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7-8-5 13:12
《(巨人)Checkmate》作者：Skylines【完結】短篇。
文案：
——相似的出身，不同的生存方式。
王都地下街有個匪夷所思的傳聞，只要和少女打賭，不遵守賭約就會死亡。
少女的要求很簡單，只要把奪走的糧食還回來就夠了。
隨著「Checkmate」的響起，遊戲結束，少女從來不會敗北。
「如果孤注一擲，你就會贏。」
「如果打敗名為絕望的怪物，你就會贏。」
她第一次敗北，是面對利威爾的時候。
「賭注是……？」
「加入調查兵團。」
↓末世生存手冊↓
1.故事發生在845年之前，前期跟著感覺走別和我提原著。
2.看完遊戲人生之後的想法，希望這次不要寫崩了什麼的。
3.阿涼動漫黨，不接受任何劇透，被劇透了我就要去忘記。
4.老公利威爾，不服來戰，抱著利威爾就是一個百米衝刺。
5.別看上面那麼認真窩超可愛的！_(:з)∠)_求收藏求評論√
內容標籤： 奇幻魔幻 歡喜冤家
搜索關鍵字：主角：依蕾托•蒂斯佩爾【EratoDespair】，利威爾•阿克曼【LeviAckerman】 ┃ 配角：巨人裡的各位小天使們 ┃ 其它：來一場遊戲嗎，Nogamenolife，為利威爾獻出心臟！
[[i]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9-11-19 08:58 編輯 [/i]]
悠于 2017-8-5 13:15
Game.01
——「猜拳，拋硬幣，國際象棋，隨便你選。」
**********
在古老的王都地下街，到處是一片淒涼的景象。
我靠在長滿了青苔的牆壁上，把玩著奶灰色的發尾，有些無聊。
在等一個人，名字都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拿了我的東西，並且不願意還給我。
「好慢……」我伸了個懶腰，揉了揉有些睡意的眼睛，發著牢騷，「啊，早知道晚點再來了，這幾天都沒怎麼休息啊。」
如果他不來，我就去殺他。
我的身邊依舊聚集了不少人，都是來看熱鬧的吧。
「抱歉，久等了。」當我準備再回去睡個回籠覺的時候，那個人姍姍來遲，「來吧，依蕾托，來一決勝負吧。這枚棋子雖然不怎麼樣，但我不打算給你，好像……對你挺重要來著吧？」
和我年齡相仿的男孩，注視著那枚棋子。
我直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回過頭看了一眼高臺，我重新打量起這個男孩。身材中等，有些偏瘦，居然被這種人拿走了棋子，實在是奇恥大辱。
我勾唇笑了笑：「啊，是很重要，不過你必須要還給我了。明確下賭約吧，這是慣例。」
「順帶，遊戲方式，你選。」我的臉色沉了沉，說道。
「好。」他後退一步，表情也認真了起來，「和你比只能靠運氣，我是很清楚的。就來賭——下一個出現在那個路口的人是男人還是女人吧，十次。如果我對了，那麼就把你口袋裡的麵包給我，如果你對了，我就把棋子給你。」
我笑了笑：「成交。」
——運氣啊，這個世界上不存在運氣。
都是在這個地下街生活了挺長時間的人，無聊到會觀察路上行人的人，說不定只有我一個人。我看了一眼四周的人，注視著那個路口。這個時候應該是那位喜歡穿碎花裙的老太太買完麵包回來，我猜道：「女人。」
「那我猜男人。」
在我意料之內的，我答對了七次。
「Checkmate——」
男孩像是覺得不可思議一樣，愣愣地看著我，盯著那個路口：「為什麼還是輸了？這種靠運氣的遊戲，沒有什麼技巧的吧？喂，依蕾托，你不會是偷偷看到了吧？」他不滿地剁著腳，難以理解。
我重新靠在了長滿青苔的牆壁上：「有規律的，你沒發現罷了。好了，棋子給我吧。」
「我……我不給。」
「那會發生什麼，你還不清楚嗎，之前憲兵團的人都被那個規則所嚇到離開了，你還要來挑戰嗎？」我逐漸拉緊了手中的線，無論是誰，憲兵團的人也好，商人也好，地下街的可憐居民也好，孩子也好，違反了賭約，都是不對的。
——只要你再一次拒絕履行。
他似乎被我的表情嚇到了，連著後退了幾步，撇開視線：「我知道了！我才不是害怕那個規則……還給你！媽媽說不能一直欺負女孩子的！你……哼！」
緊接著，他像是個賭氣的小女孩一樣離開了現場，身邊人忍不住地笑出聲。
我拋出棋子，又穩穩地接住它。
真是無聊，這樣的日常。
接下來又是那群混混要來搶東西了，聽這一帶的人說，基本上是隔天來一次，每次都氣勢洶洶，趾高氣昂地搶走，接著就離開了，如果去追的話就會被打，受了重傷在這個地下街，不要妄想得到治療。
「姐姐，你也去懲罰一下那些地痞吧！我的麵包……他們會搶走的！」一個髒兮兮的孩子拉住了我的衣擺，眼淚汪汪地看著我，眼睛裡的祈求盡收眼底，我這個人經不起這樣的請求，就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嘛，算了，也不是多麻煩的事情。
我登上高臺檢查了一下裝置，把魚線順著幾戶人家的晾衣杆纏過去，最後握在了手心。
一個粗野的聲音傳來，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那傢伙大聲地吼著，揮舞著粗壯的手臂：「都給我把吃的拿出來！別給我藏著掖著的，我們搜到了可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快點快點！」孩子們一哄而散，躲在了角落裡，我站在原地，露出了笑容。
他很自然的，來到了那個拿走我棋子的男孩所站的位置。
「喂，你的呢！別以為是新來的就可以逃過，在這裡我們就是規則！」
「規則嗎……那就來玩一個遊戲吧。」
那人顯然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說，愣了幾秒，說道：「好啊！玩什麼，賭什麼？」
「猜拳，拋硬幣，國際象棋，隨便你選。」我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伸在他的面前，「賭約來確定下吧，如果我贏了，就發誓以後別來這個地方，把那些搶走的東西都還給孩子們；如果你贏了，我就任你處置，如何？」
「姐姐……」剛剛的孩子紅著眼眶喊我。
「放心好了，我不會輸的。」
他雙手叉腰，大笑了一聲：「呵，還真是誇下海口啊！你說的，別反悔，任我處置的！」
「絕不反悔。」我的臉上依舊是那份笑容。
「圈叉棋吧！我挺擅長的，把你教訓的沒話說！」這樣說著，他便在地上用樹枝畫了一個「井」字，又撿了一根樹枝給我，臉上是自信的笑容，「你們這種人，肯定都沒聽說過這些玩意吧！一局定勝負！」
我也蹲在地上，愉快地笑出聲：「啊拉，這不是聽名字就知道怎樣玩的遊戲嗎。既然規則都已經確定好了，就不多廢話了，遊戲——開始了。」
圈，叉，圈，叉，圈，叉。
「Checkmate——」
還沒有把格子畫滿，遊戲就已經結束了。
面前的人跌坐在了地上，表情錯愕。樹枝掉在地上，被他肥大的身體壓斷了。
「再來一局！」他指著我，大聲地吼道。
「你說的，一局定勝負。」
他站起身，踢了一腳塵土，故意往我臉上襲來。我撇過頭，站起身，無所畏懼地看著這個比我高了快兩個頭的傢伙。他顯然被觸怒了，惡狠狠地說道：「如果你不答應，我、我就不會把麵包給你們的！以後也還會來這裡！」
「確定？」我問道。
「當然確定！」他低下頭，想要再畫一個「井」字。
我低低地笑出聲：「你違反了賭約啊。」
「什麼……」
霎時間，他的脖子被不知從哪裡飛來的刀子割破，血液迸濺，他的驚恐也就持續了幾秒鐘，他便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來了。他的同伴跑到他的身邊，想要救他，卻發現根本已經沒了呼吸。
「喂，你這傢伙！幹了什麼！」他們兇狠地問道。
「我的手都沒動一下。」我攤攤手，「都說過了吧，賭約是一定要遵守的。」
——這世界上什麼都可以違反，但是賭約不可以。
「再來煩一次，可就不知道會不會重複這樣的悲劇了呢。真可憐，玩個遊戲，竟然變成了這樣，也不知道是誰幹的呢。」我故作同情地說道，他們憤怒地想要追過來，也有幾個理智的人拉住了他們。
我摸了摸那個被嚇到的孩子的頭。
「姐姐……」
「沒事了哦，以後都不會有事了。」
我站起身，就看到一個年齡與我相仿的少年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對視了一會兒，他便把目光轉向了高臺，我的臉色驀地就變了。
他看到了！
那個機關……他看到了。
雖然已經有人注意到，但是覺得沒有什麼用，都不會去深究。但是這個人的目光，讓我覺得他好像已經知道了全部。我已經切斷了連接的繩子，那上面也沒有兇器，應該不會讓人懷疑的，可他的眼神——
我急匆匆地追了過去，當我到達的時候，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真是……該死。」我罵了一句，回到了家。
我第一次看到那樣的眼神，似乎把一切都看穿的模樣。
空蕩蕩的家，我一點也不覺得失落，反倒這樣才是常態。
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準備好的飯菜，沒有亮著的燈，這樣寂寞的模樣，才能夠讓我平靜下來。
我在王都地下街生活了挺長時間的，從我記事以來就在這裡。
看多了憲兵欺負人，看多了商人壓榨人，看多了地痞威脅人，實際上這些都和我無關，我只要把自己鎖在家裡，就無所謂了。可我還是走出了家門，去對那個欺負受傷的人的憲兵說，來一場遊戲吧。
這裡都是些無聊到發黴的人，說著忙，也只是忙著去打麻將，喝酒，過著腐爛的生活。
他們聽到這樣的詞語都有些激動，便好奇地接下了這個遊戲。
然後，參與遊戲，不履行賭約的憲兵一個一個死亡了，要麼當場死亡，要麼在回去的路上被暗殺，要麼被下毒，總之各種各樣的。
後來遊戲的規模擴大了，不僅局限于憲兵，連商人都來玩。
結局是一樣的，死亡。
沒有人曝光那個始終以勝者出現的人的名字和模樣。
我躺在床上，望著破舊的天花板出神。小睡了一會兒，我便坐到了棋盤前，擺好棋子。
「遊戲開始了。」
我和平時一樣和自己下棋，沒有防水，沒有故意，雙方都用盡全力去搏，想著把敵人撕碎，啃噬乾淨，這個時候留情的不是傻子，是世界第一大傻子。雖然都拼盡全力，但是遊戲總歸有結束的時候。
我只會……輸給自己吧。
但願如此。
如果某一天，我在這個地下街輸給了別人，我就必須遵守賭約，無論是多麼過分而不合理的賭約，不然的話，我就必須去死，去遵守這個由我操控的，逼迫所有玩家遵守賭約的規則——不履行，就去死。
所以我，只能輸給自己。
「嗯，最近多了一件事情呢，去找那個少年。」
我在日曆上畫了個圈，這是我第一次遇到一個讓我心神不安的人。
我總覺得，如果放任不管，我可能被反將一軍。
Game.02
——「來一場遊戲吧，利威爾。」
**********
家裡的麵包已經快沒有了，該去買一些了。
畢竟不是多有錢，也只能靠麵包支撐一下，有時候會借著賭注欺負一下那些看上去有不少錢的傢伙，不過很少罷了。
伸了個懶腰，我拿著為數不多的紙幣走出了屋子。這一帶已經沒有什麼人了，之前說是連著幾戶人家自殺，被當作是有鬼神出沒，鮮有地沒人鬧事的地方。
我也就順著那些謠傳，在牆壁上畫了個大大的六芒星陣，還用紅色的筆寫了點恐嚇意味的文字，讓那些剛剛想要進來的人就立刻退縮了。
「疼疼疼——這裡居然會有人啊！」剛剛邁出家不到十步，我就被一個女孩子狠狠地撞倒在地，我還沒來得及痛呼，就聽到了那人的聲音。
她緊張地爬起來，「你沒事吧！我還有逃跑，抱歉啦！」緊接著就離開了。
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無奈地歎了口氣，到底是犯了什麼錯，才會被追到這樣的巷子裡啊。身後又傳來了腳步聲，想必是那些追她的人吧。
我看了下屋頂，在他們離我兩米的時候拉下了繩子。霎時間，六把長刀刺入地面，直直地立在那裡，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小鬼，讓開！——」
「麻煩你們繞路了……不好意思。」我靠在牆壁上，淡淡地說道，「或者說，來一場遊戲來決定？那樣你們可能更追不上哦。」
為首的男人吐了口唾沫，轉身就要走人：「我們走！她跑不遠的！」
他們走遠之後，我松了口氣，也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有人來找麻煩，那傢伙還真是給我帶來了點小麻煩，不過應該多爭取了一點時間吧。
我把地上的刀全都收好，那餐巾紙擦乾淨，繼續放到了樓頂上。
接下來就是這口唾沫……真是粗俗的人。
慶倖的是那東西離我的房間比較遠，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再靠近幾步我可能會被噁心到。
不知道那個女孩子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逃掉呢，遲早會被追上吧。
不過究竟是為什麼被追，我也不是很清楚。可這些都不關我事了，接下來就應該去買點東西了，還因為這種事情浪費了點時間，真是的。
商人的貨架幾乎要擺到天上了，不少人在那裡待命。緊接著，兩個身影借著繩索飛了過去，其中一個狠狠地撞了一下貨架，整車都翻在了地上，貨物也都撒了出來。邊上的人便急匆匆地跑過去，拿了一袋就走。
還真是粗魯……不過這樣也不壞。
我沒有去撿，只是努力用眼睛追上那兩個人，發現其中一個竟然是我想要找的少年。
——追不上的。
我剛跑了兩步就停了下來。
「啊，你是剛剛的那個！」突然，一個紮著雙馬尾，抱著一把掃帚的女孩指著我，激動地說道，「你跟我來一下吧！正好沒有機會感謝你剛剛幫我拖延了時間！然後我剛買了打掃用具，很快就能和他們一樣了！對了，帶你去看我的大哥！」
女孩拉著我的手跑了起來。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笑了笑，跟著她一起跑起來。
跟在她的身後，我覺得她的兩個短短的辮子很可愛，她比我矮了半個頭吧，但是跑起步來我跟著有些吃力，說不定是因為我太長時間沒有做那種太耗體力的事情了吧。
她的身上有些泥土，路上一直跟我說她的大哥有多厲害。
「啊，真想要快點見到呢。」管他多厲害。
「是吧！馬上就到了！」
很快我便來到了一個樓梯前，門口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正是我在找的黑色頭髮的少年，另一個是剛剛和他一起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傢伙，那兩個人，看上去關係很好的樣子。
「大哥！——」她鬆開了我的手，跑上了樓梯。
「這是誰？」黃色頭髮的少年問道。
她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髮，問道：「欸……那個、你叫什麼名字啊！」
「依蕾托，請多關照。」我走上了樓梯，和他們在同一平臺上。
「這裡是伊莎貝爾！請多關照！這個，就是我的大哥！利威爾！這位是法蘭！都是很好的人！」她興奮地握住我的手，臉上的雀躍可見一斑，她跟我介紹了後面的兩個人，接著就想要拉我進房間。
法蘭抱臂，靠著門說道：「我們這裡可是清潔第一，髒兮兮的小鬼還是洗乾淨再來吧。」
伊莎貝爾擋在了我的面前，大聲地說道：「等等法蘭！依蕾托剛剛救了我！如果她沒有幫我拖延時間……我可能就被追上了！」
「是是我知道了。怎麼辦，利威爾。」
「進來吧。」
我坐在沙發上，便看到一隻受傷的鳥在桌子上，幸好傷口已經被包紮過了。
「呐，大哥！讓她也成為我們的同伴吧！」
利威爾用白色的手絹擦著刀，瞥了我一眼：「一個就已經夠麻煩了，況且她也沒有這個意思，是吧。」
「嗯，畢竟我可不想做那些危險的事情。」我撇開了視線。
伊莎貝爾拍了下桌子，表情有些難過：「欸！但是，很有趣啊！像鳥一樣飛在天上，真的超棒的！依蕾托你不打算試試看嘛！你一定會喜歡的！是不是，法蘭！還有多餘的立體機動裝置的吧，試試看也好啊！」
「那，我來看你好了。」我皺了皺眉，說道，「來這裡還有件事情，關於……利威爾。」
利威爾把視線轉向我，那雙眸子裡帶著探究的意味。我遲遲沒有說話，卻看了下周圍的兩人，他雖然不願意，但還是讓法蘭帶著伊莎貝爾先去試試看立體機動了。等他們離開之後，我歎了口氣，注視著他。
「來一場遊戲吧，利威爾。」
「理由。」
「我不希望你把高臺上看到的說出去。」
他的臉色沉了沉，把刀放在桌上，說道：「被憲兵團的人知道了，你會死的。他們早就在針對你了吧，只是沒有證據……不愧是一群笨蛋。」
「嗯，所以……你最好忘記這件事情。」在他答應來一場遊戲後，我繼續說道，「那麼確定下賭約吧，如果我贏了，就請你忘記這件事情；如果你贏了，我就答應你一個要求。這也可以吧。遊戲規則你來決定。」
他微微頷首：「簡單點吧，拋硬幣。」
我同意了這個遊戲。
我緊盯著那枚硬幣，看它被拋起，又落下。這遊戲就算是看運氣了吧，不過只要撇到一眼某個位置的樣子，猜中的可能性會大很多。
「你先。」利威爾把硬幣按在手背上，說道。
「反面。」我勾起嘴角，笑道。
在他鬆開手的時候，我嘴角的笑容擴大了不少：「Checkmate——」
他愣了愣，把硬幣重新收回去。
「好了，利威爾，遵守賭約，忘記那件事情吧。」我把手放進口袋裡，站起身準備離開這裡，「如果忘不掉的話，就讓它爛在你一個人的肚子裡就好，別讓第三個人知道了。王都地下街的傳聞，你應該也聽說過吧。」
「還真是大言不慚。」他不屑地說道。
我笑了笑，說道：「彼此彼此吧。」
「看到的人，可不止我一個，你要一個一個去嗎。」
「不會。只有你確定是我佈置的。況且買完麵包我就要去把那東西換個地方了，重新佈置一個。差不多一周換一次吧，如果安分一點，隔得時間會久一點。」我解釋道，「對啦，以後我會來看伊莎貝爾練習的。」
「因為無聊？」
「嗯。」我點點頭。
我拉開門的時候，伊莎貝爾和法蘭已經回來了，看到我準備走，就知道我們之間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他們也沒有多問，利威爾應該也不會主動去跟他們說，因為我覺得……利威爾不是那種不遵守賭約的人。
「不怕鬼敲門麼。」我邁出他們的屋子一步，利威爾就在我的身後說道。
我愣了愣，沒有回頭，沒有答覆。
