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7-11-2 22:24
《(犬夜叉)巫女與妖怪》作者：北川綠【完結+番外】短篇。
文案：
世上大概再沒有人能長成這樣的風華絕代了，
那不是人類應有的美麗。
如果一個巫女想要成為戰國第一巫女，應該怎麼辦線上等急。
回答：打怪、攢經驗、升級。
如果一個想要成為戰國第一巫女的巫女愛上了一個妖怪應該怎麼辦還是線上等急急急。
回答：嫁給他。
在很久以後，冬青在繼續當一個巫女和嫁給一個妖怪之間猶豫不決。
不過，似乎這也不需要她選擇？
因為逼婚的某只妖說了，不和他成親的話就殺了她再復活。
喂，這種相愛相殺的戲碼是怎麼回事啊魂淡！
內容標籤：情有獨鍾 甜文 少女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冬青，殺生丸 ┃ 配角：犬夜叉，桔梗，奈落 ┃ 其它：推倒十八式
悠于 2017-11-2 22:26
【壹】两百年前的夏天
第一章
落日西斜，正是逢魔之時。
冬青走在去往神社的路上。她穿著巫女常見的白衣緋褲，手裡拿著一把做工精細的儀式扇，腰間系了一個用來裝符咒的小包，脊背直挺，四肢修長，衣擺隨著她悠閒的步伐緩緩飛舞著。
沿路走來，正在路兩邊幹活的村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向她問好。
「冬青大人。」
「大人又去看望英子了嗎？」
「真是多虧了冬青大人，我家那臭小子要我代他向您道謝呢！」
「冬青大人……」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表達著他們的熱情，冬青看向他們，微笑著點點頭然後繼續朝神社走去。
……
神社建在山上，與其說那是山，倒不如說是山丘更為恰當。從山腳到山頂是一級級灰白的石階，一直綿延至神社門前。
拾級而上，行至半途，冬青忽然有所感應地抬起頭，毫不意外地見到了逆著光站在離她幾步之遙外的真央。
「慢死了！」同樣穿著紅白相間的巫女服的真央微抬著下巴，秀麗的小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耐，「不過是去除個妖，竟然花費了半天時間。」
冬青眉眼彎彎地看著她笑了。有一些人總是口不對心，明明是因為擔心她不能獨自解決而特意來找她的，卻非要擺出一副高傲的樣子。
心裡想什麼就要說出來嘛。如果當初沒有看透她高傲表像下的傲嬌本質，她們能不能成為朋友還不一定呢。
「不准笑！」真央總覺得每次冬青對她笑的時候都顯得溫柔而又無可奈何，像是在包容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這讓她十分挫敗。
冬青邁步走到她身邊，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明明她比真央還要矮上小半個頭，這動作卻做得極為順手，就如她平日撫摸神社裡的那只黑貓一樣。
「可惡！不要拿我當小孩子來安慰啦！」真央不滿地抱怨著，一把拍下那只做亂的手，「你還沒回答我怎麼去了這麼久呢！」
冬青依然微笑不語。
「笑什麼笑！給我說話！明明已經能說話了，還裝什麼啞巴！」
冬青微微垂眸。倒不是她故意裝啞巴，只是啞了那麼久，她的嗓子還沒完全恢復，現在很難說出完整的句子。
不過知道再繼續沉默的話，真央就要炸毛了，冬青識趣地在對方攤開的掌心裡緩緩寫道：「英子睡著了拉著我不讓我走，我就在藤原大嬸家多呆了會兒。」
要不是英子拉住了她的手，她又不願意吵醒連日來被邪靈折騰得無法入睡的英子，也不會到現在才回來。
真央看了她的解釋，輕哼了一聲：「小女孩就是麻煩。」
冬青心說你也不過十三、四歲，跟六歲的英子其實沒什麼差別。但這樣的話她不會告訴真央，免得她又傲嬌起來，她還得想辦法替她順毛。
於是她繼續寫道：「玲子大人呢？」
玲子就是當初從妖怪手下把她救回村子裡的巫女，也是如今她和真央的老師，負責教授她們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巫女。真央會出現在這裡多半也有她的授意。
「玲子大人在佈置結界……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的結界靈力流失得特別快，這已經是這個月第二次修補了。」
真央說著皺了皺眉頭，顯然覺得事出蹊蹺。要知道玲子可是靈力非常強大的巫女，她佈置的結界少說也能維持半年以上，可近來結界卻出現了不穩定的現象。如果不是玲子巫女一直在修補，恐怕早有妖怪入侵村子了。
「還是查不到原因？」冬青又寫。
「開始懷疑是妖怪幹的，但是玲子大人說感應不到妖氣，而且結界是因為流失靈力才導致不穩定的，沒有任何被破壞的跡象。」
真央說著咬了咬下嘴唇，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要知道，正常情況下靈力也是會自動流失的，現在的情況就好像有人讓時間加速了，加快了靈力流失的速度……玲子大人說可能這速度接下來還會更快，她要在原先的結界內再佈置一層結界，不然像附身英子那樣的妖怪恐怕還會更多。」
聽完真央的話，冬青也皺起了眉。原來結界已經虛弱到可以讓妖怪趁機而入的地步了嗎？她還以為英子身上的妖怪是她溜出村子時沾惹上的，卻沒想到是妖怪進入了村子。那只妖怪與她交過手，實力可以說是很弱，但它們附在人身上卻很難被發現，而且想要剝離它們也不太容易。
「放心吧，玲子大人一定會有辦法的！」最先回過神的還是真央，她拍了拍冬青的肩膀安慰道，語氣裡滿是對玲子巫女的信任，「我們走吧。」
冬青點了點頭，快走幾步跟上真央回到了神社。
第二章
巫女玲子是個善良而又美麗的女人。見過她的人都會有這種感覺。
她穿著白衣緋褲，及膝的黑色長髮柔順地披灑在身後，一雙溫柔明亮的眼睛微笑起來似乎眼底都流淌著星輝。只是被她注視著都會有種想要對她傾訴一切的衝動。
而此刻，她正用這樣一雙眼注視著冬青。目光溫柔而又沉靜。
玲子沒有急於開口，冬青便也不著急。能讓玲子巫女都感到為難的事一定不是小事，她向來都不喜歡麻煩。
「冬青。」玲子略帶歉意地開口了，「有件事想請你幫忙，不知道你是否願意。」
「能幫上玲子大人的忙是冬青的榮幸。」冬青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道。她對於這個救了自己一命並且努力醫治自己的巫女還是很尊敬的，如果力所能及，她也不會拒絕。
「這件事說起來還是我的原因。」玲子笑了笑，「鄰村的巫女不久前去世了，但是繼任巫女靈力低微，無法保護好村民。最近有妖怪攻擊他們村子，他們實在沒有辦法，只好向我來求助。我答應了，但是……」
「您不可能離開村子，如果您離開，結界就沒有人維持了，到時村子會被大批的妖怪攻破……」冬青一轉念就猜到了玲子猶豫的原因。
「是的，我已經打算讓真央前去，她的能力足以勝任這件事。只是真央不如你穩重，讓她一個人去我實在放心不下，所以……」玲子欲言又止。她也覺得這麼安排並不合理，畢竟冬青成為巫女才不到一年，遇到危險尚難自保，還要她分暇照顧別人，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我會陪著真央一起去的，請您放心。」冬青不假思索就答應了下來。
「那就拜託你了。」玲子看著寫在紙上的回答，猶豫了一下又說道，「我翻閱了古籍，又新配製了一種藥，等回來後你再試試吧。」
對於不能治好冬青的聲音，玲子一直心懷愧疚。
冬青摸了摸脖子上那道淡淡的疤痕，微笑著點了點頭。
儘管她現在連完整地說出一個詞語都很困難，但比起完全失聲已經好很多了，至少她能看到恢復的希望。
……
臨走之前，玲子巫女給了冬青一疊親制的符，冬青小心地把符收在了腰間的小包裡。
她才成為巫女沒有多久，目前為止僅學會了使用符咒，更別提她的箭術還非常糟糕，準頭差到敵我不分，所以倒是一點也不羡慕真央得到的是施加了特殊力量的破魔箭支。
雖說是鄰村，但楓之村其實一點也不近。光是過去就花費了大半天時間
「好遠。」真央的臉上顯出了疲憊之色。，「還要多久才能到啊？」
「應該就快到了。」冬青執著她的手在掌心裡緩緩寫道。事實上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不過她的體質偏陰寒，炎炎烈日對她的影響倒不是太大，所以也沒有像真央那般覺得煩躁。
「不知道為什麼總有種不太妙的預感，但願只是我的錯覺……啊，是不是那個村子？」真央突然伸手一指，冬青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座村莊像是被白霧籠罩著，只隱隱約約地顯露出一個大概的輪廓。
看上去確實有些問題。冬青心想。
……
一直等到兩人走到村莊前，村裡的事物才變得清晰起來。
真央站在村口理了理有些淩亂的巫女服，又將自己的一頭長髮用白繩束了起來，擺出一副和平時不一樣的高貴的姿態，這才邁步走了進去。
「身為巫女自然要有巫女的樣子。」每次冬青驚異於她的反差時，她總是這麼解釋。可惜冬青到現在為止也沒有學會她這種隨心所欲轉化角色的本事。
「巫女大人。」等候已久的老村長迎了上來，「請您幫幫我們……」他的話音在看清真央的臉時戛然而止。顯然他也沒料到來的不是玲子而是如此年輕的巫女，並且還是兩位。
真央向來討厭別人因為她的年紀小而懷疑她的能力，揚起下巴輕哼了一聲說道：「我是受玲子大人委託來除妖的，你有什麼不滿嗎？」
就是真不滿也不會說出來呀，更何況還是有求於人的時候。畢竟再小的巫女也是巫女不是？
老村長當了一輩子人精，這看人的眼力還是有幾分的，知道真央不太高興，立刻圓滑地陪著笑臉道：「巫女大人心地善良，肯來幫助我們已經讓我們感謝不已了，怎麼會不滿呢！巫女大人……」
「你就不必奉承了，給我說說現在的情況怎麼樣了吧。」
真央打斷了他的話。
談及正事，老村長的臉色頓時嚴肅起來。他說：「自從上次妖怪襲擊我們村莊後，許多村民不知道為什麼都陷入了昏迷，醒來後他們好像失去了理智般攻擊自己的親人，看樣子，像是被什麼邪物附身了……」
「那些有問題的村民現在在哪裡？」真央聽完他的敘述後問道。
「他們被關在村中的神社裡。」
「就先去看看他們的情況再做具體打算吧。」真央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冬青，你覺得呢？」她轉頭看了冬青一眼，後者對著她點了點頭。
「村長，你帶路吧。」
老村長笑了笑，做了個「跟上」的手勢，率先轉身朝著村中央的神社走去。
「冬青？」
走出一段路發現冬青沒跟上，真央回過頭就看到她還站在原地發呆，頓時沒好氣地喊又喊了一聲：「冬青！」
這下連村長也轉過頭看了過來。
奇怪，難道是她看錯了？剛才那道黑影只是她的幻覺嗎？
冬青心下泛著嘀咕，盯著村長的臉狐疑地看了幾眼，見沒什麼發現，只能默默地收回視線，加快腳步地走到真央邊上。
「你怎麼了？」真央拿手肘輕輕地捅了她一下。
沉默地搖了搖頭，冬青執起她的手，在掌心輕緩而鄭重地寫下兩個字：小心。
第三章
真央沒有問要小心什麼。她和冬青認識以來，兩人之間的默契已經足以讓她相信對方不會害她。而且隨著離神社越來越近，她也覺得有些莫名的心慌。
攏在袖子裡的手緊了緊，真央抬手撫上背在身後的弓箭，磨娑著上面的紋路，這才感到稍稍心安一些。
「就是這裡了。」
就在她兀自神游時，村長停了下來，指著百步之外的神社說道：「那些人就在這裡面了。神社有結界，可以困住他們。再往前就進入結界的範圍了……巫女大人，您們進去的話千萬要小心，之前來除妖的和尚巫女進去之後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的，想來應該是被妖怪給吃了。」
「我自然有分寸。」
真央應了一聲，然後拽著冬青的衣袖和她慢慢向向神社走去。
「你聞到了嗎？」快到神社門前時真央忽然開口。
「嗯。」冬青點點頭。她的嗅覺比常人靈敏，早就察覺到了籠罩著神社的那股惡臭——低等妖怪的味道。
真央掩著鼻子厭惡地皺了皺眉：「真是難聞死了。」
冬青看著她一副不滿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真央向來有潔癖，連她自己也覺得這氣味實在是難聞，更何況是一個潔癖嚴重的人呢？
「……不對，裡面好像還有瘴氣的味道。」真央突然一挑眉，一改嫌棄的臉，朝冬青攤開了掌心，「冬青，給我。」
冬青會意，從小包裡掏出兩張剪成人形的符紙遞給她。真央接過，兩指併攏夾著符紙念了聲咒語，輕飄飄的符紙瞬間化成兩道藍光從神社的窗子裡鑽了進去。
只聽見裡面傳來「嗤嗤」兩聲後，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冬青也皺起了眉。
那些低等妖怪似乎比想像的要厲害。
「式神被撕碎了。」真央看著她說。
「但是有點反常，受到外界攻擊，那些妖怪竟然沒有反擊。」冬青在她手上寫道。
「也許是受到結界的影響呢？」
「神社外的結界只能困住他們，沒道理讓他們連神社也不敢出來。看來神社裡面還有神秘力量在限制著他們，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既然不知道，那我們進去看看好了。」真央說道。
「還是做些準備再進去的好。」冬青寫完，反手扣住了真央的手。她還真擔心這位小祖宗一時任性，仗著自己的能耐就進去了。
「你拉著我幹嘛？我又不會現在進去！」真央低頭看著地上的石子，憤憤地一腳踢飛，語氣中流露出一絲氣惱，「除妖什麼的真是煩死了！」
……
離開神社去往村長家的路上，冬青看到了一對年幼的兄妹。這對兄妹看起來與英子差不多年紀，他們衣衫襤褸，互相依偎著蜷縮在角落裡，看上去很可憐。
真央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也看到了兩人。
不等她好奇地詢問，村長便解釋了起來：「那是虎次郎和他的妹妹亞紀子，他們的父母死在了上次的妖怪入侵中，所以成了孤兒。」
「他們為什麼不回家？沒有人管他們嗎？」真央問道。
「村裡的房子大都被妖怪毀掉了，還沒重建呢。現在大家都過得不好，哪裡還有時間去費心兩個孩子呢？而且聽說……」村長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湊到了真央邊上，「他們是不祥呢。」
「不祥？」真央的語調微微上揚。
「就是禍津日神的轉世……大家都認為是他們給村子裡帶來了災禍呢。」
「是嗎？」真央冷冷一笑，拉著冬青朝兩個孩子走了過去。
感覺到有人靠近，妹妹亞紀子輕輕抬起了頭，清澈如水的琥珀色眸子閃過一絲被人打擾的驚慌。
不祥之人嗎？
冬青盯著那雙眼睛反復觀察著。雖然她不像玲子那樣懂得占卜，可擁有一雙如此純淨的眼睛的人怎麼看也不像是不祥之人，相反，她還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了微弱的靈力波動。
「說話。」她用眼神示意真央。
真央白了她一眼，僵著臉擺出玲子巫女一貫溫和的微笑，開口問道：「你……叫亞紀子是嗎？」
女孩怯生生地眨了下眼，水汪汪的大眼裡流露出幾分不安。
「你不用害怕……」
真央也糾結著該用什麼樣的語言來安撫對方，糾結半天還是只擠出這麼乾巴巴的一句。
或許是見真央確實毫無惡意，女孩這才微微點了點頭。她瞥下眼站在不遠處的老村長，然後輕聲道：「巫女大人，你們是來除妖的嗎？」
「是的，我們是受了委託而來的。」
「巫女大人，你們還是快點離開吧，這裡很危險。」
真央被她真摯的建議逗笑了，「這裡危險的話，我們就更不能走了。身為巫女，我的職責就是保護像你們一樣的人。」
「可是……真的很危險，村長也不是原來的村長了我……」亞紀子的話戛然而止，她一瞬間收斂了所有表情，低下頭又縮回哥哥身邊不動了。
「巫女大人。」真央還在為亞紀子的行為感到奇怪，村長的聲音卻突然從背後傳了過來，讓她微微一驚。
她的感知已經差到有人近身都發現不了了嗎？
她抬頭看向冬青，發現冬青也是沉著臉對她搖了搖頭。
「巫女大人，天馬上要黑了，我們快點走吧。」
「先走吧。」冬青默默地在真央手中寫道。
真央又看了一眼亞紀子兄妹，然後示意村長往前帶路。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對兄妹或許知道些隱情，但村長在這裡，恐怕她也問不出什麼了。
這麼想著，真央不由在心底給村長打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亞紀子所說的「村長也不是原來的村長」究竟是什麼意思？她為什麼表現得對村長如此畏懼？
真央只覺得她和冬青走進了一個滿是迷霧的局裡，而暗中早就有人布下大網在等著她們。
第四章
夜深人靜，月光從窗沿爬了進來。
冬青靠牆坐在窗下，她的背部貼合著牆面，涼意透過薄薄的巫女服傳遍全身，她忍不住輕輕地哆嗦了兩下指尖。毫無溫度的月光照在她的側臉上，把屬於女孩子的美好輪廓勾勒出了幾分寧靜。
真央就睡在她的邊上。說是睡也不恰當，她睜著眼，明亮的眼裡沒有一絲睡意。
月光很冷，夜很靜。
她盯著冬青看了許久，然後輕輕地扯了扯她的袖子。冬青低下頭來看她。
「怎麼了？」她的眼裡流露出這樣的詢問。
「在想什麼？」真央也不說話，只在冬青的手心這麼寫道。
「在想……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冬青寫字的手頓了頓，又接著寫道，「村長，亞紀子，還有那個神社。」
「你覺得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有很多。」冬青皺了皺眉，指尖滑動的速度慢了下來，撓得真央有點癢，「而且你不覺得這個村子太安靜了嗎？」
是的，這個村子太安靜了。按理說像這樣一個中等規模的村子無論如何都會有些人聲的，可這裡卻什麼都聽不到。
「確實太安靜了。」真央點點頭。
「我懷疑這裡……」冬青正要再寫些什麼，卻聽見寂靜無聲的夜裡傳來了一聲慘叫，她與真央對視一眼，立刻從地上跳了起來，沖向神社的方向。
神社自然還是白天的那座神社，然而籠罩著它的那層結界卻不知道什麼緣故消失了。還沒等靠近，一道挾裹著濃重邪氣的黑影突然從神社裡竄了出來撲向二人。真央快速地拈弓搭箭，對著黑影手指一松，帶著靈力的破魔之箭呼嘯著射了出去。藍色的靈力猶如火焰般灼燒著妖怪的身體，黑影帶著不甘的慘叫漸漸地化成了空氣中的靈子。
不好，還沒有結束！
冬青腦海裡閃過這個念頭的瞬間，立刻又有四五道黑影從神社裡沖了出來。她心底默念著咒語，捏起符紙朝著四個方位甩去，希望能構成五行陣暫時壓制黑影。可想法是好的，實踐起來卻不是這麼完美。黑影的實力比她想要的要高，一張五行符竟然直接被攔截，偏離了原來的方位。
怎麼辦？
冬青也不知道這個問題該問誰，她看著朝自己直撲而來的妖怪，閉上眼掏出最後一張淨靈符。
「沒本事就別逞強了，閃開！」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冬青只覺得有人狠狠推了自己一把，把自己推出了攻擊範圍，睜開眼，真央單薄的身影正擋在自己身前。
拈弓，搭箭，鬆手。
短短的幾秒內，這三個動作一氣呵成，速度之快讓冬青都沒來得及看清。
破魔之箭如閃電般射出。
藍色的靈力比之前更加耀眼，似乎要燃盡世間的一切污穢。
「咚」的一聲，長弓觸到了地面。
「真央！」冬青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沖到真央身邊。
「我沒事。」真央的臉色微白，她扶著冬青的手站穩，然後說道，「進神社看看。」
……
進入神社的瞬間，真央就生出了後悔的情緒。
她提出進入神社只是想弄清楚這群妖怪的來歷，可如果她事先知道進來會是這樣的場景的話，大概不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神社裡，白衣緋褲的巫女手持長刀而立，她的胸口盛開著一朵妖豔的血花，然而刀尖卻直指盤踞在屋子中央的巨大蜘蛛，沒有一絲動搖。
一人一妖對峙著，即使冬青她們進來沒有分走他們半點的注意力。
「是……蜘蛛啊。」真央輕喃了一句。
直到現在她才看清躲在神社裡的妖怪的真正面目，也看清楚了自那些黑影頭頂延伸出來的透明絲線——那是蛛絲。
這下麻煩了，看來要再出去也不是那麼容易了。
真央偏頭看著冬青，發現她眼裡也是這樣的意味。
大概是沉默太久，又或者以靜制動不是妖怪的風格，巨大的蜘蛛低吼了一聲，突然又分出了幾道黑影朝冬青幾人撲來。
果然柿子要挑軟的捏嗎？
冬青如是想著，結印的動作倒是不曾停下。應對間，她還抽空看了眼那個陌生的年輕巫女。她似乎更慘，圍攻她的黑影更多，而且殺完一批又有一批自動補上，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
這樣下去遲早會死的。冬青心想，應該找個什麼方法解決掉那只大蜘蛛，它才是控制的中心。
發現這點的人不止是她，那個巫女也發現了。
「你們兩個退後！」就在真央試著朝那只蜘蛛射出一箭後，年輕的巫女就有了動作，她讓冬青她們後退，自己卻迎了上去。
抬手，揮刀。
銀白的刀身像是反射了月輝，耀眼得刺目。冬青拉著真央躲到了門後，閉上眼，直到蜘蛛的慘叫聲消失才再次睜開。
「你們兩個，是玲子巫女派來的？」虛弱的女聲雖是疑問，卻帶著幾分肯定的語氣。
「是的，請問您你就是晴子巫女嗎？」真央從門後走了出來，上前一步問道。。
「對，我就是。」年輕的巫女點了點頭，「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問，我要告訴你的是，那些妖怪的目的是破壞邪龍之骸的封印。」
「邪龍之骸？」
「那是幾百年前一個非常強大的妖怪，他死之後屍骨妖氣不散，成為眾多妖怪爭奪的東西。如果妖怪得到了它，可以使妖力大漲，為了避免這樣的情況，有一名巫女將邪龍骸骨封印了起來。」
晴子說著，突然捂著胸前的傷輕咳起來，「咳咳……」
「你沒事吧？」真央關切地問。
「咳……我沒事，現在最重要的是阻止妖怪破壞封印。」
「那個地方在哪裡？」
「就在村後的一口枯井裡！」
第五章
她從來不知道被人拽著跑是一件這麼痛苦的事情。
在受到晴子拜託去村口挖出鎮址的封魔印後，真央就拉著她快速地往村後跑去。風在耳邊呼嘯著，吹得她覺得有點難受，可她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晴子還在等著她們的支援，她不能拖後腿。
要是遲了就糟了，快一點，再快一點！
冬青默默地祈禱著，努力使自己跟上真央的腳步。
回去絕對要好好地鍛煉身體。她心想。目光在奔跑途中無意略過村子旁的樹林時，瞳孔猛地一縮。
亞紀子！
要救她嗎？可是封印……
腦海中千緒百轉，然而動作卻先一步扯住了真央的袖口。
「怎麼了？晴子巫女還在等我們……」真央不解地回過頭，語氣帶著幾分疑惑與不滿。
冬青搖搖頭不說話，伸手指向樹林。真央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隱約看見白色和服的一角從樹叢間閃過。
「亞紀子？」她很快反正過來。
冬青點點頭。
她知道這個時候不應該分心去做別的事，可讓她眼睜睜看著亞紀子去死她也做不到。她相信真央也是這樣想的。
果然真央猶豫了一下，很快做出了決定。
「我們去看看，動作快一點。」
黑漆漆的樹叢間像是連月光也照不進來，只有幽靜而不安的氣氛彌漫著。真央警惕地環顧著四周，不知道為什麼，進入樹林後她就和冬青失散了，詭異的現象讓她對冬青的處境充滿了擔憂。
突然，她聽見身後傳來了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哢嚓——本來極輕微的聲音被她敏銳的感官捕捉到了。
真央迅速地回過頭，卻只看到似乎有什麼紅色的東西在林間一閃而過，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巫女大人，您在找什麼？」
蒼老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真央猛然轉回頭，只見村長就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林間沒有月光，除了那雙猩紅色的眼睛，她完全看不清村長的表情，然而直覺告訴她那一定充滿了惡意。
「山下……村長？」她狐疑地喊道。
「呵呵，巫女大人，這麼晚了，您怎麼會在這裡呢？」老村長笑呵呵地問道。
真央一個激靈，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這個山下村長似乎已經不是她們一開始遇到的那個村長了，那雙古怪的紅眼睛就是最好的證明。
山下見她不回答，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巫女大人是在找什麼東西吧？比如……」他從身後抓出了一個東西，「比如，這個孩子？」
孩子？真央眯起眼仔細一看，那穿著白色和服的小女孩不是亞紀子又是誰？
「你想要做什麼？」她冷聲問道。
山下咧嘴笑了笑，「做什麼？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可是美味極了，你說我要做什麼？」
真央的眼神冷了下來，她抬手拈弓搭箭，箭尖直指村長，「放下她。」
「不要用箭對著我，巫女……大人？」山下笑得不懷好意，「不然我可能一時不小心就掐死她了。」
真央繃著小臉與他僵持了一會兒，最後盯著那雙猩紅色的眼睛，慢慢地放下了手。
「你在拖延時間。」她毫不客氣地點破了山下的陰謀。
山下沒有回答，他眺望著封印之地的方向，自語道：「感受到了嗎，邪龍的力量已經湧出來了，封印就要解開了。」說著他暼了真央一眼，「真希望來的是玲子啊，這種無望的感覺一定很棒吧……如果不是她傷了主人，主人怎麼會需要……如果不是她……」
提起玲子的名字，山下的表情瞬間猙獰起來，猩紅的眼裡流露出來的仇恨猶如火焰般燃燒著。
「如果來的是玲子大人，你早就被送去往生了，怎麼可能還站在這裡。」
對於真央的言論，山下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巫女大人，你是想要去阻止封印打開呢，還是想要救這個孩子呢？」
他把亞紀子往上提了提，亞紀子瘦小的身形隨著他的動作晃了兩下，毫無生機的小臉讓人看了不禁擔心她是否還活著。
就在真央猶豫要不要直接給他來上一箭的時候，封印之地突然紅光大作。
封印解開了。她的心裡閃過這個念頭。
山下桀桀笑了兩聲，突然把亞紀子往真央懷裡一丟。
「給你！」
真央條件反射地去接，卻沒注意到那雙猩紅色的眼裡所藏著的不懷好意。
很快，一陣刺痛。
她驚愕地低下頭，只見她懷中的「亞紀子」用觸手刺入了她的胸膛，然後緩緩抬起臉，詭異一笑。
真央忍著痛一把抓起「亞紀子」丟了出去。
火焰燃起。
詭笑著的亞紀子瞬間被蒼藍色的火焰吞沒，很快化為靈子消散在了空氣裡。
「咳咳咳……」真央半跪在地上，捂著胸口咳了幾聲，憤怒的目光落在村長身上，「那不是亞紀子，真正的亞紀子在哪裡？」
「我可從來沒有說過那是亞紀子啊，只不過巫女大人你救人心切，都分不清妖怪和人了。」山下村長嘲諷地說道，「玲子雖然厲害，教出來的巫女卻是弱得不堪一擊。」
「閉嘴！」
「呵呵，惱羞成怒了嗎？算了，就讓我來送你上路吧。」山下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了真央跟前，「主人的計畫可不能有一點差錯……」
「你知道為什麼有句話叫邪不勝正嗎？」真央突然露出了一個莫測的笑容。
「什、什麼——啊！！！——」
一支破魔箭從山下的背後無聲無息地射來，然後狠狠地穿透了他的後腦，山下立刻慘叫起來。
「因為他們話太多了。」
真央俐落地從地上站起來，從箭筒裡抽出一支白羽箭搭在弓上，然後對著山下鬆開了弓弦。
白羽呼嘯，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度後紮進了山下的眼裡。
沒有幾個妖怪可以硬抗兩支破魔箭，山下也不是那個例外，所以他死了，伴隨著他怨毒的目光化成了靈子。
「呼，累死了。」山下一死，真央立刻癱坐在了地上。
她是真的很累。之前她說山下在拖延時間，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她看出來山下的實力高出自己，就一直想辦法拖到冬青找到她為止，為此甚至不惜承受了妖怪的那一記暗算。
這是一場生死的賭博，如果冬青最後沒有趕到，她只有一死，不過萬幸的是她賭贏了。想到這裡，她抬起頭對背著長弓剛從樹林裡走出來的冬青笑了笑，表揚道：「難得你也有準頭這麼好的時候，竟然一箭就射中了對方的後腦……就只比我差一點點了。」
偶爾也會有運氣好手感好的時候嘛。
冬青默默地想著，然後白了真央一眼，走到她身邊，在她的掌心裡寫道：「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點輕傷。」那觸手看起來紮得很深，其實也就紮破了點皮，根本不嚴重。
得到肯定回答，冬青點了點頭，又繼續寫道：「亞紀子我已經找到了，只是她的哥哥已經被……我們快點趕去封印之地，封印已經打開了，現在必須要阻止那個妖怪獲得邪龍的力量！」
真央點點頭，抓著長弓從地上站了起來。
「嘶……還真有點疼……」她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然後不顧滿身的淩亂，拉著冬青趕往邪龍的埋骨之地。
悠于 2017-11-2 22:26
第六章
還未到埋骨之地，冬青和真央就望著眼前的景象停住了腳步。
這時，封印已經徹底打開了，妖異的紅色光柱仿佛貫通了天與地。光柱的中心懸浮著一個巨大的身影，並且隨著時間的流逝，妖力截截攀升著，很快就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而與紅光相對的則是一道微弱的白光，光芒的顏色雖然黯淡得幾乎不可見，卻依然如飛蛾撲火般直沖向紅色光柱。
「轟」的一聲，白光斬在了光柱上發出了一聲巨響，但緊接著不可思議的事就發生了。紅色的光柱內伸出了無數細長的絲狀物，纏繞著白光，一點一點把白光給吞噬了。
「是晴子巫女。」真央有些恍惚地喃喃道，「她完全被壓制了。」
冬青咬了咬下唇，抓著從神社裡帶出來的那把弓就朝著光柱的方向跑去。
「冬青，等等我！」真央追了上去。
紅光愈盛，眼看著光柱裡的巨大妖怪就要出來了，突然，另一道強大的妖氣出現在了封印之地，進入了冬青的感知中。
那是什麼？冬青驚疑不定地抬起頭，只見空中隱約有一道白色的身影閃過，幾乎是同一時間，紅色光柱被突然出現的蒼藍色光刃一斬為二，某種神秘的儀式也因此中斷了。
這下不用她再說什麼，真央已經先她一步跑向了枯井。
如她所預想的那樣，當她和真央跑到埋骨之地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
比之前見到的蜘蛛還要巨大的屍體斷成兩截散落在地上，正嘶嘶地冒著煙——很明顯它被剛才突然出現地陌生妖怪腰斬了。
那陌生的妖怪似乎已經消失，只留下淡淡的氣息彰顯他曾經來過這裡。冬青輕輕地嗅了兩下，發現這陌生的妖氣不僅不顯得污濁難聞，反而透著初雪般的清新。甚至她閉上眼，眼前都能浮現出一個優雅而冷傲的貴公子的身影。
「晴子巫女！」真央驚呼了一聲，動作迅速地跑到奄奄一息的晴子身邊扶住了她，「冬青，你快過來看看！」
冬青站在原地搖了搖頭。
不是她不願意救，而是不用走近細看她就知道這個年輕的巫女已經不行了。先前胸口的傷再加上靈力反噬，就算是精通藥理的玲子在這裡也救不了一個將死之人。
「冬青！」真央氣惱地又叫了一聲。
冬青無奈地歎了口氣，慢慢地走了過去。
「我救不了她。」她在真央地手心裡寫道。
「我知道……」真央咬了咬下嘴唇，「我只是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的眼前。」
「咳咳……」晴子虛弱地咳了兩聲，重新睜開了眼睛裡。
「晴子巫女，你……」
「我沒有多少時間了，你的疑問，我現在就全部告訴你。」晴子打斷了真央的話，「妖怪們的目的就是為了打開封印，獲得邪龍的力量。它們附身在村民身上，等到我察覺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已經被控制了，我不得已只能打開神社的結界，想要困住妖怪的首領，但沒想到，它的一個手下卻逃了出去，附身在村長的身上……」
「山下村長很早之前就被附身了嗎？」真央沉聲問道。
晴子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附身村長的妖怪騙來了許多法師與僧人，他們一進入神社就被妖怪給吃了。」晴子語氣微微停頓，好像不願意過多回想這件事一樣，「後來那妖怪又去找了玲子巫女，不過它一定沒有想到來的是你們兩個……」
「因為玲子大人打傷過那只蜘蛛妖怪？」
「是的，如果不是因為那只妖怪有傷在身，我也不可能困住它那麼久了。」晴子說完，深深地喘了口氣，然後說道，「扶我去井邊吧，我要把邪龍之骸重新封印起來。」
真央默不作聲地扶著她到了井前。
「你是叫真央是嗎？」晴子突然轉頭問了這麼一句，得到真央的回答後，她微微一笑，說道，「能拜託你一件事嗎？我的身體已經被邪氣侵染，所以等我死了之後，把我火化了……」
真央略一猶豫，最後還是回答道：「……好。」
晴子如同松了口氣般闔上眼，持著封魔印默默地誦起了古老的咒語。靈力漸漸彙聚在枯井上方，與枯井遙相呼應。枯井像是再次活了過來，那顆看不見的心臟砰砰跳動著，脈搏起伏，來自荒古的氣息從中散發了出來。
晴子微微一笑，一些晶瑩的小顆粒和光團從她身上剝離了出來，飛向井中。
「用自身的靈魂來封印……」真央看著晴子的舉動，驚訝半晌，終於歸於沉默。
