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7-6-21 15:20
《(網王)不知好歹》作者：阿熙達卡【完結+番外】短篇。
文案：
謙也說，我今年二十三歲。我喜歡一個姑娘，喜歡了十五年。
我們不是情侶。但我牽過她的手，擦過她的淚，吻過她的唇。我亦看著她高興，陪著她難過，跟著她發瘋，幫著她追她喜歡的男生。
我說，她真不知好歹。
謙也說，是啊。你真不知道好歹。
內容標籤：
搜索關鍵字：主角：雨森唯，忍足謙也 ┃ 配角：忍足侑士，上月亞彌 ┃ 其它：謙也BG，第一人稱，短篇，要不要虐還沒決定…
悠于 2017-6-21 15:22
第1章 第 1 章
我還是沒能考上侑士所就讀的A大。
我很失落。感覺再一次錯過了他。
這種無以復加的難受就如同重複了那時候他搬家離開大阪，我軟磨硬泡卻始終留不住的心緒。
而現在，看到身旁嬉皮笑臉要幫我拿行李的謙也時，這種無緣無故就冒上來的怒火燒得更旺盛。於是我抬腳朝謙也的腿肚子踢去。他靈巧地往旁邊一閃，不僅躲過了我的拳腳伺候還順手拍了拍我的頭，同時嘴裡念念有詞，「B大也不錯啊。」說完看了看我陰沉的臉色，又不知好歹地補充了一句，「至少還跟我一個學校嘛。」
我只好洩氣地認命了。
謙也在提著我的行李走在前頭，我跟在後頭。沒有走多久，他忽然轉身，神情嚴肅地冒了一句，「侑士訂婚了，你知道嗎。」
侑士+訂婚≠我是未婚妻。
於是我就這麼眾目睽睽地在B大的新生開學典禮上，痛哭流涕，如喪考妣。
謙也頭疼地揉了揉額角，「肩膀借你。」
我抹了一把眼淚，抽抽搭搭，「錢包借我就好。」
在學校附近的某個蛋糕店裡，我對著服務員波瀾不驚地開始下單，「麻煩你，我目之所及的糕點，都來一份。」服務員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則偷偷地瞄了一眼謙也尚還富足的錢包，又面不改色地加了一句，「每個都來特大份的。謝謝。」
「你不用這樣吧。」謙也看著一桌子的點心，嘴角抽搐。
我本來埋頭吃著蛋糕，聽到他這麼一說，含著滿嘴甜膩的奶油悶聲悶氣地應了一句，「少女失落的心就要用食物來彌補。」
「得了吧，就你還少女。」他撇撇嘴，「女漢子的心不都是千錘百煉的嗎…」
我當機立斷把手裡的刀叉飛了過去。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接住了，然後順手挑了一塊蛋糕，叉了一小塊送進嘴裡。吃完舔舔嘴角，最後皺著眉拿起玻璃杯灌了一大口水，「這麼甜。」
「哪有。」我艱難地咽下嘴裡的糕點，被噎得眼淚又湧到了眼眶四周。也許真的是受到心情影響，味蕾都喪失了功能，我吃下了一個被謙也稱為極甜的芝士蛋糕後又伸手去夠另一個香草布丁，「明明就沒什麼味道。」
「所以你不用這樣。」謙也歎氣。手伸過來抹掉我嘴角的蛋糕屑，耐心十足地開口，「你本來就不喜歡甜食，何苦為難自己。」
我這才抬起頭看著謙也的眼睛。忽然發現他看著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他養的蜥蜴一樣——含情脈脈。他莫名其妙的溫柔讓我不禁一個寒戰，我有些尷尬地打了個嗝，之後才感覺到肚子脹得想要反胃。
我默默地把手裡的刀叉放下，目不轉睛地跟謙也對視，「是。我不喜歡甜食。可是我很喜歡他。」
我看到謙也的眼神淡去了光芒。
是的，我喜歡侑士，從遇到第一眼，喜歡到現在。這沒有什麼好隱藏，特別是面對謙也。
因為算上翔太，我們四個從小一起長大。
三個男生，我偏偏對侑士情有獨鍾。因為他確實很優秀，優秀到所有人對他都讚不絕口，還讓女生沒有辦法拒絕對他心動的那種。從小他就是個大膽又溫柔的男孩子，長得那麼好看，頭腦又好，網球也出色，所有的條件無一例外全部工工整整地符合了「白馬王子」的定義，於是小時候穿著小裙子的我總是叫囂著要嫁給他。
他不拒絕也不接受，只是捏捏我的臉頰笑著說，「那小唯要快快長大呀。」
現在想想他真是狡猾——一句話就讓我在他身上傾注了大半個青春年華。
我小他和謙也兩歲，前幾年知道了侑士考入了全日本最好的大學之一A大，於是為了跟他站在同一水平線上我也努力地讓自己變得優異，一絲不苟地追隨他的腳步。但是我不僅沒有順利踞身他的小學妹這個位置，而且還突然被告知，騎著白馬的英俊王子，他的懷裡已經抱著其他嬌滴滴的小公主了。
毫不誇張地說，這個消息確實是一顆重磅炸彈，炸得我身體裡的弦全部一根一根繃斷，一直以來的信念就是在那一瞬間倒塌，塵土飛揚。
我沉陷在自己的回憶中拔不出來，於是氣氛就這樣沉悶了下去。
對面傳來椅子被拉開時與地面的摩擦聲，然後我聽到謙也朝我走過來的腳步，「走吧，很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那一路都走得很沉默。其實我倒希望謙也像平時那樣沒心沒肺地調侃我幾下，這樣我就可以暫時忘掉不愉快同樣沒心沒肺地頂回去。但是今天他就是脾氣好的出奇，這般設身處地地為失戀的我著想，一言不發卻弄得我很不自在。
「咳…」我掩飾般地輕咳一聲，沖他擺擺手，「我到了。你回去吧。」
「嗯。你上去吧。」他習慣性地抬手朝我腦袋上伸過來，我知道他想揉亂我的頭髮。但是不知怎麼地動作停了一下，手掌一轉最後落到我肩頭，不輕不重地拍了拍，「早點休息。」
回到宿舍後我開始整理行李，暫時的忙碌也讓我忘記了心煩。出了一身大汗，我正要脫衣服去洗澡，口袋裡的東西掉了出來，我這才發現謙也的錢包還在我這。懷著惡作劇的心理，我仔仔細細地翻看了他的錢包，想看看裡頭有沒有藏著哪個美女的照片或者曖昧的小紙條。
但是在一個很隱蔽的夾層裡，我找到了今天第二個讓我一瞬間五雷轟頂的東西——那是一張照片，還是手繪的，銀灰色的鉛筆線條一筆一劃都勾勒得特別細膩。
很漂亮，漂亮得差點我都認不出這是我自己。
我有些心虛地感歎了一下他把我畫得這麼女神，然後摸出手機撥通他的電話。電話被接通的時候，我卻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了？」
「你錢包還要不要了。」
「哦。我還在樓下，你直接拿下來好了。」
我舉著手機，有些莫名其妙。半信半疑地撩開窗簾，發現謙也真的沒有走，而是倚在路燈旁，仰起臉猝然不及地朝我笑了一下。
我心慌意亂地收回眼神，將注意力轉移到他的錢包上，「你還沒走啊…」
「嗯。」電話那頭謙也的聲音有點沉，卻意外的好聽，「你幫我看看錢包裡還剩多少錢，我明天要繳書費。」
我拿著他的錢包跑下樓，朝那個路燈走去，「綽綽有餘的。」
「除了錢，你沒有看到別的什麼嗎。」他在期待些什麼，居然有點循循善誘的意思。
「沒有。」我的謊撒得乾脆俐落，舉著電話走到他跟前，「除了錢，就是錢。」
「我是說…」
「別說了。」我把電話掐斷，他也無言地放下了手機。
我把錢包扔給他，心裡亦是擰成一團麻，「我累。」
我不想聽下去。或者，我不敢聽下去。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那天謙也走回去的背影，隱隱約約的，透露著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
別人的文案色彩斑斕，文采奕奕。我的真心無力了。文章封面神馬的再也無力吐槽。每次都是叉燒包，淡定掀桌，老紙不弄封面了還不行嗎。
於是乎，親們就看吧。
正劇無疑，不會有人死。但結局不一定是大團圓，我又無良地想拆散誰誰了OTZ。
希望你們喜歡，鞠躬——
第2章 第 2 章
謙也錢包裡藏著我的照片這件事，我很快就拋到了腦後。
我壓根不能相信這個傢伙對我抱有男女之間的非分之想——因為從小到大，他對我就沒有什麼性別概念。一向把我當兄弟一樣的勾肩搭背，吵起架來打起架來也絲毫不會因為我比他小兩歲或者因為我是女生就讓我。
侑士就不一樣，溫柔又體貼。
好吧，我能理解——即使是從一個肚子裡鑽出來的兄弟都會有天遠地遠的性格差異，更何況他們還不是一個媽生的。
以前翔太曾經問過我，「小唯姐，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哥？」
我立刻把眼睛一瞪做兇殘狀，「我為什麼要喜歡你哥！就算愛屋及烏，我也山無棱天地合地不可能喜歡蜥蜴男！讓他跟蜥蜴結婚去吧，然後生一堆小蜥蜴滿屋子跑！」
這句話好死不死被剛進門的謙也聽到了，他氣得跳腳，「對！我寧願娶蜥蜴也不願意娶你，男人婆！」
他之所以會叫我男人婆是因為那時候他惡作劇，趁我睡著的時候剪掉了我辛辛苦苦養長及腰的頭髮，而作為報復我則在醒來之後扯斷了他家蜥蜴的尾巴——呵呵，聖母是東西，能吃嗎。
所以，算了吧。
我對自己的推理很滿意，然後低下頭準備做筆記，卻發現這一頁紙被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寫滿了謙也的名字。
「嘖嘖嘖，看來你很想念我嘛。」謙也的聲音忽然冒在耳邊，我猛地合上了本子，回過頭哆嗦著手指著謙也的鼻子，「你怎麼在上課的時候跑進教室！」
謙也像看白癡一樣對著我翻了個白眼，「已經下課好久了。」
我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偌大的教室已經空蕩蕩地只留下了我跟謙也兩個人。我沒有猶豫趕緊收拾書包——餐廳去晚了就沒有得吃了。說什麼也不能虐待自己的肚子。
「哎哎哎，你去哪兒。」謙也一把拽住我。
「廢話，民以食為天。」我想掙脫他的手臂卻沒想到他更用力地扯住我。
「別忙了，明天週末，今天去我家吃飯。」
「侑士回來了嗎？」我自然而然地接了下一句。
謙也頓了頓，然後點點頭，「回來了。帶著他的未婚妻。」
於是剛跟著謙也進門，我一眼就看到了侑士——旁邊的那個長卷髮束成松松的馬尾的女生。她很高，兩條腿修長筆直特別好看，笑起來明眸皓齒，真漂亮。
侑士迎上來，跟那個女生介紹道，「亞彌，這是謙也，這是小唯。」
那個叫做亞彌的女生抿著唇笑了一下，「侑士，你妹妹很可愛。」
妹妹。
這兩個字真心實意地戳到了我的痛處。我難看地朝侑士和他那個美麗的未婚妻笑了一下就挨著謙也在沙發上坐下來，順手把謙也墊在背後的兩個墊子給扯了過來放在膝蓋，賭氣似的一下又一下撕扯著布料，渾然已經忘記了這不是在自己家。
「不用自卑。」謙也看了我一眼，陰陽怪氣,「腿短真的不是你的錯。」
我咬牙，伸手過去想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他還是動作很快，手臂一閃躲開了，最後手掌覆下來蓋住了我的手，用力地握住。我掙扎了半天掙不出來，剛想把墊子砸過去，他就湊到我耳邊說，「怎麼，這個時候還不裝一下淑女，你想在嫂子面前出醜是麼。」
我就像忽然破了個小洞的氣球一下癟了下來，任由得意洋洋的謙也握住我的手指。
是的。我不能鬧，至少我不能在這個女生的面前鬧——再怎麼不堪我最起碼要保持著現在乖孩子的形象，這樣才能理直氣壯地捍衛我在侑士那裡僅有的一點點的位置。我不能辜負了所謂「侑士妹妹」這個身份。
那頓飯我吃得異常安靜，也吃得異常少。
侑士探了探我的額頭，問我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我呆呆地看著他眼神裡的關切，真想告訴他我哪兒哪兒都不舒服，尤其是心臟——因為裡面裝了太多的一廂情願。
淚腺又開始不聽話了。我仰起腦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天花板，等著湧出來的眼淚蒸發掉。謙也這個時候很適宜地推開了椅子，大咧咧地說，「飽了，大家慢用。」順便又把我從座位上扯起來走向玄關，藉口還用得特別爛，「小唯說想散散步，我陪她去吧。」
就這樣遛狗似的牽著我牽了一段路，他轉過身來定定地盯著我，「呐，肩膀借你。」我想都沒想就撲上去，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聽到謙也低低地叫了一聲，但沒有抗拒，仍然站著一動不動地讓我咬著。我終於慢慢松了口，看著他肩頭紅紅腫腫的牙印，我用袖子擦擦上面的口水，有些愧疚，有些不安，還有些委屈。所有的情緒大雜燴一樣在我身體裡翻來炒去。
我往後退了一步，很認真地看著謙也，「你說，我哪裡不好。」
他一挑眉，笑容咧得很大，「實話？」
「實話。」
「好吧。比起亞彌，你就差了那麼一點兒。」謙也用兩隻手張開好大的距離，嬉皮笑臉地看著我。
「去死吧你。」我憤憤地轉頭就走。
「好好。我開玩笑的。」他追上來，面對著我倒退著走，「其實你挺好的。真的。」
「少哄我了。」我瞪了他一眼，語氣卻不由自主地軟下來，重新問了一遍，「真的？」
「真的。」
「那…為什麼侑士不喜歡我呢？」
我停下了腳步，謙也也停下腳步。他走上來，兩隻手很用力地按住我的肩膀，彎下腰直視我的眼睛，「小唯，你要知道，蘿蔔青菜各有所愛。」
我憤怒地甩開他的手，「你才是蘿蔔！你才是青菜！」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不管！」我徹底喪失了理智，「我認識侑士十四年！那個女生憑什麼突然冒出來當了他的未婚妻！還指著我說，侑士你妹妹真可愛。誰是他妹妹！誰要當他妹妹！」
「你別鬧了好不好。他們已經訂婚了。」謙也的眉頭終於鎖成一個難看的結。
「可是我喜歡他！」
「但是這關他什麼事！」
真狠，一句話就刺到了我的死穴。確實，我喜歡侑士，這跟侑士無關。我啞成一棵木頭，杵在馬路上半天都沒有挪動一步。謙也也覺得自己說得過分了，有些慌忙地解釋，「不是…我是說…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我一樣地喜歡你…」
他語無倫次了一番後，似乎發現自己還是說錯了話。不過捂住嘴巴已經來不及了。
我死死地盯著謙也。許久許久的沉寂，夕陽裡的烏鴉叫得讓人心煩意亂，我已經疲倦不堪。最後我無力地捂住耳朵，一個人大步往前走。
「翻篇兒。就當我什麼都沒聽到。」
