查看完整版本: 《(綜英美)她蠢得清新脫俗》作者:長依鄉【完結】

悠于 2017-6-4 18:32

《(綜英美)她蠢得清新脫俗》作者:長依鄉【完結】

文案:
     
【嚴肅臉】談起高智商罪犯,毫無疑問,你的腦海中會出現一位經典形象——
詹姆斯•莫里亞蒂。

【嚴肅臉】這個擁有龐大的犯罪帝國的罪犯,他究竟是怎樣一步步走到如今的?
除卻他本身的天賦,是什麼造就了他的輝煌?

【嚴肅臉】敬請關注本文,你就會發現——

【滑稽】這竟然是個輕鬆搞笑談戀愛的故事!

內容標籤:英美劇 甜文 西方羅曼
搜索關鍵字:主角:莫里亞蒂,蘇小姐 ┃ 配角: ┃ 其它:

悠于 2017-6-4 18:43

☆、(修)本寶寶在11.9修了第一章

  今天是他接受庭審的日子。

  在此之前莫里亞蒂設想過許多自己的結局。

  比方說玩著玩著就膩了,活著活著就死了,一生好像煙花,絕對漂亮精彩,絕對讓人目不轉睛,絕對讓人無法忘懷。

  結果呢?

  夏洛克福爾摩斯……

  出乎他的意料,那位自稱為諮詢偵探的福爾摩斯先生把他送進了監獄,這個發展確實讓他始料未及。

  監獄、法院、檢察院、法官……

  呵呵!

  說好的活得像煙花呢!

  提到煙花,莫里亞蒂想起來他曾經和一個糟心學生的對話——

  「在我們中國,煙花還有個別名,」她一本正經地說,「二踢腳。」

  莫里亞蒂:「What?」

  「用英文來說就是……」她想了想,用探討學術的認真語氣道:「Two Kick Feet.」

  「這是什麼東西,」莫里亞蒂看她一眼,「我只聽過kick ass.」

  「kick ass?」她皺著眉頭重複了一遍,表情驚恐,「二、二踢屁?」

  ……

  外面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他的一頭黑線的回憶。不過他等了一會兒,對方站在門口卻遲遲沒有進來。

  莫里亞蒂站在門邊,百無聊賴地掰著手指頭,數著門外的人猶豫的時間。

  「莫里亞蒂先生?」

  聽到這聲音,莫里亞蒂沒忍住笑了——竟然是個女性,聲音都發抖了,聽這可憐兮兮的小語調,女王她老人家都要看不下去了。

  難道他真的有這麼可怕?

  「詹姆斯莫里亞蒂先生?」

  門外女性的聲音抖得更明顯了。

  詹姆斯•拿破崙•莫里亞蒂轉身,斜斜地倚著門旁的牆,準備好了笑容。

  終於,鑰匙孔傳來了開門的聲音,莫里亞蒂放大了笑容。

  是的,女士,勇敢點,要敢於破除封建迷信,相信莫里亞蒂不吃人的。

  然而門一打開,莫里亞蒂張開嘴就猛地撲了上去——

  「啊!!!!」

  女獄警直接嚇哭了,癱坐在地上捂著嘴,顫抖著指著莫里亞蒂,還在哽咽,明顯被嚇得不輕。

  「哈哈哈……」莫里亞蒂卻在一旁笑彎了腰,手上腳上的鎖鏈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牢房裡登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作死?變態的事,怎麼能叫作死呢?——他分明生而為此。

  好吧……無論他怎麼給自己的作死起花哨的名字,這行為性質是不變的。於是作死的結果是莫里亞蒂吃了幾警.棍。

  當然他本人絲毫不介意。

  記筆記啊同學們,這是為證道而受棒槌,體現了莫里亞蒂教授無私的奉獻精神和對糟糕新世界的執著追求。

  庭審的結果毫無懸念,畢竟大英早就廢除了死刑,等待著莫里亞蒂的是只能是無期。

  「Boring...」他搖了搖頭,一臉失望地對法官搖頭歎息,仿佛受了很大的委屈,「這結果真是太無趣了。」

  法官:「你藐視法庭。」

  莫里亞蒂立馬露出個笑,頗為熱切地說:「那你可以判我死刑嗎?」

  法官沉默了一會兒,扶額疲憊道:「……帶下去。」

  這態度真是太不敬業了。

  莫里亞蒂癟嘴,想到了從前那個糟心學生的評價——你也只能在你國這法治水準裡蹦躂了。

  哦對,她自稱祖國腦殘粉來著。

  莫里亞蒂不由得一笑。

  ……

  扯回跑遠的思緒,他還得正視目前的處境。

  即使國家不肯給他一個光明正大的死刑,那也不代表他真的可以在監獄裡安度後半生,比方說被帶到作坊裡,給小朋友做點毛氈玩具,以此聊度餘生……不過假如裡面有點帶血的小器官就好玩了。

  仔細一想還挺有趣的,莫里亞蒂沒忍住認真地思考起了要不要真的去作坊走一遭的事情。

  幸之又幸,命運的小竹竿沒把他往那裡帶,成功避免了給孩子們帶來心理陰影,並且還趕鴨子上架似的來了另外一個人。

  莫里亞蒂一進牢房就看到了一位手裡拿著槍、戴著墨鏡、西裝革履的標準殺手扮相的傢伙,頓時對這幫不成氣候的蠢貨感到深深的失望。

  是的,確實很多人想弄死他,這點他深信不疑,但是,這些人急什麼?急有用嗎?

  敲黑板,記筆記時間到了啊——

  一般庭審這種日子,在結果昭然若揭的情況下,恨他入骨的某些人一定惱的牙癢癢,勢必不會容他過幾天安生日子,派人弄出一些么蛾子是必然趨勢。

  朋友,這都是套路,大家都能猜得到,而你偏偏要按照套路出牌,這能弄死誰?何況你要弄死的還是犯罪界的熱門IP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很想去指導一下他——這位同學,聽為師的一聲勸,你殺人想要成功,就得有創新意識,打破思維定式,掙脫套路束縛,懂?

  他歎了口氣,看來他還不能死,他這一去,怕是犯罪界後繼無人呐……

  殺手仔細觀察了一番,看他這先詫異再歎息的表現,心下有了考量。

  冷笑一聲:「呵,沒想到我會出現吧,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

  為師的這還能說什麼,幸好這只是個路人甲,要真是他手下的人,恐怕早被他做成標本丟給那個糟心學生玩兒去了。

  而殺手還沉浸在自己的興奮中。

  這是莫里亞蒂啊!手無縛雞之力的莫里亞蒂啊!那個號稱犯罪界拿破崙的傢伙啊!如果能殺了他,那就不只是被載入史冊的問題了!

  莫里亞蒂卻默默冷笑,他最討厭自作聰明的人,可惜這愚蠢無知的嘴臉滿大街都是,還不如剛剛那個女獄警來的實誠可愛,起碼還知道害怕。

  不過話是這麼說,做戲還是要做全套。

  莫里亞蒂風度翩翩道:「不如我們坐下聊?」

  正在興頭上的殺手怎麼會聽進去他的話,嗤之以鼻:「我和死人沒什麼好聊的。」

  這臺詞不錯,可以摘抄一下,看來這個不務正業的小兔崽子把技能點全點在了裝逼上。

  莫里亞蒂心裡思忖著,表面上再次沖他真誠地笑:「是嗎?我本來想給你一點祝福!」

  殺手本想反駁,在看到莫里亞蒂的表情時,卻猶豫了。

  因為發覺莫里亞蒂的表現不太正常,一點都不像窮途末路的梟雄面對最後結局應有的懊惱,反倒一臉的成竹在胸。

  他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此事可能有詐,頓了頓,終於展現出了他的高素質,當下將子彈上膛,對準了莫里亞蒂。

  然而莫里亞蒂卻坦然地走過來了……

  不瞞各位,面對這個畫面,殺手是有些慫的。

  等莫里亞蒂走近一些,他盯著這人,才感覺身上起了一層起皮疙瘩,莫里亞蒂的眼神勝過他所看到過的最可怕的眼神,那是根植於骨中的瘋狂。

  在地球,這玩意兒我們俗稱氣場。

  於是他慫慫地給人家讓開了……

  ——廢話,那傢伙畢竟是莫里亞蒂,就算現在已經落網了,那也是莫里亞蒂,說不要慫就是幹的你自己上一個試試!

  ……至於剛才,那是他大意了,不過現在警惕也來得及!畢竟現在手無寸鐵的是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誠地說:「願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殺手:「???」

  「中國的古老諺語,」莫里亞蒂越過他,走到了屋子裡唯一的那張床邊,閒庭信步一般地坐了下來,那樣子根本就不怕死,他笑眯眯地說,「我看你今天很開心,所以希望你每天都這麼開心。」

  路人甲殺手此刻內心卻是懵逼的。

  莫里亞蒂居然真的坐下來了?

  他想幹什麼?

  這個時候,他才終於被莫里亞蒂這舉動刺激得心裡發怵了,可端詳莫里亞蒂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

  莫里亞蒂倒是張開雙臂,一臉「快弄死我」的表情,頗為放鬆地說:「來,讓一切結束的快一點。」

  於是殺手更加猶豫了,這傢伙想幹嘛?他有後招?不可能啊……這都在監獄裡了,還能有什麼後招!可是他幹嘛這麼坦然?難道是虛張聲勢?

  好好交涉卻讓他更猶豫,於是莫里亞蒂打算換個方法。

  他露出招牌的欠揍笑容:「你怕了?」

  怕?笑話!

  殺手這火氣立馬就上來了,□□發出了拉保險栓的聲音。

  莫里亞蒂畢竟是犯罪界的老油條了,到底還是棋高一著,如那糟心學生所說,激將法在全球範圍都是適用的,尤其在即將手刃仇敵的時刻。

  眼前這蠢貨氣得手發抖,莫里亞蒂甚至還有閒心考慮著要不要上去幫他扶一把,然而還沒等他動起來,一聲槍響就轟然而至。

  照理說,此事應當就這麼塵埃落定了,大反派莫里亞蒂去下地獄了,倫敦市民應當可以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但事情遠沒那麼簡單。

  這一槍打出去之後,殺手立馬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表情生動形象地詮釋了何為「打臉」。

  莫里亞蒂不見了啊!

  他怎麼憑空不見了啊!

  床上只有他的衣服啊!

  沒有他的人啊!

  這不符合牛頓三定律啊!

  在他還想再看幾眼的時候,外面的警員聽到槍響已經要趕過來了。

  他開始惱恨自己為什麼要裝這個逼,為什麼不以防萬一帶個消音.器過來,為什麼想著用槍響吸引來一群員警,為什麼一心想讓他們第一時間看到這個大惡魔新鮮出爐的屍體。

  可是結果呢?

  ——莫里亞蒂不見了啊!!!

  但這不是吃驚的時候,再吃驚下去,他估計就跑不掉了,萬一被當成助他逃跑的人給逮起來,那可就虧大了。

  在沖出這間牢房之前,他又不甘心地回頭看了眼床上的衣服,才咬咬牙迅速跑開,耳邊還有莫里亞蒂的餘音繞耳:

  「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哦~」

  去你大爺的!

  ……

  不過話說回來,這是場潛逃,為什麼要做的這麼華麗?

  ……這其實是個人追求。

  其實他從前沒那麼執拗變態的,莫里亞蒂惆悵地想,如果要追責起來,究竟是誰造就了他現在的人格,恐怕還是要從那個糟心的學生說起。

  那是他還在S學院任教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了……            


☆、(修)於是也順便修了第二章

  S學院坐落於日不落帝國的東南方,以理工科見長,即使不算是全球首屈一指的著名學府,但至少拎出來說事的時候,還是可以震懾住一部分業內人士的。

  因此,蘇拿到這家學院的通知書時,興奮之餘,更多的是腦袋發懵。

  看上她,貴校瞎?

  還在往英國的飛機上時,她就不由得發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詰問。幸而,貴校不知道這碼事,只當自己收了個普通的學霸而已。

  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學霸這種生物,在貴校就跟不要錢似的,一磚頭砸十個人,三個博士六個碩士,還有一個是大學狗。作為「稀有生物」大學狗,蘇暗自握緊了小拳頭,加油,再窮不能窮志氣,不能自卑,天道酬勤,她會取得一番成就的,出去就一定不能給祖國丟人!

  您好,您的好友【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已上線。

  蘇現在心裡只有學習和為國爭光,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幾個月後,她就滿腦子談戀愛,成了一個不愛學習的少女……

  這事姑且先按下不表。

  咳咳,總之話不多說,劇不多透,讓我們隨著蘇參觀一下這個高級學府。

  ——哈,想多了,此處全靠腦補,並沒有絲毫環境描寫。

  作為交換生她本不應該孤軍奮戰的,但因為前天家中為慶祝她成功拿到出國留學的資格,辦了一個大酒席,蘇跟著父母實誠地敬了一圈酒後,第二天光榮地錯過統一出發時間,由此可見,這家子是大寫的不靠譜,想來蘇的不靠譜大概是祖傳的。

  但奇怪的是學校也沒有發來三令五申的通知,知道她錯過了班機時,只讓她挑個時間儘快趕去。

  總之,此刻落單的蘇,手裡拿著手機,眼神縹緲地在這座漂亮的學院中找路,但轉了兩三圈之後依舊死活沒找到……

  當路癡蘇認命之後,就決定找個「土著」問一問,正好迎面走來一個學生,步子悠閒,和行色匆匆的學生形成鮮明對比,看來他大概是沒有急事,加上周圍時不時有同學跟他問好,那他大概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學生。

  因此得出的結論是——他是個樂於助人的學生會幹事。

  蘇覺得自己的推理能力真棒,學化學真是浪費了,刑偵界需要她這樣的人才!

  那是學校的老師啊蘇蘇!別糟蹋推理兩個字了,更別提刑偵界了,刑偵界哭給你看哦。

  「你好,」蘇大著膽子疾走幾步上前,攔住了這位學生的路,看對方眨眨眼露出了一個和善的笑,蘇才繼續說,「請問留學生怎麼走公寓?」

  這位同學的表情糾結了一下,眉頭皺了皺,然後對蘇笑,瞪大眼睛真誠地說:「我想你問的是留學生公寓怎麼走吧?」

  蘇瞟了一眼他的抬頭紋,默默在心裡記了個數,才反應過來對方在糾正她的語法錯誤,登時愣住——完了,我要給祖國丟人了!

  不不不——不能給祖國抹黑!

  幸好這位同學看上去人很不錯,看她窘迫的反應,也沒有揪著此處不放,只伸手指向身後的路:「順著這個路往前走,看到阿基米德的雕塑往左轉,看到羅素的雕像往右轉,直走兩百米左右,有一棟獨立的小別墅,就是那兒了……」

  蘇卻走了神,根本無心聽這通帶著知識氛圍的指路,反而沉迷于這位同學的書包掛件不可自拔。

  不是很懂你們英國人的審美。

  蘇這樣想到。

  「怎麼了?」被誤認為學生的莫里亞蒂教授敏銳地發現了她的漫不經心,心裡儘管把她從頭到腳譴責了一遍,但表面上依舊溫和有禮的樣子。

  蘇抬頭,猶豫了一下後搖搖頭,不好意思的笑容中還有一絲羞怯的意味:「阿基米德左轉,羅素右轉,再直走兩百米是吧?我記住了,謝謝你。」

  這位亞裔同學的反應讓莫里亞蒂渾身不自在,臉上的笑都差點保不住。

  不過幸好眼前的亞裔姑娘迅速扭頭往前走了,儘管如此,她那個詭異的笑容還是讓他心有不爽,正待在原地回憶自己出門前刮鬍子的時候是否把泡沫沖洗乾淨時,忽然耳邊傳來一口極其不標準的英文。

  「同學,」已去的少女一個轉身,表情羞澀,發音糟糕,「我喜歡你的書包掛件,真是栩栩如生的手指頭,其中寓意豐富,充分體現了你自信自強的態度。」

  莫里亞蒂:「???」

  他低頭一看,居然有根手指頭從書包裡露了出來,還是中指。等等!莫里亞蒂沉默了一下,她剛剛說「自信自強的態度」?

  她可能是誤會了,首先,他從來不用中指表達自信,他靠腦子。其次,這根手指頭是怎麼……

  噢——

  莫里亞蒂頓悟。

  大概是剛才完事兒時沒注意拉好拉鍊,剛才奔跑的時候又各種顛簸,所以才把這個斷手的一根指頭露了出來。

  至於完什麼事兒……

  你說呢寶貝^_^

  莫里亞蒂慶倖周遭沒人發現此事,但是這個亞裔女孩兒的觀察力還是讓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一邊默默地把這根中指塞回去,拉好拉鍊,一邊同這個女孩兒攀談:「同學,你來自于東亞國家?」

  蘇立刻如臨大敵——難道他要因為我糟糕的英語水準拉黑我的祖國了?!

  本著不能給祖國丟臉的原則,機智的蘇立馬深鞠一躬,然後露出一個甜美的笑:「我來自日本。」

  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笑著說:「好的,回見。」

  然而扭頭的一瞬間他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什麼人會在見面的第一眼就對別人說謊?難道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說起來,哪有人在迷路的時候不注意聽別人指路,反而盯著別人的書包呢?

  她一定是假裝的!

  自己的罪行一定敗露了!

  她一定是員警派來的臥底,為了抓他把柄找證據的!

  ——莫里亞蒂興奮地想,看來這群員警也不是太笨嘛。

  然而幾個小時後,他就將此刻的想法封存於記憶深處,並且恨不得和黑歷史畫等號。

  究其原因,只能說,此時的莫里亞蒂畢竟還不是那個犯罪界的大佬,各種手法都還不成熟,各種想法都還很稚嫩。而其中最稚嫩的就是,認為世界上人民的智力都在他們的平均水準上下浮動,忽略了有些人的情商會禁錮她的智商,如此一來她的畫風就奇特了起來,簡直蠢得清新脫俗。

  但是話說到底,不是他鄙視誰,他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

  「噢對了!」

  忽然那個女孩兒又顛顛兒地跑到他面前來,直接打斷了他的思考,並且臉上還帶著燦爛的笑,用著奇怪的發音問道:「看到羅素是左轉還是右轉來著?」

  莫里亞蒂:「……」就這記性,找的到路才怪,你怎麼不上天?

  ……

  在接受這位擁有三條抬頭紋的英國人的幫助之後,蘇終於成功找到了宿舍,經此一役,她先是譴責了自己的英文水準和嫁禍他國的行為,又忍不住暗搓搓地表揚了樂於助人的英國人。

  ……其實剛剛那個同學長得還是很不錯的,看上去就很有學術氣質。

  這麼想著,她進了公寓裡,當眼中都是熟悉的黑髮黃皮膚時,她總算是松了口氣,畢竟頭一次自己出遠門,還是一段不短的路程,說不慌張,那是假的。

  於是蘇上前和他們打招呼——

  「嗨,你們好啊。」她語氣輕鬆。

  在場的亞洲人們停止了交談,然後扭頭看向和眾人打招呼的蘇,氣氛詭異地沉默了幾秒後,此起彼伏的問好聲響起,只是卻讓蘇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哭你急哇,瓦大喜哇XXX……」

  「薩瓦迪卡……」

  「阿尼阿塞喲……」

  「%#&@……」

  她勉強笑著和大家打了招呼,強迫自己記住了一長串奇怪的英文名,拎著行李箱孤零零地上了樓,那兒有為她準備的房間。

  獨在異鄉為異客,逢魔之時倍思親。

  想了想身邊的人,她現在顯然已經到了十米內男女不辨,二十米左右人畜不分,百米開外神魔同形的地步。

  想家。

  蘇癟了癟嘴,怪不得學校不介意她錯過統一出發的時間,原來這一波就她自己啊。

  又想到剛剛那個擁有三條抬頭紋的英國人,以及他書包上個性的手指頭掛件,蘇開始深深地為自己感到了憂慮。

  算了,她還要振作,她來是為了在學術上更上一層樓的!不是為了交友的!

  ——我的心裡只有學習!學習使我快樂!

  然而自我鼓勵半晌,等她看著物流資訊傳遞來的一件件大件物品,又想到自己現在誰都不認識,根本無法求助於人,還是免不了一陣心酸與惆悵。良久,才百般無奈委屈地吐出兩個字……

  「……冊那。」            

作者有話要說:

  冊那:上海方言,意為「操」。

  例句:我冊那真是fuck了!——by Papi醬。


☆、(修)結果沒想到也修了第三章

  罵歸罵,東西還是要拿的。這麼想著,蘇還是回復了一條短信,表示自己會在下午兩點過去拿行李。

  對方回復——

  「好的小姐,另外你有兩個單詞拼錯了,分別是……」

  蘇:……知道太多會死的[和善的微笑.jpg]

  等到她迅速收拾完東西,和公寓樓裡的「牛鬼蛇神」打了個招呼,她就頗為自信地出門了,這回她帶了校園地圖和隱形眼鏡,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迷路了!

  這麼說或許沒有信服力,於是她盯著旁邊懶洋洋曬著太陽的可愛的小白犬心想,如果再迷路,她就去吃.屎。

  很好,這很毒。

  毒誓之下必有勇夫,蘇這回果然沒迷路,還沒來得及興奮,看到學校快遞站的前堆著的幾大箱東西,她就陷入了愁苦之中。

  面對這個皺著眉頭的小姑娘,快遞站的人員也有些措手不及,儘管他們知道這些東西屬於留學生,但沒想到這個留學生看上去是這麼小小的一隻,發育不良像個初中生似的——當然也不否認其中有因為亞洲女性相對嬌小的原因。

  在工作人員做了一番思想鬥爭準備上前提供幫助時,一個人就這麼出現了,渾身散發著陽光的味道,微笑的時候,柔和的藍色眼睛帶著可親的色彩。

  蘇站在原地對著一堆行李苦惱著,還在托著下巴,兀自用著上海話罵娘,嘴裡吐著別人聽不懂的語言她也絲毫不擔心折損形象——

  不是她吹牛,別說外國人聽不懂上海話,大部分中國人也聽不懂,個別時候上海人自己也聽不懂,這真是非常迷的方言。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拍,她毫無防備地一轉頭,就被眼前這個擁有一口大白牙和寶石藍的眼睛的大男孩兒狠狠閃瞎了眼。

  對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發音是好聽的倫敦腔:「我可以幫助你嗎?」

  收好你的大白牙就是最大的幫助了。

  內心這麼冷靜地吐槽著,蘇猶豫了一下點頭:「如此甚好,麻煩你了。」

  對方明顯被她這不冷不淡的態度弄得有些許尷尬,正在心裡嘟囔著是不是撞上了冰山美人,這樣的話他還怎麼和對方交友?

  但是既然已經答應了,他也不好反悔,當下迅速拎了倆箱子,蘇立刻眼疾手快地拿過另外一個,還有幾個小零碎分別放一放,這麼一分擔,也不是那麼難拿了。

  後者笑了笑,低頭看著這個嬌小的亞裔姑娘,意圖調動氣氛:「我是安東尼,你好啊小姐,我們的目的地是哪兒?」

  蘇被他燦爛的笑容刺激的猛地一轉頭,蹩腳的英文都不太好意思說出口,但是此刻不說話反而更尷尬,於是只好小聲說:「羅素旁邊的留學生公寓。」

  「啊?」對方繼續燦爛笑著。

  「留學生公寓!」蘇提高了一個音節,臉都有些紅——顯然,她不是害羞,而是對自己的口語百般不自信。

  好在對方是個蠻和善的人,並沒有像無禮的快遞站工作人員,素未謀面就糾出她的錯誤,而是爽朗地一點頭:「行,那我們動身吧!」

  這麼爽朗的態度讓蘇松了口氣,放下心,露出一個笑:「你好,安東尼,你可以叫我蘇。」

  「你好啊,蘇。」他從善如流地改口,明明是手裡拎著各樣的大箱子,卻顯得泰然自若,大氣都不喘一口,「你是來自中國的嗎?」

  蘇彬彬有禮地回答:「不,我是日本人,不信你聽我的口音。」

  對方哈哈地笑了幾聲,打趣道:「我認識的日本人口音都挺不錯的哈~」

  這是暗示她口音不好?蘇立馬黑了臉。

  旁邊的英國小夥尚且不知道他踩到了旁邊的「日本姑娘」莫名其妙的雷點,竟然兀自侃侃而談起來他和日本朋友的趣事。

  蘇好幾次想堵住那個blabla個不停的嘴,她並不想練聽力,起碼今天不想,謝謝!這是作為一個英文學渣的尊嚴。然而看了看對方兩隻手都被她的行李占滿了,只好哼唧一聲,把幾句嫌棄的話咽了下去。

  安東尼聽到她的哼唧聲,好奇地問:「怎麼了?」

  蘇忍了忍,然後笑著說:「沒事,我只是覺得你很健談。」

  安東尼頗為開朗地再次笑起來:「真的嗎?我的朋友都這麼說~」

  蘇扶額,少年你的情商要完,你不懂語言的魅力。

  不過也多虧了安東尼一路的話嘮,她忙著練聽力,這高度集中精力的狀態竟然稍稍讓她沒那麼注意身邊陌生的環境了。噢,除了一幢樓前面停著的警車讓她發了會兒呆,其餘時候還是蠻認真的……話說警車停這兒是要幹嘛?

  還沒來得及思考,安東尼忽然問了她一句「你說對不?」,蘇立馬點點頭,重新投入到這場聽力之中。不多時,兩人就已經到了公寓門口。

  學校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走過來的時間將將三分鐘,她卻覺得這個陽光的大男孩兒很是可以讓人放鬆。

  蘇軟了神色,誠摯地邀請道:「要不要進來坐一坐,喝杯水之類的?」

  安東尼頓了頓,爽快地答應了,一邊幫她把東西拎進來,一邊還打著哈哈:「那個,我還以為日本的女生都很矜持呢~」

  「是嗎?」蘇隨口回他一句,忙著把自己手裡的箱子往上拎。

  安東尼倒是接起了她的話:「是啊,我前些天幫忙迎新的時候,好幾個日本女生看見我就往後躲……」他回頭看了眼蘇,神色有些無奈,「我還覺得有些尷尬呢。」

  「她們很有可能喜歡你啊。」蘇繼續說,順便安慰了他一把,「畢竟你那麼帥氣,對不對?」

  這話一誇,倒是讓安東尼有些不好意思了,連忙嘿嘿過去這個話題。幸好蘇住在二樓,兩人還沒來得及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就很快到了。

  在他們進來的時候,樓下大廳的人都靜下來看著他倆,場面詭異至極。

  其實安東尼是好奇的,於是一到她房間坐下來,接過她遞過來的水就發問:「怎麼剛剛那些人看上去都很嚴肅的樣子?」

  然後自己一拍腦袋,滿臉同情地說:「我聽說日本的學校常有校園霸淩事件,你不會被欺負了吧!」

  聽了這話,蘇立馬不服氣了:「欺負我?笑話,我存在感這麼低居然會有人欺負我?」

  安東尼目瞪口呆:……

  這這這……不瞞你說大多數霸淩事件的主角都是存在感特別低的同學!蘇同學你要謹慎啊蘇同學!

  蘇當然沒管這麼多,對著安東尼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的幫助,不知道我可以怎麼表達我的謝意呢?」

  後者立馬擺擺手:「不用不用,你已經用水感謝過我了……」話一說完,卻面露難色,似乎有些難言之隱。

  蘇是個不懂就要問的人,於是立馬問道:「怎麼了?水裡有毒?」

  「你真幽默~」安東尼哈哈一笑。

  蘇卻不以為然,其實這杯水是她從樓下一個桌子上拿來的,鬼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以及放了多久,不過這話還是不要說出來比較好。

  安東尼見她神色如故,於是鼓起勇氣說:「那個,是這樣子的,我打算去日本留學……所以想向你請教日文,不知道你方不方便留個聯繫方式……」

  這話宛如當頭一棒,蘇呆愣愣地轉頭看他,這位少年……的樂於助人……竟然……是為了學一門外語???

  閣下的好學之精神讓人佩服,真是失敬失敬。

  什麼鬼啦(╯‵□′)╯︵┻━┻

  她其實不是日本人啊(╯‵□′)╯︵┻━┻

  她的內心是拒絕的,只是抬頭一看這位英國小夥,瞪著大眼睛眼巴巴地看著她,仿佛對自己有很大期待,她沉默了一會兒,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畢竟人家好心幫她拿了行李,現在只是一個要聯繫方式……

  蘇沉默了一會兒,樂觀地想,或許人家是看上她了,並不是為了學外語,只是搭訕的方式高端了點呢~

  儘管她自從初中畢業就沒有被人表白過了。

  於是蘇掏出了手機準備加他好友,後者宛如一個大型金毛犬,樂呵呵地恨不得一蹦三尺高,也開開心心地掏出了手機準備加好友。

  蘇一轉頭,看見了對方手機上的一排日文,頓時心情複雜了起來……

  呵呵……為了泡個妞,這哥們也是、也是拼了啊……

  然後等到對方發來了好友申請,蘇終於認命——看來他真的是打算學一門外語……

  這廝連網名都是日文的啊(╯‵□′)╯︵┻━┻

  蘇小姐心理素質極強地對他一笑,在對方瞥了眼她的手機後,並給予好奇的眼神時,給出了自己的答案:「我在學中文。」

  安東尼立馬一臉敬佩:「居然有勇氣學中文!你的語言學習能力一定很強!」

  蘇謙虛地說:「客氣客氣,多聽多背,總有一天你的外語也會像我這麼流利的。」

  想到來到此處不到二十四小時,就被好幾個人連續糾正了語法及單詞拼寫的錯誤,蘇覺得自己的臉皮還能再戰五百年。

  但是當他目送這位英國小夥出去之後,考慮到語言問題,憂愁地歎口氣,不過她或許可以去結交一位日本同學……難道她要因為一個人情去主動認識新朋友了?

  蘇回頭看了一眼,樓下大廳的一幫留學生立馬一個猛轉頭,宛如夕陽西下時的向日葵。

  還是算了……蘇默默地想。

  不知道有道詞典能不能對付這傢伙的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警車還有完沒完了……蘇瞥了眼隔壁大樓下面的幾輛車,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實在是被閃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想到一個笑話——

  一個老外蹲在地鐵上,對著手機用中文哭著說:「你根本不愛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學英語!」

  可如果他遇到的是女主呢?

  蘇:老子無所畏懼[攤手]


☆、(修)那麼第四章也順便修一修

  警車一事讓她耿耿於懷,於是在想用晚餐的時候,她就順便上網查了查,但話說回來,這晚餐也不過是麵包牛奶而已……

  蘇蘇心裡苦。

  再回到警車事件上,警車開進學校,並且周遭的學生還對此頗為淡定,說明警車已經成了學校的常客,可是什麼樣的事情能讓警車時不時都來學校呢?究竟是社會的淪喪還是道德的敗壞?敬請關注今天的——咳咳,新聞。

  說起來這事,就不得不介紹一下那位生物化學系漂亮的助教,麗蓓嘉小姐。

  麗蓓嘉同學屬猶太籍,小時候隨母親移民到了英國,其人漂亮又聰明,從大一進校就是一朵存在感極強的校花,這樣的學生偏偏還溫文有禮的很,絲毫讓人找不到差錯,算是女神級的人物。

  可是這學期剛一開學的時候,也就是接近一個月前,麗蓓嘉竟然被發現在實驗室裡慘遭分屍,而桌子上擺著的只有一顆頭顱,美麗深邃的大眼睛不甘地睜著,看上去真是讓人痛心之極。

  但凡惹上這種事情,無論是在哪個國家,校方的態度都十分地明確,立馬就表明要嚴查此事,警方也迅速介入到其中去,一時間校內人人自危。

  ……

  吃了口麵包,喝了杯牛奶,聽到口腔裡傳來的咀嚼聲,以及喉嚨中吞咽的「咕嚕」聲,蘇感覺自己還有點餓——嗯,這種新聞意外的很下飯呢。

  合上手旁的詞典,她揉了揉眼睛,看向大廳裡幾個正在閒聊的留學生,他們依舊談笑自若,對此似乎毫不知情。

  愚蠢的歪果仁啊,在你自己的世界中沉淪下去吧。

  蘇這麼嚴肅地想到,放下了手中的手機,螢幕上顯示的,赫然是這起麗蓓嘉分屍事件的新聞,她摸了摸鼻子,增加了不少危機感,可是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恰巧此時,安東尼給她發來了消息,然而是一串日文,蘇兩眼一摸瞎,啥都不懂。

  某蘇頹廢地歎口氣,複製粘貼到有道詞典,瞭解了意思之後,再次將中文有道成日文,這才把這一串「呵呵,沒吃呢~」給發過去。

  沒錯,安東尼同學問的是她晚餐有沒有著落……

  蘇看了看手裡的麵包,覺得有些難以下嚥,於是抹了把老乾媽,將最後幾口吃掉,認真地回復起了安東尼的消息。

  和這個英國人聊天,真的十分考驗手速,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畢竟要打字再翻譯,還要盡力裝成正常速度。她有種打碎了牙往肚裡吞,有苦說不出的感覺。

  叫你不承認國籍!作死了吧!作死了吧!

  不過,好在她至少不用擔心見面後對方說日文導致露餡,因為在剛剛聊天的過程中,兩人很快就約法三章——

  蘇:我們網上聊天用日文,見面時用英語,怎麼樣?這樣我們都可以練習外語了呢&gt_&lt

  安東尼:聽你噠&gt_&lt

  蘇:好噠麼麼噠~

  一個190的大漢還賣你妹的萌。

  蘇冷冷地關掉手機,把老乾媽的蓋子合上,這才發現原本正在閒談的幾個人都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手裡的老乾媽。

  蘇將信將疑地略一舉起瓶子,眾人的目光果然往上移,再往右移,幾個人的眼光也跟著往右移了……蘇突然瘋狂地甩起了瓶子,那幾個人的眼珠子也跟上了發條似的四處旋轉。

  很好,這很鬼畜。

  蘇默默地放下陶華碧奶奶,見眾人懵懵懂懂地抬頭看她,不由得對這些國際友人產生了迷之好感——熱愛我國特產的國際友人都是好的國際友人!

  蘇露出一個大大的笑——

  「特產!給!」

  這麼清純不做作、乾脆又大方的姿態獲得了一致好評,於是那邊有端著壽司屁顛顛跑過來的少男少女,在蘇鼓勵的目光中打開了瓶蓋,發出了陣陣「哦依稀~」的讚歎。

  蘇自豪地點了點頭,和友人們打了聲招呼,就樂呵呵地離開了公寓,往和安東尼約定的地方去。

  夕陽西下的餘暉中,映著校園格外美麗,走在這條路上,蘇忍不住有了去國懷鄉憂讒畏譏……啊不是,忍不住有了些許愁緒,但總的說起來,她還是很幸運的,一來就遇見了樂於助人的英國土著x2。

  噢,前方不就是那個有三條抬頭紋的土著嘛!

  蘇眼睛一亮,腦子一熱就跑了過去,人對初見的朋友總是有無限的好感,蘇也是這樣,等她開開心心地走到三條抬頭紋的面前時,才發現對方正目光深邃又迷離地盯著遠處,看上去像個詩人。

  這種神情,讓蘇不由得卻步,竟不忍驚醒這個沉思的學者——

  教授如果知道,他現在想打哈欠打不出的狀態,被誤會成這麼詩意的畫面,一定是很開心的,他老人家隨便一站就是一幅畫,美到炸裂,帥到沒朋友。

  莫里亞蒂感受了一下,發現這個原本呼之欲出的哈欠確實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好皺了皺眉,打算繼續往職工宿舍走去。

  方才被那些員警抓過去審問,他的臨場發揮簡直無懈可擊,演技不可謂不高超,這麼優秀的表現,讓他很想回家開香檳犒勞一下自己。

  然而等他一回頭,卻看見一個亞裔少女滿臉的欲語還休,靜悄悄站在他身後,她這狀態讓他想到了剛剛那個莫名消失的哈欠。

  自古哈欠留不住,不如憐取眼前人。

  莫里亞蒂當機立斷道:「同學,有什麼事嗎?」

  對方一抬頭,水盈盈的眼睛看向他,在落日的餘暉中投下了美好的剪影,儘管少女是背著光的,但是眼力不錯的莫里亞蒂還是認出了這是上午那個路癡少女。

  嗯,他也沒忘記這位少女一出場就揪出了他的一個小粗心。

  莫里亞蒂恢復了衣冠禽獸,啊不是,道貌岸然,啊也不是,咳咳……為人師表的姿態來,柔聲問道:「怎麼?你還沒找到留學生公寓嗎?」

  這句話無形中將蘇羞辱了一番。

  英語不好可以練,但路癡是一輩子的!一輩子的!

  不過蘇似乎沒法對他生氣,因為這位土著看上去彬彬有禮又文化底蘊深厚,讓人討厭不起來,蘇只好默默搖搖頭,然後小聲說:「你好……嗯,我就是來打個招呼。」

  莫里亞蒂彎了彎嘴角:「招呼打完了,現在需要我給你指路嗎?喏,向後轉,直走三百米左右就到了。」

  蘇:「……」總感覺對方似乎很喜歡咬著她路癡的屬性不放。

  「我還沒自我介紹呢,」蘇決定換個話題,「你好,我是蘇,不知閣下大名?」

  莫里亞蒂懷疑她莎士比亞看多了,正想糾正她不必把這麼正式的問話運用到生活中來,忽然發現身後來了幾個員警,似乎還是朝他的方向——

  「叫我吉姆,美麗的小姐。」他略一低頭,保證在員警的那個角度看來,兩人的唇瓣正在親密接觸,不過也迅速直起身,絲毫沒有給蘇一種被冒犯的感覺。

  完美。

  教授厚臉皮地給自己打了個分。

  蘇迅速換了稱呼:「你好,傑姆,不知道你有沒有吃晚餐?」

  「晚餐——噢,當然沒吃!」眼看著身後的員警直直地朝自己走過來,他迅速反應過來,手臂環繞過蘇的身子,將她往旁邊拉了一下,「親愛的,我知道大學城有個地方很不錯,你人生地不熟,不如我們去那兒享用晚餐?」

  「呃……可是我已經——」

  「另外,是吉姆,不是傑姆。」莫里亞蒂糾正她的發音,「不過沒關係,隨你喜歡就好了,蘇。」

  蘇被糾正了一天的口語,感覺現在再被提點一下已經不是什麼大事了,呵呵,面對語法錯誤和拼寫錯誤,發音只是小菜一碟。

  殊不知莫里亞蒂趁著她往前走的時候,回頭默默地對員警搖了搖頭,比了個口型——「私人時間,請勿打擾」。

  私人時間?這個詞不要太曖昧。

  竟然對學生下手,真是人面獸心!身後的員警尷尬地停下了腳步,只好把準備從口袋裡拿出來的鑰匙塞回去——既然是和女友的「私人時間」,那要家裡的鑰匙應該也沒用吧。

  善解人意的員警叔叔這樣想到。

  莫里亞蒂以為他們是察覺到了什麼疑點,卻沒想到對方只是為了給他送鑰匙。

  這是個有顏色的誤會。

  再反觀蘇小姐,她從這位三條抬頭紋的吉姆身上,找到了存在于歷史老師口中的「英國紳士」的修養,難為他年紀不大,卻如此讓人感到踏實。

  蘇忍不住微微一笑,在這位同學面前,竟然沒在乎自己的口語有多差,兀自找起了話題:「說起來,我和另外一個人有約,既然你也沒吃飯,不如和我們一起去吧~」

  莫里亞蒂見甩掉了員警,打算隨便找個理由打發掉這位同學。畢竟學校裡學生去吃飯的地方,他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是哪,顯然不如回家喝香檳實在。

  他低頭正欲拒絕,卻看到了亞裔少女笑盈盈的模樣,在夕陽下,堪稱自帶聖光,他這麼看了幾秒,身後的夕陽也就在這幾秒落下了,她臉上溫柔的光芒變成了偏冷的藍色,連帶著眉眼也冷了幾分。

  這是個奇妙的體驗,他活了近三十年,經歷了那麼多個日落,從沒有哪一次的日落讓他這樣驚心動魄,堪稱觸手可及。

  莫里亞蒂鬼使神差地沒有開口拒絕,任由著亞裔小姑娘拽著他的衣袖往校門走去。

  ——拽衣袖。

  這麼簡單又小心翼翼的下意識反應是裝不出來的,這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學生時代。

  總之他不討厭這個人,她比那些虛偽的自以為聰明的人好多了。

  至於她一見面就顯露出的觀察力,說不定是天賦異稟呢。要相信天賦的存在,他本人就是一個極好的例子。            

悠于 2017-6-4 18:45

☆、教授心裡苦,但教授不說

  學生吃飯的地方果然沒有讓莫里亞蒂感到驚喜,正如他之前所說,用腳趾頭他都能想出來這群人會去哪裡吃。

  ——大學城牌牛排店,物美價廉,你,值得擁有。

  什麼鬼= =……

  莫里亞蒂看著身邊樂呵呵蹦躂的學生,顯然她還不知道這地方到底有多麼的惡俗。也是,畢竟是第一天來學校,看什麼東西都是新奇的——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睛,包括他自己。

  蘇當然不知道旁邊的尚處於稚嫩期的變態腦子裡在想什麼,也虧她命大,遇到的是現在的莫里亞蒂,如果再往後遲個五年,屆時他早已堪破一切套路,堪稱套路之王,再碰到蘇這樣的,說不定直接就直接「乃伊做特(把她做掉)」了。

  為什麼要把她做掉?

  因為某蘇使用的正是一種十分常見的套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

  不過兩人對於感情都很稚嫩,所以這麼爛大街的發展方向,對他們來說反而是件新鮮事,說起來你可能不信,蘇也是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歡脫小仙女。

  等他們到了這個喧嚷的鬧市區,周圍魚龍混雜實在讓人不由得小心翼翼,蘇只埋頭看著手機上的定位,直愣愣地往前走,根本不顧自己的方向到底是不是偏差了十萬八千里。

  莫里亞蒂看了看依舊被她拽在手裡的袖子,不動聲色地掙了掙,等到她懵懵懂懂地抬頭,問了句:「怎麼了?」

  「你走錯了,」莫里亞蒂淡然回答,「或許你可能沒發現,不過我們繞著這個建築走了兩圈了,順時針一圈,逆時針一圈。」

  被他這麼一說,蘇滿臉赧然:「我……好吧,抱歉,那我們接下來往哪裡走?」

  「……這就是目的地啊,小蘇蘇。」莫里亞蒂用良好的教養控制住自己不翻白眼,「我不是很懂你們路癡的——」

  方向感。

  他頓了頓,還是沒有說出來,因為他一低頭就發現這小姑娘正眨巴著星星眼盯著自己。

  很好,這很讓人無法招架。

  莫里亞蒂盯著她,頓了頓,末了慢慢揚起一個微笑,抬起步子,帶頭往餐廳裡走,不用回頭也知道,身後的小路癡肯定屁顛顛地跟了上來。

  為什麼做一名老師?

  明明心裡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為什麼還要不辭辛勞去做一名老師?

  他想找的感覺,就是剛剛小路癡的那一個眼神,沒錯,儘管景仰我吧,畢竟你們這些愚民對我的高度永遠不可企及,只要老老實實地景仰就夠了,至於擺出一副故作深沉的表情,那是最噁心的。

  愚民就是愚民,何必非要打腫臉充胖子?在經歷精疲力竭的努力之後,還敗在了有天賦的人的手裡,可能對方只是動了動腦子,這樣無意義的掙扎,簡直是讓人醜態畢現,絲毫不優雅從容。

  莫里亞蒂笑了笑,偏偏他遇到的大多數學生都是這個醜態。所以為什麼要努力,老老實實當個快樂的傻子不好麼?就跟這個小路癡似的,放下地圖,老老實實交給身邊能人,不好麼?

  一言以蔽之,這個學生很合他的口味。

  而這世界上的人實在太無趣了……

  無趣的讓他想——

  「傑姆,」忽然身後傳來了不標準的呼喊,然後立馬又自己糾正道,「吉姆,抱歉。不過,你的手怎麼了?」

  他的手?

  莫里亞蒂把手抬起來看了眼,發現在虎口處有一個淺淺的傷痕,他迅速回想起這傷口是在實驗室用刀子的時候……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沒發現就算了,居然又被這個愚蠢的小路癡發現了……嘖,莫非……

  蘇無辜地眨眨眼:「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看著我?」

  莫里亞蒂正欲開口,對方忽然皺了皺眉,然後猛打了一個噴嚏,又抬頭揉了揉鼻子,帶著鼻音,眼裡氤氳了水汽,還軟嚅地說:「哎,一定是有人想念我。」

  這是玄學啊同學!你信這種東西不如去信星座啊!

  莫里亞蒂深呼吸一口,決定放棄和她深究,這位女士蠢出了個性,他根本——無!從!下!手!

  所以世界也不是那麼無趣嘛~

  蘇正.念叨著是不是有人在想念她,一抬頭就看見了27號卡座上苦著臉的安東尼,嗯……他面前還有一個膚色很白的黑髮卷毛,只是卷毛一臉頹唐,似乎受了很大的打擊。

  蘇越過莫里亞蒂,朝那邊走過去,身後的莫里亞蒂立馬就有些不高興的神色,不過顯然小路癡不會發現這一點。反倒是她剛一湊近那邊,就聽見了讓她哭笑不得的話。

  卷毛趴在桌子上一臉無語:「我終於畢業了,你知道嗎安東尼,我在這所理工大學上了四年,我收穫最多的是什麼?」

  安東尼表情很無奈:「布萊克,我覺得你可以不用喝這麼多,而且你早就畢業一個多月了不是嗎?怎麼又回來了……」

  莫里亞蒂瞥了那桌一眼,酒鬼和小鬼以及路癡的搭配,真是讓他心情頓時就不好了,還不如回家喝香檳。

  他看了眼傻愣愣盯著卡座上倆人的小路癡,對方背對著他,此刻肯定不會管他到底走沒走,於是手一插口袋,扭頭就要離開。

  「你們外國人真奇怪……」他最後聽見小路癡喃喃地說,「叫Black的都是白人,叫White的都是黑人。」

  莫里亞蒂嘴角一抽搐,加快了離開的腳步——這路癡有毒。

  果然如他所料,蘇並沒有注意到身後沒了一個人,沉浸在外國人取名字的獨特品味中無法自拔,後知後覺地補一句吐槽:「其實中國人也差不多,叫小美的一般情況下都……」

  咳咳……

  她一出聲,安東尼總算是發現了她,當下有些無措,立馬站起來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莫名其妙:「我想哪樣了?」

  呃……

  安東尼尷尬地咳了咳:「咳咳,沒什麼,我怕你誤會我酗酒……」他示意了一下旁邊爛醉如泥的卷毛,頗為不屑道,「就跟他一樣。」

  卷毛抬頭看了眼亞裔小姑娘,咧嘴一笑:「你好啊~學妹,這傢伙是你男朋友嗎?」

  「你好學長,你想多了學長。」蘇彬彬有禮地略一點頭,然後就坐在了卡座上,沒搭理這個傢伙,興奮地對安東尼介紹道,「我還帶來了一個朋友,叫吉姆——」

  她一扭頭,人早已逃之夭夭。

  安東尼頗為好奇地說:「他人呢?」

  蘇茫然地搖搖頭,然後忽然想起來,吉姆是個德高望重的學生會幹事(大誤),那應當很忙吧,或許是他剛剛跟自己打招呼了,但是她沒聽見呢……

  蘇懊惱地咬著嘴唇,她竟然怠慢了那麼紳士的人。

  又一個美麗的誤會。

  眼前的醉鬼似乎不打算挪走,見多了一位聽眾,於是更加侃侃而談起來。

  「我還沒說完呢……」他吵嚷著,「我在這所學校上了四年,最大的收穫就是——嗝!」

  蘇冷漠地捂住了鼻子。

  安東尼夾在中間十分尷尬。

  布萊克繼續說:「最大的收穫就是,老子不適合理工,我要從文!從文!」

  「再去讀四年文學院嗎?」蘇捏著鼻子,語調都有些奇怪,問道,「恕我直言,您今年貴庚?」

  「二十有四!」布萊克一拍胸脯,「簡直一枝花的年紀!」

  「花要哭了。」蘇捏著鼻子再次冷漠地說。

  布萊克張了張嘴,然後坐直,表情顯然是要搞事:「學妹你嘴很欠啊。」

  被罵了嘴欠的蘇某很不服氣:「我還沒用母語跟懟你呢。」

  「你為什麼這麼針對我!」布萊克頓時不高興了,像知道丈夫出軌後瘋狂的妻子,「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大概是因為遷怒吧……

  蘇想到自己沒關注離去的吉姆,深深地覺得自己傷害了他,那位善良又紳士的先生。而她連道歉都沒辦法,畢竟她只知道個名字,其餘一概不知……

  夾在兩人中間的安東尼更尷尬:「呃……要不……」

  「我餓了。」蘇沉悶著聲音說,「相遇就是緣分,不如吃一頓?」

  氣氛沉默了一會兒,布萊克也悶聲不說話,安東尼立刻拿來了菜單三下五除二點了牛排,等到一切平息,布萊克才回過味兒來:「學妹,話說你的口語有點怪哦~」

  蘇:「= =#」

  這人好欠啊,要不要懟死他,線上等,挺急的。

  「不過多謝你的一番話,」他忽然笑了笑,「我發現了自己不適合去讀文學院。」

  「恭喜你終於想開了。」

  布萊克沉默了一瞬,儘量讓自己不被打擊到,立即調動起自己的積極性:「我明白了,我的國家就是一個文化底蘊深厚的國家,我應當多讀書,多看報,少喝酒,多睡覺。」

  蘇拍案而起:「中國不服!」

  安東尼一臉懵逼:「你不是日本人嗎?」

  「文化無國界,日本人就不能喜歡中國了嘛?」蘇毫不猶豫地懟回去,對於自己日本人的設定,居然這麼快就接受了,「英國縱然是個頗有底蘊的國家,但我不得不向你介紹中國。」

  「無所謂了,」布萊克一揮手,「正如你所說,文化無國界,與其爭這無意義的高下,不如兼而愛之。」

  蘇震驚了,這這這……這人思想覺悟竟然這麼高!

  「我決心開一家書店,」他將酒瓶子往安東尼那兒一推,惡狠狠道,「喝酒救不了英國人!」

  「好!」蘇熱烈地鼓起了掌。

  布萊克露出一個笑容:「多謝你,學妹,是你一席話才能讓我痛改前非!」

  蘇熱淚盈眶地握住他的手:「不,是你自身的積累,才造就了今日的大徹大悟。」

  「學妹!」

  「學長!」

  ……

  安東尼:「恕我直言,煽情歸煽情,酒瓶子為什麼要丟我這裡?」

  「……呃,我今天沒帶錢,你幫忙結下賬唄。」

  ……所以你在這桌蹭了這麼久!目的就是這個!對不對!對不對!


☆、論沒鑰匙如何進門的兩種方式

  不同于鬧市中的青年們,莫里亞蒂則喜歡一個人獨處,或許這是「天才」們的通病,不願與人過於親近,總覺得獨自一人更加放鬆一些。

  莫里亞蒂不由得產生一種孤芳自賞的惆悵——老子這麼好,大家居然不知道。

  然而等到孤芳自賞的某人站在家門口,一摸口袋,於是當場愣住了,他老人家的鑰匙呢?

  莫里亞蒂回想片刻,回憶停在夕陽下的蘇扯著他袖子往前走的畫面不肯再動……莫里亞蒂癟嘴,說到底還是這個學生最糟心,他為人師表這麼久,沒想到被一個小丫頭拽著跑。

  且慢——

  為人師表?呵呵!

  莫里亞蒂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坐在樓道口上打開手機,琢磨了片刻,便起身施施然下樓,準備到學校教超去買點「道具」。

  為了避免惹員警的懷疑,他老人家主動提出住學校,然而小日子依舊過得悠閒,絲毫沒有提心吊膽的滋味。

  不過去了教超,才發現門口一個亞裔女學生正在默默數錢,再仔細一看那張臉,果然就是那個糟心的學生。

  講!道!理!

  這學生真的是清白正經的留學生嗎?一天之內都在他面前晃了三次了!三次了!同事都沒這麼巧好嗎?

  不過作為一個「為人師表」的「好老師」,他控制住自己罵娘的衝動,只看她一眼,接著便鎮定地從她旁邊路過,轉到超市裡面的貨櫃去了。

  他隨意瞥了一眼這學生買的東西,一瓶飲料而已,卻拿出了一張50英鎊面值的貨幣……

  教超工作人員狠狠犯了個白眼,數落起這個給她貨幣的學生:「你不要以為這是理工學院,每個人的數學都會好上天,我不管!給我51新便士!」

  莫里亞蒂沒忍住露出個幸災樂禍的笑。

  蘇當然不會注意到她身邊經過了誰,好不容易理解了工作人員的意思,便認認真真地給她算起了賬。

  「50英鎊就是5000新便士,一瓶飲料是51新便士,那麼女士,你只需要找給我4949新便士,加上我給你的1新便士,現在即49英鎊50便士就好。」

  工作人員愣了愣,默默從收銀機裡掏出幾張紙幣和硬幣遞給了她,忍不住念叨了一句:「同學,你記得下次帶好校園卡。」

  「好的,」蘇頗有禮貌地說,「麻煩您了,謝謝。」

  說完,就拎著瓶子出了超市,留下背後幾個學生傻愣愣地盯著她,真正的深藏功與名。

  這位同學放肆過頭了,莫里亞蒂心裡頗為陰暗地想著,順便伸手拉開了易開罐,咕嘟嘟喝了一口飲料。

  「那位同學,你付錢了嗎就喝?!」

  莫里亞蒂回頭看了她一眼,旁邊的工作人員頓時愣住——其實此時,他的某些瘋狂已經初露端倪,從簡單的眼神就已經可以看到黑暗的冰山一角。

  不過莫里亞蒂還是老老實實付了錢,出了門之後,手裡的易開罐被丟到一邊,手機留著易開罐的拉環,晃晃悠悠地回去。

  一邊想著剛剛的事兒走神,一邊動手把拉環掰直了往鎖裡捅了兩下,哢嚓一聲,門應聲而開。

  ……兄台你這是什麼妖法=口=!

  莫里亞蒂打開手機看了一眼,手機的頁面還停留在方才搜索的門鎖內部圖上,他百般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拉環丟在了一遍,踢踏著步子進了門。

  身後的大門被隨手一關,發出一個響聲,震得對門貓眼後的人身子一抖。

  這位女老師有些懵——莫里亞蒂教授居然還會開鎖?

  「我的鑰匙啊!!!」

  一聲淒慘的哭喊從留學生公寓傳出來,惹得好幾個人往二樓側目。

  而出門沒帶鑰匙,還把鑰匙反鎖進寢室裡的人,正是不才蘇某。

  此時她正滿臉絕望地趴在門上瘋狂撓門。

  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明明記得清清楚楚出門時拿了鑰匙,結果發現鑰匙串上只有樓下大門的鑰匙,而宿舍門的鑰匙還沒串上……

  手裡冰凍的飲料都有些化開了,她的手上黏黏膩膩地沾了汗和化開的水。

  把手上的水往門上頗為不羈地一抹,留下一個小小的手掌印,蘇咬了咬牙,眼中頗有上梁山的氣勢。

  其實她有個辦法,就是有些冒險,而且略微豪放了一點,不過……橫豎總比在外面尷尬地站著好。

  這麼想著,蘇敲響了隔壁宿舍的門,心情頗為忐忑,等到門一開,她立馬舉出個笑,不算流利地說:「你好,我是隔壁宿舍的,我叫蘇。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陽臺?我的鑰匙落在寢室了。」

  她低著頭,有些不太好意思,然後頭頂傳開了幾聲笑,她才慢慢抬頭,一眼就看見了一個黑髮黑眼,長相可愛的同學。

  等等……她難道穿越到了動漫世界?這扮相完全就是日漫裡的女主角裝扮啊!

  可愛的同學拍了拍她的肩膀,露齒一笑,開口道——

  「大妹子,中國滴啊?」

  一嘴「你瞅啥,瞅你咋地」的東北味兒,和可愛的外表完全不符合。

  蘇目瞪口呆:「……你你你你也是中國的?」

  「哪咋成啊,」妹子沖她狡黠地一眨眼,依舊一嘴東北味兒,「我是日本滴!」

  「呃,」這詭異的親切感差點讓蘇淚流滿面,「好好好……」

  可愛的妹子拍拍她的肩膀,繼續說:「下午的時候謝謝你啦,那玩意兒老乾媽賊好吃。」

  「過獎過獎,你喜歡就好……」蘇立馬謙虛地回答。

  可愛的妹子笑著把她請進來,蘇沒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這才想起來自己沒自我介紹,於是一拍腦門,爽朗地說,「瞧我這記性,你好啊,我是淺野櫻,不過你可以叫我的中文名——」

  這會子她倒是扭捏起來:「叫我小美吧!」

  蘇:「…………」

  要不要打臉來的這麼快,她幾個小時前才吐槽中國叫小美的都是歪瓜裂棗,現在這位小美不是在打她的臉嗎?

  「小美你好,」小蘇心情複雜,「叫我小蘇就好,很高興認識你。」

  「別客氣!」小美相當熱情地把她帶到陽臺,豪爽地一揮手,「來,就當來了自己家的陽臺似的,隨便爬!」

  不瞞你說,自己家的陽臺,她是不會隨便亂爬的。

  儘管這麼吐槽著,但蘇還是老老實實翻了過去,照理說這裡是兩樓,大約接近三米的高度,即使摔下去也不會出人命,但畢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她還是特別慌。

  然而就在她特別慌,一點點往隔壁陽臺挪的時候,小美似乎發現了她的難處,立即關心地皺著眉頭走了過來,蘇還沒來得及感動,就看她揮舞著小拳頭:「加油!加油!」

  蘇:「……」那你倒是扶一把啊,加油有什麼用!好氣哦,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然而就在她為社會主義鑰匙艱苦奮鬥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聲音——

  「你!二樓那個留學生!不要想不開,趕緊下來!」

  蘇百忙之中一頭黑線地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幾個員警在門口盯著她。

  蘇和小美對視一眼,當下開口解釋道:「我沒有要跳樓的意思,只是拿鑰——」

  「探長!」

  忽然不遠處有人迅速跑過來報告,語氣急切嚴肅,直接打斷了蘇的自由陳述時間。

  那個人說:「查出來了,死者是學校教超的工作人員。」

  死者??又來一個???

  蘇這回真是一臉懵逼了,她都不知道貴國治安這麼差,想到她之前看過的那則新聞,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員警沒注意站在陽臺外面的蘇,立馬急匆匆跑走了。

  蘇站在陽臺外面極目遠眺,這……學校……怎麼這麼嚇人呢……

  小美也皺著眉:「我說,小蘇啊,你還爬不爬了?這麼站著不累嗎?」

  「……哦哦哦對。」            


☆、小倒楣鬼的反應讓教授很高興

  淺野櫻•反射弧超長•小美等到晚上睡覺時才回過味兒來——員警下午說的是……死者?

  她的表情糾結了一下,感到背脊發寒。

  這學校……還有死人的呐……

  小美忍不住往被窩裡又鑽了鑽,生怕突然眼前會出現一個屍體的臉,然後沖她張開血盆大口什麼的,儘管在她們國家恐怖片文化非常興盛,但也不代表她不怕啊!

  小美把人往被子裡縮了又縮,溫暖的被窩慢慢讓她放鬆下來,上下眼皮不由得打起了架,小美以為自己這就要睡著了,忽然——

  「棒、棒、棒……」

  一陣有節奏的敲打聲忽然從牆上響起,小美猛地睜開眼,努力控制住不往聲源處看去……

  淺野櫻感覺自己要被嚇傻了,她好怕啊嚶嚶嚶QAQ!

  於是乎……這聲音響了很久,她也就睜著眼睛等了很久才睡,這直接導致她早上起床的時候,眼皮底下一片烏青,顯然是沒睡好。

  早上小美一臉憔悴地出了門,歎口氣,下意識往旁邊一看,恰巧看到蘇的門口一個小櫃子,接著,旁邊門應聲而響,是蘇出來了。

  「哈……」某蘇伸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再揉了揉眼睛,然後轉過頭對這淺野傻笑:「早啊小美……嘿嘿嘿……」

  「早。」小美哀怨地看她一眼,剛想下樓,卻沒忍住一臉憂心地問了一句,「小蘇,你昨晚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聲音?」蘇有些摸不著頭腦,「我……大概是因為昨天一直跑來跑去太累了,所以睡得很沉,並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真的沒聽到嗎?」

  蘇感覺她要哭了,然而……

  「真的沒聽到。」蘇無奈地回答道。

  小美一臉崩潰地轉身往樓下走,嘴裡還在自言自語:「QAQ我會不會是被厲鬼纏上了嚶嚶嚶……」

  蘇:「……」

  來自恐怖片之國的少女喲,你要勇敢啊!

  不過……

  蘇摸了摸鼻子,說到聲音,她想到了另外一個原因,儘管有些扯,但也不代表不可能……

  蘇看著小美下樓的背影,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放棄說出來,於是把門口的櫃子搬進房間,收拾東西就準備去上課了。

  蘇堅定地相信自己不會迷路,然而就在這堅定中,她還是迷了路。

  蘇在好木林立的綠茵中,糾結地看了眼手裡的地圖,現在地圖上有一條路,穿過這條路,她就可以到達教學樓。

  然而……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蘇面無表情地抬頭,盯著波瀾不驚的小河,地圖上的這條路,指向的是水裡……

  這是幾個意思?她要到水裡上課?還是要等到水面拔地而起一座教學樓?

  厲害了我的學校,魔幻現實主義啊!

  蘇依舊茫然地盯著湖面,再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還有十分鐘上課。

  蘇總算是放棄自己找路,準備找人問一下,然而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學生健步如飛往前趕,明顯速度比他人快很多,再定睛一看,喲,這不是吉姆嗎!

  莫里亞蒂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亞裔學生手裡拿著地圖往湖面上看,於是立馬就反應過來她可能又迷路了,可是迷路又怎樣?關他什麼事!

  這麼想著,他加快腳步希望能趕緊離開這個路癡,直到他聽到背後傳來一聲:「吉姆,早上好啊!」

  莫里亞蒂:「……」就當沒聽見吧。

  忽然旁邊又傳來聲音:「早呀~」

  莫里亞蒂往旁邊一看,嗯,這位同學腳力不錯嘛,這麼快就追上來了呢。

  那你能不能用你不錯的腳力走遠點(╯‵□′)╯︵┻━┻

  莫里亞蒂默默深呼吸一輪,露出一個笑,溫柔道:「怎麼,又迷路了?」

  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嘿。」

  莫里亞蒂:「…………」嘿嘿你個頭。

  「你要去哪間教室?」莫里亞蒂的語氣有種自暴自棄的意味,「我可以給你指指路。」

  「B3-210,」蘇回答道,然後就興致勃勃地跟上了莫里亞蒂,倒是莫里亞蒂略略一頓。

  「高數課?」他語氣中的無奈愈發明顯。

  蘇睜大眼睛:「是啊是啊,難道你也要去上高數課?」

  「不是。」他否認,因為他是給他們上課的那個。

  「好吧……」蘇略有失望,然後繼續道,「對了,昨天你怎麼提前走了?」

  她睜著亮晶晶的眼睛說:「我還想請你吃東西呢。」

  「……」莫里亞蒂沉默片刻,道,「臨時有事,所以——」

  「然後你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沒聽見對不對!」她截過話頭,兀自松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不是不告而別的人!」

  莫里亞蒂心情複雜,他確實不告而別了,不好意思,同學,讓你失望了。

  蘇跟著莫里亞蒂走向小河對面的路,蘇這才發現她剛剛那個指向河裡的路原來是因為她把地圖拿反了。

  不過她忍住了沒感歎出聲,畢竟這也太丟人了。

  一路無話,很快就到了教室,看見莫里亞蒂教授進來,學生們都收了收東西準備上課,不過也有些意外地看著旁邊那個跟教授有說有笑的女生。

  一直坐在後排的安東尼也發現了他倆,頓時好奇心飆升,拿出手機給蘇編輯短信。

  蘇不覺有異,頗為認真地坐在了第一排,還給莫里亞蒂留出了位置。

  蘇興奮地拍拍凳子:「來,快坐下吧,莫里亞蒂教授已經在擦黑板了呢!」

  周圍同學:what???

  莫里亞蒂往講臺上看了一眼,那是他的課代表。

  嗯……由於課代表髮際線靠後,確實看上去比較顯老,誤會了也不是沒有道理,不過——

  「你很喜歡莫里亞蒂的課?」

  蘇立馬不高興了:「什麼叫『莫里亞蒂』!是『莫里亞蒂教授』好嗎!放尊重點吉姆!」

  身邊一圈同學目瞪口呆——到底是誰不尊重啊!你都叫教授他老人家的昵稱了啊!你不知道他是全院最變態的老師嗎!

  很好。

  莫里亞蒂在一大早遇見這個小倒楣鬼的壞心情立刻煙消雲散了,只露出一個笑,接著便走上了講臺,拍了拍擦黑板的課代表,後者略打一聲招呼:「教授,早上好。」

  「早。」他笑著,頗為輕鬆寫意,繼續說:「好了,開學第一堂課,我們開始吧。」

  蘇:「…………………………」

  誰來告訴她這不是真的……

  她這麼路癡、花癡並且口語不好……

  全被她最尊敬的教授知道了……?

  知道了……

  道了……

  了……

  恰巧此時她收到了安東尼的短信,看來他也很驚訝,都忘記發日文給她了——

  安東尼:「你居然認識莫里亞蒂教授!!!」

  蘇面無表情地回他:「我居然認識莫里亞蒂教授!!!」            

作者有話要說:

  蘇:別說話,讓我去死[手動再見]


☆、臉皮什麼的丟著丟著就習慣了

  既然教授表示可以開始上課了,那麼即使在座的各位有多好奇,都得給教授他老人家憋下去。但是,思想,是無法被禁錮的!

  於是這開學第一堂課,就上的暗流湧動。

  莫里亞蒂教授在三尺講臺上不辭辛勞地播撒知識的種子,台下看似風平浪靜的青少年們卻暗自搞事。

  ——蘇已經收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小紙條。

  「你好啊同學,你和教授認識啊?」

  這算是和善的,更有甚者……

  「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

  蘇沉思了一下,大概是進展到指路的地步。

  「你和教授真的是戀人關係嗎?」

  師生關係,謝謝。嘖嘖嘖,你個不純潔的學生。

  由於要回紙條,蘇寫的奮起,沒注意到莫里亞蒂教授已經晃蕩到了她對面。

  一根曲起的手指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蘇頭也沒抬,下意識把小紙條往懷裡甩,結果用力過度,小紙條從她懷裡掉了下去,直直地落在教授他老人家的腳下。

  莫里亞蒂教授還在和眾學生講著二項式,卻慢慢蹲了下來撿起了小紙條,看也沒看就往講臺上一丟,眼神犀利地掃過一些人,直怵的人不敢再造次。

  然而不少人心裡還在念叨——嘖嘖,果然和人家女同學有不清不楚的關係,不然為啥不瞪她,卻來瞪他們?

  莫里亞蒂倒是想瞪她,只是蘇一直低著頭不肯抬起來,絲毫沒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察覺到這一點,莫里亞蒂感到有些無趣,當下回到講臺認真講授這堂課。

  他還以為這女孩兒是多有趣的學生,結果居然因為一個教授的身份就把她嚇住了,還不如他原來的那些學生呢……

  蘇當然不是害怕……

  她是覺得丟臉。

  還有一種詭異的羞澀感。

  如果莫里亞蒂再低頭看一眼的話,一定可以發現她紅紅的耳朵尖。

  這節課一結束,莫里亞蒂還在收拾書本,眼角瞥見一陣狂風吹過,一抬頭,毫不意外地看見第一排邊上的座位沒了人,顯然剛剛那個拔腿狂奔的就是蘇。

  莫里亞蒂覺得有些生氣,她這是什麼態度,有必要這麼避之不及麼?況且從來沒有他老人家被人嫌棄的時候,只有他嫌棄別人的份。

  還有,看她這反應,很有可能以後高數課就翹了自學。

  不知道為什麼,他絲毫沒有懷疑過蘇的專業素質。大概是因為種族天賦,畢竟中國人數學好是全球皆知的慣例。

  尤其她那個愣頭愣腦的樣兒,簡直就長了一張數學好的臉。

  莫里亞蒂默默拿螢光筆高亮標記了蘇的名字,以後他每節課都要點她名,就讓她儘管翹課去吧,不到半學期就讓她掛的死無葬身之地。

  畢竟莫里亞蒂教授帶的高數號稱全校掛科率最高的一門課,多掛一個少掛一個根本不會讓人懷疑。

  教授本人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行為略有幼稚,只雄赳赳氣昂昂地離開了教室,留下一教室的學生念叨起來,有關他的流言四起。

  儘管他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只是卻也沒料到,他的第一條流言竟然是桃色緋聞,還是和那個糟心學生。

  此刻蘇一路狂奔出了教學樓,二話不說往前跑,一邊跑一邊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嗯,結合在一起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穿山甲吧。

  等她一路跑到小河旁邊,才想起來自己之前就是在這裡迷了路,那時候她還特別興沖沖地請吉姆——啊不是,請莫里亞蒂教授給她指路來著。

  蘇有些委屈,他明明知道自己誤解了他的身份,為什麼還將錯就錯,難道就想看她這麼傻乎乎被蒙在鼓裡,還一臉崇拜地說「莫里亞蒂教授」的樣子?

  哼!變態!

  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自己的邏輯起點還是有問題的,莫里亞蒂如果真的想看她被蒙在鼓裡的樣子,首先他得知道,蘇最尊敬的教授、以及蘇報考這所學校的原因就是莫里亞蒂教授,顯然吉姆是不知道的。

  蘇: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不把鍋甩給他,難道承認我蠢嗎?呵呵。

  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溜達到什麼地方了。對於這種情況,作為一個資深路癡,她表示自己早已習慣。

  這回絕對要自己找到路!

  蘇這樣激勵自己,不然萬一去問路的時候又碰到了什麼有頭有臉的大人物怎麼辦?比如首相、女王什麼的……

  她被自己的苦中作樂給逗笑,這一聲笑聲一出,身後同時也傳來了一聲驚訝的呼聲:「小蘇!」

  她回頭,看到了一個紮著雙馬尾的亞裔女孩兒,正是她可愛的鄰居淺野櫻。

  「小美啊……」蘇乾巴巴地說,「好巧哦,在這兒也能碰見你。」

  「我也覺得老巧了,」小美依舊是一嘴東北味的中國話,「你不是去上高數課嗎?那裡是B棟,這兒是A棟啊,離得這麼遠,你是咋找過來的?」

  迷路過來的……

  蘇張了張嘴,決定放棄解釋,改變話題道:「吃午飯了嘛?」

  「這個轉移話題太硬了,我給零分,」小美吐槽道,「我猜你肯定迷路了,沒關係,跟著姐,姐帶你去吃食堂。」

  蘇無言以對,難道她臉上就寫著「看我,我又迷路了哦」這幾個字嗎?

  不過,小美還是很善良地帶著她往正確的康莊大道上走去,蘇感到有些慚愧,萬一她在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時候也迷路了咋辦?比如迷到了資本主義這兒來……

  嗯,總感覺在某一天會變成現實。

  手機一響,又收到了一條短信,她點開一看,入眼就是幾個平假名——一定是安東尼。她感到頭暈。

  她現在身心俱疲,根本懶得應付這個日語愛好者,於是戳戳小美,把手機遞到她面前:「你看看這說的是什麼?」

  小美瞥了一眼:「這大妹子是誰啊,嗯……她問你人在哪裡。」

  「呃,他是男的。」蘇替安東尼掙扎了一下。

  聽了這話,小美詫異地說:「什麼?一個男生怎麼會叫這個名字?」

  這句話引起了蘇的好奇心,問道:「這名字怎麼了?」

  小美沉思片刻:「翻譯到中文的話,大概意思就是美麗的花。」

  蘇:「……」

  想到安東尼一個一米九的大漢,還嬌嬌怯怯地自我介紹:「在下是一朵美麗的花哦~」,她就覺得眼睛要瞎。

  有毒!

  蘇立馬把手機遞給了小美,大義凜然道:「快,提醒一下他,這名字不適合男性!」

  「嗯……行。」小美接過手機,好奇地說,「怎麼這麼在意他?莫非是男友?」

  「呵呵,莫里亞蒂教授如果知道他和一個胸大無腦的大漢一起成為我的緋聞男友……」蘇堅定地說,「他會哭。」

  小美一臉懵逼:「莫里亞蒂教授是誰?」

  蘇:「?!?!?!」

  小美無辜地看著她,為啥感覺蘇蘇隨時都要撲上來咬她……

  「你居然不知道莫里亞蒂教授!」某蘇幾近歇斯底里。

  小美伸手替她合上下巴:「你口水都噴出來了。」

  「我血水也要噴出來了!」蘇接近暴走,「莫里亞蒂教授啊!莫里亞蒂教授你都不知道?那你為什麼來這所學校啊?」

  小美茫然:「我父母幫忙報的。」

  蘇:「……」給你一捆二踢腳,你和它們一起上天去吧。

  蘇深吸一口氣,開始語氣專業地替小美科普莫里亞蒂教授是何許人也,語氣過於認真,仿佛博物館裡介紹文物的導遊。

  小美有種想掏手機和文物合照的衝動。

  「那麼他長什麼樣啊?」小美問了第一個問題。

  蘇覺得自己一口血真的要噴出來了,她關注的都是什麼?她沒有去在意莫里亞蒂教授那些驚為天人的理論和推導,而注意的是莫里亞蒂長啥樣?

  ——其實,如果你也早注意一下莫里亞蒂長啥樣,你就不會丟人了,我親愛的蘇蘇。

  蘇立馬上網找了找有沒有莫里亞蒂教授的玉照,掙扎一分鐘左右後,總算是找到了一張照片,照片中的莫里亞蒂身著西裝,帶著微笑,目光三分邪佞七分自信。

  這傢伙和那個穿著隨性,溫和待人的吉姆一點都不像。

  想到這兒,她沒忍住又心塞了一把。

  小美看了看照片,頓悟,笑著說:「嘿,這傢伙我見過啊,就剛剛。」

  「什麼叫『這傢伙』?莫里亞蒂教授好嗎!」蘇沒忍住糾正。

  小美脾氣很好地沒和她爭辯,繼續說:「剛剛他就從你後面過去,還看了你一眼。」

  她頓了頓,滿臉的看熱鬧不嫌事大:「就在你歌功頌德的時候。」

  蘇:「……=口=!」

  ……別說了,啥都別說了,她已經習慣了。

  呵呵,不知道從二樓跳下去能不能摔死人。

  「他沒看到我噴口水吧……」蘇欲哭無淚。

  小美聽了這話哭笑不得:「那是我逗你的,還真信了。」

  小美打斷了想不開的蘇繼續想不開,笑著說:「話說這個叫做美麗的花的男孩子,還是很可愛的嘛~」

  「他喜歡男性,」蘇兩三句下了定論,「我昨天還看到他和一個畢了業的學長一起喝悶酒,看我一過去還特別著急的解釋——你說,如果沒事他解釋個啥。」

  小美石化在原地,看著「美麗的花」同學帥氣陽光的頭像,頓時眼淚汪汪……

  有些戀愛,還沒開始就已結束。

  象徵性心疼美蘇二人兩三秒。            

悠于 2017-6-4 18:45

☆、點擊幾乎是等差數列我好方

  大概是被打擊狠了,蘇一整天都沒什麼精神,於是就把應付安東尼的事兒交給了正經日本人淺野櫻,而她則趴在床上崩潰地打滾——這事兒不怪她心理承受能力差,實在是這波丟臉來的措手不及。

  她的專業是化學系的,本來就不算是什麼正經的數學研究者,不過是全憑興趣罷了。

  但是她還留在國內的時候,在SCI上看到了一篇署名為詹姆斯•莫里亞蒂的文章靜悄悄的待在網頁的一個角落,看上去莫名有種孤芳自賞的意味。

  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他的論文題目並不是多麼長,而是很簡單的幾個單詞,儘管仔細一數也有六七個了,但是和其他的論文比起來,著實是很短了。

  鬼使神差中她點了進去……

  鬼使神差中她按照文中的方式自己演算了一遍……

  時間過去的很快,等她長舒一口氣,結束了這通演算,這才發現天已濛濛亮,而她點開這篇論文的時候,不過是剛吃過晚飯的時候。

  她去搜索了有關莫里亞蒂的資訊,才知道他被英國一所大學聘請去當了教授,且不說那個學校究竟是要什麼樣的資格線,總之她厭惡英語,光這一點就把她槍斃了。

  那一夜她都悔青了腸子,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學習數學,更後悔沒好好學習英語,也歎惋為何自己沒有遇到這樣一位老師。莫里亞蒂教授的思路已經不只是清晰,而是靈巧而犀利,精確到每一個步驟,都極其地精妙。

  她當時的心情,如果用她那個網癮表妹的話來說,就是恨不得在下面留言四個字——「此貼必火!」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This essay must fire!

  想起此事,蘇還特別驕傲,因為帖子下面那麼多的疑問,唯獨她被回復了——

  M: What

  想到這兒,她不由得一笑,然後立馬又想到她跨越大西洋尊敬的教授狠狠地耍了她一把,她就又垮了臉。

  「啊啊啊啊!!!」

  蘇也不想這麼瘋狂地打滾,但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啊!

  「你戀愛了吧?」

  身後忽然傳來的聲音讓她一慌,沒有控制好力道,直直地從床上滾到了地上,臉朝下的姿勢真是要多挫有多挫。

  等她爬起來,就看見一個美麗的少女站在她門口,小美塗了唇膏,畫了個淡妝,把一對眉毛描的特別柔美——在她印象中,小美的眉毛特別淡,是幾乎看不見。

  這是鬧哪出?

  小美看出她眼中的疑問,當下把蘇的手機放下,滿臉嚴肅地說:「不瞞你說,蘇蘇,我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墮落下去了。」

  「墮落??」蘇摸不著頭腦,「你怎麼墮落了……」

  小美滿臉惆悵:「我還沒談過戀愛……」

  蘇很淡定地回答:「我也沒啊。」

  小美:「……別拆臺,讓我說完。」

  蘇只好爬上了床,盤好腿坐直身子盯著她,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小美歎口氣,然後把蘇的手機丟給她,蘇接過手機,停留在和安東尼的聊天介面上,然而有什麼卵用,她看不懂日文啊!

  小美解釋道:「我打算去找他。」

  「啊?」蘇一臉茫然。

  「即使真的如你所說,他是個小gaygay,我也不在乎。」小美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他就長成我男朋友的模樣,我絕不能放過他!」

  蘇心情複雜:「然而你這語氣像是仇家追殺,不過……這是打算掰直他?」

  「也不是吧……」小美猶豫了一下,說道,「無論如何,既然一見鍾情的事情發生了,我也不是怕事的人,不求能掰直他的性取向,至少我努力一下,也算是無愧於心。」

  這話說的讓蘇一愣,她不知道居然還有這樣想法的少女,並且表情決絕,以一種豁出去的姿態決定自己的感情路,看得出她是發自心底這樣認為的。

  蘇忍不住勸阻:「那萬一……」

  「我尊重他最後的選擇,」小美對她一笑,依舊是可愛又單純的模樣,「不過我還是想去試一試,所以……只管祝福我吧!」

  「……好。」

  小美轉身出了房間,沖她揮揮手,笑容燦爛:「再見~」

  講實在的,蘇覺得這一切都非常的感人,除了她那一嘴東北味兒的話讓人嚴肅不起來之外,其餘都非常能夠觸動人心。

  於是這麼一比,蘇覺得自己這遇到的也不算什麼大事了。不就是丟丟臉,誰還沒個黑歷史。

  「哦對了,」身後的門忽然打開,小美的頭鑽進來,笑得不懷好意,「你是不是陷入了戀愛啊?不然怎麼又哭又笑,還滾來滾去的~」

  話說完她就立馬摔門遁走。

  蘇:「……」

  儘管有句老話叫做哪個少女不懷春,但是請你相信,這世上總有人是一心追求學術的!好嗎!

  這話說出來她又覺得自己自相矛盾了……如果是追求學術的話,那她這些丟臉的舉動又不是在學術方面的,幹嘛還這麼在乎。

  想到這兒,蘇一陣猛甩頭,不行!不能瞎想啊蘇同學!那是你最尊敬的莫里亞蒂教授啊!

  但是她還是感到心頭一陣彆扭,忍不住再次在床上打起了滾,一邊打滾一邊鬼哭狼嚎,場面堪稱慘澹。

  「蘇!」

  忽然小美的聲音又從身後響起,她心中無奈,回頭正想問她怎麼又回來了,卻不想一回頭發現這回她的表情嚴肅了起來。

  「下面有員警找你,」小美皺著眉頭,頓了頓,接著說,「說是關於教超工作人員的死亡,想找你調查一下。」

  啊?

  ……什、什麼情況?

  這種事找她調查幹什麼?她才到這兒一天半啊,就是一年半,她也幹不出作奸犯科的事情啊。

  然而,既然是員警叔叔的傳喚,她潛意識裡就沒想過拒絕,當慣了遵紀守法的好公民和不以自己的私人利益妨礙公共利益的蘇某,覺得這事也沒有可以拒絕的理由。

  倒是樓下的員警,原本抱著不一定能帶到人的心態,都準備走了,沒想到一個怯生生的亞裔學生倒是從留學生公寓裡走了出來,穿著小白裙子,長頭髮披下來,看上去很是膽怯。

  「你好,我是蘇。」蘇伸出一隻手,挺著大肚腩的員警一愣,也立刻伸手握住她,表情難得的嚴肅,「你好,抱歉蘇小姐,不過我們有些事情需要諮詢一下你,希望你可以配合。」

  蘇愣了愣,道:「沒問題。」

  「那請跟我們來。」員警對她一笑,看她依舊緊張的不行,寬慰她一句,「放心,不是什麼可怕的場面,就當出去散了個步。」

  蘇擠出個笑,但她還是覺得不會這麼簡單,怯生生地回答:「好的,拜託你們了。」            


☆、蘇蘇開掛為莫里亞蒂教授續一秒

  總感覺事情沒那麼簡單。蘇是這樣想著的,很快她就發現了自己的直覺確實十分準確。

  她跟著員警們來到了教超,外面有三兩個學生在圍觀,或者有路過的學生也抻著脖子往裡看,感覺教超都成了某個神秘的地方。

  蘇不由得更加慌了,員警叔叔倒是很體貼,分別走在她前面後面,擋住了一些大膽的目光,不過這樣子看上去倒像是押著囚犯去刑場。

  她進了教超,裡面空空蕩蕩沒有學生,和往日的喧囂不同,右邊的櫃檯後面站著幾個工作人員,一臉為難地往她的左側看去。

  蘇轉過腦袋,就看見穿著便裝的莫里亞蒂教授翹著二郎腿,閒適地坐在那邊的椅子上,手裡還拿著一個啃過的蘋果,他對面的員警們表情嚴肅,明明是審訊的畫面,卻像是員警在跟上級彙報工作似的。

  莫里亞蒂教授順著聲音抬眼往門口看過來,和蘇有一個簡短的眼神交匯之後,就輕飄飄地移開了眼神,嘴角隨意勾起一個笑。

  緊張的小蘇同學看了看旁邊的員警,他們倒是咳了兩下,示意她不必緊張,然後就把蘇帶過去,看著依舊閒散的莫里亞蒂,不耐煩地拍拍他的肩膀,後者抬頭,員警粗聲粗氣地開口:「起開,給小姑娘讓個位。」

  莫里亞蒂看了眼蘇蘇,從善如流站起來:「哦。」

  蘇:=口=!胡鬧什麼!怎麼能讓教授給她讓座呢!

