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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18-6-3 10:06

《(楚喬傳)原是故人重相逢》作者:咿呀柚子茶【完結】短篇。

文案:

阿寧最近常做一個夢,夢裡有一個一身華服笑容明媚的小姑娘。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小姑娘一直在奔跑。
她提著長長的裙擺,頭上的珠釵叮叮噹當,有好多的人在叫她的名字,可她卻理也不理,只顧著一個勁兒的往前跑,跑過了一段段華麗冗長的回廊,又跑過了一扇扇高大厚重的宮門,一直跑到了熱鬧繁華的朱雀街上,她看到在街的盡頭有一個著一身紫袍的長身玉立的身影。
陽光太好,好的她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她放慢步子,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她走的小心翼翼,膽戰心驚,生怕一個急促就把那人嚇走。
終於走的足夠近,那人看著她,什麼話都不說,她看著那個人,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然後,那個人沖她眨了眨眼。

內容標籤:
搜索關鍵字:主角:燕洵,元淳 ┃ 配角:楚喬傳眾人 ┃ 其它:

悠于 2018-6-3 10:09

第1章 1

  (一)

  「阿寧,阿寧。醒醒阿寧,別睡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越來越大聲,阿寧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被放大在眼前的俊臉嚇了一跳。

  「老大,天還沒亮呢。」

  「亮個頭啊!」阿寧的頭挨了一下,「你老大我是盜聖,你見過哪個盜聖在天大亮的時候去趕路的?嫌活的不夠長是不是?」

  「大隱隱於市啊,老大。」

  阿昭停下手裡的動作,轉身叉腰瞪著阿寧。

  「你就只有在跟我對著幹的時候腦子才好使,是吧?」

  「沒有沒有。」阿寧對著阿昭討好的笑了笑,從床上爬起來開始收拾東西。

  阿昭看著阿寧慢吞吞的動作,歎了口氣。

  阿寧是兩年前被阿昭從懸崖底下撿回來的。

  那時他剛從一處古墓裡偷完東西出來,把玩著手裡的玉扳指,決定要去城裡大喝一頓

  結果,就在古墓的出口,他看到了一個渾身是血,昏迷過去的姑娘。

  這個姑娘或許是從懸崖上跌落下來的,阿昭抬頭看看崖頂,不禁感歎這姑娘死的也是夠慘的。

  阿昭走近幾步,想要看看她的面容,才發現她的臉都已經被血污弄髒,看不清楚。不過這姑娘身上的衣服很是華麗,頭上僅剩的幾隻珠釵步搖也是一等一的上品。

  「估計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遇上了山賊劫匪,這麼年輕,真是可憐。」阿昭用手指戳了戳姑娘的臉,「還是熱的?剛死沒多久啊。誒,你都這麼慘了,你頭上的釵子我就不拿了,不用謝啊。」

  阿昭起身準備離開,卻被一隻手抓住了腳。

  阿昭驚訝地回頭才發現是那個姑娘抓住了他,「哇,千金小姐,你,你是沒死啊還是沒死透啊?」

  那個奄奄一息的姑娘抓著阿昭的靴子,極弱的喃喃著,「燕洵……燕洵……哥哥……救我……救……我……」

  「你說什麼?」阿昭蹲下去想要聽清楚她在說什麼。

  可是她卻好像是撐不下去了,嘴巴開合了兩下就又暈了過去。

  「喂,喂!醒醒啊,先別暈!喂!」

  阿昭看著抓著他靴子不放的昏迷過去的姑娘,很是無奈,又抬頭看了看頭頂上的懸崖,不禁再一次感歎到:「你命真大啊。」

  「老大,我好餓啊。」

  「餓餓餓,你就知道餓。活沒幹多少,吃的倒是比誰都多。」

  阿寧揉了揉扁扁的肚子,委屈地看了眼一臉不耐的阿昭,小聲嘀咕著:「我吃的不多,我昨天才吃了一個糖餅兩個肉包子。賣肉包子的大娘都說我怎麼那麼瘦。那麼小氣,連鴨腿都不給我吃……」

  阿昭在一旁聽著阿寧的碎碎念,感到十分的火大,什麼叫鴨腿都不給你吃,我也沒得吃好不好?你好歹還吃了倆肉包子呢,我昨天吃的可是菜包子啊!還嫌你瘦,我都已經瘦的我見猶憐了好不好?你以為我不想吃點好的?問題是我們窮啊!

  然而這些話他是不會跟阿寧說的,因為說了也沒有用。

  兩年前,他思前想後,終究還是不忍心,帶著那個可憐的姑娘去了城裡的醫館。

  她睡了有十余天才醒過來,每次想到這裡阿昭就恨得牙癢癢,那個醫館裡的女大夫簡直比山賊還要欺負人,十幾天的藥費加起來直接讓他那一次的盜墓行動化為一場空,一個銅板都沒剩下,更別提吃吃喝喝玩玩了。

  後來阿昭反省了自己很久,覺得像自己這樣聰明的人怎麼就沒狠下心來拋下這個沒用的東西呢,真是折本了,折本了。

  阿昭說阿寧是個沒用的東西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那天阿昭握著手裡最後幾個銅板,一個沒想開就要去跟女大夫拼命,結果沖進了醫館就發現阿寧睜著一雙桃花眼愣愣的看著他。

  阿昭一個晃神,手裡的銅板就掉到了地上。說時遲那時快,女大夫毫不含糊的沖了上去,把幾個銅板攥到了手上,對著阿寧大喊了一聲:「就是他!」喊完就飛速的離開了。

  阿昭看著女大夫離去的身影,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是該為她鼓掌還是跟她同歸於盡算了。

  「你是誰啊?」

  阿昭回過神來,看著面前這個長相明豔嬌俏的姑娘,不禁有些羞澀,畢竟他也是個二十歲而且還未婚配的年輕男子啊:「我是在懸崖底下發現你的人。你看你的家人呢?讓他們來接你吧。還有醫藥費,咱們真的要好好商量商量這個――」

  「懸崖?什麼懸崖?醫藥費又是什麼?好吃嗎?」

  阿昭有些蒙,這是什麼情況,黑吃黑?

  女大夫總是會挑著最合適的時機出現,她探進頭來,「忘了跟你說了,她命大沒死是沒錯,不過摔著頭了,記憶全失,而且她現在的心智也只有8歲兒童的水準,哈哈,驚喜吧?」

  阿昭懵著聽完了這些話,再一次開始思考和女大夫同歸於盡的可能性,然而當他回過頭看著那一雙清澈的眼睛時,心底某一個角落忽的被觸動了一下,算了,有個幫手也是好的。

  阿昭走近阿寧,看著她說:「我叫阿昭,從今天開始,你跟著我混,我是你老大。」

  從那一天開始算起,阿昭帶著阿寧行走江湖也有兩年的時間了。阿昭的師傅是個江湖神偷,輕功和手上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好,因為行跡詭秘,來無影去無蹤又從未失過手,於是被江湖人士尊稱為無影鼠。

  阿昭身為無影鼠的徒弟,也得了無影鼠八分真傳,無影鼠退隱江湖後,阿昭就一人行走江湖,幾年來也闖出些名頭,阿昭不希望別人像稱呼他師傅無影鼠一樣稱呼他,所以自己給自己封了個盜聖。然而,除了阿寧堅定不移的認為她的老大是了不起的盜聖,大多數人不願意給他這個面子。

  不能殺生作惡,不偷窮苦人家,這是他師傅的教誨,說是盜亦有道。所以阿昭主要是靠盜墓和接任務為生。雖說活的下去,可那也是還沒有阿寧的時候,如今吃飯的嘴變成了兩張,生活自然也變得比以前拮据。

  阿昭走在前面,竭力忽視阿寧不滿的聲音,安慰著自己,她還只是個孩子啊!

  「小氣鬼,摳門,老扣――」

  她只有八歲。

  「自己小氣還怪我――」

  記憶全失沒有家人她真的很慘。

  「錢都賺不到,怪不得找不到媳婦――」

  「喂!」

  阿寧猛地停住了,低著頭不敢說話。

  阿昭怒氣衝衝地看著阿寧,「誰說我找不到媳婦了?我肯定能找到,我只是不屑於去找!你個小屁孩你懂什麼呀你?」

  阿寧把頭一扭,阿昭明白,她這是表示「切!」。

  阿昭歎了口氣:「我們馬上就要有錢了。我接了個大單,那個單子完成後,別說吃鴨腿了,整個的鴨子都隨便你吃。」

  「真的?」阿寧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

  「當然了!這個大單,在燕北。」


第2章 2

  燕北最好的工匠們從定北候府的書房魚貫而出,只剩燕洵一人站在書房內,望著父親書桌上那塊不大的玉石發愣。

  剛剛工匠們的討論還在耳邊迴響,有人說可以雕成麒麟,有人說能雕出繁花錦簇,那個父親最為欣賞的小工匠跳出來說,這塊玉石雖不大,但依我們的手工,總能雕出更不落凡的東西。

  不落凡的東西嗎?燕洵有些恍惚。

  記憶中,有那麼一個明黃色的身影總會在他生辰的時候送給他各式各樣的禮物,然後看著他或驚喜或驚訝的神色笑的明媚。

  「燕洵哥哥,這可是淳兒千挑萬選出來的,絕不落凡的好東西。」

  「洵兒。」

  燕洵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看著面前的男人,笑了笑,「父親。」

  「洵兒,想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想起我回到燕北之前,淳兒送我的生辰禮也是一件雕刻精美的物件。」

  「你說元淳公主啊。」燕世城難得的陷入了深思,「我雖然未曾見過她,不過聽你母親說,元淳公主活潑開朗,單純直率,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

  「是啊,父親。我跟淳兒他們一起長大,淳兒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然而,從我回到燕北以後,這五年來,世事變化,實在,令人難以預料。」

  燕洵的臉色暗了下去,燕世城歎了一口氣。

  「我明白,從你回到燕北以後,魏貴妃病逝,魏家沒落,裕王殿下被派邊疆,元淳公主在宮中的日子想必並不好過。」

  「聽母親說,她那時去長安探望皇奶奶時看到了淳兒,淳兒消瘦了很多,整個人也都變得越發沉靜,不像從前那樣總是笑嘻嘻的跟宮人打鬧說笑。」

  「不過元淳公主一直侍奉在魏皇身邊,魏皇也是明白她的一片孝心的。」

  「那又如何?」燕洵激動起來,「魏皇病逝之時,淳兒的孝心沒帶給她任何庇護。三皇子與新皇爭奪皇位,竟然鬼迷心竅的與柔然聯合。父親,那時不僅長安,邊疆更是哀鴻遍野,簡直如同人間煉獄。我與元嵩他們在與柔然大戰時,幾次死裡逃生暫且不提,卻沒想到三皇子竟然能對淳兒下手!淳兒她,她――」

  「洵兒!」

  燕世城神色肅穆,燕洵收回嘴邊的話,不忿的握緊了拳頭。

  「淳兒失蹤已有兩年了,如今朝堂之事終於塵埃落定,三皇子的黨羽都已盡數剷除,元嵩也回到了長安協助新皇。一切好像都進入了新的軌道,可是淳兒卻……假使淳兒真的是已遭不測,可我們如今卻連祭拜都不知要去哪裡。我每次想到這裡都覺得萬分後悔,我當時應該去長安的,我應該帶她走的!我們怎麼會傻到以為對淳兒來說長安更為安全呢,我――」

  「洵兒,」燕世城放柔了聲音,「我知道你們一同長大的孩子情誼深重。只是,無論是你,還是元嵩皇子,又或者是其他元淳公主的朋友,都要明白,好好活著才是對逝去之人的最好的感懷。」

  「我明白,父親。」燕洵垂下頭去,言語間是極深的疲累,「我明白像淳兒那樣善良單純的女孩兒一定不想我們為她傷神。但是我總會想起,在我離開長安之前,我曾經無數次的對她許諾,我一定會保護她。然而,在她最需要保護的時候,無論是我們這些人中的誰,都沒能保護的了她。」

  書房內安靜極了,燕世城看著自己在這五年殺伐爭鬥裡變得越發沉穩內斂的兒子,又想起他剛從長安回到燕北時笑的沒心沒肺的樣子,一時之間感慨萬分,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只能拍了拍燕洵的肩,安慰道:「新皇生辰,我和你母親年歲已大,就不去了。你帶著你姐姐一家人一起去長安為新皇慶賀吧。」

  「嗯。新皇已經下令讓阿楚來燕北護送我們前往長安,估計很快就會到。」

  「哦?就是那個叱吒沙場的女將軍楚喬嗎?

  「是啊。怎麼?父親也知道阿楚嗎?」燕洵有些驚訝,「是母親說的?」

  「我大魏的第一個女將軍,我怎麼能不知道呢?」燕世城笑了起來,「我會讓下人好好準備,為楚將軍他們接風洗塵。這塊玉石,我也會讓他們儘早完工,讓你帶去長安,獻給新皇,以示祝賀。」

  「老大,我們什麼時候能到燕子啊?」

  「什麼燕子,是燕北。還有兩天的路程了,快了快了,有點耐心啊。」

  「老大,那個燕子好不好玩啊?」

  「什麼燕子,是燕北!你――」

  「不是啊,老大,我是說樹上的那只燕子啊。」阿寧一臉無辜的抬起手指著樹枝。

  「……」

  阿昭扭頭看著樹枝上的燕子「嗖」的一聲飛走,覺得簡直一口老血堵在心頭,他咬著牙轉頭問阿寧,「你是故意的吧?」

  阿寧笑的狡黠:「沒有啊,老大,阿寧才不敢呢。」

  阿昭白了阿寧一眼,繼續駕著馬車,「燕北都不知道,還知道燕子長什麼樣,也是夠不容易的。」

  「老大,我們這次的任務是什麼啊?你都沒有告訴我。」

  「定北候得了塊寶玉,價值連城,估計要給大魏新皇送去當禮物。有人出了高價要買這塊玉,等我們搞到了這塊玉,起碼一年,吃喝不愁。」

  「哇,這麼厲害啊。」阿寧湊近了點,眼睛都在放光。

  「那當然,你也不看看你老大是誰,盜聖,那肯定厲害啊。」阿昭得意極了,「咱們呢,先到燕北,然後就在定北候府附近住下來。等到夜深人靜,咱們就直搗黃龍。燕北民風純樸,守衛很少,這塊玉,簡直就是手到擒來。」


第3章 3

  是夜,阿寧和阿昭兩人蹲在定北候府的屋頂上大氣也不敢出。

  「老大,」阿寧用氣音問,「你不是說守衛很少,手到擒來嗎?」

  阿昭看著一堆堆的侍衛,整個人都快哭出來:「我怎麼知道那個女將軍帶了這麼多人,還都呆在這定北候府啊?」

  阿寧沒再吭聲,小小地挪了一下腳,他們從天剛黑的時候就蹲在這裡,準備等著夜深人靜,大家都休息了的時候去偷玉,結果沒想到,那個看起來很厲害的女將軍還有一個冷冰冰的讓人害怕的男子帶了好多好多侍衛。那些侍衛輪著班守著,你休息我守著,等你休息完了就換我去休息你來守著,結果一直等到了這大半夜,守衛也沒少半個。

  阿寧蹲了這麼久,覺得自己的腳都已經沒有直覺了,又累又餓,她真想「哇」的一聲哭出來。

  「老大,那我們怎麼辦啊?」

  「實在不行,也只能鋌而走險了。」阿昭皺著眉,小聲指揮阿寧,「我出聲把他們引出去,你抓緊時間進去拿著玉就走,不要逗留,直接離開,我們到關外匯合。」

  阿昭掏出一粒石子,朝著房內的燭臺打去。

  燭光驟滅,四處的守衛緊張起來,房內沖出幾人,阿昭瞅準時機,沖著府外奔去,周圍的守衛和從房內沖出的人都追著阿昭往外跑。

  一時之間,「有刺客」「快追」的喊聲此起彼伏,定北候府此時竟然比迎接楚喬他們時還要熱鬧。

  阿寧看著守衛離開,不敢耽擱,掀開屋頂的瓦片,一個縱身跳進了漆黑的屋子裡。

  漆黑一片的屋子裡,只有書桌上的一塊翠玉散發著瑩瑩光輝。

  「真是好東西啊。」阿寧小聲讚歎了一句,伸出手就想拿走玉。

  「誒呀!」阿寧的手剛碰到玉,就被一柄劍鞘打了一下。

  阿寧下意識的回手,跟拿著劍鞘的人打了起來。

  雖然阿寧跟著阿昭走了近兩年的江湖,也學了點皮毛功夫,然而在真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面前,這點功夫簡直和沒有功夫沒什麼區別。

  沒出幾招,阿寧就發現自己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繩子給捆住了。

  「誒?怎、怎麼――」阿寧一臉懵逼的扭動兩下,才發現,這繩子,捆、的、真、緊、啊!

  阿寧被跟她打鬥的人一下子推倒在椅子上,還沒等她屁股的疼痛消去,屋子裡的燭燈就被點燃了。

  阿寧被突然的光亮差點閃瞎眼,趕緊閉上了眼睛,心裡想著,算了,希望他們能打的輕一點,然後就緊閉著眼睛等待著窮凶極惡的敵人的嚴刑拷打。

  千萬不要覺得她在這裡危言聳聽,雖然她沒有親身經歷,但她聽阿昭說過。這些達官貴人家都養了一堆一堆的打手,那些打手個個都五大三粗,滿臉橫肉,力氣大的能空手劈開青石板,一個巴掌下去就能要了人命。剛剛那個跟她打鬥的說不定就是個打手。

  阿寧閉著眼睛,萬分忐忑的等待著想像中的那一盆冷水澆下來。

  可她等了好久也沒等到那一盆冷水,房間裡安靜極了,只能聽見幾個人的呼吸聲,卻始終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

  阿寧有些疑惑,悄咪咪的睜開一隻眼睛打量四周。

  然後她才發現那個跟她打鬥把她捆住手裡還握著繩子另一端的人並不是什麼粗壯的打手,而是今天下午她在府外看到的那個英姿颯爽美麗帥氣的女將軍,此時,她正滿臉震驚的看著自己。

  稍微遠一點的,是跟著女將軍一起前來的那個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的男人,阿昭說他跟這個女將軍肯定有貓膩,可是貓膩是什麼東西啊?現在這個男人總算不是面無表情了,他皺著眉瞪著自己,好像自己是塊垃圾一樣。

  阿寧有些不開心,卻又不敢瞪回去,只好把眼睛移開不看他。

  站在這個男人身邊的是一個小侍衛,這個小侍衛今天下午看到的時候也是板著一張臉,酷酷的,不過他離著他主子可真是差遠了,因為他現在的嘴巴張大的能塞進一個雞蛋,一點都不酷了。

  阿寧撇了撇嘴,又看回身邊的女將軍,想了想,決定還是乖一點,說不定她願意放了自己呢。

  這樣想著,阿寧沖她眨了眨眼,又討好的笑了笑。

  女將軍看起來更震驚了,原來精緻的五官都因為震驚有些扭曲,半響,才說出了第一句話。

  「公主……」

  阿寧被搞糊塗了,她這是說什麼呢?

  阿寧看向那個男人和他的侍衛,發現他們臉上的表情也都比剛剛更加誇張。

  誒呀呀,你還是別皺你的眉頭了,你的臉現在看上去好像天生就是一個川字啊,阿寧在心裡吐槽,你也快別再張嘴巴了,不會脫臼嗎?

  「星兒――」那個男人開口說道。

  「楚喬。」那個女將軍盯著阿寧,看都沒看那個男人,說話卻是俐落果斷。

  男人被噎了一下,臉上在那一刹那露出了「你認真的?現在還在計較?」的表情,然後很快就收回去了,他十分淡定的接著說:「楚大將軍,此女子以元淳公主的面貌出現,想必是有所圖。」

  叫楚喬的女將軍沒有出聲,還是盯著阿寧,目光裡有三分疑惑,三分愧疚,三分欣喜。

  阿寧被她眼裡的內疚弄得有點莫名的難過,她很想告訴女將軍,沒事,你把我捆起來我不怪你的,畢竟是我要偷你們東西,你也沒做錯什麼,所以你能不能別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我了?

  正當阿寧糾結要不要說的時候,外邊的吵嚷聲傳了進來。

  女將軍手中的繩子掉落在地上,看向窗外的火把光亮:「燕洵回來了。」

  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阿寧一眼,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真假總是不難分辨的。」

  阿寧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什麼真的假的,他在說玉嗎?燕洵又是誰啊?

  正當阿寧被腦子裡的一個個問號搞得有些頭疼的時候,一個一身紫衣,頭上一堆小辮子的男子推門進來了。

  阿寧知道他,今天下午看見他的時候,阿昭指著他說了一句,喏,燕北世子。

  當時阿寧在遠處看著他的側臉輪廓,覺得莫名的熟悉,就好像見過了很多次一樣,心裡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長的真好看啊。

  阿寧知道阿昭很好看,走在街上的時候,總會有女子盯著他看,阿昭總是在感歎,自己的英俊讓人們忽略了自己的實力,實在是影響前途啊。

  阿寧還知道那個冷冰冰的男人也很好看,今天下午他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不少女子都望著他發出嬌俏的笑聲,還有膽大的女子朝他拋了手絹。

  可是,阿寧並不覺得他們的好看很重要,就像你吃到一道菜,你知道它是道好菜,因為大家都在誇它好吃,可是,如果有一天你吃不到了,你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只有當你吃到自己喜歡的菜的時候,你才會在吃到它的時候發自內心的感歎,真好吃啊。

  現在阿寧看著這個在自己心裡已經和「好吃」畫上等號的男人,心裡有些雀躍,原來他叫燕洵啊,真是好名字,雖然我不知道什麼算是好名字,不過我覺得這個名字真是挺好的。

  阿寧一邊樂呵呵的想著一邊看到了燕洵看到她以後臉上的表情變化。

  先是震驚,再是欣喜,再是疑惑,然後是探究,最後,變成了一張強壓著怒火的臉。

  阿寧看著這一系列的變化,看到最後剛剛心裡的雀躍一瞬間消失不見,她能夠感受到燕洵身上散發出的危險氣息,她有些害怕,想靠女將軍近點,卻發現女將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那個冷冰冰的男人身邊去了。

  燕洵看向宇文玥,後者搖搖頭表示並不知是怎麼回事,燕洵看回阿寧,一步一步的走了過去。

  他還記著前幾日與父親的談話,淳兒或許活了下來,這個女子有可能就是劫後重生但又因為什麼原因不能回宮的淳兒,但是更有可能的,是有人想要借淳兒的面貌身份做些不能為人所知的事情。可能是三皇子的餘黨,可能是柔然不死心又可能是大樑想趁火打劫,無論是誰,他不能讓這些虎視眈眈之人得逞。

  燕洵這樣想著,走到了阿寧面前,俯下身子,抬起她極力想要躲避的臉,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到:「誰派你來的。」

  阿寧看著燕洵,把心裡的「好吃」劃掉,新寫了一個「危險」,發懵的看著這個與下午迎接楚喬他們時截然不同的男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燕洵手上使了使勁,壓低了聲音又問了一次:「說,誰派你來的!」

  這個男人真是太恐怖了,阿寧在心裡喊著,老大,我好害怕啊,快來救我啊!

  現在的阿寧又累又餓又怕,本就是小孩子的心智,哪裡還受得了這樣的壓迫,越想越害怕,眼睛一酸,嘴一癟,乾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只是想偷那塊玉而已,我只是想要那塊玉,老大,你在哪裡啊,快來救我啊,老大啊啊啊!」

  阿寧哭的突然,燕洵和宇文玥他們都被嚇了一大跳。

  燕洵有些手足無措,他第一次看到有諜者被抓住以後這樣嚎啕大哭的。而與淳兒長的一模一樣的臉在自己面前哭的這樣聲嘶力竭,不禁讓他想起了幼時如果惹哭了淳兒一定要把她哄好,不然就會發生他走到哪裡淳兒就哭到哪裡的悲慘場景。

  燕洵回頭想找宇文玥幫幫忙,可宇文玥只是看著大哭不止的阿寧,神色凝重,顯然也是想起了童年時被任性公主支配的慘痛回憶。

  指望不上你啊,宇文玥,燕洵暗自腹誹,又看向了楚喬,指望著她這個女子站出來勸一勸。

  卻發現楚喬先是以萬分憐惜的目光看著阿寧,然後又以萬分譴責的目光看著燕洵。

  阿楚,你,你竟然,叛變了!燕洵震驚的在內心裡控訴,又悲痛地把目光移向了月七、風眠還有仲羽。

  然後發現他們三個人表情十分一致,都是一臉呆滯的盯著阿寧,不知道的人怕是以為這是三個傻子。

  一個能用的都沒有,燕洵轉回頭,認命地歎了口氣:「你,你別哭了。別哭了,是我不對,好不好,你先別哭了,別哭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回應他的是阿寧撕心裂肺的哭叫。

  「我的天啊,你別哭了,我求你了,我,我,我請你吃東西吧?你餓不餓?」

  阿寧猛地止住大哭,抽抽搭搭的看向燕洵。

  燕洵忙擠出一個安撫的笑。

  阿寧看了看他,委屈的點了點頭:「餓。」

  ――――――

  小劇場:

  元淳:嗚嗚嗚,我有心理陰影了,燕洵你走開,我不要嫁給你!

