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7-12-3 16:34
《(銀魂)說好的軟妹呢》作者:春酒【完結+番外】
文案:
事情是這樣的,銀桑一直以為世界上的女性都是溫柔可愛的類型。
在他第一次見到夏實的時候是這樣想的;
在他又一次見到夏實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
在夏實一刀了結了某個豬頭天人時……
銀桑想:等、等一下!這無論如何都不能稱之為「溫柔可愛」的女性了吧?
——嘛,如果只是這樣就會讓銀桑詫異的話。那麼之後發生的事,銀桑大概會震驚的把下巴都掉進地底下去吧。
閱讀指南:
[1]男主是銀桑無誤,女主是個腹黑,所以她的一切行為都還請不要當真233。
[2]砂糖混著玻璃渣。
[3]HE無誤,雖然要論合理性的話或許正文結局更好【微笑
[4]我會努力不OCC的,然而帥氣滿滿(並不)的作者我顯然更適合中二畫風×,所以不小心OCC了還請見諒_(:зゝ∠)_
[5]我努力了但我真的不怎麼會吐槽,所以本文正劇向QAQ
內容標籤: 銀魂 女強
搜索關鍵字:主角:夏實,阪田銀時 ┃ 配角: ┃ 其它:七月流火
悠于 2017-12-3 16:35
「鏡花」
第一訓(修)
不知道失去意識有多久了,阪田銀時漸漸恢復知覺的時候鼻尖嗅到的是若有似無的花香味,緊接著是一雙冰涼的手撫過他的眉眼時的柔軟的觸感。窸窣的衣料聲在耳畔縈繞,勉強睜開了一絲眼睛的他晃見的是朦朧昏黃的燭光,還有著跪坐在他的面前,將從他頭上取下來的毛巾在木盆裡重新打濕又放上去的模糊身影。
昏沉的意識讓他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只是隱約記得那個少女有著一頭柔順烏亮的齊腰長髮,還有一雙細膩柔嫩的雙手。
絕對不是能拿劍的手。
能拿什麼呢?哦,對了,倒是和高杉一樣能拿把三味線彈彈。
嘖,不知道高杉和假髮逃走了沒有?假髮暫且不說,如果那矮子出了什麼事……螢估計會拍手稱快大擺宴席鬧翻天。
……
翌日阪田銀時是被飯菜的香味給勾搭醒的,連續遇襲打仗,就算是鐵人也得倒,更何況阪田銀時自認也不是鐵人。好幾天沒吃過飽飯的後果就是胃裡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坐起身來按到了手邊的武士|刀,松了口氣的少年伸手抓了抓他毛躁的天然卷,也是在做出了抬手這個艱難的動作後,阪田銀時才發現自己被捆得有多像粽子。
果然人在意識模糊的時候容易把對方過於美化,阪田銀時在勉強將身上多餘的繃帶拆了後,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關節臂膀,並且充分認識到了救了他的那個少女是有多手殘。
抬眸打量著屋裡陳設的他看見的是華麗的壁龕和細緻的屏風。空氣裡飄散著絲絲縷縷的馥鬱香味,揉了揉鼻子,阪田銀時覺得自己快被這味道嗆得不能呼吸了,雖然是從沒來過的地方,他卻莫名的覺得這種裝潢有點眼熟。
「嗯,我知道了,夫人。」從門口傳來的是少女輕軟的像是絲綢一般的聲線。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緊接著是輕盈的吱呀聲落下,木門被一隻素白如雪的手輕輕推開,紅色花緒的木屐緩緩地踩在了榻榻米上,在往上是顏色豔麗得過分了的深紅色振袖和服,從門口進來的少女,手裡端著紅棕色的雕花託盤,上面是豐富美味的佳餚。
阪田銀時的肚子又咕咕叫了一聲,強迫著自己將目光從對方手上的託盤移開,看向的少女的臉的少年脫口而出:「鬼啊啊啊啊!」
被喊成「鬼」的少女,長髮細緻的盤起,秀眉被塗黑,唇色殷紅,眼角淡緋,臉色煞白得很符合少年所評價的那種孤魂野鬼。阪田銀時很擔心她會把塗抹在臉上,厚到讓人看不出她的長相的白|粉抖在食物盤子裡。
正打算「委婉」的提出這一點,他就聽見了少女溫軟的語調,輕輕眨眼的她雲淡風輕的指出:「我救了你,阪田君這麼說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誒?啊,抱歉抱歉,無論看多少次我對這個藝伎妝都習慣不來……」撓了撓頭,阪田銀時趕緊低頭道歉,回味著少女剛才的話語,察覺到了哪裡不對勁的少年抬起了頭,一臉詫異,「你知道我?」
……
即使是從來沒有來過的地方,但是阪田銀時還是覺得這裡很眼熟的原因,在看見了藝伎裝扮的少女後他就得出了結論——這裡是花街。
男人到了一定的年齡就會產生必要的心理需求,再加上帶兵打仗本來就是容易讓人產生壓力的事情,阪田銀時對花街並不算陌生。雖然高杉那個矮子比他很受歡迎……可惡一定都是這頭天然卷的錯!
胡思亂想著的阪田銀時憤憤的吃著少女帶來的晚飯。外面已經是夕陽欲頹,瑰麗如血,他裝作隨意的瞥向了在鏡前梳妝打扮的她,少女有著一頭烏黑亮麗得像是綢緞的長髮,溫柔的將她纖細的腰身輕籠住,抬手、梳發、綰花,每一個動作都嫺熟優雅得不可思議,比起胭脂錦繡的花街來,她似乎更適合出現在秀麗雅致的名媛閨閣裡,前提條件是不看那見鬼般的藝伎妝。
在補好了妝容之後,少女側頭看向了他,仍舊是那柳葉般的眉,淡緋色的眼角,還有誇張而厚重的粉底和口紅,但光看少女的眉眼五官,還是能隱約看出少女濃郁的妝容下有一張漂亮而又清秀的臉。
「白天藝館的護衛看管得很嚴格,是夫人雇來防止我們藏客人和逃跑的,不過晚上營業的時候,看管相對寬鬆,阪田君就趁那個時候離開這裡吧。」薄唇輕啟,她捋平了裙面緩緩站起,說出了既是幫助他,也是逐客令的話語。
「啊啊,好。」阪田銀時用筷子撥飯的動作一頓,懶洋洋的應了一聲。
躲在這裡養了整整三天的傷,傷口雖然還沒有痊癒,但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也是時候動身了的阪田銀時,之前還在猶豫該怎麼開口,現在倒是省去了功夫。
她略一點頭,又微微的張了張口,似是欲言又止,少年目露疑惑,等她繼續,她停頓了一會兒,才淺淺一笑:「那麼,再見,阪田君。」
他直覺剛才少女想要說的不是這句話,還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來,思緒就戛然而止于少女輕合紙門時的清脆聲音裡。
因為就要走了,以後估計也不會有什麼見面的機會了,阪田銀時在離開之前,下意識的回憶起了關於她的事情。
都是些零碎的記憶,卻不知道為什麼叫人印象深刻。
譬如他好奇問過她是怎麼知道他的?又為什麼要救他?
「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似乎才是亂世之道。一個渾身是血,還不知道救不救得活的男人倒在荒亂樹林裡,棄之不顧又好像才是人們理所應當的抉擇。
「國之將破,我一介女流,能救下戰場上大名鼎鼎的白夜叉大人,又有何懼,又是何其幸運?」那時的少女想也沒想的就回答了。
太過耿直的回答,正讓阪田銀時覺得不自在和略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就見她莞爾一笑,促狹道:「其實是想救,所以就救啦。嘛,大概是一時興起也說不定。」
阪田銀時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女孩,雖然有個性別為女的幼馴染,不過傲嬌毒舌和溫柔沉靜就不是一個Level的屬性,況且前者他也沒有應付過來過,所以毫無參考價值。
不過面對著椎名螢他好歹還能油腔滑調的開玩笑,對著少女他卻絞盡腦汁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即使偶爾也會露出少女的活潑和狡黠,但大多時候她都是穩重和沉默的。
養傷的這幾天阪田銀時也不是每天都待在屋子裡,有時也會出去轉轉。這家藝館的看守的確很嚴,小心注意著沒有遇上看管的少年,有時會聽見藝館裡的其他藝伎磕著瓜子八卦瞎扯。
其中他聽得最多的就是少女夏姬,他記得這好像是她的花名。
藝伎擅歌舞琴瑟,負責陪客人飲酒作樂。所謂藝伎,無論是在禮儀、語言、裝飾,還是在詩書、琴瑟、鞠躬、斟酒上都要是佼佼者。
雅而不俗、不濫。
所以藝伎往往是藝館耗費心血,從小培養而成。
但少女卻是例外,據說她原是鄰國清國的大戶人家,因為戰爭門道中落,流落日本,後落入宵小手中,輾轉被賣入藝館。詩書禮儀、琴棋書畫都有涉獵,再加上是鄰國女子,受到好奇心的趨勢,一時間夏姬的門前門庭若市,也因此藝館裡的其他人,提到少女時,多是用的不屑和輕蔑的口吻。
出於嫉妒,也帶著趾高氣昂的同情。
阪田銀時總算知道他在少女身上感受到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違和感是從哪裡來的了。她不像藝伎,因為她原本就不是藝伎。
或許是這個緣故,她經常打發時間般的繡著錦囊和發呆,阪田銀時認真的回憶了一下,的確沒有她出去和藝館中的其他藝伎嘮嗑和閒聊的印象。她臉上厚重的妝容就像是鐵壁銅牆般的面具般,將少女的情緒和想法牢牢的遮掩。
但大多數時候阪田銀時是很難在房間裡看到少女的,藝館晚上開門白天閉館,所以她的作息時間和他完全是相反的。
種種理由,導致即使同住一個屋簷下,他和少女的交流還是少得掰著手指都能數得過來。
所以那天他一推開門碰見少女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將邁進去的腿又退了出來,就要合上門:「啊我好像走錯了。」
「阪田君?」在他完全合上門前,他聽見屋裡的少女開了口,微微揚起的聲音裡是顯而易見的疑惑。
阪田銀時詫異的看向了跪坐在屋裡的少女,烏黑亮麗的長髮柔軟的披散在腰間,身上仍舊穿著華麗到過分的和服,但卻沒有上妝,之前那濃豔的藝伎妝容下的,果然是一張清秀而漂亮的容顏,柳葉黛眉,唇色淺淺,一雙墨玉般的眼眸清澈而明亮,沒有塗粉的肌膚雪白而通透。
「……不是我走錯門了就是你錯門了。」雖然已經認出來了,他還是順口否認了一句。
「女孩子卸妝後會有一點變化可是常識呀。」她不以為然的彎起了唇,低頭撥了撥手裡的三味線,琴弦隨意蕩漾出的是清泠如春雪消融的明麗聲響。
「從鬼片女主角開始變嗎?」阪田銀時忍不住吐槽,話音剛落,發現自己說漏嘴了的少年見少女還是之前的神情,知道她沒生氣,松了口氣踏入了門檻進來,順帶掩上了紙門。
「唔,但是貞子小姐就挺漂亮的誒,也不嚇人。」她隨意的舉了一個反例,手指從三味線的琴弦上輕輕滑過,「阪田君,我待會兒要表演一首新的曲子,現在練習一下,會打擾到你嗎?」
「你隨意。」阪田銀時打了個哈欠,他對樂器這些東西提不起勁兒來,隨手從桌上拿了本雜誌打發時間,雖然不是《JUMP》有點可惜,但將就著也能看,意料之外的,卻是在少女手中的琴音嫋嫋升起時,他發現自己沒有看進去面前的雜誌,而是一直注意著三味線發出的聲音了。
溫柔纏綿,而又寂寞悱惻的琴音,在她靈巧翻飛的指尖輕攏慢撚,寂靜詠唱。光影流轉,夕陽絢麗,映在她身上,一半是光,一半是影,她置身光影中,低垂著眉眼,肩頭的長髮隨著她的動作輕輕的滑落,那一曲並不長,很快結束了最後一個尾音的她抬起了頭,眼中氤氳的,是他看不懂的情緒,轉瞬即逝。
那個時候,她明明沒有張口,也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但他就是感覺,她好像有什麼話想說……
搖了搖頭,將冗長而沉悶的記憶甩開。阪田銀時將武士|刀別在了腰間,在既定的夜晚悄然到來之時,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拿起牆角立著的三味線,百無聊賴的撥弄了幾下,琴弦立刻發出了喑啞難聽的聲音,和當時少女指尖乖巧溫順的模樣截然相反,難聽的音色讓阪田銀時自己都咧開了嘴,一副受不了的樣子,對他來說,樂器這玩意兒只有拿來砸人的時候能派上點用場。
提起砸人……幾天前和高杉分頭引開敵人,讓假髮襲擊天人後方的作戰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嘛,是那兩個人的話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將三味線放回了原位,直起了腰來的少年,很是無意間,看見了微微敞開了一絲縫隙的梳粧檯,裡面有著金屬冰涼質地的東西,靜靜的擱在裡面,露出了些許尖銳的鋒芒。
伸手將抽屜拉開,在看清擱置在裡面的東西之後,猜想得到確認的少年微皺起了眉——那是用來自殺的鋒利匕首。
第二訓(修)
繁星入海,燈火如晝,胭脂花粉的花街小巷中沸沸揚揚。門前拉客的遊女言笑晏晏,腰間別著刀的浪人酒氣沖天,口裡說著葷話髒話,卻引得她們嬌笑連連,偶爾還有戴著斗笠匆匆走過的人,不知來處也不知歸去。
花街是最為混亂也最為蓬勃的地方,髒汙納垢卻又如花錦繡。
「已經安排好了。」
在夏姬倚著二樓的鏤花木欄,百無聊賴的撥著手裡的三味線,發出斷斷續續的奇怪聲音時,陰影裡的人朝她低下了頭:「失禮了,大人。」
而後不動聲色的融入了黑夜裡,再無蹤跡。
屋裡的燭火明明滅滅,檀香氤氳,少女停下了弄琴抬首,隨著「吱呀」一聲傳來,身穿華服,月帶頭的男人大刺刺的推開了門,左右張望,眼裡泛著精光:「誰是從隔壁國來的姑娘?」
她將手從琴弦上溫吞的拿了下來,慢了半拍,才低頭走入和室,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貪欲縱橫而灼灼如火,她卻渾然不覺似的,溫柔輕聲:「妾身夏姬,見過毛利君。」
「哦哦好好。」長州藩的藩主膽識過人,有勇有謀,面對強權利誘也不為所動,但他的獨子毛利光卻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只見他拍了拍手,很興奮的吹了個口哨,口裡直念著「漂亮。」,就伸過手要來摸少女的手。
「毛利君,不聽聽三味線嗎?」她後退了一步避開,找著話題。
「聽啊,當然要聽。」毛利步步緊逼,「你不過來點我怎麼聽得見?」
她身後就是屏風,退無可退,被他捉住了手腕,壓制在了屏風上。
夏姬一臉為難:「但是毛利君這樣我怎麼彈?而且……你離妾身太近……」
「那又如何?」少女的欲言又止卻讓他內心深處變態的激動了起來,就想把她按在地上弄哭。
她歪頭想了想,忽然道:「我臉上的粉會蹭到你和服上。」
毛利呆了呆,一遲疑的功夫,少女就掙脫了他的手,想從他的腋下鑽過溜走,察覺到了這一點的毛利惱怒的皺起了眉頭,不耐煩的扯住夏姬的後衣領將她拽了回來,摔在了屏風上,後背撞在了屏風上的少女完全失去了重心,壓著木屏風摔倒在地,吃痛的蜷曲了起來。
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毛利光冷哼嗤笑著:「少跟老子玩花招,反正已經跟很多個男人睡過了吧,還裝什麼純情?老子來這裡不是為了聽你彈棉花。」
她不置可否。
藝伎並非是賣弄色|情的勾當,只是在這戰亂紛呈的攘夷戰爭裡,附庸權勢,為了金錢出賣肉體對藝伎來說似乎是常態。
她低著頭,衣料的窸窣聲從耳邊傳來,出現在視線的餘光裡的是男人的羽織、腰帶,別開臉閉上了眼睛的少女,強忍住胃裡湧起的噁心,悄然的握緊了手心。「哐當」一聲突兀的傳來,霍然睜開了眼循聲望去的她,看見的是被一腳踹翻四仰八叉的摔在案幾上,赤|裸的上身黏著油水青菜,顯得十分滑稽可笑的毛利光。
「喂喂,這位客人,嫖|娼也要分先來後到啊。」左手食指挖著鼻孔,一副懶散做派的少年語氣是佯裝的詫異,「我原本以為這裡是妓館,原來是藝館啊,嘖嘖,客人你不會是老眼昏花到找不著門兒了吧?都是半入棺材的人了,還想在死前來一發,你確定你能行?」
還不到三十的毛利光豔福沒享到,被當面踹了一腳,還被質疑不行,憤怒幾乎吞噬了他的理智,腰間作為身份象徵的短刀雖然不利於實戰,但也開過刃,管不得那麼多了的毛利光想也不想的就拔出了短刀沖了上來。
然後被阪田銀時單方面的碾壓胖揍了一頓。
少年將毛利光脫下來的腰帶裹成團將他的嘴死死的塞住,反手抓住男人的手,見男人嗚嗚咽咽著繼續掙扎,順手踹了一腳他的膝蓋把他踹的跪了下去,左右張望著找能用來當繩索的東西。
隨即少女默不作聲的遞上來了幾縷布帶,阪田銀時一愣看去,毛利光手裡的短刀被他打掉後,就被少女撿去將他的羽織劃爛成布條了。
「很上道嘛。」接過布條將毛利光捆成了粽子之後,阪田銀時很順便的把他踢到角落裡去了。屋裡是被撞翻的案幾,榻榻米上黏著油水湯菜和破損的瓷器,還有地上散架的木屏風,滿屋狼藉讓阪田銀時微挑了下眉,語氣略顯得沒誠意,「啊啊不小心做過頭了,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夫人大概會很生氣吧,估計恨不得殺了我。」夏姬輕眨眼睛,「那你呢?」
「我?」阪田銀時摸摸下巴,「一般被打了一頓醒來就忘記了,所以他一定很快就把我忘了。」
「嗯,能忘記就好啦。」她點點頭,在阪田銀時困惑的目光裡,不緊不慢的補充道, 「角落裡被你捆成了粽子的那位,是長州藩藩主獨子。」
而他們如今所在的地方,就是坐落於攘夷戰區西線的長州藩。
「總總總之我們先冷靜下來找時光機!」
……
「總之,事情就是這樣。」言簡意賅的陳述後,阪田銀時拍了拍面前身穿黑色軍服的紫發少年的肩頭,故作深沉的託付,「她就交給你了。」
「你們還是去找時光機好了。」紫發少年輕輕挑眉,淡然拒絕。
毫不意外同伴漠然不顧的態度,阪田銀時歎了口氣,小聲嘀咕:「我這也不是沒辦法嗎……」
「請問,我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從進帳篷起,就一直保持緘默的少女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小心翼翼抬眸打量不為所動的紫發少年——鬼兵隊總督高杉晉助。
她知道白夜叉阪田銀時,自然也知道鬼兵隊總督高杉晉助。
不光是因為他們英勇善戰,與狂亂的貴公子桂小太郎、桂浜之龍阪本辰馬一起被認為是西區戰線主心骨一般的存在。更是因為,早在她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學習和考試的時候,就在電腦螢幕的彼端見過他們。
阪本辰馬在不久之前離開攘夷,飛往了宇宙經商。向來謹慎的高杉晉助在這個時候更難同意阪田銀時的提議——讓她加入鬼兵隊。
於是高杉晉助接下來所說的話,也顯得很不客氣:「……這裡是戰場,一個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女人,戰場上不需要。」
阪田銀時側眸望向了她,苦惱的皺了皺眉:「這麼說也太過了高杉,你們鬼兵隊不是挺缺做飯的嗎?或者送給椎名那丫頭當助手?」
口頭上這麼說,少女其實清楚阪田銀時也覺得她混到軍營裡來不合適,否則就不會趁著她用郊外河道裡的清水卸妝後,將首飾變賣去買便於行動的二尺袖和袴褶時,借機溜走了。
只是沒跑多遠就被她「不小心」撞見,從那之後她就寸步不離的跟著他,哪怕不睡覺撐著頭整夜整夜的守著,萬般無奈少年只好把她帶到這裡來了。
不過在帶她來的那天,他曾經問過她一個問題,語氣裡滿是糾結和鬱悶:「你為什麼非要跟著我啊?把首飾變賣有錢了你想吃什麼吃什麼想買什麼買什麼,不是很好麼?軍營裡可不是好玩的地方。」
「大概是……」她的目光並沒有落在他的身上,聲音輕輕的飄了過來,清晰而寂寞,「我沒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了。」
「……喂。」他沉默了一會兒,微微的別開了臉,「你的名字是什麼?」
似乎是覺得自己隔了這麼久才來問少女的名字有些難為情。
「夏姬。」少女沒什麼猶豫的就回答了他的疑問。
「我是說本名啦本名!」他無奈強調,「還是說你覺得外號花名什麼的要好聽點?嘛,你喜歡的話就那樣喊你也沒問題……」
「……夏實。」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極其認真而又溫暖的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我叫夏實。」
「這個名字聽起來就順耳多了。」他將手放在了她的頭頂,勾起了唇,「跟來的話,是會吃很多苦頭的喲。」
第一個苦頭就是鬼兵隊總督高杉晉助毫無轉圜的拒絕。
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從帳篷的門口傳來了輕巧的腳步聲,緊接著出現在門口的少女身穿白色的弓道衣,藍黑色的行燈袴,白襪木屐,亞麻色的長髮用木簪簡單的挽起,發尾垂在簪花下,背上還背著一把弓和箭筒,左手提著一隻深褐色的野兔:「歡迎回來,小銀。和小晉吵架了嗎?氣氛很不好的樣子。」
「不至於,只是提了個建議。」阪田銀時見少女立刻撇嘴,一本正經的指導著,「雖然我對面這位又矮又小氣喝養樂多也沒增高,但也算是你未婚夫,他死了財產就是你的了,至少失落之情也表現委婉點嘛。」
「小晉和高杉伯伯斷絕關係後就沒有利用價值啦,我可是現實主義者。」完全不顧未婚夫黑成碳的臉色,椎名螢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目光落在了角落裡的黑髮少女身上,「她就是其他人說的小銀你帶回來的女孩麼?很漂亮呀,會做飯嗎?」
「誒?」夏實愣了愣,「會一點。」
「清國人的話,一定廚藝精湛。」椎名螢將手裡的兔子塞給了她,雙手背在了身後,轉身向外走去,「這個就拜託你了,請跟我來。」
「椎名。」一直被忽略的高杉晉助蹙起秀眉歎了口氣,語氣裡滿是無奈,「你又要做什麼。」
「鬼兵隊裡的食物我吃膩了,想要換換口味。」已經走到了帳篷門口的椎名螢偏頭一笑,「而且呀,小晉不高興我就會很高興,所以,有什麼問題嗎?」
「不,哪裡都是問題好嗎?」阪田銀時忍不住吐槽,「你們就是最大的問題啊喂。」
……但不管怎麼樣,雖然一片混亂,好歹夏實能夠進鬼兵隊了。
可喜可賀。
第三訓(修)
長州藩椎名家世代行醫,枯骨生肉、妙手回春,放眼整個中國地方也小有名氣,卻在五年前被一把火毀於一旦,唯一倖存下來的就是椎名家獨女椎名螢。
雖然有個悲慘的身世,但從椎名螢的身上卻完全看不見那時的影子,沒有苦大仇深,也不會故作開朗。該認真的時候認真,該休息的時候休息。
作為鬼兵隊醫療團的團長,椎名螢能遊刃有餘的處理每個患者的傷口,能熟記每個傷者的病症和應該服用的藥物,在帶她巡視了傷兵營的第一天,她就很直白的告訴了她:「雖然小晉說話超級難聽,我又喜歡跟他鬥嘴,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說的是錯的。在這戰場上,如果沒有一技傍身,就無法存活。如果夏桑不介意,我想要教給你一些基本的醫術。」
以此為契機,夏實被椎名螢收入了醫療團。
短短一周的時間裡,夏實就和傷兵營裡的一群傷兵混熟了。容貌漂亮性格又溫柔,再加上新人的身份,軍營裡的其他人對夏實都很關照。
夏實的學習能力雖然快,但還不能熟記每一個患者的資料和習慣,所以隨身帶著一個筆記本,上面詳細的記錄了每一個傷者的姓名、病況以及應該服用的藥物。
不懂的椎名螢都會耐心的解答,她沒空的時候副團長田中也會幫忙解釋。在那之後不久,夏實從椎名螢那裡得到了一本古書籍。據她說是先祖囑託遣唐使得來的,他們雖然有所研究,但也非全然瞭解,如果夏實是清國人,將書給她也不算浪費。
封面上用繁體華麗的書寫著《黃帝內經素問》,雖然□□人自帶繁簡體轉換系統,但裡面不加標點的文言文還是讓她覺得有些頭疼。
她當初參加高考時,都沒有這麼努力吧?
仲夏的風清朗微涼,帶著漫漫上野的花草香,席捲而來。坐在草坪上翻閱著古漢語字典,做筆記備註的夏實手上忽然一空,從頭頂傳來的,是少年懶散隨意的音調:「你確定這是文字而不是UFO留下的絕密暗號?」
她抬頭看去,少年一臉糾結的看著對他來說錯綜複雜的文字,然後將筆記本還給了她,在夏實伸手去接的時候,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額頭:「喲,還過得習慣嗎?夏實。」
「嗯,習慣。」將本子夾在書本裡,夏實淺淺的笑著,「托椎名桑的福,我已經熟悉鬼兵隊裡的生活了,每天只要幫傷者換下繃帶和藥,陪他們聊聊天就好,只是……」
就地坐在了夏實旁邊草坪上的阪田銀時見少女微微蹙起黛眉,順口問道:「只是什麼?」
「他們的傷口看起來很嚴重,讓人覺得很擔心。」夏實如實回答。
「啊,他們那群大老爺們兒皮糙肉厚的,趁你和椎名不在的時候,還會偷酒來喝,你替他們擔心完全是多餘啊。」阪田銀時不以為意,「少多想了,上了戰場的人,不會連這點覺悟都沒有的。」
「可是我不光擔心他們呀。」夏實側眸看向了他,微微抿起了薄唇,「我還擔心阪田君你。」
「我?」阪田銀時微愣,「我活蹦亂跳健康得不得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上戰場是很危險的事情吧?尤其阪田君還是個老好人。」阪田銀時的安慰並沒有起到作用,因為少女認真的神色沒有絲毫的鬆懈,「聽說上次戰役後桂君就失去了下落,他是你和總督的同伴,所以,阪田君一定會去解救他的吧?在那之後,每當我待在傷兵營,就忍不住將他們的臉代換成你的臉。」
雖然少女說的絕對是關切的話語沒錯,但阪田銀時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呸呸呸,上戰場前最忌諱烏鴉嘴的好嗎?而且你這是腦補了一排的我躺在傷兵營裡麼?快別擔心啦,我保證自己會完完整整的回來的,不過……你說你聽到了傳聞?」
阪田銀時的神色忽然變得嚴肅,夏實的語氣顯得有些遲疑:「唔……難道不是這樣的嗎?隊裡都在傳,桂君在上次的戰役後,就一直沒能回去的事情。」
「嘖,傳聞這種東西就像瘟疫,越傳越嚴重,出去的消息是失去聯絡,回來的消息是假髮已經領便當了都有可能,高杉不可能將這件事傳出去才對……消息又不可能走漏。」小聲嘀咕著的阪田銀時在意識到了什麼之後,突兀的止住了話頭,站起了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草屑,朝她擺了擺手,「我先走了,與其想那些有的沒的,你還不如好好準備水和繃帶,嘛,雖然我不會有事,但有時候也會在臉上手上添點男人的勳章什麼的。在我回來之後,露出笑容來迎接,這點程度還是做得到吧?」
「嗯。」她點頭,「我會好好的準備繃帶和傷藥的。」
「……喂!」
……
狂亂的貴公子桂小太郎的下落,是在消息被瘋傳,人心惶惶的第二天,被幕府的人帶來的。
正過晌午,日照高頭,初夏微涼的風席捲了整個山坡,一列縱隊迎著山風不徐不疾的趕到了駐地。
為首的男子和服駿馬,氣宇軒昂,腰間掛著一把黑色刀鞘的□□。在看見迎在門口的眾人後,他一蹬腳,催促著馬匹幾步沖了過來,原本打算在臨近木柵欄的地方扯住韁繩,但不知道是不是馬蹄踩到了什麼尖銳物,男人在扯住了韁繩之後,馬不但沒有停下來,反而是痛苦的嘶鳴了幾聲,衝破了柵欄,又被男人死死的拉住了韁繩,高舉起馬蹄,就要迎頭而落。
阪田銀時本能的往後退:「喂喂,你是來支援的還是搞謀殺的啊。」
「月影!」男子急忙喚住了駿馬的名字,強行讓它在半空中轉了方向,馬蹄在阪田銀時的不遠處落下,踩得塵土飛起,煙霧沉沉。
被灰塵濺得灰頭土臉的阪田銀時被嗆了不少灰塵進去,本來就對這群幕府的高官沒什麼好感,現在就更沒好感了。
高杉晉助也跟著後退了,雖是略有不快,卻並沒有說什麼。
「啊,對不起。」翻身下馬的男子一臉歉意的撓了撓頭,「月影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心情不佳,所以不好受控制,你們就是白夜叉阪田銀時和鬼兵隊總督高杉晉助吧?請多指教。」
「沒關係沒關係,月影它大概是大姨媽來了吧?每個月都有那麼幾天,我懂的。」阪田銀時用食指挖著鼻孔,故作不在意的擺了擺手。
「不,月影是公馬。」男子笑容僵了僵。
「公馬就不能來大姨媽嗎?堂堂的幕府大人竟然□□裸的性別歧視,給我向全世界的公馬道歉啊。」阪田銀時信口胡來。
「我是高杉晉助。」高杉晉助知道阪田銀時一開口話題就會像脫韁的野馬般找不回來了,於是淡淡的回了句,給對方臺階下。
松了口氣,男子友好的伸出了手:「我的名字是三好學,以前是……」
「嗯嗯,我知道,三好學生。」阪田銀時拍了拍他的肩頭,「既然加入了我們,我們就是共進退的兄弟了,不問過往。」
「是三好學。」三好學糾正,說著漂亮話,這傢伙完全是懶得聽他講述自己的過去和經歷吧!
「是是,三好學生。」阪田銀時敷衍般的應了聲,完全沒在聽。
「……我們走吧。」還是高杉晉助接下了攤子,握住了對方的手,開門見山,「假髮的事情,你們得到的消息是什麼?」
不便在外商談,集聚在主營裡的一行人因為話題的過於沉重,從而使得氛圍也有些沉悶。
無論是鬼兵隊,還是桂小太郎和阪田銀時的隊伍,都是由藩士以外的武士和庶民組成的混成部隊,雖然是非正規軍,卻也是長州藩的常備軍之一。名義上隸屬于幕府門下,但無論是小心謹慎的高杉晉助,還是腦洞漫天的桂小太郎對幕府都不是十足的信任,阪田銀時也持保留態度,兩三個月以前,阪本辰馬飛往宇宙經商之前,曾經毫無可信度而言的傻笑著拍他的肩:「啊哈哈,金時你留在地球要小心啊,啊哈哈,我總覺得幕府要反水。」
心照不宣的事情卻無一人放到檯面上來說,究其原因現在的形勢對他們來說過於不利,如果捅破了這最後一層窗戶紙就會變成前有狼後有虎。
只是接下來三好學所說的話,卻不禁讓人疑慮和深思:「朝廷裡傳來了有氏族倒戈向天人的傳聞,據傳,攝關家和清華家都有嫌疑。」
「公家麼?」高杉家的家格為大組士,儘管不喜歡讀書,耳濡目染,高杉晉助還是知道不少朝中的事情,「呵,不愧是名流貴族,是攝關、清華家中的哪支?」
「公家」與「武家」相對,是與古代豪族有深刻的淵源,根據在京畿的官僚貴族,多文官。
但與掌握了天下兵馬、土地的武家——幕府將軍與守護大名、武士等;與此相對的,「公家」就被用來「政務」上服務朝廷的貴族。
自攝關家以下,包括清華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和半家,各家的當主按照門第給予相應的官職,世襲制。
「攝關家中的近衛氏、九條氏,還有清華家中的德大寺、花山院氏都有動靜。」三好學薄唇抿緊,「還不知道其他的公家打算如何,更為不利的,是有他們已經行動了的說法。」
「說起攝關家,壟斷了『攝政』『關白』兩個官職的他們,並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單純文官,近衛氏家主長女有『近衛最強』的美名,九條氏在細作培養,暗殺竊取情報上也是讓其他幾家忌憚不已,被譽為『英雄家』的清華家,最高可以坐到『太政大臣』的位置,以他們的身份,倒戈向天人那邊,對我們實在是不利。」三好學慢慢的分析著,並注意觀察眼前的兩位將領。
高杉晉助神色淡漠的聽著,阪田銀時卻很明顯的已經走神了。
雖然大概知道公家和武家是怎麼一回事,但具體的官職還有責任情況,阪田銀時並不瞭解,也沒有要瞭解的打算,反正大少爺在,高杉家在長州藩也小有名氣,大少爺的話應該不至於不清楚朝裡的事情?
高杉晉助和三好學互相整理交換情報,在阪田銀時聽得開始打哈欠的時候,正題終於來了。
「明晚天人會渡邊城裡的這家居酒屋中交換情報。」三好學將地圖在桌面上鋪展開來,上面居酒屋的地方用朱砂筆勾勒了一個圓圈,「公家的人可能會出現在哪裡,不過會是誰我們一直沒有探查到,公家基本都在京都附近活動,離長州藩有一段距離,再加上公家往往控制著許多優秀的門客和武士,查得太深我們這邊也會暴露,公家這邊帶了人質,同樣身份我們也不能確認,但有去的價值,你們怎樣認為?」
「……啊。」微微蹙眉,阪田銀時覺得依假髮的本事應該不至於這麼倒楣才對,但那個人又是隨時隨地都能脫線的性格,於是說,「你們商量,我配合。」
第四訓(修)
在三好學在鬼兵隊中口若懸河,侃侃而談時,他口中的公家裡最為尊貴的一位大人正蹲在籠子前面,用狗尾巴草在倒在地上的黑髮少年鼻子下來回逗弄。
「啊,啊啾。」打了個噴嚏,桂小太郎迷迷糊糊的醒了過來,他的雙手雙腳都被繩索死死的縛住動彈不得,眼睛上也蒙著黑布,所以看不見面前的人是誰。
「你還好吧?狂亂的貴公子,桂小太郎閣下。」惡劣的加上了敬稱,粉發的少女托著腮好整以暇的看著籠子裡的少年,輕輕的眨了眨眼,「聽說你很喜歡寵物的肉球,被關在籠子裡當寵物的感覺不知如何呀。」
「唔挺好的,如果能再加床被子就更好了。」桂小太郎倒是沒有生氣,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然後說,「夜裡挺冷的,我一直都是保護動物主義者。」
「誒?這樣啊。」扔掉了用來逗弄他的狗尾巴草,少女伸手捏住籠邊少年的下巴,觀察著他的表情,揚唇微笑,「好呀,我讓人給你拿毯子和枕頭來,明天我可是要用你來引出白夜叉他們呢,身為寵物,要好好的表演給主人看喲。」
「但是寵物也有要咬人的時候吧?」桂小太郎沒有無謂的掙扎避開,只是一本正經的道,「比如不想被捏肉球主人非要捏的時候。」
「那樣的話,只要給它拴上狗鏈子關個一兩個月就會乖乖的變得老實和可愛起來啦。」鬆開了手,少女站起了身來捋平了振袖和服上的皺褶,輕盈的轉身向外走去。
剛剛走出房間,等候在門外的侍者就欠了欠身:「家主,九條家的少主來了。」
「我知道了,那走吧。」她跟著侍者沿著走廊往外走,忽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停下了腳步側過了頭,「對啦,記得給我的寵物送一床被子和一個枕頭。」
寵物?
侍者一愣隨即想起了被少女吩咐關押在了籠子裡的狂亂的貴公子桂小太郎,恭敬的低下了頭:「是。」
五攝家之首近衛家的當家近衛千奈,放眼整個公家,也是出了名的蠻橫無理、任性妄為,做事情想一出是一出,冷血殘暴起來更是讓人不寒而慄,退避三尺。
她12歲時繼承近衛家,15歲那年血洗近衛分家,甚至親手割了自己親舅舅的頭顱,拿來泡酒。
京都公家繁多,自攝關家以下,就有清華家、大臣家、羽林家、名家、半家五大家。
每大家中又各有各的分支,譬如攝關家中,又分為近衛氏、九條氏、鷹司氏,二條氏、和一條氏。
但就算是同屬公家,也極少有人不懼怕敬畏她。
若是有所例外,也只有九條家的那對兄妹有此殊榮,被「鬼之子」近衛千奈視作「友人」。
「清司。」拉開紙門,脫下木屐,近衛千奈一眼看見的就是被男子放在手邊通體漆黑的武士|刀,她歪頭想了想,好奇道,「你什麼時候對劍道感興趣啦。」
「咳咳。」掩唇低咳的男子,穿著青色和服,披著白色的羽織,腰間別著貴族間常用來表明身份的精緻短刀,家格越高的貴族佩刀上的花紋往往愈加繁複綺麗,男子卻是恰恰相反,刀的確是好刀,但上面的暗紋卻非常古樸,比起裝飾更適合拿來殺人。男子烏髮披散,眼眸溫柔,五官更是柔和精緻,薄唇顏色卻稍稍偏淺,臉色也顯得病態的白,「是妹妹托人鍛造的那把刀的殘次品,我命人拿來看看。她從小什麼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很少會和我這個做哥哥的談心事,這次的任務過於危險,我也不知她打得是什麼主意,只能像這樣猜猜看她的打算了。」
「這樣呀。能遞給我看看麼?」她走上前來,從九條清司手裡接過那把黑色的打刀,將武士|刀緩緩的抽出了刀鞘,刀身明亮泛光,銳利逼人,映照著她雪白的肌膚,她看了半晌,忽的一笑,將刀納入了刀鞘中。
「看來你猜到她想做什麼了。」九條清司了然的苦笑道,「我可是對著這把刀冥思苦想了半天,也不得其解呢。」
「清司不擅長用刀,不知道也是當然。」近衛千奈柔軟唇邊的微笑和刀光一起被收納入鞘,倚靠著門扉,她側眸望向的是透過牖戶灑落的一地銀輝,語氣詭譎,「真是可憐呢,那群人。」
……
夜深無法安眠,帳篷外的草叢裡蟋蟀聒噪個不停。
旁邊地鋪上的同伴還在愜意的打著呼嚕,阪田銀時輕手輕腳的起身出了帳篷,離開前慣性使然的拿走了枕邊的武士|刀。
坐在了枝葉繁茂的樹下,月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晃蕩了滿衣的斑駁,他背倚靠著樹幹,手搭在膝蓋上,隨意的抽出了手裡的打刀。
阪田銀時記不得自己究竟換了多少把刀了,砍鈍了就扔在戰場上,沒了就再撿一把,有時軍隊大獲全勝搜羅物資的時候也能選幾把好刀。
手上這把刀用了也有一個多月了,他還記得這是一個同伴死前託付給他的,希望他能砍下那場戰役敵方大將的腦袋,他做到了,雖然這並沒有什麼用。
手上的刀也變得破舊遲鈍了,沒有好好保養過的刀刀鞘和刀柄都是磨損的痕跡,裡面浸透著血跡。
阪田銀時想差不多也是時候換一把刀了。
即使直到現在他也總是想起同伴臨死前睜大著眼睛望著天空的模樣,那雙死灰般的眼瞳裡倒映著的是同樣灰白翻湧不見光亮的天空。有時候同伴的那張臉會變得模糊混淆,分不清楚,仔細想想那似乎是一張張神色相似的臉的重合。
已經死了有太多的人了,有時候他會記不清死的人裡都有誰,阪田銀時覺得這是一個很可怕的意識,儘管他無能為力。
「阪田君你睡不著嗎?」正在這時有少女溫軟的聲音輕輕的吹過耳畔,與冷風婉轉呼應著如同鬼魅。
「哇啊……唔——」阪田銀時脫口而出的尖叫戛然而止于少女掌心微涼的溫度,混亂裡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讓他停止住了鬼叫的少女大半個身子都壓在了他的身上,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玲瓏的曲線。
他眨了眨眼,尷尬的後仰伸手抓著少女的胳膊將她推離,慢了半拍也意識到了這點的少女臉頰迅速的染上了一層緋紅,像是被開水燙到了般,猛地退開縮到了樹幹的側面,低著頭抱著膝蓋將頭埋在臂彎裡。
「大半夜的你不在帳篷裡睡覺跑出來是為了嚇人麼?」阪田銀時裝作剛剛松了口氣的模樣,主動打破了尷尬與平靜,「還好阿銀我心臟強健。」
「騙人。」夏實將頭抬了起來,「阪田君你明明是個膽小鬼,要不剛剛就不會尖叫啦。」
「誰大半夜的有個女鬼在你耳邊吹風都會被嚇到的好嗎?」阪田銀時抵死不認,「我這只是正常反應!正常反應!」
「要不要我真的給你找個女鬼來?阪田君。」夏實眉眼一彎,戲謔道,「戰場上應該會很多。」
然後成功的在阪田銀時的臉上看到了害怕的神色:「不不不,不用了還是讓她們好好入眠就地成佛別打擾了。」
少女「撲哧」一聲笑了,懶懶的用手托著腮,青草幽幽,樹葉飄落,月光一時變得很冗長,阪田銀時側頭瞥見的是少女白皙如雪的側顏,眼神迷惘的落在不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阪田銀時回想起剛才少女捂住他嘴時冷得像是細雪的手指,臉頰的熱度漸漸攀升,沒有遲疑的脫下了身上的衣袍,在少女轉頭看來的時候拋在了她的身上:「手指都凍成蘿蔔了,笨蛋。」
「謝謝。」夏實小聲的道,將衣袍裹緊,想了想站起身來,在阪田銀時疑惑的目光裡偏頭淺笑,「我有禮物想送給你,阪田君,請稍等一下可以嗎?」
「禮物?」阪田銀時詫異的回想呢喃,「阿銀我沒過生啊。」
夏實故弄玄虛的將食指抵在唇邊,做出噤聲的動作,然後跑回了帳篷裡,留下了一臉困惑的阪田銀時。
不一會兒跑了回來的少女手裡拿著的是用布包裹著的長條物,看形狀阪田銀時已經模模糊糊的猜出了裡面放的是什麼東西,在他面前的少女就將東西塞給了他:「打開看看?」
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下,阪田銀時將布條揭下,月光氤氳裡的,果然是純黑如夜又堅硬如冰的刀柄,將武士|刀抽出一寸,刀身映照著月光和他泣血般的紅眸,刃口鋒利,削鐵如泥,是把不折不扣的好刀,他也自然的脫口而出:「好刀。」
「誒?真的嗎?是這樣就太好了。」夏實眉眼彎彎溫柔的說,「因為我不懂這些,所以有拜託椎名桑幫忙挑選,上戰場的話,沒有趁手的武士|刀可不行,阪田君身上的佩刀磨損得有點嚴重,不知道還好不好用,我就擅作主張去買了把,可以請你收下嗎?」
「你送我東西還用『請』的,你這樣讓我怎麼接話啊。不過你為什麼要送我刀?」收刀回鞘,阪田銀時思考了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如果是因為藝館的那件事想答謝我,也是你先救的我,我才有機會出手,要不我可能早就死在那片樹林裡了,我們算扯平,所以你也不用一直惦記著那件事。」
「不止如此。」夏實微微的搖了搖頭,抬頭望進了他紅色的眼眸,語氣裡滿是認真和執拗,「聽說明天阪田君你們會動身去救桂君,那是很危險的任務吧?我很擔心阪田君,想要幫助你,但卻又什麼都做不到,你如果能收下這把刀,至少會讓我覺得心安一點。」
「你都這麼說了……沒辦法啊……」他伸手扒了扒自己的頭髮,沒辦法忽視少女晶亮得好像倒映著湖泊的眼眸,不自然的別開了視線,胡亂點頭,「那我就收下吧,多謝。」
第五訓(修)
行動如策劃那般平穩的進行。
夜幕低垂,鬼兵隊悄無聲息的蟄伏于月光觸及不到的小巷中。渡邊城今夜最為繁華熱鬧的一家居酒屋被貴客包場,燈火通明,卻又寂靜無聲,昏黃的燭光將二樓雅間客人的身影映在了朦朧的紙窗上,影影綽綽,舉杯相邀。
送酒的人推開門進去時,紙門被拉開了不小的縫隙,躲入了一樓陰影裡的阪田銀時用望遠鏡窺見的是裡面談笑風生的景象,還有被繩子捆住,眼睛被蒙著黑布,嘴裡也被塞著布條,牢牢看守起來的黑髮少年。
是假髮。
確認了這一點的阪田銀時拿下了望遠鏡,就聽到面前傳來了疑惑的聲音,神色古怪:「你是幹——」
話音未落,面前的店員就癱軟了下去,被站在他身後的三好學伸手摟住了腋下,手裡還攥著浸透了□□的手帕。
「來居酒屋當然是喝酒啊。」雖然知道店員不可能聽見答案了,阪田銀時還是小聲的嘟囔了一句,抬頭望向了透著燭光,已經緊閉上的紙門,「就是不知道腰纏萬貫的公家會不會大方的請阿銀喝幾口。」
「慶功宴的話,回去了再也也可以。」三好學笑笑,「店裡的人大部分都已經處理好了,還有少數幾個,等他們落單後就可以行動了。」
「啊,好。」阪田銀時隨意的應了一聲,目光並沒有從二樓移開。
三好學點頭將人拖出了店鋪,居酒屋的後門停著一家牛車,上面橫七豎八的躺著其他的幾個居酒屋的店員,都被弄暈了沒有知覺,以免他們被待會兒的打鬥牽連,和部下一起將人搬到了牛車上,很快又有兩個武士裝扮的男人將兩個店員拖上了牛車,清點了一下發現人數差不多了,在三好學的同意下,部下駕著牛車往郊外駛去。
正打算轉身返回的三好學忽然將手按在了刀柄上,但還是晚了一步,在他拔出刀之前,冰涼刺骨的武士|刀已經從他的身後壓在了他的脖頸上,在他開口質問之前,悄無聲息的輕柔穿過。
刺激著耳膜的是收刀回鞘的聲音,頭顱從脖頸上掉下時,倒映在那灰白眼瞳中的,是振血時殘留在空中濃郁而鋒利的鮮豔血色。重歸於寂,粉色長髮的少女將手從刀柄上拿開,微微的側過了頭,月光流淌在她臉上彩繪的狐狸面具上,但即使是隔著銅牆鐵壁般的面具,也能感到她落在人身上的目光,涼得沒有絲毫的溫度:「炸彈已經埋好了嗎?」
「是,大人。」忍住了全身的顫慄,隨從低頭時的視線無可避免的觸及到了少女腳邊蜿蜒如蛇的那抹血泊,語氣惶惶,「……三好氏在武家中也是名門,三好氏的次子的死,會不會多生事端?況且……那些炸彈,天人的高官也在裡面,到時候……」
「推給攘夷志士不就好了麼?」近衛千奈興致缺缺的回答,不以為然的俯視著腳邊屍首分離的男人,武家名門不適合出現在這裡呢,是個妨礙,而那些天人,雖然天皇的意志是「公武合體,開門迎新」,但是只要目的達到不就好啦,至於天人,怎麼樣都無所謂呢。
「這裡就按計劃進行吧。」少女輕飄飄的命令淡淡的落下,並不在意不久後,這個金樽甘露、馨飄萬國的居酒屋就會葬於火腹,繞過血泊和屍體往前走去,等候在前面被僕從拉扯住的是一匹千里駿馬,她接過韁繩翻身上背,面具下柔軟的薄唇輕蔑的彎起,愉快的道,「其他人應該已經到營地了,武家的那幾位大人,也都拜託你了。」
三好學費盡心思打探到的那個情報,一開始就是她故意放風透漏出去的。為了讓調虎離山之計的可信度變高,還特意找武家要來了白夜叉和鬼兵隊總督的同窗桂小太郎。又美其名曰「合作」,通過「近衛氏」之名,將幾位武家和天人的高官集聚,利用鬼兵隊等人,將所有人一網打盡。
公家與武家相比,最大的劣勢就是手上沒有兵馬軍權,但卻並非不可吞併。而如今,三方勢力角逐的居酒屋裡,無論是武家、天人,還是為了救同伴而被捲進來的阪田銀時等人,都無從知曉,自己只是他人手中筆、掌中棋。
阪田銀時察覺到這是一個棋局時,是在救出來桂小太郎之後。雅間裡會談的天人和「公家」人數並不算多,迅速的將其鎮壓解決後,阪田銀時用刀劃開了綁住桂小太郎的繩索,並扯下了他臉上的黑布條,只是對方馬上就癱軟了下去,阪田銀時慌忙將其接住,檢查了下還有呼吸,大概是被打了麻藥才動彈不得。
松了口氣,阪田銀時隨手扔下了桂小太郎,和受了點輕傷的同伴閑侃了幾句,視線卻落在了臥倒在血泊裡身穿華服,和服的背面用黑白線繡著「兒字紋」,亂戰裡砍得匆忙,等歇下來後才察覺到不對的阪田銀時皺起了眉,他記得公家裡都是一些文官?雖然三好學生那傢伙提到過也有人劍道不錯,還有什麼最強什麼的,總之是誇張又中二的頭銜,但也不至於個個都愛拿刀練武吧?
