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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18-4-29 12:47

《(巨人)虹光》作者:十三°【完結】短篇。

文案:

Whenever I wake up, you and sunshine are still here, that 's all I want in the future.
每天醒來,你與陽光猶在,這就是我希望擁有的未來。

在那一天,她遭遇了噩耗。
在第二天,她被人救贖了。
在那之後,他們一起生活。
在那最後,他們永不分離。

——
1.嫖兵長,HE,1v1,BG,崩壞有,慎入w
2.女主前期冷漠,後期萌萌噠(這是什麼w
3.文筆小白內容渣渣不喜歡就點叉叉離開w
4.存稿已完,不可能棄坑,大家放心吃用w
5.真的會崩壞哦哦哦哦哦哦小心哦哦哦哦w
6.求收藏求留言,求包養作者,求鞭打【滾

{全文共七章,已完結,絕不棄坑,放心吃用}

內容標籤: 布衣生活 因緣邂逅 陰差陽錯
搜索關鍵字:主角:安蘿·布萊茲 ┃ 配角:利威爾 ┃ 其它:進擊的巨人,兵長,BG

[[i] 本帖最後由 悠于 於 2019-11-19 08:59 編輯 [/i]]

悠于 2018-4-29 12:48

深夜

  王都,地下街。
  
  「站住別跑!你這臭小子!這周已經第三遍了!老是來我們的鋪子偷東西!」水果店的老闆氣得滿臉漲紅,蹙緊了眉頭,隨手舉起一根棍子打算追那只野猴子。可是那個小鬼頭跑步特快,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那個老闆氣得直跳腳。
  
  那個帶著貝雷帽的小偷穿著一件打了好幾塊補丁的薄衣,外加一件磨得花白的背心,穿著一條行動方便的馬褲和布鞋。因為他又成功地從那家水果店偷來了水果——所以此刻臉上不由浮現出得逞的狡黠笑容。
  
  他跑步姿勢輕盈,輕鬆地在人群間穿插著,在他快要接近一條近路的時候…他忽然被誰絆了一腳,害他一下子摔了個狗吃屎,他慌張地看著手中的蘋果—已經磨壞了一點點,他心痛地多看了幾眼,按著地下打算繼續逃走,卻因為膝蓋的疼痛而延遲了幾秒,而後頭的水果店老闆已經趕了上來。
  
  那個老闆長得特別胖,走路也特顯臃腫,他吃力地趕過來,然後狠狠地踢了捲縮在地上的小偷一腳。
  
  「看你天天來偷東西!踢多少腳都不解氣!你這野猴子!」老闆把那個小子往死裡踢。
  
  在地下街這最貧窮的圍場內的最貧窮領域,每天餓死一兩個人是很正常的,治安不好也是正常,搶劫,打架,殺人等等事情也常常發生,憲兵團也從來不會管這種地方,不過住在希娜之壁的貴族們從沒有任何一人有興趣關心這些庶民的生活素質——水果店老闆想也不想地把這個小子往死裡踢。
  
  死了正好,不死重傷也令他心裡解氣。
  
  儘管承受著劇烈的痛楚,那個小子還是一聲不吭的,死死抱著懷裡的水果。他的眼神開始變得渙散,一邊臉浸在混合沙土的水窪上,所以他只好死死地緊咬著牙關和閉著氣,雖然他習慣了髒,但這些髒水真的不想多喝一口。
  
  街道上漸漸有不少群眾圍起來看這幾天上演一遍的好戲——包括剛才特意把腳伸出來絆倒小偷的始作俑者,利威爾,也正饒有興致地看著這老闆發怒。
  
  地下街終年不受陽光的眷顧,四周又潮濕又黑暗,給別人的感覺很鬱悶,圍觀著這水果店的老闆毆打那個少年,大家的表情不喜不怒,反而麻木平靜得令人心裡感覺毛毛的。利威爾一手插著口袋,一手隨意地擱在身旁,雙眼直勾勾地觀察著那個小鬼。
  
  ——剛才他想絆倒這小子的原因是,那個小子臉上掛著的狡黠笑容令他稍微不爽,他最討厭別人自以為是,於是便打算出手懲治一下這個小偷,順道一挫他的銳氣。
  
  利威爾冷眼看著那個滿身肥肉的老闆毆打著那個瘦小的身軀,又看了看那個小鬼頭—奇怪的是,這個小偷一直認為蘋果比他的身體重要,從來都只顧著護著那已經摔壞了的蘋果,而不是保護自己脆弱的頭部。
  
  在那個小鬼顫抖的同時,頭上的貝雷帽也歪了,這時候,利威爾才猛地發現一個事實:
  
  這瘦小的身軀的主人,是一個女孩!
  
  那孩子盤起的頭髮也終於從貝雷帽內露出來,她編了一條長長的辮子塞在帽子內,並且作男性打扮,臉上也充滿了污漬,所以在剛才她逃得飛快的情況下,沒有人會認為她是一個女生。
  
  可是,仔細看,她的皮膚看起來的確比男孩子白皙滑嫩,儘管上頭充滿了汙跡,但是還是看得出她是一個女孩兒。
  
  有一個『女孩子總比男孩子脆弱』觀念的利威爾,心裡馬上感覺不好了,便皺起了眉頭,張口說:「喂,差不多了吧。」
  
  他的聲音不大,卻莫名地有一種吸引力,令全場的人也清晰聽見了。那個老闆抬頭一看,見到是一個毛頭小子,與之對視幾秒——才發現這小子的眼神冷靜銳利,陰沉得和他的外表和年齡毫不相符,本欲張口大罵的老闆也因而凝滯了一秒,心裡咯地一跳。
  
  那個老闆馬上感到心裡不好了——這傢伙是利威爾。
  
  雖然面子很重要,但是小命更重要,利威爾是地下街裡面有名的小鬼頭,他一直橫行無忌,而且殺人什麼的對他來說是平常事。
  
  那個老闆最後踢了那個丫頭一腳,然後發著晦氣離開了,曲終人散,很快圍著那個丫頭的人也散開了。
  
  利威爾走近,沉默看了那丫頭半刻,最後一手把她扛起來帶走。
  
  ***
  
  那個女孩醒來的時候,在一間小木屋內的一間房間,木屋十分簡陋,只有桌子上一盞小小的油燈照亮著整個空間。她睜開眼看著天花板,皺起了眉頭,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稍微有點不聽使喚,她微扭過頭打量四周的環境——四周空無一人。
  
  她強忍著痛楚坐起來,坐穩了以後,便青了一臉——背部紛至迭來的劇烈痛處似炸彈般在她背後接連炸開,她一手抓緊床板,額角開始滲出了冷汗。
  
  這時候,木門被打開,她下意識抬頭看去,那個人背光而站,令她看不清楚那個人的樣子,她知道那是一個少年,她看向自己身上纏著的繃帶,她原本穿著的衣服已經被趴光了,只餘下一條馬褲和放在床邊的布鞋。
  
  繃帶把她胸口到腰間都緊緊包裹住了,手臂的傷口也被處理過,她知道是眼前這個少年處理的,但她只是死死地盯著那個人,因為她知道——也是這個少年絆倒的自己。
  
  利威爾,這裡有名的小混混。
  
  明明和自己年紀相若,也不過十來歲,他已經成為附近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剛才被他絆倒,她還一直在想自己到底有多倒楣才剛好令他看不順眼,被水果店老闆打的時候還一直在心中狠狠怒駡著這傢伙。她不過偷個蘋果而已,怎麼他就看不順眼了?
  
  那個傢伙把什麼東西扔過來,正好扔在她的臉上遮住了她的視線,她伸手抓下來,在看清楚手中的東西的時候頓了頓——那是一套新衣服。
  
  「舊的沾了血跡,已經燒了。」
  
  她皺起眉頭——他就這樣把她穿了好幾年的衣服燒了!他的聲音特陰沉的,令這房間的氣氛變得更僵,他和她對視幾秒,見她不說話,便到旁邊倒了一杯水給她。
  
  她接過,看了一眼,便喝下去了。
  
  剛剛喝下去,就感覺喉嚨像火燒一般痛,她便上捂住嘴,一陣腥甜從喉嚨深處湧上來,利威爾瑪上青了一臉,把她揪起來帶到門外,「別吐在屋內!」
  
  她忍得臉色漲紅,一到門外就把血水狠狠吐出來。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她的身體各處痛得厲害,她也不能好好站直身板,只能靠利威爾抓著自己手臂的力氣勉強支撐著。
  
  吐完了以後,回到房間內,利威爾給了她第二杯水,她慢慢喝下去,就感覺那種鬱悶的感覺已經消失了不少。不過身體的疼痛還在持續著,所以她一直臉青唇白的。
  
  利威爾挑眉,然後看向這個從一開始就沒發出過半點聲音的丫頭,認真地問她:「你是啞巴?」
  
  少女聽罷,抬頭看向利威爾,認真地注視了他數秒,然後收回視線然後開口道:「我叫疼會有人聽見,然後來救我嗎?」
  
  答案是『沒有』。利威爾不需要回答她這個問題,他聽到這個丫頭這出人意表的答案,不禁多看了她幾眼,她給了一個和一般女人完全不同的印象他,他挑眉問她:「你叫什麼?「
  
  「安蘿布來茲。」她誠實地報上自己的名字,臉上的表情依舊是冷冷的,她看向利威爾的表情從一開始就不包含一絲的善意,語氣也帶有明顯的敵意。利威爾也明顯地感受到了,他問他:「你就不對我救了你感到一絲的感激嗎?」
  
  安蘿勾起了唇角,眼睛卻沒在笑,反而有點輕蔑:「可是對我伸腿的也是你吧?」
  
  利威爾笑了,真心地。
  
  「是。」
  
  他爽快從容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在聽到她的問題的時候,他心裡忽然對這個女人出現了一欣賞的感覺,她堅強,冷靜,不多話,沉著。安蘿動了動,便牽扯了身上的傷口,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儘量放鬆下來。
  
  「還是別動了,你斷了幾根骨頭。」
  
  安蘿不說話,也沒打算聽他的話乖乖躺下來,反而是環顧四周,然後問他:「我的蘋果呢?」
  
  「丟了,已經爛了。」利威爾回想起她剛才死死抱著蘋果的行為,不由感到好笑:「看來你真把那顆蘋果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重要。」
  
  安蘿怔了怔,面前這個人是髒了便燒,爛了便丟啊,她仰頭看他淡淡地說:」醫者說蘋果對弟弟的身體好,讓我每天給他削一個,才設法每天弄來一顆而已。「她說完,看向利威爾:「你得賠我一顆蘋果,然後送我回去。」
  
  利威爾從她這兩句話聽到了幾個重點。
  
  一、她有家人。
  二、她家境貧困,家人病重。
  三、她打算就這樣硬撐回去。
  
  真是不要命的女人,而且還敢命令他。
  
  可是他嘴角還是掛著一絲笑。
  
  ***
  
  利威爾最後扶著她回去了,回程的時候還真的聽她所說,給她買了一顆蘋果,安蘿看著這一刻買回來的蘋果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她還是第一次在接觸到蘋果之後不用拔腿就跑。
  
  她微微側頭看向那個少年,感覺這傢伙也不全是惡劣的傢伙,她沉默了,然後又看著前路。
  
  他真的把自己送到了家門口,她和他點頭告別的時候,他還把一卷繃帶扔給她,讓她晚上自己再換一遍。
  
  安蘿看著他的背影,然後說了一聲『再見』。
  
  ***
  
  安蘿轉身輕輕扭開門把,把木門推開後,她強忍著疼痛帶笑說了一聲:「我回來了。」
  
  可是裡頭卻沒有人回答她。
  
  她仔細一看,才感覺到了不對勁兒,她的瞳孔猛地收縮,除了她嗅到的一陣濃烈的血腥味,還看到家裡的木板上有不少已經幹了的血跡。
  
  她馬上屏息著,邁著沉重的步伐,走近終日臥病在床的弟弟的床邊,她的心臟跳得飛快,在黑暗中她隱約看到弟弟的床上有個一動不動的人,她在心中暗自祈禱了很多遍——她希望床上的不是她的弟弟。
  
