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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18-6-3 10:15

《(西游)伴你成佛》作者：不知我謂【完結】短篇。

文案：

雲卿：大士，猴子鬧天宮時，金箍棒是不是碎了一角？
觀音：嗯
雲卿：需要用天材地寶來補吧？
觀音：嗯
雲卿：你看我怎麼樣？
觀音：……

文藝版：
如來的五指山壓下，所有關於她的記憶從大腦中抽離，他終於害怕了
「你、你、為什麼」
「無情無愛，度你成佛」
……
又一個五百年，彼時，五指山下，再沒了那粗布麻衣的少女，伴他由青春年華，到垂垂老矣，他說，我們還有來生，我們還有永遠

一個我心中的大聖的故事

內容標籤： 前世今生 古典名著
搜索關鍵字：主角：雲卿，孫悟空(猴子) ┃ 配角：雲玖 ┃ 其它：前世今生

悠于 2018-6-3 10:16

今時

第1章 一

　　「啊啊啊啊！救命啊！」

　　蔚藍的天空，一貧如洗，透亮的似乎能隱隱窺見浩瀚宇宙，不時有朵朵白雲飄過，陽光正好，許許多多山裡的動物都出來活動，只是那突然的尖叫，有些煞風景，攪了大樹縫裡，悠閒曬太陽的兩隻猴子的興致。

　　小猴子抬頭，抬起猴爪，擋著刺眼的陽光，眯著眼

　　「大王，我好像聽見叫聲哎！」

　　大猴子吃掉最後一口香蕉，隨手扔了皮，一個翻身，俐落從草地上爬起，手搭在小猴子身上，朝著小猴子望的方向

　　「哇，只看到一個黑點，是人嗎？會不會是大象啊？」

　　兩猴對視一眼，同時往後一跳

　　小猴子：「大象會不會把花果山砸個大坑啊？」

　　大猴子：「正好，大王我去引了水來，猴子猴孫就可以在坑裡洗澡咯！」

　　小猴子：「大王大王，來了來了！」

　　大猴子眯眼：「是一個穿白衣服的，女人？！」

　　小猴子：「女人？女人是什麼？」

　　「救！命！啊！」

　　大猴子推開小猴子：「站遠咯，看俺老孫一展神功！」

　　只見大猴子足下一劃，一蹬，一個跟頭，騰空而起，那白衣服的女人，就這麼輕飄飄落在他懷裡。

　　那個女人，就這麼怔怔看著，電視劇裡總有些英雄救美的橋段，就如他們現在這般，一個英俊瀟灑的少年郎救了貌美如花的小姐，從此成就一段久經歌頌的愛情故事，郎有情，妾有意，同頻率的心跳聲，即是佛家所謂，緣。

　　「是個傻子麼？」

　　對上一張放大的猴臉，雲卿終於回過神，她笑笑

　　「多謝相救」

　　猴子放了她下來，往後一退，雙手交叉在胸前，微微歪著頭

　　「你一個普通凡人，怎麼從天上掉下來？還掉到我花果山？穿的怪模怪樣的。」

　　猴子打量雲卿，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穿著怪異的露胳膊的衣服(白色T恤)，黑色褲子，莫名其妙的鞋(運動鞋)，腦後頭髮都用一根繩子紮著，身後背著一個包，乾淨俐落，眉眼彎彎，皮膚白皙，很是清秀，只是還帶著點稚氣。

　　雲卿亦在打量猴子，如此人性化的猴子，說人話，穿衣服，身上滿是猴子毛，可那臉，卻實實在在是人臉，只是長了些毛，但不難看出俊逸的五官，再想到他剛才說的花果山，那麼此猴身份呼之欲出，

　　她幾乎是顫抖著，又異常小心問道：「你、你是孫悟空？」

　　猴子做著男人耍帥的動作，向後抹頭髮，突然湊到雲卿面前

　　「你怎麼知道俺老孫？我以前有見過你嗎？」

　　得到肯定的答案，雲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可思議，多麼不可思議，那個闖東海龍宮，奪金箍棒，入十八層地獄，強銷生死簿，大鬧天宮，被鎮壓五指山下五百年的齊天大聖，如今，鮮活的站在自己面前，她伸出手，似乎想再次確認般，還未觸及，那猴子已經往後一跳，像看傻子一樣，這女人約莫是個有病的。

　　猴子向來比較直爽，奇怪的看著雲卿：「你有病啊？」

　　雲卿腦子回過神，以為猴子在罵她「你才有病嘞！」

　　「沒病你看著老孫幹嘛？垂涎老孫美色？」

　　雲卿明明白白翻了個朝天的白眼，一隻猴子能有什麼美色？不過還真是長的可以，就是毛多了點，不像在電視劇裡看到的那些人演的猴樣，這猴子，更靈動，狡黠，但透著自我感覺屌炸天的迷之自信。

　　「你那猴樣有什麼美色？」

　　「哎，小姑娘，話不是這麼說，這三界五行中，還真沒有一個帥的過俺老孫！」

　　雲卿產生自我懷疑，這麼自戀的猴子，真的是那個翻天覆地的齊天大聖，走錯劇本了？可能這不是吳承恩《西遊記》裡的那只猴子。

　　這麼想著，雲卿送上一個大大的笑容，「對，大聖爺是天底下最帥的猴子！」

　　誇一下又不會死人，更何況，她打算先賴著這只猴子。

　　猴子又往後退了一步，仿佛她真有病

　　「大聖爺是什麼東西？別亂認猴啊！」

　　哦，這只猴子還沒給自己取那威風八面，屌炸天的名兒呢！

　　雲卿清清嗓子，學著孫悟空目中無人的樣子「俺老孫乃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

　　猴子又湊回來，圍著雲卿不知轉了多少圈，突然大笑

　　「哈哈哈哈！齊天大聖！這個好！與天比高！」

　　「大聖爺！喜歡嗎？」

　　「喜歡！喜歡的很，簡直愛死了！」

　　雲卿乘機上前偷偷拉著沉浸在莫名喜悅中某猴子的尾巴，軟軟的，毛茸茸的，手感好好！

　　「那大聖爺可不可以答應小女子一個小小要求？」

　　猴子轉過頭來，雲卿忙把拿尾巴的手藏在身後，側身靠著他，擋了他視線

　　「什麼？」

　　「能不能收養我？」她緊緊盯著孫悟空的猴臉，生怕錯過一點表情，然而…

　　「不行！猴子洞裡怎麼可以有女人？」

　　猴子是個站不住的，一邊說著就往旁邊跳，尾巴扯在雲卿手裡，這一跳一動一拉，疼的倒吸一口冷氣，惡狠狠瞪著雲卿

　　「老孫的尾巴你也敢扯？！！鬆手！」

　　雲卿一個哆嗦，這猴子生氣好可怕！但和小命兒比起來，一切都是假的！

　　她挺挺腰板，假裝的十分理直氣壯

　　「不松！除非你答應我！」

　　孫悟空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周身戾氣，

　　「老孫活了幾百年，你還是頭一個敢威脅老孫的！」

　　天知道他多寶貝這尾巴，剛出石頭那會兒被不知道什麼東西給砍了，這新的長了許久，好不容易長出來，但沒有力氣，形同虛設，但耐不住是猴子尾巴，沒有尾巴的猴子還能算是猴子嗎？

　　被孫悟空冷冰冰的眼神盯著，雲卿忍不住顫抖，不過幾息，她下意識松了手

　　「哇！」

　　猴子尾巴得了自由，剛想教訓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哪曉得，一言不合就掉金豆子，那哭的叫一個淒涼，那麼小一隻，蹲在地上，埋著頭，斷斷續續的抽噎聲，肩膀一抖一抖，好不可憐。

　　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哪見過女人哭？頓時頭都大了一圈

　　「你哭什麼啊？」

　　雲卿不理他，她委屈啊！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和一群朋友在外旅遊，不過去爬爬山踏春，誰知一腳踩空，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在天上自由落體運動了，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她一個小姑娘能在這深山老林裡生存嗎？自然想著抱緊現成大腿，這只猴子還這麼凶！

　　孫悟空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抓耳撓腮，煩躁的不行，小猴子蹲在樹杈上，吃著香蕉，小腦袋跟著它家大王轉來轉去，不明所以。

　　他突然停下，搖著雲卿「別哭了」

　　繼續哭。

　　猴子強行搬起她腦袋「不許哭！」

　　凶巴巴的，雲卿果然不哭了，可憐兮兮看著孫悟空，委屈的不行，小臉上還掛著淚珠，有一搭沒一搭抽著氣兒，癟著嘴。

　　猴子呼了口氣

　　「哭什麼？我又沒對你怎麼樣？」

　　「你不要我」

　　猴子扶額「你一個女人怎麼能去猴子洞？」

　　「你不要我，我會死」

　　這山林裡，多的是豺狼虎豹，山精野怪，她一個普通的凡人，還是個弱女子，如何能在這生存？

　　孫悟空思量再三「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雲卿抽抽鼻子，又要哭的樣子，猴子忙道「呐，有話就說，不許哭啊！」

　　「沒有家」

　　「沒有家你怎麼活到現在的？」

　　「家不在這兒，不知道在哪兒，我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猴子無奈歎了口氣，「那好，先帶你回水簾洞」

　　雲卿破涕為笑，猴子招招手，小猴子從樹上跳下來，他轉頭對雲卿道「走！」

　　雲卿站起來，擦擦臉，拍拍屁股，屁顛屁顛跟在兩隻猴子後面。

　　也不知水簾洞在何處，一路跟著兩隻又蹦又跳的猴子，她幾乎是用跑的，加上山路並不平滑，大小塊碎石到處都是，她都騰不出多餘的眼神看看沿路風景，只顧著追上兩隻猴子，不多時，終於力竭了。

　　「等、等等」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撐著地，顧不得地上雜草叢生，碎石滿地，咯的皮膚生疼，孫悟空聽見聲音，回頭，又蹦回來

　　「又怎麼啦！」

　　雲卿委屈「走不動了」

　　猴子蹲下，「是不是上輩子欠你？」隨即想到，他還沒死過，哪兒來的上輩子？

　　指指肩「呐，上來」

　　某女喜笑顏開，拍拍手，爬上他背，毛茸茸的，很舒服。

　　「悟空，你真好。」

　　「叫大聖爺，怎麼一點自覺都沒有？」

　　「大聖爺！」

　　「嗯！」

　　另一頭，小猴子飛快跑回了水簾洞

　　「哦哦哦！大王撿了個女人！」

　　「女人？」

　　「女人是什麼？」

　　「是其它猴子！」

　　「不是猴子！沒有毛！」

　　「哇！沒有毛！」

　　「沒有毛冬天會不會凍死？」

　　「啊，大王回來了！」

　　「大王！大王！」

　　一進猴子洞，立馬有一大堆猴子蹦蹦跳跳迎上來，一雙雙好奇的眼睛盯著她，雲卿甩甩頭，不自覺往孫悟空身上縮了縮，沒見過這麼多猴子，嘰嘰喳喳，四足著地，圍著她，眼中盡是好奇，那一隻只猴爪，就想往她身上來

　　「啊！」

　　突然一個顫抖，雲卿轉過頭，一隻白色的小猴子剛戳完她，爪子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傻愣愣看著她，微微偏頭，眼神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猴子轉頭「還不下來？」

　　雲卿紅了臉，羞的，小猴子居然戳她屁股，她緊緊抱著孫悟空脖子，就是不鬆手

　　「我怕」

　　「有什麼好怕的？老孫的猴子猴孫又不吃人肉」

　　「你、你讓它們別碰我」

　　「事兒真多！聽到沒？這個女人碰不得！」

　　猴子嗚嗚啊啊，手舞足蹈，也不知說些什麼，但都離遠了些，雲卿便從孫悟空被背上跳了下來，規規矩矩站著，有些不知所措。

　　小猴子們抓耳撓腮，對著雲卿指指點點

　　「她跟我們不一樣！」

　　「沒有毛！」

　　「有！她頭上有黑毛！」

　　「她是白的！」

　　「狐狸也是白的！」

　　「狐狸不長她這樣！」

　　「她胸前是什麼？」

　　「肉！兩坨肉！」

　　「為什麼肉長在胸前？不長在屁股上？」

　　「我知道！我知道！因為她是女人！」

　　「女人是什麼？」

　　「女人就是她！」

　　哦∼眾猴子恍然大悟，要是雲卿知道這些猴子說什麼，估計已經吐血千百回了。

　　「呐！都別看了！去玩吧！」

　　孫悟空發話，一眾猴子蹦蹦跳跳，都散了，雲卿這才得以喘口氣，細細打量起水簾洞，剛才在洞外，見得是一股瀑布飛泉，飛流直下三千尺，雪浪翻滾，陣陣冷氣襲面，站在山崖邊，隱隱可見其間洞口，似帷幕遮掩，洞口崖間隔了十幾米，瀑布下，是湍急的河流，河邊青石濺起巨大白色浪花，可見瀑布水勢衝擊力多麼大，尋常人即使是能跳過去，怕也是會被沖走，孫悟空背著她往裡跳，可狠狠顫了顫她那小心肝啊，但跳了過去，卻全然不似外界所見。

　　縱身一躍進去，踩著是座鐵板橋，橋下之水，沖貫于石竅之間，倒掛流出去，遮閉了橋門，卻又欠身上橋頭，再往裡看，水簾洞到真似是一般人家住處，四周石壁淺淺鋪著綠蘚，沿著小道，盡頭處非是閉石，透了長長一條石縫，正是朝上，朝陽晚霞，瑞瑞紅光照進，映的整個石洞有如仙境，虛窗靜室，乳窟龍珠倚掛，石座石床鋪的規規矩矩，石盆石碗擺在角落，鍋灶已生了冷灰，是許久未用了，又見有那一竿兩竿修竹，三點五點星星稀稀紫藍色的花兒一簇一簇開的正好，幾樹青松直立，石洞正當中有一石碣，碣上有一行楷書大字，鐫著「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

　　孫悟空躺在秋千上，單手支著身子，吃著香蕉

　　「看夠了？自個兒選個地兒睡。」

　　雲卿咽咽口水「大聖爺？管吃麼？」

　　「呐，水果到處是，想吃自己動手」

　　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算是TVB西遊記同人


第2章 二

　　紅霞漸漸褪去，西方的地平線融在黑夜，滿天繁星籠罩了整個花果山，雲卿尋了塊乾淨的石頭搬到水簾洞那唯一的石縫處，雙手撐著腦袋，呆呆望著遠方，那裡，有她最親最愛的人，可是，再也見不到了。

　　淡淡的憂傷像一層薄薄的霧，籠罩著這個女孩，安安靜靜，自成一個世界，與那一群瘋鬧的猴子形成鮮明。

　　不過刹那間，打破時間空間的禁錮，從來沒有準備亦或幻想過什麼，她便離開了最熟悉的地方，迎接未知的，恐懼的，不知名的未來，她在想，自己有什麼可以值得孤注一擲的，活下去。

　　福兮禍之所依，禍兮福之所倚。

　　於她，到底是福是禍？

　　她現在很茫然，只是憑著本能的想要生存，沒有計劃，不知所以，淺棕色的眼眸裡，映射著狹長的星光，只是沒有焦距，漂亮的眼睛顯得木然。

　　孫悟空領著小猴子從一根藤跳上另一根，玩的不亦樂乎，餘光偶然一撇，那若隱若現的背影，散發的憂傷氣息，像針刺兒，在心上輕輕紮了下，不痛不癢，卻不舒服。

　　他揮手示意那些猴子自己玩去，抬腳走到她身邊

　　「看什麼？」

　　她抬頭，又低頭

　　「想家，想父母」

　　「你家住哪兒？」

　　「華夏」

　　「華夏∼沒聽說過，也沒去過，」

　　「嗯，它很遠很遠，在一個藍色的星球上」

　　「那你怎麼從天上掉下來的？」

　　「額，這個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可能是命吧。」

　　「命啊！老孫從來都不信命的。」

　　雲卿轉頭，突然笑了

　　「是啊，大聖爺從來不信命。」

　　孫悟空緊緊盯著她，不知為何，莫名的，他對她，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我沒有家，沒有父母，只有這花果山滿山的猴子猴孫」

　　雲卿沒有說話，目光透著遙遠的方向，這只以後攪動三界的猴子，無家，無親，他在乎的，是這一山的猴子，他要走的，是最艱難的成佛之路，哪怕捅過天，翻過地，最後，依舊逃不過五指山下五百年的命運，破紅塵，盡天命，無情，無愛，三三之劫，九九之難，給了他什麼？長生不老不過虛幻，萬年孤身，獨守佛位，成了佛，何嘗不是死了心，無心，無魂，不滅，不生，這，是他想要的麼？

　　「在這裡，我亦無家無親」

　　「你有我啊！」

　　雲卿詫異，他揉揉她烏黑亮麗的頭髮，

　　「走！大聖爺帶你去看星星！」

　　眼前一朵白白的雲飄在腳邊，傳說中，一個跟鬥十萬八千里的筋斗雲，不過小小方寸，

　　「不會掉下來嗎？」

　　孫悟空往上一跳，順手就拉了她，

　　「俺老孫還會讓你摔死？」

　　極速飛行，冷風像刀片子刮拉每一寸裸露的肌膚，她緊抱著猴子，用最小的面積與空氣接觸，頭埋在他胸口，根本睜不開眼去欣賞這眺望的景色。

　　他戳戳她小腦袋「看！」

　　雲卿抬頭，睜大了眼睛，

　　「好美！」

　　滿天銀白色流沙，像打碎了琉璃燈，突然靜止了時空，定格為一副永恆的畫面，清晰到每一粒光都在眼前，微微閃亮，尾部拖著細細絲線，純粹，無暇。

　　「這是哪裡？宇宙麼？」

　　「天河。」

　　不知什麼時候，腳下空空落落，沒有了白色的雲，似處在遙遠的星系中，周身是閃閃銀光，她不自覺邁出步伐，伸手觸摸那些點點流沙，

　　「啊！」

　　踩空了。

　　突然的失重，如白日一般，她驚恐的手舞足蹈，只能看著那只猴子嬉笑，卻一動不動，任她在這九億流沙中極速下墜，

　　他這是，不要她了嗎？

　　感覺腰間一股托力，對上他含笑的眼眸，雲卿很快意識到，被猴耍了。

　　她重重垂在他胸前，兇神惡煞，

　　「你耍我！」

　　那繡花拳的力道，跟撓癢癢似的

　　「哪裡知道你這麼膽小！」

　　「就你膽子大的很！」

　　「俺老孫膽子大的能通天！」

　　雲卿癟癟嘴，不欲與他爭執，

　　「困了，回去睡覺。」

　　「不看星星啦？」

　　「沒心思」

　　她緊摟著猴子，埋著頭，再漂亮的景，欣賞也是需情致，她現在實在沒那個心情。

　　猴子歎口氣

　　「我怎麼覺得你才是大爺！」


第3章 三

　　「悟空」

　　「嗯」

　　「我們去集市吧」

　　猴子扔掉香蕉皮

　　「去集市做什麼？」

　　雲卿撿起地上的香蕉皮，

　　「說多少次了，吃了東西扔那個角落去，好打掃嘛！」

　　孫悟空翻翻白眼，哪有猴子不亂扔東西？

　　「哎，好，不亂扔」

　　雲卿繼續撿了些瓜果放到編的簍子裡，

　　「去集市把這些東西賣掉，再買一些生活用品，扯點布啊，買些針線，你衣服都破了好多，給你縫縫，順便再做兩身衣服。」

　　「好∼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孫悟空躺在石床上，原本光禿禿，堅硬的石板床，昨兒個晚上鋪了乾草，莫名有些舒服，不一會兒，輕微呼嚕聲響起，正在分類水果的雲卿轉頭，放下手中東西，無奈搖搖頭，從床尾扯過不知哪兒來的破棉絮給這只大字躺的猴子蓋上，明天再去集市吧。

　　「對對對，就是那兒」

　　雲卿在猴子肩膀上指著不遠處的小鎮

　　「找個偏僻點的地方停下」

　　「嗯，坐穩嘍」

　　雲卿顛了顛，從猴子肩上跳下來，接過他手中水果籃

　　「呐，我去了，記得來接我」

　　猴子一蹦，跳上最近的一棵樹上

　　「知道了」

　　雲卿笑笑，揮揮手，獨自朝著小鎮走去，此時尚早，路上盡是如她一般進鎮售物的農民婦人。

　　「小姑娘，又來賣水果啊」

　　「李奶奶早」

　　「看你這麼早就出來了，你相公沒來送你？」

　　雲卿畢竟是個小姑娘，被人打趣，不自覺紅了臉

　　「我還小，哪有什麼相公！」

　　另一婦人道「你這麼漂亮，那提親的小夥子怕是踏破門檻了吧！」

　　「秦嬸你又打趣我！」

　　「哈哈」

　　「哈哈」

　　「好了，人家小姑娘臉皮薄，你們就別亂說話！都快些去占個好位置吧！」

　　「是了是了，我們先走了！」

　　「嬸子們再見！」雲卿轉頭對那還在的老人道「李奶奶，我幫你拿吧」

　　「這怎麼好？」

　　「沒事，我年輕嘛，體力好著呢！」

　　「哎，那多謝了，回回都麻煩你」

　　「不麻煩，我們一起也好有個伴兒」

　　「那簍子裡有兩個熱饃饃，你拿了吃吧，出來這麼早，怕是沒吃飯吧」

　　「奶奶你留著吃吧」

　　「奶奶是吃過飯的，你回回這麼幫我，我也沒什麼好東西給你，你就拿去吃吧，都是糙米做的，不值幾個錢！」

　　聽她這麼說，雲卿不好再推辭，收了餅放籃裡，

　　李奶奶笑道「這是帶回去給誰吃啊？」

　　「沒有，還沒餓，先收著」

　　李奶奶不再說話，兩人攙扶著往鎮上去，但那清明的眼神弄得雲卿都不好意思，是是是，她是想帶回去給那只猴子吃。

　　雲卿掂掂手裡的銅錢，笑的跟個偷腥的貓兒，加上前幾次賣水果來的錢，可以扯一匹好一點的布，花果山什麼都不多，就各種水果多。

　　去店裡扯了一塊寶石藍的布，她心情甚好往鎮外走，這個時候悟空應該要來接她了，絲毫沒有發現後面跟著一群尾巴。

　　幾個混混，跟了雲卿幾天了，確定只是一個小姑娘，沒什麼背景，也沒有親人，來來回回都只是一個人，在者，雲卿雖穿的寒磣了些，但長的還是有幾分姿色，便動了歪心思。

　　出了鎮，她抬頭四處望望，時候較往日還早，那只懶猴子可能還不知道在哪裡晃蕩，她索性找了棵樹，靠著坐下等，輕輕撫摸手裡的布匹，入手絲滑，可以裁兩身衣服了，嘴角漾起淺淺的笑，遠處樹上的猴子吸吸鼻子，打了個哈欠，睜開眼，剛好瞧見這一幕，一隻猴子，突然渾身一震，胸腔裡似填滿了東西，一種沒由來的滿足？這是什麼感覺？

　　雲卿正沉浸在幻想中，一隻猴子穿上寶石藍絲綢衣服，是個什麼樣？會不會很詭異？

　　正在出神間，大片陰影罩在她頭頂

　　「悟空！」

　　她抬頭，看見的卻是幾個不認識的男人半圍著她，臉上掛著猥瑣的笑和貪婪的眼神，雲卿一個哆嗦想往後退，背靠大樹，卻無處可退。

　　領頭的一個眼神，其他人一擁而上，志在必得，一個小姑娘而已，還抓不住？

　　雲卿不知從哪裡來的勁兒，死死抱著布，彎腰猛的撞上最先來抓她的人，硬是打開一個口，沖了出去，一個勁的跑。

　　後面腳步聲不停，一個踉蹌，她摔倒在地，那匹布，被地上碎石割了一條口子，也粘了泥，

　　「悟空！」

　　「你叫我？」

　　一雙破了半截兒的白色長靴停在眼前，抬頭，入目還是那張猴子臉，只是，那目光有些冷。

　　孫悟空扶起雲卿，一點一點拍掉她身上沾的泥，不急不緩，

　　「老、老大！那是不是妖怪！」

　　領頭的一巴掌打那說話人臉上，盡是狠辣「一隻猴子而已！怕什麼！都給我上！打死這只死猴子！」

　　雲卿這會兒平靜了下來，還沒幾個人能打的過孫悟空，她只是輕聲在他耳邊道「不要打死了，給個教訓就成。」

　　「嗯」

　　回了花果山，雲卿抱著布去了河邊，猴子搶了那些人身上所有的錢，讓她重新去買一匹，她只是收好錢，還是把布抱了回來，除了髒了點，破了條口子，也還好，洗洗還能做一身衣服。

　　她把布晾在竹竿上，撕了一塊碎布條，去給猴子量尺寸。

　　「幹嘛？」

　　猴子看她在身上不停的摸，反射的跳的更遠

　　「占俺老孫便宜啊？」

　　雲卿扶額

　　「給你做衣服，你跑什麼？你渾身是毛，我占什麼便宜？」

　　一想也是這個理兒，他挪回來，

　　「不會用那破布做衣服吧？」

　　雲卿就見不得他一臉嫌棄的模樣，她辛辛苦苦賣了多久的水果才湊夠錢給他買一匹布，就因為髒了點，還敢嫌棄？

　　「不想穿？那我給小猴子做。」

　　雲卿收了布條，一臉冷漠，就要去逮那群亂蹦亂跳的小猴子，孫悟空拉住她

　　「它們哪裡知道穿衣服，快給我量，好早點做！」

　　「不嫌棄了？」

　　「老孫什麼時候嫌棄過？」

　　熬了幾天，一身寶石藍的長衫終於做好了，只是那針腳實在有點，額，不忍直視。

　　不過看上去還是好，畢竟某女費了好多心思把那些線頭藏在看不見的地方。

　　「悟空，你去洗洗澡，回來把這衣服穿上試試！」

　　「直接試啊！」

　　「不行，先去洗澡！」

　　可憐一隻猴子哦，天天被逼的洗澡，那猴毛都洗的棕亮棕亮的，

　　「那等晚上再穿吧」反正晚上要洗澡，不然這女人都不讓他睡床上去！

　　雲卿見猴子滿臉不在意，剛才的喜悅蕩然無存，一聲不吭，撿了昨兒個換下來的衣服，端起木盆就往外走。

　　敏感的小猴子撓撓頭，往後一跳，離雲卿遠了些，怎麼突然覺得變冷了？！


第4章 四

　　「大王！大王！不好了！」

　　一隻小猴子急匆匆從外面跳進來，抓耳撓腮，

　　「什麼事啊？」

　　「抓、抓、妖、」

　　小猴子支支吾吾，急得亂跳，半天也沒憋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孫悟空扔了香蕉皮，拎起小猴子

　　「慢慢說，別著急啊」

　　「就是，就是，女人被妖怪抓了！」

　　什麼？誰這麼大膽，來花果山抓人？

　　「呸！俺老孫的人也敢抓，簡直是、活、膩、了！」

　　嗖！一個箭身，猴子就消失在天際。

　　雲卿正生悶氣，在河邊洗衣服，

　　「死猴子！我辛辛苦苦給你做衣服，看都不看一眼！哼！以後你就抱著那一堆破爛衣服過吧！」

　　突然從河倒影裡看見一個牛頭，轉過去，我去！一隻牛精用色咪咪的眼睛看著她，她心急之下，往後一退，哦豁，掉水裡了

　　「救、救命」

　　哎喲喂，她不會游泳啊！

　　撲通了兩下，嗆了兩口水，牛精踩著水把人從水裡拎出來，兩隻眼睛到處掃描，她穿著自己的衣服，短袖，全身浸了水，妙曼身姿顯示無疑。

　　吐了兩口水後，她掙紮著要跑，牛精把人直接抗肩上

　　「嘿嘿，小姑娘跟我回去吧！」

　　「不要！你個妖怪，你個混蛋，你耍流氓！」

　　牛精眨巴眨巴眼睛

　　「我最喜歡你這種有個性的小姑娘了！」

　　「你快放了我，要是孫悟空知道了，踏平你！」

　　「管他誰！我平天大聖從來沒有怕的！哎，你說什麼？」

　　「她說，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齊天大聖孫悟空要踏平你！」

　　熟悉的聲音，雲卿也顧不得剛才的小脾氣

　　「悟空！」

　　孫悟空擺出一個十分瀟灑的姿勢，看著眼前牛精

　　「聽到沒有，還不放了她！」

　　哎喲喂，牛精見到孫悟空，碩大的牛眼裡兩行清淚

　　「小…」

　　「小什麼小！老孫的人也敢動！我打！」

　　忽然變大的猴拳直擊牛精，雲卿從半空被拋下，孫悟空接住了她，把她放在一邊。

　　「喲！你個妖怪，大聖爺的花果山也敢來，今天就讓你好好領教一下大聖爺的拳頭！喲呵！」

　　上勾拳，下旋腿，肚子，胸，臉！

　　單方面淩虐，牛精一句完整話也沒說出來了，

　　孫悟空踩在他肚子上，自上而下，

　　「以後離老孫花果山有多遠滾多遠，不然見一次，打一次！聽明白了嗎？！」

　　「小、小弟！」

　　牛精吐著血終於喊了出來，

　　「小什麼弟，別亂攀親戚！」

　　雲卿在旁邊添油加醋罵牛精，聽到這聲小弟，突然腦海似有根弦接上了，剛才這牛精說他是平天大聖，她似乎記得，孫悟空有個結拜兄弟，牛魔王，自稱平天大聖，吧？

　　弱弱問道「牛魔王？」

　　牛精喜極而泣，終於，終於，有人幫他說出這三個字了。

　　「你是牛魔王？」

　　點頭。

　　「啊，大哥！你怎麼不早說！」

　　孫悟空忙扶起他，不停給他順氣，嘴裡念念叨叨

　　「大哥，你來了花果山怎麼不早點說？怎麼不一開始就說出來？小弟也不會把你當其他妖怪打了？這麼多年沒見，你怎麼還是這個牛脾氣？下次去人家地盤記得先報名字！…」

　　牛魔王心裡那個氣啊，死猴子一上來就打人，說話的機會都不給，報什麼名？

　　然而，他傷太重，只能忿忿不平瞪了死猴子。

　　水簾洞裡，孫悟空給牛魔王吹了口仙氣，這牛終於緩過來了

　　「我說猴子，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也不久，一兩個月前，哎，聽說，你娶大嫂了？」

　　「別提了，不就是以前那個凶巴巴的鐵扇公主嘛！」

　　「嘿，以前我就看你不老實，仙法沒學成，到把人家姑娘給拐了！」

　　「仙法有什麼用？哪像你，學了長生不老術，以後想怎麼逍遙就怎麼逍遙！」

　　「你以為長生不老術好學啊，老孫差點死在無極境」

　　「無極境是什麼地方？」本來在晾衣服的雲卿突然湊上來，把兩隻妖怪嚇了一跳

　　孫悟空推推她：「喂！你幹嘛偷聽我們講話？」

　　雲卿：「什麼偷聽！我呀，正大光明的聽！小猴子，你們說是不是啊？」

　　猴子怎麼說也是人類遠遠遠遠遠親，相處幾日，她也大概知道了些表情動作啊，代表什麼含義。

　　牛魔王拖了孫悟空到一旁：「小弟啊，你上哪兒找了個人類小姑娘？給大哥說說訣竅，大哥這麼久都沒釣到一個人類姑娘，心癢癢！」

　　「哇！」猴子陡然提高了聲音「你都娶大嫂了，還想著外面的女人？！」

　　牛魔王掏掏耳朵「二弟啊，話不是這麼說，男人博愛嘛！三妻四妾很正常！」

　　「我呸！」雲卿一把拉過孫悟空「什麼歪理！哦，你們男人三妻四妾就是博愛？女人就只能一輩子愛一個男人，立貞節牌坊？」

　　牛魔王一擺手「男人是一個家的根本，一家之主，是要傳宗接代，三妻四妾，有何不正常？」

　　「那是你們沒見過世面？懂不懂什麼是基因？」

　　「那天下是男人打的，家是男人支撐的，你們女人除了生孩子能幹什麼？」

　　「你們男人能做的，我們女人都能做，你們男人不能做的，我們女人也能做！」

　　「你這是強詞奪理，身無二兩肉，你能做什麼？」

　　「你這是歧視…」

　　「我說的是實話…」

　　「哎，好了好了，不要爭了！」孫悟空往中間一站「我說，你們兩又不湊一對兒，吵什麼吵？」

　　雲卿：「什麼嘛！悟空不要聽他瞎說，以後不可以三心二意！」

　　孫悟空：「和我有什麼關係？」

　　牛魔王：「怎麼沒關係？二弟以後也是要娶妻生子的，千萬不要娶一個刁蠻霸道的女人，和我家那黃臉婆一樣」

　　雲卿：「誰還能不老啊？你知不知道女人為你們生孩子有多痛苦？」

　　牛魔王：「你們女人不就是拿來生孩子的嗎？天經地義！」

　　雲卿：「我去！什麼天經地義？有本事自己傳宗接代去！沒了你們男人，又不是不能活？」

　　牛魔王：「我說的難道不是大實話嗎？全天下的人都這麼認為！」

　　雲卿：「呵…」

　　「夠了！」孫悟空雙手一展，推開兩人，一左一右，各看一眼「吵得我一個頭兩個大！」

　　雲卿癟癟嘴，「我去外面縫衣服。」

　　「嗯，我衣服袖子破了個洞，記得幫我縫啊。」

　　「哼！」

　　世界

　　終於

　　        安靜

　　            了…

　　牛魔王舔舔嘴「二弟，叫小猴子給我拿點水來，渴死我了」

　　孫悟空又蕩上秋千「要喝自己拿」

　　「咋了？」

　　「我說大哥，你和一個十八歲的小姑娘爭這些有意思嗎？都活了幾百歲了」

　　「怎麼沒意思？我這是幫你呢！」

　　「幫我？」

　　「嗯」

　　「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

　　「她以後要做你老婆嘛！老是管著你多不好！」

　　猝不及防，一根香蕉直接塞到牛魔王嘴裡，

　　「大哥，你胡說什麼？」

　　牛魔王一口吃了香蕉，腮幫子鼓鼓的，口齒不清「我怎麼胡說？你都把人帶回猴子洞了」

　　「她不過是沒地方去了，山上妖怪又這麼多，我老孫才好心收留她」

　　「二弟，你就別騙大哥了，那她是怎麼上山的？」

　　「天上掉下來的，哎，好了，不說這個了，聽說你和大嫂還生了個孩子？」

　　「搗蛋鬼一個，脾氣壞的不得了，跟他娘一模一樣，我說一，他就說二，我讓他往東，他就往西」

　　「這也不錯，很性格，你追鐵扇公主這麼多年，不就是想要有今天嗎」

　　「以前年紀小，沒見過世面，以為三星洞裡的刁蠻公主就是極品，誰知道這個世界這麼大，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那又怎樣？」

　　「你不懂，你沒進過墳墓，怎麼知道墳墓黑呢？」

　　「沒關係，等你改天搬過來這裡，我們當了鄰居，你再教我挖墳墓。」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搬？」

　　「你不是要在這兒蓋兩間廟帶紅孩兒和大嫂一起過來住嗎？」

　　「當然不是，師父常常教我們，一心二用，機靈英勇，我看她一個人打理家務很辛苦，所以想給她找個幫手。」

　　「哇！你要娶小妾！」

　　牛魔王拍開孫悟空指著他的手

　　「等你以後娶了妻就知道，我這也是為了你大嫂好！」

　　「狡辯！」

　　「不說她，你去煉法術這麼久，不會只學了個長生不老吧？還有其他給大哥見識見識？」

　　「不過雕蟲小技，區區七十二變而已」

　　「七十二變這麼厲害？」

　　「沒有沒有」說著說著，兩個牛魔王出現了，真牛魔王看著假的那個

　　「二弟，你調皮了∼」

　　喲，假牛魔王和假孫悟空對視一笑

　　「哈哈哈」

　　「哈哈哈」

　　「大王大王！不好了！」

　　「又怎麼了？」

　　小猴子看著假牛魔王撓撓腮，不明所以，明明它和大王說話，這個牛精湊什麼熱鬧？

　　假孫悟空(真牛魔王)：「有什麼就快說！」

　　「外面來了個好兇惡的女人，手裡拿著把大扇子，把好多小猴子扇好遠好遠！」

　　兩妖對視一眼

　　「大嫂來了！」

　　「黃臉婆來了！」

　　孫悟空頂著牛魔王的臉就要往外走，牛魔王忙攔住他，

　　「二弟！不能去！那黃臉婆會打死人的！」

　　「大哥！你怕什麼，大嫂是個講理的，你好好和她說說。」

　　「哎呀，我跟她這麼多年夫妻，還能不知道她的脾氣？」

　　「那怎麼辦？不能讓她傷我猴子猴孫吧？」

　　牛魔王眼珠子咕碌咕碌轉

　　「二弟！對不住了！」

　　趁孫悟空沒注意，牛魔王直接封了孫悟空任督二脈，這下子，他頂著一張牛魔王的臉，話說不出，法力使不了，只能幹瞪眼。

　　「二弟，你就忍忍，那黃臉婆頂多就打你兩下出氣就沒事了啊！」


第5章 五

　　「死牛！還不給我出來！」

　　牛魔王頂著孫悟空的臉就往外跑，恰遇上回來的雲卿一把拉住他

　　「人家小倆口吵架你湊什麼熱鬧？」

　　「哎呀！你放開！」

　　雲卿哪裡想到眼前這孫悟空居然推她，一個沒防備，直接坐地上去，呆了半響，繼而兀自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就進水簾洞去了，看牛魔王還在哪兒幹站著，這氣就不打一處來，也不知是氣牛魔王還是孫悟空，冷冷瞪了他一眼。