而且這個家徽,他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打算湊近點去看的阪田銀時緊接著聽見的就是突兀的破門聲,詫異側頭,原來是剛才有人順手把門掩上了,瞟了踹門進來的高杉晉助一眼,他隨口道:「高杉你是在樓下和鬼兵隊玩一二三木頭人,還是因為腿短所以跑得慢?這裡都解決了你才上來。」
「……」高杉晉助沒理他,匆匆的掃視了一眼地上的屍體。
「怎麼了,嚴肅得都可以去希臘當雕像了。」阪田銀時扒了扒頭髮目露疑惑。
「後門那裡……出現了三好大人的屍體。」旁邊鬼兵隊的成員不忍的解釋著。
「這些人不是公家的。」沒工夫繼續傷感,高杉晉助在看過他們衣服上的家徽後,快速的得出了結論,「是武家。」
「等、等等,你別告訴阿銀我們被耍了啊喂!」反應過來高杉晉助剛才話語的意思之後,阪田銀時嘴角一抽,「所以說阿銀我才討厭陰謀家什麼的,我們就像是那個修水管的馬里奧,破荊斬棘突破重重關卡最後去營救那個勞什子公主,到地方卻發現公主和魔王已經幸福的happyend就連猴子後生了一火車了喂!最後還跟我們說『一路上辛苦了,多虧了你們讓我們出門方便多了啊哈哈』……真是夠了!阿銀我要是找到主謀絕對把他的阿姆斯壯迴旋加速阿姆斯壯炮毀掉啊混蛋!」
只是他鬱悶的抱怨很快就停滯在了猛然的爆炸聲裡,火光沖天裡他和高杉晉助一前一後一把拽起桂小太郎的手和腳就將人拖了出來,被爆炸的熱浪掀了出去,手臂和後背撞碎了本就脆弱的木欄,重重的摔在了一樓的桌椅板凳之間,臥倒在地,震耳欲聾的聲音裡聲嘶力竭的大喊著:「趴下!」
居酒屋的榻榻米下埋滿了□□,爆炸掀起的碎片攜帶著熱浪呼嘯著從頭頂滾過,花瓶器皿碎裂的聲音轉瞬間就被大火吞噬,同伴的慘叫聲此起彼伏,剛才的大喊讓阪田銀時嗆進去了不少煙塵,爆炸只是一瞬間,等周圍安靜了下來之後,灰濛濛的煙塵將整個居酒屋掩埋,燈火燭影盡數消散,風聲嗚咽著從身邊拂過,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像是散了架般的酸疼。
「喂,高杉、假髮,還有其他人。」阪田銀時將手撐在散架了的木板碎片上,費力的喘息著,又扶著一邊沒有完全被摧毀的桌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眼睛還不能適應這突如其來的黑暗,感到了粘稠的鮮血順著腦袋和後背流下,甩了甩昏昏欲睡的腦袋,啞著嗓子問,「還活著就給我吱一聲?」
無聲無息的,將幾乎被炸毀殆盡的居酒屋包圍的,是一群月帶頭武士裝扮的男人,在寒冷刺骨的月色下,面無表情的,拔出了腰間的武士|刀。
瓦礫翻動的聲音接二連三的從旁邊傳來,阪田銀時彎腰幫高杉晉助把木柱瓦礫掀翻,搭了把手把被木柱從昏睡裡活活壓醒的桂小太郎拽了起來。
腿被壓折的桂小太郎接過高杉晉助遞過來的武士|刀,撐著地面勉強站穩了,腦袋還是糊塗的:「發生什麼事了,我睡了一覺醒來周圍的景象都全變了。說起來……那個女孩子怎麼不在?」
「你再睡下去還能一下子坐上通往地獄的觀光車單程票呢。」阪田銀時瞥見從廢墟裡掙扎著站起來的同伴都收了不小的傷,口裡念叨的同時心情也沉重了下來,「而且就睡個覺你還荷爾蒙爆發做春夢了麼?哪來什麼腰細腿長的女孩子。」
「不,我只說了女孩子,沒說腰細腿長。」桂小太郎糾正,「我眼睛被蒙了黑布,沒看見她的樣子,而且比起那種性格扭曲的女孩,我還是更喜歡溫柔賢慧的□□。」
從桂小太郎的說辭裡察覺到了什麼的高杉晉助抿了抿薄唇,神情也冷了下來:「看來不光是借刀殺人,還是調虎離山。銀時,我們三人中你受傷最輕,我和假髮帶領鬼兵隊等人攔住他們,你快馬加鞭儘快趕回營地,椎名那邊大概出事了!」
提起女子,恰巧京都攝關家之首近衛氏的家主就是女子,性格殘暴任性,殺人如麻,所作所為令人髮指,但又精通兵法之道、算無遺策,不到十五歲時,就僅憑一己之力,排除異己,坐穩了近衛家家主的位置。
悠于 2017-12-3 16:35
第六訓(修)
遙遙的阪田銀時就看見大片的火光將整個天空染紅,如同鮮血欲滴,搖搖欲墜的血色懸在了不遠處的密林之上,瞳孔驟然緊縮,絢麗的光折射入了少年泣血般的紅眸中,晃晃悠悠,一如溫柔的月光,照拂在皮膚表面時卻又感受不到絲毫的溫度。一抽韁繩,催促著駿馬幾步沖入了火堆的阪田銀時眼角餘光瞥見的是被壓在燃燒的帳篷下頭朝地的同伴,一扯韁繩,少年翻身下馬,拍了拍那人:「喂!」
手指觸及的是漸漸冰涼的肌膚,指尖感受不到對方呼出的氣息,劈啪的木材燃燒的聲音刺激著耳膜,支撐帳篷的木柱在轟然倒塌後將同伴死死的壓在了下麵。
阪田銀時攢緊了手指,瞟見的是晃動在帳篷上無聲無息的靠近的影子,那人手中高舉著武士|刀,迎頭落下。
銀光閃動,血花四濺,他站起了身來,手中的武士|刀已經出鞘,刀身上還流淌著粘稠殷紅的鮮血。而躲在他身後伺機而動的暗殺者已經轟然倒下。
「啪啪」有人在鼓掌,循聲望去,阪田銀時望見的是坐在幾個壘起的木匣子上,穿著白底八重櫻紋的振袖和服,淺粉色長髮,臉上帶著狐狸面具的少女。
她的腰間別著兩把刀,一黑一紅,黑的是打刀,暗紋湧動,古樸肅殺;紅色的是較短的脇差,花紋繁複,妍麗古舊。
是二刀流嗎?
「喂喂,公家的大小姐不好好的待在京都吃香的喝辣的,跑到這裡來劃水是嫌命不夠長?」根據高杉晉助的猜測,阪田銀時很快就判斷出面前這個人就是幕後主使——近衛家家主近衛千奈。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白夜叉。」近衛千奈從木匣子上敏捷的跳了下來,愉快的戲謔道,「在居酒屋裡被炸個半死,還能垂死掙扎著爬回來,勇氣和執著可嘉。以示嘉獎,我特意為白夜叉的各位準備的禮物,三好家次子的頭顱,不知道各位收到了沒有?」
少女輕描淡寫的諷刺戛然而止于鐵器劃破長空的刺耳聲音裡。
「和三好學生那顆呆板又蠢的腦袋比起來,還是公家大小姐面具下的那張臉更讓我好奇呢。」兩把刀的刀鋒死死的糾纏抵在了一起,阪田銀時加重了手上的力氣,微勾起唇,語氣卻低沉冰冷得可怕,「怎麼樣?大方又漂亮的大小姐,乾脆把你面具下的那顆頭顱一起送過來好了。」
「啊呀呀。」她像是意外的歪了歪頭,「難不成你覺得你拖著這麼個重傷的身體還能贏得了我?我還真是被人小瞧了呢。」
鋒利的銀光飛速的劃破了淬著火光的深沉夜色,阪田銀時猛地後撤,撇開了頭,另一把紅色的脇差還是到了他的眼前,脇差比起武士慣用的打刀來顯得要稍短一些,但是刀刃帶動的氣息還是劃破了他的脖頸,濕漉漉的血順著脖子流了下來浸入了衣襟裡。
黑色的打刀接踵而至,在居酒屋的爆炸裡阪田銀時本來就收了不小的傷,後背火灼撕裂般的疼痛,動作也遲緩了不少,手裡的武士|刀倉促的接住了第二擊,阪田銀時將雙手握刀改成單手握刀,另一隻手迅速的取下了刀鞘,抵擋住了再次襲來的紅色脇差。
節節敗退,疲于應付的阪田銀時面對著少女遊刃有餘的態度,感到尤為的煩躁和挫敗,但視線卻一刻也沒有離開眼前的繚亂刀光,尋找空隙。
膠著之際,阪田銀時聽見了什麼東西滾落到腳邊的聲音,緊接著是鋪墊蓋地的煙霧擴散開來,將周圍的景象迅速遮掩吞沒。
波譎雲詭的煙霧迅速的將他的視野吞噬,刀口對面的景象也變得模糊不清,精神警惕時阪田銀時感到有人拽了拽他的袖子,手肘本能的向後擊去,少年聽見的是熟悉又文弱的痛呼,微微一愣,手中武士|刀向面前砍去,逼得在煙海裡同樣視線受阻的近衛千奈向後撤離,然後一把扣住了拉扯住了他的衣袖的那人纖細的手腕,往外跑去。
等煙霧被風漸漸吹散之後,面前早已沒了剛才那個白髮少年的身影,收刀回鞘的近衛千奈,看著面前依舊在燃燒的帳篷和空曠的地面,藏在狐狸面具下的那張臉卻並沒有多少失落的神色。
「大人!」沖入了還未完全消散的煙海裡的部下,飛快的斂去了眼底的詫異,低下頭謹慎的請示著,「要追嗎?」
「不用呀。」她漫不經心回答,「你們做好收尾的工作就夠了,要是真的追到了,我反而會覺得困擾呢。」
「……是!」感到茫然的部下,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匆匆的低頭鞠躬。
目睹著駿馬戎裝的軍隊在廢墟般的營地裡掃蕩了一通,確認了營地裡幾乎沒有同伴留存的阪田銀時思考了一會兒,悄無聲息的重新躲入了密林裡。他們幾人的營地都駐紮在一起,背靠密林,樹影婆娑、枝繁葉茂的密林無疑很好設下埋伏和阻礙追兵,密林裡也有不少腳印的痕跡,看樣子也是大部隊撤離留下的蹤跡。雖然損失了不少物資和軍械,但至少同伴沒事,感到了些許安慰的阪田銀時回到樹林時,一眼就看見了被他拉入密林後,就一直乖乖的等在原位的黑髮少女,她蹲在樹下,用手揉著被他手肘撞紅的額頭,在聽見了腳步聲後抬頭站了起來,雖然沒說話,眼神卻滿滿的都是指責。
「哈,那啥,我不是不知道是你嗎?」阪田銀時心虛的辯解著,又想起了什麼趕緊問道,「你怎麼那麼倒楣落單了?」
「運氣不太好。」夏實無奈回答,「我和平時一樣到樹林裡來認草藥,等我回去後就發現營地上燒起來了,本來是打算立刻逃走的,結果就看見了和敵人打起來了的阪田君,椎名桑送給我防身的□□恰巧派上用場了。」
「不不不,你沒被抓到就能算運氣超好了好嗎?至少幸運B啊。」阪田銀時隨口應聲,用腳踢開了周圍的草叢到處看了看,「走這條路吧。」
潛藏在茂盛草叢後的是明顯被踐踏過的一條痕跡,同樣的痕跡其他地方也有,夏實的眸光微凝,站起身來輕聲試探:「椎名桑他們是往那個方向離開了嗎?」
「誰知道呢。」阪田銀時卻是說。
「誒?」她迷惘的眨了眨眼睛,歪頭疑惑,「阪田君……不知道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啊,我又不是她肚子裡的蛔蟲。」阪田銀時打了個哈欠,一邊帶著夏實往那個方向走去,一邊回答,「說起來這個方法還是椎名那丫頭想的,如果鬼兵隊遇到沒辦法處理的危險,逃散的時候就分開逃離,製造假的蹤跡很容易被識破認出,干擾敵方的作用有限,像這樣不但能讓敵人的腦袋混亂,就算是追來了頂多抓到一小隊,畢竟敵軍為了保證實力的強勁,不可能將隊伍像我們這樣分成很多份。所以剛才你看到的那些蹤跡絕大部分都是真的,少數假的,幸運A就拜託你了。」
「但是,是阪田君你選的路誒。」夏實亦步亦趨的跟上了阪田銀時。
靜穆的森林中,蟬鳴聲稀稀落落的響起,他用刀替她劃開路上的荊棘芒刺,並沒有特意去說什麼,似乎只是隨意的舉動,卻讓少女平靜如潭的心泛起了絲絲漣漪,悄悄的攢緊了手指。月光透過樹枝的枝椏晃悠著落在了少年並不算很寬厚卻非常挺拔的背影上,柔軟的白髮上也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銀輝,儘管他後背白色的衣袍被燒焦了不少,殷紅的血也浸透了他的大半和服,分不清是誰的血,看起來有些狼狽。
夏實稍微走快了一點,與他並肩。
「你走慢點啊,這路上全是花刺,蛇啊蟲啊的都一大堆,你被咬了這裡可沒有血清給你打。」阪田銀時曼聲囑咐。
「沒關係。」她搖搖頭,眯著眼睛輕笑,「 我想要走在阪田君你的旁邊。」
「嘛,隨你好了。」少女微笑時狡黠得像一隻小貓,阪田銀時不自在的別開了臉,忽然停下了腳步。
這裡的地勢平坦開闊了許多,湖山擁翠,清溪映月,輕柔照亮整個湖面的,是成群的螢火蟲,如若銀河漸現,溫柔的從他們的身邊穿過,輕輕的飛過頭頂,融入蒼穹。
「今天……」 阪田銀時剛剛開了口。
就聽見身邊傳來了少女和螢火般溫暖的聲音,不徐不疾的接下了他的話:「……就走到這裡吧。」
阪田銀時選擇在這裡稍作休息的理由,每個都很充分也很實際,這裡離營地有一定的距離,敵軍不容易追上來,深夜趕路也很容易看不見腳下的毒蟲毒蛇,繼續趕路也不太容易找到和這裡一樣地勢平坦開闊的地方。
但少女的理由就要簡單得多,螢火的光映入了她墨色的眼瞳中,搖曳一如燭光,聲音輕輕的落下:「我喜歡這個地方。」
稍稍一頓,夏實側頭看向了阪田銀時,略顯嚴肅的抿了抿唇:「更重要的是,阪田君身上的傷,不適合再繼續趕路。」
第七訓(修)
夏實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天還沒有完全的亮,拂曉的光輕柔的籠罩在了寂靜的湖泊上,螢火蟲的光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樹林和灌木叢裡,不時傳來一兩聲清脆的鳥叫和蟬鳴,晚露微微濡濕了衣袖和袴褶,她抱著膝蓋坐在傾斜的草坡上發了會兒呆,忽然覺得有些餓了。
往柴堆裡添了點柴火,白煙縷縷的篝火重新點燃,她拿起一個分叉的樹枝,走向了湖泊。
湖泊靠岸的地方水很淺,溪水清冽潺潺,將袖子用布帶挽起,試圖抓魚的少女,不一會兒聽見的是因為才睡醒顯得還有些迷糊沙啞的聲音:「啊啊,大清早的吵死了。」
「誒?對不起。」回頭看去的少女,看見的是坐在山坡上,糾結的抓著自己睡了一晚上就變得毛茸茸的天然卷,睡眼惺忪的阪田銀時。
「我說你,不會是什麼三流小說看多了吧?」阪田銀時沒精打采的站起身走了過來,打著哈欠質疑道,「拿那種東西怎麼可能叉到魚啊。」
「唔,說的也是誒。」夏實想了想,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肯定了他的觀點,「那阪田君來抓好了,要是抓不到,我們就沒早飯吃啦。」
「哼,小看阿銀的身手麼?魚而已,阿銀馬上就能捉個肯德魚全家桶給你。」阪田銀時也找了根樹枝,將鞋襪脫了,褲腳挽起下了河,決定在少女面前顯擺下自己的身手。
天已經亮了許多了,雲層被風輕柔吹散,日光粼粼,溫柔的灑滿了湖泊,照得湖水清澈見底,影影綽綽。阪田銀時全神貫注的觀察著河裡的魚,在幾條魚敏捷的遊到他的腳邊的時候,阪田銀時眼疾手快的動了手。
「噗通」——是少年摔到河裡的聲音。
大片水花激蕩而起,被嗆了滿口水的阪田銀時手忙腳亂的嚷嚷著:「啊啊阿銀我不會游泳啊。」
「阪田君,你站起來的話,湖水大概還到不了你的膝蓋哦。」蹲坐在岸邊的夏實托著腮,慢條斯理的指出,「至於抓魚,你不用勉強也可以的。」
「我洗個澡而已,露天澡堂還不用花錢夏實你要不要一起來?」滿口胡扯的邀請著,坐在湖底的阪田銀時發現水剛剛淹到他的腰間,剛打算起身的他,看到的是慢悠悠的遊到了他腳邊的草魚。
阪田銀時立刻伸手撲了過去,想把魚網住,小魚卻靈敏的從他的指間溜走了。
與此同時另一隻魚還像是嘲笑般的甩了甩魚尾巴,濺了他一臉水珠。
接二連三的失敗,臉上掛不住了的阪田銀時氣喘吁吁的坐在水裡,費力的找著藉口:「那啥,我是因為昨天受的傷太重了,狀態絕佳的時候別說抓魚了,山地大猩猩我也能抓一個給你看!對!就是這樣!」
「但是我不要山地大猩猩呀,又不能吃。」回答的時候,夏實目不轉睛的盯著湖面,在一隻魚慢慢游過的時,突然動手。
嘩啦的水聲落下之後,飛濺的水珠也落回了清澈見底的湖中,而她手中樹枝的分叉口,剛好將一條鯉魚死死的卡住。
「……」打臉打得有點快,默然無言的阪田銀時覺得那條魚絕對是公的!所以看到少女漂亮就自動跑過去了!才不是他笨手笨腳的錯!
「剩下的食材就用野果來充饑吧。」夏實將捉住的魚放到了岸上後,站起了身來,將手伸向了他,「上來吧,阪田君,你身上的傷口浸水了,我幫你重新包紮一下。」
日光朦朧裡,就連少女的身影也變得微微模糊了起來,唯獨她語氣裡的溫柔,沒有絲毫的滯澀。
本來自己一人也能站起來的阪田銀時,恍惚中就將手放在了少女的手心裡。
……
吃過了烤好的魚,又將燒了一夜的篝火熄滅後,兩人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繼續前行,知道錯綜複雜的小道突兀止於斷崖峭壁上,阪田銀時尷尬的發現,他不但選錯路了,還迷路了。
「果然剛才腳印斷掉的時候我們就應該回去的對吧?」夏實還在不慌不忙指責。
「根據我的經驗判斷這個時候只要繼續前行一定會再有路的。」阪田銀時摸摸下巴,煞有其事的點點頭。
「這裡已經是斷崖了,繼續前進就是通往三途川的路啦。」夏實雖然歎了口氣,語氣與其說是抱怨不如說是陳述,「呐,阪田君,我們今晚之前真的能走出這片森林嗎?」
索性在夕暮降臨之時,他們還是走出了森林。
一眼望見的就是山腳下被木柵欄嚴嚴實實的包裹住的小村莊。
火紅色的太陽墜入山后,漫山遍野都染上了一抹溫暖耀眼的紅,暮色彌漫,另一半的天空卻是低垂的墨色,緩緩的推移浸染了過來。炊煙四起的村子周圍圍了一圈圈柵欄,將整個村子死死的困住,用來捆柵欄的木頭還是才砍不久的,木頭還未完全幹透,微微泛青。
薄暮冥冥,倦鳥歸巢。
卻又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嘩啦啦」的,是鎖鏈窸窣的瑣碎聲音。阪田銀時用手掂了掂拴住門鎖的沉重鎖頭,村子的木門被一圈又一圈的鎖鏈牢牢的捆住,壓得深青色的木頭變了形。
夏實聽見了躲在木柵欄後面,緩慢移動的沙沙的腳步聲,鐵器碰撞在一起時哐當的清脆聲音,還有小心翼翼拉開長弓時奇異的音色。
「喂——」很快就扔掉了鎖頭的阪田銀時抬起了頭,就朝著上面扯開了嗓子嚷嚷,「有人沒有?裡面的村民ABCDE,如果還沒被惡龍抓走的話就出來吱個聲?」
隨著少年話音落下,許多村民出現在了上方的箭塔里,黑壓壓的一片,手裡還撐著如滿月的長弓 ,氣勢洶洶:「放箭——」
密集的箭雨從天而降,天旋地轉裡少女被少年猛地撲到在地,躲過了一輪箭矢,在村民再次拉開長弓之前,夏實被阪田銀時一把拽起,躲入了旁邊的茂密樹林裡,羽箭射進了粗壯的樹幹裡,劈啪作響。
剛才的動作讓未痊癒的傷口重新撕裂,阪田銀時背抵在樹幹上,齜牙咧嘴的聽著箭矢沒入樹幹時的沉悶音色,忍不住說:「這群人是生活在原始部落裡嗎?招呼都不打一聲就搞襲擊,活該他們被惡龍掃蕩搶劫啊啊。」
「唔。」蹲坐在他面前的夏實托著腮迷惘的輕眨眼睛,好奇道,「他們是被惡龍搶劫的村民的話,那阪田君就是拯救他們的勇者了?」
「嘛,如果村民乖乖的把屯的錢全部供奉上來的話,成為勇者也不賴。」阪田銀時摸著下巴故作正經的回答。
「那是惡魔吧。」她撲哧一笑,不緊不慢的指出。
第八訓
寺尾太郎覺得今天很倒楣,先是靠近村子新修的柵欄被村裡的大人勒令教訓,平時玩得好的玩伴也因為那件事賴在家裡鎖門閉戶不敢出來,又是翻柵欄想溜出去,結果剛剛翻過樹梢,迎頭就撞到了一個白色的天然卷頭。
「砰」——的一聲,兩頭相撞的寺尾太郎手中一個沒抓穩就要摔下去。
「哇啊啊——」慘叫聲戛然而止,對面還扒在欄杆上的白髮少年一手拽住了他,另一隻手死死的抱住欄杆柱子,「哇啊啊個鬼啊,你這小子是從隔壁少林片場出來的嗎?阿銀我都要被你撞得腦震盪了。」
「你突然冒出來怪我咯?」寺尾太郎不滿,阪田銀時作勢要放,寺尾太郎手腳並用的扒住了阪田銀時道,「等等,我、我錯了。」
「道歉有用這個世界早就和平萬歲了。」阪田銀時把寺尾太郎放下後,敏捷的翻了過來,彎下腰搭在了男孩的肩上,「阿銀我要實質上的賠償。」
「錢的話我沒有哦。」寺尾太郎趕緊捂住錢袋子。
「阿銀我看起來像是勒索小孩的不良高中生嗎?我是問吃的啦吃的!」阪田銀時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腦袋,「還有拿根繩子來,對面還有個偽大和撫子在那裡等著,拿晚了的話,小心她做個小人來紮你。」
「哦哦是漂亮的大姐姐嗎?」寺尾太郎在附近的樹後面翻了翻,很快就找到了平時拿來捕野味的繩子。
……
在柵欄外面等了一會兒的少女,抬頭看見繩索被扔了下來,她按照阪田銀時說的,將繩子系在了腰間,又借助著柵欄上打結的繩頭,並沒有廢多大勁就翻了過去。落地時她就看到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眼睛放光的看著她:「果然是漂亮的大姐姐啊。」
「小小年紀都有當色狼的潛質,你鄉下的老媽可是會哭的。」阪田銀時伸手敲了敲男孩的頭,「而且女人這種生物,腦袋裡的想法絕對是連接著宇宙黑洞,你用外表來評判她們就太膚淺了。」
「我老媽早就死了。」男孩抱著頭,「而且你一看就是不受女人歡迎的那一類型吧?現在這年頭,女人比起猥瑣白髮青年,更看好那種『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的中二少年犯,你有什麼資格教導我啊。」
「啊哈,阿、阿銀我怎麼可能不受歡迎!」每次去花街藝伎遊女都更願意選那個要靠木屐增高的矮子什麼的,他才不承認啊啊,「輕信那種換個髮型就去騙女孩純情的盜賊頭子的女人,十有八|九都吃虧。」
「阪田君的話……其實是蠻受歡迎的那一類型哦。」旁邊的夏實用和服袖子微微掩口,微笑著說。
「看吧看吧。」阪田銀時一臉感動,「我就知道夏實你不是那種膚淺的人。」
「雖然比起女人來,更受男人歡迎。」夏實故作好奇的偏了偏頭,「阪田君更喜歡桂君還是高杉君?」
「誰要喜歡腦子有病跟中二矮子?啊呸。」差點被少女繞進去了的阪田銀時反應了過來後趕緊解釋,「我愛好女好嗎?溫柔漂亮笑容治癒的大姐姐才是我的菜啊。」
「那就是這位大姐姐咯?」寺尾太郎抬起頭,左右看了看,忽然道。
夏實和阪田銀時不約而同的沉默了下來。
「溫柔滿分,漂亮滿分,而且笑容治癒。」寺尾太郎用著研究的心態打量著和服少女,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這個大和撫子是偽的啊,明明是個腹黑。」阪田銀時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好了好了,早熟的小鬼頭,答應好的晚飯別想賴掉。吃飯的時候順便跟我們講講村子裡的事,這些防護是才修的吧?村子裡發生了什麼?」
……
寺尾太郎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住的地方是父母留給他的破屋,牆角還放著瓷盆接雨。
夏季多雨,白天還毫無徵兆,夜晚時淅淅瀝瀝的小雨就下了下來。寺尾太郎拿出屋子裡的野菜蘿蔔:「就只有這些了,村子裡圍了十多天了,不准我們出去,也不准外人進來。我也沒辦法出去采野菜,離得遠的田地都荒廢了。」
「承蒙招待,我來做飯吧。」原本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夏實起身,接過了男孩手裡的簸箕,進了廚房。
寺尾太郎眨了眨眼,在夏實進屋去後,立馬溜到了白髮少年的旁邊坐下,比著右手的小指頭:「喂喂,猥瑣,夏實姐姐真的不是你的這個嗎?」
幾人已經交換過名字了,阪田銀時也很確信自己不止一次的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抽了抽嘴角,他把男孩的頭往矮桌子上一按:「到底誰猥瑣啊小鬼,都說了不是了。」
「誒——那我還有機會。」寺尾太郎從桌上抬起了頭後,咧開了嘴。
「你個十歲的小鬼頭一天到晚腦袋裡在想什麼啊。」阪田銀時打了個哈欠,懶洋洋的道,「那個大姐姐比你大六歲,你沒機會的。」
「那阪田你也是覺得自己沒機會才玩單戀的咯?」寺尾太郎表示理解。
「你為什麼非要設定我喜歡她?」阪田銀時托腮側眸。
為表示貼心,寺尾太郎還特意用稱呼拉近與阪田銀時的距離:「阪田大哥哥不喜歡夏實姐姐才叫奇怪吧?她不是很符合你的理想型嗎?諾,你看。」
隨著寺尾太郎的努嘴,阪田銀時抬頭看向了桌子正對著的廚房,少女用白色的布帶將和服逶迤的袖子挽起,烏黑的長髮高紮,用柴燒火做飯,也絲毫不見生澀。少女跟他包紮傷口的時候,阪田銀時清晰的記得少女的手指纖細而柔嫩,指腹上沒有薄繭,不是幹過粗活的手。
不自在的別開了臉,阪田銀時頓了頓說:「理想型和喜不喜歡又沒有必然聯繫,之前你不是說很多女人喜歡那種每天都跟世界過不去的中二少年嗎?如果給她們一個機會嫁給他們,她們未必肯啊。」
「嘁,追不上還找藉口。」寺尾太郎表示很嫌棄。
「小孩子別學大人裝成熟。」阪田銀時站起身來,往廚房走去,「飯做好了沒有?夏實。」
……
寺尾太郎的家裡本來就沒什麼菜,在阪田銀時的幫助下,很快野菜湯和炒蘿蔔絲就被端了上來,菜湯裡混了一點米和糠,勉強能下嚥。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夏實思考了很久,還是沒辦法把這頓飯做得好吃。
阪田銀時和寺尾太郎倒是一點也不介意,吃得飛快。吃飽喝足後,寺尾太郎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下雨天吃一頓熱騰騰的飯,簡直太棒。」
「寺尾桑平時不自己做飯嗎?」夏實回想起剛才的廚房說,「那些廚具好像很久沒有用過了。」
「懶得做,反正我自己一個人,還要洗碗,太麻煩了。」寺尾太郎撇嘴,「對了,你們剛才不是問村子裡發生了什麼嗎?」
「嗯。」夏實點頭。
阪田銀時也側頭看向了放下了碗筷,神情嚴肅了起來的寺尾太郎。
「據說是有……鬼什麼的。」寺尾太郎抿緊了唇,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的道,「大概是在半個月以前,村子裡突然發生了有人暴斃,屍體殘缺的事情。在那之後每隔幾天,就會有人被殺死。就算有人逃出了村子,第二天也會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發現村民的屍體,大家都說是有鬼在作祟,村子的大人就用柵欄把村子防禦了起來。不准我們出去,也不讓其他人進來。」
「鬼鬼鬼?」阪田銀時臉色白了起來,聲音微顫。
夏實隱約的想起來了阪田銀時怕鬼的設定:「阪田君你怕鬼嗎?」
「才才才才不怕啊,哈哈。」阪田銀時乾笑了兩聲,忽然一臉正色,「夏實我覺得假髮他們應該已經回到營地了,我們也要加緊趕路才行,現在就出發吧!」
「但是,你說話都結巴了呀,而且外面還在下雨。」夏實輕眨雙眼,「阪田君身上的傷口,不能再泡水了吧。」
真相是她很好奇鬼的身份什麼的,才不會說出口呢。
第九訓
雨到半夜就停了。蒼穹被濃烈的墨色浸透,才剛剛經歷一場大雨,天空中沒有星光也沒有月色,小農戶的夜晚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雨水將榻榻米的一角浸泡得潮濕發黴,蟑螂和老鼠咯吱著跑過,將榻榻米咬壞損毀。
簡陋破爛的屋子裡只有一個房間,寺尾太郎和阪田銀時都睡在一起,肚子上搭了床同樣潮濕的棉被。白天裡還互相嘴碎嫌棄的兩個人,現在卻有點像對兄弟。
較好的一床棉被被寺尾太郎特意翻出來給她了,又被阪田銀時不客氣的說「早熟小鬼,你殷勤的尾巴都要翹起來了。」,於是接下來的對話都是漫無目的的互相揭短。
回想起白天的情況,夏實不自覺的翹起了柔軟的唇邊,放輕了起床的動作,穿好木屐,走了出去。
她出門的時候,還不忘回頭看去,兩個人都還在睡夢中。於是她輕輕的拉上了紙門。
阪田銀時自認不是睡得很沉的人……好吧他其實睡得很死,但是在常年的戰場上培成的習慣,讓他在全然陌生,高杉假髮又不在周圍的時候,還是能夠保持幾分警惕。所以翌日醒來,一睜開眼睛看見的卻是對面空了的被褥,他不由得愣了愣,才動身搖醒了睡得流哈喇子的寺尾太郎:「起來了小鬼,你的夢中情人跑不見了。」
「唔,啊。」還沒反應過來的寺尾太郎揉著眼睛,模模糊糊的跟著他的視線左顧右盼。
「我找西邊,你找東邊。」乾脆俐落的下了令,手忙腳亂的系著和服外套的阪田銀時,隨即聽見的是紙門咯吱一聲被拉開的聲音。
「阪田君,寺尾君。」她的和服衣袖上盛滿了風露,手上提著的是壞了的籃子,裡面卻放著野菜野果之類的,見他們忙忙碌碌的樣子,目露疑惑,「你們怎麼了?」
語氣坦然自若的讓阪田銀時發現自己完全是白擔心了。
松了口氣他坐了榻榻米上:「出去采野菜好歹吱一聲啊,等等,你什麼時候出去的?」
「天快亮的時候。」夏實回答,眉眼彎彎,「用昨天的那根繩索溜出去的,小的時候我也和寺尾君一樣,經常爬樹,所以那點高度其實是沒問題的。你們還沒吃早飯吧?先用果子充充饑,我去做飯。」
將紅彤彤的野果和著葉子放在了矮木桌上,夏實往屋裡走去。
瞥見她手心被繩索勒出的紅痕,阪田銀時拿起了野果子在衣襟上擦了擦,就一口咬下,香嫩多汁的野果,不是在哪裡都能找到的。若無其事的扭開了臉,他撓撓頭發,不自在的道:「下次我去就可以了,雖然是個偽的大和撫子,但也別真的跟螢那丫頭一樣,往山地大猩猩的方向進化啊。」
「昨天我叫你去幫忙采野菜,是你非要耍賴不去的吧猥瑣。」寺尾太郎學著他的動作,拿起果子在衣襟上隨便擦了擦就吃了,「馬後炮是不會漲好感度的,夏實姐姐我來幫你做飯。」
「囉嗦小鬼頭!」阪田銀時把寺尾太郎的頭往桌上一按,剛要說點什麼,門外卻傳來了急促的跑步聲,聽聲音還是一群人。
跟夏實打了個眼色,阪田銀時把桌上的野菜野果子往懷裡一卷,把東西藏進了被水腐蝕空掉了的榻榻米下,急促的的拍門聲接踵而至。
「太郎,把門打開。」從門外傳來的是老人蒼老而有力的吆喝聲,中氣十足。
夏實透過窗戶的薄紙和破洞往外看:「房間已經被圍起來了。」
側眸時看到寺尾太郎一臉害怕,想了想,輕聲安慰:「別怕,不會有事的。」
屋子裡根本沒有能躲的地方,阪田銀時左顧右盼,跟著夏實重複:「是、是啊,別怕,總、總之我們先冷靜下來找一下時光機!」
「嗯。」夏實點點頭,「所以請冷靜下來,阪田君。」
……
沒等寺尾太郎回答,村長就帶著人破門而入了,屋子裡靜悄悄的,只有像是剛剛醒來的寺尾太郎還縮在被窩裡乾笑著:「村、村長好。」
「太郎。」村長審視的目光一個不落的掃過屋子的每一個角落,最後定格在了寺尾太郎惶惶然的臉上,「聽村裡人說,昨天你帶了村外的人進來,村子現在是什麼情況,你明白吧?」
話語中是毫不避諱的冷淡警告。
「沒。」只說了一個字,寺尾太郎就只能搖頭,緊張得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不只是因為村長,更讓寺尾太郎忌憚的,是跟在村長身後那群人——戴著斗笠,穿著袈裟般的衣服,手裡還拿著禪杖,冷面冷清,仿若是呼吸都枯竭了的屍體,冰冷得沒有任何生氣,將本就狹小的房間,塞責得更加的擁擠。
毫無生氣的壓力排山倒海般的襲來,即使從未那麼近距離又露骨的接觸過,寺尾太郎還是能夠明白,那是「死亡」的味道。
整個精神都緊繃得讓他駭然得睜大了眼睛,在他顫抖著吐出了那個顯而易見的謊言後,杵著禪杖的男人,踱步而來。
沙沙沙——
是禪杖上的裝飾碰撞作響的聲音,他走來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寺尾太郎的神經上似的。正在這個時候,寺尾太郎只感到自己被扯著衣領往後面一拽,勒得他差點喘不過氣來,睜大了眼睛往上瞪去,就聽到白髮的少年流裡流氣的罵道:「你這個邋遢的小鬼,是你把本大爺出賣了嗎?」
剛才還躲在被子裡的少年將一個作威作福地痞流氓的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寺尾太郎還懵著沒反應過來,就被阪田銀時摔在了地上,看似粗魯的動作,卻並沒有把他摔得多疼。
直到阪田銀時插科打諢被戴著斗笠的人押走,村長將寺尾太郎扶起來,並安慰了幾句才離開之後。
他才反應過來剛才阪田銀時是不想把他牽扯進來,雖然的確是被威脅了,寺尾太郎才將他們帶進村子的……被那群斗笠男人毒蛇般的目光掃過時,也的確想過早知道就把他們交出去了什麼的。
但他還是感到了十分的難過,聳拉著腦袋,垂頭喪氣,酸澀難過的情緒在心臟中醞釀發酵。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溫軟輕柔的聲音:「沒事的。」
他微愣回頭,從房梁上跳了下來的少女,捋平了裙擺,懷裡抱著的是剛才那個少年手中的武士|刀。
剛才的村長和戴著斗笠的男人,都被阪田銀時吸引了注意,沒有發覺剛才房梁上還藏著一個人,大意了。
「我會救他出來。」她說,平靜的語氣裡沒有絲毫玩笑的成分,「我保證。」
第十訓
日中有八咫鳥,神使也。
雖然只是傳聞,阪田銀時確實的在假髮那裡聽到過類似的言語——在戰場上遊蕩的亡魂,僧人裝扮的暗殺者,據說像是他們的首領的男人出場時,還會自帶烏鴉背景圖。
因為也沒有確切的證據,再加上戰爭的繁忙,這樣的傳言很快就被阪田銀時拋卻在了腦後……僧人裝扮的暗殺者什麼的,簡直不明所以,如果對方打扮成詹姆斯大叔的樣子還cool一點,唔,能合個影的話說不定能賣不少的錢?雖說007不是殺手而是特工,嘛,反正沒差。
腦袋裡一刻也靜不下來的阪田銀時下意識的想要抓抓自己的頭髮,動了動手腕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就連這樣簡單的舉動都沒辦法完成,因為他被綁起來了。
當時動手邋遢小鬼那裡會變得很麻煩,阪田銀時將武士|刀遞給了夏實讓她藏起來,還有就是想會會假髮說的那麼神乎其乎的八咫鳥。小鬼說的村子裡有鬼,估計和這群假僧人脫不了干係,把村子圍起來,還有帶那群人來,都是村長一個人幹的,十有八|九是在私底下達成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交易。
要說有什麼鬼的話,就是那個村長心裡有鬼了。
得知不是真的有阿飄的存在,感覺自己松了口氣的阪田銀時嘟囔著:「啊啊還有誰記得阿銀我前幾章才受了傷,現在心臟周圍還有顆子彈在蛙泳?阿銀我絕對是勞碌命,嘖也不知道夏實和那個邋遢小鬼怎麼樣了。」
大概沒問題吧?他特意把人給他們引開了,還逃不掉的話就去回爐重造啊。
雖然是這麼想的,阪田銀時還是免不得有幾分擔心,一個隻在某些方面早熟的小鬼,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能幹什麼?
更讓人不安的是剛才一個僧人帶了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過來,不是腰細腿長的大姐姐來幫他包紮傷口就算了,還抽了他一管血……最好不要是像什麼狗血劇一樣是拿他來當實驗材料!阿銀的血完全沒有拿來試驗的價值啊!
等等,如果村長真的是在背地裡搞什麼生化危機,那麼村子被密閉和村子裡的人下落不明,或者屍體全非就說得通了……是在,毀滅罪證。
想通了這一點的阪田銀時豎耳傾聽門外的動靜,他被關押在糧倉裡,周圍還有儲存起來沒吃完的糧食。在村子裡的其他人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的時候,村子的家卻是富得流油,看糧倉裡的儲備就知道了。
門外靜悄悄,等了幾分鐘發現除了蟬鳴聲聲外,再無別的動靜,阪田銀時栽倒在地面上,努力的挪動到了門口,又坐起來。
做完了上面的動作,阪田銀時已經弄得汗流浹背了,粗糲的石子地面上,也蹭上了一條血路,傷口迸裂了。
疼得咧了咧嘴,他背抵著門緩緩的站起,將雙手掛在了門鎖上。倉庫的門鎖是鐵質的,底端的金屬鐵皮翹了起來,摸准了地方,他用鐵皮一點一滴的磨斷了繩索。
繩索被磨斷落在了地面上,鏽跡斑斑的鐵皮也將他的腕子劃破,磨得鮮血淋漓。
手腕上的繩索磨斷了,解開了手上的繩索,解開腳上的就方便多了。
俐落的解開了自身的束縛,阪田銀時在糧倉裡翻找後,沒找到什麼可以用的趁手武器,就連鋤頭都沒有一把。拿手掂了掂沉重的門鎖,然後一腳踹向了木門。
……門,沒開。
咳咳,沒人看到,嗯。
自顧自的肯定著,阪田銀時又抬起了一腳,踹在了門上。
生了鏽的門鎖也不是那麼好踹開的。
「喂,木門老兄,你給點面子啊!阿銀我雖然只花了十分之一,好吧好吧,是十分之二,算了讓你了,十分之三吧!阿銀我雖然只花了十分之三的力氣來踹你!但你半點反應都不給阿銀我很沒用面子的啊!」阪田銀時抓狂的拍著門,「誰啊,無論是誰都好,來開開門吧,大不了我給你三百日元啊!」
奇怪。
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卻沒有任何人來看,再怎麼想也太奇怪了!
正當阪田銀時詫異不解的時候,他聽到門外傳來了金屬鑰匙插入鎖孔扭轉時的窸窣聲。真的有人來了!一愣後他側身躲在了門背後。
吱呀一聲,是木門被從外輕柔推開的聲音,有人走了進來,眼角餘光只能瞥見對方穿的是灰布袈裟。
是那群人!
身體的動作比意識還要快,在那個人還沒有完全踏進來的時候,阪田銀時已經出手襲擊了,手邊沒有趁手武器,他就用拳頭。
只是那一拳在狠狠的砸在對方的臉上前,他聽見的是少女脫口而出的驚呼,微怔抬眸,阪田銀時只見被他嚇到的少女躲閃中,跌倒了下去,他伸手去拽,結果被門檻絆倒了。
「砰——」
「唔——」原本去拉少女的動作,在被絆倒後,直接變成了壓在少女身上,逼迫著她不摔也得摔了。
少女的後腦勺狠狠的撞在了堅硬的泥濘地,她吃痛出聲,惱怒的瞪著他。
「誒?啊、哈,我剛才是想救你來著。」阪田銀時趕緊爭辯,想要站起身將她拉起來,她看起來沒什麼太大的事情,松了口氣的阪田銀時,緊繃的精神悄然鬆懈,正是在這個時候,他才發覺了剛才被他忽略的問題。
再怎麼說,阪田銀時也是個大男人,自身的重量完全壓在嬌小的少女身上,有多嚇人他很清楚,所以在完全摔倒之前,他本能的想要撐住地面。
只是手忙腳亂裡,這一撐……地方沒太對。
隔著夏天單薄的衣料,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手下的柔軟而溫暖的渾圓,少女灰色的衣袍上是疏漏的點點碎光,烏黑的長髮散亂在白皙修長的頸窩上、地面上,臉頰漲得緋紅,瑪瑙般清澈的眸子裡是滿滿的憤懣,映得她眼眸灼灼生輝,明亮逼人。
「呐,阪田君。」她微咬著唇,聲音卻輕輕軟軟的,略微帶笑,「你還要摸多久?」
分明是已經生氣了。
而且是非、常、的、生、氣。
悠于 2017-12-3 16:36
第十一訓
夏實看見壓在她身上的白髮少年,從臉到脖子在到耳尖的緋色都在飛速的攀升,「哇啊啊——」的驚呼著,趕緊拿開了手的阪田銀時,整個人都像是被燙到了一樣,從她身上跳開了,那樣子,倒像他才是被吃豆腐的那個一樣。
「嘶——」後腦勺撞在了泥土上,雖然很幸運的沒有撞到什麼小石子,但是被突然推到,還是讓夏實覺得頭暈腦脹的,揉著後腦勺撐著地面想要站起來。
「你你你你沒事吧?」阪田銀時又手忙腳亂的過來扶起她,只是剛才才經歷了那麼尷尬又讓人臉紅心跳的事情,阪田銀時僵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我沒事。」夏實停頓了一下,將手搭在了少年纖細有力的手中,站了起來,「我們快走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啊、嗯,好。」夏實將阪田銀時遞給她藏起來的武士|刀還給了他,對方在接過了武士|刀後,小聲的嘟囔了一句,「突然那麼冷靜……不是又變回去了麼?」
「誒?」夏實有些不明白他剛才在說什麼。
「啊啊阿銀我剛才絕對沒有想什麼奇怪的事情喲。」趕緊出聲解釋的阪田銀時,掩飾般的放大了音量,「那個啊,那個,雖然這麼說趕緊有點奇怪,但是夏實你,是不是一直在藏著自己的性格?剛才……被阿銀不小心抓住歐派的時候,你的表情,感覺上要真實點。」
夏實一愣,稍稍歪了歪頭,想了想說:「阪田君,你這是性騷擾。」
「都說了阿銀我沒有在想奇怪的事情啊!而且你頂多是B吧,是B吧,阿銀我喜歡的可是歐派巨大,腰細腿長的大姐姐。」雙手在面前托了托,阪田銀時用著凜然正氣的模樣,一本正經的說道,「對你這種小丫頭沒興趣,你放心吧。」
「B不用說兩遍。」她倒是很認真的一一回復了,「而且我是C,阪田君說我是小丫頭,但你也只比我大一歲吧。」
「不用那麼認真的回答也可以!」阪田銀時在夏實輕描淡寫的言語下,眸光落在了她被衣服掩藏著的飽滿上,然後倉促的別開了臉,耳尖緋紅,正當他還要說點什麼的時候,卻忽然止住了口。
隨即夏實只覺得手腕一暖,就被少年拽在了身後,緊緊護住。
沙沙的,是禪杖杵在地面上時,窸窣的細微聲音。
僧人裝扮的男人,從四面八方,緩慢的圍堵了過來,將他們牢牢的堵在了中間。
「白夜叉,阪田銀時。」為首的男人,用著森冷平淡的語氣,喚出了少年的綽號和名字。
夏實能很明顯的感受到,他握著她手腕的力氣加重,然後鬆開。
「阪田君。」她伸手揪住了他的衣袖。
沒用的,在重傷的情況下,他打不過他們的。
「別怕,夏實。」阪田銀時將手放在了武士|刀的刀柄上,「躲在我身後,找準時機就跑,我會把他們通通都攔下來。」
「阪……」話音未落,夏實只聽見刀身出鞘的清冷聲音,隨即面前的少年如離弦之箭般,俯衝而去。
武士|刀的刀鋒與禪杖相劃拉時,刺耳的聲音一如手指甲刮著玻璃,飛濺的金屬碎屑如同火花般四散了開來。短暫的對峙裡,另一個僧人揮舞著禪杖砸來,阪田銀時矮身躲過,手腕翻轉,武士|刀沿著禪杖一路削上,然後一刀將面前的男人砍翻,毫不停留,反手又是一刀。
眨眼間就有三個僧人裝扮的男人倒在了地面上,血液噴濺而出,將他的發梢、臉頰、衣袖都染紅浸透,蜿蜒在他的腳邊。
白衣浴血,一如夜叉。
「跑!」阪田銀時大聲嘶吼,單手死死的拽住了橫掃過來的禪杖,然後一腳踹向了他的腹部,在將人踹退之後,揮刀格擋。
面前的衣服被血滲透,被震退了半步的阪田銀時咬緊牙關強忍著,一刀劈下,僧人手中禪杖落下的聲音清脆而沉重,伸出手揪住了那人的衣襟,將他往旁邊一甩,替他擋住了下一輪刀光。
他猛地抽身後退,捉住了少女纖細的手腕,拽起她就往村外跑去。
傷口撕裂般的疼痛著,意識也變得模糊不清,腦海中白光一陣一陣的,阪田銀時能清晰的感受到吸入他肺裡的空氣都帶著一股滲人的腥味。
不能停下來!
一旦停下來,一切都完了!
「夏實,一會兒我將他們引開,你往相反的方向——」聲音戛然而止於利刃將空氣撕裂震動的呼嘯聲裡,紅色的眸子被驚駭充斥,在回頭看去之前,他已經毫不猶豫的將少女扯入了懷中。
「唔——」痛苦的悶哼出聲,血順著他的唇角滲出,大腦變得混沌遲緩,眼前的景象也扭曲朦朧,他甚至看不清面前少女的神情,「快跑,夏實!」
話音未落,他已經轟然倒下,殷紅的鮮血將她腳邊的泥土染紅,愣住了原地的少女,看見的是他背後鋒利而冰涼,泛著森冷寒光的鋼針。
雖然是阪田銀時受了傷的緣故,但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制服他,不愧是暗殺部隊天照院奈落。
見白髮的少年如山而倒,毫無聲息,追了上來的幾個僧人握緊了手裡的禪杖,謹慎的跟了上來。
少女將手按在了少年手中武士|刀的刀柄上。
隨著「砰——」的聲音落下,被麻布口袋裹著的重物墜在了地上,灰色的煙塵四起。夏實抬頭,煙灰濛濛裡,站在屋頂的男孩沖她招了招手,很快的消失在了青瓦房頂上。
有了這短暫的阻攔,少女也順利的將白髮少年攙扶著,躲在了附近的巷子裡。
「這邊,大姐姐。」從房頂上溜了下來的男孩,果然是寺尾太郎,在用布袋裝著柴灰,暫時的蒙蔽了那群人的視線後,他從近道抄了過來,拽了拽少女的衣角,「我知道有個地方,他們絕對找不到。」
緊張得手腳發顫的男孩,露出的,是忍不住自滿的笑容:「是我的秘密基地。」
第十二訓
少年並不寬闊的懷抱卻非常的溫暖,時隔十二年,如今的夏實已經很難回想起動畫裡的細節和劇情,還有帶給她的溫暖和感動了。剛才阪田銀時說那個生氣的她才更加的真實,忽然怔愣的她,現在正慢條斯理的捋著少年柔軟的頭髮,忍不住出了神。
真實的她?
