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7-7-16 17:41
《(綜)心口不一》作者：春酒【完結+番外】
文案：
奇跡世代隊長赤司征十郎曾有個人人羨慕的女朋友。
女朋友溫柔體貼，家世優越，上得廳堂下得廚房，進退有度還體育全能，後來和平分手。
分手後，赤司才發現，前女友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
•
永山理名：「……我當時就玩個真心話大冒險誰知道你會同意告白啊。」
分手後才發現自己被擺了一道的赤司：「……」
【閱讀提示】
[1]女主蘇蘇蘇，看文案就知道蘇了這點不用懷疑√
[2]傻白甜，男主掛在文案上，是的，就是被耍了一道的赤司君【喂
[3]懶癌晚期寫手最近似乎在日更……
內容標簽： 黑籃 網王 甜文 花季雨季
搜索關鍵字：主角：永山理名（EiyamaRina），赤司征十郎 ┃ 配角：五彩戰隊、殺人網球 ┃ 其它：
悠于 2017-7-16 17:42
1.[1]表裡不一
永山理名此人——一個教科書一般的瑪麗蘇。
在洛山高校，沒有人會不知道一年級c班的「洛山之花」永山理名。她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入了升學率在整個京都地區也名列前茅的洛山高校，入校不到一個月就創立了「一月內被告白23次」的名記錄，是位元灰發藍眸的超級美少女。
除了自身的優秀外，永山理名之所以會引人矚目，她的優渥家世也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名門千金這個詞語對於永山理名來說可謂是名副其實，她的父親是永山影業的董事，在日本的影視圈裡，永山影業出品的成片就佔據了日本影視圈的半壁江山，母親舊姓跡部，是著名的跡部集團的大股東之一，就連一向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的葉山小太郎也或多或少地聽到過永山理名的傳聞，不如說，他最近才被花癡的同桌一股腦兒地塞了堆八卦。
比如：
「啊啊啊啊永山桑好漂亮啊，你看她的照片多可愛！」
「啊啊啊啊永山桑超棒的！今年的聖誕小姐絕對要投她啊！」
（醒醒，現在才四月份，離耶誕節還有好幾個月，要不要這麼早就開始拉票啊！！）
「今天的永山桑也是這麼地美麗動人啊，啊她看我了，小太郎小太郎她剛才看我了！她對上我的視線了！」
（你做出這樣奇怪的反應大家都在看你好嗎？！）
拜他所賜，同籃球部的部長赤司在球場邊談論著「雷鳴運球進化的方法」時，全神貫注的葉山耳尖地聽到了一聲「永山桑」，第一反應是從原地跳了起來躲到了樹後面。
——救命！他可不想在聽到同桌的嘴碎八婆了！
「……你在幹什麼，小太郎。」赤司沉默了一下，甫一開口，就被突然跳起的葉山左瞧又瞧最後拽到了灌木叢後躲了起來。
「噓——有人來了！」葉山壓低了聲音，一臉謹慎地說，「玲央姐說過，打擾了談戀愛是會被驢踢的！」
「我沒有功夫陪你胡鬧。」赤司微微斂眸，拉攏了被扯開的衣領就要起身，下一瞬，他卻因為某個人的名字，驟然僵硬在原地。
「永山理名，我喜歡你，請和我交往！」
少年粗狂的聲線裡夾雜著些許的緊張，理所當然的話語裡又透露出了告白者的強勢與盛氣淩人。赤司從灌木叢間抬起頭時，目之所及的是樹下少女纖細修長的背影和紮成了馬尾的深灰色長髮。
在她面前站立的是一名身形高大的少年，看起來頗有幾分不良少年的氣質，然而此刻卻忐忑得有些同手同腳，彆扭地撓著後腦勺，不時打量著眼前的少女，目露期待。
「永山理名？！」旁邊傳來了葉山詫異的驚呼。
在一種微妙心理的影響下，赤司若無其事地問出了：「你怎麼知道她？」
誠然永山理名在洛山高校裡很有名氣，但是僅憑一個背影就能認出她，不是葉山小太郎的作風——葉山基本上算是一個野性的籃球白癡，對女孩子大概是沒有什麼興趣的。
「同桌天天都說，我不想認出來都不可能。」沒聽出赤司的弦外之音，撓了撓頭的葉山誤以為赤司是好奇永山理名的事情，隨即爽朗地將自己從同桌那裡聽來的八卦講給了赤司聽，「永山理名如果有男朋友了，我同桌也不至於整天都在我耳邊巴拉巴拉了。哎，赤司，你說這人有戲沒有？我聽說永山理名中學時就有個男朋友，不過被她甩掉了。」
——其實兩人是和平分手，然而葉山的消息都是從作為永山理名的狂熱fans的同桌那裡得來的，所以明顯有偏頗。
被甩掉的赤司：「……」
「謝謝，但是我……」少女柔柔的聲音像是一陣清風從樹梢間傳過，驟然瞪大了雙眼的葉山比告白的男生a還要激動，搖著赤司就說，「快看快看，赤——」
少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閉嘴，小太郎。」赤司壓低了聲音警告。
「我現在還沒有談男朋友的想法，我打算將精力更多地用到學習上，抱歉。」
少女不徐不疾地將接下來的話補充完整。
「永山理名你——！」被毫不猶豫地拒絕，少年惱羞成怒地要來抓少女的手腕，被她禮貌地後退一步躲開了。
不遠處的操場上傳來了其他人嬉笑打鬧的聲音，似乎是偶然注意到了這裡的動靜，那些人狐疑地朝這裡看了好幾眼，已經有人悄悄地往操場的反方向跑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去喊老師了，再加上理名眉目平靜地看著他，一副不為所動的冷靜模樣，讓打算利用暴力的少年頓時泄了氣，最後只能狠狠地瞪了理名一眼，轉身就走。
等到告白的人走了，略微地停頓後，灌木叢前傳來了清淺平穩的腳步聲。
「好久不見，赤司君，」轉身來到了灌木叢前的少女很自然地看見了「躲在」後面的葉山小太郎和赤司，她抬起手將被風拂亂的長髮捋到了耳後，露出了淺淺的笑容，好奇道，「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這是自分手後，赤司征十郎與永山理名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赤司沉默：「……」
從來沒有過這麼丟臉。
很好，葉山小太郎，他記住了。
「討論戰術。」赤司將這句話說出來後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番措辭聽起來委實牽強，儘管那是事實，好在赤司也不是因為丟臉就落荒而逃的人，他從容不迫地站起身來，淡淡地回應了句，「好久不見，理名。」
葉山：「……？？？」
「嗯。聽說京都地區的預選賽就要開始了，雖然如果是赤司君的隊伍的話，一定沒有問題，但還是祝你們旗開得勝。」理名微不可查的沉默後，禮貌地寒暄道，就像是沒有看見赤司被葉山按在草叢裡的那幕一樣，若無其事地轉開了話題，「馬上就要上課了，我先回教室了，有時間再聊。」
「嗯。」赤司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他平靜地看著少女轉身離開，回想起剛才出現的脾氣暴躁的告白者，若有所思。
「哎，赤司，她好像不知道你偷聽到了他們講話誒。」偏偏這時，葉山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地拍了拍赤司的肩。
回過神來的赤司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種不好預感的葉山頓時渾身僵硬，悻悻地舉起了手脫口而出：「我不知道你們認識啊！」
「沒關係，」赤司表情平靜地說，「你現在知道了。如她所說，預選賽就要開始了，傲卒多敗，你有空去注意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如勤加訓練，從今天開始，籃球部的訓練加倍。」
——他訓練得夠勤了好嗎這樣會死人的！真的會死人的隊長！
心裡的咆哮聲在死亡flag前，葉山小次郎識趣地閉上了嘴。
•
永山理名是赤司征十郎的女朋友，只是如今，這個稱呼前面需要加上個「曾經」。
永山理名曾經是赤司征十郎的女朋友。
在帝光的時候，沒有人會不知道女子網球部的永山理名，不但因為她品學兼優又是永山集團董事長的獨女，還因為她是赤司的女朋友。
作為女朋友，永山理名的表現可謂是無可挑剔。作為籃球部的部長，赤司很忙，忙著安排訓練忙著比賽還忙著處理不合規矩的隊友。在統領部員人數超過100人的帝光籃球部的同時，赤司還要為了繼承家業而承擔家裡安排的各種英才教育，甚至帝王學，赤司一貫是將自己的時間規劃得很合理的人，不會為了無意義的事情浪費時間，與永山理名交往也是站在家族聯姻角度思量後的結果，然，就算是赤司也不得不承認，永山理名是個讓人吃驚的女孩子。
她似乎沒有不擅長的事情。
鋼琴、插花、棋藝，甚至料理都樣樣精通，是和與她一流家世完美契合的大家閨秀。作為永山家的大小姐，永山理名卻一點也沒有驕傲奢靡的秉性，無論對待何人，無論何時，都溫和禮貌又平易近人。
在與赤司交往後，她更是將女朋友能做的一切都做到了極致，讓人挑不出錯來，她從不對赤司抱怨，善解人意到黃瀨也說「世上還真有小理名這樣無論什麼時候都完美得不可思議的女孩子啊」。
然而，她卻在某一天，以談論今天下午茶的語氣，落落大方地道：「我們分手吧，赤司君。」
永山理名是個怎樣的女孩子？
倘若有人問起赤司這個問題，他恐怕會說「是位品格高雅的優秀女性」，但今天之後，他對永山理名根深蒂固的這個印象，就要以煙花爆炸般的速度迅速改變了。
事情的起因源于白天的時候對理名告白的那個不良少年，那人自尊心受挫怨毒的眼神猶在眼前，放學後赤司打探後去了永山理名的班上，經詢問，果不其然，放學後那個不良又來找了理名並把她叫了出去。
——為什麼要應這種無意義的邀請？
赤司暗想著，加快了步伐往她所在的地方趕去。
還未踏進離後校門不遠的某條小巷，赤司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然而卻是與平日裡溫婉淑女的姿態大相徑庭的語氣。
「像你這種討不到女孩子喜歡就耍嘴皮子威脅的男人，比水溝裡的蛆蟲還要不如，再有下次，不把你打到你媽都不認識，我永山集團的招牌倒過來掛！」
一腳將白天向她告白還打算威脅的不良少年踹到了牆角的永山理名微挑著眉，居高臨下地道。
赤司：「……」
——等等，似乎哪裡不對？！
2.[2]one on one
永山理名在學生間是非常有人氣的存在，都說「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女生會本能地排斥身邊長得好看又優秀的女孩子，但這點在一年級c班的永山理名身上卻完全不適用。
——一下課，她就被絡繹不絕的女孩子圍了起來。和男生還需要找各種各樣的藉口靠近心目中的女神不同，女生與女生親近天生就是具有性別優勢的。
「理名理名，我有道題不會做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呀。」
「理名，我在地鐵站旁邊發現了一家新的甜品店，裡面的可麗餅超~好吃的，下次一起去吃啊！」
「理名，下午的家政課可以和我一組嗎？料理什麼的我完全不拿手啊，不過有理名在的話就絕對沒問題了！」
「啊！美紀好狡猾。我也要！我也要！我也要和理名一組啦！」
「當然可以啦，但是家政課最多三人一組，我已經和千鶴約好了，美紀又先提出邀約，所以惠子的話，後天的家政課由我來邀請你可以嗎？」對於可愛女孩子的邀請和誇獎，理名露出了美麗又柔和微笑，將所有請求一一應下，偶爾的衝突也被她體貼地輕易化解。
「誒——那就沒辦法啦，但是下次的家政課我絕對要和理名一組啦。」
聽到理名這麼說，惠子也善解人意地做出了讓步，她羡慕地看著面前少女精緻的五官和毫無瑕疵的肌膚，還有柔順得像是錦緞的淺灰色長髮，忍不住說：「理名的皮膚果然還好啊，真嫉妒。」
理名微微一笑，真誠地道：「皮膚是要護理的，我也不是天生皮膚就這麼好啦，我每週都會做面膜，堅持早睡早起，還會拜託家裡熬制養生粥調養皮膚，養生粥的菜譜要我發給你嗎？」
「我也要我也要！這是我的郵箱。」
「但是理名底子好啦。」交換了郵箱地址的女生忽然想起了什麼，朝著理名露出了探究狡猾的笑問，「說起來——理名和籃球部的赤司君是什麼關係？」
（什——？！）
聽到那個女生這麼問的理名握著手機的手驟然一僵，連同臉上一成不變的微笑都凝固了。
「赤司君？！難道是那個赤司君！」
「誒？他和理名有什麼關係嗎？」
「理名這麼漂亮，說不定……」
「為什麼突然這麼問？」周圍的猜測聲愈演愈烈，理名深呼吸了一口氣趕緊打斷了她們的討論，班裡也有不少對理名抱有好感的男生豎著耳朵斂聲屏息地聽著從這裡傳來的動靜。
「昨天放學後我不是做值日嘛，那個時候赤司君來了我們班哦，一來就問理名你呢？快說快說，你和赤司君是什麼關係？拿下了？」
（拿下了……個鬼啊！那傢伙超難搞的啊。）
「誒？不是啦，你們誤會了哦。那個，我和赤司君不是都是帝光中學出身嗎？而且以前還是一個班上的，雙親也因為生意的關係有所往來……等等，你說昨天下午？！」眼神游離地做著辯解的理名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驟然睜大了明亮的湛藍眼眸。
「是啊，昨天下午，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那個時候赤司君有些焦急的樣子。」
她不會……暴露了吧？
理名維持著幾乎僵硬的笑容，看著眼前女生疑惑的目光，沉默了幾秒，才若無其事地胡扯道：「昨天下午，是家裡有點事，就拜託他幫忙傳達了。」雖然她昨天下午放學後她根本就沒有見過赤司君。
在女生間傳來了諸如「原來如此」這樣恍然大悟的聲音，理名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提醒著「快上課了」將她們打發了。
還有一節課午休，翹課不符合她「好學生」的設定，理名心煩氣躁地咬了咬下唇，看著下節課的老師昂首闊步地走進了教室，只覺得度日如年。
（要不回頭找赤司君確認一下好了？）
——然而這個時候的永山理名還完全沒能注意到她隨口找的藉口有多麼不妙。
•
永山理名是個近乎完美的女生。
——這當然並非事實，而是她給自己定義的人設。
為什麼要這麼做，理由五花八門，然而不在現在的探討之例，理名只知道，揮起拳頭將告白者痛揍一頓這種毫無淑女風範的行為，絕對！絕對！不是一個「完美」女生應該有的行為，尤其是這種行為還被她最不想被對方知道的人看見了，理名覺得自己死一死的心情都有了。
髮型ok，唇蜜ok，制服也ok。
拿出小鏡子在幾乎沒人的走廊裡照了照，理名在收納好鏡子，剛剛鼓起勇氣打算去赤司的班級裡找他時，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身後蒙住了口鼻，她第一反應是手肘後擊，猛然錘在了對方的胸口上，只聽見身後那人「哎呦」了一聲，趕緊道：「是我！是我是我！大姐頭，快別打！」
理名愣了一下，就被那人連拉帶拽地拖走了。
另一邊，樓梯口的拐角處，實渕玲央差點撞在了突然停下腳步的薔薇色頭髮少年身上，他好奇地抬了抬眼皮，看向了面前人煙稀少的走廊問：「怎麼了？小征，怎麼突然就不走了，不是還要去找什麼第六人嘛。」
「不，沒什麼。」赤司收回了視線，斂下思緒後，從容自若地道，「走吧。」
•
「你幹什麼啊，背後襲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綁匪呢。」理名雙手環臂懶散地靠著牆壁，這裡是教學樓後面的花園，午休的時候一般沒人，她看著面前穿著外校制服的高大少年問，「那麼呢，你找我幹什麼？」
「嘿嘿，我不是想試試大姐頭的身手嘛。」少年撓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誇獎道，「不愧是大姐頭！反應還是一如既往地快！」
少年的名字是布山太郎，附近有名的不良少年，而被他喚作「大姐頭」的永山理名則是洛山高校著名的優等生，然而，被譽為優等生的理名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她是前不良。
理名的爺爺在退休前是員警，理名雙親的工作很忙，理名在年幼時一直陪在爺爺身邊，爺爺說「就算是女孩子也要行得正坐得直有英氣」，於是送她去了附近的合氣道館進行學習，有沒有英氣理名不知道，反正在打遍了合氣道館的同齡生，揍哭了附近的不良兒童後，不良間的「大姐頭」這個名號就不知不覺間傳了出來。
……然後她被知道了這件事的爺爺一頓好打。
往事不堪回首，理名對於布山的奉承完全持免疫態度，她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說：「找我打架就免了。」被性格剛正的爺爺知道了她不被打死才怪。
「而且你不是有很多小弟嘛，以前就跟你說了，打架要群毆別單挑，管他男子漢不男子漢的，把對方揍得媽都不認識了，誰還在乎你是一個打一群還是一群打一個？」雖然不打算親自動手，理名卻非常上道地「諄諄教誨」。
「上了，沒打贏。」布山委屈地說道。
理名：「……」
真丟臉。
「而且大姐頭你上次教訓過我們要好好讀書，不要想些有的沒的，我們都記住了，這次是對方找茬！」提起這件事，布山顯得更加鬱悶，頭頂呆毛都聳拉了下來。
「發生什麼事了？」理名無奈地歎了口氣問。
「我們哥兒幾個放學後總約到學校附近的露天球場打籃球，野地球場誰先到誰得，這是一直以來的規矩，我們和其他學校的學生也一直都相安無事，但是前些日子球場上突然來了一群人，來就搶我們的場地，我們上去理論就被他們老大揍了，這樣下去，我在小弟們面前還要不要混了啊，好歹我也是個不良啊。」布山一股腦兒地將最近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鞠了個躬趕緊道，「所以，大姐頭，拜託了！」
「哎，誰叫你是我小弟呢。」從小到大零食沒少進她的兜裡。理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頭說，「放學後校門口等我，我陪你們去看看。」
然後理名就在露天球場上見到了被揍得鼻青臉腫還纏著紗布的小弟們。
「……你說你們丟不丟人，五個打一個還輸了，啊？幫手？他們有幫手你們不知道喊幫手啊，別畏畏縮縮地像什麼樣子！別人放話『在這個球場上見你們一次打你們一次』你們還真就老老實實地不敢來了？你們是不是——」理名單手叉腰盛氣淩人地教育著小弟們時，垂頭喪氣的小弟們看向了理名的身後，有個人出聲提醒，「大姐頭，他們來了。」
「來了正好，我倒是想知道……」理名怒火沖天地回過頭去，在看見走在最前面，雙手插兜，漫不經心地朝他們走來的梳著黑辮子的少年時，驚訝地睜大了眼。
「喲，你們還沒滾啊，是不是上次——」說到這裡，突然反應過來了眼前穿著洛山高校制服的少女是誰的灰崎哼笑出了聲，誇張地朝著他身後的同夥道，「哦？這不是赤司的女朋友嗎？跑來這種地方幹什麼？對街頭籃球忽然有興趣了？怎麼不讓赤司教教你？」
「啊，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你們好像已經——分手了。」露出了惡意的笑容，灰崎對於將他趕出了籃球部的赤司是有著厭惡感的，雖然他對於搶奪了他位置的黃瀨更為厭煩，他走到了身形嬌小的少女面前，憑藉著身高優勢低下了頭，輕蔑地說，「赤司那個人很無趣吧，完全不懂憐香惜玉啊，要不要跟了我算了，籃~球~我可以慢慢地陪你玩。」
「離大（姐頭）嗷——」見到灰崎當著他們的面調戲他們的大姐頭，看不過去的少年馬上就要衝上來，然而聲音還沒完全發出來，就被理名一腳踩在了腳背上，疼得發不出聲音來。
「不好意思，踩到你了。」淡定地收回了腳，理名露出了如春風化雨般溫和的笑，卻頓時讓她身後的幾個小弟們不寒而慄，一副「見鬼了」的驚悚表情，理名又將視線轉回了灰崎，她語氣溫柔地說，「灰崎君請別開玩笑了，我根本不擅長籃球，而且我笨手笨腳的也學不會，就不麻煩灰崎君了，我來這裡，是我小學時的同學布山君的邀請，他希望我能看看他們的投籃，沒想到會遇到灰崎君，灰崎君可能和布山君他們有點誤會。」
灰崎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後，卻並沒有放在心上，畢竟眼前只是個薔薇花般嬌滴滴的女孩子，他不以為然地瞟了眼理名身後的少年們嘲笑道：「哈哈哈不是吧？居然去找了個女人當救兵，我說你們——」
灰崎伸手點了點額頭，譏諷的視線落在了額頭上纏著紗布的少年身上說：「是不是腦袋被打壞了。」
身邊傳來了此起彼伏的笑聲，灰崎那一夥人對於自家小弟肆意妄為的戲弄和嘲笑讓理名默默地攢緊了拳頭，抿緊了唇。
「呐，灰崎君，我們來打個賭好不好？」很快她抬起了臉，巧笑倩兮。
「什麼賭？祥吾，聽聽看。」灰崎的同夥走上前來，伸手搭在了灰崎的肩頭。
灰崎看著那人搭在他身上的手臂沉了沉臉色，不過他今天的心情還不錯，所以沒說什麼。
「什麼賭？」灰崎問道。
「我不像灰崎君那樣擅長籃球，勉強會的就是投籃了，所以，我想代替他們與灰崎君one on one，誰先定點投籃進十顆球誰就獲勝，贏的人有權要求輸了的人做任意三件事怎麼樣？」理名右手比了個「三」，笑眯眯地開口說。
「聽到沒？她居然說要跟灰崎one on one誒！」
「這是瘋了吧？」
「哈哈，有意思。」
「三件事，不虧誒。」這是灰崎身後的一位同夥摸了摸下巴，下流的目光從理名姣好的身材上流連忘返，貪婪地問，「什麼事都可以？」
「殺人放火之類的除外啦。」理名開了個玩笑後，話鋒一轉，陡然用了激將法說，「怎麼樣？敢賭嗎？灰崎君。」
「好啊，輸了別丟不起人。」在同夥的慫恿和「自己絕不可能輸給一個門外漢」的自負心理下，灰崎點頭同意了。
「那麼——剪刀石頭布決定誰先投籃吧！」理名突然又道，在灰崎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理名已經伸出了手說，「剪刀石頭布！」
灰崎下意識地舉起了手，是捏緊的拳頭。
「是，我是布，那麼就我先啦。」理名從布山太郎手裡接過了籃球，灰崎看了她一眼，雖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但還是從她面前退開了。
理名站到了兩分線的地方。
持球、起跳、投出。
「哐當——」一聲，籃球穩穩地穿過球籃，落在了地面上。
「哦哦哦厲害啊，大——哎喲——」那句「大姐頭」還沒說出來，收到了理名警告視線的布山就眼疾手快地用手肘打了身邊的人一下，阻止了他們。
另外有小弟趕快跑過去給理名撿球了。
「在大姐頭熟悉的人面前，『大姐頭』這種稱呼絕對是禁止詞彙啊笨蛋！別忘了，我們的大姐頭在外大和撫子，對內的母夜叉啊！」布山壓低了聲音小聲道，其他幾人連忙點頭如搗蒜，伸手比了個拉上嘴巴拉鍊的動作。
灰崎皺了皺眉。
第二顆第三顆第四顆——
所有的兩分球，理名都以勢如破竹的氣勢，平穩地將其投入了籃筐。
最後，第十顆，怦然落地。
理名伸手將淩亂的裙擺捋平，她回過頭來，恬然地笑了笑說：「承讓了，灰崎君。」
從頭到尾，她都沒打算給灰崎出手的機會。
灰崎微微眯了下眼道：「你耍我。」
「沒有哦，因為灰崎君很厲害，如果讓灰崎君碰球的話，這一局早就結束了，我還沒有不自量力到認為自己真的能贏灰崎君。」理名適當地追捧，不讓對方因為心頭不舒服產生逆反心理後，又雲淡風輕地說，「不過我知道，灰崎君是很講信用的人，所以，我的第一個條件就是，這個野外球場遵循先到先得的原則，如果布山君他們先到了，球場就歸布山君他們，如果灰崎君你們先到了，自然就是灰崎君你們的，這樣可以嗎？」
灰崎好面子，賭是他當著所有人的面應允的，自然不會當場自打臉。
「第二個第三呢？」他心不在焉地問，「不是三個條件嗎？」
「這個嘛，我還沒想好，」理名軟玉似的食指撐著下巴想了想說，「不過都不會是什麼很過分的要求啦，這點灰崎君可以放心。」
他盯著信誓旦旦，神色從容的少女看了半晌，又瞟了眼她身旁加油助陣的外校學生，忽然興味地勾起了唇，聲音慵懶沙啞地道：「永山理名，你比我想的要有意思得多啊……」
3.[3]口蜜腹劍
部活結束後，赤司從教練手裡接過了「日本全國高校綜合體育大會」地區預賽參賽選手的花名冊。赤司粗略地掃了一眼選手名單，儘管比賽還沒有正式開始，結果卻是可以預見的。
京都府的優勝會是洛山，赤司一開始的目光就沒有放在京都府上，而是要摘下全國的桂冠。
然而教練卻顯得有些憂心忡忡，嚴肅地皺著眉頭說道：「最近籃球部的事情也變得多起來了啊，情報搜集上沒有專門的人處理恐怕不行，赤司，聽說你中學時所在的籃球部裡有個不錯的經理，你知道她的近況嗎？」
「五月麼？她應該跟隨大輝去了桐皇。」赤司回憶了一下然後問，「白金教練，關於籃球部經理的事，你已經有合適的人選了嗎？」
「暫時沒有，」白金教練搖了搖頭，他狐疑地盯著眼前心思縝密的少年，開口道，「你有什麼想法嗎？赤司。」
「那麼，招募經理的事情還請交給我，教練。」赤司合上了手中的資料夾，語氣從容地說，「接下來還有些私事，請恕我失禮，先行一步了。」
•
另一邊，藉口身體不舒服翹掉了「家庭社」部活的理名先一步將書包扔進了牆頭後，後退了幾步，小腿驟然發力，順著院子外面的景觀樹靈敏地翻入了院子裡，她撐著草坪地面起身後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左顧右盼著尋找自己的書包時，聽到背後傳來了一個慵懶而低沉的聲音，像是有些生氣地喊道：「理名。」
她一個激靈回過了頭，在看見站在樹下，一手提著她的書包，另一隻手隨意地叉在腰上，微微皺著眉頭，露出了頭疼表情的紫灰發色少年時，理名舒了口氣說：「什麼嘛，原來是跡部表哥啊，今天怎麼有空到我家來？表哥最近不是在忙什麼預選賽的事情嗎？」
理名擁有著被跡部吐槽「你是打算未來混演藝圈嗎？」的逼真演技，就算是她的父母也看不出絲毫端倪，幾乎把所有親戚騙了個遍——其中不包括這個洞悉能力一流重點是替她收拾了不少爛攤子的表哥。
當然，跡部也不是一開始就知道眼前這個表妹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又表裡不一的本性。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永山理名是在美國的別墅裡，理名的母親美代子舊姓跡部，是他的姑媽，美代子帶著理名前來拜訪他父親，在大人們敘舊的時候，小小的像是個糯米團子的理名就被交到了當時年僅十歲的跡部景吾手裡。
小時候的理名會很可愛地拉著他的衣袖跟在他後面喊「哥哥」「哥哥」，當時同樣還是小孩子的跡部完全不想照顧另一個小孩，就從玩具堆裡找了個變形金剛塞給了她，叫她待在原地不許動自己去練習網球了。
結果十多分鐘後，他越想越不安，連帶著網球也變得索然無味了起來，於是打算返回去找理名，回過頭就對上了乖乖坐在臺階上，手裡拿著變形金剛的女孩臉上乖巧的笑容。
她傻乎乎地朝他招了招手說：「表哥打球好厲害，我就坐在這裡看，不會打擾到表哥的。」
大多數男孩子小時候都嫌女孩子麻煩，覺得女孩子嬌滴滴的又任性，跡部也不例外，但是理名看起來很禮貌和懂事，再加上儘管尚且年幼，跡部卻已經表現出了一絲紳士風度，所以經過了一番考慮，接下來在祖宅逗留的這幾天裡，跡部去哪兒都不嫌煩地帶上了她，還教她打了網球。
一個人練習網球很容易覺得無聊，初學網球的理名連球都拿不穩更不用說當他的對手了，所以有時候跡部會跑到附近的露天球場和其他男生打比賽。
上了中學之後跡部的身高就蹭蹭蹭地往上長，一舉突破了175的大關，然而小學時跡部的身高並不高，尤其是和周圍身強體壯的白種人比起來，就更要顯得矮了。
有次有個美國男孩因為在網球比賽裡輸給了他，氣急敗壞就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滾回日本去！小矮子！」
「嗚哇，真的，好矮，我們美國的女孩都比他要高吧？」
「他是誰？」
「聽說是附近的大少爺，喏，從這裡望過去最大的一個房子就是他們家的。」
「哦哦你看他要哭了要哭了！哭著回去找媽媽安慰吧！goodboy。」
聽著周圍傳來的訕笑聲，跡部默默地攥緊了拳頭，在他沖上去前，衣袖卻被人驟然拉住，跡部驚愕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理名擋在了他的面前。
「你們才是，輸了就滾回去找媽媽擦眼淚吧，撒潑打滾的姿態未免也太難看了，」理名操著還不熟練的英語，慢吞吞地喊道，「窮鬼們。」
跡部沉默：「……」
——他是不是幻聽了？
搬來了管家解決了爭端的理名在還在出神中的跡部往回走時，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側過頭來問他：「表哥，你是笨蛋嗎？」
「哈？」跡部愣了愣說，「你在說什麼蠢話，理名。」
「蠢的人明明是跡部表哥，你剛才想幹什麼？一個人沖上去跟他們一群人打麼？肯定是會被揍翻在地的啊！」理名鬆開了他的衣袖，豎起了食指諄諄教誨，「聽好了表哥，打架這種事情，在沒有把握前就不要上，輸了可是很丟臉的誒，要打就一群人，群架輸了還可以怪小弟們拖後腿，打架靠的不是氣勢，是腦子啊。」
跡部再度默然：「……」
果然不是他幻聽了他那可愛溫柔如同棉花糖一樣軟糯的妹妹呢？！
快給他還回來！
理名既沒有雙重人格這樣中二的設定也聽不到跡部心底的聲音，反正自從在跡部面前暴露後，她就完全放棄了在跡部面前隱藏本性，跡部也不知不覺間幫她收拾了很多爛攤子，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上了這條賊船下不來了。
回首過往，跡部只能感歎一聲當初還是太天真，他將書包扔給了理名，語氣張揚地反問了一聲：「啊嗯？你是覺得預選賽冰帝會輸？」
——男孩子怎麼在這方面都迷之自信？還是說這是運動社團部長的職業病。
接過書包的理名敷衍地「是是」了兩聲，跡部見此也不戳穿，而是不鹹不淡地反問：「今天是家庭聚餐的日子，你別告訴我你忘記了，永山理名。」
理名茫然地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來今天星期幾後倒吸了一口涼氣，邊轉身往洋房跑去邊朝跡部大喊道：「嗚哇哇都快遲到了我還沒有換衣服和化妝，表哥你先去車上，我如果沒趕上你就告訴外公我放學晚了馬上就來！」
跡部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沒有回答。
說實話，他還蠻期待這個演技爆表的表妹在大家面前本性揭露的，雖然每次理名惹事他又會不由自主地幫忙就是了。
想到這裡，跡部又有些無奈，於是在返回車上，司機問起時，他還是叮囑了司機多等一會兒。
•
每週五是跡部家的家族聚餐，理名的母親舊姓跡部，改姓後與跡部家也依舊關係密切，是跡部集團的大股東之一，作為永山美代子的獨女，再加上理名對外性格乖巧懂事，很討人喜歡，每每家族聚會，外公都會千叮嚀萬囑咐美代子將理名也帶上。
遇上母親大人沒空，接理名的任務就落到了跡部景吾的身上。外公住在京都郊外的祖宅裡，每到夏天，漫山遍野開滿了紫色鳶尾，鳶尾花的味道並不濃郁，但是風吹過田野還是傳來了淡淡的馨香，跡部家的祖宅是傳統的和風建築。
外公是很傳統的人，每到節日都會送她諸如和服、簪花之類的古樸禮物，正式和服的穿著其實很麻煩，每當家庭聚餐時，理名還是會鄭重其事地換好和服，紮好長髮。
跡部曾經問理名：「吃頓飯而已，每次都搞得這麼麻煩，你不覺得累嗎？」
回應他的是理名恬然安靜的微笑，她語氣輕柔，如同典雅的摺扇，亦或者牆上栩栩如生的寫意畫，緩慢悠揚地說：「外公是因為珍視我才會精心挑選這些禮物，我如果穿上它就會讓外公感到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轉瞬間，她又朝他露出了狡黠的笑，語氣輕快地道，「不這麼做，我大和撫子的人設不是崩了嗎？」
每週五是例行的家族聚餐，今天卻和往常有些不太一樣，不但是因為桌上的飯菜比起平日裡傳統的日式晚餐要豐盛也正式了許多，還因為在熱情地歡迎了他們之後，外公還笑眯眯地說：「今天有客人要來。」
「是你外公年輕時的同僚。」下班後直接去了祖宅的母親美代子笑著解釋道。
看著外公喜笑顏開的模樣，理名不由得好奇外公過去的同僚是怎樣的存在，會是一位性格溫和的老爺爺嗎？還是說要更加古板點？
啊，不過古板成爺爺那個樣子還是免了。
正當理名胡思亂想的時候，門鈴響了，見客廳裡的長輩們還在敘舊，自己又離門最近，理名說了聲「我去開門」，就往玄關去了。
她將門打開後，那聲「歡迎——」沒來得及說完，就卡在了嗓子裡。
「你好。」與不知所措的理名不同，有備而來的少年揚了揚唇，緩緩道，「我是赤司，赤司征十郎。」
4.[4]步步為營
（氛圍，好奇怪。）
理名心神不寧地嚼動著口裡的食物，桌上都是她愛吃的芙蓉蝦，石鍋魚還有三文魚壽司，理名卻連味道都嘗不出來就吞下了，究其原因——
她悄悄地抬起了眼，打量著坐在對面眉目清秀的赤發少年。
赤司有雙很好看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雖然經常打籃球，少年的皮膚卻仿若曬不黑那樣的瓷白，讓人心生嫉妒，說起來，她最開始關注到他的原因，就是因為那張好看得就像是造物主巧奪天工的作品的臉，
外公的友人竟然是赤司征十郎的爺爺什麼的……實在是太有緣了，有緣得她完全笑不出來。
尤其是，赤司以禮貌得體的態度一一回應著外公頻繁的提問，露出了慈善笑容的外公眼底閃動著滿意的睿智光芒。
啊……這種互相見家長的微妙氛圍是要鬧哪樣啦！不，等等，也可能是她想多了也說不定，畢竟，她是怎樣考慮的暫且不提，赤司君的話一定……沒有這樣的想法。
胡思亂想之際，坐在她旁邊的跡部突然伸手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嚇得她一臉懵地偏頭看向了自家表哥，差點脫口而出「這裡沒有冰帝後援團」，好在最後的理智讓她記起自己還在飯桌上，立馬閉上了嘴，側眸斜視了她一眼的跡部收回了視線，淡然道：「回神了，理名。」
嗯？
理名愣了兩秒，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桌上其他人都在看著她，她眨了下眼，立即展露出了有點害羞又不失大方的微笑，抿了抿唇，讓自己的語氣盡可能的溫和柔軟，像是極其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剛才想到了一點學校裡面的事情，走了下神，怎麼了嗎？」
「永山桑——」對面傳來了少年乾淨清朗的聲線，他抬起眼看向了她，看起來不過是一句平淡的直述，然而，不知為何，她卻從赤司眼中讀出了幾分淡淡的戲謔，他說，「從剛才起，就一直在夾自己面前的蔬菜。」
理名看著自己碗底險些堆起來了的青菜，臉頰陡然一紅，強撐著辯解：「嗯。最、最近在減肥！」
——什麼啊這種完全不認識她的態度，當然她也不想讓家裡的長輩知道兩人曾經交往過，畢竟這太讓人尷尬了，但是這種若無其事的態度啊啊真讓人火大！
在心裡默念了好幾遍「冷靜，冷靜，發火不符合自己的角色設定！」，理名才在外公「我真是搞不懂你們這些晚輩的想法，瘦成竹竿哪裡好看」的聲討中，以適當的玩笑將話題揭過去了。
回頭去看，赤司依舊維持著平靜自若，不為所動的表情，理名突然就有些洩氣了。
論演技是她輸了。
這時安靜享用晚餐的跡部抬起頭看了兩人一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卻沒有說什麼。
筵席過半，赤司始終保持著無懈可擊的禮儀，應對這樣的聚會對他來說是輕車駕熟。
不，這一次或許還是有些紕漏。
對面坐著的女孩，容貌秀美舉止溫柔，無論怎麼看都是非常優秀的女性——如果赤司不曾接觸過她惡劣的那一面的話。
被爺爺安排參加這樣的聚會，順理成章地在長輩的撮合下和一位自己也欣賞的女性展開關係……
想到這裡，赤司指間的筷子微不可查的一頓，直到察覺自己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後，他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地對永山理名投去了過多的關注。
這極其克制的視線隱秘又含蓄地落在了少女身上，投注視線的人和被注視的人卻都恍若未知。
「表哥……」
這時，少女有些為難的聲音響了起來，赤司光明正大地看了過去，只見少女面對大家詢問的眼神露出了一個羞赫的笑容，求助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側氣宇軒昂的少年身上，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道：「這個有些難處理……所以……」
啊，是帝王蟹。赤司垂下眼，包含著蟹肉的粗壯部分有著一層與之相配的堅硬外殼，憑藉少女此時的表現和困擾的神情，顯然不能輕易打開，所以她不得不向自己親密的人求助。
如此分析著，赤司在接下來的時間內都罕見得有些心不在焉——儘管他所表現出來的那一面依舊沉穩優雅而毫無破綻。並非是過於在意對面的少女，而是……一種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的情緒正緊緊地纏繞著他，每當他聽到那輕柔的聲音軟軟糯糯地喚著「表哥」時就會猝不及防地勒緊。
安靜地結束了這頓晚飯，即將告辭時，赤司又一次聽到了永山理名的聲音，歡欣雀躍地與她的表哥討論著什麼，不知出於什麼想法，他抬起眼正視過去——卻恰好與回過頭來的永山理名撞上。
那雙漂亮又總是沁滿柔軟笑意的雙眼，倒映著赤司自己那雙一紅一金的瑰麗眼瞳。而後，那雙眼睛的主人微微別過了臉，小跑著追了上去，給一動不動的赤司留下了一個背影。
一個追隨著他以外的男人的背影。
這時女僕慌張地奔赴院落收衣服，他看了眼天色，快要下雨了。
•
二樓書房。
「嗚哇，真的是夢野咲子老師的簽名漫畫嗎？表哥超棒的！謝謝表哥！」理名興奮地從一臉無奈和嫌棄的跡部手裡接過了漫畫，她眼睛閃亮地看著扉頁上的簽名，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
夢野咲子是知名的少女漫畫家，最近由他創作的少女漫畫《來戀愛吧！》即將真人化，製作公司就是跡部集團旗下的某所事務所，作為夢野咲子資深迷妹的理名在得知了這個消息後，開心得像是吃到了世上最好吃的草莓蛋糕，每天都纏著跡部表哥要簽名，終於纏得跡部松了口，讓人替她去要了簽名。
「這個細膩的情感描寫，還有溫柔的筆觸，夢野老師一定是位溫柔又大方的女性。」理名捧著書，語氣期待地說，「啊——真想成為夢野老師一樣的人啊。」
跡部微微挑了下眉反問：「你不知道嗎？夢野咲子是男的。」
理名呆愣在原地。
直到跡部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書房，在他關上門之前，理名終於反應了過來，趕緊追了出去想要拉住他的衣袖。
「等等表哥你說什麼？！什麼男的？」
結果跡部驟然停下了腳步，理名一不留神就撞在了少年的後背上。
書房正對著外面，跡部低頭瞟了眼院裡池塘裡泛起的點點漣漪，又安靜地停了下從樓下傳來的歡聲笑語，看了眼理名說：「下雨了，外公的客人恐怕不會這麼快走。」
理名一愣，說時遲那時快，雨嘩啦啦地就下了下來，劈裡啪啦地打在了院子裡，天色陰沉，風聲呼嘯著將樓下傳來的聲音一併吞沒，吹得她長髮亂舞。
她沒問跡部為什麼忽然跟她說這個，跡部也沒再說其他的了，一時間只有風穿堂而過的聲音，與院子裡各種各樣的聲音交織著，形成了一出躁動的交響樂。
「我回房間把漫畫看了。」許久之後，是理名的聲音打破了沉寂，她抬手將被風拂亂的長髮捋到了而後，埋著頭從跡部面前走過。
•
將喜歡的漫畫看完後，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屋子裡不開燈就會顯得黑漆漆的，剛才還晴空萬里，這個時間已經是風雨交加了，赤司和跡部都沒回去，外公這裡是典型的和風宅院，房間很多，女僕平日裡也都有收拾，所以臨時騰出幾個充當客房也完全沒有問題。她將門窗緊閉，以免雨水飄進來，看完手裡那一冊漫畫後，理名舒了個懶腰，看了眼茶壺裡沒有水，於是打算去趟廚房。
路過偏廳時，她注意到裡面的燈還亮著，想著「這個時間了誰還在裡面啊」，端著水杯的理名靠近了書房。
裡面傳來了棋子落下時清脆而典雅的聲音。
偏廳裡只開了檯燈，溫暖的橘色光芒裡，五官精緻的少年右手執棋，斟酌了片刻，將黑子緩緩地放入了棋盤上，薄光將他的側臉鍍上了一層溫柔的質感，沒有平日裡的強勢逼人和難以接近，此刻的赤司，倒是與她很久以前印象裡的那個赤司更為接近。
「陪我下盤棋吧，理名。」
將手中的棋子落下後，他方才抬頭，一瞬不瞬地看向了她，仿佛早知道她在那裡一樣。
赤司擅長將棋這理名是知道的，沒想到就算是圍棋他也能下得得心應手，不，如果那個人是赤司的話，也不是那麼讓人意外了。
——他好像無論什麼事都能做到一樣，無論何時，都是一副從容不迫又遊刃有餘的姿態。
「謝謝你陪我外公下棋。」理名在赤司的對面落了座。圍棋是她外公喜歡的娛樂方式，而且一看棋盤，她就知道，剛才是外公下的白子。
「不過，我不太會下圍棋，跟我下棋會很無聊哦。」理名一遍幫忙收納著棋子一邊說。以前下將棋的時候她也從來沒有贏過他吧。
「我也是初學者，而且和理名下棋，我不會覺得無聊。不過，讓圍棋變得更有趣一點的方法也不是並不存在——」赤司在空的棋盤上重新落下一子，他抬頭看向了她，異色的瞳眸裡跳躍著暗色的光，微微揚起唇緩緩地道，「要打個賭嗎？理名。」
5.[5]循序漸進
黑白棋盤上星羅棋佈。
圍棋是策略類型的遊戲，也正因如此，能在一定程度上看出棋手的性格。與步步為營，謀定而後動的赤司不同，理名在圍棋上表現出來的性格是激進——急於推行自己的計畫，並且顯得焦躁而且不安。
實際上，這裡也充滿著讓她感到緊張的因素。無論是不流通的空氣，懸殊的棋局，還是……
隨著一道白光閃過，整個房間被閃電照射得內外通透，震耳欲聾的雷聲接踵而至，手持白子的少女手一顫，棋子就掉在了棋盤上，發出了清脆如玉石互擊的聲響。
糟糕了——
本該黏著的一步棋陰差陽錯掉在了黑棋身邊，如果說之前僅僅是急於推進的話，這一步棋就是直接將肉送到對方「大龍」嘴邊了。
……是的，中盤不到，對方「大龍」已活，而自己這邊「眼」和活棋都不剩多少了。
「你可以悔棋。」在她猶豫不決的時候，赤司眉目平靜地道。
被赤司這麼一說，理名反而不想找藉口了，她咬了咬唇，在發現白子的頹勢已經確實無法挽救後，搖了搖頭說：「該赤司君了。」
沒辦法……都走到這一步了，就算是投子也不想，哪怕已經被對方屠戮殆盡，她也不想直接認輸。
赤司略一思索，落下了黑子。
至此，白子已經絕無挽回餘地。
「你輸了。」赤司收回手後，簡單俐落地下了判言。
這樣的結果理名當然知道，圍棋需要冷靜思考，穩紮穩打。但是以赤司君為對手，無論如何都沒辦法完全鎮定下來。想要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明朗，結果卻滿盤皆輸。
「嗯，」理名不怎麼痛快地應了聲，在不用思考怎麼下棋後，如同鑼鼓的雷聲愈發得清晰，視線游離著，理名盡可能用若無其事的語氣問道，「那麼，赤司君剛才說的要求是什麼？」
勝者有權讓敗者做任意一件事——這是赤司在開局前提出的賭約。
「洛山的籃球部欠一名經理。」赤司慢條斯理地黑子收入了圍棋盒裡。
理名一愣，看向了赤司，遲疑著開了口：「赤司君的意思是……讓我幫你招個人？」
「我並不認為你以外的其他人有資格擔任經理一職。」赤司抬起了頭，那雙異色的眼眸在暗室裡呈現瑰麗而隱秘的薄涼，像外面的落雷一樣聲勢浩大地擊打在理名心裡。
赤司的口吻與語氣與其說是直截了當的陳述，不如說是更趨近於命令的言語。
而通常他的命令，無人可以反駁質疑。
更何況，願賭服輸。
「我知道了，」理名抿了抿唇又說，「但是……」
後面的話語幾乎碾碎在唇齒間，很快就被雷聲掩蓋了過去。她顫了一下。
「……我送你回房間。」將少女小心翼翼的反應盡收眼底，已經將棋盤收好的赤司站起了身。
「誒？但是赤司君應該不順路，我住二樓……」客房在一樓，赤司選擇送她的話，很明顯要多走。
「你害怕雷聲不是嗎？」赤司注視著她，用著再平常不過的語氣，一舉揭穿了她努力掩飾的事實。
原來他注意到了啊……不，等等！
「才、才沒有害怕！」理名漲紅了臉，不知道是出於羞怯還是惱怒于對方明明早就洞悉一切偏還要做不自知的惡劣，強撐著說，「我自己能——」回去。
聲音戛然而止。
溫暖的手心向上，遞到了她的面前。
理名怔怔的盯著他的掌紋，一道夾雜在大雨驚雷中格外可靠的聲線在她耳邊響起，不容拒絕地道——
「走吧。」
•
「理名，你今天化妝了呀。」
才下課不久，經常圍繞著她的女生中的一員立即注意到了理名不同於往常的打扮。映入她眼簾中的理名不似平時那樣披散著長髮，而是用銀白色的發帶將柔順的灰色長髮紮成了精神的高馬尾，少女柔嫩的肌膚較為往常要更顯得白皙紅潤，細看發現她化了裸妝，理名平時愛用淺色的唇蜜，今天用的卻是難駕馭的橘紅色口紅。
「理名不用化妝就已經很好看啦！」
「但是化妝後更好看了吧？很有氣色呢，理名用的眼影是哪一款？」
面對著簇擁著她的可愛女生，理名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不但從包裡翻出了眼影盒遞給她們看，還好脾氣地問道：「要不要試下看？」
「好呀好呀。」立刻有女生俏皮笑著搬了個椅子坐在了理名的面前，理名拿起眼影刷，觀察了一會兒對方的五官和膚色，認真地挑選了一個底色，幫她上妝。
「說起來，理名今天化妝的原因，果然是那個吧！」
「美紀！」
「……怎麼了嗎？」理名困惑地偏了偏頭。化妝的原因——害怕雷聲幾乎一宿未睡，醒來黑眼圈堪比熊貓眼，不得不靠眼妝遮過去這種事……她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啦！
「啊，抱歉抱歉，還在調查中，所以是秘~密~」美紀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露出了狡猾的笑容催促道，「快點接著化啦，這個眼妝接下來怎麼弄……」
「啊……先用這個顏色打底，然後……」
•
美紀她們究竟在隱瞞著她什麼事呢？
放學後，理名心神不定地出現在了籃球部的門外，在很遠的地方她就聽見了從籃球場裡傳出的運球聲和運動鞋在地面上摩擦發出的刺耳尖叫。
三三兩兩的籃球部隊員正在訓練。
傳球、運球、上籃。
不多時隊員便大汗淋漓。
理名觀察著他們的每一個動作，籃球在地面上跳動發出的每一個聲響都像是落入平靜湖面的石子，激蕩起她的每一分回憶。
——她總是這樣看著。
無論是現在，還是在帝光中學的時候。
籃球場上的赤司和平時有些許不同，要更加地鋒芒畢露，也更加地盛氣淩人一些。最初的時候，或許不是這樣的，但是……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就已經一直看著了，站在觀眾席上，日復一日，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那群被稱為「奇跡的世代」的優秀少年一次次獲得桂冠，他們在萬眾矚目中一步步走遠，也在不知不覺間分崩離析。
一顆籃球滾落到了她的跟前，理名彎腰撿起，抬起頭來時撞見了高挑少年驚訝的目光。
「什、什麼啊，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竟然比我還可愛！讓我猜猜看你的身份，」少年稍稍歪著頭，右手食指抵在太陽穴的位置上，苦惱地思考了片刻，突然右手握拳敲了敲左手掌心，恍然大悟道，「你是小征說的今天要來的經理對不對？小征——可愛的經理來了哦。」
「什麼什麼？可愛的經——」聽到招呼聲，像只猴子一樣靈巧躥了出來的葉山在目睹經理的真容後，笑容立即僵硬在了臉上，顫聲說，「永永永山理名？」
——饒了他吧他還記得上次不小心整了赤司，被他懲罰訓練加倍身體被透支到極限的滋味！
「是，我是永山理名。」理名點點頭。
「都站在外面幹什麼？進來。」赤司側眸看向了籃球部門外，隨即說道。
聽到赤司命令的葉山立馬回到了籃球場上，而另一個黑色亂髮的少年則是等理名進入籃球部後才跟了進來，抱怨了一句「小征真是的，對女孩子要溫柔懂不懂啊」，然後才朝理名說：「小征你應該知道的，我就不介紹啦，剛才的那個是葉山小太郎，我的名字是實渕玲央，以後就請多指教咯，經理。」
•
經過了簡單的互相介紹，理名正式成為了洛山高校籃球部的經理。
「你以前協助過五月工作，經理的職責大體上應該知道，」赤司並不會將多餘的時間花費到無意義的寒暄上，介紹的環節已過，赤司將訓練表轉交給了她，直截了當地部署了工作，只是在略微地停頓後，他還是補充了一句，「有問題再來找我。」
「嗯，謝謝。」理名乖巧地接過了訓練表，以前在帝光的時候，她經常在觀眾席的位置上靜默地看著，也因此結識了籃球部的經理桃井五月，一來二往熟悉了之後，桃井就總是拉著她往後台跑，說是一個人要應付那麼多的情報實在太難啦，拜託理名也去幫忙。
所以對於籃球部經理的基本工作，理名還是瞭解的，雖然可能做不到桃井那麼好——桃井五月是情報收集的專家，有著強大的戰術指揮能力，能夠憑藉手中掌握的資料，預測我方隊員及對手的成長。但是，她會努力的。
不光是因為這是赤司君的親自邀請，更重要的是，她不喜歡半途而廢，要不就不做，要做就盡全力。
這是永山理名堅持不渝到近乎偏執的準則。
洛山高校的籃球部本來就有一套自己的訓練模式，在沒有經理的時候也能正常的訓練，擔任籃球部經理的第一天，理名要做的是熟悉和監督隊員的訓練並從旁協助。
熱身訓練後是例行的訓練賽，正選隊員和一軍的選手都以抽籤的形式分成了兩組進行訓練，理名坐在教練席上用筆記錄著關鍵資料。
赤司抽中的是第一組，雖然一軍已經是籃球部的佼佼者了，然而和正選隊員比起來，還是有著天壤之別，很快，兩方選手之間的比賽就變成了雙方隊伍裡正選之間的較量。
「剛才赤司喊你理名吧，你們認識？」這時，旁邊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她偏了偏頭，視線上移，有著銀灰色頭髮和眼眸的少年將沒開封的礦泉水遞給了她，語氣平淡。
「嗯，謝謝。」理名接過了礦泉水，稍微回憶了一下，不是很確定地喊道，「黛前輩？」
「你看見我好像一點也不驚訝。你和赤司是中學時代的同學嗎？」黛千尋又問，沒注意到理名在聽到「中學時代」這個詞時微不可查的緊張，黛千尋看著球場上熱血澎湃的景象，垂下了眼瞼，接著道，「你認識舊型的幻之第六人嗎？」
「啊……哦，」意識到黛還不清楚她和赤司君曾經的關係，理名悄無聲息地舒了口氣問，「你是指黑子君嗎？」
「黑子——這是那個男人的名字嗎？他是怎樣的一名選手？」黛用著無波瀾的口吻連珠帶炮地問了一連串問題，頓了頓，又說，「比起我來，怎樣？」
「黑子君的脾氣很好，雖然沒什麼存在感，不過這種特質也讓他在球場上如魚得水，可以說是有利也有弊。」理名在回答了黛的部分問題後，忽然想起了什麼，於是偏頭看向了他，反問著，「你剛才說舊型，那麼，你是赤司君找的代替黑子君的選手嗎？」
「我可沒有代替什麼人的打算，也不打算為了比賽做到那種程度，真是無聊。」隨著黛沒精打采的聲音落下的是裁判嘹亮的口哨聲，一局結束，赤司所在的隊伍毫無疑問地獲得了勝利，下場比賽裡有黛千尋的名字。他站直了身體朝著球場走去，擺了擺手說，「如果你沒辦法分清我和黑子哪個更優秀，就在接下來的訓練賽裡好好看著新型的比賽吧，經理。」
「黑子君是……舊型嗎？」理名擰開了礦泉水瓶，她的視線追逐著球場外的赤司，在對上了他偏頭看來的清冷目光後，理名顫動著纖長的睫毛下意識地避開了。
浮現於腦海的是奇跡世代還沒走向分離時的溫馨景象，和現在的洛山高校比起來，到底哪個更好，理名也說不上來，只是……嘛，算了。
她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足夠了。
•
這是她第一天接手籃球部經理的工作，就算有從旁協助桃井的經驗，但是正式當籃球部經理還是第一次，還不是很上手的理名將所有的工作流程熟悉完整後，豔麗的夕陽已經將天邊染紅。
部活已經結束了二十多分鐘，理名將活動室的側門鎖好以後，剛轉過身卻遇見了已經換好了洛山高校制服的赤司。
「已經檢查完了麼？」忽略了她臉上的詫異莫名，赤司神色平靜，語調淡漠。
「啊……嗯。」從怔愣中回過神來的理名有些難以置信地問，「赤司君……是在等我？」
「嗯。」他點了下頭，坦然道，「昨晚承蒙跡部老先生的照顧，今早離開前貴府前，先生叮囑我一定要將你平安送達家中。」
「外公說的話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理名有些窘迫地急切辯駁。今天一早，外公就拉著她說什麼「人生如棋，赤司君小小年紀就能在棋局上參悟到這個程度，年輕有為，前途無量」「有機會的話，理名要多將赤司君帶回來陪老爺子我下棋啊」，各種明示暗示，就差沒直接搖晃著赤司君的肩頭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娶我家外孫女」了。
不知道外公倘若知道她和赤司君交往過會作何反應……
「我不喜歡違反承諾。」赤司直截了當地拒絕了，他漫不經心地說，「而且我也有事情要問你，路上再說吧。」
理名總是無法拒絕赤司君的要求——主要是不敢。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跟上了赤司的腳步。原本以為赤司君會喊司機接送，意外地這次卻是步行。
微風和夕陽中少年頎長的身影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邊，他配合著她的腳步，適當地放緩了步伐，在她說話時會耐心去聽，瞭解到隊員訓練時的一切情況後，他由衷地說：「多謝。」
「不，能幫到赤司君，我很高興。」理名輕聲說。
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不，等等，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為什麼她能夠若無其事地和前男友一起散步聊天討論工作？
「分手後還能做朋友啦~」這種話說出來就算是布山太郎那個白癡都不會相信啦！
「那個，赤司君。赤司君問了我這麼多問題，我也有個問題想要問赤司君，可以嗎？」走在天橋上的時候，理名忽然停下了腳步，在得到赤司的許可後，她深呼吸了一口氣，抬頭注視著紅發的少年，認真地問道，「赤司君為什麼會選擇我當籃球部的經理？」
赤司回過頭來，他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輕啟薄唇，緩緩地說了一句話——
接踵而至的是貨車經過時的鳴笛聲，如同迅猛的颶風，將少年清冷如雪的聲音掩埋。
悠于 2017-7-16 17:42
6.[6]捕風捉影
「好熱啊。」
「是呢。」
「好無聊。」
「嗯。」
「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
「不要像壞掉的收音機一樣吵個不停，珠緒，我作業還沒做完呢。」
「但是——真的超無聊的誒，大姐頭。」
從習題冊裡抬起了頭的理名看著網球部後輩淚汪汪的眼神，歎了口氣說：「在學校的時候別這麼叫我啦，那麼呢，你想做什麼？」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現在是放學後，教室裡又沒有其他人。」聽見理名說出了無奈妥協的話語，東園珠緒眼睛一亮，雙手合十拜託道，「我們來玩個遊戲好不好？」
玩遊戲？
嘛，用來打發時間的話也不錯，反正來接她的司機還沒到學校。
轉著筆的理名指間的中性筆不知為何「啪嗒」一聲掉在了桌面上——就像什麼flag不經意間立起了一般，然而她本人還沒意識到這一點，爽快地點了下頭問：「好呀，什麼遊戲？」
「嗯——我想想……對了！就玩真心話與大冒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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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理名今天的妝容好像比昨天要濃點，最近愛上濃妝了嘛。」
又是一天新的開始，面對旁邊少女好奇的詢問，「洛山之花」永山理名偏頭看去，今天也一如既往地露出了無可挑剔的優雅笑容，以柔和似水的口吻輕聲說：「嗯，是在美妝雜誌上看見的，有點羡慕呢，就想要嘗試下。」
「果然理名無論什麼妝容都超適合的！待會兒的自由活動時間，要不要一起打網球？」
「唔——今天就算了吧，有點睡眠不足。」理名將運動衫外套的拉鍊拉到了一半的位置上，笑著說，「下次吧，奈奈子。」
體育課的後半部分是慣例的自由活動時間，同學們可以憑藉自己的喜好去接運動器材進行聯繫，也有討厭運動的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一起，女生間討論化妝品或者喜歡的男孩子，男生們則是坐在操場外的石階上評論來來往往的美腿。
理名也坐在長椅上，她總是容易成為目光的焦點，所以特意選擇了遠離班級的角落——和本班的人不同，其他班的人想要跟一個完全不熟悉的美麗少女或多或少都是需要勇氣的。
……這樣就可以清淨些了。
面前是綠草如茵的足球場，理名眼神放空地盯著球被傳來傳去，思緒卻不在這一邊。
昨天下午，放學後的天橋上。
「為什麼……要選我當籃球部的經理呢？」
「……」
貨車從橋底下呼嘯而過，刺耳的鳴笛聲將少年清冷淡然的尾音迅速地遮掩，伴隨著車聲遠去的是溫柔清爽的春風，風中夾雜著不知名的柔嫩花瓣，馨香拂面。
她伸手將被風拂亂的長髮捋到了耳後，面對著赤司一如既往的平靜神色，她微不可查地頓了頓，隨即露出了歉疚的微笑說：「對不起，赤司君，我剛才沒聽清……那個，時間不早了——」
「沒關係，我可以複述一遍，」不知是看穿了她的裝模作樣，左右言他，還是只不過是單純地敘述，赤司眉目淡然地道，「我認為沒有比理名更合適的人選。」
又是……那樣。
之前的時候，赤司君也說過類似的話。
不知為何，她清晰地感受到了心臟在胸腔裡躍動的急躁旋律。
理名微愣後，終於忍不住追問：「為什麼？」
「不是說要回去了嗎？再晚就擠不上電車了。」然，少年卻揚起了唇，以順理成章的藉口狡猾地避而不答。
結果到最後她還是沒能從赤司口中問出個所以然來。
嗚哇——真的好氣人，交往那麼久她怎麼不知道赤司君這麼愛捉弄人！
理名咬了咬下唇，在聽到遠方傳來集合的口哨聲，從座位上起身打算回到班集體時，忽然聽見一聲急促變了調的「小心！」，她下意識循聲望去，佔據了視線的是越變越大的足球，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睡眠不足讓她的身體變得遲鈍而虛弱，隨即是排山倒海的疼痛從腦門襲來，耳邊像是有一千隻蜜蜂在嗡鳴盤旋。
立即有人火急火燎地跑來扶起她，其中當然也包括一臉內疚的罪魁禍首。在她的視野被黑暗徹底吞噬的前一秒，理名費力地調轉視線記住了是哪個混蛋砸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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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名在滿是消毒水氣味的醫務室裡醒了過來。
醒來時纏了紗布的頭還很疼，像是小時候偷喝爺爺酒櫃裡的清酒後被他狠揍了一頓的感覺，不，這個比喻不太恰當，為什麼會突然想起那麼丟臉的事情啊。
嗚哇，好丟臉，丟臉得她想撞死在隔壁的真田道場的牌匾下了。
「醒了啊，理名，身體怎麼樣了？」
同班的美紀關切的聲音將理名的思緒拉回，她偏轉視線看向了床前，面對著美紀擔憂的神色，理名露出了清淺的笑容，適當地開著玩笑：「我沒事啦，現在狀態好的能吃下兩碗飯了呢。是美紀送我來醫務室的嗎？」
「是班上的大家一起來的，放心，想要踢球引起理名注意卻弄巧成拙的那個廢柴男人也被我們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美紀義憤填膺地雙手環臂。
注意到醫務室已經被溫暖的橘紅色夕陽覆蓋，頭還有些暈暈沉沉的理名終於回想起自己忘了什麼。
「對了，手機……」現在是什麼時間了？籃球部的部活不會已經結束了吧？當經理的第二天就翹掉部活什麼的，太糟糕了。
「對了，手機！」然而，被理名的話提醒了什麼的美紀卻表現得比理名還要激動。
「那個啊，那個啊，理名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一定要老——實地回答我哦。」被美紀握在手裡的是理名的手機，理名突然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果不其然，坐在板凳上的美紀裝模作樣地翹起了二郎腿，摸著下巴，擺出了一副「名偵探美紀」的表情推測著，「在說出我的疑問前，首先，我要告訴理名一件事情，今天下午的時候，理名的手機響了，醫務室的老師叫我關掉手機，我不小心滑到接聽了，然後你猜猜看，發生了什麼？」
「沒想到電話那頭的人會是赤司征十郎，那個赤司財閥的繼承人，嘛，和理名到是蠻相配的啦。我告訴他你體育課上暈倒後，他還拜託我要好好照顧你呢，果然赤司君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都那麼優秀呢，」美紀一臉羡慕地說，「其實昨天早上的時候，我和惠子也看見你和赤司君從一輛車上下來啦，呐呐，理名，你和赤司君是什麼關係？兩人是在交往——咦理名……？」
話音未落，美紀就被低著頭的理名雙手握住了肩頭，理名慢慢地抬起頭來，用仿佛要宣告世界末日般的正經語氣質問：「你剛才說的話還有多少人知道？」
「就我和惠——」
「吱呀——」一聲，被互相推搡擠壓到極致的醫務室大門驟然開了，在一連串「哎呦」「都是你啦擠什麼擠」「明明是由美在擠啦」的推卸和抱怨後，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疊羅漢般摔倒在地的眾人和屋子裡的女生面面相覷。
「……現在大家都知道了。」美紀尷尬地將改了到口的話。
理名：「……」
「那什麼……我們什麼都沒聽見！對！看起來永山桑已經恢復精神啦，那我們就先走了。」
「不是你們想的——！」理名辯解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門外的吃瓜群眾已經一溜煙地跑了。
「這、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嘛，理名不關注這些可能不知道，赤司君無論在男生還是女生間都是話題的中心哦，理名和赤司君的戀情公佈了，也能警告那些不自量力的女生啦！」沒來得及找藉口開溜的美紀沉默了一下，趕緊安慰。