  「不用了……」蘇立馬搖頭,「我、我比較喜歡站著。」

  員警還沒開口,莫里亞蒂一屁股又坐了回來。

  蘇轉眼沒看莫里亞蒂,結結巴巴地說:「我……呃,在減肥。」

  員警也很尷尬:「這樣啊……呃,不用怕他……」末了摸了摸鼻子,悶聲說,「那些學生不是說你們關係挺好的嗎?」

  「確實很不錯,」莫里亞蒂教授啃了口蘋果,往旁邊挪了挪,「來,我分你一點座位。」

  「那不行,」蘇立馬嚴肅拒絕,「我怎麼能和教授您平起平坐呢。」

  「噢,太好了。」

  為首的員警擺了擺手,煩躁地說:「好了好了,這些都是小事,你們倆給我聽好了,現在是這麼個情況……」

  他喝了口水,繼續說:「教超的工作人員希瑟小姐,她被發現死在家中,死亡時間初步判定是昨晚,屍體少了一根手指頭,根據現場推斷,這是一起他殺案件。而希瑟小姐平時與人為善,仇殺的可能性非常小,她一直保持單身,情殺的可能也可以排除,最後我們查到了她的工作崗位上來……」

  員警示意了一下身後櫃檯那裡站著的幾個工作人員:「他們是希瑟小姐的同事,他們說,希瑟小姐在被殺害的當天下班前,還曾經提到過一個被她訓斥後,眼神很可怕的男性——也就是莫里亞蒂教授。」

  蘇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說什麼——」

  「你們倆反應是不是倒了,」員警忍不住吐槽,「人家教授都還沒提出異議,你在激動些什麼啊?小姑娘。」

  「我……」

  「行了別解釋了,」員警繼續說,「審訊莫里亞蒂教授的途中,發現他確實是有不在場證明的,但是教超工作人員一再強調,一定要徹查他,所以我們叫來了和莫里亞蒂熟識的人……」

  員警看了蘇一眼。

  「我?」蘇茫然地指了指自己,幾個員警輪流點頭。

  「開什麼玩笑?」蘇再次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我才認識教授兩天!」

  「可是,你們系的學生都說……」員警看了看他倆,教授依舊淡定自若地啃蘋果,小姑娘的反應倒是很大,「說你們倆看上去十分熟識。」

  蘇想了想上課的場面,對於這點她確實無話可說,再細細思考員警的話,不由得一陣心疼:「教授,難道你就沒有別的朋友了嗎?」

  莫里亞蒂會錯意:「沒關係,他們隨便問你幾句就可以走了,我也和他們解釋過你只是一個普通的同學了。」

  蘇剛開口想解釋,就被打斷。

  「不一定哦——」

  角落裡一個胖胖的員警忽然開口,指著蘇疑惑道:「你好像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女友,我昨天看到你們了!」

  莫里亞蒂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居然忘記昨天那茬了。

  「廢話少說,」為首的員警滿臉疲憊,「你們學校最近出的事還挺多……總之,你倆回答問題,如果沒有疑點,我們當然也不會隨意冤枉人。」

  這點蘇倒是相信的,於是老老實實地站直了等待他發問,員警被她這麼莊嚴的樣子弄得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也坐直了,嚴肅問道:「你覺得——」

  「我覺得莫里亞蒂教授不可能殺她。」

  蘇搶過話頭,堅定地說出這句話。

  坐在凳子上的莫里亞蒂挑眉,抬頭看向這個學生。

  「我問的不是這個。」

  「無論你問什麼,結論都不會變,莫里亞蒂教授不會殺她,」她篤定地說,「且不說莫里亞蒂教授本人品性如何,就依照你剛剛所提到的,希瑟小姐只是說了一句教授的眼神可怕,你們就推斷出此事和教授有關,你不覺得太武斷了嗎?」

  她話鋒一轉,語氣中的孺慕之情溢於言表:「教授他平時一定是沉迷數學不可自拔,哪會有那個殺人的時間和心思。」

  「噗。」

  莫里亞蒂單手握拳放在嘴前,想掩飾一下自己笑出聲的事實。

  蘇倒也不在乎,繼續回憶道:「教授待人極好,雖然審美獨特了一些,但卻真的不遺餘力地去幫助人,在我心裡,他就是我最尊敬的老師!」

  員警之中一陣沉默,所以這個學生與莫里亞蒂教授果然有一些不清不楚的關係啊,否則她的描述怎麼會和大多數學生的描述完全不同——

  大多數同學都說,莫里亞蒂教授「扣分狠、行事刻板、目中無人」。

  「你也太武斷了!」

  櫃檯後面的工作人員終於忍不住了:「你能知道多少,我雖然不認識莫里亞蒂教授,但是我也從不少學生的嘴裡聽說過莫里亞蒂這個名字,都說他性情古怪,為人偏執又瘋狂!」

  「性情古怪,為人偏執又瘋狂的人多了去了!」蘇毫不畏懼地開口,此刻她的英語流利又標準,字字鏗鏘,宛如開了掛,「你聽過梵古、愛倫坡、佛洛德嗎?」

  「你——」

  「他們個個性情古怪。」蘇篤定道,「他們都是兇手嗎!」

  在場的人沉默了。

  莫里亞蒂忍俊不禁,這個學生還真是膽大……把他都比成誰了,她這麼做一定會招很多批評的。

  其實不然,這樣的預言對於樂觀寬容的英國人來說,卻並非那麼難以接受,畢竟在這所不大的學校,慕名而來的學生大多慕的是詹姆斯莫里亞蒂的名聲。

  他是什麼樣的老師並不重要,因為他的副業是老師,更主要的工作是研究數學,往大了說,他是一位數學家。

  你指望一個數學家能開朗成交際花嗎?

  莫里亞蒂這幾年的沉寂,讓人們幾乎忘了他最初聲名鵲起之時,背負的是何等的期望,他初入校時,歡迎和讚美的海報充斥整個校園。

  教授本人不以為然,他不甚在意外界如何看待他,畢竟他的目的不是成為某個青史留名的數學家,噢,或許青史留名還不錯,但是數學家就算了。

  有些事情,當輕易攀到頂峰之後,才覺得索然無味,但是,幸好當他感到索然無味的時候,意外培養出了別的「愛好」。

  蘇的一番話雖然沒有扭轉乾坤的本事,但也起了不小的推力。最後,始終惜字如金的莫里亞蒂毫髮無傷地出了教超,身後跟著方才為她證道的學生。

  教授覺得可以稍稍犒賞一下她,於是轉身問了一句:「一起吃個晚餐?」

  蘇一臉茫然:「啊?」

  這個邀請比那波丟臉還要措手不及。

  莫里亞蒂扯著她的袖子往校門口走去:「行了,走吧,為師請你享用晚餐,你還有拒絕的份?」            


☆、他此刻興奮地可以生吃了她

  晚餐去了上次那個牛排店,蘇說要請他吃東西,結果因為莫里亞蒂的提前離開而告吹,莫里亞蒂在思考帶這個學生去哪裡吃飯的時候想到了這兒。

  蘇顯得有些拘謹,一直低著頭沒說話,從進門到點單,都由莫里亞蒂一手操辦。

  莫里亞蒂似乎也不介意她的拘謹,自斟自飲,至於她究竟是不是還在緊張,那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了。

  蘇蘇猶豫了半天,終於意識到莫里亞蒂他老人家是不打算開口了,她心想,也是,莫里亞蒂教授那樣的出塵脫俗,怎麼會主動和別人找話題呢?

  ——其實,莫里亞蒂教授無論什麼反應,在你面前都可以自動洗白的對吧。

  於是蘇小心地說:「教授,您……您好……」

  莫里亞蒂抬頭看她一眼,然後又低下頭,不冷不熱地回答:「嗯。」

  ……這絕對算是話題終結者。

  蘇沒放棄,繼續努力道:「我之前不知道是您……所以,呃,多有得罪……」

  「沒關係,」莫里亞蒂對她笑,開口說話卻帶著刺,「反正也只是不認路,並沒有得罪到我。」

  他頓了頓:「不過你真的找不到路嗎?我的意思是,我們學院可不大。」

  蘇赧然:「這、這我確實找不到……」

  「你這是病,」教授一本正經地說,手指還敲著無辜的桌子,「得治。」

  蘇立馬一本正經的點頭。

  這反應讓莫里亞蒂無話可說:「你不用這麼認真,或許可以把這句話當成個笑話。」

  蘇有些莫名:「但是……教授你說的沒錯啊,這確實是一種病。」

  她認真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我小時候生了一場大病,等到康復之後,方向感一直就不好,找路的時候都暈暈乎乎的,而且……」

  她猶豫了一下:「從那以後,睡眠品質也不好,因為總覺得睡覺和死亡沒多大差別,所以一旦熟睡,總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蘇歎了口氣:「其實我這週末就要去拜訪我的心理醫生來著。」

  「這倒新鮮。」莫里亞蒂隨口感慨了一句。

  「當時我父母和同學都懷疑我是不是穿越來的,」她忍俊不禁繼續說,「我有次裝作從二十年以後來,他們都信了。」

  但是也因此莫名其妙被冠上了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美名,從那以後就開始持續接觸各種心理醫生……

  典型作死玩脫,蘇蘇心裡苦。

  莫里亞蒂卻對其中的一個詞感興趣了:「穿越?」

  「嗯,」蘇笑了笑,向他介紹道,「其實是一種幻想出的小說題材,不過受眾很廣啊,因為是當代的人回到過去的時代。」

  「有點意思,」莫里亞蒂一挑眉,「如果我穿越,那麼我希望親自結交一下開膛手傑克。」

  提到開膛手,蘇蘇回過味兒來,頓時有些氣氛地捶桌子:「說到殺手,他們怎麼能懷疑教授是殺人兇手呢!」

  莫里亞蒂手中動作頓了頓,正想說話,上菜的服務員就來了,莫里亞蒂也就閉上了嘴,等到服務員離開,他才頗有深意地問:「你怎麼就確定我不是兇手?」

  蘇一愣:「我剛剛都說明白了……」

  「沉迷數學無心殺人?」莫里亞蒂這回是真沒忍住,「我說你的腦袋裡都在想什麼。」

  被他一提,蘇蘇也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然後才嘟囔著開口:「我那不是替您委屈嗎,聽員警的口吻,似乎說教授你是睚眥必報的人,被人訓斥幾句就要鬧到要殺人……」

  莫里亞蒂狀似無意提了一句:「那,不然你覺得殺手為什麼殺人?」

  蘇被他問倒:「呃,嫉妒、仇恨、害怕……之類的吧。」

  「那我又為什麼不能因為憤怒殺人了?」莫里亞蒂反問道。

  你的邏輯有問題啊教授……

  蘇憂心地看了他一眼,因為教授本身就不像是會——

  啊,等等!

  好像是她自己的邏輯有問題,為什麼教授就不能殺人了?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任何人都有可能殺人的,那既然如此,教授為什麼不能因為憤怒殺人?

  莫里亞蒂循循善誘道:「所以,為什麼我就不能因為憤怒殺人了呢?」

  「因為……」蘇看著眼前的牛排卻食欲不振,乾巴巴地說,「因為教授是個……嗯,很聰明的人——」

  她皺著眉頭,一步步地掉進面前這位師者的圈套,慢慢地說:「教授的論文裡,每個步驟都十分直接,目的性很強,如果是擁有這樣思維的人……怎麼可能在犯案的時候被察覺……」

  這就對了。

  不過莫里亞蒂依舊沒有因此放過她:「難道這世上就沒有聰明的殺人犯了?」

  「唔……」蘇皺著眉頭,「肯定、肯定是有的……」

  教授步步緊逼:「那他們又為什麼殺人?」

  這個學生的眉頭一直緊鎖,就沒有鬆開過。

  於是優秀的教師決定拋出一個提示,引導一下這個學生的思考方向:「試著想想,如果你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

  「我本來也不笨啊!」蘇不服氣地說。

  莫里亞蒂絲毫沒管她這句微弱的辯白:「你為什麼會罔顧人倫而殺人?如果只是尋求一時的刺激,那為什麼還要注意不被人發現?」

  見這個學生依舊一臉懵逼,他耐著性子拋出一個最後一個非常直接的提示:「你為什麼學數學?」

  ——因為愛好啊。

  「當然是愛好。」蘇回答。

  莫里亞蒂松了口氣,總算是說到點子上了。

  「但是——」蘇急切地開口,將這位善於引導的老師的注意力拉回來。

  她的眉頭不知何時已經舒展開來,睜著大眼睛盯著面前的老師,笨拙地試圖解釋自己的想法:「但是我覺得不完整,如果只是因為所謂的愛好,那麼何必要偽裝?為什麼不想被人發現?」

  她再次皺起眉頭,似乎在努力想表達清楚:「我的意思是,就像我……我非常喜歡數學,但是我不會掩飾這一點。」

  「因為愛好需要被延續,」莫里亞蒂不以為意地解釋,「如果被抓住了,那麼這個愛好就無法被延續下去了。」

  「不是的!」

  她激動地握緊了兩隻手,雙眼放光,激烈地反駁了她尊敬的教授:「因為所謂的偽裝也是愛好的一部分,就像是解出難題後還不是最後一步,把思路整理出順暢完美的過程,讓所有人知道,這才是最後一步。」

  「所以,那些犯人之所以偽裝,是想在這鈔解題』最後交上一個完美的『解答』,他想要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像個表演家,需要燈光和舞臺,」蘇的臉上泛起興奮的潮紅,「就像教授你一樣,那篇論文——」

  莫里亞蒂頭一次開始如此仔細地打量一個人,從眉梢到指尖。

  「所以,就像數學一樣,這樣的高智商犯人殺人不僅是因為愛好,」蘇停下來,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堅定地說出一個詞——

  「純粹。」

  「他們對愛好的要求非常高,就像數學那樣,最精妙、最準確,有且只有唯一答案,每一步的完成都讓人嘆服到無話可說,」蘇高興地下了個結論,「他們喜歡這些可以達到純粹和無瑕疵的事物!」

  ……

  氣氛沉靜了下來,蘇還在瞪著眼睛看向她的老師,期待得到表揚,但直到老師伸手拿出了刀叉,冷漠地說:「牛排要涼了,蘇小姐。」

  「……」這話還真讓人洩氣。蘇嘀咕了一聲,不過也老老實實地拿起了刀叉,憤恨地將牛排大卸八塊洩氣。

  莫里亞蒂卻默默地瞧了她一眼,沒忍住一笑——

  太棒了,這個學生,真的是……

  太有天賦了。

  他此刻興奮地可以生吃了她。            


☆、標題真的是太難想了啊啊啊

  儘管將不高興的學生送回了公寓,莫里亞蒂也邁著悠閒的步子從那兒走回了宿舍樓,已經走了不短的路程,但這依舊不能使他平靜。

  「純粹。」她堅定地說,兩隻眼睛幾乎亮得發光。

  ——想到這個畫面,莫里亞蒂覺得血液都沸騰起來了。

  他自己並沒有對突然心血來潮的想法——「啊,不知道殺人是什麼滋味,不如改天試試看」——他並沒有對此過於深究。

  只是在一步步設計方案時,還沒動手就已經興奮,他覺得這是愛好,比對數學題還要有趣的愛好。

  但是經此一番談話,莫里亞蒂發現這個學生的一個詞,使他忽然發覺自己對愛好的要求原來是這個標準——極致的純粹。

  被原本打算點醒的學生反過來點醒,這是個有趣的體驗,不過也可以想的通,畢竟當局者迷。

  莫里亞蒂認為這個學生太有天賦,只需要稍稍引導,她就可以一步步找到路子,甚至更深一步地思考。

  怪不得身邊沒有讓他感到同類的氣息,這樣稀少的人,當然不會那麼輕鬆就找到,原來她一直在地球的另一邊出生長大。

  如果可以,他希望這個學生可以參與到他的愛好中來。

  莫里亞蒂認真地考慮著,且不說她是否稚嫩,僅僅憑她清晰的思路,他相信一切都可以變好。

  何況還有他在一旁言傳身教,那是他的學生,他當然會負責到底。

  ……

  說得好聽,然而蘇蘇本人還是生氣的,因為莫里亞蒂教授對她那一番高談闊論幾乎是無視了,儘管這也不是什麼頂重要的東西,但是蘇依舊不能釋懷。

  按照莫里亞蒂教授的思路一步步推導出的結論,無論好壞,起碼給個評價呀!

  蘇回到公寓後,看著手機連絡人裡多出的一串號碼,莫名有些迷糊,這事兒發展的迅速,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要到了教授的電話。

  蘇暗自衡量——嗯,這波不虧。

  她對這一切尚處於懵懂之中,卻沒意識到自己已經被莫里亞蒂暗搓搓地寫入了「同僚冊」上,不僅這點她沒意識,還有兩件事讓她也有些措手不及。

  其一,是那位日語愛好者和那位滿嘴東北味兒的日本姑娘。

  安東尼給她發來了消息。

  「你竟然不是日本人?你對我說謊!」

  蘇尷尬地發了串點點點過去,乾巴巴地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哪樣了?!」安東尼一定很生氣。

  「既然你知道了……」蘇很無奈,繼續說,「那你可不可以別發日文了……」

  她猶豫了一下,苦哈哈地解釋:「我還要複製粘貼去翻譯……很累的。」

  安東尼:「……」你就不能有點愧疚之心嗎!

  蘇還試圖去安慰他:「或許你可以來中國留學。」

  「中文太難了,」安東尼終於沒有發日文過來了,「我學不會。」

  蘇:「……」

  安東尼:不過你可以補償一下我……

  蘇:(☉_☉)?

  安東尼:今天代你來和我吃飯的那個少女……

  蘇:我懂了。

  蘇興高采烈地準備去把這件事告訴小美,然後想到了什麼,腳步一頓,心情複雜地問安東尼:「那麼……上次的學長,你和他分手了?」

  安東尼大駭,一怒之下直接打電話過來了,蘇捧著一直在震動的手機,猶豫著接了電話,沒想到剛一接,就聽見安東尼怒不可遏的聲音。

  「所以我在那時候才告訴你,不是你想的那樣!」安東尼很痛心,「你都不聽的嗎!」

  蘇恍然大悟:「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啊!」

  「你果然還是多想了咯!」

  「你自己做了這麼多,還不許別人誤會啊……」蘇嘟囔了一句,「我等下把淺野的聯繫方式發給你。」

  這句話把安東尼接下去的一堆埋怨全部堵了回去,只好哼唧半天,才不甘心地掛了電話。

  想到之前小美那麼堅定的神情,蘇總感覺自己在無形中給他們添了不少堵,想必今天見面的時候,兩個人的表情一定都非常精彩。

  簡直無法想像!

  這事算是其一,還有一件事情,是蘇之前和莫里亞蒂提到過的心理醫生一事。

  她的心理醫生給她來電話了,據說卡特醫生是此地最優秀的心理醫生,她對於這一點深信不疑,家中父母一向對她的「心理疾病」很放在心上。

  「是蘇小姐嗎?」

  讓人奇怪的是,對面傳來的是一個溫和的男性聲音,而在她印象中,卡特醫生是位女性啊……

  蘇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確實是診所的電話備註沒錯,於是試探性問道:「呃,卡特醫生?」

  「噢,抱歉親愛的,」對面的男性聲音依舊溫和,「卡特醫生現在是一位准媽媽,因此由我暫時接替她的部分工作,希望不會給你造成什麼影響。」

  「當然不會。」她確實不會不適應,因為她還沒見過卡特醫生,這個時候換醫生,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

  「既然如此,」對面傳開了翻書頁的聲音,然後是醫生的低吟,思考過後,他和蘇預定了時間,「你似乎只有週六有時間,那麼我們就在週六早上九點見,如何?」

  蘇表示沒有異議。

  那邊的醫生隔著電話低笑,也讓人如沐春風,他說:「那麼,我期待週六在診所見到您,蘇小姐。」

  「我會準時的,」蘇認真回答道,「唔……那麼再見。」

  「先別急,」對方笑著打斷她,「你先記一下我的電話和姓名。」

  蘇立刻抽出了電話本,等著對方念。

  一串數位過後,蘇聽到醫生說:「我姓萊克特,漢尼拔•萊克特。」

  「好的,」蘇放下筆,「謝謝你了,萊克特醫生,以後還要多麻煩您了。」

  「噢,我非常非常高興能為您工作,親愛的蘇小姐。」

  蘇忍不住笑:「這倒是讓我不好意思了。」            

悠于 2017-6-4 18:46

☆、四章死一人的魔性學校很委屈

  關於高智商罪犯為何會殺人,以及殺人的目的是什麼,這個話題暫且就放下不說了,蘇倒也沒把此事往心裡放,只眼巴巴地數著日子等待週六。

  莫里亞蒂的課一周只有兩節,其中一節還被迎新活動給占了,所以自從那次晚餐之後,蘇就沒有見過莫里亞蒂教授。

  倒是小美和安東尼的關係與日俱增,開始還只是象徵性地端著手機聊聊天,第二天倆人就一起去食堂吃飯了,然後在週五晚上,蘇蘇正躺床上昏昏欲睡的時候,她的門被小美敲響了。

  蘇揉著惺忪的睡眼去開門,和她截然相反的是,門外的小美一臉興奮。

  「蘇蘇!」她高興地沖上去擁抱她,「我覺得我快要成功了!」

  蘇勉強接住她撲過來的身體,整個人往後踉蹌了一下,扶正她之後,打了個哈欠,問道:「怎麼了?你的讀書報告趕出來了?」

  小美的表情頓時變成了生無可戀:「不提這事兒還是朋友。」

  蘇聳聳肩,廢話,不提這事難道提你要談戀愛,自己上趕著去吃狗糧嗎?哼,她才不幹。

  「我覺得我要成功了!」小美繼續興奮地說。

  看來是躲不過這一頓狗糧了。

  蘇只好問道:「怎麼?你們在一起了?」

  「哪有啊~」小美頓時羞澀了起來,「我的意思是,我快要成功讓他喜歡女孩子了!」

  蘇:「……喜歡女孩子?」他不是一直都喜歡女孩子的嗎!

  「對啊!」小美嚴肅地說,「我發覺他已經不和他的學長聯繫了,儘管我都沒見過那個『情敵』。」

  蘇咳了一聲:「呃,難道他跟你說過自己喜歡男孩子?」

  「這倒沒有……」小美莫名其妙,「可是,這事不是你告訴我的嗎?」

  看來她在無形中搗的亂還不小,但是這個鍋顯然不能背啊!

  蘇於是點點頭,誠摯地鼓勵她:「嗯,加油,終有一天你會成功抱得美人歸的。」

  「我也這樣認為~」小美哈哈大笑了幾聲,見蘇蘇滿臉困意,於是就想著要不要出去,但是突然想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她對此好奇了很久呢。

  「對了,蘇蘇,」小美瞪著水靈靈的眼睛問道,「我每次出門的時候,都能看見你門口放著一個小櫃子,然後你起床後又會把小櫃子放回去……」

  她指了指門外,好奇地問:「那裡面是什麼東西啊?」

  蘇迷迷糊糊地說:「其實也沒什麼,就是一些水果刀、指甲鉗、剪刀之類的東西。」

  小美沉默了,眼見著蘇蘇都要睡著了,她才開口,聲音發抖地說:「你這麼一提這些刀具,我想起來我們學校接二連三的殺人事件了……你說我們學校是不是撞邪了啊?」

  「接二連三?」蘇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打起了點精神,「怎麼,哪來的第三起?」

  小美頓了頓,猶豫著開口:「嗯,其實第三起不算是在我們學校發生的,但也和我們學校有點關係……一個女老師——教我們英國文學的沃茨教授,她昨天沒來上課,今天我聽有同學說,她在家裡自殺了。」

  這……

  蘇想到了教授之前問到的那個問題——殺手為什麼在殺人之後還要偽裝起來。

  不不不這一定是巧合。

  蘇這樣想著,努力調動起睡意不去琢磨這回事,然而問題寶寶小美又拋了一個話題給她。

  ——「那你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放到門外啊?」

  蘇想了想,不好意思地說:「呃……因為……咳咳,你記得你之前跟我說晚上聽到有敲打牆面的聲音嗎?」

  「記得,」小美愣了愣,糾結著表情,「你不會想說,是你弄的吧……」

  「我不是故意的,」蘇攤手,無奈地說,「我有夢遊症,因為害怕傷害到自己,所以會把一些利器放在門外,免得出了什麼事。」

  「那你陽臺門鎖了嗎?」小美思維很跳躍,認真地和她討論,「你萬一從陽臺跳下去了呢?」

  蘇:「……你說的很有道理,細思恐極。」

  小美似乎還想說什麼,不過卻被蘇打斷了,她無奈地說:「好了好了,回去睡覺吧,明天我要去拜訪我的心理醫生。」

  「這個居然還是心理疾病?」小美表情糾結。

  「……」這種東西這麼玄乎,她怎麼知道該如何回答,如果問她自己的個人感受,那就是感覺還不如星座靠譜。

  但是她如果不去,難免會讓家裡人操心。

  嗯,雖然蘇蘇平時又蠢又呆,還喜歡逃避問題、不愛承擔責任,行事為人也完全談不上正派,但是好在她還有個優點——孝順父母。

  一夜無夢,禮拜六的早晨,她早早地起了床,趁著大家還在休息的時候,一個人出了門,早晨的天氣不算熱,路上還能看到一些頗為認真的同學行色匆匆地往圖書館去,頗為寧靜的校園,卻先後發生了好幾起命案。

  蘇看著校門口的警車,她現在已經習慣了這些時不時來打個照面的員警。

  奇怪的是,無論是第一起只有頭顱找得到的麗蓓嘉案件,還是教超工作人員的死亡,學生們到目前都沒有得到一個交代。

  ……真是不安全,蘇暗搓搓地堅定自己的信念,說什麼也要保護好自己,遠離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這想法和某教授的打算簡直南轅北轍。

  約好的時間是九點半,按照地圖上的路徑,到那邊只需要半小時左右,蘇蘇於七點一刻出了校門,然而現在時間是九點三刻了。

  診所中坐著一位優雅的白大褂,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時針和分針緩慢地向他指出,這個患者已經遲到了一刻鐘了。

  如果不是她一直和他保持著聯絡,萊克特醫生恐怕懷疑這個患者是在抵觸治療,儘管他也不在乎對方到底是否抵觸。

  「坐上車了嗎?」

  外面的助理聽見這位溫和儒雅的醫生,語氣是難得的冷淡。

  「對,是的,確實是那輛車。」

  助理替他默默送來一杯咖啡。

  「嗯,這次確定沒有坐錯方向?也確定沒有做錯線路?並且確定是在兩站之後下車?」

  萊克特醫生修養極好地對助理小姐露出一個感謝的笑容。

  「如果不出意外,那麼你還有五分鐘到診所。」

  他看了眼手錶,語氣冷淡:「你遲到了二十分鐘,蘇小姐。」            


☆、我準備給拔叔湊一桌滿漢全席

  遲到了的蘇蘇其實也很委屈,這回真的不怪她,她初來乍到,哪裡曉得公車還分個A線和B線,而她就坐錯了線路,可怕的是一直坐到底站她才發現……

  方向感強的人是一樣的方向感強;而路癡迷路的原因,卻各有各的不同。

  這不服不行。

  其實,只遲到二十分鐘,已經是很理想的局面了,蘇頗為無恥地安慰自己。

  好不容易趕到了診所,她擦了擦額頭的汗,臉頰紅撲撲的,滿臉歉意地進了萊克特醫生的辦公室。

  「對不起,醫生,」蘇蘇老老實實地道歉,「我出門時沒有弄清路線,耽誤了你二十分鐘……」

  萊克特醫生看了看表,糾正道:「二十三分鐘。」

  蘇認栽:「……抱歉。」

  萊克特醫生舒緩了神色,露出一個笑,無奈地說:「不必道歉,蘇小姐,我本來想說,您這樣的行為其實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不過——」

  他和善地笑了笑,語氣再度溫和起來:「不過,我看到你的時候,才發現或者是你的父母不負責任呢……」

  蘇茫然地眨眨眼,表示自己不太清楚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萊克特醫生將手頭的裝著病歷的資料夾合起來,「這兒是心理診所,來這裡看病的人,或許有偽裝的開朗,但是必然會露出一些徵兆的,尤其在道歉的時候能看出一二。」

  他指了指蘇的嘴角:「你在道歉的時候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自然,而且,沒有哪一個有心理疾病的病人,會在劇烈運動之後,還能保持舒展的眉頭——這是心情愉悅的表現。」

  「嗯……」蘇微笑,「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確實,這些年我不間斷地看病的主要原因是父母,但也不排除有我個人的因素在其中。」

  「我看過你的病歷,」萊克特醫生起身替她倒了杯咖啡,放了小一勺奶精,回憶道,「我記得是說,熟睡後會有夢遊的狀況出現,而且在夢游時實施的往往是暴力行為。」

  蘇聳聳肩:「是的,我在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因為累極了,睡的比較熟,然後早上醒來的時候,我坐在沙發上,手上都是血,還拿著水果刀,桌子上是我們家寵物的屍體。」

  蘇伸出兩隻手比劃了一下屍體的長短,似乎想到了當時的情景,於是手又頗為沮喪地垂下。

  其實不必她來描述,萊克特醫生也可以想像這個畫面。

  醫生將咖啡放在她面前,眼中流露出興趣盎然的色彩,顯然這個病情很對他的胃口,蘇沒有多想,癟嘴繼續說:「從那之後,我家就沒有養過寵物,也正因為此,每週拜訪心理醫生就成了必修課。」

  「那你當時看到寵物的屍體時,」萊克特博士繼續問,「是什麼感受?」

  蘇愣了一下,這個問題……以前倒是很少有人問起,往往都是問她當時有沒有知覺在做什麼。

  回憶了一下之後,蘇搖搖頭:「太久遠了,我有些記不清。」

  「那就說明並沒有出現太過劇烈的情緒,」萊克特醫生說道,「否則你一定會印象深刻的。」

  「有道理……」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接觸到的問題大多都是這方面的——兇殺、屍體、犯罪、血腥。

  其實說起來,這位萊克特醫生和她的莫里亞蒂教授有種微妙的相似,她不由得莞爾,太好了,下週一又可以上教授的課啦。

  「想到了什麼?」萊克特醫生的語氣溫和,讓人如沐春風。

  蘇不好意思地笑了,回答道:「醫生你的氣質讓我想到了學校裡一位非常值得尊敬的教授,下週一有他的課,所以就不由自主地很開心。」

  「氣質?」萊克特醫生重複了這個詞,頗為感興趣地問,「有趣,什麼氣質?」

  還有什麼人和他有「同樣」的「氣質」?他也是沒忍住,這些人怎麼會看出他所謂的氣質,想必是這個學生理解錯了吧……

  「就是那種——」蘇頓了頓,描述道,「看上去溫和,實則深不可測,還有一絲危險的神秘色彩。」

  漢尼拔萊克特醫生頓時無話可說了。

  很好,很敏銳。

  不過照這麼說的話——

  「你的教授是……?」

  蘇興致勃勃地介紹:「詹姆斯莫里亞蒂教授,數學方面的絕頂天才!」

  詹姆斯莫里亞蒂……

  萊克特醫生沉思,然後眉頭微微舒展開,啞然失笑:「我記得,你的學校是S學院對吧?」

  蘇點點頭,問道:「怎麼,莫非醫生你認識莫里亞蒂教授?」

  「不,你誤會了,」萊克特醫生意味深長道,「只是你們學校最近比較出名,畢竟有接二連三的命案被媒體曝出來。」

  「……」蘇乾巴巴地笑,「這也算是我們學校的……呃,特色了吧。」

  萊克特頗有深意地微笑:「所以我才說,你一定沒有任何疾病,畢竟這麼樂觀的自嘲不會出自有心理疾病的人。」

  「只是醫生你這麼三番五次地強調,」蘇樂呵呵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感覺像是在心理暗示,先要說服我,再潛移默化慢慢影響和治療,嘿嘿。」

  萊克特這回真的吃了一驚。

  因為她說的沒錯。

  病歷單上,她的各種評估報告都很長,但無一不是類似的內容——

  蘇之前的心理醫生對她做出的評估,都表示她有嚴重的人格分裂症,所謂的夢遊也是其中的表現之一,而他所做出的積極暗示其實已經相當隱晦低調,卻還是被她發覺了。

  其實,既然這個病人能到他手裡,就已經證明了她的病情不輕。

  敏銳,太敏銳了。

  萊克特醫生並沒有表示出更多的情緒,只是安撫地把桌上裝著餅乾和水果的零食盒推給她:「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會做出更低調的暗示,肯定不會讓你察覺到。」

  「有道理哦,」蘇一想也是,畢竟人家是專業的,於是換了個語調,繼續說,「儘管如此,這段時間我還是會來拜訪您,這會使我父母安心,如果可以的話,我的夢遊症希望您也可以想想辦法。」

  「當然沒問題,」萊克特醫生微笑,「那麼,下次來的時候,請您醞釀一下睡意,我想看一看您的夢遊症的具體表現。」

  「好的,」蘇笑眯眯地說,「謝謝你了醫生。」

  「不客氣,」萊克特醫生道:「到時候我會用一些手段幫助您進入深度睡眠。」

  「不會是催眠吧~」蘇傻呵呵地笑,「感覺很危險的樣子。」

  萊克特:「……」怎麼又被她說中了。            


☆、要麼庸俗,要麼孤獨

  人在少年時,總會湧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孤獨感,因為感到周邊人和自己的觀點存在著或大或小的不同,在莫里亞蒂的學生時代,他也經歷過這樣的事。

  不過,他這種孤獨感來的比常人更早一些,因為他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太多了,從小學開始,一直到大學,他越來越沉默,越發覺得這個世界無趣。

  其一,周圍的人不懂他在說什麼。

  其二,周圍的人太傻了。

  不,是太蠢了。

  這兩點原因相輔相成,其中又以第二個原因使他煩惱更甚。

  愚笨的人你永遠無法和他正常交流,他們的思維慢得像蝸牛,當他已經攀到樹枝尖尖上時,他們還在枝幹上磨蹭。

  於是他就發覺這個世界太簡單了,他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無趣……

  之後的幾年中,他也曾醉心學術,莫里亞蒂發現數學算是這個無聊世界中較為有趣的東西,順道研究了一下,結果卻賺得了不小的名聲,這名聲幫助他年紀輕輕就有了教授的職位。

  也是在這段時間,他會對這些愚笨的人微笑,學會偽裝自己,仿佛他可以融入到他們中間。

  但是現在他回過味來,不能因為這個世界的簡單,他就放任自己也變得簡單,畢竟他隨時都有可能遇到與他心靈相通的人,屆時她會不會對一個簡單的他失望呢?

  幸好他是在現在遇見了,而不是在平庸的將來——

  莫里亞蒂看了看坐在第一排中間的女孩兒,後者睜著漂亮的黑色眼睛,其中似乎有亮閃閃的光……

  他忍不住一笑。

  「哎,哎哎——」後數第二排的兩個男生開始躁動了,坐在裡面的男生捅了捅旁邊的人,「笑了啊,笑了!他沖蘇笑了!」

  坐在靠近過道的男生費力地瞪大眼:「沒有啊!你是不是看錯了?」

  「當然不是,哎哎哎,教授又沖這個女孩兒笑了,你快看啊,你怎麼——」

  「哎呦喂!」

  一聲悶響和一聲痛呼從後排傳到講臺旁,原來是裡面的人捅人的力氣過大,直接把坐在外側的男生給捅到地上去了。

  莫里亞蒂斂了神色,盯著後面的人。

  他早就發現這兩個小子剛剛仗著他沒注意,對他指指點點,現在還在課上搞出這種聲音,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你們倆這節就當曠課。」莫里亞蒂冷淡地說。

  倆人:「…………」要不要這麼狠啊教授!

  然而他們都不敢再說半句話,恐怕教授一言不合就把他們給掛了……別懷疑,就算他不現在掛,但他總有辦法讓他們不動聲色地掛科。

  然後莫里亞蒂一低頭,又看見那個學生亮晶晶的雙眼,心情再次好轉,於是起身敲了敲黑板,說:「再看看這題……」

  和滿心八卦的同學比起來,蘇才是真正的沉迷學習不能自拔,盯著黑板上的例題積極思考中,教授的課沒有讓她失望,非但如此,他還讓蘇更加驚喜。

  她看過他論文的推論步驟,每一步都很精妙,這讓她以為教授一定是仔細斟酌了每一步才發表的,但是這幾堂課後,她發現……那篇論文很有可能是他一氣呵成的。

  有些人是天生的思維敏捷,你根本想不到的角度,他可以輕易挖出來,並且加以利用。

  難怪他大多數情況下不願意和他人解釋,畢竟他解釋了別人也不一定理解,更不用說學習他的思維模式了。

  「這些步驟看得懂就看,看不懂就用自己的方法。」莫里亞蒂教授冷淡地給這題下了個結論。

  他看著那個似乎在發呆的學生,覺得奇怪,蘇上他的課居然還會發呆?於是踱著步子走到她旁邊,問:「想什麼呢。」

  蘇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情,一臉拜服:「教授,你太偉大了!」

  莫里亞蒂:…………嗯。

  忍住……不能笑不能笑不能笑。

  他整頓心情,用一個毫無波瀾的語調說:「哦,為什麼?」

  仿佛「教授你真是太偉大了」這句話是個常識似的。

  蘇並沒有因此覺得他傲慢,反而心想,教授真是出塵脫俗,面對褒貶都能泰然處之!於是語氣中更加謙遜崇敬:「我想,教授的思維,即使我看得懂步驟,我也沒法學習……」太刁鑽了。

  莫里亞蒂的內心:哈哈哈哈哈哈!!沒錯!就這麼認命吧愚蠢的人類!

  ——所以這個學生才合他的口味,在有自知之明的同時沒有自甘低下,而且一點就透。

  嗯,他的學生。

  「待會兒一起去吃午飯?」教授這樣問道,幾乎沒有猶豫。

  「好呀。」蘇欣然答應。

  周圍同學卻恨不得把眼睛戳瞎,把耳朵捅聾。那個鐵面教授居然在自己的課上勾搭女同學!簡直假公濟私不知廉恥!

  咳咳,這種話心裡說說就算了,萬一被他知道了那就麻煩大了……

  周圍同學敢怒不敢言,忍氣吞聲地看著莫里亞蒂教授誘拐小白兔。

  如果蘇的性格偏激,或許莫里亞蒂早八百年就成神了,然而蘇在清醒的時候,是個性子相當和平的人。

  也或許是莫里亞蒂「饑不擇食」,他沒遇到過能理解他的人,本質上是孤獨的,這回出現了一個半吊子蘇蘇,他也樂意與她交往。

  要麼庸俗,要麼孤獨。

  莫里亞蒂孤獨了太多年,以至於他非常想把這個「同伴」留在身邊,哪裡還會管她究竟是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志同道合。

  蘇蘇說的沒錯,正如他把論文發表,目的是為了得到掌聲和讚美,莫里亞蒂是表演型人格,他需要舞臺和目光。

  「教授,」蘇蘇對旁邊正在沉思的人說話,打斷了他的思考,「其實你可以更神秘一些。」

  莫里亞蒂危險地眯起眼睛:「什麼意思?」

  「你剛剛不是說,想得到舞臺和目光嗎?」眼前的少女眼神清澈,他都沒發現自己居然把這些話說出口了。

  「你聽到了多少?」

  蘇想了想:「也就一點點吧……」

  然後繼續說:「其實,當你越出現在人們視野中時,人們越對你熟識,對你的期待也就越小,但是如果你只是偶爾出現一次,石破天驚地說上幾句,就足以讓人印象深刻了。」

  莫里亞蒂想了想:「退居幕後啊……」

  有點意思哦。

  蘇搖了搖頭:「退居幕後?首先你得有個團隊,有人前的,才會有幕後一說。」

  莫里亞蒂低頭看了看蘇蘇,喃喃自語:「團隊……」            


☆、倒楣的事情往往一件連著一件

  蘇蘇不知道自己寥寥幾句話對教授來說是怎樣的意義,她也沒想那麼多,可算是真正的「無心插柳柳成蔭」了。

  「柳成蔭」的某人還在琢磨團隊的問題,卻不想下課鈴已經響了,他沒注意到這點,還在暗自思考。看著周圍的學生一個個離開,她百無聊賴地傻站著,等著教授發話。

  「蘇蘇,我們今天去哪吃呀~」

  「蘇蘇,今天上課表現不錯喲,請你吃大餐~」

  ——類似這種。

  呃,顯然這種話永遠也不可能從教授嘴裡聽到。

  教授似乎想的入迷,繞過講臺,晃悠到黑板前,幾筆劃出一個四棱錐的形狀出來了。

  蘇傻愣愣地想,怎麼,教授最近對立體幾何感興趣了?

  然後她看見莫里亞蒂把這個四棱錐分成了好幾部分,這個圖讓他想到了歷史課本上的「等級君主制」……

  莫里亞蒂隨手往其中填了幾個數字,然後對其中有幾個數字的位置似乎百般不滿,想要把這幾個數字換一下。

  然而苦於擦黑板,他老人家上課從來不自己擦黑板……

  如果這時候那個髮際線靠後的課代表在的話……

  忽然一隻小巧的手舉了起來,手裡握著黑板擦,沒等他說話,就自顧自地擦掉了他想替換的那幾個數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莫里亞蒂的視線順著這只手向左平移,蘇正面無表情地給他擦黑板。

  莫里亞蒂頓了頓,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蘇蘇也抬起頭,和他對視了一會兒。

  可惜兩人都不懂對方眼中的含義,默契值基本為零。

  莫里亞蒂:為師的愛徒喲,做的很不錯嘛。

  蘇:我好餓我好餓我好餓……

  大概是為了證明蘇蘇眼中的如饑似渴是真實的,在這一片安靜的教室中,忽然響起了不協調的聲音——

  「咕嚕嚕……」

  她肚子響了。

  蘇:…………

  還有比這更尷尬的局面嗎?還有嗎?啊!別攔著她,讓她去死一死!

  其實還真有更尷尬的局面——

  蘇順勢抬手,想做出一個扶額的動作,然而卻忘了手上還拿著黑板擦,於是……

  她吃了一嘴的粉筆灰。

  現在不餓了吧,以知識果腹的少女喲!你會成為學霸的!

  倒楣的事果然是一件連著一件的,蘇淚流滿面地想。

  「噗。」

  莫里亞蒂不厚道地笑出聲,毫無疑問地收穫的蘇蘇的白眼一枚,莫里亞蒂卻覺得她連幾根睫毛上都有粉筆灰。

  ……教授又在欺負她,蘇蘇委屈,蘇蘇不說。

  然後一隻手抬了起來,帶著一點粉筆的味道,從不親自動手擦黑板的師者伸出了手,滿臉笑意地把她臉上的粉筆灰一點點抹去,沒有絲毫不情願,並且動作還頗為輕柔。

  她飛快地抬頭看了眼莫里亞蒂,後者表情倒是十分閒適,但得到「寵愛」的學生卻越發不好意思。

  「蘇蘇,」莫里亞蒂深沉地說,「你的臉很燙啊。」

  蘇頓了頓,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那是餓的。」

  是的!都是胃的錯!

  於是莫里亞蒂笑了,覺得這個學生蠢起來還是別有一番風味的。自己抬手把金字塔擦了,再看看臉紅的蘇蘇,確認一番她沒有粉筆灰了,才轉身出教室,他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嗯……小路癡一定跟了上來。

  黑板上乾乾淨淨,方才的四棱錐型的金字塔已經不見,只有一室粉筆灰在空氣中輕飄飄地跳動。

  蘇蘇後來回想起這件事,才發現莫里亞蒂教授其實並非如別人所說,眼裡只有犯罪。

  比如這一刻,教授的眼裡就曾裝滿了她。

  只是……他後來還是太孤單了吧……

  當然這一切都是後話了。

  ……

  和教授用餐的體驗向來不錯,氣氛很好,兩人談笑風生——蘇蘇一個人在談,教授負責笑風生。

  蘇蘇窘迫地想,這也算是替她練習了口語,瞧,這幾天都沒人來糾正她的語法錯誤了。

  見她喝了口水,莫里亞蒂沉默了一會兒,問她:「你覺得,好人和壞人是怎麼區分的?」

  蘇潤了潤嗓子,開口說:「行為吧。」

  莫里亞蒂沉默,嗯,那他肯定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

  「其實好人也只是個理想狀態,」蘇老老實實地又入了他的圈套,「哪有人沒做過壞事,只是壞的程度大和小之分。」

  就比如她遇到問題,第一反應是一言不合就甩鍋給別人,典型的流氓行為。

  莫里亞蒂心想我也是這麼覺得的。

  不過蘇蘇沒有繼續說下去,連進食的動作都慢了下來,望著遠處似乎在想什麼。

  然後她轉過來,放下手中的刀叉,盯著莫里亞蒂教授,語氣幽怨:「我討厭這幫員警。」

  莫里亞蒂下意識一轉頭,看見有幾個員警站在門口,笑眯眯地沖他倆招手。

  然後該員警還做了個口型,頗為曖昧的一個詞——「私人時間」哦~

  蒼天饒過誰!

  莫里亞蒂此刻只想爆了這幫員警。

  蘇蘇歎口氣,盯著桌上的一些食物,表情簡直像是要割她的肉。

  「走吧,」蘇蘇站起來,「付帳去吧教授,外面還有人等呢。」

  倆人出來之後,表情都很不爽,員警們倒是樂呵呵的,關切問道:「都沒吃飽呢吧~」

  然後揚起一個欠打的笑:「我吃飽了喲~」

  蘇:「……」好氣啊。

  莫里亞蒂無動於衷,心裡卻在盤算著,這幫員警既然這次警服出勤,想必不會是順道帶他去詢問,一定是掌握到一些關鍵證據了。

  員警還沒開口,莫里亞蒂就說:「蘇,你要和我一起去嗎?」他頓了頓,「這頓飯還沒吃完,我會很快就出來的。」

  員警看了莫里亞蒂一眼,心情也有些複雜……

  蘇蘇根本沒注意到員警的表情,聽了莫里亞蒂的話,於是樂呵呵一點頭,這事兒就算答應了。

  幾個員警也不置一詞,只露出一個極小的輕蔑的笑。

  難道教授真的要陰溝裡翻船了?            

悠于 2017-6-4 18:47

☆、身為莫里亞蒂信徒的基本修養

  陰溝裡翻船?

  莫里亞蒂教授覺得他本人不把陰溝踏平已經很仁慈了,居然還想翻船?這個詞是對他的折辱啊。

  警察局門口,教授轉頭對蘇蘇叮囑道:「等我一會兒就好。」

  蘇蘇原本是有些緊張的,但是看他這麼坦然,她哪裡還好意思緊張,如果和某句俗語類比一下,這不就是教授不急學生急了嘛……

  目送著教授被帶去審訊室,蘇蘇坐在等候室裡喝著咖啡,心裡還念叨著其實這裡的待遇很不錯呀,當她走神時,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蘇蘇沒忍住一抖,回頭一看冷不防被嚇到,看清人之後又松了口氣——

  原來是個女警啊。

  「呃,你好。」蘇蘇頗有禮貌地對她打招呼。

  後者眉眼彎彎地笑了,聲音還算溫柔:「你好,聽說你是他的學生?」

  這個「他」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蘇蘇皺了皺眉,對她的稱呼不太高興,不過還是點點頭。

  女警意味深長地盯著她:「你該不會……」

  這語氣蘇蘇大駭:「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是清白的師生關係!」

  「噗,」女警笑出聲,哭笑不得道,「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這倒是。蘇蘇沉默,所以這情況是她丟臉丟到英國警察局了對嗎。

  「不過,」女警頗為閒適地往後一坐,「看來你是對你們教授有好感啊,怪不得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還相信他,真愛啊~」

  「等等,」蘇蘇皺著眉頭,重點抓的很准,「你說——證據確鑿?」

  女警點點頭,仿佛在陳述一個常識:「希瑟•懷特死於莫里亞蒂之手,我們已經找到證據了。」

  「想也知道你們肯定找到什麼證據了,」審訊室的莫里亞蒂神色坦然地嘲諷著面前的員警,「否則怎麼會直接把我帶到這裡來。」

  審訊室的員警心理素質很不錯,沉著聲音又問:「那既然你知道,就別讓我們多費心思了,老實承認吧。」

  「承認什麼?」

  「你,詹姆斯莫里亞蒂教授,」他雙手支撐著桌子,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你殺死了希瑟懷特。」

  沒想到員警嘴裡說出的竟然是這個名字,莫里亞蒂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不過他還是很好地控制住了,只問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可以知道你們所找到的『鐵證』是什麼嗎?」

  員警也不廢話,直截了當地說:「我們在她家裡的垃圾桶中發現了一封情書,沒錯,出自你手,裡面有一句寫著——『如果你不答應,那麼我將毀了你』,希瑟小姐是獨身主義者,她當然不會答應,於是你因為求而不得下手。」

  莫里亞蒂再也笑不出,非但如此,他老人家臉都綠了——講道理,這絕對是他的審美被黑的最慘的一次!

  同樣臉都綠了的不止他一個,外面等候室裡的蘇蘇聽完女警的敘述,差點想把她揍一頓。

  蘇蘇氣的聲音都變了:「你們如果把這個證據拿給教授看,他一定會氣死的!」

  「莫里亞蒂教授氣不氣我不知道,」女警滿臉探究地摸著下巴,道:「不過我能看出來,你快要氣死了。」

  蘇蘇:「……」

  「你果然是喜歡他哦,」女警打著哈哈,然後繼續說,「其實還有一點原因,希瑟死去的時候,莫里亞蒂教授並沒有不在場證明。」

  這倒是有點意思了。

  莫里亞蒂饒有興致地說:「不在場證明?」

  「按照你的說法,你在九月八號晚一個人在職工宿舍,你說對門的沃茨教授可以為你作證,可惜的是,沃茨教授前天被發現在家中自殺。」

  莫里亞蒂反問:「自殺?」

  「是的,有關這點我們已經排查過了。」員警回答道,繼續說,「您的不在場證明是不成立的。」

  莫里亞蒂卻覺得厭煩了,沃茨教授是自殺?怎麼可能,沃茨教授才是死在他手裡的那個,更可笑的是,而眼前這個員警卻說希瑟懷特是他殺死,而沃茨教授是自殺。

  他們為什麼可以蠢到這個地步。

  是的,他之所以會來,是因為他以為這些員警找到了他殺死麗蓓嘉或者沃茨教授的證據,卻沒想到他竟然是為希瑟懷特而來。

  ——沒錯,希瑟懷特不是他殺的,原因如蘇蘇所說,他不至於因為一句訓斥就殺人,而且做的這麼不乾脆,那也太幼稚了。

  不過為什麼希瑟的死因一個個都和他有關呢,還有那封可笑的情書。

  這樣的不在場證明其實也不算鐵證,只是這案子毫無發展頭緒,目前只能找一點是一點。

  蘇蘇卻在等候室陷入了沉思。

  「嘿,蘇小姐,」女警捅了捅她的胳膊,「怎麼,證據太過確鑿,讓你無話可說了?」

  「不,我在思考別的事情。」蘇蘇沉著聲音,聽不出她的喜怒。

  女警見她不想再說話,聳聳肩離開了等候室,臨走前還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蘇小姐,無論你有多喜歡莫里亞蒂,但你都要注意自身安全,畢竟他的嫌疑太重了,如果可以的話,你還是暫且不要和他——」

  「怎麼,我才走了多久,就有人想撬我牆角了?」

  門口傳來聲音,蘇蘇為之一振,立馬站了起來,越過女警疾走幾步,走到了莫里亞蒂面前,皺著眉頭,語氣急切:「教授,你沒事吧?」

  「當然沒事,」莫里亞蒂語氣淡然,似乎剛剛只是去解答了某個學生的疑惑,「事情講清楚就好了。」

  他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員警,蘇蘇也看向他,後者表情慚愧:「打擾了,莫里亞蒂教授。」

  莫里亞蒂點點頭,再看向蘇蘇,她的眉頭依舊皺著,似乎困惑還沒被解決。

  莫里亞蒂想了想,道:「你必須要相信——」

  「我當然相信您!」

  「不,」莫里亞蒂臉上的笑意消失,「我的意思是,你必須要相信你自己。」

  她這樣盲目,還是有些太稚嫩了。

  蘇蘇看著莫里亞蒂表情略有失望地離開,感覺心裡有點委屈:「可……可你是我的老師啊。」

  我不相信你,我還要去相信誰?

  莫里亞蒂的腳步頓住,覺得她這話讓他無法反駁,嗯,她畢竟還是個學生,很多事情都還在學習中,所以——

  「我不相信善惡,」蘇蘇又接著說了一句,再次顛覆了他的認知,「我相信您。」

  因為她莫名感覺到莫里亞蒂教授和其他人的世界觀不一樣,而她也莫名能感到其中的魅力,她覺得莫里亞蒂教授是堅定的,堅定到可以被她完全託付和相信。            


☆、身為犯罪界拿破崙的基本素養

  莫里亞蒂心想,看來他必須得重新評估這個學生的能力了。

  「為什麼這麼說?」莫里亞蒂轉身,看著他的學生,表情與尋常無異。

  蘇蘇松了口氣,只要他不要露出那種失望的表情……

  不過再想想教授的問題,她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搖了搖頭。

  莫里亞蒂也不強逼她,只低聲問:「不想說?」

  蘇猛地一抬頭,臉上一閃而過驚訝的表情,似乎在說「我對您怎麼會有不想說的事情呢」,可惜掙扎了一下後,她又垂下了眼神,順勢點了點頭。

  嗯……好吧,她的想法確實……不太適合告訴教授。

  這表情也太豐富了……

  莫里亞蒂沒忍住笑了,她就差把心裡想的都寫在臉上了,莫里亞蒂一眼就能看出她到底是什麼想法——恐怕她不是不想說,而是不敢說吧。

  所以他才要重新評估這個學生。

  正如他之前所預料的那樣,這個學生舉一反三的本事很強,他拋出一個問題,她可以順勢思考與其有關的問題。

  比如說,他剛剛問了一個「好人和壞人如何劃分」,或許蘇蘇還順便想了——

  「為什麼教授要問我這個問題?」

  「他心裡的答案是什麼?」

  「我的答案是什麼?」

  「我們的異同何在?」

  嗯,好事。

  省事好學的好學生。

  莫里亞蒂走在前方,蘇蘇猶豫了一下就跟了上去,看著教授的表情,她發覺到莫里亞蒂的心情好像又不錯了起來……

  教授的喜怒實在讓人琢磨不定,不過她沒細思,趁著機會立馬湊上去問他:「教授,你是怎麼擺脫那些員警的?他們說你的不在場證明是無效的來著。」

  「不在場證明是無效的,只能證明我那個時候不一定在家裡,這和一定在犯罪現場還是有差距的。」莫里亞蒂解釋道。

  「可這樣也不能打消他們的懷疑啊,」蘇蘇想到剛剛那個員警一臉愧疚的樣子,忍不住問,「他們看上去似乎完全把您的嫌疑排除了。」

  嗯,因為他耍了個小花招。

  「我說,我和沃茨教授並非面對面交流,而是電話通話,」莫里亞蒂似乎只是在介紹一種手法,「我得知了沃茨教授的自殺傾向,於是和她通話,試圖開解她。」

  當時那個員警糾結了表情,然後不甘心地說:「可是……通話記錄可以偽造,現在沃茨教授既然已經去世了,那麼這也不能成為精確的證據。」

  於是他就把和沃茨教授的「通話內容」說了出來,員警這回只能無話可說,因為莫里亞蒂的許多話都是沃茨教授遺書中的原句,而沃茨教授的遺書目前並沒有流露出去。

  所以可以證明莫里亞蒂說的是真話。

  於是員警只能把他放了回去。

  然而這一切都是基於沃茨教授是自殺的前提下得出的結論,所以莫里亞蒂想,既然他們覺得沃茨教授是自殺,那就自殺好了,不妨利用這一點。

  因此他才認為,天賦很重要,普通人或許很難才琢磨出的思路,但是有天賦的人只需要稍稍動動腦筋就可以解決問題。

  嗯,所以……

  「你還餓嗎?」

  「啊?」蘇蘇一怔,然後想起了剛剛中途夭折的午餐,立馬興奮地一點頭,「我們可以繼續去午餐?」

  「當然,」莫里亞蒂笑著說,「這是我答應過你的不是嗎?」

  「太好了!」蘇蘇笑彎了眼睛,然而沒開心兩秒,教授又壞心眼地提醒了一句:「你下午有課嗎?下午第一節課還有半小時開始……」

  蘇:「=口=…………好、好像是有的。」

  「那你只能乖乖上課去咯。」教授語氣惋惜,臉上卻是笑眯眯的。

  蘇蘇從未如此討厭過上課!

  「認路嗎?」莫里亞蒂頓了頓,然後作恍然大悟狀,「我忘了,你怎麼會認路呢。」

  蘇蘇心裡苦,不請吃飯就算了,居然還嘲諷她。

  「那我只好勉為其難送你回去了,」看著她委屈的小表情,莫里亞蒂才不緊不慢地說,「走吧,小路癡。」            


☆、客官這是您期待的修羅場前奏

  擺在蘇蘇面前的有兩個選項:

  其一,莫里亞蒂教授請吃飯。

  其二,莫里亞蒂教授送她回學校。

  乍一看似乎沒什麼區別,但仔細琢磨下卻大有乾坤在。如果是請吃飯,她可以敲竹槓,大吃特吃一頓,以報他幾次三番嘲諷她的小恩怨,如果是送她回學校……

  那事情就複雜的多了。

  蘇蘇揣了個小心思,嗯……她想離教授更近一些,哪怕表面上更近一些也可以。

  「行,」蘇咬咬牙,卻不敢直視教授,「麻煩教授送我回去了。」

  ——不是她刻意想製造什麼不良緋聞的啊!是教授自己送上門,而她順水推舟了一把,嗯不是她心思齷蹉,不是不是不是……

  她這麼強調著安慰自己,但是這點小心思基本上在臉上表露無遺,莫里亞蒂略微一琢磨就明白其中的問題了,不過看著愛徒的反應,似乎還挺期待和他同遊校園的?

  嗯,說實話,對於這反應,他老人家是高興的。

  莫里亞蒂素來不在乎別人的觀點和流言蜚語,因為未來會遇到的估計數不勝數,他既然決定了要好好提拔這個同學,那適應各色目光,是她必修的課程。

  言傳身教不過如此。

  其實人家只是想和你曖昧一下……你為什麼要想這麼多……就憑你這個悟性,在光棍節之前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眼見著就快到校門了,蘇蘇都準備好了接受各種人的目光洗禮,卻不想手機忽然想起,這讓她感到有些詫異,畢竟知道她手機號的人並不多。

  她掏出手機,看到螢幕上顯示的空白手機號,看著旁邊好整以暇等待著的莫里亞蒂,猶豫了一下才接通:「你好?」

  對面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

  蘇蘇感覺有些毛骨悚然了。

  莫里亞蒂當然注意到了愛徒這個表情,暗自猜測她接到的是誰的電話。

  「你……你好?」蘇蘇又問了一句。

  對方咳了咳,回答道:「是我,蘇小姐。」

  萊克特醫生?

  蘇這才松了口氣,放鬆了緊張的神色,問道:「怎麼了醫生?」

  「是這樣的,」對方頓了頓,然後說,「不知道你下午有沒有時間,我明天有事,需要去美國一趟,下週一才能回來,所以我想,這周的心理治療或許可以提前?」

  似乎怕她起疑,萊克特醫生又解釋道:「畢竟,你是需要每週都來一次的對嗎。」

  蘇蘇猶豫了一下,下午有課,但是也不是那麼重要的課,而這些年的治療使她對心理醫生產生了依賴,確實只有在見過心理醫生之後,這一周才會踏實,而且不止為她,還有她的父母……

  「行,」蘇蘇答應道,「那麼我現在過去。」

  「好的。」

  莫里亞蒂臉上的笑卻慢慢消失了,頗為冷淡地看著她:「你要蹺課?」

  蘇:「……這、這難免一次,沒關係的吧!」

  當然沒關係,不過怎麼能輕易放過她,莫里亞蒂繼續冷著臉說:「蹺課去幹什麼?」

  這表情確實威懾力夠強的……蘇老老實實地回答:「呃,去見心理醫生。」

  哦,她這麼一說,莫里亞蒂倒是想起來確實有這回事,於是也不難為她,放她去那個心理醫生的懷抱,不過看著學生如臨大敵的表情,仿佛要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逃個課至於嗎?」他沒忍住調侃一句。

  蘇:「……你這個善變的教授,你剛剛可不是這麼說的。」

  「剛剛隨口逗逗你而已,」莫里亞蒂一臉痛心,「看來你心理承受能力不怎麼樣啊,蘇同學。」

  蘇:……求不逗!早知道就讓他請客了,她保證,不吃到他破產她就不姓蘇!

  於是師生兩人在校門口依依惜別……

  ——其實並沒有這麼溫情的場面,蘇蘇是咬著牙離開的。

  乘上車的時候,她下意識往校門口看了一眼,才發現教授依舊站在原地,低著頭不曉得在看什麼,然後扭頭盯著道路左側的一排樹片刻,才進了學校。

  注意到他的動作,蘇蘇感覺自己冷汗狂冒,看來剛剛不是她的錯覺……剛剛站在校門口的時候,她就隱約感覺到被人窺視,那感覺就是來源於左側的樹。

  然後她的手機忽然響了一下,低頭一看,是一條短信。

  遇到事情就給我打電話。——M.

  不知道那個校門口的盯著的,是他的愛徒還是他本人,儘管盯著他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但也不得不謹慎,這個學生絕不能這麼容易被別人弄死了。

  他倒是想看看,誰敢動他的學生。

  ——好吧,等他把那個「團隊」的概念應用到實際去了再說吧,畢竟現在他還是一個人。儘管如此,他現在已經可以透過這個藍圖看到整個世界,那是屬於他的帝國。

  在此之前,先需要解決一個問題,那就是殺死希瑟懷特的人究竟是誰,能把這些蛛絲馬跡都指向他,究竟是故意針對還是無意為之……

  而兩人都不知道,蘇蘇正要去面對這場謎底的答案。

  萊克特博士從樹叢後走出,順著小路離開了,小路的盡頭停著他的車。通過蘇蘇的描述,他倒是想來結識一下這個莫里亞蒂教授。

  至於這些小手段,算是一個見面禮吧。

  漢尼拔打開車裡的音樂,悠揚的鋼琴曲飄蕩著,他卻驅車以極快的速度從大街小巷穿過,目的地直指診所,在那個路癡之前到達診所應當不是什麼困難的工作。

  他發覺,莫里亞蒂和他有些許的不一樣,並非精確的同類,就仿佛那個雙重人格的蘇,儘管和她有相似的地方,但是顯然不是一路人。

  至於這兩人是怎麼走到一起的,那就是另一碼事了,他也沒那麼的好奇心去找出其中的原委。

  而他現在要做的,只是趕去診所,親自見識一下那個被他期待了兩天的雙重人格患者,他等不及在週六見到她,最好可以立刻就看到她。

  萊克特醫生為「她」準備了一份禮物。            


☆、正面剛了食人魔的蘇蘇要上天

  現在事情有點失控了……

  萊克特醫生沖出那扇門,迅速回身猛地把門鎖上,自己站在辦公室裡兀自沉默著,空氣裡還有一絲躁動的興奮。

  辦公室左側隔間的門還傳來一下一下有節奏的砸門聲,沉重而有壓迫感,並且十分有耐心。再想想剛才的事情,但凡是心理素質略差的,稍微有點猶豫,恐怕現在已經死在她刀下了。

  ——一個鐘頭前,她剛進門的時候,還是如往常一樣溫和且略有些呆。

  「抱歉,萊克特醫生,」蘇蘇走了進來,滿臉愧疚,「呃,不小心坐到了下一站,遲到了十分鐘。」

  萊克特醫生聳肩,笑容溫和:「沒關係,你先休息一下吧,我們迅速開始。」

  他起身給這個被期待良久的病患倒水,被子底部鋪著一層粉末——哦,不是什麼毒.藥,只是安眠用的而已。

  他目前還不想讓她死。

  蘇蘇不疑有他,端過水就喝了幾口,等她把杯子放下,萊克特醫生才滿意地笑了,閒適地坐在沙發的扶手上,整個人看上去都很隨意自在,這讓蘇蘇也放鬆了不少。

  「今天可是週一,」萊克特醫生笑著問,「見到了你的教授,是不是很開心?」

  想到莫里亞蒂教授,蘇蘇不自主露出了個笑,眉眼彎彎真的很高興:「當然開心,原本我們計畫一起吃午餐,只是被其他事情耽誤了,雖然不了了之,但是我覺得……」

  她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然後默默地換了個話題:「話說,幸好有醫生您的電話打過來,否則我就要和教授共同出入校園,不知道會產生什麼流言蜚語呢……」

  儘管她剛剛心裡還有一絲小興奮,哎,這想法真是太不光明磊落了。

  閒聊幾句過後,萊克特醫生起身,面帶微笑地說:「來,跟我到旁邊的催眠室來,待會你就躺在檯子上,安心睡一覺就好了。」

  安心睡一覺……

  這話讓蘇蘇不由得笑,她已經許久沒有沉沉地睡覺了,她習慣了淺眠,噩夢才是休息時的常態。

  不過或許是醫生的聲音有魔力?她現在竟然已經昏昏欲睡了,真是奇妙的體驗……

  不對,

  蘇蘇躺在隔間裡類似於手術臺的地方,周圍很黑,看上去非常適合休息,只是這張鋪著白色床單的「手術臺」,它恰好放在房間中央,看上去有種砧板的感覺……

  她在迷迷糊糊中,想到了剛剛的那杯水——她不可能這麼快就有睡意,一定是那杯水出了問題。

  可惜,沒有給她更多的時間考慮其中貓膩,她就睡了過去——她也迅速沉淪在其中,這是義無反顧地沉睡的滋味。

  萊克特醫生穿著白大褂站在門口,黑與暗的交界處,他的白大褂顯得格外亮眼,他扭頭往外看了眼牆上的掛鐘,雙手合抱著,一隻手有節奏地敲打另一隻手的手背,又等了一會兒,才隱進黑暗裡,關好了門,把隔間裡的燈打開了。

  他扭頭往手術臺上看,卻看到一把利刃尖尖離他還有二十公分遠,在白熾燈的映照下發著冰冷的光。

  順著這把小巧的手術刀往那邊看,是蘇蘇不高興地伸出另一隻手捂住眼睛,似乎被突如其來的燈光給阻止了。

  他剛剛再晚一步開燈,可能已經死了。

  萊克特醫生卻覺得整個人都興奮起來了。

  她手裡握著的,是他偶爾解剖食材會用到的手術刀。

  隔間四周都有桌子,桌子上是各式各樣的「工具」,手術臺旁邊放著幾個人形這麼高大的黑袋子,黑袋子裡……是他從冷凍庫裡拿出來的「存糧」。

  ——嗯,或許這麼說也不恰當。

  他只是當時吃不下了,卻又覺得肉質鮮美捨不得丟掉,至於還會不會享用,那幾率不大。

  噢,似乎說太多他了,還是來看看蘇蘇吧。

  「她」現在似乎已經能適應燈光,捂著眼睛的手垂了下來,扭頭往周圍看了看,從旁邊摸到了另一件利器,那是一條黑色的皮鞭,尖端有倒刺。

  萊克特心想,嘖,這會很疼的。

  「你好,」萊克特醫生冷靜地開口,露出個微笑,「不知你怎麼稱呼?」

  忽然皮鞭破風而來,輕盈又沉重地從他旁邊狠狠砍下來,不過並沒有傷害到他,估計只是個威懾。看來不是個新手,畢竟「她」能把力道控制的很不錯啊……

  然而,不到一分鐘後,萊克特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測。

  ——蘇的另一人格似乎是不完善的,「她」沒有意識,只是一個勁兒地毀滅。

  他一個不注意,被「她」用手臂粗的棍子狠狠敲中了胸腔,下的是死手。

  而「她」的眼中只是一片沉靜,看萊克特醫生頓了頓,才不自覺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嘴角咧的大大的,一口白牙寒光畢現。

  牙口不錯。

  萊克特醫生想。

  然後萊克特醫生就被「她」猛地按在了地上,對方掐著他的脖子,毫無章法和藝術美感地把他的後腦勺往地板上磕。一邊砸,喉嚨裡還發出貓兒眯著眼睛曬太陽時享受的「咕嚕」聲。

  再不掙扎就要被「她」弄死了。

  男性的力氣本身就比女性大,就算是發瘋情況下的女人也跳脫不出這個生理規律。

  「她」本用膝蓋壓著醫生的兩手手腕,此刻被他絲毫沒猶豫地掙開,再伸出手把「她」的手一擰,迅速使「她」手腕脫臼。醫生聽「她」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接著脖子上的力道就少了一股,儘管這使萊克特醫生暫時解放,但他這麼做顯然也激怒了「她」。

  眼前的「蘇小姐」在生氣,她疼得捂著手腕滾到一邊,萊克特醫生迅速站起的時候,發現她已經下了狠手,自己把脫臼的手腕生生給擰了回去,不過顯然用力過猛,左手手腕的形狀依舊是奇怪的。

  這反而更加重了「她」的憤怒,恰巧旁邊正放著一根長長的棍子,棍子前方是木質的,但在尖端十公分的地方卻是合金,前方有一個按鈕,一按下去,合金部分就會通電。

  「她」已經伸手拿到了棍子,還頗為好奇地把玩著那個按鈕。

  萊克特醫生現在有點後悔把所有收藏都放在這裡了。

  如果是近身,「她」很容易就會被制服,畢竟力量差距擺在這兒,但如果不能近她的身,那事情就麻煩了……

  再待下去會被「她」搞死。

  先發制人為上,萊克特猛地將手頭的皮鞭揮過去,之前就說過,倒刺很疼,「她」這回的尖叫也不是短促的,胳膊很快被劃拉出兩行傷口和血跡。

  趁著這個當口,他往兩步遠的門那兒跑去,可惜這一意圖被「她」發覺,疼痛讓「她」非常憤怒,比如這時候「她」就憤怒地把手中的棍子以扔標槍的手法往他身上砸去。

  這棍子通了電。

  萊克特感覺腰間一麻,暗自慶倖「她」剛剛手頭邊的不是刺刀。不過他還是成功離開那個房間,並且迅速鎖上了門。

  面對空空如也平靜的辦公室,門外的助理接電話甜美的聲音如往常一樣,誰都不知道這兒發生了什麼。

  只是隔間已經開始響起了有節奏的敲門聲。

  萊克特醫生心想,這波不虧,倆人都掛了彩,而且明顯屋裡那個更慘一點,畢竟又是流血又是手脫臼。

  不過他摸了摸脖子,透過玻璃可以看到發紅的手指印,他當時如果再猶豫一秒,恐怕就完了。

  真狠啊。

  他本想任她自己消停,卻忽然想起來蘇蘇的病例上的評估提到過一條——「她」有自殘傾向。

  而這個隔間裡的東西夠「她」自殺一百次了。

  事情好像有點失控了……            

悠于 2017-6-4 18:48

☆、犯罪界兩大殿堂級人物即將會面

  敲門聲還在一聲聲地響著,哦不,用敲門或許太溫和了,不如用砸門比較好。

  萊克特醫生沉思著,想著怎麼解決這件事情,顯然蘇現在不能死,她如果死在了這裡,後續問題處理起來會非常棘手。

  且不論目前這個身份還要不要了,光是那個莫里亞蒂教授知道蘇蘇是去看心理醫生的過程中失去聯絡,他就不可能會輕鬆搞定這件事。

  ——莫里亞蒂的事再議,現在首要是如何解決這個麻煩的患者。

  砸門聲弄得他有些煩躁,當下他也狠狠往門上砸了一下,這一下讓裡面的人老實了一會兒,不過她只頓了一下,砸門聲又繼續了起來,並且頻率加快了,似乎得到了回應很開心似的。

  人格分裂……

  從前的那些心理醫生給她做出這個評估,大概是因為她的各項表現都符合人格分裂患者的症狀,但一定沒人真正見到過這個第二人格。畢竟,以這個破壞力,無論蘇本人看上去是多麼的無害,她都得進精神病院。

  現在——

  第一,他不能和蘇正面對峙,因為蘇手中有武器,如果強行和她正面交鋒,恐怕只能落個自食惡果的結局。

  第二,他不能放任蘇一個人待在裡面,畢竟她想弄死別人都這麼簡單了,如果真的傷害自己,不出幾秒鐘就能去見上帝。

  忽然,隔間的砸門聲停了,他愣了愣,心中一咯噔,猶豫了一下,果斷地打開了門。

  裡面的蘇蘇正拿著刀子,對黑袋子裡的東西頗為好奇地躍躍欲試。聽到開門的聲音,她轉了過來,看著萊克特醫生略微驚訝的表情,忽然又沖他撲了過來。

  呃,還是關門吧。

  他迅速關上門,裡面的人氣急了,砸門聲又響了起來。

  這聲音讓他稍稍放了心,翻看起她的病歷,想從中找到是什麼造成她這種狂熱的毀滅型人格的蛛絲馬跡。

  只是沒等他過多久,砸門聲又停了下來。

  他略微不放心,走過去再次開了門,事情和剛剛的情形一樣重演了一遍,等他重新關上門時,砸門聲又再次響起了。

  這麼簡單的誘餌就輕易讓她上鉤了。

  ……真不知道這麼蠢的人格究竟是因為「她」本身沒有意識的原因,還是因為蘇小姐本人的智商也沒高到哪去。

  於是這一幕就在他的辦公室裡迴圈了,一旦砸門聲停下,他就起身去開門,等到「她」重新把注意力放在砸門上,他就再次研讀起她的病歷。

  幸運的是,裡面的傢伙似乎真的沒有任何會思考的痕跡,每次他打開門,「她」都是一樣地兇狠地撲過來。

  這狀態讓他想到一種動物——太平洋睡鯊。生活在大海最深處、也是最野生的鯊魚,單純質樸地想要毀滅,一切動機只是出於本能和憤怒。

  說實話,也只有這麼蠢的人格,才會有這麼純粹的狀態了。

  但是仔細想想,還挺令人心嚮往之的。

  ——純粹又血性。

  總之,目前的情形看上去像是被控制住了,但是這只能保證「她」不去殺死蘇的身體,至於如何讓蘇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從而重新奪取這具身體的主控權,目前還是不明朗。而且,這樣多番的刺激,只會讓這個原本深深沉睡的人格對這具身體的使用越來越熟練。

  所以現在是治標不治本的慢性自殺。

  嘖,難搞的傢伙。

  忽然蘇蘇的手機響了——噢,她的手機一直放在外面的沙發上。萊克特醫生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拿起了她的手機。

  兩條未查看短信,一個未接電話,現在這是第二通,毫不意外地都來自同一個人——M.

  M?

  Moriaty?

  究竟是不是莫里亞蒂教授,現在接了就知道了。

  他本人也不是怕事的人,儘管在他設想中,不應該在這個時候和他見面,但是既然現在事情發展成這個樣子,不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最好他現在就可以立刻趕過來!

  至於隔間裡的東西被他知道後會怎麼樣……

  ——說實話,他很期待,這個殺人手法華麗精緻的傢伙,在面對同類時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這麼想著,他也確實接了電話。

  「你好?」

  對面瞬間就冷了,一言不發。

  萊克特醫生往隔間門那兒瞟了一眼,現在沒那個時間跟他互相試探,於是乾脆地說:「是莫里亞蒂教授嗎?」

  聽了他的話,電話那頭才傳來一個頗為冷淡的聲音:「是我,請問手機的主人——」

  「蘇小姐在我的診所出了事情,」萊克特醫生單刀直入地說明情況,「現在事情有些複雜,希望你儘快趕過來,地址是XXXX.」

  「我憑什麼要過去?」對方還在估量著。

  萊克特醫生再次看了眼隔間門的方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換了種語氣說道:「莫里亞蒂教授,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蘇小姐的心意,不過她私心戀慕你很久了……現在她的病情突然發作,我也沒有辦法,但是我相信,愛情會讓她清醒過來——」

  呸,什麼玩意兒,去他娘的。

  話說完,莫里亞蒂的反應暫且不表,反正他把自己噁心了一把。

  顯然電話那頭的人也被噁心了一把,但是莫里亞蒂沉吟了片刻,還是冷淡著語氣答應前來為愛徒輸送「愛情的力量」。

  萊克特醫生這才松了口氣,頗為惡劣地想著,這種棘手的事情,能朵拉一個人下水就朵拉一個人下水,畢竟「人多力量大」。

  電話還沒掛,倒是蘇的砸門聲先停了,萊克特醫生踱步過去打開門,但是一開門,蘇蘇這回已經發生了變化,「她」站在門後,黑色的雙眼死死盯著開門的萊克特醫生,看到他進來後,露出一個誇張的笑容。

  那分明是得意。

  萊克特醫生毫不猶豫地把門又關上了。

  他拿起手機,對電話那邊的人說:「請你快一點,情況似乎變的更糟糕了。」

  這個該死的人格居然開始會思考了,方才那分明就是陷阱!            


☆、……你遲早會後悔的我跟你講

  雖然所謂「愛情的力量」讓使教授噁心了一把,不過他還是選擇過來了。

  ——嗯,愛徒現在需要他啊!

  好吧,其實他老人家還另有考量,不過此事暫且不提,等他確定了這件事之後再進行下一步的安排。

  莫里亞蒂照著萊克特醫生所指示的地方去了,不過關於他毫不猶豫前來診所的決定,在萊克特醫生眼裡就成了另外一個味道。

  這禽獸居然對自己的學生有想法。

  教授委屈……但教授懶得解釋,就是這麼有個性。

  驅車而來,他很快到了這家診所的樓下,讓他有點沒料到的是,這家診所還相當正規,或者說相當氣派。

  上樓之後,有一個秘書微笑著將他引入一間辦公室。

  然後他進去了。

  辦公室裡一切都井井有條,幾扇窗戶打來著,使得這兒十分亮堂。

  沙發上是蘇蘇的包和手機,這才讓他確定自己並沒有走錯,只是辦公室裡空無一人。

  然後他聽到了奇怪的聲音,像是撕咬,這聲音來源於左側的隔間。

  莫里亞蒂頗為悠哉地走過去,隔間門是向外打開的,只是他還沒動手,門就從裡面被推開了,他向後退了一步,就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從裡面出來了,還扛著許多奇怪的工具。

  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睛,說實話,他還真沒那麼吃驚,或許是因為在來的時候,他就料到了這一可能性。

  醫生將東西一把丟在地上,伸手抹掉嘴角滲出的鮮血,然後將手腕上的表取下來放到桌上,不慌不忙地做完這一切,他才看向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看上去似乎頗為淡然,此刻饒有興趣地看著地上,甚至還伸出腳撥弄了一下這堆東西。

  「有點意思……」

  「小心你的腳,」萊克特醫生瞥了他一眼,「這都是我的收藏。」

  莫里亞蒂卻笑了,彎腰拿起其中的一條皮鞭,一邊賞玩一邊還調笑著:「你剛剛把這堆東西扔下來的時候,可沒有絲毫的憐惜,居然還好意思說是收藏?」

  然後他頓住了。

  皮鞭的倒刺上有血。

  眼前這個心理醫生顯然沒有任何傷口。

  另一根倒刺上,還有勾下來的一小片布料——白色棉質。

  他記得……

  蘇蘇今天穿的就是白色棉質襯衫。

  莫里亞蒂鬆開手,皮鞭毫無依託,無力地掉在了地上。

  萊克特挑了挑眉,看著莫里亞蒂,後者已然收起了自得的表情,冰冷的怒氣緩緩彌漫開來。

  「既然你的收藏在這兒了,」他開口,語氣不甚和善,「我的『收藏』在哪裡?」

  噢,生氣了。

  萊克特醫生意識到這一點,也稍稍嚴肅了一些,實則心裡還是處於一個看好戲的態度。

  他示意了一下隔間方向,莫里亞蒂也瞧過去,恰巧砸門聲再次響起了。

  萊克特醫生抱著看好戲的態度,提醒道:「你的學生在裡面呢,不過你確定要去把她帶出來?」

  ——廢話,不然他來幹嘛。

  「既然這樣,」醫生聳肩,「請便。」

  莫里亞蒂伸出手放在把手上,還未擰開,又聽見旁邊人繼續說。

  「她現在很瘋狂,」萊克特醫生說,「戰鬥力驚人,沒有任何意識,只知道破壞和毀滅。」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腔和口腔:「剛剛給我這兒來了一棍子,你來的時候我又進去了一趟,被她就著臉又來了一下。」

  莫里亞蒂皺眉。

  蘇不是會打人的人。

  以她那個小性格,不被別人打就謝天謝地了。

  萊克特醫生頓悟:「哦,忘了說——你的學生,她有人格分裂症,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現在我是她的心理醫生。」

  於是莫里亞蒂聽出不對勁兒出來:「既然如此,為什麼她還能有自由出國求學?」

  萊克特醫生挑眉,選擇沉默。

  「哦,我明白了,」莫里亞蒂再次用一種冰冷的語氣說道,「你因為好奇,於是找出了她的第二人格,對嗎?」

  「呵,別逗了,教授,」萊克特醫生失笑搖頭,「你難道,不是因為好奇才和她關係相近?」

  「你知道我……」莫里亞蒂把手從把手上拿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果然如此,看來我猜的沒錯。」

  萊克特坐在辦公桌後,一副甩手掌櫃的姿態:「教授,不要妄自菲薄,我知道你又如何……以你的手法來看,終有一天會聲名大燥的。」

  「用你學生的一句話來說,」他一挑眉,「天下誰人不識君?」

  「借你吉言。」

  莫里亞蒂倒是對此頗為坦然,只是兩人還沒再度交流,隔間門的砸門聲就停止了。

  莫里亞蒂頓了頓,決定把門打開看一看。

  萊克特醫生依舊提醒了一句:「她現在很可怕的哦。」

  哦。

  教授一臉冷漠。

  然後打開了隔間門。

  一個東西突然沖了出來,莫里亞蒂穩穩接住,然後他感覺脖子一疼,一看,竟然是他那個性格溫吞的學生,正像個樹袋熊似的掛在他身上,一口咬緊了他脖子。

  ——別說,還真有點疼。

  他空出一隻手拍了拍蘇的腦袋,心情很複雜:「別咬了。」

  然後他的學生還真不咬了,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與他對視片刻,又悶頭伏在他肩膀上,再次一口咬緊了他的脖子,還是剛剛那個地方,連位置都沒換……

  莫里亞蒂:「…………」說真的,確實疼。

  萊克特醫生突然反應過來,他剛才把所有長武器都拿出來了,而裡面的短東西她都沒碰過,估計是不喜歡?總之,現在基本相當於蘇的爪牙都被他拔乾淨了。

  ——所以,除了咬人,她現在也沒別的本事了。

  然而這一幕看上去略親密,略刺眼,讓他有點恨得牙癢癢。

  莫里亞蒂轉身看向他,身上還掛著那個「太平洋睡鯊」,表情戲謔:「可怕?毀滅?殘暴?」

  萊克特醫生:「…………」遲早有一天你會後悔的我跟你講。

  莫里亞蒂轉身離開,順手拿走了沙發上蘇蘇的東西,大喇喇從他辦公室離開了,連聲招呼都沒打。

  辦公室再次陷入了寂靜。

  萊克特醫生沉默片刻,重新戴好了手錶,若無其事地拿起電話,對門外的秘書說:「好了,下一位。」            


☆、老娘對你說的一切完全沒印象  

  「蘇,」他低聲呵斥道,「停下。」

  「唔……」

  說人話好嗎,這樣還不如不回應呢。

  而且某處依舊濕軟,她的牙齒帶來的疼痛和發麻感一起沖進大腦。

  莫里亞蒂很無奈,他都疼得發麻了,蘇還沒咬累啊!

  然後他感覺脖子一疼。

  好樣的,她還換了個方式咬人,一邊咬還一邊磨——你是貓嗎?現在把他脖子當磨牙棒用了嗎?

  這是診所下麵的地下車庫,倆人坐在車後座,地點很尷尬,姿勢很尷尬,氣氛也很尷尬,教授的腦子裡想的東西卻一點兒都不尷尬。

  反正她也只是咬一咬脖子,成不了什麼大氣候,與其在這兒尷尬,不如好好思考一下目前的情況。

  ——充分懂得通過統籌規劃利用時間的數學家這樣想到。

  S學院現在有兩起命案。

  其一是生化系助教麗蓓嘉身首異處之案,其二是教超工作人員希瑟懷特遭人分屍之案。

  好吧,嚴格來說,還有第三起。沃茨教授「自殺」案。

  麗蓓嘉和沃茨教授是他手所為,前者是他用來練手的小案子,麗蓓嘉的無頭屍體被他藏在了一個隱秘之處,到時候自然會「閃亮登場」。

  至於為何選擇麗蓓嘉,那是因為她是全院最漂亮的學生,用這具屍體替他揭開愛好的新篇章,再合適不過。

  不過現在他覺得,懷裡這個學生要好看的多,不止好看,而且足夠有悟性,這樣的學生,可以放在更合適的時候用。

  那麼有關沃茨教授一事,她的員工宿舍在他對面,那天特意跑來問了他有關神奇的□□,想來,也許是那天他用拉環開門的時候被她從貓眼裡看到了。

  莫里亞蒂反思著自己是否有些紕漏,其實有些細節方面並沒有做到完美,比如……如果員警再仔細一些,會發現生化實驗室門鎖裡有劃痕,如果再拿材料對比一下,就可以知道,那正是拉環所致。

  員警蠢不代表他就可以給自己留個後患。

  因此,沃茨教授留不得。

  ……

  說來也巧,沃茨教授有抑鬱症,因此他稍稍嚇了她一下,她就選擇了自殺。

  不過,也正因為這位有抑鬱症的同僚,他得知了漢尼拔•萊克特這個名字。

  後來希瑟懷特的案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將各種證據指向他,他怎麼可能不起疑。

  自己暗自調查中發現,她因為單身之苦,出於「想嫁沒人娶,願意娶她的她又看不上」的矛盾心態,一直和心理醫生有接觸。

  別發笑,希瑟懷特已經近五十歲,這個年齡愁嫁愁出心理問題,再正常不過。

  虧她平時標榜什麼獨身主義,呵,虛偽。

  話說回來,無巧不成書,希瑟懷特接觸的心理醫生也叫漢尼拔•萊克特。

  於是他下意識查了一下麗蓓嘉。

  ……結果是如出一轍的巧合。

  巧合太多,背後就一定有必然,當他留心觀察過後,他隨意查找的學生中,一半人有心理疾病,這一半人中又有三成學生,是掛名於萊克特醫生手下。

  大學生或多或少有心理疾病,這點正常,但是這麼多學生在同一個心理醫生手下,那就不正常了。

  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

  「疼……」

  莫里亞蒂驀地回神,感覺自己的脖子終於脫離了痛苦的撕咬,再低頭,原來是蘇揉著胳膊醒了過來。

  莫里亞蒂這才發現,她的胳膊上有兩道很深的傷口,左手的手腕關節處腫成了網球。

  ……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她睡眼惺忪地抬起頭,發覺自己趴在一個人懷裡,仔細一看原來是教授,先是懵逼兩秒,之後嚇得猛地一起身,毫不意外地撞到了車頂,這才委屈地捂著天靈蓋小心地挪到旁邊的座位去了。

  莫里亞蒂教授由衷地感到欣慰和滿足——這麼蠢一定是他的學生無誤了。

  太好了,脖子,你可以不用當磨牙棒了,高興嗎?