夏實也曾經像一個普通的動漫迷高中生一樣,每天和同學一起百無聊賴的吐槽著學校和家長,有空的時候就看動漫,逛各種同好論壇和貼吧,喜歡的二次元男神如山多,隔著銀幕對著他們笑和哭,關了電腦回到平凡的三次元裡時,還回想著動漫裡的情景,回味著他們的喜怒哀樂,感同身受般。
直到她在貨車失控闖入人行道的時候,順手推開了旁邊的小孩。樂於助人的她,既沒有心臟受損遇到會幻術又需要宿主的六道骸,也沒有被單馬尾的美少女選中成為「靈界偵探」。
睜開眼睛的她,看見的是一個被灰色蠶食乾淨的腐爛世界——行屍走肉般的武士、奢侈無度的華族、自詡正義的人背後醜惡的嘴臉……
蒼穹被天人的飛船遮掩、在大街小巷穿梭不息的異形、諂媚而作威作福的人……令人作嘔。
那也是夏實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明白,什麼才是「感同身受」。
無論說的多漂亮,露出有多悲傷的模樣,都不及真正置身於那個世界更能讓人感同身受。在認出這是她喜歡的銀魂的世界後,起初她也想像過在戰場上撿到主人公,跟著他被溫柔的松陽老師領走,就讀於松下村塾,走幼馴染路線,然後劇透,改變動畫中不可逆轉的結局。
事實證明,日本的國土面積並不大,但要想在這裡找一個人,卻又無異於是大海撈針,而且她也沒有說服他們幫忙找他的理由。
久而久之,夏實已經漸漸的忘記了那時坐在螢幕前時常會傻笑個不停,有時又會感動得熱淚盈眶的自己了。
就連她自己都忘記了真實的她是什麼樣子的了。
只是,在被他救下的那一刻,她所感受到的溫柔和溫暖……是真實存在的。
寺尾太郎帶她和阪田銀時來的,是離村子不算太遠的一個破落茅屋。貪玩狡猾的寺尾太郎,知道不止一處溜出村子的辦法,平時他和小夥伴用的都是翻圍牆的辦法,就像昨天夏實和阪田銀時一起碰見他時一樣。
而這次是鑽洞……不過沿路留下了血跡,雖然寺尾太郎在她的指揮下將血跡暫時性的處理了。不過天照院奈落的人找到蛛絲馬跡追來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寺尾太郎對這附近很熟悉,也知道離開小樹林的路。思索後,夏實向寺尾太郎提出了「找到鬼兵隊,並一定讓醫師椎名螢過來。」的請求,上次茶屋一事,和近幾次鬼兵隊的失利中計,鬼兵隊總督高杉晉助很可能會更加的謹慎小心,本營的行蹤更為難尋。
如果寺尾太郎沒辦法打聽到鬼兵隊的下落,夏實還給出了引他們出來的辦法,想了想,她又伸手用武士|刀割下了阪田銀時的一小撮頭髮,交給了寺尾太郎:「唔……就拿這個當信物吧。」
「……」寺尾太郎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等寺尾太郎離開,夏實在短暫的走神後,將手從他的發上拿開,溫柔的滑過他的眉眼,停頓了一會兒,伸出了兩隻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臉頰。
毫無反應。
又揉了揉。
仍舊毫無反應。
他的呼吸微弱的好像隨時都快截斷,夏實不在耽擱,解開了他浸透了鮮血的衣衫,從腰側的荷包裡取出了青白色的小瓷瓶,將裡面白色粉末倒在了他可怖的傷口上。本來想直接撕他衣服的裡襯,但是他的血幾乎將他的整件衣服都浸透,打中心臟是她誇張的說法,但少年胸膛前的傷口在反復撕裂後就已經很嚴重了,在護住他時,背上又被淬毒的鋼針穿過,在取出了他背上的鋼針後,血就很難止住了。
低喃著「笨蛋。」,夏實將大半瓶藥粉都倒了上去,才勉強止住了他的血,撕下了衣袖的裡襯,幫他妥帖的包紮好。
做完了這一切,阪田銀時還是沒有醒來,一動不動,就像是死了一般。
她拿起他手側的武士|刀,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茅屋。
在跟著椎名螢學習醫術的這段時間裡,雖然還沒辦法像她那樣精通醫理,但認出止血草對夏實來說倒不算難,好在這樹林裡有很多中草藥,聽寺尾太郎說,這個村子以前也出過不少遠近聞名的大夫。
回到茅屋的時候,阪田銀時還是和之前一樣毫無生氣,夏實將武士|刀綁在了他的身上,咬唇蹙眉:「阪田君,你是主人公對吧?還沒有開萬事屋,沒有認識眼鏡和漫畫的女主角,就在這裡死了,可是會被少年JUMP投訴不敬業的啊。」
夏實不能理解。
她不知道自己這麼做的意義。她的確很喜歡「阪田銀時」這個人物,在隔著電腦螢幕看著他的廢柴、他的熱血,他的吐槽還有耍無賴。
無論是哪一種阪田銀時,她都非常的喜歡。
但那畢竟是隔著一個電子螢幕從而產生的感情,不是她現在的立場應該考慮的感情。
停頓了一會兒,夏實抬起了他的手臂,將它搭在自己的肩頭上,艱難的拖著阪田銀時,離開了茅屋。
嘛,就當還他好了。
——他剛才幫她擋鋼針的恩情。
鮮血順著她的手,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混合著少年殷紅的血,在身後拖出的是一行行刺目妖冶的血路。
午後太陽懸掛,漸漸轉入仲夏,蟬鳴在樹林深處此起彼伏,微風陣陣,吹拂在他們的身上,卻毫無涼意,這個夏日格外的灼熱和沉悶。離茅屋不遠處的一片草從地上,螞蟻緩緩的從戴著斗笠,面色蒼白的那群人指間爬過,穿梭進草叢裡,消失不見。
第十三訓
在夏實歷盡艱辛,避開天照院的耳目,將白夜叉阪田銀時帶入附近的村落掩藏起來,並為他請來蘭方醫動手術取出子彈,治療傷口的時候。千里之外,京都的某座華美的府邸裡,正值七月,院子裡開滿了大團深藍色的繡球花,妖豔欲滴。日光盈盈,晃蕩在少女繁麗的織錦上,如同一汪透明清澈的水窪,淺粉色的長發落散在她纖細的腰間,逶迤著拖在釉色的木板上,坐在屋簷下的少女,抬起團扇,遮住了炎炎烈日,耀眼的光芒透過薄薄的團扇,朦朧了她精緻的五官。
「近衛大人。」悄無聲息的立在她背後的,是忍者裝扮的男人,「五攝家中,鷹司、二條還有一條家的家主都已等候在廳內,九條家的也快到了,請。」
「嗯。」少女清越的應了聲,靈巧的撐著木板,站了起來。
就有旁邊的女傭走了過來,秩序井然的幫少女整理著衣襟,將一把紅色刀鞘脇差,和黑色的太刀依次別在了她的腰間,又要遞上來畫著狐狸彩繪的詭譎面具,被少女擺手拂開了:「這次就不用了。是去見攝家的長輩,這樣做也太失禮了。」
「千奈。」有腳步聲從旁邊傳來,少女稍稍側頭,青色和服,臉色泛著病態蒼白的少年擰眉望著她,「你打算做什麼?」
「九條君指的是什麼?」她語氣輕輕巧巧的,一副天真又單純的模樣。
「……夏實,她不可能背叛公家。」少年眉頭皺得更深,眼睛也死死的盯著面前的少女,只是,就算從小一起長到大,他也完全不明白從小就被作為近衛家本家繼承人的千奈的想法,「這點,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了。」
「夏實她啊,知道怎樣做對自己才是好的,怎樣做是壞的,聰明冷靜,也會有強勢可怕的時候,但是呀……」故意停頓了下來,在少年因為身體的虛弱和急切,掩唇咳嗽的時候,才輕眨眼睛,「她很重感情不是嗎?」
少年的臉色更白,如同陽光下單薄模糊的蟬翼。
「松陽的弟子,都是些不可思議的存在呢。」撣去了衣服上並不存在的朦朧塵埃,千奈轉身往走廊深處走去,「夏實究竟會被影響到哪種程度,我很期待。不過九條君也別太過擔憂啦,我們也沒有要損失一位得力幹將的想法,我想你的父親九條大人也是這麼想的。」
等近衛千奈走後,忍了很久,終是沒有忍住的少年手捂著嘴,喉嚨裡腥味沖了上來,咳出了殷紅的鮮血。
旁邊的從者慌忙簇擁了上來:「少主!」
「我沒事,去通知夏實……」垂下了手,少年的臉色蒼白,唇卻殷紅,目光落在前方,悠遠而迷惘,許久之後,卻是緩緩的歎了口氣道,「算了。」
她從沒讓他們失望過。
從前沒有,今後也不會。
對麼?夏實。
「啊啾。」忽如其來的寒意讓少女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夏實苦惱的揉著鼻子,抬頭望著湛藍如洗的天空。
唔……是感冒了嗎?還是,有人在說她的壞話?
微微歪著頭,認真的想了想,最後卻意味不明的彎起了柔軟唇瓣的少女拉開紙門走了進去,並將手中的藥碗擱在了被褥附近的榻榻米上。
少年仍在沉睡著,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處理過了,縫針上藥,再用繃帶細心的纏好。在漢方醫盛行,蘭方醫剛剛興起的現在,請到蘭方醫為少年動手術,花了她不小功夫。輸液管靜靜的傳送著藥液進入了少年青紫的血管中,吊瓶裡的藥液還剩下小半瓶,輸了兩個吊瓶後,阪田銀時的狀態勉強穩定了下來,只是還沒有清醒。
在村子的時候,她其實半夜就出去了,卻謊稱早上才出門采野菜,翻過不高的柵欄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她卻故意在手中勒出了紅繩的痕跡。
因為被阪田銀時懷疑了的話就麻煩了。
她出村用信號聯繫了附近公家的人,一開始的目的是活捉白夜叉阪田銀時,她並不知曉會有天照院的人潛伏在村中,更不知道那裡被天人用來做人體試驗營。用恐怖支配著那個村落的他們,利用村民本身的弱點,將他們圍堵了起來,等待著他們作繭自縛。
天照院加上天人的干涉,沒有人能逃出那片樹林,還有村民的離奇死亡就能夠說得通了。
明面上,幕府還是在驅逐天人,私底下的合作和不平等條約,都是秘密簽訂的,幕府在一步步的交出自己手中的實權,拋棄自己本應保護的子民,屈辱的祈求保全。無論是公家還是武家,他們私下達成的協議是一樣的。
十四年前,天人從天而降,憑藉著飛船、槍械機炮等高科技的武器,迅速侵蝕了還在用冷兵器戰鬥的地球。幕府從一開始自信的衝鋒陷陣,到負隅頑抗,再到被民眾的熱血推著前行,從骨子裡都已經爛透了。
沒人想死。
就算是那些高呼著變革、戰鬥的攘夷志士也不想死,奔赴戰場,滿腔熱血的他們,也是不想死的,他們只是敢於赴死,敢於為了他們所期待的美好未來而死亡。
就算是那樣,也會有在沒見過戰場前,高昂凱歌,信誓旦旦,剛上戰場,就被那血腥屠戮,流血漂櫓的慘狀,嚇得屁滾尿流,落荒而逃的逃兵的存在。
更不用說那些有著武士頭銜,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終日尋歡作樂,關鍵時刻只會紙上談兵,耍嘴皮子的貴族了。
高高在上的大人們,只看中自己的性命,在他們眼裡,那些貧窮的、沒用的、愚昧的平民,要多少有多少。要戰鬥他們上好了,要死他們去送死就好了,他們這些高官顯貴,才是構成日本未來的中堅力量,他們的性命無疑是重要的。
他們這樣堅信著,以至於,戰場上出現了一個可笑的局面,以幕府為中心組建的正規的幕府軍,越來越消極,而像是鬼兵隊這樣,以藩士以外的武士和庶民組成的混成部隊,反而沖在最前面。
他們相信著幕府。
卻不知幕府早就出賣了他們。
穿越而來的夏實,對銀魂的劇情雖然已經記不清楚了,但是故事開場,萬事屋三人組中的志村新八每天都在念叨的開場白,她還不至於沒有一點印象——二十年前突然降臨江戶的異人「天人」,由於他們的勢力越加強大,武士漸漸步入弱勢……
逆推過來,離幕府徹底倒戈,剩下不到一年。
所以,夏實覺得她是沒必要救他的。
但又為什麼會出手呢?不止這一次……那次也是……
她坐在旁邊的榻榻米上,托著腮守著沉睡的少年,目光迷茫而悠遠,忍不住回想起了,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見到他時的場景。
不是在電腦螢幕上,也不是在部下送上來的信函檔裡。
是在戰場上。
第十四訓
阪田銀時喜歡穿白衣,雖然不好洗又不禁髒,但是在戰場上,卻一眼就能夠望見。
風從戰場的四周席捲而來,浩瀚如海的喊殺聲鋪天蓋地的襲來,那裡是戰場,夕陽將整個天空塗抹得灼熱火紅,遠處天地一線的地方,是交融混合在一起的殷色,死魚般腥臭的味道排山倒海般,浸透了整個戰場。這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戰鬥,以引開敵人為目的的輕騎部隊,撞上的卻是槍炮機械,銅牆鐵壁般的天人部隊的主力軍。
會造成這個死局的原因,是情報的錯誤。在幾個月前,桂浜之龍阪本辰馬退出戰場,去往宇宙之後,攘夷雖然有了小幅度的士氣低迷,但在白夜叉阪田銀時、狂亂的貴公子桂小太郎、還有鬼兵隊總督高杉晉助的影響下,還是以勢不可擋的氣勢衝撞阻擋著天人的攻打路線。
他們對天人來說,無疑是阻礙。
而急於投靠天人,表現自己忠心的幕府,憑藉著明面上還是攘夷隊伍的身份,透露給他們的,卻是危險到沾染一點,就足以殞命的錯誤情報。
「不愧是吉田松陽的弟子。」身側,戴著狐狸面具的少女,緊緊的盯著戰場,面具下那雙灼熱的紅眸,就像是要透出光來一樣,說著誇讚的話語,語氣輕鬆又愜意。
但是夏實知道,她是興奮起來了。
他馳騁在戰場的中央,手中是殺人的刀,用的是殺人的劍道,沒有花俏的表演,招招致命,簡單乾脆的招式,甚至顯得過於野蠻而粗暴——是在戰場上為了活命,磨練過千百次,被血腥味浸透了每一寸刀刃的殺人刀。
他卻用它來保護人。
毫無大將風範的奔赴在最前方,拼盡全力般的嘶吼著,白衣染血,震懾敵我。
一開始只是好奇才盯著他看,不知不覺間,夏實卻有點移不開自己的視線了。
「千奈。」眼角余光瞟見少女白色的身影微微晃過,她伸手拽住了少女剛好遮過手背的衣袖,「你要去哪裡?」
「殺了他們。」千奈誠實的回答著,「留下他們是個禍害吧?」
「但是這件事,天皇已經交給我了,千奈。」在千奈給出了合理的解釋後,夏實卻並沒有鬆開少女的衣袖。在阪田銀時他們重傷的情況下,對上有著「近衛家最強」之名的千奈,凶多吉少。
「誒?」她稍有意外的偏了偏頭,狐狸面具下柔軟的唇輕輕的彎起,「夏實很少對這種事感興趣呀,為什麼?」
「我有哪次沒有按時的完成任務?」夏實不去看近衛千奈的眼,不鹹不淡的反問著。
「唔,這個嘛,雖然夏實你每次都乖乖的把任務完成了,但哪次不是拖到了最後?」她不依不饒,「第一次這麼積極主動的做作業,這不像夏實你的作風呀,為什麼?」
「嘛,不過,是夏實你的話,是不會做傻事的對吧。」稍稍一頓,千奈又揚起了語調,抽出了自己的手,目光落在了她腰間黑色刀鞘的武士|刀上,「而且我也不想和夏實你動手,會很麻煩的。這邊就交給你了,桂小太郎不在,大概是繞到天人營地的後方去了,我去看看。」
「嗯。」她輕輕的應了聲,在千奈走後,抬眸打量著不遠處戰場的走勢,微作沉吟,將腰間的武士|刀取下,偏頭道,「壬生君,跟我來一下。」
「是。」月帶頭武士裝扮的男子伸出了雙手,恭敬的接過了她手中的武士|刀。
在樹林裡撿到阪田銀時的那天,其實夏實是讓壬生將他搬去藝館的,一切都是她為了接近他們而設下的計謀。
當然,夏實也很清楚,那麼恰好的救下了脫離了戰場的阪田銀時,又遇上危險,被救出帶去鬼兵隊的她,會受到懷疑。
自稱清國人的她,被高杉晉助授意椎名螢用《黃帝內經素問》來試探,上面的繁體字和文言文還不至於將她完全難住,在和壬生接觸並傳出了情報的她,心中其實也並無多少內疚之情。
這是戰場,爾虞我詐,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用毛巾浸透水,擰乾放在了少年的額頭給他物理性降溫,昨晚動了手術後,阪田銀時的病情就反反復複的,再加上給他熬藥換毛巾,折騰了一晚上的少女忍不住伸出手掩口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走到牆角的位置上蹲下,靠著牆角打算小憩一會兒。
本來只打算眠個十多分鐘,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精神和身體都太過勞累的緣故,畢竟間諜也是個技術活,夏實睡醒的時候,夕陽已經透過紙窗湧了進來,將她面前的榻榻米晃蕩的斑駁發亮。
下意識的伸出手想去按腰側的武士|刀,撲了個空少女卻因為大幅度的動作,導致薄被落在了地上。
她愣了愣,拿起了薄被,看向了空蕩蕩的被褥,回過神來之後,她急忙的扔下了被子不管,拉開紙門沖了出去。
急衝衝的下了樓,沒跑出幾步,拐角處卻出現了白髮少年慵懶的身影,她扶住欄杆,呼吸略顯急促的停住了腳步。
身形修長的少年身上還被繃帶裹得像個粽子似的,手裡用塑膠口袋裝著麵包和一本《少年jump》。一人在樓上,一人在樓下,目光相對,一時間,靜謐悠長的氣氛流散開來,夕陽暈染,晃晃悠悠的灑落在了欄杆上,走廊上,樓梯間。許久之後,阪田銀時率先不自在的別來了臉,撓了撓自己毛躁的天然卷:「你這麼焦急幹什麼?阿銀我又不是被外星人抓走了。」
「受了這麼嚴重的傷還一個人出去亂跑,你才是,在想些什麼呢?」微微抿唇,調整好了心緒的少女轉而露出了嚴肅的神情,幾步走了下來,只是走到了跟前,夏實又發現她比阪田銀時要矮大半個頭,這樣看上去就一點氣勢也沒有了,思考了一下,又倒退了一小步,回到了一層樓梯上,「為什麼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那麼沉……況且阿銀我只是去樓下買個晚餐而已,就懶得吵醒你了。」阪田銀時打著哈欠,一副不在意的模樣,走上了樓梯。
「……阪田君你什麼時候醒來的?」跟了上去的夏實,想了想,忽然問道。
她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阪田銀時卻驟然停住了腳步。
在夏實疑惑不解的時候,少年磨牙轉頭,並抬起了手腕控訴:「你不提我還差點忘記了,吊瓶打完不取相當於在阿銀我的身上安個全自動抽水泵,還是二十四小時貼心服務的,還好阿銀我醒得快,要不就要提前去屍魂界報導了。」
啊,說起來,在她睡覺前,吊瓶好像的確快打完了。而且她醒來時,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見了輸液管裡有血跡。
「所以,你打算怎麼賠啊喂?」他身邊的低氣壓都快具象化了。
對於阪田銀時咬牙切齒的提問,夏實認真的思考了下才說,「那個啊,我不打算賠。」
第十五訓
夕陽溫柔的灑落了一時的靜謐,窗臺和榻榻米上都是各種斑駁的剪影。儘管已經說過沒事了,還是被夏實強硬要求檢查了一遍傷口的阪田銀時不自在的別開了臉,視線的餘光瞟見的是少女幫他纏上繃帶時緊抿的薄唇,和白皙指尖微涼的浮光。
阪田銀時雖然喜歡嚷嚷著那些女人沒眼光,每次去花街都更看好高杉那種中二範,他不受女人歡迎都是這頭天然卷的錯之類的狡辯話,也很喜歡欣賞那種腰細腿長歐派大的美人,但是他其實也不是真的很在意這種小事。
和軍營裡的男人百無聊賴的談論著「什麼樣的女人適合當妻子」「花街裡的那個女人臉好身材棒」,也會說毫無營養的葷段子,阪田銀時也記得吹牛自家有個溫柔淑良如花似玉的小嬌妻等在家裡的同伴,大多都沒有走下戰場。
至於那嬌妻呢?大多純屬吹牛,但也有家中真的有妻女的,阪田銀時將從屍體堆裡扒出來的同伴僅存的遺物交給她的時候,事實上,對方並不符合普遍意義上「美人」的印象,嚎啕大哭的模樣更是毫無美感,接過她的丈夫盔甲的殘片時,阪田銀時看到的是一雙長時間幹農活粗活,粗糲的大手。
但那個時候阪田銀時卻很誠心的認為,對方是美的,心靈美也是美嘛,雖然大多數人更愛外面的那副皮囊就是了。
他又覺得同伴在誇耀那個妻子的時候,也並不全然是炫耀和吹牛的意味在裡面。
也或者在那個同伴上戰場之前,他的妻子真的是美的呢?還沒有被艱難的農活粗活壓彎背脊,也沒有被殘酷的戰爭磨損蠶食昔日的美貌。
還是少年的阪田銀時,也有過對漂亮的女生有著幻想的時候,但他卻從來沒有過多的關注過這個問題,畢竟,終日奔赴戰場,將一把武士|刀懸掛在腰間的他很清楚,自己做的事,不只是栓了把刀在腰間,還是把腦袋別在了腰帶上。
所以營地裡同伴的戲謔不被他當回事,寺尾太郎那小鬼的捉弄也很自然的被他無視了。
但現在阪田銀時又忽然察覺,他好像是刻意的忽略掉了什麼事情。
「已經好啦。」重新幫他纏上了繃帶,夏實替他合攏和服,並將旁邊熬好的中藥端起來遞給了他,「還好傷口沒有重新崩裂,下次阪田君叫我去買東西就好了,如果阪田君又重新受傷的話,事情不是會變得更加麻煩麼?」
還在想事情的阪田銀時伸手接過了藥碗,下意識的就往嘴裡送:「噗——」
「……」夏實無言的看著阪田銀時將中藥一口噴出,「阪田君,你知道你剛才吐出去了多少錢麼?」
「阿銀感覺我的味蕾經歷了一場核爆炸啊啊。」愁眉苦臉的阪田銀時看著還剩下大半的藥碗,「而且已經冷了。」
「有那麼難喝嗎?」夏實狐疑的從阪田銀時的手中拿回了藥碗,在阪田銀時出聲阻止「別喝。」之前,已經喝了一小口了。
「怎麼樣?」見夏實一副想吐又不好意思吐的模樣,阪田銀時忍不住笑了,「想吐的話就吐吧,我保證只笑你三分鐘,偽大和撫子。」
「能連續笑三分鐘……阪田君要不要我給你介紹一家腦科醫院?」夏實強忍著苦味將藥咽下後,只覺得胃裡直犯噁心,鼓起腮,苦惱的看著碗裡的藥,「怎麼辦,這麼苦……」
「將就著喝,至少比上戰場輕鬆。」阪田銀時伸手過來拿藥,被少女抬起手腕避開了。
「我去熱一下,冷了之後好像藥味變重了。」夏實站起身來,轉身往外走去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側回了頭,「對啦,阪田君,你要不要和著蜜餞一起吃?」
「再來瓶草莓牛奶吧。」阪田銀時不客氣的說,「阿銀我需要補補身體。」
「好呀。」夏實點點頭,在拉上紙門之前,再次停住了腳步,「呐,阪田君。」
「嗯?」阪田銀時枕著手臂,躺在榻榻米上,翻著他才帶回來的《少年JUMP》,懶散的應著。
「我重要的人,曾經拋下我離開了,在支開我幫他拿個東西的短暫功夫裡。」她說,聲音溫軟清晰,卻悠遠得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阪田銀時翻頁的手停頓住了,他以為她是在說她成為藝伎之前的事情,「一會兒見,阪田君。」
紅眸微閃,他聽見了紙門被輕輕合上的聲音,將手裡的漫畫書合上,阪田銀時坐直了身體,活動著自己的胳膊肘,抬頭盯著門口。
陽光透過薄薄的紙門,在榻榻米上映出了門扉的暗影,沒有她的身影。
「嘖,阿銀我剛才是哪裡暴露了。」撓了撓自己的頭髮,阪田銀時站起身來,看向了房間裡的武士|刀——那是在軍營的時候,她送給他的武士|刀。
其實那時候他也想過夏實是不是喜歡他什麼的,但是少女後來鏗鏘有力的話語,又讓阪田銀時覺得他是自戀多想了。
無論怎樣,阪田銀時都認為,她不應該再跟著他了。
阪田銀時沒辦法保證,下次再遇到這種危險的情況時,他能不能護住她。
將《少年JUMP》揣入懷裡,他拉開門走出門檻的時候,一眼看見的就是被少女擱在了外面木欄杆上的藥碗。
拿起欄杆上的藥碗,皺著眉頭苦著臉將藥喝得精光,並把藥碗重新放在了欄杆上的阪田銀時抬腳往樓下走去:「好苦。」
在腳步聲漸行漸遠後,少女才從她藏著的拐角處走了出來,垂眸著看著那抹銀色的身影很快的沒入了人群中,明明滅滅。
房間中,地上是麵包的袋子,還有淩亂的被褥,裡面還有著血跡的針管,以及,被留在了被褥旁,微光流轉的武士|刀。
一切的一切,都變得亂七八糟了。
室內的佈局就好像他只是出門去買《少年JUMP》了一樣。
但是夏實知道,他不會回來。
悠于 2017-12-3 16:36
第十六訓
阪田銀時走出旅館的時候,夕陽將大片的天空厚塗得灼熱而火紅,夏日傍晚的空氣吹拂在人身上時還有幾分焦躁。熙攘的人群擦肩而過,翻著手中漫畫的少年百無聊賴的吐槽著劇情,不知道是不是這期的劇情太過無聊的緣故,他忽然覺得心頭湧起了一股未知名的煩躁。
前面的擁擠的人群急忙躲閃開來,夾雜著怪味的牛車呼嘯著沖了過來,側身閃開的阪田銀時很是偶然的回過了頭。
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有個身穿白色振袖八重櫻和服的少女站在廊下,半光半影裡,腰間別著一紅一黑兩把武士|刀,夕陽完全落下,整個天空都陰沉了下來,光影交錯迷亂的刹那,牛車橫衝直撞的沒入了人潮,定晴看去,那個少女已經失去了蹤影。
阪田銀時踟躕著邁出了一步,剛打算追去看看,就聽見身後傳來了歡呼聲:「猥瑣!猥瑣!」
熟悉的嚷嚷聲讓阪田銀時一個踉蹌,抓著頭髮回過了頭,果然是寺尾太郎那個小鬼:「猥瑣什麼啊猥瑣!把阿銀我說得像個天然猥褻物一樣。」
「這裡。」寺尾太郎緊接著向後面招了招手,「我就說我沒有看錯吧,椎名姐。」
聽到那個名字,剛才還輕鬆懶散的阪田銀時神情驟然一僵,想拔腿就跑了。
阪田銀時打死也不會承認這是因為他慫,而是誰遇上這麼個抖S的醫師都會想跑的。
椎名螢此女,是公認的狡猾,從小刁蠻任性,披著大家閨秀的皮,打架鬥毆、蹺課耍賴的事卻沒少幹,和高杉並稱「中二組」,雖然當事人都對這個稱呼深惡痛絕。和現在乍一看知書達理的樣子截然相反的,是她男子氣的性格。因為椎名家一夜傾覆一時,飽受打擊的她,性子和以前相比已經改了許多了,但是本質上,她還是當時在私塾後山的山頭,拉弓如滿月,百步穿楊,威風凜凜的椎名家大小姐。
大概是為了顯示自己別具一格,現在稍有點歷史的醫藥世家,沒一兩個不治的怪癖,出門都不好意思跟其他的醫藥世家打招呼。
更不用說有著上百年家族傳承的椎名家,其中椎名螢更是將這點發揮到極致——不珍惜自己性命的人,不治。
雖然阪田銀時自認他很惜命也很看重自己的這條命,但椎名螢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錯了,非要覺得他違反了椎名家「三不治」中的這條準則。
誠然每次他重傷下了戰場,其他人下不了手處理不了的傷口,她還是會親手負責,只是那臉色和態度就恨不得叫人重新爬回戰場廝殺還落得輕鬆些。
緊跟在寺尾太郎的身後,緩緩走來的少女,烏黑的長髮用著藍色的綢緞紮在腦後,穿著輕便的弓道服,背上也背著一把彎彎如月的長弓。
欲哭無淚的阪田銀時瞥見她冷若冰霜的神色,僵硬的抬了抬手,打了個招呼:「喲。」
「漂亮姐姐不在嗎?」寺尾太郎立馬追問,語氣有些急切的樣子。
「啊……」停頓了一下,阪田銀時胡亂的編篡著理由隨口應著,「她回去了,那啥,夏實畢竟也是個女孩子,不可能一直跟著我們這群糙老爺們上戰場嘛。」
不經大腦思考的話一說出口阪田銀時就後悔了,跟著上戰場,還總是奔赴在戰場前方的女孩,這兒就有一個啊。
「那、那個,螢,我沒別的意思。」慌忙解釋的阪田銀時撓著頭,去看少女的表情。
椎名螢的目光打量般的從他身上掠過,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只是沒腦子而已,我怎麼會介意?還能活潑亂跳的去買漫畫,看來你已經沒什麼問題了,走吧,走散了也有段時間,我們該回營地了。」
對方冰封般的神情下,是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寺尾太郎左顧右盼,還以為兩人的關係不好,和椎名螢認識也有近十年了的阪田銀時已經很快的將少女銳利的言辭拋到了腦後:「回去之前,先送小鬼回村吧。」
寺尾太郎驟然停下了腳步。
阪田銀時正詫異,就聽見椎名螢說:「已經去過了,他已經沒有其他的落腳之處了。」
「……發生什麼事了?」阪田銀時紅眸微凝,蹙起了眉。
事情變得糟糕了起來,不只是椎名螢當時告訴他的,根據寺尾太郎的聯絡,她帶領了兩人來找他,中途被天照院奈落的人攔下來,和村子裡發生的異動,折損的同伴。更重要的,是幕府的態度。
以這件事為契機,他們察覺到的,是一直以來協助著他們戰鬥,支持著攘夷的幕府的遲疑和退卻。根據假髮的調查,天照院曾是將軍直屬的,最為恐怖的暗殺組織,湮沒在歷史的舞臺中,隱藏在背後,伺機而動,給人最深也是最沉重,直抵心臟的一擊,高杉下令嚴守此事,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時間,軍中上下人心惶惶,軍心不穩。
一連過去了好些天,無論是他和假髮的隊伍,還是擅長奇襲聞名的鬼兵隊,都沒有再接到幕府給出的行動命令。雖然他們的隊伍是自由組建,不問出生的非正規軍,但本質上還是隸屬於幕府的管理統轄的。
這讓軍中其他人更加確信了那些還沒有肯定性證據的風聞,高杉晉助召集部隊,嚴肅的解釋了一番他們得到的消息,並且下令:「再有私自談論未經證實的消息,惑亂軍心,就像個武士一樣的切腹吧。」
阪田銀時對高杉晉助的高壓政策並不太贊同,只是假髮也說目前沒有更好的辦法了,畢竟他們也無法解釋近來幕府的一系列反常行為。
心中一旦埋下了懷疑,就會回溯過往,從繁雜冗長的事情中追尋到蛛絲馬跡,找到被平時很平常的忽略掉的細節。
在就連他們也幾乎相信幕府打算背叛他們的忠義,拋棄他們,投靠天人,卑躬屈膝,賣辱求榮時。
事情迎來了一個轉機——
在被有意無意的忽略了近半個月後,正規軍中的主力部隊,邀請他們參加兩日後對長州藩天人主力軍的討伐。
第十七訓
寂靜悠長的月色下,宮闕樓閣如詩如畫、假山綠水精緻玲瓏、吉原花街紙醉金迷。
同樣的一片夜色中,也有著帶著腥氣的血風,肆無忌憚的席捲了整個陰氣沉沉的戰場,流血漂櫓,屍骸遍地。
院子裡的竹筒將水盛滿後又倒出第四次了,清泠的水聲,清脆如玉石互擊的敲竹聲,慢慢的奏出了和諧又靜謐的樂章。少女看似乖順的低著頭,耐心又安靜的聽著面前掩唇低咳的人的諄諄教誨,心思卻並不在這裡。這是幢古色古香的和風房屋,裡面卻是現代化的陳設,頭頂的吊燈、角落的遊戲機、還有為整個屋子帶來冷氣的掛式空調,不知道是不是太冷的緣故,她沒忍住偷偷的打了個噴嚏,於是面前的人突兀的止住了嘮叨。
他一把合上了手中的《少年JUMP》,手中的書被翻來覆去的看過好多遍了,一邊哀歎著下期怎麼還不出來,一邊在心中默默吐槽這期劇情的少年側頭時瞥見的是環臂靠在牆壁上的紫發少年的身影,打了個招呼,漫無目的的閒聊著,話題天南地北,涵蓋古今,從幕府最近的動態想法,聊到了私塾後面有幾顆四季竹、某天下午的某某節課是誰先提議蹺課風,時間如風,隨著草叢中蟋蟀和蟬鳴沙沙的從指間溜走。
在烏雲將月色緩緩遮掩時,光影刹那間黯然了下來。
「嗯,我明白。」
「啊,我知道。」
相似回答的兩人,一個人從榻榻米上站起身來,另一人隨手將《少年JUMP》蓋在了他的臉上。
「就是明天了啊……」
大片的烏雲將原本皎潔的明月吞沒,遮掩得密不透風,暗影沉沉裡,不知道是誰,對著輕飄飄的空氣,輕聲說著同樣輕弱無力的話語,很快就被風吞噬得一乾二淨,再無聲息。
……
日上拂曉,天色暗沉。
之前也有所預料了,今天一大早,整理隊伍的時候,阪田銀時的懶洋洋的目光掃過面前每一個人的臉。
嚴肅的、沉悶的、惶然的。
「嘖,你們這樣上戰場的話可是要吃虧的。」阪田銀時無奈的咂舌,揚起了笑,「好了好了,出去打個仗而已,別告訴我你們這些號稱跺個腳長州藩也得抖三抖的武士怕了,不就是打仗而已嗎?在這裡我們中的誰沒有上過戰場?啊啊啊阿銀我也不會安慰人什麼的,總之——」
「你們每個人的臉我都會記住,記一輩子。」他少見的嚴肅了表情,「所以,有什麼不滿抱怨害怕恐慌,都給我憋住,撐到回來,你們再慢慢的告訴我。」
緊張的氣氛有了片刻的釋然和鬆懈,阪田銀時聽著底下流竄開來的細小議論聲,又隨意的說了幾個段子調動氣氛,好不容易把他們弄得沒那麼死氣沉沉了,才下令他們操練熱身,預備出征。
但看起來最為輕鬆和懶散的阪田銀時,心中卻最不輕鬆。
沒辦法忽略心頭的不安和懷疑,在危急關頭,主力軍對抗的現在,忽然邀請他們這些非正規軍,如果說是求賢若渴還勉強能接受,但根據以往的經驗,恨不得尾巴翹上天去的正規軍們,只怕打得主意沒那麼簡單。
他們不怕犧牲,但不代表他們願意無謂的犧牲。
高杉晉助和桂小太郎在昨晚去了正規軍的本營,對行軍路線和戰略做了最後一次的確認,本來也邀請了阪田銀時的,但是阪田銀時卻以:「阿銀我又不懂什麼軍事理論的,與其待在那兒聽天書,我不如多睡一覺,明天好有精神幹架。」為由,理所當然的拒絕了。
但本該昨晚就回來的高杉等人,卻在今早天灰濛濛的時候,才悄然返回營地。
如果不是心腹回來傳信,阪田銀時大概昨晚就沖入本營了。
「不是要睡懶覺麼?」高杉晉助在看見守在主營外面的阪田銀時後,勾唇嗤笑。
「今天起得早,順便幫你們把隊伍也整理了,感謝的話就不必了,真的想謝我的話就拿草莓牛奶來吧。」阪田銀時切入了主題,「事情怎麼樣了?」
「銀時,你最近怎麼喜歡喝草莓牛奶這種軟弱的食物了。」桂小太郎環臂沉吟,「只有白開水才能磨礪武士堅定的信念和內心!」
「……」阪田銀時一愣,「白開水和武士有毛線關係,大少爺不還每天都喝養樂多,另類的只有你而已假髮。」
習慣性的無視了桂小太郎那句:「不是假髮,是桂。」,為了不讓話題越跑越遠,高杉晉助將手裡的卷軸遞了過去,淡淡開口:「昨晚臨時得到了新的情報,重新商榷了一部分行軍路線,時間太晚就暫時在那裡歇下了。」
「新情報?」阪田銀時接過了高杉晉助遞過來的地圖。
「情報來源於五攝家之一的九條家的少主九條清司。」桂小太郎也難得的說出了有價值的話,「五攝家掌控著整個日本朝廷的命脈,情報不會有誤,或者說,如果這個情報都有誤了的話……」
「啊,就可以認定幕府打算背叛了吧。」阪田銀時紅眸微閃,接了話。
桂小太郎卻沉默了一會兒才說:「只是可能性比較大而已,也可能是天人的內奸侵入了幕府的要地。」
「無論是哪個,對我們不利的結果不會有影響。」和桂小太郎的一心為國不同,高杉晉助和阪田銀時一開始舉刀攘夷的理由,只有一個——松陽老師。高杉晉助不是不能理解桂小太郎複雜的心情,但現在的情勢刻不容緩,很明顯不是適合留下來詳談的場合,「有什麼我們回來再說,我去領軍。」
「嗯,回來再說。」桂小太郎應聲。
「啊。」阪田銀時也隨口應和。
他們被劃分的,是三條不同的行軍路線,從不同的方向包圍天人的陣營。在做出了「回來」的約定後,他們向著相反的方向,背道而去。
第十八訓
日上午頭,早上還陰氣沉沉,烏雲遮眼,空氣濕熱,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到了中午,烏雲早就被灼熱的晴空吞噬乾淨,晴空萬里,夏日膠著。兵分四路,按照劃定的路線,提前一步到了戰場後方的銀時等人,蟄伏在鬱鬱蔥蔥的草叢裡,靜待時機。
——這裡是主力軍後退路線中的一條岔路,屆時主力軍會佯裝戰敗,退入峽谷,誘敵深入,並一舉殲滅。
草叢裡的蟬鳴聲聒噪個不停,握著太刀的手被汗漬潤濕,紅眸死死的鎖住了峽谷入口的一草一木、一舉一動。震耳欲聾的喊殺聲如潮水般席捲而來,幕府的主力軍節節敗退,有人墜下馬,沒逃出多遠,就被天人揮舞著□□捅穿了喉嚨,旁邊已經有人忍不住拔出了武士|刀,腥風血雨中,那完全是單方面的屠戮。
做出了預備的手勢,謹慎的盯著面前戰局的阪田銀時,咬緊了牙關按捺住衝動的他,直覺到了不對勁。
「阿銀,下令吧。」離他最近的同伴出聲催促。
「哪裡不對勁……」阪田銀時皺起了眉,「中計了!」
脫口而出的刹那,阪田銀時已經知道晚了一步,啊不,可能是好幾步,身後是突兀錚錚的拔刀聲,清脆而整齊。阪田銀時握緊刀柄,轉回了身,肅殺之氣彌漫充盈了整個樹林,將他們圍追堵截得水泄不通的,是手持刀槍,臉帶嘲笑的天人部隊,密密麻麻,佈滿了整個山頭。
和計畫中一模一樣的情形正在上演。
不同的卻是,被捕捉的一方,是本該作為狩獵者的他們。
「還好阿銀我沒有密集恐懼症。」阪田銀時嘟囔著,紅眸一一掃過包圍著他們的天人,尋找著最為薄弱的突破口。
「那個就是大名鼎鼎的白夜叉,殺了他,賞金我們平分!」天人的一句嘶吼,讓還在苦於突破的阪田銀時勾起了唇。
「啊啊我還不知道阿銀我的腦袋這麼值錢,值得你們花這麼大的力氣來討伐。」阪田銀時嚴肅了神色,抽刀出鞘,「有本事就來拿吧!」
哐當一聲,是已經沖到了面前的阪田銀時用最快的速度削掉了離得最近的天人手中的槍炮,另一個天人持刀朝他砍下來的時候,同伴拼死用刀接住了那一擊,阪田銀時反手一刀,捅入了偷襲的天人的心臟,快速抽出,廝殺著打算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為同伴開闢一條防線。
粘稠猩紅的血濺滿了他的衣袖,眼角餘光瞥見雖然揮舞著刀,表情卻灰白死寂的同伴的臉時,阪田銀時心頭一沉。
被自己相信並決心奉獻忠誠和生命的幕府背叛,他們的絕望、不甘,還有如雷轟頂,阪田銀時很清楚,也知道現在不是能振奮人心的場合。
相差懸殊,人數絕對的天人將他們死死圍堵,想要刨根問底,就必須活下去!
「跟上我!」竭盡全力的嘶吼著,阪田銀時揮刀砍殺,視野被鮮血染紅染透,身上傷口被砍傷的疼痛傳輸到神經的速度也變得遲緩麻木。
周圍的同伴一個個倒下,阪田銀時卻只能一個勁兒的往前面殺,不能回頭,稍有鬆懈,丟掉性命的就是他。
不知道拼殺了有多久,精神被緊繃拉伸到極致的時候,阪田銀時對周圍的感官都變得模糊了起來,唯獨眼前敵人的動作清晰可見,手中的武士|刀甚至因為砍過太多的皮肉利器刀刃變得往裡微卷遲鈍,旁邊傳來了同伴的慘叫聲,扯著嗓子大喊「躲開!」,一腳踹開了還來不及躲開的同伴,兩刀相撞時劃拉出了刺耳的悲鳴,在對方的刀即將沿著刀身劃到他的手背上,削掉他的整只手之前,阪田銀時驟然抽力,手腕翻轉間將武士|刀捅入了面前天人的身體。
武士|刀卡在了天人的骨頭中,粘稠腥臭的血液噴灑在了他的手背上,半條胳膊都像是從血水中撈出來的一樣,身上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深可見骨,流血不止,分不清究竟是誰的血。
在拔出刀之前,旁邊的長刀已經刺了過來,狠狠的穿透了他的手臂,握刀的手就那樣頓住,關鍵時刻阪田銀時乾脆的鬆開了手中武士|刀的刀柄,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捂著傷口,側身躲開。
身後卻是矮坡,退無可退的他狼狽的滾下了山丘,手邊已經沒有可以拿的趁手武器了,被嗆了一口灰塵的阪田銀時隨手抓起了旁邊的木棍,抽著嘴角,抬頭時天人手中的太刀已經迎頭落下。
「唰——」的一聲,是利刃乾脆俐落的刺穿長空的撕裂聲,血模糊了視線。
「啊——」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叫的,卻是面前的狼形天人。
他捂著被削掉,鮮血淋漓的鼻子後退,阪田銀時側頭瞥見剛才斜刺而來,釘死在樹上的那把武士|刀,武士|刀刺得並不深,他輕而易舉的就將刀抽了出來,一刀解決了面前的天人。
刀上還殘留著淡淡的花香味,她似乎沒有注意到,雖然他是在藝館碰見的她,但是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阪田銀時就發現她和其他的遊女藝伎很不一樣,哪裡不一樣,他卻說不太上來,只是有一點,阪田銀時卻是很清楚的,她的身上總是帶著淡淡的花香味,不是胭脂粉餅的味道,而是常年浸染在有花的地方,在衣料發間都染上的香水百合的味道。
手臂上血流不止,控制不住身體虛軟的他踉蹌了一步,背抵著樹幹,抬頭望去。
樹影婆娑,日光如瀑。
她穿著藍色繡著金魚紋的和服,烏黑亮麗的長髮溫潤的披散在她的腰間,站在高高的山坡上,與他對望,墨色的眼中流淌著細碎的陽光,肌膚白皙如雪,更襯得她唇色淺淺,五官精緻而漂亮。
那刹那間,像是這世界上所有的光都彙集到了她一個人的身上一樣。
她在光芒萬丈中,氣鼓鼓的鼓起了腮,語氣也是難得的兇惡:「喂,人都走了還留下刀幹什麼?」
第十九訓
阪田銀時一愣,少女身後兇惡的天人猙獰著面孔,無聲的舉起了手中的太刀,刀身在陽光下明晃得刺人眼睛。
「趴下!」突兀出聲時,阪田銀時甚至喊破了音,心驚肉跳裡,上一秒還威風凜凜裝腔作勢的少女,下一秒就「啊啊啊——」的叫著抱著腦袋蹲下身了,來不及趕過去,阪田銀時將手中的武士|刀甩了出去,直刺天人的喉嚨,在天人直挺挺的倒下,喉嚨咕嚕咕嚕的冒著鮮血,又用手捂著喉嚨痛苦的掙扎著去抓的時候,趕到了少女的身邊,伸出了手,一把將她拽到了身後,這才伸出手一把抽出了武士|刀。
動脈的鮮血噴湧而出,濺了他滿身,就連半邊臉頰上也濕漉漉的流淌著血,她拽著他衣袖的手微微顫抖。
只是每次上戰場都不小心沖過頭了,廝殺在最前線而已。
只是不想讓同伴在他的面前倒下所以竭盡全力而已。
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有了一個如雷貫耳,響徹長洲的外號「白夜叉」——不但震懾敵人,也震懾了自己人。
也不是沒有察覺到,同伴偶然洩露出來的畏懼和退卻。
「手臂……」是她的聲音,輕輕軟軟的,他回頭看去,她緊抿著唇,揪住他衣袖的手用上了力氣,又像是怕抓疼了他一般,趕緊鬆開,臉上寫滿了擔憂,「還好嗎?」
「啊。」不自覺的彎起了唇,他沒有立刻追問她為何會不合時宜的出現在血流成河的戰場上,胡亂的揉著她頭頂的發,阪田銀時轉回了頭,眼睛盯著沖了上來的敵人,聲音黯啞,「死不了,別離遠了,夏實。」
少年的衣袖從她的手中抽離的時候,殘留在夏實手中的是滿手的粘稠鮮血,他用一把刀,嚴防死守,將周圍的天人砍殺當場,不讓他們沖到她的周圍,與此同時,他還得支援自己的同伴,同生死共進退。
因為他是阪田銀時,所以,他會這麼做。
夏實忽然有些難過,為什麼難過?她不知道。
血將他的白衣染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殷色,直至血浸透了白衣,鮮紅變成了暗紅深紅。手上的手用刀時手臂上甚至冒著潺潺的鮮血,他嘶吼著,拼命著,付出著,也收穫著。
在他背後,與他互相守護的,是與他並肩的同伴。
喊著,叫著,鼓舞著,互損著。
在這茂密的樹林裡,他們是被圍困的凶獸,本該垂死掙扎,卻又無人可擋般,吼聲振聾發聵。
天人密不透風的網,將他們越勒越緊,他的身影就在她的前面。繚亂的刀光中,少女被那銳利的光晃蕩得,忽如其來的頭暈眼花,周圍天旋地轉,她緊咬著下唇,拔刀的動作、刀沒入肉體的噗呲聲、風吹過樹葉時的沙沙聲,一切的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
眼角餘光瞥見的,是扭曲笑容的天人手中槍支對準的方向。
「銀時!」近乎沒有猶豫的,她擋在了他無法設防的後背。
「夏實!」一刀砍翻了面前的敵人,阪田銀時回過身來,摟住了身體下墜的她,其他的同伴立刻湧了上來支援,並一刀解決了那個開槍的天人。
「唔……」子彈擊中了肩胛骨,疼得手指都動彈不得,夏實清晰的聽見了自己血液流失的聲音,眼前的景象在模糊了一瞬後又重歸清晰,緊咬著下唇,忍住了疼痛,她抬頭時,看到擁著她半蹲在地上的少年晦澀自責的神情,紅眸凝在了她肩頭流血的窟窿上,「雖然是個偽大和撫子,但是好好發揮你的專長,嫁個好男人,相夫教子才更適合你這個白癡啊,沒事兒跑到戰場上來幹什麼?嫌命長?」
故意用話吸引她注意力的同時,阪田銀時的手已經伸入了她的和服領口,將她繁雜的和服解開了一小半,露出了漂亮纖細的鎖骨。夏實先是懵掉了,反應過來之後,臉頰的溫度迅速的攀升,夏實趕緊揪住了自己胸口的衣料,並掙扎著想要從少年的懷中坐起:「不、不用啦!我沒事!」
「外行就給我乖乖的閉嘴保持安靜!」阪田銀時去掰少女的手指,然而少女揪得很死,沒有絲毫的鬆懈,一拉扯,只聽見「嘶——」的一聲,手裡還拿著半塊衣料的阪田銀時,目瞪口呆的看著被扯壞和服,連忙用手遮住的面前春光,氣惱的瞪著他的少女,乾巴巴的道,「那個啊,這個啊……不是要包紮嗎?哈,對,就是這樣!所以需要布料不是?阿銀我不是故意的!絕對不是故意的!」
「需要布料也不用撕面前的衣料吧!」夏實忍不住用上了惡狠狠的口吻,隨即聽見的,是擋在他們面前,替他們保駕護航的同伴苦不堪憐的聲音,「這裡還是戰場,阿銀,你們兩個想打情罵俏,還是幹那檔子事都回去了再說好嗎?」
夏實臉頰的溫度更高,小心翼翼的抬頭去偷瞟少年的時候,發現他的臉大概比她的還要紅,連耳尖脖頸都是緋色的,不知道為什麼,原本還害羞彆扭的少女,看見這樣子的阪田銀時,反而大大方方了起來,一本正經的調戲著:「唔,好吧,既然是這樣,阪田君你就拿那塊布料給我包紮吧。」
「……」最後阪田銀時將自己和服外套的下擺撕下了一塊,在她的乖順配合下,控制著自己只將目光停留在她還在流血的肩膀上,胡亂的包紮了一下她的傷口,止住了血之後,脫下了自己浸滿了鮮血的外套,蓋在了她的頭上,還報復性的按了按她的頭,氣急敗壞,「將就著用!」
「好。」乖巧的回答著,夏實將和服從她的頭上取了下來,套在了她的衣服外面,用來遮住了她被扯破面前衣料的和服,忍不住偷偷的笑出了聲。
……不過,鬼兵隊和桂小太郎帶領的隊伍,差不多也該接到消息趕來支援了才對?
第二十訓
在夏實的想法落下不久後,在刀槍劍戟,光影繚亂中,明顯觀察到她身下的這片土地在微微的震動著,夾雜在兵器摩擦的清脆聲音中的,是模模糊糊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不光是夏實聽到了這個聲音,其他人也聽到了,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天人部隊趕緊返身回防,但卻一不小心露出了後背,被中心的銀時等人迅速解決。
兩面包抄,迅速的將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天人斬於刀下,隨著駿馬的一聲嘶鳴,憑藉馬力沖入天人的包圍圈中的,是穿著黑色軍裝的紫發少年。扯住韁繩,穩住了駿馬的身形,他敏捷的翻下了馬匹,默契的靠在了阪田銀時的身後,輕笑出聲:「銀時,一個殲滅戰而已,怎麼搞得這麼狼狽?」
「你不也像是從垃圾堆裡滾了一圈剛出來的一樣?」不甘示弱的回嘴,阪田銀時受傷的右手垂在身側,左手的武士|刀在明晃晃的陽光下,流淌著銳利鋒芒的金色,「來得太慢了,阿銀我這邊都要打完了。」
「呵。」高杉晉助自然聽得出同窗的弦外之音,他將手按在了武士|刀的刀柄上,拔刀出鞘,刀尖對準了敵人的喉嚨,「給老子上!鬼兵隊!」
鐵馬金戈,赤地千里,那天的喊殺聲響徹雲霄,天人和武士的屍骸堆滿了戰馬之下,血浸透了每一分土地,樹葉飄舞著,緩緩落在了少女的裙擺上,她將手從手上的左肩上拿下,拈起那篇樹葉,樹葉碧瑩瑩的,葉脈盤根交錯,將那面翻轉壓在手心,另一面,沾染了鮮血,紅得像是要滲透出來了一般,夏實慢慢的收緊了手心,抬頭望去。在鬼兵隊和銀時等人的合力下,包圍口已經被打開了一個大口,但是無論是鬼兵隊還是阪田銀時等人,在被設計的情況下,都受了不少的傷,想要壓倒性的決定戰局,還是太勉強了。
眼角餘光瞥見在他背後氣喘吁吁,右手手臂上一直在流血,傷口嚴重的阪田銀時,微作沉吟,高杉晉助用口哨聲喚回了戰馬,在馬蹄聲奔騰而來的時候,低低的對阪田銀時道了聲:「戰場就交給鬼兵隊來清理,你先走。」
「哈?」阪田銀時微愣,神情詫異。
「夏實也受傷了吧?」高杉晉助淡淡的瞥了被攘夷志士圍在中間保護起來的少女一眼,她背靠著一棵青松,衣襟上有大片的血跡暈染開來,臉色蒼白如紙,抿著薄唇,在對上了他的視線後,低頭露出了有些勉強的微笑,算是打了個招呼。高杉晉助收回了視線說,「那麼由你來保護她脫身再合適不過,剛好,我有事想問她,帶她回鬼兵隊。」
「……」高杉晉助想到的問題,阪田銀時雖然沒有開口問,但不代表他不懷疑。第一次見面時,他清晰的記得少女溫軟的指間滑過他因為發燒而滾燙的額頭時,並沒有因為劍道而生成的薄繭,所以很自然的,他將對方定義成了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女孩,夏實接下來的表現也很符合他的第一印象,除了這個「大和撫子」是偽的之外。
但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又是怎樣憑空出現在這危機四伏的戰場上的?