  宇文玥:燕洵,你被吃定了你造嗎?

  燕洵:你個妻奴有什麼資格說我?一邊玩兒去!

  宇文玥:……

  楚喬:哼!

  月七、風眠、仲羽:這莫不是四個傻子吧?


第4章 4

  楚喬在房間裡心煩意亂的走來走去,宇文玥卻是老神在在的倒水喝茶。

  楚喬看著宇文玥這種漠不關心的態度就有些堵得慌,一伸手把茶杯從宇文玥的手裡奪了過來。

  宇文玥抬著的手頓了頓放了下去,面無表情的看向了楚喬,話裡卻添了幾分嘲諷意味:「楚大將軍,好軍威啊,茶都不讓人喝了。」

  楚喬把杯子「砰」的一聲放到了桌子上,震得旁邊的月七一個哆嗦,悄悄的退出了房間。

  楚喬環起雙臂,勾起嘴角,回敬宇文玥道:「玥公子才是真正的大將軍,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只是不知道,這到底是臨危不亂呢,還是無情無義。」

  宇文玥和楚喬看著對方,視線在空中簡直擦出了劈裡啪啦的火花,半響,宇文玥低頭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淳兒喜歡燕洵嗎?」

  「……」

  楚喬盯著宇文玥,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不覺得這個話題你轉的太生硬了嗎?諜者天眼的掌門人就這點水準嗎?」

  宇文玥挑了挑眉:「是啊,每次我遇到你,水準就下降了幾個等次。星兒,你真神奇。」

  楚喬譏誚的笑僵在臉上,宇文玥總是突然出現的溫柔讓她不知所措,只覺得自己臉上的溫度正在慢慢上升,忙移開視線,坐到房間裡離宇文玥最遠的位置,開始轉移話題。

  「你剛剛說那個,公主為什麼喜歡燕洵,為什麼?」

  「淳兒從小跟著我們一起玩耍,那個時候她年齡小,又是女孩子,雖貴為公主,但一旦哭鬧起來,我們中的大多數人都覺得煩。只有元嵩和燕洵兩個人,元嵩護短,自然護著他的親妹妹。而燕洵為人熱忱,又一人孤身呆在長安沒有家人,自然也就把淳兒看做了自己的親妹妹。這兩個人對淳兒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從不厭煩。淳兒指南,他們不敢走北,淳兒要下海,他們不敢去爬山。」

  楚喬笑了:「怪不得後來那麼多世族子弟追求公主,公主都不願意,原來是小時候沒寵著她呀。」

  「我本以為,等到我們都長大了以後,元嵩和燕洵不會再那麼寵淳兒,淳兒也不會再任性淘氣。可是現在看來,幼時的習慣真是難以更改的。」宇文玥把茶杯裡已經涼掉的茶倒掉,開始往裡倒新茶,「剛剛那個女子大哭,燕洵急著去哄的樣子,跟他們少年時真是一模一樣。」

  楚喬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樣子:「那你呢?你小時候寵不寵公主啊?」

  宇文玥舉起的茶杯又停在了半空中,腦海中浮現出他那一套在公主七歲那年慘遭不測讓他偷偷在被窩裡哭了好幾天的上好白瓷茶具,手抖了抖,還是故作淡定的抿了口茶:「公主也不是誰都寵的起的。」

  阿寧自從有記憶開始還沒有見過這麼豐盛的飯,有很多綠油油的菜,很多精緻的糕點,還有很多的她不知道種類的肉。

  阿寧偷偷瞅了眼正在跟風眠低聲吩咐事情的燕洵,往桌上放著最大塊的肉的位置蹭啊蹭啊地蹭了過去。

  燕洵吩咐完事情回身找那個奇怪的女子,一轉頭就看見了她盯著桌上的羊腿,眼睛發出詭異的光芒。

  燕洵愣了愣,仿佛看見了小時候淳兒對著新鮮熱乎的紫藤糕流口水的樣子,不由得笑出聲來,對著看過來的阿寧爽快的說:「吃吧,吃完以後我們再算帳。」

  阿寧沒有理會燕洵說的「算帳」是什麼意思,她一聽到「吃吧」兩個字,就開心地拿起羊腿開始啃。

  啃,啃,啃……啃不動啊……阿寧鬆開嘴,看著油光鋥亮的羊腿,眼睛裡是滿滿的懊惱。

  燕洵見狀走了過來,坐到阿寧身邊,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從阿寧手裡接過羊腿,在阿寧疑惑的目光裡開始一片片把羊肉割下來。

  阿寧看著肥嫩的羊肉從碩大的羊腿上一片片掉下來,簡直開心的要跳起來。

  燕洵掃了一眼阿寧,漫不經心的問到:「你叫什麼名字?」

  「阿寧。」阿寧緊緊的盯著羊腿,好香啊,香到夢裡去了。

  「那個刺客是你的同夥?」

  「是老大。」

  「你們是為了那塊玉來的?」

  「嗯。」

  「為什麼要那塊玉?」

  「有人買,搞到了,吃喝不愁。」

  「誰買?」

  「不知道。」

  「除了玉,還有呢?」

  「沒有了。」

  「你說的老大,是誰?」

  阿寧終於從羊腿的香氣中回過神來,她轉頭看著燕洵,掂量了掂量似的,仰起頭,一副「我不怕你」的樣子:「我老大可厲害了,說出來,嚇死你!」

  「哦?」燕洵放下手中的刀,「那說來聽聽。」

  「我老大,那可是鼎鼎大名的盜聖!」

  「盜聖,」燕洵拿起刀繼續割羊肉,嘴角帶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就是賊咯。」

  「不是賊!」阿寧激動起來,揚著手喊,「是盜聖,盜中之聖!你明白嗎?很厲害的!」

  燕洵抿著嘴割肉,沒有作聲。

  一旁的仲羽看著這樣維護自己老大的阿寧覺得十分有趣,好像又看到了小時候的公主。

  嬌俏的小公主總是跟著元嵩皇子和世子,跑到這裡來搗亂,跑到那裡去闖禍,等到有人威脅說要跟皇上告狀,讓她不要跟著他們胡鬧的時候,就天不怕地不怕的仰起頭說,你懂什麼,那可是哥哥和燕洵哥哥呀!

  這樣想著,仲羽就情不自禁微笑起來。

  阿寧見燕洵不吭聲,覺得有些著急,「我跟你講,我老大很厲害的,非常非常厲害。你都想像不到他有多厲害。所以你別想著欺負我,你要是欺負我――」

  燕洵冷冷的一眼看了過來,阿寧的聲音瞬間就小了下去。

  「――你要是欺負我,我老大會來收拾你的。很恐怖的,你想像不到的恐怖……」

  阿寧的碎碎念越來越小聲,到後面,乾脆就只是盯著盤子裡的羊肉,發出一些沒意義的咕噥聲。

  燕洵終於把羊腿上的肉都割了下來,把盤子推到了阿寧面前。

  「吃吧。」

  阿寧看了眼燕洵毫無波瀾的臉,開始開心的往嘴裡塞肉。

  燕洵看著恍如兒童的阿寧,心裡湧起一股酸澀,雖然他並不覺得這個女子是淳兒,但是如果她是,那她身上一定發生了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麼到底發生了什麼呢?這兩年她又是怎麼過的?看她的樣子,想必經常吃不飽飯,她這樣癡癡傻傻的,會不會受到別人的欺負?

  在腦海裡上演了一萬種淳兒吃不飽飯穿不暖衣被人欺侮遭人驅趕十分可憐的場面後,燕洵第一次發現自己是這樣一個富有創造力的人,當初不去寫戲本真是可惜了,一定能成為暢銷書作家的。

  燕洵搖了搖頭,把那些過分狗血的場面趕出腦海,才發現那一盤羊肉都已經被吃的差不多了,阿寧又拿了一隻鴨腿開始吃,吃的嘴角滿是油光。

  燕洵不做多想,伸出手,像小時候一樣用手指把阿寧嘴邊的油脂擦去。

  仲羽睜大了眼睛,十分訝異。世子這樣親昵的動作,已有多年未見了吧。

  阿寧卻不抵觸,只是一邊咀嚼著嘴裡的鴨肉一邊扭頭看著燕洵,眼裡盡是懵懂。

  小劇場:

  宇文玥:我有特殊的撩妹技巧。

  仲羽:哇,世子耍流氓啦!

  宇文玥:……進展這麼快的嗎?

  阿昭:我說,阿寧你在哪兒啊?我等的花兒都謝了。

  元淳:老大,我可能要嫁人了。

  阿昭:???


第5章 5

  從昨天好不容易甩掉追兵來到這家客棧一直到現在天近黃昏,阿昭已經等了一天一夜的時間。

  阿昭越等越急躁,阿寧不會被抓了去吧,是被別的賊給搶了,還是被定北候的人給追著了?難道定北候早有準備,早已安排了暗衛好甕中捉鼈?

  阿昭急得喝了一壺又一壺的茶,上了一趟又一趟的廁所,終於在夜幕降臨時決定,明日一早進城,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風眠和仲羽領了燕洵的命令,在各處的公告板上貼了抓到女賊,暫且關押在定北候府的地牢的告示,又四處散發出了寶玉將只在定北候府呆三天,第四天就會隨著軍隊前往長安的消息。

  「無論他最終的決定是要盜走寶玉還是營救那個女子,這三天,就是他最後的機會。只要他來,我們就好好招待。畢竟,」燕洵玩味的看了眼屋內吃了放了足量迷藥的羊腿昏睡過去的阿寧,「那可是很厲害很厲害的『盜聖』啊。」

  「那個……」被繩子五花大綁捆住的阿昭勉強的擠出了個笑,「有話好好說嘛,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燕洵幾人從黑暗中走出來,也對著阿昭笑,「是啊,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還非要勞煩這位『盜中之聖』夜闖定北候府啊。」

  阿昭的笑僵了僵,偏了偏頭,對著身邊的按著他的仲羽說:「姑娘,你能先鬆開我嗎?我跟你主子有事兒商量――」

  「閉嘴!」

  阿昭閉上嘴,轉過頭,有些氣急敗壞的對著燕洵說:「是,幾天前來偷玉的人是我沒錯,但是現在我不想要那塊玉了。我今天來,是為了阿寧。你告訴我,阿寧在哪兒?」

  燕洵臉上的笑收了起來,冷冰冰的開口說道:「是誰派你來的?」

  「有人要那塊玉,而我需要錢,交易而已。」

  「除了玉,還要什麼?」

  「盜亦有道,我阿昭從不為他人棋子。」

  燕洵和宇文玥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又盯著阿昭打量。

  阿昭被盯得不耐煩,開口問到:「阿寧到底在哪兒?把阿寧交出來,我任你們處置。」

  「她是你什麼人?」

  「……我幹嘛要告訴你。」

  燕洵笑了起來,阿昭只覺得自己渾身的雞皮旮瘩都起來了,「你,你笑什麼?」

  「仲羽。」

  「世子。」

  「好好伺候這位公子,直到這位公子弄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

  「是,世子。」

  阿昭聽著這段對話,感覺有些不對勁兒,「什,什麼伺候?什麼意思?你們要幹什麼?你,你別過來!你要幹什麼?不,不,走開,啊!」

  燕洵快步走出地牢,把阿昭的喊聲留在了身後。

  阿寧坐在桌子前,愣愣的看著楚喬給她削蘋果。

  唉,我不想吃蘋果啊,我想吃肉,阿寧鼓起腮幫子,卻想起楚喬乾脆俐落把她捆起來的事情,內心長歎一口氣,還是乖乖的接過了楚喬遞給她的蘋果,附贈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楚喬摸摸阿寧的頭,也對著她笑了笑。

  這幾天的相處,讓她覺得這個女子不是燕洵和宇文玥所想的壞人。

  這個女子每天都會被燕洵下在飯菜裡的迷藥迷暈,可卻從來沒有懷疑過,只是不停的驚訝自己原來這麼能睡覺。

  她的言語行為雖有些奇怪,可卻也只是跟像一個不大的孩童沒什麼兩樣,並沒有什麼可疑的事情發生。

  楚喬不相信有人的演技和心計會如此之深。

  或許,楚喬在心裡存了一個渺小的希望,或許這個女子就是劫後重生的元淳公主呢。

  楚喬還記得她與元淳公主熟絡起來的時候的事情。

  那天,元淳公主慌慌張張的闖到青山院,二話不說就要帶她走。

  宇文玥問公主為什麼一定要帶星兒走,公主拉著楚喬的手,不甘不願地說,我答應了燕洵哥哥,要把他的小野貓送到燕北去的,冰坨子,你別礙事兒。

  說著就要拉著楚喬出門,卻又被宇文玥攔了下來。

  「冰坨子,你幹嘛?!」

  宇文玥揮了揮手,示意下人都退下,等到屋中只剩下了他們三人,才開口說道:「公主,燕洵之前一直在跟我討要星兒,我沒有答應。如今,他這是搬出公主來施威了?」

  「才沒有!」公主急著維護燕洵,「燕洵哥哥怎麼可能是那種人!」

  「那公主便不能強行要走星兒。」宇文玥依舊面無表情,「公主想要帶星兒走,也可以。只是要麼,我不要她,要麼,她自己要走。」

  元淳公主愣住了,看了看垂著頭的楚喬,又看了看一臉淡然的宇文玥,低下頭若有所思。

  「星兒,星兒……哦~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元淳喃喃著抬頭看宇文玥,「玥公子,有心了。在下佩服,佩服。」

  宇文玥的語氣不起波瀾:「公主若無事了,就請回宮吧,免得貴妃憂心。」

  元淳訕訕地鬆開握著楚喬的手,提起裙擺走到了門口,等到楚喬和宇文玥心裡都松了一口氣,又猛地回身大喊了一聲:「我一定會回來的!」

  宇文玥一個沒控制住,直接把門摔上了,等到回過身看到楚喬探究的神色,難得的紅了耳朵。

  後來,楚喬心灰意冷,離開了宇文府。

  再後來,楚喬到了宮中,到了元淳公主的身邊。

  楚喬看著阿寧睡下,走了出去,關上門,隨意走著,不知怎麼,就走到了庭院中。

  楚喬看著燕北的滿天繁星,莫名地感到有些悲涼。

  「楚將軍,還沒歇息嗎?」

  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楚喬勾起了嘴角,「玥公子不是也一樣嗎?」

  宇文玥走到楚喬身邊陪著她一起慢慢的走:「在想什麼?」

  「想公主。」

  「我一直不明白,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與淳兒那樣嬌滴滴的女子交好。」

  「我也不明白,公主為什麼會選擇把我留在身邊。那時她剛剛喪母,正是悲痛的時候,新皇和元嵩被派到了邊疆,魏家沒落,燕洵又已回燕北,她應該是不想看到我的。我一直以為,她討厭我。」楚喬抬頭望著月亮,「那時公主好像總是睡不好覺,每天早晨見到她,都好像是做了一夜噩夢的樣子。」

  楚喬低下頭,歎了口氣,「宇文玥,你知道,如果不是公主,我不會到新皇的手下做事,如果不是公主,我不會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公主幫了我很多,可是,我沒能幫上她。」

  宇文玥低頭看著楚喬,她的臉龐在月光的渲染下變得朦朧又冷清,夾雜著脆弱的美麗。

  「那時,她一定很絕望。她的父皇歿了,她同父異母的哥哥要殺她,而最疼愛她的人,都在遠方。」楚喬眨了眨泛酸的眼睛,「聽魏舒燁說,魏家當時跟著還是元徹皇子的新皇在長安廝殺時,大家都覺得,不必去接元淳公主,不必去接,她在皇宮裡,在她的家裡,那裡有侍衛,那些侍衛會保護她。可誰能想到呢,誰能想到……」

  「是啊,誰能想到。」

  「宇文玥,你說,」楚喬抬起頭,懷著希冀看著宇文玥,「那個女子,她會不會就是?」

  「我不知道。」宇文玥有些抱歉的說,「但我們不能冒險。」

  楚喬低下頭,扯起一抹苦笑。

  「你們倆個,幹嘛呢?」燕洵大大咧咧的聲音傳過來,「月色真好,我可是打擾兩位了?」

  宇文玥無奈的笑起來,楚喬快速的揉了揉眼睛,轉身沖著信步走來的燕洵揚了揚手中的劍:「再胡說,我剁了你的嘴。」

  「呦,有人害羞了。」燕洵調侃著,看著他這兩個總是在鬧彆扭不肯承認彼此喜歡的摯友,心下發笑。

  燕洵沖著宇文玥眨了眨眼,意思是你這也太弱了,不就是追個女人嗎,弄得這麼麻煩,要是我,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

  宇文玥回敬給他一個眼神,得了吧,你又不是沒追過星兒,追到了嗎?

  燕洵繼續擠眉弄眼,表示自己那是不想追了,不然還輪得到你宇文玥在這兒賞花賞月聊心事?

  宇文玥不想理他,轉過身去和楚喬一起看著天空的明月。

  燕洵笑笑,安靜的和他們並肩而立。

  這樣和他們呆在一起,讓他想起了在邊疆與他們一起浴血奮戰的時候。

  那時,在難得的能夠暫時放鬆的時候,他,宇文玥,楚喬還有元嵩四個人,就是這樣呆在一起,一起看著邊疆的天空,想著什麼時候可以戰勝歸家。

  燕洵還記得自己在被淳兒勸回燕北的時候,心下對楚喬的不舍。剛回到燕北的時候,他常常期盼著能在哪一天再次見到那只與眾不同的小野貓。

  可隨著時日的延長,他更多的開始懷念與長安那些朋友一起玩耍嬉鬧的日子。

  那時他們什麼都不用想,在遠離家族的長安,他可以放肆的做長安頭號閒人,喜歡什麼便做什麼,不喜歡什麼便不做什麼。

  回到燕北後,他成為了要負起家庭重任的世子,他終於明白了宇文玥的壓力。

  在與宇文玥的通信中,他常常拿那時自己取笑宇文玥的事情打趣,說沒想到他這個清風皓月,胸懷坦蕩的男子也走上了坑蒙拐騙,勾心鬥角的道路。

  但燕洵明白,這是他的責任。

  燕北的男兒頂天立地,從不推脫責任。

  所以這一切,無論是族中重壓,還是部落爭鬥,他都坦然接受。

  他相信,他總有一天會再與長安的朋友們相聚,到那時,他們還是可以談天說地,把酒言歡。

  就在這樣的期盼中,燕洵等來了戰爭的硝火。

  燕洵還記得自己在時隔三年後再次見到楚喬時的心情,沒有興奮,沒有激動,是出奇的平靜還有幾分驚訝,沒想到小野貓竟然成為了女將軍,沒想到父親對他說他還小,時間會幫他解決一切的話,都是真的呀。

  元嵩,宇文玥,楚喬,這三個人,是他曾經的長安舊友,是他如今的生死之交,他們一起在沙場上出生入死,一起對著篝火把酒言歡。

  燕洵想,這也算是以某種形式實現了他的期盼吧。

  然後,他聽到了淳兒的死訊。

  燕洵還記得那一天,他們勝仗歸來,見到屬下來報,元徹皇子大勝,已將三皇子以聯合外族篡位的罪名關押進天牢。

  他們還未來得及慶祝,就聽著屬下接著說,元淳公主被三皇子的人劫走,後在懸崖邊上發現了元淳公主的衣物,公主恐怕,已遭遇不測。

  元嵩染著他人鮮血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宇文玥手中的茶杯掉到了桌上,摔出滾燙的茶水,楚喬的眼淚奪眶而出,而燕洵,耳邊是一片嗡嗡聲,什麼也聽不清楚。

  啊,燕洵想,老天就是不想讓我好過是了。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燕洵看著天空的明月,想起幼時的中秋節,小小的淳兒總會安慰沒有家人陪伴的他,她說,燕洵哥哥,沒事的,你看月亮,我聽他們說,當你和你思念的人一起看著月亮的時候,他們就會感受到你的思念,現在白笙姑姑他們一定也在看著月亮思念著你呢,他們一定能感受到你的,那樣的話,就好像你們在一起賞月一樣,是不是?

  「我已修書通知元嵩,他不日就會趕來。」燕洵望著月亮喃喃道,「很快,一切就都清楚了。」

悠于 2018-6-3 10:09

第6章 6

  「這位「盜聖」公子,可是終於願意坦誠相待了?」

  燕洵笑嘻嘻的看著堂下的阿昭問道。

  阿昭乾笑了一聲,「世子哪裡的話,阿昭對世子一直很坦誠啊哈哈,哈哈,哈。」

  阿昭說著瞪了一眼身旁的仲羽,仲羽卻始終是一副目不斜視的樣子,直看的阿昭牙癢癢。

  母老虎,你給我記住,我阿昭必報此仇!

  「既然如此,」燕洵啜了一口茶,「阿昭公子,你跟阿寧究竟是什麼關係?」

  「阿寧她,她是我兩年前在懸崖底下撿到的。」

  「兩年前,懸崖底……」燕洵低聲重複著。

  「是,那天我剛,咳,忙完事情,在懸崖底下發現了她,她渾身是血,很是淒慘,我就把她送去了醫館。後來她醒了,記憶全失,心智和一個八歲的孩童沒有什麼區別。我可憐她,就把她留在身邊了。」

  阿昭抬起頭,目光堅定:「真的,燕世子,你不要為難阿寧了,她其實只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的,你放了她,是殺是剮,我阿昭毫無怨言。」

  燕洵沒有吭聲,他神情肅穆,像是在思索什麼極重要的事情。

  「世子。」風眠走進屋裡,「裕王殿下到了。」

  燕洵走進屋裡的時候,元嵩正眼睛泛紅地看著阿寧,明顯是剛哭過一場。

  阿寧坐在元嵩對面,小口小口的咬著糕點,不時抬起頭瞄一眼元嵩,又很快地把眼神收回去。

  「元嵩。」燕洵招呼道。

  元嵩紅著眼睛回過頭看燕洵,「淳兒腰部有一處指甲蓋大小的紅色胎記,剛剛阿楚檢查過了,不是假的。」

  「剛剛阿楚他們也在?那現在人呢?」

  「太激動了,出去哭了,宇文玥跟著安慰去了。」

  「哦,我問過淳兒口中的老大了,他是在兩年前從懸崖底下撿到她的,記憶全失,心智如同八歲兒童。」

  阿寧一下子蹦了起來:「我老大來啦?」

  元嵩看回阿寧,站起身,走到阿寧面前,猛地抱住了阿寧,聲淚俱下:「淳兒,是哥哥來晚了,你受苦了,淳兒呀――」

  燕洵看著阿寧的一臉驚恐,抬起手想要說些什麼,想了想,還是放下了。

  元嵩放開阿寧,吸了吸鼻子,摸了摸她的頭,走到了燕洵身邊,示意他出去說話。

  燕洵看了眼阿寧,命仲羽帶阿昭過來,「看好了。」

  「仲羽明白。」

  燕洵跟著元嵩走到屋外,看著元嵩一臉的複雜,問道:「你怎麼了?」

  元嵩看了眼燕洵,欲言又止。

  燕洵更加奇怪了:「你有話直說啊,都是自家兄弟。」

  元嵩看著天空,吞吞吐吐地問:「你還記得淳兒以前的那個侍女嗎?」

  「記得,薔薇嘛。」

  「什麼薔薇,是采薇。」

  「呦,什麼時候改的名?」

  元嵩白了燕洵一眼:「來的路上,我遇見她了,她在一家醫館幫忙。她看到我,半是激動,半是驚慌。我跟她說,淳兒可能沒死,她直接就哭了起來,一個勁兒的求我,讓我帶她一起來。」

  「所以你就帶她來了?」

  「嗯,她說,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們。」

  「你沒問出來?」

  「她不肯說,說是要當著你的面說。」

  采薇在書房裡坐立難安,她不知道把這件事情說出來到底是對是錯。

  這件事情,應該只有當年的魏皇,魏皇身邊的大監,公主還有她是知情人,如今魏皇已逝,大監也不知所蹤,聽裕王殿下說公主失去了記憶,那這世上就只有她一人知道了。

  公主或許是不想讓燕洵世子知道的,但是,她看著公主受了這麼多的苦,她實在忍不了了,不論公主會不會生氣,她都想要說出來。

  采薇正心煩意亂著,就聽到了推門的聲音,抬起頭,正是燕洵和元嵩。

  「你要說什麼事情啊?我就在這兒,你說吧。」燕洵隨意的坐到書桌後。

  采薇定了定心神,緩聲問到:「世子可還記得,五年前,公主力勸世子北歸之事?」

  燕洵當然記得,那天淳兒慌慌張張地找到他,一個勁兒的讓他快走。

  他心下疑惑,問了幾句,淳兒卻一反往日有問必答的態度,面對他的詢問,只是一個勁兒的搖頭。

  「燕洵哥哥,你為什麼不走?你不想家嗎?」

  「我,我想啊,但是,再等等也沒什麼……」

  「是什麼讓燕洵哥哥如此不舍?」元淳急躁的問,「是那只宇文府的小野貓嗎?」

  燕洵被說中了心事,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卻還要搬出哥哥的威嚴教訓元淳。

  「淳兒,你一個姑娘家家的――」

  「燕洵哥哥,你身為男子,理應要先做出一番事業來,再去迎娶自己心愛的女子。燕洵哥哥如今應該做的,是儘早回到燕北做出一番事業,而不是為兒女私情所絆。」

  燕洵愣住了,元淳繼續說著。

  「燕洵哥哥,你就聽淳兒的,快回燕北吧,不然,不然,」元淳拔下頭上的珠釵抵到脖子上,「不然淳兒就死在這裡。」

  「淳兒,你這是幹什麼?快放下來!」燕洵生氣地去奪釵子。

  元淳不理燕洵的怒氣,不管不顧的拉著燕洵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著:「我安排了人,也通知了白笙姑姑。燕洵哥哥你今晚就回燕北,你若是舍不下星兒,我向你保證,等你到了燕北,我一定想盡辦法把星兒從宇文玥那兒要過來,給你送過去。」