以自身的靈魂來封印妖怪，那樣靈魂就無法進入輪回，晴子身為巫女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可她還是這麼做了。
良久，山林重歸寂靜。
晴子巫女放在胸前結印的手慢慢地垂落了下來，真央快步上前扶住了她的軀體，讓她平穩地躺在了地上。
「你準備怎麼辦？」冬青在她手裡寫道。
真央的目光落到晴子尚未褪去微笑的臉上，沉默片刻，說道：「遵從她的遺願。」
……
回到神社，冬青和真央立刻去見了玲子巫女。
等到聽完事情的經過，玲子巫女的臉色也難看了幾分。
「我先前占卜時得出你們此行會有危險，卻沒有想到這危險竟然是我帶來的。」玲子輕歎一聲，「幸好你們兩個沒事。」
「對了。」玲子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你們帶回來的那個小女孩呢？」
「她被安置在山下的村子裡。」真央回答道。楓之村的妖怪除掉後，倖存下來的也只有十幾個村民，她和冬青商量過後，就先把亞紀子帶了回來。
「晴子原本是想培養她當下一任巫女的吧？」
「是的，亞紀子說晴子巫女有教導過她一段時間，不過後來妖怪入侵村莊就沒能繼續了。這也是她為什麼能避免妖怪附身的原因之一。」真央說著，突然問道，「玲子大人，你知道那個斬殺了蜘蛛妖的大妖怪是什麼嗎？」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沒聽說過附近有什麼大妖怪呀，也許只是路過……」玲子微微蹙起眉，過了半晌，她道，「算了，這件事還是先放一邊吧。最近妖怪內部似乎有些騷亂，你們這段時間不要外出了，回去記得潛心修煉。我占卜了幾次，結果顯示都是凶相。」
冬青點了點頭，正要和真央相攜離開，玲子卻叫住了她。
「冬青，你等一下。」
第七章
一個月後，真央再次見到了冬青。
穿著紅衣緋褲的女孩子安靜地坐在窗邊翻閱著一本泛黃的古籍，黑色的長髮柔順地垂了下來，落在她的肩上。她的睫毛輕輕眨動了兩下，像是有所感應般向門口望來。
「真央。」她微微一笑。
「看來你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真央走到她身邊，「玲子大人的藥很管用嘛。」
「嗯，玲子大人很厲害。」冬青應了一聲。
從楓之村回來之後，玲子就開始讓她服用參照古方配製的藥劑，事實上效果也的確很好，僅僅一個月她的聲音就幾乎完全恢復了。
「你的式神呢，召喚成功了嗎？」真央又問。
冬青搖了搖頭，這一個月她嘗試了很多次，但全都失敗了。反觀真央，學習沒幾天後就召喚出了一對式神童子，玲子也說她的天賦很高，將來甚至有可能召喚出十二神將之一。不過她也知道自己的天賦不如真央，所以並不氣餒。
「真是笨蛋！」真央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罵了一句，然後又別開頭，一副高傲的樣子，「有什麼……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來問你真央大人啦。」
這種渾身散發著「快來求我啊求我就教你」的氣息的樣子，看起來真是比英子還幼稚。
冬青默默地在心底評價完畢，然後低下頭一臉憂鬱地看書。
很快，她的書就被人抽走了。
「那個，其實你也不笨啦……」真央扭捏地說道，「高級式神確實比那些低級的魍難以召喚……喂！我都跟你道歉了你怎麼還不理我！」
冬青聞言笑眯眯地抬起頭，順手摸了摸對方的頭：「我沒有難過呀。」
真是的，這麼好騙，騙起來一點成就也沒有呢。
冬青想著，微微歎了口氣。
「你……你！」真央一手指著她，氣得臉紅紅的，「你又故意裝出一副難過的樣子來騙我！」
「是啦是啦，這也不是不是第一次了，真央你怎麼這麼容易上當呢。」
「可惡！我絕不會再上當了！」
冬青看著真央氣鼓鼓地離開，不由彎了彎眉眼，她就是喜歡看真央炸毛的樣子呀，這個習慣好像很難改掉呢。
……
又過了兩天真央還是沒有出現，冬青想自己是不是逗得有點過火了，結果從玲子那裡得到消息她是去幫忙穩定結界後，她就放下了心，去了後山繼續練習召喚式神。
大概是已經入夏的緣故，迎面吹來的風也帶上了些許熱意。儘管冬青體質陰寒並不怕熱，但她還是找了棵樹，動作輕巧地爬上去，尋了一個舒適的位置躺下。
風吹過樹葉，斑駁的葉影像是在她身上跳舞，寬大的衣袖從樹上垂下，隨著風輕輕地搖曳。
聽著四周零星的蟬鳴，冬青心想，時間如果能就此停駐就好了。
「喂，你在幹嘛？」少女的叫聲在樹下傳來，伴隨聲音而來的還有一個青黃不接的果子。
冬青自然不會讓它砸到自己身上，抬手接住了它。
「為了不被某人再罵是笨蛋，我在努力看書呀。」她晃了晃另一隻手裡的書，然後一上一下地掂著野果，「這果子還沒熟呢，你就不能等它熟了再摘？」
「酸的才好吃。」
冬青聽信她的話嘗了一口，又酸又澀的味道讓她差點直接往下砸去。
「難吃。」她評價道。
「你口味真怪。」真央一臉「你沒見識」的表情。
……到底是誰口味怪啊！
「對了，你不是在幫玲子大人穩定結界嗎？怎麼有時間過來？」
「其實結界靈力的流失速度已經放緩了，大概在入冬前就能徹底修補完，而且妖怪最近好像有退去的跡象，所以我離開一會兒也沒事。」真央哢嚓哢嚓地咬著野果解釋道。
「速度減緩？」
「大概是最近消滅了附近不少的妖怪的原因吧。」真央說道，「你倒是快點提升實力啊，我和玲子大人在忙的時候，你竟然在偷懶！」
「這不是偷懶好嗎，我是在練習召喚式神。」冬青辯解道。
「哼，不和你說了。」真央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冬青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突然朝她喊道：「真央，明年夏天還會來這裡玩吧！」
「你在說什麼傻話！」一隻青色的野果破空而來，砸到她的額頭上，「不僅是明年，後年，再後年，只要我想來，當然就會來啊！」
冬青捂著額頭揉了揉，看著真央那張恣意明媚的笑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誰讓你走得那麼悲壯，害我覺得你一去不返的樣子。」
又是一顆野果飛了過來，被冬青順利地躲開。
「呸！不准詛咒我！」
……
真央離開後，後山似乎又恢復了安靜。
冬青又翻開那本泛黃的古書看了看，突然驚奇地發現，原本有些看不懂的內容，現在竟然都能看懂了。
「……遊蕩的靈魂啊，請聽從我的召喚……」
本來只是隨意地照著書讀，可漸漸的，冬青察覺到了靈力的流失，而空氣中某個位置的靈力卻在慢慢凝聚。
終於，靈力的波動停止了。
冬青支著頭，目光似有所感地向下看去，穿著華麗的十二單衣的女子也正巧順從地抬起頭，她的目光就這麼促不及防地撞入了一雙櫻色的眸中。
冬青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只見她青絲如瀑，眉目如畫，一舉一動都透著優雅，要不是她親眼看著對方現行，只怕要以為是從哪座城裡偷溜出來的公主了。
冬青的目光停留在她額間如火焰般的印記上，問道：「你就是我的式神？」
女子伏身在地上，恭敬地回答道：「是的，主人。」
「那你叫什麼？」
「妾身沒有名字。」
冬青盯著她那張妖嬈的臉看了半天，最終說道：「既然你沒有名字的話，那我替你起一個好了。」
「從今以後，你的名字是滿。」
第八章
時間在日復一日的咒術練習中一點點流逝，不知不覺就到了冬季。
山下的村民已經開始為正月做準備了，玲子每天都要接待許多來神社祈福的人。真央最近也總是見不到人影，聽說是跑到外面歷練去了。冬青看著神社外的大樹淡淡地歎了口氣。
現在只有她還閑著了。
「滿，你說真央什麼時候回來呢？」
「大概要到正月之後吧。」
「連正月也不回來啊……」冬青抬起頭，冬日的陽光從樹枝間透過，斑駁地落在她臉上。
「滿，今年的冬天真冷。」
……
平淡的生活並沒有持續多久。
在正月到來的前一天，玲子的式神帶來了關於真央的最新消息。
「真央大人與妖怪同歸於盡了。」
式神一板一眼地複述著事情的經過，冬青捂住了耳朵，聲音卻仍從指縫間鑽了進來。
怎麼可能呢？
那個看似驕傲實則彆扭的女孩子怎麼會這麼突然的死亡？
冬青想，這一定是式神開的玩笑吧。可誰都知道玲子的式神不會做傳達消息以外的事。
玲子一語不發地接受了事實。
實際上，在真央出事前兩天，她就曾為她占卜過，卦象大凶。她那時只當是占卜失誤，現在來看，確是沒有半分差錯。
玲子的心情僅僅低落了兩天便振作起來，加緊了對冬青的訓練。
她隱隱有種自己活不久了的預感，而在她之後能夠承擔守護村子的責任的人，只有冬青了。
枯燥的修煉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了來年的夏天。
彼時，冬青13歲。
……
夏至的夜裡，月華正濃。
白日的夏蟬才斂了聲，田裡的青蛙又開始此起彼伏地叫喚。
忽然，風靜止了。
聒噪的青蛙也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瞬間失去了聲音。
兩道驚人的妖氣一先一後地出現在了後山，驚醒了睡夢中的冬青。她睜開眼，披上外衣剛要衝出去找玲子，掀開簾子卻發現對方正站在門口含笑望著她。
她穿上了松鶴紋千早，一貫散落在腦後的烏黑長髮也用繪元結束了起來，顯得端莊而又鄭重。
「玲子大人……」
冬青訥訥地開口，她實在有點不能理解玲子的舉動，妖怪來了，不去備戰，穿得這麼鄭重做什麼。
玲子輕笑著搖了搖頭，打斷了她的話：「可以陪我去見一位故友嗎，冬青？」
什麼樣的故友會在深夜前來拜訪？
冬青心裡浮現出了淡淡的疑惑，然而在聯想到那兩個突然出現的妖怪時，她突然就明白過來了。
如果玲子的朋友是那兩個妖怪的話，那麼她一點都不緊張的表現就可以解釋得通了。
冬青這麼想著，卻什麼都沒有問，她默默地點了點頭，換了件常穿的巫女服跟在了玲子身後。
夜很靜。
銀色的圓月高懸在夜空，漫天灑落的月光照亮了通往後山的路。
遠遠的，冬青就看見了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同樣的銀髮披散在肩後，映襯著月輝，像是有水波在其中流轉。
聽到腳步聲，個子較高的男人率先回過了頭。
那無疑是個非常俊秀的男人，一身湘竹花色的錦袍外面套著鎧甲，腰間別了兩把劍，尖尖的耳朵和兩道藍色的妖紋彰顯著他非人的身份。
這本應是一個有些冷酷的形象，卻因他唇角的笑意而軟化了下來。
他輕笑：「好久不見了，玲子。」
「自十年前一別至今，確實是好久不見了，犬大將。」玲子回以微笑。
「西方來的妖怪最近平息了不少，正好路過就來看看你。」犬大將說道。
他說著轉頭看向站在身側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少年，眼中有著身為一個父親的驕傲。
「這是吾兒，殺生丸。」
「果然和你很像。」
「你應該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吧？」
玲子點了點頭：「的確是第一次。」
冬青站在玲子身後偷眼望去。
少年與犬大將肖似的五官似乎要出落得更加精緻，白皙如玉的臉上蜿蜒著兩道妖異的紅色妖紋，額間一道彎月，一身清冷的氣質再配上白底八重紅櫻紋的華服，讓人不禁聯想起貴公子這類的形容。
只是……他的妖氣似乎有種淡淡的熟悉感。
冬青輕輕地嗅了一下，那種猶如冬日初雪般清清冷冷的氣息……好像就是曾經在楓之村感應到的妖氣
她一分神，視線停留得便久了些。
察覺到她的窺視，自見面起就沒有給過正臉的殺生丸突然抬起了頭。他繼承了犬族的金色眼眸，卻不像犬大將那樣帶著幾分柔和，而是如他的氣質般透著冷冽。
一個弱小的人類。
看清楚注視自己的只不過是一個人類後，殺生丸收回了目光。
而冬青被他的目光掃了一眼，腦海裡霎時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世上大概再沒有人能長成這樣的風華絕代了，那不是人類應有的美麗。
不，即使是妖怪，也難有如此的容顏了。冬青心想。
也許正是初見時的印象太過深刻，所以在後來被封印的兩百年裡她才會一遍遍地回想起這一幕場景。
想起那讓她驚為天人的一瞥。
當然，這是後話。
現在的冬青除了對殺生丸的驚豔，還感受到了他身上傳來的威壓——那是對方實力遠勝於她的表現。
不知道為什麼，冬青忽然對力量也產生了一點渴望。
她抬手捂住了胸口。
心臟砰砰地跳著，血液像是被這種莫名的渴望點燃了，灼熱而又沸騰。
她想要力量……
她想要……變得和殺生丸一樣強大。
第九章
犬大將的來訪只是平淡生活中的一個小插曲，隨著他的離開，冬青很快就把他忘到了腦後。除了偶爾還會想起那個貴公子的妖怪少年外，她幾乎把所有的靈力投入了修煉之中。
說來也奇怪，自從玲子把她當做繼任者培養，傾囊相授後，冬青發現自己的靈力開始飛速地增長，速度幾乎到了一個可怕的地步。
她有點擔心身體會因此出現問題，於是暫停了修煉。
可她的式神卻不以為意，甚至對她的修煉更上心了。好不容易找了個理由把式神支了出去，結果才躺下沒多久，那張漂亮的臉蛋就又出現在了眼前。
「主人。」
「滿。」冬青揉著太陽穴無奈地坐起來，「你的任務完成了麼？」
「幾個不成氣的雜碎妖怪罷了，哪需要浪費時間。」滿抿著嘴笑了笑，「主人，您要是偷懶的話，就永遠也成不了戰國第一巫女了。」
冬青歎氣：「我什麼時候說過這樣的話了。」
那一晚見識到了殺生丸的風華與強大的實力後，她的確有了渴望變強的念頭，可她也確信自己絕對沒有說過成為第一巫女這樣的話。
式神對著她微微一笑，身形也不見怎麼動，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已經上了樹，攏了攏袖子在她身側坐下。
「難道主人不是這樣想的嗎？」式神抬起袖子掩住了嘴角邊的笑意，「明明主人當時對那個叫殺生丸的犬妖無視您感到很不開心呢。」
冬青默默地回想了一下，她好像確實因為被無視而感到有一點點的失落，但絕對沒有式神說的那麼誇張。
滿接著說道：「真是太過分了，竟然連一個眼神都不肯施捨，完全視若無睹呢。」
「……」
「要是變得強大的話，就能讓那傢伙正視了。主人是這麼想的吧？」
「滿……」冬青陰森森地抬起頭，「我有沒有和你說過，太過聒噪的式神不討人喜歡。」
「妾身說的句句都是主人的心裡話啊。」滿用袖子掩住了半邊臉，眼波如水地看向冬青。
冬青一把抄起禮儀扇，羞惱道：「夠了啊！」
滿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扇子：「是，是，主人，妾身不該取笑您的。」
冬青抽回禮儀扇，整整有些淩亂的巫女服，重新倚著大樹躺下。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突然問道：「最近西北方是怎麼回事？」
「西方來的妖怪和本土妖怪在那裡發生了衝突，西北部已經成為繼東南戰場後的第二戰場了。」
「起因呢？」
「不清楚。只聽說西方妖怪在尋找什麼東西的樣子。」
「那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已經交戰了兩次，目前是本土妖怪處於優勢……哦，對了，本土妖怪的領頭人就是上次來拜訪玲子大人的犬大將。」
「西方妖怪……」冬青反復念叨著，突然她轉過了頭，「滿，你還記得西方的妖怪是在什麼時候大規模出現的嗎？」
「那個時候妾身還沒有成為式神，知道的不太清楚，但大約是在七年前。」
「也就是說，在我被玲子撿回來的四年前咯。」冬青抬手摸向脖頸處的那道疤，那是三年前被妖怪所傷留下的，現在已經淡得快看不出來了。
「也許有時間，還是應該去查一查……」
……
又過了幾個月，當後山的野草蔓過了冬青的小腿，當夏至又將來臨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冬青察覺到了殺生丸的妖氣。
妖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了後山，並且停留了很長一段時間。
冬青本來是不想管閒事的，畢竟玲子外出了，她和殺生丸也沒有交情，貿貿然過去說不定反而會讓對方不快。
但在注意到殺生丸遲遲沒有離開後，她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避開式神偷偷地溜到了後山。
後山的櫻花開得比往年都要熱烈。
在那棵最大的櫻花樹下，身著華服的年輕妖怪猶如沉眠般閉目倚靠在樹幹上。微風吹來，花瓣便紛紛揚揚地落了他一身。
然而冬青卻知道他不是在睡覺。他的胸口有一個碗大的血窟窿，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造成的，現在還在冒著血。
冬青小心翼翼地往前邁了兩步。
她看得出來殺生丸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好，如果不及時止血，即使他是大妖怪之子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的。
結果她才動了一下，殺生丸就睜開了眼。
淩厲的金眸直直地望了過來，眼中殺氣凜然，大有她再前進一步就殺了她的意味。
看出他的防備，冬青訕訕地舉起手揮了揮：「我只是路過。」
是她。
那個上次躲在父親故友身後的人類。好像長高了些，靈力也增強了不少。
但沒有威脅。
殺生丸又看了她一眼，斂去了殺氣，收回目光重新閉上了眼。
見他沒反應，冬青又大著膽子說道，「你的傷……」
「滾。」年輕的犬妖閉著眼面無表情地說。
好像……對方不太領情啊。
冬青默默地想，聽話地轉過身沿著原路走回了神社。
回到神社，冬青拿了本書隨意翻看著，腦海裡卻止不住地回想起殺生丸那張蒼白的臉。
畢竟是那麼嚴重的傷，即使是他，肯定也吃不消吧。
「煩死了！」她懊惱地抓了抓頭髮，「果然還是放心不下啊！」
她從地上跳起來，帶上平日裡採集好的草藥，在式神不解的目光中沖向了後山。
殺生丸依然在那裡，甚至因為傷勢過重，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一直到冬青走到他身邊才有所察覺。
看到他睜開眼，揚手就要甩來毒鞭，冬青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身體就自動做出了回應。
她把殺生丸壓倒了。
準確地說是她在那一瞬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手抓住了殺生丸的手，一手壓住了他的胸膛，膝蓋頂著他的小腹，把他給壓制在地上不能動彈了。
世界刹那間寂靜無聲。
冬青抬頭對上那雙殺氣四溢、幾欲泛紅的金色眼眸，心底就暗叫了聲不好。
她心虛地別開視線，不敢再去看殺生丸怒火中燒的目光。
「那什麼……這是個意外。」
第十章
實際上是不是意外已經不重要了。
殺生丸因為受傷，本就是強弩之末，在傷勢與怒氣的共同作用下，他終於昏了過去。
冬青小心翼翼地挑開他的衣服，看見隱隱有向周圍腐蝕擴散的傷口不由皺了皺眉。
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妖怪，毒性竟然這麼大，連殺生丸體內的劇毒都壓制不過。
不過都傷成這樣了，這傢伙剛才果然是在強撐嗎？
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想起殺生丸之前一臉生人勿近的表情，再對比一下他現在躺在地上任人為所欲為的處境，冬青在心底輕哼了一聲，開始用靈力清理他傷口處的瘴氣。
幸好那妖怪的毒性雖強卻不難祛除，冬青處理完了傷口，有些難為地用手指戳了戳，然後下定決心把帶來的草藥一股腦地糊了上去。
人類的草藥對妖怪管不管用，她也不清楚。可眼下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就試一試吧。反正大妖怪的恢復能力應該還是……挺厲害的吧？
做完這一切，冬青總算覺得定下了心。她揉揉蹲得有些發麻的腿，扶著樹站了起來。
正要走時，她的眼睛又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殺生丸的毛坎肩。
從一開始見到殺生丸她就注意到了他的毛坎肩。白白的，毛絨絨的，看上去手感很好的樣子。
冬青對毛絨絨的東西有種特別的喜好，每次看見了都手癢想摸一下。
現在，她覺得自己的手又癢了。
她搓了搓手指，卻還是紓解不了這種癢。偷偷望了眼殺生丸，見他還閉著眼，她忍不住把手覆了上去。
毛坎肩一如她想像的那般柔軟與順滑，並且似乎還有種溫熱的感覺……
等等？
溫熱的……感覺？
冬青不信邪地又摸了摸，果然發現毛坎肩像是有生命般彈動了一下。冬青還以為是殺生丸醒了，驚得趕緊放開了手，瞥眼殺生丸，只見他依然昏迷著。
「果然妖怪身上的東西都比較奇怪麼。」
冬青咕噥著，卻覺得有什麼細節被自己忽略了。
她低下頭抓著毛坎肩仔細地研究了半天，在它再一次跳動的時候，她突然反應了過來——她抓在手裡的根本不是什麼坎肩，而是殺生丸的……尾巴。
她竟然摸了殺生丸的尾巴！
這個念頭在冬青腦海裡迴圈了。
現在放開應該還來得及。
冬青默默地想著，然後撒開手，把尾巴放回原位，若無其事地轉過身。
回神社的路上她已經基本上恢復了平靜，遇到來找她的式神也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只是她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對方就主動湊過來嗅了嗅。
「主人，你身上有那個犬妖的氣味。」
「滿，閉嘴。」
……
神社最近清冷得很。
玲子因故外出了還沒回來，村民沒事也不會上山，連看守神社的小妖怪最近也時不時地往外跑。
總之，冬青閑得都快生銹了。
好在現在還有個人可以讓她不那麼無聊。
想起殺生丸，冬青就不由得想起他的傷。距離幫他治療那天已經過了兩天了，冬青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去看一下。
畢竟萬一對方要是死了的話，她還能幫忙收個屍。
「主人，妾身以為殺生丸殿下的妖氣這麼強烈不像是有生命危險的樣子。」身著十二單衣的式神抬袖輕掩唇邊的笑意，看似不經意地戳破了主人的小心思。
「主人想去看他就直說嘛。」
「……」冬青的身形僵了僵，很快又裝作什麼都沒聽到的樣子徑直走出了神社。
背後還能聽到式神哀怨的一聲輕歎以及躲在屋簷下的小妖怪悉悉索索的聲響。
「冬青大人又往後山去了。」
「是去看那個犬族的大妖怪吧？」
「聽說長得很好看呢……」
「冬青大人也到了這個年紀了啊……」
「噓，小聲點……」
「誒你別擠我……」
「……」
冬青有些頭痛地按了按太陽穴，掏出一張靜音結界的符看也不看地朝後扔了過去。
世界頓時清靜。
一群被禁了聲的小妖怪看著她瀟灑離開，吱吱呀呀地上躥下跳卻發不出聲，只能委委屈屈地找式神哭訴去了。
冬青淡定地拍拍手，繼續朝後山走去。
……
殺生丸還是在那棵櫻花樹下。
冬青去的時候，他正靠著樹幹假寐。身上的傷口已經消失了，除了和服上殘留的些許血跡，誰也看不出來他前兩天還重傷得瀕臨死亡。
大妖怪的恢復力真可怕。冬青心想。
由於之前那次的教訓，冬青這次隔著很遠就止住了腳步。可即使這樣，殺生丸還是睜開了眼睛。
事實上，在她到來之前，他就已經在風中聞到了她的氣味。
冬青沒有料到殺生丸的警覺性比她想像得還高，她只看到那雙金色的鳳眸一冽，綠瑩的毒鞭就朝她揮了過來。
不好！
來不及多想，冬青立刻就地一滾躲過了這一突然的攻擊。殺生丸卻好像誠心刁難她似的，手腕一翻，毒鞭轉了個向又朝她攻去，一直到她連滾了四次，才像是厭倦了這種把戲，面無表情地收回毒鞭。
「咳咳……」冬青捂著胸口狼狽地從地上坐起來。她身上的巫女服都被枯枝勾破了，黑色及腰的長髮也淩亂得不成樣子
小心眼黑心腸的妖怪，這輩子都沒女人要！
她在心裡惡狠狠地咒駡了兩聲，抬眼對上那雙金眸，突然又有點心虛。
犬族的妖怪應該不會讀心術吧？
殺生丸自然不會讀心術，他看著冬青狼狽的模樣淡淡地說道：「看在那個巫女與父親大人是舊識的份上，我不會因為你之前冒犯我的事殺你。」
這傢伙果然是在記仇。
冬青想到這裡，不知怎麼的，突然膽大地問了一句：「那我的救命之恩你準備怎麼還？」
見殺生丸冷眼瞟來，她又不怕死地加了一句：「不如以身相許？」
回應她的是一道泛著螢光的綠色毒鞭。
悠于 2017-11-2 22:27
第十一章
一身淩亂地回到神社自然免不了被小妖怪們多打量了幾眼，不過鑒於不久前才受了教訓，也只有幾隻年紀較大地敢在背地裡嘀咕幾句諸如「年輕人就是容易衝動啊……」之類的話。
冬青挑了挑眉，全當自己沒有聽到，乖乖地坐著任由式神給她梳頭發。
「殺生丸殿下可真不憐香惜玉啊。」式神看著自家主人身上的擦傷幽幽地感歎道。
「滿！你不要想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冬青有些羞惱地轉過身，「明明是因為那傢伙突然偷襲我！
「主人以為……妾身在想什麼？」式神抬袖掩住笑意。
「……」
冬青頭疼地揉揉額，覺得自己身為主人的威嚴已經蕩然無存了。難道天底下的式神都這樣嗎？可玲子大人的式神明明很聽話的。
「好了，妾身不說笑了。」滿端正臉色，替她束好發，認真地說道，「主人日後還是離殺生丸殿下遠一些比較好，他畢竟不像犬大將那樣對人類有仁慈之心，如果他起了殺念，恐怕主人您不是他的對手。」
冬青點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滿，妖怪都不吃人類的食物嗎？」
「這個要看是什麼妖怪吧……」滿示意冬青看門外的小妖怪，「像它們就挺喜歡偷吃人類食物的。」
冬青瞥了一眼，小妖怪們一個個吃飽了正躺在門口曬太陽，肚子鼓鼓的，看起來特別蠢的樣子。不過也就是因為它們生性善良而且有助於穩定結界，所以玲子大人才會把它們留在神社吧。
她收回目光，繼續問道：「那妖怪不吃人類食物的話，吃什麼？」
「吃人啊。」式神笑盈盈地回答。
「啊……」冬青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她抬起頭看著滿誠懇地說道，「我保證以後一定會離殺生丸遠遠的。」
式神微笑不語。
……
殺生丸又呆了兩天后終於走了。
冬青一直望著窗外的天空，直到那道妖氣徹底離開她的感知範圍，才捧起書繼續翻看。
如果沒有意外，大概是不會再相見了。她想。
殺生丸走後沒多久，玲子也回來了。
「西方的妖怪開始撤退了。」玲子捧著盞茶坐在房檐下，望著遠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什麼，「冬青，夏天過了，你就出去歷練吧。」
冬青不知道她此行遇到了什麼，只好應道：「是。」
……
夏天很快過去。
走的那天，玲子沒有來送她。
冬青站在山腳下，舉目遠眺山上看起來小小的神社對式神說道：「滿，你察覺到了嗎？」
玲子這次回來之後就有些不對勁。
滿同樣望著山頂的方向，輕聲道：「玲子大人是希望您能儘快成長為獨當一面的大巫女。」
「我知道。可不覺得太急迫了嗎？」冬青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手中的檜扇。
「玲子大人曾說過，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也許就是這樣，才會顯得迫切吧。」
「或許吧。」
冬青淡淡地點了點頭，手抵著檜扇又望了一眼神社，然後朝村外走去。
式神跟在她身後慢慢隱去了身影。
……
「歸命！本不生！虛空無相！」冬青盯著面前的妖怪，兩指夾著符紙豎在眼前，冷聲喝道，「奉天之命！諸邪破滅！」
語畢，符紙化為一道藍色的火焰沖向對方。在漫天的火光中，渾身黑羽的妖怪瞬間慘叫著化為了灰燼。
冬青冷眼看著火光熄滅，才轉身向村裡走去。
離開神社後的幾個月，她一直在四處漂泊，遇到過很多妖怪，實力也因此提升了不少。
四天前她來到這個村莊，發現這裡的村民常年受到一隻名為「鷀」的妖怪的侵擾，就打算出手替他們除妖。
如今妖怪已死，她也是時候離開了。
回到村子，村口早已有幾個村民等候，見到她的身影，立刻熱情地湧了上來。
「冬青大人，這是我家的蔬果，您除妖勞累，今晚就到我家休息吧！」
另一個擠開他，上前說道：「冬青大人，您還是去我家吧……」
「巫女大人！收下我們的禮物吧！」
「收我的……」
「冬青大人……」
冬青被村民的熱情鬧得實在有些頭疼，沉默了片刻才說道：「不必了，我今晚就要走了。」
「冬青大人，你走了我們怎麼辦？」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終推了一個人出來問道。
「妖怪已經死了，你們也不用再提心吊膽地過日子。至於我，還要繼續遊歷，所以不能再停留了。」
婉拒了村民再留幾日的邀請，冬青和來時一樣，靜悄悄地離開了村莊。
走出不到二裡路，她扭頭看著身後的樹林，檜扇在手中轉了兩圈，突然說道：「出來。」
無人應聲。
式神秀麗的身影在一旁漸漸顯露出來。
「主人。」
冬青原本用扇子輕輕地敲著手心，見滿現身，動作立刻一頓，打開檜扇遮住了自己輕微抽搐的臉。
「……不是說你。」
滿疑惑地抬起頭，卻發現冬青已經放下了扇子，盯著某棵樹的樹梢，從小包裡掏出了一張符。
她眯起眼，聲音驟然變冷。
「你是要自己出來，還是……我逼你出來？」
第十二章
樹林裡寂靜無聲。
秋風拂過樹梢，簌簌落下一大片枯葉。
見對方還是不肯現身，冬青眯了眯眼，準備出手，忽然——
「咕啾∼」
一個毛絨絨的白球從某棵樹後探出了頭。
冬青愣了愣，轉頭看式神，對方也是一臉的不解。
這好像和想的不太一樣？
「……」她抽了抽眼角，放下手，努力做出一個友好的表情問道，「你，為什麼要跟著我？」
原本看它隱藏氣息的本領那麼好，她還以為是什麼大妖怪，結果竟然是這樣毛絨絨的不知名的小妖怪。而且看起來妖力弱得幾乎等於無，她甚至覺得自己用一隻手都可以把它捏死。
「咕啾……厲害……咕。」
毛球上躥下跳，急切地想要說些什麼。
「它在說什麼？」
滿搖搖頭，表示她也聽不懂。
「嘖。」冬青看了那小傢伙一眼，抽出別在腰間的扇子，說道，「聽不懂那就別理它了，我們走吧。」
「是，主人。」
轉身要走，那白色的毛球立刻從樹上躥了下來，亦步亦趨地跟在冬青身後。她走它也走，她停它也停。
冬青實在有些煩了。她一點也不想帶個小跟班，尤其還是這麼弱的跟班。
她走過去，單手把小傢伙提起來，沉著臉道：「不要再跟著我了。」
「咕啾∼」小東西剛好被她一手掌握，它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毛絨絨的觸感讓冬青一時有些恍惚。
誒，好像真的挺軟的。
她輕輕用力捏了捏，柔軟的觸感讓她瞬間回想起了殺生丸的尾巴。
竟然是和殺生丸的尾巴一樣的手感。
忽然有點下不了手了。
冬青皺了皺眉，把手裡的毛團遞給一旁的式神，說道：「你問問清楚，它為什麼跟著我們。」
……
過了半晌，滿終於從這只名為白霧丸的小妖怪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始末。
「主人，它說它原先居住的地方被另一群妖怪佔領了，它逃到此處，見您實力高深，所以打算跟隨你……」
「你確定它說實話了？」冬青有些懷疑地一瞄，白霧丸兩隻眼睛立刻眨了眨。
「應該不假。」
「那就先帶著吧。對了，它有什麼用處嗎？」冬青一點也不懷疑這樣的小妖怪會吃人，雖然它隱匿的本領還可以，但實力低到被人類抓住都可以直接打死的程度。只不過不知道是不是跟神社裡的那群小妖怪一樣，還有些別的作用。
滿盯著白霧丸看了兩眼，思考了一下，說道：「暖手？」
冬青沉默了一下，執起扇子抵住自己的額頭：「……有道理。」
她拎起白霧丸，雙手使勁揉了揉，滿足地歎息一聲，這才對著式神說道：「走吧。」
「主人，接下來去哪兒？」式神落在她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問道。
「找個有人的地方……嗯，前面有座城是嗎？」見式神點頭，冬青立刻愉快地決定了，「我們就去那。」
……
還沒到滿所說的那座城，倒是先遇見了熟人。
出了樹林，冬青看著百步開外的殺生丸，心裡想著真是有緣何處不相逢，才沒分別多久，這不又見面了。
去城裡的又不止這一條，明明是因為你感覺到了妖氣才特地挑這條路走的好嗎？
式神心裡腹誹著，面上卻是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地跟在冬青身後。
殺生丸站在道路的中間，他的身前橫臥著一具妖怪的屍體，暗紅色的血流了一地，隱隱冒著煙。殺生丸手上的毒鞭還沒有收回去，很明顯，殺了那個妖怪的兇手就是他。
冬青想不到在這種目睹了對方行兇的情景下該用什麼話來作為自己的開場白，組織了一下措辭，她微笑著開口：「好久不見呀，殺生丸。」
沒有理她。
殺生丸放下手，面無表情地從她邊上走了過去。
冬青覺得自己一定是出現幻聽了，殺生丸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她竟然聽到對方不屑地哼了一聲。並且這一個短短的音調裡包含了諸如輕視嘲諷冤家路窄怎麼又是她等情感。
「不是幻聽。」式神在一旁補充道。
「所以說，那傢伙其實很討厭我嗎？」冬青皺著眉揉搓著手裡的白團子。
白霧丸看著她，眨了眨自己黑葡萄似的眼：「咕啾∼」
「啊啊啊混蛋！」
冬青惡狠狠地罵了一句，甚至激動之下揪下了白霧丸的一根毛，卻顧忌著殺生丸不敢說得大聲。
她頭一回這麼熱情地和人打招呼被無視了不說，還得到了嘲諷。她說不上來自己是什麼感受，但就是覺得不開心。
非常不開心。
非常非常不開心。
連以前真央作弄她時都沒有這樣的難受。
你看我一眼會死啊？
式神立在一旁不說話，歪了歪頭看向已經走遠的殺生丸，突然發現他在冬青罵他混蛋的時候微微偏過了頭。
滿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聽說，犬族的聽覺好像很好？
第十三章