很遺憾，她不但知道，她還知道赤司每年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加起來可繞地球一圈。
「我們沒有再交往，而且，美紀，」理名漫不經心地歎了口氣，望向了美紀說，「假設我和赤司君真的在交往好了，被這個消息吸引的，可不止什麼不自量力的女生哦，還有，相當難纏的……」唔，該怎麼形容呢？說對手好像也不太對。
「那、那個，」聽見理名這麼說，剛才還很興奮的美紀頓時像是被一頭涼水澆下來了一樣，聳拉下了腦袋，擔憂地道，「雖然我希望理名和赤司君在一起，但是……不會像電視劇裡演得那樣，會有什麼小太妹來找理名的麻煩，發生什麼校園暴力或者欺淩事件吧？那樣的話，果、果然還是和赤司君分手好了！」
「誒？還是有點不同吧。」
「比如……？」
——比如被校園暴力的可能會是來找她麻煩的人之類的，這種話還是別說出口比較好。
「話說……我們真的沒在交往。」
理名思忖了一會兒，忽然強調——至少現在沒有。
7.[7]猴子山大王
週末，天朗氣清。
街道兩旁的櫻花樹幾乎要落盡了。
「雖然才五月份，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了呀。」
獨自念叨著，理名壓低了腦袋上的黑色鴨舌帽，踏入了許久不曾拜訪的網球俱樂部。中學以後似乎就沒來過了吧……
理名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這個遠離鬧區的俱樂部租金低廉，但與此相對的，人氣也低迷得多，好在無論是可租賃的網球拍還是自動發球機都應有盡有，網球場乾淨整潔，玻璃也被擦拭得纖塵不染。
在前臺繳費的時候，打盹兒的大叔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認出了她，爽快地沒收押金，笑著說：「這不是永山嘛，好久沒見你來了，怎麼了，不打網球了？」
拿到了臨時充值卡的理名微笑著解釋：「高中學業要更忙些，就沒再加入運動社團了。」
說到這裡時理名頓了頓，說起來，籃球部也是運動社團吧。不過店主大叔沒看出她的遲疑，只是道：「趕快進去吧！3號自動球場壞了，2號球場裡已經有人了，就剩1號還能正常使用了。」
現在這個時間？
理名禮貌道謝後，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離和珠緒約定的時間還早，她先進去熱熱身吧。
畢竟，她也很久沒碰過網球拍了，雖然中學時是女子網球部的成員，但是這麼久沒練習，珠緒又一直沒鬆懈過訓練，待會兒丟人就不好啦。
俱樂部裡有常規的網球場和能單獨練習的自動化球場，自動球場只有三個，配有專門的發球機，大叔說3號球場的發球機壞了，那麼就只剩下1號和2號了。
2號球場上有個戴著白色鴨舌帽的少年。
少年有著墨綠色的頭髮和明亮如某種貓科動物的琥珀色眼眸，他右手握拍，移動的間距不大，發球機發出的球就像是被絲線指引著一樣落到了他手中球拍上，然後，被他迅速而又不失力道地反擊到對面的場地上。儘管發球機發出的每一顆球都被他一個不落地回擊了過去，少年卻仍舊毫無表情，一臉不高興。
是對自己的球技還不夠滿意嗎？
理名為此駐足了一會兒，其實在她眼裡這樣的球技已經很不錯了。不過也可能男子網球場上有什麼奇妙的領域能讓所有學會了網球的少年們一個個化身能夠打出天崩地裂場景的「魔法師」也說不定——網球的威力還能劈開鐵網一定是給劇組塞錢了吧？
有幸看過跡部表哥打過幾場正式賽的理名表示，自己恐怕終其一生也無法理解那種違背了牛頓定律的網球究竟是怎麼打出來的。
徑直進入了1號自動化網球場，理名將肩頭的球拍包卸下，從裡面翻找出了輕巧的球拍，她試了下網球線的鬆緊，將鴨舌帽蓋在了球拍包上，刷卡後按下了發球機的開關，並回到了發球機對面的半場上。
「呼……」
理名緩緩地吸氣和吐氣，調整呼吸，在發球機彈出了一個明黃色的網球後，眼神一凜，理名邁開腿跑到了網球的跟前揮出了球拍——
發球30顆，失誤6次，其中4次是在前15顆發球裡發生的失誤。
「呼、哈……」
發球機停下後，理名有些氣喘地回憶著剛才的資料。果然，太久不打球了還是不行啊。
然而這時隔壁的網球場上還是源源不斷地傳來擊球的清脆聲音。理名偏頭看去，那個戴著白色鴨舌帽的少年還在練習，似乎並不覺得辛苦，也沒有大汗淋漓。
——話又說回來了，為什麼他頭上的帽子不會掉呀？等等，赤司君披著外套的時候外套也不會掉，那難道是用膠水粘起來的？
決定休息一會兒的理名在自動販賣機前買了瓶運動汽水，她擰開瓶蓋咕嚕嚕地喝了一大口後，暢快地眯起了眼，2號球場上還在傳來網球落地的聲音，理名思考了一會兒，將剛才找零時得到的硬幣重新投了進去，取出了新買的運動飲料後。
「呐，練習這麼久了，要不要休息一下？」理名站在球場外面問。
「不要。」那個少年頭也不抬地回答。
「……你不口渴嗎？」很少被拒絕的理名撇了下嘴，將運動飲料擱在了長椅上說，「不小心買多了，請你吧。」
說完這句話理名沒走幾步，就聽見發球機機械轉動的聲音忽然變得躁動了起來，理名下意識地朝著發動機望去，出了故障的發動機發出的網球突然偏離了軌道，朝著理名的腦門砸來。
砰——
另一顆網球從旁飛來，將即將擊中理名的球撞飛。
將網球拍搭在了肩上的少年走向了長凳，從網球包裡拿出了另一顆網球並說：「還差得遠呢。不過……」
他彎腰拿起了凳面上的運動飲料，側眸看向了她道：「thank you。」
理名露出了笑容。
「不客氣。」
東園珠緒是理名中學時代女子網球部的後輩，同時也是她不良時代的見證人之一，高中後兩人因為志願的不同而分開了，珠緒很喜歡自己現在的學校和班級，儘管她也曾不經意間說出「要是說我有什麼遺憾或者不滿的話……大概就是不能經常和大姐頭一起打網球了」。
理名學習網球的契機是跡部表哥，她本身的運動神經不錯，所以在網球運動上的表現也可以說得上是差強人意，但她不喜歡把自己弄得太累，網球只是她的興趣之一，進入了高中之後就漸漸擱置了下來。
珠緒卻不同，她是發自內心地熱愛著網球的。所以在地區賽臨近的現在，她拜託理名陪她練習幾天網球，說是雖然也可以和網球部的前輩們一起練習，但是和大姐頭在一起，內心會更加平靜！
理名未經猶豫就答應了——畢竟她跟珠緒也認識不短的時間了。離同珠緒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提前來做熱身的理名打算再打兩場，正在她要回到1號球場時，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
「那邊有發球機……搞什麼啊，已經被人占了。」
幾個少年成群結隊地步入了俱樂部，為首的少年用球拍指向了他們這個方向，歡欣鼓舞地介紹時，忽然瞥見了1號球場外長椅上的網球拍和2號球場上的少年。他不滿地眯了眯眼，走上了前來，趾高氣昂地道：「喂，那你們的東西是你的吧？玩了那麼久該換人了，你們去那邊休息下。」
理名其實無所謂1號場地，反正她熱身得差不多了，繼續下去也只是打發時間而已，不過被囂張跋扈的人趕走，就不是那麼讓人心裡痛快了。
「但是，我們更先來。」理名強調。
「都說了待會兒再讓你們！」為首少年的同夥看見是個漂亮的女孩子，微弱地阻攔了下，卻被為首的少年無視了，他不耐煩地皺著眉，語氣也變得激烈了起來。
理名的眸光陰沉了下來。
這時，旁邊網球場上傳來了拋球和擊球的聲音，下一個瞬間，網球以極其刁鑽的角度和力道插入了理名和為首少年中間，在地面上旋轉了幾圈的網球朝外反彈，擦著為首少年的臉過去了。
……外旋發球？
理名和那個少年都怔了一下，2號網球場上戴著白色鴨舌帽的少年彎腰撿起了另一顆網球，他隨意地拋起了網球又伸手接住，懶散地挑釁道：「喂，你想要這個球場吧，要不要來場比賽？」
「小鬼……！」
「木村大哥，我來吧。」另一個人攔了下怒火沖天的為首少年，笑眯眯地道，「小弟弟，我和木村大哥是雙打組合，比賽的話，你一個人恐怕不行哦。」
白色鴨舌帽少年微微張口，剛要說「你們兩個人一起上也沒關係」，旁邊就傳來了少女輕軟卻堅定的聲音。
「也算我一個吧。」理名朝鴨舌帽少年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轉頭看向了那些找茬的人說，「那邊有比賽用的球場。」
雙方都沒有人提出質疑，於是雙打賽的事情就這樣確認了下來。理名在上場前，走到了整理網線的鴨舌帽少年前，禮貌地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永山理名，接下來的比賽就請多指教了，我會盡力不拖後腿的。」
「嗯。」他應了聲，「你好。」
「請問你的名字是……？」
「越前龍馬。」
比賽完全呈現出了一邊倒的趨勢。在觀察到他回擊發球機發出的球時，理名就知道越前在網球上非比尋常了，實際上，他比她估計得還要厲害，經過他手發出去的球，沒有一個是對方接住了的。
同樣，對面發到他半場的球，也沒有一個是落空的。理名完全不用費心，比賽就以6比0的比分毫無懸念地結束了。
那些人當然不服氣，然而顧慮著越前的外旋發球，再加上男孩子的自尊心作祟，為首姓木村的那個少年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還是咬牙走了。
「越前君很厲害呢。」理名在誇耀上從不吝嗇，她想了想又說，「可能和我的表哥會有不錯的話題。」
「你剛才的球……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像是被理名提醒了什麼，越前龍馬突然說。
「誒？」
「猴子山大王。」
「……噗。」理名微愣後忽然反應了過來，她沒忍住「噗嗤」一笑然後說，「你難道認識我表哥跡部景吾？」猴子山大王……似乎並沒什麼不對。
她的網球是跟著跡部表哥學的，有點他的影子也並不奇怪。
「嗯。」越前應了一聲，這時他已經將球拍都收入了球拍包裡，一副收拾東西要走的樣子。
理名擰開汽水瓶蓋喝了口，有些奇怪地問道：「越前君既然已經打算走了，幹嘛又要和剛才那群人比賽爭場地呢？」
「因為，」越前調整了一下頭頂的鴨舌帽，微勾起唇，語氣張揚卻並不顯得激烈，而是陳述般地說道，「他們還差得遠。」
理名輕笑出聲說：「嗯，說得也是呢。」
越前龍馬走後不久，時針悄然指向了十一點，俱樂部門口傳來了匆忙的腳步聲，靠在牆壁上休息的理名偏頭看去，穿著運動服紮著高馬尾的少女喜出望外地朝她招了招手。
「大姐頭！」
「好久不見，珠緒。」理名站直身體。
「今早電車裡的人超多的，差點擠不上車……對了，大姐頭什麼時候到的？」隨口抱怨了一句，珠緒注意到理名手裡的汽水瓶裡只剩二分之一的飲料，於是問。
「比你早半個小時吧，很久不打了，又是陪珠緒訓練，當然要好好地練習下。」理名如實道。
「好∼但我可不會輸的哦！就算對方是大姐頭也一樣！」珠緒信誓旦旦地下了宣戰。
一小時後。
珠緒呈「大」字形躺在網球場上，氣喘吁吁地叫嚷著：「啊啊啊累死了。」
「那不打了，休息下吧。」理名走了過來，坐在了珠緒旁邊，她的狀態也不比珠緒好太多，將冰鎮拉罐遞給了珠緒道，「已經快十二點了，我們去吃午飯吧。」
「好呀，說起來……這是在帝光附近，對了！」珠緒翻身坐起，突然提議，「吃完飯後我們去帝光轉轉吧，還有，久違地去中學附近的那家餐廳怎樣？」
「啊……那家，」儘管珠緒沒有直接說出餐廳的名字，理名還是默契地知道了珠緒的想法，她點點頭說，「好呀，就去那家。」
8.[8]裝模作樣
「我要這——」
「這個，我的。」
兩人幾乎同時拿到了麵包包裝袋的兩端，暗自用力的同時，拉扯的人一個低頭一個抬頭，互相對視的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怔了一下。
「理名你選好了沒……嗚哇，什麼啊，好高！」正在這時，從旁邊貨架前過來的珠緒剛要招呼理名，就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
眼前站著個身材高大的紫發少年，目測身高兩米以上了，在狹小的貨架中間顯得格外笨拙和不便利，模樣清秀，看起來慢吞吞又懶散。
然，曾看過他比賽的理名知道，笨拙絕對是表像，而且他每次護食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可一點也不慢。
「紫原君……怎麼會在這裡？」理名默念著「麵包重選一個就好啦，人設不能崩」，念念不舍地望了眼蓬鬆柔軟色澤金黃的手撕麵包，掙扎著鬆開了抓住麵包口袋的手。
「肚子，餓了。」隨著紫原敦話音落下的是他肚子咕嚕嚕的叫聲，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客氣地拿走了貨架上最後一袋手撕麵包嘟囔，「和室仔走散了，在學校附近，所以過來了。」
「什麼什麼？是熟人嗎？大——啊不是，理名。」咽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大姐頭」，珠緒捂著嘴巴趕緊換了稱呼。
「嗯，和珠緒一樣，中學是帝光。」雖然同屬一個中學，在網球部又不是同班的珠緒對於「奇跡的世代」處於「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狀態，沒什麼特別的交集，所以理名適當地做出了介紹，「這位是紫原敦。紫原君，她是我的朋友，東園珠緒。」
「你好！我是東園珠緒，叫我珠緒就可以了。」珠緒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唔……嗯。」紫原敦含糊地應了聲，他眼巴巴地看著理名，突然說，「理名妞做的便當很好吃，我還想吃。店裡人太多了，擠不進去。」
「誒？就算紫原君這麼說也……」的確，正值中午，附近的餐館裡人都太多了，要排隊的話絕對會等很久，沒辦法她才和珠緒來超市里買麵包。
怎麼說呢，紫原君這個人還真是……天然過頭了。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嘛，不會讓人覺得討厭就是了。
以前給赤司君準備便當的時候，因為紫原君身體長得過快，營養跟不上，理名每次都會給紫原君單獨準備一份，大概是這個原因，紫原敦對她的態度還蠻不錯的。
——就像一個誰給他糖果就會喜歡誰的小孩子一樣，不過，這個小孩子有點大過頭了。
「不能準備嗎？」紫原敦孩子氣地鼓起了腮，性格單純的他努力地運用起自己的情商思考了一會兒，偏了偏頭問，「因為赤仔不在？」
不，根本不是這個原因，說到底她當時準備的便當基本都是買的或者直接讓家裡廚師做的……
「赤仔是……？」嘀咕回憶著的珠緒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看了看理名，思緒飛轉，朝著紫原敦彎眸一笑說，「是啊是啊，理名做的飯超好吃的！不過我們家都不在附近，沒有廚房，而且——她平時都不做飯的，除非某個人在啦。」
「誒——那，我找赤仔借廚房。」想著「如果是因為赤仔不在所以吃不到理名妞做得料理，那麼赤仔在就好了」，現在超級餓又超級想吃美味料理的紫原敦當機立斷地打了赤司的電話。
「我還有事先行一步！」轉身想跑的理名被珠緒緊緊地抱住了手臂，她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道，「快鬆手啦珠緒！」
「不要！我要吃理名做的料理。」珠緒像是夏天的蟬一樣在理名的耳邊聒噪個不停，不斷地重複著，「我要吃理名做的料理我要吃理名做的料理，我要吃你做的飯啦，大——」
「嗚哇啊啊啊啊——」快閉嘴！理名趕緊伸手捂住了珠緒的嘴巴，見紫原敦已經掛斷了電話，她垂頭喪氣地道，「敗給你們了。」
而另一邊，赤司掛斷了紫原敦的手機後，下意識地回想起了紫原敦剛才在電話裡告訴他的事。
「赤司少爺，請問是按照原定計劃去公司嗎？」
前排傳來了司機井上疑惑的詢問。
今天是慣例的視察的日子，作為赤司財閥唯一的繼承人，赤司征十郎被家族賦予了極深的期待，尚未成年就已經緩慢著手了家族的部分產業，他也處理得很好，每項安排都有條不紊，縝密而嚴謹，下午的時候，東京這邊子公司有個重要的會議，需要他旁聽，必要時進行決議。
井上擔任赤司家的司機一職的時間也不短了，從赤司剛才的隻言片語裡，他讀出情況有變，於是做出了進一步的詢問。
「不，去豊島的公寓。」回過神來的赤司語氣平淡。
井上不由得愕然，他原以為少爺是臨時有什麼要緊的公事，然，去公寓能有什麼要事他實在是想不出來。
赤司一向對自己有著周密又嚴苛的計畫，也有著相應的執行力。像這樣臨時改變計畫著實令人費解也絕非常態。看穿了司機井上的困惑，赤司眉目清淺地道：「會議的報告讓人整理出來交給我，我會處理。」
「是，赤司少爺。」井上不再多加詢問，按捺住了內心的困惑，將車開往了豊島方向。
•
被趕鴨子上架的理名提著才買的果蔬出現在了赤司家在東京的公寓，同行的有肚子咕咕不停的紫原敦，害死人不償命的東園珠緒，還有打電話來才被紫原敦想起的冰室辰也——紫原君現在的隊友。
「我也來打擾真的可以嗎？」和赤司並沒有交集的冰室露出了溫和的笑，眉目間卻隱藏著擔憂。
赤司征十郎，曾率領著「奇跡的世代」的隊長，敦過去的隊友。無論是哪個身份都足以讓冰室對於未蒙面的赤司產生探究。
「沒事沒事，理名妞也在，剛才打電話的時候，赤仔也是一下子就同意了。」紫原敦說著就按響了門鈴。
於是理名那句「對了，紫原君剛才打電話的時候，赤司君怎麼說的」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被鈴聲打斷了。
並不太久，公寓的門被打開。穿著黑色西服的紅發少年淡漠的目光掠過在場的眾人，微微揚起唇，禮貌道：「歡迎。」
——說好的只借廚房呢？為什麼赤司君也在啦！還好食材有買多的，不對這不是重點。
「打擾了，赤司君。」露出了和心理狀態截然不同的完美笑容，深諳「人生如戲，全靠演技」這個道理的理名選擇演戲。
「不會打擾。」赤司看了她一眼，像是隨意一說，又似乎是意有所指，不等理名想明白，他已經轉身往裡屋走去。
「哇，好漂亮。」進入了客廳的珠緒發自肺腑地感歎著。
這裡是赤司家在東京的公寓之一，裝潢簡約大氣，設計師將歐式的風格與和風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沒有絲毫的突兀，陽臺往外延伸著走廊，房間很多。赤司在帝光中學就讀時就住在這裡，後來去洛山高校後才回到了京都的本宅，不過這裡定期有人打掃，依舊乾淨而明亮。
「隨便坐吧。」赤司對站在客廳裡的眾人說。這時紫原敦的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來，他看著手裡空掉的薯片袋子說，「餓了。」
「啊……午飯。」反應過來的珠緒看向了一旁的理名，又看了看赤司，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敦已經將詳細的情況告訴我了，」赤司自然而然地接過了話題，「廚房你們可以自由使用。」
「謝謝，紫原君還請稍微再等一下，我們會儘快做完的。」理名禮貌地寒暄後往廚房走去，珠緒說著「我也去幫忙」也跟了上來。
公寓的廚房被用的機會並不太多，牆壁上幾乎沒有油煙的痕跡，冰箱裡也不出意外空蕩蕩的，不過該有的廚具應有盡有，理名將新鮮的肉洗淨後放在了菜板上切絲，而珠緒就在旁邊給土豆削皮。
理名是會做飯的，她的廚藝……應該還不賴？
「大姐頭生氣了嗎？」將削皮洗好的土豆遞給她的時候，珠緒沒忍住突然問道。
「嗯？並沒有……為什麼突然這麼問？」理名否認後，想了想又說，「但是我有點不明白，你為什麼要跟紫原君說那些話？」引誘他打電話給赤司君。
「沒生氣就好，理由啊？並不是什麼特別的，雖然開始是賭注沒錯啦，但是——」珠緒用坦率而明亮的眼神望著理名，忽然說，「大姐頭你是喜歡赤司征十郎的吧？」
「嘶——」被珠緒突如其來的話嚇了一跳，理名手裡的菜刀一偏，就給手指上留下了一道口子。
「嗚哇啊大姐頭！」在珠緒的嚷嚷聲響起的時候，理名皺了下眉，趕緊出聲制止，「唔，別吵——」
「怎麼了？」少年清潤明淨的話音於廚房門外落下。
9.[9]緣木求魚
「不、我——」
理名下意識將手藏在了身後，對上了紅發少年認真沉靜的異色眼眸，她眸光躲閃，支吾的話語未能說完，赤司就已經邁開修長的腿走到了她的跟前，向她伸出了手，不容置疑地道：「手給我。」
「不是什麼嚴重的傷口。」理名還想辯駁，赤司直接捉住了她纖弱的胳膊將她手腕抬起。
白皙纖細的手指上流淌著殷紅的鮮血，傷口被血糊住，看不清究竟有多深。
「先清洗下傷口，醫藥箱裡有碘酒和紗布。」赤司這麼說著，視線微轉，看向了理名身後的菜板和站在一旁的珠緒，繼續說，「東園，料理就拜託你了。」
「沒問題沒問題。」珠緒悄悄地瞟了眼滿臉不自在的理名，笑容明亮地保證道，「交給我就好了！家裡有兩個弟弟，一頓飯而已，我一個人就能搞定啦！」
「那珠緒先切菜吧。傷口不深，我處理完了就來幫你。」理名垂下了眼瞼不去看赤司，儘量用坦然自若的語氣回應道。
醫藥箱被放在了書房裡。書桌正對著窗臺，窗戶敞開，微風徐徐，陽光充足。
用清水沖洗了手上的血跡和食材的殘渣後，理名食指上菜刀不小心切到的傷口袒露了出來。傷口不算很深，不過被水沖後有些泛白。
她伸手去拿醫藥箱裡的藥瓶時，同色系的藥瓶太多，她一時沒分辨出來哪個是碘酒，正當她一個個拿起藥瓶辨認上面的標籤，赤司已經拿起了左數第二個藥瓶。
「哦，謝謝……」理名伸手要接，卻被他溫柔又不失力道地握住了她受傷的那只手。
她一怔道：「赤司君？」
「你覺得自己一隻手也能包紮？」赤司語氣淡漠，說著質疑的話語，神色卻不見絲毫疑惑。
「我覺得能。」理名很肯定地點了頭。她又不是重傷得手不能抬肩不能提了，就是破了個口子而已，隨便拿藥擦擦貼個創可貼就好啦。
「可惜，」他抬眸看向了她，一金一赤的眼眸裡流轉著清澄日光，如同琉璃萬千，赤司微微勾唇，緩緩道，「我不這麼認為。」
「……」
理名睫毛輕顫，她垂下眼瞼，默然地等著赤司給她包紮完傷口，在赤司將剩下的紗布放回醫藥箱，正當他要離開時，理名沒忍住拽住了他的衣袖。
「赤司君……」
他偏頭看向了她。赤司沒有進一步詢問，理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唯有細小得如同雪花的塵埃在靜謐的空氣裡上下舞蹈，她微微張了張口，終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來。
「走吧，」赤司眉目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沒有抽回手，卻自然而然地打破了沉寂，口吻平靜地道，「敦他們還在外面等。」
「嗯。」理名輕輕地應了聲。
——「……雖然開始是賭注沒錯啦，但是，大姐頭你是喜歡赤司征十郎的吧？」
（……那種事，怎麼可能啊。）
如果他知道了當初她跟他告白是因為和珠緒的一個賭……停！別繼續想下去了，活著不好嗎？
•
理名回到廚房的時候，大部分食材都已經準備好了——陽泉的冰室不知何時來了廚房幫忙，再加上理名的返回，很快一桌飯菜就被準備好了。
上桌後，早就肚子餓了的紫原敦拿起碗筷就開始風捲殘雲，將腮幫子鼓得滿滿的，像是一隻藏食的小倉鼠，含混不清地嘟囔著：「好吃！」
「當然，你也不看看是誰做的飯。啊，順便一提，厚蛋燒、蛋拌豆腐還有天婦羅是我做的，其餘的都是理名的功勞哦。」珠緒熱情高漲地道，「平時的話，可是不容易吃到理名做的飯呢。」大姐頭雖然會做飯，但是討厭油煙味而且懶。
——珠緒你誇得那麼明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啦！
這時理名注意到赤司用筷子夾起了他面前盤子裡的牛肉卷——那道菜……算是她的得意作品吧。
理名假裝不在意，卻悄無聲息地打量著赤司的表情，直到他面色平靜的咽下食物，理名無法從他一如往昔的淡然神色裡讀出「好吃」或者「不好吃」，不由得有些挫敗。
「怎麼樣？」珠緒看了她一眼，語氣輕快地搭話道，「那個牛肉卷理名忙活了好久，好吃嗎？唔——」
話音未落珠緒就被坐在旁邊的理名面色不改地踢了一腳，理名踢得不重，珠緒卻還是眼淚汪汪地看著她，滿臉寫著「大姐頭我可是在幫你誒，好心沒好報」。
（不需要你幫，謝謝。）
收回了腳的理名以同樣無聲的態度予以了回應，面上還是從容不迫的穩重姿態。
在理名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珠緒撇了撇嘴收回了視線，她早知道大姐頭傲嬌的本質了，她不是看大姐頭一臉想知道又不好意思問出口才幫她的嘛，傲嬌是沒前途的大姐頭。
將兩人微妙的互動收於眼底，赤司淡漠的目光落在了理名身上，卻不知為何帶上了一絲若有似無的審視，他微微一笑，自然地道：「的確不容易吃到，不過……很美味。」
言語間似乎意有所指，理名心跳的旋律突然加快——不是悸動，而是忽然的心虛。她抬起頭，面對著赤司坦然平靜的神情，看不出絲毫破綻的她揚起了一個笑容說：「謝謝，赤司君喜歡就好。」
——他不會……怎麼可能？
吃完飯後，他們在公寓樓下一一道別。心神不寧的理名望著同路珠緒興高采烈的臉，咬了咬唇說：「那個……」
「嗯？」珠緒立即偏頭看向了她，眨了眨眼好奇道，「怎麼了？大姐頭。」
回憶著餐桌上赤司若有所思的視線，理名深呼吸了一口氣，停下了腳步，在珠緒茫然的表情裡，一臉沉重地問：「你覺得……一頓飯而已，能吃出來，做飯的人不同嗎？」
「這個、不好說吧。每個人炒菜的習慣，用料多少都不同。像是我家，我爸爸和媽媽炒菜的味道都不同，爸爸做的菜要辣點……大姐頭你怎麼了？突然問我這個。」珠緒老老實實地回答後，卻依舊滿臉詫異莫名。
「……沒什麼，就是，你知道以前還在帝光的時候，有段時間赤司君他們忙全國賽，然後桃井桑就建議我給赤司君準備便當什麼的，」理名眼神閃躲，許久才道，「那個，我以前帶的便當……是讓家裡的廚師做的。」有時還是直接買來裝在便當盒裡的。
一陣冗長的沉默後，珠緒抬起手來，無聲地拍了拍她的肩頭。
「走吧，我們回去了。」
「你想說什麼倒是說呀！！」
•
布山太郎投籃時籃球從球框擦過滾到了白線外，他跑過去想要將球撿起來，藍球卻被一隻英倫風皮鞋穩穩的踩住了——很顯然是不適合球場的鞋子。
少年的視線上移，依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是纖細筆直的小腿，恰好遮住了大腿的格子裙，袖子挽起的牛仔襯衣，在往上是一張精緻漂亮的臉，懶散地披著淺灰色的長髮。
「大姐頭！」布山眼睛一亮。
「喲，幾天不見，有沒有好好地去上課？布山。」理名將籃球撿了起來，她隨意地在地面上拍了拍球，邊運球邊調整著方位，最後在合適的角度將球呈抛物線扔出。
籃球準確無誤地進入了球框，甚至沒有碰到籃球框的邊框和籃板，看得布山熱血澎湃，吹了個口哨道：「好！」
「好你個頭，我問你有沒有去上課你還沒回答我呢。」理名雙手環臂站在原地，淡淡地道，「還有，灰崎他們還有沒有來找你們的麻煩？」
「回大姐頭，沒有了，大姐頭上次的十連投把他們嚇住了吧！」布山侃侃而談，「學校我都聽大姐頭的，已經沒再蹺課了，灰崎他們肯定也是怕大姐頭的威風，在女孩子面前丟了臉，最近都不敢來了呢，上次我看到他們中一個人，不知道為什麼鼻青臉腫的，大姐頭，不會是你幫我們報了仇吧？」
「少胡扯。」理名微挑了下眉，對於布山的阿諛奉承完全無視，漫不經心地道，「定點投籃而已，更何況我投的是1分，灰崎君那個人雖然是個人渣，但他籃球方面的技術不是蓋的，當時我如果沒有耍小花招，贏得人是誰還不一定。」至於被揍……大概是灰崎動的手吧，那個人脾氣很差啊。
「嘛，知道你們沒事我就放心了，」理名看了他一眼說，「打籃球累了嗎？要不要我請你喝一杯？」
「哦哦酒嗎？」
「我是說奶茶。」
抱著球一身髒兮兮地跑了過來的布山聽到理名這麼說，腦袋立刻聳拉了下來。十分鐘後，布山和理名坐在一旁的石階上，喝著從附近奶茶店裡買來的冰鎮奶茶，看著太陽漸漸從城市的邊緣墜落。
「大姐頭，」在日光降落，理名打算離開的時候，布山抓了抓後腦勺，有些羞怯地說，「我就要比賽了。」
「比賽？」理名咬著吸管側過了頭。
「嗯！聽大姐頭的回到學校安分讀書後，我也交到了不少的朋友，然後他們看我打球打得好，邀請我加入了學校的籃球部來著，下周就是預選賽了，我今天是在特訓！」布山信心滿滿地說，緊接著又不好意思地繼續，「大姐頭，你能鼓勵我下嗎？有大姐頭鼓勵，我會像被拳擊選手附身了一樣勇往直前的！」
說起最近的預選賽……
「啊，是京都區的嗎？那麼呢，你下場的對手是誰？」理名沉吟道。
「洛山。」
「……死心吧你們沒戲。」理名沉默了一下，面無表情地說。
「你倒是鼓勵一下我們啊大姐頭！看在相識那麼多年的份兒上！而且我還沒上賽場呢。」布山彆扭地別開了臉，夕陽下少年小麥色的臉頰上透著淡淡的緋，似乎心有不甘地嘀咕，「而且……」
而且，他還沒讓大姐頭看到過他帥氣的一面呢，一直以來，都是大姐頭在幫他，至少這次……僅有的一次也好，他想要把他帥氣的一面展現出來。
看不見少女的臉，躲開了視線的布山只聽見她輕若無聲的一聲歎息，衣料的窸窣聲從旁邊傳來，站起身來的少女像是投籃一樣將空掉的奶茶杯輕鬆地投入了不遠處的垃圾桶。
「加油。」
輕輕的，她的聲音混合著夕陽傳來，帶著馥鬱的香氣，卻轉瞬即逝。
10.[10]興風作浪
——什麼是戀愛呢？
夏日的梧桐樹葉鬱鬱蔥蔥地壓在枝頭上，深綠色的樹葉邊緣泛起了漂亮的金邊。
起因是「真心話大冒險」。
籃球部的部活後，在外等候已久的理名在晃見了離開籃球場的那個少年灼熱明亮的發色時，連忙追了上去。
「那個，赤司君，」她急忙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在少年回頭看來時，又慌張地松了手，因為突然地跑動有些喘不上氣，卻還是盡可能口齒清晰地道，「我有事想要告訴你。」
少女清澄的瞳眸裡溢滿惴惴不安的光。
赤司征十郎，帝光中學籃球部部長，和她雖然是同班同學，但兩人的交集止步於每天早上的「你好」和放學後的「明天見」。
「什麼事需要現在說？」他問道，口吻裡並無不耐。
「那、那個，我喜歡你，赤司君，請和我交往！」氣喘吁吁地少女按捺住了自己的急促的呼吸，她站直了身體，抿緊了唇，以豁出去的氣勢將要說的話一口氣說出，緊接著飛快地撇開了眼神等著被拒絕。
「大冒險啊……我想想看，說起來，大姐頭還從來沒有被人拒絕過吧！這次的冒險——向不可能的人表白怎麼樣？」
「小赤司怎麼還沒走——啊……原來如此。」緊隨其後走出了籃球場的是赤司的隊友黃瀨，他看著赤司跟前臉色緋紅的少女，了然地挑了下眉，隨後的聲音放輕，不過還是被理名聽清了。
她懊惱地咬了咬唇，早知道就把赤司拖到一邊去告白了，這次丟人要丟大發了。
不過拒絕而已不用思考這麼久吧！婉拒還是爽快地拒絕她都能接受，比起那個像這樣漫無邊際地等才叫磨難。
她低著頭，許久地沉寂後，她聽見了少年的聲音，語氣平緩地答應：「好。」
看吧，果然被拒——等等？！
「你說什……？」她驚訝地抬起了頭，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赤司微揚起唇，玫紅色的雙眸裡流轉著瑰麗的色澤，聲音溫潤地重複道：「我說——好。」
•
理名從體育器材室的裡醒了過來，夢中光景與現實的差別讓她走了下神，過了會兒才倚靠著背後包裝著器材的瓦楞紙箱坐直了身。揉了揉落枕般發酸的脖頸，理名跳下了瑜伽墊。
上週五和美紀在醫務室裡的談話不小心被班上其他人聽見了，雖然有所預計，但是一傳十十傳百，謠言的力量還是讓理名招架不住了，趁著午休的時間躲到了器材室裡偷懶。
現在班上的絕大部分人都認為她在和赤司君交往，就連外班也有不少人過來詢問，就算理名一一地否認了，不相信的人還是不在少數，這時候理名就深切體會到了自己「大和撫子」人設的不便利處了——因為太過溫柔，所以沒辦法蠻橫地拒絕其他人，只能一個人躲到這個地方來。
不知道赤司君那邊怎麼樣了？如果這件事被傳到他那裡去了……停！別想了，太尷尬了所以別想了！
理名苦惱地抓了抓自己柔順的長髮，她將瑜伽墊卷起來放回去後，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打算返回教室。
不過在走到器材室的一樓時，她看著緊閉的鐵門，不由得沉默了一下，隨即焦躁地垂下了頭嘀咕：「不是吧……放學前不是不會鎖門嗎？」
她歎了口氣走上前去拍了拍門，希望能引起路過的人的注意，不過這個位置一向偏僻，理名試了幾次就放棄了。理名拿出手機打給了美紀，將情況告訴了她，拜託她去體育部借一下器材室的鑰匙。
這下下午的第一節課肯定會遲到了。
這樣想著，理名在器材室裡重新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她玩了會兒單機手遊，發覺手機電量還剩下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時候退了出來，鬼使神差地，她打開了學校的論壇。
雖說是學校論壇，不過這個論壇並非學校官方組織的論壇，而是學生間自發創辦的一個論壇，在洛山高校的學生中具有非常高的知名度，就連學生會和各社團間的一些活動，也會有宣傳部或者各社團的部長髮在該論壇上。
論壇被加「hot」的新帖子，發帖時間是今天上午，標題非常有爭議性，堂而皇之地寫著「「洛山之花」永山理名究竟是真•大和撫子還是兩面三刀的碧池？」
「嗚哇——我是幹了什麼啊要被說得這麼過分。」理名以看戲的態度饒有興趣地點進去。
帖子是匿名發出，發帖人採取欲抑先揚的手法，以豐富的素材展示了永山理名對外給人的印象是多麼優秀，相貌出眾、成績優異、家世矚目，更為可貴的是永山理名不驕不躁，待人親切，毫無大小姐脾氣，所以在洛山有著非比尋常的人氣。
接下來，發帖人卻說「永山理名自稱與籃球部的部長赤司君交往，這點有她的同班同學為證，我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對永山理名進行了跟蹤調查，卻發現了令人震撼的一幕——永山理名的真面目絕不是我們所以為的「大和撫子」！」
發帖人在下文緊貼了幾張照片，前面幾張是在籃球部時，赤司和她交談的照片，後面幾張，是她昨天下午去找布山時，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拍下來的照片。
其中有她將奶茶遞給布山，和他並肩坐在石階上，加上拍攝角度的問題，看起來異常親密。
最後發帖人還留下了一句耐人尋味的「永山理名的真面目如何，相信大家心中自有評判了！」
這個帖子能這麼快上「hot」的原因之一就是跟帖中的罵戰，支持理名的和相信了這些照片的兩方來回辯駁，像是互相撕咬的狼，一旦抓住對方的弱點和話語裡的漏洞，不把對方辯倒誓不甘休，到後來話題根本和主樓沒什麼關係了，變成了雙方單純的互相懟。
也有所謂的爆料人出來支持發帖人，用知情人的身份說出了布山的身份，還說永山理名其實是個小太妹，曾經揍過他，附了一張打了馬賽克的圖。
跟帖的人則說「永山桑看起來嬌滴滴的怎麼可能把你揍成這樣？你不是有被迫害妄想症吧！」
理名對於發帖人的污蔑其實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像這樣只會躲在背後亂嚼舌根的人，其實意外的弱小和沒骨氣，但是看太多了戾氣十足的發言，還是讓她心裡有些不舒服，雙方實力角逐，目前來看帖子裡支持她的要多些，正當她打算退出論壇的時候，手指下滑，拉出了另一條跟帖，讓她頓時怔愣在那裡。
「你們別吵了！讓帖沉了吧！樓主根本是亂七八糟胡說一氣！永山桑和赤司中學時就是同班同學好嗎？而且兩人一直在交往中，不信你們問中學時是帝光的朋友。」
……這人誰？
那條消息同樣是匿名張貼，後面又不少人詢問和質疑，那個跟帖人都再沒有發過言了。理名又往下翻了翻，正在這時，她聽到鐵門外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吱呀——」一聲鐵門開了，理名將手機收好站起身來，美紀一進來就連忙問：「你沒事吧？理名。」
「沒事呀，去借到鑰匙了嗎？」理名隨口問道。
美紀卻一愣，緊接著說：「嗯……借到了，不過，門不是被鑰匙鎖的。是……樹枝。」
「哦……這樣啊。」理名略微一怔，隨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對美紀說，「走吧，上課都遲到啦。」
「理名你不要緊嗎？那個樹枝不會是有人故意放在那裡的吧？」美紀卻顯得比她還要生氣的樣子。
「嗯？」理名偏頭想了想，然後說，「他只敢躲在背後耍花招，那我就沒什麼好怕的啦，至少證明一點——在背後搞小動作的人不敢直接面對我。」
不過要是直接出現在她面前反而方便得多，不聽話？揍一頓就老實了。
「所以，上課要緊。」理名緊接著道，「下周就是年紀小測你忘記了？松下老師發起火來可是超可怕的喲∼」
•
在討伐永山理名的那個匿名帖子在學校論壇上迅速發酵升溫時，赤司所在的班級裡同樣有人在討論這件事情。
體育課後，因為交付器材稍晚一步回到教室的赤司很自然地察覺到了落在他身上的詫異視線，他抬起眸打量著教室裡三三兩兩的人，對上他目光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避開，他們埋首玩著手機，互相談論著什麼，瑣碎的聲音傳到赤司這裡是只剩下了微弱的尾音。
只是赤司還是從這可以壓低的聲音裡敏銳地覺察了「永山理名」這一名字。
拉開座椅的赤司動作微頓，眼角餘光瞥見後桌慌慌張張地將手機收了起來。赤司理智的判斷出他想要的答案就在手機裡，略微地思忖後沒有進一步的追問。
既然是在學生中大範圍討論的話題，那麼話題的來源點隻可能是在學生間具有影響力的公共平臺。
利用排除法的赤司，在實渕玲央發來郵件之前已經搜索到了那個帖子，他面無表情地看完跟帖的內容後，視線在呼籲「沉貼」的跟帖上微不可查地停留了一會兒，隨後若無其事地收好了手機。
•
雖然對美紀是那樣說的，但是理名對於是誰將她關在器材室裡的還是有些在意的。
（……會不會和論壇上的那個帖子有關係呢？）
思考著這個問題，放學後的理名收拾書包的動作較之往常要稍慢些，在她將書本放入書包之後，聽到門口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那不是赤司君嗎？」
「他怎麼會來這裡？」
「笨蛋！肯定是因為理名啊！」
言談間她隱隱約約地聽見了赤司君的名字，再加上眾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委實太過明顯，理名抬頭望去，只見堵在門口的眾人互相對視後竟然不約而同地讓開了一條道。
「赤司君……？」
似乎是在響應她無意識的呢喃，那個有著耀眼紅發的少年穿過熙攘的人群，徑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我就在想你不會還在教室吧，」他輕輕地歎了口氣，露出了像是有些無奈的縱容神色，卻順理成章地對她說，「約好的時間已經過去了，你遲到了，理名。」
「什——？」理名愣了一下，由於赤司臉上的表情太過理所當然，她不由得沉默了下來，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記了什麼，沒敢把話說全。
然而接下來赤司說的每一句話都在她的預料之外。
「不是說要我幫忙給外公挑選禮物嗎？」赤司語氣親昵地反問著，不等理名反應過來，就已經溫柔且不容拒絕地接過了她書包，牽住了她的手，微笑著道：「雖然我推薦棋盤——不過那樣的禮物你不好攜帶吧，所以部活之後再去看看怎麼樣？」
「棋盤……？我……」理名一臉茫然，她什麼時候說過要給外公選禮物了？
然，赤司卻不等她說完，他輕描淡寫地掃視了一眼圍觀的人，不著痕跡地打斷了她，平靜地說：「不要逞強，棋盤大多都是榧木製作的，非常重。」
在理名還是一臉懵的情況下，他扣住了她纖細的手腕，將她帶離了教室。
直到兩人的身影徹底不見，教室裡忽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聲，有女生一臉羡慕地道：「我就說理名再和赤司君交往嘛，那個帖子根本是嫉妒理名的人故意亂寫一通的！」
也有趁著剛才的兩人交談的機會偷拍下照片的人，將赤司牽著理名的手離開的照片回帖，狠狠地打了發帖人的臉。
都已經到了「給對方外公挑選禮物」的關係了，無疑，赤司征十郎方才的行為佐證了帖子裡所說的「永山理名正在和赤司交往」的這條資訊，後面也有不少號稱「知情人」的人匿名爆料，說理名和赤司的確在中學時就在交往了。
輿論上對理名不好的風評，也迅速地被理名的支持者壓了下去。
•
教室外的走廊上。
如赤司所說，確實有禮物一事——但是理名早就準備好了，而且還是表哥一起準備的，畢竟這是大家族之間打交道的禮儀。
然而，看著少年清雋好看的側顏，鬼使神差地，理名忽然問：「剛才……赤司說的禮物，如果是赤司君的話，會送什麼禮物呢？」
赤司側眸看了她一眼，語氣平淡地道：「送給長輩的禮物，無非就是那幾件。如果是送給理名我倒是有更特殊的想送。」
「是什麼？」她目露疑惑。
少年腳步微頓，他偏頭看向了她，眼裡流轉著燦金的光，聲音也像是隔著透明的霧氣般，不甚清晰地傳來，他說：「如果要我送什麼給理名的話——我想送給你能從我眼中看到自己的能力，這樣你就知道……」
你於我眼中，是無價瑰寶。
剩下的話融入了春日璀璨的陽光裡，她無從知曉。
•
部活休息期間，實渕玲央坐在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剛才練習的時候，理名似乎有點走神呢，是因為那個帖子嗎？」雖然是男生，實渕卻如同知心姐姐一般開解著理名，「不要在意那些胡言亂語啦！小征也不會因為那種亂七八糟的帖子就動搖的。」
「赤司君也知道了嗎？」理名怔了一下，隨即理解了放學時赤司特意來找她的緣由——是為了幫她解圍吧。
實渕見理名依舊情緒不高，他沉默地看了理名一會兒，忽然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頂，在她疑惑的目光裡，笑著安撫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小征是怎麼一回事啦，但是，有什麼事，還是和小征多商談下會比較好吧，他不但是值得信賴的隊長，也是你應該相信的戀人啊。小征在樓上的訓練室。」
不是戀人啊！
「不是那麼回事啦……」理名否認的反應在實渕眼裡被當作害羞忽視了，她心不在焉地抿了抿唇，抬頭看向了通往二樓訓練室的樓梯。
的確，她有想要問赤司的事情。
現在就想要知道的事情。
理名找到了赤司後，將沒有開封的礦泉水遞給了他。是在籃球部時例行的簡單交流，在她將隊員訓練時發現的一些情況報告後，理名忽然問：「赤司君，如果、我是說如果啊，我和我所表現出來的不一樣，你會……怎樣想？」
不一樣？指的是她將人狠揍一頓還威脅對方不准說出去的事情嗎？
追憶起很久之前意外撞見的一幕，赤司心裡啞然失笑，但看著少女不自覺流露出了緊張的表情，他還是略一思索，隨後如是說道：「無論你的外在如何，你都是永山理名，而我對你的看法，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
悠于 2017-7-16 17:42
11.[11]夢想與現實
週六是「日本全國高校綜合體育大會」京都府的預選賽，一大早，各校的參賽者和觀眾就聚集在了府立體育館。
「天氣果然開始熱起來了呀。」
理名用手遮著眼睛抬頭去看太陽，今天晴空萬里，湛藍的天空像是被水洗了般一塵不染，因為是週末，她穿的是輕便的常服，過肩的長髮也用橡皮筋紮了起來，露出了纖細白皙的脖頸。
布山太郎偷偷地從後面接近的時候，常年練習空手道的理名還是有所預感地回過了頭，結果卻發現少年離她已經不足一本書的距離，嚇得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驚訝地道：「布山？！怎麼不打招呼……？」
「嘿嘿，想要嚇大姐頭一跳嘛，成功了嗎？」布山撓了撓後腦勺，笑著說，他注意到了少女手裡提著的口袋，有些好奇地問，「裡面的是什麼？對了，大姐頭是不是覺得我比賽辛苦特意給我準備了檸檬汁？」
「才不是呀，況且我也不喜歡進廚房。裡面是外套。」說到這裡，理名神情忽然變得有些晦澀，比賽還早，她是提前來的體育館，她沉吟了一會兒，對他說，「你之前說過，你今天比賽的對手是洛山吧，之前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我現在是洛山籃球部的經理……」
「我知道。」布山突然說。
理名一愣。
布山笑著道：「別小看我們的情報網啊，我知道大姐頭是洛山的經理，我也知道，大姐頭會看這場比賽，所以——請看著我吧！大姐頭。」
神采飛揚的少年眼裡躍動著憧憬又期待的光。
「我有件事，想要在比賽結束後告訴大姐頭，現在，請稍等下。」布山抿緊了唇，一向沒正經，有時顯得吊兒郎當，但實際上很溫柔也很善良的少年露出了從未有過的認真神情，慢慢地說，「可能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但卻是我心底最真實的想法，我想要將它傳達給大姐頭，所以——」
——所以，這次，輪到大姐頭來看著他的背影了。
「嗨~經理。咦這個人是誰？」
這時，葉山小太郎高昂的音調忽然從不遠處傳來，打斷了布山未說完的話，理名偏頭看去，洛山的一行人已經到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赤司，他似乎早就看見她了，但卻沒有立刻出聲。反而是葉山，他好奇地打量著布山，發聲詢問。
「大姐頭——！」布山似乎還有話說。
理名卻直接打斷了他，她簡而概之，語氣嚴肅地道：「聽好了，布山，你不清楚洛山是怎樣的對手，所以，比賽的結果可能不盡人意，但只要你努力過了，這就可以了，你在我心中就是獲勝的，明白了嗎？」
「什麼嘛大姐頭，你這不是比賽還沒開始就覺得我要輸嘛……」布山微愣後抱怨。
洛山一行人已經走到了兩人跟前，走近後葉山才看清了布山衣服上的校徽，頓時露出了興致缺缺的表情，嘟囔著：「什麼啊，參賽者嗎？」
布山從葉山不在意的措辭裡，讀出了顯而易見的輕視，怒火猛然從心底升騰，他剛要說什麼，那個有著耀眼紅發和精緻外貌的少年忽然停下了腳步。
「理名，到時間了。」腳步微頓，那個少年不冷不熱地提醒後，隨即往裡體育館去了。
從頭到尾，他的視線似乎都沒在布山身上有所停留——在他很明顯地穿著參賽運動服的情況下。
布山咬緊了牙關。那群人，根本就沒把他當一回事。
「我進去了。」打算跟上去的少女不放心地注視著他，再度強調道，「請記住我剛才的話，布山君。」
「啊，我知道了，大……理名桑。」強忍住了滿腔怒火，布山爽朗地笑著說，「放心吧。」
放心吧，他一定會……戰勝他們！竟敢看不起人！
理名依舊滿臉擔憂，但就算如此，身為洛山籃球部的經理，她還是選擇了跟上赤司君他們。
在她跟上去的時候，赤司他們正在等她，理名下意識地看了赤司一眼，他卻並沒有要問什麼的意思，只是說了句：「進去吧。」
•
比賽開始前，雙方會在球場上做熱身活動，即是為了防止待會兒比賽時因為關節僵硬而受傷，又是為了熟悉比賽場地。
籃球場的對面，比賽的對手正圍在一起加油打氣，洛山這邊，就要顯得隨意得多了，大多是自己在做熱身。
聽到那邊傳來的呐喊聲，葉山突然想到了什麼，跑到了理名身邊，笑容滿面地問：「經理，說起來……那個學校裡有個是你的熟人吧，就那個小只的。」
布山身高並不矮，但和一米八的葉山比起來還是略顯瘦弱了。
「嗯，」理名點了點頭問，「你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想啊——要不要我待會兒放下水？畢竟，我們動真格的話，他可是會輸得相當慘呢，搞不好會哭鼻子。」葉山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說了多麼惡意的話樣，語氣輕快地說，「既然是經理的熟人，果然輸得太慘了很可憐吧，不過我一個人放水的話肯定不夠，要不經理再去勸勸赤司？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感覺赤司會聽取經理的話。」
「我這麼做了，赤司君只會更加看不上布山君。」理名看著對面的半場，似乎是覺察到了她的視線，布山回過頭來看見她後，精神百倍地朝她揮了揮手，理名頓了頓，才繼續道，「而且，赤司君也不是會在比賽中放水的人，就算是預選賽也一樣。」
「那倒也是……」理名這麼一說，葉山想想也是，就沒再提這一茬了，而是說，「那我去熱身了，經理。」
理名垂下了眼瞼。
是的，她是清楚的，以赤司作為對手，下場會是什麼。
畢竟中學的時候她就見過無數次了——被摧毀所有意志，害怕得瑟瑟發抖，目中所及世界再無籃球身影的……那些敗北者的臉。
「噓——」口哨聲從賽場中央傳來。
手持籃球出現在賽場中央的裁判開始召集選手。
比賽即將開始。
•
理名是知道的。謙和有禮，卻認定勝者為王，看似矛盾的兩面，但都是赤司。
她一直在看著，沒有干涉的權利，所以一直看著。看著「奇跡的世代」慢慢凝聚在一起，看著他們的名號響徹全國，也看著他們走向分崩離析。
對此，桃井五月束手無策，她也同樣。
那是還在帝光中學時，某一天的放學後，夕陽將整個天空染成了絢麗的橘紅，部活結束後的體育館裡卻顯得有些空蕩和孤寂。
（赤司君已經走了嗎……？）
推門進去之前，她聽到體育館裡傳來了籃球落地的清脆聲音。體育館的門敞開了一個微小的縫隙。
籃球咕嚕嚕地滾動著，落到了牆角裡。
她聽見，赤司以拋卻了感情地語氣，對支持著「奇跡的世代」一路走來的「影子」評價道：「哲也，現在的你，已經不適合帝光了。」
「怎麼了？經理。」作為候補的黛千尋的聲音拉回了她的思緒，她偏頭看去，黛千尋指出，「喏，瓶子都擰成那樣了，看不出來，經理的力氣這麼大。」
被理名握在手裡的礦泉水瓶不知何時被他擰成了麻花的形狀，理名鬆開了手，目不轉睛地看著球場上的比賽，敷衍著：「沒什麼。」
「少騙人了，剛才門口遇見那個，是你朋友嗎？被壓著打得相當慘啊。」黛千尋忽然說，「馬上就要中場休息了，你要不要求小少爺放點水，反正你們是男女朋友吧，他說不定會聽。」
運球被截斷，投籃被蓋，布山所有的動作都被赤司看穿，他熟練地指揮著洛山的隊員，沒有給對方一絲機會。上個半場過去了，布山那邊甚至沒得一分。
「……」理名沉默著沒有回應。
沒多久，裁判吹了口哨，中場休息。
理名看著布山灰頭土臉地回到了休息區，那邊的士氣非常低落，有人拍了拍布山的肩頭安慰，他灰白的臉上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牽動著嘴角，卻沒能說出話來。
「如果你想保全他，就不該讓他參賽。」從她旁邊經過的赤司輕描淡寫地道。理名的瞳孔驟然緊縮，悄無聲息地攢緊了拳頭，咬牙輕聲，「赤司君是這麼認為嗎？」
「你應該很清楚，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任何的勝算。」赤司看著她的小動作，神色疏離。
「嗯，我知道，畢竟赤司君沒有輸過。但是，赤司君不知道，布山他做什麼事情都三分鐘熱度，不愛學習，和同學關係也搞不好，不過，他很喜歡籃球，也因為籃球，結識了很棒的朋友，這樣的布山君，能在球場上站到現在，已經很出色了，」理名看著對面的布山，微微一笑說，「我並不覺得這樣的布山君是輸了，至少，他沒有輸給自己。」
「借由內心的視角評斷輸贏麼？作為安撫敗者的素材來說，角度倒是不錯。」赤司揚起了唇，忽然說，「接下來——熱身時間已經足夠了，下半場，我稍微認真一點吧。」
……稍微認真？前半場只是玩玩而已嗎？
她霍然抬頭看向了他。少年平靜的看著她，眼中沒有絲毫的動搖，正因如此，理名才能肯定，他說的全部都是事實，前半場……他已經放水了。
12.[12]勝敗論人
赤司征十郎，一次都沒有輸過。戰勝了一切的他，所作所為都是正確無誤的。
也正應如此……理名私心，大概是希望他輸的。
哪怕一次也好。
無論是那時候答應赤司的賭局也好，還是中學時她做出的那個決定也好。理名是希望赤司輸的——那真的是……正確的事情嗎？
理名不止一次地懷疑過。
那些意志被摧毀的對手的臉，還有因為跟不上步伐而被果斷拋棄的同伴的表情，偶爾會浮現在理名的記憶中。
那是正確的嗎？
球場上運動鞋在地面上摩擦出的刺耳聲響將她的思緒拉回了賽場。
「呼、哈——可惡！！」汗水彙集成河從少年麥色的皮膚上流淌經過，最後浸透了他的運動衫和地面，布山用手背粗魯地擦了擦眼睫毛上的汗水，不讓它遮擋視線，奔跑過度的腿在生理性地顫抖。
他猛然捶了捶自己的大腿讓自己勉強站直了身體，下意識地在洛山的休息區裡尋找著少女的身影，就是這短暫到近乎沒看清楚少女容貌的一瞥，回過神來的時候手裡的球已經被奪走了。
迅猛的清風擦過身畔，他猛然撤身回防想要奪回球，異色瞳眸的少年將球拍在了地面上，突然的顫動順著地面爬上了小腿，幾乎沒有反應的功夫他就已經跪倒在地。
那個赤色頭髮的少年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冷冷地道：「現在還是比賽中，還是你認為自己已經有足夠的實力，足以在比賽途中無視對手發呆？」
洛山的隊長，赤司征十郎。出身籃球豪門「帝光中學」，「奇跡的世代」中的隊長，擁有異常優秀的領導力和洞察力，被教練認定是洛山中最需要注意的對手。
但是布山知道他，在教練給他的上述資料之前——
「布山，你不是會打籃球嗎？教我投籃吧。」
「咦大姐頭你怎麼忽然想學籃球了？」
「這個你就別管啦。」
「布山，我做了便當，你來試吃一下。」
「嗚哇——好吃！」
「是嗎？清水爺爺——啊，我家的廚師，他說有點鹹了，算了，還是讓清水爺爺幫忙做好了。」
「大姐頭最近都很少出來和哥們兒幾個約了，瀨戶那小子上次還哭哭啼啼地問是不是大姐頭嫌棄我們了呢。」
「抱歉，我最近有點忙呢。」
「忙什麼忙到週末都沒時間出來啊？」
「唔……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優秀的女朋友吧。」
布山認識大姐頭的契機，是動漫或者輕小說裡司空見慣的情景——從天而降的美少女，將他拯救於水深火熱之中。而那一天，在現實裡確實地上映了。
從牆頭跳下來的少女將把他圍堵在牆角的小混混們三下五除二地收拾乾淨了，完後她拍了拍沾上了灰塵的手心，轉身看向了他，笑容滿面地道：「喂，我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有點口渴了，請我喝杯汽水吧。」
雖然後來大姐頭坦言她是抄近路不小心撞見的，而且跳下來的時候剛好踩到其中一名小混混，不動手不行了才幫忙的。然而這絲毫不損她在布山心目中的形象，不如說，布山反而覺得大姐頭她——帥呆了！
但是這樣的大姐頭，在另一個人面前，卻是截然不同的反應。
她微微笑著，神情溫柔，就連說話的語氣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讓人不禁感歎——啊，不愧是當代的大和撫子啊。
「那個人……是叫赤司吧？大姐頭的男朋友，我上次去帝光的時候看見了……大姐頭在那個人面前刻意表現成那個樣子，不覺得辛苦嗎？如果是我的話……！」
為什麼不能選擇他，如果是在他面前，大姐頭才能表現出最真實的樣子吧！
「誒？你去過帝光了……？什麼時候？」
「先回答我的問題！大姐頭，這個問題對我來說，特別重要。」
「這個嘛，布山你覺得現在這個樣子，才是我真正的樣子嗎？我並不這樣認為哦，無論是在其他人面前扮演『永山理名 』的我，還是你們面前的『大姐頭 』，不都是我嗎？而且，是呢，無論何時都要以最完美的一面出現在對方面前，的確比較困難，不過那個人是赤司君的話……例外吧？」
那時少女輕快的聲音和夕陽下略顯朦朧的笑仿若還在眼前，對於自己只能狼狽地跪倒在地而對手卻對他視若無睹的現狀布山感到羞恥和憎恨——不，不能說對手吧，恐怕那個人，根本一開始就沒把他放在眼裡。
他猛然從地面上爬起來想要去將球奪回來，邁開腳步的時候肌肉裡的筋脈忽然抽搐，劇痛充斥了他的神經和大腦，隨即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了地面上。
「啊啊啊啊——」
隊友的驚呼聲，裁判的口哨聲，還有籃球落地的聲音，一切的一切都在耳邊鳴奏個不停，被隊友圍在了中心的布山因為腦袋磕在了地面上，費力睜開眼也只覺得一陣陣暈眩不斷襲來，連什麼時候被搬到擔架上的都不知道，匆匆地下了場。
洛山的休息區，在布山倒下的瞬間立即站起的少女，看了一眼球場，緊跟著離開了。
在另一個學校的替補上場前，還在球場上的實渕好奇地看向了自家隊長問：「不攔嗎？小征。」
「沒有那個必要，」赤司面色平靜地收回了視線說，「這次比賽已經耽擱足夠久的時間了，差不多該收尾了。」
•
「那個衣服，你是……洛山的經理吧？洛山的經理到這個地方來幹什麼？！」
趕到醫務室的時候，理名被飽含敵意的目光攔了下來。
布山的隊友將醫務室的門關上了，其中的一人聲音冰冷地發出了質問，攥緊了拳頭喊道：「你們的隊長就要贏了吧！我們這邊完全沒有勝算了，為什麼偏偏這個時候還要讓太郎的腳變成這個樣子？！你們太卑鄙了！」
「喂，佐藤，算了！」
「算了什麼算了啊！大家都看到了吧，太郎的腳是怎樣受傷的！」
他們對於赤司肆無忌憚地誹謗和猜忌讓原本打算解釋自己來這裡理由的少女愣了愣，隨即皺起了眉頭說：「對於布山君受傷的事情，我同樣感到遺憾和難過，但是那並不是赤司君的過錯，運動員在運動場上受傷本來就是常態，而且那個時候赤司君已經離開布山君的旁邊了……」
「你是洛山的經理當然幫著你們隊長講話！」那人卻毫不猶豫地打斷了他，紅著眼吼叫，「告訴你啊！不是只有你們球隊裡的那些天才才配打籃球的，確實，我們不是奇跡的世代，不是籃球名門，也不是什麼有錢的大少爺，我們什麼狗屁都不是！我們抽籤得知對手是洛山，是那個奇跡的世代後也絕望過，但是太郎他鼓勵了我們，是現在躺在醫務室裡的太郎他讓我們振作了起來！」
「太郎他每天都會練習到很晚，學校裡都沒人了還在訓練，所有的一切辛勞，都是為了今天的比賽，而你，你們洛山，你們的隊長卻讓他躺在了這裡，現在還來假惺惺地說什麼遺憾？趕快滾！」
浮現在腦海的是赤司被汗水濡濕的紅發和一遍遍運球投籃的身影。身為名門望族的赤司家唯一的繼承人，赤司過著比同齡人要更為辛苦也備受期待的生活，儘管他能將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足智多謀的頭腦也讓他在處理這些難題上得心應手，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過艱辛的付出。
所謂的籃球，也是他在保證不會影響到學業和赤司財閥的培育上得到的格外保證。
而這一切，在他人眼中，不過是輕飄飄的「因為是奇跡的世代所以理所當然」「有錢大少爺的一時興起」。
「請不要擅自對不瞭解的人妄下評判。」理名凜若冰霜地道，她淡淡地看向了依舊緊閉的醫務室大門——佐藤吵嚷的聲音恐怕早就傳到醫務室裡面去了，他大概……不想見她。認知到這一點後，她微微抿緊了唇接著說，「我的遺憾並不是想對你們說，來看望布山君也與我洛山經理的身份無關。不過看樣子布山君沒有太大的問題，我會再和他本人聯繫的，再見。」
話音落下，她轉背離去。
在門外的聲音徹底靜止以後，躺在病床上敷腳休息的布山用手臂遮住了眼睛，他本來想忍住的，都是個大男人了，扭扭捏捏的像什麼樣子，但還是沒能鼓起勇氣，反而壓抑地嗚咽了一聲。
他真是……遜斃了。
•
理名還沒有回到比賽場地，就在走道裡聽到了從賽場裡傳來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外面大廳裡的休息區同樣有直播視頻，上面顯示了比分，但是理名卻並沒有看——比賽的結果一開始就能遇見了。
「裡面真吵呢。」自動販賣機裡傳來了罐裝咖啡落下來的清脆聲音，熟悉的慵懶聲線讓恰好路過的理名停下了腳步，她循聲看去，打來了拉罐的金髮少年同時偏頭看來，在對上了她驚訝的目光後，少年微怔，緊接著露出了爽朗又明快的笑容道，「這不是小理名嘛，好久不見。」
13.[13]旁觀者清
洛山高校毫無意外地取得了勝利。
當然，直至比賽結束，洛山一行人換好衣服後，洛山籃球部的經理永山理名都沒能返回賽場。
自詡籃球部「知心姐姐」的實渕玲央擔憂地看向了自家隊長——從赤司一如往昔的平靜表情裡，實渕難以讀出任何負面情緒，只是自家隊長向來不喜形於色，所以赤司究竟是怎麼想的實渕也不敢肯定。
在赤司將更衣室的衣櫃合上後，實渕看了眼其他更不在狀態內的隊友，懊惱著「自己的隊友怎麼都是群情商為負的笨蛋」，實渕假裝咳嗽，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他右手握拳抵唇，裝作隨意地解釋：「最近有點感冒了。小征，我們離開體育館前，可不可以順路去趟醫務室？」
「府立體育館的醫生是為賽場突發狀況作應急處理而存在的，就算是能看其他病，醫務室裡也沒有相應的處方藥。」赤司面色淡漠地道，「附近就是京都大學的附屬醫院，你如果想看病我可以讓司機送你去。」
「只是嗓子有點不舒服，不用特意去醫院啦。」實渕流淌著冷汗趕緊阻止，既然赤司不接茬，他這次索性攤開了說，「那個，永山桑那邊，今天摔倒了的那個小男孩畢竟是她的朋友，她緊張也是當然的，應該就快回來了，我們要不要再等等？」
「不用了，你們先回去吧，比賽辛苦了。理名那邊我會通知她。」赤司在實渕差點脫口而出「我們不辛苦！」之前，已經從容地做了決定。
實渕滿臉寫著「小征你究竟知不知道女孩子是要哄的？！」就差沒直接說出來了，這時已經走到了更衣室門口的葉山將門打開了一個縫隙，完全不在狀態裡地回頭問道：「咦赤司，玲央姐，你們怎麼還不走？」
正當實渕想罵葉山這個感情白癡的時候，門外傳來的一段談論聲打斷了他的話語，裡面隱約夾雜的「洛山高校」的名字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就算那個經理來道歉了，但是還不是在維護那個赤司。哼，沒有半點誠意，赤司那傢伙分明就是故意害得太郎參加不了比賽的！」
「好了佐藤，醫生都說了是太郎自己腿抽筋了，更何況你也聽太郎說了這件事和洛山沒關係，你就別瞎想了，走吧，比賽都結束了，對了，待會兒回去的時候……」
後面的聲音離得遠了聽不清晰。
實渕卻是敏銳地抓住了「維護」這一關鍵，他看向赤司，眨了眨眼問：「小征，還走嗎？」
「……」赤司無言地看了他一會兒，語氣無奈地解釋，「我的意思是你們先走，理名那邊我去聯繫。」
突然反應了過來的實渕立即拖了傻站在門口的葉山趕緊往外走並說道：「那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小征，後天見∼」
•
另一邊，府立體育館比賽場地外的大廳裡，出現在理名面前的是赤司過去的隊友——同屬「奇跡的世代」，現在就讀于東京海常高校的黃瀨涼太。
黃瀨的副業是模特，擁有著189的頎長身材，相貌英俊出眾，因為是模特的原因，平時穿的衣服搭配都非常出色，隨便一站就是能拍照上雜誌封面的效果。
「黃瀨君怎麼在這裡？」理名有些詫異地詢問。