  「淳兒你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燕洵止住元淳把他往馬車裡推的動作,皺著眉問。

  元淳不回答,只是看著燕洵,眼睛裡是化不開的悲傷,她突然抱住了燕洵,「燕洵哥哥,你好好保重。」

  說完就放開了燕洵,把他使勁推進了馬車裡,對著一旁同樣是一臉懵逼的仲羽和風眠吩咐道:「保護好你們世子。」

  然後就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直到馬車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裡。

  「我記得,淳兒那天讓我回燕北,還以死相逼。」燕洵皺著眉回答。

  「那世子可又知道,在世子回到燕北不久之後,魏貴妃就病逝了?」

  「你什麼意思?」元嵩插進話來,神色變的嚴峻。

  采薇猛地跪到地上,哭著說道:「裕王殿下,燕洵世子,魏貴妃她,她其實不是病逝啊,是賜死。」

  「公主那日去找皇上,誰知聽到了皇上與大臣商議要誅殺定北候,公主心急如焚,擔憂世子一家,這才忙著逼世子您回到燕北。」

  「公主說,只要世子回了燕北,皇上就沒有威脅定北候的籌碼,自然就會懼怕定北候的驍勇善戰,不會立刻下令誅殺。」

  「可是,皇上的耳目眾多。那天,公主前腳送世子您離開,後腳就被召進了皇上的書房。」

  「奴婢心下懼怕,跑去找來魏貴妃。可是貴妃和奴婢去找皇上的時候,公主已經被秘密囚禁了起來。」

  「皇上很生氣,不肯見貴妃。聽大監說,皇上怕是要殺了公主。貴妃不想公主死,求了皇上好久好久。最後,皇上對貴妃說,既然你那麼想要她活下來,那你去替她死啊。貴妃為了保護公主就,就……」

  采薇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

  元嵩顫抖著聲音問:「為什麼,為什麼我不知道?」

  「皇上說這件事是大魏的恥辱,不能宣揚。所以,知道這件事的,就只有皇上,大監,公主還有奴婢,皇上本也想殺了奴婢的,是公主再三保證苦苦哀求,才留了奴婢這一條賤命。」

  「怪不得,怪不得父皇冷落魏家,將我流放邊疆,」元嵩喃喃著,「怪不得淳兒到了適婚年齡卻沒有出嫁,還是一直侍奉在父皇身邊,原來,原來是這麼回事。」

  元嵩呆立了一會兒,然後突然沖出了書房,燕洵沉默著緊跟其後。

  「淳兒,淳兒。」

  元嵩突然沖進房裡,把阿寧和阿昭嚇了一大跳,阿寧躲到阿昭身後,指著元嵩喊:「老大,就是他,神經病!」

  阿昭擋在阿寧面前:「別怕,有老大在!」

  元嵩沖上前,一把把阿昭撥拉開,抱著阿寧哭了起來:「妹妹啊,我苦命的妹妹啊――」

  采薇跟進來,看到一臉驚慌的阿寧,也撲上來哭著喊:「公主啊,我苦命的公主啊――」

  元嵩止住哭,一臉堅決的對著阿寧說:「淳兒,哥哥保護你,哥哥帶你回家,這就走!」

  元嵩說著就要拉阿寧走,阿寧慌亂地拽著阿昭的袖子說不要神經病你放開我,采薇不停的問公主你還好嗎奴婢好想你啊,阿昭阻攔著元嵩不讓他帶阿寧走快鬆手,元嵩表示他就要帶阿寧走你算哪根蔥滾一邊去,仲羽讓阿昭不要衝突了裕王不然有他好受的,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你要帶阿寧去哪兒啊?!」阿昭大喊了一聲,屋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第一,她不叫阿寧,她是我妹妹,她叫元淳!」元嵩激動的走上前對著阿昭說,「第二,我要帶她回長安,那兒是我們的家!」

  「你說長安?」

  「對!」

  「那你可以放棄了,去不了的。」

  「為什麼!」

  阿昭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潤嗓子:「我帶她去過一次,一靠近長安,她就又哭又鬧犯噁心做噩夢,為了這個,我推了好幾個長安的大單子。」

  元嵩愣在原地,阿寧乘機掙脫開他,又躲到了阿昭的背後。

  「那,那……」元嵩有些不知所措。

  「留下來吧。」一直沉默著的燕洵開口說道。

  所有人都扭頭看著燕洵。

  燕洵笑了起來:「淳兒小時候就答應過要嫁給我的。留在燕北吧,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小劇場

  元淳:這個人怎麼一見我就哭啊,別是個傻子吧。

  元嵩:嗚嗚嗚嗚嗚――

  楚喬:嗚嗚嗚嗚嗚――

  采薇:嗚嗚嗚嗚嗚――

  元淳:哇,這麼多傻子的嗎?

  阿昭:先別管這群傻子了,你知道你要嫁人了嗎?啊,這種母親般的欣慰感是怎麼回事?


第7章 7

  近來大魏熱鬧,坊間到處都在熱議,原來兩年前被逆賊劫走的元淳公主並沒有死,恰恰相反,人家在燕北過的好好的,而且再過半個月,就要當上燕北的世子妃了。

  邊疆、燕北……凡是見過燕洵的女子聽說了這個消息無一不痛心疾首,那樣好的男子就這麼被那個公主給搶了。

  只除了長安,長安人民表示,我們元淳公主花容月貌,孝順仁善,真真是佳人只應天上有,與燕北世子正好配成一對,他們二人這正是郎才女貌,天定姻緣。

  新任大魏皇上的元徹看著元嵩的親筆書信和燕北送來的絕世寶玉,很是開心。

  雖然淳兒如今有些瘋瘋癲癲,但總好過不在人世,元徹想起舊事,那時他母妃逝去的早,只留了他一人在這深宮之中,好在魏貴妃對他極好,處處幫襯。

  元徹一直感激魏貴妃,對元嵩和元淳也十分疼愛,把他們當成了自己的親弟妹。

  這些年來,每每想到元淳生死未蔔,他總會感到十分愧疚。

  好在,淳兒沒有死,她回來了,而她少年時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也上書要娶她。

  這簡直是再好不過了。

  元徹心情大好,對著楚喬和宇文玥所說的燕北世子燕洵因事無法前來賀壽也只是揮了揮手,表示毫不在意。

  又吩咐內務府去準備元淳公主的嫁妝。

  「要最好的!」元徹喜氣洋洋。

  楚喬和宇文玥對視一眼,眼裡都有些笑意,趁熱打鐵的請奏要去燕北參加婚禮。

  「准了!」元徹站起來,一向穩重的人顯露出了難得的激動情緒,「你們就代表本皇帶著元淳公主的嫁妝去燕北慶賀。來人,吩咐下去,等到元淳公主和燕北世子大婚之時,朕要大魏上下,舉國同慶。」

  阿昭在房裡看著一個勁吃吃吃的阿寧歎了口氣。

  「阿寧啊,你怎麼還是就知道吃啊?你知不知道,你要嫁人了。」

  「嫁人是什麼?好吃嗎?」阿寧抬起頭傻乎乎的問。

  阿昭又歎了口氣,心裡有些鄙視那個裕王殿下:「阿寧啊阿寧,那個人還說是你哥哥呢,結果他就這麼把你給賣了。」

  此時被阿昭鄙視的元嵩在房裡想來想去,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大對勁。

  「是哪裡不對勁呢?」元嵩支著頭,眼睛眨啊眨,「阿楓,你說是哪裡不對勁呢?」

  蒙楓想了想,搖搖頭:「蒙楓沒覺得哪裡有不對勁啊。」

  「是嗎?」元嵩換了個姿勢,「可為什麼,我老覺得哪裡怪怪的呢……」

  白笙在大廳裡指揮著下人佈置,忙的不可開交。

  燕世城走了進來,看著自己的妻子和下人都在忙碌,不由得笑了起來:「阿笙,沒想到,洵兒也到了娶妻的時候,這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白笙也笑,眉目間卻有著幾分擔憂。

  燕世城看著白笙的樣子,心裡猜到了幾分,走近妻子,低聲寬慰道:「雖然公主如今心智只有八歲兒童,但她與洵兒青梅竹馬,情誼深重。娶妻,最重要的,還是洵兒自己喜歡。」

  白笙深深地看了一眼燕世城:「這就是我擔心的。你還記得,五年前,我去過長安。那時我問過洵兒,他明明說過自己對公主只是兄妹之情,絕無其他想法。可如今,怎麼會如此堅決的要娶公主為妻呢?」

  「阿笙,你也說了那是五年前,五年的時間,能夠改變很多事情,或許,洵兒只是以前沒有意識到呢。你莫要憂心過多。」

  「我知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我老了,」白笙轉頭對著燕世城笑,依稀可以看到年輕時嬌俏的模樣,「懶得管他們了。」

  「外祖父,外祖母!」

  燕紅綃五歲的兒子赤努「噔噔噔」地跑了進來,抱住了白笙的腿開始撒嬌。

  「外祖父,外祖母,赤努好想你們啊。」

  「赤努,」燕紅綃和丈夫走進來,「整天就知道撒嬌,一點男生的樣子都沒有。」

  「這有什麼的,」白笙笑著捏了捏赤努的臉,「赤努好像又長高了。」

  「外祖母,我聽母親說,燕洵舅舅要成親了,是嗎?」

  「是啊,你馬上就要有個舅母了。」

  「那我有了舅母,是不是很快就有小妹妹了。」

  「赤努想要一個小妹妹嗎?」燕世城把赤努抱起來。

  「嗯,赤努想要一個小妹妹,赤努可以教她射箭,咻!」赤努做了個拉弓的動作,俏皮可愛,惹人發笑。

  燕紅綃忍住笑,點了點赤努的小腦門:「就你還教她射箭啊?是誰昨天偷懶不練習,被老師罵了的?還回家哭鼻子呢。」

  赤努瞪大了眼睛想要反駁,鼓了鼓嘴巴,卻發現沒什麼能說的,乾脆一回頭縮回了燕世城的懷裡,鬧起彆扭來。

  白笙忙安撫赤努:「沒事沒事,我們赤努還小呢,等長大了,一定能成為最好的弓箭手。」

  「那可不一定。」燕洵快步走了進來,「要是有人再偷懶不練習,這最好的弓箭手的名號就要被別人奪走了。」

  「洵弟。」燕紅綃很是驚喜,「怎麼?我還以為你在忙著新婚的事情沒功夫見我們呢。」

  「姐姐姐夫大駕光臨,小弟燕洵哪敢不給面子。」燕洵行了個禮,「大哥二哥估計一會兒就到。」

  「舅舅,你的新娘子好看嗎?我聽下人說,她是大魏的公主。」赤努好奇的問。

  「是啊,淳兒她是大魏最美麗的公主。」

  「我要去看看她。」赤努從燕世城的懷裡跳了下來。

  「不行,」燕洵蹲下身子,捏了捏赤努的臉,「她怕生,以後吧。」

  白笙輕輕道:「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去去請裕王殿下和元淳公主來一起用午膳吧。」

  「淳兒剛到燕北,還不大習慣。我會讓人去知會元嵩一聲,中午,我還是去陪著淳兒。」燕洵站起身,以極輕鬆的語氣說。

  白笙看了一眼燕洵,歎了口氣,她心裡明白,燕洵這是怕元淳癡傻的樣子讓人看輕,受人欺負,這才這樣護著,可以後畢竟都是一家人,總不能一直這樣遮遮掩掩的呀。

  「姐姐姐夫,燕洵還有事,就先不奉陪了。」燕洵又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準備去找元淳。

  阿昭在房裡還是唉聲歎氣,他越看阿寧越覺得難以置信,這個傻丫頭竟然是大魏的公主?這個連燕北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和個小孩兒沒區別的人竟然要成為燕北的世子妃了?

  阿昭搖了搖自己的頭,假的,都是假的,這個世界,太不真實了。

  抬起頭,看見阿寧還是在往自己嘴裡塞糕點,阿昭一抬手奪了下來:「別吃了,你別胖的穿不下喜服。」

  阿寧著急去搶:「老大,你幹嘛,你還我。」

  阿昭躲過阿寧的手,沖著阿寧做了個鬼臉:「就不給,就不給。」

  燕洵推開門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兩個人繞著桌子跑來跑去,還不時的互做鬼臉。

  燕洵的心情一下子就不好起來。

  風眠在旁邊咳了一聲提醒還在打鬧的兩人,阿昭倒是立刻停了下來,可阿寧一個沒刹住,直接撞到了阿昭身上,阿昭又趕緊攬住阿寧,扶她站好。

  燕洵在旁邊看著這兩人親密的動作,心情莫名地越來越壞,怎麼看阿昭怎麼不順眼,當初真應該讓仲羽他們下手再狠點的。

  揮揮手讓風眠和阿昭都出去,燕洵看著一看到他就怯怯的阿寧,心裡又煩躁起來。

  你為什麼總是一副很害怕的樣子啊?我很嚇人嗎?明明小時候一直纏著我的人是你啊。

  歎了口氣,燕洵也能想到怕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嚇到了她,把煩躁的心情壓了下去,放柔了聲音:「淳兒。」

  阿寧看著燕洵,有點糾結,這個人這一個月來每天中午都會來陪自己一段時間,還總是說些什麼「淳兒,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淳兒,你小時候最喜歡……」「淳兒,你……」……淳兒淳兒淳兒,都是淳兒,她明明都跟他說了好幾次了,她叫阿寧,不叫淳兒,可他還是全當沒聽見。

  還有他那個神經病朋友,中午是他來,晚上是他朋友來,一見她就紅眼睛,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她都能看出來他身邊那個女侍衛無語的表情,他自己難道就不覺得大男人老是哭鼻子很丟人的嗎?

  阿寧也歎了口氣,小聲地提醒道:「我叫阿寧。」

  燕洵置若罔聞,走到阿寧身邊坐下,看著她也坐下了以後,拿起一塊桂花糕到阿寧的面前。

  阿寧這下倒是很開心,高高興興拿了過來吃起來。

  燕洵看著阿寧這副樣子,心裡的那些不痛快好像也都消失了,摸了摸阿寧的頭,看著阿寧,知道她什麼也聽不懂,乾脆把心裡的話都倒了出來:「你小時候總說要嫁給我,我嘴上不說,心裡卻想著不要。在我的心裡,你是我最好的妹妹,我願意為你找到天下最好的男子做丈夫,可若是讓我……那便總感覺怪怪的。沒想到,我終究還是娶了你。淳兒,如果你還是以前的你,你會不會開心?」

  「淳兒,對不起。是我當初太愚蠢,太沒用,沒有辦法保護家人,也沒有辦法保護你。淳兒,我沒有告訴他們你的恩情,我與元嵩相約,讓這成為一個秘密,因為我不想他們也背負著愧疚活著。所以如果,他們哪裡讓你覺得不開心了,請你不要生氣,都怪到我的身上來吧。」

  「不過,淳兒,你放心。從今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照顧你,不讓你受別人的欺負。淳兒,這一切的不幸都是我的錯,我願意用一生來償還。」

  「這一生,我燕洵,只娶你元淳一人。」

  小劇場:

  元淳:mmp,都沒人問我嫁不嫁。

  元嵩:對吼!就是這裡不對勁吼!

  阿昭:……我相信你是阿寧的哥哥了,都一樣的蠢。


第8章 8

  阿寧看著阿昭一臉凝重的樣子,不由得有些擔心。

  「老大……你怎麼了……」

  「阿寧,」阿昭仿佛是下了極大決心的樣子看著阿寧,「我要走了。」

  「哦,那我們去哪裡啊?」

  「不是我們,是我。」

  「……你不要我了?」

  「不是的,阿寧。」阿昭露出少見的溫柔神色,「阿寧,你明天就要成親了,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阿寧困惑地看著阿昭,面上盡是不解。

  阿昭對著阿寧笑了笑,把心裡的幾分不舍強壓下去:「那個燕洵,他以後就是你的夫君了。以後你要聽他的話,如果有人欺負了你,你就去找他;如果你不開心了,也去找他。他會保護你的。」

  「那老大你呢?」

  「我?我當然還是仗劍走天涯,繼續做我的盜聖嘍!」

  「可是,老大――」阿寧急著要說話,卻被阿昭打斷。

  「阿寧。我是個賊,明日過後,你的那個哥哥就要回長安了,到時,他一定也會把我押送入京的,我必須要走。我今天來,就是來跟你告別的。」

  阿寧看著阿昭認真的神色,終於無話可說,低下頭,眼淚洶湧而出:「老大,我捨不得你……」

  阿昭摸了摸阿寧的頭:「沒事的,阿寧,我們總會再見的,我保證,我會經常回來看你的。」

  阿寧淚眼汪汪的抬起頭:「真的?」

  「真的!」

  「不准騙我……」

  「保證不騙你!」

  阿寧伸出手:「那拉勾。」

  「好。」阿昭也伸出手,勾住阿寧的小手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放心了吧?」

  「老大,」阿寧吸了吸鼻子,「我會想你的。」

  阿昭笑了笑,起身離開。

  阿寧走到窗邊,看著阿昭的身影消失在濃濃夜色裡,終於控制不住,小聲哭了起來。

  大婚之日,四處彩燈高掛,鑼鼓喧天,人聲喧鬧,一派喜氣洋洋之景。

  燕洵穿著喜服站在喜堂裡,看著一身深藍色嫁衣的阿寧一步步向他走來,一時竟有些恍惚。

  眼前浮現的是那些年裡那麼多次淳兒向他跑來的場景,她穿著或明黃或粉紅的衣裳,頭上紮著燕北人家才會紮的小辮子,滿臉喜色地沖他奔來,步搖叮叮噹當,裙擺隨風飄蕩,是那樣明媚燦爛的場景。

  燕洵回過神來,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心裡突然很好奇。

  「一拜天地――」

  她開心嗎?

  「二拜高堂――」

  她還會想起自己嗎?

  「夫妻對拜――」

  這便是,最終的結局了嗎?

  「送入洞房――」

  燕洵牽著阿寧走入婚房,又因為要敬酒走了出去,關門時,他看到阿寧悄悄的伸出手想要掀開蓋頭。

  不能掀的,不吉利。燕洵這樣想著,卻不知為何,沒有出言阻攔。

  就像小時候那麼多次淳兒的無理要求,他都毫不在意地應了下來一樣,這次也沒有例外。

  只是很可惜,一直到他關上房門,他也沒有看到掀開蓋頭後的淳兒。

  阿寧在婚房裡等了好久,等的她又悶又累又餓,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蓋著蓋頭,什麼都看不見。

  本來燕洵要走的時候,她是想把蓋頭扯下來的。但她快要扯下來的時候,又想起采薇昨天一直跟她念叨著的規矩,就又把手收了回去。

  不過采薇人呢?怎麼她也不在呢?阿寧喊了幾聲,卻沒有人回聲,歎了口氣,又乖乖的坐的板板正正的。

  燕洵推開門的時候,看到的便是這樣安靜乖巧的阿寧,他挑了挑眉,笑意禁不住的漫上嘴角。

  按著喜婆的聲音,挑蓋頭,喝交杯……一步步的做了下來,繁瑣的步驟最讓人煩,但是看著阿寧認認真真的樣子,他也不自覺的認真起來。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燕洵看著有些緊張的阿寧不停的絞弄著自己的衣角,又起了逗弄的心思。

  「怎麼了?」燕洵湊過去。

  「嗯?」阿寧慌亂的抬頭,又慌亂的低頭,「沒,沒怎麼――」

  「咕嚕――」

  燕洵和阿寧一起看著阿寧的肚子。

  「咕嚕――」

  又是一聲。

  燕洵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阿寧臉紅的快要滴出血來,頭低了又低,心裡頗想把燕洵痛打一頓。

  雖然她打不過,但是想想也是可以的。先給他那張好看的臉來一拳,再沖著肚子來一腳……

  正當阿寧在心裡想的起勁,眼前卻出現了一盤肉,阿寧心裡的暴打燕洵行為立刻就停止了,沖著肉就想撲過去。

  可惜還沒等她撲過去,燕洵就又把肉拿開了。

  「好像有點涼了,我讓他們去熱一熱吧。」燕洵起身要走。

  「不用,」阿寧拉住燕洵的胳膊,「沒關係的。」

  說完就從盤子裡拿起一個雞腿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沖著燕洵笑。

  燕洵也笑,又起身拿了一碟糕點,倒了一些水過來:「慢點吃,不急,都是你的。」

  阿寧聽燕洵這樣說,把最後一口肉咽了下去,眼睛眨巴眨巴:「那個,我吃飽了。」

  「吃飽了?」燕洵有些訝異,畢竟他可是見證過這位姑娘的飯量,跟以前的淳兒比起來簡直是天差地別,也不知道是以前的淳兒隱藏了實力,還是失憶了以後連胃也變了。

  「嗯。」阿寧點點頭,扭開頭不看那些肉,雙手油膩膩的不舒服,直接就要往身上擦。

  「哎。」燕洵抓住她的手,示意她等一會兒。

  把東西都收拾了,又把毛巾拿水打濕,這才坐到床邊開始給阿寧擦手。

  「今天怎麼吃的這麼少?不舒服嗎?」

  「我本來吃的就很少。」

  燕洵抬頭看了看阿寧,滿臉的不相信。

  「是真的,」阿寧又有些著急,「我吃的很少,很好養的。」

  燕洵停下動作,看著阿寧,忽地笑了:「就算你吃的很多,我燕洵也養的起。」

  阿寧有些愣住,想了想,又試探的問:「老大說,以後,你是我的夫君了?」

  「嗯。」

  「老大還說,你以後會照顧我?」

  「嗯。」

  「那,你會不會拋下我,不管我?」

  「不會。」

  「真的?」

  「真的。」

  阿寧有些開心,碎碎叨叨地說起話來:「我跟在老大身邊兩年了,除了老大,我什麼人都不認得。可是老大他如今也……」

  燕洵看著阿寧有些憂傷的神色,又想起今天一天都沒有看到阿昭的身影,心下了然,算了,看在他照顧淳兒這麼久的份上,就讓他走吧。

  阿寧還是在自顧自的說話:「……我們去了很多地方,到了那些地方休息的時候,我會去跟小孩子玩,可是每次玩啊玩啊,他們就不玩了,說要回家。家是什麼呢?我也不知道,我去問老大,老大總是說我們江湖兒女,以天地為家,切,有什麼用的。後來我就知道了,我沒有家,也沒有家人。」

  阿寧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看著燕洵說:「燕洵,雖然老大常說我傻乎乎的,但是,我知道夫君是什麼意思的,夫君,也算家人的,對不對?」

  燕洵沒有說話,認認真真地給阿寧擦乾淨手,然後抬起頭來看著阿寧,神色溫和,語氣輕柔:「對。我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家人,以後,我在哪兒,哪兒就是你的家。」


第9章 9

  時間便如白駒過隙,誰都攔不住。

  阿寧看著院子裡的樹葉隨著風飄落,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這句話。

  記憶中,有人曾經以極溫柔的語氣對她說過這句話,是誰呢?想不起來。

  阿寧歎了口氣,趴到了桌子上,繼續看著葡萄發呆。

  她跟燕洵成親已經有半年了,這半年裡,她感覺的出來,燕洵對她是真的好。

  不光她自己能感覺到,還有周圍的下人,他們都時常小聲說著,世子真是太寵世子妃了。

  有一天,她跟燕洵說自己很想吃八寶糕,可她聽采薇說,燕北是沒有做八寶糕的材料的,她覺得很可惜。

  燕洵聽完沒有說什麼,只是又給她舀了碗湯。

  可沒過幾天,午飯時,桌子上就出現了八寶糕,她驚訝的看著燕洵的笑臉,舀了一勺八寶糕放進嘴裡,頓時覺得心都是甜的。

  她還沒有被人這樣放在手心裡寵過呢,那樣好看的一個男子又對她那樣的好,她覺得自己簡直做夢都要笑醒。

  除了凡是她的要求全都答應,燕洵還非常護著她,不准任何人對她不尊敬,也不許有任何人在背後議論她。

  那天有兩個侍女惹燕洵發了好大的火氣,她在後廳跟母親呆在一起,就聽見燕洵很生氣的在說她們不懂規矩,要重重的罰,以示懲戒。

  母親聽到這裡,不知為什麼握緊了她的手,太使勁,握的她都有些痛,她不敢出聲,不知為什麼,潛意識裡,她總覺得要很尊敬母親。

  後來,燕洵走了過來,看到母親,又看到她泛紅的手和盈著淚的眼眶,臉上又是一黑,很是僵硬的行了禮,連一句話都沒有說,拉著她就走了。

  她被燕洵拉著往前走,又回頭看母親,卻只看到母親很憂愁的看著她和燕洵,那眼神太深,看的她心裡發慌。

  後來,她就沒有再看到過那兩個侍女,她問采薇那兩個侍女呢?