夏實沒問什麼,乖巧的在阪田銀時的幫忙下翻身上馬,借著廝殺出來的突破口沖出了敵人的包圍圈。
只是,一開始阪田銀時還能用右手勉強抓緊韁繩,血順著他可怖的傷口一直浸透滴落在了少女的和服裙擺上,在一口氣沖出了包圍圈,還沒將追來的天人甩遠時,他的手指忽然從韁繩上滑落,側坐在前面的夏實忽然覺得心驚肉跳,接替他拽住了韁繩:「你沒事吧?阪田君。」
「啊啊,我沒事。」他左手還拽在韁繩上,右手搭在了少女的腰間,扶穩了她,「你別亂動掉下去了,會騎馬嗎?」
「不會。」夏實很肯定的回答。
「你扯右邊我扯左邊,齊心協力……等、等一下啊喂,別往那邊扯,那條路是通往天堂的!」隨著阪田銀時的話音落下,要拐向右邊的馬又被扯向了左邊。
「但我覺得那條路是通往地獄的哦。」夏實打發時間般的應和著,「比起地獄來還是天堂比較好吧。」
「是嗎?但是地獄什麼的不是聽起來帥氣一點麼?」他在說完了這句話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又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怕呢,夏實。」
夏實微不可查的蹙起了黛眉,正在思考該怎麼解釋,就感到原本搭在她腰間的少年的手臂無力的垂下,頭也靠在了她的肩頭,瞳孔驟然緊縮,左肩的傷口疼就像扯到了心臟的血管一樣,疼痛難受酸澀,種種情緒像是瘋長的草一般糾纏盤踞在心中,她只能死死的抓緊韁繩,直到駿馬緩緩的在一片青草地上停了下來,才回身摟住了少年。
雖然夏實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是個無力的普通女孩,但再怎麼說阪田銀時也是個大男人,摟住他想要將少年拖下馬時,渾身的重量壓在她身上,還是讓少女撐不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後腦勺磕在了泥濘地上的少女模糊裡聽見爬在他身上的人也吃痛的喊出了聲,然後是手臂撐在了她的臉側,視線清晰的時候,她對上的是一雙情緒起伏明滅的灼紅眼眸,風輕輕柔柔的吹過,帶來了山坡上的花香草香,絲絲縷縷的草葉被風吹起,飄落在了少年髒兮兮的白色頭髮上,他身上臉上都是上,大片的血跡暈染開來,滴落在了她身上,將她淺藍色的和服染紅。
「阪田君?」她開口時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意外的沙啞。
「露出這幅獻花圈的表情幹嘛啊,阿銀我還沒吃到你買來的蜜餞和草莓牛奶呢,就這樣死了多虧本?」手臂一撐,他翻身仰面脫力般的倒在了她旁邊,有氣無力的道,「既然答應好了,就別耍賴。」
「才沒有耍賴呢,是阪田君你先跑掉的錯吧。」不知道是不是陽光太刺眼的緣故,覺得不太適應的少女用手臂遮住了眼睛,甕聲甕氣的與他拌著嘴。
「說起來,夏實你一直都是『阪田君』『阪田君』這樣的喊我呢,大家都是直接喊的阿銀,你也這麼喊就可以了,都認識這麼久了,還加敬稱,總感覺怪怪的。」忽然想起了這件事的阪田銀時開口糾正,稍稍一頓又說,「……在吃到你買來的蜜餞和草莓牛奶之前,我不會隨便死掉的。」
「你不喜歡敬稱嗎?」夏實撐起身,坐在了草坪上,側頭看向了他,墨色的眼眸如黑曜石般,閃閃發亮,「那,我叫你銀時可不可以?」
悠于 2017-12-3 16:36
第二十一訓
……
日上樹梢,明晃晃的,模糊了少女精緻的五官,如瀑般垂在腰間的長髮也鍍上了一層朦朧淺淡的金,聲音輕軟又溫柔,如同絲絨般輕輕的滑過心間。
「你一直不答應。」忽然,少女又愉快的彎起了柔軟的薄唇,附身望進了他繁花繚繞的紅色眼眸,慢悠悠的拖長了語調,語末又頑劣的微微揚起,「是害羞啦?」
「誰誰誰害羞了!別忽然靠這麼近啊喂!」結結巴巴的否認,突然撐著地面翻身坐起的把少女嚇了一跳,來不及躲開,額頭就直直的撞了上去,發出了「砰」的一聲,來不及收回,阪田銀時下意識的話就脫口而出了,「難不成你發現阿銀我英明神武帥氣滿滿愛上我了?」
「唔。」捂著被撞紅的額頭,夏實委屈的看向了他,在發出抱怨之前,就聽見了阪田銀時突兀的質問。
於是兩個人都露出了怔愣的神情。
「啊、哈。」兩相沉默後,是阪田銀時率先回過了神來,撓了撓自己柔軟的天然卷,甩了甩因為失血過多而頭暈目眩的頭,給自己找著臺階下,「那啥,我剛才大概是臨時性腦缺氧,你不用——」
「我不知道。」阪田銀時匆忙胡亂的辯解戛然而止于少女溫軟平靜的聲音裡,他微怔看向了她,少女的神情介乎認真和茫然之間,長髮順著她瘦削的肩膀滑落在腰間,低頭想了一陣子,她又重新抬起了頭,偏頭對他說,「我不知道是不是愛,但是,我很在意阪田君你。」
語氣真摯又溫柔,如同在她衣間化開的斑駁日光。
「@#%&……」他不自在的別開了視線,緋色順著臉頰一直蔓延到了耳尖,含混不清的低語著什麼。
「誒?阪田君你說什麼?」沒有聽清的少女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是要喊我銀時嗎?」他飛快的掃視了她一眼,故作不在意的放大了聲音,只是臉上的紅暈一點也沒有好轉,「我許可啦許可了!」
「嗯。」她眉眼彎彎的點了點頭,緩慢的,一字一句的,清晰念道,「銀時。」
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就連呼吸也紊亂了一刹那。
阪田銀時彆扭的發現,他,唔,大概,也很在意她。
因為在重傷的情況下沉睡過去,很容易造成體溫下降而引起的休克。少女就和阪田銀時有一茬沒一茬的閒聊著,讓他打起精神來,大多時候是阪田銀時在講,她安靜的傾聽,講著高杉從小就是個愛上門踢館的中二、假髮是個□□控,小時候私塾後面的捕鳥籠要怎麼弄才抓得到最多的鳥,口乾舌燥的講了半天,昏昏欲睡的阪田銀時忽然想起了什麼,重振精神看向了她:「夏實你呢?在被拐賣到藝館之前,在哪裡?玩些什麼?夏實你說你是清國人吧,那邊也抓鳥捅蜂窩?」
【「哐當——」是武士|刀脫手而出,又狠狠的砸在了道場木地板上的沉悶聲音。
光影繚亂中,那個人站在她的眼前,右手拿著木刀,威風凜然,又一絲不苟,冷清冷面。
他說:「站起來,夏實。」
恍惚中她想不起來他的臉,只記得他一次又一次的命令,重複不斷,堅決而強硬,佔據了她記憶中大半的時光。】
「唔……」微不可查的停頓了一下,很快從走神中回過了神來的少女托著腮,努力的思考了一下,搜尋到的是她穿越以前已經變得模糊而遙遠的記憶,「大概,男孩子玩的都差不多?但是我是女孩子,所以玩的當然要不一樣點,翻花繩、疊紙、家家酒還有跳繩之類的都有玩。」
打發著時間般,天南地北的閒聊著。側眸偷偷打量著少年鮮血已經凝結乾枯的側臉,和回憶著過去時淺笑溫和的神情,夏實微微的張了張口,想要問他點和任務毫無關係的無聊的事情,即使她早就清楚那個答案。只是紅色的煙花卻驟然升空,大片大片的在蔚藍的天空中綻放——是鬼兵隊的獲勝時發出的信號彈。
「高杉終於搞定了啊。」像是松了口氣般,抬頭望去的阪田銀時的聲音,打斷了她還未說出口的話語。
不必要的感性被再度壓制了下去,理智重新佔據了上風的夏實彎了彎唇,卻並不像是在笑。隨後在阪田銀時的指揮下,緊跟著點燃了信號彈,將他們的所在方位傳達了出去,等待救援。
……
又做了那個噩夢。
她霍然的睜開了眼睛,大汗淋漓的坐起了身來,肩頭的子彈已經被取了出來並經過了包紮,儘管還在連綿不斷的刺痛著,但這對夏實來說並不是不能忍耐的事情。轉頭看去時帳篷的窗簾都是蓋住的,密不透風得令人窒息。因為是個女孩子又身受重傷的夏實被單獨分了間小帳篷,屋子裡靜悄悄的,也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中,還沒有完全適應黑暗的她,想要去點燃蠟燭,只是手在桌面上摸索的時候,卻不知道為什麼緊張得有些痙攣,隨即只聽見「嘩啦啦」的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被她碰掉了摔碎在了地上。
她手指蜷曲著死死的扣住了桌角,在黑暗中閉了閉眼,聽見自己的急促而紊亂的呼吸聲,死咬著下唇,直至口腔裡彌漫出了鐵銹味,才慢慢的平靜了下來,重新睜開了眼睛,緩緩的適應了黑暗,勉強看清了黑暗中的桌椅板凳。不一會兒,皎潔的月光和溫柔的燭光從門口湧入,夾雜著絲絲的涼風,夏實抬頭看去,提著煤油燈走進來的是椎名螢,也照亮了地上的玻璃碎片。
「對不起,椎名桑。」深呼吸了一口氣,強壓下了心頭的煩躁和慌亂,夏實輕聲道歉。
「沒關係,待會兒我來打掃一下就好了。」她走上了前來,將煤油燈掛在了空餘的輸液架上,聲音在大片的陰影中顯得模糊不清,「夏桑的傷口好了些嗎?」
「嗯。」她點點頭,並不奇怪椎名螢禮貌性的詢問,還有她接下來的話語。因為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在短暫的寒暄後,椎名螢低頭看著她,語氣不冷不熱,神情溫和卻並無過多的表情,「你是怎樣毫髮無損的到達戰場的?又是怎樣得知銀時他們的下落的?我很好奇。」
「誒?」佯裝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夏實困惑的看著面前的少女,輕咬下唇,語氣也是十足的不解,「不是……你們幫我去的麼?」
椎名螢一愣,蹙起了黛眉:「什麼意思?」
「那天銀時像是要走的樣子,我知道他是不想把我牽扯進來,所以就沒有跟上去。在他走了不久之後,我又身無長物,一時就在鎮子裡轉悠,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後來想起來椎名桑你教過我的認草藥還有包紮傷口,就去找了個醫館打下手,包吃包住。今天一早,卻突然有穿著鬼兵隊衣服的男人敲響了醫館的門,跟我說了你們在做的事情,並且一路護送我。」夏實故作苦惱,並且適當放慢了語速,做出了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樣,「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還可能會拖後腿,不過那個人說銀時會有事,所以,雖然知道自己很沒用,什麼都做不了,我還是來了,有給你們添麻煩嗎?椎名桑。」
「不……就像我之前說過的那樣,無論過程怎樣,你又救了銀時一次,我們很感謝你。」椎名螢搖了搖頭,淡笑著做出了決斷,「只是我們這邊也有在意的事情,必須要處理。你說的那個醫館還有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有些什麼特徵可以告訴我嗎?有必要的話,可能需要你與那個人當面對峙。」
「如果能幫上椎名桑的話。」夏實和盤托出的,是早就準備好的相關訊息。
醫館的名字,那個並不存在的鬼兵隊員的名字和特徵,還有相關的證人。
她沒辦法保證自己的演技百分之百不會被椎名螢看出來,但是鐵證如山,如果是事件的相關證據的話,無論他們從哪個方面調查,都絕不可能搜尋到漏洞。
那家醫館確實存在,那幾天她也的確住在醫館裡,今天早上也的確有穿著鬼兵隊服的人來找她。
——在她的一手策劃下。
並且那個人還遵循著她的命令,去通知了鬼兵隊和桂小太郎的隊伍來救急。不,在那之前,她就準備好了這一切,包括這場殲滅戰。
一切都只是為了讓她順利的返回鬼兵隊,並且進一步取得他們的信任。
而他們還暫且不知,他們面對的,不只是明面戰場上的天人,還有陰面戰場中的國家。
一個腐敗、墮落、獨善其身、又權勢滔天的國度。
第二十二訓
翌日一大早,夏實就聽見帳篷外面傳來了熱鬧的議論聲,從床上跳了下來的夏實本來是想溜到外面去看看鬧熱的,但想了想又覺得普通的女孩子在受傷的第二天應該乖巧的躺在床上養傷才對,正當她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苦惱著的時候,聽見了從門外傳來的清淺足音。
立刻鑽回了被窩裡的少女見藏青色的帳篷門簾被撩了起來,小心翼翼的摟著木盆,步步蹣跚著走進來的小男孩,是之前在村子裡撿到的寺尾太郎。
「喲,漂亮大姐姐,你醒了啊。」將裝著澄澈溪水的木盆和毛巾都放在了架子上,寺尾太郎眼睛一亮,「剛才猥瑣還開口問起你呢。」
剛才呀……?
雖然寺尾太郎對她的態度要禮貌也要溫和得多,對阪田銀時總是沒大沒小的,而且故作貶低,但他無意間暴露出的訊息,就是他剛才已經去看過阪田銀時了,也就是說他實際上更擔心的人是對方。
「嗯,銀時他身體怎麼樣了?」夏實重新躍下了床,將漱口杯用水灌滿,因為左肩手上手臂不好活動,就在寺尾太郎的幫忙下將牙膏抹到了牙刷上,含了滿口泡沫的時候,才含混不清的問道。
「椎名姐已經幫他處理過傷口了,昨晚昏迷了一陣子,今天一早才醒來。」寺尾太郎在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忍不住低落了下去,才夏實漱好口後又將擰乾了的毛巾遞了上去,在夏實接過毛巾並溫柔道謝之後,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像是鼓足了勇氣般,盯著少女,「那個,大姐姐。」
「嗯?」不知道男孩忽然變得支吾起來是什麼原因,少女不由得有些好奇。
「我剛才路過總督的帳篷的時候,聽見他和桂先生好像在商量什麼招兵的事情。」沒覺察到在聽見這個消息後,少女微微抿起的薄唇,和黯然下去情緒起伏不定的墨色眼眸,撓了撓頭的寺尾太郎自顧自的說著,「聽說這次的戰鬥隊伍的受損很嚴重,猥瑣的隊伍更是……所以,我想,他大、大概也是要招人的吧,就去問了下他,當、當然也不是我非要加入他的隊伍的意思。只是那啥,我不是跟他熟點嗎?那個……我……」
「被拒絕了?」儘管寺尾太郎一直結結巴巴的說不清楚,夏實還是連猜帶蒙的明白了他的意思,戲謔的彎起了唇,「誰叫你總是喊他猥瑣的?」
「我拜託的時候可是老老實實的喊了銀時哥哥的!」寺尾太郎立馬不甘心的反駁,然後委屈的垂下了頭,一副失落又沒精打采的模樣,「那啥,你能幫我去跟他說一聲嗎?」
「那你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夏實見霍然抬頭的寺尾太郎張著口又要辯駁,不緊不慢的詢問,「而且,你為什麼覺得我去說他就會同意?」
「你和銀桑不是這樣那樣的關係嗎?」寺尾太郎理所當然的比了比大拇指。
「……才不是。」她危險的微眯起眼睛,好整以暇的盯著面前男孩咽了口唾沫,變得緊張了起來的神情,又很快的收斂起了略顯認真的神色,狡黠的輕眨眼睛,「所以別亂說啦,寺尾太郎君。而且,銀時那個人,雖然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但他做事情都有自己的考慮在裡面,不是會輕易聽進別人勸諫的人哦,他不讓你參加攘夷,也是不想你受傷的緣故吧,所以,你為什麼不好好的接受他的這份善意呢?戰場可不是辦家家酒,稍不注意就會丟掉性命。讓他安心下來,這樣不好麼?」
被夏實問得愣住,寺尾太郎嚴肅的思考著她的話語,悄然的握緊了拳頭:「就算是那樣……就算是那樣……夏桑又是為什麼要回來的呢?之前銀桑不是也讓你離開了隊伍嗎?」
或許是回想起了因為天照院而死去的村中的同伴,男孩死死的咬緊了牙關,眼中也隱隱有血絲擴散,從喉嚨中咕嚕嚕竄出的話語裡充斥的是某種說不清晰的憤怒的咆哮:「如果因為貪生怕死就苟且偷生!那樣的話!那樣的話!人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我和你不一樣。」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難得認真的回復著,「而且,人死了的話,就什麼都沒有了,無論怎樣,活著也比死了好,活著就有可能性。」
「但是村子裡死了的大家沒有可能性了啊!」夏實的話卻觸怒了他,崩潰爆發大喊大叫的他,本來想要忍住的,視線還是模糊得無法看清少女此時的神情,用袖子粗魯的擦了擦眼眶,抽噎了兩聲的寺尾太郎捂著眼睛,慢慢平靜了下來之後,小聲的道歉,「對不起,夏桑……我不是想對你發脾氣,對不起……」
「嗯,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伸出手,溫柔的將男孩攬在懷裡,少女垂眸摸著他的後腦勺,語氣輕柔得不可思議,神情卻並無多大的變化,「是發生什麼事了嗎?外面好像有點吵的樣子。」
「那群人……雖然椎名姐還有銀桑都不告訴我,但是穿著斗笠的那群人,是地球人吧。最近大家都在傳幕府背叛了攘夷志士,前幾天的圍剿戰也是,鬼兵隊還有銀桑的隊伍都受損嚴重,桂先生的隊伍被刻意支開,也遭遇了埋伏。」悶悶的在她懷中開了口的,是寺尾太郎沒有克制住害怕和憤怒從而有些顫抖的聲音,說著的是她一開始就清楚明白的事情,「今天一早,幕府的人過來解釋了,椎名姐叫我躲到這後面來,別到前面去。兩方都像是隨時要拔刀的樣子,看起來很糟糕……但是夏桑,如果、如果就連幕府都拋棄了我們,我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至少,我想要能拿起一把刀的力量!」
在寺尾太郎的認知裡,夏實無疑是個溫柔又可愛的少女,會做飯會包紮,說話時輕聲細語,微笑時如沐春風。所以,在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儘管內心深處他並不覺得這樣的訴苦有用,也不覺得夏實真的能提出什麼有用的建議,真的想要得到建議,他還不如去問阪田銀時或者椎名螢。前者雖然總是一副懶洋洋對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來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個很可靠的人,後者不像夏實一樣的溫柔愛笑,卻堅強果敢的不輸給戰場上的其他男子。
之所以對夏實求助,他或許,只是想得到安慰而已。毫無幫助,卻能夠安撫溫暖人心,讓他平靜下來,找到發洩和痛哭途徑的安慰。
但奇怪的卻是,少女一直輕輕的,溫柔的,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他的頭髮,卻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正當寺尾太郎疑惑著想要抬頭的時候,聽見了少女的聲音從他的頭頂傳來,依舊是他所熟悉的溫柔語氣,只是奇異的毫無溫度,甚至於,在那刹那間,讓寺尾太郎覺得毛骨悚然,就連他抱著的纖細腰肢,都冰冷得沒有任何的溫暖:「呐,寺尾君,你真的覺得,這是區區的幾把刀就能改變的時代嗎?」
第二十三訓
不是他想像中的溫軟安慰。儘管,少女輕輕柔柔的語調一如往昔,像是初夏細雨般纏綿溫柔,平靜的詢問中卻帶著某種令人膽戰心驚的,近乎殘忍的質疑,叫人無法反駁。感到不安的寺尾太郎下意識倒退了一步離開了少女的懷抱,驚惶的抬起了頭。
「嚇到你啦,對不起。」她偏頭微笑著,流轉著細碎微光的沉靜眼眸裡,卻帶著某種不知名的落寞,就連柔軟唇角的弧度都顯得那麼苦澀,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夏實近乎歎息般的輕聲低語,「寺尾君之前不會劍道吧?想要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學會劍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讓這樣的你上戰場,銀時他們也不會放心的,我想這次的招募,他們面對的也應該是會劍道的武士和浪人才是,寺尾君如果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辦的話,不如去幫椎名桑的忙。包紮傷口,至少要比上戰場安全點。」
於是寺尾太郎又覺得他剛才感受到的那股寒意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祟。是嘛,夏桑這麼溫柔的人,怎麼可能用那樣冷漠又令人窒息的語氣說話?說到底,她說話時的語氣只是他對少女說話的態度和行為經過大腦主觀上的反應從而產生的判斷。
這麼確信著的寺尾太郎點了點頭,還是有些不太甘心的小聲回答:「那我先去拜託椎名姐試試看……」
「嗯,你加油。」送走了寺尾太郎之後,一個人站在並不算大的帳篷之中的少女,收回了目光垂下眼瞼,聲音低得幾乎聽不清楚,「不上戰場,就不會白白的丟掉性命了。」
在圍剿戰反被圍剿,非正規軍對幕府的懷疑和質問幾乎達到頂點的翌日,這次圍剿戰的提議者,五攝家之一九條家的少主九條清司親自上門致歉,並送來了一個據說是洩露了情報,導致這次戰役全盤覆滅的書童,任其處置。
書童對此次的事件供認不諱,人證物證都擺在眼前,按理應該問斬,在行刑的當天,重傷未愈的阪田銀時主動提出要為死去的同胞復仇行刑,行刑的地點是離營地不算太遠的一處斷崖。雖然總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模樣,白夜叉的號召力卻擺在眼前,在說出了這句話之後,無論上誰都沒有與他爭搶,只是關心他的眾人還是提出了要一路隨同,免得這奸細使詐。
只是在行刑之前,書童就服毒自殺了,他在嘴裡藏了用鋁包著的□□,在得知自己會被問斬後,咬破了鋁皮,畏罪自殺。
對於書童會自殺的事情,夏實並不意外,她原本打算去關押犯人的帳篷檢查一番,順道去椎名螢那裡借本醫書打發時間,可是還沒等她抵達看押犯人的帳篷,結果就下雨了。
好在椎名螢那裡有多餘的傘。
夏夜的雨總是來得也快去的也快,但是那天卻下著細細的小雨,陰雨綿綿,不像是夏雨倒像是春雨。托它的福整個天空都是灰濛濛的,雖然平時也是充斥著各種飛船和艦艇,將廣袤的天空割成了細碎的一片片,但是那天的天氣卻格外的陰沉。
心血來潮,想要去看看的阪田銀時,剛從空掉了的看管犯人的帳篷裡出來,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夏雨困住了腳步的少年撩開了門簾,踟躕著站在那裡,雨雖然不大,但像這樣跑回去繃帶會被打濕,到時候夏實絕對會嘮嘮叨叨個不停啊……又不想去找椎名螢那個抖S包紮,田中應該在?
正當阪田銀時思考著該怎樣沖回去的時候,隔著雨霧,朦朦朧朧的傳來的,是少女如霧裡看花般的聲音:「銀時?」
「啊是夏實啊,下雨天怎麼在外面亂跑?傷口沒事了嗎?」阪田銀時側眸看去,她撐著傘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手裡還抱著一本頁面泛黃的書籍,聽見他這麼問,少女跑上了前來躲在了他的旁邊,「躲下雨。」
「你不是撐了傘的嗎?」阪田銀時詫異。
「會把鞋襪打濕。」少女將傘收好後舉了舉手裡的書籍,「傷口還沒好,椎名桑和田中君都不要我回到崗位上,我只有借點書來打發時間啦。銀時才是,你的傷口比我要嚴重得多吧,怎麼會一個人在這外面?」
總是這樣……只要和少女待在一起,他就會感到渾身不自在,當然並不是討厭的感覺,反而心中會忍不住雀躍起來,但還是覺得不自在,阪田銀時笑容微僵的避開了少女晶亮的眼眸,忍不住吐槽:「這少女漫畫的既視感是要鬧哪樣啊!啊、哈,這一定是阿銀我的錯覺吧?腦子有坑的作者才會拿血跡斑斑的牢房來當背景圖,阿銀我啊活蹦亂跳的好得不得了,一直待在帳篷裡養傷都快長蘑菇了。」
雖說是看管犯人的帳篷,但無論是阪田銀時還是高杉晉助等人都沒有折磨犯人的興趣,之前只是用繩索將人死死的綁了起來而已。之所以會出現血跡斑駁的情況,是犯人在死前曾經劇烈的掙扎過,死的非常的痛苦,又一時無法死去,頭在地面不斷的硬磕著,紅色的血跡和黃白的腦漿滲透進了泥地,無法清理掉。
經過了簡單的屍檢,椎名螢判斷犯人當時如果一次性將□□服下或許會當場死亡,沒有過多的痛苦。大概是恐懼和求生的欲望佔據了上風,讓他把口中被鋁皮包著的□□吐了出來,用量不足,再加上毒性的作用,致使他死前非常的痛苦和絕望。
在得知了真相後,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沉默了許久,各懷心思,沒有說話。
「血跡斑斑……」她剛想回頭就被少年用手擋住了視線,然後把她的臉扳了回來,「全部是血你還看?少女你的興趣愛好很危險哦。」
「才不是興趣愛好呢,只是不怕而已,戰場上都看過那麼多屍體啦,我不也沒怕麼?」夏實氣鼓鼓的鼓起了腮,「銀時你也有點太小看我了。」
「這個時候小看你才好呢,更保持你軟妹的本質不是嗎?」阪田銀時一臉沉痛的勸諫,「尖叫一聲跑開才更符合你的人設啊,別跟著椎名螢那個糙漢子學,她是有矮杉那個童養夫收了才不怕,這麼快就崩壞人設了,含辛茹苦把你培養成大和撫子的老媽可是會哭的。」
「唔……」她想了想疑惑,「銀時是擔心我嫁不出去嗎?」
「其實你現在就離開戰場嫁個好男人相夫教子就挺不錯的。」他盡可能的忽略掉了心中忽然湧起的那股不痛快和沉悶,故作平靜,「女人上什麼戰場?血腥又暴力給自己找不痛快麼?雖然是個偽大和撫子,但是軍裡其他人都被你的表現騙到了,覺得你溫柔又賢慧,而且你會做飯,手藝也挺不錯的,還細心,又跟著螢學了醫術,你未來的丈夫絕對對你死心塌地,好得不得了,前提是你不繼續崩壞人設啊啊,上過戰場的人就回不去了你不知道嗎?」
「我明白啦。」她點點頭說,「我想和椎名桑一樣,當戰地大夫。」
「明白個鬼。」阪田銀時一字一頓,「你根本是完全沒明白我的意思!」
「不,我聽明白了的。」她好脾氣的再度解釋,「但我沒說要聽呀。」
「……」於是阪田銀時被少女的話給噎住了,簡直太有道理了,他竟然沒辦法反駁!
「鬼兵隊最近在招募新兵,不會劍道的也會被老兵帶領,專門訓練,合格後再上戰場。」她專注的看著他,低緩的語氣就像是承諾般的鄭重而溫暖,「請在戰場上等我,銀時,我會努力,會很快到你的身邊去。」
他愣的說不出話來,就看見少女彎起了淺粉色的薄唇,伸手接住了透明又澄澈的細細雨滴,高興的偏頭看向了他:「雨差不多停了,我們走吧。」
「啊,嗯。」支吾著應聲,阪田銀時剛打算踏出帳篷,就被少女緊緊的拽住了衣袖,他疑惑回頭,少女卻比他更加的困惑,「雖然雨小了很多,但還是會有雨呀,銀時不是笨蛋吧?」
「阿銀我哪裡像是笨蛋啦。」阪田銀時立馬否認,就看見少女將傘撐起,然後舉過了他的頭頂,眨眼微笑,「嗯!這樣就可以啦。」
少女一米六八的身高在女生中並不算矮,但是在阪田銀時的勉強還是顯得有些嬌小了,雖然還不至於需要墊著腳尖撐傘,看起來還是有些費勁的樣子,撓著臉一直盯著旁邊看的少年,還是忍不住用眼角餘光去瞟少女,她左肩受傷,又抱著醫書,用右手撐著傘,還將大部分傘偏向了他,導致左肩的布料被雨水微微潤濕。紅眸微凝,他驟然停住了腳步,在夏實緊跟著停了下來,目露不解的時候,抽走了她手裡的傘和書:「有阿銀我這麼一個免費勞動力在這裡,還不知道好好利用,不知道誰才是笨蛋。」
「真是……笨蛋夏實啊。」這麼說著的阪田銀時,舉起書本不輕不重的敲了敲少女的額頭,她「唔」的一聲,不滿抬頭,剛好撞入的,是一雙溫柔悱惻的紅色眼眸,如同氤氳著月光繁花,繚繞而溫煦。
……心跳如鼓。
第二十四訓
在一系列的調查之後,被誤認為是「因為和白夜叉待在一起被當做了目標」的夏實,被留在了鬼兵隊中,在她的傷養得七七八八的時候,鬼兵隊的新兵招募剛好結束。如今幕府的倒戈還只是私底下的小動作,其他人雖然懷疑也未能拿出實質性的證據,雖然上次圍剿一役各部隊都損傷嚴重,只是鬼兵隊的名氣畢竟擺在那裡,還是有不少流浪的武士和心懷熱忱的百姓慕名而來。
這次鬼兵隊和桂小太郎的隊伍都招收了很大一部分人,並集合在一起對只是拿過兩三天刀,甚至是在此之前從未碰過武士|刀的人進行特訓,而劍道還算過得去的,會有老兵小試身手,過得去才會編制入隊。夏實原本以為銀時也會招收一些新兵,畢竟上次圍剿他的隊伍也損失很嚴重,好奇問起,阪田銀時卻是一副嫌麻煩的模樣,撇了撇嘴:「阿銀我幹嘛要招那麼多人給自己找罪受?還要給他們特訓,有那個時間阿銀我不如睡個回籠覺,或者多看兩頁《少年JUMP》。」
後來桂小太郎解釋說,銀時的隊伍是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有人慕名要來的,大多都會被阪田銀時拒之門外,少數答應入隊的,也會親自用刀試試他們的身手。
「銀時的隊伍其實是我們幾個裡最輕鬆的。」那時將手攏在和服袖子中的桂小太郎,遙望著不遠處和同伴勾肩搭背插科打諢的白髮少年,少見正經的解釋了一句,「聽部下對他的稱呼就感覺的出來了。」
夏實微愣後淺淺的彎起了唇:「嗯。」
鬼兵隊隊員對高杉晉助的稱呼是「總督」。
桂小太郎的部隊對他的稱呼是「桂先生」。
雖然其中偶爾也會有例外,比如像椎名螢那般和高杉晉助親近的人,就是對他直呼「晉助」。但是阪田銀時卻是部隊裡無論上下,都毫無尊級觀念的嚷嚷著「阿銀」「銀桑」,沒有用稱呼刻意的劃開距離,他們對他的尊崇卻不減分毫,這大概就是獨屬於阪田銀時的人格魅力吧。
新兵的訓練非常的艱苦,劍道是經年累月的辛苦才能獲得的素養,這也是夏實之前會猜測他們會直接招收會劍道的浪人的緣故,更何況在此之前鬼兵隊的幾次招兵也是以簡單打擂的方式招收的隊員,這次會不惜破格收取毫無劍道經驗的人,重新篩選,不成熟的做後勤或者遣散,無意間顯露出的,是攘夷的身陷泥淖和頹勢。
招收的大多是男子,包括夏實在內,還有少數的兩三個女子,鬼兵隊的訓練並未因為有女人和小孩就分別對待,而是一視同仁,在編輯隊伍的那天,高杉晉助抿唇冷淡:「在這裡無論是男人、女人還是小孩,訓練的內容和強度都不會有區別,也不會因為你是女人或者年紀小就有什麼優待,這裡不會有優待,戰場上更不會有。所以我不希望你們抱著僥倖的心理,或者玩玩看的想法,如果有這麼想的,請趁早離開隊伍,鬼兵隊絕不阻攔!」
訓練的強度日已累計,不少人一周都沒能堅持到,就收拾包包趁夜溜了。一周後還剩下的不到二十人,其中備受關注的,除了在劍道上有一定天賦和基礎的一兩位外,就是因為是性別而搶人眼球的夏實和另一個自稱以蘭方醫椎名螢為目標的女人,和年紀偏小的寺尾太郎。
之前被夏實忽悠去了醫療團的寺尾太郎在得知夏實的做法後,也跟著來了,高杉晉助倒是沒什麼意見,他上戰場時和如今的寺尾太郎年紀也差不了多少,所以對他也沒什麼保護的心理,只是叫他不合格就安安分分的回醫療隊。
鬼兵隊的訓練分開兩組,正式的隊員也會每天清晨起床練刀,和他們不在一個場地,不過模模糊糊的,能聽到那邊的霍霍聲,和不時的歡聲笑語。據教他們的老兵解釋,正式的隊員經常借著早操的時間切磋技藝,贏得有權叫輸的做任意的一件事,隊員還可以對隊長提出比武,總督和桂先生是常客,至於白夜叉……好吧他雖然也會答應但前提是,他那天心血來潮起得早,每次早操快結束的時候,那個少年才頂著亂窩一樣的天然卷姍姍來遲,才是常態,當然更多是早操結束都不見那個人的人影。
因為穿和服會很累贅,夏實目前穿著的都是輕便的劍道服,烏黑的長髮用皮筋高高的紮在腦後,精神又幹練,腰間別著的是長長的木刀。每天清晨跟隨隊伍長跑,上午下午都要練刀,中午抽時間還要去椎名螢那裡學習醫術,和讓她幫忙換肩上的繃帶,雖然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劇烈的運動還是很容易讓傷口發炎,椎名螢微蹙黛眉對她的勸解,都被面帶微笑不輕不重的揭過了。
這點傷還算不了什麼,這種訓練也是。
熟悉的裝扮,不相同的卻是手裡的刀。
她第一次碰刀是在十二年前,這副軀殼五歲時的事情,第一次拿刀,他老師遞給她的就是真刀,才五歲毫無力氣的她,拿著實心的鐵片,沉重的手臂都抬不起來,過長的刀鞘立在她面前,感覺比她都要高,更不用說將刀□□了。
因為穿越而遠超同齡人的智力在絕對的強權下完全派不上用場。
那個時候她的劍道老師就站在她的面前,手持木刀,冷冷的,毫無感情的睥睨著她:「你的刀,是用來保護九條家的刀;你要成為的,是九條家的利刃。誰擋住你,就宰了誰!我要教給你的,不是用來表演的刀。義?勇?仁?禮?滿口漂亮話什麼都幹不成!更何況你不是武士,是公家,是武士應該遵從的主公,是利用武士道殺人的人!所以我只會教你殺人的刀,殺人的道。」
如今轉而拿木刀來練習,夏實只覺得手裡的刀非常的輕。
第二十五訓
最近的天氣越來越燥熱了。草叢裡的蟬聒噪個不停,密集繁盛的樹葉下樹影婆娑,晃晃悠悠的落了少女滿衣裳。已經是九月中旬,跟著老兵練了半個多月的新兵,迎來的是第一場野外競技訓練。
他們手裡的木刀用易著色的野果漿將刀刃的位置染上了鮮豔的紅色,如果砍在對方的身上,雖然不至於受傷,卻會輕易的留上顏色,被砍中了三次的人,會被認定是「受傷嚴重」,退出比賽。
同時,兩方的大將被認定「戰鬥無能」「比賽退出」,整個隊伍也會被牽連,認定失敗。
雖然是桂小太郎和高杉晉助的新兵,但是想要偷懶的阪田銀時還是被抓來當壯丁了,抽籤劃拳的結果,就是高杉晉助和阪田銀時各帶一隊,桂小太郎作為裁判,放信號彈和宣佈比賽的結果。
隊伍的劃分也是採用的抽籤的方法,鬼兵隊的新兵和桂小太郎番隊的新兵交錯混合在了一起,所以也不存在任何的包庇或者不公平。
夏實抽到的是藍色的簽,被分到的是高杉晉助的隊伍下,阪田銀時的隊伍都是紅簽。
原本應該是非常嚴肅和認真的訓練,在夏實聽見桂小太郎一本正經的宣佈「藍隊VS比克大魔王隊,比賽開始!」之後,就一點緊張的情緒都感受不到了。
阪田銀時露出了思索的神色,一錘定音:「對了,我們在做幾個那美剋星人的面具怎樣?就是那個綠油油的,頭上長著觸角的那個。我是要比克大魔王的,你們是小弟好了。」
「乾脆我現在就送你去見比克大魔王好了,銀時。」高杉晉助也帶了木刀,手腕翻轉間木刀在底下畫了個圓弧,就劃向了阪田銀時的臉,被阪田銀時趕緊用木刀擋住,喋喋不休,「喂喂假髮還沒宣佈開始呢,突然襲來算是違規吧!絕對是違規吧!高杉你絕對是嫉妒我們比克大魔王隊的隊名帥氣滿值。」
「你們按原計劃行動。」緊盯著面前的白髮少年,高杉晉助雖然很想跟他來場久違的切磋,但還沒忘這次的活動是為了訓練新兵,頭也不回的冷靜吩咐。
於是一場訓練就以這種亂七八糟的方式開始了。
夏實原本是和另外一個新兵一起行動負責埋伏,只是對方的經驗很明顯不足,埋伏不成反被捉,勉為其難的陪他演了一出「我留下來斷後,你走!」的戲份,趁亂逃走了。
高杉晉助要求的是在有條件的情況下,新兵應該兩人一組行動,原本應該搜尋其餘的同伴,繼續行動的夏實,完美的避開了所有的埋伏,然後躲了起來偷懶。
天氣太熱了,總覺得懶得動啊。
微微掩口打了個哈欠,坐在了樹下柔軟草地上的少女,抱著膝蓋默默的數著從面前經過的螞蟻。這裡雖然在規劃的訓練場地的範圍內,不過已經算是比較偏僻的地方了,來的人並不多,昏昏欲睡的時候,她忽然小聲嘀咕:「好想吃西瓜。」
「大夏天的就該吃西瓜下河摸魚嘛,搞什麼競技訓練啊。」相似的話語從少年清越卻懶散的音色裡慢悠悠的傳出,似乎也只是隨口發了一句感歎,在這個聲音落下後,兩個人都愣了愣神。
夏實回頭,從樹後的灌木叢裡翻身坐起的少年頭髮和衣服上都沾上了落葉和草屑,看樣子也是躲在這裡偷懶睡覺。
夏實覺得自己不能表現出懶惰的一面,在短暫的思考後,她順手拿起了手邊的木刀站起,在少年站起來之前,揮刀而下。
「喂喂你以為這樣就能掩飾你逃了訓練躲樹下睡大覺的事實了麼?」手掌一撐地面躲過了少女攻擊的阪田銀時一摸腰間,似乎是驟然驚醒掛在他腰上的是鋒利無比的太刀,他手上的動作猛地頓住。
眼角餘光瞥見的是被他落在了草叢中刀口抹上了紅果漿的木刀,少女揚起了柔軟的淺粉色唇瓣,手中的木刀再次以勢如破竹的氣勢凜然落下,只是準頭卻稍微偏離了方向。
擅長劍道的夏實要冒充初學者,手上的刀落的時候不能太重也不能太輕,準頭不能太好也不能差到被輕易淘汰的地步。本來只是打算糊弄般的揮舞幾下手裡的木刀,然後就氣喘吁吁的放棄,只是白髮少年只能不斷的躲開她的襲擊,束手無策的模樣,讓她忍不住彎起了月牙般漂亮的眉眼,並沒有如她原本打算的那樣停止揮刀。
「你這是看准了阿銀我不能拔真刀故意的吧,啊啊以為你只是個偽大和撫子的阿銀簡直是太天真了!」手臂差點被木刀劈中的阪田銀時,在危急時刻匆忙的避開,聲情並茂的控訴著,「你哪裡只是偽撫子?你這分明是隱形S啊喂!」
「現在才發現這一點,銀時你太遲鈍了。」已經將阪田銀時逼退到靠近山丘陡坡的地方了,夏實想了想還是不要太暴露自己比較好,在揮出最後一刀之後剛打算收回木刀,卻忽然被少年伸手扣住了手腕將她猛地拽了過去,「誒?」
「你身後有蛇!」
「你後面是陡坡!」
脫口而出提醒著的兩人,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狠狠的摔了下去。匆忙間他將少女拉入懷中,手臂摟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另一隻手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牢牢的護住了她的頭部和脖頸。
雖然陡坡並不算高,但是就那樣直接滾下去,還是足夠讓人頭暈目眩一陣子,被保護在懷裡的少女暈暈乎乎的撐著地面抬起了頭來,見他神色略顯不自然,思考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夏天的衣料穿的很薄,剛才他們又貼得很親密……雖然自己來說是有些奇怪啦,但夏實對她的身材還是蠻自信的。
從他身上爬下來,少女將手遞給他,在阪田銀時下意識的將手遞給她,並撐著地面坐起身來的時候,拿起了旁邊塗了果漿的木刀,在他的手臂上飛快的砍了三下,滿意的看著白色衣袖上留下的幾道鮮豔的紅色印子,輕輕眨眼:「我贏了。」
「……」
於是那天訓練結束後,人們很驚訝的看到了,袖子上只有三道印子,很是勉強的承認了自己不小心輸了的「比克大魔王隊」的大將阪田銀時;和臉上衣服上都被木刀打出了紅印子,用食指撓了撓臉,也很是勉強的說「誒唔,那個……我好像贏了。」的夏實。
「……」在短暫的靜默後,輸了的比克大魔王隊的臨時隊員紛紛掰著手指關節,將打算跑路的阪田銀時圍在了圈子裡,一邊縮小著包圍圈,一邊咬牙切齒的質問著,「銀桑,你確定自己不是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故意放水麼?」
「當然沒有,都說了是大意……還有別打阿銀的臉啊啊!!」只是,他的爭辯,很理所當然的被其他人無視掉了。
而身為當事人的夏實則用袖子捂住口,看著面前鬧騰的一幕,沒忍住偷偷的笑出了聲。
是不是放水呢……很遺憾,她也不知道呢。
總之,她玩得很開心。
悠于 2017-12-3 16:37
第二十六訓
天空是了無生氣的鉛灰色,已經是快要入秋的季節,盛極必衰,枝頭最為繁盛的樹葉也開始片片凋零,輕輕淺淺的鋪了一地的枯黃色,稀薄的陽光從沒有了樹葉遮擋的枝椏間肆無忌憚的下灑,零零碎碎的融化在了少女手中木刀釉色的刀身裡。
攘夷戰爭長州藩的戰線分東南西北四區,在鬼兵隊休兵調整,重新部署並訓練新兵的時候,南線大片區域淪陷,在此之前高杉晉助似乎就已經推算到了這樣的情況,派人支援,新兵訓練暫時休整。
也難怪鬼兵隊的根據地是臨近南線的地區。憑藉著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和作戰經驗,南區曾被認為是攘夷軍的最強堡壘,如今雖然還沒有傳回南區攘夷軍被徹底擊潰的消息,夏實卻並不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攘夷軍的覆滅和失敗只是時間的問題,無論他們再怎麼努力的揮刀,也沒辦法改變這個既定的事實,他們沒辦法改變這個腐爛到底,骨子裡都爛了的國家,也沒辦法從這個國家的手中救出一個人。
似乎是為了印證心中想法般,夏實用力的揮出了手裡的刀,木刀在風中傳來了霍霍的破空聲,旋轉帶起的狂風將慢悠悠飄灑下來的樹葉吹開,熟練而乾脆的揮刀,和平日裡在訓練場上的裝腔作勢截然相反。
「啪啪——」驚擾這幅畫卷的,是突如其來的鼓掌聲,隨著沉悶的腳步聲慢慢的踱來,踩碎了泥地上的乾枯枝葉,發出了壓斷的清脆響聲,將木刀垂下的夏實回過了頭。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戴著斗笠的綠皮天人,灰色的斗篷將他魁梧的身形遮擋其中,臉也被遮去了大半部分,斗笠下傳來了悶悶的笑聲,似是讚歎又似是嘲弄:「不愧是九條家百年難遇的劍道天才,就算是用一把破爛的木刀也能揮出如此的氣勢,你可比你那個廢物哥哥有用多了。」
「哥哥身體虛弱,不適合練習劍道,而且他是要成為九條家當家的人,沒有學習劍道的必要。」夏實不予解釋太多,「我想你特意叫我出來,應該是有重要的事要商談吧?最近鬼兵隊對我的監視嚴格了許多,我不想浪費時間。」
「為什麼沒有殺了白夜叉?」天人藏在陰影裡的眼眸如同淬了詭譎的□□般一瞬不瞬的打量著她,從喉嚨裡溢出的是斷斷續續的譏誚笑聲,「你應該有很多次機會。還有天照院……為什麼殺了他們?九條夏實,你應該知道背叛我們天道眾的下場。」
「我應該已經解釋過了,高杉晉助對我的懷疑很深,鬼兵隊的監視,只有在我在阪田銀時的身邊時才會收斂,現在他死了的話,不利於我接下來的潛伏。」夏實語氣冷淡,「至於天照院,他們對我拔刀,所以我殺了他們,有什麼問題嗎?」
「哼。」天人看了少女半晌,最後壓低了斗笠,「南區會在兩天內徹底淪陷,到時候會有你認識的人被送來,全力配合他,證明你的忠誠。」
「我的忠誠不是對你們。」將木刀別回了腰間,她向坡下走去,平靜的輕聲強調,「是對九條家。」
如天道眾所說,南線的淪陷已經是大勢所趨,無可避免。這場異常慘烈的戰鬥,最後奪回來的只是一部分資源,還有一小部分南區的殘存兵力。
阪田銀時和桂小太郎也參與了這次的救援,並在三天后火速返回,回來時他們的身上都掛了彩,只經過了簡單的處理和包紮。
隨同戰鬥的椎名螢翻身下馬,快步沖入了帳篷裡,同時冷靜的吩咐準備藥劑。
夏實雖然不像椎名螢那般對西醫瞭若指掌,但是聽見她報出的一大串的藥劑名字,還是感到了些許的疑惑,裡面有幾種藥劑目前來說都是很難獲得,輕易不會動用的。
又抬眸看向了清點物資,也翻身下了馬的阪田銀時等人,他們雖然也受了傷,但是並沒有嚴重到那個程度。
「把人送進來。」在準備完全後,椎名螢撩開了帳篷的門簾,匆匆道,而後又瞥了眼站在帳篷外無所事事的夏實,「你進來幫忙。」
夏實很快就得知了他們之所以會如此焦急的緣故,被阪田銀時和高杉晉助一起搭手送進來的,是渾身都是血,不知還有沒有氣的男人。
渾身是傷,深可見骨。
夏實知道他是誰——南區的總司令淺井重輔,同時也是吉田松陽松下村塾的學生,阪田銀時等人的同窗。
「麻煩你們了。」帳篷裡的空間並不大,避免施展不開,其他人都到外面去等待了,在阪田銀時掀開門簾踏出帳篷的刹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夏實聽見了阪田銀時的聲音,輕得像是歎息,轉瞬即逝。
一步步聽從著椎名螢的指示幫忙遞鉗子、紗布、手術刀還有針線,在終於完成了很大一部分包紮之後,夏實聽見椎名螢頭也不抬的淡淡道:「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了,你有點心不在焉的,想去什麼地方就去吧。」
「我還是留下來幫忙吧。」夏實幫忙給傷者包紮著傷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你如果把手術刀落在病人的肚子裡了我還得拆線重來。」椎名螢一把奪走了她手裡的紗布,「叫你去就去。」
「可是做手術的人又不是我。」忍不住小聲嘀咕,夏實見也沒太多事情要處理了,就抱起了旁邊輕便的醫藥箱,並檢查了一遍裡面有沒有放繃帶、針線和剪刀,在離開帳篷的時候,回頭對椎名螢彎唇輕聲,「其實,椎名桑還是很擔心銀時他們的吧。」
「……錯覺。」微不可查的停頓了一下,她彆扭的回答。
夏實抱著醫藥箱離開了帳篷,每次戰鬥的受傷情況都會很嚴重,隨著防線的逐步坍塌,和天人勢力的與日俱增,這種情況越來越明顯,所以醫療團裡塞滿了傷兵。
她找到阪田銀時的時候,他正在馬廄裡拿著青草喂馬,只是與其說是喂馬,不如說是在逗馬。
每次都在馬快要吃到草的時候就把草拿開,重複著這個舉動的阪田銀時終於把駿馬惹生氣了,嘶鳴一聲高高揚起前蹄的駿馬,在快要踩下的時候被阪田銀時慌忙的躲開,只是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坐在了身後的稻草堆上,敷衍般的安撫著「好啦給你給你。」,在馬重新低頭後,這次終於將草喂給了他的少年輕輕的拍了拍馬的頭,抬頭時終於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夏實:「是夏實啊,你什麼時候來的?」
「一開始就在了。」夏實示意般的揚了揚手裡的醫藥箱,偏頭眨眼,「總是受傷的阪田銀時君,你確定自己要因為被馬踢而徒增傷口嗎?」
「才不會被踢啊,阿千最喜歡的就是阿銀……喂!你再吐口水試試,你這匹蠢馬!」話音未落,阪田銀時就被喚作「阿千」的駿馬嫌棄的吐了一臉的唾沫,在阪田銀時炸毛和駿馬吵嚷打鬧起來的時候,夏實想了想,從醫藥箱裡拿出了草莓牛奶,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要包紮的話那我就走了。」
「等、等等!草莓牛奶留下!」忙不迭的把馬臉推開的少年,關注的卻完全不是包紮的問題。
已經不是第一次跟阪田銀時包紮了,一回生二回熟,更何況那麼多次了,夏實如今唯一的感想就只剩下「阪田銀時果然很容易受傷」了。
繃帶的末端剪掉並系上了結,夏實將工具妥帖的放入了醫藥箱裡,正打算起身離開,就聽見仰頭倒在草坪上,頭枕在手臂上的少年猶豫後出聲:「夏實,你一會兒忙嗎?」
「下午要練習劍道。」夏實如實回答。
「那個啊,一兩天不練也沒什麼。」阪田銀時側眸看向了她,「那個,別看阿銀我這樣,也是個好的人生導師喲,你有沒有什麼青春期少女的煩惱想說出來給阿銀我聽聽的,只收你三百日元好了。」
「沒有誒。」夏實有些疑惑他為什麼會問他這個問題,托著腮沉思了一會兒才說,「銀時你沒別的事我就走了。」
「不不不,肯定有的吧!」翻身坐起的阪田銀時眼神左飄右飄,「十七八歲的少女總是胡思亂想,少女懷春的年齡啊。」
「沒有。」夏實再次斷然,在阪田銀時放棄般的聳拉下了頭,露出了很是失落的樣子後,才恍然大悟的微眯起了眼,「銀時想讓我留下來陪你坐一會兒聊聊天的話,可以直說呀,拐彎抹角的話……我就當聽不懂走了哦。」
「咳咳。」右手握拳抵唇,他別開了臉,支支吾吾道,「嗯……那個,我有個問題。」
「嗯?」夏實很少見到阪田銀時露出這樣的神情來,不由得好奇了起來。
「夏實……你會覺得,那啥,白夜叉這樣的稱呼很嚇人麼?」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開口問了,「你看啊,什麼鬼兵隊總督、狂亂的貴公子還有聲音很大的男人……相比起來,果然還是我的外號更會嚇哭小孩子吧?」
「是桂浜之龍吧,嘛……雖然好像他的確聲音『很大的男人』這個外號更出名的感覺。」夏實認真的回憶了一遍他剛才失落和疲憊的模樣,沉默了一下才說,「是去南區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嗎?」
「啊……嚇哭小孩子了。」阪田銀時撓了撓灰濛濛的天然卷,苦惱的歎了口氣,「阿銀我有很認真的去哄他了,不過完全哄不住啊,還差點暴露目標。」
「你不會是一身是血的去哄的小孩吧?」夏實見阪田銀時尷尬的撓了撓頭,撲哧一聲笑了,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劍道服上的灰塵,回頭淺笑,「我還以為是什麼事,讓銀時你這麼糾結呢。小孩子的心都是敏感又纖細的,所以會被嚇到也正常呀。」
雖然這麼說,夏實其實也清楚,阪田銀時之所以會問出這個問題,那個小孩的事情只是□□而已,大概是平時在戰場上累積的壓力,和因為這個外號得到的讚譽和議論,慢慢引起了質變,一起壓在了他身上,成為了揮之不去的重擔吧。
「雖然不知道別人是怎麼想的。」夏實明亮的眼眸中倒映著的,是少年落滿了灰塵和乾涸的鮮血的和服,和略顯怔愣的神情,「但是,我認為,為了同伴,不惜化身為白夜叉的你,非常的帥氣哦。」
第二十七訓
軍營裡女孩就如荒原之花般稀少而凜冽,這雖然是個很美的比喻,但其實生長在荒原之上的花大多不會很漂亮。
生存的嚴峻和環境的嚴苛不允許她們嬌弱美麗。
誠然也有如蘭方醫椎名螢那樣優雅而妍麗少女,但就算是和聞名遐邇的椎名螢比起來,夏實也是不見絲毫遜色。
不是椎名螢那樣灼熱奪目的美麗,夏實更像是潺潺的溪流,溫婉的山澗百合,清麗而乖巧。雖然軍營裡的其他人,隱約聽說過夏實以前是藝館裡的藝伎,但藝伎並不是遊女,她的身上並無半絲風塵氣息,安靜懂事得不可思議。
因為想成為和椎名螢一樣的戰地大夫,而參加新兵特訓的她,在傷口未痊癒的情況下,參與了和大家同等強度的訓練,卻沒有喊過一個痛字,也沒有仗著自己是女孩或者受傷,就要求降低難度,外柔內剛,溫軟而堅定。
按理說,這樣的一個女孩,無疑會收到很多男人的青睞才對。更何況是在軍營這種僧多粥少的地方,一個會做飯、會醫術、善解人意……重點是還很「漂亮」的女孩,放在糙漢一大堆的軍營裡,簡直是餓狼眼中的肥美鮮肉!