一座古裡古怪被妖氣籠罩的城到底要不要進去。
這實在是個問題。
冬青帶著式神在城門外站了片刻，決定還是進去。
她現在很累，需要洗個熱水澡來忘掉剛剛被某妖無視的不愉快。而在附近，熱水，只有眼前的這座城市裡才有。
還沒等走到城門口，忽然一道流光從天而降，落在她面前，化為一個俏生生的小童子。
「是玲子大人的式神。」滿看了一眼，立刻道出了來人的身份，同時也放下了戒備。
童子別無二話，走上前對著冬青合手一揖，說道：「奉玲子大人之命，有急事請冬青大人速歸。」
「神社出事了？」冬青問道。
玲子讓她出來遊歷，應該不會讓她這麼快就回去，除非是神社出了什麼事，才會特意派式神來找她。
式神化的童子搖了搖頭不說話。
他本就是用來傳話的式神，自然回答不了傳話內容以外的問題。見任務完成，白光一閃，他又變回了一張人形符紙。
冬青彎腰撿起符紙，沉默不語。
「主人，現在就回去嗎？」滿站在一邊問。
冬青揚了揚眉：「當然。神社有事，怎麼能不回去。」
「那這座城怎麼辦？」
冬青抬起頭，望著城牆上的「人見」二字，沉吟道：「回去見過玲子大人再說。」
……
回到神社，平日裡那些鬧騰個不停的小妖怪都一反常態的靜悄悄地窩在房檐下，見到她回來，也沒有一窩蜂地湧上來。
冬青心裡疑惑，卻也沒有多問。抬腳邁入神社，立刻聞到了一股混雜著淡淡的瘴氣的藥材味。
儘管那絲瘴氣的惡臭淡得幾乎聞不到，卻依舊逃不過她的鼻子。
可是，怎麼會有瘴氣的味道？
而且還有藥材的氣味，難道是玲子受傷了？
想到這些，冬青加快腳步走進了玲子的房裡。
玲子緊閉著雙目躺在房間的中央，面色蒼白。那絲若有若無的瘴氣籠罩在她上方，揮之不去。
除了真央死的那一次，冬青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心慌的感覺了。
這個把她從妖怪口中救下，並且教導她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巫女的女人，竟然有一天也會這麼虛弱地躺在床上。
她明明那麼強大啊！怎麼會！怎麼會……
握在手裡的那只手不復往常的溫暖，反而帶著淡淡的寒意。
式神跟了進來，沉默地站在她身後。
「怎麼會這樣？」冬青茫然地問道。
她不知道該問誰，也不知道誰能回答她，她不過是出去遊歷了一段時間，為什麼回來就變成這樣了。
是她在做夢嗎，為什麼這個夢這樣真實？
「冬青……」虛弱的聲音突然響起。
握在手裡的那只手輕輕地動了動，轉而握住了她的手。
「你回來了……」
冬青低下頭，玲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過來，側著頭注視著她。
冬青抿了抿嘴：「我扶您起來。」
玲子沒有拒絕，任由她把自己扶了起來。仿佛知道她要問什麼，她先一步開口說道：「冬青，你今年十五了吧？」
「嗯，再過兩個月，等過了夏至就是十六了。」
說來也奇怪，當初被玲子救下之後她許多事情都不記得，卻還記得自己是在夏至那天出生的。
「十五……不小了。」玲子歎了口氣，轉頭對冬青說，「我現在什麼樣子，你也看到了，大概只能再撐兩三天了。」
「玲子大人你一定有辦法……」
玲子打斷了她的話：「我沒有辦法，這是十幾年的傷，這些瘴氣在我體內留了十多年，我再也無法壓制了。」
「冬青，我知道你不捨得，可生離死別本來就是人世最常見的事。」
冬青不說話了。
玲子這次把她召回來，所說的基本就是遺言了。
「從當年中了那只妖怪的暗算之後，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我一點不意外，所以以前我常常催促你和真央抓緊修煉，成為我的繼任人。」
「拖到現在，其實也差不多了。」
玲子話說得很慢，冬青也不催她，默默地聽著，眼裡有什麼東西熱熱的，模糊了她的視線。
「冬青你是個好孩子，從救你回來到現在，你從來沒有拒絕過我的要求。」
「我知道你並不願意接手神社，所以我又培養了亞紀子，這樣即便你離開了，也有人照料村子。」
「我並不是不願意……」冬青想反駁，卻又找不出反駁的話語。她的確不願意一生呆在一座神社裡，她想知道自己的來歷，然而如果玲子開口，憑著救命之恩，她肯定不會拒絕。
「你不用急著否認。」玲子按下了她的手，語氣溫和道，「冬青，這些年來你已經開始懷疑西方妖怪的出現和你有關了吧。」
冬青想起讓式神去調查的事，默默地點了點頭。
「你出現的時機很巧，又身份不明，實在很難不懷疑。」玲子輕聲歎氣，「所以，做你想做的事去吧，村子自然有別人看顧，我也不想把你拘在這裡一輩子。」
「只是在外別忘了，有時間回來看看……」
……
那一天玲子強撐著精神和她說了許多話，雖然大部分時間是玲子在說她在聽，卻也讓她再次感受到了她溫暖善良的心靈。
兩天之後玲子便去世了。
沒有任何痛苦與折磨，她閉上了眼，仿佛只是一場淺眠，隨時會從夢中蘇醒。
但無論怎麼安慰自己，玲子也不可能複生了。
她雖然走了，生活卻還是要繼續。
冬青坐在窗邊把玩著一條吊墜。
那吊墜呈水滴狀，淡青色，舉起對著陽光細細地看，青色的深處仿佛有一隻眼睛在旋轉。
聽玲子說這是她出現時身上所帶的信物，為了防止引起西方妖怪的覬覦，她在吊墜上下了封印，藏了起來，直到死前才交還給她。
可冬青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點什麼。
她將吊墜掛回脖子裡，冰冷的感覺讓她瑟縮了一下。
心底忽然浮起一個奇怪的念頭。
這不是吊墜，而是一滴淚。
第十四章
亞紀子經過玲子的教導成長了不少，至少不用冬青協助，她也能當好一個巫女了。
冬青懶懶地坐在走廊裡，面容尚且稚嫩的亞紀子坐在另一側擦拭著弓箭，冬青看著她的動作，不由彎了彎嘴角。
白霧丸從屋簷上一個翻身跳了下來，在地上滾了兩圈，然後準確無誤地把自己送到了冬青手裡。
揉了揉這個最近胖了不少的小傢伙，冬青忽然開口：「亞紀子。」
亞紀子停下動作看向她：「冬青大人？」
起了話頭，冬青卻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了。她想過等亞紀子能夠撐起神社的時候就離開，可話到嘴邊了又說不出來。
她想這樣是不是有點自私，把本應該屬於自己的責任推卸給了亞紀子。
亞紀子倒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她低下頭繼續擦拭著手裡的弓箭，一邊說道：「冬青大人是準備走了嗎？」
「……有這個打算。」
「如果是擔心神社的話，我現在已經完全應付得過來了！您什麼時候走呢？」
「……下個月吧，等到天氣涼快些再出發。」
亞紀子點點頭不說話了。
神社裡的小妖怪團團湧上來圍住她，七嘴八舌地問：「冬青大人你真的要走嗎？」
「帶我們一起吧！」
「冬青大人你別走！我們再也不抱怨你了！」
「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啊……」
「…………」
冬青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好不容易醞釀起來的離別之情也沖淡了不少。
「給我安靜。」她輕喝一聲，小妖怪們頓時安靜下來，眨巴著眼看著她。
「我只是出去一段時間，又不是不回來了。」見小妖怪們露出開心的表情，她又說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們要乖乖聽亞紀子的話，看管好神社，知不知道？」
「您真的還要回來？」
「當然啊！」
「哦……」小妖怪們點點頭，然後紛紛轉身，「散了散了。」
冬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群小妖怪晃晃悠悠地回到原位曬太陽，眼角跳了跳，從懷裡摸出一張火符。
「亞紀子你別攔著我，我今天一定要教訓一下這群沒大沒小的傢伙！」
……
過了下個月，冬青卻沒走成。
夜裡的後山很安靜，任何一絲風吹草動都仿佛被無限地放大。
冬青在黑暗中靜靜地睜開了眼，起身披上衣服，看了眼還在睡的亞紀子，走出了神社。
她沿著往山下的路走去，沒走幾步，一旁的樹叢忽然抖擻了幾下，被一雙白皙嬌嫩卻佈滿血痕的雙手分向兩邊。
與此同時，冬青先前嗅到的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也顯得愈發的濃烈。
一張美麗的臉露了出來。
「閣下是什麼人？為何深夜到我神社來？」冬青皺了皺眉，在女人那張漂亮的面孔上停留了一會兒，緊接著又看向她懷中抱著的繈褓。
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人類，但她懷裡抱著的……
冬青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很久以前開始，嗅覺和聽覺就一天比一天敏銳。就像剛才，她在睡夢中聽到了有人上山的腳步聲，現在她不用看也能聞得出女人懷中嬰兒身上的妖氣。
半妖。
大概是這個女人和某個大妖生的孩子。
女人被她的目光盯得有些不安，低下頭輕聲道：「請問您是玲子大人嗎？」
「我不是，玲子大人已經往生了。」
「啊，怎麼會……」女人有些驚訝地低呼一聲，隨即反應過來，自我介紹道，「深夜冒昧打擾，妾身十六夜，是犬大將大人要我來這裡找玲子大人的。」
「你是說犬大將……嗯，他是你的夫君？」冬青聯想了一下，認為這個猜測十分合理。
難怪她說怎麼覺得在那個半妖的身上聞到了有些熟悉的妖氣，這樣一來就說得通了。
十六夜紅著臉點了點頭。
冬青正要再說些什麼，忽然神色一變，伸出了手。
啪——
捂在脖子邊的指縫間慢慢悠悠地飄下一隻被拍扁了的跳蚤。
趁著他還沒落地，冬青用兩根手指捏住了他。
「妖怪？」
被捏在手裡的冥加：「小丫頭，快放開你冥加爺爺！」
冬青垂下眼，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勾起一個笑容，手指啪嘰一下把冥加彈了出去。
「冥加大人他……」十六夜驚呼了一聲。
「不必擔心，只是讓他去冷靜一下。」冬青看著她說，「十六夜殿下是附近城裡的公主？」
她外出時聽聞不遠處有座城，城主有個美麗的女兒名喚十六夜。想來應該就是眼前的女子了。
「是……」十六夜微一猶豫，很快又點頭道，「犬大將大人本是讓妾身來找玲子大人，說是他的故人，能暫時護我母子平安……城裡出了些變故……」
深夜把一個剛生完孩子的女人往外趕似乎不怎麼人道。
冬青想了想，還是留下了她。
「既是犬大將之請，你就留下吧。」
第十五章
所以說這些人都什麼毛病，非要一個兩個的半夜上門嗎？
冬青嘀嘀咕咕地從被窩裡爬出來，認命般地走出神社。借著皎潔的月輝，她遠遠就看清了站在樹下的那人的模樣。
銀色的長髮，額心一彎紫色月牙。還是和最初見到的一樣好看。
好吧，事實上從收留十六夜母子的那天開始，她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現在怎麼算呢，大概是正宮夫人的兒子找上門來了？
冬青知道十六夜和犬大將的關係，自然也明白她不可能是殺生丸的母親。男人嘛，尤其還是大妖，怎麼可能只守著一個妻子呢。她不想評價犬大將什麼，那是人家的私事，眼下重要的是怎麼把殺生丸給應付過去。
如果他要動手的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攔得住？
冬青很是認真地考慮了一下，然後神色自如地打招呼道：「喲，殺生丸，好久不見。」
「那個人類女人在這裡？」殺生丸顯然不想搭理她，直白而肯定地問道。
「是在我這裡。」冬青有些苦惱地抓著自己的頭髮，「我知道你因為你父親的事，很討厭十六夜，但是既然犬大將最後的願望是拜託玲子保護她，我也不能坐視不理……」
「父親大人就是因為那種弱小的人類而喪命的嗎？」
殺生丸的目光忽然穿過她向後看去，冬青順著他的視線轉過頭，十六夜不知道什麼時候披了衣服站在神社的門口望著他們。
「十六夜你怎麼出來了……」
要出來好歹等殺生丸走了再出來啊。
「這些日子承蒙您的照顧。」十六夜對著她溫婉地道謝，「但有些事，我不能一味地依賴您。」
冬青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殺生丸打斷了。
「果然弱得可以。」
殺生丸打量了幾眼，得出了結論。
他不明白為什麼父親會離開強大的母親而去找一個人類女人，那種卑微而弱小的生物，殺死他們猶如捏死一隻螻蟻般簡單。
「不，等等，殺生丸。」冬青攔在他身前，「你不能對她動手。」
她感覺到了殺生丸的殺意，也知道這殺意向著誰而去。
「讓開。」
「不行，這是我代表玲子大人對犬大將的承諾。」
玲子於她有救命之恩，她現在已經去世，那麼她曾經欠犬大將的人情就得由她來還。
所以，她怎麼樣都要想辦法護十六夜周全。
殺生丸的眼神都快凝結成冰了，冬青不怕死地和他對視著，一步都不肯退。
「殺生丸，你的父親強大而又具有慈悲之心，所以他才會選擇和身為人類的十六夜在一起，如果你因為他的死遷怒別人的話，你永遠也達不到你父親的高度！」
「真正的強者不僅強大在力量上，心靈也是。」
冬青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嘴巴好像不受控制地往外蹦出一些詞句。她只看到殺生丸的面色越來越冰冷，心底顫了顫，依舊努力睜大了眼看著對方。
要說的都說完了，至於結果怎麼樣，就看運氣了。
希望他不要暴走。
「說完了？」
冬青眼睛眨也不眨地點點頭。
殺生丸似乎冷笑了一下，收斂起殺氣，自信而絕對地說道：「即便沒有所謂的慈悲之心，我也會超越父親的。」
「我會證明給他看，我的霸道之路終究會成就我的強大。」
正如他突然地到來，說完這兩句話，他又突然地離開了。
冬青看著殺生丸的身影在天空中消失，終於松了口氣。
那傢伙因為父親死于人類之手而遷怒人類，能夠就這樣離開，不和他動手，真是再好不過了。
只不過十六夜她……
冬青回頭看了一眼，因為受傷和分娩而異常虛弱的十六夜在殺生丸妖力的衝擊下已經昏倒在了地上。
而屋子裡的小嬰兒也在這個時候大聲啼哭了起來。
「真是麻煩啊……」
她歎了口氣，召喚出式神來幫忙。
「再過幾天，等十六夜回去了我就走，再也不拖了。」她對式神說。
「您上次也是這麼說的。」
「不，這次我是認真的。」冬青一臉鄭重，「我惹到了殺生丸，他指不定什麼時候不高興就回來教訓我了。」
「妾身覺得如果殺生丸殿下真的來找您的話，您應該會很開心才是。」
「不，別說了……」冬青沉痛地捂住了臉。
……
而事實上，她和式神都沒有想到，這次見面竟然是她和殺生丸的最後一次見面。
未來的多個日子裡，她時常會想，如果當初知道這是最後一面，她說什麼都要追上去給對方留下個深刻印象。
可惜歷史無法假設，誰也不知道，有時候離別竟會跨越兩百年的光陰。
……
……
悠于 2017-11-2 22:27
番外
【記憶中的夏與她】
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是夏至的夜裡。
當時的她還只能稱為少女，小心翼翼地跟在另一個巫女身後，低眉順眼，弱小得猶如螻蟻一般。
回想起來的時候，殺生丸自己也覺得奇怪。明明當時弱小的她根本不能讓他多看一眼，為什麼記憶中的形象浮現出來又是那麼鮮明。
再後來，那個少女的身影稍稍拔高了一些，靈力也增強了不少，看見身受重傷的他不僅沒有害怕地逃走反而蠢呼呼地揮著手說自己只是路過。甚至還壓著他替他處理傷口，最後還帶來了藥草用以療傷，雖然那種東西對於妖怪來說並沒有什麼效果……
殺生丸覺得自己活了幾百年大概是第一次對一個人類這麼寬容。在對他不敬（強壓）背後罵他混蛋等等的情況下，他竟然還沒有殺了那個女人。按照他的性格來說，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他不覺得這是所謂的仁慈，大概只是因為很少見到這麼有趣的生物，明明面對著他低眉順眼，眼裡卻時常浮現出狡黠的神色，所以下意識地就不想讓她那麼快消失，更何況人類的生命本就短暫。
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從那晚她護著那個人類的女人到他離開神社的時候，他還是這麼想的。
只不過他沒有想到，人類的生命有時候遠比他想像的還要短暫。
那一次見面後的某一個夏夜，當他抬起頭凝望著天空中的月亮之時，風中忽然失去了那個女人的味道。
不是因為距離變遠而導致的氣味減淡，而是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掐斷了那一絲聯繫。
這種情況通常意味著……那個人死了。
握著人頭杖的綠色小妖怪看到他突然停下來，立刻邁開小短腿跟了上來。
「殺生丸少爺殺生丸少爺，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
他收回目光，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
人類，果然是種弱小的生物。
他這麼想道。
心底隱隱有一絲極淺的說不上是失落還是難過的情緒隨著夜風漸漸散去。
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個不怕死的巫女，明明尷尬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和他打招呼：「喲，殺生丸，好久不見。」
也不會有人背對著他在他還沒走遠的時候偷偷罵他混蛋還以為他聽不見……
她只是自己漫長人生道路上的一朵櫻花，一旦季節過了，也就隨著風凋零了。而他，卻要在變強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邪見，跟上。」他說道。
綠色的小妖怪小跑著跟上他的步伐。
漫天的月輝照亮了他前方的道路，他挺直著腰，從容不迫地前進。月光拉長了主僕倆一高一矮的身影，影子裡交織著安靜與孤獨。
也許多年後，他還會回想起曾經度過的那幾個夏天。
也許，多年後，他還會想起記憶裡的那個她。
……
……
時光記得你，我也不曾忘。
作者有話要說：
【殺生丸視角】
【貳】歲月一晃彈指間
第一章
嘰嘰喳喳的鳥鳴聲環繞在耳邊，放眼望去周圍都是蔥蔥郁鬱的參天大樹。一隻蝴蝶從她的身邊飛過，像是好奇似的停下看了她一眼，很快又揮揮翅膀飛走了。
日暮戈薇坐在古井邊沿上，臉上寫滿了迷茫。
她記得她為了救自家的貓而掉進了祠堂的古井裡，然後遇到了那個可怕的女人，那麼現在，這裡又是哪裡？
她從井邊跳下來，試探著呼喚道：「爺爺，媽媽？」
一片寂靜，只有清脆的鳥鳴聲在回應她的呼喚。她挪動步子，小心翼翼地選了一個方向朝前走去。越走就越是不安，因為她發現家裡的神社不見了。
也許這裡只是離家比較遠，所以才會有這麼多樹吧。她心裡想著，努力說服自己忽略掉周圍怪異的景色。
伸手撥開礙眼的樹枝，忽然，眼前景色一變，一棵高聳入雲的巨大神木映入了她的眼簾。
「神木！」她興奮地跑過去，穿越重重障礙，卻見到神木上有一個男孩子。
柔順的銀色長髮隨著微風輕輕飄揚，雙目微闔，像是在做什麼美夢。他被藤蔓包圍，牢牢地束縛在樹上，寬大的紅袍袖擺在風中輕輕晃動，沐浴著陽光，頭頂兩隻毛茸茸的耳朵看起來格外的惹眼。
戈薇鬼使神差地爬到了上面，又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朵。
儘管和人類的差異甚大，但指尖溫熱的觸感告訴她這是貨真價實的耳朵。而且這個男孩子也不是如她所想的睡著了，因為對方在她的行為之下沒有一絲動靜。
真是奇怪。奇怪的地方，奇怪的人和事物。
她心裡感歎。
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更是遠遠超出她的想像。在被村民綁起來丟到村子中央的時候，她不可抑制地輕顫起來。
如果說先前還能說服自己只是在不知名的地方，現在連這個理由也不能用了。除了她，周圍全是古人打扮的村民，似乎還在交談著是不是要打仗的話題。
在她不安而忐忑的心情中，一個巫女打扮的老婆婆在村民的擁護下走到了她面前。對方捏住她的下巴仔細打量了幾眼，突然說道：「太像了，真像……」
「真像桔梗姐姐。」
那人這樣說。
……
與此同時，在風之村的西面，一個遙遠的、寂靜的小山谷中，平靜的湖泊水面忽然漾起了一層層漣漪。
像是有什麼被打破一般，湖面發出了輕微的「哢嚓」一聲細響。無數的小氣泡從湖底湧起，咕嘟咕嘟地冒出水面。
這是山谷中天然形成的湖泊，面積不大，水質清澈，卻一眼望不到底。平時常常有許多動物來此處喝水，而現在，那些動物都遠遠地避開了，像是在畏懼水中的某樣東西。
沒多久，水面的動靜停了下來。
周圍卻愈發寂靜了，連一片葉子落在草地上的聲音也被無限放大。
終於，一隻白皙光滑的手從湖面伸了出來，伴隨著女人輕聲的呻-吟：「……終於，醒了。」
第二章
天色灰濛濛，清晨的太陽欲拒還迎地躲在雲層裡。冬青抬手抵著額望了一眼天空，秀眉微微蹙起，今天又是個陰天。
天氣不好，心情也不會好。
更別說從湖裡爬出來後她的心情一直就不太愉快。
她把手舉到眼前，十指青蔥，指甲不長，修剪得十分圓潤，可是……這些都是假像。手指微微彎曲用力，原本不長的指甲立刻暴增了兩寸，泛著微微的寒光，更像是十把利刃。
這種事沒有一個人類能夠做到。
冬青垂下手，寬大的巫女袖袍立刻遮住了那雙嚇人的手。
現在的她到底算什麼呢？人不人，妖不妖，她又應該去哪裡呢。
冬青低著頭，毫無目的地走在空曠無人的荒原上。
從湖裡蘇醒過來的那一刻，她試著召喚了式神，卻沒有得到任何反應，甚至連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小雪球也不見了蹤影。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她的靈力變了。不再乾淨純粹，反而透著淡淡的妖氣。再接著她就發現了手指的變異，可以變得和刀一樣鋒利。
她想現在的她大概已經算不上人類了，但人類該有的一切她都有，也沒有任何其他奇怪的地方。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冬青百思不得其解。
她記得她在失去意識之前正在和西方來的一個妖怪首領戰鬥，對方原本不敵她，在最後快死於她的攻擊之下的時候卻突然選擇了同歸於盡。鋪天蓋地的白光襲來，她眼前一暗便失去了意識，再醒來就是現在了。
她開始懷疑是在她沉睡期間，西方妖怪的妖力滲入了她的體內，但她又覺得自己的妖力和那只妖怪的妖力並不一樣，所以這個可能性很早就被排除了。
「唉……」冬青輕輕地歎了口氣，決定回以前的村子去看看。她不知道距離自己沉睡過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亞紀子等人還在不在神社，但那是唯一被她當成家一樣的地方，無論怎樣她都應該回去一趟。
……
神社已經破敗，門楣上留下了被蟲蛀過的洞。
冬青輕撫著柱子，眼裡浮現出一絲迷茫。她知道自己沉睡的時間不會短，但從神社的情況看來，少說也有百年了。人生苦短，一百年的時候足以讓當年的故人都不復存在了。
她敲了敲柱子，裡面傳來咚咚的悶響，內部已經被蟲子蛀空了。她轉身要走，突然一個白色的物體從房梁上掉了下來，哎呦哎呦地痛呼起來。
「哎喲疼死我了，哪個不長眼的打擾我睡覺啊！」小妖怪罵罵咧咧地從地上爬起來，氣勢洶洶地撩起袖子。它本來正在睡覺，結果愣是被柱子的聲音從夢裡嚇得醒了過來，還摔到了地上，擾人清夢實在可惡。
它想著，眼睛卻對上了一張熟悉的臉。
下一刻它尖叫起來。
「你你你你你！冬冬冬青大人？！」
還是和以前一樣聒噪。
儘管這麼想，冬青眼底還是帶上了一絲笑意，蹲下身，眼睛與小妖怪平齊。
「許久不見，桃一你還變結巴了？」
「你真是冬青大人？」名為桃一的小妖怪的表情嚴肅起來。
「當然。」話音落下，冬青就看見小妖怪連滾帶爬地沖進了神社。
「有鬼啊——」
什麼玩意？發生什麼了嗎？
冬青茫然地站起身左右環顧了一圈，突然意識到小妖怪口中的鬼指的可能是……她。
經過桃一那嗓子的叫喚，原本冷清的神社頓時雞飛狗跳起來，一個個白色的小身影從神社的各個地方鑽了出來。
冬青倒是挺疑惑神社都破敗成這樣子了，它們怎麼還留在這裡，但等小妖怪們聚到她身邊之後，她就只剩下了無奈。
「哪裡有鬼？」
「哪裡哪裡？」
「你讓一讓，別擠著我。」
「這不是冬青大人嗎？」
「啊！真的是冬青大人誒！」
「什麼！」
「是冬青大人」
「……」
一陣嘈雜的議論之後，突然一個聲音弱弱地問道：「難道說，那個鬼是說冬青大人？」
聞言，小妖怪們齊刷刷退後了一步。
「也對哦，都過了兩百年了，人類怎麼可能還活著。」有小妖怪說。
「是一百九十七年。」另一個小妖怪糾正道。
「那這個冬青大人就是鬼了？」
「應該吧。」有小妖點頭。
冬青滿臉黑線地提起躲在眾小妖間的桃一，無奈地說道：「我還活著。」
環視一圈，她問道：「你們不是妖嗎？怎麼還怕鬼？」
「我們只是很弱的小妖怪，當然怕了。」桃一回答著，伸出爪子摸了摸冬青的手，「溫的，好像真的是活人。」
本來就是好嗎。
「那就是冬青大人沒錯了。」又有妖下結論道。
於是一群小妖再次圍了上來。
「冬青大人我們好想你啊。」
「你去哪了？」
「冬青大人……」
「停。」
冬青做了個暫停的手勢，左右看了看，挑了塊乾淨的地坐下。
「來，把我不在的這段時間的事好好跟我說一說。」
第三章
「自從冬青大人你一走了之全無音訊後，亞紀子大人就肩負起了神社的重擔，保護整個村子。」桃一說道，「但是後來亞紀子大人病逝，且沒有後繼之人，神社就漸漸破敗了。」
「沒有後繼之人？」冬青忍不住問道。
「是的，沒有出現有靈力且能成為巫女的人。」桃一回答。
「一開始山下的村民還會自發地來打掃神社，但是一百多年過去，山下都不知道換了幾代人了，也就沒人記得這座神社了，神社就成了您現在看的樣子。」有小妖插嘴道。
冬青感慨，「看來的確是過去很久了。」
她在沉眠中失去了一切意識，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自然也不知道世事的變化。
「那你們呢？你們怎麼沒走？」她問眾小妖。
它們應該沒有受制於人，既然神社都荒廢了，為什麼還留在這裡呢？
「我們可是很有操守的！」
「答應了要守護神社就不會違背承諾的！」
「我們可是從第一代巫女開始就待在這裡的！」
「……」
冬青的問題像是導火索，引燃了小妖怪們的情緒，一個個情緒高昂、神情憤慨地叫嚷起來，你一句我一句的，竟是讓她半天都插不上話。
裡面不知道是哪一個小妖怪，突然默默地插了一句：「可是，難道不是因為這裡有靈力才留下來的嗎？」
聲音不算響亮，但無異於平地一聲雷，震得其他小妖都安靜下來了。
「……」
「我、我說錯了嗎……」
「不，雖然有一部分這個原因，但我們確實是為了承諾嘛！」桃一扭扭捏捏地反駁道。
「而且我們的確是答應了第一任巫女的呀！」
七嘴八舌的聲音又響起來，冬青饒有興趣地看著它們窩裡訌，伸手把桃一提了起來，抖抖它，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小妖待在神社的目的不太純。
桃一望瞭望她，又看看身後的眾小妖，垂頭喪氣地低下腦袋，不死心地問道：「冬青大人，真的要說嗎？」
「說吧，我很有興趣。」
冬青好整以暇地換了個姿勢，等著它開口。
桃一見躲不過去了，只好一五一十地招來：「我們是擅長結界的小妖怪，但是自身並沒有什麼防禦能力，而且需要吞噬靈力，所以只能待在神社。」
「你的意思是神社有靈力？」
冬青很快反應了過來，隨即狐疑地張望了一下。
「我怎麼沒感覺到。」
「因為我們是專門吞噬靈力的妖怪，而你只是人類，當然感受不到那種微弱的靈力啦！」桃一很不滿冬青打斷它的敘述，它接著說道，「很久以前後山一直散發著靈力，初代巫女懷疑山下有什麼東西，所以在上面建了神社，並用陣法封住了逸散的靈力，後來其他人就很難再察覺了。」
「我的祖父和那位巫女簽訂了契約，答應幫忙守護神社，作為交換，我們可以躲在神社裡吞噬這種不知名的靈力來壯大自己。」
冬青點點頭：「還有呢？」
「還有就是我們這樣的小妖怪缺乏自保能力，出去也是給其他妖怪加餐，還不如就老老實實地待在神社的好，更何況外面也沒有什麼靈力。」
冬青第一次聽說神社還有這樣的秘密，心想難怪平時沒事的時候這幫小妖怪總趴在神社的各個角落睡覺，原來就是在吸收這裡的靈力。
她消化了一下桃一話裡的資訊，問道：「那位巫女和你祖父它們簽訂的契約，如今還有用嗎？」
「沒了，契約不會延續到我們身上。」
「哦……」冬青拖長了調。
「你想幹嘛！」桃一仿佛渾身都炸起了毛，警惕地盯著冬青，「我們不會危害神社的，你不要想趕我們出去！」
冬青安撫地摸摸它的小腦袋：「要丟我也只丟你一個。」
「……！」
這日子還讓不讓妖活了。
桃一覺得自己也真是怪委屈，為啥冬青大人就愛作弄它呢。
逗得差不多了，冬青也適時地把它放下，見它默默地後退了兩步，不由好笑。
不就是開個玩笑嘛。
其他小妖依然圍著她，目光灼灼，似乎準備聽她講自己失蹤這麼多年的故事。
冬青也很配合，將從離開神社外出遊歷到遇見西方妖怪拼死搏鬥最後被封印的經歷完整地講了一遍。
「嘖嘖。」有小妖感慨。
說到最後，冬青亮出了自己的手，十指青蔥，微一用力，就變成了十把指刃。
「你們有誰見多識廣的，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有妖怪拿自己的爪子戳了戳，堅硬如鐵，邊刃又極為鋒利，很肯定地下結論：「像刀。」
還是吹毛斷發的那種。
邊上有妖馬上給了它一個爆栗。
「你這不廢話嘛！」
又是一番爭執討論，最後推出了一個上了年紀的妖，端詳了半晌，巍顫顫地道：「冬青大人，你這是有妖化的跡象啊。」
這指刃鋼瓜，向來是妖怪們的專屬。
「我知道了。」冬青微微頷首，揭過此事不再提了。
小妖怪們住慣了神社，冬青也不會真的把它們趕出去。聊得差不多了，不顧小妖們的挽留，她站起身準備要走。
桃一送她到了山腳。
「冬青大人，真的不留在神社嗎？」
沒有故人的神社，待著又有什麼意思。
冬青緩緩搖了搖頭：「我想去看看這兩百年都發生了哪些變化，就先不待了吧。神社就繼續拜託你們看護了。」
「這是當然。」
桃一點頭。
有意無意地它說起了另一件事：「冬青大人，你失蹤後，那個犬妖來過神社。」
冬青熟知的犬妖只有兩個，犬大將她已經知曉死在了與一個人類的對決中，剩下的，只有殺生丸了。
「也許只是碰巧路過吧。」她說。
……
數百里之遙的人類官道上，一陣風忽的吹來，把大妖的銀髮吹得紛紛揚揚。
他身邊抱著人頭杖的綠色小妖怪疑惑地抬起頭，看著他停住的身形，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不是要找墓麼，怎麼不走了？
「風。」年輕俊美的妖怪低聲說。
風裡有那個人的氣息。
那個應該在兩百年前就死了的人。
他垂下眼，將所有的心思藏在心裡，冰冷的面容看不出一絲因得知故人消息的動容。
「走吧。」他重新邁動步子。
「殺、殺生丸大人？」
「跟上。」
第四章
冬青遇到了一個難題。
她在離開神社後就一直在試著召喚自己的式神，誰能想到最後滿沒有出現，反而召出了一個新的式神。
她有些頭疼，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小女孩。
女孩看起來不過八、九歲，穿著深翠綠蘿紋振袖，俏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靈動地閃爍著，像是動著什麼鬼主意。
「你……」冬青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打斷了。
「芽衣見過大人。」
小女孩雙手合攏盈盈一拜。
「如果我說我不需要你，你可以回去麼？」冬青問。
像滿以及眼前的小女孩，這樣的高級式神可不是那麼好使喚的，都得靠自己的靈力供給，冬青覺得她實在沒有這個靈力再去養一個新的式神了。
聞言，小女孩泫然欲泣地抬起頭，巴掌大的小臉上寫滿了傷心二字。
「大人你不要我麼？」
「……」
「我也很厲害的。」
「……」
冬青想她一定是老了，見不得別人賣萌了，閉了閉眼，她無奈地說道：「那就跟著吧。」
反正她靈力足夠，再養一個式神也沒問題。
「是，冬青大人！」
……
多了個小尾巴之後，冬青的行程明顯變慢了。
一路上不是在和妖怪打架，就是在和妖怪打架。
芽衣看起來年紀小，但身為式神，她明顯是個狂熱的好戰分子，哪怕沒有妖怪來招惹她們，她也會主動去挑釁沿路的妖怪。
在沉睡之前，冬青的實力就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高的程度，但在最近和妖怪的對戰中，她感覺自己的力量又有了飛躍式的提升。
說起來還真是要謝謝自己的式神呢。
……呵呵。
冬青忍無可忍地把式神暫時收了回去，讓她面壁思過，自己則漫無目的地遊蕩著。
直到遊蕩到某片森林，她忽然停了下來。
風裡有股腥甜的味道。
有妖怪受傷了？
她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覺得似乎有點熟悉。
難道是……他？
她的心裡浮現出一個名字。
順著對方的妖力她很快確定了具體的位置，理了理衣袖，她慢悠悠地朝森林深處晃了過去。
……
年輕俊美的犬妖閉著雙目靠在樹幹上，左手袖口空蕩蕩的，和服上還有斑斑血跡。聽見有人靠近的聲音，他迅速睜開了雙眼，目光卻不是那麼警惕。
「是你。」
來人正是冬青。
「是我。」冬青揚了揚嘴角，「好久不見，殺生丸殿下可是落魄了不少呀。」
能夠讓殺生丸重傷且砍下他的左臂，有這個實力的人或妖應該都不多才是。
視線落到他的斷臂處，冬青目光一凝，很快就若無其事地移開了。
又是好久不見。
殺生丸微滯。
他太久沒有聽到人和他說這句話了，或者說沒想到這個人還會和他說這句話。
「你應該在一百多前就死了。」他說。
他本來以為眼前這個女人是被人復活的，就像裡陶那樣，但現在親眼見到，她的身上沒有死氣，她是個活人。
「這是個意外。」冬青慢吞吞地朝他走過去，「很遺憾我還沒死，並且活得好好的。」