「小理名要喝點什麼？」黃瀨站在自動販賣機前說道，「雜誌拍攝的攝影棚就在附近，結束後聽說這邊有比賽就順便過來了，小赤司還是和以前一樣厲害呀，下面的比賽越來越讓人期待了。」嘛，前提是先結束這些無聊的預選。
「這樣啊。」理名了然地點了下頭說，「啊，飲料就不用了，謝謝，最近在海常怎麼樣了？」
「挺不錯的，前輩們都很好說話。啊，說起來，上周我去找小黑子了，我們來了場練習賽。」黃瀨忽然說，「我輸了哦。」
黃瀨口中的「小黑子」全名黑子哲也，奇跡的世代中的第六人，是利用存在感稀薄和魔術表演上常用的視線誘導技術的傳球選手——之所以說是傳球，他在傳球以外的其他球技上……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而黃瀨則是「只要看過一次的動作就能模仿並強化使用」的天才球手，也正應如此，聽到黃瀨不加掩飾地這麼說，理名才掩藏不住臉上的驚訝，難以相信地問：「輸了？黃瀨君你？」
「是啊我居然輸了。」沒想到黃瀨一下子挫敗地單手捂住了臉，鬱悶道，「小黑子也是，毫不猶豫地就把我的情報給小火神了，不過小火神最後的灌籃的確漂亮，那個彈跳力和爆發力非比尋常——對了，忘了說了，小火神是小黑子現在的搭檔。」
見理名一臉迷惘，黃瀨出聲解釋，他依靠著身後的牆壁，打來了拉罐說：「小理名，你以前期待的，能打敗小赤司的對手，說不定出現了呢，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種這樣的預感。」
說這話時黃瀨整個人籠罩在了陽光照射不到的淡淡陰影裡，顯得有些漫不經心。
「……會嗎？」理名心不在焉地反問。能打敗赤司君的對手……真的存在嗎？
「嘛，全國大賽的優勝肯定是海常。」黃瀨很快又露出了爽朗的笑容道，「不說這個啦，小理名你剛從醫務室那邊過來？」
「嗯，黃瀨君怎麼知道？」理名目露疑惑。
「出賽場的時候我有看見，場地上摔倒那個人，小理名認識？他剛被擔架抬走，小理名就追出去了吧？」黃瀨隨口問了句，「小理名剛才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對方的情況難道很嚴重？」
理名搖了搖頭道：「我不清楚，他似乎並不想見我。」
黃瀨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說：「小理名明明在成績上特別優秀，這個時候就犯傻了呢。」
「誒？」為什麼忽然說她蠢？
不等理名問清楚，手機鈴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拿出手機看向了手機螢幕，略微一愣，朝著黃瀨露出了歉意的微笑，知會後接起了電話。
「赤司君？嗯，我知道了。不……已經沒事了。唔，現在嗎？」說到這裡她似乎有些猶豫，半晌才道，「不，沒什麼要事，我現在在三號大廳。」
理名掛斷手機後，黃瀨離開牆壁站直了身體，將拉罐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簍，問道，「小赤司就要過來了嗎？」
「嗯，」理名看向了黃瀨問，「要見面嗎？」
「不，還是全國大賽上再見吧，而且我接下來也有點事，記得替我向小赤司問個好呀，小理名。」黃瀨狡黠地眨了下眼，已經打算離開了，走了兩步，又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頭看向了她道，「說起來，小理名有什麼想法還是直接和小赤司商談會比較好吧。」
「這話由我來說可能有些奇怪，但是，小赤司比小理名所以為的要縱容你哦。」
「……」
縱容……嗎？
因為黃瀨的那番話，理名無可避免地回憶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件事——
帝光中學畢業典禮那天，柔軟清雅的櫻花紛紛揚揚地落了滿校園。
「赤司君，我們分手吧。」
以那天為界限，理名悄無聲息地握緊了手心裡的通知書，盡可能用若無其事的表情與語氣對少年如此說道。
本來早已做好的決定，在真正說出口的那一刻，理名才恍然發覺了自己埋藏在心底的試探與不安。
然而，就算如此，她還是說出了絕無法挽留的話語。
赤司面色平靜地看著她，近乎看不出情緒的浮動，紅色的眼眸裡流轉過暗色的光。
他沉默了半晌，微微揚起了唇，口吻無波瀾地回應著：「也好。」
……
「理名？」
接連的兩聲呼喚讓發呆中的少女猛然回過神來，回憶與現實在少年身上清淺的光影中緩緩交疊，坐在休息區椅子上的理名見赤司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的面前，微愣後站起了身。
「抱歉，剛才發了下呆。」理名輕聲。
「沒事，小太郎他們先一步回去了，我們也該走了。」赤司這麼說著，已經往前走去。
理名跟了上去，赤司配合著她的腳步走在她的旁邊，兩人一路安靜無言。
畢竟剛才才回想起分手那天的事情，理名總覺得心情有些微妙——尤其是在兩人的距離還這麼接近的情況下。果然，他們現在的關係……有點奇怪吧？
「那個，剛才我遇見黃瀨君了，他讓我替他問好。」理名開始沒話找話，想要打破僵局。
「嗯。」
「剛才聊了下所以回來晚了……久等了。」
「沒關係，他們也會理解。」
「嗯……這樣。」談話到了這裡，就進入了死胡同裡，理名無論如何也找不到繼續的話題了，索性保持緘默。
正在這時，赤司忽然問道：「你朋友的傷嚴重麼？」
14.[14]陰差陽錯
「不……不是什麼大事。」
有的時候，理名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麼，同樣的問題，面對黃瀨的時候，她尚且能坦然回答，而當赤司追問起的時候，她卻下意識地選擇了逃避的說法。
好在赤司沒有進一步地追問，他送她到地鐵站後，兩人乘坐不同方向的列車分離。
那天以後，理名通過手機聯繫了布山，布山很快就接起了手機，開朗熱情的語氣裡沒有絲毫的陰霾。
「咦？腳傷？啊已經沒事啦，大姐頭放心吧！我沒有別的優點，就身體還算結實。」
「嗯，你沒事就好。那天你說有事情想在比賽結束後——」
「那、那個大姐頭！我現在在外面信號不好下次再說！」
布山一口氣說完後當機立斷地掛掉了手機。徒留下理名默然地聽著忙音，略一思索後收起了手機。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再打擾他比較好吧。
回想起黃瀨對她近乎無語的感歎，一個未經證實的猜想在她腦海中悄無聲息地形成，理名最終還是沒有回撥回去。
•
週末的大獲全勝對於洛山高校籃球部來說，不過是全國制霸上無足輕重的一筆，布山他們拼盡全力的比賽，對於洛山籃球部的所有人來說，甚至比不上校內最基礎的練習賽——儘管無情，但這卻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洛山高校籃球部也並未因為初賽的勝利就驕傲自滿，平時的訓練依舊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一軍的某個男生邊換運動服邊翻著麻衣的寫真集，這時敲門聲突然響起，同伴催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近藤，快點！經理催了！」
「好好好等等我啊！」火急火燎地套上鞋子，男生隨手將寫真集塞入了旁邊的衣櫃裡，拉開門跑了出去。
將一軍的人集齊後，理名慣例地宣佈了今天的訓練任務。洛山的籃球部分為一軍二軍和三軍，每軍的整體素質截然不同，每天訓練內容的側重也有所區別，就算是同屬一軍，訓練表也因為個體的差異而做了調整，這些都是根據理名平時收集的情報，教練再安排下來的。
理名基本上是和教練直接聯繫，不過偶爾也有例外，她雖然是籃球部的經理，但在加入籃球部之前，就已經是家庭社的成員。
家庭社也是洛山高校的熱門社團之一，平時的社團活動都是插花、烹飪之類的，是否參加採取自願原則，原本兩方的部活幾乎不會發生衝突，最近學校的文化祭卻在如火朝天地籌備中，家庭社也被拜託了相應的準備活動。
所以理名也變得忙起來了，放在籃球部這邊的時間也有所減少，理名不在時，教練會把相應的安排交給其他人。
全國大賽前期的預選賽，赤司並不打算全部用正選，也有培育其他一軍人物的想法。現在的正選隊伍裡，大多是二年級，黛千尋是唯一的三年級生，然而如果他們畢業了，洛山的正選隊伍就會出現很大一部分空置。
理名通過觀察將赤司提到的幾名成長型選手訓練時的數值記錄了下來，在第一輪訓練結束後，其他人氣喘吁吁休息的時候，理名將資料交給了赤司並說：「全員都超額完成了第一期的訓練目標，下次的比賽，是要他們出場嗎？」
「嗯，將這份名單交給玲央。下次的預選，讓他帶領他們出賽。」赤司接過理名遞來的檔翻閱後，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說，「昨天你不在的時候，白金教練將以前的訓練資料給了我，讓我轉交，資料在更衣室，馬上部活就要結束了，你隨我來拿吧。」
他說這話是酌量到理名一個人去男子更衣室不太好，而部活結束後，籃球部的成員又會一窩蜂地擠到更衣室裡換下運動服，情況更加不便。
「嗯。」理名自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乖巧地點了頭就跟了上去。
赤司將燈打開後，理名緊跟在他身後進入了更衣室。節能燈將井井有條的更衣室照得一覽無遺，也正因為這樣，齊整的一排排衣櫃中那絲不和諧因素落入了赤司眼中也就顯得格外突兀——更為重要的是那絲不協調恰好就是從他的衣櫃處傳來的。
資料就放在那裡面，然，原本應該緊閉著的櫃門卻是虛掩著的。
他伸手拉開了櫃門，這時，夾雜在櫃門處的雜誌立即掉落了下來，還是以恰好翻開的狀態掉落在了赤司的跟前。
「……」
「……」
無聲的沉寂後，理名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面前，在赤司抬眸望來時，又匆忙地將手背到了身後，了然地點了點頭說：「原來赤司君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呀。」
出現在赤司衣櫃裡的，是一本內容大膽的泳裝寫真集，寫真集裡的女人模樣漂亮裡又帶著些許的英氣，穿著性感的泳裝，姿勢撩人，最主要的是……歐派很大。
「這不是我的。」赤司稍作沉默後，若無其事地道，他彎腰將雜誌撿起來，隨手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簍裡。
——喜歡類型的那句他倒是不否認啊。
在赤司轉身去拿放在衣櫃裡的訓練資料時，理名看著雜誌封面上的女性陷入了思考。
「這位小姐的寫真集……以前好像也哪裡看見過……」理名摸著下巴努力地思索後，恍然大悟地說，「對了，在帝光的時候——！」
「那本是大輝的。」赤司直接打斷了她的話。
「我話還沒說完呢赤司君你這麼急忙解釋幹什麼……」由於赤司否認得實在太快，理名倒是愣了一下，才微微別開了臉小聲地道，「而且，赤司君是男生，喜歡性感的美女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都還記得那本是青峰大輝的，說明平時也沒少注意呀。
「這是資料。」赤司將一個資料夾遞給了她，理名伸手接過，她垂下眼瞼剛想說「我們回去吧」，少年清越的話音淡然地傳了過來。
「還有，我不喜歡。」
「誒？」她怔怔地抬起了頭，目露不解。
赤司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外走去並道：「我們回去吧。」
——這不是她的臺詞嗎？
「嗯，好。」理名在他身後鼓起了腮，有些在意地看了眼被扔進了垃圾簍裡的寫真集，小跑著兩步跟了上去。
•
學校的文化祭在如火朝天地籌畫著，在籃球部與家庭社間兩頭跑的理名已經忙得不可開交了。
「永山桑沒問題嗎？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子哦。」
正在用打蛋器攪拌著奶油的家庭社社長一臉擔憂地問道。
「昨天研究以前一軍訓練的資料研究了半天，不過我不要緊的。啊，奶油已經打好了嗎？接下來是要把巧克力加熱吧？」理名翻看著擺放在旁邊的甜點製作的書，將桌面上從超市里買來的巧克力包裝撕開，放入了平底鍋裡。
家庭社打算在文化祭上開一個蛋糕店，所以最近都在為了文化祭做蛋糕試吃——社長的目標是做出學校歷年來最好吃的蛋糕，然而，就算是喜歡甜食的理名也吃膩了，已經到了完全不想再吃任何甜食的地步了。
「那就把蛋糕打包帶回去給其他人試吃吧！」
在其他人說出了她的心聲後，社長大刀闊斧地就做了決定，完全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永山桑最近籃球部和我們家庭社這邊兩頭跑，很辛苦吧。」社長思考了什麼之後，露出了嚴肅的神色說，「永山桑絕對不可以在文化祭開始前倒下啦！要知道『洛山之花』可是我們家庭社的招牌，文化祭上的推銷就要靠永山桑了，所以，做蛋糕的事情就交給我吧，你去休息下。」
她不記得她有答應什麼推銷……不知道為什麼有種不祥的預感。
「我沒……」
「不要逞強！」社長強調道，「你到廚房外面的沙發上去躺下吧，聽話啦，永山桑。」
「社長是把我當小孩子哄嗎？」理名露出了無奈地微笑說，「那我去了，接下來就拜託社長了。」
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後，醒來時，社長等人已經將蛋糕都做好了，這次的作品是巧克力草莓蛋糕。
「怎麼樣？」將試吃品遞給了她的社長期待地問道。
理名努力地想要分辨口中的甜味，最後還是挫敗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社長，最近一直在吃蛋糕，我已經分辨不出來這個蛋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了……」
「其他人也都一樣。」社長和其他社員都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我們的味覺都吃出問題了，啊，今天的部活已經結束了哦，大家都辛苦了，永山桑，我幫你也打包了一份，記得我佈置的任務！」社長把用蛋糕盒裝起來了的巧克力蛋糕塞到了她手裡，朝氣蓬勃地道，「一定要找人試吃喲。」
「好——」理名慵懶地拖長了聲音，在和家庭社的成員道別後，理名也離開了活動室。
——如果紫原君在的話就好了呀，他很喜歡吃甜的東西呢。籃球部那邊……赤司君不怎麼喜歡吃蛋糕的樣子，那麼還有誰呢……？
嗯，給跡部表哥好了！
15.[15]文化祭
京都府的預選於不日前結束，由副隊長實渕玲央帶領的一軍隊伍一路過關斬將，無例外地取得了勝利，而這還不是洛山高校的正選隊伍。
伴隨著各個體育社團預選賽的結束，洛山高校的文化祭也在如日中天的籌備中開始了。
文化祭一共是兩天，第一天主要是班級展和社團展，各個班級或者社團的學生們會在賣場做些小吃出售,也可以把自己或家裡不用的或者有趣的東西拿出來義賣，第二天會有各式各樣的故事演出和音樂演奏，文化祭結束後會統計各個展出的銷售額還有表演的人氣，所以參加的團體都會在意最後的結果。
家庭社的展出是甜品販賣，然而遺憾的是，文化祭的第一天，社長就遇到了一個大難關。
「所以拜託你了！永山桑！」
家庭社的社長雙手合十可憐兮兮地對面帶微笑的理名請求道。
「我拒絕。」理名口吻堅定地回應。
「永山桑不幫忙的話，我們絕對會輸的！就穿下好嗎？」社長將拎在手裡的衣服展開給她看，哄騙著，「你看——多可愛呐，超適合永山桑的。」
「不要。」理名想都不想地就拒絕了——之前社長說的銷售額就靠她了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她無動於衷地道，「在文化祭上穿cosplay的衣服太奇怪了。」
「b班也穿了的，而且游泳社這次可是全員扮了獸耳娘哦。」社長雄心壯志地說，「所以我們家庭社也不能輸給她們才行！」
「那我們還是輸給她們吧。」理名無情地扔下了這句話就想走——然而沒走動。
社長像是樹袋熊一樣掛在了她的身上，眼淚汪汪。
「永山桑。」
「……」
「求你了，永山桑，我們大家都會陪你一起穿的。」
（醒醒，社長，只有你一個人興致勃勃吧？其他人可都是一副嫌丟臉的表情啊。）
「這次的活動大家都很努力了，你現在不幹對得起自己試吃甜品吃到吐的胃嗎？」
（唔……！有點動搖了。）
「拜託啦永山桑這是我一生的請求！文化祭結束後我什麼都會答應你的！社長的位置我也可以讓給你的！」
（社長你一生的請求太廉價啦，還有別在這個時候把社長這個爛攤子踢過來好嗎你都三年級了，本來就要退位了。）
雖然心底是這麼想的，但是看著社長這麼努力想要她答應的模樣，理名還是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我拒絕。」
「誒……？按照劇本套路來你不是該答應嗎？剛才都歎氣了，都露出了一副心軟的表情吧？！到頭來說你拒絕什麼的，絕對是耍賴啦永山理名！」
「再怎麼說穿著高達在賣場賣東西也太奇怪了！我絕對不要！」
「是啊社長，為什麼其他社團是獸耳娘和女僕裝到了我們這裡就變得這麼奇怪了。」
「反正都很奇怪了，還不如奇怪到底——我之前說的鬼屋裝扮再考慮看看？」
「那個企劃你還是放棄吧，東西會賣不出去的。」
「那樣的話穿高達也一樣吧！說到底高達和甜品鋪子有什麼關係呀，為什麼社長你會覺得穿了高達就能把東西賣出去？」
「嗚哇——」忽然被自己社員一通指責的社長心虛地倒退了幾步，狡辯著，「高達是一種氣勢的表現！賣東西要的是氣勢啦氣勢！」
一團糟的爭論後，家庭社的社長還是沒能把她的「高達計畫」推行出去，直到正式開店都還在碎碎念著「好不容易從動漫社借到的衣服」，其他人也退而其次地答應了社長穿表演服的提案——不然社長就太可憐了——而且她絕對會提出更不靠譜的方案。
因為時間緊急，她們只能從戲劇社借了現有的表演服。
「我當棵樹就好了。」在她們挑選戲服的時候，理名一眼就看中了被扔在角落裡的樹木道具——當然她的建議也被其他人冷漠地駁回了。
「永山桑可是我們家庭社的門面呀！當棵樹的話簡直太浪費了！」
最後理名無奈地被她們套上了去年戲劇社話劇《辛德瑞拉》主角的演出服，辛德瑞拉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有點大了，戲劇社的同學好心地借給了她別針，讓她把收了點腰，再加上理名用長髮把身後的別針藏了起來，衣服穿到身上也不會顯得不自然。
——但是她還是想當棵樹。
不過，就算是有點抗拒這種引人注目的感覺，但是如社長所說，這次的活動大家都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其中也包括她，而且對於總是成為焦點的永山理名來說，這種程度的注視她也早就習慣了。
「你好，這裡是家庭社的活動攤位，請問你要什麼甜點呢？」
她擺出了天/衣無縫的完美笑容，用溫和禮貌的語氣接待著前來攤位的客人。
「嗚哇哇，真是誇張，」家庭社裡的另一個女生詫異地看著不一會兒就在攤位前排成了長龍的佇列，感歎道，「有理名一個人在，就相當於一個社團呢。喂——那邊的那個，就是你，不可以拍照……喲。」
女生凶巴巴的口吻在回想起自己現在的任務是銷售甜點後，強行收斂了回去，扯出了一個僵硬的笑容，嚇得偷拍理名的那個男生手機「啪嗒」一聲就掉在了地上。
「永山理名……」
「哢嚓——」
攤位的不遠處，用手機偷拍下照片的女生看了人頭攢動的攤位，轉身離開。
•
「辛苦了，永山桑，稍微休息一下吧。」
和家庭社的成員一起將提前製作的甜點賣完後，原本打算和她們一起收拾模具的理名被奪走了手裡拿著的模具，推著離開了攤位。
文化祭裡各式各樣的活動都很多，理名從操場走到教學樓的功夫就領了一堆宣傳單，她翻了翻手裡的宣傳，有鬼屋、咖啡店、義賣會……唔？模特秀？
「呀，經理。」正當她埋頭看手裡的資料時，理名聽到前方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理名抬頭望去，是實渕和葉山。
「經理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在教學樓三樓的走廊裡相逢的實渕好奇地問道，「不和朋友一起嗎？」
「她們還要收拾模具，就讓我先來了。」理名乖巧地回答後才問，「實渕前輩和葉山前輩是要到什麼地方去嗎？」
「我要去找吃的，章魚燒就在前面。」葉山露出了開朗的笑。
「我和葉山是剛才碰見的，我本來是和小征一起的，我去看模特秀的時候，他說沒什麼興趣，就暫時分開了，我現在要去找他，永山要一起嗎？」實渕語氣溫地詢問。
——剛好，和小征約好的地方就在這附近呢。
洛山的籃球部中，葉山對實渕的稱呼是「玲央姐」，理名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還有些困惑，但現在卻是完全理解了，實渕玲央就和葉山說的那樣，給人一種「鄰家姐姐」的溫柔感覺，有些女性化的纖細愛好，也喜歡站在女性的視角思考問題，卻意外得不會給人太弱氣的感覺，而且很有紳士風度。
「不……我還打算去看看這個呢，赤司君不怎麼有興趣吧。」理名拿出了印著「鬼屋逃生」幾個大字的宣傳單。
「賣力點！上面的門框再擦得乾淨點！」
還是文化祭第一天的上午，有些班級的活動才剛剛開始，旁邊的班級還在打掃衛生。
和實渕他們簡單地閒聊後，理名剛打算按照原計劃去鬼屋，不遠處推搡玩鬧的女孩子卻突然撞到了她的身上。
理名的身旁就是裝滿了水的盆子，這一撞，避無可避，身旁的污水翻到了下來，全部灑在了理名的身上，將她從戲劇社借來的禮服浸透了大半部分。
瓷盆哐當掉落在了地面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事發突然，周圍的人都愣住了。隨後，在打掃衛生的班級負責人慌忙地說：「對不起同學，你沒事吧？」
「對不起！對不起！」那個撞到她的女生也趕忙鞠躬。
「怎麼了？理名。」這時，一道熟悉的清越音色忽然傳來，圍觀的人不約而同地選擇了讓開，聽到嘈雜的聲音後過來的赤司一眼就看見了少女渾身濕透的樣子，他微微蹙眉，走上前去，將外套自然而然地披在了理名的肩頭，遮住了少女因為浸水而有些透明的衣料。
理名注意到跟她道歉的那個女生露出了些許不自然的表情，轉瞬即逝。
「不，沒事，不小心撞到了瓷盆而已，待會兒換件衣服就好了，」理名搖了搖頭，對那個女生露出了一如往昔的溫柔神色，友好地道，「是我自己沒注意，你不需要道歉哦。啊，對了，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我叫永山理名。」
「小寺……小寺和美。」女生眸光輕閃，怯弱地望著她，輕聲說。
悠于 2017-7-16 17:43
16.[16]心意無法傳達
「小寺桑嗎？我知道了。」理名似乎是在確認著什麼一樣重複了一遍少女的名字，而後露出了溫婉的微笑，結束了與小寺的話題，對赤司說，「我去換身衣服，外套洗好後再還給你，赤司君。」
「嗯。」赤司無視實渕眼神示意，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實渕卻看不下去地出了聲：「呐，理名，讓小征送送你吧？」
「不用了，家庭社的活動室就在樓下，赤司君還有實渕前輩先去逛吧。」理名禮貌地留下了這句話，轉身離開。
既然理名都這麼說了，實渕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能無奈地聳了下肩問：「小征，你這真的是追女孩子的態度嗎？這麼好的機會就放棄了？」
「我不需要利用這樣的機會，而且——」微微一頓，赤司淡淡地道，「她有其他打算。」
——畢竟，他的前女友表裡不一，要強又不愛吃虧。
•
回到家庭社的活動室後，理名終於褪去了平易近人的偽裝，販賣時間，家庭社的成員都還在操場上的攤位前，活動室裡空蕩蕩的沒有別的人影。
她在沙發上找到了自己的制服，將被水打濕的道具服換下來了，然而那是其他班級用來擦灰塵的污水，就算換掉了髒了的衣服理名也有點埋怨。
——說到底都是赤司君的錯吧。
雖然是遷怒，但是她確確實實地這麼想了一瞬。
「小寺和美……嗎？」上次發在學校論壇上誣陷她的帖子她讓人查了下ip，最後的位址顯示是學校的機房——雖說沒查出什麼實質性的結果，但是發帖人是這所學校的學生這一點是肯定了的。
「不給點教訓不行呢。」理名將手腕上的橡皮筋取了下來把頭髮利索地紮了起來，轉身出了門。
在得知「小寺和美」這個名字之後，理名拜託要好的朋友打探了一番，在體育館附近找到了那個女生。
小寺拿著手機拍攝著文化祭的盛況時，理名想了想，正大光明地走到了她的面前，在小寺一臉茫然地喊道「永山桑？」時，理名微微一笑說：「我們談談吧，小寺桑。」
「永山桑想要……談什麼呢？」小寺似乎有些不安，擺出了一副拒絕的表情，這裡是相對僻靜的地方，周圍的人並不是很多，理名看著她手上的手機，思考了兩秒，直接扣住她手腕就把手機搶了過來。
「誒？你等等……！」小寺沒想到一向溫柔待人的永山理名會突然這麼不講理，愣了下手機就被理名搶走了，她語氣慌亂地說，「快還給我！」
「果然是你啊……」理名點進了她的相冊裡，在看到那一大堆偷拍照片後，把手機螢幕遞給她看，小寺一語不發地想要搶回手機的時候，理名就把手舉了起來，憑藉身高的優勢不讓她夠到。
裡面有很多照片，她的還有赤司君的，大多都是背影或者側面的照片，鮮少有正面的，上次她和布山一起的照片也被拍下來了，那個帖子的匿名發帖人就是她。
「我們就來談談這些照片的事情吧。」理名不顧小寺的請求甩開了她的手，對上了小寺因為羞憤而溢滿了淚水的眼眸，理名撇了撇嘴道，「可以的話我想盡可能和平地解決這件事情，但是你想動手的話我也可以奉陪哦，事先說好——我可是空手道黑段。」
此言一出，讓原本打算沖上去揪住頭髮再抓臉的小寺猶豫了，她略顯底氣不足地說：「那種事……從來……沒有聽說過。」
「赤司君也不知道吧！」忽然想起了什麼，她鼓起了勇氣，直視著理名說，「你這個虛偽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赤司君。」
……這是哪個年代的月九劇呀？
「會嗎？無論是學習家世還是長相我都不差，從外部條件上說，我們很相配吧。」理名本來可以直接解釋她沒有在和赤司君交往的，但是先不說小寺會不會相信——理名就是故意想氣下她。
「要說虛偽，彼此彼此，所以說——小寺和美桑，你究竟要不要談？」她再次詢問。
「手機還我！」然而小寺想的卻還是另一件事，話題完全對不上。
「……你不願意的話我就把這些照片發給赤司君。」於是她乾脆威脅了。
「嗚——！」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小寺最後別開了臉，生氣地反問，「怎麼談？」
「你喜不喜歡吃霜淇淋？」理名突然說。
半小時後，小寺和理名一起出現在了學校附近的冷飲店，理名點了兩杯巧克力巴菲，並且熱衷地對小寺介紹：「這裡的巴菲味道很好哦，霜淇淋的牛奶味很濃郁，而且上面的夾心餅乾也很好吃。」
文化祭期間有很多校外的學生也會來，所以校門不嚴。
小寺原本以為永山理名會大發雷霆，不說兩人打一架，至少也得叉著腰趾高氣昂地說「離我男朋友遠點！醜女」，然而，一路上理名都是風平浪靜的模樣，也沒有把她拖到個無人的角落狠揍一頓，而是請她來這裡吃東西，小寺一頭霧水。
「你、你別想騙我，」半晌後，小寺只能結結巴巴地喊了句，「我早就知道你的真面目了，你就是用這副善解人意的虛偽樣子騙了赤司君吧！」
「是呀。」她爽快地點了頭。
「……不要臉！」沒想到理名會這麼直接的承認，小寺一噎，乾巴巴地說道。
「為什麼？」理名托著腮故作困惑地偏了偏頭說，「確實，我沒有用最真實的一面去面對赤司君，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我騙了他也沒什麼不對，但是，我也沒做什麼對赤司君不利的事情吧。」
「但是赤司君是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才和你交往的……」小寺心有不甘地道，「如果他知道了，絕對會和你分手的！」
「大概呢。」畢竟她一直都是戴著假面出現在他面前嘛。理名的眸色加深，這時巧克力巴菲被服務員端了上來，於是她將手放下，坐直後拿起了勺子，吃了一口柔滑冰涼的霜淇淋才接著說，「不過，他知道還是不知道都不重要，我們早就分手了。」
「誒？」小寺愣住了，下意識地問，「你說……什麼？」
「我們並沒有在交往，所以，小寺桑喜歡赤司君去追就好了，可以別再找我的麻煩了嗎？」理名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商談的目的。
「這種事……！誰會相信啊，肯定是騙我的！」小寺緋紅著臉頰爭辯著，「而且，是，我喜、喜歡他，但是我並沒有要……和他交往的打算，也不打算讓赤司君知道我的心意，我只是不能讓赤司君被你欺騙了！就算你要把那些照片發給赤司君，讓他知道我是個跟蹤狂，讓他討厭我，我也要讓赤司君知道你的真面目！」
「是是，所以能別這麼激動嗎？其他人都在往這邊看了。」理名敷衍地應了兩聲，她鬱悶地歎了口氣，把刪掉了她和赤司君照片的手機還給了小寺說，「照片我已經刪掉了，放心，我不會做那種事的，被喜歡的人討厭的心情……肯定很難受吧。」
「……」她沉默地攢緊了手機。
「我原本以為你只是個嫉妒心作祟的小女孩，沒想到你對赤司君的喜歡有這麼認真呢，就算是被他討厭，也不希望他受到欺騙嗎？」理名微微垂下了眼瞼。
——那她就是……寧願與赤司君分手，也不想被他討厭吧。
「呐，小寺桑，在其他人面前保持最完美的一面，有什麼不對？你不也同樣嗎？不然，你為什麼會選擇匿名發帖和假裝不小心撞到我？」理名一邊吃著巧克力巴菲，一邊冷靜地質問，「既然你那麼率直，始終表裡如一，為什麼又不敢直接跑到赤司君面前，把所有事情都坦誠地說出來，而是要在背後搞這些小動作？」
理名玻璃杯裡的巴菲已經吃完了，而小寺還一口未動，她似乎是受到了太大的震撼，啞然地張了張口，最後，近乎無聲地道：「他當然不會相信的啊……」
「巴菲快化了，快點吃吧，我回學校了，家庭社那邊還有些工作要做。」而理名卻並沒有聽清她的話，她起身後直接離開了。
——已經……暴露了，永山理名肯定會告訴赤司君的，說她是故意推到她的，說那個帖子的發帖人是她。
怎麼辦……
這樣下去的話……
——「既然你那麼率直，始終表裡如一，為什麼又不敢直接跑到赤司君面前，把所有事情都坦誠地說出來，而是要在背後搞這些小動作？」
回想起永山理名最後說的那番話，小寺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緊跟著跑了出去。
她要……絕對要讓赤司君知道真相！
17.[17]一握之砂
「赤司君！」
鼓起了勇氣的少女在教學樓的附近找到了和實渕一同的赤司。她臉色有些發白，因為奔跑過度而氣喘吁吁，儘管如此，她還是儘量口齒清晰，又滿懷不安地道：「我有事情……想要告訴你……」
小寺和美認為赤司君是不會相信她的。
刻板的印象一旦生成，就很難因為一兩個外界評價的變化而動搖。永山理名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完美無瑕的世家千金，長相漂亮，成績優異，又善解人意。
她曾經也想過支持他們，反正自己是不可能和赤司君在一起的，既然如此，赤司君能和同樣優秀的永山桑在一起，就算不甘心，就算她同樣是喜歡赤司君的，但是，赤司君的女朋友是那個永山理名的話，她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了。
但是，實際上，永山桑根本不像她表現出來那樣溫柔善良，所以她要把全部真相說出來。
——就算赤司君不會相信她，就算會被赤司君討厭。
「你是剛才的那個女生？！」實渕回想了一陣，摸著自己下巴恍然大悟道。
「什麼事？」赤司禮貌而疏離地問著，神色自若，似乎對於她突然找上門來，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和永山桑……有關……」她惴惴不安地看了眼旁邊的實渕，欲言又止。小寺想在所有人面前揭穿永山理名的真面目，所以她才會匿名發那個帖子，所以就算實渕前輩在也沒關係。
但是她忽然想起了永山桑請她吃的那杯巧克力芭菲，不知道為什麼就猶豫了一下。
「……玲央。」赤司稍作沉默後，喚起了隊友的名字。
「我知道啦，我去那邊吃點東西。」實渕語氣輕快地道，然後往操場那邊去了。
「現在可以說了麼？」等實渕走後，赤司淡淡地提醒。
「啊，嗯，」小寺深呼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強行讓自己鎮定了下來，她低著頭眼神不敢落在赤司身上，支支吾吾地說，「我知道，永山桑是赤司君的女朋友，所以，赤司君不會相信我這個無關者說的話吧，但是，我說的全部都是事實……永山桑她其實根本不是赤司君想的那樣！」
「我想的那樣……？我想像中的理名又是哪樣呢？」一直沒打斷小寺和美的赤司在這個時候卻聲線平穩地反問了一句。
「誒？」小寺一愣。
「你如果想說的是——我並不瞭解理名，大可不必，你也並非你所以為的瞭解我，說到底，借由他人認知而產生的印象，很大程度上都是誤判。」赤司在小寺的錯愕中，不徐不疾地道，「如果你是想說，理名並不如她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溫和……這件事我知道。」
「你知道，那……為什麼，為什麼你還願意和永山桑交往呢？」小寺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原來她一直堅信的事情，在赤司君這裡不過是一句「我知道」，既然如此，她一直以來的堅持又算什麼？
她……多管閒事了嗎？
他微微揚起了唇道：「理由，不是一開始就擺在了那裡麼？」
平靜自若的語氣裡卻透著堅定。
•
文化祭的第二天是各個文藝社團的社團表演，可能是昨天忙了一整天的緣故，在看了一兩個節目，理名就有點頭重腳輕的了。
知會了社長以後，理名離開了用來表演的體育館，打算找個地方小憩一會兒，最先理名想到的地方是家庭社的活動室，不過那裡因為攤位販賣的原因堆滿了雜物，思索再三她最後去了圖書室。
圖書室離教學樓和體育館都比較遠，今天的社團表演又是重頭戲，學生基本上都集聚在體育館及其附近，這個地方僻靜了許多，中午的時候，除了困倦的圖書管理員外，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人影。
理名找了個光線暗淡的角落，她將裝著外套的紙袋放在了旁邊的凳子上，趴在桌面上小睡了一會兒。
窗外天色不知不覺間悄悄轉陰，因為是在圖書館裡面，密閉的空間中她雖然感受不到窗外的冷風吹過，但還是因為氣溫的變化而微微瑟縮起了身體。
雨水敲打著落地窗和地面的清脆聲音和周圍漸漸變得嘈雜的環境讓理名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她動了動才發現肩頭披著件深色的外套。
這件外套是……？
她的大腦還不是很清醒，對面傳來了紙張翻閱的沙沙聲，她抬頭望去，微微一愣，輕聲：「赤司君。」
「在圖書館睡覺很容易感冒，這裡面開了空調。」赤司翻著的是一本詩集，似乎只是隨便看看用來打發時間，他的手指白皙而修長，翻書的動作好看得像是在彈鋼琴，穿著休閒服，低垂著眼眸看書時，眉目溫和精緻如畫卷。
「謝謝你的外套。」理名停留在赤司身上的目光有些久了，在他抬頭看來時，理名微微別開了臉，若無其事地說，「那個，是石川啄木先生的短歌集吧，赤司君喜歡他的詩歌嗎？」
「石川先生的短歌未免太過悲傷，不過其中也有喜歡的地方。」赤司淡淡地道。
「比如呢？」她目露迷惘，接著問。
他再度看向了她。
少年異色的瞳眸裡流轉著陰雨天氣裡並不明媚的陽光，他置身於半光半影間，面對著她時並不如在球場那般凜冽，而是溫潤從容如春風化雨。
「是呢，比如——」他略一思考後，微微啟口，說出了手中詩集前言裡的那番話——
「一生中不會再回來的是生命的一秒，我珍惜那一秒。不想讓它逃走。」
她忽然一怔，許久後，想起了什麼似的埋下了頭，將座位上的紙袋遞了過去。
「……昨天赤司君借給我的外套，已經洗乾淨了，謝謝。」她的聲音在陰雨天暗淡的光影中有些含糊，她微微笑著，就像是什麼也沒聽出來那樣。
「嗚哇——」不遠處書架前的一個女生不知道是看見了什麼，情不自禁地叫出了聲，在理名疑惑看去的時候，那個女生不好意思地拿書遮住了自己羞紅的臉，拉扯過一旁的朋友，走到書架的另一邊去了。
所以，那兩個女生僅憑隻言片語的猜測和小聲的耳語理名也未能所知。
「誒誒你聽見了沒，剛才赤司君好像對洛山之花說了什麼抓住她的一生之類的？」
「哇那不就是求婚了？！說起來兩人之前不是還一起給長輩買禮物嗎？」
「現在還不合適吧，應該是訂婚啦訂婚，都是大財閥不是嘛？大概是高中一畢業就會發新聞家族聯姻之類的吧。」
•
為期兩天的文化祭在下雨聲中略顯遺憾的結束了，女子游泳社的手工毛絨玩具斬獲銷售冠軍，的確都是一些非常可愛的小玩具，但是家庭社的社長卻不服氣地道：「肯定是女僕裝的原因啦，她們穿的是女僕裝，所以說男人這種生物啊……可惡，如果永山桑肯穿我準備的高達——！」
「你還是放棄那個想法吧，社長。」同社團的女生拍了拍社長的肩頭，然後對理名說，「文化祭結束了，永山桑最近一段時間應該不會來社團了吧？」
家庭社的部活比較自由，大多成員都加入了其他社團，所以在文化祭結束後，大家也都打算回歸之前的平常生活。
「嗯，籃球部那邊經理的工作比較忙……」理名笑了笑說。預選賽洛山毫無意外地獲得了勝利，不過從各校綜合實力來看，東京那邊的競爭明顯更加激烈。
無論是綠間所在的秀德還是籃球名門的正邦都在東京，根據情報顯示，青峰去的桐皇和黑子所在的誠凜也都在東京。各地區預選賽的結果已經陸續出來了，離冬季杯時間還久，但是洛山並不打算鬆懈訓練。
教練計畫在冬季杯來臨之前，暑假的時候進行一場合宿，其他在預選賽中出線的學校恐怕也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經理的任務也會變得多起來。
然而當理名這麼說的時候，社長卻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狡黠地道：「嗯嗯，我懂的，畢竟赤司君在籃球部嘛，陪男朋友當然更重要，放心吧，社長不會那麼小氣的，放心地去籃球部那邊吧。」
「誒……？」男、男朋友？
那天理名將她和赤司君已經分手的消息透露給小寺和美，就是希望借由小寺的手將這件事澄清啊！她難道……沒有將這件事傳出去？
「我們不是……」理名急忙否認，然而，沒等她說完，其他人就毫不在意地打斷了她。
「永山桑又說這種話了，害羞也沒用啦，洛山之花和籃球部的赤司征十郎在交往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哦。」
「是呀，而且永山家和赤司家都是大財閥家族吧，兩家是世交？也有你和赤司君已經訂婚了的傳聞呢。」
什、什麼？
「這都是從哪裡傳來的謠言啊！」理名當機立斷地說，「我怎麼可能已經和赤司君訂婚了。」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問道：「對了，這件事，赤司君知道嗎？」
詫異於理名會否定得如此堅決，家庭社的成員面面相覷，而後社長遲疑地回應：「誰知道呢。不過這件事我身邊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赤司君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
文化祭結束的第一天，理名原本沒有要去籃球部的打算，已經跟教練請了假，然而，意料之外的傳言讓她在家庭社的部活結束後去了籃球場館。
這時籃球部的部活也剛好結束，人還沒有走完，理名在門口撞見了拿著輕小說的黛千尋，他看了她一眼說：「赤司還在裡面。」
「嗯，謝謝。」理名點了點頭，走進籃球場館。
籃球部裡陸續離開的人在看見她後都會打一聲招呼，她也微笑著一一應對，直到人走得差不多以後，她看見有顆籃球沒有被放回球籃裡，於是將它撿了起來。
剛好現在球場裡沒有其他人，她運著球走到了三分線外。
這個距離……投得進嗎？
運球、起跳、投出——
籃球在球框上轉了好幾圈，還是飛了出去，籃球落地後發出了略顯沉悶的聲音。
少女的裙擺隨著空氣的顫動而上揚，露出了柔嫩白皙的大腿，落地的瞬間她才察覺到了他人的視線，慌張一捋裙擺回過了頭。
「投籃時，重心要放在腳後跟上，手肘打直，在高出手點出手。」赤司禮貌地沒去看她所在的方向，他走上前，彎腰撿起了順著地面一路滾來的籃球。
他運球後，輕車熟路地將籃球投入了球框，做出了標準得可以寫入教科書的投球姿勢，隨後問：「找我有事？」
「啊，嗯。」從害羞中回過神來的理名支吾地應了聲，她咬了咬唇，猶豫了一下才說，「那個，赤司君知道……我和赤司君在學校裡的一些傳聞嗎？就是那個……在交往什麼的……」
理名越說越小聲，似乎有些底氣不足，眸光惴惴。
「嗯，所以呢？」赤司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她愣了下，赤司的語氣太過自然也太過理所當然，讓理名不禁微微蹙起了眉道：「所以……那個，我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
至此，赤司才偏過頭看向了她，他神情平靜地說：「我不記得我有同意過。」
「誒？」
18.[18]礎潤而雨
那天之後, 理名與赤司間的距離就像是被一堵無形的牆壁隔開。誰都沒有主動說破，只是除了部活時必要的交流外, 兩人幾乎不會再談論其他的話題。
就連一向遲鈍的葉山也察覺到了一絲怪異，在休息的時候跑來問她：「經理, 你和赤司吵架了嗎？」
「不，為什麼你會這樣認為？」理名矢口否認，平淡的語氣和微笑著的表情都讓人看不出絲毫的破綻, 卻也讓人沒辦法追問下去。
「我們沒有吵架。」她看向了不遠處的赤司, 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她微微垂下了眼瞼, 思索了一會兒，突然道，「期末考試就快開始了, 老師說測試不及格的人，暑假的時候要進行補習，和合宿的時間會衝突吧，葉山前輩考試準備得怎麼樣了？」
「嗚哇——真的假的, 學習啊, 我很討厭這種事的啊……」被理名不知不覺間帶走了話題的葉山撓了撓頭, 他苦惱地皺了皺眉，支唔，「嘛, 我會加油的！經理也是, 這次的合宿千萬別落下了哦。」
「……嗯。」她沉默了一下, 輕輕地應了一聲。
期末測試對於理名來說不值一提，不過她並非驕傲自滿的人，在做足了複習的前提下，考試的結果也是可預見的。
「哇，不愧是理名，幾乎都是滿分呢。」成績單發下來以後，同班的女生毫不吝嗇地誇耀後，接著又問，「明天就是暑假了吧，理名假期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話會去海邊旅行，理名要不要一起來？」
「抱歉，我已經有約了，下次吧。」理名溫柔地婉拒後將試卷收入了書包裡。已經是放學的時間了，她起身離開了教室，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理名聽到身後傳來了急忙的跑步聲，像是追逐著她的身影而來的。
她剛停下腳步，回過頭，追出來的是班上的一個男生，他因為突然的奔跑而顯得有些呼吸急促，怔怔地看著她，略顯猶豫地輕喚：「永山桑……」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理名待他稍微平穩了一下呼吸後，才開口問道。
「那個，就是……快暑假了，所以我……」少年沒頭沒腦地說著些什麼，而後忽然問，「永山桑之前在班上的時候說過……你沒有和赤司交往吧。那是……真的嗎？」
說這話時少年的視線有些游離，清澈的眼眸裡卻溢滿了期盼的光。
「那是……」理名剛要回答，卻下意識地想起了那天對話的後續——
【「沒有……同意？」聽到赤司不假思索給出的那個答案，理名腦袋一瞬間有些懵，她說，「什麼意思？我以前說分手的時候，赤司君明明說了『也好』吧，那難道不是同意？」
理名原本是想平靜地詢問的，但是突然說出口的話語，還是顯露出了一絲咄咄逼人。
赤司漫不經心地看著她，那雙異色的瞳眸裡倒映著她的煩躁和不安。
「另一個我的話，的確說過，但——我不曾答應。」他說著耐人尋味的話語，微微揚起唇，從容不迫的口吻中卻透著如同霜雪的凜冽，他命令著，「好了，理名，我已經給了你足夠多的時間讓你冷靜，現在，你該回到我身邊了。」】
似曾相識的場景啊。理名正視著青澀的少年，在他還未將告白的言辭說出口之前，佯裝不知地委婉拒絕。
「那是之前的事情了……怎麼了嗎？」
為了迎戰接下來的冬季杯，洛山的籃球部在教練的建議下，決定在神奈川的綜合訓練中心進行合宿，合宿的地點在風景優美的山上，那裡也是神奈川縣的保護性景區，所以在合宿訓練的同時還能進行休假。
合宿的前夕，理名邀請了中學時代的朋友東園珠緒到家裡來玩，理名的家裡有一套專業的遊戲裝置——和對外給人以成熟懂事的大小姐形象不同，理名在有些方面的愛好意外的孩子氣。遊戲通關後已經是晚上了，因為時間太晚，理名就讓珠緒在這裡住一晚，明天再讓司機送她回去。
珠緒從中學時就經常來她家裡玩，所以家裡的傭人對她都很熟悉，珠緒也已經習慣了，不會覺得尷尬。
她手裡拿著psp躺在沙發上，理名則是趴在床上玩著手遊，因為手中psp的畫面跳轉到了海邊，珠緒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說：「說起來……我們學校晉級了，最後一場決賽我是第二單打呢。暑假的時候打算和其他學校一起搞個合宿，地點是在海邊。」
「恭喜，」理名操作著手遊裡的人物，然後說，「洛山也打算為了接下來的冬季杯，進行為期一周的合宿，明天就開始吧。」
「誒？明天！」珠緒翻身從沙發上爬起，詫異地看著理名問，「那大姐頭怎麼還不去收拾行李？今天一直都在玩遊戲。」
「我不太想去。」理名微微垂著眼瞼，漫不經心地道，「到時候藉口發燒給教練請假不就好了。」
「不能這麼說吧！」珠緒卻是一副比她還積極的模樣，她扔掉psp跑到理名身邊，瞟了眼理名的ipad螢幕說，「這裡要放這個技能。大姐頭真是的，就算是真的發燒了也得去吧！這麼好的機會。而且……大姐頭是經理吧。」
理名默不作聲地點了螢幕上的技能鍵，頓了頓才接著道：「經理的工作，其他人也能做，合宿的地方是專門的訓練機構，裡面有相應的教練和分析師，我不去也沒什麼的。」
「大姐頭……你究竟在彆扭些什麼啊。」珠緒看了她半晌，突然問。
理名在螢幕上如舞蹈般跳躍的纖細手指微不可查地一僵，隨後就因為操作的疏忽，螢幕上方顯露了「game over」的英文。
「為什麼這麼說？」理名淡淡地反問了一句，她重開了一盤遊戲。
「大姐頭不是那種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想做什麼就放棄的任性設定，大姐頭不想去合宿一定有大姐頭的理由吧。」珠緒咬了咬唇，她打量著理名的神色，遲疑了一下才說，「這只是我的猜測，大姐頭不去合宿的理由，和赤司君有關吧。」
「那個呢。雖然我對赤司君不是很瞭解，以前也沒怎麼交流過……」珠緒略加思索後道，「但他不是那種會隨便答應別人告白的人吧，畢竟有那麼多女孩子都喜歡他，那個時候我和大姐頭打賭，也是在以為赤司君會拒絕的前提下。在這種情況下，他之所以會答應你，難道不是因為……他是認真的嗎？」
她在彆扭什麼？
「珠緒，我……」理名剛要開口，最後卻還是放棄了，她歎了口氣，放下了平板，從床面上爬了起來，笑了下說，「我知道啦，我去收拾行李箱。」
——她偶爾感到，赤司君就像是別的什麼人一樣。
那種心情，究竟是錯覺還是什麼，她也說不清楚。只是，沒辦法忽視。
•
神奈川近海，天朗氣清，萬里無雲，在這炎熱的天氣裡還是有如絲如縷的清風吹拂過翠綠的樹梢。
夏天已經來了。
從東京乘坐輕軌到達神奈川只需要一個多小時，比起巴士和獨自開車都要快些，所以要參加合宿的成員並沒有約定交通路線，而是就近選擇，最後在車站集合。
理名拖著行李箱出站的時候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多分鐘，車站裡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她在中學之前，一直待在神奈川，待在爺爺的身邊，所以神奈川對她來說，甚至比東京和京都還要熟悉，就連略顯燥熱的徐徐微風和樹梢間窸窣的蟬鳴都能讓她安寧下來。
大概……
赤司是第二個到的，在約定的地點碰面後，兩人點頭致意，簡單地打了個招呼，隨後不久，其他人也陸續到場——除了一個人。
「真是的，根武穀怎麼還沒到。」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鐘，洛山籃球部的成員在赤司的嚴格要求下一向守時，像這樣嚴重的遲到簡直是聞所未聞，在太陽底下暴曬了好一會兒的實渕不滿地撇了撇嘴。
這時緘默不言的赤司接到了一個電話，他發出了些提問後將其掛斷，淡淡地道：「永吉迷路了，我讓他暫時待在原地，他附近的標誌性建築是一樓是花旗銀行的寫字樓，我們分頭去找，待會兒在這裡匯合。」
「這附近的花旗銀行……我知道在哪裡。」理名略一思考後小聲，「如果沒有搬遷的話。」
「那麼，帶路吧。」赤司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路無言。
在那天的坦言後，理名有意識地減少了與赤司君私下的交流，赤司究竟是理解了她的想法選擇配合，還是只是單純的不在意，她不知道。
然而，在正事上，兩人又能默契地合作解決，無論是這次的尋找根武谷前輩，還是籃球部的每一次訓練和計畫。
19.[19]盛氣淩人
合宿的地點在風景秀麗的深山上, 適用於各項合宿和體育訓練的培訓中心就在山頂，培訓中心的外觀是一幢現代化的別墅式建築, 裡面配套了各式各樣的訓練場，從桌球場地到網球場應有盡有, 室內和室外籃球場一應俱全。
「嗚哇，高爾夫球場都有啊。」葉山用手遮住了眼睛，眺望著遠處的風景, 感歎道。
在將根武谷前輩找回後, 洛山一行人乘坐早就訂好的巴士來到了合宿地點。負責接待的是培訓中心的教練野田，在為期一周的合宿裡他會暫時接管白金教練的工作, 為他們制定相應的訓練計畫。
「後山上還有馬場，後面休息的時候我可以帶你們過去轉轉，」野田教練笑了笑解釋, 「這裡除了用作競技類運動的訓練場外，還是個不錯的旅遊勝地，你們來的路上應該也看到不少花開了，後山的八仙花也很值得一看, 不輸給明月院的壯麗景觀。」
「啊, 你們想去看花的話我可以帶路。」這時野田教練旁邊的女孩子忽然笑容俏麗地招呼道。
「真希。」野田教練並不責怪地呵斥了一聲, 朝他們面露歉意地說，「真希是我的女兒，這孩子被我慣壞了, 都說了是工作了, 還非要跑到這裡來玩。」
「有什麼不好嘛, 爸，而且我也能幫上忙啊。」野田真希鼓起了腮不滿地抱怨了一句。
「沒事，既然是假期，真希桑想必也是能多陪伴野田教練才到這個地方來的。麻煩野田教練帶下路，我們需要放下行李。」赤司口吻平淡地解圍後，接著說道。
合宿於當日下午開始。將行李放入房間之後，在野田教練的介紹下，他們粗略地逛了下接下來的一周內他們要住的這個地方。
一樓主要是擺放各類運動器材或室內運動的活動室，除此之外還有空曠的客廳、乾淨整潔的飯廳以及廚房，培訓中心的食譜都是由營養師參與搭配，廚師以前則是五星級酒店的大廚。
二樓則是佈局統一的客房，除了基礎的床和衣櫃外，房間還配有書桌和沙發，顏色以適應性強的米色為主。
因為都是同樣的房間，所以在房間的挑選上大家也沒有什麼意見，採用的拿到哪把鑰匙就住哪個房間的方法。
雖然換了個地方訓練，但是理名要做的事情和在學校的時候差不多。第一天訓練的內容和平時放學後籃球部的訓練差不多，根據白金教練出發前給她的訓練表，後面的幾天才是重頭戲，下午的時候，參與合宿的正選們集聚在了室內籃球場不斷分成兩隊，交換隊友，打了場友誼賽。
理名負責裁判和觀察記錄，並在當日訓練結束後，將相關的情況編寫成報告，以郵件的方式回饋給白金教練。
野田教練也會參與這次的合宿訓練以及給予意見，所以在得知他們會進行一場友誼賽後，表示自己可以接替裁判的任務。
於是理名的工作就輕鬆了下來，考慮到自己的報告可能會有失偏頗，理名準備了相機，將比賽的情況錄製了下來。
錄製進行到了一半的時候，背後傳來了清淺的腳步聲，她稍稍側頭看了眼，是名為野田真希的女生。
真希穿著輕便的運動服，雙手插兜，吹著泡泡糖，看了她一眼，從兜裡摸出了新的泡泡糖遞給了她。
「謝謝。」理名其實並不想嚼口香糖，不過她還是接過了彩色包裝的口香糖，道謝後將它放進了口袋裡。
「我的名字是野田真希，叫我真希就可以了，你們是洛山高校的嗎？之前聽爸爸提起過，但是記不太清楚了。」看起來真希是個活潑開朗的女生，理名的反應說不上冷淡但也不算熱情，真希卻絲毫不受影響地打開了話匣子。
「嗯，我是永山理名，洛山籃球部的經理。」理名發覺繼續錄影，到時候的成品肯定會有雜音，於是停止了錄影。
「啊，是不是打擾到你了？」真希突然反應了過來問。
「沒事，白金教練對每一位元正選的情況都基本瞭解，攝像也只是一個協助工具而已，詳情我會在觀察後通過報告回饋給學校的教練。」理名搖了搖頭，她邊注意著場內的比分，邊回答野田真希。
真希望著少女平靜又溫和的側臉走了下神，隨即又像是感到無趣那般撇了下嘴說：「我和你一起觀察吧，畢竟我耽擱了你的工作嘛。」
場內的訓練賽已經進入了白熱化，和已經習慣了這樣比賽的理名比起來，原本只是隨意看看的真希的反應反而要激動些。
隨著比分差距的不斷縮小，真希一眼不眨地盯著場地內的比賽，緊張地咽了口唾沫。
場地內的紅發少年不慌不忙地運著球，他打量著阻擋在他前面的兩名敵手，似乎是在分析著什麼，而後，他驟然加快了速度逼近，在他進入了敵方的守備範圍之後，敵手也迅速地做出了反應，一左一右地包抄了上去。
若是常人來看，紅發少年已經完全失去了突破的機會，敵人的防守就如同碾壓過戰場的裝甲坦克般堅不可摧，紅發少年卻絲毫沒露出急切的神色，他將球從右手換到了左手，在利用球的動向吸引敵方注意力的同時，出其不意地將球往回拋。
「糟了！黛！」敵手中的一人忽然反應過來了什麼，朝著少年的背後望去，就是這一瞬間的鬆懈，防守被少年不費吹灰之力地瓦解。
球不知何時回到了紅發少年的手上，敵方反應過來去追回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一舉來到了球框下，輕鬆上籃得分。
「哇啊。」
這時，身旁的野田真希突然短促地尖叫了一聲，不但將場地裡比賽的人的視線吸引了過來，把理名也嚇了一跳。
「你怎麼了？」裝作去問真希問題，理名不著痕跡地避開了赤司不經意間望來的目光。
充當裁判的野田教練佯裝生氣地瞪了真希一眼，被真希耍賴地吐了吐舌敷衍了過去，他吹了口哨，勝負已分。
「因為太激動了，沒忍住就……無論隊員怎麼更換，紅色頭髮的那個少年所在的隊伍一次都沒有輸過誒，呐呐，他叫什麼名字？」真希迫不及待地追問。
面對著少女熾熱又明亮的目光，理名突然不太想回答野田真希這個問題，然而，她畢竟不是這種任性的設定。
對外的永山理名無論何時都是完美的大和撫子，所以，就算有些不情願，她卻絲毫不顯地露出了淺笑回答：「你指的是赤司君嗎？赤司君是籃球部的隊長，擅長指揮和分析的工作。」
——雖然有些孩子氣了，但她不打算告訴野田真希赤司君的全名。
剛才赤司君和黛前輩的配合也是……已經不輸給帝光時期與黑子君打比賽時的默契程度了。
果然，黛前輩是作為替代黑子君而存在的啊。
「是嗎？原來是隊長呀……」野田真希了然地點了下頭，想了想，忽然宣告，「我決定要幫你們！」
「誒？」理名微怔。
「別看我是女孩子，但是我從小就是在作為籃球教練的爸爸身邊長大的，耳濡目染，無論是實際操作還是理論，我相信我都不輸給其他人。」真希笑了笑說，「在學校裡的時候，還有不少運動社團邀請我去當經理呢，不過我更喜歡自由點，就都拒絕啦。」
話音剛落，野田真希就跑到了野田教練的身邊去，語氣開朗地說了些什麼，離得比較遠，理名聽不清楚他們的談話——但是真希的目的，不用特意去聽她也清楚。
對方都直接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了，她還猜不出來的話，就是笨蛋了，而野田教練面對自己的女兒，雖然擺出了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眼神卻是溫柔又寵溺的。
理名忽然有些心煩氣燥，按照白金教練的訓練表，今天的訓練內容已經結束了，接下來都是自由行動的時間，她將放在了旁邊椅子上的相機和資料夾拿在了手裡，離開之前，野田真希忽然喊了她的名字，遠遠地就朝她招了招手道：「理名——等下我！」
——理名什麼的，她和她有那麼熟悉嘛！
「嗯，好呀。」理名以絲毫不顯露自己負面情緒輕鬆口吻，淡笑著答應。
•
「理名是經理吧，什麼時候成為的籃球部的經理？」
返回房間的路上，野田真希興致勃勃地追問著。
「一個多月以前。」理名略一思索後說。
「那理名是當上經理後才認識的赤司君嗎？」真希接著又問。
「不是，我們是初中同學。」理名否認了，她對於野田真希的每一個問題都如實相告，禮貌卻並不熱情，語氣溫和然而言辭間透露著微不可查的冷淡——理名自己也未能注意，她有點反常了。
然而真希卻並不介意地繼續問道：「那理名一定對赤司君很熟悉了哦，赤司君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習的籃球啊，感覺真的很厲害。」
「小學的時候就開始了。」奇跡的世代裡最晚接觸籃球的應該是黃瀨君。
「難怪，剛才理名說赤司君很擅長分析，那麼他的學習成績也一定很好吧。」
「嗯。」
「有沒有什麼不擅長的學科？」
「沒有，赤司君的每課成績都很優秀。」
「這樣……對了，這裡會有星級酒店級別的大廚做一日三餐，這也是我暑假跑到這裡來玩的原因之一啦，你們有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食物，可以和廚師說哦。赤司君喜歡吃什麼？」
「湯豆腐……」說到這裡，一直心不在焉的理名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被套話了，她下意識地站定後，偏頭看向了野田真希。
「理名好像很瞭解赤司君呢。」野田真希微笑著說。
「畢竟我是籃球部的經理……」理名一愣，接著說道。
「連喜歡吃的料理都知道，這已經遠超經理應該瞭解的範圍了。」野田真希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了她，眸光銳利如一把出鞘的寶刀，直截了當地問，「你喜歡他？」
「……」理名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許久的沉寂後，野田真希撇了撇嘴說：「你還真是扭扭捏捏的不痛快啊，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沉默算什麼？」
「嘛，不管你喜不喜歡，免得你後來覺得我小人，所以我就直接說給你聽好啦。」真希抬眸直視著她的眼睛，爽快地道，「我對赤司君一見鍾情了，我會正大光明地追求他，可以的話我希望你提供援助，就算不能，也請不要妨礙我，經理。」
氣氛瞬間如同被冰凍了般令人窒息。她一語不發地抿緊了櫻粉色的薄唇。
「嗨。經理，真希，你們兩人怎麼站在門口？」走廊的那頭傳來了聲音，出現在視野中的是才解散的葉山和實渕，葉山率先打了個招呼，沒注意到氛圍的古怪。
理名微笑著回應，前面就是她的房間，她走向了自己的房門，在路過野田真希的身邊時，面色不改，語氣平靜地說道：
「那你加油。」
而後，直接進入了房間並關上了門。
20.[20]紅生薑
野田真希是個行動派的女生, 和溫婉少言的理名不同，真希的性格熱情而大膽, 再加上她從小就在身為籃球教練的父親身邊，耳濡目染, 在競技類運動上具有極高的天賦和敏銳度，短短兩天，就和籃球部的成員熟悉了起來。
尤其葉山, 認為野田真希爽快直言, 再加上她的高運球不賴，擅長運球的葉山對她不禁多生出了幾分好感。
「說起來, 理名是籃球部的經理不是嗎？怎麼沒看見過你碰球？」有次的熱身後，野田真希擰開了礦泉水瓶，坐在了她旁邊的座位上, 一臉疑惑地問道。
「我不會。」理名不露聲色地說，其實那是騙人的，理名的籃球技術雖然算不上一流，但也不差, 不過她不覺得自己有必要跟野田真希說明清楚, 只會徒增麻煩。
「誒？真的假的？」真希難以置信地反問了一句, 「籃球部的經理居然不會打籃球？」
「我只需要知道籃球場上的規則就可以了，我是經理，不是需要上場比賽的隊員, 沒人規定籃球部的經理就必須會打籃球吧。」理名雲淡風輕地回應道。
真希被理名說得一愣, 頓了頓, 才接著說：「看不出來，你嘴巴還蠻厲害的嘛。你在其他人面前都是一副優雅大小姐的姿態，我還以為你不會生氣呢。」
「我沒有生氣哦。」理名偏頭看向了她，清澈的藍色眼眸裡搖曳著沉靜的光。
「我只是——」她單刀直入地說，「對你這種人喜歡不起來。」
理名很少會對什麼人感到討厭，並不是脾氣太好也不是過於寬容，非要說的話她只是覺得「討厭某個人」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很麻煩和辛苦的事情，但是不喜歡的話又是另一種情緒了。
她對野田真希這樣的女孩子喜歡不起來。
「……我倒是還蠻喜歡你的性格呢。」野田真希沉默了一下，笑了笑說，「如果能不那麼吞吞吐吐的就更好了。」
那次攤牌之後，野田真希與理名的交流一下子就變少了起來，真希雖然性格樂觀開朗，但不是厚臉皮到在理名明確表達了不喜歡她後還湊上去的人。
不過兩人的溝通姑且還算正常，有時野田真希也會問她一些籃球部的情況，理名也基本上都回答了。
合宿的早上，籃球部的成員都會進行一小時的晨跑——這也是白金教練訓練表中的一環。
就像理名自己說的那樣，她是經理不是隊員，不用參賽，所以每天的晨跑她都是免了的，不過她雖然可以多睡會兒懶覺，還是會在赤司他們回來之前起床並準備完畢。
「哈——這麼早就起來了啊。」理名在飯廳裡享用早餐的時候，頭頂傳來了少女慵懶的聲音。穿著睡衣就出來了的野田真希打著哈欠含糊不清地打著招呼，她忽然想起了什麼並說道，「說起來，今天中午廚師臨時有事不能來了，這頓飯只能我們自己解決啦，廚師不在，本來應該是爸來做的，不過他做得超難吃的。呐，理名，你也會做飯吧，要不要比下誰做得更好吃？」
「不用了，」理名的早餐是煎蛋、麵包和牛奶，她將早餐吃完後站起了身，拿著盤子往廚房裡走去了，還不忘回答，「我不擅長料理，午飯就麻煩你了。」
「這樣啊，」野田真希不疑有他地點了點頭，她從葉山那裡打探出了永山理名好像是什麼公司董事長家的大小姐，她所看見的理名做過的料理也只有煎蛋，所以她一口答應道，「好啊，午飯就包在我身上吧！」