  屋內寧靜得只餘下她在木板上走動『吱呀吱呀』的聲音,餘下的,就是她淩亂緊張的心跳聲。
  
  她看到她越發接近血跡的源頭,走近那張床鋪,發現本來暗黃色的被子竟然整張被染成了鮮紅色,她掀開被子,發現弟弟的腹部和腹部附近有許多大大少少的刀傷,那些傷口看起來就像是被人用刀肆意亂捅了很多刀,安蘿僵硬著身體看著那個殘忍的傷口半刻,然後緩緩扭頭看向弟弟的臉——他還沒有閉上眼。
  
  ——他一臉慘白,瘦削的臉上有一雙已經失去了光彩的眼眸,他的眼神帶著幾分錯愕和驚慌,他死死地看著自己腹部的傷口位置,白皙的臉上占了好些血跡。
  
  安蘿伸出異常沉重的手,仔細地把他臉上的血跡抹去,然後替他合上眼簾。
  
  死了,她最愛的弟弟被人殺了,她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可憐無辜的弟弟。
  
  安蘿轉過身來環顧室內的四周。
  
  「媽?」
  「你還在嗎?」
  
  她顫抖著問。
  
  家中只有三人,她,弟弟,和媽媽。自從爸爸死去,媽媽就一直勉強做著兼職糊口,不過最近媽媽的精神一直有點問題,所以一直呆在家,她也得天天出去找工作。
  
  每天回家,她知道媽媽和弟弟也在等著她。
  
  安蘿壓抑不住自己聲音的顫抖,她再次問:「媽…?」
  
  「媽媽,你還在嗎?」
  
  她的心害怕得要緊,刺痛著,疼痛著,已經令她完全忘記了自己也受了重傷的問題,她跌跌碰碰地走近媽媽的房間——房門沒關,半掩著。
  
  安蘿扶著牆,然後推開了房門。
  
  她的瞳孔再次猛地收縮,她看到一雙懸在空中的腳,心裡第一時間是嚇了一跳,然後,她緩緩地強逼自己往上看——
  
  媽媽的連衣裙的裙擺,媽媽的手,媽媽的頭髮,然後就是媽媽的頭。媽媽的臉色發紫,眼球也有些微凸,地上是媽媽的排泄物,這是上吊死應該出現的現象。
  
  她的弟弟被人亂刀捅死,她的媽媽在房間內懸樑自殺。
  
  她幾乎要撐不住自己,然後把一手撐在床邊的桌子上,她的手貌似推跌了什麼,清脆的『哐啷』一聲,她回過頭來看看地上,發現那是她們家的水果刀,銀亮的刀身上沾滿了鮮血。她一直放在客廳的桌上用布包裹著——每天給弟弟削水果方便。
  
  四周寧靜得令她能聽得見自己的心跳,她扶著牆壁,漸漸摸索著離開了她的家。背靠著家的木門,她漸漸滑坐在地上。利威爾給她買的蘋果嬌紅欲滴,她拿在手中,那顆漂亮的蘋果就像在諷刺著她,嘲笑著她一樣。
  
  今天她出門的時候,弟弟還笑著和她告別,媽媽還在她出門前幫她把頭髮好好塞進貝雷帽內。
  
  然後她今天偷了一枚蘋果,之後她失敗了,現在渾身是傷。如果她今天沒有出門找工作?如果她今天沒有偷蘋果?如果她在被水果店老闆抓到前爬起來沖回家?如果受傷了之後沒有昏迷過去?
  
  如果她早一步回到家,看到的景象會否相同?
  
  安蘿舉起手,想把蘋果一把扔出去——
  
  可是手凝在半空中好久,她又放棄了,她把手收回來,然後無力地癱軟在門邊。
  
  ——沒有如果。
  
  此刻開始,她再也沒有堅強的眼神,她的眼中只餘下痛苦與絕望。
  
  ***


淩晨

  ***
  
  王都,地下城。
  
  利威爾在水果店買了兩顆蘋果,拿在手中,他看著那豔紅誘人的蘋果,然後沉默了兩秒,就往安蘿的家走去——他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挺可笑,先是把別人絆倒壞別人大事,之後又要救起她,最後還負責她的善後工作。
  
  可以說自己是一個感情用事的傢伙,聽我行我素,絆倒她的原因不是因為正義,是因為自己看她不順眼。救起她是因為憐憫,此刻想去會一會她,是因為他挺欣賞這個丫頭,覺得她頗有意思,也稍微覺得虧欠了她,每天那麼多小偷他也置之不理,偏偏壞她大事。
  
  他知道自己是自相矛盾的,不過反正他此刻想去找她,所以沒有人能阻到他。
  
  安蘿的家在距離大街頗遙遠的地區,算是比較偏僻,他昨天也走了好一大段路。他一手拿著兩顆蘋果,一手插著褲袋。他臉無表情地走近安蘿的家,然後頗為意外地發現她捲縮成一團抱著膝蓋坐在家門口旁,而她手中緊緊抓著昨天他買的那顆蘋果,身旁還有那卷原好的繃帶。
  
  她的家門半開著,裡面沒有點燈,從窗戶看進去,死寂一片。
  
  利威爾察覺到什麼不對勁,便慢慢走近她。四周寧靜得只餘下他的腳步聲,安蘿沒有抬頭看他,就連他已經站在自己的身旁,她也沒打算抬頭。
  
  利威爾挑眉,伸手打算推開她的家門,安蘿卻一手揪住他的褲腳。
  
  「…別進去,潔癖男,裡面髒。」
  
  利威爾看她一眼,表情沒改變分毫,然後,他把木門推開,安蘿把手縮回去,沒多作挽留。
  
  利威爾走近房間內,轉了好幾圈,然後便走出來,臉無表情地看向她。
  
  「喂。」
  
  「…怎麼了。」
  
  「昨天回家後就是這副境況了?」
  
  「嗯。」
  
  「然後你就坐了一整晚?」
  
  安蘿仰起頭,然後看著前方空洞地說:「對,就算我心中多想為我母親和弟弟收拾一下,我也沒這個能力。」她說的是自己身上的傷,她連走路都不能,更別提收拾家中的殘局。
  
  「利威爾,可以的話幫我把母親放下來吧。」
  
  「可以。」
  
  他看著她慘白的臉,她的眼睛並沒有紅腫——看不出半點哭過的痕跡,但是她的悲傷和痛苦就算是傻子也能感受到。
  
  「謝謝。」她說,很輕很輕,帶著一點點顫抖。
  
  ——利威爾在最後替她把母親和弟弟都入土了,安蘿把她緊緊拿了一整晚的蘋果連同利威爾帶來的兩顆蘋果放在她家人的墓前——她的父親,母親,和弟弟的墓前。
  
  那一年,她與他都只是十三歲。
  
  ***
  
  那起意外之後,利威爾因為無法丟下那個隨時出狀況的安蘿不管,便直接把她帶回家,借出家中其中一間空房間讓她居住——就是她上次待著的房間。
  
  安蘿沒想到利威爾會為她做到這個程度,心中說不感激是假的,但是她自從那起事件之後,就一直沒有意欲說話,就連那句『謝謝』,也一直被她緊緊收在心中。
  
  每天看著利威爾,她那句一直收在心中的謝謝總是卡在喉嚨,一直說不出口。
  
  在她的傷稍微有點,能夠走動的時候,她自顧自地為他做起家務——按照他潔癖的習慣,把家中打掃得一塵不染,還會天天給他做飯吃。
  
  利威爾不多話,她也不說話,所以每天的生活也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
  
  「喂,過來。」
  
  打掃完畢正打算回到房間的安蘿回過頭,走到利威爾的面前坐下。只見利威爾把一袋金幣放在桌上,「明天你去買菜做飯,以後做飯做兩人份的,別再吃硬面包,我帶你回來並不是打算讓你成為我僕人。」
  
  安蘿頓了頓,怔怔地站在原地,利威爾的臉上毫無半點表情,一雙死魚眼盯著她,她看了半響,然後哭了。
  
  他方才再次給了她一點點的溫暖。
  
  ——所以,她哭了。
  
  再也承受不住的重擔子從她身上一下子全部傾斜下來,她就這樣看著他,哭了,無聲地,她一雙漂亮的黑眸不斷湧出淚水,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在她的衣服上,她的膝蓋上。
  
  心中的複雜情緒令她也很混亂,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現在的情況。她垂下眼簾,然後伸手捂住雙眼。
  
  他皺起了眉頭。
  
  ——那起意外以來這傢伙第一次哭。
  
  他站起身來,然後打算進入房間。安蘿卻叫住了他,聲音帶些沙啞和顫抖:「利威爾。」
  
  他的腳步停住,並且回過頭來看她。
  
  「…謝謝。」
  
  他聽了,臉無表情的,心中卻有一點奇怪的情緒,感覺就像是被什麼敲了敲他的心門似的,他看了眼安蘿看起來脆弱不堪一擊的背影,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
  
  ***
  
  「你是利威爾家的小妞?」
  
  在安蘿把菜買好,一個人回家的時候,忽然遇見好幾個小混混,他們漸漸走近她,安蘿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頭…的確她以前愛作男性打扮,可是自從和利威爾一起住就變得比較隨意,由於她的帽子已經不見了,她也不會把自己的長髮收起來。
  
  她轉頭看向那些小混混,也充滿敵意地看著他們。
  
  那些小混混慢慢接近她,並且把她堵在牆邊,安蘿背靠著牆壁,心裡也暗叫不好,她不可能鬥得過好幾個比她高大的男生,她攥緊了拳頭,然後狠狠地瞪著他們。
  
  「眼神也和利威爾一樣兇狠啊,但是你不可能反抗得了我們吧?」
  
  帶頭的小混混把她的手抓起壓在牆上,安蘿也不甘示弱,知道力氣絕對不夠男生,便一腳狠狠踢起踢向男生的下身——伴隨著那個小混混老大的哀嚎,其餘的小混混一個過去照顧老大,另外一個就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
  
  安蘿被扇得頭髮也淩亂了,她被打得跌在了地上,她感覺極痛的,便回過頭來死命盯著那個打她的少年,她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們,可是她就是被按住了,完全動彈不能。
  
  地下街常年無光,安蘿的臉也是一片灰暗的陰霾,只餘下一雙明亮的眼睛,她不甘示弱,就算知道自己很可能被面前的小混混們修理得很慘,但是她就不愛示弱。
  
  躺在地上的老大很是憤怒:「傑克!彼得!湯姆!呆站著幹什麼!快給我好好修理一下這個女人!她這一腳可狠了!」
  
  於是,被老大點名到的小混混馬上上前按住在地下的安蘿,其中一個扯著她的頭髮,把她揪起來繼續扇耳光,一個就開始踢她的肚子。
  
  「給我打在當眼的地方!讓利威爾那個囂張的傢伙看見!」
  
  有一個小混混亮出了小刀,安蘿也頓了頓,他揪起自己的頭髮,然後把她的麻花辮一刀削掉,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留了多年的長辮子被他當垃圾地扔在一旁,便憤怒了,她一把掙脫小混混的手,一口咬在那個削她頭髮的小混混的手臂上。
  
  那個被咬的少年一聲哀呼,然後把她的頭狠狠撞在地上,安蘿才不得不鬆口,小混混看見自己的手被咬出了血,便撿起地上的刀子就要刺她。
  
  老大過去一手奪過小混混手持的刀子,然後用刀在安蘿的臉上輕輕劃了一條線:「臭丫頭,你選給我上還是在你臉上再留道疤?」安蘿只感覺臉上有一道涼涼的觸感,只感覺到輕輕的刺痛,便知道那傷口不深,她皺起了眉頭,那個老大已經在解她的紐扣,她掙扎也擺脫不了,情急之下,她狠狠吐了他一口唾沫。
  
  小混混的老大馬上怒了,「你這不要命的臭女人!怎麼就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在別人手上?我這就讓你領教一下!」他舉起刀子,正要向她的臉劃去,安蘿就真的感覺自己終於走到頭了——
  
  可就在這個千鈞一髮之際,安蘿感覺到有一陣風卷襲而來,才忽然見到有一道黑影在自己的頭上晃過,定神一看,那個騎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已經一下子被踢出去老遠,然後跌在地上。
  