殺生丸沒動。
不知道是因為傷重還是因為相信她不會害自己，他看著冬青走到他面前，蹲下，四目相對。
金色的眸子對上漆黑的眼，對視半晌，冬青撲哧一聲笑出來，終於挪開了視線。
「真難得啊，高高在上的殺生丸殿下也會有今天。」她伸手拂了拂沾上草屑的巫女服的下擺，笑著對殺生丸說，「我可還記得當初替殺生丸殿下治療，殿下對我是如何不客氣呢。」
比如說，事後拿鞭子抽她。
殺生丸輕哼一聲閉上了眼。
冬青想她作為一個顏控真的是沒救了，哪怕殺生丸這麼狼狽，她也覺得好看得要命。
更重要的是，她發現哪怕過了將近兩百年，一見到殺生丸，心裡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回來了。離他越近，心跳就快一拍。她這是……怎麼了？
掩下心裡的想法，她笑吟吟地戳了戳殺生丸的傷口，問道：「需要幫忙嗎？殺生丸殿下？」
悠于 2017-11-2 22:27
第五章
掩下心裡的想法，她笑吟吟地戳了戳殺生丸的傷口，問道：「需要幫忙嗎？殺生丸殿下？」
殺生丸瞪了她一眼。
冬青毫不畏懼地回看過去。
大概是沉睡了兩百多年膽子也變大了，又或許是因為重傷的殺生丸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沒有一絲威懾力，明明殺生丸是在瞪他，她卻還覺得他是在撒嬌。
「看樣子是不需要我幫忙了。」
冬青笑眯眯地站起身，殺生丸看著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森林，垂下眼，一向冰冷的面容上出現了一絲裂痕。
這女人，還真走了。
身上的傷似乎沒有要好的跡象，反而還在阻止傷口的癒合，看來鐵碎牙的威力比他想像的還要大得多。
父親大人的刀竟然會認同那樣的傢伙為主。
犬夜叉……
殺生丸輕哼了一聲，有些不甘心地閉上了眼。
又躺了不知道多久，森林裡忽然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殺生丸一開始還以為是冬青回來了，但沒有感受到她的氣息。
睜開眼，是一個人類的小女孩，躲在樹幹後怯生生地望著他。
大概是沒有想到他會突然睜開眼，女孩有些害怕地後退了一步。
人類。
殺生丸百無聊賴地想著。
這個人類似乎有點意思，知道他是妖怪竟然還沒有逃走，不怕自己殺了她嗎？
但他也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可能是因為冬青那個女人的緣故，又或許只是受傷了不想動，總之他今天不想殺人。
小女孩看了他一會兒就跑走了。
殺生丸想，果然人類還是會害怕妖怪的，這麼多年來幾乎所有的人類看到他不是尖叫就是逃跑。只有那個女人，在當年看到受傷的他的時候不僅沒有跑，還不怕死地來給他治療。
當然他不知道，冬青當時敢作死，被美色蠱惑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
和殺生丸猜想的不一樣，冬青不是拋下他離開了，而是去了一個叫嵐山的地方，尋找一種藥材。
一天后，當她打敗守山的妖怪，千辛萬苦地拿著藥材回到森林的時候，得到的卻是殺生丸冰冷如刀子的眼神。
「怎麼？難道沒有想到我還會回來嗎？」
冬青一點也不怕他的眼神，笑眯眯地湊過去。
殺生丸看了她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面無表情的樣子，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不過我真是沒有想到呢，殺生丸殿下真是魅力非凡，我離開這麼一會兒就勾引到了一個小女孩。」
冬青意有所指地看著那個人類小女孩離開的方向。
她也覺得很稀奇，以殺生丸一向不喜歡人類的性格竟然能放任對方在他面前蹦噠。
一時之間她很想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
「你回來做什麼？」殺生丸問她。
「真是冷淡啊殺生丸殿下，人家特地去幫你采了草藥，你就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我嗎？」
她側過身讓出身後的式神，指了指芽衣挎在手臂上的籃子。
「鐵碎牙的妖力可不是那麼好去除的，我不相信你沒有發現。」
殺生丸不說話。
冬青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不過呢，我恰好知道可以去除它的妖力的方法，所以我就去找這種草藥了。」
龍涎草，據說可以治百病的仙草。
雖說真相沒有那麼誇張，但僅僅是去除傷口殘留的妖力並且癒合傷口的話，還是能做到的。
冬青一邊說著話一邊伸手去解殺生丸的衣服。
「你要做什麼？」殺生丸的語氣微妙地有了變化。
「你看不出來嗎？幫你治療啊。」冬青嘖了一聲，「你的鎧甲可真難脫。」
「不需要。」
殺生丸掙扎著想起身，為了防止意外的發生，比如說像當年那樣用鞭子抽她，冬青搶先一步按倒了他，順手摸出一張定身符往他身上一貼。
女上男下。
時隔兩百年，當初的那一幕仿佛奇跡般地再現了。
殺生丸那張波瀾不驚的俊臉終於變色了。
他用殺人般的眼神瞪著在他身上作亂的那雙手。如果眼神能殺人的話，冬青相信她現在已經千瘡百孔了。
果然受傷的殺生丸抵抗能力變弱了呀，可以任由她為所欲為。
東青有些得意地想著，手下的動作不停，三下五下就把殺生丸的衣服剝了下來，露出大半片赤.裸的胸膛。
常年不見陽光的身軀比她想像的還要白皙，冬青有些調皮地拿指甲劃了劃他的胸膛，滿意地見到殺生丸倒吸了一口氣，隨後就是更加憤怒的眼神。
想必堂堂西國貴公子，還沒有被女人調戲的經歷吧？
冬青狡黠地笑著。
風水輪流轉。想想兩百多年前，她幫殺生丸治好傷後，這傢伙還拿鞭子抽她，如今卻在她手底下不能動彈，真是大快人心。
沒錯，她就是這麼的小心眼。
雖然她已經完全忘記自己當年都做過什麼了，嗯。
第六章
殺生丸的心理素質比想像中的好，眼見自己現在不能把冬青如何，他沉默地閉上了眼，任由對方為所欲為。
「看你的樣子，你是遇上你那個半妖弟弟了？」冬青一邊替他處理著傷口一邊問。
鐵碎牙的妖力她還算熟悉。如今犬大將已死，唯一能夠使用鐵碎牙的也就是他的兒子了，既然不是殺生丸，那只能是身為半妖的犬夜叉。
沒想到鐵碎牙最後的歸屬竟然會是他，她還以為憑殺生丸的強大，犬大將會把自己的刀留給殺生丸呢。
果然任何種族都會比較偏心小的那個嗎？
「憑他也配當我的弟弟。」殺生丸冷哼了一聲，顯然對犬夜叉很是不屑。
冬青只在犬夜叉出生時見過他幾次，後來發生了什麼一概不知，也不明白這兄弟到底有什麼矛盾。只依稀記得那個時候殺生丸就挺討厭犬夜叉的，如今看來即便過了這麼多年，也依然沒有什麼好感。
她明智地選擇了轉移話題。
「你的斷臂找不到的話，想等它自然生長出來大概還要一段時間。」
「我知道。」殺生丸微微垂眸，「你還不從我身上下去嗎？」
冬青一頓，低頭看了看自己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勢，沉默了兩秒，然後手腳並用地爬了下來。
「剛才什麼也沒發生。」
她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
殺生丸甩了個眼刀給她。
冬青立刻會意地取下了那張定身符，三下五下撕乾淨，毀屍滅跡。
殺生丸沒有起身的意思，冬青也不怕他動手，大大咧咧地往他邊上一坐，一副要敘舊的模樣。
「殺生丸。」
「……」
「殺生丸殿下？」
「……」
「喂——」
「何事。」
殺生丸總算給了她一個正眼。
冬青指指小女孩留下的食物問：「人家的心意，你不吃嗎？」
「人類的食物，我殺生丸怎麼會……」
「那行。」他還沒說完，冬青就打了個響指，式神芽衣緩緩在一側顯出身形，「殺生丸殿下說他不吃，所以還是我們吃吧芽衣。」
殺生丸：「……」
……
主僕二人在殺生丸面前歡快地生起了火堆，巴掌長的魚用木枝串著，在火上烤得滋滋作響。芽衣時不時地把魚翻個面，讓它受熱更均勻些。
冬青蹲在一邊看著，摸了摸下巴道：「芽衣，這樣是不是沒什麼味道啊。」
芽衣揚起信心滿滿的微笑，「大人請放心，我已經采了幾種野果準備用來調味。」
說完，她不知從哪裡掏出兩枚紅豔豔的果子，捏碎了把汁淋在了烤魚上。
「大人請嘗嘗。」她將烤魚遞給冬青。
冬青猶猶豫豫地嘗了一口，很快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好吃！芽衣你好厲害！」
「大人喜歡就好。」
殺生丸和她們離得不遠，犬族的嗅覺又向來靈敏，自然也聞到了食物的香味，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的樣子。冬青眼睛一瞥，見到他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姿態，就忍不住拿了一串烤魚湊到他面前。
「要吃嗎？」
「不用。」
不出意料地拒絕了。
冬青也不氣餒，一邊啃烤魚一邊問：「殺生丸，你說你不吃人類的食物，那你吃什麼？難不成……吃人？」
這個話題她和式神滿在兩百年前就討論過，卻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現在有機會，她還是挺想聽聽當事人是怎麼說的。
可惜殺生丸並沒有興趣搭理她這種無聊的問題。冬青看到他用看白癡般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頓時就失去了追問的動力。
「好吧，那我換一個問題。」
「就像你開始問我的，我應該一百多年前就死了，但事實是我不僅沒有死，反而還活得好好的……我還能算是個人類嗎？」
殺生丸仍然保持著一條腿屈著的狀態，完好的右手搭在膝蓋上，他的背即便靠著樹幹也挺得筆直 。聽到冬青的話，他微微調整了一下姿勢。
「沒有一個人類能活這麼久。」他說。
「但我覺得自己和普通人類並沒有什麼不同。」
「是麼。」殺生丸淡淡地反問，突然揚手就是一道光鞭。
冬青下意識地一個側翻躲過了攻擊，十指指刃齊出，亮出了進攻的姿態。一系列動作都在瞬間完成，同時式神芽衣也扔掉了手中的烤魚，回身擋在了冬青面前。
「不許傷害我家大人。」
好在殺生丸也不是真心要傷她，一擊過去就再無動作。
他的視線從冬青的手上略過，最後停留在她的眼睛上，說道：「果然妖化了。」
……
原本黑色的眼睛透出幽綠的青芒，瞳仁拉長而變細，宛如豎起的貓瞳。青色妖異的紋路從眼角向兩鬢蔓延，隱在皮膚底下，若隱若現。
那雙眼帶著殺意緊盯著殺生丸，聽見他的陳述，冬青眨了眨眼，遲疑地收回手，撫上自己的臉。
溫暖的觸感，似乎和以往並沒有什麼區別。
她抬頭看向殺生丸，問道：「你有什麼辦法可以幫我解決嗎？」
殺生丸只靜靜地回望著她：「沒有。」
「你身上的妖力不像是受到外部的感染而得來的，更像是自身原本就有的力量。」殺生丸解釋道，「問題的源頭在你自己身上。」
而這也正是他所奇怪的地方。
兩百年前他第一次見冬青時，她毫無疑問是個普通人類。雖然當時靈力還很弱，但身上絕對沒有一丁點妖氣。
是什麼造成了她現在的樣子？
殺生丸垂下眼，在他的認知裡暫時還沒有解決這種情況的辦法。
冬青有點失望，卻也知道這是很正常的事。她「噢」了一聲，手指卷著自己的發梢，歪著頭問：「那你接下來準備去哪？」
「……」
殺生丸瞥了她一眼，沒有開口。
冬青嘖了一聲，讀懂了他的眼神。
想也是，被一個半妖砍掉了自己的一條手臂，就是聖人也不可能就這麼息事寧人啊。更何況殺生丸身為大妖，他的驕傲也不允許他向犬夜叉低頭。
冬青沉思了一會兒，笑著開口：「既然這樣，那我跟著你如何？」
殺生丸終於拿正眼看她了，金色的眸子清清亮亮的，映出她的身影。冬青也望著他，看見他的眼睛少見地浮起了一絲疑惑。
「我暫時沒有地方可以去，又無聊得很，也不會拖你的後退，帶上我對你也沒有什麼害處。」
但是也沒有什麼好處。
殺生丸心裡想著，閉上眼淡淡地吐出兩個字：「隨你。」
這就算是默許了？
冬青笑得眉眼彎彎地蹭過去，
殺生丸全然沒有反應，她便得寸進尺地問：「你什麼走？」
「……」殺生丸已經不想搭理她了。
冬青揣摩著他的心思，「那就是今晚不走對吧？」
「你想要說什麼？」
「殺生丸殿下，你也知道我只是個弱不禁風的人類，大晚上在森林裡過夜很容易感染風寒，所以……可否借尾巴一用？」
努力降低存在感在邊上扮背景板的式神一臉不忍直視地捂住了臉。
主人，你可真敢說！
殺生丸倒是沒有生氣，淡定地糾正她的口誤道：「你不是人。」
這話怎麼聽起來像是在罵人呢？
冬青把這句話在心裡過了兩遍，很快就丟到了一旁，繼續磨著殺生丸，想要摸摸他的尾巴。
對於大妖怪來說，兩百年不過是一段很短的時間，然而殺生丸頭一回感覺到了歲月的力量。是什麼把當初那個溫溫柔柔見到他還會害怕的小姑娘變成了如今死不要臉的女流氓？
他不懂，真的。
磨了半天也不見答應，冬青沮喪地蹲到了一邊。
很快，天色完全暗了。
第七章
夜深人靜，適宜妖怪出沒。
林子裡悉悉索索的聲響自入夜後就沒絕過，但礙於殺生丸的威懾都不敢輕舉妄動。冬青一開始還保持著警惕，時間長了也忍不住捂著嘴打了個小小的哈欠。
偷偷望一眼殺生丸，似乎維持著之前的姿勢一動都沒動過。
難道他都不覺得累麼？
冬青心裡嘀咕了兩句，輕手輕腳地挪到了殺生丸身邊。
殺生丸只用餘光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其他的動作，冬青就更是心安理得地倚在他邊上睡了過去。
反正殺生丸也不是那種不守信用的人，說了讓她跟著就不會夜裡悄悄離開。至於安全問題……有他在還需要擔心嗎？
冬青幾乎忘了他在不久前還是一個重傷垂死的傷者。
睡意朦朧間，隱約有什麼輕軟的像是羽毛的東西蹭過她的臉，癢癢的，又很舒服。她一把抱住蹭了蹭，滿足地輕嚀了一聲。
她是舒服了，殺生丸卻沒那麼開心了。
毛絨絨的白色尾巴被人抱在懷裡，對方身上的體溫從尾尖一直傳到心裡，讓他有些不習慣，但同時又有種……想要就這麼看著她入睡的衝動。
他微微皺眉，尾巴動了動卻沒能成功抽出來，反而被抱得更緊了。
「別……嗯別動……」冬青迷迷糊糊地喊道。
她睡相實在不老實，如果式神還在，就會發現她原本與殺生丸還保持著一段距離，在連番折騰之下，現在已經快挨到殺生丸的肩膀了。
殺生丸定定地看她的睡顏看了好一會兒，才閉上眼，仿佛無意識地把尾巴蓋在了她身上……
……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
冬青揉了揉眼睛，感覺到手下軟軟的觸感，遲疑地低下頭，入目是毛絨絨的白色物體。
殺生丸的尾巴……
她心裡閃過這樣的念頭，隨之而來的是疑問。她為什麼會抱著殺生丸的尾巴？殺生丸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視線在往邊上移一點點，月白底色的和服，邊沿繡著豔麗的紅色八重櫻紋，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是殺生丸的衣服。這個距離，又這麼近，難不成昨晚她靠著殺生丸睡了一夜？
想是這麼想，到底不敢問出來。
默默地起身，還沒來得及說話，遠遠聽見一個尖銳淒厲的叫聲。
「殺生丸大人——！」
冬青循聲望過去，隱約瞧見一個還不及野草高的長相貌似河童的綠色小妖怪在草叢裡極速移動，待到終於能看清了，那小妖怪已經朝著殺生丸的腿撲過去了。
「殺生丸大人，邪見找了您好久啊！」小妖怪眼淚汪汪地表著忠心，卻在觸到殺生丸之前被一塊小石頭無情地打翻在地。
……嘖。
好殘忍。
冬青不忍直視地撇過頭，就見殺生丸沒事人似的站起身撣了撣衣袖。
「都是那該死的犬夜叉，要不然鐵碎牙早就到手了……」小妖怪仍在喋喋不休地念著。
殺生丸淡淡地喚了一聲：「邪見。」
邪見頓時收聲：「是，殺生丸大人。」
可他到底閒不住，眼珠子轉了轉，目光落到一旁的冬青身上。上白下紅的巫女服……這是個人類？
他臉色一變，人頭杖朝向冬青，質問道：「你是什麼人！對殺生丸大人有何居心！」
雖然看著不怎麼聰明，但還挺忠心。
冬青心裡笑呵呵地評價道。對於這樣的小妖怪，她向來比較喜歡調戲，於是她彎下腰，帶著盈盈笑意說：「我是你家大人的老相好呀。」
……
老相好……
名為邪見的小妖怪石化了。
殺生丸微微抬眼，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冬青覺得他之所以保持沉默，完全是因為懶得反駁，畢竟和一個小妖怪計較這些顯得太掉價。
冬青伸手戳了戳邪見的額頭。
……沒反應。
再要戳，邪見猛地向後一跳。
「大膽人類！你要對邪見大人做什麼？」
呵，狐假虎威的還挺囂張。
冬青想再給他來個惡作劇，剛掏了張符出來，殺生丸就發話了。
「走了，邪見。」
嘖。
還挺護短。
看著邪見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跑到殺生丸面前，她頗為遺憾地收回手，慢悠悠地跟在了兩妖身後。
與她的悠閒相比，邪見卻仿佛如臨大敵。
「你！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們！」
「你家殺生丸少爺同意的，你緊張什麼呀小妖怪？」冬青笑吟吟地說，「再對我這麼不客氣，我就把你收了喲……等等，殺生丸我開玩笑的。」
注意到殺生丸遞過來的涼涼的眼神，冬青立刻改口。
……
走了不知道多久，就在冬青快要受不了這種沉悶的氛圍時，她忽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味道若有似無，順著風飄進了林子。
她遲疑地停下腳步，卻見殺生丸眺望著西南方向，面色微沉。
「是人類的……血腥味？」
她問。
殺生丸點頭，他看了一眼邪見，說：「邪見，去看看。」
「是，殺生丸大人。」
「有問題？」冬青問道。
她雖然如今的嗅覺很靈敏，但還沒到殺生丸那樣可以憑氣息分辨的地步，畢竟他們的種族不同，殺生丸有天賦優勢。
「這氣息我有點熟悉。」殺生丸說，他抬腳踏上邪見走的那條路，冬青趕緊跟上。
撥開枝椏的遮擋，眼前驟然明朗。一片小小的空地之上，一個瘦小的橙黃色身影俯趴在地，身上散發出濃濃的血腥味，露在外面的皮膚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口，看那傷口的痕跡似乎有些像……狼。
這一帶應該沒有狼妖出沒才是。
冬青心裡想著，腳下卻是不停，走到了小女孩的身旁。
皮膚已經泛出紫青色，看上去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冬青探了探她的鼻息，果然沒有任何呼吸的跡象。
死了大概有一個時辰了。
她拂了拂裙擺站起來，忍不住有些傷感。
她已經認出了這個小女孩是那天給殺生丸送食物的人，沒想到才過去兩天，再見面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看起來也就七八歲的年紀，和當初的英子還有亞紀子差不多大小，可惜這麼年輕就夭折了。
殺生丸沒有說話，目光停留在小女孩的身上，看他的表情似乎也記起了她是誰。
冬青歎口氣，召出了式神準備把小女孩埋掉，結果芽衣聽了她的吩咐，卻看了一眼殺生丸。
「大人，她還有救。」她冒出這麼一句。
「什麼？」冬青一愣。
「如果大人您想救她的話，她還有救。」式神又重複了一遍。
「怎麼救？」冬青問道。
殺生丸的眼神也落在了芽衣的臉上，芽衣被他看得有點心虛，小小聲地說：「天生牙，殺生丸殿下的天生牙可以斬冥界小鬼，救回已死之人。」
第八章
「天生牙，殺生丸殿下的天生牙可以斬冥界小鬼，救回已死之人。」
芽衣話音落下，現場有短暫的安靜。
殺生丸是因為根本看不上天生牙從來不屑於用它，冬青是因為知道殺生丸對他父親留給他的那把刀不滿所以也不知道說什麼。芽衣看看冬青，又看看殺生丸，最後低眉順眼地站到了冬青身後。
看來是沒有辦法了。這孩子受了傷還跑到森林裡，看方向大概是擔心殺生丸特意來通知他的吧，有點可惜。
冬青心裡想著，輕輕地歎了口氣，剛要開口提出離開就聽殺生丸問她：「你想救她？」
冬青不明所以地回道：「算……是吧，怎麼了？」
殺生丸沒有直接回答她，右手握住刀柄將天生牙一寸一寸地抽了出來。
「那就試試這把刀是不是真的有斬冥界小鬼的威力吧。」
冬青詫異地瞪大了眼，心說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殺生丸嗎？說好的不管閒事呢？
平時不是理都不理直接轉身就走的嗎？
她望瞭望天空，哦還好，今天的太陽還是東邊出來的。
天生牙被完全拔了出來，握著它，殺生丸覺得眼前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了。死去的小女孩身上纏著嬰兒手臂粗細的鎖鏈，鏈條的另一端被抓在幾隻小鬼的手裡，它們拼命拽著想把魂魄從屍體里拉出來。
冥界小鬼麼。
殺生丸輕哼一聲，天生牙散發出淡淡的光芒，他握著刀輕輕一揮，幾隻小鬼慘叫著在白光中化為了灰燼。
冬青看不到發生了什麼，只覺得小女孩身上好像恢復了生氣，她好奇地問：「殺生丸你做了什麼？」
「殺了幾隻小鬼而已。」
「那她被救活了嗎？」
「不知道。」
在聽到小女孩已經傳來了微弱的呼吸聲後，殺生丸把刀歸鞘，轉身向外走去。冬青快走兩步跟上他，回頭看了看小女孩躺在地上孤零零的身影，示意式神把小女孩帶上。
「芽衣，把她帶上一起走。」
……
「……所以為什麼又要帶上一個人類趕路啊！」邪見不滿地抱怨著，「都是你！明明是你提出來的，為什麼要我來背！」
小姑娘的身形比他還高，為了不讓她被拖著走，他不得不彎著腰。他一邊憤憤不平地嚷著一邊把快從背上滑下去的小女孩往上托了托。
「因為這就是小妖怪的命運啊，你對我家大人的決定有什麼不滿的嗎？」芽衣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腦袋。
「可惡！你邪見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大妖怪！」
「噢∼大妖怪∼」
「你個小小式神膽敢對我不敬，小心我的人頭杖！」
「噢∼我好怕∼」
「混蛋……」
「……」
兩人拌嘴的聲音傳入冬青耳中，她偷偷瞄著殺生丸平靜的臉色，無奈地撫了撫額頭，覺得不能再假裝沒有聽見了。
「芽衣，不要胡鬧。」
雖然邪見是個小妖怪，但他畢竟是殺生丸的家臣，欺負太過了難保殺生丸不會生氣。
芽衣吐了吐舌頭，伸手把小女孩抱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動靜太大，就在她剛把人抱到懷裡的時候，小女孩的手指微微一動，芽衣「咦」了一聲，就見她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裡……？」
她稍稍側過頭，「你們是……我不是已經……」
「是殺生丸大人和冬青大人救了你喲。你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有親人嗎？我們可以送你回家哦。」芽衣湊上去說道。
殺生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對她口中的「我們」不置可否。
小女孩的意識似乎仍不太清晰，順著芽衣的問題回答道：「我叫鈴……」說著說著，她臉色一變，眼睛裡綻放出驚訝的光彩，「我，我可以說話了？」
第九章
「我，我可以說話了？」
她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喜悅，芽衣歪了歪頭，不解地問：「難道你原來不能講話嗎？」
鈴羞澀地笑笑，用極小的聲音說道：「我以前……村民都管我叫啞巴。」
噢，還是個經常被欺負的小可憐。
芽衣在心裡給她下了這樣的定義。她拉起小鈴的手走在冬青身後，放柔了語氣問：「那你的家在哪？冬青大人會送你回家的。」
冬青：「……」
別隨隨便便就替人做決定啊！這樣的式神真的能留著嗎！
鈴黯然地垂下雙眼說：「我早就沒有家了，村子不久前也被狼妖破壞了。」
聯想到她身上的傷痕，她的話印證了冬青先前的猜測。但是妖狼怎麼會突然大規模傷人呢？
冬青沉思著，只聽式神又問道：「那你的親人呢？」
問完芽衣就知道自己失言了，如果還有親人的話，怎麼會放任她一個人淪落到現在的境地。
「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很久前就被強盜殺死了，只有我活到了現在。」鈴抹了抹眼淚，又綻出了笑容，「不過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遇到你們了呢。」
她抬頭對著殺生丸和冬青說道：「殺生丸大人，冬青大人，謝謝你們救了我。」
「……」
殺生丸面無表情。
場面有點尷尬，冬青趕緊打圓場：「舉手之勞罷了，既然你現在沒有地方可以去，那就先跟著我們，等到了人類村子再做打算吧。」
鈴甜甜一笑：「好。」
冬青看向殺生丸：「你不反對吧？」
「我不會干涉你的決定。」殺生丸頭也不回地拋下這麼一句，「你想帶就帶，不必問我。」
這意思是同意呢還是反對？
冬青摸著下巴想了想，姑且當做同意了。那麼，接下來就是坐騎的問題……
她和殺生丸都不用擔心趕路的問題，式神和邪見也不會被甩下，唯一可能跟不上的就是身為人類的鈴了。得想辦法弄個坐騎來，不然光靠腳力太費時間了，況且她也想順便偷偷懶。
深覺自己的想法十分完美，冬青遞了個眼神給芽衣，式神跟她本就心靈相通，接到示意立刻心領神會地戳了戳邪見。
「小妖怪，去弄只坐騎來。」
「你才小妖怪！你全家都小妖怪！」下意識地反駁完，邪見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為什麼？」
「因為鈴是人類，跟妖怪趕路的速度不一樣啊。難道你要她走得活活累死麼？」
「那為什麼是我去？」
「因為你比較厲害呀。」芽衣雙手合十，「拜託你了，邪見∼大人∼」
邪見是個不經誇的傢伙，芽衣稍稍捧了他兩句他就暈頭轉向地一邊念叨著「人類就是麻煩」一邊去找坐騎了。
……
既要走得快又要穩妥，找什麼當坐騎比較好呢？挑選了半天，邪見帶著一隻雙頭妖怪回來了。
那妖怪的模樣有些醜，但好在性情十分溫順，冬青讓鈴爬上去試試，她輕鬆地爬到背上，摸著妖怪其中一個腦袋她問道：「它好乖啊，叫什麼名字呀？」
邪見不耐煩地擺擺手：「小妖怪而已，有什麼名字。」
「名字可是很重要的。」鈴不服氣地反駁了一聲，隨即對雙頭妖怪說，「看你喜歡哞哞叫，不如就叫你阿哞吧？」
阿哞輕吼一聲表示接受了這個名字。
有了阿哞代步，一行人的速度頓時快了不少，走了沒多久沒多久就看到前方隱約現出了一座村子的輪廓。
「殺生丸，到前邊村子的時候停一下。」冬青側過頭和殺生丸說道，她指了指自己和鈴，「我們兩個，可能需要換一套新的衣服。」
她雖然不是個有潔癖的人，但多日來在林間活動，衣服也確實髒得讓她難以忍受。至於鈴就更不用說了，身上的和服不僅髒，還不合身，打滿了大大小小的補丁。
所以，換一件衣服成了現在最為要緊的事。
怕殺生丸嫌麻煩不同意，冬青又補了一句：「你可以在村外等，不用進去。」
殺生丸抬起眼掃了一眼鈴，說道：「你要繼續帶著她？」
冬青撓了撓頭說：「看她自己的選擇吧，如果她想留在村子裡就讓她留下好了，畢竟她還小，跟著我們到處跑也不好。」
殺生丸輕哼一聲說：「我倒覺得比起妖怪她更討厭人類呢。」
在遇到他們之前，她所遭受的痛苦恐怕有很大一部分是來源於自己的同類。
冬青沉默不言，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殺生丸叫來了邪見。
邪見抱著人頭杖恭敬地往殺生丸面前一站，道：「殺生丸大人，有什麼吩咐？」
殺生丸平靜地吩咐道：「去前面的村子裡找兩件和服來。」
「……嘎？」
「快去。」
「是，殺生丸大人！」
悠于 2017-11-2 22:28
第十章
「我果然不應該相信你的眼光的。」冬青抓著和服的下擺無奈地對邪見說道。
邪見去了村子沒多久就帶回了兩件和服，她現在穿的就是其中一件大振袖。月白的底色，自袖口至下擺是極其豔麗的大片緋色八重櫻。漂亮是漂亮，但是太長了，長至腳踝根本不便於行動。而且這衣服的樣式感覺也很眼熟……
冬青比對了一下殺生丸身上那件衣服，頓時沉默了。
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她衣服的款式和殺生丸的如此接近？
邪見不滿地回道：「你以為我願意幫你拿嗎？要不是殺生丸大人吩咐……人類就是麻煩。」
冬青幽幽地說道：「你可以給我拿巫女服啊。」
「那種小村子裡怎麼可能會有！」
「……也是。」
「你看她不就挺開心的嘛。」
邪見指指鈴，冬青順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鈴也正好看過來，雙方視線一接觸，鈴立刻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對邪見說道：「謝謝邪見大人！」
邪見被她的一聲「邪見大人」喊得有些飄飄然，有些得意地瞥了眼冬青。
冬青沒忍心打擊他，她觀察著鈴身上那件橙色和服，雖然單論款式沒她的好看，但顯然要寬鬆得多，跑跑跳跳一點也不礙事。
她也想要這樣的衣服啊！
無奈地歎了口氣，冬青最終選擇了接受。因為不方便走路，她跟著鈴一起坐在了阿哞背上。
殘陽如血。
當太陽的餘燼散發出最後一絲光熱，夜色開始彌漫，平時空曠無人的山間小徑突然響起了喧鬧的聲響。
「頭兒，這幾個女人長得還不錯嘛！」
「就是，你看這皮肉嫩的。嘖嘖嘖，到底是好吃好喝養出來的人水靈。」
幾個粗獷的聲音嘻嘻哈哈地說著下流的話，談笑間混雜著女人的哭聲，一起傳到了冬青這邊。
鈴的臉色自聽到這夥人的聲音後就變得煞白，抓著式神的衣袖身體不可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芽衣反手覆住她的手，低聲安慰道：「別怕。」
冬青也蹙起了眉。
如今世道不太平，流寇強盜隨處可見，他們前方就是一夥滿載而歸的強盜，不知道先前洗劫了哪一個村子，聽口氣似乎還俘虜了不少女人。
她看著殺生丸的側臉，這傢伙仿佛什麼都沒聽到，看樣子是打算正面對上了。不過也是，向來只有別人給他讓路的份兒，什麼時候需要他避開別人了。
山坡並不高，如預想的一樣，沒走幾步兩邊人就碰面了。
山坡下的強盜眼尖地看見了冬青等人，立刻興奮地說道：「頭兒，那還有幾個女人！」
他這麼一聲喊，其他強盜也紛紛抬起了頭，七嘴八舌地談論起來。
「那個白衣服的好看！另外兩個小了點不過也不錯。」
白衣服說的自然是冬青，另外兩個是鈴和式神芽衣。
「那小子看起來有點邪門。」
「管他邪不邪門，穿得那麼華貴，估計挺有錢。」
強盜頭子說著咧開大嘴，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這是天照大神眷顧咱們哥幾個呢，在回家前還能幹一票。」
他話說完，底下的人就拿刀對準了殺生丸。
「上面的小子聽著，乖乖把你身邊幾個女人交出來，順便再把錢財拿出來孝敬你大爺，否則的話……」
「就殺了你！」
當然話是這麼說，等女人和錢到手後依然會殺了他，等他死了就把他身上的衣服扒下來，料子看上去不錯，應該還能賣幾個錢，還有那個毛絨披肩，看起來也挺值錢的。
強盜頭子心裡把算盤撥得啪啪響，然而他們吆喝了這麼一番隻換來了殺生丸一個字。
「滾。」
聲音不大，但在場的每一個強盜都聽見了。
當即就有人笑了出來。
「哈哈他以為他誰啊，還敢讓我們哥幾個滾？」
「不知天高地厚，給他點顏色瞧瞧！」
殺生丸的臉色明顯沉了下來，冬青看著正在往上沖的強盜，真不知該說他們蠢呢還是誇他們有勇氣。上一次敢這麼對殺生丸的人，現在墳頭草得有二米高了吧？
殺生丸眼睛微眯，右手指尖綠光凝聚，揚手一揮，正往上沖的強盜還來不來反應就慘叫著死了。剩下活著的人尖叫著四散跑開。
「啊啊啊——有妖怪！」
早幹嘛去了，怎麼就沒發現殺生丸是妖怪？就算是人型的模樣，妖紋還是能看見的吧？
冬青默默吐槽著，對於殺生丸的行為也沒有任何意見。
這些強盜殺人無數，欺鄰霸弱，手上不知有多少無辜人的鮮血，就連小鈴的父母和哥哥早些年也慘死於他們手中，真是死也不足惜。
式神捂著鈴的眼睛不讓她看，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她。山坡下的強盜死的死，逃的逃，擄來的幾個女人也趁亂跑了，一時之間山坡下又恢復了安靜。
殺生丸率先走了下去，冬青跟在他邊上笑嘻嘻地問：「要是剛才你不在，我們幾個真被擄去做壓寨夫人了怎麼辦？」
殺生丸輕哼一聲，目不斜視：「我不認為一個有膽子對我動手的人會連幾個強盜都打不過。」
「咦，聽你的意思對我好像評價還挺高？」
「我可沒有這樣說。」
「那就當做是我自己這麼認為的好了。」
殺生丸看了她一眼：「隨你。」
第十一章
眼前是一片朦朧的霧，白茫茫什麼也看不真切。風刮過耳畔，卷起裙擺一角。
頭髮被風吹到眼前，淩亂地遮擋了視線，冬青一把撩到腦後。左右看了看，這地方從來沒來過，也不知道是哪裡。
幻境？
不太像。
那……夢境？
冬青眯著眼觀察了一陣，最終確定了這個不知名的地方是她的夢境。既然是她的夢境，那就看看究竟是什麼東西在搗鬼吧。
她兩指夾著一張雷符，輕手輕腳地往白霧深處走去。
前方隱隱有兵刃相接的打鬥聲傳來，風中還有不知名的獸的嘶吼。
「冬青。」
有人在背後喚她。
她下意識地轉過頭，猩紅的血色映了她滿眼，她避之不及，眼睜睜看著溫熱的液體濺在臉上，又慢慢從臉頰滑落。
滴……噠……
血珠落在地上濺起一朵紅色的血花。
一個小小的身影重重地摔倒在她身前，喉嚨間發出痛苦的嗚咽，那個執著長劍的男人逆著光看不清臉，卻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目光中的冰冷殺意。
一陣寒風刮過，散亂的髮絲遮住了眼，冬青下意識地去撩，忽然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變，什麼男人什麼血花統統失去了蹤影，只剩下白茫茫不知深淺的一片霧。