對於真希胸有成竹的宣言，理名卻不想理會。她知道，自己可能過於任性了，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提不起勁去應付野田真希，而且感到一種未知名的心煩氣躁。
赤司他們一大早就去場外訓練了，今天的訓練內容以鍛煉部員的身體素質為主，不用理名跟著去，他們也不可能會偷懶，再加上已經是七月末，天氣轉熱，沒有要緊事，還是待在空調房裡比在室外好得多。
可是她現在並不想待在房間裡。理名原本只是想在房屋周圍隨意地轉轉，不知不覺間，卻走上了入山的小路。
已經臨近正午，太陽酷熱，理名出門的時候沒有帶傘，就算是有兩旁香樟樹的庇蔭，她還是感到身上粘上了一層薄汗。她躲在樹蔭下，用手遮住眼睛看著前方光影迷亂的路面，前面似乎沒什麼可看的地方了，正當她想原路返回的時候，忽然像是被什麼指引了似地偏頭望去。
隔著一條主幹道的露天球場上，籃球拍擊地面和被投入籃筐的聲音接連響起，是赤司他們。在經過了長時間的晨跑，短暫地休息後，他們就投身於了下個訓練項目——和平日裡一樣，訓練有素且全神貫注。
洛山是常勝不敗的王，然而常勝並非不需要代價。
「果然好熱啊……」
感受到空氣裡乾燥的微風，她半眯起眼睛看了會兒，沒去打擾他們，悄無聲息地返回了別墅。
籃球部的正選們完成訓練返回時，已經是中午了，平時的這個時候廚師早就準備好午飯等待了，然而今天赤司他們回來的時候，飯廳餐桌上的菜還沒有上齊，廚房裡傳來了抽油煙機鼓動的細微聲。
抱著籃球返回的葉山詫異地抱怨：「不是吧？還沒做好，肚子都餓了。」
「吱呀」一聲，理名拉開了旁邊書房的門走了出來，她正巧聽到了葉山說的那句話，於是解釋：「廚師先生臨時有事，今天的午飯是野田桑做的。」
「你們回來了啊。」真希端著菜盤從廚房裡出來了，理名一看，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
那個是……
「這不是禦好燒嘛，這個在自己家裡都能做嗎？厲害。」禦好燒要用到鐵板之類的工具，家用廚房裡一般不會有，所以葉山看到野田真希做出了禦好燒不免有些驚訝。
「這裡的廚具種類很齊全，流水素面之類的都能做。」真希笑著開口道，她將手裡的那份禦好燒放到了桌面上，她看向了赤司，一向俐落的語氣此時卻變得拘謹了起來，她裝作隨意地說，「今天廚師有時不能來，就試著做了點，不知道合不合你們的胃口……」
「……辛苦你了。」赤司眉目淡然地道。
「啊，不，沒什麼，而且我也蠻喜歡做飯的。」真希擺了擺手趕緊說。
「哦哦開飯了開飯了！」「大胃王」根武穀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吃午飯了，實渕提醒了一句，「真是的，要記得洗手哦。」
在他們去更換衣服和放籃球的時候，理名幫忙把還放在廚臺上的禦好燒端了出來。
「怎麼樣？好吃嗎？」
「嗚哇好吃！和我在東京吃得差不多。」
雖然沒有得到赤司的直接回應，但是聽見他的隊友這麼說，野田真希還是松了口氣——爸爸和媽媽做得飯菜都很難吃，所以她很小的時候就為了口腹之欲自己下廚，她對自己的廚藝還是自信的。
真希做得禦好燒味道其實還好，不過，理名在發現混合在醬汁裡的紅生薑後，眼角余光看向了相隔不遠的赤司。
紅生薑是很常見的調味料，尤其是在做禦好燒和牛丼的時候，廚師基本都會往裡面添加紅生薑，但是她記得赤司不喜歡這個味道。
赤司並沒有說什麼，從他平靜的神色裡很難讀出不喜歡這道食物，在午餐結束以後，她發現他吃得不多。
如果真希是將紅生薑放到的一邊還能挑出來不吃，但她是將紅生薑灑在了煎餅上並澆上了醬汁。
用完餐後，實渕等人幫忙把餐盤放入廚房裡，理名讓他們先去休息了，畢竟他們也辛苦了一上午，真希也說著「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吧」，將他們推出了廚房。
等只有理名和真希兩個人後，真希將食物殘渣倒入垃圾桶的時候，看向了那個還剩下一小半的禦好燒，有些失落地說：「今天中午的菜，是不合赤司君的胃口嗎？」
理名接過了餐盤放入了洗碗池裡，她看了真希一眼，隨後解釋：「其他人都吃得很高興，野田桑的廚藝並不差，只是赤司君不喜歡吃紅生薑而已。」
「這樣……」真希恍然大悟，突然問，「你不是討厭我嗎？為什麼要把這件事告訴我？」
理名洗碗的動作頓了頓，而後說：「我只是不喜歡，不是討厭。告訴你，是因為……」
因為什麼呢？
「算了，沒什麼。」她忽然放棄般地歎了口氣，不想繼續說下去了。
將廚房收拾乾淨後，理名原本已經離開廚房回到了房間，她拉開了椅子想要坐下來寫作業，但卻怎麼也無法靜下心來。
為什麼她會告訴野田真希赤司君討厭的食物呢，原因很簡單不是嗎？她不想……他們艱辛地訓練了一上午，回來還要忍受自己不喜歡的食物。
「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情……」半小時後，理名端著咖喱飯出現在了赤司的門口，剛做好的咖喱飯還在冒著熱氣，想著「冷了就不好吃了」，理名鼓起了腮，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敲響了赤司房間的門。
悠于 2017-7-16 17:45
21.[21]滿盤皆輸
「咚咚——」
清脆而單調的敲門聲在寂靜的走廊裡擴散開來, 無人應答，端著咖喱飯的理名盯著緊閉的門扉, 疑惑地偏了偏頭，兀自呢喃：「赤司君不在嘛？」
清淺的話音剛落, 伴隨細微的「吱呀」聲，門于眼前向內拉開。
「是理名嗎。」陳述性的語句與少年清潤明朗如晴空萬里的音色在頭頂響起，幽微的濕氣如同輕若無物的羽毛悄無聲息地拂面而來, 她微抬起頭對上的是一雙清澄溫暖的異色瞳眸。
赤發的少年似乎才洗完澡, 細小的水珠順著他柔軟的髮絲滴落在領口，將他才換的白色t恤微微濡濕, 露出了纖細好看的鎖骨。
「赤、赤司君……！」意料之外的情況讓理名心慌撩亂地後退了一步，她飛快地垂下了睫毛，盯著地面, 口不擇言，「剛才……那個，廚房裡有多的食材就……」
——唔……！不對！藉口不是這個。
少女的藉口拙劣到無需分辨就能識破，無論是赤司還是理名自己都心知肚明。她輕咬了下唇, 只想趕緊把東西交給赤司就離開, 可能是自我保護的機制已經影響了她的行動, 理名下意識往回縮的手腕被少年不輕不重地握緊。
她一怔抬頭，赤司輕輕地勾起唇，低垂著眼瞼, 語氣清泠地反問：「不是要交給我麼？」
「……嗯。」反正謊言在對方的面前早已被無聲地戳穿, 理名彆扭了一下, 還是承認了，她重新低下頭，看著少年扣在了她手腕上的修長手指，不著痕跡地提醒道，「咖喱飯冷了就不好吃了。」
赤司鬆開手後接過了食盤。理名後退一步，她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緒，於是重新拿出了「永山家大小姐」應有的完美禮儀，微微一笑說：「赤司君，上午的訓練辛苦了，今天的午飯好像不太合你的胃口，就做了點咖喱飯，希望你能喜歡。那麼，我先回房間了。」
察覺到了輕微的關門聲，赤司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斜方向上較遠處的某扇門，而後他點了下頭，收回了視線說：「好，麻煩你了。」
野田真希手還撐在門把手上。
她維持這個動作已經一分鐘有餘了。永山理名告訴她赤司不喜歡吃紅生薑後，回想起今天中午少年食用不多的料理，再加上這是個不錯的獨處機會，真希決定趁著大家都在午休的時候返回廚房，重新做一份料理，但是她剛剛打開房間的門，就發現自己的打算被人捷足先登了。
映入眼簾的是少年握住少女手腕時溫柔的神情與視線，他微微揚起唇，像是噙著春風十裡。
印象裡赤司並不是一個溫和的人，他在球場上時一如將棋中的王將，運籌帷幄，謀略過人，私下面對著她時不矜不伐，更多的卻是淡漠和疏離。
但這並不妨礙野田真希喜歡他。
野田真希天生心高氣傲，她也有著驕傲的資本，畢竟她長得十分漂亮，從小到大都受到不少男生的追捧。儘管她男孩子氣的性格和愛好讓她在男生間很吃得開，比起女生，她待在男生堆裡的時間更多，真希卻並不覺得自己會喜歡上什麼人，大多數男生在她眼裡都很幼稚，而且，就連她自己也發現了自己很容易看不起人。
有的時候真的只是一些小事，比如某個人垃圾沒有扔進垃圾桶裡，或者襯衣皺巴巴地穿在了身上，衣服扣子錯位了之類的。但是只要是負面的印象在她眼前出現了一次，那麼她對這個人的惡感就會成倍地增加。
直到她遇見了赤司征十郎。
和那些男生截然不同，無論是禮儀教養，還是文化和競技，在各個方面都堪稱完美的人。
——所以，喜歡上他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不過，她以為赤司天性冷淡，可他面對著永山理名時，分明不是那個樣子。
野田真希盯著緊閉的房門，許久之後，鬆開了緊握住的門把手。
•
翌日清早，理名起床的時候，聽到了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
她拉開窗簾打開了窗，外面的夾雜著雨絲的清冷微風一下子就吹了進來，吹動了她淺灰色的發。雨中的光線有些朦朧和暗淡，雨從昨天半夜裡就開始下了，並不算大的雨還是讓整個地面都變得濕漉漉的，有些地方深一腳淺一腳地遍佈著水窪和泥濘，空氣裡充滿著不知從何傳來的茉莉花香和泥土的氣味。
「說起來，天氣預報是說過今天會下雨……白金教練也說過，如果下雨的話，就不用訓練了，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天。」
回想起昨天下午和教練聯絡時對方說過的話，理名雖然在昨天晚上在廚房倒水時撞見黛千尋的時候已經將這件事告訴了他，不過她不確定其他人有沒有得到這個通知，打算在平時訓練開始前大家聚集的客廳裡將這件事情轉告——而且也要去吃早飯。
洗漱和換好衣服之後，理名打開了門。
與此同時，伴隨著細微地齒輪轉動聲，斜對面房間的門也打開了。
「啊。」
下意識地，她張了張口，發出了一個單調的音節。
「……」
「日安，赤司君。」因為早起有些迷糊的大腦在數秒後得到了清醒，她打了個招呼。
「嗯，早。」他略點了下頭，應和。
順理成章地，清晨偶然撞見的兩人一同下了樓梯，在還沒有走到一樓的時候，他們就聽見了歡聲笑語，直到視野能清晰地看到客廳裡的景象時，理名看見葉山等人在茶几周圍圍成了一圈，茶几上堆放著不知道從哪裡來的uno紙牌。
「嗨，赤司，經理，要不要玩這個？」聽到了從樓上傳來的腳步聲後，葉山捏著幾張紙牌朝他們招了招手，大聲道，「彩頭就是講點故事，反正外面也下雨了。」
坐在葉山旁邊的野田真希將手裡的紙牌合攏放在了桌面上，今天大早，洛山的人集聚在客廳裡的時候，他們中的一人轉達了教練安排休息的通知，於是真希突然想到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打探赤司的情報，比如他的喜好和討厭的東西之類的，以免再像昨天那天，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你們今天休息吧？都已經起床了，再躺回去也挺無聊的，要不要玩uno？」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野田真希將自己的真實想法埋在心底，微笑著提議道。
但是她現在有了新的打算。
野田真希抬起頭，她注視著同時下樓的兩人，而後，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永山理名的身上，笑著說：「一起來玩吧，理名。反正待著也是無聊。」
「……好呀。」理名點了下頭，偏了偏頭問，「赤司君要一起嗎？」
「你要去的話，我可以陪你。」赤司看了她一眼道。
理名：「……」
不，她其實也不是特別想玩。
uno是一種牌類遊戲，遊戲的基本準則是:先將自己手上的牌全部打出的人取得勝利。遊戲開始時，每人分派7張牌，然後按逆時針序一家接一家出牌，比賽採用的淘汰制。
理名並不太想玩，但她不想顯得太掃興，也不打算表現得太明顯，綜合考慮，再玩到第三把的時候，理名輸掉了比賽。
因為是懲罰性質的遊戲，輸了的人需要講一個故事，不過這並不算是什麼過分的要求，上一把輸的實渕說的是在學校家政課上發生的樂事，再上把根武穀說他有次去漢堡店挑戰了三十個漢堡都唬弄過去了。
「那理名要說說什麼樣的故事呢？」實渕托著腮問這盤的輸家理名。
隨便講一個吧。
這麼想著，理名就說了有次她去檯球俱樂部等人，結果對方聽錯地址去了完全相反的一家體育館的事情。
「……聽上去理名對桌球很瞭解啊。」等理名說完，打算找藉口離開的時，一直不發一語的野田真希忽然開了口，真希坐在理名的斜對面，她望著理名的眼睛，語調不緊不慢地道，「正巧旁邊就有桌球室，坐了這麼久也該活動下身體了，一起去吧。」
這次，就算是遲鈍如根武穀也感受到了空氣的滯澀和冷凝。
在其他人反應過來，打圓場之前，理名漫不經心地回應：「我不太會玩。」
畢竟之前的話已經暴露了她會桌球的事情，理名沒辦法像之前野田真希追問她會不會籃球那樣，斬釘截鐵地否認，於是選擇了折中的回答。
「沒事，我也是初學者。」野田真希卻並不打算放過她，她以不諳世事的口吻，裝作讀不懂拒絕和空氣的樣子，繼續說，「反正就玩一盤而已。」
「野田桑。」實渕微微皺眉，開口制止。他對野田真希的稱呼微妙地從「真希」切換到了稱呼姓氏。
「我知道了。」理名思考了一會兒，從沙發上站起，她低頭看向了還沒起身的野田真希，語氣平淡地道，「只是一盤的話……」
一樓最靠外面的活動室就是檯球室，外面的雨漸漸停了，室內的光線在陰雨天氣中恰到好處。挑選了球杆之後，野田真希將蓋在檯球室上的桌布拿開，她將杆頭擦上了殼粉以增強摩擦，未抬頭地說：「你先手吧，用斯諾克規則？」
檯球有幾種打法和規則，斯諾克規則算是最常見的一種。
「嗯，不過先後手抽籤決定。」先手在檯球中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尤其是在斯諾克規則下，先手有可能先一步將最後一顆球離台。但是理名卻拒絕了野田真希拋過來的有利條件。
「你不是不擅長檯球嗎？」野田真希抬頭挑眉。
「你不是初學者麼？」理名學著她的態度，微笑反問。
「怎、怎麼回事，玲央姐，突然覺得氛圍變得好可怕！」葉山壓低了聲音詫異地追問。他們不就玩個uno嗎？為什麼會變成一大群人圍在桌球室裡看著兩個女生玩桌球啊！
「她們在說什麼我完全沒聽懂，外國人？」葉山接著又道，「玲央姐你懂桌球嗎？」
「知道點規則吧。」實渕點了點頭苦笑，「可以肯定的是——經理和野田桑都不是初學者。」
通過抽籤決定先後手後，這次抽中了先手的是野田真希。
檯球桌上，白色的球是主球，其餘的是目標球。
在斯諾克規則下，選手們使用相同的主球擊打目標球。目標球共有21只，其中：紅色球15只，各1分；黃色球2分；綠色球3分；棕色球4分；藍色球5分；粉色球6分；黑色球7分。
兩方選手將紅色球與彩色球分別交替落袋，直至所有紅色球全部離台，然後按彩球分值由低至高的順序也至全部離台為止。
作為先手的野田真希在球桌上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桌球比賽的基本戰術就是儘量把主球留在對手沒有活球可打的地方，給對手製造障礙。野田真希無論是擊球的基本功還是製造障礙都很熟稔，等到了理名的場合時，主球的軌跡線很難觸碰到作為活球的紅色球。
兩方都是利用相同的戰術和方法，比分差距不大，只是在桌面上目標球所剩無幾時，理名一開始落下的分直到快結束時都沒彌補上。
「你快輸了。」一杆落空後，野田真希收回了球杆站在了一邊，不過她卻並不慌張，而是一語雙關地挑釁道。桌面上還剩下三顆球，分別是一顆紅色球、一顆藍色球和一顆黃色球。
藍色球在邊緣處靠近邊線的地方，而且距離也很遠，已經沒有擊中的可能性了。主球在擊中了紅色球後，會移動到與藍色球完全相反的方向，更不可能擊中藍色球了。假設永山理名不出現失誤，能讓紅色球和黃色球進袋，也只是3分而已，而理名現在落後她5分。
理名輕輕地歎了口氣。
她拿起殼粉，擦拭著球杆，視線落在了幾乎成了死局的球桌上，許久後，她有些無奈地揚起了唇，朝野田真希說：「果然，太久不玩檯球了，球感已經變得遲鈍了。」
野田真希一怔，她承認，永山理名是個難纏的對手，她原本以為少女只會點花架子，所以想要在自己擅長的領域給永山理名一點難堪，但她沒想到理名的球技完全不是理名自稱的「不太擅長」，兩人的比分一直僵持不下，如果不是因為她是先手，提前製造了障礙，恐怕現在早就輸掉了比賽。
念及此，真希不快地皺起了眉道：「什麼啊，輸不起找藉口？」
「我可沒有這麼說呀。」理名不在意地敷衍著，她觀察著球桌上三顆球所在的位置，最後，決定了擊球的方案。
擦拭了殼粉的杆頭擊中了場上的主球，如野田真希所料的那樣，主球奔著紅色球而去，然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野田真希愣在那裡，露出了錯愕的表情。
紅色球並沒有進入離它最近的球袋，紅色球撞擊在了球桌的邊沿上，反彈撞在了黃色球上，然後進入了另一個球袋。而被撞動的黃色球則成為了場中央的另一顆「主球」去擊中了離得較遠的藍色球，和藍色球一起滾落到了球袋中。最晚進入球袋的那顆黃色球按照「自由球」規則，被當作紅色球計分，這一杆理名的成績是7分，反超野田真希2分。
至此，球桌上除了白色的主球外，再無一顆目標球。
「比賽結束前，還是不要過分自信比較好吧。」理名將球杆放回原處，精神鬆懈了下來，她忽然覺得肚子裡空空的，她說著「那我去吃早飯了」就離開了球桌室。
還沒走到客廳，她就聽見身後傳來了來勢洶洶的腳步聲，理名停下腳步轉身看去，一臉不甘心的野田真希終於無法再壓抑自己的怒火，她走到了理名的跟前，皺著眉頭，神情冷淡地質問：「你故意的吧。」
故意的？
「啊……那個呀，」野田真希突如其來的詰問沒頭沒腦的，理名思考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麼，她如實回答，「不是哦，我已經有大半年沒碰過桌球了，最後幾杆的時候才找回的手感，你也不用這麼激動吧，我並沒有要尋你開心的意思。」
——雖然從結果上來看，是這樣沒錯啦。
「呐，我之前就想問你了，」浮現在她腦海的是昨天午飯後撞見的那一幕，野田真希抿唇看著她，居高臨下地問道，「你和赤司君，究竟是什麼關係？」
又是這樣……
被野田真希接連挑釁，也一直維持著大和撫子面孔的永山理名，這次，稍稍有些生氣了。
「真是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呢。」然而，雖然生氣，理名面上卻並沒有顯露出不滿，她看著野田真希，想了想道，「之前的時候，野田桑說過我扭捏不乾脆吧。我原本是不打算破壞少女時期美好的憧憬與妄想的，不過，現在看來，我為野田桑著想的心意反而讓野田桑得寸進尺了——要問我們是什麼關係？就是野田桑渴求卻沒機會得到的關係。」
理名自認自己的這番話說得足夠清楚了，她剛打算告辭，野田真希憤怒地指責：「那你們果然是在交往？為什麼……」
「為什麼不告訴你？」想要儘快結束話題的理名打斷了野田真希，她冷淡地說，「雖然這麼說很抱歉，但是，我並沒有滿足你求知欲的義務。」
野田真希心浮氣盛，她還是第一次在他人面前這麼難堪，眼睛一紅，她用力地眨了下眼，抬起了手。
揚起的手腕被用力地扣住，野田真希怔忪抬頭，在她眼中，耀眼如光的紅發少年異色的瞳眸裡卻毫無溫暖的光。
她下意識收回了力道，赤司鬆開了她的手腕。
「失禮了。」他這麼說著，卻沒有看向野田真希所在的方向，而是牽住了站在一旁同樣發愣中的理名的手，將她帶離。
22.[22]少女情懷
從少年手心傳來的溫度牽引著她的心弦。
理名極其不安地抿緊了薄唇, 她回想起剛才對野田真希大言不慚的話語，越發心虛, 如果知道赤司君會跟出來，她是絕對不會說出那樣的話的！
悄悄抬眸打量著少年清雋秀氣的側顏, 理名試探性地往回抽手，被赤司以不至於抓疼她的力道驟然握緊，不讓她抽身而退。
「那個……赤司君。你要帶我到哪裡去？」被赤司牽住手往樓上帶去的理名差不多已經猜到赤司的目的地了, 但她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聲, 並心懷僥倖, 希望赤司沒能聽見她剛才說得那些話。
然，她的祈禱並無意義。在房間門口停下了腳步的赤司將門打開, 他偏了偏頭，目光平靜地望了她一眼, 以不容置喙的語氣命令道：「我們談談, 理名。」
無從拒絕。
門在她身後靜默合上，房間裡窗戶拉開了一絲縫隙，雨已經停了，窗外柔和的陽光照亮了乾淨整潔的房間，風中飄散著嫩葉抽芽和樹下泥壤的清淺氣味。每間房的佈局都相似，房間的空間充裕, 除了基本的床、書桌和衣櫃, 還有沙發和茶几。
「赤司君, 就這樣把我帶入你的房間, 那個, 會有……不太好的影響和傳聞吧。」被引導到沙發前後，理名站在原地，糾結了半晌，還是聲音軟糯地開了口——因為要維持自己「大和撫子」的人設不能崩，她也沒辦法拒絕得太明顯，到頭來只能這樣委婉地提出自己不想談的心意。
「我以為並不會有影響，」他看了她一眼，不徐不疾地反問，「理名不是已經承認了我們正在交往嗎？」
「剛才是……！」理名頓時一噎，她自覺理虧，只能說，「我只是不想野田桑繼續纏著我而已，給你添麻煩了，抱歉。」
「理名，任性也要適可而止，我已經給過你不止一次的機會了，」赤司並不打算接受她的道歉，他態度強硬，音色清冷地道，「無論你承不承認，我們的關係都不會改變。但既然你主動認可，我就更沒有要再放你走的理由。」
「我應該有說過——你該回到我身邊了。理名。」少年一金一赤的眼瞳裡流轉過暗色的光，冰涼又耀眼，如陽光下晶瑩剔透的琥珀，語氣更是倨傲。
理名終於被赤司高高在上的口吻激怒，她本來就不是她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溫柔恬靜的女孩，接二連三地遇見不順心的事情，她微微皺眉，第一次在赤司面前展露出了不耐煩的一面，強調道：「我也說過，我們已經分手了。赤司君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離開了。誒——？」
強硬的話音未落，理名就被赤司撐著兩肩壓倒在了身後的沙發上，突然被赤司按倒，她有些懵。赤司雖然強勢而獨斷，但是良好的教養讓他在對待異性時一向溫和有禮，更不用說在她面前了……理名印象裡的赤司，從來都是冷靜而理智的，就連她當初說分手時，他也不過是淡淡地開口說了聲「好」。
從來沒有……這樣過……
他低頭俯視著她，兩人的距離一下子被拉近，光影在他身上錯綜複雜地焦距又錯開，曖昧不清的氣息縈繞，雙手撐在她肩上的少年不自覺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赤司君……生氣了嗎？
「赤司君……」被捏得有點疼，她微微蹙起了眉，輕聲喚道。
赤司才有所覺地鬆開了手，他瑰麗的眼中一閃而逝的是陌生又晦澀的薄涼，已經恢復了平靜的赤司神色冷淡地質問著：「因為我不是他嗎？」
什、什麼？
理名茫然不知地盯著少年面無表情的臉，她無法從赤司此刻的表情中找到絲毫玩笑的跡象，下意識地道：「你是……誰？」
「我嗎？我當然是赤司征十郎，」聽到少女這樣問，他仿佛覺得可笑似地微微勾起了唇，他稍稍閉了下眼，重新睜開後，赤司毫無動搖地直視著她清澈如湖水的藍色眼眸，直截了當地說，「只是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赤司。」
「……哈？」理名依舊是滿臉困惑，她無法理解赤司的話——任誰突然來句「我不是我」都會讓人大腦一片漿糊，豐富的想像力在這個時候發揮了作用，她鬼使神差地問了句，「那麼，你是……重生了？」
「……」
他一語不發地撐著沙發起身，理名也跟著坐了起來。她疑惑的視線緊跟著赤司不放，原本隨口說出的猜想，在赤司沉默的態度裡，她幾乎都要以為赤司是默認了，有些懷疑人生的時候，赤司突然反問道：「你腦袋裡平時都在想什麼？理名。」
對於赤司並不嚴苛的指責她反而松了口氣，嘟囔著「你突然說這種話誰都會被嚇一跳吧」，理名埋著頭，她有些不敢去看赤司的表情，但是冗長的沉默更是讓她如同置身於審判庭中等待法官宣讀判決的犯人一樣，進退維谷。
不想繼續處於被動中，理名深呼吸了一口氣，在赤司開口前，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抱歉，赤司君，我現在腦袋裡有點亂。」她悄悄地握緊了放在身側的拳頭，咬了咬唇，強迫著自己繼續說，「那個時候……說出分手那樣的話，我也不是一時衝動，考慮了很多，也糾結了很久。所以，事到如今，赤司君突然跟我說這些，我也沒辦法馬上做出答覆，給我點時間冷靜和思考，可以嗎？」
「……理名，抬起頭來。」赤司忽然說。
理名一怔，她慢慢地抬起眼眸，對上了赤司審視的目光，他已經恢復了慣有的理智，冷靜地判斷著她的言辭，隨後道：「這就是你現在的想法嗎？雖然毫無意義，但我可以給你考慮的時間，合宿結束前，給我確定的回答，理名。」
「誒？這麼快……唔，給我一周的時間……不行嗎？」合宿明天就要結束了吧。
「……」他有些無言地看著她。
理名心虛地移開了視線抿了抿唇，反思著自己剛才說過的話，是不是有點……得意忘形了？不不，錯的又不是她！
「可以。」他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面無表情地道。
•
野田真希在當天下午就乘觀光車離開了訓練中心，野田教練對於野田真希離開的詳細情況並不知曉，只說「這孩子真是被我慣壞了，想一出是一出的」，合宿在不久後，圓滿結束，最後一天晚上，籃球部的成員還在別墅裡開了party慶祝。
返回京都的第二天，理名去了趟東京。
——為了好好地思考赤司君的事情。無論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
「嗨∼理名∼」
大老遠的，理名就聽到了少女朝氣蓬勃的聲音，她抬頭望去，馬路對面，櫻粉色長髮的女孩朝她招著手，另一隻手拽著滿臉不情願的青峰大輝。
等過了馬路，來到她面前後，女孩立馬扔下了青峰不管，拉起她的手，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了可愛柔軟的笑容說：「好久不見了！理名。」
「好久不見，桃井桑，青峰君。」理名微笑著回應道。
「嗯。」青峰聲線慵懶地應了聲，他因為夏季的炎熱煩躁地皺了皺眉說，「先進店裡喝點什麼吧，這外面熱死了。」
「因為理名要問以前帝光的事情，所以我把阿大也一起拽過來了！如果哲君在的話就更好了啊……」這麼說著，桃井五月拉過青峰和理名往冷飲店裡去了。
十分鐘後，桃井點了冰沙，青峰大輝點了杯飲料，理名點了芭菲和草莓大福，幾人坐在了空調充足的冷飲店裡。
「……原來如此，理名在洛山當經理啊，那我們就能夠在兩個月後的冬季杯上見面啦！」
聊天的時候青峰基本上都裝石像，偶爾插上一兩句，基本上都是理名和桃井兩個女生在聊著現在的情況，而後，桃井在聽說理名去了籃球部後，立馬興奮地作出了評價。
「我說——你們到時候就是對手了好不好？五月。」青峰看向了理名問，「五月說你有事情想要問以前帝光籃球部的人，我才來的，那麼呢，你要問的事情是什麼？」
「阿大真是的！我和理名正聊得高興中呢。」桃井不滿地鼓起了腮嘟囔，她見理名眼神一暗，略微一怔，恢復了正經，溫柔地道，「理名想問什麼？告訴我們吧，我和阿大都會盡力回答的。」
「和赤司君有關。」她輕聲。
這幾天她一直都在思考赤司君的事情，從相識，到熟悉，再到分手，現在回想起來，從某個時期開始，赤司就像是突然間變了一個人似的。那個時候惹怒她的，也是赤司在性格忽然改變後做出的一系列決定，她……沒辦法接受和理解。
再加上，上次合宿的時候赤司君說得那些話，雖然她覺得不太可能，但還是禁不住疑問的擴大，最後確定詢問他過去的隊友。
「你們覺不覺得，赤司君……就像是……其他的什麼人一樣？」
隨著理名的話音落下，她很明顯地察覺到桃井五月咽了口唾沫，青峰也是愣了一下。
「你知——」一陣沉寂後，青峰漫不經心地眯了眯眼剛要回答，忽然「嗷——」的一聲彎下了腰。
「什麼啊，理名你是笨蛋嗎，突然說這種不切實際的話。」桃井歎了口氣，她看著理名的眼睛，想了想然後說，「確實，赤司君的性格變得強硬了起來，但是，人的性格都是會變的，他畢竟是隊長，無論是以前帶領著阿大他們時，還是帶領著現在的隊友，同伴太過強大了，自己肯定會感到有壓力，做出改變。赤司君大概只是……壓力太大了而已。」
「是……這樣的嗎？」她回想起赤司說「我不是你所熟悉的那個赤司」時毫無玩笑意味的神情，一時不免遲疑。
「當然是！不信你問阿大，呐，阿大，赤司君只是壓力太大了而已，對吧？」桃井轉頭看向了青峰，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追問道。
「是、是吧。」青峰面對著桃井突然飽含威脅的笑臉，流著冷汗答應了。
等到華燈初上，用餐結束，理名禮貌地和桃井還有青峰道別離開後，青峰才按捺不住疑惑地問桃井：「五月，剛才的時候，你幹嘛要阻止我把赤司的事情告訴她？」
「雖然理名和赤司君分手了，理名還是喜歡赤司君的哦，兩人好不容易有重新在一起的可能性，在這個時候，讓理名知道了赤司君第二人格的事情，你是想要接下來怎麼收場啊？」桃井看了青峰一眼，指責道。
「哈？這兩者有關係嗎？無論是哪個人格，都是赤司吧。」青峰一副不能理解的表情，納悶地說。
「阿大你真的是笨蛋！完全不懂少女的心情！」桃井以為自己說得有夠明白了，沒想到青峰完全沒聽懂，於是她乾脆單刀直入地道，「阿大不知道理名主動和赤司君分手的理由吧。雖然我也只是隱隱約約有這樣的感覺……如果，理名和赤司君分手的理由，正是因為『赤司君變了 』『已經不是她熟知的那個赤司君了 』呢？這樣的話，再告訴她赤司君雙重人格的事情，她不是更要鑽牛角尖了？」
桃井五月看著前方車水馬龍的道路，儘管已經看不見理名的身影，她還是朝著那個方向，像是在對著什麼人訴說那樣，緩慢地道：「有的時候並不是因為不喜歡了才分開，而是，為了喜歡某個人，不得不分開。」
青峰：「……」
一句沒聽懂。
「阿大你聽不懂，還不是因為阿大你腦袋裡只有麻衣醬啦！」
23.[23]祿走白雲間
離與赤司約定的時間還有兩天, 理名沒有告訴任何人, 去了趟東京。
看天氣預報, 昨夜的東京下了場瓢潑大雨。但等理名到達東京的時候, 被雨水打濕的柏油路已經幹得差不多了，湛藍色的天空像是被水洗過一般乾淨剔透。
東京啊……雖然前段時間也回來過，但是那次是為了珠緒的比賽, 她陪同練習。說起來，那次還遇見紫原君了, 去赤司家做飯也是預料之外。
理名的人際關係很好。她就像絕大多數普通女生那樣, 在周末節假日的時候，會和要好的朋友一起逛街和購物, 用LINE聊天，刷劇和玩手遊——雖然有的時候，她並沒有那樣的心情。
面具戴太久了，想要取下來, 就會傷筋動骨，扒皮抽筋。
這麼說可能有些誇張了, 但有時候，理名其實不喜歡勉強做出與她真實意願相違背舉動時的自己。可是，她既然是永山家的千金，那麼, 這就是「永山理名」這個存在被賦予的義務，她既然享受了永山家帶給她的一切，理應不讓永山家丟臉。
所以, 偶爾像這樣摒棄雜念，獨自一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理名感到了久違的輕鬆。只是，這份輕鬆，不久後，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念想，無可奈何地籠罩了一層陰霾。
東京是理名熟悉的城市，她在這裡待了三年之久，她在這個城市裡的喜怒哀樂，青澀與冒險，都在記憶裡留下了鮮明的印象，每當她穿行過熟知的街道小巷，浮現於腦海中的就是她不曾想起卻從不遺忘的畫面。
沒了朋友相伴時的熱鬧，也沒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和需要到達的目的地，突然間安靜下來之後，她有了大把時間沿途欣賞這座城市。說來也奇怪，她並未闊別東京多久，不過短短數月，東京的發展也沒有日新月異到令人目不暇接，但是東京卻一下子就像是與她隔了遙遠星河那樣，讓她生出了緬懷的錯亂感。
今天是休息日，家裡也沒有其他的安排，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消遣。
她乘坐地鐵去了歷史悠久的淺草寺，以前她曾和桃井五月他們一起來過，不過雖然是一起來的，印象裡，她與赤司獨處的時間卻更多些。
理名在學習上，全科優異，不過如果要從優秀中的科目進行比較，也有擅長和相對不擅長的，歷史就是她稍微頭疼的科目。
淺草寺被大火焚毀後，在江戶初期，由德川家康重建，寺院西南角的五重塔僅次於京都東寺；二天門、緣起、六角堂……似乎她問出的每一個問題，赤司都能從容地給出她滿意的回答，他不徐不疾地為她講解著淺草寺的歷史變遷，文化瑰寶。
那時少年耐心溫柔的語氣，和微揚起的唇角，她並沒有刻意地去回想，只是在她走過曾走過的寺門院落時，以此為契機，那些畫面就如同被石子攪動的湖水，漣漪波瀾，使她的記憶和內心都不再平靜。
「赤司君……」
即使不曾提起，浮現於腦海之中那個人的身影卻依舊揮之不去，宛如蔚藍色天空中的雲層，散了又聚。她無意識呢喃出那個人的姓氏後，才恍然發現，他對她的影響，從來就沒有減少過。
想到這裡她神色黯然，腳步微頓，抬眸看向了前方，讓自己的注意力重新轉回了眼前精妙絕倫的建築物上。
不知不覺間，她走到了淺草寺中求籤問卜的地方。
時間尚早，今天寺裡的香客和遊人都不算多。淺草寺的簽文據說很靈驗，上次來的時候，理名是同赤司一起，她本來想求籤，又覺得不好意思，仿佛是要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一紙簽文做主似的，赤司似乎看出了她的期望，說著「既然來了，不去不是可惜了嗎？」鼓勵著她向前。
那時的簽運是「末吉」，無功無過。現在想來，赤司只是為了讓她順心而為，才說的那番話，他並沒有求籤。
無論是那個時候的赤司，還是現在的他，都不是會相信輕飄飄的一張紙的人。
【第一百簽
凶
祿走白雲間
攜琴走遠山
不遇神仙面
空惹意闌珊 】
這次沒有熟悉的人在，她一個人也用不著瞻前顧後，搖簽出筒後，找到了對應的簽文。
「凶啊……」
理名不免露出了一絲苦笑。來淺草寺求籤的人，若是求到了自己滿意的簽，就會興高采烈地將簽文帶回家，若是不滿意，就會將簽系到寺裡的樹上，以求逢凶化吉。
她反復地默讀著這則簽文，在離開淺草寺時，思索再三，將它放入了口袋裡一併帶走。
下一個目的地是上野公園。公園門內就有明治時代大將軍宏偉壯麗的銅像，參道兩旁是95座石燈籠和195座青銅燈籠，不忍池邊百鳳朝陽，湖旁周圍分佈著大佛寶塔、五條神社、民俗資料館和博物館，無一不是歷史悠久的旅遊景點。
每到春季，櫻花盛開，漫天紛飛時，這裡就是東京境內最佳的賞櫻地點，並伴有豐富多彩的「櫻花祭」，人們在櫻花樹下擺上豐盛的酒宴，攜帶著米酒和糕點，三五成群，一醉方休。
可是現在是夏季，早已不是櫻花綻放的季節，理名眺望著櫻花樹空落落的枝椏，不禁有些失落。
過去她也曾邀請赤司來這一同賞櫻，原本還有些不安他會不會答應——畢竟她對兩人的關係並沒有那麼自信，自己以「大冒險」開局的告白，也不曾想會得到赤司沒有遲疑的回應。然而他準時赴約了。
記得那時她還天真地定下了「來年的櫻花祭也一起來吧」的約定，卻終是沒能等到「來年」。放棄的人，是她。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這段關係感到了彷徨與不安呢？
從淺草寺到上野公園再到東京塔。她一個人記憶中兩個人的路途一一走遍，反思著她對赤司究竟懷有怎樣的感情。在公車站等車返回地鐵站的時候，一輛車次熟悉的公車先一步進入了月臺，她鬼使神差地走了上去。
車上人並不多，她找了個靠窗的座位，沿途的風景漸漸變得熟知，繁華的都市景象慢慢地轉變為了鬱鬱蔥蔥的常青校道後，她下了車。
順著校道走了大概兩三分鐘，出現在她面前的是帝光中學的南後門，正直暑假，校園內外靜謐一片，後門緊鎖著，就連平日裡兢兢業業的巡邏保安也不見蹤影。
畢業後，這還是她第一次回到帝光。
即使這麼做不太好，但是來都來了，讓她就這樣返回也有點不甘心。理名這樣想著，打量著後門口周圍的環境，她沿著圍牆走了一段路，面前的常青較之周圍要低矮些，以前在帝光的時候，班上就有男生遲到後，借著這棵樹翻牆進來，在班上炫耀。
理名估摸著落地的高度，略一思忖，翻牆進入了學校。
節假日中校園裡並沒有人，從操場到緊閉的籃球場，她走過每一個熟知的場地，回憶著曾在這些場地上發生過的趣事，最後踏入了莊嚴的教學樓。
赤司是日本屈指可數的財閥家族，赤司征十郎更是赤司家唯一的繼承人，因為同為大家族的關係，理名在入校前就從父親那裡聽說過「赤司」這個姓氏，那時理名並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學校裡人數和班級都不少，她以後和赤司也未必會有交集。
很是巧合的，初一的時候，她在分班後的告示上，發現了「赤司征十郎」這個名字，並且在未來的三年裡，每一次的分班，她都和他在一個班級。
最初只是因為好奇，她開始有意無意地去瞭解赤司。他很優秀，在擁有著卓越天賦的同時，也不落下刻苦的訓練，不驕不躁，待人謙和，就算是沒有赤司家的這層光環所在，理名也相信，赤司征十郎會是耀眼如光的存在。
但那並非是理名喜歡上赤司的契機，誠然，赤司很優秀，甚至於在各個方面都堪稱完美，可是，被眾星捧月般長大的理名身邊也不乏優秀的異性，更何況，以她自身的條件也並不需要去瞻仰他人。
初一時的赤司，在理名心目中的形象是「優秀的家族繼承人」和「需要學習的物件」；初二時，因為和珠緒百無聊賴時的賭約，她在預料之外地情況下與赤司交往了——她原本以為他會拒絕她的告白。
從此，原本既定的規劃全被打亂，赤司征十郎在她心目中的意義也發生了改變。
隔著熟悉的門窗玻璃，她悠遠的目光落在了教室裡的桌椅和黑板上，手壓在門把手上，發現教室門被鎖了，她微微偏頭，觀察到窗戶也從裡面落了鎖，理名輕輕地歎了口氣，放棄了進入教室的打算。
總不可能把玻璃敲碎進去吧。
正當她轉身離開的時候，眼角的餘光瞟見了黑板上未擦除的值日生名單，上面陌生的名字她並不知曉，只是伴隨著漸漸沉落的夕陽，她忽然想起了久遠得像是一場夢境的事情。
理名從小就害怕打雷，她小的時候跟著爺爺他們一起住，年輕時曾是員警的爺爺向來對人嚴厲，希望培養她的獨立性，所以就算她哭鬧也不許奶奶和女傭陪她一起睡，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扔在房間裡，久而久之，理名在打雷的時候雖然不至於又哭又鬧，但是內心的惶恐卻絲毫不減，只是她學會了掩藏自己的情緒，強裝鎮定。
記得那天從下午開始天氣就一直陰沉沉的，等到了放學，天氣更是完全陰沉了下來，偏偏值日又輪到了她。等她將值日做完了之後，疾風暴雨震動著窗戶，發出了劈裡啪啦的清脆聲響。
和同做值日的同學告別了之後，她的面色迅速在電閃雷鳴中蒼白了下來，她收拾書包的時候，一道閃電忽然劈了下來，隱約瞟見門外有個黑影，她「嗚啊」一聲下意識抱頭躲在了桌子下麵。
桌上半開的書包被她魯莽的舉動牽連落在了地上，裡面的書本和文具散亂了一地。
穩健的步伐聲漸漸靠近，那人半蹲在她眼前，將地上的書本撿起來遞在了她眼前，聲音溫柔而清越地道：「抱歉，我有東西落在教室裡了……嚇到你了？」
「赤司君！？」她蒼白如紙的臉頰因為尷尬迅速地染上了淡淡的緋，慌忙接過赤司遞來的書本，埋著頭不敢去看清雋少年此時的神情，強撐著辯解，「不、不是，我只是東西掉在地上了！所以……」
「……原來如此，」連理名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的藉口，赤司卻並未戳穿，他幫她將散亂在地面上的東西收拾好後，微微揚起了唇，若無其事地道，「既然是這樣，我就安心了。若是被女朋友害怕了，我可能會有些困擾。」
「誒？唔，嗯。」她微愣後支吾著應聲。那時兩人剛開始交往，她還不習慣兩人間突然變化的關係。
配合著她的說辭，忽然出現在她面前的赤司讓她感到了一陣安心。
「值日既然已經完成了。那麼我們走吧。」他沒有戳破她的不安和彷徨，給了她需要的堅定和溫暖。
後來冷靜下來後，她曾用合乎邏輯的思維去整理這件事，說是回教室拿東西的赤司，卻並沒有回到自己座位上的舉動，他不過是找了個藉口專程找她而已。
浮現於記憶中相似的話語，讓游離不定的理名忽然清醒了過來。
在外公家同赤司下圍棋時，他也是如當初般，明明看穿了她的逞強，卻並沒有拆穿。他一直覺得赤司改變了，固然，時至今日，她也無法接受他突然間就不再在乎隊友是否參加訓練，也不在意隊友間的關係，甚至於拋下了他一手培養起來的黑子哲也。
只認同勝利。
可是，那或許也是赤司。
她不知道赤司究竟是如何看待「戴著大和撫子的面具」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真正理解現在的赤司征十郎。唯獨一件事她很清楚——
她仍舊喜歡他。
如果就這樣結束，她是否會感到遺憾？
理名不知道，她有太多不知曉的事情，一直以來她都習慣性地逃避，等著他向他走來，一旦他收回了手，她就會縮回自己的龜殼裡，欺騙自己「這就是想要的，我並沒有什麼不滿」。
但，至少不要讓自己的決定留下懊悔。
大概是被情緒所渲染，回過神來的時候，理名已經撥出了赤司的號碼。
看到手機螢幕顯示的畫面，理名愣了下眼中閃過絲懊惱，她剛想要掛斷，便看到對面已經接通。
「……」
她將手機放到了耳邊，許是等待著少女，電話另一端的赤司並沒有出聲。
理名輕輕地咬了咬唇，透過貼在耳畔的手機，她能清晰地聽見對面少年沉穩的呼吸聲，她不知怎的緊張了起來，悄悄握緊了手機，輕聲問道：
「雖然這麼說有點任性，但是，現在可以見面嗎？赤司君。」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我在上章發出來之前就在跟基友商量，分別從理名和赤司的角度上看待這件事，猶豫再三，最後寫下了這一章。
我知道，這章讀起來肯定比較平淡，本來我也猶豫過，要不要這麼詳細地去寫女主對赤司的感情變化，總覺得大篇幅的心理描寫，你們看著累，我寫這麼細也累，而且還要寫大段的描寫，讓我回想起了讀書時寫作文的慘痛經歷，有點生無可戀_(:зゝ∠)_
這章也是昨天寫了點，今早起來都沒摸魚，一直寫一直改寫到了現在。開坑的時候，我只是想寫篇戀愛傻白甜，結果變成這種糾結狀態也是我沒想到的……因為這裡是個重要的轉捩點，所以我想盡可能詳盡地去寫理名的心理，以免後文你們覺得突兀。
女主回憶裡是俺赤。看完黑子生日的ova後我只能說……俺赤真的很溫柔QAQ
簽文第一句話的意思是「幸福的事情也隱藏在雲層中失去」，反正是凶，字面意思肯定不好（。
前文有BUG，赤司家主宅應該是在東京，京都是分宅，我前文弄反了，到時候修改下，麼麼噠√
24.[24]蔔數隻偶
所謂巧合, 不過如此。
十分鐘以前, 赤司剛答應父親參加今晚與三浦社長的會談, 隨後不久, 他就接到了永山理名打來的電話。
理名素來不是情緒外露的人，或者說，在他的面前, 她總致力於扮演著「世家千金」的刻板印象，像這樣清晰而認真地表達自己的需要並不常見。
對於理名突如其來的要求, 赤司無疑是詫異的, 只是父親下達的任務也並非是可以任意推脫的工作，他略一思忖, 然後問：「怎麼了？」
「那個，突然打電話來，還提出這麼失禮的要求，很抱歉。赤司君現在在忙嗎？」
「……」
永山家乃官宦世家, 日本國會不過百餘年的歷史，其家族成員在國會中占一席之地的時間就長達七十餘年, 作為永山家後裔的永山理名雖無必須繼承本家的重擔，但其接受的教育也並非如湯沃雪。
儘管赤司沒有開口推絕，她還是從他略微的沉默中，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妥, 得體地就要做出讓步。
永山理名從不會做出「逾越」的行徑，就算是在他的面前也不會過分的撒嬌或表達自己的想法。赤司看向了掛在書房牆壁上鐘錶，離約定會談的時間還有一小時, 他微作沉吟，直截了當地詢問：「你現在在哪裡？」
「誒？帝、帝光。赤司君忙的話，不用過來也可以，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說到後面，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才心不在焉地將自己的話語補充完整。
「……我待會兒有個重要的會談，我會安排井上先生接你到隅田川的別宅，附近是旅遊區，你可以讓管家陪你到處走走，我會儘快回來。」赤司言談間已經做了決定，說這話時他已經離開了書房，往樓下走去。
管家和司機皆恭候多時。
「那個，不用這麼麻煩啦，下次再說也可以的。對不起，打擾到你了。」
少女卻打起了退堂鼓，說來奇怪，她並不是遇見難題就選擇放棄的人，恰恰相反，永山理名好強，溫柔安靜的外表下，是倔強不服輸的稟性，偏偏每次遇到他的問題，馬上就往後退縮。
「你有話想要告訴我吧。」隔著手機他也能看穿少女潛藏在若無其事話語中的踟躕，他微微垂下眼瞼，語氣清冽地道，「既然這樣就別再猶豫，我會等你。但前提是，你至少有當面傳達自己想法的勇氣，而不是打算隔著電話糊弄過去，否則，我不會聽。」
「……嗯。那我等你。」一陣安靜的呼吸聲後，少女軟糯地應聲。
•
結果她還是莫名其妙地選擇了妥協呀。
通話結束後，理名看著手機螢幕上顯示的通話記錄，頓時陷入了懊惱和糾結的情緒裡，可是想起自己情緒使然下答應的條件，後悔的心情似乎也不是那麼地難以忍受。
因為，那絕不是她自稱的「無關緊要的事情」，她有很重要的話，想要告訴赤司君。
不是隔著手機和網線，而是站在他面前親口告訴他。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麼她的決定甚至於覺悟都只是小孩子的家家酒，毫無意義了。
井上是赤司家的司機，對於井上這位司機，理名並不算熟悉。和性格張揚的表哥不同，赤司絕非內向，只是有著許多同齡人所不及的內斂和沉穩，再加上他對個人隱私的看重，就算是以前交往的時候，理名對赤司家的瞭解也並不算多。
赤司並非刻意地對她有所保留，只是她不曾去窺探赤司家的事情，赤司也不會詢問她與永山家有關的決議，雖然同為大家族子女，兩人關係最為親密的時候，也不會涉及到家族間的交往。
這既是優勢也是缺陷。兩人的交往與家族沒有直接的聯繫，她與赤司的戀愛可以做到獨立家庭而存在，這或許值得她慶倖；但同樣，無論是她和赤司都應該很清楚，單純的戀愛並不一定會走到最後，且不說她，至少赤司是絕無可能脫離家族負擔的責任，從這個層面上來講，理名對於「未來」的概念是模糊的。
她對於井上的印象，只有模模糊糊的幾面，對於赤司家其他人，更是毫無概念。赤司將她的號碼交給了井上，井上在順利地聯繫上了她後，在後門接到了她。
除了上車前的簡單交談，上了車後，理名一直很安靜，她偏頭看著窗外匆匆而過的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對於這位永山小姐，井上也曾見過數次，對方俏麗的外貌和親切溫柔的氣質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記得中學時，她還經常跟自家少爺在一起，一度讓井上以為兩人在交往——當然他也沒膽子去問，可是到了高中，他就不怎麼在少爺身邊看見那名少女的身影了。
井上在赤司家工作的時間也不短了，雖然不知道這位永山小姐是何方神聖，但就算是他也能看得出來，少爺待這名女生不一般。不然，少爺也不會在重要的會談開始前，還抽功夫吩咐他去迎接這位小姐，並將她帶去隅田川的別宅。
這名女生可能不清楚，隅田川的別宅對於赤司家來說，相當於赤司家在東京的第二棟宅院，赤司家在東京的房產並不少，有些是投資，有些是為了方便購置的高級公寓，但那都只能說是暫時住的地方，上升不到居所的地步。
隅田川的別宅雖然規模上不及主宅，但從其重要性來說，不亞于赤司家在京都的分宅。
理名的確不知道隅田川的別宅對於赤司家的重要性。車窗前的風景緩慢地轉換為了鬱鬱蔥蔥的闊葉林道，別墅裡的管家透過監控識別了熟悉的車牌號後，鏤花的鐵門被執行了自動化的命令，敞開迎接。
恭候多時的管家高木彬彬有禮地迎接了她，在接到自家少爺的命令時，他心目中的驚訝不亞于井上，但他畢竟是職業性質的管家，幾經磨練，早已不會將情緒外露得明顯，而是完美地執行了自己的工作。
時間已近傍晚，在為理名準備了豐富的晚餐後，高木詢問理名是否需要陪同參觀花園，在得到了理名委婉的否認回答後，他將理名帶到了二樓的臨時客房。
「少爺大約一小時後回來，永山小姐請在此稍作休息，如有需要鄙人的地方，房間裡有內線電話。」作為赤司家的管家，高木的一舉一動挑不出絲毫錯來。
「謝謝，屆時麻煩高木先生了。」理名也做足了禮儀，禮貌地回應。
等高木欠身走後，理名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她倒不是怯場，只是突然到陌生的地方，尤其還是這種私人領地性質的住宅，會有些不自在也是理所當然的。
她環顧四周，房間乾淨而整潔，擺設細緻而精巧，房間中央是柔軟而舒適的床，被褥上連一絲皺褶都沒有，雪白的牆壁上掛著小幅風景畫，懸掛在牆壁上的書架上三三兩兩地擺放著可以用來打發時間的名著和社科書。
床頭櫃上是高木先生所說的內線座機。站在窗前眺望，現在是夏季，花園裡枝繁葉茂，翠意盎然，修剪整齊的園藝和遠處波光粼粼的隅田川支流相映成趣。
指尖在書脊上一一劃過，理名抽出了一本她感興趣的題材，坐在了沙發上，將抱枕墊在書下翻閱。
沙發在向陽處。她今天逛了一整天，本來就有些疲乏，再加上陽光懶洋洋地照拂在了她的身上，不知不覺間，眼前的文字就如同被水暈染了般變得模糊不清，她努力想要睜開眼，最後還是睡意佔據上風，將書擱在了手邊，抱著抱枕倒在了沙發上陷入了沉睡。
漸漸入夜的天氣轉涼，理名一向睡得不深，她緩緩地抬起眼瞼時，窗外的天色已經黯淡了下來，將房間裡物件的輪廓照得有些模糊。她聽到門外響起了細微的動靜，以為是自家的布偶貓又在捉弄管家先生了，理名活動著冷得有些僵硬的身體，挪動到了門口，想要將布偶貓放進來。
「請等一下！平宮夫人……」
將門拉開了一絲縫隙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聽到有個聲音急切地阻止道，但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已經拉開了門。
「咦？」出現在房間門口，雍容閒雅的女性詫異地看著長髮淩亂，出現在副臥中的女孩，發出了一個疑惑的音節。
四目相對，理名的第一反應就是退回房間把門關上了。
握著門把手過了兩秒後，理名睡得暈乎乎的大腦終於理解了現狀。
——等等，這好像不是她的房間！
•
會談比預想地要深入，等談話徹底結束時，天色已晚。赤司以「還有點私事需要處理」為由告辭了父親，等他來到車前，等候已久的司機微微欠身後，將車門拉開，並一絲不苟地將剛接到的通知稟告給了赤司。
「少爺，平宮夫人去了隅田川的別宅。」
赤司腳步微頓。平宮夫人全名平宮律子，舊姓赤司，是他的姑姑，父親的妹妹。因為血緣和聯姻的關係，兩家往來密切，是以她也經常回主宅做客。
別宅離得較遠，平時都是閒置在那裡，對於平宮律子突然地到訪，赤司想了幾種可能性，但還是更趨近於「偶然」的看法。
「我知道了。」想起自家姑姑那過分令人頭疼的個性，赤司無聲地歎了口氣，淡淡地應了聲，決定立即返回別宅。
——希望還沒出什麼亂子。
25.[25]另一個時間
突然拜訪的女性名為平宮律子——赤司家現在的家主赤司征臣的妹妹。
落落大方的女性蓄著深棕色的波浪卷, 穿著優雅的白色長裙, 開衩的裙擺露出了纖細筆直的小腿, 踩著近十釐米的高跟鞋, 走起路來卻毫不扭捏，如分花拂柳。
雖然早已過了下午茶的時間，平宮律子還是讓高木管家在會客廳中準備了紅茶和點心。
紅茶是用的白瓷的兩人壺裝盛, 茶匙、糖罐、濾匙……一應俱全。墊著蕾絲花邊桌巾的小推車上擺放著的精緻的茶點。因為事出突然，就算是精明強幹的高木管家也只來得及準備了容易烘烤和製作的小煎餅、草餅和曲奇等。
高木的致歉被平宮律子體貼地反駁了。她微微一笑說：「是我的要求太突然了, 高木先生能準備到這個地步已經足夠讓人欣喜了, 謝謝。你先下去吧，我想和這位小姐單獨聊聊。」
聞言規矩地坐在側面沙發上, 佯裝鎮定的理名身體一僵。任誰做出這麼失禮的行為後都會尷尬到無以復加，尤其是經過了高木管家的介紹，她還得知對方還是赤司君的姑姑。
同樣略含擔憂的是管家不著痕跡的目光。
在高木看來，雖然少女剛才草率關門的舉動有所失禮, 但她很快就調整了狀態並做出補救，目前的表現也可圈可點。
只是不知平宮夫人是何看法——律子小姐私下待人溫和, 同時，她在商場上雷厲風行的處事態度，也是眾所周知的。
永山小姐畢竟是自家少爺關照的對象，高木私心是不希望平宮夫人為難她的。不過站在他的立場和身份上, 有些話不能表態也不該說。因此他只是規矩地完成了自己應該的工作，期間聯繫上了赤司家的司機，然後退下。
然而高木管家完全是多慮了。要問平宮律子對永山理名的看法——目前為止, 她沒有絲毫不滿意。
迷迷糊糊打開門又退回去，雖然尷尬還不忘禮貌地做出解釋的小女孩，簡直是太可愛了！
而且這個是自家侄子帶回來的小女孩誒！
那個如果不是臉好看，可能就會跟異性絕緣的阿征帶回來的女孩子誒！
她怎麼會不喜歡！
光是只有最後一個理由，都足以讓平宮律子對理名的好感度UP了。
在平宮律子目不轉睛地盯了理名大概一分鐘後，理名垂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自覺地攪緊。
剛才失禮的行為就像是放電影一樣不斷在她腦海裡重複，羞恥得她都想找床棉被把自己的腦袋蒙起來了。心裡被「完了，我肯定被赤司君的姑姑討厭了」給刷了屏。
——綜上所述，在場的人裡沒有一個人的腦回路是對上了的。
好在這種尷尬的氛圍沒有一直持續下去。
擔心自己太熱情把侄子女朋友給嚇跑了的平宮律子佯裝淡然地拿起了桌上的紅茶，她不慌不忙地道：「我讓管家準備的是大吉嶺紅茶，這種茶葉有點帶葡萄酒味，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小女孩應該都喜歡這類型帶水果味的茶葉吧？雖然她更喜歡「王子茶」一點，不過那個味道更澀口。
紅茶？作為永山家的千金，理名自然在茶道上也有所涉獵。見平宮夫人主動打破了沉默，她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剛端起茶杯，忽然想起了什麼，微微抿起了唇，有些緊張地看了平宮律子一眼。
眾所周知，茶道不但是一種陶冶情操，修身養性的文化，其中蘊含的禮儀和品茶技藝也非一兩日功夫就能培養的，若是要用茶道來考驗一個人的禮儀文化，家世背景，無疑是最合適不過的。
平宮夫人是在……試探她？
平宮律子見女孩望來，彎了彎唇，盡可能地想展現出自己作為赤司征十郎的長輩的溫柔和善。
嗚，果然是在試探她……！
錯將平宮律子和婉的笑容理解成了鼓勵，本就不喜歡喝茶的理名被趕鴨子上架的品嘗了一口，回憶著自己的茶道老師教給她的萬年範本，理名故作鎮定地評價道：「喜歡。」
——對不起我親愛的茶道老師，當初不該逃您的課的，書到用時方恨少，不過老師，還請您放心，我出去時絕不說您是我的老師，給您丟臉。
平宮律子覺得話匣子已經能打開了，於是她擱下了手中的茶杯，裝作不經意地詢問：「你與阿征交往多久了？」
「唔，咳——」還在喝茶的理名差點被嗆到，她放下茶杯，手掩住口壓低聲音咳嗽後，才垂下手，驚訝地看向了面露笑容的平宮律子。
她立即回想起了自己頭髮散亂走出客房的樣子。可是如果是因為這個理由就被誤會了，再怎麼說也太牽強了吧？
「平宮夫人，您誤會了。我和赤司君不是那樣的關係。」理名不想給赤司君帶來麻煩，慌忙否認。
「嗯嗯。」平宮律子微笑不變地點了點頭，繼續問，「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中學……我和赤司君只是朋友。」理名回答後又忍不住強調。
「咦，那不是已經三年多了嘛。阿征這孩子真是的，瞞著哥就好了，幹嘛還瞞著我。」平宮律子的思路與理名根本不在一個調上。
理名完全沒能料到，在商場上心思縝密，冷靜自持的平宮律子私底下卻是過分熱情和孩子氣的性格。
怎麼就三年多了，就算是交往也不會剛一踏入校門就開始吧！
「是初二……不是！」差點被平宮律子繞進去的理名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反應了過來，脫口而出道，「平宮夫人您……不會完全沒聽進去我的解釋吧。」
「……女孩子還真是容易害羞呢。」她略微一怔，然後說。
理名：「……」
很好，她確認了，對方一點沒聽。
「永山小姐覺得阿征是怎樣的一個人。」這時，平宮律子輕笑了一聲，不再捉弄理名，而是語氣平靜地反問了一句，不等理名回答，也沒有給她回應的時間，微不可查地停頓後，平宮律子就接著說道，「他不是會帶無關緊要的人回家住的人，尤其是這人還是女生。你在阿征心目中的意義非比尋常。」
理名微微地張了張口，到底沒能說出反駁的言語。這件事她其實很清楚，在這個時候還說出反對的話語，就是矯情和不知趣了。
「啊，順便一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的樣子，嘗了塊糕點的平宮律子不緊不慢地說，「你剛才出來的房間是副臥室，不是客房哦。」
「誒？」
這個誤會的罪魁禍首，高木管家正在收拾被用來充當臨時客房的副臥。這幢別墅裡的房間雖然多，但是客房平時都是閒置著的，又事發突然，來不及細緻地整理，於是高木管家才把副臥收拾了出來，讓理名稍作休息。
他將沙發上翻閱過的書籍擺放回了書架上，又把抱枕疊放整齊，正打算離開副臥室的時候，高木眼尖地注意到了沙發上的一張紙。
——是客人落下的東西嗎？
他彎腰拾起。
•
赤司回來的時候，從高木那裡得知理名與平宮律子正在會客廳中閒聊。
姑姑一向好說話，理名又是大家族出身，禮數周全，赤司並不擔心兩人會有所爭論，只是姑姑有時會過於熱忱，讓赤司有些無奈。
步入會客廳前，他隱約聽見了自己的名字，等視野豁然開朗後，面朝著他的平宮律子首先注意到了他。
平宮律子沒有立即招呼他，她揚起了唇，而後收回視線後，看向了理名，饒有興趣地調侃道：「剛才你有說過你叫理名吧，那我就叫你理名好啦。說起來，你都見到阿征的家長了，那你們計畫什麼時候訂婚？」
「唔……！」理名白皙如雪的臉頰上陡然染上了緋色，埋著頭慌忙否認道，「不是……！我……」
「姑姑，你別捉弄她了。」赤司適當地解圍，乍然聽到少年清潤明朗的音色，理名驚訝地偏頭看來，赤司朝她略一點頭後道，「久等了，理名。」
「我們只是有點事情需要商量。」緊接著，赤司又不徐不疾地對平宮律子解釋。
「商量呀，什麼急切的事情非要現在商量不可？阿征。」平宮律子戲謔地笑了笑，被赤司平靜地望了眼，她笑盈盈地起身並說，「那我就不打擾你們了。我還與人有約。」
「請慢走。」赤司禮貌地回應，理名也連忙起身送別。
平宮律子卻腳下一頓，對赤司說：「那我就不走了？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赤司無言。
「開個玩笑，回見。」平宮律子粲然一笑，擺了擺手，颯爽利落地離開了。
於是會客廳裡就只剩下了剛剛才到的赤司，與被平宮律子剛才的話弄得心慌意亂，措手不及的理名。
過於靜謐的氛圍裡，理名有些閃躲地避開了眼，她努力地尋找著話題想要打破沉寂，有些猶豫地問道：「會談……還順利嗎？」
「嗯。」赤司淡淡地應了聲，他略微地停頓後，對她說，「姑姑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你今天來，是有話想跟我說吧。」
「已經做出決定了？」
忽然聽到他這麼問，理名一愣，讓自己游離的視線落在了赤司身上。
他的臉上並沒有絲毫意外的情緒，語氣更是雲淡風輕，像是早已知悉她的來意。
「嗯。」她輕輕地應了一聲，交疊在身前的十指不自覺地握緊，她看著赤司，沉默了一下，然後道，「但是我現在……有點緊張，說不出來。可以陪我在庭園裡走走嗎？赤司君。」
赤司自然而然地答應了她的請求。
正值夏季，庭園裡微風徐徐，月色清幽，花的香味也極淡。她抬起手將被風拂亂的長髮捋到了而後，與赤司並肩而行。
赤司並沒有催促她，所以她也有足夠的時間來調整自己的心情，但是被延長的時間和突然的言語打亂的情緒並非理智就能控制的。在她埋著頭有些茫然和無措的時候，身旁的赤司話音清冷地做出了詢問。
「你今天去了淺草寺？」
「啊？嗯。」她一怔問，「為什麼赤司君會……」
「你掉在房間裡的簽文被高木先生撿到了。」被赤司遞過來的是一張寫著簽文的白紙。
從淺草寺將那張簽帶走後她就忘了這件事，沒想到會掉在客房裡。理名接過後，長而彎的睫毛輕顫，她低垂著眼簾，有些無奈地說：「嗯，是凶呢。所以——」
她捏緊了手上的簽文紙，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輕聲：「我其實一直都擔心我會不會被赤司君討厭。」
赤司也停止了向前的步伐，他沉默地面向了少女。風吹動著樹葉簌簌，她心不在焉地看著紙上的簽文，聲音輕到很快就隨風散去了，像是他的錯覺。
「……我想不到能讓我討厭你的任何理由。」略微地停頓後，赤司淡然地道，「況且，決定我如何態度的，是我自身，而不是一紙簽文。」
「嗯，我知道。」理名將簽文放回了口袋裡，她抬起頭來，認真地看著月下少年精緻如畫的五官和平靜坦然的神情。
許久後，她開了口。
「我今天去了淺草寺，上野公園……還去了帝光，期間，我一直都在思考，思考我對赤司君你，究竟抱有怎樣的感情。」
因為接下來要說的話，少女臉頰的溫度悄然升高，話語也有些磕磕絆絆，儘管如此，她還是盡可能口齒清晰地表達著。
「我喜歡赤司君，我一直都認為赤司君改變了，但我應該知道，這也是赤司君。」
赤司不語。理名微微抿了下唇，而後，在心底不斷重複的言語全盤托出。
「我只是擔心受到傷害，所以，才想在受傷之前，先一步拋下別人。我喜歡逃避，又任性，但就算是這樣，赤司君也並沒有責怪我，反而是我猶豫不決的態度，不斷地讓赤司君感到為難。」
「我並不想讓自己的決定再有任何的後悔和遺憾。但我不能確信，我足以理解現在的赤司君。」
「所以——」
她忽然停住了。赤司由始至終都不曾打斷她，而是將自己的情緒悉數掩藏，安靜地等待著。
沉寂的空氣裡，少女因為緊張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她注視著他，沒有避開眼眸的打算，緩慢而堅定地道。
「我想重新認識，現在的赤司君。」
這就是赤司留給她思考的時間後，她遞交的答卷。
不是結束，也並非是重新開始。
她向赤司要了一個時間——重新靠近的時間。
作者有話要說：
理名：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是來拒絕的(?ì _ í?)