　　孫悟空心裡憋屈啊，尤其是看著雲卿那恨恨的小眼神，簡直是有苦說不出，一個勁兒給她使眼神，奈何雲卿瞧都沒瞧他一眼。

　　外面吵吵嚷嚷，也不知說些什麼，雲卿在秋千上蕩了一會兒，終於覺得不對勁了，這牛魔王怎麼一動不動？照理來說，老婆都打來了，不跑還坐等著挨打啊？！

　　她走到牛魔王身邊，伸出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動不了？」

　　除了眼珠子能轉，這牛魔王完全動不了，雲卿單手撐著下巴，略微思考

　　「孫悟空把你定在這兒的？」

　　那頭牛就差沒把眼珠子瞪出來了，眼裡控訴著

　　我就是孫悟空！

　　雲卿似乎接收到猴子的信號，突然腦子一閃，不可思議的搖搖頭

　　「你、他！你不會才是孫悟空吧？！等等！是的話你就看我！不是你就看其他地方！」

　　那頭牛一直盯著雲卿，眼珠子就沒轉過，就在這時，假孫悟空帶著鐵扇公主闖了進來，

　　「哦，你這頭死牛！真的藏在這兒！還有個女人！」

　　鐵扇拿起巨大的芭蕉扇

　　「看老娘今天不好好教訓教訓你們這對狗男女！」

　　「哎，大嫂，你誤會了，這女人是老孫的！不是大哥的！」

　　雲卿還盯著牛魔王眼睛，發現根本就沒有轉，再對比一下現在這個孫悟空，極其反常，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了，確定這頭牛才是孫悟空，她還未來得及說話，假孫悟空已經拉開她，鐵扇公主扇子一揮

　　「臭牛，你滾吧！」

　　水簾洞一陣狂風，雲卿幾天來收拾好的一切，一瞬間全亂了。

　　全靠假孫悟空拉著她，她才能勉強保持著站著，等風停了，睜開眼，哪裡還有牛魔王的身影？

　　她都顧不得解釋什麼，直衝衝就往外跑，鐵扇公主見此，還想追上去，假孫悟空忙上前拉住

　　「還說不是那死牛藏的女人！二弟，連你也和那牛一起騙我！」

　　「大嫂，你真的誤會了，那女人真的是老孫撿回來的，不信，你可以問猴子猴孫啊？他們都記得清清楚楚！」

　　「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她怎麼這麼積極去追那只死牛？」

　　「我讓她去的嘛！看看大哥，萬一有什麼事兒呢？」

　　鐵扇半信半疑，不過還是挑了個石凳坐下

　　「二弟啊，你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苦，那死牛一天在外，有家不回，家裡業務都是我在打理，還有兒子，他從來就不問…」

　　……

　　另一頭，雲卿一路小跑，尋著風向，找了好久才找到人形躺在坑裡的牛，也虧的是鐵扇公主想著多年夫妻，手底下留了情，不然，就雲卿那細胳膊細腿兒，猴年馬月也找不到。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著粗氣，就這麼和坑裡的牛對視良久，終於歇夠了，順暢了，胸腔裡有氧氣了，罵道

　　「死猴子！活該吧你！那牛一看就是個有心眼的，被埋坑裡了吧？這身形剛剛好，我抔些泥，把你埋這兒，你看有沒有人來挖你！」

　　嘴上是這麼說，她手底下卻是使了吃奶的勁兒，要去拉他出來，卻硬是沒把這牛拉出來，反倒是自己一個重心不穩，直載了下去，得虧牛皮厚，她不痛不癢又爬起來，只可憐孫悟空一聲悶哼。

　　雲卿就靠著那坑邊坐下，掂量掂量了自己那幾乎不存在的肌肉，微微歎氣，算了吧，還是等他自己起來，她估計再吃十年米飯也挪不動這牛。

　　「悟空，你什麼時候能動？

　　哦，你說不了話。

　　你說我要是走了把你丟這兒會不會有老虎或者狼啊，叼走你？

　　鐵扇公主把水簾洞扇的一塌糊塗，又要整理好久

　　……」

　　雲卿一個人在哪兒叨叨半天，自言自語，約莫也覺得沒意思，說著說著自己就不說了，她低頭，滿臉嫌棄

　　「牛魔王真是醜，以後你別變他的樣子，還是猴子好看些。」

　　「死牛，你給老娘站住！你這膽子肥了，連老娘也敢唬！」

　　「我呸！黃臉婆，我還站著讓你打啊！傻了吧你！」

　　天邊傳來吵鬧聲，雲卿眯著眼望去，兩小黑點閃過，不由得唇角勾笑，頗有一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笑什麼？」

　　「牛魔王活該！」

　　咦∼雲卿轉頭

　　「能動了？」

　　「嘖，老孫骨頭硬著嘞！」

　　「哦」

　　大寫的冷漠。

　　雲卿拍拍屁股上的灰，看也不看那猴子一眼，徑直往回走，猴子抓耳撓腮，這小姑奶奶又怎麼了？

悠于 2018-6-3 10:16

第6章 六

　　「呼呼！」

　　雲卿一手拿著芭蕉葉，不停的吹著灶火，鍋裡傳來陣陣米飯清香，夾雜著烤肉的汁香，但最讓人欲罷不能的，是空氣裡幾乎滲透進每個分子的甜糯，烤紅薯的味道，久違了。

　　起鍋時，一眾小猴子圍在鍋邊，翕動著鼻子，入目卻只是小半鍋米飯和一碗烤肉，小猴子聚一起嗷嗷的不知說些什麼。

　　雲卿把米飯烤肉端出來放一旁，換了鍋燒水，就這麼一個晃眼，一隻小猴子居然端了鍋就跑，也不嫌燙，

　　「哎！回來！那是我的飯呀！」

　　被一群小猴子擋著，雲卿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偷了鍋的猴子逃之夭夭，氣的直跺腳

　　「幹什麼？幹什麼？」

　　孫悟空單手拎了那偷鍋的猴子，雲卿忙拿了抹布去把鍋接了過來，那小猴子一雙猴爪燙的通紅，一群猴子看上去委屈的不行，嗷嗷告狀

　　「大王！好香，好想吃！」

　　「就是！就是！」

　　「停停停！」

　　孫悟空做了個噓聲手勢，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盯著雲卿，動動鼻子

　　「你做什麼吃的了？」

　　雲卿忙著燒火添柴，頭都沒抬

　　「天天吃的那些啊，還能有什麼？」

　　「真的嗎∼」

　　「自己不會看啊？」

　　雲卿轉頭，就見一隻碩大的猴腦在她晚飯前晃動，也不管手髒，忙推開他

　　「幹什麼？口水都到我飯裡去了，沒吃過還是怎麼的？」

　　孫悟空手枕在腦後，餘光還不停瞟那飯，仿佛能看出朵花兒，

　　「今天沒做別的？我這鼻子怎麼聞到一股不一樣的，甜味兒？」

　　雲卿恍然大悟

　　「哦，烤紅薯啊！」

　　「烤紅薯是什麼？紅薯烤了吃？在哪裡？我怎麼沒看到？」

　　某女挑挑眉，就是不說話，讓你嫌棄，不穿我做的衣服，也別想吃我做的東西，哼！

　　「小猴子一邊等著啊，乖啦，一會兒就好。」

　　「聽到沒有，都一邊等著！」

　　一群猴子乖乖坐著等吃，眼巴巴的模樣，偏生又不是坐的住的主，跳過來蹦過去，耍雜技似的。

　　不一會兒，鍋裡沸水咕嚕咕嚕響，雲卿滅了火，折騰了兩下，拖出沒燒完的木柴，石灶底下還有星星火苗，她拿著芭蕉葉柄，半跪在地上，扒拉開木灰，一個個烤熟的紅薯冒出來，埋了許多，大個兒小個兒都有。

　　猴子們一擁而上，爭搶不已，雲卿被擠出去，沾了一身灰，兩隻手黑不溜秋，全是在灶邊蹭的，

　　「別搶啊！都有，都有！」

　　「燙著呢！拿芭蕉葉包著！」

　　「剝皮吃！剝皮吃！」

　　哎喲喂，她覺得自己快成老媽子了！盡照顧這群猴崽子去了！

　　孫悟空一把把她從猴群中拎出來，

　　「不用管它們！皮厚，燙不傷」

　　「我的晚飯還在那裡！」

　　擠了一堆猴子，雲卿牟足了勁兒，硬是啥也看不到，今兒的晚飯算是歇了，又只能啃著水果過了，來這麼幾天，她都瘦了。

　　悟空舔舔嘴，

　　「我的紅薯呢？」

　　雲卿傲嬌別過頭去

　　「都在那底下埋著呢，怕是已經沒有了！」

　　「不會吧？」

　　沒有！哼，前幾日吃東西，她總是要給這猴子偷偷藏一份，還總是留最好的，免得去和一群猴子搶，今兒個心情不好，就不給你藏！

　　猴子盯了她老半天，見真沒有，不由得捶胸頓足，

　　「你怎麼不早說？都沒得吃了！」

　　「怪我咯！」

　　猴子鬱結，卒！

　　孫悟空從地上爬起來，變戲法似的，手裡端著一鍋飯，熱騰騰

　　「呐」

　　某女眼睛唰的一亮

　　「悟空，你真好！」

　　她美滋滋把那小半鍋連著一碗烤肉端石桌上去放著，又屁顛屁顛跑回灶前，伸著那胳膊在灶底下亂摸，兩個大紅薯烤得恰好，微微破裂泛著黃皮。


第7章 七

　　如今已是夏天的尾巴，夜晚的山上吹著涼風，散了白日的熱氣，水簾洞下流淌的急湍河水似在向這逆行而上的風挑釁，強有力的撞擊在石板上，發出陣陣清脆響聲。

　　河的起源處，一棵百年老樹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穿著白色短袖的女孩在另一頭不時張望，神色迫切

　　「好了沒？」

　　「快好了。」

　　不就穿個衣服嗎，這猴子怎麼這麼慢？

　　雲卿蹲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扯著狗尾巴草，腦海中浮想聯翩，應該是好看的吧，雖然針腳粗了點，邊也縫的不怎麼順暢。

　　「唔∼」

　　一隻猴頭從樹幹旁伸出，戴著鎮裡面教書先生的寬帽子，帽尖在腦後甩動，看上去好不滑稽！

　　雲卿噔噔噔跑過去

　　「哎喲，出來嘛，給我看看！」

　　孫悟空往外一跳，伸直了手臂，昂首挺胸

　　「怎麼樣？帥吧！」

　　雲卿繞著他轉了好幾個圈，眼睛都挪不開，一身猴毛藏在衣服底下，寶石藍長衫襯的他身材筆直修長，腳踩黑色長靴，她站他面前停下，抬頭，他足足高了她一個腦袋。

　　眉峰入鬢，他漆黑的眼底都是她的倒影，落日最後一絲紫紅映出他瞳孔的光，風起，她身後翻騰的雲海漸漸沒入大片深藍之中，水波粼粼，泛起小小浪花，那樣鮮明的兩個倒影，一瞬間在扭動的河面上融為一體，血液停止流動的一刻，她心尖輕輕一顫，似有什麼東西破碎，又重組。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刹那，即是永恆。

　　許是她目光太過直白，猴子皺眉，她眸光裡，有一種東西，他看不懂。

　　「想什麼？」

　　「悟空，你帶我去天河可好？」

　　九億流沙，指尖過，腳踏虛空，她緊緊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輕輕的，小心翼翼，一腳一步。

　　一切夢幻的不真實，那踏出去的腳，什麼也沒踩到，卻又落到實處。

　　「有老孫在，還怕掉下去？」

　　猴子大步跨出，牽著她走在前頭，不管不顧，即使前面是刀山火海，萬丈深淵，她相信，他亦不會回頭。

　　「等等。」

　　「又怎麼啦？又困了？」

　　猴子不耐煩看著她，雲卿癟癟嘴，一言不發

　　「哎，好了好了，你說，你說」

　　一瞧見這個架勢，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馬上就慫了，他真的懷疑自己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嗎？真不是前世欠了這小姑奶奶的？

　　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女孩上前另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

　　「陪我跳支舞可好？」即使沒有音樂。

　　「跳什麼舞？什麼東西？」

　　她把他長滿毛的手，放在腰間，掌心的熱度，像是烙印，她要記得這個溫度，

　　「你隨著我步子走就是了。」

　　無聲的表演，緩緩的，九億流沙在輕輕旋轉，每一粒流沙，就是一道流星，九億的流星在為她記憶，為她成夢，為她，願作最漂亮的佈景，而她眼底，心底，現在，只有一隻猴子。


第8章 八

　　轉眼半年已去，時光匆匆，大雪覆蓋了整個花果山，足足有三寸之厚，花果樹枝都枯留枝幹，任那片片雪花臨落，小猴子們都縮在水簾洞中，一步也不肯踏出去，幸而秋來時雲卿動了心思曬了好些乾果儲備著，還帶了許多拿去山下鎮上賣了，換些米糧，也湊合著過，往年的冬，總會凍死餓死不少猴子，今年準備充分，還有孫悟空這猴子山大王，總不至於凍死這群小猴子。

　　雲卿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水簾洞當真是個福地兒，冬暖夏涼，洞裡還開了些野花，顯得有些生氣。

　　她站在那石縫邊，不遠處紅梅開了，在這冰天雪地裡唯一的點綴，好看極了。

　　「咳咳！」

　　聽見咳嗽聲，猴子一把把人拉過來

　　「你站那兒做什麼？吹冷風啊？病了可沒藥吃！」

　　雲卿蹭蹭他的毛，軟軟的，「紅梅開了，我只是瞧瞧。」

　　「幾朵花而已，有什麼可看的？」

　　「我閑嘛，看看而已，又不出去！」

　　「呐，那兒還有幾張虎皮，閑的話，去縫了鋪床上去，免得老是往我身上蹭。」

　　雲卿看了眼那火爐旁的幾張虎皮，乖乖的去坐下了，小猴子們你擠我我擠你給她騰了個地兒坐，她摘了手套，拿起針線開始縫縫補補。

　　說是火爐，只是搭了個通透些的石灶，裡面燒的不知是碳還是木頭，明黃的火光映著她白白的小臉，添了暖意，猴子蕩在秋千上，枕著手，只望了她一眼，便閉上了眼。

　　第二天早上，雲卿醒來時，入目的還是那毛茸茸的胸膛，猴子整個身體抱著她，暖呼呼。

　　記得剛入冬時，那個夜，洞外刮著呼呼大風，氣溫降的猝不及防，不過刹那，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震著耳膜，她與猴子睡在床的兩頭，身上蓋的還是薄絮，冷的直哆嗦，忽而感覺一股熱源，她本能的靠近，緊緊依偎，等身上暖和了，才沉沉睡去，翌日醒來，才曉得那熱源就是猴子，自己八爪魚似的扒拉在他身上，猴子沉著臉，一言不發，她訕訕的松了手，強裝作若無其事，可剛離開猴子，雲卿覺得，自己會冷死，於是乎，又死不要臉重新扒拉上他。

　　猴子正要起身，冷不防又被人抱著，對上那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以及冷的慘白的小臉，猴子才恍然意識到，這女人是身上沒毛的，那怎麼過冬？不能一直抱著他吧？

　　雲卿腦波好不容易和猴子在一條線上了，她輕輕道

　　「可以給我打幾張狐皮嗎？」

　　做成大氅裹身上，總能過的。

　　猴子懂了，幾天下來，出來覓食的動物，只要是能用的皮毛，都源源不斷給她送上，直到一身裝備緊趕慢趕終於趕齊了，他才勉強收了手。

　　雲卿仔仔細細端詳他的臉，俊逸的五官，剛毅的眉眼，就連那毛，都那麼帥。

　　「我怎麼覺得你想吃了我？」

　　猴子眨巴眨巴那雙大眼睛，

　　「你剛才看我就跟你第一次吃烤兔肉一樣的眼神。」

　　這猴子說的何其無辜，雲卿一口氣憋在喉嚨，不上不下，難受的緊，

　　「你不睡覺了？」

　　「睡！」

　　猴子打了個哈欠，困的緊，也不知昨晚幹什麼去了。

　　她輕手輕腳起了床，挨個給那些還在做夢的小猴子蓋上踢翻的棉絮，順便燒了火爐，取了水燒上，收拾起地上的東西來，不經意抬頭間，一簇紅色映入眼簾，石縫處，一整棵紅梅開的正好，她猛然回頭看了眼熟睡的猴子，似乎有什麼埋了許久的東西，終於破土而出，那一瞬間，即使前面是深潭，她也要義無反顧跳下去。


第9章 九

　　花果山下著小雪，也不知是數了幾九，雲卿從灶底下拿了煤炭，在石床挨著的地方又添了一筆，細細數來，穿越異世已有五個月零九天，如今，在華夏，應是除夕團圓之夜吧。

　　該流的淚，在八月十五的中秋已經流盡，該念的情，只能在每個特殊的日子，望著遙遠的東方，輕聲為他們祝禱，哥哥家的兩個熊孩子也在漸漸長大，失去了她，父親母親也不至於太過傷心。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在華夏，她已經死了。

　　「想出去玩了？」

　　猴子單手搭在她肩上，極其隨意的語氣，仿佛那麼不經意。

　　她環住他的腰，頭埋在他脖子間，甕聲甕氣

　　「今天好像是除夕。」

　　「什麼日子？」

　　八月十五，她在他懷裡哭了一夜，她說，那日的月亮是一年中最圓的，在她的家鄉，會一家人聚在一起，吃月餅，賞月，象徵團團圓圓，可是她回不去了，她現在只有他，寵了她十八年的父母，哥哥，她已來不及回報，血脈親情，怎能割斷，流盡了血，還有骨，還有肉。

　　「一年的盡頭」

　　「有什麼說法嗎？」

　　「和自己最親的人一起守歲，迎接新年。」

　　猴子手一招，床尾的狐皮大氅便飛到手中，他給雲卿披上，指尖穿過黑色的秀髮，緊緊攏在她身上

　　「去鎮上看看？」

　　「好」

　　清水鎮只是花果山下最近的一個小鎮，人口不多，沒有大富大貴的人，只是些平民百姓，除夕的夜，城門大開，今日，取消宵禁，大街上十分熱鬧。

　　大紅燈籠高高掛，煙花爆竹聲聲響。

　　小孩子們手裡拎著各種動物樣式的燈籠，拿著糖葫蘆，糖人，精巧的小鈴鐺等等，穿著新衣，在大街上亂竄，大人們的調侃聲，笑駡聲，各種擺攤小販的吆喝聲，在夜裡，竟是十分順耳，這裡，充滿華夏漸漸缺失的年味兒。

　　上了街，雲卿就是放飛翅膀的金絲雀，歡喜的不行，平日待在花果山上，與她做伴的，只有那滿山的小猴子，能與她說上話的，就只有這身後緊緊牽著她的猴子。

　　悟空本來是想等她玩夠了，再來接她回去，她偏要牽著他一起，他這猴子的模樣，怕是會嚇到人。

　　「妖、妖怪！」

　　火光透過糊燈籠的紙，呈現紅紅的光，明晃晃照在那猴子臉上，撞上雲卿的小孩子，霎時被嚇倒在地，原本喜慶洋洋的大街，頓作鳥獸散。

　　雲卿急了，她忙上前抱起摔倒在地的孩子，孩子母親在遠處怕的直哆嗦，腳步游離，向前也不是，向後也不是。

　　「哇！」

　　「別哭，別哭！」

　　猴子陰沉著一張臉，一些悠遠的思緒飄來，對於人，他著實沒有好感，他們貪婪，算計，殘忍，自私，還不如妖精來的直爽，說什麼，是什麼，從沒有那些彎彎繞繞。

　　孩子的哭聲顯得格外刺耳，雲卿不急不緩拍著他背

　　「乖，不哭不哭」

　　小孩子從來不判斷一個人的善惡，他們還沒有建立這種意識，他們往往是從外貌來感知，而雲卿，恰恰長了一張很討小孩子喜歡的臉，再者她聲音又很輕柔，孩子果然很快就不哭了，只是還在輕微的抽泣。

　　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抹去孩子臉上的淚痕

　　「大哥哥是好人，你要不要親親他？」

　　小孩疑惑的看著她，似乎在思考她說的是真的嗎？只是他太小了。

　　猴子臉都黑了，雲卿抱著孩子走到他身邊，踮起腳尖，蜻蜓點水般在他臉頰落下一吻，心跳如鼓，似乎所有的血液都沖上大腦，紅了臉，比之三月春桃更嬌豔，只是那已經呆愣了的猴子，沒有看到。

　　雲卿強迫自己鎮靜，裝作若無其事對小孩道

　　「就像姐姐這樣。」

　　小孩扳著手指，似乎在細細打量眼前的猴子，忽而身體一傾

　　「吧唧！」

　　末了，高興的手舞足蹈「親親！親親！」

　　那些躲在門縫後，小車底下的人，都偷偷伸出頭來，雲卿放下孩子，他磕磕絆絆朝自己母親跑去

　　「娘親，親親！」

　　嘈雜聲再在大街上響起，雲卿裝作沒有看到猴子打量的目光，牽著他的手，如來時一般，在街上慢慢的走，遇見好奇的，或是好看的東西，便停下腳步，那些或小心，或大膽的目光，對於猴子，對於雲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一起，一前一後，在街上，慢慢的走。

　　淅淅瀝瀝的小雪還在下，花果山頂上，雲卿在雪地裡淺淺插著從鎮裡買來的煙花，拉了一根長長的引線到猴子身邊，撩起大氅，就地坐在雪地裡鋪就的虎皮上，一擦，燃了火柴，星星的火光快速在引線上燎起，她頭靠在猴子肩膀上，眉眼彎彎。

　　天空煙花盛開，沒有多彩的顏色，只有紅，紅的不夠徹底，紅的太過瑣碎，紅的太微弱，消逝太快。

　　她最喜歡是大片的紅，紅的熱烈，紅的燦爛，煙花太美，太短，她以前是不喜歡的，現在，她卻喜歡的緊，因為這個陪她看煙花的人。

　　零星的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眼底，耳邊傳來輕微均勻的呼吸聲，他無奈搖頭，是她自己說要守歲到天明，看日出，現在卻睡的這麼快。

　　他小心挪動，把熟睡的女孩抱在懷裡，煙花還在盛開，他抱著人回了水簾洞，放石床上，輕輕的，解了大氅，蓋上棉絮。

　　她熟睡的時候，少了白日的靈動，多了份安靜，他摸了摸臉頰，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東西在慢慢生長，一天比一天多，他不明白，那是什麼。


第10章 十

　　一場大雨後，結束了漫漫長冬，藏在地底下的嫩芽破土而出，整個花果山都籠罩在新生的氣息下，柳條抽了綠枝，河水破了冰，憋了好幾個月的猴子漫山遍野的跑。

　　春回大地，旭日東昇，雲卿一床一床拿了被子在花果山枯了多年的老樹枝幹上癱著，猴子山大王選了個石子兒少，又面陽的地兒，躺著曬太陽，周身圍了一圈小猴子伺候他，那叫一個舒服。

　　「嗨！小姑娘！」

　　她正一面一面捋平被子上的褶子，冷不防被突然出現的黑影嚇了一跳

　　「啊！妖怪！」

　　忙不迭跑孫悟空那邊躲著去，猴子從地上翻身而起

　　「哪個妖怪這麼大膽？老孫的地兒也敢闖！」

　　「哎！二弟二弟！是我！」

　　牛魔王從棉絮後面出來，防備姿勢已經擺好，顯然上回來花果山，他這牛心裡，或多或少有了被揍的陰影，畢竟好幾百年，也沒人這樣差點打死他。

　　「原來是大哥！你怎麼來了？」

　　他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兩壇酒，眨巴眨巴眼，悄聲道

　　「哥給你帶好東西來了，九龍山梅花精那裡得來的，他藏了許久，我就只搶到這麼兩罎子」

　　「酒？什麼酒？釀多少年了？」

　　雲卿冒出她那小腦袋，吸吸鼻子，梅花的清香，透過那厚厚的瓷壇也勾著人心。

　　猴子一指戳她腦門上「這酒你可喝不得，喝了估計就要去見閻王了」

　　「不喝，我就聞聞」

　　牛魔王揶揄道「你倆什麼時候把喜事兒辦了？我也好來喝口酒？」

　　「你這牛就知道胡說！」臉皮薄的姑娘被這麼一戲，逃也似的跑了，猴子一手摸著下巴，那模樣看上去，好像很認真在思考，牛魔王一手搭他肩上，歎氣道

　　「兄弟，人生苦短，該盡情享樂啊」

　　「我這不天天樂著嗎？」

　　「和一群猴子？」

　　「難不成和一群牛啊？」

　　「你怎麼這麼死腦筋？那姑娘對你有意思？看不出來？」

　　「亂說什麼！你整天就知道女人，和大嫂和好了？」

　　「提那個黃臉婆做什麼？不說了不說了，今兒陪我喝了這酒去！」

　　……

　　雲卿一路小跑著往那最高的山頂去，胸腔裡積滿了不知名的情緒，急需要發洩，她藏了這麼久的心事，牛魔王一句話便輕輕巧巧的挑破，她才知道，原來，她一直想要的，不止是在有生之年陪著他，她想要的，是親口聽他說，嫁給我可好？

　　猛烈的風，吹斷了發帶，三千青絲直下，她茫茫然站在最高的山頂，突然間不知該怎麼辦？

　　梅花的清香混雜著雪的冷冽，溢滿整個水簾洞，她捋捋耳鬢細碎的髮絲，輕手輕腳進去，震天的呼聲在洞裡來回的響，不用說，也知是那頭牛的。

　　兩隻妖精豎起八歪的躺地兒上，她微微歎口氣，走猴子身邊蹲下，指尖觸及他的皮膚，略涼，她從床頭取了棉絮鋪地上，也不嫌髒了，緩緩移了他上去躺著，細細為他折好被角，就坐旁邊，靜靜看著他。

　　良久，他一直躺著，她一直看著，瘋玩的小猴子都回來了，蹦蹦跳跳，她瞪了一眼，小聲些。

　　突然睜大了眼睛，她幾乎是顫抖著，怎麼會，怎麼會這般安靜，探了鼻息，聽了脈搏，冰冷的溫度，他死了。

　　死了。

　　不，不，他是齊天大聖，大鬧地府的齊天大聖，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對，對，就是這樣。

　　她瘋也似的搖醒牛魔王，那頭牛，顯然還沒在狀態，雲卿斷斷續續，幾乎不成句的話，他卻奇跡般懂了，去地府，帶回二弟。

　　她慢慢的，爬到猴子身邊躺下，輕挽他一隻胳膊，閉了眼，一滴又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

　　她怎能忘了，怎敢忘了，『孫悟空』三個字，到底是什麼。

悠于 2018-6-3 10:17

第11章 十一

　　一直到天明，他才悠悠轉醒，伸了個懶腰

　　「哦∼真舒服」

　　不想被人撞入懷中，她緊緊抱著他，

　　「悟空」

　　一夜未眠，聲音沙啞，卻執著的一遍又一遍叫他的名字。

　　第一次，這是他第一次清清楚楚感受到，她在害怕。

　　他一遍又一遍輕撫她的背，無奈道

　　「不過是去地府走了一遭而已，無甚大礙。」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沒有告訴她，他翻了整個十八層地獄，強銷生死簿，放了多少冤鬼惡鬼出來，打死鬼差不計其數，還去地藏王菩薩那兒走了一遭才回來。

　　他不說，她卻知道，知道，可能什麼也改變不了，她太弱了，一個普通凡人，會生老病死，受制於天，於地，微小如地上一粒塵埃，百年生命不過彈指之間。

　　可他不一樣，這天，遮不住他的眼，諸天神佛都會為他顫抖，他是頂天立地，名留千古，多少男兒眼中，心裡，最熱血沸騰的齊天大聖。

　　知道又如何，那五指山下的五百年，她是不能陪他了。

　　賭氣兒似的，她在那毛髮上蹭幹了淚，

　　「困了，去睡會兒」

　　「嗯，我也睡會兒」

　　從那天起，不知是為地府放出的鬼魂哀悼，連著下了好幾天大雨，花果山的地兒，全是厚厚的積水，雲卿總覺得會有滑坡的危險，萬一花果山塌了的話，不對不對，花果山怎麼會塌？

　　猴子甩甩身上的毛，全身是水，從外面進來，雲卿忙取了布上前給他擦擦

　　「如何？」

　　他接過雲卿手中的布，

　　「不用擦，我捏個訣就幹了。」

　　「是是是，你法術高強。」

　　瞧著某女一臉不樂意，猴子又懵逼了

　　「又怎麼了？」

　　「外面下著大雨，我心情不順暢」

　　「下個雨也能惹著你」

　　「不行嗎？」

　　「行行行，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得了，說正經的，去看了嗎？」

　　「看了，花果山底下全被淹了，整個傲來國都在發大水。」

　　「知道怎麼回事嗎？」

　　「不清楚」

　　雲卿擰著眉，天有異象，這是有大事要發生。

　　猴子伸了兩根手指在她面前晃悠

　　「你這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這雨再下下去，花果山的樹都淹死了，你們這群猴子怕是沒吃的，會被餓死。」

　　提到正點上了，大聖爺也皺起了眉頭，花果山底下的人是死是活與他無關，可這山上四萬八千的猴子，可不能餓死。

　　即道：「我去問問土地怎麼回事？」

　　「土地！土地！」

　　清水鎮三裡外的土地廟已經被淹了小半，聽見這呼聲，土地不情不願從地底下冒出來

　　「喊什麼？這裡！」

　　猴子在大雨中撓撓耳朵，四方八面都瞧了個遍，還真沒看見個人影。

　　「哪裡？」

　　「低頭！低頭！」

　　半米高的土地廟裡，赫然站著個小人兒，白鬍子白須

　　「你變小些！」

　　孫悟空一縮，也變了寸高往土地廟裡去，繞那胖墩墩老頭子不停的轉。

　　「哎，你別轉了，轉的我頭都暈了。」

　　「呐，我問你，為什麼這幾天都下大雨，花果山周圍都被淹了？」

　　「還不是東海出了問題？」

　　「東海？」

　　「是啊，哎，我說你停下，別轉了」

　　「你說你的，我聽著呢！」

　　「東海本來有一根大禹治水時留下的定海神針，保四海八方安定，這幾日不知出了什麼事，老是晃，龍王也無法，才引起大雨連綿，這花果山還算好了，東海那片地兒，已經被水完全淹了！」

　　孫悟空倏然湊上猴臉「你是說那根定海神針惹的禍？」

　　土地拍拍胸，顯然被嚇了一跳「我老了可經不得嚇啊！」

　　「好！老孫就去東海走一遭，會會那定海神針！」

　　水簾洞裡，雲卿就跟定那兒一樣，坐石凳上，動也不動，望著洞口，從猴子出去開始，她這心，就沒安寧過，隱隱覺得什麼事要發生。

　　早知道會穿越，她應該把吳承恩的《西遊記》仔細的研究研究，怪往年不愛看名著，只從電視上知道了這麼一些關於孫悟空的事，這心，總是懸著，儘管她可能改變不了什麼，但還是期望，有生之年，他可以陪她一起。

　　「嗖！」

　　眼睛一花，雲卿剛站起來，一明晃晃的東西直指她而來，身體本能快過大腦反應，又一屁股坐回凳子上，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那東西急刹的停在她面前，非常人性化的打量著她，她這才看清，一根金色的直棒子，金色的直棒子！！！

　　金、金、金箍棒！！！

　　他去鬧東海了？！

　　金箍棒的尾端，猴子神色晦暗，若是他晚一步，另一頭，是不是直接敲上她腦袋了？

　　雲卿吞吞口水「悟空，這是金箍棒啊！」

　　似乎感受到猴子生氣了，那棒子立馬拐了個頭，原本指著雲卿的那頭，轉個彎，撒嬌似的蹭了蹭悟空抓它的手，以表親昵。

　　雲卿飛快縮到猴子身後，探出半個頭，猴子摸摸她腦袋「不怕」

　　一柱香的功夫，金箍棒被猴子收耳朵裡去了，雲卿寸步不離，幾乎黏在了猴子身上，緊緊抓著他的手。

　　外面已經停了雨，不出幾日，花果山就能恢復往日的生機，可那時的花果山，已經不是她想要的花果山了。

　　猴子看了雲卿好幾眼，他把她擁在懷裡，頭頂傳來他的聲音

　　「你在害怕？」

　　她驚了，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這樣與她親密接觸，以往，可不都是她主動麼。

　　「嗯」

　　若是沒有記錯，現在，淩霄寶殿上，龍王和閻王應該在告禦狀了。

　　「怕什麼？」

　　「怕你不要我。」

　　「怎麼會，花果山就是你的家。」

　　「那你呢？」

　　「我麼？我不是你最親的人麼？」

　　「是」


第12章 十二

　　翌日，太白金星領了招安聖旨，足踏祥雲，落在花果山外，拘了個小猴兒去通報。

　　雲卿正坐那兒削蘋果喂猴子吃，見一小猴子蹦跳進來，手舞足蹈，也不知說的是些什麼，但端看神態，很是高興。

　　秋千上的猴子突然蹦起來

　　「來神仙了？」

　　雲卿心裡一咯噔，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

　　雲卿來了花果山許久，第一次見著正當的神仙，太白金星，一位童顏鶴髮的老神仙，進了水簾洞，先對著猴子作揖，道

　　「我乃太白金星，奉玉帝招安聖旨下界，請你上天，拜受仙籙。」

　　那猴子隨性極了，仍舊躺秋千上，吃著香蕉，

　　「拜什麼官兒啊？」

　　對於猴子的無禮，這老頭兒，也忍了下來，目光不由得在雲卿身上多停留了幾眼，這猴子洞裡也有女人，當真是奇了怪了。

　　聽見猴子聲音，收了思緒，淡淡道

　　「要去淩霄寶殿，由玉帝加封。」

　　「要是不去呢？」

　　雲卿突然插嘴道，一人一猴盡是詫異看著她，太白金星正了神色

　　「也不瞞你們，此乃招安聖旨。」

　　既是招安，那這猴子是犯了事的，玉帝不願大動干戈，才派了人下來，若是拒絕，怕是天兵天將很快就會在花果山外排兵列陣。

　　猴子坐正了身子，涼涼道「意思是老孫不去，就要打一架？」

　　太白金星歎氣道「何苦呢，你一人又能撐多久？即使可以，那這滿山遍野的猴子不遭罪嗎？」

　　他道出了雲卿最後所想，是啊，只要她開口，猴子便不會去那九重天上，可是，她開不了口啊。

　　「悟空，你隨他去吧。」

　　自然，他舍不下的也就這滿山的猴子，還有她。

　　猴子皺了皺眉，繼續道「我要帶她一起上去。」

　　「不可，她乃凡人，如何能上天？」

　　「我一定要呢？」

　　唉，還是那執著的猴子。

　　她握著他的手「我也去了，誰看著這些小猴子？」

　　她不想離了他，卻又不能不離了他，她有她的命，他亦有他的命，直到現在，她也未曾想過，逆天改命，她沒有這個本事，他有，她卻不願，能有多少把握逃了如來的五指山？真要他為了她去爭些什麼，那便是她自私了，她不過匆匆百年人生，如何能讓他痛苦一生？