第3章 第 3 章
我的小日子還是照樣甩手甩腳的過得歡脫。畢竟是剛剛進入大學，任何事物都新鮮得讓人應接不暇。雖然說這幾天我有些食欲不振，但我覺得不是因為謙也的話才讓我茶不思飯不想。
應該不是吧。
「小唯，你真的什麼都不吃嗎？」舍友A早紀端著飯菜在我身邊的空位坐下來，把一碗粥推到我面前。
「不了。」我又把粥推回去，「吃不下。」
「多少吃一點吧。下午還有體育課，不吃東西沒體力的。」舍友B七海有些擔心，但我確實一點食欲都沒有。一隻手抵住小腹，另一隻手撐著額頭，我堅決又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等會去弄個請假條，體育課什麼的就免了吧。
「體育課幫她請個假吧。」一個關西腔男聲很突兀地□□我們的對話。然後我聽到我的小夥伴們驚喜的聲音，「忍足前輩！」
我懶洋洋地抬頭看了一眼笑嘻嘻跟舍友們打招呼的謙也，嘴角一抽，似乎有點預感他是來幹什麼的。
謙也把一個裝滿了液體的玻璃瓶貼到我臉上，然後繼續跟舍友們解釋，「她生理期，痛經，體育課就不上了。」
「誒！」早紀和七海朝我擠眉弄眼，「忍足前輩這都知道。」
「當然要知道。」謙也伸手彈了一下我的腦門，「因為我最近正在研究雨森唯這種雌雄同體的生物。搞不好還可以申請一下諾貝爾。」
舍友們笑來開。我卻沒心情跟他鬧，無力地打掉他的爪子，繼續癱倒裝屍體。如果不是我已近痛得差不多要撒手人寰，我一定把玻璃杯裡滾燙的紅糖水照著謙也那欠扁的臉潑過去，雖然我知道他一定不會中招。
「那你們慢慢吃，我先走了。」
「嗯，前輩再見！」
謙也走後，我眯著眼睛扣了扣桌子，給予她們一見到帥哥就找不著北的行為嚴重鄙視，「我說，你們有點出息好嗎。」
七海不屑地推了一把我，「你有出息。你有出息你倒是嫁呀。」
早紀也嘩啦啦地流著口水，點頭贊同，「都說了青梅竹馬是官配。」
我突然就煩躁起來，感覺怎麼每個人都在逼我跟謙也怎麼怎麼地，關鍵我又沒可能跟他怎麼怎麼地。我揮揮手打斷她們的意/淫，「官配個毛線。你們不知道跟我青梅竹馬的男生有三個嗎。」
她們倆同時給了我一巴掌，「所以你就只盯這那個侑士不放又是什麼意思。」
七海給我補了最後一刀。她說，「你這叫犯賤你知道嗎。你連個備胎都不是。」
一句話無情地點破，我連據理力爭的餘地都沒有。
「那就犯賤吧。賤了十多年了，不差這一會兒。」我乾笑著自嘲，抱著玻璃杯汲取一點溫暖，在七海和早紀一臉「你沒救了」的表情中離開座位。
剛走出餐廳，身後有人拍了一下我肩膀。我一回頭，看到了舍友C初桃那張人畜無害的小臉兒。
「雨森桑，你跟忍足前輩似乎走得很近的樣子…」她的目光黏在某個還沒有走遠的男生身上。
我立馬就明白她的弦外之音，只是不急著接她的話。她果然臉上更紅，羞澀地把一綹頭髮掀到耳後才怯怯地開口，「能不能幫我問問前輩，可不可以讓他教我打網球。」
我喝了一口尚還溫熱的紅糖水，不緊不慢地摸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簡訊發給謙也，「你以後少給我惹桃花。」沒多久就有了回復，我看了一眼，抬頭沖初桃眉開眼笑，「啊，他說好的沒問題。」
嘖嘖，我果然不是什麼善良的好人角色。
不過我有點奇怪，為什麼我會發這種看起來充滿警告意味的簡訊給謙也。難道我是在吃醋麼。我有些不知所措地盯著玻璃瓶中的紅糖水，感覺剛剛咽下去的那一口忽然有點澀，就像醞釀著某些情緒正在發酵的葡萄酒。
其實我早就應該習慣了這樣的場景，因為謙也真的很受歡迎，這點我無法否認。
從幼稚園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小女生喜歡他喜歡得死去活來非他不嫁。國小的某段時期，不知道是不是女生的荷爾蒙分泌得特別旺盛，我被好幾個女生堵在廁所門口，哀求者有之，痛哭者有之，強硬者有之，扮無辜者有之，全都要求我不要再在放學上學的時候跟謙也一起走，同時把各種零食往我口袋裡塞。
然後謙也在學校門口等我一起回家的時候，我正氣凜然地告訴他以後我不要跟他一起回家了。他看著我滿口袋的零食，不屑地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接著把書包拉鍊拉開，翻過來一抖。
「這些都歸你。」他霸氣地指著滿地琳琅滿目的零食，居高臨下地看我，「以後還要跟我一起回家嗎。」
所以導致我國小有一段時間長得非常的胖，而且我還養成了特別愛吃零食的習慣，現在想想都是被謙也那廝給慣壞的。
那個時候侑士已經搬家轉學了，不然我相信我一定會胖到正無窮。
回到宿舍，一時興起翻了翻從家裡帶過來的一本小時候的相冊，看到照片上圓滾滾的自己就想到以前的事，覺得還挺好笑的。
只是一張一張往後翻，侑士的照片越來越少，我跟謙也的合影也越來越少，再往後全都是我一個人的或者就只剩下風景照，有點人去樓空的味道。這似乎在象徵著我最近正在體驗著的慢慢走近並且撕心裂肺的成長，一些東西的消逝，一些東西的回歸，總感覺什麼都在變味兒。
對侑士的。對謙也的。對自己的。仿佛什麼都不太一樣了。
從前的回憶翻天覆地壓得我很累，於是乾脆把相冊一丟，歪在床上讓大腦放空。
不過東想西想了好一會，肚子好像也沒那麼疼了。晃了晃快要被我喝光見底的紅糖水，我又慢慢地意識到了那些被我遺漏在回憶縫隙裡的小細節，比如我都忘了謙也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我痛經，然後總是推算著我的生理期幫我準備紅糖水。也許是我故意躲避，也許是我真的不懂，一直以來我似乎都太怡然自得，接受他給我的好接受得順理成章。順手拿起手機按了幾下，看到謙也回復的那條短信，左邊胸口莫名地跳動得太快，有些言不由衷的難受。
我坐起來，編輯了一條簡訊給謙也。
「哎，你覺得我們宿舍的初桃，怎麼樣。」
「挺好的，賣得一手好萌。」
「哦。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
「不。我不喜歡。」
「為什麼不喜歡？」
「因為她不是男人婆。」
「去死吧你。」
看著手機螢幕，我吃吃地笑了一會——我對他的回復很滿意。因為我也不喜歡初桃那種柔柔弱弱風吹楊柳一邊倒的小女生。以後如果他敢娶這種女生，那我就敢嫁一個娘炮。
不好不好。我怎麼能對謙也這麼霸道。
我覺得我一定是病了，還病得不輕。而且我怎麼似乎有主動放棄治療的傾向。
真可怕。
我躲進被窩裡，默默地念了一句「阿門」。
第4章 第 4 章
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什麼在砸我。使勁睜開眼睛，看到早紀和七海頂著沉重的黑眼圈兒正在用枕頭一下一下地打在我身上。我揉揉眼睛不明所以，她們則表情陰沉地指了指了枕頭旁邊的響得震天動地的手機。我打了個哈欠，朝她們揮揮手示意她們可以滾回床上繼續睡了，然後眯著眼睛把電話接起來。
「懶蟲子，起來了沒。」
「…」早起的蟲兒被鳥吃。
「快起來，晨練去。」
「…你誰啊。」
「少廢話，趕緊起來。」謙也在電話那頭喘著氣，似乎剛剛做完運動的樣子，「我們在網球場等你。」
電話被掛斷。我掃了一眼宿舍，除了初桃那只早就起來的小妖精已經敷著面膜扭著楊柳腰在宿舍裡走來走去以外，剩下兩隻都睡得七仰八叉的。
我蒙頭準備繼續睡，結果想了想又覺得不整一下謙也這個擾我清夢的傢伙不甘心，乾脆又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初桃。」
「什麼？」
「你家謙也學長說在網球場等你。」
「真的嗎！」初桃驚喜之餘也不忘記有些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重新窩回溫暖的被子裡，「愛去不去。」
睡飽了覺精神都好了不少。我起來洗漱，然後叼著麵包去網球場。我不打算帶網球拍的，因為我的網球打得很爛，就算是翔太，動動小指頭都能把我打得七零八落。即使我曾經很榮幸地由被譽為天才的忍足侑士和被稱為浪速之星的忍足謙也一齊上陣手把手地教，最終我還是不成氣候地變成一個半吊子。
但是謙也從教我網球開始，就一直都要求我早起晨練，高三的時候亦是如此。除非我生病臥床不起，不然他一定會把我從床上扯起來拽出去，要不就打電話給我媽媽讓我媽媽把我從床上拖出去，真變態。不過我上了大學後他這招就不奏效了——就算我再怎麼男人婆我也還是住進了女生宿舍。
到達網球場的時候看到了不少圍觀的人群，我伸長脖子看了一下，發現是侑士和謙也在比賽。翔太也來了，不過正在一臉怨氣地教同樣一臉怨氣的初桃揮拍。看到這一幕我挺樂的，謙也倒是聰明，把自己的桃花塞給翔太來解決，這個兄長當得夠意思。
我沒想到侑士會來，當然了，他到場就自然少不了他那溫柔可人的未婚妻。亞彌此時正坐得高高的當裁判。她和侑士兩個人穿著一模一樣的網球服，就算位置隔了那麼遠，相互之間的一顰一笑，都讓外人看得出他們是多麼煞羨旁人的一對。
聽謙也說，他們國中就是一個學校的，亞彌在那個時候就已經十分出色地勝任了冰帝網球部經理一職。直升高中部後他們開始混合雙打。一路披荊斬棘衝鋒陷陣，最後兩人捧著最高榮譽的獎盃互許終生了。謙也給我看過他們站在在最高那層領獎臺上的照片，兩個人意氣風發，緊扣的十指間，隱隱地藏了一枚戒指。
我撇撇嘴，心口感覺堵得慌，於是撥開圍觀的人群，坐在觀眾席上悶頭啃麵包。
其實謙也電話裡就提醒過我了。
他說，我們等你。我們。
翔太看到我，逃命似的提著拍子就過來了，身後跟著紅著臉的初桃。
「小唯姐，你那什麼同學啊。」翔太的眉頭擰在一起，眼神往初桃那兒一斜，「握拍教了這麼久還學不會，腦子都長胸上了嗎。」
我撕開優酪乳盒子，抬頭目測了一下初桃的上圍，點點頭，「估計是。」
「好了姐姐，不跟你耍嘴皮子了。」翔太活動了一下肩周，「以後別帶你那些奇形怪狀的同學來了，行嗎。」
「那是你家哥哥招惹來的桃花，不關我的事。」
「要我說，小唯姐，你還是將就一下，讓我哥收了吧。」他環顧四周然後皺起眉頭嘖嘖兩聲，「殺雞儆猴，省事兒。而且一群么蛾子裡就你看得最順眼了。」
毒，比他哥哥的嘴還毒。這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死小子。我咬著吸管，默默地憋著內傷。
優酪乳快要喝完的時候，場上想起來嘩啦啦的掌聲。
確實很精彩，兩個人以前所在的國中網球部都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雖然他們沒有穿著網球隊的隊服，但我還是聽到旁邊很多人在小聲地議論著冰帝四天寶寺以及他們的名字。
「七比五，侑士勝。」亞彌從高高的椅子上下來，把水和毛巾遞給侑士，接著沖他唇紅齒白一笑，把觀眾席上不少男生看得春心蕩漾。
謙也朝我走過來，撩起衣服下擺就擦臉上的汗，露出結實的腹肌讓我旁邊的小女生抱在一團開始尖叫。我叼著吸管，有些不屑。初桃又小媳婦兒模樣地把毛巾和水遞過去，謙也接過喝了一大口，卻挑了個我旁邊的位置挨著我坐下，然後我自動忽略掉初桃飛過來的兩記眼刀。
「水族館，去不去。」他湊過來，汗味混合著熱氣從他沒有扣好扣子的領口裡劈頭蓋臉地撲向我。
我瞥一眼他，捂鼻，「你臭死了。」
「不要答非所問。」他又灌了口水，「最近你很喜歡逃避問題。」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不得不說，我有點心虛。我朝侑士那邊看了一眼，問，「侑士去嗎？」
謙也沒繼續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抬手按住我的腦袋，「等會我帶侑士去宿舍換衣服，你跟亞彌還有翔太在校門口等我們。」
「喂…」你那朵桃花怎麼辦。我用眼神示意謙也，旁邊還有個快要變透明的初桃。
他拍了下我的腦門，低聲說，「我的桃花，當然你說了算。」
我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摸了摸額頭，卻發現耳根子有點燙。
第5章 第 5 章
初桃不情願地被我哄回宿舍，翔太說下午還有補習班，先走了。於是就剩下我跟亞彌兩個人。
等待的時間很無聊，亞彌乾脆就掏出耳機聽歌。她雙手墊在腰後靠著牆，閉著眼睛輕哼歌曲的樣子很迷人。另外，她真的很高，穿著平底運動鞋都有一七零的樣子，兩條腿修長纖細，很符合侑士的審美。
確實漂亮，我看了都忍不住要咽口水，更別說侑士那條狼。
只是，再漂亮我都不承認你。
你憑什麼。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亞彌摘下一隻耳機，向我笑笑。厲害，即使發覺了我很沒禮貌的注視，她也不怒，教養真好。
「沒什麼。」我淡淡地開口，「我只是有點好奇。」
「哦？」她把耳機完全摘下收好，饒有興趣的模樣，「說說看。」
「你跟侑士，認識多久。」
「相識七年，交往三年。」
「哈。」我頗為自負地搖搖頭，「我跟侑士，相識十四年。」
「所以呢。」她似乎聽出了我話裡有話，並不在意，只是松松地抱著手臂等我下文。
「所以我覺得他喜歡我多一些，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的話有什麼好笑，還是她的笑點太偏。聽了我最後一句，她楞了一下居然笑了起來，剛開始是掩著唇忍著，後來乾脆笑到捶牆揉肚子。
「笑什麼，我是認真的！」我咬牙切齒，「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侑士，喜歡了十四年。他從小就對我好，他說會等我長大，你憑什麼跟我比？你不過才跟他交往，你能有多瞭解他？不瞭解他你又憑什麼說愛他。你別以為你比我大兩歲就自以為是經歷得比我多，別太自大了！」
亞彌依舊只是笑，弄得我很窘迫，本來想冷冷地挑釁結果變成了小丑跳樑。最要命的是她居然還走過來摸我的頭揉我的臉，就像在看在泥潭裡打滾的小狗一樣，眼神又慈愛又憐惜，真讓我受不了。
「放手！」再不放手我咬你！