——怕啊。
雖然沒有一次查明兇手是誰，連證據都一點沒有找到，但我也怕在某一天就暴露出來，那樣的話，王都地下街的傳說就可以結束了。那個邀請別人玩遊戲，不遵守賭約就會死掉的少女就會暴露出來，我也就玩完了。
那樣我就會死了。
到那個時候，可不會有人接受「來一場遊戲吧」這樣的話，而是用子彈作為答覆了。
我登上高臺，把那裝置拆成幾塊木板放進籃子裡，用麵包和手絹擋著，裝作看風景的模樣，接著我到了另一個地方，把裝置改變成發射螺旋鏢的裝置，然後離開了，整個過程都是在高處完成的，也沒有人注意到。
就算是個作孽深重的人，就算是個把一切交給遊戲的人……也會害怕死的。
他們的工作很危險，但是他們有三個人，至少可以相互支持一下；而我，只有一個人，哪怕平時對那些年幼的孩子多友好，和差不多年齡的人開多少玩笑，他們都不會成為我的朋友。因為他們很確定，我是個危險的人。
和危險的人交流幾句就已經足夠危險了。
人們沒有看到過我殺人，卻在心裡想著，說不定全都是我幹的。哪怕幫他們拿回了糧食，哪怕幫他們解決了糾紛，哪怕沒有發生任何流血事件，玩家都遵守了賭約，他們也不會真正地對我放心。
所以我……是孤獨的。
就這樣下去吧！
「呐！依蕾托！你想不想去上面的世界！」伊莎貝爾突然出現在窗戶前，把胡思亂想地我嚇了一跳，「我還是希望你能試試看立體機動，你那麼聰明，肯定能很輕鬆就學會的啊！哪怕不參加我們的工作，也沒關係啊！」
我皺了皺眉，把門打開：「我對外面的世界沒什麼興趣呢，進來吧。」
她跑了進來，坐在沙發上，依舊企圖說服我：「試試看吧！大哥是個很好的人，法蘭也是！今天的練習挺順利的，依蕾托沒看到真是可惜了……」
「紅茶和咖啡，要哪一個？」
「有果汁嗎！」
我手上的動作愣了愣，扔了個蘋果給她：「沒有。有個蘋果，你湊合著吃吧。」
「那、我跟你說說利威爾大哥吧！」她咬了一口蘋果，晃著雙腿，說道。
我愣了愣，想到那個少年，就點了點頭：「好。」
Game.03
——「如果是平局的話，你會怎樣選擇？」
**********
伊莎貝爾對利威爾的瞭解也不是很深，但很清楚，他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無論是立體機動，還是頭腦戰，亦或是近戰，他都很擅長，總的來說是一個很靠得住的大哥。她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裡滿是羡慕和敬佩。
「那你們都是聽他的嗎。」我喝了口紅茶，雖然不是很好的牌子，但味道還不錯。泡紅茶是有技巧的，慢慢地就能夠琢磨出來了，「你們做那些事情拿了的錢，還要分給其他的孩子嗎？」伊莎貝爾點點頭。
「呐，依蕾托！立體機動……」
我一記眼刀過去：「再說一句就給我滾出去。」
「好啦知道了！對了，大哥好像喜歡紅茶來著，我是不懂啦。要不依蕾托你把泡的紅茶給他嘗嘗？」伊莎貝爾突然想起了什麼，激動地跑了下桌子，嚇得我差點把口中的紅茶噴到她的臉上。
我愣了愣，居然和那傢伙一個愛好的嗎。我用手絹擦了下嘴，扯了個無所謂的笑：「那傢伙指不定把我送的紅茶全都倒了呢，還是算了。」
「不會的！大哥可不是那樣的人！試試看吧！」
「出去！」我又扔了塊麵包給她，趕她走。
她留在這裡再久一會兒，說不定又要說些什麼奇怪的話了，這傢伙到底是有多希望我和她一起試試看立體機動，簡直就是三句話離不開那幾個字，我對她也沒做什麼特別好的事情啊。
她跳起來接住麵包，便離開了：「真的！利威爾大哥超好的！」
「知道了啊。」我歎了口氣，把剩下的紅茶喝完。
利威爾……
現在算是清楚他的確是個很厲害的人，哪怕伊莎貝爾的話裡面有誇張的成分，也不得不說他很厲害，從對立體機動的操控來說，就已經足夠被稱之為厲害了，況且還是自學的，簡直難以置信。
如果是利威爾的話，憲兵團的那群混蛋肯定很難捉到吧，哪怕暴露了行蹤，近戰也不會輸，所以他們的工作才能繼續。
而我不一樣，如果事情敗露的話，我應該很快就會被憲兵團的人帶走，瞬間領便當了。
現在要找合作的人，還不遲。
想來想去，我都只想的到一個人，那就是——利威爾。
王都地下街大部分都是些沒有上進心的人，即使有了積極的心態，也不可能幫到我，甚至會成為拖累，沒有戰鬥力的話，只會是牽制。我認識的人本來就不多，能夠真正讓我覺得能夠幫到我的，也只有利威爾。
明明不太想和他們牽扯上，結果到最後還是要主動去拜訪啊。
第二天早晨。
我把前幾天剛剛去買的紅茶打開了，把包裝拆開了一個口子，放進黑白色條紋的布袋裡。我之前也想過找個合夥人，但是一直沒有很好的選擇，現在有了個不錯的人選，但是我根本就不認為他會願意啊，那個面癱。
——就、就當做是打發時間好了！
我這樣辯解道。
可是當我真正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又沒辦法用那個理由說服自己了。
我看了看手裡的布袋，裡面有在這個王都地下街價格挺高的紅茶。一個不太願意走遠路的人，都已經到別人家門口了，又打退堂鼓像什麼樣子。
啊可惡……
我的腳根本就動不了，明明已經決定勉為其難地……拜訪一下，和他友好談判了。
十分鐘後。
「打擾了。」我敲了敲門。
「啊依蕾托！你果然來了啊！」是伊莎貝爾開的門。
「果然？」我歪著頭看向她，裡面的人坐在沙發上，也在盯著我。
伊莎貝爾把我拉了進去，說道：「大哥說你不久之後可能會來的！沒想到是真的啊，我以為你不會來的呢！呐，是不是找大哥有什麼事情？需不需要我們回避一下？哇，你的袋子裡裝的是什麼？」
「紅茶。」我說這個詞語的時候，特意看了一眼利威爾。
他愣了愣，又迅速撇開了視線。
「有些事情想麻煩你們，我去泡茶。」
「別糟蹋了茶葉。」利威爾瞥了我一眼，看到裝紅茶的罐子，說道。
「你才是吧。」
我把泡好的紅茶端到桌上，雖然很簡陋，但是紅茶可不會因為茶杯而改變味道。
「大哥，你覺得怎麼樣？」伊莎貝爾沒有碰茶杯，期待地看著利威爾。
對方輕呷了一口，閉著眼睛，過了一會兒才睜開：「還不賴。」
「是吧！」她激動地仿佛是自己泡的一樣。
我也喝了一口，然後說道：「那麼，步入正題吧。」
我把想要得到他們的支持的意圖告訴了他們，他們注視著我，卻沒有說話。
我和他們僅僅算得上認識，也只有伊莎貝爾這孩子把我看成朋友一樣對待，而對於這件事情，她知道不能任性，必須讓利威爾來思考。
「那麼，對我們有什麼好處。」
「我也會盡我所能去協助你們。」
「不需要。」利威爾冷哼了一聲，對自己的能力很自信。
我彎下腰，勾起一個笑容：「如果你們的對手不是憲兵團，而是調查兵團呢？」
聽到那個詞語的時候，他們顯然都愣了一下。
誰都聽說過，這是個在壁外和巨人作戰的兵團，能力自然是不容小覷。他們至今為止也只會憲兵團的人戰鬥過，那些都是王都的蛀蟲，哪怕是前十名的成績，這麼久也已經不行了。
如果是調查兵團的話，他們也沒有底。
「難以選擇的話，來一場遊戲吧。」我笑了笑，「還是和之前一樣的拋硬幣如何？」
「嗯，賭約呢。」
「如果我贏了，就請你們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協助我；如果你贏了，我就會在你們被調查兵團襲擊的時候，盡全力幫助你們。這樣如何？」
利威爾放下茶杯，臉色沉了沉：「可以。」
「這一次，我來拋。」我在他剛剛準備把硬幣拋起的時候，說道，「順帶，先猜吧。」
「無所謂。」他把硬幣遞給我，「正面。」
「那我猜反面。」我笑了笑，看了一眼地面。
這一次，將會是我第一次沒有說「Checkmate」，我已經決定好了，遊戲的結局。
伊莎貝爾和法蘭緊緊地盯著硬幣，誰也沒有想到——硬幣立在了地縫中。
「哇！太有趣了！居然是這樣的結果……」伊莎貝爾驚奇地說道。
利威爾皺了皺眉，又看了一眼含笑的我，瞬間就明白了我的想法：「你一開始就是這樣打算的嗎，平局。」
「嗯，被發現啦。」我把垂下來的長髮攏到耳後，「如果是平局的話，要麼雙方都贏，要麼雙方都輸，賭約的話，要麼都執行，要麼就作廢。你選擇哪一個，利威爾？」
房間裡陷入了沉默。
我撿起了地上的硬幣，放在桌上。
「如果雙方都贏的話，我們就算是合作了，相互支持。」
「好吧。」利威爾把硬幣收回去，聲音低沉。
我看著邊上有些不明所以的伊莎貝爾，握住了她的手：「以後，我們就是同伴啦。」
她這才反應過來，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嗯！太好啦！請多關照！」
「那麼，歡迎加入咯。」法蘭也朝我伸出手。
利威爾依舊坐在沙發上，喝著紅茶，不過他看我的眼神已經有些許的改變了。
和另外兩人握過手後，我走到他的面前，雙手撐在膝蓋上，拉近了和他的距離，笑道：「希望下次能夠嘗嘗利威爾泡的紅茶哦。」
「……嗯。」
接下來我便離開了他們的房間，不過我把那罐紅茶留在了那裡，作為謝禮。
實際上就算是平局，獲益更多的人還是我，畢竟他們沒有我，現階段也不會有事，而我看到最近有挺多憲兵在高處檢查，說不定我已經被懷疑了。
難道上次不小心殺的人是個有身份的傢伙？
想這些事情也沒有用，人都死了，他們要查就查吧，大概和之前一樣，查了一半就繼續回去喝酒了吧，真是腐敗——不過就是因為他們這樣，王都地下街的傳聞才能流傳了這麼長時間。
回去的路上，我看到憲兵似乎在朝我家的方向過去，可能是對這個沒有人的，被稱之為鬼神出沒的地方起了疑心吧。
我立刻換了另一條路，抄近道回了家，把東西放下之後立刻來到屋頂，把我佈置的各種機關陷阱統統拆掉，放進屋子裡的角落，再用東西做了掩蓋。他們應該不會來查我的房間，我裝作是不在也好，他們不會想到這種地方會有居民的。
趁著他們還有一段距離，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把擺在桌上的東西全都收進了櫃子，做出一副這裡根本沒有人居住的樣子。接著我走近最裡面的房間，那樣我可以觀察到那群憲兵是不是進入了小巷。
——進來了！
我屏住了呼吸。
這個地方已經很久沒有人來巡邏了，這一次，恐怕不簡單。
「啊啊，果然是個沒人的地方，連那個殺人犯都沒在這裡佈置陷阱！走了走了，回去報告，然後來一杯怎麼樣？」我聽到一個張狂的聲音，緊接著便是一群人的附和，然後他們的腳步聲便越來越小，離開了這裡。
我松了口氣。
幸好把屋頂上的東西全拆了。
說實話我也不需要一直佈置機關在屋頂上，也只是為了實驗一下新的裝置罷了。接下來我就把那些拆開的機關擺在那裡，也沒有去重新佈置了。
連憲兵都覺得廢棄了的地方，也不會有其他人來。
「無聊。」我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Game.04
——「把手給我，冷靜點，依蕾托。」
**********
沒有陽光照到的地方，連時間的流逝都顯得虛無。
即使如此，鬧鐘還是非常準時地響了起來。我翻了個身，伸手想把鬧鐘按掉，嘗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就把鬧鐘一下子撥到了地上，沒想到它居然還在非常頑強地響著，非要逼我從床上起來，把它按掉。
「啊好煩！」我掀起被子，抱怨了一聲，然後把鬧鐘按掉，重新放回床頭。
已經到了伊莎貝爾練習的時間了，我收拾了一下就朝他們家走去。現在我倒是有個正當的理由去找他們，所以腳步也沒有那麼拖遝了。我達到的時候，他們也正好出門，伊莎貝爾看到我，激動地揮了揮手。
她跑下樓梯，握住了我的手，臉上甚至出現了開心的紅暈：「依蕾托，早安！走吧，我們去練習吧！超級開心！」
「好。」我沒有掙脫，就讓她拉著我去岩石那邊練習。
利威爾和法蘭指導著她，幫她調整動作，我則坐在一邊的岩石上，靜靜地看著她，在視線對上的時候為她加油。她的協調性不錯，很快就掌握了要領，已經能夠在立體機動裝置上面保持平衡了。
「呐！是不是很好玩！依蕾托也試試看吧？」我扔了個麵包給伊莎貝爾，她一邊大口吃著麵包，一邊說道，「反正來都來了，學一下也沒有什麼不好，是吧！」之前法蘭都不會管這些事情的，這個時候居然也和伊莎貝爾一起慫恿我。
「如果要合作的話，只有你一個人不會立體機動，就很麻煩。」利威爾坐在岩石上，揉了下伊莎貝爾的頭，接著掃了我一眼，說道。
這個地方有一個通風口，我可以看到地面上的天空，也有一小片陽光。伊莎貝爾在乎的那只鳥，應該就是從這裡飛進來的。我愣愣地盯著，驀地就想到了地面上的模樣。
「知道了，我學就是了。」我把最後一口麵包塞進嘴裡，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說道。
我歎了口氣，心裡還是很慌，我肯定是不擅長這些東西的，作為一個走走路有時候都會摔跤的人，協調性簡直就是不存在的。
我總覺得連伊莎貝爾學得那麼順利，利威爾的表情都沒有什麼變化，見到我跌跌撞撞的說不定會一腳踹過來什麼的。
學著他們的樣子裝備好，我感覺我的腿好像承受了比之前多了不少的重量。
「先保持平衡吧。」法蘭幫我把繩索固定好。
我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看著自己的腳一點點離開了地面。我整個過程就只盯著自己的腳尖，哪裡都不敢看。雖然之前看過他們是怎樣用的，這個時候應該做什麼，但是輪到自己的時候，滿腦子都不知道怎麼辦。
失重感包裹了我。
「放、放我下來！」我突然就這樣喊了一聲。
後來，伊莎貝爾說，那個時候雖然我還沒有摔，但我表情難看極了，好像下一刻就會哭出來了，臉色蒼白，簡直像是經歷了什麼巨大的遭難一樣，她根本沒想到我還會有這樣的模樣，居然是個隱藏的表情帝。
我覺得難堪極了，碰到地面之後，我就決定再也不要嘗試了。
真的是……太狼狽了。
我還沒有覺得一樣東西那麼難學，再想想利威爾他們是自學的，我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利威爾坐在我的身邊，法蘭帶著伊莎貝爾繼續練習了。
我看著伊莎貝爾，眼睛裡多了一絲讚歎。她真的是個不可思議的女孩子，性格開朗，協調性好，和動物關係好，她有很多我所沒有的東西。
「利威爾，面對憲兵團，什麼能致勝？」我問道。
「頭腦。」他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那群混蛋，大腦都已經被蛀蟲吃掉了，腦子裡就只有紙牌，酒和女人，致勝實在是太簡單了。」
——對他而言簡單的東西，我居然還在擔心。
「昨天憲兵團去你那塊巡邏了吧。」利威爾說道，瞥了我一眼，「沒有被發現吧。」
「發現什麼？」
他皺了皺眉，沒想到我會這樣問：「和高臺上類似的裝置，伊莎貝爾說的。」
「沒有啦。我還以為伊莎貝爾沒有發現呢。」我有些詫異，以為伊莎貝爾是個粗枝大葉的女孩子，根本不會注意到屋頂上的東西，「憲兵團的人在門口晃了一圈，就回去了，應該沒有問題。我把那些裝置都收回去了，近階段也不會放上去了。」
「嗯。」他站起身，「走吧。」
「去哪裡？」我愣了愣，依舊停在原地，「在這裡看伊莎貝爾就好了啊。」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把腳放在了我坐著的那塊岩石上：「你還真打算看看？起來，去另一邊練習，學不會的話，賭約就作廢。你也殺不了我，清楚的吧。」
——威脅！明目張膽的威脅！
「混蛋……」我低低地咒駡了一聲，立刻就對上他犀利的視線，就心虛地扭過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站起身，跟伊莎貝爾揮揮手，就跟著利威爾到了另一片區域，「這種東西我不擅長的啊，遲早要摔成傷殘。」
「總比被憲兵團帶走好吧。」他這樣說著，然後幫我裝備好立體機動裝置。
今天的第二次嘗試……在非常不情願的情況下開始了。
我再一次地體會到了失重的感覺，身體不穩，各種姿勢的東倒西歪，然後我感覺有一種頭重腳輕的眩暈感，我一陣頭疼。
「放我下來！」我再一次地喊道。
「冷靜點！」利威爾鮮有地大聲說話，把情緒快要失控的我嚇住了，「把手給我。」
——拖後腿？我？
——怎麼可能……
他真的握住了我的手，我愣了愣，眼眶都已經濕了，他的模樣也顯得有些模糊。
「利威爾。」我喊了他的名字。
「嗯。」
然後在僵持了十秒鐘之後，利威爾突然鬆開了手，我猝不及防地覺得自己要摔死，手在空氣中胡亂地抓著，然後抓住了什麼東西就死活不鬆開手了。
我也不知道我抓住了什麼，反正利威爾倒是一直沒有出手。我愣了愣，騰出另一隻手來揉了揉眼睛，再看向我抓住東西的一隻手，接著觸碰到利威爾陰沉地幾乎要殺人的表情，我立刻就鬆開了手。
——我、我剛剛抓住的是他的衣服？
——而且好像把他的紐扣給扯下來了……
接著，我就覺得我整個人往地面撲去，我立刻用手支撐住身體，不讓我頭砸到地上。
伊莎貝爾看到我們這邊的情況，很快跑了過來，見我這樣狼狽，她不厚道地笑出聲，然後把我放了下來。利威爾的表情依舊很陰沉，伊莎貝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用一根手指在他的眼睛前晃了晃。
「伊莎貝爾，你沒看到他的扣子……嗎。」法蘭捂著嘴笑道。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知道發生了什麼：「啊！看到了！」
我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髮，把頭髮抓得亂糟糟的：「那個，抱歉……利威爾。我、我不是故意的啦！誰讓你突然鬆手，嚇了我一跳什麼的……對不起！」
我知道自己理虧，便急匆匆地道歉，萬一他一個衝動我可能會完。
「今天之內給我學會，不然你就完了。」利威爾沉著臉給我下達了最後通牒。
看著利威爾離開的背影，我走到伊莎貝爾身邊，趴在她的肩膀上，問道：「利威爾不會真的生氣了吧，今天學會簡直就是不可能啊，我肯定得摔死。伊莎貝爾，這東西到底應該怎樣才能控制好啊。」
「放心啦！大哥不會真的生氣的！他應該是回去把扣子縫上去吧。」伊莎貝爾摸了摸我的頭，說道，「立體機動的技巧……我也不是很懂！反正就是憑感覺吧！依蕾托，你要想像自己在飛，是自由的，不需要害怕！」
法蘭也走了過來：「放心好了，不會有事的。再試試吧，今天一定要搞定最基礎的。」
他們的鼓勵下，我再一次地嘗試，出乎意料的，這一次我居然保持住了平衡，即使有失重的感覺，即使大腦一片混亂，看到他們信任的笑，我努力克制住了自己，把崩潰的情緒給拉了回來。
我維持著這個姿勢，心有餘悸地看著地面。
「成功啦！」伊莎貝爾激動地跳了起來。