　　誰知他淡淡道「我離了花果山幾十年也沒見這群猴子出什麼事兒。」

　　「沒了你，我也不會出什麼事兒。」

　　雲卿毫不在意的語氣，利劍般刺痛了那猴子，不知為何，胸腔裡似被人抽空了氧氣，難受的緊，他何時這麼在意過別人？

　　「那我便去吧，什麼時候？」

　　「即刻。」

　　夜已深，雲卿睜大了眼睛，空洞無神，她伸了左手，輕緩的撫摸石床的另一半，就在昨天，這兒，還有一個她熟悉的溫度，今夜，便涼了。


第13章 十三

　　山中無甲子，寒盡不知年

　　水簾洞中，石床邊上那地方，記錄時間的線，已經停在了猴子走的那天。

　　是二月廿十七。

　　她每日都會去那最高的山峰頂上坐上半天，望著天空出神，思念如潮水般湧來，他什麼時候會回來看她一眼？

　　桃花開了，粉嫩的煞是好看，她折了幾枝編作花環掛在床頭，然而，不過一天，竟是枯了，她便再沒有折過花。

　　歡鬧的小猴子們，只有那一日才記得去了天上的猴子，此後，依舊不知年月，不知生死，滿花果山的跑，但唯有一樣，便是無論颳風下雨，總是摘了最新鮮的水果送到雲卿手裡，她知道，這都是猴子吩咐的。

　　秋來的菊花也開了，她過著規律又麻木的生活，擱在石櫃的白布已經泛了黃，當初她扯布時，是想在來年春天再給他做一身衣裳，做到最好，現在，她只是輕輕撫摸。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是多情的人，他是不動情的猴子，她是突然闖入的過客，他是身負大任的取經人。

　　楓葉紅了水簾洞下的河，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翻出針線，將那白布裁了五尺高，三尺寬，撿了煤炭作筆，細細在上面勾勒了四個大字

　　「齊天大聖」

　　從一開始，這個名號，他就沒有放在心上，他的野心，那時還沒有，可遲早會有的，她便替他先預備著。

　　春去冬來，依舊在一場寒風中迎來的第一場雪，比去年更冷，冷到心底，那只猴子，始終沒有回來看一眼。

　　雲卿咬斷了針線，指尖勾勒那四個嵌入她神魂的字，

　　「咳咳」

　　終是做好了這面錦旗，上面一針一線，都是她縫的，想到有那麼一天，他會身穿黃金甲，腳踩步雲履，頭戴紫金冠，鬧這天地一個顛倒乾坤，那是她曾仰慕的英雄啊。

　　外面大雪飄揚，她取了大氅系在身上，喉嚨裡發出輕微的咳聲，快一年了，每一日，無論颳風下雨，她都要去那最高的山頂等半天，她想，若是他回來，第一個，該是見著她。

　　突然一隻白毛的猴子擋在她面前，歪著腦袋看著她，不明所以，似乎在問她，外面這麼冷出去做甚？

　　她輕輕摸摸它腦袋，便抬腳往外走去，如果人沒了執念，還能是活著麼？

　　那日從外面回來，她便病倒了，幾床的被子蓋在身上，也暖和不了從毛孔裡溢出來的寒冷，偏那體溫又高的嚇人，整個小臉燒的通紅，她意識不輕的胡言亂語，但這水簾洞裡，只有那聽不懂人話的猴子。

　　迷迷糊糊挨了幾天，許是迴光返照，她艱難的從床上爬起，不免自嘲，天災人禍，是躲不過，逃不了。

　　拿起剪刀，她要死了，可她不甘心啊，她還沒有告訴那只猴子，她心裡眼裡，都是他，她還沒有看到他最威風的時候，她還沒有做的事，太多了，到了如今，卻只有一件事，她放不下。

　　如果說，他註定是逃不了的宿命，她想，無論幾世輪回，那五百年，她也要陪著他。

　　也不知聽誰說過，一個人的執念太深太深，那這個人死後，這份執念會一直到來世，通過夢境，再知曉這份執念。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份執念，深深的烙印下來。

　　左手掌心，鋒利的剪刀劃過皮肉，血肉翻開，她神情專注又認真的一筆一劃，刻下一個「空」字，而後，重複的，一遍又一遍尋著最初的痕跡，加深這個字，她要把它刻入靈魂。

　　活著，與死去，多麼艱難，又多麼容易，她的生命脆弱的如那曇花，在最美的時候凋謝，快的讓人抓不住一絲一毫。


第14章 十四

　　水簾洞裡火爐，依舊劈裡啪啦燒的通紅，那女子靜靜躺在石桌上，嘴角帶著淺淺的笑，垂下的左手血已經流幹了，猴子們縮在水簾洞裡喧鬧，嬉戲，她周身三尺卻沒人靠近，牛魔王再來的時候，她已經去了三天。

　　女孩左手掌心，血肉翻飛的一個「空」字，似有千鈞重，壓在他心裡，他不得不歎口氣，他早便知道，那猴子，還不懂情，卻貪上個這般的女子，原以為是緣，不期想卻是孽。

　　他把她抱上石床，施了法術，暫時保持住她的肉體，身形一閃，便去了那南天門。

　　九重天上一天，凡間便是一年，不出意料，牛魔王被擋在了南天門外。

　　守門的天兵執法嚴謹，任他好說歹說，就是不放他進去，連通個氣兒也不許，無奈之極，他只得在外等著，若是運氣好，能等到個神仙，讓他傳個信兒，也是好的。

　　不知是上天眷顧，趕巧兒，月老拿了本子正往外走，出了南天門，牛魔王忙上前攔了他

　　「神仙！神仙！」

　　「你是誰？」

　　「我呀，牛魔王。」

　　「不認識，找我做甚？」

　　「求你幫個忙，給孫猴子通個信兒！」

　　「你是說孫悟空？」

　　「對對對」

　　「我沒空啊，我忙著去人間看姻緣！」

　　「就一句話，你就告訴他，雲卿死了！」

　　雲卿？這名字怎麼這麼熟悉？月老不自覺瞟了一眼自己的紅本本，我去！這不是那個突然闖入此三界的異界生靈嗎？好不趕巧，他正是要下凡為這小女子算姻緣。

　　月老一雙眼咕碌咕碌轉了轉，為難道「我這真有急事，不若這樣，你這話等我回來再去幫忙傳達？」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也就兩三天的功夫。」他說的，自然是天上的兩三天。

　　牛魔王也沒有其它法子，只能答應，他大不了再下去等個兩三天。

　　月老趁牛魔王答應了，忙下凡去了，這小姑娘可了不得，剛才觀音大士才來通傳了一聲，讓他仔細著，現在又和孫悟空那霸王有關係，他還是，仔細著些。

　　牛魔王回水簾洞去，又守了雲卿的屍體幾天，見猴子還沒回來，不得已又上了一趟天，知曉月老也沒回來，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氣憤之餘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回去，把雲卿埋了。

　　猴子在天上，擔的是弼馬溫的職，過的是太上皇的日子，養馬的事兒，底下一個叫小六的全包了，他只管在這天上溜達，去別的神仙那兒串串門，喝喝酒，孫悟空的名字，在各個神仙耳中都有所聞。

　　不喜歡的，說他一個養馬的下賤，和他關係不錯的，便叫一聲悟空，難聽的好聽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他毫不在意，只管喝酒，只管自在，喝醉了，自然有人把他送回府去，不爭不鬧，也就沒人管他。

　　去八仙府裡又喝了大醉而歸，耍著醉猴拳，硬是不要人扶，一個人在天上晃悠，一雙眼睛，看的不真切，那天邊，一個白衣服的女人，正織雲布彩，遠遠望去，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重疊，又幻滅。

　　猴子腳下一動，便移到那女子身旁，一手自然搭在她肩上

　　「你來了。」

　　女子不料被人這樣靠近，嚇了一跳，忙往旁邊去，猴子這才看清，不是同一個女人。

　　揮揮手，毫不在意「對不住啊，認錯人了。」

　　就要往回走，女子哪裡是一句認錯人就能打發的？怒道

　　「站住！」

　　猴子停下腳步「還有什麼事兒嗎？」

　　「你方才說認錯人了，你把我當成誰了？」

　　「一個女人。」

　　「什麼女人？在天上何處？任何官職？」

　　猴子凝思「她不在這九重天上，她在我的家」

　　「你的家？」

　　「是，她在我的家，等著我」說到這兒，那鬱結多日的情緒，煙消雲散，是啊，她在花果山，在水簾洞，在他的家裡，不會離去。

　　紫霞還來不及問清楚，那猴子，已經走了。

　　花果山還是那個花果山，水簾洞，卻不是那個水簾洞，一切都冷了，她曾佈置的所有，都染上厚厚的一層灰，沒有了人氣，沒有了那個應該等著他的人。

　　石壁上一面顯眼的錦旗，「齊天大聖」要晃瞎他的眼，他最注意的，卻是右下角處，幾乎讓人忽略的「卿」字。

　　猴子顫抖著摸著那個字，有什麼東西，在崩塌，

　　「啊啊啊啊啊！」

　　他翻遍了整個花果山，只找到了那簡陋的墳墓，立碑只是一塊木頭，上面是牛魔王刻的三個字「雲卿墓」

　　什麼死者為大？都是放P！

　　他瘋也似的，掀了整個墓，底下，只有一具白骨。

　　遲疑了許久，他終是伸了手，去觸摸那具骷髏，可上天卻給他開了一個最大的玩笑，還未觸及，一陣風過，那露於空氣的白骨，便化為灰，隨風而去，他急急伸手想抓住什麼，卻只有指尖一點白灰。

　　閻羅殿中，案幾上，猴子隨性而坐，金箍棒在手裡翻轉，底下十閻王手不停歇，眼睛都不帶眨的專注於生死簿上。

　　「找到沒？」

　　「大、大聖！您再等等！」

　　「哦，有了有了！」

　　
來世

第15章 十五

　　南贍部洲，明珠國邊境，此時正鬧旱災，加之蝗蟲過境，田地裡顆粒無收，流民們盡往城鎮裡湧去，餓殍遍野，血染紅了黃土，那些餓慘了的人，哪管你人肉還是畜牲肉，只要有的吃，有的喝，能活下去。

　　猴子手持金箍棒，踩在那泥土上，一步一個腳印，通往煙村的小路上，逃亡的，追趕的，亦或棲息在路邊的人，疑惑的看著他。

　　村裡的人，大都逃了出來，那裡，正在鬧瘟疫，沒有吃，沒有喝，沒有藥，現在，也沒有了人。

　　「吱呀」

　　破碎的木門搖搖欲墜，他不過剛走到門口，那門，便自己倒了。

　　那是一座破舊的茅草屋，屋頂下結滿了蜘蛛絲，傳來陣陣藥味，和枯草朽木的腐味，倒塌了木門，外面陰沉沉的光才透過一絲，照進屋裡，一個死去的女人，和一個三歲的孩子。

　　女孩緊緊拉著那死去女人的手，茫然看著闖入她家的不速之客，對上一張放大的猴臉，

　　「哇！」

　　乾瘦的臉龐上，掛著兩行清淚，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本能的，往那死去的女人身上靠。

　　猴子伸手穿過她雙胛下，把她輕輕抱進懷裡，

　　「乖，不哭，不哭，大哥哥是好人。」

　　也不知是猴子笨拙的安撫起了作用，還是其他，女孩真的不哭了，輕輕聳肩，疑惑道

　　「真的嗎？」

　　「真的，你親親我好嗎？」

　　女孩歪著腦袋，似乎在思考，但她不過三歲，只是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在那猴子臉上落下一吻，輕如蝴蝶。

　　猴子牽起她左手，

　　「疼」

　　「怎麼了？」

　　他忙松了手，翻開她手面，小小手掌心中，一個血紅的「空」字，似是胎記，他看的分明，那一筆一劃下，空了血肉，只有薄薄一層皮。

　　他輕輕往上呼了口氣「還疼嗎？」

　　女孩搖頭「不疼了。」

　　「你叫什麼名字？」

　　「什麼名字？」

　　「就是別人怎麼叫你？」

　　「別人麼？娘親沒有叫過我，娘親不會說話。」

　　「那你以後叫『雲卿』，我叫你『卿卿』好不好？」

　　「嗯」

　　「我帶你回花果山去。」

　　「那娘親呢？」

　　猴子把那個死去的女人埋在了屋後，立碑上，是無名，只是左下角處，他刻上了「雲卿立」。

　　女孩在墓前磕了三個響頭，猴子便抱起她騰雲回了花果山。

　　一草一木，皆是有情，故人歸裡，花果山的花開的正盛，水簾洞中，一切如舊，只是那面錦旗，不見了，掛在了花果山頂上最顯眼的地方。

　　她要他稱聖，他便稱吧。

　　女孩進了水簾洞，眼睛就沒從那豐盛的水果中離開過，她舔舔嘴唇，手指道「我可以吃嗎？」

　　「當然可以，以後這裡所有的東西，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拿，若是沒有，我會去幫你找。」

　　「真的？」

　　「嗯」

悠于 2018-6-3 10:17

第16章 十六

　　「空空！我衣服髒了，沒有衣服穿了！」

　　四歲的女孩撅著嘴，就要去扯那猴子的尾巴，猴子趕緊的夾了尾巴從樹杈上跳下來

　　「前幾日不做了身衣裳？」

　　「被小猴子抓壞了，還有，你都不給我洗澡，都臭了！」

　　女孩說著還聞聞自己，一臉嫌棄。

　　猴子扶額，小時候的雲卿，真的是，忒難養了些吧？

　　他抱起女孩，嗅嗅

　　「哪臭了？」

　　「你臭了，不給我洗澡，自己也不洗！」

　　女孩捏著鼻子，嫌棄的要死要死，猴子滿臉黑線

　　「天冷了，天天洗澡，萬一你生病了怎麼辦？是想玩水了吧？」

　　被戳破心思的女孩，摟著他脖子，撒嬌道「有空空在，不會生病的，你變個法術，那水就熱乎了。」

　　你是最漂亮的仙女，你說的都對！

　　一提起這話，猴子就不得不想到三歲的雲卿來了花果山以後，第一次反駁他的話。

　　她要和一群小猴子爬樹，他不准，她指著自己

　　「我是小仙女，我說的都對！」

　　也不知她從哪兒聽來的。

　　水簾洞最裡面的地方，猴子挖了個大坑，拾掇了好久，做了水池，專給懷裡這小傢夥洗澡用，做的大了些，又淺，她便上了癮，夏天的時候，在水裡面呆好幾個時辰都不出來，直到那一身好不容易養白嫩的皮膚都泡的發皺，猴子硬是把她提了出來，為此，這小破孩還鬧了好幾天情緒。

　　下水前，他正了正神色

　　「洗乾淨就出來，不然不帶你出去玩！」

　　「你不洗嗎？」

　　「我去水簾洞前的瀑布衝衝就成。」

　　「為什麼不和我一起洗？」

　　猴子不自然抿抿嘴「你是女孩子，不能和別的男人一起洗澡。」

　　「可你是猴子。」

　　「那也是和你性別不一樣的。」

　　「可你還是猴子。」

　　猴子說不過她，起身就要走，卻被女孩抱住大腿

　　「我要和你一起洗！」

　　「不行」

　　「就要」

　　「我說了不行！」

　　猴子突然加重聲音，女孩愣了一下，隨即抽抽鼻子，兀自坐在地上，

　　「你凶我」

　　委屈巴巴的模樣，小嘴撅的老高，漂亮的大眼睛裡，眼淚直打轉，猴子立馬放低了身態，又把她抱起

　　「空空的錯，不該凶你，不哭不哭？」

　　「那你和我一起洗澡！」

　　「好好好！」

　　她嬌小的身子在水池裡撲通，猴子挑了個邊兒上的地方閉目養神，非禮勿視！

　　小妮子一個人玩膩了，湊他跟前

　　「空空！」

　　「嗯」

　　「你不給我搓背嗎？」

　　猴子：……

　　「轉過去！」

　　「哦」

　　她光潔的肉嘟嘟的後背就這樣露在猴子面前，他取了帕子，轉眼間，一朵幾乎佔據她整個小小後背的八瓣青蓮惹得他瞳孔驟縮，手指拂過，唯有一片花瓣還未開，有什麼東西在撞擊大腦，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記憶，卻又被巨大的禁制封閉，不得而出。

　　「空空？」

　　「嗯」


第17章 十七

　　花果山下的清水鎮在經歷了那次天災後，死了很多人，但不久上面便派了人來重整，幾年後儘管物是人非，但整個鎮子煥然一新，氣派乃從前不可比之，許多城裡的大人物選了這地兒養老，所以帶著更多商人來此發財，其繁華實非普通小鎮可比。

　　今兒是元宵節，鎮上有花燈會，猴子抱著裹得跟個球似的雲卿一路晃晃悠悠往鎮裡去，快到了鎮上，猴子想起什麼，搖身一變，成了一俊俏的少年郎。

　　雲卿摸摸他頭髮，一臉驚奇「空空，你的毛呢？」

　　「……」又不是第一回見，回回都要來這麼一句。

　　她扯了扯自己身上裹的小襖子，「裹這麼厚，別人都看不到我的臉了」

　　「看你臉幹嘛？」

　　「我漂亮啊！」

　　「……」

　　「上次來鎮上，劉嬸家的小虎子還嚷著要我給他做媳婦兒呢，我才不答應，他長可黑了，還沒有王爺爺家的小柱子好看。」

　　「有我好看嗎？」

　　「沒有！空空沒毛的時候最好看，有毛也好看！」

　　隨即某女在那白白淨淨的小臉上「吧唧」一下，猴子心情順暢了，捏捏她小臉，

　　「走，吃糖葫蘆去，今兒讓你吃兩串！」

　　花燈會是在晚上，是一眾才子佳人邂逅，成就美麗佳話的時候。

　　鎮西邊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湖，外形似月，人們便稱為月湖。

　　湖面上陳列著條條小船，湖中央搭了個檯子，供佳人們一展才藝。

　　月湖有一個傳說，很多年前，這裡有一個十分美麗的女子，多才多藝，端莊賢淑，一日出遊，被一惡霸看上，強擄了去，那女子早已有心上人，甯死不從，便在這月湖自盡了，當時有人看到，那女子並沒有死，而是從湖底一飛而起，去了月宮，成了仙。

　　「那大嬸，那女子的心上人呢？」

　　一小茶館中，雲卿兩手撐著下巴，十分入迷聽著茶館的老闆娘講著故事，旁邊坐著一翩翩少年，獨自吃著花生米，騰出一隻手來，揉揉她頭髮

　　「娶了別人唄！」

　　「嘿！公子這說的不對了，那女子的心上人也跳了河，和那女子一起成了仙，做夫妻去了！」

　　猴子不以為然「大嬸你才沒說對，這月宮裡住的是嫦娥，這九重天上可是不許動凡心的。」

　　大嬸不依「你又沒去過天上，你咋知道？」

　　猴子不欲與她爭辯，抱起雲卿，丟下錢「走咯！」

　　雲卿抱著他脖子「空空，你去過天上麼？」

　　「去過！」

　　「好玩麼？」

　　「不好玩！」

　　她還想問什麼，突然聽到有人叫她，「卿卿！」

　　轉過頭去，一七歲大的男孩，穿著錦衣綢緞，眉眼精緻，當真是個瓷娃娃！

　　「小玖兒！」

　　她掙紮著要下地，猴子放下她，她噔噔噔跑了過去，抬起頭「小玖兒你又長高了。」

　　男孩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狐裘，笑的很是靦腆

　　「許久不見你來鎮上了。」

　　「入冬了嘛，空空怕我凍著，不讓我出來。」

　　猴子走上前，牽起她小手，男孩有禮道「孫大哥」

　　「嗯」冷冷的樣子，到讓男孩摸不著頭腦。

　　雲卿扯了扯男孩衣服「小玖兒，那湖裡搭個檯子做什麼？」

　　「那是選月女」

　　「月女是什麼？」

　　「是鎮上最有才華和氣質的女子。」

　　「那又怎樣？」

　　「若是成為月女，將會有很多男子上門提親的」

　　正說話間，聽見一女子聲音

　　「小玖？」

　　只見一白衣女子緩緩而來，身若扶柳，膚容勝雪，男孩忙跑過去牽著她

　　「大姐，你怎麼來了？」

　　「爹爹讓我出來看著你」

　　「我已經長大了，而且有下人跟著呢」

　　「哪裡就長大了？還是個孩子。」

　　「對了，大姐，這是卿卿，那是孫大哥。」

　　女子抬頭，目光掃過雲卿，直看向猴子，上前行禮道「見過孫公子，這便是小玖常提起的卿卿啊，真是可愛。」

　　女子說話溫柔，眉眼帶笑，好看極了，只是那一直盯著猴子的目光，讓雲卿一個小小的孩子都不能忽視，就像自己貓爪子下的魚被人覬覦了，不能忍。

　　雲卿變了臉色，離的最近的猴子立馬感受到了，忙抱起她「怎麼了？不舒服？」

　　她搖搖頭，摟著他脖子「我們去湖邊看花燈吧。」

　　「好」

　　兩人便要走，那女子忙道「孫公子？」

　　猴子頭也沒轉「何事？」

　　「正好我們也要去湖邊，不如一起？這裡人這麼多，又帶著孩子，也好有個照應。」

　　「是啊，孫大哥，我們一起吧，卿卿這麼小，多些人看緊點也是好的。」

　　雲卿立馬搖頭「不要，我只和空空一起。」

　　女子咬咬牙，還想說什麼，猴子已經大步向前，消失在人群中。

　　離了那兩人，猴子買了串糖葫蘆給她，

　　「剛才怎麼突然不高興了？」

　　她眼睛就沒離開那紅紅的糖葫蘆，邊添著邊道「不喜歡剛才的女人，她老是看著你。」

　　「連你的小玖兒也不要了？」

　　「小玖兒才不是我的，我只要空空。」

　　猴子笑了，在她小臉上輕輕一吻。


第18章 十八

　　兩人挑了個離湖邊較近的茶館坐下，雲卿吃完兩串糖葫蘆意猶未盡，充滿希翼的看著猴子，猴子伸指彈彈她額頭「不能吃了，會壞了牙齒，到時候有的你疼。」

　　前年才接了她回花果山，便是她要什麼，他給什麼，結果半夜牙疼，帶著去看了大夫，被好生數落了一通，自此，吃什麼他都掂量著，養個孩子，真不容易。

　　雲卿癟癟嘴，伸手要他抱「我要買花燈，就剛才看到的小老虎。」

　　「好」

　　雲卿拎著花燈，戳一下便咯咯的笑，仿佛手裡真抓了只老虎，一個人玩的不亦樂乎。

　　擁擠的人群吵吵鬧鬧，前面也不知發生了何事，猴子抱著雲卿，不想湊這個熱鬧，就逆著人流走，冷不防被人抓住，低頭，原是小玖兒，他顯得十分著急

　　「孫大哥，你幫幫我大姐！」

　　猴子明顯不想多管閒事，正玩著花燈的雲卿聽見低了頭

　　「咦，小玖兒？你姐姐怎麼了？」

　　「被一個流氓纏住了。」

　　雲卿一雙大眼睛咕碌咕碌的轉，即道「空空，我們去看看吧」

　　猴子皺皺眉，但想到有回來鎮上他差點就丟了懷裡這女孩，是小玖兒牽著她回了夏府，這情，還是要還的。

　　「帶路」

　　小玖忙喊著「讓讓」就領了人往裡走去。

　　人群中央，夏玉帶的丫鬟護著主子，夏玖帶的一個下人正和那流氓起爭執，猴子抱著雲卿，護的緊，不讓周圍的人碰著她，抬眼間，就見那夏玖口裡的流氓眸光深情望著夏玉

　　「小玉，小玉，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們曾在梨花樹下定情終身啊！」

　　「小玉，你還記得我給你念的詩嗎？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小玉，我是少傑啊！」

　　「小玉！」

　　然而，他口中的小玉，只是嫌惡的看著他，護主的丫鬟惡狠狠道「你這乞丐！胡說些什麼？我家小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不要污蔑她清白！」

　　猴子定眼看著那乞丐，忽然就不動了，夏玖有些急了，夏玉看著雲卿兩人，眼睛一亮，身子微微傾斜，似站不穩，委屈道「我久居深閨，如何能認識你這無賴？你莫要毀我清白！」

　　許是她目光太過，雲卿頭埋在猴子脖子間「我不喜歡那個女人。」

　　猴子輕輕拍她「嗯，我也不喜歡。」

　　這邊的事，鬧得的很大，夏府很快便來了人，疏散了擁擠的人群，夏玉被一眾人等迎了回去，而那乞丐只能在棍棒下乞求，慢慢消了聲。

　　不知何時，漸漸下起了雨，星星點點的光照在湖面上，顆顆雨滴落下，似千萬觸角在跳舞，今夜這月女，是選不了了。

　　雨越下越大，人群早已散去，猴子捏了個訣，那雨便擦著兩人身子過，未沾濕分毫，那些夏府的打手，敷衍的打了兩下那乞丐，冒著雨回去了。

　　大雨沖刷了地上的血，乞丐渾身淋透了，打結的頭髮順著臉頰，沒有月光，依稀可見那本來的清秀的模樣。

　　乞丐目光呆滯，沒有焦距往向遠方，身上已是多處傷痕，但他絲毫不在意，只是喃喃自語。

　　猴子抱著雲卿走近了他，一股惡臭撲面而來，雲卿忍不住往猴子懷裡縮了縮，他拍拍她以作安撫，在離乞丐不近不遠的地方站著。

　　乞丐總算是看到了兩人，依舊躺在地上，聲音沙啞

　　「我記得，都記得，我和小玉，是在梨花樹下相遇，她是偷偷跑出來的，我們一起吟詩，一起賞花，她就靠在我懷裡，那日，她是用茉莉水梳的發，頭上盡是滿滿的茉莉清香……」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認我？為什麼都變了…」

　　「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不知那乞丐是在和猴子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猴子站了一會兒，便騰雲回花果山了，雲卿在他懷裡問道

　　「那人是誰？」

　　「天蓬。」

　　「天蓬？」

　　「嗯，原是天上的神仙，動了凡心，被玉帝貶下凡間，曆千世情劫。」

　　「空空你認識他麼？」

　　「不認識，我在天宮時，聽聞月宮的桂花酒很好喝，去了一趟，在嫦娥的廣寒宮裡見著他的畫像，瞭解了一番罷了。」

　　雲卿不懂他在說什麼，只是打著哈欠，在他懷裡，點點小腦袋，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猴子給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便回水簾洞去了。


第19章 十九

　　轉眼間，當初三頭身的小蘿蔔已慢慢長大了，九歲的少女腳踝處系了金鈴鐺，叮叮噹當的聲音滿花果山的響。

　　春日的花果山，暖陽初照，青綠的草地上躺了一排曬太陽的猴子，只見過懶洋洋曬太陽的貓，這猴子挺著肚皮兒，到是稀奇。

　　那少女放輕了腳步，挨個兒掀了猴子面上蓋的遮陽的芭蕉葉，眾猴子見著這小魔女，只得挑了個更遠的地兒繼續躺著。

　　少女走到那猴子山大王身邊，就地大字躺，頭枕在他肚子上，舒服的一聲吟嚀

　　「空空，明兒小玖兒他大姐出嫁，請我去喝喜酒去。」

　　「嗯」

　　「那女人終於嫁出去了，差點弄的我和小玖兒吵架。」

　　「嗯」

　　「空空你怎麼不說話？」

　　「嗯」

　　終於覺得不對勁，某女翻身，掀了蓋猴子臉上的芭蕉葉，好一個猴子山大王，已經輕聲打起了呼，少女轉轉眼珠，趴他身上，左右手開弓，挑了最對稱的兩根猴毛，向外扯，猴子倏的睜開眼，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在身下，捏住那兩隻不安分的小手

　　「做什麼？」

　　「不告訴你！」

　　「不說？」

　　搖頭，「不說！」

　　猴子手一移，就朝她胳肢窩下撓去，少女清脆的笑聲在山間回蕩，惹的那百年的榕樹也忍不住顫了顫枝葉。

　　「不、不要、癢」

　　「還扯我毛麼？」

　　「不、不扯了」

　　猴子玩夠了，收了手，在她身邊躺下

　　「剛才說什麼來著？」

　　少女順了氣，又翻身壓在猴子身上，兩手搭他肩上，頭枕在他胸前

　　「小玖兒大姐明天出嫁，請我們去喝喜酒。」

　　「想去？」

　　「嗯」

　　「好」

　　春風拂面，像情人溫暖的大手輕輕撫摸，兩人都沒有再說話，良久，少女動了，她挪了挪身子，與猴子面對面，手撐在地上支撐身體重量，兩人四目相對，少女開口道

　　「空空」

　　「嗯」

　　「你什麼時候娶我？」

　　少女目光專注而純粹，不帶任何欲望，單純之極。

　　猴子輕輕撫摸她的臉

　　「為什麼要這麼問？」

　　「我想給你生猴子！」

　　他卸了她手臂的力量，讓她就這麼躺在自己懷中，粗糙的大手順著她柔軟的髮絲，在她頭頂輕聲道

　　「等你再長大些。」


第20章 二十

　　迎親的嗩呐聲響徹整條鳳陽街，夏府門口，猴子依舊是翩翩少年郎的模樣，只是他牽著的再不是那個粉嫩嫩的小孩，而是初見傾城之姿的少女。

　　新娘穿著大紅嫁衣，走在紅毯上，一步一步，向外走去，披著頭蓋，她只能看見腳下方寸，路過那黑色雲靴時，她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她等了他四年，如今，終還是要嫁給別人。

　　那日的乞丐，已經死去多年，夏玉也不知道，自己對於這個叫孫悟空的男人是喜歡，還是執念，從見他第一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便悄然滋生，他的眸光裡，只有那個女孩，那整個身心只專注於一個人的男人讓她瘋狂的著迷。

　　她多麼優秀啊，才華，樣貌，家世，那樣不是讓那些男人癡迷？

　　唯有這個男人，她從來未入過他的眼。

　　「悟空？」

　　女子的呼喚，在吵鬧的喧嘩中，似清風消散，但，猴子聽見了，雲卿聽見了，夏玖也聽見了。

　　十一歲的少年擋住了夏玉唯一的視線，他扶著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大姐，吉時到了。」

　　頭蓋下，她苦笑，轉而似什麼也沒有發生，步履款款，在眾人的賀喜聲中，上了花轎，嫁了他人。

　　整個夏府，來的盡是達官貴人，除了夏玖，雲卿他們誰也不認識，送走了新娘子，賓客們都入了座，他們站在人群中，有些遺世獨立的感覺，夏玖忙上前來，

　　「卿卿，孫大哥，你們隨我來」

　　兩人均未動，雲卿道「不了，我們先回去了。」

　　夏玖笑道「酒還未喝，怎麼就回去了？是我招待不周嗎？」

　　雲卿搖頭「不是，我不太習慣有這麼多人。」

　　猴子牽著雲卿，不由分說，便要走人，夏玖急了，直接拉住雲卿另一隻手，猴子目光像刀片子盯著夏玖，他身體微顫，卻還是穩住了不鬆手，說道

　　「卿卿，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你想說什麼？」

　　「我們換個地方好不好？」

　　夏玖話是對著雲卿說，目光卻與猴子直直對上。

　　雲卿道「好啊，走吧」

　　猴子突然松了手，「你們去吧，我在門口等你。」

　　說完便穿過嘈雜的人群，往外走去，雲卿急了，就要跟上，奈何夏玖拉著她，一個眨眼便看不見猴子，她都快要急哭了「空空！」

　　夏玖忙安撫道「孫大哥就在門口等著，別怕。」

　　「那你帶我去！」

　　「好好好！」

　　夏玖牽著雲卿穿過層層走廊，往府中內院走去，來往匆匆的下人只對著兩人微微點頭，算是行了禮。

　　人越來越少，雲卿被夏玖牽著的那只手，不自覺收緊，感受到她的緊張，他放慢了腳步，回頭微笑「卿卿不用怕。」

　　「嗯，怎麼還沒見到空空？」

　　少年腳步一滯，不過片刻，便恢復正常，他帶著她轉身進了一間房，屋內陳設簡潔，分兩個隔間，裡面應是臥室，這裡每一件物什都十分精緻，隱隱透著貴氣。

　　「小玖兒，不是去找空空嗎？」

　　少女拉著他袖子，緊張兮兮，似闖入迷途的小鹿，那漂亮的眸子，無辜極了，直透她乾淨澄澈的心靈。

　　他拍拍她手，安撫道「孫大哥在門口等著你，他不會走。」即使他走了，還有我。

　　「那、那」

　　「卿卿」

　　「嗯？」

　　對上她疑惑的目光，夏玖領著她進了裡間，轉動床頭扶手，掛著名畫的牆壁上露出一不大不小的方形深孔，裡面放著一黑色木盒。

　　雲卿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了一下，歪著小腦袋，臉上藏不住的驚奇，那麼一瞬，都忘了還要去找她的空空。

　　夏玖取了木盒打開，裡面放著一圓形環佩，中間嵌著月牙形的紅玉，他取了玉，收了木盒，走到雲卿面前

　　「卿卿，我給你戴上可好？」

　　那紅玉很是漂亮，尚能看見裡面紅絲。

　　「給我嗎？」

　　「嗯，給你的」

　　夏玖伸手穿過她髮絲，要給她戴上紅玉

　　「卿卿，等你及笄，我娶你可好？」

　　少女正沉浸在新得之物的喜悅中，冷不防聽見這話，突然往後退了一步，那紅玉，還未系上。

　　她使勁搖頭「不好不好，我要嫁給空空！」

　　少年來不及反應，雲卿已經跑了出去，

　　「卿卿！」

　　她跑的太急，根本沒有看路，待累了停下來，已經不知身處何方，茫然無措四周亂看，空無一人，

　　「空空！」

　　「空空！」

　　綿長的回音在耳邊遊蕩，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帶著哭腔「空空，你在哪兒？你不要我了嗎？」

　　追趕而來的夏玖還未邁開腳，那猴子已從天而降，再不是翩翩少年郎。

　　粗糙的大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痕，把這少女橫抱在懷裡「怎會不要你？」

　　她撅起嘴「那你為什麼要走？」

　　猴子一聲輕笑，哪裡就走了？一直都在你身邊，只不過，你看不見而已。

　　夏玖眼睜睜看著兩人騰雲而去，攥在手中的紅玉，「哢！」碎了。

悠于 2018-6-3 10:17

第21章 二十一

　　回了花果山，太白金星站在那「齊天大聖」的錦旗下已等了有些時辰，天宮上，小六和那些與猴子關係較好的神仙瞞了幾天，終於瞞不住了，猴子私回凡間，自立為「齊天大聖」的事兒，惹的玉帝震怒，還是這好老頭上諫，才免了一場災難。

　　雲卿從猴子懷裡跳下來，望著這鶴髮童顏的老頭兒道「你是誰？」

　　太白金星神色怪異看著小女孩，記憶慢慢湧來，這個身影與上次見過的女人重疊，他突然間就懂了，呵呵，天上個個神仙都道猴子覺得官職太小，他野心太大，所以自立為聖，不知，真正原因，還是抵不過一情字。

　　神仙，絕情斷愛，唉，他此舉保他上天為官，不知是福是禍？但到了這一步，他也沒有別的選擇。

　　太白金星上前一步行禮道「大聖」

　　猴子點點頭「可是玉帝老兒有事兒？」

　　敢這麼叫玉帝的，普天下，估計也就這只猴子…

　　太白穩穩神，道「玉帝下旨，封你為齊天大聖，已建好大聖府，隨我走吧。」

　　「不去」

　　太白歎口氣，「還是同上次一樣的話，這是招安聖旨。」

　　猴子眉心動動，忽而冷笑「你儘管告訴玉帝老兒，花果山的猴子，就沒有怕死的！只是讓他掂量掂量，若老孫打上了淩霄寶殿，他這玉帝，還當不當得！」

　　忽然感覺到拉扯，猴子低頭，雲卿疑惑道「為什麼不去？」

　　為什麼不去？因為上次去了，所以，最後都沒來的及見你，思緒悠長，她曾一個人，去那山上等他，卻終是未等到他…

　　少女興奮極了「我還沒有去過天宮呢，和花果山一樣麼？有很多樹啊，花啊，果子啊？」

　　太白咳了兩聲，忽道「天條未曾嚴明凡人不可上天」，因為能上天的都不是凡人。

　　猴子挑挑眉，笑道「那帶你去天上玩玩，太上老君那兒定是有許多仙丹，還沒嘗過。」

　　太白抽抽嘴角，這猴子，別鬧出什麼閣才好。

　　少女眉飛色舞道「把小虎也帶上去！帶它去溜溜」小虎是雲卿養的狗，她本來想養只老虎來著，被猴子一票否決了。

　　猴子摸摸她頭「二郎神有只神犬，叫哮天犬，溜神犬可不比小虎好玩？」

　　「是哦，」

　　太白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刮子，讓你多嘴，招安？招的是混世魔王吧？！！

　　「大聖！大聖！」

　　猴子正同雲卿說話，被打斷，冷冷望了太白一眼，太白硬著頭皮繼續道「大聖府內設了安靜凝神二司，已在等候。」

　　猴子摟著雲卿，招招手，筋斗雲來到腳邊「走！」

　　太白忙跟上，卻還是落了一大截，可憐這白鬍子老頭在後面大喊「大聖爺！你等等我！」

　　雲卿朝後做個鬼臉「不等你，就不等你！略…」

　　估計太白心裡就一句話，這欠揍的熊孩子…


第22章 二十二

　　南天門前，豎著巨大的照妖鏡，守門的天兵攔下了疾風而行的兩人，猴子拿出金箍棒，

　　「齊天大聖也敢攔？」

　　「她乃一介凡人，不可進。」

　　「天條上可有寫凡人不可進南天門？」

　　「這…」

　　守門的天將明顯遲疑了，趁著這個空檔，猴子兩人飛快閃了進去，猴子真身在照妖鏡下就是一隻紅色的大猩猩，雲卿只來得及看了一眼，其手底下好像還拎著什麼綠色的東西，太快了，沒看清。