  脖子心裡苦,脖子不能說,脖子心裡只能更苦。

  一切的始作俑者呆愣愣地抬頭,眨巴著眼睛,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教授,又看了看他的脖子——一個紅紅的小牙印,還滲出了血絲,上面沾了點口水。

  她腦子一抽:「有吻痕就算了,口水都不擦乾淨就出來虐狗,想不到你是這樣的教授。」

  莫里亞蒂:「……」

  為師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你。

  然後蘇終於腦子開竅了,整張臉轟然紅透,激動的話都說不利索:「我我我我我、我幹的?」

  「不是,」莫里亞蒂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腫了的嘴唇,「磨牙的小野貓幹的。」

  「教授我錯了……」

  下意識認完錯,她後知後覺地一皺眉:「不對啊,我剛剛是在萊克特醫生的診所裡好好睡了一覺,怎麼就是我幹的了?」

  她還肯定自己似的重重點頭:「嗯,一定不是我幹的,這麼說真的是小野貓爬教授脖子上咬的?」

  莫里亞蒂看著她,只好耐心解釋道:「你有人格分裂症——」

  「剛剛的事情都是我第二人格幹的。」她乾巴巴地接著說完下面的話,然後聳肩,「這話是我小時候幹了壞事之後說出來逃避責任的。」

  然後一臉「這你都信」的表情看著莫里亞蒂。

  這表情真是……

  為師無言以對!

  他覺得現在他一個忍不住就會去把她另一隻手也擰成網球。

  好在她迅速發現了這一事情。

  「我的手這是怎麼了!」

  「咦我的胳膊好疼!」

  「難道我又夢遊了?」

  「不靠譜的心理醫生!虧他還說會替我想辦法!現在連人都不見了!」

  她最後揮舞著腫成網球的拳頭,憤恨地說了最後一句話。

  「這點倒是,」莫里亞蒂立刻表示認同,「所以以後不要去他家看病了。」

  ——遠在樓上的萊克特醫生冷不防打了個噴嚏。

  「醫生,你沒事吧?」他的患者頗為關心地問。

  「沒事。」風度翩翩,他微笑著回答,依舊讓人如沐春風。

  而車庫裡的兩人已經離開,莫里亞蒂決定去替學生好好處理一下她的傷口。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在黑蘇啃脖子時,兩人都在想什麼?

  教授:麗蓓嘉blablabla……希瑟懷特blablabla……沃茨教授blablabla……心理醫生blablabla……所以這一切都是別人的鍋!我一定是最棒der!

  黑蘇:鴨脖……好大的鴨脖……虎紋鴨脖……( ̄ρ ̄)


☆、小路癡不慎在自己心裡迷了路  

  這事發生後很久一段時間,蘇蘇都沒有見過莫里亞蒂。

  原本一周有兩節他的課,只是那天週一的課之後,當周週三的課以及下周兩節課,全部被他交由別人代上了。

  蘇總感覺心裡不是滋味,但胡思亂想了許久也沒發現自己那天有什麼出格之處,於是只好寄希望于教授他是真的另有急事,所以才沒有來上課。

  只是別的學生對此倒是相當習慣,她打聽過後才知道,莫里亞蒂教授上課十分隨心,高興就來,不高興就找別人代課,這一消失,少則十天半個月,多則半學期之久……

  「蘇,」坐在旁邊的同學表情微妙地盯著她,「你……也不知道教授去了哪兒?」

  蘇一臉莫名其妙:「我為什麼會知道。」

  後者扭過頭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滿臉的惋惜痛心。

  蘇知道他們是什麼意思,然而她能這麼簡單地順著別人的心思去說這個事兒嗎?當然不成!這才不停地裝傻充愣。

  但是……其實事實就是如此,她完全不需要裝傻充愣。

  ……她確實存了教授的電話,教授沒來上課的那天,她猶豫了許久也沒敢打過去,只好傻愣愣地從書上挑了一道題給他發過去,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教授差不多秒回,步驟清晰,解題過程比書上還要精妙。然而也沒有加別的廢話,更不像之前那樣非得逗一逗她,只是一句「這種程度的題還好意思拿過來問?」,逼得蘇蘇滿心羞愧。

  她略有不服,於是堅定自己一定要找一道難題出來,於是趴桌子上看了一下午的書,遂成功忘了教授的事情……

  ——沉迷學習,忘記男神。

  在這兒生活了將將一個月,現在她已經不會在學院裡迷路,雖然偶爾會不小心迷糊一瞬導致多兜一個圈,但還是能成功自己找到宿舍。

  日子順風順水,平凡忙碌。

  ……

  儘管總感覺心裡空了一塊兒。

  她停下腳步,從主教樓出來後的路一直走,就看見了那條河,第一次來上課時,就迷路迷到了這兒,死活不知道自己把地圖拿反了方向,後來幸好教授突然路過了。

  ——真是奇怪!為什麼之前經常在學校裡碰見他,最近卻連個影子都見不到!

  幾家歡喜幾家愁,在她惆悵的時候,每天和她一起吃晚餐的隔壁宿舍的小美卻已滿臉春風,等她高高興興地沖進蘇蘇的宿舍時,蘇蘇就預感到了她會說什麼。

  「我和安東尼成功在一起啦!」

  ——就知道。

  蘇蘇表示祝福,展露一個標準八顆牙的笑容,公式化的笑容愣是給小美看的高興勁兒褪了一半。

  「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小美小心翼翼地坐在她的凳子上,蘇蘇則趴在床上,面前擺著各種翻開的專業書,表情苦悶。

  聽了她的問話,蘇悵然地歎息:「我覺得,我……似乎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

  小美心情複雜:「……蘇,講人話,這太矯情了。」

  不,少女,是你不懂。

  蘇冷靜地想。

  但是她需要有個人來替她分擔一下,於是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的小心思,只是最後落腳點卻很奇怪:「你說,難道教授脖子上的吻痕真是我幹的?」

  「是不是你幹的我不知道,」小美頗為專業地分析,「不過看你這反應,我覺得你確實是喜歡你們教授,天,你這樣大膽,在我們那兒老師是要辭職的。」

  「胡鬧!」蘇頓時不高興了,「辭什麼職!教授怎麼能辭職呢!」

  小美滿臉無辜:「我這不是說在我們國家的嘛……」

  蘇蘇無話可說,只好又重新趴回了床上,歎了口氣,繼續劃書上的重點,偶爾還在旁邊寫個公式,小美心服口服,懷著這種心情還能看得進去書,大佬你太牛了。

  但是看蘇蘇現在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她也沒多叨擾,於是站起身準備離開,無奈地和蘇蘇道別:「我先回去了,本來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下回再說吧。」

  蘇蘇打起精神喊住她:「什麼事情?」

  小美猶豫了許久,直等到蘇蘇再次催促了,才接著說:「呃,是這樣……我和安東尼早就在一起了。」

  ……這種事她一點都不想知道的好嗎。

  小美又吞吞吐吐地說:「其實……我們打算在外面租房住。」

  同、同居?

  蘇目瞪口呆。

  這才一個月啊!你們倆是閃電俠嗎?

  「然後……」小美又吞吞吐吐了起來。

  這熟悉的表情,給了蘇一種奇妙的預感:「莫非你們是打算找我借錢?」

  房間裡的氣氛因為這句話瞬間凝滯,小美僵硬了兩秒後轉身,乾巴巴地說:「啊、哈哈、呃,我還是……還是先回去吧。」

  看來還真被她猜中了。

  房門一下被關上,緊接著就聽見隔壁宿舍傳來了悶響,還有一些她聽不懂的悵然的呐喊:「啊啊啊太丟人了!」

  蘇蘇翻個身平躺在床上,雙眼空洞地盯著天花板,黑髮順勢蜿蜒在各本書之間,她隨意一抬手,打到了什麼東西——哦,是一本書掉下床去了,而且看那個方向,大概是高數的書……

  嗯,教授的書。

  然而她現在連個白眼都懶得賞給那本可憐巴巴躺在地上的書,兀自放空大腦憂愁著,但或許她憂愁的都是一些毫無意義的憂愁——她現在心裡所想的東西,即使給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去跟莫里亞蒂教授說半個字。

  所以並非是因為缺乏勇氣,而是她……

  她覺得很憂愁的地方就在於此——仔細琢磨之後,她發現莫里亞蒂教授和她似乎隔了一個次元一樣。

  教授太神秘了,卻總給她奇異的吸引力,一旦有機會,她就控制不住地想去更深入地瞭解他,但是越瞭解,她就越膽怯,尤其是那天自警察局出來之後,她靈光一閃想到的可能性,真是讓人後怕。

  如果她所設想的是對的……

  那是一個深不見底的世界,與之相比,她所處的,只是一個浮于表面、完全無虞的世界,和他所思考、所面對的完全不同。

  莫里亞蒂教授問過她幾個問題,她都還記憶猶新,可現在如果將這些問題和莫里亞蒂教授本人聯繫起來,卻讓她不寒而慄。

  教授的世界觀非常直白,和他的解題步驟一樣,目的性極強;教授的行動力更不亞於他的思考能力;教授為什麼會三番五次地和命案聯繫在一起;那天她醒來時,為什麼已經不在診所,反而和教授在一起……

  這些問題的答案,也使她猶豫要不要去聯繫莫里亞蒂。

  再接觸下去只會越陷越深,而且絕不僅是感情問題那麼簡單。

  道理她都懂……

  唔,其實教授這幾天的消失也讓她腦袋清醒了不少,所以……

  要不就避一避吧。

  這麼想著,蘇蘇起身往小美的宿舍門口去。

  ——她猶豫著做了下一步打算。            

悠于 2017-6-4 18:50

☆、我在家燒腦,你居然去見漢尼拔  

  蘇蘇的突然造訪讓小美有些猝不及防,說起來,向同學借錢這個事兒其實挺丟人的,畢竟不是知根知底的同學,萬一她不還,蘇蘇也沒法找她討債,所以即使她不借,小美也沒什麼資格埋怨。

  至於她為什麼找到蘇蘇這裡來……呃,是因為蘇蘇看著比較有錢。

  「我覺得借錢一事好商量,」眼前的黑髮女孩兒嚴肅地睜著眼睛,一本正經地說:「不過你們看中了哪裡的房子?」

  小美目瞪口呆,還沒有從天上掉餡餅的驚喜中緩過神來。

  「小美啊……」蘇蘇搖搖頭,深深地為她的智商擔憂,「你反應這麼慢,是借不到錢的。」

  她本身也挺不好意思的,於是支支吾吾地說:「那、那就算了吧……」

  「當然不能算,」蘇蘇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耐心道,「是這樣,你們告訴我你們看中的房子在哪裡,如果環境合適的話,我們可以一起租下這個房子。」

  小美感覺腦子有點不夠用:「等等,你——你為什麼要和我們一起租?」

  「你嫌棄我?」蘇蘇語氣幽怨,她還沒嫌棄會被隨時塞狗糧,居然就先被嫌棄了。

  小美立刻擺擺手表示否認:「不不不,我只是——呃,好奇!沒想到你會答應借錢,更不用說和我們一起租房了……」

  蘇蘇聽她這麼說也猶豫了一下:「好像也是,我和你們一起租房確實不太方便。」

  小美登時滿臉通紅:「不不不你想多了,我們沒有要做別的事情的打算!」

  哦~別的事情~

  小美歎了口氣,然後才頗為正經地說:「其實,我們是打算去適應一下環境,看看能否一起生活,安東尼在這學期結束後就會去日本留學,屆時我也要回國了……」

  蘇錯愕地說:「你——你也要回去?」

  「嗯……S學院是三學期制,我來這兒是第三個學期了,確實可以回去了。」她笑了笑,表情竟然略有羞澀,「其實,我們打算……」

  ——結婚生子,白頭到老。

  這波狗糧我幹了,你們隨意。

  然而這卻讓她茫然,感到有些不解:「呃,可你們才認識一個月……」

  「一個月怎麼了!」小美頗為不服氣地和她理論起來,「時間只是一個概念而已,或許大家會說日久生情才是長久之法,但那是對於需要時間磨合棱角的人們來說的!」

  小美總能用特別樸素的語言說出讓她震驚的話。

  「世界上大多數人是需要磨合的,但是你不能否認,總有人可以與你完全契合,當你遇到這樣的人……」她的雙眼簡直閃閃發光,「不去珍惜機會,反而猶豫懷疑,簡直是對上天的美意不識好歹啊!」

  ——這簡直就是在說她和教授。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然而我選擇不識好歹。

  她冷漠地想。

  「好了,就這麼說定了。」蘇迅速把話題帶回來,「把位址告訴我,我去看看環境,然後再決定要不要一起合租——如果你不覺得麻煩的話。」

  「當然不會~」小美笑意盈盈,「不過……還是我帶你去看吧,畢竟你可能會找一天都找不到路。」

  蘇:「打你哦= =#」

  嗯……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沒有殺人案,只有學習、學習、學習……

  蘇強行給自己洗腦中——

  我愛這樣的日子!

  ……

  可是,既然已經見識過更高的境界、更大的格局,很難會甘於平凡,甚至淪為平庸。

  一言以蔽之——莫里亞蒂有毒。

  ……

  有毒的某教授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面前的黑板牆。

  牆上有各種圖形,四棱錐、同心圓的環形、最後是遍佈全城的蜘蛛網。

  他還在一點點琢磨著。

  情報收集——這是首要的,沒有情報,就相當於閉著眼睛在獨木橋上走,很容易跌入萬丈深淵。

  那麼如何進行情報收集?由誰進行情報收集?誰可以光明正大地跑遍全城不引人起疑——哦,的哥司機、乞丐、市井小混混……

  不,等等,這樣一來,收集的只能是普通人的資訊,這些資訊龐大而繁瑣,留著只會佔據大腦的容量,而城市命脈往往是掌握在少數人的手中,所以如何去拿到那些少數人的情報,才是關鍵。

  ——邏輯起點完全相同,只是幾年後他遇到了一個自稱為諮詢偵探的傢伙,偏偏把他捨棄的那條路子,也就是所謂掌握多數人的情報,運用得堪稱神乎其技,甚至他也沒忍住感慨那傢伙是不是開了掛。

  總之,此刻,他把蜘蛛網的形狀從黑板牆上擦去了,仔細琢磨起了城市命脈。

  ……

  懷揣著少女心思的某路癡當然不知道,教授現在正構建著他的帝國雛形,根本沒心思想他的愛徒是不是正在情海中沉浮。

  不僅如此,她還收到了萊克特醫生的短信。

  「蘇小姐,你已經兩周沒來了哦~」

  講實話,她覺得這個小破診所不去也不是什麼大事——拜託,那麼氣派的醫院哪裡符合「小破診所」這幾個字了!

  於是蘇蘇回復道:「我最近比較忙。」

  萊克特醫生也不拆穿她,而是直搗黃龍:「這樣,那麼你母親那邊我就和她如實報告吧。」

  「我好像突然又有空了,本週六上午九點我會過去的……」

  萊克特醫生看著這封急匆匆發過來的短信,默默跳過了其中一個拼寫錯誤的單詞,把手機放到了一邊,表情冷漠,一點都不像是溫和地勸病人前來就診的那個醫生。

  說實話,他也很不想管這個小姑娘,畢竟上次的損失還在,他也不是什麼有強迫症的人物,搞不定的傢伙就要往死裡搞什麼的……

  ——他又不是變態。

  變態無辜地想著。

  總之,他找蘇蘇來另有別的事情。

  莫里亞蒂消失了兩周了,這點讓他很在意,他有些好奇他想搞出什麼動作,可是苦於抓不到他的行蹤,最後想來想去,似乎只有這個學生和他的關係相較親近一些。

  其實他在看到莫里亞蒂的時候是想毀了他的,稚嫩的傢伙還膽敢給人一種危險的感覺,簡直放肆。不過他很快忍住了這一衝動,大概是出於一種對後輩的關照吧……

  他可以從莫里亞蒂身上感覺到很多相似點,說起來,其中有一相似點從蘇蘇身上也可以感到——不愉快的童年經歷。

  但顯然莫里亞蒂比蘇蘇要有趣一些,蘇小姐身上的第二人格是她掌控不了的,而莫里亞蒂就不一樣了,和他的性格幾乎完美融合了。

  他想知道這個對華麗的手法有偏執愛好的傢伙,還有什麼後招。

  ——那麼如他所願,不如將正在用心構建世界的教授放一放,將其中曲折也放一放,迅速把光陰拉到親愛的萊克特醫生所期待的週六。

  這天,天氣很不錯,涼爽又不至於刺骨。

  他坐在辦公室裡恭候患者,以蘇小姐路癡的規律來看,今天她應當不會遲到了。

  手錶的時針和分針表明現在的時間——八點三刻。

  「叩叩叩」

  門外也已響起了敲門聲。

  「請進,」他露出笑容,依舊是溫和儒雅的心理醫生,進來的黑髮黑眼的姑娘似乎很戒備,開口便道:「你這回別想喂我喝什麼東西了!」

  哦,被發覺了啊……

  不讓喂就不讓喂唄,有什麼了不起的。

  畢竟他依舊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催眠成功。


☆、莫里亞蒂你就是個衣冠禽獸啊  

  蘇蘇不知道自己這簡單的威脅到底無力到什麼地步,還覺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凡事說明白就好了。

  天真的少女,能說明白的麻煩,那還叫麻煩嗎?

  萊克特醫生果然沒主動招呼她吃什麼東西了,蘇蘇倒也機智,自行帶了水和零食,小餅乾還是和萊克特醫生桌子上的是一個牌子。

  對,她上次吃過之後覺得味道不錯,記下了牌子之後,自己去採購了一些。

  萊克特醫生心想你這是何苦呢。

  蘇蘇沒等他開口寒暄,倒是先直白地說了起來:「上次我睡著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情?」

  萊克特醫生耐心解釋說:「你有第二人格——」

  「停。」

  蘇打斷他,怎麼大家都喜歡拿這種騙小孩的玩意兒說事,還第二人格,你以為拍電影還是拍電視劇呢?

  不過蘇顯然很會端架勢:「說點兒我不知道的。」

  萊克特醫生一挑眉,看來莫里亞蒂和她說過這事了,既然說過了她還敢來這家診所,蘇小姐要麼是勇氣可嘉,要麼是……蠢得清新脫俗?

  見他不說話,蘇換了個法子問:「我的意思是,為什麼我醒來之後,是在教授的車上,而不是在這兒……」

  「哦,關於這個……」萊克特醫生坦然地陳述道,「既然你說你知道第二人格的事情,其實後來事情發展有些控制不住了,恰巧莫里亞蒂教授來這兒找你……他說他有辦法搞定,於是就把你帶走了。」

  萊克特醫生無辜地說:「具體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這番話讓蘇蘇沉默了下來。

  如果萊克特醫生的陳述是真的,那麼莫里亞蒂教授帶走她是要幹什麼……殺了她麼?

  她撇嘴,怎麼想都不可能,畢竟她醒來後教授看上去還是那麼的和藹慈祥。

  ——講道理,少女你這兩個形容詞用的簡直出神入化。

  其實還有一點原因她不想承認,那就是她本身打心眼兒裡不願意相信教授會有對她下手的心思。

  不過,既然萊克特醫生的一番話被推翻了,那麼真相是什麼?

  蘇蘇想了想,對方是心理醫生,顯然套話是不可行的,畢竟對方關於如何套話的語言藝術肯定比她要知道的多,那麼從他那兒打聽到這方面的消息看來有些困難。

  蘇沉默了片刻,決定換個話題:「對了,醫生,你上次說打算催眠我,可是最後居然是給我喝的水裡下藥,我現在要懷疑你的專業素養了。」

  「手段之一罷了,何況被你發覺的催眠那還叫做催眠嗎?不要被電視劇誤導了,難不成你還指望我拿個懷錶在你眼前晃悠?」

  萊克特身體前傾,嘴角帶著笑,專注地看著她:「而且……你知道嗎,只要你進入了這個辦公室,即使不下藥,我也有辦法催眠你。」

  說的跟真的似的。

  蘇不屑地想,卻在下一秒,意識瞬間陷入了混沌。

  ——還別不信,專業人才的本事分分鐘能讓人目瞪口呆。

  不過萊克特醫生沒沉浸使蘇蘇光速打臉的自豪中,而是立刻從沙發墊子下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繩子,使蘇蘇躺平在沙發上,把靠墊的一端也放平,然後一圈圈把她綁在了上面,以防那個麻煩的第二人格會出來搗亂。

  蘇蘇沒有讓他失望,第二人格的蘇蘇也沒有讓他失望,等他打了個響指,沙發上的人睜開了眼睛,顯然是危險的。

  「又是你啊……」萊克特醫生感慨了一句,「這讓我還怎麼挖掘情報。」

  沙發上的傢伙比上次看上去要聰明了一些,沒有大喊大叫,掙扎了一會兒發現無力回天後,居然老老實實地躺在了沙發上,儘管眼睛還在盯著他,並且表情戒備之極。

  「不過這回倒是老實了不少,看來還是莫里亞蒂教授調.教的好啊。」

  第二人格小姐依舊盯著他沒說話,也對,假如她現在說話了才奇怪吧。

  儘管如此,萊克特還是問了一句:「怎麼,有關於莫里亞蒂教授的消息想和我分享的麼?」

  第二人格小姐傲氣地睬都不睬他。

  萊克特看她這反應,估計連莫里亞蒂是誰都不知道,不過這不妨礙他進行下一步計畫。

  從蘇蘇的包裡抽出手機,他落座于蘇蘇對面的沙發上,閒適地從通訊錄找到備註為M的傢伙,動動手指頭就撥過去了。

  ——瞧,多簡單的方法。

  莫里亞蒂教授此刻剛從浴室出來,頭上頂著浴巾,表情頗為滿意地看著面前黑板牆上的各類推導和藍圖,而他手邊的桌子上擺著一杯……呃,牛奶。

  突然他的電話響了。

  ……肯定是蘇,畢竟只有那個學生知道他的號碼。

  她打來的時間正好,剛好可以把她帶出來走一走,順便聊聊人生理想之類的,想著這樣令人愉悅的畫面感,他接起電話時的語氣也是愉悅的。

  「蘇?」

  「嘿,莫里亞蒂教授,」萊克特醫生的語氣也是愉悅的,「是我。」

  莫里亞蒂沉下了臉色,把打算請蘇出來走走的想法掐死在搖籃中——都告訴了她不要去那個心理醫生那兒,結果還是去了,這也忒不聽話。

  「你學生在我手上。」

  「說點兒我不知道的。」

  ……臺詞略耳熟。

  萊克特醫生默默瞧了眼對面安靜呆著的第二人格,然後咧嘴一笑,對她說:「來,讓教授聽聽你的聲音。」

  第二人格似乎不打算理他,萊克特醫生耐心極好,把桌上的糖果剝開,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往下看著她,從這個角度,可怕的太平洋睡鯊似乎也不怎麼可怕,反而有點呆。

  萊克特把自己的手指遞過去,果不其然蘇蘇張嘴就要咬下來,他就抓准了時機把糖果丟進了她嘴裡,蘋果味的硬糖瞬間沖進口腔,仰躺的姿勢使它迅速劃入喉嚨,蘇只能不受控制地狂咳了起來,差不多眼淚都出來了。

  「聽,你學生真的在我手上,」萊克特醫生趁機拍了拍蘇的臉頰,逗小動物似的,「你不打算做點什麼?比如說像上次那樣跑過來什麼的。」

  對面沉默了一下,然後說——

  「我這回有了個更好的辦法……」

  莫里亞蒂的語氣似乎有些高興?這倒是讓萊克特醫生稍稍好奇了一把。

  莫里亞蒂則表示自己要好好感謝萊克特醫生,畢竟如果不是他這通電話,他也想不到自己可以趁機試一試這個法子到底適不適合用於實踐之中。

  「不知可否勞您等我片刻。」莫里亞蒂幾乎是彬彬有禮的邀請了。

  萊克特醫生深覺有趣,當真打算等他片刻,瞧了眼手錶,笑著說:「三分鐘夠不夠?」

  莫里亞蒂沉吟一瞬,然後道:「雖然有些緊急,不過可以挑戰一下。」

  哦,那就等他三分鐘吧。

  不妨看看莫里亞蒂教授有什麼摧枯拉朽的本事。

  他倒也沒閑著,看著蘇咳著咳著竟然把糖果整顆吞進去了,倒也來了精神,故技重施,又剝了一顆香橙味的糖果,法子如出一轍,蘇蘇卻再次上當了。

  ——看來什麼比上次聰明了都是騙人的,不吵不鬧估計是生理性的緊張。

  他倒也不嫌棄這麼傻的第二人格小姐,逗了她半天,看她吞了差不多六顆糖,等他再準備投第七顆的時候,第二人格小姐明顯不樂意了,怒氣衝衝地盯著他。

  萊克特醫生不由得表揚了一句:「可以啊,比上次將近半小時的磨蹭,這回只用了不到兩分鐘就發現規律了,看來還真的在變聰明啊。」

  第二人格能不能聽懂他的話另當別論,只是此刻他見對方不上鉤,便把糖果丟進自己嘴裡感受一下水果糖的味道了。

  「芒果……」

  他一轉身,卻聽到背後傳來了聲音,這聲音不由得讓他頓住了身形,重新轉身,低頭看她:「抱歉,你說什麼?」

  「芒果味……」她彆彆扭扭地說著,「我要吃芒果味的糖……」

  萊克特醫生沉吟片刻,再次開口道:「你能說英文嗎?」

  第二人格小姐選擇閉嘴——你個傻帽連中文居然都聽不懂,還好意思讓她說英文,她偏不。

  儘管第二人格不說話了,但這不妨礙萊克特醫生知道她並非完全無智慧,如果他猜得沒錯,這個人格在慢慢健全自己,說不定多出來幾次之後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獨立的人格。

  ……那麼要不要試試這個路子?

  雖然不見得能起到什麼大功效,但起碼能噁心一把莫里亞蒂。

  只是他還沒繼續思考,突然感覺腦門一涼,他迅速躲開,成功避過了被水淋個滿懷,但蘇蘇卻發出尖叫,似乎怕極了。

  他頓了頓,沒急著救蘇蘇,錯愕地想,消防噴淋系統怎麼自己啟動了?

  不僅如此,外面的火警警報器也發出了聲音,秘書已經開始瘋狂地敲他的門:「萊克特醫生!萊克特醫生!你還好嗎!裡面起火了嗎!」

  「沒有。」他開口回了門外的秘書一句,冷靜地說,「你去看看是不是哪裡出了故障。」

  外面的秘書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他就聽見慌張的高跟鞋的踢踏聲遠離了門口,而蘇蘇依舊在尖叫,似乎怕極了水。

  ——怕水?

  她猛地一頓,竟是兀自閉上了眼睛,這像是要主動交出身體的主控權,不出意外的話,蘇蘇本人過一會兒就會醒過來了……

  那邊的莫里亞蒂的聲音調笑著傳過來:「怎麼樣,萊克特醫生,三分鐘到了嗎?」

  ——沒有。然而他卻不置一詞地掛了電話,萊克特醫生不由得笑了,真是幹得漂亮。

  不過他也不想吃悶虧,看了看皺著眉頭似乎要醒來的蘇蘇,靈光一閃,拍了張照片發過去,接著把手機放在桌上就要去給蘇蘇解綁,免得她醒來時發現什麼。

  不過他一轉身,手機就振動了一下,萊克特醫生湊過去瞄了一眼,對方回復了兩個單詞——

  Nice job.

  ……你個禽獸。

  而手機那頭的莫里亞蒂教授把玩著手機,把它放在了桌上,螢幕還亮著,裡面的人赫然就是半個月沒見的學生。

  ——她身上淋著水,幾縷黑髮濕濕地貼在臉上,白色的裙子也貼在身上。被淋濕的地方自有一番味道,而且該勾勒出的風景一點沒少,黑色繩子把她整個人禁錮在紅色沙發上,可以隱約看見胸前粉色的……

  他沒忍住伸出食指輕輕碰了碰照片上的人的蒼白的臉,笑著回了兩個單詞。

  Nice job.            


☆、別養肥了戳進來我想說個事兒orz  

  蘇蘇醒來的時候,感覺身上有些冷,日頭西斜,夕陽的光透過窗戶正好照到她的小腿。而她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裙子,鬆鬆垮垮地掛在她肩膀上,如果不是身上披著一件西裝,恐怕現在就走光了。

  嗯……這條裙子領口開很大,她骨架較小,顯然撐不起來這件衣服的氣勢。

  不對吧!

  現在明明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啊——

  「誰給我換的衣服!」她幾乎是尖叫著喊出這句話。

  正欣賞落日的醫生轉過身,修養相當好,一點兒也不怪她破壞了意境,看著表情頗為驚恐的蘇蘇,語氣依舊溫和,解釋道:「這是秘書的衣服,也是她幫你換的,剛剛消防噴淋系統出了故障,你渾身都被淋濕了,衣服被拿去烘乾,請稍等片刻。」

  哦對,差點忘了,淋濕之後還被禽獸看了。萊克特醫生心想。

  蘇略有不服:「那你怎麼沒事!」

  萊克特醫生謙虛道:「那可能是因為我不蠢。」

  蘇:「…………」

  等她換上了自己的衣服,萊克特醫生很是貼心地告訴她下周也要繼續來哦,這語氣和笑容看得她心裡發怵,加上嘴裡一股甜甜膩膩的糖果味,總感覺一切都詭異極了。

  她腳步虛浮地走出萊克特醫生的辦公室門時,還看見秘書頭疼地跟聞聲趕來的員警解釋著報警器的問題。

  報警器……

  好吧,那可能她真的是被消防噴淋給淋濕的,她還以為是萊克特趁著她被催眠的機會,實施各種打擊報復或者花式虐待她呢……

  畢竟她上次回去的時候手腕和胳膊都掛了彩。

  但是話說回來——

  她呆愣愣地看著員警,總覺得自己最近和他們太有緣分了,走到哪兒都能看見他們。

  出了診所之後,她的思緒就忍不住開始放飛,上次從診所出來之後是和教授一起離開的。嗯……他還提醒她不要再到這裡看病了,可她還是來了,不知道教授知道後會不會生氣。

  她恍惚中腦子裡冒出了這個想法,然後回過神,甩了甩腦袋,趕緊過馬路追上了對面的公車。

  萊克特醫生則站在窗子前,看著那個穿著白裙子,一顛一顛兒跑過馬路的女孩兒,背影看上去青春而富有活力。這樣的姑娘,說到底,不該涉及到他們所處的黑暗面……

  這個他們,指的顯然是他和莫里亞蒂。

  不過現在想反悔已經來不及了。

  莫里亞蒂在他面前露了一手,消防噴淋系統只是個例子,誰知道他的手還能伸到什麼地步,既然如此,他就不可能坐以待斃。

  ——誰還沒個小脾氣或者小底牌?

  萊克特醫生覺得那個第二人格小姐就很適合當個底牌,只是發現的有些晚。所以他這回的動作並不打算把注意打在她身上,但無論如何,這都是個好籌碼,有機會還是要好好利用。

  想想還略有些興奮。

  ……

  …………

  日子還是這樣平凡忙碌,蘇卻漸漸覺得無聊了起來。等她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非常想念莫里亞蒂教授……

  她想看教授用那種淡漠的眼神盯著所有人,想看他曲著指節捏著粉筆,在黑板上寫下讓人拜服的精妙步驟,她想聽他問問題,什麼都好,哪怕是那些哲學方面的啞謎。

  ——總之她想念莫里亞蒂教授。

  還有還有,上次說好的請她吃東西,結果他人一消失,這事居然就這麼被擱淺了。

  怎麼會有這麼不守信用的教授啊……

  她覺得委屈,因此看著什麼都委屈,之前下定決心要避著他,可是在莫里亞蒂教授長時間的消失後,好像也都成了氣話。她敢保證,如果莫里亞蒂教授肯在下一秒出現,她還是會像從前那樣毫不猶豫地跟隨他。

  「蘇蘇……蘇蘇?」

  耳邊的傳喚聲把她的思緒拉回來,小美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蘇眨了眨眼睛,露出個笑容:「嗯,我們到了嗎?你們的租房往哪個方向走?」

  「到了,接下來跟著我就好……」小美無奈地拉著她下車,關懷地問道,「你自從打心理醫生那兒回來之後,整個人的精神都越來越差,究竟是怎麼了?」

  蘇隨口編了個理由:「我的醫生上周說我蠢。」

  「我一點都不覺得你蠢,」小美笑嘻嘻地拉著她,「蘇蘇很聰明的。」

  蘇心頭一暖,忽然覺得自己這麼瞞著她不太好,可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把那句「其實是因為教授已經十九天沒理我了」說出口。

  ……

  這種話還是忍著吧,說出來又不能讓教授憑空出現,她氣悶地想著。

  正如小美所說,S學院是三學期制,說到底本學期只有十周的學習時間,而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五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說是和安東尼「同居磨合」,實際上更大程度是象徵意義上的。

  小美也坦然跟她交代,這一做法純粹是為了應付家中的父母。

  蘇蘇對他們的愛情觀雖不贊同,卻也覺得他們的行動力簡直強的驚人,比起她死活不敢聯繫莫里亞蒂教授而言,實在好太多了。

  不過說到本學期的學習時間……

  她記得,上次那個同學說莫里亞蒂教授以前也時不時就消失一下,少則十天半月,多則半學期,而教授已經三周沒來學校了,是不是至多再等半個月,他就回來了呢……

  「蘇,你看,就在這兒。」小美頗為高興地拉著她說道。

  蘇再次回過神,懊惱自己怎麼什麼事兒都能聯繫到教授身上,真是中毒太深。可等她調整好心思打算把教授丟在腦後,一抬頭卻被周圍的「景色」給震驚了。

  說得好聽,是貼近自然,說的稍稍直白一些,就是人煙稀少。如果再換個不客氣的說法,那就是——

  這什麼破地方!周圍居然就這一幢房子!

  蘇蘇愣了好久,才轉頭問小美:「你和安東尼……這是什麼意思,打算在這兒安度晚年嗎?還是想在這兒總結一下生活經驗,然後寫個現代版的《瓦爾登湖》?要不要我提前祝賀你們新書大賣?」

  小美很無奈:「蘇蘇……」

  蘇蘇也很無奈:「不能找個稍微交通便利點的地方嗎?我們都要上課的。」

  「我算了時間,」小美指著身後蜿蜒小路盡頭的公交站,「我們上完最後一節課,如果一直在趕車的話,可以乘末班車回來,早上六點十分起床就可以趕在第一節課之前到學校。」

  萬一有個緊急情況呢?

  蘇蘇眼神複雜:「小美,你老實告訴我,是什麼蒙蔽了你的雙眼?是愛情還是不想上學?」

  小美嘿嘿一笑:「兩者都有。」

  話說完,她又高興地給蘇指點道:「這個房子是安東尼表叔家的,上任租客是一位作家,他在這兒寫完了一部長篇懸疑之作,據說已經出版了,可見這是個福地啊~說不定你之前求而不得的事情很快就能實現了呢。而且作家的租金是五百四十英鎊,我們則只需要三百四十英鎊。」

  福地什麼的都是玄學,信這個不如信莫里亞蒂教授。

  蘇蘇冷漠地想,至於租金……她本身也不在乎這東西。

  發現她頗為不感興趣,小美又撒嬌道:「還有啊,裡面的環境非常舒適,二樓有一個琴房,下面還有一個酒窖,安東尼的表叔許諾,只要我們按時打掃衛生,就可以享用前排櫥櫃的酒。除了交通不便,真的沒得挑了呀~」

  蘇蘇心想琴房酒窖和我有什麼關係,我對這些東西都沒興趣。

  「他家頂層還有一個實驗室,」小美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笑眯眯地說,「裡面的儀器聽說非常先進,是上上任租客,X理工大學一位元化學系教授留下的,說不定還有什麼筆記啊、實驗的資料、留下來的書籍……」

  「那就這麼決定了!」蘇立刻答應了這樁買賣。

  講道理,三層小別墅,酒窖琴房實驗室,裝修完善水電齊全,每月租金只需要三百四十英鎊,這生意穩賺不賠啊!

  ——剛剛你可不是這麼想的,你這個善變的女人。

  安東尼在別墅裡打掃衛生,以確保兩位女士抵達之後可以面對一個舒適的環境,這樣兩位貧苦的學生可以抱緊蘇蘇大金腿,大家皆大歡喜。

  安東尼的表叔允許他們來這兒先體驗一晚,因此蘇蘇當晚是在別墅裡睡的,房子是陌生的,她下意識收拾了房間裡的利器,放到盒子裡拿出門外去,老老實實反鎖了陽臺和房間門,才爬上了床。

  床很軟,恐怕公主的床榻也不會比這更舒適了,但她還是有些認床……

  蘇蘇盯著天花板,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鐘聲響起了,說明這時已經過了淩晨。

  ——嗯,教授沒聯繫她的第二十天。

  蘇蘇沒忍住翻身起床,摸著手機給他發了條短信,可看到短信真的發出去了,她卻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把手機當成燙手山芋般丟在床尾,自己則窩在床頭,一雙眼又怯又期待地盯著它。

  然後手機震動了一下,有條短信進來了,蘇蘇猶豫一會兒,還是爬過去把手機拿了過來。

  ——蘇:教授,我從學校搬出來和室友合租了。

  ——M:哦,那挺不巧的,我現在在你宿舍樓下。

  蘇:………………(☉_☉)

  我靠啊啊啊!

  莫里亞蒂看著手機,失笑搖頭,再抬頭看著暗著燈的宿舍,終於轉身離開了。

  本來是想來見愛徒最後一面,順便告訴她自己接下來的計畫,沒想到就這麼錯過了……

  既然如此,只能希望她到時候知道消息後不會哭鼻子了。

  莫里亞蒂往他的職工宿舍走去,漸漸隱入夜中,S學院很美,但是當黑夜籠罩著它的時候,卻看上去有些陰森,莫里亞蒂卻覺得在這樣的學校裡漫步,比往常在熙熙攘攘的校園中行走,要讓他愜意的多。

  哪天蘇蘇一起來就好了。            


☆、論教授感動到喜極而泣的可能性

   「蘇蘇!」小美一臉震驚,「你這——你這晚上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難道夢遊症又犯了,所以沒控制住自己往臉上來了兩拳?」

  蘇:……少女,你的腦洞可以再大一點。

  路過的安東尼聽見小美的叫聲後也看了眼蘇蘇,後者毫無畏懼地抬頭和他對視,氣氛十分尷尬地凝滯了兩秒,然後安東尼沒憋住還是笑出了聲。

  ……笑你妹。

  蘇某很怨念,她確實昨晚沒睡好,但光是黑眼圈哪有這麼誇張的效果!

  ——昨天看到教授說就在她宿舍樓下時她是激動的,但又想到她本人在一處偏僻的小別墅,蘇蘇就陷入了生無可戀狀態。

  可是給教授發了幾條短信詢問他為何到那裡去之後,教授卻一直沒回她,她有些著急就起了身想著要不去看看,結果站的太急,不小心就踩到了睡裙,整個人以五體投地的姿勢磕在了床沿上。

  她一覺醒來的時候,外面天已大亮,而自己依舊是五體投地的姿勢,並且臉上以兩側太陽穴連線畫矩形的這一區域特別疼,去浴室一看竟然兩眼都腫起來了,這不,一出門還被合租室友情侶狗嘲笑了一把。

  可這都不是最糟糕的……

  早餐的餐桌上,安東尼和小美有說有笑地聊著天,而她放下手機,悶悶不樂地喝著牛奶。

  教授並沒有回她,哪怕早上了,還是沒有回她……

  安東尼本想關心一下蘇大腿,卻被小美制止了,蕙質蘭心的她早看出來蘇蘇心情不好的原因是什麼了,只是她也無權置喙,而且任何人都沒法幫助她,只能靠她自己走出來……小美心想,蘇蘇顯然正糾結于道德的束縛中——

  是不顧世俗的眼光和恩師喜結連理?還是選擇明哲保身,與真愛遺憾錯過?

  這真是個艱難的選擇。

  瞧,蘇蘇糾結得都往自己臉上掄拳頭了呢!

  蘇蘇卻覺得雞皮疙瘩滿身,為什麼小美看著自己的目光如此的……慈愛。

  早餐吃完,蘇蘇就拜別了兩人,踏上了往萊克特醫生診所的路上,又是一週六,她都習慣了這個時間點去拜訪醫生,只是今天看上去格外順從,沒有平時的逆反心理。

  教授曇花一現似的,消失了大半個月,最後居然就這麼又不見了。

  然而她也絲毫沒有任何權利去埋怨教授,畢竟她也只是一個學生而已。

  這失魂落魄的小表情落在萊克特醫生的眼裡就是另外一個味道了。

  「你真的很不樂意來看病?」萊克特醫生溫和地問她,語氣中不乏真誠,「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和你的父母說明白,然後你從此就可以……」

  蘇蘇擺手打斷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不是因為這事,畢竟這些年我一直有看心理醫生,現在突然停下,反而不習慣。」

  然而說到真正原因,她又停了下來,這一原因她沒有告訴過誰,即使是小美,也只是知道個片面,儘管這事一直憋在心裡確實非常不好受,但是……

  「我是你的心理醫生,蘇小姐,」萊克特醫生對她微笑著說,「這些日子,我們一直在聊你那個不知道究竟存不存在的第二人格,但是現在你真正遇到問題了,卻要瞞著心理醫生嗎?」

  蘇蘇覺得萊克特醫生的表情實在太有親和力了。

  ——顯然萊克特醫生也這麼認為,畢竟他面對一個心裡真的有著困擾的病人來說,專業素質絕對是普通人沒法比的。

  她猶豫了一下,這才開口說:「我……我似乎喜歡上了我的教授。」

  蘇蘇飛快地看了眼萊克特醫生,後者表情依舊溫和,並沒有做出任何讓她不適的反應,正是一個絕佳的聆聽者。

  她放鬆了心情,把自己的心事娓娓道來。話匣子一旦打開,心中的苦悶和猶疑以及各樣的情緒隨之流淌出來,蘇蘇這一沒收住,就說了很多。

  「我覺得他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卓越的思維能力是他首先吸引我的地方……」蘇蘇無奈地笑了笑,「也正是因為這點,我才報考了S學院,沒想到真正見到他本人,卻又是另外一個感覺。中國有句話叫做文如其人,莫里亞蒂教授顯然不是如此……」

  「他顯然和論文裡的那個筆法精妙的傢伙不一樣,」蘇蘇慢慢回憶起來,「第一次看上去……嗯,給人很紳士的感覺,但是後來慢慢熟悉後,才發現他並不是那麼紳士的人,反而有些惡作劇的愛好,也不是那麼按部就班的人,反而隨心而行。」

  「莫里亞蒂教授真是我見過最奇妙的人了。」

  他似乎可以變成任何人,身上有著無限的可能性,時而讓人覺得他是刻板的數學家,時而讓人覺得他是古怪的教授,又時而讓人發覺到他的孩子氣和厚臉皮。

  當然還有一些是她沒說出來的,那就是莫里亞蒂教授的行事目的性極強,並且對善惡的定義並非那麼簡單,他有自己的世界觀,而他的世界觀,或者叫做善惡觀更合適,那不是針對這個世界……

  他所針對的,是他目所能及的一切,或許是眼前的小花小草,或許是天邊的日月星辰。無論有生命與否,無論利害幾何,他都有自己思考的角度,他像是一個跳脫出來的睥睨者。

  這種超脫的態度,他一直隱藏的很好,但蘇蘇還是注意到了……

  也正因為這一點的特質,她才懷疑起了那些總是和他搭上關係的案件,畢竟如果他當真選擇跳脫出來,為何又被一個個案件所累?

  儘管預料到了最糟的可能性,但奇妙的是,她並沒有因此排斥莫里亞蒂,當時她腦子當機了幾分鐘,然後感覺眼前似乎閃過一排字——

  恩師愛殺人怎麼辦?線上等,挺急的。

  嗯……所以小美所說的那些「世界觀無比契合」,說的大概就是蘇蘇和莫里亞蒂教授這樣的人了。

  可是說到底,真正不排斥莫里亞蒂教授的原因,也絕不是盲目追隨,還是源于教授的那一點特質,即無論做什麼事情都目的性明確。

  當然,或許會有人說,他可能殺人的目的就是覺得有趣呢。

  ——兄台,長腦子了嗎,這種理由說出來不覺得不科學嗎?

  以玩為目的的人,怎麼可能會有現在的成就?他是教授,不是市井小混混!如果莫里亞蒂教授的人生十分失敗,那麼她可能會覺得他殺人是為了玩樂或者報復社會,但是他是莫里亞蒂,輕鬆就可以青史留名的人。

  這樣的人……供他玩的東西太多了,何必非執著於人命?如果是負面的愛好,毒.品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啊。

  蘇蘇相信,莫里亞蒂教授擁有自己的善惡觀,並且做事目的性極強,所以他殺人一定有原因。

  蘇沉默著……

  是的,他殺人一定有原因,一定是那些死者做了什麼事情。

  ——而莫里亞蒂呢?

  嗯……他將永遠後悔自己沒有親耳聽到愛徒說出這番話。

  萊克特醫生見她突然沉默,並且皺著眉頭思索了起來,饒有興趣地看著她,卻不想她這麼一坐就是半個小時,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絲毫沒有他人插足的空間。

  「蘇小姐?」

  眼前的女孩兒皺著眉頭不說話。

  「蘇?」

  她依舊沒說話。

  萊克特醫生看了眼手錶,她今天的治療時間快到了,哪還有時間給她沉思,當下敲了敲桌子,蘇蘇莫名抬起頭看向他,卻在下一秒再次陷入沉睡。

  ——說真的,他老人家才華橫溢,還真有一百種催眠成功的方式,而且樣樣都比在人眼前晃懷錶高端。

   「蘇,他們說莫里亞蒂教授死了」

  她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毫無疑問看到自己又被綁在了椅子上,這讓她心裡抑鬱,看著眼前的男人,情緒愈發不好。

  「芒果味?」白大褂的醫生笑眯眯地把糖遞到她嘴邊,用中文問了她一句。

  她也就毫不猶豫地咬了下去,順嘴咬了他的手,很快就出了血……

  醫生依舊笑眯眯的,絲毫不生氣的樣子。

  好吧……

  她鬆開了嘴,舌頭一勾,糖果進了嘴裡,盯著醫生出血的手指,依舊全身戒備。

  「不知道你怎麼稱呼?」萊克特醫生這回打算好好問她,這個問題第一次見面就問過,這時候再問一遍,總能感受到他的真誠吧。

  ——講道理,又不是有什麼不好的企圖,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而已。

  她沉默著,長久地沉默著,只是和剛剛蘇蘇的沉默不同,蘇的沉默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在思考,但是她的沉默卻只能看到深深的防備。

  萊克特醫生心想她這是不打算說了,只好無奈地收回目光,心想自己又得和這個第二人格小姐耗下去……

  「既然你不願意告訴我,」他無奈地說,「暫且叫你第二吧。」

  Sed——第二。

  萊克特醫生翻開蘇蘇的病歷,看上去似乎真的是要給蘇蘇治療所謂的人格分裂症了。

  「第二,你最後的記憶是什麼?」萊克特醫生問她。

  她依舊戒備地盯著萊克特醫生,不肯說一個字,無論中文英文。

  「第二,那你最初的記憶是什麼?」萊克特醫生又問。

  而她的反應也絲毫沒有變化。

  「第二……」

  萊克特醫生問了無數個問題,但無一不被第二漠視,他把蘇的病歷合上,盯著眼前的小姐,然後笑了笑:「你怕水嗎?」

  似乎擔心她聽不懂,萊克特醫生用中文又問了一遍,字正腔圓:「我說,你怕水嗎?」

  第二一頓,戒備的表情下終於出現了一絲慌亂。

  萊克特醫生笑了,這反應不錯,很好。

  ……

  蘇蘇醒來的時候,看到萊克特醫生渾身的水,但是這絲毫不影響他的風度,對蘇微微一笑,表情很無奈:「抱歉,我又失敗了。」

  蘇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啊?」

  「我的意思是,」萊克特醫生表情沮喪,「我又被你的第二人格打敗了。」

  「別鬧了醫生,我說過的——」蘇蘇忽然聲音提高了一階,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並沒有所謂第二人格這種東西,那都是我編出來騙人的。」

  「你小時候溺水過嗎?學游泳的時候被人按著頭往水裡按、或者因為家人的過失,在浴缸裡窒息過之類的……」萊克特醫生自顧自地問,「再或者被水嗆到?」

  蘇抿著嘴,皺著眉頭很反感的樣子:「我還有事先走了,下周見,萊克特醫生。」

  萊克特醫生無奈地搖頭,似乎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任她離開了。

  但是看她離開後,萊克特醫生才放鬆了神色,往她的病歷裡整理上新的東西,而他手邊的草稿紙上寫了一個詞——溺水。

  ……

  原本的每週一是蘇非常高興的時候,但是自從莫里亞蒂教授缺席週一的課之後,週一的關鍵字就只剩下「假期結束」、「早起」、「痛苦」、「啊啊希望每天都是週末」,可惜這想法和做夢無異。

  數學課,蘇依舊是坐在第一排,眼睛盯著黑板,髮際線靠後的白髮老教授在講臺上揮灑激情和所剩無幾的青春,她數著教授眼角的魚尾紋,不由自主發起了呆。

  「蘇小姐!」

  白髮的教授忽然提高了一個音量,把蘇蘇從神遊天外拉回來,教授敲了敲黑板,問道:「這道題的解法?」

  蘇不假思索地一步步說出步驟,順便還說了思路和可能發生的誤區,後排的人或許沒什麼感覺,但前排的學霸卻不由得對她投來各式各樣的目光。

  ——朋友,這解法有點厲害啊。

  甚至等她說完步驟,旁邊髮際線同樣靠後的課代表嘴巴張的比拳頭還大。

  老教授沉默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把黑板上的例題擦掉了,迅速轉向下一堂課的學習,而原本需要講的題目全被他跳過了,前排的學生滿臉錯愕地發問時,老教授和藹道:「我建議你去問莫里亞蒂教授,如果找不到他,那麼問他的愛徒也是可以的。」

  話說完,示意了一眼蘇蘇的方向。

  從他人嘴裡聽到莫里亞蒂的名字讓蘇蘇有些恍惚,但是聽老教授將她和莫里亞蒂教授放在一起比較,忽然覺得……嗯,這感覺還不賴。

  旁邊的課代表嘟囔道:「我還以為那麼刁鑽的思路只有莫里亞蒂教授才能想得到。」

  蘇蘇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轉頭對課代表一笑,後者愣了愣,接著說:「啊,我想起來了,大家都說你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女友,看來果然如此。」

  蘇:「……」

  她默默地轉過頭,竟然十分猥瑣地沒否認——誰管他的,女友就女友,反正他又不知道,女友、老婆或者失散多年的親妹妹,這三者有什麼區別嗎?

  蘇蘇哀怨地想著,如果教授再不回來,她就去跟全學院宣佈教授懷了她的孩子回老家養胎了。

  只是當她還在百般腹誹,詛咒和揣測齊上陣只為炸出莫里亞蒂的時候,卻沒想到他真的被炸出來了。

  沒錯,如你所想,是真的被「炸」出來了。

  被誇獎思路和教授類似的第二天,也就是當年十月十四日,秋高氣爽的好日子,蘇蘇如這個月的每天一樣,等待著教授再次出現,還懷著昨天被誇讚和教授相像的好心情出門,忽然發現校園裡的警車又多了起來。

  身為S學院的學生,面對這種場面都表示自己內心毫無波動,哦,員警啊,大家都是熟人嘛。

  只是這回事情卻來勢洶洶。

  先是下課之後的教超被圍的水泄不通,接著是生化教室的實驗室也被圍了起來,蘇蘇原本淡定的心情,看著這些人走來走去以及他們臉上興奮的色彩,也慢慢不淡定了,她有意無意地跟上去,聽到的消息卻讓她大吃一驚。

  「物證也有了,舉報人說的沒錯,犯人就是詹姆斯莫里亞蒂。」

  什麼?

  蘇蘇頓時慌亂起來,連課都沒心思上,跟著幾個成群結隊的員警往前走,臉色慘白。

  接著她聽到走在最前面的員警說:「找不到莫里亞蒂?職工宿舍去了嗎?他這段時間不是一直住在職工宿舍的嗎?」

  這話讓一眾員警為之一振——太好了!過了這麼久,這個案子終於有結案的曙光了!

  人群中的亞裔姑娘緊抿著嘴唇,在不起眼的角落裡默默盯著這群員警的背影,看他們昂首闊步地跑起來,她毫不猶豫地就跟了上去。

  職工宿舍離教學樓不遠,蘇蘇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大腦尚處於一片空白,就已經到了教師職工宿舍樓下。

  ——她抱著書站在宿舍對面的路上,看著員警們魚貫而入,呆愣愣地不知道怎麼動作,畢竟那是員警啊,而她……呃,她連教授住幾樓都不知道。

  路過的老師有的轉頭看了她一眼,蘇低著頭,皺眉思考著,心道反正在這兒也沒什麼用,不如上去!當下一咬牙,趁著樓下幾個員警正在應付學校老師,迅速往樓道裡跑了過去。

  而樹杈上的葉子緩緩落下,泛黃的邊角徵兆著秋的到來……

  她不必知道教授具體住在哪一層,畢竟員警們的動靜那麼大,那麼多人都擁堵在二樓。

  蘇怯生生靠過來,惹來一個員警探尋的目光,她立馬反應極快地說:「呃,請問林教授是在這裡……」

  「待會兒再說,」員警擺擺手,看她似乎有點害怕,才小聲又補了一句,「你先離開吧。」說完還捅了捅旁邊的人,「怎麼下面沒拉警戒線嗎?」

  不過沒等蘇蘇離開,那邊的幾個員警就把門打開了,這時候哪還有人會管她,當下都目光炯炯地盯著屋子裡。

  蘇蘇踮起腳,整個人都恨不得拔高二十釐米,急切地往職工宿舍裡看,只是她還沒看得真切就被幾個員警推了一把,差點從樓梯處跌下去。

  但是等她站定,卻臉色慘白,連著嘴唇都是慘白的,懷裡的書落了一地……

  她剛剛看到了什麼……?

  為什麼有個人吊在那裡……?

  那……是教授嗎?

  不……那一定不是教授……

  教授怎麼會穿著西裝——

  可下一秒,她腦中又立刻閃出之前在網上查到的照片,照片上的莫里亞蒂教授身著得體的西裝,意氣風發。

  「水!」

  忽然屋裡傳來了聲音,驚得蘇蘇頓時整個人清醒過來,也不管是不是踩到了地上的書,當下幾步沖進了屋子裡,她下意識抬頭尋找那個人,卻愣在了原地……

  他確實吊死在了客廳,不僅如此,現在還渾身是火,火勢極大,白色的天花板都被立刻熏黑了。

  幾個員警手忙腳亂地運著水,員警幾乎崩潰——「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自燃!」

  蘇失魂落魄地靠在門框邊,覺得腦袋有些發暈,是啊,為什麼會自燃?

  她鼻子嗅到了味道,下意識看向陽臺,果然看到通往陽臺的門全部用膠帶被封死,連縫隙都沒留,再看其他幾個通往房間門的地方,果然也都被封死了。

  她看了眼,地板上有東西燒過的痕跡,有一塊瓷磚已經發黑。

  ……這樣啊。

  ——封死的空間,吊死的屍體上塗滿白磷,又有人燒東西消耗了許多氧氣。

  在這個封閉的房間裡,儘管氣溫攀升到達白磷燃點,但空氣中氧氣含量不足,不夠讓白磷氧化從而燃燒,但是這一切在員警推門而入的時候發生了變化。

  可是大門是如何從裡面被封上的……?

  難道是自殺?

  好像也只有這個可能性了。

  蘇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裡面出來的,甚至懷裡還抱著那些原本掉在地上的書,周遭的慌亂都充耳不聞,腦中帶著剛剛無力的推演離開了教師職工宿舍。

  教授的宿舍……

  自燃的上吊者……

  她不想說出那個結論。

  ——不可能的。

  而她也確實如此,臉色慘白地去上了課,身邊的學生或是說或是笑,或者在驚恐地討論什麼東西……她皆腦袋一陣陣地發懵完全聽不進任何聲音,完全不知如何自處。

  然後在下午第二節課下課後,忽然前面有人擋住了去路,她往旁邊挪動了一步,那人也隨之挪了一步,蘇這才意識到或許對方是在阻止她往前走……

  蘇慢慢地抬起頭,眼前人髮際線靠後,好像是……莫里亞蒂教授的課代表。

  她感覺眼睛都被刺痛了,當下低下頭說聲「抱歉」,就要從他旁邊越過,只是課代表的表情難過,遲鈍了半天才拉住她,語氣低沉,是無限的遺憾——

  「蘇,他們說……莫里亞蒂教授……死了……」

  閉嘴。

  混蛋。

  眼眶有東西噴湧而出,蘇狠狠一甩被他拽住的胳膊,掙脫了之後才闊步離開教室。

  ——不可能的。

  蘇,冷靜,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她擦掉差點蔓延整張臉的眼淚,吸了吸鼻子,沒事人似的往校門走去。

  有些句子越不想聽到,反而出鏡率越高,儘管蘇蘇沉默著不予任何答案,但毫無疑問,「莫里亞蒂教授已死」的言論霎時間席捲了整個學院。

  吃飯時,聽到旁邊有人用惋惜的語氣提起那個名字,她就鐵青著臉離開食堂。

  上課時,聽到後面的人用驚訝的語氣提到那個名字,她就毫不猶豫地站起身換座位。

  哪怕坐在公交上,只要有人提到那個名字,她就立刻拿出耳機,把播放機裡的搖滾樂的聲音開到最響,幾乎隔絕了全世界。

  有些事情她不信,她也不想聽。

  詹姆斯莫里亞蒂這個名字,不應該被人用這種遺憾的語氣提起,如果他知道了,一定很不高興。

  ……

  夏季好長,從七八月份開始,一直到十月底,好像一直都是夏季。

  秋季又好短,一場雨稀裡嘩啦落下,蘇在萊克特醫生的診所裡看著雨滴打在窗子上,縮著脖子心想原來秋天到了,可似乎才一個禮拜左右,就到了需要圍好圍巾、穿好大衣的時節。

  冬天好快……誰都沒注意到的時候,一場感冒瘋狂地入侵了許多學生,不過也多虧了這場來勢洶洶的換季感冒,腦子不清醒的同學們終於肯把莫里亞蒂教授的事拋到腦後。

  「蘇?」萊克特醫生看著眼前的姑娘,催眠已經結束,她還在閉著眼睛,似乎極其不願意醒過來。

  可惜最後她還是醒了,等她慢慢睜開眼睛,照例和萊克特醫生約下一次的時間,就要離開。

  「蘇……」萊克特醫生喊住她,「我知道莫里亞蒂教授……」他頓了頓,繼續說,「不過,希望你可以打起精神,你現在看上去憔悴極了。」

  「不,這是因為感冒……」她帶著濃濃的鼻音,回避了他口中的莫里亞蒂教授,兀自從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圍巾,老老實實圍了三圈,兩頰的頭髮不小心溜出來她也懶得去管。

  萊克特醫生無奈地搖搖頭,想了想,笑容溫和地說:「蘇蘇,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了。」

  這話總算是讓蘇抬起了頭,眼裡是不可置信,似乎又有被拋棄的失望,只是萊克特醫生知道,她的這眼神並不僅是因為依賴的心理醫生突然要離開,恐怕更多的是因為精神導師的「死訊」。

  她皺著眉頭,手裡的包重新放回了沙發上,兩隻手幾乎擰在了一起,笨拙地說:「萊克特醫生……我、我們約定的療程是一年……現在才將近三個月,我……」

  「我知道,」萊克特醫生看著她,輕輕一笑,意味深長道,「不過我覺得……我的離開,在某天會讓你高興起來的。」

  ——可她早在秋天之前就覺得自己再也不會高興起來了。

  「哦,還有一件事……」萊克特醫生頓了頓,上前幾步走向蘇蘇,她正往後退,卻忽然意識一迷糊就睡了過去,眼睛落在了房間角落裡一個古老的時鐘上……咦,這兒居然有個鐘,可她一直都沒發現……

  眼看著失去意識的蘇蘇就要不受控制地摔倒地上,萊克特醫生眼疾手快地攬起她,把她放到了沙發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拿出繩子,只坐在她對面等著第二醒過來。

  只是這回他等的時間有些久。

  久到他也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勁兒了,於是無奈地笑了:「第二,別裝了,我遲早要走的。」

  沙發上的人微不可見地僵了一瞬,才慢慢坐直了身子,緩緩睜開眼。

  萊克特醫生要走,他來和她告別。

  「你輸給莫里亞蒂了?」第二的聲音頗為冷淡,甚至還有些不高興。

  萊克特醫生聳肩:「他的死訊傳過來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不對勁,這兩天通過別的學生的消息……我才發現他打算幹什麼。」

  第二皺著眉:「所以你還是輸了?」

  萊克特卻輕鬆地笑了:「第二,對於我們來說,除非死,否則任何情況都不是輸。」

  「可你要走——」

  「莫里亞蒂已經先走了,如果按照你的標準,他才是先『輸』的那個。」萊克特醫生打斷她,然後笑了笑,換了個話題,總算是有點告別的意味了,「這段時間和你相處不算愉快,但卻十分驚心動魄。讓我最欣慰的是,你終於肯開口和我交流,還是用英文。」

  第二皺著眉頭顯然不想理他。

  萊克特醫生笑了笑,對她似乎極有包容心,然後笑著說:「說不定你哪天可以來找我……我的意思是——等你能掌控這個身體的時候。」

  「你這是鼓勵我殺了蘇蘇?」第二挑眉,露出一個頗感興趣的小表情,玩味道,「嘖嘖,醫生,我現在要懷疑你和莫里亞蒂的關係了,你居然想讓你的學生和他的學生爭個高低——」

  「你什麼時候成我的學生了?」萊克特醫生不由得搖搖頭,失笑道,「我究竟是什麼意思……你明白的。有關溺水的事情,如你所願我不去查,等到有機會的時候你可以親自告訴我。」

  第二很是不爽,腳翹在他的桌子上,揚起下巴說:「居然還在指望我去找你,做夢吧。」

  「誰知道呢。」萊克特醫生站起身,抬起腿一腳把她架在桌上的腿給踢了下去,下手之重讓她倒吸一口氣,萊克特醫生忽然低頭盯著她,聲音低沉地在她耳邊響起,「我希望你清楚一點,第二,我是誰,我究竟是什麼身份,所以把你那些心思好好收起來,知道了嗎?」

  第二頗為坦然看著他:「不就是個食人魔嗎,有什麼好怕的?」

  萊克特嘖了一聲,真不知道她是天真還是傻……

  「我隨時可以吃了你。」

  「你不會的,」第二斬釘截鐵道,「畢竟這不是我,而是蘇蘇,她身後是莫里亞蒂。」

  第二湊近他,嘲笑他說:「你是不是很後悔,沒有在第一天解決我,也沒有在第一天解決莫里亞蒂?」

  萊克特醫生何等人物,怎麼會被她簡單幾句的挑釁激怒,反而淡然地說:「你今天話特別多,是不希望我走嗎?」

  「我……」

  然而她已經睡了過去。

  正如萊克特醫生所說,在這間房間裡,他可以在任何人都沒注意到的情況催眠。

  但她說的事確實讓他略有後悔,要麼當初就不該懷著心思湊近了莫里亞蒂和他的學生,要麼就如第二所說,在一開始就幹掉這兩人。

  但也絕不至於懊惱至極。

  ……

  蘇再次醒來時,外面是一片漆黑,診所裡同樣也是一片漆黑,沒有燈光或者別的東西,只感覺到小腿肚有些疼,揉了揉之後,一瘸一拐地往門口走去。

  奇怪的是辦公室門沒有鎖,外面的走廊也是一片漆黑,大概是剛醒過來,加上感冒的催化,她腦子還處於一片混沌之中,也沒管周遭陰森的氛圍,再次一瘸一拐地下樓去了。

  看著那個背影慢慢從走廊中拐入電梯,她身後一片黑暗才發生了變化,辦公室門口,以往秘書所坐的地方都是血跡,萊克特醫生則從那兒走出來——嗯,走之前終於把她解決了,他老人家看這個遲鈍聒噪的秘書不爽很久了。

  不過說到遲鈍,又有誰比得過莫里亞蒂教授的愛徒?

  他還以為她會聽到什麼聲音或者聞到什麼味道,沒想到她就這麼從旁邊走過去了。

  ——哦對,想起來了,蘇小姐感冒了來著,怪不得沒聞到這麼重的血腥味。

悠于 2017-6-4 18:50

☆、29、

  這件事情的後續處理的很漫長,莫里亞蒂一死,似乎很多事情都斷了線索——其實原本警方手裡也沒掌握什麼線索。

  誰都知道S學院出了兩起命案,越來越多人等著他們破案,越是這樣,員警們的壓力越大,可是在絲毫線索都沒有的情況下,他們倒是想破案,關鍵是破得了嗎!

  教超的希瑟懷特案件還好,再少的條件,至少還有一個懷疑物件——莫里亞蒂教授,倒也不至於讓人過於絕望。好吧,也挺讓人絕望的,但是和麗蓓嘉的案件一比,他們就覺得這個案子和善多了。

  麗蓓嘉美麗的頭顱放在實驗室,不甘心的雙眼似乎在指責正義的守護者們,何以讓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死於非命,並且兇手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他們根本無從查起。

  監控也好,指紋也好,足跡也好,人證物證隨便什麼證據線索都好……

  可是……啥、都、沒、有。

  簡直就像是一顆頭自己跳上了桌子然後擺出了一個嚇人的表情——論人頭的自我修養。

  可以的員警叔叔,想像力很豐富哦~

  所幸,員警中有一位年輕人的逆向推理思維可圈可點,他陳述道——既然可以做到這麼乾脆,說明對這地方不是一般的熟悉,那麼極有可能是學校的人。於是一場勘察就開始了,首當其衝的就是生化系的學生和老師,後來普查沒結果,就把調查範圍擴大,變為其他學院的教師也算在內。

  莫里亞蒂教授沒有任何特權。

  而希瑟懷特的案件……如果從某種意義上說的話,也確實和莫里亞蒂教授扯得上關係,因此,教授無疑成了他們的一個突破口。

  儘管後來莫里亞蒂教授將這些疑點一一排除,甚至指出希瑟懷特家裡的情書可以是別人寫的,最後留一個他的名字,再不然就仿寫他的字,畢竟他是老師,想得知他的筆跡並不困難。

  案件一度陷入困難的時候,有個學生匿名寫了信,說看到莫里亞蒂教授在希瑟懷特遇害當晚大半夜在校園裡徘徊,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並且還說自己今天看到了那東西,但不敢靠近,更不敢拿出來,希望員警可以去解決。

  及時雨般的匿名信使他們精神一振,當下來到S學院,結果在一處廢棄的老校舍找到了一隻手指頭,經DNA化驗,手指頭是希瑟懷特的。

  找到東西之後,那位匿名的同學在員警的動員下,也猶豫地站出來,表示自己願意出庭作證。

  ——眼看著事情就要解決了,結果莫里亞蒂教授死在了家裡。

  還是先自縊再自燃,火勢迅速且盛大,用水根本潑不滅,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具屍體慢慢變成焦炭,甚至職工宿舍都差點被燒掉一半。

  屍體變成了一堆黑灰,莫里亞蒂教授死了,案件再次進入了僵化的局面。

  這一僵化就是近一個月,不過,眼看著S學院就要放假,誰知道兇手會不會混在他們之中離開,然後逃之夭夭再也不回來,到時候這起案子就……

  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依舊是上次那個逆向思維很不錯的員警,在一天晚上勘察莫里亞蒂**死亡的現場時,在垃圾桶的外部的底部找到了一張粘在垃圾桶上的紙,上面筆跡淩亂地寫著一個位址,經勘查是離學校不遠的一處心理診所,上面的電話則是其中一位元醫師——漢尼拔萊克特。

  逆向思維很不錯的員警再次排查了三人共同點,然後終於找到了一個靠譜的出路。

  死者三人,都在漢尼拔萊克特醫生手下治療過,他後來鬼使神差地查了判定自殺死亡的沃茨教授,發現這位教授也是萊克特醫生的病人。

  那麼沃茨教授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甚至莫里亞蒂教授究竟是自殺還是他殺……這一切都有待商榷。

  破案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可等員警們趕到診所之後,只看到了秘書殘忍的死相,萊克特醫生卻無論如何都聯繫不上了,他的家庭住址、駕照、身份資訊,全是偽造的……

  儘管眼看著這幾個案子就要變成懸案,但大多數員警都松了口氣——儘管兇手跑了,但是起碼確定了兇手是誰,總比一籌莫展好太多了。

  如今莫里亞蒂教授洗脫了嫌疑,但這位可憐的教授已經離開,甚至都沒有親人朋友替他操辦葬禮……人人都為之痛心,他以往教過的學生紛紛站了出來,對他鐵面無私的評價都變成了嚴格要求學生,還有當初學術界、校內對他的期待,全部都湧了出來。

  未來大數學家的隕落,哀哉。

  校內人士自覺替教授舉行了葬禮,哦,順帶提一句,眾籌的錢夠教授再死十次的。

  教授的葬禮定在十一月二十二日,十一月的時間已經可以看到冬天的到來,儘管如此,嚴寒不能阻止大家對教授的哀悼之心,人人都到了,甚至附近教堂的牧師帶著唱詩班的小朋友們也來為他舉行喪事福音佈道。

  人人都來了,除了蘇。

  她是教授唯一承認過的愛徒,唯一看上去和教授熟識的學生。

  期末考試已經結束了,蘇的感冒還沒好,大冬天的早上還窩在被窩裡賴床,偶爾冒出個腦袋,也是盯著亂糟糟的頭髮,從床頭櫃抽出一張紙巾解決鼻涕,然後又皺著眉頭、紅著眼睛鼻子再次鑽進被窩裡。

  小美圍著圍巾,整裝待發在她床邊站了近十分鐘……

  「蘇蘇,」她語氣複雜,然後坐在她床邊,「你……你感覺怎麼樣?」

  「嗯?」蘇把被子扯下來,露出一雙因感冒而發紅的眼睛,看到小美之後才發現她原來在這兒,她擠出個笑容搖搖頭,「我感覺相當糟糕,快要死了……不過不用擔心,我吃過藥了,睡一覺就好。」

  小美頓了頓,乾巴巴地說:「那、那你好好休息……」

  「嗯,好……」她有氣無力地應聲,伸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看上去似乎還有些發燒,打起精神問,「怎麼,要去哪裡嗎?」

  「蘇……」小美無奈地說,「我們今天的飛機回日本,上周就跟你說過的。」

  蘇似乎燒迷糊了,傻呵呵地笑,鼻音依舊很重:「上周?上周……什麼時候?上周忙著給莫里亞蒂教授整理——」

  她頓住了,時隔近兩個月,想到高數課她的第一反應依舊是莫里亞蒂教授,而不是那個白髮蒼蒼的老教授。

  ——她又給弄混了。

  看著蘇蘇這副樣子,小美終究沒忍住,伸手握住她的手,蘇蘇的手很燙,這一定發燒了,但是如果她今天不去,她一定會後悔的!

  「莫里亞蒂教授死了,蘇蘇。」她哀切地說,「今天是他的葬禮,去吧,蘇蘇。」

  蘇抬頭看向她,眼神冷如外面的寒風,說話都刻薄起來:「怎麼,不著急去趕飛機嗎,哦對……上次我們說過我還可以繼續租這個房子的,是麼?」

  小美愣住,默默地收回手,還是選擇說出口:「蘇蘇,你最近好像病了。」

  「嗯,感冒,還有點發燒。」蘇無力支撐自己半坐起來,乾脆平躺在床上,手背搭上額頭,看上去情況不是很好,「不過我每年都會換季感冒,情況和這差不多,差不多休息一下就好。」

  人在傷心的時候,細胞也會傷心的,傷心的細胞怎麼會打起精神自愈呢……

  「蘇,如果讓你再選一次,」小美笑了笑,溫柔地伸手替她理了理額前的頭髮,「如果莫里亞蒂教授……如果他還在,你還會不會糾結於到底自己喜歡他與否?」

  她的眼睛很紅,或許是感冒所致,但蓄滿的眼淚卻不會是因為感冒,她似乎正試著平復自己的心情,然後開口,聲音低沉卻掩飾不了哽咽:「……如果他在,我一定會忍不住擁抱他。」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不講道理,如果知道自己喜歡上一個人的原因,那麼或許當一切迫不得已結束的時候不會那麼委屈,但偏偏……說不出道理才是常態。

  所以才極其的難過,難過得要死掉,因為甚至都無從得知究竟從哪裡開始了難過,不知道病因,就無法對症下藥,那即使休息的再多又怎樣……感冒不會好,難過也不會好,細胞也只好陪著她一起難過。

  小美最後還是離開了,她看著蘇蘇強撐著起身洗漱穿衣,然後和他們一起穿著厚厚的冬裝,圍上溫暖的圍巾,只是他們要去機場,而蘇蘇要去學校,參加她愛——敬愛的……敬愛的教授的葬禮。

  她到學校的時候,一群小孩子穿著白色的裙子站在一旁靜靜地唱著詩歌,純淨又可愛,像一個個小天使似的。

  不過或許教授本人可能更喜歡聽著搖滾樂上路。

  想到這一點,她忍不住露出個笑,可惜笑容不過三秒,又再次消失,她悲切地喃喃著,作為他眾多學生中的一個,和大家一起送別莫里亞蒂。

  「教授教授……我真的感覺自己再也不會高興了。」

  莫里亞蒂教授的葬禮結束之後,蘇蘇回到家中竟然神奇地感到神清氣爽。葬禮不愧是葬禮,原本她憋的死死的,卻在幾個文學院老師上去緬懷莫里亞蒂教授時忍不住淚如泉湧。

  哭過之後使她壓抑的心情放鬆了不少,她回家後覺得自己昏昏沉沉了近一個多禮拜的腦袋竟然慢慢清醒了起來,甚至發現安東尼和小美走後,還考慮頗為周全地把門窗煤氣都鎖好,但是一個人在這間小別墅,還是有點害怕的。

  俗話說得好,酒能壯人膽。

  於是她想到了安東尼表叔的酒窖……

  在蘇蘇享用美酒的時候,外面卻迎來了冬天的第一場初雪,這種風雪天實在讓人提不起來精神,只想縮在房子裡看看脫口秀、吃吃土豆泥什麼的。

  但是作為員警,這顯然是最典型的身不由己的職業,明明是風雪天,卻還要因為一個電話從局裡出來,大老遠趕到這兒來解決問題。

  「瑪格麗特夫人——」員警站在房頂上,吹著冷風往下喊著,聲音都在發抖,「您確定您的貓是通過壁爐裡爬上房頂結果卡住了嗎?」

  蒼老又耳背的瑪格麗特夫人:「——啊?」

  員警:「…………」算了,還是自己再找找吧。

  他乾脆把外面的棉服脫掉,在寒風夾雪中不自覺抖了抖身子,拿出手電筒往裡面照著,可是完全看不到小貓的影子,講實在的,在這個天來幹這個事情,他真的要暴走了!

  「嘿,莫蘭,你小心點,你把爐灰弄我眼睛裡了……嘖!」在房間裡的前輩很不高興地抱怨了起來。

  在寒風中衣著單薄還得忍氣吞聲的莫蘭只好唯唯諾諾地喊了聲抱歉。

  唉……儘管S學院的案子讓他出了把風頭,但顯然不能掩飾他依舊是個小新人的事實,現在還是得好好尊敬前輩。

  想到這兒,他覺得整個人都不太高興。

  ——塞巴斯蒂安•莫蘭,就是在S學院的多起案子中,逆向思維超群,聯想力和偵查能力都相當超群的那個員警。新人,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他走馬上任的當天,就是麗蓓嘉的頭顱被發現的那天。

  而溫暖舒適的房間裡的前輩捂著眼睛往後退了幾步,選擇等莫蘭那小子找完之後再行動,現在他需要好好揉一揉自己的眼睛。

  這麼想著,前輩在瑪格麗特老太太的招呼下坐到了沙發上,老太太和藹地感謝了員警們的出勤,並表示小貓南茜是自己的寄託,沒了她自己幾乎不能睡一個好覺,萬般無奈之下才打電話報了警。

  前輩當下表示無妨,還特意寬慰了老太太幾句,表達了自己願意為人民服務的赤誠之心。

  瑪格麗特老太太貼心地奉上一杯熱茶,前輩高興地享用著,感覺胃裡稍微暖和了點,順帶著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不由自主就往身後的沙發靠去——

  「喵!」

  一聲尖銳的貓叫,從前輩背後的沙發突然竄出一隻貓,那只貓似乎在睡覺,被他擠到之後才醒了過來,跳開的同時不忘回頭撓了一把前輩。

  他差點沒忍住把茶潑在這小東西身上。

  不過瑪格麗特老太太瞬間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蹣跚著往貓的身邊走去,這只老貓蜷縮起尾巴,順服地跳到老太太懷裡,老太太就高興地感謝起前輩。

  ……嗯,這杯茶還是沒有潑出去。

  「瑪格麗特太太——」

  煙囪那兒傳來青年被凍得顫抖的聲音:「我好像聽到貓叫了,是找到南茜了嗎?」

  老太太很高興,聽到他的問話,往前傾著身子回答道:「——啊?」

  ……莫蘭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不過估計確實是找到了,他這才迅速穿好棉衣,打算從旁邊的梯子那兒下來,不過他才剛下了兩級,就看到幹道上走著一個人,風雪中十分閒適,衣著看上去相當單薄。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好像是十分明確地往五百米開外的那間小別墅去的。

  ……莫蘭記得,他剛剛和前輩來的時候,看見一個年輕的女學生淚流滿面地下車,目的地正是那個小別墅。

  莫蘭心裡立刻拉響了警報,迅速下了樓,看了看瑪格麗特老太太溫暖的屋子一眼,又瞅了瞅那邊的獨棟小別墅以及那個越來越靠近別墅的男子……

  莫蘭咬了咬牙,沖屋裡喊道:「前輩,那邊好像有點情況,我過去看看,去去就回來!」

  正忙著逗貓的前輩無心照顧後輩:「——啊?」

  莫蘭:「…………」算了,還是自己最靠譜。

  這麼想著,他趕緊往那邊走去,只是這中間是一大片農田,直接過去肯定是會被人罵,莫蘭只好繞到主道再往那間小別墅走去。

  莫蘭口中淚流滿面的女學生此刻卻哼著歌,把滴管往試管口湊,光著的腳踏在地毯上打著節拍,臉頰紅紅的,不知道是發燒所致還是那半瓶紅酒的功勞。

  安東尼和小美剛走沒多久,她就把餐桌改成了實驗台,頂層的化學用品被她一個個挪下來,酒精燈燒著蒸發皿,裡面正緩緩冒出白色的霧氣,而她也沒閑著,哼著歌把滴管中綠色的液體往試管裡小心地……

  一滴……

  兩滴……

  三滴……

  四——

  「叩叩叩」

  噢,第四滴被敲門聲打斷了,她一個手抖把綠色的液體滴到了旁邊的檯子上。

  蘇皺皺眉,打了個酒嗝,把試管放到旁邊的試管架上,又用坩堝鉗把蒸發皿夾到一邊去,正要把酒精燈帽蓋好——

  「叩叩叩」

  好的,知道了知道了,最後一步做完就去開門……

  她心裡應著,嘀咕了一句,彎下腰把不小心掉到地上的酒精燈帽撿起來,總算重新蓋滅了酒精燈。

  做完這一切,她又仔細洗了個手……

  「叩叩叩」

  敲門聲再次讓腦子不清醒的蘇蘇回過神,她猛地抬頭——噢對,外面有人敲門來著!或許是小美沒趕上飛機什麼的?

  她看了眼餐桌上的器材,心想自己一定會被她念叨的,不過現在也藏不起來了……

  這麼想著,懷著視死如歸的心情,她晃晃悠悠地走過去開了門。

  穿著單薄的西裝的男士都準備好了笑容,看見門打開的瞬間又猛地關上了。

  莫里亞蒂:「……」什、什麼情況?

  蘇蘇則被竄進來的冷風吹得腦子一清醒,當下到沙發上拿起一件毛毯披好,把自己裹得嚴實了,才再次過去開了門。

  莫里亞蒂斜倚在門口,正琢磨著要不要乾脆自己想辦法進去算了,忽然一道光從門裡照過來,直直地照在他的臉上,他被光刺激得皺了眉頭,抬頭一看——

  蘇蘇身上的毛毯從肩膀上滑落,露出了窄窄的兩肩,而表情更堪稱目瞪口呆。

  哦不——

  她哭了。

  莫里亞蒂很無奈,他就知道她一定會哭,所以那天他如果在宿舍樓那裡見到了她,把事情說清楚就好了嘛。

  可惜沒有如果。

  總之愛徒哭了,眼淚比剛剛的毛毯掉的還俐落,一大顆接著一大顆的眼淚毫不猶豫地往下掉,似乎爭相恐後地想要驗證牛頓第一定律。

  「教授……」學生的聲音都在哽咽和啜泣,然後一頓,愣愣地抬頭,「莫、莫非是頭七……?」

  莫里亞蒂:……不是很懂她在說什麼。

  「蘇,有什麼話能不能先讓我進去,」他眨眨眼,「我好冷。」

  蘇蘇嗚咽一聲:「都成鬼了……還是那麼可憐……」

  「喂……」莫里亞蒂這才被她弄得哭笑不得,隨意往後瞥了一眼,然後一頓,扭頭對蘇蘇說,「說真的,蘇蘇,你再不讓我進去,事情就會麻煩了。」

  「啊?」蘇的大腦思維尚處於一片混沌之中。

  「有人追過來了。」

  「我看見了——」

  她像是瞬間清醒了過來,往旁邊一閃,莫里亞蒂迅速進了房間,剛進來靠在門後,就聽見門外傳來了聲音。

  「呃……小姐?」

  門外的聲音聽上去很年輕。

  「我是塞巴斯蒂安•莫蘭,我是一個員警。」

  蘇蘇心想怎麼到哪都有員警,都離開學校了還能碰到員警。

  「我剛剛看見有人進來了,請問您需要任何説明嗎?」

  「我——」她一頓,扶著門的左手猛地一縮緊,莫里亞蒂則對她露出個笑容,嗯……果然屋裡很暖和,尤其是學生的手,非常適合暖手。

  蘇只好強行不顧莫里亞蒂撓她手指頭的舉動,鎮定地說:「沒事,剛剛是我的……男友。」

  於是不停撥著她手指頭的教授終於停下了,抬眼看向這個大膽的學生。

  蘇繼續鎮定地說:「他之前騙了我……不過現在沒事了」

  莫蘭:「噢噢,抱歉。」熱心的莫蘭總感覺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糧,唉,心裡苦。


☆、30

   屋子裡很暖和,畢竟暖氣開得足,穿著睡裙打著赤腳踩在地毯上的學生看上去有些慌亂,手足無措地愣了半天,然後居然是默默蹲下去把毛毯撿起來,又重新裹好了。

  莫里亞蒂朝她走來,見她更加慌亂,才狀似無意地和她擦肩而過,帶的她整個人往後稍退了一步——

  嘖,無形撩妹,最為致命。

  蘇整張臉都紅得透透的。

  他隨意掃視了幾眼這個小別墅,然後先是注意到了桌上的紅酒,不由得挑眉一笑:「你成年了嗎就喝酒?嗯?」

  蘇蘇感覺這熟悉的聲音真真切切地傳到她耳朵裡,不由得鼻腔一酸——

  「好了別哭了。」莫里亞蒂搖搖頭,無奈地落座于沙發,自行給自己倒了酒,用的正是蘇蘇的杯子,她張了張嘴正要阻止,見他已經下嘴,倒也沒說什麼了。

  等莫里亞蒂砸吧砸吧嘴,感慨這酒不怎麼地的時候,她才唯唯諾諾地走了過來,坐在了莫里亞蒂教授旁邊,然後猶豫道:「教授……你、你沒死啊……」

  「怎麼,眼巴巴盼著我死?」莫里亞蒂教授調侃一句,隨意地往後靠著,語氣滿是戲謔,「我偏不死。」

  好的好的,不死好啊。

  蘇蘇正想詢問他為什麼好好活著,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這一點,卻不想教授起身,朝原本的餐桌——如今的實驗台走了過去。

  蘇頓時緊張了起來,一個撲過去扯住他的褲子,堅定道:「你不能過去!」

  莫里亞蒂回頭垂下眼看著半個人趴在沙發上的學生,不屑地冷哼一聲,稍用力一怔,蘇手裡的西裝褲布料就脫離了手指頭。

  蘇心想,完了,他一定會嘲笑自己的。

  莫里亞蒂的聲音在那邊響起:「讓我看看……嗯,白磷,你在計算五千克白磷燃燒所需要的氧氣啊……嗯,這綠色的是……」

  他頓了頓,抬頭,似笑非笑盯著慌亂的學生:「你這是……想知道我是怎麼死的?」

  ——是的,沒錯,太想知道了。

  蘇抿了抿嘴,因為她一開始就不信莫里亞蒂教授會死,所以一定是屍體燃燒的時候出了什麼問題。

  「算這個有用嗎?」他拿起玻璃棒,隨意戳了戳旁邊淺黃色的白磷,癟嘴,「受潮了。」

  「哦……」蘇乾巴巴地回應,「那是半個月前買的,一直放在地下,我前段時間在感冒,一直沒空做這個實驗,唔,潮了就潮了吧。」

  莫里亞蒂看向她,挑眉,朝她踱步過來,彎下身子低頭,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嗯,發燒,你怕是要死了。」

  「死了也照樣能活過來,」她自嘲地搖搖頭,「就像你一樣,教授。」

  莫里亞蒂頓住,然後直起身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他、他生氣了?蘇蘇沒忍住咽了口口水,完了,這該怎麼辦,這要怎麼哄?

