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8-6-9 16:36
第96章 主角天團降臨
「你來找我, 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安倍晴明沉默了一瞬, 似乎還不知道應該怎麼開口好。來之前心中思考的過所有話語, 都在見到她的這一刻煙消雲散, 頭腦一片空白。
「說不出來嗎?沒關係,那我來問你。」瓊琅顯然不想和他無意義地消磨時間,緊盯著他開門見山地道,「你讓雪女潛伏進書房是為了竊取什麼東西?」
「我……」看著她佈滿防備和懷疑的眼神,原想要解釋的安倍晴明心裡驀然一痛,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將頭別開,躲過了她的視線。
他沒有開口辯解,相當於默認了與雪女非一般的關係。
瓊琅微微一怔,不明白他的逃避為何而來, 既然已經上門,為何又不敢直面他開口坦白一切。
房間內響起一聲微不可見的歎息, 瓊琅垂眸看向淺黃色的熱茶, 語氣中似有幾分失望, 「你曾經說過你留在羅刹海只是因為喜歡這裡, 想要在海域裡提升自己,為什麼要騙大家?」
聽到這裡, 安倍晴明心底一緊, 下意識地提高聲音道:「我沒有騙你!我是真心喜歡……」
看著瓊琅明顯不信任的模樣,他後面未說完的話一時間哽在喉中, 心裡隱隱作痛。
「夠了。」這時,一個熟悉而清亮的男音傳來, 大天狗從高高的書架後面顯身,緩步走到瓊琅身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對陰界做什麼,也並不認同你所謂的大義,瓊琅亦是如此。你想做什麼我們都不會插手,但是如果你所做的事會牽扯羅刹海並對海域不利,我們絕不會姑息!」
「沒錯,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不認為我這裡能有什麼東西能助你完成大業。」瓊琅在一旁補充道。
這語氣冷冽的話語將他們之間的關係完全劃分開來,面對他們陌生的眼神,安倍晴明感覺到自己似是被孤立了一般,心堵的呼吸困難。
他忍不住想到了渾身冰冷卻能給自己溫暖的雪女,下意識轉移話題開口問道:「雪女呢?你們把她怎麼樣了?」
「我們沒有把她怎麼樣,她只是妖力殆盡暫時昏過去了,以後也不會把她怎麼樣。」
聽到這裡,安倍晴明稍稍放心了些。
「你不願意說就算了。」瓊琅端起熱茶淺飲了一口,緩緩說道,「看在這幾個月裡你們沒有做過危害海域的事情的份上,這次我也不計較什麼,但是羅刹海絕對不會留下一個心懷不軌的妖怪。」
「你們這是在趕我走嗎?」安倍晴明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抽動了一下,心中摻雜著苦澀與不舍,這時才發現原來自己對這片海域已經產生了感情。
「就在短短兩個月前,你才答應過我不會叫我失望,你忘了嗎?」瓊琅側目反問。
回想起圖書館中的那一次對話,安倍晴明沉默下來,他知道這一次是他先欺騙了瓊琅,背棄了他的承諾。無信之人是不可靠的,他同樣深知這個道理。
可是他真的還不想離開海域,也不願與瓊琅和大天狗為敵,他不想見到兩個人冷冰冰的目光,想要回到往日那樣融洽的氣氛中去。
眷戀與難過的情緒在心底蔓延開來,安倍晴明眼神堅定地深吸一口氣,幾乎是微微顫抖地說道:「雪女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以自己的性命起誓,我並沒有命令她潛入書房,對羅刹海也絕無半分異心!」
「你們……可不可以聽我解釋?」
可不可以不要趕他走?