她擰起眉心，繼續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風中的廝殺聲漸漸歸於平靜，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在她耳邊幽幽地歎息道：「冬青……」
「閣下是何人？」
冬青面色一凜，很少有人能在她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靠近她，如果這個男人能做到，那他的能力一定不容小覷，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要是有所圖謀，恐怕她未必是對手。
男人沒有回答，仿佛這個聲音的出現只是她的幻覺。
心底的不安感愈發強烈了，眼見白霧有減淡的趨勢，冬青加快腳步向光明處走了過去。
「……去東瀛吧，那裡他們插不了手。」
「父親大人，為何要走？」
「因為留下就是死。」
男人低沉地歎息道：「你是我族最後的血脈，我命不久矣無法護你周全，只能送你去東瀛。不要怪為父啊……冬青。」
……
冬青終於走出了那片白霧籠罩的範圍，腳下一條青磚小徑不知通向何方，在不遠處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聽見他們的對話，她忽然升起了一股詭異的感覺。
那個跟她同名同姓的小女孩……似乎就是她。
兩人的談話還在繼續，冬青站在原地默默聽著。
「……可我想留下，我族中人沒有臨陣脫逃之人！」
「孩子，我族即將覆滅，你將是唯一延續我族血統的人。你不是逃兵，而是我們最後的希望。」男人輕撫著小女孩的頭說，「去吧，去東瀛，無論你最後選擇成為什麼，我都支持你。就當做，這是我身為一個父親對孩子最後的祝願吧。」
「……」
「……」
「冬青大人！冬青大人！」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冬青不滿地偏了偏頭，卻擋不住這煩人的聲音鑽進耳裡。真是煩死了，她氣惱地睜開眼，翻身坐起來。
鬱鬱蔥蔥的樹林，長著兩個頭看起來有點蠢的阿哞，一臉關心的式神和鈴……
環境的反差一時讓她有點愣神：「這是……哪裡？」
「冬青大人你怎麼了？」鈴撲到她懷裡，淚汪汪地看著她，「突然就昏睡了一天一夜，睡夢中臉色也超級糟糕，現在難道不認識我們了嗎？」
她的語速有點快，冬青一時沒反應過來，好不容易消化完，她揉了揉太陽穴，終於肯定了自己之前所看到的只是個夢。
但為什麼那個夢讓她覺得有點熟悉呢？
她搖了搖頭不再去想，換上微笑說道：「抱歉，讓你們擔心了，我沒事。」
左右看了看，似乎沒看到另兩個熟悉的身影，她疑惑地問道：「殺生丸和邪見呢？」
鈴剛要回答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了邪見咋咋呼呼的聲音，她立刻露出開心的笑容道：「啊，邪見大人和殺生丸大人回來了！」
話音落下，殺生丸便撥開樹叢走了出來。
冬青一眼望過去就看到他接了其他妖怪的左臂，眉頭微皺問道：「殺生丸，你想做什麼？」
他是大妖怪，接那些雜碎妖怪的手臂對自身沒有任何益處不說，甚至還可能影響左臂的自我復原，他到底想幹嘛？
殺生丸仿佛沒有聽見她的問話，自顧自地扯下左臂隨意一丟，對邪見吩咐道：「這條手臂不能用了，去找新的妖怪手臂來。」
邪見恭敬應聲：「是，殺生丸大人。」
冬青不說話了。
她緊抿著唇，心底對殺生丸的行為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說到底還是那個犬夜叉惹的禍。
她從阿哞背上跳下來，跟在殺生丸身後始終保持著一丈的距離。雖然做了噩夢之後挺想和他說說話，但一看到他這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她就忍不住生悶氣。即使她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有什麼好生氣的。
她習慣性地去摸掛在頸間的掛墜，卻摸了個空。
殺生丸敏銳地發現了她臉色的變化，目不斜視地問道：「怎麼了？」
冬青淡定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心底卻仿佛掀起了滔天巨浪。那個像淚滴的掛墜不知何時融進了她的身體，在她的胸口留下一個淺淺的印記。
猶豫半晌，她開口道：「殺生丸，我要離開一段時間。」
殺生丸腳步微頓：「去哪？」
「去找朴仙翁，我有事要問他。」冬青回答。
「多久？」
「不知道，少則半月，多則一月吧。」冬青計算了下大概的距離，得出了這個結論。
得到滿意回答，殺生丸點點頭，不再問了。
第十二章
離開殺生丸一時半會兒還有些不習慣。冬青晃蕩著腿坐在老黃牛背上，蔥白的手指捏著禮儀扇時不時在牛頭輕拍兩下。
這是她沿路抓來的妖怪，被她強迫化為原型載著她趕路，但顯然對方尚未死心，一直瞅著機會想逃跑。眼見冬青暫時放鬆了對它的挾制，黃牛正想偷偷開溜，一張輕飄飄如鴻毛般的符紙落到了它腦袋上。
「不要動歪腦筋，繼續走。」那個長得如畫似的漂亮女人溫溫柔柔地說道，聽在黃牛耳裡卻仿佛在催命。
那張輕薄的符紙如同一座大山壓在它背上，硬生生把它的蹄子從不算泥濘的地面陷進去了三寸。它不得不努力地弓起背來抵擋背上的千鈞之力。
紅顏禍水！蛇蠍心腸！
黃牛心裡把自己知道的幾個詞翻來覆去地罵了個遍，卻又恐懼于冬青的手段，只得老老實實地邁開蹄子往前走，溫順地低叫了幾聲，總算讓冬青大發慈悲揭下了符紙。
「我又不要你的命，不過讓你送我一段路罷了，幹嘛顯得這麼委屈。」冬青輕輕地摸著牛腦袋，「我又沒有強迫你。」
沒有強迫？才怪！
黃牛心裡憤憤地想著，覺得自己實在是委屈極了。難得看今天天氣不錯想出來覓個食，它身為一個妖怪，一不傷人二不吃葷，就吃點莊稼怎麼了？哪裡知道遇上個不知哪來的女人，看著柔柔弱弱的，結果一上來就把它打趴下了，還勒令自己化為原型當她的坐騎。
憑啥欺負老實妖啊！
絮絮叨叨地在心裡念了一路，總算看見有人煙的村子了。
黃牛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類村莊覺得這麼興奮，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它都想停下來抹兩把眼淚。背上的女人一早說了，到了人類村子就放它自由。
這麼想著，黃牛撒開蹄子跑了起來，結果沒跑幾步，打斜裡刺出來一道清脆的女聲。
「犬夜叉，那邊有妖氣！」
黃牛：……啥玩意？
壓根沒反應過來，一個紅色的身影一躥，舞著十把指刃直沖面門。黃牛感受著近在咫尺的冰冷殺意，僵硬地眨了一下眼。
要死了嗎……還沒來得及跟隔壁的小花告白呢……
「啊！」又是那個清脆的女聲。
黃牛忽的一下回過神，甩了甩頭，發現自己沒死成。
那個想要殺它的紅衣服半妖保持著前沖的姿勢僵在它身前，一頭銀色長髮長髮隨風飄揚，頭上還有兩隻耳朵在微微抖動，再看臉……嗯，看不見，被符紙擋住了。
他的身後還背著個衣著古怪的女孩子，之前那聲尖叫就是她發出來的。
「你想幹什麼！快放開犬夜叉！」戈薇瞪著眼前的女人，看起來氣勢很足，其實心裡也很虛，犬夜叉的實力她清楚，但被她一貼符就完全不動了，感覺古怪得很。
冬青用禮儀扇挑起犬夜叉的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犬夜叉不能動只能用惡狠狠的眼神來表達自己的心情，卻被冬青完全無視了。
「嘖嘖。」意味不明的感歎。
戈薇看她不說話，咬了咬牙自己伸手去揭符紙，才碰到邊，指尖便傳來一陣微微的痛楚，像被黃蜂蟄了一針。
「別亂動哦，我貼的符只有我自己揭得下來。」冬青用扇子撥開了她的手，扇面半開擋住自己笑眯眯的臉，只露出一雙眼，「來跟我說說，為什麼一聲不吭就動手？」
戈薇有些尷尬，一開始是她察覺到這邊有妖氣才和犬夜叉說的，結果那個衝動的傢伙聽完她的話就認定對方是來搶四魂之玉的，本著先下手為強的原則就貿貿然出手了。但現在她看著對方好像是個人類，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拿妖怪當坐騎，但顯然人家十分厲害……
內心想法一複雜，回答的速度就慢了。
畢竟是小姑娘，心裡在想什麼全反應在臉上了。
冬青看著她的神色，聽完她磕磕絆絆的解釋，和氣地笑笑：「原來是這樣啊。」然後揮手揭了犬夜叉的符，驅著黃牛後退了兩步，便見犬夜叉恢復自由後收勢不住，整個人呈大字型撲在了地上。
塵煙四起。
「混蛋——女人！」犬夜叉咆哮著從地上跳起來沖向冬青，卻被戈薇阻止了。
「犬夜叉，你給我坐下！」
撲通——又是一聲巨響。
戈薇趕緊跑到冬青面前，抱歉地說：「不好意思，是犬夜叉太沒有禮貌了，不是故意冒犯你的。」回過頭又對犬夜叉說，「快和這位小姐道歉！」
她表面上斥責著犬夜叉，實際卻是擔心冬青再次對犬夜叉動手。女孩子的心思那麼明顯，冬青哪有看不出來的，笑眯眯地看著兩人的互動，也不說話。
犬夜叉心底裡還是覺得她不是個好人，礙于戈薇的面子只好不情不願地道了個歉。
黃牛在一旁冷眼瞅著，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心想他也嚇到了自己，怎麼就不給它道一聲歉？
道完歉，雙方人就要開始交代底細了。
戈薇首先介紹道：「我叫日暮戈薇，他是犬夜叉。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冬青笑了笑說：「冬青。」她伸手指著不遠處的村莊問，「你們也是要去那裡吧？」
「嗯，天色不早了，準備在前邊休息一晚再走。」戈薇點頭。
犬夜叉把她悄悄拉到一邊，低語道：「你別什麼都和這個女人說，我覺得她有問題。」
「什麼問題？」
「說不上來，總之你防著她點。」犬夜叉吸了吸鼻子說，「反正她給我感覺挺奇怪的。」
戈薇自然不會認為犬夜叉是在騙她，心底也不由給冬青打了個問號，又看了看老黃牛，猶豫半天問道：「冬青你是陰陽師嗎？為什麼會拿妖怪當坐騎呢？」
「陰陽師嗎？當然不是，我是個巫女，只不過比較習慣用符。」冬青看了眼自己的穿著，身上還是邪見拿回來的那件和服，不是巫女常穿的上白下緋的服飾，想了想又解釋了一句，「之前換了件衣服。」
她輕拍著黃牛的頭說：「還有，你別看大黃是妖怪，其實它是吃素的，而且用來趕路也很方便。」
黃牛對自己的新名字不太滿意，哼哼著把頭一甩。
戈薇「哦」了一聲，也不知是真信了還是假裝相信。
兩人說話間，村子已經在眼前了。
第十三章
「這個廢物又不能用了。」殺生丸扯下續接的妖怪左臂隨意地往地上一丟，手臂頓時冒出了淡淡青煙，然後化為了白骨。
能用的妖怪手臂已經都用過了，但最長的也不過堅持了幾日，之後統統變成了廢物。不是自己的，果然不行麼？
殺生丸低垂著眉眼，跟在他身後的鈴和式神也不敢隨意搭話。邪見剛剛被妖怪的手捏在掌心裡，此時還心有餘悸，只聽殺生丸在前面吩咐道：「去給我找更強的妖怪的手臂來，找不到的話……我就殺你了。」
雖然經常被自家大人言語威脅卻從來沒有兌現過，但邪見還是抖了兩抖，小心翼翼地應了聲。
夕陽的餘暉漸漸黯淡，一個低沉優雅的男聲突然響了起來。
「您好像很煩惱的樣子。」
殺生丸朝聲源處望去，一個披著白色狒狒皮的傢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草叢裡。隔著偽裝看不清他的面目，但能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離得這麼近，恐怕實力也不弱。
他淡定自若地看著對方，既不出聲也不動手，倒是邪見急急忙忙地躲到了殺生丸身後，順便指點著芽衣和鈴也趕緊躲起來。
披著白色狒狒皮的男人恭敬地問道：「很冒昧請教一下，這位公子就是犬夜叉的哥哥，殺生丸少爺嗎？」
殺生丸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語氣淡漠道：「你是什麼人？」
「我和您一樣，都是憎恨犬夜叉之人。」神秘人依然恭敬地回答道。
他顯然來之前早有準備，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計畫和盤托出，獻上了裝有四魂之玉碎片的人類手臂和專門針對風穴的毒蟲巢。殺生丸自然也看出他無非是想借自己之手殺掉犬夜叉，但他並不介意，除了覺得有點意思外，他也確實想給犬夜叉一個教訓。
他捏著蟲巢舉到眼前，打量了幾眼，問道：「可以報上你的名字嗎？」
「我叫做……」男人唇角微彎，露出一個有些陰冷的弧度。
「奈落。」
……
冬青正處於一個很頭疼的處境。
她和犬夜叉還有戈薇只是很平常地進入了一座普通的村莊，但不知道為什麼轉眼就變成了這樣。
「美麗的巫女大人啊，你願意為我生孩子嗎？」年輕英俊的法師深情款款地想要牽起她的手，卻被她手疾眼快地用禮儀扇抵住了額頭。
「第十五次回答你，不願意。」她看著法師似乎很失落的臉，好心地建議道，「你可以去找戈薇小姐再問問。」
不要怪她禍水東引，反正她向來也不是什麼捨己為人無私奉獻的人，更何況這個年輕的法師明明看上去對戈薇更有興趣嘛，再說戈薇那還有犬夜叉擋著，折騰別人總好過自己被折騰不是。
這麼一想，冬青便又能心安理得了。
認識短短半天時間，她真的被快這個叫彌勒的法師煩死了。
以前常常覺得神社裡那些聒噪的小妖怪們煩人，如今也算是又開了眼界。自打進村遇到第一個性別為女的生物起，算上她和戈薇，彌勒法師已經搭訕了五十一位女性了。這些人年齡有大有小，長相也有所差異，但彌勒法師的臺詞總是一模一樣，當然，結局也是一樣。
冬青想，從某方面來說，或許這也是種很了不起的能力吧。
比如說……不要臉。
她捧著茶杯坐在屋裡看著犬夜叉他們打打鬧鬧，水汽嫋嫋模糊了眼前的畫面，一時間她有點想念起殺生丸了。
她和戈薇他們相識要早于彌勒法師，即使第一次有些不愉快，後面也解釋清了誤會，然而現在看來，反而是相識更靠後的彌勒同他們的關係要好些，自己似乎無法融入他們。
是因為脫離人群太久了不善交際，還是僅僅氣場不合？
冬青自己也想不明白，只好默默地把這歸結為了代溝。
果然還是和殺生丸那樣不愛說話的傢伙待一塊她才能變得能言善道啊。
冬青感慨著放下茶杯，正要起身，突然感覺到地面傳來了震動。由遠及近，震動越來越大，似乎有個大傢伙正快速向這邊靠近。
幾個人匆匆沖到屋外，只見遠方慢慢映出了一個小山般的妖怪身影。
視線移到妖怪的肩膀上，那裡盤腿坐著一個身著華服鎧甲的男人。他的身形在妖怪的襯托下顯得很渺小，卻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球。
「殺生丸？！」
第十四章
冬青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不確定地多看了兩眼，的確是殺生丸沒錯。
這傢伙怎麼會來這裡？找犬夜叉單挑嗎？
冬青視線往左移了移，沒見到式神和小鈴的身影，這才舒了口氣，看來殺生丸還沒混帳到把婦女兒童帶到打架現場。她想了想，覺得自己現在出去也不合適，趁著殺生丸還沒注意到自己，默默地躲了起來。
犬夜叉是個一點就炸的性子，看到殺生丸幾乎二話沒說拔了刀。冬青還有些擔心殺生丸之前受了傷不知道能不能應付得了鐵碎牙，看到他沒過兩招就奪得了刀的控制權，腳下一頓，又默默縮了回去。
鐵碎牙被殺生丸握在手裡老實的不像話，的確沒有再排斥他接上的人類的手臂。殺生丸在心底不屑地嗤笑了一聲，笑他父親為了個人類女人還真是不惜一切，對上犬夜叉那張呆愣的臉，他又忍不住怒上心頭。
就是這麼一個不堪一擊的半妖也配當他的弟弟，繼承父親大人留下來的妖刀嗎？
「只有這麼點實力的話，你可沒有資格握著鐵碎牙呢。」刀尖指著犬夜叉的面門，他冷聲道，「鐵碎牙留在你的手裡根本發揮不出它真正的實力。」
「邪見。」他吩咐道，「去把山裡的妖怪趕出來。」
「是，殺生丸大人。」
邪見用人頭杖敲了敲巨人鬼的肩，驅使著它攻擊大山。大片樹木在它的攻擊下被連根拔起，山石不斷從峰頂滾落，無數受到驚嚇的低級妖怪從林間一湧而出沖向天際，仿佛一片巨大的烏雲遮蔽了清朗的明月。
「父親的鐵碎牙擁有一揮斬殺百妖的威力，落在你手裡真是可惜了。」殺生丸手腕一抖，鐵碎牙刀身亮起一道白光，瞬間轉化為了完整形態。
「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什麼才是鐵碎牙真正的威力。」他說完握著刀輕輕一揮，一條肉眼可見的如長龍一般的刀氣向頭頂那群烏泱泱的妖怪沖去。
光湮，妖滅。
……
「妖怪都消滅了……」戈薇望著空曠的天際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道。
彌勒在一旁也很著急：「戈薇小姐，犬夜叉的哥哥到底是什麼來頭啊，這麼厲害，我們估計打不過啊。」
他們兩個的說話聲音都不小，冬青本身就離他們近，耳朵又靈敏，把二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正想著這件事的怪異之處，忽然聽見戈薇挽起長弓，箭頭指向殺生丸，大聲地對犬夜叉說道：「犬夜叉你快讓開！他的手臂上有四魂之玉！」
她的手還有些抖，卻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移開羽箭，像要說服別人似的自語道：「只要射中四魂之玉他的手臂就不能用了，不能碰鐵碎牙他就傷害不到犬夜叉……」
這明目張膽挑釁的舉動似乎有點激怒了殺生丸，他抬眼看向戈薇，眼神冷得似乎能殺人。犬夜叉緊張地看著戈薇要她放下弓箭，卻被她拒絕了。
彌勒法師跳到地上，跑到受傷的犬夜叉身前擋住了他，一副「要殺他先越過我」的神情。
無謂的掙扎。
殺生丸看他們的眼神仿佛在看兩隻螳臂當車的螻蟻，然而他正要揮刀，一根白色羽箭擊中了手裡的鐵碎牙，嗡的一聲，妖刀形態解除了。
他的目光轉移到依然保持著持弓姿勢的戈薇身上，對方不怕死地沖他喊道：「下一箭我會射中你左臂的！」
殺生丸冷哼了一聲，並不在意她所謂的威脅。
只不過，左臂的確……
他隨意地丟開鐵碎牙，鏽跡斑斑的刀身隨即插在了犬夜叉身前，沒土半截。
「……？」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彌勒和犬夜叉面面相覷。
「到此為止，我沒有興趣了。」殺生丸優雅地轉身離開，銀色長髮在空中甩過一個好看的弧度。
「走了，邪見。」
「是，殺生丸大人。」邪見撿起人頭杖一路小跑跟上了他。
「喂！你這算什麼意思啊殺生丸？」犬夜叉在後面不服氣地喊道。
聞言，殺生丸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頭，語氣淡淡地說了一句：「殺你不費吹灰之力，實在太無趣了。」
說罷，不再理會跳腳的犬夜叉，看著冬青藏身的地方，他面色不鬱地說道：「出來，跟我走。」
悠于 2017-11-2 22:28
第十五章
殺生丸聲音響起的刹那，冬青就知道自己瞞不住了。而且這麼準確地找到自己的位置，恐怕他一來就已經發現自己了，虧她還自作聰明地躲起來。
真是的，打完就走不好嗎，現在這樣喊她出來到底是要幹嘛啊。
犬夜叉等人的目光也隨著殺生丸的視線移向了冬青的藏身之處，冬青心裡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兩句，盤算著如果自己堅持不出去會造成的後果，內心掙扎了片刻，還是慢吞吞地挪了出去。
對上戈薇他們警惕和疑惑的目光，冬青尷尬地揮了揮手。
「大家好啊。」
沒人說話，冬青覺得他們一定是把自己和殺生丸劃成一夥了。
內心有幾分小憂鬱，和犬夜叉過不去的是殺生丸又不是她，用得著這麼防備嗎？她想要做些什麼，還需要特意接近你們嗎？
冬青歎了口氣，對上殺生丸金色的眸子，揮揮手道：「好巧啊，在這裡又遇到了。」
殺生丸瞥了眼心思各異的眾人，對冬青說道：「我記得你要找的人不是他們。」
「是啊是啊，只是順路碰到的。」冬青敷衍地回答道。
犬夜叉護在戈薇身前，一臉防備的表情，對戈薇說道：「戈薇別聽她的，這個女人接近我們一定別有目的。」
身上的味道那麼奇怪，一點也不像個普通人類。而且還和殺生丸認識，怎麼可能像她說的那樣只是順路遇見。
他的聲音並沒有刻意壓低，所以冬青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她抽了抽嘴角，一個閃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犬夜叉腦袋上貼了張定身符，手中禮儀扇毫不客氣地敲了敲他的頭。
「你是笨蛋嗎？啊？我要是想要對你們做什麼，我隨時都可以下手好不好？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小時候還是我看著出生的呢。懂不懂什麼叫尊敬長輩？」
戈薇有點心疼犬夜叉，礙于冬青的氣勢又不太阻止，猶豫著說道：「冬青小姐，別打了，犬夜叉不是故意的。」
她沒有犬族靈敏的嗅覺，自然感覺不到冬青身上的古怪，但見冬青的靈力純淨，所以對她並沒有什麼懷疑。犬夜叉三番兩次地說冬青不是個好人，讓她也有些為難。
冬青對她的印象還算不錯，見她這麼說，決定賣她個面子。
「放心，這符半個時辰就自動失效了。不過看在他對待女性這麼粗魯的份上，你就不要提前揭下來了吧。」她說完，不等戈薇回答，順手擼了一把犬夜叉的兩隻耳朵，然後在對方憤怒的眼神中心情愉悅地朝殺生丸走去。
在她教訓犬夜叉的時候，殺生丸竟然一反常態地安靜等著她，冬青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她認真地想了想，這應該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殺生丸看到她和犬夜叉等人在一起的時候有點生氣，但依著對他的瞭解，現在這種表現，說明氣已經消了吧？
這麼一想，她便又大膽起來，主動牽過了殺生丸的手。
「好了，我們走吧。」
殺生丸沒有反抗，任由她牽著往前走，驚掉了身後一群圍觀者的下巴。
「那個人，是殺生丸？！」戈薇驚訝的聲音。
「不是說犬夜叉的哥哥很討厭人類？」彌勒在一旁也十分詫異。
不能說話的犬夜叉：「……」
殺生丸的耳朵動了動，仿佛沒有聽見身後的聲音，問冬青道：「為什麼會和他們在一起？」
「真的是路上遇到的啦，才沒有和他們相互勾結。」冬青怕他不信，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又詳細地複述了一遍，最後總結道，「要知道你會來找犬夜叉，我肯定就不和他們一起走了。」
殺生丸微微側目：「嗯？」
「……不，我什麼也沒說。」
殺生丸看著她心虛的表情，微嘲道：「就你這個速度，別說一個月，就是一年都找不到朴仙翁。」
「我走的時候你也沒規定我路上不能遊山玩水啊。」冬青不服氣地說道。
殺生丸垂下眼看她：「當初是你自己要跟著我的。」
言外之意，她的人生自由理所應當受他限制。
「我怎麼突然有點後悔呢？」冬青摸著下巴思考道，「感覺自己有點虧。」
殺生丸：「……呵。」
冬青揉揉額，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芽衣和鈴呢？你把她們丟哪了？」
「前面的樹林裡。」
冬青問道：「那你現在是要帶我過去嗎？我還沒有見到朴仙翁。」
殺生丸看了看自己被牽著的手，說道：「難道不是你在帶著我走嗎？」
「……」這個笑話好冷。
冬青趕緊縮回手，搓了搓胳膊，正要說話，突然發現殺生丸的左臂燃起了妖異的青色火焰。
「殺生丸你的手……」
殺生丸沒有說話，解開半邊和服，面無表情地扯下手臂往空中一扔，手臂在空中化為了灰塵，掉落下一枚晶瑩的碎玉，早已等候在周圍的最猛勝立刻上前銜住了它。
他冷哼一聲，說道：「奈落……想得還真是周道。」
冬青這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望著最猛勝離開的方向，她皺了皺眉說道：「他把你也算計進去了。」
「沒錯，要是我不放棄這只手臂，它就要把我吞噬了。」殺生丸說道，「他給我的毒蟲巢既是為了對付那個法師，也是為了用來監視我。」
他嘴角彎起一個冷然的弧度：「有點意思。」
「那要跟著這些蟲子走嗎？應該能找到那個叫奈落的傢伙。」
「不必了。」殺生丸說道，「那個狡猾的傢伙不會讓我這麼輕易找到他的。我現在帶你去見朴仙翁。」
「啊？」
冬青差點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誰知殺生丸的臉色卻很認真。
「與其讓你慢悠悠地找過去，不如我直接帶你去見他。」
他握住冬青的手腕，將她往自己懷裡輕輕一帶，冬青便不受控制地倒向了他。
「等、等等，那我的式神和鈴怎麼辦？」
殺生丸瞥了眼緊緊抱著他尾巴的邪見，沒有任何猶豫地喊道：「邪見。」
「殺生丸大……人……有什麼……吩咐？」邪見的聲音在風中斷斷續續地傳來。
「你帶著她們跟上。」
邪見一頭霧水：「啊？」
殺生丸沒有廢話，手指輕翻，一顆小石子擊中了邪見的額頭。
「啊——」邪見慘叫著從半空掉了下去。
冬青在一旁擔心地問道：「他這樣不會有什麼事吧？」
「不會。」
冬青：「……」
突然覺得好心疼邪見啊。
【三】沒有你的另一種命運
第一章
朴仙翁的原型是一棵樸樹，這點毫無疑問。
但他又不是一棵普通的樸樹。作為一個活了幾千年的老妖怪，他知道這世上很多很多的事情，包括那些稱得上秘密的、鮮為人知的事。甚至有傳言，這個垂垂朽矣的老傢伙已經知曉了天命，可以預言未來。
因此總有無數的人或妖懷著各種不可言說的目的想要找到他，然而要想找到他這又是一個難題。
殺生丸的父親跟朴仙翁曾有幾分交情，是以對殺生丸來說，找到朴仙翁的所在還算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知道朴仙翁是不是真的能知天命。」冬青忽然感慨地說道。
他們在一片平平無奇的樹林前停了下來，近看沒有任何怪異的地方，但只要試圖探尋林子的更深處，就會感受到一層無形的阻力，仿佛有結界包裹了這一片土地使其不受外物侵擾。
「你也想問他？」
冬青搖頭：「不，我是為了另外一件事。」
她朝殺生丸露出一個輕鬆的微笑，說道：「那我就先進去了。」
殺生丸皺起了眉，他很不喜歡冬青露出這樣的表情，顯而易見，對方有什麼心事在瞞著他。
於是他說道：「我和你一起去。」
冬青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他。那雙金色的眸子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底，一向的淡漠之中摻雜了一絲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的關切。
說起來，從認識殺生丸到現在，他似乎也變了不少呢。這個厭惡人類又高高在上的大妖怪，竟然有一天也會對一個人類表現出擔憂之情，這是當年初次見面時她無論無何都沒有想到的。
可這件事，在沒有得到確定答案之前，她真的不想告訴他。
「殺生丸。」她緩緩地念出這個名字，唇角微微揚起，「不用擔心我，我很快就會回來的。所以就在這裡稍稍等我一下吧，有些事……我想單獨問他。」
殺生丸抿著唇不說話。
冬青靜靜地等著他，好半天才看見他點了下頭。
「我在這裡等你。」
「好。」
……
冬青臨走前回頭看了他一眼，銀髮妖怪站在原地目送著她的背影，風吹落滿樹不知名的花，紛紛揚揚地灑落在他的發上、肩上，美得如同一幅畫。
她收回目光，步伐堅定地繼續朝前走去。
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白霧，越靠近樹林深處，霧便越濃。沒一會兒，除了她自身以外什麼也看不見了。
視野不能及的時候，聽覺變得異常敏銳。
咻——
有東西在霧中快速地閃過。
冬青的耳朵動了動，身體較思維快一步做出了反應。
她踩住了那個東西。
滑溜溜的，兩根手指粗細，憑腳上的感覺來看有些像……蛇？
她不確定地用腳碾了碾，那東西似乎吃痛扭曲了起來，掙扎著想要纏上她的腿，被她用另一隻腳也踩住了。
冬青仿佛聽到霧中有人歎息了一聲。
「既然有事來問我，還對我的孩子們動手動腳，這不大好吧？」
她循聲望去，眼前的濃霧漸漸淡薄起來，一棵數人才能圍攏的大樸樹出現在她面前。樹的中央有一張蒼老的人臉，剛剛說話的聲音便是他。
冬青微微挑眉：「你是……」
「我就是你要找的妖怪。」那張人臉說道，「朴仙翁。」
第二章
「朴仙翁？」冬青琢磨著這個名字，玩味地盯著他，「你知道我要來找你？」
「身為一棵樹，這裡的每一棵草、每一片都是我的眼睛與耳朵。它們看到的聽到的也都是我所看見聽見的，通過它們，我自然知道你的來意。」
朴仙翁緩緩睜開蒼老的眼，對上冬青的目光，嘴巴一張一合說道：「現在可以請你放開這孩子了嗎？」
冬青隨著他的視線低下頭，那條滑溜溜的像蛇一樣的東西原來是一條樹根。
她鬆開腳，那樹根有靈般「咻」地鑽入了底下，頓時躲得遠遠的，仿佛被她踩得心有餘悸。
一條樹根也如此通靈，這個林子果然神奇。
冬青想著，目光又落在朴仙翁的臉上。
「林子裡少有陌生人來，這些孩子只是有些緊張，對你並無惡意。」朴仙翁解釋道。
冬青也沒有追究的意思，點頭附和了兩句很快轉到正題上來。
「朴仙翁，我聽說你幾乎知道世間所有的事，所以我想問你……」冬青沉吟著把句子理順，「兩百年西方妖怪大肆入侵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朴仙翁蒼老的聲音回答道，「兩百年前大陸的結界突然被人打破，緊接著成千上萬的西方妖怪便一湧而入，給本地妖怪造成了極大的困擾。」
「但打破結界的卻不是這些妖怪，最先進入這片大陸的是幾個人類。或者說似人非人、似妖非妖的種族。」
朴仙翁緩緩地說道，蒼老的眼低垂著，看起來隨時都會合上。
冬青看著他把視線移到自己胸前項墜融入的地方，心中一緊，有種終於要來了的緊張感。
朴仙翁看著她平靜地說道：「孩子，你身上沒有這片大陸的味道。」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被數之不盡的西方妖怪追殺逃到此地來的外域人，是那幾個特殊種族的人之一。」
冬青沒有意外。
早在當年跟隨玲子巫女修行的時候她就對自己的身世有過懷疑，朴仙翁所說與她的猜測也是八/九不離十。
多年的懷疑終於在今天得到了印證，她的確是來自那個神秘莫測的西方大陸。
但是——
「但是……」朴仙翁話頭一轉。
「但是什麼？」冬青皺起了眉。
「你的出現是個變數，擾亂了此處本應有的命運軌跡。」
朴仙翁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雙滄桑的眼裡無悲也無喜。
冬青遲疑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朴仙翁回答道：「有人說我是先知，的確，我可以看到一部分未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所預知的未來都是既定的。然而，你出現了。」
他接著說道：「你的出現使命運偏離了原來的軌道，事情不再像我所看到的那樣發展。平靜的湖面如果投入一顆小石子，漣漪瞬間便會充斥整個湖面。」
「孩子，你就是那顆小石子。」
是她使命運充滿了變數。
朴仙翁的眼裡不再無悲無喜，而是透出了一股悲天憫人般的情緒。
「什麼樣的變化？」冬青問道。
朴仙翁沒有說話，一根樹枝降下，輕輕抖了抖，一股龐大的碎片般的記憶流沖入了冬青的腦海。
她扶著樹幹緩緩坐下，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暈了過去。
……
冬青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裡她看到了許多人的一生。
有殺生丸的，有邪見的，還有犬夜叉和戈薇的……形形色/色，卻沒有一個是她。
她以旁觀者的角度觀看完這場夢境，與現實進行了對比，卻發現了細微的差別。
比如說，在夢裡殺生丸與小鈴的相遇並沒有這麼早，而戈薇遇到法師彌勒的時候身邊應該還跟著一隻叫七寶的小狐狸。再比如，殺生丸得知奈落的算計後會直接去找他，可現實是他直接帶她來找朴仙翁……
雖說只是細節不同，但認真追究起來卻與現在是截然不同的人生。
冬青心中突然感覺到了一陣涼意，慢慢睜開了眼。
「看到了嗎？那就是我原先看到的命運。」朴仙翁說道。
冬青沉默不語。
在那個沒有她存在的夢裡，玲子巫女一直活到了八十才壽終正寢，而真央早在楓之村時就已遇難，比現實提早了一年多。
似同非同，哪個才是真？
「我這樣的變數是好是壞？」她問道。
朴仙翁搖頭：「我也不知道。我已經看不清未來了。未來會怎麼樣，也許關鍵在於你。」
冬青沉默了片刻，說道：「朴仙翁，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你。」
「關於我的身份。」
第三章
不對勁。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就不應該讓她去找什麼朴仙翁，也不應該她讓自己留在外面就真的乖乖地等著，朴仙翁和她到底說了什麼，為什麼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一個個疑問在殺生丸心底閃現，他的表情也因此越發冷凝。
他看著從朴仙翁處回來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冬青，難得散發出了「我很不爽」的氣場。
這種不爽的氣場強大到甚至影響了冬青，她狐疑地盯著殺生丸面無表情的側臉，半晌，終於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你怎麼了？」
殺生丸盯著前方，目不斜視，語氣冷淡道：「沒事。」
「……」你這個樣子可不像是沒事啊喂！