  「糾正你一個錯誤,蘇小姐,」他說道,「不要叫我教授,我已經不是教授了。」

  哈?

  蘇錯愕地抬頭,她還以為莫里亞蒂教授要因為她的不敬而生氣了,結果……結果是這麼一回事情。

  不過現在讓她改口,她也實在不好意思,於是咳了咳,道:「中國有句話叫『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不能隨意不尊重老師的。」

  「有意思,中國還有這種說法……」莫里亞蒂挑眉,再次坐回她旁邊,笑眯眯地說:「那快叫爸爸。」

  「我拒絕,」她腦子一抽,嫌棄道,「沒想到你居然喜歡這種play.」

  等、等等,她剛剛……說了什麼……???

  厲害了我的蘇,這句話可以讓你各種意義上的死無葬身之地你知道嗎。

  蘇驚慌失措地扭頭,正尋找小別墅裡是否存在一條可以容納思想齷齪的學生的地縫,沒想到教授卻很正直地開口道:「不,我比較喜歡師生play。」

  你夠了哦!真的夠了哦!

  話題進行到這裡基本上可以洗洗睡了,畢竟此時氣氛十分尷尬,當然也只是蘇蘇一人感到尷尬,但是教授卻十分期待愛徒還能說出什麼有意思的話,但顯然這種期待必然會落空,因為蘇小姐現在恨不得發燒四十度暈過去。

  「別緊張,」教授安撫道,「畢竟『男女朋友』之間聊聊這些也沒什麼的。」

  蘇心服口服地向莫里亞蒂勢力低頭:「……教授,我錯了。」

  「錯哪了?」莫里亞蒂教授不依不饒,問題一個接一個,就好像他每次引導學生思考時一樣的耐心,「是錯在和教授談戀愛,還是錯在拒絕喊教授爸爸?」

  蘇幾乎暴走:「前者根本不存在啊!至於後者……後者是錯嗎!」

  莫里亞蒂教授無辜地說:「怎麼不存在,剛剛你不是和那個員警說你男友回來了……而也是你說的『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的等價代換有問題嗎?」

  蘇無言以對:……沒問題,教授說什麼都是對的。

  看著學生終於恢復從前時而呆蠢又時而委屈的表情,莫里亞蒂才噗嗤一笑,拍了拍乖巧地坐在沙發上的學生,語氣溫柔:「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像那樣僵著臉,再也不會開心了。」

  根據他這些天的觀察,原本喜歡抬頭看世界,指點著花草樹木問問題的學生,卻因為他的死訊,慢慢低下了頭,習慣把半張臉都埋在圍巾裡,閃閃發光的眼睛也看不見了。

  蘇卻不知道該怎麼說,畢竟她確實覺得……自己真的再也不會開心了,畢竟教授他都已經不在了。

  提到這個,她還是沒忍住,問道:「教授,我想請問您究竟是怎麼火裡逃生的?」

  「我沒有逃生,」他把桌上的酒端起來再喝一口,「火確實燒死了那個——哦,對,即使火沒燒死,她也已經死了。」

  她?

  她靈光一閃,終於反應迅速了一把,失聲驚叫道:「麗蓓嘉?」

  這反應倒是讓莫里亞蒂頓住了,他抬頭看向仍處於震驚中的愛徒,眯了眯眼睛:「你什時候知道麗蓓嘉是我殺的?」

  蘇更震驚了:「麗蓓嘉是你殺的?」

  莫里亞蒂:「……」

  「我只是想到了麗蓓嘉的屍體,我還以為是你從萊克特醫生手裡逃了出來,但萊克特醫生為了製造你死的假像,然後用麗蓓嘉的屍體裝樣子,哦,那麼頭——」

  「是我從萊克特醫生那兒『借』的,」他做了個誇張的手勢,「他那兒的東西有這麼多。」

  蘇:「……」好了,她不想知道這個。

  「所以我之前就說過,」莫里亞蒂耐心地教導著愛徒,「不要去萊克特醫生那裡看病了,他很危險——」

  「您……您不危險嗎?」蘇呆愣愣地問,然後低下頭,皺起了眉頭,「您、您……為什麼要殺死麗蓓嘉,我聽說她是個很好的人。」

  屋子裡的暖氣似乎一下被抽走了。

  莫里亞蒂開口,不辨語氣:「你怕我?」

  「……不怕,」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抬頭,「我知道教授不會傷害我。」

  莫里亞蒂卻無聲笑了:「你也太自信了。」

  「不然教授為什麼要來找我——」她急切地說,「畢竟,如果您要殺了我的話……剛剛進門就可以動手了,可是您既然沒動手,是不是說明……你信任我。」

  莫里亞蒂卻嗤笑她,卻琢磨著要不要離開這兒。

  「教授……我只是好奇……」她皺著眉頭,急切卻又有些畏懼,「他們說麗蓓嘉是個好人,我想知道為什麼您會殺了她。」

  莫里亞蒂低頭不看她:「你記得我問你的第一個問題嗎?」

  她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回答道:「我的名字?」

  莫里亞蒂教授覺得什麼氣氛都可以被她毀的徹底,只能感慨她確實是那個傻乎乎的學生,這個問題,恐怕確實沒有別的意思在裡面。

  「我問你,為什麼殺手要殺人,」他兀自陳述道,「我說,是因為愛好,你說……」

  「是因為純粹,」她回憶起來了……但就算是這樣,她後來也想到了別的可能性,「教授,難道你就隨機選中了她?一定有別的什麼原因的!」

  「說出原因好讓你覺得我是個有苦衷的殺手?」莫里亞蒂笑了笑,「你很天真,蘇小姐,我選中她,不過是因為她長得好看。」

  蘇的聲音高了一階:「可她是無辜的。」

  「沒有人是無辜的,」教授冷冷地說,「你記好了,蘇。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無辜的,每個人身上都承載著罪,每個人都有要去死的理由,沒有人是無辜的。」

  她感覺呼吸急促起來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有理由去死,因為每個人都不是純粹的善?」

  對,這就是她的純粹理論,他覺得還是挺有道理的。

  「對。」莫里亞蒂教授予以肯定。

  「那你自己呢?」

  「我也是。」

  「那我呢?」蘇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要提到嗓子眼了,「我呢?教授……那我呢?」

  莫里亞蒂的笑容斂去。

  「你愛我嗎?」她覺得自己大概是瘋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從何冒出這種話,「你愛我嗎……以、以純粹的愛……你愛我嗎?教授……」

  蘇蘇沒等到莫里亞蒂教授的答案,因為門外又有人敲門了,她看了眼教授,又看向響個不停的門,最終還是敗下陣來,裹好毛毯起身去開門,坐在沙發上的莫里亞蒂也收回目光。

  蘇……該死嗎?

  不可否認,如果從心回答這一問題,他的答案是——蘇不能死,他不希望蘇死去,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蘇蘇可以一直陪著他,否則他也不會在萊克特離開之後就跑來找她。

  可是按照他的論調,任何人都有死亡的理由,包括他自己都不例外,那麼蘇……

  她是一個例外嗎?

  作為他的世界觀的例外而存在……

  現在的莫里亞蒂顯然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但是時間會證明一切,想到這兒,他皺緊的眉頭鬆弛下來。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莫里亞蒂是個樂觀的人,一方面是出於自負——世上還有老子解決不了的事情?一方面還是處於自負——老子解決不了的事情只有未來的老子能解決的了,現在著急又有什麼用呢。

  懷著這樣的心態,他倒是坦然接受了一切,例外就例外吧,方程也允許多解的。

  不過另一邊蘇蘇就不怎麼好了。

  「員警先生,怎麼了?」蘇上前開門,頭疼道,「剛剛真的是我的男友……」

  「哦不,小姐,」莫蘭有些局促地說,「呃,我的意思是……可以借用一下手機嗎?和我一起來的同事似乎不顧我,自己回局裡去了。」

  蘇:「……」你蠢嗎?

  莫蘭也感覺很委屈,他哪裡知道自己不過是去了幾分鐘,回來之後整個世界都變了,前輩開著車走了,瑪格麗特老太太睡得呼嚕聲震天響,他撓門半天只有貓回應……

  「小姐……您看……」莫蘭局促道,「希望不會給您添麻煩。」

  「添麻煩倒不會……」蘇猶豫了一下,照理說她應該請這位可憐的員警先生進來坐一坐,喝杯水什麼的,但是屋裡現在有個傢伙好像和員警關係……咳,一言難盡。所以她要不要——

  「蘇,」屋裡忽然有人叫了一聲,蘇下意識回頭看去,就看到莫里亞蒂教授皺著眉頭看向他們,「呃……怎麼了?」

  蘇警惕地看了一眼莫蘭,發現後者表情茫然顯然不認識莫里亞蒂教授,這才松了口氣,道:「這位元員警先生要借用一下電話,他被同事拋棄了。」

  莫蘭:拋、拋棄……

  莫蘭感覺自己的心口被射了一箭,這位小姐,你說話可以不那麼直白嗎,很傷人的你知道嗎?

  顯然她不知道……

  莫里亞蒂立馬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哦,可憐,快請進。」

  莫蘭:……感覺自己好沒用。

  得到教授首肯的莫蘭總算是進了溫暖的小別墅,蘇蘇也很善良地替他倒了一杯水,莫蘭受寵若驚地接過,然後看了眼這對小情侶家的餐桌——

  哦,有個性。

  莫蘭默默地移開了視線,在莫里亞蒂的招呼下坐在了沙發上,但是顯然蘇蘇是不高興的,畢竟她還有個問題的答案沒有得到解決,而員警先生的到來無疑是個巨大的電燈泡,哦不,或者應該叫燈塔。

  氣氛沉默著,只有暖氣在自由地流動。

  莫蘭硬著頭皮開口:「還、還沒休息呢啊……」

  這話說完他就像咬斷自己的舌頭,現在家裡有人,人家小情侶怎麼好意思去睡覺。

  莫里亞蒂回頭看向蘇蘇,挑眉:「你不是生病了嗎?早點去休息吧——」

  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親愛的。」

  蘇立馬臉通紅,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我這就去休息。」

  「手機還沒給員警先生呢。」莫里亞蒂好笑地叫住她,看著蘇蘇頓悟般點點頭,迅速跑上樓,沒一分鐘就又跑下來,滿臉通紅地把手機遞給了員警先生,莫蘭卻覺得自己莫名又被塞了一嘴的狗糧。

  把手機遞給了莫蘭之後,她感覺身上一暖,原來是莫里亞蒂幫她把掉了的毛毯再次披上了,明明是關切備至的動作,從他身上做出來卻覺得他滿眼的笑意,一點兒也不像是要關切誰。

  蘇覺得自己的害羞像個笑話。

  「晚安。」她強行鎮定,靜靜地對莫里亞蒂教授說。

  「晚安,親愛的。」莫里亞蒂溫柔地叮囑她,「記得吃藥哦。」

  好的,後悔藥是嗎,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吃。

  只是蘇蘇還沒轉身,又被莫里亞蒂拉住了胳膊,等她一回頭,看見莫里亞蒂教授深情款款的視線牢牢地鎖著她:「親愛的,你還沒給我晚安吻。」

  別得寸進尺!

  你這個禽獸!

  打電話的路人莫蘭只好裝作沒看見這對小情侶的虐狗行徑,認真地聽著提示音有節奏地響著。

  「來,別害羞,」莫里亞蒂笑盈盈把臉往前湊了湊,語氣居然還有點委屈,「你不吻我,就是還沒原諒我?親愛的,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和她們都是逢場作戲,只有你才是我的真愛哦——」

  莫蘭覺得自己的三觀粉碎了,也不裝作在認真打電話了,當下不可置信地抬頭:「你居然背著這麼好的姑娘在外面有人?」

  莫里亞蒂看他一眼,心想關你什麼事。

  莫蘭悲憤欲絕:「人渣!」

  蘇沒忍住贊同地點了點頭。

  教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蘇立馬就狗腿道:「不,只要吉姆是愛我的,我就可以接受他的一切。」

  說到這兒,她靈光一閃,抬頭看向莫里亞蒂,繼續她剛剛未完成的問題:「你愛我嗎?」

  莫蘭感覺自己的豈止三觀碎了,連著整個人都化成了一灘粉末,他真是越來越不懂現在年輕人的戀愛觀了:「這位小姐,你一定要想清楚啊,他在沒結婚之前就背著你搞三搞四,結了婚之後不一定是什麼結果啊……」

  蘇凝視著莫里亞蒂,直直看進他的雙眼:「你愛我嗎?」

  莫蘭:……算了,這姑娘沒法勸。

  「你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莫里亞蒂笑著說。

  蘇毫不猶豫地湊上去,輕輕碰了碰他的左臉頰,然後退回一步,認真地問:「你愛我嗎?」

  ——莫蘭尷尬地站起身:「那個……呃,局裡說派人來接我……我先走了。」

  「我愛不愛你有那麼重要麼?」莫里亞蒂盯著她,「蘇,你到底想要的是什麼答案。」

  ——熱心的莫蘭聽了這話實在沒忍住:「她想讓你求婚啊,先生。」

  蘇咬著嘴唇,感覺自己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了,只皺著眉頭,喃喃道:「我希望……我希望知道你的原因,我希望你告訴我,那不是純粹因為愛好。」

  ——莫蘭:「我的天哪,先生,你居然把勾搭姑娘當□□好?!這位小姐,千萬不要啊,就此放手吧,何必非要和他在一起?」

  莫里亞蒂盯著他的愛徒,從她進入學校的第一天,蘇蘇就開始和他接觸,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這個學生在他心裡的印象從來不是一直是好的,但是她一直都有辦法把前一秒跌入穀底的印象重新撈回來。

  他想看看蘇蘇到底還有什麼招。

  「我確實是因為愛好。」

  ——莫蘭都震驚了:「居然還這麼理直氣壯!人渣!禽獸!」

  然後氣氛是長久的沉默。

  莫里亞蒂心想,愛徒這回終究沒有救回來她在他心裡的印象。

  蘇蘇扭頭看著莫蘭,表情冷淡,和莫里亞蒂上課看著教室裡坐著的一群蠢貨時的眼神如出一轍:「你好煩。」

  「我走!」莫蘭委屈地一聲喊,接著就猛地跑出了溫暖的小別墅,進入了冰天雪地之中——走之前還沒忘給他們帶上了門。

  蘇蘇心想,這位員警先生真是個好人。

  莫里亞蒂卻已經不想和蘇蘇周旋下去,他給人的機會只有一次,哪怕是所謂他世界觀的例外,這回同樣也只有一次機會,畢竟既然這次她救不回來自己的形象,那往後這種事情只會越發生越多。

  ——晚上趁她睡著了就離開吧。

  莫里亞蒂教授心想。

  看莫里亞蒂教授回了神,蘇蘇忽然就想起小美在離開前問她的那個問題——「如果莫里亞蒂教授還在,你會不會糾結於自己到底是否喜歡他與否。」

  她說什麼來著?

  如果他還在……我一定會忍不住擁抱他……

  教授還沒挪動半步,就忽然感到身上一暖,比這些暖氣都要暖的熱源突然貼近了他,緊緊地用胳膊勾著他的脖子。

  蘇蘇低聲說:「無論如何,教授,請給我個機會,讓我留在你身邊。」

  莫里亞蒂想問,你怎麼知道我打算要走?

  不過他還是沒問出口。

  「好吧。」他猶豫了一下,抬起一隻手拍拍她的頭,「那你要乖哦。」


☆、31、

  我們可以把蘇蘇想成一個很有心機的人——

  蘇[一臉懵逼]:哈?

  ——畢竟搞的定莫里亞蒂的人物,怎麼肯能不是狠角色。

  蘇:好像有點道理……這麼說,我、我是個狠角色?嘿嘿嘿嘿嘿……

  m:醒醒,蘇蘇,七點半了。

  ……

  蘇蘇一臉惆悵地盯著萊克特醫生:「所以,自從我做了這個夢之後,我總覺得自己可以去拯救世界……咳咳,體力上或許不行,不知道牧師可不可以——哦對了,女性不能當牧師。」

  萊克特醫生真誠地看著她:「我懷疑你有病。」

  「醫生,」蘇蘇神色複雜,「我如果沒病,我為什麼到這裡來?」

  萊克特醫生:「……你說的很有道理。」

  他給蘇蘇茶杯裡的茶續滿,問道:「不過,莫里亞蒂今天怎麼放心你自己來看病了?他平時不是一直陪著你的麼。」

  「教授他說要去貝克街拜訪一個好友,」蘇蘇立馬一臉嫌棄,「他居然有朋友?從我認識他到現在,也沒見他有過朋友。」

  萊克特醫生摸摸下巴:「我啊。」

  蘇頓了頓:「他不會承認的。」

  好吧……

  萊克特醫生瞧著她笑了笑:「不過,我覺得或許可以帶你去看看他和他的好友。」

  蘇一愣:「我不想去啊。」

  「總有人想去的,」萊克特醫生打了個響指,蘇蘇感到自己被一股熟悉的混沌包圍,緊接著,就有其他人出現了,萊克特醫生脫掉白大褂,拿好西裝,看向沙發上的人,笑著說:「怎麼,太久沒出來,忘記掌握這具身體的滋味了?」

  第二卻笑:「你知道的醫生,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我並不是不能出來,而是不想出來。」

  她頓了頓,然後站起身:「蘇蘇活得挺好的。」

  「嘖,」萊克特醫生笑著搖搖頭,對她說,「上次估計沒玩過癮吧,走,我們這回去看戲。」

  看戲?哪有那麼多戲可看?

  莫里亞蒂站在天臺上的時候,就一眼鎖定了這兩個觀眾,這就直接導致他說話頓住了……

  福爾摩斯先生敏銳地察覺到這一點,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幾步,順著莫里亞蒂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一男一女正仰著頭看著天臺。

  嗯,不出意外的話……

  親友團?後援隊?支持者?

  偵探先生不屑地「切」了一聲,愚蠢,花哨。

  莫里亞蒂斜睨他一眼:「你『切』什麼?」

  「你管得著?」偵探先生毫不示弱地和他針鋒相對。

  樓下的兩人的氣氛就不那麼劍拔弩張了,第二看了看樓上的兩個人,扭頭道:「莫里亞蒂是不是看見我了?」

  「我們。」萊克特醫生糾正道。

  「信我,他的眼裡只有我。」

  「不,」萊克特醫生深深地笑了,「他在看他的蘇蘇,你是第二,親愛的。」

  第二感覺被他噎了一下,冷哼一聲轉過頭,語氣中還有一點賭氣的味道:「那就讓他看蘇蘇好了。」

  話說完,她整個人往旁邊一倒,萊克特醫生精准地接住她,心想,第二這是因為莫里亞蒂喜歡蘇蘇而生氣了?不,那也不至於現在才生氣,所以……莫非是因為——

  「叮叮叮」

  她的手機響了,萊克特醫生下意識往天臺上看去,風衣偵探的旁邊是西裝革履的莫里亞蒂,而他正把手機放在耳邊,示意萊克特醫生拿起手機。

  好吧。

  醫生從善如流地從蘇蘇口袋裡拿出手機,放到耳邊接聽:「喂?」

  「把我女朋友放下,」莫里亞蒂冷冷地說,「趁我沒動手,有多遠走多遠。」

  「你還能動手?」萊克特醫生回他,莫里亞蒂是典型的腦力工作者,真正硬碰硬,他的戰鬥力簡直就是渣渣。

  「當然……」莫里亞蒂卻笑了,接下來,福爾摩斯先生背上和胸口的紅點消失,統統來到了萊克特醫生的腦門上。

  夏洛克一挑眉,饒有興趣問:「我現在把你從這兒推下去會怎麼樣。」

  莫里亞蒂看了他一眼,露出個誇張的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做了個手勢,於是其中一個小紅點再次回到了福爾摩斯的身上……

  其實事情很簡單,硬碰硬他當然做不到,那就把距離保持好,誰都近不了他的身,那不就萬事大吉了?

  氣氛在一片僵持中發生了變化——蘇蘇醒了過來,等她站穩身子,發現自己面前已經鬥轉星移,不再是她熟悉的診所,她顯得有些懵逼。

  「什麼情況?」她扭頭問萊克特醫生,然後表情微妙,「你臉上好多紅點,咦……還在動。」

  萊克特醫生默默指了指天臺,蘇蘇順著方向看過去,發現了一個顯眼高挑的長風衣的傢伙,然後他旁邊是快看厭了的男友。

  儘管快看厭了,但蘇蘇在看到他的瞬間還是忍不住笑了,抬起胳膊沖他揮了揮手,甚至還躍躍欲試地跳了兩下。

  ——你跳什麼?指望自己能一下從那兒蹦上來嗎?

  夏洛克中肯地評價:「你女友有點蠢。」

  「總比你連女友都沒有好。」莫里亞蒂毫不猶豫地回擊。

  「誰說的?」夏洛克卻露出了一個神秘莫測的笑容,指了指街角處,莫里亞蒂往那個方向一看,卻是一個穿著白色大衣的漂亮到精緻的女性,長髮披在腦後,眉梢眼角都是風情。

  她抬頭沖天臺上的兩人真誠地笑了笑,單手舉起了槍,表情無辜地指著一個人,莫里亞蒂神色一緊,卻聽得一聲槍響後,剛剛還在歡快蹦躂的學生突然睜大了閃閃發光的雙眼,下一秒無力地倒在血泊裡。

  ——方寸大亂不過如此。

  於是夏洛克毫不費力地在他背後一推,莫里亞蒂竟腳底沒站穩,失足跌落了天臺。

  死、死了?

  ……

  蘇蘇猛地醒過來,滿頭大汗都顧不得擦乾淨,就開始瘋狂地推著旁邊睡著的人:「教授教授,醒醒!我做噩夢了!」

  莫里亞蒂緩緩睜開眼,伸手把她塞到懷裡來,下巴在她的腦袋上蹭了蹭,聲音低沉卻又睡意沉沉,還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喃喃道:「乖,明天再說。」

  「可是——」

  「閉嘴。」

  「我不!我真的做噩夢了,很可怕的!」

  「明天再說,聽話。」他把她往懷裡緊了緊,又加了一句,「你說過會聽話的。」

  蘇蘇委屈:「……你……好吧……明天說就明天說吧。」

  教授很欣慰,獎勵似的拍了拍她的腦袋:「乖。」

  ——每天都做噩夢,如果每次都陪你一起當真,你還會不會有開心的一天了,蠢。


☆、32

   「蘇蘇?」莫里亞蒂輕輕推了推她,其實他也不是很排斥這種感覺,只是他感覺蘇蘇的身子越來越沉了,當然不是指體重方面,而是感覺到她越來越無力地依靠著自己。

  「蘇蘇你還好嗎?」

  她聽見教授的聲音模模糊糊地傳過來,而她已然頭疼欲裂,想從他懷裡出來都沒力氣,接著感覺自己身上一輕,她似乎是被——

  哦不,不是公主抱,請不要想那麼多,想想那個空間感,公主抱不適合上樓梯的。

  莫里亞蒂毫不猶豫把她扛了起來,蘇蘇覺得剛剛喝的那杯酒都要被顛出來了,然而她連駁斥他粗魯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委委屈屈地任他把自己扛上樓去。

  教授覺得學生病懨懨的樣子實在不討喜,幫她平躺在床上之後,默默盯著她一會兒,問:「你需要什麼説明嗎?」

  蘇:「唔……」

  「聽不清。」

  蘇:「嗯……」

  「算了你別說了,」教授不耐地打斷她的哼哼唧唧,湊上前去摸了摸她的腦袋,喃喃地說,「我記得你說吃過藥了……那安心睡一覺吧,明天起來就好了。」

  安心睡一覺?

  她從沒在有意識的時候安心睡過覺,噩夢連連和淺眠才是休息的常態。

  不過大概是教授的話太有欺騙性,和發燒加成,催眠效果簡直堪比萊克特醫生……

  這並不是什麼好比喻,不過此刻誰都沒意識到這一點,莫里亞蒂教授看著愛徒的呼吸漸漸均勻平順,竟然很正人君子地替她掖好被子,接著就退出了房間。

  他還是回到了樓下,踱步到蘇蘇的實驗台前,隨手幫她改正了幾個資料——看第一眼的時候就發現了,只是一直忍著沒改,好傢伙,現在終於忍不住了。

  時間看似漫長,實際並不如此,從他進門到現在,也不過將將三刻鐘,幫學生改正好了資料,他還有一些事情沒有弄完。

  教授伸手把樓下的燈關上,就近拿起了蘇蘇的紙和筆放在沙發上,然後把手機從口袋裡拿出來,順手將手機連上旁邊的小型投影儀。

  光潔的白色牆壁上立刻出現了一幅圖。

  一個個同心環形組成的小部件,又由一根根線將他們彼此相連,錯綜複雜卻不至於失去條理,因為他們都指向同一個中心。

  像是葉綠體……?

  不過顯然莫里亞蒂教授沒有那麼豐富的想像力,兀自將這幅圖和腦中的英國地圖重合起來。

  他到底是為什麼做這些事情?

  在經過蘇蘇的質問之後,他也忍不住琢磨起這個問題,做這些事情究竟有什麼意義?

  他手中的筆頓了頓,不過又迅速動了起來,意義這種事情,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他的所作所為用意義來說他的目的有些太深奧了。

  不過是感到有些無聊,想找個難題解決一下而已。

  ——而且這不是比殺人好多了?

  想到蘇蘇的反應,他自嘲一笑,蘇蘇問他選擇麗蓓嘉是否有原因,他自認為已經將原因全部說出來了——每個人都不是無辜的,每個人的背後都有虛偽做作的一面,可愛的外表下卻是骯髒的內心,有的人只在心裡骯髒不為人知,有的人卻做出來了,比如那個麗蓓嘉。

  只是這種事不需要被蘇知道。

  莫里亞蒂教授將紙和筆放下,將小細節的東西基本上完善了一部分——這事情並不著急,沒必要迅速做出來,懷著這樣的想法,他悠然起身去開燈。

  ——上一個放蘇蘇安然無虞地睡覺,然後開了燈的人,是體能極佳的萊克特教授,然而不到一個鐘頭,他就面臨了許多可怕的差點喪失生命的瞬間。

  最可怕的是,那時的萊克特醫生面對的還是無智慧的第二人格,而第二的智慧既然已進化,很多事情的變數就很多了。

  莫里亞蒂開燈的一瞬間,想到了之前他去萊克特醫生診所裡接蘇蘇的時候,他露出的那個表情,顯然是憐憫。

  不是普通意義的憐憫,而是憐憫傻子的目光。

  當時的萊克特醫生心裡想的是——你遲早會在蘇蘇身上栽跟鬥。

  天道好輪回,誠然,「遲早」正是此刻。

  莫里亞蒂看見蘇蘇略微睜著眼睛,空洞地盯著他腳前的地面,手裡拿著水果刀。

  誰知道她從哪裡找到的水果刀!

  儘管莫里亞蒂的近身攻防之術不像他的大腦那樣優秀,但基本的反應能力還是有的,他在蘇蘇動的一瞬間,就往旁邊猛地躲開了。

  於是水果刀立刻被丟在了他原本站著的地方,他還沒來得及做下一個動作,卻被蘇蘇猛地按在的牆上,可惜她的眼神依舊空洞,莫里亞蒂想到那個傳說中的第二人格的事情了。

  他撞在牆上的聲音還是很大的,因此假如外面的人有心,還是可以迅速發現其中的動靜。而外面站著的,是十分鐘前就跑出去的莫蘭。

  他被小別墅的女主人下了逐客令,不僅如此,一番好心還被當成了驢肝肺,這樣還能忍下去就不是正常人了,而莫蘭認為自己是個相當正常的人。

  局裡剛剛並沒有人接電話,這讓他感到很委屈,但是他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選擇離開這個小別墅,而是在風雪中猶豫著。

  ——他總覺得,這棟小別墅裡會發生家暴。

  逆向思維很強的莫蘭這樣想到。

  於是他一聽到屋裡傳來的重重的撞牆的聲音,頓時什麼寒冷和委屈都忘了,驀地轉身,往門上狠狠一撞——可惜門絲毫不動。

  莫蘭警官揉著胳膊,咬了咬牙,再次狠狠一撞——總算是把門撞開了。

  「我是員警!」他喊出聲,「放開那個小姐——咦?」

  莫里亞蒂的鼻尖停著一把水果刀,而手持水果刀的人正是他幻想中那位被家暴的女士。

  你們小倆口……這事情發展的真是越來越離奇了。

  莫蘭覺得自己看不透這一對小情侶,他倆人一開始看上去都像是好人,然後男方似乎是個禽獸,現在女方……居然有暴力傾向?

  一直裝瘋賣傻的第二煩躁地皺起眉,員警?呵,既然看到了,那就別走了。

  莫里亞蒂教授的戰鬥力不高,她一點都不放在心上,要不是正在發燒,說不定莫里亞蒂教授在第一輪的時候就死在刀下了。

  ——說得好像她殺過人似的。

  不過是幼稚的模仿行為罷了。

  如果萊克特醫生在的話,一定會這樣評價。

  但和第二不同,莫蘭面對著這位拿著刀子的女士時是滿心戒備的,擺好了架勢警惕地看著她,隨時等她攻過來,蘇蘇從一開始也沒把他往心裡放,所以幾乎是隨意地撲了上去。

  莫蘭抓準時機,一個過肩摔——

  「我看你敢摔她!」剛才還被摁在地上的莫里亞蒂教授冷聲開口。

  莫蘭猝不及防一頓,結果是用力不及時,第二手中的刀子掉了,不僅如此——她的左手……又脫臼了。

  第二:……這熟悉的疼痛感。

  莫里亞蒂發現第二在呆呆地盯著自己的手,這樣子總算讓他看出了愛徒的影子,當下和莫蘭比了個手勢,莫蘭居然神奇地看懂了——

  於是他鬆開第二的手,再次擺好了姿勢挑釁第二。

  儘管第二已然有了意識,但是這種謹慎防範的意識卻是從生活中一點點總結出的經驗,而作為一個沉睡多年的人格,她最缺的就是經驗。

  於是在她全神貫注地注意著莫蘭的時候,卻忽然感覺頭部一痛,等她呆愣愣地回頭,卻看到莫里亞蒂冷冷地看著她,笑容也是冷冷的:「我說了,你需要休息。」

  像是一個不近人情的家長。

  可還是不得不說這招很有用,於是第二終於也睡了過去,誰知道現在睡著的究竟是第二還是蘇蘇,但無論是誰,都無法否認一個事實,那就是這是他愛徒的身體。

  他把蘇蘇再次扛回了樓上,走出她房間之前看到了一個打開的小櫃子,裡面放著各式各樣的刀具,他頓了頓,於是把這個小櫃子抱出了房間,和蘇蘇平日的習慣幾乎一樣。

  莫里亞蒂再次回到樓下的時候,戰鬥力爆表的莫蘭正一籌莫展地盯著被他撞開的門——釘子有些松了,門把手也搖搖欲墜。

  看到莫里亞蒂出來後,他赧然道歉:「對不起……」

  莫里亞蒂沒理他。

  「無論是之前罵你人渣、禽獸,還是……」他苦哈哈地說,「還是弄壞了你家門。我道歉。」

  「沒關係。」擔心他喋喋不休個沒完,莫里亞蒂這才回話。其實他說的也沒什麼錯,人渣禽獸他也當之無愧,至於門……反正又不是他家的。

  「修好就可以了。」莫里亞蒂說道,然後熟門熟路地從廚房放煤氣罐的旁邊拿出工具箱,好像這真是他家似的——可實際上,這也是他一進門的時候就看到的東西。

  莫里亞蒂負責在一旁休息,莫蘭則任勞任怨地修起了門。

  「左邊先不要動,」莫里亞蒂抬頭瞟了一眼他的路徑,指點道,「學過數學麼?按照這樣的排列,最後你會發現整個形狀很難固定,只能難以下手。」

  可能到時候還需要我去幫忙扶著什麼東西……莫里亞蒂教授心想。

  「好的好的,」莫蘭心服口服,還和他閒聊起來,「您真厲害,請問是做什麼工作的?」

  「教數學的。」他隨口道,「在大學。」

  莫蘭想到了前段時期已故的莫里亞蒂教授……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莫里亞蒂教授的死和他的錯誤推論也有關係。

  於是愧疚更甚,回頭盯著他,滿臉的任勞任怨:「先生,您看您家裡的地板需要拖一拖嗎?」

  莫里亞蒂:「……」

  這人是不是有毛病。

  ……

  可憐的莫蘭警官還是被局裡給忘了,等他苦哈哈地給小別墅從頭到尾打掃了一遍,抬頭一看鐘錶,居然已經淩晨一點多,一直在演算的莫里亞蒂窩在沙發上,和他對視一會兒過後,動作自然地拿過了唯一的毛毯蓋在身上,這意思很明顯。

  他不趕莫蘭走,但是也不會給莫蘭提供什麼住宿的條件。

  儘管如此,莫蘭警官還是心懷感激的。

  「先生,請問您姓什麼?」一片黑暗中,另一張沙發上的莫蘭試圖和莫里亞蒂聊天,「我的意思是,我一直這麼稱呼你也不好……」

  莫里亞蒂:「閉嘴。」

  好吧……

  「閉嘴先生,」莫蘭繼續說,「之前是我誤會了,我以為您是一個渣男,看來……您在外面有物件也是難免的事情,畢竟家中的女友居然是個暴力狂。」

  「我不叫『閉嘴』,還有……」提到愛徒,莫里亞蒂懶懶地應腔:「她平時不是那樣的。」

  「啊?」莫蘭有些疑惑,然後愣愣地說,「您猜怎麼著,我想到了一個故事,說從前有一個屠夫,在森林裡遇到了受了傷的公主,於是把公主帶了回家,公主對他非常感恩,兩人很快墜入愛河,但在他們同房的第一天,屠夫就發現,白天的公主十分和善,但到了晚上就變成了殘暴的女巫……」

  莫里亞蒂沉默一會兒,問道:「後來呢?」

  「後來……」莫蘭想了想,「我忘了,嘿嘿。」

  ……沒意思。

  天都被你聊死了。

  於是莫蘭接下來無論說什麼,莫里亞蒂都不再答話,他自己話嘮了一會兒,竟然也神奇地睡著了。

  這一晚,風波不斷的小別墅至此才終於平靜了下來。

  蘇蘇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果然感覺神清氣爽,迷糊了近半個月的腦子總算清醒了,除了左手手腕有點疼,其他皆安然無虞。

  不過她一出門,整個人都驚呆了。

  ——這、這麼乾淨?田螺姑娘光顧小別墅了?不不不,昨晚夢游把房子打掃乾淨比較可信,雖然比起打掃衛生,夢游時把房子拆了更有靠譜。

  她下樓的時候就看見兩張沙發上睡著兩個人,一個姿勢正經,窩在小沙發裡的傢伙是昨天被她一句話趕出門的莫蘭警官,而旁邊那個毛毯整個都裹在身上,側臥著的傢伙則是……莫里亞蒂教授。

  教授睡覺的姿勢竟然是這麼沒有安全感的一類?

  蘇蘇沒忍住笑了,看了看餐桌上亂七八糟的東西,思忖片刻,默默把那些儀器都收拾到頂樓去了,動作輕微,努力著不吵醒他們。

  然後她一個不小心,燒瓶從桌子上骨碌碌滾了下來……

  ——幸好有地毯,不過燒瓶滾動的動靜還是很大。

  蘇蘇僵硬著抬頭,可沙發上的兩個人居然都沒有反應?無論如何她是高興的,於是再次快馬加鞭地收拾起來。

  莫蘭看著蘇蘇上了樓,這才睜開眼睛,疑惑道:「先生,我們為什麼要裝睡?」

  「要你管?」

  莫蘭:……裝睡的是我哎,我還不能管了嗎?

  不過他還是沒有埋怨什麼,聽到蘇蘇下樓的聲音,老老實實地閉上了眼睛。

  於是他就聽見,昨天那個有暴力傾向的女孩兒哼著愉悅的聖誕頌歌,在廚房攤起了雞蛋。

  莫蘭現在很好奇那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麼,屠夫最後是沒忍受住,把瘋瘋癲癲的公主又趕了出去?還是公主的殘暴女巫的一面把屠夫殺了?

  ——反正都不是什麼好下場。

  過了一會兒,兩位影帝在蘇笑意盈盈地催促中「醒過來」了,等到老老實實地坐在了餐桌上,莫蘭才沒忍住問他們。

  「我還不知道二位的名字……」莫蘭頗為不好意思地說,「虧你們還收留了我一晚。」

  「不,是你自己留下來的。」莫里亞蒂教授涼涼地戳破他。

  蘇蘇就相對比較善良了,跳過了這個尷尬的話題,直接指著莫里亞蒂教授說:「這位是吉姆,你可以叫他教授。」

  你這個介紹的邏輯有問題啊小姐!

  莫里亞蒂看了眼蘇蘇,正想也順便介紹一下她,然後卻頓住了。

  蘇蘇疑惑地和他對視,怎麼了?

  「你……」莫里亞蒂皺著眉,「你全名叫什麼來著?」

  聽了他的問話,蘇蘇有些不好意思:「哦,我在來英國之前特意請表妹給我想了個名字,畢竟她是個小網蟲,她可能知道什麼比較合時代的名字……」

  莫里亞蒂耐心地等她自我介紹。

  「所以……」蘇蘇笑著說,「marysue.」

  「瑪麗蘇?」莫蘭笑著說,「你好,瑪麗小姐——」

  「不,」莫里亞蒂毫不留情地打斷了莫蘭,繼續看著蘇蘇,問道,「我比較想知道你的原名。」畢竟她肯定對這個名字更有感情,而不是什麼表妹起的英文名。

  「這樣啊,」蘇蘇想了想,用中文字正腔圓地說道:「蘇未晚。」

  然後換回英文解釋道:「大致意思就是……做什麼事情都來得及,永遠不會有遲到的時候,我父母說……他們希望我永遠不會感到絕望,只要去做了,就永遠都還有可能性。」

  莫里亞蒂眨眨眼,隨著她說了一遍:「蘇未晚?」

  蘇蘇點點頭,雖然發音很准,但總覺得哪裡有點奇怪,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

  「你這是嘲笑我的中文水準?」莫里亞蒂有些不高興,以他老人家的學習能力,居然還能讓這個學生嘲笑?

  「當然不是,」蘇蘇搖搖頭,笑盈盈地說,「只是……感覺有點微妙,還是叫蘇蘇吧。」

  莫里亞蒂執拗地偏要喊她的名字:「不,蘇未晚。」

  蘇蘇搖頭,一字一頓又說了一遍:「是蘇未晚,烏——安——晚。」

  不恥下問的教授從善如流地改正了發音:「蘇、未、晚。」

  「對了哦。」蘇蘇笑的眉眼彎彎,「教授好厲害。」

  ——莫蘭:……呵呵,不用管我,狗糧吃的挺開心的。

  話說回來,局裡為什麼沒人過問他一句……難道他真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物?

  莫蘭心裡苦。

  一早上的其樂融融,似乎掩蓋了昨晚的風起雲湧,莫蘭警官辭別了這間小別墅,蘇蘇也收拾了一下準備出門。

  「你還要做兼職?」莫里亞蒂教授挑眉,「我以為,這麼精緻的小別墅都住的了的學生不需要去做兼職。」

  蘇蘇一本正經地說:「賺錢不是目的,從中學習才是目的。這幾個月下來,我覺得自己的視野開闊了許多,從前許多時候我都有些狹隘,多見見一些人會有助我的成長,你說對不對?」

  「哦。」莫里亞蒂教授不予置評,「回來的時候幫我帶點東西吧。」

  蘇蘇已經換好了鞋子,回頭看向他:「好,需要帶些什麼?」

  「鉛筆,以及水彩筆、硬紙板、電話線、紙質英國地圖,越詳細越好。」他頓了頓,又加了一句,「還有顯微鏡。」

  「……顯微鏡不是那麼容易能買到的吧?」蘇蘇一頓,「不過樓上或許有顯微鏡,你去看看?」

  「不,不是電子顯微鏡。」教授比劃了一下,「可擕式顯微鏡,我之前在一家店訂過,這些東西在那家店都有,你順道帶回來就好。」

  他把手機連上投影儀,然後說:「別慌,看清地圖就可以成功找到,那兒交通便利,離這兒很近,無論去哪兒都會經過那裡的,所以——」

  「等一等!」

  蘇蘇鐵青著臉走過去,伸出手把相冊往旁邊滑了一下。

  「這是什麼東西?」她指著牆上的一張照片質問,氣得臉都紅了。

  莫里亞蒂頓了頓,老實承認道:「你的濕-身-照。」

  「我知道,」她從牙齒縫裡一個個蹦出字來,「這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十月中旬,」莫里亞蒂認真回憶道,「當時我剛洗完澡,正在整合資料的時候,手機收到了一條短信,然後就看到了你的……」

  「——好了別說了!去你的顯微鏡!自己拿去吧!」

悠于 2017-6-4 18:51

☆、33

  蘇蘇回來的時候,還是帶來了莫里亞蒂需要的顯微鏡,儘管她不知道顯微鏡是幹什麼用的,儘管她覺得教授越來越喜歡欺負她了。

  莫里亞蒂把顯微鏡放在手裡把玩,抬頭似笑非笑看她:「沒迷路?」

  「……我打車。」蘇蘇頗有忍氣吞聲的感覺,「司機總不至於迷路。」

  莫里亞蒂欣慰:「不錯,還是有點腦子的。」

  蘇蘇很明智地選擇跳過這個話題,而是選擇對莫里亞蒂拋出自己的問題:「教授,你要這樣的顯微鏡是幹什麼用的?」

  教授和善地說:「為了拿到你的濕-身-照。」

  蘇:「…………」你給我閉嘴。

  「你肯定不知道這話什麼意思……」他搖搖頭,隨口帶過道,「顯微鏡只是其中一環而已,但經管如此,這個顯微鏡也很重要,它就像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個,它倒了之後,後面的一系列事情才會發生……」

  就好比那次蘇蘇在萊克特醫生診所,醫生拿愛徒要脅他的時候,他不過打了個電話,就在三分鐘內讓消防噴淋出錯,並且員警也迅速到場。

  其實這算是個實驗,看看他所規劃的網路究竟嚴密與否。結果證明,他還是成功了。

  蘇蘇顯然不懂這句話什麼意思,見教授不再和她討論這個問題,倒也不問,轉而聊起別的事情:「我今天去給小朋友做家教了。」

  「教數學?」莫里亞蒂教授挑眉笑,「崽,為師感到很欣慰。」

  「不要亂用網路用語啦= =#」蘇蘇繼續說,「我還教他中文,你知道他學的第一個詞是什麼嗎?」

  莫里亞蒂略動腦子就猜到了,鄙夷地看了眼這個一臉興奮的學生,決定不上她這個當,於是矜貴地搖頭。

  「是蘇未晚!」蘇蘇沒忍住笑了出來,「教他念我名字的時候,我就想到了今天早上你——哈哈哈哈哈!」

  ……他就知道。

  幼稚。

  莫里亞蒂:「你明天再給我帶一本字典回來。」

  ——然而他還是沒忍住較了真,

  蘇蘇似乎很樂意替他跑腿,笑眯眯地點點頭。

  莫里亞蒂看著她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麼:「……你,你該不會是以為學中文可以佔據我的時間,我就不會去幹殺人放火之類的事情了吧?」

  「怎麼會佔用你時間呢?」蘇蘇笑眯眯地湊近他,「教授那麼聰明,中文啊什麼的肯定難不倒你,說不定不到兩個禮拜就可以學會了~」

  ……明明知道她那點小心思,但是卻並不想戳破她,因為蘇蘇把其中的尺度把握的很不錯,並沒有讓他感到不高興。

  「你該不會——」莫里亞蒂端詳著笑眯眯的蘇蘇,也微笑,「你是不是變聰明了?」

  「別說出這種侮辱我的話好嗎,我本來也不笨的好嗎,這是我第二次說這種話了!」

  「好的,」莫里亞蒂低頭,調笑著說,「老師。」

  蘇:「……」

  蘇蘇既然「有意無意地」提起學中文的事情,並且還「有意無意地」提出了兩周學會的目標,那麼他就不至於讓這個學生失望,更不會給她任何嘲笑他的機會。

  ——他竟然真的在一本正經地學中文。

  在撞到好幾次莫里亞蒂讀華羅庚的書時,蘇蘇有些驚奇地得出了這個結論。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她的內心還有些略微的微妙。

  畢竟她也只是想試探……試探一下莫里亞蒂教授。蘇蘇覺得自己還是沒有放棄自己的猜測——教授不會無緣無故殺人,一定是因為那些人做了什麼事,而他恰巧那時候處於無聊。

  如果教授只留在這間小別墅,那麼他不會見到別人,而自己……盡力不會讓他失望。

  最重要的是,蘇蘇真的從不認為教授會殺了她。

  如果教授有事可做,他或許就不會惦記著……那些事情。

  蘇蘇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達到什麼效果,但起碼目前一刻,她想盡力抓緊了莫里亞蒂教授,不要去做那些讓她害怕的事情。

  蘇蘇的想法,莫里亞蒂教授顯然也猜得到,好在他不排斥,畢竟最近有些無聊倒是真的。

  最重要的是,他的網正在慢慢布好,現在確實無事可做,如果學中文可以讓這個學生稍稍高興點,何樂而不為。

  ……大家的計畫打算的都很好,但是誰都沒把莫里亞蒂教授的學習能力考慮進去。

  大約十天多過後,蘇蘇有一次中午提早回來後,看見莫里亞蒂教授窩在沙發上頗為無聊地翻看文言文版的《夢溪筆談》時,她終於開始慌了。

  「您……」她小心翼翼湊過去,「您看的懂?」

  莫里亞蒂教授懶懶地掀了掀眼皮,瞄她一眼:「嗯。」

  蘇:可是我自己都看不懂……

  想到家教正在學中文數位,還死活分不清「七」和「八」的學生,她覺得自己服了:「教授,你太厲害了。」

  「我知道。」莫里亞蒂把書放在一邊,「確實挺有趣的。」

  「那您說幾句?」蘇蘇小心翼翼地換回中文:「我叫什麼名字?」

  「蘇未晚。」

  嗯……

  這個「晚」……

  怎麼聽怎麼怪。

  她沒忍住咧嘴,然後莫里亞蒂教授手裡的一本書就砸了過來。

  蘇蘇接住了《夢溪筆談》,笑眯眯地溫柔說:「來,跟我讀,晚~」

  教授冷冷地盯著她,用中文說:「我看到了一個單詞——哦不,成語,我覺得形容你非常合適。」

  「美若天仙?」

  「……」

  這天沒法聊了。

  蘇端正了態度,認真請教道:「請問,教授找到了什麼成語?」

  「大智若愚。」教授認真地說,「意思是,有大智慧,看上去卻像是個笨蛋。」

  蘇蘇有些受寵若驚:「這是在誇我?」

  「不,這是我的美好希望,」教授把《夢溪筆談》拿回來,繼續懶散地翻起書頁,「希望你能早顯露出你的『大智』。」

  ……好吧,蘇蘇心想,她已經習慣時不時被教授損幾句了,被損完之後渾身舒爽。「大智」還沒什麼苗頭,倒是她隱隱有了抖M的氣質。

  蘇蘇隨意提了一句:「這本書是從哪兒拿的?我不記得有幫你帶過這本書。」

  「是那個誰帶的。」莫里亞蒂繼續懶懶地說。

  「哪個誰啊?」蘇蘇哭笑不得,「你連人家名字都還沒記住呢。」

  「就是——」他一頓,看向門口,「就是他。」

  蘇蘇回頭。

  手裡拎著果蔬食材的莫蘭尷尬地笑了:「嗨、嗨……蘇小姐,你今天中午在啊……」

  蘇:「…………」

  你什麼意思……

  來給教授做飯?

  誰給你的權利?

  光明正大地搶男朋友咯?

  教授抬頭,看到了蘇蘇眼神中幾乎要具象化的殺意,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午飯是蘇蘇操刀,生生做了一桌子的中餐,等她把最後一道小炒高傲地放在桌上,又高傲地落座。

  盯著對面局促的莫蘭,一揮手——

  「請!」

  「她在挑釁你。」莫里亞蒂對莫蘭解釋道。

  莫蘭僵硬道:「謝謝你教授,我聽出來了……」

  好在餐桌上的氣氛不至於太肅穆,因為電視裡的新聞在播報著一些當地新聞。

  眼下快到耶誕節,因此大多時候都在播放著放假的準備情況。

  她反應過來之後,忽然覺得這半年過得很快,而目前的畫面總覺得有種一家三口的溫馨……

  哦不,是一對和睦的小情侶接待客人的畫面——她瞥了眼正大口吃土豆塊的莫蘭。

  對方不自知:「真的太好吃了!」

  好吧,就沖你這句話……

  蘇蘇清了清嗓子,溫柔地問向兩位土著:「耶誕節到了,我們需要準備什麼嗎?」

  可惜兩位土著都是一臉茫然:「耶誕節需要準備嗎?難道我們不準備,耶誕節就不來了嗎?」

  「……我的意思是,」蘇蘇耐心道,「有沒有什麼當地的習俗什麼的。」

  「不知道。」教授打了個哈欠,繼續用叉子處理著雞肉。

  「我也不知道……」莫蘭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家裡……而他們也早就不和我聯繫了,印象裡,耶誕節都是在風雪裡度過的……我記得我十七歲的耶誕節,那是一個——」

  「好了閉嘴可憐的莫蘭,我們都知道你有個不幸的過去了,下一位。」蘇蘇打斷他,「還是我來安排吧,過幾天我們一起去採購東西。」

  教授懶懶地應了一聲,整個人都沒什麼精神,蘇蘇都懷疑他在這麼懶下去,會不會長胖導致身材走樣什麼的。

  「你呢,莫蘭?」蘇蘇問向莫蘭。

  莫蘭有些詫異:「我、我也可以——」

  「為避免風雪中多一位可憐的警官,」她語氣似乎有些不情願,「只要你答應別離教授太近就好。」

  「……好。」莫蘭覺得這是一個最好的耶誕節禮物,「蘇蘇,耶誕節、耶誕節快樂!」

  「說早了,還有好幾天呢!」

  莫里亞蒂看了看兩人,看著眼前熱氣騰騰的中餐,有種不可言喻的感受。

  ……耶誕節。

  但是後來再想起這件事,莫里亞蒂卻不會再有這種感覺了。

  儘管他從未期待耶誕節可以給他帶來什麼愉快的體驗,但是……莫里亞蒂覺得,耶誕節實在是個不好的節日,因為耶誕節給他帶來了最糟的回憶,在那麼多糟糕的回憶裡,還是這次的耶誕節最糟糕。

  最糟。

  是的,最糟。

  蘇蘇去詢問了她兼職家教所在的家庭,然後列了一個長長的清單和莫里亞蒂教授與莫蘭警官分享,三人根據預算和時間以及市場供貨量等方面的因素,最後裁定了一些可以真正去採購的東西。

  實際上,號稱為天才數學家的莫里亞蒂教授只是個算帳的,而蘇蘇負責提供預算,莫蘭警官則滿口答應,無論蘇蘇提出什麼東西。

  蘇蘇最後戀戀不捨地拿著鉛筆劃掉最後一項,埋怨道:「你們倒是和我互動一下。」

  於是莫里亞蒂調笑著說:「老師,你的賬又算錯了。」

  蘇選擇無視:「好,那我們明天晚上六點鐘在超級市場見。」

  她滿臉期待地說:「家教是五點半結束,我會儘快趕到的!」

  莫蘭也滿臉期待:「好!」

  「你確定我們不需要給你規劃出一個小時迷路的時間?」莫里亞蒂嚴肅地問。

  「閉嘴,教授。」

  ……這學生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約定好時間後,蘇蘇第二天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叫了莫里亞蒂教授起床,等教授打著哈欠吃完早餐,蘇蘇已經腳步輕快地出了門,甚至還哼著聖誕頌歌。

  目送蘇蘇離開,他又看著眼前的雞蛋和牛奶,以及打掃的乾乾淨淨的房子,還有暖氣充足的小別墅,昨天那股奇妙的感受更加強烈。

  他覺得這些東西……

  很無趣。

  但是……他卻又從未經歷過這些事情。

  其實也不會有什麼驚喜發生,接下來的步驟即使他沒去做過,但也有所耳聞,無非就是採購東西,裝飾一下房子,然後往大烤箱裡塞火雞,準備個蛋糕或者……長筒襪?

  嗯,那個天真到愚蠢的學生會不會給自己準備長筒襪呢?

  她不會不知道聖誕老人都是父母騙小孩子的把戲吧?

  如果她準備了長筒襪,他可以送給蘇蘇什麼東西?

  可他甚至不知道蘇蘇喜歡些什麼,但……這些女學生喜歡的東西應該都差不多吧,嗯……一套實驗儀器?不不不,長筒襪哪裡放得下一套實驗器材。

  然後他慢慢地意識到,他期待的不是耶誕節能帶來什麼驚喜,而是蘇蘇能帶來什麼驚喜,他期待的從來只有蘇未晚而已。

  想到這個名字,他又忍不住低頭喃喃念了幾聲。

  蘇未晚、蘇未晚、蘇未晚。

  為什麼每次念她的名字都會讓她笑呢?明明他的發音沒有問題,絲毫都沒有值得笑的地方,對於這點他還是很有自信的。

  蘇蘇為什麼會笑呢?

  ——被喜歡的人專注地念出自己的名字,總是忍不住想笑的,儘管有可能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個原因。

  總之,他提前出了門,打算給愛徒準備一份聖誕禮物,他雖然不在乎,但是蘇蘇好像對這一切都很期待似的。

  可是他出門後沒多久,溫馨的小別墅的門突然被粗魯地打開了。

  ……

  莫里亞蒂教授最終選中了一條白色的圍巾,還在店裡百般蹂.躪這條圍巾,想要試試能不能把它成功塞到長筒襪裡,還不至於看上去那麼臃腫醜陋,但是幾次實驗都沒成功……

  這奇怪的行為引起了許多人的側目,都懷疑這位先生是否心理有問題或者極度討厭耶誕節,甚至他再蹂.躪下去,店家都不打算把那條溫暖漂亮的圍巾賣給他了,不過幸好他很快停下了蹂.躪圍巾的行為。

  既然塞普通的長筒襪不成功,那就來隻特殊的。教授想了一個法子,他親自去買了一條大大的長筒襪,準備連襪子都給愛徒備好,免去一切不完美的可能性。

  他把東西寄放在了商場的儲物櫃裡,看了看時間,已經是五點三刻了。

  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五分鐘。

  蘇蘇一定會很高興的。

  莫里亞蒂教授端著一杯熱咖啡,靜靜地坐在商場旁邊的店裡等著她,甚至手機都準備好了,希望可以抓拍到學生喜不自禁的表情。

  六點五分——

  他看了眼時間,念叨著自己要保持好心情。

  六點八分——

  手機響了一下,莫里亞蒂教授心想,難道真的迷路了?可是打開手機卻是莫蘭發來的資訊。

  「今天市中心有劫持案,我要出警,可能不能一起去了。」

  嗯,好消息,這樣待會兒就不用看他們倆你來我往個沒完沒了,那個學生也會老老實實跟著他走,很不錯。

  六點十分——

  蘇蘇沒來。

  六點十二分——

  蘇蘇沒來。

  六點一刻——

  莫里亞蒂教授把編輯好的短信發給她,然後自行進了商場中。

  她一定是手機沒電了,待會兒估計得垂頭喪氣地回家,沒有去買到東西,她一定很失望,但是如果教授他老人家「一不小心」把清單上的東西都帶回來了呢?

  他都能想像出學生歡呼雀躍的表情。

  儘管清單是在蘇蘇那裡保存的,但是他既然替她算了一遍帳單,要記住這些東西,並不是什麼難事。

  莫里亞蒂教授推著小推車,在人群中悠然自得地穿梭著,他不討厭人群,只是討厭吵鬧,只是在這樣的節日,吵鬧吵鬧似乎也沒什麼錯,畢竟愚蠢的人也有高興的權利。

  莫里亞蒂教授這樣想著,甚至頗為溫和地對一個頂著馴鹿的鹿角的小女孩兒笑了笑。

  這一天估計會很高興,回去之後再和她一起裝飾一下小別墅好了。

  七點零一分的時候,他出了商場,帶上了給蘇蘇準備的長筒襪和白色的圍巾,乘上計程車往小別墅趕去。

  等他抱著一大堆東西下了車,已經是七點四十分了。

  小別墅在小路蜿蜒的盡頭,他一步步往那個方向踏著,只是……

  屋裡為什麼沒開燈?

  ……

  他把東西放到門旁邊,從口袋裡摸索出鑰匙,打開門後,果然沒有開燈,冬天的夜晚來得快,在獨棟小別墅這裡,絲毫沒有別的光可以讓他看清東西。

  蘇蘇不在家?

  莫里亞蒂教授帶著東西進了門,打開燈後,屋裡果然沒有人。

  那她去了哪兒?

  難道是做家教的夫人留下她吃晚飯了?

  那她一定會回短信的,不至於到現在都沒有消息……

  電視打開後正在播放新聞,說是市中心的劫持案很難控制住,犯人有槍,已經導致有員警身亡了。

  莫蘭好像就在這個市中心的劫持案出警。

  莫里亞蒂想著,然後看了看空落落的小房子,還是忍不住念叨。

  蘇蘇呢?

  他打了個電話——這可是他第一次給蘇蘇打電話,只是通話提示音永遠提醒是已關機。

  他手裡把玩著聖誕帽,百無聊賴地把它戴在了頭上,過了一會兒又打了一個電話——可惜依舊是已關機。

  莫里亞蒂把聖誕帽從頭上扯下,起身往樓上蘇蘇的房間去——難道是她在房間裡睡著了?

  可惜房間裡也依舊空無一人。

  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打了電話給那個蘇蘇做家教的家庭,得到的消息卻是蘇蘇今天根本沒有到她家去。

  ……

  那……蘇蘇去哪了?

  他往樓下走去,只是才踏上階梯,忽然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兒。

  蘇蘇給他買的紙板後的一疊藍圖去了哪兒?

  ——那是他根據英國地圖設計出的藍圖,就等最後的整合,就可以謄寫在那個硬紙板上了。

  這些東西一直放在蘇蘇的房間裡,表面打著有害睡眠的旗號,實際上卻不希望他再進一步地推敲鹽酸,只是她一直不知道他的手機裡還有許多這樣的記錄。

  或者說,她不願意知道。

  莫里亞蒂又退回她的房間看了一眼。

  ——那疊東西已經沒了

  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兒,是自願還是脅迫,只知道她突然消失,帶著他的東西一起消失。

  這時候他想到了一個老朋友——漢尼拔萊克特醫生。

  屋子裡沒有任何打鬥和掙扎的痕跡,也就是說帶走蘇蘇的是熟人,起碼是她無法反抗的人,那個學生除了那幾個已經離開了英國的小情侶,她還和誰是相熟的?

  也只有漢尼拔萊克特。

  他雖然造成自己離開的假像,但一直伺機等著回來抓住他的弱點,並以此相要脅。

  一定是他把蘇蘇帶走了,順便還拿走了他的藍圖,畢竟這世上除了莫里亞蒂教授本人以及他的學生之外,也只有他有可能知道那疊藍圖的意義了。

  蘇蘇……

  要找到蘇蘇……

  教授帶好了自己的手機和西裝,他的網已經布好,等待著被使用,他甚至後來都沒想到要去用,畢竟和蘇蘇相處的時光是那麼……

  只是沒想到,第一次要啟動它,竟然就是為了尋找蘇蘇。

  小別墅裡的燈關上了,白色的圍巾和紅色的聖誕帽被丟在屋裡,此時已經一文不值,無人問津。

  送禮物的人離開了,收禮物的人下落不明……

  儘管在不到一小時前,它們還被人抱在懷裡,拎在手裡,儘管在原本的計畫中,它們應該已經被掛起來,帶給這個溫馨的小房子一些快樂的氛圍。

  只是此刻……

  有個人驀地消失,像是多米諾骨牌的第一張,一旦倒塌,隨後的一切都會坍塌。

  滿大街的喜氣洋洋,卻有個人冷著臉在人群中穿梭,他似乎把愛迷路的學生弄丟了……

  耶誕節快樂。


☆、34

  距離他開始找人已經過了三天,可是各方面都沒有消息。

  不,與其說沒有消息,不如說沒人注意。

  按照他的設想,這些網路確實涵蓋了這個城市的角落,無論是水、電、光、熱,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摧毀其中某一項,但問題也出在這裡。

  這個網路適合用來毀滅,而不適合用來找人。

  他本身所設計的每個環節都是依靠巨大的資訊鏈連接起來,其中一個環節的啟動,要麼是威逼,要麼是利誘,類似蝴蝶效應和多米諾骨牌,這樣的設計能帶來的影響和摧毀是巨大的。

  但是一旦涉及到類似找人這樣的事情……

  他們不適合做這種事,首先處於每個環節上的人就不屑去這樣做,其次,這個設計從一開始就沒把這種「功能」計算進去。

  哪怕是查監控,也只能查到有監控的地方,而蘇蘇所行走的區域大多是安全地帶,根本不需要監控這種東西。

  於是蘇蘇就這樣消失了,從他自以為很嚴密的網路和自以為很安全的屏障中消失了。

  莫里亞蒂待在他在校外的房子裡,即使這裡冰冷又黑暗,他也不想回到郊外的小別墅,儘管那兒有暖氣、有光……但是沒有蘇蘇。

  蘇蘇像是那個小別墅裡最核心的一環,一旦她不在了,其餘環節也只有癱瘓的份兒。

  ——他不知道從哪裡下手,現在甚至感到有些茫然。

  莫里亞蒂教授一步步設計著那些奇妙的藍圖,誠然,他們作為攻擊的武器是無可挑剔的,但是作為保護的屏障卻遠遠不夠,之所以在設計時沒有把這點考慮進去,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不需要保護。

  危險的地方也好,他樂於處在那兒。

  可是他發現自己有想要保護的人、想要保護的事情的時候,卻猛然發現,自己根本不會。

  ——這大概是他的缺陷。

  ……

  現在該怎麼辦呢?

  教授想著,蘇蘇不見了,他找不到她,完全接收不到她任何資訊,她現在是安全還是危險?她現在是哭泣還是微笑?她現在是死是活?

  這些答案都是未知。

  其實如果實際一點想,蘇蘇從未得罪過任何人,哪怕是她身邊最可怕的人物,也不過是莫里亞蒂和萊克特,而她一直和這二人打交道,也從未出過事情,所以,她安全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理智上是這樣解釋的,可是感情上卻總過不去。

  這又引起了別的問題,比如說——感情?為什麼對蘇蘇會在感情上過不去?

  這些問題他都不想回答,越靠近這問題的答案,他覺得自己越有失控的趨勢,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應該是放棄思考有關蘇未晚的任何事情,只有這樣他才能繼續保持自己的……理智。

  那麼沒有蘇蘇之前他在做什麼?

  ……

  …………

  這個問題的答案,好像更難發覺,因為那就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蘇蘇沒出現之前……莫里亞蒂教授不得不承認,在她沒出現之前,他一直在等待著有這麼一個人出現。

  可是好不容易她出現了,現在卻又被他弄丟了……

  「……耶誕節前夕的這場慘劇實在讓社會大眾憂心忡忡……」

  新聞播報的聲音緩緩流淌,他窩在沙發上,盯著螢幕卻在發呆。

  「……持槍者不僅傷害了人質,甚至對員警也一陣掃射……」

  「……本次因公殉職的員警讓我們為之哀悼……」

  螢幕上閃過一些名字和照片,莫里亞蒂突然在其中捕捉到了一個人物——塞巴斯蒂安•莫蘭。

  剛剛記者說……因公殉職?

  ……

  莫里亞蒂覺得之前在小別墅度過的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像是他某次做夢想像出來的一樣,現在誰都不在了。

  等等——

  蘇蘇消失在什麼地方?

  做完家教回來的路上,那兒有一個破舊小公園,平時都是社區住戶喜歡在那裡健身散步遛狗。他最後搜集到的蘇蘇出現的地方就在這裡。

  從這兒結束,監控就不見了。

  如果按照蘇蘇平時回來的路線,還會經過一條羊腸小徑,然後是一條荒廢的公路,最後到達公車站,上了公車之後才可以繼續在監控中看見她。

  她所消失的地方是沒有監控的地方——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的思維有些被禁錮了。

  他站起身來往電腦旁走去,在他錄入的資料裡應該會有這樣的記錄……

  ——為什麼那些地方沒有監控?

  因為那兒是最安全的地方,根本不需要有監控,那兒靠近這座城市西郊的戒毒所,裡面守衛森嚴不可能有人出來,平時也不會有人從那裡過去,即使是市井混混和犯罪分子也不會往那裡去,一旦在那裡發生什麼事情,員警可以直接動手,甚至射擊。

  戒毒所周圍一定有監控,但那條荒廢的公路是通往戒毒所的。

  因為安全,因為沒必要,所以才不需要監控。

  那麼,有誰是可以在安全、沒必要的地方光明正大地帶走一個外國人呢?

  ——執法人員,員警啊。

  莫蘭如果知道自己的死訊可以啟發到莫里亞蒂想到這一點,想必心情一定很複雜。

  事實上莫里亞蒂的思考方向沒有錯,帶走蘇蘇的也確實是員警,只是究竟為何,就是另一碼事情了,當下,莫里亞蒂教授還在掛念著愛徒,方才腦中梳理出的「只要不去想她就不會產生無法控制的奇怪的情緒」這一結論也被拋在腦後。

  尤其在他查到當地警察局出警資訊時,看到有兩個人確實在那天往那個方向去過,他就更堅信這一點了。

  知道蘇蘇在那裡,他就放心了許多,立刻準備計畫把她帶出來,連帶著心情也好了起來——果然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自己的腦子解決事情。

  時間就這樣又過了兩三天,莫里亞蒂教授的好心情卻一點點跌入穀底。

  他所得到的所有消息都告訴他——不,警察局拘留的人裡沒有這個女孩兒。不,當地的拘留所裡,也沒有這個女孩兒。

  所有資訊都在推翻他的結論——教授,沒有這個女孩兒。

  連帶著他自己也有些恍惚——到底有沒有這個女孩兒?如果有,為什麼可以消失的那麼徹底?

  蘇蘇有沒有留給他什麼東西?有沒有留下什麼可以證明她曾經存在過?

  有嗎?

  ……沒有。

  儘管這一年在這座城市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並且大多都是不愉快的,無論是s學院的幾起案件,還是後來所謂市中心的劫持案帶來的傷亡,都是接近年底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耶誕節即將來臨,雪花也洋洋灑灑地落下,一層層地鋪滿地面,似乎想掩蓋掉那些不好的存在,似乎想漂白人們的記憶。

  莫里亞蒂教授窩在一個酒吧裡,外面的街道張燈結綵的熱鬧,酒吧裡也人聲鼎沸,耶誕節前的最後一場狂歡,畢竟到了耶誕節那天,大家都需要休息了。

  他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和笑靨如花的年輕人們,覺得可以從他們任何人的眼中看到蘇未晚的身影,說起來,蘇蘇和他們也沒有什麼區別,混在人群中是屬於絕對找不到的那一類。

  難道這是把她弄丟的理由?

  不。

  蘇未晚真的存在過?

  還是說他來晚了一步,錯失了拯救她的最後的機會?

  在這樣下去,他都要忘記蘇蘇到底長什麼樣了。

  不過幸好手機裡還有一張照片——說來也可笑,儘管這張照片把她狠狠氣了一把,但他只有蘇蘇的這張照片了,而且還是萊克特醫生發給他的。

  所以蘇蘇是存在過的,對吧……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莫里亞蒂把手機翻個身螢幕朝下放在桌上,往旁邊一看,是幾個小混混。

  「嘿,哥們兒,」為首的傢伙把前面一撮頭髮染成了藍紫色,推了推莫里亞蒂,「我在旁邊看了半天了,你手機裡的這個妞不錯,有沒有機會認識一下?」

  莫里亞蒂教授扭過頭,語調有些低沉:「滾遠點。」

  「譜擺的挺大……」小混混估計是喝醉了,不知死活地想上手拿他的手機,卻沒注意到酒吧裡所有人在他過去和莫里亞蒂教授搭話的時候,就全部安靜下來盯著他們了。

  莫里亞蒂把手機拿過來放到一邊,轉頭看他,微笑著如同一個和善的老師:「最後一次機會,我說,滾遠點。」

  他身後幾個小混混發覺出來不對勁了,開始拉扯他的衣服,可惜為首的傢伙明顯醉的不輕,腦子都不太靈光,當下掙開同伴的阻攔,竟然想上手揍他。

  莫里亞蒂還沒有動,那個小混混的手就被一個碎了的酒瓶正好插在上面。

  肯定很疼。

  「對不起,教授,」旁邊有人過來道歉,「我們不知道今天的聚會還有別人混進來,畢竟——畢竟大家來自各行各業,又是第一次見面……」

  「沒事。」莫里亞蒂教授看了眼正在嚎叫的小混混,以及他那幾個誠惶誠恐的跟班,擺擺手,「打死了丟出去。」

  「好的。」

  「不,等等——」莫里亞蒂又叫住他,頓了頓,然後說,「別打死,打殘了丟警察局門口,在他們臉上刻幾個字。」

  「啊?」明顯是酒吧管事的人瞬間愣住了,「刻、刻字?」

  「嗯。」莫里亞蒂教授輕聲說,「就刻——『為了莫蘭警官』。」

  那人很想再問一句「莫蘭警官是誰?」,但顯然現在並不是個好時候。

  對於他們而言,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是幾個月前石破天驚地出現的傢伙,他不像是一個團隊,因為相較於團隊,明顯莫里亞蒂行事的風格沒那麼周全,更像是隨意而行,但更不像是一個人,因為不可能有哪個人可以把幾乎所有人的資訊全部都掌握在手裡。

  其中包括他們最在乎的東西——或者是最愛的女友,或者是兒子所在的學校,或者是母親的姓名,或者是貪污受賄的證據,或者是專門用來中飽私囊的銀行帳號……

  城市的黑暗面太多,可被稱為莫里亞蒂的傢伙幾乎將其全部掌握。

  囊括一切的資訊網是他出類拔萃的最大資本。

  於是就有了這樣一幫人……

  ——認為莫里亞蒂強大無比、值得追隨的一幫人。

  但是莫蘭警官是誰?還有,莫里亞蒂前段時間讓他們全力尋找的那個女孩兒是誰?

  他們摸不著頭腦,警察局裡的其他人同樣摸不著頭腦。

  「這已經是第十二個了,」一個女警閒聊著,「臉上刻著『為了莫蘭警官』的壞蛋被丟在警察局門口,監控什麼的也完全拍不到東西,完全不知道是誰幹的。」

  「重點難道不是莫蘭警官是誰嗎?」旁邊另一個女警插了一句話,「聽說那邊資訊錄入的資料庫裡完全沒有姓莫蘭的警官。」

  「隨便吧,或許是一個精神象徵之類的?」女警聳聳肩,「不過再這樣下去,我們可就沒事幹了,而且那天有一個自稱『不過是公車上偷竊未遂』的傢伙,臉上也被刻上了字送過來了。」

  「這對壞蛋的要求可真廣……」另一個女警喃喃道,「根本不在乎到底是殺人犯還是偷竊未遂的小混混,似乎只要做了錯事就得送進警察局。」

  「照這樣下去還得了,大家都會犯錯的,人人皆有罪咯?」女警疲憊地揉揉腦袋,「我已經感覺到疲憊了。」

  另一個女警打氣地拍拍她的肩膀:「別灰心,總會消停的。而且……我總覺得有些奇怪。」

  「怎麼?」

  「這些把人送來的傢伙好像根本不是為了懲治壞蛋……」另一個女警若有所思地說,「好像就是為了這個行為本身——我的意思是,他們只關注送人進來,不會關注這個人究竟值不值得送進來,更像是有其他的目的,比如說……」

  她看了看審訊室方向:「比如說就是為了讓我們注意一下『莫蘭警官』到底是誰。」

  ——你真相了。

  員警既然已經注意到這回事,顯然媒體也不甘落後,當下把所謂「莫蘭警官」解釋個透徹,有人說是一個警官的化名,有人說幹這些事情的人就是莫蘭警官,可真正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恐怕也只有莫里亞蒂教授知道了。

  耶誕節前後的風波不定,讓人心情很複雜,這個耶誕節真是最讓人疲憊的耶誕節,甚至還有一些家庭已經拒絕觀看新聞,儘管拒絕看新聞也沒什麼用,事情該發生的還是發生著。

  誰都不知道莫里亞蒂教授在一步步運作著什麼,他到底有什麼打算,畢竟這種事情實在絲毫意義都沒有,但是莫里亞蒂他老人家最不在乎的就是意義。

  話是這麼說,但計畫還是有的。

  只是在計畫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意外——塞巴斯蒂安•莫蘭沒有死,還去偷盜了。

  莫里亞蒂再次見到這個熱心的警官時,他渾身襤褸,跛了一條腿,小心翼翼地窩在一個角落裡,生怕有人近他半步。

  「教授,那個人說他叫塞巴斯蒂安•莫蘭……」來回他話的是一個漂亮的女性,說著說著就感慨起來,「原來教授是打算找他?怪不得在滿城打擊犯罪……可是這樣的人居然是員警?」

  「他說他叫塞巴斯蒂安•莫蘭?」莫里亞蒂確認道,「確定沒錯?」

  「是的,」那個漂亮的女性點點頭,說,「他現在就在b街區的三號倉庫那裡,您要過去看看嗎?」

  莫里亞蒂說:「也行……」反正窩在這兒也沒事幹,不如去見一見他,看看那個熱心的警官到底經歷了什麼。

  「好的,哦對了——」漂亮的女性隨手放了一瓶紅酒在他的桌子上,眨了眨眼睛,「耶誕節快樂,教授。」

  耶誕節。

  「耶誕節快樂,莫蘭。」莫里亞蒂看著角落裡窩著的人,語氣不再冷淡,略略帶了一些溫和,像是曾經和蘇蘇生活在一起時的那樣。

  莫蘭抬起頭,瞪著眼睛看向西裝革履的傢伙,猶豫地說:「教授?」

  「嗯,」他坐下,「別說什麼溫情的重逢感慨了,我就是來和你打個招呼。」

  「教授……蘇小姐呢?」莫蘭從角落裡起身,朝他們走過來,一步一跛,嗚咽著說,「我去小別墅找你們了……可那裡什麼都沒有……我甚至以為你們根本不存在——」

  好巧,他也是。

  提到小別墅,莫里亞蒂覺得自己心中的某些感情又開始蠢蠢欲動,轉過身對別人說:「耶誕節……還有什麼店是營業的嗎?最好是餐館之類的。」

  「大家都去過聖誕了,」還是那個頗為漂亮的女性,她眨了眨眼睛,腦子裡還在琢磨著「蘇小姐」究竟是何許人也,「不過一些外國餐館還開著。」

  「中餐館?」

  「好的,我這就去準備。」

  莫蘭看著他,有些慌亂:「教授你……你是……」

  「莫蘭,對不起,利用了你的愧疚,」莫里亞蒂回頭說,「不過,我沒有死,我是詹姆斯莫里亞蒂。」

  ……

  很多時候,緣分是最出人意料的東西,莫蘭警官陰差陽錯的推理,把莫里亞蒂和幾起案件扯上了關係,而莫里亞蒂打著莫蘭的名頭,在這個城市裡掀起了一股子打擊犯罪的妖風。

  之所以說是妖風,是因為這股子打擊犯罪的風氣有點矯枉過正的態勢,無論是殺人犯還是簡單的偷竊未遂都被算在內,人人自危甚至不敢和他人交流,耶誕節被渲染得冷情無比。

  莫蘭還是有些發懵:「教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我沒有誤會你?」

  「嗯,案子確實有我的手筆。」莫里亞蒂解釋道,「所以,既然現在你還活著,並且還有幸知道了真相,你可以選擇回去,然後把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揭發出來,我不攔你。」

  「不。」

  「我不想再回去了。」

  莫蘭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教授,我一直是個好人,無論別人怎樣忽視我、怎樣欺侮我,我一直是個好人,我告訴自己不可以去做壞事,可我在快要死的時候,選擇了去偷一個老太太的東西,如果我不去這麼做,我就要死了,可我現在做了,反而……」

  莫里亞蒂不屑地嗤笑了一聲。

  「反而難過的要死了……因為我懷疑自己,」莫蘭抬頭,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我一直想當個好人,大家都說好人會有好報,起碼好人會獲得人們的尊重,可是我沒有,我一直是被打壓被忽視的那個,甚至我死——都沒人記得我。」

  「可笑的是,讓人們注意到我的原因,竟然是一群不是好人的人,」他看著一桌子的中餐,「而真正關心我的人,卻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他突然笑了:「教授,你後悔嗎?我那天對蘇蘇說聖誕快樂,蘇蘇還說,我說得太早了……可是現在已經是耶誕節了,你卻來不及和她說聲聖誕快樂。」

  「別提她。」莫里亞蒂冷然說道,「莫蘭,我說,別提她。」

  「……」莫蘭痛苦地搖了搖頭,「教授,蘇蘇知道你現在的打算嗎?你手上的那些人——蘇蘇知道他們嗎?她那麼善良的人,她會支援你嗎?」

  「你會支持我嗎?」莫里亞蒂盯著他,「你也曾是個好人,你也曾是個善良的人,莫蘭,那麼你會支援我麼?在看過那些黑暗之後,你想不想支持我?」

  ——想。

  這就是他的答案。

  可是……

  「我不知道……」莫蘭頹廢地垂下了手,「我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

  「那就跟著我走,」莫里亞蒂聲音雖然低,但卻有種莫名的自信和堅定,他似乎在笑,「既然叫了我一聲教授,我總要好好帶著,不是麼?」


☆、35

  蘇蘇曾這樣評價過莫里亞蒂教授,他是個堅定的人,堅定到可以讓人完全信任。

  此刻的莫蘭也正是這樣的感覺,莫里亞蒂眼中平靜,當他說出類似於「跟著我,我為你指路」這樣的話時,平靜得仿佛在聊今天的天氣。

  「您……您真的打算實行那個計畫?」莫蘭猶豫地問。

  莫里亞蒂卻眯了眯眼:「什麼計畫?」

  莫蘭猶豫著說:「我在被抓來的路上聽見了他們在說罪犯的數目快夠了,可以行動了之類的話。」

  「你是不是很害怕?」莫里亞蒂笑了,「莫蘭,我不強迫你——」

  「是因為蘇蘇麼?」莫蘭問,沒怎麼注意到莫里亞蒂有些冷下來的神色,「因為蘇蘇曾經對我好,所以……」

  莫里亞蒂卻換了個話題:「我的計畫不是什麼安全的東西,當然,也不危險,畢竟有我在。」

  「會傷害到人麼?」莫蘭小心翼翼地問他,「教授,你會去殺人麼?」

  「這問題有意義嗎。」

  「……我、我不知道,」莫蘭痛苦地捂住了臉,「教授,我相信您,您身上有股讓人信服的力量,我非常謝謝您願意把我的名字提出來,但是……我還是無法適應……」

  「那就退出。」莫里亞蒂沒了耐心。

  「不,」莫蘭急切地說,「請您給我一個機會適應!」

  「你以為你是誰?」

  「請看在蘇未晚的份上。」莫蘭憂愁地說,「起碼……不要傷害別人的性命。」

  蘇蘇再三被提起,這讓他整個人都有些危險了:「莫蘭,我得告訴你,這種事情是避免不了的,如果你不能接受,那麼……」

  他站起身睥睨著他:「我給你機會放你走。」

  「我還能走去哪……」莫蘭苦笑著,沉默了許久,才抬起頭,「我,我願意追隨您,莫里亞蒂教授。」

  亡命之徒的悲壯姿態,這不符合他瘋狂的性格,不過這樣的人會很忠誠,況且,莫蘭的存在也是提醒他——那個叫做蘇未晚的學生存在過。

  莫里亞蒂誠然是個任性的人。

  「這個計畫不會有死人。」莫里亞蒂回頭對他說了一句,就離開了這個倉庫,「趁我還念著她那些可笑的問題……不會讓這次出現死人的。」

  這算是他的出場秀,血流漂杵雖然震撼,但起到的作用卻只有威懾罷了。

  他想要的不只是讓人恐懼,這是最簡單的目標,畢竟只需要炫耀能力就好了,這件事情什麼時候做都不遲。

  他想再成長一些,那張藍圖可以構建出的,除了一張具有攻擊力的網路,最好還是可以保護人的網路。

  那就需要更多——

  他需要更大的舞臺和更廣的空間。

  這場打擊罪犯的妖風邪氣最終還是在耶誕節這天結束了,雪洋洋灑灑地落下來,聖誕頌歌迴響在有孩子的地方,而那些大人們更多的是陪笑。

  人人都虛偽,人人都不純粹。

  包括莫里亞蒂教授自己。

  其實莫里亞蒂寧可窩在小別墅裡琢磨他設計出的架構,也不願意親力親為地走在所有人前面,但是他想看到更盛大的情景,而這樣的情景沒人能擔負起來,除了他。

  如果可以,做個簡單的數學教授倒不錯——畢竟食人魔都能去當心理醫生。

  他踏著雪,身後跟著一些他不在乎的「信徒」,堅定追隨他,宛如一派黑暗的影子。

  莫里亞蒂教授去了一切最開始的地方——s學院。

  學校保安看了他們一眼,默默予以放行,瞧瞧,這就是掌握資訊的力量。

  在這裡會有一場絢爛的煙火晚會,算是迎接他的正式出場吧。

  ……

  耶誕節安安穩穩地度過了。

  十二月二十六日的一早,員警們去換班的時候,卻看見了警察局門口的玻璃門上寫著的幾個大字。

  ——新年快樂員警先生,喜歡我那些送來的罪犯嗎?那可是我精心準備的聖誕禮物。哦,不如來一趟s學院實驗樓?我保證你們會感覺好玩的。

  落款:莫里亞蒂。

  ——開什麼玩笑!他們親眼看見莫里亞蒂死了!

  又是莫蘭,又是莫里亞蒂,背後的人到底是誰!到底還有完沒完了!

  莫里亞蒂在某處盯著錄影,問道:「那些傢伙真的準備好了對麼?」

  「是的,教授。」依舊是上次那個很漂亮的女性,莫里亞蒂看向她,「你……為什麼總是你跟著我?」

  那個很漂亮的女性笑了笑:「您可能不記得,上次是您說我可以跟著您的。」

  「確實沒印象。」莫里亞蒂瞟了她一眼。

  她微微一攏頭髮,語調有些曖昧:「喝成那樣子確實很難有印象,畢竟您都撲在我身上——」

  莫里亞蒂頓了一頓。

  「——喊著蘇蘇。」她繼續說。

  真是夠了,

  他不想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聽到她的名字。

  莫里亞蒂起身看向她:「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女性眼中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甚至身子往前傾著:「伊卡。」

  「好的伊卡,」莫里亞蒂指了指門外,「到門外去,不想被解雇就老實點。」

  伊卡神色一僵,笑的有些勉強:「是。」

  她以為這位教授是痛失女友,準備尋找下一春,沒想到居然是一心撲在了他那計畫上。

  嘖,撞槍口上了。

  莫里亞蒂口中的解雇並非簡單地趕誰離開,而是在離開後的身敗名裂和姓名堪憂。

  教授則幾乎找到了所有人的不純粹,剛剛的伊卡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不過與其說她不純粹,不如說她不專業。

  ——要不要去培養一個專業的殺手或者特工的組織?

  嗯……好像有點麻煩,不如乾脆去搶來的快。

  在教授琢磨著擴展羽翼的時候,員警們已經把s學院的實驗樓圍了個水泄不通。

  莫里亞蒂看他們墨蹟了好一會兒,最後決定全副武裝勇闖實驗樓。

  他敲了敲座機的幾個號碼,道:「準備一下,他們來了哦。」

  頓了頓,又笑:「務必好好招待他們。」

  老實說,他確實覺得挺好玩的,如果有人肯那麼用心給他準備一份這樣的耶誕節禮物,那他一定高興得能跳起來。

  ——此時,被莫里亞蒂認為「很好玩」的實驗樓內。

  外面雨雪飄飄很是和善的樣子,可是裡面的人卻不感覺有多愉快,因為實驗樓裡都是一片漆黑——或許是因為大部分的實驗器材和實驗藥品都不適合在太陽下暴曬,因此實驗樓的遮光效果做的非常不錯。

  樓道裡的電線也被掐斷了。

  鬼知道這裡面都有一些什麼東西……

  「咳咳,聽得到嗎?」

  突然他們的耳機裡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這突兀聲音嚇得他們一個激靈。

  「看反應,你們是能聽得到了。」那個聲音又笑著說了這些話。

  裡面被派來「探險」的人自然不知道外面已經方寸大亂,因為就在他們進去不就後,被埋在雪深處的炸彈忽然被挖了出來,並且計時器已經開始。時間是三個小時。

  不僅如此,他們所在的無線頻道忽然被人黑了,現在耳機只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更糟的是——

  究竟是誰通知的那些媒體?!校門口已經被圍起來了!