  采薇愣了愣,看了看周圍,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道。

  「那燕洵他為什麼那麼生氣?」

  「公主,那不還是為了你嘛……」

  「為了我什麼呢?」

  「誒呀,公主,你別問了,讓別人聽見了,要說你的……」

  說她什麼呢?阿寧想要接著問,可看著采薇慌張的樣子,還是把話咽了下去。

  後來,下人們對她果然越發的尊敬,每次看到她,都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

  她其實是有些奇怪的,她有那麼嚇人嗎?

  有一天晚上,燕洵給她講完睡前故事,哄她快睡覺的時候,她縮在被子裡,問燕洵她嚇人嗎?

  燕洵聽她說完,笑著捏她的臉哄她。

  「怎麼會嚇人呢?淳兒是最漂亮的女子,怎麼會嚇人呢?」

  阿寧聽完他這麼說就放心了,她已經不抵觸燕洵叫她淳兒了,她也不是沒讓他改,可事事都順著她的燕洵唯獨在這件事上,出乎意料的固執,時間久了,她就放棄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不是一個很執著的人,說來也奇怪,每次她想著一定要怎樣的時候,她心裡就莫名的有些恐懼,然後,她就不敢再堅持下去了,唉,不知道她以前是不是一個執著的人呢。

  那天晚上她問完燕洵以後,第二天,身邊不知怎麼就多了些丫鬟,圍著她,給她講笑話唱曲逗樂,想著法兒的哄她開心。

  她是愛熱鬧的,跟著他們一起玩也很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怪怪的,看到采薇一臉想說不能說的表情就更覺得奇怪。

  那之後沒多久,她在花園裡玩的時候,遇見了父親和二哥。

  二哥倒是還好,溫溫和和的跟她打招呼,人看起來,真的像燕洵說的那樣,是個斯斯文文的書生。

  可父親,眉頭卻是深深地皺著,問了她很多的話,她答不上來,采薇在旁邊低著頭也不敢說話。

  父親歎了口氣,就又跟她說,為人妻子,要寬容大度,莫要像以前做公主時那樣任性。

  她愣著聽完,愣著看著父親和二哥離開,又愣著回了房看著采薇抱著她哭成了一個淚人。

  「怎麼了呢?為什麼要哭呢?」

  「公主……你不知道……那些人明著不說,暗裡卻都……公主,采薇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要忍忍啊……現在燕世子護著你,可日後燕世子納了妾,生了孩子,你可怎麼辦呢?」

  阿寧看著采薇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可其實她一句都沒聽懂,采薇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煩,她胡亂的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希望她能快點止住哭,去沒想到她又是一頓嚎啕大哭,差點沒把她的耳朵震聾了。

  那天燕洵回來的時候看上去很不開心,臉色陰沉沉的,看起來有些慎人。

  這種時候,阿寧是不敢去問燕洵他怎麼了的,因為這樣的燕洵總讓她想起初見時把她嚇哭的那個燕洵,她就總是有點害怕。

  她趁著燕洵沐浴的時候問風眠怎麼了,風眠看著她,一臉諱莫如深的樣子,許久,才說了一句,沒什麼,跟侯爺爭了幾句。

  她一副很懂的樣子點了點頭,原來是吵架了呀,她明白的,人吵了架以後心情都會變得壞壞的。

  那天晚上,她特別乖,她覺得燕洵對她那麼好,她也應該懂點事兒才對,所以,她都沒有纏著燕洵給她講故事。

  可是雖然她不說,燕洵卻還是習以為常的把她攬進懷裡,繼續講前一天晚上未講完的故事。

  她微微抬頭,看到了男子形狀好看的下巴,心裡突然有點難過,啊呀,你都這麼不開心了,還要想著哄我開心,我真的好開心又好難過啊。

  這麼想著,阿寧就伸出了手去摸男子的臉。

  阿寧能感覺到燕洵的身子在她的手撫上去的時候僵住了,講故事的聲音也變得磕磕絆絆。

  她有些奇怪,從燕洵懷裡鑽出去,坐起來,兩隻手都把住了燕洵的臉,靠近了看他。

  「你怎麼了?。」

  「我、我沒怎麼,你怎麼了?」

  「我?我沒事啊,可是你的臉怎麼那麼紅啊?誒?越來越紅了……」

  阿寧像研究一件稀罕物什一樣研究著燕洵的臉,燕洵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聲莫名地越來越大,簡直如雷震耳。

  「我……我有點熱……」

  「熱?我不熱啊。」

  「當然了,你又不是我,你怎麼會熱呢,如果我熱你也熱的話,那你不就是我了……」

  燕洵的話越說越小聲,說到最後他簡直想錘自己兩拳,你這說的都是些什麼玩意?也就能糊弄糊弄小孩兒了。

  小孩兒阿寧仔細的思考了一下,覺得燕洵說的很有道理:「你熱,那我幫你扇扇風。」

  說著,就用雙手當扇子開始沖著燕洵呼噠呼噠。

  燕洵看著阿寧認真的樣子,忍不住發笑,一伸手又把她拉回懷裡:「今天不想聽故事了嗎?」

  阿寧縮在燕洵的懷裡,看著他手中的話本,沉默了一會兒,才軟軟的開口:「燕洵,你不要不開心,好不好?你不開心,我就也覺得很不開心。」

  阿寧盯著話本等燕洵開口,卻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她想再抬頭看看燕洵,燕洵卻把她樓的更緊,下巴抵著她的頭髮,她的鼻尖就全都是男子好聞的味道。

  「淳兒,」她聽到燕洵喃喃的聲音,「我們就這樣,也挺好的。」

  那天之後沒多久,母親帶著大嫂二嫂一起來看她。

  阿寧乖乖巧巧地給她們倒茶,遞點心,聽她們說話。

  她聽燕洵說過,大哥跟父親很像,不苟言笑,說一不二,大嫂則很溫柔賢慧,他們還有一個兒子,叫做燕暉,八九歲的年紀,性情卻像父母一樣穩重,是最不需要長輩擔心的。

  二哥為人斯文,是個白面書生,二嫂卻是個草原上的小辣椒,脾氣直率潑辣,連帶著他們的兒子燕暄的性格也是十分調皮,經常帶著族裡其他的孩子四處胡鬧。

  她們說的話,阿寧插不上嘴,只是盯著她們瞧,她瞧著瞧著,卻發現話題不知道什麼時候轉移到了她身上。

  「三弟妹是金枝玉葉,嫁到燕北這遠離家鄉的地方,想必心裡多少有些委屈。」

  大嫂溫溫柔柔的開口,二嫂利利落落的接上。

  「若是心裡憋屈,就來找我們說話,千萬別客氣。」

  阿寧看看她們臉上的笑,又看看采薇又是一副不敢說話的樣子,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好。

  母親也笑,拉著她的手,開始聊燕洵,聊燕洵的父親。

  「你別看你父親這麼大的人了,其實這麼多年,就是一個強脾氣,說話做事向來直接,總是不小心就傷了別人,為著這事兒,我說了他好多次。淳兒,要是你父親說些什麼讓你不開心的話,你可千萬別往心裡去――」

  采薇急匆匆的打斷:「夫人哪裡的話,侯爺哪有說什麼,只不過公主如今……小孩子,不懂什麼的。」

  母親輕拍著她的手笑笑,笑裡帶了些愧疚,帶了些心疼,阿寧看不懂,就也只是跟著笑,簡直笑的臉都酸了。

  那天,她們走了以後,阿寧突然覺得好累啊,燕北的人都這麼累的嗎?她突然很懷念跟老大闖蕩江湖的時候了,那時候雖然老是吃不飽,可是每天都很開心,不會像現在這樣那麼悶,不會總是有人跟她說她聽不懂的話,做她看不懂的事。

  不過阿寧想,這些話是只能藏在心裡不能說出來的,因為燕洵是一個很小心眼的人,容不得別人說別的地方比燕北好。

  有一次她就說漏了那麼一點點,真的就只是一點點,她說她很想念和老大一起在大樑國都閒逛的時候。

  「大樑的國都可繁華了,燕北就沒有那麼繁華的地方。」

  燕洵一下子就不吭聲了,很是安靜的吃完了那頓飯。

  結果那天下午,她就收到了燕洵差人送來的便裝。

  「世子請世子妃換上便裝,一同出去遊玩。」風眠一本正經地說。

  阿寧覺得自己腦袋都大了,這個人,也太容易認真了吧。

  那天下午,燕洵帶著她去秀麗山騎馬,那還是阿寧第一次騎馬呢。

  燕洵給她準備了一匹棗紅色的小馬,看著阿寧興高采烈地繞著小馬看的時候,眼裡的笑意簡直要溢出來。

  「來,騎騎試試。」

  「我不會啊。」

  「沒事,有我呢。」

  燕洵說著把阿寧扶了上去,看著阿寧在馬上坐好,牽著馬一步步的往前走。

  阿寧坐在馬上很是新奇,卻又有種莫名的熟悉。

  「燕洵。」

  「嗯?」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我好像會騎馬一樣。」

  燕洵的腳步停了下來,回頭看阿寧,目光深沉。

  「是嗎?」

  「是啊,你說奇不奇怪。」

  阿寧沒有注意到燕洵的目光,沒心沒肺地沖著他笑。

  燕洵看著阿寧的笑,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教元淳騎馬的時候。

  那時候,淳兒好不容易學會了騎馬,坐在馬上喊他燕洵哥哥的時候,也是笑的這樣好看。


第10章 10

  采薇繡得一手好女紅,阿寧經常會在采薇做女紅的時候纏著她,看著銀針在采薇的手裡上下翻轉,帶著那些鮮豔的絲線舞出大片大片的圖案。

  「采薇,你繡的真好。」

  每當她說這些話,采薇的手總會頓住,看著她,用極其溫柔的聲音跟她講,公主以前繡的更好。

  阿寧總是不置可否的撇撇嘴,她不喜歡別人總是提起以前的事情,采薇也好,燕洵也好,他們總是不斷的提起長安、公主、少時……

  那些時光在他們的嘴裡是鮮活燦爛的,好像透著陽光的味道,能聽到潺潺的溪流聲和清脆的鳥叫。

  可是阿寧一點也不想聽到那些她根本就不記得的事情,她想不起來,每當她嘗試去回憶的時候,只覺得害怕,連五臟六腑都好像靠近冰河一般在打顫,很是難受,所以她根本就不想去想。

  可是她不能說出來,看著采薇她們眼裡閃耀的懷念和希冀,她總是不忍心去打破。

  阿昭說過,在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來之不易。

  所以,阿寧想,所以,就算自己不開心那也忍一忍吧,就讓他們心中的那個美好的長安和公主永遠的活著吧。

  可是今天,采薇卻不做女紅了,她看起來有些心事重重的。

  「采薇,你怎麼了?」阿寧咬著糕點問她。

  「公主,我聽外面的人說,燕大小姐的兒子生病了。」

  「生病了?怎麼,他的肚子也難受嗎?」

  阿寧聽到生病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積食的那一次。

  那天,燕洵從軍營回來的時候帶了很多特產,他說那是元嵩和楚喬特意托人捎來的,都是長安特有的,別的地方買不到。

  他一樣一樣翻給阿寧看,翻出一樣就跟阿寧解釋一下那叫什麼,是什麼做的,在長安是如何如何的出名。

  「不過,從長安到燕北路途遙遠,雖說現在是冬天,食物不易變質,但終究還是不夠新鮮,味道不如剛做出來那麼好。」

  燕洵看著滿桌的吃的,有些沮喪的說道。

  阿寧從那一堆吃的裡抬起頭來,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的,對著燕洵含糊不清地說:「不會啊,我覺得都好好吃。」

  說完,又往嘴裡塞了一口。

  燕洵看著阿寧塞得鼓鼓的小臉,忍了又忍,憋了又憋,終究是沒忍住,伸出雙手去拍她的臉,順便笑的露出了滿口大白牙。

  阿寧抱起兩包點心,站起來躲燕洵不懷好意的雙手,跑到房間的角落裡站定,把嘴裡的東西費勁咽了下去,對著一邊笑一邊朝她走過來的燕洵說話。

  「燕洵。」

  「嗯?」

  「你笑起來的樣子――」

  「怎麼了?」

  「特別傻。」

  阿寧沖著他吐了吐舌頭,抱著點心就要往外沖,卻沒想到燕洵長手長腳,一伸手就把她給攬住了。

  燕洵抱著一心費力掙扎的阿寧,笑的越發囂張。

  「放開我,放開我――」

  「不放,就不放。」

  燕洵看著懷裡不停撲騰的阿寧,覺得她現在看起來特別像自己在長安時抓到的那只兔子。

  那只兔子圓滾滾的,兔毛雪白雪白的,眼睛又紅又亮,軟的不得了,一看就很好欺負。

  他抓著那只兔子的長耳朵,把它提溜起來的時候,它就是這樣不死心的使勁蹬自己的小短腿。

  燕洵這樣想著,再看阿寧就越發開心,一隻手環住她的腰,騰出一隻手去擰她的耳朵。

  「誒呀!」阿寧尖叫起來,「你打我――」

  燕洵看著驚慌失措的阿寧終於使不出勁,鬆開了手任阿寧跑開,自己則笑的彎下了腰去。

  那天,阿寧很是生氣,逢人就控訴燕洵,說他打她。

  燕洵也不解釋,跟在她身邊,沒心沒肺的笑著點頭。

  「可不是嘛,我就是打的不夠狠。」

  「你――」

  阿寧指著燕洵「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來,嘴一鼓,頭一扭,縮到房間裡生悶氣。

  燕洵笑呵呵的跟上,留下一堆在心裡感歎世子和世子妃秀恩愛的方式都是如此與眾不同的吃瓜群眾。

  那天晚上,阿寧一直不理燕洵,只顧著吃那些特產。

  她當著燕洵和風眠的面,很大聲的跟采薇宣佈,她要報復燕洵。

  「公主……你要怎麼報復啊?」采薇偷看了一眼一臉玩味的燕洵,有點發怯。

  「我要把他拿回來的東西全都吃掉,不給他吃,饞死他。」

  阿寧很是認真的說出這句話,風眠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後遭到了阿寧的怒目而視。

  「呃……」風眠有些詞窮,「世子妃,這個報復的方法,特別好。」

  阿寧一仰頭:「那還用你說?」

  燕洵看著阿寧得意的樣子,覺得自己今天簡直笑的臉酸。

  阿寧不理那憋著笑的主僕倆,坐下就開吃,連晚飯都不要,直吃的燕洵臉上的笑都沒了,慢慢變成了擔憂。

  「淳兒……」燕洵有些遲疑地開口,「你……不撐嗎?還是別吃了吧……」

  阿寧不理他,打了個隔,繼續往嘴裡塞吃的。

  燕洵這下是真的擔心了,他伸出手把吃的奪下來,對著瞪著眼睛的阿寧說好話:「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該欺負你的,是我不對,別報復我了,好不好?」

  阿寧仔細的盯著一臉誠懇的燕洵看了一會兒,又打了個飽嗝,才寬宏大量的點了點頭表示原諒。

  「淳兒,真的沒事嗎?」燕洵看著桌上少了一大半的特產很是擔心的問道。

  「沒事啊。」阿寧擦了擦嘴,又拍了拍手,心滿意足的跑去洗漱準備休息。

  只留下燕洵一個人對著那些食物發懵,努力思考著以前在長安的時候,淳兒是不是根本就從來沒有吃飽過。

  結果到了深夜,阿寧在燕洵身邊捂著肚子發冷汗,把燕洵也給嚇出了一身冷汗。

  阿寧在床上哎呦哎呦的小聲叫著,燕洵握著阿寧的手,大聲的喊采薇去把大夫叫來,采薇慌慌張張的往外跑,結果到了最後,整個候府都被吵了起來。

  燕洵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一天,他的父親母親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只披著一件外衣,憂心忡忡的聚在他的房門外,聽著大夫一臉無奈的解釋,世子妃只是吃多了,積食了,喝點消食水消消食就可以了。

  對著一家人無話可說的表情,燕洵簡直抬不起頭來。

  「哈哈,」燕洵的二嫂最受不了這種尷尬的氣氛,站出來沒話找話說,「三弟,你二嫂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疼媳婦的人呢。」

  白笙和燕洵的二哥都輕聲笑了起來,燕世城一臉的複雜,想了想,還是說了燕洵幾句。

  「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看她吃得多,你就,你就,就攔一攔!」

  這下連大哥大嫂也忍不住了,燕洵聽著家人極力掩蓋的笑聲,簡直是生無可戀。

  後來,不知怎麼,燕北的世子太疼愛世子妃,結果把世子妃撐到積食,大半夜叫大夫的故事傳了出去。

  那半個月裡,燕洵面對著軍營裡各種異樣的眼神,宇文玥信裡無情地嘲笑和元嵩信裡認真的警告他不准把淳兒喂成大胖子,痛定思痛,決定再也不一次性帶那麼多吃的回去了。

  然後,懷抱著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想法,他提筆給楚喬寫了一封信,信裡一字一句發自肺腑,全方位多角度的描述了燕北女子對宇文玥的念念不忘,到結尾還暗示了一下元嵩好像有想要娶個燕北媳婦的想法,不知道蒙楓知不知道。

  燕洵沒有等到楚喬的回信,卻等來了宇文玥和元嵩的信,宇文玥表示活該你丟人丟到長安去,元嵩表示他要到燕北去折磨他。

  燕洵無所謂的笑了笑,覺得心情大好,叫人去買碎冰坊的奶糕給淳兒帶回去。

  「等一下,」燕洵叫住轉身就要去的人,語氣帶上了些不宜察覺的悲痛,「記得少買點。」

  「采薇,他也是肚子痛的厲害嗎?」

  「不是啊,公主,采薇聽說,好像是發燒,還有夢魘,好像挺嚴重的……」

  「那我們去看看他!」

  「看看……是應該看看,可是……」

  采薇沉默了,燕洵世子是肯定要去探望的,可就是不知道燕洵世子會不會帶上公主……

悠于 2018-6-3 10:09

第11章 11

  采薇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世人皆知燕北世子娶了大魏公主為妻,兩人郎才女貌,恩愛異常。

  可沒有人知道,這個公主癡癡傻傻,心智如同兒童,世子照顧她,便如同照顧一個孩子。一個孩子,如何能當的起這燕北主母?又何來的夫妻恩愛?

  燕大小姐嫁到了草原,從侯府到草原,這一路上要遇到多少人,到了草原,又會有多少人發現,這所謂的神仙眷侶,不過是一場笑話。

  到那時,先別說世人如何議論燕北,就是燕洵世子自己的面子,恐怕都要掉的乾乾淨淨。

  更何況,燕大小姐也不見得想要見到公主,采薇還記得幾個月以前,燕洵為了公主發的那一頓怒火。

  那是燕暉少爺的生辰,族中不少人都前來祝賀,還有很多燕暉少爺的同學玩伴陪著父母一起來,而燕紅綃也帶著兒子赤努趕來了侯府。

  燕洵和大哥都要去軍營裡,要直到下午才能回來,他走之前,特意囑咐了采薇,讓她看好淳兒,今日府裡人多又雜,不要讓她一個人到處亂跑,免得發生什麼事情。

  采薇應下,心裡卻歎了一口氣,世子終究還是覺得公主上不了檯面吧。

  「仲羽,你今日不用去軍營了,你留下來陪著淳兒。」

  燕洵又轉身吩咐仲羽,仲羽愣了一愣,開口想要說話。

  「羽姑娘,」風眠對著仲羽擠眼睛,「烏先生前幾日來信說今日也要來侯府呢,你可要好好迎接。」

  仲羽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又收了回去,俏麗的臉龐染上了一抹緋色,對著燕洵行了個禮,低著頭顯出了幾分女子的嬌羞。

  采薇看著燕洵和風眠離開,回過身來打量仲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羽姑娘,這烏先生是誰啊?」

  「是……我師兄。」

  「哦,是師兄啊。」

  仲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轉身朝著石桌走:「采薇,你就別拿我打趣了。」

  「這怎麼會是打趣呢,羽姑娘,咱們也認識這麼多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麼害羞的樣子。」采薇也走到石桌旁坐下,「看著你這副樣子,讓我想起了公主以前的時候。那時候,旁人只要一提起燕洵世子,公主就會低著頭笑,一副小女兒家的情態。」

  「元淳公主如今能夠嫁給世子,也算是得償所願。」

  「是啊。」采薇笑著點頭,「羽姑娘,像你這樣的好女子,也一定會得償所願的。你放心,我會好好看著公主的,羽姑娘你,就放心的去見你師兄好了。」

  仲羽看著采薇一臉」我懂得」的曖昧笑容,突然覺得元淳公主這麼多年很不容易,有這麼一個八卦又愛打趣人的侍女,心裡一定不知道羞憤而死過多少次。

  采薇看著仲羽的一臉若有所思,只以為羽姑娘是在想一會兒要與師兄見面的事情,哪裡能想到仲羽心裡正在吐槽自己。

  「欸,羽姑娘,你就穿成這樣去啊?」

  「我這樣,怎麼了嗎?」

  「唉,羽姑娘,不是我說你,你是不知道,以前公主每次要去見世子的時候,挑裙子,挑首飾,挑鞋子,描眉化妝,那要花上好長一段時間呢。你再看看你,就這樣去見心上人,那怎麼能行啊。」

  仲羽自小習武練功,很少接觸女子的胭脂水粉,後來跟著燕洵去了長安,身邊都是男子,整日把她當作兄弟相處,她自己也不怎麼在意梳妝打扮這種事情。再後來,又跟著燕洵一起去邊疆打仗,雖然與楚喬、蒙楓成了至交好友,可她們二人也都不似尋常女子,相比起漂亮的衣裳首飾,更喜歡刀槍棍棒。

  如今聽到采薇這樣說,又回憶了一下每每出現都是豔光四射,漂亮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公主,仲羽突然也覺得心裡有點慌亂。

  這世上的男子大都喜愛美麗的女人,雖然師兄脫凡超俗,但也不見得就連審美都與世人不一樣,或許師兄真的不喜自己這樣不善打扮的女子。不然,怎麼會這麼多年對她都……

  仲羽咬住了下唇,看著一臉可惜的采薇,小聲地問道:「可我沒有什麼裙子首飾,更沒有胭脂水粉,你看,怎麼辦呢?」

  采薇一臉了然,拍了拍胸脯: 「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什麼包在你身上?」

  阿寧的腦袋突然從采薇後面冒了出來,把采薇嚇了一大跳。

  「誒呀,公主,你嚇死我了。」采薇拍著胸給自己順氣,「公主,你什麼時候醒的?」

  「就剛剛,你說什麼包在你身上了?」阿寧靠近采薇,眼睛眨巴眨巴,閃耀著求知的光芒。

  「公主,」采薇放下手,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曖昧的笑容,「你還記得采薇前幾天給你講的那個故事嗎?」

  「記得,一個富家小姐救了一個落魄書生,兩個人情意綿綿,難捨難分,私定終生,珠胎暗結。歷經了重重苦難,終於永生永世永不分離。」

  仲羽看著阿寧,一臉的不可置信:「世子妃,這些話你都是從哪兒學的?」

  「采薇說的。」阿寧手一抬,指向了采薇,一臉的單純懵懂。

  仲羽把不可置信的目光轉向了采薇,剛想要發問,只見采薇手一揮,急匆匆的說道。

  「那都不重要!公主,仲羽姑娘的書生今日要來了。」

  「哦,你也珠胎暗結了?」阿寧單純的目光轉向仲羽。

  仲羽瞪大了眼睛,使勁搖著手:「不不不——」

  「那也不重要!」采薇掰過阿寧的肩膀,「公主,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把羽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讓羽姑娘的書生看到羽姑娘的時候眼前一亮?」

  阿寧打量了打量仲羽,點了點頭:「嗯,應該的。」

  「所以啊,公主,采薇想著這就把羽姑娘好好的打扮一番。」

  阿寧又點了點頭,走上前拉起仲羽就往屋裡走。

  「世子妃,你這是——「

  仲羽覺得事情的發展有點快,自己的腦袋有點懵。

  「打扮你啊,」阿寧一臉理所當然,又回頭招呼采薇:「采薇,你快點啊。」

  仲羽就這樣被主僕倆推進了房間,她看著阿寧一臉的躍躍欲試和采薇臉上的笑容,突然想起了一句話,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隨從。

  仲羽頭一次發現做女子是這般累的一件事,換了一堆的衣服,試了一堆的首飾,往臉上撲了那個撲這個的,到最後,她覺得自己寧願去蹲一天的馬步也不願意天天這樣打扮。

  仲羽伸手摸了摸頭上那支一看就名貴異常的步搖,又看著銅鏡裡那個女子,覺得心情有些莫名的興奮。

  她轉過頭去看阿寧和采薇,語氣中帶上了幾分緊張:「好看嗎?」

  阿寧蹦蹦跳跳的跑到仲羽身邊坐下,挽著她的胳膊,不住的點頭:「好看,好看,特別好看。」

  仲羽看著阿寧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好像看到了大片大片盛放的玫瑰花,也不自覺地跟著笑了起來。