  原來在自己臉上晃過的是人的腿,她仰頭一看,發現那是利威爾——他在最後關頭給了那個混混老大的臉一腳狠狠的。
  
  那把鋒利的刀刃就剛好跌在她的臉旁,利威爾從容地從地上撿起那把小刀,在手中拋了拋,然後又回過頭把在旁邊打算攻擊他的小混混踢了好幾腳,把所有小混混全都踢飛之後,他慢慢走近那個小混混的老大,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那個老大躺在地上,捂住自己剛才被利威爾踢斷的鼻樑,一臉驚慌,利威爾蹲下身去,然後看著那個男人,拋了拋手中的刀子:「讓我看看…這頭肥豬是誰?」
  
  利威爾認真地看了看,發現這傢伙大概是上周他結下的仇口,發現過後,便明白了他來找安蘿的原因,他平靜地看著那個男人,然後面不改容地伸手把刀子在他的臉上劃了一刀。
  
  看著那流淌著的鮮血,利威爾的表情依然是冷冷的,他靜默一秒,拋了拋手中的刀子,然後瞳孔猛地收縮,忽然就把刀攥緊,舉起老狠狠地向他的臉刺去——
  
  最後,那把小刀停在了他的額前——把那個小混混下了個半死,他把小刀扔在一旁,發現那個小混混已經被嚇尿了,利威爾用藐視的眼神看了那個小混混一眼,一臉討厭:「切,髒死了。」
  
  他站起來,再狠狠地賞了那傢伙好幾腳,利威爾真正打人的場面安蘿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絲毫不留手,每一腳都是狠狠的,就當那個人是沙包一樣,每一腳下去她都感覺那個人快死了,可利威爾的臉上的表情還是分毫不改,仿佛自己此刻在做的事情不是把人往死裡打,而是坐在床上看書一樣,平靜得可怕。
  
  把那個人打得只剩一口氣的時候,他轉身離開了,然後兇狠的眼神投向了其他小混混——那些小混混馬上丟下他們的老大逃跑了。他冷靜地走近安蘿,然後蹲在她身旁,「能站起來嗎。」
  
  安蘿點頭。
  
  利威爾看向跌在地上的她今天買的菜,不滿地說:「髒死了,你得好好把菜洗乾淨,才給我吃。」
  
  安蘿無奈,然後從地上爬起來,微微側頭看向自己被削下來的頭髮,眼中閃過了一絲不甘,她又裝作神態自若地把地上的瓜菜撿起,然後跟著利威爾回家。
  
  她不習慣自己的後腦勺空蕩蕩的,利威爾看了眼她後腦的頭髮——亂糟糟的,切口不整齊,又長又短的發尾令她看起來特別滑稽,安蘿留意到利威爾的視線,便稍微不舒服地按住後腦勺:「頭髮而已,很快就會長出來了,先留著短髮也不錯,感覺腦袋一下子輕了許多。」
  
  利威爾知道她並不如她表面說的那麼毫不在乎,他暗自記在心中,淡淡地又看著前路:「回家修修吧。」
  
  「嗯。」她點頭。
  
  實際上,他知道這件事對安蘿的傷害頗大,先不論她舊傷還未好就添了新傷口,那些小混混還以羞辱她為目的,全在她的臉上,她外露的皮膚上留下傷痕,她的臉被劃了一刀,縱然傷口不深,但如果不小心處理還是可能會留疤…更重要的是安蘿的頭髮被一刀削去,還差點被沾汙了身體。
  
  他看著她的一臉平靜,然後也不說話,只是淡漠平靜地看著回家的路。
  
  -
  
  那夜,利威爾不動聲色地離開了房間。
  
  ——再次回來的時候,皮靴沾了點血跡,所以他把皮靴脫下好好擦拭了一遍。
  
  ——今夜以後,不會再有人看見那幫小混混。
  
  他必須讓人知道,在他頭上撒野的人不可能安然無恙地離開,不管是來挑撥他,還是來騷擾他的同伴。
  
  ***


清晨

  王都,地下街。
  
  七年後,兩人二十歲。
  
  ——
  
  「小妞,你是利威爾家的吧?」
  
  安蘿一頭及腰長髮溫順地披在腦後,劉海被她繞到耳背後之後,她的皮膚白皙,下巴尖尖的,一雙漂亮狹長的黑色眼睛安靜地鑲嵌在臉上,睫毛長而翹,多年過去,她已經長成了一個標緻的美人。
  
  多年來,這樣的臺詞她聽了不下一萬遍,在地下街因為利威爾而來找她麻煩的人總是源源不絕,從不懂學乖。
  
  她淡漠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這個男人比她高出一個頭,穿著髒兮兮的布衣和長褲,手臂和眼角也有一條猙獰的疤痕,嘴裡還少了一隻虎牙,嗓門特別不客氣——她記得他是在三號街混的桑多,特別愛四處搗亂,應該是不知道為什麼惹上了利威爾而吃虧了吧。
  
  桑多把她堵在牆邊,不懷好意地盯著她:「你還真是長得不錯啊,就讓老子來試試看利威爾的女人吧?」
  
  他伸手向她,安蘿眼一眯,伸出手一把抓住他伸向她的手指用力一拗,再不帶表情地一腳踢向他的□□,然後一手握拳直接打向他的鼻樑,在他身體快要往後掉的時候,再伸出另外的腳把他一腳踢出去。
  
  動作一氣呵成,就算她是個女人,但是力氣可不小,竟把他狠狠踢出去五米之外。桑多其餘的手下見狀,呆愣幾秒後便朝她蜂擁而上,安蘿皺起眉頭,環顧四周,然後把最近的男人扯近自己,用膝蓋狠狠撞了他的腹部,再用手肘給他的頭頂來了狠狠地一擊。
  
  在那個男人眼冒金星地跌在地上的時候,她踩了一腳那個男人的背脊一腳,再趁機起跳用手臂扣住迎面過來的小混混的脖頸把他扯往地上,把他手上拿著的木棍子奪過,再直接攻擊迎面走來的另一個男人。
  
  安蘿的動作不帶任何猶疑,在眨眼之間,便擱到了所有朝她攻擊的小混混,她松了手,木棍子便隨即跌在地上,她冷眼看著那些躺在地上的人,再回過頭望向那個小混混的老大桑多。
  
  他們似乎也沒有再攻擊她的意思——於是,她便一個人離去。
  
  ——她這些年也沒少鍛煉自己啊,別因為她是女人就小瞧她了。
  
  她垂眸認真地思索著:
  
  ——今天晚上就吃蔬菜燉湯吧?
  
  ***
  
  晚上。
  
  安蘿把晚餐做好了,一個人在客廳等了許久,利威爾也還沒回到家,便稍微擔心了起來。利威爾甚少不準時回家,她思索考慮片刻,便披了披風,再把一把刃首收在懷裡出去找他。
  
  走在晚上的地下街不得不點燈,因為地下街本來就沒有陽光,在晚上更加是伸手不見五指,不論夜視能力再好,地下街的晚上也是危機重重,所以她從來也甚少在晚上外出,利威爾也不讓她晚上出來打工。
  
  她舉著一盞燈,一邊左顧右盼著,地下街的夜裡只餘下她一個人的腳步聲,風蕭瑟地吹,陰陰冷冷的感覺令她也不禁不舒服起來。彌望的黑暗真令她萌生起退縮的念頭——但是她不得不出去迎接利威爾。
  
  利威爾甚少不準時,就如他的潔癖一樣,他一直堅守自己的原則,他也不喜歡被人等,耽誤別人的感覺他十分討厭。
  
  在這樣的大前提下,他竟然還遲到了六小時回家,她必須出去找他。最壞的情況是他出了什麼意外—地下街最強的利威爾,同時也是地下街最多仇家的利威爾,他如果出了什麼意外,被仇家見到他就不好辦了。
  
  安蘿不敢叫他的名字,只能一個人靜悄悄地找著。
  
  她記得他今天是要去二號街的,便順著路前往那邊,還冒險把燈往那些小街巷裡面照——她討厭這種尋找的方式,如果一不小心照出了什麼可不好應付。
  
  在她一個人走了約莫一小時多,她終於如願在一條後巷找到了利威爾。他靠著牆坐在地上,頭垂著,手也垂著,看來是受傷了。安蘿靜悄悄地走過去,然後蹲在他的面前。
  
  「喂。」她叫他。
  
  利威爾半睜開眼睛,看向安蘿,一臉不悅:「…白癡,你怎麼來了。」
  
  「你怎麼倒在這裡了?」安蘿看到他,似乎是安心了,說話也不免輕鬆了很多。利威爾不著痕跡地皺起眉頭:「白癡,這裡是二街,在這個時間還一個人跑出來,你是自我感覺過於良好嗎?」
  
  「我沒自我意識過剩,」安蘿被他教訓,也臉不改容的,她打量附近,然後對他說:「但如果我不來,你這副狀態碰上了仇家怎麼辦。」
  
  「…我應付得來。」
  
  安蘿不說話,只是臉無表情地捏了一把他的手臂,見他馬上一臉慘白的,她便作勢要捏他的腿,利威爾瑪上阻止了她:「混帳你是想我更早死嗎!」
  
  安蘿看向他的眼睛:「如果我想,我就不會跑來了。」
  
  「……」
  
  她歎了口氣,她倒是找著他了,但是應該如何帶他回家倒是一個難題…就這樣背他回去?她一臉嫌棄地看著利威爾:「你不是地下街最強的嗎,怎麼就倒在這裡啊。」
  
  「…」利威爾把目光投向隔壁的一件物體,安蘿看過去,瞳孔猛地收縮—那是兵團用的立體機動裝置!她看向利威爾:「你是怎麼搞到的?」
  
  「從一個憲兵團身上得到的……別瞪我,不是我殺的。」他笑了起來:「順道把這玩意帶回去吧,挺有意思的。」
  
  ——安蘿崩潰。
  
  於是,她把機動裝置裝備在利威爾的身上然後再背著他回去,她放棄了拿著那盞燈,拿燈的人改為利威爾,她得把所有注意力用在背他回去身上。
  
  利威爾很討厭被女人背著的感覺——他其實知道自己不輕,立體機動裝置也是,讓安蘿負擔這些他是挺有罪惡感的,但是,按照他那早已壞掉的名聲,確實很有可能如安蘿所說,把他一個人留在外頭很容易受到仇家的襲擊。而且既然讓這女人找到了,他不論說什麼他也阻止不了她把自己帶回家的吧。
  
  「喂,你這傢伙下次別再在晚上跑出來了。」
  
  「…信不信我就把你扔在大街中心哦。」
  
  「要是我出了什麼狀況,或者被什麼絆住了,你來也沒用。」
  
  「可是利威爾先生是因為一個人試驗立體機動裝置失敗了一個人很遜地躺在後巷內,我還是有力氣把你和立體機動裝置搬回去的。」安蘿冷漠地吐槽他。
  
  「……你給我去死一死。」利威爾的額角青筋暴跳,抽了抽嘴角。
  
  「你手臂和腿不想要了吧。」
  
  「……」他有預感他會被這個女人調侃很長的一段時間。
  
  ***
  
  在利威爾養傷的一段時間,他似乎一直在想辦法駕馭那個裝置,安蘿在旁邊看著他,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你學會了打算幹什麼?加入憲兵嗎?」
  
  利威爾看了她一眼:「只是單純對這東西有興趣而已。」
  
  她無奈,然後過去為他換繃帶。瞄著他手上拿著的裝置,然後對他說:「你說,如果能在地上生活,多好啊。」
  
  利威爾第一次聽見她的這個話題,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然後想了想,又看向手中的立體機動裝置:「為什麼?」
  
  「我們生活在希娜之牆內的王都下的地下街,希娜之牆外又有兩道圍牆,不正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感覺嗎?」安蘿忽然說,她忽然溫婉地笑了起來:「我挺有興趣圍牆外的世界的。」
  
  利威爾沉默不語,看向這個笑盈盈的少女,還未想到如何回答她,她便已經站起來離他而去了。
  
  ***
  
  ……
  
  一切都相安無事,可是,就在兩年後的一個晚上,兩人尚算平靜的生活就被打破了。
  
  利威爾秘密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事情被誰告密了,就在她和利威爾吃著晚餐的時候,忽然就有調查兵團的人闖進來,試圖制服他們。利威爾眼疾手快,一下子把餐桌打翻攻擊調查兵團的人,並且把安蘿一把扯過,從窗戶逃走。
  