  那個聲音繼續響起。

  「尊敬的各位警官們,你們好,」他笑著自我介紹道,「我是詹姆斯•莫里亞蒂,曾在這個學院任教。」

  「這個學院,一定是你們噩夢的起源……」

  他說著,實驗樓裡的員警卻穩定心神等他繼續。

  「在這裡,麗蓓嘉安檢開始,成了你們所有人的噩夢。」

  「或許每個人都恨透了殺人犯,不過我覺得,殺人犯也有人權,不如我們給他們一點自我陳述的機會?」

  「畢竟,只有所謂『正義』一方的聲音,未免太不公平。」

  「前段時間,我以莫蘭警官的名義為你們送去了不少人,不知道你們有沒有仔細去聽他們的聲音呢?如果沒有的話,不要後悔,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頓了頓,是的,一切都未晚。

  「現在,這棟樓周圍埋著許多炸彈,威力不是很大,最多毀了這棟樓吧,如果各位想要活著離開,不如去找一找解除炸彈的按鈕。」

  「在求生之路上,你們會遇到很多有趣的人,他們有的會給你正確的提示,有的則是個徹頭徹尾的壞蛋,看你們的智慧吧。」

  「我就是第一個——」

  莫里亞蒂頓了頓:「我殺死了麗蓓嘉以及沃茨教授,原因是為了消除我的無聊,順便表達一下對某些現象的不滿,比方說麗蓓嘉同學『睡』來的獎學金,以及她靠搶得到的戀人。」

  「而我的提示是,107號實驗室。」

  早在那些媒體蜂擁而至校園的時候,莫里亞蒂的頻道就連入了學校的廣播,每一個記者都清楚地聽到他的話。

  107物理實驗室被打開後,是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光頭,旁邊有炸彈,看到有人進來,他不屑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咬牙切齒地說:「莫里亞蒂你這個畜生。」

  顯然他知道自己說的話可以被莫里亞蒂聽到。

  而躲在某處看著監控的莫里亞蒂則在清閒自在地喝著咖啡。

  然後他開始了陳述:「我把老婆分屍了,正在丟屍的時候被他的人捉住了。殺人原因是她背著老子外面有人——還他媽是老子的死對頭,那個虛榮的女人想把我踹了。」

  「下一個,101。」他最後在一通不耐的抱怨中隨便報了個數字。

  101的實驗室裡的人和剛剛無異,照樣被綁在裝有炸彈的椅子上,只是這回的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女人。

  「我……」她嗓子沙啞,於是頓了頓,清清嗓子之後繼續說,「我在毒癮發作的時候殺了鄰居。」

  她乾巴巴地說:「她……待我挺好的,比我媽都好,不,這麼說不太對,畢竟誰都比我媽好……」

  又一個故事。

  其實這些員警是害怕的。

  事實上,任誰站在這裡都會是害怕的。

  他們要面對的是城市中被莫里亞蒂聚集起來的黑暗,並且要把這些黑暗向他們全部敞開。

  每個殺人犯都有自己的故事。

  這些能把他們逼上絕路的故事,現在一個接一個地通過這些擴音器,在校園裡傳播著。

  人……是有共情的生物,有些故事聽上去讓人咬牙切齒,有些卻讓人又同情又懊悔,很多時候這些殺人犯們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一些人性格偏激,臨時起意就殺人了,一些人百般忍耐,求助無門下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有的人是後悔的,痛哭流涕著向被他們傷害的人道歉,有的人執迷不悟,揚言再來一次的話,照樣會選擇這樣的方法。

  殺人是同樣的選擇,不同的是原因以及後果。

  現場的員警們,他們的心理壓力是巨大的。

  這些聲音,其實一直都有,畢竟犯罪的人那麼多,有幾個是純粹因為沒事幹才去犯罪?只是如果真的每一件都認真去聽,那實在不是人能承受得了的。

  這些故事不是好東西,它們能逼得一個人殺人,對其他人也有同樣的效果。

  員警畢竟也是人。

  外面的媒體原本興奮著,聽到這些東西時也慢慢消停了,有的甚至扭頭離開。

  「這些東西,不要播出去了。」有個主播說著,「新年應該讓大家開心一點。」

  「不,要播出去。」另一家卻說,「這些東西是確實存在的,為什麼不播出去。」

  莫里亞蒂卻不在乎他們播出去與否,聽著那些員警邁著沉重的腳步去了二樓,繼續新一輪的錘煉。

  ——人人都有罪,在這一層會體現的格外明顯。

  這一層的人和這些員警都有些關係的,這是他老人家親自挑選過的人。

  比方說a曾經因為失手害死了朋友,而朋友的妻子發現了這件事,想揭露的時候卻被a攔下,為了點名聲而袒護自己。

  再比方說b在警校的時候給同學使絆子,使他成績名列前茅進了警察局。

  還有……

  不必一一細說。

  既然大家都是有罪的,何必擺出那樣的姿態來輕慢其中一方呢?

  教授覺得想到這個辦法的自己很聰明。

  既然不願意去好好尊重別人,不如親自來體會一次好了。

  「教授……」

  突然他另一隻耳機傳來了聲音,那是他安排在天臺的莫蘭。

  莫里亞蒂打開了耳機,語氣頗為輕快地應聲:「嗯?」

  「讓他們別說了吧……」莫蘭的聲音瑟瑟發抖,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怎樣。

  「怎麼,你又要來指手畫腳?」莫里亞蒂笑著說,「趁著我心情還不錯,快閉嘴。」

  「教授,」莫蘭忍不住說,「這樣和殺了他們有什麼區別?對他們精神的摧殘比起死亡要傷害更大啊。」

  「是的。」他坦然說道,「我知道。」

  「那……」

  「我並沒有所謂的憐憫心,」他冷冷地說,「希望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善良,既然所謂正義選擇粉飾黑暗,那麼黑暗也有權利露出它真實的一面,否則就不公平了。」

  「可是——」莫蘭的急切地說,「教授,這種情緒不該共用!」

  「那麼一昧地仇視所謂殺人犯的情緒就可以共用了?」他玩味道,「或許你可以把這當做另外一種素質教育,有些時候人不去見識黑暗,就永遠輕視它,你不覺得……我這是在宣導人們保持中立的態度麼?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積極的一面。」

  他溫和地說:「你說是不是,莫蘭?」

  「可這樣的手段太激進了!」莫蘭突然聲音提高了,「拜託你了教授,想想蘇蘇,假如她今天也在現場,你會希望她聽到這些嗎?」

  莫里亞蒂頓了頓:「她在這方面做得很好,不需要聽到這些。」

  「假如她現在在這裡呢?」莫蘭再次拋出這個問題。

  莫里亞蒂沉默著。

  「就當是為了蘇蘇……」莫蘭懇求道,「請讓我按下這個解除按鈕吧。」

  莫里亞蒂沒有回答。

  只有一個個糟糕的故事在學校裡回蕩。

  「最後一次。」莫里亞蒂說道,「這是蘇蘇的最後一次。」

  「謝謝……」

  莫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謝。

  莫里亞蒂卻靠在椅子上沉默了下來,莫蘭在消費他對蘇蘇的感情,儘管蘇蘇本人也常這麼做,但是她有法子重新挽回自己的形象和資本,莫蘭做不到。

  他希望,至少那個學生在他心裡還有那麼一點好,不至於讓他對蘇蘇厭煩,否則……假如在未來的某一天他成功找到了蘇蘇,但他因為莫蘭的原因對她態度冷淡,這樣的話……豈不是同樣不公平?

  所以,到此為止了,蘇蘇。

  這件事情的後續堪稱傳奇,莫里亞蒂突然出現在天臺,然後炸彈倒計時被他悉數解除,員警們一陣激動把他打成了篩子,然而等他倒下樓的時候,他們才發現這是個假人。

  第二次的莫里亞蒂再次出現,又站在了天臺上,這一次又是毋庸置疑的槍林彈雨,等他再次倒下來的時候,發現這不過是又一個假人。

  可是第三次……

  第四次……

  他們還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不知道是因為不想放棄任何一個機會殺死這個變態,還是純粹把這當成一場宣洩,一場聽了那麼久壓抑故事的宣洩。

  莫里亞蒂的十個假人,使得員警們彈盡糧絕。

  然後上來了第十一個,一顆子彈從他旁邊劃過,愣是沒打中他,看來使槍使得久了,必定會有手抖的時候。

  他最後一次說道——

  「我是詹姆斯•莫里亞蒂,希望你們能記住我。而且不止眼前的你們,還有別人。」

  見他說話了,員警一陣懊惱,哪怕剛剛再省一發子彈,現在這個真品也不至於在上面耀武揚威似的自我介紹。

  然後……

  真品莫里亞蒂從上面一躍而下……

  幾秒鐘的時間,他就到了地面。

  ——仍是個假人。

  員警們沉默無言,感到一陣疲憊——段位太高了。

  「查一查天臺有什麼。」為首的警官揉了揉眼睛,「大家……不要放棄。」

  不要放棄什麼?

  不要放棄繼續查案,還是不要放棄希望?

  或者……

  不要放棄心中的正義?

  ……無論結局如何。

  被稱為莫里亞蒂的傢伙,「一炮而紅」。

  樓裡的殺人犯們被全數逮捕,他們只走完了第一層和第二層的一大半,第三層還未曾涉及。

  第三層的傢伙們顯得溫文爾雅,大多數都彬彬有禮,放到人群中只會讓人感慨他的好修養。

  可是沒人懷疑他們是否有犯罪行為,這或許也是出於對莫里亞蒂一種複雜的信任。

  ——只是誰都沒有勇氣再去問他們任何一個人,你為什麼要犯罪?

  應當對萬事懷有敬畏之心,最起碼平等以待。

  這或許是最能拿的上檯面的感觸了,儘管他們此刻心裡更多的是想把莫里亞蒂撕成碎片。

  ……

  「對不起,教授。」逃出生天的莫蘭最後找到了正在畫圖紙的教授。

  莫里亞蒂連眼皮都沒抬:「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過,我得警告你,這是最後一次了。」

  莫蘭低著頭:「對不起,我覺得我還是不能和你……」

  「沒有不能。」莫里亞蒂終於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離開?可是我給你的機會已經失去了,現在的你是塞巴斯蒂安•莫蘭,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到外面找伊卡,什麼時候能憑著自己的力量重新爬回我的身邊,什麼時候再和我談離開。」

  他抬頭盯著莫蘭:「你聽懂了嗎?」

  莫蘭也看著他,正想開口,卻被莫里亞蒂打斷了:「我不想再聽到她的名字,一次也不行。」

  ……好吧。

  他轉身正要離開,卻聽到莫里亞蒂說:「等等,你把這張圖紙拿去。」

  他頓了頓:「前天有倫敦的邀請函送了過來,我需要有人先去探路……」

  「您……要去倫敦?」莫蘭猶疑,蘇格蘭場的警官可不是吃素的。

  「嗯,所以你先去搞定蘇格蘭場,這種水準就不要讓我看見了。」

  ……好吧。


☆、36

   ——倫敦,秋。

  在這個快節奏的都市中,人們按照既定路線奔跑在街道的前後左右,往不同的目的地奔波著,人人腳步倉促,忙碌而充實。

  在這群人之中,有一個人卻格外地淡然,正是早上七八點的高峰時期,所有人都在急匆匆的,除了他。

  這就很奇怪了,一般這個時間點起來的都是白領們,大家都想趕在遲到之前到達辦公處,而無業遊民者,在這個時間點是不會起來的。

  總結一下就是,他以無業遊民的節奏漫步在成功人士之中……

  儘管奇怪,卻也沒人去花更多心思在他身上了,畢竟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這些年,時間就在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奔跑中度過。

  莫里亞蒂每天早上起床散步的時候,看著這些奔波的人群,總會想到在s學院任教時,他就這麼在急匆匆的人群中漫步著,然後就有個小路癡跑過來問路了。

  他也很忙的,每天也就只能利用這一點時間來緬懷愛徒了。

  ——說得好像她死了一樣。

  當初他在s學院實驗樓面對的那些員警,回去後大部分辭職了,而在辭職的人之中,大部分又很快自殺了。

  後來,他輾轉找了蘇蘇很久,只是不曾再有消息,一直到一年前,才知道當初去找蘇蘇的兩個員警就在那群自殺的人之中。

  真是令人唏噓的因果鏈。

  不過好在他現在也不至於過於無聊了,因為前兩年倫敦搬來了一個傢伙,那傢伙頭腦頗為聰明,他手下的人偶爾的小案件全部被他偵破了。

  嗯……

  他也不是心疼這些爪牙,畢竟沒腦子的人滿大街都有,不缺這幾個。

  但是,有些案件的巧妙步驟是他親自授意過的,可還是照樣被識破了。於是,莫里亞蒂在前段時間就琢磨著去拜訪一下這個新搬來倫敦的住戶。

  經他調查,這位貝克街的新住戶名叫福爾摩斯先生,目前剛剛和他的上一任室友散夥,正準備著和下一任室友——聽說是個軍醫,他們下午正要一起去貝克街221b看房子。

  莫里亞蒂則打算對這位知名的偵探先生進行初次的試探,那是他新的目標。

  不過現在他要去拜訪的卻是一位計程車司機,哦對,他患了癌症,目前急需錢供給他死後留下的遺孀和女兒。

  而莫里亞蒂剛好可以給他提供這筆錢,大家各取所需,現在,他正是要去提點那位計程車司機最後一遍,接下來的事情就不是他所能及的範疇了,作壁上觀更適合他。

  ……

  和莫里亞蒂教授會面過後,此刻,計程車司機正按照他的指示在機場等待著外來的旅客。

  莫里亞蒂教授說,外來的旅客死後引起的影響會較小,這是在給他爭取時間以及更多的金錢,司機心想,何樂而不為呢?

  他盯著出口處,急躁又耐心地等待著下一個獵物。

  可是眾所周知,計程車行業並不景氣,尤其是在機場這個地方,不一定每一輛車都能拉到客戶,因此他等了又等,終於眼前才出現一位合適的客人——好像是個亞裔女子。

  這位小姐非常和善,她的英語也非常流利,談吐間給人以親昵的感覺,司機甚至猶豫著要不要放過她,可是當她報出目的地的那一刻,他只能為她惋惜,恐怕她是難逃此劫,這位女士實在是很合適成為下一個目標。

  從機場出發,往郊區去,路上剛好經過莫里亞蒂教授給他準備的那個廢棄工廠。

  這麼巧的機會可不多。

  於是司機載著她往「目的地」趕去。

  後座的女性往窗外的繁華看去,司機時不時從後視鏡瞄她幾眼,卻發現她的表情是懷念又哀傷的……

  「我好久沒回來了。」她喃喃地說,「上一次……上次來倫敦,也是轉機去學校,也是打的。」

  司機對她僵硬地笑了笑。

  不過這位女士似乎並不打算司機接她的話,兀自嘮叨了一路,有的時候語氣是平和的,有的時候又是帶著滿滿的笑意的。

  這豐富的情緒讓司機忍不住回她一句:「您是來倫敦幹什麼的?」

  「我……」她頓了頓,「我來倫敦教書,不過希望可以在註冊任教前,去我從前留學的學校看一看。」

  「不過還是有一點害怕,我擔心他會不會——」會不會不在了呢?會不會再也找不到他了呢?或者他被員警抓住,或者從此隱匿,與他重逢的幾率太小了。

  回去不過是由於自己的不死心而已。

  「到了。」

  她還憂愁的時候,司機沉沉開口,她往窗外一看,卻是廢棄的工廠,並不是郊外的公交站——她需要從那裡坐車到下一個城市的機場轉機。

  「什麼?」她疑惑地轉過頭看向司機的方向,「可是這裡並不是——」

  她頓住了,因為眼前有一把槍口指著她。

  「小姐,請你配合一點。」司機聲音略蒼老,威脅人的話聽上去也沒什麼威懾力,只有手裡的槍比較嚇人。

  呃……或許可以說是相當嚇人。

  她閉嘴,老老實實地下了車。

  「什麼都不能帶,手機也不行。」

  「……」她老老實實地把口袋裡的東西丟在了車上,沒想到她一下車,司機也下車了。

  這氣氛就很緊張了。

  她「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強自鎮定:「你……劫財還是劫色?」

  「我……」司機笑了笑,「劫命。」

  她感到有些慌亂了:「我並不是英國人,你殺了我會引起國際糾紛的——」

  「無所謂。」司機指著她,把她往廢棄的工廠裡逼著,「放心,你不一定會死,你還有一半的幾率是活著的,不過……具體我們進去再說。」

  所謂的進去再說,就是她被帶到一個廢棄的會議室,長長的桌子上蒙了灰塵,蘇蘇坐在一邊的凳子上,對面是那個囂張的計程車司機。

  司機清清嗓子,開始介紹規則:「所謂的一半幾率指的是——」

  而工廠的地下室中的莫里亞蒂瞥了眼監控,看到一個穿著白色高領毛衣的女性和司機一同進了房間,司機的聲音緩緩響起,聲音頗有死神宣判生死時的味道。

  伊卡卻不以為然:「教授,我覺得這個老傢伙在模仿你。」

  莫里亞蒂看也沒看她,敲了敲桌上的杯子,伊卡知道這意思是讓她不要說話,於是只好憤憤地把杯子拿好,去到外面給他再泡杯茶。

  而監控裡的聲音還繼續響著。

  「因此,你我都分別選擇一種藥物,如果誰不幸抽到了有毒的那瓶,那就只能……」

  莫里亞蒂聽見司機遺憾地說:「那就只能去死了。」

  伊卡進來了,手裡端著一杯茶,見莫里亞蒂沒心思理她,於是把茶放在茶碟上遞給他,自己退了出去。

  「——這想法有點厲害,薛定諤的賭局。」

  這聲音……

  莫里亞蒂手中動作一頓,抬頭看向監控,可惜以監控的角度,只能看見司機的臉,那個白色高領毛衣的女性是背對著他的。

  不是蘇蘇的長髮,而是短髮,後面梳了個小辮子,像是一個可愛的小掃把。

  不會這麼巧吧……

  司機還在繼續和她對峙:「那麼,你先?」

  「我有幾個小問題——」她開口,「如果兩瓶都是□□,而你吃過瞭解藥,那豈不是很不公平?」

  他搖搖頭:「我一個將死之人……不會做這些事情。」

  「騙子,」她聲音很是堅定,「如果是一個將死之人,怎麼會有空去拉著乘客玩這種無聊的賭局。」

  「所以結論是,」她繼續說,「你要麼不是什麼『將死之人』,要麼就是來報復社會的。那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是提前吃瞭解藥,故意來坑騙我。」

  莫里亞蒂把報紙放到一邊,起身往樓上走去,腳步越來越快。

  那邊的司機卻冷下了臉:「我既然解釋過了,就不再贅述,小姐,現在你有兩個選擇,一,和我繼續這個賭,二,現在就死在我的槍下。」他舉起槍示威。

  後者會選擇什麼,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人為刀俎,她為魚肉。

  什麼薛定諤的賭局,明明是她必死無疑。

  不過她不是那麼容易就範的人,否則怎麼對得起「恩師」那段時間的教導,還有自己這幾年在國內受過的錘煉。

  ——莫里亞蒂行色匆匆,從地下室一路往上走著,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幾乎是跑上了樓。

  那個他設計的會議室就在前面,近了!近了!

  他猛地推門而入——

  司機抬頭詫異地盯著他,而背對著他的白色高領毛衣的女性了無生氣地趴在桌上。

  這麼離得近了些,可以看到她小巧的下巴。

  不止那麼簡單,她就是那個讓他找了好幾年的小路癡。

  迷路了好幾年終於見到她了,可是她現在趴在桌上,是……又晚了麼?

  莫里亞蒂教授緩緩走過去,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語氣冷冽:「她把藥吃下去了麼?」

  司機有些緊張:「吃、吃了……」

  莫里亞蒂教授還沒想好怎麼弄死這個司機,忽然手下的人動了,他低頭——

  蘇蘇把含在嘴裡的藥吐出去,然後抹掉因為趴在桌上而沾到臉上的灰塵。

  她動作太快了,莫里亞蒂還沒把她五官看的真切,忽然就被人猛地抱了個滿懷。

  ……

  膽子還是這麼大啊……

  他靜靜地站著,感受著久別重逢的學生在他懷裡顫抖,她還沒說一句話,卻好像已經詞窮。

  蘇蘇緊緊地抱著他,一言不發。

  「我要被你勒死了。」他語氣無奈,毫不掩飾的寵溺。伸手慢慢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蘇蘇感覺自己有好多話想說,比如她那天被帶走時的茫然和慌亂,比如她回國後面對那些爛攤子時的恐懼,比如她一步步堅強起來的痛苦,比如她強逼著自己去面對一切的壓力……

  這些年被生生咽下去的委屈和失落全部都湧上來了。

  又想到自己現在顯然已經一無所有……

  她卻把教授抱得更緊。

  發覺她越來越緊的擁抱,緊到透不過氣來,莫里亞蒂教授卻不想回抱她,或者說不想承認自己那麼在乎這個學生。

  畢竟她……她只是個學生不是麼?

  可是這些微薄的矜持和這些年的行為顯然不符合,他一直在找她,一直在想她,甚至把跑到美國的萊克特醫生找出來,只是想知道一點線索……

  甚至剛剛他還沒確定這個高領毛衣的姑娘究竟是不是她,就急切地跑了上來,沒有任何準備……

  ——但是他依舊不想抱著她,這成什麼樣子。

  可是越來越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顫抖,卻讓教授冷了幾年的心,慢慢又活了過來。

  「我很想念你。」教授緩緩地說,「你去哪兒了。」

  她想回答,卻不知道怎麼回答——

  我也不知道我去哪了……

  那兒又黑又冷……

  按照大家的標準,你明明是壞人,你所作所為明明是壞事,可為什麼在你身邊,我能感到更多的溫暖……

  她依舊一言不發。

  或者說是不知道如何說,不知道從哪兒說。

  「莫里亞蒂教授……」

  一個蒼老的聲音打破了久別重逢的溫馨氣氛,這聲音讓蘇蘇回過神,渾身一僵,鬆開了教授。

  莫里亞蒂盯著低著頭的學生,然後對對面局促的司機說:「你回去繼續吧,但這位女士我帶走了。」

  司機松了口氣:「好的好的……」

  然後蘇蘇頓了頓,抬頭看向莫里亞蒂,眼神略有些古怪:「他是你的人?」

  莫里亞蒂心中一凜,看來她又要——

  他甚至準備好了冷漠的笑容,微微點頭。

  「壞了,」蘇蘇神色略有尷尬,「我、我報警了……」

  司機:=口=!

  莫里亞蒂盯著她:「你什麼時候報的警?」

  「就、就我上來的時候,」她無辜地從小裙子的口袋裡掏出手機,「我看這個司機年紀有點老,一般會出現耳鳴的情況,所以就沒拿出來,然後盲打……」

  司機:「=口=!你不是把手機放在車上了嗎!」

  「那是打火機……」蘇蘇頗為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在機場看見了這類型的打火機,剛好和我手機一個型號,就沒忍住……」

  她抬著頭,感慨道:「看來是我運氣好,不僅遇到了和手機一樣的打火機,還遇見了教授。」

  「為師並不想和打火機相提並論。」莫里亞蒂沒忍住打斷她,然後上前摸摸她的頭,欣慰道,「不過,反應很快,做得很不錯。」

  司機:……莫里亞蒂教授你順便考慮一下我目前的處境好不好。

  這事的後續解決,是蘇蘇和司機一起下樓跟員警解釋了一通。

  「我一個外國人,」她生生把語調掰的難聽至極,「沒聽懂這位老司機說的話,他說他去方便一下,我以為他要劫財,所以……」

  「既然你不熟悉我們國家,那你怎麼知道報警電話的?」員警犀利地問。

  蘇蘇茫然:「你說什麼?我有點聽不懂。」

  員警:「……」

  躲在不遠處死角的教授沒忍住彎了嘴角。

  愛徒的反應越來越快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一臉不爽的員警,司機老老實實地繼續去找下一個目標,而蘇蘇就被教授領回了家。

  在車上時,確認身邊安全了,教授才問到:「我想問……」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教授。」蘇蘇笑了笑,溫和卻又疲憊,「我被強制帶回國了,家裡的生意涉及到走私,所有的財產都被凍結了。」

  聽上去不像是什麼好的經歷。

  她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都過去了。」

  「那你是怎麼回英國來的?」他問道。

  蘇蘇頓了頓:「嗯……後來我父母被洗刷了冤屈,但是在從監獄回來之後身體越來越不好,去年……去世了。」

  「樹倒猢猻散,我家的親戚朋友,也早就棄我們不顧……」她感覺越說越有種詭異的氣氛,像是在埋怨誰似的,當下搖了搖頭,「後來我就繼續學業,剽竊了一點您的成果……」

  莫里亞蒂不由得笑。

  「然後就有了點小名氣,」蘇蘇嘿嘿笑了笑,其實也不是剽竊教授的成果,只能說和教授待的時間久了,耳濡目染學會了他的思路,有些複雜的問題就迎刃而解,「後來有幸得到了來這兒任教的資格。」

  莫里亞蒂沒忍住笑了:「教數學?」

  蘇蘇乾巴巴點頭:「呃,是的。」

  「你愛我愛的深沉。」

  蘇蘇臉通紅:「不,你想多了,我本身對數學也很有興趣!」

  「可你是學化學的。」

  蘇蘇無言以對。

  好吧,她確實是愛的深沉。

  一路上的氣氛是難得的和諧,其實原本不和諧的也只有莫里亞蒂一人,可和蘇蘇在一起時,他卻並沒有絲毫的不和諧心態。

  甚至算得上的溫和。

  對於蘇蘇來說卻不覺有他,畢竟她在認識教授的時候,他就是這樣溫和的人。

  正如她沒看過莫里亞蒂的冷血和瘋狂,莫里亞蒂也不知道被她隨意帶過的「那幾年」裡,她究竟發生了一些什麼變化。

  在s學院實驗樓的時候,莫蘭說,如果蘇蘇在,他會不會讓蘇蘇聽到這些能把人逼瘋的故事。

  他顯然是不會的。

  蘇蘇不需要深入那麼多,她只需要瞭解有這些東西存在就好了,她本身就不會對什麼產生輕慢的態度。

  說到底,還是捨不得她真正經受到所謂絕望。

  只是教授不知道的是,在她離開的幾年,她不僅知道了那些黑暗,並且親歷其中,並且為此發瘋,並且為此絕望,並且為此重新振作,最後渾身傷痕地爬出了深淵。

  誰都不知道她有多堅強。

  莫里亞蒂當時四處收集著所謂的黑暗,卻不知道她是黑暗的親歷者之一。

  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地點,卻神奇地重合了經歷。

  只是重逢時,一切看上去還和從前一樣。

  這樣溫馨的氣氛持續著,一直到蘇蘇和莫里亞蒂回了他的家。

  莫里亞蒂打開門的瞬間,看見蘇蘇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愛徒氣的手抖,指著裡面的人,咬牙切齒地說:「這女人是誰?!」

  莫里亞蒂:「……」

  他往裡看過去,剛剛被他趕出門的伊卡正在屋裡,穿著圍裙,姿態婀娜地趴在桌子上,正擺著餐具和牛排。

  蘇蘇很有自知之明地意識到自己是沒有這胸這臀這腿的。

  但是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

  「我以為你愛的是我!」蘇蘇很悲憤,「虧我不遠萬里回來找你!」

  莫里亞蒂:……這不是逼他表白麼。

  蘇蘇還在悲憤:「沒想到你連師母都給我找好了!」

  莫里亞蒂:……所以到底解不解釋?

  蘇蘇繼續悲憤:「禽獸!」

  真是夠了!

  他老人家最後什麼都沒來得及說,甚至還沒思考完畢,愛徒就憤恨地離開了——誰知道這個路癡能去哪。

  伊卡老老實實地把圍裙摘下來,顯得很害怕:「教授……呃……你回來了……」

  「出去。」他皺著眉頭進了門,「以後不准再來。」

  伊卡覺得自己也很委屈的,但是她不能說,只能點頭表明自己的態度:「是。」

  「另外,」打斷她正要往外走的動作,莫里亞蒂教授頭疼地捏了捏鼻樑,「你去看著她,別讓她走丟了,查清她去了哪個學校後,回來告訴我……」

  他頓了頓:「嗯,等她下課就把她接回來。」

  伊卡再次老老實實地點頭,然後沒忍住問:「教授,其實你不用擔心,女人就是需要一點刺激~」

  話還沒說完,她就被莫里亞蒂教授的眼神狠狠刺了一刀。

  好吧……

  「對了,」他又開口,沉默了一下,才說,「那些安排去找蘇未晚的人可以回來去做別的任務了。」

  伊卡頓時瞪大了眼睛。

  ——莫非剛剛那個身材乾癟相貌平平又兼備刁蠻任性的傢伙……就是傳說中的蘇小姐???

  教授這是什麼品味!

悠于 2017-6-4 18:52

☆、37

  不避諱地說,莫里亞蒂確實不是個好人。

  伊卡在跟著那個穿梭在校園裡的女性時,心裡嘀咕著,儘管對於他們這一類人來說,好人壞人並沒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客觀的一種屬性,好人不值得他們多看一眼,壞人也不值得他們花時間上去踩一腳。

  而跟隨莫里亞蒂,不是因為他行事是否正派,而是純粹地因為這個人。

  很難想像世上有這樣的人,天生擁有廣闊的視野和巨大的格局,天生就堅定如磐石,有這樣品質的人,是非常吸引他人成為其信徒,並心甘情願為其肝腦塗地的。

  伊卡相信,每一個追隨莫里亞蒂的人,心裡或多或少都有這樣的想法。

  ——但這個女孩兒不同。

  蘇未晚,中國人,按照教授的說法,缺點一大堆,路癡,有時候還略盲目,但優點也很多,比如反應力和理解能力以及客觀的態度。

  她記得莫里亞蒂教授還評價過她——善良卻不愚蠢。

  如果善良在莫里亞蒂教授眼裡也算得上優點的話,那麼他們都不知道莫里亞蒂其人究竟是什麼心思了。

  而最重要的是,人人對莫里亞蒂懷著的心態無不是多少有些畏懼的,但顯然她不是。

  伊卡覺得之前在莫里亞蒂教授家裡,那個女孩兒悲憤的一聲「禽獸」還在耳邊嗡嗡作響——她不敢相信,世界上居然還有敢直接說出這個事實還好好活著的人!

  按照教授的說法,這個女孩兒應當是來這所學校任教的,可是她跑在一堆大學生中,卻感覺比他們還要更加活潑。

  伊卡覺得這個世界太難理解了。

  莫非教授是隱藏的抖M?所以才喜歡上這樣的人?

  還有還有,看著這姑娘,好像完全沒意識到這一點,居然還誤會了她和教授……儘管她想過和教授發展一下什麼的,可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莫里亞蒂教授就是個瘋子,他不需要陪伴,更別提什麼愛情了!

  蘇蘇當然不知道自己在伊卡心中的形象如何,此時正拿著證件穿梭於各個樓層之間,她倒是不覺得這樣的奔跑是盲目的,畢竟在她心裡,這樣的奔跑才是正常人該有的生活。

  其實她現在還有很多不適應的地方。

  她不願意回想自己這幾年的日子,只好逼自己轉移注意力,比如幻想一下,教授在她不在的時候,是怎麼生活的?

  比方說耶誕節……

  那個耶誕節他是怎麼過的?

  他一定很失望,畢竟耶誕節那次是蘇蘇自己提出來的,結果最後卻被蘇蘇放了鴿子,儘管她不是成心這麼做的。

  不過,她心裡還有很多疑問。

  莫里亞蒂教授怎麼會來倫敦?

  莫里亞蒂教授為什麼會和想殺人的司機扯上關係?好吧這個問題感覺隱約有答案。

  那麼,莫里亞蒂和剛剛那個□□的金髮美女是什麼關係?

  莫里亞蒂教授為什麼會……

  呃,穿上西裝?

  蘇蘇覺得教授穿著西裝的樣子很帥氣,但是她不喜歡那樣的教授,總覺得他好像一下子就嚴肅起來了,隨時都可以去做什麼她參與不了的大事。

  ——而她知道那是什麼類型的大事。

  再次回到教授身邊,她覺得自己的心態和從前有所不同,她從前想著,教授做那些壞事一定是有原因的,但是現在卻覺得,不一定有原因。

  從前她認為教授做的全都是錯的,全都是非正義的。

  但是現在想想,卻不一定。

  人經歷過了有些事情,思路才會慢慢開朗,在有些時候、有些情況下,不一定那樣做就是錯的。

  這是一種很複雜的心態。

  不過……理解歸理解,如果讓她站在莫里亞蒂教授的位置,她還是會叫停一切的不好的行為。

  這一天飛快地過去了,蘇蘇認為這一整天還是非常充實的,知道她看見了莫里亞蒂教授的人在校門口等著她,她才猶豫地過去了。

  「蘇小姐?」伊卡笑容滿面,「你好,我是伊卡,負責教授的起居和日常工作,算是私人助理。」

  蘇蘇感覺到她在解釋,當下也有些尷尬,伸出手握住她:「你好,我是蘇蘇。」

  伊卡覺得這個小姑娘簡直就像是個小白兔,和教授在一起顯然會被欺負的很慘。

  「教授讓我們來接你,」伊卡給她打開了車門,「請。」

  蘇蘇也沒有扭捏,老實地上了車——說實在的,如果不去莫里亞蒂教授那兒,她還要暫住在沒打掃過的職工宿舍,可能以後還要自己找租房什麼的,哦不,那太痛苦了,還是和教授住吧。

  等伊卡把她送到教授家樓下,就很自覺地離開了,而蘇蘇也頗有幾分忐忑,總覺得自己早上氣呼呼地離開,結果晚上又老老實實地回來,顯得過於狗腿了點。

  不過教授顯然不這樣認為,在樓上看她看了半天,見她在樓下死活不肯上來,乾脆親自下來給她引路了。

  其實教授也沒別的想法,就是覺得自己偶爾也需要哄哄她,畢竟她這些年可能更慘一點。

  ——因為某些原因,他在中國大陸境內並沒有發展起來什麼勢力。

  可是蘇蘇看到教授下來的時候覺得整個人都有些慌亂。

  「你你你別過來——」她尖叫著說。

  莫里亞蒂頓了頓腳步,然後加大了步伐,強行把她拉了進來:「別吵了,再吵就有人報警了。」

  蘇蘇感覺很尷尬:「可是……我也沒打算上去啊。」

  「那你在樓下幹什麼?」莫里亞蒂瞥她一眼,「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小禮物,不好奇麼?」

  好奇的。

  不過蘇蘇很有骨氣地沒說出來,但也不再掙扎,老老實實地任由他拉著自己的胳膊往前走,好不容易到了門口,教授卻打算來點老套而實用的小浪漫。

  他看著蘇蘇微笑:「準備好了嗎?」

  蘇:「……別玩兒了,直接打開吧。」

  「那你先閉上眼。」

  幼稚。

  蘇蘇是這麼想的,卻沒忍住笑彎了嘴,老老實實地閉上了眼睛,等著所謂的小禮物。

  她感覺門慢慢被打開,教授牽著她的手一步步走進去,然後身後的門被關上了。

  「我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了嗎?」她小心翼翼地問著。

  莫里亞蒂教授的笑聲迴響在耳邊:「當然可以,親愛的蘇蘇。」

  於是蘇未晚睜開了眼睛,卻覺得眼前的東西有些晃眼了——

  在這個時候,他是從哪兒弄來的這些玩意兒?買回來的時候一定被人用關愛神經病的眼神注視了吧。

  她忍不住笑。

  房間裡放了一棵聖誕樹,還有一個大大的、紅色的長筒襪掛在樹上,書上還掛著一些小小的禮品盒,然後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個壁爐,裡面燒著火光,而旁邊的餐桌上擺著巨大的火雞。

  然後還有一份漂亮的禮物盒子在餐桌邊。

  蘇蘇猶豫了一下,先走到了餐桌邊的禮物盒旁邊。

  「給我的?」蘇蘇指著禮物盒。

  教授倒是很矜持地略一點頭,看上去似乎一點不在乎她到底喜不喜歡這份禮物。

  於是蘇蘇在教授毫不在意的目光中拆開了上面的包裝。

  「我好怕裡面是個人頭什麼的。」

  教授饒有興致地說:「真聰明,我本來打算放的確實是個人頭。」

  蘇:「……還好你沒放,不然這個晚上就被你毀了。」

  打開了禮盒,裡面是條圍巾,上面都是絨毛,看上去很暖和,只是邊緣有些泛黃,像是用舊了的。

  蘇蘇拿起圍巾,疑惑地看向教授:「怎麼……」

  「這是在那個耶誕節,我給你挑選的禮物。」

  哪個耶誕節?

  蘇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口。

  她知道是哪個耶誕節。

  蘇蘇有些不好意思:「你的禮物……呃,被我吃了。」

  莫里亞蒂:「……」

  「我買了一個蛋糕,上面有層很好吃的水果,」她苦哈哈地說,「本來想拿回家的,沒想到我半路被員警劫走了,然後又被關了很久,他們也不給飯吃,所以我就……」

  嗯,情有可原,不算是對為師的不敬。

  「不過,你現在準備的這些是什麼意思?」蘇蘇笑眯眯地說,「打算補償給我一個耶誕節嗎?」

  教授嘴裡的情話熟練地信手拈來:「只要你想,每天都可以是耶誕節。」

  蘇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反應,於是羞澀地說:「你一定是每天都跟女孩子說情話,不然怎麼會這麼駕輕就熟。」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她的腦回路,困惑地說:「為什麼我不能是每天想著你的時候說這些話呢?」

  這……

  蘇蘇要感謝壁爐裡昏黃跳躍的火光,以至於看不太清她臉上此刻到底有多紅,她喃喃地說:「那你說了多少句?我的意思是,還有多少句是我沒聽到的?」

  「很多很多,」莫里亞蒂看著聖誕樹,「我討厭耶誕節,因為每年耶誕節我就想到了你,可是每年你都不在。」

  蘇蘇覺得自己要落淚了。

  「不如我們吃火□□。」她試圖轉移話題。

  「不,」教授打斷她,然後轉頭認真地盯著她,「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麼想念你,如果你知道,此刻一定會擁抱我。」

  蘇蘇笑了:「這是暗示我擁抱你?」

  教授也笑:「分明是直白的請求。」

  於是蘇蘇從善如流,上前輕輕擁抱著他。

  但是和白天重逢時不一樣的是,教授這次也回抱著她:「之前是我沒準備好,不如把現在當做重逢?」

  「你這是……」

  「蘇未晚啊,」教授打斷她,「我記得,你之前沒被帶走的時候曾經問我,是不是願意以純粹的愛來愛你。」

  「我當時不願意回答,因為我想,或許還不到那個程度,你只是一個學生而已。」

  「或許在別人眼中,我完全獨立,不需要任何的陪伴,但是我卻知道,我一直在等你。」

  「你沒出現時,我在等這樣一個人,可以理解我,卻不至於附庸;你出現時,我才發現原來這樣的人還可以更優秀,她可以和我一起成長,甚至幫助我解開一些迷惑;你離開後……我很想你。」

  說來實在奇怪,誰知道他到底什麼時候喜歡這個學生的?或許是她第一次入學那天,夕陽在她臉上緩緩落下的那次?或許是她嚴肅認真地說出「教授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殺人」的那次?或許是她跟著他的引導,慢慢地說出自己對所謂「愛好」的理解的那次?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有些絕望了。

  其實絕望原本不是絕望,但是因為曾經有過希望,所以才知道絕望。

  蘇未晚說,一切都還來得及,一切都沒晚。

  但是她不見的時候,莫里亞蒂認為一切都已經晚了,甚至覺得絕望離自己太近了。

  如果沒有希望,那就不會絕望。

  可是希望來的太讓人猝不及防,甚至連躲開都來不及,她就慢慢地融入了自己的生命。

  怪她出現的時機太巧妙,那是他還對所謂的追隨者還在乎的時期,還在乎究竟有沒有人盯著自己的時期。

  第一個觀眾,你好。別走了。

  「蘇未晚啊,你再問我一遍。」

  她頓了頓,壓著心裡的感動,努力不讓自己哽咽出聲,悶聲說:「你是否願意,以純粹的愛來愛我?」

  莫里亞蒂笑著親吻她的頭髮,溫柔道:「不願意。」

  蘇蘇:「…………」你TM逗我!

  ……

  無論教授最後的答案是什麼,總之蘇蘇還是頗自信地住下來了,無論他心裡是何想法,他的行為已經證明了一切。

  蘇蘇覺得不必捅破著最後一層窗戶紙,偶爾也需要照顧一下教授天才般的心理,畢竟無論是誰,發現自己喜歡上了一個智力幾乎是自己一半的人物,肯定內心都是複雜的。

  她認為自己很體貼,卻不知道莫里亞蒂只是習慣性地想看她悶聲吃虧的樣子。

  所以蘇蘇也沒有那麼理解莫里亞蒂教授,只是更多的時候可以誤打誤撞和他心裡所想的結果奇妙地走到一起去。

  這是運氣還是緣分,實在不好說。

  蘇蘇坐在餐桌邊,對面是正在看報紙的莫里亞蒂教授。

  「你在哪所大學教書?」他頭也不抬地問道。

  蘇蘇頓了頓:「我還以為那位伊卡小姐會告訴你。」

  「我比較想聽你自己說,」教授笑著放下手中的報紙,「哪所大學?」

  「H大學,」蘇蘇笑了笑,「那兒的專業性很強,法醫專業、犯罪心理專業、刑偵專業,幾乎是這類型的。」

  「喲,」他感慨地說,「這是要培養新人逮捕為師?」

  哪敢啊……

  蘇蘇默默地搖搖頭,然後笑了:「不過,我聽說犯罪心理今年也新請了一個教授,我打算有空的時候去旁聽來著。」

  「喲,」他再次感慨,「這是打算親自逮捕為師?」

  這個真不敢。

  蘇蘇吐了吐舌頭,看了一下時間就很快出門了,莫里亞蒂教授倒也沒閑著,同樣換好了衣服準備出門。

  「這是……」蘇蘇好奇地盯著他,順手幫他把領子順了順。

  教授笑著:「倫敦出大事了。」

  「百分之八十是你幹的。」蘇蘇無奈。

  「那可不一定。」教授把報紙遞給她,「前兩年倫敦新來了一個傢伙,是個很聰明的人,我打算去見識見識。」

  蘇蘇笑了:「難得你誇別人聰明,有你聰明嗎?」

  然後她頓了頓:「不會吧,還會有比你更聰明的人麼?」

  「誰知道呢,」教授喃喃了一句,「他和蘇格蘭場走的比較近,前兩年莫蘭被他整的一塌糊塗。」

  蘇蘇捕捉到一個耳熟的名字:「莫蘭?」

  「是的,」他伸手拍了拍蘇蘇的腦袋,「快去上課吧,回來帶你去見見他。」

  「嗯……好吧,」蘇蘇猶豫了一下,戀戀不捨地出了門,然後又猛地回頭,「對了,你說那個很聰明的傢伙,是誰?」

  「夏洛克•福爾摩斯,」他挑眉,「怎麼,你有興趣?」

  蘇蘇聳肩:「我打算去拜他為師,順便去討教一下如何能讓教授誇我聰明。」

  「哦,放棄吧,親愛的蘇蘇,」莫里亞蒂教授一臉惋惜,「以你的方向感,可能連他住在哪兒都找不到,更不用提你的智商到底還有沒有救的問題。」

  蘇:「……」

  她又不死心地說了一句:「你說他和蘇格蘭場走的比較近,那會不會被他逮住啊?」

  「有可能。」莫里亞蒂教授隨口答道。

  蘇蘇卻頓時神情緊張了起來:「天哪……那我一定要去拜訪一下這位福爾摩斯先生,居然能不被教授鄙視,還說出『有可能』這種話……」

  「如果你這麼想看我被抓進去——」

  「不,」蘇蘇笑盈盈地說,「等我們什麼時候分手了你再被抓進去吧。」

  莫里亞蒂:「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過——」

  話還沒說完,門就被猛地關上,顯然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架勢。

  ……逆徒對為師大不敬,傷透我心。

  在教授傷透心的時候,蘇蘇已經往學校的路上去了。

  她負責教法醫專業的學生數學,所以倒也不需要多麼厲害的水準,想想也是,她確實也不能再勝任更高杆的工作了。

  這些學生和她初上學時一樣,都是眨巴著大眼睛盯著她。

  蘇蘇沒忍住笑出聲。

  於是那邊立刻就有一個男生舉手了:「請問——你是學妹還是老師?」

  然後就是哄堂大笑。

  蘇蘇笑容不變,拿起點名冊開始點名,順便多看了他們幾眼,記住了這些笑的尤其歡樂的少年們。

  角落裡有個姑娘,褐色長髮,看上去似乎有些拘謹,全系只有她一個女生,因此蘇蘇記的尤其深刻。

  「茉莉琥珀小姐?」

  「到。」

  那邊的女生怯怯地舉了舉手,看著蘇蘇,露出了一個笑容。

  感覺蠻乖的嘛,蘇蘇心想。

  接著就是一堂非常簡單的入門,蘇蘇雖說被封為莫里亞蒂教授的「愛徒」,但上課的風格卻和教授不一樣,教授是自己說的爽就不管別人到底懂沒懂,蘇蘇則善於結合他們所有人的反應安排節奏。

  就老師而言,可能蘇蘇要更適合。

  不過她現在沒沉浸於自己第一節課的成功之中,一下課就沖出了教室,這讓一群學生都目瞪口呆了。

  ——從沒見過這麼盼著下課的老師。

  說好的去旁聽犯罪心理的課,課間休息時間只有二十分鐘,而那節課在遙遠的另一棟樓,更不用提占座的事情了。

  蘇蘇覺得自己還是更喜歡這樣跑著去上課的感覺。

  等她進了教室,基本上已經人滿為患,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角落裡的位置,仗著自己長得不太顯老,大喇喇地坐在了那裡,旁邊的人倒也不覺得奇怪。

  前排兩個女生正在聊天。

  「聽說這個教授是從美國來的……」

  「美國佬啊。」

  兩人時不時三兩句的交流在亂哄哄的教室顯得不那麼出挑,不過蘇蘇還是聽到了,心裡不由得感慨自己實在運氣很不錯,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搶到什麼「全美知名的測謊專家」的課的。何況她還是來強行占座的。

  不一會兒上課就開始了,她身邊有人拍了拍自己,她回頭一看,居然是剛剛上課的那個學生——茉莉琥珀。

  她滿臉震驚:「沒想到真的是你,蘇教授!」

  「噓!」蘇蘇制止了她,「要上課了,你乖一些。」

  這寵溺的語調真是和莫里亞蒂教授一個模樣。

  只是在她們聊天的幾句話功夫,沒注意到已經有人走進來了,所以當蘇蘇一轉過頭,就發現教室裡的燈和窗簾已經全部被拉上,而大螢幕也開始播放一些視頻。

  首先入眼的是一張放大的臉。

  嗯……

  臉笑了。

  蘇:「…………」


☆、38

  當人臉露出笑容的那一刻,蘇蘇整個人都不太好。

  因為在那張滿臉褶子的臉上,出現了幾條線,牽引著肌肉走向,旁邊還標上了幾個單詞。

  ——雙眉高聳、嘴角兩側向下……

  接著一個聲音透過話筒傳過來:「這是什麼感情?」

  幾個學生反應過來,立即回答道:「悲傷。」

  「不錯。」給予了適當口頭表揚,視頻很快到了下一個表情,接著是越來越多學生的應和。

  蘇蘇覺得這樣的課堂氣氛挺好的,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在角落,興沖沖地加入到報表請大隊中去。

  後面的茉莉心情很複雜,覺得這個老師可能腦子不太正常。

  視頻結束後,窗簾被拉開、燈被打開後,蘇蘇才看清這個教授的模樣,當即佩服起這位教授為學術的獻身精神,畢竟剛剛那些微表情居然都是他一個人做出來的……

  教授抬頭對他們笑了笑,拍了拍麥克風,顯然是一位元經驗老道的教授,他開口自我介紹道:「卡爾•萊特曼,接下來我會教大家一些微表情和犯罪心理學的知識,雖然這堂課叫做犯罪心理,不過我們還是由表情入門。」

  接著一堂課就如火如荼地開始了,或許是由於自己也從教的原因,蘇蘇發覺自己聽課時的角度都有些不太一樣,不得不承認這位萊特曼的控場能力很不錯,全場沒有一個人有走神的時間。

  不過顯然不是所有人都這麼覺得,比如她身後的茉莉琥珀。

  蘇蘇感到後背被人戳了戳,於是回頭一看,發現茉莉琥珀小姐小心翼翼地遞給了她一個小紙條。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上莫里亞蒂教授的課時,也是在課堂上傳紙條,而且還被教授發現了。

  不過這回自己坐在非常靠後的位置,總不至於被萊特曼教授給發現,她這麼想著的時候,打開了紙條,還沒來得及查看,突然一束光打到她臉上。

  蘇:「……」感覺自己眼睛要被晃瞎。

  光源來自講臺,她往那兒看了一眼,覺得教授在她眼裡已經被一篇藍色遮罩,不由得感慨起了萊特曼教授的名字起的實在好——Light-man,或許可以譯成中文「發光的男人」。

  無畏地直視著這束光,蘇蘇站了起來。

  講臺上發光的男人把光源收了起來,然後蘇蘇眼皮一跳,發現對方把攝像機對準了自己,接著大螢幕上就出現了自己的臉。

  ——還好今天化了個淡妝。

  已經有同學認出她,開始在下面竊竊私語,不過被發光的男人稍稍瞥了一眼就老實閉嘴了。

  蘇蘇瞥了一眼,對目前的外形還算滿意,於是老老實實地等著發光的男人發號施令。

  教授說:「同學,你剛剛在做什麼?」

  蘇蘇下意識地否定:「呃,看書。」

  教授立刻把螢幕凍結了,於是指著螢幕上的表情說道:「這就是典型的說謊的表情。」

  「剛剛她雙眼下意識向左下看,然後抬頭時盯著我,敘述的時候語氣有卡頓,並且為避免出錯,下意識地答案簡潔。再看表情,眉頭略皺,嘴唇小幅度微抿,這是典型的說謊者的表情。」

  眾學生一臉震驚地點頭,宛如一個個的智障:「噢~~」

  蘇:「……」夠了哦,她以後還怎麼在H大學混下去?哎第二排那位同學你拍什麼呢!

  不過發光的男人似乎並不覺得有奇怪,反而頗為和藹地對蘇蘇一笑:「坐下吧。」

  現在笑還有用麼?蘇蘇冷漠地想,光男教授,你已經失去了一位打算來蹭課的同僚。

  等她一坐下,就聽見身後的茉莉琥珀的道歉:「對不起……蘇教授。」

  她迅速回頭笑了笑,表示不在意,然後總算是打開了茉莉琥珀給的小紙條,上面的內容差點把她氣吐血——

  「蘇教授,別發呆了,上面的萊特曼教授正在盯著你。」

  很好,這節課非常有意思。

  蘇蘇決定再也不來了。

  等到這堂很有意思的課結束後,蘇蘇還沒走,就被茉莉琥珀叫住了,這個她認為很乖的學生果然相當之乖。

  「對不起,教授,我不知道……呃,我不知道那會害得你被點起來。」茉莉一臉局促地道歉,大眼睛盯著蘇蘇,「我真的很抱歉。」

  蘇蘇再大的火氣被這樣真誠的眼睛盯著也早該煙消雲散了,何況她原本也沒有生氣,於是對她笑了笑,沒忍住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我沒事,小茉莉。」

  然後手下一頓,默默收回了爪子,總覺得自己打算哄學生時的動作和莫里亞蒂教授哄她時的動作一樣。

  果然是名師出高徒,蘇蘇頗為窘迫地想著,然後撓著後腦勺打算遁走,卻不想又被光男教授叫住了。

  「抱歉——」他站在講臺上,突出一片片的學生的包圍,盯著站在後門門口的蘇蘇,笑了笑,「你也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嗎?」

  然後旁邊一圈學生都震驚地盯著蘇蘇。

  蘇:「……」我還能說什麼,你聲音是不是有點大?你情商是不是有點低?你是不是故意懟我?

  她心裡發出這幾個質問之後,保持良好的教養對他微笑,違心地說:「沒事,萊特曼教授,你的課非常精彩。」

  萊特曼教授盯著她,略略一勾嘴角笑,比了個口型:「你在撒謊哦。」

  蘇:「……」大佬你很牛,是我輸了。

  懷著悲憤的心情,她總算是老老實實地從這間教室離開了,身後還跟著滿臉內疚的茉莉琥珀小姐,蘇蘇覺得她真是太羞怯了,她本人並不會因此生氣,只好答應了和她一起吃午飯表示自己並不介意。

  茉莉琥珀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啊,不,我並不想打擾教授您的私人時間。」

  「不必那麼見外,」蘇蘇對她保持著和藹的微笑,「儘管你們喊著教授,實際上我也並沒有比你們大多少。」

  這倒是實話。

  茉莉琥珀對這位年輕嬌小的亞裔教授頗有好感,她的談吐十分溫和優雅,並且解題思路相當清晰。

  如果蘇蘇知道這一評價一定忍不住想要笑,因為這正是她對莫里亞蒂教授的第一印象。

  就在師生二人攜手走向食堂的時候,蘇蘇剛一出去就頓住了,旁邊的茉莉琥珀順著她的目光往那兒看了一眼,卻見一個頗有小痞子氣質的傢伙翹著二郎腿坐在旁邊的凳子上,一隻手拿著一本書,看上去像是德文原著。而他一邊翻著書頁,一邊百般無聊地打著哈欠。

  茉莉看向蘇教授,卻發現她眼裡滿滿的光亮,甚至嘴角上揚也不自知,這樣子看上去實在很傻。

  「教授……」她輕輕咳了一聲,「呃,我還有點事情——」

  「啊?」蘇蘇轉過頭看她,表情略有茫然,但臉上的紅暈還留著,茉莉沒忍住露出個笑,「教授,那個是你的男友嗎?」

  蘇蘇愣了愣,然後沉思了一會兒,笑著說:「是我的老師而已。」

  茉莉不假思索地搖頭:「怎麼會有學生看普通的老師是那樣的眼神呢,剛剛你看萊特曼教授時就不會這樣,所以教授你一定是——」

  蘇蘇笑眯眯地盯著這個學生:「說的頭頭是道,看上去經驗頗為豐富啊。」

  這話狠狠噎了茉莉一把。

  蘇蘇反應過來,沒忍住道:「不會是暗戀吧?或者表白沒成功?」

  茉莉覺得自己說話都有點不利索:「教、教授……我、我還有事先走了……」話說完就扭頭跑開,絲毫沒給蘇蘇準備的機會。

  然而蘇蘇還是早已看透。

  可憐的小茉莉——她在心裡惋惜地想著。

  「學生都走了,」長椅那兒傳來莫里亞蒂懶懶的聲音,「還在戀戀不捨地看著呢?看來你果然是很喜歡教師這個職業。」

  蘇蘇沒忍住笑,朝他走過去道:「全是拜您所賜,我認為老師實在是非常神聖的職業。」

  莫里亞蒂教授摸了摸鼻子:「我幹了什麼事讓你產生這樣的錯覺?」

  「每一件。」蘇蘇毫不猶豫地說。

  沒想到卻被莫里亞蒂抓住了話中漏洞,後者笑著看她:「包括我欺負你?」

  蘇覺得自己低估了教授的臉皮厚度,滿臉生無可戀:「你居然還好意思說出來!」

  莫里亞蒂教授笑著和她並肩走去,手裡的書被他隨手丟在蘇蘇外套的帽子裡,仿佛是天然的口袋。

  蘇:「……」

  誠然,教授確實是在欺負她。

  很快和教授出了校門,伊卡靠在車邊,毫不意外地在外面等著,蘇蘇先行坐進去,有些好奇地問:「我們這是要去哪兒?」

  「忘了麼?」教授打了個哈欠,乾脆靠在她肩膀上閉眼假寐,「早上不是說,帶你去見莫蘭麼?」

  蘇蘇沒忍住吐槽了一句:「我以為以你的個性,會讓他自己過來。」

  「如果是正常的情況,我確實會這麼做,」教授懶懶地說,「不過現在他顯然沒法輕鬆地趕過來,我只好屈尊親自去見他了。」

  什麼情況?

  莫蘭無法輕鬆趕過來,但教授卻可以去見他?

  蘇蘇表示自己實在一頭霧水,乾脆也就不再去想,看著教授問道:「你怎麼看上去很疲憊的樣子?」

  「看了一出很無聊的戲,」他睜開眼,順便坐直了身子瞧向蘇蘇,「不過我覺得你應當有興趣,是關於夏洛克福爾摩斯的事情。」

  蘇蘇在腦子裡反應了幾秒,才想起夏洛克福爾摩斯這人到底是誰,想到教授對他的「很聰明」的評價,於是也饒有興趣地聽教授講起來。

  莫里亞蒂早晨出門之後,溜達著就去了貝克街,在221b門口坐了倆小時,看見蘇格蘭場的人不斷進出這這間小公寓。

  他倒是很期待這個福爾摩斯先生親自出來看一眼,結果讓他失望的是,蘇格蘭場的人來了又走,死活沒把這尊大神從221b裡請出來。

  「更讓我無法忍受的是……」他搖搖頭,「明明福爾摩斯都沒從屋子裡出來,那幾個員警卻帶著高高興興的神色離開了,這讓我忍不住懷疑,現在犯罪界的水準這麼低了麼?連個像樣的案子都沒有——」

  他的手被人按住了。

  莫里亞蒂轉頭看向蘇蘇,後者嚴肅道:「教授,我知道你很棒,但請你忍住,別去搞事情。」

  莫里亞蒂:「……」

  誰告訴你為師打算出手了?

  不過莫里亞蒂還是心情很不錯地順手把玩起她的手,低頭笑著說:「放心,我一般不會去親自做什麼事情的。」

  「手下的人也不可以哦~」蘇蘇笑眯眯地說,宛如哄一個調皮的孩子。

  莫里亞蒂眯著眼盯著她:「你……把為師當做什麼了?」

  「當做特別厲害的人物,」蘇蘇認真地說,「像電影裡的大Boss,一般都是憋到最後才動手的,所以你要有身為一個反派大Boss的素質。」

  「電影都能信的話,」莫里亞蒂笑著說,「那我是一定會被抓緊監獄裡的,畢竟反派都得死。」

  蘇蘇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在伊卡傻愣愣地開口了:「那麼,教授,我們手下的事情還要繼續嗎?」

  蘇蘇瞥了眼伊卡,莫里亞蒂也盯著伊卡,後者反應慢半拍地發現自己好像說了什麼不能說的事情,當下苦哈哈地往後視鏡裡的兩人瞄了一眼,只好戰戰兢兢地繼續開車。

  莫里亞蒂開口:「不必了,取消吧,另外,你這個月工資扣百分之六十,也不許去做額外的任務。」

  伊卡心裡苦:「……是。」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感慨,教授也未免對夫人太好了。

  蘇蘇還沉浸在計謀得逞的小興奮中,哪裡管的他們有什麼想法,在這幾句話的功夫,伊卡停了車:「教授,夫人,到了。」

  蘇:「……夫、夫人?」

  莫里亞蒂一本正經地糾正她:「不,目前還不是,不過你的工資可以只扣百分之五十。」

  伊卡有些興奮,於是一個沒收住又多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目前還不是嘛——不過也很難是了吧,畢竟教授你怎麼好去民政局登記結婚。」

  教授臨下車看了她一眼,笑的溫柔:「工資扣光。」

  伊卡:「……」所以她為什麼要多嘴?是不是和愚蠢的蘇未晚待在一起久了導致自己的智商也被拉低了?

  想到這兒她覺得格外悲痛,當下把這一消息散發到了內部網路中,紅色三號字體加粗的「離蘇未晚遠一點!切記!」飄在了內部人員聊天網路的話題上。

  下車的兩人中,蘇蘇的表情格外精彩,她表情僵硬地看向教授:「你——你帶我來監獄做什麼?」

  「莫蘭在裡面。」莫里亞蒂教授聳肩,「不然我來這兒幹什麼?」

  蘇蘇沉默,仔細一想還真是……什麼地方是莫蘭不方便出去,但教授卻可以進去的?確實……監獄可以同時滿足這兩個條件。

  不對。

  蘇蘇沒忍住看向他:「你不需要用假身份什麼的嗎?畢竟你不是大壞蛋麼?」

  莫里亞蒂覺得這個學生自從重回英國之後,用「壞蛋」、「禽獸」之類的詞形容他的時候,真是越來越順手了。

  莫里亞蒂教授懶得理她,乾脆走在前面帶路了,蘇蘇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沒想到他才走到門口,監獄的大門就打開了。

  蘇心情複雜:「……這場景總感覺莫名心酸。」

  莫里亞蒂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笑眯眯地說:「如果我進監獄了,你願意和我一起麼?」

  聽到這個問題,蘇蘇興奮得兩眼發光,立馬轉頭說道:「我不願意!」

  莫里亞蒂教授:「……」

  好吧,他懂了,這是在報復他上次騙她再問一次那個「純粹之愛」的問題,結果自己回了個不願意。

  可以的,愛徒在「坑與反坑」這一方面的水準真是日益精進。

  不過蘇蘇依舊是好奇的,還沒等她問出口,教授就解釋道:「保安是我的人,監控也被調了。」

  蘇蘇覺得自己好像不應該知道這些東西,他的勢力、他的犯罪之類的……她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擔心,儘管這些擔心對他來說可能是杞人憂天。蘇蘇張了張嘴,乾巴巴地換了個話題:「我們真是心有靈犀啊……」

  莫里亞蒂發揮了不恥下問的求學精神問道:「什麼意思?」

  「就是說……」蘇蘇解釋道,「我們之間非常有默契。」

  莫里亞蒂:「……」

  蘇:「你那是什麼表情???」

  莫里亞蒂別過頭:「嫌棄。」

  好吧。

  教授一定是不欺負她晚上就睡不著覺的奇異體質。

  蘇蘇覺得自己已經百煉成鋼。

  同樣是百煉成鋼,莫蘭付出的代價就大得多了。

  蘇蘇再次看見莫蘭的時候幾乎不知如何言語,這才發覺什麼叫做「物是人非」,相較之下,莫蘭看見她時,反應就更大了。

  ——他哇的一聲哭了。

  蘇蘇很無措,連忙坐下溫柔道:「莫蘭,你怎麼樣了莫蘭?」

  莫里亞蒂盯著對面那個幾年沒見的傢伙,笑了:「看來過得不好。」

  顯然如此啊……

  不過教授對莫蘭的態度為何變得如此尖銳了?他從前雖然是無視著莫蘭,卻從未這樣……

  莫蘭做什麼事情了吧,否則莫里亞蒂也不會任他在裡面待著,不救他出來。

  她看了身邊的莫里亞蒂一眼,語氣有些複雜:「他為什麼……進去了?」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莫里亞蒂道,「我說過,那個夏洛克福爾摩斯,把他整的很慘。」

  確實很慘,蘇蘇心想。

  很難想像他曾經是一個員警,現在居然進了監獄,這到底會是如何的落差……

  哦不。

  蘇蘇忽然察覺到自己忽略了某一環:「莫蘭……他不是員警麼?」

  在裡面的莫蘭忽然一頓,這幾年他幾乎都忘記了,曾經是個員警……

  「莫里亞蒂教授,」他抬頭,說著莫里亞蒂的名字,卻盯著蘇蘇,「他有毀滅人心的能力。」

  莫里亞蒂倒是不生氣:「你這是怪我?」

  「不……」莫蘭搖搖頭,「教授,這些年我想了很多,我發覺,既然沒有與你對抗的能力,不如附庸與你,我從前的掙扎,都是笑話。」

  莫里亞蒂瞄了一眼蘇蘇越來越憂愁的表情,當下轉身:「那你就先想辦法自己出來吧。」

  蘇蘇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教授拉扯著出去了。

  她回頭看了眼莫蘭,卻只覺得驚心動魄。

  瘦骨嶙峋,佝僂著身子,眼窩深陷,唇乾裂著,臉上的皮膚也乾裂著,眼睛裡沒有一絲光芒,仿佛他看到的全是可怕的東西。

  「你同情他?」莫里亞蒂盯著她,「別告訴我你真的同情他?」

  蘇蘇皺著眉頭,看向教授:「我只是……不太明白,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他看上去像是個……怪物。」

  「懦弱的理想主義者遇見比現實更殘酷的事實卻又無法掙扎時的信念坍塌的正常表現。」

  蘇蘇皺著眉頭:「好長的句子,生詞也好多,能不能再說一遍?」

  莫里亞蒂失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了:「意思就是,莫蘭被現實擊潰了。」

  「你確定是現實?」蘇蘇有些不可置信,「他那個樣子,用個比喻來說,簡直像是被惡魔入侵過。」

  「那麼我就是這個惡魔。」莫里亞蒂把她帶出去,在她前面走著領路,語調戲謔,「那你還要不要跟著我走?怕不怕變成那樣子?」

  蘇蘇沉默著,然後抬頭,看著莫里亞蒂的目光突然悲傷了起來。

  莫里亞蒂回頭看著她:「怎麼了?」

  「我突然發現,」蘇蘇聲音溫柔,目光也同樣溫柔,「教授,你是不是害怕我再次消失?教授,你現在是不是非常沒有安全感?我的意思是……覺得我的存在很虛幻什麼的。」

  莫里亞蒂笑著否認:「沒有,你怎麼會這樣認為。」

  「可你的表現就是這樣告訴我的,」蘇蘇上前,堅定地看著他,「教授,你確定是你在為我領路,而不是我在為你領路嗎?」

  莫里亞蒂教授的笑容甚至沒有變化:「你膽子越來越大了。」

  「是你越來越怕失去我了,」蘇蘇伸出手,輕輕擁抱著他,溫柔地輕聲在他耳邊說,「放心,我以後不會消失了,我會在你身邊的,一直都在……」


☆、39

  她可不是腦補過度說出這些話。

   其實教授的表現確實可以說明一切問題,語言上一次次強調自己是何等的危險,行動上更甚,對自己所作所為絲毫沒有掩飾的念頭。

  仔細琢磨其原因,也不難猜測,蘇蘇想,她離開的時候,教授應該也會猜她到底去了哪兒。

  是不是被人劫走了?那麼生死如何?或者是被別人勸走了?有個神秘人解釋了一堆他的作為,然後勸她離開,結果她當真離開了之類的;再或者她是主動離開……

  教授一定在那段時間內非常煎熬,就像自己在那段時間的煎熬一樣。所以現在哪怕她回來了,教授還是患得患失的。

  ——蘇蘇不由得鼻子也酸了,看向莫里亞蒂的目光就更加……慈愛。

  莫里亞蒂教授感到有些莫名,但是卻覺得她這麼眼淚汪汪的模樣很是有趣,也就不去詢問。

  蘇蘇所腦補的,邏輯非常完善,如果是普通人的話,這個心路歷程是完全可能的,可是,如果莫里亞蒂會想那麼多,他就不是莫里亞蒂了。

  和她所想的不同,莫里亞蒂從一開始就沒有懷疑過有人來勸蘇蘇遠離他——畢竟他老人家的局,除非他自己想讓別人知道,否則任何人都只有被蒙在鼓中的份,因此這樣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

  至於蘇蘇會主動離開他……

  ——這怎麼可能?

  這個可能性就不該存在於天地間!

  莫里亞蒂教授毫不客氣地評估著愛徒各方面的素質。

  以她的性格、智力、以及根本控制不住的求知欲,她就不可能離開他。畢竟莫里亞蒂堪稱是最神秘的謎題了。

  他很不害臊地這麼標榜著自己。

  不過,蘇蘇的那番話還是讓他心裡頗受安慰,曾經的他毫不懷疑蘇蘇會離開,但是現在卻不一定了,現在的蘇蘇眼界不是同日可語——事實上,他已經稍稍查到了她在國內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所以,她如果當初沒有被那片黑暗同化,還從那兒掙扎著逃脫出來了,如今何必換個國度再次接觸這些黑暗呢?

  莫里亞蒂想的是——她可能是想離開的,但是缺少一個契機。

  而善良的他,所作所為都是在暗示蘇蘇,如果你要走,隨時都可以。

  莫里亞蒂自認已經在最難操作全盤的時候一人挺過來了,現在並不需要什麼人一定要留在身邊,當然,如果蘇蘇留下會更完美,但是他想,自己能給蘇蘇最大的善意,就是不在她打算離開時挽留她……

  由此可見,世上總有很多美好的誤會。

  兩人分別懷著對對方一種詭異的「奉獻精神」,明明不處於同一個腦回路,卻生生把目的……重合了。因果關係之複雜,真可謂一言難盡。

  伊卡把二人送回去的時候,總覺得他們之間的親密度又高了一個層次,甚至到了如膠似漆的地步。她想不明白去一次監獄和兩人的關係進展有什麼必然聯繫,或者說情侶的世界她本來不懂?

  嘖嘖嘖,瞧,他們聯手都毫不忌諱地拉在一起了,要知道之前兩人還是很看重「距離產生美」這一箴言的。

  不過這回她長了記性,沒把吐槽說出來,只在內心不斷地釋放著自己的怨念,甚至還發散思維地考量著要不要去找個男友——她覺得教授和夫人撒的狗糧有毒。

  內心奔騰了一路,直等兩人剛下車,伊卡才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沒有報告,不過扣工資一事的可怕陰影還在腦內徘徊,當下又開始猶豫起來到底要不要說。

  注意到伊卡還沒離開,莫里亞蒂回頭瞥了她幾眼,輕鬆發現了她欲說還休的狀態,於是在伊卡還糾結的時候,教授先問了出來:「什麼事情沒有說嗎?」

  伊卡沒忍住抖了一抖,然後看了眼眨著大眼睛的蘇未晚,表情複雜:「夫人,您……可否回避?」

  蘇:「……」這是背著她給教授處理風流債了?

  她瞬間腦補了一出七十幾集的現代婚姻關係都市連續劇。

  莫里亞蒂發覺了她越來越怨念的眼神,無奈地說:「不用回避,伊卡你現在就說吧。」

  伊卡吞了口口水:「扣工資嗎?」

  莫里亞蒂微笑:「再不說就把你下個月工資也扣了。」

  「漢尼拔•萊克特醫生找到了,在美國,被抓進了監獄裡,」她語速瞬間快起來,「我們要去救他嗎?」

  「喲,」莫里亞蒂愉悅地露出一個笑容,語氣頗為囂張,「當然不救,呵,果然他還是比我先在陰溝裡翻船吧。」

  忽略他習慣性的一肚子壞水,蘇蘇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你找萊克特醫生幹什麼?」

  尋找你的下落啊……

  不過這種話說出來,她估計能嘚瑟上天。

  「因為……太過思念你,我甚至得了心理疾病……」莫里亞蒂反應很快,轉頭專注地盯著她,「所以希望可以讓萊克特醫生幫忙排憂解難。」

  伊卡:「……」是時候辭職了!一言不合撒狗糧真的夠了!

  「你在騙我——」蘇蘇的腦回路卻不可預測地拐了個彎,想到了早上的課,她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嘴角和眼角,「今天上課時,一個測謊專家說這是典型的撒謊人的表情。」

  伊卡立刻佩服得五體投地——夫人真是膽量過人。

  然後教授把她手塞回自己的手心裡,關切地看著她:「怎麼手有點涼……冷了我們就回家吧。」

  蘇:「……」

  教授的情話二連擊成功讓蘇蘇忘記了什麼是典型的撒謊人的表情,羞澀地被教授拉著往樓上走去。

  伊卡:「…………=_=」真的不知道如何吐槽。

  尊敬的教授、夫人,這是我割了動脈放血寫的辭呈,辭職決心天地可鑒,望組織批准!

  ……

  第二天,蘇蘇是被莫里亞蒂親自送到學校去的,因為伊卡說昨晚吃多了,有些胃痛,現在正在醫院就診,而教授剛好要去貝克街繼續眼巴巴等著夏洛克•福爾摩斯出現,於是順道送一送蘇蘇。

  蘇蘇很怨念:「那個夏洛克福爾摩斯真的是個男性嗎?為什麼不能是主要來送我到學校,而順便去蹲點他?」

  莫里亞蒂對此很淡然:「蘇蘇,你要對自己有自信,畢竟如果我真喜歡他,我不會在乎他到底是男性還是女性的。」

  這話氣得她當場就砸門離開。

  不過還沒走幾步就被叫住,她回頭,教授手裡拎著她的圍巾,臉上笑意滿滿:「忘記圍巾了。」

  她本來想非常有骨氣地扭頭走掉,不過此刻卻有一絲秋風溜進脖子裡,於是頓了半秒,又走過去拿好了圍巾,老老實實地圍了一圈又一圈。

  「中午我會回來的,」教授叮囑道,「不要被什麼亂七八糟的學生約走了。」

  「不必了,我中午和學生一起吃。」蘇蘇頗有賭氣的意味,「我就高興和學生吃飯。」

  「不瞞你說,其實我也是。」教授笑了笑,「所以,這位同僚兼愛徒,能否賞個臉?」

  蘇蘇揚起下巴,高傲地說:「不,莫里亞蒂先生,我決定拒絕你。」

  此時恰好旁邊經過了幾個她的學生,包括昨天被她認為很乖的茉莉琥珀小姐——

  琥珀小姐其實注意她這邊很久了,此刻一臉崇拜地盯著她,目光熱切到讓蘇蘇無法無視。

  蘇蘇轉頭的一瞬間,就看見琥珀小姐已經走了過來,輕聲興奮道:「蘇教授!我昨天還以為你也是苦戀不得,沒想到你居然是拒絕人的那一個!好厲害!」

  蘇蘇抓住關鍵字,眯著眼看她,喃喃地說:「也是……?」

  琥珀小姐已經偏過頭看向笑意盈盈的莫里亞蒂教授,自以為非常神助攻道:「不,先生,蘇教授中午和我有約了。」

  莫里亞蒂這才扭頭看了茉莉一眼。

  蘇蘇笑彎了眼睛,故作無辜道:「看見了吧,親愛的教授,所以去和你的福爾摩斯先生繼續約會吧,我和學生有約了~」

  而在她說出「福爾摩斯先生」時,茉莉整個人都僵住了,眼中的情緒由錯愕到頓悟,再到近乎絕望……然而還愣在原地的時候就被蘇蘇拉走了。

  但是莫里亞蒂卻捕捉到那個女生在聽到「福爾摩斯」一詞時的表情……

  嗯,蘇蘇上次說學校的專業性很強,他記得說的是——犯罪心理、刑偵、法醫……那麼,福爾摩斯如果認識其中幾個才能突出的學生,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他好像非常敏銳地發現這些日子苦於不能見識到福爾摩斯「風姿」的突破口了。

  不過這是後話了。

  ……

  說起來,如果忽略總有幾個調皮的學生愛拿她比較顯年輕的臉開玩笑之外,其餘時候大家還是挺認真的,起碼第二節課的時候她就感受到了同學們的態度比上次要認真了很多。

  大概是發現自己確實是有真才實學的好老師了吧。

  蘇蘇「謙虛」地想。

  不過除卻這些人,有個學生卻不怎麼樣,她不過隨口抽了幾個學號,居然發現在有一個學生在第二節課就缺課了——還是在絕大多數學生都一致態度變積極的情況下。

  蘇蘇覺得自己被膈應了,不過還是安慰自己,說不定是這個學生遇到了什麼急事。

  這節課在點名的時候出了岔子,等她環視一圈準備上課時也出了點岔子。

  ——誰來告訴他那個著名的測謊專家怎麼會在她的課堂出現?居然還跟她打了個招呼!

  然後她上著上著課明白了,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禮尚往來吧,沒想到外國人也講究這個。

  等到下課的時候,毫不意外的是,萊特曼教授朝她走過來,彬彬有禮地問了個好。

  她安撫旁邊的茉莉,示意自己很快結束,同時也笑著和萊特曼教授打了招呼。

  萊特曼教授顯然不是蘇蘇所想的那樣,聽她的課純粹為了「禮尚往來」這麼浪費時間的活動,不僅如此,他顯然還有別的目的。

  寒暄過後,他笑了笑,對蘇蘇說:「蘇教授,今天來學校的時候,看到你和男友正在依依惜別呀。」

  蘇蘇頓了頓,然後嬌羞道:「其實也不是男友啦~他本人到現在還沒跟我表白……」

  萊特曼教授顯然不懂蘇蘇的套路,他只是想打聽一下所謂「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沒想到猝不及防被喂了一嘴狗糧。

  但是萊克特教授顯然比伊卡要淡定得多,他睬都不睬這碗狗糧一下,兀自繼續自己的問題:「聽你的稱呼,他似乎是叫莫里亞蒂……?」

  蘇蘇更加嬌羞了:「其實……我平時是叫他莫莫的……」

  旁邊的茉莉無語凝噎,覺得自己已經飽了。

  然而測謊專家的視角就是和別人不一樣,萊特曼教授迅速發現了貓膩:「你在試圖轉移焦點,蘇教授。」

  蘇蘇一怔,被他戳破了多少有些慌亂,這一絲的慌亂立刻就被萊特曼教授所察覺,當下察覺到了真相的冰山一角已經有了苗頭……

  不過,看她的表現,估計不會那麼容易給他提供什麼有用的資訊。

  凡事不能操之過急,他略一笑,試圖使她放鬆,尋了個其他由頭,就施施然離開。

  他來英國的主要目的當然不是給H大學的學生上課的,而是被幾年前非常出名的員警群體自殺案件所吸引。

  自殺往往都是心理原因所占比重較大,這可是他的領域,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這個案子無頭無尾,仿佛就是一場自殺潮的突然爆發,誰也不知道其原因與結果,當初的所有人,都選擇對此事三緘其口。

  而他尋訪幾個月,得到最有價值的消息不過是一個地攤的舊報紙上不起眼的小角落。

  很簡短的一行字,卻給他找出原因的希望。

  ——「莫里亞蒂:掌管城市深淵的惡魔」

  報紙發行的時間,是幾年前那場員警自殺潮中第一起發生的翌日。

  可惜的是,這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的撰稿人,也在當年追隨著那場自殺潮,自縊而死。

  而「深淵」一詞,也是這場自殺潮中唯一出現的詞彙,在第一起的自殺案中,那位「起了個好頭」的員警在他的日記中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尼采的名言。

  ——「當你在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著你。」

  如此明顯的異曲同工,萊特曼立刻就記住了莫里亞蒂這個名字。

  他一定和這場席捲全城的絕望有關。

  萊特曼教授這樣想著。

  蘇蘇目送著他離開,看向旁邊的茉莉,鎮定地說:「好了,我們走吧。」

  茉莉卻覺得心情很複雜:「教授,恕我直言,萊特曼教授是不是——」

  「我覺得是!」蘇蘇咬牙切齒地說著,覺得整個人都被挑釁了。

  剛剛萊特曼教授離開時,留下的最後一句話是:「我覺得你上課挺精彩的,期待下次在我的課堂上見到你。」

  這前後半句沒什麼因果聯繫,但是結合他的動作一起看,這句話的味道瞬間就變了。

  萊特曼教授笑著倚在講臺邊,看了眼她的備課本,說:「我覺得你上課挺精彩的。」

  然後他又看了眼點名冊,似有似無地笑了:「期待下次在我的課堂上見到你。」

  而剛剛上課的時候,她因為點到那個缺席的學生沒人答應,腦子一抽拿出了隔壁班的點名冊,然後又點了一遍,鬧了個大笑話。

  稚嫩,緊張,新老師。

  萊特曼言下之意,蘇教授,你這心理素質不行啊……

  她這絕對是被鄙視了!

  蘇蘇很悲憤,但蘇蘇不說!

  其實茉莉覺得這個新老師挺好的,人很親和,講課也盡力細緻,同時她給的思路也都能讓人眼前一亮,雖然缺乏經驗了些,但是如果學生想認真學習的話也完全可以有所得,顯然不會是誤人子弟那一類的老師。

  ……

  蘇蘇這邊差點暴露了莫里亞蒂,而莫里亞蒂那邊已經開始在看茉莉琥珀的個人資料了。

  因此蘇蘇真是個神奇的人物,要麼暴露老師,要麼暴露學生……

  茉莉琥珀,二十四歲,H大學法醫系,父母都是從事有關此類的工作,因此算是某種程度的「繼承」,不過她的天賦很高,深得專業課老師的欣賞,加上隨父母長期來往于解剖室,因此臨床經驗倒很是豐富。

  兩年前在和初戀男友分手時,遇見了一個自稱為諮詢偵探的傢伙,名字是夏洛克福爾摩斯……

  此後和其保持聯繫,時不時會替福爾摩斯先生在屍體上做一些不出格的小實驗什麼的。

  莫里亞蒂嘖嘖嘆服,福爾摩斯先生可真是厲害,居然利用小姑娘的感情,禽獸。

  ——說的好像他不是禽獸似的。

  不過,莫里亞蒂認為,外界對他所謂「情商低」的評價也不儘然,顯然福爾摩斯先生是撩妹高手,各種程度上地讓茉莉琥珀小姐認為自己是出於淒苦的單戀狀態。

  事實上也確實是單戀,但她卻願意為福爾摩斯先生做一些事情,而這些事情或多或少地都幫助到了他。

  於是一個計畫在他腦海中慢慢成型。

  他老人家覺得利用小姑娘的感情這種事雖然不道德,但架不住好用啊。

  ……

  倫敦的各個事件都在悄悄發酵,包括蘇蘇的好奇心。眼看開學快兩周了,蘇蘇每次抽查點名都會下意識點到那個第二節課開始缺席的男生,可惜他一直沒有出現。

  蘇蘇也曾讓他的同學提醒一下,得到的結果卻是——

  「教授,說實話,我認為你不用管他,」眼前金髮的小夥子無奈地說,「你每次下課都叮囑我們也沒有用,我們沒有他的聯繫方式,甚至連住宿,他都不回學校住。」

  身後的一群小夥子爭相附和:「是啊,安德魯一直不和我們一起行動,他一個人都散漫慣了,輔導員都沒理他了。」

  「這不太好吧,」年輕的蘇教授猶豫道,「他畢竟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您不用管他的……」幾個男生試圖制止她,「安德魯自己會管好自己的,畢竟每年學期末考試的時候他就出來了。」

  蘇蘇留他們詢問無果,只好最後抄下了安德魯在校外的地址,這才肯把這群小夥子放走。

  茉莉一直喜歡和蘇蘇交往,看著蘇蘇盯著紙上的地址發呆,不由得問:「教授,你不會打算去找他吧?」

  「嗯……確實有這個打算,」蘇蘇點點頭,「這個安德魯……到底為什麼不來上課?」

  茉莉很感動:「教授,你真是我見過最稱職的老師了。」

  蘇蘇有些莫名:「啊?」

  「居然會為了一個學生的安慰操心那麼久,您真是偉大!」

  這熟悉的評價從茉莉嘴裡說出來,讓蘇蘇忍不住失笑,想到了自己曾經也這樣說過莫里亞蒂,不過莫里亞蒂沒她說的那麼偉大,她本人同樣也是。蘇蘇聳肩:「不,我只是純粹的好奇而已。」

  這回復讓茉莉有些尷尬:「呃……好吧。」

  蘇蘇對她笑了笑,把地址放好了,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而茉莉猶豫著要不要離開。

  「對了教授,」茉莉怯生生開口,「呃,如果你找不到安德魯,或許可以去求助別人,我認識一個很聰明的人——」她頓了頓。

  蘇蘇挑眉:「我也認識一個很聰明的人。」

  茉莉笑了,神色有些驕傲:「我相信無論什麼謎題都難不倒他的,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去詢問他——他住在貝克街221b,除了性格有些古怪,其他都還挺靠譜——」

  「等等,」蘇蘇眯了眯眼,「你說,他住在貝克街?」

  茉莉茫然地點點頭。

  蘇蘇有種奇妙的預感:「夏洛克•福爾摩斯?」

  茉莉很驚喜,不過突然想到之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教授的男友,又頓時感覺心情微妙了起來。

  蘇蘇也沒在乎她的反應,饒有興趣地托著下巴,從她來到倫敦開始,耳邊一直有這個福爾摩斯先生的英勇事蹟,看來是時候去真正地拜訪一下他了。

  但是教授會同意嗎?

  唔……

  管他的,他自己不也是照樣時不時去貝克街蹲點!