亞彌終於不再捉弄我。她抬手抹掉笑出來的眼淚，低頭看我，「小唯，要聽故事嗎。」
她說她喜歡過一個男孩子，喜歡了十年。
那個男生自信又囂張，曾經霸道地牽著她去坐摩天輪，在最接近天空的那個點吻她。他說他們會在一起，一輩子。
她爸爸是他家的司機，她的身世普通得很，亦不是什麼大家閨秀小家碧玉。他這個富家公子哥對她卻是一心一意的好。飛揚跋扈的人能把所有的溫柔傾注在你身上，沒有女生不沉淪。
於是她愛了，他也愛了。兩個人轟轟烈烈地走了一遭，只是縱然他們抵過了身份的差異，抵過了家庭的壓力，最終卻沒有走到一起。
漫長的時間並不能說明所有的問題。即使十年之久，她卻沒有在對的時間遇見他，而他亦不是她對的人。
她告訴我說，執子之手，從來都與偕老無關。
她國三時跟他分手，同年恰好擔任上冰帝男網部的經理，結識了侑士。那個時候她還沉浸在舊傷中沒有走出來，是侑士默默地陪了她四年，等了她四年。直到上了大學，她暮然回首，發現自己所期望的那份感情，原來只要平靜如水就好。
聽說那個男生在英國，前不久剛結了婚。看開了，釋然了，現在的她摸著手上的訂婚戒指，接到他的跨洋電話時，亦可以安然地笑著說，恭喜你，我也過得很幸福。
侑士和謙也走過來的時候，我背過身去抹了下眼睛。亞彌拍拍我的腦袋，笑著跟侑士說，「侑士，你妹妹，真的很可愛。」
我想我再也沒有什麼資格去質問亞彌跟侑士的感情。但我也無法立刻放棄侑士。畢竟是喜歡了十四年的人，真的那麼輕鬆地就說不喜歡，不就等於我在玩弄自己。
去水族館的路上，謙也用手肘撞了撞我，「誒，你沒事吧。」
我瞪了他一眼，「好著呢。」
「但是你的表情非常的…」他在臉上筆劃了一下，「視死如歸。」
「…」
「去個水族館而已，還不至於到要了你的命的地步吧。拜託你稍微像個女生一點好嗎，別的女孩子聽說去水族館不都是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嗎。」
「你確定你說的是女孩子而不是女腦殘嗎。」
水族館是個浪漫又夢幻的地方。只是我對它有些不好的回憶，而罪魁禍首就是謙也。
我國一的時候曾經被趕著去網球部訓練的國三的謙也一個人丟在這裡，方向感很差的我在裡頭兜兜轉轉了三個小時，一直到閉館了都沒有走出去。還好被折回來拿東西的一個工作人員發現，我才沒有被迫在黑漆漆的水族館裡過夜。
這個事我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因為實在太丟臉了。
所以侑士和亞彌進去的時候，我也硬著頭皮跟了進去。今天來參觀的人很少，原本深邃的一條條透明海底道路現在更幽靜，在我眼裡卻跟漫長的八百米跑道一樣難熬。謙也走在我旁邊，我有意拉開跟他的距離，因為我怕他發現我在不停地發抖。
亞彌倒是很喜歡水族館，興奮地拉著侑士動跑西看，一下子就走遠了。我在後面磨磨蹭蹭，沒什麼心情玩，只希望快點結束參觀，好離開這個陰森森的鬼地方。
「哎，你看，這個很漂亮、」謙也指了指我身後。
我回頭，卻看到一隻長相醜陋的鯊魚長著血盆大口朝我遊過來，碰地一聲撞在玻璃上。我嚇得尖叫了一聲，腳上發軟連連後退，一直撞到了謙也的懷裡。
「哈哈哈！看把你嚇的。」謙也笑得直不起腰。這什麼惡趣味！
「你混蛋！」我氣得直哆嗦，擰頭就走。
「你…等等！」謙也趕上了，抓住我的手，想說什麼卻停了一下，「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我沒好氣地把手抽出來，冷冷地推開他，「走開。」
「真嚇到了？」
「閉嘴。」
「小唯…」
我把謙也丟在身後，一個人走了。
都過了這麼多年了，我的方向感還是一如既往地差，那些優哉游哉在水裡暢遊的魚兒時不時用突起來的魚眼瞪我，我又是一陣毛骨悚然。
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很大很大的玻璃窗面前，那裡游滿了小小的不知名的魚，在藍幽幽的海水裡發著冷冷的光，就像螢火蟲遊進了海裡一般，小燈籠似的一點一點地在水裡漂浮著，漂亮得連我都忍不住歎為觀止。
只是我沒有走近去看。因為巨大的落地玻璃前，已經站了兩個人——侑士和亞彌，他們在接吻。幽幽的螢光映得他們的側臉特別精緻，讓我看得眼眶發酸。心臟就這麼狠狠地疼了一下，然後冷凍成一顆硬邦邦的石頭。
他們親了一會，抱了一會，牽著小手走離開了。還好，沒有發現躲在角落捂住嘴巴強迫自己不要出聲的我。我走到剛剛亞彌站的地方，學著她剛剛的樣子，擁抱我面前的空氣，想像侑士就站在我面前，同樣張開手，笑眯眯地抱住我。
侑士。我最喜歡的侑士。你把我變得這樣愛哭。
只不過聽到你訂婚了，看到你接吻了，就哭成這個樣子。如果你結婚了，婚禮上不是新娘的我，該如何是好。
我終於忍不住，蹲下來，不聲不響地，好像要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
作者有話要說：
PS：我真的不是打廣告喲喲喲。
《花開十三年》，這個短篇寫得很好，不知道有人看過沒。我很喜歡那篇文章，所以挪了一點橋段，引用了幾句話。會不會被拍磚OTZ。
悠于 2017-6-21 15:23
第6章 第 6 章
有個人拉著我的手臂把我從地上拽起來。
「別蹲在地上哭，難看死了。」謙也見怪不怪地看著我，「肩膀借你。」
我哭得太厲害，發不出完整的音節，只能捂著嘴搖頭。
「嘖。」他皺眉，語氣兇狠起來，「那就不准哭了。」
我繼續搖頭，眼淚氾濫得更凶。我一哭謙也就沒有辦法，從小到大都是。女人哭起來確實恐怖又麻煩，你恩威並施，她卻油鹽不進。
謙也無奈地歎了口氣，苦著臉看了我一會，語氣變得柔柔軟軟，朝我張開雙臂，輕聲哄著，「那抱抱。抱抱好不好？」
我鬼使神差地點點頭，走上去把自己塞進謙也的懷裡。我垂著手沒有動，謙也的手卻不知道該放在那裡，在我腰上停了一會，又上移到背上沒有節奏地輕輕拍了幾下。我這才發現他很笨拙，這種笨拙溫暖得讓我更想哭。我聽著他「撲通撲通」的心跳聲，閉上眼睛，又一串眼淚滑出來，掉進謙也的領口。謙也摸摸被眼淚打濕的衣領，怔怔地看著絲毫沒有要停止流眼淚的我，臉上已經不知道該放怎樣的表情。
「我…我不管了。」
不知道下了什麼決定，謙也忽然就猛地低下頭來。我嚇了一跳，抹了一把眼淚想問他幹嘛的時候，他的唇就毫無預兆地印上來。
暖暖的，軟軟的。就像不小心碰了一下顫悠悠的果凍。
我呆住。他呆住。時間好像死掉一樣不會動了。
「你…你有毛病…」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也接受不了「初吻沒了」這個事實，對謙也瘋了一樣地拳打腳踢，哭得更加一發不可收拾，「你吻我做什麼！」
「我…」謙也結結巴巴，整張臉燒得通紅。乾脆眼一閉心一橫，不管不顧地大喊，「我就想看看這樣你能不能不哭！」
「白癡！你個白癡！混蛋！」這什麼破藉口啊。我哇哇大哭，「你賠我！」
「好，好，我賠。」謙也緊緊抱住我抵著我的額頭，臉上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子。聲音輕得就像在哼小夜曲。他在我耳邊說，「乖了，不哭。有我呢。」拍打著我後背的手勢，慢慢變得溫柔而規律。
不知道是出於感動還是出於難過，但我哭得前所未有的安然，所有的眼淚找到了發洩點，洶湧地留在謙也的臂彎裡，都只因為因為他的一句「有我在」。
我突然意識到，謙也對於我來說，意義不一樣了。有那麼一瞬間，我朦朦朧朧地覺得，我對侑士的喜歡，似乎也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根深蒂固。
這個念頭真可恥，而我卻一點都不覺得愧疚。
回到宿舍後，初桃很嚴肅地把我叫到了陽臺，還煞有介事地把落地窗給鎖上了。
「雨森，你跟忍足前輩，到底是什麼關係。」她冷著一張臉，表情有些可怕。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她似乎不太相信，一挑眉，語氣涼颼颼的，「就這樣？」
我有些不高興她這樣高傲的姿態，就像審視犯人一樣。我也環起手臂，冷冷地盯著她，「那你是覺得我們還應該有什麼。」
她語塞，小臉憋得漲紅。握了拳頭半天，最後初桃一咬牙一跺腳，中氣十足地朝我大喊，「你不覺得你很自私嗎！忍足君對你這麼好，你卻心裡裝了另一個人！」
我覺得她很可笑，自己的獵物吃不到嘴就要找別人撒潑，有意思嗎。「我並沒有強迫謙也做任何事。」而且誰對我好我就要跟誰在一起，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邏輯。
「所以你才可惡！」她眼底泫然有淚，「忍足君…忍足君真是太可憐了。你從來沒有想過他的感受嗎。從來沒有考慮過你在喜歡別的男生時他的心情嗎…」
她演的是哪出苦情戲。我一陣噁心，開口打斷她的自導自演，「你夠了沒有。要喜歡他自己就去追，來說我又有什麼用。」我默默地扯著衣角，心煩意亂。
你以為我沒有考慮過謙也的感受嗎，他對我越好我越難受，我寧可他什麼都不要告訴我，我們就這樣一直沒心沒肺地當一輩子的兄弟都行。而看著跟別人訂婚的侑士，誰又來考慮過喜歡了他十四年的我的感受呢。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愛情本來就是自私自利的，沒有誰的心能掰成兩半用。而且，出於憐憫才去愛，這種感情才更令人不齒。我不會這樣對謙也，謙也亦不會奢求我這樣做。
談判不歡而散。
初桃哭著回到宿舍。我看著她俯在桌子上流眼淚的背影，覺得她又可恨又可憐。
而我在那一個晚上，漸漸弄不清楚，謙也對於我到底是怎樣的存在。而我對於的謙也的感情，也開始變成模糊得讓我自己都產生了懷疑。
初桃終於勇敢起來，不顧一切地對謙也展開攻擊。而我開始躲著謙也。他打電話過來，說要帶我出去玩，我都找各種理由推脫掉。他發短信給我，我也總是假裝沒看到而忽略掉。他給我留言和簡訊，我也一條一條地清空。我甚至想狠下心把他的號碼和MSN全部刪掉，還妄想著整個大學期間都不要再見他。我知道我的想法挺可笑的，但是我付諸行動了就不怕得不到收穫。
我卻開始怕了。怕什麼——怕碰到他和初桃走在一起高高興興的模樣，怕看到他像揉我的頭髮一樣揉初桃的頭髮，怕他像牽著我一樣牽初桃的手，怕他招架不住初桃柔柔軟軟的追求就最後真的淪陷其中。
我以為我這麼做是為謙也好，為初桃好，為我自己好。我傻傻地告訴自己，總要有一個人退出，才能成全另外兩個人，這是一個惡俗卻又亙古不變的定律。而當謙也真的就很順應我本意地慢慢淡出了我生活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居然更加恐慌。
原來我真的很惡劣——自私，霸道，矛盾，不講理。
第7章 第 7 章
就這樣，渾渾噩噩地，我努力適應著遠離謙也的日子，期末考試也快要來了。這種關鍵時期我卻沒由來地患了感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書狀態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真是快愁死我了。
突然想到，如果謙也那半個醫生在，我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
我拍拍腦門，暗罵自己沒出息。看看表，差不多該出門了。最後在宿舍用涼水洗了把臉，好讓自己清醒一點準備第一科考試。
手機響起，接起來，聽到翔太的聲音。
「小唯姐，你來一下我們學校。」
我匆匆忙忙地趕到四天寶寺高中部的校務處，看到翔太鼻青臉腫地站在主任面前受訓，卻是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我禮節性地敲敲門，走進去。年級主任還是以前我讀書時的那個光頭老頭子，阪田。
「你是他家長？」
「是。我是翔太的姐姐。」
「你們這對姐弟可真夠親的。」阪田老師推了推眼鏡，三角眼裡透著嘲諷，「一個姓雨森，一個姓忍足。」
真難為這個老頭子還沒忘記我，記仇記得真深。我管理好表情，禮貌地頷首道，「老師，翔太他怎麼了。」
「精力充沛唄，用不完就去學人家打架。」阪田老師數落著翔太，囉囉嗦嗦的話語中我大概弄清楚了這小子打架的動機。老頭子還在唾沫橫飛，我偷偷地斜了一眼翔太，他總算是有些心虛地低了低他驕傲的腦袋。
最後，長篇大論的檢討當然是少不了，但是因為翔太也受了傷，要去一趟醫院，所以寫好了明天上交。我按著翔太的腦袋朝阪田道歉鞠躬後，領著他走出教務處。
「你，別哭了。」我有些火大地指著剛剛就一直站在教務處門口偷看的那個女生，塞給她一張紙巾，「被教訓的又不是你。聰明點的以後就不要給翔太惹麻煩。」
那個女生睜大了貯滿淚水的眼睛看著我，捂著臉嚶嚶嚶地跑開了。翔太要追上去，我一把扯住他的後領把他拽了回來。
「追什麼追！知道追女生了怎麼不知道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在學校閑得慌，學人談戀愛還學人打架，夠厲害的啊你。」我狠狠地拍了一把翔太的後腦勺。這個死小子，就因為他考試前給我的一通電話，我第一科考試只考了十五分鐘就交卷了。還有，他長這麼高做什麼，打他後腦勺我還得費力地踮起腳尖，氣死我了。
「小唯姐，你就聽信那個老光頭的一面之詞！」他大叫起來，牽動了嘴角裂開的地方，話音剛落就痛得「嘶嘶」地倒吸涼氣。
「你還知道痛啊。痛死你算了！」我看著他這樣子其實心疼得不得了，但還是很違心地板著臉，伸手用力去戳他臉上的淤青，「我不管你出於什麼理由，打架就是錯。你見過哪個殺人犯說我是由於正義我殺的都是壞人就給他判無罪的麼。」
「這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你非要把別人打到半殘你才知道愧疚是嗎。」
「你！」翔太鬱結，氣鼓鼓地瞪著眼睛，冷冷地刺了我一句話，「我哥肯定站在我這邊。不像你，胳膊肘永遠向外拐。要不是我哥的電話打不通，爸媽又出差，我才不會叫你來…」