  他和她兩個人跑在路上,調查兵團的人也不好忽悠。尤其是有立體機動裝置的他們輕易就繞到他們兩人的面前,把他們兩個人堵住。
  
  利威爾皺起眉頭:「這可麻煩了,這些人可不好應付。」
  
  安蘿也皺起眉頭,然後和利威爾背靠背而站。
  
  領頭的一個男人拎著利威爾的立體機動裝置,質問他們兩人:「這是怎樣得來的?」秘密使用立體機動裝置是大罪,就連已經成為調查兵團的人,也不可以在未經批准的情況下使用立體機動裝置,更別提他們這樣的平民盜取裝置還自行使用了。
  
  「誰要告訴你們?」利威爾輕蔑地看著他們,絲毫不打算退讓——安蘿無奈地笑了起來,利威爾這性子就是他樹敵特別多的原因,他就連面對政府的人也完全不肯讓步,看來他們必須和這些全部帶著刀片的人打一場了。
  
  利威爾不做等待,他一下子就沖向其中一個調查兵團的人攻擊他——他的動作快得就像是閃電一樣,就連那個調查兵團的人也嚇了一跳,安蘿冷靜下來,知道調查兵團的人開始打算沖過來制服她,便加入了戰鬥。
  
  她面對的都是拳腳功夫的高手,他們似乎也絲毫不打算讓著她,很快,她就被一拳打中了肚子,她吐了一口酸水,然後勉強奪過第二波的攻擊,可是她的拳頭很快就被抓住了,那個調查兵團的人把她的手往後一拗,就輕易把她制服在地上,一手按住她的頭,甚至不讓她抬頭看向利威爾那邊。
  
  利威爾貌似擱到了好些調查兵團的人,然後打算前來救她,就在這時候,她隱約看到到一把槍指向了她的腦門,利威爾的腳步馬上頓住了,隨即,他就被調查兵團的其中一個人擱到了。
  
  一個男人走出來,看向利威爾,「我叫埃爾文,你的身手也不錯,就加入我的調查兵團吧。」
  
  安蘿被按著頭,什麼都看不見,甚至不能看到這個叫埃爾文的男人的樣子——聽見他的提問,馬上呆了呆,利威爾的答案呢?
  
  她的心臟砰砰,砰砰地跳著。
  
  「她也可以來,然後我能饒恕你的罪行。」埃爾文再次說話。利威爾似乎非常不情願:「混帳…誰要…」
  
  「不加入的話,就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擔後果吧,還有,你們剛才襲擊調查兵團的事情…」那個男人看向安蘿,架住安蘿的人更用力了些,那把槍更湊近了她一些。
  
  安蘿沒有顫抖,反而,她吃力地看向利威爾的方向。
  
  「選自己想選的路就好了,利威爾。」她皺起眉頭:「我剛才隨著你的動作攻擊這些人,已經料到了會有怎樣的後果。」
  
  利威爾看向她臉上的淤青,擰緊了眉頭,他被架住了,也動彈不得,他抬眸看向埃爾文,眼神兇狠得就像能把他一口咬死,埃爾文卻還是從容不逼的看著他,笑眯眯的。
  
  利威爾咬牙切齒:「……混帳。」
  
  「好,我加入,也必須她加入。」
  
  安蘿看了眼利威爾,然後垂眸看向地下,感覺架住她的人已經松了手,槍口也不再指著她,她捂住自己還在作痛的肚子,再次吐出了一口酸水,然後把手撐在地上站起來。
  
  利威爾也站起來,看向安蘿,又一臉不服氣地看著埃爾文。
  
  ***
  
  被埃爾文的小隊帶離開地下街,是安蘿第一次接觸地上的世界。
  
  迎面而來的刺眼陽光令她不得不閉起眼睛,她面無表情地跟在利威爾的身後,她知道利威爾在生氣,便一聲不吭地跟在他的背後。
  
  地面上的時間四周都被陽光眷顧著,每一寸土地都享受著陽光的照射,她的每一寸肌膚都有著輕微的暖意,那到底是多麼奢侈的事情。
  
  她輕輕揪了揪利威爾的衣袖,在他回過頭的時候,她沖他一笑:「我還是第一次接觸到那麼多的陽光。」
  
  利威爾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她的表情看起來比平日更有溫度,更加柔和,又比平日耀眼。他凝滯一秒,然後回過頭去。
  
  「利威爾,我喜歡這裡。」
  
  「……隨你吧。」他悶騷地回答她。他斜眼看她一眼——她把所有高興的表情都寫在臉上了,他甚少看到她那麼興奮的樣子,不,應該說是已經很多年沒看到過了。
  
  他想起她兩年前說的話:你說,如果能在地上生活,多好啊。
  
  ——無心插柳柳成蔭,嗎?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嘴邊隱約的笑意,然後心裡緊繃的神經也緩和了一點點…就暫時由著她吧。


日出

  ***
  
  調查兵團,訓練營食堂。
  
  「利威爾,你的近身術真的很厲害啊!進團後幾乎把所有前輩都打倒了呢!」
  
  一個叫韓吉的女人在利威爾和安蘿吃飯的時候,捧著餐盤硬擠過來,坐在利威爾對面的安蘿咬了一口麵包,然後看向利威爾的反應——擺著一張臭臉。
  
  利威爾看了一眼韓吉,對於她的說話嗤之以鼻,然後,又壞笑起來調侃韓吉:「你這樣說,就是說你們調查兵團連一個小混混都不如?」
  
  安蘿聽著,感覺這話也太入骨了,便皺起了眉頭,她垂下臉從濃湯中挖了一塊白薯,放入口中,拜託利威爾別老是惹起事端讓她好好吃完一頓飯啊…不過利威爾的話倒是被不少前輩聽見了,他們馬上就吵起來了。
  
  「你這毛頭小子!我就看你面對巨人的時候會不會落荒而逃!」其中一個分隊長似乎快要按耐不住想要上前打利威爾,不過利威爾一個正眼都不給他,安蘿見狀,又垂眸喝了一口濃湯,然後再咬一口麵包,默默看戲。
  
  自從加入調查兵團以來,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安蘿和利威爾每天都有在學習立體機動裝置和進行實習,來地面生活對安蘿來說還是挺新鮮的,現在的一切令她感覺也比在地下街有意義。
  
  但是她很清楚利威爾並不樂意,尤其是被人管制著這一點,那個埃爾文團長高高在上的樣子想必是令利威爾十分不滿,尤其是那天埃爾文利用了自己去威逼利威爾就範,令他不得不加入調查兵團——她知道利威爾如果再次見到埃爾文一定又按耐不住去打人的。
  
  她吃完晚餐,然後把餐具放好,把頭髮繞到耳背後——她自從進入調查兵團來所說的的超過十五字的句子不過十句,所以調查兵團的人對她也毫不認識,只知道她是利威爾的夥伴,所以也有不少人對她很大意見。
  
  尤其是她長得不算可愛活潑,臉上也甚少出現笑容,只要不笑,她就看起來冷冷的令別人不好接近,而實際上她也比較喜靜——暫時調查兵團裡面誰也沒有主動和她搭話。
  
  她垂眸看著餐盤,然後把東西收拾好,就看向利威爾:「我先回去了。」
  
  利威爾看著她一人離去,便把最後一口濃湯喝完,站起身來離開飯堂。韓吉又碰了釘,不過心裡毫不在意的——她最喜歡和未知的事物打交道了,碰釘一兩次完全不算什麼,尤其是她總感覺利威爾其實是一個好人,只要死命纏著他他應該就會心軟的了。
  
  ***
  
  安蘿走在利威爾的前面,他看著她的背影,問她:「這個時間點你還去訓練場嗎?」安蘿很努力學習調查兵團所教的東西,雖然她底子好,很早就超越了不少前輩,但是她還是愛在無人的時候加緊訓練。
  
  「是。」她回答,她回過頭來對上利威爾的視線:「說實話,我挺喜歡這種比較有意義的生活。」
  
  利威爾沉默半響,然後和她對視幾秒,只見她一雙黑眸靜如止水,黑色的長髮溫順披散在腦後,微風吹過,髮絲被撩起了一個美好的弧度,他不由想起和她的第一次對視,就在他地下街的家中——她一雙不甘服輸,帶有敵意的雙眸,就是因為她這異于常人的眼神,令他希望結交她。
  
  「需要幫忙嗎?」
  
  安蘿凝滯一秒,然後輕笑起來:「…最好不過了,天才先生。」她笑起來,臉容變得柔和,有一種溫柔的感覺傾瀉出來,令他稍微有些看不慣,更惱人的是,她又用這狡黠的笑去調侃他,令他一時不悅:
  「……給我去死一死。」
  
  安蘿笑眯眯。
  
  ***
  
  在調查兵團的其中一項訓練中,有一項是近身打鬥。
  
  每位元調查兵團的成員都會被分隊長分配一個對手,當然那個對手絕對不會是熟悉的人——一般是實力相若的隊員,或者隨機的隊員等等。
  
  安蘿的對手是一個叫賴恩基特的男生。他和自己看起來差不多大,平日在隊中還算活躍,在斬殺巨人的訓練中他的實力大家也有目共睹,他被分配到和女生一組,期初也有些不悅。
  
  安蘿眨了眨眼,低垂眼眸,然後擺出她習慣的近身打姿勢。賴恩也認真了起來:「我不會留手的。」
  
  安蘿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睛是碧綠色的,裡面寫著堅定的意志,她看了幾秒,然後點點頭,把頭髮繞到耳背後。
  
  ——在分隊長的哨子聲響起之後,賴恩就馬上攻過來了,安蘿輕易地奪過他頭幾波的攻擊,但是卻找不到反擊的空隙,她皺起眉頭,然後蹲下身去用腳橫掃,賴恩馬上往後跳,躲開她的攻擊,安蘿就嘗試馬上站直身體對他揮拳。
  
  第一拳剛剛好擦過他的臉頰,不痛不癢的,第二拳就被他握住了拳頭,安蘿的氣力掙脫不開,就一腳踢向他,又被他用另一隻手的手臂擋住了,然後,賴恩十分熟練地一扯她的拳頭把她扯到身邊,再給她一個過肩摔。
  
  安蘿被他狠狠摔在地上,痛苦馬上爬上她的臉上,暈眩的感覺襲來,令她有一瞬間眼前漆黑一片,她從地上看著賴恩,最後又不甘服輸地從地上爬起來,喘息著。
  
  「喂喂,你還打算來嗎?」
  
  安蘿點點頭。
  
  ——
  
  然後,她和賴恩就這樣持續對決而沒有更換過對手,安蘿成功擱到賴恩的情況還是有的,但是因為力氣不夠,對賴恩的傷害並不大,反倒是安蘿一直吃虧,手腳全是淤青之餘,好端端的標緻的臉蛋上也出現了傷痕。
  
  「你還真是強啊,不過可惜你是個女人。」賴恩勾起一邊嘴角笑了起來,躲過安蘿的拳頭,再擋住她的踢腿,朝她攻過去,很快,安蘿又被他打中了肚子,痛得蹲在了地上。
  
  「好了,布萊茲,賴恩,是時候停下來了,你們這對也太久沒換拍檔了。」分隊長命令道,安蘿才放棄向賴恩繼續攻擊。她看向利威爾那邊——他貌似已經毫不留情地擱到了很多的前輩,現在正愁沒有人願意當他的拍檔。
  
  安蘿坐在地上,臉上稍微有些挫敗感——為什麼自己就不能敵過男生?
  