　　天兵就要追著兩人，太白金星正好趕過來了，「二位等等！」

　　後面不知太白在說什麼，猴子只管帶著雲卿滿天跑。

　　尋了個沒人的地方，他放下雲卿，腳底下是流動的白雲，瓊樓玉宇建在懸空中，萬丈金光照耀，瑞氣濯濯，聽聞，九重天上，有三十三座天宮，七十二重寶殿。

　　雲卿驚歎了一番，猴子握緊了她「先去大聖府瞧瞧？」

　　「好」

　　大聖府建的金碧輝煌，只是這地兒，著實偏了些，頗有種天外天的感覺，周圍空落落，除了雲霞，再看不到其他神仙府或宮殿，明眼人一眼便看的出，玉帝得有多不待見他，才這麼打發他！

　　但猴子不在意，玉帝老兒在他心底還不如一根猴毛來的實在，在意什麼？

　　「參見大聖！」

　　「參見大聖！」

　　安靜凝神二司早在門前等候，那禮行的規規矩矩，雲卿被猴子牽在後頭，遠遠的看不真切還有這麼個人，近了，她從猴子身後探出個腦袋，好奇打量兩人，二司才看見這個人，頓時那笑便凝在了臉上，這、這、怎麼還帶了個凡人上來？？！！

　　猴子牽著雲卿，淡淡道「嗯，帶我們去轉轉吧！」

　　同一般的府邸一樣，亭臺樓閣，雕樓玉砌，四四方方，偌大的大聖府，只有四個人，冷冷清清，還不如花果山滿山的猴子動物來的熱鬧。

　　轉了一圈，雲卿也累了，窩猴子懷裡睡了，這天上明亮如白晝，晃的人煩躁不已，她深深埋他胸膛裡，皺著眉，睡的不安穩。

　　猴子把人往床上放，輕輕的要放了手，她緊緊抓著他，迷迷糊糊睜開眼，似在確定猴子還在身邊，她心裡不安定，睡的淺。

　　寬大的手掌溫柔輕拍著她，就坐在床沿，看那樣子不打算再起身，旁邊立著的二司急了，這還要去玉帝那兒覆命，心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面上卻大氣也不敢喘。

　　猴子抬眼冷冷看了兩人一眼：還不出去？

　　安靜鼓起勇氣，往前一步，話還未出口，人已兩腳離地，極速往外，出口的聲音只有哀嚎，猴子手一揮，房門便關上，擋了所有的光和聲。


第23章 二十三

　　等二司再見到猴子，天上這長長的一天已經過去了，昨天就該去見玉帝，可這猴子隨性的很，那管這麼多？

　　幸而玉帝也不想見這猴子，怎會在淩霄殿等他？老早就約了靈寶天尊下棋去，也吩咐了猴子不必再去。至於雲卿，畢竟不是犯天條的事，這見過她的神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大聖府，浴池外，安靜凝神二司低頭站在一旁，手裡拿著的託盤放著整副披掛，是各路神仙湊的禮送猴子，猴子上回雖在天宮只待了幾天，但為人處世皆率性隨意，到是交了些有情有義的神仙朋友。

　　雲卿亦站在二司旁，睜大了眼睛，藏不住的驚歎，眼珠子滴溜滴溜轉，好漂亮，她伸手想要摸一摸，又想到什麼，縮了回來，朝著裡間大喊道「空空，你洗完沒？」

　　「來了」

　　猴子十分無奈，那衣服是給他穿的，這小妮子比他還急。

　　猴子身著白色褻衣，這副披掛是仙物，不同於一般衣物，需得一件一件穿上。

　　見著猴子出來，雲卿忙不迭拉了他去銅鏡前站著，興奮極了

　　「空空，我給你穿！」

　　話是這麼說，然而，她只有他胸膛高，穿這衣服就有些費力，但她還是樂此不疲，猴子只得微曲著身子，低頭間，鼻尖是她髮絲的味道，心底一片柔軟，嘴角揚起淺淺弧度，二司恨不得拔腿就跑，簡直要閃瞎了眼！

　　她雙手環過他腰為他系上腰帶，那小手一點也不安分，比了比那身材，感歎道

　　「空空，整天見你不是吃就是躺著，怎麼還這麼瘦？」

　　猴子抽抽嘴角，他是受天地精華滋養，又學得無上神通的猴子，能胖的跟個熊一樣嗎？

　　那少女不免又比了比自己的小腰，滿意道「等我長大些，定比小玖兒大姐還漂亮，哦，還沒告訴小玖兒我來天上了！」

　　猴子打斷她「還未帶冠呢？」

　　「哦，對」

　　她取了鳳翅紫金冠，他彎了腰，她神情專注為他戴冠，不容一絲偏頗。

　　于夏玖，猴子是討厭的，一個凡人，有什麼可比的上他？但夏玖卻有一句話說的對，通天的本領有什麼用？他只是一隻猴子，渾身長毛的猴子。

　　身著鎖子黃金甲，頭戴鳳翅紫金冠，腳踩藕絲步雲履，他站在銅鏡前，身材修長，面容俊逸，即使他是一隻猴子，也是這世間最好看的猴子。

　　雲卿撲進他懷裡，抬頭

　　「空空，你真好看！」

　　佛也要靠金裝，何況一隻本就很帥的猴子？

　　他大手輕摟著她，一些記憶湧上頭，那寶石藍的長衫，穿了多年，已洗的發白，他依舊留的很好。

　　「卿卿」

　　「嗯？」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九億的流沙，在浩瀚星河，依舊緩緩流動，他牽起她小手，十指相扣，寬大的手掌幾乎完全包裹她細嫩的小手，沒有音樂，只有移動的腳步，上一次是她牽著他，這一次，他要抓住她，永遠的。

　　紫霞仍在舞動衣袖，織布晚霞，剛一抹黃色的身影略過，她瞧的真切，是那只猴子，他懷裡抱著一個穿白衣的小女孩，忽而想起上次，他認錯了人，她停了手，忍不住跟過去看看，猴子很快，只是晚霞離天河確實不遠，所以，她竟是跟上了。

　　浩瀚星河中，只看得見兩個身影，一黃一白，奇怪的姿勢，奇怪的步伐，卻又無以言表的契合，似在進行一種儀式，是懷緬，亦是許下諾言。

　　她看的呆了，直至兩人停下，望向她時，已來不及躲避。

　　猴子牽著雲卿走到她身邊，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

　　「你上次便是把我當成她了？」竟是一個凡人，話已脫口而出，紫霞才覺得自己失了禮，這與她何關？不免有些惱怒，甚至想直接走了，但卻又忍不住想聽他說些什麼。

　　「嗯」

　　沒有了？

　　到是雲卿開口道「空空？」她多麼聰明細膩，即使還小，敏感的神經，促使她很快便有了疑問，即使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問，

　　「你來過天上？」

　　「嗯，很久以前了。」

　　不知是出於何原因，紫霞又忍不住道「天上一天，凡間一年，她不過一介凡人，幾年前還是個嬰孩，如何能在花果山等你？」等你的，是另一個女人。

　　忽而淩厲的目光，像一隻無形大手，捏緊了她心臟，紫霞本能踉蹌向後退了幾步，額頭似有冷汗，卻又光潔無暇。

　　變故不過一瞬，他似什麼也沒發生，雲卿道「花果山只有我呀！」

　　猴子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吻「一直都只有你。」

　　而後，兩人騰雲而去。

　　紫霞獨自留在原地，最後留下的一幕，多麼震撼，那只猴子，動了情，但他現在是神仙，動情的神仙，要麼墮輪回，曆千世情劫，像天蓬，要麼獨守一宮，萬年孤寂，似嫦娥，最好的結局，莫過於牛郎織女，一年還能見一面，但那一年，當真有麼？牛郎不過百年人生，天上一天，人間一年，是照人間算？還是照天上時間算？王母，不過給了空頭承諾，博一名聲，可這些，與她紫霞何干？


第24章 二十四

　　「空空」

　　「嗯？」

　　「剛才那個女人也是神仙麼？」

　　「嗯」

　　「她是誰？」

　　「不認識」

　　「我們去哪兒？帶我逛逛天宮麼？」

　　猴子捏捏她小鼻子，笑道「去八仙府，何仙姑做的鮮花餅很好吃。」

　　八仙均是凡人成道，多了許多神仙不曾有的人情味兒，八仙府更是因為入住神仙多而熱鬧非凡。

　　「哎喲，大聖爺來了！」

　　鐵拐李手撐鐵拐，笑眯眯對著府內大喊道，自個兒到先一步去了府門口迎接，韓湘子正與藍采和下棋，眼瞧著要輸了，黑子一扔

　　「那敢情好！果老，你在終南山埋的好酒可得拿出來了！」

　　藍采和起身「又耍賴，再不和你下棋了！」

　　韓湘子「哪能啊，不是大聖爺來了，可不得去迎接迎接？」

　　一袒胸露乳的神仙從府後來，正是漢鐘離「可不巧了，洞賓又去看二郎真君那哮天犬去了，今兒這好酒可沒他份了！」

　　曹國舅「果老，你還在這兒做甚？不趕緊去拿酒去？」

　　張果老「就知道欺負我老人，藏了多少年的瓊漿玉露，就不該叫你們知道！」

　　「這酒嘛！藏多久都是要拿出來喝的，果老你說是不是？」

　　猴子正牽了雲卿進來，笑的好不欠打，回回來八仙府，總的吃點本回去！

　　「喲喲喲，大聖爺來了！」

　　「大聖爺！」

　　眾人忙迎上去，

　　「這是？」

　　雲卿一個凡人，不要太明顯，空氣有一瞬的寧靜，幾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而後皆目光皆投向鐵拐李，鐵拐李無奈搖搖頭，他也不知。

　　雲卿只覺腦子暈乎乎的，半身靠著猴子，見著幾個穿的怪模怪樣的人，也提不起勁兒，輕扯著猴子

　　「空空，我困了」

　　眼皮子都要搭在一塊兒了，正巧何仙姑進了大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大聖爺來了？可是知道我今兒做了餅，巴巴趕來吃的？」

　　猴子瞅著雲卿確實困了，微微皺眉，把她橫抱起，任她在懷裡睡了，這才睡醒多久？又想睡了？

　　「咳咳！」

　　鐵拐李打破這詭異的局面，壓低聲音道「先進去吧，都站在這兒幹什麼？」

　　猴子歎息道「不了，下次再帶人來，今兒先回去了。」

　　何仙姑這才出來，看見這情景，眼中盡是驚訝「這姑娘...」

　　「怎麼了？」

　　她蹙眉道「這是你什麼人？怎麼帶一個凡人來天上？」

　　猴子聽不得這質問的聲音，也冷了聲道「我的人，想帶去哪兒，就帶去哪兒。」

　　何仙姑是這唯一的女神仙，微微一愣，苦笑道「悟空，我不是這意思，她一介凡人，肉體凡胎，這天宮靈氣充裕，她如何能承受的住？」

　　猴子抿唇「那該如何？」

　　「她是你什麼人？」

　　什麼人？

　　「不可或缺」

　　許是見慣了猴子隨性灑脫，忽而這樣一本正經，幾人著實狠狠震驚了一把，而後似乎明白了什麼，內心又極度複雜，這只猴子，怕是要步天蓬後塵。

　　何仙姑輕歎口氣

　　「你當如何？」

　　「讓她成仙」

　　「她是凡人！」

　　「幾位沒有辦法的話，我便只能走一趟兜率宮。」

　　猴子去兜率宮能幹嘛？指望他好言歹說向太上老君求一粒仙丹？別說八仙不信，猴子自己也不信，那只能是強搶了。

　　韓湘子向前一步道「未必只有太上老君有仙丹。」

　　藍采和「上回洞賓兄去聽靈寶天尊論道，偶然得其贈有一顆金丹。」

　　「誰在說我？喲，大聖爺來了！」

　　若說巧，沒有哪一天比今天更巧！

　　鐵拐李「得了，那靈寶天尊的金丹趕緊的，拿出來！」

　　呂洞賓「怎的？」

　　曹國舅「給大聖爺！」

　　呂洞賓「做甚？這、這、」

　　每個見著雲卿的神仙都是這般表情，猴子已經見怪不怪了。

　　張果老「我說你們，哪有這麼簡單？這三界五行中哪個神仙玉帝不知道？成仙這麼容易？」

　　總算有人點出事情關鍵，何仙姑松了口氣，繼而道「是啊，悟空，尤其是未經自己修煉，玉帝哪裡，不好糊弄。」

　　猴子「那便回花果山去吧」

　　「不行不行！」

　　幾人同時反對，為了消玉帝的怒氣，為了這猴子，幾人和太白金星這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他這一走，到是瀟灑，等那十萬天兵臨降花果山，等這猴子推上斬妖台，難道讓他們眼睜睜看著？

　　何仙姑放緩了聲音「悟空，也不是沒有辦法，天上一天，人間一年，這姑娘即是凡人，當以人間時間來算，天宮靈氣充沛，讓她好好修煉也就行了，我這有一朵紫竹林觀音大士贈的九瓣神蓮，你且帶回去給她服用，既保她在天宮好好生存，也可加快她修煉。」

　　猴子點點頭道「今日多謝幾位，來日若有所求，悟空當鼎力相助。」

　　「大聖爺多禮了！」

　　待猴子走後，呂洞賓拍拍何仙姑「仙姑，說說吧，看出了什麼名堂。」

　　她站的離猴子最近，那猴子懷裡的雲卿，她看的真切的很，婉歎「那女子不一般」

　　「怎麼個不一般？」

　　何仙姑搖頭不再多說，只道「悟空與她，怕是不得善終」


第25章 二十五

　　猴子帶著雲卿回了大聖府，她縮在他懷裡，極度沒有安全感，猴子招了安靜凝神二司，把何仙姑送的蓮花拿出

　　「拿去熬了湯來」

　　雲卿是凡人，自然不可如神仙般直接吃這東西。

　　二司自然是識貨的，內心有些複雜，這個凡人，能瞞多久？

　　「悟空」

　　少女呢喃的聲音從睡夢中傳來，猴子擰了眉，湊近了聽

　　「不要、悟空、悟空...」

　　她從未喚他悟空，是夢見了什麼？

　　「悟空！」

　　大吼一聲，雲卿蹭的從床上坐起，雙目無神，還未醒來，猴子忙抱著她

　　「沒事的」

　　感受到來自猴子身上的溫度，雲卿回過神，埋在他懷裡，帶著鼻音道

　　「空空，我做夢了」

　　「只是夢而已」

　　「不是，我夢到，夢到一座巨大的山壓著你」

　　「沒事的，一座山能壓住我麼？」

　　她窩在他懷裡，沒再說話，似是沒有緩過神，良久，她輕聲道

　　「你會忘記我嗎？」

　　猴子忽而心一沉，似是而非的一幕，這句話，是不是有人問過他？

　　「不會」

　　「不會麼？」

　　「一定不會。」

　　她閉了眼，摟著他脖子，沒有說話，那一瞬間，九歲的少女不再只有九歲，源於一個夢，也源於一些正在慢慢蘇醒的東西。

　　「再睡會兒」

　　「不睡了」

　　猴子以為她做夢被嚇著了，哄道

　　「我就在這兒守著，不用怕」

　　「我不想睡了」

　　「不困了？」

　　「嗯」

　　正在此時，二司端了熬好的蓮子羹來，猴子端著要喂她喝，雲卿皺皺眉，偏過頭去

　　「我不喝」

　　「乖，喝了對你好」

　　「我不吃蓮子」

　　「這不是普通的蓮花，你聽話」

　　「不要！我說了不喝！」

　　雲卿皺了眉，就要去打掉那湯，猴子眼疾手快，差那麼一點，旁邊站著的二司這心肝都顫了顫，姑奶奶耶，這可是好東西啊！

　　猴子沉了臉「出去！」

　　二司忙不迭就溜了，雲卿還未見過猴子生氣，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好像有些不一樣了，正這樣想著，她親眼看著自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九歲的小身板，迅速長成一個十八歲姑娘，衣服都撐破了，她瞪大了眼睛

　　「空空...」

　　猴子一口喝了那湯，欺身壓上她，唇畔相觸，她大腦一片空白，他已挑開她牙關，那蓮子湯，一滴不漏，順著她喉嚨下去。

　　「咳咳！」

　　「孫悟空！」

　　猴子臉色冷漠，留下一句「我去織女那兒給你拿衣服。」便頭也不回的走了，只是那背影，更像落荒而逃。

　　雲卿一個人躺在床上生悶氣，下腹一熱，一股熱流順著她四肢流動，原是因猴子施法而長大的身體充滿了力量，清清楚楚能感受到，就是自己的身體，丹田處，一粒金色的東西在轉動形成，那是妖丹，她成妖了。

悠于 2018-6-3 10:18

第26章 二十六

　　待那神蓮被雲卿吸收，不過片刻，因為她本體就是一朵蓮花。

　　她施了法，破舊的衣物便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白色長裙，她沒有留在大聖府等猴子回來，騰雲而去，二司看著飄然而去的雲卿傻了眼，隨即是驚恐，那是妖氣！

　　雲卿直奔月老的天宮月樓去，不知是巧合亦或天意，月老出門去人間看姻緣去了，她迷暈了守門的仙童，月老的案幾上，只有一張紅紙，提頭是猴子的名字。

　　「孫悟空，生於…與蓮妖雲卿相戀…無善終，遂忘之。」

　　她渾身血液比那十尺寒冰更冷，無善終，遂忘之…

　　「哈哈哈…」

　　雲卿覺得自己已經瘋了，她本投胎異世，卻偏偏從天而降到花果山，惹了那無欲無求的猴子動了情，只是為他成佛之路做下鋪墊，徹骨痛心的情愛，只是這天道選中的鋪路石，當真是無情的很呐…

　　外面嘈雜的聲音傳來，二郎真君帶著天兵天將包圍了整個月老府

　　「妖怪！我奉玉帝指令，捉拿你，速速投降。」

　　雲卿輕輕拂去眼角的淚，這九重天上，真真的仙境，雲霧繚繞，不染一絲雜垢，哪裡能容得下她這妖精？

　　鎖妖塔，萬劍揮騰，穿心過，偌大的鎖妖塔，只有那似乎來自遠古的聲音

　　「他欲成佛，你當放手」

　　「與我何干？」

　　「情愛乃一時貪念，何必執著」

　　雲卿一聲悶哼，利劍穿心當如何？千瘡百孔，亦是有心。

　　「他若放手，我自成全」

　　「唉...」

　　鎖妖塔外，她聽到了聲音，他來了

　　近了，她已經看到那只猴子了。

　　「楊戩！你敢傷她！」

　　金箍棒長有十餘尺，翻轉間，攪得那些天兵天將硬生生給他讓出一條路。

　　「你來了」

　　她伸出玉手，自然牽上他的手

　　「不理他們好嗎？」

　　「好」

　　猴子如往常一般，橫抱她，腳踩筋斗雲，略過一眾天兵天將而去，那些人還要追，楊戩攔下

　　「真君？」

　　「去回報玉帝，再請旨」

　　「可是…」

　　「你若覺得能打過那猴子，我不攔著你」

　　「是，屬下去請旨」

　　他望向兩人遠去背影，隱隱流光在眼裡流動，無情無愛的神仙，呵！

　　「空空？」

　　「嗯，我在」

　　「沒有什麼想問的嗎？譬如，我怎麼成了一隻妖？」

　　他捏捏她鼻子，故作惋惜「我早已知曉，可怎麼辦？」

　　雲卿愕然「你怎麼知道？」

　　「你在我那石頭旁，每日搶我吸收的天地精華，我如何能不知？」

　　雲卿囧，

　　「怪我咯？」

　　「怪我」

　　她埋頭在他肩胛處，低低的笑，一抽一抽，猴子無奈

　　「笑夠了？」

　　「不夠啊」

　　「卿卿」

　　「嗯」

　　「我不會忘了你，一直」

　　「好呀」

　　猴子伸出右手與她左手食指相扣，左手掌心一個「空」字，右手掌心一個「卿」字，刻進骨子裡的記憶，如何能忘？

　　「卿卿」

　　「嗯」

　　「回花果山吧」

　　「嗯」

　　「不急，我想想」

　　「嗯？」

　　「哪裡能讓他們這樣便宜？」既然傷了你，我便鬧一鬧這天。

　　王母：我的仙桃！！！

　　老君：我的仙丹！！！

　　玉帝：二郎真君！！！

　　楊戩：……

　　楊戩領了十萬天兵，四大天王，李靖及三子和眾多武將把花果山圍了個水泄不通，花果山頂，那齊天大聖的錦旗迎風飄揚，底下，只站著雲卿和猴子。


第27章 二十七

　　他與她十指相扣，掌心相印，東風吹，戰鼓擂，不過過眼雲煙，兩人相視一笑。

　　「空空」

　　「嗯」

　　「我等你」

　　「好」

　　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騰雲而去。

　　她記得，

　　那天，煙雲滾滾，九天神雷劈下，花果山四萬八千猴子，被關進了鎮妖塔，他親眼看著那些猴子，喊破了喉嚨，流盡了血，他一言不發，他說，花果山的猴子，沒有怕死的。

　　那天，他打進了淩霄寶殿，他說，我本是妖，與妖相戀，與你這天條何干？

　　那天，捆仙鎖勒進她皮肉裡，淩霄劍堪堪停在命宮處，所有天神站在她身後，他們告訴猴子，投降吧。

　　那天，猴子進煉丹爐時，親眼看著她被送下凡。

　　那天，他被三味真火燒的肝腸寸斷，忽而清涼從腳底傳來，低頭，淺綠色的蓮花包裹了他，只聽得淺淺一聲，空空。

　　那天，他殺紅了眼，九重天上，盡是斷壁殘垣。

　　無盡的星河，九億流沙緩緩流動，那跳舞的一幕，依稀如昨日，紫霞站在其中，遠遠的，金黃的身影出現，他揮動金箍棒，刹那間，畫面，支離破碎。

　　「你可知錯？」

　　「我何錯之有？」

　　如來翻動手掌，五指山壓下，渺小方寸之地，猴子毫無畏懼迎上，那山，便是天，壓著他，喘不過氣，而後，一幕幕熟悉的畫面從記憶裡抽離，他終於害怕了

　　「你、你、為什麼？！！」

　　「無情無愛，度你成佛。」

　　曾經巧笑嫣然的女子，似那煙塵，消散於天地，最該記的她的人，此時，已然忘卻。


第28章 二十八

　　觀音從那破碎的煉丹爐中，徐徐緩緩，抽出她已快散了的魂。

　　意識漸漸回籠，他最後絕望的呐喊，敲醒剩下的迷茫，

　　「大士，我、我」

　　「你乃神靈，曆十世輪回，便能修成正果，位列神位」

　　「大士，我想見他」

　　「你見不到他」

　　「為何？」

　　五指山下，他恰巧看不見的百米開外，一層無形的壁壘隔在他們之間，她不可逾越分毫，然，即使頭破血流，用盡全力，她亦要去闖，終於，傷痕累累，她趴在地上，望向遠處，一點也瞧不見他。

　　萬道金光降臨，楊枝甘露灑在她身上，狼狽不堪的一身，再次乾乾淨淨。

　　「大士，讓我見見他好不好」

　　「此非我本意，實乃他不願見你」

　　她輕聲呢喃

　　「怎麼會」

　　因為他忘了你，依然害怕傷了你。

　　「你再入輪回一世，便能成神，當守神位，受人間香火」

　　「呵，成神如何？絕情絕愛，萬年孤寂」

　　「你與他，已緣盡，何必強求」

　　「緣麼，天定，可我們何曾信過天。」

　　「你執念了」

　　她沉默了，而後道

　　「大士，我不願成神。」

　　「此乃天意」

　　天意麼？她笑了，成了神，忘情斷念，她也忘了他，再相見時，他已頭戴金箍

　　「大聖」

　　「道友好」

　　這便是他們的交集。

　　她問「何為佛？」

　　「一切皆為佛」

　　「為何要他成佛？他可曾願意？」

　　觀音思緒回轉，多年前，那個最有佛性的男子，他的師兄，也曾如此問如來，何為佛？

　　「你執念了」

　　執念麼？人呐，拼命追求自己不想要的東西，便是不執念嗎？

　　「渡天下有難者是他的宿命。」

　　「輪回嘗盡百態人生，終是超脫凡世，心中無物即為佛，那當年佛祖割肉喂鷹為的那般？既是有所想，又如何不執念？」

　　她似在說與他人聽，又似自言自語，

　　癡癡呆呆是一生，酸甜苦辣是一生，肝腸寸斷是一生，無欲無求是一生，麻木不仁是一生...

　　就是千千萬萬年，又如何？今年，今月，今日，今時，便是她的一生。

　　「大士，可否再見他最後一面？」

　　「你要如何？」

　　「金箍棒在打碎煉丹爐時，損了一角，於他不便，由我補上吧」

　　女媧補天時的一塊仙石，造就了齊天大聖，如今，她一隻萬年神靈，補金箍棒這神器，當造就鬥戰勝佛。

　　「你，何苦如此。」

　　金箍棒自有器靈，她本體為神蓮，卻只能作為最普通的材料補上那堪堪損壞的一角。

　　「既不能與他相守，那便伴他成佛」

　　為他斬盡妖魔，護他一生周全。

　　猴子正百無聊賴間，大片陰影籠罩在頭頂，他微微抬頭，一個很漂亮的女子。

　　「你是誰？」

　　她拂去他頭上那些亂草，就地坐在他身旁

　　「空空，我要去一個離你很遠很遠的地方」

　　一個離你很近很近的地方

　　「遠到你永遠也看不到我了」

　　近到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猴子沒有說話，不知為何，他好像很難過，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永遠永遠離開他，他想抓又抓不住

　　她蒙了他雙眼，似蝴蝶般，在他眉心一吻，待他再睜眼時，什麼也看不見，只有他的金箍棒立在一旁，離他最近的一頭，一朵栩栩如生的九瓣青蓮似乎一直都存在，那麼不起眼。

　　
前生

第29章 二十九

　　那是很普通的一天，風和日麗，清風徐徐的吹著，空中彌漫著花香，各家人做各家事。

　　那又是很非凡的一天，因為花果山頂上有一塊仙石，吸收了幾萬年的天地精華，忽而裂了縫，與其他靈物出世不一樣，沒有震天氣勢，只是石頭裂了，破了，而後，蹦出一隻猴子。

　　這個猴子很不一樣，因為他幾百年後鬧了天宮，被如來鎮在五指山下五百年，而後護送如來座下弟子金蟬子西天取經，經九九八十一難，方成鬥戰勝佛！但是，比起這個，他還有一個更有名的稱呼，被人們一直知道，銘記，崇拜，便是

　　齊天大聖！

　　但是現在，這個猴子，還只是一隻小小的，很普通的猴子，但他對面，一隻碩大的老虎正盯著他。

　　他懵懂無知，只是憑感覺往後退，老虎弓著身子，蓄勢待發，忽而一動，便撲向那猴子，一擊必中，死死壓著猴子，張開血盆大口，鋒利的牙齒，就要咬上他細細的脖子，求生的本能，他用盡所有力氣，竟是推動那老虎，得一線生機，剛逃離虎爪，巨大重力從身後襲來，他不防這一重擊，向前撲去，狠狠摔倒，一口心頭血，盡數灑在面前一朵青蓮上。

　　「吼！」

　　他已沒有力氣再站起，只見後面那老虎，突然變為人形，向他走來，眼中盡是狂熱，然而，未及他近身，不知何處伸出的藤蔓，纏繞虎精手腳，把他甩向遠處。

　　「跑！」

　　那青蓮化為一個六歲孩童模樣的小姑娘，拎起那猴子往與虎精相反的地方一推，底下是較淺的斜坡，猴子順著坡面一路下滑，未受半點傷。

　　猴子得了自由跑的遠遠的，感覺不到危險才停下來，他回頭望去，那山坡上散出綠光，

　　「砰！」

　　巨大的爆炸聲，他心下一咯噔，又匆匆跑回去，等好不容易爬上了山頂，只留下一朵枯萎的蓮花，

　　猴子小心翼翼拾起那枯萎的蓮花，不知不覺眼裡蓄了淚水，他想擦擦眼，又怕蓮花掉在地上損壞。

　　「不哭」

　　輕柔的聲音在耳邊，他猛的轉過頭去，六歲的女孩幾乎透明，站在他身邊，似乎隨時都會消失。

　　猴子不會說話，也不懂什麼，就扔了蓮花，去摸那女孩，從她身體裡穿過，呆呆的。

　　女孩笑了「我死了，嗯，不過以後還會再見你，去吧」

　　死亡這個詞，與猴子還太陌生，他什麼也不知道，只是女孩慢慢向遠處飄去，獨留猴子。

　　蓮花，本是凡物，不可修煉成精，然而這朵蓮花，卻十分幸運，當初不過一粒種子，卻落在仙石旁，每日受天地精華滋潤，漸漸便成了精，但猶為重要的是，剛才那猴子乃仙石所育，是為靈物，一口心頭血才助她打破最後一層壁壘，得已化形，這恩情，是要還的，只是臨死她也未曾想到，代價會那麼大。


第30章 三十

　　南贍部州，西北岸前，因著臨近海岸線，這裡大多居住著漁民，以捕魚為生。

　　「卿卿，你別亂跑，當心掉海裡去了！」

　　「娘，我知道啦！」

　　八歲小姑娘正在海邊拾貝殼，光著兩腳丫子，紮著兩麻花辮，穿著麻布衣，卷起褲腳，撒著丫子到處跑，那片海灘上，盡是她的腳印，深深淺淺。

　　六月的天，情人的臉，說變就變，海風吹起她額前碎發，湛藍的大海波濤洶湧，烏雲漸漸籠罩大地，大風呼呼的刮，捕魚的船隻都在回航，小姑娘眯著眼，朵朵浪花中似乎有一個黑點在移動，是什麼呢？

　　「卿卿，快回來，刮大風了，要下雨了！」

　　「哎，娘，就回來！」

　　小姑娘頂著大風往回跑，一道閃電劈下，她嚇得一個哆嗦，加快了腳步，天上雷聲轟鳴，震的耳膜疼，海浪翻滾落地的巨大衝擊聲混雜著雷聲，風聲，攪的一片混亂，然而，她卻隱隱捕捉到一絲叫聲，那是，不屬於人的。

　　頂著強風，她硬生生轉過腦袋，正瞧見一艘竹筏被海浪衝擊上岸，潮水退去片刻的時間，她看到一隻猴子，渾身濕透的猴子！

　　她著了魔，想也不想調頭就逆著風往回跑

　　「卿卿！」

　　身後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呼，她置若罔聞。

　　再加把勁，就要夠到了，十幾米的距離，恍若隔世，但似乎老天爺也在幫她，又一個衝浪，那猴子，直接送到她腳邊，已經暈過去了。

　　小姑娘一把抓住猴子兩條胳膊，瘦弱的身軀隱藏了巨大的力量，她把與她差不多高的猴子背在身上，頂著狂風，閃電，雷鳴。

　　磅礴大雨傾斜而下，一顆一顆豆子似的打在身上，生疼，就在她以為自己快撐不下去了，一個高大的人影籠罩了她

　　「阿爹，救救它」

　　男人不由分說，扛起一人一猴，家去了。

　　「不跳了，好嗎？」

　　小猴子歪著腦袋，四腳著地蹲在木板床邊，歪著腦袋，似乎在思考，繼而竟然口出人語

　　「不跳了，好嗎？」

　　「哈哈，咳咳！」

　　小姑娘被它這舉動逗笑了，蒼白的小臉也有了血色。

　　因著那日的雨，她得了風寒，躺在床上，一病不起，如今三天過去，臉色白的嚇人。

　　屋外結網子的婦人聽見咳嗽聲忙進來

　　「卿卿，不舒服啊？」

　　那常年勞作的粗糙的手在洗的發白的衣服上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去探那女孩額頭的溫度，高的嚇人

　　「怎麼這燒還不退？」

　　婦人掖了掖被角，安慰道「你阿爹和哥哥出去打漁了，等拿去鎮上賣了就能給你請大夫，啊」

　　女孩搖搖頭「不用了，熬一熬就過去了」

　　「說什麼呢，不吃藥這病哪好的快？」

　　女孩抿抿唇，不說話，婦人以為她又困了

　　「你歇著」

　　繼而對猴子道「出去玩」

　　「娘，你讓它陪陪我吧」

　　婦人一臉不贊同，卻也沒說什麼，自個兒就出去了。

　　婦人走後，女孩似在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對猴子說

　　「哥哥肯定會拿錢去給我抓藥的，青荷姐等了他這麼多年，聘禮都下了，唉，都是我不好，不該生病的。」

　　她聲音很輕很輕，一絲遊線般，若有若無。

　　小猴子安安靜靜蹲在床邊，一直盯著女孩，她轉過頭來笑道「你多好啊，什麼也不用想。」

　　小猴子突然伸出猴爪，女孩頓了下，沒有動，猴子修長的手指，同人一般，指腹輕輕撫過她額間，那裡有一朵青色蓮花，恰有一片花瓣微微盛開，它好像，曾見過。

　　女孩觸碰到它的手指

　　「我出生便有了這胎記」

　　「胎記」

　　這是猴子第二次在她面前說話

　　「你是鸚鵡嗎？還學人說話？」

　　「求仙！求仙！」

　　它嘴裡叫囂著，女孩震驚之餘忙傾身捂住它嘴巴

　　「噓！不要說話？」

　　一隻會說話的猴子，會被當成妖怪打死的。

　　因為太急了，她倒在猴子身上，從床上滾下來，膝蓋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悶哼。

　　小猴子被壓在下面，眨巴眨巴大眼睛，然後動了動身子，女孩忍著痛，強行想要從地上站起，重心不穩，剛爬起來，搖搖晃晃又要倒下去的樣子，猴子十分人性化撐著她，忽然一把橫抱起她，像抱幼崽般把人放床上去，女孩震驚的說不出話來，這真是一隻猴子？不是妖怪？

　　即使是妖怪，也是一只好妖怪，她說服了自己，安心躺在床上

　　「以後不要說話，好嗎？」

　　她緩緩閉上眼，沉睡過去。

　　夜裡三更時分，所有人都在沉睡中，一聲尖叫打破了寧靜

　　「啊啊啊！」

　　小猴子顫抖著，月光從窗戶透進來，床沿邊的鮮血是開在黃泉路邊的曼珠沙華，死亡，從來離的這麼近。

　　「不、不要怕」

　　女孩氣若遊絲，卻始終微笑著，微弱的油燈在黑夜點亮，婦人看清了床上幾乎已經聽不到呼吸聲的女孩，再也繃不住

　　「卿卿！」

　　「娘」

　　她聲音那麼輕，那麼輕，像來自遙遠的天邊

　　「不哭、不哭」

　　女孩被葬在漁村後面一個無名的小山坡下，只有一塊無名碑，夭折的孩子是不能在墓碑上刻字，甚至不能有一個葬禮，只是草草埋了了事。

　　只是，那只猴子，在女孩死的那個晚上就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村裡的人罵它無情無義，卻無人知道，幾日後，山坡下的小墳堆前，擺滿了野果子，一隻猴子，在那兒待了三天，才離去。

悠于 2018-6-3 10:18

第31章 三十一

　　迎親的嗩呐聲由遠及近，北風國公主下嫁丞相之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一時之間傳為佳話，今日，正是公主出嫁之期。