  很多年後,仲羽跟著烏道涯到了大理,看到漫山遍野的玫瑰花,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個眼睛亮晶晶的小姑娘,在一個天晴雲好的上午,挽著她的手臂,對著銅鏡裡的人笑得那樣開懷。

  仲羽想著想著就又笑了起來,她的孩子向她投來疑惑的目光,她也只是一言不發地把孩子攬進懷裡,望著藍天下隨風搖擺的玫瑰,任自己的丈夫溫柔的替自己拭去洶湧而出的眼淚 。

  「采薇,我們為什麼要守在這裡呀?」

  阿寧躲在花園的樹後,看著遠處亭中正在說話的兩人,覺得十分無聊,明明什麼都聽不見,采薇為什麼看的這麼起勁啊。

  「誒呀,公主,這是多麼浪漫的事情啊。」采薇盯著遠處有些小小的羞澀的仲羽和一開始有些驚訝不過很快就平復了心情的烏道涯,滿腦子都是師兄妹仗義行走天下,歷經劫難生死相依的戲碼,簡直不要太激動。

  阿寧看著一臉興奮的采薇,歎了口氣,決定還是不要打擾她了。她無聊的這看看那瞅瞅,卻發現遠處好像有一個白白的圓圓的東西。

  阿寧揉了揉眼,仔細去看,才發現那竟然是一隻兔子。

  阿寧的臉上一下就綻開了笑,她記得和老大一起行走江湖的時候,有一次特別餓,卻是在荒郊野外,沒有什麼飯館,她簡直要委屈的哭出來,阿昭卻發現了一隻兔子。

  「噓,不要出聲,看老大給你烤兔子吃。」

  她吸了吸鼻子,按著阿昭的指揮從車上跳下來去抓兔子。

  她還記得老大提著那只兔子的時候臉上得意的表情和味道鮮美的烤兔肉。

  阿寧摸了摸餓的扁扁的肚子,不知道為什麼今天中午一直沒有開飯,她早就餓壞了。

  阿寧扭頭看了看一臉認真偷看的采薇,又看了看那只兔子,咽了口口水,提起裙子輕輕的走了過去。

  赤努是族裡年紀最小的孩子,因此無論是族裡的長輩還是平輩裡的哥哥姐姐,都把他寵到了天上去。

  這一次他跟著母親來候府,雖然是給燕暉慶生,可燕暉還是送了他一隻圓滾滾的兔子做禮物,把他高興壞了。

  他趁著母親不注意的時候,偷偷帶著僕人溜了出來,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跟兔子玩。

  可是不知怎麼回事,那兔子一放出來就往外竄,逃的飛快,他讓僕人快去追,僕人應著聲跟著兔子跑,一會兒就不見了人。

  赤努心裡煩躁,不想在原地等,想著自己也去找,跟著剛剛的方向走,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花園附近。

  赤努撿了一根樹枝,一邊走一邊打草叢,想著把兔子嚇出來,卻一抬頭就看見不遠處一個頭髮淩亂的女子蹲在草地裡,手裡舉著他的兔子。

  赤努手裡的樹枝掉到了地上,又驚恐的走近了點,看到那兔子雪白的毛已經沾上了些鮮紅的顏色,那女子的手邊還有一塊有血跡的石頭。

  「啊――」赤努放聲尖叫起來。

  阿寧知道兔子不好抓,可她沒想到這麼不好抓,她跟著兔子跑來跑去,把頭髮都給跑散了,最後瞅準時機往前一撲,雖然一隻手撲住了兔子,可另一隻手卻按在了一塊鋒利的石頭上,當下血就冒了出來,疼得她呲牙咧嘴。

  兔子還在撲騰,她甩了甩冒血的手,兩隻手舉起兔子想看清楚一點,結果還沒等她仔細的看一看,就聽見身邊傳來了尖叫聲。

  她扭頭看過去,發現是一個穿著華衣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阿寧有點激動,她以前混跡江湖的時候經常跟小孩子玩,可是到了燕北以後,她就沒怎麼見過小孩子了。

  阿寧開心的抱著兔子朝著小娃娃走了幾步,卻看到那個小孩子一臉驚恐地往後退,手指著她,嘴裡大喊著:「瘋子!瘋子!」

  阿寧疑惑的看了看周圍,瘋子?什麼瘋子?

  她又看回赤努,看著他雙眼盈淚地盯著自己手裡的兔子,以為他是想要這只兔子,就舉著兔子朝他走:「你要?那給你,呐,你拿著。」

  赤努看著女瘋子舉著血跡斑斑的兔子朝他走過來,心裡越發的驚恐,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阿寧看著大哭的赤努,不禁有些慌亂,趕快走到他身邊,空出那只沒受傷的手想要給他擦眼淚,結果那只乾淨的手還沒碰到赤努的臉,就被一股力量推到在地。

  阿寧摔在地上,傷了的手按在泥地上,不少小石子又把不停流血的手割爛,阿寧只覺得一陣鑽心的疼痛,眼淚下意識地嘩嘩的流了出來。

  阿寧看著那只沾了自己血的兔子跑遠,又看了看自己已經是血肉模糊的手,費勁的坐了起來,看向抱著赤努的僕人。

  那個僕人是第一次來候府,不曾見過阿寧,更不知道她就是世子妃,看她衣服上盡是泥土,頭髮散亂,臉上也是髒兮兮的,只以為是那個瘋婆子溜了進來,再看到阿寧一臉懵懵的樣子,心裡就越發的厭惡。

  「哪來的瘋婆子?竟然衝撞我們小少爺,我叫人剝了你的皮!」

  阿寧愣愣的聽著她罵完,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就是她說的瘋婆子,她站起來想跟她解釋她不是瘋婆子,卻聽到赤努聲嘶力竭的哭喊,說她殺了他的兔子。

  阿寧又想解釋她沒有殺那只兔子,那只兔子剛剛自己跑掉了,那個僕人卻沒給她解釋的機會,使勁全力,「啪」的一巴掌打了上來。

  阿寧剛站起來就又被一巴掌打倒在地,受傷了的左手又按到地上,已經痛到沒有知覺,被打的右臉火辣辣的,她趴在地上,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整個人都被打懵了。

  等到阿寧稍稍回了點神,就聽到采薇撕心裂肺的喊聲,她抬起頭,看到采薇大哭著朝她跑了過來。

  燕紅綃出嫁後很少回母家,這次回來只吩咐了僕人要看好赤努,然後就忙著跟白笙說些體己話。

  可是等到了午宴的時間,卻沒有看到赤努的身影,她有些緊張,明明吩咐過僕人不要錯過午宴的時間的。

  剛想吩咐人去找,就看到母親身邊的人跑了進來,俯身說了幾句,母親臉上的顏色大變,讓大嫂和二嫂顧好客人,示意她也跟著出去。

  燕紅綃心裡一下子亂的像一團麻,莫不是赤努出事了,她跟著白笙急急的往花園走,不停地問著僕人是不是赤努怎麼了,僕人卻只是一個勁的搖頭不說話。

  她的心裡又慌又亂,終於到了花園附近,只看到赤努在僕人懷裡哭著,她的心一緊,沖過去把赤努抱到了懷裡,然後就聽見赤努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著說自己的兔子被殺了、自己的兔子被殺了。

  「我沒有殺那只兔子,它自己跑了。」

  一個女子委屈的聲音響了起來,燕紅綃轉頭看過去,才發現自己的弟弟新娶的世子妃正十分狼狽的坐在地上,頭髮散亂,衣服上盡是泥土,面色蒼白,滿臉淚痕,右臉紅腫著,左手還在往下淌血,地上已經一灘血跡。

  「我沒有殺那只兔子。」阿寧認真的又強調了一次。

  「瘋婆子少胡說,我們小少爺還能冤枉你不成,再狡辯撕了你的嘴!」

  那個僕人還在氣勢洶洶的罵著,采薇抱著阿寧哭的越發淒慘。

  「什麼瘋婆子,什麼胡說,我們公主是金枝玉葉,會在乎你那只兔子嗎?你說公主殺了兔子,那兔子的屍體在哪兒呢?在哪兒呢!」

  「那,那誰知道,像這種瘋婆子,還公主呢,什麼――」

  「閉嘴!」

  白笙憤怒的聲音傳了過來,燕紅綃看過去,發現自己的母親已經氣的渾身顫抖。

  白笙顫巍巍的抬起手指著那個僕人:「你告訴我,她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哪來的血?臉又怎麼會腫成這個樣子?!」

  僕人「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沖著白笙磕頭:「奴婢也是為了小少爺啊,這個女人瘋瘋癲癲,奴婢也是怕她對小少爺不利啊!奴婢趕到的時候就看到她抬手要打小少爺――」

  「我沒有要打他!」阿寧插進話來,「他哭了,我想幫他擦眼淚。」

  「誰會信你這種瘋婆子的話――」

  「我信!」

  眾人朝著聲音來源看過去,只看到鐵青著臉走來的燕洵。

  燕洵簡直要瘋了,他剛回到候府就看到管家急匆匆的過來跟他說赤努小少爺和世子妃打起來了,夫人和大小姐都趕過去了。

  他本以為是淳兒把赤努給打了,所以急著過來怕淳兒被罵,結果趕到了,才發現赤努什麼事都沒有,反倒是淳兒,整個人都慘兮兮的。

  燕洵走近阿寧,蹲下去,手撫上阿寧腫得高高的右臉,看著阿寧不停流著的眼淚,聽著采薇的大哭還有那個僕人的爭辯,只覺得自己可笑。

  五年前他要靠著淳兒保護自己和家人,給不了她半分佑護,五年後,他竟依然保護不了她。就在他的家裡,他的家人,把淳兒欺負成了這個樣子。

  他把阿寧抱起來,冷冷地說:「本世子的世子妃,說什麼便是什麼,若是有人懷疑她,那便是懷疑我。」

  阿寧看著板著一張臉為她處理傷口的燕洵,心裡有些打鼓。

  「燕洵……」

  「燕洵~」

  「燕洵~~」

  阿寧放軟了聲音叫燕洵,可燕洵卻始終冰著一張臉不理她。

  阿寧看著燕洵這樣子,心裡越發的難受,癟著嘴,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了下來。

  燕洵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他只覺得心裡有一股怒火快要鑽出身去,所以淳兒叫他,他也不敢吭聲,他怕自己會對著淳兒發火。

  等到他處理好淳兒手上的傷口,抬起頭來,才發現淳兒早已是涕淚漣漣,心裡的那一股火一下子被眼淚沖的乾乾淨淨。

  燕洵忙用袖子給阿寧擦眼淚,低聲哄她:「不要哭啊,從小到大,我最怕你哭了。」

  阿寧卻哭的越發厲害,不顧臉上的傷,撲倒了燕洵的懷裡,斷斷續續的讓燕洵不要生氣。

  燕洵拍著她的背安慰她說自己沒有生氣。

  阿寧抬起頭,睜著水淋淋的眼睛看他。

  「你真的沒有生我的氣?」

  「我幹嘛要生你的氣,你又沒有做錯事情。」

  「可是,可是你都不理我……」

  「因為……我在想事情……你放心,我以後不會不理你了。」

  「你說的,不准不理我。只要我叫你,你就一定要理我。」

  「嗯,我答應你。」

  燕洵摸了摸阿寧散開的頭髮,又開始給她的臉上上藥,一邊上藥一邊囑咐。

  「以後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把我搬出來嚇唬他們,你跟他們說,誰要是敢欺負你,我燕洵就要他們好看。明白了嗎?」

  阿寧點了點頭,感受著涼涼的藥膏敷在臉上,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很多。

  「咚咚咚」傳來敲門的聲音,燕洵放下手中的藥去開門,看到了仲羽、烏先生還有風眠。

  「世子。」仲羽率先開口,「那個僕人已經被痛打了一頓,但畢竟是大小姐那邊的人……」

  燕洵沉默的點了點頭。

  風眠又接著往下說:「那只兔子後來在草叢裡找著了,不過我還是去買了只新兔子送給赤努小少爺。」

  燕洵又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一陣尷尬的氣氛在四個人中間蔓延,直到阿寧對著門外的仲羽開心地喊:「仲羽!」

  燕洵聽到阿寧的聲音,側了側身示意他們進屋坐。

  阿寧頂著敷著白色藥膏的臉,盯著烏道涯一個勁的看,直看的一向淡然的烏先生都有些不好意思的咳了幾聲。

  阿寧天真的問:「你就是書生,是吧?」

  「什麼書生?」風眠好奇的問。

  「仲羽的書生。」

  「什麼?」

  「他倆,情意綿綿。」

  「什麼?!」

  「唉,我說,他倆,珠胎暗結。」

  「什麼?!!」

  「不不不不――」仲羽徹底的慌了,擺著手什麼也說不出來,直知道一個勁兒的說不。

  燕洵和風眠都瞪大了眼睛看阿寧,又看仲羽,又看向了烏道涯。

  風眠幹幹的說道:「哇。」

  仲羽簡直想痛哭出聲,不是這樣的,結結巴巴的解釋了半天,燕洵和風眠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然而看著仲羽和烏道涯的眼光還是怪怪的。

  智勇雙全的羽姑娘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向烏先生間接表白了。

  仲羽看著一離開房間就溜的不見人影好像深怕會打擾到她和烏先生的風眠,心裡有些恨恨的想要痛打他一頓,卻聽到烏道涯在她身邊輕笑。

  「怎、怎麼了?」仲羽不敢看他,盯著地面問。

  「你今天打扮的很認真。」

  「……」

  「但我覺得不適合你。」

  仲羽低著頭苦笑,聲音也帶上幾分苦澀:「是嗎,其實,裙子,首飾,都是世子妃借給我的……」

  「我猜也是。」烏道涯的聲音淡淡的,抬手將仲羽頭上的步搖取了下來,又往上插了別的,將步搖放到仲羽的手裡,看著抬頭看他的仲羽,烏道涯的臉上露出笑容:「嗯,還是這個適合你。」

  仲羽呆呆的伸手去摸,只摸到白玉溫潤的觸感,她看著始終帶著淡淡笑意的烏道涯,終於開心的笑了起來。

  小劇場:

  元淳:燕洵,燕洵,我們什麼時候珠胎暗結啊?

  燕洵:……你說啥?

  仲羽:我舉報,是采薇把孩子教壞的。

  采薇(手裡的話本一扔):嘿嘿,嘿嘿。


第12章 12

  采薇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心情複雜,她覺得這麼多年來,公主和燕洵世子都在不遺餘力的用自己的行動來證明她是多麼的天真。

  比如她前天還想著世子是不會帶著公主去看望赤努小少爺的,結果昨天世子就吩咐她收拾東西,今天就讓賀蕭護送他們去草原。

  又比如公主十歲那年的生辰,她明明記得公主說過最不喜歡騎馬的,結果公主還是對著燕洵世子送來的馬鞍笑開了花,第二天就跑去纏著世子要學騎馬了。

  采薇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心好累哦。

  掀開簾子,對著一臉嚴肅的賀蕭問:「賀統領,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呢?」

  「再過一個客棧就到了,也就是半日的路了。采薇姑娘還是不舒服嗎?」

  采薇勉強的笑了笑。

  「前方有一個客棧,我們可以去先做歇息

  ,正好等世子他們趕過來。」

  「那就謝過賀統領了。」

  采薇縮回了馬車,覺得自己又想吐了。

  「采薇,你沒事吧?」阿寧看著采薇蒼白的臉色,有些擔心。

  「公主,奴婢沒事,嘔――」

  阿寧跟著采薇跳下馬車,跑到身邊替她拍背。

  「公主,你別在這兒,有味、嘔――」

  賀蕭見狀也從馬上下來,走到采薇身邊,遞上水壺。

  「采薇姑娘,再堅持一下,前面就是客棧了。」

  「多謝賀統領。」采薇接過水壺,蒼白著臉道謝,打開水壺想喝上一口,結果剛打開,就暈倒在了阿寧的懷裡。

  采薇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客棧的床上,她隔著紗簾聽到賀統領在和公主說話,說已經叫了大夫,讓世子妃不要擔心,等世子到了,就一起出發。

  「公主……」采薇沖著紗簾外的阿寧虛弱的伸出手,「采薇沒用……」

  阿寧掀開紗簾,握住采薇的手,又著急又心疼,話裡都帶上了哭腔:「采薇,你不會死在這裡吧?」

  「公主……」采薇也是越想越心酸,自己從小就侍奉在公主身邊,若是真的交代在了這裡,不能陪著公主,那可真是……

  這樣想著,眼淚就掉了下來,聲音也變得淒涼起來,握著阿寧的手越發的緊。

  賀蕭在一旁看著這主僕倆人恍若生死離別的場景,覺得自己實在是搞不懂女人,不過是水土不服罷了,怎麼還扯上生死了。

  「那個,世子妃,采薇姑娘,這采薇姑娘的病應該只是普通的水土不服,不必如此憂心……」

  阿寧猛地抬頭看他:「你能保證?」

  「我――」賀蕭真是頭都大了,這有什麼好保證的。

  「賀統領,世子到了,大夫也到了。」屬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賀蕭松了一口氣,向著阿寧行了個禮,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賀蕭托客棧老闆找來的大夫是長著長長白鬍子的老先生,穿著一身青色長衫,往那兒一站,仙風道骨,頗有幾分世外高人的感覺。

  燕洵聽客棧老闆介紹,這是這一片最好的大夫,家中世代行醫,心裡對這位老先生不免又多了幾分敬重。

  「勞煩先生了。」

  「無妨,老夫為醫多年,生平最大的志向就是救濟天下病人。」

  燕洵笑笑,剛想行個禮請老先生上樓去,卻看見這個老先生捋著自己的鬍子,滔滔不絕起來。

  「今日這般的場景,讓老夫想起了三十年前,那時……」

  燕洵準備行禮的手僵在那裡,看著老先生不停的說著話,斜眼看了一眼賀蕭。

  賀蕭躲避了一下眼神,忙轉頭看向客棧老闆,客棧老闆卻是笑嘻嘻的。

  「姜大夫醫術高明,品德高尚,就一個缺點,愛說話。」

  燕洵和賀蕭聽完這句話,默默地把視線收了回來,耐著性子聽面前的老人說三十年前行醫時的奇事。

  「咳。」姜大夫喝了一口客棧老闆遞來的茶,抬眼看向了神色複雜的燕洵,「呀!這位公子,為何還不帶老夫去看病人?」

  「……您這邊請。」

  阿寧站在床邊看著姜大夫的白鬍子隨著他的呼吸顫啊顫,心裡越發的好奇,偷偷的伸出手想要拽一拽。

  結果手還沒碰到就被一隻骨節分明乾燥溫暖的手握住。

  元淳抬眼去看握住她手的燕洵,只看到他一臉平靜的看著姜大夫把脈,吐了吐舌頭,朝著燕洵挪了幾步,頭一歪,靠在了他肩膀上。

  「嗯。」姜大夫放下手,捋著自己的白鬍子站了起來,走到了房間外。

  燕洵拉著阿寧的手也跟著走了出去。

  姜大夫對著燕洵和阿寧笑到:「不是什麼大病,不過是水土不服罷了。一會兒,老夫開幾副藥就可以了。不過,老夫建議還是先不要趕路了,讓這位姑娘好好休息吧。」

  燕洵點了點頭,對著守在門外的賀蕭開口:「賀蕭,你就先不要去草原了,等到采薇身體好些,就送她回候府。」

  「諾。」

  燕洵又看回姜大夫:「今日麻煩先生了。」

  「不麻煩不麻煩,對了,你們可以給屋裡的姑娘買點豆腐吃。」

  「豆腐?豆腐也能治病?」

  「那是自然。豆腐由黃豆製成,古書記載,食豆腐可以寬中益氣,和脾胃,消脹滿――。」

  「――下大腸濁氣。」阿寧看著姜大夫一邊摸著白鬍子一邊晃頭也就跟著一起搖頭晃腦。

  「唔?」姜大夫停下來打量阿寧,「這位小姑娘也懂醫術?」

  燕洵也驚訝的看向阿寧:「淳兒,你是從哪裡學來的?」

  阿寧看看姜大夫,又看看燕洵,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道,只是聽到他那麼說,順口就接上了。」


第13章 13

  阿寧是第一次來草原,心裡很是興奮,在蒙古包裡這看看那摸摸。

  燕紅綃看著阿寧一副小孩子的模樣,笑了笑,壓著眉間的幾縷憂愁對燕洵說:「洵弟和弟妹一路奔波勞累,辛苦了。」

  「姐姐這是什麼話,父親母親聽說赤努生病都著急的不得了,讓我帶了很多藥材。不知赤努現在怎麼樣了?」

  「還是那副樣子,白天沒什麼事,一到了晚上就開始說胡話,叫也叫不醒,身上還出了一身的疹子。也不是沒有找大夫,但什麼藥都吃了,還是沒用。後來,你姐夫聽人說可以找巫醫,可依舊是無用功。」

  燕洵看著燕紅綃滿臉的愁容,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兩個人都沉默下來,屋裡憂愁的氣氛直到燕洵看到阿寧在邊上想要把寶刀抽出來時才被打破。

  「哎!」燕洵沖過去把刀奪下來,拍了一下阿寧的頭,「小孩子不准玩刀。」

  阿寧摸著自己被拍的地方,眼睛眨巴眨巴,對著燕洵討好的笑,伸手拉住了燕洵的衣袖搖了搖。

  「那也不行。」燕洵假意板起臉來,把刀放回原處。

  燕紅綃看著他們笑了笑,站起身來:「你們還是先休息一下吧,姐姐就不打擾你們了。」

  「姐姐,我們今晚也去看看赤努。」燕洵叫住要離開的燕紅綃。

  燕紅綃轉過身來,點了點頭:「嗯。」

  阿寧站在燕洵身邊,看著僕人不停的喚著說胡話的赤努,燕紅綃靠在丈夫懷裡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著。

  阿寧看了看滿臉通紅嘴裡不停嘟囔的赤努,又看了看燕紅綃夫妻,眼前突然就浮現出了一個畫面。

  破舊的房屋,昏暗的燭光,小孩子的胡言亂語,女人的哭聲,周圍人的七嘴八舌,還有一個蒙著面紗的女子,那個女子不理周圍的嘈雜,清冷的開口,她說――

  「他發燒了。」阿寧愣愣地說出來。

  燕洵和燕紅綃夫妻都看了過來。

  燕紅綃抽噎著問:「什、什麼?」

  阿寧依舊是愣愣的:「他發燒了。」

  「可是,他白天沒事啊。」

  「小孩子喝水少,白天又愛到處跑,身體缺水,就容易發燒。」

  「那,那身上的疹子……」

  「發熱捂出來的。你們去熬點祛熱的藥,用溫水給他擦身子,每隔一個時辰喂一杯溫水。」

  燕洵看著仿佛變了一個人的阿寧,心裡莫名不安,試探的問到:「淳兒?」

  阿寧愣愣的轉過頭來,看著燕洵並不說話。

  燕洵剛想要繼續問,就看到阿寧如同一片柳絮倒了下去。

  阿寧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燕洵握著她的手趴在床邊,眉頭深深的皺著,好像有什麼很不開心的事情。

  阿寧看了看他,伸出手去想要替他揉開眉心的結,卻沒想到動作太大,把燕洵吵醒了。

  燕洵睜開眼看著沖著他不好意思笑的阿寧,感覺心裡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下了。

  「嘿嘿,不好意思啊,把你吵醒了。」阿寧用手撐著床想要坐起來。

  燕洵伸手拿了一個枕頭墊在阿寧的身後,又用手順了順阿寧有些亂的頭髮。

  「我沒事,反倒是你。你知道嗎?你睡了一天了,簡直把我嚇壞了,還好大夫說你沒事。姐姐他們還讓大夫再幫赤努看看病,他們聽完你之前說的話,都很驚訝,說自己怎麼沒有想到,還嚷著要見女神醫,不過都被我打發走了。按著你的法子做,赤努的燒已經退下來了,姐姐說等著赤努的身體再恢復一些,要帶著他來好好感謝你。」

  阿寧聽著燕洵說完這些話,面上不解:「什麼法子?我說什麼了?」

  「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燕洵看著滿臉疑惑的阿寧,心裡也很是奇怪,但還是壓了下去,摸了摸阿寧的頭,沒有再說什麼。

  轉眼在草原上已經待了六七天,赤努的病好的七七八八,出奇的能和阿寧玩到一起去,每天都吵著要去找小舅媽玩。

  阿寧也很開心,赤努長的可愛,說話奶聲奶氣的,雖然小小年紀,卻懂得很多草原上好玩的事,每天跟著他跑來跑去,簡直開心的不得了。

  阿寧和燕洵準備離開的前一天,赤努拿著兩隻蟋蟀來找阿寧,說要和她比賽。

  「你選一隻,我選一隻,誰輸了,就要答應另外一個人一件事。」

  「好!」

  阿寧答應的乾脆俐落,燕洵有心逗她,讓她不要答應的這麼乾脆,不然輸了可要哭鼻子的。

  「我才不會輸呢,我運氣超級好!」

  阿寧仰著頭說完,就認認真真的開始挑蟋蟀。

  燕洵不急著忙事情,就呆在一邊和燕紅綃一起看他們玩。

  興許阿寧真的是運氣好,選的蟋蟀贏得簡直毫無懸念,不顧赤努的哀歎,阿寧歡快的轉過身,對著燕洵得意的眨了一下眼睛。

  燕洵看著阿寧嬌俏的笑,突然想起了許多年前,當他們還都那樣年輕的時候,淳兒也總是會在做了什麼好事情以後對著他俏皮的眨眼,一副求表揚的樣子。

  燕洵從舊日時光回過神來,對著阿寧笑了起來:「淳兒真棒啊。」

  阿寧開心的笑了笑,一邊跟著拉她衣袖的赤努往外走,一邊對著燕洵喊:「燕洵,我要跟赤努去騎馬了!」

  「去吧,我一會兒就去陪你!」

  燕洵看著赤努開心的拉著阿寧往外跑,忽視了一旁打量他的姐姐。

  「洵弟?」燕紅綃笑著開口,「人都走遠了,別盯著看了。」

  「咳。」燕洵用袖子掩著假意咳嗽了幾聲,「姐姐,還不去學學做家事嗎?」

  「你――」燕紅綃看著自己的弟弟一臉壞笑的走遠,也不禁笑了出來,她這個風流倜儻偷走多少少女心的弟弟啊,終於也把自己的心送出去了。

  燕洵在營帳裡和部落裡的人談論著草原上的事情,眼看事情討論的差不多了,燕洵心裡有些雀躍,想趕快去看看淳兒騎馬騎的怎麼樣了,卻看到一個小兵慌慌張張地沖了進來。

  「燕世子!」小兵跪在地上,話都說不清楚,「世、世子妃她她、她――」

  「她怎麼了?」燕洵的姐夫受不了小兵這副樣子,一拍桌子吼了出來。

  「她墜馬了!」


第14章 14

  阿寧又做了一個夢,與那些模糊又短暫的夢不同,是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在夢裡,她是一個錦衣玉食的公主,住在一個華美但冰冷的宮殿裡,只有一個叫采薇的侍女陪著她。

  她好像過的很痛苦,每天都在噩夢給的悲痛中醒來,又在對噩夢的恐懼中睡去。

  她每天吃的很少,只吃些蔬菜和水果,那個叫采薇的侍女總是勸她吃些肉,她總是搖頭。

  她讓采薇把很多的衣服首飾、奇珍異寶都換成錢糧,送給那些窮苦人家,只留下幾件常穿常帶的,采薇常常對著那些華美的衣裳歎氣,再在歎氣中把它們搬出了宮。

  在夢裡,她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每天跟著御醫學習一會兒醫術,偶爾哪一天出宮為一些窮苦人看病,除此以外,就是去對著佛像念經。

  早晨醒了去念經,吃過午飯,又去念經,念到她的嗓子都啞了,念到她的膝蓋跪到沒有知覺,念到她的身上都縈繞著一股佛香,直嗆的她咳出血來。

  在宮裡時,她很少出她的宮殿,只除了一件事情,她每天都要去給一個男人送藥,再侍奉著他喝下去。

  那個男人看著她的眼神懷疑又警惕,那些藥總要看著她嘗過一口才接過喝下。

  每次見到那個男人,她心裡都有些恨意和恐懼,但她還是每次都乖巧的對著他行禮,喊他父皇。

  在那個夢裡,她活的痛苦又絕望,她經常對著鏡子裡的自己說:「這是你造的孽,你要償還,要好好侍奉父皇,要好好念經祈福,要好好救濟那些可憐人。」

  可是,誰來救濟她呢?