  ***
  
  晚餐的時段,比平日有了一點點的不同。
  
  在安蘿拿了食物,並且選了位置的時候,賴恩竟然主動要求坐在她旁邊。她抬眸看著賴恩——她不能拒絕,她旁邊的位置並不屬於她,於是,安蘿坦率地點頭。
  
  賴恩把食物放下之後,就坐在她的身旁。
  
  「啊,我真的從未遇過像你那樣那麼要強的女孩。」賴恩拿起麵包,咬了一口,自顧自地對安蘿說話起來,坐在安蘿對面的利威爾看了一眼賴恩,便打從心底產生了不悅的感覺——他討厭自己貼過來的傢伙。
  
  安蘿沒有回答賴恩的話,也只是微微點頭,就開始喝濃湯。
  
  賴恩吃了一會,忽然看向安蘿的臉,他伸手拿起安蘿的頭發放在手中擺弄:「真是漂亮的頭髮呢,但是下次出征的時候剪掉比較好,行動會很不便,或者把它紮起來吧。」
  
  安蘿還是第一次被別人這樣撥弄自己的頭髮,心裡忽然感覺癢癢的,有種奇怪的感覺——過分親昵了,她慌忙點頭,先是附和了賴恩的話,又帶著些微尷尬地繼續喝濃湯。
  
  「今天把你的臉弄成這樣還真是抱歉啊,如果下次我們再拍檔我會憐香惜玉的。」賴恩爽朗地笑了起來,然後開始吃麵包,並沒有在意安蘿避開的行為——在他看來這是她少女的一面,反而挺可愛的。
  
  安蘿臉紅了起來——她還是第一次和男生有這類型的接觸。
  
  ……
  
  坐在安蘿正對面的利威爾對著這種場面,心裡有種煩躁的感覺。
  
  比如說安蘿忽然被這個只懂得傻笑的少年作弄得臉紅這件事情。那個叫賴恩的隨隨便便就和她做出親密的行為,先不說他主動過來要求坐在安蘿的旁邊,又撥弄她的頭髮——這些在大家看來只會是很親密的情侶才會做的動作。
  
  賴恩看安蘿的眼神直勾勾的不帶掩飾,而最令他火大的是安蘿對他竟然反應得就像是花季少女一樣,那些尷尬和臉紅的表情從未在他面前出現過。他對此甚為感到煩躁,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安蘿的那一面。
  
  明明平日都是淡漠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慌張和不知所措的眼神令她看起來很大反差,他看不習慣之餘,還因為她忽然和陌生人關係變好,稍微感覺討厭了。尤其是他討厭調查兵團裡面的大部分人,而她和他討厭的人好上了,心裡便不耐煩了。
  
  安蘿也自覺難以應付賴恩,便垂眸死死地看著自己的晚餐。
  
  ***
  
  離開了飯堂以後,安蘿一個人前往澡堂——她討厭一聲的汗味,這是她和利威爾多年來相處所被感染的習慣,她也討厭髒髒的感覺,每當見到髒了的地方,也恨不得馬上把它清洗乾淨。
  
  安蘿不禁想起賴恩剛才的行為…說實話,她還是第一次和那麼多人住在同一屋簷下,她現在還得把這些人定義為出生入死的戰友,對她來說還是太快太突然了點。她是挺喜歡這裡的,最少,每天早上拉開窗簾,能享受那陽光傾瀉進來的溫暖瞬間。
  
  她喜歡陽光,她和這裡的大家不同,並非與生俱來就擁有感受陽光的資格,誰知道這白色的和煦的光芒,對她來說是奢侈之物。每天的練習,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的時候她總是在走神——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向著天空飛翔。
  
  不過她知道利威爾並不喜歡調查兵團這種生活,尤其是被束縛著這一點。
  
  她垂眸在心中輕輕歎了口氣。
  
  對她來說利威爾是很重要的人,所以,如果利威爾說要幹什麼,她想,她都會選擇利威爾。不過在他做出選擇之前,請讓她好好享受一下現在在陽光底下生活的時光。
  
  ***
  
  洗澡過後,安蘿擦著頭髮前往宿舍,她也有感自己的頭髮有點礙事—在真正有機會出征之前,她想她會剪掉她的頭髮。她隨便抓起自己的一把頭髮,盯著看了半響,然後又把它放下來。
  
  在她回去的路上,忽然見到利威爾的身影,他背對著她坐在調查兵團戶外的桌椅上,那是在戶外開會的時候偶然會用上的桌椅,也會是隊員偶然休息的地方,不過夜已深,他獨自一人坐在這裡便有些奇怪。
  
  安蘿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輕輕走過去,然後叫他:「利威爾?」
  
  他還是臭著一張臉,見到安蘿過來,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安蘿自顧自地坐在他的身旁,然後盯著他看。
  
  ——利威爾又在皺眉頭,臉色看起來很壞,就如他加入調查兵團後大多數的表情。雖然她知道利威爾甚少勾唇笑,但是他的一張臭臉也不是常常擺出來,在地下街的家中,他的表情比較柔和。
  
  安蘿不擅長說話,但是知道利威爾有心事,便問他:「怎麼了?」她的聲音隱約帶些關切的意味,利威爾便不再皺眉,揉了揉眉心,令自己看起來儘量變得友善一些:「你很喜歡這裡?」
  
  安蘿聽到他這個問題,不由一愣,她怔怔地看著利威爾,然後搖了搖頭,「我不是喜歡調查兵團,但是比起地下街,我更喜歡能看到天空的地方。」
  
  能看到遼闊的天空的地方,能清晰看到繽紛世界的地方,能好好看清楚顏色的地方——她很喜歡,而且現在的生活沒有什麼不好,利威爾依舊在,而她能從事更有意義的工作。
  
  安蘿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她用手指在木桌上輕輕劃了一個圓圈,然後淡淡地開口:「現在這樣對我來說很好,每一天醒來,能感受到陽光,而利威爾也一直在我的身邊。」
  
  利威爾頓了頓,聽見她說的這句話,心裡莫名有點奇怪的悸動,他看著她的臉——垂眸是安蘿的習慣,每當她垂眸的時候,都是在認真思考的時候,她垂下眼簾的時候,整張臉會變得恬靜柔和,人蓄無害的。
  
  他知道安蘿很多時候眼神都是冷冷的,對著她不熟悉的很多人,她的眼神有點氣勢淩人,甚至有種幹練強硬的感覺,比如說面對著分隊長對她下命令,縱然她會點頭,但是眼神總是冷若冰霜的,難以令人感覺她在服從。
  
  但是每當她垂眸的時候,就是她卸下防備的時候,她會在你面前表露出她在思考,她在遲疑,或者說她不懂得應付的樣子。一下子就變得很像普通的少女一樣。
  
  ——現在這樣對我來說很好,每一天醒來,能感受到陽光,而利威爾也一直在我的身邊。
  
  他回想著她的這句話,然後看進她的雙眸。
  
  安蘿見他遲遲不說話,便輕輕笑了起來:「我會尊重利威爾,不論利威爾的選擇是什麼,我也會追隨。」
  
  利威爾還是沒有回答她。
  
  「我困了,晚安。」
  
  靜靜地陪他坐了一會兒,稍微感覺困了的安蘿站起身來,捧起屬於自己的木盤子——上頭放了她的衣服,毛巾,沐浴露之類的。她知會利威爾一聲,然後就這樣離他而去。
  
  他看著她的背影,一臉無奈。
  
  這傢伙——原來是天然呆嗎,竟然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那種話來。利威爾感覺心情稍微變得好了一點,便站起身來回到自己的宿舍。
  
  就這樣…暫時就呆在這裡吧。
  
  ***


晨曦

  調查兵團,馬廄。
  
  安蘿把自己的馬匹帶回馬廄內,然後認真地開始了馬匹的檢查工作——明天就是他們的第一次壁外調查。
  
  她好好地檢查了馬匹的裝備,馬鞍,馬蹄等等的位置,然後就開始為馬匹清洗身體。馬匹一直在往她那邊靠,弄得她渾身都是泡沫,安蘿輕笑著把馬頭推開,「不行,可哥。」
  
  「嘶嘶嘶——」可哥開始叫了起來,安蘿避開撒嬌中的可哥,又開始為牠打理毛髮。她專注地用刷子擦著可哥的身體,她很喜歡和自己的馬匹相處的時間,由她第一次接觸可哥並且親自馴服牠,她使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而自從得到可哥的認可,安蘿就感覺照顧可哥是自己的責任之一。
  
  「安蘿。」
  
  這時候,她聽見有人喚她的名字,安蘿錯愕地回過頭去,她便見到了背光而站的利威爾,臉色頗為凝重。安蘿甚少聽見利威爾來叫她的名字,也甚少會遭到利威爾親自來找她的情況——他們之間的相處一般都是自然而然的,比如說是訓練過後,自然地一起離開,然後前往飯堂吃飯。
  
  或者在上課的時候,自然地坐在對方旁邊的位置;或者是進行立體機動裝置訓練的時候,一般會一起行動斬殺巨人模型,而且有要事的時候,利威爾也是用『喂』,『白癡』,『笨蛋』來取代安蘿本來的名字。
  
  所以偶然,安蘿會認為利威爾根本不記得自己叫什麼。
  
  安蘿持續著為可哥順毛的動作,然後問他:「怎麼了?」
  
  「明天是第一次的壁外調查,我來看看你準備好了沒有。」利威爾看著她的身影,遲疑半刻,就問道。安蘿瞪圓了眼睛,然後輕笑了起來:「你本來想說的不是這個吧。」
  
  利威爾沉默了,然後慢慢走近自己的馬匹的旁邊,他伸手撫摸馬匹的頭,馬匹便垂下頭來蹭他。安蘿看著利威爾稍微帶著凝重的神色的側臉,然後微微勾起了唇。
  
  安蘿在旁邊打了一桶水,然後給可哥沖洗身上的泡沫,然後用手臂抹掉自己額頭的汗水,她垂眸回答:「不用擔心我,婆媽利威爾。」
  
  換做平時,利威爾一定馬上讓她去死一死,可是這次他沒有,只是認真地看她一眼,然後說:「我不會多說,你明天可別死了。」
  
  安蘿沒有抬眸看他,只輕輕回道:「我會理解為你很在意我…這樣真不習慣呢。」
  
  利威爾沒有回答她,她垂下來的頭髮遮蔽了她的臉容,令他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只聽見她接著說:「你也不可以死哦。」
  
  「笨蛋。」
  
  ***
  
  瑪利亞之壁,城門前。
  
  今天是安蘿和利威爾成為調查兵團以來第一次進行壁外調查,安蘿在這之前並沒有見過真正的巨人,利威爾也是,所以兩人心中也對於這次的壁外調查嚴陣以待。
  
  在城門打開一刻,調查兵團的成員便全部策馬奔向壁外。安蘿手握韁繩,抬眸看向天空——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沒有被圍牆堵住的天空,是那樣的無邊無際,蔚藍一片的天空,萬里無雲,在壁外的世界只有翠綠的一片草原,藍天綠地,仿佛看到了世界的終極。
  
  她呆愣著看著這一片天空,遼闊的蒼穹令她瞬間知道,世界很大,很大,而她只渺小如螻蟻。隨著策馬奔騰,她感覺到迎面吹來的風,耳際只餘下風蕭蕭的聲音,令她感受不到其他,深陷在震撼之中,仿佛,她就處於世界的正中央。
  
  她還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在這世界裡面是多麼的渺小,和自己對於這個美麗的世界有的未知。
  
  她真的完全找不到其餘的詞語來形容她現在的感覺,震撼,衝擊,這片沒有盡頭的景象充斥著她的視野,放目所及都是啦澄澈的蔚藍色和青翠的綠色。令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太厲害了…」她脫口而出。
  
  在旁邊的利威爾看她一眼,也禁不住認同,他呆呆地看著這片一望無際的天空,感受著這世界給與他的衝擊,久久不能緩和過來。
  
  「怎麼樣,毛頭小子,你終於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了吧?我們大家也是,在第一次見到這片天空的時候,也是一副嚇壞了的樣子。」
  
  分隊長壞笑著調侃一臉呆相的安蘿和利威爾,利威爾回過神來,看了分隊長一眼,然後便開始調節心神。
  
  安蘿凝視利威爾的側臉,又重新攥緊了韁繩,然後專心致志地看著前方,平息著心中因為這衝擊而留下的震撼,她仔細地想了想,便欣慰地笑了。
  
  ——她能見識這片還未被什麼東西污染的地方真是太好了,沒有任何一棟建築,沒有人聲的脫俗草原。
  
  ***
  巨木之森。
  
  「前方!發現一匹十米級的巨人和一匹十五米級的巨人!」
  
  聽見分隊長的聲音,安蘿馬上抬眸看向上方——她遠遠地看到兩頭巨人,兩頭巨人都是一|絲不掛的,正意義不明地咧著嘴,她清楚地看到那兩頭巨人的牙齒鋒利無比,他們見到調查兵團的隊伍,便開始朝他們伸手攻擊。
  