就算是如此,卻沒有一個人,會傻乎乎的沖上前去跟少女告白。原因無他,總是出現在阪田銀時的周圍,抿唇微笑,百無聊賴的說著俏皮話的少女,似乎成為了軍營中很自然的一道風景線。
潛移默化的影響下,就算是對少女有著模糊愛意,又年輕氣盛的少年們也下意識的認為他們兩個是一對,更不用說相對穩重的成年男人了,雖然他們有時磨磨蹭蹭的相處方式,讓看著的人更加焦急的不行,只是當事人卻毫無察覺的模樣,仍舊是不緊不慢的相處著。
事情發展的契機,卻是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雞飛狗跳的展開,據一個有幸目睹了那次時間的醫護人員口述,事情是這樣的——
在昏迷了三天之後,南區的總司令淺井重輔才悠悠的從病床上醒來,他醒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火急火燎的詢問南區淪陷的情況。
作為同窗並且也有必要向他解釋戰果的高杉晉助、桂小太郎,和因為擔心而前來的阪田銀時幾乎在第一時間趕到了帳篷,只留下了少數醫護人員負責照顧他和候命。
默默的聽高杉晉助講述完當時發生的事情,緊皺著眉頭的淺井重輔眸中的情緒起伏不定,許久之後才慢慢的歎了口氣,露出了無奈的神色:「果然……是這樣麼?」
很快就打起了精神的淺井重輔和過去的同窗說著敘舊的話語,天南地北的聊了一會兒之後,眸光微沉的他卻話鋒一轉:「對了,你們知道當時幫我包紮的人是誰嗎?」
「螢那丫頭你應該認識才對啊。」阪田銀時隨意的回憶了一下,有些奇怪他會問這個問題。
「重輔是指夏桑嗎?」桂小太郎摸著下巴,「你那個時候還沒失去意識啊。」
「還有點知覺。」淺井重輔淺淺一笑,「在被螢打了麻醉針後才完全失去了意識,夏桑是?」
「鬼兵隊的醫療人員。」高杉晉助大概的解釋了一下夏實的情況,見淺井重輔微蹙著眉頭,抿緊了唇,深思熟慮的模樣,再加上夏實的身上的確有著一些疑點和反常,不由得沉下了眸光,「怎麼了?重輔,她身上有什麼疑點,直說就好。」
這話有些不客氣,詢問的語句中傳遞出的是直白而露骨的資訊——他懷疑夏實,並且試圖進一步挖掘她隱藏起來的真相。
阪田銀時是知道最近鬼兵隊對夏實的監視也嚴格了起來的事情的,畢竟上次她突兀的出現在戰場上,儘管後面拿到了證明她的清白的證據,只是其中的疑點也頗多,譬如那個不存在的鬼兵隊隊員,他帶夏實來,並且傳遞資訊給鬼兵隊的真實目的是什麼?
理所應當的高杉晉助並未完全打消對於少女的懷疑,淺井重輔突然提到那個少女,還是在南區剛剛淪陷之後,無疑跟給高杉晉助的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但阪田銀時卻並不願意去懷疑她,如果說她是敵人派來的臥底,那麼她有不止一次趁他重傷的時候殺了他的機會卻沒有動手,反而一次次的救了他,為了攘夷盡其所能,並且不止一次的鼓勵了他,如果說她真的是細作,阪田銀時一時間不知道自己到時候會有怎樣的反應。對於高杉晉助的質問,理智讓他在這時保持了緘默,事實上卻是有些不快的。
各懷心思的幾人探究般的望向了坐在病床上的淺井重輔,他們曾同是松下村塾的學生,後來因為家庭原因而離開了長州藩的淺井重輔,再次遇見他也是在戰場上,作為幕府南區正規軍的總司令,卻毫無官架子的淺井重輔,和他們也說得上是生死之交,不止一次在戰場上為他們提供了助力,並且迄今為止也調動著自己在幕府的勢力探尋著松陽老師的消息。
事實上有很多有關吉田松陽的訊息,都是淺井重輔想方設法探聽來的,為此他投入的資金和費勁的心血也不少,只是消息卻一次比一次更不樂觀,後來他索性打著哈哈,只有好的消息才說出來,雖然最後還是禁不住他們的逼問,無可奈何的吐出了其他的消息——天人對幕府的施壓也越來越嚴苛,似乎是想要將如吉田松陽那般「禍亂」民眾思想的武士一網打盡。
理由不一而是,阪田銀時等人對淺井重輔的信任也無須懷疑,包括他所說的每一句話的分量,也因為這個原因,帳篷裡的氣氛一時有些冷凝。
如果夏實真的是臥底的話……答案可想而知。
「夏實嗎……」而提出了這個問題的淺井重輔,卻像是完全沒感受到氛圍的變化般,伸手摸著下巴,思考了許久,抬頭慢悠悠的,而又十分認真的,吐出了一個答案,「我好像對她一見鍾情了!」
「……什麼鬼!!」
第二十八訓
阪田銀時最近大概有些鬱悶,雖然他本人似乎不自知。
但是夏實已經不止一次感受到他怨念的目光了,好奇問起卻像是踩到它尾巴了一樣,被他大驚失色的連忙接過。
絕對有問題!至少以前新兵訓練的時候,他都是能躲就躲,偷懶睡覺或者和誰誰打牌賭錢去了,即使他的賭運差得夏實就沒看見他贏過任何一盤,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沒精打采的躲在樹蔭裡,幫忙看新兵。
這麼確認著的夏實在她走神思索的時候,和她一組對練的男人已經手持木刀大喊著氣勢洶洶的沖上來了,雖然是運用浮步稍微側身就能夠輕易躲過的攻擊,只要她想,還能在男人一刀揮出來不及收刀格擋時,劈中他的腹部。
夏實卻沒這麼做,她的劍道不是戰場上滾爬摸打廝殺而來的,而是拜入師門,十年如一日的刻苦而緩慢形成的,無論是眼法、步法,還是招式、持刀的架勢都有跡可循,甚至有被看出流派的可能性。
佯裝做出才反應過來的樣子,往後退了半步的夏實聽見了從手背上傳來的「啪」的一聲,手中的木刀隨即被反挑出去,落在了她的腳邊。
周圍的人看了過來。
「抱、抱歉夏桑,你還好嗎?」本來只是打算把她的刀擊落的男人,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今天大將們都跑來看新兵的訓練了,那個才醒不久的南區總司令淺井重輔也在,想要盡可能表現好點的男人一緊張,就不小心打到了她的手背,剛才那一下他完全沒有收斂,重重的落了下去,不由得有些擔憂和慌張。
「我沒事。」她彎腰撿起木刀,「請繼續吧。」
話音剛落,那邊卻吹了口哨喊休息,正午的陽光毒辣而刺眼,汗水和劍道服濕漉漉的黏在身上,周圍的人哄然的散開說說笑笑的走向被當做食堂的帳篷,硬生生的挨了那一刀的夏實雖然及時垂下了手,不著痕跡的卸去了他的大部分衝力,手背還是被打得紅腫了起來。
因為已經到了解散的時候了,無奈的放棄了在接下來的比試中小小的報復回來的想法,正打算回帳篷換身衣服再去吃飯的夏實,出現在她視線餘光裡的是乾淨的濕毛巾。
「唔。」順著毛巾抬頭,她看見的是男子溫煦淺笑的模樣,「……淺井君?」
「要我幫忙嗎?夏桑。」他微笑著說道,將濕冷的毛巾溫柔的按在了她的額頭上。
近乎本能的後退了小半步,夏實下意識的接過了他手裡的毛巾:「謝謝。」
「夏桑剛才的招式裡有些疏忽的地方。」淺井重輔看著空落的手心,微不可查的停頓了一會兒,才柔聲繼續,「不介意的話,午飯過後可以來後山一趟嗎?我想我有能幫上忙的地方。」
「好呀。」她剛剛點頭,肩頭旋即一沉,耳畔傳來的是阪田銀時懶洋洋的聲音,「都開飯了你們怎麼還不去?」
「嗯,我正在邀請夏桑。」淺井重輔微微一笑,「銀時你要一起嗎?」
旁邊的新兵小聲的議論感歎著「修羅場啊」,一個男人和顏悅色的淺笑著站在她的面前,另一個人隨意而自然的搭著她的肩頭,能做間諜,夏實自然不會是感情遲鈍的人,露出了彆扭的神色,感覺不對勁的夏實稍稍轉身就想溜走,但還未等她找到合理的藉口,就被阪田銀時固定住了肩膀:「好啊,一起。」
「……」她想回去了。
夏實原本已經做好了這頓飯她會吃得消化不良的準備,但事實上還好,因為阪田銀時和淺井重輔畢竟是以前的同窗,兩個人也有著很多的共同話題可以聊,沒有尷尬的成為話題中心的夏實在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抬眸看見的卻是軍營裡特意圍坐在他們周圍兩眼放光然後又失落得唉聲歎氣的老兵和新兵。
這群人是有多喜歡看熱鬧呀。
默默的扒著飯的夏實,在吃完了之後,見他們聊得正開心,將碗筷收拾好,打了個招呼才打算離開。
「夏桑。」在即將離開飯桌的時候,她聽見了淺井重輔的聲音,回頭時只見他溫和的淡笑著,「請別忘記之前的約定。」
「啊……」略一愣神隨即想起他指的是什麼事情的夏實乖巧應聲,「嗯,我會記得的,謝謝提醒。」
不知道為什麼,在回答完了淺井重輔後,忽然有些心虛的夏實留意了一下阪田銀時的神情,他用筷子戳著碗裡的飯,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有些鬧彆扭。
「銀時。」本來已經打過一次招呼了,所以沒有再說一次的必要,但是想了想她還是出了聲,「我先走啦,你們慢吃。」
「唔、啊。」捂住了嘴巴,遮住了忍不住上翹的唇角,大概是因為她這次沒有加上「淺井君」,還特意跟他再說了一次的緣故,阪田銀時的心情突然陰轉晴天了。
見阪田銀時微微別開了臉去,含混不清的應了一聲,夏實輕眨眼睛,彎起了柔軟的薄唇,抬眸與淺井重輔頷首打了個招呼,離開了帳篷。
剛才被淺井重輔和阪田銀時一打岔,就沒能先回帳篷的夏實,在吃過飯後才回了自己的帳篷,軍營裡女生少的好處就是,她在帳篷裡有單獨的木桶,洗澡很方便,就是提水和燒火都要自己負責。
不過軍營離小溪比較近所以問題也不大,偶爾要去打水的其他人也會幫她順便提一桶來。夏天也不用洗得太燙,不到十五分鐘就將洗澡水準備完成的少女,伸手解開了劍道服的腰帶。
袴褶褪在了腳踝上,她伸手去解劍道衣的衣帶時,聽見了帳篷的布料被一把撩開的清脆聲音,和少年大大咧咧又戛然而止的話語:「夏實你--」
她回頭時看見了目瞪口呆的阪田銀時。
夏實微愣,在她反應過來之前,靛青色的門簾猛的落下,他極其迅速的消失不見。
第二十九訓
帳篷裡的光線有些暗沉,模糊的光影透過微不可見的小孔溫柔的透入裡面,她站在光影繚亂中,驚訝的回過了頭,靛藍色的劍道衣堪堪遮在了大腿根部,肩頭烏黑的長髮隨著她的動作散亂在風中,又柔順的貼在她瘦削挺拔的後背上,腳踝邊是逶迤在地面的淩亂衣物,伸手半褪上衣的她露出了白皙如雪的脖頸,和纖細漂亮的鎖骨,以及隨著她的呼吸起伏露出了大半的裹胸繃帶。
在他的阿姆斯壯迴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壯炮有反應之前,阪田銀時極其迅速的扯過門簾擋住了視線,見旁邊有人要過來,走上前去搭著對方的肩將人帶走了。
下午沒什麼事做,阪田銀時煩躁的扒了扒自己白色的天然卷就回了自己的帳篷睡懶覺,只是不可避免的,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帳篷裡偶然撞見的那一幕,心中反復的默念著「阿銀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啊啊啊。」,還是睡不著的少年一睜開眼睛,整個人都懵掉了。
穿著乾淨的深藍色劍道服的少女烏黑的長髮擦得半幹,柔軟的披在了她瘦削的肩頭,她蹲在了他的地鋪前,托著腮,好整以暇的望著他。
「不不不絕對是阿銀我產生幻覺了,睡一覺就好了!」這麼說著阪田銀時趕緊扯過被子想要蓋住自己的頭,一扯卻發現根本拖不動,已經意識到這絕對不可能是幻覺了的阪田銀時還是不願意放棄掙扎,既然拖不動被子,那他就主動縮進被子裡去。
衣料的窸窣聲從旁邊走過,還沒等他完全縮進去,就覺得肩頭一沉,小心翼翼的抬眼,在她頭頂重新跪坐下的少女將雙手撐在他肩頭,將渾身的力氣壓制在他身上,幾縷長髮不聽話的從耳後滑落,拂在了他的臉上,絲絲縷縷的,發癢發麻。
四目相對,他假裝咳嗽清了清嗓子:「你這個舉動是想把小清新小說發展成十八禁Galgame嗎,啊啊痛痛痛--」
話音未落他就被少女狠狠的敲了頭,趕緊捂著額頭撐著床褥坐起身來,阪田銀時回想起剛才的事情,心虛的別開了視線:「雖然我覺得你不太可能相信,但我其實什麼都沒看見!」
「嗯。」她誠實的點了點頭,「完全不相信。」
其實夏實也不是特別介意這件事,反正她當時還穿了上衣,雖然也會覺得害羞,但是看見少年別開臉耳尖通紅還故作鎮定的模樣,她又覺得看阪田銀時害羞比她自己害羞有趣多啦。
夏實之所以在洗浴後第一時間就來找阪田銀時,是不想他今後躲著她,只是再怎麼說這種事由女孩子來說也太讓人尷尬和為難了,總不可能像個好兄弟般,義氣的拍拍他的肩頭「沒關係我又不介意。」吧。
鼓起了腮,沉默著難以啟齒的少女,看見坐在床褥上的少年伸手撓了撓臉,聲音模模糊糊的傳來:「那啥,要要要阿銀我負責嗎?」
夏實原本想忍住的,但是從阪田銀時的身上出現這個反應,老實說違和感太大啦,撲哧一聲就笑出聲來了,好奇的輕輕眨眼:「呐,銀時你之前不是根高杉他們一起去過花街嗎?為什麼會出現這個反應呀,實在是--」
「實在是?」少女故意拖長了音調又戛然而止,疑惑的阪田銀時不由得重複了一遍少女的話語。
「銀時你不要動,我做一件事就原諒你啦。」夏實卻買了個關子,豎起了軟玉般的食指,目露狡黠,在阪田銀時詫異著下意識點頭的時候,伸出了手揉捏著少年柔軟的臉頰,得逞般的彎起了眉眼,「唔啊我早就想這麼做了,銀時你超可愛的嗯!」
「可愛是什麼形容詞啊!」阪田銀時氣惱的伸出手揉亂了她的頭髮,並壓著她的頭頂,「阿銀我明明帥氣滿滿好麼!」
「但我還是覺得銀時很可愛呀。」固執己見的少女將左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右手又去捏他的臉頰,少年向後躲閃著,手還按在她的頭頂上炸毛道,「不是可愛是帥氣啊啊。」
正在這時,光線驟然透了進來,和阪田銀時一個帳篷的同伴呆若木雞的立在門口。阪田銀時看了看自己和少女,她一手搭在他肩頭,屈膝跪在他的腿間,長髮縈繞著他纖細的手指,而他後仰著幾乎壓在被褥上,兩人的距離近到呼吸之間。
「等等,這是誤會!」趕緊朝同伴伸出了手試圖辯解的阪田銀時,聽見了同伴有節奏的鼓掌聲,「佩服佩服,原來夏桑竟然是這麼的……」
苦苦思索,他勉強找出了一個形容詞:「狂野。嗯,對,狂野。你們繼續,我先出去溜達,哈啊。」
話音剛落對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放下帷幕溜走了。
「等一下,都說是誤會了啊喂!」阪田銀時的語氣裡滿是悲憤,「阿銀我還什麼都沒有吃到好麼!就算是有,阿銀我也是在上面那個啊!上面的那個!別胡亂腦補啊你個八點檔死宅男!」
只是很顯然阪田銀時垂死掙扎的嚎叫對方早就聽不見了,或者說,就算是聽見了也會當做沒聽見。
被一打岔,夏實悻悻的放下了手,默默的遠離了少年,稍稍歪頭:「你還想吃到什麼?」
「阿銀我的目標是胸大腿長的大姐姐。」阪田銀時想起自己剛才像是被壓一方的畫面單手捂住了眼睛,「阿銀我的一世英名啊啊。」
夏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鼓起了腮小聲嘀咕:「我覺得自己不算小啊……」
「咳咳。」阪田銀時忽然右手握拳抵唇用力的咳嗽了起來想要裝作沒聽見。
「難道你還要我對你負責?」夏實微揚起了聲音氣鼓鼓的質問。
「你的語氣和情人節後發現女方懷孕了就打算跑路的渣男完全一樣。」阪田銀時紅眸凝向了她紅腫的右手手背,「嘖」了一聲,站起身來在帳篷裡翻找了一下找到了備用的醫藥箱,握住她的右手一邊幫她上藥一邊問,「怎麼沒抹藥酒就跑來了。」
「唔已經不痛,嘶--」剛剛說完少女就被阪田銀時故意加重了力氣按在了紅腫的手背上,抬頭時對上的是少年不贊同的目光,委屈的撇了撇嘴,「好啦好啦,忘記了而已。」
提起「忘記」,忽然想到了什麼的夏實「唔」了一聲才開口:「對了,銀時,你剛才來帳篷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他替她擦藥酒的動作微微一頓,視線瞟向了地面,支吾了一會兒,見少女不催促,一直認真的望著他,到口的對「淺井重輔在練劍道時對她說了什麼」的疑問也被吞了回去,挫敗般的歎了口氣,然後勾起了唇,直視著她的眼眸:「作為剛才阿銀被誤會成是下面那個的補償,你陪我去晚上的秋日祭。」
第三十訓
好不容易想到合適的藉口邀請少女陪同他一起來參加這場寫作「秋日祭」讀作「情人節」的祭典時,阪田銀時原本覺得這怎麼想都應該是甜甜蜜蜜膩膩歪歪的畫風才對!然後他充分認識到了隊友的坑爹程度。
「所以說……」按捺不住心中的悲憤,單手撐住額頭的阪田銀時壓低了聲音斜視著身旁黑色長髮的少年,「你們怎麼會跟著來啊假髮!」
「你在說什麼啊銀時。」完全沒有察覺到阪田銀時的挫敗和怒氣的桂小太郎疑惑的側了側頭,很肯定的回答著,「祭典就是要大家一起來才好玩啊。不過銀時你之前不是還說不來祭典嗎?怎麼突然想來了?」
「人的心情就像天氣一樣每分每秒都在變化啊。」沒精打采的瞥了桂小太郎一眼,煩躁的扒了扒自己的頭髮,垂頭喪氣的阪田銀時很想知道跟在他身後那對打算什麼時候走,儘量表現出隨口一問的模樣,「高杉、螢你們怎麼不去逛?」
「現在就在逛啊。」椎名螢側頭看了神情淡然的高杉晉助一眼,抿唇回答,「比起這個來,銀時,夏桑和淺井都已經到前面去了。」
「……」於是阪田銀時更加懊惱了,為什麼總有一群沒眼力的人在啊啊啊啊啊!
雖說是秋日祭,但每個季節的祭典其實大同小異,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將壓箱底的和服浴衣拿出來穿在身上,喜笑顏開的閒逛聊天。街上的店鋪煥然一新,喜慶的彩紙絲綢被貼在店面上用做裝飾,儘管細微的地方還是能看出來戰爭過後的痕跡,但這個小城鎮比起才淪陷不久的南區,更趨近于東區,是相對安全的地帶,所以節日的氛圍也比較濃郁。
店鋪的種類和花樣繁多,炒麵、鯛魚燒、蘋果糖等傳統小吃應有盡有;前面不遠處還有撈金魚、套圈、投標之類的小活動。紅澄澄的燈籠照著木桌上精緻的小商品,也照亮了她挽起的長髮上明亮的發飾。
她今天換上了金魚紋的藍色振袖,烏黑柔順的長髮細緻的盤起,露出了瑩白如玉的後頸,太過漂亮的外表讓她光是站在那裡就能夠輕易的吸引別人的視線。
淺井重輔不動聲色的幫她把其他人隔絕開來,用纖細白皙的手指撥著木架子上澄澈透明的水晶風鈴玩的少女似乎是聽見他說了什麼,揚唇微笑輕聲細語,眼底倒映著細碎的光。
光是那樣看的話,的確是郎才女貌,畫面美好……個鬼啊!阪田銀時怎麼想都是自己站在那裡才正常,說好的男主角呢!而且怎麼想她都對他有意思啊。
加快了腳步走近了他們的阪田銀時聽見的第一句話是淺井重輔對夏實說的,話語的內容卻有些奇怪,讓人無法不去在意:「你上次不是說想吃蘋果糖嗎?是祭典的話,前面不遠處的攤位應該有。」
上次?
上次……
上次!
「啊,銀時。」察覺到他們走來的淺井重輔率先打了個招呼,隨即就看見阪田銀時一年古怪的拍了拍他的肩頭。
「怎、怎麼了?」感到困惑的淺井重輔話音未落,就聽見阪田銀時語氣震驚的感歎著,「淺井你竟然也是個會去歌舞伎消遣的人了啊。」
「啊,哈。」很快反應了過來阪田銀時指的是什麼的淺井重輔稍顯尷尬的笑了笑,「以前在藝館的時候的確見過幾次夏桑,不過沒想到她會被帶到這裡來,所以一開始沒能認出來。」
「化妝不化妝區別蠻大的吧。」阪田銀時摸摸自己的下巴,回想起了他第一次見到夏即時那個詭異的藝伎妝容,白麵眉毛也被塗得看不見,眼角緋紅,如同豔鬼的模樣……忍不住嘀咕,「那個妝容果然挺瘮的慌的。」
在他們針對著藝伎妝容展開著毫無根據的想像和閒聊的時候,夏實卻注意到了站在稍後面的陰影裡,微不可查的蹙起了黛眉,很快又舒展開來的紫發少年。
「……」
「看!煙花!」緊接著,熱鬧的爆炸聲從墨黑色的天空上極致絢爛的綻放,夏實抬頭看去時,大片亮麗的焰火將整個天空照得如同白晝,人們的說話聲迅速被湮沒在了浩瀚的煙花海洋中。
「誒是這個時候放煙花嗎?」阪田銀時模模糊糊的疑問也在瞬間被沸騰的人聲遮過,身後的人衝撞著往前面跑去,想要站在最合適的地方目睹這一場瑰麗的煙火大會。
在被人流沖散的一瞬間,少女墨黑色的眼瞳驟然緊縮,側頭瞥見的是戴著斗笠,往人群相反的方向匆忙而去,刹那間被吞噬了衣角的身影。
輕咬下唇,眼角餘光瞥見的是人山人海裡各自分離沒能注意到這個寂靜角落的眾人,她轉身繞到了店鋪的後面,人幾乎都集聚到了店鋪前,這裡的人相對就要稀少一些了。抬頭看見的是站在陰影裡漠然等待的那人的身影,夏實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了徹底遠離人煙的樹影下,他才重新停下了腳步。
遠處的沸騰和喧鬧都和這裡無關,即使是入秋的季節了,草叢裡還是有著還未死去稀稀落落的蟬鳴。他將禪杖杵在地面上,緩緩的轉回了身來,面對著她的方向,微微的低了低頭:「好久不見,九條大人。」
「……朧。」微不可查的停頓後,她點了點頭,「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離開太久他們會起疑。」
「大概在一周後天人會突破幕府軍北線的防線,南北兩區一破,東西兩區就會徹底孤立,屆時再清除攘夷軍裡不聽號令的危險分子就會變得容易許多。」朧並不周旋,開門見山的說明了來意,「只是北區的地形險要,易守難攻,而且幕府裡也有堅持不投降的頑固分子,對公武兩家的計畫,還有天人的作戰都很不利。幕府裡的人近衛家的人在著手處理。問題在於,南北二區的合作迫在眉睫,所以鬼兵隊等非正規軍參戰也是遲早的事。但北區的總司令佐藤是被頑固派支持著的徹底的攘夷分子,並非我們這邊的人,北區在戰略意義上的地位非同小可,對於攘夷軍來說,更是成敗一戰。九條大人你要做的,就是儘快進入主線戰場,摸清北區的兵力部署還有作戰策略,將他們一網打盡,等待幕府的收網。」
「我知道了。」熱鬧祭典中偶爾散發出的危險氛圍並不是她的錯覺,這個城鎮如果她沒有記錯,就是在一位幕府中出名的頑固分子的名下,借著混亂的祭典生事在戰術意義上無疑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見朧沒有其他的話要說了,剛背過身打算離開的夏實只聽見身後傳來刺耳的破空聲,匕首迅速的從袖中滑入手心,揮刀格擋。
匕首刮在了禪杖上發出了金屬特有的刺耳聲音,夜色下,少女的眼眸涼如冷月細雪,微抿著淡色的唇,月光照亮了她發上明亮的發飾,卻照不亮她藏在陰影中,手上鋒利無比的刀口:「你想做什麼?朧。」
「失禮了。」收回了手裡的禪杖,朧的語氣淡淡,「九條大人最近幾個月都在小打小鬧的練刀,在收尾時對上松陽的弟子可能會有些吃力,但如今看來,或許是我多想了。」
「……」在得到了解釋後,夏實卻並未對他的話作出任何的回應,而是將匕首收納入鞘中,轉身離開。
少女離開時的背影俐落卻又瘦削,眸光微閃,朧握著手裡冰涼如雪的禪杖,突然道:「什麼時候再與我比試一次吧,九條大人。」
她頭也不回:「你會贏的,所以沒有那個必要。」
搖了搖頭,朧輕描淡寫的語氣裡是近乎漠然的陳述:「大人似乎永遠都是這樣啊。真不愧是公家的大小姐呢,冪府還沒下廢刀令,您就已經放下了心中的刀……啊,或者說,您從未拿起過吧。」
與其說是指責不如說是敘述一個事實的話語,卻忽然激怒了那個似乎對什麼事情都遊刃有餘的少女,她猛地回過身了,遠處的焰火還在如火如荼的綻放升起,已經有吵嚷和淩亂的聲音如海浪般一層層拍打了過來,夏實站在光影和夜色交錯處,眼中倒映著焰火的光:「朧!你太無禮了!」
「請原諒,九條大人。」並不被少女的怒火感染,朧仍舊是用那平靜到淡漠的語調,緩緩道,「我無非是想再看看您拿起那把刀的樣子,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們之間的勝負,也未可知。」
她再度沉默了下來,然後離去。
這次朧並未再說出挽留或激怒的話語了,三年前的事如流雲般在他腦海中匆匆走過,朧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眼中卻是顯而易見的失望。
那時少女倘若肯豁出性命來阻攔他,勝負還未定。
但在這世上,還沒有能讓她為之付出性命的事物。
悠于 2017-12-3 16:38
第三十一訓
「殺人了!」從行人喉嚨裡溢出的是破碎的尖叫,因為倉皇失措從而震動的聲帶就如破爛的鼓風機般嘶啞著悲鳴。遠處的焰火寂靜了下來,沖天的火光驟然消失,黑暗如海浪般猛然湮沒了原本熱鬧而繁華的街道,絕望的氣息充盈開來,月色微涼,照亮的是她腳邊不遠處被瘋狂的人群踩髒踩爛的紅燈籠。
混亂是從前面傳來的,刺耳的呼喊和沸騰的跑步聲將源頭的聲音碾碎遮掩,她置身事外般的站在那裡,忍不住回想起朧剛才的話語,在晃神中看著人來人往,如同潮汐。喚醒她思緒的是掩藏在尖叫聲裡女孩無助的哭喊,順著聲音的來源側眸,不遠處是倒塌了的沉重木櫃,下面死死的壓著一個身穿素色和服的女人,櫃子上面的糖果零食散落了一地,被踩碎裹上了灰塵,跪坐在她面前哭得眼睛通紅,去搬櫃子的,是不過六七歲的小女孩,只是她弱小的力氣卻無法撼動櫃子分毫,女人大概是她的母親,她撐著地面試圖撐起身子從木櫃下爬出來,木櫃微微的晃蕩了一下卻還是徒勞,萬般無奈她只能帶著悲傷的笑摸了摸女兒的腦袋,溫柔的說了些什麼。
「救救、救救,誰能救救我媽媽?」左右張望的女孩臉上滿是茫然和無助,口中咿咿呀呀的,因為害怕話語也斷斷續續的,顫抖而驚惶。
「你別怕。」並不急著逃命的夏實走了過去,蹲下身試圖將櫃子抬起來,只是再怎麼說夏實也是個女孩子,就算是練過劍道也不可能忽然就有很大的力氣了,木櫃在上抬了一小點後,就再也抬不上去了,覺得很吃力的少女露出了為難的神情,就聽見女人滿懷感激的道謝「謝謝你姑娘,別管我,能幫我把女兒帶走嗎?」。
「媽媽,不要,我不要跟媽媽分開!」害怕著失去的小女孩伸手抓緊了女人的手心,眼眶紅紅你的對少女說,「求求你救救我媽媽?姐姐。」
「唔……」夏實拖長了聲音應了一聲,「如果有刀的話就好啦,或者木棍什麼的,大概能撬起來……」
現在突然鬆開對於女人壓在櫃子下面的腿來說無疑是二次傷害,費勁撐著向上抬著的少女苦苦想著辦法的時候,卻忽然覺得手上一輕,微愣後側頭,出現在櫃子的另一角的是白髮紅眸的少年,他頭也未抬的出聲提醒:「怎麼發呆了,加把勁兒,夏實。」
「嗯!」她點了點頭,在阪田銀時的幫助下,終於將櫃子抬起來放穩了的少女低頭望去,母女相擁而泣的場面讓她終於松了口氣,將發紅疼痛的手背在了身後,淺淺的揚起了唇。
因為女人被木櫃壓傷了腿,一時沒辦法站起和走路,所以夏實和阪田銀時都決定先送她們回去後再回軍營。
只是到了女人的家中,他們才發現這個家中是沒有男主人的,廳堂的位置在顯眼的地方擺放了黑白遺照,香燭瓜果。
「我們之前是南區那邊的人,是後來才逃來這裡的,丈夫他在逃跑的途中,不幸被天人飛船投下的炮火牽連去世了。」注意到夏實的視線落在了那張照片上,女人柔聲解釋著,她說的是最不足為奇的一種理由,語氣也平靜的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但卻並非是冷漠,而是對這萬般無常的認命,以至心如死灰。
「抱歉。」夏實抿了抿唇,眼中有不忍和掙扎一閃而過,「提起你的傷心事了。」
「沒關係,是我自己要說的,不是姑娘你的錯。」女人將女兒拉到跟前坐著,看著女兒可愛乖巧的神情,神色也愈加溫柔了起來,淡淡一笑,「而且我也並不覺得辛苦什麼的,我還有女兒,更何況照顧著這裡的那位大人是個好官,體察民情,又讓身邊的武士巡邏保護著這個小鎮,是個溫柔的人。」
稍稍一頓,她抬頭微笑著看著他們,眸光閃爍,語氣卻很堅定:「今天的祭典雖然發生了一些小問題……但我想,是那位大人的話,一定能很快處理好的,很快……讓我們安定的生活下去。」
「叔叔是好人!」小女孩也揚著幸福的笑,眼睛彎彎如月牙,還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那時女人臉上溫軟而脆弱的笑,如同寂夜中孑然而立的一枝曇花,明明隨時都要凋謝,卻又強撐著,令人難過的綻放。
心頭如同被遲鈍的小刀鈍鈍的,來回的磨,夏實只覺得喉嚨裡像是堵著什麼東西似的,難過窒息的情緒吞不下也吐不出。
南區的淪陷,和祭典上發生的事情。即使她沒有直接行動或干涉,但是早就知道一切卻緘默不語的她,無疑也是幫兇。
其實夏實偶爾也會想,如果幕府誓死抵抗,沒有在背地裡將民眾和攘夷軍出賣,那麼事情會不會有別的走向?
不會。
即使他們有著一往無前的勇氣和執著,但在熱血和堅持在天人無堅不摧的飛船火炮下只能是催命符,這個世界還沒有天真到可以靠勇氣改變一切的地步。
「夏實。」在離開了她們的家不久之後,身旁的阪田銀時忽然喊了她的名字,還提了一個略顯奇怪的要求,「你以前說過你是清國人吧?那我來考考你五十音圖的讀法,五十音圖的第一排怎麼讀?」
「哎?但是我用日語和銀時你交流這麼久啦,你現在來問這個很奇怪誒。」夏實偏頭打探著他的神情,一臉疑惑。
「好啦,叫你說你就說。」阪田銀時停下了腳步卻仍舊賣著關子。
「唔……」她想了想,覺得說一遍五十音也不會怎樣,於是微微張口,「あ——」
剛剛張開口,還沒來得及發出完整音節的少女只覺得口中一甜,輕眨眼睛,忽然被塞了一根棒棒糖的少女詫異的看著面前的他。
阪田銀時伸手捏著少女鼓起來的柔軟臉頰,得逞般的勾起了唇:「都出來這麼久了,你呀,還要愁眉苦臉到什麼時候?阿銀我都大方的將糖果分給你了,再磨磨唧唧的就跟我向全世界給人類帶來幸福的糖果大神道歉啊。」
「好甜。」她忽然輕聲。
「是吧是吧,這可是阿銀我特意選的。」阪田銀時眼睛一亮,按捺不住激動的炫耀,「果然還是草莓味的要好吃點,不過巧克力的也不錯的樣子……嘖早知道剛才就多拿點了。」
「我是說銀時你好甜。」夏實將棒棒糖咬碎然後將棍子拿出,在阪田銀時「糖果怎麼能咬碎了吃,要等它慢慢的在嘴裡融化啊啊」的指責裡,很淡然的道,「都這麼大了還相信騙小孩子的話,糖果吃多了不會帶來幸福,會帶來糖尿病和蛀牙。」
「胡說阿銀我年輕力壯怎麼可能得糖尿病!」阪田銀時報復般的加重了捏她臉頰的力度,然後被少女拍開了手。
「嗯,希望如此。」故意用著沉痛的語氣說著這樣的話語,在阪田銀時張口又要反駁之前,她彎起了唇,「不過,謝謝你,我心情好多啦。」
「啊、嗯。」於是他又辛苦的將到了口邊的吐槽咽了回去,剛打算說什麼,就聽見夏實在短暫的沉默後,繼續道,「……但是你還是得小心蛀牙和糖尿病。」
「這句話完全是多餘的好麼!你還我剛才的溫馨氛圍啊喂!」
第三十二訓
長州藩隸屬於中國地方,統領中國地方的中國探題足利位高權重卻平易近民,深受地方百姓愛戴,大量接濟從南區過來的流民,將天人的飛船火炮死死的關在門外,是個徹頭徹尾的攘夷派,而這樣的足利,在昨夜的祭典上被人暗殺,一箭殞命。
昨天連夜開了會議,接受了北區的請求增援,南區的殘存勢力和非正規軍都會參戰。今日一大早鬼兵隊就在整隊待命,時間緊迫,隊伍將被分成三匹,第一批先鋒隊會在今天中午之前出發,第二批增援明天行動,剩下的一批留守駐紮。
肆虐在風中的空氣肅殺而沉悶,被挑選入先鋒隊的都是身手過人的同伴,而第二批相對遜色,最後的一批都是些老弱病殘,說是留守待命,其中的含義卻又不言而喻了。
夏實並不意外阪田銀時會是第一批前去的,不提身手他也是統領,沒有自己留下讓後面的人沖上去的道理。
她也不奇怪自己會被高杉晉助叫到名字。
短時間裡她並不適合劍道忽然技術高超,在不表露自己真實身手的情況下,她很便利的一點就是作為醫生,她的職責不是衝鋒陷陣,上場殺敵,而是救死扶傷,戰場對戰地醫生的身手並沒有那麼高,隊伍中能上戰場的醫生又過於稀缺,說是「死馬也得當做活馬醫」也好,高杉晉助也會派她上戰場。
當然這只是第一個理由,第二個原因就要出於私心得多,高杉晉助在懷疑她,夏實很清楚這一點,對方本來就是敏感多疑的人物,徹底的遮擋反而會露出更多的馬腳,更何況就算他懷疑她也找不出實質性的證據,就算夏實明知他會選她上戰場還有期待著她自掘墳墓的那一刻,她也並無驚慌,反過來她卻可以利用這一點完成她的任務。
作為臥底,她有暴露的覺悟,不過是遲是早,而幕府既然打算在北區收網將他們一網打盡,那麼她也沒必要繼續潛藏蟄伏,她要做的只是聽命行事,儘快完成任務。
理智讓夏實做出了決定,只是心中的沉悶和煩躁卻不是理智所能改變的。
「別慌,你不是說要到戰場上來嗎?我在那裡等你。」拍了拍她的頭,看出了她的焦慮卻很明顯錯誤理解了的阪田銀時,在上馬之前出聲安慰。
夏實沒有解釋什麼,點了點頭:「嗯,一路小心。」
但寺尾太郎似乎比她還要焦躁,總是在她面前來回踱步,一副不安糾結的模樣,最後霍然停住腳步的他目光灼灼:「代替我上戰場了,大姐姐你就要加油啊!」
「這個嘛。」托腮假裝在看醫書的少女微眯起眼睛想了想,目光卻沒有落在紙張上,「看心情。」
「喂!」沒被選上,被留在營地裡名為看守,其實就是吃閒飯的寺尾太郎很是不滿。
「好了好了,我會讓夏桑好好努力的。」拍手聲從門口傳來,寺尾太郎抬頭時看見的是撩開了帳篷帷幕走進來的南區總司令淺井重輔,本來應該是在先鋒隊的他,作為武家的子嗣,被邀請參加了城裡中國探題足利的祭奠,耽擱了一天,所以明天才會和第二批隊伍一起出發,統領並照顧隊伍。
「淺井君。」夏實打了個招呼。
寺尾太郎立刻警惕起來了,他感覺到了NTR的跡象!
果不其然,接下來就看見淺井重輔沖著少女微笑:「關於明天的行動,還有傷兵的一些情況,我想與夏桑談談,方便過來一趟嗎?」
「好。」她將醫書擱在了書桌上,轉頭看向了寺尾太郎。
「……大姐姐你去吧去吧,不用管我的!」連忙擺手的寺尾太郎一本正經的道,「正事要緊。」
只是在夏實跟著淺井重輔出去之後,他後腳就跟了上去。作為從山裡從小野到大,又無父無母的孤兒,寺尾太郎調皮搗蛋,偷雞摸狗的事情也沒少幹過,別的本事沒有,逃跑和跟蹤的本事卻是一流。
上次野外訓練,寺尾太郎就是憑藉著這一身本事還偷襲到了好幾個老兵,雖然在劍道上他技不如人,但被誇耀假以時日說不定能成為「情報人員」的他,在追蹤一事上還是忍不住自滿。
但很快原本自得的心情就漸漸的消失,他聽說淺井重輔是南區的總司令,那麼一定是相當厲害的大人物,不敢跟太緊的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一片密不透風的樹林裡。已經是秋天了,草叢裡還是傳來了細微的蟬鳴聲,知了知了的刺激著耳膜,心情變得沉重起來的寺尾太郎忽然感到很不安,淺井重輔帶大姐姐到這裡來幹嘛?
心臟在胸腔裡劇烈的跳動著,正當他不知所措的時候,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了隱隱約約的人聲,斷斷續續的說著:「任務……公家……」
都是寫他聽不懂的詞語,生物的本能讓他在這一刻無比清晰的意識到「離開!離開!」,下一刻,他的腳步卻被男人冷硬漠然的一句話釘死在了那裡,雲淡風輕的語氣就好像他不是在談論自己的同窗同伴,而是在說著與己無關的死人一般:「幕府希望能在北區戰場解決掉銀時他們,九條桑,這對你來說會不會太難?」
咚、咚、咚……是心臟如撥浪鼓般跳動的聲音,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寺尾太郎早已經冷汗涔涔,他用力的眨了眨眼,汗滴順著他的睫毛落到了臉上,頭皮發麻,整個人都發木的他一時間沒有聽見少女的回答,艱難的挪動著腳步,緊張得手腳都在顫抖的他,腦中卻一直回蕩著剛才的對話。
解決掉?解決掉誰?阿銀他們?為什麼?淺井重輔和阿銀他們不是一個私塾的同窗嗎?
九條?九條又是誰?不不不,不可能是大姐姐的吧,大姐姐是清國人啊,她姓夏!