「嗯，是啊，恭喜你。」法蘭也笑著說道。
我的臉紅了紅，回應道：「謝謝……」
伊莎貝爾把我放下來，拉著我準備跑回去：「那麼，我們現在就回去告訴大哥這個好消息吧！大哥就不會生氣啦！」
「好。」我跟著她跑起來。
到了樓梯口，不少人聚在那裡，還有個少年彈著吉他，神情很陶醉，還有人跟著哼唱，大家都是一副自在的模樣。
我們上了樓梯，打開門，看到利威爾正坐在椅子上喝著紅茶，伊莎貝爾告訴他我成功了。
「慢死了，協調性差到極點的傢伙。」沒想到他一開口就帶刺。
「你——」我瞬間就炸了毛，但是想到他還被我扯壞了兩粒扣子，也沒話可說。
伊莎貝爾握著我的手，帶我坐到沙發上：「消氣啦，依蕾托。」
「喂，紅茶，拿去。」沉默了一會兒，利威爾說道。
我愣了愣，沒想到他居然給我也泡了一杯。我走到他的身邊，把另一杯紅茶端起來。他沒有看我，盯著房間裡的某個地方發呆。
我故意彎下腰來，偷偷地靠近他：「今天，還是謝謝你啦。」
「……嗯。」他輕呷了一口紅茶，有些冷淡地回應。
我也不管他，回到沙發上品嘗他泡的紅茶：「唔，味道還不錯欸。」
「是吧！大哥泡紅茶也很棒的！」伊莎貝爾欣喜地說道。
Game.05
——「著手破壞，也是一種突破哦。」
**********
當我逐漸習慣了在立體機動裝置上的時候，我便跟著伊莎貝爾一起去住宅區那邊實踐了，也熟悉一下他們平時工作的路線。
接下來的練習還姑且算是順利，沒有像之前那樣失控。連著幾天的實踐，路線已經摸清楚了，工作內容也記好了，操控的話……還是勉勉強強吧，能夠跟上他們，不過要做些有技巧的動作還要琢磨。
「就算這樣，依蕾托也很棒了啊。」伊莎貝爾開心地說道。
「謝謝。」我坐在地上休息了一會，手碰到裝置上的鐵線，突然就想到如果調查兵團的人用立體機動來追我們的話，應該怎麼辦。
畢竟是在壁外和巨人作戰的怪物啊。
「我先回去啦，有些事情要做。」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和他們道別之後就跑回了家。如果對手是調查兵團的話，論技術，哪怕是利威爾都不一定能夠勝過他們，在訓練兵團待過還是不一樣的。
既然如此，那麼就著手破壞好了。
想到這裡，我勾唇笑了笑。我把剩下的錢帶上了大部分，穿過人群，來到了地下街的另一端。這裡也是個極端，普通居民是不會來的，只有些商人偶爾會來，雖然沒有什麼可怕的傳聞，但在日常真的沒什麼作用。
所幸，今天看上去連商人都沒有，如果被看到的話，說不定又會讓他們起疑了。
我選了家生意不太好的小店，裡面的老板正喝著酒，配著些小菜，很愜意的樣子，也不管生意怎麼樣，總之開心就好。我敲了敲門，得到應允後便進入了。我把門關好，順便把窗簾也拉上，就怕被人看到。
「有什麼事嗎，小姑娘。」他把翹在椅子上的腳放了下來。
我把裝著錢的袋子放在桌上，聽聲音就知道裡面有不少：「我需要一把能夠砍斷鐵的刀……硬度越大越好。」
「會很貴哦？」
「這些應該夠吧……不夠也得夠。」我的臉色沉了沉，頗有威脅意味的說道。
那人皺了皺眉，歎了口氣：「行吧！反正我這也沒什麼生意，幫你做一把也算是盡了我的職責。挺長時間沒人來了，還真是愧對了那些設備。大小呢，要多大的？」
「六寸就夠了。」畢竟不能太顯眼，瞄準點下手就好了。
「好，一周之後來拿就好。」他把錢收下，放進了抽屜裡，然後猶豫著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還是選擇了開口，「不過，我多嘴問下，你要這樣的刀做什麼？」
我早知道他會這樣問，卻也不打算告訴他：「秘密啦。」我轉身準備離開，在站起身的時候跟他說道，附帶一個恐嚇意味滿滿的笑，「順帶，希望你能夠按時完成，然後不要告訴別人。如果違背的話，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哦。」
「嗯……知道了。你不會就是那個……傳聞裡面的……」
我點點頭，回答道：「是我，所以明白了吧。」
——如果他沒有遵守約定，我就殺了他。
——什麼都可以違背，但是約定不可以。
我猜到調查兵團肯定會來，不過這一周之內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戴上帽子，全副武裝，我從店裡出來，悄悄地離開了這個少人的地方。
等到我回去的時候，正好看到利威爾他們已經開始工作了。河上次看到的一樣，把貨架撞翻，邊上的人便立刻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然後跑走。商人又是一副氣衝衝的模樣，但是又無可奈何。
我看到他們滑稽的模樣，忍不住地笑出聲，然後從另一條路回家了。
沒想到在路上，我又一次撞見了上次那個搶走我的棋子的男孩子。他看到我，就立刻後退了幾步，卻把雙臂張開，把小巷堵了個嚴嚴實實，顯然是不想讓我過去。我也沒有硬闖，停在原地，笑著看他。
「怎麼，還想輸一次？」我靠在牆壁上，問道。
他聽到我嘲笑他上次失敗，臉又紅了起來，跺著腳氣衝衝的，簡直就像個賭氣的內八字小女孩：「我……再來一次！我不會輸了！賭約隨便你！」
「那——你贏了，我就把棋子給你；我贏了，你就把剛剛搶到的東西都給我吧。」
「可以！」他灑脫地把所有東西都扔在了地上，「圈叉棋吧！我可不會連格子都沒畫滿就輸的一塌糊塗！」
我用樹枝在地上畫好了九個方格：「那麼，遊戲開始了。」
他先畫，我後畫，對他而言實際上是有優勢的，可以搶佔好最中間的位置。
圈，叉，圈，叉，圈，叉，圈，叉。
在只剩下最後一個格子的時候，我們分出了勝負。
「Checkmate——」我笑了笑，扔下了樹枝，然後沒和他說一句話就把他扔在地上的所有東西當做是戰利品抱好，準備帶回家。
不得不說這傢伙剛剛還搶了不少東西，完全就是大豐收，愉快得我幾乎要哼起歌來。
男孩子像是受到了沉重的打擊一樣，竟然沒有站起來和之前一樣逃走，而是蹲在地上，大聲地質問我：「為什麼我不會贏啊，依蕾托。」
「……誰知道呢。」我愣了愣，還是走開了。
「你一定不知道我挑戰了你多少次，十七次，每次都是不一樣的遊戲方式，但是無論我多擅長的，我都沒有贏過，連平局都沒有一次。」啊，這個我連名字都不記得的人，居然這樣看重我們之間的遊戲嗎。
我沒有說話，抱著戰利品回家，把它們全都扔在了桌子上，歎了口氣。
無所謂了。
有點小小的困，我打算睡一會兒。
夢裡有個枚紅色頭髮的小怪物掛在我的身上，說著要吃掉我；還有一個黑色頭髮的大魔王在盯著我；一個黃色頭髮的小精靈在我身邊繞著圈圈。
——這、這是什麼鬼啊！
我立刻驚醒過來，沒想到居然是伊莎貝爾跨坐在我的身上，還在晃著床，嚇了我一跳。
「伊莎貝爾，你起來啦！」我掙扎道，「你們怎麼會來這裡啊！都不打聲招呼。」
「誒嘿，想給你個驚喜啊。」她翻身下了床，很激動地指著窗外牆壁上的東西，「雖然是類似鬼宅之類的，但是沒有人也挺好的欸。外面的六芒星陣是你畫的嗎！如果真的是鬼怪就好了……還有那些字，就像是古書裡面的一樣！」
「嗯，都是畫的，來嚇人的。」我揉了下眼睛，睡一覺被吵醒什麼的。
伊莎貝爾坐在椅子上搖晃著雙腿：「好吧。反正我就是來找你玩啦，大哥和法蘭是陪我過來的，因為還不知道你家在什麼地方嘛。桌上那些麵包我可以吃嗎！」
「可以哦。」
「那些是商人的吧，你搶的？」利威爾問道。
「不是啦，上次的男孩子和我打賭，然後又輸了。」我也拆了一袋麵包，吃了起來。
伊莎貝爾大口地嚼著麵包，法蘭坐在椅子上看著我們，利威爾用指腹劃過玻璃表面，然後沉著臉把黑黑的指腹伸到我的面前，說道：「打掃了。」
「啊？又不是看不清外面……」我把一口麵包咽下去，不解地看著他。
利威爾的表情更加陰沉了：「把麵包給我放下。」
「清潔第一嘛！那就一起打掃下好了。」法蘭站起身，捋起袖子，把我放在角落好久不用的抹布用水浸濕，率先開始清理。
看到他這樣，我也不好意思，把麵包放下，拿了另一塊抹布擦拭另一扇窗戶：「抱歉啊，還要麻煩你們做這些事情。」
「口罩，手套。」利威爾倒是把自己當成自己家。
「沒有，下一個。」我翻了個白眼，這傢伙還真是講究。
我們幾個人把房間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看上去比之前乾淨了不少，法蘭一再跟我說要清潔第一，我也就附和了幾聲，不過也決定以後稍微打掃一下了，看到利威爾黑黑的指腹我也有些小小的罪惡感。
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一會兒，他們便離開了。
想到家裡也沒幾本書，僅有的幾本也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決定去地下街的書店買點書回來。雖然地下街的計畫已經放棄了，但是當初還是留下了不少小店鋪之類的，即使不多，也足夠了。
走進書店，我就覺得這裡的老闆似乎不太願意接待，雖然書店的老闆通常都沉浸在自己的書裡，但這人的眼神很奇怪，從我走進來開始，就一直看著我，但卻一副我是大爺我誰也不搭理的模樣。
從衣著上看，也不像是書店的老闆，臉上的傷疤觸目驚心。
現在都是這樣的人開書店嗎……
我滿頭黑線，但還是繼續選了點書。
——給伊莎貝爾他們也帶點回去吧。
我挑了七八本書，發現這裡的書涉及的很廣，從言情小說到做菜的一百個小技巧，簡直是應有盡有，這樣的書店如果開在地面上，一定會有更好的生意吧……嗯，書店老闆也不會是這樣面露凶光的人。
「這些書多少錢啊。」我抱到老闆那裡，問道。
「小姑娘，你真以為這慘澹的地方，會有人賣書啊。」
聽到這樣的話，我就立刻扔了書跑出去了。這條小巷子我也不是很熟，但是按原路出去是沒事的。我一跑出去，就聽到老闆喊了些人出來追我，恐怕表面上是書店，實際上就是販賣人口的吧。
啊啊，買個書都不能好好買。
他們顯然比我要熟悉這條巷子，抄近路跑到了我的前面，堵住了我的去路。
「糟糕……」我後退了幾步，其他幾個人也從後面堵住了我的去路。
真是不走運。
悠于 2017-8-5 13:16
Game.06
「笨蛋，都不會求助的嗎。」
**********
雖然想過王都地下街畢竟是比較亂的地方，不過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
看過的小說裡，總會有身手不凡的男主角來救人，或者女主角本來就身手不凡，然而很顯然，我不屬於其中的任何一種。
這個地方完全是他們的領地，看到那樣不正常的書店，我居然還敢繼續呆著，我剛剛可能是腦子被狗吃了吧。
不過現在也不是想那些事情的時候，重點是怎樣離開這裡。離小巷的出口還有十米，跑出去之後他們也不敢明著抓人，而且外面的路我會比較熟悉，各種小拐角都清楚。
一點點地逼近了。
只剩下一米的距離，我……
我咬咬牙，在他們準備壓制住我的時候，彎下腰從他們的手臂下面鑽了出去。畢竟他們沒有把我放在眼裡，覺得肯定是很輕鬆的事情，和他們相比，我矮了不少，鑽出去倒是輕輕鬆松。
一個人迅速反應過來，手裡拿著刀，立刻轉身撲向我。
但是他沒有得逞，手只碰到了我的衣角，可他手裡的刀倒是狠狠地刮了一下我的後背，從蝴蝶骨一直刮到碰不到的地方，長長的一條。幸好是刀，再怎麼劃到也只是一條縫罷了，血跡滲透出來，哪怕看不到，我也感受到我的白襯衫被血浸濕了。
我忍著疼跑了一段，後面的人對這附近不熟，我眯著眼睛，跑進了另一條小巷。這巷子本來就窄，還放了幾個木桶，況且前面也是個十字路口，到這裡的確不容易被發現。果然那群人跑到前面，兵分三路，沒有人看到這個巷子。
我松了口氣。
時間也晚了……
這個時候街上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離我家還有挺長一段距離，不知道能不能撐到那裡。
可是就算到了，也沒有用。我家裡一向沒有準備消□□，創口貼這樣的東西，從小到大就沒去過這裡的醫院，知道那裡醫術不怎麼樣，感冒了還不如在家裡躺著多喝點熱水，在那裡聞著消毒水的味道，遲早要中毒。
後背的傷口似乎因為我的動作撕裂了不少。
我的劉海已經被冷汗黏在了額頭上，我靠在牆壁上，跌坐了下來。
——啊疼死了。
我可不是個擅長忍痛的人啊，我也沒受過幾次傷，這樣弄得整個後背都被血浸濕的大傷口更是以前沒有過的。
「唔……」我仰起頭。
疼痛絲毫沒有緩解的意思啊，恐怕這可不是趴著不動忍一小會兒就能夠解決的事情。
我伸出手嘗試去碰觸那個傷口，發現僅僅是碰到邊上的皮膚都疼得讓人抽氣，不能繼續下去。我立刻縮回了手，側身靠在牆壁上，不讓衣物以外的東西碰到傷口。
想著血等會應該就會自動止住，等到第二天血就會全部凝固了，那個時候再回去也沒關係。我沒有什麼認識的人啊，如果要處理傷口的話大概還得讓伊莎貝爾來幫忙，但是太遠了也不想跑……動一下都吃力。
果然還是等傷口自己好起來吧，管他呢。
根本就沒法忽略……
耳畔突然傳來了腳步聲，並且由遠及近，在小巷口停住了。
我的心一下子就懸了起來。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不會是那群人又回來了吧，然後注意到這個小巷子，然後我可就完蛋了。雖然有著木桶擋著，但是仔細看還是看得出來的。我立刻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
幾不可聞的一聲歎息。
「笨蛋，都不會求助的嗎。」這、這樣毒舌的說我的人我至今都只認識一個。
我懸著的心立刻放了下來：「是利威爾啊，嚇死我了。」
「髒死了。」他繞過木桶走了進來，抱怨了一聲，然後朝我伸出手。
他還沒有注意到我背上的傷口，不過看到我動作的遲鈍，他皺了皺眉，發現我後背的襯衫顏色明顯不一樣，還有著血腥味，很快就意識到我受傷了。
一個重度潔癖患者，不顧小巷裡有多髒，也不顧後背全是血有多髒，就那樣把我扛在了肩上，還小心地不碰到我受傷的地方。
「利威爾？」我被嚇了一跳。
「別說話，笨蛋。」他一手扛著我，也不覺得吃力，加快了速度朝我家跑去。畢竟若要去他自己家，即使是跑的，也要多花上十幾分鐘。
我安安靜靜地讓他把我送回去，然後把我扔在床上——雖然說是扔，但是也算是比較溫柔了，我的傷口也沒有碰到。
利威爾連著翻了幾個抽屜都一無所獲：「消毒酒精之類的呢？」
「沒、沒有備著。」碰到他嚴肅的眼神，我說話都結巴了起來，好像我真的做了什麼不得了的錯事。
我明顯地看到利威爾很嫌棄卻又沒辦法的瞥了我一眼。
「等著，別亂動。」他拿著風衣，跑了出去。
「知道啦。」
沒想到利威爾居然會路過那條巷子，然後把我送回來，現在還要去幫我買消毒酒精之類的。雖然很嫌棄我現在髒兮兮的，但是他也沒有對我不管不顧啊。這麼多年來我是沒受過重傷，設置機關的時候手指破破倒是正常，也沒人會管，今天……有些小小的激動。
也是有人會關心我的啊。
也是有人會在我受傷的時候幫我的啊。
我也什麼都不缺啊，是吧，哪怕是一個罪孽深重的人。
利威爾很快就回來了，用剪刀把我的襯衫剪開，碰到內衣的時候，手僵了一下，然後也剪開來。想到是新買的襯衫，還沒穿幾次就要報廢，我還心疼了一下，不過眯著眼睛看到他心情有些複雜的模樣，莫名就不心疼了。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給女生處理這樣大的傷口吧。
「忍著點。」他放下剪刀，打開了新買的消毒酒精。
「嗯……疼疼疼利威爾你輕點！」我剛剛應了一聲，這傢伙就開始對我背上那道長得觸目驚心的傷口動手，痛得我齜牙咧嘴，比在小巷子忍著的模樣還要難看，「輕點啊……等等等等疼！利威爾！」
他沒管我疼的快要把床給掀了，繼續做著消毒工作：「說了忍著點。」
「嘁——」
「真是命大。」他說了一句，然後把酒精的蓋子蓋上。
我翻了個白眼，剛剛一番折騰得我差不多快死了。
接下來就好很多了，把傷口包紮起來。我繼續趴在床上不想動，打了個哈欠，動一下牽扯到傷口，還是疼得我「嘖」了一聲。
他把紗布之類的都收到抽屜裡。
「為什麼會受傷。」他翹著二郎腿，開始盤問我。
我把事情前前後後都給他解釋了一下，便看到他皺著眉，黑著臉，一副用鼻孔看人的表情：「你是豬嗎，都覺得不正常了為什麼還要進去。」
「因為我覺得可能是錯覺啊……畢竟看上去很正規的書店啊。」我趴在床上，回過頭辯解道，沒想到又一下子扯到了傷口，痛得我再一次齜牙咧嘴，「啊疼……我也沒想到會變成那樣嘛，但還好沒什麼事。」
「沒事？如果我沒有路過，你會死。」
我笑了笑：「那你不是正好路過，然後把我帶回來了嘛。」
那道目光漸漸柔和了起來。
「睡吧。」他把燈關掉，說道。
「利威爾呢？」我愣了愣，問道。
「不用管我。」
我還想說些什麼，但已經很累了，身體也叫囂著，催促我趕緊進入睡眠狀態。我熬不住，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想翻身的時候總有誰在壓著我的肩膀，不讓我轉過去。
做噩夢，夢到那幾個人又跑了回來，發現躲在小巷子裡的我，這個時候就會有一隻手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把力量傳遞給我，讓我能夠安心。
這個夜晚，哪怕做了很多噩夢，都有人及時地把我帶離那個恐怖的地方。我的一個動作就可能牽扯到傷口，也有人會限制住我的動作，頗有些強勢地不讓我翻身，我嘟噥了幾句，也放棄了抵抗。
這按理來說，應該是個難眠的夜晚，但是我卻睡得很好。
「利威爾……」
「嗯。」
「謝謝你哦……」
夢裡的囈語，我對那個拉著我的人說道。哪怕面前是一片昏暗，哪怕眼睛模糊不清，哪怕耳朵聽不到清楚的聲音，我還是喊了他的名字。不會錯，不會錯的，那個人就是利威爾，總是惡言惡語的傢伙。
——他是個溫柔的人啊。
我這樣下了個定義，也不知道是不是告訴了他。
「唔……」我揉了揉眼睛，醒來了。
利威爾已經離開了。
想到昨天他幫我處理傷口的時候，我忍不住地臉紅，然後把臉埋進了枕頭裡。
所以說，利威爾實際上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啦！就算態度很惡劣什麼的，但還是很好的人，因為這樣，伊莎貝爾才會叫他大哥吧！
如、如果他是這樣的人，那我就……
——我喜歡他。
「什、什麼啦！」我更用力地把臉埋進枕頭裡，想把這種想法驅逐出去。
「啊，疼。」
Game.07
——「我認真的話，什麼時候輸過？」
**********
伊莎貝爾從半開的窗戶裡翻了進來，手裡是要換的紗布之類。她走到床邊跟我打了聲招呼，說道：「早啊，依蕾托。真是太不小心了，居然弄出來這麼大一個傷口……大哥叫我來幫你換一下紗布。」