  「不好!被發現了,大家分散行動,謹記出發前學習的隊形!」
  
  分隊長下了命令,隊伍便分散行動,安蘿隨著隊伍往左邊跑,而利威爾則是隨著埃爾文小隊往右邊跑,利威爾在與她分別之前深深地和她對視,互相點頭後便分開了。
  
  安蘿的馬匹可哥似乎也是第一次遇見巨人,所以受了驚嚇,安蘿忙著安撫可哥,一邊回眸看著那頭十五米級的巨人,那頭巨人似乎一直在追著他們。
  
  「嘶嘶嘶——」可哥忽然提起前腳,安蘿一下子心要懸空了,她慌忙扯著可哥的韁繩:「可哥!冷靜下來!」她抱著可哥的脖頸,拍撫著牠,隊伍的其餘成員都越過她和馬匹前進了,可哥似乎還是不想聽安蘿的指示,她只好狠狠一拍馬屁股,令可哥繼續前進。
  
  「布萊茲!嘗試找點什麼刺馬屁股!」
  
  分隊長注意到安蘿那邊的異端,便馬上出口提醒道,安蘿正煩惱著,就感覺到了巨人溫熱的吐息已經十分接近她,她回過頭來,就見到巨人的臉放大了在她的面前,她臉一青,馬上使用立體機動裝置逃離馬背。
  
  可哥在她離開之後,就馬上自己一人跑開了,安蘿站在樹幹上,那頭十五米級的巨人就在樹下一直虎視眈眈地看著她,她一下子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見到那頭巨人似乎也打算攻擊她的隊友,她便張口對分隊長說:「快離開!我去找可哥,這個高度這頭巨人也攻擊不了我,現在我很安全,我會和大家匯合的!」
  
  分隊長對於自己是否應該丟下隊友感到十分猶疑,但是眼看自己的馬匹也開始受驚,害怕巨人一直追趕他們,他唯有先行離開:「布萊茲!千萬不要勉強自己和巨人戰鬥!我去給你找回你的馬匹!」
  
  安蘿點頭,站在樹幹上看著分隊長騎馬而去。
  
  她苦惱地站在樹幹上,感覺到了自己雙腳開始發軟——雖然她在努力抑制自己,但是她是打從心裡害怕這殘暴的生物。
  
  『轟』 『轟』 『轟』,她聽見好幾聲震耳欲聾的聲音,便循著聲音看去——她又見到一頭巨人,應該是二十米級的,她再次嚇得臉色發青,不為別的,只是因為眼看四周的樹木都沒有一棵能讓她安然呆著而免受於巨人攻擊。
  
  就在這時候,樹幹突然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她馬上站不穩而往地上掉下去,她知道她不能放任自己掉在地上——那她會直接成為巨人的盤中餐,於是,她看准了樹幹並且用立體機動裝置把自己傳送過去,她決定——自己必須打倒面前的兩頭巨人然後從這種狀態中脫身。
  
  ——對,就像訓練的時候那樣,她能做到的。
  
  那頭十五米級的巨人馬上朝她奔來,她必須在二十米級發現她之前把這頭解決掉,她用立體機動裝置在巨木之間穿梭,然後再重新回到樹幹上,她必須想辦法減低這頭巨人碰到她的可能性,一旦被抓住就死定了。
  
  她仔細一想,便馬上使用立體機動裝置釘住巨人的雙腳後裸,然後使用更多的蒸汽一下子沖過去並且一刀把巨人的腳筋斬斷,再朝巨人的後膝蓋快速斬了一刀,她被巨人的血液噴了一臉,她忍住噁心,然後再趁著巨人往前摔的時候用立體機動裝置釘住巨人的後頸,一氣呵成地把巨人的後頸肉整塊切出來。
  
  在她看到巨人的身體開始冒蒸汽的時候,她才躲進樹林裡面脫身。
  
  ——對,鼓起勇氣的話,自己也能做到。
  
  不要讓膽怯成為自己的絆腳石。安蘿看著自己斬殺的第一頭巨人,胸脯一起一伏地喘息著。
  
  『轟』 『轟』 『轟』的聲音提醒著她二十米級別巨人的接近,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明白接下來才是一場硬仗——因為自己沒有退步的餘地,她在四周也找不到一個二十米級巨人夠不著的地方,即是她無處可躲,她喘息著往後看,便見清處那頭巨人的模樣。
  
  那頭巨人在見到她之後,忽然像是眼睛發光了一樣,用超級快的速度和怪異的步姿跑向她,安蘿心中一滯,頓時產生了不好的感覺——奇行種?
  
  ——不是吧?
  
  她心裡還沒有理清思緒,身體已經比自己先一步做出了行動——她潛意識告訴她她必須逃跑,於是,她便使用立體機動裝置往高處逃跑。奈何,這頭奇行種的速度遠比自己的立體機動裝置快,眼看那頭巨人快要抓住她的後腿,安蘿急得腦袋一片空白——
  
  她感覺到自己的後腿被巨人一把抓住,那頭奇行種的力度非常大,他一手捏住她的後腿把她整個人倒吊起來,巨人捏住她的腿的手一緊,令她痛得忍不住尖叫起來。
  
  ——難道自己就這樣到頭了嗎?
  
  安蘿看著巨人近在咫尺的臉,巨人朝她睜開血淋淋的大口,安蘿的瞳孔猛地收縮,害怕的情緒馬上蜂擁而來,可是,在這時候,偏偏又一幕在她心中一閃而逝——那個少年背光而站的身影,他一臉沉重地看著自己,欲言欲止的模樣,他說:你明天可別死了啊。
  
  ——她答應了利威爾,她不能死掉。
  
  她攥緊了手中的利刃,她盯著那頭奇行種,腦海裡馬上閃過多種方案——自己的左腳已經不能用了,她必須在近距離一把解決這頭奇行種,可是這奇行種一直在抓著自己…而這頭奇行種跑步奇快…
  
  安蘿舉起刀片,一手狠狠地割斷巨人的手腕的少部分肌肉,巨人的手部的神經線斷裂,令奇行種的手不得已鬆開,她便馬上用立體機動裝置釘住那頭奇行種腦門的位置,沖過去把那頭奇行種的眼球一刀劈去,令他失去視力,她在往樹幹上逃。
  
  在她再次站在樹幹上的時候,她確實是松了一口氣,感覺到左腳真切的碎骨的痛處,她頓時明白到生死都在一念之間——如果她方才沒有回想起昨天和利威爾的約定,她可能已經放任自己被巨人一口撕裂自己的身體。
  
  左腳的疼痛在提醒著她,她抬眸看向那頭正捂住自己眼睛蹦跳的巨人,她趁著自己還有一點點的力氣,便馬上用用立體機動裝置勾住巨人的後脖頸,然後輸出最大限度的蒸汽,過去把那頭奇行種的後頸肉削掉。
  
  把刀片狠狠地在巨人的後頸子削出一塊肉的瞬間,安蘿感覺到了松一口氣的感覺,把那頭巨人殺死之後,她降落在地上,然後正視自己的左腳——劇烈的痛處令她不能好好站著,她一手緊抓住樹幹,一邊認真地環顧四周的環境。
  
  …不,不要再來什麼巨人就好了。
  
  ——
  
  「隊長——」
  
  一聲悲切的呼喚令安蘿回過神來,她猛地抬頭看向前方,她的四周空無一人,她便使用立體機動裝置爬上樹幹之上,她很希望趕去同伴的身邊,可是她的左腳令她不能好好趕路,使用裝置的話,每一次落腳的時候都會給左腳帶來劇烈的痛楚,她認真地想了想…還是選擇趕去那邊。
  
  ……
  
  在安蘿忍住痛處趕去那聲哀嚎的現場的時候,她目擊到了慘絕人寰的一幕——一頭十五米高的巨人抓住了她小隊裡面的一個女生,然後一口把她的身體咬斷成兩載,再然後,那頭巨人把那個女生的身體餘下的部分也拋入口中。
  
  安蘿一瞬間忘記了如何呼吸——她看見自己小隊的同伴屍橫遍野,斷肢和不完整的身體就在地上躺著,她猶記得這些人有的是和她同一間房間的,有的甚至在訓練中合作過——可是現在,他們就如廢物一樣被棄在草地上,大部分也餘下了身體的一部分,根本不能辨別出身份。
  
  她看向地上,見到巨人正打算伸手向她的其中一個隊友,那位隊友似乎也被目前的情況嚇到,害怕得完全動彈不能,安蘿生怕那頭巨人就這樣把她最後一個隊友也吞進去,便馬上用盡最大努力,她用立體機動裝置釘住最接近那頭巨人的樹,然後沖過去一刀削掉巨人的後頸肉。
  
  奈何她這一刀是過於性急,所以她只削下了很小的一塊肉,不足夠置這頭巨人於死地,她馬上躲過巨人的攻擊並且站在樹幹上,感覺到左腳傳來的警號,她緊咬牙關,再進行第二波攻擊。
  
  ——她終於把這頭巨人斬殺掉,可是現場還餘下四頭巨人。
  
  想必剛才她的小隊也是因為誤闖這片滿是巨人的土地,才會全軍覆沒,仔細一數,這裡也有五具巨人的屍體,他們的小隊一定也是拼死努力過的。
  
  看著沉浸在鮮血中的草地,安蘿忽然感覺自己的傷並不算什麼——她必須努力帶這個餘下的隊員逃離這裡。
  
  「你!快動起來!!」安蘿對著下麵的隊友命令道,她從上方看著那頭打算接近隊友的巨人,她馬上勾住那頭巨人旁邊的樹幹並且接近他——在她以為她快能安全降落的時候,那頭巨人竟然一手抓住了她的立體機動裝置的鋼絲,並且把她再次抓了起來——就打算放入口中!
  
  安蘿就算想用刀片切斷巨人的手指,還是夠不著,她思索片刻,便馬上縮短鋼絲,拉近自己和巨人的手的距離,她一個翻身割了巨人的手掌一刀,然後趁著巨人放手,她用立體機動裝置勾住巨人的手肘,一下子甩到巨人的背後,並且順勢在巨人的背後狠狠地劈了幾刀,再削下他的後頸肉。
  
  安蘿滿臉都是鮮血——她也不知道那些鮮血是屬於誰的,她只知道她必須把面前的敵人殺死,可是,她還是在這個瞬間大意了,她忽視了身後的敵人,然後就這樣被巨人抓住了,並且把她狠狠地掟出去,安蘿狠狠地撞在樹幹上,便眼前一黑,一下子沒能穩住自己,從樹幹上滑下去。
  
  死定了。
  
  她這樣告訴自己。
  
  對不起。
  
  她閉上眼睛。

悠于 2018-4-29 12:48

雨霧

  巨木之森。
  
  安蘿感覺到自己下墜後被巨人一把抓住身體,那滾燙的大手大得能把她整個人覆蓋住,她的一邊眼睛因為被血糊了視線而無法睜開,她半睜開右眼,見到自己越發接近巨人血腥的大口,卻毫無力氣做些什麼。
  
  巨人的牙縫間滲滿了她同伴的鮮血,她的腦海裡猶如走馬燈般閃過同伴慘死的場景,分隊長,那個小女生…大家都在無法反抗的情況下,絕望地被巨人吞進胃袋內。
  
  在這個情況下,她身上各處傷患的疼痛也不外如是,她只感覺到巨人的吐息,被送往巨人口中的路忽然變得很慢很慢,她仰頭最後一遍看向天空,啊啊,真好,能在死之前最後看一遍天。
  
  她應該沒有後悔。
  
  沒有後悔加入調查兵團,這短短的數月是她人生中最有意義的時光。她茫然地看著那頭巨人的模樣,然後回想起她在老家的親人,爸爸,媽媽和弟弟,和自己每次去上墳的時候放在他們墓前的蘋果。
  
  那個滾圓的果實,靜悄悄地放在墓碑之前,本來嬌紅欲滴的外皮也漸漸腐爛,或者被蟲子蛀洞,然後漸漸凋零。
  
  她最少在最後出來闖蕩過啊…不過,如果能在最後看見利威爾就好了。
  
  ***
  
  埃爾文小隊一路上暢通無阻,只遇見過一頭五米高的巨人,而這頭巨人被前輩們輕易地幹掉了。利威爾總擔心著安蘿那邊的情況,因為他確切地看到十五米巨人朝他們那邊追過去了,而他們那邊也老是出現巨人的腳步聲。
  