冬青默默縮回手，實在想不到自己是不是不經意間惹到了他，只能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結果她發現自己這麼做之後，殺生丸好像更不爽了……
常說女人心海底針，殺生丸少爺你的心也沒比針尖大多少啊。
冬青十分感慨地歎了口氣。
「不要想一些奇怪的事。」像是看穿了她的內心，殺生丸清冷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冬青聳聳肩，沒有接話。
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冬青忽然問道：「從這裡……嗯，怎樣才能去西方大陸？」
殺生丸眼眸微眯，盯著她的眼睛說道：「不管你想做什麼，不准去。」
冬青不服氣地叫嚷：「憑什麼啊？我都什麼還沒說呢！」
「……小鈴會想你。」
「…………」
「而且要穿過兩塊大陸的結界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殺生丸抬起眼，望著前方的樹林，語氣平平地說道，「所以，不要想了。」
「……我只是好奇而已。」
「我不管朴仙翁究竟和你說了什麼，從現在起你最好忘掉。」
「……好霸道。」冬青撇撇嘴說道。
……
說話間，兩人穿過樹叢，遠遠看見了百無聊賴地待在樹底下的兩妖一人一式神。
小鈴童心正起，編了一圈花環戴在阿哞的頭上，芽衣有樣學樣也編了一個，準備給邪見戴上，誰知小妖怪死活不肯配合，一個拼命跑，一個笑嘻嘻地追。
冬青他們看到的時候，式神正好把邪見按倒在地，綠色的小妖怪一臉英勇就義的神情配上嬌豔的各色花朵，看起來意外的有喜感。
看見殺生丸，邪見的眼裡立刻充滿了淚水，求救般飽含深情地呼喚道：「殺生丸大——人！」
「……」
留給他的是殺生丸恍若未聞的背影。
冬青笑眯眯地湊上去補了一刀：「喲，紅配綠，還挺好看的嘛。」
「那是。」芽衣笑著回答道。
鈴走過來好奇地戳了戳半死不活的邪見，問道：「邪見大人不高興麼？明明阿哞很開心的啊。」
邪見：……為什麼要拿他和阿哞比啦！
……
鬧騰夠了，芽衣總算放過了邪見。
邪見痛哭流涕地跑到殺生丸跟前準備好好哭訴一番，卻聽殺生丸問道：「刀刀齋的下落找到了嗎？」
「嘎？」
邪見望著天開始回想自己是否收到過這樣的命令。
也許……大概……
是有的吧……
等了半天不見回應，殺生丸一低頭就看見手下露出了一副愚蠢的表情。閉了閉眼，他冷靜道：「現在去找。」
「是！殺生丸大人！」邪見恭敬地點頭，然後迅速消失在眾人面前。
冬青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什麼也沒問，彎腰把鈴抱到阿哞身上，自己倚著樹靜靜出神。
胸口的淚滴痕跡散發微弱的熱度，仿佛在提醒她什麼。
手指緊了緊又鬆開，她輕歎一聲閉上了眼。
西方大陸是肯定要去的，只是什麼時候去？還有，找個什麼樣的藉口呢？
第四章
「我說，你們幾個。」冬青伸出手點了點眼前的幾個傢伙，「可以不要用看押犯人的架勢看著我嗎？」
「可是殺生丸大人說如果不看著冬青大人的話，冬青大人又會走丟呢。」小鈴邊走邊回過頭說道。
一本正經的語氣和神態讓人完全感覺不到她在說笑。
冬青仰天翻了個白眼，隨後挺屍般倒在阿哞背上。殺生丸最近不知道在想什麼，自己跑去找什麼刀刀齋也就也就算了，還讓人看著她不讓她離開。
那傢伙到底要做什麼啊！
冬青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把柔順的秀髮揉成了鳥窩狀。式神不贊同地看著她，冬青訕訕地放下手，任由她給自己重新梳理。
「如果大人想念殺生丸殿下的話，不如去找他吧。」芽衣跪坐在她身後替她把頭髮攏成一束，扣上繪元結，溫聲提議道。
冬青撇過頭：「誰會想他啊。」
式神：「……呵。」口是心非的女人。
「不過話說回來，刀刀齋那個傢伙應該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吧？」冬青支著下巴認真地回憶著。
作為能夠為犬大將這樣的大妖怪打造牙刀的名刀匠，即使在兩百年前也非常有名。她還記得當時有許多妖怪想要找到他讓他為自己鑄一把好刀，但是都沒有結果。唯一一次有個比較厲害的妖怪找到了他，試圖用武力脅迫，最後也還是給他逃跑了。
之所以印象這麼深刻是因為她射箭準頭實在太差，曾和真央開玩笑說要找到刀刀齋讓他鑄一把想射哪就射哪的弓，被真央嘲笑是癡人說夢……
想起當年的小夥伴，冬青不免有些惆悵。晃了晃頭，將這些傷感的情緒從腦海中驅趕出去，她聽見式神附和道：「所以主人你更應該去找殺生丸大人了，說不準還可以幫上忙。」
冬青狐疑地打量著芽衣，想要從她臉上看出些端倪，偏偏式神笑得溫潤和煦，叫人挑不出一絲毛病。
有古怪。
她的心裡閃過這樣的念頭。
「芽衣啊。」她沉吟道，「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特別希望我去找殺生丸呢？」
式神沒有同往常那般笑嘻嘻地回答，而是正經地說道：「主人，我是你的式神，是與你心有靈犀的存在。」
她執起冬青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雖然我只能隱約地感受到主人的想法，卻也知道主人在殺生丸大人身邊會更輕鬆更開心。所以，如果主人現在的煩惱不能讓我來分擔的話，有殺生丸大人在或許會好一些。」
原來她最近的焦躁不安真的表現得這麼明顯麼？
望著一臉擔憂的芽衣，冬青覺得有些抱歉。關於自己來歷的問題讓她近些日子都很困擾，雖然她誰也沒說，但顯然瞞不過自己的式神。
「讓你擔心了芽衣，我……」
話才出口就被小鈴的一聲驚呼打斷了。
「冬青大人，這是什麼東西？」
冬青循聲望去，林間躥過了幾條淡綠色的巨型蟲子，鈴正指著其中一條扭過頭問她，雖然小臉流露出了微微害怕的神情，但眼裡卻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冬青表情微變，皺著眉回答道：「死魂蟲。」
「那它們是做什麼的呀？」
「收集少女的死魂，為缺乏靈魂的軀體服務。」冬青臉色凝重地說道，「芽衣，我們跟上去看看。」
她好像聞到了骨灰與墓土的氣味。
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究竟是什麼人在收集如此大量的死魂為己所用？
冬青心底不由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悠于 2017-11-2 22:28
第五章
跟著死魂蟲穿過層層樹林，冬青很快見到了驅使這些蟲子的人——一個巫女。
穿著紅衣緋褲的巫女倚靠在樹上，似乎在沉睡，死魂蟲圍繞在她身邊，幽幽的光芒映出她精緻如人偶般的臉孔。如果不是隨風搖曳的一頭秀髮及衣袂，這簡直就是一副完美的畫卷。
感受到有人闖入了自己的結界，美麗的巫女瞬間睜開了眼睛，從樹上輕輕躍下，一手抬起搭在了身後背著的長弓上。
「你們是什麼人？」
冬青看著那張有幾分熟悉的臉，疑惑地低呼出聲：「戈薇？」
不，雖然長得有些相像，但氣息好像不一樣……
冬青還在思索，忽然聽見式神在邊上低聲說道：「她不是大人見過的那位戈薇小姐。」
「你知道她是誰？」
「她是五十年前守護四魂之玉的那位名巫女，戈薇小姐的前世，犬夜叉以前的……戀人。」芽衣似乎對她十分瞭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叫——桔梗。」
雖然平時芽衣一直跟著邪見他們，看起來並沒有時間去打聽其他消息，但作為高級式神，她似乎也有許多冬青不瞭解的資訊管道。
冬青對她的行為向來不做干涉，此時聽了她的話，想起之前在朴仙翁那裡看過的預言片段，趕緊對比了一下，對桔梗也終於有了點印象。
難怪她看著是個巫女卻沒有活人的氣息，原來是裡陶用墓土和骨灰復活的，也難怪她需要死魂蟲銜來死魂以維持自身的行動了。
「你們是奈落派來的嗎？」桔梗握著弓又重複了一遍。
「只是看見死魂蟲，一時好奇跟過來看看罷了。」冬青說道。
儘管她說的是真話，可好像那名叫桔梗的巫女並不相信，她看著站在中間格格不入的小鈴說道：「你是人類？為何與她們為伍？」
小鈴迷惑地歪了歪頭：「啊？」
冬青在邊上聽完，不滿地指著自己說道：「我也是人類好嗎？雖然現在沒穿巫女服，但我也是當了好多年巫女的好嗎？刀箭無眼，你先把弓放下行不行。」
桔梗露出一絲冷笑：「你身上明明帶著淡淡的妖氣，她——」她指指式神芽衣，「也不是活人。」再指阿哞，「妖怪。」
她抬眼看著冬青，說道：「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
「好吧，就算我不是……」見她遲遲不肯放下長弓，冬青也有些怒了，雙手抱臂涼涼地望著她，「那也比一個依靠死魂蟲才能正常活動的傢伙好吧？陶土做成的身體再怎麼逼真，到底沒有人類的溫度，是不是啊，聖潔的巫女大人？」
式神看著她們幾句話的功夫就變得劍拔弩張明顯是要杠上的狀態，不由有些苦惱。
事情究竟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就在氣氛越來越沉重之際，忽然——
「咕啾~」
一個白色毛絨絨的團子從桔梗寬大的袖袍裡滾了出來，在地上翻滾了兩圈，也不知道它是怎麼做到的，突然在原地彈了起來，將自己精准地送到了冬青懷中。
冬青：「……」
桔梗：「……」
式神和小鈴：「……咦？」
原本凝重的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打斷，冬青捧著使勁沖她賣萌的白霧丸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她封印兩百年醒來後找不到這個小傢伙還難過了一陣，結果沒想到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見到了。
「它怎麼會在你那裡？」她舉起毛團子示意了下，卻見桔梗也是一臉怪異的表情。
「……它認識你？」
「我養的當然認識我了。」冬青說道，「你還沒說它怎麼會和你在一起呢。」
提起白霧丸的出現，桔梗的表情更加一言難盡了。
冬青從她的敘述中摘出重點理了理，似乎是她某天休息的時候，樹上忽然砸下了一個毛絨絨的球，她本來看著是個妖怪還想動手的，結果白霧丸直接跳到了她手裡各種求撫摸求抱抱，她就下不了手了……
「所以你就一直帶著它了？」
桔梗點點頭：「沒錯。」
冬青「啊」了一聲，揉著白霧丸陷入了思索。
現在的氣氛明顯已經不適合繼續僵持了，但是突然和好是不是也顯得很奇怪？而且她對白團子也多有照料，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對手是吧？
想了想，她解釋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們和你口中的奈落沒有關係，因為看見了死魂蟲才順道過來看看。而且非要說的話，我和奈落也有點不愉快的糾葛。」
想起殺生丸被算計的那一次經歷，冬青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奈落好感度就直線下降。
桔梗半信半疑地看著她：「是嗎？」
「自然是真的。」冬青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在找他，正巧我也想找他，所以……要不要同路？
話音落下，冬青就發現式神看自己的眼神變了。
解讀一下的話，內容大概是：主人你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真是越發厲害了。
……等等，這有什麼好誇獎的啊！
……
結果最後桔梗還是和她們同行了。
不知道是因為相信了冬青的說辭還是出於別的考量，反正本來不大的隊伍又多了一個成員。
冬青十分感慨地掃視了一圈，突然發現自己這個小隊伍裡除了鈴以外還真的沒有幾個正常人。
阿哞是妖怪就不用說了，她雖然一直標榜自己是人類，但約莫也不太純正，芽衣是式神，桔梗是活死人……這個隊伍的組成還真是說不上來的奇怪。
但願殺生丸回來的時候能夠接受。
正感歎著，眼前豁然一亮，回頭看她們已經走出了森林。
山崖底下似乎是一個有人煙的村莊，冬青眼尖望見了一個紅色的身影，再看他邊上還有一個騎牛的老頭，心裡正疑惑，遠方的天際又飛來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誒等等，那個身影該不會是……
一旁的桔梗已經將她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殺生丸？」
第六章
現在當作什麼都沒看見還來得及嗎？
冬青沉痛地捂住了臉。每次遇見殺生丸和犬夜叉同時出現，兩人都非得打上一架不可。而且芽衣說過，桔梗和犬夜叉的關係……嗯，不太妙啊。
「桔梗，我們走吧。」她提議道。
「為何要走？」
白毛球蹲在桔梗的肩頭，和她同時望了過來，黑色的大眼睛疑惑地眨巴了兩下。
「……因為留在這裡也許會很麻煩。」
比如說被殺生丸和犬夜叉打架的時候波及啦，又比如說被那個色狼法師糾纏啦……總之，現在趁著他們還沒注意到趕緊走比較好。
然而桔梗似乎並沒有領會到她內心的想法，垂眼眺望著下方的紅色身影，表情莫測。
「犬夜叉……」
「犬夜叉是誰？就是那個和殺生丸大人戰鬥的那個人嗎？」鈴趴在阿哞的頭頂，兩手撐著下巴好奇地問道。
「那是妖哦。」式神糾正道，同時換來了冬青一個威脅的眼神。
「他是……」貝齒輕咬住了下唇，桔梗說了半句就住了口，未出口的話化為了一聲輕歎。
「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多問啦。」冬青看著桔梗憂鬱的神情，又看看滿臉好奇的鈴，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後者溫順地點了點頭。
「知道啦冬青大人。」
……
如果沒記錯的話，殺生丸這一次似乎會受很嚴重的傷。
冬青眺望著正在戰鬥的兩人，一邊與朴仙翁告訴她的原本的命運軌跡做對比。不過怎麼看犬夜叉也不太像能爆發的樣子啊，都這麼慘了還能有翻身的地步嗎？
明明是半妖，看著也不算特別厲害，但每次到了關鍵時刻都會突然爆發，反敗為勝，這是不是太詭異了些？
冬青把玩著手裡的禮儀扇，開了合合了又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不知道怎麼回事，今日總有些不安，心神難定。
是因為知道殺生丸會受傷嗎，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她抬頭望向藍天，晴空萬里，蔚藍的天際有一個白色的小點正迅速降落。她伸出手，一隻全身潔白沒有一絲雜毛的信鴿準確無誤地落到她掌心化為了一封信，信上只有歪歪扭扭的兩行字：神社有變，速歸。
紙的背面附一個小小的爪印，正是看守神社的小妖怪桃一所留。
神社幾乎荒廢後已經沒人會去了，普通的妖怪沒事也不會往後山去，一向與世隔絕，怎麼會出事？
桔梗敏銳地注意到了她緊鎖的眉頭，問道：「出什麼事了？」
她用慣式神，自然知道冬青原先接住的那只白鴿是傳話式神的一種，而她看完信後面色陰沉，顯然是發生了某些不太愉快的事。
冬青生硬地回答道：「……神社出了點問題，我現在得趕回去一趟。」
「需要我陪你去嗎？」
「不必了。」冬青搖頭道，「有芽衣就夠了。」她說完，牽起阿哞的韁繩，「順便借阿哞送我一程就好。」
她望著依偎在桔梗身邊的鈴，又瞧瞧還在淩虐犬夜叉的殺生丸，遲疑了一瞬說道：「等會見到殺生丸的話，幫我和他說一聲，我很快就回來。」
話音落下，她帶著式神坐上阿哞的背行色匆匆地離開了。
在她無暇顧及的遙遠高空，一個穿著紅白相間和服的妖豔女人「啪」的一下合上了摺扇，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身下的羽毛疾飛，不遠不近地跟在冬青身後。
「傳說中的……神之後裔麼？」
第七章
多日未回神社，乍一見到眼前的景象，冬青著實嚇了一跳。
後山烏煙瘴氣，整個神社化為了廢墟，尚未燃盡的木頭還帶著火星，整個地面透著一股不正常的熱意。
冬青牽著阿哞緩步上前，腳尖勾起一塊漆黑的木塊碾了兩下，已經碳化的木頭瞬間化成了粉末。
式神低眉順眼地跟在她身後，深怕自己一開口就成了出氣筒。
冬青面無表情地踩著這些斷垣殘木，伴隨著哢嚓哢嚓的聲響，往原先神社正堂的方位走了十來步，忽然身側的碎石堆動了動，冒出一個白色的身影。
正是看守神社的小妖怪桃一。
「冬青大人你總算回來了……」桃一痛哭流涕地拽著冬青的裙褲下擺，「神社、神社被人毀了！」
冬青難得沒有甩開他，聽他抽抽嗒嗒地哭訴完，蹲下身冷靜道：「是誰幹的？」
「是、是滿大人！」
許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驀地從桃一口中聽來還有幾分陌生感。冬青微微垂眼，腦海裡旋即跳出了那張溫柔如大和撫子般的臉。
式神滿。
她當初召喚出來的第一個式神，連名字也還是她取的。
她從兩百年的塵封中醒來時與她失去了聯繫，以為從此不存於世，卻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又聽到了她的名字。
真是說不出來的古怪。
桃一還在哭：「……滿大人看起來很奇怪，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也不認得我們。大家能逃的基本都逃了，只有幾個族人跑得慢，不幸身亡了。」
「冬青大人你要給我們報仇啊！」
話音落下，周圍的廢墟裡又簌簌鑽出了幾隻小妖怪。冬青清點了一下，數量確實比以前少了一些。
「冬青大人。」一個蒼老的聲音喚道。
冬青循聲望去，說話的正是曾經斷言她開始妖化的那只妖怪。
「何事？」
「初代巫女吩咐吾族看守神社，現下神社遭遇此難，是我等失職。」妖怪拄著拐杖垂下頭，「且依老朽所見，滿大人似乎是被控制了心神才會做出如此舉動。」
控制了心神？
疑惑在心中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細思，冬青夾著一張符紙淩空一扔，符紙如箭般沖向空中的某個看似無人的位置，瞬間燃燒成一個巨大的火球。
「什麼人？滾出來！」
震耳的爆炸聲中，一個乘在羽毛上的妖豔女人稍顯狼狽地現出了身形。
可惡！不過稍微降低了一些高度就被這女人發覺了！真是該死的敏銳！
神樂心中忿忿地罵道，面上卻露出招搖的笑容：「這位就是冬青大人吧？」
桃一悄悄地湊近冬青說道：「她身上有和滿大人一樣的氣息。」
不用他說冬青也嗅到了神樂身上的妖氣，混雜的、難聞的氣息，像是由無數的雜碎妖怪混合在一起形成的味道。
她皺起眉冷聲道：「你是誰？」
「我叫神樂。」神樂彎起紅唇，從羽毛上躍下在冬青跟前站定，「奈落對你很有興趣。」
神樂。
冬青默默地在心底重複了一遍，覺得好像在聽過這個名字。直到聽到她口中的奈落才反應過來，這個女人似乎是奈落的分/身。
奈落對她感興趣，意思是對她有所圖謀了嗎？
冬青想來想去也沒想到自己怎麼會和奈落有所關聯。
見她露出思索的模樣，神樂咯咯笑了兩聲，秀手捏著羽毛往天空一扔，縱身坐了上去。
「奈落在人見城等你，想知道你那個式神的事情，就來吧。」
語罷，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芽衣，不用追了。」
冬青伸手攔住試圖追蹤上去的芽衣，冷笑道：「本來他們之間的紛爭我是不願插手的，但是現在招惹到我頭上……」
她眯起眼注視著一望無際的藍天：「那就如他所願，去會會這個叫奈落的妖怪。」
「芽衣。」
式神牽著阿哞垂手而立：「是，冬青大人。」
「走吧，去人見城。」
第八章
「你確定那個巫女會來嗎？」
空曠的室內驀地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仿佛刀尖摩挲過沙礫，令人不愉快的刺耳。
「當然。」
另一個優雅低沉的男聲響起，隨著聲音傳出，他也從黑暗中慢慢現出了身形。
一個穿著華貴和服，有著黑色微卷長髮的俊美男人。
他看向首先傳來聲音的角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您對那個巫女真是關心呢。」
「這與你無關，奈落。」那個聲音冷哼了一聲，略帶警告地說道，「你記得我們的約定就行了。」
奈落微笑不語，血紅的眸子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暗芒，轉瞬即逝。他轉頭看向門上不知什麼時候倒映出的影子，開口道：「進來吧，神樂。」
話音落下，妖豔女人順從地拉開門風姿綽約地走了進來，手裡把玩著她的摺扇，似乎對奈落並不在意。
奈落看著她叛逆的模樣，眯了眯眼，考慮到那位還在，於是什麼也沒有說。
「交代你的事情都辦好了嗎？」他問道。
想起面對那個巫女時的狼狽，神樂面色不愉地撇下了嘴角。
「我已經照你說的告訴她了。」
神社被毀後那群小妖怪果然給那個巫女傳了訊，而她接到了訊息後也立刻趕了回去，只不過……
她抬眸看向奈落，不解道：「你想要引誘她來，直接點不就好了，為什麼這麼大費周章？」
「確認點事情罷了。」奈落微微垂眸，「不該多問的事不要多問，神樂，你別忘了你的命掌握在誰手裡。」
神樂的臉色沉了下來，似乎想反駁什麼，張了張口又閉上了。
心臟，她的心臟……可惡！
奈落瞥了她一眼，仿佛看透了她內心所有的想法，淡漠地揮揮手：「出去吧。」
神樂不甘不願地退了出去，關門的一刹，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抹狠色，但瞬間又恢復成了平時輕佻妖冶的笑容。
「奈落……」
她是風，自由的風，遲早有一天她會把自己的心臟從奈落那裡搶回來！
……
門合上，室內又是一片寂靜。
沙啞的聲音再度響起，說道：「看管好你的手下，等那個巫女來了，不要傷害到她，直接把人給我送來。」
「自然，我只對犬夜叉和他那個哥哥感興趣。」
奈落彎起嘴角優雅地微笑，似乎對黑暗中那人命令式的口吻不以為忤。
「哼，最好你沒有騙我。」那個聲音又一次響起之後便再沒了動靜。
奈落負手而立背對著他，確認不會再發出聲響後，他說道：「那您先休息吧，等人來了我會派人通知你的。」
說完不等回答便拉開門走了出去。
門外長廊上，一個渾身雪白的小女孩捧著鏡子面無表情地等在邊上。
見奈落出來，她也不說話，沉默地跟在他身邊一同向長廊深處走去。
待離得遠了，奈落才問道：「什麼事？」
「那個巫女，來了。」
神無將手中的鏡子翻轉，朦朦朧朧的鏡面突然變得清晰起來，慢慢現出了一個白衣緋褲的身影。
「來得挺快嘛。」奈落挑了挑眉。
鏡子裡，巫女的前方隱隱約約地現出了一座城池的輪廓。
……
人見城。
冬青看著城門上方的三個大字停下了腳步。
「冬青大人，這裡面的氣息很奇怪。」式神在她邊上低聲說道，「除了各種混雜的妖氣，還有一道濃厚但正在衰弱的妖氣。」
那道妖氣太過明顯，就像黑夜裡的一顆星星，與周圍的其他妖氣輕而易舉地分離開來，所以她一靠近就察覺到了。
冬青點頭道：「那應該是來自西方大陸的妖怪吧。」
她早就聽說過兩地妖怪的差異。
「那我們直接進去？」
芽衣躍躍欲試地看著緊閉的城門，只要冬青一聲令下，她就可以出手攻破這扇門。
「不用這麼麻煩。」冬青說道。
她取下背在身後的長弓，從箭筒裡抽出一支白羽箭，將弦拉成滿月——這是她在神社廢墟裡找到的，雖然有一點焦黑的痕跡，但並不影響使用。
靈力源源不斷地覆到箭上，箭尖的白光越來越盛，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冬青對準城門，松弦，利刃劃破空氣發出了一聲刺耳的聲響。
箭上的白焰與人見城四周的濃稠瘴氣激烈摩擦著，空氣中響起了「嘶嘶」聲，仿佛這近乎實質般的瘴氣被消融了大半。
一轉眼，羽箭就到了門前。即將撞上之際，似乎有一隻無形的手撥了撥，改變了它前進的方向，一轉頭，轟隆一聲撞上了大門邊的城牆，將其炸成了一個可容數人自由進出的大洞。
芽衣：「……」
冬青又取了一支箭，淡然道：「不小心射偏了。」
從以前開始，她的準頭就沒好過。
她再次彎弓搭箭，說道：「再來一次就好了。」
第九章
「再來一次就好了。」
冬青說完這話，還沒來得及再試一次，大門就自己緩緩地打開了。
沒有任何東西從裡面沖出來，安安靜靜，反而透著一股詭異。
「這是請君入甕呢。裝神弄鬼，有什麼好怕的。」冬青打量著這兩扇大門，對上裡面深不見底的濃稠瘴氣，輕哼一聲，踏入了其中。
雖然城裡各處都透著森然鬼氣，但無論是佈局還是建築都與普通的人類城一般無二。冬青緩緩地走在空曠的街道上，警惕著隨時可能會出現的襲擊。忽然有所感應地一抬頭，一個身著十二單衣的美麗女子雙手交叉置於腹前，面容平靜地等在道路盡頭。
她的容貌精緻，氣質優雅，然而兩眼無沒有神采，仿佛一個缺少靈魂的人形玩偶。可冬青對這張臉實在太熟悉了，熟到她的名字可以脫口而出——「滿？」
滿聽見聲音望了過來，表情冷漠得像是從來不認識她一樣。。
冬青迎著她的視線回望過去，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她從西方妖怪的封印中醒來後就失去了自己式神的下落，更甚至一度以為她已經徹底消失了。然而現在看見對方完好地站在自己面前，用對待敵人般的姿態，她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主人，她似乎是被控制了。」芽衣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我知道。」冬青微微垂眸。
與自己曾經的式神正面對峙實在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
她往前走了兩步，滿的目光也跟著進行了調整，依舊盯著她毫無動作。
這個叫奈落的半妖，是故意要使她們自相殘殺嗎？
冬青心想著，又往前踏了一步。
滿就在這時有動作了。
她也往前邁了一步，眼睛裡隱約有紅光流轉，冷淡說道：「奈落大人說要活的。」
「活的？是說我嗎？」
冬青挑了挑眉，回應的同時卻想起了過去滿與自己嬉鬧相互調侃的記憶。再看那張臉，明明與記憶中相比毫無變化，如今卻像是一個全然陌生的人了。
奈落……
要不是他……
冬青皺了皺眉，第一次對一個半妖恨得這麼深刻。
他想設計害犬夜叉她可以不管做到置身事外，想要四魂之玉和她也沒有什麼關係。但他試圖染指殺生丸以及控制她的式神與她反目，就讓她無法忍受了。
「主人要小心，她身上的氣息不穩。」芽衣提醒道。
「我心裡有數。」冬青說完，對面大和撫子般的式神已經出手了。
還在冬青手下的時候，滿最擅長的就不是法術攻擊，是以現在手裡拿著一把看上去妖邪無比的匕首也不令人意外。刀鋒挾著凜冽寒意從冬青面前掠過，她一低頭，手中的符紙已經快速地甩了出去，帶著藍色的火焰直撲式神面門。
「給我清醒一點啊滿！」
式神面無表情地躲過攻擊，腳步一錯，又飛身攻了上去。手中的匕首似乎還有腐蝕的作用，擦過冬青的衣袖，生生溶出了一個洞。
「主人沒用的，她已經被徹底控制了醒不過來了！」芽衣大喊著，正要插入兩人的戰鬥，卻聽背後的風聲有所異動，迅速地回過頭，只見一個髮髻上插著羽毛的妖豔女人搖著扇子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
見她看過去，神樂笑了笑說道：「不要去打擾她們，你的對手，是我。」
……
始終顧忌著滿的身份，冬青一直不敢下死手，盡可能地採取迂回手段，試圖喚回她的神智。
再一次被她打中，又中了清心咒的情況下，滿狼狽地趴在地上，眼裡的紅光似乎消散了一些，隱隱有了幾分清醒。
「主……主人……」她虛弱地喊著，艱難地向冬青的方向伸出了手，「殺了……我，主人……」
沒說幾句話，她眼裡的紅光又有變盛的趨勢，冬青趕緊走過去，兩指夾著一張靜心明神的符紙貼在了她身上。
冬青把她半抱在懷裡，看著她虛弱而痛苦的模樣，一手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一手在她頸後摩挲著。她的頸後似乎有一個鼓鼓的小包，摸上去還有些硬。
冬青垂下眼看著她，輕聲安撫道：「沒事的，有我在，你不會死。」
「主人……」滿一直冷漠的表情終於有所鬆動，嘴角揚起了淺淺的弧度，讓冬青仿佛看到了她過去的影子。
「能再見到您真是……」她環住了冬青的腰，低語道，「太好了——啊！你、你——！」
舉起的刀尖離冬青的後心不足半指，卻只能僵硬地停在那裡不能繼續前進。滿躺在她的懷裡，瞳孔睜得老大，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這不……可能……」她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間擠出來似的，「你怎麼……可能……發現我不是……」
「因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不再是她了。」
冬青低著頭，溫柔地替她把額前淩亂的碎發撥開。另一隻手從她的後背抽了出來，指刃還沒有完全收起，伴著暗紅的血液，血淋淋的看起來可怕極了。
她隨意地甩了甩手，也不擦一下，就這麼把滿的手扳到了自己面前。修長潔白的手握著漆黑邪惡的匕首，看起來顏色反差十分強烈。
就是這把匕首，剛剛差點捅進了自己的心臟。
冬青唏噓地想道。
而被她用手貫穿了身體的滿依然想不明白自己是怎麼露餡的。
「你不可能發現的……」
「見到你的時候我就知道她再也回不來了。」冬青打斷了她的話，「你沒有她身上的那種優雅，即便後來假裝恢復清醒，也沒有辦法騙過我的眼睛。」
「滿早在被控制的時候，就已經徹底死了。」冬青緩緩地替她合上了眼。
後頸的那個包突然裂開，鑽出來一隻拇指大小的蜘蛛，還沒爬遠就被冬青用兩指捏了起來，輕輕一用力就成了粉末。
「假的就是假的，無論如何也成不了真的。」
她望著前方，既像是陳述給別人聽又像是自語。而躺在她懷裡的滿的身體卻開始慢慢透明，最後只留下少許晶瑩的劫灰。
卒子已經炮灰，接下來該是正主上場了吧？
悠于 2017-11-2 22:29
第十章
沒有任何妖怪出現。
包括和芽衣對陣的神樂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悄消失了。
冬青耐心地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下一波攻擊，稍許驚訝地抬抬眉，正舉步欲走，一個低沉優雅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帶著低低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冬青大人。」像是蠱惑人心般，那聲音說道，「有位大人物想見見你，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聲音在空蕩的城裡激起淡淡的迴響，冬青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四周的每一個角落，卻沒有發現任何奈落的行跡。看來他這是用了某些特殊手段來傳音，又或是隱蔽的方法極為高端，總之，這個傢伙比自己想像的要棘手一些。
冬青暗暗皺了皺眉，嘴上卻說道：「你說的大人物就是西南角上那個快死了的妖怪？」
雖然那妖力的確在不斷萎靡，但尚未到快死的地步，冬青這麼說也無非是存了幾分試探的心思。
她一邊說一邊環顧了一圈，最後望向一間屋子的窗戶，微微眯眼：「身為城主，有客而來，難道不該現身相迎嗎？奈落？」
話音未落，跟在一旁的式神已經動作迅速地朝那個方向做出了進攻。
轟隆的爆破聲中，只見原來是窗戶的地方冒出了一陣白色的濃霧，煙霧中奈落似是得意地笑道：「聽聞冬青大人一直在打探自己的身世，正好那位大人對此略知一二，難道，冬青大人真的沒有興趣一見？」
這傢伙，知道的還真不少！
冬青有些被戳破心事的氣惱，她沒料到奈落的情報收集能力這麼強，連她的事情都瞭若指掌，這種被掌握一切的感覺讓她覺得十分不舒服。
可是……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自己的身世一直是個解不開的心結，如果能夠弄清楚事情的原委那也沒有什麼壞處，可眼下怎麼看都像是一個陷阱，她真的有必要主動踏入這個陷阱之中嗎？何況，滿的事情也不能就這麼放過。
她思索著，一時就陷入了沉默。
式神芽衣有些焦急地在旁邊勸慰道：「主人，這很危險……」
冬青抬手打斷了她。
「他有他的算計，我還不能見招拆招嗎？」她看了眼奈落先前藏身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堆瓦礫，他本人更是不知道逃竄到了哪裡。垂下眼，她緩慢而堅毅地說道，「去看看，奈落到底想要做什麼。」
一個來自西方的生命在逐漸流逝的妖怪，竟然會和奈落這樣的半妖攪合在一起，也許那妖怪的身上真的有什麼秘密。
……
「她們朝西南方向去了。」神無面無表情地轉述著鏡子中顯現出的景象。
「這樣真的不要緊嗎，奈落？那位不是說要我們抓到人後再送過去，就這麼直接讓她過去真的沒問題嗎？」神樂看似關懷地問道。
實際她在想什麼，沒有人知道。
真的沒有人知道嗎？
也許。
奈落笑意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說道：「想要截下來她至少還要再折掉我不少的人馬，既然如此，那我為何不直接讓她去找那位呢？」
所以被你控制的式神你就可以當做棋子毫無吝嗇地犧牲掉了嗎？
讀懂了他的潛臺詞，神樂低下頭不再言語。
奈落或許還打著讓他們兩個兩敗俱傷的主意，這樣他就可以坐收漁翁之利，真是好算計，什麼都……瞞不過他。
神樂眼底微微閃過一絲波動。
只聽奈落繼續說道：「去準備一下，另外的客人就要登場了。」