「嗯……麻煩你了。」我趴在床上，揉了揉眼睛。
「如果疼的話要告訴我哦！我會輕一點的。」她把東西放好，然後幫我拆昨天晚上利威爾幫我纏好的紗布。她的動作比利威爾生疏不少，期間把我弄疼了幾下，我小小地驚呼一聲，她的手就抖一下，但動作的確是放輕了。
她看到那觸目驚心的傷口，也嚇了一跳。我聽見她深呼吸了幾下，才繼續動作。
「一定很疼吧……那個時候。」伊莎貝爾幫我把紗布纏好，言語間滿是心疼，「這幾天的話，就好好休息吧，我給你換紗布什麼的……總之要儘快好起來啊，依蕾托。」
我回應道：「我知道的啦，麻煩你了。」
處理完之後，伊莎貝爾提醒我早餐放在床頭了之後，就離開了。傷口還在疼，我掙扎著抬起手，把麵包拿過來，吃了一點就沒有胃口了。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都會來幫我換紗布，帶點早餐之類的，中午和晚上也會幫忙。大概是本身免疫力就差的緣故吧，我的傷口好得比想像中的要慢。伊莎貝爾都有些慌，每次看到紗布上一大片血都要哭出來。
「都說禍害遺千年，這傢伙死不了。」利威爾靠在牆壁上，也不打算接近我，大概是覺得地上沾滿血跡的紗布太髒了吧。
「利威爾，這樣說她會傷心的吧？」法蘭笑了笑，說道。
傷口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疼了，我勉勉強強可以站起來，如果牽動傷口的話還是會疼得我抽冷氣，所以我動作一直很小心。
法蘭帶著伊莎貝爾去放生那只受傷的鳥了，但是利威爾留了下來。我側身靠在牆壁上，不讓傷口碰到牆壁。我緩慢地移動著腳步，準備去店裡把定制的對付立體機動裝置的刀給帶回來，和上次去已經過了一周了。
「去哪裡。」利威爾沒有動作，淡淡地發問。
「秘密。」我眨了下左眼，說道。
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動作真的有些狼狽。利威爾在我身後，腳步不緊不慢地跟著。我回過頭讓他別跟著我，他也沒有理會。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扶著牆壁往前走，有時候碰到青苔，滑滑的，我差點又一次摔倒。
他終於走到我的身邊，把我扶著牆的手握住：「笨蛋，跟你說過了……可以求助啊。」
「那……可真是糟糕。」我沒有掙扎，任他抓著我的手，「我要去地下街另一端的商店，我在那裡定制了一樣東西，現在去拿。」
「你瘋了？」他沒有顧忌我是傷患，就直接大力地拉著我的手，逼我轉過身來面對他，「那種地方很亂。你拖著這樣的身體去，會死的。」
「不會的！」我的手腕被他握得有些疼，我皺了皺眉，說道，「我上次去就沒有人，又是選的最裡面的商店，都不會有人注意到的。鬆開我……利威爾，你這樣抓得我很疼。」
他愣了愣，鬆開了手，難以理解地看著我。
剛剛他的動作正好扯到了傷口，我感覺又有血絲滲透出來了，一陣一陣地疼，我側身靠在牆壁上喘著氣。
「我去拿。」他說道。
「欸？沒事的！我可以……嘶。」我激動地跑到他的面前，不希望他去冒險，況且本來就是我去下單的，現在要換人去拿，解釋都會很麻煩吧，「真的，沒關係的！或者是說，我們一起去也沒關係的……」
他皺著眉，死死地盯著我：「你現在能走到那裡都是個問題。」
我咬咬牙，覺得面前的人似乎已經很生氣我和他爭執了，終於我還是軟了下來，歎了口氣：「好吧，那就麻煩你了。」
「嗯。」他微微頷首，大踏步離開了小巷。
我回到了房間，坐在椅子上看著翻了很多遍的書，等利威爾回來。
我看了看窗外的天——不，不能說是天空，應該說是地面吧，對於地上的人而言，我所看到的就是地面。有那麼一刻，我想到地面上去，去感受一次陽光，去看一眼地面上的天空，看飛鳥劃過天際。
都只是想想看罷了，這是不可能的吧。
伸個懶腰都會疼，我這段時間怕是個廢人了，那麼長一道口子，還不得不說那傢伙還真是不得了。後來聽說好像又有幾個孩子跑進去了，結果被抓住關起來了，不過利威爾他們還沒有決定去捅他們，說是要等我的身體好起來再去找他們算帳。
聽到他們這樣說，我竟然忍不住地笑了。
他們真的有……把我當作同伴啊。
發了會兒呆，利威爾就已經把刀順利地帶回來了。
「喂。」他把刀扔在桌上，「就為了這東西？」
「嗯，對付立體機動裝置的。」我把刀用手絹擦了擦。
利威爾坐下來，翹著二郎腿打量著我手裡閃著寒光的刀，說道：「是能夠砍斷鐵線嗎？那難度比你想的要大，繩索移動得很靈活，幾秒鐘就會換一個地方勾住，僅僅是追上就已經夠困難了，你還想砍斷嗎。」
「就算很靈活，也有停下的時候，我會預先在屋頂上準備好。」我找了張白紙，用鉛筆在上面寫寫畫畫，「如果起點和路線固定的話，那麼可以推出鉤子大致會選擇什麼地方，哪怕只有一次機會，有百分百的勝率，就沒問題。」
他靜靜地看著我，對這個計畫依舊懷有質疑。
「利威爾。」我放下筆，盯著他，「我認真的話，什麼時候輸過？」
他愣了愣，垂下眼簾笑了：「是啊，你沒有輸過，除非故意。」
「那麼，到時候和伊莎貝爾他們說一聲吧。」
「不需要。」利威爾雙手交疊，反駁道，「別告訴他們，那樣他們會注意你所提到的地方，會讓敵人起疑心的。」
我怔了怔，雖然沒錯，但是總覺得會對不起他們。即使這樣，我還是點了點頭：「好，聽你的，不告訴他們。」
——對不起啦，伊莎貝爾，法蘭。
接下來我就安心養傷，行動力也漸漸地恢復了，能夠正常地行走，伸個懶腰也不會扯到傷口了。差不多又過去了快一個月，那傷口才完全復原，慶倖的是，這段時間都沒有出事，調查兵團的影子都沒有。
傷好了之後，我就繼續和他們練習立體機動，有的時候和他們一起打掃衛生之類，他們也會來我家一起喝喝茶什麼的。這樣下來，我也算是熟練掌握立體機動了，跟上他們的速度也不成問題，也就過了不到一周吧。
緊接著，王都地下街來了個不速之客。
那個時候，我沒有和他們在一起，但是很顯然，對方是準備過了，並不是看到三個人就覺得是三個人。
那人多問了一句：「是不是還有個人不在？」
「本來就只有三個人哦，大叔。」伊莎貝爾回應道。
那人也不多糾纏，但還是有疑心的。既然這樣，那麼調查兵團也肯定很清楚，目標是四個人，那麼派來的人恐怕會更多一些吧。
後面幾天，利威爾他們還是那樣工作，但是我沒有參加。每次工作的時候，我都在屋頂上準備著，拿著那把專門應付立體機動的刀，在煙囪後面躲著。這樣幾天下來，依舊只有憲兵團那群混蛋，我卻不敢放鬆。
「依蕾托，這幾天為什麼不一起啊，是身體不舒服嗎？」伊莎貝爾握著我的手，擔心地問道。看到她單純的眼神，我差一點就把我和利威爾約好的事情給說出來了，但利威爾及時地瞪了我一眼，提醒了我。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沒事啦，別擔心。」
等伊莎貝爾和法蘭都進屋了之後，利威爾留在門外，叫住了我。
他說，如果今天調查兵團還沒有出現，那就一定是明天，他們不可能繼續往下拖了。
「我知道。明天說不定就是……在地下街的最後一天了呢。」我靠在牆上，說道。面前的人似乎還沒有笑過，哪怕是訓練的時候，揉著伊莎貝爾的頭，嘴角也不曾上揚一絲，我始終覺得這個人就是個面癱。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麼，對你來說，遊戲……開始了。」
「是啊，遊戲開始了，決定未來的遊戲呢。」我笑著說道，但心裡也沒底。面對調查兵團，說真的，我不知道能不能贏，畢竟這不僅僅是拼的頭腦，更重要的是行動力，如果被發現了，我能不能逃脫這是個問題。
我第一次……這麼慌。
如果和調查兵團的團長坐下來心平氣和地下一盤棋，讓他多走三步我都不會慌，但是很顯然，他們不可能有那個閒情雅致來一盤。
「如果我們失敗了，你就給我逃走，聽到沒。」
我愣愣地看著他。
——什麼叫……逃走啊，利威爾。
——你要我拋下你們逃走嗎？
「可、可是我們不是說好合作嗎，這樣算什麼……」
「別廢話，聽到沒有！」他打斷了我的話。
我被他嚇到了，後退了幾步，終於點了點頭。
——如果這就是你希望的話……我聽你的。
Game.08
——「再見了，利威爾；再見了，有你的過去。」
**********
到工作的時間了。
和平常一樣，我去利威爾那邊報導，然後裝備好立體機動裝置。
「和往常一樣。」他走在最前面，沉著臉說道。他沒有過多的關照，畢竟都在一起工作了挺長時間了，要說的話也都已經說過了，他只是補充了一句，「如果他們出現，就提前開始工作，路線按照說的。」
「沒問題！」伊莎貝爾大聲地回答道，躍躍欲試的模樣。
我跟在他們後面，緊緊地攥住了那把特製的匕首。如果是調查兵團的話，在立體機動上就不會有太大的優勢，甚至會更為脆弱，而在近戰方面，我們也完全不知道對方的底細，正常猜想肯定是劣勢。
利威爾的表情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他甚至也有些想看看調查兵團的實力吧。
但是我很緊張，雖然我派不上什麼用處，只能在高處弄些暗處的機關，做些所謂的不太光明的事情。
大概也是……膽怯的一種表現方式吧。
我不敢和強大的敵人正面對抗，只能在背地裡這樣，如果失敗了，他們完全沒有機會脫身，而我則可以逃走，他們閉口不提，我也就能夠逃到王都地下街各種被人忽略的角落，等風頭過去了再出來。
——依蕾托你這個懦夫。
我罵了一聲，重新打起精神，跟在他們身後。我和平時工作時候一樣，來到了屋頂上。
我趁著昨天晚上佈置了機關，用魚線固定好，只要一拉就會一齊啟動，雖然數目不多，傷到調查兵團的那群怪物的概率很小，但是能夠干擾到就好了，我再看准機會砍斷一個人的繩索，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利威爾。」我站在屋頂上喊了他一聲。
「嗯？」他皺著眉，抬頭看向我。
伊莎貝爾和法蘭也看著我，等我開口說話。我咬著下唇，許久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我會等你凱旋歸來的，和往常一樣。」說了句不算漂亮的話。
「當然。」他重新目視前方，向前走去。
他們看上去不是那麼緊張，甚至帶著些雀躍的意味，似乎很期待和調查兵團的對決，只有我一個人憂心忡忡，擔心著失敗，擔心著後果，擔心著未來，這樣的我，還真是懦夫的形象啊，我終究不可能那樣義無反顧吧。
如果失敗的話，肯定會被送去憲兵團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會這樣無所畏懼……
我沿著屋頂一路走過去，檢查了佈置好的機關，螺旋鏢都準備完畢，連環發射沒有問題。把那根控制全域的魚線緊握在手裡，我在煙囪後面待命，和平時一樣，在伊莎貝爾和法蘭注意不到的地方。
——如果我們失敗了，你就給我逃走，聽到沒。
——別廢話，聽到沒有！
利威爾也考慮到失敗的後果，他只說了叫我逃走，叫我不要去管他們，就那樣不符合小說中主角的形象，狼狽地逃走。他不是自負的人，他也清楚敵我實力的落差，即使如此還要一站，或許是因為委託吧。
離工作開始還剩下不到十分鐘，開始後的三分鐘他們就會到達這裡。
我一刻都不敢放鬆，哪怕是在暗地裡，我也要盡全力幫到他們。
我已經遠遠地看到他們的身影了，身後是穿得懶懶散散的憲兵團的人，他們輕輕鬆松地甩掉那些蛀蟲，但是後面還有人——那綠色的風衣，即使我看不到徽章，我也很清楚，這便是傳聞中的調查兵團的人。
我屏住了呼吸。
我更加靠近了煙囪，目不轉睛地盯著後面的人。
他們的注意力顯然都在前面的三個人身上，我數著秒數。
「三，二，一。」默念到最後。
我用力地扯了下魚線，很適時地在利威爾他們飛離這片區域之後，讓螺旋鏢飛出來。
調查兵團的人顯然沒有想到會有這樣一招，匆忙躲避，動作也有些踉踉蹌蹌。我立刻從煙囪後面鑽出來，貓著身子到他們邊上，把最近的一個人堪堪勾住房屋的繩索砍斷。我第一次試用了這把刀，還算鋒利。
那人驚呼了一聲便墜到地上，發出一聲悶哼。他只剩下一根繩索，基本上失去了立體機動能力。因為從高空墜落，他也受了不小的傷，暫時不能動了，便宣告失去戰鬥力。
——就這樣繼續吧。
我鼓勵了一下自己，從另一條街用立體機動裝置飛到前面，期間也在控制機關干擾調查兵團的人。順利地借助剩下了的機關解決掉第二個人，我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但是我很清楚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這一切都還沒有結束。
我發現有個人始終都沒有被機關所牽制住步伐，保持著之前的速度前進著，並且極快地逼近利威爾。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調查兵團的人分成了三路，分別去追利威爾，伊莎貝爾和法蘭，我不知道應該去哪一邊支援。
除了利威爾，其他兩邊都是一人。我猶豫了一會兒，便離開在選擇追上利威爾。
但是……太快了，我追不上。
他的速度比平時工作的時候快了不少，而且路線也不是平時的，反而是一次次地鑽進天窗，通過這樣的路來拉遠距離。
我緊緊地盯著他，找出了他會落地的地方，便立刻抄近路過去。
——不在？
我錯愕地落到地面上，空無一人，我找錯地方了嗎？
不可能……我不可能犯這樣低級的錯誤的，按照他的動作，的確應該來到這裡。
地上是倒塌的貨箱……也就是說，他本來會到這裡，但是被埋伏了！
我咬咬牙，重新飛到屋頂上，順著貨物倒塌的方向追過去。他們距離我已經有一段距離了，並且還在飛快地拉開。我努力地追上去，但是我依舊不能追上他們的速度——我果然還是給他們拖後腿了，不能及時地支援。
當我到達的時候，便看到利威爾放下了手中的匕首，而伊莎貝爾和法蘭也被控制住了。
「放開我，你個——混蛋！」伊莎貝爾跳起來大喊著，卻絲毫不能改變局勢。
我站在高臺上，清楚地看到他們被控制住，我察覺到剛剛那個壓制住利威爾的人似乎要轉頭，便離開彎下腰躲了起來。
——我要出去嗎？
——我要去戰鬥嗎？
我咬著下唇，蜷縮在高臺的角落裡，不知所措。
我不可能獲勝的！
連利威爾都無計可施的人，連他們都無法對付的人，我怎麼可能成功。
我第一次深深地體會到了無法贏得遊戲的絕望。
手在顫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身體的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說著我不能出去，我不能去送死，我不能違背和利威爾約好的事情，他都說了要我好好逃走，如果失敗了就不要管他們，我怎麼能夠違約。
對啊……我不能違約。
所以我現在逃走，才是對的吧？
告訴我啊，我現在想的事情，是正確的吧。
我無法說出「Checkmate」，無法面對顯而易見的失敗。
我從來都沒有輸過，這一次賭上未來的遊戲也是如此，我不會輸的。
只要我不被發現，就還沒有輸，輸掉的……只有被控制住的他們吧。
——太自私了……
「還有一個人呢。」我分明聽到那個最後牽制住利威爾的人質問道。
利威爾沒有說話，那人再次詢問，還是沒有得到答覆。他又問了幾個問題，我還是沒有聽到利威爾的回答。伊莎貝爾和法蘭也沒有開口，我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是不是在想，為什麼我沒有出現。
法蘭大聲地說道：「那個人和我們不是一夥的！」
「對啊！她和我們無關，你見過這種時候臨陣脫逃的同伴麼！」伊莎貝爾也附和著，言語中是滿滿的憤怒和責備。
我已經……不能被原諒了。
利威爾和我們約好的一樣，把我的行動全部保密，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我在他們身後所做的事情，在他們眼裡，我怕只是一個逃兵吧，一個不能稱之為同伴的……陌生人。
——對不起……
就像個瘋子一樣的。
我探出頭，看著他們。
「你們去搜索這附近，把第四個人找出來。」那人命令道，緊接著，他繼續盤問利威爾他們，「你們的立體機動能力很不錯，以前在兵團裡訓練過麼？」
利威爾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他不會再怪我吧？
他會不會覺得我什麼都沒有做到呢？
我的內心真的很矛盾啊，利威爾。我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失敗啊，況且我能夠逃走啊。
就這樣什麼都不去想的，讓他們把我當做一個臨陣脫逃，不顧同伴的逃兵吧！
「你去那邊！」已經有人登上了屋頂，很快就要來到我這邊的高臺了，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我幾乎可以穿過不透明的木板，看到那人朝這裡跑過來，我甚至可以預測到如果我繼續呆在這裡會是怎樣的後果。
我飛快地環顧四周，這裡來的不多，但是便於移動和躲藏的地方也有所瞭解。
對方只是一個人，沒問題的。
「再見了，利威爾。」我悄聲說道，然後將繩索固定在了另一邊的高塔上，倏地從高臺中躍出，迅速拉遠了和他們的距離。那士兵顯然沒想到自己居然中了獎，要找的人正好就在面前，愣了愣，立刻跟上我。
我在高空行動著。
身後是兩個人在追我。
我咬咬牙，加快了速度。我故意落到地面上，然後迅速地飛起來，他們也跟著落在了地面上，緊接著飛上空中。
——正中下懷。
我笑了笑，落在另一座高塔上，然後拉下了透明的魚線。這裡是我本來就佈置好的陷阱，也是我最後的底牌。
如果這都不起作用，我恐怕真的要認輸了。
承認我第一次敗北。
——不可能的。
撿回來的立體機動裝置上還有著刀片，雖然已經鈍了，但還是能夠傷到人的。我早就把它們用刀砍斷，變成一塊一塊的，差不多有快一百塊，而且那樣更為鋒利。我把它們佈置在了王都地下街的天上——也就是地面上的地上。
我拉下魚線，霎時間，一百多塊鋒利到閃著寒光的刀片雨點般地撒了下來。
那兩人根本無法躲開，只能錯愕地瞪著那些刀片，然後飛速地調整姿勢，已經沒有閒心再顧及我了。他們大概是看輕了我吧，追我的時候還在後面說著無聊的話，根本不把我放在眼裡呢，或許是因為我是個女孩子。
「結束了。」我拿著刀飛到他們的身邊，和我暗殺憲兵那樣把刀刺入了他們的心臟。
隱藏自己的殺氣，像貓一樣靠近，出其不意。
——兩具屍體。
我把刀上的血跡甩掉，放入口袋裡，然後離開了現場。
再見了，利威爾；再見了，有你的過去。
Game.09
——「我不會輸，卻也無法贏得漂亮。」