  「茉莉啊,恐怖片的主角們往往都是由於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才慘死於鬼魂手中……」蘇蘇搖搖頭,語氣惋惜,表情卻興奮著,「我覺得我也有點控制不住好奇心了。」


☆、40

  說起好奇心這個屬性,蘇蘇覺得自己在這一點上保持得非常好,常常在一個好奇心冒出來的時候就迅速去求證,因為下一秒好奇心就會轉瞬即逝……

  抓住一切學習的機會。

  蘇蘇是這樣認為的。

  因此,等她給莫里亞蒂教授發了一條「我今天晚點回家」的短信之後,就頗為高興地上路了。

  ——目的地當然不是貝克街,而是安德魯的家裡。

  剛剛那幾個男孩兒給的位址是在一個破舊的公寓群裡之間,公寓樓歪歪扭扭地往上伸展,兩棟樓之間靠的很近,只留下中間狹窄的過道,陽光不容易照入這裡,所以這兒顯得陰冷潮濕至極,偏偏公寓樓都有些搖搖欲墜的樣子,牆上甚至斑駁了裂紋,很難相信在倫敦可以找到這樣的房子。

  ——當然也不是蘇蘇自己找的,她機智地依靠了計程車司機。

  這兒的路有些狹窄,孩子們跑來跑去,身上衣服洗的發白,看到穿著乾淨妥帖的蘇蘇進來後,都停下來盯著她,像一隻只流浪的小貓看見生人闖入了自己的領地,不敢輕舉妄動。

  蘇蘇猶豫了一下,把身上的大衣脫了下來,露出裡面穿了三四年的毛衣,總算是不讓自己看上去過於突兀,她對這些孩子笑了一下,剛想上前,他們卻扭頭一溜煙跑開了,在狹窄的小路上靈巧得像是小精靈。

  儘管他們不是。

  她頓了頓,繼續照著歪斜發黑的門牌號尋找著安德魯。

  蘇蘇覺得自己真的非常善良。

  這些公寓樓裡沒有大人,只有幾個小孩子在這兒玩,現在小孩子們跑開,這兒瞬間冷清了下來。

  她對這種陰暗壓抑的地方很排斥,當下警惕的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正猶豫著要不要就這麼轉身離開,忽然手機鈴聲突兀響起,驚得她一抖,反應過來後才松了口氣,按了按胸口狂跳不止的心臟,拿出手機一看,是莫里亞蒂教授的來電。

  ……嗯,備註是「我最偉大的教授」。

  這只手機是教授給的,因為原來那只手機像打火機,所以被教授嫌棄地丟掉了,還暗搓搓把自己的新號碼存了進來,備註還改成了這麼自戀的稱呼。

  她沒察覺自己已經放鬆下來,按下接聽鍵,聽到那邊教授懶懶的聲音響起:「去哪兒了?」

  「不告訴你,」蘇蘇沒忍住聲音帶了笑,拿著那張有地址的紙條繼續往前走,「教授,你可管不了這麼多。」

  「從前有個小女孩……」那邊的聲音頓了頓,「不,從前有一個小公主,她不太會認路,一直以為只要有計程車司機就可以去任何地方,直到她遇見了一個和她玩『薛定諤的賭局』的司機,才想起了恩師曾經的教誨。」

  蘇蘇從善如流接下去他的故事:「這一天,小公主在路得街48號的陰冷小巷子裡接到了恩師的電話,而小公主落入邪惡女巫的魔法陣卻不自知,還在和恩師講著電話,直到她背後傳來一聲笑——」

  於是,

  下一秒,

  她的背後傳來了一聲笑。

  是女孩子的,

  童聲。

  蘇腿都軟了:「教授我好怕QAQ……」

  「路得街48號是吧,」那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冷淡地開口:「堅持兩分鐘,會有人去接你。我很快就到。」

  蘇蘇死活沒敢回頭,甚至感覺到了後頸傳來的涼意,她還沒來得及動,忽然聽到身後童真的聲音說道:「看我用女巫的魔法把你變成一隻醜陋的豬。」

  這臺詞——

  蘇蘇覺得自己被耍了,怒氣衝衝一回頭,卻看見一個穿著白色睡裙□□著腳的小姑娘咯咯地笑著看向她,藍色的眼睛都帶著惡作劇的色彩:「變成豬吧!」

  「變你妹。」蘇蘇冷冷地說,然後對電話那邊的人說,「教授,我很好,並沒有遇到女巫。」

  「我並沒有愚蠢到相信女巫好嗎。」莫里亞蒂把手邊的電腦重新合上,語氣略有無奈:「快點回來。」

  這麼蠢了一把之後,蘇蘇也沒好意思反駁:「好好好。」

  「你也是來找安德魯嗎?」小女孩兒笑盈盈地對蘇蘇說。

  看著她藍色剔透的眼睛,蘇蘇沒忍住對電話那頭加了一句:「我再待一會兒……」

  「你敢。」

  「就一會兒!」蘇蘇不依不饒,「好了就這樣,不過或許你可以來接我~」

  她掛了電話之後,看著小女孩兒,蹲下身子問道:「為什麼說是又來找安德魯?」

  「就不告訴你,」小女孩兒樂呵呵地搖頭,「他們還不讓我告訴別人他們是來找安德魯的。」

  蘇蘇忍不住感慨她的智商:「嗯,果然口風很嚴,做的不錯,你可真聰明。」

  「那是,」小女孩兒驕傲地揚起頭,「他們還讓我不要告訴別人他們是莫里亞蒂呢~」

  這倒……

  有了點意思。

  「他們說……」蘇蘇循循善誘道,「他們是莫里亞蒂?」

  小女孩兒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你是怎麼知道的!」

  寶寶,你這個智商很容易被人販子拐走的,不過——

  「因為啊……」蘇蘇笑了笑,湊近她露出一個笑容:「記得我剛剛的故事嗎?小公主在路得街48號散步,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了邪惡女巫的圈套。」

  她露出一排白牙,陰惻惻地笑:「你好,小公主,我就是女巫呀……」

  莫里亞蒂的人到的時候,聽見48號的巷子裡傳來一聲破空的尖叫,不由得神色大變,瞬間想到了最糟糕的可能性,萬一教授夫人出了什麼事——

  不過等他們趕到的時候,卻看見教授夫人哭笑不得地哄著小孩子,不由得有些懵,這是個什麼情況?

  蘇蘇看著這小姑娘都被嚇哭了,心中一陣無奈,一抬頭就看見幾個茫然的大漢愣愣地開口:「夫人,這……」

  哦,看來是教授派來的人了。

  蘇蘇心想,講道理,這聲夫人真是越聽越順耳。

  「我沒事,不過嚇到了小朋友了,」她笑了笑,「麻煩你們幫忙哄一下,我到前面看一看。」

  話說完,沒等那些人反應,就迅速往巷子深處跑了過去,不過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幾個人也跑著,似乎生怕她出了什麼事。

  按照小女孩兒的說法,有人來找過安德魯,還是自稱莫里亞蒂的人,而且是一幫人。

  如果是這樣,安德魯很有可能已經——

  她看到了一個尋找已久的門牌號,奔跑的步子才慢下來,跑到門口猛地一推開門,果然……

  安德魯不見了。

  身後的幾個人腳步聲越來越近,卻不敢靠近她,這估計是教授的性格所致,他不喜歡讓別人靠近他,所以身邊只有伊卡一人,甚至這幾天來看,連伊卡都開始慢慢地離開他身邊。

  現在問題來了,安德魯不見了,小女孩兒莫名其妙出現在她身後,說有一群自稱莫里亞蒂的人帶走了安德魯。

  雖然小孩子不會說謊,但不代表大人也不會說謊。

  一言以蔽之,她覺得這是假的。

  ——不是她對教授的人品自信,實在是……如果是教授的行事風格,絕對不會讓人抓到線索,更不用說把名字都暴露出來這種事情了,贗品太明顯。

  身後的人看她站在門口盯著看不真切的屋裡,而屋裡一股子生理性味道撲面而來,實在不怎麼美好,教授一定不喜歡夫人身上沾了這種味道。

  出於這種考慮,於是有人開始提醒蘇蘇。

  「夫人,我們到路口吧,教授說他很快就過來了。」

  蘇蘇回頭,對他們幾個笑了笑,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們離開了這兒,一步步從狹窄的小路往外面的乾路走去,路上經過了那個小女孩兒,蘇蘇沒忍住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兒嘴一癟,居然又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負責哄小孩的人恨不得也跟著哭。

  折騰人啊這是!

  不過折騰人的蘇蘇很快從那兒離開了,看到旁邊有幾個孩子蹲在一邊看向他們,眼神清明而敏銳,仿佛是等待敵人離開領地的貓。

  蘇蘇看向他們,頓了頓,問道:「你們認識安德魯嗎?」

  那群孩子對她所說的話無動於衷,仿佛沒有聽覺一般。

  蘇蘇了然,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幣,再次笑著問:「誰知道安德魯?」

  那群孩子看了看紙幣,猶豫著要不要上來,甚至有個子稍矮的孩子已經準備開口,卻被旁邊大一點的女孩子死死捂住了嘴。

  所有人都在盯著蘇蘇的紙幣,目光猶豫而複雜。

  是什麼可以讓窮孩子放棄金錢呢?

  恐怕只有寶貴的生命了。

  她回頭看了眼那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小姑娘,想到她之前天真地說「他們說他們是莫里亞蒂」時驕傲的表情,又想到自己也曾那麼天真如她,而下場卻是……

  沒由得心一軟,轉身走到小女孩兒的身邊,柔聲道:「想不想跟我走?」畢竟在這裡待著也活不了多久了。

  小女孩兒癟著嘴拒絕:「我不要跟女巫走!」

  蘇蘇忍不住失笑,然後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是你的仙女教母,跟我走的話,可以變成真正的公主。」

  小女孩兒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被蘇蘇抱了起來,她很輕,除了臉圓圓的,身上似乎沒有一點肉,顯然是營養不良。

  不過蘇蘇還沒走出幾步,卻聽到後面一群聲音此起彼伏地尖銳響起。

  「我告訴你!我知道安德魯在哪裡!」

  「夫人!帶我走!我很乖!」

  「他們是莫里亞蒂!」

  蘇蘇卻覺得背後發涼。

  她回頭震驚地盯著那群孩子,卻聽到莫里亞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瞧瞧,純潔的孩子們臉上出現了嫉妒的神色。」

  蘇蘇回頭,看見教授閒庭信步般從那邊的光裡走過來,笑容不改,甚至伸手撓了撓她懷裡臉圓滾滾的小姑娘。

  教授看著她:「蘇蘇,為師對你很失望。」

  他看向蘇蘇身後那群懷著希望的一雙雙眼睛,笑著說:「那麼,現在你是救一個,還是救全部?或者……一個都不救?」

  一個都不救……

  是三分鐘前最好的選擇。

  蘇蘇冷靜地想,

  她覺得自己這回真的作了個大死。

  作者有話要說:

  教授:你不要仗著你可愛我就不敢揍你。

  蘇蘇:QAQ不要揍我!給你摸摸頭!

  教授(伸手摸頭):…………下次一定不會再放過你了。

悠于 2017-6-4 18:53

☆、41

  救一個還是救一群……

  或者一個都不救?

  莫里亞蒂在合上電腦之後就開始火速往這兒趕,好不容易到了,卻看見蘇蘇在哄著小女孩兒,站了一會兒,她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裡,再根據那群孩子的表情,把情況猜了個七七八八。

  旁邊的人雖然打算提醒一下蘇蘇,不過卻被莫里亞蒂制止了,他想看看愛徒還能捅出來什麼簍子。

  愛徒不聽話,惻隱之心爆發引起的後果就是其餘人的嫉妒,這下好了,不該說的秘密全被說出來了,原本危險的只有小女孩兒,現在卻成了所有人。

  莫里亞蒂這時才出場,適時拋出問題給蘇蘇一些壓力,卻不再步步緊逼,反而饒有興致地看著旁邊的人們。

  他笑著詢問,很是和善的樣子:「莫里亞蒂?」

  他手下的幾個人立刻表清白:「不,教授,我們並沒有對這兒的人做什麼。」

  他點頭:「哦,別緊張,我相信你們。」

  蘇蘇卻緊張得不得了,教授給的問題還在等著答案,她卻覺得左右為難。

  誰曾想到,她老老實實地拿錢誘惑這群孩子的時候不能得到回應,而對小女孩兒的一時心軟卻換來了這樣的反應。

  不患寡而患不均,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情況了。

  「想好了嗎?」教授在旁邊問她,「你的答案是什麼?」

  「救……」

  她咬咬牙,有了考量,把懷裡的小公主放了下來:「一個都不救。」

  教授挑眉。

  蘇蘇轉過身,對那群孩子冷漠道:「看來你們也只能給出來這麼一點沒用的消息了。」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其中總算有一個孩子反應過來了,當時就氣急了,怒喝道:「你、你算計我們!」

  「你們也只能被算計,」蘇蘇冷冷地說,「如果你們連最基本的自保都做不到的話。」

  那邊有孩子惱得狠了,竟然隨手抄起東西就丟了過來,好在還沒砸中蘇蘇時就被莫里亞蒂的人攔下了。

  ……

  蘇蘇想,與其救他們,不如逼他們想法子自救,而窮苦的孩子一般最恨的,就是人格尊嚴的被踐踏,再小的孩子都懂得憤怒,別人的看不起,這會是很好的動力。

  「這被稱為激將法……」在車上,蘇蘇老老實實和教授坦白自己的考量,乾巴巴地落了個推銷語,「全球通用的好辦法。」

  教授對此顯然興趣不大,反而問起了別的問題:「你為什麼來這兒?」

  蘇蘇的解釋依舊乾巴巴:「呃,我一個學生住在這兒,已經兩個禮拜沒來上課了。」

  「你又不是他監護人,何況他已經成年了。」他一眼看出蘇蘇的小心思,「還有什麼其他打算?」

  猶豫了一會兒,雖然蘇蘇覺得自己的這個解釋說出來估計會被嘲笑,但教授並不是那麼好糊弄的,只好坦白從寬:「是這樣,我比較好奇夏洛克福爾摩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打算去拜訪他,而拜訪一名偵探,當然要帶上謎題了,所以……」

  「其實你可以帶去更有趣的謎題,」他說,「比方前兩天的珠寶店突然關門一事。」

  蘇蘇想了想,搖頭:「這種問題你都不願意去再看第二眼,既然你都誇福爾摩斯先生很聰明,那應該不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吧。」

  莫里亞蒂不以為然:「那……一個大學生的失蹤案,又能激起什麼奇妙的謎題?」

  聽他這麼一問,蘇蘇興奮了:「說到這點,我認為我真的變聰明了——」

  教授扶額:「錯覺。」

  忽視他的日常嘲諷,蘇蘇繼續興奮道:「你知道嗎?今天你送我來學校的時候被學校那位『全美知名測謊專家』看到了,他特意來聽我的課,目的是旁敲側擊他聽到的一個名字——莫里亞蒂!」

  「這說明你在某些專業人士之間已經有了點名氣啊,教授!」蘇蘇繼續分析,「剛剛的安德魯失蹤,據孩子們說,是一群自稱為『莫里亞蒂』的人帶走的,如果我帶著這個名字去找福爾摩斯先生——」

  莫里亞蒂總覺得她的思路是在一本正經地坑自己的恩師。

  「福爾摩斯先生如果聽過莫里亞蒂這個名字,他肯定會提起興趣,如果他沒聽過,那麼我這就是身先士卒打響你的名字!」

  「他知道莫里亞蒂,」莫里亞蒂波瀾不驚地點頭,「繼續。」

  「如果福爾摩斯先生感興趣了,他會著手調查這些事情,到時候必然會來到路得街48號,無論他最後查出來什麼結果,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情不是你做的……」

  她笑盈盈的:「那麼,他查出來的結果,無論如何都不會對教授有實質性影響。」

  「其實我也很感興趣——」教授打斷她,「那些自稱為莫里亞蒂的人究竟是誰。」

  蘇蘇愣住:「哎?」

  莫里亞蒂沒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這是什麼表情?」

  「我以為你已經有答案了,或者已經有了方向,」她震驚地說,「難道不是?」

  教授心情複雜:「為什麼我會立刻知道答案?」

  「因為你比我聰明很多啊!」蘇蘇一本正經地說。

  莫里亞蒂覺得自己明白了什麼:「所以,福爾摩斯先生在你心裡的水準是……?」

  蘇蘇頗為理所當然地說:「比我聰明,但不如你聰明。」

  那怪不得會得出以上這些猜測和假設。

  「這就是神化為師了。」莫里亞蒂忽然不想阻止她了,這盲目崇拜的性格還真是一點兒沒變,實在需要好好矯正一下,他笑著說,「不如你親自去拜訪一次夏洛克福爾摩斯。」

  蘇蘇卻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福爾摩斯先生比你還要聰明嗎?」

  她憂愁了起來:「那、那……那我是不是不該去給他提供線索?」

  她若有所思:「要不還是拿珠寶店的事情去問吧。」

  莫里亞蒂笑眯眯地看她自言自語,時不時點頭附和一下,好像她討論的並不是自己的安危。

  蘇蘇最後下定了決心:「嗯,我就拿珠寶店的事情去問吧。」

  「到了,」莫里亞蒂忽然打斷她,「下車吧。」

  蘇蘇有些莫名其妙:「這……還沒到家啊。」

  「但是再有兩條街就到了貝克街了,」莫里亞蒂嚴肅地教育她,「去吧,福爾摩斯先生在等你。」

  蘇蘇亂了:「現在?不好吧!」

  「好了,下車吧蘇小姐。」莫里亞蒂毫不留情地把她趕下車,「我在這兒等你,半小時內儘快回來。」

  蘇蘇扒著車門死活不肯鬆手:「教授,我還是不是你的愛徒,你不擔心我被福爾摩斯先生一槍崩了嗎?」

  「不瞞你說,」莫里亞蒂笑眯眯地把她的手指頭一根根掰開,「福爾摩斯先生可沒有殺過人。」

  蘇垂死掙扎:「你、你不能這麼對我……」

  教授卻不管她,照樣把她趕出了車子,看著愛徒一步三回頭地盯著車子,一臉委屈地往貝克街方向走去。

  閉嘴了一路的伊卡終於開口了:「教授,為什麼要讓夫人……呃,您是生她的氣了嗎?」

  「我可不希望被你們稱為夫人的人是個目光短淺、眼裡只有莫里亞蒂的傢伙,」他笑著說,「蘇蘇學的很快,她自己親自去看一眼,就會明白自己的錯誤了。」

  伊卡覺得有點明白了,吐槽道:「所以這是把夏洛克福爾摩斯先生當成了教學工具?」

  莫里亞蒂嚴肅地糾正她:「我怎麼會這樣不尊重我的『對手』呢?這是……讓蘇蘇向另外一個老師去學習一下。」

  然後他手機響了一下,是蘇蘇的電話,按下接聽鍵之後,他聽見那邊傳來蘇蘇興奮的聲音。

  「福爾摩斯先生不想見我!那我們先回去吧,下次再來!」

  莫里亞蒂二話不說掛了電話。

  蘇蘇苦哈哈地盯著被掛斷的電話,又轉頭,憂愁地盯著221b的門牌號,歎了口氣,正在苦思冥想如何見到福爾摩斯先生一面時,眼前忽然出現了一雙皮鞋。

  她順著皮鞋向上看,看到了一個和善的傢伙,栗色的頭發軟軟地伏在頭上,雙眼真誠而帶著溫暖,笑容也極具親和力。

  「你來找福爾摩斯先生?」他開口,正宗倫敦腔。

  蘇蘇覺得這位先生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溫柔且堅強的氣質,簡直就有一種特殊的魔力。

  蘇蘇點頭,猶豫道:「但是福爾摩斯先生不願意見我。」

  「噢,別介意,夏洛克就那樣,」他笑了,自我介紹道,「我是約翰•華生,他的室友,來吧我帶你去見他。」

  蘇蘇跟著他往221b走去,華生還在溫和地和她攀談:「怎麼,遇見什麼疑難問題了嗎?」

  「我的學生失蹤了,」蘇蘇猶豫著加了一句,「是我另一個學生,茉莉琥珀介紹我來的。」

  「哦,茉莉!」

  蘇蘇好奇道:「怎麼了?」

  華生笑著聳聳肩:「茉莉是夏洛克的好友呢,來吧女士,呃,不好意思,請問怎麼稱呼?」

  「蘇,」蘇蘇介紹道,「蘇未晚。」

  「好的,蘇小姐……」他為她打開門,熱絡道,「快請進!」

  普通的小公寓,很有生活氣息,她掃了一眼樓下,華生則在樓梯口等她,示意她得上樓,蘇蘇猶豫著,這才上了樓。

  樓梯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一上樓就可以看見有扇門緊閉著,還沒等她仔細看清楚,又在前面的華生就開了門。

  蘇蘇站在門口,就聽見華生無奈的聲音:「噢,夏洛克,你在幹什麼?」

  「研究蒼蠅在常溫情況下在屍體上產卵的速率。」

  蘇:「……」別告訴她裡面還有屍體!

  然後她聽見裡面的人開口,聲音低沉,語速很快,蘇蘇自認為如果是幾年前的自己,可能會被這口英語給玩兒死。

  「嗯……這是什麼味道?你帶了女人回來?不,約翰,你知道的,這是我們的公共區域,你不可以帶女性回來做——」

  「並不是!」華生打斷他,「她是來找你的,在樓下站了好幾分鐘了,我看她不太敢敲門才把她帶上來的。」

  ——不,她敲了門,但是一直沒人應聲,樓上燈是亮著的,所以她以為福爾摩斯先生不願意見她來著。

  蘇蘇看見一顆腦袋從旁邊露了出來,卷髮,臉色偏白,臉很長,眼神犀利,穿著銀色的睡袍。

  蘇鎮定道:「福爾摩斯先生?你好。」

  他掃了她一眼,略一點頭,道:「H大學的老師,嗯……茉莉介紹你過來的?」

  蘇:「……」哎,這個厲害了哦!

  她還沒來得及表揚這位福爾摩斯先生,卻沒想到下一秒就收穫了他一個關愛智障的白眼。

  「這眼神是怎麼回事,我得出結論甚至沒動腦子,你口袋裡的H大學的校園卡掉出來了就沒發現嗎?」

  華生低聲制止他繼續得罪人的行為。

  福爾摩斯先生看她一眼,繼續說話,面無表情,卻生生讓蘇蘇感受到了不耐煩。

  「好的,小姐,說說看我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說完自己先解釋了出來,「畢竟是茉莉介紹來的,這是頭一遭,不能直接趕你出去,但現在快到晚餐時間了,希望你可以儘快,這樣不至於耽誤我的用餐。」

  蘇:「……」

  是我輸了,教授,救命,這個話嘮鄙視我的智商,我還完全沒有插嘴的機會。

  夏洛克不耐道:「好了時間到了,請你——」

  「我的學生失蹤了!」蘇蘇爭分奪秒地說,「希望你可以幫忙。」

  福爾摩斯轉過身,以行動表明了自己的興致缺缺。

  蘇蘇強忍著想上去沖他腦後勺來一棍子的衝動,冷靜好情緒,開始了有關安德魯失蹤事件的敘述。

  「他已經兩周沒來學校了……」蘇蘇沉聲說。


☆、42

  「然後我就去找了他——」蘇蘇還沒說完,話就被夏洛克截去。

  「鞋子上有泥土和青苔,看來是去了很偏僻的地方,」他低頭瞥了眼蘇蘇的鞋跟,「你走了一小段路,因為鞋子上的青苔被碾掉了一部分,可是貝克街附近並沒有什麼既有青苔又有泥巴的地方——嗯,所以你在來貝克街的路上坐了車。」

  他十指指尖相對,雙手置於胸前,犀利的目光略略向上抬,看上去是在回憶——

  「既有青苔又有泥土的地方……」他收回目光,看向蘇蘇,「路得街,那一片的建設不怎麼樣,也符合距離的要求,你應當是去了那裡。」

  這一手厲害了。

  蘇蘇沒忍住問:「先生,您……怎麼看出來的?」

  「用眼睛。」福爾摩斯先生回答。

  蘇:「……」廢話。

  「不過……」福爾摩斯先生穩穩地坐在了沙發上,抬頭看向蘇蘇,一舉一動像個貴族,夏洛克繼續說,「看得出來,蘇教授您不太相信我。」

  他的眼神落在蘇蘇的頭頂,一寸寸往下挪移,嘴裡不斷地說出自己的結論:「黑髮,黑眼睛,骨骼嬌小,亞洲人,極有可能是中國人。嗯……禮數周到,能很好地控制情緒,看得出來家教不錯,或者說出身不錯……」

  他把眼神落在她的手上:「皮膚的底子很好,但可以看得出缺少保養,或許這段時間家裡出了變故,莫非是破產了之類的?總之無法支持更多的消費專案。」

  「毛衣做工精細,但穿了接近五年,大衣同樣品質不錯,卻是新買的,價格應當不便宜,以你現在的經濟狀況,所以更可能是別人送的,哦——你有個經濟條件不錯的男友。」

  蘇:「……」這人……開掛了吧。

  「手機很新,看來是剛換,而且按照茉莉這兩周的時間看,最近是新學年剛開始的時候,再加上……你應該是新老師——畢竟經驗豐富的大學教授並不會去管一個缺課的學生。所以結論是,你剛到倫敦不久。」

  他在蘇蘇震驚的目光中繼續:「可是,英語的發音卻有英國東南方口音,所以你曾經在英國的東南方某個城市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時間,看你的年紀不大,應該是幾年前從本國來英國留學。」

  他又發散了一下思維:「H大學注重理科,你既然可以勝任老師,那麼應當也是理工科出身,在英國東南方向在五年內和亞洲、尤其是中國有交換生專案的理工類學府……」

  夏洛克腦中浮現出幾個學校,他頓了頓,在腦中篩選了一輪,猜了一個最靠譜的答案:「S學院?」

  大佬你太牛了!!!

  蘇蘇差點腿一軟給他跪了。

  「您太厲害了!」蘇蘇興奮地說,「真不愧是——」被教授表揚的人!

  不過她把話一頓,接著說,「不愧是茉莉口中非常聰明的人!」

  「小把戲而已,」夏洛克難得謙虛了一把,惹得華生側目,「既然你現在對我的能力沒什麼懷疑的,就請——」

  「不,您的本事實在令人拜服,所以我想請您幫忙找我的學生,」她換上一副嚴肅的表情,「拜託了,福爾摩斯先生,請至少聽我說一說。」

  「我對此沒有興趣,」福爾摩斯先生說道,「不過我可以聽你說一遍,畢竟是茉莉介紹來的——哦,她可幫了我不少忙。」

  蘇蘇相信只要他肯聽一聽,最終總會對這個案子感興趣的。

  如她所料,她一路悠悠閑閑地敘述著,福爾摩斯先生一直保持著較好的修養安靜閉嘴聽她說話,但等她提到「莫里亞蒂」這個名字的時候,對面的大偵探睜開了眼,頓時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好了,蘇教授,」他站起身,「你可以留下電話方便聯繫,這個委託——」

  他低頭對蘇蘇說:「我接了。」

  漂亮!

  ……

  而兩條街外的莫里亞蒂,在等候時間接近半小時的時候,閉目養神的教授被伊卡叫醒了。

  他睜開眼睛往路口看去,那邊的蘇蘇高高興興地跑過來,看上去像是遇見了什麼寶貝。莫里亞蒂勾了個笑容,在她快到的時候打開了車門,蘇蘇順勢鑽入車內,剛一關上門,伊卡就驅動了車子打算將兩人送回家。

  莫里亞蒂看著蘇蘇,詢問道:「怎麼樣?」

  「我把安德魯的失蹤事件告訴了他,」蘇蘇高興地說,「福爾摩斯先生沖著教授您的大名接受了委託。」

  他順嘴調侃了一句:「那我是否應該受寵若驚?」

  蘇蘇失笑:「當然不用!」

  「那麼,你現在感覺福爾摩斯先生夠聰明嗎?」莫里亞蒂問她,想聽聽愛徒是怎樣認識這個人物的。

  這個問題讓蘇蘇猶豫了一下,然後才說:「嗯……和我理解的聰明不太一樣。」

  她頓了頓:「不,應該說,和教授的聰明不是一個類型的。」畢竟她從前認知的聰明一直是以莫里亞蒂教授為標準。

  莫里亞蒂問她:「怎麼說?」

  「福爾摩斯先生的觀察能力很強,每一細微之處都可以被他聯繫起來思考,」蘇蘇回想著,然後繼續說,「他似乎對謎題尤其感興趣,嗯……大概就是那種醉心解謎,無心賺錢的類型。」

  莫里亞蒂幾乎可以猜出她接下來會說什麼了。

  「而教授……」她猶豫了一下,「我認為教授比起福爾摩斯先生要更加多元化,不僅僅是解謎,更多的是製造謎題,而且並不糾結於細微之處的聯繫,反而重視對每一大環節的安排。」

  所以總結下來就是……

  假如兩人真的對上了,結局當真不好說。

  福爾摩斯先生很聰明,可以找到教授在細節方面的漏洞,但是他一口吃不下莫里亞蒂這個大胖子,畢竟莫里亞蒂的網太大了,想把他全盤擊潰,非得把他的每一環節都得吃掉才能徹底斷了莫里亞蒂的活路。

  但是,如果福爾摩斯先生能夠撕開教授的網,並和莫里亞蒂直接對上,那麼教授被擊敗的可能性要大的多。

  不自覺將兩人比較了一番之後,蘇蘇膽戰心驚地發現——

  從某種程度來說,福爾摩斯先生和教授幾乎要勢均力敵了。莫里亞蒂教授現在占上風,那是因為福爾摩斯先生對他知之甚少,如果福爾摩斯先生對教授的資訊掌握的越多,那麼屆時倆人的對峙就……

  ——嘖,很不好說。

  「教授,」蘇蘇沒忍住問他,「你為什麼沒對福爾摩斯先生下殺手?現在他現在是還不知道如何應對你,如果在交手的途中他越來越瞭解你,那你不就……」

  「是啊,」教授微笑著,回避了她的問題,裝作擔憂的語氣道,「萬一我被抓進監獄裡了怎麼辦呢。」

  蘇蘇皺著眉頭苦惱了一會兒,然後無奈地發現,自己根本想像不出眼前這個懶懶散散愛欺負人的反派認罪伏法的樣子。

  「我覺得可能性不大,」蘇蘇感慨道,「你大概有一百種方法甩鍋給別人,讓別人去替你吃牢飯。」

  「誰知道呢,」莫里亞蒂隨口應道,「不過,我可沒打算放著福爾摩斯先生不管,總有人會去和他正面衝突的。」

  ——她表示自己完全想不到會是誰。

  ……

  時間就這樣溜走了好幾日,自從把安德魯失蹤的事情交給了福爾摩斯先生,讓蘇蘇好好輕鬆了一把。

  誠然,作為新老師,蘇蘇很缺乏經驗,當真是對每一個學生都放在心上,所以面對安德魯的失蹤,想到自己盡力了,雖然結果不知道會如何,但好歹讓她心理壓力少了些,儘管這些本身和她也沒什麼關係。

  蘇蘇自戀地想,自己真是太善良了。

  這天,茉莉再次約她一起享用午餐,她看著茉莉不大精神的樣子,突然想起了福爾摩斯先生的室友約翰華生所說的那句「茉莉可是夏洛克的好友」,以及福爾摩斯先生本人那句「茉莉可幫了我不少忙」。她覺得可以把這些告訴茉莉。

  ——講實話,傻子都看得出來茉莉一直苦戀不得的對象到底是誰了。

  蘇蘇非常善良地打算給予她一點甜頭,好歹讓她高興一些。

  「我去拜訪過福爾摩斯先生了,」蘇蘇嚴肅地說,「你猜,他說了什麼?」

  蘇蘇觀察著茉莉聽到福爾摩斯時的反應,發現她似乎有些失落,於是蘇蘇更堅定了要好好鼓勵一下這個姑娘的決心。

  茉莉勉強笑了笑,低頭繼續用餐:「不、不知道。」

  蘇蘇很是心疼她,換上了雀躍的語氣道:「華生先生告訴我說,他知道你是福爾摩斯先生的好友。」

  她估計福爾摩斯本人肯定沒什麼朋友,畢竟之前教授也是差不多這個性格,而教授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卻依舊沒什麼朋友,更不用提比他當年性格更尖銳的福爾摩斯先生了。

  果然這句話讓茉莉臉上露出了些許的驚喜和……呃,欣慰?

  「是嗎?」茉莉溫柔地笑著,「那很好啊。」

  蘇蘇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也溫柔地說:「福爾摩斯先生本人也說,茉莉琥珀幫了他很大的忙,如果不是你介紹我去,恐怕他會在我踏入221b大門的時候就把我趕出去了。」

  「哪有這麼誇張。」茉莉被她逗笑。

  可是這個笑容卻無法讓蘇蘇放心,總覺得她並沒有因此而得到放鬆,反而……更加的失落?

  這複雜的表情讓蘇蘇陷入了糾結,沒忍住問道:「怎麼,你看上去不怎麼開心。」

  茉莉一直在戳著義大利面的叉子頓了頓,低著頭說:「沒有,我……最近挺開心的。」

  「就你這個表情,即使我沒上過萊特曼教授的課也知道你在撒謊了。」蘇蘇吐槽她,「所以,究竟怎麼了?」

  茉莉抬頭,看著蘇蘇殷切的眼神,欲語還休地猶豫著,蘇蘇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待她的反應,最終茉莉還是歎了口氣,沒忍住向她傾訴道:「其實……我對夏洛克有好感。」

  「嗯嗯,」蘇點頭,老老實實等待著下文。

  茉莉:「……你怎麼不震驚?」

  蘇:「……」早就猜到了有什麼好震驚的。

  不過還好茉莉沒糾結在這兒多久,繼續說:「可是,我最近發現他可能根本不喜歡我,只是想讓我幫他打打雜之類的……」

  她表情很憂傷:「我也不是不可以幫他打打雜……但是,我想,我不能這樣被他吊著,我得有我的自己的生活——」

  蘇蘇有種奇妙的預感:「你不會……」

  「對,」茉莉歎口氣,「我認識了一個人,他對我很好,而且就是他告訴我這個道理,苦戀的結局非常糟糕。」

  這就很尷尬了。

  原本打算幫忙鼓勵她的蘇蘇發覺自己找錯了物件,此刻只好閉嘴不說話。

  「是的……」茉莉琥珀抬頭,分享著好消息,但臉上是釋然,卻不是喜悅,「我戀愛了,教授。」

  蘇蘇乾巴巴地說:「呃,恭喜。」

  「他叫吉姆,」茉莉聳聳肩,「是隔壁美術學院的。」

  「吉姆?」這個名字把她從尷尬的境地拉了出來,蘇蘇心想這還真巧,不由得好奇起來,「什麼時候可以引薦一下嗎?」

  茉莉倒也不拒絕,笑著點頭:「好,那……這個週末,教授你有時間嗎?」

  蘇蘇點頭,臉上是回憶的溫柔:「說起來,我以前也認識一個叫做吉姆的傢伙……」


☆、43

  莫里亞蒂教授最近很忙。

  不僅因為他很少來接蘇蘇下班了,還因為他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了,往往蘇蘇都準備睡覺了,教授還沒有回來,而她起床時,只能看到隔壁房間裡窩成一團安眠著的教授。

  蘇蘇感到很好奇,於是在這個週五決心等他,反正第二天不用早起,不必擔心睡過頭遲到什麼的,這麼打算的蘇蘇,果真乖巧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著。

  這個小公寓是教授的住所,她本以為教授更喜歡住在金碧輝煌的地方,只是沒想到他並沒有這種追求,儘管同樣要求生活品質,但更多體現在小細節上。

  比方說設計巧妙的電視牆,比方說掛在餐桌邊的鐘,比方說形狀柔美的凳子,比方說小茶几上擺著的小部件。

  整個房間都是黑白灰三色調,除了沙發——

  蘇蘇買了一些抱枕,花花綠綠什麼顏色都有。

  她對此還是頗為滿意的,像是在福爾摩斯先生的家裡,儘管福爾摩斯先生看上去非常地沒有人情味兒,但是他的住所卻有滿滿的煙火氣息,不是嗎?

  蘇蘇懷裡堆著三個抱枕,心想如果沒有這些突兀的抱枕,這間房子精緻得簡直隨時都可以賣出去了,根本不像人住的地方,更不用說像一個家。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都打八十個哈欠了,才聽到門哢嚓一聲開了。

  「我說了,你必須得輕一點。」教授冷冷的聲音響起,「蘇蘇已經睡了。」

  「切……」一個頗為不屑的聲音響起,蘇蘇隱約覺得有些耳熟,卻很難單憑一個音節判斷出來到底是誰。

  不過她準備好的東西還是得好好實行……

  她暗搓搓地把爪子伸向桌上的手機。

  門口的兩個人還試圖摸著開關。

  「嗨。」

  莫里亞蒂聽見沙發傳來一個低沉的女聲,一轉頭,頓了一頓,內心是滿滿的想揍她。

  他旁邊的人也聽到了這聲音,也一轉頭——

  蘇蘇的臉在手機自帶的手電筒的照耀下發白,她還特意把舌頭都吐出來了。

  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張臉,這還真是有點嚇人。

  「噗。」

  蘇:「……」

  如果沒聽錯的話是不是有人笑了???

  講道理,這麼可怕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真的很可怕的!她自己看過效果的!

  「別鬧了,」莫里亞蒂面無表情地打開燈,「怎麼還沒睡覺?」

  「我這不是打算等你回——」燈一開,她就愣住了。

  「嗨。」教授旁邊的人露出溫和的微笑,「好久不見,蘇小姐,想我了嗎?」

  ——萊、萊克特醫生???

  不不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好像中槍了,腰那裡還在流血啊啊啊!

  蘇蘇猛地跑進了房間裡:「醫生你快坐好,我去拿醫療包!」

  等蘇蘇從房間裡跑出來時,莫里亞蒂攔住了她:「這不是你的專業,把東西給他,讓他自己把子彈取出來,而你老老實實睡覺去。」

  蘇蘇看了看一臉冷漠的教授,心情複雜:「在看到這種畫面之後,我想我已經睡不著了。」

  「別緊張,」萊克特起身拿過她手裡的醫療箱,一邊熟練地從裡面拿出東西,一邊笑容不改,「雖然現在我還在流血,不過催眠你還是沒問題的,你過來,給我兩分鐘,保證你今晚可以睡個好覺。」

  「不用麻煩了,」莫里亞蒂制止他,當他不知道這傢伙打什麼主意麼,轉頭對蘇蘇說,「你去睡覺吧,離這傢伙越遠越好。」

  蘇蘇沒忍住吐槽一句:「那你把他帶回家幹什麼?」

  「家?莫里亞蒂的家?」萊克特醫生挑眉,沒忍住笑了出聲,而且笑容越來越大,頗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勢。

  蘇蘇好心地提醒他:「醫生,別笑了,你還在飆血……」

  不過,瘋狂的心理醫生顯然不在乎這點血量,一面悶悶地笑著,一邊自行拿東西為自己處理傷口,下手之果決讓人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他自己的身體,場面之血腥,讓蘇蘇乾脆別過頭不看。

  莫里亞蒂和她聊天,試圖轉移她的注意力:「怎麼還沒睡?」

  「明天沒有課,不用擔心晚睡導致遲到,所以我想等你來著,」蘇蘇瞥了眼沙發上還在笑著處理傷口的醫生,覺得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越來越強了,「上次伊卡不是說萊克特醫生在美國坐監獄麼?」

  教授捏了捏鼻樑,頭一次在蘇蘇面前表露出一絲疲憊:「他逃出來了,還直接逃到我那裡去了。」

  蘇蘇有些不解:「啊?」

  萊克特醫生插了一嘴:「你的教授在美國也有不小的勢力,我威脅他,如果不把我帶走,蘇未晚的人格分裂症帶來的後果會越來越可怕。」

  莫里亞蒂看了她一眼,意外地發現她的表情竟突然顯得很僵硬。

  蘇蘇顯然不想聊這個話題,這才想要避開這倆人:「我還是去睡覺吧。」

  「睡我那裡。」教授迅速開口提醒她一句,現在萊克特顯然還處於興奮狀態,萬一晚上趁他不注意把蘇蘇的第二人格給喚醒,誰知道會弄出什麼么蛾子……這幾天他已經被心理醫生折騰煩了。

  沒想到蘇蘇頓時臉紅了個透:「你你你你個流氓!」

  莫里亞蒂頓悟:「……」

  愛徒啊,你這個念頭雖然挺不錯,但為師其實不是這個意思。

  萊克特醫生倒是興致勃勃地說:「怎麼,莫非你的教授還處於不流氓的階段?這麼多年了,我以為你們早就該……」

  萊克特醫生留下一個意味深長的省略,成功讓蘇蘇無言以對地遁回了房間——依舊是她自己的房間,不過從裡面上了鎖,隱約還可以聽到她正在搬東西堵門,似乎是打算永遠蝸居在裡面再也不出來了。

  萊克特醫生看著臉色不好的莫里亞蒂教授,噗嗤一笑:「難道我不小心壞了你的好事?」

  教授盯著蘇蘇房間的方向冷冷一笑:「『不小心』?呵,明天就給我從這兒離開。」

  「喂,」萊克特醫生這時候已經在給自己縫傷口了,「我離開了,她的人格分裂症怎麼辦?」

  萊克特醫生饒有興致地補了一句:「你看她的反應,顯然已經意識到了第二人格的存在,這和我幾年前遇見她的時候可不一樣,你就不怕她的第二人格越來越具象化,最後和她搶奪身體的控制權,然後你的蘇蘇從此就消失了。」

  他微微一笑:「還是找不到兇手的消失,因為用這種辦法殺死她的,是她自己。」

  莫里亞蒂沉默了一會兒,卻說起了另一件事:「蘇蘇這幾年沒和我在一起,她被遣送回國了,在那兒過了一段很糟的日子。」

  他走過去坐在沙發上,把放在茶几下面的電腦打開,安安靜靜的房間裡只能聽到電腦開機的聲音。

  萊克特醫生縫好了傷口,電腦就被推到他面前了,教授說道:「我勉強查到了一些事,或許對她的治療有幫助。」

  萊克特卻眯起眼:「你還真敢讓我替她治療啊……」在他各種滿懷惡意的事情暴露出來之後,莫里亞蒂居然還沒死心。

  「這和你在心理學方面的卓越能力不衝突,」莫里亞蒂看他,「我可以在你留在英國避風頭的期間幫你隱蔽,你也趁這段時期替我做些事情。」

  萊克特醫生覺得莫里亞蒂和從前有些不太一樣,具體說哪兒不一樣,大概就是不像從前那麼偏執了,儘管在某些形式上依舊如此——他想到了自己上船時,莫里亞蒂遠端指揮著他的人在碼頭放煙花,氣得那幫員警一陣跳腳。

  但是他現在在對待利益衝突時,顯然要比從前冷靜老辣了很多。

  萊克特醫生翻看著電腦上的資料,內心卻感慨萬千——早知道幾年前趁他還不成氣候的時候就一刀把他宰了。

  可惜這也只能是個假設而已。

  第二天蘇蘇從房間裡睡眼朦朧地出來時,發現餐桌上坐著兩個人,氣氛很是詭異,像是隨時都可以打起來,又像是隨時可以互相親一口。

  於是他們同時翻了報紙,同時發現了她呆呆愣愣地盯著他們,同時抬頭,同時打了聲招呼。

  萊克特醫生彬彬有禮道:「早上好,蘇蘇。」

  蘇蘇立刻也回以一句早上好。

  莫里亞蒂教授懶懶地賞她一個白眼,勉強也算的上問好了。

  雖然奇怪他怎麼這個反應,但蘇蘇還是老實地和他問好:「教授早啊。」

  「嗯。」莫里亞蒂懶懶地回了一句,然後不再和她有任何交流,蘇蘇察覺到了教授莫名其妙的低氣壓,琢磨了半天沒明白為什麼他老人家突然就不高興了。

  誰還沒有個起床氣——

  講道理,大早上的誰也不想讓誰不好過,既然他懶得搭理她,蘇蘇心想,自己也是個有骨氣的女子,於是也非常硬氣地不再言語。

  因此這餐桌上的氣氛就更加尷尬了,昨夜腰間中了一槍的萊克特醫生倒是樂意看的他倆互不理睬,甚至還打心眼兒裡非常高興,直白地說,他的心理活動就是——

  情情愛愛去死,讓我們在美食的康莊大道上策馬狂奔。

  餐桌氣氛一直是尷尬的,直到蘇蘇站起身準備出門,莫里亞蒂教授才屈尊紆貴開口問了一句:「要去哪兒?」

  既然人家都主動開口了,蘇蘇也不好意思不回,於是放軟了語氣答道:「我的學生談戀愛了,之前和她約好了今天下午去見她男友。」

  然而教授一言不合就開了嘲諷:「先是管學生倆禮拜不上課,現在又管學生談戀愛,你是大學教授還是小學班主任?」

  蘇蘇:「……」這日子沒法過了。

  沒聽見她回答,教授轉頭往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卻發現蘇未晚背著光,揚著下巴目光冷淡,生生把臉上製造出幾分狠厲的氣息,嘴裡吐出幾個詞:「老娘樂意。」

  莫里亞蒂:「……」這日子沒法過了。

  等蘇蘇離開,萊克特醫生才沒忍住笑:「看來我的『不小心』讓你昨晚很憋屈啊。」


☆、44

  蘇蘇出門之後就一直處於很不高興的狀態,誰知道教授突然是怎麼回事,一大早對她愛理不理就算了,居然還毫無預兆就嘲諷她,這是想吵架?

  而且說起來——

  大學教授怎樣?小學班主任又怎樣?為人師者不分高低的好嗎!

  因此早就到了約定地點的茉莉一抬頭,就看見蘇教授一臉不爽地走過來,看上去像是早上出門的時候遇見了什麼糟糕的事情。

  「教授早啊。」茉莉和她打招呼。

  聽到這句熟悉的句子,蘇蘇覺得更加氣悶,她這表情讓茉莉也有些無措,還猶豫著要不要詢問一下的時候……

  「談什麼戀愛!」蘇蘇忽然握著她的手,一本正經道,「有些人生氣起來完全不講理的!」

  哦,看來不用問了,估計是和男友吵架了。茉莉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帶她去見男友,或許有炫耀和虐狗的嫌疑,要不就取消了吧。

  「那我們今天就不去見吉姆了,」茉莉開口,「下次教授心情好一些了再去?」

  「不!」蘇蘇堅定地否決了這一提議,「見!約好的事情怎麼能食言呢,我是一位言出必行道德高尚的教師,和某個天天想著搞事情的世界第一大反派完全不同,必須見!」

  茉莉:「???」

  蘇蘇一番話怨念頗深,但是茉莉卻沒忍住笑:「教授你和男朋友的感情一定很好。」

  「有嗎?」蘇蘇粗略回想了認識莫里亞蒂以來的事情,表情更加生無可戀,「你錯了……他好像一直是否認我、欺負我、嘲諷我、偶爾還說我蠢、智商低,遇到什麼事情也不會及時告訴我,之前有一次,我甚至以為他死了。」

  茉莉心想,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教授確實有點慘,但是既然在一起了,說明還是有別的可取之處的嘛,於是茉莉說了一句很感人的話:「那教授你一定很愛他。」

  蘇蘇:「……」這麼一推論,為何感覺自己有病。

  茉莉見她似乎沒被安慰到,於是換了個說法,補了一句:「那不如分手?」

  「那怎麼可以——」她想也沒想就劃去了這一選項,「我兩次來到英國的原因及目的都是他,怎麼可以和他分開呢,那我做的一切豈不是沒有意義了?而且他……」

  蘇蘇轉頭看向茉莉,認真地說:「你必須得承認,這世上就是有這樣的人,即使他性格缺陷非常多,甚至到了討人厭的地步,但是他就是有魅力讓你心甘情願追隨他,無論是他的才能還是他獨特的為人處世。」

  茉莉腦子裡立刻冒出了一個穿著長風衣的傢伙,儘管常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但是在專注地解謎時,渾身都散發著巨大的吸引力,尤其是成功解開謎題後的興奮表情,讓人根本無法拒絕他……

  是的,畢竟他才是經常拒絕別人的那一個。

  ——她覺得自己要哭了。

  「你怎麼了?」蘇蘇有些無措,「我、我說什麼了……」

  蘇蘇急忙從包裡拿出紙巾遞給她,慌亂的樣子總算讓茉莉回神了,她一摸臉上,果然碰到了濕濕的液體,接過蘇蘇遞過來的紙巾,她無奈地搖搖頭,帶著點哭腔:「我覺得教授你很幸運,因為你的男友一定是喜歡你的,否則——」

  否則你現在估計就和我一樣了。

  「你……」蘇蘇心情複雜,「你的意思是我的幸運使你哭泣嗎?神奇了,沒想到我的幸運還有這樣的功效。」

  茉莉破涕為笑,蘇蘇這才松了口氣。

  「到了,」茉莉最後指著前面的學校,「他說今天在畫室有畫稿沒趕完,所以只能在這兒見面了。」

  蘇蘇倒是不放在心上,表示自己不介意之後,就和茉莉一起進了H大學隔壁的美術學院,她倒是隨意參觀著這間學校很多奇妙的細節設計,不由得想到了教授擺在桌上的那些小部件,教授一定會很喜歡這間學校。

  ……跟她又沒關係!

  蘇蘇怨念地想著,總算是和茉莉走到了教學樓。

  教學樓裡沒人,只有她們在走廊裡走著,旁邊掛著的藝術大家的畫像似乎在看著她們,有節奏的腳步聲在走廊裡迴響著。

  這氣氛很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啊。

  蘇蘇沒忍住這麼想。

  然後茉莉終於把她引入了畫室門口,茉莉對她微笑,然後輕輕敲了敲門。

  「茉莉?」

  「是的,我和蘇教授。」茉莉回答。

  蘇蘇覺得裡面的聲音略耳熟。

  然後畫室裡傳來了腳步聲,她眯著眼睛,被這個吉姆吊足了口味。

  門把手被往下按了一下,蘇蘇帶著微笑看著門,等著它打開的瞬間,然後,門終於緩緩打開了……

  ……???

  這——

  這是什麼個東西???

  蘇蘇覺得現在自己絲毫笑不出來。

  打開門後,有個男生出來,先是擁抱了一下茉莉,然後才想起來和旁邊站著的蘇蘇打招呼,他語氣生疏,仿佛從未見過她:「你好,蘇教授。」

  蘇蘇僵硬著和他打了招呼,然後跟著他進了畫室。

  這兒確實是一個畫室,正中間放著一副畫,是水彩的半成品,看得出來這個「吉姆」真的是一個美術生。

  ——可重點不是這個。

  重點是這個「吉姆」……

  他、他和莫里亞蒂教授……長的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啊!

  如果非說區別,那就是眼前的這個美術生要比家裡那個世界第一大反派年輕很多,簡單來說,茉莉的新男友居然和她男友的年輕版一模一樣!

  ……美術生渾身上下確實是一股子藝術家的氣質,也稍微可以從他的走姿和手的拜訪姿勢看出他怯懦的性格。打扮非常休閒,但並非教授習慣的那樣講究細節的休閒,而是非常隨意,甚至有些邋遢——比如說他的胳膊上都沾了一些顏料……

  而蘇蘇是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出教授把顏料沾在身上的樣子的。

  家裡的世界第一大反派雖然平時毒舌又懶散,但在舉止方面卻完完全全可以稱他為一個典型的英國紳士,即使是懶散的狀態,配合著他的氣質,看上去也更適合「雅痞」這一稱呼。

  是的,氣質,這一點是最截然不同的地方。

  美術生吉姆是一個非常標準的大學生,他雖然不太敢和蘇蘇對視,卻能看出他眼中的乾淨,涉世未深的專屬學生的乾淨。

  眼神是最無法偽裝的部分——莫里亞蒂教授的眼神與他完全不同。

  「教授?」茉莉推了推她,才總算讓她回神,蘇蘇看向她,茉莉才提醒她,「你盯著吉姆看了很久了。」

  「呃,抱歉。」蘇蘇皺著眉頭,看了眼茉莉,又看了眼美術生吉姆。

  茉莉見過教授……不過也只是一面,而且那時教授在車裡,她對教授沒有印象也說得過去,但是結合她和夏洛克福爾摩斯的關係來看的話,蘇蘇覺得自己大概可以猜到這個美術生究竟是什麼來頭了。

  「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蘇蘇儘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緊張,而且她完全不想對著那位美術生說話,簡直是無法掩飾的尷尬。

  試想,面前是你年輕版的男朋友睜著非常純潔的大眼睛盯著你……

  蘇蘇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茉莉回想了一下道:「大概是剛開學沒幾天……」

  也就是說,上次儘管茉莉沒有注意到莫里亞蒂教授,但教授從那時就注意到了她。

  蘇蘇整理了一下心情,轉頭看向美術生,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善:「你……你可不許欺負茉莉啊。」

  「呃,」美術生頓了頓,然後老實答應,「我不會欺負茉莉的,教授。」

  他看了一眼蘇蘇,又重複了這個詞:「教授。」

  ——好了不用暗示了!她不笨,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蘇蘇一頭黑線,現在只想趕回家好好詢問莫里亞蒂教授關於這個美術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教授,怎麼了?」茉莉見她臉色越來越不好,沒忍住問道,「是哪裡有問題嗎?」

  親愛的小茉莉,你應該問哪裡沒問題……

  蘇蘇摸了摸腦門上的一層虛汗,語氣僵硬:「我好像發燒了,先回家吃點藥,你們……」她看了眼美術生吉姆,眼神頗為複雜,「你們玩的開心。」

  茉莉愣愣地點頭,然後看見教授飛奔出了畫室,看上去一點都不像生病發燒的樣子。

  「教授是怎麼了……」茉莉一頭霧水。

  吉姆笑了笑:「或許是有什麼急事要去做吧。」

  確實是急事……

  莫里亞蒂等著她回來問呢,他特意留在家裡沒有出去,當下看了看時間,想著也該差不多了,於是親自給愛徒倒了杯水——畢竟她一路狂奔回來應該會很口渴。

  他剛把杯子放下,門就傳來了鑰匙轉動的聲音,教授準備好了笑容,等著她驚慌失措的表情出現的那一刻。

  蘇蘇一開門,就看見了她家的反派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等著他,悠閒自在的樣子好像倫敦盡在掌握中。

  蘇:「……你猜我今天看見了什麼?」

  「大概是秋天吧。」

  教授走到她面前,把她頭上的落葉拿下來放在茶几上,微笑:「學生的男朋友帥嗎?」

  嗯,帥得我一臉懵逼。

  蘇蘇這麼想。

  作者有話要說:

  教授:人格分裂算什麼?辣雞,老子連實體都有。

悠于 2017-6-4 18:54

☆、45

  為了通過茉莉順理成章地見到福爾摩斯先生,因此給茉莉找了個男友,男友在時不時和茉莉接觸的過程中,總會有機會瞭解到福爾摩斯先生的,這個思路沒問題——

  「可是為什麼要找一個和教授那麼像的人呢?」蘇蘇非常不理解。

  莫里亞蒂沒想到她直接就問了這個問題,他以為至少蘇蘇會從「為什麼是茉莉」、「你是不是想傷害茉莉」之類的問起。

  「不錯,有進步。」莫里亞蒂欣慰地說,「愛徒智商見長。」

  蘇蘇:「……」這、這是被表揚了?

  ——她幾個小時前還說教授只會說她蠢來著!

  教授看她的眼睛瞬間睜圓了,還不停地眨巴著,仿佛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手裡捧著熱水,騰騰的水蒸氣在她臉前飄著……

  可以,很可愛。

  因為昨天被某位心理醫生無形攪黃了的「好事」的壞心情都有轉晴的跡象,莫里亞蒂頗為溫柔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

  蘇蘇眨巴著眼睛回了神,然後繼續拉著他問:「那、那到底為什麼要找一個和教授這麼像的人?」

  「老實說……」莫里亞蒂覺得心情好了不少,收回手,坦白道,「目前我也想不到有什麼用。」

  「什麼意思?」蘇蘇有些懵,「目前不知道有什麼用?」

  「不過,給他多加一些籌碼總不會出錯,」教授繼續解釋道:「如果他長成一個陌生人的樣子,那麼他只能是琥珀小姐的男友,但是他如果長成這樣……他就不止是茉莉琥珀的男友,他還可以在某天成為莫里亞蒂。」

  蘇蘇覺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好像有點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像是一個懸疑小說的作者,」他難得用了個比喻,「當讀者們把視線鎖定在主角身上時,就會下意識忽視了配角,那麼,配角的發揮空間就很大了——他身上的秘密越多,他的價值就越大,他能給讀者的驚喜就越多。」

  莫里亞蒂看著蘇蘇:「假如讀者們是站在福爾摩斯的角度上看這個世界,他們就會忽略配角,比如莫里亞蒂,比如茉莉的男友,那麼誰會料到茉莉的男友會是莫里亞蒂,而莫里亞蒂又不是莫里亞蒂。」

  蘇蘇沒忍住說了一句:「可是現在我是站在你的角度……」

  「哦,你怎麼把自己代入讀者的角色了?」莫里亞蒂笑了笑,「你得有作為反派夫人的自覺啊,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個機會的,來,參與到反派的陣營中來吧,現在你是製造謎題的一方了,是不是很刺激?」

  刺激你個頭……

  蘇蘇義正言辭地拒絕了:「不,我站在正義的一方,征服像你這樣的反派。」

  「想得美,」莫里亞蒂笑了,對著她微微笑著,直盯的她不好意思了,才溫柔地說,「你猜,我為什麼今天沒有出門?」

  蘇蘇歪著腦袋:「難道不是為了等我回來問你問題?」

  「我是在等你,」教授看了看鐘錶,「但不止是等你來問我問題。」

  蘇蘇好奇道:「啊?那還有什麼……」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腦袋忽然昏昏沉沉了起來。

  這樣的感覺太熟悉,熟悉到久違的地步。

  很久之前,在萊克特醫生那裡也同樣是這樣的感受。

  可是,她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她不想讓那個人出來,一秒鐘也不想。

  但是越來越強烈的睡意是抵制不了的。她使勁兒睜開眼想要看莫里亞蒂,這才發現,原來屋子裡不止教授一人,不知何時,教授旁邊站了身形修長的萊克特醫生。

  她想到了萊克特醫生曾經說過的一句古老的話。

  「只要你踏進了這個房間,我就有一百種催眠成功的方法。」

  儘管知道教授不會傷害她,但這種方式依舊讓她略有些難過。

  ——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天天就知道搞事情!

  懷著這樣的心情,蘇蘇最終還是睡了過去。

  ……

  像是一場天黑請閉眼的遊戲,平民閉眼,睜眼的就是殺手。

  好吧,被綁起來的殺手。

  第二緩緩睜開眼,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的手腳全部被綁在了一個凳子上,凳子居然有軟軟的坐墊和靠墊,被綁起來也不至於特別難受。

  說起來,蘇蘇怎麼會主動放她出來?難道又因為遺產的事被人綁架了?

  她打量著眼前的環境,周圍很昏暗,外面的光透不過厚厚的窗簾,這兒像是被隔絕了——好像她每次醒來的時候都是類似這樣的場景。

  門被打開,她無畏地看向門口,甚至慢慢露出了嘲諷的笑,但是直到有人開了燈,她的笑容才頓住了。

  萊克特醫生?

  隨之進來的,是莫里亞蒂教授。

  蘇蘇來英國了?

  「鬆開我,」第二開口,既然是這兩個人,她就沒必要親自想辦法鬆綁了,「每次都只會綁著,不覺得累麼?」

  被鄙視的兩位:「……」很好,膽子很大。

  然而兩位都沒忘記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被掐著脖子摁在地上的場景。

  「下次再說,」萊克特醫生開口,「你看上去不太熟練,是很久沒出來了麼?」

  監督並旁聽的莫里亞蒂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很有趣,當然,如果坐在椅子上的不是愛徒,那就更有趣了。

  第二嗤笑了一聲,無時無刻不在鄙視那邊坐著的二位,她的聲音很輕,但危險程度卻與此成反比:「即使不熟練,想要做到有些事情還是很輕鬆的。」

  萊克特盯著她,然後就發現她手上的繩子莫名其妙地松了。不僅如此,她還若無其事地彎下腰,把腿上的繩子也大搖大擺地解開了。

  不過,第二也並沒有起身對他們實施打擊報復,而是翹起二郎坐在了凳子上。

  萊克特看了眼旁邊坐著的莫里亞蒂,他的表情倒是很坦然,似乎對此並不驚訝,或者說驚訝隱藏的太深?

  說實話,萊克特醫生重新見到這二人的時候,只覺得莫里亞蒂變化太大,幾乎已經是完全脫離了幾年前的稚嫩,現在他的反應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但是他以為當初那個呆呆的蘇未晚小姐不過是年齡長了,而至於心理層面變化不甚明顯,畢竟那時她在跟著莫里亞蒂的時候就已經慢慢完善了自己的人格,但是現在看到第二,他推翻了認知。

  ——其實蘇蘇還是有變化的,比如她變得更加善良了。

  看見一個坐過牢的食人魔中了槍出現在家門口,不僅沒有尖叫崩潰,甚至第一反應是拿出醫療箱。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

  如果說蘇蘇和第二是磁鐵的兩極,那麼,蘇蘇表現的越善,第二的惡就與之俱增。

  這意味著人格的分離加劇,進一步來說,第二的人格和蘇蘇的人格開始越來越對立。蘇蘇清楚意識到了第二的存在,這就是第二變得更明確的證據。

  身體只有一個,照這樣發展下去,這兩個對立的人格最後也只能留下來一個。

  人格的分離不會是平白無故的,畢竟以蘇蘇之前的情況來看,那麼多年的人格分裂都沒有造成更劇烈的人格衝突,反而第二一直在沉睡。而第二如今的成長,一定和蘇蘇的經歷有關。

  他想到了莫里亞蒂給他看的那些資料。

  「你們在國內過得好嗎?」莫里亞蒂問她,頓了頓,換了個說法,「不,應該說,壞到什麼地步?」

  「你想知道?」第二看了眼莫里亞蒂,黑色的雙眼帶著東方的神秘色彩,然後她卻笑了,「算了,在您的眼中,恐怕是再惡俗不過的經歷,就不說出來貽笑大方了。」

  「我想問的是蘇蘇的經歷,」言下之意即是與眼前的第二無關,教授的目光冷了下來,卻沒把話說透徹,而是繼續道,「我查到了一些,但並不完整。」

  第二聳聳肩:「你知道了又能怎樣?」

  「好好收拾一下那幫人。」教授輕描淡寫地說,「這你不介意吧。」

  那太棒了。

  她當然不介意。

  第二心想,她想收拾那幫人很久了,只可惜蘇未晚不想這麼做,甚至把自己綁起來只為了抑制第二。

  第二沉思片刻,伸手道:「來,給我拿張紙,我把那些人的人名和基本資訊寫給你!很好,幸好蠢蘇還認識你,否則我真是不知道那幫人還能逍遙到什麼時候去。」

  萊克特看著莫里亞蒂拿出一個本子和筆遞給她,而第二也在一本正經地往本子上東西,他忽然覺得這兩個人都不是誠心來看病的。

  講道理,愛好不影響職業,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其實他還是有點醫德的。

  「你這樣助長第二的本性,會導致她和蘇蘇的對立越來越明顯,」如果忽略他冷漠的語氣,萊克特醫生的醫囑還是很有苦口婆心的味道,像是一個醫生在囑咐三高病人家屬不要再給病人吃五花肉了,「請不要妨礙治療。」

  教授看了他一眼:「偶爾一次沒關係。」

  ……沒關係?你怕是不想讓蘇未晚好了。

  萊克特醫生吐槽無力,那邊的第二也已經寫好了黑名單,頗為挑釁地遞給莫里亞蒂:「言出必行四個字知道怎麼寫麼?」

  「當然。」教授用中文回答。

  萊克特醫生:「……」


☆、46

  [番外  第二的時光1]

  教授問她,蘇未晚在國內過得有多差。

  第二想了想,其實如果按照蘇未晚本人的標準,極有可能她根本不覺得自己過得差,蘇未晚的「聖母病」不是一天兩天了,她一直都是這樣。

  ……這事要從最開始說起。

  蘇未晚的父母是商人,很有錢的商人。而賺錢是很花時間的。

  她們小時候過得很不好,母親把她們生下來之後就繼續奮鬥在職場,因此,她們的衣食起居都是由保姆照顧的。媽媽不是媽媽,保姆才是媽媽。還是後媽。

  第二想,沒人是善良的,即使是那個一手把她帶大的保姆,照樣也會悄悄把她的東西偷走帶給保姆她自己的女兒,可是憑什麼?那明明是她的東西?即使是不愛她的父母所給予的,那也是她的東西。

  她總覺得沒人愛她,事實證明,也確實如此。

  後來她的父親有了別的「妻子」,而她的母親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甚至在外面也有了別的「丈夫」,這個家名存實亡,可能兩個大人都忘記了還有一個小姑娘的存在。

  ——沒有誰是善良的,大家都是壞人。

  後來她的父親把第二個妻子的孩子帶回了大房子裡,那個孩子也是個小女孩兒,小女孩兒很喜歡搶她們的東西,比起保姆的女兒過之而無不及,可是那些搶到的東西,她明明是到手就丟了,根本不在乎,第二後來明白了,她只是喜歡掠奪。

  面對這樣才場景,她的父親卻說:「聽話,蘇蘇,讓著妹妹。」

  那時,她們回答道:「可是媽媽沒有生第二個孩子,那不是妹妹。」

  於是她們的父親說:「那……那是你的表妹。」

  後來這個表妹在家裡的泳池和她們一起上游泳課的時候,故意把她們推到了深水區,天曉得她到底是不是想把她們弄死。

  她們呼救也沒人來,於是只能用小胳膊小腿掙扎著,但是卻一直在原地轉圈圈,好不容易往岸邊靠近了一些,那個表妹卻從旁邊隨手拿起小竹竿,然後用那個小竹竿頂著她們的腰,再次把她們推向深水區的中央。

  像是在一片汪洋大海中游泳,永遠沒有盡頭,手腳已經很疲憊了,嘴裡的奇怪的味道越來越多,後來上岸之後蘇未晚特意去查了,那是氯消毒後的水,總之不是什麼乾淨東西。

  蘇未晚對化學的興趣大概就是從那兒開始的。

  可是第二不同,她感受著口腔和鼻腔以及耳朵裡冰涼的水,水波蕩漾著,咕咚咕咚的水聲在四面八方充斥著,一點點消磨她的意志,她很累……

  在那次無限的游泳中,第二心想,不如就這樣死了吧,反正也不會有人心疼,她從出生就是多餘的,她的父親甚至記不得她的名字是「未晚」,所以才一直叫她蘇蘇……而給她起名、給她生命的母親,已經……好久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

  她很想她,但媽媽不想念女兒。

  後來蘇未晚活了下來。

  蘇未晚愛笑,像個傻子一樣,沒事就看看書,很笨,甚至不會用電腦和手機,於是表妹就不停地嘲笑她,蘇未晚也不生氣,依舊笑盈盈的,認真地跟著表妹學習如何用手機,如何上網,如何用電腦,甚至如何打遊戲。

  當然了,蘇未晚不喜歡打遊戲,在她的認知中,遊戲是消遣,是禍害。

  她平常看的書,是父親書櫃裡的書,父親和政府的人有些交情——可他明明是個商人,說來雖然諷刺,不過在那樣的大環境中卻是當然的。父親書櫃裡的書,大多是晦澀難懂的白皮書紅皮書經濟學成功學……

  蘇未晚被薰陶成了一個三觀正得發歪的女孩兒。

  後來,好不容易,在表妹到了上學年齡的時候,父親想起來蘇未晚還沒有上學,這才帶她們一起去辦了所謂的入學手續。

  表妹愛玩兒,長得又漂亮,班裡很多男孩子女孩子都很喜歡她,但是蘇未晚就不一樣了,蘇未晚呆呆傻傻的,全身上下沒有優點,只有一個——成績好。

  可是成績好對於那些人來說卻並不是優點,總之,蘇未晚的人緣差到了極點,但她依舊樂呵呵地笑著,像個傻子,在所有人都看不起她的時候,卻暗搓搓地考上了最好的學校。

  因此蘇未晚被那一屆同學稱為最有心機的人。

  ……那些日子裡,第二躲在一邊看著蘇未晚傻乎乎地學習,傻乎乎地認真完成別人推給她的瑣事,傻乎乎地看書,傻乎乎地去扶倒在地上明顯是碰瓷的老奶奶,最後害的父親賠了六萬人民幣,回家之後蘇未晚被揍了一頓,她居然還傻乎乎地對父親說——

  「書上說,尊老愛幼是中華民族的傳統——」

  美德兩個字還沒說出來,她就被抽了一巴掌,腦袋偏到了一邊,小臉頓時就腫了。

  「讀書讀傻了!」她父親狠狠呸了一聲,「蠢死了!」

  表妹在旁邊沒忍住捂嘴笑出了聲。

  第二以為蘇未晚會哭,她卻沒有,她那天晚上抱著膝蓋蹲在床頭,呆呆地思考了很久,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些什麼,結果第二天蘇未晚的事蹟就被表妹傳到了學校,更是引起了一波嘲笑。

  對,包括這個表妹在內,家裡沒有任何人喜歡她,大家都討厭她,這個表妹甚至在蘇未晚出國前真誠地請她為蘇未晚想一個英文名的時候,居然惡搞式地叫她瑪麗蘇。

  雖然蘇未晚欣然接受了,可第二又不傻,她覺得表妹起得不好,這個名字放在蘇未晚身上是在侮辱這個名字,蘇未晚並不是瑪麗蘇式的人物,蘇未晚是情商低,比起瑪麗蘇成功式人物還差了很多個等級。

  不過有一點卻很相似,比如蘇未晚真的很善良。

  除了扶老奶奶,她還替路邊被車碾死的貓流淚,捧著屍體在路人詫異的目光中找地方把小貓埋了,她還替曾經誤解她的人作證沒有偷竊行為,結果非但沒得到那些人的讚賞,反而惹了一身腥。

  第二終於看不下去這樣的善良了,於是開始有意無意地影響蘇未晚,蘇未晚也許是知道她的存在,但是從來不和她說話,但第二偶爾出聲提醒的地方,她也會老老實實地去做。

  蘇未晚其實不蠢,她很聰明,她學得很快。

  將入大學的時候,蘇未晚的情商已經回到正常人水準,甚至慢慢變成了受人歡迎的小學妹,聰明踏實又勤奮,像是一個不曾受過污染的乖寶寶。

  天知道她經歷過多少污染,卻死活百毒不侵。

  哦,蘇未晚在上初中的時候就和母親見面了,她的母親愛笑,而且笑起來的樣子和蘇未晚很像,但是卻比蘇未晚要精明的多。

  蘇未晚和母親生活了一年之後,有一天母親說:「蘇蘇,我看你大晚上的走來走去是在幹什麼呢?」

  「啊?我沒印象啊……」蘇未晚茫然,但是想了想,套用了班裡最流行的詞,她大概是想和母親開個玩笑,畢竟她真的很喜歡母親,想為母親做一些改變,至少看上去不那麼死板,於是她說,「我大概是穿越了或者是有人格分裂症吧。」

  第二罵罵咧咧,蘇未晚真是蠢死了。

  從那之後,她們見過的心理醫生比打過的吊針還多,為了蘇未晚的生活正常,第二大多數時間就在沉睡中度過,其實她還是很希望蘇未晚好好生活的。

  後來入了大學幾個月後,第二就完全陷入了沉睡,那時的蘇未晚是個討人喜歡的女孩兒,不需要她去指點什麼,所以她才放心地沉睡了。

  其實還是第二不愛讀書的原因,如果她看一些有關人格分裂相關的書籍,就知道,假如人格分裂者的人格屬性漸漸靠近,那麼他們就會融為一體,這還是好聽的說法,說到底,最後的結果,要麼蘇未晚消失,要麼第二消失。

  第二既然選擇了沉睡,那麼此時她消失的可能性就更大,以至於她慢慢地都忘所謂的智慧和知識。

  只是偶爾她睡得不高興了,會在蘇未晚放鬆的時候——常常是她深度睡眠時出來活動一下身體。

  聽上去非常靈異,不過第二還是沒想傷害蘇未晚或者傷害任何人,她只是對那些尖尖的、會反光的東西抱有好感,比如說各種刀片。

  其實這時候她對刀片已經沒有什麼意識了,只是覺得它們有趣、長的好看而已。

  ……本來事情都還好好的,直到第二醒來時發現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傢伙倚在門框上。

  所以說到底還是萊克特醫生的鍋。

  是他一步步把第二的意識慢慢喚醒的,不過也要多謝他,畢竟如果沒有萊克特醫生這一舉措,可能在回國後,蘇未晚活不過十年就死了。

  有些人當真是帶著面具過日子,趨炎附勢時不露痕跡,落井下石時又不留餘力,角色切換之熟練,全世界的人格分裂者都得甘拜下風。

  當人和人之間一旦有了利益衝突,任何毀滅式的舉動都可以做的出來。

  蘇未晚在年幼時,面對大片大片遊不過去的海洋還有毅力堅持到底,但是面對她以為的這些親人的打擊時,卻一次次地畏縮。

  第二簡單計個數,她把蘇未晚從髒兮兮、黑黢黢的地方救出來,起碼有十次。

  把蘇未晚從莫名其妙的「流氓」手裡救出來,少說有個七八次。

  把蘇未晚從上吊的繩子上、衣架上拉下來……

  數不勝數。

  蘇未晚想死?

  蘇未晚居然想死?

  不可思議!

  但是蘇未晚越是懦弱,第二就越是生氣,她甚至想把蘇未晚塞回去,然後自己拎著斧頭把那群人都端了——

  她和蘇未晚討論過這個問題。

  「如果莫里亞蒂教授在,」第二當時被蘇未晚綁在了凳子上,而她正在設法把這個繩結解開,「他肯定在你還沒表現出來的時候就找人把那些所謂的親友給弄死了。」

  在第二的印象中,那是唯一一次蘇未晚和她對話。

  「我好怕……」

  窩在意識的小角落,蘇未晚的聲音怯弱地、顫抖著響起。

  「為什麼善良得不到尊重,為什麼書上的箴言都是錯的,為什麼價值觀是扭曲的……」

  ——第二是心疼她的,說到底,她還是從前的那個小書呆子,沒有發生多大變化,只是後來慢慢會了偽裝而已,心裡卻一直保持著最初的世界觀——善良、公正、誠實。

  但這是非常不實用的世界觀。

  所以,蘇未晚非常適合與莫里亞蒂在一起,讓教授好好地糾正一下她神奇的世界觀。

  可是,在某種程度上,第二又是認同蘇未晚的。她覺得,沒人心疼自己,可以理解,畢竟她渾身是刺,確實很難讓人有保護的**,但是蘇未晚不同,她很善良,也很溫柔,甚至有的時候傻的可愛。

  這樣的人,為什麼還會被人傷害?

  ……

  因為利益。

  巨大的利益,誘惑著人性,蒙蔽了人的雙眼,六親不認在一夜暴富面前算什麼?

  人的本性就是惡,如果把心裡的惡付諸了實踐,這樣的人,還有什麼生存的資格,一刀捅死算了。

  第二是這麼想的。

  可蘇未晚死活不同意。

  ……

  那又如何,如今莫里亞蒂教授同意了。


☆、47

  蘇蘇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情是想和教授打一架。

  ——來啊!造作啊!你不是喜歡第二人格嗎!打死了我好讓她光明正大地出來啊!

  可即使她一睜眼就爬了起來,拖鞋都沒穿地跑出房間之後,外面卻是誰也沒有。

  蘇:「……」這種有氣撒不出來的感覺真是夠了。

  她不死心地想去教授的房間裡看看他還在不在——事實上這可能性很小,畢竟教授平時更喜歡坐在沙發上,對他而言,臥室就是睡覺的地方,而不是所謂的**,如果非說**,那全世界都是他的**。

  蘇蘇開始是沒有寄希望於房間的,可是等她小手一揮推開了房門進去之後,卻又立刻出來了。

  ——蘇蘇目瞪口呆,教授在裡面!而且沒穿衣服!

  她還在猶豫著往哪裡躲,門就又被打開了,這回他老人家穿好了睡衣,不過表情顯得有些疲憊,他低頭看著蘇蘇,皺眉問:「你是哪一個?」

  蘇蘇:「……我是你女朋友。」

  哦,那他就知道了。

  於是教授閃開讓她進來,然後自己又坐回電腦前,像個技術宅。

  蘇蘇好奇地看了一眼螢幕,居然是一張世界地圖的藍色透視圖,只是沒有國家的標誌,與之代替的是數位和字母的組合。

  「這是在研究地殼運動?」蘇蘇問道。

  莫里亞蒂教授瞥了她一眼:「不,我在研究我的版圖。」

  你的版圖?

  ……大佬你還可以再囂張一點,聯合國保證不打死你。

  教授倒也不避著她,兀自做一些蘇蘇看不懂的東西。

  「對了,昨天答應你的事情,」教授悶聲說,「恐怕要等一等,因為我這邊出了事。」

  蘇蘇好奇地拋出問題:「昨天答應了什麼?你出了什麼事?」

  教授避開了她第一個問題,回答了後者:「莫蘭越獄了,沒和我聯繫,不知道去了哪裡。」

  「哦,」蘇蘇點頭,然後又皺眉,「可是……你上次好像不怎麼在乎他,還鼓勵他離開你來著,不是嗎?」

  「當然不是,」教授轉過身開始和愛徒解釋,「為什麼我可以控制這麼多人,甚至遍佈全球?」

  遍、遍佈全球?

  蘇蘇目瞪口呆,她以為不過是幾個城市!

  「因為我掌握資訊,」他的眼神不起波瀾,仿佛在聊今天天氣很不錯,「資訊是最強大的武器,只要我知道了資訊,我就可以做到很多事情,因此,我必須對每一個細節都瞭若指掌。」

  蘇蘇沒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腦袋,瞻仰道:「你的記憶力太強了!」

  教授無言以對:「……我怎麼可能全都記在腦子裡?」

  「那……」蘇蘇看向電腦,然後震驚道,「你居然把放著那麼多資訊的電腦就擺在這裡?」

  「也不是它。」教授搖頭,然後冷漠地說,「這個我不會告訴你的,死心吧。」

  「小氣……」蘇蘇嘟囔。

  等等——

  不對啊!她來找教授不是這個目的!蘇蘇反應過來,立刻擺出一副凶巴巴的樣子:「對了!你有什麼權利隨意讓別人催眠我?」

  這是個好問題。

  教授反問:「我有什麼義務保護你不受別人的催眠?」

  「你不是我男朋友嗎!」

  「我承認過嗎?」

  蘇蘇很生氣,咬牙切齒道:「我要搬出去!」

  教授曲起一隻胳膊撐在桌子上,托腮看她,帶著笑意:「你有現金嗎?工資應該還沒發吧。」

  「當然有,」蘇蘇驕傲地一揚下巴:「長這麼大,我就沒有缺過錢。」

  「真的?」他這顯然是不相信的語氣。

  ——這和昨天第二說的可不一樣。

  蘇蘇見他不說話,當真跑出去收拾東西了,教授卻隨她折騰,心中還在琢磨。

  第二的敘述和蘇蘇本人的表現差距太大了。

  在第二的敘述中,仿佛「家」就是幾個不同的利益集團拼湊起來的東西,沒有絲毫的人情味,可是按照蘇蘇的說法,甚至按照萊克特醫生的說法卻不是這樣。

  蘇蘇的態度顯然是更偏向於自己出生一個環境優渥、關係和睦的家庭,而萊克特醫生也可以作證,在她留學於S學院期間,他的母親也常常打電話給他詢問女兒的情況。

  一切看上去都像是對的,也完全說得通,但是第二的本身的存在就否認了這一切——畢竟,如果蘇蘇當真那麼幸福,為什麼會滋生出第二這樣的強烈的暴力人格?

  「我真的走了!」蘇蘇在外面喊了一聲,教授看了一眼,發現她手裡拎著箱子,還真是離家出走的畫面感。

  只是她表情有希冀,似乎等待著教授挽留她。

  莫里亞蒂很冷漠:「哦,對了,忘了告訴你,莫蘭是之前越獄的,雖然我今天才收到消息,不過他越獄的時間應當不是今天。」

  蘇蘇聳肩:「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懷疑你的學生……」莫里亞蒂頓了頓,「那個叫做安德魯的傢伙,是被他帶走了。」

  蘇蘇想反問,安德魯只是個普通的學生,何必帶走他?有什麼用麼?但是她忍住了,尤為矜貴地一點頭:「謝謝你的提醒,莫里亞蒂教授,我這才想到,原來我都快忘記福爾摩斯先生接了我一個委託……」

  言下之意——我要去找福爾摩斯先生了,你閉嘴。

  教授當真閉嘴了,看也不看她一眼,繼續在電腦上劈裡啪啦地打字。

  蘇未晚小姐很生氣。

  等到門「砰」地一聲被關上,他才停下手。

  儘管蘇蘇說著自己不缺錢,但是以她怕麻煩的性格,還是會住在學校,然後就會接觸到那個美國來的測謊專家——

  萊克特告訴他,那個測謊專家的水準很高,或許在英國的威望還不夠,但是被他逮到的話也是要費點功夫的。

  既然測謊專家想通過蘇蘇瞭解他,那就讓他瞭解去吧,反正蘇蘇知道的也只有那些東西了。

  他則打算去找莫蘭,蘇蘇在身邊反而不方便,說起來莫蘭那小子好像在撬他的牆角啊。由於倫敦這個據點確實是他先在這兒打下了一定基礎,所以還真的能讓他挖走幾個。

  誰知道莫里亞蒂初來倫敦的時候,莫蘭那時還藏了多少乾貨沒上交。

  比如那天的安德魯事件,且不說知道莫里亞蒂這個名字的人究竟會是什麼身份的人,單是膽敢以他的名頭去做事情的就沒幾個。

  嘖,莫蘭這是要造反啊。

  ……

  果然不出莫里亞蒂教授的預料,蘇蘇拎著箱子晃了一圈,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去了學校給準備的宿舍。

  住職工宿舍的人不多,往往一棟樓都填不滿幾層,所以蘇蘇的突然入住也沒有造成什麼大的麻煩,她也沒費多大的心力,就搬進了學校。

  等看到落滿灰塵的房間時,她歎了口氣,卷起袖子開始打掃衛生,一邊清掃,一邊還在嘴裡對教授罵罵咧咧。

  然後她聽到身後傳來聲音。

  「蘇教授?」

  是美式英語。

  她好像知道後面的人是誰了……

  她回頭,臉色不大好:「嗯……萊特曼教授啊。」

  穿著西裝的傢伙倒是笑的溫和:「聽說你搬來了,所以特意來看看——」

  「您隨意,」蘇蘇很有禮貌地回他的話,然而動作中卻依舊繼續打掃衛生,「不過這兒都是灰塵,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沒關係,」測謊專家隨意打量著這兒,然後狀似無意道,「莫里亞蒂先生把你趕出來了?莫非分手了?」

  蘇手下動作一頓:「……」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八卦!

  萊特曼教授笑了笑,然後說:「蘇教授,其實你不必說話,我可以看出你的答案,不過我得告訴你一件事情……」

  「雖然缺少證據,但我相信莫里亞蒂和幾年前的員警集體自殺案有關——」

  蘇蘇卻古怪地看向他:「什麼員警集體自殺案?」

  萊特曼一挑眉,這表情可不像在說謊。

  「如果有興趣的話,你可以自己瞭解一下,」他繼續說,「不過我得回去了,我的意思是回到美國去,儘管來英國的初衷沒有實現,但也好歹有了些苗頭。」

  蘇蘇聽到他要回去之後,可以看得出明顯松了口氣。

  萊特曼教授覺得有些無辜,他可不是什麼壞人,為什麼聽到他離開的時候,會讓蘇教授產生這樣的反應。

  「我得告訴你,蘇教授,」他無奈地歎口氣,「無論你是否和莫里亞蒂相熟,我建議你不要再和這樣的傢伙扯上關係了,離他越遠越好。」

  蘇蘇頓了頓,問道:「為什麼?」

  「你如果有機會接觸到一些倫敦的黑手黨,」他坦然說道,「我想你會明白的。」

  「莫里亞蒂有操控人心的力量。」卡爾萊特曼教授最後篤定地下了這樣的結論。

  蘇蘇卻愣了愣,看著他彬彬有禮地和她道別,然後轉身離開,仿佛提醒她不要靠近莫里亞蒂,就是他最後的目的。

  她沒忍住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給教授發了資訊。

  「有人讓我離你遠點。」

  教授很快回了她:「挺好,距離產生美。」

  蘇蘇感到很挫敗:「……你還真是一點都不在乎失去我。」


☆、48

  「距離產生美?這麼說我搬出來你很高興?!」

  她回短信,手指飛速地跳動著,氣鼓鼓地嘟著嘴,坐到一邊,連打掃衛生都沒了動力。

教授也很快回了她:「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不過我確實是高興的。」

  這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蘇未晚乾脆一個電話就打了過去,那邊剛一接起,她就劈裡啪啦地說了一通:「你居然說我離開讓你很高興?你變了!你不是我的教授了!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那邊接電話的人頓了頓,然後才開口,聲音又是帶著笑:「怎麼說什麼都信。」

  「那我現在搬回去,你有意見嗎?」蘇蘇理直氣壯地把手裡的抹布丟到了一邊。

  「我沒意見,但——」

  「我以後離家出走,你還敢不敢無視了?」她繼續恃寵而驕。

  「我沒有無視你啊,」那邊笑了笑,「我是目送你離開的。」

  蘇:「……」

  「而且,你之所以想搬回來,其實是因為不想打掃衛生吧?」他笑著說,「畢竟職工宿舍一定不怎麼乾淨。」

  蘇蘇掃了眼髒兮兮的宿舍,結結巴巴道:「我我我、我在酒店!才、才沒來學校的職工宿舍……」

  那邊的莫里亞蒂嗤笑一聲,也不揭穿她:「蘇蘇,待會兒再回來吧,去見一見福爾摩斯先生,問問那個案子的進展怎麼樣了。」

  經他提醒,蘇蘇才想起來還有這麼一茬,然後又想起他之前說的話,於是問:「可是你不是說安德魯是被莫蘭抓走的?」

  「那只是懷疑,我懶得去取證了。」教授說道。

  蘇蘇震驚:「所以你打算這是讓福爾摩斯先生替你跑腿?」

  「不,你付錢了,這是有酬勞的活兒。」教授糾正她,但是這卻換來了蘇蘇的鄙視,「那是我付的錢……」

  「遲早會變成共同財產的。」教授回答。

  「你早上還不承認我是你女朋友來著,」蘇蘇很不服氣,「你這個善變的教授。」

  但是莫里亞蒂卻沒讓她抓到把柄:「我當然不承認你是女朋友,畢竟我所承認的一直是莫里亞蒂夫人。」

  ……

  嗯,不錯,很會哄人。

  蘇蘇和他又你來我往了幾個回合,於是踏上了往貝克街的路程。

  其實見福爾摩斯先生需要很強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畢竟你永遠不知道他會用一雙慧眼看出些什麼鬼玩意兒。

  她特意莊重地沐浴更衣,態度之嚴肅,宛如朝聖。

  然而——

  「噢,你特意打扮了一番,蘇教授,」福爾摩斯先生見到她,面無表情地說,「放棄吧,蘇教授,我不會因此對你產生好感的。」

  221b的樓上,蘇蘇站在原地有些尷尬,但更多的是無奈:「……請你告訴我,你哪來的自信?」

  旁邊的華生頗為紳士地請她落座,溫和道:「他就是這個脾氣,你別介意。」

  「哦,不,約翰。」福爾摩斯先生不悅地皺起眉,「我不會看錯的——蘇教授,請問你特意梳洗打扮是因為要見我的緣故嗎?」

  蘇蘇張了張嘴,無法反駁,只能老實地點頭。

  夏洛克一臉——「你看吧我就知道」。

  不過蘇蘇很快就解釋道:「先生,您別多想,我這麼做是怕您看出來什麼東西,導致暴露了我的**……」

  「別逗了,我不是那麼愚蠢的人,這點情商我還是有的。」

  蘇蘇:……

  ——她發誓剛剛看見了華生的一臉鄙視!