神無將手中的鏡子翻轉，一個銀髮的身影在空中極速飛馳著，緊跟在後面的還有一頭巨大的雙尾貓，如果沒記錯的話，名字應該是叫做雲母吧？
神樂瞥了眼跟在雲母身邊的紅衣獸耳少年，應了一聲：「知道了。」
……
「我好像從來沒見過殺生丸這麼生氣。」戈薇趴在犬夜叉背上小聲說道。
凜冽的風從她臉側呼嘯而過，出口的話語也被吹得有些破碎，在風中紛紛揚揚的頭髮糊了她一臉，讓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她下意識地往犬夜叉的頸窩縮了縮，目光卻停留在前面那個高傲的大妖怪身上。
「是因為冬青小姐嗎？」她喃喃自語著。
再看一眼犬夜叉，臉色肅穆，嘴唇緊抿著不知在想什麼，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的疑問。
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映入眼中的是騎著白色紙鶴的桔梗。
她默不作聲地垂下眼，任淩亂的長髮遮住自己的表情，抓著犬夜叉的手指卻是微微用上了力。
「啊，聞到了！果然是奈落那股令人厭惡的臭味！」犬夜叉不知背上的人的心思，只專心致志地趕著路，忽然鼻翼翕動了兩下，金色的眸子裡猛地綻放出一抹光亮，「這回肯定是他沒有錯了！」
這麼濃烈的妖氣絕對不可能是奈落的□□或者他故意弄出來的障眼法。
那天他們遇上殺生丸苦戰一番後，本來以為他會和以前一樣離去，結果沒想到桔梗突然現身來找他，他們不知道交涉了什麼，殺生丸就一臉陰沉地飛走了。他原本是想追上桔梗的，但是突然嗅到了奈落的氣息，而殺生丸似乎也是朝著那氣息的方向去的，於是情況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雖然不知道殺生丸那傢伙為什麼也要找奈落，但是似乎也沒有什麼壞處。犬夜叉心想著。
「這次一定要把奈落那傢伙除掉！」他信心十足地說道。
戈薇輕輕地應和了一聲，望著不遠處隱隱綽綽顯出輪廓、被濃郁的瘴氣所包圍的城池，心下莫名。
那裡就是人見城啊。
等解決掉了奈落，收集完四魂之玉，她還有什麼理由留在戰國時代呢？也許很快就要回歸自己原來的生活了吧。
正想著，一直領先於他們的殺生丸忽然如流星般朝人見城落了下去，桔梗騎著紙鶴緊隨其後。
「抓好了。」犬夜叉說完也縱身躍了下去。
腳落到實處，戈薇鬆開了抓著犬夜叉的手，抬頭看向前方。
城門安靜而詭異地大開著，邊上的牆體上有一個巨大的可容人自由出入的窟窿。
這、這是已經有人來過了？
第十一章
西南角只有一個幽靜的庭院。
安靜到一根針落地的聲音也能聽得極為清晰。
冬青踏入院子的時候冥冥之中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異常，可那絲感覺消失的極快，等她想去捕捉的時候已經什麼也沒有了。她走得很慢，步子也極輕，一直走了十步才停了下來，式神安靜地跟在她的身後當著一個影子。
她眼神幽深地盯著房門緊閉的主屋，抬手搭上了背後的羽箭，指腹輕輕地摩挲著箭身上的紋路。
「哦？你竟然來了。」一個蒼老而沙啞的聲音突兀地響起，恰好卡在冬青準備出手之前，「看來那個叫奈落的半妖實力也不怎麼樣嘛。」
「既然想要見我，不準備出來嗎？」冬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冷笑，手上快速地彎弓搭箭，箭尖直指房門。
「不，我並不想見你。」那道蒼老的聲音說起話來似乎十分費力，甚至每說幾個字就要咳上兩聲，「我只是想——吃掉你。」
這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讓冬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冷哼道：「好大的口氣。」
話音未落，手中羽箭便已沖向主屋。然而就在它破門之際，卻像是冰雪遇上了陽光般一寸寸消融了。
不等冬青驚訝，一股濃稠的黑霧迅猛地從屋子裡撲了出來，轉瞬之間就包圍了她和芽衣。
「主人你沒事吧？」式神靠近了一些。
「我沒事。」冬青搖了搖頭，皺著眉環顧四周。
突如其來的黑暗讓她的警戒瞬間升到了頂點。
仿佛有液體滴落在地的聲音響起，冬青隱約看到有個影子繞著自己爬了一圈，她沉住氣沒有動，一手悄悄地夾張符裹在羽箭的箭頭上。
沉默不知持續了多久，那聲音像是終於評估完一件器物般感慨地說道：「真沒想到，神之後裔最後會讓我遇到。」
神之後裔是什麼？是說她嗎？
冬青雖然滿腹疑問，但仍保持著鎮定，反問道：「你似乎對我的身世很瞭解？」
「當然，瞭解。」那聲音桀桀笑了起來，「任何一個想吃掉你的妖怪都很瞭解。」
「被上天眷顧的族群啊，一出生就具有極強的靈力，只要吃掉他們就能增長自己的妖力，你說，有多少妖怪不會動心呢？」
冬青聽他說著，忽然想起來從前來自西方的妖怪似乎在尋找什麼東西的事情，如果這妖怪所說的都是真的，那麼那群西方妖怪真正要找的其實……是她？並且還是為了吃掉她這個目的？
即便曾經有懷疑過自己就是西方妖怪要找的人，可真的觸摸到真相，冬青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是嗎？就憑你，一個暮氣沉沉快死了的妖怪，也想吃掉我？」掩下所有情緒，她淡然地回擊道。
數十張符紙從她手中甩出，在空中無火自燃起來，明亮的火光吞噬了漆黑的濃霧，發出劈裡啪啦的焦響。趁著黑霧被逼退的間隙，式神閃電般沖出，雙拳重重地擊在躲在霧中的影子身上。
那妖怪吃痛，張嘴便吐出一口汙血來，嘴中卻仍狂笑道：「進了這裡，你以為你還走得了嗎？」
冬青蹙眉：「有何不可？」
羽箭挾裹著驚人的力量沖向那妖怪，他不避不閃，嘴角露出陰冷的笑容。
「你的妖化尚未全部完成，心魔尚存，自然就給了我機會。」
的確，他像冬青所說的那樣，妖力出現了下降的趨勢，離死也不太遠了，只等著能吞噬神之後裔的靈力給自己續命，但是，他原本就不是依靠武力的妖怪，他真正的能力是把人拖入自己的幻境之中，然後再慢慢地殺死對方。
他抬手一指冬青身後，看不清真容的臉上無端讓人感覺到一種得意：「你看，你入了我的魘境不是毫無所覺嗎？」
冬青一驚，下意識地想避開，對方的攻擊卻先一步而至。
鋒利的長刀劃過背部，溫熱的血液濺上兇手的臉，他伸出舌頭舔了舔，仿佛獵人看到獵物，眼裡閃現出一種嗜血的光芒。
冬青在被攻擊到的刹那，一個就地翻滾離開了原位，儘管躲開了致命的一刀，可仍舊是受到了不小的傷害。背後火辣辣的疼痛，身體裡的每一個感官都仿佛在叫囂，她咬著牙從箭筒裡抽出一支箭，彎弓，射出。
那砍了她一刀的妖怪似乎有些懼怕這箭矢，連續向後躍了百步，長刀左右橫檔，這才險險避過。
趁著他遠離的空隙，冬青抓緊時間觀察了一下環境。
從那說要吃她的妖怪說完最後一句話後他就失去了蹤影，同時失去行跡的還有她的式神，她試著召喚了一下，並沒有回應，仿佛有什麼東西無形中將她們隔了開來。
所以，這裡應該就是那妖怪所說的他的魘境了。
沒有辦法正面攻擊，就只能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嗎？
冬青嫌惡地哼了一聲，舉起長弓，對著朝她沖來的妖怪面無表情地拉開弦。
能看到她的內心又如何，曾經是她的手下敗將，如今也依然是。
箭出，湮滅。
曾經被她殺死在幻境中復活的妖怪再度變成了灰燼。
「這種幻境，困不住我。」
她說著，毅然地踏上了不知何時出現在腳下的幽深小徑。
她有一種預感，只要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最後一定可以看到主謀的那個妖怪，只要殺了他，這幻境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
事實呢？是這樣嗎？
沒有人知道。
黑暗中忽然響起了一聲帶有嘲弄的冷笑。聲音極輕，極短，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無形中，有一雙冰冷陰毒的眼睛，注視著那道走入黑暗深處的倩影，如同毒蛇吐信露出獠牙般，眼底流露出一絲殘忍冷酷的光芒。
「這才是個開始。」
那個聲音說道。
而在冬青眼前的小路上，也同時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噠，噠，噠……
第十二章
噠，噠，噠……
腳步越來越近，也越來越清晰。
冬青停下了腳步，抬起頭平靜地注視著前方，等待即將出現的未知的生物。
終於，黑暗一點點褪去，仿佛經過了一個拐角，一抹緋紅的裙角率先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她看到——一個穿著上白下紅的巫女服的女孩子笑著朝她跑了過來，然後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站定。
周圍的場景在轉瞬間變化，再抬眼時，周圍已經變成了神社所在的後山。
她在山腳下，正準備拾階而上，那女孩子逆著光看著她，雙手抱臂，秀麗的小臉上流露出故作的不耐煩。
「不過是去除個妖，竟然花費了半天時間，真慢。」
真央。
那兩個字在她舌尖繾綣徘徊。
冬青看著小巫女高傲的小臉，一時沒有任何反應。
「喂，你傻了麼，怎麼看到我和看見陌生人一樣，難道下一次山就不認得我了？」女孩似漫不經心地問道，然而眼底流露出的一絲慌亂卻暴露了她內心的真實想法。
確實很久沒見了。
算上沉睡的那兩百年，她和她已經相隔了幾百年的時光了。
「喂，喂！你沒事吧？」女孩大聲地喊了幾聲，見她還是不言不語的模樣，不由拔腿就往神社跑，「我去找玲子大人來看看，你是不是被邪靈附體了！」
冬青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忍不住彎了彎。
即便知道是幻境，但能看到故人也依舊令人心情愉悅。
她繼續抬腳往前走，才邁出一步，周圍的環境又是瞬息萬變。
身下是草地，她坐在一棵大樹上，一個青黃摻半的果子迎空飛來，正中她的額頭。
「喂，你在幹嘛？」
少女的聲音在樹下響起，她低頭望去，正是真央那張明媚的小臉。
這是真央出事前，見她的最後一面吧。
冬青默默地想著，將眼前的景象與自己的記憶對上了號。
她跳下樹，看著真央問道：「你要出去歷練了？」
「誒？你怎麼知道！」真央詫異地瞪大了眼，「一定是玲子大人告訴你的對不對！」
冬青點點頭，算是默認。
「啊啊啊，她怎麼什麼都告訴你啊，還想讓你吃驚一下呢！」真央皺著鼻子不滿地說道，然後又兩眼亮晶晶地看向冬青說道，「那離別前再抱一下？」
不等冬青同意，她就徑直抱住了冬青，小貓似的蹭了蹭。
「再見……」
「嗯，再見。」
離別的話說完，冬青從尚且溫暖的屍體裡抽出了手。
五指沾滿了鮮血，指尖泛著刀鋒般的寒光，她隨意地甩了甩，鮮血落在地上，很快與草地融為一體。
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幻境，但她卻還是忍到了最後才下手，算是補上當初沒來得及的離別吧。
她合上真央的眼睛，將她放在地上，屍體裡散發出小小的光點，最後如鏡花水月般消失不見，幻境再次變成一片漆黑。
她邁開步子，毫不遲疑地繼續向前。
……
死去的式神、被她消滅的妖怪還有許許多多她認識的人，嘶吼著，張牙舞爪地沖向她。羽箭早已用完，她垂著手，寬大的袖袍隨風擺動，鮮血從指間滴落，順著來時的路形成了一條蜿蜒的軌跡。
冬青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平靜，眼神空洞地往前走著。
誠如那妖怪所說，這魘境確實厲害，能喚醒人心底最深處的噩夢，只是她的心魔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很快有了答案——
「冬青。」
誰……是誰在喊我……
「冬青……」幽幽的歎息。
什麼人……
我……在哪裡？
我有是誰……
她恍恍惚惚地抬起頭，只見路的前方有一個男人慢慢地走近，只一眨眼，他的身形忽然消失不見，然後——出現在她的身後。
冬青像是被人定格住一般，眼睛突兀地張大，緩緩低下頭，在她的胸口心臟的位置，一截劍尖穿透皮膚與布料露了出來。
「為、為什麼啊？」她顫抖著伸手握住劍尖，臉上擠出一絲難看的笑容，「為什麼要這麼做啊！告訴我啊！叔叔！」
她的手不再修長，也沒有鋒利的指甲，像是普通小女孩那樣的短小，甚至還有些肉乎乎的。可就是這麼一雙再普通不過的手，卻死死地握住了劍刃，任由鮮血從指縫間滴答淌落。
過去塵封的記憶在這把劍再次捅入心臟的那一刻復蘇，記憶如洶湧的潮水瘋狂地席捲了腦海裡的每一寸地方。
是的，她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自己的來歷，想起來了身體裡的這把劍，也……想起來了這把劍的主人。
血液的流失讓她渾身發寒，顫抖的雙手已經握不住劍刃。長劍一寸寸往回抽出，鋒刃刮過骨頭，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長劍的主人的動作很穩，穩到仿佛自己只是把插/入土地裡的劍拔了起來。
嘴裡大口的湧著鮮血，冬青幾乎是擠壓著肺部用盡最後的力氣問道：「叔叔……為……什麼……」
「要怪，就怪你的天賦吧。」那人毫無感情波動地說道。
……
所謂的神之後裔並不是單獨的一個人，而是一個多達千人的族群。但這個族群中真正被上天所眷顧的只有一人，一個無論最初怎樣，最後都會成為天靈族的族長的人。這種獨一性哪怕是同胞出生的兄弟也不能倖免，而且也只有神眷之人才能把這種能力遺傳給他的後代。
如果說，普通的天靈族人一出生便具有極其強大的靈力已經令人極為羡慕，那麼，神眷之人更是徹底體現了上蒼的偏心。他們甚至擁有在靈力與妖力間轉化的能力，還可以在臨死前把自己的能力流傳給下一代。
可惜的是，如此的逆天的神眷之人卻有一個致命傷——如果他們被妖怪吞噬，可以化為妖怪力量的一部分。所以儘管他們很強大，在不怕死的妖怪眼中仍舊是一塊香餑餑。
只是，冬青從來沒想過，那個一向和藹寵愛自己的叔父，有一天會變成屠戮自己種族，殺了父母和她的劊子手。
這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啊！
冬青氣息奄奄地躺在地上，呆呆地看著長劍再次向自己揮來，冰冷銀白的劍身上映出她呆滯的神情，眼神空洞無物，仿佛一個精緻的人偶。
「如果不是這所謂的天賦，成為族長的人就是我。」劍尖抵著她的喉嚨，似乎在衡量什麼，並不急於刺穿，「同胞兄弟，擁有天賦的人為什麼就不是我呢？」
他似乎在思考，又像是詢問，然而沒有人會給他答案。
「不過，幸好還有你。很快，這天賦就是我的了。」他似乎得意地笑了笑，劍尖用了點力往下壓了壓，「放心，你叫我一聲叔叔，我不會讓你有太多痛苦的。」
撕下了平日和善的偽裝，他的惡意不再有任何掩飾。
冬青面無表情地呆坐著，胸膛裡似乎有另一個心跳在跳動，並且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一股恐怖的力量轟的一聲，仿佛衝破了某種桎梏，瘋狂地沖向她的四肢百骸。她忽然覺指尖有點癢，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生長出來。她轉了轉眼珠，忽然很想做點什麼，比如說，撕碎眼前的這個「人」。
第十三章
殺生丸循著氣息趕到的時候，那妖怪的魘境已有些破碎的跡象。
他顧不得一旁受了重傷十分焦急的式神，鬥鬼神用力一劈，在魘境邊緣撕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縫，然後臉色陰沉地快步沖了進去。
滿地的血。
混在漆黑的環境中，仿佛形成了一片血海。
他所要找的那個人背對著他站在小路的盡頭，原本上紅下白的巫女服幾乎找不出一丁點白色，長髮沾了血淩亂的黏在背後，身形單薄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
殺生丸從未發現紅色原來是這般的礙眼。
也從未覺得一個太過獨立自主的女人是有多麼讓人生氣。
是的，他現在很生氣。
從那緊抿的嘴唇已經陰沉得似乎可以擰出水來的臉色就可以看出他很生氣。
「冬青。」他喊了一聲，帶著冰冷和藏不住的怒意，而在這兩者的表像下，又是無法掩蓋的深切的擔憂與緊張，甚至讓人覺得有一絲小心翼翼。
冬青緩慢而僵硬地偏過頭，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麼，忽然身子搖晃了一下，整個人像被風吹倒了一樣朝地面倒去。
殺生丸飛過去接住她，輕易地將她攬入懷中。觸/手濕潤黏滑的感覺讓他立刻皺起了眉。目光瞥見地上半具還在掙扎著爬行的妖怪屍體，他冷哼一聲，瑩綠色的毒鞭出手，立刻將其溶化成了一灘液體。
懷中人的傷勢十分嚴重，他不願多待，立刻抱著她匆匆離開此處。
儘管他有很多的「帳」要和這個小女人算，但是現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救她，至於其他的，等傷好了再慢慢算。
……
冬青醒過來的時候是一個下午，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也讓人不是那麼想醒過來。
感知告訴她，似乎有什麼毛絨絨的東西墊在她身下，她閉著眼翻了個身，喉嚨間溢出一聲因壓到傷口而發出的呻/吟，臉卻無意識地蹭了蹭那毛絨絨的墊子。隱約間她覺得有一隻手在自己臉上作怪，但沉沉的睡意卻讓她無暇顧及。
再次醒來已經是深夜。
月朗星稀，林間不知名的蟲子不知疲倦地鳴叫著，她揉了揉眼，視線漸漸清晰，然後就看到了坐在她身邊的殺生丸。
他曲著腿坐在樹下，手隨意地搭在膝蓋上，長長的銀髮從肩頭滑落下來，在夜風中輕輕搖晃。他望著夜空，不知在看什麼，聽到動靜回過頭，金色的眸子對上冬青疑惑的目光，平靜地問道：「醒了？」
「醒了。」冬青點了下頭。
幻境裡留給身體的痛苦記憶漸漸淡去，她揉著額頭坐起身，蓋在身上的白色毛毯順勢滑落——不，那不是毛毯，那是殺生丸的尾巴。
冬青意識到這點，忍不住發出一聲鬱悶的呻/吟。如果沒記錯的話，她之前睡著的時候還抱著殺生丸的尾巴蹭來蹭去？
來告訴她這只是她的錯覺？
更要命的是她低頭一看，忽然發現現在的自己一絲不掛，難怪她說怎麼覺得有風吹過來涼颼颼的，原來是因為沒有穿衣服……
雖然清楚大概是殺生丸為了救她所以把破碎的衣服給脫了，說不定還因為嫌沾了血而扔掉了，但是眼下能遮還是這一下吧。
冬青默默地撿起殺生丸的尾巴蓋住了自己的身體。
那尾巴微微動了兩下，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任由她動手動腳。
有了遮擋，冬青覺得自在了一些，開口問道：「你……怎麼找到我的？」
她離開時也只是告訴桔梗她要回神社一趟，但最後卻跑去了奈落的老巢，沒想到即使如此，殺生丸也還是找了過來，也許只是……順路？
「你的氣息裡混雜著奈落分身的氣息。」殺生丸簡潔地解釋道。
犬族的天賦可不是說著玩的。
「……哦。」冬青不知道接什麼話，僅僅憑藉這一點就準確地找到她的所在，該說是很厲害嗎？
就在她沉默的時候，殺生丸忽然說道：「我說過，不許亂跑。」
明明一開始說要跟著他的人是她，但她每次離開，緊張的人卻又變成了他。
冬青有些心虛：「我又沒亂跑。」
神社相當於是她的家，出了問題她肯定要回去看看，被奈落設計去人見城的時候，她雖然知道有陰謀，可是仗著自己實力強橫，加上有式神在側，所以也不畏懼。只是沒想到中途出現了一點點小偏差。
一點點……小偏差。
殺生丸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冬青生硬地轉移話題，問道：「芽衣和小鈴她們呢？」
「我讓你的式神去找她們了，現在在人類村莊裡，和那個巫女一起。」
那個巫女指的自然是桔梗，至於為什麼不把受傷的冬青也帶到人類村莊裡去，而要自己給她治療，這就沒有人清楚了。
得到回答，冬青一時也想不到什麼話題了，只好保持沉默。
她偷偷打量著殺生丸的側臉，儘管面無表情，但就是無端讓人覺得他不開心。至於為什麼生氣，她隱隱覺得源頭可能在自己身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量的目光太過赤/裸，殺生丸稍稍斜了斜視線，目光透露出一絲疑問。
「沒什麼。」冬青縮回腦袋輕輕搖了搖。
身上傷口已經結痂，被劍刺穿的地方也長出了粉色的新肉，隱約還能聞出曾經用過的草藥的氣味。自從身體出現妖化跡象後，傷勢恢復的速度也比常人快上了百倍，這大概也是種族的天賦之一。
想起魘境裡發生的一切，冬青的心情便有些低落。
她當時也以為小時候那次幾乎喪命的滅族之戰和來自親人的背叛是她最不願回憶起來的心魔，可真正的心魔卻是……
她又抬頭去看殺生丸，瑩瑩的月光灑落下來，映出那張精緻到無可挑剔的俊容，順著高挺的鼻樑往下是那張淡色微抿的薄唇，不知是不是月光的緣故，看起來格外的誘人。
冬青忽然覺得有些口乾舌燥，手腳也不聽使喚了。
「殺生丸。」她輕輕地喚了一聲。
年輕的犬妖毫無防備地側過頭，眼前忽然一暗，兩隻柔軟而帶著淡淡香氣的手臂圈住了他的脖子，然後嘴唇上忽然傳來了另一個溫熱的觸感。
月色迷人，色令智昏。
第十四章
殺生丸震驚地睜大了眼，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任由冬青為所欲為。
唇齒相依，彼此的呼吸緊貼在一起。
親吻，舔舐。
殺生丸伸手摟住了她的腰，將她貼向自己的懷裡。
堅硬的鎧甲傳來冰涼的觸感，讓沉醉在這個吻之間的冬青迅速回過神來。都說衝動過後會後悔，等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後，她只想眼前一黑暈過去，然而現實卻是——殺生丸正在啃咬她的嘴唇。
「不，那個，等等……」她扭了扭頭，試圖避開，隱隱的她有一種不安，如果再這樣下去就會發生一些不可控制的事情。
「安靜。」
他有些不滿，聲音也變得有些暗啞，附在耳邊吐出的話語順著耳蝸爬進去，讓冬青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不再只滿足於雙唇，開始往其他的地方遊移。他緊緊箍著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她白皙細膩的脖頸。
「啊！」
濕軟溫熱的觸感讓冬青不由自主地低吟了出來。
殺生丸身上的氣息讓她想要沉迷其中，又讓她覺得渾身戰慄，雙腿軟得幾乎站不穩，只能半抱半靠在他懷裡。殺生丸此時像是一片正處於沸騰的海洋，又仿佛一座內部正在燃燒的冰山，平淡無波的金色眼眸裡沾染了情/欲，帶著放縱與克制，似乎仍在壓抑什麼。
「殺生丸 ……」猶如貓叫般的小聲呻/吟。
「嗯？」他的聲線慵懶而性感，此時像是小貓的爪子般輕輕撓著她的心底。冬青忽然覺得很空，她想要……想要……
「想要什麼？」帶著誘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想要……殺生丸……啊！」
短促的驚呼，視線從樹林變換到夜空，並不繁茂的樹枝擋在上方，卻架不住調皮的星光從稀疏的縫隙間漏下來。
身下不是想像中的草地，而是毛絨絨的「毯子」。
冬青半眯著眼，看殺生丸直起身，伸手脫去礙事的鎧甲，露出華麗的和服外袍，然後繼續解開腰帶，任精壯的胸膛暴露在夜風中。
他的眼神牢牢地鎖定著她，專注、壓抑而又充滿了情動，仿佛獵手終於見到了最為稱心的獵物，一絲一毫都不肯放過。
「冬青……」
他伏下身子，長長的銀髮從她的胸前劃過，身體赤/裸接觸帶來的溫暖讓他低低地歎息一聲，然後開始攻城掠地。
體/液與體/液的交換，銀髮與黑絲的糾纏。
伴著蟲鳴，低低淺淺的喘息隨著溫柔的夜風漸漸飄散，月亮躲進了雲層，仿佛也羞於見人。
……
痛。
隱隱的酸痛。
冬青動了動手指，慢慢地睜開了眼。
陽光從樹縫間透進來，落在她的身上、臉上，她側過頭，視線對上一張俊美的臉。
是殺生丸！
記憶瞬間回籠，她想起了昨夜那個衝動的吻，想起了纏綿不知休止的夜晚……漸漸的，紅暈染上了她的臉頰。
身上大大小小的紅痕還在提醒她戰況的激烈，她臉紅得像一隻煮熟了的蝦子，慢吞吞地裹著白色「毛毯」坐起來，行到一半，卻突然頓住，慢慢伸手到腰後扶著腰才坐了起來。
殺生丸把頭撐在支起的手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金色的眸子裡蕩漾著溫柔以及一點點不易察覺的促狹。他看著冬青艱難的起身似乎並不準備幫忙，卻在冬青堪堪要摔倒時，尾巴一卷，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懷裡。
昨夜脫去的衣服還未穿上，寬大的和服被他隨意地披在肩上。冬青撞入他健壯的胸膛，下意識就叫了一聲，然後果不其然，鼻樑與胸膛碰撞。
她一手揉著鼻子一手揉著腰，用怨念的小眼神盯著殺生丸，後者低頭，在她光潔的肩頭烙下一個牙印。
冬青：「……！」
這傢伙果然是屬狗的！喜歡後入不說，還老是喜歡咬人！
想起昨夜被他壓著背攻城掠地的事，冬青就覺得自己的老腰隱隱作痛。咬哪裡不好，幹嘛連她的腰也不放過……
不過話是這麼說，身上也找不出幾處光滑白皙的地方了。
說實話，別看殺生丸平時不顯山不露水一直冷冷淡淡的禁/欲模樣，真正動起手來分分鐘就告訴你什麼才是大妖怪的持久力和爆發力。
很不幸，冬青就是那個可憐的體驗者。
大抵是她的眼神過於幽怨，殺生丸摟著她，手伸到腰後不輕不重地揉捏起來。
不愧是大妖怪，做什麼都這麼優秀，這揉按的手法比起她的式神都不差幾分了。
冬青回想著往日壓榨式神做勞力的事，一邊舒服地將腦袋枕在了殺生丸的頸窩處，眯著眼很快打起了瞌睡。
只不過——
「殺生丸，你的手在幹什麼？」
被她質問的某只犬妖面不改色地淡然反問道：「你說呢？」
算了，不該問這個問題的。
冬青默默地想著，同時發現了一件事，似乎，好像，殺生丸已經不再生氣了，隱約還讓人覺得心情十分好的樣子，而其中內情大約和昨晚的事情脫不了干係。
她伸手扯了扯殺生丸的銀色長髮，示意他不要再得寸進尺，口中問道：「什麼時候去找芽衣他們？」
離開人見城後的經歷殺生丸說得並不詳細，所以哪怕知道式神沒有問題，冬青也想見見她，確認一下她的情況。
殺生丸順從地放下手，正經的模樣似乎又回到了平日裡那個高傲冷酷的貴公子：「邪見會找來的。」
話音剛落，一個聲音就在林間回蕩開來。
「殺生丸大人！」
冬青循聲望去，以她的目力只能看見遠處有一個小點正歡快地朝他們這邊飛奔過來，再加一句形容的話，那個小點是綠色的，拄著人頭拐杖。
可想而知，這是邪見。
「來得真快。」冬青評價道，隨即她想起來自己現在好像還沒有穿衣服。
殺生丸瞥了她一眼，仿佛猜到了她在想什麼，隨手撿起一粒小石子，輕輕一彈，正中沖過來的邪見。
「……好慘。」冬青默默別過了頭。
空中回蕩著邪見的慘叫：「啊啊啊啊啊啊殺生丸大人！我是您忠心的僕人邪見啊！」
罪魁禍首收回手，淡定地說道：「好了。」
冬青：「……」
總覺得很對不起邪見。
……
最後，冬青是穿著殺生丸的和服見的邪見，至於殺生丸本人，嗯，沒辦法只能裸著上身了。
所以在邪見嘰嘰喳喳的「你這個女人究竟對殺生丸大人做了什麼」和「殺生丸大人終於被人類玷污了嗎」的嚎叫中，冬青再次目睹了他被一顆石子彈飛的全過程。
「太吵了，邪見。」殺生丸淡然地說道，「順便，去找一套衣服來。」
「啊啊啊啊啊啊邪見知道了！」來自正在飛遠的邪見。
冬青：「……」
果然更加同情邪見了。
悠于 2017-11-2 22:29
第十五章
見到式神等人後，對方不出所料地撲了過來，一邊蹭一邊哀怨地控訴殺生丸是多麼冷酷多麼無情地把她甩開然後獨佔主人，末了，她指著冬青脖子上不小心露出來的紅痕好奇地問道：「主人，這是什麼？」
——這是她見面後說的最後一句話，因為說完之後冬青就用了一張禁言的符紙把她定住了。
芽衣：「……」
她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不對啊，這句話明明很正常啊，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她不能開口，自然還有別人能說。
桔梗接過她的任務，詳細地給冬青重述了一遍當天的情況。
當聽到殺生丸壓根沒有理會奈落的陰謀直接找到自己並帶著離開的時候，冬青彎了彎嘴角露出了滿意的笑容，而在聽說犬夜叉和奈落交手的過程中又受了傷，且最後還被奈落給擺了一道的時候，冬青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
誰讓犬夜叉在不久前還和殺生丸在戰鬥來著，雖然是殺生丸主動找上門去的，雖然殺生丸一直都處於上風，但是她這人就是比較不講原則，也就是俗稱的護短。
嗯，原則是什麼，能吃嗎？
「可惜，最後又讓奈落逃掉了。」桔梗有些惋惜地說道。
提起那個由各類妖怪拼裝而成的白色狒狒，冬青臉色也不太好，語氣深沉地附和了一句：「總有機會解決掉他的。」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之前全心戒備的時候沒有留意，現在回過神來想，當時從奈落的妖力裡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丁點熟悉的氣息，雖然很淡，但如果記憶沒有出錯的話，兩百多年前她和真央去某個村子除妖的過程中，就遇上過這個氣息的主人。
不過……那個蜘蛛妖怪不是已經死了嗎？
冬青頭疼地揉了揉額頭，決定不再去想這些煩心事。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已經夠麻煩的了，就不給自己繼續添堵了。
她抬起頭，正好看到桔梗欲言又止的表情，疑惑道：「你想說什麼，有話直說便可。」
說話間，白霧丸從桔梗的頭頂滾了下來，落到她的肩頭親昵地蹭了蹭，然後投入她的懷中。桔梗順勢抱起來，伸手揉了揉，後者舒適地嗚咽了兩聲。
「我想，我在下一個人類村莊就不和你們同路了。」
「咦，為什麼？」
冬青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提出這樣的說法。
桔梗將白霧丸遞給冬青，微微環顧了一圈，看見小鈴捧著編好的花環走過去送給殺生丸，邪見在邊上揮舞著人頭杖嘰嘰喳喳，而一旁既不能動又不能言的式神則幽怨地望著她們，然後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依然停留在世間的目的，就是了結與奈落之間的事。現在，我該繼續上路了。」
話是這麼說，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能很好地融入這個隊伍中。她畢竟曾經是萬眾敬仰的巫女，而殺生丸則是視人如草芥的大妖怪，從各自的立場來說，本就沒辦法和諧相處，現在在一起，也不過是出於冬青的邀請罷了。
本就不是同路人，現在也只是各歸各位罷了。相信殺生丸，同樣對她看不順眼很久了吧，比如說現在，就已經若有似無地瞥了幾眼了，仿佛她會對冬青做什麼一樣。
桔梗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既然你已經決定要走，我也不會攔你。」冬青尊重了她的決定，「如果有問題，可以聯絡我。」
和桔梗相識的時間不算長，但是她覺得兩人十分投契，並且已經把對方當成了朋友看待，相信她也是如此，所以朋友如果有事，她能幫則幫。
桔梗注視著她，微笑道：「謝謝。」
白霧丸從冬青的懷裡冒出頭，眼睛迷茫地眨了眨，然後猛地從冬青懷中掙脫，跳到了桔梗的肩頭。
「走……咕啾，一起……」
它到現在依然只能用簡短的詞語來表達意思，但在場的兩人卻都聽懂了。
冬青：「……」
這麼快就另尋新主了還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啊！
不過看向桔梗，她似乎對這個小傢伙也十分有好感，於是說道：「那就讓白霧丸陪著你一起走吧。」
她向來不強妖所難，尊重白霧丸的選擇。
桔梗也沒料到它會突然來這一出，把它抱在懷裡有些無奈地笑道：「那我就帶著它了。」
冬青點點頭，陪著她往樹林外走。
已經決定了要離開，桔梗自然是說走就走，片刻也不停留，冬青便準備再送送她。
走到樹林邊緣，兩人才停下。
桔梗看了她一眼，試探著問道：「在人見城裡，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
也許是同為女人的直覺，她能察覺冬青此刻正為什麼東西而苦惱。
「桔梗，你覺得，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什麼？」冬青聽見她的問題後突然給出了這麼一個沒頭沒腦的回答。
「最重要的？」桔梗愣了愣，「大概……是信任吧。」
她垂下眼，表情顯得有些落寞。
也許，多一些信任，五十年就不會是那樣的結局了。
「信任啊……」冬青歎了口氣。
「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嗎？你和殺生丸之間？」桔梗一眼看出了癥結所在。
「如果我說……」反正也不急著走了，冬青和桔梗乾脆在樹下尋了塊石頭坐下，聊起了女孩子的心事，「如果我說，我知道這個世界過去的歷史和未來的發展呢？」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知道，我想這應該不足以成為你困擾的原因吧？」
「的確，真正讓我不安的是我所看到的世界裡，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都沒有我的存在。所有人都按照他們生存的軌跡按部就班的生活，只有我，不存於那個世界中。」冬青說道，「而事實上，如果現在的這個世界的人或事沒有遇見我的話，他們將擁有的是另一種命運。」