　　紅攆轎中，年僅十四歲的少女，鳳冠霞帔，雙手折疊於膝上，安安靜靜，外面鑼鼓喧天，她那裡卻自成一界。

　　攆轎忽而停了，媒婆罵罵咧咧的聲音從耳邊擦過，少女拂起紅蓋頭，聲音似潺潺流水，清清涼涼，格外舒服

　　「何事？」

　　陪嫁的丫鬟被擋在人群後

　　「公主，待奴婢前去問問」

　　「嗯」

　　片刻功夫，丫鬟回來，有些氣憤

　　「稟公主，一耍雜的猴子擋了道兒，下人們正抓著，偏那猴子靈活的很，拿不住它！不得耽誤公主吉時嗎？！」

　　「一隻猴子？」

　　「是了，像人，不過也只是只猴子，脖子腳上套著鐵鍊，估計是從那些戲子或戲團手底下逃出來了，若不是今兒顧忌著，怕不吉利，早打死它了。」

　　少女沉默了片刻，忽道

　　「你扶我下去看看。」

　　「公主？」

　　丫鬟不敢置信，新娘子還未過府，怎能拋頭露面？何況堂堂公主？

　　由不得丫鬟多想，少女掀了頭蓋，一隻腳已踏出攆轎，丫鬟忙伸手去扶她，本是嘈雜的大街，霎時安靜下來，呆呆望著這少女，唯有佳人，風姿傾城亦傾國。

　　十四歲的年紀還未長開，然，卿乃紅妝，稚嫩都藏在那一襲紅衣下，步履款款，擁堵的轎夫下人和百姓皆為她讓開道路，離她一定距離，恐汙了這神仙似的人兒。

　　像人的猴子，兩腳直立，孤零零站在一圈人包圍中，那些人拿著棍棒，也不知打了它哪兒，它指尖緩緩往下滴血，只是那長長的幾乎近黑的毛遮掩了，什麼也看不出來。

　　它目光冰冷的望著迎面而來的女子，渾身繃緊，極度警惕防備，待她近了，額間青色的蓮花，盛開兩瓣，映入眼簾，一切都那麼熟悉。

　　「公主！」

　　不顧丫鬟阻攔，少女推開她，在猴子面前站立。

　　她只有猴子肩膀高，帶著疑惑，細細打量猴子的同時，猴子也在打量她。

　　「你這潑猴！老子喂你吃給你穿！讓你跳兩圈，賺點錢，你居然還打人，還敢跑！」

　　寂靜的空氣中被這突然的叫駡聲打破，重新變得吵鬧，一穿著武打戲服的中年男子手持棍棒擠開人群，他憤怒的望著猴子，儼然沒有看到後面的少女，一棍子就朝猴子打下去，只是未能得逞，被旁邊的護送迎親隊的侍衛給攔下來了。

　　「你、你們幹什麼？」

　　中年男子被一侍衛所擒，看清了侍衛穿的軍服，立馬就慫了。

　　「公主在此，豈容你放肆？！」

　　「公、公主」

　　少女看也不看中年男子，對那猴子道

　　「你隨我去嗎？」

　　她只是象徵性問一下，一隻猴子能聽懂人話？誰知，這猴子竟然點點頭，少女驚訝之餘，還想問，被丫鬟攔下

　　「公主，吉時快到了」

　　「嗯，你帶它回丞相府，告訴玖哥哥一聲」

　　「可是，公主...」

　　「找個大夫給它瞧瞧」語氣帶著絕對的命令，丫鬟只得照辦。

　　夏日的夜，知了在樹枝上唱著歌，它們生命只有那短短幾年，但唯有這個飛上樹枝的夏，才是它們一生最輝煌的時段。

　　新房中，少女緊緊抓著紅手帕，顯示心底的不安，「吱呀」，房門打開，夜風趁機溜進來，吹起一角頭蓋，似乎也想窺視底下遮掩的人兒絕色之姿。

　　她只能看到方寸之地，不急不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直到停在她面前，是一雙鑲了金線的黑色雲靴，鞋面是進貢的流雲錦。

　　「卿卿」

　　「玖哥哥」

　　男子照慣例用紅秤掀了蓋頭，少女嬌俏容顏似含苞待放的薔薇花，開在他心頭。

　　男子就坐在她旁邊，靜靜的望著她

　　「卿卿」

　　「嗯」

　　「有你真好」

　　「玖哥哥，我」

　　他摟著少女在懷裡，「不怕，嗯？」

　　「嗯」

　　喝了合巹酒，他為她卸了繁複的頭飾，大紅燭上的火焰晃動，映的兩人長長的影子既和又分

　　「誰？」

　　窗紙上的身影一動不動，男子安撫的拍了拍少女的手

　　「我去看看」

　　「我和你一起」

　　「卿卿，我就看一眼，你乖乖待著」

　　「我和你一起」

　　男子無奈，牽了她手，推開門，窗前站著的，赫然是那只猴子。

　　畢竟是公主帶回來的，下人們給它整理了一番，月光下，不仔細看，當真還以為是個人。

　　少女躲在男子身後，只探出一個小腦袋，看清楚了是猴子，也就不怕了，大膽走出來

　　「你在這兒幹什麼？」

　　男子寵溺看著少女「它不過一隻猴子，哪聽得懂？」

　　剛說完話，就聽見猴子開口道

　　「我來道別」

　　兩人均是詫異，少女只是以為猴子可能聽得懂她說的話，沒想到，這只猴子居然會說話。

　　少女「你要去哪兒？」

　　猴子「求仙」

　　沒有話說了，兩人一猴陷入短暫的寂靜，猴子突然向兩人走來，男子警惕看著它，月光下，猴子從背後拿出一朵盛開的蓮花到少女面前。

　　「這是，送給我？」

　　「嗯」

　　男子牽著少女的手緊了緊，只是看著少女接過那朵蓮花，蓮花散著淡淡清香，該是剛摘下來的。

　　少女問道「你知道去什麼地方嗎？」

　　猴子搖頭，男子忽道「你往西走」

　　「多謝」

　　猴子就此離去，少女待看不見猴子方與男子回了房，那朵蓮花，她用一個精緻的小瓶插上，姑且養著。

　　少女與男子相擁而眠，男子把她抱在懷裡

　　「卿卿，我會等你長大的」

　　「嗯」

　　然而，他終究是未能等到，秋來的一場雨，枯了荷塘裡所有的蓮花，她的生命如那蓮花般，輕輕巧巧便去了。


第32章 三十二

　　瑤池

　　「稟娘娘，雲卿帶到。」

　　一妙齡女子低眉頷首，對著鸞鳳赤金椅上尊貴華麗的女人恭敬行禮

　　「雲卿參見娘娘」

　　王母瞧著眼前女子，道行不過百年，堪堪飛升，只是那眉心開了三瓣的青蓮，頗為耀眼。

　　「既已成仙，你便去守蟠桃園吧」

　　「是」

　　名喚雲卿的女子退下，引她進來的仙女上前了半步又退了回來，王母淡淡瞥了她一眼

　　「我知你想問什麼，不過一隻小妖曆輪回之劫，不必掛懷」

　　「是」

　　她修煉五百年，九死一生才得以飛升成仙，已是資質很佳，且在天界待了不知多少年才有如今地位，此女子不過百年根基便有如此成就，她心底是有著顧忌的，不過，到底是妖，怕是在天宮也待不久。

　　蟠桃園中，共有桃樹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體健身輕。中間一千二百株，層花甘實，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舉飛升，長生不老。後面一千二百株，紫紋緗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

　　雲卿剛來天上做神仙便得了這麼一個活，自然不敢怠慢，偌大的蟠桃園共十二仙女管轄，她是那最末的，被分到管後面一千二百株，著實不是個好差事，需得更精細的照料著，這桃子，可比她重要多了。

　　不知不覺，兩百多年過去了，雲卿如往常一般，修枝澆灌，嘴裡哼著曲兒，好不悠閒，冷不防對上一張放大的猴臉，嚇的她一個手不穩，水全灑了，這可是她辛辛苦苦從清卞河挑的水啊！

　　這沒有資歷的小神仙怒目而視眼前的猴子

　　「大膽妖怪！蟠桃園是你能來的嗎？」

　　猴子跳上最近一棵桃樹枝上，掏掏耳朵

　　「什麼妖怪？我乃齊天大聖孫悟空！」

　　「什麼東西？」

　　「大聖爺知道不？」

　　猴子突然湊她眼前，雲卿往後退了一步，腦子終於緩過來了，我去！齊天大聖！不就是那只被招安的猴子嗎？

　　她馬上換上一副狗腿子的招牌笑，在蟠桃園摸爬滾打兩百多年，她領悟了一個真理，該慫就得慫！

　　「大聖爺！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您老莫生氣啊」

　　「我奉命接管蟠桃園，這裡只有你一個人？」

　　雲卿眨巴眨巴眼睛，腦袋瓜子咕碌咕碌的轉，當然不只她一個人，只是其他姐妹們不像她被菱棠特別關照，菱棠麼，便是那引她見王母的仙女，但應該怎麼說呢？

　　她的猶豫不決猴子都看在眼裡

　　「看來還有其他人啊！土地！」

　　「哎，大聖爺！」

　　聽見這一聲呼，那白鬍子老頭從地下鑽出來

　　「大聖爺有什麼事啊？」

　　「這蟠桃園的人呢？」

　　「這、」

　　土地為難的看了眼雲卿，這菱棠和她過不去，整個蟠桃園的仙女都知道。

　　「不說？」刹那間，一根長餘七尺的金箍棒已在猴子手裡打轉，土地忙不迭道

　　「大聖息怒，此時還未到點卯的時辰」

　　「那她為何在此？」

　　「這個、」

　　雲卿忙插嘴道「那我比較勤快嘛！」

　　「撒謊！」

　　猴子輕蔑的看著雲卿「你不過百年修為，堪堪飛升，不好好修煉，會來做這事？」

　　兩百多年過去，以雲卿的天資，怎麼會這麼點道行？當然拜菱棠所賜！

　　只是她一個小小仙女，能做什麼？如果不是這只猴子，她會等到仙元耗盡，重入輪回。

　　神仙，也不是好當的！

　　猴子的金箍棒輕輕打在她小腿上，讓她往前動了動

　　「以後你跟著我！這活交別人做去！」

　　雲卿受寵若驚，忙擺手道「不可以不可以！」

　　「蟠桃園我說了算，不用怕！」

　　猴子拎了雲卿，一個筋斗雲，十萬八千里，土地眼睜睜看著兩人而去，搖搖頭剛縮回去，豈料金箍棒一震，他晃著腦袋又鑽出來，天邊傳來猴子的聲音

　　「蟠桃園先交你了！」

　　土地一個頭兩個大，這猴子太不人道了，留他一老頭子去和那些仙女們打交道？！

　　雲卿這騰雲術學的極差，冷不防被猴子提著飛，慌忙中八爪魚似的抓著他，猴子笑道

　　「這怕飛的神仙，你是我見過的頭一個！」

　　「帶我去哪兒？」

　　「不去哪兒，閒逛！」

　　雲卿：我想罵人，但良好的素養告訴我，你能和一隻猴子計較嗎？

　　托這猴子的福，以往雲卿一個人做的澆水的活兒，現在除了她，十一個小仙女排班幹，她搬去了猴子的大聖府，整日跟著猴子瞎晃悠，菱棠來了幾回，仙女們嘰嘰喳喳跟她抱怨，她把這事兒不著痕跡和王母提了提，於是，王母親切的找了雲卿喝茶。

　　這尊貴華麗的女人和她磕了磕家常，就把她放回去了，臨走時菱棠那咬牙切齒的模樣給這小神仙留下了心理創傷，她忙不迭跑回去抱緊了猴子大腿。

　　猴子戳戳她腦袋

　　「怕什麼？大聖爺罩著你呢！」

　　「萬一她玩陰的呢？」

　　菱棠不是沒幹過這種事，這神仙也是凡人飛升，怎麼滴也是個人，花花腸子多了去了！

　　猴子裝模作樣撓撓下巴，忽而冷笑道

　　「這神仙也怕打，收拾她一番總得安靜幾天！」

　　雲卿聽的毛骨悚然，猴子大哥，神仙的事兒得文明解決啊，都擼起袖子打人了，那是耍流氓！這天上的天兵可不是吃素的！

　　猴子可不管這小神仙心底想什麼，金箍棒一變就打算鬧事兒，雲卿那小胳膊小腿兒那拖得住？

　　猴子一隻手拎著她就往瑤池去，使個法術，把她變得芝麻大小，揣兜裡去，猴子自個兒變成了她的模樣，大搖大擺就往裡去了。

　　菱棠見著來人，冷笑道「喲，雲仙女今兒個有空來我這裡？莫是有了那不知所謂的齊天大聖撐腰，當真以為自己是個東西了？！」

　　「自然是，這天宮裡，還有誰敢惹他麼？」

　　菱棠嗤笑「嘁！雲卿，別給我裝模作樣，那死猴子不過是個沒品沒階，空有虛銜，連給王母娘娘蟠桃大會端酒都不夠格，就你還把他當寶似的黏著，不要臉！」

　　菱棠看著面前的雲卿變了臉色，以為戳到她痛腳了，不由得添把火

　　「瞧我這記性，你才飛升多久？哪裡見過王母娘娘蟠桃會？」

　　雲卿：完蛋了！！！

　　菱棠正得意忘形不過幾息，眼睜睜看著面前的人變成一隻猴子，嚇的說不出話來

　　「你、你」

　　「呵！」

　　猴子也不跟她廢話，一棒子下去，菱棠只得回閻羅殿重新投胎去！

　　回了大聖府，雲卿這小心臟都提到嗓子眼了，猴子正在氣頭上，她站也站不住，動也不敢動，渾身有千萬隻螞蟻在爬一樣，難受的緊！

　　猴子臉色變幻莫測，忽而大笑，雲卿一臉懵逼，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幹什麼？

　　猴子摟著她小腰

　　「走，大聖爺帶你去玩大的！」

　　多日不來，蟠桃園的果結了許多，猶以那後面一千二百株為甚，個頂個的好，酡顏醉臉，讓人見了便垂涎。

　　雲卿顫顫巍巍，繃緊了神經，猴子莫不是想吃蟠桃了？！！

　　何止是想吃，甚至是想把這都吃完！

　　猴子摘了個皮相好的扔她手裡「吃吧！」

　　「大聖！！！」

　　「別瞎咋呼！這王母不請俺老孫，老孫也不稀罕，只是這桃子看著好，怎能不嘗個鮮？！」

　　猴子不管她，敞開了肚皮吃，雲卿咽咽口水，罷了罷了，這猴子待她這樣好，如今，犯這天條又當如何？

　　猴子在後面一千二百株桃樹前立了屏障，名曰為了王母娘娘蟠桃會，要親自照料，讓一眾人等都不得進入，這樣許久，也未曾有仙發現這一猴一人。

　　話說猴子打死了菱棠，幾天過去，王母早該知曉，只是巧的很，王母恰派了菱棠出去給各仙送請帖，相邀參加蟠桃大會，這仙不見了也就沒在意，而閻王那裡，任菱棠如何如何冤屈，她這命該如此，何況打死她的是那只鬧了地府的猴子，天曉得十閻王花了多大功夫才給這猴子收拾了爛攤子，去玉帝那兒告了狀，到頭來，不輕不重招了安，十閻王只得打落牙齒往裡吞，自個兒哭去，如今，哪裡還敢惹那祖宗！

　　雲卿直接躺地上，和枝丫上的猴子相對，打著嗝兒，摸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心底也不知是個什麼滋味，仙桃是好吃，可如今她不由得羡慕起菱棠來，好歹還能入輪回，她與猴子如今這惡行，玉帝王母知道了，估計恨不得扒了他倆的皮，罪過罪過……

　　「想什麼？」

　　猴子突然從樹上跳下來，雙手撐地與她四目相對，他們離得那麼近，雲卿不由得臉一紅，這猴子知不知道他這樣多曖昧？

　　「在想菱棠」

　　「想她做甚？你臉怎麼紅了？」

　　雲卿別過頭去，心底暗罵自己，一隻猴子也能讓你這樣，沒出息！

　　她沒好氣道「當然是羡慕她，還能投胎重新做人！」

　　猴子疑惑不解的表情成功激怒了某人

　　「哼！我估計會被送上誅仙台，落得個神魂俱滅！」

　　話畢，雲卿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內心複雜，繼而，她幹了一件更蠢的事，趁猴子愣神的瞬間，她反客為主，翻身壓在了猴子身上，一本正經

　　「明日即是王母娘娘的蟠桃大會了，屆時事情暴露，無論如何，我們一起面對，誅仙台也好，斬妖台也好，我不會棄你。」

　　她那麼認真，猴子輕笑一聲，粗糙的大手拂過她額間

　　「哪能讓你神魂俱滅呀！不過區區誅仙台，毀了便是。」

　　雲卿徹底沒脾氣了，這猴子山大王，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猴子帶雲卿回了花果山，

　　他說「這一山的小猴子你替我看著」

　　雲卿「你幹什麼去？」

　　猴子「毀誅仙台！」

　　雲卿在花果山安安靜靜住了下來，自那日後，她再未見過猴子，直到有一天，花果山外面響起陣陣擂鼓聲，她知道，一切，都在朝著最壞的方向發展。

　　她被關進了鎖仙塔，審她的是天樞星君，那個清冷孤傲的神。

　　雲卿沒有絲毫掙紮，只說了一句話

　　「我和大聖，一直在一起。」

　　殺菱棠時，我在，偷吃蟠桃，我在，還有...叛逃下凡。

　　天樞點點頭便離去了，此後，再無人前來。

　　鎖仙塔位於天宮最西處，這裡終日暗黑，沒有靈氣，比之凡間還不如，被關在這裡的神仙，大都犯了大錯，沒有靈氣滋養，神仙，也是會死。

　　雲卿不知過了多久，待她再出來時，天宮一片混亂，烏煙瘴氣，再不復當初霞光瑞瑞，她腳上套著玄鐵鍊，踉踉蹌蹌來到淩霄寶殿，唯有此處，如往常般威嚴莊重。

　　「你可知罪？」

　　「不知」

　　「殺害仙官，偷吃蟠桃，私自叛逃皆是大罪！」

　　雲卿只是安靜的聽著，仿若以上罪責，與她無關。

　　「然，你更是私動凡心，與妖猴動情，實在無可饒恕，當嚴懲！」

　　她猛的抬起頭來，動了凡心麼……

　　執法的神仙念到此突然停了下來，望向玉帝：誅仙台還未修復，這個罪……

　　玉帝蹙眉，繼而道「貶下凡間，墮入輪回，永不得成仙！」

　　雲卿站在南天門外，不肯再前進一步，太白金星歎息道「不必擔心，他比你要好。」

　　雲卿還想問點什麼，太白金星卻摸摸鬍子，揚長而去。


第33章 三十三

　　悠悠山歌唱響，黃鸝鳴翠，連綿起伏的山丘望去，一座形似五指的大山矗立其中，威武磅礴，三歲的小女孩步履蹣跚行走在碎石滿地的小道上，抬起頭來，天真的問

　　「爺爺，那裡的山好高」

　　頭髮花白的老頭子把她抱起放進攜帶的背簍中背起，笑道

　　「那呀，是仙山，底下壓了一隻了不得的妖怪！」

　　「妖怪？吃人麼？」

　　「不吃人，不吃人，一隻猴子，只吃香蕉和桃子」

　　「爺爺你見過？」

　　「見過，遠遠的瞅過」

　　光陰荏苒，猴子百無聊賴的盯著正在地上緩慢爬動的蝸牛，他實在無趣，不知年月，不知歲末，這山，要壓他多久？

　　正出神間，那爬行的蝸牛被兩根青蔥玉指撚起，猴子抬頭，一妙齡少女笑意盈盈杵於面前，那眉間青蓮，已開了四瓣。

　　少女開口道「你便是那妖怪？」

　　猴子挑眉「什麼妖怪？俺老孫乃齊天大聖！」

　　「還齊天大聖呢，這山可壓著你！動也動不得！」

　　「我遲早有一天會出來，再鬧他個天宮！」

　　少女只是笑，猴子說的認真，她當玩笑聽聽，總聽爺爺說起這了不得的妖怪，敬畏溢於言表，她好奇了，心癢癢的想來看看，今兒個偷了閑，這一看，只是一隻猴子嘛！

　　少女從背簍裡拿出果子擦擦，遞給猴子

　　「吃吧」

　　猴子一直盯著少女，開口道「不記得我了？」

　　少女詫異，繼而道「你這妖怪，我不認識你，如何能記得你？」

　　他輕輕歎氣「我手也壓著了」

　　少女會意，挑了猴子旁邊的位置坐下，喂他吃些水果，懷裡抽出純白色的帕子，從隨身攜帶的水壺裡倒水打濕了，給他擦了擦那些雜亂的毛，帕子都黑了，總算乾淨了些。

　　「你不怕我？」

　　「我怕你做甚？」

　　「不是說妖怪都是吃人的」

　　「可你是只猴子呀！」

　　「是，我只是一隻猴子。」

　　夕陽西下，唯有此時的太陽，溫和入眼，不知不覺，她同那猴子說了許多話，大約是村裡面雞毛蒜皮的小事，猴子卻不曾同她說些什麼，大多數是聽她說。

　　她瞧著落日已下山過半，收拾起背簍，揮揮手與那猴子道別，猴子忽然道

　　「卿卿，你還來麼？」

　　少女理理耳邊碎發，揚起嘴角，明晃晃的笑容映在猴子眼中，身後普照落霞，都成了映襯

　　「會來」

　　得了空閒，她便來這山下，喂猴子吃東西，或是說說話，再打理下他雜亂的毛，偶爾無事，便這樣靜靜的坐著。

　　「悟空」

　　「嗯」

　　「我要嫁人了」

　　良久，聽不到回答，她以為他未聽清，轉過頭，他一直看著她

　　「是麼」

　　「那人是村長的兒子，我與他有娃娃親」

　　「那你還來麼？」

　　「也許...不會再來了」

　　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一顆一顆亮閃閃沾在她髮絲上。

　　猴子深深看了她一眼，眼裡是...眷戀

　　「回去吧」

　　「再待一會兒」

　　「會生病」

　　凡人生老病死，他如今，無能為力。

　　「沒事」

　　猴子不再催她，反而話鋒一轉，笑道

　　「我與你說些趣事」

　　「什麼？」

　　「幾百年前，花果山頂上的一塊仙石裂了……」

　　他斷斷續續的說著，她安安靜靜的聽著，時間過的那麼快，雨，漸漸停了，他講的不清不楚，她聽的明明白白。

　　末了，她笑道「同我額間這蓮花一樣好看嗎？」

　　「嗯」

　　她還是走了，望著她離去的背影，他想，來生，還會再見吧。

　　可是他並沒有等到來生，五日後，她來了。

　　面對猴子的詫異，她故作傷心道「那人喜歡上村裡另一個姑娘，把我退親了。」

　　是這樣嗎？她可不管猴子想什麼，擼起袖子，從背簍裡拿出鐵斧，就近選了棵看上去年份不大的樹砍了起來。

　　猴子「你做什麼？」

　　「砍樹啊」

　　「砍樹做什麼？」

　　「造房子！」

　　猴子：？？？

　　少女笑了，指著離猴子不遠處「趁著現在年輕，還能動彈，我打算在那邊上做間屋子，等老了動不了了，就在那裡歇著」

　　一切都變得理所當然，她不急不緩的砍樹，那些樹啊，都堆在一起，覺得差不多了，她便坐在樹堆旁，琢磨著怎麼造房子，等房子造好了，又一件一件的打傢俱，慢慢的，少女變成了女人，她還是每天來這五指山下，再未提過嫁人的事。

　　日子流水般緩緩淌過，終於，她搬進了那自己造的房子裡。

　　屋裡邊就一張床和一抬紡織機，在屋外邊，搭了個灶，頂上用棚子遮著，她用籬笆圈了塊平坦些的地，種了些時令蔬菜，養了些雞鴨，最邊上，她種了棵香蕉樹，但這氣候著實是個大問題，沒養活，只能退而求其次，種些其它的水果樹。

　　從此，五指山下，多了一個人，除了偶爾她得去鎮上賣布換些米，基本在這山下定下了。

　　「悟空」

　　「嗯」

　　「上回去鎮上見著個乞丐孩子，挺可憐的」

　　「你想養嗎？」

　　她溫柔的看著他，此時，她已經五十多歲了

　　「等我老了，去了，還能有個人陪你不是？」

　　猴子笑道「難不成你下輩子不來陪我？」

　　「對的，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那時，你又忘了我」

　　「那你再給我說，從花果山頂的那塊仙石說起」

　　「是啊，我總得記著你」哪怕你一次又一次忘了我

　　那日，天灰濛濛的，秋來的風吹起枯葉，許久許久，猴子都不見她，喊了許多聲也沒人應，猴子急招了土地去看，她安詳的躺在床上，壽終正寢，年八十七。

　　土地把她埋在屋後，沒有碑，猴子說，他們還有來生，還有永遠。

　　五指山下，四季更替，一個又一個春去秋來，雷電交加的夜，那久經年歲的房子倒了，一切景象變得那麼不真實，時間走的那麼慢，猴子望著遠方，直到一個光頭和尚把他從五指山下放出來，他變回那個了不得的妖怪，他還是沒有再見到一個人，額間是盛開的青蓮。


第34章 三十四

　　盤絲洞裡，那只大蜘蛛，詩詩，緩緩道來她的故事：

　　五百年前，她剛修煉成精，道行不過一百年，便起了意，去了人間遊玩，路過那個學堂的時候，瞧著一群人搖頭晃腦，很有意思，駐足下來聽了會兒，那夫子道

　　「讀書，首要便是學做人的道理，修身齊家，是說培養好自己的德行，才能推己及人，治國平天下」

　　詩詩不大懂夫子說的意思，但那句，學會做人的道理，她聽明白了，她想像人一樣，要學會做人。

　　初入學堂，她像是初生人世的嬰孩般，什麼也不懂，是一個叫宋玉書的人，處處幫襯她，替她交束侑，教她背詩，教她踢蹴鞠，替她罰抄課本，帶她體驗人世間的樂趣，如果不是那天他不小心墜下山崖，也許他永遠不會知道她是一個女人，是一個妖精。

　　她說「他從來都沒有嫌棄過我，反而還更加疼我，常常教我做人的道理，我記得玉書說過，愛一個人，不會在乎她的身份、外貌，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他找了好多年，只有跟我，他才有這種感覺，所以無論我是人，是妖、是鬼、或是神，他對我的愛，都是此志不渝，至死不休」

　　豬八戒「既然你們如此恩愛，怎麼會到如今這地步？」

　　「因為、因為」

　　因為人妖殊途

　　那日一個法力高深的鐵頭陀來到了鎮裡，見方圓十裡蛇蟲鼠蟻競相往外跑，他尋著妖氣，來到宋玉書家，詩詩妖怪的身份，自然便瞞不住了

　　即使五百年過去，那日情景依然恍如昨日發生，歷歷在目

　　黃符貼遍了她身上，那些人舉著著火把，大喊著「燒死她！燒死她」

　　天黑的可怕，比閻羅殿惡鬼更恐怖的是人心

　　「這只害人的妖精，打死她！」

　　「打死她！」

　　「打死她！」

　　棍棒落在身上，疼的要命，她想問，是不是妖怪，便都是要害人的麼？可她，何曾害過人……

　　「點火！」

　　明亮的火光，小山似的燒起來，照亮了半邊天，她卻覺得心底發寒

　　「燒死那妖怪……燒死她……」

　　眾人抬了她往火堆去，那人，來了

　　「住手！」

　　「玉書！」

　　「玉書！你回來！」

　　不顧父母的大喊，他只知道，向那個人靠近，再近一點

　　「住手！你們住手！住手！」

　　「走開！走開啊！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他發瘋似的推開那些人，緊緊抱著她，護著她，警惕的看著那群餓狼一樣的人

　　「她是我娘子，她心地善良，她不會害人的」

　　「詩詩，大師，我求你放詩詩一馬，不要燒死她，大師！」

　　「荒繆，人妖殊途，斬妖除魔，是替天行道，今天，我要燒死這只蜘蛛精，好讓天下安定！」

　　「關天下什麼事！這是我和詩詩兩個人的事，兩個人的事啊！你們憑什麼？為什麼要分開我們！」

　　「眾生皆惑！我怎麼說你也不明白！燒死這只蜘蛛精！」

　　「燒死她！燒死她…」

　　眾人一擁而上，從他懷裡想要搶奪這只蜘蛛精

　　「不要，都滾開！滾開！」

　　「玉書！」

　　「不要！詩詩，不要打她！不要打她！」

　　「燒死她！燒死她！」

　　「打死她，打死她！」

　　「不要打了！」

　　高臺上的鐵頭陀靜靜的看著，無悲無喜

　　「你們走開！我只是想求大家給我個機會，讓我和詩詩說幾句話，說完之後，你們要燒就燒，要殺就殺」

　　眾人安靜下來，他摟著她

　　「詩詩，不用怕」

　　她緊緊靠著他，埋在他胸前

　　「玉書，我不想死…我還有好多好多事情沒做，你答應過我，你說要帶我去西湖玩…你答應過我，你會教我彈琴，我還要為你生兒育女，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這樣死啊，玉書」

　　「放心吧，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我答應過你的，我一定會做到，雖然這輩子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但是，下輩子投胎，無論做什麼，我都會回來這個學堂等你，今生我們有緣無分，我們等來世」

　　「玉書」

　　他抱起她，即使前面是火海，我們也要一起。

　　故事定格在那照映的火光裡，一遍又一遍，她每天都在重溫與他的一切，她找了他五百年，卻再沒有找到。

　　豬八戒擦乾淚「我曆千世情劫，從未有人待我如此情深」

　　蜘蛛精恩恩道「姐姐尋了玉書哥哥五百年，受了五百年相思苦」

　　唐僧「阿彌陀佛」

　　靈光一閃，豬八戒想起什麼，忙跑到孫悟空面前

　　「大師兄，你是齊天大聖，上可入天宮，下可到地獄，你去閻王那裡問問，宋玉書今世投胎何處，也幫幫詩詩姑娘！」

　　猴子指著自己，不可思議道「我去？！」

　　沙僧「是啊，大師兄，你就幫幫忙」

　　詩詩，恩恩，蛛母「大聖爺，幫幫忙吧！」

　　唐僧「悟空」

　　猴子頭一偏，有氣無力「去啦」

　　「閻王爺！」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閻羅王忙放下手中的生死簿「哎喲，大聖爺，你怎麼來了？」

　　「請你幫個忙」

　　「大聖爺你這玩笑開的，上次你銷我生死簿，我地府可忙了個天昏地暗！」

　　「哎，我說真的，幫我查個人」

　　「可這…」

　　「不答應我就再銷生死簿」

　　「好好好！」

　　「查到了？」

　　「宋玉書，三十年前投胎西川國丞相府」

　　「謝啦！」

　　猴子走了，閻王松了口氣，豈料他又折回來

　　「大聖爺，還有什麼事？」

　　猴子盯了他幾眼，「我想再查個人？」

　　「大聖爺，這可是泄天機的事啊！」

　　「你查不查？」

　　「我、」

　　面對明晃晃的金箍棒，□□裸的威脅，閻羅王屈服了

　　「查！查！」

　　他顫顫巍巍來到輪回台前「大聖爺，你想查誰？」

　　猴子握著拳，像憋了口氣，突然道「不查了」，總會再見到，他拍拍屁股走人，留下閻羅王莫名其妙，緊張了半天也沒見到人回來，才狠狠喘了口氣，這猴子，唉！

　　因著西川國在西邊，蜘蛛精三人同著師徒四人一行，蛛母和詩詩一路上到規規矩矩，就那只小蜘蛛恩恩，隨性而為，猴子從地府回來，心裡本就憋了口氣，如今有妖在面前晃悠，他總忍不住想一棒子打下去，偏生師父看著，他嘴欠了些，總挑那小蜘蛛精恩恩的刺，一來二去，兩人勢如水火，互看不順。

　　一日，唐僧親自叫了猴子出去

　　「悟空，為師想問你個問題，你還記不記得，你在未跟為師上路之前你的前身是什麼？」

　　「是猴精」

　　「那你還記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大鬧天宮，強銷生死簿，自封齊天大聖，而後，終於被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

　　「這麼多事，哪一件不是無法無天？你說蜘蛛精妖性難訓，可與你的惡行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她們煙視媚行，不過本性所為，那你又怎麼可以怪她們？」

　　唐僧雙手合十，走近猴子

　　「為師再問你，你當日被壓在五指山下，感受如何？喝銅汁，吃鐵丸，那樣的日子又怎麼過的，難道你已經忘的一乾二淨了？」

　　「當然不會，那種日子永世難忘，個個烙印，歷歷在目」

　　「你當日被天上諸神置之不理，你今日何嘗不是用同一種方法對付蜘蛛精她們？所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今日所作所為，正是你當日所憎所惡」

　　猴子愣了，他微微沉思，忽而一笑

　　「師父，徒兒知錯，請師父恕罪」

　　「你該以身作則，引領她們走入正途，終有一日，她們必定可以修成正果，得道成仙」

　　「是，師父」

　　猴子想通了，何必煩惱，天下那麼大，前路是劫是緣亦未定，許是下個劫難，或是下下個劫難，總會見著那個眉心有青蓮的女子。

　　想通了的猴子決定不再和蜘蛛精作對，反而起了鬥志要引那小蜘蛛恩恩走入正途，可他一隻猴子尚且不能自渡，如何渡他人？

　　「不能衣著暴露滿街跑」

　　「不能勾引男人」

　　「吃東西要斯文，不能吐舌頭」

　　「還有啊，五戒十善八正道背了沒？」

　　恩恩揉揉那只被死猴子打了一棒的腳，心裡把天底下的猴子都罵了一遍，若不是他，自己現在該跟著姐姐母親去西川國見玉書哥哥，哪裡用待在這破廟裡和死猴子在一起。

　　猴子湊她跟前

　　「聽不懂話？」

　　「背什麼背？我又不成佛！」

　　「你這妖怪！怎麼這麼沒有上進心？聽著，五戒呢，一不殺生，你們這些妖怪不算，二不偷盜半夜起來偷吃也算在裡面，三不，這對你最重要，記住，三不淫邪，四不妄語，就是說話的時候不能沒大沒小，要有分寸，五不飲酒，所謂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這兩句不是，這兩句不用記」

　　「哎喲，毛茸茸你會不會很無聊？」

　　「有一點啦」

　　「哎，毛茸茸，我有個提議，我有個狐狸朋友就住在附近，我已經好久都沒見過他了，我想去看看他」

　　「你說話就說話，幹嘛在我大腿上摸來摸去！」

　　他一巴掌拍開她亂動的手

　　「我也有好久沒見過我的猴子猴孫了，我也想去看看他們，對了，反正我今天不用保護師父，為什麼不回花果山去看看他們？」

　　「好啊，我沒去過花果山，我也要去！」

　　「帶你一起去？」

　　「嗯！好！」

　　花果山此時熱鬧極了，因為有兩隻猴子要成親了。

　　猴子瞪大了眼睛「小寶和清清要成親？」

　　恩恩湊過來「猴子成親哎，快點進去啦！」

　　她推著猴子往水簾洞裡去，好奇猴子成親是個什麼樣，結果失望極了，就那石桌上擺了一桌香蕉而已。

　　猴子跳上秋千再跳上石桌「哇！好豐盛！」

　　恩恩滿臉嫌棄「成親一生只有一次哎，怎麼這麼粗糙？」

　　「什麼嘛！猴子成親不就這樣？」

　　「這也太寒磣了！呐，看我的！變！」

　　水簾洞霎那就被紅色填滿，好看極了。

　　不知不覺一天過去了，恩恩和猴子趴在兩塊石板上，啃著蘋果，猴子偏偏頭

　　「幹嘛看著我？」

　　「只是覺得你和以前不大一樣，多看你兩眼不行嗎？」

　　「我只是對我的猴子猴孫這樣」

　　「我問你個問題啊，你有沒有想過認識一個人，然後想跟她成家立業呢？」

　　「我是出家人」

　　「不可能這麼久你都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吧？幾百年了，不可能你一點凡心都沒動過吧？」

　　「動凡心？什麼感覺？」

　　「這你都不知道？」

　　「你知道？你有喜歡的人？」

　　「沒有」

　　「那你說什麼？」

　　「哎，我就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讓你心動過！」

　　「有又怎樣？沒有又怎樣？」

　　「你這猴子！太無趣了！」

　　猴子和蜘蛛精在花果山待了兩天就又回去破廟，他擺了兩張桌子，正襟危坐，有模有樣給恩恩講佛經，恩恩哪裡有心思聽他講？只是看著他搖頭晃腦的樣子，覺得很是可愛，其實，這猴子還蠻好的。