  「不過你這回來,是為了你那失蹤的學生?」福爾摩斯先生問她,「對嗎?」

  話題總算回到正規,她聽到福爾摩斯先生的問話,於是沉重地點頭。

  福爾摩斯先生露出一個笑,看向華生。

  華生極有默契地遺憾說出一番話:「抱歉,蘇教授,我們是樂意幫助你的,但是你給的消息是有誤的。」

  華生盯著她:「路得街根本就沒有孩子。」

  路得街怎麼會沒有孩子?

  她想說自己在那裡看到了一個小公主,還有一些衣衫襤褸的孩子們,她的一時好心差點害死了——

  哦,不……

  難道……

  她的臉色瞬間變了,蒼白著小臉,勉強扯出一個笑:「還是謝謝你,福爾摩斯先生,我、我親自去看一看。」

  說著,她轉身,腳步有些虛浮,往樓下走去,她腦子一片慌亂,沒注意到她差點撞到了偵探先生的房東太太,身後的故事還在繼續——

  「夏洛克,你看到克拉拉的貓了嗎?」

  ——而她卻無心去管,只想趕緊去路得街看一眼,那群孩子難道真的……

  那這些和她有沒有關係?

  她焦急地沖到大街上,招來了計程車,迅速上了車,報出了路得街的名字,她的十指都擰成了一團。

  「夫人,請不要緊張。」

  計程車司機忽然開口。

  蘇蘇詫異地看向他,司機繼續深沉地說:「教授現在抽不開身,但是我被派來了——我會保護你的。」

  「知道了,」蘇蘇催促他,「廢話少說開快點!」

  真•殺手•假•司機感到有點委屈:「……哦。」

  蘇蘇感到路得街時就迅速下了車,身後的司機伸了伸手,又悻悻地收回去,摸不透教授夫人的套路,看上去像是把他當司機,結果現在也沒付錢啊!

  但是他不能埋怨,只得忍氣吞聲地把車停到一邊,然後下車往夫人沖進去的那個小巷子裡走去。

  殺手先生進去之後,發現蘇蘇正茫然地四下尋找著什麼東西。

  蘇蘇的心情卻再一次跌到穀底,那群孩子竟然真的……被殺了麼?

  她想到之前教授問她,是救一個還是救一群的問題,她自以為那樣做已經算得上是「授人以漁」的做法了,可是現在結果,卻是他們消失……甚至被殺?

  她沉默了……

  「仙女教母?」

  突然,耳朵裡鑽進了一聲軟濡的呼喚,儘管細微,但是她還是捕捉到了。

  這一下讓她想到了那個小公主,當下機警地四處查看。

  她低著頭往周圍的小縫隙裡看著,然而殺手卻看不下去了,沉聲提醒道:「夫人,在上面。」

  「啊?」蘇蘇愣了愣,然後抬頭,果然在左前方看見三樓有一扇打開的一條縫的窗子,而小公主湛藍的雙眼從那兒露出來。

  她猛地松了口氣,頓了頓,才柔聲問那位小公主:「我可以上去嗎?」

  小公主猶豫了一下,然後小聲道:「可以,那你這次會帶我離開嗎?」

  「會的。」蘇蘇堅定地說,然後又猶豫,「不過,你不能讓別人知道。」

  小公主興高采烈地答應了,並且給蘇蘇指出一條路示意她從那兒可以上來。

  蘇蘇不疑有他,迅速想上去看看那群孩子是否平安。

  殺手卻下意識地緊了緊身後的手.槍,和她一起從那條小路走去,那兒有一個破舊的樓梯,蘇蘇走了上去。

悠于 2017-6-4 18:55

☆、49

  蘇蘇走上去,身後的腳步聲響起,她忽然沒忍住走了個神……

  其實教授總是派人跟著她,且目的總是為她保駕護航,即使她一時遇到了危險,他也總有辦法立刻派人過來。

  無論教授是否親自在她身邊。

  蘇蘇又想到了萊特曼教授的那番言論,以及教授自己親口說出的一些話——

  「我在看我的版圖。」

  「為什麼我的勢力可以遍佈全球?」

  「你堅持一會兒,三分鐘內會有人趕到。」

  蘇蘇上樓的腳步頓了頓,然後回頭看向身後的人,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不是計程車司機對吧?」

  殺手謙遜地回答:「夫人,我是莫里亞蒂教授組織下的一名不起眼的殺手——噢,這其實是自謙,畢竟能被教授指派來保護夫人,最起碼得以一敵十才行。」

  她點頭「哦」了一聲,然後繼續上樓,其實內心的心情有些澎湃。

  她好像突然就感受到了……

  教授那側神奇的世界。

  ——其實她一直對這些沒有明確概念,畢竟教授在她面前還是那麼個愛欺負人的傢伙,他看上去沒有發生過變化,但事實好像不是如此。

  蘇蘇上了樓去,閣樓裡一片漆黑,讓她想到了一本名著叫做《安妮日記》,大致就是一個猶太小女孩兒和她的一家為了躲避戰爭後的殺戮而擁擠在閣樓上生活兩年的日子。

  想到那個擁有著湛藍雙眼的小女孩兒,她眼巴巴地喊著「仙女教母」,忽然感到一種詭異的負罪感。

  蘇蘇心想,其實這個小女孩兒還是幸運的,畢竟她如今遇到了一位「仙女教母」,可是她曾經的日子,淒苦的連女巫都不肯光顧。

  「仙女教母?」

  窗邊傳來了一個聲音,蘇蘇的肩膀上也被人按了按,身後的殺手示意她不要再動。

  「你身後是誰?」小女孩兒又問。

  蘇蘇鎮定答到:「我的司機。」

  小女孩兒疑惑地沉吟著:「難道你不是用飛的嗎?」

  蘇蘇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我們的基本法不允許我們在人類世界使用過於張揚的魔法,否則我會被逮回去的。」

  小女孩兒噗嗤一笑:「你真的會魔法嗎?他們都說你在騙我。」

  「只要你願意相信,」蘇蘇的語氣鄭重,她身後的殺手都忍不住懷疑教授夫人是否真的來自魔法界了,她繼續認真道,「魔法世界的大門會對你打開。」

  ……朋友,你聽過霍格沃茲嗎?

  她差點沒忍住把這句話給順出來。

  蘇蘇再次語氣鄭重地說:「過來吧,小公主。」

  閣樓上一片漆黑,蘇蘇還在誘拐著窗邊的小公主,身後的殺手卻開始動作了。

  謹遵教授箴言,不可在夫人面前殺人,但是別的事情卻可以做。

  蘇蘇的懷抱張開著,等到一隻瘦骨嶙峋的小手放在她的手裡,她知道自己誘拐小孩兒的計畫成功了,等她把小公主再次抱在懷裡站起來時,閣樓上的燈也打開了。

  她看向那兒,是一群人歪歪扭扭地倒在地板上,看上去已經失去了意識,殺手先生打開燈,恭敬地朝她走過來。

  「他們好像是打算利用這個孩子把夫人引誘上來——」殺手先生繼續說,「不過已經被我制服了,夫人放心,教授說過不能在您面前殺人,所以沒出人命。」

  「教授?」那兒有個人費力地開口,「莫、莫里亞蒂教授?」

  懷裡的小公主把胳膊環著她的脖子,整個人都縮在蘇蘇懷裡,蘇蘇拍了拍她的背,說出這個名字,仿佛說出什麼神秘的咒語。

  「詹姆斯莫里亞蒂,」她輕聲道,「你們認識我的丈夫?」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就開始瘋狂地罵娘。

  「居然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妻子!居然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妻子!」


☆、50

  「莫里亞蒂教授的妻子……」蘇蘇沒忍住問了一句,「又怎麼了?」

  「他就是個惡魔!」那兒有人歇斯底里。

  蘇蘇懷裡的小公主把頭埋在她的頸窩,似乎不想看他們。

  「小公主,你認識他們嗎?」蘇蘇柔聲問她。

  小女孩兒在她懷裡悶悶地說:「他們都是壞人。」

  蘇蘇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背,說:「這世上壞人太多,你總要試著面對他們。」

  話是這麼說,但她當然不會逼著這個孩子去面對一群她不想接觸的人。

  抬腳欲走,身後的人還在歇斯底里。

  「莫里亞蒂控制這個城市太久了——他控制的太久了!」

  「他就是個惡魔!沒人可以推翻他的統治!」

  「他到底想幹什麼?把我們逼成那群自殺的員警那樣嗎?」

  蘇蘇頓了頓,回頭:「自殺的員警?」

  好吧,儘管知道好奇心害死貓,但她還是忍不住。

  旁邊的殺手先生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看他們,禮貌地笑著道:「希望你們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

  「呸,」一個人顫顫巍巍地站起來,打斷他,惡狠狠道,「老子就說!」

  蘇蘇把小公主從懷裡放下來,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旁邊已經在摸槍的殺手先生,鼓勵那個呸了殺手一聲的傢伙:「那你說唄。」

  「呸,你讓我說我就說?」

  蘇蘇禮尚往來:「呸,連說都不敢,你這破膽量活該被人收拾。」

  「我去你@%&*!……」

  旁邊的殺手先生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聯繫頂頭上司:「教授,夫人知道你過去的光輝歲月嗎?就是你把全城逼出一股自殺潮的事情……」

  「不知道。」

  「那她現在要知道了。」

  殺手悠閒地發資訊過去,還沒來得及看教授的回復,就聽到躲在蘇蘇身後的小女孩兒開口。

  「我知道,仙女教母,我可以告訴你。」小女孩兒拉了拉她的衣袖,怯怯道,「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殺手盯著這個小女孩兒。

  蘇蘇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怎麼會知道?」

  「自從上次你走之後,」小女孩兒回答,「他們就把莫里亞蒂的故事告訴我們了,很可怕。」

  蘇蘇瞥了那邊表情尷尬的人一眼,蹲下身子看著小女孩兒:「那你怎麼還敢和我走?我可是莫里亞蒂教授的夫人。」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可是我不怕。」

  「那麼你很勇敢呢。」蘇蘇眯了眯眼睛,「不像那邊的膽小鬼,有膽量提,卻沒膽量說完。」

  殺手先生覺得教授夫人一點都不像教授說的那樣膽小怕事。

  她這作風倒和教授有些像,如果說出這番話的人是教授,那麼他可能就認為這是暗示他去把旁邊的鼠輩一個不留地解決掉。

  蘇蘇最後抱著小女孩兒離開了路得街,殺手先生依舊為她們開車,聽著後面的人的對話。

  「街道裡其他孩子去了哪兒?」蘇蘇柔聲問她。

  「他們……逃走了,沒有帶上我。」小女孩兒悶聲回答,「剛剛那些人是一直欺負我們的壞人,其他人逃走之後,他們知道了莫里亞蒂的事情,就把我抓起來了。」

  蘇蘇加把勁兒:「是關於莫里亞蒂的什麼事呢?」

  殺手這才想起來,好像教授剛剛回復了他,但他一直沒看來著,可礙於正在開車,這時候實在不宜分心。

  小女孩兒皺著眉頭回憶了一下:「莫里亞蒂……在學校裡放鬼故事嚇唬員警……然後把員警們嚇唬的跳了樓……唔——他自己也跳樓了!」

  小女孩兒篤定道。

  蘇蘇眼皮一抽,鎮定繼續說:「他……也跳樓了?」

  「是的!」小女孩兒皺著眉頭,嚴肅地說,「不過……他又活了過來,像是永遠不會死一樣……」

  小女孩兒盯著蘇蘇,認真問道:「他是不是真的有魔法啊?」

  「那也是黑魔法吧。」蘇蘇沒忍住吐槽,然後摸了摸腦門,腦袋裡一大堆疑問。

  在學校裡放鬼故事和員警有什麼關係?

  學校裡還能放鬼故事?

  員警跳樓了為什麼是被嚇的?

  究竟死了多少人……畢竟都可以成為萊特曼教授口中的自殺潮了。

  還有,教授自己也跳樓了是什麼意思?難道和他現在的那些替身是異曲同工的把戲?

  小女孩兒又問:「仙女教母,你真的是莫里亞蒂的妻子嗎?」

  「不,當然不是,」她默默道,「教授並沒有承認我。」

  小女孩兒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安慰她:「我的媽媽也是因為不願意承認我,才把我丟在那兒的……」

  蘇:「……」這兩件事不能放在一起比較吧。

  好不容易等了個紅燈,殺手先生把手機打開來看教授的回復。

  「哦,她知道就知道吧。結束後你送她回學校。」

  好吧,教授一點都不介意的樣子,還真是厲害,畢竟教授對夫人的態度一直是百般呵護,生怕她見識到什麼不好的事情了。

  其實有關此事,殺手先生是嗤之以鼻的。

  教授本人在做什麼,恐怕他自己最清楚,但是這麼瞞著自己的善良純潔的愛人算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現在來看,好像也不是如此。

  教授夫人明顯對這方面的事情接受能力很強,而且還是自己主動去探求這些情況,所以……教授這是打算讓夫人自己去挖掘,他持中立態度,等她自己找到自己的底線?

  確實,這樣可以避免一系列觀念不合的難題,而且既然完全是夫人自行挖掘,那麼她對這一切的態度應當都不是那麼排斥。

  殺手忍不住拜服——這等縝密的思維,不愧是莫里亞蒂教授,不愧是犯罪界拿破崙。

  莫里亞蒂教授表示你想多了……他只是懶得去管夫人的好奇心而已。

  等到車子停下來,蘇蘇才發現這兒是學校,沒忍住問他:「為什麼是在這兒?難道不應該回——」

  「教授是這樣吩咐的,」他打斷蘇蘇,看了眼時間,禮貌道,「夫人,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否下車呢?很抱歉,我下一個任務的時間就要到了。」

  「有關莫蘭?」蘇蘇沒頭沒腦地問他。

  殺手先生從後視鏡看向睜著大眼睛的夫人,微笑:「抱歉,這我不能說。」

  ——肯定是了!

  蘇蘇覺得萊特曼教授的幾節課還是挺有效果的,畢竟她現在也可以分別出一些表情代表的含義了。

  蘇蘇帶著乖巧的小公主下車去,看著計程車揚長離開,才牽著她的手走進校園。

  「仙女教母,」小女孩兒問她,「這是什麼地方?」

  蘇蘇低頭,對她微笑:「這兒是學校。」

  小女孩兒臉色一變:「這裡會有鬼故事嗎?」

  「當然不會。」蘇蘇篤定道,「不過會有很多主角勤勞認真的故事,比方說,等一下,可能你要和我一起打掃衛生了。」

  小女孩兒握著拳頭:「我會努力的。」

  蘇蘇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腦袋。

  心裡苦,

  ……唉,還是沒逃過打掃衛生的命啊。

  事實證明,蘇蘇還是太低估莫里亞蒂教授的能力以及體貼程度了,她一回來的時候,滿室灰塵的職工宿舍被打掃的乾乾淨淨。

  桌子上還放了一張紙條——「在這兒住幾天,先不要回家。」

  小女孩捋了捋袖子,問她:「仙女教母,哪兒需要打掃?」

  蘇:「好像不用了,今天我可以給你講一個田螺教授——啊不是,田螺姑娘的故事。」

  話說回來……教授讓她不要回家?

  然而蘇蘇表示自己偏要回去。

  她美滋滋地覺得自己很勇敢,敢於在惡勢力教授強權的壓迫下作鬥爭,只要堅持下去,遲早會撐起一片天的!

  不作不死說的就是她了。

  第二天,蘇蘇把小公主——哦,她叫蘿拉。蘇蘇把蘿拉安置在家裡同樣有一位小公主的同僚那兒之後,就邁開步子去上課了。

  今天的課程一如既往地有趣而生動,她認為自己對教學的把握越來越精當了,並且之前時不時來試探她的萊特曼教授也已經離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除了今天缺課的人多了一個男生之外,似乎沒有什麼不對的。

  心很大的蘇教授婉拒了茉莉的共用午餐的邀請,這才踏上了「回家」的路上。

  說句矯情的話,蘇蘇只是想見一見教授,真的搬回來與否倒是無所謂,但是這種小心思她能直說嗎?她覺得自己是不好意思開口的……

  懷著這樣少女的心思,她美滋滋地敲了敲門。

  ——甚至沒有用鑰匙。

  敲門之後,裡面安靜了一會兒。

  然後門打開了,露出半張臉,蘇蘇感覺有些奇怪,因為這張臉是她熟悉的,可是眼神確實有點……呃,嬌怯的。

  蘇蘇笑容頓了頓。

  門被徹底打開後,裡面坐著三四個人,看見她之後全部起立,齊刷刷地說了句:「夫人好!」

  蘇:「=口=!」

  這麼多……莫里亞蒂……啊……

  教授你這是分裂了還是□□了還是變異了或者變態了啊????


☆、51

  莫里亞蒂在蘇蘇進房間的那一刻就發現了她,儘管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過來,可真的看到她過來之後,他倒也沒生氣,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無奈。

  他就知道這學生是一貫的不聽話。

  既然如此,教授也懶得出面替她解圍,而是起身倒了杯茶,悠閒地盯著螢幕。

  沒錯,他老人家不在現場,而是全程躲在螢幕後面圍觀。

  事實上,他在很多情況下都是這樣,莫蘭能成功挖他牆角的原因之一也在於此,不少人都懷疑著莫里亞蒂教授是否真的存在,或者只是一種精神象徵,畢竟只有極少數的人真正見過他。

  作為精神象徵的教授,十分坦然甚至略帶喜悅地接受了這個設定。

  很久前蘇蘇就說過,幕後之人的一舉一動反而更加吸引人的目光——瞧,這群人不就對他本人的尊容抓心撓肝地好奇著麼。

  儘管期待吧,但他老人家就是不出來,最多找幾個替身給大家解解饞。

  只是在這些替身頭次聚集之時,沒想到先讓他的學生開了眼。

  至於這陣仗……

  蘇蘇覺得無論自己再接觸多少遍還是會被嚇到,但是既然被人家尊稱一聲夫人,那麼該有的氣勢一點都不能輸。

  蘇蘇清了清嗓子,毫不露怯,微笑,端莊又慈愛道:「開會啊?」

  螢幕後的教授被她這個起勢逗樂,嘴裡的茶使他嗆了一口。

  眾人表情有點微妙,然後點了點頭。

  蘇蘇回想了一下在各種場合遇見的領導,於是笑容愈發慈愛:「開會好,促進團結,交流思想,共同為莫里亞蒂教授的征服世界大偉業而奮鬥。」

  眾:「……」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蘇蘇覺得他們的表情更加古怪了。

  「那我先進去拿點東西。」但她依舊笑的端莊,徑直朝她的房間走去。

  步伐穩健,恍若女王。

  螢幕後面的莫里亞蒂教授卻忍不住期待她打開門之後的表情了,不由得後悔自己沒在那個角度再裝一個攝像頭。

  蘇蘇打開了門,看到了稀奇古怪的東西,那看上去像是中國古代的各種酷刑的刑具,又像是其他奇怪的刑具,總之不是什麼和諧的玩意兒。

  任憑何人回來後看到自己曾經舒適的小窩被改成了刑場,都不會是高興的態度。

  蘇蘇的內心是崩潰的。

  然而她不能表現出來。

  在那群假冒的莫里亞蒂眼中,教授夫人只是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頓,隨後加深了笑容,轉身,微笑:「看來是被教授拿走了。」

  蘇蘇觀察著原本放餐桌的圓桌上幾人,其中有一個笑容陰險,看上去就很像大反派。

  蘇蘇很想告訴他,真正的反派,比方說莫里亞蒂教授本人,他笑起來的時候是溫文爾雅且彬彬有禮的,除非接近他,否則當他在人群中時,其實不那麼起眼。

  像你們這樣的——

  她張了張嘴,無奈地嘀咕:「真是太不像了。」

  但是這句話讓在場的幾個人都錯愕不已,接著有一個人問她:「夫人,您是說我們和教授……不夠像?」

  蘇蘇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認出來他:「噢,美術生?」

  美術生吉姆很高興:「是的夫人,是我。」

  鑒於他是茉莉的男友,蘇蘇說話也就稍稍溫和了一些:「不是說你們不夠像,而是一點都不像。」

  蘇蘇笑容依舊溫和:「一點都不像哦。」

  好了你不用強調了!太傷人自尊了!

  美術生有點僵硬:「可、可能是因為夫人你和教授比較熟悉的原因吧……」

  「有可能……」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後繼續說,「可是你們看上去確實不像大反派啊——」

  她指了指美術生:「你有些怯弱。」

  又指點了一位戴著眼鏡的莫里亞蒂:「你則過於老實了。」

  接著把手指向一個年紀最接近教授,也是單憑外貌最容易糊弄人的一個:「你……嗯,不夠優雅。」

  最後是那個不怯弱、足夠狡猾、看上去也十分優雅的、穿著西裝的莫里亞蒂。

  蘇蘇沒忍住笑:「或許你可以善良一些?」

  「夫人,你是指我和教授相比或許惡毒了?」那位穿著西裝的先生站起來,對她笑著說,「您對莫里亞蒂教授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所有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根據這些日子和教授夫人接觸過的人給出的消息來看,夫人對教授本人可謂是知之甚少,似乎就是教授的一個小女友,不懂他們究竟在做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

  蘇蘇敏銳地發覺到他們對自己的輕視,正了正態度,冷淡道:「先生,我敢說,如果連我對莫里亞蒂教授都有誤解的話,那麼這世上就沒人對他的理解是正確的了。」

  西裝的傢伙面色不改,顯然是不信的。

  蘇蘇微笑:「這就是你和教授的區別之一,你不願意相信一位看上去不怎麼靠譜的女士。而教授卻可以從不靠譜的女士嘴裡挖出他想要的內容。」

  說的玄乎,實際上就是教授可以給人應有的尊重,她的教授完全不像一個殘忍的暴君,而是溫柔又體貼的,像一位師者,即使面對下一秒就會被他抹殺的人,同樣也會給予尊重。

  蘇蘇篤定地想著。

  莫里亞蒂教授卻在螢幕那邊不太高興,蘇蘇和他們說的太多了。

  於是蘇蘇就接到了莫里亞蒂教授的電話,突兀的來電鈴聲打破了一室的寂靜,她不太自然地接起電話,就聽見教授的聲音從那兒傳來。

  「你又不聽話了。」

  蘇蘇一臉驚恐地在客廳裡四下張望尋找攝像頭之類的東西:「你怎麼知道我回家了!」

  「原來你回家了,」教授習慣性逗她,「我剛剛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蘇蘇頓了頓,停下找東西的動作,扶額:「……你能不能不欺負我?」

  「恐怕不能。」教授繼續說道,「讓你去福爾摩斯先生那兒尋找答案,你去了嗎?」

  蘇蘇不悅地皺起眉:「你這是把我當成跑腿工了?」

  這話立刻引來了教授的反駁:「可別抬舉自己,按照你之前的話來說,福爾摩斯先生才是跑腿工。」

  蘇:「你又欺負我!」

  「對啊。」

  這日子沒法過了!

  蘇蘇一邊和他講電話,一邊離開了這兒,看也沒看那些替身一眼。

  等她出了門,蘇蘇站在樓下,看了看前面的落葉,又抬頭看了看倫敦的天空。

  「教授,我在你面前一直裝瘋扮傻,」她的聲音與尋常無異,卻像是突然清明了,「但是我發現,我的裝瘋扮傻,在別人眼裡容易變成真傻,我討厭這種感覺。」

  她放棄抵抗,直接了當地問:「告訴我,家裡那幾個人到底是你打算安排他們去做什麼的?」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在看,剛剛我找到攝像頭了。」

  教授那邊沉默了很久,蘇蘇也有耐心地等著,直等到一陣秋風吹過,她縮了縮脖子,才又開口:「教授,你——」

  「不,親愛的蘇蘇,你在騙我哦,」教授忽然打斷她的話,「你可沒找到攝像頭,畢竟你一直沒有往攝像頭這兒看過來。」

  蘇蘇得意地笑了:「那又怎麼樣,總之現在我套出來你的話啦,你果然裝了攝像頭。」

  「好吧,」教授語氣惋惜,「既然被你發現了,那我就老實承認吧。」

  這語氣太過於理所當然,導致蘇蘇不由得懷疑他是不是故意哄自己高興才假裝被套話的。

  ——負責任地告訴你,是的!

  然而蘇蘇沒有忘記被他打斷的問題,堅持不懈地問道:「那麼關於樓上那幾位,你究竟是有什麼打算?」

  教授又笑:「蘇蘇,不要著急,我還是喜歡你裝瘋扮傻的樣子。」

  蘇蘇故作嚴肅:「不要以為說幾句好聽的就沒事了。」

  教授只好實話實說:「好吧,我覺得你不用裝瘋扮傻,你本來就挺傻的。」

  蘇:「…………」

  「總之,」教授語氣溫柔,像是在隔空摸她的腦袋,「你要有點耐心,實在沒有耐心的話可以自己去尋找答案,不要想從我這兒問出什麼東西,我什麼都不會說的。」

  蘇蘇不死心:「那你就沒有什麼提示嗎?」

  教授頓了頓,然後繼續說:「看吧,我就說你傻嘛,為師早就把提示告訴你了——」

  蘇蘇恍然大悟。

  「去找福爾摩斯先生吧,親愛的蘇蘇。」他笑著說,「你就不好奇你的學生究竟是不是被『莫里亞蒂』帶走的麼?如果不是,那麼會是誰呢?」

  莫蘭啊,你不是說過了嘛。

  蘇蘇頓了頓,把話憋了回去,換上另外一句:「找到福爾摩斯先生之後我怎麼見你呢?畢竟我今天都沒見到你……」

  「哦,所以你回家是因為想見我?」

  蘇蘇有些不好意思:「嗯。」

  那邊聲音帶笑:「那我就不給你見。」

  蘇蘇:「…………」

  親男朋友???


☆、52

  蘇蘇的再次到訪絲毫沒有引起福爾摩斯先生的懷疑,反而得到了熱情的歡迎……假如把那位和善的房東太太的熱情的笑容算進去的話。

  「我喜歡你的短髮!」房東——哦,赫德森太太笑的很可愛,這讓蘇蘇對她好感倍增。

  蘇蘇回以熱切的笑:「我也喜歡您!」

  「好了赫德森太太,讓我和我的顧客單獨聊一會兒,你回避一下可以嗎?」福爾摩斯先生用篤定的語氣說著請求的話。

  赫德森太太登時拉長了臉,在約翰華生先生溫和的安撫中,嘟囔著抱怨下了樓。

  福爾摩斯先生是萬年不變的面癱臉和快語速以及低音炮:「請別介意,我的房東太太不太有眼力見。」

  沒眼力見的人是你吧!

  蘇蘇差點沒忍住咆哮出聲。

  「那麼,關於路得街一事——」

  蘇蘇打斷他:「福爾摩斯先生,我去路得街看過了,那些孩子是逃跑了,估計是怕被『莫里亞蒂』的人除掉。」

  「小孩子哪裡懂這麼多。」他說著,淡漠的眼神仿佛看透一切,然後緩緩勾起嘴角的兩邊,強行讓自己看上去和善——蘇蘇不忍直視地捂住了眼,放棄吧,福爾摩斯先生,當個快樂的面癱不好嗎。

  「不過,既然你已經去過那兒了,那麼你應當知道我的疑惑了。」福爾摩斯先生仿佛在陳述一個事實。

  蘇蘇不恥下問道:「其實我不知道,不知你能否賜教——」

  她看到夏洛克的臉上頓時露出了不耐和不可置信,蘇蘇幾乎可以感覺到他呼之欲出的白眼,於是轉頭看向他的助手,柔聲問道:「華生醫生,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能夠得到您的提示呢?」

  這姑娘禮貌的過分了,帶著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華生咳了咳,輕聲提點道:「不用管,讓他自己說就好了。」

  蘇蘇點頭,然後轉頭溫柔地看向福爾摩斯,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卻總有一股子笑裡藏刀的氣勢。

  福爾摩斯先生表示自己無所畏懼。

  他再次將十指指尖相對,問道:「在我說出結論之前,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蘇蘇微笑:「知無不言。」

  「學生失蹤了……為什麼不去報警,反而來找我?」

  福爾摩斯先生問了個很犀利的問題。

  難道蘇蘇能說自己下意識地不願意再相信這些人,並且下意識認為教授更為可靠麼?當然不行了,不過可以換個說法。

  「我想,您比員警更可信。」蘇蘇回答,然後進一步解釋道,「至於為什麼不去報警,或許是由於我以前的經歷……」蘇蘇頓住,表示自己不願意再繼續談此事。

  「以前的經歷?」福爾摩斯先生笑了笑,問道,「難道是曾經被『正義之士』欺騙,或者不相信『正義之人』?再或者……你曾經被正直和公義傷害過?莫非與你家的破產有關?」

  這人真的太可怕。

  蘇蘇感覺自己的笑容有些勉強:「福爾摩斯先生,請問你的結論是?」

  「結論——」福爾摩斯先生轉過頭,淡漠的眼神落在虛空的灰塵中,然後低頭,淡淡地說,「你的學生不是被莫里亞蒂帶走的。」

  蘇蘇繼續盯著他:「還有呢?」

  「還有什麼?」福爾摩斯先生頓悟,然後繼續道,「哦,你要知道為什麼?是這樣,莫里亞蒂步步為營,不會輕易讓自己的名字出現,這是在一步步斷絕自己的後路,如果哪天他的名字鬧得全城皆知,我想那一定是冒牌貨。」

  蘇蘇忽略這番論調,耐心地問:「那麼我的學生是被誰帶走了?」

  「我懷疑是你帶走的。」福爾摩斯先生瞥了她一眼。

  蘇蘇無奈:「別開玩笑。」

  「好吧……」他聳聳肩,「那麼你需要再給我幾天時間,畢竟留下的線索不多,事實上,所有線索都只有你而已。」

  蘇蘇感覺自己要趕緊離開,否則又要聽到自己的**被這位大偵探一字一句地說出來。

  「你就是線索啊,蘇教授,你認識莫里亞蒂,也認識福爾摩斯。我甚至要懷疑你是否故意把這個案子送到我嘴邊的,因為你知道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會引起我的興趣……」他繼續淡漠地說,「如果這件事情真的是莫里亞蒂做的,那要揪出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不過我現在認為,不會是莫里亞蒂做的,而是其他認識莫里亞蒂的人所為,故意要嫁禍給他,看這行事作風,莫非你們窩裡反了?」

  蘇蘇:……大佬你的詞彙量很豐富。

  「還有你,蘇教授——」他笑了笑,這回是打心眼兒裡笑出來,頗有得意的色彩,「你肯定是莫里亞蒂身邊的人,本來我不確定,但聽你說到不願意報警……我就明白了,所謂『志同道合之人』?」

  華生一臉懵逼:「夏洛克,你在說什麼?」

  什麼樣的人物,可以在見她三次之後,僅憑她的衣著打扮,以及行事作風,最多還有隻言片語的描述,就能夠推測出她絕大部分的家底?

  蘇蘇頭一次替教授感覺到了危機感。

  但同時,她還有些小委屈——

  「我說我心懷正義你信嗎?」她幽幽地問。

  福爾摩斯先生不屑地切了一聲。

  好吧,看起來這個反派夫人的頭銜是徹底取不下來了,儘管她也沒有想要要取下來。

  「福爾摩斯先生,」蘇蘇滿心佩服地說,「我在幾個小時前才對一些人說,假如我對莫里亞蒂有誤解的話,那世上就沒有人能夠對他有正確的認識了。但現在看來,我還真是自不量力——」

  她誠摯道:「拜託你以後離我男朋友遠一點,我擔心他有了你之後把我甩了。」

  福爾摩斯:「……」

  華生:「……」

  蘇蘇暗搓搓豎了個大拇指:「大佬,穩。」

  福爾摩斯:「……給我出去。」

  蘇蘇是沉默著從221b出來的,她感覺自己被欺負了,並且再也不想來了,這地方住著的人簡直是怪物,她覺得哪怕是教授本人站在福爾摩斯先生面前,恐怕也無所遁形。

  然後她恍然大悟——

  所以那群替身是派這個用場的嗎?

  但是她覺得完全沒必要啊!

  既然福爾摩斯大佬已經在倫敦落地生根,惹不起還不能躲嗎?

  為何非要跟他正面剛啊?

  「嗨,小美女~」

  旁邊傳來一個聲音,蘇蘇下意識往那兒看去,旁邊雜貨鋪裡有一個漂亮的西方美人趴在櫃檯上,黑色長髮披在身上,看上去柔和妥帖,她手托腮看著蘇蘇,眼睛帶笑,說話時尾音往上翹著,聽上去讓人感到莫名舒服。她胳膊旁邊還窩著一隻小花貓,嬌憨地靠在她身上。

  「你好。」蘇蘇對她打招呼,疑惑問道,「怎麼了?」

  雜貨鋪裡的女人把頭髮攏到耳後,似乎是在安慰她:「看你垂頭喪氣的不怎麼高興,是不是被221b的傢伙欺負了?」

  蘇蘇點頭。

  「不要難過~」她笑眯眯地說,從櫃檯裡掏出一顆糖,「那傢伙一天不用言語攻擊人就渾身不舒服,來顆糖?」

  蘇蘇看著她手裡的糖,又看了看櫃檯,難道她是賣糖的?頓了頓,還是走過去拿了起來,問她:「你是這兒的老闆娘?」

  「是的,」她沮喪道,「租金太貴了,我恐怕要從貝克街搬走了。和您這樣的富裕人家可不能比。」

  她瞥了眼蘇蘇的大衣,笑著說:「材質可真的很好呢~」

  蘇:「……」財迷老闆娘?

  蘇蘇無心與她攀談,尋了個藉口就想走,然後忽然被她叫住:「小姐,我想問一下……您認識——」

  她頓住,猶豫了一下,明明是欲言又止的讓人不耐煩的舉止,但眉眼間的風情卻絲毫不減。

  「算了……」她擺擺手,再笑,「沒事,謝謝您。」

  蘇蘇覺得這個老闆娘有點奇怪,不過還是禮貌地離開了。

  ……

  看了看天色,也是時候回宿舍了,小公主還等著她回去接呢。

  至於破男朋友就讓他自由地搞事情去吧……反正福爾摩斯先生與教授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蘇蘇覺得自己不太懂他們智商高的人的世界,就讓自己這麼頹廢地蠢下去好了。

  她甚至想回頭沖221b的福爾摩斯先生握握手,誠摯地說「請你和我的男友玩的開心,不該做的事情就不要做了!」……

  蘇蘇曾經問過教授——這世界上還有比你更聰明的人麼?

  現在看來,凡事都未必啊。

  「蘇蘇,」小公主終於把仙女教母改口了,「我在這兒~」

  蘇蘇抬起頭,不自覺原來已經到了同僚的家樓下,樓上傳來呼喚讓蘇蘇精神一振,沖她笑著揮揮手,於是就看到了蘿拉大大的笑容。

  幸福是有惰性的——

  她沒忍住給教授發了個短信:「你有沒有退休的可能?等你退休了,我們可以隨便去個學校裡當老師,是不是也挺不錯的?」

  教授的回復她還沒看到,小公主蘿拉就從樓上奔跑了下來,狠狠撲到她懷裡,蘇蘇揉了揉她的腦袋,和同僚道謝,之後就牽著她的手一起回到宿舍。

  路上聽著蘿拉一聲聲地說著今天在大學裡的見聞,蘇蘇認真地和她應和,覺得小傢伙不調皮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然而等她打開門打開燈進去,卻錯愕地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她的心理醫生,漢尼拔萊克特。

  他此刻把眼神落在了可愛的蘿拉身上。

  蘇蘇不動聲色地把蘿拉拉到身後:「醫生?」

  萊克特醫生抬頭沖她笑了笑:「你好,蘇蘇。」

  「我不希望被催眠,」蘇蘇篤定道,「我現在可以控制她,不需要所謂的催眠再把她叫出來。」

  「你才控制不了她,」萊克特醫生笑了笑,「放心,我不會對這個小傢伙做什麼,只是檢查是必須的,我需要讓第二出來。」

  「那麼我要逃跑了。」蘇蘇把小公主抱在懷裡,握緊身後的門把手。

  萊克特醫生笑:「蘇蘇,我說了,你控制不了她的。」

  什麼意思?

  小公主蘿拉還攬著蘇蘇的脖子害怕時,忽然胳膊被人扯開了,她轉頭,看見蘇蘇的表情冷下來,把她的胳膊扯開,然後把她放在沙發上,不耐煩地說:「你乖一些,否則我就吃了你——儘管蘇未晚會不高興,可是我不會介意這個。」

  蘿拉目瞪口呆,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

  萊克特醫生起身,嚴肅地說:「第二,你現在是不是可以控制蘇蘇的人格了?」

  第二看了他一眼,笑:「怎麼?你發現了什麼?」

  「我發現的事情還不少……」他頓了頓,「我那天看見你把一個學生綁進了車裡。」

  第二一頓,皺眉道:「別開玩笑了,你哪有這個本事。」

  「可是莫里亞蒂有。」萊克特醫生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現在越來越像從前的莫里亞蒂了,不知道是不是蘇未晚的影響……儘管我不在乎莫里亞蒂和蘇未晚的未來會如何,但是……按著我和莫里亞蒂的約定——」

  「畢竟他確實幫我避過了不少追捕,起碼我在倫敦都可以開診所了,」他笑了笑:「所以,我想,我得阻止你繼續做這些事情。」

  「憑什麼?」

  「你可能沒發現,」他頓了頓,「不過我想,告訴你或許也沒關係,關於莫里亞蒂的打算……」

悠于 2017-6-4 18:56

☆、53

  入眼的是黑暗。

  仿佛被這個世界所拋棄.jpg

  蘇蘇僵硬著神色從床上坐起來,身上蓋著毛毯,家裡燈火全滅,一看就是某位醫生強行給人看完病之後,又悠哉悠哉離開,絲毫不在乎病人內心是如何崩潰的既視感。

  蘿拉呢?

  她□□叨著,臥室的房門就被推開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口,高興地說:「現在是你嗎?蘇蘇!」

  「是我。」蘇蘇聽她的問話,不由得失笑,把開關打開後,房間裡亮堂了起來,她對小公主招招手,「來,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蘿拉老老實實地過去,坐在她的床頭:「我很好,沒有事,不過你似乎不太好……」

  蘇蘇內心吐槽道我現在能好才奇怪吧。

  蘿拉頓了頓,猶疑不定:「蘇蘇,我想問……你莫非真的是會魔法的麼?」

  蘇蘇覺得肯定是自己的另一人格嚇到她了,柔聲安慰:「放心,我不會讓她再出來了。」

  蘿拉還有些意猶未盡:「所以你當真沒有魔法?」

  蘇蘇沉默了一下,委婉道:「我很欣賞你的想像力,不過蘿拉,我沒有魔法。」

  「好吧……」小公主失落地垂下手,然後才道,「對了,剛剛有人來拜訪!」

  蘇蘇好奇地往外看:「是誰?」

  「他說自己是莫里亞蒂,」蘿拉吐了吐舌頭,「我才不信呢,莫里亞蒂是大壞蛋,才不是這種溫柔的樣子。」

  不,孩子,聽你的描述,那有可能真的是莫里亞蒂。

  蘇蘇穿好鞋子:「他現在還在不在,我去看看——」

  沒等她下床,門就被推開了,伊卡端著熱水走進來,看見蘇蘇醒來後對她微笑。

  怎麼是伊卡?莫非是小公主傳錯了話……教授並沒有來,蘇蘇無不失望地想著。

  就在她還失落的時候,伊卡就轉頭對外面說:「教授,夫人醒了。」

  有腳步聲傳來,伊卡站到一邊去,有人伸手接過她手機的熱水,然後從門口走了進來。

  蘇蘇看著她熟悉的笑容,確實是他沒錯……

  真的看到了本人,她卻覺得有點氣悶。

  伊卡看著教授坐在她床邊,一副打算促膝長談的樣子,十分識趣地帶著蘿拉出門了,美名其曰帶小公主出去玩。

  蘿拉猶豫了一下,看了看蘇蘇,只等她略點頭,她才離開,這小細節是說不出的暖心。

  尤其和某個兩次坑了她的教授比起來。

  這點小情緒還是很打眼的,莫里亞蒂教授問她:「怎麼了?之前不是吵著要見我,我來了還反倒不高興。」

  聽他這麼說,蘇蘇覺得果然有些話還是當面講清楚比較好,於是盤起腿嚴肅道:「教授,萊克特醫生說他是經你准許才來大膽催眠我,我認為——」

  接過教授的水杯,她迅速道了聲謝,繼續說:「我認為,你這樣是非常不尊重我的。」

  愛徒語重心長地對他說:「我可以控制她,交給我,不好嗎?」

  「可是你的控制,只是你自以為能控制住,」他慢悠悠解釋,「而且,這樣與其說是控制,不如說是壓制,這樣是不對的。」

  「或者說,你這樣做才是不尊重我……」他低聲添了一句,「蘇蘇,假如你明白,我是當真愛你……」

  蘇蘇一愣。

  他含蓄極了,似乎還有很多話沒有說:「既然你這樣正經地向我要求,讓我不要再管你的雙重人格,那我必須得告訴你,出於種種原因,我做不到。」

  蘇蘇沉默著,回答他:「但我不喜歡這樣,每次知道她出現過,我就會很恐慌……」

  「你是否想過,自己為何會恐慌?」教授提示她,「為什麼你從前被催眠時就沒有這樣反感的情緒?」

  他這是在變相打探她的經歷嗎?

  蘇蘇沉默,然後喃喃:「因為她太暴躁了……」

  「你們是一體的,」教授安撫她,「她太暴躁了,所以你壓制她——可是你有沒有意識到,你壓制的不止她,還有你的憤怒,這一時的壓制,只會引起更大的反彈,連和著你的憤怒,你的另一人格的共同反彈。」

  他清了清嗓子:「假如你某天起床,發現莫里亞蒂突然消失,你再也聯繫不上了,非但如此,你身邊所有有關他的痕跡也全部消失,那麼……」

  她睜大眼,然後抓住教授的手臂,聲音都顫抖了:「不要嚇我!」

  莫里亞蒂教授拍了拍她的頭:「別怕,這些事永遠不會發生的,我一直都在。」

  蘇蘇撲到他懷裡,死死地摟著他的腰,悶聲說:「可是我真的很怕……她可以殺人,不僅殺一人,她甚至可以屠殺很多、很多,多到我無法想像……」

  「我不想發生這樣的未來。」

  「那你應當也怕我,因為我手上就有很多的人命,多到你無法想像,儘管從不是我親手所為……」

  教授終於問了這個問題:「你,究竟為什麼會來到我身邊……?嗯?蘇蘇……」

  她從他懷裡出來,低頭思考,讓才看向他,聳拉著眉毛,看上去難過的要死,她咧嘴笑——

  「我有什麼辦法?我只是非常愛你……甚至到了發瘋的地步。」

  蘇蘇看著他,終究還是從自己的嘴中說出了那段時光:「我在那段時間裡,被人欺負的很厲害,舉目無親,也沒有人幫我,這才發現,有些精美的笑容被扒下來之後,剩下的是醜陋的枯骨……」

  「我以前一直覺得,善良是有回報的,」她悶聲說,「但是,現實卻不是這樣,我刻意忽略了很多年的事實,在那段灰暗的日子裡一同冒了出來——爸爸並不愛我,媽媽也是,家裡的妹妹也是,他們把我當成傻子。」

  「出國後,我有刻意地改變自己的性格,我覺得自己很聰明,因為我很快就可以學會大家的生活處事的方法,這有助於完善我的人格缺陷。」

  「然後我遇見了你,教授……」

  「你是我最好的老師。」

  莫里亞蒂根據她的話,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蘇蘇,你說……完善你的人格缺陷?」

  她茫然地點點頭。

  「你怎麼知道自己是有人格缺陷的?」他忽然閉嘴,然後換了個方式問她,「我的意思是——你怎麼會有意識地去學習完善自己的人格缺陷?」

  教授覺得他猜測出的結論可能性更大了:「你第一次的記憶是什麼時候?」

  蘇蘇回憶:「是……在游泳池裡,有個小女孩兒哭著說自己好累,說大家都不愛她,於是我出現了。我告訴她,不要怕,堅持下去,你會活下來的。然後她就把身體的主控權讓給了我……」

  教授沉默了下來。

  這下,

  線索終於連在一起了。

  為什麼蘇蘇會在小時候那麼傻?為什麼她的性格會那麼明顯地變化?為什麼她的善惡觀與是非觀可以那麼簡單地被打碎重新建立?為什麼她可以那麼快地明白並接受教授本人那駭人聽聞的世界觀?為什麼她會有目的性地去學習並完善自己的人格?

  原來是這樣。

  現在的蘇蘇,才是衍生出的第二人格。

  蘇未晚原本的人格,就是有暴力傾向的。

  佔據身體主控權的,竟然一直是衍生品。

  那麼「第二」所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了,因為那些都是基於她自己的經歷,而蘇蘇所表現出的,是經過美化的童年。

  蘇蘇有些茫然:「怎麼了?」

  他伸手把她攬到懷裡,抱得更緊:「我只是沒想到,第二才是最初始的主人格。」

  「第二?」她喃喃一聲,「你們居然叫她第二?可我才是後來出現的那個!」

  「嗯,現在我知道了。」 他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我忽然覺得萊克特醫生的理論也不盡正確,他說你們彼此獨立甚至衝突,最後總會由一個代替另一個,由一個消滅另一個,看來不會如此。」

  「我怎麼會消滅她!」她震驚地從他懷裡出來,「我為什麼會這麼做!」

  莫里亞蒂教授微笑:「是的,你當然不會這麼做,她也不會這麼做——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不過你們竟然是為了互相保護彼此而存在。」

  蘇蘇頓住:「保護彼此?」

  「我建議……」他笑了笑,「什麼時候你可以克制住恐懼,和她聊一聊,或許你們不需要心理醫生,可以自我完成——」

  教授想了想,用了一個詞:「自我完成融合。」

  融合……

  和那個容易傷害自己的、暴躁偏激的人格麼?

  蘇蘇陷入了沉思。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

  蘇蘇星星眼看向教授:「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不用接受萊克特醫生的治療了?」

  莫里亞蒂失笑,摸了摸她的腦袋,輕巧地回答:「看你情況而定。」


☆、54

  深秋的清晨是有些偏冷,蘇蘇帶著小公主出門,教授不出意外地早早離開了,而她現在也絲毫不想再去干涉莫里亞蒂事情。

  說實話,她覺得自己的麻煩也不少。眼巴巴地擔心教授顯然不如擔心自己來的實際,頗有自知之明的蘇教授這樣想著。

  蘿拉小公主拉著她的手,高興地說:「伊卡昨天帶我去了遊樂園。」

  蘇蘇打了個哈欠,想起了昨晚伊卡確實帶著蘿拉出了門,沒想到還真的去玩了。

  「遊樂園好玩嗎?」蘇蘇溫柔地問,「快跟我說說,我小時候都沒去過遊樂園呢。」

  蘿拉詫異地看著她,歪著腦袋問:「為什麼?」

  「因為魔法界沒有遊樂園。」蘇蘇笑眯眯地刮了她的鼻子。

  這回蘿拉倒沒有上當了,一本正經地糾正她:「不,蘇蘇,你不是魔法界的人,你是莫里亞蒂教授的人。」

  蘇蘇被她的用詞鬧得有些不好意思:「咳咳,伊卡怎麼什麼都跟你說。」

  蘿拉認真道:「蘇蘇,昨天那個人真的是莫里亞蒂教授嗎?」

  真的是莫里亞蒂教授嗎?

  蘇蘇想了想,還真是,但是如果依照教授本人的性格,恐怕會說——

  「不,那不是莫里亞蒂教授,」蘇蘇笑,「我哪裡認識這麼厲害的人呢,那是我的男朋友。」

  蘿拉失望地垂下了腦袋:「好吧……」

  教授還真是能吸引所有人的好奇心啊,無論年齡性別,還真是魅力無限啊。

  她帶著蘿拉去了教室,蘿拉也乖乖地坐在最後一排,穿著伊卡昨天給她買的衣服,看上去像是一個可愛的洋娃娃。

  蘇蘇覺得這姑娘也太幸福了點。

  她瞅了眼坐在後排只露出個小腦袋的蘿拉,對她笑了笑,打開了電腦,課件放映在螢幕上,她親自動手擦起了黑板。

  一切看上去都十分的寧靜,校園生活特有的寧靜。

  蘇蘇還是享受的。

  按照慣例點名,她特意點了上次沒來的學生,也特意跳過了安德魯,那個沒來的學生倒是乖乖地來了,蘇蘇抬頭往那邊看了一眼,是個男生,看上去有些怯懦——甚至不敢和她對視。

  蘇蘇心裡嘀咕,她也不至於這麼可怕吧。

  課程照常進行著,蘇蘇對於這些學生的把握日益精准,倒也把課堂氣氛炒的火熱,她偶爾看向後排的蘿拉,發現她也在認認真真地聽課,然而小孩子能聽出來什麼東西?

  但是不得不承認,她這認真的模樣還是讓蘇蘇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一個半小時的課飛快結束,有些學生上前來請求答疑,蘇蘇耐心地一一解答,茉莉坐在第一排看著她,沖她揮了揮手,表示中午希望可以和她一起進餐。

  蘇蘇當然不拒絕,對她一笑,就繼續替學生們答疑了。

  蘿拉也坐在後排乖乖等她來牽自己的小手。

  一切都是平和的,只有一個人有些奇怪。

  確切來說,這位同學從上課開始就很奇怪——就是那個上課不敢和她對視,還缺了一節課的學生。

  蘇蘇琢磨著,莫非他這是要來補交假條?那也不至於這種膽戰心驚的表情啊,她失笑,覺得這學生的心理素質不行啊,要不是萊特曼教授已經離開,蘇蘇還真想建議他去上上那位的課。

  等到一圈的學生都走光了,那個缺課的學生才終於顫顫巍巍地上前了。

  蘇蘇笑眯眯地盯著他:「有那麼害怕嗎。」

  那學生看她一笑,腿一軟差點摔倒在地上。

  這情況就很尷尬了。

  蘇蘇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只好閉上嘴不說話,安靜地等著他把假條交上來。

  那個學生依舊害怕著不敢看他,站在講臺前兩步遠的地方不敢再上前,磨蹭了半天,蘇蘇的耐心都要被他消耗盡了,他才終於把東西交了上來。

  學生伸長了胳膊,雙手鄭重地把東西放在講臺上,然後又飛快地退了一步。

  蘇蘇低頭看他交上來的東西,卻陷入了沉默。

  這小子……

  給她英鎊幹什麼?

  還這麼多?

  這是去賣血了?

  蘇蘇疑惑地抬頭,沒忍住開口:「同學,你這是什麼意思?賄賂我?如果是為了平時成績,你完全不必這樣的。」

  她的苦口婆心還沒說完,就看見那個學生畏畏縮縮地又退了一步,然後終於開口,細如蚊聲,還帶著哭腔:「蘇教授,我就只有這麼點了……」

  蘇蘇一頭霧水:「什麼?」

  他飛快地瞥了眼蘇蘇,委婉地說:「那、那天您說的……保、保護費啊……」

  這個詞引起了茉莉的注意力,也抬頭朝他們倆看過來。

  蘇蘇叫苦不迭,只好耐著性子繼續說:「同學,什麼保護費?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從未跟你說過話啊……」

  那個學生抖了又抖,想到了教授昨天拿刀子抵著他的脖子,惡狠狠的威脅——

  「如果再讓我從你嘴裡聽到有關今天的任何話……」她把刀尖在他的脖子上劃了劃,「我就廢了你。」

  雖然這是地痞流氓的語氣!

  但那真的是教授沒錯啊!

  那個學生快哭了:「教授,拜託你了,別說了,我以後好好學數學,你就讓我走吧!」

  蘇蘇:……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到底也沒問出口,歎口氣:「人人都有難言之隱,你走吧,哦對了——」

  那學生急切離開的步子頓住,又回頭顫顫巍巍地瞅著蘇蘇。

  蘇蘇感覺自己也是莫名憋屈:「你——把錢拿回去,老師不要你的錢,你的平時成績我會就事論事,不必交什麼保護費的。」

  那學生一癟嘴就要哭。

  蘇蘇無奈扶額:「好好好,你走吧……」

  這樣,才終於讓這學生如獲大赦地離開了。

  旁邊的茉莉看的目瞪口呆。

  「教授,你是怎麼了他?」茉莉沒忍住問道,「他可是我們班出了名的霸道。」

  蘇蘇皺著眉,她確實發現這個學生心術不正,但鑒於她與這學生非親非故,而且他也並沒有影響她的課堂,因此一直被她無視來著,誰知道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

  蘇蘇攤手:「隨他去吧……」

  她沖後排的蘿拉招招手:「來,我們去吃飯了。」

  這一天才算有驚無險地度過。

  這事被她暗暗記在心裡了,總覺得和某個她不喜歡的傢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還在為此事憂心的時候,晚上卻沒想到教授會再次拜訪她的小宿舍。

  對於這點她倒真沒想到——

  「教授?」她看著坐在沙發上盯著電腦的人,「我以為你最近會很忙呢!」

  教授挑眉,還沒回答,就聽見蘿拉興奮地問:「伊卡也來了嗎?」

  然後她就突然被舉起來,就這這個姿勢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了笑盈盈的伊卡。

  「嗨,蘿拉,想和我出去嗎?」她邀請道,心裡淚流滿面,沒想到有生之年難得主動對他人發出約會邀請,對象竟然是個孩子。

  蘿拉當然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蘇蘇卻覺得這都在教授的計算之中,看著坐在沙發上越發穩重及深不可測的教授,她真是感慨萬千。

  走到沙發那兒落座於他身邊,蘇蘇隨意往他的電腦瞥了一眼,卻愣住了。

  「這是——」

  教授似乎挺高興的:「對,這是你那天回家時遇到的幾個人。」

  「看出來了……」蘇蘇喃喃,替身們又是在她曾經的家裡,還是坐在圓桌上,只是這回顯得嚴肅了許多,比起上次的隨性,感覺個個都更像教授了。

  教授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上次你不小心碰見他們時多說了幾句,沒想到效果顯著。」

  確實,這些人真的很像教授。

  蘇蘇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們要做什麼?」

  「你猜?」他又下意識逗她,沒等蘇蘇怨念地瞪他,就先解釋道,「這些人都是備用,但真正面對外界時,我只需要一個人。」

  蘇蘇猛地抬頭:「難道你要從他們中選出你合意的『莫里亞蒂』?」

  「不,」他否認,「他們要自己選,至於最後落選人的下場……」

  蘇蘇想到了她那天在自己的小房間裡看到的那些刑具,又想到了她當時玩笑般說「團結友愛」時,他們那怪異的表情。

  教授興致勃勃地問:「來,你更看好哪個?」

  蘇蘇乾巴巴地回答:「我、我哪知道……為什麼問我?」

  「就上次來看,」教授意味深長地看著她,「我認為你對他們的評價十分中肯,特來徵求你的意見。」

  好吧……

  她深呼吸了一輪——既然決定了對莫里亞蒂的感情,那麼就得愛他的全部。

  她專注地盯著螢幕,然後指著其中一個人:「他。他最像你。」

  是說她對莫里亞蒂教授有誤解的那個人。

  莫里亞蒂溫柔地對她笑:「乖。」

  蘇蘇覺得這是在誇獎她終於肯摒棄那套善良派價值觀了。


☆、55

  他們說話的聲音傳入教授放在一旁的耳機中,莫里亞蒂似乎對他們交談的內容不怎麼感興趣,只端詳著幾個人的神色。

   蘇蘇和他一起看了一會兒,卻覺得場面詭異無比,乾脆和莫里亞蒂交談起來:「他們在聊什麼?」

  「誰知道,反正是什麼計畫吧。」他笑,「每個人設計一個計畫,最後成功的人,可以作為莫里亞蒂的真正替身。」

  她鬼使神差問了句:「計畫?」

  「我的要求是——」他瞥了眼蘇蘇,笑,「動靜鬧得越大越好,但不能暴露莫里亞蒂這個名字,如果有誰被員警或者福爾摩斯先生逮住,那就自盡去吧。」

  他又補了一句:「刮花臉之後。」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蘇蘇沒忍住,「你平常不是都瞞著我嗎?」

  莫里亞蒂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我覺得這可以幫助你早點接受第二。」

  「不要叫她第二,」蘇蘇不悅地拂開他的手,嘟囔,「也不要摸我頭。」

  「噢,那你還有哪裡是我能摸的?」

  蘇蘇臉一紅:「你流氓!」

  愛徒你——

  莫里亞蒂沉默,然後開口:「其實你還是很期待的,對吧。」

  蘇蘇瘋狂地搖頭:「不不不!」

  「那不如……」他突然伸出手,又緩緩抬起,然後順著她的背,往上——

  蘇蘇猛地彈開,臉紅的能滴血,結巴道:「我、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我這就去和她談談!你不要進來!也、也不要做什麼事!那、那都不一定是我本人的!」

  其實他還真沒打算現在就做什麼事,只是想逗逗她而已,不過看她這反應,好像還真挺期待的!

  總之蘇蘇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倒在床上滾來滾去——

  自己為什麼這麼慫!為什麼這麼慫!

  她的內心在咆哮,卻冷不丁聽到了一個聲音。

  「你還真是笨死了,不愧是從小到大都沒有交過男朋友的人。」

  蘇蘇立馬反駁:「說得好像你有一樣!」

  然後她立刻捂住了嘴……

  這是蘇蘇第一次不設防地和她交流。

  「喂,怎麼不說話了?怕了?」

  「我……我沒有……」

  其實這畫面相當詭異,她能感覺到自己被拉扯著,一會兒面前是她的房間,一會兒眼前又成了黑黢黢的地方。

  然後她祈求道:「我們可不可以在裡面說?我實在不想——」

  於是她就立刻被扯進了那個黑黢黢的地方。

  人格分裂者是如何與對方交流的?

  她看了那麼多書,終於自己體會了一把。

  「你……你這些年就一直待在這個地方嗎?」蘇蘇乾巴巴地說,「這兒好黑。」

  第二沒有回答她,蘇蘇卻莫名知道她就在自己對面。

  「這兒不黑,」她冷冷地說,「我看的很清楚,正如你所說,我適合在黑暗中生存。」

  蘇蘇沉默了:「對不起,佔據了你那麼多年的身體。」

  「我接受了你的道歉。」她回答,然後笑了,「但是我覺得你更適合生活在外面,你比我會生存。」

  蘇蘇急切道:「我是怕你傷害自己!你記不記得小時候……游泳池上來之後的幾個月裡,一旦你佔據主控權,就一直想要自殺!」

  第二咒駡了一聲。

  「所以……」蘇蘇歎口氣,「其實我更願意活在你裡面……偶爾被你發現存在時鼓勵一下你就好了。」

  「我知道,」她聲音依舊冷冷的,「我也想過,要不要從你手裡把身體奪過來,但是我發現我做不到了。」

  「除非保持著極度的憤怒,否則我不能長久地控制身體,」她沉默了一會兒,「大概是你習慣性地壓制我,而我也習慣性地沉睡。」

  「說到底,我是被你磨得沒脾氣了……」第二喃喃自語,「或者說,我被你那些好心磨得沒脾氣了,可笑,我偶爾還會覺得你做的很對。」

  她最後說:「這大概就是融合……莫里亞蒂所說的,融合;萊克特醫生所說的,融合。」

  「我要被你吸收了麼?」她反問。

  蘇蘇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確實有大量閱讀心理學方面的書籍,只是為了能夠成功壓制住第二,最終目的就是希望她可以不那麼狂戾,說到底,這不就是讓自己和第二融合麼?

  「對不起……」蘇蘇只能道歉。

  「沒必要。」第二回答,「是你說服了我,我和你想法一致了,自然就越來越依附於你,但說到底,你卻沒有被我說服,所以我才還有意識在吧。」

  蘇蘇茫然:「你是說……我需要被你說服。」

  「也不必,」她突然語氣嘲諷了起來,「被莫里亞蒂說服也不錯,畢竟我也覺得莫里亞蒂那傢伙非常值得人追隨。」

  可你的語氣明明就不是這個意思啊……蘇蘇心想。

  第二沉默著,蘇蘇也無話可說,她甚至想著要不就這麼結束吧,還在琢磨在這個尷尬的場合中的告別語句時,第二又說了一句話。

  「好吧,剛剛是騙你的,我覺得萊克特醫生更有魅力。」

  蘇蘇詫異:「什麼意思?」

  「假如我有感情……假如我配得有感情,」她低聲說,「假如我配得有像你對莫里亞蒂那樣的感情,那麼,我想將它全部傾注於漢尼拔萊克特之身。」

  蘇蘇震驚到無以復加。

  這是……在表白?!

  「我有預感……」她沉默著,「下一次的沉睡,將是我最安寧的沉睡,安寧到完全無法再有自己的意識,而是融入在你的思維中,完善你對某些方面的理解。」

  蘇蘇默然:「其實你可以試著控制身體……」

  「不,」她否認,「已經晚了,蘇未晚,已經晚了,我接受了你,發自真心。」

  她笑:「你說,這是不是在胡鬧?你喜歡著莫里亞蒂,我卻喜歡著他的對頭,那個瘋狂的食人魔。」

  蘇蘇沒忍住否認:「不,他的對頭是福爾摩斯先生。」

  第二似乎被她噎住了。

  「其實,那個福爾摩斯先生也不過如此,」第二嘴硬道,「他看的穿你的外在,卻看不見你的人格分裂,不是麼?」

  蘇蘇無奈:「人無完人嘛……」

  「瞧,」第二開口,「就是這種價值觀念,我覺得福爾摩斯不過如此,但是你覺得他已經足夠優秀,而我不能堅持自己……因為我……認同你是對的。」

  蘇蘇覺得自己像是在聽她吩咐後事。

  「假如,你可以遇見萊克特醫生……」

  第二緩緩走入突然出現的聚光燈下,聲音是她的聲音,蘇蘇終於看見了她——但這形象卻讓她無比震驚。

  第二的模樣,依舊是小時候的那個小女孩兒,穿著可愛的裙子,紮著兩個小辮子,可愛至極,比小公主蘿拉還要可愛。

  她忽然發現自己不由自主地動了——

  這是第一次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感受到第二的控制權。

  她發覺自己走出了房門,走到了客廳,莫里亞蒂抬頭看她,先是微笑,又皺了皺眉,警惕道:「第二?」

  都說了不要叫她第二——

  蘇蘇呐喊,可惜教授是聽不到的。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假如,你可以遇到萊克特醫生,請告訴他……謝謝把我喚醒。」

  第二的表情,她是看不見的,但是能看到的,是莫里亞蒂教授黑了一層的臉色,以及古怪的語調:「不許用這身體說這種話。」

  「蘇蘇,」她突然輕聲道,「知道我為什麼下定決心與你融合麼?」

  蘇蘇喃喃地回答不知道。

  「因為我從萊克特醫生那兒得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莫里亞蒂教授在為你準備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我相信萊克特醫生不會為我準備……我想你值得更幸福的。」

  莫里亞蒂教授的神色略有些緊張,聽她話說完都沒有提及是什麼事,才松了口氣,轉而問她:「你要與蘇蘇融合?」

  她點點頭,然後道:「反正都只是時間問題……蘇蘇的人格越來越堅強,非但如此,也越來越包容,我想這其中有你的功勞,莫里亞蒂教授,如果不是愛上了像你這樣的人,恐怕她一生都會死不悔改地善惡分明。」

  這點蘇蘇得承認……

  確實,是因為她一步步接近教授,才慢慢改變了自己的善惡觀念,甚至在受到委屈之後,想到的是依賴於莫里亞蒂,管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莫里亞蒂教授倒是不謙虛:「嗯,我知道。」

  蘇蘇感覺自己的嘴角扯了扯,第二笑:「不如我幫你們最後一把……?」

  蘇蘇愣了愣,卻突然看見教授皺著眉頭的臉在眼前放大。

  不不不這難道是要——

  等唇上真切地感受到兩片柔軟,她才恍然意識第二剛剛打算做什麼,自己現在又在做什麼。

  腰間的手收緊。

  她的唇瓣同樣被兩片柔軟輕輕蹭了蹭,眷戀無比。

  這一聲歎息和她那麼靠近……

  又有熟悉的聲音從她嘴邊的柔軟輕輕傳來。

  「好吧,這我確實沒有預料到。」

  一張一合之間,她感受到懷抱越來越緊,連帶著唇瓣也被體貼地照顧……

  不,

  她閉上眼睛。

  這她無法拒絕。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既然可以光明正大地和愛人相擁,那就不要大意地給我做到底啊!

  就當是代替我……

  以及我那不配懷揣的感情。


☆、第56章

  [番外第二的時光2]

  第二覺得,在這灰暗的時光裡,她除了有幸認識蘇蘇——那是她的衍生人格,另一件幸事,就是可以與漢尼拔•萊克特相識。

  其實,她忘記了初見時自己是怎麼把這位醫生狠狠摁地上虐待,事實上,這件事也是她在後來與醫生的相處中聽他提到的。

  說來慚愧,最開始,她只是覺得萊克特醫生……符合自己對父親的一切幻想。

  優雅,體貼,溫和,才華橫溢。

  當第二看著這位心理醫生的笑容時,她認為永遠無法控制住自己對他的崇敬與迷戀,那越來越濃烈的情感,讓她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第二想,假如可以一直和醫生在一起,那真是非常美好的事情,可這就意味著要奪取蘇蘇對身體的控制權。

  她不願意這樣做。

  蘇蘇很乖,她一直在努力地生活著,努力地融入環境,思考著自己的生存方式,事實上她完全不必這樣做。

  其實,假如蘇蘇當時放她不管,也是可以的,畢竟她就這麼死了……也是可以的……

  說不定她的死至少還能把那個表妹拖下水?

  ——其實她真的很膽怯,不願意努力又怕麻煩,還怕受到別人的鄙視和傷害。可蘇蘇要堅強很多。

  非但如此,即使忽略了是蘇蘇當初救了她這一原因,現在讓她代替蘇蘇活下去,去面對這一切,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堅持多久。

  她的選擇更多是毀滅——

  看不慣的都去死好了!

  蘇蘇證明了她是適合生存在這個社會中的那個人格,同時,蘇蘇也改變了她的觀念。

  儘管是這樣,但是她心裡還是有一些執念,而這些執念在萊克特醫生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萊克特醫生完美地把她的想法付諸實踐了。

  他是優雅,是高貴,是力量,是邪惡,也是真實。

  起碼比那個愛設計一環套一環的情節的莫里亞蒂要好多了。

  在蘇蘇還留學於s學院的那段時間。

  有一次,她目睹了萊克特醫生在他的診所裡的一場盛宴,她興奮得整個人都如同在火上一樣。

  萊克特醫生解決完一切,過程中完全忽視了這位目光灼灼的女士。

  他最後擦了擦嘴,對她笑了:「想要?」

  第二覺得他渾身都是魔力。

  「可惜你只是一個衍生人格,」他歎息著搖頭,「假如你可以長大,然後殺死那個主人格,我會邀請你參與到我的晚餐中來。」

  第二和蘇蘇不同,她的思維偏負面,因此她立刻就發覺到了萊克特醫生的真實想法——她想利用那個死去的人格來攻擊莫里亞蒂。

  她覺得這個想法讓她渾身不舒服,先不說自己並不是他口中的「衍生人格」,而且她不希望自己在他眼中的價值還與別人掛鉤。

  她當時高傲地揚起下巴:「醫生,我對你的晚餐沒有絲毫興趣。」

  「哦,」他頗為淡然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那把蘇未晚叫出來,我要和她談。」

  ……

  第二對他一點法子都沒有,因為醫生什麼都不管不顧,她沒有任何籌碼,像是光著身子站在他面前。

  但她有種瘋魔的跡象,儘管知道討不到什麼甜頭,還是十分積極地回應這個瘋狂的心理醫生。

  她差點以為這一切會永遠持續下去。

  當時她看見莫里亞蒂的屍體吊在那個職工宿舍裡,並且渾身燃燒著騰騰的火焰,她感受到蘇蘇那一瞬的心如死灰,但是她不在乎,她覺得很高興。

  這意味著萊克特醫生贏了,但是同時還有一種心態是,她開始懷疑,會不會因為莫里亞蒂已死,所以萊克特醫生把她的價值徹底視為零……然後離開她,或者是吃了她。

  比起被遺棄,第二覺得還不如被他吃了。

  但事實證明,她終究不懂莫里亞蒂和萊克特醫生之間的交流,醫生沒有吃了她,也沒有離開她,反而——儘管他不承認,但他確實是倉皇地逃了,仿佛她的存在不能影響到他任何決定,這結論讓她氣悶。

  「我奉勸你,」萊克特醫生最後和她所說的是非常冷漠的句子,「不該有的心思都收起來,你對我真正的身份一無所知。」

  第二覺得自己被羞辱了,她梗著頸項頂嘴:「不就是食人魔麼?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不怕我吃了你?」萊克特醫生笑著問她,和她習慣的那個笑容一樣的優雅。

  第二表示無所謂:「我不怕。」

  但是這幾乎是曖昧的恃寵而驕的語氣了。

  於是第二又補了一句:「你不會吃了我,畢竟我不只是我,我還是蘇蘇,莫里亞蒂不會放過你的。」

  她解釋了很多,但是說到最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

  但是她這種話,無疑也是在承認蘇蘇的地位,她也認為蘇蘇是更強大的人格。

  後來萊克特醫生離開了……

  第二覺得……

  假如她再強一些就好了,什麼時候可以像萊克特醫生那樣,能夠控制自己的憤怒,這樣她就有自信和蘇蘇一奪主控權。

  其實事後想想,她自己也覺得很不實際,萊克特醫生是值得載入史冊的變態,她遠遠達不到這個水準。

  她覺得自己又死心地睡去時,沒想到她再醒,卻是蘇蘇把她喚醒的,蘇蘇居然主動退讓出了主控權。

  等她站出來時,才知道她面對的是什麼。

  她覺得這些沒什麼,畢竟這就是人性,但對於一心沐浴陽光的蘇蘇來說,確實是很難承擔的。

  那麼……她就去保護蘇蘇吧,就像當年在游泳池裡,蘇蘇站出來替她堅持下去,終於從汪洋大海的中央遊到岸邊一樣。

  她覺得,假如讓她在萊克特醫生和蘇蘇之間選一個,她還是會選擇蘇蘇,畢竟這個小呆子已經那麼努力了,她值得得到幸福。

  ……她沒想到的是,蘇蘇這些年也懷著同樣保護她的心情,努力地學習替她生活。

  再次見到萊克特醫生時,他似乎受了傷,但絲毫不損他的氣度,但一旁的莫里亞蒂也同樣亮眼,彬彬有禮又溫和,這二位可真是上品紳士。

  然而事實是,一個是變態,一個是禽獸。

  她覺得莫里亞蒂還是有點用處的,畢竟他都打算替蘇蘇去懲罰那些個壞人,他的勢力似乎很大,眼神中的瘋狂隱藏的極深……

  第二覺得蘇蘇一定發現不了。

  畢竟她連自己課上的人不尊重她都看不出,那個猥猥瑣瑣的傢伙上課總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蘇蘇,她早就發現了。

  小小教訓一下應當不成問題吧……

  第二拎著刀子把這小子狠狠威脅了一頓,還把他綁在一個廢棄倉庫餓了三四天。

  只是她還沒把這小子怎麼樣時,萊克特醫生卻又來了。

  「把那個學生放回去吧,」萊克特醫生冷淡地說,「莫里亞蒂委託我替他治好蘇未晚的病,也就是——」

  第二抬頭,譏諷:「你要鼓勵蘇蘇殺死我?」

  他點頭:「可以這麼理解。」

  還真是……冷漠。

  她不死心地問了一句:「為什麼?你和莫里亞蒂不是死對頭麼?」

  萊克特醫生卻無奈笑了:「第二,你知道為什麼你無法越過蘇未晚的主控權麼?」

  她本身也沒打算……

  第二垂下眼,她不想傷害蘇蘇。

  「你太過偏執了,」萊克特醫生感慨,「這種偏執的風格,像極了以前的莫里亞蒂。」

  「只是你看,莫里亞蒂如今也圓滑老辣了不少,」他笑著,「沒有永遠的對手,我永遠不會有死對頭這種關係的人物存在。」

  第二沉默。

  「你如果肯變通,」他惋惜地替她整理了一下頭髮,「一定會很優秀的,可惜你現在沒有時間了。」

  你為什麼和一個孩子談變通?第二恍惚地想。

  「把那個學生放回去吧,」萊克特醫生微笑,「蘇蘇如果沾上這種事,莫里亞蒂的下一步可就要麻煩很多了。」

  她沒忍住問:「什麼下一步?」

  萊克特醫生湊近她,在她耳邊輕聲呢喃著。

  第二慢慢瞪大了眼睛,她心裡不是滋味,她覺得自己要嫉妒瘋了。

  莫里亞蒂實在為蘇蘇準備了一個很不錯的聖誕禮物,蘇蘇一定會喜歡的。

  她抬頭看了眼萊克特醫生,後者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於是微笑,所有所指:「我也認為莫里亞蒂瘋了,畢竟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第二覺得自己心徹底涼了……

  嗯,醫生把距離控制的剛剛好,絲毫沒給她誤會的機會。

  遇到這樣的打擊,她頭一次沒有退縮,而是像蘇蘇那樣思考著。

  ……既然她不會幸福,那把機會留給蘇蘇吧,她會幸福的。

  第二終於得出了最後的結論。

  這麼下了決心之後,仿佛一切都不那麼困難了,她覺得自己輕鬆了很多,放棄抵抗蘇蘇的世界觀對她的影響後,她慢慢學到了蘇蘇的一切。

  她仿佛可以看見這個小呆子的思維。

  第二感到有些恍惚。

  很久很久以前,她還是那個一根筋的小女孩兒,如今……蘇蘇已經可以處理那麼複雜的事情了。

  蘇蘇真的在努力。

  ……唉,讓醫生失望了。

  她一直到最後,還是沒能傷害蘇蘇,成為威脅莫里亞蒂的籌碼。

  「總之,」她對蘇蘇說,「還是謝謝萊克特醫生把我喚醒。」

  「假如可以遇見他……代我道謝吧。」

  蘇蘇震驚地盯著她,仿佛是在為她痛心,這想法可真是太要不得了……

  不過沒關係。

  等她這一覺睡過去,蘇蘇就會變成一個完整的蘇未晚了……

悠于 2017-6-4 18:56

☆、第57章

  這事過了很久都沒有再出什麼驚心動魄的大事,蘇蘇偶爾會詢問教授究竟在準備些什麼東西,畢竟在第二離開之前提了這件事,還是用那麼豔羨的語氣。

  她的詢問沒有得到答案,教授卻似乎對此完全不知道似的,三緘其口,無論蘇蘇怎樣問,他都只是笑眯眯地盯著她,愣是不給答案。

  蘇蘇討不了好,嘟囔著抱怨也就不再提此事,心裡的期待和好奇也愈發旺盛。

  嗯……不過,如果非說發生了什麼大事的話,那大概就是福爾摩斯先生的橫空出世吧。當然,對於蘇蘇和莫里亞蒂教授來說,這位算是熟人了,但是對於公眾,卻不是這樣。

  她給學生們做著隨堂小測驗,蘇蘇自己卻翻看起了報紙。她其實沒有看報紙的習慣,只是今天經過學校的書報亭時,看見了福爾摩斯先生的側臉出現在了報紙上,她一時好奇就買下了。

  「大偵探福爾摩斯先生,絕佳的頭腦,神乎其技的推理,恍若旁觀了一場兇殺案的發生,永遠能夠精准地指出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蘇蘇感慨,這群記者還真是誇人高手,福爾摩斯先生佔據了這麼大的版面,看來是徹底地「走紅」了。

  蘇蘇想到那個大長臉的偵探先生面對記者咄咄逼人的提問而無話可說的樣子,就不由得幸災樂禍。

  「阿嚏!」

  福爾摩斯先生揉了揉鼻子,看著樓下的記者,一對眉頭死死地皺著:「又來了,這群討厭的記者。」

  說著,他和自己的摯友兼助手自顧自從樓梯拐角處跳了出去,根本不從那些人面前經過。

  ——事實證明,福爾摩斯先生根本不會真正地面對記者。

  蘇蘇還在翻看著報紙,發現了有一行小字寫著約翰華生醫生博客地址,據說福爾摩斯先生大部分的探案故事都在上面,蘇蘇很好奇,就掏出手機搜索著……

  然後她就成功被華生醫生的故事所吸引住了。

  講道理,雖然偵探先生本人不那麼和善,但是在博客文字裡,還是有那麼幾分可愛之處的嘛,比方說……呃,不知道太陽系有幾顆行星?

  不不不不會吧!

  然後她還是不厚道的笑了——你也有今天。

  當她對著手機悶聲笑的時候,忽然接到了教授的短信,內容也與前幾天一樣,通知一下他老人家心情很好地又來接她下班了。

  蘇蘇好脾氣地回了一個「我很驚喜你來接我,不過我得去宿舍拿點東西」,她還有一些小東西在宿舍,需要去拿一下。

  教授那邊頗為惜字如金地回了個YES.

  蘇蘇放下手機,看著報紙上的傢伙,不由得感慨——誰曾想到,她的男友正在和這位大偵探鬥智鬥勇中?

  世界很玄幻,但也很精彩。

  她笑彎了唇角。

  假如日子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就好了……

  不過顯然這是不可能的,等她打開了宿舍門,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傢伙手插兜環顧她的小宿舍,只是小宿舍已經人去樓空了。

  蘇蘇無奈地歎口氣:「萊克特醫生,你……」

  「哦,你回來了?」他轉過身,溫和地微笑,「聽說你的人格分裂症痊癒了?」

  蘇蘇頓了頓,提到這個話題,她總感覺到有一股難過,或許是繼承了她的感情吧……

  「嗯。」蘇蘇輕聲應著。

  萊克特醫生似乎感覺不到她的低沉,繼續笑著說:「那可真是奇跡,人格分裂症原來還可以痊癒?」

  「你什麼意思?」蘇蘇的聲音高了起來。

  萊克特笑:「我想,或許我有權利對我的病人複診?」

  又是催眠——

  「我不!」

  他卻冷冷地打斷了她:「由不得你。」

  一聲響指傳來,這是個非常熟悉的訊號,她幾乎是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萊克特醫生看著她倒在地上,沒有動手扶她,這天氣早已入冬,地上很冷,她躺在地上應當不會待多久的,只是過了一會兒,躺在地上的人還是沒有動靜。

  「你會感冒的。」萊克特醫生提醒道。

  可惜沒有人回答他。

  他依舊居高臨下地盯著地上的人,露出了一個微笑,語氣也溫和了起來,輕輕喊著她:「第二?」

  ……

  沒有人回答他。

  他溫和的表情終於慢慢歸於冷冽。

  在校外等著蘇蘇的某人同樣沒有閑著。

  莫里亞蒂教授看見稀稀拉拉的學生在校園裡穿梭著,有些人出了校門,到對面的公車站等車,網站沒有那麼多人,其中有一個帶著鴨舌帽,佝僂著身子對著他的車子,坐在駕駛座的伊卡正在逗小公主蘿拉,自然沒注意到那裡。

  莫里亞蒂關注他的原因是——

  那個人是個小偷,他剛剛動作很快,迅速拿到了那個學生的錢包。

  當然,這對他沒有什麼影響,於是他只是看戲似的盯著那邊。

  然後公車來了,那個學生上了車,而那個小偷忽然抬了頭,朝莫里亞蒂這兒看了一眼,忽然微笑。

  莫里亞蒂眯起了眼睛,

  那個小偷……和他長得很像啊,而且還不在他的替身候選人之內。

  然後非常湊巧的是,另一輛公車也來了,那個小偷對莫里亞蒂囂張地一笑,然後上了車,慢吞吞的大傢伙啟動了引擎就要離開。

  「伊卡,」莫里亞蒂拍了拍駕駛座的座位,說,「走,跟上那個公車。」

  伊卡反應很快,迅速地驅動了車子就要走,倒是坐在副駕駛的蘿拉詫異地回頭看著他,怯怯地問:「教授……我們不等蘇蘇了嗎?」

  莫里亞蒂看著她,對她一笑:「不要急,我們待會兒就回來,我現在和蘇蘇說一聲。」

  蘿拉還是有點怕他,儘管他看上去很是溫柔,聽到他答應會和蘇蘇說,於是輕聲「哦」了一聲,就老老實實地轉過頭。

  伊卡不緊不慢地跟在那個公車後面,緩緩離開了H大學。

  倒是剛出了校門口的茉莉詫異了。

  那輛車是平常來接蘇教授的,但是她剛剛還在和蘇教授打招呼,而且教授說她要回宿舍一趟啊……宿舍離大門很遠,即使她去了宿舍立刻折返,也不可能比她先到門口才對……難道出了什麼事?

  她腳步一頓,猶豫了片刻,想到蘇教授平時和藹可親的笑容,還是扭頭重返了校園。她咬著下唇,無論如何,多做總不會錯。

  而蘇蘇此時已經被萊克特醫生轉移到了沙發上,他站在她面前,看著眼前的姑娘睡得香甜的模樣,心情有一瞬的恍惚。

  「第二?」

  他又不死心地喊了一聲。

  但是和之前一樣,並沒有人回答他。

  其實他也該想到,畢竟莫里亞蒂都親自和他說「蘇蘇現在不需要心理醫生」了,難不成還能出什麼岔子?

  但是……他所命名的那個人格,就這麼不見了麼?

  第二呢?

  蘇蘇睡的很香,他沉默著盯著她,足足有四五分鐘。

  一聲響指,蘇蘇感覺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感覺胳膊有些疼,似乎是撞到了什麼,但是一抬頭,看見萊克特醫生深沉著表情盯著她,這副樣子她從未見到過。

  蘇蘇不由得緊了緊衣服。

  萊克特醫生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無奈:「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還會非禮你麼?」

  蘇蘇有些尷尬地鬆開胸前的手,仔細想想也是:「我、我下意識就……」

  「你從前可沒這樣的下意識。」萊克特醫生笑,總算是恢復了平常那個溫文爾雅的模樣,但是這句話一說出口,他就頓住了,蘇蘇從前沒有這樣的下意識,是因為她不明白何為惡與齷齪,其實她這是正常的反應,只是如今她明白了而已。

  嗯,第二的功勞,一定的。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多想,但是他似乎只能從這些小細節推測出那個人格的去向了。

  「恭喜你,」他收拾了心情,微笑道,「你痊癒了。」

  蘇蘇點點頭:「醫學史上的奇跡?」

  「誰知道呢。」他搖搖頭,「大多數的病歷的最後結果是並存的,個別是一個幹掉了另一個,導致主人格神經失常的,但是融合在一起的情況……確實不多見。」

  蘇蘇若有所思的地點頭,看著萊克特醫生似乎要走,想到了第二最後的那句話,於是她站起來叫住了萊克特醫生:「醫生!」

  他回了頭,笑容親和又疏離,蘇蘇沒忍住感慨自己從前怎麼沒發現他的眼神這麼可怕。

  「那個……」她頓了頓,「她說,謝謝你把她喚醒。」

  ……

  哦,不客氣。

  他轉過身準備走,這句話卻又拉扯住了他。

  「她說,謝謝我?」萊克特背對著蘇蘇,臉上的笑容不復存在,「不客氣,她能這麼想,倒是讓我很驚訝。」

  蘇蘇沒忍住問:「驚訝什麼?」

  「我以為她會恨我。」

  萊克特醫生重新轉過身,然後看著蘇蘇:「你確實不需要心理醫生了,我以後就不來叨擾了……希望你以後也可以稍微仔細一些,這樣可以免得再次被我催眠。」

  蘇蘇詫異地盯著他。

  萊克特醫生再次看了看她的小宿舍,微笑:「你就沒發現,這兒有什麼原來沒有的東西麼?」

  有什麼原來沒有的東西?