**********
我不知道利威爾他們會受到怎樣的待遇，也沒有辦法去再一次地接觸到他們。
離開現場之後，我便立刻飛到了原先的高臺上，想看看他們。但是他們已經被調查兵團的人帶走了，水窪裡似乎還泛著漣漪，似乎剛剛離開不久。即使只離開了一會兒，我也不能去追他們了。
伊莎貝爾和法蘭不知道實情，肯定會覺得是我害怕調查兵團，才會不和他們一起工作吧，而現在的情況也表明，我沒有和他們一起工作，就順利地沒有被捉走。
我咬咬牙，離開了高臺，回到家裡。
這裡似乎真的變成了鬼宅，有著妖魔鬼怪出沒。每次躺在床上，一閉上眼睛我就覺得有什麼壓在我的身上，當我醒來的時候也是什麼都沒有。我似乎聽到有誰在質問我，問我為什麼能夠逃走。
幻覺。
我很清楚那是幻覺，畢竟是一個以自然科學至上的人。
即使如此，我還是有所畏懼。我甚至不能在這個我從記事就居住的房子裡呆著，每待上一秒，我就覺得我心裡的愧疚就又多了一分。
我還在安慰自己，是利威爾叫我逃走的。
書上的字一個都看不進去，偶爾有小飛蟲跑進來我都無法察覺，整個人就像是被鬼附身了一樣，糟糕透了。
——依蕾托，以前不都是這樣一個人嗎，你在難過什麼呢。
的確……是這樣啊。但是好不容易遇到了那樣溫暖的人，就一下子戀上了那樣的感覺，每天會和他們說說話，一起工作，還會一起吃麵包，去街上買點東西，偶爾還會相互開開玩笑。在我受傷的時候，還會照顧我，擔心我。
我用冷水洗了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離開巷子，走到街上。沒有人會問我，為什麼除了我之外的三個人都不在了，也沒有人想著我們的工作為什麼停下來了，恐怕是在享受的時候，也預料到這個結果吧，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麼就這樣吧。
「來一場遊戲吧！」又是上次的男孩子。
我停下了腳步，表情有些煩躁，即使如此，我還是問他，玩什麼。
「圈叉棋！賭約就是，如果我贏了，就請你記住我的名字；如果你贏了……」
「我什麼都不要。就這樣，開始吧。」我有些頹廢地坐在了地上，沒有去想如果我贏了應該索取怎樣的賭注。這些似乎都已經不重要了，我的生存方式從認識他們的那一刻就開始改變了，我甚至不知道怎麼回到原來。
「誒？這、這樣怎麼可以……」他畫著格子的手停了下來，「如果你贏了，我就把糖果給你吧！別太難過啊，依蕾托。」
我慘澹地笑了笑，怕是那笑比哭還難看，面前的人表情更糟糕了：「我沒事。」
遊戲開始了。
我第一次在圈叉棋上面，把格子畫滿才分出了勝負。
「Checkmate——」我和平時一樣地說出獲勝的宣言，卻沒有那樣的成就感。
我拿著樹枝的手甚至有些顫抖。
「依蕾托，你不要那麼難過了啊。」面前的男孩擔心地看著我，「以後一定還有機會見到他們的，他們也不會有事情的！畢竟他們三個都是很厲害的人啊，你不要太擔心了，先把自己照顧好啊！」
我沒有說話，只是愣愣地看著被利威爾握過的手。
對啊，他很厲害，可是調查兵團還是捉住他了。
他們會被怎樣對待呢，會被送到憲兵團嗎，那樣的話他們會被處罰吧。
只有我這樣……不明不白地逃了出來啊。
「你叫什麼。」我問道。
「誒？我、我叫羅夫——」他顯然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幾秒才回答了我的問題。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角，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眼睛裡帶上了些不屑一顧地意味：「那麼，羅夫。希望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反正你也贏不過，輸得夠多了吧！」
深灰色的眸子，本來就不是多好看的顏色，現在顯得更為討人厭了吧。
輸多了就離我遠點吧。
我再也不能……漂亮地贏了。
說完那沒人情味的話，我就轉身打算離開，身後的人喊著我的名字，我卻沒有理會。
別靠近我了。
我承受不了失敗，又承受不了失去。
——對不起。
我沒有拿走糖果，就和先前一樣地離開，兩手空空，頭腦裡面也是空的。天空灰沉沉的——這不是天空啊，王都地下街從來都沒有陽光，我遲早會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死去，安安靜靜地死去。
我能不能再一次看到利威爾呢。
我能不能好好地和他玩一局遊戲呢。
失落極了。
在王都地下街遊蕩了一會兒，遇到了不少人——可憐的人，他們沒有錢買東西吃，腿腳也因為沒有曬到陽光而疼痛，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這才是王都地下街應該有的樣子吧，慘澹，荒蕪，淒涼的樣子。
如果利威爾他們不在，就是這樣的。
他們可以說是改變了這個地方。
——可我不能。
我和他們一起工作了一段時間，也學會了立體機動，如果要一個人工作是不會有問題的，憲兵團的人也能輕鬆甩掉，但是調查兵團的人恐怕是輕鬆追上我。如果是我一個人，要去做那些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啊。
但是我不敢啊。
我不像他們那樣，把錢分給那些孩子們。
我也不會為了別人拼命，只想在這個悲慘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王都地下街有個匪夷所思的傳聞，只要和少女打賭，不遵守賭約就會死亡。
——隨著「Checkmate」的響起，遊戲結束，少女從來不會敗北。
——但是，這個少女在某人離開後，再也不能贏得漂亮了。
我坐在地上休息的時候，幾雙軍靴出現在我的面前：「喂，來一盤國際象棋吧？像你這種在地下街的鄉巴佬肯定不會吧？也不要說我們欺負你了……反正你也弄死過不少個我們的人吧？這次，我們可要討回來呢。」
我抬起頭，便看到他們手臂上憲兵團的標誌。
又是幾個不怕死的啊。
還真以為……王都地下街就不會有人會國際象棋嗎。
「好。賭注呢？」我笑了笑，縷了一下奶奶灰的長髮，「畢竟可不能空手而歸呢。」
為首的人蹲了下來，臉上是喝了酒而產生的紅色，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被我一下躲開了：「哈，小鬼，你還真以為能贏？我們今天就要……我們贏了，就跟我們走，讓我們樂樂吧？你贏了，後面這一箱酒，都給你，可值錢了哦？」
「嗯，來吧。」我點點頭，和他保持著距離。
棋盤擺好。
「要不要我教教你怎麼下啊？」那人說道，應該是這群人裡面最會下棋的一個。
我回答道：「不必了。」
「讓你三步？」他又一次地發問道。
「你是在為你的失敗事先找藉口麼。」我譏諷道。
那人不說話了，開始下棋。他的表情顯然很自信，甚至有些輕敵，邊上的人也是一臉看好戲的人。雖然這裡不是什麼無人區，但是看到五六個憲兵，都嚇得不敢出來了。我本來也可以拒絕的，但那樣也會被逼著下一盤吧。
他們都很討厭我，但是也找不到證據說是我動手的啊。
和利威爾他們不一樣，他們在明面上行動，而我習慣於在暗地裡搞鬼。
哪怕在胡思亂想，我也能夠走出最合適的一步。面前的人恐怕沒有想到我會下國際象棋，表情明顯變了變，看到我的落子，更加嚴肅了，終於開始正式地把我當成是一個對手來對待了。即使如此，他還是漏洞百出。
來來往往，我還是沒有那麼快地結束這盤棋。
那人也捕捉到我的漏洞，乘勝追擊。
在他興奮地落子的時候，被陰了一下，瞬間就失去了笑。
——故意的啊，都看不出來。
「Checkmate——」最後穩穩地吃掉對方的王將。
身邊的人唏噓著，他也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事實，沒有想到自己會輸。在來之前恐怕跟人吹牛了吧，說一定會贏，一定會打破我不會敗北的傳聞，一定會為那些不遵守賭約就死掉的人報仇之類吧。
真可惜。
我站起身，便看到他們嘀咕了幾句便看向我。
「你要違約嗎？」我後退了幾步，問道。
察覺到對方的惡意，我便立刻撒腿跑了起來。那些人也飛快地跑了起來，借著立體機動裝置，他們的速度比我快得多。我特意跑到了王都地下街的中心廣場，那裡人多，建築物也很少，他們也不能怎麼辦。
我不期待人多有用，他們看到憲兵，肯定都溜回去了吧。
我又是一個人啊。
回過頭，他們已經落在了地上，沒有拿槍，打算把我直接帶回去。他們怕是本來就這樣打算的吧，如果贏了就名正言順地帶走，如果輸了就強硬手段帶回去，無論怎樣都是這樣的結果，他們的目的都只是帶走我。
我緊緊地握住了刀。
和利威爾他們一起訓練的時候，學習的不僅僅是立體機動，還有著簡單的戰鬥技巧，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出現。和調查兵團的人打，自然會吃力，如果是這些混蛋，早就養了一身肉的傢伙打，勝率也是很高的。
我要明著來嗎？
——只能這樣了吧！
「依蕾托，快跑！」男孩子的聲音，我回頭一看，是羅夫。他跑到我的面前，叫我快走，見我愣在原地不動，就狠命地推了我一把：「快走啊，依蕾托！你不是還要去找利威爾他們嗎！怎麼能被這群人帶走……所以說，你要逃走啊，我沒事的！」
「但、但是……」我踉蹌了幾步。
「別說了快走！——求求你了！」他哭喊著，面前的人已經揚起了拳頭。
憲兵沒有理會他，繼續跑向我。羅夫靈巧地躲開那人的拳頭，用力地跳起來狠狠地砸了那人的後腦。落地的時候又被人按住，他也沒有放棄抵抗，用腳狠狠地踹了一下對方的命根子，然後站起身，繼續戰鬥。
我看到他的眸子，他還在叫我快走。
——既、既然你都這樣說了……
我又一次地逃走了。
名正言順的，逃走了。
一定會贏的吧，那樣厲害，那樣不服輸！
如果我也能夠那樣戰鬥……多好。
——對不起……
Game.10
——「賭約是，加入調查兵團。」
**********
我回到家，把之前利威爾帶回來的紗布和消□□水都帶上，跑向了中心廣場。
羅夫被打得趴在地上，憲兵團的人已經走了，或許是怕惹禍上身，其他人都沒有管他，連稍微扶他一下都不願意，要麼冷冷地站在原地，看他無力地掙扎，要麼就是早早地回了房間，逃避這一切。
這才是地下街應該有的樣子。
……腐敗的，糜爛的，可悲的。
像利威爾他們能夠為他們著想的人實在是少數，而我也不屬於那少數中的一員，我只是想要依附著他們活得更久罷了。有人說，如果太過痛苦，就早早地死去，早早地解脫吧，但是我還不想死，哪怕是苟延殘喘，也要活下去。
或許是因為還相信著，某一天能夠活得漂亮。
我蹲在他的身邊，把他扶起來。
「依蕾托，安、安全了哦。」他的臉上全是血，連牙都掉了幾顆，但是他還是喊著我的名字，讓我安心，「沒事的……憲兵團的人都走了，你、你看，哪怕沒有立體機動，我也可以保護你的，所以……不要趕我走了。」
「以後，再和我一起玩遊戲好不好。」他伸出手，似乎想碰我的臉。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前的少年，我明明根本就不喜歡甚至覺得很煩，很討厭那種興致勃勃地挑戰，哪怕失去了所有麵包和糖果也要再來一局，不害怕失去也不害怕失敗的模樣。
「好，我答應你。」
他像是解脫了一樣，閉上眼睛，昏了過去。
——為什麼在我身邊的人總會受傷呢。
利威爾也是，伊莎貝爾也是，法蘭也是，羅夫也是。
都和我扯上了關係，都超過了認識但也僅僅是陌生人的關係，然後都在某一天受傷了。
一定是因為我的緣故吧。
「不是依蕾托的責任啊，是我自己的選擇。」他喃喃自語，似乎是聽到了我的心聲。
如果是那樣……就好了啊。
我帶著威脅意味拉了一個人幫我把他送去醫院，醫院裡的消毒水味道讓我一度想要作嘔，但是我不能離開。受傷的人和我有關，我不能就那樣任性地離開這裡，至少也要為他的傷負責，醫藥費也要出。
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醫生告訴我，雖然受傷很嚴重，但是沒有生命危險。
我松了一口氣。
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或許是一個月，兩個月，我都沒有見到利威爾。
伊莎貝爾和法蘭他們應該還和利威爾在一起吧，聽說三人一起加入了調查兵團，成績都非常優秀，一開始對他們有異議的人都已經接受了。好像利威爾還破了訓練的記錄，讓人刮目先看來著。
應該說……不愧是利威爾嗎。
在某一天的夜晚，我的家來了幾個不速之客。
他們速度快到我都沒有反應過來，就包圍了這裡，時刻準備著攻擊。
月光被烏雲徹徹底底地遮住了，這條被稱之為鬼巷的地方沒有一盞路燈，只有我房間裡的吊燈隱隱約約地發出昏黃的光。在這樣的環境裡，他們的刀顯得更加鋒利，寒光幾乎讓我膽怯到想要逃走。
我還在臥室裡一邊讀書一邊喝茶，和之前一樣的紅茶，我有些懷念之前利威爾泡給我喝的那杯，是第一杯，說不定也是最後一杯。
我很清楚如果我落入了憲兵團的手中，會是怎樣的結果，只要被捉住，哪怕沒有任何證據說明我殺了人，他們也可以乾脆地給我一槍，然後捏造出一大堆的故事；不被殺，至少也會被囚禁起來，總之會很糟糕。
「依蕾托。」誰在叫我。
這個聲音我似乎聽過一次，就是在幾個月之前，利威爾被帶走的時候，好像是那個總是能夠躲開我的暗器，步調不曾被我打亂的人。
我放下杯子，握緊了刀。
「利威爾，交給你了。」我聽到那人這樣說道。
——利威爾？
如果他還在的話，伊莎貝爾和法蘭應該也沒事吧！
我看到了一個影子，不算高的身材，服服帖帖的短髮，不出意外就是利威爾。我立刻跑出了臥室，便看到利威爾在客廳裡，身上是調查兵團的制服。他比之前高了一些，但在男生之中依舊不算高，我也可以平視他。
我的眼淚差點又要湧出來了，所幸的是我及時用袖子擦了擦。
「太好了……利威爾，你們沒事！」我笑道，能夠再一次見到他，我真的很高興。
雖然已經幾個月沒有見面了，但是我還記得和他相處的一切，那幾許往事我從來都不會遺忘，總在我的夢裡降臨，只不過夢醒之後，便是心痛和愧疚。我幾乎沒有言語能夠來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我真的期待這一天，幻想這一天太久了。
利威爾沉默了。
他沒有順著我的話說，是啊，太好了。
他只是選擇一個字不說，直到我的情緒也冷了下來。
「利威爾？怎麼了……」我泡了杯紅茶給他，幾乎忽略了門外的人，那些調查兵團的怪物，都在外面，如果我有不正確的動作，他們也會殺了我吧，但是這些都無所謂了，能夠見到利威爾，我就已經很滿足了。
大概是那份愧疚感消散了吧。
門外的人催他快點。
他輕呷了一口紅茶：「還是一樣的味道，依蕾托。」
我笑了笑。
「來一場遊戲吧，依蕾托。」他放下茶杯，直直地看著我，「國際象棋。」
我呆愣了幾秒，答應了。
「賭約是……？」
「加入調查兵團。」
我無法理解這個賭約，為什麼要我這樣的人加入調查兵團，我根本就不適合戰鬥，哪怕出了牆壁，也只會成為巨人的餌食，縱使是這樣，也要我加入嗎。這絕對不是利威爾的決定，如果他這樣想，那時候就不會讓我逃。
是外面那個人嗎。
「如果我贏了呢。」我決定答應他，即使賭約這樣不可思議，「我希望你留下來，哪怕是每個月只來這裡一次也好。」
這便是我最大的願望了。
利威爾回過頭看了一眼門外的人，還是點了點頭。
當我擺好棋盤的時候，他又一次地開口：「伊莎貝爾和法蘭……」我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了，我這時才發現，我一直都在關注他，甚至忽略了另外兩人，話說一直沒有看到他們呢，伊莎貝爾應該會跑進來抱我啊，為什麼沒有呢。
「死了。」
簡簡單單的一個單詞。
——死了。
伊莎貝爾和法蘭，死了。
為什麼他們會死了啊，明明是那樣厲害的人，和利威爾一樣，在王都地下街都是很出色的人啊。他們的立體機動能力是數一數二的啊，他們之間的默契也那麼好，怎麼可能會死掉呢，利威爾一定是在騙我。
對，他一定是在騙我。
「沒有騙你。」像是聽到了我的心聲一樣，他說道，「在壁外調查時，遇到了奇行種。」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完，我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像那些傳聞一樣，奇行種很可怕，速度很快，輕輕鬆松就會讓好多人死掉，人類還拿他沒有辦法，為了殺死他，要耗費無數的人力財力，根本就是噩夢。
「那你為什麼沒有保護好他們啊！利威爾！——」我突然就揪住了他的領子，大聲地質問他，「利威爾，你不是很厲害嗎，他們怎麼可能會死的啊……如果有你在，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啊，為什麼會……」
「我和奇行種錯過了。」他解釋道。
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像是在說謊。
他們死了多久了？
我被蒙在鼓裡多久了？
那個會從背後抱住我，哪怕沒有喝過也會大聲稱讚我泡的紅茶好喝的女孩子已經不在了，那個像是哥哥一樣關心我，在我被利威爾的毒舌傷到的時候會來安慰我的男孩子也已經不在了，只剩下了利威爾。
一開始他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絕望極了。
但是生活還要繼續啊，為了不辜負他們，必須去戰鬥啊。
這個世界——太殘酷了。
「開始遊戲吧。」利威爾掙開了我的手，把棋盤收拾好，坐了下來。
我愣了愣，也坐了下來。
我整個人都是放空的，腦子裡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向前，向後，向左，向右。
我幾乎忘記了每個棋子應該怎樣走，忘記了國際象棋的目的是什麼。不知道自己想著什麼，全都跟著感覺走。利威爾似乎在看我，卻沒有說話，只是繼續進行著遊戲。沒有一個人說話，安靜得讓我想哭。
我滿腦子都是伊莎貝爾和法蘭死去的事實。
他們那個時候會不會還在怪我臨陣脫逃呢，是不是還沒有知道真相呢。
「Checkmate——」對面的少年落下最後一子，結束了遊戲。
我……輸了？
我第一次失敗，敗給了這個名為利威爾的少年。
我最有把握，玩得最好的國際象棋，以一種狼狽的姿態輸給了他。
「按照賭約，加入調查兵團吧。」黃色頭髮的男人走了進來，看上去很嚴肅。