「誰在那裡!」男人突兀的喊聲,讓他突然跳了起來拔腿就跑。
將他攔了下來的,是一把武士|刀,刀光流轉,上面倒映著鋒利的陽光,那個總是眉目溫柔的少女,就站在他的面前,在他腳一軟癱坐在地上後,半垂下手腕,將刀尖抵在了他的脖頸上。
「夏實……姐姐……」終於能發出聲音了,滿腦子的疑問忽然沉寂了下去,寺尾太郎瞪大著眼睛看著她,難以置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騙、騙人的吧!大姐姐你是被逼的吧!沒、沒關係,這種事,告訴大家就好了……告訴大家……一定會……一定能得到解決的……」
到後來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原本振振有詞的腔調,在少女由始至終都冷淡漠然的神色下,終於變得底氣不足,只是一個勁兒的重複:「騙人……」
「對不起。」許久之後,她輕輕的開了口,微微的抬起了刀,「不用原諒我也可以,寺尾太郎。」
第三十三訓
同樣敏感的鬼兵隊醫師椎名螢作為先鋒隊離開了,再加上作為南區總司令的淺井重輔的遮掩,一個小孩的消失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雖然也有人疑惑,但是第二隊的出發刻不容緩,這件事很快就被人拋到了腦後。
到達戰場的當天是夜晚,並不是沒有親眼目睹過戰場,但大多數時候夏實都只是遠遠的看著這一幕,像這樣親臨其境,就算是見慣生死的夏實一時也不能適應,更不用說一些憑藉著一腔熱血,才從新兵營出來走上戰場的新兵了。
毫無喘息的餘地,當晚天人的飛船就在城外盤旋威懾,投下了的炮彈將方圓的土地炸得寸草不生,北區不愧是四個區中戰場最為激烈也最為動盪的地區,這裡才是真正的直面的戰場。
不同于東南西三個被幕府牢牢把控的區域,幕府在與天人合作出賣了攘夷軍的同時,也以不成文的規矩保護了攘夷軍,是以那裡的戰場,尤其是正規軍面臨的主戰場,更多的時候都是幕府和天人放在檯面下的交易角逐,檯面上的戲文打鬧。北區卻完全不受幕府控制,遠離京都和江戶的北區不在兩方的看管內,而且北區的統領就是絕對的攘夷派,可以說幕府中所有的攘夷勢力都在支持著北區,公家中甚至有近衛家的家主近衛千奈親自動手肅清幕府中的攘夷分子,她則接受了公家的命令探索情報,並配合幕府武家淺井家的淺井重輔部署工作。
來不及和先行隊會合,也沒有接風洗塵,剛剛抵達北區城裡,夏實等人就被派往了戰場,忽然被塞了一個醫藥箱的少女就被北區醫療隊的拽上了戰馬,匆忙間,淺井重輔只來得及拉住了她的衣袖,低聲:「小心。」
男子鄭重的話語和眼中顯而易見的擔憂,讓她淺淺的彎起了唇,搖了搖腰間的武士|刀,金屬刀身在刀鞘裡碰撞出了叮噹的清脆響聲:「我知道。」
隨後戰馬疾馳而去。
彈坑中是斷肢殘骸、血肉模糊的屍體,冒著槍林彈雨,夏實和北區的醫療團一起在流血漂櫓的戰場上搜索著尚有一絲氣息,動彈不得的傷兵。有些還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睜大著眼睛躺在地面上,整個手臂都斷裂,肋骨森森的傷兵,醫療團看一眼就放棄了,北區的戰況日益激烈,與此相反的卻是幕府對北區支持越來越少,總是能找出看似牢不可破的藉口,克扣了送往北區的物資,結果就是北區的每一份傷藥都要用在能用的地方,沒有可以浪費的餘地,連幫助同伴合上雙眼的功夫都沒有。
醫療團的人走在前面的不遠處,夏實蹲下身幫他合上了眼,對方的眼皮在她手心下輕輕的顫動著,臉上身上都是血,費力的張了張口,比著口型,只是那句「謝謝」還沒有完全說完,就再無氣息。
在半個多小時之後,天人的轟炸終於停歇,和醫療團還有勉強有著行動能力的將士一起在戰場上搜尋著生者的氣息,急救並送回城中,連夜治療,等鬆懈下來,已經是拂曉了。
外面的天空灰濛濛的,硝煙四起的戰場上,是還未散去的灰燼,整個城裡都死氣沉沉的一片,城中普通的百姓能逃的都已經逃了,不能逃的也都足不出戶,精疲力盡的夏實被前輩拜託去西南方向的藥鋪拿昨天拜託好了的中藥,路上時她一直能感覺到躲在窗戶裡,用視線偷偷打量著她,或畏懼或恐慌的目光。
戰亂讓他們杯弓蛇影,擔驚受怕。
不知道是不是連續趕路,又一夜沒睡的緣故,在提過了搗碎包裝好的中藥返回的夏實,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搖了搖腦袋,強打起精神來的少女快步走回了營地,正好撞見的是別著武士|刀匆忙離開的鬼兵隊一行。
高杉晉助淡淡的朝她點了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離開時緊皺著眉頭抿唇嚴肅的神色,卻讓她心頭一跳,望向了場地裡整兵待發的桂小太郎:「桂君,怎麼了……是不是,銀時出了什麼事?」
從剛才起,她就沒有看見他。
「銀時為了掩護司令回來,獨自一人去引開了天人的追兵,現在下落不明。」桂小太郎儘量簡短的說明了這件事,「聽說方向是在西北端,司令已經派人去搜索了,我們還能行動的也打算去。」
「我也去。」夏實想也不想的就開了口。
「但是……」桂小太郎有些猶豫,「夏桑你是醫生吧,現在營地裡正是需要醫生的時候。」
「我不過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罷了,根本幫不上什麼忙,能做的也只是簡單的包紮傷口。」夏實試圖說服他,「而且銀時獨自去執行那麼危險的任務,一定會受不小的傷,我能派上用場也說不定。」
「好!你準備一下,儘快過來!」覺得夏實說的有道理的桂小太郎點了頭。
「南區的人也已經準備好了。」從另一端走了過來的淺井重輔,淡淡一笑,「大家都自告奮勇的想去救人,躺在床上起都起不來的都想去,真是,攔都攔不住啊。」
在他身後是整裝待發的士兵,七嘴八舌「白夜叉幫了我們這麼多次,我們當然也得去!」「人多好辦事,一起上肯定馬上就把人找回來了!」「走吧走吧,阿銀的小女朋友都著急了啊。」
夏實微微張口本來是想反駁的,但又覺得自己說話了就像是承認了一樣,於是鼓起了腮又將話咽了回去。
看了夏實一眼,淺井重輔溫和道:「好了好了,議論調笑的也都適可而止了啊,夏實你去吧。」
搜索的人被分成了兩到三人的一組,大面積的搜索,順便留意戰場上的還有沒有沒發覺動彈不得的傷兵,儘管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淺井重輔不著痕跡的提一下,夏實和他一組往樹林的方向搜索。
鬱鬱蔥蔥的樹林下,陽光一下子黯然了下來,這裡已經有點偏離主戰場了,所以被摧毀的不算很嚴重,只有週邊的樹木被燒焦燒毀,越往裡走,草叢的芳香若有若無的傳來,緩緩的將戰場上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煙味遮了過去。
「雖然我很想和夏實多獨處一會兒,但是不知道銀時現在的情況怎樣了。」走了一會兒,半晌的沉默後,身旁的淺井重輔歎了口氣側頭看向了她,「要分開行動嗎?是你的話,不需要人保護也沒問題的吧,這樣效率會高點。」
多人一組行動的理由,是小心謹慎,謹防遇見逗留戰場上的天人。
但是他們兩人都熟知對方的身手,在收兵休憩的現在,如今還遊蕩於戰場的天人也不可能很多,沒有多此一舉的必要。
曾在松下村塾就讀的淺井重輔是沒落武家的子嗣,因緣際會,舉家遷往京都的淺井家,恰逢「公武合體」之時,被九條家攬於麾下悉心栽培用作棋子的淺井氏獨子淺井重輔也因此認識了九條家大小姐九條夏實。
夏實作為公家千金不適合戰場殺敵,她也並不是武士,而有正統的武士頭銜的淺井重輔就在九條家的統帥安排下,進軍步步高升,直至一舉成為南區總司令,配合幕府和天人的計畫,步步為營,親手葬送南區。
她卻遲疑著沉默了下來,一時沒有答應。
公家的要求是儘快解決白夜叉、鬼兵隊總督等人,為幕府和天人的計畫清除障礙,如果阪田銀時現下受傷,無疑是很好的時機。
「夏實。」淺井重輔是知道少女的全名的,所以他耍了個小小的花招,不是喊她「夏桑」,而是「夏實」,在他眼裡,就不是直呼其名,而是親昵的稱呼了,苦笑著望著她,「我希望他好好的,也希望你好好的。可以的話,我希望能在完成任務的同時,保住他們的性命,我們畢竟是同窗啊。」
「但是,夏實你是很難相信我的吧。」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淺井重輔比阪田銀時要瞭解少女得多,他見過威風凜凜,也見過羸弱無助的她,青梅竹馬卻並不一定是兩小無猜,他知道她的很多事,也正因如此,她對他的信任從來都有保留,「沒辦法,誰叫我們都是臥底呢?我們太瞭解對方的本質,所以才無法信任十句話九句都是假的同行。」
「嗯。」她輕輕點頭,「就算是現在,我也在懷疑你的這番話,是不是為了讓我同意特意說的。不過沒關係,我們分開行動吧,你打算動手我也沒有阻擋的理由,因為是公家的命令呀。」
但是她會更先找到他。
「好。」微笑著答應的淺井重輔,直至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視野範圍內,臉上的笑才像是風吹過的砂石,慢慢的剝離消逝,「夏實……你是喜歡上她了嗎?」
那聲很輕很低的歎息聲,很快就融入了略帶血腥味的風裡,轉瞬即逝。
第三十四訓
日影婆娑,連續幾天奔波,昨天又忙了一晚的包紮處理,今天又搜羅了一大早,不知不覺間已經是日上午頭了,夏實搖了搖愈加昏沉的腦袋,想要強打起精神來,面前的樹影卻搖晃了一刹那。
似乎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
夏實看著前方密密寂寂的樹林,腦袋眩暈裡卻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愣愣的低頭瞥見的是不自然的拉直掩藏在草叢裡的繩索,反應過來之後她立刻後退想要避開卻一腳踩空,天旋地轉裡她聽到的是從上面傳來的轟然的爆炸聲,和熟悉的懶洋洋的音色:「誒還真的成功了啊,是抓到了野味還是天--」
「等等--」緊接著是因為驚詫而驟然變調的聲音,意識模糊裡她似乎感到了他語氣裡的恐慌,然後徹底失去了知覺。
……
夏實做了個夢。
夢裡是落英漫天,那個人永遠是她所熟知的那副模樣,一絲不苟,冷清冷面,無論是頭髮還是衣服都打理得規規矩矩,端坐在櫻樹下用棉布溫柔的擦拭著一把刀。
「夏實。」夢境中的時間不知流逝了有多久,他打好油,擦拭好,將武士|刀一點一滴的納入刀鞘後,終於出了聲,「你因何拔刀?」
她霍然睜開了雙眼,撐著地面坐起了身來,搭在她身上沾了血的白色和服隨著她的動作滑了下來,悄無聲息的收緊了手心,指甲在泥地裡摳出了抓痕,夏實聽見自己的呼吸聲紊亂而粗重。
「怎麼了?這麼慌慌張張的?夢見比克大魔王入侵地球了?」少年疑惑的聲音在她耳邊想起,夏實下意識的側頭望去,就感到溫暖的掌心覆蓋在了她的額頭上,阪田銀時試了試她額頭的溫度,嘴裡念叨,「好歹也是半個醫生,自己都發燒了還怎麼去治別人?」
「不是銀時你在那裡埋地雷我才摔下來的嗎?」她順口反駁卻發現聲音有點啞。
「我怎麼會知道你運氣那麼差會踩到那個裝置,我本來是打算抓只野兔或者豬頭天人什麼的,燒來吃的。」阪田銀時邊說著邊從旁邊的火堆上拿起烤好了的小鳥遞給了她,「沒鹽也沒辣椒腥味有點大,不過將就著吃吧。」
現在已經是晚上了,阪田銀時用她帶來的醫療箱給兩人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夏實接過了串著小鳥的木架,注意到他的手臂身上都纏著繃帶,臉上還有樹枝劃破的血痕,抬頭望去時,發現峭壁非常陡和高,她在身上找了找說:「信號彈好像不見了。」
「有的話阿銀現在早就在軍營泡著熱水澡吃著美味的晚飯--」話音未落,阪田銀時就被夏實塞了一嘴的肉,就像當初在秋日祭上他塞給她一嘴糖時一樣,阪田銀時一愣,就見她彎唇微笑,「我吃過早飯才出來的,銀時你更餓吧。」
其實沒吃。
「那我就心懷感激的收下了。」也不推脫,阪田銀時重新接回了木架,為了去腥肉燒得有點焦,早知道她不吃他就燒嫩一點。
吃完後眼角餘光瞥見的是背抵著樹幹,在火光的映照下,臉色卻更加蒼白的少女,她的燒一點也沒退下去,夜晚山裡的溫度會越來越低,把骨頭吐乾淨了之後,他隨意的在衣服上擦了擦油脂,站起身來,將火堆弄滅,然後把手遞給她:「走吧,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順著前面走,路上點燃火把,煙霧說不定能把他們引來。」
「嗯……」夏實有些猶豫卻沒有表現出來,醒來後她第一時間就察覺到自己左腳的腳踝扭傷了,難以行動。
只是走得慢些大概沒有問題吧?
這樣想著她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借力站穩,剛打算走路,就看見面前的少年背過身蹲了下來。
「誒?」她輕輕眨眼,沒有動作。
「誒什麼誒啊,你的腳扭傷了吧,腫得更個胡蘿蔔似的,走回去那只腳你是想要還是不想要了?」阪田銀時理所當然的平靜道,「我背你。」
「但是,銀時你也受著傷……」夏實微蹙起了黛眉。
「小傷而已我皮糙肉厚的不會有事。」阪田銀時找到了說服她的理由,「而且你不趴上來,待會兒我公主抱不是更費勁?那樣估計我們就走不回軍營了。」
夏實沉默了一會兒,終於從他身後摟住了他的脖頸,被他輕鬆背起。
回頭望去時她瞥見的是滴落在草叢樹葉裡轉瞬即逝的血滴。
「別亂動啊,我這樣背著很累的,夏實。」阪田銀時察覺到了她的動作,想了想出聲提醒。
「嗯。」於是夏實不再亂動,將頭枕在了他的頸窩上。
「困了麼?困了就睡會兒,等到了我叫你。」阪田銀時猜想著。
「不睡。」少女卻說,「會做噩夢。」
「誒?這樣啊,那阿銀給你講個笑話?從前有個……」
「不想聽。要不就講鬼故事。」
「啊、哈,鬼鬼鬼故事什麼的,一點也不有趣啊。」
聽出了少年笑聲裡的僵硬,少女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趴在他背上故意說:「桂君說銀時你怕鬼原來是真的呀,那我來跟你講個--」
「不聽不聽我不聽!」阪田銀時立刻高聲打斷,將少女的聲音蓋了過去,嘴裡卻不服輸的道,「誰說我怕鬼了,假髮那小子--」
「銀時,我喜歡你。」話語戛然而止于少女溫柔的音色裡,阪田銀時停下了腳步,一時沒反應過來。
「等、等等等等,你你你不是說要講個鬼故事嗎?」阪田銀時發現自己完全跟不上少女的邏輯了,按捺住心中的激動和雀躍,他皺著眉回憶了一遍他們剛才的話語,有些不確定的輕聲,「這是笑話?」
「不。」她輕笑出聲,「是鬼故事哦。」
「到底怎麼回事夏實?」阪田銀時原本是應該覺得高興才對的,不,事實上他現在也很高興,心臟在胸腔裡咚咚的跳動著,遠超平時的頻率,少女貌似告白話語中某種奇異的語氣卻讓他產生了疑問,強行冷靜了下來他想要回頭,卻被少女從他腦後伸出手捏住了臉頰不准他回頭看。
「銀時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不是說我的藝伎妝容很像女鬼嗎?」她微挑的口吻裡滿是輕鬆與隨意,「所以說是鬼故事呀,銀時你突然這樣一板一眼的很嚇人誒。」
「嚇人的到底是誰啊。」松了口氣的同時,阪田銀時回想起剛才的話,忍不住咧開了嘴,「那夏實夏實你剛剛說的……」
「是真的哦。」打斷了他,她摟住他的脖頸,趴在他的後背,附耳輕聲,「我喜歡你,銀時。」
夜色靜謐,明亮的皎月也慢慢的藏在了黑雲後面,快要下雨了。
蜘蛛的網,也快要收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七章修改了一下,然後改了些章節理順了一下劇情QAQ
不出意外明後天恢復更新,麼麼噠=W=
第三十五訓(新)
「人都是膚淺的感官動物,第一眼不是看臉,就是看身材。」幼馴染椎名螢曾言之鑿鑿。
阪田銀時不得不承認她露骨的言辭無疑是正確無誤的,至少他最開始關注夏實的理由,的確是她長得很漂亮。
長相漂亮的人無論在哪裡都會成為視線的焦點,在男多女少,僧多粥少的軍隊裡更是這樣。在遭受了一天的訓練,或者剛下戰場,睡覺和觀賞美女都能成為緩解壓力和放鬆的有效手段。
儘管身為鬼兵隊醫師的椎名螢在隊裡男人中私下排名裡,也是放眼整個長州藩,甚至是其他區,都是佼佼的美人,但是對於和她從小一起長大,並深刻認識到了對方抖S性格的阪田銀時來說,這份排名表只會讓他胃疼肝疼哪裡都疼。
而在這個時候進入了視線的夏實,無疑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曾經是藝館花魁的夏實,她的美貌無須懷疑,能歌善舞,而且性格還很溫婉。起初阪田銀時對她的認知,和其他人對她的認知也沒什麼不同,注意到她就只是因為對方長得漂亮和脾氣好而已,堪稱「大和撫子」的絕佳典範。
雖然有時椎名螢會向他誇耀由他帶回來的這個少女天資聰穎,很快就掌握了包紮和開基本藥方的藥理知識,但是阪田銀時聽過也就過了,根本沒往心裡去。
熟知她,是在營救假髮的行動之後,她那時所表現出來的果決和狡黠讓人驚愕。阪田銀時那時才發現,這個他慣性認定成「大和撫子」的少女,比他想像得要特別和吸引人得多。
面對複雜可怖傷口時的臨危不亂、參加實戰演練時的偷懶和狡猾、遇上困難時的堅強和果敢……
越是認識夏實,就越會被少女所表現出來的,獨一無二的特質吸引。
但還不能說瞭解她。
毫無根據的,阪田銀時有時望見夏即時,會有種如臨絕壁,走在鋼索上的奇妙困惑,究竟是誰在「走鋼絲」?他不清楚。
所以,那天在少女輕輕軟軟的告白之後,阪田銀時激動後才會強行冷靜了下來,也不是說在懷疑些什麼,只是有種捉摸不定的感覺。就像少女之于他,近在眼前,有時卻又如同霧裡看花。
轉眼就到了深秋,近來天空總是灰濛濛的,入目也是一派蕭索淒清,遠方厚重的烏雲層層疊疊的堆積了過來,壓在每個人的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
也的確沒人能喘過氣來,連續幾日戰爭的失利,北區防守圈的步步緊縮。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同伴已經一個個倒下,這場看不到盡頭的戰爭就如同最為恐怖的鐮刀,像是割稻草般快速而機械的收下了同伴的性命,毫無迴旋的餘地。
除了在戰場上犧牲的同伴,後勤部隊的不少人也都累得癱軟,傷兵一排排的被送入了傷兵營,擺放不下甚至堆在了帳篷外。死去同伴的屍體也來不及處理,前幾天還發生了士兵的暴動,起因是醫師椎名螢要求火化屍體,謹防病疫,而對於那些出生入死的同伴來說,人死後卻連屍體也無法為其保全,是不可饒恕的事情。
每個人都精疲力竭,步步為營;又每個人都如同炸藥包那樣,一點就燃,無論是在營地內還是營地外,流血和鬥毆都一觸即發。
同樣倒下的還有夏實,那天在鬼兵隊的搜救下,兩人平安無事的回到了軍營裡,但那時少女就有些發燒了,來不及休息,傷兵就被一個個送入了醫療團中接受治療,醫生的人數極其稀缺,沒有休息餘地的夏實在高燒未愈的情況下,晝夜不停的忙碌和治療,終於在前幾天倒在了工作崗位上,一連昏迷了足足兩天,才悠悠轉醒。
儘管北區本來就是戰事激烈的地區,天人那方又有著尖端的科技和火藥,但是一邊倒戰爭局勢,抉擇的屢屢出錯,精銳的迅速犧牲,都指向了一個讓人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的結果——情報洩露。
就算是不拿手這些事情的阪田銀時,也被一次不落的抓去商榷討論,其實就算是談論搜查也很難查到蛛絲馬跡,但望見高杉晉助眼下青黑的眼圈,和同伴疲乏的神色,到口的蒙混話語還是被他默默的咽了回去。
籠罩在北區上空的,是令人透不過氣來的陰霾。
扒著頭髮和淺井重輔一起走出了帳篷,沒走太遠,也沒有特意去選路,直到灰冷的世界裡出現了那一抹亮色,阪田銀時才驟然反應過來走到了醫療團的帳篷前。
攏著緋色羽織的少女站在帳篷外,風將她純黑如墨的長髮吹亂,如同飛揚的旗幡,大概是還有些發燒,她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的蒼白,虛弱的站在那裡,怔怔的看著一望無際的遠方發呆。
遠處的天空被烏雲聚攏浸透,厚重而陰沉,殘陽如血,攪動翻滾著烏雲,大風呼嘯,吹得她袖子裡鼓滿了冷風。
有一茬沒一茬的和淺井重輔商談著的阪田銀時,在跟淺井重輔打了個招呼後走上了前去,順手揉了揉她本來就亂糟糟的頭髮:「快下雨了還往外跑,是嫌病得不夠久嗎?」
「已經精神很多啦,只是出來透透氣而已。」少女的嗓子聽起來還有些啞,她歪頭想了想然後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銀時,感覺隊裡最近的氣氛很奇怪。」
壓著她頭的手驟然一僵,阪田銀時慢了半拍才故作無所謂的岔開了話題:「沒什麼大不了的,覺得氣氛奇怪大概是快下雨了,或者你燒糊塗了所以產生幻覺了吧。」
邊說少年就邊扶著少女的肩膀將她往帳篷裡推:「趕快回到被窩裡去捂好被子睡一覺,有時間多想不如早點恢復精神起床工作,別想趁此機會偷懶喲~」
「嗯。」乖乖點頭的少女,被推入了帳篷裡,想到了什麼後,偏過了頭來,「對啦,銀時。」
「啊?」打算等少女回到被褥裡,再走的阪田銀時懶洋洋的應了一聲。
「晚上來看我的話,其實可以把我喊起來的。」少女卻微眯起眼睛狡黠的笑著,就像是在觀察著他的反應一樣,「反正我也醒啦。」
「唔……」他的神情立刻變得尷尬和不好意思,故意放大了聲音掩飾道,「快點休息!」
然後放下了帳篷的帷幕,退了出來。
「銀時和夏實的關係很好呢。」等在帳篷外的淺井重輔在身後溫和的笑著。
「嗯羡慕嫉妒恨麼。」阪田銀時隨口道,繼續和淺井重輔一起往外走去,他們兩個各自住的帳篷,都在離醫療團稍遠的地方,忽然想起來淺井重輔和夏實以前認識的少年,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問,「說起來,以前怎麼不知道淺井你是個會往花街跑的人?在私塾的時候,你可是個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道德模範標準啊~」
「……」淺井重輔微愣後淺笑,「是關於夏實的事嗎?說起來……我見到她的時候,並不是在藝館。」
「哈?」夏實基本上沒有跟他提過以前的事情,所以阪田銀時也不知道這件事。
「……她有個體弱多病的哥哥。」沉默了半晌,忽然開口的淺井重輔歎息般的輕聲,「按理說本該是哥哥保護妹妹,但是在她家中,充當保護者的角色卻是她。她本應成長為很溫柔的女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知道她家裡的人只是在利用她換取自身的利益,還心甘情願。」
「什麼亂七八糟的?」阪田銀時皺著眉頭,聯想起夏實以前是在藝館裡,又聽說她是被輾轉販賣到那裡的……
「沒什麼。」戛然而止的淺井重輔,側過頭來看著他,鄭重其事的道,「銀時,好好照顧她吧。」
那時淺井重輔的話語,顯得含糊不清而又莫名其妙,唯獨他話語裡嚴肅認真的託付,阪田銀時記得很清楚,雖然他有點搞不懂明明是他的女人,為什麼淺井那傢伙囑託得這麼嚴厲。
只是沒給阪田銀時多餘的思考時間,很快軍營裡就迎來了一個讓人五雷轟頂的消息,高杉晉助沒有知會任何人,秘密部署的調查,取得了進展,而那種種跡象,都指向了一個人,他們從來就不曾懷疑的一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恢復更新W
還愛我的小天使們請伸出你們的雙手~【快夠
第一卷應該不長啦,萬眾期待(並不)的開撕,就快上演了,前排兜售瓜子和可樂233
然後我順便給自己的新文打下廣告,書名致敬西尾維新的小說刀語,但是內容其實沒什麼關係233
男主應該還是銀桑,這次打算寫長篇QAQ
《[綜]刀語》
悠于 2017-12-3 16:39
第三十六訓(新)
從下午起就一直陰風陣陣,波雲詭譎,厚重的烏雲層層疊疊的壓在頭頂上,像是要墜落下來似的,到了晚上,果然下起了大雨。
阪田銀時是被帳篷裡傳來的兵戈聲驚醒的,說是驚醒,倒也不是睡著了,高杉晉助那傢伙不知道搞什麼鬼,喊他大半夜的躲在主營附近,打著哈欠等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的阪田銀時,不知不覺間就發起了呆。
在傾盆大雨下了不久之後,躲藏在雨幕中尖銳的鐵器聲喚醒了他疲乏的精神。阪田銀時站得地方並不能直接的觀察到主營的入口,等他沖出到帳篷前時,眼角餘光瞥見的是迅速被重重雨幕淹沒的漆黑身影,從帳篷裡走出的高杉晉助語氣急切:「快追!銀時!」
只是少年的聲音卻顯得有些虛弱,半天銀時匆匆一瞥,晃見高杉晉助手捂著滲血的腰側,看位置是在身後遭受了襲擊。
回想起剛才那人逃竄的方向,察覺不妙的阪田銀時咬牙追了上去,只是還是晚了一步。
女醫師的尖叫聲和男人的怒駡聲從傷兵營的方向傳來,此起彼伏,滿是憤懣和詫異。
隨即阪田銀時望見的,是他意想不到而又親眼看見的畫面。
被從傷兵營裡拽出來的少女,纖細白皙的脖頸上架著的是鋒利無比的武士|刀,而站在她身後威脅著她,步步後退的男人,那張總是溫和帶笑的臉,此時卻面無表情到顯得滲人。
剛才的那一幕發生的突然,緊跟著從傷兵營裡出來的女醫生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裡,有些有血性或者受傷較輕的傷兵也跟了出來。人群中,有人小心翼翼的問道:「淺井總司令……為什麼……」
「淺井。」過去的同窗竟然是背叛他們的間諜,這樣的認知讓阪田銀時一時無法接受,乾笑了一聲,眼神卻是冰冷的,「喂喂,愚人節還沒到啊,現在就開這個玩笑是不是太早啦。」
「呵。」輕笑出聲,挾持著夏實的淺井重輔見武士|刀的刀鋒更加的貼近了少女的脖頸,血絲被雨水沖刷很快就融入了水窪裡消失不見,他淡淡的掃視了一遍眼前的人,冷靜的回答,「真遺憾,不是在開玩笑銀時,竊取情報混淆視聽這些全都是我做的。讓埋伏在這周圍的桂小太郎和椎名螢也出來吧,百步穿楊的椎名家大小姐的弓技,我可不想嘗試,如果你們還在意她的性命的話。」
「……」她不知道是不是沒嚇到了,雨霧裡看不清她的神色,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過了一會兒,躲起來的桂小太郎和椎名螢也紛紛的走了出來,她垂下的手裡還握著弓箭。
「喂你別亂來啊,手裡的刀可千萬要拿穩,要不你亂比劃一不小心把人質的頭給弄掉了,就尷尬了~」阪田銀時皺著眉頭,並沒有拔刀,而是扒了扒自己的頭髮,雖然做出了一副輕鬆的態勢,口吻和往常相比也沒有多大的變化,但是離他較近的椎名螢能看出來他的神色裡的認真和憤怒,「……為什麼要這麼做?」
「銀時。」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歎氣,「營救老師,攘夷大成功,大家一起和平快樂的過下去,這種構想,真的是太美好了,美好到啊,現在的三流小說都不會寫這種毫無起伏,絲毫不吸引讀者的平淡情節了。天人面對地球,是壓倒性的優勢,你們還沒有真正見到他們的可怕,才會抱有這種無聊的幻想。」
「所以,見到了他們可怕的你們,就只會喊著『啊好可怕好可怕』然後把尊嚴國家所有的一切都拱手相讓嗎?」阪田銀時依舊平淡的語氣裡卻滿是嘲諷的意味,「我以前怎麼不知道淺井你還是個沒斷奶的小屁孩兒,與其這麼勉強的上戰場又害怕,不如躲回鄉下老媽的懷裡撒嬌打滾,說不定還能得一兩聲安慰?」
「母親早就死了。」他說。
見阪田銀時微愣,淡淡一笑,又不緊不慢的補充道:「明明只是些口頭的辱駡而已,那個時候她要是不反抗那些人,就不會死吧……真是魯莽啊,魯莽而又愚蠢,所以,我已經沒有可以回去撒嬌的地方了。」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吹了聲響亮的口哨,一匹駿馬嘶鳴著衝破了雨幕的封鎖,驟然降臨,淺井重輔拿開武士|刀,摟住少女纖細的腰肢,將她帶上了駿馬,一踢馬肚,很快馬就帶著兩人消失在了大雨滂沱裡。
她那時好像回頭望了一眼。
「……銀時,你剛才的吐槽好像沒吐到點子上去。」盯著馬匹消失的方向看了半晌後,一臉嚴肅的桂小太郎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誰吐槽了,我也是能正經過三秒的男人好嗎?!比起那個來,在眼皮子底下我們還把人放跑了,傳出去你『狂亂的貴公子』的外號就要變成『眼瘸的假髮』了。」阪田銀時針鋒相對,然後瞥向了站在一方面帶微笑的茶發少女,嘴角一抽,「喂喂,百步穿楊桑,雖然你沒拉開弓還被揪了出來,但也不用一副隨時都要砍人的樣子吧,雖然你還沒拉開弓。」
「不用重複兩遍哦,而且雨天會影響我的發揮,那個時候就算是拉開弓了,也頂多打中他的肩膀吧,我的目標可是腦袋或者心臟呢。」完全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可怕的事情似的,椎名螢仍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只是很快,她就收斂了那副笑意,微微抿了抿唇,「小晉已經部署好防線了,他逃不遠的,只是……」
「唔,只是什麼?」椎名螢也會有猶豫的時候,感到驚訝的桂小太郎順口問了聲。
「大概不能抓活的了。」她略顯淡漠的回答著。
「原來如此。」一臉認真的點了點頭,忽然覺察出了不對的桂小太郎驚愕反問,「等、等等,那麼被重輔擄走的夏桑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笑了,若有所思的看向了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阪田銀時,雖然是在對桂小太郎解釋,話卻是對著阪田銀時說的,「淺井不可能殺夏桑的。要問為什麼的話……他愛她哦。」
「在大雨中八卦很開心很舒適嗎?要不要我再給你們準備一份瓜子幾瓶清酒啊。」阪田銀時百無聊賴的回應著,卻沒辦法忽略心頭的煩躁,最後「嘖」了一聲,追了上去,「……我跟過去看看。」
該死!
……所以,他那個時候才會一臉嚴肅的說出那種拜託的鬼話嗎?搞了半天是在交代後事啊。
高杉晉助果然已經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等阪田銀時找到他和夏實的時候,雨已經小了很多了。
肆無忌憚的雨水就像是要洗清所有的罪惡般,將躺在冰冷雨水中男人身上的血跡沖散,傷口也沖得發白翻開,羽箭刺穿了他的胳膊、肩膀、大腿……他謹防著弓道高手椎名螢手裡的箭,最後卻還是死在了弓道手的手裡面。
看吧,早知道還不如乖乖的站在那裡不要亂跑啊,椎名螢動手的話他還能死的乾脆點,至少不是失血過多死得這麼痛苦。
早知道就不要傻傻的去當什麼間諜嘛,還不是被當棋子利用致死。
早知道……
早知道,那個時候,就不要說出那樣的一番話了。也不知道在淺井這傢伙離開私塾前威嚇他們一番,能不能把他們一家人嚇得不敢往京都跑?沒可能的吧,這傢伙從小脾氣都強。
鬼兵隊在處理著後續,阪田銀時與高杉晉助四目相對,然後側眸看向了披著高杉晉助遞給的外套,站在樹下的黑髮少女。
雨將她烏黑的長髮浸透,略長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眸光,從他的這個角度只能看見她緊咬著下唇,臉色蒼白的嚇人。他走向了她時,才發現鬼兵隊的軍服裡,少女的和服被大半的血跡浸透。
儘管沒有看到全程,阪田銀時還是大概猜出剛才發生的事情,心頭像是堵著什麼似的,難受得難以說話,少女卻在這個時候抬起了頭,淺淺一笑,眸光渙散:「我們回去吧。」
——「她本應成長為很溫柔的女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知道她家裡的人只是在利用她換取自身的利益,還心甘情願。」
那時淺井重輔所說過的話,突兀的在阪田銀時的腦海中重播。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是用銀時的視角寫還是夏實的視角寫,我猶豫了好久QAQ
夏實的視角寫的話,對淺井重輔的目的還有高杉的計畫都會更清晰些,但是寫了五百多字之後,我又全刪啦,改成了銀桑的視角,感覺會好點,於是更新完惹,還請見諒W
不過還是趕上了十二點之前的23333
愚人節快樂!就不玩更新欺詐什麼的啦,怕被打_(:зゝ∠)_【喂
第三十七訓
鼻子有些癢,睡得迷迷糊糊的阪田銀時不耐煩的翻了個身,嘴裡嘟囔著含混不清的抱怨,並揉了揉鼻子。
於是癢的地方就換成臉頰了,以為是蚊子,想扯過被子蒙住頭,被子卻紋絲不動,半晌後,終於被折磨起來了的阪田銀時剛睜開眼睛,第一句話就是:「誰啊大早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不讓。」從面前傳來的,是少女溫溫軟軟的聲音,壓在了被角上的夏實手裡還拿著毛茸茸的狗尾巴草,「藥庫裡的草藥快用完了,陪我上山一趟吧,銀時。」
「天都還沒亮啊,待會兒再說吧乖~」打著哈欠順口敷衍的阪田銀時就要重新躺回被窩裡去。
「都說了不讓啦。」她扒著阪田銀時身上的被子,努力將他拽起來,「我在外面等你,快點準備好了出來。」
「啊啊……」他沒精打采的應付了一聲,打算等少女出帳篷了再睡回籠覺。
「……」拽著他的少女沉默了一會兒,托著腮慢悠悠的道,「我已經幫你打好洗臉水了,銀時。你如果堅持不起來的話,也不能浪費了呀。」
「誒誒你是想往我的頭上潑嗎?絕對是想往我的頭上潑吧?偽大和撫子小姐。」慢了半拍驟然反應過來的阪田銀時一臉驚訝。
然後就看見少女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對呀。」
……迫於淫威,他還是掙扎著起來了。
天還濛濛亮,山澗的迷霧重重,清新縈繞。露水很快就把足靴潤濕,背上背著背簍的阪田銀時,邊打著哈欠邊跟在了少女的身後。
「有那麼困嗎?銀時。」走在稍前方采藥的少女,聽見他哈欠連天的聲音後,不滿的回過了頭。
「沒辦法啊,被高杉那傢伙抓壯丁了,淩晨四五點才睡。」扒了扒頭髮,阪田銀時很無奈的解釋。有其原因,在淺井重輔死後,高杉晉助組織順著這條線路往回查,才發現不知不覺間軍營已經被淺井的勢力侵蝕得七穿八爛,就像是被白蟻慢慢腐蝕了的木頭,表面看還完好無損,裡面卻已經爛透了。
假髮還派人查了留守在南區邊界的老兵的情況,但卻完全聯繫不到,看樣子情況也不容樂觀,不知道寺尾太郎那小子怎麼樣了,那小鬼歪點子多的是,不出事就好了啊。
這樣一想著阪田銀時不由得有些走神,直到前方重新傳來了少女輕柔的音色,語氣淡淡的:「是因為淺井君的事情嗎?已經,過去三天了吧。」
「……嗯。」他有些遲疑的應了一聲,這幾天軍營裡要處理的事情非常的多,無論是阪田銀時還是身為醫生的夏實都沒有什麼時間好好的交流,更何況他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少女提那件事,但是她這次主動開口提淺井,無疑是適合談論那件事的時機,是不是最佳他不清楚,總之他皺著眉頭開了口,「之前的那件事,抱歉……」
剩下的話,他還沒想好該從哪裡開始說。
正當阪田銀時猶豫不決的時候,少女卻很平靜的給出了答案:「沒關係,我能理解,我如果是站在鬼兵隊總督的立場上,也會做出相同的抉擇吧,不……或許會做得更絕也說不定哦。」
那個時候,少女之所以渾身浸透了鮮血卻沒有受傷,是因為那些血都是淺井重輔的,高杉晉助沒有猶豫的下了令,為了保護夏實,淺井重輔心甘情願的成為了她的盾牌。
儘管他曾擄走少女,但那不過是演戲罷了。
就如椎名螢說的那樣,阪田銀時也很清楚的知道,他愛她,淺井重輔深愛著夏實。所以他絕不會傷害少女,所以他寧願自己去死。
阪田銀時不知道夏實清不清楚這件事,但事到如今,亡者的意志,還有沒有傳達過去的必要,他也不知曉了。
之於亡者,他無能為力。
但淺井重輔是為她而死這件事,少女恐怕比誰都要清楚這一點。
而她目前所說的話,阪田銀時只認為那是少女為了讓他們安心說的溫柔話語罷了,很快她就轉開了話題,讓阪田銀時幫忙采藥。
有之前沉悶的談話做鋪墊,這次阪田銀時沒有再推三阻四了,而是很快的就著手幫忙。隨後不久,細潤的雨滴降落,起初阪田銀時還以為這只是露水,抬頭望瞭望依舊陰沉的天空,左顧右盼尋找著少女身影的他,衣袖被人從後面輕輕一拽,緊接著從身側傳來了她澄澈的音色:「跟我來,前面有個可以用來躲雨的茅屋。」
在雨下大之前,阪田銀時和夏實趕到了茅屋,半崩塌的屋子裡鋪滿了灰塵,房頂上還有不少的窟窿,雨就透過那些破洞落入了屋子裡,好在還有暫且可以歇腳的地方,阪田銀時觀察了一下四周,判斷出這應該是那戶人家為了躲避戰亂而棄置的屋子,畢竟北區是戰事最為混亂的地區之一。
裡面的傢俱都還比較齊全,鍋碗瓢盆應有盡有,估計當時的那戶人家走得特忙。
「銀時,這是野菜,不是草藥啊。」夏實無奈的抱怨從旁邊傳來,她翻著背簍檢查了著他剛剛踩的東西,目露譴責。
「反正吃到肚子裡了都差不多。」這麼說著阪田銀時順手拿起了一根野菜往嘴裡嚼了嚼,滿是苦味讓他下一刻就呸了出來,「……我收回前言,這玩意兒有毒。」
「銀時你帶了火摺子嗎?」她手指向了灶台,微微一笑,「那裡好像還有剩餘的鹽和碗筷沒被帶走,就快中午了,像這樣野餐也別有一番風味嘛。」
夏實一手承包了這頓飯菜,阪田銀時就負責燒了下柴火,打了下下手。用過午飯後,雨不但沒有要變小的趨勢,反而是越下越大。
「雨神小姐是心情不好還是大姨媽來了?」阪田銀時坐在屋簷口,雨水觸及不到的地方,手撐在地面,仰頭看著天上的烏雲,「這雨再下下去,我整個人都要發黴了啊。」
「銀時你不喜歡下雨嗎?」夏實走到了他的旁邊,低頭看向了他。
「也不能說不喜歡,就是感覺下雨的時候整個人都軟綿綿的,像泡在雨裡似的,叫人提不起勁來啊。」阪田銀時用著懶散的語調漫不經心的回答著,雖說他一年四季都提不起勁來就是了。
「我倒是很喜歡,至少此時此刻,很慶倖這場雨。」她伸手接住冰涼的雨絲,然後握緊手心,就像是要把雨水也握在手裡一般,輕輕的說,「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哈?」阪田銀時眨了眨眼,一時沒反應過來,「等等夏實,你的設定是偽大和撫子,裝成天然黑才是你的賣點,突然這麼文藝你不是被什麼奇怪的東西附身了吧?半路改人設這種事小心被讀者投訴啊。」
「嗯,說的也是。」她點了點頭,側過身來,「不過我反正都改人設了,不如再改得透徹點好啦。」
少女話音落下的同時,蹲了下來,並伸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眼睛被遮住,阪田銀時喋喋不休:「喂喂你這是要強迫良家婦男嗎?等一下,我才是男的,這男女順序你確定沒弄反?」
「不准說話。」她溫柔警告,阪田銀時下意識的閉上了嘴,唇上傳來的是輕輕軟軟的觸感,氣息纏綣,一隻手蒙住了他的眼睛,另一隻手摟住了他的脖頸,他甚至能清楚得問到她衣袖上淺淺的草藥味。
一瞬間阪田銀時只覺得美得快要進到天堂了。
而下一個瞬間,他的另一隻腳就踏入了地獄。
溫香美人在懷,下一個刹那,他伸出手猛地推開了她。
來不及避開的她後背重重的撞在了門框上,也解開了對他的束縛。
阪田銀時的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詫異,他伸手往脖子上一摸,拔出的是一根尖銳的銀針,明亮得扎眼:「夏實……」
想要開口,眼前的景象卻驟然變得模糊了起來,就連聲音也虛軟得沒有絲毫的力氣,殘影不斷,剛才毫不設防的阪田銀時就連扶住門框站起都顯得吃力,但還是搖搖欲墜的站了起來,狠狠咬牙,直到口腔裡有腥味彌漫,才稍微清醒了一點:「你和淺井是一夥的?」
「嗯。」她點點頭,撐著地面緩緩的站了起來,向他走來。
絢麗的橙光從雨幕中嫋嫋的亮起,那是信號彈的煙霧。
剛才少女之所以伸手蒙住他的眼睛,恐怕就是為了不讓他看見這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腦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也是白茫茫的一片,阪田銀時用手去抓刀,想要用疼痛讓自己的意識清醒一點,卻撲了個空。
「沒用的,銀針裡有足以麻醉一頭牛的劑量。」她走上了前來,阪田銀時退無可退,背抵在了門框上,才能勉強站穩。
少女伸出手撫摸著他的眉眼,溫柔的,輕輕的,用著一成不變的平靜語氣,作出了告別:「さようなら,白夜叉。」
作者有話要說:
注解:
[1]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
——《萬葉集》
然後我想如果男主是高杉或許能對上這番話?【摸下巴
畢竟他中(zhuang)二(bi)2333
[2]さようなら的意思就是再見了,有永別的意思_(:зゝ∠)_
我那麼勤奮的日更了三天,你們真的不搭理我一下嗎嚶嚶,而且我過三千字了QAQ【有什麼可得意的啊喂
這章的關鍵字大概是:糖裡有毒233【喂
第三十八訓
阪田銀時霍然睜開眼睛時,下意識的撐著地面翻身而起。手就那樣按在了碎裂的木片上,伸手抓著顯然是才斷裂不久的木片,一個恍惚,他隨即想起來了,在意識完全沉於黑暗前,她緩緩的拔出了他腰間的武士|刀。
手側就是被一刀刺穿的木板,森冷的打刀就那樣靜靜的插在上面,夕陽的光倒映在了冰涼的刀身上,就像是才染上去的血光一般。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她沒有立刻殺了他,來不及多想,阪田銀時拔出武士|刀,就向山下沖去。
身體裡的麻藥還沒有完全消散,雨雖然停了,山路上卻非常的濕滑。遠處硝煙如荼,天邊被晚霞徹底染紅,火光映襯著夕暮,厚重的雲層翻滾著就像是要滲出血來一般。
不知道在山上摔了多少個筋斗,和服被山上的樹枝刮爛劃破,手上臉上也滿是泥漿,直到親眼見到了兩軍對陣,血流如河的慘烈景象。
微愣後,他沒有猶豫的加入了混戰,邊掩護著同伴撤離,邊砍殺著敵人往西南方向沖去——以防萬一,軍區設下了必要的撤離通道,撤離通道有被敵軍利用攻擊他們後方的可能性,知道的人並不多。
如果夏實還沒在他們面前暴露身份,他們帶她去往那裡避難,無疑是引狼入室。
不知道砍殺了有多少人,也不知道身上的血濺了有多少層。一路上阪田銀時就不抱期望的期待著事情還沒有糟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直到精疲力竭時,站在血光漫天裡的少女靜靜的回過了頭。
黑髮如瀑,持刀而立,火光烈焰映襯著她雪白的肌膚和鮮豔的衣裳,那雙明亮而狡黠的眼眸,毫無焦距,也毫無情感的望了過來,裡面倒映著鮮血如荼,屍骸遍野,卻也什麼都沒有,空白一片。
粘稠的鮮血順著她手裡的武士|刀滴滴答答的流淌滑落,隨著「哐當」一聲,兩把武士|刀的刀刃相撞,阪田銀時咬牙切齒的看著面無表情的少女,一點點的推進了力氣:「不知道是每個當奶媽的都有顆近戰的心,還是夏實你打算進軍演藝圈?」
「麻藥的效力還沒過去才對。」她沒有回答,篤定道,「你贏不了我的。」
「要說輸的話,早就輸得精光了啊。」他見少女微愣,手腕一轉向外揮刀,力氣之大將少女生生的震退了半步,手中白刃沒有猶豫的再次揮下,「怎麼了?不是要在刀上贏過我嗎?」
她似乎歎了口氣,抬起了眸,忽然說:「銀時,你還記得你手裡的這把武士|刀是我送你的麼?」
少女說這話時,並沒有多少追憶過去的意味,而是淡漠的陳述一個事實。眼角余光晃見明亮而森冷的刀身,察覺不妙的阪田銀時想要停下腳步往後撤離,但是慣性還是讓他一時無法收力,白光閃過,他聽見的是清脆的斷裂聲。
她手裡的武士|刀擊中了他手中刀的背側,那個位置平時揮刀時不會加諸太多力氣,也不容易沾惹上鮮血或者損傷,而這恰恰就跟了她做手腳的絕妙機會,以至於,拿著這把刀這麼久,他都沒有發現這把刀是被動過手腳的。
手腕翻轉間,她就削去了他手裡的武士|刀,揮刀而來。
阪田銀時迅速的往後退開,她手中武士|刀的刀尖險險的擦過他的脖頸,刺痛傳來,有鮮血流下的溫熱感覺。
然後是逼近的破空聲,從身側傳來。
她沒有停下手裡的刀,往身側揮去,削掉的是先後射來的兩支羽箭。羽箭被她從中劈開,碎裂的木片因為慣性繼續往前沖去,將她的手背擦破了皮。
隨後是三支羽箭迅速的襲向了夏實,她也緊跟著往後退開,而她原來站的泥地上,三支羽箭死死的釘入了地裡,箭矢平穩的繃緊。
「椎名?!」阪田銀時立刻想到了擅長弓道的椎名螢,循聲望去,在看見了茶發少女現在的模樣後,瞳孔驟然緊縮。
椎名螢穿著被血染紅的衣服,腹部的傷口還在滲血,臉色也慘白得嚇人,拉弓如滿月,神色卻很冰冷倨傲,語氣也是森冷至極:「下次射中的就是你的腦袋了。」
白光閃過。
「快閃開!椎名!」阪田銀時大聲喊道,手裡剩下的半截武士|刀被他當做苦無投擲了過去。
椎名螢在聽見阪田銀時警告的同時,就打算向旁邊撤離,但還是晚了一步,明晃晃的武士|刀已經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忽然出現在椎名螢身後的,是一個戴著狐狸面具的粉發少女,她稍微側了側頭,躲過了被阪田銀時當做投擲武器扔了過來的半截武士|刀,握著武士|刀的刀柄,被面具遮擋著阪田銀時看不見她的神色,她的語氣聽起來滿是遺憾,甚至忍不住歎了口氣:「誒呀,這種一邊倒的局勢可不是我所喜歡的呢,白夜叉阪田銀時,鬼兵隊醫師椎名螢,兩個人加起來也就這個程度嗎?真是失望。」
「偷襲並在暗地裡做手腳的人也有資格這麼說。」椎名螢嗤笑出聲。
「兵不厭詐嘛。」粉發少女笑眯眯的回答,「而且輕信別人,本來就是你們放下的過錯,怪不得他人呢,對吧,夏實。」
「的確,兵不厭詐。」淡淡的少年音接踵而至,另一把武士|刀架在了粉發少女的肩頭,身穿軍服的少年從陰影裡走出,「你就是躲在幕後操作的那傢伙?」
「形勢逆轉了啊。」桂小太郎也不知何時躲在了這附近,在高杉晉助出現後,緊跟著走了出來,將多餘的武士|刀扔給了阪田銀時,「恭喜你,銀時,我們又回到了統一戰線上。」
阪田銀時見桂小太郎一本正經,剛打算回應聲,就又聽到他道:「我都說了還是隔壁村的佳子和奈美小姐更加成熟有韻味,銀時你非不信,哎哎,還是我下次幫你引薦一下好了。」
「夠了喂,你個變態人|妻控,隔壁的佳子和奈美是誰?別告訴我是那個佳子和奈美啊,奈美暫且不說,佳子我沒記錯的話她丈夫還活著吧?」阪田銀時抓狂提醒。
桂小太郎聽聞後,一臉震驚:「什麼?佳子小姐的丈夫還活著嗎?不是已經打仗死了才對嗎?」
「你是有多希望對方死了啊喂。」阪田銀時嘴角微抽,那邊的粉發少女「唔」了聲,有些好奇的問道,「你們真精神呢,不知道是該說你們樂觀好?還是傻,所謂的形勢逆轉,是指『兩方優勢和劣勢的絕對交替』,你們的醫師小姐還在我手上呀,這可不能算形勢逆轉哦,當然,你們如果打算捨棄掉她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不錯的選擇呢。」
「……但你也別忘,你的命也在我手上。」高杉晉助冷靜的警告著。
阪田銀時注意到夏實微微蹙起了黛眉。
「誒呀,是這樣的嗎?」粉發少女卻故意裝出一副才發現的模樣,然後慢慢的收緊了手裡的武士|刀,阪田銀時等人神色立刻緊張了起來,鮮血順著粉發少女手裡的武士|刀靜靜流淌,她無視同樣架在自己脖頸上的武士|刀,和高杉晉助嚴厲陰沉的那句「住手!」,就連口吻裡的笑意都沒有絲毫的減少,「那我們來比比誰的刀更快怎麼樣?一起動手,看是我殺了醫師小姐的速度更快,還是你割下我腦袋的速度更快?」
「千奈!」第一時間制止她的,卻不是他們,而是夏實。
「唔?」近衛千奈將頭偏向了夏實所在的方向。
「千奈,住手吧。」她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沒必要做到那個程度。」
「按照電影情節,現在正確的劇情發展不應該是交換人質嗎?」阪田銀時緊盯著近衛千奈手裡的武士|刀不放,這個女人,剛才所說的話恐怕不是威脅也不是開玩笑,而是真的就是那麼打算的,所以夏實的神色才會那麼的僵硬,「我們還是按劇本來吧~」
「要有新意嘛,一成不變票房是會遇冷,連成本也收不回來的。」近衛千奈歎了口氣,「不過夏實都這麼說了……我還是稍微改變下策略吧,總之,要有個跌宕起伏,留有懸念又波瀾壯闊的故事情節才行,這樣觀眾才會高興。該怎麼做呢?對了,夏實,你能和白夜叉來場比武嗎?我覺得這是很適合放在高|潮處的劇情哦。」
她用漫不經心到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口吻,提出了讓人驚愕的提案。
「放心好啦,不是白比。」近衛千奈又說,「這樣吧,如果白夜叉你贏了,我們就玩交換人質的遊戲,並且免費告訴你們一個驚天大消息和撤兵,輸了再說,怎麼樣?」
「……你絕對是腦袋出問題了。」如果說交換人質和驚天消息還在阪田銀時勉強可以理解的範圍裡,少女所說的「撤兵」就讓他目瞪口呆了。
幕府費盡心血,步步為營,不就是為了現在將他們一網打盡?現在「撤兵」那麼他們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是白費了麼?