　　「哎！有沒有聽我講？」

　　戒尺敲在她腦袋上，回過神來，她睜大了眼睛望著後面的窗子，猴子轉過頭去，「誰？」

　　打開窗，原來是雞精

　　「恩恩，蟲蟲找你！」

　　恩恩「你怎麼又來了！」

　　蟲蟲「恩恩，我抓到一百隻蚊子，你陪我去玉女峰吧！」

　　「我有說過是一百隻嗎？我說的是一千隻！」

　　「一千隻？！」

　　「怎麼？你覺得我們一百年的友情還不值一千隻蚊子？」

　　「不是，我是…」

　　「那不就行了，快去吧！」

　　「哦，恩恩，能不能打個折，八百隻？」

　　「不行！」

　　待雞精走後，猴子望著房梁出神，蜘蛛精走到他面前

　　「想什麼？」

　　「蟲蟲是不是喜歡你？」

　　「可我不喜歡他啊！」

　　猴子不再說話，喜歡麼？什麼感覺？

　　唐僧和詩詩她們去西川國回來，可是並沒有見到其他人，恩恩問道「姐姐？玉書哥哥呢？你們沒有找到他？」

　　詩詩「玉書他，我們去晚了，他死了」

　　前世緣，今世孽，泣血潭邊，他守著那日的承諾，一直一直等著她，可終是人有情，天無情，未能等到她，他便去了，留下的，只是一幅畫，上面，是夢裡那個巧笑嫣然的女子。

　　詩詩摸著那幅畫「大師，這一路麻煩各位照顧了，如今玉書已不在，我們也該回去了」

　　恩恩「啊，回去啦？」

　　蛛母「難不成你還想跟著大師去天竺取經？」

　　恩恩「這這…」

　　豬八戒又跳出來「師兄，你和月老關係不是很好嗎？詩詩那麼可憐，你去幫她問問她和玉書的情緣好不好？」

　　猴子真的是想打死這只豬，總喜歡跳出來！

　　沙僧「是啊，大師兄，你去幫忙問問吧！」

　　恩恩「空空，你幫幫姐姐？」

　　詩詩，蛛母「大聖爺！」

　　唐僧「悟空」

　　猴子一個頭兩個大「去啦！」

　　天宮月樓，

　　「月老！好久不見！」

　　「大聖爺，你不是去陪聖僧取經嗎？怎麼有空來天宮？」

　　猴子坐上案幾，翹起腿「有事求你啊！」

　　月老受寵若驚「大聖爺，這玩笑可開不得，我怎麼敢給幾位算姻緣？」

　　「不是我們，是蜘蛛精詩詩和宋玉書，我就來問問，大聖爺面子不會不給吧？」

　　月老十分為難「大聖爺，這是天機，這、這」

　　猴子一拔猴毛一吹，八個一模一樣的猴子圍著月老

　　「求求你啦」

　　「求求你啦」

　　……

　　「好好好，往西走，就能看見宋玉書了」

　　「謝啦」

　　月老和猴子對視幾息

　　月老「大聖爺，還有什麼事？」

　　猴子「月老，你剛才說我們師徒幾個還有姻緣？」

　　月老忙擺手「沒有沒有，幾位是欽定取西經聖人，怎麼會被紅塵所擾」

　　「你的意思就是有咯，老孫也有份？！」

　　「哎喲，大聖爺，你饒了我吧」

　　猴子摸摸月老花白的鬍子「跟你開玩笑的，走了！」

　　送走了猴子，月老拍拍胸脯，人老了，經不起嚇啊！

　　消息帶回，蜘蛛精幾人自然又跟著師徒幾人一起上路，不在話下。

　　「八戒大師！」

　　豬八戒挑水時，恩恩突然從旁邊出來。

　　豬八戒「幹什麼？」

　　「沒有，只是想找你聊聊天」

　　「聊什麼？」

　　「哎，就是想不明白，同為師兄弟，你呢就當女人是塊寶，你師兄就當女人是根草，難道他就沒有喜歡過任何女人嗎？」

　　「沒有啊，從來沒聽他說過」

　　「不會吧？他周圍這麼多母猴子，難道沒一隻看得上？」

　　「真沒聽他說起過」

　　「那他有沒有做夢？說夢話什麼的？」

　　「這個……」豬八戒沉思，「哦，有一回，我半夜起來上廁所，聽見他好像喊一個女人的名字！」

　　「誰？到底是誰？我怎麼不知道？」

　　「叫什麼，卿卿」

　　話還沒說完，蜘蛛精已經火急火燎的跑了，豬八戒搖搖頭，繼續挑水去了。

　　「死猴子！你騙我！」

　　恩恩在樹下大喊，惹的一眾人等均望向她，猴子坐在樹杈上，吃著香蕉

　　「你說什麼？我騙你幹嘛？」

　　「那我問你，卿卿是誰？」

　　「一個女人，她已經死了」

　　他說這話時，風輕雲淡，但不知為何，一股沉重的壓抑在蔓延，猴子一躍而起，消失在視線裡，不知去往何處。

　　去西天的路，那麼漫長，猴子坐在山頂上，他想，那朵盛開的青蓮，開在她眉心，也開在他記憶中，不可磨滅。

　　那天的質問，如煙般消散在清風裡，再無人提及，他們依舊向著西方那個不知名的地方去，依舊尋找那個不知道身在何方的男人，只是有些東西，壓在猴子心底，也壓在恩恩心底。

　　到底是千世情緣，詩詩終於找到了那個男人，只不過，這一世，他成了那個斬妖天師。

　　黑夜總是保護的顏色，給予作惡的人，也給予所有在黑夜裡獨自茫然無措，獨自悲傷的人。

　　詩詩瞞著眾人，偷溜了出去，她變回真身，濃烈的妖氣彌漫，她是妖，他斬妖，他必會前來。

　　不出所料，空曠的街上，那個男人，手執黑劍，對她，欲殺之。

　　劍，並沒有落在她身上，猴子金箍棒立在她頭頂上，早便知道，她見著這個男人，如何會乖乖的等著？

　　被眾人圍困，鐵玉書握緊手中的劍，猴子望著他，沉了臉色，他根本不是什麼斬妖天師，他是一隻妖！一隻蜈蚣精！

　　「玉書！我是詩詩啊！你不記得我了？」

　　猴子欲說些什麼，卻生生忍住了，罷了罷了，即使說了，又如何？

　　他扛著金箍棒站到一邊，那些人，圍著鐵玉書，一言一語說著他與詩詩的前世情緣，一點一點說著這個蜘蛛精為了尋他，吃了多少苦，他說

　　「我記起來了，詩詩」

　　眾人皆大歡喜，詩詩便隨了鐵玉書去。

　　因著此行目的達到，眾人皆是面露喜色，唯有猴子和恩恩，猴子是擔心那妖怪另有目的，而恩恩，卻是見著姐姐有情人終成眷屬，心裡是百般滋味。

　　清河邊，她一把一把扯著狗尾巴草，自言自語

　　「姐姐都已經和玉書哥哥在一起了，我呢？猴子什麼時候能懂我的心思？還是他還惦記著那個叫卿卿的女人？不，她已經死了」

　　「如果，猴子心裡能有我，那我死了也無所謂」

　　她一點一點把心思說出來，女兒家想要的不過如此簡單，喜歡一個人，便想著那個人的一切，多的，也就沒有了。

　　樹後躲著的雞精，捏緊手裡的布袋，裡面是一萬隻蚊子，他以為，滿足她想要的一切便行了，可是，情這種東西，太過飄渺，抓不住，握不著，他，總不是她心裡的那個人。

　　鐵玉書的真面目很快便被詩詩發現了，但又如何？正如當初猴子所想，她即使知道了，也不會離他而去，反而為他捉妖，讓他修煉，他告訴她，他的目的，是吃上唐僧肉，她說，為了他，她什麼都可以做。

　　一隻又一隻妖精被他吸幹，千面妖法漸漸煉成，他幻化成豬八戒的樣子，就連詩詩一時間也沒有認出他來，他說，等他真正煉成千面妖法之時，無論幻化何人，便能擁有那人的一切。

　　趁著猴子出去找吃的，鐵玉書變成豬八戒，捉了唐僧去，然而，猴子回來的太及時，他剛回到妖洞，猴子便趕來了，見著兩個一模一樣的唐僧，此時的火眼金睛，卻分辨不出。

　　緊箍咒從第一層念到第五層，猴子疼的恨不得把腦袋割下來

　　「別念了，空空他好痛苦！」

　　恩恩想要去抱他，卻抓不住他，翻了一個又一個跟鬥，真真的生不如死。

　　「別念了！聽不懂啊！」

　　她再顧不得，無論真假唐僧，她通通施法打去，緊箍咒，終於停了。

　　豬八戒上天借了照妖鏡來，沒用，月老說，唯有對他熟悉至極的人才能認出鐵玉書，這個人，便是詩詩。

　　他們求了她一天，一面是找尋百年的情人，一面是於她有恩的聖僧，兩權之下，如何取？然，她終是答應了。

　　千面妖法尚未煉成，不能與猴子硬抗，詩詩認出他時，他便逃了，她亦隨他而去，猴子想追，只是唐僧肉體凡胎，被恩恩一打，哪裡比得上那妖精受得住？猴子學的是打架的法術，不是救人的，他當機立斷，背了唐僧，要去紫竹林找觀音救他，臨走前，畫了個降魔圈，讓一干人等都待在圈裡，連臨來的雞精也被他趕進去。

　　鐵玉書靠的是吸食妖精元氣煉法，如今方圓幾百里內的妖精都被他吸幹，而他妖法尚缺一絲氣候，這裡，除了唐僧，全是妖怪，而除了猴子，沒一個打得過鐵玉書，只能暫且把他們都圈在降魔圈中，他儘早趕回。

　　猴子臨走，千叮萬囑，無論何人前來，不可踏出降魔圈半步，然而，終究是人算不盡天。

　　當那只猴子，渾身重傷，拖著身子回來時，恩恩幾近崩潰，她想也不想就往外沖，幸而豬八戒及時拉住了她

　　豬八戒「恩恩，不要衝動！」

　　恩恩「可是空空他、」

　　豬八戒「看清楚了，萬一是那只妖怪變的！」

　　蛛母「是啊，恩恩，大聖爺讓我們不要輕舉妄動」

　　恩恩「可是娘，那是空空」

　　猴子整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他艱難抬起頭來「恩恩、咳咳、我」

　　豬八戒「大師兄，你別說話了」

　　猴子「我、那妖怪、煉成千面妖法，我、打、打不過他」

　　豬八戒「怎麼會，怎麼辦？你都打不過」

　　恩恩「空空！」

　　猴子「他、他快來了」

　　恩恩「娘，你放開我，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蛛母「恩恩，大聖爺都打不過，你去只是送死」

　　豬八戒「大師兄，你加把勁，來，快往圈子裡來」

　　猴子使盡了力，依舊緩慢的同蝸牛似的挪動

　　「空空！」

　　他似乎再沒有了力氣，最後看了眼圈裡那個女孩，那麼留念，他說

　　「恩恩，恩恩，其實、我、我喜歡你咳咳」

　　腦海裡最後一根弦，崩了！她不管不顧，毅然決然跳了出去，來到他身邊，抱著他，眼淚開了閘，不住往下流

　　「空空，我在，我一直都在」

　　懷裡的猴子，突然露出詭異的笑

　　「可惜，我不希望你在」

　　猴子是鐵玉書變的，他掐住恩恩的脖子，豬八戒他們被這變故弄懵了，也不過刹那，眾人哪管的打不打的過，一擁而上，向那蜈蚣精打去，卻傷不了他分毫，吸幹了恩恩的元氣，他抓起蛛母，還未來得及動作，猴子趕回來了。

　　鐵玉書向來果斷，不欲與猴子正面對打，又逃了。

　　蛛母大口喘著氣，一刻不停歇向恩恩爬去

　　「恩恩，恩恩」

　　蜈蚣精吸幹了她的元氣，她躺在母親懷裡，一聲聲呼吸那麼清晰，她什麼也看不見了，撐著最後的意念，呼喊他

　　「空、空空，空空你在哪裡？」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猴子緊緊握著她的手

　　「不怕，我在這裡」

　　「我……我一直很想問清楚一件事」

　　「好，好，你問」

　　「你、你有沒有、有沒有喜歡過我，啊？咳咳，我其實，我好希望，你能跟我說三個字，就是、就是『我愛你』咳咳，好不好？」

　　「我」

　　「你可不可以跟我說啊？」

　　蛛母「大聖爺，你說啊，你快點說啊」

　　豬八戒跑到猴子身邊「師兄啊，這個時候，你還這麼絕情，你說啊，你快說啊」

　　沙僧望著猴子，迫切道「大師兄……」

　　猴子「恩恩，我、我」

　　話，終究說不出口，她終究是等不到

　　失去了元氣，她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她變回了一隻小蜘蛛，猴子怔怔的看著，只有嘴裡喃喃叫著她「恩恩……」

　　猴子伸手卻被蛛母推開

　　「你走開！不要你假慈悲！以後都不用你理我們了，恩恩」

　　蛛母小心翼翼捧起那只蜘蛛，淚一滴一滴打在地上

　　雞精「你這只死猴子，你知不知道恩恩為了你，連蚊子都不吃了，她寧願餓昏，也要學你吃水果！你知不知道，她只要你跟她說一聲我愛你！你連這個也做不到嗎？」

　　沙僧「大師兄，你太無情」

　　豬八戒「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

　　情麼！他伸伸五指，想在空氣中抓到什麼，卻什麼也沒抓到。

　　鐵玉書吸食了詩詩的元氣，終於煉成了千面妖法，他想，唐僧肉，吃定了。

　　他變幻為觀音，念著緊箍咒，猴子拿他無法，握緊了拳頭，頭痛的卻連金箍棒都握不住。

　　蜈蚣精笑的瘋狂，抓起唐僧，豈料雞精從天而降，恩恩死了，他要報仇，哪怕他打不過，哪怕，是去送死。

　　天地萬物，相生相剋，蜈蚣剋星，不就是雞嗎？

　　夜，黑的同五百年前一樣，詩詩在蜈蚣精洞穴裡，撐著最後一口氣，跌跌撞撞往外去，她比恩恩道行高，卻也只夠撐著這最後一口氣。

　　火，燒的跟小山似的，人們眼中的斬妖天師，成了妖精，他們便舉起火把，大叫著

　　「燒死他！燒死他！」

　　蛛母站在人群中，望向蜈蚣精的眼裡，只有恨。

　　一切，同五百年前，多麼相似，詩詩從人群中跌跌撞撞跑出來，蛛母忙上去扶著她

　　「詩詩，你……」

　　「娘，我就同他說兩句話，好不好？」

　　「女兒…」

　　詩詩拂開蛛母的手，走到他面前，抱著他

　　「玉書」

　　鐵玉書緩緩伸出手，摸著她臉頰，笑道

　　「是我不好，你尋了我五百年，我卻待你如此」

　　她搖頭「不要再說了」

　　「詩詩，下一世，泣血潭等我」

　　「好」

　　火光映在她眼裡，她抱起他，一步又一步，走進火海

　　我不想再一個人找下去了，我們一起入輪回，一起生，一起死。

　　蛛母和雞精，來和唐僧師徒告別，豬八戒老遠看著，

　　「蛛大嬸！」

　　走近了，他才看到，蛛母和雞精手裡，各捧著一隻蜘蛛

　　「這、」

　　「詩詩和玉書，一起葬生火海了」

　　唐僧「阿彌陀佛」

　　沙僧「那雞精，你呢」

　　雞精「我和大嬸一起回盤絲洞，守著恩恩，也許下一世，下下世，甚至幾百年過去，恩恩都不會喜歡我，但是我還是想要每天陪著她。」

　　唐僧和沙僧悄悄離去，猴子接過雞精手裡那只蜘蛛，那是恩恩，豬八戒路過猴子身邊「死猴子，以後都見不到面了，還不過去說三個字！」

　　猴子「恩恩，你以後要乖」

　　豬八戒「你去死啦你」

　　天宮月樓，月老正從人間回來，就見猴子嘴裡叼一隻筆，手裡拿一隻筆，在他的紅本本上塗塗畫畫

　　「哎喲，大聖爺！你這是幹嘛？」

　　月老忙上去，猴子一轉身，他連那姻緣簿摸都沒摸到

　　「大聖爺！小神求你了，別亂來啊！」

　　「你不是老抱怨這活不好幹嗎？大聖爺今兒得閒，來幫幫你！」

　　「哎喲喂，大聖爺啊大聖爺！姻緣天註定，哪能說改就改？」

　　猴子扔了姻緣簿，揪起月老那白鬍子

　　「你的意思，老孫的姻緣也是歸這天管？」

　　散落在地上的姻緣簿，翻開的那頁，提頭，正是『孫悟空』，只有一個「情」字，想來是還未寫。

　　月老這人尖兒，眼睛一瞟就知道，求饒道「大聖爺，你的姻緣真不歸我管，別人的姻緣都是我事先算好寫進去，您老的都是事後我才曉得」

　　這猴子要鬥就鬥這天去，關他什麼事兒啊？！！

　　猴子一把甩開他，拍拍手，冷笑道「罷，這天麼，指不定什麼時候便管不住俺老孫了！」


第35章 三十五

　　西游路那麼長，不知盡頭何處，不知所求何物。

　　豬八戒牽著白龍馬，扳著指頭，前路茫茫，後路已去，他卻始終算不明白，過了多少劫，還有多少難。

　　猴子走在前頭，忽而一停，金箍棒落地，他擺好戰鬥姿勢

　　「誰？出來！」

　　一行人嚴陣以待，豬八戒做好了隨時牽著馬，帶著師父跑路的準備，這年頭的妖怪不好惹，除了猴子能對付，他堂堂天蓬元帥，會天罡三十六變竟也不是其對手。

　　一顆小腦袋從前面那棵百年老樹幹後面慢慢露出來，她膽怯極了，哆哆嗦嗦，純淨的臉龐上，兩隻大眼睛盯著地下，只敢偷偷摸摸瞅那師徒幾人，頭頂紮著兩個紅色小揪揪，額間一朵青蓮忽閃忽現。

　　豬八戒瞧見了松了口氣，原來是只桃樹妖精，看那道行，不過三四百年，也是剛化形的樣子。

　　猴子瞳孔緊縮，呢喃道「卿卿？」

　　小妖聽見聲音，略大膽的抬頭看向那只猴子，心底好生奇怪，這人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你是誰？認識我？」

　　她再挪了挪，露出半個身子來，心底突然就有了勇氣，開始打量來人，一隻豬，一個好難看的妖怪(沙僧)，一隻猴子，一匹龍馬，還有一個白白淨淨的和尚，看到和尚時，小妖下意識吞了吞口水，看上去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小妖的目光只從猴子面前掃過一眼，就黏在了唐僧身上，猴子從一開始的驚喜不已，到現在看她專注而眼神迷離的望著師父，臉瞬間就黑了，那雙亮閃閃的眼睛□□裸的告訴所有人，她看上了唐僧！！！到底是垂涎和尚的美貌還是肉？猴子第一次覺得這渾身的毛太礙眼！擋了他的帥氣！

　　小妖看上去是盯著唐僧，實際上已經神遊外太空了，她心底打著小九九，好像打不過這些妖怪，是偷偷把那和尚擄走呢？

　　這小妖一點也沒有做妖的自覺，在一群妖面前打著人家頭兒的主意，還樂在其中。

　　「想什麼呢？」

　　「怎麼拐和尚？」

　　「你打得贏麼？」

　　小妖搖頭「笨！不會偷偷的拐麼？」

　　小妖說的激動，一抬頭，對上一張猴臉

　　「啊！」

　　一屁股就坐地上去了。

　　猴子扶額，世上還有這麼笨的妖，真的不會被自己蠢死嗎？

　　他十分嫌棄，收了金箍棒，兩隻手提起她，小妖驚恐極了，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裡，馬上就要哭了的樣子，眼淚直在眼眶裡打轉

　　「不、不要吃我」

　　猴子懵了一瞬，她可憐兮兮的小模樣針似的紮他心上，他把人往懷裡一帶，學著婦人哄小孩的樣子，輕輕拍著她「不哭不哭，不會吃你的」

　　後面幾人瞪大了眼睛

　　豬八戒砸吧砸吧嘴：你確定這猴子是孫悟空？

　　沙僧：我怕不是遇見了假的大師兄？難道真的那個和詩詩姑娘一起被燒死了？？？

　　白龍馬：這不是我英明神武的大師兄…

　　唐僧：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小妖在猴子衣服上蹭了一把鼻涕一把淚，抬起頭來「不吃我？」

　　他捏捏那兩個紅色的小揪揪「不吃」

　　「你、你放我走」

　　猴子神色晦暗「你去哪兒？」

　　小妖縮縮脖子，這猴子好嚇人

　　「回、回去藏著」

　　他轉轉眼珠子，跟個誘拐兒童的人販子似的，一手搭她肩膀上，笑的意味深長

　　「和我們一起去取經如何？」

　　「啊？」

　　「你一個小樹妖道行不夠，獨自待著，多容易被其他妖怪吃了啊，跟著我們就不一樣了，齊天大聖給你做保鏢」

　　猴子斜眼看小妖聽的認真，繼續誘惑道

　　「而且若是你想，我隨時可以上天去百花仙子處給你取些靈泉甘露喝」

　　見著小妖心動了，猴子湊她耳邊繼續道「屆時到達雷音寺，成了佛，不更是免了你多年苦修麼？」

　　每一個誘惑都說到她心坎上去了，這小腦袋點的好不歡快，豬八戒實在看不下去了，打斷道

　　「師兄！怎麼可以帶她上路」

　　猴子眼神殺過來，豬八戒聲音越來越小，忙不迭躲唐僧後面去，告小狀「師父，你看他！」

　　不等唐僧說話，猴子喊道「師父，你不介意多帶只妖上路吧？」

　　「施主若是願意，貧僧自無異議」

　　小妖早看出來這和尚才是老大，跑他面前，學著他雙手合十，一拜「師父」

　　猴子拎著她後衣領，讓她離唐僧遠了些

　　「跟著我，嗯？」

　　小妖不情不願，卻還是老老實實站在猴子旁邊，一群人又再次上路，只是這次，多了只小妖跟著。

　　小妖就是個沒有記性的，那眼珠子總是盯著唐僧，對比了下自己和猴子的武力值，悲催的發現，她連豬八戒都打不過，喝了一輩子的雨水，連口肉都沒嘗過，桃生真悲哀！

　　猴子兩根手指頭硬生生扳過她小臉，沉著臉

　　「老盯著師父做甚？」

　　「吃不著，多看兩眼不行嗎？」

　　她自以為很小聲了，跟蚊子嗡嗡叫一樣，可猴子那是正常耳朵嗎？

　　他微微眯眼，壓低了聲音「想吃師父？」

　　小妖瞪大了眼睛，條件反射一跳開，急急忙忙擺手「不不不，沒有！不想吃師父！」

　　她這反應著實大了些，唐僧幾人望去，沙僧拿起武器「誰想吃師父？誰？」

　　豬八戒轉過頭去，繼續在破廟裡自己選的那塊地方鋪草，哼著小曲兒。

　　猴子抽抽嘴角，這妖，這麼蠢，是怎麼修成妖的？！！

　　他咬牙切齒道「八戒，看好師父，我去找吃的！」

　　「好嘞！」

　　小妖看著猴子，指了指自己，我呢？

　　猴子不由分說，拎起她就走。

　　小妖：完了完了，這猴子不會想殺妖滅口吧？會把她打回原形，一個一個吃掉她身上的桃子嗎？

　　她突然腦袋一靈光，該不會這群妖怪就是想圈養她，好一路上慢慢吃掉她的桃子？

　　想到此處，整個妖都不好了，感覺頭一痛，猴子一個爆栗打她腦袋上

　　「想什麼？」

　　對上猴子，小妖覺得自己越來越接近真相，猴子！猴子最喜歡吃的不就是桃子！

　　腦子還沒轉過來，她已經本能的跑了，猴子傻眼了，繼而，很生氣！

　　他動動腳便追上小妖，一隻手禁錮著她兩隻小手在身後「為何要跑？」

　　「你、你說過不吃我！」

　　「你見過吃妖的猴子？」

　　「可猴子吃桃子！」

　　他反應過來，可以說很是無語了，真想敲開她腦袋，看看裡面裝的什麼。

　　他眼睛把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古怪道「你的桃子結哪兒的？」

　　看吧看吧！暴露猴子本性了！

　　「不告訴你！」

　　瞧著她氣鼓鼓的模樣，猴子突然俯身，蜻蜓點水般，在她唇畔上落下一吻。

　　空氣凝滯，瞬息的功夫，小妖全身都開始顫抖

　　「你、你要吃我」

　　她腦海裡不自覺出現猴子猙獰的面目，啃她肉，喝她血！

　　猴子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渾身的血液沖進大腦，從脖子往上，紅透了整個臉，只是毛太多了，看不出來。

　　「沒有！」

　　「有！」

　　「我說沒有！」

　　「有！你剛才，剛才明明想咬我！」

　　猴子再次扶額，真是敗給她了

　　「好好好，剛才是我不對，要不你咬回來？」

　　說完這話，他就後悔了。

　　「你說的！」

　　小妖這膽子愈發大了，踮起腳尖，猝不及防就咬上他的唇，尖尖的小虎牙霎時咬破了皮，點點血腥味在口腔裡蔓延。

　　她咬了一口就好像解了氣，猴子舔舔嘴唇，那點血，便沒了。

　　「解氣了？」

　　「嗯」

　　「不跑了？」

　　「你不能吃我！」

　　「不吃你」

　　他牽起她小手，搜尋著山裡的食物，閒話道

　　「這附近你還見過其他妖怪嗎？」

　　「以前有，現在沒有了」

　　「怎麼說？」

　　「我不知道，聽老樹爺爺說的，他已經死了，被雷劈死的」

　　一想起那天的雷，小妖不自覺打了個哆嗦，猴子握緊了她的手

　　「不怕，以後沒有雷敢劈你」

　　「嗯，你很厲害？」

　　猴子挑眉，很是自豪「齊天大聖你也沒聽說過？」

　　小妖恍然「你就是那只無法無天的猴子？」

　　「可不就是」

　　若說前一刻小妖對猴子還是防備害怕，甚至有點不喜歡，那麼現在，完全是小迷妹的模樣

　　「你就是大鬧天宮，結果被如來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

　　五百年麼……

　　也許是那麼久，自從那個人死後，自從五指山下只剩下了他，他再也不清楚時間這軸，如何前行。

　　悲傷來的太不經意，卻又那麼濃烈，籠罩著這只猴子，也淡淡的觸碰到她那純白無暇的心。

　　她雙手握著他「那五百年，你都是一個人過的嗎？」

　　「不是」

　　「嗯？」

　　「剛開始的那些年，有個人，一直陪著我，只是後來，她死了。」

　　「是麼？一個人很難受的，三百年前我剛開靈智的時候就是一個人，孤零零的立在森林裡，到了晚上，夜好黑好黑，我總忍不住抖抖樹枝，這樣就能聽到葉子沙沙的聲音，只是後來，老樹爺爺來了，他陪我說話，我才能修煉到化形。」

　　他笑道「那個時候啊，我總等著她，她說過，她的下輩子，下下輩子都會來陪我」

　　「她沒有來麼？」

　　「許是忘了，她總是忘了我」

　　「她怎麼能忘了你？那你為什麼還記著她？」

　　「因為，那朵青色蓮花，開在了心上，便忘不了了」

　　「什麼？」

　　猴子突然停下，把小妖抱進懷裡

　　「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小妖緊緊抱著他，蹭蹭毛，吸吸鼻子

　　「我好像見過你？在夢裡？還是在什麼地方，記不得了」

　　「那便記不得吧」我還記得，便足矣。

　　豬八戒等的望眼欲穿，總算瞧見了兩個不急不緩而來的影子，拉的那麼長，他不可思議的揉揉眼睛，那兩人，竟然牽著手回來！

　　完了完了完了！

　　連猴子都動情了，還取什麼西經？成什麼佛？回家洗洗睡吧！

　　「二師兄，大師兄回來了沒？」

　　豬八戒垂頭喪氣，衣袖一揮「自己看吧！」

　　沙僧跑到破廟門口「大師兄，你可回來了！」

　　豬八戒翻個白眼，他是怎麼會覺得沙僧這傻子會明白？

　　新鮮的水果採摘回來，等唐僧拿了，剩下的，各師兄弟才分了，小妖積極的挑了最大的一串香蕉，遞給猴子

　　「空空，吃香蕉」

　　「好」

　　「呐，以後只能吃香蕉和別的水果，不能吃桃子。」

　　「好」

　　他寵溺的捏捏那兩個紅揪揪，小妖就地坐下，枕在猴子一隻手臂上，以往總坐不住的猴子，竟然規規矩矩，連心無旁騖的唐僧也不免多看了兩眼，終是沒說話。

　　豬八戒別過眼去，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簡直要閃瞎眼了！

　　夜，悄悄籠罩，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夜，正是十六，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似銀白的薄紗淺淺覆蓋。

　　均勻的呼吸聲響起，小妖睡在猴子旁邊，睜著大眼睛，輕輕拉他「空空？你睡著了嗎？」

　　「噓，睡不著？」

　　小妖再壓低了聲音

　　「你不是說要給我講故事嗎？」

　　為了讓小妖睡的舒服，他毅然不顧某妖反對，扯了綁紅揪揪的小紅帶子，讓那柔順的頭髮自然垂下，此時他大手揉揉那毛茸茸小腦袋，莫名的滿足。

　　「嗯」

　　猴子橫抱起小妖去了破廟外，尋了個正對著月光的地方，變了堆雜草鋪著，他躺上面，小妖躺他身上，他知道，後面的人，都是醒著的。

　　沙僧莫名其妙看著唐僧和豬八戒，兩人都沒有說話，他便也不說話。

　　猴子手指做梳，順著她髮絲而下，娓娓道來

　　「大約是八百多年前吧，記不大清楚了，花果山上有一塊天地孕育的仙石破裂……」

　　故事說了一遍又一遍，說給不同的人聽，也說給自己的聽，懷裡傳來均勻的呼吸聲，他卻沒有停下，直至結尾終止在五指山下的那一年。

　　「師父，我不成佛了」

　　他頓了頓，望向懷裡的人，月光照亮了所有，而唐僧清楚的看到，猴子眼裡，只有那一張臉，額間一朵青蓮正悠悠綻放。

　　「我會護送你到西天雷音寺，直至取得真經。」

　　沙僧目瞪口呆，豬八戒卻看透了那猴子，他望向那高掛的明月，那裡，有一個人，在孤獨的等待著，或許，她永遠也等不到什麼。

　　「好」

　　唐僧與猴子對視，他笑道「一切皆為佛」

　　取經是為救贖世人，而這渡人者，能否自渡？

　　小妖學著唐僧，盤腿而坐，雙手合十嘴裡念念叨叨「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

　　唐僧「你可知這意思？」

　　小妖搖頭，唐僧暢談佛經，奈何，不過片刻，小妖那腦袋就一點一點，他只得無奈搖頭。

　　小妖「師父，什麼是佛啊？」

　　唐僧「一切皆為佛」

　　「老樹爺爺說」小妖偷偷瞟了眼猴子，他正閉著眼，她壓低了聲音「空空被如來壓在山下，是想讓他遁入佛門，可是，他又說佛祖可壞了，成佛就是當光頭和尚，不許喝酒不許吃肉，還不許有女人，那空空成了佛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唐僧還未說話，猴子已經拎起小妖，一本正經道「我不成佛」

　　小妖有氣無力靠在猴子背上，嘴唇已經幹的發白「空空，好熱」

　　猴子偏頭「再忍忍」

　　豬八戒望著天上九個太陽，「水都喝完了，再這麼下去，我們受的住，師父也受不住啊！」

　　「師父！」

　　沙僧忙放下行李，扶著搖搖欲墜的唐僧，「師父！你撐住啊，大師兄，大師兄你想想辦法？」

　　猴子跑過去「師父，你怎樣？」

　　沙僧扶著唐僧就地躺下，靠在行李上

　　「為師、為師沒事」

　　猴子放下小妖，與唐僧一起躺在地上，望向沙僧和豬八戒「你們守好，我去找水和吃的」

　　他要走時，被小妖拉住「空空、不要、不要走」

　　猴子大拇指腹輕輕擦過她額間「乖，一會兒就回來」

　　而後，扳開她手

　　「空空！」

　　他回頭，她道「一定要回來」

　　「嗯」

　　猴子走後，小妖挪到唐僧身邊

　　「師父？」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乾癟癟的桃子「吃」

　　豬八戒看著那桃子，砸吧砸吧嘴，但也知道輕重，忙接過給唐僧吃了。

　　小妖看著天上九個太陽，擋了眼睛，她是樹妖，能清楚感受到體內水分急劇流失，再走不出去，她怕是又要變回那棵乾巴巴的小樹，一棵死去的樹。

　　「大師兄回來了！大師兄！」

　　豬八戒忙迎上去，結果他手裡什麼也沒有。

　　「怎麼會？」

　　猴子哪裡管的了他，直奔著唐僧去「師父！」

　　唐僧半闔著眼，有氣無力「悟空」

　　「師父，我在」

　　「為師沒事」

　　「我再去」

　　猴子想起身，卻被拉住了褲腳「空空」

　　他捏緊了拳頭，不願轉頭看她，一面是救他出五指山，悉心教導他的師父，一面是……

　　然而，還是忍不住，他抱著小妖「對不起」

　　她抬頭，他始終沒有低頭看她一眼，他在害怕。

　　「不用去了，這裡、這裡是洪荒世界，一個被、被遺棄的地方，飛不出去的，只、只能走出去」

　　感受到他收緊的臂彎，她再往他懷裡靠

　　「空空，我有聽你講故事，我有見過你，在夢裡，樹也要做夢，夢見雲霄裡，有一位英雄，手執如意金箍棒，頭戴紫金冠，他喊著一個名字，卿卿，所以我就給自己取名，也叫卿卿」

　　「卿卿，我不是英雄」

　　她笑道「怎麼不是英雄，齊天大聖，名響三界，威震四洲」

　　她舔舔嘴唇，握著他手，十指相扣「帶著師父走出去，下輩子，你來找我，還講故事」

　　「不會、沒事的，卿卿」

　　猴子變了把匕首，她卻不肯鬆手，他哄道

　　「卿卿，乖，放手」

　　她搖頭「師父怎麼辦？」也給他喝你的血麼？

　　「空空，我們還有來世，還有永遠，等師父取了經，你再來找我」

　　「為什麼？」一世又一世送你到我身邊，一次又一次，把你搶走。

　　一滴溫熱的眼淚打在她長長的睫毛上，熟睡的臉龐漸漸模糊，慢慢的，幻化為一棵桃樹，幹硬的樹皮已脫落大半，上面只有十來個乾癟的桃子，忽而，那些桃子肉眼可見的變大變紅，看上去可口多汁。

　　龐大的樹幹也同時極速乾枯，霎那間，化為粉塵，消散於天地間，只有那十幾個桃子，落在他懷裡。

悠于 2018-6-3 10:18

第36章 三十六

　　閻羅殿中，判官手執判詞，念著她這一生的功過，每每到了閻羅殿，她才會記得，所有的一切，從花果山的那朵小小青蓮。

　　「雲卿，上一世，為桃樹妖，捨身成仁，助聖僧唐玄奘取經有功，下世，投胎東土大唐長安禦史雲安家，一生無病無災，自然死亡。」

　　判詞念完，自有小鬼來帶她再去奈何橋，喝孟婆湯。

　　然而，她卻掙脫小鬼的束縛，直奔判官而去，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魂魄，此時卻凝出實體，綠色的藤蔓從素白的衣物下而出，朝著生死臺上去，判官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嚇著了，還未反應，那藤蔓卻突然轉向，裹著那本判詞而去，變故就在短短一瞬，雲卿並不慌亂，相反，她十分鎮定，拿到判詞便揚長而去，十八層地獄中的惡鬼看著她離去，任判官如何大喊，卻不敢近她身，原因無它，她本為青蓮，鎮世間一切妖魔。

　　逃離了地府，她成了真正的遊魂野鬼，行走於黑夜，與魑魅魍魎為伍。

　　她毫不在意，拿出那本判詞，上面，是她的名字，裡面，是她的幾世輪回。

　　她非人非妖，非神非魔，她是靈。

　　雲卿，於花果山頂仙石旁，本為凡物，與仙石相依相生，吸收日月精華，天地靈氣，為萬年神蓮，她該是那被人，或神，或妖吃下肚去的神藥，是仙猴一口心頭血，她才于乙亥元年修為神靈。