瓊琅與大天狗對視一眼,兩人都沒有立即開口,留給了他解釋的餘地和時間。
安倍晴明露出一個苦笑,垂眸輕聲說道:「抱歉……最一開始我的確是抱著不純的目的而來的。不過,我並不是想對海域做什麼不利的事。」
「陰界的妖怪們大多過的太辛苦了……」安倍晴明長歎了一口氣,眼神遙遙地望向窗外遠方平靜的大海,緩緩述來的語氣中帶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傷與溫柔。
他看到了這個世界上被人憎惡害怕的妖怪們的另一面,深深地瞭解到作為妖怪的心酸與苦楚,所以才想要改變這一現狀。一直為緩和人妖關係奮戰的大天狗、在人類中聲望極高且受到供奉的荒川之主,都是他既欣賞又想要靠近的對象。
他與某個古怪的人類巫女定下契約,從而獲得了不一般的力量,想要借這股力量拉攏那些妖怪,以共同顛覆陰陽為陰界帶去新的秩序。
「起初我總認為人類是無法溝通也不值得信賴的,但是這段時間裡,我慢慢改變了想法……」
「你說得對,善惡從來不分是人是妖,沒有誰比誰更無辜可憐的說法。」他已經不想強行逆轉陰陽,打開陰界裂縫從而引起兩界的戰爭了。
「至於雪女……那時才出過妖狐的事情,我害怕會令你生氣,所以一直沒有向你提起。」安倍晴明握緊已經涼了的茶杯,緊張地小聲解釋著,宛如一個犯錯的青澀少年,「雪女也沒有什麼惡意,她只是沒來得及理解我的想法……」
原本僵硬冰冷的氣氛,在他一字一句的解釋聲中漸漸有所緩和。
瓊琅與大天狗皆是在神色了然之後有所動容,也大致明白了安倍晴明內心深處所藏的想法。
瓊琅其實十分能理解安倍晴明的體會和感受,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在場每個人一直以來所追求的目標都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安倍晴明一開始選擇了另一條不同的路。
見他們不應聲,安倍晴明略微有些不安,「你們……不相信我嗎?」
「不,我們相信你。」瓊琅輕輕搖了搖頭,如果安倍晴明說的是假話,那他今天就不會來到這裡。正是因為他對雪女的重視和在乎,才讓旁人相信了他所述的理由。
安倍晴明一怔,隨後眼中不受控制地染上幾分喜色,顫聲道:「真的嗎?你們原諒我了?那是不是就不會再趕我走了?」
聽到這話,瓊琅的眼神略微有些古怪,「你依舊想要留在羅刹海嗎?」
事到如今,他們依舊不清楚眼前這個晴明和另一個晴明的關係,安倍晴明並沒有主動提起。
「最初的念頭我早已放棄了。」安倍晴明點點頭,沖他們露出一個分外溫柔的笑容,「我現在只想留在海域裡,只要每天待在圖書館裡寫一寫文章就心滿意足了。」
只要看著這片海域的妖怪能夠和平安寧地幸福生活下去,他就能夠得到最大的滿足。
「我們……沒有道不同不相謀,我心中所思與你們所想是一樣的,所以我可以留下來?。」
他想待在這裡,幫助瓊琅和大天狗,為三個人共同的理想而奮鬥,這才是他所存在的意義。
看著他誠摯中帶著期待的眼眸,瓊琅心下觸動,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只是表情已經緩和了許多。正當她想要回應的時候,腰間的水藍色勾玉突然白光一閃,散發出滾燙的溫度來。
感受到是小鹿男在通過另一塊勾玉呼喚她,瓊琅臉色微微一變,大天狗也迅速沉聲道:「是綠螢之森出事了嗎?」
瓊琅捏著勾玉站起身,一邊朝門外走去一邊響應他,「晴明,可不可以留下來不是我們做主,而是你自己。我很早就說過了,留在這裡的妖怪要對海域無所保留,而你還有事情在瞞著我們。」
聽到這話,安倍晴明頓時微微一愣。
「雪女在蚌精那裡,一會兒你去看她吧,綠螢森林裡出了點意外,我和大天狗要出一趟海。」
兩人身影掠過房間,留下一陣清風,安倍晴明獨坐在案桌前,眼神茫然。
還有事情瞞著她?他明明已經毫無保留的把自己的目的和想法全都坦誠地說出來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他神色微變,心中陡然間漏了一拍。
*****
海岸上,殘雪已經消融,春風拂面帶來絲絲暖意。
幾道身影輕巧地踏入了揚帆的船中,緩緩朝著羅刹海駛去,雖然踏上了帆船,他們卻仍舊記掛著陸地上所聽聞的事情。
「千葉縣那裡不會發生動亂吧?」源博雅蹙眉摸著下巴,顯然還很在意一路上的見聞。