從朴仙翁那得知這個秘密的時候，她便十分不安，時至今日，這份不安已經深入心底，成為了她最不願意面對的心魔——沒有她的世界，命運又會是怎樣的軌跡？
沒有她，真央會平平安安地活到成年，然後接替玲子巫女的工作，繼續守護村子；沒有她，許多妖怪會繼續為害一方，直至遇上更厲害的法師將它們消滅；沒有她，在殺生丸受傷時陪伴他的人就會是小鈴，跟隨他的人也會是她……
如果她是變數，那是不是意味著她總會有消失的一天？如果她消失，世界是不是會回到正軌？殺生丸心中的那個人，原本真的應該是她嗎？也許就像桔梗說的，她應該多一些信任，不要讓那些記憶影響到自己？
冬青深深地歎息一聲。
「沒有發生的事情，你再煩惱，它也不會變成現實。」桔梗搭上她的肩膀柔聲撫慰道，「你眼前所見極為真實。」
真實……嗎……
她抬起手，覆上桔梗的手背。陶土做成的身體並沒有溫度，可她能切實地感受到對方的存在，這是真實。脖頸上、鎖骨上的紅印仍舊沒有消退，甚至用手觸碰還有細微的癢痛，那一夜的瘋狂也是真實。
是她霧裡看花，迷失在了誤區中走不出來。
但現在，她似乎有些清醒了。
「謝謝。」她說道。
「不必客氣。」桔梗露出一絲笑意，「既然你不再繼續庸人自擾，我也該走了。」
冬青站起身，直視著她的目光，忽然問道：「事情都結束後，你想要進入輪回嗎？」
桔梗露出了一絲迷惑的神情。
她的靈魂已經轉世成了戈薇，即便因為意外有一小部分的靈魂進入了陶土做成的身體裡，但只要戈薇還活著，她又怎麼可能進入輪回。
桔梗不覺得冬青會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所以必然有什麼原因。
只聽她繼續說道：「因為我最近才發現，戈薇很可能並不完全是你的轉世。」
桔梗驚訝地睜大了眼。
這話……是什麼意思？
「唔，應該說具體的想法還在構思中，等有了計畫再告訴你吧。」冬青沉吟片刻後說道。
她現在的想法還不完善，要是提前說了最後沒能實現，說不定會讓桔梗空歡喜一場。
桔梗點了點頭，沒有追問到底。
「那，再見。」
「再見。」冬青朝她揮了揮手，目送著那個纖細的身影遠去，回到樹林找殺生丸他們。
途經式神的時候，她身上的定身符和禁言符差不多快要解除了，冬青微微一笑，給她續了一張，然後拍拍她的肩膀悠然離去。
芽衣：「……」
主人我真的錯了我以後什麼都不會問了請相信我把我放開啊！
殺生丸看到她回來並沒有多問什麼，只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冬青走過去，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拉到了懷裡。
「……」
「休息。」殺生丸言簡意賅地說道。
她重傷才愈，自然要好好休息。
冬青領會了他的意思，任由他抱著也不反抗。
小鈴湊過來有些難過地問道：「桔梗大人是不是不會回來了呀？」
冬青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她只是去忙她的事了，以後還會再見的。」
「哦……」她點了點腦袋，也不知信了多少。但畢竟不是沒有再見面的機會，於是轉念便把這事擱下，拉著邪見去花叢裡摘花了。
冬青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伸手拉了拉殺生丸的銀色長髮，對方低下頭來看她，發出了一個單音節：「嗯？」
「殺生丸……」她張口欲言，忽然想到桔梗所說的話，想說的話到了嘴邊打了個轉又咽了回去，「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喊你。」
眼前所見極為真實，那麼又何必為了沒有發生的事而自尋苦惱呢？以前沒有發生，之後自然也不會。
她把頭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慢慢閉上了眼。
「我想睡一會兒。」
修長的手指撥開她臉上的碎發，銀髮金眸的犬妖盯著她安靜的睡顏低聲應道：「好。」
【肆】與君偕老共白頭
結尾（上）
冬青這一覺睡得有些長，她一直睡了半個多月才醒過來。
一睜眼，式神就湊到了她面前。
「主人！」
「唔……」冬青偏了偏頭，這是一間雅致的閨房，在場的只有芽衣，其他無論是人還是妖都沒見到蹤影，不知道去哪裡了。
「主人你昏迷了那麼久，要不是無論怎麼檢查都找不出問題，我們都要擔心死了。」式神拉著她的袖子，淚汪汪地說，「還好你總算醒了。」
「我睡了多久？」
「有二十天呢。」
「這麼久啊。」
冬青揉了揉太陽穴，昏睡半個多月的記憶漸漸回籠。她這一覺似乎把融入進她身體裡的從她父親那繼承的妖力給徹底消化了，是以一覺醒來，明顯感覺到了力量的提升。
當初似乎是受到導致她被封印兩百年的妖怪的妖力影響，所以身體出現了妖化跡象，而後又因為殺生丸的緣故，她也沒有考慮過放棄妖化，到了如今，妖化已經徹底完成了。
式神鎮定下來，端詳著她的臉頰忽然說道：「主人，你的樣子……」
她的樣子？怎麼了？
冬青一愣，下意識抬手去摸頭頂。看式神的表情她還以為自己和犬夜叉一樣頭上長耳朵了，幸好摸了摸，還是和以前沒有什麼差別。
式神轉身捧了一面銅鏡走過來。
冬青看著鏡中映出的容顏，眼尾兩道紅色妖紋斜飛入鬢，看起來很是惹眼。
「還挺好看的。」她笑了笑，放下銅鏡，似乎並不在意，「殺生丸呢？」
醒來就沒有看見他，附近也沒有他的氣息，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而且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式神多少能感知到她的心思，回答道：「這是一處人類的村莊，殺生丸大人為了讓您好好休息才特意讓你留在這裡的，他之前一直在附近。」
冬青點了點頭：「那現在呢？」
「奈落的分/身抓走了鈴，殺生丸大人去救她了。」芽衣說完停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保持了沉默。
「既然如此，那我們去找他吧。」冬青微微一笑，對她想說的話心知肚明，臉上卻沒有什麼表示。
……
花海。
漫天紛飛的雛菊花瓣。
身著豔麗的紅白和服的女人朝著身前的犬妖緩緩地伸出了手。
冬青循著殺生丸的蹤跡一路找過來時，看到這樣的場景，心裡一動，默默地隱藏起了自己的身影。
她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只是突然間想要看看殺生丸會作何反應，這是一個女人的小心思，又或者說是出於對殺生丸不完全信任的小心思。
……
神樂的生命已經燃燒到了盡頭，她虛弱地彎了彎嘴角，扯出一抹微笑：「殺生丸……你……果然來了……」
她抓了那個小女孩，果然吸引來了他。
「她呢？」殺生丸無動於衷地看著她，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和那個小男孩在一起，他們……很安全……」神樂斷斷續續地說道，她的傷勢太重，字句已經不成調，「你沒有想到……這次……不是奈落指使的吧……」
只有她在這裡，沒有見到奈落，應該會有些失望吧。
殺生丸看著她皺了皺眉，心裡忽然奇異地柔軟了一下。
「……我知道是你。」
神樂驚訝地瞪大了眼，但時間已不允許她說什麼，她用盡最後的力氣上前一步，擁抱住了殺生丸，下一刻，無數的光點在殺生丸的懷中慢慢散開。他遲疑了一下，手臂稍稍屈伸，環住了正在消失的光點。
恍惚間，他似乎聽到有個女人的聲音在說再見。
再見麼。
他低垂著眼眸不語。
她只是奈落的□□，連轉世的機會也不會有。
風漸息。
殘花落了滿地，殺生丸放下手轉頭望向先前冬青藏身的地方，眸子裡蘊藏了一絲疑惑。
為什麼她來了卻不現身，為什麼又要悄悄地離開？是有什麼原因嗎？
這樣的疑惑在察覺到冬青的氣息越來越遠後升到了頂點，很快殺生丸發現，他好像，找不到冬青了。
離開花海後他順著神樂留下的蹤跡找到了昏迷中的鈴和琥珀，現在這兩人乖巧地跟在他身後，感受著他身上傳來的低氣壓，連大聲呼吸都不敢。而他想要找的人，卻怎麼也找不到蹤影了。
冬青，究竟去哪裡了？
殺生丸眺望著遠方，心情陰沉地眯了眯眼，看似平靜的眼底正有暴風雨聚集。
「殺生丸大人看起來好生氣哦。」鈴扯著琥珀的袖子小聲說道。
「噓，不要說話。」琥珀偷眼瞥著殺生丸的神情，悄悄地捂住了她的嘴。
失戀中的男妖很可怕的。
結尾（中）
離開了殺生丸要去哪裡？
冬青也沒想過這個問題。
她站在山崖上，眺望著遠方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村落，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走。明明哪裡都是路，可她卻無從抉擇。
為什麼要躲起來？她在心裡問自己，內心卻無法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也許是因為嫉妒吧，嫉妒除她以外還有人可以得到殺生丸的溫柔，又或許，是因為她內心深處總覺得殺生丸遲早有一天會發現他所鍾情的另有其人。今天是神樂，明天又會是誰呢？
膽小嗎？
是的，她很膽小，也沒有信心。
或者說，原本的她就是膽小的，是那一年的夏夜，遇見了殺生丸之後，她才開始變得嚮往力量，希望有一天能強大到與他並肩。現在她已經做到了前者，那麼是否真的可以和他並肩呢？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伸手將被風吹拂到眼前的一縷髮絲撩到耳後。
「主人。」式神低聲地喚她，「殺生丸大人正在找您，我們是不是……」
冬青沉默不語。
半晌，搖了搖頭說：「暫時先別讓他發現了。」
她還需要一點時間，一點讓自己冷靜思考的時間。
芽衣欲言又止，最後點點頭說道：「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主人最近的情緒不太對勁，似乎變得更加敏感多疑了，而且情緒變化也很頻繁，可能前一刻還在笑，下一刻心情又低落下來。
是因為身體出了什麼原因嗎？
芽衣仔細打量了一下，感覺冬青的臉頰似乎圓潤了些，身形較之以往也隱約有些豐腴。不過等她眨了眨眼再看去，似乎所看出來的變化又只是她的幻覺。
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她不確定地想著，然後跟在冬青的身後默默向前走去。
其實她們離開得並不遠，一直在犬夜叉等人附近徘徊，要不是依靠芽衣的特殊能力，殺生丸早就發現她們了。也正是仗著芽衣可以完全隱藏氣息的結界這一點，冬青才敢肆無忌憚地逗留在離殺生丸不遠的地方。
一開始選擇犬夜叉他們只是巧合，只是在猶豫往哪個方向走的時候正好遇見，便索性跟上了他們，後來則是因為冬青覺得跟著他們挺有意思的，就一直跟到了現在。
「……所以是哪裡有意思呢？」
「唔，大概是覺得那個叫戈薇的女孩子有點意思吧。」
冬青坐在樹幹上晃蕩著兩條腿，手裡無聊地把玩著扇子，將它開了又合，合了又開。
「我也是最近才發覺，戈薇比起桔梗，長得更像另外一個人呢。」她意有所指地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她好像是通過食骨之井來到這裡的？」
「確實是這樣。」
「食骨之井啊……」冬青用食指輕點著嘴唇，旁若無人地陷入了思考，「那裡也是晴子的葬身之所呢。」
式神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冬青看著她忽然笑了起來：「也對，那時候的事情你還不知道。」
她把曾經和真央去一個叫楓之村的小村莊除妖的事情同式神又講了一遍，完了感慨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戈薇應該是桔梗和晴子兩個人的轉世。雖然不清楚她們兩人的靈魂為什麼會融合在一起，但這大約就是當初裡陶抽取桔梗轉世靈魂失敗後，她們依然變成兩個個體存在於世間的原因。」
像這種幾乎不可能出現的事情現在居然發生了，真的只能說是天意。
「而且……」冬青說著微微一頓，「那個叫奈落的半妖身後好像有一隻蜘蛛的圖案？」
她仿佛只是自語，不等芽衣回答便自顧自說了下去：「還真是，巧了。」
當年她們和晴子殺死的不也是一隻蜘蛛妖怪麼。
她盯著遠處戈薇的臉慢慢出了神，透過她，她似乎又看到了另外一個人。思緒漸漸飄遠，正當意識有點恍惚之際，式神卻突然出聲打斷了她。
「主人，殺生丸大人往這邊來了。」
「……」
「要讓他靠近嗎？」
冬青猶豫了片刻，說道：「我們還是先走吧。」
「……是。」
……
如果殺氣能殺人的話，殺生丸身邊現在大概已經沒有活物了。
為了不耽誤行程，鈴和琥珀暫時被留在了村莊裡，只有邪見抱著人頭杖抖抖索索地跟在他身後，覷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殺、殺生丸……大人……」眼見殺生丸遞過來的冰冷的眼神越來越不耐煩，未出口的話語也不由自主飄忽起來，「我們……是不是……」
「嗯？」
邪見琢磨了一下殺生丸眼神的涵義，然後搖著小腦袋迅速地改了口：「不不不！沒什麼！殺生丸大人我們繼續走吧！一定能找到冬青大人的！」
「……」
殺生丸沉默地停下了腳步。
已經找了很多地方了，還是找不到，是不是應該……去拜訪一下那位？
他僅僅猶豫了一下，然後轉過身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邪見。」
短腿的僕從立刻機靈地跟上：「殺生丸大人，我們要去哪裡？」
殺生丸瞥了他一眼，吐出三個字。
「朴仙翁。」
……
「很少見你來找我。」
茂密的樹林裡，一棵巨大的老樹上浮現出了一張蒼老的臉，人臉的嘴巴一張一合，很是直白地說道：「是遇上了什麼難題嗎？殺生丸。」
他說的時候嘴角微微上揚著，仿佛世間的一切都在他的預料與掌控之間。
殺生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果然，我還是很討厭你這種仿佛什麼都知道的表情。」
朴仙翁笑道：「其實我並不是什麼都知道，不過你想問的事情，我倒是確實知道。」
身為一棵活了上千年的古樹，他的根莖從地上向下蔓延開去，幾乎遍佈大地。每一條經脈，每一根樹梢都是他的眼睛與耳朵，其他的草木也仿佛是他的附生器官，所以這片土地上很少有他不知道的東西，更何況，他還知道天命。
殺生丸微微挑眉：「你知道我想問什麼？」
「你找我，是為了問一個人的下落，是嗎？」朴仙翁露出了一個神秘的笑容。
「你知道？」
「我恰巧知道。」
殺生丸沉吟道：「那你知不知道，她這樣做的原因？」
朴仙翁搖搖頭道：「她的下落我可以告訴你，不過——」
他停頓了一下，滿意地看到殺生丸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接著說道：「女孩子的心思還是不要隨意揣測的好。」
殺生丸：「……」
邪見看到他把手搭上了刀柄，不由得默默向後退了一步。不過好在殺生丸很快就鬆開了手，仿佛剛才的舉動只是為了撣去刀柄上的灰塵。
朴仙翁對他的反應絲毫不意外，只是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犬大將是我的朋友，作為他的兒子，我想我還是應該提醒你幾句。」朴仙翁說道，「雖然以妖怪的看法來說，以人類的標準去要求實在很奇怪，但是可以的話，不要學你父親。」
「什麼意思？」
朴仙翁微微一笑，報出了幾個名字：「那個使喚風的女妖，跟在你身邊的人類小女孩，阿佐野城的公主，還有許多。」
殺生丸眉頭微皺：「和她們有什麼關係？」
「人類的獨佔欲，可不比妖怪少呢，殺生丸。」朴仙翁意味深長地說道。
「我知道了。」殺生丸淡然地點了下頭，又說道，「上一次她來你這裡，看到了什麼？」
「我想，這個問題由她告訴你會更好。」朴仙翁委婉地拒絕了，「其實你也不必急著找到她，等她的心結解開了，就會來找你了。」
冬青的心結，是什麼？
殺生丸直視著朴仙翁，後者在他冷冽的氣場下毫不畏懼，還和善地笑了笑。他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朴仙翁目送著他的背影，忽然開口道：「殺生丸，有機會的話，試著去學學怎麼照顧小狗崽吧。」
銀髮犬妖愕然地轉過身，正想問為什麼，卻見樹上的那張人臉已經隱進了樹中，透過樹幹，仿佛還能看到他那張萬事皆知的得意的臉。
「……邪見，我們走。」
……
「仙翁仙翁，你為什麼要騙他，不讓他現在去找那個姐姐啊？」
黑暗靜謐的森林裡突然響起了一個稚嫩的聲音，一條藤蔓從泥土中破土而出，纏在了樹幹上。
「那傢伙上上次來的時候砍了樹林好幾根藤，不給他點回禮怎麼行呢？」朴仙翁的聲音聽起來依舊慈祥和藹。
「啊，是這樣哦……」稚嫩的聲音一邊說著一邊打了個小小的哈欠，「仙翁我困啦……」
「睡吧。」
「……」
樹林又慢慢地安靜了。
結尾（下）
又是好幾個月過去，冬青還是沒有去找殺生丸。
現在已經不是她不想見殺生丸了，而是純粹為了賭氣。
你說，一個知道她確切位置還拜託別人幫忙送東西自己卻從來沒有親自出現過的傢伙有什麼好見的啊！
是因為不想看見她嗎？所以還要拜託其他的人……
冬青把玩著由刀刀齋親自送來的牙刀，一邊默默地咬牙一邊還要擺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她才沒有生氣呢，不就是不來找她麼，哼，那她也不要去找他！
式神無奈地替她捏著肩，不敢隨意發表言論，因為說不定她只是隨口的一句話就會被冬青打成殺生丸的同黨，像上次只不過替殺生丸大人解釋了兩句，冬青就整整三天沒有理過她。唉，往事已矣。
「我決定了，過兩天去西方大陸。」冬青枕在她膝上忽然說道。
「誒，為什麼？」芽衣低下頭疑惑地問道。
「沒有為什麼。」冬青偏過頭閉上了眼。
那個殺了她父親又意圖殺了她的所謂的叔叔還沒有死，雖然如今已經威脅不到她了，但放任著總是個隱患，更何況……殺生丸那傢伙竟然還沒有來找她！她才不要留在這裡呢！
式神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情緒變化，偷偷在心裡歎了口氣。
都說懷孕的女人更善變，主人你這變得也太過了吧。而且，事情現在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你一開始任性而導致的啊。
式神默默腹誹著。
冬青全然不知自己的式神正在默默念叨她，安然地閉上眼小憩起來。
這幾個月的時間裡她最近變得越來越嗜睡了，不過倒是也發生了很多事。比如那個叫奈落的半妖死了，桔梗的靈魂被她重新聚齊送去了輪回，按時間算，現在應該已經出世了，再比如那個叫戈薇的女孩子回到了她自己的時代，犬夜叉整天鬱鬱寡歡。
所發生的一切，和她在朴仙翁那裡看到的未來似是而非。雖然仍有許多地方相似，但細節之處卻完全不一樣了。
是因為朴仙翁所說的，有她這個變數存在的原因嗎？
她摩挲著牙刀的刀身，雙目微闔，掩去了其中的複雜神色。
刀刀齋說，這是殺生丸用他的獠牙為她特意打造的牙刀，是只屬於西國未來的女主人的刀。
可是，他明明已經知道自己在哪了，為什麼不親自來給她呢？
大妖對愛情的忠誠本來就不算高，即便如鬥牙王那般的人物，也都前有淩月仙姬，後有人類公主十六夜。況且，在她「見過」的未來裡，殺生丸認為鈴才是他最重要的人，哪怕是眼下，也曾出現過神樂和那個裟蘿公主……
桔梗說的信任，真的好難。
還有，聽說殺生丸要回西國了，他真的……不會來找她了嗎？
她閉著眼擺了擺手，式神安然地隱去了身形，消失在空氣中。
……
睡了不知多久，籠罩森林的結界突然被打破了。
冬青警覺地直起身，分辨出來人後身體忽然一僵，然後又放鬆地靠了回去。
來的是殺生丸。
「喲，殺生丸。」冬青扯了扯嘴角，努力使自己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你來得正好，我原本還想去找你的。」
「我要回西國了。」殺生丸淡漠地說道。
「那不是很好。」冬青笑得很無所謂，她道，「你來向我辭行嗎？雖然我也很想說些挽留的話，但你並不會因此而留下吧。而且，我也要回我的故鄉了。」她從樹上跳了下來，解下掛在腰間的刀遞過去，「物歸原主。」
「你就是想說這個嗎？」殺生丸不為所動地看著她。
「不然呢？」
殺生丸沒有說話，金色的眸子直直地盯著她。
被看得有些心虛，冬青微微撇過了頭。
「犬族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來的道理。」殺生丸緩緩地說道。
冬青沉默，伸出去的手僵在那兒也不收回來。
殺生丸皺了皺眉頭，顯然不理解她為什麼突然抽風，看了許久，終於又說了兩個字。
「別鬧。」
「我沒鬧。」冬青顯得很冷靜，她說道，「刀刀齋已經告訴我了，這刀應該送給西國未來的女主人。我拿著，不合適。」
「你要拒絕？」
「什麼？」冬青一愣。
「我以為給了你那麼久的時間足以讓你想清楚了，結果……」殺生丸一步步走近她，「你可以選擇被我殺死，或者……和我回西國。」
這跳躍度是不是有點大……
冬青沉默了幾秒，然後瞬間炸毛。
「殺生丸你少瞧不起人了！」
以她現在的實力，敢說百分百戰勝她，也未免有些托大吧。
「呵。」殺生丸笑了一聲，清冷的聲音裡隱約透著得意，他道，「你覺得你能有勝算？」
「有沒有勝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西國並不需要兩個女主人。」
「你在想什麼？」
「鈴是你重視的人，那麼我呢？」
殺生丸皺著眉盯著她，然後說道：「你到底在想些什麼？」
「那你又堅持什麼？」
「我西國的血脈不能流落在外。」
「什麼血脈……不對，殺生丸你魂淡！」冬青終於抓住了話裡的重點，惱羞成怒地朝著殺生丸攻了過去。
輕而易舉地化解了冬青的攻擊，殺生丸抓著她的手順勢把她拉進了懷裡。
「跟我回西國。」
「如果我說不呢？」
「那就……」殺生丸垂下眼看著她，說道，「殺了你，帶回西國再復活。」
冬青：「……」
沉默半晌，她有些委屈地說道：「哪有你這樣的。」
下巴抵在她頭頂輕輕蹭了蹭，殺生丸的語氣軟和下來：「我所重視的只有你一個，過去，現在，未來。」
冬青癟癟嘴：「那你還讓我在外漂泊了那麼久，都不來找我。」
一點也看不出哪裡有重視她嘛。
「我以為，你需要一些思考的時間。」殺生丸說道。
儘管他看起來對朴仙翁的建議十分不以為然，但還是照做了。誠如朴仙翁所說，女孩子的心思毋須擅自揣測，等她自行解開也不失為上策。
「況且，我都讓刀刀齋把刀送給你了。」他親吻了一下她的髮絲，「我的心意，你還不瞭解嗎？」
他看向被冬青握在手裡的牙刀，微微眯了眯眼。
那是用他的獠牙製成的刀，是西國未來的王后的信物，也是他給冬青的……定情之物。
是他交代的話有問題，還是因為刀刀齋根本沒有完整轉達？
看來這裡面有些貓膩。
冬青趴在他懷裡悶著聲說：「我也不想這樣的，但是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嫉妒之心。」
她環抱住殺生丸，手臂微微用力，像是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體。
「我很小氣，真的，特別小氣。」
「我沒有辦法看著你對別的女人笑，或者是擁抱她們。甚至這個世界如果沒有我的存在，你會喜歡上鈴也沒說不定……」
殺生丸靜靜地聽她敘述著，動作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長髮。
「不會。」他直視著冬青的眼睛，金色的眸子顯得格外認真，「如果沒有你，也許我根本不會救她。」
那時候在森林裡，是因為冬青才讓他有了拔刀試試也無妨的想法。
冬青的睫毛顫了顫，睜開，露出一雙水汪汪的眸子。
「你來人見城救我的那次，我從那個妖怪的魘境裡看到了自己的心魔。」她輕聲道，「我真正的心魔，是你。殺生丸。」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滿心滿眼便只有這個銀髮金眸的犬妖，嫉妒的心情也猶如燃燒的野火，一點點在她心裡壯大，最終變成了強烈的獨佔欲，再也容不下一絲一毫的沙子。
這些，全都是因為在意。
「如此自私而任性的我，想要獨佔你充滿嫉妒的我，你還喜歡嗎？」
殺生丸用行動回應了她。
「想太多對孩子不好。」他低頭吻上她櫻色的嘴唇，淺嘗輒止，「和我回西國去見母親，然後成婚。」
「如果想要獨佔我，那就抓緊我，永遠也不要放手。」
「這可是你說的……」
冬青抓著他的衣領點起腳尖熱情地回應。
「當然。」
「……」
「咳咳。」一道並不屬於他們倆的聲音突然冒了出來。
正在纏綿的雙方迅速地分開，抬頭向聲源處望去，只見式神有些尷尬地輕咳了兩聲，依然堅定地說道：「孩子還沒出世，這樣不太合適……」
完蛋了完蛋了，要死了要死了，殺生丸大人的眼神好可怕啊！
式神頗為委屈地望著天，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誒，我懷孕了？」終於想起來之前殺生丸也說過這話的冬青默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
難怪她說最近怎麼感覺肉多了些，原來是懷孕了，還好不是胖了。
說起來，最近似乎也有些健忘啊。
……等等。
懷孕了？？
冬青眨了眨眼，終於徹底消化了這個事實。
恰在這時，待在母親肚子裡的小崽子不安分地踢了一腳，引得冬青忍不住低呼了一句，緊接著便被殺生丸圈進了懷裡。
「現在就和我回西國。」
「行行行，誒喲……又踢我……」
「……」
式神默默地仰頭望著飛速離開的一對男女，無奈地歎了口氣，然後抓緊跟了上去了。只聽風中傳來他們斷斷續續的討論聲——
「孩子要是生出來，是人是狗呢？」
「……」
「不過我現在也不是純人類了啊，會不會變成怪胎呢？」
「不會。」
「如果半人半狗就很可怕了……」
「……嗯。」
「希望是個可愛的女孩。」
「嗯。」
「殺生丸，我好喜歡你啊。」
「……嗯。我也是。」
THE END
番外（完）
都說禁欲的妖怪是很可怕的，冬青深以為然。
每個夜晚，殺生丸盯著她的眼神都好像要把她一寸寸拆吃入腹，那雙漂亮的金色眸子也好像泛著幽幽的綠光。
那是欲求不滿的光。
冬青一開始還會有意無意地撩撥他，看著他隱忍而克制的神情吃吃的笑，到後來就不敢了，殺生丸的氣息越來越危險，讓她總覺得下一秒自己就要被他按倒在床上。雖然她不像普通的人類女子那樣嬌弱，但肚子裡的小狗崽總是特別愛折騰，為了自己也為了孩子，她還是要注意一些。
肚子的小狗崽待了一年多都沒有出生，殺生丸也幾乎素了一年。
冬青不知道是妖怪的孩子都要這麼長時間，還是因為她的種族也比較特殊的原因，反正孩子就是遲遲不肯出世。她靠在殺生丸懷裡，指尖戳著自己鼓起來的肚子，稍稍按下去，又彈起來，肚子裡的小狗崽以為她在和他玩，輕輕地踢了一下，冬青立刻低低地叫了一聲。
「別鬧。」
殺生丸攥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指，將她整個人摟住，下巴在她發頂蹭蹭，不知不覺的就蹭到了頸窩處。
氣息有點不對。
冬青察覺到了不對勁，可她也並不想反抗。
殺生丸幾乎素的這一年多裡，她也一樣在渴求他，所以才會不間斷地撩撥他，只是經常到了最後關頭，母性護崽的本能上來，她又拒絕了殺生丸。而當看見殺生丸欲求不滿卻無從下手時，她又忍不住嘲笑他。
實在是一肚子壞水。
殺生丸心想著，有意無意地解開了她的衣服。
冬青稍微掙扎了一下，動作並不大，有點欲拒還迎的意思。
殺生丸舔著她的脖子一路往下，偶爾還會用上牙齒，堅硬的質感劃過細嫩的皮膚，讓冬青忍不住一陣戰慄。她好像被人盯上的獵物，壓在鋒利的獠牙下，隨時會被吃掉。
是真的會被吃掉。
冬青感覺到了殺生丸逐漸升騰的情/欲，他的眼神裡好像又有了那種幽幽的綠光，比之前更加灼熱，也更加興奮。
她的身體也做好了迎接的準備，雙腿間滑膩潮濕的觸感告訴她，她有多麼渴望這個銀髮金眸的妖怪的到來。
他咬上了那紅得發硬的兩粒小櫻桃，輕輕□□，兩隻手也沒有閑著，仿佛剝去雞蛋外殼一樣，去掉了多餘的外衣。明亮的燈火下，白若凝脂的身體在他眼前一覽無遺。他也不必去看，因為她的每一個地方他都早已了然於心。
因為熟悉，所以他更能輕易地挑動起她的欲/望。
冬青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回應著他的給予，然而不甘寂寞的小狗崽忽然輕輕地動了一下，她微微一愣，意識漸漸回籠，咬著唇有些猶豫地叫住殺生丸。
「殺生丸……」
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甜得發膩，又勾魂得緊。殺生丸的耳朵動了動，忽然咬了她一口。
冬青下意識地捂住胸，怯怯地又叫了一聲：「殺生丸……」
「偶爾一次。」殺生丸清冷的聲音響起，他的神情卻不似聲音這麼清冷，「像上次那樣。」
細細聽去，清冷的聲音下也帶著掩藏不住的喘息。
嘴上說著話，他的動作也不停，指尖仿佛能惹火一樣，挑起了冬青身上更多的火苗。冬青仿佛軟成了一汪春水，化在他懷裡。精緻華貴的和服貼著她赤/裸的皮膚，摩擦間引起了她更多的輕顫。她只能顫抖著雙腿，用最後一點力氣夾住那作怪的幾根手指。
「慢、慢一點……」
算是同意了殺生丸說的像上次那樣。
殺生丸勾唇一笑，冷峻的臉部線條瞬間柔和，看得冬青呆了一瞬：「放心，我會放慢的。」
「放慢」兩個字說得格外刻意。
冬青信以為真，直到他開始攻城掠地，她才開始後悔，這種不上不下，緩慢進出的感覺真難受。
這一夜，只剩下她斷斷續續的求饒聲。
事後，冬青的嗓子嘶啞了三天。
……
春去秋來，瓜熟蒂落。
冬青家裡總算添上了一隻小狗崽。
再也沒有礙事的傢伙會在夜晚打擾她和殺生丸了，小崽子出生的時候冬青這麼想道，但是很快她發現她錯了。
每天夜裡，殺生丸都會拎著一身白毛的狗崽子的後頸肉，不顧他四肢亂蹬拼命掙扎，無情地丟到門外式神的懷裡，然後當著式神和自己兒子的面，神色冷酷地關上房門。
夜夜如此。
一直到兒子能化形殺生丸終於忍無可忍地把他踹出了西國。
「你已經夠大了，去四處歷練吧。」冷酷的父親大人如此說道。
訓話途中又不免提到如「我當年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已經怎麼怎麼樣」了，簡而言之，對自己兒子只有兩個字——嫌棄。
狗崽子繼承了殺生丸強大的妖力和來自冬青特殊的種族血脈，即便還未成年，在大妖間也隱隱數得上號了，被父親一腳踹出西國，也只好拍拍塵土，告別父親親人，帶著邪見去四處遊歷。
邪見對殺生丸可以說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以前跟著殺生丸四處跑，現在又跟著西國的小公子到處浪跡。冬青偷偷告訴他，用不著跟著自家崽子四處跑。
邪見一臉理所當然道：「小殿下那麼可愛，被歹人抓走了怎麼辦！」
冬青沉默很久，想想兒子那可愛的妖怪原身，默認了他的行動。
西國的小殿下跑遍了當年父母去過的地方，也遇見了很多他們的熟人。冬青在西國偶爾會收到兒子托小妖送來的信件，知道了犬夜叉和戈薇生了第幾個孩子，彌勒法師和珊瑚又在為孩子的教育問題而頭疼，她待過很久的那間神社又被山下的村民重新供奉了起來，新的巫女庇佑著村落，成了他們最尊敬的人。
她翻閱著兒子一天天寄來的書信，和殺生丸邊看邊點評。
他們倆偶爾也會去往楓之村，看看犬夜叉和戈薇他們，小鈴留在了那裡，和珊瑚的弟弟琥珀促成了姻緣，殺生丸去時還給她準備了一套和服，儼然一副嫁女兒的模樣，回來和她咬耳朵，話裡話外都在嫌棄兒子沒有女兒可愛。只是楓之村畢竟離西國遙遠，他們也有很久沒有去探望過了，現在看兒子的見聞，又生出了出門的念頭。
想到就做了。
殺生丸雖然掌管著西國，但並不需要天天鎮守，他帶著冬青離開，踏上了漫漫旅途。
途經兩座城池，他們聽說了其中一座城的一位公主殿下和另一座城剛上任的城主之間的愛恨糾葛，恰巧那天兩人大婚，公主的儀駕入城，冬青看見了她的長相，活脫脫桔梗的翻版。
再去看新任城主，果然也是一張熟悉的臉。
冬青問殺生丸：「不是說奈落徹底消失了嗎？」
桔梗會重新出現她不意外，因為送她去投胎的人就是她，可奈落怎麼也轉生了？
「也許是因為他們之間的孽緣還沒有結束。」殺生丸說道。
感慨一陣便也就此放下。
旅途繼續。
他們去見了朴仙翁，見了幾個犬大將的朋友，見了楓之村的幾個老熟人，最後他們站在山頂的櫻花樹下，看著底下一個長相俊美的半大少年被身後的大批妖怪追逐，在林間不斷鬧出巨大的轟響，雙雙皺起了眉。
「我覺得還是女兒可愛一些。」
「嗯……我也覺得。」
兩人牽著手，對望了一眼，相視而笑。
（完）
海藍天 2017-11-4 02:43
挺淡淡的溫馨的故事⋯⋯
喜歡這裡所描寫的男女主角^_^
文筆也不錯。
文不長但又不會覺得不夠⋯⋯
h8852ms 2017-12-18 23:58
好溫馨的故事
淡淡的溫柔，默默的習慣彼此
讓大家都有很好的cp:loveliness:
紫天使 2017-12-23 10:11
很好看的一篇文章
冬青跟殺生丸之間從本來的偏見慢慢轉變成暖暖的愛情真好
希望可以在多點番外例如
桔梗&奈落 戈薇&犬夜叉 小王子旅遊番外
j7a9n1e020 2018-1-22 02:47
很好看耶！淡淡的溫馨氣氛，真讚##495#
騰泉貓咪貓 2018-2-2 22:49
真的很好看,又溫情
謝分享:loveliness: :)
亞斯特 2018-2-25 14:53
覺得兩人的感情發展有點快
可能是時間跳很快的關係吧？
然後殺殿的感情有點莫名
突然就愛上女主了
但文還是很溫馨的
雖然有些小細節沒有交代
整體還是完整的
取名�荅鄋漣� 2019-7-2 17:35
好看！
文筆流暢可以讓我壹次性看完！
整篇文都透出了股淡淡的溫馨感
很喜歡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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