「啊。」我頹廢地靠在了椅背上，仰望著昏黃的吊燈，看它搖搖欲墜，「利威爾，你是故意的吧，在遊戲之前告訴我那些事情，就是為了贏吧——你知道的，他們是我愧疚感的源頭，提到他們，我會分心的。」
利威爾「嘁」了一聲，承認了，而且這似乎是那個黃髮男人的意思。
「賭約是一定要遵守的，這是你的話。」男人說道，「況且，如果被帶到憲兵團，你的下場會比這更慘。」
「我知道。」
「我是埃爾文史密斯。」
重新做好，我打量著這個不苟言笑的男人。他似乎是個很冷酷的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利威爾會跟著這樣的人，我實在有些不能理解，而且他好像和順從這個男人的話。
我深呼吸了一次，說道：「依蕾托蒂斯佩爾。」
「絕望……嗎。」他喃喃地重複了我的姓氏。他說的沒有錯，這是絕望的意思。
「走吧。」
「好。」
悠于 2017-8-5 13:29
Game.11
——「原因之二是……利威爾。」
**********
人生中第一次來到地面上。
熾熱的陽光照射在我的皮膚上，讓我覺得自己幾乎要被烤熟了。一瞬間我的眼睛都睜不開，只能用手擋著，逼自己去適應地面上的光線。
我跟在埃爾文的身後，利威爾和我並排走著，或許是顧及人多，他沒有跟我說一句話，只是嚴肅地看著前方。在此之前他也是這樣不苟言笑的，哪怕是揉伊莎貝爾的頭，在誇法蘭做的不錯的時候，也沒有笑容。
訓練有素的士兵都步調整齊地走著，接到命令之後便解散。
我被帶到了基斯團長的面前，解釋過了之後，我便在高臺上，看著正在訓練的士兵們在團長一聲令下之後迅速站好佇列集合，在烈日下站的端端正正，緊緊地注視著高臺上的我們，讓我不小的嚇了一跳。
「現在介紹今後跟我們一起作戰的一個夥伴！——你，快來和大家打個招呼！」
他的聲音大到讓我覺得厭煩，即使這樣，我還是向前邁了一步：「這裡是依蕾托蒂斯佩爾，請多多關照。」
下面的人說什麼我聽不見，但騷動肯定是有的。
我想，他們肯定都會覺得我這樣的人不應該加入調查兵團吧，實際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賭約會是加入調查兵團，我想不到理由。利威爾說，埃爾文看得到一種他看不到的東西，說不定他又一次看到了，我看不到的東西。
最常見的就是……才能。
算了算了，才能什麼的不可能的，一個協調性極差，連在立體機動裝置上面保持平衡都吃力的人怎麼可能會有所謂的才能，應該還有別的理由吧。
接下來我便被帶去了兵舍，開始收拾東西，打掃衛生。
這裡是伊莎貝爾住過的地方，利威爾告訴我。
「啊，是嗎。說不定下一次你就要說，『這裡是依蕾托住過的地方』了呢。」我把東西放在桌上，用指腹刮了一下桌面，有一層薄薄的灰。伊莎貝爾死後，這裡還沒有人住，衛生也沒有人做，她的東西都還在原位。
利威爾敲了一下我的頭，仿佛還是在地下街一樣：「別胡思亂想。」
「我說真的，遲早會變成那樣——說不定就是下一次壁外調查結束的時候呢。」我揉了揉他敲過的地方，歎了口氣，自顧自地收拾起我的東西。我帶的不多，也就是些日常用品和未開封的紅茶。
我啊，比誰都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多弱。
如果離開了牆壁，我大概連一個巨人都殺不死，就死掉了吧。
即使這樣，埃爾文還要以「加入調查兵團」為賭約，不惜讓利威爾用他們死去的事實來擾亂我的心思，逼我分心，讓利威爾能夠獲勝。
——他到底看到了什麼呢。
「說過了，別胡思亂想！」他一下子打翻了我放在桌上的東西，然後揪著我的衣領，逼我靠在牆壁上，讓我無法動彈，「既然已經成為事實了，就給我努力地活下去，至少讓伊莎貝爾他們……看到你的成長啊。」
他的表情似乎有著一份掙扎的意味。
他們的名字，即使是現在提起來，他也不好受吧。
「我知道了。」我垂下頭，撇開了視線，「我會努力活下去的。」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以戰鬥的姿態，活下去吧。
休息一晚上之後，醒來便是訓練。
裝備上立體機動裝置，我按照他們所說的那樣握刀，說話的態度也算是禮貌，也聽他們私下裡議論「這樣溫和的女孩子怎麼會被分隊長選進調查兵團」之類的，溫和這一點我不承認，但這也是我的疑惑。
「上了哦，依蕾托！——」和我一起訓練的女孩子為我加油。
我在樹林裡穿梭著，偶爾會差點撞到樹上。我絲毫不敢放鬆警惕，如果是這麼簡單的話，就不叫調查兵團了。我沒有在訓練兵團裡面待過，也不知道訓練究竟是怎樣的，我和那個女孩子比起來，是真真正正的新手。
樹林裡，有除我之外的人。
——要來了。
察覺到這一點之後，我立刻握緊了刀，飛到樹枝上。果然，一個巨人模型緩緩地升了起來，本來在等我撞上去的，卻發現我在此之前飛到了樹枝上，靜觀其變。操控模型的人愣了愣，還是繼續拉動繩索。
我飛到巨人的後頸處，用力揮刀。
雖然是第一次，不過因為我很小心，總是在發現一些異常就立刻飛到樹枝上觀察，也算是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了訓練。他們說，像我這樣謹慎地完成訓練的人還是第一個，大家都是靠隨機應變來完成的。
「我也想隨機應變啦，但是那樣對我來說風險會更高呢。」我笑了笑，把刀收回去。
調查兵團的伙食還不錯，讓我覺得加入調查兵團都不虧了。
午餐的時候，我和利威爾坐在同一張桌子上面對面吃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我已經漸漸接受了伊莎貝爾和法蘭已經去世的事實，雖然提到他們的名字還是會難受，但是我依然詢問了利威爾他們對他說過的話。
「他們說，要我相信他們。」利威爾的動作僵硬了一下。
我愣了愣，垂下頭，心不在焉地翻著碗裡的飯：「所以說，你才會答應讓他們參與壁外調查的嗎。利威爾，你會後悔嗎？如果當初沒有相信他們，說不定現在，還會是四個人一起吃飯呢，氣氛也會更活躍一些吧。」
「我不後悔。」利威爾沒有猶豫地給出了這個答案。
「……欸？」
是嗎，不後悔啊。
「依蕾托，下次壁外調查，我不希望你去。」他喝了口水，說道。
「但是——」
他直接打斷了我的話：「再多訓練一段時間吧，不然你會死的。埃爾文說，決定存在的意義只是作為下個決定的依據。所以，這是我的判斷。」
啊，是這樣啊。
那個髮際線高破天際的人，說過這樣的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就相信你的判斷。
「那就聽你的吧。」我把最後一口飯吃掉，結束了午餐。
下午也是辛苦的訓練，我和訓練兵團的畢業生一起練習，有時候也會看到利威爾在另一邊訓練。調查兵團的每個人，都在為了在壁外能夠活下去而努力做著準備，既然這樣，我也不能懈怠——哪怕我根本就不適合這個兵團。
「你的隨機應變能力呢！壁外有機會讓你在樹上弄清楚情況嗎！」來這邊視察的基斯團長惡狠狠地說著，嚇得我差點從樹上掉下來，我翻了個白眼，接下來的練習我總要等看不到他時才敢在樹上多待一會兒。
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啊。
明明這樣對我來說更安全啊。
渾渾噩噩地在調查兵團訓練了一周多，和我一批練習的人對我的印象依舊是「慫」「在壁外絕對是第一個被吃掉」什麼的，我也沒法去反駁，甚至連利威爾都覺得，是不是埃爾文找錯人了之類。
後來某一天的午餐時間，埃爾文找到了我。
「所有人都在質疑，你是不是應該離開這裡，但是，我有我的判斷。」我站在他的面前，有些緊張，他面前的桌子上是很多文件，書本，他的工作應該也是很多很忙吧，即使這樣他也要抽出時間和我說這些話。
「那麼，埃爾文分隊長……請告訴我。」
「真正去討伐，去削下後頸，不是你的生存方式。」他雙手交疊，表情嚴肅而認真，「你不能脫離團隊去生存，哪怕之前你是一個人生活，戰鬥，但是在壁外，你可以成為一個極其優秀的輔助。」
他跟我說，我是一個輔助？
「我有看過你之前對憲兵團的人所做的事情，遠程攻擊，精准到不可思議。」
我突然就想起來了。
那是因為遊戲開始的太突然，在我根本沒有準備好的時候就開始了。贏了，那人拒絕履行賭約，所有人都在等著死神來收割，卻在他離開十幾步之後都沒有發生。
——你不會活到明天早晨的。
那個時候，我這樣告訴他。
我找到了從黑市那邊偷偷帶回來的槍。
然後在他登上樓梯，快要到達地上的時候，我用槍瞄準了他的頭部。即使他在動，即使他離我有近乎一百米的距離，那發子彈還是直愣愣地貫穿了他的頭部，從右邊的太陽穴進入，從左邊出來，一命嗚呼。
再一次地驗證了，所謂的失約就會死。
我沒有想到那一次會被看到。
「這才是你在壁外活下去的資本，也是我帶你來這裡的理由之一。」埃爾文見我回憶起了那些事情，繼續說道，「即使目標在動，你也在動，也不會妨礙你的遠程攻擊吧。既然這樣，你就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輔助。」
「甚至，可以幫忙活捉巨人。」
我沒有想過這些事情，但是埃爾文卻這樣告訴我。
這或許是之前利威爾跟我說過的變革吧。
我也聽說過韓吉想要活捉巨人進行實驗，不過因為太過困難導致這個事情一直都沒有真正去完成。最初始對待巨人就是殺戮，看到了就殺，訓練的時候也重點在於用刀砍下後頸肉，不存在任何遠程攻擊的訓練。
而現在，我要成為一個以遠端攻擊為重點的輔助，將巨人弄瞎，把它們的腿弄殘，讓調查兵團的其他人更為保險地去殺死他們，也可以幫助韓吉從遠處盡可能地削弱它們的攻擊力，能夠活捉它們。
「這還不是極限，你還有其他的沒有被發掘出來的能力。」埃爾文繼續說道。
「誒？」
在他的口中我變成了一個多可怕的怪物啊。
僅僅是擅長瞄準，擅長遠程攻擊，竟然會有這麼大的作用。
「埃爾文分隊長，調查兵團裡人才濟濟，不可能沒有人擅長遠端攻擊吧；而且潛能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有，我……並不是很認同你的話。」
是的，不認同，不信任。
「原因之二是……」
「利威爾。」
Game.12
——「只要你活下來，我就和你交往。」
**********
845年。
伊莎貝爾和法蘭是在第23次壁外調查中犧牲的，而順從利威爾的決定，我沒有參加第24次壁外調查，而是選擇了留下來訓練，和韓吉小姐一起做些研究，幫她打打下手什麼的，也能對調查兵團有更多的瞭解。
「呐呐，依蕾托，你知道嗎，利威爾那傢伙已經是要奔三的人了。」在某次做實驗的時候，韓吉告訴我，「不過居然還保持著一張童顏，不知道魅惑了多少調查兵團的女孩子啊。話說回來，你和他是什麼關係啊。」
我的臉紅了紅：「你這樣說……我也不知道啊，大概就是朋友吧。」
「嗯……」韓吉托腮想了一會兒，「不知道利威爾聽你這樣說會怎麼想……」
「誒？」我愣了愣。
韓吉有些尷尬地抓了抓頭髮，解釋道：「利威爾在他的兩個同伴犧牲之後，有時晚上會喊你的名字，好像還在說著抱歉之類的——啊我只是偶然聽到的啦。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事情啦，快點繼續實驗吧，要拿出點成果呢！」
我應了一聲，繼續幫她拿來需要的器械。
——他在說……抱歉嗎。
——因為沒有保護好他們嗎，明明不需要那麼自責的。
我有些心不在焉，把研究的礦石都一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我急匆匆地撿起來，幸好沒有摔碎，我向韓吉道歉，她就讓我先去休息一會兒了，還微微紅著臉嗔怪了一句，讓我想鑽到地縫裡去，真是的。
——雖然一開始我也很衝動地怪他沒有保護好他們……
——但是只要靜下心來想想，就不是他的錯啊。
利威爾順利在第24次壁外調查中存活下來，並且斬殺了不少巨人。雖然已經採用了埃爾文的新策略，有些時候與巨人的戰鬥還是不可避免的。這個時候，他在調查兵團已經算是主力了，有他在的話，存活率就會高不少。
知道調查兵團將要回來之後，我就立刻跑到了牆壁那邊，等待開門。
「利威爾！」我站在木桶上，對他打招呼。
哪怕是他，一次壁外調查也會耗費不少的精力。他堪堪點了點頭，就算回應。我抄近道來到了他們休息的地方，利威爾應該會先去洗個澡，然後就會回到房間了。韓吉偷偷把備用鑰匙給了我，給我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些許紅暈，恐怕又是多想了什麼。
我用鑰匙開了門，不愧是重度潔癖患者，整個房間乾乾淨淨的，讓人有一種地面都在發光的錯覺，東西擺放的也都很整齊，簡約普通，相比起來，我的房間說是狗窩也完全不過分的，我有種把我的房間也理理好的衝動——這種事情想想就好了。
熟練地泡好紅茶，我坐在床鋪上等他回來。
差不多十分鐘之後，他穿著浴衣回到了這裡，看到我，怔愣了幾秒。
紅茶正好涼到了恰當的溫度。
「歡迎回來，利威爾。」我把紅茶遞給他，笑道。
韓吉小姐說，他已經快奔三了，但是對找女朋友這件事依舊不上心。我比他小了五歲，一起在地下街帶了很長時間，也見過不少喜歡利威爾的女孩子，不過他都沒有去理會，伊莎貝爾也沒有提過「喜歡」這樣的字眼。
大概是潛意識裡就當做是家人，才沒有提起吧。
「喂，怎麼了。」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利威爾問道，「一直在走神……沒事吧。」
「嗯嗯，沒事的啦！一不小心就走神了。」我有些抱歉地看著他，然後喝了一口紅茶，「利威爾，下次壁外調查，我就要參加啦。總覺得很期待呢……如果按照埃爾文分隊長說的那樣，我大概也能夠貢獻出我的一份力量吧。」
他輕呷了一口紅茶，沒有回應。
「真希望能夠幫韓吉小姐活捉巨人呢……」我把茶杯放下，小聲地說道。
利威爾卻突然把茶杯砸在了桌子上，讓我覺得杯子險些要碎掉。他那雙狹長的眸子死死地盯著我，似乎要把我活活地貫穿似的，讓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點，拉開和他的距離。伊莎貝爾也說，他的情緒總是陰晴不定的，有時候就像個怪脾氣大叔，我不知道我剛剛又怎樣惹到他了，就像我初來乍到時候那樣。
「怎、怎麼了，利威爾？」我控制不住地結巴了一下。
「我不允許。」他站起身，走到我的面前，捏住了我的肩膀，「我絕對不允許你去活捉巨人，嘗試也不可以。」
——欸？
——為什麼要不允許呢。
「沒事的，利威爾！我不會有事的啦！就算是幫助他們活捉巨人，我也僅僅是負責在遠程攻擊啦，所謂的……射手？總之我不會和巨人接近的！」我立刻解釋道，但是肩膀上的力絲毫沒有減輕，甚至把我捏疼。
他和我相仿的深灰色眸子裡，是我看不懂的固執和掙扎。他沒有多說話，只是再次重複了一遍，不允許。
大概是怕我和伊莎貝爾，法蘭那樣，不打招呼就離開吧。
「放心吧，利威爾，我不會死的。」我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想讓他安心。
他在擔心我。
因為他在擔心我，所以我有些開心。
我和伊莎貝爾不一樣，雖然都是一起工作一起生活，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把他當做是家人，也沒有喊過一聲大哥。在他被地下街的其他女孩表白的時候，我甚至想要把她們全都趕走，在她們回去之後用暗箭一發帶走。
即使有這樣的心情，還是一直保密到了現在。
在王都地下街的日子，應該說算長的了吧。如果硬要說有幾年的話，我也不知道，大概就是從伊莎貝爾還是個小鬼的時候，一直到她變成一個少女吧。雖然有這樣的變化，但是語氣還是完全沒變，一口一個大哥地叫著。
他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真的像一家人一樣。
我融不進去，也不打算融進去。我們的生存方式，無論是在王都地下街還是在調查兵團，都是截然不同的，而這種不同，也給了我一個機會，不把利威爾當做是家人的機會，能夠去喜歡利威爾的機會。
我……喜歡利威爾。
大概從他一晚上照顧後背受傷的我的時候開始。
「利威爾。」我突然就決定了，要把我想的告訴他。韓吉小姐說他對找女朋友這件事情不上心，即使這樣，我也要告訴他，他會怎樣選擇，我不知道，但是啊，因為沒有做一件事而後悔，這是最糟糕的了。
「……嗯。」他捏著我肩膀的手松了松，大概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反應有點過吧。
我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強迫自己不要移開視線：「……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
就這樣直白地告訴他，就這樣好了。
一個被小女生告白過不少次的快奔三的男人，就這樣在我面前愣住了，那雙死魚眼帶上了比之前更為濃烈的錯愕，他捏著我肩膀的手徹底鬆開了。
失敗了啊……
所以說，韓吉小姐的完全是錯覺嘛。
利威爾的嘴角微微揚起，說道：「下一次壁外調查，只要你活下來，我就和你交往。」
「不用勉強的啊。」雖然已經做好準備了，但我的聲音還是帶上了些許顫抖。
他說：「沒有勉強。我是認真的。」
——只要我在下一次壁外調查中活下來，他就會和我交往嗎？
「……好，這可是你說的哦。」我點點頭，伸出小指打算和他拉鉤，雖然是幼稚的方法，但是我相信他也會做到的。即使相信他，我還是補充了一句，「如果你違約，我就會殺了你哦，費盡一切心思來殺了你。」
他伸出小指，鉤住了我的小指：「一言為定。」
845年年底，第25次壁外調查如期展開。
我騎著名為「小安」的公馬身上，路不算平，有些顛簸。身邊是利威爾，他表情嚴肅，直視著前方。我和他在同一班，一起行動。我們是在隊伍偏右的部分，不是再最外層，也算是比較安全的地方了。
這一次，他不需要去試圖殺死埃爾文，不需要去奪取證明檔，在出發之前，韓吉小姐告訴我，如果和利威爾在一個班，只要不分開不走散，一般是不會有問題的。
伊莎貝爾和法蘭犧牲時，利威爾正朝著埃爾文的方向趕去，沒有和他們在一起，所以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
基斯團長首當其衝，騎著快馬在最前列。
「出發！——！！」
「利威爾。」在大門打開的時候，我叫了他的名字。