  她不知道,也不敢想。她根本,連掙扎都不敢。

  這種日子過了很久,直到有一天,她提早去給父皇送藥,然後她聽到她的父皇說,元嵩總會對他母親的死起疑的,若是他想要報復,那可怎麼辦呢。

  有大臣的聲音響起,皇上,您子嗣眾多,裕王殿下並不出色,魏家也已然沒有什麼可忌憚的。可是,裕王殿下如今鎮守邊疆,又與宇文玥交好,若是他聯合外族和宇文玥――

  她聽不下去了,身子止不住的顫抖,心裡不停的祈禱,不要,父皇,求你了,不要――

  「朕身為一國之主,不能因為是自己的孩子就徇私舞弊。等到適當的時候,找個由頭,解決了吧。」

  她閉上眼睛又睜開,臉上有水滴劃過,轉身麻木的離開,只覺得無論是她還是她的父皇,又或者是這個虛偽的宮殿,都可笑的荒唐。

  回宮的路上一直有人向她行禮,他們說,元淳公主,萬福金安。

  萬福?呵,哪來的福;金安?早已沒有可安的機會了。

  她沒有理會他們,只是渾渾噩噩的走著。直到踏入宮門時看到采薇拿著信,滿臉喜色的朝她跑來,嘴裡喊著,公主,裕王殿下來信了。

  她暗自下定了決心。

  一切都越發的清晰,阿寧下意識地抗拒,她想要醒過來,卻怎麼也做不到,只能在夢裡跟著時間的橫流飄蕩。

  那天,是元淳計畫了很久的日子,她穿上一身白衣,插上了為她的母妃哭喪時帶的頭釵,盯著佛像看了很久,又吃了一顆藥丸,才前往皇上的寢宮。

  走進寢宮,對著龍榻上的男人行禮,心裡是抑制不住的激動,簡直興奮的身體都在抖。

  「淳兒,你來的正好,朕覺得,你哥哥也老大不小了,該講門親事了。你覺得崔家的女兒怎麼樣?」

  崔大人性格耿直,經常不顧及魏皇的面子直言進諫,魏皇早就看他不順眼,想找個機會處理了他,這是想到時好一箭雙雕啊。

  元淳在心裡嗤笑,卻還是做出一副乖巧的樣子:「父皇選的,都是極好的。」

  「咳咳。」魏皇咳了兩聲,最近他的身體越來越差,讓他覺得十分煩躁。

  元淳快步走上前去,為魏皇拍背順氣,扭頭看了一眼大監,大監忙行了個禮便帶著侍女都退下了。

  「淳兒,父皇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怎麼會,父皇只要好好喝藥,身體遲早會好起來的。」元淳甜甜地笑著,舉起碗喝了一口,又拿勺子喂給魏皇。

  「父皇,藥苦嗎?」

  「淳兒長大了。」魏皇把藥全部喝完,摸了摸元淳的頭,「這藥不苦。」

  元淳笑的明媚燦爛:「當然了,人們都說良藥才苦口,這□□,怎麼會苦呢。」

  「你,你說什麼?」魏皇欣慰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淳兒說,這藥是□□。」

  「這,不可能,你每次都會嘗藥,若是□□,你――」

  「父皇,淳兒這些年來一直悉心鑽研醫術呢。」元淳嬌嗔道,走下了龍榻,「淳兒自己配的□□,當然也會有解藥啦。這一年多來,父皇你喝的,全是□□。雖然每次都只是一點點,但就是這樣一點點,一點點,就到了見閻王的時候了。」

  「淳兒,不要鬧了,父皇可要生氣了!」魏皇言語嚴厲,眼神中卻帶上了一絲恐懼。

  「父皇,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元淳慢條斯理地倒水,「淳兒這是,想要你的命呀。」

  魏皇躺在龍榻之上,不敢置信地看著元淳:「淳兒,你可知你在說什麼?這可是謀逆之罪。」

  元淳舉起杯子,對著燭火輕輕搖晃:「什麼謀逆?淳兒不懂。父皇年邁,體虛病弱而逝,便如當初的母妃一樣,不是嗎?」

  魏皇只感到心口一陣劇痛,竟咳出血來,看著元淳的眼光帶上了幾絲兇狠:「你,你……我本以為你母妃的死能讓你清醒,沒想到,你終究還是執迷不悟――」

  元淳「砰」的一聲將杯子放到桌上:「執迷不悟?父皇,執迷不悟的人到底是誰?」

  「這些年來,父皇你殘殺了多少忠良?」元淳轉過身,一步步走向龍榻,「與父皇情深義重的母妃為什麼死?因為我放走了燕洵哥哥。我為什麼放走燕洵哥哥?因為父皇你要屠盡忠心耿耿的定北候一家。淳兒侍奉父皇的這三年,每一天都在祈禱,在贖罪,祈求母妃和那些無辜的人的原諒,祈求父皇你能快睜開雙眼,不再昏庸無道。可是,父皇你,卻越錯越多,殺盡忠良,屠役百姓。如今,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想殺。」

  元淳坐到魏皇身邊,忽略了魏皇兇惡的眼神,動作輕柔地為她的父親拭去唇邊的血跡,語氣淒涼:「父皇,你生病了。你因為猜忌之疾,殘害生死兄弟,不顧忠義誓言。你因為冷血之疾,殺害妻妾兒女,棄天下人於不顧,無情無義,罔顧人倫。」

  「父皇,你不配為君,不配為夫 ,不配為父。」

  魏皇開口想要說話,卻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染紅了元淳的白衣。

  元淳並不在意衣上的血污,她再次用袖子擦掉魏皇唇邊的鮮血,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山谷中傳來似的那般不真實:「父皇,你看這袖子上的血跡,像不像你曾經送給淳兒的那一株玫瑰花?淳兒那些年一直好生養著,只是母妃死的時候,無心照顧,它們都死了。父皇,你曾經對淳兒說,淳兒既是你唯一的女兒,那淳兒就是天之嬌女,是大魏最高貴的玫瑰,你最大的願望就是淳兒幸福快樂。」

  「父皇,即使事到如今,淳兒還是想問問你,你最大的願望還是淳兒幸福快樂嗎?」

  魏皇眼神漸漸變得黯淡,看著自己面前這個眉目間已是一片荒涼的女兒,突然想起了她剛剛出生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小的像一隻小貓仔,白白嫩嫩的,不哭不鬧,安靜地躺在魏貴妃懷裡睡著。

  他也是在戰場上廝殺過來的人,卻一點都不敢碰她,生怕一碰就會把她吵醒。

  他坐在床邊,攬住魏貴妃的肩,元嵩從外面跑進來,趴在他的腿上,嚷著要看他的小妹妹。

  他賞了元嵩一個爆栗,示意他不要吵,靜靜的。

  元淳卻好像已經被吵醒了,扭了扭,睜開了亮晶晶的眼睛。

  他笑著捏了捏元淳的臉許諾,父皇的小公主啊,你要快點長大,父皇要為你尋一個世上最好的男子做駙馬。

  魏皇又咳出一口鮮血,看著沉默著為他擦拭的元淳,心裡竟是一片平靜,他知道,他逃不過了。

  他伸出手,想要再捏一捏元淳的臉,卻已經沒有半分力氣了。

  元淳很安靜,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自己可以這麼安靜,她握著魏皇的手,看著自己的父親漸漸沒了呼吸。

  為魏皇闔上雙眼,拔下自己頭上的頭釵,狠狠地插進了大腿,眼淚因為疼痛洶湧而出,元淳喊出三年來痛苦仇恨的終結。

  「來人啊!」

  「皇上,歿了!」

  元淳看著宮人湧進來,采薇奔到自己身邊扶住自己,元淳竟然有些想笑。

  看啊,這些人都一臉同情擔憂地看著自己,若是他們知道,是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不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這樣看著自己。

  元淳推開採薇往外走,她明白,她現在不能離開,離開了便會惹人生疑。

  不過沒關係,三皇兄和七皇兄將會爭奪皇位,七皇兄和哥哥遠在邊疆,這宮中,必然是三皇兄率先佔領。

  七皇兄自小疼愛自己和哥哥,她自然要幫一幫七皇兄。

  毒殺皇妹,冷血殘忍。

  有了這個罪名,不怕三皇兄不被天下人詬病。

  元淳坐在房間裡悠閒的喝茶,采薇在一旁著急的說著三皇子瘋了,竟然與柔然聯合。

  元淳只是笑了笑,三皇兄啊三皇兄,妹妹本想給你留條活路,沒想到你非要把自己往絕路上逼。

  「采薇,三皇兄送的馬車呢?」

  「公主,這種戰亂時候,還是不要出去了吧?更何況,」采薇壓低了聲音,「采薇覺得,三皇子或許會對公主不利。」

  元淳只是笑,示意采薇把放在櫃子裡的盒子拿來。

  「來,都是你的。」元淳對著采薇笑。

  「公主!」采薇慌亂的跪倒在地上。

  「沒事。」元淳拉起了采薇,「我們再等一等,等著哪一個皇兄勝了,我要駕著三皇兄的馬車出宮玩。到那時候,你去找七哥和哥哥,就說我被三皇兄的馬車帶走了,他們要是問你別的,你就說不知道。然後,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開開心心的,永遠別再回來。對了,你記得把那對龍鳳鐲給哥哥,那是母妃留給他娶媳婦的。」

  采薇愣愣的看著仿佛在說一件極平淡的小事的公主,心頭一陣酸澀,她使勁的搖頭,說奴婢要跟公主在一起,奴婢哪兒都不去,奴婢要保護公主。

  元淳用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采薇的腦袋,輕輕的說:「傻瓜,這又不是生離。」

  采薇終於忍不住,撲到元淳身上大哭起來。

  元淳站在懸崖上,對著天空笑,她已經許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她解開馬身上的套子,輕聲說道,你也走吧,別在這兒呆著啦。

  元淳費力的把馬車推下懸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站在懸崖邊上晃了晃身子,真是熱,熱的她的眼睛都要出汗。

  撕下一塊布料,掛在草上,又扔下幾根釵子,看著空中的烈日,元淳疲倦的閉上眼睛,難過的情緒一下子就湧上心頭。

  突然不想死了,突然想見很多人。

  母妃,哥哥,父皇,采薇,七哥,表哥,冰坨子,楚喬,還有,燕洵哥哥。

  如果她現在睜開眼,一切就都可以變回從前的樣子,那該有多好 。

  在這種時候,她終究是膽怯了,她真的,不想死啊。

  可是不行。

  她三年前就該死了,在害死自己的母親後,她痛苦的活了三年,然後又親手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弑父弑母,她早就不配活在這世上了。

  「燕洵哥哥,」元淳喃喃著,「你要是能來救救淳兒,那該有多好。」

  再往前走一步,元淳如同一片花瓣,落入了萬丈深淵。

  阿寧在榻上緩緩地睜開雙眼,枕頭早已被淚水打濕。

  她大口呼吸著,所有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那些回憶讓她頭痛欲裂。

  再次閉上雙眼,任眼淚放肆的流著,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回來了,逃避了兩年的大魏公主元淳,回來了。


第15章 15

  燕北近來不安穩。

  不知是從哪裡傳出來的謠言,說燕北的世子妃大魏的元淳公主是個災星,克死母親又克死父親,更是引得柔然進犯,兄弟殘殺。日後若是成了燕北王妃,必然會使燕北遭受百年不遇的大難。

  一開始是沒有人信的,元淳公主一個弱女子,怎麼可能會有那麼恐怖,大多數人都把這個當笑話講,只覺得是哪家碎嘴的胡說八道。

  可過了幾天,冒頓部落突發大火,死傷百人,有人在焚燒後的殘灰裡看到一塊石頭,上面刻著,妖女惑世。

  於是謠言四起,連燕北世子曾經對世子妃的百般疼愛千般維護都被拿了出來,作為元淳是名妖女,遲早禍國殃民的證據。

  燕洵憤怒卻也無可奈何,他不信,可他沒法讓別人不信,更何況,那些人裡還有他的家人。

  他不是看不到,不是聽不到,父親探究的眼神,母親憂慮的神情,還有軍中越傳越離譜的謠言,這些事情讓他心亂如焚,忍無可忍。

  那天他大發雷霆,嚴懲了軍中三個不知好好練兵,只知在背後亂嚼舌根的小兵,他心裡明白要控制分寸,不能再給別人留下話柄。可那三個小兵,卻還是在那個夜晚,暴斃身亡。

  民眾立刻沸騰起來,先是軍隊部落,再是燕北民間,最後,傳到了長安。

  燕洵看著元嵩怒氣衝衝的來信,只覺得無力,他又能怎樣。

  那些懷疑就像是一粒種子中到了那些人的心裡,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會成為灌溉它們生長的水,就這樣一點一點長著,長成了參天大樹,然後,給元淳判了刑。

  采薇端著點心走進屋時,只看到元淳靠在窗邊,愣愣的看著窗外發呆。

  陽光很好,透過窗楹零零碎碎的灑下來,把元淳的臉分割成了支離破碎的樣子。

  采薇看著被陽光籠罩的公主,心裡驀地一緊,自從公主從燕大小姐那裡回來,整個人就變得有些不對勁,雖然說話做事還是一派小孩子模樣,可不知為何當公主一個人呆著的時候,總會讓采薇覺得好像看到那幾年裡悲痛的守在長安的公主。

  采薇心裡有些不安,可燕洵世子最近越發的忙,很少回府,只是下了嚴令,不准有人在公主面前胡說八道,采薇也明白現在外面傳的是如何離譜,所以這些話,她不敢說,也不知道要去跟誰說。

  「公主?」采薇試探的問。

  元淳聽到聲音轉過頭來,對著采薇笑了起來,依舊明媚,仿佛剛剛的一身蕭瑟不過是采薇的錯覺。

  「采薇。」

  「嗯?」采薇把點心放到桌上,又忙著給元淳倒茶。

  「你前些日子繡的那個香包呢?」

  采薇心裡一驚,手上抖了一下,滾燙的熱茶撒了滿桌。

  燕洵看著桌案上各部呈上來的要求做出解釋的信件,只覺得煩躁。

  解釋?解釋什麼?有什麼好解釋的?我跟淳兒相識十餘年,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是什麼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你們連我的話都不信,還想要什麼亂七八槽的解釋?

  「世子。」

  燕洵抬起頭,看到一臉忐忑的賀蕭。

  「怎麼了?」

  「卑職有事要說……」

  「什麼事?是不是又有人鬧事了?」

  「不是――」

  賀蕭低下頭去,身上流露出幾分羞澀。

  「卑職今日……是想向世子求娶采薇姑娘。」

  燕洵和風眠都愣在了那裡。

  帳中沉默了一會兒,風眠才有些猶豫的開口。

  「賀統領,你說,你要求娶誰?」

  「采薇姑娘。」

  「哪個采薇姑娘?」

  「自然是世子妃的侍女采薇姑娘。」

  燕洵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你……問過采薇了嗎?」

  「問過的。」

  賀蕭又低下頭去,看的風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天啊,大哥,你能不能別再做出這種小女兒家的神態了,跟你這種鐵血男兒真的一點都不符合啊。

  風眠又想了想那個天天跟他插科打諢沒事就跟他講話本講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丫頭,心裡發笑,可以啊,小侍女和大將軍,這要是寫成話本,也能有幾億的銷量了。

  「采薇是淳兒的人,」燕洵琢磨著開口,「我還是要去問問淳兒的想法。」

  風眠看了眼側臉都英俊的不可方物的燕洵,在心裡默默地吐槽,裝什麼呀你,還問問淳兒的想法,誰不知道元淳公主如今跟個孩子沒什麼區別,她能有什麼想法,你不就是害怕采薇嫁人了,到時候元淳公主天天跑去找她玩,不搭理你嗎,裝什麼大尾巴狼啊。不講實話,虛偽!你從小就這樣,小時候她中了暑,你廢了老大力氣做蓮子湯,給人家巴巴的送過去解暑,完了還要跟別人說自己那是太閑了沒事做,也就元嵩皇子天真相信你,我們早都看的透透的了,采薇那時候都一邊給我講話本一邊跟我說你們世子這就是口是心非。

  「風眠。」

  風眠沉浸於吐槽中,沒有理會外界的影響,直到一本書扔在了他的身上。

  「欸?」風眠接住書,一臉無辜的朝著燕洵眨了眨眼睛。

  「去碎冰坊買些奶糕和山楂水,我們今晚回府一趟。」

  元淳看著一襲鮮紅嫁衣的采薇,不知怎麼就有些鼻酸。

  她走到采薇面前,仔細地替她理了理頭髮,又褪下自己手上的手鏈,想要帶到采薇手上。

  「公主――」采薇急忙想要收回手,卻還是被元淳抓住,給帶了上去。

  「這條手鏈我帶了好久了,從小帶到大,說來也神奇,無論是那時從懸崖上跌落,還是後來行走江湖,它都一直跟著我,也沒弄丟。」元淳一點一點摸過采薇手上的手鏈,淡淡的說話,「那些東西,是我作為你的娘家人給你的嫁妝,這條手鏈,是我作為朋友送你的賀禮。采薇,雖然我過得不好,但我希望你能好好的。」

  「公主你……」采薇看著面前成熟冷靜的元淳,心裡那幾個月的猜想一點一點浮現出來。

  「大喜的日子,不要哭哭啼啼的。」元淳抬起頭看著眼裡已經有了淚的采薇,笑著伸手替她拭去:「要替我保密哦。」

  元淳看著喜轎遠去,看到周圍百姓對她的指指點點,心裡嗤笑,還是乖巧的靠在燕洵身邊,天真的問為什麼那些人都在看她。

  燕洵看著她,笑了笑,哄她說那是因為你好看。

  元淳看著燕洵的大白牙,就也跟著笑,拉著他的衣袖蹦蹦跳跳的回了府,心裡想起的卻是自己穿著一身新衣問燕洵好不好看的時候,燕洵敷衍的回答。

  燕洵哥哥,你對我,究竟是什麼樣的感情呢?

  是兄妹之情,還是愧疚憐惜?

  可不管是什麼感情,你真的,一點都沒變。

  你從來都沒有想過告訴我真話,你從來都沒有平等的看待我,我是一個小孩子,在你的心裡,無論是淳兒還是阿寧,都只是一個小孩子。

  燕洵哥哥,我曾經日夜祈禱能陪在你身邊,可是現在,小孩子不想呆在這裡了。

悠于 2018-6-3 10:09

第16章 16

  元淳把侍女遣了出去,用手護著搖搖欲滅的燭火走到床邊躺下,看著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就想起了年少時的長安。

  長安的夜晚不像燕北這般寒冷銳利,柔和的夜幕裡有明亮的星星,輕柔的晚風裡帶著香甜的花香,一切都是溫柔的,風吹過你,反倒是像在擁抱你。

  元淳還記得有一天晚上,元嵩和燕洵帶著她去草地裡捉螢火蟲,那些閃閃發光的小東西在她的周圍飛來飛去,她想捉捉不到,鼓著嘴生悶氣,卻發現一隻手伸到她面前,手張開,一隻小小的亮亮的螢火蟲在她的眼前飛了起來,元淳抬頭去看,只看到燕洵滿是笑意的眼睛。

  「可能是老了,才這麼容易想起以前。」元淳喃喃了這麼一句,翻了個身,看著繡著花紋的床帳,怎麼也睡不著。

  燕洵近日越來越忙,偶爾回府也帶了大量的軍務。

  那天她趁燕洵沐浴,偷偷翻了他帶回來的書信。那些說她是紅顏禍水,不得不防的都被她忽略,只有宇文玥的信,她認認真真的看了幾遍。

  大樑太子蕭策拜訪長安,日日纏著楚喬,楚喬不勝其煩,把他痛打了一頓,卻更激發了他的志氣,非要楚喬陪著他到處遊玩,結果在一次遊玩中,二人遭到埋伏,楚喬受傷,宇文玥請奏徹查了長安,這才發現,長安裡竟然有不少諜者。

  「如此看來,燕北之事恐怕也是有人有意而為之。」

  元淳反復讀著信裡宇文玥最後這一句話,心裡漸漸的浮現出了什麼。

  那個與宇文懷交往甚密的神秘樂師,在宇文懷死後不知所蹤,仿佛是一夜之間消失在了人間,仔細想想,真不像是個普通人。

  元淳沉默著把書信恢復成原來的樣子,宇文玥和燕洵兩個人總有辦法解決這一切,她沒必要也沒能力去摻和這一切。

  不過,現在看來,燕北是真的不能再呆了。

  窗外的月光寒冷似冰,元淳覺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的長安,在冰冷的宮殿裡呆著,無比的想念母妃帶著胭脂香氣的懷抱。

  等到燕洵終於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完已經是半個月以後了,還沒等到他鬆口氣,府裡的人就來向他稟告,世子妃不見了,只留下了一封信。

  燕洵整個人都懵在原地,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站在一旁的風眠也是驚訝,但還是接過信遞給燕洵,燕洵愣愣的拿過來,又愣愣的拆開,看了幾遍開頭,才找回自己的思緒。

  「燕洵哥哥,見信如吾。

  這樣不告而別,實是抱歉,可我想了許久,還是覺得這樣最好。

  說來好笑,在寫這封信前,我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說,可如今真的開始寫了,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燕洵哥哥,從你回到燕北開始算起,我們大概有五年未見。

  五年,真是一個好長的時間,我們在長安共處,也不過十年。

  那十年裡,你真是一個極好的哥哥,比元嵩那個傻子都要稱職的多。

  幼時的救命之恩,盛夏的蓮子湯,數都數不清的禮物,還有出宮時燕洵哥哥的處處維護,如今想來,還讓元淳覺得萬分感激。

  只是元淳那時太小,每天都迷迷瞪瞪的,連父皇到底有多少美人都搞不清楚,更別提弄懂什麼叫男女之情了,只以為自己想跟著燕洵哥哥玩,就是喜歡燕洵哥哥,真是愚蠢。

  現在想想,當時元淳的無知怕是給燕洵哥哥帶來不少麻煩,元淳心裡愧疚,卻也回不到過去彌補,只望燕洵哥哥大人有大量,莫要跟元淳一般見識。

  母妃還在世時,常對我說,時間便如白駒過隙,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那時我不懂,滿心想著都是趕快習完功課,好去尚武堂找你們玩,只恨時間過得太慢。

  可好像真的是轉眼之間,所有的事都發生了變化,母妃逝世後,我又恨時間過得太快,快到我還來不及習慣,一切就都已是物是人非。

  燕洵哥哥,你總覺得元淳是小孩子,可我不傻也不笨,元淳明白燕洵哥哥娶我無非是因為感激和內疚。

  楚喬與我聊天時,曾提起你對她說過的話,你說,你們燕北男兒,頭頂雄鷹,□□駿馬,胸懷坦蕩。

  楚喬說的時候簡直要笑的肚子痛,她說,從未見過這般厚臉皮的人,我也跟著笑,心裡卻知道,燕洵哥哥你,一直都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因為頂天立地,所以從不推脫,因為胸懷坦蕩,所以光明磊落。

  現在的元淳依舊敬佩燕洵哥哥,一如當年。

  只是,元淳也明白,真的不能再拖累燕洵哥哥了。

  燕洵哥哥已經仁至義盡,若有機會,元淳定當報答。

  燕洵哥哥,你可以再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嗎?就當是讓元淳心安。

  答應我,莫要尋我。

  珍重。

  元淳親筆。」


第17章 17

  元淳離開候府時只拿了些銀兩細軟,之前元徹派人送來的嫁妝,她想了想,還是交待采薇一點一點的送給貧苦人家。

  采薇哭哭啼啼的讓她多帶些東西,她也只是笑,說自己會醫術,餓不死。

  於是一路行醫一路走,也不知道走的哪條路,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只是隨著自己的心意,就這樣走走停停,不知不覺也流浪了一年的時間。這一年裡,倒也聽到了不少好玩的事情。

  聽說左寶倉造了把利器,兩個門派都跑去搶,卻是沒搶到,還被一個神秘女子乾淨俐落的揍了一頓,後來有人看見那把利器佩戴在了大魏太子的身上,又聽說,大樑新皇蕭策登基,特意請大魏的楚將軍去觀禮,結果不知為何,在登基大典上跟一個相貌英俊神情冷漠的男子打了起來,被踹的鼻青臉腫。而大樑的長公主蕭玉突然失蹤,沒有參加登基大典,誰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也有燕北的消息,說是世子妃生了病無法見人,世子卻整日呆在軍營裡不怎麼回府,人人都在傳怕是燕洵世子薄情寡義,這夫妻恩愛便如鏡花水月,當初的才子佳人如今看來不過是笑話一場。

  元淳聽著旁人說這些閒話,倒好像真的把自己摘了出去一般,完全都當故事聽,不過沒想到的是,竟然又遇到了故人。

  那天元淳走到江南的一個小鎮,想找個客棧投宿,卻在客棧門口聽到不遠處的茶攤傳來的熟悉聲音。

  元淳的腳步頓了頓,走到遠處看熱鬧的人身邊問發生了什麼。

  「婆婆,那個茶攤那兒是怎麼了?」

  「哦,高家小子又想訛人,這不,人不是好欺負的,抓著他要告官呢。」

  告官?元淳看著那熟悉的身影,心下發笑,他哪有那個膽子去告官啊,不要命了嗎?