　　靈，通常存在於雲山之巔，深海之角等偏僻之處，是一些不可修煉的凡物，吸收靈氣存於己身。世間靈也分幾種，一種是凡靈，只能吸收天地靈氣，卻不能化形，沒有靈智，一旦被人神鬼妖魔找到，便成了那炫耀的神物，逃不過被吃的命運；一種是仙靈，便是那些受神仙點化過，或因緣際會獲得了些許仙元，可化形為人，自主修煉，與一般妖怪無異，只是，妖不可成仙，而仙靈可以；一種是魔靈，那是吸收了天地間的戾氣，亦不可化形，是鬼、魔的最愛；最後一種，便是神靈，如雲卿，這種靈，不可化出肉體，但已開靈智，可入輪回，修己身，最後成神。

　　世間少有凡靈，仙靈次之，魔靈再次之，至於神靈，更是極為難得，其一，本體不能為一般凡物，其二，不能化形，修煉至少得上三千六百年，即在這三千六百年內，不能被吃了，其三，也是最重要的，需得被喚醒意識，說來可笑，不能化形的皆是凡靈，本無靈智，如何被喚醒？然，雲卿與那仙猴相依相生萬年，他于危機時一口心頭血卻喚醒了她。

　　本無形無態，氣聚而生，氣散而死，說到底，她只是一團靈氣，沒有軀殼，輪回百世，也不過勉勉強強能自修一軀體容身。

　　雲卿順著判詞往下看去，

　　第一世，為救仙猴，與虎精相鬥而形滅。

　　第二世，生於南贍部州銀海邊木家村，一生順遂，自然死亡，年終七十八歲。

　　第三世，生於北風國皇室……嫁于丞相之子，於十八歲受人所害，墜湖而亡。

　　第四世，……，飛升為仙……受菱棠所害，於蟠桃會上衝撞王母，被貶下凡，重入輪回

　　第五世，……，於出嫁前日，無意得知村長之子與表妹偷情，一怒之下，打死表妹，……于秋後問斬

　　第六世，修為桃樹妖，因妄吃唐僧肉，被孫悟空打死

　　第七世，投胎東土大唐長安禦史雲安家，一生無病無災，自然死亡，年終八十六歲。

　　判詞上，白紙黑字寫著她既定的輪回之路，那是閻王算天命為她寫下，然而，卻沒有一世，沒有一世她是照著這天命，每一世，她都要遇見那只猴子，她以為，她與他，是有宿世情緣，是否可笑？

　　「那、快！抓住她！」

　　閻羅殿的惡鬼，追來了，指尖青色的火焰跳躍，她一把燒了那判詞，這天，也算不准啊。

　　地獄的火，無風自動，她向遠處逃去，只留下那判詞，一頁一頁的燒著，她未翻處，紅色的字，那麼醒目

　　「然，因受孫悟空心頭血得以化形，此恩，當還之……」

　　天濛濛亮時，後面鬼哭狼嚎的聲音漸漸消失，她本是靈，自然不怕陽光。

　　初陽東升，日月更替之時，正是修煉好時期，她尋了塊平坦些的石頭坐下

　　「誰？」

　　千萬隻密密麻麻的蜘蛛從各個角落出來，雲卿不動如山，那些蜘蛛，到她腳下一尺外便停了下來。

　　一隻蜘蛛精從暗壁後走出來，咯咯的笑道「原來是一隻仙靈」

　　雲卿自然知道自己對那些妖精就是個巨大的誘惑，萬年吸收的靈氣彙聚為靈，吃下去，增長千年修為不在話下，但是，她是神靈，與仙靈不同，若仙靈被妖怪抓住，也只能任其吃之，而她呢？

　　蜘蛛精看她不慌不忙，認真一打量，驚訝道「萬年神靈，怪不得，你這般淡定」

　　神靈可入輪回，便是因為可以自主聚散靈氣，正如鬼魂於凡人，看得見，摸不著，她於各類妖仙神，同樣，只能看，不能吃，她還未修出軀體，可隨時散去靈力，消散天地間，再彙聚，只是這樣一來，損耗也是很大。

　　蜘蛛精知道自己吃不著，問出正題

　　「此處為萬妖國地界，你來此地為何？」

　　萬妖女王派她出來迎接新人，想是已經知道來人，一隻萬年神靈啊，多麼具有誘惑力啊，若女王能有法子，那他們這些下人少不得要分一杯羹。

　　雲卿也不是蠢的，蜘蛛精眼裡的貪婪她如何看不出？只是，若她不願，這世間，還有誰能吃的了她麼？

　　「被惡鬼追到此地，路過而已」

　　「呵呵，路過？從萬妖國路過？」

　　「不行？」

　　蜘蛛精還未說話，遠處已傳來聲音

　　「來即是客，閣下不若到我萬妖國一敘？」

　　蜘蛛精誠惶誠恐的跪下「參見女王」

　　一個十分美豔的女子從天而降，乃是一隻萬年蛇妖。

　　雲卿微微頷首，對於老大，可不能如此傲氣。

　　「在下雲卿」

　　「你往何處去？」

　　「西方」

　　「所為何事？」

　　「找人」

　　「相逢即是緣，你來至萬妖國，不若到我神殿一敘」

　　雲卿皺眉，她自然聽得出這妖王不想讓她走，也是，萬年神靈，多麼誘惑人呐！

　　她默默對比了下自己現在的力量，若要強行從蛇妖手底下逃去，定耗損極大，到時，妖精惡鬼皆要追她，怕還未找到猴子已經死翹翹了，主要還是沒有軀體，用不了法力。

　　「女王如此盛情，我自叨擾了」


第37章 三十七

　　萬妖國，處極北之地，乃不見天日的陰暗之處，妖氣彌漫，繞是雲卿這般無形無態，幽靈般的存在也不免感到不適，但這裡，確實是妖精的天堂。

　　雲卿隨行在蛇妖身後，細細打量周遭一切，暗暗記下，蜘蛛精受妖王吩咐，已先行一步，說是為她擺酒設宴。

　　「閣下西行，不知所尋何人？」

　　「不過是一個舊朋友」

　　「哦？據我所知，西行路上，到是有一行取經人，乃唐僧師徒幾人，不知裡面是否有你所尋的人？」

　　雲卿心驚，她莫非是知道了什麼？

　　「敢問是哪幾人？」

　　先裝傻，探探底。

　　那妖王好似又什麼都不知，煞有其事為她介紹道「唐僧乃十世修行的得道高僧，實為佛祖座下弟子金蟬子，妖精吃了他可長生不老，他座下有四名弟子護送他取經，大弟子孫悟空，二弟子豬八戒，三弟子沙僧，四弟子白龍馬」

　　「啊？是嗎」

　　「別的也就不說了，只是那孫悟空，你當不會不知道吧？」

　　蛇妖一下便點出關鍵，不知有意還是無意。

　　雲卿道「當然知道，齊天大聖的名字，三界五行中還有不知道的嗎？」

　　「自然」

　　雲卿隨著妖王去了傳說中的神殿，她著實不明白，既是萬妖國，如何會稱為「神殿」？

　　等到了地方，雲卿咽咽口水，玉帝的淩霄寶殿是雄偉莊重，而這裡，紫色的水晶裝潢整個大殿，頂上鑲嵌著八顆碩大的夜明珠，照耀如白晝，所用裝飾無不貴重，處處透著奢華尊貴。

　　然而，最讓雲卿膽寒的，是那些妖精，步入大殿，當真是群妖亂舞之景，卻不過幾息，那些妖精，貪婪的眸光盡打量在她身上，若那些妖精一擁而上，她就算能逃出去，估計也差不多去了一半修為。

　　女王突然牽著她，從眾妖前走過，行至最高處「此乃我萬妖國貴客，今日為她設宴，大家務必盡興！」

　　「喲！」

　　「呵呵！」

　　蛇妖轉而對她道「不必拘束」

　　雲卿回她一個不失禮貌的微笑「謝女王」

　　心裡卻把她罵了個遍，那些妖怪吞口水的聲音如魔咒般，還盡興？她到要看看，這妖精打的什麼主意！

　　她挑了個不起眼的地方坐下，當然，只是她以為的，很快就有一隻妖精來到她面前

　　「美麗的姑娘，能有幸邀你舞一曲嗎？」

　　雲卿抬頭，一個過分精緻美麗的男人，狐妖？

　　未等她思索，那男人攬過她腰一提，群妖讓道，他帶她至大殿中，緩緩退去，雲卿伸手，卻從那白色的薄紗下而過。

　　男人坐在一旁，身前是一把古琴，纖纖十指彈奏，絕妙的琴聲起，流動在雲間，悠悠歎息聲過，白色的雲，漸漸的，紅了，紫了，黑了，一襲流紗飄過，大片的曼珠沙華開在路上，彼岸河倒映著女子容顏，不真不切，非實非虛……

　　雲卿恍惚間，看見一女子在雲端跳舞，長袖舞動

　　「滴答」

　　她回過神來，群妖歡騰的聲音響起，她怔怔望著地上那落下的眼淚，剛才，是她在跳舞。

　　男子指腹擦過她的臉，抹去那淚痕，他附身，唇畔離額間那朵青蓮那麼近，她卻驚恐的後退，不，她怎麼會流淚，會嗎？

　　喧鬧的聲音隔絕在外，所有的所有，都只剩下兩個人，男子，以及他眸中的雲卿。

　　一聲輕歎，男子亦趨亦步向她而行「你不必怕我」

　　雲卿搖頭，抿唇，未曾開口，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自然牽起她手，她試圖掙脫，卻無法，男子道「我帶你去休息」

　　雲卿似乎十分艱難，但還是開口道「我曾見過你？」

　　「不曾」

　　「那」

　　「卿卿，我名雲玖」

　　「啊？」

　　「可記住了？」

　　「記住了」

　　「我想你一直記得，可是你做不到啊」

　　「什麼？」

　　「你該休息了」

　　男子說完這話，雲卿便覺得暈乎乎的，神靈貌似不需要睡覺的吧。

　　他將她抱上床，身後出現一隻鬼魅

　　「女王在偏殿等你」

　　他撫過她臉龐「就去」

　　偏殿中，萬妖女王懷裡躺著一隻小猴子，她頭也未抬「是否該履行你的承諾」

　　「自然」

　　濃鬱的靈氣注入那猴子體內，若是雲卿在此，她定會驚歎，原來那男子並非狐妖，這世上還有一隻神靈。

　　猴子漸漸恢復，他被重傷，喪失法力，故而化為幼猴模樣。

　　女王見他醒來，十分高興「將軍」

　　「你是？」

　　男子見猴子已恢復，便悄聲離去，他想，幸運的人很多，不幸的人，也很多。


第38章 三十八

　　故事，依舊從很多年前開始，只是，他們都還記得彼此。

　　猴子，是彌勒佛座下二弟子，通臂猿猴，前世是一隻修成精的妖猴，與別的妖精不同，他幹的是行善除惡的好事，被世人尊為「神猴將軍」，待他死後，修金身，築行亭以參拜之。

　　蛇妖，本非蛇妖，她實乃一小小鳥妖，因敬慕神猴將軍，時時隨之，他死後，她便守著那金身，無論寒冬炎夏。

　　她記得，有一年鬧災，餓殍遍野，百姓流離失所，景象一片哀嚎。

　　他不忍之，鳥妖便一片一片啄去他金身上的金箔，以及眼睛裡的藍寶石，散於民間，救濟災民，也是那時，她被蛇妖纏住，帶回萬妖國，欲娶她，她施計殺死了蛇妖，吞下妖丹，成為新一任萬妖國妖王。

　　他抱她在懷「是我害了你」

　　「將軍，一切我都是心甘情願」若我未成為妖王，今日，也許救不了你，來世，你便早已忘卻了我。

　　「將軍，你留在萬妖國，可好」

　　「暫時還不行」

　　「為何？」

　　「我要去找那只死猴子報仇，還有豬八戒，他辱我至此，無論如何，這口氣，我咽不下！」

　　「可即使是我，也打不過孫悟空，你去，不是送死嗎？」

　　「又如何？難道要我生不如死的活著！」

　　她從背後緊緊抱著他「不會，我會幫你」

　　「真的？你有辦法？」

　　「會有的」

　　雲卿醒來時，對上一張放大的臉，懵了一瞬，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企圖逃跑，結果很不幸，被人拎著後衣領

　　雲玖挑眉「你跑什麼？」

　　「你幹什麼？」

　　「想睡你」

　　「你怕是瘋了？」

　　她飄忽不定，形似鬼魅，連軀體都沒有。

　　「待在這裡不好？」

　　「不好！」

　　「你就這麼想去找那只猴子？」

　　雲卿明顯遲疑了一瞬，皺眉道「你胡說什麼？」

　　「你如何瞞的過我」

　　「你到底是誰？」

　　「是誰又如何？」你心底只有那只猴子。

　　雲卿被人挑破，也不再遮掩「也是，你是誰又與我何干？我是要找孫悟空，這好像和你也沒關係吧？」

　　「但我知道一切你想知道的」

　　「哦？」

　　他突然湊上前「你親我一下，我便都告訴你」

　　「啪！」

　　多麼響亮的聲音，雲卿煞有其事呼呼手「不必了」

　　男子抽抽嘴角，他這臉這麼好看，這女人也下得去手。

　　「你最好一直待在我身邊」

　　「給你一個下手的機會？」

　　這女人，想哪兒去了！

　　「你不會以為神靈真的不會被吃吧？」

　　「嗯」

　　這女人，怎的變笨了？

　　不管心底如何想，他換上一本正經的模樣「妖王手中有顆萬妖金丹，吃下去，可吸盡所有修為不如她的，並轉化其法力為己用，比如你」

　　萬妖女王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些，帶雲卿回萬妖國，一則是因為和他的交易，再者，她如何能抵抗住雲卿的誘惑？而通臂猿猴的到來，更落實了他的猜想。

　　「你難道不是萬妖國的妖？」會胳膊肘往外拐？她顯然對這個男人說的話持有懷疑。

　　「你以為我是妖？」

　　瞧她愁眉苦臉的模樣，雲玖才幽幽道「我乃神靈」

　　她瞪大了眼睛，她以為，她以為

　　「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你一隻神靈？」

　　她猛的點頭，「難道不是？」

　　「我已修出軀體，你自然看不出」

　　「那你」

　　「為何不成神麼？因為還欠了債沒還」

　　「什麼債？」

　　「情債」

　　自從知道這男人也是神靈，雲卿覺得自己無形中抱住了金大腿，更何況這人還答應帶自己去找猴子，只是得等些時日，既然萬妖女王打她的主意，她跟著雲玖，也算多了份保障。

　　雲卿「你本體是什麼？」

　　「一朵白色的花」

　　「那你輪回多少世才修得軀體？」

　　「百世」

　　「這麼久」

　　雲卿摸摸自己額頭，才開了六瓣。

　　「是誰將你喚醒？」

　　她真的很好奇。

　　「一個女人」

　　「你要還情債便是為她麼？」

　　「是」

　　那我與猴子，是不是也只是因為還債才有這麼多糾葛？

　　似知道她心中所想，男子挑起她胸前一縷碎發

　　「我們輪回轉世，何嘗不是報恩？」

　　「之後呢？」

　　「忘卻過去，位列神位」

　　最終的一切都會忘卻，消散，也許還會有一個人記得你，但你卻已不記得那個人。


第39章 三十九

　　雲玖帶著雲卿在萬妖國溜達，面對那些妖精的眼神，她覺得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偏生那男人不急不緩

　　「你急什麼？就這麼些時日，孫悟空還能一下便取了經？」

　　「我不喜歡這裡」

　　「我也是」

　　「那你」

　　「怎麼不帶你走？有這麼容易麼？」

　　是嘞，妖王怎麼會這麼容易就放兩隻神靈走，除非腦子被人打了。

　　於是乎，雲卿只得跟著男人繼續該玩玩，該睡睡。

　　日子一天天過去，萬妖女王一點動靜也沒有，雲玖也時而不見蹤影，雲卿癟癟嘴，這男人還讓自己跟緊他，如今連人影都見不到。

　　她正百無聊賴間，一隻鬼魅突然出現

　　「妖王有請」

　　來了來了，雲卿高度警惕，隨著那只鬼魅而去，此時，荒漠上，風沙迷眼，妖孽的男人手負身後

　　「他此行必敗，你何苦呢？」

　　「又如何？他想要，我便給他，最好的」

　　蛇妖轉而冷笑道「你既知我目的，卻任那小姑娘去送死？」

　　「孫悟空會救她」

　　「是麼？讓別的男人救你愛的女人，可真大方。」

　　「她自有這一劫，況且，她從未記得我，如此，我自當成全她。」

　　「你不入佛門真是可惜了！」

　　「唉，你也莫逞強，我救你一番罷。」

　　她把萬妖金丹和萬年修為的內丹均給了通臂猿猴，還妄圖用調虎離山之計拖住他，該罵她不自量力，還是誇她癡情？

　　雲卿去了偏殿，未見到萬妖女王，只有一隻墮妖的猴子，感知危險的本能，她想也不想，撒腿就跑，一股巨大的吸力從背後而來

　　雲卿：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這下栽了。

　　猴子舔舔嘴唇，額間一朵青蓮忽閃忽現，感覺到源源不斷的靈力由腹部向上

　　「哈哈哈，孫悟空，你死定了」

　　西經路上，猴子金箍棒一豎

　　「好大的妖氣」

　　豬八戒使了很大勁才牽住躁動不安的龍馬

　　「師兄，怎麼回事？」

　　猴子騰雲而起，前面高余百米的山頂，通臂猿猴正手執混天旗「孫悟空！」

　　沙僧「師父，又是通臂猿猴！」

　　唐僧「阿彌陀佛」

　　猴子「你到鍥而不捨，一次又一次來討打。」

　　「這次到底是誰討打還說不定！」

　　他大旗一揮，霎那間，風雲變色，正值六月，天降鵝毛大雪，豬八戒打了個哆嗦，忙牽著龍馬後退「師兄，你快些解決，師父會受不了。」

　　猴子掏掏耳朵「知道了，帶師父離遠些。」

　　至山頂，通臂猿猴收了混天旗，「今日，新仇舊恨一起算！」

　　「好」

　　雙方打的不可開交，難分難舍。

　　通臂猿猴一個疏漏，被猴子一棒子打到在地，金箍棒指著他命宮「你本是仙，我欲放你一馬，你卻墮入妖道，看來，老天爺也讓我收了你」

　　通臂猿猴忽然露出詭異的笑，猴子心下一咯噔，一閃，依舊被一腳踢中胸口。

　　「想收了我？讓你試試聽諦的麒麟腿」

　　「聽諦乃文殊菩薩座下神獸，你將它如何了？」

　　「吼！自然是吞了。」

　　猴子眯眼，忽而瞳孔皺縮，通臂猿猴額間那朵青蓮，忽明忽現

　　「你吃了卿卿！」

　　「誰？我吃的仙妖太多，你說的是哪個？讓我想想，哦，是那只神靈吧！」

　　「找死！」

　　猴子怒火中燒，舉起金箍棒，與通臂猿猴再戰，豬八戒在底下望著「不應該啊，師兄這個時候應該戰勝歸來。」

　　沙僧「會不會是那只妖猴變強了？那師兄會不會有危險？」

　　唐僧「八戒，你去看看悟空。」

　　豬八戒「不要吧師父，我去萬一被誤傷了怎麼辦？」

　　正說話間，天上閃過一個黑影

　　沙僧「二師兄，那是什麼？」

　　豬八戒「不知道，好像是猴子」

　　沙僧「是通臂猿猴？」

　　豬八戒「不像，啊！是師兄！」

　　兩人忙跑過去，沙僧被豬八戒一推「看著師父」

　　「哦」

　　「師兄？」

　　豬八戒扶了猴子在懷「怎麼會這樣，連你也打不過那妖怪嗎？」

　　猴子感到喉嚨裡一股腥甜，霎時吐出血來

　　沙僧正扶了唐僧過來「師兄，你沒事吧？」

　　猴子「沒、沒事！」

　　豬八戒「都吐血了，還說沒事！」

　　唐僧「悟空，你怎麼樣？」

　　猴子「師父」

　　「噢呵呵！」通臂猿猴走來，身後跟著群妖

　　「孫悟空，怎麼樣？被人打的滋味如何？」

　　豬八戒「你這卑鄙小人，定是用了陰招，不然師兄怎麼會打不過你！」

　　「是他自己不濟，怪我嘍！」

　　猴子一言不發，只是盯著通臂猿猴，他跳到猴子面前「怎麼？不服？」

　　猴子「你想怎樣？」

　　通臂猿猴撓撓腦勺「怎樣啊？自然是換我去取西經咯！也不知如來到時候看見我是什麼表情！」

　　唐僧「阿彌陀佛，施主，放下屠刀罷。」

　　「禿驢！你算個什麼東西？」

　　沙僧「不許罵我師父！」

　　猴子「師父，是徒兒不好」

　　唐僧蹲下，輕輕順了順他猴毛「毋須自責」

　　通臂猿猴拉過唐僧「夠了！以後，我就是你大徒弟，他嗎？最好滾的遠遠的！」

　　沙僧想去推通臂猿猴，還未近身，已被旁邊的妖怪推倒在地「你走開，別碰師父！大師兄永遠是我們的大師兄！」

　　「哦？」他一腳踩在猴子身上「你說呢？」

　　豬八戒「死猴子你…」

　　「閉嘴！我和孫悟空說話，你算個什麼東西？」

　　豬八戒訕訕的縮縮脖子，不再言語。

　　猴子咳了兩聲「放了他們，我答應你。」

　　「跟我談條件？你現在這樣子配嗎！」

　　猴子冷笑「師父若傷分毫，我便踏平萬妖國！你可以試試！」

　　猴子依舊是五百年前鬧天宮的猴子，哪怕戴上金箍，哪怕如今被人踩在腳下，通臂猿猴心裡清楚，他是有所顧忌的，不外乎他吞下的那只神靈。

　　「好，不過，因為你，我被師父關在冰火葫蘆裡，受千年寒冰，萬年熔火折磨，這筆賬，我要算的！」

　　「你想如何？」

　　「你自廢吧。」

　　「好」

　　豬八戒「師兄！」

　　沙僧「大師兄！」

　　唐僧「悟空！」

　　猴子撐著豬八戒站起來「帶師父先走」

　　「師兄！」

　　「大師兄！」

　　「走！」

　　通臂猿猴揮揮手，妖精讓道，唐僧被兩個徒弟架走，待他們走遠，猴子才道

　　「你先放了她」

　　雲卿得了自由，還未緩過神，便被幾個妖精架著，她晃晃腦袋，看清了猴子「空空！」

　　猴子只掃過她一眼，再次看向通臂猿猴，他道「我就這樣放了她，誰知道你會不會耍賴？」

　　猴子抿唇，她在叫他，一遍又一遍

　　「金箍棒！」

　　「空空！不要！空空！」

　　雲卿掙紮著，嘶吼著，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金箍棒一棍又一棍打在他身上，鮮紅的血，順著他嘴角流下，她知道他很痛，因為她也痛。

　　猴子單膝跪在地上，她從未見過他這般狼狽模樣

　　「夠了！」

　　她掙脫掉妖精的束縛，跑向猴子，她看不見的高山上，妖孽的男子收手負於身後，恍若謫仙下凡，清冷高貴，不染纖塵。

　　雲卿緊緊抱著猴子，他躺在她懷裡，扯扯嘴角

　　「不哭」

　　「空空，沒事的」

　　通臂猿猴見差不多，也不再停留，領了眾妖而去。

　　她擦掉他嘴角的血，染紅了那片純白的衣袖，猴子抓住她的手，而後，輕輕為她擦掉眼淚，卻總也擦不完「總算記得我了」

　　「一直都記得」

　　「說謊」

　　「沒有，每次去奈何橋，我總要在心底念成千上萬遍你的名字」

　　「是麼」

　　「是啊，我喜歡的，是一隻猴子，他的名字，叫孫悟空，三界五行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齊天大聖，可是，他只是一隻猴子，一隻我喜歡的猴子，是嗎，空空」

　　沒有人回答她，懷裡那只幼猴安安靜靜的躺著，她記得這個模樣，便是這樣一隻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猴子，第一口心頭血給了她。

　　「空空，你以後會忘記我嗎？」

　　唐僧幾人回來時，恰巧聽見這句話，那女子笑道「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

　　而後，豬八戒便看著那女子，漸漸模糊，透明，消失，化為一縷青煙注入猴子胸口，猴子，變回齊天大聖模樣，身披金甲，腳踩雲靴，頭戴紫金冠。

　　「師兄？」

　　豬八戒扶起他，猴子搖搖腦袋，左右搜尋，他們都知道他在找誰。

　　「師兄，那姑娘，她、她」

　　「她怎麼了？她人呢？」

　　沙僧一抹眼淚「她死了」

　　猴子喃喃道「死了麼？不怕，還有下一世，我會去尋她」

　　沙僧根本不知道猴子在說什麼，但豬八戒知道，他知道神靈，也知道那女子，再入不了輪回，因為，萬年的靈力，都入了猴子身體裡。

　　高山頂上，男子拂袖而去，再有一世，他便還清了那三滴淚，他該入輪回了。


第40章 四十

　　黃泉路上，彼岸花開

　　花開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開葉落，生生世世，花葉永不相見。

　　古老的傳說，印在一對又一對淒美的愛情故事裡，即使輪回路上，奈何橋邊，喝盡孟婆湯，我們還有來世，不若忘川河畔的曼珠沙華，緣盡不散，緣滅不分，身負永遠的詛咒。

　　他已記不大清楚，印象中，好像是這麼一個故事，他本妖紅似火，開在黃泉路邊，一日那佛來，拔了他去，帶向彼岸，忘川河的水，染濕了佛的衣襟，褪卻他一身紅，從此，他便純白無暇。

　　雖說不大記得是否有這麼一個故事，但他卻知道那個女人，三滴清淚，喚醒他。

　　不知因由，不知後果，他醒來時，便見著那個女人，手腳帶著枷鎖，徒步而過三途河，底下的水鬼近不得她身，女人回眸，輕笑道

　　「何其有幸，竟能喚醒這開在彼岸的花」

　　「你是誰？」

　　「我麼，一個被天道懲罰的神」

　　「為什麼？」

　　「因為你呀」

　　「我？」

　　女人再未看他，抬頭望去，只是地獄無光，黑壓壓一片，她癟癟嘴

　　「你還未見過白雲吧」

　　「什麼？」

　　「它同你一樣好看」

　　繼而，他眼前景色一變，一望無際的純白，那遠處，一個女人，在雲端，若隱若現，是那個女人，旁邊還有一個男人撫琴

　　「舞一曲可好？」

　　「好」

　　慢慢的，他離的近了，女人就在他面前舞動，他能感受到女人心底淡淡的歡喜，因為，她喜歡在雲端跳舞。

　　一聲驚雷，他從雲端回到地獄，九天神雷降下，落在女人身上，她依然在笑。

　　他手腳僵硬，動不得分毫，那女人，一點點消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雷，停了，他走過去，女人站的地方，只留下一顆米粒大小的珠子，無色無澤，他將它收在懷裡，踏步離去。

　　後來，他知道了，那個女人，屠了人間一個國，那些平凡的人類，在她手裡死去，她喜歡取人心頭一滴血，裝在一個漂亮的瓶子裡，然後，盡數流入忘川河裡，她說，只是想知道，多少血，能滌盡這河。

　　他徒步走在人間，高山平原，山川河流，不知該往何處去。

　　一日，遇見一個老人，給了他一顆種子，老人說，很久以前，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一個很漂亮的女人路過村子，給了他這顆種子，女人告訴他，這種子埋土裡，能開出青色的蓮花，老人那時還小，當真了，可一年又一年過去，始終沒有開花，那種子，他忘在土裡了，直到他老了，他孫子偶然間玩泥巴撿出這顆種子，他恍然記起，保存了下來，如今，他也快西去了，種子就送人了吧。

　　他拿了種子去，把它和那顆珠子一起埋在了花果山頂。

　　他想，或許，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個女人為何會流下三滴淚。

悠于 2018-6-3 10:19

第41章 四十一

　　萬妖國神殿，高貴典雅的紫琉璃，換成了如火的紅水晶，到處彌漫著喜氣洋洋的氣息。

　　蛇妖手拂過紅紗「將軍就快回來了，都準備好了嗎？」

　　「回女王，都準備好了。」

　　現在，只等人了。

　　等了多久，她終是要如願嫁給他了。

　　只是，她等來的，是奄奄一息的他，靠在那樹下，萬妖金丹被孫悟空打了出來，妖丹的萬年修為亦被廢去，如今，她只能抱他在懷，等著他死去。

　　「將軍」

　　「我、我、幫我報仇！」

　　她做了一個夢，大紅的嫁衣那麼漂亮，她還是那只無憂無慮，心有所愛的小鳥，他騎著白馬來，向她伸手，載她上馬，那裡，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只有他們兩個人，策馬奔騰，天上的鳥兒鳴唱歡歌，他的聲音，呢喃在耳邊，那麼清晰，可那只是夢啊！

　　夢醒了，一切皆是虛幻，她來到冰棺旁，法術將那幼猴變成了威武不凡的神猴將軍，靜靜地躺在裡面，他的模樣，刻進了骨子，再也忘不了。

　　孫悟空，這一切，我都要加倍的討回來！將軍受的苦，錐心徹骨的痛，十倍！百倍！千倍！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女王！找到了，七情六欲石在東海龍王手裡。」

　　「蚧仙人呢？」

　　「蜘蛛精正在渤海一帶尋找」

　　「先去東海吧」

　　「是」

　　七情六欲石，本鎮於忘川河底，集三界五行中妖、魔、鬼、怪、人、仙、神的貪、嗔、癡、恨、愛、惡、欲而煉就的妖石，可喚起心底最深處的欲望，使之墮魔。

　　她對付不了孫悟空，但能對付孫悟空的不是只有如來，還有他自己。

　　東海龍宮，蛇妖坐在龍王身旁

　　「龍王，妾身聽說這七情六欲石神通很是廣大，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塊破石頭嘛！」

　　龍王安撫她道「哎，寶貝別急，蚧仙人已經被找到，等把他帶到了，就知道這東西怎麼用了」

　　「真的？」

　　正在此時，蝦兵蟹將來報

　　「稟龍王，蚧仙人帶到」

　　底下正壓著一個人來跪下，龍王指著他道

　　「你就是蚧仙人？快快說來，這七情六欲石怎麼個用法？」

　　「稟龍王，這是個不祥之物，會害人害己，老道只悔恨當初怎麼沒毀了它，老道是不會說的」

　　「好大的膽子，你若不說，我便淹了渤海那片地方，看害人的是你還是這石頭！」

　　「龍王！你怎麼能做這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你會遭天譴的！」

　　「我會遭天譴？明明是你罔顧百姓生死！」

　　「你！強詞奪理！強詞奪理！罷罷罷！你要自尋死路，我便告訴你又何妨！」

　　蛇妖扶著龍王來到蚧仙人前，七情六欲石正在她手中，用法，她自然聽到了。

　　蚧仙人「我具已告訴你，放我走吧」

　　龍王揮揮手，蝦兵蟹將鬆開他，他頭也不回的離去，記得師父曾有告誡，七情六欲石若不毀之，必有一日，攪得天下大亂，風雲湧動，屆時，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地獄，又將有多少冤魂。

　　龍王轉過頭來「寶貝，快把那石頭給我試試！」

　　蛇妖往後一退「龍王，你想試？」

　　「是啊，快給我！」

　　「那我便讓你試試！」

　　蛇妖催動那石頭，朝著龍王而去，眾人只見本是黯然無澤的石頭發出耀眼的七彩光芒，刻出貪、嗔、癡、恨、愛、惡、欲七字，照向龍王，除了愛，餘下六字一個一個打入他身體，蛇妖坐上王座「哈哈哈！龍王，這滋味如何？」

　　然而，龍王卻似乎什麼也聽不到，妻兒的喊聲，屬下的擔心，以及蛇妖的嘲諷，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他看到父親臨死的那一幕，作為長子，他本該繼承龍位，可是二弟想和他爭，他說

　　「大哥無能，殘暴喜淫，不配為王！」

　　殺了他！殺了他！

　　拔劍！

　　「呲！」

　　刀劍沒入血肉的聲音，多麼好聽，多麼痛快啊！

　　「哈哈哈！」

　　龍王瘋狂的笑聲響徹在龍宮，龍後怔怔看著刺在胸口的劍，不敢置信！

　　「母后！母后！不要死！」

　　「妖精！你對父皇做了什麼！我要殺了你！」

　　蛇妖輕蔑的看著向她撲來的龍子，繼續催動七情六欲石，貪、嗔、癡、恨、愛、惡、欲，一個個打入底下那些龍宮的蝦兵蟹將裡，包括龍子，看著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自相殘殺。

　　怒吼聲，笑駡聲，卑微的乞求，淒慘的尖叫，痛苦的嘶喊，充斥了整個龍宮，只有她，坐在那王座上，冷漠的看著底下的一切，仙如何？神又如何？心底的欲望，輕輕被挑起，便成了燎原的烈火，燒不盡，滅不掉。

　　等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東海，映紅了那片天，血腥味無處不在，她深吸口氣，多麼令人迷醉的味道啊！

　　踩著遍地的屍體而去，將軍，我會幫你報仇，用最痛苦的方式，殺了孫悟空。


第42章 四十二

　　「哈哈哈！」

　　「啊！你去死吧！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不要走，我錯了！你不要走！」

　　一路走來，那些人，著了魔似的，哀嚎，大笑，哭泣，充斥耳邊，豬八戒起初隨便拉了個人，想知道發生何事，卻差點被打傷，那些人，什麼也聽不見。

　　唐僧雙手合十，看見眼前混亂的場景，微微搖頭

　　「阿彌陀佛」

　　猴子一棍掃開前路打鬥的人群「師父，這群人，似乎魔怔了」

　　「一切皆因「欲望」二字」

　　豬八戒躲在猴子身後，轉頭道「師父，你知道怎麼回事？」

　　「為師不知」

　　猴子一蹬腳「叫土地出來問問就知道了，土地！」

　　「誰？誰叫我？」

　　白鬍子老頭轉著圈從地底下出來，轉了很久，猴子不耐煩一把拎過他「轉什麼轉？我有話問你」

　　看清來人，土地恭恭敬敬道「原來是大聖爺，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是萬妖國女王搞的鬼！」

　　猴子明顯不信「沒了萬妖金丹和妖丹，她有這麼大本事？！」

　　「大聖爺，她沒有這個本事，可她有七情六欲石，那妖石能引出人心底最深的欲望，將之放大無數倍，要不是我早得了消息，躲得深，現在怕也是墮魔了！」

　　「那東西有這麼厲害？」

　　「有有有，七情六欲石本來是塊仙石，於忘川河底鎮那些水鬼的，結果卻吸盡天下人貪、嗔、癡、恨、愛、惡、欲，煉為妖石，不知怎的流落世間，被妖王拿到手。」

　　豬八戒湊上前來「這世人就沒幾個是沒點欲望貪念的，遇上這石頭，估計除了師父，我們幾個也免不了」

　　土地「天蓬元帥說的對，聖僧啊，你們趕緊走吧，那妖王，找這石頭就是為了對付大聖爺，為她夫君通臂猿猴報仇的！」

　　猴子冷笑「一塊破石頭也想對付老孫？！」

　　土地「大聖爺，話不是這樣說，你是沒見過那石頭……」

　　正在此時，蛇妖從遠處而來「孫悟空！」

　　土地話說了一半，聽見這聲音，忙道「大聖爺，我先走一步！」

　　豬八戒忙去扶著唐僧，警惕的看著蛇妖。

　　唐僧卻走上前來「施主，你執念太深，枉入魔道」

　　「閉嘴禿驢！」

　　蛇妖打向唐僧，被猴子擋了回來「妖精，通臂猿猴乃我所殺，你不是來找老孫報仇的嗎？」

　　「孫悟空，你有膽，那便試試這七情六欲石吧！」

　　貪、嗔、癡、恨、愛、惡、欲

　　向師徒幾人襲來，唐僧就地坐下誦念心經，一層淡淡的佛光籠罩在他周身，一個又一個字被打回去。

　　世人貪念，嗔怒，癡愚，憎恨，激愛，為惡，嗜欲，皆由心生，克制，為人，放縱，入魔，一念之間善惡生，一行之差生死定。

　　無悲無喜，無情無愛，無念無欲，

　　因果迴圈，緣起緣滅，是愛是恨

　　一切，皆是虛空，本無一物，魔從何來？

　　只是，懂的人，只有他一個。

　　蛇妖瘋狂的笑聲不能入他耳，但輕輕的呢喃聲，入了他心。

　　唐僧睜開眼，

　　沙僧捂著胸口，十分痛苦，一盞琉璃燈，七劍穿心過，他從未忘記那種痛，躲在流沙河底暗無天日的日子，吃人的滋味，那些曾經嘲笑他的人，每一句話，每一天，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為什麼！我沒有錯！錯的是你們！是你們！」