他應了一聲：「嗯。」
「我一定會活下來的，無論是這一次，還是以後。」我堅定地告訴他，身上的子彈和槍支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我比他們帶的東西還多了幾樣，是埃爾文專門讓我帶上的，屬於我這個唯一一個遠程攻擊的士兵的。
「但願如此吧。」他抬起頭，隊伍已經離開了牆壁。他仰望著那片天空，有幾隻鳥徐徐地飛過，我也抬起頭，似乎看到了伊莎貝爾曾經照顧過的那只。
——我們會連同你們的份一起，好好地活下去。
Game.13
——「利威爾一定不會讓他的部下白白犧牲。」
**********
壁外的風景很好。
我第一次來到壁外，抬起頭仰望著那片天空，一瞬間竟然有些失神。
在他們第一次參與壁外調查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也像這樣，望著這片天空失神呢。
「喂，新兵，你以為是旅遊來的嗎？」前輩趾高氣昂地騎著馬到我身邊，擠眉弄眼地罵了我一句，「你這樣的傢伙，說不定等下看到巨人就被一口吃掉了呢，還是好好享受這短暫的時間吧，新兵！」
我都沒有搭理他，只是繼續看著天空：「希望前輩也能注意活下來。」
「你很囂張啊？我跟你說，我也參加過不少次壁外調查了，你第一次就敢這樣對前輩說話，還真是沒禮貌的，不愧是地下街出來的，一個個都自以為是的很！——」他噎了一下，然後更大聲地罵了起來。
「別吵了。」另一個人拉住他。
他還想罵幾句，但是放棄了。我自顧自地騎著馬，看夠了那片天空，便和利威爾一樣直視前方。調查兵團的人都認真地環顧著四周，觀察是否有巨人出現，利威爾和我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表情嚴肅。
「前方出現三頭巨人！右側出現一頭！」話音剛落，利威爾就從馬上站起來，乾淨俐落地出擊，解決掉了距離我們最近的一頭。
在他們還在感歎「好近啊，躲不開了」的時候，利威爾已經把刀上的血甩掉，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回到了馬背上。靠前的人也和三頭巨人展開了鬥爭，五六個人相互配合著討伐，但是被扯住了繩索，狠狠地跌在了地上。
我拿出比之前大了不止一號的槍，在顛簸中瞄準了巨人的眼睛，然後扣下了扳機。
轟——
槍的後坐力讓我差點從馬背上跌下去，聲音也幾乎讓我短暫失去聽力。調整了一下姿勢，我再一次地瞄準巨人，子彈準確地擊中它的眼睛，其他人被這發子彈嚇了一跳，怔愣了一下就繼續攻擊，順利地把三頭巨人殺死。
「呐，利威爾，我幫到他們了哦。」我收好武器，看向利威爾。
他狹長的眼睛裡是藏不住的錯愕，他一瞬間都沒有回答我，愣了幾秒，才微微頷首：「啊，你做的不錯，就是這樣。」
繼續前進，深入巨人的領域。
我們在路上碰到不少巨人，按照規定好的信號彈傳達訊息，避開了不少巨人，減少了不必要的戰鬥。據說之前都是看到巨人就直接沖上去殺，那樣的犧牲太大了，而採用了埃爾文的新陣型之後，就改變了很多。
左翼那邊發來了黑色的信號彈。
——奇行種？
我轉頭看到利威爾的瞳孔在看到黑色信號彈的時候就迅速收縮，佇列的前進方向開始偏向右邊，空氣中似乎帶上了血的味道，比之前更為濃烈。我看不到左翼的情況，在那發信號彈下面，有人在戰鬥吧。
伊莎貝爾和法蘭，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犧牲的嗎。
我看得到他眼睛裡的掙扎，他或許也想到那個時候的事情了吧。我沒有參與那次壁外調查，無法感受到他那個時候的絕望，和那件事對他造成的影響。我只能繼續和隊伍一起前進，在遇到巨人的時候輔助攻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快想想，說些什麼能夠安慰他啊。
我什麼都想不到……
「沒事的。」在我絞盡腦汁地想說些什麼時，利威爾說道。
「誒？」我抬起頭，愣了一下。
他沒有看我，只是和先前一樣直視著前方，沒有一絲動搖：「不會讓你死的。」
最右側也發出了黑色信號彈，又是奇行種嗎。
這樣就糟糕了吧，左右被奇行種夾擊。和奇行種一起出現的還有普通巨人，信號彈接連發射，讓人措手不及。每次壁外調查都會遇到這樣棘手的情況嗎，所以才會有那麼多傷亡嗎，即使這樣，還是要繼續前進。
在藍色信號彈發射之前，我們都必須前進，哪怕出現了奇行種，哪怕已經出現了傷亡，也不能擅自後退。
右翼的奇行種突破了最外層的索敵班，距離利威爾和我已經很近了。
我拿起了槍。
在利威爾沖上去的前一秒，我瞄準了巨人的腿，射出了一發子彈。奇行種踉蹌了幾下，步子明顯地慢了下來，但是依舊是以奇行種的姿態匍匐在地上，用手和嘴攻擊著離它最近的人，扯住他們的繩索，將他們摔在地上。
真的是，滿世界的血。
好像下起了雨，但是滴在臉上的，是紅色的。
我再一次舉起了槍，找準時機，再次給了奇行種精准的一炮。利威爾趁這個時候，輕輕鬆松地砍下了奇行種的後頸，把右翼的危險排除。
「那個人的動作……比上次還要快。」同在右翼的士兵感歎了一聲。
——好厲害。
我是這樣想的。
我喜歡的人，是一個超級厲害的人，無論是怎樣的巨人，他都能夠殺死。在他的身邊，我會覺得很安心，即使是一個輔助，即使對於和巨人近戰不是很擅長，即使做事總會猶猶豫豫，但是只要有他在，我就感覺自己一定能夠在壁外活下去。
左翼的奇行種也被消滅了，傷亡大概三成。
「依蕾托！——現在，我們可以去活捉巨人了哦。等到進了那片樹林，就可以開始行動了。按照計畫行事，有你在的話，一定能夠成功的！」韓吉不知道什麼時候騎著馬來到了我們身邊，臉上笑得像朵向日葵，非常激動。
利威爾聽到這幾個字，立刻回過頭說道：「喂，活捉巨人……我不允許。」
「啊，不知道能夠捉到怎樣的巨人呢！不管怎樣，一定是個可愛的孩子呢，我會好好對待它們的呢！」韓吉的臉上甚至出現了可疑的紅暈，這件事是她一直都在追求的，每次和她實驗，她總會提到活捉巨人的事情，並且和我制定了計畫。這一次，基斯團長也同意了，說是這也或許會是個變革之類的。
「韓吉！我說了，不允許。」利威爾的聲音提高了幾個分貝。
「但是……」
我感受到韓吉的視線，她對這件事還是很期待的，但是又不知道我的想法，我便乾脆和他說道：「利威爾！沒事的，我會小心的。不是約好了嘛，既然那樣，我就一定會好好地活下來的。放心好了，我會離巨人遠遠的，況且韓吉小姐也很厲害的啊。」
韓吉立刻點點頭，認真地說道：「所以說，不會出事的。」
在我們的一唱一和下，利威爾勉勉強強同意了。
「都……別死了。」他最後有些彆扭地說了一句。
「當然啦！利威爾你也是！——」韓吉帶著我加快了速度，和利威爾揮手。
這個脾氣古怪的人，在用他的方式表達關心。
我們深入了樹林，裡面對於立體機動是不錯的場所。我們一行人把馬固定好，開始使用立體機動裝置。我和計畫上說的一樣，站在樹上待命，一看到巨人就用槍支剝奪對方的行動力，然後韓吉他們趁機將巨人活捉。
他們的機關也已經佈置好了，現在只剩下等巨人出現了。
我站在樹上，聽到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韓吉小姐。」我小聲地提醒了一句。
「嗯。全員準備！」
所有人都繃緊了神經，手裡的刀蓄勢待發。
我猛地瞥見對面的樹林裡有一個巨大的頭，在樹葉間隱隱約約。在我以為那是錯覺時，腳步聲和樹枝折斷的聲音告訴我那不是錯覺。他們也很明顯地反應過來了，但是他們的那棵樹被巨人徑直踹倒，他們連立體機動裝置都還沒有使用，就被巨人握在了手裡，直愣愣地往嘴巴裡塞去。我一瞬間就忘了行動，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士兵的慘叫讓我回過神來。
我沒有多想，就瞄準那個嘴角帶上血的巨人，狠狠地給了一槍。
那巨人鬆開了手，另一個便死裡逃生地從巨人手中逃脫，但是我們這邊已經犧牲了一位士兵了。他的屍體只剩下了半條腿，血淋淋的。槍的後坐力還是給了我不小的衝擊，我調整好姿勢，準備著下一輪攻擊。
如果我們不能成功的話，他的犧牲就沒有意義了。
如果是利威爾的話，一定不會讓他的部下白白犧牲的。
想到這裡，我更加認真了。
——出現了！
我看到一頭四米級的巨人正晃晃悠悠地朝我們走來，速度不是很快，眼睛裡沒有什麼神采。我瞄準那巨人的腿部，給了一槍，這個時候，機關被打開，天羅地網撲向了它。它一個踉蹌便倒在了地上，韓吉跳下樹來，打量著這個傢伙。
我松了一口氣，活捉巨人成功了。
所有人都跳下樹來，臉上是喜悅的表情。
「恭喜你，韓吉分隊長！終於活捉成功了！」他們都圍在韓吉的身邊祝賀她。
「啊哈哈，關鍵是依蕾托的那一槍打的漂亮。」她摟過我的肩膀，大笑著說道，「好了，接下來也不能放鬆警惕，不知道等下還會不會有巨人進來。我剛剛發射了信號彈，運送的部隊應該也快到了，在此之前，都不要鬆懈！」
「是！——」
Game.14
——「你想和他們一樣離開我嗎。」
**********
一批人警戒在被捕獲的巨人身邊，一批人在樹上做好戰鬥準備。我也拿好槍，站在樹枝上隨時準備攻擊。距離運送部隊到來還有差不多十分鐘，只要撐過這段時間，就不會有大問題了，第一次捕捉巨人就這樣成功，接下來就會更方便了吧，人類離真相也會更進一步。
這次壁外調查能夠活捉巨人，也算是不虧了，這樣的話，應該不算是讓他們的部下，我們的同伴白白犧牲了吧。
我專心致志地盯著那巨人最有可能出現的大路，三百六十度都有人在監視著，這十分鐘突然就變得漫長了起來。
沒有一個人說話，連韓吉也都只是站在樹上警戒著。被活捉的巨人哀嚎著，掙扎著，上一次活捉巨人是在十年前了，那個時候傷亡慘重，因此活捉的任務才被一拖再拖。現在在這裡的人，都還是新手，謹慎一點最好。
大路上出現了人影。
我看到最前面的是利威爾，他騎著馬，迅速地來到了這裡。
「利威爾！」他把馬固定好之後，我就從樹上跳了下來。我一下子就變得很激動，感覺剛剛的十分鐘根本不算是什麼了。他的表情很嚴肅，看到我也只是微微頷首。我也沒有再說些什麼，只是跟著他走到巨人的邊上。
「活捉了啊。」他低低地感歎了一句。
我接著說道：「是的！韓吉小姐他們都非常厲害呢。」
看到利威爾來了，我們都松了一口氣，讓運送的人把巨人抬上了車。幸好只是四米級的，運送起來還沒有大問題。巨人很快被固定在了車上，我們都把劍收好，騎上馬，準備離開這裡，隨著藍色信號彈一起回到牆壁內。
「依蕾托，快點哦！」韓吉見我還沒有跟上來，便停下來等我。
利威爾跟在運送部隊的身邊，只要被固定的巨人突然掙脫，對人類產生威脅，他就會立刻殺死它——這是他的任務。
「嗯……」我的馬也急切地想要跟上，但是我解不開固定它的繩子了。本來是很容易解開的結，不知道被誰打成了死結，亂糟糟成了一團，完全不能解開。韓吉還在等我，我就咬咬牙，把繩子砍斷了。
韓吉見我已經騎上馬，就轉身去追大部隊了。
我也讓小安加快速度，追上前面的部隊。我不能成為最後一個，拖他們的後退啊，不然就和在王都地下街的時候一模一樣了，什麼都做不到，只能被他們保護，給他們拖後腿了呢。雖然被人打了死結，這個惡作劇有些過分，不過我也不打算追究。
身後突然傳來了巨大的腳步聲，連地面似乎都在顫抖。
小安也開始躁動不安，加快了步伐，可我還是感覺那腳步聲在靠近，瘋狂地靠近。
我回過頭，看到的是一隻巨人，大概是十二米級的……奇行種？
前面的人也意識到了後面的情況，都驚恐地加快了步伐。之前的奇行種給他們帶來的恐慌還揮之不去，現在又出現了奇行種。似乎奇行種的數目越來越多了，時不時就會遇到，而且運動方式還根本不能預測。
越來越近了……
我努力直視前方，讓小安再快一些，但是奇行種的速度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利威爾已經注意到了，立刻調頭準備解決掉，但是這個時候，我就感覺我被捏住了身體，被那頭十二米級的巨人抓在了手裡。
——無法動彈。
他們被捉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不要愣著不動！」利威爾的聲音傳來，他已經離這邊剩下不到十米了。
我努力地抽出了刀，把巨人的手硬生生地戳了一個洞。我逃了出來，但是另一隻手也靠近了我。我借著立體機動裝置躲開，卻被扯住了繩索。
完蛋。
我暗道一聲，緊接著我就被大力地摔在了地上，僅僅是一瞬間的事情，頂多就那麼幾秒鐘，時間短到利威爾還不夠騎馬跑過那短短的十米。
利威爾把繩索固定在了巨人的身上，然後用雙刀戳瞎了對方的眼睛。他打算和平時一樣，用最直接的方式料理它，卻被躲開了刀刃。他低低地「嘖」的一聲，然後開始了下一輪的攻擊。
我倒在地上，拿起槍，顫顫巍巍地瞄準了奇行種的腿部，開了一槍。
轟——
奇行種顫了一下，動作立刻慢了下來。
——這樣，應該算是幫到忙了吧。
想到這裡，我就像是解脫了一樣，徹底放鬆地倒在了地上，扔開槍，閉上了眼睛。身體的疼痛讓我無法動彈，保持著那樣的姿勢。韓吉也回來了，把我拖上馬，顛簸之中傷口還在作痛，我忍不住地痛呼，皺著眉頭。
太糟糕了。
我昏了過去。
……
整個世界都好黑。
眼睛明明努力睜開卻什麼都看不見。
大腦明明努力思考卻什麼都想不到。
有人在叫我。
——你想和他們一樣離開我嗎。
他問我。
我似乎又看到在王都地下街時，他照顧後背受傷的我的模樣。耳邊似乎又響起了伊莎貝爾的聲音，旁側敲擊地問利威爾來我家這邊做了什麼，也問我喜歡些什麼，有時候還會代替利威爾送些我沒見過的東西給我。
當我再一次醒來的時候，看到利威爾正在我的面前。視線很模糊，他的臉也很模糊，但是不妨礙窩認清是他。他大概是帶著著急的神情吧，不然喊我的名字時候，為什麼會那麼著急呢，像是要失去什麼一樣。
「利威爾。」我伸出手，很快便被他握住。
我躺在運送傷患的車上，利威爾坐在我的身邊，他的馬在韓吉那裡照看著。車上有些顛簸，但是身下墊了他的外套，也不會讓傷口特別疼。我也不知道自己傷成什麼樣子，不過看他那麼緊張，大概有些嚴重吧。
不僅僅是直接撞擊地面的後背，全身都在作痛。
「馬上就到牆壁了，再忍一下。」他說。
——他在擔心我啊。
他握著我帶血的手，又補充了一句：「別死了。」
這個有重度潔癖的男人，緊緊地握住我帶血的手，就和之前握住那些即將死去的士兵一樣，哪怕在髒，也選擇緊緊地握住，告訴他，他做的很好，自己會帶著他的一份把巨人殺光，這樣的他，實在是太帥氣了。
已經想不到形容詞了。
就是，很喜歡很喜歡這個人。
「呐，利威爾。我會活下來的，所以，想先要一些獎勵好不好。」我把另一隻手也搭在他的手上，疼痛讓我忍不住地抽氣，但還是努力把一整句話說完，把想要傳達的東西都傳達過去，「想要利威爾……吻我。」
我感覺面前的人很顯然愣了一下。
「不行，要等你全都好起來才行。」他否決了。
「拜託啦……」
他還是低下頭，蜻蜓點水似的輕輕地吻了一下我的額頭。
這個萬年面癱的快奔三的男人，第一次臉紅了。
他微紅著臉把頭扭開，不再看我，也沒有多做評價，假裝看風景。我忍不住笑出聲，想抬手去碰他吻過的地方，卻沒有一點點的力氣。
我突然有些慶倖受傷了，不然，說不定都沒有機會提這樣任性的要求。如果真的很順利地回到了壁內，哪怕按照約定開始交往，我都不一定好意思這樣直白地告訴他我想要的東西。
「喂，不許笑啊。」他聽到我的笑聲，故意回過頭凶了一下，但是那淡淡的紅暈讓我覺得根本沒有半點威懾力，甚至還有些可愛。聽說他一直都沒有談戀愛，喜歡他的人有很多，但是他就是沒有喜歡的人。
我大概也是那些喜歡他的人之一。
說不定，可以成為唯一一個他喜歡的人——說不定呢。
「好……不笑。」
回到壁內，利威爾立刻讓調查兵團裡最好的醫生幫我療傷。打了麻醉之後，我就完全昏過去了，他們在我身上動刀子我也感受不到了。感覺時間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樣漫長，總之當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利威爾坐在我的床邊喝著紅茶，手裡拿著一本書，靜靜地翻看著。
我坐起來，手上擦到地面狠狠破了皮的地方還有些疼。
「醒了？」他遞了一杯紅茶給我，溫度正好。
「嗯。我活下來了，利威爾。」我接過紅茶，放在膝蓋上托著。當我端起紅茶的時候，手臂上的刺痛讓我一下子松了手，把紅茶一股腦地全灑在了床上，濕漉漉了一大片，而茶把也掉在地上，變成了碎片。
我急忙道歉。
但是利威爾沒有在意我的失手，只是默默地開始打掃。
「對不起啦……」我再一次道歉。
「沒事。」他把現場處理好之後，又拿了些餅乾過來，「張嘴。」
聽到那個詞語，我愣了愣，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欸？」
「都、都說了啊！給我張嘴，別浪費食物。」他有些彆扭地撇開頭，說道。
「啊——」
Game.15
——「讓我為你輕吟一首Erato吧。」
**********
按照約定的一樣，利威爾和我交往了。
就像……夢一樣，我喜歡的人就在我的身邊。
「所以說，你和利威爾打賭，然後就變成這樣了？」巨人實驗結束之後，韓吉把我拉到她的實驗室，開始質問我和利威爾發生了什麼，我解釋了之後，她的嘴張的幾乎可以吞下一個雞蛋，「實際上……利威爾也喜歡你的，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賭約吧？」
我拿著試管的手顫了顫，低下頭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吧。」
「一定是喜歡的啦，利威爾那個悶騷的傢伙，喜歡也不會表白的，想讓他打直球簡直就是不可能好不好。」韓吉像是確信了自己的猜測，進一步地說道，「現在的話，你們算是情侶了吧，那個奔三的傢伙終於脫團了！」
「也是哦。那麼彆扭的性格，雖然也很可愛啦。」說到這裡，我的臉紅了紅。
「應該說一句……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我差點把手裡的試管扔出去：「什麼鬼啦！——」
距離第25次壁外調查已經過去了一個月，身上的傷也都好得差不多了，被拽著繩索摔在地上還能活下來的挺少的，大概算是禍害遺千年吧？不過韓吉這個時候就會推推眼鏡，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是愛情的力量。