  蘇蘇愣了一下……

  她盯著玻璃茶几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慢抬頭,這是一掛水晶吊燈,發著幽藍的光。

  「這燈——」

  「是的,」他提點道,「我每次的催眠都是如此,有些東西你沒注意到時,往往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

  他指了指吊燈:「比如這種光,是有助於人放鬆警惕的,接下來就是引導被催眠者的注意力,然後……」

  「等等,」蘇蘇大膽地說,「你這樣和我講原理,那我是不是可以也學習?」

  「不,我的意思是希望你可以防範,免得我下次……」他頓了頓,「免得我下次催眠你。」萬一什麼時候他不死心,打算再來試探一下第二的存在呢?

  誰知道他為什麼會不死心,又為什麼會想制止這種不死心……總之,他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不過你要學習的話,我也無所謂。」萊克特醫生聳聳肩,半是諷刺半是安慰,「畢竟你可是被催眠了那麼多次,有了切實的體驗。」

  蘇蘇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對我是沒用的,」他指了指燈,「我知道它的存在。」

  「那——」

  忽然,門被叩響了。

  萊克特醫生一挑眉:「不如你試試這個人?」

  可萬一門外是莫里亞蒂教授的話,她可能會被打死。但是假如成功了呢?那是不是非常地刺激?

  好吧,偶爾作死一次也沒關係。

  她不放心地看了眼萊克特醫生,叮囑道:「你一定得幫我!」

  「嗯。」他敷衍地回答。

  蘇蘇整理了一下衣服,邁開步子,去打開了門。


☆、第58章

  進來的人是茉莉琥珀。

  她探著腦袋,看到來開門的人是蘇蘇才松了口氣,可接下來就有些窘迫,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這麼莽莽撞撞地跑來會顯得有多奇怪。

  「茉莉?」蘇蘇驚訝地睜大了眼,「怎麼是你?」

  被她一問,茉莉更加局促:「呃,蘇教授……我、我就是隨意來看看。」

  蘇蘇感到好笑:「別緊張,進來吧。」

  「噢,好。」

  茉莉有些拘謹,跟著蘇蘇進了小宿舍,萊克特醫生不知何時已經躲起來了,她若無其事地給茉莉倒了一杯水,笑著問:「你怎麼知道我住在這間?」

  「我問了樓下的宿管。」她接過水,沉吟一下,解釋道,「其實……呃,是因為我今天出學校的時候看見平常接教授的車子自己開走了,所以擔心教授出了什麼事……」

  蘇蘇想到了莫里亞蒂教授和伊卡。

  「我平時比較關注教授,所以才注意到了這一點。」

  蘇蘇表情微妙:「比較關注我?」

  茉莉懵懵懂懂地點頭,絲毫不覺這是什麼大事,不過在蘇蘇看來就不是這樣了。

  「你——」她歎息,教育道,「雖然喜歡老師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畢竟我也喜歡我的教授,但是我的性取向是男。」

  茉莉大驚:「不不不教授你誤會了!」

  蘇蘇被她的反應逗笑。

  再說另一邊的莫里亞蒂教授。

  此時他已經下了伊卡的車,徑直往那個公交網站去,如果不出問題的話,還有兩分鐘,那班小偷坐著的公車就會停靠了。伊卡則熟門熟路地把車開走,開始連絡人關注這邊的動向以及一些隨時待命的打手。

  果不其然,還沒幾分鐘,莫里亞蒂教授就看見了那輛車的輪廓。

  車子停靠在路邊,他跟著幾個人一起上了公交,隨意瞥了一眼,就發現了那個坐在後排的戴著鴨舌帽的小偷。

  公車上人們上上下下,最後開動時卻就那麼幾人,莫里亞蒂坐在後排,和那個小偷隔了兩個座位。

  他撐著腦袋,偏頭看了一會兒,笑道:「別緊張,我就是看看你的臉。」

  「呵,」他冷笑,「我可沒緊張。」

  說著,便毫不畏懼地抬了頭,直視莫里亞蒂。

  莫里亞蒂看清楚之後,就收回了目光,語氣溫和卻沒有起伏:「莫蘭讓你來的?」

  小偷皺了皺眉,鄙夷:「是莫里亞蒂教授讓我來的,而莫蘭——你不就是莫蘭麼?」

  他一挑眉,想明白了莫蘭的打算。

  這是想要借著大家都沒見過莫里亞蒂本人,所以乾脆偷樑換柱,自己頂上莫里亞蒂的名號?

  忒他媽噁心。

  當然他不會這麼表現出來,而是頗有興趣地一挑眉,繼續和這個殺手你來我往,輕聲問:「莫里亞蒂教授就讓你來偷個錢包?」語氣裡大是遺憾,似乎在可惜大材小用。

  通常來說,初出茅廬的年輕人總是想得到更好的機會以大放異彩,莫里亞蒂估量著這個年輕人也不會出其左右。他語氣裡盡是可惜:「你也不用太難過,過幾年總會出頭的。儘管莫里亞蒂教授身邊高手如雲,或許以後機會會越來越少。」

  小偷怎麼樣也沒想到他會說這番話,按照他原本的猜測,這個「莫蘭」在見到和自己相貌如此相似的人時,至少會吃一驚,然後問上幾句話吧!威脅、利誘之類的才是正常套路。

  可莫里亞蒂如果按照套路出牌,他就不是莫里亞蒂了。

  想到這兒,小偷有些憋不住:「你……你就沒什麼想問的?」

  莫里亞蒂佯裝思考,然後皺著眉頭不解道:「我需要問什麼嗎?」

  「問我為什麼在你面前去偷東西啊!」他這語氣稍稍大了些,前排的乘客不動聲色地起身坐到更前方了,這倒也不錯,給二人提供了更好的交流空間。

  莫里亞蒂做頓悟狀,這才笑眯眯開口:「為什麼在我面前偷東西?我來告訴你答案,這一切都是『莫里亞蒂』的陰謀。」

  小偷謹慎道:「你什麼意思?想離間麼?」

  「事實如果不是如此,那麼我的離間也沒有什麼用。」他伸出手示意了一下,接著竟然有人過來了,直直地走到莫里亞蒂面前,坐在他們中間,然後刀子突然就伸出,輕而易舉地捅進了尚在震驚的小偷的胳膊裡,霎時便流了許多血,小偷的臉都白了。

  「要我說,『莫里亞蒂教授』未免太過不厚道,他明知道我這人疑心重,而且身邊常常帶著好幾個人保護我,卻還是派了你過來,你說……你這是不是被人當槍使了?」教授似乎在認真和他解釋,「不過你下手還是很俐落的,畢竟那個學生都沒發現,是吧。」

  這分明是嘲諷——普通的學生發現不了,他老人家卻輕鬆看透一切,言下之意,小偷先生你技止此耳。

  委婉的語言,優雅的行為,溫和的態度,這些特徵讓他看上去怎麼都不像是「莫里亞蒂教授」口中那個愚蠢瘋狂的莫蘭。

  難道他真的被耍了?

  而蘇蘇此時已經按照萊克特醫生的指導,一點點把茉莉成功催眠了。

  她伸手抹了把頭上的細汗,長長地舒了口氣。

  「對自己學生都下得了手,」萊克特醫生坐在對面的沙發上,笑容意味不明,「不愧是莫里亞蒂教授的愛徒。」

  蘇蘇猶豫了一下,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於是老實坦白心中的打算:「茉莉見過教授,不僅如此,他還知道我和教授的關係,這樣是給教授留了個漏洞,所以……」

  「你莫非想利用催眠來使這位小姐忘了有關莫里亞蒂的事情?」萊克特醫生一挑眉,「野心倒不小。」

  「那有實現的可能性麼?」蘇蘇問他。

  萊克特醫生點頭:「當然,一個人被催眠之後,任何事都做得出來,即便是去殺人也可以。」

  「我不想讓茉莉殺人,」蘇蘇看向睡著的茉莉,「知道太多,對她也不是什麼好事,畢竟她只是一個學生而已。」

  當初莫里亞蒂如果有這份憐惜的心,恐怕蘇未晚這個人就徹底落在他手裡了,那麼現在第二一定是掌握這個身體的那一個。

  他愣了愣,有些驚訝自己竟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有關第二的事情。

  「醫生,」蘇蘇認真道,「你要幫我嗎?」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是由於走神走到第二身上,萊克特醫生精神有些恍惚,隨口敷衍道:「我很榮幸。」

  按照萊克特醫生的說法,讓她忘記那麼一個一面之緣的人不是什麼大事,畢竟只是暗示就好了。人常常會有這樣的情況出現,腦中可以清晰浮現出一個人或物的外表和屬性,但是卻突然忘記了那個名字,其實這也是暗示的一種,只是這個並非人為。

  蘇蘇按照萊克特醫生的步驟慢慢把茉莉喚醒,茉莉沒有睜開眼睛,卻已經坐直了身體。

  說實話,這場景有點可怕。

  蘇蘇咽了口口水,柔聲道:「茉莉,你認識莫里亞蒂麼?」

  她皺眉,搖頭,緩緩道:「不認識。」

  「那……」蘇蘇想了想,繼續問,「蘇未晚教授有男友嗎?」

  茉莉這才點頭:「是的。」

  好吧,看來她對莫里亞蒂教授的印象全部停留在「蘇教授的男友」上,蘇蘇松了口氣,笑著說:「那麼,你記得吉姆嗎?」

  她點頭。

  蘇蘇慢慢引導她:「現在,你的腦中慢慢模糊了對這兩個人的印象,蘇教授其實沒有男友,而吉姆的長相……你是不是想不太起來了?」

  萊克特醫生在一旁觀摩,覺得蘇蘇確實有點天賦異稟的兆頭,瞧瞧,他從頭到尾可沒幫多少,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久病成良醫?自己被催眠的次數多了,所以更加知道如何引導一個被催眠的人?

  無論如何,他覺得蘇未晚這半專業的傢伙,還是很有天分的,假如是第二的話,不知道會怎麼樣。

  蘇蘇在忽悠著學生,莫里亞蒂教授則在忽悠著莫蘭派來的小偷先生。

  「你流血了,嘖,」莫里亞蒂教授看著他的胳膊,一臉的心疼,「很疼吧?不要怕,你把錢包還給失主,就不會再疼了。」

  誰知道哪個字觸及到了捅他刀子的人,小偷覺得他手臂上的刀子更深了幾分。

  他疼的直冒冷汗:「可是,可是我現在上哪裡去找那個學生!」

  莫里亞蒂認同地點點頭,惋惜道:「所以,你只有再更疼一點了。」

  有沒有被「莫里亞蒂教授」耍,小偷目前還不確定,但是他可以確定的是,自己一定是被眼前的這傢伙耍了。

  什麼嘛,分明是個可怕的人,為什麼在別人嘴裡卻是個不成氣候的傢伙?難道那麼多人都在耍他?

  想到自己在出來前詢問了許多前輩,結果依舊與事實不符了,他就覺得心情更加複雜,所以現在是怎麼回事?大家都沒見過真正的莫蘭麼?

  ——大家見過莫蘭,但是大家沒見過莫里亞蒂。

  一個完美又神秘的統治者。

  當然,此刻的小偷自然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莫蘭先生,」他只好屈辱地尊敬道,「拜託您放過我……這實在太疼了。」

  「也不是不可以放過你,」莫里亞蒂坦然接受了他李代桃僵的稱呼,沉吟道,「你總得給我展現出一些個人的價值,比方說,你除了這張臉和這身廢物似的手段,還有什麼可以讓我驚豔的麼?」

  被直白地點出自己是個「廢物」,還無法反駁、無法反抗,他覺得自己真是太憋屈了,但是自始至終都還沒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去想,因此只無奈地說:「我有錢……這些年家裡給我的錢很多,我都沒有用,如果你要的話,我可以給你——」

  他猶豫了一下:「可以給你一部分。」

  莫里亞蒂覺得在他面前提錢是在侮辱他的智慧。

  於是小偷疼的驚叫一聲,他感覺到旁邊的人下手更狠了,似乎要把他的胳膊剜出花來,於是立刻改口道:「好了好了,我給你一半!給你一半還不行麼!」

  「我不缺錢。」莫里亞蒂教授也不看他,自顧自地說。「你可能不信,不過,我的身價足足有一個鑽石礦這麼多。」

  小偷乾笑了一聲,他還真不信。

  「而且,現在還指望錢來救你麼?」莫里亞蒂教授又說,「你打算用這麼一點資產買自己的命,是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你自己?」

  這話說的小偷心驚膽戰,頓時臉色慘白:「我、我的命?」

  這是要幹什麼!

  殺人麼!

  莫里亞蒂看他這反應,當真有種吞了蒼蠅的感覺,這種水準的角色真是太侮辱他了,當下起身懶得再跟他交流,但是他這一動身,對於插在小偷胳膊裡的刀子來說,卻是最好的奪命訊號。

  「等等,莫蘭先生——」小偷慌不擇言,「我知道莫里亞蒂教授的一個秘密!如果可以,我想用它和你交換!交換我的命!」

  秘密?

  教授轉過身了,重新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你說說看,我再評估這個秘密夠不夠資格。」

  小偷似乎不高興:「這樣不公平吧……」

  「你看現在公平麼?」莫里亞蒂教授掃了眼他旁邊的人,冷冷道,「如果你打算繼續浪費我的時間——」他看了眼手錶,「我女朋友還等著我去接,我希望你可以儘快把最有價值的東西說出來,畢竟一旦我走了,你的命也就……」

  小偷搜腸刮肚,眼看著莫里亞蒂就要離開了,才突然靈光一閃:「莫蘭先生!莫蘭先生我想到了!」

  「說。」他揉了揉太陽穴,覺得這就是個智障,完全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費一秒鐘。

  「莫里亞蒂教授還找了別人和您很像的人!」

  「哦。」莫里亞蒂轉身欲走。

  「等等!請等一等!」他急切地說,「我今天還看見他了!他穿著西服!像是要去和那個有名的偵探福爾摩斯去單挑!」

  還真是不好意思,那是他的人。

  莫里亞蒂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下到公車的第一層,身後的人被他拋在腦後,懶得再管,看著公車門慢慢打開,他才下了車,不一會兒,伊卡的車子就到了,副駕駛的蘿拉小公主手裡拿了一個小蛋糕吃的開心。

  他拉開車門進去,心情很好地問了一句:「蘿拉,你沒有給蘇蘇準備嗎?她要難過了。」

  這話說的蘿拉頓時不敢動了,眼淚汪汪地轉頭看向伊卡,可憐兮兮地說:「要不我們再給蘇蘇買一個吧。」

  伊卡無奈:「教授,蛋糕店在兩條街外,我們要去買麼?」

  「去吧。」他道,「也算是我晚到的禮物了。」

  「好的。」伊卡轉動方向盤,掉頭往h大學的放心去。

  莫里亞蒂看了眼手機,剛剛的短信發出去了好久,可惜一直都沒有回信,他有些不放心,正想讓伊卡直接去學校,卻不想立刻接到了蘇蘇的短信。

  「我在門口等你哦。」

  嗯,等著吧。

  放下手機,他繼續逗弄起蘿拉。

  蘇蘇在幾分鐘前把茉莉喚醒,完全看不出她有什麼變化,只是突然忘記了自己跑來拜訪教授的原因究竟是什麼。

  也是,如果她忘記了莫里亞蒂教授的話,那麼她就不會注意到那輛車子的離開,自然也就不會知道自己可能會出事情。

  蘇蘇松了口氣,把茉莉送走。

  說到車子的離開,她這才好奇教授究竟去做了什麼,當她把手機拿出來,才發現了一條未查看短信,大意就是自己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所以去看一看。

  她無奈地搖頭,什麼叫奇怪的人,這種措辭才奇怪吧。

  旁邊的萊克特醫生似乎對她越來越不滿了,臉上的笑容都慢慢消失不見:「我以前就沒發現你這麼自私,為了莫里亞蒂教授的利益,可以去催眠自己的學生?」

  蘇蘇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回答道:「很多事情不知道才是安全的,像是我,假如從一開始不知道你和教授的真實身份,那麼我現在就不會遇見這些情況。」

  她頓了頓:「起碼現在我不會對你這樣警惕。」

  萊克特醫生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你確實和之前不一樣了。」

  「希望是好的變化吧,」蘇蘇微笑,也站起身,「醫生,至少,我以後就不需要拜訪您了,這是一件好事啊。」

  這笑眯眯的樣子和莫里亞蒂有點像。

  「我突然覺得,」萊克特醫生說,「或許你和莫里亞蒂一起去當個為非作歹的教授二人組也很不錯,何必非要——」

  他頓了頓,略一頷首:「恭喜你病癒,另,提前祝你耶誕節快樂。」

  其實萊克特醫生還是很有修養的,比如說他現在既然流露出了以後不會再騷擾她的意思,那麼就不會食言,想到這兒,蘇蘇總算是放下了一顆心,真摯地笑:「謝謝你這些年的照料,萊克特醫生,願你以後幸福——」

  想想也不對,萊克特醫生幸福,那別人說不定就不幸福了。

  蘇蘇拐了個彎,委婉道:「願你以後身體健康。」

  這傻乎乎的打招呼倒是沒變,萊克特醫生擺了擺手,從她的小宿舍離開了。

  蘇蘇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恍惚間聯繫起了第二也就此離開,突然覺得很多事情都有了著落,伴隨她活了那麼久的人格分裂症,以一種戲劇化的收場謝了幕,她現在已經感受不到第二的存在,卻可以感受到她自己的變化,這大概也是好事一樁。

  儘管如此,還是不能就此放鬆,畢竟走了一個漢尼拔萊克特,還有一個詹姆斯莫里亞蒂在等著她。想到這個,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沒回教授的短信。

  等她回了短信,把在房間裡遺留下來的小東西收拾好才離開了這間宿舍,目的地是校門口。那兒還有一個世界第一大反派等著呢。

  想來也十分有趣,誰能猜到被大大小小的壞人供在神壇上的莫里亞蒂,她居然有幸認識,非但有幸認識,還有幸見證他一步步走到如今。

  她剛一到校門口,就看見熟悉的車子緩緩駛來,一切都是剛剛好的巧遇,前排是相貌出眾的伊卡,副駕駛還有笑盈盈的蘿拉,而那個看不見的傢伙,現在一定坐在後排,悠悠閑閑地等她過去。

  蘇蘇走過去,剛一接近車子,車門就打開了,她低頭,就看見教授一如既往的笑,然後開口逗她:「愣著幹什麼?是等我過去親你麼。」


☆、第59章 來自恐怖穀的威嚇信

  其實蘇蘇已經不常做噩夢了,但是這些年來的生理習慣卻不是一朝一夕能夠改掉的。比方說這天早晨,她滿頭大汗地醒來,窗簾打開著,外面的天空還泛著未醒的藍,有一個人影站在窗前,背對著她看著外面。

  蘇蘇心裡一抖,接著才無奈開口,聲音嘶啞:「教授?」

  窗邊的人頓了頓,然後轉過身,他背著光,看不清模樣,但是蘇蘇卻知道那人在對她笑。

  「你……叫我教授?不如,你再看看清楚——」

  他說著,突然撲到了床上來,一張和教授極其相似的臉湊近她猙獰地笑著,眼中的瘋狂一覽無遺,她瞪大眼睛往後退縮卻無路可退,心臟在胸腔裡狂跳不止。

  蘇蘇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現在入眼的是亮堂的房間,她深呼吸了好幾輪,發覺自己滿身都是汗,恍惚著低頭看了看自己還在發抖的手,鬼使神差地朝臉上狠狠來了一巴掌,這才有了切實的痛覺。

  看來剛剛那個才是做夢……

  簡直太可怕了——

  蘇蘇無力地向後躺去,闔上眼還想著剛剛的噩夢,還真是讓她心有餘悸,一定都是教授準備了那麼多替身給她留下了心理陰影。

  「都怪教授……」她嘟囔了一句。

  「什麼怪我?」

  聲音從旁邊傳來,蘇蘇睜開眼,扭頭,才注意到她旁邊還有一個人,只是他坐在床上,手裡翻著書,懶懶散散的模樣和這個難得明媚的早晨極為相配。

  「八點了,不起床?」他把書合上,也扭頭看了她一眼,「還打算睡到什麼時候?」

  蘇蘇定定地看了他幾秒,確定這個傢伙是真正的莫里亞蒂,才鬆口氣,自暴自棄道:「今天沒課,我再睡一會兒。」說著,就要翻過身去繼續補眠。

  教授乾脆和她一起側臥著,還伸手輕輕地蹭著她的臉,低聲笑:「還睡?等你睡一會兒之後起床再朝自己臉上往死裡抽?」

  這又不是她本意!

  蘇蘇氣鼓鼓地轉過身和他面對面,這一動作牽扯到臉,才發現左臉確實在火辣辣地疼,但這能怪她嗎?要不是教授嚇了她一跳,她能這麼蠢嗎?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不過這事兒都怪你。」她埋怨地說。

  「你講講道理好不好。」教授無奈。

  講道理就講道理!於是蘇蘇把夢中所見一五一十地說了遍,最後還嚴肅地下了結論:「所以都是你那些替身的錯!」

  「那跟我就更沒什麼關係了,」莫里亞蒂教授笑眯眯地伸手把她攬到懷裡,「不過你毫不留情抽自己巴掌的時候還是很有魅力的。」

  蘇蘇:「……」

  你眼中的魅力和正常人眼中的魅力是不是有點不一樣?

  偏偏教授還在逗她:「好想看你再魅力四射一次。」

  蘇蘇在他懷裡掙扎:「你又在欺負我!」

  於是拉著伊卡進來打算叫醒蘇蘇的蘿拉愣住了——

  教授怎麼在蘇蘇的房間?不,教授怎麼在蘇蘇的床上?他們為什麼抱在一起?蘇蘇為什麼說教授在欺負她?他們在幹什麼?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往哪裡去?

  伊卡覺得自己好不容易被按耐住的辭職之心又蠢蠢欲動了起來。

  她沉默著彎下腰把蘿拉抱起來,恭敬地往後退,對床上還摟在一起的兩人深深鞠了躬,道:「你們繼續。」

  蘇蘇:「……你們聽我解釋。」

  然而門被砰地一聲關上了。

  教授好整以暇地笑,然後起身:「現在還不起床嗎?」

  「起……」蘇蘇咬牙切齒,借換衣服之名把他趕了出去。

  ……其實這種早上還是很和諧的,蘇蘇還是不由得慶倖,起碼沒什麼亂七八糟的臉出來。

  這麼想著,她打開了盥洗室的門。

  what!the!*!!!

  她深吸一口氣,生生把尖叫憋回五臟六腑,冷靜兩三秒之後開始喊人:「教授!你過來看這是什麼!」

  「蟑螂麼?」門外的聲音由遠及近。呵,他居然還有心情取笑她,蘇蘇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有點暴躁。

  然後莫里亞蒂走到她身邊,好心情地把她的翹起來的一撮頭髮按平整,才慢悠悠地看向盥洗室,然後他的神色也冷了下來。

  昨晚還一塵不染的盥洗室,今天居然牆上和地上的瓷磚上都沾上了紅色的液體——以他的經驗來看,這是血。其中又數鏡子尤其可怖,上面畫了一個身首異處的兔子簡筆劃,還用大寫的英文字母寫著幾個字。

  ——「恐怖穀在召喚你,莫里亞蒂。」

  沒有落款,紅色的字體顯得十分猙獰。

  蘇蘇想到了她早上做的夢,忽然覺得生活真他媽的刺激。

  沉默了一會兒後,教授說:「要不你還是再睡一會兒吧。」

  「看著這種東西我還能睡得著?!」蘇蘇沒忍住提高了音量,儘管不太淡定,但好在沒有出現驚嚇過度的情況,這讓莫里亞蒂放下了心,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那你去外面的洗手間梳洗,我找人把這裡打掃一下。」

  蘇蘇暴躁地揉了揉頭髮,剛剛被教授按平整的那撮又翹了起來。

  看著她離開,莫里亞蒂再次看了眼這個房間,陷入了沉思。

  「對了——」蘇蘇去而複返,那撮頭髮還在堅.挺地立著,她神色猶豫道,「這個恐怖穀……是什麼?是我知道的那個恐怖穀麼?」

  莫里亞蒂反問:「你知道的又是哪個恐怖穀?」

  「一種心理學上的效應,」蘇蘇解釋道,「一位叫做麥克多曼的機器人科學家提出的,電腦技術的發展,機器人的各方面智慧越接近人類,就越會從某種程度上讓人類產生厭惡,其原因有對死亡的恐懼、對機器人無法產生共情等等。」

  「越接近人類?」莫里亞蒂想了想,對她微笑,「我知道是誰做的了。」

  「哦。」她表示自己沒興趣,乾巴巴地說,「很高興能幫到你。」

  「不,你的說法只是證明了我的猜想,」他笑眯眯地否認,在蘇蘇生氣之前轉移了話題,「不過你怎麼知道這個?」

  習慣性被悶了一口氣的蘇蘇隨口回答他:「我對心理學方面有點興趣。」話說完,她就扭頭離開了,憋了一早上的起床氣真是讓人有夠鬱悶的。

  蘇蘇沒有被這麼可怕的場面影響到真是太好了。

  莫里亞蒂教授感到很欣慰,然後不由得失笑,他什麼時候對愛徒如此不放心了?居然心疼她到了不敢讓她接觸一點可怕的事情的地步。

  他找人來清掃盥洗室,心情並沒有因為「自己的領地被入侵」而鬱悶,想必這心態定會讓製造出這場「惡作劇」的人狠狠噎一把。

  講道理,他老人家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點小場面能嚇唬住誰?連他的愛徒都嚇不到。

  其實蘇蘇是被嚇到了,然而由於之前的夢境與之相比更嚇人,這讓她反而淡定了不少。那惡作劇者的目的也在於此,他當然知道嚇不到莫里亞蒂,但是嚇到他女朋友,從而激怒他本人,這也是可行的步驟。

  梳洗過後的蘇蘇連帶著腦子也清醒了一些,慶倖剛才還好伊卡帶著蘿拉離開了,否則看到這一切之後,場面不知道是何種程度的雞飛狗跳。

  和莫里亞蒂坐下來享用早餐,早晨依舊明媚,似乎剛剛做了一個噩夢又看到一整個房子的血的人不是她。

  莫里亞蒂很想表揚她——不錯,這氣度很有莫里亞蒂夫人的架勢。

  蘇蘇喝了杯牛奶,抬頭,鎮定地問他:「你昨晚去了哪?」

  莫里亞蒂手一頓,回望她,笑容竟有了幾分期待:「你怎麼知道我昨晚出去了?」

  蘇蘇覺得此刻應當用福爾摩斯先生的語氣來回答比較有震懾力,於是裝模作樣地也將十指相對放於胸前,冷著表情加快了語速:「昨天盥洗室還是正常的,今早起來就變成了這樣,我想這一定不會是你做的,那麼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一定是你的對頭,如果你在家,他能闖進我房間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你不在家——」

  莫里亞蒂讚賞地點頭:「雖然說了一堆廢話,不過還是猜對了,我昨晚確實不在家。」

  蘇:「……你是不是我親男朋友!」鼓勵我一下能死嗎!

  那他去了哪裡呢?

  嗯……說起來還真的和這個恐怖穀的威嚇信有幾分關係,昨天他去見了莫蘭。

  確切來說,是莫蘭找人邀請他的。

  昨晚夜深人靜時,儘管蘇蘇已經睡了,他卻還在關注著那些替身的活動,畢竟這關係到他要為蘇蘇準備的聖誕禮物。

  可是,他卻發現其中有一個人突然神情痛苦了起來,沒等他反應過來,那個臉和他十分相似的傢伙,吐血,倒地不起。

  怎麼回事?

  他找人去探查,得來的消息卻是,那個已死之人身上帶著一封信,邀請他去一家酒吧的三樓見面。

  不可否認,莫里亞蒂是懷著興奮的心情的。

  畢竟這場面做的相當漂亮,頗有幾分他當年的風采,於是他就去了。

  毫不意外的是,他見到了一個老熟人——

  塞巴斯蒂安•莫蘭。


☆、第60章 莫蘭的剖白(1)

   儘管莫里亞蒂對此很有興趣,但這也不代表他立刻就去了,畢竟他是個懂套路的、十分矜持的反派。

  教授沉吟片刻,先是派人把酒吧砸了,等到裡面老闆哭著求他們住手的時候,他才不緊不慢地動身。

  出門前,他還頗為溫柔地去看了眼睡得香甜的蘇蘇,整個過程中,蘇蘇倒是一點也也沒有察覺到不妥,依舊沉浸在睡眠中。

  於是莫里亞蒂教授滿意地出門了。

  關於莫蘭這個人,其實他的印象不那麼深刻,唯一記憶清晰的就是當年蘇蘇離開後,這傢伙利用他對蘇蘇的感情,對他所作所為百般阻撓。

  平心而論,當初他那場精心設計的「自殺潮」確實有許多不成熟的地方,假如莫蘭是勸誡現在的他,那麼他或許不會那麼暴躁地直接把莫蘭趕走。

  但誰讓他遇到的是那個還略顯稚嫩的莫里亞蒂,說到底就是他倒楣。

  莫蘭在倫敦的工作做的還算不錯,只是他似乎十分急於表現,在和福爾摩斯硬碰硬過後,居然被送去吃牢飯了,其過程如何,他不那麼清楚,但是結果卻很明顯——

  莫里亞蒂想到之前帶蘇蘇去見他的那一次。

  莫蘭可謂是性情大變,懦弱與善良全都不見了。餘下的只像是一個空殼,沒有生命,眼裡寫滿了報復。

  好吧,想報復他的人很多,不缺他一個。說來也讓人唏噓,莫蘭或許把他當成宿敵或追趕的對象,但在莫里亞蒂眼中,他不過是曾被蘇蘇溫柔以待的人罷了。

  或者說——

  莫里亞蒂站在破破爛爛的酒吧門口,背後夜色濃郁化不開,想起曾經他就是在酒吧裡構思出了那場自殺潮的第一步,「為了莫蘭警官」的口號,那時可謂是充斥整個城市。

  只是,那時的莫蘭,在他眼裡是愚蠢式正義的象徵,如今卻風格大改了,經歷對人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他進入了酒吧,裡面一個人也沒有,燈光閃爍著,沒有音樂的配合,整個場地像是破爛的娃娃,了無生意。

  樓梯曲曲折折,旁邊是煙蒂與避孕套,甚至地上還有毒品的吸食工具。

  這種地方總能勾起他的厭惡。

  骯髒的墮落,絲毫沒有美感可言。

  他面無表情踏上了三樓,三樓的燈光昏暗,只有一個房間,樓梯口站著拿著槍的伊卡,她還在打著哈欠,顯然是睡眠之中被他捉出來的。

  「教授。」見到他過來,伊卡嚴肅了些,然後說,「莫蘭在裡面。」

  「好,」他點頭,「你不必跟過來。」

  伊卡猶豫了一下:「萬一……」

  「沒事。」他看了眼三樓走廊到底的房間,「他不會耍什麼花招的。」

  讓自己的人把酒吧砸了只是為了趕走那些飲食男女而已,他實在不想自己身上沾了這些糟糕的氣味。

  莫蘭不會對他做什麼,可以佐證的原因有很多,他懶得一一和伊卡解釋,畢竟憑他目前的做法來看,他的野心大著呢,不會僅僅以殺死他為目的,或者說,不會讓他這麼簡單地死了。

  皮鞋聲在木質地板上踢踏,莫里亞蒂閒庭漫步一樣穿過黑暗,往莫蘭所在的房間走去。

  他推開門,然後面無表情地拿出紙巾擦了擦手,才走進去了。

  房間裡有一個女人光著身子,姿勢奇特地趴在地上,渾身上下都是被虐待過的痕跡,估計已經死了。

  嘖,變態。

  莫里亞蒂皺眉。

  坐在床邊西裝革履的,是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比起上次在監獄裡見到他時沒多大變化,也就是收拾的乾淨了一些。

  然而莫里亞蒂透過這場面卻看到了本質。

  他嘴角一勾,頗為嘲笑道:「看來監獄裡的生活不怎麼樣啊……莫非硬不起來了?」

  坐著的傢伙手狠狠一抖,猛地抬起頭,表情不是莫里亞蒂熟悉的謙恭,而是苦笑:「您也會說這種話?」

  「我畢竟也是人。」看了看擺在旁邊的凳子,那顯然是為他準備的,然而他皺著眉,選擇繼續站著,老實說出自己心裡所想,「這地方很髒。」

  「但是和你我很相配,」莫蘭笑著,「不是麼?」

  他走過來,似乎想把莫里亞蒂按在座位上,然而看到他的手,莫里亞蒂就皺了眉,聲音不大不小地喊了句:「伊卡?」

  一聲槍響傳來,門被打出了一個窟窿,子彈擦著莫蘭的後腦勺釘在了牆上。

  莫蘭的手頓了頓,收了回去,挺直了腰杆,冷笑:「莫里亞蒂教授啊,你這樣的人,居然還有人為你賣命?」

  「我求他們給我賣命了麼?」莫里亞蒂往後退了一步,似笑非笑盯著他,「比方說,以前我求你給我賣命了麼?」

  他說得對,莫里亞蒂有一百種辦法讓人不得不來跟著他,這是莫蘭無論如何都學不來的。

  莫蘭捂著嘴咳了咳,才笑著說:「教授,你真不愧是『犯罪界拿破崙』,這樣的氣度和手段,恐怕沒人再能比得上了。」

  莫里亞蒂懶得再和他廢話:「你如果沒有別的有趣的事情要說,那我要回去了。」

  「回去幹什麼?」莫蘭突然大笑起來,「窩在溫柔鄉里醉生夢死嗎?好一個犯罪界拿破崙!」

  莫里亞蒂的神色冷了下來,眯了眯眼睛:「再說一遍?」

  「我以前就發現了,」莫蘭表情陰冷,「你根本不是什麼讓人佩服的人物,你不過是抱著玩樂的態度禍害世界,說不定在你眼裡,現在你手裡所有的資源,還不如一個蘇未晚來的重要。」

  莫里亞蒂點頭:「對啊。」

  「你得意什麼?」他的嗓門提高了,「你能這麼做,不過是因為自己能輕鬆得到這一切罷了!說到底,你從沒盡心去經營手裡的資源!好一個『拿破崙』!」

  其實莫蘭說的還是挺對的。

  莫里亞蒂再次點頭:「那你也去想法子得到這一切,跑來譴責我又有什麼用?」

  「你這個死變態。」莫蘭咬牙切齒。

  莫里亞蒂又點頭:「咬我啊。」

  老子就是比你聰明比你強,不服就來拿真本事說話。

  莫蘭咬牙切齒了很久,發現自己無論什麼時候,都無法真正勝過他,無論是哪方面。

  「你憑什麼過得自在?」他冷冷地說,卻有魚死網破的執著,「你把那麼多人拖下水了……你把我拖下水了,你又憑什麼過得自在。」

  ——「你的良心不會受到譴責麼?」

  「良心?」他笑了笑,甚至有些溫和,「那是什麼?」

  不管什麼心,他已經全放在蘇未晚身上了。

  莫蘭意識到這一點,更加覺得可氣又悲哀:「你從一開始就不該招惹我——那至少我還可以過我自己的生活。」

  莫里亞蒂揉了揉太陽穴:「恕我直言,當初我記得是你一意孤行要跟著我的。」

  自己選擇了路,走的不盡人意卻去埋怨風生水起的他人,這感人的邏輯和三觀,小學畢業了麼?

  好比深受毒品纏累的人,自控力不夠就去埋怨毒品的存在,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根本原因在自控力不夠,而不在毒品,即使沒了毒品又怎樣?毒品更迭換代了那麼多批,由於自控力差就還是會落入其誘惑中,這是註定被折磨的命。

  有些人就是看不透這個道理。尤其是那些以莫蘭為代表的「好人」們。

  惡的存在註定是充滿誘惑的,尤其在一個被善所矯枉過正的社會中,存在即有其道理,與其對它視而不見,倒不如端正心態正視它,經過理性思考後,選擇適合自己的路。

  莫蘭當年的腦子發熱選擇跟從他,造就了一個痛苦的自己,原因不在莫里亞蒂,也不在「惡」本身的存在,而在於他自己。

  當然……這種話說出來他也不會聽,畢竟他已經對此觀念根深蒂固了。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莫里亞蒂彬彬有禮道,「我尊重你對我的恨惡之情,希望你也尊重我對你的蔑視之意。」

  這話說的讓莫蘭想打死他。

  「你、會、後、悔、的。」莫蘭的表情像是能吃人。

  莫里亞蒂卻直視他的眼睛——這可是從莫蘭認識他以來,莫里亞蒂第一次這麼看著他,教授說道:「恨我的人很多,你不是唯一一個,其實我也樂在其中,畢竟被人恨惡,比被人追捧後卻發現其內在骯髒要來的好。」

  莫里亞蒂伸手撫了撫他的西裝,諷刺道:「莫蘭啊,你為什麼不承認呢,當個臭名昭著的惡棍,可比當個在風雪中給老太太找貓的善人好多了。」

  莫里亞蒂笑:「對不對?」

  莫蘭沉默著,在莫里亞蒂要轉身離開的時候,低聲否認:「不對。」

  莫里亞蒂頓住腳步,挑眉看他。

悠于 2017-6-4 18:57

☆、第61章 莫蘭的剖白(2)

  「哪兒不對?」莫里亞蒂饒有興趣地看向他,難道莫蘭還有不服?沒關係,他老人家專治各種不服。

  莫蘭沉默了一會兒,低著頭,以一種恥辱又懷念的語氣說:「在風雪中給老太太找貓的時候……我是快樂的。」

  快樂的?

  莫里亞蒂扯出一個諷刺意味極強的笑容,手插在兜裡走到他面前,瞥了眼地上女性的屍體——

  「我以為你會覺得虐待她更讓你快樂。」

  嘁,偽善之人的嘴臉。

  莫蘭卻也笑,譏諷程度相較於莫里亞蒂竟不相上下:「是誰領我走到這一地步的?」

  「是誰跟著我走到這一步的?」莫里亞蒂也反問他。

  「莫里亞蒂教授,」莫蘭往後退了一步,不想和他正面相對,「你是道標,堅定到能迷惑人心,我卻做不到你這樣堅定。」

  他沉默著,又問:「蘇未晚離開了又回來,莫非也是被你迷惑了?莫非你也逼著她去做那些事情了?蘇未晚手上有人命?哦——是我錯了,你怎麼會讓蘇未晚手上沾血?」

  ——畢竟莫里亞蒂教授最恨的就是從他這種人的嘴裡提到蘇蘇的名字。

  莫蘭笑,也可以理解,畢竟鬼知道他這張嘴說過什麼污言穢語,鬼知道他這張嘴吻過什麼骯髒的嘴唇,在莫里亞蒂教授的心裡,純淨善良的蘇蘇不該出現在這種人的嘴裡。

  「你從前就很討厭我提起蘇蘇,」莫蘭若有所思地看著莫里亞蒂,「甚至因此把我趕走了,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假如真的如你所說,你對蘇未晚的愛是可以被消耗殆盡的,那麼你又哪來的自信和她走完一輩子呢?所以後來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忽然發現,你不是討厭自己的感情被浪費,你是討厭把蘇蘇和我們混在一起吧?」

  「無論你怎樣瞧不起我,」莫蘭低沉地笑,帶著瘋狂的報復意味,「你無法否定的是,我越來越像你了——你是個好老師,莫里亞蒂教授。」

  「你討厭從我嘴裡聽到蘇未晚的名字是麼?」莫蘭坐在椅子上,那是莫里亞蒂不願意去坐的地方,他懶散地說,「那你又憑什麼和蘇蘇在一起呢?甚至在她枕畔,甚至親吻她。」

  「你和我非常相像,莫里亞蒂教授,」他搖頭,「不,你和任何一個罪大惡極的人都沒什麼分別,你和任何一個罪惡之人都沒什麼分別。既然如此,你又何苦去招惹一位純淨善良的女士?還把這筆招惹她的帳算在別人頭上?」

  「你——」他歪著頭,佝僂著背,仿佛一個被遺棄的鬼,「你有沒有發現越來越多的人像你?你是堅定的,於是吸引別人來模仿,或許你靠才能屹立不倒,但是誰敢保證再也沒有更有才華的人呢?到時候……『莫里亞蒂』這個名字是不是要屬於別人了呢?」

  「當你看到那樣的場面,一個和你極其類似的人站在你面前,甚至觸摸你觸摸過的人,甚至親吻你親吻過的人,你會不會害怕?」

  「你活該。」

  「想想那個死去的替身——他和你長得太像了,他臉上的恐懼和死亡,終有一天也會出現在你的臉上的。」

  「我既然已經被你帶入深淵了,莫里亞蒂教授,你就不要想超脫而存在,我在挑戰你。」

  ——這就是蘇蘇所說的恐怖谷理論的現實版。

  莫里亞蒂將這一切陳述完,做了個結語:「我想,莫蘭大概就是想培養出一個能讓我產生『恐怖穀』心態的替身吧,可是他一定會失敗。」

  「莫里亞蒂」並非是註定的存在,並非是時間和環境造就了「莫里亞蒂」,而是因為他是莫里亞蒂,他存在於這一環境。

  無論何種時間、空間,最終只能產生一個莫里亞蒂。

  並非環境揀選了他,而是他揀選了環境。

  當然,這麼臭屁的話他還是沒說出來的,有些事情不需要自己標榜,自會有後人給他下這樣的定論。

  「我覺得莫蘭說的有幾分道理……」蘇蘇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說,「今天我那個噩夢就是一種表現,有一位和你很像的人突然出現了——我都不敢想像下去,那真是太可怕了。」

  他不以為然:「假如真的有和我很類似的人出現了,我想那應當是福爾摩斯先生。」

  「啊?」蘇蘇愣了愣,抬頭看他,福爾摩斯先生……好吧,儘管他也擁有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才華,但是……福爾摩斯先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壞人。

  ——呃,不對,莫里亞蒂教授第一眼看上去也不像是個壞人。

  莫里亞蒂教授把手裡的報紙遞給蘇蘇:「瞧瞧,假如是這樣的夏洛克福爾摩斯,那麼他是否可以成為那個和我很像的人?」

  蘇蘇接過報紙,眼神落在報紙的頭版上,畢竟福爾摩斯先生這幾天一直霸佔頭版,她都習慣了,然而這一眼卻讓她……

  嗯,她承認,教授所說有幾分道理。

  「一個創造出『莫里亞蒂』的惡魔——夏洛克•福爾摩斯」

  黑體加粗的頭版標題把人膈應的不輕,但它還是成功引起了蘇蘇的閱讀興趣。莫里亞蒂看她皺著眉,一字一句地看完了幾百個詞的新聞稿,長籲一口氣,沉重地放下了報紙,然後就陷入了沉思。

  教授的那些替身們的計畫誰也不知道,包括教授本人,他最近只窩在家裡陪蘿拉玩兒,一副甩手掌櫃的樣子真的讓蘇蘇懷疑他到底想幹什麼,退休嗎?

  而教授不管不問的態度帶來的結果就是,莫里亞蒂這個名聲在全城越來越響,蘇蘇偶爾看到報紙上竄出來的「莫里亞蒂」又策劃了一起什麼案件,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現在好了……

  策劃案件的「莫里亞蒂」被抓住了。

  蘇蘇甩了甩頭,扶額沉思:「等等……有點亂,我好像有些跟不上這個世界了,現在情況是這樣的嗎——」

  她清了清嗓子看向教授,教授托腮笑眯眯地回看她,似乎很期待她能整理出來什麼東西。

  「你看中了福爾摩斯,於是想給他鬧出點么蛾子,但是因為忌憚自己也賠進去,所以找了替身。又從這些替身中擇優汰劣,最後推選出了幾個人分別去施行他們的計畫,但有幾個人被福爾摩斯先生識破了——」

  莫里亞蒂鼓勵地點頭:「嗯,你繼續。」

  「最後這個比較牛——」蘇蘇喝了口牛奶,皺著眉頭,「他把一切的動機都甩給了福爾摩斯,用輿論誤導大眾,讓大家以為福爾摩斯因為想要賺得聲名,所以故意製造出了一個莫里亞蒂?」

  蘇蘇指了指他:「被推在風口浪尖和福爾摩斯博弈的人是替身,而真正的莫里亞蒂坐在我對面毫髮無傷,福爾摩斯先生則正在被大眾指著鼻樑罵?」

  莫里亞蒂點頭:「不錯,你還是能捋順的。」

  蘇蘇砸吧嘴:「那你這有點忒毒了。」

  「一般一般。」莫里亞蒂謙虛地笑,「這是給福爾摩斯先生準備的聖誕禮物。」

  蘇蘇詫異:「你居然給福爾摩斯先生準備了禮物——話說回來,我的禮物呢?」

  「對哦,還要給你準備禮物呢……」莫里亞蒂佯作沉思,逗她道,「一百個莫里亞蒂怎麼樣?」

  「不要,」蘇蘇心有餘悸地縮了縮脖子,「一個就夠我受的了,而且,即便你不產生什麼『恐怖穀』的心態,我也會產生的。」

  話題拐來拐去,還是落在了莫蘭的「恐怖穀」的威嚇信上。

  蘇蘇有些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教授,我總覺得莫蘭不會讓你的計畫順利實施。」

  「我能有什麼計畫。」他也喝了口牛奶,笑得人畜無害,「那都是不聽話的替身們的計畫。」

  ……好吧,就你最無辜。

  蘇蘇癟嘴,想到莫蘭,她只覺得唏噓無比。其實,教授也不是不講理的人,假如他中途要逃離教授身邊,大方地去說就好了,何必非鬧成這樣魚死網破的姿態呢。

  ——莫里亞蒂講理?你仿佛在逗我笑。

  「你……最後把莫蘭怎麼了?」蘇蘇猶豫著,問了這個問題,如果她是教授,估計當時就會一槍把他崩了。

  莫里亞蒂看著她猶猶豫豫的神情,不由得笑:「這是什麼表情,放心——他還活得好好的。」

  蘇蘇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為什麼?為什麼不殺了他!」

  莫里亞蒂一頓,眯了眯眼睛:「蘇蘇……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當然知道,」她理所當然地分析道,「儘管莫蘭不一定能掀起什麼大風大浪,但是任何人被逼到絕境,總能爆發出一些事情,比方說他把你所有的罪證都交到警察局——哦我忘了,現在背鍋的人是福爾摩斯先生……可是……」

  她堅定地勸說教授:「即便是這樣,你也不得不防,與其隨他折騰,不如解決了,免得夜長夢多。」

  「你能有這樣的想法……」莫里亞蒂放下了刀叉,表情不辨喜怒,「讓我有些沒想到。」

  蘇蘇一愣:「什麼意思?」

  「沒什麼。」莫里亞蒂看向她,神色無異,「你下午要去上課嗎?」

  蘇蘇這才慌張起來:「哎,差點忘記——」

  說著就要起身去收拾東西,一陣折騰後走到門口,她突然一頓:「我怎麼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大事?」

  莫里亞蒂閑閑地瞥她一眼:「確實是大事,你們學校今天不是要考試麼?」

  「哦~」蘇蘇恍然大悟,「我卷子還沒有拿呢!」

  說著,又急急忙忙地進房間裡拿上卷子,這才出了門。

  門被關的聲音傳來,莫里亞蒂盯著緊閉的門陷入沉思,蘇蘇剛才的話讓他始料未及,甚至有些吃驚,按照蘇蘇的性格,不去請求他放過莫蘭已是奇事,居然還建議他直接下手殺了莫蘭……

  這也是受第二的影響麼?


☆、第62章 她是不是忘了什麼?

  儘管他對蘇蘇目前的腦回路有些吃驚,但是不可否認的是,蘇蘇所提出的確實是最好的處理方法,所以,他瞞著蘇蘇的是,他確實把莫蘭給殺了,雖然現在看來不用瞞著。

  莫蘭在說到那句「我在挑戰你」的時候,他嫌煩就喊了伊卡來直接把他弄死了。

  莫蘭中槍後的表情沒有一絲吃驚和恐懼,而是靜靜地微笑了,仿佛徹底的解脫。

  這表情讓莫里亞蒂覺得心頭略驚,他以為……這傢伙膽子這麼大把他叫來,他還以為會留有什麼後手,怎麼反倒是這種表現?

  事後再想卻覺得並非那麼簡單。

  自莫蘭逃出監獄足足有三個月了,三個月……假如他事先有計劃,那麼能在這近一百天的時間裡做很多事情,比方說給他布下一個局。

  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是在他愛徒的盥洗室裡鬧出一場惡作劇,然後大張旗鼓地把他引到這兒來,自我表白了一番自己的心路歷程之後,也不管自己的安危,甚至最後還故意激他動手。

  莫里亞蒂回想起地上的瘦骨嶙峋的傢伙,他活著就恍如一個行屍走肉,了無生機地躺在地板上反而更適合他。

  莫蘭最後被仇恨充滿,這也就算了,還把這些怨恨全部歸結在莫里亞蒂的身上。

  可結合他的死狀,仿佛這一切都有了答案,不過是想找個理由去死而已,看來這些年實在被折磨的不輕。

  對於莫蘭這人,莫里亞蒂再無別的想法。

  然而……

  正如他所說,莫蘭既然出獄三月有餘,那怎麼會就這樣簡單地自我剖白一番後撒手而去呢?他當真沒有留後手麼?事實顯然相反,莫蘭恐怕是準備好了坑他的一切前置條件,然後懷著功德圓滿的心態來好好挑釁了一把莫里亞蒂,順便尋死。

  後來被捉進監獄裡的莫里亞蒂覺得,難為這運氣絕佳的孫子設計出這麼個局來坑他了,如果不是蘇蘇……他恐怕也不會到監獄這種鬼地方。

  但是此時他還是很悠閒自在地上網查看貝克街的情況,福爾摩斯先生的反應成了他目前所有的娛樂活動所在。

  這不——剛刷出一條渾身被破滿髒水的福爾摩斯先生總算在貝克街現身的新聞,他就饒有興致地放下手頭工作,追劇一般盯著新聞。

  然而還沒等他刷出下一條新聞,沒想到他先接到了電話。

  嗯,他的電話一般都是蘇蘇在打,假如有人找他,更多時候是通過伊卡或者網路,於是電話鈴響了之後,他沒想多少就接了起來。

  「蘇蘇?」他聲音帶笑。

  那邊打電話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後也笑,低沉的聲音傳過來,像是個瘋子也像是個變態,哦不,那才不是「像」,他分明就是。

  漢尼拔萊克特醫生對著電話那邊的人說:「對了,關於蘇蘇和第二,有件事情一直沒有告訴你……」

  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睛,將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看了眼來電顯示的號碼,竟然是遮罩的,好吧,這傢伙是有備而來。

  「什麼事情?」

  但是聊天的內容還是要往心裡去的,莫里亞蒂也回答他,第二和蘇蘇之間的關係十分微妙,他無法把握,卻也看得出蘇蘇正慢慢走向健全,很多想法都不再幼稚,比方說今天她有關於莫蘭的推論,其實已經足夠冷靜和成熟。

  萊克特醫生當然知道蘇蘇目前的狀態,蘇蘇後來告訴他,那天她在宿舍遇見了萊克特醫生和茉莉,自己還小試牛刀催眠了別人,興奮地要拿他當試驗品,可惜被他冷漠拒絕了。

  「你記不記得那次我催眠了蘇蘇,然後第二醒了過來——」他補充道,「就是第二把一長串仇人名單給你的那次。」

  他當然記得,後來那些人被他一個個地整垮了,恐怕目前他們還在中國焦頭爛額地想要揪出是誰洩露了他們的企業機密。

  「那又怎麼樣?」莫里亞蒂的語氣不冷不熱,但也明顯沒有多高興接到萊克特醫生的電話,畢竟他現在還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福爾摩斯先生下一步的動作中。

  萊克特醫生溫和地說:「那你應當還記得,第二當時非常輕鬆地就解開了我給她綁的結吧。」

  對,第二還頗為囂張地說什麼「即使不常出來,也有本事做到某些事情」,然後那個把她綁在凳子上的繩子就從她身上脫落了,當時她的手背對著他們,因此也看不出她到底用什麼手法解開了繩結。

  「你就不好奇……」醫生低沉著聲音說,「如果她當真不經常出來,那麼為什麼可以這麼熟練麼?以第二的性格,究竟是她不經常出來,還是能透露給我們的資訊就是,她不經常出來。」

  「你什麼意思?」莫里亞蒂總算把視線從新聞的刷新介面移開了,「即使第二經常出現又怎麼樣?」

  「那天你給我了許可權去查看什麼監控,」萊克特醫生對他說,「我看見了蘇蘇拿著刀子把一個學生綁走了。」

  「你的意思是那是第二幹的?」莫里亞蒂眯了眯眼睛,「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萊克特醫生語氣裡是滿滿的看好戲:「你知道那個學生是誰麼?」

  「誰?」

  「安德魯。」萊克特醫生的聲音透過電話傳過來,「沒錯,蘇蘇告訴我,她一直在找這個學生的下落,甚至把這件事情告訴給了福爾摩斯先生。」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萊克特醫生突然頗為愉悅地笑了,「莫里亞蒂教授,你有沒有想過,安德魯到底回來了沒有?假如他沒有回來,那麼他去了哪裡?或者說——他還活著麼?畢竟那人可是第二。」

  嘖。

  莫里亞蒂的手漸漸握成拳。

  「你之前說,給蘇蘇準備的聖誕禮物是……」他回憶道,「好像是你們離開倫敦,你把手頭資源丟給別人,然後到一個小鄉村去生活,是麼?」

  是的。

  關於此事他考慮了很久,都準備好了說辭去感動蘇蘇,或者說也是順便感動自己。

  「然而,即使你手上的人命可以洗乾淨,」他慢條斯理地說,「蘇未晚手上的人命可以洗乾淨麼?」

  「她所有的病歷都在我這裡啊——」萊克特醫生繼續說,「即使她要拿人格分裂症為自己開脫罪名,但是現在她已經不是人格分裂症患者了,而且能證明她是人格分裂症患者的證據也沒有了,不是麼?」

  「那就多謝你提醒了,」莫里亞蒂語氣依舊不冷不熱,「既然如此,我就可以提早準備,沒關係,離耶誕節還有幾天。」

  「我覺得你可能來不及了……」萊克特醫生無不遺憾地說,「你看到福爾摩斯先生最新的動向了麼?」

  這幾件事——難道還能扯在一起?

  他沉著臉再次刷新了新聞的介面,然後看到了最新的新聞。

  「大反轉:福爾摩斯偵探指出莫里亞蒂其實另有其人,警方已出動。」

  「他們是往H大學去的,」萊克特醫生低聲說,「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那個替身……策劃出給福爾摩斯先生潑髒水的那個替身,他是莫蘭給你提供的人,而莫蘭從來都知道,你的死穴在哪裡。」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莫里亞蒂把電腦合上,已經起身準備出門。

  「不要招惹一個會催眠的傢伙,」萊克特醫生似是而非地回答,「否則你永遠不知道會有什麼被暴露出來。」

  莫里亞蒂笑了:「很高興認識你。」

  「我也是。」

  「不過——」莫里亞蒂最後問他,「我有招惹你麼?」

  莫里亞蒂有招惹他麼?

  嗯,沒有吧。

  嚴格意義上來說,莫里亞蒂的所做所為都是為了蘇蘇,只是……第二就那麼不見了,罪魁禍首還是得算到莫里亞蒂的頭上,他都不知道第二最後有什麼話想對自己說。

  雖然第二不是那麼乖巧聰明的人,但是她的野性確實是難以否認的。

  他當然不會說是自己對她心存憐惜。

  ……

  …………

  好吧,姑且承認一次也沒關係。

  他確實對第二心存憐惜。

  所以說到底,莫里亞蒂還是得罪他了。

  消息傳達到這裡,他就在一旁看著安德魯的案子將如何反轉了。

  新聞還在一層層地刷新著,果不其然,不一會兒就有了「一名男性大學生的屍體在下水道被打撈出來」的新聞冒出來,不出意外那個就應當是安德魯。

  其實安德魯到底是誰殺的,這和他並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他的目的只是想整一把莫里亞蒂,這與其他無關。而且他提供的也並非全是虛假資訊。

  催眠那次不會是第二在重回英國後的初次醒來,這點根據她的動作熟練程度來看,不會有誤。

  第二也確實綁架了一個學生——雖然那個學生後來又回來了,可能蘇蘇本人對此全程都毫無察覺,但是綁架的事實時確實存在的,這一點也不會有誤。

  安德魯事件確實是莫蘭有意栽贓給蘇蘇的,這點根據他後來打探的消息,以及蘇蘇之前無意中透露的福爾摩斯先生的態度來看,這點也不會有誤。

  他只是恰好知道了這幾點消息,並且恰好把它們混合在一起,還恰好地把這樣一種極其具有混淆性的結論告訴了莫里亞蒂而已。

  至於他在這短短的時間裡,是選擇強行和蘇格蘭場對立把蘇蘇帶走,從此「亡命天涯」,還是選擇義無反顧地替學生背鍋,那就是他所期待的東西了。

  畢竟,目前的情況是,所有莫里亞蒂的替身死的死、傷的傷,幾乎已經全部被排除了嫌疑,莫里亞蒂這個名字都成了一個空頭將軍了……

  看蘇格蘭場的速度,最多還有一小時的時間就能到H大學。

  這麼短的時間裡,莫里亞蒂能做什麼?不如讓「莫里亞蒂」所指的人真正落實,讓這一切的真正主使露面,從而洗刷蘇蘇的嫌疑,除此以外,他還有別的法子嗎?

  這一切是不是很讓人很期待呢?

  而另一邊在H大學監考的蘇蘇,盯著一個空位,終於想起了自己忘記了什麼大事。

  之前她有學生說,安德魯一直平常不來上課,但是一到考試還是會回來的,現在考試了,安德魯沒有回來,這倒是提醒了她——

  在第二、萊克特醫生以及莫蘭這一系列事件的衝擊後,她都忘了自己還有個學生依舊下落不明中。

  可是現在怎麼辦?

  她看著講臺多出一份的試卷,整個人都有點懵。

  作者有話要說:

  犯罪界菊苣莫里亞蒂終於落馬啦!得罪了這麼多人的莫里亞蒂菊苣終於遭報應啦!瞧一瞧看一看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詹姆斯•作大死•臭屁自戀•愛得罪人•超級護妻•智商爆表•莫里亞蒂最後究竟做了什麼選擇呢?


☆、第63章 大聖誕快樂

  【結局】

  這天是平安夜,屋子裡靜悄悄的,聖誕頌歌在屋裡靜靜地回蕩,屋外漫天雪花是由雲層來的旅客,一簇簇、一團團地落在窗沿上。

  屋裡的溫度很溫暖,餐桌上坐著三位女性。

  相貌美豔的女人看上去有些拘謹,面前的餐桌上放著大火雞,她的對面是一位留著齊肩短髮的中國女士,而在這位中國女士的懷裡,還坐著一個金髮碧眼的可愛小女孩兒,她的手被中國女士握著,刀叉在餐盤中叮叮噹當。

  「好了,」蘇蘇鬆開了蘿拉的手,柔聲道,「這樣,你就成功把肉和骨頭分開了。」

  蘿拉如釋重負,張開小嘴,把肉放進了嘴裡,解決了餐盤上的肉,才滿意地摸了摸肚皮,抬頭看向蘇蘇:「我好困,我可以去睡了嗎?」

  「當然,」蘇蘇微笑,「記得要洗漱哦。」

  蘿拉高興地從她懷裡跳下來,胡亂地抹了把油乎乎的嘴,就要往房間裡跑去,然而還沒到房間,又頓了頓,然後轉身,怯生生地問:「蘇蘇,教授呢?今天是平安夜,他不回來嗎?」

  蘇蘇的手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對面一直沉默不言的伊卡也抖了一下,不過蘇蘇卻沒顯露出更多的情緒,而是笑了:「沒事的,教授明天就會回來的,如果他知道你向我打聽了他的事,教授一定會很高興。」

  蘿拉露出個笑:「那他會給我帶禮物嗎?」

  「蘿拉小公主無論想要什麼禮物,都可以得到,」蘇蘇笑眯眯地說,「好了,去睡一覺吧,明天一切都會好的。」

  蘿拉高興地點頭,終於跑進了房間。

  然而在蘿拉一走,客廳和餐桌上的氣氛又沉寂了下來,蘇蘇看著餐盤裡的骨頭,又看了看讓人垂涎三尺的火雞,一言不發地起身,關掉了電視裡播放著的聖誕頌歌。

  ——明天是教授接受庭審的日子。

  「伊卡,」蘇蘇坐回伊卡對面的座位,看向對面的人,態度不冷不熱,這模樣簡直和莫里亞蒂一模一樣,「你老實告訴我,教授究竟去了哪?」

  「教授只是說自己有事出去,」伊卡鎮定道,「莫蘭之後還有一些需要掃尾的事情他不得不出面。」

  伊卡猶豫了一瞬,又添了一句:「教授說,他會在耶誕節回來的。」

  蘇蘇眯著眼睛:「伊卡,我上過卡爾萊特曼教授的課……」

  所以,我可以通過你細微的表情來確定你是否在說謊。

  伊卡不解地看向蘇蘇:「夫人,您的意思是……?」

  蘇蘇盯著她,半晌,低頭:「沒事。」

  即使伊卡說謊,那也是教授授意的,否則以伊卡的性格,不會想著去瞞著她。可是這件事情當真能瞞得住麼?員警突然闖入大學帶走了一個人,這種事情即使不告訴她,她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好嗎。

  蘇蘇想到校園論壇裡被傳瘋的那張照片,儘管教授和員警的臉上都有意地被打了馬賽克,但是那身衣服和那身形,分明就是莫里亞蒂教授。

  加上蘇蘇一回來之後教授就不見了,她當然可以把這兩件事情聯繫起來。

  只是……莫里亞蒂教授不打算把這件事情告訴她,究竟是怕她擔憂還是根本就不把她作為教授伴侶的身份放在心上。

  無論是什麼情況,她不打算就這樣放過這件事情。

  蘇蘇眯著眼睛又看了眼伊卡:「既然教授明天會回來,那就算了吧。」

  伊卡卻被她這一眼看的心驚膽戰:「好的。」

  夫人這氣場和教授越來越像了,果然是近墨者黑。伊卡還在心裡叫苦不迭的時候,受牢獄之苦一月有餘的莫里亞蒂教授卻躺在床上暢想人生。

  明天就是聖誕了啊……

  這回,他和蘇蘇一定可以過一個圓滿的耶誕節。

  日出比日落要讓人高興,當熹微的晨光降臨倫敦城,這座城市又慢慢活了起來。

  莫里亞蒂早上一醒來,天還在濛濛亮,他老實被人帶上了鐐銬,又跟著一群獄警坐上了警車,他們要往法院去,這是對於莫里亞蒂案件的最高審理。

  說來有趣,號稱犯罪界拿破崙的莫里亞蒂,居然就這麼被人牽著鼻子走,甚至送進了監獄。不知道要讓多少同僚笑掉大牙。

  他在後臺的準備室裡等待著,看著幾個獄警進進出出地威脅他,倒也不生氣,保持良好的教養對他們微笑——笑的越神秘,這群員警們的底氣就越不足。

  但是他還是對其中一個女獄警產生了興趣,這位女士看上去害怕極了,不如待會兒逗逗她?莫里亞蒂惡趣味地想著。

  儘管知道這非常地惡趣味,但是莫里亞蒂還是沒忍住構思了起來——

  嘖,怎麼逗她呢?嗯……萊克特醫生的那招倒是不錯,想想也是,沒有人會不害怕一個食人魔吧。

  ……

  莫里亞蒂的心情挺愉悅的,雖然剛剛裝作食人魔嚇唬那個女獄警的下場就是吃了一警.棍,但是他果然還是看到了這位女士害怕的樣子。

  這誠實的反應讓他覺得通體舒暢。

  通體舒暢的感覺一直到他進了「被告席」,對面檢方的律師還在劈裡啪啦講一堆廢話的時候,他懶散閒適的態度卻在瞥到陪審團的人時改變了。

  嘖,她怎麼在這裡?而且還化妝了。

  ——儘管在面上看不出什麼變化,但是蘇蘇可以肯定的是,坐在被告席裡的西裝革履傢伙一定看見了她,那就是她一個多月沒見的教授。

  蘇蘇差點落淚。

  教授瘦了,看上去也無所顧忌了很多,像是被放出籠子的猛獸,瞅著法庭上的一干人等的嚴肅嘴臉。

  「蘇教授,您——」旁邊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關切道,「您沒事吧。」

  蘇蘇開口發現聲音有些哽咽,於是清了清嗓子,轉頭對旁邊的老爺爺笑了笑,回答道:「我沒事,謝謝。」

  這陪審團的一席座位,是她想盡辦法,動用為數不多的人脈,好不容易換來的。

  就為了看她的教授被別人審理時的樣子。

  「你藐視法庭!」

  法官敲了敲錘子,喚回了蘇蘇漂離的思緒,再看莫里亞蒂教授,後者眼神若有若無地掃過她,然後對著法官調笑道:「那你能判我死刑麼?」

  蘇蘇指甲都掐到了手心,沒忍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怎麼就這麼說出口了!

  最後陪審團給出意見的時候,爭執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把「有罪」的名號投了出來。

  而蘇蘇……嗯,她投的也是有罪。

  竟敢欺騙她,莫里亞蒂教授罪過大了去了。

  看著那個西裝革履的人被幾個員警帶走,她的目光追隨他一直到大門關上。

  好吧……

  蘇蘇長舒一口氣,現在,她要實行自己英雄救美的計畫了,和旁邊的人說了一聲,她悄悄溜走了這兒。

  感謝萊克特醫生在臨走前還教會了她如何去催眠別人!

  蘇蘇躲在衛生間的隔間裡,聽見外面來了一個人,她打開一條縫瞄了一眼,這才確認這人確實是她事先調查過的女獄警,於是她也不拖遝,直接沖出隔間,把她往隔間裡一帶,摁在馬桶上之後就開始慌慌張張地洗腦。

  然而手下的人掙扎越來越大,要不是因為她這個姿勢稍稍一動就要掉到馬桶裡,說不定蘇蘇已經被她制服了。

  眼看著她鬧出的動靜越來越大,好像要失敗了,蘇蘇一個著急,把女警的頭往馬桶抽水箱上狠狠一磕,手下的人終於消停了。

  蘇蘇餘驚未定地拍了拍胸脯——這他媽是襲警啊!

  她苦笑著揉了一下自己的腦袋,可現在哪還有這個時間管這些啊!這麼想著,她又加緊了速度把這個女獄警的衣服扒了下來,然後自己換上。

  說起來貴國的法治水準不高啊,員警上廁所居然不是成群結隊地上,而且警惕性還這麼低。百忙之中她沒忍住吐槽了一句。

  ——主要是沒人想到會有人這麼大膽子在法院的廁所襲警。

  畢竟廁所這地方人來人往,更不用說是法院的廁所了。

  穿上一身警服,蘇蘇看著胸前乾癟的兩團,鬱悶地伸手撥了撥,才打開了廁所門出去。

  結果一開門就看見有人進來,蘇蘇沉默著壓了壓頭上的帽子,邁開步子往前走。

  身後好像還有人質疑:「那個員警怎麼好像是外國人?」

  蘇蘇咬咬牙,管他的,速度快一些,不會被他們發現的!

  但即使如此,她還是免不了要小心翼翼地找路,她倒也機靈,路上看見幾個員警經過,她或是裝作系鞋帶,或是裝作往某辦公室走,總之都有驚無險地躲過了,可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畢竟她現在還沒找到路啊!

  就在她在一次咒駡著蹲下身子系鞋帶的時候,旁邊經過的員警閒聊中,她總算是得到了消息:「莫里亞蒂可算是老實了……」

  「嘁,」旁邊的警官不屑道,「這種人渣,還敢蹦躂?」

  蘇蘇看了看他們來的方向,那正是這層樓裡她還沒有摸過的路……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故作鎮定地朝那裡走去。

  一路上,無論是驗證件還是別的,她都十分坦然,看上去像是一個真正的警官,只是長得相貌頗有東方人的風味而已,這謎一樣的自信氣場愣是讓好幾個人打量了她幾眼,也沒上前問再多。

  畢竟蘇蘇腳步匆忙,看上去有什麼大事要辦,似乎現在不是去搭訕的時間。

  當蘇蘇順著房間一個個看過去的時候,裡面各樣的人也讓她感到驚懼,但是為了找到莫里亞蒂教授,她覺得自己什麼都受得起。

  蘇蘇咬了咬牙——好歹也讓那傢伙看看,自己到底適不適合站在他身邊,替他分擔一些事情。

  走廊盡頭有一間門是打開的,這讓蘇蘇有些驚訝,只是她還沒靠近那裡,就聽見裡面傳來了莫里亞蒂的聲音。

  「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什麼玩意兒……

  蘇蘇一頭黑線,他在和誰講話?

  這麼想著,她探頭探腦地往裡面看了一眼,這一看可是把她嚇了一跳。

  有個人手裡拿著槍指著正對門坐在床上的莫里亞蒂,而這傢伙背對著蘇蘇,看上去十分緊繃。

  莫里亞蒂又看見了蘇蘇,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後,笑意深了幾分,又繼續和眼前的殺手周旋:「裝腔作勢還是有用的,畢竟你現在可不就不敢開槍打我了麼?」

  他換了個姿勢。

  蘇蘇頓時注意到了他的手指,那正在有節奏地敲打著,然後節奏越來越快——

  蘇蘇覺得教授可能會覺得她是在打算拿東西打昏這個持槍的傢伙,畢竟她現在只露出一個頭,莫里亞蒂教授哪裡會想到她其實不是靠武力走到這一步的。

  但是看著莫里亞蒂教授的節奏。

  蘇蘇皺了皺眉,想到了另外一個辦法——雖然不怎麼靠譜,但也只能上了,好歹能爭取到一點時間。這麼想著,她從門口進來了。

  莫里亞蒂發現她手上空空如也,直接愣住了。

  然後就在他愣住的基礎上,他看見蘇蘇一個響指打在了那個殺手的耳邊,然後在他轉身的一瞬間,語速極快地說了一串話,像是咒語一樣——

  那個殺手眨了眨眼睛,最後居然睡了過去……

  莫里亞蒂服氣:「厲害啊,愛徒。」

  蘇蘇聽到他時隔半個月開口居然是這種話,沒忍住很想揍他,但是現在又不是時候……

  「你快走,我一會兒跟上。」

  「哦。」他也不反抗,然後站起身,想了想,開始脫衣服。

  蘇蘇一愣,沒忍住高了聲音:「你在幹什麼?」

  「營造個漂亮的潛逃。」莫里亞蒂一笑,「你要看我脫衣服?」

  蘇蘇苦不堪言,扭過頭:「好吧,你難道等下要裸著出去麼?」

  「當然不。」他從被子裡拿出另外一套相對休閒的裝束,「其實不瞞你說,我從準備進來那天開始,就策劃好了怎麼出去。」

  蘇蘇:「……」

  「伊卡應該在外面等我,」他笑著揉了揉蘇蘇的頭,「你現在可以轉過來了。」

  蘇蘇回頭,果然看到他又換了件衣服,而床上則是被他擺出姿勢的西裝。

  她抽了抽嘴角,都能想像出待會兒這位殺手先生醒過來的時候看見只有西裝時的表情。不過話說回來,這是潛逃啊,有必要做的這麼華麗麼?

  教授似乎看得懂她眼裡的意思,無奈道:「其實,如果是我以前的作風,可能會把這傢伙殺了之後丟在床上的,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教授是熟悉的臭屁。

  這讓蘇蘇有種難以言喻的感動,自他入獄來的一個多月的苦悶心情一掃而空,把殺手先生扶直了之後,再次打了個響指,然後就溜出了這間監獄,身後傳來奇怪的聲音,她還沒來得及文,就聽見莫里亞蒂的解釋:「那是消音.器。」

  好吧。

  她勾了勾嘴角,任由莫里亞蒂拉著她的手,旁門左道般地鑽進了另外一件奇怪的房間裡,然後打開了通風口的鐵柵欄,把蘇蘇扶上去之後,自己才緊隨其後。

  而身後是一片兵荒馬亂的緊急情況警報。

  蘇蘇不由得感慨這短短幾分鐘未免太刺激了些。

  然而就在她興奮地手腳發抖的時候,跟在身後的莫里亞蒂卻懶懶散散地說:「蘇蘇,你可以控制一下你的臀部不要隨意搖擺麼?」

  蘇:「…………你講話給我注意點,你這是在侮辱我。」

  「你這麼做也是在侮辱我——」教授懟了回去,「侮辱我的自製力。」

  ……你!!!

  流氓!!!

  然而……

  她現在把流氓從監獄裡帶出來了……

  在這封閉幽暗的空間裡漫無目的地爬行時,她感覺自己的膝蓋和手肘都磨破了皮,但是卻不會覺得害怕和壓抑,身後的教授總是在陪她聊著天,甚至問起了蘿拉的近況。

  其實她不想說這些的,蘇蘇更想問,為什麼要進監獄?為什麼瞞著她進監獄?在看到她出現在那間房間的門口時、在看她出現在法庭上的陪審員席位時,他是什麼樣的心情……莫里亞蒂為什麼像是知道她所有的所作所為,甚至把她的突然出現都完美地編寫進了他的潛逃計畫中……

  她的問題很多很多,在莫里亞蒂身邊似乎就有問不完的問題,而這位師者都可以耐心地替她解答,完美地滿足了她所有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其實和莫里亞蒂在一起是十分幸福的,但是……這樣做是不是對他人不公平?畢竟莫里亞蒂的本質不會是善。

  如今再考慮這個問題,她比從前那樣直接逃避和否認的態度要冷靜了很多,或許也有第二的功勞。

  蘇蘇也在為難,在「善」和莫里亞蒂之間,如果非要她選擇的話,她會選擇誰呢?

  儘管就目前的結果來看,承認,蘇蘇已經選擇了莫里亞蒂,但是她的內心還是害怕和愧疚的。

  這樣的害怕和愧疚,一直持續到了上了伊卡的車。

  伊卡動作很快,車子在路上飛速行駛著,不再留在倫敦城,而是飛速往郊外跑去,蘇蘇沒有注意到這一切,甚至沒注意到車子的顛簸和莫里亞蒂沉著冷靜的吩咐,甚至他又拿起了隨身的手提電腦,重新啟動了那一張細密的網路,蘇蘇整個人還是在恍惚中的。

  莫里亞蒂教授似乎很忙的樣子……

  蘇蘇想,在忙什麼呢?

  莫里亞蒂以為她在長達二十幾分鐘的陰暗密閉空間的爬行中產生了什麼心理陰影,於是體貼地把她攬到懷裡,讓她直接枕在自己腿上,而他就一手托起電腦,另一隻手在飛速地活動,嘴裡也在和伊卡交流著下一步的打算。

  「耶誕節快樂。」蘇蘇枕在他腿上,疲憊地說。

  教授手中所有動作都頓住了,然後才笑:「哦,差點忘記……蘇蘇,耶誕節快樂,我有一樣禮物要給你。」

  這禮物可是被萊克特醫生和第二渲染的神秘無比了,蘇蘇總算打起了精神,端正坐著看向他,等他掏出什麼有趣的禮物。

  然而莫里亞蒂卻神秘一笑:「或許你可再耐心一些。」說著,輕輕拍了拍伊卡的座位,道,「其他事情先放在一邊,我們先去6區。」

  伊卡猶豫,委婉道:「教授,很多人都在等著你去——」

  「沒關係。」他笑了,「很久之前他們就在等著我了,不急在這一時。」

  好吧……

  伊卡嘟囔了一聲,一個轉彎,往教授口中的6區行進。

  蘇蘇按捺著好奇心:「6區……6區裡會有什麼呢……」

  教授沒忍住輕笑一聲,捏了捏她的鼻子:「大概是一顆鑽石吧。」

  「你要求婚麼?」蘇蘇笑著說。

  莫里亞蒂教授笑而不語,由她猜去。

  其實……

  教授準備的禮物,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失望的吧,畢竟有個愛屋及烏的心態在。

  6區似乎離倫敦城還要遠一些,伊卡一路飆車,引擎嗡嗡作響,卻也開了將近兩個多小時才到了所謂的6區。

  6區也沒有什麼高樓大廈,只是一片荒蕪的草地,最多還有一條小河流著,蘇蘇好奇地看向窗外,然後莫里亞蒂下車親自為她打開了車門。

  蘇蘇瞥了他一眼,於是邁開步子從車上下來,這時候她身上還是那件不怎麼合身的員警制服,而且磨損嚴重,看上去很是窘迫。

  莫里亞蒂看了看她,最後還是閉嘴了,這回的耶誕節不能再錯過了,髒一些就髒一些吧。

  他牽著蘇蘇往荒原裡走,走著走著,走到一些野草瘋長比人還高的地方,蘇蘇沒忍住問他:「教授你不會打算在這裡——」

  她頓住,臉微紅。

  莫里亞蒂覺得愛徒的思維真是隨時都能往某種運動上靠攏,儘管聽上去讓人很興奮……不過他並不打算這麼做。

  有一塊石頭,堵住了一個洞口,又見這種陰暗的環境,蘇蘇有些抗拒,但是在察覺到教授堅定溫柔的目光後,她哀歎一聲,還是選擇從那兒下去了。

  這個洞口看上去狹小又陰暗,但是裡面卻別有洞天,像是什麼魔法隧道,下面竟然有個繩梯墜著,不知道通到哪裡。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地順著梯子往下爬。

  教授和剛剛在牢裡的通風管道中一樣,時不時給她講一些笑話逗她,看她慢慢的不緊張了,這繩梯也已徹底到底了。

  等到兩人都下了地,蘇蘇察覺到教授牽起她的手,慢慢往一個方向走去,說起來有點奇怪,這兒很黑,她總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讓她又驚又怕。

  「教授……」蘇蘇的聲音已經開始發顫了,「你這兒……不會都是死人的骨頭吧。」

  沉默的教授覺得自己又接收到了一次重擊,無奈道:「你不要破壞氣氛,蘇蘇。」

  蘇蘇欲哭無淚,你這還能是什麼氣氛?你這不就是恐怖片的氣氛嘛!

  然而等到教授站定,牽著她的手也慢慢握緊,她才發覺到了一絲奇異的氛圍——

  「教授,你是不是在緊張?」蘇蘇小聲地問,「這、這裡不會真的有什麼不該有的玩意兒吧。」

  「這裡最不該有的玩意兒就是你的言語。」教授居然還吐槽了她一句,那看來不是緊張咯?

  實則不然,莫里亞蒂認為自己目前真的很緊張。

  他想了很多,蘇蘇到底喜歡什麼樣的聖誕禮物,但是想來想去,最後卻落在了一個最俗套的詞上——「求婚」。

  他本人……是想拒絕的。

  畢竟他對此沒有驚豔,萬一搞砸了怎麼辦?

  可是、可是、可是……

  可是只要一想到蘇蘇會像很多普通的女孩子那樣高興得落淚,甚至擁抱著他喊著「我願意」,他覺得自己什麼事都可以去做了。

  這件事情一直籌畫到現在,他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力物力財力。

  其實也無妨,畢竟之後的日子,他要這些東西也沒有什麼用了。

  莫里亞蒂長長地歎口氣,感覺到蘇蘇越來越朝他靠近,在黑暗中,她湊近的心跳格外動聽……

  「準備好了麼?」莫里亞蒂低聲問她。

  蘇蘇覺得這場面鄭重得讓她無法放鬆,只微微點頭,黑燈瞎火中什麼都看不見,但只要手裡還牽著他的手,蘇蘇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接受任何事物。

  除了一百個莫里亞蒂。

  她還在內心吐槽的時候,突然發現整個地底的洞穴亮堂起來了,亮堂得她睜不開眼睛。

  這是什麼東西這麼刺眼——

  她緩緩睜開了一隻眼睛,然後看到了一個閃爍的東西……

  很美,很大,看上去很清澈……

  這、這好像是一顆鑽石形狀的石頭。

  蘇蘇咽了口口水,以教授的性格來看,不至於拿個假的玻璃騙她,所以……所以這真的是一顆鑽石?足有她手掌這麼大的鑽石?

  不會吧……

  「我想了很多東西……」莫里亞蒂低聲說,「比如說我為你寫詩,比如說為你建造宮殿,比如說給你一大片花田,但是我覺得,如果作為求婚禮物的話——」

  蘇蘇頓時瞪大眼,猛地轉頭看向他——

  「我覺得,還是鑽石比較接地氣。」他謙虛地用了「接地氣」這個詞,讓蘇蘇震驚之餘又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你不喜歡這一顆的話,」莫里亞蒂指了指兩人的身後,「你可以隨便挑一顆。」

  蘇蘇頓了頓,然後僵硬地轉過身。

  她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珠寶行,櫃檯、鑽石、各樣設計的鑽戒,琳琅滿目,甚至她剛剛踩到的都是——

  「等等!」蘇蘇張大了嘴,「你那次說讓我用珠寶行突然關門的案件去問福爾摩斯先生,莫非就是和這有關——」

  莫里亞蒂再次謙虛地點了點頭。

  他老人家說過,自己的資產有一個鑽石礦那麼多,可不是開玩笑的。

  「這是我的所有了……」莫里亞蒂老實地說,「這是我所擁有的全部物質,現在它們都是你的了,至於我的心、我的精神、我的靈魂,你不必擔憂——因為在我一窮二白的時候,他們早已屬於你。」

  這真是……

  她聽過最動聽的情話了……

  「我想,你或許還希望有一個安定的未來?」莫里亞蒂再次說,「嗯……我所準備的替身原本是打算出面攬下所有,我就可以『退休』,然後和你去某個鄉村裡一起教數學。」

  「可惜被莫蘭破壞了。」蘇蘇接上這句話,然後忍不住抹了把眼淚,如莫里亞蒂所想,她落淚,並且忍不住上來緊緊擁抱他,莫里亞蒂伸手回抱,把她往懷裡再塞緊了些,「那麼,你願意——」

  「先等一等,」蘇蘇帶著哭腔打斷他,「你不去做這些壞事了麼?那莫里亞蒂這個威震四方的名字豈不就這麼廢了?」

  教授歎息,他好不容易營造出的氣氛被她幾句話打消了,不過既然她問了,他就必定會解答,畢竟這是他的愛徒,未來還會成為他的愛妻。

  「不會的,莫里亞蒂這個名字不會廢去。」

  「莫里亞蒂早已不是指一個人了。」

  「只要還有看不慣這個偽善社會的人存在——任何人都可以是莫里亞蒂。」

  教授頓了頓:「當然,假如有人借用這個名字去當個瘋狂的殺人魔,我也不介意。」

  「為什麼?」

  「因為我是第一批黑暗,」莫里亞蒂教授靜靜地說,「無論何種罪惡,後來者只能在我的陰影下作為。」

  「好吧,」蘇蘇抹掉眼淚,「聽上去很酷。」

  很有幸見證你從一名默默無聞的孤獨者,步上犯罪界的殿堂,甚至成王。

  「女士,那我可以繼續求婚了嗎?」

  「不必了,」她笑了笑,「我願意。」

  哪怕有一百個莫里亞蒂,那也會有一百個「我願意」,只要這些都是你。

  ……

  …………

  莫里亞蒂的善惡重要麼?

  莫里亞蒂究竟是誰呢?

  他是一個人,還是一群人呢?

  他所象徵的,不就是眾人唾棄厭惡的黑暗麼?

  但可怕的是,人人內心都有黑暗。

  莫蘭可稱為莫里亞蒂,第二也可稱為莫里亞蒂。

  ……

  莫里亞蒂將無所不在。

  ——全文完——

Meadowqq12 2018-4-25 18:36

小姐姐好可愛
又甜又蠢
寫作風格很喜歡
輕輕鬆鬆的日常文
感謝版主的分享:lol

佩莎 2018-4-29 02:19

很可愛的一篇文。
看最初幾章會覺得女主是老套的聖母型瑪莉蘇,不過後面會推翻這個概念。
人物有著具體的怯弱與被隱藏的憤怒。
我覺得很有趣的是作者描述的時間點,稚嫩的教授。
但最特別的是莫蘭這個角色。
以往以來,莫蘭都是被描述成對教授忠一不二的得力助手,但在這篇並不是這樣。
在文章中我起碼看見三種不同的價值觀,這很有趣。
善惡的描述,理念的堅持,正義與不公……
是的,雖然這篇文章的男主是個大反派,但我確實看見探討正義的部分。
不僅僅是純粹對正義的輕蔑與抹黑,更像是種對威權勢力的無奈。
惡質的教授很可愛,作者的筆風初期還有些不成熟,但後面漸往佳態。
整體下來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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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綜英美)她蠢得清新脫俗》作者:長依鄉【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