「真對不起。我天生胳膊肘向外，因為我本來就不姓忍足。」我面無表情地抱著手臂看著他，心裡卻狠狠地涼了一下，「跟我去醫院。」檢查完了你是死是活我也都不想管了。沒良心的熊孩子。
檢查結果出來，還好沒有大礙，都只是皮肉傷。我松下一口氣。剛剛走出醫院大門，就看到了趕過來的謙也。他緊張地檢查著翔太渾身上下，翔太假裝不耐煩地推開謙也，低聲說，「皮肉傷，沒事兒。」
「真有事兒你就不站在這裡了。」謙也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按住翔太的腦袋，兩個人鬧成一片。
嗯，這個結局很圓滿。我沒有說話，轉身走向公交站。
公車來得很快，但我故意磨磨蹭蹭地不上車。等到我錯過第三輛可以讓我乘回學校的公車時，我才完全打消了「謙也會追上來找我」的這個念頭。真蠢，我期待這些幹什麼。坐到一個空位，我閉著眼睛靠上玻璃窗，臉上涼颼颼的觸感好像一直透到了心臟裡去。
一直到聽到了公車上報出了B大的站名，我才睜開眼睛。眼神往玻璃窗外一瞟，看到謙也站在學校門口，朝我招了招手。我喉嚨一緊，腦子有那麼幾秒鐘完全成空白狀態，以至於我差點忘記下車。
我走到他面前，剛想問他等了多久，他手一翻，把一盒藥塞給我。
「感冒多久了。」
「呃…就這幾天。」
「按時吃藥，多喝點熱水。」
「嗯，知道了。」
「柳丁什麼的，多吃，補充維C。」
「好。」
「溫書可以，不許熬夜。」
「…老媽子，你又來了。」我輕聲抱怨著，眼神久久不敢跟他對上。他也沒有多說話，似乎知道我還有話沒有說出口。我盯著腳尖好一會，才抬頭看他，「這幾天，我不是故意的要躲你的。」我撒了個蹩腳的謊。
謙也也不追問，揉揉我的頭髮，「翔太，他也不是故意的。」
「他小孩子。我不生氣。」才怪！
謙也笑出聲，一臉「誰信你」的表情地繼續解釋，「那小子所在的棒球社今年又沒有拿下全國冠軍。好死不死的，他們班一個男生總說一些四天寶寺的棒球社是弱旅之類的風涼話。本來翔太就一肚子火，哪知道坐他旁邊的女生搶先一步，美術課上把一桶子洗筆水潑過去，那男生一巴掌招呼回來，翔太就更加義憤填膺地跟他開打了。」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轉頭看謙也，「你覺不覺得這個事情…好像似曾相識？」
謙也笑得狡猾若狐，「是啊。阪田老師那個時候氣急敗壞地扭著翔太的耳朵，說，你跟你哥學得真好，簡直是如出一轍！」說完他哈哈大笑。
是的。如出一轍。這本根就是我跟謙也從前某件事的翻版。
謙也看著我，眸子很亮，「那件事，你忘了沒。」
我笑笑，「怎麼可能。」
我國一的時候，謙也國三。那年四天寶寺的網球社雖然闖進了全國聯賽，卻沒有捧回冠軍的獎盃。坐在我前邊的男生嘴巴是出了名的賤，時不時地諷刺網球社如何如何沒用，如何如何失敗，那年他更是變本加厲地打擊網球社。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星期五，我終於聽不下，把美術課上還沒有幹掉的調色盤照著那男生的臉就蓋過去。放學時謙也來找我一起回家，剛好看到我被那個男生揪著頭髮罵，然後他挽著袖子跟那男生幹了一架。最後是侑士從東京匆匆忙忙趕過來，領著鼻青臉腫的謙也和哭哭啼啼的我回家。
回去之後先是挨了侑士一頓罵，然後又是父母的一頓教訓。我最愧疚的還是謙也因為打架事件，網球部將他禁賽了一個月的事。所以為什麼今天看到那個女生，我會當機立斷地炸毛。
那時候真年少，真傻。我踢著小石子，笑得更深。
「翔太似乎對那個女生有特殊的感情呢。」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曾經感同身受啊。」
謙也的嘴角彎成一個很好看的弧度。我看著他，許久才發現，右手已經被他的左手緊緊握住。
第8章 第 8 章
我把手抽出來，臉彆扭地偏過去，心臟快要頂破胸口特別難受。我說，「別開玩笑了。」
謙也捧著我的臉掰正，正視我的眼睛，「小唯，認真看著我。你不要逃避，好嗎。」
「我沒有逃避。」
「那你回答我，你喜歡侑士嗎。」
「喜歡。」
「你不要再騙自己了。」
「我沒有！」我用盡力氣大叫起來，「我沒有我沒有！」
「那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
「你是！你就是故意的！」
謙也的手僵硬地握成拳收回身體兩側，垂下眼簾，一言不發地轉過身去。
「好。既然我的玩笑讓你覺得困擾，那我就再也不開這個玩笑。」他側過臉來，有氣無力地笑笑，「你真是個死性不改的壞丫頭。」
那天後，我開始沒完沒了地看書複習，熬夜熬到身體差點垮掉。我希望用盲目的忙碌來沖淡自己的情緒。結果就是我考完試後大病了一場，連著三天高燒不退，差點住院。
我燒得頭暈腦脹的時候接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的人跟我說了一聲「對不起」就掛斷了。
我退燒之後，知道了是謙也。而我隱隱約約地明白，他為什麼要說抱歉。
考完試後，假期如約而至。這個假期有些無聊，侑士忙著他和亞彌的婚禮，高三的翔太忙著各種升學考試，謙也則像失蹤了一樣，一點音訊都沒給我。如果不是我恰好碰到了他的同班同學，那個學長告訴我說他忙著整天在實驗室裡做實驗，我真以為他就這麼人間蒸發掉了。
某一天中午，亞彌打電話給我，說讓我去幫忙選婚紗。
「瘦得只剩一把骨頭，肯定沒手感。」我掐了一把亞彌的腰，哼了一聲。
亞彌笑得依舊燦爛，拉著我走到另一個試衣間，「來，你也試試伴娘裝。」
「不怕我大鬧你們的婚禮麼。」
「你會嗎。」
「那可說不定。」
拉上簾子前，我沖笑靨如花的亞彌齜著牙做了個鬼臉。
折騰了快一個小時，亞彌和我帶著淡妝出來。我幫坐在鏡子前的亞彌整理婚紗，門被有節奏的敲響三聲，然後侑士推門而入。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笑得溫文爾雅。
亞彌似乎對他的笑會意，站起身來，回頭按住我的肩膀，「我出去跟服裝師談談改尺寸的問題。」然後轉身把門關上。小小的化粧室，只剩下我跟侑士兩個人。
「嗯。小唯很漂亮。」他鏡片後面的眸子亮晶晶的。
「得了吧。」我想抬手打他一拳，想起身上穿的這麼淑女不好發作，只好彆彆扭扭地扯了一下裙子上細小的褶皺，低頭悶聲說，「我又不是新娘子。」你這麼恭維我有什麼用。
他又笑了一下，眼神愈發的溫柔。張開雙臂沖著我，他說，「來，抱一下。」
這明明是我期盼了不知道多久的動作，我卻搖著頭退後，眼眶亦在一點一點的發熱。侑士上前，依舊不依不饒地張開手臂。最後把我逼到了沒有地方退後，他擁住我。我如同迅速墜入夢境一般，喃喃自語。
「侑士，我喜歡你。」
「是。我知道。」
「侑士，我喜歡你。」
「是。謝謝你喜歡我。」
眼淚就這麼義無反顧地決堤了，一顆一顆接二連三地滾下來。
侑士身上的氣息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變，只是我終於明白，是我變了，是我錯了。他的溫柔，他的笑顏，他的守護，他的擁抱，從來都是哥哥給妹妹的，純粹到不摻雜一絲男女之情。這是我一直無法接受的事實，我逃避著亦排斥著，只不過是想給自己的暗戀找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可是今天，侑士的擁抱，終究是溫柔地摧毀了我。
他只是哥哥。他只能是哥哥。
侑士快要鬆開我的時候，我低頭把眼淚和鼻涕蹭在他名貴的新西裝上。他推開我的肩膀，低頭看了看我的臉，「哭了？」
「沒有。」我避開他的視線。
「說謊。」他抬手給我擦掉沒有完全幹的眼淚，「妝都花了。」
「囉嗦。」我拍掉他手，抬起頭深深望進他眸子裡，「侑士，新婚快樂。」
他微笑點頭的一瞬間，我終於如釋重負。
選婚紗很累人，偏偏結婚的人還不是我。終於能重新走進試衣間把身上的禮服換下來時，已經大半個下午過去了。我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和肩膀，手伸到背後去夠裙子的拉鍊。
「我幫你。」亞彌挑開簾子走進來，對著鏡子沖我一笑。「對了。最近怎麼沒看到你跟謙也一起。」
我低著頭，默不作聲。
「吵架了？」亞彌皺眉，把我背後的頭髮撇到左肩。
「沒怎麼。」我若無其事地打個哈哈想糊弄過去，「他不在我還樂得清閒。」
只是亞彌似乎對我的回答並不滿意。眯著眼睛從鏡子裡盯著我好半天，把手中本來拉下去一半的拉鍊又「唰」地一下猛地拉到了頂。
我慘叫一聲，被本來就偏小的禮服勒得差點喘不過氣。
「你們到底怎麼了。」亞彌按住我的肩，表情憂心忡忡。
我只能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地複述給亞彌聽。但其實這個問題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我們怎麼了——我們沒怎麼啊。一樣照常生活照常上課，見個面打個招呼，吃個飯敘個舊。日出日落的，不都正常得很嗎。只是，謙也疏遠我了。我再怎麼沒腦子我還是能感覺得到，他那種莫名其妙的疏離的笑容，彬彬有禮的姿態，淡淡然然的態度。
他正在，或者已經，拒我於千里之外了。
我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想到高中老師的話。他說，別以為老師總找你的茬兒是跟你過不去。相反的，正因為重視你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挑你的毛病。如果有一天老師對你冰冰冷冷置之不理，那才是完全放棄你了。
我覺得這個理論用在現在的我身上特別合適。我現在就是那個已經被放棄了的卻還洋洋得意沒有人來管我感覺真好的二貨。
亞彌拿起我的手，按在我的左邊胸口，語氣輕柔卻不容抗拒，「小唯，你問問自己，現在這裡，裝的到底是誰。」
我強打起精神開了個惡劣的玩笑，「反正不是你。」
「那是謙也。對嗎。」亞彌不配合地肅著臉，冷不丁蹦出一句話。
「不…不是的…」我亂了手腳，語無倫次地辯解著，「是侑士…還是侑士的。我喜歡侑士十四年…是侑士…」
亞彌看著我，眼神淩厲得如同兩把刀子，把我拙劣的解釋割得體無完膚。
「你別再自欺欺人了。」
第9章 第 9 章
試衣間裡氣氛壓抑得讓我喘不上氣，我就像被逼到絕境的獵物，無處可逃。
「你不接受謙也的原因，是你以為自己還喜歡侑士。」
「但是你實際上早就對謙也動心了，對不對。」
「你自己不對自己負責，誰管你。自個兒的心還是自個兒疼。」
亞彌說得頭頭是道，若是平時我一定甩手就走。但是今天，怎麼感覺她的一字一句都戳到我內心最深的秘密上去。我驚恐地捂住耳朵，看著她的嘴唇一張一合，就像在念著讓我痛不欲生的咒文。她皺緊了眉，把我的雙手掰下來。
「聽我說，小唯。不要再躲了。」
「你能躲得起一輩子嗎。」
我怔怔地看著亞彌栗色的眸子，腦子裡一片瘮人的空白。
這片空白如同霧一樣繞在腦袋裡，晚飯的時候都還沒有散去。侑士帶我們去了一家火鍋店。我整個人不在狀態，心不在焉的，筷子夾空好幾次都不知道。默默地歎氣，我乾脆放下筷子不再吃東西，然後盯著鍋上一團一團的霧氣發呆。
「小唯，吃飽了？」侑士不解地看著我的碗，「我記得你很喜歡吃火鍋的呀。謙也第一次拿到獎學金的時候，請咱們倆吃飯，吃的就是火鍋。你狂吃到差點反胃。哈哈，你還記得嗎…」侑士話剛說完就被亞彌警告似的剜了一眼。
耳邊是侑士的聲音，腦子裡浮出的卻是謙也的影子。
「我才不喜歡吃火鍋。」我對著自己的空碗擠出一個慘兮兮的笑容，「我那時候是在想，因為是謙也請客，所以不狠狠吃夠本絕不甘休。那頓飯吃完之後，我的胃難受了整整兩天。所以…侑士，我一點都不喜歡吃火鍋。」白色的霧氣騰上來，潤濕了我的眼角，但我其實一點都不想哭。
我繼續自言自語地說到，「侑士，其實我也不喜歡吃甜食，但是你每次生日都送我那麼貴的巧克力，我吃不完又捨不得扔掉，真浪費。還有，侑士，我跟你一樣，很怕毛毛蟲，但是因為你怕，所以我總是在你面前裝得很堅強，每次無所畏懼地一腳踩死這些小蟲子。哦對了，我的物理其實很爛，但是升學考的時候卻拿了所有科目的最高分，就是因為你在考試前送了我一套物理試卷。我每天做你送的試卷做到要吐，但是其實我討厭它討厭到想全部撕爛。」
那些我從來不曾發現的感動，終於被我從時光縫隙裡找到，匯成一條緩緩流動的長河，擊潰了我一直以來的自欺欺人。我因為侑士，改變了自己多少。我又因為侑士，忽略了謙也多少。
「侑士，這些，你都知道嗎。」
看你一臉傻愣愣的表情，肯定不知道吧。但是謙也都知道。
所以他總是帶我去吃我最喜歡的中華料理，所以他從來不在幫我買的零食裡放糖果之類的東西，所以他從來都不帶我去森林公園露營，所以他總是偷偷幫我做掉三分之一的物理試卷，還在我生氣把試卷扔進垃圾桶時把它們撿回來，一道題目一道題目地幫我講解，為了不讓我一個人這麼累。
侑士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把眼鏡摘下來擦掉霧氣。亞彌的眼神在侑士越來越黑的臉色上游走，最後咬著筷子，噗嗤笑出聲。
「侑士，沒想到你也挺混蛋的啊。」
晚飯後侑士說要送我回家，我擺擺手，拒絕了。
繁華的街道車水馬龍，侑士和亞彌手牽手的身影很快淹沒其中。
我沿著馬路步行，並沒有急著回家，而是走到了以前就讀過的學園。九月份的天氣已經隱隱染起了涼意，我走到網球場的時候放下了一直挽到小臂的袖子，而那些奮力揮拍的孩子們卻是依舊穿著短袖，汗如雨下。
我沿著觀眾席的第二排椅子彎腰一個一個的看，最後找到了一個標有記號的椅子坐下來。這是我以前經常坐的地方，視野很好，而且一伸手就能把水和毛巾遞給訓練結束的謙也。那時候我擔心位置被別人搶走還特地鄭重其事地在底部寫了自己的名字YUI。結果被風紀委員當場抓包，自然免不了一頓檢討——不過後來是謙也幫我寫的。
其實這個時間社團活動已經結束了，但是看球場上還有這麼多人在訓練，不難猜到是有重大賽事臨近。