「不過,我接受。」阪田銀時看向了對面不發一語的黑髮少女,從剛才起她就一直很安靜的聽著粉發少女的奇怪言辭,除了剛才的出聲阻止外,她很少說話,大多時候都是這副毫無表情,像個木頭似的樣子。
「嗯嗯,還請千萬要小心哦。」近衛千奈點點頭,「對了,你們還不知道夏實的全名吧?九條夏實,被譽為九條家百年難遇的劍道天才,說實話我不覺得現在中了麻藥的你能贏她,不過還是請加油吧,至少表現出松陽弟子的毅力嘛。」
她忽然的提起吉田松陽,讓其他人神色各異。
「銀時。」桂小太郎擔憂的看向了阪田銀時,被他拍了拍肩,示意沒事,才退開。
「九條……嗎?」念叨著他才得知的少女的姓氏,阪田銀時扒了扒頭髮,看著對方緩緩的舉起武士|刀,做出了攻擊的架勢和步伐的舉動,感到很煩躁,「沒想到,我打算保護的人,會變成我不得不拔刀所指的人。而且,明明披著張偽大和撫子的皮,出人意料的是個乖寶寶啊,就沒有自己的主見麼?」
夏實似乎很聽那個粉發少女的話,近衛千奈提出「比試」時,也完全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誒?」近衛千奈不知道為什麼發出了疑惑的語調。
亮光撕破的夕陽的顏色,鐵器碰撞摩擦出了刺耳的聲音,轉瞬間就到了阪田銀時面前的夏實機械的揮出了手裡的刀。
劈刀、砍刺、對峙。
每一下,她都沒有猶豫,精准無誤。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運動,阪田銀時能感到手臂漸漸麻痹,麻醉劑的效力還沒有過去。少女的用刀很熟練,並且深知他身上的弱點。
褪去了溫柔醫師的假像,殺伐果決,毫不留情的九條夏實,或許才是真正的她也說不定。
而這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必輸的戰鬥。
她手中的武士|刀舉過了他的頭頂。
「銀時!!」旁邊有人在喊。
她揮刀落下。
無意識的顫抖了。
血流如注時,意識到疼痛感覺卻變得稍遲了一點。
然後,他看見她哭了,似乎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眼淚的落下。
「夏實。」近衛千奈說,「謝謝,我看盡興了哦。」
「從剛才起你就一直嘰裡呱啦的,有沒有人告訴你別人打架的時候就閉嘴乖乖的當觀眾就好了。」阪田銀時用手捂住傷口緩緩站起,那一刀砍得很深,不過剛才撤身後退時他發現麻藥的效力在漸漸過去,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時間。
「嘛,我是無所謂啦,但是,為了讓劇情發展得更加有趣點,你們就在這裡死了我會很頭疼的。」近衛千奈有些無奈,「而且,現在住手的話,對你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哦,反正北區總司令的腦袋我們已經拿到手了,現在撤兵對我們來說也無所謂的,雖然你沒贏,不過也不算輸,因為我現在蠻高興的,剛才提到的那個消息告訴你們也可以,是關於你們的松陽老師的消息哦。」
他們互相對視後,最終將刀垂了下來,人質交換。
重歸自由的椎名螢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近衛千奈倒仍舊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收刀回鞘的夏實,轉身往外走去,「我累了,先回去了。」
「誒誒?夏實,等等我嘛。」跟了過去的近衛千奈在想到什麼之後,回頭勾起了唇,「對了,吉田松陽現在在江戶的大牢裡,幕府計畫,公示半個月後,與其他兇惡份子一起問斬。」
夏實沒有留下來等近衛千奈,近衛千奈帶來的軍隊無疑會保護她,就算不是這樣,被譽為「近衛最強」的近衛千奈也不會是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她所說的消息,夏實倒是沒有聽過,也不知道真假,不過以「吉田松陽」為誘餌,無論真相如何,他們都一定會上鉤的吧。
其實剛才在佔據絕對優勢的時候,先行一步殺了椎名螢和阪田銀時,對幕府和公家來說,都是更為正確的選擇。他們已經在攘夷隊伍中威名遠揚,成長為各地攘夷軍的動力,對天人來說更是心腹大患。
而近衛千奈之所以拐彎抹角放他們走,甚至透露出關於吉田松陽的機密,其中的理由。
只不過是,為了讓故事的發展變得更為有趣的一時興起罷了。
在這其中,誰都是棋。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鏡花」完,明天應該無更新QAQ
嗯……這章好像寫得比較混亂,刪刪改改還是搶救不過來,於是我閉著眼睛發上來了【喂
下章起恢復女主視角=W=
「紅線」
第三十九訓
從紙門外傳來了刻意壓低的咳嗽和輕語:「夏實還沒有起來麼?」
「是的,少主。」有女傭在回答,「要通知小姐嗎?」
「不。」哥哥九條清司重複了一遍,「不用了。就讓她休息一會兒吧,她也累了。」
哥哥和女傭的腳步聲一前一後的漸行漸遠,躺在榻榻米上,望著天花板發呆的黑髮少女許久都沒有動靜。
……再睡一會兒吧,反正也沒什麼事情做。
這麼想著,少女就慢慢的闔上了眼。
回到京都九條家已經五天了,當時在北區受的刀上還沒有完全癒合,斷斷續續的刺痛著,無時無刻不讓她想起當時的情景,好在睡著了就可以什麼也不用想了。
但是做了夢。
許久不曾夢到的一個人——她的劍道老師。
「為何執刀?夏實。」那個人又重複著那番沒有答案的言辭,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落英紛紛然,他的和服羽織上都沾滿了櫻花的花瓣,永遠是一副不苟言笑,苦大仇深的模樣。
溫婉飄落的花瓣戛然而止於刀光血影裡,那個人的身影就在她眼前轟然倒下。
血流如注。
她喘著粗氣霍然驚醒,聽見外面傳來了嘩啦啦的雨聲。
已經是仲秋了,天氣漸漸轉涼,披著淺藍色羽織的少女穿過空曠的木走廊,雨水順著瓦礫墜落在了屋簷下,泥土裡,吸入肺裡的空氣也有些寒冷了,她一個人在房子裡漫無目的的轉悠了好一會兒,才望見前面步履匆匆的女傭:「等等。」
她突然出聲。
被她嚇了一跳,女傭戰戰兢兢的低下了頭:「小姐。」
「今天是幾月幾日?」她知道在九條家中他們私下對她妖魔化的傳聞,但也並不怎麼在意,很平靜的問道。
「回小姐,是10月21日。」女僕還是很害怕的模樣。
「怪不得……」她一個恍惚,抿起了薄唇,「兄長大人呢?」
哥哥九條清司從小身體就虛弱,在一個寒天落下冰湖後更是落下了病根,每到天氣變化的季節,時常高燒不斷,練習劍道對於羸弱的哥哥來說,是困難到難以想像的事情,在一次練習劍道時咳血暈倒後,更是被父親大人下令禁止再踏入道場。
所以在得知哥哥不顧父親的禁令,在道場練習劍道時,九條夏實第一時間就趕到了家中道場。
穿著劍道服的哥哥有模有樣的揮著木刀。汗水將他漆黑的頭髮微微濡濕,臉色看起來也有些蒼白。
「兄長。」九條夏實疾步走了過來,伸出手想要奪過他手裡的木刀,「父親禁止了兄長來道場的吧?」
九條清司稍微後退就避開了來勢洶洶的九條夏實,儘管九條夏實有「九條家中百年難遇的劍道天才」的美名,但是單輪天賦,或許極少碰刀的哥哥九條清司更配得上這個名號,只是他的身體太過虛弱,不適合練習劍道而已。溫和一笑,九條清司不緊不慢的道:「叫哥哥。還有,父親已經同意了我練習劍道了。」
「誒?」九條夏實微愣強調,「父親不會同意這種魯莽的提案的。」
「我已經說服父親了。」九條清司一成不變的微笑著說,「按照九條家的規矩,夏實你如果想要制止我的話,就要在劍道上戰勝我,直到我開口認輸,怎麼樣?要試試嗎?夏實。」
「……兄長你是絕對不會認輸的吧。」九條夏實苦惱的蹙起了黛眉,就像阪田銀時總是被她的話堵得說不出話來一樣,和哥哥九條清司比起來,她的那點伎倆完全不夠看,她拿哥哥一點辦法都沒有。
不自覺的又想起了那個人。
少女眼眸一黯,頭頂微微一沉,九條清司揉著她的頭頂,溫柔道:「今天是10月21日吧,車子已經安排好了,早點回來,最近京都到處都在發生命案,我會擔心。」
「嗯。」九條夏實點了點頭,在走到道場門口時,停住腳步,回頭看著男子手裡的木刀,歎了口氣,「不要勉強呀……哥哥。」
因為少女變得更為親昵的稱呼,忍不住彎起了唇的九條清司含笑答應,在九條夏實走後,垂眸看著自己只握過筆,而沒有怎麼握過刀的手,回想起近衛千奈曾經說過的話,攢緊了拳。
那是九條夏實所不知道的事情,在她回到京都後不久,就交上了一份讓公家和幕府都滿意的答卷和報告書,然後一言不發的回到了房間裡,僕從送入她房間裡的食物,她也動得很少。
九條清司起初只是以為她累了,儘管知曉夏實是個無論遇到什麼事都喜歡憋在心頭的倔脾氣,但是她不說,他也毫無辦法。
而在這個時候,找上門來的,就是近衛千奈。
她仍舊孩子氣的提一些任性的要求,譬如在這個季節非要吃西瓜,離生日還遠卻攤開手要生日禮物,或者說著一些有的沒的,難聽又古怪的話語。
最後,她托著腮,好整以暇的看著他,說出的卻是讓九條清司目瞪口呆的話語:「說起來……在這次的任務裡,夏實她砍傷了一個人呢,她喜歡的人。」
「……什麼意思?」九條清司詫異愕然。
「報告書裡提到的內容,就只是她在北區攔截下了白夜叉什麼的吧。」那個時候坐在屋簷下望著窗外鉛灰色天空的粉發少女,手邊壓著她習慣性戴在臉上的狐狸面具,笑容顯得有些輕蔑,語氣像是嘲諷,卻又像是同情,「說起來,他們還算是兩情相悅呢,明明是敵對陣營的人。白夜叉就算啦,夏實也是,一開始就清楚是不可能的事情,還要把心交托出去,這是笨蛋才會做的事情吧?」
「報告書上並沒有提到……」九條清司無力的說了聲,說出口了才發現,他就像是要辯解什麼般,於是又訥訥的閉上了嘴。
但是近衛千奈已經猜到他剛才想說些什麼了,果不其然,她偏頭看向了他,那雙耀眼的紅色眼眸裡,並沒有多少感情:「這種事,是不可能寫到報告書裡的吧,而且,她也不會寫到報告書裡,我剛才就說過了吧,夏實喜歡他……不,是愛他,所以呀,她有那麼多次殺了他的機會,也沒有動手,甚至就連最後也想放過他,多此一舉呢。」
「……特意將這件事轉告我,是為了讓故事變得更加有趣嗎?」九條清司沉默後淡淡,作為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對於近衛千奈的態度,他不說完全瞭解,也知道十之七八。
「誰知道呢。」近衛千奈拿起狐狸面具起了身,「夏實太感情用事了,三年前池內的那件事你還記得吧?如果我沒記錯,他的忌日就在這幾天,最近京都到處在鬧天誅,你還是叫她小心點比較好哦。」
作者有話要說:
_(:зゝ∠)_結果我更新了【咦
那麼明天就不更新啦W
……好想存稿開新文QAQ【住手
第四十訓
往日顧客盈門,人來客往的京都街頭,在其繁華熱鬧的表像裡,潛藏著暴動與危機。在酒肆茶館內避雨休息的客人大多月帶頭,武士裝扮,目光陰翳。
九條夏實從車窗往外看去的時候,街頭還蒙著一塊白布,員警圍繞著現場調查巡邏,白布下滲出的殷紅血跡被踩踏得到處都是,又很快被淅淅瀝瀝的小雨沖刷模糊。幾日前,幕府正式宣佈「與天人建交」,大肆清理武鬥派的攘夷志士,將「兇惡倒幕份子」的名單進行公示,將於十天后進行斬首,謹防劫獄,斬首的確切時間和地點都暫且保密。
三天前幕府和公家謀劃已久的「廢刀令」正式頒佈,幕府組織會對街頭持刀的武士鎮壓和逮捕,若有拘捕當場砍殺,措施強硬而血腥,自那之後,以京都、江戶為首的各大城池街頭,幾乎沒有人再佩刀遊走,但暗殺和刺殺一時間層出不窮,號稱「天誅」的激進攘夷志士以夜色為遮掩,將幕府的高官和要員都看作暗殺目標,幕府和公家高層人心惶惶,取締道館,收繳武士|刀,違者毫不留情的斬殺。
整個日本頓時陷入了腥風血雨,殺機四伏中。
所以對於哥哥九條清司的擔憂,九條夏實也並不是不能理解,但是這麼快就被盯上了,還是讓她有點驚訝。
畢竟京都在天皇腳下,搜查力度和巡邏都是前所未有的嚴厲,大多暗殺都會選擇相對安全的夜晚,而不是大白天。
「砰」的一聲,是炸彈爆炸的猛烈聲響,前輪被炸毀的刹那,司機握緊了方向盤不讓車身翻滾爆炸,在轎車還沒挺穩時,一把武士|刀猛地從車窗外刺了進來,九條夏實伸過手,揪住了司機肩頭的衣料,將還未來得及調整身形的司機一把拽向了後面,那把武士|刀就那樣擦著司機的鼻樑而過,差點削掉他的整個鼻子:「大小姐!」
這一停下,一群武士裝扮的男人就把轎車牢牢的困在了中間。
九條夏實拿起了放在車座上的武士|刀下了車,雖然有「廢刀」的禁令,但是這條規矩對於規定的制定者來說,卻沒多大的意義。
「吾等乃土佐的攘夷志士,汝就是五攝家之一,近衛家的當家近衛千奈吧,今天就是將你們這些可憎幕府的走狗們天誅之時!」為首的持刀男人氣勢洶洶的怒駡著,擺好架勢就要衝上來。
「唔,不是。」九條夏實輕輕眨眼,「你們認錯人了。」
已經沖到了她面前的男人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哈?」
「我說。」她稍微後退了兩步就避開了他的攻擊,依舊很鎮定的回答,「你們認錯人了。」
「老大,少聽她花言巧語,這娘們兒絕對是在糊弄你!」有人在喊,「老子前幾天看見她從公家町裡出來!」
男人一愣,臉上肌肉抽搐,露出了被戲弄的憎恨表情。
九條夏實歎了口氣,語氣無辜:「我真的不是千奈,你們認錯人了,不過你們想殺的是公家的人的話……那麼就沒錯啦。」
「耍我們嗎!給老子上!」邊吆喝呼應著,為首的男人向前踏出了一大步,一刀劈下,少女並不驚慌,看準時機躲開後拔刀出鞘,只是一刀,就砍掉了男人的手腕,冷靜的吩咐著下車幫忙的司機,「除了這個留下審問,其他的殺掉吧。」
雖然這麼說顯得很可笑,但是九條夏實並不喜歡殺人,也不喜歡被殺。
但在下達這個命令的時候,她沒有絲毫的猶豫,這裡是京都最為繁華的街道之一,大街小巷中藏滿了虎視眈眈,伺機推翻幕府和公家的武士,作為五攝家之一,她要做的,就是殺雞儆猴。
掩藏在兵戈鐵器的清脆碰撞聲裡的,是哐當作響的古怪聲音。
緊接著,敵人後方被外力忽的沖散,橫七豎八的倒在地上的武士吃痛呼喊著慢慢爬起來,而留出了大片空白地方的銀髮男人穿著袈裟,手持禪杖,旁若無人的走向了少女。
伸出手將想要衝上前去的司機攔下,九條夏實很平靜的看著男人揮舞著禪杖,輕描淡寫的接下了攘夷志士的攻擊,終於在一禪杖撩翻一個攘夷志士,並將禪杖的尖端杵進了對方的脖頸後,袈裟上濺上了血跡的男人走到了她前面不遠處站定:「好久不見,九條大人。」
與此同時,巡邏的員警和其餘天照院的人迅速的將剩餘的攘夷志士制服。
「是呢,好久不見,朧。」九條夏實並不認為天照院奈落的人出現在這裡是為了敘舊,也沒什麼心情繼續耽擱時間了,開門見山的質疑,「有什麼要事嗎?」
「這裡不是能商談的地方。」朧神色淡淡,「九條大人如果是要出城去拜祭那位,這邊有馬車。」
「我知道了。」轎車的擋風玻璃和前輪都被炸毀,也不可能開著這樣的一輛車出城了,想了想她點了點頭,轉頭對司機道,「你跟去警所,盡可能的探聽到暗殺主謀的事。」
如果是針對公家的暗殺,那麼遲早哥哥也會有危險。
「是……但是大小姐,少主吩咐不能離開小姐左右。」司機顯得很為難。
「這位是天照院奈落的朧。」九條夏實揚起了唇,「我出事了就找天照院。」
「啊……是!」少女堅持,司機也沒辦法,而且那群人看樣子也不會讓他上馬車,於是只能苦惱的應聲,「還請大小姐小心。」
九條夏實跟著天照院的人上了馬車後很快就看不見身影了,聽從少女的吩咐,去往警所打探的司機,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了,街上綿綿的細雨早就停了,路上濕滑,天色浴火。
他拐個彎打算去買壺酒再回去,就這麼一拐彎,一把武士|刀就架在了他的脖頸上。
「誰!」手還沒來得及搭在武士|刀上,就被人從後面架了把刀的司機語氣裡滿是驚惶。
「聲音別那麼大啊~把員警給我招來了怎麼辦?」那人懶洋洋的聲音在他的身後不徐不疾的響起,哈欠連天的嘟囔,「阿銀在這外頭待機半天了,你是掉在警所的茅坑裡了嗎?」
「我乃五攝家中九條門下武士,你是什麼人?」司機緊繃著神經,再次質問。
「等等出門在外還自報家門,生怕別人不把你天誅嗎喂!」身後白髮男子把武士|刀的繞過他的脖頸,到了他的頸前,伸手搭在了他的肩頭,盯著前方冗長漆黑的巷子,恍然大悟的道,「我記得這前面有家口味不錯的酒館,嘖嘖挺有眼光的啊,我們先去喝幾杯再徹夜長談?至於我,就是一個被你家大小姐騙色騙感情的路人甲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我總是坑銀桑。
俯瞰當男配時他被坑。
軟妹當男主時他還是被坑。_(:зゝ∠)_
這一定是來自大宇宙的惡意,才不是我的錯。【扭頭
新文預覽,男主還是他,唔……這次走青梅竹馬路線,如果他還能被坑……【深沉臉:《[綜]刀語》
暫時存稿,近日開坑。
……我已經對考證放棄治療了【微笑
悠于 2017-12-3 16:40
第四十一訓
朧所傳達的,是將軍德川定定的旨意。
儘管答應了哥哥清司會儘早返回,但是白天的那場暴|亂,加上下雨天濕滑,馬車開到公家町九條氏的府邸上時,天色已晚。
濛濛細雨停歇已久,遠處霞光萬丈,深沉的墨色不徐不疾的推進著,將大半的天空蠶食殆盡,草叢裡鳴泣的是聲音微弱的寒蟬。九條夏實從馬車上跳了下來,身後是漸行漸遠的車軲轆聲,門被緩緩拉開,門裡面的守備鞠躬直至她走遠,才將木門緩緩的合上。
府邸裡的人不知道為什麼跑上跑下的,神色匆匆,甚至出動了警備隊。九條夏實卻沒什麼心情理會這些,正門口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內部也保持了正常的運行,就算是進了什麼「小賊」,哥哥和父親母親那裡的守備不用她提醒也會加強,至於她……
指尖碰到了腰間冰冷肅殺的刀鞘,九條夏實徑直回到了房間。
拉開紙門,剛剛踏入房間的刹那,就察覺到了屋裡有旁人氣息的少女拔刀而出,哐當一聲是鐵器摩擦的清脆聲響,接下了從側面攻來的武士|刀的少女側過了頭,在與屋裡的人對視後,兩個人都愣了愣。
「大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嗎?」就在不遠處巡邏的守備,在聽見動靜後匆匆的跑了上來。
就在九條夏實怔住的瞬間,她就被男子扣住手腕拖入了房間,並一把合上了紙門,男子氣息靠近的時候,她本能防備的緊繃起了肌肉,手裡的武士|刀卻沒有立刻砍下去,於是被男子鑽了空子。在紙門合上後,握住了她的手腕的男子將少女壓制在了旁邊的牆壁上,固定住了她手裡的武士|刀,在少女警惕冰冷的目光裡,率先收刀回鞘,另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這是意外!總、總之我們先談談?先不要暴露我在這裡,要不阿銀這次真的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啊,那個啊,夏、夏實?你聽懂我說的話沒?給個反應先?」
少女點了點頭。
松了口氣,阪田銀時剛剛鬆開了少女的口,就聽見她喊:「來人啊!」
九條夏實避開了阪田銀時錯愕的目光,在男子從旁邊開著的窗戶跳窗離開時,紙門也被守備霍然拉開了,沖在最前面的男人一臉急色:「大小姐!沒事吧?」
「沒事呀。」九條夏實站直了身體,離開了牆壁,「剛才有只蟑螂跑進來了,不過現在已經跑不見了。」
守備一臉詫異。
「有什麼問題嗎?」九條夏實輕輕抬眼。
「不……」守備努力的思考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小姐所說的蟑螂,是暗指些什麼嗎?比如……入侵者之類的?」
「不。」她眨了眨眼,語氣認真,「我說的蟑螂,是有兩根鬍鬚在頭頂的那個,我怕蟑螂,很奇怪嗎?」
「不敢……在下立刻通知女僕送滅蟲劑進來。」守備苦笑著回應。
「不用啦,我不喜歡那個味道。」她漫不經心的敷衍著,「你們去忙吧。」
「是!」在火急火燎沖進來的守備如潮水般離開了房間之後,少女將收納好的武士|刀放到了一邊的刀架上,剛打算換下羽織,就聽見身後傳來了男子懶散的嗓音:「你剛才那句,算是包庇嗎?九條大小姐喲~」
她微愣後,回過了頭,阪田銀時托腮趴在窗邊望著她。
刀架在臨近窗邊的地方,在反應了過來之後,她立刻跑下了刀架,與此同時阪田銀時手撐在窗沿上,敏捷的翻了回來,也趕往了刀架。
幾乎是同時,兩人握住了放在刀架上的武士|刀,只是阪田銀時握住的是刀柄,而她拿到的是刀鞘。
「不用一見面就弄得這麼嚇人吧。而且上次被砍的是我誒,你搞得這麼警惕幹什麼?」阪田銀時扒了扒頭髮歎了口氣,「我們談談?」
「怕你砍回來。」她很誠實的回答了,微微抿唇,「而且,談論是在雙方還有誤會或者共同利益的情況下才需要的行為,身為五攝家之一九條家家主之女的我,和攘夷軍的頭目白夜叉,毫無談論的必要。」
「你說得挺對,但是啊~有誤會不就好了嗎?這樣談論就能進行下去了吧?」阪田銀時微微挑眉,另一隻手取下了腰間的武士|刀,「兩把刀都放這兒了,談完之前誰先碰誰是有兩根鬍鬚的小強~」
「你是小孩子嗎?」九條夏實扯了扯手裡的刀鞘,另一端被阪田銀時伸手握住的武士|刀紋絲不動,她不願意表現出猶豫,加重了語氣讓自己盡可能的看起來強硬,「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也沒有任何的誤會。」
「啊,是麼?那麼還請九條大小姐好心的解釋一下為什麼之前有那麼多次殺了我的機會都沒有動手?近衛千奈襲擊的那次,村莊的那次還有掉下懸崖的時候,對了把我騙上山的時候,你也可以直接用毒|藥吧,用麻醉劑什麼的,太溫柔了~」將自己的武士|刀擱到了刀架上,阪田銀時拽起怔忪的少女往屏風那裡走,然後伸出手,提著躲在屏風後的男孩的後衣領將他拖了出來,望向了少女,「更重要的是,這個小鬼的事情,你想好怎麼辯解了嗎?黑化不徹底的半吊子大小姐?」
「夏、夏實姐姐?」被阪田銀時提在手裡的寺尾太郎結結巴巴的喚道,乾笑著心虛的低下了頭。
九條夏實回想起她推門進來時,阪田銀時也愣了下,大概明白是寺尾太郎搞鬼帶的路了。
「銀……」咬了咬舌頭,將習慣性的稱呼咽了回去,九條夏實閉著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強忍著心頭翻湧的酸澀,重新睜開眼睛時,已經恢復了平常的鎮定,「阪田銀時你想要聽到什麼樣的回答呢?」
兩人的目光在夕暮暈染的房間裡沉默相交,一時無話,唯有寺尾太郎緊張的咽了口唾沫,想要貧嘴緩解下氣氛又找不到開口的時機。
漸漸走近的沉重步履聲在門外響起,九條夏實忽的心頭一跳,敲門聲接踵而至。
他們站的地方離窗戶有一定的距離,在那個腳步聲響起後,就隱約猜到了門外是誰的少女,來不及喊阪田銀時離開,神色一慌,只能伸手將他們推到了屏風後面,在兩人疑惑的目光裡,食指碰了碰唇,做出了噤聲的動作。
剛剛站直還沒來得及捋平和服,紙門被忽的拉開,屋外的強光肆無忌憚的穿了進來。剛才的敲門聲只是提醒,並不需要少女的回復,在九條府邸裡能如此穿行自如的,唯獨一人。
「父親大人。」她輕咬下唇,低垂眼簾斂去了眸中的擔憂,輕柔的喚道。
「屋子裡怎麼不開燈?夏實。」站在門口的男人穿著青色的和服,披著墨藍色的羽織,在朝中擔任文職,雖然不像哥哥清司那樣看起來有些羸弱,但也是非常文弱的模樣,口吻卻是和他形象截然相反的冷淡漠然。
「剛回來,沒有注意到。」九條夏實邊回答著,邊走上前去將電燈的開關打開,父親九條蒼看了她一眼,走到了榻榻米中間,盤腿坐下。
「父親大人要喝茶嗎?」少女又問,雖然她屋子裡並沒有備上茶葉,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完全是因為她早就知道答案,表達下禮數而已。
「不用了。」異常冷淡的回答著,九條蒼等九條夏實也坐下後,繼續開口,「聽府裡的人說,你今天又去拜祭那個叛徒了。」
「……」微不可查的停頓了一下,她點了點頭,默認了父親對於那個人「叛徒」的說法。
「夏實,這次朝廷和幕府對於你行動的評價都非常的低,清除長州藩的那三個頭目,和配合天人攻陷北區的任務只完成了一半。」九條蒼冷冷的道,「並且公家中還有些不好的傳聞,好不容易獲得洗去『叛徒的弟子」這個恥辱的機會,卻被你搞砸了,而且還影響到了公家中九條家的威信,你打算怎麼做?」
「……」她微微的張了張口,最後還是合上了,沒能說出話來,父親的言辭雖然冷酷苛責,但並沒有任何的錯誤,也沒有辯解的餘地。
「罷了,事已至此,我也無意繼續追究。」皺著眉頭,半晌後,九條蒼緩了緩語氣,「天照院的人來找你了?」
「……是。」想起了躲在屏風後面的阪田銀時和寺尾太郎,九條夏實略顯遲疑的應了聲。
「幕府那邊的計畫我略有耳聞。」而天照院表面上隸屬於幕府,九條蒼站起了身來,低頭俯視著少女淡淡,「公家在過去的上百年裡實權幾乎被稀釋殆盡,公家的天下,變成了幕府的天下,而這次的公武合體,之於我們,是千載難逢的契機,不能放過,所以我要你全力配合幕府,明白了嗎?」
「我明白。」九條夏實叩首,「請慢走,父親大人。」
直到紙門被重新合上,少女起身走向了刀架,從上面將武士|刀拿出,側過了頭,阪田銀時已經領著寺尾太郎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他紅色的眼眸就那樣靜靜的看著她,眸中情緒起伏不定,什麼都沒說。
也什麼都不用說了。
是的,就和她說的一樣,從一開始就沒什麼好談的。
因為兩人註定是兩條一經相交,再無相遇的相交線。
命中註定,他們走上的,是不同的道路。
九條夏實將阪田銀時的武士|刀扔給了他,在他手忙腳亂的抓住了武士|刀之後,微微一笑:「呐,銀時。」
因為她驟然改變的稱呼,微怔後的男子抬眸看向了她。
「下次見面的時候,就是在戰場上了吧。」褪去了偽裝與鋒芒,她的神色和語氣都很平靜,平靜得就像是在將與己無關的事。
「啊,嗯。」支吾著,他應了一聲。
「帶著寺尾太郎離開吧,免得被我拿來當人質了。」眉目彎彎,她甚至很有閒情逸致的開著玩笑,只是很快,她又收斂了表情,認真的,面無表情的道,「這是我最後一次放過你了,下次,戰場上見。」
「……好。」許久後,他點了點頭。
直至阪田銀時和寺尾太郎都走後,她終於維持不住般,倚靠著牆壁滑坐在了榻榻米上,回想起白天朧的轉告,抱著膝蓋,將頭埋在了臂彎裡,很久很久都沒有再動一下。
抱歉呢,銀時。
直到最後,都在利用你。
「戰場上見」不過是她有心的誤導而已。
而她收到的真正指令,是移送他的老師吉田松陽,于江戶問斬。
作者有話要說:
#強行撒糖最後還是BE了#
#不要和黑化的女主談戀愛#
#出門在外,小心被騙#
#你的好友寺尾小正太已上線#
是的,你們猜對了,他沒死_(:зゝ∠)_,當時被女主喊內應直接送回京都軟禁起來了,免得誤事。
我不會告訴你們我差點把他給忘記了=W=【扭頭
第四十二訓
深秋的京都總是下雨。
綿綿的細雨,充盈整個灰濛濛的陰沉天空,和看不見硝煙的大街小巷,潮濕的氣息沿著地面攢進了牢房,老鼠和蟑螂窸窣著跑過,稻草和牆壁也被雨水浸泡得軟綿綿的。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天氣的影響,雖然站在相對乾燥的屋簷下,九條夏實卻覺得整個人都像是泡在這場砍不斷逃不開的濛濛細雨裡一樣,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兒來。
最近經常回想起過去的事情,哥哥的事、千奈的事、他的事,以及師傅那句反復不斷的——為何執刀。
雖然還說不上是夢魘,但閉眼睜眼都能回想起。
「啪嗒」是屋簷上的水珠滴落,砸在了青石板上的清泠聲音,飛濺而起的水花在屋簷下的石板上留下了清晰的水痕。
默數著濺在那塊石板上水珠,數到第三十二滴的時候,身後傳來了鎖鏈拖動的沉重聲音,以及禪杖晃蕩時的清脆聲響。
「請進,九條大人。」朧恭敬的口吻裡卻聽不出太多的情緒。
九條夏實轉過身,跟上了先行一步帶路的朧,往裡面走去。
道路冗長而黑暗,牆壁上昏黃的燭光搖曳著,將一前一後兩人的影子拉長,從兩旁牢房裡傳來的,或是鐵鍊拖動的沉悶聲音,或是屍體的腐臭和血腥味。
「隨從人員的名單,天照院已經收到了。」對牢房中不時傳來的哭號和怒駡充耳不聞,朧打破了兩人之間漫長的靜寂,「不知作為這次護送任務的負責人,九條大人有何構想?」
「是負責人之一。」九條夏實糾正後,興致缺缺的應付著,「我接到的指令是配合幕府,詳細的行進路線和配送人員,我想同樣作為負責人的朧,你已經決定好了才對,我就懶得多想啦。」
「在下不敢獨斷決定。」朧微不可查的停頓了一會兒後,淡淡道,「並且這次的計畫也並非是我一人決定,而是天道眾的抉擇。」
天道眾?那個暗中操縱幕府的天人組織嗎?
九條夏實微愣後,發覺前面那人站定了身形,喊了聲:「骸。」
一個粉色和服藍發紅瞳的小女孩抱著書本望了他一眼,然後低著頭匆匆跑掉了。
「又在做這種無意義的事了。」朧淡漠的看向了牢裡背對著他坐在地面上的灰發男子——他剛才撿了地上的石子在牆壁上寫著什麼。
九條夏實看了過去,雖然只是背影,以前也並沒有見過這個人,但不難猜出此時出現在這裡,會讓天照院奈落的朧停下腳步的人是誰,他剛才似乎是在教那個小女孩識字。
「松陽。」朧緊接著喚出了那個名字。
「有沒有意義,都是相對個人而言,對於那個女孩來說,這些知識什麼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也說不定。」吉田松陽緩緩的站了起來,轉過了身,平靜的微笑著問,「已經到了移送的時間了麼?」
「……」朧沉默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將牢門打開,並給吉田松陽銬上手銬。
九條夏實忽然覺得心煩氣躁,率先往外走去:「我在外面等你們。」
吉田松陽的目光似乎落在了她的身上一瞬。
當天下午,原本被關押在京都牢獄裡成批的「重犯」將被遣往江戶問斬,其中有多少冤假錯案九條夏實不知道,也沒心思去瞭解。其中重中之重的,就是以松下私塾為落點,結黨營私吉田松陽。
大部分的犯人都由重兵看守,乘飛船從空路離開。唯獨吉田松陽一人,由少數精銳秘密護送,從陸地離開。
另外還有偽船和部隊從四面八方離開了京都,混淆視聽。
儘管陸路的行軍中挑選的都是劍技卓越的武士,但陸地相對空地,要易攻得多,以攘夷軍的裝備,沒了幕府的支持,他們想要攻上飛船,無疑是難上加難。
所以對於幕府和天道眾的這個抉擇,她有所質疑,在離開京都前,拜託了千奈調查。
無意義的消耗著意志的部隊,在到達名古屋的時候傳來了空軍部隊被攔截的消息,後續部隊迅速補給救援,將損失盡可能的降低。不過雖然這次的攔截幕府這方損失不小,但奇怪的是對方的損失卻極地,甚至幾位頭領的行蹤都沒能撲捉到,很難讓人相信沒有內應。
不過很快九條夏實就知道空軍那方攘夷軍的頭目不在的緣故,到達名古屋的當夜,在絕大多數人都以為攘夷軍將空軍當做目標,有所懈怠的時候,房間外起了火。
九條夏實用呼叫機快速的下達了命令,第一時間趕往了被用來關押吉田松陽的房間。這是鎮子裡的某家旅館,入住旅館的他們按照指令扮作的了普通人,為了使他們看起來與尋常的旅客沒什麼不同,在下達了「廢刀令」的現在,他們並沒有顯眼的掛把武士|刀在腰間,也沒有離得很近,這也導致出現了意外後,他們的應急不夠及時。
如果說一開始九條夏實還只是懷疑而已,那麼今天的突然狀況更是讓她確定了心中的不安——天人或者幕府那邊有某種企圖。
日本公武兩家,論身份地位公家在武家之上,但論實權,掌握著天下兵馬的武家顯然更有說話的權利,所以儘管在公家中地位不低,幕府中的人對她在表面上也足夠尊敬,但是九條夏實知道,她完全的被排除在外了。
這次之所以讓她參與吉田松陽的護送任務,恐怕也只是為了讓公家那方不至於太過難堪。
趕到門口時,房間的門鎖已經被人破壞,出現在房間裡的人,她並沒有影響。
但對方卻看著她,目瞪口呆的,詫異喊道:「夏、夏桑?」
是鬼兵隊還是銀時、桂小太郎他們部隊的人?
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樣,對每個人都溫柔認真,絕大多數的時候,九條夏實其實是記不清出現在她周圍的人的。
大概是記憶不好吧。
這樣想著,注意到吉田松陽還未能離開,松了口氣的九條夏實,手中的刀沒有停歇的砍了過去。
這場紛亂以敵我雙方死傷十餘人告罄。振血後收刀回鞘的少女站在一地鮮血裡,淡淡的看著部下進來將屍體一具具的拖了出去,剛才好像有幾個人趁亂溜出去了。
在朧的身影出現在了門口時,打算離開的九條夏實,忽然聽到身後那人說:「你的刀,在迷惘。」
不自覺的停住了腳步,九條夏實本來是不打算回應的,多說也沒有什麼意義,反正這個人遲早都是要死的,但是否定的話語,卻下意識的說了出來:「我沒有。」
生硬得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好讓自己強硬起來似的。
察覺到了這一點的九條夏實微微的抿緊了唇,邁開腳步,這次不打算停留了。
但是吉田松陽的判斷還是準確無誤的傳達到了她的耳裡:「憑你的劍術,如果不是因為迷惘,那幾個人不可能跑得掉。你的刀,比你自身,更快的做出了選擇。」
——「夏實……為何執刀?」
記憶中,那個人歎息般的話語,又在腦海中輕輕的重複回蕩著,如同蛛網,將她越縛越緊。
為了九條家而拔刀——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她心中堅定不移的答案,有了一瞬間的滯澀和崩塌。
作者有話要說:
吉田·洗腦·松·大師·陽登場√
夏實開始懷疑人生觀233【喂
然後不知道是不是我上一章的最後一句話讓人誤會了,這裡解釋一下,女主不會殺松陽,你們不要方,我不是這麼殘忍每次都拿松陽老師開刀的人_(:зゝ∠)_【咦
第四十三訓
九條夏實第二天是被一陣劇烈的敲門聲給驚醒的,說是驚醒,她其實也沒怎麼睡,就連身上的二尺袖和袴褶都沒有換下,靠著窗門發了整晚的呆,在晨曦初起時,才迷迷糊糊的淺眠了一會兒,醒來時,身上的和服早就變得皺巴巴的了。部下很少大清早就這麼火急火燎的,恨不得把她的紙門給拆了,目露疑惑,九條夏實拉開了紙門:「怎……」
話音未落,就聽見部下喘著粗氣大喊:「罪犯和朧大人都不見了!」
瞳孔驟然緊縮,九條夏實下意識的跨出了門檻,手捏緊門框,知道現在追去也來不及了,於是沉默一會兒才微笑著寬慰:「朧帶罪犯先行一步了,你們不用擔心,整理好軍備照常出發。」
「滴滴」手裡簡訊的提示音恰如其分的引起了她的注意,九條夏實將手裡拿了出來,前幾天拜託近衛千奈調查的事情終於得到了結果,上面說的盡是諸如「龍脈」「虛」之類未知名的事物,慢慢的拼湊成了一個令人顫抖的事實。
九條夏實一直都知道九條家中對她妖魔化了的可怕傳聞……但她卻毫無辯解的興味,因為說到底,那些傳聞中絕大部分都是事實——她本來就是那樣的一個冷血又狡詐的女人,有心的利用自己的皮囊,裝成溫柔善良的模樣,達到不為人知的目的。
只要是為了九條氏,包括她自己在內的任何人,任何事物她都可以犧牲掉。
所以,她的喜怒哀樂是棋子。
她所喜歡的人也是棋子。
就算是,他會因此而死……
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了這點後,她的大腦在某一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手也不自覺的垂下,手機滑落,九條夏實聽見自己在問:「銀時在哪裡?」
「九條……大人?」部下目露遲疑。
握著門框的手已經骨節泛白,緊咬下唇竭力維持平靜的九條夏實,口腔裡彌散出了鐵銹味,深呼吸了一口氣,她啞著嗓子低聲:「白夜叉等人的落腳點查出來了嗎?」
不到十分鐘,九條夏實就從部下的手裡接過了用朱筆圈定了幾個地點的名古屋及周邊地圖。剛剛的腦充血已經漸漸褪去,握著地圖判斷分析後的九條夏實,將武士|刀掛在了腰間,讓部下繼續處理軍備,一個人沿著名古屋略顯寂寞的街道轉悠。
街道的盡頭是一堵坍塌了的牆壁,堵住了她的去路,搭在這廢墟上的,是一家小的商鋪,一位步履蹣跚的老奶奶費力的夠著上面的紙盒子,九條夏實掂了掂腰間荷包裡的錢。
「一盒草莓牛奶。」
「一盒草莓牛奶。」
兩人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九條夏實一愣後側頭,白色和服的男子大步跨進了商鋪,伸手拖住了老奶奶手裡的東西:「這麼沉老太婆你也不怕閃著腰啊~要不阿銀我幫你把東西搬進去,牛奶的錢就免了?優惠政策給阿銀我一個人就可以了,那邊站著的財大氣粗的大小姐,絕對不介意多花幾倍的錢來跟阿銀我搶牛奶吧~」
被點到了的九條夏實晃了晃神,儘管猜到了他會出現,但真的見到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理智告訴她,她現在應該按照「朧」的計畫,在這裡拖住他們,但是她握刀的手,沉重得抬不起來。
「牛奶啊,是強身健體的好東西呢。」老奶奶笑呵呵的點頭,指點著阪田銀時將紙盒放好,昏花的眼睛盯著他們腰間的武士|刀看了半晌,「你們……是當兵的嗎?」
「當兵好啊,我兒子一年前也吵著去北區了,不知道現在怎樣了,真是的……去了那麼久也不寫封書信回來。」老人歎息的話語裡透露出的溫暖嚮往讓人語塞,似乎是想起來了面前的這兩個人都是「當兵」的,很快她歡欣鼓舞的問道,「對了,我家孝太郎是去了北區,後藤孝太郎,你們知不知道他,他有沒有成為像他父親那樣出色的人?」
忽如其來的提問讓九條夏實再度沉默了下來,前段時間幕府倒戈投降,北區大片淪陷的消息似乎還沒有傳到這個老人的耳裡,而作為害攘夷軍壓倒性不利的始作俑者,她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位老人的期望。
「後藤孝太郎?」阪田銀時煞有其事的點點頭,隨口就道,「就是那個超【嘩——】星之一,假以時日就能成為武士王了吧?」
老奶奶一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擦擦笑出來的生理性眼淚,搬了兩張凳子出來:「你們吃了早飯沒?老太婆我一個人吃飯也是有點寂寞啊……不介意的話,我去下幾碗面,戰場上的趣聞,能給老身講講嗎?也好讓老身長長見識。」
「……可以的話。」九條夏實感覺到了阪田銀時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抿了抿唇她輕輕的歎了口氣,微笑著說,「就麻煩老奶奶你了。」
「多放點蔥花。」自來熟的提著要求,目睹著老奶奶走進裡屋之後,阪田銀時拖過椅子坐在了少女的對面,看著她的眼睛,許久後微勾起了唇,「……說起來,再次見面,不是在戰場上啊。」
「嗯。」九條夏實也坐在了旁邊的凳子上,在等老奶奶端上料理的空閒裡,開門見山的問道,「昨天襲擊我們的,是你們的人吧?」
「前段時間都還是我們隊伍裡的人,這麼快就能分清敵我,幕府那邊不給你加工資都對不起你的專業素養。」和上次溫和的見面不同,儘管剛才還能做到勉強相容,在老奶奶不在場後,阪田銀時慣常慵懶的口吻裡冷意卻很明顯,「昨天又砍了多少人?」
「先陪老奶奶吃完早飯再說吧。」她抬頭凝視著他的紅眸,沒有一絲躲閃,「請放心,我也想儘快把事情處理完,所以……」
稍微一頓,她露出的是如釋重負的微笑,認真的重複道:「現在先吃飯。」
作者有話要說:
_(:зゝ∠)_明明是想好了的劇情,卻感覺不對,寫不出來,所以非常卡。
計畫裡的最後一撕原本應該是非常慘烈的感覺才對,現在這麼平和……OTZ
所以原本慘烈的撕會變成平靜的撕了→_→【咦
PS:點擊我的作者名[和月折花]就可以點進我的專欄啦,然後就可以戳一下裡面的[收藏此作者],我會很開森的=W=,再然後泥萌還會看到一篇小說預覽叫《[綜]刀語》,這次寫長篇,綜銀魂,男主……還是這只卷毛,請放心這次我真的不坑他了!【真田弦一郎臉
無意外是甜文2333
第四十四訓
深秋早晨的天氣越來越冷,街道上看不見一個人影,偶爾飄過的落葉和紙團無疑更添了幾分荒涼。
告別了老奶奶之後,九條夏實和阪田銀時一同走在無人的大街上,街頭的店鋪大多沒開,甚至有些地方門戶大開,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呈現出被洗劫一空的頹勢。
「那個,是鐵鋪嗎?」盯著大開的店鋪看了好一會兒,九條夏實走入了陰沉沉的鋪子裡。
裡頭落了不少的灰塵,值錢的東西都被人砸碎紙門後拖出去賣了,她看著角落裡殘留的幾個破銅爛鐵,想了想說:「等戰爭結束後,道場和鐵鋪的生意都會變得很差吧。」
「是啊,幕府下達了『廢刀令』嘛。」阪田銀時倚靠著門板站定,看向了她腰間的武士|刀,好奇道,「說起來,你們這些大人物是不是不用取刀?」
「怎麼會?現在戰爭還沒有平定,等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除了幕府允許的特定人選外,其他人都不能佩刀。」九條夏實認真的回答著,「公家不被允許的話,也是不能佩刀的,而且公家中本來絕大多數人都是文職官員,負責參政議政就好啦,他們也不會去爭取這些,讓幕府不高興的。」
「題外話就說到這裡吧。」少女轉身面向了他,「讓我猜猜看,銀時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唔……應該是在幾天前吧,我們從京都趕到名古屋時共花了四天,那麼你們應該是在兩天前收到吉田松陽在這裡的消息,並且給出了確切的落腳點。因為是忽然收到的情報,高杉君的話一定不會輕信,但是吉田松陽的落腳處對你們來說誘惑實在太大,於是在我們到達名古屋的當天,你們佯裝襲擊空方,在我們收到消息有所鬆懈的時候,派人襲擊,探聽虛實。當然我猜想倘若要成立,有個先決條件——我們這邊有內應。」
阪田銀時鼓掌讚歎:「夏實你絕對是開了上帝視角吧?高杉還猜那個內應可能是你假扮的,為了把我們引出來一網打盡,所以大清早的,我就被高杉推了出來當免費勞動力,那麼,是陰謀家大小姐你嗎?」
「是呢。有這個判斷也無可厚非吧。」九條夏實肯定般的點了點頭,緊接著卻予以了否定的回答,「但很可惜,不是我。」
「吉田松陽已經不在名古屋了。」一路上她都在思考著應該怎樣敘述能讓他確實明白事情的嚴峻性,直到剛才,九條夏實終於想到了該用什麼樣的手段引起對方十二分的警惕,不等阪田銀時發問,她就直白的給出了答案,「今天一大早,天照院的人就帶吉田松陽離開了名古屋,我差不多是最後知道這個消息的。他們預計會和天道眾的人會合,目的是為了引出你們,不過不是為了引出白夜叉、鬼兵隊總督和狂亂的貴公子,他們要引出的,是身為吉田松陽弟子的你們。」
不顧對方驚愕的反應,九條夏實對自己接下來的這番話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也心知肚明,但在略微的沉默後,她還是輕輕的開了口,用平靜的語氣近乎漠然的提問:「說起來……你們的老師,真的和你們所想的一樣嗎?呐,阪田銀時,你有沒有考慮過,所有的一切,都是某個人計畫的可能性?吉田松陽的被捕、你們對他的營救、朧的打算,包括我在這裡所說的話,全部,都是你們臆想中的溫柔人物的謀算?」
「夠了!夏實!」他抿緊了唇,看起來尤為的冷淡和憤怒,對她的稱呼也不過是慣性使然,毫無親近之意,紅眸裡的怒火顯而易見,「我並不想聽一個陰謀家來談論松陽。」
「而且……」阪田銀時說著,手微微握緊了些,殷紅的暗光於眼眸中一閃而滅,「無論你怎麼認為,他是我的老師這一點,不會變。」
他側過頭,不再去看夏實,聲音透露著認真:「所以無論是計畫也好,陰謀也罷,直到他親口對我說出來之前,我會相信他。」
「……看來是我多管閒事了。」九條夏實原本以為她不會在乎,被質疑也好被諷刺也罷,雖然千奈總說她感情用事,但無論做什麼,她都是預想到了結果的——預想到了結果,還是去做了。
所以,對於阪田銀時的冷嘲熱諷和不信任,她都應該置之不理才對,這樣想著,她藏在袖子裡的手,死死的掐住了掌心,竭力維持了冷靜的神色,將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看向了日光明晃的店鋪外面。
門外是越來越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下一個瞬間,廢棄鐵鋪的前後都被軍隊堵得水泄不通。站在阪田銀時身後的攘夷軍,和從後門進來手持火|槍和武士|刀的幕府軍,在狹小的屋子裡,森冷嚴肅的對峙著,對戰一觸即發。
兩方都做出了同樣的打算。
兩方都對對方有著絕對的不信任。
在九條夏實拖住阪田銀時的時候,他也在盡力去拖住她,恐怕現在高杉晉助或者桂小太郎已經帶兵襲擊了旅店吧,剩下的一人則跟隨著朧故意留下的行蹤追去。察覺到這一點的九條夏實在部下緩緩的縮小包圍圈,站在最前邊的人手裡的武士|刀對準了他們,隨時都要衝上前去時,伸出手攔住了他:「退下。」
「九條大人?」部下一臉的吃驚,沒能理解少女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下達這樣的命令。
「在這裡浪費兵力是無勞之舉。」九條夏實轉身往後門走去,沒走兩步,就停了下來,稍稍側頭,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回頭,「說起來,我的確是個陰謀家呢……天底下,最大的陰謀家。」
所以她的真實想法,他永遠都猜不到啊。
如九條夏實所說,在這裡對戰實屬愚鈍,幕府軍的任務是護送罪犯,而如今罪犯被帶走了,他們的任務也就結束了,而攘夷軍的目的是營救「犯人」,在現在的情況下,同樣沒有拔刀的必要。
兩方就此全身而退。幕府軍落腳的旅館的確被人襲擊了一番,木欄上砍痕和地板上的血跡都尤為明顯,好在九條夏實在走前對部隊下的命令,是遇襲後以自保為主,是以人員的損傷並不嚴重。
罪犯一空,幕府軍的職責也就此消失,九條夏實等人由此在名古屋駐紮起來,等待著幕府接下來的命令。
兩天后,幕府軍裡的某位情報員接到了命令——留在名古屋的幕府軍與附近的駐軍匯合聽從差遣,負責人九條夏實即日返回京都。
在情報員遵循指令敲響負責人的房間,打算將命令傳達給當事人時,他被人打暈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平靜的劇情我們平靜的撕√
好吧其實我在卡結局OTZ
然後……之前我不是說我要考試麼,我回來更新當然不是因為考完了,而是我放棄治療了OTZ【喂
但是星期天要考試,現在還是抱下佛腳好啦,所以明天如果沒有更新的話……那麼後天也沒更新了QAQ【快夠
然後之前有讀者反應不造我新文要寫什麼,於是我換了個封面和文案2333
至於內容的話。
嗯……就是很通常的,私塾——攘夷——萬事屋的劇情線,因為這種通常設定晉江已經有很多同人大手寫過啦,所以我再寫……新意應該也不大了_(:зゝ∠)_
但我還是要寫XD
最後,我在想自己還有幾章能夠大結局……QAQ
第四十五訓
幕府軍在名古屋滯留了兩天之後,與附近的駐軍匯合,那位情報員在迷迷糊糊的醒來之後,已經在駐軍營地了,還被同伴嬉笑捉弄:「你小子是不是看到什麼不該看的了?竟然被人打暈了倒在了那位大人的門口,不過話說回來,九條大人的確是個很棒的美人啊。那身段那長相,嘖嘖,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每天掛把刀在身上,還真是暴遣天物啊。」
情報員皺了皺眉,心頭嘀咕「有本事這話到那位大人的面前說去。」,被同伴不經意間的提醒,突然想起來了他視線模糊前,望見的那抹淺粉色長髮,眼睛瞪大,抓住同伴的肩膀急切道:「對了九條大人呢?」
「哈?」同伴愣了愣,訥訥的回答,「你這小子不是還沒睡醒吧?她收到幕府的傳令後,就動身返回京都了,現在恐怕都快到了吧。」
那是遭受無妄之災的情報員,所不知道的事,在幕府消息下來的前一天,名古屋旅店裡,少女的房間曾徹夜通明。
桌上是一層層攤開並做好了標記的地圖,範圍之大,幾乎囊括了從京都通往江戶的所有主幹道。用茶葉提神,九條夏實在心中不斷的模擬著多方的較量,再不斷地否定,將重點的地區結合情報一個個勾勒標注出來,直至天色微明,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沒用的哦。」有人忽的出聲。
近衛千奈在晨曦初上,晚露未幹時,悄無聲息的潛入了她的屋裡。她依舊穿著華麗十二單,腰間別著一紅一黑兩把武士|刀,坐在低矮的窗沿上,百無聊賴的玩著被燒融的石蠟,顯得有些興致缺缺,「只要恩師還在天道眾的手裡,阪田銀時就一定會去送死,你所做的,全部都會變成無用功呢。」
「哥哥最近怎樣了?」她就像是沒聽見近衛千奈的質疑般,揚起唇轉開了話題。
「還不錯?聽說九條蒼把九條家裡的大部分事情都扔給清司了,大概再過不久,他就會將手裡的權利正式轉交給九條清司吧?」抬手攏了攏長髮,近衛千奈漫不經心的回答,從窗沿上跳了下來,走上前去,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接下來的事情我會幫你處理好的,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殘了也好死了也罷,都怨不得別人哦。」
「不過……」稍稍一頓,她彎起薄唇,輕聲低語,「能回來的話,再一起參加明年的祗園祭吧。」
儘管,那是一條不歸之路。
江戶的天空被偶然駛過的飛船割裂,灰濛濛的天色陰沉得就像要墜落下來,碾壓得城池山崩地裂,屍骸遍地。
戰場上哀鴻遍野,風席捲著鐵銹味,呼嘯著從懸崖邊吹過。戰場上的硝煙味和血腥味不斷的沖入肺裡,第一次壓抑得人甚至無法呼吸。
他們身陷泥淖,卻又只能義無反顧的踏入裡面,看著泥漿緩慢的勒緊自己的脖頸。
「你的弟子們,是會選擇與你一起走上白白送死的道路?還是說,」站在懸崖邊上戴著斗篷的天人,語氣冷酷至極,「會用那雙手,殺死老師,選擇生存之路?」
跪在懸崖上戴著鐐銬和繩索的老師,和被迎面倒在地上,同樣用繩索牢牢捆紮起來的同伴。
是選擇和老師一起死。
還是選擇親手殺了老師,來保住他們的性命。
被一左一右兩把武士|刀壓在肩頭走上前去的阪田銀時,只覺得手裡的刀仿佛有千斤重,腦海裡充斥著的,都是在松下村塾時,蹺課、踢館還有一起包飯團之類瑣碎事情。
以及微笑著將他撿了回來,給了他武士|刀,讓他有了安身之處的這個人——吉田松陽。
手捏緊得骨節泛白作響,他舉起刀時的無聲的動作卻如同哀鳴。
——「銀時,以後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記憶中的那個人溫柔的微笑著說。
「銀時……住、住手!」高杉晉助完全失去了慣常的冷靜,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他的驕傲他的自恃都在那刹那間潰不成軍,「求你了!」
吉田松陽側頭看向了他,微微一笑。
——「請保護好同伴,保護好大家。」
「住手——」
「謝謝。」那是他的恩師,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沒有絲毫的憎恨和不甘,而是平和的笑著感謝他這個劊子手。
一刀落下。
「銀時!」高杉晉助瘋狂的呼喊著,在被繩索綁住了手臂的情況下,還掙扎著站了起來,朝他沖了過來,聲嘶力竭得一如吃人的猛獸。
身側朧手裡的短刀脫手而出,下一個瞬間高杉晉助就被天照院的人牢牢的制服,朧冷冰冰的道:「用老師性命換來的這條命,還請好好的珍惜。」
「你打算讓這些人活下去嗎?朧。」戴著斗笠的天人冷嘲熱諷著,顯然他剛才的逼迫阪田銀時二選一的提議,只是高高在上的玩弄和嘲笑。
「算是我的一位故人的遺願。」朧壓低了斗笠,「只可惜,三年前未能與她分出勝負的那場對決,今後也沒有機會了。」
「她……」阪田銀時開口時聲音沙啞而艱澀,只是輕輕的吐出了一個字,便筋疲力盡得再也發不出絲毫的聲音了。
手上的鮮血還是溫熱的,心口如同被挖了一塊肉,鑽心的疼著,阪田銀時感到了血和淚順著臉留下,於是他再沒力氣開口去問。
朧的聲音卻清晰的傳到了他的腦海裡,想要堵住耳朵卻聯手都抬不起來,只能聽見他說:「兩天前你們就應該死在『茶吉尼』族和幕府軍的手下,不知道那個女人用了什麼方法,駐紮在江戶的幕府軍被悉數調走,近十位『茶吉尼』的高手陸續失蹤,只是你們還是白白的浪費了她給你們爭取的逃跑的機會,實在是愚蠢。」
最後那句,也不知究竟指的是誰。
是啊,愚蠢。
那天後來下了很久的雨,浩瀚的雨水就像是要洗滌這世上的所有罪惡般,湮沒了整個戰場,卻洗不淨他手上的鮮血。
埋葬了松陽的那天,阪田銀時被高杉晉助狠狠地給了一拳,他沒有反抗,只是摔倒在了泥地裡,又被高杉晉助揪起了衣領眼睛充血的咆哮斥責,阪田銀時卻都充耳不聞,後來高杉晉助被桂小太郎拉開。
幾人從此分道揚鑣,很長一段時間再沒有遇到。
渾渾噩噩的過了幾天,滯留在江戶的他,目睹著同伴一個個放下刀離開,沒有阻攔,甚至勸其他人也趁早放下刀走。
有時他會想起夏實,從一開始她就不覺得他們會贏,結局也如她所料。
喪家犬這個名字,對現在的他來說,再合適不過。
又是一位昔日的同伴,聽從了幕府的「廢刀令」,放下了手中的武士|刀。在離開的那天,同伴還特意花光積蓄買了兩壇上好的酒,和他一起坐在野貓小狗集聚的巷子屋簷下喝酒。
酒喝完了一壇,同伴視線閃躲著,仿佛不安的低下了頭囁嚅:「那個……銀桑。」
「嗯?怎麼了?」阪田銀時之前就發現這傢伙有事情瞞著他,現在看來對方終於打算說了啊。
「之前的時候……夏桑在你和桂先生出去辦事的時候來找過你。」同伴說出的話,讓他的心情陡然一沉,同伴小心謹慎的觀察著阪田銀時的神情,細聲細氣的道,「她好像很著急,但我一想到她是個叛徒,就怒火中燒,沒放她進來,大概是因為她受了點傷,也打不過我的樣子,就走了,走前讓你到穀村那邊的橋上去找她……抱歉,銀桑,我……」
「啊。」拖長了語調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阪田銀時抬頭看向了天空,今天的天空是意外的湛藍,一碧如洗,他握著酒杯將酒送入了口裡,沒什麼精神的回了一句,「剩下的一壇酒,歸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了好久,感覺自己的複習計畫要泡湯了_(:зゝ∠)_
悠于 2017-12-3 16:45
「歸途」
「番外·裡」
庭院裡的流水的竹具敲到了第五聲的時候,立在一邊的女傭終於按捺不住,小聲催促:「近衛大人,時間快到了……」
聽見她的話,坐在屋簷竹席上的粉發少女稍稍的側了側頭,手從擱置在一旁的黑色喪服上滑過。
今天是五攝家之一九條家當家九條蒼獨女九條夏實的忌日——在從名古屋返回京都的旅途中,她受到了叛亂分子的襲擊,香消玉殞。
九條夏實在世的時候,曾為了九條家和公家盡心盡力,天皇體恤九條家主中年喪女,賜予明珠,追加官位。
她的死是眾望所歸,放到檯面上來的說辭也看得過去,由此可以說得上是可喜可賀。
夏實的老師是神影流的當家池內,無論是身手還是學識在武士中都是佼佼者,但是有時候懂得太多,看得太透也未必是好事,譬如三年前脫離了九條家,參加了攘夷戰爭的池內。
在公家早已和天人合作的當下,池內的決定對於公家來說無疑是不可饒恕的背叛。他們甚至拜託幕府派出了天照院的人,追殺池內。夏實第一次與公家對上就是在那個時候,儘管在家族的壓力和責任的束縛下,她最終選擇了妥協和逃避。
近衛千奈還記得在池內被殺的那天,夏實曾經不在了一陣子,後來又回來的時候,她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那樣,溫婉的淺笑著,練習劍道,閱讀兵書,老師的死似乎對她沒有任何的影響。
「我很擔心夏實啊。」夏實的哥哥九條清司無奈的歎息著,眼角眉梢都是落寞,「什麼都憋在心裡,一個人難受。」
因為告訴他也沒用呀,只會讓他白白的擔心。
近衛千奈漫不經心的想著,若有似無的彎起了薄唇。雖然這麼想可能有點自大了,但或許,她是最瞭解夏實的人也說不定,比夏實自己還要瞭解她。
夏實那個人呀,渾身都是缺點。
幼稚、魯莽、又愚蠢。
從第一次見到夏實的時候,近衛千奈就這麼想了。父親死後,本該繼承近衛家的近衛千奈,家業卻被舅舅篡奪,被舅舅鎖在屋裡,對外稱其「養病」的她,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照耀到陽光了。
「叩叩——」忽然沉寂許久的窗戶被人敲響,窗戶裡面被人用釘子和木板釘死,在外面看是普通的窗戶,裡面其實開不了門。
「呐,裡面的就是近衛家的當家近衛千奈嗎?」是一個女孩子溫溫軟軟的聲音,她在窗外推了推被釘死的窗戶,又小聲嘀咕,「看來裡面是被釘住了啊,那個……裡面的是千奈嗎?是的話還請應一聲。」
她不知道是誰,又擔心是舅舅派來試探她的人,一時有些遲疑,最終還是沒有回答。
「不願意回答的話就算啦。」門外的人說,「不過希望你明天還能在這個房間裡,我會來救你。」
語氣篤定而認真。
近衛千奈愣了愣,窗戶外的腳步聲就已經越跑越遠了。
她對此並不抱有期待,甚至是無所謂的。對方是誰她不清楚,為什麼要救她她也不知道,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她更無從得知,更何況,就算那個女孩說得全是真的,五攝家之首近衛家的庭院也不是對方想來就能來的。
但是那個女孩如約而至,不是莽撞的硬撬開鎖住她的房門,而是光明正大的,將她放了出來。那時近衛千奈才知道了對方的真實身份——九條家家主的獨女九條夏實。
時年九歲的九條夏實還擁有著一顆赤子之心,央求她的父親九條蒼與她的舅舅協商,以讓近衛千奈以練習劍道強身健體為由,讓她重新看見了外面的世界。
只是每個人心中的考量和陰暗,都不是那時的夏實所能知曉的。近衛千奈沒有愚鈍得在被放出後就大吵大鬧說出舅舅軟禁了她的事實,而是晦光養韜,裝作沒有才能和天賦的樣子,蒙蔽舅舅的眼睛,給自己成長的空間。
舅舅是為了賣給九條蒼一個面子,近衛千奈的父親和九條蒼是曾經的摯友,所以九條蒼開這個口合情合理,而如今不過八|九歲的近衛千奈,對他來說毫無威脅,又是個女孩,所以有所鬆懈。
而九條蒼則是在賭,賭她能夠成為他的棋子,奪回近衛家,而就算是近衛千奈失敗了,對他來說,影響也無足輕重。
每個人都各懷心思,傻子只有九條夏實一人。
近衛千奈曾經是這麼認為的。
而在她十二歲那年,親手砍下了舅舅的腦袋,擺脫了九條家的控制之後,好奇問了夏實一個問題:「呐,夏實,如果四年前你就知道這些事,你還會不會救我?」
「我四年前就知道啊。」那個時候的夏實,迷惘的眨了眨眼,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後,鼓起了腮,「千奈你不會以為我是笨蛋吧?我知道,全部都知道。」
最後一句話,她不自覺的壓低了聲音,神情看起來有些落寞。
那時近衛千奈才真正發現,九條夏實是一個很矛盾的人,理智讓她做出了冷靜的選擇,感情又讓她矛盾得做出了許多就連夏實自己都沒能覺察到的,順應本心的行為。
所以這樣的夏實,其實是最不適合成為間諜的人。
就算她後來戴上了虛假的面具,學會了虛以委蛇,不再把所有的情緒都傻愣愣的表現出來,她還是學不會,該如何不去在意一個人。
所以,就連夏實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所有謀劃,從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起就開始了。
她謀算著他的活,謀算著自己的死。
這也是被她保護著的人所不知曉的事情。比起體弱多病的哥哥,身為劍道天才又通曉軍事的九條夏實在公家中,無疑有著更高的威望,那卻是身為九條家家主九條蒼所不能忍受的,因為她不過是一介女子罷了。
而九條夏實的存在,在以她為首的權利漩渦的人眼中,又是個眼中釘。
是的,九條夏實的死,對近衛千奈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雖然現在的她還有許多的用處,所以能暫時相安無事,但是她全都知道。
九條夏實她啊,最愚蠢的地方,就是什麼事都知道,又什麼事都做不了。
或許,最後能為自己所愛的人而死,對她來說,也是值得慶倖的一件事吧。
近衛千奈這樣想著,抱起了純黑色的喪服,撐著竹席站了起來。
只可惜,沒辦法再一起參加來年的祗園祭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用千奈視角解釋了一下前面的伏筆,比如朧所說的和夏實三年前的對決是怎麼回事之類的233
然後不管解釋清楚沒有惹,反正我寫了QAQ【住口
正文上一章就完結啦……等等等等,先別打我【頂鍋盔,下麵還有番外!