悠于 2017-7-16 17:46
26.[26]月刊少女
那天之後, 理名和赤司就沒怎麼聯繫了。
——嘛, 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理名趴在床上, 纖細白皙的手指從iPad上滑過, 操縱著遊戲裡的從者出戰。
深色的窗簾將房間遮得黯淡無光, 微微敞開了一絲縫隙的窗戶將一縷陽光迎入了房間，在空氣和木地板間留下了像是棱鏡一般的朦朧光柱。
清脆的敲門聲從門口傳來, 她高聲「請進」, 手上的動作卻未停。
跡部景吾開門進來時，眼睛還沒適應房間裡的黑暗, 瞟見床上有團明亮的光源——是理名手上平板螢幕發出的電子光。
他一手按開了天花燈的開關。在目睹到自家表妹頭髮蓬鬆穿著卡通睡衣毫無華麗可言地蜷曲在床上打遊戲時，極其頭疼地扶住了額。
「你還要在這裡待多久？理名。」跡部語氣裡的嫌棄一目了然。
「誒？這是親愛的表哥對可愛的表妹應該說出的話嗎？」理名一手托著腮，頭也不抬地反問。
「本大爺可不認為你蓬頭垢面的樣子有絲毫『可愛』之處, 」跡部微微挑眉，依靠著門框道, 「宅在屋裡一周也足夠了, 快點起來，把你那副不華麗的樣子收拾掉！」
「嘁。」理名不滿地鼓起了腮。
理名已經有一周的時間，沒和赤司有任何的聯絡了。
——因為這一周她都沒出門, 而是待在跡部表哥家裡打遊戲。
跡部在提醒了她起床後就走開了。等理名起床收拾好下樓的時候, 跡部已經坐在飯廳裡享用西式早餐了。
「有什麼事嘛，非要我起來。」日夜顛倒，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管家替她拉開椅子服侍她坐下時，理名還在掩著口打哈欠, 微微拖長的音調聽起來就像是撒嬌一樣綿軟無力。
「啊嗯？或許本大爺該讓永山老爺子來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想必你也能清醒點。」跡部對於這個表裡不一，難管任性的表妹的弱點再清楚不過。
果不其然，被跡部這麼一說，理名頓時一僵，立馬收起了懶散的姿態，正襟危坐道：「還請別這樣！我已經知錯啦。」
跡部口中的永山老爺子，指的是永山家現在的當家——永山理名的爺爺永山修一。永山修一年輕時曾在大阪警視廳中擔任總監，積攢資歷，後來成為國會議員，桃李滿天下。如今老爺子雖然退休了，在神奈川的祖宅養生，但其學生大多位居政府高官，所以就算是現在，其影響力也不容小窺。
作為永山家家主，又曾是員警的永山修一待人嚴厲，尤其是對待自己的後輩，更是說一不二，號令如山。理名在中學以前，一直是跟著爺爺在神奈川就讀。
她雖然從小就接受著永山家的英才式教育，然而看起來乖巧的理名，惡作劇、蹺課一個不落，還利用被爺爺以「強身健體，保護自己」為由逼著學習的空手道把附近的小孩都揍趴下，成了孩子王。終於惹得永山老爺子生氣，抄起荊條把她狠抽了一頓，理名從此就老實了，慢慢成長為了「對外絕不給永山家丟臉」的偽大和撫子角色。
雖然爺爺揍她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現在估計也揍不動她了，但理名對自家不苟言笑的爺爺的忌憚可一點也不曾減少。
話雖如此，可畢竟現在永山老爺子不在這裡，理名裝模作樣，一本正經的樣子，讓跡部輕輕地哼笑了一聲，也不再戳穿對方，轉移了話題並道：「待會兒本大爺要去事務所處理點公事。」
和赤司君一樣，作為家族產業的繼承人，舅舅也開始慢慢地將跡部景吾著手處理公司的事務。然而這本不是需要特意告訴她的事情。
「唔……所以？」將果醬抹在了麵包片上，理名咬了口切片麵包，疑惑地看了跡部一眼。
「本大爺沒記錯的話，你對那個叫夢野咲子的漫畫家感興趣？」跡部景吾突然問。
夢野咲子的代表作《來戀愛吧！》即將真人化，跡部集團擁有其製作公司百分之十五以上的股份，之前，跡部在理名的請求下，還曾幫她要過簽名。
「他的漫畫要拍影視劇，本大爺今天要去它影視化的製作公司，」說到這裡，跡部看見對面少女陡然明亮起來的雙眼，跡部也不隱瞞，直接道，「夢野咲子今天會來製作公司就相關劇情與編劇進行交流，如果你想跟來，就馬上做好準備。」
那天晚上理名打電話給他說要來暫住後，隨後不久，赤司家的司機將少女平安地送達。跡部並沒有去調查發生了什麼，也沒有對這幾天少女躲在屋裡不出門的行為做出詢問——她不是那種遇上挫折就會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的女孩子。
但再怎麼說也是自家表妹，跡部認為，適當地做出關心也是必要的。
然而跡部的話音未落，少女就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刀叉，言之鑿鑿地道：「我吃好啦！」
「吃完再去。」跡部看了眼她餐盤中還剩下一大半的食物，略微一頓，看她微微張口想要反駁，又強調說，「還有——不准挑食。否則本大爺就把你扔在這裡。」
理名不滿地撇了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吃完了早餐，雖然她最後還是把自己不喜歡的土豆泥留在了那裡，跡部倒是沒說什麼，只裝作沒看見。
•
夢野咲子是號稱「女孩心思代言人」的人氣少女漫畫家，其代表作《來戀愛吧！》更是被譽為「少女戀愛教科書」，在學生間廣受好評。
然而此時頂著「夢野咲子」這個筆名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個身高馬大，面無表情的高中男生。
理名疑惑地看了眼負責介紹的秘書小姐，眨了眨眼，有些驚訝地詢問：「野崎……梅太郎前輩對吧？你就是《來戀愛吧！》的作者夢野咲子老師嗎？」
野崎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理名：「……」
——她喜歡的少女漫畫家不是可愛溫柔的女孩子，而是站起來比門板還高的大男人，這太讓人槽心了！
「你、你好，我是野崎君的助手，佐倉千代。」旁邊有著亮麗橘色長髮，頭上系著蝴蝶結的少女露出了溫暖的笑容。
負責影視化的編劇正在辦公室裡翻閱野崎漫畫裡需要修改部分的方案書，跡部剛到公司，粗略地囑咐了她幾句，就去處理正事了。
在接待室見到了自己喜歡的漫畫家的永山理名，因為對方與她的想像截然不同，而微妙地幻滅了一瞬後，很快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微笑著說：「你好，我是永山理名，夢野老師的粉絲，桌上的是還沒有發表的部分嗎？」
理名的視線落在了茶几上散亂的漫畫底稿上。
「是廢稿。」野崎撓了撓頭，面無表情地道，「叫我名字就好，被當面喊夢野老師，總覺得有點奇怪。」
「那麼，野崎前輩。」因為對方是高年級的緣故，理名適應良好地改了口。她有些好奇夢野咲子未發表的部分，忍不住問，「不介意的話，可以讓我看下廢稿部分嗎？」
在野崎的點頭同意下，理名拿起了桌上廢稿翻了翻。廢稿的完成度都很高，而不是單純地草稿，只是在看見上面的內容後，理名不禁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以細膩溫柔的情感描寫和華麗的畫風著稱的少女漫畫家夢野咲子？！
為什麼會出現男主邀請女主蹬協力自行車的劇情啦！
還有不良少年原來是背後偷偷吃巧克力和喝果汁的設定嘛，再怎麼說也太牽強了！
「啊……那段劇情編輯以為我是在開玩笑所以在正式版的時候刪掉了。」野崎語氣困惑地解釋道。
理名：「……」
——夢野老師的編輯比想像中的辛苦呀。
「但是……野崎君真的很擅長戀愛描寫哦！」千代見理名沉默，有些急切地補充說明。
「嗯，」野崎認可地點了點頭說，「我很擅長戀愛商談。比如說，永山桑有沒有什麼煩惱的事情？」
「煩惱的事情……？」理名想了想道，「煩惱的事情沒有，好奇的事情倒是有。在野崎前輩的漫畫裡，如果……就是，唔，那個，遇到了女主角想要見男主角，又沒有合適的契機和理由，在這樣的情況，野崎前輩一般會怎麼做？」
「合適的契機……」野崎兀自念叨著，忽然右手握拳敲了敲左手掌心，恍然大悟地斷言，「車禍。對了，這裡可以作為一個梗，總之先記下來！」
說這話時野崎已經拿出了隨身攜帶的便利本開始做筆記。
「我覺得……永山桑不是這樣的意思哦？野崎君。」千代無奈地提醒道，她也想了會兒，然後說，「合理利用季節性特徵呢？就像野崎君之前說的……情人節送巧克力什麼的，把心意藏在義理巧克力裡？」
情人節早就過去好幾個月了。
「……白□□人節的回禮，就讓鈴木君送麻美子山地自行車吧，上次麻美子不是說想去爬山嗎？」野崎茅塞頓開地與千代探討了起來。
「讓鈴木君一起去啦！不要讓麻美子一個人去爬山啦！這樣的男主角太糟糕了！」千代立馬反駁。
鈴木君和麻美子是少女漫畫《來戀愛吧！》裡面的男女主角。重申一遍，《來戀愛吧！》是有「少女戀愛寶典」之稱的人氣漫畫，然而它的作者，卻是一名遲鈍過頭的男子高中生。
理名對於從他們那裡得到問題的答案已經不抱期望了。因為打算下午返回京都，理名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微笑著打斷了他們。
「那個……野崎前輩和佐倉前輩的探討讓我受益匪淺，我還有點事，就先離開了。對了，我朋友也很喜歡野崎前輩的漫畫，可以幫我在這本漫畫上留個簽名嗎？」理名將早已準備好的單行本拿出來，讓夢野咲子在上面留下了簽名。
在野崎接過漫畫後，她補充道：「朋友的名字是東園珠緒。」
等野崎完成簽名後，理名再度道謝，她剛打算離開，佐倉千代忽然說：「永山桑……那個……」
「怎麼了？」理名疑惑地偏了偏頭。
「我覺得女主角可以直接去見男主。因為，」千代咬了咬唇，眼神晶亮地道，「是喜歡的人吧？」
是喜歡的人，但正是因為煩惱該如何去做，才會捏造語句去詢問，因為……說不定得到意想不到的辦法。但是直接去見，再怎麼說也……
想到這裡，理名微微地沉默了下，才試探地問：「……那麻美子會主動去找鈴木君嗎？」
「不會，因為小禦禦很害羞。」野崎用手支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說，「對了，後面應該這樣發展……先是麻美子……」
「是、是呢，畢竟女主角是小禦禦。」
雖然夢野咲子的形象和她想像中的不符，但是對方是個認真的漫畫家這點，讓她有些開心。
理名彎了彎唇沒有打擾討論劇情的兩人，悄然離開了接待室。
跡部表哥的工作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理名給他發了個短信告知後打算獨自返回京都，跡部家的司機會將她送到高幹線，然而在她上車之前，接到了來自本家的電話。
在看見螢幕上顯示的號碼後，她略微一怔，收斂了輕鬆懶散的情緒，接起了電話。
「啊……是森阿姨嗎？嗯，我是理名……什——！怎麼會？」乍然聽到的消息讓她有些耳鳴，臉色也迅速地慘白了下去，直到手機另一端的人連續的呼喊，才讓她稍稍回過神來，強行鎮定了下來，回復道，「嗯，我知道了，我馬上回神奈川，謝謝，森阿姨，辛苦了。」
27.[27]久別重逢
孩提時代, 理名對一板一眼的爺爺永山修一曾經懷著某種叛逆的心情。
「永山家沒有你這種刁蠻乖戾的後代！」
荊條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皮開肉綻, 永山修一再度高舉的手, 被撲上來的奶奶緊緊地抱住了。
「她還是小孩子不懂事！你難道還要跟小孩子計較嗎！？」奶奶哭著請求。
暴跳如雷的爺爺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把荊條「啪」地一聲摔在了地面上，嚇得理名一個顫抖, 眼淚奪眶而出。永山修一動了動嘴, 像是要說什麼的樣子，最後卻什麼也沒說, 拂袖而去。
•
從東京到神奈川乘坐新幹線只需要十多分鐘，理名回到祖宅的時候，主廳裡已經集聚了不少永山家的人。
「咦這不是理名嗎？好久不見。」
理名甫一踏上木質的臺階, 一名西裝革履的男人就熱情洋溢地迎了上來，爺爺昏迷不醒, 那人笑容滿面的樣子, 無疑讓理名有些不痛快。因此她只是冷淡地點了下頭，說了聲「你好」，隨即繞過了他, 朝著立在一旁照顧客人的女傭問道：「爺爺的情況怎麼樣了？」
「醫生剛才來看過了, 說是需要靜養。森管事現在在照顧他。」女傭微微低著頭，聲音溫柔。
「我去看看。」理名望里間剛走了一步，瞥見剛才朝她打招呼的男人尷尬地搓手杵在那裡，腳步略微地停了停。
其實她並不是很在乎對方會不會感到窘迫。但是，既然她是以永山修一的孫女——永山理名這個身份出現在這裡的, 理應不讓其他客人誤認為永山家沒有待客之道。
可是對於這種不知趣到在病人的房間外還想著「生意」投機倒把的男人，她也尊敬不起來，就算對方是長輩也一樣。
「客人就麻煩你招呼了。」理名朝著女僕淡淡地吩咐道，給了他人一個臺階下，不讓氣氛過於僵持，才邁步離開。
永山家的祖宅是傳統的日式建築，穿過主廳，是寬闊的走廊。走廊裡裝了並不明亮的嵌入式電燈和LED燈兩種燈具，因為是白天，現在只開了嵌入式燈具，走廊裡光線暗淡，略略地照著兩旁描繪著山水風景的紙門。
理名快步穿過走廊，在主臥前停下了腳步。
因為不知道爺爺是否在熟睡，理名猶豫了一下，沒有敲門，而是輕手輕腳地拉開了紙門。
穿著和服跪坐在病榻前的，是老宅的管事森阿姨。森阿姨在永山家工作的時間已經有十餘年，理名也記不得森阿姨是什麼時候來的了，只知道她從有記憶開始，森阿姨就一直在永山家了。
「理名小姐，你回來了。」注意到了身後的動靜，森阿姨替永山修一掖了掖被角，躡手躡腳地起身，她微微笑著，刻意放輕了聲音，示意理名出去講話。
理名點點頭，她看了眼躺在被褥上，兩鬢斑白，臉色青黃的爺爺，心頭一痛，索性移開了視線，往外走去。
森阿姨拉上紙門，和理名一起朝前走去，輕聲細語著：「先去理名小姐的房間吧，老先生雖然不說，但一直都在盼望著小姐回來呢，小姐的房間也讓我們別忘了打掃。」
「爺爺的病情怎樣了？」理名眼神一暗，雖然已經走出了一大段距離，但她還是怕驚擾了爺爺，小聲地問道。
「是老毛病了，醫生說只要多注意飲食和休息就可以了，老先生又不是能閑得住的人，前些日子還和朋友約出去釣魚呢，可能就是那時候吹了風，回來就病倒了。」森阿姨輕描淡寫地解釋著，輕柔的語氣有著能使人內心平靜的魅力。
「老先生醒來了一道，服了藥又睡下了，他剛才還在念著理名小姐還有少爺他們呢。」森阿姨輕輕地笑了笑，慈眉善目。
森阿姨提到的「少爺一家」指的是叔叔家的子女——即理名的堂兄永山優真和堂妹永山莉緒。
堂兄體弱多病，大部分學業都是請人來家中傳授完成的，很少出門。
也有著以防萬一的心思在裡面，在堂兄出生的幾年後，嬸嬸又生下了堂妹莉緒。聽說那個時候爺爺是反對的，為此兩家人還大吵了一架，後來叔叔一家就很少回到祖宅了。
「……優真哥他們這次會回來嗎？」理名想到了兩家複雜的關係，不由得沉默了一下，才接著問起。
「少爺身體不好，不適合長途跋涉。莉緒小姐剛好和朋友一起去了英國旅行，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森阿姨語氣平緩地解釋道，「晚些時候，和彥先生還有理名小姐的雙親都會來。現在沒必要那麼著急，理名小姐可以先在房間裡休息一下，等老先生醒了我再叫您。」
說話間，兩人已經在理名以前住的房間門口停下了腳步，森阿姨替她拉開了紙門。
房間裡被打掃得纖塵不染，明亮的陽光透過敞開的窗戶充盈著整個房間。雖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回來過了，但是這裡的一切對於她來說，卻絲毫不感到陌生。
「謝謝，森阿姨。」理名卻並沒打算聽從森阿姨的安排休息，她想了想說，「阿姨先回爺爺身邊去吧，爺爺身邊不能沒人照顧，我想在房間裡看看，一會兒也過去。」
「理名小姐有這份心就足夠了……」森阿姨眼底是疲憊的青黑，然而她仍舊在柔聲地勸慰著理名，照料病人不是一份輕鬆的工作，森阿姨不希望她從小看到大的女孩兒太辛苦了。
「光有心是不夠的。」理名微微一笑，口吻堅定地道，「他是我爺爺，我需要拿出的是行動。」
森阿姨微愣，露出了釋懷的溫和神情，終於不再阻攔，而是說：「理名小姐真的是……長大了啊……」
「只是小的時候太不懂事了而已。」理名不以為意。
森阿姨在囑託了理名幾句後，就返回了爺爺的房間——病人的身邊不能無人看管。
理名進入了房間，大概是懷著某種期許，她拉開了壁櫃，在裡面找到了折疊整齊的和服。
都是她小時候的衣服，爺爺是很傳統，又頑固的老人家，所以在祖宅的時候，她大多時候都是穿的和服。但和服穿起來畢竟不太方便，回到父母身邊後，她就沒怎麼穿過這些衣服了。
如今摸著細緻的和服花樣，理名忽然產生了一種緬懷。她剛要把衣服放回衣櫃，無意間發現壁櫃的角落裡有著一個未曾見過的華麗木盒。
她小心翼翼地將盒子取出，打開後，發現裡面是一件她從未見過的棉麻和服。她將衣服取出，展開，大小和她的身形相當。
「啊……那個是……老先生給小姐準備的生日禮物呢。」
理名進入房間是沒有關上紙門，正巧這時路過的女傭瞧見了少女將和服展開的畫面，於是便說。
「生日？」理名不解地望向了女傭並道，「我今年的生日早就過去了哦。」
「是老先生特意找和服師傅訂做的衣服，但後來衣服做好了，老先生又念叨著現在的年輕人恐怕都不喜歡穿這種麻煩的衣服了，所以沒交給理名小姐。」
女傭將和服的來歷娓娓道來，理名將和服放回了木盒裡，低垂著眉眼，想了想說：「是適合夏天穿的樣式呢。」
•
晚些時候，叔叔永山和彥還有父母都來過了，主廳裡的客人們，也被委婉地請走了。因為明天還有重要的工作，無論是叔叔還是父母都不能久留，在吃完晚飯後，他們也陸續地離開了。
母親明天一早需要去美國一趟，她問理名今晚要不要一起回京都，理名以「想要留下來照顧爺爺」為由拒絕了。
老人家的身體向來弱。
理名接替了不眠不休照看爺爺的森阿姨，幫忙照料爺爺。
平時精神抖擻的爺爺，睡著後仿佛忽然就老了，頭髮花白，面黃肌瘦。
——上一次看見爺爺這麼憔悴的樣子，還是奶奶走的時候。
強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理名見爺爺還未轉醒，再加上森阿姨回到了房間裡，於是理名回自己房間休息了一會兒。
因為想著爺爺的事，理名睡得並不深，等她醒來的時候，看了眼時間才過去一個多小時。
頭疼欲裂，她含糊不清地「唔」了一聲，撐著發疼的額頭坐起了身。起床後，她先去浴室洗了個冷水臉清醒了一下，才望爺爺的房間走去。
還未走到門口，她就聽見房間裡面傳來了歡聲笑語。
隱約間聽見了爺爺爽朗的大笑聲，她略微一怔，連走帶跑。
「爺爺！？」
理名剛一拉開門，已經醒來的爺爺抬起頭就瞪了她一眼，斥責道：「驚驚慌慌地像什麼樣子？我不是讓女傭晚點叫你嗎？」
「我自己醒的……」理名下意識地說。
「嘛∼嘛∼年輕人有活力才好啊。」這時，房間裡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看起來比爺爺要年輕些的一位老先生拍了拍身旁少年的肩頭，鼓勵道，「一樹，還愣著幹什麼，快跟理名小姐問聲好啊。」
被喚作「一樹」的，是名身穿和服，眉清目秀的少年，聽聞長輩的催促，他從榻榻米上起身，走上前來，露出了溫和的微笑，伸出了手並說。
「初次見面，我是本間一樹，很高興能認識你，接下來的日子還請多指教。」
「你好，我的名字是……」理名禮貌地握手後，剛要自我介紹，少年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地打斷了她。
「我知道的，永山理名小姐……對吧？請問我可以直接叫你『理名 』嗎？」本間一樹微微彎著眼，語氣甜膩而溫柔。
「……對不起，那樣似乎過分親近了，本間君。」她有些在意地看了眼屋裡其樂融融的兩位長輩，話語微頓，然後說，「我們才剛剛見面。」
「一樹。」本間家的那位長輩並不嚴厲地呵斥了一聲，「你嚇到理名小姐了。抱歉啊，修一，我這位孫子剛從國外回來，還不熟悉日本的禮節，還勞煩你多擔待了。」
永山修一朝本間一樹望了眼，意有所指地道：「你這孫子，還不是和你一樣？」老奸巨猾。
「啊，抱歉。」本間一樹像是才反應過來似的，目露驚訝，隨即朝理名解釋，「因為在國外的時候，大家都是直呼名字，我稍微有點得意忘形了，還請見諒，永山桑。」
「永山桑從小就在日本，又是永山老先生的孫女，想必對日本的禮儀和文化都有著深刻地理解，可以的話，希望永山桑能多教教我。」
對於本間一樹看似真誠地請求和爺爺不置可否的態度，理名粗略地點了下頭，心不在焉地道。
「嗯，如果有時間的話……」
28.[28]真假參半
永山理名和本間一樹一起走在神奈川現代化的街道上。
理名中學以前都住在神奈川, 就算是後來回到了父母身邊，逢年過節也會回到神奈川拜訪爺爺, 所以對於神奈川的人文風景，她並不陌生。
就算很長的一段時間沒回來了, 神奈川的變化也沒有大到讓理名迷惘的地步。
她神不守舍地沿著人行道往前，期間用眼角餘光偷偷地打量著身側的少年。
本間一樹有著清秀俊美的容貌，身材高挑纖細, 紺色的和服穿在他身上很適合。
爺爺以「一樹君剛從國外回來, 對神奈川不熟, 你陪他到處轉轉熟悉下環境」為由將她和本間一樹打發了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爺爺說這話時，語氣和態度裡大抵是帶著鼓勵和滿意的。
「怎麼了？永山桑，」像是察覺到了她若有似無的探究目光, 本間一樹偏頭看向了她, 有些疑惑地問道, 「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不……」偷看被當場抓包，理名卻並沒有臉紅心跳, 她因為猶豫而微微拖長了聲音，頓了頓, 神色自若地道，「本間君不覺得，你的這身裝扮, 有點太顯眼了嗎？」
現在並非是祭典或者什麼正式的節日，本間一樹的穿著無疑太引人矚目。理名的措辭順理成章，實際上, 這也是她從剛才起就有點在意的一件事，她只是如實地說了出來而已。
「原來如此，從剛才起就感到被很多人看著呢。我以為是永山桑太漂亮了，附帶著我也被關注到了。給你添麻煩了嗎？」本間一樹話音剛落，不等理名回答，他發現理名身後就是一家男裝店，於是說，「那我進去換身衣服吧，永山桑可以稍微等下我嗎？」
畢竟「和服顯眼」這件事情是她自己說的，再加上本間君換掉衣服後，的確能減少部分視線，理名便點了點頭同意了。
在服裝店裡遇見黃瀨涼太，在她的預料之外。
本間一樹隨意地挑選了一套休閒服，就去了更衣室。理名百無聊賴地坐在服裝店沙發上等待的時候，聽到玻璃門口傳來了導購員的招呼聲。她起初沒怎麼在意，直到聽見其中傳來了熟悉又爽朗的音色，她下意識地朝著聲音的來源處看了過去，避無可避地就撞上了正往裡面走來的黃瀨涼太的目光。
「小理名！？」
忽視了一旁導購員的介紹，黃瀨一臉詫異地看著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男裝店的理名，脫口而出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正巧這時，已經更換好了衣服的本間一樹走了出來。他本就長相出眾，氣質又溫和如玉，所以就算是平淡無奇的T恤衫和深色的休閒褲，穿在他身上也相得益彰，讓導購小姐眼前一亮，上來便促銷道：「這位先生，這套衣服很適合您哦，不信的話，您可以問問您的女朋友。」
這麼說著，導購員帶著職業性的笑容看向了她。
「誒？小理名是……」黃瀨欲言又止，最後停住了言語。
「啊，不是……」發現黃瀨君誤會了，理名連忙說，「我和本間君只是……」朋友？好像並沒有那麼熟悉。
理名尋找著措辭短暫遲疑的時候，本間一樹不緊不慢地接了話：「請別誤會，我與永山桑只是朋友而已哦。」
面對著黑髮少年一成不變的溫柔微笑，黃瀨涼太的第一反應就是——小赤司你危險了！
這傢伙的段位和之前那些人根本不是一個level的！
「永山桑，我穿這身會合適點嗎？」本間一樹順著理名的意思對黃瀨解釋後，轉而詢問。
因為有前言在，在理名聽來，本間一樹的這番話只是問她「衣服還顯不顯眼」，然而在不知前情的黃瀨耳裡就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這傢伙不用說都是故意的。
同為男人的黃瀨幾乎不用考慮就能得出這個結論，他糾結地蹙了蹙眉，想了想，忽然眉開眼笑道：「既然是小理名的朋友，那就讓身為模特的我來參考下吧，嗯，還不賴哦。」
主動替理名攬下了回答的黃瀨偏頭看向了理名，突然說：「小理名難得來神奈川一次，我陪小理名到處轉轉吧，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不……我也只是到處走走。本間君才回國，對神奈川不是很瞭解，家裡讓我帶他熟悉下附近。」理名搖了搖頭，不用和剛認識的本間一樹單獨相處無疑會讓理名感到輕鬆些，於是她順著黃瀨的話題接了下去並問，「黃瀨君有什麼推薦的地方嗎？」
「誒……家裡的任務啊。」黃瀨有所瞭解地點了下頭，他煞有其事地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露出了明亮的笑容道，「帶路的任務就交給我吧。說起來，還沒有自我介紹，我是黃瀨涼太，小理名的朋友。」
——總而言之，去人多的地方就可以了吧。
「……你好，我是本間一樹。」本間一樹看了理名一眼，眸光微微地暗了暗，然後揚起了唇，禮貌地給予了回應。
•
赤司接到黃瀨涼太打來的電話時，預想的可能性中並不包括「小理名和一個從沒見過，長相帥氣的男人在逛街」。
——而且，涼太你為什麼要著重形容？
乍然聽到這樣的消息，要讓赤司置若罔聞，他自認沒那麼大的氣度，尤其是不久前少女柔軟安寧的告白猶在耳畔。只是理智告訴他，在沒有親眼目睹之前，勿要妄自評判。
「這樣嗎？我知道了，涼太。」因此他只是語氣平淡地回答道。
「誒？就這樣？」黃瀨似乎有些詫異，不過情況緊急不容他多想了，於是他留下了一句「他們快走遠了……！總之我先幫你防著啊小赤司，剩下的你自己加油」，就匆忙地掛斷了電話。
待結束通話後，赤司斂眸思考了一會兒，他來到了書桌前，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筆記型電腦的鍵盤上敲了敲，輸入密碼後，讓待機的畫面恢復正常。
進入D盤將隱藏檔打開後，赤司在excel檔裡嘗試輸入了「本間」這個姓氏，很快跳出來的，就是幾則與本間家相關的資訊。
諸如姓名，目前職位還有工作電話等。
這本以excel檔為形式記錄的通訊錄上記載著部分政府要員的聯繫方式，是父親為讓他更為熟悉赤司家的工作給他的，平時都是用來檢索與工作有關的資訊，像這樣因為私人理由而使用這本通訊錄還是頭次。
粗略地看了眼上述的資訊，赤司斂眸思索了一會兒，視線落在了一旁的手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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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排隊等久了點，小理名喜歡吃可麗餅吧。」
去而複返的黃瀨將熱氣騰騰的可麗餅遞給了理名。黃瀨雖然對於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本間一樹談不上很友善，但非要說的話，這是小理名和小赤司間的問題，他可沒有斤斤計較的必要。
所以本間一樹也有可麗餅的份兒。
本間一樹謝過後，卻沒有第一時間吃可麗餅，他並不是很喜歡甜食，而且比起自己吃，他更傾向於看著喜歡的女孩吃。
咬了一大口可麗餅的少女微微彎起了眉眼露出了滿足的笑，她抬起手將落到了柔軟臉頰上的長髮捋到了耳後，這無疑是少女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具有成熟魅力的動作，然而在本間一樹看來，這樣的永山理名卻充滿著孩子氣。
「你還是很喜歡吃甜食呢……」
本間一樹輕若無聲地感歎著，因為他說話的聲音太輕，就算是走在身旁，理名也未能聽清楚，她目露疑惑，剛要問什麼，手機就響了。
接到赤司的電話時，理名咬了口可麗餅，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虛。
「你在哪裡？」
赤司開門見山地問道。
理名茫然地眨了眨眼，她忽然察覺到了什麼，默默地看向了一旁比她還心虛的黃瀨涼太。
盯——
「……我和黃瀨君，還有家裡的朋友在一起。」雖然已經清楚是誰告的密了，但理名不能主動提，否則她會答不上話的，於是只能假裝不知地問道，「怎麼了？赤司君。」
赤司輕笑一聲，卻是說：「我只是想問你是在東京還是京都，你沒必要跟我說你現在和什麼人在一起，不過看來……你現在在神奈川。」
理名：「……」
總覺得自己被赤司君套路了。
「打算在神奈川留多久？」赤司接著又問。
「唔，還沒決定好，至少要等爺爺的病情穩定下來。」理名想了想說。
赤司微作沉吟，進一步確認道：「也就是說，這三天內你不會離開神奈川？」
理名點點頭，想起隔著手機赤司君看不見，於是又「嗯」了一聲。
「我知道了。自己注意身體。」說完這句話，赤司就掛斷了電話，徒留下一臉迷惘的理名。
知道了——他知道什麼了……？
理名雖然還有些不解，仍舊一言不發地看著黃瀨。
盯——
「……」
繼續盯——
「啊哈哈，那什麼，可麗餅好吃嗎？」
不動聲色依舊盯——
「對不起我錯啦小理名！！！」
望著雙手合十被套路了的黃瀨君，理名心滿意足地彎了彎唇。
「不，原諒你好啦。」
黃瀨涼太：「……？？」
本間一樹看了互動的兩人一眼，沉默不語。
作者有話要說：
小隊長套路理名，理名就去套路二黃了。
黃瀨：然而我又做錯了什麼？？？？
29.[29]王車易位
理名後來從爺爺那裡得知, 本間一樹是他以前同僚的孫子，因為雙親工作的原因, 從小就在國外讀書，最近才回到國內。永山家和本間家私交密切, 爺爺似乎有讓她與本間一樹進一步聯繫的意思。
但是爺爺沒有明示，理名也只裝作沒聽懂。
爺爺好靜，好在這兩天來拜訪的客人也並不算多, 給了爺爺充分修養的時間。家庭醫生來複檢的時候, 也表示爺爺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了, 只是要注意不要吹風，飲食清淡。
在爺爺家逗留了數日，理名也打算返回京都了。在她準備回去的前一天, 理名遇見了意想不到的狀況。
因為這幾天都在照顧病人, 早晨的時候, 理名起晚了。
森阿姨大概也是考慮到她這幾天比較辛苦，所以沒讓人叫她起來。等理名起床的時候,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早上九點多了。
昨晚忘記拉上窗簾，今晨的陽光輕柔地湧入了整個房間, 在榻榻米上灑下了一地的斑駁。她迷迷糊糊地醒來後，還有點頭重腳輕，晃晃悠悠地換好衣服, 洗臉刷牙，接著往主廳走去。
路過書房的時候，她聽見了清脆的棋子落下的聲音——最近爺爺生病後, 一直不曾踏入書房。她目露疑惑，敲了敲門框，在聽到裡面傳來了爺爺中氣十足的一聲「進來吧」，理名才拉開紙門走了進去。
「爺爺今天……誒？」
少女沒精打采的聲音戛然而止於眼前的畫面，她驚訝地看著不知何時到來的紅發少年，睜大了清澈明亮的湛藍色眼眸，因為過分詫異而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垂眸看著棋盤，略一思索落下一子，隨即抬頭看向了她，看著少女驚詫莫名的模樣，他揚起了唇，微笑著道：「早，理名。」
「原來如此……輸了嗎？」棋盤上棋局還未徹底結束，爺爺永山修一卻已經推導出接下來幾步棋局後，他這方的結果。
永山修一皺眉的神色稍緩，他跟著看向了立在門口的少女，冷不丁地呵責：「與人有約，這麼晚起來，成何規矩！」
「但我……」理名一臉茫然，她下意識地想要辯解，從椅子上起身的赤司不著痕跡地打斷了她。
「請不要責怪她，永山先生，是我沒有提前告知。該走了，理名。」赤司面不改色，語氣平靜地說，「之前約好了，今天一起為小太郎挑選生日禮物。」
「……啊，對，最近太忙差點忘記了，對不起。現在就去嗎？」理名微愣後反應了過來，她順著赤司的話語接了下去，在永山修一滿懷探究的視線裡，被略一點頭的赤司帶走。
「抱歉，」離開了永山家後，赤司首先做出了道歉，在理名不解的目光裡，他不徐不疾地解釋，「因為是非正式的拜訪，所以今天是以你的名義前來。以赤司家為名的正式拜訪，在訂婚後更為合適。」
因為赤司說得太理所當然，理名不由得怔了一下，才理解到赤司是以何種態度說出的那聲「訂婚」。她迅速地別過了臉，不敢繼續看赤司，臉頰上的緋色卻難以遮掩，她輕輕地「嗯」了聲，又察覺到有些不對勁，於是問：「赤司君是怎麼跟爺爺說的……我們兩人的……」關係。
「同學。」赤司並不打算讓理名感到為難，所以也不會通過家族向其施加無需有的壓力，他話音微頓，接著又說，「但我更期待，以後能向令祖父，更為正式地介紹我們的關係。」
「赤司君……」理名心頭一動，她無意識地呢喃出他的名字，想要說些什麼，微微張口卻發現無法言語。
心口被柔軟而溫暖的情感填滿，喜悅中伴隨的是心臟仿佛被牢牢縛住的難受感覺。不想繼續沉溺於這樣的感情之中，她含糊地點了下頭，扭頭岔開了話題：「雖然就這樣出來了……接下來我們去哪裡？」
少女欲蓋彌彰的倉促舉動自然落入了就在她身側的赤司眼裡。就像是下棋一樣，在收網之前總需要慢慢佈局，儘管他更喜歡一舉而發，攻城掠池，但既然他想要徹底掌控的對象是永山理名，作為棋手他不介意多花點時間。
目前為止，一切都還在預料之中。本間家的事情的確讓他有些不爽和失策，可也僅此而已。赤司不會為了這種程度的事情就自亂陣腳，只是理名這邊，他不會再放任自流。
「是呢，接下來，先去給小太郎選禮物吧。」心頭百轉千回，赤司面上卻絲毫不顯，少女害羞的反應讓他心情不錯地彎起了唇，順理成章地道，「25日是他的生辰，我會回趟京都。」
「25日……不就是後天嗎？」理名恍然大悟，剛好她也打算回京都了，她順口說，「要不要一起……唔！」
說到這裡她突然反應了過來，於是止住了話題道：「赤司君應該是今天下午回東京？」那樣就不順路了。
「後天我在東京等你，」赤司從容地做出了決定，理所當然地說，「去小太郎家，同去比一個人去要好些。」
因為並非是疑問而是肯定的句式，理名也沒有反駁，事情就這樣被定了下來。
「那送給葉山前輩什麼禮物會好點呢？」作為洛山籃球部的經理，理名開始認真地思考要送給隊員的生日禮品，她想了想問，「葉山前輩喜歡什麼？」
「誰知道呢。」赤司若無其事地回答。
理名：「……」
赤司君你真的有好好挑選禮物的打算嗎！？
不管怎樣，在赤司的建議下，他們還是購買好了要送給葉山小太郎的生日禮。赤司與籃球部隊員相處的時間比起她來要長些，瞭解程度也更深，所以對於赤司挑選的禮物理名只負責購買。
在購買禮物之前，赤司問了句「合買還是分開」，理名想了想說「受到兩份禮物肯定比一份禮物驚喜」，兩人分開購買了兩份不同的禮品。
在百貨大樓的收銀員將包裝好的禮物交給她時，忽然瞪大了眼睛，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口道：「咦？」
理名目露疑惑。
「你不是前幾天和男朋友一起來這家店裡購買帽子的那位小姐嗎？」記性很好的收銀員笑著問，「今天就一個人嗎？」
她前幾天的確來過這家店。
「他不是……」理名剛想要辯解，原本在一旁等待的赤司走了過來，詢問，「東西買好了嗎？理名。」
察覺自己有可能誤會了什麼的收銀員頓時一臉尷尬。
「嗯。」理名下意識地點點頭，又要說什麼的時候，赤司從收銀員手裡接過了包裝好的禮品，淡淡道，「那麼，我們走吧。」
理名心頭一緊，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拉住少年的袖口，他垂下手，從容地牽住了她的手心，十指扣緊。
她略微一愣，詫異間被赤司帶離了商店。
「赤司君，對不起。」
剛出商店，理名急切的語氣中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她咬了咬唇，急忙道：「我和本間君並沒有什麼，只是家裡讓我帶他到附近轉轉，那天黃瀨君也在，所以——」
「你不需要對我解釋，理名。」赤司淡漠地打斷了她，理名不安地抬頭望著他的神色，他停下了步伐，偏頭看向了她，稍稍沉默了一下，才繼續說，「我知道那並不是你的本意，而是家族的安排。就算如此，理名……」
「你只需記得，能夠站在你身邊的人只能是我。」少年一金一赤的瞳眸裡碎金流轉，他俯視著她，面無表情地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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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京都某處的宅院——
溫暖的陽光充盈整個歐式建築風格的書房，繁複的椅子上，坐著名身形纖弱的少年，少年的名字名為永山優真，永山家家主永山修一是他的祖父。
永山優真的身體一向不好，在大面積的陽光中，他的肌膚呈現出略顯透明的質感，微微垂下了烏黑纖細的睫毛，他掩著薄唇輕咳了會兒，思索著棋局，重新落下一子。
「已經見到堂妹了嗎？」永山優真問。
「嗯。」兩人玩的是國際象棋，對面的黑髮少年看著已經快被自己下成死局了的黑色棋子，有些無奈地彎了彎唇，歎道，「我果然還是不擅長這種呀。和我這個門外漢下棋很無聊吧，優真。」
「是我強人所難。」永山優真也覺得這一眼就看到頭的棋局無聊，他瞥了對面的人一眼，並無惡意地譏諷著，「畢竟翼你小時候就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比起和我這個身體羸弱的病人下棋，你恐怕更想到競技場上打比賽。」
「我可沒這麼想。」少年微笑否認，因為熟知好友的脾氣，也不生氣。
「搞不懂你為什麼隱藏身份，難道是怕她知道你小時候的樣子，覺得丟臉？」永山優真探究地眯了眯眼，無法從對方一成不變的淺笑中讀出多餘的情緒，他倍感無趣地撇了撇嘴。
「那倒不是。」他搖了搖頭，平靜地反問，「你覺得我告訴她，我就是小時候經常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小胖子，她會作何反應？」
「……十有八／九早忘了你是誰。」永山優真不在意地坦言，他從椅子上起身，對好友道，「快到飯點了，吃了午飯再走吧，翼。」
看著永山優真的背影，他垂下眼瞼，輕歎口氣。
——他早該預見這樣的情況，但……還是不甘心啊。
30.[30]以管窺天
理名後知後覺地發現, 每次遇上赤司, 她的腦袋就容易變得遲鈍。
比如, 這次的出行，她也是在給葉山前輩挑選完生日禮物後, 才慢吞吞地察覺到——
這難道是約會……？
理名曾說過要重新認識赤司君。這並非是謊言, 儘管還有些糾結和遲疑, 但她確實地想要邁出一步。
所以，赤司詢問她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時, 理名略一思考，給出了回應。
回來神奈川的這段時間，她幾乎沒有好好逛逛，上次和本間君一起時也只是在附近轉了轉，這次她想去更值得遊玩的地方看看。
更重要的是, 身邊的人是赤司君。
……
他陪她去了所有她想去的地方, 約會結束後，赤司紳士地將她送回了永山家。回到祖宅時, 理名發現門外新停了輛黑色豪車。
「那個是……」對車牌號有著模糊印象的理名不確定地呢喃出聲。
正在這時, 伴隨著「吱呀」一聲，聽到門鈴聲後前來的管事森阿姨將大門拉開。理名偏頭看去, 順口就問：「優真哥回來了嗎？」
「是，優真少爺才到不久。」森阿姨話音稍頓, 又補充道，「本間家的少爺也來了。」
理名懊惱地抿緊了唇。
「赤司少爺，老先生吩咐, 赤司少爺送理名小姐回來的時候，務必挽留您共進晚餐，不知道您在時間上方便嗎？」森阿姨得體地詢問著赤司。
赤司原本打算將理名送到後就離開，不過就在剛才，他的主意改變了。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永山家是何態度，他很好奇。
「承蒙邀請，我並不急於返回。」念及此，赤司微微斂眸，禮貌地給出了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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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哥永山優真的身體一向不好，極少出遠門，這次爺爺病重，適逢他今日精神好些，才遲來拜訪。
赤司家與永山家的私交並不多，但在場幾人都是大家族子女，面上的禮儀都過得去。就連自覺尷尬的理名也不得不配合著裝腔作勢，雖然她更想堂哥拽去書房質問一番。
和跡部景吾一樣，永山優真也是深知理名本性的一員，不如說，他和她一樣，都是表裡不一的人。看起來文弱溫和的永山優真，實際上卻是個口輕舌薄的傢伙，只是，他極少與外人相處，再加上能觸到他底線的人並不多，所以他也樂於用偽裝的一面去面對他人。
譬如現在。
好在，本來就快到飯點了，簡單場面話後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森阿姨已經做好了一桌子菜。
理名家倒是有專門的廚師負責料理，但是祖宅裡，以前奶奶在的時候是她做飯，奶奶故去後，就是由森阿姨負責照顧爺爺了。
桌上的料理也同樣，都是較為家常的菜肴。森阿姨本身也不是酒店的大廚，然而她做飯的手藝並不差，桌上的每一道菜雖然常見但並不乏精緻。
落座的時候，本間一樹坐在了她的對面。爺爺永山修一簡單地詢問了優真一兩句便不再說話，因為之前在主廳的時候，幾人大略地認識了，飯桌上的交談也並不會過於涉及私事，氣氛倒是沒有理名想像中的尷尬。
……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理名吃飯的時候，幾乎不會去夾離得太遠的菜，而靠她最近的料理，是一盤清淡細嫩的清炒蝦仁。
「永山桑，不是對蝦過敏嗎？」她剛夾起蝦仁，還未送入口中時，對面的少年微微蹙起秀眉，冷不丁地出聲，神色略顯擔憂和疑惑。
話音剛落，不光是理名，在場的其他人也略微地怔住了。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吧。」堂哥永山優真看了有些茫然的理名一眼，微笑著適當地解圍道，「說起來，理名小時候身體也不太好呢，經常生病，現在的話倒是不會了？」
「那是小時候的事情了……」對於永山優真突然提起她小時候的事情，理名不免有些害羞，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值得害羞的事情，但是情緒的反應又不是理智能控制的，她咬了咬唇，有些含糊地說。
在優真的幫腔下，這件事就如同落入湖面的小石子，轉瞬間風平浪靜，被輕易地帶了過去。
然而，見微知著，赤司淡淡地看了眼斜對面溫潤的黑髮少年，不置一詞。
——原來如此，是這麼一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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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赤司君和本間一樹先後告辭，堂哥永山優真要第二天下午才返回京都。
理名洗浴並換好睡衣後，在通往後院的廊下找到了堂哥永山優真。
他穿著青色的單薄浴衣，剛洗過的頭髮還未完全吹幹，坐在木制的走廊上，望著疏影婆娑的院落，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見身後傳來動靜，他稍稍偏頭，清雋好看的側顏鍍上了一層溫柔的月色。
「呀。」
彎眸微笑著，他音色清朗地打了個招呼。
「呀什麼啊！」理名將手裡的羽織扔了過去，砸在了少年身上，她走上前來，語氣不滿地道，「你也不怕感冒了。」
「最近已經好很多了。」永山優真接過羽織套在了浴衣外面，他笑著說，「理名關心我的話，我倒是希望你能更坦率點，老老實實地說『哥哥請注意身體，不要感冒了』不就好了嗎？」
「是是，哥哥請注意身體，不要又感冒發燒到進監護室了就好。」理名順著他的話敷衍著，她在永山優真旁邊坐下，望著院子裡溫柔如水的月光，單刀直入地問，「你什麼時候認識的本間君？」
「以前就認識了。」永山優真也不隱瞞，他偏頭看著理名如玉的側顏，停頓了一下，才收回了視線接著說，「還是等他直接告訴你，或者你想起來的時候再說吧，現在告訴你也只是徒增你的煩惱罷了，沒什麼意義。」
「你對赤司家的那位是什麼看法？」不等理名問清楚，永山優真隨即轉開了話題，這話問得突然，理名略微一怔，還沒想好怎麼回答的時候，永山優真進一步地補充道，「你喜歡他？」
「……嗯。」理名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那麼……本間的事讓你有些困擾吧。嘛，雖然這也不是我該插手的事情，不過，姑且還是問你一句好了——」永山優真側頭看向了她，平靜如水地詢問，「你有沒有用最真實的一面去面對他？」
理名無法回答。
「哎呀呀，不要擺出這樣的一副表情來嘛，無論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援你的，再怎麼說，我都是你的哥哥。祖父那邊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但既然是赤司家的少爺……祖父想必也不會有太大的意見……」但很快，永山優真卻收斂了剛才那副認真的表情，變回了她熟知的不太著調的堂哥，他兀自念叨的聲音越來越小，而後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站起了身來，語氣輕快地道，「回房間吧，理名，已經很晚了。」
「……我是不是認識他？」理名原本是不打算詢問的，她習慣性逃避，但是，永山優真的話提點了她——她所逃避的事情已經足夠多了，至少，在這件事上，不能再給赤司君帶來麻煩了，於是，她開口問道，在永山優真看向她的時候，她又重複，「我以前……是不是認識本間一樹。」
在小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
赤司猜出來本間君和理名是舊相識了。
理名也快想起了……
然而這並沒有什麼用（喂）
悠于 2017-7-16 17:46
31.[31]溫泉旅行
極少人知道理名曾經對蝦類過敏, 她小的時候的確對蝦過敏, 但是長大後這種症狀就消失了, 理名也沒有刻意避免過帶蝦的料理，所以就算是赤司君也不清楚這件事情。
雖然堂哥和本間君是舊識, 但她並不認為堂哥會特意去提這種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已經沒有價值了的消息。那麼她唯一想到的可能性, 就是她小時候或許見過本間君。
儘管她對於「本間一樹」這個名字毫無印象。
對於理名突然的詢問, 堂哥永山優真略微一怔，隨即摸著下巴故作沉吟, 然後微笑。
「這個嘛……誰知道呢？」
「優真哥！」理名不滿地鼓起了腮。
「他似乎暫時還不想說呢——至少，不想通過我的口吻將那件事告訴你，」永山優真輕笑出聲，語氣輕快地道，「理名好奇的話, 不如自己去問他。」
……話雖如此, 理名卻一直沒有機會直接地去問本間君。
前幾天還經常出現在她眼前的本間一樹，最近卻看不見人影了, 但也可能是她離開了神奈川的原因。
因為要給葉山前輩慶生, 再加上爺爺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在葉山前輩生日當早, 理名和早已約好的赤司一起返回了京都。
收到禮物的葉山小太郎既驚訝又開心，籃球部的隊員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已經籌備了一出生日聚會, 實渕前輩告訴她，赤司負責聯絡她。
她原本以為葉山前輩的生日，是赤司隨意找的藉口, 現在想想，赤司也並不是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他向來對任何事都是略顯淡漠的態度，以至於有時會讓人誤會。
這讓她想起以前在帝光的時候，有次遇上綠間君的生日和比賽的時間衝突，奇跡的世代可能無法聚齊，也是赤司君從中周折，讓生日聚會得以順利進行。
葉山前輩的生日結束後，理名返回了京都的本宅。父親終日忙於生意不見人影，母親也因為某個商業協會，去了國外，似乎要一周後才回來。
雖然平日裡他們也忙，理名倒並不是有所怨懟，她能理解父母工作的重要性，只是，偶爾，她還是會覺得失落和無聊。
理名在回到京都的第三天，接到了赤司君姑姑平宮律子的電話。
平宮律子說她最近為了一單生意都快忙成陀螺了，終於敲定，於是想要邀請理名去箱根旅行放鬆一下。
理名對赤司君姑姑的印象還不賴，雖然對方有時過分熱情的態度讓她有點無所適從，但是她本身很喜歡也很敬仰平宮律子這樣在商場上落落大方，私下親昵稚氣的性格。
再加上理名待在家裡也的確沒什麼事情要做，珠緒與隊友合宿去了，因為一些原因她也不方便去找布山太郎他們，便欣然同意了平宮律子的邀約。
到達箱根的那天上午，天公卻有些不作美地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冷色調的雲層與鉛灰色的天空相映襯著，不一會兒就下起了豆點大的雨滴。
忘了帶傘的理名衣服也被打濕了點，兩人在便利店的屋簷下躲雨的時候，拖著行李箱的平宮律子輕輕地歎了口氣。
「天氣預報沒說今天下雨啊。」望著陰沉的天色，忍不住抱怨的平宮律子很快便制定好了新的計畫，她偏過頭來笑著對理名說，「既然下雨了，我們先去酒店放行李，等雨停了再去神社和早雲寺，晚上就吃懷石料理吧。」
「嗯。」
對此並無意見的理名乖巧地點了點頭。攔了輛計程車去了預定的酒店後，理名先去了房間將被雨水潤濕的衣服換掉。
夏天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剛到酒店沒多久，雨就停了。剛剛下完雨，天空纖塵不染，被交錯的樹枝過濾後的陽光柔和地灑落了一地，空氣清潤，地面雖然還有點濕漉漉的，不過既然是旅行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平宮律子隨即拉上了理名去逛箱根有名的景點。
箱根是旅遊勝地，佛群、早雲寺、千條瀑、濕原都是有名的觀光勝地，今天是工作日，再加上下雨，遊客稀少，倒也玩得盡興。
除了景點，箱根的溫泉也是享譽內外，有「溫泉之鄉」的美名，一年四季遊客絡繹不絕。
雖說如此，之前相見卻未能見到的人，卻巧合地出現在了同一家酒店，就算是不願承認的理名也不得不認為，她和少年之間，或許真的存在某種「緣分」也說不定。
「怎麼了？理名，」身旁的平宮律子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疑惑道，「是認識的人？」
「是堂哥的朋友。」剛從溫泉池出來，換上浴衣的理名，沒想到在返回房間的途中，會在走廊上撞見意想不到的少年。在平宮律子出聲詢問後，理名想了想，如此介紹道。
「你好，本間君。」接著，她禮貌地朝靈雋的少年主動打了招呼。
「好久不見，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你。」儘管她最開始與本間一樹接觸時，根本不是因為優真，然而對於理名的如此介紹，本間一樹卻並未打算戳穿，而是用她所希望的客氣而疏離的態度，簡單地給予了回應，隨後轉開話題，擦肩而過。
待本間一樹走後，理名悄無聲息地舒了口氣。平宮律子拉著她去吃懷石料理了，從平宮律子一如既往的神色和語氣裡，理名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出什麼端倪。
雖然理名其實並不需要感到過於心虛，但是眼前的人畢竟是赤司君的姑姑，可以的話，她還是不想給平宮律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用餐的時候，理名將臉轉開，蒙住口鼻，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感冒了嗎？」平宮律子關切地道，「抱歉，明明今天下雨了，我還拉著你出去，帶了感冒藥嗎？」
「沒事哦。」理名垂下手，看向了坐在對面的律子，露出了一個溫軟的笑，語氣輕鬆地說，「我的身體還算強壯。」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然改變了環境，水土不服，昨天還只是小感冒的理名，第二天醒來時卻覺得腦袋有些暈暈乎乎的，感冒的症狀加重了。
好巧不巧，平宮律子的公司臨時有事，似乎很急切，催她回去。
「理名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嗎？」替理名買了感冒藥看著她服下的平宮律子目露擔憂。
「我沒關係的，吃了藥睡一覺就好啦，真有什麼問題，也可以讓家裡的人來接我呀。夫人先回去吧，工作要緊。」理名微微笑著，體貼地拒絕了。
如果帶上她，勢必會耽擱平宮律子的工作。
因為公司那邊催促得緊，萬般無奈，平宮律子也只能把理名一人留在了酒店。走前她將帳單結清並預付了一部分，待離開酒店的時候，她略一思考，撥通了自家侄子的電話。
誠然，理名真的難受到不行，可以聯絡永山家的人來接應。可是，邀請理名來箱根旅行的人是平宮律子，因為工作原因不得不將生病中的理名獨自一人留在酒店足夠她感到歉然了，如果還讓理名一人回去，無論是赤司家還是平宮家都沒有這樣的「禮節」。
再者，昨晚在走廊上撞見的那位少年讓平宮律子有些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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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名服下藥後，就蓋上被子在房間裡睡了一上午，等到中午過後，她才因為饑腸轆轆悠悠轉醒。
睡了一覺，理名似乎精神點了。她換上了枕邊的浴衣，外出覓食。
酒店的三餐可以選擇送入房間，也可以去酒店的餐廳裡點餐和享用。理名選擇的是後者，畢竟一上午都待在房間裡，她也有點想活動一下身體了。
因為感冒她沒什麼胃口，就只點了些清淡可口的粥和小甜點，而且沒能吃完。
在離開二樓的餐廳返回房間的時候，她又在走廊撞見了也才回到房間的本間一樹。
正面相對，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
「本間君也住在這一層嗎？」連續兩天都在同一個地方遇見，理名覺得只有這個可能性了。
「嗯。永山桑的氣色不太好……感冒了嗎？」本間一樹很自然地注意到少女比平時低啞的聲音和蒼白的臉色。
「有點，不過不要緊。」理名淺笑著回應，她想起了上次的事情，神色微黯，然後問，「如果有時間……可以陪我走走嗎？本間君。」
話音剛落，理名發現自己剛才的話可能會讓人誤會，果不其然，對面的少年露出了稍顯訝異的神色，然，不等她解釋，本間一樹卻淡淡地笑了笑，意料之中地道：「是有事情想問我麼？」
「嗯。」理名點了點頭。
「是呢，暴露了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我也太不小心了……」本間一樹有些無奈地輕歎了口氣，他想了想說，「在走廊裡談話不太好，但是如果在外面吹風時，讓永山桑的感冒加重了，我又會感到內疚。不介意的話，就去房間裡商談吧。」