幾年前的這個時候，網球場上也是長長地拖著九道身影。訓練結束後渾身汗淋淋的謙也總是把網球拍搭到肩上，很臭屁的對我說，「你不是想去北海道看薰衣草嗎？拿了冠軍我就帶你去！」其實這兩者沒什麼必然聯繫，但我還是傻乎乎地樂呵著說好。其他的正選就開始起哄，說你們的蜜月不要太超前了哦。
他們最後到底是沒有拿到冠軍。而謙也也沒有帶我去北海道。比賽結束那天，我跟他坐了一輛空蕩蕩的公車，繞了大半個大阪，他的眼淚才漸漸止住。年少的夢想就這樣被遺落在國三的夏季，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謙也這麼難過的樣子。
我著看著網球場上一個跟謙也很像的小男生發怔，直到耳邊響起一個響指。
「雨森，你又花癡了。」
我抬頭，看到丁子茶發色的男生，勾起嘴角撐著下巴看我。
「白石，好久不見。」
「沒大沒小的丫頭。」他走出網球場，翻身跳上觀眾席，在我身邊坐下，「永遠都不肯老老實實叫我一聲前輩。」
「是是。」我指了指他已經沒有繃帶的左手，岔開話題，「沒有再打網球了嗎。」我以為他會進擊職網。
「啊。大學之後就沒有再報名過網球社了。」他隨意地把雙手墊在腦後，「因為小修他說手頭很緊，就把當年他給我的家當又收回去了。」
「…」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我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又是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他拍拍我的後腦勺，忍俊不禁，「難為謙也以前還天天想盡辦法逗你。」
是啊，以前天天絞盡腦汁逗樂我的人，現在連一面都不肯見我。我鼓了鼓腮幫子，心情有點鬱悶。白石也很會察言觀色，轉換了話題，我們就這樣一茬接一茬地聊天，夜幕晚落，直到網球場上的少年也背起巨大的網球包離開學校。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自己走。」
「天色晚了，你一個女生不安全。」白石笑著站起身來，「剛好順路，我要去跟謙也那小子道個別。」
「道別？」我愣了愣，疑惑地看著他，「你要去哪裡？」
白石則更加奇怪地看著我，「我沒有要去哪裡。是謙也要去德國當交換生。一年。」他說完才注意到我目瞪口呆的神情，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句，「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怎麼可能知道——謙也這一個多月都沒有聯繫我，也沒有任何人告訴他要出國的消息。
好。好得很。
「走吧。」我磨牙切齒，「我也去跟謙也前輩，道個別。」
作者有話要說：
白石亂入o(╯□╰)o
炮灰了。
第10章 第 10 章
我跟白石走到謙也家門口，我剛要敲門，謙也家的大門喀啦響了一聲然後被推開。我看到初桃低眉順眼地挎上包從玄關邁下來。白石自然是很自覺地往旁邊欠了欠讓出路，我就是堵在門口跟個門神似的一步都不挪。
初桃抬起頭來，看到我，楞住了。我不動，她就走不了。我們兩個人就這麼站謙也家敞開的大門口，就像電影被按了定格鍵一樣停在了非常有戲劇性的一幕。
我平靜地開口打破僵局，「你怎麼在這裡。」
她倒也慢條斯理，將肩上的包背好，嘴角揚起一個自負又得意的笑容，「伯母太客氣了，我只不過找謙也學長有事，她非要留我下來吃晚飯。」
她這種無中生有的優越感是怎麼回事？我嘴角狠狠一抽。雖然告誡自己要淡定，但是所有的血液好像都燒沸了湧到天靈蓋。而當我看到一邊穿外套一邊走向這邊，嘴裡還說著「初桃我送你回家」的謙也時，我就像嗅見危險的刺蝟一樣立刻把渾身的刺都豎了起來，表面依舊波瀾不驚，體內卻早已張牙舞爪。
我走上去一步，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輕鬆地把礙事的初桃撥到一邊。謙也終於看到我，他停下腳步。於是我們三人就成了三個神色各異的雕塑，靜靜地凝固在門口。
我對著謙也笑起來，指著初桃毫不客氣地丟了句難聽的話，「你們家什麼時候變成收容所了，什麼人你都往家裡帶。」
「雨森！你什麼意思！」初桃把包惡狠狠丟在地上，尖叫起來，「你嘴巴放乾淨點！」
「我的嘴巴乾淨得很，一個髒字都沒帶。」我冷冷地昵了初桃一眼，「聽不懂嗎？那你就早點滾回家查字典吧。」
白石一頭霧水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謙也則是黑著一張臉。初桃攥緊的拳頭把衣角捏得一片褶皺，看的我更加不爽，「還杵在這裡幹嘛，你是來辟邪避雷還是避孕的。」謙也終於聽不下去，走上前拖住我的手臂，壓低的嗓音充滿警告的意味，「小唯，你鬧什麼，差不多就得了。」
「差不多？差得遠著呢！」我扯開謙也的手，「一個月都沒有聯繫我，我還真以為你是在實驗室裡忙。結果你隨隨便便帶個女生回家是怎麼回事？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了，要找物件你怎麼樣也得通知我一聲呀，不聲不響突然娶了個妖精回家你是演哪出啊先生？」
「雨森唯！」初桃歇斯底里地抓狂，我才懶得理她。
謙也頭疼地按住額角，「你生哪門子的氣。什麼叫做我帶女生回家，我不也經常帶你回家吃飯嗎。」
「你有把我當女生嗎你！」
「我怎麼不把你當女生了！」謙也終於爆發，猛地喊了一聲把脖子上的青筋都鼓起來了，「我不把你當女生我跟你說那些話，我吃飽了沒事找抽啊我！」
謙也這麼一嗓子反而讓我的怒氣更加火燒火燎。袖子都準備挽起來的時候，聽到謙也媽媽的聲音，「謙也，怎麼了，那麼吵？」翔太也匆匆忙忙走過來，把我和白石推進屋子，然後眼神嫌惡地上下打量了初桃一眼，回頭朝謙也的媽媽喊話，「沒事兒，媽。哥的同學和小唯姐來了，我讓他們給我輔導功課的。哥剛剛在這趕耗子呢，好大一隻耗子，賴在門口不肯走。」
初桃氣得臉色發白，狠狠瞪了翔太一眼，抬腿就走。謙也跟在後面，雖然有些有氣無力但還是繼續他的紳士風度，「我送你。」
初桃這回不領情了，把謙也往回一推，撿起地上的包背好，冷冷笑了一下，「前輩，既然當初都鄭重其事地拒絕過我了，現在又何必來裝好人。」
門砰地一聲被關上。謙也轉身一拳砸上牆壁。
我想，一定很痛吧。
那堵牆。
翔太帶著我們兩個回到房間。我還不解氣，看到桌上放著一杯還剩一半的牛奶，我二話不說拿過來就喝光了。
「小唯姐，你生什麼氣吶，鬧這麼大動靜。」翔太接過杯子，反過來抖了抖，看著一滴牛奶孤零零地流出來，默默地撇撇嘴。
白石在一旁呵呵笑了兩聲，瞟我一眼，「她吃飛醋唄。」
我坐在翔太的床邊上，沒說話，卻心虛地用手指扣著床沿。門被敲響，我們三個回頭，看到謙也扶著門框，朝白石揚了揚下巴，「找我有事？」
白石笑著摸摸鼻子，「我看我還是下次再來吧。」
「這樣。」謙也的眼神落在我身上，「小唯，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有什麼話就在這說，沒必要藏著掖著。」
「你別鬧脾氣。出來。」
謙也面無表情的時候很恐怖，眼神好像被蟲蛀了一樣，空洞洞冰冷冷的，看得人心裡發慌。我心裡一緊，但還是倔強地低著腦袋坐著。白石和翔太看狀況不對，自覺地離開了房間。
謙也拉了張椅子在我面前坐下。
「抬頭，看著我。」
我低頭玩著手指，當做什麼都沒聽到。
「好。不願看我就算了。」他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疲倦，「我也不享受這種東躲西藏的遊戲，很累。在實驗室裡忙得半死，好不容易回一趟家，還要看兩個女人吵架。」
「哦。給您添堵了，真對不起啊。」
「小唯，你到底什麼意思。一直都在對我冷嘲熱諷的，你幹嘛。」
「你就當我發瘋了吧。」
再繼續下去只能以吵架收尾，這種談話根本沒有開始的必要。我站起身來，朝房門走去。謙也本來坐得端端正正，在我快要拉開門的時候卻呼地起身攔住我，眸子又深又沉，看得我挺難受。
「我要去德國當交換生，一年。」他望著我，嘴角勾了勾，「大概十一月份提前過去。有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我對準了他的視線，不知道臉上應該掛什麼表情才好。
「祝你，學業有成。」
他有點難以置信，按在門框上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就這樣？」
「哦。還有一句。」我淡然地笑了笑，「保重。」
謙也的手慢慢地往下滑。
就像一座破敗的大橋，頹然倒塌。
悠于 2017-6-21 15:24
第11章 第 11 章
大學的第一個假期，最終以這種賭氣似的告別結尾。
開學季是天高雲淡的10月份。這個學期我不願意再碌碌而為地揮霍時間，於是報名了圖書館的管理員。圖書館是個好地方，我在這裡總能磨掉所有的煩躁，心平氣和地打理書籍，打理自己。偶爾偷懶，還能抽出幾本書，靠在書架上隨意翻翻，有時候還能收到幾個路過男生的曖昧眼神。
這個場景讓我不禁想起《情書》裡女藤井樹偷瞄男藤井樹靠在窗邊看書的清俊模樣，不由得嘲笑自己什麼時候也開始這麼文藝了。
於是十月份中旬，侑士生日的時候，我決定將這種酸溜溜的文藝進行到底。我挑了一本書送給他——《白夜行》，他最喜歡的愛情小說。
侑士拿到書的時候愣了一下，然後摸著下巴自言自語，「我還以為你會一條圍巾給我呢。」
心底忽然一酸，我調整好表情大咧咧地揮揮手，「你想多了，我怎麼可能會織那種東西。」
侑士推了一下眼鏡，狡黠一笑，「也是哦。」
其實我沒有告訴侑士，我的包包裡就躺著一條早就織好的圍巾。上了大學，織圍巾似乎成了女生們惡俗的必修課之一，就算是手腳如此笨拙如我，也無法避免地落入俗套。我織好的那條灰色圍巾那本來是要給謙也的。我本想好好地為我那天的魯莽和任性跟謙也道歉，圍巾也許能充當一下謝罪之禮。我也本以為今天侑士請我們大家吃飯的時候他會來，但他沒有。
飯局結束，我重新回到圖書館整理書架。相比起白天，晚上的圖書館要冷清許多。在這樣寂靜的環境裡被一大堆非生物的東西圍繞，感覺到底不是很好。我摸出手機，磨蹭了許久，終於鼓起勇氣撥通謙也的號碼。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了。
「怎麼了？」他問。
我卻不知道要開口跟他說什麼，只是一個勁地攥緊手機。謙也很耐心地沒有掛斷電話，呼吸很平穩地從那端傳過來。我把手機點開揚聲器，在落針可聞的閱覽室裡，謙也的呼吸聲就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地淹沒我的聽覺，卻是陌生得讓我窒息。
手機螢幕微弱地發出亮光，上面的通話時間在一秒一秒地跳。
跳到2分27秒的時候，謙也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什麼事的話，我先掛了。我這邊很忙。」
我木著臉點點頭。最後想起來這是在打電話他看不見，趕緊說了聲「那你掛吧」。只是話說到一半，電話那頭已經響起了單調重複的忙音。
我還不死心地舉起手機。
「再見。」
「還有，對不起。」
十一月底，飛往德國的航班在大阪關西國際機場降落。
送行那天，謙也笑得風輕雲淡，跟這個勾肩那個搭背，沒心沒肺地開著玩笑，「難過什麼。我又不是不回來了。」說完他掄起胳膊捶了一下抹眼睛的金色小春。
我走到他跟前，故作輕鬆，「好好照顧自己。」
「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才對吧。」他笑著抬起手，卻只是緊了緊書包的肩帶，沒有向往常那樣揉我的腦袋。
廣播開始提醒乘客登機，謙也朝我們招手，轉身走向登機口。步子邁得那麼大，毅然得這般毫無眷戀，一眼都沒有回頭看。
我隔著巨大的玻璃看著那架載有謙也飛機緩緩地開始滑行，一圈兩圈，然後起飛。耳邊是巨大的轟鳴聲，掩耳盜鈴般地掩蓋了我失落的心跳。
回頭一晃眼，看到了財前同學那些五彩斑斕的耳釘。我想我是不是也需要用這種自虐般的方式紀念一下此刻好像整顆心臟被摘掉的刻骨銘心。
於是那天從機場出來，我也默默然地去打了兩個耳洞。
十一月二十七日上午九點三十二分。這個茶色頭髮的高挑少年背起行囊離開了日本。背影堅決得似一堵打不破的牆。我將在沒有他的日子裡，獨自並習慣地渡過四百多個日日夜夜。
謙也離開後，我去圖書館的次數更頻繁。溜走的時光被書上的文字慢慢熬煮。這樣沒什麼不好，只是淡而無味，就像沒有任何配菜的白粥，但我不得不強迫自己一口一口喂下去。
因為初桃的關係，宿舍倒成了我儘量避免回去的地方。每次在宿舍，她都不給我好臉色看，動不動就來挑刺找茬兒。我覺得很倦怠，謙也的離開好像讓我連飛揚跋扈的藉口都失去了，所以我總是平平淡淡地忍。到後來，她終於對這種幼稚的人身攻擊有了覺悟，似乎覺得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還不如去開始一段新的戀情。於是在平安夜的時候，她抱著一個巨大的泰迪熊和一大束妖冶的紅玫瑰，得意洋洋地用表情宣告著她的幸福。
我見怪不怪的對她笑笑，以示祝福，然後繼續對著鏡子處理耳洞。我的耳洞因為照顧不好，發炎了，耳垂腫成兩顆球，疼得我睡覺都睡不好。看來財前那廝不僅面癱，痛覺神經也肯定癱掉了，不然怎麼會無關痛癢地告訴我打耳洞一點都不疼。
手機鈴聲響起來，耳朵痛得要命，我直接點了免提。
「喲，雨森。」白石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出來玩吧！」
「不要。」我伸了個懶腰，「外面好冷，不想出門。」
「哦？這樣啊。」白石頗為可惜地歎氣，「啊啊！謙也，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不打一聲招呼就…」