對正文結局接受無能的可以看下個番外_(:зゝ∠)_
就讓我在正文玩一把BE嘛,番外結局肯定是HE噠。
結果今天考試完了後我還是回來更新了,我都被自己的敬業程度給佩服了√【咦我的臉呢好像不見了快幫我找一下_(:зゝ∠)_
「番外·雨」
窗外下起了綿綿的小雨,敲打在窗外的木欄和紙糊的窗紙上,劈裡啪啦的吵得人心煩。
今天的萬事屋依舊沒有委託,阪田銀時從夢魘裡醒來時,手撐在榻榻米上緩了一陣子,才一如既往的拉開了紙門,大聲喊道:「新八、神樂醬——」
意外的是今天沒有人回答他。
「奇怪,平常的話這兩人早就躲在客廳裡偷阿銀我的草莓牛奶和布丁了才對啊。」阪田銀時嘀咕著,轉頭看向了趴在一旁木地板上的白色大狗定春,「定春,你知道大胃女他們跑哪兒去了嗎?」
定春搖著尾巴把頭轉向了桌子的方向,阪田銀時這才注意到上面留了一張紙條,於是拿起便利貼照著念了出來:「銀桑,我和神樂去姐姐家了。新八留;PS:小銀你反正還沒起來冰箱裡的牛奶看起來要過期了,於是本女王幫你解決了阿魯,感謝我吧。新八留……新八留個鬼啊!」
一把沖向了冰箱把冰箱門打開的阪田銀時,看著裡面空蕩蕩的儲物,頓時覺得心如死灰,用頭撞著冰箱:「阿銀我的牛奶從來就沒有放到過期過好嗎?」
「銀桑的【嘩——】我【嘩——】【嘩——】【嘩——】 ——」從天花板上忽然傳下來的一個聲音讓阪田銀時臉色一黑,看也不看的手撐在那個紫發女人的後腦勺上,就把那個雖然長得很漂亮可惜性格殘念的抖M眼鏡女忍者給塞入冰箱裡了。
「夠了,你是說了什麼啊喂!竟然全被消音了!」阪田銀時隨手掩了下目前合不上了的冰箱門,覺得今天諸事不順,忽然想起好像是《JUMP》發行的日子了,於是把錢包拿出來邊翻著邊往門外走去,「啊啊上次打柏青哥把錢都花得差不多了啊,不不阿銀我的手氣才沒這麼差,今天再去贏一把回來好了!」
事實證明,阪田銀時的手氣不是一般的差。
錢得差不多了之後,他面無表情的看著柏青哥的機子,半晌後終於覺得無聊了似的,扒了扒毛茸茸的天然卷,看向了牆壁上的日曆,眸光微閃,提起了裝著《少年JUMP》的塑膠口袋,又拿起雨傘,往門外走去。
閉上眼的時候,就回想起了大早上做的那個夢,夢裡,她站在雨中,一身是血,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淚,站在不遠也不近的地方,一直看著他,如同歎息般的低語著:「為什麼,你不肯來呢……」
夢中他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走上去,而她也沒有走過來。
再然後他就被窗外的雨聲給吵醒了,雖然是很令人煩躁的雨聲,但他稍微有點慶倖,既慶倖又厭惡,就像他希望見到她,又害怕見到一樣。阪田銀時後來有去過同伴說的,穀村的那條橋,不過她沒有出現,想也是當然的吧,不過還是去了很多次,也並不覺得自己是在等什麼,或者悼念些什麼,只是去了而已,直到後來搬到了歌舞伎町,離那裡太遠了,才沒有去了。
夏實。
阪田銀時在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也說不上來自己對她到底應該懷有怎樣的心情,他其實看不懂她,因為在他的面前,大多時候她都是戴著一張假面演戲,就連阪田銀時自己也分不清楚,他喜歡的究竟是她,還是她所表演出來的那個人。
但已經不重要了。
從朧那裡得知夏實的死訊的時候,阪田銀時還是懷著一絲的僥倖,她的身手不差,沒那麼容易死吧,不是說禍害留千年麼?當完間諜騙完感情就跑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直到後來碰上了近衛千奈,當初在戰場上碰到的那個戴狐狸面具的少女,第一次碰到沒有戴面具的她時,阪田銀時根本沒想起來這人是誰,留住腳步是因為對方喊著:「白夜叉。」
「一起喝一杯吧?」那是在前年的一個秋日,穿著振袖和服的粉發少女眯起眼睛微笑著說,「今天是夏實的忌日。」
據近衛千奈所說,戰事結束後,天人拋棄了公家,穩固了幕府的地位和權勢,而現在的公家也早已是危若累卵,在權力鬥爭中岌岌可危,她也沒有抓捕他的必要了。
「所以……」在戰場上表現的極端而且殘忍的近衛千奈,取下面具後乍一看卻是個漂亮乖巧的小女孩,只是她惡劣的性格沒有絲毫的改變,「我們來談談夏實的事情吧?」
人死如燈滅,知道了這些也改變不了什麼了。
但「想要瞭解她」的想法,在那一刻卻無比的清晰,讓阪田銀時與這個在幾年前的戰場上對決博弈的少女喝酒閑侃。
於是他知道了許多的事情,她的恩師、她的家人、她在公家中的處境和困境……還有她最後的抉擇和冒險——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在謀劃著自己的死亡。
他們的相遇相識都是她一手謀劃。
阪田銀時原本應該厭惡這一切,但他至少清楚,他並沒有恨過她。
雨打在雨傘上滌蕩著清脆的音色,銀髮的男人在路過商鋪的落地窗前時,無意間晃見的,是馬路對面撐著傘迎面而過的模糊身影。
有著烏黑柔軟如綢緞的黑色長髮,穿著淺藍色金魚紋的振袖和服,手中淺黃色的傘面上花紋精緻,微微遮住了她的側顏。
那是……——
回過神來的時候,阪田銀時已經驟然停住腳步,轉身沖了過去,下雨天路上奔走回家的人還是很多,忽略掉了擠開人群時聽見的斥責,他奮力追趕著那個幻覺般的朦朧身影,直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將他接下來的步伐阻絕。
喘著粗氣的他心跳如鼓,視線飛快的掃過每一條街道,一眼望穿的街巷有人三三兩兩的走過,手裡的傘在剛才跑步的時候就已經收納好了,雨水很快就將他的頭髮和和服打濕,水珠順著他的頭髮滑落到臉上浸入衣領裡,阪田銀時右手捂著臉遮住了他的所有表情,從指縫間傳出了聲如蚊呐的語句:「怎麼可能……」
儘管清楚的知道這個事實,卻怎麼也無法忽視心頭的落空感。
正在這時,他聽見身後傳來了少女又輕又軟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遲疑和困惑:「請問……這本漫畫書,是先生你掉的嗎?」
「番外·絆」
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將一本沾滿了雨水的《少年JUMP》遞給了他。
黑髮和服的少女,清澈明亮的眼眸此時充滿疑惑地看向了他,微微抿著淺粉色的薄唇,看起來有些蒼白和瘦削。
下一個瞬間,阪田銀時將她擁入了懷中,被衝撞著往後小退了半步的少女似乎愣住了,手裡漫畫書就那樣落回了地上,很快就被雨水浸透打濕,懷中傳來的少女的溫暖,清晰得讓人甚至微微顫慄,在她出現在他視野的這一瞬間,阪田銀時就明白了,他之前的胡思亂想和被抑制的思念統統都是無功用,並且從未有過像此刻這般深切的慶倖:「太好了……你沒事……」
「……」懷中的少女不知道為什麼沉默了一會兒,才在他的耳邊繼續,「我當然沒事,有事的是這位先生你,我已經報警了,在大街上胡亂襲擊女性的色狼先生!」
「……哈?」阪田銀時詫異的鬆開了少女,視線隨著落在了她示意給他看的手機螢幕上,才看見撥打出去的號碼顯示後,嘴角微抽,「等、等等等等,開、開玩笑的吧夏實!雖然幾年沒見了但你也不至於……那個,是還在生氣嗎?絕對是還在生氣吧?那個時候沒去找你,咳是有原因的,你先把電話掛斷冷靜下來聽我解釋!」
「說起來……這不是老闆的聲音嗎?」手機被接起來後,裡面傳出了少年玩味清朗的音色,略微的一頓後,那個少年隨即沖著電話那頭的某個人大聲喊道,「土方先生,萬事屋的老闆又在大街上猥褻婦女了,土方先生真是沒用啊,在自己管轄的片區頻繁出現這種事,快點過去幹活沒用的土方先生。」
少女在聽見了沖田總悟那番故意的說辭後,默默的往後退了一步:「員警先生是這麼說的呢,慣犯色狼,我不認識你哦。」
「啊啊啊別聽那個稅金小偷造謠啊喂!」阪田銀時趕緊抓住少女的肩頭解釋,察覺到少女眼底的防備和疏離,又回想起她剛才的話語,一個不好的猜想在他的鬧鐘形成,「等、等一下,你不會是失憶了吧?馬里奧都與時俱進出3D版的了,失憶梗這種爛俗梗還出現真的好嗎?」
「……」她的神色還是很茫然,沉默著沒有回應。
「好了,變態猥褻犯。」一把手銬忽然拷在了他撐在少女肩頭的左手上,阪田銀時僵硬的側過了頭,黑髮青光眼的男人一本正經的道,「辯解的話就到牢裡去說吧。」
「剛好就在這附近,於是就過來了,老闆。」一旁微笑著解釋了阪田銀時的困惑的,是看起來還很青澀的茶發少年,真選組一番隊隊長沖田總悟,他看向了一邊的和服少女,好奇眨眼,「老闆你什麼時候也跟近藤老大學了?不如你和近藤老大還有那個眼鏡女一起組個跟蹤狂聯盟好了。」
「誰跟蹤狂了!別把我跟一隻猩猩還有一個變態放在一組好麼?喂……聽我解釋啊……我們真的是認識的!」掙扎無效的阪田銀時,最後還是被真選組的副長土方十四郎拖走了。
……
「姓名。」真選組屯所的審問室裡,被譽為鬼之副長的土方十四郎用和他肅殺稱號極其不相符合的蛋黃醬形狀的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叼在了嘴上,故作正經的詢問。
「……都說了我和她真的是認識的!」手被手銬拷在了椅子扶手上的阪田銀時想從椅子上站起來,「快點放開我這個無辜的一般市民,信不信我告你們濫用職權啊喂!」
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持刀的少年語氣懶散:「審訊中呢,老闆。」
「對不起我錯了。」他立刻坐回了椅子上。
沖田總悟收回了刀,在土方十四郎將阪田銀時帶走後,他留下來問了那個少女一些慣例的問題,對方的反應完全就是不認識萬事屋的老闆,雖然問話的途中,她陡然沉默過,但說辭沒什麼大的問題。
「老闆你真的認識她嗎?」想到這裡,站在一邊的沖田總悟慢悠悠的補充,「她說她完全不認識你哦,不會是老闆你最近臆想症犯了吧?土方先生,精神病院的電話號碼是多少來著?」
「066……不對。」差點被帶到了溝裡去的土方十四郎扶著額頭無奈的歎了口氣,找回話題後,正視著阪田銀時問,「你說你和那位元小姐認識,那你們是什麼樣的關係?」
「情人。」阪田銀時很肯定的回答。
「……總悟,打電話給精神病院。」土方十四郎沉默後側頭道,「電話號碼是……」
「已經在打了。」沖田總悟還真的拿出了手機開始按鍵。
「等一下!是前女友,她是我前女友好了吧?」阪田銀時趕緊道。
「喂,是醫院嗎?這裡有位得了癔症的犯人……」沖田總悟已經開始對著手機講話了。
「她真是我前女友!別不聽人說話啊喂!」一番爭論以失敗告終的阪田銀時,在真選組裡耽擱了半天的時間,還是被兩人放了出來。
走出屯所前,想起了什麼的阪田銀時頓住了腳步:「對了,她現在……」
「抱歉。」點燃了一根煙吸著的土方十四郎,在他問出口前就猜到了他要說些什麼,從而打斷了他,語氣淡淡,「被害者的訊息我們不能告訴你。」
「被害者是什麼鬼!都說了是誤會了!」阪田銀時抽著嘴角不死心的辯駁。
「這話你去跟她解釋吧。」土方十四郎擺了擺手,就往屯所裡走去了。
「被害者的訊息不能告訴你。」在阪田銀時轉頭看向了一旁的沖田總悟的時候,不等他問,對方也開口道。
「都說了不是被害者了!」阪田銀時煩躁的扒了扒頭髮,看著不遠處日光穿透樹葉在地面上投下的一小堆剪影,紅眸微閃後,挫敗的往外走去。
「……老闆你喜歡吃丸子嗎?」身後的沖田總悟忽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聽說穀村西邊有家店的丸子很好吃,有時間就去看看吧。」
阪田銀時微愣後,背對著他擺手打了個招呼,忍不住揚起了唇。
「番外·初」
阿夏覺得,她最近好像被一個奇怪的人給纏上了。
谷村阿夏是穀村丸子店店長谷村爺爺的孫女。爺爺說,阿夏小的時候性格貪玩,下雨天的還往外跑,結果腳下打滑從橋上摔倒了河裡,摔壞了腦袋和身體,身子骨虛弱,所以平時穀村很少讓阿夏出來……阿夏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這個漏洞百出的說辭。
阿夏並不覺得自己身體虛弱,也不覺得自己的性格貪玩,恰恰相反,大多數時候,阿夏都是不喜歡動的,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看書也能看大半天。而且阿夏的背上還有十字紋的傷疤,看樣子像是陳年的刀上,傷口癒合結疤變淺,但也還是能夠看得出來,從橋上摔下去有那麼合適摔倒刀口上嗎?
她對爺爺的說辭持保留意見,只是表面上阿夏卻像是全盤接受了爺爺的說法一般,沒有表露出任何的懷疑或者困惑。
或許是阿夏的做法讓谷村爺爺有所放心,也可能是最近換季爺爺病來如山倒的緣故,他將自己經營了大半輩子的穀村丸子店,在最近轉交給了阿夏。
負責採購的阿夏,最近去了一趟歌舞伎町一條街,就是在那裡,她遇見了奇怪的人。對方抱著她的時候,確確實實的喊了「夏實」這個名字。
夏實是誰?
阿夏有些疑惑,心頭默念著這個名字的時候,似乎並不覺得很陌生,但也沒有任何的印象。
對方是她的熟人嗎?
記憶制約著人們的行為和思想,也是對於自己所擁有的經歷和過去的種種見證的體現,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事物,這一點毋庸置疑。對於阿夏來說也理應如此,只是對於那未知名的記憶,她有時又會感到惶恐和不安。
如果那個人口裡的所喚的「夏實」真的是她,她是不是就能從那裡得知,過去的她是一個怎樣的人?背上的那些刀傷有時如何得來的?
儘管對此阿夏也有不少的猜想,但暫且都無從證實。
只是……
將裝盤的丸子端給顧客後,抬起頭的阿夏,透過敞開的窗戶看向了離店鋪不遠的一個電線杆,對方在她抬頭後,急急忙忙的躲到了電線杆的後面,只是那身白底藍色雲邊的和服,和銀白色毛茸茸的天然卷,顯眼到她想忽略也不行。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吧?
她過去真的認識這麼個扭扭捏捏的跟蹤狂嗎?
谷村阿夏面無表情的想。
收拾完店鋪,從丸子店裡出來的時候,夜幕已經悄然降臨,星光溫柔的覆蓋質樸的小屋,阿夏最後檢查了一遍門窗後,鎖上了丸子店的店門,往回家的路上前行。
察覺到身後的腳步聲是在快要到家門口的時候,她記得今天下午的時候,就沒有看見躲在電線杆後面的那個人了才對,又想起了最近街上盛傳的「砍人試刀」的事情,一時有些遲疑。
望見前面不遠處的明晃燈光,她輕咬下唇,儘量不引起對方注意的往人多的地方走去,只是在聽見對方的腳步聲越來越快之後,知道自己的打算被對方懷疑察覺了,緊緊握拳,更加加快了腳步,到最後甚至跑了起來,直接沖入了附近的賣關東煮的小店裡。
店老闆詫異的看著忽然跑了進來,踹著粗氣還不時回頭張望的她:「呃……吃關東煮嗎?客人。」
「啊,嗯。」胡亂的點了點頭,阿夏回想起剛才聽見的那個腳步聲,微微蹙起了黛眉,剛才,是不是,多了一個人的腳步聲?
「那個……」在店老闆開始準備關東煮的時候,阿夏對他尷尬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道,「關東煮請先煮著,我一會兒就回來。還有,有沒有木棒什麼的?可以借給我嗎?」
在報完警之後,阿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拿著從店老闆那裡借到的掃把,偷偷的返回了原處。
黑漆漆的街巷裡空無一人。
松了口氣的阿夏,不知道為什麼又有點失落,正當她打算離開的時候,聽見了從旁邊巷子裡傳來的奇怪聲音,微微一愣後,她握緊了掃把悄悄的潛了過去,再看見了旁邊小巷垃圾桶旁邊的情況後,沉默了。
白髮和服的男人蹲下身拍著另一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男人的肩頭,似乎非常苦口婆心的勸慰著:「最近江戶的跟蹤狂是怎麼了啊?怎麼一夜之間全都冒出來了?跟蹤狂這個職業現在已經不受待見了,考慮考慮轉職的問題怎麼樣?」
「那跟蹤狂先生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轉職的問題?」阿夏覺得白髮男人說的頭頭是道,於是肯定的點了點頭。
「……」於是喋喋不休的白髮男人頓時被噎住了,驚慌反駁,「等等,這位小姐你跟蹤狂指的是誰?絕對不是在說阿銀對吧?阿銀可是幫你解決了跟蹤狂哦,我可是見義勇為的江戶好市民啊喂!」
「唔,那不是跟蹤我的話,『見義勇為』先生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見對方露出了略顯僵硬和尷尬的神色,撲哧一笑的少女看向了地上被自己的腰帶捆成球的男人,不知為何眼前閃現了另一幅相似的畫面,只是記憶中的白髮男人的模樣要顯得稚嫩許多,晃了晃神,她偏頭微笑,「要轉職的話,就趁現在哦,我點了關東煮,要一起吃嗎?」
「那阿銀我就不客氣了!」眼睛一亮,他趕緊道。
阿夏覺得這個人不是壞人。
不過在那之前,她還有個問題要問對方:「對了,還沒有問先生,你的名字是?」
「阪田銀時。」他立刻回答,想了想微微別開了補充,「叫我銀時就可以了。」
「……好呀,銀時。」她點了點頭,「我叫阿夏,谷村阿夏,請多指教。」
阪田銀時似乎愣了愣。
「怎麼了嗎?」阿夏又問,在想起了什麼之後,稍稍的彎了彎唇,「說起來,銀時你上次喊我是喊的『夏實』呢,怎麼這次不這麼喊了?」
「我們應該是認識的吧。」她篤定,「在以前。」
「唔啊,算、算吧。」他皺了皺眉有些支吾,略微的踟躕後才解釋,「雖然這梗挺狗血的,但是你應該是真的失憶了,那我們算是重新認識吧,在你沒想起來以前的事情之前,我貿貿然的喊你一個你不知道的名字,會被你當做變態神經病的吧。」
「誒?銀時你覺得你現在在我眼裡的形象和你說的有什麼不一樣的麼?」阿夏佯裝驚訝。
「喂!」阪田銀時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被人跟蹤了半天才發現,本來覺得你失憶後性格變了很多,結果還是個偽大和撫子麼!」
「……我以前被跟蹤了應該馬上就發現嗎?」阿夏歪著頭,思考了一會兒後,忽然道,「對了,銀時,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你問吧,不過阿銀我不一定知道喲。」阪田銀時見少女的神色很認真,應了聲,卻還沒有想好,如果她問他她以前的事,他應該怎麼回答。
然後他就聽見她說:「呐,銀時,我以前……是不是攘夷志士?」
「……哈?」
「番外·刀」
「唔……猜錯了?」看見對方的反應,阿夏覺得自己可能是猜錯了,但是自己背上的十字傷口,明明和影片裡看到的可怖傷痕一樣,想不出來自己以前曾經是個怎樣的人,阿夏索性直接問了熟知她過去的人:「那我以前是怎樣的一個人?」
「滿口謊話的詐騙犯。」阪田銀時是這麼回答的。
聽到這個回答,阿夏偏頭想了想,點了點頭:「嘛,蠻符合我的性格的,看來你果然是我以前認識的人呀。」
「少女你的思想很危險喲,就這樣掙扎都不掙扎一下的承認了別人對你的惡劣判斷嗎?」阪田銀時隨口道。
「嗯?」她輕輕眨眼,語氣坦然,「因為你說的是事實呀,說實話,我是相當討厭的一個人呢。」
稍稍一頓,阿夏又隨即微笑:「不過,被你當面指出來還是稍微的有點不爽呢,本來打算請你的,關東煮的錢還是對半開吧。」
扔下這句話,阿夏就往關東煮的店走去了,跟了上來的阪田銀時連連道:「不不不以前的你善良溫柔又大方,還最愛請客了,對了夏,啊不對,阿夏,你還記得你以前欠了阿銀我幾箱草莓牛奶的事情嗎?那個啊,就是那個時候……」
「不記得。」阿夏彎起了唇,故意加重了語氣,慢悠悠的回應著,「畢竟我失憶了嘛。」
谷村阿夏很快就和阪田銀時熟知了起來,對方也結束了自己跟蹤狂的職業,而是光明正大的進入丸子店了,還不給錢。
這讓看著帳本的阿夏覺得很頭疼,因為欠的錢全都要由她自己悄悄的填上,畢竟她只是幫爺爺看場子而已。最近不知道哪位阿姨將阪田銀時的事情告訴給了爺爺,他甚至緊張地拖著重病的身體到了店裡來,讓阿夏無奈的關掉了半天的店門,把爺爺送入病院裡去了。
「阿夏,你是不是想起來了……」爺爺問這話時一臉地憂心忡忡,眉目間隱隱還有著驚慌和無措。
淺淺一笑的阿夏假裝沒聽懂的錯開了話題:「誒?爺爺來店裡時提到的那位客人嗎?今天的話,他還沒有到店裡來喲,說是很喜歡穀村丸子店的丸子,不過我覺得他一定是看上我了。」
「……哈,那當然,我的乖孫女當然是最好的。」爺爺微愣後釋懷的笑了笑,自豪的笑道,「不過也不是誰都配得上的。」
「所以呀。」微微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阿夏佯裝生氣,「爺爺不要聽到些奇怪的傳言,就慌慌張張的跑到店裡來嘛,如果摔倒了怎麼辦?」
只是在說這話時,阿夏不禁想到了阪田銀時對她不客氣的評價——滿口謊言的詐騙犯。
因為他說得沒錯,所以她並沒有任何的生氣。從以前起就覺得爺爺對她的態度很奇怪了,用各種方式將她與周圍的人隔絕開來,這次一個陌生的客人大老遠的來找她,還頻繁的跑來丸子店,無疑會讓爺爺起疑。
阿夏想,爺爺大概是不想讓她回想起過去的事情吧?至於理由,阿夏想到了好幾種猜測,其中可能性最大的一種,卻是現在的她並不想承認的一種。
儘管如此,她還是不喜歡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任憑記憶空白茫然下去的狀態。
用藉口將爺爺安撫好後,阿夏回到了丸子店,阪田銀時一般是在下午或者傍晚的時候才回來,那天阿夏等了一天他卻都沒有出現,反而是阿夏手忙腳亂的,出了好幾個錯,還被店裡的熟客大爺揶揄。
今天延長了關門時間的阿夏,看著墨雲一點一點的翻滾了過來,將夕色的天空蠶食推進,不知道為什麼心頭有點不安,抿了抿唇,她關上了店門,走前還問了下周圍店鋪裡的人,因為最近的一兩周阪田銀時都經常過來,不過來的時候也會特意告訴她一聲的原因,周圍的人都對那個有著醒目的銀色天然卷的男人很熟悉。
他們都說他沒來,其中還有個很熱心的大姐握著她的手,用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苦口婆心的勸道:「阿夏,雖然大姐我跟經常來找你的那個小夥子聊得不多,但是他這段時間眼巴巴的來找你,還等你關店,送你回家,誠意夠多了,你啊,喜不喜歡人家也給個信兒啊,如果不喜歡就要趁早說清楚,免得害人家繼續傷心,也斷了自己的桃花,如果喜歡,就對他好點,也一直擺出高姿態,遲早會把人嚇跑的,到時候你哭都沒地方哭去!」
「我沒有高姿……啊,不對。」發現話題被大姐帶跑偏的阿夏只能無奈的解釋了一句,「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是我想的那樣是哪樣?你又不是大姐我怎麼知道我想的是哪樣?」大姐歎了口氣,「你這孩子怎麼不聽勸呢?你是怎麼打算的,我雖說還看不清楚,但那小夥子喜歡你的事,大姐我絕對沒有看錯。」
「誒?」她愣了愣。
「眼睛是不會騙人的。」大姐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鬆開了她的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要怎麼做。」
阿夏認真的思考了對方的話,並往回走去,夜色一點點的吞沒了周圍,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提著腳邊的塑膠空瓶,終於將空瓶子提到垃圾桶旁邊之後,她彎腰將空瓶撿起,扔了進去。
然後聽見身後傳來了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在四處無人的小巷中,如同鬼魅般悄然升起,讓人不寒而慄,如墜冰窟:「閣下就是被譽為九條氏中百年難遇劍道天才的九條夏實吧?」
夏實?
她一陣恍惚,轉過了身,皎白無聲的月光下,那個男人手中的武士|刀,如同觸手般,在他的手上生根發芽,生長出的是扭曲錯節的機械,如同生物般,蠕動抽出著,有血濺落在了地面上,看得人觸目驚心,但他卻渾然不覺似的,甚至還勾起了興味的笑容。
恐懼在那一瞬間攢緊了心房,她下意識的往後退去,奇怪的是大腦卻還不至於一片空白,在被「逃」這個字眼充斥了腦海的同時,幾種逃跑的方案卻近乎本能的在她的意識裡一一成型,又被她一一的否定。
然後她聽見他哼笑了兩聲:「要逃嗎?昔日能傷及白夜叉的劍客,也淪落到屈身於區區的丸子店的下場了啊,繼桂小太郎、白夜叉隕落後,看來你也不能讓人引起興趣,只能落得被一刀斬斷的下場啊。」
「白夜叉……」她輕輕的呢喃出了這個稱呼,一種不安的猜想在她的腦海中形成,她咬緊了下唇,緊盯著面前的這個人,「是,阪田銀時嗎?」
「你把他怎麼了?」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阿夏無比期望他今天只是睡過頭了,或者覺得路途太遠了臨時犯懶不來,決定等他下次來的時候,絕對要好好的說他一頓,讓他把欠的丸子錢都還來。
「死了。」那一聲回答,充滿著確切與嘲弄。
阿夏的意識有了瞬間的空白。
悠于 2017-12-3 16:45
「番外·結」
阪田銀時清醒過來的時候,聽動靜外面下了些小雨,淅淅瀝瀝得,吵得人難以入眠,撐著榻榻米打算起身的時候,旁邊傳來了少女輕軟的聲音:「好點了嗎?銀時。」
他愣了愣,將視線移向了聲音傳來的地方,這裡是萬事屋的一角,黑色長髮的少女坐在房間的角落裡,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眸光卻很明亮,她身上披著他的外套,似乎是在這裡守了一夜,見他望來,淺淺一笑:「借下你的衣服,不介意吧?」
「啊?啊,隨、隨你好了……等等,你怎麼會在這裡?」驟然反應過來不對勁的阪田銀時脫口而出,重傷醒來就聽到她的聲音,在醒來的某個瞬間,恍惚間他還以為自己在戰場上呢,因為,那個時候,作為醫療後勤的她,也是像這樣,經常陪在他的身邊,說著些無關緊要的話,偶爾流露出對戰場感到疲憊的落寞神色。
「一個女孩子帶我過來的,很漂亮的女孩,身手還很好,又會醫術,是銀時你認識的人嗎?」坐在牆角的少女托著腮笑眯眯的問道。
「誒?椎名那丫頭什麼時候來的?」阪田銀時詫異的低頭看著自己身上被細心包紮好的傷口,手撐著額頭,有些懊惱,「我昨天是完全暈過去了嗎?」
回味著少女剛才的話語,頓了頓他又趕緊解釋:「是誤會!」
「我知道,是你的朋友吧?昨天她救了我。」披著他的和服外套的少女站起了身,將紙門拉開,往客廳走去,「我去幫你倒杯水。」
「……」阪田銀時看著少女離去的背影,慢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什麼可怕的內容,起身追了出去,客廳裡正在倒水的少女無意外的被他嚇到了,轉過身來時,差點把手裡的熱水潑到他的身上去,被男人扣住了手腕,一臉緊張的道,「等一下!你們見面了?你沒缺胳膊少腿的就回來了?按那丫頭的性格,不扒你……你想起來了?」
後面那句,他的聲音瞬間低沉了下去,甚至不自覺的加重了握住少女纖細手腕的力氣,紅色的眼眸裡情緒蟄伏氤氳,裡面有掙扎一閃而過。
「想起來了……」她歪了歪頭,「我是九條夏實,五攝家九條家家主的女兒,現在應該算是家主的妹妹了,據說我哥哥繼承了家主的位置,在攘夷戰爭的時候,我是幕府按進攘夷軍裡的間諜,也是在那個時候和銀時你認識的,是這樣嗎?果然,我是個相當討厭的人呢。」
谷村阿夏,不,應該說是九條夏實,她在說完了這番話後,低下了頭,聲音很輕也很淡,無能為力的,小聲道:「但是,對不起,銀時,我想不起來,明明椎名桑把全部的事情都告訴我了,但我還是想不起來。」
阪田銀時鬆開了她的手腕,扒了扒頭髮,轉身往屋裡走去:「想也是啊,記憶又不是放電影,說重播就能重播想起來,不是要倒水嗎?還站在那裡發呆幹什麼啊。」
「銀時。」她出聲喊住了他,「你恨我嗎?」
「恨過……吧。」阪田銀時斟酌了一下用詞,他不是喜歡回憶過去的人,但是被少女提到了還是無可避免的想到了很多和過去有關的事情,於是他停住了腳步側過了身,「但更覺得自己失敗,在那個時候,我注意了你的警告的話,大概……嘛,現在來提以前的事情也無濟於事了,之前你問我,我不想告訴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啊,你自己想不起來的話,別人跟你說再多也沒用吧,只會讓你胡思亂想,小心翼翼的跟我說話吧。」
「……我的確,對於以前發生的事,都沒有什麼真實感,但是是確確實實發生了的事情吧,所以,我會好好償還的。」夏實把水重新倒好後,走上了前來,將杯子遞給了他,「以後來丸子店吃丸子半價。」
接過杯子的阪田銀時抽了抽嘴角:「……等等,你這劇本不對啊少女,接下來的戲份不應該是你深切懊悔追悔莫及嗎?而且半價是什麼?為什麼是半價?再怎麼說也要免費啊喂!」
「誒?都說了我沒有真實感嘛,所以你就算是要我懊悔道歉,我一時也不知道該從哪裡道啊。」夏實輕輕眨眼,「說起來,在你醒來之前,有個叫村田鐵子的女孩來找你,說實話我不建議你去,但是椎名桑說你是一個愛多管閒事的人,我隱瞞這件事的話,你大概會生氣,所以我還是告訴你一聲好啦。」
「所以說這劇本完全不對啊!為什麼你會跟椎名螢一副關係很好的樣子?」忽然想起了什麼的阪田銀時急忙問,「對了,這次的事情跟高杉有關係的話……椎名有沒有告訴你她要去哪裡?」
「唔,她說她被阪本君邀請去快援隊當醫生,所以今天會坐飛船離開地球。」她老老實實的回答,「她還說她的未婚夫就拜託你了,打死了也沒關係,寫信告訴她一聲就好啦,方便她找下一任。」
「……」阪田銀時就知道他不該對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抱有期待的!高杉如果死了的話,第一個放鞭炮慶祝的人絕對是她沒跑了!這兩人就是從小互相嫌棄對方中二又被婚約硬捆在一起的怨偶啊啊啊!
「銀時你要去見自己以前的同伴嗎?」夏實又確認了一遍這件事。
回過神來的阪田銀時紅眸微凝,含糊不清的應了聲:「嗯,新八和神樂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那,到時候你們一起來穀村丸子店吧。」她想了想說,「我請客,去其他地方吃也可以的哦,銀時你喜歡吃甜食對吧?」
「那銀桑我要吃巴菲吃到飽。」不客氣的說道後,阪田銀時回到房間邊從衣櫃裡拿出新的和服穿上邊問,「得知了你真正的身份,還是打算待在丸子店裡?」
「是呀。」夏實肯定地點了點頭,「那個爺爺貌似真的有個叫谷村阿夏的孫女,因為生病而去世了,我現在如果扔下他不管的話,也太無情了。」
「而且……」微微的停頓了下,她又說,「我承諾過要給銀時你們半價優惠嘛,如果離開了丸子店的話,你們就享受不到福利了哦,早點回來,銀時。」
「打折時效是多久?」阪田銀時穿好衣服後摸了摸下巴,「時間太短的話,銀桑我可要抓緊時間——」
「一輩子。」不等他說完,她就給出了承諾。
阪田銀時微愣看向了她。
「不是內疚也不是因為東西賣不出去了想搞促銷。」夏實抬眸,望進了他緋色的眼睛,輕輕一笑,語氣卻無比的認真,「我呀,自私自利、又愛擅作主張,做事情還猶豫不決,每次買東西是買白色還是粉色都能讓我糾結好久,渾身上下都是缺點呢,說實話,我覺得喜歡我的銀時你眼光不太好,不過,這麼自私的我,絕不會因為歉疚就束縛自己吧,而且我都說啦,我對以前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太大的真實感覺,但是,記憶不在了,感覺卻還在……」
「我想,我以前應該非常的喜歡你。」她說,「所以,雖然我沒有了過去的記憶,也不知道自己以前是個怎樣的人,是用怎樣的方式與你相處,但喜歡的感覺,一直一直,延續到了現在。」
「……又被你搶先了啊。」他沉默了半晌後,無奈的歎了口氣。
「啊?」夏實一時沒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沒什麼,我會早點回來的。」 阪田銀時卻不再多說了,而是朝她擺了擺手,在玄關口穿好足靴後,離開了萬事屋。
被留在房間裡的少女輕輕的歎了口氣,取下了從剛才起,就一直披在身上的他的外套,看著和服上滲出的血跡,眸光微頓後,無奈淺笑。
和椎名螢……像是閨蜜了嗎?她可是……差點被她殺了啊。
以前的事,就算是在椎名螢的提及下,她也只能偶爾想起模模糊糊的畫面,夏實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無力,但是,習慣性說謊的她,剛才的話語,卻沒有半分的虛假。
總有一天她能夠回想起過去的事情的吧,回想起,那個卑劣又自私的自己,夏實不知道現在的她與以前的她相比,有了多少的變化,是成長了,還是駐足不前。
但是,椎名螢離開時的話語,她記得很清楚。
以現在為新的起點,她不會再做傷害他的事,過去的業障,她也會用自己的一生去償還,不是束縛也不是歉疚。
雖然說不太清楚,但是,在見到他的時候,對方抱住她的突兀舉動,帶給她的除了茫然和錯愕外,還有著,一絲奇怪的心安。
而那之後,莫名的熟悉和溫暖,時常讓她不知所措,又隱隱期待。
所以,只是心甘情願。
她借了把傘,留下紙條後,輕輕的,合上了萬事屋的紙門。
然後很是偶然的,想到了曾經看見過的幾行緋句。
……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
——《萬葉集》
……
所以,她會留在此處。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那個萬葉集不是湊字數的,是我為了讓內容提要看起來工整點【有什麼區別嗎喂!
五月一日發新文,然後不是日更【住口
因為我發現存了幾天我還是只存了三千字,沒有存稿OTZ
啊,於是這篇文就這樣完結啦,紅櫻篇內容按照原作來,想了想女主不適合跟著去,會被矮杉砍死【喂
這篇文慢吞吞的寫了這麼久,從去年的十月份寫到了現在,我也很佩服自己的摸魚程度了,還有廢話程度【笑
本來是打算寫個六萬多字的中篇的,然後分四個部分,一共四個人的故事,也就是四個中篇構成這長篇的……椎名螢和近衛千奈本來是系列文的女主,但是,因為各種原因,比如椎名螢前後性格差別大啊, 近衛千奈那裡伏筆也沒有埋好啊,懶啊之類的緣故,就被砍了。
而且我的廢話程度與日俱增,本來打算六萬字,後來又打算十萬字,最後拖到了十三萬字才完結。
夏實的很多設定,藝伎啊穿越啊什麼的也是……OTZ
我以後還是寫本土女主吧,不輕易嘗試穿越了_(:зゝ∠)_
其實按照大綱我這篇坑得最慘的應該是女主才對啊!然而我脫綱了,劇情的發展超出了我的控制……本來我是想寫個「一直被家族利用在家族掌控裡作繭自縛的少女,第一次為了自己而活,脫離家族掌控,為了自己的愛情而死」的故事的【什麼鬼
結果我果然還是需要多練習啊QAQ,無論是對劇情的掌握還是對人物性格的掌握,都各種不到家【扶額
其實正文完結時我是很頭疼的,想的劇情完全沒寫出來,因為我發現女主做不到那個地步,無論是慘烈的與家族決裂,還是做一次不顧一切的事情……她都不能,所以在【裡】裡我也解釋了,女主的死亡都是自己設計的,我發現了我一個很大的短板。
不知不覺間我在人物的塑造,尤其是在女主的塑造上,有了個範本,寫了那麼多篇,除了青檸那篇女主是個軟妹外,其他的,無一例外有著表裡不一的性格,和理智過頭到了自私的本性。
上部完結的綱吉的那篇也是,女主沙紀看起來是個軟妹子,到最後也完全是綱吉走向的她,而自己在原地等待著,幾乎沒有踏出前去_(:зゝ∠)_
所以我想在下篇文裡有所突破,這次想寫個三觀正常五講四美的女主角了,不過我可能不拿手這種性格的妹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寫好……嘛不過一般我大綱設定裡的性格和寫出來的都差很多。
似乎一開始夏實妹子的設定是就是大和撫子,心機深沉,後面那種腹黑似乎流於表面了……
不知不覺間又說了這麼多廢話,總之親愛的你們,這篇完結啦,讓我們下篇再見吧QAQ
來個慣例的麼麼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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