三個月後，第26次壁外調查如期展開，我和利威爾相互配合著，把造成傷亡的奇行種打倒，減少了調查兵團成員的死亡數。不過這一次沒有活捉到巨人，但是因為上一次活捉的一頭還活著，也沒有什麼大礙。
——我和他在一起四個月了。
午餐時間還是和利威爾一起的。
「依蕾托。」
「嗯？」我一邊吃飯一邊回應。
他的目光有些閃躲，然後還是用那雙狹長的灰黑色眸子，緊緊地注視著我，認真地說道：「……等下和我來一個地方。」
「好啊。」我立刻答應了他，也沒有多在意他的躲閃。今天的午餐裡有我討厭的胡蘿蔔，我便用勺子舀起來，然後伸到利威爾面前，「利威爾，啊——」
「你在幹什麼！」他看到我的舉動，臉紅了紅，質問道。
「利威爾你小聲一點啦……就是，給你吃啊。」我看了看四周，有不少人把視線投向了我們，我有些心虛地看著他，擺出一副無辜的表情，斷斷續續地說道，「快點張嘴啦，利威爾，我手舉得很累的。」
「故意挑胡蘿蔔？」他挑眉，壓低了聲音說道。
「……沒有。」我故作鎮定地說道。
他沒有張嘴，只是用勺子把自己份的胡蘿蔔也挑了出來，然後——放到了我的碗裡。
——等等大哥你在幹什麼？
「利威爾……你你你你——！！過分！都知道我討厭胡蘿蔔了為什麼還要這樣……」看他還順手把我的勺子放回我的碗裡，我注視著碗裡兩人份的胡蘿蔔，心瞬間涼了一截，這個傢伙……真的是隱藏的大魔王哦？
「多吃幾次就習慣了。」
我默默地把胡蘿蔔撥到一邊，準備剩在碗裡。
「如果剩下的話，你知道後果吧？」對面的利威爾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知道了。」
我咬牙把兩人份的胡蘿蔔吃完，然後和利威爾一起把餐具放好。
接下來，他似乎不避諱是在公共食堂，直接拉著我的手帶我離開了這裡。
他帶我來到了他的房間，雖然也來過不少次，各種找藉口進來串門也有，真正有事情要和他商量也有，反正也算是熟悉了。
他把國際象棋的棋盤擺好，坐在了我的對面。
「是要來一局嗎，利威爾？」我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他微微頷首：「嗯。」
「理由？或者說是……賭約？」自從來到了調查兵團之後，訓練和實驗已經讓我很久沒有說出這在王都地下街近乎成為口頭禪的話語了，我甚至有了些許的陌生，「無論是怎樣的遊戲，都要有賭約吧，不然我可提不起幹勁呢。」
「你決定吧。」他說道。
「欸，那我可就不客氣啦。」我托腮，思考了一會兒，說道，「如果我贏了，你就要吻我一次。和上次在壁外不一樣，要認認真真的，好好的吻我。如果你贏了，我就……隨便你怎樣處置啦！」
「如果我贏了……就嫁給我。」他認真地看著我。
我愣了愣，擦了擦眼角，笑道：「不可能啦，利威爾不可能贏得過我的，這一次你可沒有事情可以干擾到我，怎麼可能會贏嘛……我對遊戲很認真的啊，就算很想要輸掉，我也會很認真地去玩的啊——」
他拉住我擦著眼角的手，說道：「我會贏的。」
——別這樣啊，利威爾。
——被抓住手的話，就沒有辦法擦眼淚了呢。
「嗯，那就……請多多指教。」
……真是的，眼淚掉下來了。
我的大腦很清晰，卻還是無法控制地去想著他那句話，說是只要他贏了就嫁給他，還那麼認真地說著自己會贏，一定會贏，是不是就和韓吉小姐說的一樣，他根本就不是一時衝動立下的賭約，而是真的，也和我喜歡他一樣的，喜歡我呢。
已經不需要再迷惘了吧。
我啊，已經是一個很幸運的人了。
思路很清晰，速戰速決。我和平時一樣，每一步都走到最好，每一次都考慮到最周全，沒有一次是錯誤的落子，我也不打算手下留情。如果是國際象棋的話，不會有人贏過我的，只有和自己下棋的時候，才會對勝負有所質疑。
哪怕是利威爾，也不可以贏過我。
他的落子也十分謹慎，每一步都有認真思考。
比上一次在王都地下街的技術進步了不少啊，他也在好好地練習呢。
我也是啊，每天和自己下棋的習慣，永遠都改變不了啊。我甚至在想，以後是不是能夠和利威爾一起練習下棋呢，畢竟一個人的話，也還是很寂寞的吧，哪怕抬起頭看過去，也看不到對手的表情。
如果要找人練棋的話，利威爾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了。
他又是什麼時候學的呢。
……我不知道。
「Checkmate——」我終於，再一次地說出了這句話。
曾經也能稱之為口頭禪的一句話。
利威爾仰起頭靠在了椅背上，有些無奈地苦笑：「不愧是你。」
能夠在輸了之後這樣坦然面對的人，也不多吧——至少，我在王都地下街沒有遇到過除了他以外，那麼淡定地面對敗北的人。而我也不是那樣的人，如果我輸了，我怕是會絕望的吧，就像他用國際象棋打敗了我那次一樣。
——如果孤注一擲，你就會贏。
——如果打敗名為絕望的怪物，你就會贏。
我以前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如果這樣都沒有贏的話，我就什麼都沒有了，我就真正地絕望了。
「利威爾。」我站起身，走到他的身邊，然後捧起他的臉，讓他不得不注視著我。我的臉紅了紅，狠下心來，說道，「利威爾，吻我，說好的，認認真真地吻我。」
他輕笑了一聲，然後把我的手拿開，徑直摟住了我的脖子，用力地，像是要把全部都吞噬掉一樣，吻住了我。
和之前蜻蜓點水似的吻繼而不同。
我感受得到他的溫度，炙熱的，快要灼傷我的溫度。
他的另一隻手摟住我的腰，然後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明明已經離得很近了，卻還是要靠近，靠近，再靠近。我後退著，然後撞到了床腳，跌坐在床上。他彎下腰，保持著那個姿勢，依舊沒有放開我的意思。
「唔啊……」在我以為自己快要窒息的時候，他終於鬆開了我，扯出一條曖昧的銀絲。
「滿意嗎，這樣的吻。」他低笑了一聲，問道。
這個男人……簡直就是妖孽。
我撇開頭不想去看他，我知道現在自己的臉一定很紅。他單手勾住我的下巴，讓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無法移開視線。在他的注視下，我終於紅著臉，開口說道：「……滿、滿意啦！真的是……」
今天下午我們都是休息的，也沒有什麼計畫。
「呐，要不要——再做一些事情？」他問我。
我愣了愣，然後直接躺倒在了他的床上，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讓他靠近我。
「好啊。」
關上燈，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因為黑暗，耳畔的喘息聲似乎更為清晰了。
大概已經……永遠不會分開了吧？
**********
深夜的時候，利威爾帶我去了壁內最高的地方。
我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也是第一次這樣看天空。
「在壁外調查之前，伊莎貝爾，法蘭和我，也是這樣坐在這裡的。」他拉著我坐在牆壁的邊緣，仰望著頭頂的天空，聲音中有著一絲蒼涼和憂傷，「他們在這裡，大聲說著讓我相信他們，還笑我頑固呢。」
「利威爾……」
他轉頭看向我，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道：「但是沒有關係，我已經不會後悔了。所以，依蕾托，留在我的身邊，哪怕會有危險，哪怕也未來未知，不允許後悔了——也不允許和他們一樣離開我了。」
「好。」我點點頭，答應了他。
——不會後悔的。
——不會離開你的。
……所以，也不要離開我啊。
「呐，你知道嗎。依蕾托實際上是……愛情詩的意思。」
四周都很安靜，只有飛鳥振翅發出的細微聲音，他的話音消散在微涼的空氣之中。
「讓我為你輕吟一首Erato吧。」
「Du bist mein, ich bin dein.」
「dessen sollst du gewiss sein.」
「Du bist verschlossen」
「in meinem Herzen.」
「verloren ist das Schlüsselein:」
「du musst für immer drinnen sein. 」
他的聲音低沉而婉轉，吟詩的時候神情專注，似乎在做一件神聖的事情。
——真好啊。
——我喜歡的人，也喜歡我。
作者有話要說：
#翻譯↓
君身屬我兮，我身屬君，
此情君應知之深！
我今將君兮
心頭鎖；
鑰匙兒失落兮，
君只得永在我心頭存！
悠于 2017-8-5 13:29
Extra.01
——「據說人死後的世界，時間是倒著流回去的。」
**********
全身都好痛。
骨頭似乎全都斷裂。
後背被石子戳穿，後腦濕漉漉的。
依蕾托覺得自己快死了，在舉起槍完成最後一擊之後。
在巨人倒下的時候，利威爾跑到了她的身邊，將她放上了運送傷患的車，把自己的馬交給韓吉去照看，和依蕾托在同一輛車上，幫她簡單而認真地處理好傷口之後，緊緊地握住了她滿是血的手。
遲遲沒有睜開眼睛啊。
「利威爾……」韓吉有些不放心地放慢了步伐，和他們保持平行。
「沒事的，已經約好了，要活下來的。」他點點頭，沒有絲毫猶豫。
韓吉還想說些什麼，但是被他的目光所打動，也不再多說話了。她只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利威爾真的是喜歡那個女孩子的，哪怕始終都沒有提起過，哪怕面對她僅僅是偶爾多一句關心，哪怕訓練的時候很少出現，他都是很喜歡她的。
喜歡到骨子裡的時候，是會拉開距離的。
她很清楚這個彆扭的傢伙不會輕易表白，甚至連對方表白了自己都不一定會真的坦白自己的想法，還會哼哼唧唧一會兒不願意承認。
他就那樣緊緊地抓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期待那雙和自己相似的，深灰色的眸子能在下一秒就睜開。
奶奶灰的及腰發散落地披著，本來是用黑色的皮筋紮好的，但是現在皮筋也不翼而飛了。平時為了方便也總是紮起來的，像這樣隨意地披散著，他也沒有見過幾次，總覺得……安安靜靜地，很好看。
產生這個想法的時候，他立刻就撇開了視線。
哪怕到了壁內接受了最好的治療，她還是沒有醒過來。
「利威爾。」在他守在這邊一周之後，埃爾文找到了他，雖然他也失去了戰友，但是他一滴眼淚都沒有，或者是已經習慣在心裡悲傷了吧，他依舊是那樣嚴肅，「工作已經堆積了很多了，一周時間也應該足夠你緩過來了吧。」
他還是留在那裡，握著她的手，死也不願意放開。
埃爾文皺了皺眉，加大了分貝：「利威爾。」
「知道了。」他終於還是鬆開了手，最後關上門的時候，他回過頭，「等我回來。」
——仿佛床上的人已經睜開了眼睛一樣。
依蕾托安靜得像是失去了靈魂的人偶。
她覺得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無論怎樣都不願意放棄的。還有人拉著她的手，無論她怎樣向前奔跑，都不願意鬆開，緊緊地握著，緊緊地，緊緊地。明明已經快要脫力了，那人卻死活不願意鬆手，咬緊了牙握住她的手。
是誰啊。
自己在這個地方過的多好啊，哪怕是一個人。
安安靜靜的，在自己的房間裡，被稱之為鬼街，被當做是傳聞，雖然不算富裕，但是溫飽足夠，偶爾當一回正義的人，幫他們把糧食搶回來，實在不行殺幾個人練練手，學習一下槍支彈藥的用法，佈置新的陷阱。
好不容易從調查兵團結束了艱苦的訓練，終於回到了王都地下街，為什麼還有人拉著她的手不放呢。
她又一次遇到了那個叫羅夫的少年，依舊爭著和她比賽。
明明已經輸光了，為什麼他還是不願意放棄呢——不對，他的東西沒有少，反而越來越多似的。大概是找了父母借吧，真是的，一點不孝順啊。她這樣抱怨著，還是沒有把這話說給羅夫聽。
依蕾托又一次遇到了憲兵團的人，他們再一次地來找茬了，明明上一次已經輸得那麼慘，在一百米之外被瞄準頭部，然後硬生生地被貫穿。這一次為什麼比上次的態度還要奇怪呢，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
啊拉，為什麼自己變得越來越矮了呢。
為什麼至今都沒有遇到利威爾呢。
——手……被緊緊地握著。
——是錯覺吧？
她看著自己的手，明明什麼都沒有啊。
欸，為什麼突然就哭了呢。
她回到家裡，關上門窗，躺在床上，松了一口氣。已經是深夜了，那些總找她打賭的人也都已經去休息了，她又爬起來，坐到桌前，和自己下了一盤國際象棋。這一局比之前的幾次都要短暫，好像另一方，雖然也是自己，但是又不是自己。
是和誰下過棋，留下的記憶嗎？
不還是輸了嗎。
為什麼會記得那麼清楚呢……
她突然看到了曾經送給她一枚棋子的人，是教她下棋的老先生。那位先生的棋藝很高超，那個時候她還不到十歲，就跟著對方一起下棋了。那個時候，王都地下街還沒有那樣的傳聞，也沒有所謂的鬼街。
老先生是個很孤獨的人，妻子死後就一直一個人生活，直到有天她敲響了他的房門，說是撿到了他的一枚棋子。
他在那雙深灰色的眸子裡，看到了孤獨的意味。
鬼使神差地，他收留了她，並且教她下棋，送給她自己珍藏許久的王將，告訴她別讓自己的王被吞噬掉，要永遠勝利下去。那個時候，她點點頭，就有了之前的信條——孤注一擲，戰勝絕望，賭上一切去贏得勝利。
對勝利的追逐到了偏執的地步。
只為那一聲Checkmate——僅此而已。
——後來他死了。
但是在這個地方，她明明看到了他的遺書，卻又在另一個時刻，看到了那位老先生。他慈祥地坐在那裡，招呼她來下棋，臉上是和藹的笑容，但是下棋的時候也是絲毫不手下留情，一次次地奪走她的勝利。
在她重溫了和老先生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之後，她發現自己踮著腳才能夠到門把手，踮著腳才能夠碰到桌子的邊緣，一切似乎都變大了——而實際上，是她自己變小了罷了，連聲音都變得稚嫩極了，她看著鏡子，才意識到，自己真的變成了年幼時的模樣。
這個世界的時間，是倒流的。
時間比之前快太多了，好像是一眨眼，就變成了昨天，伸個懶腰，就變成了上個月，燒好一壺水，就變成了去年，時間都變得奇怪的模樣。
——時間都不再和你有關了。
後來她消失在了這個世界裡，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變得透明，變得支離破碎，再也無法拼接起來，沒有疼痛，沒有血液，沒有絕望，沒有悲傷，只是覺得一切似乎都解脫了，在這個時光倒流的世界裡，解脫了。
而另一個世界裡的她，依舊閉著眼睛，緊緊地閉著眼睛。
利威爾快速完成了堆積一周的工作，就立刻回到了她的身邊，再一次地握住她的手，看著她鮮有安分的面容。
他告訴自己，不能後悔。
已經決定好了，永遠都不會後悔的，無論發生什麼，都要做一個讓自己不會後悔的決定，做到這一點之後，就不需要也不被允許去後悔了——就和當初決定答應伊莎貝爾和法蘭一樣，不會後悔。
他始終堅信著，這個人會醒來的。
心臟還在跳動，就有希望啊。
她還沒有變成冷冰冰的屍體，一切都還會有轉機的啊。
在第25次壁外調查結束之後，基斯團長就引咎辭職了，而埃爾文成為了下一任團長，不得不說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團長。
他顧及到利威爾的情況，雖然希望他能夠儘快恢復過來，但是很顯然，這做不到。與其讓他渾渾噩噩地低品質完成工作，不如少佈置一些吧，多交給那個想要活捉巨人的瘋子好了，也算是給她的小小懲罰，如果不是要拉著她活捉巨人，說不定就不會變成這樣。
伊莎貝爾和法蘭也是對他極其重要的人，卻也不見得他消沉這麼久。
整整三個月，直到下一次壁外調查開始，他都沒有好轉。
在第26次壁外調查開始的前一天，他在準備前往壁外的時候，接到了通知。
——沒有心跳了。
846年年初。
嘈雜的樹林裡是一片驚恐的聲音，所有人都在呼喚著一個人的名字。
「利威爾兵長！」
「兵長！！——！」
「利威爾？！——」
他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他們的利威爾兵長啊，那個人類最強士兵，就這樣，和普通的士兵一樣，成為了巨人的餌食。
利威爾曾經在戰場上親眼見過那麼多戰友死亡，當他看到無法控制的血液從自己的身體裡傾瀉而出時，錯愕的情緒吞噬了他的整個心——那血近乎染滿了他整個視線，漂亮而又殘忍地令人移不開視線。
他能夠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在一點點地死去，失血過多死去，還是被巨人吃掉呢？
他的視線很模糊，但是也看得清那些飛奔到眼前的同伴。他們因為失去理智湧上來，然後被巨人死死徑直吞下，他的喉嚨都沒辦法發出一點聲音。
——別來送死啊，笨蛋。
他多想開口這樣說一聲，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想要就這樣消失掉，至少比在巨人那黏糊噁心的身體裡好得多。
好累……身體好重。
他這樣想著。
面前出現了一道光，地獄可不會有這樣的光芒啊。
他閉上了眼睛。
在依蕾托死後不到24小時，他也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個殘酷的世界。
他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出現在了王都地下街，身邊是伊莎貝爾和法蘭，都被調查兵團的人反扣住雙手，強制性地跪在地上——真是恥辱。
但是和記憶裡完全不一樣，對方鬆開了自己。
他很快就意識到這裡的不對勁。
在時間倒流到盡頭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的身體變成了碎片。支離破碎，殘忍而美麗，沒有血，只是單純的透明。他用還沒有消散的手企圖接住那些碎片卻無果，只能靜靜地看著那些碎片從指間掉落，然後徹底消散。
「啊，我們見過吧。」
他似乎聽到某個女孩的聲音，是沒有聽過的稚嫩聲音。緊接著，他覺得自己被什麼抱住了，那是一雙溫暖的手，溫暖到讓他想要擁住來人，永遠都不要放開。這個人給他一種熟悉感，卻想不起來是誰。
「你和我記憶裡的少年很像。」
他也這樣覺得，她很像自己記憶裡的某個女孩，討厭胡蘿蔔和甜食，喜歡紅茶和咖啡，擅長遊戲和機關，槍法了得的那個女孩，卻始終都記不起來她的名字。
——是誰？
——無所謂了。
……畢竟，都是已經死去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