  遠處那姓高的小子好像已經不想再糾纏下去,滿臉不耐煩:「好好好,是我搞錯了,行了吧,我先走了。」

  「哎哎哎,你什麼意思?」阿昭一腳踩在凳子上,吊兒郎當的看著那人,「事情搞大了不用負責的嗎?」

  「那你想怎麼樣?」

  「你毀了我的清白――」

  「呸!你以為你是黃花大閨女啊?」

  「哎,你這人怎麼說話的?各位,我也是個闖蕩江湖的人,今日這位公子誤會了我,還鬧得人盡皆知,自然對我的名譽有損。須知江湖人士最看重的就是名譽,你做出點賠償也是理所應當的,大家說,是不是啊?」

  周圍看熱鬧的人大都知道高姓小子平日裡的德行,見終於有人能讓他吃個虧,心裡大都開心,忙不迭地在旁邊起哄要他賠錢。

  高姓小子暗暗咬牙,沒想到碰上這麼個硬骨頭,真是栽了栽了,摔下幾兩銀子,便拂袖而去。

  元淳看著圍觀的人散去,又看著阿昭臉上得意洋洋的表情,越發的想笑。

  一步步走近阿昭,就好像走近了那個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痛的阿寧。

  「老大。」

  「老大,你什麼時候幹起坑人的門生了?」

  「嘖,什麼叫坑人啊,那個人,天天坑蒙拐騙。我阿昭不收拾收拾他,對得起我的身份嗎?」

  「是啊是啊,畢竟老大可是『盜聖』呢!」

  「欸,我怎麼覺得你這句話裡帶了點諷刺的意味啊?」

  「沒有啊,阿寧怎麼敢呢?」

  元淳偷笑著喝茶,阿昭搖了搖頭,問道:「燕洵竟然會放你走?」

  元淳臉上的笑僵住,放下茶杯不吭聲,阿昭明白了。

  「哦,偷跑出來的。」

  「老大,我……有很多原因的……」

  「怎麼,燕洵對你不好?」

  「……他很好……是我不好,我……」

  「行啦,不想說就別說了。」阿昭揉了揉元淳的頭,「你去休息休息,老大今天中午請你吃飯。」

  「這麼好?」

  「那當然。」

  「那我可以隨便點了?我可以吃頓大的?」

  「這話說的,咱倆這都,兩年沒見了,必須請你吃頓大的。」

  「那我要鴨腿!」

  「整只的鴨子都沒問題!」

  元淳和阿昭吃飽喝足,跑到屋頂上看星星。

  「月朗星稀,明日是個好天氣。」

  阿昭又喝了一口酒,隨口說道。

  元淳坐到他身旁,並不做聲,看著天空上稀稀拉拉的幾顆星星,突然想起了燕洵。

  在燕北的時候,燕洵會在天上星星很多的時候拉著她去院子裡看星星。

  燕洵讓采薇拿來厚厚的披風,裡三層外三層的把她包起來,一邊裹一邊讓她不要掙扎。

  「聽話,把這個穿上,你呀,就老是愛漂亮,不知道多穿一點,回回到了冬天都要生一場病。生病的時候,我跟元嵩去看你,你就老發誓說下一年一定不會生病了,結果到了下一年,照樣少穿衣服,照樣染上風寒,一點記性都不長。」

  阿寧看他又開始嘮叨以前,就乖乖的閉了嘴,任著他折騰。

  兩個人一人一個小馬紮,手裡都捧了個小暖爐,肩靠著肩,頭挨著頭,像兩個小孩子一樣仰著頭看星星。

  那些星星那麼多,那麼亮,看的阿寧眼都晃了,聽著燕洵在旁邊絮絮叨叨,說些什麼東方蒼龍七宿,北方玄武七宿……她聽不懂,但還是耐著性子聽,因為她喜歡燕洵的聲音,就好像已經喜歡了許多年一樣。

  「淳兒。」

  阿寧抬頭看輕聲喚她的燕洵,燕洵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好像天上的星星。

  燕洵不接著往下說,阿寧也就不說話,只對著燕洵甜甜的笑,燕洵也笑,極寵溺,極溫柔地,緩緩靠近她。

  額頭上感到一陣輕柔溫暖的觸感,阿寧看著燕洵胸前衣襟上的花紋,待觸感消失又抬起頭看燕洵火燒似的臉。

  「你臉怎麼這麼紅啊?」

  「……」

  「你又熱了?」

  「……」

  燕洵的眼睛四處亂瞟,瞟來瞟去不敢對上阿寧的眼睛,阿寧就跟著他的眼睛晃來晃去,非要問出個所以然來。

  「想他了就回去唄。」

  阿昭淡淡的聲音在身邊響起,元淳回過神來,才發覺臉上已是一片冰涼,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水。

  阿昭遞過來一塊手帕,元淳接過來,想打趣他是從哪家姑娘那兒討來的,是不是終於能給她找個大嫂了,卻怎麼也開不了口,好像一開口眼淚就會決堤。

  「你啊,到底在跟誰過不去。」

  元淳沉默的用手帕擦乾淨眼淚,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不喜歡我……」

  他不喜歡我,可他對我那麼好,所以我真恨他啊,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好到我不想放開,可是因為不想放開,已經失去太多,我那麼膽小,那麼懦弱,那麼的想要守住最後的自己,所以我必須離開。

  阿昭久久沒有說話,元淳也只是看著手裡的手帕,安靜的不能再安靜。

  「阿寧,你回過長安了嗎?我下個月要去長安,你想不想去?」

  「長安嗎?」

  元淳有些恍惚,的確還沒有回去過呢,不知道哥哥他們如今怎樣。


第18章 18

  宇文玥:

  見信如晤。

  我已嚴刑拷問過那些諜者,很可惜,還是沒有問出蕭玉的下落。

  其實我在想,或許她真的出了什麼事,連她的下屬也不知道的事情,可能是跟蕭策有關,你或許可以去問問他,畢竟蕭玉這件事一天不除,就始終是一個隱患。

  說到蕭策,聽聞你前些日子跟著楚喬去參加他的登基大典,結果把他給暴打了一頓?

  我聽仲羽和烏先生說起時,簡直要笑掉大牙,不知新梁皇究竟是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能讓我們一向淡定自若的冷公子衝冠一怒為紅顏。

  我記得小時候,淳兒常常背著你偷偷跟我說,所有的玩伴裡面她最害怕的就是你,我當時真是驚到了,她一個整天囂張跋扈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竟然也會有害怕的人。

  我很是好奇的問她為什麼害怕你,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她說,宇文玥整天冷冰冰的,不悲不喜,不哭不笑的,就好像一個冰坨子一樣,咿,看他一眼都感覺要被凍個半死。

  她一邊說著,還要一邊做著很是誇張的動作,真是形象又具體。

  宇文玥啊,我可真是擔心,你說哪天楚喬要是被你給凍死了,那我們要不要幫她報仇啊?

  不過說真的,你到底什麼時候能把楚喬娶回家?我到底什麼時候能喝上你們的喜酒?還有元嵩跟蒙楓,這麼多年了,能不能有些進展?

  你們說說你們,長安五俊,除了你跟元嵩,哪一個不是成了家立了業,你們倆個啊,真是給長安五俊丟臉,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討不到媳婦呢。

  你還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們在尚武堂闖了禍,把夫子最喜歡的花瓶給打碎了,一群人圍在一起發愁,害怕被夫子發現懲罰,然後淳兒晃晃悠悠進來賴在我們身邊給我們出主意的事情嗎?

  那個時候,她不是這麼說的嗎,快刀斬亂麻,三下五除二,把花瓶碎片一收拾,往院子裡一埋,集體裝聾作啞,這事情不就解決了。

  要我說,你們倆呢,也就是缺了這麼一股子果敢的勁,做什麼事情之前都是想的太多,然後就畏手畏腳的不敢做,哪像淳兒,一向是行動要比腦子快,說做就做,想都不想,後果,那是什麼,誰管呢。

  所以啊,你們也別顧及這個顧及那個了,直接看著她對她說,我心悅你,我想娶你。這事兒不就解決了嗎?

  你千萬別覺得這個方法不好用,淳兒她以前就總是這樣對我說,燕洵哥哥,我喜歡你;燕洵哥哥,我要嫁給你;燕洵哥哥,你要記得帶我回燕北……

  你看,這不是很有用嗎?

  誒,宇文玥,你說,淳兒她走,是不是因為我沒有跟她說過我喜歡她呀?

  她剛走的時候,我每天都在想,她為什麼要走呢,後來我總結了一下,她可能是嫌燕北天太冷,也可能是嫌在這兒吃不到甑糕,還有可能是覺得燕北風沙大,太耗她的那些香膏什麼的。

  我天天晚上翻來覆去的想這些,覺都睡不好,老是夢見她一身明黃色宮裝搖著我衣袖跟我撒嬌,還跟我說什麼燕北風沙太大,她不想在這兒待了,再待下去她就要長皺紋了。

  真是氣死我了,她真的總是把我從夢裡氣醒啊,醒了我就睡不著了,睜著眼到天亮,第二天的臉色能嚇死一帳的人。

  不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說,是個人都要長皺紋,怎麼就她那麼矯情?

  不過話說回來,她從小就矯情,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有一次冬天一起去郊外玩?

  我和元嵩還有魏舒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向魏貴妃求情求她把淳兒放出來跟我們一起去玩,你也知道的,魏貴妃多不好對付的一個人啊,我們三個跟她在那兒磨,磨的都快吐血三升了,她才同意。

  結果呢,跑到淳兒的寢宮,她那個婢女采薇――我終於記得她叫什麼了,你知道為什麼嗎?有一天晚上休息,我給淳兒講故事,結果她跟我說采薇給她講過了,然後一晚上都在跟我說采薇講故事是如何的富有激情,如何的引人入勝,可是我為什麼要富有激情,我又不是要去當說書的,我累了一天回來還給她講故事,她怎麼就不記我點好,還給我玩離家出走,真是狼心狗肺氣死我了――言歸正傳,她那個婢女采薇呢,死活攔著不讓我們進,問她怎麼了,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她說,公主今天的胭脂不適合去郊外,要換一換,妝容換了,衣服也要換,衣服換了,鞋子、頭飾還有首飾都要換。

  我真的是,剛剛在魏貴妃那裡攢的血全都在她宮前吐出來了。

  你說她至於的嗎?打扮的那麼花枝招展的是幹嘛呀,反正等著她玩瘋了,又是一路瘋跑,出一身的汗,妝也化了,衣服也濕了,被風一吹,回宮還要染風寒。

  染風寒,染風寒,從小到大亙古不變的她生命裡的主題,年年都要生病,年年都要咳出半條命來,不過也真是奇了怪了,你說她咳嗽咳的那麼厲害,怎麼聲音還是那麼清脆脆的好聽呢?

  每年她染上風寒,我去看她,她都要說,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生病了,呵,我跟你講,以前我還信了她,我還疑惑到底為什麼她那麼容易生病,但是自從我開始照顧她,我就明白了,她為什麼生病,因為穿的太少了。你看,自從每次穿衣都是按著我的意思來,她就再也沒有染過風寒了。

  所以還是那句話,那麼臭美做什麼的呢?

  唉,宇文玥,你說他會不會是因為在燕北要穿的衣服太多她才跑的?

  我覺得我大概有點魔怔了,做什麼都會想到她,吃飯也好,睡覺也好,老是想起她,甚至有的時候我在處理政務,看到某一行字的時候,突然就會想起她,從小到大無數的事情,那麼繁瑣那麼細碎,我以為我都忘了,可原來沒有。

  前段時間,仲羽和烏先生成了親,我看著四處的紅色,突然就想起了她,那天我從房間裡出去敬酒的時候,看到她伸手想扯蓋頭來著,我應該攔住她的,我當時為什麼沒有攔住她?如果我攔住了,或許我們現在就不會是這個樣子。

  我派的人每隔半個月都會送信給我彙報她現在怎麼樣,我不敢讓他們彙報的太頻繁,我怕我忍不住。

  其實之前你問我為什麼不去找她,我騙了你,我不是因為她讓我不要去找她就不去的。

  我害怕,她走的那樣堅決,讓我不禁害怕她對我的感情已經變了,我最害怕的是當我見到已經恢復了的她的時候,要面對她或許真的不再在乎我這一類的事情。

  可是我好想她,發了瘋似的想,我穿衣的時候想她今天穿的什麼,那邊的天氣是熱是冷,我吃飯的時候在想她現在吃飯了嗎,還是說在忙著救治病人沒來得及吃,那可不行,對身體不好,還有我入睡的時候,無比的希望她也能夠夢到我,正如同每日都是如此的我。

  我活在一個沒有她的世界裡,卻處處都是她。

  燕北的天越發寒冷,我只帶了一件大衣在軍營裡穿,那是她臨走之前做的,我蜷在裡面,好像被她擁抱著。

        燕洵

  ――――――

  燕洵:好想哭,不行我要笑,不行我笑不出來Q^Q

  宇文玥:寫個信還要虐狗,活該你失戀→_→


第19章 19

  元淳看著面前身穿墨色大氅的男人,一時有些恍惚。

  已有多久未見了?

  他好像瘦了許多,大概不算件壞事,畢竟棱角也變得越發分明,好像比以前還要好看。

  紅色的彩布隨風飄揚,四處都是喜氣洋洋的聲音,一個小婢女捧著一堆喜餅搖搖晃晃的走過來,一邊走一邊說著借過借過,元淳回過神來,在回廊上往旁邊退,卻沒站穩,眼看著就要倒下去。

  一隻手扶住她的腰,把她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元淳聽著耳邊熟悉的心跳聲,驀地覺得眼睛有點泛酸,心下發慌,趕忙掙開懷抱站起來,對著燕洵扯出一個笑。

  「你……也來啦?」

  燕洵不說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走掉了。

  元淳看著他的背影,有些難過,又有些松了口氣,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去找阿昭。

  阿昭在裕王府的門房那裡跟幾個下人吹著牛,大家支愣著頭正聽他說的起勁,就看見了一臉恍惚走過來的元淳。

  幾個下人把手裡的花生米一扔,都站起來向她行禮喊她姑娘。

  其實他們也不知道這個姑娘到底是誰,但是半個月前裕王突然就把她帶了回來,嚴令府裡所有的人都要對這位姑娘尊敬有禮,府裡幾個呆在裕王身邊久的人都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對這個姑娘的事閉口不提,卻是像供祖宗一般供著。

  一開始大家看著裕王對她早晚問好要啥給啥寵的無邊無際的行為,都猜測這位姑娘怕是要成為這裕王府的女主人了,不少春心爛漫的小婢女還為蒙楓將軍著急,罵這個姑娘是個狐狸精,一來就把裕王給勾走了。

  可是沒過多久,裕王突然宣佈要迎娶蒙楓將軍,這個姑娘不僅沒鬧彆扭,還待在府裡開始幫著四處打點事物,於是那幫小婢女又改了口,誇這個姑娘人美心善又很能幹。

  「我要是能有姑娘那麼好看就好了。」

  「我要是個男人就好了。」

  「為什麼?」

  「那我就可以娶姑娘了。」

  「切,人家姑娘能看上你?」

  府裡的男人聽到這些類似的對話都覺得滿腦子的問號,女人啊。

  元淳看著幾個下人恭恭敬敬的走遠,坐到了還嗑著瓜子的阿昭身邊,歎了口氣,趴到了桌子上。

  「怎麼了?」阿昭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問。

  元淳看了他一眼,坐起身來,伸手抓了把瓜子也開始一粒一粒的磕起來,對上阿昭詢問的眼神,只是悶悶不樂的搖了搖頭。

  「別呀,發生什麼事了說出來聽聽呀。」

  「不說。」

  「你看你這人,不厚道。我可是為了你冒著被抓的危險來這裕王府。等著你前腳走了,後腳他們就把我抓起來,哢嚓,秋後問斬。」

  元淳看著阿昭誇張的動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說老大,你這麼怕死,幹嘛還要幹這行啊?」

  阿昭嗑著瓜子笑嘻嘻,也不理元淳的揶揄,朝著她扔瓜子殼,元淳笑著躲開,瓜子殼啪的打在一件墨色大氅上。

  元淳看著阿昭臉上有些僵的笑容,後知後覺的轉頭去看。

  看到了鐵青著臉渾身散發著寒氣的燕洵,還有一臉痛心疾首的看著元淳的楚喬。

  元淳有些懵,手裡的瓜子掉了一地,不是,他不是朝著相反的方向走了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燕洵看著一臉懵的元淳和一臉僵的阿昭,只覺得自己心頭一股血氣上湧,好呀你個元淳,我為了你夜不能寐飯不能食的,你就在這兒跟別人打情罵俏,之前你傻乎乎的時候跟著他跑也就算了,現在恢復了還是這麼個德行,我真是看錯你了,你的審美品味是怎麼變得這麼糟糕的?品味糟糕也就算了,你眼睛還不好使了,你看不出我瘦了嗎?你看不出我憔悴了嗎?你難道不應該心疼的跑過來拉著我的衣服喊我燕洵哥哥說你錯了要跟著我回家嗎?你現在在這兒跟別人樂樂呵呵的是幹嘛呢?

  燕洵越想越委屈,瞪了阿昭一眼,衣袖一甩,又轉身走了。

  楚喬看著燕洵離開,又開口想跟元淳說些什麼,但看了看阿昭,還是沒說出口,轉身也走了。

  元淳看著燕洵和楚喬離開,覺得心裡更加沉甸甸的。

  「哦,你剛剛遇見他了?」

  阿昭又新拿了一把瓜子,還伸到元淳面前示意她吃,元淳看著那些瓜子,脾氣一下子上來,推開阿昭的手,也氣衝衝地起身走了。

  「喂,」阿昭看著撒了滿地的瓜子,有些心疼,沖著元淳喊,「我說你恢復以後,就這點不好,脾氣那麼大呢?」

  「我本來脾氣就大嘛!」

  元淳憋著氣的聲音傳過來,蹲在地上撿瓜子的阿昭搖了搖頭,公主啊。

  元嵩看著面前一身紅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蕭策,感覺有點懵。

  「梁皇這是?」

  「啊,聽說你要大婚了,特地來恭喜你。」

  「呃,多謝梁皇,但是我記得我好像沒發請帖給――」

  「誒呀!」蕭策一巴掌打在元嵩身上,「咱倆這交情,還要什麼請帖啊?」

  說完蕭策就大搖大擺的進了屋,留下元嵩一個人繼續滿臉懵,咱倆的交情?咱倆啥交情?我咋不記得我跟你有交情?