我睜大了眼睛，被這句話擴大了音量的話震得靈魂出竅。反應過來後火燒屁股一樣迅速從椅子上跳起來，開始換衣服，「你們在哪裡？等我。」
我跑得氣喘吁吁，一群四天寶寺的正選裡唯獨不見謙也的影子。我把落下來一截的圍巾憤怒地甩到肩上，「你們耍我玩呢！」
白石一副笑到腸子打結的模樣，「呀咧呀咧，還是你和小金最好騙。」
「混蛋！」我看了一眼剩下的也是笑得前仰後合的正選，補了個「們」字，朝白石膝蓋踢了一腳，然後氣鼓鼓地轉身往回走。白石來不及揉被我踢疼的地方，直接扯著我的圍巾把我揪回來。
「嘿。表演快開始了，你要去哪裡。」
「找打嗎，又想騙我！」我嘴上這麼說，但還是乖乖回頭。
結果一轉身，一聲巨響在耳邊炸開，我看到頭頂的天空冉冉爆出一顆璀璨的煙花。然後接二連三，絢爛的顏色越來越多，讓人眼花繚亂的五光十色，最後終於綻滿了整片濃稠的夜幕。
我捂住耳朵，仰頭看著這場盛大的煙火。
嘿。我可以許願嗎。
我記得我曾經跟謙也抱怨過，流星太短暫，願望還沒有想好，它就匆匆溜走。謙也那時候被我這種滿是少女情懷的說法噁心到了，他不屑一顧的說，「你找流星許願還不如找我，流星又不會給你買零食。」我瞥了他一眼，罵他沒情調，難怪一直沒有女朋友。他紅著臉哼了一聲，不再理我。
那年謙也已經高一，他國三時流眼淚的樣子一直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所以我想許的願望非常實在，只希望四天寶寺的男網部能拿下全國冠軍，哪怕一次都好，我想看他意氣風發地捧著獎盃的模樣。
後來某一次的夏季廟會，他指了指焰火晚會，跟我說，「吶，你跟煙花許願吧。」他有些彆扭的用手蹭了蹭鼻子，「它比流星靠譜多了。」
「你怎麼知道的。這個靈不靈啊。」我看著一簇簇煙花，捂著耳朵問謙也。
謙也很嚴肅的看著我，臉龐被空中絢爛的光色照亮，表情篤定，「靈。不過你得大聲的喊出來才行。」
於是我就亮開嗓子大叫。
「啊——讓四天寶寺拿冠軍——」
「啊——讓我要天天吃到紅燒肉——」
「啊——讓物理什麼的去死吧——」
「啊——讓我長大後嫁給侑士——」
謙也沒好氣地扯了我一把，「除了最後一條，其他的都可以實現！」
「為什麼？」我一頭霧水，「你說都行得通的！」
「因為——」
謙也的最後一句話說得面紅耳赤，卻湮沒在最後一朵巨大的煙花盛開的聲音中。
啊啊，因為，我喜歡你呀。
第12章 第 12 章
平安夜那晚的煙花讓我足足開心了好長一段時間。
嘖嘖，無論怎麼說，我多少還是有點少女情懷的。
但有時候想想，畢竟是場煙火，絢爛之後只剩彌漫的煙霧，曇花一現的感覺。或許是我悲觀了，但不是每天都在過節，不是每晚都有煙花，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掰著指頭算時間。日子在一陣鬧騰後還是恢復了正軌，平靜如水的前進著。
「啊啊。今天有沒有下雪呢…」我叼著牙刷，閉著眼睛掀開窗簾。
「有沒有搞錯。」我悻悻地放下簾子，「不下雪還這麼冷，大阪的冬天有毛病。」我回到廁所洗漱完畢，繼續站在落地窗前看著早晨尚還冷清的街道，玻璃反光又讓我看到自己的臉，表情不可避免地有些落寞。
入冬後，我照例每天早上都掀開窗簾，往窗外望一望，看看地面上有沒有皚皚的白色，只是每天只能看到乾燥的水泥路地。我很怕冷，卻很喜歡雪。可惜大阪的冬天幾乎不曾下過雪，從小到大期盼了十多年，那些綿延無際的雪景，最終還是只在電視螢幕上初雪。
但我我還是一直盼著那一大片隔斷了喧囂的銀白色，有一天能鋪滿我目之所及的所有路面，我可以不顧形象地穿得像只笨熊，踩進厚厚的雪堆裡，聽那種特殊的「嘎吱嘎吱」的聲音。
謙也也是喜歡雪的。但不知道慕尼克會不會下雪。
我把視線移回宿舍，發現七海躲在被窩裡瑟瑟發抖。我跑到她床上，掀開被子，才發現她在抹眼淚。
「你怎麼了？」我抽了幾張紙巾給她擦臉，有些擔心地拍拍她的後背。她並不說話，只是眼淚婆娑地舉起一本書。我嘴角一抽，語重心長地鄙視她，「少看點言情小說，大腦會長不齊的。」她垮下嘴角沒理我，我自顧自地扯過一半她溫暖的被窩，瞟了一眼她正在翻看的那本寫跨國戀的小說，結果看到這麼一句話，「等到北京初雪，我們就戀愛吧。」
「真酸。」我撇了撇嘴，閉上眼睛。
「你懂什麼！」七海擤了一下鼻子，聲音飄乎乎的，「等到大阪初雪，我也要去戀愛。」
「那你就等著變成老處女吧。」
「沒一句好話！」七海掐了我一把，又往我身上蹭了蹭，「小唯，如果等不到謙也，你要怎麼辦。」
「當然等得到。」我毅然決然地點頭，「一年後他就回來了。」
「不是這個意思。」七海扶額，「我是說…萬一他在那邊…有了…」
我抱緊了腿，把下巴抵在膝蓋上，一點都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你不是說，等到初雪，就戀愛嗎。」我遞給七海一個笑容，不知道是安慰她還是安慰自己，「如果大阪不下雪，那你就去北極吧。」
七海愣了一下，然後拿枕頭猛地砸我，「你個膽小鬼。」
「是。我膽小。」我抱住枕頭，「我怕的。怕等他回來，比等大阪下雪還難。」
盼啊，盼啊。不知道是在盼下雪還是在盼謙也回來的日子。時間水一樣地從指縫溜走，經過了下半學期的期末考試，謙也的生日也很快到了。
我去看了他的FACEBOOK，留言板上滿滿的都是別人給他的生日祝福。
「謙也，生日快樂。」
我盯著螢幕上剛剛敲出來的字，想了半天，最後還是一個一個把游標退了回去。
還是，不要留言比較好吧。
謙也離開日本後直到現在，我給他的所有電子郵件和MSN他都很少回復。我不知道他是在氣我那天對他的冷淡，還是在排斥著我一直以來的死皮賴臉，亦或者兩者都有。到後來我也漸漸不再給他訊息，FACEBOOK上我都沒有留言。我跳回主頁翻看他的動態，把心底的湧上來一陣一陣苦澀當成咖啡默默地消化掉。
如果我更加明目張膽一些表露自己，會不會好一些——要麼讓他回心轉意，要麼讓他徹底厭惡。但是我現在真的沒有勇氣讓自己這麼果斷，雖然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讓我圓圓滿滿，但是我更怕輸得徹徹底底的那一半。但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我覺得太對不起謙也，一直是我不知好歹地著揮霍著他的忍讓，卻從來都將他遠遠推開。難怪他離開前會對我這樣疏離。
他的生氣，他的排斥，他的斷絕，是應該的。是我活該，我自找的。
但最後我還是沒忍住。
熬了整整一夜，三月十八號早上七點多，我掐著時間發了條資訊過去。內容只有兩個字，「晚安。」德國時間比日本晚了七個小時，這個時候德國應該恰好夜裡十二點。我不顯山不露水地發了條普通至極的問候，同時也想暗地裡提醒他我沒有忘記他的生日。以前我總是到了三月十七日的夜裡十二點準時打電話給謙也，不管他有沒有入睡或者在忙別的事，我都一定要霸道地讓他聽完我說「生日快樂」才給掛斷去睡覺，因為我想讓自己的祝福第一個到達。
這個舉動幾乎用光了我所有的勇氣，發了短信後我就趕緊關機，什麼都不敢看。
撲回床上，死死地睡掉了一個星期六。傍晚時分醒過來，還是把手機開機。好幾條短信沖進來，震得我手掌發麻。一條一條看過去，一條一條刪掉。看到最後一則，手指挪不動了。
「Who are you?」
短信來自一串非日本區域的外國號碼。
我死死地握住手機，完全沒有想到等來的是這麼狗血的回復。仔仔細細將號碼檢查了好幾遍，我確信我沒有把謙也的號碼記錯。
「Wrong number？」
「Maybe.」
看著我的疑問被四兩撥千斤的刺回來，我腦子一熱，當機立斷把號碼回撥了。
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
「你好。我是忍足。」
這分明就是謙也那廝的聲音，還有那讓我大為光火的憋著笑聲的意味。
「你…你個混蛋！」我知道我又被耍了，但是眼眶酸得要命。
「嘛。」謙也輕描淡寫，「只是想聽聽你親口說生日快樂而已。」
我愣了一下。深深吸上一口，扯著嗓子對著手機大叫，「生日不快樂！祝你折壽！再見！」
「還有，我一點都不想你。」
電話那邊久久的沉默，我湧起一陣沒由來的緊張，攥死了衣角。
「嗯。我知道了。」謙也的回答不鹹不淡，「掛了吧。電話費很貴。」
電話費是很貴。打完這通沒有幾分鐘的國際長途，立刻就收到了手機已欠費的提醒。
我想我還是很心疼錢的，不然怎麼會對著話費不足的手機難受得這般撕心裂肺。
作者有話要說：
等到北京初雪，我們就戀愛吧。——《我的雪人》
還有，查了一下，大阪下雪的次數是比較少的，
第13章 第 13 章
日子平平過。就像我跟謙也之間，那次電話後，依舊不溫不火，像永遠煮不沸的水。
轉眼又到了來年的平安夜，亞彌歡天喜地地告訴我，她和侑士準備明年三月結婚。
「剛畢業就結婚吶。」我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著亞彌，伸手摸摸她平坦的肚子，「是不是奉子成婚啊。」
亞彌笑著拍掉我的手，「你羡慕就直說。」
「是是。我羡慕你。」我在臉上誇張地筆劃了一下，「羡慕你這麼早就要開始當黃臉婆了。」然後轉頭瞟了一眼正在幫我們烤肉的侑士，「沒出息。這麼年輕就被男人吃得這麼死。姑娘，你才二十三歲吧？」
「當然要趁早。」侑士放下筷子，淡定地推了推眼鏡，「因為除了我，她肯定遇不到更好的了。」
還真是大言不慚。我瞄了一眼紅著臉假裝喝水的亞彌，再看看依舊若無其事卻紅了耳根子的侑士，臉上不由得咧開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正準備低頭吃東西，眼神不經意掃過窗外，卻再也挪不開視線。
黑黝黝的夜幕就像被撕破了一個口子，不斷地落下這些白色的，一小朵一小朵的，輕飄飄的棉絮，把地面染成大片大片的無暇。而面對漸漸銀裝素裹的街道，大多數路人都行色匆匆，只有不諳世事的小孩子，興高采烈地拽住父母的衣角，展開很大很甜的笑容，呼出團團白色霧氣。
我隔著玻璃窗，能從他們的口型中辨認出那句簡單又雀躍的話。
「下雪了。」
謙也。大阪下雪了吶。
雪下得最大的那天，我撐著一把傘，頂著又幹又冷的風，一個人走到被銀白色鋪滿的操場上。大雪堆得有點厚，沒過了腳踝，踩到哪兒都是一片綿軟，伴隨著那種獨特的「嘎吱嘎吱」的伴奏。路過的學生很少，我就在這樣安靜得出奇的環境下，又一次撥通了那串不屬於日本區域的號碼。
「謙也，我們這裡下雪了。」
「哦？」謙也的語尾向上，揚了個彎兒，「漂亮嗎？」
「當然。」我看著遠處被雪壓低了的樹枝，笑得眼睛都眯了，「哪兒哪兒都是白色，像撒了霜糖，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沒長進，就知道吃！」謙也吊兒郎當地呵呵笑了兩聲。
這個沒心沒肺的語調才對。我也跟著笑了兩聲，卻恍恍惚惚地感覺，謙也似乎從來就沒有離開很久——好像我只要找一找，就能發現他站在某棵不遠處的樹後面，一直一直等著我回頭，朝我揮揮手，然後燦爛地眉開眼笑。
只是我環顧四周，只有一片白茫茫的寂靜。而他的調侃，則是漂洋過海地來自另一個國家。原來時間的車轍，已經碾過了三百六十五裡路，載著我們兩個，漸行漸遠。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太冷的緣故，握著手機的手開始控制不住地僵硬。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不讓漸漸濃重起來的鼻音影響情緒。
「謙也，大阪下雪了呢。」
「嗯。你剛剛說過了。」
「謙也。」
「什麼。」
「我喜歡你。」
我堆了一個歪歪斜斜的雪人。我把脖子上掛著的本來要送給謙也的灰色圍巾取下來，給它系上了，又把頭頂上我戴著的謙也留在我家裡的棒球帽給它扣上，再拿樹枝在它鼓鼓的肚皮上寫了「KENYA」幾個英文字母。最後想了想，還是給它畫上了一個上揚的嘴角。
嗯，很像。我倒退幾步，看著這個缺了根紅鼻子的醜得傻乎乎的矮個子雪人，滿意極了。
「MA。我們玩那個遊戲吧。」我被寒冷的天氣凍得有些口齒不清，拍了拍雙頰，繼續說道，「誰先笑出來，誰就輸了。」
說完我蹲下身子，正兒八經地抬頭與只有七八歲孩子身高的「謙也」對視。而「謙也」不言不語地，也只是用它兩粒黑石子兒眼珠無辜地盯著我看。我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地僵持著，時間拖拖拉拉地走，涼颼颼的風隨著一呼一吸灌進肺裡，有點凍得慌。最後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擦擦鼻子，緊接著笑出了聲。
「啊啊，是我輸了。」
我站起身來，抖落身上的雪花，拍了一下「謙也」棒球帽的帽檐。
「奇怪了，我應該哭才對。」
「被你不聲不響地掛了電話，這是在拒絕我吧。」
「沒關係，我不會哭的。你說過，天寒地凍的時候最不適合流眼淚。」
「偶像劇果然都是騙人的。在雪地裡表白什麼的，傻。傻透了。」
我終於無法控制地扯下了嘴角，抬手揉了揉發酸的眼眶。
「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而已。」
「謙也，我喜歡你吶。」
就像亞彌說的，我在錯的時間，喜歡上對的人。
然而一招不謹，滿盤皆輸。我執拗地抓著他當初給我的告白，有恃無恐，卻發現他已經慢慢走出帷幕，空出了我舞臺上原本要留給他的位置。
如果早一點，我能在那架航班起飛之前抱緊他，賭氣任性讓他不要走。如果再早一點，我能在他捧著我的臉說這不是玩笑的時候，堅定一些點點頭說我相信你。如果更早一點，在那年盛夏的煙火中把他那句話聽明白，我會不會就不再盲目地仰望著侑士，而回頭看看一直好脾氣寬容著我的謙也。
但是時間沒有回程票。
我的不知好歹，終於醞釀成了我們的背道而馳。
我俯下身子，吻了一下雪人向上勾起的嘴角。
「TO謙也：」
「真的很抱歉。」
「錯過了謙也的，唯，敬上。」