稍稍一頓，黑髮少年墨綠色的眼眸裡亮著溫潤如玉的光，在理名遲疑的神色裡，他微微一笑，主動提出：「如果永山桑覺得不方便，敞開門就好。」
32.[32]「我回來了」
——唔, 腦袋又開始疼了。
因為這本就是她自己提出的建議, 更何況本間一樹的言辭合情合理, 皆是為她考慮，理名也就沒有再拒絕的理由, 順著本間的話語邀請他去了房間。
酒店的房間是傳統的和風建築, 紙門上描繪著壯麗斑斕的富士山圖, 雖然有上鎖的地方，進入理名房間的時候, 本間一樹禮貌地沒有拉上房門。
面色蒼白的少女輕聲問著「要喝茶嗎？」準備去燒熱水的時候，被本間一樹柔聲阻止。
「不用麻煩了，永山桑。」黑髮的少年恬靜地淺笑著，看著她說，「你精神看上去不太好, 其實有什麼話, 以後再說也未嘗不可，只是你似乎很焦急, 既然如此, 我們之間就免去那些不必要的禮儀，你可以直接問我哦。」
「無論是什麼樣的話題, 只要物件是你，我都會提起十二分精神來回答的。」接著, 他又語氣平靜的補充道，由於他說話時的神色和態度都太過自然，有所防備和遲疑的理名也不禁怔忪。
她微微斂眸, 邀請本間一樹在榻榻米上坐下後，正坐在了他的對面，或許是流動的氛圍太過安靜，原本打算開門見山地問出心中疑惑的理名張了張口，說出的卻是另一個話題。
「你是一個人來的箱根嗎？」理名有些好奇地問道。
理名對本間一樹的態度算不上很冷淡，實際上，少年在為人處事和談吐舉止間，都得體而優雅，不會讓人為難。所以，雖然有「永山家似乎想與本間家聯姻」的這層關係在裡面，理名對本間一樹也是討厭不起來的。
非要說的話，她只是有些尷尬，但又因為雙方都沒戳破，只是心照不宣，所以理名也只能用客氣的姿態去面對本間一樹。
但太禮貌了，往往就呈現出一種疏離。
像這樣類似于朋友的口吻，理名是幾乎不會運用的。所以本間一樹看著她，微不可查地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是呀，因為和人約定好了。雖然……與我定下約定的那個人，早就忘記那種隨口答應的事情了。」不過，現在看來，也不算壞。
理名略微一怔，她認真地看向了眼前的少年。
本間一樹有著精緻的五官和清秀的面容，氣質溫潤，無疑是在女生間很受歡迎的類型。理名雖然見過不少好看的異性——無論是永山優真，還是跡部表哥，以及赤司君，都是在外貌上很出眾的風華少年。
然而，就算是這樣，單論長相，眼前的少年在她看來，也絕不是過目即忘的類型。
但她真的對他沒有任何的印象……
無論是長相，還是本間一樹這個名字。
等等……HON-MA-
HON-MA，I-TSU-KI。
理名默讀著這個名字，有什麼思緒從腦海中一閃而逝，沒能抓住靈光的理困惱地抿起了唇，她凝視著微笑不變的少年，稍稍握緊了垂放在腿上的雙手，直接地問道：「我們是不是認識？為什麼……回來了……？」
後半句話被少女沒底氣地放輕，然而，那才是理名真正想問的問題。兩人是舊識這件事情，她幾乎猜出了，再加上堂哥永山優真給出的回答雖然模棱兩可，但從側面意義上說，卻是認可了她的猜測。
她想問的是後半句話。
既然一直以來，本間一樹都是在國外，為什麼這個時候回來了？真的……只是回國探望親戚嗎？
「永山桑很在意嗎？」本間一樹看著她，雲淡風輕地反問，見她微愣，又重複了一遍，「——很在意我為什麼回國？」
「不……那個，只是順便問問……」理名下意識否認，無措裡，她本就昏沉的頭更疼了。
大概今天不適合商談吧。
理名這麼想到時，已經打算結束話題，畢竟她現在腦袋裡亂糟糟的一團，以至於有些事情根本沒辦法好好地思考。
「我想，永山桑已經猜到我們兩人的關係了，與本間家和永山家的交往無關，單純只是，我們兩人認識而已。」本間一樹微笑著，鄭重其事地回答道，「我回國的緣由，除祖父的要求外，還是來履行小時候的約定。」
「儘管你已經忘記了……不過，」話音停頓，他沉默了一下，緩緩地道，「我回來了。」理名。
她有些說不出話來。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喉嚨裡發不出任何聲音。
就算本間一樹這麼說，對於他說的話，她也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少女逃避般地移開了視線，正在這時，她注意到敞開的紙門外一掠而過的灼紅。
「赤司君……！」
心臟跳動的旋律莫名加快，理名下意識地起身想要追去，然而急促地起身，再加上大腦的暈眩，天旋地轉裡，理名突然倒下。
「永山桑！？」耳邊傳來了少年緊張而模糊的呼喊，在她摔倒之前，緊跟著站起的本間一樹摟住了她，等他焦急的聲音逐漸清晰時，她慢慢地抬起了眼瞼，映入視線的是少年難掩擔心的神情。
「不……我沒事，謝謝……」理名聲音虛弱地道，她捂著頭痛眩暈的腦袋，小心翼翼地站直了身體。
面前傳來了沉穩的步伐聲，她循聲抬頭，從去而複返的赤司平靜的神色裡，她如今頓感的大腦已經無法再讀出多餘的情緒。赤司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捂住額頭的手拉下，他用手背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微微皺起了眉道：「你發燒了。房間裡有感冒藥嗎？」
「嗯……中午的還沒吃，服藥後會比較困……」而且苦。
無視了理名的抱怨，赤司直接問：「藥在哪裡？」
「……茶几上。」總覺得氛圍有些尷尬的理名，小聲地回答後，偷偷地看向了本間一樹，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搭話。
赤司對本間似乎是視若無睹，而本間君才幫了她，再加上是她自己的邀請，讓理名突然生硬地送客，她也有點做不到。
接收到了理名糾結視線的本間一樹神色黯然，他並不想讓理名感到為難，也不希望影響理名的休息，於是本間一樹主動說：「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請慢走。」稍稍松了口氣的理名禮貌地回應。
他微微一笑，看向了理所當然地出現在了她身邊的那位少年，察覺到了他探究的視線，赤司清冷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沒有回避。
本間一樹原本是不打算這麼早將這件事說出來的，他想等，等到理名真正意義上地想起了他，才將一切事情和盤托出。
然而，究竟是一時興起，還是不甘心的掙扎，本間一樹也無法確切。
極其突然的，他以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語氣，對她道：「對了……一直沒有說，我曾經的名字是翼……理名。」
翼。
本間翼……嗎？
她愣了一下，在終於將眼前清雋挺拔的少年與記憶中矮胖的男孩劃入等號後，清澄的眸中劃過了驚濤駭浪。
本間一樹故意留下了哪句話後，離開了房間。
房間裡剩下了理名和赤司，雖然本間一樹走了讓理名松了口氣，但是單獨面對著赤司，她突然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尤其是在現在的情況下。不知道她之前與本間君的對話，赤司君聽見了多少。
早知道剛才就關著門談話了。唔……不對！啊啊啊腦袋都變得亂七八糟的了。
她倒不是怕赤司聽見，只是擔心他聽了一半留了一半，產生誤會。
「……吃藥後睡會兒，晚點還難受，就去醫院。」兩相沉默後，赤司淡淡開口，打破了僵局，他沒有去詢問本間一樹的事情，也看不出生氣的樣子，俐落地做出了決定。
「嗯。」理名乖乖地點了點頭，她現在有些難受，的確沒太多的精力再去想其他的事情。
接過赤司遞來的感冒藥和水杯，服下了感冒藥後，理名試探地問道：「赤司君……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她不知道赤司君現在的想法，但是，直接去問他是不是生氣了，赤司也不一定會如實回答，於是理名故作淡然地想要試探赤司的態度。
少女雖然故意裝成了面色平靜的樣子，然而細微的動作裡還是暴露了她此時的不安。
「姑姑那邊給你添麻煩了。」赤司看了她一眼，而後道，「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說完這句話，赤司替理名拉上了窗簾，打算離開房間，給理名留下安靜休息的空間。
「赤司君要去哪裡？」站在被褥前的理名不安地問出口。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平時冷靜理智的理名現在卻胡思亂想起來了，總覺得，她醒來後，赤司就會消失不見，宛如她高燒不退時的一場夢境。
「辦理入住。」已經快走到門口的赤司偏頭看向了她，回復道，「畢竟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
「赤司君……唔，那個……門卡在茶几上。」理名咬了咬唇，別開臉不去看赤司，聲音越來越小。
但還不至於讓人無法聽清。理名說的門卡，是進入她酒店房間時的「鑰匙」，赤司隨著她的言語看向了被放置在茶桌上的黑色卡片。
「為什麼告訴我這個？」一時無法理解理名的用意，赤司直截了當地詢問。
「……保險？」理名自己也不是很能解釋自己的想法，她眨了眨眼，忽然義正言辭地道，「如果我發燒暈倒在房間裡了怎麼辦？所以，赤司君拿著卡片比較好吧。」
「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而且你的燒應該也沒有嚴重到那種程度。」剛才試過理名額頭體溫的赤司斷言，見理名有些失落地聳拉下了腦袋，他略微地停了停，又道，「不過，作為保險措施，倒也不壞。」
「難得的度假，如果不想去醫院裡度過，就早點恢復精神，理名。」離開房間前，赤司並未回頭地對她說，隨後踏出門框，並拉上了紙門。
黑髮少年漫不經心地依靠著牆壁，注意到這邊的動靜後，他站直了身體，朝這邊看來。
「你應該不是在等理名？」赤司看似詢問，口吻卻是肯定的，對於本間一樹的目的，他大抵上能猜到。
「我想你應該也有話想跟我說。」本間一樹收回了落在了緊閉紙門上的目光，他露出了一如既往，清淺而溫和的笑道，「赤司。」
•
感冒藥裡有安眠的成份，服藥後，理名很快便睡著了，迷迷糊糊的時候，她夢見了小時候的事情。
混亂無序的記憶裡，總有個小胖子天天跟在她後面，被她欺負勒索，還露出傻乎乎的笑容。
記得最後分開的時候……那傢伙可是哭得相當慘呀。
——嘖，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
小時候凶巴巴地想要告別的自己，結果也差點哭了。
那個小胖子的名字是……
「小翼……」
那只快要觸碰到她額頭的手因為這句話驟然停住，然後收回。
——「對我來說，比起自己，她的笑容更為重要。但是，很可惜，這微不足道的心願，如今卻無可企及。赤司，她在你身邊，只會感到壓抑，連自我都無法展現——儘管她可能無所察覺，甚至是自願。可如果你真的喜歡她，還是放手比較好哦。」
——「你會讓她感到痛苦。」
本間一樹篤定的判斷猶在耳畔。赤司看著睡夢中少女散亂在枕頭上的淺灰色長髮，緊閉著微微顫動的睫毛，白皙的臉色和精緻的五官，他沉默了一會兒，起身離開。
33.[33]雙車錯
理名醒來的時候屋子裡光線暗淡。微弱的一絲光亮透過僅剩一線的窗簾縫隙輕柔地湧入室內, 在光潔的榻榻米上留下了璀璨幽美的淺橘色。
睡了一覺腦袋清醒多了, 她回想著自己睡前渾噩的舉動, 懊惱地咬了咬唇，歎了口氣, 將被褥折疊整齊, 衣服和長髮都整理好後, 離開了房間。
赤司君不知道去哪裡了。不過她睡著前，他說他去辦理入住, 那麼赤司君現在應該在其他房間吧？
理名打算去找本間一樹。她為自己沒能認出小時候的好友感到失禮，而且，那個人是小翼。
雖然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那些記憶都像是晴空下絢麗多彩的泡沫，美好而朦朧, 但無論如何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找到了本間住的酒店房間後, 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叫了客房服務的緣故，門沒有關緊, 露出了掌心大小的距離。理名抬起了手, 剛要敲門，意外聽到本間一樹漫不經心地一聲：「啊, 優真，我見到赤司了。」
理名敲門的動作驟然停止。
赤司君……？
透過不經意間的門縫, 她看見黑髮的少年姿勢懶散地坐在桌前，手裡握著聽筒，側對著她, 似乎是在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著什麼。
「事到如今，我仍舊在迷惘，我知道，小時候那種半吊子的約定根本不算什麼，更何況她也早就忘記了……但是，究竟是不甘心，還是替她打抱不平，我也說不清楚，只是，就算明知曉自己沒有那個立場，我還是對赤司說了『如果你真的喜歡她，還是放手比較好』這樣的話。」
伴隨著本間一樹清晰而平靜的話音，原本打算敲門進去的理名愣愣地站在門外，不知如何是好地聽了下去。
「我並不後悔說出這番話，對我來說，理名是這世間最為明亮的瑰寶，她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
少年不徐不疾地講述著，輕柔的語氣像是雨後嫩葉上晶瑩剔透的水珠，啪嗒一聲，緩慢墜落。
「無論是那個自信、堅強、有時還得理不饒人的她，還是現在溫柔禮貌的她……都無所謂。我喜歡理名，無論是怎樣的她，都喜歡。所以，我不願意看見，在赤司面前壓抑著自己感情的她。」
「……」
她驚訝地睜大了明亮的眼眸，不知言辭。
「倘若喜歡一個人，不該只喜歡對方的一面。他無法瞭解理名，以至於她患得患失，痛苦而不自知，既然如此——」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許久後，直接道：
「不如放手。」
放手……誒？等等，赤司君嗎？
不，不對……！
不是那樣。
一語驚醒，理名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驟然的恐慌蠶食了她的理智，理名轉身跑開。
聽到門外的腳步聲走遠，屋內黑髮的少年放下了根本沒有接通的聽筒。
他看著早已沒有人影的走廊，臉上失去了一貫的雲淡風輕。
決定權就交給你了哦，理名。
•
手機無人接聽。
一遍遍撥打著赤司的號碼，得到的都是同樣的提示語。就算去問前臺，因為隱私保護，她也不可能知道赤司的房間號——理名的大腦還沒有混亂到忘掉這種程度的常識。
但是，她不知道赤司是否聽取了本間那番話。已經無計可施了的理名慌不擇路地往一樓大廳的方向前行。
她在害怕。
是的，理名很清晰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明明之前還能冷靜地做出分手的決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緣故，理名總覺得自己變得情緒化又脆弱。
平時被壓抑的矛盾感情在這個時候令人討厭地佔據了上風，以至於，她在通往二樓的樓梯口撞見了正要上樓的紅發少年時，一時發不出聲音來。
「理名……」
原本打算詢問她為何出現在這裡的赤司，目光觸及少女湛藍眼中晶亮的水光後，他停住了話音。
下一瞬，少女跑上了前來，撲入了他的懷中，摟住了他的脖頸。沒料到理名會突然這麼做的赤司被少女莽撞的舉動弄得後退了半步，因為身後不遠處是樓梯，他抬起手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以免她摔倒。少女柔軟的臉頰和長髮蹭著他的頸窩，赤司無法看見她現在的表情，於是放輕了聲音問道：「怎麼了？」
「抱歉，赤司君，我……剛才做了個噩夢。」少年輕柔平緩的語氣讓她慢慢地冷靜了下來，反應了過來自己一時衝動做出的舉動，理名離開他的懷抱，站直身體後，白皙的臉頰上染上了淡淡的緋色，她微微別開了臉，咬了咬唇，輕聲說。
——醒來後你就消失不見了的夢。
「……我去樓下轉了會兒。」赤司看穿了她的掩飾與逞強，但既然她不想說，他也不打算問，平靜地解釋了一句後，他轉開了話題，「房卡不在你身上吧，突然出來，鎖門了麼？」
理名：「……」
她沒想到會跑這麼遠。
「看來你的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回去鎖門後，出去吃飯吧，還有——」很自然地做出了安排後，往樓上走去的赤司看了眼身側的少女——她略微地低著頭看著樓梯，看起來有些心情低落的樣子。赤司補充道，「夢境皆虛妄，你沒必要感到害怕，有我在，而我，並非虛假。」
「赤司君……」原本失落的理名，發現赤司是在安慰她後，愣了下，隨即露出了明亮的笑容，幾步上前拉住了少年的衣袖說，「赤司君，我晚飯想吃壽司，還有提拉米蘇。」
「雖然不建議你現在吃這些……」對於少女難得的主動，赤司微微揚起了唇，心情很好地點了頭道，「但這次就例外吧。」
•
太過瞭解一個人，有時也不是好事啊……
本間一樹知道，理名醒來後會為了她之前沒能認出他來感到內疚，以至於前來道歉。所以他估計著理名醒來的時間，刻意給門留了一道縫隙。
真是的，明明不是需要特意道歉的事情。
和理名一樣，本間一樹的雙親工作繁忙。父母常年在國外，豪華的宅院裡，只有老管家負責照看他，老管家很寵他，以至於他沒有節制，不知不覺就長成了個小胖子。
也正因為老管家事事都為他著想，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對理名抱有偏見，認為本間一樹應該離她遠點。
一向脾氣軟糯的本間一樹第一次違抗了老管家的吩咐，並且嚴格地命令道，不許老管家去找理名的麻煩。並且，為了能夠接近她一點，更加地靠近她，小時候熱愛高熱量食物又懶得運動的本間一樹和她報名了同一家空手道館。
現在的本間一樹已經能夠冷靜地思考這件事，也能理解老管家為什麼不喜歡理名。
畢竟，在古板的老管家眼裡的理名，是個不折不扣地壞兒童。小時候的理名是附近的孩子王，她說話不饒人，能動手絕不動口，附近的小孩子都怕她，而且還經常壓榨本間一樹幫她跑腿。
但是本間一樹也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理名的時候，那個看起來嬌小玲瓏的女孩，卻爆發出了巨大的能量，將勒索他的那群男孩揍了個遍，可愛白淨的臉上也掛了彩。
「你就是因為不知道拒絕，什麼事情都答應，所以他們才欺負你的啊！是男孩子的話就拿出點勇氣來啊！」
那時緊皺著眉頭的理名還把他也教訓了一頓——雖然後來勒索他的人就變成她了。
「反正小翼你是笨蛋，不知道拒絕吧。那就幫我去買水饅頭啦，錢我是不會付的哦，你就當作是減肥好啦！」
她還經常這樣刁蠻地要求道，給他出了一大堆難題。
後來老管家看不過去了，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把事情捅到她一向嚴格的祖父那裡去了，聽說她被她的爺爺狠狠地教訓了一頓，接連的一個星期，他都沒能在空手道館裡看見她。
她終於自由回到道館的時候，他去道歉，本間一樹原本以為她會再也不理他，不跟他說話，害怕得不得了時，女孩微微一愣，卻是說：「嘛，既然不是小翼說的，那就算了吧。」
自稱睚眥必報的女孩，根本就沒有她所以為的得理不饒人。
後來他因為父母工作的原因去了國外，但他定下約定一定會回來找她。他回來了，然而她已經忘記了。
她不記仇，同樣也不記人。能被她記住的，一定是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人。
就算是不甘心，他也只能接受，更何況，她的選擇，或許沒有錯。
本間一樹對赤司說的那些話，既是忠告，又是試探，他原本也不認為，區區數語就能讓赤司放棄——但至少能讓赤司重新思考與理名的關係，然而，赤司卻沒有絲毫的動搖。
「你要說的就是這些麼？」赤司仿若覺得可笑似地微微勾起了唇，少年異色的瞳眸裡流轉著瑰麗的光，他直視著本間，毫不客氣地說，「我與理名的關係，無需外人過問。但，你既然已經做出了這樣引人發笑的評價，我不給予回應也未免有些說不過去。」
「你所說的，理名的另一面，我很清楚。她踟躕而行，那也無妨，既然我在她的身邊，就不會讓再她畏懼不前。」說完這句話，赤司已經打算離開，只是在走之前，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的樣子，神情漠然地對本間道，「至於你剛才說——我可能有話想對你說。很遺憾，我對於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率的對手，無話可談。」
本間一樹微笑漸收，墨綠色的眸子裡仿佛充盈著藏在冰淩裡的光。
如赤司所說，他毫無勝算。
不是輸在家世或者自身素養，那種東西，根本沒有拿來比較的必要。
他輸在——
理名喜歡的人不是他，而是赤司征十郎。
34.[34]月色真美
夜幕深深, 月明星稀。
屋子裡沒有開燈, 理名走出浴室的時候, 被灑落於陽臺的壯麗清輝吸引了目光。山澗明月，樹影婆娑。那是太過壯麗而溫柔的景象, 宛若詩人筆下纏綿悱惻的緋句, 讓人迫不及待地想與他人分享這美麗而斑斕的畫卷。
理名將包裹著長髮的毛巾解開, 柔順的淺灰色長髮披散在了肩頭。她打算出門的時候，忽然察覺到自己穿的是豔麗而溫婉的浴衣, 她又返回了房間，從梳粧檯的抽屜裡翻找出了細緻的簪花，將長髮挽成了個漂亮的丸子頭，戴上簪花，才出了門。
這個時間……赤司君應該還沒有休息吧……
順利找到了赤司入住的房間後, 理名立在門外目露猶豫, 她有些糾結地咬了咬唇，然後輕輕地叩響了房門。
她敲門的聲音並不重, 試了幾次, 有些放棄的時候，房門打開。
房間裡沒有開燈, 走廊裡明亮的燈光透過敞開的門湧入室內，模模糊糊地照出了傢俱陳設的輪廓。
赤司站在門內, 面色平靜，似乎是在等她開口。
「赤司君已經休息了嗎？」理名見已經關上燈的房間，有些失落地問道。
「還沒有, 」赤司否認，見少女有點垂頭喪氣，於是又說，「睡不著的話，要不要出去走走？」
「嗯！」理名彎起眸子，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赤司略微一怔，微微地勾起了唇。
理名似乎還沒發覺，她最近變得愛撒嬌了。
•
夜晚的山間小道溫度偏涼，微風陣陣，拂動著樹葉簌簌，草叢間傳來了不知名的清雅花香，月華如水，在水泥地上映照出了影影綽綽的剪影。
赤司陪理名一同走在寂靜的街道上，偶爾路過結伴的朋友或者情侶，其中流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附近有類似於廟會的祭典，理名在夜市裡買了金平糖，祭典上還有傳統的打靶和網金魚的活動。理名戳破了幾張紙糊的網後，沮喪了一會兒，她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在赤司見她不打算玩了，剛要喊她走的時候，一口氣再買了三張網。
「赤司君，」理名興致勃勃地紙質的小漁網遞向了他，笑眯眯地道，「拜託你了哦。」
赤司：「……」
總覺得理名的真正目的不在於那些金魚。
「嗯，拿好。」赤司將包裝著金平糖的糖紙袋子還給了她，他接過漁網，半蹲在了攤位前。赤司對於這個遊戲興趣不大，所以以前參加祭典的時候，也沒有接觸過，他回憶著小販的提示，和剛才網住了金魚的遊客的動作，在弄壞了兩張網後，用第三張網捉住了金魚。
弄壞了十張網還沒能抓住金魚的理名：「……」
沒找到心理平衡不開心。
「哦哦客人，運氣不錯啊！」小販誇獎著，就要用塑膠袋把金魚裝起來。
「你想要這個嗎？」赤司突然問了句。
「誒？」理名愣了下，反應過來他指的是金魚，支吾了一聲，「嘛，還好啦。」
她只是想網網試試看，結果倒不是很重要。
「……網好像破了。」赤司手腕動了下，漁網忽然破掉了，重返自由的金魚穿過了破掉的紙網迅速逃回了水中，赤司站起身來，從容地道，「看來是挺難的遊戲。」
「赤司君……」
理名從來沒看見過赤司輸掉，無論對於什麼事情，他都是遊刃有餘又胸有成竹的姿態。剛才漁網是自然破掉的，還是他故意弄壞的，理名其實也不能準確地說出來，但是，她還是覺得，赤司是在安慰她。
這時，頭頂傳來了響亮的煙火聲，她抬起頭，煙花於漆黑的夜幕上驟然炸開，五彩繽紛，絢麗壯闊。
紛紛駐足觀賞的人漸漸在攤位前聚集，眼角餘光瞟見不遠處朱色木橋的少女趁著人變多前，未經思考地抓住了少年的手，指著前方的橋道：「我們到那裡去好不好？」
赤司點頭，在被少女拖動的時候，反客為主地握住了她的手。
被氣氛推動，未能注意自己親呢舉動的理名一愣。
「走吧，你不是想看煙花麼？」赤司語氣平淡地反問著。
煙花的光輝在天空中極至絢爛又驟然消散，映照著他瓷白的肌膚，于少年清澄沉靜的眸中跳躍又消失。唯獨不變的，是他看向她時，眼中的萬千光華。
天高，雲淡，風輕。
煙火絢爛裡，理名卻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
咚，咚咚。
一聲聲，越來越快。
「赤司君，我……」
煙花爆炸時的鼓噪聲瞬間湮沒了少女未說完的那句告白。
「……」
四散的煙火花海於夜空墜落。赤司待煙花重歸於寂靜後，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會兒，才問道：「你剛才，說了什麼？」
夜色下少女臉上的緋色看不清晰，她咬了下唇，微微別開臉，輕聲道：「我，唔，那個……赤司君覺得……浴衣，就是……好、好看嗎？」
有「洛山之花」之稱的理名本就長相漂亮，從小到大收到的告白更是數不勝數，更不用說精心打扮後了。她並不是不自信，但是，想要得到喜歡的人的認可……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嗯。」赤司看了她眼，平靜地應聲。
理名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雀躍地彎起了唇。赤司本就不是言辭浪漫的人，所以像是這樣肯定的回答，已經足夠讓她感到開心了。
然，正當她打算拉著赤司趕快往木橋走去的時候，她聽到了赤司的聲音，清晰地在她的耳邊炸開，刹那間在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花舞滿天——
「對我來說，月色、祭典和煙花，都是司空見慣的事物，乏善可陳。是你的存在，使這屢見不鮮的一切不再無聊。所以，無論是今夜的月色，還是漫天的煙花，之於我，都不若你在我眼中留下的風景。」
理名微微地張了張口，喉嚨裡卻沒能發出絲毫的聲音。
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和神色都太過鎮定，既不是告白，也沒有絲毫的輕浮，而是單純地陳述了一個事實。
對他來說，理之當然的事情。
「赤司君，我……」
剛才被煙花碾碎的話語輾轉再回到了口中，她抿了抿唇，抬頭望入了他沉靜的眼中，彎起了眸，煙花已經靜了下來，月光彌漫，銀輝滿地。
她說道：「謝謝赤司君能陪我來祭典。」
她喜歡月色，喜歡星光，也喜歡煙花和山澗，她喜歡所有美好的事物，然而，因為陪在她身邊的人是赤司，所以，在某個瞬間，月光失去了皎潔，煙花不再燦爛。
天與地之間，他是她眼中唯一的亮色。
——她果然，還是喜歡赤司君啊……
•
箱根之行後，回到了京都的理名覺得自己越來越不對勁。
走路的時候會想起赤司，吃飯的時候會想起赤司，就連偶爾看見花園裡灼熱明亮的紅玫瑰都會想起赤司。
理名覺得自己完了。
她可能是個戀愛腦。
這樣想著理名就恨不得埋頭學習，甚至踏入了許久不去的空手道館，把後生們通通揍了個遍，才冷靜了下來，決定恢復之前的生活……然而這好像並沒有她想像中的輕鬆。
「大小姐，這已經是您今天第三次問我什麼時候開學了。」在她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然後瞧見了一旁的管家，剛剛張口，還未說話，管家就一板一眼地給出了回答，「答案是還有12天，無論您再怎麼問，這個時間都不會突然縮短的，希望大小姐能夠正視事實。」
理名：「……」
不，她這次不打算問這個來著。但話說回來，她今天問了這麼多次嗎……？
感到不可思議的少女糾結地咬了咬唇，然而這個話題很快被她跳過，她繼續說：「12天的話，也就是說今天是八月……莉緒應該回來了？」
前段時間，堂妹永山莉緒和朋友一起出國遊玩了，也沒去探望生病的爺爺——雖然處於逆反心理的莉緒和爺爺一向合不來就是了。
「和彥先生那邊並未通知，但既然快開學了，想來莉緒小姐也該回國了。」管家所說的「和彥先生」指的是理名的叔叔——堂哥永山優真和堂妹莉緒的父親永山和彥。
「我知道了。」理名點了點頭。
她想知道堂妹永山莉緒行蹤的原因很簡單，莉緒從來就不讓人省心。
還有兩天就是家族聚會了，在這關頭，莉緒又鬧出什麼亂子的話，一向嚴厲的爺爺對莉緒的意見恐怕更大，她可不想看見兩人在家族聚會上吵起來的畫面。
且不說被外界知道了永山家有多丟臉，可以的話她還是希望爺爺和莉緒的關係能別那麼僵硬。
然後理名就發現自己還可能是個烏鴉嘴——好的不靈壞的靈。
上午理名才問過管家莉緒的消息，傍晚理名就接到了莉緒打來的求助電話。
嗯，毫無意外地惹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月色與雪色之間，你是第三種絕色。
——餘光中 《絕色》
……順便，我的少女心已經用盡了。
35.[35]竇娥冤
永山莉緒尷尬地坐在吧台前。
舞池裡傳來了略顯嘈雜的音樂, 酒吧裡光影黯淡, 周圍的一切都仿若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黑紗, 霧濛濛地看不清晰。
她不安地握緊了手裡的酒杯，搪塞著對面少年的問話, 只覺得心臟都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一樣。
——嗚哇, 這次, 真的不太妙了啊。
一時興起答應網友參加聯誼的永山莉緒沒想到自己會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從速食店裡出來後就想脫身的莉緒被強拉來了空氣渾濁的酒吧。
她雖然尋找時機打電話求助了自家堂姐, 可是對方遠在京都，什麼時候才能過來她心裡也沒底。
早知道她就不耍小性子了。
想到這裡永山莉緒就有些喪氣，這時，對面少年輕浮的音調將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小結衣從剛才起就一直心不在焉，難道還跟我們以外的人有約會？」說話的人是滿頭紮著細緻小辮子, 最後在腦後紮成一束的不良少年, 少年的名字是灰崎祥吾，聯誼的人之一, 他托著腮微微眯起眼睛, 壓低的語氣聽起來尤為的危險。
中山結衣是她信口胡謅的名字——雖然莉緒和祖父永山修一不合，她討厭死了他那套嚴苛又古板的規矩, 但是作為永山家的一員，她姑且還是有著「不讓永山家蒙羞」的一份驕傲在裡面的。
「不、不是那樣……」永山莉緒結結巴巴地否認道, 她不知道該怎麼應對現在的場景。
「祥吾真是的，把我們可愛的結衣妹妹都給嚇到啦。」灰崎祥吾旁邊的男生笑著解圍，語氣爽朗, 視線卻貪婪地在少女姣好的身材和臉蛋上流連忘返。
面前的小女孩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她不自在地埋下了頭，不言不語。
灰崎祥吾不置可否。這群傢伙腦袋裡想的什麼，他一清二楚，這次約出來聯誼的女人裡面，中山結衣的年齡最小，但該發育的地方一個不落，而且臉蛋好看，是個清純系的，完全成了這些人的下手目標。
「你們都只看著結衣，難道我們不好看嗎？」同樣是來聯誼的女生開始爭風吃醋了起來，剛才還看著莉緒的男生回過頭來，熟練地與她調情。
在眾人不在把視線焦距在她身上後，莉緒悄悄地舒了口氣。
這時包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她拿出手機看了眼短信，眼睛一亮，突然站起身來，朝他們扔下了一句「我去廁所」就溜了。
這時同來聯誼的兩個男生也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來，兩人互相對視，然後找藉口離開。灰崎皺了皺眉，他本來是不想管這件事的……
「也捎上我吧。」頃刻，灰崎勾起了和往常無異的輕佻笑容，忽視了對面聯誼女生難看的臉色，直接出去了。
他們在酒吧的後門逮住了想要趁亂溜走的中山結衣。女孩仿若受驚的小鹿，她咬了咬唇，不安地後退，她慌亂地警告：「別、別過來啊！」
「結衣妹妹是不是迷路了？」女孩擔驚受怕的樣子反而激起了男人天性裡的征服欲，藤野假裝沒看出來她是想溜走，笑著靠近她。
少女不知道為什麼，露出了遲疑的神情。
「祥吾你不是喜歡那種浪一點的女人嘛，怎麼也跟來了？換口味了？」另一個少年看向了灰崎，好奇地道。
灰崎祥吾：「……」
誰喜歡浪的女人了！？別亂扣帽子！
見女孩害怕得就快哭出來了。灰崎祥吾煩躁地「嘖」了一聲，幾步上前，抓住了女孩的手腕，不耐煩地道：「跟我走。」
「嗚哇啊啊啊啊——！！！」中山結衣卻突如其來地驚叫掙扎了起來，她惡狠狠地拍打著他的手。灰崎本來就不是有耐心的人，他對這種嬌滴滴的小女孩完全沒有興趣，對方拿他當「強/奸犯」一樣的態度無疑激起了他的怒火。
灰崎另一隻手一把拽住了中山結衣的領口，把她拽離了地面想要給她點教訓，女孩因為呼吸困難急促地喘著氣。灰崎祥吾張了張口剛要說些什麼，背後驟然傳來了藤野詫異的一聲「你幹什麼！？」。
他原本以為藤野是在問他，剛想回答，腦袋後面卻驟然一痛，腦袋裡像是豆腐在晃蕩一樣，他搖晃了一下，手上的力氣一松，中山結衣趁機擺脫了他，躲到了來人的身後。
灰崎踉蹌著後退，朝著背後看去，這一看不要緊，打人的和被打的兩人都怔愣在了那裡。
「灰崎君？」
突然出現於暗無天日的巷道中的少女微微蹙起了眉。那是名容貌昳麗的高挑少女，穿著方便活動的紫紅色運動服，在光線暗淡的巷子裡，衣服呈現出墨一般的質感，她將一頭柔順的淺灰色長髮紮成了幹練的馬尾，手裡還拿著把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木頭做的棒球棍，一看就是副來打架的樣子。
「永山理名！？」灰崎一時沒反應過來，滿臉愕然。
「姐……你、你們認識？」那個自稱中山結衣的女生躲在了理名的聲音，探頭探腦地問道。
理名沉默。她好像打到熟人了。
算了，打都打了，一起吧。
「他打你？」理名朝身後的堂妹確認著。
女孩點頭如搗蒜。
「我知道了。」理名點了點頭，她把手裡的棒球棒遞給了堂妹，對灰崎祥吾說，「事出突然，我要揍你了。」
「哈？你這傢伙難道是沒睡醒……等等——！喂！」
•
「呼、呼，哈——我覺得，我要死了……」
永山莉緒急促地喘息著，剛才被理名拉著一陣跑，就算她在學校的體育成績還可以，此時也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兩腿發軟，如果不是扶著一旁的牆壁，就要跪在地面上了。
聽到莉緒說的話，同樣氣喘吁吁地依靠著牆壁休息的理名敲了敲她的腦袋說：「現在知道後悔啦？你是笨蛋嗎？和網上認識的人出來聯誼？」
莉緒委屈地撇了撇嘴，她舉起了一隻手起誓道：「還不是因為……對不起啦，姐姐，下次不會了，我保證！」
「啊，還有下次的話，你就聯繫優真哥來救你吧。」理名根本不吃她這套，她看了莉緒一樣，面無表情。
「千萬別告訴哥哥！會出人命的！被哥哥知道了我真的會死的！」自家哥哥切不切開都是黑的。想像了下哥哥知道這件事後的表情就覺得不寒而慄的莉緒立馬哀求。
「是是，你喜歡什麼花，等你死了我放在你墓碑前。」理名看了她一眼，站直了身體，往外走去並敷衍道。
她倒也不會真的把莉緒的事情告訴優真哥，他能不能猜到暫且不提，永山優真的身體一向不太好，理名不希望他為了這些事勞費心神。
「玫瑰！」知道堂姐沒有生她的氣，莉緒松了口氣，俏皮地回答道，跟了上去。
因為時間太晚，理名過來時也沒有要司機相送，所以當晚兩人就在附近的酒店住下了。
理名訂的是雙人間，莉緒泡澡後，心滿意足地裹在了被子裡睡著了。房間裡開了空調，氣溫適宜。理名入睡前收到了永山優真發來的短信。
她看了眼早早入睡的莉緒，有些無奈地彎了彎唇，回復了消息。
第二天，永山莉緒是在酒店門口高呼著「嗚哇啊啊理名姐你這個叛徒！笨蛋！大笨蛋！」被永山家的保鏢塞入車裡拖走的。
理名淡定地送走莉緒後，聯繫了赤司——嗯，為了正事。
絕不是她有私心什麼的……！
以前帝光中學時的教練白金耕造聯絡了赤司，作為洛山高校籃球部經理恰好又有空的理名也受到了邀請。
理名以前在帝光中學的時候，她雖然經常去看籃球部的練習賽，但是和籃球部的那位教練接觸的機會並不多，印象裡那是位很和氣的老先生，部員們對他都非常尊敬，然而也有著嚴厲的一面，定下了不少籃球部的鐵則。
赤司也自稱，受到了白金教練的不少關照。對他充滿著敬意。然而在那之後不久，白金教練卻忽然病倒了，也由此，帝光籃球部的大部分工作落到了身為隊長的赤司肩頭。
聽赤司說，白金教練的病已經基本痊癒，所以想見見他未能帶領走完的那群籃球部正選，也就是「奇跡的世代」。
理名認為白金教練或許是懷抱著某種遺憾，於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然而，她對於教練會邀請她的理由，一時卻捉摸不透。
作者有話要說：
標題是我為灰崎君特別取的√
灰崎：我的內心劇烈波動，甚至想打人。
悠于 2017-7-16 17:47
36.[36]一箭四雕
與教練白金耕造約定的見面地點在東京體育館。體育館位於澀穀, 曾經作為過奧運會的比賽場館活躍於日本，今天有幾場職業級的地區賽將要在體育館中上演。
赤司一向守時, 所以按照他預定的計畫到達體育館時, 離與白金監督說好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大部分人還沒到。
觀眾席上方的護欄處, 櫻粉色長髮的少女背對著他們，正在與慈眉善目的白髮老人興沖沖地說著什麼。白金耕造一眼就看見了迎面走來的他們，笑著點頭, 桃井五月也轉過了身來, 在看見他們之後，眸光一亮，朝他們招了招手, 大聲道：「赤司君, 理名。」
「監督，桃井。」走近後，赤司才禮貌地給予了回應。
「好久不見, 赤司君，還有……你好, 永山桑。」白金耕造溫和地微笑道。
「你好, 白金監督。」理名露出了溫軟的笑容，而後看向了桃井, 有些疑惑地問道，「桃井桑是一個人來的嗎？」
白金耕造希望能盡可能地見到「奇跡的世代」全員，桃井五月與青峰既是青梅竹馬, 住得很近，又是同一個學校，既然桃井來了，沒道理不把青峰拽來——就算對方不願來，對上桃井，也無可奈何吧。
「我和阿大一起來的，他說有點口渴，去找自動販賣機了，應該很快就回來了。」桃井回答。
第二個到的是綠間，在帝光中學時是籃球部的副隊長，手裡拿著一卷繃帶——既然他沒有受傷，不用說這就是他今天的幸運物了。綠間真太郎很依賴「晨間占卜」，總根據其內容隨身攜帶巨蟹座的幸運物，自稱「盡人事以待天命」，而這個「人事」除了他平時的刻苦訓練外，還指幸運物。
理名覺得他和班上喜歡星座還有占卜的女生肯定很有話題。
然後是興致高昂的黃瀨、買飲料去了姍姍來遲的青峰。
青峰瞟了眼已經到場的眾人說：「什麼啊，哲還沒到啊。」
「從剛才起就在這裡了。」這時，一道平淡到幾乎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冷不丁地從眾人身後響起。
離那道聲音最近的黃瀨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跳開回頭，詫異地道：「小、小黑子！？」
「嗯，你好，監督、黃瀨君、青峰君、赤司君、綠間君、桃井同學，還有永山同學。」黑子哲也一一打過招呼後，赤司看了眼眾人說，「還差兩人。」
理名目露疑惑。白金耕造看了眼時間，笑著說：「那我們進去會場裡等吧。」
離比賽開始還有半小時，已經有選手在場地熱身訓練。對於以前監督合情合理的提議，眾人也沒有反對。
要去往會場，需要原路折返一段距離，再通過旁邊的電梯或者樓梯回到一樓，直走進入。
在幾人三言兩語地說笑著靠近樓梯的時候，一個鬼祟的人影一閃而過。
「說起來……剛才上來的時候也看見了那傢伙。」青峰稍稍回憶了一下，留下了一句「我過去看看」迅速沖了上去。
那是一個帶著連衣帽和口罩的男人，身形敏捷，青峰又是後追，一時沒追上，正在這時，青峰眼尖地瞥見了啃著美味棒，慢吞吞地走上來的紫發少年。
「喲，紫原，來得正好，逮住他！」他立刻大喊。
「誒~不要，好麻煩。」紫原敦沒精打采地應付。
「敦，抓到了給你買零食。」一旁的赤司忽然開口。
理名正有些不解的時候，被利誘的紫原敦「哢嚓」一聲吞掉了手裡的美味棒，憑藉著身高優勢和遠超常人的靈活，輕而易舉地抓住了朝他跑來，想要避開已經來不及的兜帽男人。
紫原敦抓著男人的後衣領把他提到了眾人面前。
「我要章魚燒味、芝士味、玉米味，啊啊還有巧克力的！」忽視了手裡男人的劇烈掙扎，紫原敦滔滔不絕地邀功道。
「啊，等比賽結束了會買給你的。」赤司承諾。
「這位是……」白金耕造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欲言又止。
理名也察覺到了一種可能性，她有些不安地咬了咬唇，開始心虛了起來。
如果她沒記錯……
「來看來看，這人是誰？還帶口罩，簡直莫名其妙，像小偷一樣。」黃瀨興沖沖地湊上了前，伸手要去揭男人的口罩。
對方惱火地瞪著黃瀨，掙扎得更厲害了。然而黃瀨卻並不在意地抓下了男人臉上的口罩，對方的帽子也在掙扎里弄掉了，在終於搞懂對方的廬山真面目後，在場的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下來，黃瀨更是和放棄擺脫的對方面面相覷，許久後，黃瀨「噗嗤」一聲笑出了聲。
「黃瀨涼太，有什麼好笑的！！」他惱怒地掙脫了被赤司囑咐說「可以了」鬆開了手的紫原，終於能落地後，「鬼祟人影的真面目」——灰崎祥吾為了掩飾尷尬整理了下衣領，狠狠地瞪了黃瀨一眼，兇神惡煞地道。
「對不起，祥吾君，我只是沒想到……啊啊，不，沒、沒什麼，真的！你別瞪我啦，小黑子他們也笑了的吧！」被灰崎一瞪，黃瀨慌張粉飾，拖人下水。
他發誓自己不是故意笑場的——實在是祥吾君現在這副模樣太好笑了，咳，他有點忍不住。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灰崎，引人矚目的不是他那頭和中學時還算清爽的形象完全不同的辮子頭，也不是他那一邊兩個的顯眼耳釘，而是，他淤青的嘴角和一圈黑的眼睛，鼻青臉腫的就算是作為灰崎過去隊友的他們，也差點沒認出眼前的傢伙是誰。
「我才沒有笑呢，黃瀨君。」被抹黑的黑子哲也抬頭望了黃瀨的背影一眼，指責。
「……噗哈哈哈哈，灰崎你這是怎麼了，終於被誰揍了嗎！？」從錯愕中回過神來的青峰就不像黃瀨和黑子一樣客氣了，他肆無忌憚地嘲笑出了聲，引得灰崎一把沖上了前來，揪住了他的衣領道，「你討打嗎！？青峰！」
「停手吧，監督還在呢。」在黃瀨去拉灰崎的時候，綠間真太郎推了推鼻樑上的眼睛出聲制止。
「咦？理名，你要到哪裡去？」混亂中，桃井注意到了慢慢後退想要溜走的理名，她疑惑地問出了聲。
這一聲，立即把其他人——尤其是灰崎祥吾的目光吸引了過來，理名立刻成為了眾所矚目的。
「誒？不，沒什麼。」作為罪魁禍首的理名朝桃井五月柔和地笑了笑，裝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赤司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而後說：「已經耽擱了足夠久的時間了，該進會場了。」
——白金耕造讓他們來體育館的其中一個目的，就是觀看接下來的職業賽。
「咳，灰崎君你能來我很高興，既然全員都到了，我們就進會場吧。」白金教練清了清嗓子，假裝咳嗽提醒了他們後，緊跟著圓場。
「哼，我只是順便來看看，才不是……」說到這裡灰崎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形象說這話實在是沒什麼氣勢，他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沒能繼續說下去。
在帝光時期，灰崎祥吾和其他的成員的關係鬧得很僵，不如說現在也不怎樣，灰崎的脾氣暴躁乖戾，難得見到他這麼狼狽的姿態，在幾人往會館走去的時候，青峰興趣盎然地走上前，伸手搭在了灰崎的肩頭，喋喋不休地道：「喂喂，你還沒說呢，你是被誰打成這樣了？難得啊，初中時你打架可不錯，一段時間不見，退步了？」
「……」灰崎著實說不出口自己這臉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然而他好心幫忙反被咬，少女還一派天真扮柔弱的樣子也實在是讓人火大！
「還不是拜某個人的老婆所賜！」灰崎本來是不打算說的，但是憋了半天他還是沒忍住咕噥了一句。
與桃井五月閒聊的理名覺得自己臉上的微笑有點繃不住了。
「老婆？你又去搶人女朋友了？這次還是有婦之夫？」青峰一臉詫異。
此言一出，在場的四個人都沉默了。
……
…………
………………
灰崎：什麼是又？！他在這群人眼裡究竟是什麼形象！
黃瀨：啊……說起來，中學時，他好像被祥吾君搶了「女朋友」呢。
理名：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好嗎！？總覺得心情有些微妙啊。
「閉嘴，大輝。」略微地停頓後，赤司突然開口道。
青峰：？？？等等，為什麼氣氛突然變得這麼詭異！他難道又搞砸了什麼？
「青峰君，偶爾也請讀一下空氣。」黑子哲也淡定補刀。
好在說這話時他們已經憑票進入了會場的觀眾席，也就沒人再繼續提剛才的那件事了，灰崎重新戴上了口罩和兜帽，坐在了離他們較遠的位置上。
今天是地區賽的決賽，籃球館裡人聲鼎沸，雖然幾人是一起購的票，座位卻沒有完全連成一片，理名的旁邊坐著的是桃井五月，桃井有著優秀的情報搜集和分析的能力，通過觀測比賽，桃井說出了她的一些看法和見解。
雖說在奇跡的世代中，青峰去的並非是籃球豪門，但是，桐皇絕不是可以小看的對手，無論是青峰的投籃還是桃井的分析能力，在冬季杯上都會大放異彩。
而且她看過IH賽時黑子所在的誠凜VS桐皇的錄影，雖然誠凜那位名為火神大我的選手一度將青峰逼至絕境，比賽的結果卻不盡如意。
理名一邊思考著開學後冬季杯時的問題，一邊觀看著籃球場上的比賽，中場休息時，理名告知桃井後，起身去了洗手間。
等她返回觀眾席時，在會場外碰見了與什麼人做著交談的白金耕造。
注意到了她，白金耕造停止了與朋友的談話，他朝理名露出了和藹可親的笑容，語氣輕柔地道：「洛山的經理啊，不急於回去看比賽的話，可以跟你聊聊嗎？」
聊聊？跟她……？
理名摸不著頭腦地看了白金監督一會兒，點了點頭。
「很樂意能與您交談。」
37.[37]睹影知竿
作為永山影視的繼承人, 永山理名自幼便接受了永山家的英才教育，也因此, 她才會注意到一些細枝末節。
白金監督邀請她時, 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他對她的稱呼是「洛山的經理」, 而並非是她的姓氏。
「是和赤司君有關嗎？」
國中時，她雖然經常去帝光中學的籃球部，但和籃球部的監督白金耕造, 也只是點頭之交, 更不用說後來白金監督突然病倒，從崗位上退休了。
既然如此，那這便是理名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
「果然我沒有看錯啊, 你是個特別聰明的孩子。」白金監督露出了溫和的笑容和深思的表情, 他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麼，遲緩了一會兒才接著道，「中學時, 你也經常和赤司那孩子一起吧。」
「他一年級剛剛加入籃球部時，我就注意到了那孩子——赤司君他, 非常的優秀, 不過，比起他卓越的籃球技藝, 我更看重的是他在戰術策略上的才能，如司令塔一般可靠。所以，那個時候, 就算虹村不極力推舉，我也認可赤司君擁有擔任『隊長』的領導力和指揮的能力。」
說到這裡時白金耕造停頓了一下，他觀察著少女認真傾聽和思考的神情，白金監督忽然轉開了話題，善意地說：「看到你這麼關心赤司，我這個老人家也稍稍放心了。」
「誒？我……」理名微微張口，下意識地想要反駁，但最終還是覺得自己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把話咽了回去。
她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嘛，連白金監督都看出來了。
「也正因為你一直看著他，所以，有些事情，想必不用我這個老人家多嘴，你也已經察覺到了——」白金耕造緊接著道，「赤司現在的精神狀態，非常的危險。」
理名沉靜的眼眸黯然了下來，沉默不言。
「……他太過執著于勝利，赤司家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多方的壓力讓他的想法走向了一個極端，遺憾的卻是，他的天賦又讓他有足夠的實力去面對這些看似不可能的挑戰和壓力。但是，人都會有極限，對於赤司君來說也是同樣，如果，在某一天他面臨了這樣的極限，不可能失敗的他落敗了，屆時，作為籃球部經理，更是赤司君朋友的你，會怎麼做？」白金耕造睿智的目光中帶著審視的意味，他如此斷言，冷靜地判斷著眼前的少女能否如他所想的，給少年帶來改變。
他擔任籃球部教練的時間不短了，在籃球競技上，才能和努力缺一不可，努力雖然能甩開大部分懶惰的選手，但真正要想在球場上走得遠，天賦必不可少。也正因如此，看見被譽為「奇跡的世代」的少年們走到現在的地步，他感到痛心和浪費。
「我……」對於白金監督理智的看法和詢問，理名一時有些答不上來，白金監督說得問題，她不是沒有看見，也不是沒有考慮過，但是……
「我不知道。赤司君從來就沒有輸過，雖然我有時候也會想……這樣對赤司君來說，或許並非是好事，他把自己逼迫得太緊了，偶爾輸掉一次，會不會反而輕鬆點，反而……看見一些被他下意識忽略了的事物，所以，我可能，是希望他輸的。」說到這裡理名深呼吸了一口氣，她稍微平復了下心情並整理了下語言，才抬眸直視白金監督，緩緩地說，「但是，如果監督是問我，作為洛山經理的想法，我會盡可能地去支持他，幫助他在冬季杯上奪取勝利，這不但是為了赤司君，還是為了籃球部的全員，僅此而已。」
「……原來如此，稍微有些意外的回答啊。那孩子選擇你的理由，我也大概有些瞭解了。」白金監督很快便收斂了臉上些許的詫異神色，他點了點頭道，「僅此而已，但僅此就已經足夠了。看來我不需要擔心和多言了，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和打算，況且，今後要陪伴那個孩子的人……是你。」
——無論是作為籃球部的經理，還是作為……那孩子珍視的人。
理名回到觀眾席的時候，下半場已經快結束了。桃井五月問她怎麼去了那麼久，理名簡單地帶過了。這時理名注意到籃球場邊的休息區，一位教練正在與候補隊員交流著什麼，那位教練恰好就是先前與白金監督對話的友人。
等比賽結束，白金監督與奇跡的世代簡單地交流了幾句，並祝賀他們在冬季杯上能有好的成績。
「不過，作為你們過去的監督，其實看見你們仍舊健康精神，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臨別前，白金監督神色和緩地祝願。
與白金監督道別後，沒有人提出繼續聚會，大家不約而同地在體育館前選擇了解散。理名很是偶然地注意到解散後，黃瀨很自然地去找黑子搭話，綠間也接茬了一兩句。
之前，桃井五月曾稍顯寂寞地對她說：「小綠和小黃似乎已經恢復到從前的樣子了……阿大什麼時候也變回那個熱愛籃球的阿大就好了。」
「回去了，理名。」赤司對原地發呆的理名道。
「嗯。」理名幾步上前，跟上了赤司的步伐。
短暫的相聚後，幾人再度分道而行。但是，或許是因為白金監督的話，也可能是因為今天幾人默契的配合——順便一提，在離開體育館後，赤司按照約定給紫原買了零食。理名想，下一次相聚，並不會太久。
「白金監督跟你說了什麼嗎？」與赤司一同往車站走去的時候，身旁的少年忽然問。
「秘~密~」理名回答後，才有些疑惑地反問，「赤司君怎麼會知道監督找了我？」
「你很久沒回來，稍微留意了下，而且監督特意讓我邀請你，想來不會是突發奇想。」聽到理名這麼說，赤司也沒有追問，而是輕描淡寫地回答了她的疑問。
「這樣啊。」理名點了點頭。因為很久以前打的賭，灰崎還欠她兩件事，所以她讓他不准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說出去。
回應她的是灰崎炸毛的言語，他氣衝衝地道：「才不會說啊！而且昨天你完全是……」
灰崎的話因為赤司他們從會場裡出來而被打斷，他冷淡地瞥了眼眾人，先一步離開了體育館。
沒想到會撞見與灰崎談話的理名，桃井很快湊了上來，問她有沒有事。赤司卻沒說什麼。
現在想來，理名有些懷疑，赤司會不會……猜到了什麼。
理名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她有些糾結地咬了咬唇，偷偷觀察著赤司的神色，又移開了視線，豁出去般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把到了口邊的話默默咽回，小心翼翼地試探道：「赤司君……有沒有什麼，想問我的事情？」
「比如？」赤司偏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問。
「唔……！就是……那個……」理名覺得她沒辦法和赤司好好地交流了！哪有自己問自己問題然後自己答的呀！
看著少女一臉懊惱的模樣，赤司輕笑一聲，若無其事地道：「是呢，難得的機會……比如，問問你，是不是昨天就到了東京，而且還和灰崎祥吾發生了爭執？」
「誒？嗚哇——」理名走下最後一階臺階的時候，心不在焉裡聽到了赤司雲淡風輕的詢問，一下子就踩空了，差點摔倒的時候，比她先一步走下臺階的少年回身摟住了她。
「小心一點。」赤司等她站穩後才鬆手。
少女臉頰微紅，熱度在悄無聲息地蔓延，她慌張站直身體後，才想起來赤司剛才的那句話，她看向了赤司，明亮的湛藍色眼睛裡生理性的水霧彌散，她磕磕絆絆地道：「你你你你知知知道！！？」
「反倒是你，難道真的以為我沒有察覺？」赤司語氣平靜地反問道。
從他彎起的唇和溫和的神情，理名意識到自己被捉弄了，她啞然地張了張嘴，眨了眨眼，突然問：「我什麼時候暴露的？」
她自認她的演技不能說天衣無縫，但也沒什麼太大的破綻呀。
「國中時隱約就懷疑過，確認是在上期開學後不久。但看你拼命隱瞞的樣子，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現處理了。」赤司略一思考，漫不經心地回應。
「什麼叫當做沒發現呀！」理名氣鼓鼓地說。想到她一直以來還以為自己掩藏得很好，結果全被少年看在了眼裡，理名就尷尬得想要立刻消失。
雖然是她自己決定在赤司面前隱藏的。但是，再怎麼說，赤司君也太過分啦！
想到這裡理名有些生氣又有點不甘心。將少女糾結的神色盡收眼底，赤司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頭頂，話音平靜地道：「因為，無論是哪一面的理名，對我來說都一樣。」
理名微愣，赤司已經收回了手往前走去，語氣平淡地做出了決定：「走吧，吃了飯再回去。」
「啊，好。」理名下意識點頭，再想說什麼，卻發現已經錯失了良機。她看著少年纖細筆直的背影，神情溫柔了下來，抿了抿唇，輕若無聲：「我也是哦……赤司君。」
38.[38]本與分
「理名姐, 把我的行蹤透露給我哥, 害得我被家裡抓回去軟禁了好幾天，這是人幹的事嘛！」