  他攥緊了韁繩,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他明白面對那種怪物,死掉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他粗略估算了一陣安蘿的小隊那邊的戰鬥力,發現很多精銳都被分配去了埃爾文小隊,他臉色更加是不好了。
  
  「嘶嘶嘶——」忽然,一馬叫聲從他們的左側響起,埃爾文小隊的人馬上看向旁邊,利威爾一看,瞳孔猛地收縮——那是安蘿的馬,可哥。
  
  埃爾文發現利威爾表情的奇怪,便問:「那是安蘿布來茲的馬匹?」
  
  利威爾看了一眼埃爾文,然後不理他的話,直接運用立體機動裝置騎上可哥,並且,安撫了可哥的情緒。利威爾拍撫著可哥的脖頸,心中馬上出現了兩個選擇——前往尋找安蘿,或者繼續跟在隊形。
  
  ——他不可能選二。
  
  因為他來調查兵團單單是埃爾文利用安蘿的生命要脅他,而他在這裡隱忍著,成為調查兵團的一員是因為安蘿喜歡地上的生活。
  
  「利威爾,別擅自擾亂隊形!」
  
  其中一個分隊長對於利威爾的擅自行動很是不滿,便出口斥責,利威爾瞪他一眼:「什麼鬼話,隊形這種爛東西我才不管。」
  
  埃爾文看著利威爾的側臉,冷靜地說:「想追就去追吧。」埃爾文明白在壁外調查的時候遺失馬匹意味著什麼,不過幸好這裡是巨木之森,她可以運用立體機動裝置,不過安蘿是新手,能不能順利脫險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冷靜,果斷,不要被膽怯影響心智,這些是打倒巨人的首要條件。
  
  「利威爾,沉著氣。」埃爾文說道,利威爾皺眉,衡量了一下趕路的方法,他把可哥和自己的馬匹也扔給前輩們,分隊長挑眉質疑:「你打算用立體機動裝置追?」
  
  「那是最快的方法。」他回答。他不看隊伍一看,便馬上離開了隊形。分隊長安排了兩個隊員牽著利威爾和安蘿的馬,然後繼續前進著。
  
  「埃爾文團長,你說,第二分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大家都聽到了,那邊不斷傳來巨人的腳步聲。」分隊長問道,埃爾文的臉色也不太好,他看向對方那邊,思索半刻,然後命令:「多等一會兒。」
  
  「是。」
  
  ***
  
  利威爾到達了安蘿曾經與十五米級巨人和二十米級巨人戰鬥的地方,他看到巨人倒下的地方旁邊也有腳印和被踩斷的樹枝,奇怪的是,他見到右腳的腳印一般比較深,腳印有時候還只有一邊…他皺起眉頭,是左腳受傷了嗎?他檢查附近的樹幹,找到了立體機動裝置抓過的痕跡,便毫不猶疑地追上。
  
  ……
  
  循著她的立體機動裝置的痕跡追過去,利威爾才發現她一個人趕了好遠的路,因為他心裡緊張,便用了更多的蒸汽去推進,他確實是感到了不安——她和自己一同生活了十年,她已經在他心中佔據了一個重要的位置。
  
  …他趕著路,終於在約莫五分鐘的路程後,見到了巨人的身影。他遠遠看到那邊的慘狀,遍地也是同伴的屍體,殘肢和血漿遍地,也有一些死狀可怕,身體只被咬了一載的,他眼看巨人正從地上撿起什麼,仔細一看,心跳便漏掉了一拍——那是安蘿!
  
  「安蘿——!」他大吼道。
  
  她軟綿綿地任由巨人撿起,似乎已經無力反抗,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利威爾一愣,在作出任何判斷之前便輸出最大限度的蒸汽,沖往那頭巨人的身旁,他從上空瞄了一眼安蘿,她的半邊臉都是血,眼神渙散,眼看那頭巨人快要把她放入口中,他便用最快的速度繞到巨人的後脖頸,一刀準確地削掉巨人的後頸肉。然後再回去把她從巨人的手中拉出來。
  
  他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行動了,利威爾喘息著,方才他不要命的動作伴隨著許多的風險,他的手貌似受傷了,就在他用刀削掉巨人後頸肉的瞬間,他驚魂未定地看著手中的安蘿,她已經閉上了眼,他用手去探她的鼻息,見她尚存一口氣,便把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
  
  ——這裡還有幾頭巨人。
  
  他嘗試平息心中的淩亂,在他看准了一個位置之後,便過去把最近的一頭巨人解決掉,再繞到樹幹上嘗試攻擊其餘的兩頭巨人。
  
  安蘿並沒有感覺到預想的疼痛,她眯開一條縫,發現自己看到的景觀已經不同了,她並不是在巨人的口前,而是坐在樹幹上。她碰了碰自己的左腳,貌似已經沒有知覺了,她吃力地別過頭看,見到一個聲音在樹幹之間穿梭——快得就像是閃電一樣,嗖一聲就不見了,然後,在同一分鐘內,方才的巨人全都倒下了。
  
  好強…果斷,準確,冷靜,縝密。
  
  最後,她感覺到她被人扶起來,那個人扼住她的下巴,然後逼她吐出口中的汙血,她瞟他一眼,然後問道:「利威爾?」
  
  …她抬眸一看,發現利威爾面無表情,似乎受了很大的衝擊。——就如她剛才看見這個修羅場的最初的表情一樣,就算是利威爾,心裡也不舒服吧?
  
  她腳一軟,便往前摔去。利威爾一手扶住她,並且把她攔腰抱起。他知道她的情況也很糟糕,比如說,她的左腳應該碎骨了,頭部也受了重擊。
  
  ***
  
  他站在原地等候一會兒,埃爾文的小隊就來了,埃爾文從地上看到站在樹幹上的利威爾和躺著的安蘿,然後再環觀四周的慘狀,埃爾文沉默了。
  
  所有隊員都沉默了,利威爾從樹上跳下去,並且站在隊醫的面前,把安蘿交給隊醫,他的手也骨折了,但是他的情況並不嚴重,埃爾文轉過臉來問他:「你來的時候這裡還有多少生還者?」
  
  「就她。」
  
  他簡短地回答,利威爾的臉上一臉陰霾,「還有一人,在我看到的一刻已經被巨人吃了,我來不及把他也救下。」他的回答難得地用了一個比較好的語氣,埃爾文看到利威爾也一臉疲憊,便說:「你的右手也受了傷,先去處理,其餘的人下馬,把屍體撿起來帶回去,這次的壁外調查提早結束。」
  
  利威爾走向隊醫,把視線定在昏睡的安蘿身上。
  
  「她情況如何?」
  
  「頭部遭受重擊,背部的骨頭有幾根出現損裂的情況,內臟出現出現損傷,開始滲血,最嚴重的是左腳的情況,不知道復原後可否恢復到本來的機能。」隊醫皺起眉頭,把安蘿的靴子脫下來,看到了她左腳小腿的腫脹,利威爾也不著痕跡地皺起了眉頭。
  
  利威爾死死地盯著安蘿的臉,她一臉慘白,抿著唇寧靜地躺在木頭車上,呼吸很微弱,就像無人操控的扯線娃娃一樣,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他緊咬牙關,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
  
  「利威爾,你快出去,別阻礙我對她進行治療,你的手就回去總部再處理。」
  
  利威爾對此毫無意見,便離開了木頭車,只在最後深深地看了安蘿一眼。
  
  ***
  
  埃爾文就站在原地看著同伴的屍體被運上另一架木頭車,見到利威爾從木頭車上下來,便一直看著他。
  
  「布來茲的情況還好嗎?」埃爾文問他。
  
  利威爾瞪了一眼埃爾文,然後回答:「不好。」
  
  埃爾文沉默了。
  ——這死小子,還真是沒有一刻會放過人。
  
  「利威爾,初次壁外調查的感覺如何?」
  
  利威爾聽見這條問題,沉默了。
  
  「每一次壁外調查我們也會遇上很多死傷,我們這裡的前輩都見慣了,不過,我們依然堅持壁外調查——是因為我們始終堅信,我們總有一天能從巨人手上奪回這片天空。」
  
  「盡會說些漂亮話。」利威爾看了埃爾文一眼:「那麼這一次的收穫在哪裡?」
  
  埃爾文蹙眉,「我知道你心情很糟糕,真的如此的話你現在來揍我一拳也行,但是,不要抹殺我們每一次壁外調查的努力——希娜之壁裡面滿身肥肉的貴族並不知道壁外的慘況,人類坐以待斃的話,就真的死路一條。」
  
  「利威爾——我希望你能留下來為調查兵團工作,總有一天把所有巨人都驅逐出去,然後讓重要的事物生活在自由之下。」
  
  利威爾不回答埃爾文的問題,只是轉身而去,走到安蘿的馬匹身邊。
  
  他凝視著可哥的眼睛,澄澈純粹,可哥很粘人,見到利威爾過來,便用頭蹭他。
  
  ——是要留下,還是不留下?
  
  不留下的他,是不是要靠埃爾文這支小隊獨力保護著三棟圍牆裡面的自己?他討厭欠人人情,他如果知道自己再圍牆內平穩過著生活的時候這些白癡在為自己的自由奮鬥,心裡面一定一陣噁心。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
  
  他已經不能回去以前對外界不理不問的生活了,他會留在這裡,他討厭被保護。尤其是埃爾文那傢伙。
  
  自從知道了壁外的慘況,他認為自己不可以再置之不問,他知道如果自己再次回到以前的生活,那是毫無意義的,地下街的王,那又如何,他並不擁有這一片遼闊的天空,他也沒有辦法保護想保護的人。
  
  他留下。
  
  ***


虹光

  ***
  
  三天后,調查兵團總部,病房。
  
  安蘿猛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的橫樑,她嘗試動了動自己的身體,可一動便牽連全身,害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她渾身都是冷汗,而就在前一刻,她貌似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不過此刻,她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身上的疼痛之上。
  
  …請讓她一覺睡去然後不痛了再醒來可以嗎。
  
  她張了張口,可感覺喉嚨幹得要命,令她不能發出任何聲音,於是,她選擇就這樣躺著,然後…等到有人來為止,而在這之前,她也能好好組織一下自己為什麼會躺在這裡。
  
  ——壁外調查,全軍覆沒。
  
  八個大字忽然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同伴慘死的景象突然從記憶深處浮現出來,安蘿感覺那是一場噩耗,她回憶起自己剛才所做的噩夢,分隊長和同伴們被巨人一口咬成兩載,斷肢斷頭和血漿遍佈草地,令她不有感覺胃部開始翻騰。
  
  ……很久沒做噩夢了,自從母親和弟弟當年的慘死之後。
  
  她的臉蒼白一片,轉過身,然後抓著床邊讓自己坐起來,她感覺到自己的後腦勺有刺痛的感覺,再然後,在她做起來之後,她感受到了接近半分鐘的暈眩。她捂住胸口,然後撿起地上的垃圾桶,狠狠地吐了。
  
  「布萊茲!你還不能起來!」隊醫從門口處沖進來,阻止安蘿的行為,見到她在吐,又馬上過去取藥。安蘿把垃圾桶放下來,便從旁邊拿了一張紙巾捂住自己的嘴,她一臉不好,然後癱軟在床上。
  
  她半睜眼睛,然後開始在心中回想起那天的事情。
  
  ——在她快要被吃掉的時候聽見的,那一聲歇斯底里的『安蘿』是利威爾的聲音嗎?帶著不安,慌張,用盡全力的那一聲呼喚。
  
  「布萊茲,我現在為你重新打上點滴,你身體感覺如何?」
  
  安蘿眨了眨眼,然後回答:「很多處都很痛,我的左腳…」她禮貌地問道,隊醫沉默半刻,然後回答她:「我會給你止痛藥,而你的左腳…情況會如何都是未知之數,只要努力進行物理治療應該就能重新走路,不過情況會大不如前,一切都要看你自己。」
  