作者有話要說：
越寫越文藝了呢…囧。
第14章 第 14 章
我看著坐在鏡子前神色緊張的亞彌，理了理她的頭髮，鬆開她緊緊攥著婚紗的拳頭，安慰道，「很漂亮。別擔心。」我再戳了一下她的臉，「因為要娶你的人，是侑士啊。」我一邊幫她戴好頭紗還有其他的首飾，一邊開著玩笑調戲這位准新娘，終於漸漸地撫平了她臉上不安的神色。
「好了，站起來我看看。」我把亞彌拉起來。她羞紅了臉，提著婚紗下擺繞了一圈，然後捧著花束，微微頷首，淺笑娉婷的模樣著實好看。
我抬頭看了看鐘，還有一些時間。
「你先休息一會。」我把一瓶放了吸管的水瓶給她，「外面很忙，我去幫一下。」
外頭確實很忙，有些雞飛狗跳。我從來不知道結個婚能手忙腳亂成這個樣子，從大清早開始，一群人在會場裡滿場飛，有某些個瞬間我看幾個女人甚至煩躁得有想把高跟鞋脫下來砸在桌子上的趨勢。
打理好亞彌這邊，我幫著一條一條核對賓客名單，又要去看看司儀來了沒。所有的事情確定無誤後，我終於緩了口氣。舔了舔發幹的嘴唇，穿久了高跟鞋的腳掌隱隱作痛，我心想還好沒有化妝，不然畫得再厚現在肯定也全部掉光了。
一個盛著水的紙杯遞過來，我抬頭看了一眼，是謙也。他今天是伴郎，穿著整齊的白襯衫，黑色的外套脫下來掛在手臂上，身形這樣修長好看。三月份的天氣似乎還沒有似很熱，但他的領帶沒有系好，扣子也解開了兩顆，而我的視線剛好正對著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和露出來一點點的鎖骨。
「謝謝。」我接過水，偏過臉去喝了一口，臉上有點燙。
「你要不要去補個妝。」他環著手臂，靠在我對面的牆上，問。
「你高估我了。」我揮揮手，「我不會化妝。」
「耳釘也不戴嗎。」他笑了笑。
我愣了一下，抬手摸摸耳垂，「你怎麼知道我打了耳洞。」
「這樣可不行。」他直起身子，從口袋裡摸了一個什麼盒子出來，一邊打開一邊朝我走過來，「不戴耳釘的時間久了，耳洞會封起來的。」
「不…不用你管。」我看著他越走越近，心臟那面小鼓「咚咚咚」地敲得越來越歡暢，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碰到了牆根。
「躲什麼。」他一手撐住了我身後的牆，另一隻手把打開的盒子在我眼前晃了晃，「我又不會吃了你…」
我看著盒子裡兩枚耳釘，又看看謙也笑得愈發曖昧的眉眼，眼淚立刻湧了上來。
「我特麼寧願你吃了我！」
我用力推開他，也不管什麼矜持不矜持，火燒火燎地開始發飆。
「你什麼意思！」
「暗中派人監視我嗎！」
「我打了耳洞又怎麼樣！」
「我才不會告訴你我就是因為你走了難過得要死才去打耳洞的！」
「忍足謙也，怎麼在我面前你就變成這麼一個十惡不赦的混蛋了呢？」
「你不喜歡我，拒絕我，掛我電話，隨便，我也無話可說！」
「但你別仗著我喜歡你，就對我這麼曖昧不清！」
「我還要不要嫁人了！」
我們站在這個很少有人來往的樓梯轉角，冷清的環境回蕩著我氣急敗壞的聲音。我很想放聲大哭，可是從前說著那句「肩膀借你」的男生，已經在我的回憶裡變得面目全非了。我深深吸幾口氣，把眼淚忍回肚子裡。
我本以為謙也會大發雷霆，結果他只是莫名其妙地輕笑一聲，抬手把我的頭髮刮到耳後，「好了，別鬧。」他把耳釘遞給我，「戴上看看好不好看，算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我的生日很奇葩，在二月二十九號，今年剛好碰上。難為他了，還記得。
「我不戴。」我的語氣軟了下來，但還是不肯妥協，「誰稀罕。」
「戴著好一點。」他繼續勸，「帥氣的伴郎旁邊，總不能站一個醜醜的連妝都不畫的，什麼首飾都不帶的寒酸伴娘，對不對。」
我鬼使神差地被這個理由說服，紅著眼睛走到洗手間，把耳釘戴起來。耳釘是玫瑰花的樣子，嵌了好多粉色的碎鑽，看起來似乎價格不菲，卻跟我今天穿的這條簡潔無華的禮服意外很搭。
從洗手間出來，婚禮快要開始了。我整理好自己，走到亞彌身邊，跟著她一起對著一路的賓客笑臉相迎。
原來強顏歡笑，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情。
婚禮循序漸進著。亞彌挽著她父親的手走過紅地毯，他父親把她交給侑士。他們說出誓言，他們交換戒指，他們相互親吻，我們鼓掌祝福，然後漸晚的天色中燃起五光十色的禮花，完美甜蜜的婚禮，慢慢地被推入尾聲。
最後當然是新娘拋花球。我沒有想去搶，但還是站在一群女孩子裡應應景。結果亞彌把花球拋過來的時候，恨嫁的幾個女孩子瘋了一樣地推搡，我就在她們擠來擠去的時候高跟鞋踩空了一截臺階，腳崴了一下。可是大喜日子我不能齜牙咧嘴的太煞風景，於是依舊笑著跟大家一起恭喜那個拿到了花球的幸運兒。
喧鬧的場景終於告一段落。腳踝鑽心地疼，我站在原地不敢動，等著人群慢慢散去。可是當我以為所有人都走光的時候，卻看到謙也站在我不遠處，站得筆直筆直地看著我。
他把外套披在我身上，「穿這麼高的高跟鞋，腳不崴才怪。」然後蹲下身，檢查我的腳踝。他小心翼翼地脫掉我的高跟鞋，握住我的腳跟，揉了一下，真疼，我往後縮了縮。他不管不顧，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繼續揉，我疼得直哆嗦，總算忍住了沒有慘叫，眼淚卻跑了出來，啪嗒啪嗒地落到謙也的手背上。
「好了。」謙也依舊蹲在我跟前，給我穿上鞋子，「站起來看看能不能走。」
我沒有動，就這麼直勾勾地看著謙也低垂的眼瞼，眼淚越流越凶。
「小唯，你知道嗎。」謙也低著頭，語氣變得溫柔起來，「我喜歡一個姑娘，喜歡了十五年。」
「我們不是情侶。但我牽過她的手，擦過她的淚，吻過她的唇。」
「我亦看著她高興，陪著她難過，跟著她發瘋，幫著她追她喜歡的男生。」
我抹一把眼淚，笑了一下，「她真不知好歹啊。」
謙也點點頭，「是啊。你真不知道好歹。」
「謙也。我晚了，是嗎。」我終於再也笑不出來，「我說我喜歡你，說晚了，是嗎。」
謙也抬起頭來，卻問了個不著邊際的問題，「耳釘戴起來了嗎。」
我把耳旁的頭髮撩起來給他看，「戴了。」
謙也皺著眉頭眯了眯眸子，「你湊過來點，那裡光線不好我看不到。」
我聽話地把身子往前探過去。謙也的手移上來，刮了一綹我落下來的頭髮，摸了摸耳釘，「呐，我半個家當就戴在你耳朵上了。」
我傻了幾秒鐘，然後手腳利索地開始摘耳釘，「太貴重了。我不要。」
「不許摘！」謙也眉頭緊緊一皺，放在我耳際的手忽然蹭到我的後腦勺，一把扣住然後身子猛地湊上了，死死地吻住我的唇。
他吻得很凶，狂風暴雨一樣。後來我嘗到鹹鹹的味道，還以為嘴唇出血了。其實沒有那麼狗血，那只是我的眼淚掉進嘴裡了而已。
不靠譜。誰告訴我說喜悅的淚水是甜的。
「另外半個家當在這裡。」謙也握住我的右手，朝著燈光舉起來。我發現無名指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套了個銀色的戒指，款式跟謙也左手的那枚一模一樣。謙也輕描淡寫地挑了挑眉，「啊啊，在德國的一年，我就靠這個為你守身如玉了。」
「Too tired to hold on. Too in love to let go.」
「我不在乎我喜歡了多少個十五年，我只知道我放不掉你。」
「沒有什麼晚不晚，只有你說愛不愛。」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後面補了一個最終章，所以這裡還不算完結吧。把END去掉了。
唔…可能對謙也同學的性格把握得不到位，因為他的BG也不多，所以也比較難寫。
第一人稱真是把我寫的抓狂，還好有貓貓同學的支持。
第15章 番外一
雨森唯是個怎樣的人。唔，油鹽不進，刀槍不入，尖牙利嘴，平平凡凡。有時候執著得很可愛，有時候又執拗得很二缺。說來說去，好像沒有什麼優點。
可是自己為什麼會喜歡她呢？
忍足謙也被問到這個問題的時候，一瞬間連自己也答不上來。
不像所有的小說中所描寫的那樣，其實他不能夠清晰得記得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只是兒時的記憶裡，她是一個不太愛說話不太愛笑的小朋友。他也不在意，反正還有侑士和翔太在，他又不缺玩伴，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女孩兒。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們三個男孩子身後就跟了這個小不點。
他們去抓知了，她穿著小裙子也跟在身後，很自覺地把下一根長頭髮遞過來。
他們去游泳，她也穿著小泳衣坐在水池邊撲騰撲騰著小胖腿，等著他們上岸。
他們去爬樹，她也站在樹下看，把衣服的下擺扯成一個兜兜裝好他們扔下來的果子。
後來某年暑假，家長把他們送到鄉下去避暑，三個男孩子玩脫了型，走回家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小尾巴丟了。誰都不敢告訴大人，趕緊原路返回偷偷摸摸出去找。後來在一個昏暗的路燈下找到了她，她不聲不響地蹲在地上用石頭畫著水泥地，很認真的模樣。侑士叫了聲「小唯」，然後走過去把她拉起來。她先是呆呆地看了侑士一會，然後嘴巴一撇，眼淚終於大顆大顆地掉下來，抱住侑士開始哇哇大哭。
謙也第一次覺得，心尖兒有點顫。他忽然發現，他倒希望她是不言不語或者面無表情的樣子，亦或者怎麼著都好，但就是別哭。
走回去的時候，她哭累了，趴在侑士背上睡著了。謙也跟在侑士身後，就這麼看著她小小的背影，看了一路，一直到家裡。
謙也不知道是不是從那個時候，他開始喜歡小唯。
但是他又很清楚，小唯是那個時候起，開始喜歡侑士。
有時候謙也就在想，如果那天是自己先走過去，如果是自己把她背回家，很多事情是不是就會不一樣了。
只是沒有什麼「如果」。時光不會給你一次重新改寫它的機會。
雨森唯開始跟著這三個男孩子一起慢慢長大。大笑大鬧，心直口快，性子野得不像話，小時候那種彆扭和麵癱全然不見。她媽媽有時候簡直哭笑不得，說她頭髮留得那麼長，卻是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以後可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小唯咬著筷子問媽媽。
她媽媽敲了一下她的腦門，「就是怕你沒人要。」
「不會的！」她撐著桌子跳起來，「侑士會娶我的！」
大人們笑開來，開玩笑說要不定個娃娃親得了。只有謙也一個人默默地悶頭吃飯，覺得心裡很堵，難受得有點喘不上氣。但是他還是不動聲色，依舊幫著這個丫頭絞盡腦汁地想各種能討得侑士歡心的小招數，比如，侑士回大阪的時候，她要穿什麼衣服去見他，比如，侑士生日，她要送他什麼他才會喜歡，又比如，跟侑士去看愛情電影的時候，她要怎麼做才不會因為無聊而睡著。
謙也看著小唯因為侑士的一點點舉動而臉紅開心，那個模樣水靈靈的像個嬌嫩的小小新娘，他心想也很好啊，他就一直在背後看著一直默默保護著，至少被她這樣喜歡著的侑士，不會讓她掉眼淚吧。
但是她還是哭了。
國中時候某一天，小唯在謙也肩膀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她說她去冰帝去找侑士，結果卻看到另一個女孩子也是像這樣靠在侑士肩膀上流眼淚。
第二天謙也翹了網球部的訓練，瞞著所有人，義憤填膺地沖到冰帝找侑士打了場比賽。侑士當然很莫名其妙。但是看著謙也奮不顧身的樣子，大概也猜出一二。那場比賽兩個人都全力以赴。只是謙也太浮躁，取勝的欲念越強烈反而讓自己出了更多的紕漏，最後被侑士狠狠地削了一頓。
謙也累得躺在網球場上起不來，侑士跨過網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臭屁地丟下一句話，「你不是號稱浪速之星嗎。」言下之意就是，你速度這麼快難道連她都追不上嗎。
被羞辱亦或者提點了一番的謙也，終於有了覺悟。
只是他原本以為會放棄了侑士的小唯，消沉了一時半會後又對著侑士摩拳擦掌了起來，一副勢在必得的勁頭。他簡直要抓狂——這種無謂的單戀有什麼意義？！但是看到她自信滿滿兩眼放光，元氣滿分的模樣，他又不忍心破壞她單純又傻氣的一廂情願。
謙也暗暗告訴自己，再等等。等到有一天她會慢慢地放下侑士。
一等再等。等過了國中，又等過了高中。來年四月，櫻花又絢爛綻放。
她上大學那天，謙也終於把侑士早就讓自己轉告給她的話告訴她，她愣了兩秒，立刻紅了眼眶。他心疼得要命。因為他最見不得她掉眼淚的樣子。
既然見不得，那以後自己不要讓他掉眼淚不就好了。
謙也終於開始慢慢地向她坦白，從錢包裡的照片暗示，到直言不諱地跟她表露心聲。只是這個丫頭太不知好歹，明明就動心又吃醋了，但是眼底還是一片澄澈，好像在正兒八經地警告謙也：我是喜歡侑士的！你不要來動搖我的革命決心！
謙也終於有點生氣了——那個去德國當交換生的機會讓他理直氣壯地躲遠了她。
這算是懲罰吧。
但其實只有自己知道，哪裡放得下。
謙也回國後第一次見到小唯實在亞彌和侑士結婚那天，她穿著一條簡潔又漂亮的小禮服，卻不華麗地崴了腳。他惡作劇地演了一番苦情戲後又吻了她——哦，他發誓以後絕對不要在她哭的時候吻她，因為他真的不想再嘗到眼淚的味道了，鹹鹹的苦苦的，像海水一樣。
不過還好她今天秀色可餐，所以他「吃」得也格外開心。
他想，等她大學畢業，或者只要她願意，他隨時會為她鋪上十裡紅妝，讓她安安然然地在他身邊，老成一個依舊刀槍不入油鹽不進的漂亮老太太。
我是忍足謙也，我是速浪之星。
這麼狹小的日本，我要趕著去哪裡啊——啊啊，當然是為了追某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啊。
風的聲音，讓我聽不清你說的話了啊。
什麼什麼？——追了你十五年，總算聽到一句「喜歡你」了啊。
全速前進吧——我會帶著你，走到永遠的盡頭哦。