他們從京都赴往羅刹海,一路上途經過千葉縣,那裡的氣氛有些緊張,似乎不太對勁,聽說是由於最近頻繁遭到妖怪騷擾的原因。
在千葉縣的附近有一個叫做綠螢森林的地方,打從二月中旬時大雪消融後,森林的動物頻繁活動時妖怪也跟著躁動了起來。有不少獵人進山打獵時遭遇了妖怪九死一生,甚至靠近森林的小村莊附近也出現了許多嚇人的毒蜘蛛,鬧得人心惶惶。
「別擔心,那裡可是千葉縣,雖然比不得京都,但是神社裡的巫女和除妖師也不少呢。」狐狸小白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癱在船上吹海風。
「倒是這片海域比想像中的更安寧呢,我們行駛這麼久了都沒有遇到攻擊船隻的妖怪。」櫻紅色和服的小女孩將紅傘放在了一邊,駐足眺目遠望,「這裡就是羅刹海嗎?真的是好漂亮的大海啊……京都附近可不容易見到。」
「的確,比起八十多年前這裡可安寧不少呢,看來瓊琅姬是個很厲害的大妖怪啊。」一個捏著權杖、面容清麗的巫女微笑著同她搭話,只是眼前的大海似乎令她想起了什麼往事,明媚的眼神中染上了一絲陰鬱。
「咦,比丘尼好像對這裡很熟悉的樣子啊?說起來之前旅途中,也是多虧了你帶頭才讓大家少走了許多彎路。」源博雅坐下來吃了幾口乾糧,口齒不清地說道,如果不是八百比丘尼,可能他們還要多花費一些時日才能到達羅刹海。
八百比丘尼微微一笑,卻沒有答話,只是回頭望向了海邊快要消失不見的村莊默默不語。風吹起她長長的纖細黑髮,古井無波的眼神中在看不見的角度中浸滿了悵然與悲傷。
幾百年過去了,她獨自一人來來回回在這個世間跋涉過多少次都已經記不清。曾經出生的海邊村莊已經不復當年熟悉模樣,居住的人們經歷生老病死也不知換了幾代,而她的外表依舊如初。
似是想到了什麼,八百比丘尼將餘光放在了坐在船頭的安倍晴明身上,安倍晴明一直沒有同他們交談,而是凝眸深思著什麼。
八百比丘尼微微一笑,溫聲道:「馬上就有可能見到另一個自己,晴明先生很擔心嗎?」
文雅的青年回頭,純淨無暇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回以微微一笑,「我沒事,無需為我擔憂。」
「嘴上說著沒事……卻把妖刀都帶過來了,晴明心裡明明很擔心在羅刹海的那個傢伙!」小白撇了撇自己的狐嘴,用毛茸茸的大尾巴掃了掃旁邊的劍匣,語氣肯定地說道,「晴明一定是把那個傢伙當成大敵來對待了!」
妖刀姬是安倍晴明的式神之一,由於過度危險而一直被存放在宮裡,離開京都前安倍晴明卻把它一併帶了出來。
聞言,安倍晴明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只是擔心路途兇險,所以才會帶上妖刀姬。」
源博雅掃了一眼安倍晴明胸口處藏著的紅楓葉,悶悶地接話道:「比起這個,我比較在乎閻魔大人的事情。」
他的話一出,一行人全都沉默了,安倍晴明輕撫胸口的紅葉,緩緩垂下了眼眸,「大家都不用為我擔心,關於另一個我的事情,早晚都要查清楚。」
等到調查清楚以後,他將會接受來自於冥界的審判。
八百比丘尼目光落在紅楓葉上,神情若有所思,待到終於靠近羅刹海的結界入口後,她的雙眼才微微眯起。
那一位竟然這麼早就暴露了自己的存在……看來似乎遇上了絆腳石,情況不妙呢。
不過沒關係,無論如何,她都會阻止兩個晴明再度融為一體的。
作者有話要說:
比丘尼:說好的一起合作然後殺掉我呢?轉頭就倒戈?大屁眼子!
非晴明:我…………
白晴明:別搞事了,求你趕緊跟我回家吧!
非晴明:不不不,我死都不會和你融合在一起的!
紅葉:臥槽兩個晴明?(晚上該和誰一起睡好,還是輪換著臨幸?)
小鹿:媽喲前有蜘蛛後有除妖師,瓊琅快救救我!
玉藻前:emm……我就勉為其難的幫你一下好了。
*****
瓊琅:什麼?你帶了妖刀來?帶來了就別想拿回去了。
白晴明:……
瓊琅:什麼?你帶了雪女來?帶來了就別想拿回去了。
非晴明……
晴明阿爸:唯一的sr和ssr都要搶,過分了啊你!(掀桌)
妖刀&雪女:冷漠.jpg
*****
悄悄說句瓊琅差不多有了。
提前劇透的對話(1)
狗子:親愛的,你最近腰變粗了,是不是吃太多了?
瓊琅:什麼你嫌我吃得多?信不信我把你燉成狗肉火鍋!
狗子:……
提前劇透的對話(2)
狗子:我是我媽胎生的,可為什麼你下了個蛋?
瓊琅:你見過有龍生娃不是下蛋的嗎?還不趕緊給我孵蛋去!