祖宅的副廳裡, 永山莉緒鼓著腮幫子氣憤地盯著理名，義正言辭地指責。
回應她的是茶水注入杯盞時清泠泠的清脆聲音，理名挽起和服的袖口，沏茶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等到她將茶壺放回茶灶後，才慢條斯理地回答：「當然是。」
「你！」莉緒氣鼓鼓地就要拍案而起。
理名不緊不慢地補充：「我還沒有告訴永真哥你跑去聯誼了呢。沒記錯的話, 你和杉本家的少爺有婚約吧？」
永山莉緒頓時就泄了氣，坐回了原位，小聲嘀咕：「那是家裡安排的, 而且也沒有正式訂婚, 不算啦……理名姐你不也是……！爺爺有讓你跟本間家聯姻的意思吧？」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的樣子，急忙辯駁。
端起茶杯的理名動作一頓, 茶水晃蕩著，飛濺出了幾滴。
這時清淺的敲門聲從旁傳來, 理名和莉緒不約而同地望向了紙門，穿著深灰色浪花紋樣和服的纖弱少年立在門口, 笑意盎然地道：「大老遠地就聽到我的名字了，你們在說什麼？不會是我的壞話吧？」
「哥哥！」莉緒一驚, 她有些心虛地看了理名一眼，先發制人地問，「你、你怎麼來了？」
「母親讓我叫你過去。」永山優真也不糾結她們先前談論了什麼, 順著莉緒的話題回答。
「是！」莉緒松了口氣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
在永山優真緊跟著要離開的時候，理名取了新的茶杯沏茶，偏了偏頭，邀請道：「優真哥，要喝點茶嗎？」
「……好呀。」依靠著門框的永山優真沉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笑著答應，「好久沒喝理名親手泡的茶了，記得以前的你還經常蹺課，不知道你的茶藝學得怎樣了？」
院子裡的竹子蓄滿了水傾倒在了石頭上，發出了悅耳空靈的響聲。
今天是慣例的家族聚會，本家和分家的人都會聚集在祖宅中，既是為了商討一些形而上的藍圖，也是為了穩固本家與分家之間的聯繫。
家庭聚會對於本家和分家的人都至關重要，是以，體弱多病，鮮少出門的永山優真也按時出席了。
話雖如此，理名他們這些晚輩卻並沒什麼需要做的事情。打個比方，這種聚會在理名眼裡，性質和每學期開學校領導在開學典禮上的講話一樣，可有可無，卻不得不參加和聽講。
正式的聚會還有一會兒才開始，時間上並不急切。
永山優真端起理名遞出的茶水裝模作樣地品嘗了一會兒，如是道：「難喝，茶葉煮太久了，你最好別在祖父面前獻醜。」
「……你自己煮吧。」理名哐當一聲把茶壺擱在了桌上。
「抱歉抱歉，茶葉什麼的怎樣都好啦。」永山優真並不誠心地道歉後，他微微拖著腮，墨綠色的眼眸帶著笑意，話鋒一轉，陡然道，「那麼呢，理名有什麼想問我的就直說吧，兄妹之間沒必要拐彎抹角，你也不是那種性格。」
「小翼……我是說本間君，他怎樣了？」理名也的確沒有迂回詢問的意思，堂哥永山優真是怎樣厲害的人物，她再清楚不過——幾乎沒有事情能瞞過他的眼睛。
莉緒的事情也是一樣，永山優真雖然不說，理名也沒有向他告狀，但這不代表他不知道莉緒前幾天究竟跑去幹什麼了。
「翼啊……理名怎麼會突然向我打聽這個？難道是改變主意了？」永山優真好奇地眨了眨眼，理名神色不變的看著他，少年彎起了唇，接著說，「想也是不會吧，畢竟你對赤司家的那位可是難得的一往情——」
見理名端起茶杯做出了要往他臉上潑的趨勢，永山優真識趣地止住了揶揄，立即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翼他回美國了。」
「……」理名放下了茶杯。
「你也不用想太多，對於這個結果，翼他肯定也是早有準備的。畢竟你們這麼多年沒見了，小時候的感情長大後也會發生改變，也可能正是因為你們很久沒見，他才在記憶裡把你美化了。」永山優真提起自己失戀的好友倒是一副灑脫的口吻，轉而問，「比起這個來，祖父那邊的你溝通過沒有？永山家與本間家是世交，你是怎樣想的，最好還是告知祖父一聲比較好哦。不過，祖父一向寵你，應該也沒有什麼大的問題吧。」
說完這句話，永山優真從座位上起身，像是要走。
理名點了下頭，繼續道：「最後一個問題，半個月前，在箱根的旅店時，本間君他有沒有打電話給你……？」
「半個月前啊……」永山優真稍微地回想了一會兒，了然地問，「和赤司有關係？」
見少女默認，優真看著少女湛藍色的清澈眸子，微不可查地停頓後，才淡淡地說：「這麼說來，半個月前，翼的確給我打過一通奇怪的電話，內容大概是——如果理名問我，本間翼有沒有打電話給我，我要說是。」
「不過，是也好，不是也罷，對你來說，這個答案重要嗎？」永山優真笑了下，漫不經心地道，「你早就做出決定了吧，理名。」
「……」
等永山優真走後，理名看著茶杯中琥珀色的茶水，敲了敲茶杯的外面，看著水紋陣陣，低頭歎了口氣。
向永山優真問出那個問題的理由無他，箱根之行後，等理名的感冒痊癒，腦袋也不再糊裡糊塗後，她偶然回想起那天的事情，才覺得奇怪。
本間一樹那番言辭，不像是在與人通話，反而像是刻意在說給她聽的。
而且他也並不是粗枝大葉之人，那道門，並不是忘了掩上，而是為她打開的，為了讓她聽到那些話，明確自己的和他的心意。
如永山優真說得那樣，就算知道了真相，對她來說，也已經無關緊要了。
——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
枯燥無味的家庭聚會及晚餐後，來客陸續離開。在三三兩兩的人還集聚在會廳裡笑著敘舊時，祖父已經早早地回到了房間。
朝森阿姨確認了祖父的去向後，理名敲響了房門。
「唔……咳、咳咳——進來。」裡面傳來了一陣壓低的咳嗽聲後，祖父才爽利地應道。
理名推門進去。
「是理名啊，找我有什麼要事嗎？」夜晚風大，祖父披著羽織坐在窗戶邊，面前擺著茶具和一卷書，他側頭看了她一眼，因為先前的咳嗽，聲音有些沙啞。
「嗯。」理名點了點頭，她步入了房間並將門合上，在祖父對面坐下後，才說，「之前爺爺讓我見了本間家的人吧，我一直假裝沒理解爺爺的暗示，抱歉。」
埋頭看書的祖父永山修一頭也不抬地應著：「看來你終於想清楚了，還是說有人跟你說了些什麼？優真？本間家的那小子？還是你母親？」
「都不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話，都是出於我自己的意志，」理名抿了抿唇，認真地道，「我是不會和永山家聯姻的。」
「……」永山修一沒有回答，他依舊面無表情，就像是沒聽到理名說的話，翻閱著手裡的書籍。
一時間周圍只傳來了樹葉的沙沙聲，和紙張翻動時發出的細微聲音。
理名緊張地咽了咽唾沫。
曾經是員警，也做過議員的爺爺一向嚴厲，說一不二，這也是她一直以來不敢把這件事放到明面上說的原因。
但是，她不想因為自己家的問題給赤司添麻煩，而且，這本來就是需要她自己去解決的事情。
雖然是毫無根據的信任，但理名知道，就算她將這件事告訴了赤司，他也不會說什麼，更不會責怪她，而是著手處理。可是把所有的困難都推在別人的身上，自己坐享其成，理名討厭這樣。
她微微張了張口，又想說點什麼來打破沉寂，永山修一開了口：「是因為赤司家的那個小子嗎？我記得是叫赤司征十郎吧，你中意他？」
「……嗯。」理名小心翼翼地觀察者爺爺的臉色，謹慎地點了點頭。
「上次他來之後，從你對他的態度，我就看得出來，你們之間的關係，不僅僅是『同學』。」爺爺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書籍，他抬了抬眼皮，停頓了一會兒，語氣淡淡地道，「那位少年很優秀，無論是對於他的家世背景，還是他本人，我沒有任何的不滿。他的洞察力及其才能，也是我見過的人當中數一數二的。」
身為前議員的爺爺見過的人多如牛毛，況且他嚴以待人待己，像這樣毫不吝嗇的誇獎，對於永山修一來說，已經實屬難得，這也足以說明他對那名少年的認可程度。
理名眸光晶亮，見永山修一依舊神色漠然，理名忍不住翹起的唇角重新放平，果不其然，爺爺接著道：「若是再早幾年，我還沒有從議員的位置上退下來，我會同意你們。」
「但是……這和爺爺是不是議員沒關係吧。」理名微微蹙眉。她知道爺爺想說什麼了，但還是不甘心也不服氣。
「上次我生病，你來探望過後，我托人調查了那名少年，當然也包括赤司家。你應該知道，赤司家是日本的三大財閥家族之一，赤司征十郎是獨子，自然也是赤司家唯一的繼承人。」永山修一歎了口氣，他目光慈愛地看著自己最喜愛的孫女，放緩了語氣，也少見的收斂了鋒芒——就算是雷厲風行的前議員，此時的他也不過是位擔心自己後輩的老人，抽絲剝繭地為她分析道，「從家世背景上來說，永山家並非不能與赤司家相配，若是傳出去了，也稱得上一段佳話。但是，永山家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
「雖然不想承認，自從你奶奶去了天國之後，我的身體便一年不如一年。永山家是政要世家，分家有輔佐本家的義務……就算是同為我的子嗣，到最後沒能繼承主業的一家也不例外地會淪為分家。普遍來說，家業都是由長子繼承，然而……我卻讓你的父親繼承了永山影視——繼承了分家的產業。雖然，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是你父親的天賦不在從政而是經商，但我對不起你們家是事實。」
理名沒有想過，爺爺也會有服輸和認老的一天，當他將這些曲折是非娓娓道來的時候，理名盯著爺爺兩鬢的斑白，想，爺爺可能是真的老了。
「我一直沒從家主的位置上退下來，是不想你們成為分家，但是，我的身體這幾年越來越弱，大毛病沒有小毛病卻一大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幾年——」
「爺爺會長命百歲。」理名突然眼眶微紅地打斷了他，指尖輕輕地顫抖了會兒。
永山修一愣了下，無奈地笑了笑，他不愛笑，終日正言厲色，這一笑使得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卻是溫和的。
爺爺搖了搖頭，繼續說：「本家自是和赤司家相配，等你成了分家又如何呢？反觀本間家，不但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又有合作關係，牽一髮而動全身，與幾乎沒有交流的赤司家比起來，我更放心你嫁去本間家。」
「可是，感情並不是用是否合理來評價的，雖然這麼說很任性……但我希望爺爺能理解我。」理名知道爺爺是為了她著想，也正因如此，她沒有鬧脾氣，而是無比平靜卻認真地對爺爺說，「爺爺對奶奶，也不是因為合理才結婚的吧。」
祖父安靜地看著少女明亮而堅定的眼神，他想起了年輕時候的他與妻子。理名的外貌像是母親，脾氣和她溫婉大氣的母親與穩重冷淡的父親不全然相同，小時候的理名很鬧騰也很倔，那個頑固的樣子……倒是有點像他年輕的時候。
「……我可以答應你們。」沉默了許久，外界傳言中頑固不化又嚴厲死板的永山修一，在自己的孫女面前還是選擇了妥協，不過，卻並非是全盤遷就，他銳利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的身上，帶著審度，慢慢地道，「但，我有一個條件。」
「——做不到，便離開赤司。」
39.[39]七上八下
「日安, 永山桑。」
「日安。」
清澈的陽光穿透窗戶照亮了乾淨整潔的教室, 穿著洛山高校制服的少女邁著輕盈的步伐回到了座位上。她將書包放在課桌上的時候，聽到了旁邊女生略有激動的招呼聲, 少女側頭看去，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容，就連語氣和聲音也是恰到好處的溫柔和煦，友善地回應著同班同學。
在洛山高校，有「洛山之花」之稱的永山理名，在新的學期, 依舊是大眾印象裡盡善盡美的大和撫子。
一切像是沒有絲毫的改變。
依舊是極其普通的學院日常。
十月份京都的天氣仍舊暖和，然而到了月底的時候，吹於天臺的風終於有了絲秋天的清爽, 天高雲淡, 陽光輕柔。
理名有時會與美紀還有惠子一起聚集在天臺的陰涼處享用便當，和談論些女生感興趣的話題, 比如戀愛商談呀，或者化妝護膚之類的。
見午餐的時間差不多了, 幾人收起了空掉的便當盒往樓下走去。這時，恰好一名少年要往上走, 幾人就在樓梯上撞見了。
樓梯的寬度不足以讓四人同時通過，理名便主動側身讓開, 那名青澀的少年臉頰微紅地朝她小聲道謝，匆忙地沖上了樓梯。等少年走後，幾人才得以繼續前行。
「嗚哇, 那個害羞的反應，他絕對被我們溫柔又漂亮的理名迷住了。」美紀語氣篤定又輕快。
「說起來……最近跟理名告白的人好像少了很多呢，不如說幾乎沒有了。是這樣嗎？理名。」惠子朝少年離開的方向看了眼，才跟了上來。
「嗯？」突然被惠子問到這個問題，理名愣了一下，然後疑惑地歪了歪頭，露出了回想的茫然表情，懶洋洋地拖長了音調，若有所思地道，「哈……這麼一說，確實呢。」
她魅力下降了？
「笨蛋惠子！」美紀撇了撇嘴，不屑地說，「那是當然的呀，畢竟，他們沒有那個自信能贏赤司君嘛，理名和赤司君在交往不是嗎？」
「但是以前理名說……」惠子像是要辯駁，但她聯想起學生間的傳聞，又有些底氣不足，於是沒能繼續。
「直接問理名不就好啦，理名理名，你和赤司君是在交往對吧？放學後兩人也經常在一起。」美紀湊上來，開門見山地詢問著。
交往……
理名微怔，下意識地道：「也不算啦……我畢竟是經理，冬季杯也開始了，這學期忙的事情也變多了——」
說到一半，見美紀神色困惑，理名隨即意識到，她這番說辭就像是在找著什麼藉口似的，於是止住了話題，笑了笑說：「快上課了，我們走快點吧。」
美紀和惠子互相望瞭望，雖然還有些不解，但理名說這話時適當焦急的神色和恰到好處的態度打消了她們的疑慮，她們很快把這件一時興起談論的小事拋到了腦後，跟上了率先邁步的理名。
「啊，等真的交往了，我會告訴你們的。」她剛走了兩步，想了想，又回過頭去，微笑著補充。
「誒？！！！」
•
理名最近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她自己很清楚地感知到了這一點。
反復無常，心煩意亂。
一個人的時候她會趴在桌面上把頭埋在臂彎裡面默不作聲地發呆和回想，在赤司面前的時候她又會悄無聲息地把一切負面情緒悉數掩藏。
究其原因，開學前祖父對她開出的條件，讓她有些不知所措，然而，她也不可能拋卻永山家賦予她的責任。正是因為祖父的言辭不帶任何私人感情和評判，完全是出於永山家考慮的合理看法，所以她才會這麼焦躁和煩悶。
冬季杯已經開始，洛山籃球部的訓練依舊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赤司並沒有將重心放到預選上，說到底會進入決賽的也只有「奇跡世代」所在的隊伍。
和往常一樣安排著部員訓練時，赤司回憶著比賽的流程，然後說：「週末是福田綜合與海常高校的比賽，海常能否晉級四強這場比賽至關重要，週末的時候，經理去趟東京負責情報搜集。」
話音落下，一時卻沒人回答，赤司朝著少女所在的方向看去，再度道：「理名？」
「誒？」少女茫然地應了聲。
「不，沒什麼。」看出理名走神，臉色也不太好，赤司便說，「忽然想起來，週末我要回趟東京，所以，我去就好。」
至此，理名才從混沌的狀態裡清醒過來，剛才赤司說得話她也不是完全沒聽清，理名稍微回想了下，連蒙帶猜地道：「抱歉，剛才有點沒反應過來。情報搜集嗎？還是我去吧。」
「乾脆經理和小征一起去好了，這樣回來的時候也能直接拿出作戰表來，很便利吧？」差不多能猜到兩人關係的實渕玲央乾脆建議。
雖然實渕是有當助攻的心理因素在裡面，然而他提出的決案也的確合理，赤司略微地思考了下點頭同意。
理名也沒什麼反對的理由，於是週末的東京之行就此定了下來。
•
根據資料顯示，福田綜合是灰崎祥吾所在的學校。理名記得中學時灰崎的退部和赤司也有關係，後來黃瀨接替了灰崎的位置後，帝光中學的籃球部裡就像是把「灰崎」這個人徹底忘記了一樣，鮮少提及。
之前的桐皇和誠凜，還有秀德和誠凜等重要的比賽，赤司都只是通過電臺轉播的視頻簡單地瞭解了下，這次的比賽，赤司卻做出了現場調查的決定。這讓理名有些不解，在比賽還沒開始，選手也沒有入場前，理名對此做出了詢問。
「這次的比賽會決定海常能否晉級。」赤司只是模棱地提示了一句，「灰崎和涼太的過節在這裡或許也能做個了結——會有意外發生也說不定。」
「說起來的確……黃瀨君和灰崎君是同類型的選手吧。」作為籃球部經理的理名正確地分析了兩人的關係，大概這就是灰崎看不慣黃瀨的誘因。
而且還有女朋友的原因在裡面？
偶然回想起了中學時聽到的與兩人有關的八卦，理名覺得黃瀨君的眼光有問題。
和赤司預想的一樣，異常的情況的確發生了，灰崎「掠奪」的技能擾亂了海常的節奏。全國大賽時，海常與桐皇的比賽使得黃瀨一直在超負荷的情況下訓練，比賽的前半場，福田綜合——或者是灰崎呈現出壓倒性的勝利，而後半場，黃瀨使用了灰崎無法掠奪的奇跡世代的招數——綠間的投籃、紫原敦的蓋帽還有青峰的變速運球。
看見黃瀨用出了奇跡世代的招式，理名下意識地望向了赤司，想知道他在想什麼，然後略微一怔。
少年眼中跳躍的光，那並非是震撼，也沒有絲毫的詫異，似乎目前的狀況都還在他的預料內，他只是單純地為遇見了成長型的對手感到欣喜罷了。
理名收回了視線。
比賽結束後，觀眾陸續離開了觀眾席，比賽是在傍晚時開始，等他們走出會館的時候天空已經完全被墨色吞噬。
秋季過半，夜晚的風有些大，吹得少女白色的外套裡也鼓滿了風。理名玩鬧般地將自己的衣服捋平，微微低著頭看著泊油路面，有些沉默。
剛才在體育館裡時因為周圍熱血沸騰的呐喊聲，她還渾然不覺，與赤司獨處的時候，她又回到了那種奇怪的狀態裡。
心緒不寧。
風聲鼓噪，樹葉聲也沙沙作響，周圍的一切不知為何就變得嘈雜了起來。理名張了張口想要找點話題，想起祖父的命令，又覺得彆扭，於是悻悻閉嘴。
「繼續這個狀態往前，你會摔倒。」在理名即將走□□育館外的臺階時，赤司忽然拉住了少女纖細的胳膊，制止了她前行的步伐，在理名有些茫然地回過頭來時，赤司若有所思地問道，「你怎麼了？」
「誒？赤司君指的是……」被赤司突然問起，理名還有些雲裡霧裡，目露不解。
「最近一段時間，你時不時走神，一臉有事的樣子。」赤司直截了當地詢問，「發生什麼了？」
理名怔愣了一會兒，倒不是因為赤司的疑問——她早就知道赤司洞察力過人了，在他面前想要掩藏些什麼無疑很難。理名詫異的是自己在赤司面前，似乎越來越無法隱藏自己的本性了。
無論再怎麼說，她暴露的都太明顯了，甚至於赤司無須深思便能察覺。
「不，沒什麼，只是天氣忽然變化，我還有些不習慣。」理名很快收斂好了臉上多餘的情緒，轉開了話題。
她不是不想將這件事告訴赤司，但是……四強已經選出來了，決賽也快開始了，冬季杯結束前，她不想影響赤司。
「如果有什麼事，我會告訴赤司君的。」少女背在身後的手無意識地握緊，展露出的笑容終於和往常一樣——並非是出自真心，卻完美到無可挑剔，她語氣輕快地說，「所以，赤司君不需要為我擔心哦？」
「……」
赤司微微垂眸，他無言地看著她，像是在思考和分辨著什麼，許久後，他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理名：黃瀨君你說說你，怎麼就眼光這麼差呢？
黃瀨：我不是，我沒有QAQ
40.[40]勝王敗寇
「抱歉, 永山桑, 要你陪我到這麼晚。」終於將最後一批老師交代的手工公仔製作完成，家庭社的社長將活動室的房門落鎖後, 朝著一旁靜候的理名歉然一笑，與她一起往教學樓外走去。
在擔任籃球部經理的同時，理名還是家庭社的社員，只是平時家庭社的活動並不多，活動時間也較為自由，她才將大部分時間花在了籃球部上, 並缺席了這邊的部活。
但是既然社長拜託她了，再加上這批要用在學校活動裝飾的公仔老師催著要，理名也不遺餘力地幫助社長趕工完成。
兩人離開教學樓的時候天色已晚, 一月夜長晝短, 天黑得快，如今已是漆黑一片, 操場周圍的路燈發出了溫暖而朦朧的光，大多人已經離校, 路過操場的時候，理名注意到籃球館方向的燈還亮著, 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啊，說起來, 聽說什麼比賽要開始了，永山桑是經理吧，對不起在這麼忙的關頭還要你來幫我……」家庭社社長自然也注意到了從體育館透出的亮光, 她有些不安地再度道歉。
理名搖了搖頭，微笑著說：「請別這麼說，社長，我也是家庭社的一員哦。而且，赤司君這邊，我之前跟他說過了，沒問題的。」
明天就是冬季杯決賽了……
洛山對誠凜。
赤司君與黑子君所在的學校。
「社長，我過去看下，你先回去吧。」理名接著又道。
因為自己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而且她和籃球部的人也不熟，社長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理名往體育館的方向走去。
籃球館的側門未關，敞開了一道縫隙，理名聽見裡面傳來了籃球落地的清脆聲音與筋疲力盡的喘氣聲。
以及赤司清越冷淡的聲音，清晰地傳達了過來——
「但這可是殺手鐧，使用這個招數，意味著局勢對洛山來說已經足夠嚴峻。還有，這是給你們的忠告——」
「進入這個狀態的扳機，並非源於要激勵隊友從而獲得勝利，而是出自志在必得的個人意志，也就是說，這是我決定憑藉自己的力量而戰的時刻，也是對你們感到失望，不再看好的時候。」
即將敲門進入的理名動作停了下來。
她靜默地站在門口，悄無聲息地握緊了拳。
果然啊……以前好像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在帝光中學的時候，黑子的能力沒辦法再跟上成長後的奇跡世代，於是，被拋下了。
那天她偶然聽見了赤司與黑子的對話，不知道該作何反應的她悄然離開了。說起來，每次遇到這種狀況，她都有些無所適從，直到現在……她對赤司有時展露出的這一面，都是本能地選擇逃避。
半決賽時，洛山與秀德的比賽，她因為有事沒有去看，理由倒也合情合理，是與家族有關的事情，只有理名知道，她當時也並非不能將時間錯開，只是她有點不願意去看赤司與奇跡世代的比賽罷了。
但是明天是決賽了，這場比賽將會決定冬季杯的優勝。
理名敲響了體育館的側門。
「你還沒離校啊，理名。」面朝著她的赤司很自然地注意到了她推門進來。剛才體育館裡似乎進行了一場三對一的比賽，實渕玲央、葉山小太郎及根武谷永吉都是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模樣。
「嗯，才把家庭社的部活完成，路過操場的時候注意到這邊的燈亮著於是就過來了。」理名解釋後問，「你們還要繼續練習嗎？」
「不，今天就到這裡吧。」赤司淡淡地回答了句，對理名說，「回去吧。」
「你們先走吧，我們休息下。」實渕玲央接話後從地板上緩緩站起。
赤司點了下頭，往外走去，理名跟了上去。
離開體育館後，外面的風吹拂著，涼爽而溫柔，月光和路燈在操場上相輝映著，如同晶瑩剔透的琥珀。
「你們剛才比賽了？」理名問。
「嗯。試了下新的招數。」赤司應道。
「這樣啊……」理名點了下頭，她微微抿唇，沉默了一下，才輕聲說，「剛才……聽到你們的談話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明天的決賽陷入了對洛山不利的狀態，到那時，赤司君真的會放棄他們，選擇一人取勝嗎？一人對付誠凜全員？」
「啊，」赤司偏頭看了她一眼，平靜反問，「這有什麼問題嗎？」
「……赤司君，」理名停下了腳步，她本來不想說的，至少不想與赤司爭辯，但她突然間覺得現在不說便沒機會再說了，於是她轉頭看向了他，神情認真地判定，「你的想法出錯了。籃球需要團隊合作，一個人玩並不會變得有趣，而且，這對從比賽之初走到現在的赤司君的隊友來說，不尊重，也不夠公平。」
「你是指，戰勝了全部的我是錯誤的嗎？理名，你什麼時候產生了這樣無聊的想法？」赤司仿若覺得可笑似地勾起了唇，少年異色的眼眸中流轉著冷銳的銀輝，他盛氣淩人地道，「我不可能會輸，而且，我也已經警告過他們了，如果他們讓我感到了失望，那麼被拋下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我不需要敗北者，僅此而已。」
「那麼，赤司君會對我感到失望嗎？」理名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接著問。
——對為了家族利益而謀定的她。
「這是別的話題。」赤司似乎覺得她的這番言辭很多餘，卻並沒有避開她的疑問，而是說，「目前為止，你沒有任何讓我失望的舉動，但我並不認為，你有必要糾纏在這種不會發生的狀況中。」
不會發生……嗎？
「如果發生了呢？」理名輕聲，但很快，她便收斂了多餘的情緒，淺笑著說，「沒什麼，我隨便說說，我們回去吧。」
「……我應該說過，我是正確的。」赤司自然聽見了少女脫口而出的那番話，他略微一頓，隨即，毫無猶豫地道，「那麼，我所言一切也是絕對的——那種情況不可能發生，不要胡思亂想，理名。」
「嗯，」少年的話語太過篤定，然而他最後的語氣又溫柔得像是在安撫著她，理名微愣，才點了點頭，彎唇細語，「我知道了。」
赤司對她是溫柔的。
理名深知這一點，無論是最初認識時那個溫和的赤司，還是現在盛氣淩人的他，對待她時，赤司總是近乎無限於縱容。
但是，就算如此，理名也知道，她改變不了赤司。
……
冬季杯決賽。洛山VS誠凜。
洛山從未被逼到過如此險峻的狀態，之前的預選，包括與秀德對決時，都是很輕鬆地應對了過去。然而，誠凜的光和影，卻威脅到了現在的洛山。
這樣的局勢在赤司眼中無疑是失態。
黛千尋的傳球能力被黑子化解後，赤司立即放棄了他，只將他作為了一個靶子留在了場上，吸引他人的注意。
而在實渕玲央、葉山小太郎和根武谷永吉接連失利，被誠凜衝破了防守線後，赤司如他所說的那樣——對除他以外的隊員徹底失望了。
赤司進入ZONE的契機是，不再期待其他人，打算憑自己的力量取勝。
實際上，他也做到了這點，進入ZONE後的赤司馬上逆轉了形式，洛山這邊完全成了赤司的個人秀場，他甚至於不在意隊友是否在場，對他們也不再顧及和安排。
理名咬住了下唇。
第二節比賽結束，十分鐘休息的時間，似乎是不甘心自己就被這樣晾在了一邊，實渕玲央忍不住對赤司說：「接下來我們不會再失態了，所以下半場——」
「沒有那個必要，」赤司冷冷地道，「我應該說過了，我對你們已經不再抱有任何期待了，你們只需要待在場上，不要妨礙我就好。」
實渕玲央啞然地張了張口，沒能再說出話來。其他人也是咬牙握拳，隱忍不言。
赤司已經不打算再信任他們的能力。
看著這一幕的理名微微蹙眉，試著勸阻：「赤司君說得太過了吧，實渕前輩他們對你來說並不是妨礙，赤司君將自己的能力與實渕前輩他們的能力結合，也能讓比賽的勝率提高，不是嗎？」
「理名，勝率不是單純人數的加減而決定，」赤司眉目冷淡地看著她說，「就算是你，我也不允許你違抗我的抉擇。」
「……」
理名沉默地看著他，少女湛藍色的眼瞳裡倒映著少年漠然的神色，她不發一語，目光卻沒有移開。
「算了，經理。」實渕玲央一臉擔憂地看著理名，出聲阻攔。
這時裁判的口哨聲阻斷了這場無聲的交鋒。等赤司他們重新上場後，理名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理名咬牙閉眼，許久後，她低聲向教練告知了個她胡謅的理由後，離開了比賽場。
悠于 2017-7-16 17:48
41.[41]終將到來之日
伴隨著一聲嘹亮的口哨聲, 比賽結束。
液晶屏上清晰地顯示出了最後的比分。洛山VS誠凜, 105比106，一分之差, 洛山……輸了。
理名離開比賽場是不想影響到比賽，又因為實在太生氣，只能一個人出來生悶氣。因為赤司的那番話，她本來也不想繼續看比賽，最後還是沒忍住通過在大廳放送的電視直播看到了比賽的終末。
她咬緊了唇。
赤司君……
依靠在牆壁上的理名站直了身體，往回走, 這時她口袋裡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眼來電提示，略微一愣, 接起了電話。
•
出生名門, 勝利對於赤司來說比起結果更像是一種義務，就算是失去了作為庇護的母親, 家族也不允許他停滯不前。
以至於，從某個時期開始, 他的人格一分為二。
他不可能會輸……然而，那是絕對並且無可更改的事實麼？
比賽結束, 洛山以一分之差輸給了誠凜。人生以來第一次敗北讓赤司無法以平靜的心情領獎，可是, 比起現下的勝負，更為重要的是下一次的比賽。
下一次，獲勝的會是洛山。
頒獎結束後, 赤司看向了陸續離場的人群，似乎是在尋找著什麼。這時黛千尋注意到了這一點，他拖長了音調不客氣地道：「是在找經理的話，她剛才就出去了哦。赤司你之前的話說得太過分了吧。」
「啊，我會好好向她道歉的。」赤司微微垂眸道，「你們先回去吧，我去找她。」
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對於永山理名，赤司的心情是複雜的。他愛著並珍視她，也正因如此，在她提出分手的時候，赤司沒有挽留——儘管他能看出她的口是心非，驚訝和失落。
同為大家族的子女，掩藏在永山理名溫柔禮貌的表像下的，是她刻入骨髓的驕傲。
赤司知道另一個自己太過強勢，對於類似的爭執，無論是他還是理名，都有所預料。赤司不願意她為了他步步退讓，更不想她負擔太重，所以選擇了分手。
但是另一個赤司卻選擇了順從內心，強硬地將她留在身邊。
無論是哪個赤司，都是「赤司征十郎」，所以他對她的看法不會變化，然而，現在的赤司認為他有必須讓理名知道的事。
赤司並沒打算漫無目的地去找她，他撥出了她的電話，只是她的手機一直顯示正在通話中。
他倒並不認為理名是故意未接，只是生氣中女孩子的想法，就算是他也不能完全預測啊。
考慮了理名會去的地方，赤司最後在通往二樓的樓道口遇見了理名。
淺灰色長髮的少女背倚靠著牆壁，將手機貼在了耳畔，不時應聲，似乎有些沒精打采。
許久後，她咬了下唇，突然說：「……關於那件事，我還沒來得及跟赤司君說。嗯，我知道，安心吧，爺爺，我明白我的職責。再見。」
乍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原本打算暫避的赤司眸光輕閃，他沉默地看著少女纖弱的側影，思忖著什麼。
結束了與祖父的通話，理名有些灰心地歎了口氣，她垂下了手，握緊手機，過了會兒，才站直身體，想往樓上走去。
緩慢抬頭的她驚訝的目光與赤司柔和的視線無聲相交。
「理名。」他輕聲喊道。
「比賽……」理名突然開口，仿佛急於打斷他，她忽然想起了比賽的結果，然而剛一開口，她便懊惱地抿緊了唇，也止住了接下來的言語。
赤司君現在……大概覺得很難受吧，她不該提這個話題。
「啊，這次是洛山輸了。」赤司坦然地承認了。
理名微愣，她疑惑地看著眼前面容平靜的耀眼少年，有些說不出話來。
總覺得……哪裡不對。
「理名，我們談談。」赤司眉目淡淡，語氣溫和。
「我還有事……」雖然察覺到了違和感，理名卻並未深思，她已經不想再與赤司發生爭辯了，否則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或許會動搖。微微別開了臉，理名敷衍著就想離開。
轉身下樓的理名被少年拉住了胳膊阻止了步伐，她有些不耐地回頭，就聽見他道：「剛才的事，抱歉。」
理名因為他表露出的歉意陡然睜大了眼眸，也忘了繼續掙脫。
「我並不打算讓你感到為難，但有件事，我認為你有知情的權利。」赤司溫柔地注視著少女溢滿驚訝的眸子，他輕笑一聲，然後說，「還有，這只是單純地出於我的私心，我想和你好好聊聊，理名。」
少年赤色的眼眸裡流轉著琉璃似的柔和碎光。
面對著這樣的赤司，她失去了反駁的理由，沉默半晌，她剛想點頭，忽然聽到有人在喊：「咦那不是洛山的隊長赤司征十郎嗎？」
為了冬季杯的決賽蹲守在附近的電視臺和記者都不在少數，照片的閃光燈不間斷亮起，在理名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時，赤司扣住了她的手腕，帶她朝著相反的方向跑了。
「呼、哈——都、呼……都躲到這裡來了，應該沒問題了吧？」終於擺脫了窮追不捨的記者，少女舔了下乾渴的唇，有些氣喘。
「誰知道呢，不過他們現在應該不會追上來。」赤司這麼說著，隨著清脆的滾動聲落下，赤司從自動販賣機裡取出了兩罐拉罐，他將其中一罐遞給了理名，淺笑著說，「畢竟，排球場這邊的比賽下午時就結束了，一般也不會有人過來。」
冬季杯決賽的地點是一座綜合性質的體育館，館內設有籃球場、排球場，甚至於滑冰的場地。排球場這邊的比賽結束得早，場館內也早就人去樓空，是以赤司才帶理名繞路躲入了場內。
理名接過了拉罐，是她喜歡的牌子和口味，鋁罐入手時有點涼，但是剛才經歷了一場熱身，飲料的溫度反而適宜。
坐在排椅上的理名喝了口飲料潤嗓，然後問：「赤司君想對我說的話……是什麼？」
排球場外的休息區裡，除了他們外便沒有其他人了，少女細弱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清晰，一開口倒把她自己嚇了一跳。
「理名怎樣看待現在的我，與比賽結束之前的我？」赤司忽然問，理名意識到了什麼般握緊了手裡的拉罐，赤司打量著她有些糾結的神色，無奈地彎起了唇，接著說，「有件事，我想你或多或少都有所察覺，但很抱歉一直以來沒有正式地告知過你。當然，我也並沒有要刻意隱瞞你的意思……」
說到這裡，赤司微不可查地停頓了一會兒，才接著道：「赤司征十郎並非是一個人，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赤司輕描淡寫的話語在理名心裡無疑如平地驚雷般炸開擴散，理名詫異地望著他，腦袋裡似乎是無法理解現狀般地嗡嗡作響，然而她卻聽到自己的聲音清晰地響起，聲線還算平穩地道：「這樣啊……原來如此，我就覺得奇怪……」
話音落下的同時，理名忽然有種無力的感覺，她埋下了頭，許久後才輕聲問：「為什麼……事到如今，要將這件事告訴我？」
「我認為你有清楚這件事的權利，況且，我很在意，理名是如何看待我的。」赤司歎了口氣說，「我會給你思考的時間，你也不必急於回答我。認清你自己的想法吧，理名，這既是我所希望的，也是為了你著想。」
「赤司君現在才來說這個不覺得……！」理名霍然從排椅上站起，脫口而出的指責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本來想忍住的，察覺到視線模糊的時候，少女迅速別開了臉不去看他，加快語速道，「我回去了。」
扔下這句話轉身就走的理名被微微蹙眉的赤司拽住胳膊圈入了懷裡，如果少女是冷靜地離開他不會阻攔，可他沒辦法放下露出了這樣表情的理名離開。
被驟然拉進懷裡的理名有些怔愣，少年溫和乾淨的聲線傳達了過來，慢慢地安撫：「別哭，理名，我並不打算讓你露出這樣難過的表情。」
「……什麼啊，」理名咬住了唇，她拼命想忍住的眼淚在赤司溫柔的安慰下反而落下，理名埋頭在他的懷裡，壓抑著嗚咽，聲音顫抖地道，「赤司君……完全是在耍賴嘛，你這麼說，反倒讓人想哭了啊。」
「理名……」他輕聲喊出了她的名字，神色擔憂。
「我不知道……對不起，」懷裡的女孩抓緊了他肩頭的衣料，許久後，才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赤司君，我沒能察覺到——不，我大概是知道的，只是……不願意去相信，明明逃避的是我，中學時還說了那種過分的話，明知道赤司君面對著多方的壓力，卻還是只考慮自己，就連現在……還要赤司君來體貼我的心情，對不起。」
赤司微怔。對於少女哭泣的理由，他推測了數種可能，唯獨沒想過……是因為這個……
「但是，赤司君問我，現在對赤司君是什麼樣的看法，我真的不知道——」理名因為有些混亂從而語無倫次，只是急切地表達著自己現在的心情。
不過，對於赤司來說，已經足夠了。
「理名，你沒有任何錯誤，更沒有向我道歉的必要。」赤司打斷了少女潰不成軍的話語，他微微垂下了眼眸，然後抬起手揉了揉少女頭頂柔軟的髮絲，語氣篤定地道，「我應該說過……我不會對你感到失望，唯有這件事是絕對的。你在我心目中，就是這樣重要的存在，理名。」
緩慢抬頭的少女詫異地看著少年淺淡的笑容，他看著她的目光溫柔而認真。至此，理名才真正意義上理解了他昨天說得那番話的含義。
——無論哪個赤司……都是赤司君嗎？
作者有話要說：
注解：標題取自夏目友人帳最新一集的標題，特別治癒和好看，難得的妖怪和人類女孩的HE，安利你們=W=
42.[42]莫衷一是
半夜時窗外下起了飄渺的雪花。
冬季杯決賽結束是在週末, 決賽結束後, 下周社團會舉辦三年級的引退儀式。這次的洛山遺憾地無緣冠軍，作為經理的理名同樣失落。
但她失眠的理由不止一個。
躺在床上閉上眼睛, 浮現在腦海的便是比賽結束後，赤司對她說得那番話語與溫和的淺笑，他的一舉一動，擾亂著她的心弦。
最初期待，最開始喜歡上的，就是一開始的赤司。但是, 不知何時，赤司改變了，害怕受傷, 也擔心自己因為赤司的改變不再喜歡他的理名選擇了分手——結果, 只要一靠近她就知道，先前她給自己找的那麼多藉口不過是一戳就破的彩虹泡沫。
她還是喜歡他。
無論是溫柔的赤司還是作風強硬的赤司君, 他們雖然不全然相同，但存在共同之處, 本質上都是一樣的。無論怎麼改變，赤司君就是赤司君, 她喜歡赤司君。
只是，在她好不容易說服自己, 鼓起勇氣去觸碰被她親手剪短的紅線時，最初的赤司出現在了她的面前，溫柔地向她伸出了手。
理名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 她想逃，只是被赤司拉入懷裡的時候，腦海裡卻有一個想法無比清晰，甚至壓過了她的慌亂和怯懦。
——她不想再放手了。
因為夜裡失眠，第二天理名差點起不來。她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重新入睡的了，只知道醒來的時候頭疼欲裂，嗓子也乾澀難受。女傭拿了溫度計過來，測量體溫後發現她有些發燒，大概是昨晚下雪她忘記關窗的緣故。
理名從小身體便不太好，長大後生病的情況比起小時候好多了，但是仍舊感到不放心的母親曾囑咐過管家，遇到這種情況就要替理名請假，直到她病好了再讓她返回學校。
管家理所當然地照搬了夫人的安排。請假後的理名用完早餐，又服了退燒藥後回到房間裡睡了個回籠覺，等她再度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
充分休息後，理名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她將枕邊靜音的手機翻找出來後，發現收到了不少關心的短信。
請假後她就給赤司發過短信，為不能參加今天的社團活動而道歉。不過冬季杯決賽才剛剛結束，籃球部的訓練也並不急切，理名去不去意義倒是不大。
她將短信一一回復後，起身穿著睡衣頂著亂髮就往樓下去了。因為感冒早上和中午她都沒吃什麼，現在肚子倒是有點餓了，她想找點水果充饑。
走到一樓的時候，理名撞見了正在打掃衛生的女僕，女僕看著衣衫單薄的少女趕緊道：「大小姐，請等一下，我去為您取件外套來。還有，夫人回來了，正在庭院裡享用下午茶，夫人吩咐我們等大小姐醒來後，告知您過去一趟。」
「媽媽回來了？」理名微愣，母親美代子最近一直在國外忙某個專案，前兩天視頻通話的時候，母親也沒告知過她要回來的消息，怎麼突然就……
胡思亂想著，理名朝女僕點了點頭說：「麻煩你了。」
等套上了女僕拿來的羽絨服後，理名往母親常去的後花園去了。
冬季庭院裡萬物蕭瑟，西下的夕陽給院子裡枯黃的草葉和大理石的石亭都鍍上了一層溫柔的薄邊。
母親就坐在石亭裡，永山家的人大多是茶色頭髮和溫潤的墨綠色眼眸，譬如堂哥。理名的外貌卻更像是母親，只是母親頭髮的顏色比她要更深一點。
永山美代子心不在焉地望著沒有花開的院落，聽到身側傳來的腳步聲，母親偏頭看了過來。
她本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像是對一切都倍感倦怠，有著拒人千里的冷淡與傲然，但一望見理名她就笑了，母親本就長得漂亮，一笑時更是如萬千梨花，冬雪初融。
「你來了，理名，身體好點了嗎？」美代子淡笑著問道。
「嗯，其實不用請假也可以的，我的身體已經不像小時候那麼虛弱啦。」理名在母親對面坐下時注意到桌上有本看起來很熟悉的雜誌，她有些在意地去讀雜誌封面上的文字，被母親抬手蓋住了封面。
「關於這篇雜誌上寫的報導，我們之後再談。」美代子溫和地注視著自己唯一的女兒，微笑著詢問，「理名，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
「誒？」
•
赤司家的本宅在東京，洛山在京都，平日裡赤司都住在京都的分宅，只有週末時偶有回去，像這樣在工作日返回東京，對赤司來說是極少見的行為。
乘車回到本宅時，天色較晚。父親赤司征臣在客廳中靜候，見清雋的少年步入，等赤司開口問好後，赤司征臣才面容平淡地點了下頭，赤司注意到父親手中翻閱著一本體育類的雜誌。
赤司對父親叫他回來的理由有了幾種猜想。
「這本書你看過了嗎？」赤司征臣問道。
「還沒。」若是怪責他沒能帶領隊伍獲得冠軍，父親大可直接開口，那麼問題大概是出在雜誌刊登的內容上。邊思考著這些問題，赤司邊回答。
「坐吧。」赤司征臣把雜誌翻開遞了過來，面無表情地道，「順便看看上面的報導。」
「是，父親。」赤司點頭後接過了雜誌。
父親翻到的那一頁卻並非是常規的比賽解說或者採訪，而是比賽外與選手有關的花邊新聞。作為才結束的冬季杯，自然是近期青少年體育競技類新聞社的熱點，赤司一眼便看到了雜誌右下角略顯模糊的照片，也明白了父親讓他回來的原因。
「那個女孩……我讓管家查了下，是永山影視董事長的女兒永山理名，你現在所屬社團的經理，對於這個女孩出現在那裡的理由我能理解，這張照片大概也是你不想接受採訪時被無意間拍下的。」赤司征臣觀察著少年的神色，漫不經心地說，「但是，你沒能正確掌握部員關係間該有的距離，尤其是跟這種世家打交道，風吹草動都會被那些記者捕風捉影，對赤司家和永山家來說，都是一種麻煩，這個道理你應該清楚。」
「啊，我知道。但是……這並非是捕風捉影，父親。」赤司將刊登了他拽著理名逃走照片的那本雜誌放到了桌上，他微不可查地停頓後，然後說，「我與理名的關係，也不是單純的部員與經理。至少，我的期望是戀人關係。」
「你是認真的嗎？征十郎。」赤司征臣驀然皺起了眉頭，有些不快，但看著兒子平靜的神情，他冷靜地剖析，「永山理名是永山影視董事長的獨生女，也就是唯一的繼承人，常規來說，她的父母不會同意她嫁人，恐怕會選擇招婿以輔佐永山家，而我絕無可能同意這件事。」
「我明白，父親。」赤司認可地低下了頭，就像理名未來要繼承永山影業一樣，作為赤司家的繼承人，他也有自己的職責和義務所在，但這並不是他要放棄理名的理由，於是他道，「關於這件事，我會與她商談，我想解決的辦法並不僅僅一個。」
赤司征臣沉默地注視著兒子。征十郎從未讓他感到失望過，只要是他佈置的任務，無論多麼艱難，征十郎也總能完美地處理好一切，當然，只有這樣，才配是赤司家的人。
勝利對於赤司家的人來說，就如呼吸般自然，或許是這個原因，征十郎很少會與他提及學院裡發生的事情。在雜誌上看到了那則報導後，他便讓管家去調查了照片上的那個女孩。
管家似乎認為他對征十郎太過嚴格，但是作為赤司家的人，經受這種程度的教育也是理所當然的，何況，他也並非古板得不近人情。
至少他並不認為征十郎沒有選擇自己喜歡的女孩兒的資格，而是只能接受家族的安排聯姻。
如果是征十郎喜歡的女孩子，就算是出身於普通人家，只要征十郎的能力足以彌補拒絕聯姻帶來的損失，他便不會有任何不滿。
但調查的結果卻顯示，照片上女孩子的家世背景比他想像中要麻煩許多，既不能單純地與其交往，也不是合適的聯姻對象。未免事情進一步發酵，他才讓征十郎即刻返回本宅，作出解釋與保證。
只是征十郎比他預計的還要認真。
父子意見不一，本就嚴肅的氛圍在戛然而止的談話裡，更為緊張了起來。管家眼中暗含憂慮，恰巧女僕低聲向他稟報了什麼，管家悄無聲息地松了口氣，走上前打破了沉寂。
「先生，少爺，晚餐已經準備好了。」
「我知道了，」赤司征臣點點頭，他慢條斯理地起身，在少年也站起來後，充分理解了兒子態度的赤司征臣斟酌了一會兒，才接著道，「征十郎，這件事我暫時就不再過問了，以前你沒讓我失望過，希望今後也不會。我並非反對你們的交往，只是，考慮到兩家的今後，你需要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卷。」
「……是，父親。」赤司應聲。
父親既然承諾不再過問，便不會再干涉他與理名。但同時赤司也清楚，父親雖然給了他交涉的時間和機會，卻並不是全然讓步。
不過，讓所有人都滿意的方法嗎……？
43.[43]天平的兩端
「永山桑……誒？」
昨天的時候她聽班長說, 永山理名因為感冒請假。今天一早在走廊裡遇見理名時，同班的女生眼睛一亮，興高采烈地朝她招了招手。
奇怪的卻是, 一向禮數周全而且溫柔的理名, 這次卻視若無睹地走過去了。
「心情不好？」女生疑惑地偏了偏頭，又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多餘的。
——永山桑她……大概只是沒聽到吧？
•
理名有著極其出色的演技及掩飾情緒的能力，然而今天, 卻不止一人發現她不在狀態中——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無論是上課居然答錯了一道極其簡單的題, 還是下課後頻頻跟不上與朋友間例常的對話，就算是總被人吐槽遲鈍的美紀也忍不住追問：「你怎麼了呀？理名，今天一直一副很累的樣子，是不是感冒還沒好？要不要去醫務室休息一下？」
說著美紀就用手試了試少女額頭的溫度——倒是沒有發燒, 就是理名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的樣子。
「嗯，」理名於心底無聲歎氣，自從昨天與母親對話過後, 她就打不起精神, 今天也一直出錯, 不想繼續失態下去的理名順著美紀的話語微笑道，「我去醫務室休息會兒，可以麻煩你幫我向下節課的老師請假嗎？」
「可是可以……我陪你去吧, 理名。」美紀愣愣地點了點頭, 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於是提議。
「不用了，謝謝。美紀。」說這話時理名已經從座位上起身往教室門的方向走去了, 她朝美紀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今天的理名甚至提不起勁去應付同學。快上課了，還在教室外的人並不多。她走到樓梯口後，目光放空地盯著通往樓下的階梯，許久後，理名挪動了步伐，卻並不是往一樓的醫務室走去，而是轉身上樓。
對身旁響起的上課鈴渾然不覺，一直以來扮演著「優秀學生」的永山理名毫無顧忌地選擇蹺課——反正美紀幫她請假了，大概沒事吧？
並不太在意地這麼想著，理名一路往上，最後推開了天臺的門。
天高雲淡，悠遠而湛藍。
她將門輕輕地帶了回來，沿著石階坐下。風輕柔地吹拂起少女肩頭的長髮，劉海下那雙眼眸沉靜卻晦暗無光，她抱著膝蓋埋首臂彎，腦袋裡一遍遍重播著母親的命令，慢慢地攢緊了拳。
（為什麼……）
……
「赤司君……！」
不知道在這裡待了多久，魂不守舍的理名因為熟諳的稱呼而回過神來。她愣了一下，朝著聲音的來源處望去——天臺的門虛掩著，樓道間，身姿挺拔的清雋少年背對著她，在他的面前，一名臉頰緋紅的少女緊張地咽了口唾沫，鼓足勇氣道：「赤司君，我、我喜歡你！」
——果然是這樣啊。
理名見怪不怪地托著腮，一點也不擔心赤司會作何反應，只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出去比較好。
果不其然，赤司在略微地停頓後，客氣地回絕：「謝謝。不過，很抱歉，我無法回應你的期待。」
少女的眼眸迅速黯然了下來，她眼眶微紅，像是要哭的樣子，於是趕緊別開了臉，卻並沒有就此甘休，苦笑著說：「果然……我就知道。雖然知道，還是，不試一下就覺得不甘心……是因為永山桑嗎？」
「……」
化學實驗室在教學樓的頂層，赤司被老師安排和同組女生一起將厚重的試卷送回辦公室，等他們完成了老師佈置的任務，在返回實驗室的途中，赤司被突然地告白了。
面對女生的淚光，赤司有些無可奈何，他並不想把女孩子弄哭，只是拖泥帶水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不負責任。赤司斟酌了一會兒，用著盡可能委婉的言辭，明晰地表達：「不完全如此。理名是我喜歡的女孩子，我不希望與她之間再有任何誤會和矛盾。而且……我與鈴木桑並不適合。」
「赤司君，真是喜歡永山桑呢。」鈴木咬緊了下唇，她本來不想說的，至少在喜歡的少年面前，她不想表現出這樣的醜態，但是面對著赤司對於別的女生無條件的維護，嫉妒還是如瘋長的草蠶食了她的心臟，她擦了擦眼眶，忍不住說，「但是……永山桑未必像赤司君喜歡她那樣，喜歡著赤司君吧？之前也聽說，永山桑否認了你們在交往的事情，因為這樣，不少男生以為還有機會，不斷向她獻殷勤。這樣不是很不公平嗎！？」
「你好像誤會了什麼。」對於鈴木的義憤填膺，赤司沒有絲毫動搖，他眉目冷淡而疏離，平靜地解釋，「況且，就算真如鈴木桑所說——理名並沒那麼喜歡我，那也無妨，感情並不是放在天平兩端用來衡量其價值的砝碼。更不用說，你對她的評價有失偏頗。」
「但是……」鈴木還想說什麼，只聽見頭頂傳來了天臺鐵門被推開的清脆聲音。
一個淺灰色長髮的少女逆光而立，她低頭俯視著鈴木，清澈光線中，少女湛藍色的眼眸看起來尤為澄澈明亮，如同剔透的水晶石，少女有著精緻漂亮的五官，和高挑姣好的身材。
不但鈴木滿臉錯愕，聞聲而動的赤司也稍稍驚訝了一下。
「理名。」少年隨即喚出的名字印證了鈴木的猜想——在朋友的指認下，鈴木曾經隔著教室玻璃偷偷地張望過那個女孩子。
直面時才發現對方比她想像中還要漂亮。
「赤司君，」理名收回了落在鈴木身上的視線——鈴木認為永山理名絕對聽到了她剛才的那番言論，只是理名卻假裝沒聽見的樣子，她朝著赤司走去，若無其事地微笑著問，「不是還在上課時間嗎？為什麼赤司君會在這裡呀？」
「是化學課，老師讓我們搬了下試卷。」赤司粗略地說明後，才問理名，「那麼你呢？蹺課了？」
每個班級的課程固定，之前赤司從沒在這節課在頂樓撞見過理名，而且如她所說，現在是上課時間，赤司順理成章地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才~沒有，我好好請假了的。」理名撇了撇嘴否認。
「我想，你請假的理由不會是『要去天臺吹風』。」赤司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沒有發燒。放下心來的赤司接著說：「昨天不是才感冒了麼？又想高燒到暈倒？」
赤司說的是上次溫泉旅行時的事情。
對此，理名稍稍歪了歪頭，眸光明亮地道：「不會啦，而且，有赤司君在不是嗎？我如果在學校發燒暈倒了，那赤司君就送我去醫院吧。」
「別開這種玩笑，理名，」赤司無奈地歎了口氣，語氣認真，「我真的會擔心。」
「是是~」理名雀躍地點了點頭。
覺得眼前一幕分外扎眼的鈴木後退了一步，埋著頭怯生生地提醒：「赤、赤司君，快下課了，我們已經出來很久了……」
「那赤司君和鈴木桑先回教室吧。」赤司並沒有正式對理名介紹那名女生，然而少女卻準確無誤地說出了她的名字。不著痕跡地表達自己聽到剛才那番對話後，理名面上卻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
她相信赤司。
赤司揉了揉她頭頂的軟發，應聲後背身離開，剛走兩步，他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道：「……理名，下午社團活動後，我有事要與你商談。」
少年說這話時，神情謹慎，似乎是在思量著自己的言辭，語氣慎重。很少見到赤司這麼鄭重其事，理名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好。」
理名並沒打算失約，只是有時事情的發展並不在預料之中。和赤司見面，心情好一點後，理名腦海裡卻不住地迴響著姓鈴木的女生對她的評判。
她……沒那麼喜歡赤司君嗎？
理名想她可能是自私的，害怕受到傷害，於是總是在受傷之前先一步放棄他人，想要對自己的感情隔岸觀火，卻又做不徹底。
被鈴木指責的時候，她並沒打算出來，然而在赤司的話音落下之後，她鬼使神差地推開了天臺的門。
……
與赤司的約定，因為一則從天而降的電話中止。
理名在掛斷電話後，站在走廊裡沉默了很久，滿懷歉意地給赤司打了電話，改了約定的時間。赤司停頓了一會兒，才語氣淡然地給予了回應。
放學後，理名沒有去籃球部，她在校門外等了一會兒，最後上了一輛黑色的豪車——大多時候理名是步行往返學校與家裡。
今天她有別的安排。
上車後，司機繞行了一段距離，說是前方堵車。等到達目的地後，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了。
這是一間懷石料理餐廳，每個座位間用鏤空的小隔板和花草隔斷，充分保護了顧客的隱私。
在侍者的接待下，理名來到了餐桌前。母親已經點好了料理，見她來了，永山美代子點了下頭，語氣溫和地道：「坐吧，我姑且點了些，你看看自己還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看著一桌的美味珍饈，理名搖了搖頭。都是她喜歡的菜色。
「那好，」示意侍者可以退下後，母親才漫不經心地問，「關於那件事，你考慮得怎樣了，理名。」
理名抿緊了唇。
——「理名，你是我唯一的女兒，也是永山影業的繼承人，但這並不是你可以任性的理由哦。你是否有……放棄繼承權也要選擇自己喜歡的人，這樣的覺悟呢？」
永山美代子似乎並不嚴厲，無論對誰，她都是一副溫和禮貌的樣子，商海裡，有時會有對家將母親的這副姿態誤以為「好說話」，直到被母親雷霆萬鈞的決策和作風徹底打壓後，才稀裡糊塗地反應過來。
母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理名回憶著昨天下午，母親對她說過的話，許久後，緩緩點頭。
——決定……已經擺在面前了，不是嗎？
44.[44]無法言說
「怎麼啊, 經理不來嗎？赤司。」
望見赤司掛斷手機，葉山小太郎忍不住失望地出聲詢問，卻發現赤司難得一見地走神中。直到實渕玲央語氣疑惑地喊了聲「小征？」, 赤司才從自己的思緒裡抽身, 他抬眸看來，溫和地道：「怎麼了？葉山。」
「我中獎了！！赤司。」葉山小太郎興奮地從口袋裡掏出了某家高級懷石料理餐廳的代金券，侃侃而談, 「今天早上我被發宣傳單的人拉住抽獎, 順便抽了下，沒想到一發命中頭等獎！價值十萬日元的優惠券，今日限定，可以一次性抵扣。呐呐, 赤司，我們去吃料理吧！反正冬季杯已經結束了，趁此機會放鬆一天吧？」
「十萬日元！？小太郎你不會是被騙了吧？」實渕玲央有些難以置信地脫口而出。
根武谷永吉倒是很激動地喊著：「肉！肉！我要吃肉！」
「沒有肉啦, 真是的。」實渕玲央嫌棄地瞟了眼根武穀, 他注意到葉山手裡的是一張看起來像是邀請函的代金券——邊緣燙金, 紙張也很細緻高檔，印著暗花。不由得道：「等等，小太郎, 那家餐廳……我記得相當昂貴和高級。小征, 你知道這家餐廳嗎？」
「嗯。」隨著實渕的提示，赤司看向了葉山手中的代金券，那家餐廳他去過幾次。印象裡那不是一家愛打廣告和做活動的料理店, 不過他上次去那裡，也是較久之前的事情了……
「總之去了就知道了。」既然葉山中獎得到的代金券只能今天使用，部員又都在興頭上，赤司也沒理由阻止。
等他們到達餐廳後，店裡的服務員表示的確有這個活動，並熱情地祝賀了葉山，將他們帶領到了靠窗的座位。
懷石料理注重新鮮，因此每一道菜都是點餐後現做的，每道菜之間有五到十分鐘的過渡時間。懷石料理是會席料理的一種，常用來宴請賓客，其實不太適合根武穀這種想要一次性大塊吃肉吃到飽的類型。不過餐廳氛圍較為安靜，再加上實渕玲央嫌棄的提醒，根武穀也沒有吵嚷，等菜上來。