END.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用了白石的「speed star」的歌詞。
貓貓對不起了…小色文我還沒惡補好。OTZ。求寬容幾天。
悠于 2017-6-21 15:26
第16章 番外二
忍足侑士看著網球場上那個一直在對著牆壁打球的上月亞彌，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她引拍的動作幅度越來越小，一看就知道早已體力透支，可她依舊逞強地揮著拍打著球，直到握力完全喪失，球拍順著她揮動的方向甩了出去。她的身形滯了幾秒，終於像一座大樓一樣，頹然倒塌。
侑士走過去，蹲下身問亞彌還有沒有力氣站起來。
這明明就是廢話，誰都不可能在高強度的運動後立馬恢復戰鬥力吧。亞彌縱然脾氣再好，聽到這個問題後也在心底暗暗地罵了句「你是白癡吧」，儘管已經累到說不出話，但依舊脫力地眨了眨眼睛，示意侑士不用管自己。
侑士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決定裝作沒有讀懂她的暗號，扶著她的肩，將她一隻手臂環過自己的脖子，儘量動作輕柔地把亞彌帶起來。
果然是白癡。亞彌在心底歎氣，但是整個人已近累得再也發不出聲音，就這樣被侑士一路半推半抱地拽到了校門口。
侑士鬆開亞彌。她緩過了神，本想說聲謝謝，但是看到侑士不知道什麼時候騎上一輛自行車，單腳支地，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那句「謝謝」就被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上來。」侑士終於有些不耐煩地往單車後座撇了撇頭。
亞彌一瞬間哭笑不得。這個傢伙跟這輛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自行車還真不是很搭調呢——這個場景就像看到跡部在擠公車一樣讓人啼笑皆非。她暗暗忍住抽搐的嘴角，低聲拒絕，「我自己可以…」
話音未落，侑士將車頭一調，往亞彌這邊蹬了幾腳，又在她跟前猛地刹住車。還沒等亞彌反應過來，已經被侑士一把撈起來丟在了單車後座上。
「扶住我的腰。」
才不要！亞彌紅著臉，抱著網球包默默在心底抗議。
侑士當然也知道她不願意。但是天才就是天才，總會有辦法讓你不得不按著他說的路子走。侑士勾了勾嘴角，猛地加速。亞彌迎著這個速度一下子撞到侑士的背上，驚慌之下雙手不由自主地抱緊了侑士。
明明跟平常一樣還是原來那條回家的路。只是為什麼今天看到的風景很特別。
侑士將亞彌送到離她家還有一個轉角的距離停了下來。亞彌跳下車，終於能好好地跟他說一聲「謝謝」。侑士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騎上單車準備要走，忽然好像看到了什麼似的，眼睛危險地眯了一下，轉頭叫住了快要走遠的亞彌。
「明天混合雙打的比賽，不要拖我後腿。」
亞彌有點莫名其妙，她雖然擔任了網球部的經理，但是沒有報名過什麼混合雙打。只是眼角一瞟，看到了背著書包正要走過來的某個高挑少年。
指尖冷了一下，亞彌忽然就明白了侑士的用意，緩緩地點頭，笑著說，「好。」
身形修長的男生，走近亞彌，眼皮子都沒有跳一下。只是在與亞彌擦肩而過時，她聽到他晦澀的語調。
「你看起來很過得很好。」
「嗯。」她低著頭，把眼淚藏在笑容後面，「因為遇到了對的人。」
他的腳步滯留了一會，接著繼續大步走向她身後的街道。亞彌亦是從容地邁向跟他相反方向的道路。
兩個喜歡了對方近十年的人，從前不久的某一天開始，就註定了現在的南轅北轍。
那天是她先說了分手。他眼底是沉沉的痛，但還是倨傲地揚著下巴，說，「你遇不到比我更好的。」
她笑得很疲倦，「是。錯過你我很抱歉。」
那天，就算天塌下來都能笑著說我來頂著你們先走的堅強開朗的亞彌，在侑士的肩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為什麼是侑士。不過恰好被他發現了而已。
也還好是侑士。也許只有他才能這樣不動聲色地幫了她一把。
第二天的混合雙打比賽，他們兩個出了奇的默契。一路過五關斬六將，很順利地拿到了校內比賽的第一名。
「忍足，你高中後還會繼續打網球嗎。」亞彌捧著獎牌，喜滋滋地問侑士。
侑士愣了愣，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撥了撥眼鏡，淡淡地回答，「啊。」
「那我們再一起組雙打怎麼樣？」
侑士這回是真愣了。他那天說的話不過是權宜之計罷了，難道她打混雙打上癮了不成？侑士正想著用什麼藉口回絕，轉頭卻看到亞彌沖著他乾乾淨淨地一笑莞爾，明眸善睞的模樣讓他的心臟忽然就不規律地跳動了。
「好。」
「那就說定了！」亞彌放下獎牌走過來，伸出小拇指，「來來，拉鉤。」
侑士不屑地哼了一聲，一邊說著「幼稚」卻一邊把小拇指勾了上去。
這一勾，就把紅線的兩端給纏繞上去了。
高中畢業後有一次比賽，需要出遠門留宿。但是那次房間安排出了問題，於是侑士和亞彌不得不兩個人睡一間單人房。
房間裡還彌漫著亞彌用過的洗髮水的好聞味道，侑士躺在地上，一直睡不著，半夜依舊醒著。他想起他朋友問他，為什麼不對亞彌表白，他搖搖頭，他說亞彌的上一段經歷太過刻骨銘心，自己在不確定是否能彌補她的傷口時不想做個冒冒失失闖入者。
但是，已經默默地等了四年了。他是膽怯的但同時又是貪心的。他可不想像謙也那樣一直默默守護，他要正大光明地做個不速之客，無論她歡不歡迎，他亦是不能再等了。
侑士捏了捏拳頭，翻了個身，卻發現躺在床上的亞彌正支起身子，不言不語地看著他。侑士也沒有說話，而是坐起來，牢牢地對準了亞彌的視線。
黑暗裡她的眸子亮晶晶的，看得侑士的心跳更加一發不可收拾。
於是他慢慢地湊過去，準確地吻住她。
「亞彌，你相信我嗎。」
「相信。」
「那我就是你對的人。」
「我喜歡你。」
「我們，在一起吧。」
唔。對不起。因為都未成年所以沒有床戲可看。
不過結婚之後兩個人滾床單好像倒是異常勤奮。
「你們到底是什麼節奏？」雨森唯看著手上的體檢單，眼珠子都快爆出來了，「我還沒結婚吶你們孩子就有了！」說完又仔仔細細地看了看亞彌尚還平坦的肚子，有些不敢相信那裡已經安然地睡了一個小生命。
亞彌抬手摸了摸肚子，嘴角噙著一絲暖洋洋的笑意。
小唯斜了她一眼，「你沒救了，真的被侑士吃幹抹淨了。」
亞彌啞然失笑，臉上不由得苦了起來，「會不會…太快了？我還沒有告訴侑士呢…他會不會不喜歡啊…」
小唯很認真地看著亞彌，「你相信侑士嗎。」
亞彌不知道她怎麼會問出那時候跟侑士一模一樣的話，但是立刻點頭，「相信。」
「那你擔心個什麼勁兒。」
「不要大意的生下來吧。」
「他為你良人，便知你情深。」
所謂良人，何為良人？
你這個「不答應小姐」拒絕了這麼多過客，他這個「沒勇氣先生」錯過了那麼多表白，最終你們在對的時間，對的地點，遇到對的彼此。
沒勇氣先生終於伸手，不答應小姐終於點頭。
所謂良人，何為良人——深吻子眸，攜子之手。知子情深，與子白頭。
END.
第17章 最終章
忍足謙也最近看起來似乎有點鬱悶，但是問他怎麼回事他又不說。雨森唯看在眼裡。嘴上不聞不問，但是還是找來了侑士和亞彌，藉口大家似乎很久都沒有聚在一起，來一次旅遊增加感情。於是撿了個風和日麗的秋日，四個人結伴去了一次古都京都。
晚上在旅館裡泡過了溫泉，兩個女生坐在房間一角聊天，兩個男人則開始淺斟慢酌起來。
酒過三巡，漸漸地就扯開了平時不敢扯的話題。
「我說…」侑士喝下一杯清酒，不緊不慢，「你們倆個的進度是不是也太慢了…」
謙也放在唇邊的酒杯頓了頓，瞟了一眼在旁邊談話談得不亦樂乎的小唯和亞彌，壓低了嗓音，「什麼進度慢。」
「裝什麼。」侑士一挑眉，嘴角魅惑一笑，「我女兒都快會打醬油了，你們…」
「你以為我不想。」謙也灌了口酒，感覺膽子肥了不少，乾脆就把心底的真實想法道了出來，只是聲音又悶又苦，「但是小唯還沒大學畢業。我也不知道她願不願意…」
「所以你要主動啊。」侑士借著上頭的酒勁，說得越發的眉飛色舞，「是男人就應該強硬地掌握主動權！」
「主動權？」謙也愣了愣。看著侑士很自滿地朝他勾了勾手指頭，立刻俯首稱臣把耳朵地湊了上去。只是侑士還來不及講什麼，就被亞彌彈了腦門。
「喂，不要教壞小朋友。」揪耳朵。
結果謙也最後還是什麼訣竅都沒討教到，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被亞彌拖回房間的，暗暗朝自己比了個「勝利」手勢的侑士。
謙也看了看坐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的小唯。
不管怎麼說，還是試試吧。謙也心想。
小唯正在專心致志看電視，一邊百般聊賴地選著台，一邊往嘴裡喂橘子。謙也抿著唇走過去挨著小唯坐下來，她身上剛剛沐浴完留下的清香讓謙也渾身的毛孔都驟然收縮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咳咳…」謙也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小唯盯著電視螢幕，沒理他。謙也加重了力道咳了兩聲，小唯依舊看著電視節目。
這女人到底是鬧哪樣！
謙也不爽地拍了拍小唯的肩膀，小唯終於一臉茫然地叼著一瓣橘子扭過頭。沒想到一轉頭，嘴唇被謙也毫不客氣地侵略了一下，接連著四分之三的橘子也被他咬走。
一瞬間，兩個人的臉都有點紅。
小唯有些彆扭地想把臉偏到一邊，結果謙也眼明手快地把她的臉又給掰回來。他盯著她圓溜溜的眼睛，內心掙扎了許久，終於直言不諱地蹦出兩個字，「我要。」
小唯眨了眨眼，把剩下小半個橘子塞進謙也的嘴巴裡，接著又把視線黏上電視螢幕。
謙也對小唯的這種反應很奇怪，心裡一驚，迅速嚼碎嘴裡的橘子咽下去，又往小唯身邊蹭了一點，再接再厲地摟了摟她的肩膀，咬著牙把剛剛那兩個字說了一遍，「我要。」
「自己解決。」小唯淡定自若地回應。
什麼？！自己解決？！謙也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支支吾吾地憋出一句話，「我自己…怎麼解決啊。」
小唯狐疑地皺了皺眉，但依舊看著電視，頭也不回地丟了一句話，「用手啊。」
喂！這是什麼情況！
謙也憤怒地搶過遙控器，啪地一下把電視給關了。小唯看著突然間黑掉的螢幕，眉頭都快擰成一個結。她站起來，對著紅著臉的謙也吹鼻子瞪眼，「你幹嘛！」
「你…」謙也結結巴巴的，羞澀的情緒讓他舌頭都捋不直，「你太冷淡了吧！」
「我怎麼冷淡了！」小唯一頭霧水，但有些氣不過，撿了個橘子砸謙也的腦袋，「你自己要吃橘子就自己剝皮啊。」
「哈？」謙也瞪圓了眼睛，「橘子？！」
「對啊。你不是要吃橘子嗎。」小唯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不然你要什麼。」
當然是，要你啊。
原來兩個人說了這麼久都是牛頭不對馬嘴。謙也捂住肚子笑得花枝亂顫，走上前揉了揉小唯的頭髮，輕輕吻她的額角，「你就裝傻吧。」話音剛落，他一把把沒有反應過來的小唯橫抱起來，走到床邊，手一松，兩個人倒在柔軟的大床上。
「喂…你起來一點。」小唯用手推了推壓在她身上的謙也，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呼吸不上來…」但是話還沒說完，嘴唇被緊緊封住，同時感覺到有一隻手滑進了自己的衣服裡。指尖帶著薄薄的繭，還專挑她最敏/感部位的皮膚撫過去，引得她控制不住地戰慄。
終於明白謙也說的「要」是什麼意思，小唯臉上瞬間騰起熱浪，眼神心虛地到處亂瞟。但是謙也不高興了，剛剛被她小小地耍了一道，現在不來點懲罰說不過去。他伸出舌尖頂她咬得死死的牙關，再惡作劇地騰出一隻手捏住她的鼻子。小唯終於被堵得無法呼吸，只好艱難地張開嘴巴，然後謙也就順理成章地趁虛而入。
唇瓣相碾，鼻息相交，越吻越深。
謙也一邊吻一邊撥掉她的衣服，然後唇印離開她的唇瓣，一路輕輕掃過她的臉頰，下巴，脖子，肩頭，輕吮慢嘗。他感覺她在不停地發抖，身體燙得好像要把骨頭都燒融化掉。
「怕嗎。」聽說第一次是很疼的，謙也伸手抹了抹小唯額頭上的一層薄汗，輕輕問了一句。
「怕又怎麼樣。」小唯抓住他在自己身上到處遊走的手，眼裡蒙了一層水霧，卻有些不甘心，「反正我現在跟一隻橘子差不多，遲早要被你吃掉。」說完她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肩。
「嗯…」謙也終於完全褪掉兩個人的衣服，眼神迷離地看著屬於自己的這個小小新娘，「我一定把你好好吃掉…」
他知道她很疼，嘴唇都咬破了，但是他停不下來。
他在她仰起頭的時候咬她的喉嚨，他想把她咬碎，一點不剩地全部吃到肚子裡。
她是毒/藥，她是鴉/片，她是罌粟花。
可是他就是想把她塞進心臟裡狠狠地疼起來。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是會上癮的。
早上小唯居然比謙也醒得還要早。她動了動，發現渾身酸痛。勉強轉過身，她沒好氣地戳了戳謙也的臉。
「你是混蛋！」她湊到他耳邊小聲地罵了一句。還不解氣，又張口咬了一下他的耳廓。
「我…哪裡混蛋了…」謙也依舊閉著眼睛，沙啞著嗓子迷迷糊糊地應了一句。
「你哪裡都混蛋。」小唯捏住他的鼻子，「長得很混蛋，聲音也混蛋，說的話混蛋，做的事…」她紅了雙頰，半餉才吐出後半句，「更混蛋！」
謙也勾了勾嘴角，翻身把小唯揉進懷裡，「嗯…不混蛋一點，怎麼搞定你這個刀槍不入的臭丫頭…」
小唯臉上的紅暈更明顯。她往他懷裡縮了縮，伸手環住他的後背。
「不過，遇見你這只混蛋，卻是我做過的，最美好的事。」
「哦？那混蛋的求婚，要答應嗎。」
「唔。看在我也不怎麼知好歹的份上，就勉強答應了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