  元嵩跟在蕭策身後,一邊走一邊翻著白眼在心裡吐槽,正好遇上了怒氣衝衝的燕洵和一臉無奈的楚喬。

  「喬喬!」

  蕭策的眼睛咻的發出了兩道亮光,眼看著就要往楚喬身上撲。

  燕洵看著面前這個打扮的一身紅的男人,心下了然,秉著幫兄弟忙的的想法一伸手把他攔了下來。

  「梁皇。」

  蕭策看著臭著一張臉的燕洵,思考了思考,擠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誒呀呀,這位就是傳說中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燕北世子燕洵了吧?幸會幸會。」

  燕洵一肚子的火沒地發,現在就想找人打一架,根本沒心思跟他在這兒假笑,板著一張臉拿出了審問犯人的態度:「梁皇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哈哈,當然是來觀禮祝賀的。」蕭策還是一臉笑嘻嘻,絲毫不在乎燕洵冷冰冰的樣子,「不知道世子妃的身體怎麼樣了?說起來,我跟世子妃也算是熟人呢。」

  蕭策剛說完這句話,就看到從遠處走來的元淳:「誒?那不是――」

  元淳一路踢著小石子一路走過來,本來是想著出門買點點心吃,卻沒想到又遇到了燕洵,不過遇到燕洵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還遇到了她最不想看到的人。

  「大紅花……」

  元淳看著一邊朝她跑過來一邊興高采烈喊她小蠢鵝的蕭策,簡直要絕望。

  蕭策的速度太快,還沒等她回過神來,就被蕭策抱了個滿懷。

  燕洵看著蕭策抱住元淳,簡直恨不得抽刀砍了他,當下就要衝過去打他一頓,楚喬比元嵩先反應過來,趕忙拉住燕洵。

  「冷靜!燕洵,冷靜!」

  燕洵根本冷靜不下來,這個蕭策擺明瞭是故意的,他今天不教訓他一頓,他就不叫燕洵,一甩手想要甩開楚喬,卻沒想到一拳打在了楚喬的臉上。

  「誒呀!」

  楚喬捂著臉痛叫,蕭策鬆開元淳,一臉驚愕,元淳趕忙跑了過來,扶起楚喬看她臉上的傷。

  燕洵也沒想到會這樣,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元嵩則還是一臉懵的思考著事情的發展進程,而門口傳來了宇文玥的怒吼聲。

  「燕洵!」


第20章 20

  元嵩坐在太師椅上慢悠悠的喝茶,抬頭看了看四周的人,驀地生出一種我是大佬的錯覺。

  上一次有這種感覺還是攬著蒙楓的手看楚喬向宇文玥發脾氣的時候,宇文玥從小就是一副天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死德行,顯得他們這些一起長大的都顯得格外的幼稚。那一次楚喬發完脾氣,宇文玥期期艾艾的樣子,讓他的心裡爽了好久。不過今天這個場面,估計能讓他爽更久。

  元嵩暗暗笑了一下,又抬頭看瞪著燕洵的宇文玥,側過了身子躲宇文玥視線自己又陰沉沉盯著蕭策的燕洵,還有對著元淳發動星星眼攻勢的蕭策,再加上臉上纏了繃帶正在努力適應的楚喬和一直盯著腳尖發呆的元淳。

  果然我是最正常的吧?元嵩又揚起了嘴角,正準備說幾句話主持大局的時候,燕洵開口了。

  「梁皇來到大魏,理應先去拜訪聖上。不打一聲招呼就跑來裕王府,於理不合,不怕招人話柄,損壞名聲嗎?哦,我忘了,梁皇本就沒有什麼名聲可言。」

  燕洵的聲音陰冷,聽的周圍的人都是一愣,宇文玥和楚喬對視一眼,頗有默契的抿住了嘴不吭聲,元嵩端著茶杯僵住不知該作何反應,元淳更是懵懵的直接抬了頭去看這個她自從重逢還沒敢大大方方看上幾眼的人。

  只有蕭策沒什麼變化,依舊是一臉笑容的轉過了身對著燕洵說話。

  「名聲有什麼打緊的,世子不也是嗎?不然也不會四處傳的沸沸揚揚的,」蕭策傾了身子,眼神盡是挑釁,「燕北世子薄情寡義――」

  元淳猛地站了起來,驚的眾人都看了過來,蕭策的話還沒說完,對上元淳投來的視線卻只是笑,元淳咬了咬唇,拉起蕭策就往外走,蕭策倒也不反抗,笑眯眯的跟著出去,後面的話終究是沒有說完。

  楚喬看著蕭策跟著元淳走了,擔心的看向燕洵,卻沒想到正好對上宇文玥試探的眼神,楚喬疑惑了一下,宇文玥卻低下了頭,沒有給她詢問的機會。

  元嵩還是呆呆的端著茶杯感歎:「誒?淳兒什麼時候跟蕭策玩的這麼好了?」

  「元嵩,你忘了?」楚喬一邊擔憂的打量燕洵,一邊伸了手去夠茶杯,「我們駐守邊疆的時候,蕭策就來過大魏一次,當時是公主招待的他。」

  「啊,對,我想起來了。怪不得他說他和淳兒是舊相識。」元嵩笑呵呵的放下了茶杯,「不過也是,淳兒那麼可愛,誰會不喜歡她啊。」

  「哢嚓」元嵩的話音剛落,燕洵那邊就傳來了聲音,幾人看了過去,才發現燕洵的手握碎了茶杯,地上一灘發著熱氣的茶水和帶血的碎片,燕洵的手被燙的一片通紅,鮮紅的血正順著手往下流。

  元嵩的笑僵在了臉上,楚喬收回拿茶杯的手,擔憂的看向宇文玥,宇文玥歎了口氣,撫慰燕洵。

  「你慌什麼,淳兒的心思咱們都明白,再怎麼繞,也都離不了你。」

  蕭策被元淳拉著進了一個小亭子,笑眯眯的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周,才開口調侃:「你這眼光不行啊,那小子哪兒趕得上我。」

  元淳在他對面坐下,皮笑肉不笑的恭維他:「那是,梁皇英俊瀟灑風華絕代,普天之下都沒有人比得上樑皇。」

  「嘖,你看你這人,不就是刺激了他一下,怎麼說話還陰陽怪氣的呢。一點都不可愛。」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可千萬別覺得我可愛,會折壽的。」

  蕭策不怒反笑:「誒呀呀呀,這才是我的小蠢鵝嘛。」

  「呸!誰是你的了?不要臉的大紅花。」元淳翻了個白眼,「你到底來幹嘛的?」

  「我真的是來觀禮的。」蕭策一臉無辜。

  元淳斜著眼看蕭策不說話,蕭策眨了眨眼,又接著說了一句。

  「順便來把我的好姐姐接回去。」

  「蕭玉?!」

  「嗯。」

  「她來大魏了?」

  「應該是的。」

  「為什麼?」

  「誰知道呢,可能是覺得有親切感吧。」

  元淳沉思了一會兒,抬頭問道:「哎,我問你一件事,蕭玉之前潛伏在長安的時候,是不是以一個樂師的身份?」

  「哎呦,」蕭策一副讚賞的表情,「小蠢鵝變聰明了。是,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她是偽裝成一個樂師待在宇文懷身邊的,宇文懷死了以後,她就跑了,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她抓到的。」

  「然後沒關個幾年又讓她給跑了,跑燕北搗完亂,又來長安搗亂,蕭策,你真沒用。」

  「我可真冤枉了,我很認真的派人看著她了,是她太狡猾。再說了,那時候我還只是個太子,終究不能對她做什麼。」

  「那你登基了以後呢?長安的諜者也沒見你怎麼拔。」

  「你又冤枉我。雖然說那時候你幫我扳倒了蕭玉,拿到了秘府掌權,但是蕭玉終究還是有自己的人。大樑的那些,我能殺都殺了,長安和燕北,我也是需要時間的。那個宇文玥還有燕洵,還沒有給我充足的時間就把事情解決了,怎麼能說是我不作為呢。」

  「合著你自己不愛動彈,還要怪別人太勤勞是吧?蕭策,我告訴你,我七哥和我父皇可不一樣,你還是老實點。」

  「這話說的,我一向愛好和平,是好人。」

  「好不好人我不知道,你要是再給我挑事,我就讓你當不成人。」

  蕭策挑了挑眉,笑的曖昧:「挑事?小蠢鵝你指的是哪門子事啊?」

  「大紅花你少在這兒裝不知道哦。」元淳也笑,語氣卻是惡狠狠的,「你再刺激他,我就不敢保證你會不會生什麼病了,什麼水土不服上吐下瀉,誰知道呢。」

  「哇,真狠啊。」蕭策眯著眼搖了搖頭,「世子妃對世子真是真心一片。」

  元淳不再理他,提著裙擺出了亭子,正好遇見楚喬和宇文玥。

  「阿楚,冰坨子,你們要回去了嗎?」

  「嗯。淳兒,燕洵受傷了。」

  「什麼?!」

  燕洵陰沉個臉坐在房間裡,風眠在旁邊捧著藥一臉的不知所措。

  楚將軍的話還回蕩在耳邊,給世子上藥。他倒是想給世子上藥,可是世子不願意,他總不能綁了他來幫他上藥吧。

  誒,等一下,或許是可以的?風眠若有所思的開始打量周圍有沒有繩子一類的物件,然後就聽到了敲門聲。

  風眠看了眼沉著臉不吭聲的燕洵,悄咪咪的走過去開了門。

  「世子妃?」

  風眠下意識的叫了出來,燕洵的眼睛眨了眨,元淳有點尷尬的笑了笑。

  「那個,冰坨子他們說,我想著,來看看――」

  風眠心下了然,還沒等元淳說完就謝天謝地的把藥塞到了元淳的手裡,沖著她使了個眼色,然後就和一陣風似的刮了出去。

  元淳看著手裡的藥,做了做心理建設,鼓起勇氣抬腳走了進去。

  燕洵聽著女子輕柔的腳步聲,還是一動不動面無表情,直到身邊有人坐下,伸了手去拿他那只傷了的手,他才來了點反應,僵著手不動。

  那人使了勁卻扳不動,把著燕洵的手,沉默了一會兒,才糯糯的開口。

  「燕洵哥哥……」

  只這一句話,燕洵瘋了似的沖著元淳吻了上去,狠狠重重的親。

  元淳一開始被嚇傻了,過了會兒反應過來就開始掙扎,可她越掙扎燕洵就抱的越緊親的越狠,直到後面她感覺自己都呼吸不上來,燕洵才停了下來。

  燕洵抵著元淳的額頭,呼吸粗重,元淳則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整個人都是懵的。

  燕洵閉上眼,嗅著元淳身上的清香,輕輕的開口。

  「淳兒,我很想你。」

悠于 2018-6-3 10:09

第21章 21

  彩燈高掛,人聲鼎沸,元淳戴著面紗在人群之中看著元嵩和蒙楓行禮,阿昭不知何時擠了過來。

  「我去,這也太擠了,你哥哥倒是沒什麼架子啊,還挺與民同樂的。」

  「哥哥一向不在乎那些虛的,更何況,蒙楓身世艱苦,若是太莊重,怕是會讓她有壓力。」

  「還蒙楓呢,該改口了吧,也不怕你哥哥揍你。」

  「才不會,他可疼我了。」

  「是嗎?」

  「是啊,」元淳踮起腳尖看元嵩和蒙楓在一片起哄聲中被送入洞房,「小時候闖了禍,母妃生氣,總是他擋在我身前幫我攔著的,往往到了最後,母妃就氣的不管我然後去罰他了。」

  「那他就沒跟你生過氣?」

  「小打小鬧,哥哥對我好像總是有無盡的包容,就是生氣也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氣消了。」

  好似想到了什麼,元淳沉默下來,轉身往外走,阿昭看著她走,問她幹嘛,元淳只說出去走走。

  「不去參加宴席嗎?」

  「不去了,我不餓。」

  元淳一個人在繁華的朱雀街上走著,明明天色已經轉黑,可街上的人還是那麼多,還是那麼熱鬧,每一個人都喜氣洋洋的,好像在這世上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一切的悲苦都會隨著這一天的結束而掩埋在時間的長流中。

  但不是這樣的。

  元淳停了下來,看著一個小姑娘在糖葫蘆攤前扯著自己娘親的袖子鬧著要吃糖葫蘆,小姑娘又撒嬌又撒潑,那女子最後一臉無奈的點了點她的額頭,轉過身去輕聲詢問糖葫蘆的價錢,小姑娘樂滋滋的倚在她的身上,渾身都洋溢著快活的感覺。

  痛苦不會消失的,它怎麼會消失呢。

  元淳捏緊了手,指甲陷進手心,很疼,但她活該。

  她想起小的時候偷偷跟著燕洵出宮,她為了一支糖葫蘆跟人吵起來,燕洵為了護她跟人打架,結果受了傷,要臥床休息好幾天。消息傳到宮裡,父皇很生氣,母妃也很生氣,母妃氣的拿了竹藤打她,打的很重,重的她一直在哭,元嵩也哭,采薇也哭,一宮的人都在哭,母妃也在哭。

  母妃一邊打一邊哭。

  母妃罵她任性,罵她不懂事,讓她不准再跟著燕北世子,讓她聽話。

  她心裡委屈,哭的聲音越來越大,可母妃哭的聲音更大,也不停手,直到她違心的說了淳兒知錯了。

  那天晚上她疼得睡不著,卻沒法翻身,就趴在床上胡思亂想,然後她聽到宮門被推開的聲音,還有輕柔的腳步聲。

  她趕忙閉上眼睛,身上的杯子被輕輕的掀開,一雙柔軟的手蘸著冰涼的藥膏撫上來,幫她擦拭著那些紅腫的傷口。

  元淳聞到淡淡的脂粉香味,然後聽到熟悉的聲音,她睡不著的時候就總是跑到母妃的宮裡,縮在有著這樣脂粉香味的懷抱裡,聽著這樣聲音的歌謠入睡。

  母妃的聲音又柔又輕,帶著責備帶著心疼,她說。

  「你這個笨丫頭。」

  元淳看著小姑娘跟那個女子牽著手走遠,回過神來,伸手擦了擦滿是淚的臉,繼續往前走。

  走到一處人比較少的地方,元淳本想找個地方坐下歇歇,卻是有一隻飛鏢攜著風襲來,多虧了跟阿昭混跡的那幾年江湖,元淳有些狼狽的閃身躲過,卻跌倒在地上。

  元淳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就又有幾隻飛鏢襲過來,元淳一愣,來不及反應,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卻沒有感受到疼痛。

  元淳睜開眼,看到擋在身前的熟悉的身影。

  燕洵是在元淳從裕王府裡出來的時候就跟著她的,自從那天她去幫他包紮以後,她就一直躲著他,那個阿昭更是一直陰魂不散,隨時通風報信,害的他都沒有機會去攔她。

  他今天看著元淳終於落了單,於是就悄悄的跟在了她身後,想著一定要跟她說上話。可走了這一路,他看著元淳一身的蕭索,心裡知曉她心中難過,便知趣的沒有上前,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後,直到他看到那幾隻帶了殺意的飛鏢。

  燕洵轉身拉起還是懵著的元淳,騎上路邊一匹馬本想往裕王府走,卻被一排飛鏢攔住了路,燕洵一咬牙,調轉馬頭朝著城外奔去。

  那裡是他們從小玩到大的地方,刺客應該不會比他們熟悉,事到如今,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燕洵懷著這樣的想法騎到了郊外的樹林,意料之中的看到了埋伏好的人。

  「真該死。」燕洵罵道,一邊躲著箭一邊駕著馬去了林中深處。

  眼看著要到一處山坡,燕洵俯身貼到元淳身上,手上使了勁抱住元淳:「淳兒,抓緊我。」

  元淳知道燕洵要幹嘛,緊緊的閉上了眼睛,抱住了燕洵的胳膊。

  到了山坡前面,燕洵抽了刀砍低矮的樹,樹枝樹葉掉落,擋了身後刺客的視線。再往前,有一棵半倒的大樹還有幾棵密密擠著的大樹,馬是過不去的。

  燕洵抱住元淳,從馬上跳了下去,兩個人在山坡上往下滾著,好不容易滾到平地上,聽到坡上的重擊聲,知道刺客中了套,便趕忙站起來走隱蔽的小路。

  兩個人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個山洞,燕洵走進去坐在一塊大石上,元淳則是忙著搬了樹葉樹枝來擋洞口,等都忙完了,她才轉身去看安靜的燕洵。

  燕洵坐在大石上,右手捂著左胳膊,鮮紅的血正從指縫裡往外冒。

  元淳一下子慌了神,沖過去看他的傷口,又撕了衣服替他包紮,一邊包紮一邊責備他不小心。

  燕洵卻是一直安靜著,等著元淳包紮完了,才一低頭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別擔心,淳兒,宇文玥他們會發現的,他們肯定知道來這裡找我們。」

  燕洵的鼻息拂在元淳的頸窩上,元淳有些僵硬,勉強的笑了說自己不擔心。

  「淳兒,你幹嘛躲我……」

  燕洵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委屈,元淳的笑僵住,沒有說話。

  「淳兒,你為什麼要走?你不知道,沒有你,我就很難過……」

  元淳聽著燕洵碎碎念,臉上的笑一點點褪去,莫名地生了想告訴他一切的想法。

  想要告訴他一切,告訴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他還活在夢裡呢,這可不行。她的夢已經破碎了,憑什麼他還以為自己可以被拉回到他的夢裡去?

  「燕洵哥哥,你知道嗎?宇文懷喜歡淳兒,你在燕北的時候,他曾求娶過淳兒。」

  元淳輕輕緩緩地吐出話來,滿意地聽到燕洵戛然而止的聲音,元淳勾起笑,繼續慢慢的說。

  「可是淳兒不喜歡他,還很討厭他。因為他向父皇獻了蘭貴人,父皇太喜歡那個女人了,喜歡到都不在乎我母妃了。」

  「淳兒真的很生氣。好在有蕭策,蕭策請宇文懷來宮裡喝酒,也是宇文懷喝太多了,竟然醉到跑去蘭貴人的宮裡。」

  「父皇可生氣了,當時就派人打死了他們,真的是一下一下打死的。聽說蘭貴人的血流的格外多,當然啦,那裡面還有她孩子的血呢,她的還未成型的孩子。」

  「不過我父皇當然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死前,我告訴了他。你不知道,他當時的表情有多可笑。」

  「啊,還有趙婕妤,她以前就老是跟母妃作對,母妃走了以後她還老是胡說八道,真是氣死人了……」

  元淳看著洞口慢慢的說著,燕洵直起身來,看著元淳一邊說一邊流淚,心裡好似刀割一般。

  他伸出手去幫元淳擦眼淚,卻被元淳狠狠地打開。

  元淳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跟他保持了距離又惡狠狠的盯著他,開口說話,聲音冰冷。

  「你做什麼?」

  「淳兒……」

  「別叫我淳兒!淳兒已經死了!」

  元淳激動起來,眼淚流的更加洶湧。

  「燕洵,你的淳兒妹妹在七年前就已經死了,在她害死她的母妃的時候就死了!此後這七年裡活著的不是淳兒,只是一具行屍走肉,一個雙手滿是鮮血的惡鬼!」

  「燕洵,你在捨不得什麼?淳兒?還是阿寧?可是淳兒早已不再,阿寧更不過只是一個幻象,從未真實的存活於這世上。」

  「淳兒你怎麼能這麼說?無論發生什麼,你都是淳兒,這無人能夠改變。阿寧對我而言便是幼時的你,這些年裡,我看著阿寧,就好像在看著兒童時的我們,我時時――」

  「你怎麼還不明白?燕洵,我害死了我母妃!我殺死了我父皇!我做了很多很多很壞的事情,我早就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淳兒了。你為什麼要逼我把一切都說出來?我本來不想說的,我本來真的真的不想說的……」

  元淳痛哭著蹲下身去,環起雙臂抱住自己,她很想回到過去,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她一直在做錯誤的選擇,她的人生就是在一條岔路上越行越遠。

  燕洵沉默的走過去攬住淳兒,輕輕拍打著她的背,柔聲安慰著她。

  過了許久,元淳的情緒才平復下去,她不抬頭不起身,只縮在那裡,聲音空洞:「我很後悔。」

  燕洵的手停住了,很後悔?後悔什麼呢?後悔告訴他?後悔嫁給他?後悔救了他?還是,後悔喜歡他?

  沒有給燕洵太多反應的時間,洞口的枝葉被人一腳踢開,燕洵擋在元淳身前揮刀擋開樹枝,幾個刺客沖了進來和燕洵打鬥。

  燕洵本就受了傷,又要護著元淳,漸漸落於下風,好在這時遠處傳來宇文玥和楚喬的聲音。

  燕洵松了口氣,那幾名刺客卻是慌了神,互相對視一眼,都拼了命似的下死手。

  燕洵終是難敵幾人帶了淩厲殺意的圍攻,露出一個破綻,一個刺客猛地刺了過去,燕洵聽到劍刺入皮肉的聲音,卻沒有感受到疼痛。

  援兵沖過來,壓制住了那幾個刺客,燕洵聽到楚喬的驚呼,緩緩地轉頭,看到元淳擋在那裡,腹部是大片大片的紅色,開出了極可怖的花。

  燕洵睜大了眼睛,什麼都沒有想,只是一把抱起元淳騎上一匹馬往回奔。

  元淳坐在顛簸的馬上,半倚在燕洵懷裡,她半睜著眼去看燕洵,只能看到他形狀好看的下巴,她費力的眨了眨眼,突然想起那時,在她還是阿寧的時候,燕洵在晚上攬著她講故事,她總會聽著聽著就睡了過去,最後一眼,總是燕洵的下巴,冒著淡淡青色的胡茬,她迷迷糊糊的想,燕洵以後會有白鬍子的吧,到那個時候,她一定要拽一拽。

  真是的,她作為元淳的日子在阿寧的夢裡一遍一遍的上演,可如今看來,那些作為阿寧活著的日子才更像是一場夢,又美好又易碎,她都不敢碰,生怕一碰就沒了。

  元淳慢慢的閉上眼睛,心裡覺得很可惜,她恐怕是拽不到燕洵的白鬍子了。

  母妃,淳兒真的是個笨丫頭。

  ――――――

  元淳:自抱自泣 ∏_∏

  燕洵:淳兒,來抱我吧抱我吧 ☉▽☉


第22章 22

  我總是很遺憾,在你我都還那樣年輕的時候沒有對你好一點,再好一點,把這世上所有美好的珍貴的東西都捧到你面前去,連同我的心,正如同你一直做的那樣。

  如果我早一些那樣做,或許你就不用一個人在那裡苦苦掙扎,或許你的夢還在,閃著金色的泡泡,在陽光下飄浮著,你還是可以在偌大的長安裡奔跑,而我會在你的身後,只要你回頭,就能看見我。

  你一人流浪的這一年,我雖然許諾了不去尋你,卻還是違背了一次諾言,我悄悄的派了人跟著你。

  我想著要保護你,雖然你不要我陪在你身邊,但我還是想保護你,如果你需要我,我可以第一時間知道,然後趕到你身邊,為你廝殺擁你入懷,不管你還想不想要。

  你知道我還在長安的時候總是想念燕北,我跟你說過很多次燕北的好。但其實我那樣小的時候就來到長安,很多燕北的事情都記不清楚了,燕北的草原,天空,駿馬都只剩一個模糊的影子,勾著我的心搖搖晃晃,連帶著長安都不討人喜歡起來。

  其實回到燕北以後,我沒有多少時間出去遊玩,算起來,還不如和你一起在燕北閒逛的時間多。我都快把自己夢裡的燕北給忘光啦,不過多虧了你,看著你蹦蹦跳跳的那麼開心,我就也很開心,夢裡的燕北就好像慢慢的浮現出來,那樣清晰,那樣美好,帶著你身上香香甜甜的味道,縈繞了我的一整顆心。

  可是你走了以後,我一個人在燕北忙著軍務,就很無聊,無聊到飯也不好吃,天也不好看,只有看到暗衛發回來的信件,上面說你今天去了哪裡,吃了什麼,診治了什麼人,他們是如何的感激你,我才覺得很開心還很驕傲,我的淳兒是全世界最好的女子,她被人們那樣尊敬真是再應該不過了。

  可是說來也奇怪,我的夢裡開始出現長安,很清晰的,柔軟華貴的,小亭子,池塘,宮殿,獵場,還有你,一遍一遍的出現在我的夢裡,那麼真實那麼虛幻,搞得我記憶都混亂,你說過的話,露出的笑,和我許下的約定,拉住我衣袖的手,那都是真是假?我每次睡醒,都要這樣想好久。

  你一個人留在長安的時候,也會這樣夢到我嗎?你會不會在天氣好的時候站在高牆上看著燕北的方向,猜測我在做什麼?你會不會在月圓的時候去看月亮,在心裡和我說話?你很想我吧,淳兒,就像我這樣想你。

  你受傷昏迷了三天,我在你旁邊守了你三天,他們讓我去休息,可是我不敢,我怕等我休息完了,你就不見了。我們總是在相遇又分離,我真的怕了。

  你以前總喜歡問我你美不美,換了新的衣服美不美,戴了新的珠釵美不美。我總是說美,可你老是不開心,說我太敷衍。其實我挺無奈的,我是真的覺得你美,所以除了美、好看、漂亮,我真不知道再說什麼了。可你看你,撅著嘴耍脾氣,那我就只能送你東西哄你開心,然後你又問我美不美……這一整個惡性循環坑了我多少銀子,我簡直懷疑你是故意的。

  不過你坑我銀子我也沒什麼意見,你是我媳婦嘛,賺錢給媳婦花,天經地義。淳兒,你可以把我的銀子全都花光去買水粉買珠寶,你也可以對我發脾氣我會乖乖的哄你,但是你不要難過,也不要哭,更是再也不要像那天那樣崩潰。你是我心裡最好的女子,你不是惡鬼,不是壞人,你是淳兒,那個總是傻乎乎樂呵呵嬌滴滴的淳兒,我真的寧願你每天想著怎麼把自己打扮的更好看,也不想你每天都活在自我厭棄裡。

  只要你開心就好,我只想要你開心,我做什麼都可以。如果你不想要我,那也可以。

  我看著那個那樣深的傷口,知道那一刀是帶了多麼淩厲的殺意。你蒼白的臉,皺起的眉頭,仿佛身處苦痛之海。我握著你的手,突然意識到,我對你而言,這整個長安對你而言,都是一把鋒利的刀,每一下都讓你鮮血淋漓。

  我想如果是這樣的話,我應該放手讓你走。

  元淳的徒弟一個叫北兒的小姑娘,性子很活波,每天都嘰嘰喳喳的。元淳很喜歡她,每次看著她都有一種慈母般的欣慰感。但是當元淳讀信的時候,她就要拜託阿昭把北兒帶出去,免得她在旁邊說個不停,搞得元淳都不記得自己讀了些什麼。

  元淳經常收到信,元嵩的,楚喬的,采薇的,甚至偶爾還有蕭策的。蕭策老是攢動她去大樑玩,說要給她辦一個三天三夜的迎接會,元淳寫了回信吐槽他可不要縱欲過度,到時候她可不去救他。

  除了蕭策邀她去大樑,還有元嵩和楚喬邀她回長安,各種事情多的很,蒙楓生孩子了,蒙楓又生了一個孩子,宇文玥和楚喬要成親了,楚喬也要生孩子了……元淳看著這些消息,認認真真的寫回信,找了各種理由推掉了,只是答應他們有時間一定回去。

  其實元淳並不抗拒回去,但是她又莫名的不想回去,她心底裡某一處覺得,她不應該一個人回去。

  北兒總是纏著阿昭講故事,說要聽聽江湖兒女的愛恨情仇,阿昭一個頭有兩個大,他這麼糊弄北兒:「你自己就是江湖兒女,還用得著聽別人的?」

  北兒撇撇嘴就來找元淳,元淳不知道講什麼,就給她講自己小時候天天跟在別人後面惹是生非的事情,比如爬樹上掏鳥窩啦,在花園裡捉迷藏啦,把父皇新寵的妃子推到水裡啦……元淳總是說著說著就很難過,她一難過就想吃東西。阿昭有一天說元淳要是再吃下去就要變成大胖子了,於是禁止北兒再去纏著元淳講故事。但是元淳還是總是難過,經常忙著忙著就開始發呆,看看天,看看地,心裡好像少了什麼,空落落的。

  直到那天,她出完外診往回走,在暫住的小院子門前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紫袍,長身玉立,整個人沐在光裡。

  元淳愣住了,北兒在旁邊嘰嘰喳喳的說師傅,那人長的好好看。

  元淳抬起腳一步一步輕輕的走了過去,終於走到那人跟前,元淳抬頭看著他笑,沒有說話。

  那人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元淳笑,眉眼間都是溫柔,然後伸手,把元淳攬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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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楚喬傳)原是故人重相逢》作者:咿呀柚子茶【完結】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