在服務員將一道菜端上來的間隙，他們聽到從小隔板後面的座位間傳來了一道女聲，因為不悅和激動聲音略微地提高，她語氣冷淡地質問著：「理名，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不會那麼巧吧……？
眾人面面相覷，下意識地看向了同樣微怔的赤司。
「嗯，」然而緊接著響起的熟悉音色卻印證了他們的猜想，少女輕輕地應了一聲後，沉默良久，才接著道，「對不起，媽媽。我……對不起，辜負了您和父親的教導。如果媽媽一定要讓我在永山影業與赤司君間做出決定，我選擇放棄繼承權。」
理名的父親是永山影業董事長這件事在學校裡也不是秘密，實渕等人雖然不太清楚為什麼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對於大家族的這些複雜規矩他們也並非全然知曉。只是「放棄繼承權」這種話語，就算是白癡也能知道這不是能輕易說出口的事情。
赤司沉下了眸。
以己度人，赤司知道理名做出這個決定有多艱難，也正因如此，赤司少見地有些懊悔，他原本是打算部活後與理名商談家族的事，現在看來，是他失策了。
他應該在更早之前預料到這一切——在雙方父母通過外界訊息瞭解到這件事之前，就找出解決的辦法。而不是像這樣，讓理名獨自煩惱和妥協。
「小征……」實渕一臉擔憂地開了口，赤司一言不發地從座位上起身，過去。
•
鏤空的木制屏風後面，妝容精緻素雅的女人眉目冷淡地看著自己女兒。
她微微蹙起了黛眉，莫可奈何地道：「理名，你想過沒有，你的這個打算，就是把自己的未來作為賭注，全壓在了別人身上，一旦賭輸了，你就什麼也不剩了。」
少女抿緊了唇。
「我並不記得我的女兒會是個會做出如此愚蠢決定的人。」永山美代子嚴厲地下了判語。
永山美代子話音未落時便注意到了迎面走來的清雋少年。目前為止，一切都還在計畫裡。對於理名的回答，是也好，否也罷，永山美代子都有著心理準備，所以也沒有詫異。她唯獨不願，自己的女兒因為一時衝動做出無可挽回的事情。
於是她悄無聲息地收回了隱秘的視線，正視著自己的女兒，度量著，緩慢地道：「理名，你是我唯一的女兒，我不希望你未來過得提心吊膽，患得患失。現在，你還有後悔的機會。」
「可是，我並不覺得我會後悔，」理名沒有避開母親銳利的目光，她咬了咬唇，輕聲說，「如果，那個人是赤司君的話……」
理名知道她的決定在其他人眼中無疑魯莽。一旦她放棄繼承權，按照家族的通常做法，永山家會從分家裡選擇合適的繼承人來繼承永山影業，她的所作所為無疑也是背棄了與爺爺的約定。
未來捉摸不定，將自己的未來交付給他人有多冒險，理名再清楚不過，因為那個人是赤司，所以，她願意去信任。
「理名。」
一道清越溫潤的音色，突然於身旁輕聲響起。理名有些不敢相信地循聲望去，映照於眼底的是那個少年挺拔軒昂的身影，她驚訝地睜大了清澄的湛藍色眼眸，微微張了張口，太過詫異甚至於忘記如何發聲。
赤司只是簡單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他有很多想要對她說的話，千言萬語彙聚在口中，赤司最後能說的也不過是她的名字。他第一次有種提筆忘字的無奈。
「赤司君……你、怎麼……？」終於從愣神裡找回狀態，不自覺離開了座位的理名惴惴不安地開口問。
——她本來是不想讓赤司君知道這件事的。
「我一直在。」理名未能說完的話語，被赤司輕描淡寫地接替。
理名突然愣了一下。回想起來，每次她遇到難題的時候，他似乎都在她的身邊。
察覺到少女的慌亂和無措，明知在這個場合下這樣的行為有些失禮，赤司還是走上前去，握住了她緊張攥緊的手心，試圖讓她放鬆下來，低聲：「別怕。」
他溫柔的安撫著，通過緩慢扣住她纖細手指的方式，使她慢慢地鬆開了拳頭。
等到理名鎮定下來後，赤司才看向了理名的母親，他微微垂下了眼瞼，謙遜地道，「您好，伯母，我是赤司征十郎。很抱歉，不小心聽到了您與理名的談話。」
永山美代子淡淡一笑，平和應聲：「我知道。」
她的態度維持著大家族的禮儀和風範，不會讓人難堪，但卻疏離。
「剛才……伯母說，理名的行為是在打賭。」赤司酌量言辭，盡可能冷靜而克制地道，「我知道，這話由晚輩來說太過失禮，但，我想理名並不是賭徒的性格——風險與收益並存的才是賭博，我不會讓理名與我的未來中充滿著風險和不確定因素。」
少年口吻篤定，他力所能及地表現得沉靜，卻悄無聲息地將少女保護在了身後，似乎並沒有他展現出來得那麼理智和平靜。
「赤司君……」理名怔怔地看著少年清秀的側顏，忍不住輕聲呼喚。剛才與母親產生分歧時，理名還能冷靜地辯解，現在卻感到眼眶微熱，於是她迅速低垂下了視線，抿緊了唇。
赤司清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清晰而堅定地道：「當然，我並不打算讓理名為我放棄一切。如果真的發生了這種情況，那便是我的失敗與無能。」
對於赤司家的人來說，勝利是理所當然。永山家與赤司家的往來不多，但都是大家族，或多或少都會有著些交流，曾在過去的業務中接觸過赤司征十郎父親的永山美代子瞭解，赤司家對勝利的執著。
所以對於赤司征臣的兒子會說出這番話來，永山美代子有些驚訝。她的眸光輕閃，仔細觀察著眼前冷靜穩重的少年，永山美代子淡淡地開了口：「既然如此，就理名的事情……我們談談，赤司君。樓下有茶座。」
話音落下時，美代子已經優雅沉著地從座位上起身，往外走去。
「媽媽……！」理名神情焦急，她下意識地追了出去想要阻攔，卻被少年不輕不重地扣緊了手。
從他掌心傳來的溫度柔和而溫暖。
「無須擔心，理名，」赤司微微垂下了眼瞼，他沉靜溫和的眼眸裡倒映著她清淺的身影，微笑著輕聲，「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吧，相信我。」
「嗯……」她愣了片刻，輕輕地，點了點頭。
•
對於母親的決定，理名沒辦法干涉，而且，她也知道，母親和赤司談一下的話，或許更好些。但理名沒辦法抑制心中的不安。
想起母親走前說的去「茶座」商談，理名甚至想跑去偷聽，然後被突然出現的實渕攔了下來。
「實渕前輩……！你們怎麼……」理名詫異地看著出現在她面前的一大群人，她疑惑地皺起了眉，小聲問，「你們……都來了？」
「這裡的肉一點也吃不飽啊！！」根武谷永吉從一開始就不在狀態裡。
「呃……今天上午運氣好抽中了頭等獎，沒想到會聽見……」葉山小太郎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真是的，理名不會打算跟過去吧。」實渕扶著理名的肩膀把她推回了座位，並坐在外面攔住了她的去路，笑著說，「剛才小征不是說了，把事情交給他嘛，你就別擔心啦，解決不了丈母娘的男朋友可不是好的結婚物件哦~」
理名突然有種她被赤司君的隊友挾持了的微妙感覺。
還有結婚什麼的……他們現在還是高中生呀！會不會太早了！
然而忽然想起與爺爺的約定，理名心虛地收回了視線，悻悻道：「我知道了。」
她下意識地想做點什麼轉移注意力，於是捧起了面前的水杯。看著水中自己淺淡的倒影，理名沉默了下來。
不知道媽媽會對赤司君說些什麼……
45.[45]三生有幸
車廂裡的氛圍格外寂靜。
暖氣充盈著密閉的空間, 玻璃窗外車水馬龍、霞光熠熠。理名彆扭地面向車窗，透過玻璃上清淺的鏡像悄悄觀察著母親的身影。
永山美代子粗略地翻閱著新項目企劃書，不時輕蹙黛眉, 神情嚴肅。一時間，車裡只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單調重複。
「媽媽和赤司君……說了什麼？」冗長的沉寂後, 理名仍舊望著窗外, 輕輕地問出了口。
「想要知道的話……怎麼不直接問他？」永山美代子平靜抬頭, 她打量著自己女兒攥緊手和不自覺拉了拉衣擺的小動作, 手肘撐在了玻璃上, 頭枕著拳頭，漫不經心地道, 「理名, 你考慮好了嗎？」
母親指的似乎是理名之前說要放棄繼承權的事情。
「媽媽……生氣了嗎？」理名回頭看向了母親, 她有些不安地抿緊了唇。母親對她的失望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永山影業不是非她不可, 而且……
果然，她的想法還是太自私了嗎？
永山美代子沉默地合上了手中的資料夾，她看著理名惴惴的眸光, 許久後, 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搖了搖頭道：「不, 不是那樣。」
「別擔心，我和你父親都不會再阻止你。你也不必為此放棄繼承權。」永山美代子緩和了神色，她湊過來, 抬起手揉了揉少女頭頂柔軟蓬鬆的軟發，溫柔地微笑著說，「理名，對於我和你父親來說，最為重要的便是你的幸福，只要你的選擇沒有錯，我們就不會干涉你。家族是為了讓你能生活得更好存在的，而不是你的負擔。」
「媽媽……」理名愣了愣，她眼眶微紅，一把撲進了永山美代子的懷裡，聲線微微顫抖地一遍遍重複，「謝謝，媽媽，真的……謝謝。」
「對媽媽就不用說謝謝了，理名，」永山美代子慢慢地捋著懷裡少女柔順的長髮，她低垂著眼瞼，語氣溫和地道，「我只是怕你一時衝動，但現在看來，是媽媽多慮了。」
永山美代子縱橫商場十餘年，她見過太多的人，那種虛張聲勢的漂亮話無法打動她。在她眼裡，赤司和理名都還只是孩子，孩子容易頭腦發熱，在不成熟的想法下，做出與現實相違背的錯誤抉擇。
「赤司君，你說……不打算讓理名因為你失去繼承權，」先前的談話裡，待服務員退下後，永山美代子態度疏遠地問，「作為理名的母親，我就單刀直入地問了——你計畫怎麼處理理名和你，或者說，永山家和赤司家的關係？」
對面的少年似乎並不驚訝她的質疑，他露出了思忖的神情，沉默著組織語言，許久才道：「的確，從赤司家的角度考慮，理名的決定無疑能解決現狀。但，讓理名受到委屈和妥協，非我所願。我會說服家裡的長輩，讓理名能以『永山理名』的身份順利繼承永山影業，這需要時間，您不相信也無可厚非，所以……我會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
永山美代子略微一愣，她預想過少年的答覆，然而赤司給出的答案比她預計中最好的回答還要令人滿意，她極輕地脫口而出：「你為理名考慮到了這個地步啊……」
以「永山理名」的身份……嗎？
她低頭看著茶杯中琥珀色的茶水，波紋蕩漾，茶葉翻滾。斟酌半晌，永山美代子抬起頭來，慢條斯理地說：「赤司家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我並不打算難為你，所以，永山家這邊也可以做出部分妥協，只是——」
略微一頓，理名的母親露出了如曇花一現的輕柔微笑，語氣和緩：「我不希望理名有天會為她今天的決定感到絲毫懊悔。」
這就是她所期望的全部。
「是。」
•
理名回到家並洗浴後，她用毛巾將長髮擦拭得半幹後，理名趴在了棉被上，拿起了被放在床被上的手機。
她按亮螢幕，翻開了通訊錄，看著那串熟悉的手機號碼，理名孩子氣地往後踢著纖細筆直的小腿，踢了沒兩下，少女趴在臂彎裡，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到八點半了，理名糾結著發出了一條短信。
【已經睡了嗎？】
短信發過去不到兩秒，手機突然振動，望見來電提示後，理名眨了眨眼，然後迅速起身並跳下了床，接起了手機。
「赤司君？」少女故作鎮定的聲音裡潛藏著細微的期待。
「嗯，」手機那頭，赤司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說，「還沒睡。發生什麼事了麼？」
時間還早，理名之所以編輯那條短信，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沒話找話。
對於少年並不戳穿的回答，理名感到自己臉頰的溫度有些上升，她往陽臺的方向走去想要吹吹風，好在隔著手機赤司也看不見她臉紅了。
「唔，沒、沒什麼……」理名搪塞著，只是想要聽聽赤司君聲音這種事，她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的。拉開落地窗，少女眺望著月色下美麗的庭園，只覺得，好安靜。
理名倚靠著玻璃，微微張了張口。
「赤司君……」
「理名。」
兩人的聲音近乎同時落下，理名微愣，少年在喚過她的名字後便沒再開口，似乎是在等她出聲。若是剛才，理名可能還會緊張地找著藉口，不覺間她已經平靜了下來。
她彎起了清澈的眸子，感受著令人心曠神怡的夜風，突然輕聲：「謝謝，赤司君。」
「……我不記得我有做什麼值得讓你道謝的事情。」手機那頭，赤司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反倒是我……今天的事，抱歉，我沒能察覺你一直在煩惱。」
「怎麼會？如果不是赤司君……如果還是前段時間的我，給出的想必是另外的回答。是赤司君給了我勇氣，因為赤司君，所以我想要去嘗試下與家族無關，能和赤司君在一起的未來。」理名堅定地道，「不過，說到底，做出決定的也是我自己，赤司君才不用道歉。」
「理名，這只是我的私心，與你是否有能力獨自面對種種難題無關——我期望你能比現在更加地依賴我。」赤司極輕地歎息後，一字一句，話音篤定，「我想介入你的未來，成為你能夠依靠的對象。我並不希望，也並不打算成為你的負累。」
「下次，能將這種事告訴我麼？我想與你共同面對。」
少年乾淨清越的聲音混合著微涼的晚風溫柔落下。
理名下意識點了點頭，又想起隔著手機赤司君不可能看見，於是輕輕地「嗯」了聲。
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沒什麼可聊的了，理名便道：「晚安……」
「啊，」赤司應聲，「晚安。」
片刻的停頓後，少年音色清泠地補充：「還有……今天，謝謝。」
「赤司君……！」理名微愣，她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怎麼了？」赤司耐心地詢問和等待著。
「我想……見赤司君。」
「……」
她原本只是想和赤司隨意地說點什麼，然後是想聽見他的聲音，最後是想要見到他。
此時此刻。
思念讓她變得大腦漿糊，像是一鍋煮糟了的薏米粥。理名知道自己有些不對勁。
「對不起……我隨便說說——」在少年似是怔愣的沉默裡，理名趕緊找著藉口岔開話題。
「好。」他突然話音平淡地給予了回應。
「誒？」理名沒想到赤司真的會答應，她怔了怔，驚訝地說，「現在現在已經九點多了……」
「我知道。」赤司不著痕跡地打斷了她，重複了她的話語，語氣溫柔而繾綣，「雖然知道……但是，我想見你。」
•
「好漂亮。」
在一隻落單的白鴿趁著夜色飛過河道時，理名聽著撲棱的聲響，望向了黑漆漆的河流上那輪皎潔明亮的月光。
京都的夜景像是宮闕裡豔麗溫柔的十二單。遠處的交通樞紐如城市的骨骼，縱橫交錯，燈火如晝，明媚的燈光遠遠看去宛如銀河逶迤，與河流上的波光粼粼交相輝映著，譜寫了一出夜色的協奏曲。
河道兩旁是還未開花的櫻花樹林，嫩葉新芽，樹影婆娑。
理名喜歡美麗的事物，但像這樣清晰地感受夜晚的京都，在理名的記憶裡還是第一次。晚上的風有些大，理名穿得有些單薄，赤司帶她去了旁邊的服裝店幫她挑選外套，街頭有很多宣傳活動和表演；攤位上的可麗餅很好吃；觀光電梯上能俯瞰城市的壯美的夜景……但，或許，正是因為和赤司君在一起，再普通的小事也會變得有意義。
留意到河岸邊的櫻花樹，理名露出了懷念的神色，輕聲道：「以前在東京的時候……我們約好了一起去看第二年的櫻花祭。」
那個時候，他們因為分手而失約。
「今年要一起嗎？」理名偏頭問。
「……上野公園那次麼？」赤司回憶了一會兒，然後說，「後來我有去過。」
「誒？」理名愣了一下。
「別在意，我並沒有認為你會赴約。」赤司微微垂下眼瞼，微笑著，若無其事地道，「只是我想去而已。」但果然，理名不在的話，就沒有去的意義了。
「赤司君……」理名錯愕後，她停下了腳步。
「理名？」赤司緊跟著停止了步伐，他眸子裡流露著淡淡的疑惑。
「赤司君，我有話想要對你說。」理名原本一直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對赤司說這件事，但真的開口了，組織語言卻比她想像中要順利得多，她想了想，坦然道，「赤司君應該知道，永山家本家從政，現在的家主是爺爺，作為直系的我也算是本家。只是，倘若爺爺從家主的位置上退下了，目前在警視廳工作的叔叔會繼承永山家，屆時，我便要作為分家輔佐本家。」
赤司沒有打斷她，而是平靜地看著她，等她開口。
「爺爺很看中門第，所以，他向我提出了一個要求——」說到這裡，理名有些緊張，她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赤司，坦白，「三年內，與赤司君正式訂婚。」
話音落下，理名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她有些緊張地攢緊了手心，抿著唇，等待著赤司的回答。
對於大家族來說，一旦廣而告之，正式訂婚，便不大可能反悔。這是一把雙刃劍，關乎信譽和面子，沒人會拿訂婚來開玩笑，充斥其間的是昭然若揭的利益糾葛。
所以……無論赤司君的答案是什麼，她都不會意外。就算是被拒絕了，也……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稍微嚇到我了呀，理名。」赤司啞然輕笑，他預想了幾種可能性，然而少女給出的卻是最不需要思慮的一種，他在少女驚訝的目光中，輕描淡寫地回答，「就算是因為家族利益也沒關係，對我來說，早早把你變成我的未婚妻也是最為有利的，所以——」
他略微一頓，篤定道：「訂婚吧。」
少年瑰麗的赤色眼眸中有著溫柔星光。風輕，雲淡，晚風如詩。
明明還不是櫻花綻放的季節，她卻仿若看到了漫天花開，星河斑斕。
少女無聲上前，她伸手摟住了赤司的脖頸，在他赤司低頭看來時，理名踮起腳尖，輕輕地吻在了他的唇邊。
赤司微怔。
「謝謝……」少女附耳輕聲。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陪伴。
謝謝你一直都在我的身邊。
謝謝你從未放棄過我。
謝謝……你能喜歡上不成熟的我。
「今生何其有幸，我們能相遇在這個世界上，謝謝。」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世界讓你我相遇。
至此正文完結，寫的時候想說的話很多，真的到了完結的時候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同人最怕ooc，對於赤司征十郎這個角色，我琢磨了很久，寫的時候也問過基友對赤司的印象，落筆後還是有些僵硬。上一次寫純校園向，還是14年青檸那篇，時隔這麼久，再寫這類型，說實話我有些苦手。
無論是僕赤還是俺赤，性格裡都有著霸道的一面，然而對於這個度的掌握，我也思考了很久，前期每一章都在擔心崩，發表出去後還是會反復看。赤司的性格我並不拿手，所以他的每一個關鍵臺詞，我都要反復刪改很多次，有些地方現在來看還是不太好，我只能說，我盡力地在還原他，也衷心感謝一路看到這裡的讀者。
對於理名的形象，其實和我一開始設定的已經有所不同了，她隨著故事在發展，我最初對她花費的心思並不多，可慢慢的，我發現我不需要過多地去思考她的行動，似乎劇情到了那裡，我還在猶豫時，落筆後她的反應自然而然地就出現了。
因為是校園向，寫的時候我就只打算寫部傻白甜，用感情戲撐起全篇文也是我第一次嘗試。我沒有給理名很完善的性格，所以她總是退縮，因為從小教（設）育（定）的原因，理名的性格裡有著趨利避害的一面，總是傾向於選擇最合理的方案。
——不想被拋棄就先一步拋棄他人。
——不想受傷便先一步傷害其他人。
這樣的理名，在不斷地掙扎和思考裡鼓起了勇氣，伸手夠住了未來。這大概就是我想寫的。
畢竟就算對方向你走出了九十九步，你不踏出最關鍵的一步，對方也會心灰意冷而離開。
我是真的不擅長寫成長系的故事，所以，我知道，這篇文裡有很多的不足，但倘若能讓你們從這篇故事裡感受到一絲溫暖我便滿足了2333
謝謝你們一路的陪伴。
正文完結，接下來是一些撒糖番外。
大概解釋一下帝光時期，赤司喜歡理名的理由（雖然是理名先告白，但赤司也不是順口答應的性格呀XD）
還有小天使點的婚後（我試著寫一下，如果OOC了……別怪我_(:з」∠)_）
不想買番外的，自動續訂的，記得取消∼∼∼∼
然後，是慣例的麼麼噠。
悠于 2017-7-16 17:52
SP：線香花火[上]
帝光中學的籃球部有複數的練習場, 每個籃球場的規格和維護情況都完全一樣。然而最近籃球部的隊長虹村修造卻收到了堆積如山的申請書，不少部員都要求去最靠近操場的第三籃球場練習。
「所以，赤司……你知道原因嗎？」再度收到了部員申請短信的虹村修造一臉頭疼地撐住了額頭, 他顫抖著聲音詢問著身旁的紅發少年。
「確實，虹村前輩最近似乎收到了很多類似的申請。」赤司淡淡地瞟了眼虹村展現給他的短信, 他收回視線後, 漫不經心地提議, 「在意的話, 不如去第三球場看看？到時就會明白了。」
一軍大多是在第一球場訓練, 對於第三球場的情況，虹村和赤司都不是很清楚。
「對了, 還有這招！」虹村恍然大悟後提出, 「赤司, 你跟我一起去吧！」
「可以是可以……」赤司並不認為他有去的必要性, 但他記起隊長虹村因為這件事, 最近都是一副焦頭爛額的樣子，赤司問道，「現在過去？」
第三球場的狀況比虹村預計的還要糟糕——這不是指球場設施沒有得到充分保養或者器材損壞之類的因素。而是第三籃球場的部員基本上都沒在練球！
帝光中學的籃球場都是室內籃球場, 但是虹村靠近第三球場的時候, 卻發現部員都不在室內, 而是待在室外, 圍繞著操場。
虹村走過去的時候還聽到其中一人憤憤不平地道：「安全褲絕對是世上最多餘的發明！」
虹村：「……」
赤司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向了操場。網球部的女生們正在臨時的網球場上進行訓練，陽光下少女纖細筆直的雙腿和紛飛的裙擺大抵就是他們關注的目標。
「咳，你們在這裡幹什麼？」虹村握拳抵唇假裝咳嗽。
只有靠得近的幾人聽到了連忙回身, 面面相覷。
還有人完全沒注意到狀況，趕緊道：「來了來了！上場了！是永山理名！」
乍然聽到熟悉的名字，赤司眸光微動。
虹村也下意識地看向了操場——聽說網球部的場地最近幾天在維修，所以教練就在操場上臨時搭建了場地。但他完全沒想到這群小子會借著到第三場地練習為由，跑來這兒看美女！
姍姍上場的是一個紮著幹練馬尾的少女。五月份的天氣，空氣裡還有一些濕冷，她將脫下外套把它交給了旁邊的女生，裡面穿著白色的運動T恤和短裙。接過了網球拍後，少女試了試網線，從容上場。
因為只是普通對練，雙方都打得比較輕鬆。但就算是不太懂網球規則的外行也能看出，較為遊刃有餘的一方是淺灰色長髮的少女。
「啊……永山桑超級可愛啊！」
「今天也肯定是永山桑獲勝。」
「說起來，她是哪個班的來著？」
剩下的人還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著。
「唔，咳、咳！」在他們背後連續咳嗽了好幾聲也沒被聽到的虹村沉默了一會兒，右手握拳開始敲地鼠。
「咦？」
「哎喲。」
「嗷！」
一陣此起彼伏的被揍聲後，虹村一臉嚴肅地看著面前垂頭喪氣的眾人，斥責道：「既然這麼想和女網部的女生們待在一起，你們就圍著操場跑三圈再回來練習吧！」
「隊長……隊長我們錯了！」立馬有部員哭喪著臉求情。
無視部員的說情，虹村開始數數：「一、二、三……快去！」
「是！」
他們放棄了垂死掙扎，立馬跑向了跑道。
「……說起來，A班不是和你一個班嗎？」回想起那群男生剛才討論時說的話，回過神來的虹村開口問。
「嗯。」赤司點了點頭。
「永山理名啊……那群傢伙嚷嚷著要轉到第三球場來，就是為了看她吧。」虹村鬱悶地扒了扒頭髮，他看著網球場上神采飛揚的少女，側頭看向了身旁少年，好奇追問，「話說你怎麼看她？」
「永山麼……？成績和運動神經都不錯，在班上人緣也很好，平時課堂上以小組為單位的活動和實驗中，也是適合的合作物件。」赤司回憶了一會兒少女在班級中的表現，客觀地評價道。
赤司和永山理名是同班同學，再加上座位離得很近，兩人無可避免地會產生溝通。
話雖如此，赤司與永山理名的交流，止步於每日列行公事般的「早上好」和「明天見」。
他最初只是單純地欣賞她。
優秀的學習成績、落落大方的演講才藝以及面面俱到的交際能力——若是從「家族繼承人」的角度去考慮，那麼永山理名的一言一行無愧於永山家的教育。
「原來如此，難怪那群小子……不對！我不是想說這個來著！」差點被赤司繞進去的虹村修造扯了扯嘴角說，「我是想說……那個女孩臉啊、身材之類的都超棒。你們一個班的，接觸機會肯定也多，就沒有別的想法嗎？我們籃球部不禁止戀愛的啊。」
他回味著赤司對於少女的評判，驚覺竟然沒有一句是指外貌的，虹村不由得補充問道：「赤司你喜歡哪一類型的？」
「……虹村前輩，我們該回去練習了吧。」赤司面不改色地岔開了話題。
「噓——」
在他們離開操場前，裁判的口哨聲落下。贏得了練習賽的永山理名下意識朝籃球部這邊看了過來，於是兩人的視線無聲接觸，少女略微一愣，隨即露出了明媚溫軟的笑容。
赤司頷首回應。
少女從同社團成員手裡接過了未開封的礦泉水，剔透的塑膠瓶裡像是盛滿了陽光。人群中她不徐不疾地回答著什麼，彎眸微笑時，閃閃發亮得像是浩瀚夜空中最為耀眼的天狼星。
他收回視線離開時，忽然回想起了虹村剛才百無聊賴的言語。
別的想法……嗎？
•
永山理名，永山影業的繼承人、標準的大和撫子、深受各科老師喜歡的同時，在學生間極具人氣。
赤司對永山理名最初的印象和絕大多數人一樣，若不是偶然地幾次遇見，他還不會關注到少女嚴謹認真的行為下，那些有趣的細枝末節——
體育課遇到蟲子時，等其他女生開始尖叫起來的時候，她才慢幾拍離開原地；考試期間，赤司去圖書館時，意外遇見把言情小說夾在課本後面，裝得一本正經的少女；每天和班上女生討論著減肥和化妝術，紫原最喜歡的哪家甜品店裡，點了一大堆高熱量食物，吃得最歡的也是她。
那名少女，遠沒有她表現出來的成熟穩重，反而處處透著孩子氣。
赤司察覺到這一點後，並不打算戳穿——他也並不是多嘴的人。但偶爾的幾次發現，使得少女出現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時，他便不自覺地留心她表裡不一的地方——最初，他只是將其作為無惡意的娛樂。回過神來的時候，赤司發覺他對永山理名投注過多的關注了。
越是瞭解永山理名，越能覺察她身上的違和。
她好像和班級裡絕大多數同學的關係都很好，卻沒有特定的某個人與她走得很近；永山理名說話時總是輕輕軟軟的，她善於傾聽，也能適時地給出建議，但卻從來不提自己的事情。
永山理名有意識地與人保持著距離，只是大多數人察覺不到這一點——至少，因為少女出於禮貌表現出來的善意，而跑去向她告白，鎩羽而歸的人也不在少數。
自從第三球場的部員沒有好好訓練被虹村隊長抓住後，原本申請去第三球場的部員全被趕回了原來的球場。再加上網球場那邊的修理已經完成，女生們也回到了遠離籃球場的正規網球場，不少被趕回來的男生都唉聲歎氣。
其中也包括一軍的部分成員。
「啊啊……我們學校為什麼不把男子網球部和女子網球部合併？可惡！我是聽說打籃球的男生會變得受歡迎才來的啊！結果別說歡迎了，女生我都沒見到幾個！」
「哎，聽說你跑去向那個女生表白了，怎麼樣了？」
「搭上話了！」
「瞧你那點出息。」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呢，不是看上網球部的永山了嗎？天天嚷嚷著要去告白，女生們都回原來球場了，你也沒敢去啊！」
「這不是沒機會嗎……我又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有空，打擾到別人也不太好，你說是吧？」
「嘁，看你慫得……話說回來，赤司，你好像也是A班的。幫我們哥兒幾個把永山理名約出來唄，事成請你吃飯？」
籃球部部活時，一軍的幾個男生聚在一起休息，望見剛結束訓練過來拿水的赤司，其中一人把旁邊紙箱裡未開封的礦泉水扔給了他，興沖沖地提議。
「恕我拒絕。」赤司微不可查地停頓後，若無其事地回應。
「為什麼呀！難道你也看上她了？」提出建議的那個男生有些破罐破摔地追問。
「……」
赤司沉默了一下，剛要回答，門外傳來了騷亂聲。
「灰崎，你說得太過了吧？」
圍觀的人群裡傳來了不快的指責。同為籃球部成員的灰崎祥吾對於平時的訓練不怎麼上心，遲到早退是常有的事情。
他蝸行牛步地來到球場後，被一個紅著眼眶的女孩子攔了下來。
「煩死了，都說了我拒絕了！沒道理你喜歡我我就要喜歡你吧！身材也不好。」灰崎不耐煩地上下打量著面前豆芽菜似的女生，繞過她往球場裡走。
「可我……」女生囁嚅著想要追上來。
「菜月。」
一道乾淨清潤的女音卻驟然傳來，阻止了女生的步伐。周圍的人漸漸散開，一個有著淺灰色長髮的清麗少女出現在了人們的視野中。
她走上前來，扣住了菜月的手腕。
「來得正好，趕快把人帶走吧，別再出現在我眼前了。」灰崎冷淡地收回了視線。
菜月聞言淚珠一下子就滾落了下來。原本打算拉著菜月離開的永山理名停住了腳步，她看著灰崎的背影，淡淡地說：「灰崎君，我想你誤會了。菜月今天來找你，只是想為之前的事情道歉，不會再纏著你。至於，灰崎君說的……希望以後不再碰面的事情，你和菜月好像是鄰班，在走廊上偶爾撞見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如果你不希望再見到她，不如轉校。」
「你……！」被牙尖嘴利的少女冷嘲熱諷了一番，灰崎祥吾怒火中燒。其他人趕緊說著「算了」把灰崎攔了下來。
永山理名不再理會身後的喧鬧，拉著失魂落魄的菜月離開了。
從室內看到了這幕的赤司彎起了唇。和平日裡給人以弱不禁風的印象不同，真實的永山理名，遠比這要個性鮮明，也遠比她展現出來得溫柔。
「或許吧。」
他忽然回答。間隔許久，剛才提出詢問的那幾個人都神情茫然，赤司卻沒有進一步贅述。
SP：線香花火[下]
夏日祭正在上演的街道上, 四處散亂著木屐的嘎噠聲。
暖橘色的燈火將通往神社的參拜道路點亮，兩邊是無數臨時搭建的商鋪。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喜笑顏開地往神社的方向前行，雖然是每年都見過的景象, 但是赤司並不討厭祭典。
「將軍。」
赤司落下了手中的「馬」，在對方無子可動的情況下, 輕而易舉地封住了對方的「將軍」, 形成了「雙馬將」。
周圍的讚歎聲不絕於耳, 赤司卻神色未動, 在祭典上尋找娛樂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今天的棋下得還算盡興，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那麼, 獎品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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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合節日氛圍穿上了白底鶴紋浴衣的赤司漫步在街道上, 他手裡拿的是冠軍的獎品——一個巨大的毛絨公仔。如果獎品是零食的話, 他還能聯絡紫原消耗掉, 既然是玩具就沒辦法了。
思考著該怎麼處理手上的毛絨玩具時, 他留意到旁邊傳來了爭執的聲音，赤司百無聊賴地循著聲音看過去時，因為一道熟悉的身影停下了腳步。
站在章魚燒攤位前的, 是一名穿著水藍色浴衣的少女, 她將柔順的長髮挽了起來, 點綴著漂亮的簪花, 她一隻手拿著章魚燒盒子，另一隻手在身上翻找著什麼，有些為難的樣子。
「小姐, 你真的帶了錢嗎？」店長大叔憂心忡忡地盯著她看。
「這個……」少女尷尬地張了張口，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左顧右盼著，望見了走上前來的赤司，少女眼眸陡然明亮了起來，立馬叫住了他，「赤司君！？」
「嗯。」赤司微微點頭道，「好久不見，永山桑。」
暑假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見面。
「啊，嗯，那個……可以借五百日元嗎？」永山理名微紅著臉，眼神游離，窘迫地小聲說，「我的錢包好像掉了，待會兒遇見朋友了就還給你。」
赤司本來就是過來幫她解圍的，他不以為然地回答：「不是什麼大錢，不用還也可以。」
替永山理名支付了章魚燒的錢後，赤司留意到少女困窘地立在原地，他考慮著能緩解氛圍的方法，口吻隨意地道：「和朋友走散了嗎？」
「嗯，人太多了……雖然給珠緒打了電話，可能是周圍太吵了，她沒有接。」永山理名一臉為難地說。
「沒有約定走散後在哪裡見面的話……你的朋友會不會在休息區？」赤司分析著。
「誒？」少女疑惑地歪了歪頭，似乎不太明白他指的哪裡。
「前面有個帳篷搭建的休息處，不少逛累了的人都會在那裡休息。」赤司進一步解釋，將丟了錢包的少女一個人扔在這裡也不太好，他詢問，「需要我送你過去麼？」
「那就麻煩赤司君了。」不知道休息區在哪兒的理名乖乖地點了點頭。
兩人順著人潮往休息區走去，因為也不急於趕路，再加上祭典上人山人海，兩人前進的速度並不快。
理名埋頭看著手裡的章魚燒，有些糾結。她只買了一份章魚燒，還是別人幫忙付的錢……
「赤司君要不要吃一個？」她鬼使神差地問出了口。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怔了一下。赤司見少女已經用竹簽將章魚燒叉起來了，一副發愣的樣子，赤司覺得有些好笑，於是起了捉弄的心思。
他一本正經的應聲：「啊，既然你都這麼提議了……」
赤司停下了腳步，他手裡拿著毛絨公仔有些不方便，於是少年低頭咬在了皮酥肉嫩的章魚燒上。
永山理名茫然地眨了眨眼，一臉懵地望著他。
「怎麼了？」赤司裝作不解地反問著。言外之意——不是你叫我吃的嗎？
「不、沒，沒什麼。」理名倉皇回神，她趕緊吃著手裡拿著的章魚燒，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少女臉頰染上了淡淡的緋色，立馬岔開了話題，「赤司君是一個人來的嗎？」
「聽說今天舉辦的象棋比賽裡會有職業級選手，所以來看看。」赤司簡單地解釋了一句。
理名覺得赤司應該不會特意去買這種可愛的毛絨公仔，她的目光落在了赤司手裡的兔子玩偶上，猜測著：「那這個是……」
赤司回答前注意到理名已經將章魚燒吃完，盒子也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裡，空出了雙手。他將毛絨玩具遞給了少女，勾起唇，淡淡地道：「剛得到的獎品，但對我來說也無用，永山桑就幫我處理一下吧。」
「哎？可我……」下意識抱住了玩具的理名露出了遲疑的神色，慢吞吞地推脫著，「這是赤司君優勝的獎品，我拿了……不太好吧？」
「沒什麼不可以的。而且，我拿著它，周圍人的眼光都不對了，就麻煩永山桑了。」赤司接著又說。
「謝謝，赤司君。」她伸手捏了捏兔子毛茸茸的耳朵，彎著明眸，語氣雀躍。
看來她很中意啊……
赤司釋然地想著。正在這時，摸著兔子腦袋的少女若有所思地放慢了腳步，她想了想，抬頭問：「我記得……赤司君不介意的話，能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理名說的地方是沿著來路的某個店鋪。鋪內擺設和射擊的攤位有些像，靶子上寫著各種各樣的分值，沒有用來射擊的玩具槍——而是在外面放了一排的網球拍。
三百日元可以買十個網球，擊倒標有分值的紙靶子後獲得上面的分值，累計分值可以兌換獎品。
「我想玩這個。」少女轉過頭來看著他，笑容明麗。
赤司突然一陣恍惚，眼前的狀況讓他產生了微妙的錯亂感，直到少女疑惑地喊了聲「赤司君？」，他反應過來，微微垂下了眼瞼，若無其事地道：「好呀。」
他記得永山理名是網球部的成員。
不出所料，攤位上設置的難關對於少女來說如若無物，她完全是想打哪兒就打哪。在店主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理名贏夠了足夠分值後，還剩兩個球沒有用，她卻沒繼續行動了。
「我要三等獎的獎品就夠了。」理名指著獎品臺上的東西說。
一等獎和二等獎分別是網球拍和運動帽。
「老闆？」見店主怔愣，理名又開口問了遍，「不可以嗎？」
「不不不！我馬上幫你拿！」一等獎到三等獎，獎品的價格從高往低，店主趕快回復，轉身去拿獎品。
「不繼續嗎？你的話……拿頭等獎也是很簡單的事情吧。」赤司輕描淡寫地詢問。
「不了，我想要的不是頭等獎的獎品。」理名搖了搖頭，她從店長手裡接過的是包裝高檔的黑色護腕，她將護腕送給了赤司，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是謝禮……雖然是花的赤司君的錢啦，不過，還請你務必收下。」
赤司微怔，他接過了禮品，眉眼溫和地淺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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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理名送到帳篷搭建的簡易休息區後，與理名走散了的那名女生正坐在長椅上吃三色團子。
望見理名後，女生眼睛一亮，立刻放下了手裡的竹簽，撲向了理名，口裡含混不清地說著：「大（姐頭），我（還以為）你（回去）了呢！」
「吃完了再說話啦，珠緒。」理名安撫小動物似地摸了摸東園珠緒的腦袋，把黏著她的珠緒扒開後，她轉過身來面向著赤司，禮貌地說，「謝謝赤司君送我過來，如果不是赤司君……我大概還站在章魚燒的攤位前，也不能像這樣找到分散了的朋友。給你添麻煩了。」
「舉手之勞罷了，永山桑沒必要這麼在意。」赤司瞥了一眼時間，淡淡地道，「抱歉，我接下來還有點事，就先離開了。」
「嗯，赤司君去忙吧。」理名輕聲應著。
赤司頷首離去，他並未走出太遠，身後突然傳來了少女柔軟清晰的聲音，她略顯猶豫地喊著「赤司君」，使他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他面露疑惑地側過了身，等她回答。
「今天……真的很謝謝赤司君。」皎潔的月光和闌珊的燈火間，她的笑容輕柔得像是春日融融的細雪，仿佛一碰就化，少女溫柔的音色帶著奇妙的質感，讓人想起杏雨梨雲、疏影暗香。
理名抱著他送給她的毛絨玩具，滿足地說道：「今年的夏日祭，我玩得很開心。」
……
「小赤司，你居然遲到了！」
等赤司趕到黑子說的「觀賞煙花的絕佳場所」時，其他人早已經等候在那裡了。黃瀨意外地看著姍姍來遲的赤司，不可置信地說著。
「有什麼嘛~煙火大會還沒開始，」在赤司答話前，桃井五月就反駁了黃瀨，但粉色長髮的少女看著赤司，也有些不可思議地感歎，「不過，赤司君會晚到，真少見啊。」
「並且，看起來很高興。」善於觀察的黑子總結。
話音未落，遠處升起的煙花照亮了夜空，如黑子所說，這裡的視野非常廣闊，的確是很適合觀看煙花的地方。
少年赤色的雙眸裡躍動著絢麗的火光，他望著煙火盛開的方向，微微眯了下眼，語氣慵懶地應道：「啊，因為今年收到了不錯的謝禮。」
——指的是……那副運動護腕麼？
黑子困惑地看著赤司手裡拿著的東西，沒有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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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不久，兩人開始交往。並且，在第二年東京的櫻花還未完全綻放之前，她提出了分手……
SP：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上]
「赤司, 我聽說了喲。」赤司剛回到學生會活動室，同部門的森川便興沖沖地湊了過來，擠眉弄眼地道, 「金融系的那個美女向你告白了。怎麼樣？答應了沒？」
正在筆記型電腦上修改試題的落合優奈放慢了敲字的動作。
「有功夫談論這種無聊的話題，你還不如早點完成手上的工作。後天就是各系的初選了, 你負責的宣傳圖我還沒見到實物。」赤司將剛從老師那裡拿到的各系掛科情況的統計表放進了檔案袋中, 漫不經心地問著責。
「那個我拜託美術社了……他們明天才把海報給我, 沒事沒事, 初賽是後天, 趕得上！」森川信誓旦旦，總被赤司帶偏話題的森川屢戰屢敗後, 終於有了點免疫能力, 他強行將話題拉了回來, 好奇地道, 「誒你還沒回答剛才的問題呢？答應了沒？答應了沒？答應了沒？」
「沒有。」赤司知道再不阻止森川, 森川能為這件事纏他一周。赤司又從書櫃上取下了另一份資料夾，他粗略地翻閱由他擔任會長前學生會整理出來的知識競賽的檔案，心不在焉地回應著森川。
然而森川的好奇心可不是那麼容易滿足的, 他瞪大了雙眼, 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脫口而出：「為什麼啊？那可是一個大美人誒！」
「我記得我有說過, 我有女朋友了，並且——」赤司話音微頓，他回想起少女狡黠的笑容和撒嬌時軟軟糯糯的語調, 彎起了唇，將剛才的話補充完整，「我很喜歡我的女朋友。」
「……你又說這種話了，赤司，那只是你拒絕別人時用的藉口吧？」森川扒了扒自己頭髮，納悶地說，「說起來，我認識你都兩年了，從來就沒見過你那傳聞中的女朋友啊？」
「所以呢？為什麼要讓你見？」赤司一句話就把森川給堵了回去。
森川：「……」
——這話他沒法接。
「森川君，可以過來一下嗎？」這時正在整理試題的落合優奈開口道。
「好，馬上。」應聲前森川已經往落合優奈的位置走了過去。
落合優奈將電腦螢幕轉給他看，解釋著：「錯誤的地方我已經標紅了，後面還有三分之一的內容沒能修改，視情況需要補充新的題庫。」
「的確……上屆學生會的也太敷衍了吧！？題庫裡大部分內容都是錯的，真是的，給我們增加工作量。」森川有些鬱悶，但這件事他早就回饋給了赤司，便不怎麼慌張——無論是多麼棘手的問題，只要赤司著手處理了，總能迎刃而解。森川開口問，「赤司，上次說的新增題庫的事情，老師們怎麼說？」
「新增加的試題，電子檔我已經傳給落合桑了。人文系的古田教授和工學科的西野教授不習慣用電腦，給我的是紙質資料，我還沒有錄入完全，剩下部分會在明天中午之前交給落合桑。」赤司回答。
「那個……赤司君，」落合優奈忽然開了口，赤司循著聲音偏頭看向了她，落合優奈從座位上起身，她不好意思地鞠了個躬，拘謹地道，「對不起，我明天下午有點事，擔心來不及整理。赤司君可以直接把資料給我嗎……？接下來的部分我來錄入就可以了。」
「但是檔我放在家裡了。」赤司解釋的同時開始考慮解決辦法。
「赤司住的公寓離學校不遠吧？」森川笑容爽朗，語氣明快地道，「把事情全交給你我們也過意不去，這樣吧，我們去你家拿檔，然後我和優奈一人一半，很快就搞定了。」
「……」
不像遲鈍的森川，身為女生的落合優奈性格要細膩敏感得多，再加上有意識的關注，落合優奈發現赤司很少說自己的事情，應該是不太喜歡外人隨便進入他的住所，看重**。見赤司沉默，落合優奈不安地問：「會不會……不太方便？」
「沒事。」赤司否認，「只是拿資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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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同為大家族，赤司家和永山家培育繼承人的方法卻不盡相同。理名在高中畢業後，聽從父母的安排，考取了英國的某所名校學習管理學。而赤司家則更希望赤司留在日本，緩慢著手家族產業，使其擁有就算是立刻讓他接手赤司家，也能應付自如的能力。
這便是森川以為赤司提及的「女朋友」是玩笑話的原因。
赤司住的公寓離學校的確不算太遠，但也沒森川以為的那麼近。等到了公寓，已經是半小時以後。赤司住的公寓需要刷卡進入，安保極其嚴格，周圍交通便利，環境清幽。
森川和落合優奈都是第一次來這幢公寓。在走出電梯後，裝潢精美的陽臺和走廊立即進入了視線，森川左顧右盼著，不假思索地道：「以前就想問你了……赤司，你是不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大少爺？」
赤司在學校時幾乎不會提家裡的事情，他雖然沒有掩藏過自己的姓氏，但家中不涉獵商政界的人不知道也不足為奇。赤司聽到了森川的詢問，卻假裝沒聽見。
好在他們已經到了赤司所住套房的門口，赤司拿鑰匙開鎖，不回答也不顯得奇怪。
進入玄關後，赤司留意到屋內細節的變化，略微一怔。
「打擾了——」森川和落合優奈隨後進入房屋，森川微微拖長了聲音說道。
「阿征，你回來啦……」這時，一道輕輕軟軟的女聲由遠及近。
森川與落合優奈都停下了脫鞋的動作，詫異地朝著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出現在走道間的是一個穿著白色浴袍的少女，腰帶鬆鬆散散地系在腰間，似乎一扯就散，她剛從浴室裡出來，身上還帶著水珠，肌膚白皙而細膩……
森川緊張地咽了口唾沫，沒等他看清楚少女的臉，面前晃動的身影擋住了他的視線，向來穩重的赤司連鞋也沒換便上前將少女推入了旁邊的房間裡。
直到關門聲平地炸響，森川才反應了過來，和落合優奈面面相覷。
「真的假的……」森川回想著那驚鴻一瞥，那名少女擁有著令人驚豔的美麗，他喃喃，「難怪赤司拒了宮城，我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我也拒。」
「……你們男生都只看臉嗎？」落合優奈不冷不熱地嘲諷。
「不，我們也看身材的。」森川當機立斷地反駁。
落合優奈歎了口氣，她望著空蕩整潔的走廊，平靜地道：「既然是赤司君的女朋友，我想……她除了臉和身材，肯定也有其他的過人之處，那才是赤司君看中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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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征，你朋友走了嗎？」
聽到面前傳來了開門聲，百無聊賴地翻閱著書籍的少女抬起了頭。
被赤司推入了書房後，赤司讓她稍等下，從桌上拿了份文件便出去了。自己穿著這樣也的確不適合出去晃蕩，理名乾脆從書架上取了本感興趣的書，坐在沙發上沒看一會兒，理名就聽到外面傳來了大門關閉的聲音。
她還以為赤司會多招待他們一會兒呢。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理名稍稍歪著頭，柔順的長髮順著她的動作從肩頭滑落，她好奇地問道。
「沒有，反倒是你……怎麼會這麼想？」赤司語氣略含疑惑。
「因為阿征會帶朋友回來很少見嘛。」理名彎起了明眸，她合上了書，語氣輕快，「而且……我沒有告訴你就擅自進來了。」
「你什麼時候來都不會打擾。否則，我就不會把公寓的鑰匙交給你了。」赤司不以為然地勾起了唇，雖然理名的突然到訪的確把他嚇了一跳，但和驚喜比起來，那點驚嚇不足為道。
「阿征，我餓了，我們出去吃飯好不好？」她像只小兔子似地從沙發上跳了下來，叫他「阿征」時，微微拖著的音調又像是在撒嬌，總叫人沒辦法拒絕。
「嗯，想吃什麼？」赤司問。
「日式料理。」理名立即說，「還要餐後甜點！」
「還有呢？」見理名跟上來，赤司往門外走去，口裡耐心地詢問著。
「還有……我想去看夜景！一個人很危險，阿征肯定會陪我去的吧？」理名語氣輕快地說。
「嗯，不過不可以玩到太晚。」赤司叮囑。
「是是，啊……還有——」說到這裡，理名突然停了下來。
「還有什麼？」赤司回頭，離他只有一臂距離的少女上前了一步，默不作聲地抬起了手，摟住了他的脖頸，將自己埋在了他的懷裡。
「還有就是……可以抱抱我嗎？阿征。」理名說出這番話之前，赤司就已經下意識地摟住了少女纖細的腰肢，她在他懷裡，輕聲說，「我想你了，阿征。」
「啊，我知道。」他溫和地垂下眼瞼，就這樣抱著她，微微收緊了臂彎，感受著她的存在，許久後，才緩緩地道，「既然，理名的每個要求我都答應了，那麼，也稍微聽聽我的要求吧？」
「誒？是什——」
她抬頭望來，話音被柔軟濕潤的吻截斷，呼吸間是少年乾淨清朗的氣息。雖然不是第一次接吻了，理名還是心跳如鼓，臉頰也燙得不像是自己的了。
等到親吻結束，理名還有些七暈八素的，她下意識地呢喃：「說起來，要求……」
「不用擔心，」赤司望著少女緋紅的臉，輕笑了一聲，不徐不疾地道，「你已經達成了。」
——只有她能完成的要求。
SP：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下]
赤司洗完澡後, 在書房中找到了熟睡的少女。
剛才出門的時候，她還一副精神百倍的樣子，現在卻毫無防備地蜷曲在沙發上, 柔順的長髮散亂著遮住了她清麗的臉，少女穿著印著卡通圖案的單薄睡衣, 手邊是翻了幾頁的體育雜誌。
赤司將雜誌合上放在了一旁, 彎腰將睡著了的少女打橫抱起。
「阿征……」
纖細烏黑的睫毛顫了顫,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見是他, 理名乖乖地伸手摟住了他的脖頸，將頭埋在他懷裡, 又睡了過去。這種完全放鬆和信任的狀態使赤司微微垂下眼瞼, 不自覺地彎起了唇。
赤司不是喜歡追溯過去和後悔的人, 只是, 國中他做出放手決定那刻, 的確也做好了與理名從此陌路的心理準備。
幸好，她還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赤司將理名抱回了臥房，他溫柔地將她放到了床上, 起身時, 摟住他脖頸的少女卻沒有鬆手, 她纏著他, 頭枕在他肩頭，聲音輕輕軟軟地在耳畔響起，沒什麼精神地道：「阿征……你要到哪裡去？」
「我去書房。」赤司耐心地答覆後說, 「困了就早點睡。」
「唔……阿征留下來也沒事呀。」理名從他懷裡抬起了頭，睡眼惺忪地道，「反正我們是未婚夫妻……」
赤司抬起手來揉了揉她頭頂的軟發，語氣溫和地應和：「我知道了。」
少女一笑，頓時鬆開了他鑽進了被窩裡，只露出了一雙明亮澄澈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赤司從另一邊上床，並關上了燈。黑暗裡，他躺下後，旁邊傳來了細微的聲音，少女翻身抱住了他，因為困倦，有些含混不清地道：「晚安……阿征。」
「……晚安。」他摸著少女柔軟的發，微不可查地停頓後，才輕聲回應。
如果真的能晚安就好了……
看來要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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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名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赤司已經不在公寓了。和因為假期回國的她不同，赤司還需要去上課。
但是赤司不在的話，她一個人在公寓裡也很無聊。
這樣想著，在臨近中午的時候，百無聊賴的理名去了赤司就讀的學校。要混進大學很簡單，但畢竟現在是上課期間，教學樓外沒什麼人，理名繞著偌大的學校走了半圈，回憶著赤司所在的系部，理名問過路後往那邊走了過去。
【阿征下課了嗎？】
她編輯短信發送了過去，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赤司將手機設置的靜音，沒有回復。等待回復期間，理名已經走到了教學樓，她望著學區裡來來往往的人，想要不要直接打電話過去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了男人語氣驚愕的聲音。
「女女女女朋友！？」
理名循著聲音的來源處看了過去。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很健朗的男生，似乎在哪裡見過……
「女朋友？你的？」男人旁邊的女生打量著她，疑惑地問出了口。
「怎麼可能？」男生立即否認。這種事情亂承認被赤司知道了……
只要想想，森川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理名也終於回想起男生是誰了，她走上前，微笑著，落落大方地道：「你好，我是永山理名。你是阿征的朋友吧？你知道阿征在哪兒嗎？」
「知道知道！」森川點頭如搗蒜，他左顧右盼，瞥見淹沒在人群裡的身影，森川招了招手，脫口而出，「阿征，有人找——」
——咦等等這稱呼不對！
森川話音落下，他旁邊的女生和理名都怔了一下，直到想裝不認識的赤司瞥見少女的身影走過來後，看著赤司面不改色的臉，理名沒忍住遮著口「噗嗤」一聲笑了。
「赤司君，好久不見。」理名裝模作樣地改口，忽然說。
「……別鬧，理名。我們走吧。」赤司露出了無奈的淺笑，他跟森川簡單地打了個招呼，扣住少女的手腕將她帶走了。
直到兩人離開，森川旁邊的女生才回過神來，結結巴巴地道：「怎怎怎麼回事？誰的女朋友？誒？難道是……！？」
「阿征……不是，赤司的！赤司！」被理名帶跑偏了的森川趕緊改口，他扒了扒自己的頭髮，看著兩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感歎，「真好啊，我也想要這麼可愛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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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司君……」
「叫阿征。」
理名微微張了張口，剛發出聲音，就被赤司若無其事地糾正了。
她愣了一下，看著身旁的赤司，理名彎起了明眸，語氣輕快：「嗨嗨，阿征。」
「怎麼想起到學校來了？」赤司問。
「來接你呀，都中午了。想要看看阿征上學的地方，而且……」理名偏頭看向了他，無比認真地道，「阿征從以前開始就特別受歡迎，我對阿征雖然放心啦，但是……我對阿征周圍的人不放心哦，當然要讓其他人知道我的存在才行。」
對於少女的坦白明瞭的話語，赤司瑰麗眼瞳中流轉過輕鬆的笑意，他沉吟了一會兒，反將一軍：「那我是否也應該去英國看著你？如果我沒記錯……在洛山時，你甚至因為被告白次數，創下了校記錄。」
理名臉頰陡然一紅，爭辯：「阿征怎麼會知道那種八卦啦！」
赤司輕笑了一聲，卻沒有回答。
「雖然我知道阿征不會擔心這種問題啦，但——」被赤司寵得越來越沒個正行的理名認真時又變回了那個溫柔嫺靜的大和撫子，她抬頭看著他，淺笑著說，「因為喜歡上了阿征，就算終有一天我們分開了，我也不會再喜歡上其他人了。這世界上比阿征更好的人，哪裡都不存在。」
「那一天不會到來，」赤司注視著少女湛藍色的明澈眼眸，口吻篤定，「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理名。」
此為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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