　　豬八戒望著天，那裡，是月亮的方向，太陽那麼刺眼，他卻看的那麼真，雪一般的女子，獨守廣寒宮中，她何曾有錯？千世情劫，愛而不得，錐心之痛，一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天道，卻妄想成他佛，可笑！

　　「待我成佛，棄情絕愛，嫦娥妹妹，你去太上老君處，吃下斷情丹罷。」

　　猴子去了地府，翻了生死簿

　　「為什麼沒有她的名字？」

　　「大聖爺，這神靈已經消失於天地了。」

　　「你什麼意思？」

　　閻羅王古怪看著他「她萬年靈力都給你呀！」

　　眼前一變，「阿彌陀佛」

　　三千諸佛彙聚，如來坐在最高處

　　「孫悟空，你護唐三藏取經有功，加升大職正果，為鬥戰勝佛」

　　佛？他成佛了麼？猴子皺眉道

　　「我奉你法旨，護送師父至大雷音寺，如今已成，但我未曾想皈依佛門，所以，這佛，留其他人做去吧。」

　　「你仍深陷紅塵之中，須知情愛不過虛妄。」

　　「那又如何？」

　　如來不再言語，觀音大士即道

　　「取經路上，千千萬萬風景，她不過為一處，過了，即是過了，你何必執念？」

　　「有那不執念的神佛麼？佛亦有心，即是有，如何視為無物，一切皆空？」

　　「執著的，皆因世間有，世間已無，何必執著？」

　　「你說什麼？什麼是世間已無？」

　　「她已歸於天地」

　　如來「觀音」

　　「弟子知錯」

　　猴子只看到諸佛在誦經，他卻聽不到，眼前再一幻化，通臂猿猴離去，他看見她了

　　「卿卿！」

　　他手穿過她身體，她根本就看不到他，她懷裡抱著那時的他，已變為一隻幼猴。

　　她說「……他只是一隻猴子，一隻我喜歡的猴子，是嗎，空空」

　　「空空，你以後會忘記我嗎？」

　　「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

　　一縷青煙消散，他摸著心臟的位置，突然平靜了下來，再抬頭間，他還是站在那條街上，蛇妖正裹著唐僧，見他醒來，不由錯愣，猴子的金箍棒已打到她身上。

　　蛇妖遁逃「死猴子！算你命大！我殺不了你，我要讓天下人為我夫君陪葬！」

　　猴子扶起唐僧，豬八戒和沙僧依然在旁，癡癡癲癲的笑，瘋瘋傻傻的喊。

　　「師父」

　　「你快去阻止蛇妖，莫讓她傷害他人」

　　猴子未動，他跪在唐僧面前，磕下三個響頭

　　「悟空，你這是做甚？」

　　「徒兒鎮於五指山下五百年，是師父救出徒兒，此恩此情，悟空來世再報。」

　　話畢，醇厚的靈力打在豬八戒沙僧身上，二人漸漸清醒，他頭也不回的離去，頭上的金箍已碎，一切再阻攔不得他。

　　黃泉路上，大片曼珠沙華盛開，他走在這條她走過許多遍的路上，無數冤魂湧入地獄，三途河接引的船隻停在他面前，船夫問道「神？妖？魔？你是誰？」

　　「孫悟空」

　　「開玩笑呢！大聖爺去地府從來不走黃泉路！」

　　猴子不理會他，踏入河裡，水鬼近不得他身，船夫瞪大眼睛「怪哉怪哉！」

　　九天神雷劈下，金箍棒擋了回去，行至奈何橋，輪回的鬼魂都要喝下孟婆湯，那是活著的人一生所流的眼淚，每一次，她都要忘卻他。

　　孟婆看見猴子，手一哆嗦「大聖爺，你怎麼來了？」

　　「路過」

　　猴子離去，孟婆搖搖頭，繼續招呼那些鬼魂喝孟婆湯。

　　猴子走過十八層地獄，來到無間境，地藏王菩薩已顯法相

　　「你來了」

　　「我想借輪回台一用」

　　「世間生死皆有定數」

　　「天定麼？我何曾信過天」

　　「逆天改命，這代價何其大」

　　「能比現在更糟嗎？」

　　沒有聲音回答，良久

　　「你去吧」

　　「多謝」

　　輪回台，逆時空，巔乾坤，他要回到花果山去，那時候，花果山頂，只有一塊仙石，和一朵盛開的青蓮。

　　悠悠歎息聲從地獄最深處傳來，

　　再受五指山下五百年之苦，再曆取經路上八十一難之劫

　　代價麼，你忘記她，她卻記得你

　　花果山頂，他輕輕觸碰那盛開的青蓮，還有一刻鐘，她便要臨世，唇畔觸及花瓣，一觸即分，他緩緩從胸口處抽出靈力，送進花蕊，刹那間，綠光大放，他大手一揮，那朵花，送到遙不可及的遠方，無論哪裡都好，沒有我，你總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活著，便足矣。

　　猴子捏了最後一個訣，所有的記憶，同他一起，封存到那石頭裡，忽而風雲湧動，天雷陣陣，仙石迸裂，一切，又回到最初，只是，再沒那青蓮幻化的女孩，漁夫的女兒，美麗的公主，天上的小仙女……

　　
終

第43章 四十三

　　曆三三之劫，經九九之難，西天路，終是走完。

　　大雷音寺中，三千諸佛梵誦聲不絕如縷，唐僧穿上觀音當日尋取經人所贈袈裟，莊嚴肅穆，一步步登上天梯，去往靈山。

　　幾個徒兒緊跟其後，豬八戒突然湊到猴子耳邊「師兄，你說我們成了佛以後又怎麼辦啊？」

　　沙僧「是啊是啊大師兄，我這麼笨，萬一那些善男信女向我許願，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

　　猴子「這到是個大問題」

　　豬八戒「師兄，你以後是不是該回花果山去！」

　　猴子「當然呐！多少年沒見猴子猴孫，想死它們了！」

　　豬八戒「然後娶只母猴子，再生一窩小猴子。」

　　猴子舉起金箍棒作勢要打那豬「胡說些什麼，遁入佛門，四大皆空，你整天就知道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豬八戒忙跑到唐僧後面去「師父，你看師兄，又要打我」

　　唐僧轉頭「悟空，佛門重地，不得無禮」

　　猴子作揖「是，師父」

　　豬八戒做個鬼臉，又挪回猴子身邊「師兄，我說真的，你瞧瞧你，孤家寡人一個，人生得多無趣」

　　猴子嗤笑「你要你的嫦娥自己回去找去，管我做甚？」

　　豬八戒一揮手「你這猴子，不識好人心」

　　「你說什麼？」猴子動動金箍棒，豬八戒忙離遠了些，忽然他擦擦眼，大叫道「師兄你快看，那朵青蓮又出現了」

　　唐僧微怒「悟能！」

　　豬八戒縮縮脖子，放低了聲音「師父，我說真的」

　　猴子懶的理他，這豬總說金箍棒上有一朵青蓮，金箍棒是他從東海親自拿回來的，就一根金色的棒子，上面刻有「如意金箍棒」幾個字，哪裡有什麼青蓮啊！

　　沙僧眨巴眨巴眼「不是啊，大師兄，真有」

　　鑒於沙僧從不撒謊，猴子將信將疑翻轉金箍棒一看，一朵栩栩如生的九瓣青蓮映入眼簾，好熟悉，他以為那只是一個圖案，輕輕撫摸，不料那青蓮竟微微顫動，他神色一變「妖孽！出來！」

　　那朵青蓮仍現於金箍棒上，未動分毫，猴子怒道「找死！」

　　他一棒子打在地上，震的天梯微動，唐僧腳下不穩，幸而沙僧離的近，扶了他一把。

　　「悟空」

　　空靈之聲傳來，原是觀音。

　　「拜見觀音大士！」

　　眾人跪下，觀音道「此乃神靈，護爾等取經一路，你不該如此」

　　猴子「弟子知錯，只是弟子以為是妖魔，才會如此莽撞」

　　豬八戒道「觀音大士，我想知道，師兄的金箍棒上怎麼會有一朵青蓮？」

　　猴子「是啊，大士，老豬說他見過好多回，為何我快到雷音寺才見著」

　　觀音「你當年大鬧天宮，打碎太上老君八卦丹爐時金箍棒損壞一角，此神靈自願補其一角，故而如此」

　　「為什麼我不知道？一路走來我都沒見過這青蓮，還有，它為什麼自願，老孫不記得自己認識什麼神靈啊？」

　　觀音未曾答他，對唐僧道「取經之路艱難險阻，如今終是修成正果，三千諸佛已在大雷音寺等候」

　　話畢便離去，任猴子如何喊他。

　　猴子再觸碰那青蓮，它依舊微微顫動，猴子突然輕聲道「你出來？」

　　豬八戒湊上來「師兄，馬上就到大雷音寺了，等見了佛祖再管它吧，反正它又不是妖魔」

　　唐僧亦道「悟空，上路吧」

　　猴子收了金箍棒「是，師父」

　　大雷音寺，如來端坐其中

　　「……孫悟空，你護唐三藏取經有功，加升大職正果，為鬥戰勝佛」

　　猴子跪在地上，頭上金箍消失，他望向如來，這一切，都好熟悉…

　　「師兄？」

　　豬八戒用手肘輕捅猴子「還不快謝佛祖！」

　　猴子恍若未聞，他突然取出金箍棒，看向那朵青蓮

　　「佛祖，弟子有疑問，這一幕似曾相識，我是不是來過大雷音寺？」

　　豬八戒道「師兄，你怎麼了？你怎麼會來大雷音寺？你說師父來過我還信，畢竟他以前是金蟬子嘛！」

　　如來問道「即來亦去，來來去去」

　　「不對，我肯定來過，我是不是還忘記了什麼？怎麼會什麼也想不起來？」

　　「滴！」

　　梵唱音中，一滴清淚落下，沙僧睜大了眼睛，顧不得這莊嚴下的害怕

　　「大師兄，你的金箍棒滴水了！」

　　豬八戒一拍他腦袋「什麼滴水，是那朵青蓮流淚了」

　　猴子歪著腦袋，手指沾過那落下的淚，舌尖觸碰，淡淡的清甜，塵封的記憶突破禁錮湧出，不是他的記憶，但記憶中的猴子是他。

　　如來「亦真亦假，非虛非空，你且去吧」

　　一道金光打在猴子身上，他跪拜道「謝佛祖」

　　猴子離去，留下一干人等傻眼，如來繼續道

　　「豬悟能……為淨壇使者……」

　　眾人皆已加封，如來

　　「觀音」

　　「弟子在」

　　「可明白否」

　　「弟子明白，佛祖苦心，弟子受教」

　　五百年前，他同那女子一般，問如來「何為佛？」

　　他一時不明，渡苦救難乃他得證之本，他卻渡不了那女子，救不了那頑猴，如今，他明瞭。

　　如來「金蟬子，你明白否」

　　「弟子明白」

　　何為佛？

　　渡人以求其自渡。

　　猴子一個跟鬥十萬八千里，不出片刻便回了花果山，山頂上，他笑道

　　「出來罷」

　　那青蓮紋絲不動，他輕歎一聲

　　「是生我氣嗎？」

　　「五百年了，又一個五百年，我成佛了，鬥戰勝佛」

　　青蓮輕輕一顫，猴子繼續道

　　「頭上沒了金箍，我破了色戒，師父和觀音也念不了緊箍咒了」

　　「卿卿…」

　　他一遍又一遍念著她名字，那朵青蓮，漸漸淡去，幻化為一個女子，已經五百年了……

　　猴子扔了金箍棒，走到她面前，擁她入懷，一切都變得那麼真實，因為懷裡這個人，也因為擁抱她的那個溫度。


第44章 四十四

　　猴子坐在閻羅殿案幾上，左手翻著生死簿，右手拿著判詞，底下十閻王依舊戰戰兢兢

　　十閻王：老天爺哎！玩也不是這麼玩的吧？！這猴子都成佛了還要來折騰他們，如來不管了，玉帝管不了，苦了他們底下這些人啊！這年頭，混口飯吃忒不容易了些！

　　猴子瞧著瞧著皺眉道「這個柏玖是誰？」

　　判詞扔底下去，閻羅王上前撿了看，這一看，冷汗直冒

　　「這、這個、」

　　秦廣王瞧見不對，也忙上前看那判詞

　　「雲卿……與威武將軍柏玖結為夫婦，無善終」

　　他腦筋一向轉的快，忙到「大聖爺，我們只負責判詞，這姻緣的事，都是月老執筆」

　　閻羅王「是是是」

　　「罷，今兒就這樣吧」

　　猴子離去，閻羅王擦擦並不存在的汗

　　「幸好幸好，就這最後一世，那姑奶奶就成神去了，以後這猴子怕不會再來了吧」

　　楚江王拍拍他背「這話你還是不要再說了，猴子鬧地府後你就這麼說，說到他都成佛了！」

　　天宮月樓，猴子揪著月老那白鬍子

　　「你改不改？」

　　「哎喲喂！大聖爺，這是天定姻緣，哪是我改得了的？」

　　猴子伸手「把你那破筆拿來，你不改，老孫自己改！」

　　「改不得改不得！大聖爺，這一切都怪你，本來沒有這一世姻緣的，要不是你橫插一腳！哪裡有這麼多是非？！」

　　「你什麼意思？」

　　「這說來話長」

　　「那就長話短說」

　　「這…」

　　「嗯？！」

　　「說說說，你先放了我」

　　猴子鬆手，月老捋捋鬍子，忿忿不平，猴子一瞪，頓時就老實了

　　「一萬年前，神女犯了大罪，受到天罰」

　　「和神女有什麼關係？」

　　「你聽我說嘛！」

　　「哦，那神女是誰？老孫怎麼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神仙？」

　　「神女乃大地所誕之神，掌三界五行一切山川河流」

　　「她犯了什麼罪？」

　　「屠盡人間一個國，共計八千九百萬人」

　　「她喜歡殺人啊？」

　　「不是，她嫌棄忘川河汙濁，聽聞人心臟最中心處那滴精血最為純淨，她企圖以人血洗滌盡忘川河」

　　「然後？」

　　「然後，正題來了，你別說話，聽我說，神女之行為天地不容，天道降下九天神雷，日復一日懲罰她，她所過之處，草木不生，盡是神雷劈後所留下的，一片焦黑，處處哀嚎遍野，被她所牽連動植物，妖怪，凡人，不計其數」

　　「玉帝不管啊？」

　　月老湊近猴子，悄聲道「玉帝管不了！」

　　猴子點點頭，意思是，我懂！

　　「終有一日，神女親眼看見一隻白兔在面前被雷劈死，她醒悟了」

　　「有沒有搞錯？因為一隻白兔而醒悟？那那些死在她面前的人啊！妖啊！都抵不過一隻白兔？」

　　月老突然怪異的看了猴子一眼，笑的莫名其妙

　　「很奇怪是不是？」

　　猴子點頭，月老繼續道「不奇怪不奇怪，神女喜歡做的事，便是在雲端跳舞，她喜歡雲，因為雲很白，據聞，那只死去的兔子也很白，沒有雜毛，連眼睛都是白的」

　　「那不是妖嗎？」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神女再也沒有去過其它地方，她去了忘川河，忘川河畔開滿了曼珠沙華」

　　「你講到正點上沒有？扯了一堆廢話！」

　　「我都說了，這話很長嘛！」

　　「行了行了，快點！」

　　「忘川河彼岸，開了一朵白色的彼岸花，神女三滴清淚喚醒了那朵白色的彼岸花，那是三界五行中第一隻神靈，這神靈轉世輪回，必要報神女三滴清淚之恩」

　　眼瞧著猴子都快睡著了，月老搖搖他

　　「大聖爺，別睡了，說正經的了」

　　「啊？」

　　「你有沒有聽？」

　　「有，第一隻神靈嘛，報恩嘛！」

　　「對啦，柏玖就是那只神靈」

　　猴子頓時一個激靈「你說什麼？」

　　月老挪動腳，離遠了些，免得猴子一個不留神，金箍棒打他身上「當日神女沒有反抗，一百零八道神雷盡數劈她身上，散了她真靈，神女就此從天地間消散」

　　「與卿卿何干？」

　　月老搖頭「這個我也不知，只有那神靈知道怎麼回事，總之，那神靈的恩，要報給雲卿姑娘」

　　「那你說我橫插一腳又是怎麼回事？」

　　「嗨！本來嘛，雲卿姑娘和那神靈三世緣都不得善終，但由於那神靈只是為了報恩，也就輕輕巧巧過去了，算不得什麼，但那神靈卻於第二世時對雲卿姑娘動了真情」

　　「第二世？」

　　「這第一世，雲卿姑娘為北風國公主，他為丞相之子，第二世，就是前世大聖你與通臂猿猴那一戰，雲卿姑娘困于萬妖國時，他動的情」

　　「至於這第三世嘛，本來應該是雲卿姑娘被人販子拐走，被他所救，兩人就此相愛，奈何家中人不同意，便雙雙自盡殉情，可是嘛，大聖爺你插了一腳，那神靈沒得到雲卿姑娘的愛，故此，那一世不算」

　　猴子擰眉「還能這樣算？」

　　月老吹鬍子瞪眼「當然啦！你以為神靈是什麼東西？開天闢地來就出了這麼兩隻，那是上天的寵兒，這沒報完恩，就不能成神，不成神就得再入輪回」

　　「也就是說，老孫棒打鴛鴦，卿卿就還得再輪回一世？」

　　月老瞬間就炸了，這死猴子，俗話說得好，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啊！

　　猴子：那是我女人！！！只能嫁我？！！

　　猴子不管月老心底嘀咕著啥，只管耍無賴道

　　「老孫不管，要麼我下去一棍子打死那柏玖，要麼你改姻緣！」

　　月老欲哭無淚，不免埋怨起佛祖來，真不該取了那金箍，還得教會這滿天神佛念緊箍咒才好！

　　「啊，得得得！你容我想想怎麼辦！」

　　猴子翹著二郎腿「你快想」

　　一柱香過去…

　　兩柱香過去…

　　一個時辰過去…

　　「你想出來沒有？」

　　「大聖爺，你在那兒走來走去，我沒法靜心想啊！」

　　「都叫你別管我了！」

　　月老嘀嘀咕咕

　　「這麼大只猴子在跟前晃，能不管嗎？」

　　猴子湊他跟前「說什麼呢？還不快想辦法？」

　　「啊，有了！」

　　「什麼什麼什麼？」

　　「要想那神靈放手，得大聖爺你親自出馬！」

　　「你的意思是？」

　　「光明正大的和他較量！」

　　「他能打的過我？」

　　月老輕蔑的看了眼猴子「你一天就知道打架，打架能解決問題嗎？」

　　「不能嗎？」

　　猴子轉著金箍棒，□□裸的威脅！

　　月老咽咽口水

　　「那，雲卿姑娘不記得前塵往事，也就不記得大聖爺你了，你下凡也做個普通人，與那神靈轉世，公平競爭雲卿姑娘，想來他即使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猴子擰眉「公平競爭？」

　　「大聖爺！你不會對自己這點信心都沒有吧？」

　　「說什麼呢？」

　　好吧，他心底確實有些怵，畢竟只是他再怎麼威風，也只是一隻猴子嘛…


第45章 四十五

　　秦玉國

　　「公主，你慢點！」

　　玲瓏騎馬在後，望著前面越行越遠的倩影，不由得心底一急，夾緊馬腹

　　「駕！」

　　想要追上去，只是那馬兒卻比不得前面那匹寶駒，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女子消失。

　　前行的女子穿著男裝，頭髮高高束在腦後，她是從宮裡偷跑出來的，不然，怎能這樣肆意暢快的騎馬奔騰！

　　「站住！」

　　正在興頭上，冷不防被人攔著，雲卿沒刹住馬腳，踩著那攔路人過去，馬兒前蹄一仰，她沒抓住韁繩，直直被甩了出去

　　「啊！」

　　嘣！咚！轟！

　　沒有意料中的疼痛，只是感覺怪怪的，雲卿睜眼，才發現底下壓了個人，長得很是俊俏，那人眸中含笑看著她，雲卿忙不迭爬起來，臉紅的跟煮熟的大紅蝦似的，活這麼大，還沒和一個男人靠這麼近。

　　「對不住了」

　　那俊俏男子站起，不巧，正是猴子化的，走近她

　　「姑娘可有傷到？」

　　雲卿瞪著眼「你怎麼知道我是女兒身？」

　　男子未答她話，只是伸手扯去她發帶，三千青絲落下，女子容顏嬌俏，未施粉黛，比之九秋之菊更清素淡雅。

　　「你…」

　　男子十分隨意牽起她手「我送你回去。」

　　不過剛行兩步，便被人團團圍住，是剛才那群擋她道的人，一群土匪。

　　雲卿往後縮縮，她雖嬌養在皇宮中，卻也不是個傻的，這個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讓這些人知道她是公主。

　　她壓低聲音「怎麼辦？」

　　男子冷笑「自然是打咯！」

　　「你打的過？」

　　「仔細看著！」

　　猴子謹遵月老的話，來一出英雄救美，就不信這小妮子不愛上他！

　　只是吧，大聖爺還沒來的及一展拳腳，那群土匪已經自覺放下武器投降了，原因無他，秦玉國威震八方的威武大將軍來了。

　　整齊的軍隊包圍了整座山，破空聲傳來，一隻利箭，堪堪停在猴子眉心前，兩指夾著箭矢，他神色微冷，雲卿瞧見來人，喜形於色，甩了甩手，就要跑過去，沒甩開。

　　「你放手」

　　猴子抿唇，松了手，小姑娘一蹦一跳朝著那大將軍而去「玖哥哥」

　　柏玖寵溺的摸摸她頭，神色一變「以後再不得這般胡鬧！」

　　雲卿癟癟嘴「整天呆宮裡，都快悶死了」

　　「你要出來，好歹也該和我說一聲，若是這次我來晚了，你知道什麼後果嗎？」

　　「這不是沒事嘛！」

　　「唉，你呀！」

　　他戳戳她小腦袋，望向猴子「多謝」

　　猴子扔了箭「何必用你謝！」

　　意思是，我救我媳婦關你什麼事？

　　柏玖卻並不在意他的語氣，吩咐了人將一干土匪抓走後，輕摟著雲卿就要走，猴子捏捏拳，好想把這男人一拳打死怎麼辦？他這想法剛冒出頭，就感覺身邊有人拉著他，原是月老，他捏了個訣，旁人都看不到他。

　　「大聖爺冷靜啊」

　　此時正好雲卿轉頭，笑道

　　「還未問你的名字呢？我名雲卿，秦玉國公主」

　　猴子也笑了，挑釁似的看了眼柏玖「我名孫悟空！齊天大聖知道嗎？」

　　雲卿搖頭「不知道，孫悟空啊，我記住了」

　　柏玖拉了拉她「走吧」

　　「嗯」

　　月老實在無眼看那猴子，大聖爺，你在你媳婦面前這麼幼稚，真的好嗎？

　　待人盡走後，猴子一把揪住月老那可憐兮兮的一點鬍子，他好像揪上癮了

　　「拉我幹嘛？」

　　「怕把你把人給打死啊？！哎喲！大聖爺，你鬆手！鬆手！」

　　「盡是你出的主意，人都沒拐到！」

　　月老一邊叫喚一邊道「哪有這麼簡單？好歹是個公主，你還能明搶不成？」

　　讓她投胎皇室貴族的是你，要搶人的也是你！這無法無天的猴子，也忒欺負人了！

　　猴子好似也覺得對，松了手「接下來怎麼辦？」

　　「進宮！」

　　去外面花花世界走了一遭，雲卿老實了些，皇帝寵這個女兒，卻也不許她胡來，派了許多人看著她

　　「卿卿，不出兩月，你便要及笄，都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怎麼還這麼莽撞？」

　　她摟著中年男人手臂，撒嬌道

　　「父皇，整天呆在宮裡，都快悶死我了，只是出去走走嘛！」

　　「你呀！等嫁了人，可不許這麼胡來！畢竟是人家家裡！父皇本事再大，一切還都得靠你自己！」

　　「知道了，玖哥哥對我很好的」

　　「朕知道他對你好，才放心把你嫁給他！」

　　「父皇，你對我真好」

　　「你是朕唯一的寶貝女兒，朕不對你好，對誰好？」

　　「父皇！」

　　「對了，你前些日子不是嚷嚷著要學琴嗎？東林國使者前來朝貢，恰巧帶了個琴師來，聽聞技藝高超，朕便派他進宮來，你也不會想著到處跑了！」

　　「謝謝父皇！」

　　玲瓏端了一碗蓮子羹來

　　「公主，琴師還得過些時辰再來，你先吃點東西吧」

　　雲卿轉頭看了眼，皺眉道「說多少遍了，不要讓廚房預備蓮子！」

　　玲瓏惶恐道「是柏將軍差人從海外帶回來，據聞大補，奴婢才敢做了與公主」

　　雲卿擺擺手「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她望著外面四四方方的天，手底下折騰著窗臺上剛冒了芽的嫩枝，不知內廷送了什麼花來，難為了被她如此辣手摧之。

　　「參見公主！」

　　外面侍衛聲音響起，她拍拍手「什麼事？」

　　「東林國琴師求見。」

　　她眼睛一亮「快請進來！」隨手指了個侍婢

　　「去，叫玲瓏取我的琴來」

　　一般男子不可進內宮之中，但耐不住皇帝寵著這秦玉國唯一的公主，雲卿的雲華宮偏殿前隔出來做了個內間，供她一應接見宮外人。

　　她正襟端坐著，不一會兒，門口出現了人影，她一瞧，不由得驚訝，笑道「是你啊？我記得，你叫孫悟空是不是？」

　　那琴師正是猴子，他挑挑眉「拜見公主」，毫不見恭敬之意，立於他身側的侍衛見此，呵斥道

　　「公主面前，豈容你放肆！」

　　雲卿擺擺手，表示不在意「你們都出去。」

　　「是」

　　一干人等退下，孫猴子直接走到她身旁坐下，雲卿斜著腦袋看著他「你膽子可真大！這裡可是皇宮」豈容你這樣放肆？

　　他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你還能讓人把我拉出去砍了不成？」

　　「這到用不著」

　　雲卿自己都沒發現，她與這猴子說話，多麼自在，竟一點也不像才見過兩面的人。

　　她指尖滑過琴弦「不是來教我彈琴的嗎？怎沒見著你的琴？」

　　猴子搖頭「老孫哪裡會彈琴？」

　　「那你來幹什麼？這哄騙父皇可是死罪」

　　「我來陪你玩來著」

　　「哈？」

　　猴子神秘兮兮湊她耳邊道「帶你飛天上去看看」

　　雲卿看傻子一樣看著他，這人約莫是個有病的，還病的不輕。

　　「那還是算了」我怕摔死

　　「你不信我？」

　　猴子作勢要起，月老又不知從哪個旮旯角落鑽出來

　　「大聖爺，這裡是凡間，使不得啊！」

　　哎喲喂！攤上這麼一隻猴子，月老覺得王母娘娘十個蟠桃也拯救不了他這幾日來操碎的心！

　　「這也使不得，那也使不得，你要我怎麼辦？」

　　「你在和誰說話？」

　　雲卿看著他同那空氣一陣發脾氣，愈發覺得這個人腦子有問題。

　　猴子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也顧不得什麼，變回本來模樣，雲卿瞪大了眼睛「妖、妖怪！」

　　他摟著她小腰，一本正經「不是妖怪，是齊天大聖」而後，月老驚悚的看見，這猴子紅了臉(不要問他這麼多毛怎麼看到的，反正就是看到了)，他有些扭捏道「我是你相公」

　　WTF！

　　接著，尖叫聲經久不絕的響起「啊！」

　　月老：罪過罪過…

　　猴子手一劃，那宮殿外多了層無形壁壘，擋了所有聲音，他再低頭，結果，結果，懷裡那小姑娘，直接被嚇死了……

　　月老抽抽嘴角，能不能來塊豆腐？他想尋死來著。

　　猴子皺眉，雲卿小身板裡抽出她真靈來，她神色莫測看著猴子，猴子放下懷裡的姑娘，看著雲卿眨巴眨巴眼睛，月老見勢不妙，趕緊溜了，留下一猴一靈大眼瞪小眼。

　　雲卿扶額「你湊什麼熱鬧啊？」

　　猴子委屈「難不成看你嫁給別人？」

　　她一想也是這個理兒，上前抱住他「行吧，原諒你了。」

　　「那你還入輪回嗎？」

　　「你說呢？」

　　猴子十分不滿意癟癟嘴「還和那什麼玖在一起？」

　　她埋頭在他胸前，悶悶道「我哪知道？」

　　兩人不再說話，就這麼靜靜抱著，那黑白無常站角落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黑：我們是不是太亮了些？

　　白：你說我？我一直都這麼亮。

　　黑：你沒懂我的意思，你難道不覺得我倆站這兒比那萬妖國神殿的夜明珠還亮嗎？

　　白：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們走吧

　　黑：好

　　等那兩人轉過頭來，剛逮著要溜的黑白無常，猴子道「上哪兒去？」

　　「大、大聖爺」

　　雲卿拉拉他「你先回花果山去，我再走一遭地府」

　　猴子警告的看了眼黑白無常，轉而看向雲卿，不舍道「那不是又要等幾十年？」

　　「你別亂跑，真閑了就去天宮找八仙去，天上一天，人間一年，很快的，乖」

　　猴子不鬆手「我同你一起去地府」和閻王打個招呼，最好讓你下一世早點死。

　　楚江王看著手牽手來地府的兩人，埋怨的看著閻羅王，眼裡滿是控訴：叫你不要亂說話，說啥啥不靈！

　　十閻王換上招牌式笑容「大聖爺，您來了」

　　「嗯」

　　猴子淡淡的，冷漠極了，到是雲卿開口道「麻煩你們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猴子消停些他們就感恩戴德了！

　　雲卿「我先去了」

　　猴子抿唇，就是不鬆手「不是說十世便可以了嗎？」

　　雲卿跟哄孩子似的「哪有這麼簡單？神靈投胎，為的是報完前世恩怨，而後忘卻過往成神，我與他，還有一世緣。」

　　「不過三滴淚，早清了，再來就已經五世了」

　　是早該清了，可是被你攪和了。

　　這話她在心底默默吐槽，輕歎口氣道「那便不去了。」

　　成不成神，於她而言，著實關係不大，猴子又糾結了，不成神，卿卿便一直是靈體狀態，沒有軀體，有些事都不方便做，比如親親？

　　只是沒有等猴子糾結太久，雲卿驚訝聲拉回他思緒，只見她本來幻化的模樣散去，縮成一朵九瓣青蓮，觸手可及，落在地面。

　　猴子拾起那蓮花，眉頭緊鎖，楚江王松了口大氣，忙道「恭喜大聖，雲卿姑娘化出軀體，成神了！」

　　還未等眾閻王喜笑顏開，滾滾天雷已劈下地府，冤鬼的哀嚎聲響起，NND，怎麼忘了還有這檔子事？

　　秦廣王「大聖爺！你、」趕緊走趕緊走！再不走我這地府就要被拆了！

　　猴子興奮上頭，也顧不得人家趕他，捧起那青蓮便離去了。

　　靈山之巔，金蓮池旁，一佛正盤坐于金蓮中閉目誦經，他身旁側立著一人，正是雲玖。

　　佛睜開眼，目露金光，正是取經歸來的金蟬子。

　　「你可想好？」

　　「是，我願入佛門，為尊者座下弟子。」

　　「你尚未了卻紅塵」

　　「孫悟空亦身在紅塵，他可，我亦可」

　　「他與你，不同」

　　「有何不同？」

　　「他從未想成佛。」

　　是否成佛，並不在於那一個封號，佛為何？

　　「悟空，歷盡千劫，他心未變，於他，即是佛。」

　　「那我呢？」該如何？

　　金蟬子閉上眼，不再言語。

　　雲玖矗立良久，一道聲音似從遙遠的時空傳來，是那女子的聲音，淺淺一聲歎息「如此美麗的花，開在彼岸，是存了無盡的思念罷」

　　三滴清淚落下，那女子，是為了他。

　　他對著金蟬子一拜「多謝尊者」

　　他仍未睜眼，只道「去吧」見她一面。

　　「這是哪裡？」

　　無盡虛空中，她什麼也看不見，只聽得天雷陣陣，隔了很遠，又響在耳邊。

　　她伸手，觸不到任何東西，一步走，一步停，似失明般，直至溫潤的大手，牽上她。

　　慢慢的，浮現一個人影，是雲玖。

　　她歪頭，疑惑「你是？」

　　男子淺笑，她雙眼迷離，透過男子，眸中綻放一朵白色的，開在彼岸的花。

　　他道「無盡的思念，你給了誰？」

　　「思念麼？」她凝思，忽而笑道「給了一朵白色的花，它很美」

　　「是麼」

　　你最後的思念給了我，我便帶著它，開在天堂罷。

　　她醒來時，不著寸縷，對上猴子放大的臉，一巴掌打過去「流氓！」

　　猴子委屈，他替她擋了這麼多道天雷，毛都劈焦了，她還打人！

　　猴子別過臉去，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十分憂傷。

　　雲卿變個法，穿上一身白色長裙，轉過頭，就見猴子略顯落寞的背影，只是那偶爾轉動，偷瞧她的碩大腦袋，暴露了他小公舉的心！

　　她趴他背上「空空」

　　猴子翻身把她壓在草地上，惡狠狠道「齊天大聖你也敢打！」

　　「打都打了，你還能咋滴？」

　　猴子一本正經「不能咋滴！」

　　她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摟著他脖子

　　「你什麼時候娶我？」

　　「你不已經是我的了？還想跑？」

　　「話不能這麼說，一呢，你沒下婚書，二呢，我沒穿嫁衣，三呢，沒昭告天下，我怎麼就成你的了？」

　　猴子放低了聲音「卿卿，我好歹也是個佛，談婚論嫁算什麼？如來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雲卿不說話，只是看著他，你意思是，如來的面子給，我的面子就不給？

　　讀懂某女眼神的猴子，無奈道「好，請師父當證婚人，諸天神佛都要來喝我老孫的喜酒！」

　　某女喜笑顏開，捏捏他臉「乖啦！」

　　猴子埋頭在她脖頸間，甕聲甕氣道「我不僅要做這第一個娶媳婦兒的佛，我還要做這第一個生猴子的佛！」

　　某女：好像該我生吧？

　　終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文，肯定會有很多問題，在此，真的很感謝每一個看文的小可愛，謝謝你們(*'▽'*)?

yeenyin 2018-8-26 13:40

本以為只是一篇普通的穿越文，結果一點都不簡單啊，
原來是一世又一世的緣與情。
那時候我還在想女主死了該怎麼辦，
結果就去輪迴了……

大聖對雲卿小姐真的超級溫柔，
眼中只有她，還會護她、哄她、寵她，
每次看見他們的互動都覺得甜。

去西天取經的一眾人看見大聖那麼溫柔地對待桃樹小姐，
第一想法就是——這是假的大聖。
不過這也難怪啊，
他們倆都要閃瞎旁人的眼了。

題外話是黑白無常莫名戳中了我的萌點，
雖然他們合起來也只有五句對白，哈哈哈。
「黑白無常站角落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哈哈哈，大聖和雲卿小姐秀起恩愛來還真是無視時地人。

其實看到一半的時候我以為結局要BAD END了，
殊不知是甜的，
超開心。

[[i] 本帖最後由 yeenyin 於 2018-9-17 00:35 編輯 [/i]]

joker.K 2018-11-4 04:35

其實看這篇文的時候還沒覺得什麼，
結果越是往後看越發現自己的眼淚停不下來。
以為是全篇葫蘆糖文，沒想到是玻璃糖文：)
最後真是...太好了，還是有在一起。但玖君啊...深情男配是永遠愛而不得的存在呢
整體看下來有些亂，但細看又發覺其實這樣才能解釋為什麼卿君和大聖能在一塊
到頭來是因還是果...
總結是，這篇文超好看（認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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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西游)伴你成佛》作者：不知我謂【完結】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