  安蘿聽了,垂眸看了看自己左腳的位置,便點了點頭。
  
  「我去叫埃爾文團長過來,你還有沒有其他需要?」
  
  安蘿頓了頓,搖了搖頭:「請扶起我,然後再給我一杯水。」
  
  隊醫按照她的說話去做了以後,就離開了病房。埃爾文團長很快就來了,他的目的是讓她彙報她昏倒之前的事情,這是安蘿第一次單獨面對埃爾文,她雖然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她還是仔細地說了。
  
  埃爾文對於她初次壁外調查就擱到了兩頭巨人和一頭奇行種表示讚賞,再然後,他收集了她的馬匹可哥失控的事件經過,和她到達大多數同伴死的地方的資料,便讓她好生休息。
  
  「布萊茲…我以後叫你安蘿,可以吧?」
  
  她輕輕點頭。
  
  「我明白現在這條問題問重傷的你有點言之尚早,不過你願意留在調查兵團嗎?在見識了巨人的可怕之後。」埃爾文團長帶著淡淡的笑意:「我為以前用槍指著你說聲抱歉,我也看到了你這幾個月來的認真,我決定現在給你一個選擇的權利。」
  
  安蘿一愣,並沒有正面埃爾文的問題:「利威爾呢?」
  
  埃爾文一笑,回答:「你們總是在為對方考慮呢。」
  
  安蘿瞪圓了眼睛:「利威爾…為我?」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雖然她明白利威爾很照顧她,但是從外人口中聽見這句話,還是有種異樣的情緒,她抿了抿唇,然後把頭髮繞到耳背後。
  
  「…正如你所說,我甚至不肯定能不能好好走路。」安蘿輕笑著回答,她笑著歪了歪頭:「只要利威爾也願意呆在這裡…我也會努力做康復治療,儘快回到戰線。」
  
  埃爾文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便點頭帶笑離開:「我去找利威爾來,這時間應該在上課。」
  
  安蘿一頓,對他點頭。
  
  ***
  
  利威爾進入病房的時候,便見到已經坐起來的安蘿,她正垂眸看著插在自己手背上的針頭,又認真地打量著旁邊的點滴瓶,她就和平日無異,不過臉色特別蒼白,在遠處一眼看去,她的膚色幾乎要和被單融為一體,他再次見到她好端端地坐在哪裡,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他把門完全推開,然後走到她身旁,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安蘿抬眸一看,便見到一臉凝重的利威爾,他也正看著她,於是,安蘿就那樣靜靜地和他對視了許久,仿佛誰也沒有打算開口說話。
  
  安蘿把視線往下移,便見到利威爾的手臂纏了繃帶,她一頓,便伸手觸碰他的患處:「壁外調查的時候受的傷?」
  
  利威爾還是不說話,他似乎沒打算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深深地看她一眼,安蘿被他看得心裡癢癢的,便縮回手去。利威爾張口,劈頭就問:「埃爾文來過了?」
  
  ——不,明明心底有話要說,而這句話遠比埃爾文的事情重要。
  
  安蘿安靜地點了頭,她看向利威爾:「利威爾的選擇是?」
  
  「留下。」他回答。
  
  她輕笑著點頭。
  
  「……你還是離開調查兵團吧?」
  
  利威爾突然說道。
  
  這句話令本來笑著的安蘿一下子被刺中了,她瞪圓了眼睛,在腦海裡重複了這句話許多遍,才肯定了她聽見的是什麼,她看向利威爾的眼睛,發現他的眼神有著一點點閃縮,並不願意和她對視,安蘿的心中仿佛有一種被狠狠捅了一刀的感覺,她伸手捂住心臟的位置,揪緊胸前的衣料…
  
  什麼叫:我留下,你離開吧?
  
  安蘿的眼神寫滿了受傷,她垂眸下來,不再看利威爾——對她來說,最痛苦的不過如此。離開利威爾的身邊,離開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的身邊,而且還是他親口說的話…最痛不過如此。
  
  她很希望自己能像平日一眼,恬淡地說一聲『好』。
  
  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捨不得張口,這十年的情義,她捨不得就這樣開口做了斷。原來現在的自己已經失去了站在他身邊的資格,就因為自己的弱小,自己的能力並不被他認可,所以他不允許自己站在他的身邊。
  
  很痛,很痛。
  
  「…團長給了我選擇的權利,我擁有著選擇和你一樣呆在這裡的權利。」她的聲音開始顫抖,她垂下頭來,眼眶裡充滿了淚水——她便緊閉著眼睛,她不會讓利威爾看見自己哭泣。
  
  「就因為我這次的失敗?」她抬眸看向利威爾,她看到他的瞬間,就感覺自己的淚水快要湧出來,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雙眼,然後垂下臉來。
  
  「……」利威爾看到她的失常和不冷靜,他第二次從她臉上看到這樣的表情,慌亂,害怕,沉痛,就像是受傷了的小動物,她赤果果地表達了她的受傷,他能直接看到她袒露出來的傷口。第一次是她得悉自己的母親和弟弟的死訊。
  
  利威爾知道自己的話直接傷害了她。
  
  安蘿捂住自己的額頭,額頭的劇痛開始刺激著她,她開始不能思考,她攥緊自己的頭髮,然後又深呼吸著,利威爾看到她一臉痛苦:「喂?怎麼了?」
  
  安蘿搖搖頭,從桌子上摸到了止痛藥,和著水灌了進去。
  
  「出去。」
  
  「喂…」擔心著她身體狀況的利威爾皺起眉頭,正想伸手向她卻被她拍回來,他一臉不悅,正想張口說話,卻被她打斷了。
  
  「我不可能…我不可能輕易答應你。」她的淚水絕提:「雖然不知道利威爾心中是怎樣想的,但是我一直把利威爾當作我最重要的人,如果你要讓我離開,那對我來說,比死還痛苦,我會寧願自己那一刻被巨人一口咬死。」
  
  「對,我寧願我不醒來。」她又重複一遍,安蘿捂住雙眼,然後一手指著門口:「出去。」
  
  「……混帳。」利威爾暗罵了一聲,他繞了繞自己的頭髮,看著一直在滴淚的安蘿,他湊近病床伸手抓住安蘿的頭頂,強硬地逼她抬頭與自己對視。安蘿呆呆地看著利威爾,他的手暗暗用力,令她不能別過頭去,逼使她不得不正視他的眼睛。
  
  她看著利威爾近在咫尺的臉,在她正打算開口說話的時候,利威爾忽然吻住了她——她還未來得及說的話就這樣被逼吞回去,利威爾一手揪住她的頭髮,一手撐在床邊,把她禁錮在自己的臂彎之間,安蘿瞪圓了眼睛,花了好長的時間也搞不懂目前的狀況。
  
  ——被親了?她被利威爾親了?
  
  她紅了一臉,伸手抵在他的胸前,卻沒能夠推開他,利威爾半睜著眼睛,霸道地吻住她,在隔了好幾秒以後,他才鬆開她。
  
  「……並非因為你這一次的失敗。」利威爾別過頭說,他伸出完好的那只手臂捂住自己的半邊臉:「只是,我不希望你出意外。」
  
  他在她浮游在生死邊緣到那幾天,只要睡著了就會做夢夢見她被巨人放在口前的那一刻,有時候,他能在看見那一幕的時間醒來,也有時候,他會做夢夢見巨人把她的身體撕裂成兩載,又或者…夢見她的慘死。
  
  ——不安。
  
  對,直白地說,他心中充斥著這種情緒。
  
  ——恐懼。
  
  「……對,我害怕失去你。」他捂住半邊臉,擰緊了眉頭:「別讓我說出來啊,混蛋。」他一張嘴還是不饒人,安蘿怔怔地看著他,臉不自覺地紅了,她仿佛感覺到自己唇瓣殘餘的溫度,安蘿抿了抿唇,然後又搖了搖頭。
  
  「……利威爾。」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像是安撫他此刻的不安,她說:「…讓我和大家一起戰鬥,可以嗎?」
  
  ***
  
  四年後,兩人二十七歲。
  
  「喂喂,埃爾文,雷瑟那傢伙又在訓練新兵的時間喝酒了,該給他些什麼處分嗎?」利威爾擺著一張臭臉坐在沙發上,一邊從視窗瞄著立體機動裝置練習平衡力的訓練場地的情景,他的手上拿著一個公文袋,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埃爾文,問道。
  
  「就考慮讓他寫他最討厭的悔過書吧。」埃爾文坐在辦公桌前,隨意回答道。
  
  「反正他也是隨便寫寫,我能去踢他幾腳嗎?」利威爾把文件放在桌上。
  
  「你單純是討厭雷瑟醉酒唱歌打擾你看文件而已吧。」利威爾的心思被埃爾文一語道破,利威爾小聲地『切』了一聲,然後披上外套:「我去外面走走。」
  
  「那你給我向安蘿帶個口信,我需要上次檢查的成員身體狀況報告。」埃爾文眼皮也不抬,在文件上簽了個名:「讓她晚飯前整理好交給我。」
  
  利威爾額上青筋一跳,抽了抽嘴角:「你就知道我一定是去找她?」
  
  埃爾文抬眸,朝利威爾一笑:「難道不是嗎?都帶了外套,應該是打算坐上很長的一段時間吧?」
  
  利威爾臉一黑,把門狠狠帶上。
  
  ——被說中了,切。
  
  ***
  
  他來到調查小隊醫療室的門前,把門推開,便見到安蘿一人安靜地躺在書桌上,室內的氣氛安謐,陽光溫柔地為她鍍上了一層金邊,她恬靜地睡著了,他不自覺地放輕了腳步,然後走近她的身邊,叫她:「安。」
  
  她還是熟睡著,看來已經偷懶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見到安蘿就在埃爾文所說的檔上趴著,便再次叫她:「喂喂,別說我沒叫過你,那個白癡怪罪下來我只會照實報告你偷懶了啊。」
  
  安蘿嚶嚀一聲,不太情願地轉過頭來,她顯然還沒有睡夠,枕著手臂趴在桌上,她看向忽然來了醫療室的利威爾,眨巴眨巴眼睛。
  
  「……你怎麼來了?」
  「沒,就來坐坐。」
  「唔……」
  
  她從她的角度看去,利威爾的臉型看起來有些奇怪,於是,她『噗嗤』地笑了,利威爾盯著一臉狡黠的她半刻……似乎也是心血來潮,便把身子慢慢湊近她,把手撐在她的左邊,
  
  她的左腳即使如何努力進行物理治療,還是無法恢復到能像以前那樣靈活,只能吃力地行走,只要她希望跑步,左腳都不能好好配合右腳,然後摔在地上,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還進入戰線無疑是死路一條,於是,先不論利威爾,隊醫,埃爾文也不會讓她再次上戰場,而安蘿也知道這樣的自己只是一個負擔。
  
  不過,就在她以為自己真的要離開調查兵團的時候,埃爾文提出了讓她成為調查兵團的文職人員的提議——並且讓隊醫訓練她,讓她成為醫療班的一員。
  
  這對於利威爾來說是一個可以接納的建議,而對於安蘿來說,能不離開調查兵團,便已經是最大的恩賜,這對她來說,絕對是一個好結局。所以目前,安蘿的工作就成了呆在醫療班,為別人治療,同時也是埃爾文信任的助手之一。
  
  …………
  ……
  
  安蘿和利威爾再次對視了幾秒,她明白是他想幹的是什麼,便乖巧地閉上眼睛——然後任由他親在她的唇上。
  
  陽光從窗外傾斜進來,溫柔地包裹著一對戀人的身體,兩人靜悄悄地,溫柔地吻著對方。
  
  安蘿不由想起一句話:每天醒來,你和陽光還在,這就是我想要的未來。
  
  ——對,她現在很幸福。
  …………
  ……
  
  利威爾從新坐好,不說話。
  
  良久,他貌似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埃爾文讓他帶的口信,他看了安蘿一眼,便張口,默默地說:「……埃爾文讓你帶身體狀況調查表給他,晚飯前。」
  
  ……安蘿馬上坐不穩了。
  
  她立馬坐直身體,看著桌上的文件——糟糕了她還只是寫了很小的一部分,利威爾把她的表情變化全收在眼底,頗感有趣。
  
  於是,他站起身來從她的書桌上拿起他上次還沒有看完的書,隔岸觀火。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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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巨人)虹光》作者:十三°【完結】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