狗子:???為什麼是我……
瓊琅:因為我沒有毛啊。
狗子:……
****
最近對狗子怨念很大,準備拔了他的毛給孩子做蛋窩,八百小姐姐和瓊琅和關係不太一般,半反派。
第97章 註定的相遇
安倍晴明一行人的小船靠近羅刹海的結界入口處時, 白狼正與負責巡邏的夜叉皺眉交談著什麼, 由於兩個領地近兩個月來的戰術交流, 他們的關係已經稱得上熟絡。
「兩位大人剛剛趕往綠螢森林了, 我們要做好隨時被調遣的準備。」
夜叉嗤了一聲,神情略顯暴躁地看向手中的鋼叉,「看來那頭蜘蛛近來很不老實,真是煩人。」
千葉縣被妖怪們頻繁騷擾的消息通過海上來來往往的人類商船傳遞,羅刹中的妖怪們也略有耳聞。土蜘蛛如此不安分,白狼幾乎已經預料到了不遠的將來一定會有一場不可避免的惡戰。
想到這裡,她安慰夜叉,「不要焦躁,我們也早早開始做準備了不是嗎?近來演武場的大家修煉的都很刻苦呢, 要有信心。」
土蜘蛛與那智山的仇恨淵源,這裡的妖怪們早就通過羅刹海日報瞭解了個大概, 察覺到會有久違的敵人將打破海域的平靜, 每只妖怪都提起了防備和警惕。
安慰完夜叉, 白狼又走向了遠處裝卸貨物的船隻, 幫助那幾隻粗心的妖怪打撈不小心掉進海裡的箱子。
夜叉微歎了口氣,剛準備換一個地方視察, 便察覺到幾個陌生的氣息靠近了結界。
「哇!我們終於到羅刹海啦!」結界外傳來一個稚嫩又略顯聒噪的聲音, 夜叉皺眉望過去,便見原本透明的結界罩子上藍光一閃, 像氣泡被戳破般露出一個缺口來。
一艘不大不小的帆船搖搖晃晃地停靠在碼頭,一隻白毛鑲紅邊的狐狸四條小短腿一蹬, 歡快地跳上了寬廣又結實的木橋。
看到那小船上熟悉的身影,夜叉頓時怔住了,「晴、晴明?你什麼時候出海的?」
夜叉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他今天一直在碼頭附近巡邏,根本就沒看見過晴明靠近過這裡,此時對他突然出現在這裡感到十分不解。
聽這個妖怪如此親昵地稱呼自己,安倍晴明微微一怔,乾淨溫和的眸子在夜叉身上繞了一圈,很快就理解了是怎麼回事,這個妖怪應當是把他當作了羅刹海中的另一個他。
夜叉是個很警惕的妖怪,很快便察覺到了眼前這個晴明眼中的陌生,心中立刻湧上戒備與警惕。
本以為眼前的晴明是哪個細作妖怪假扮而成的,卻又發現他身上的問道的的確確就是自家那位報紙主編沒錯。
「這幾個人類是哪裡來的?」夜叉沒有輕舉妄動,審視的目光落到了八百比丘尼的身上,立刻沾染了危險的氣息。
妖怪和巫女可是天生的死敵。
察覺到夜叉的敵意,八百比丘尼微微一笑,溫柔地說道:「啊……請不要緊張,我們是受瓊琅姬大人的邀約而來羅刹海做客的。」
說著,她與神樂拿出了瓊琅親手寫下的信,以及交與安倍晴明的結界石。
看到信物,夜叉收起了渾身的殺意,姿態卻依舊防備,「晴明,這幾位是你的朋友嗎?」
「嗯……是的。」安倍晴明身形頓了頓,一時間有些苦惱要怎麼和眼前這個妖怪解釋好。
好在當他們處於糾結中時,注意到這邊動靜的白狼迅速沖了過來,滿面都是藏不住的驚喜,「博雅大人?」
「白狼?哈哈哈,太好了!」源博雅愣了一下,立刻喜出望外地湊到熟人身邊,語速飛快地小聲說道,「這幾位都是我的朋友,我們是受瓊琅的邀請而來的,只是有些事情現在不便解釋,你能不能先帶我們去見瓊琅和大天狗……」
白狼的目光落在安倍晴明的身上,同樣也驚疑不定,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此刻晴明應當在行宮裡才對。
不過她依舊選擇無條件地信任源博雅,於是迅速點了點頭,「沒問題,不過兩位大人因急事出海了,我現在帶你們去荒大人那裡吧……」
她轉頭向夜叉解釋了幾句,碼頭處的守衛們便沒有再攔著他們,留下夜叉望著他們的背影皺眉,「今天的晴明……好生奇怪啊。」
行宮裡,瓊琅離開後,荒仍舊放不下心來,此刻正表情冷肅地看著晴明,「你沒有其他想要告訴我們的事情了嗎?」
關於有兩個晴明的事,瓊琅在私底下和他們提起過,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在晴明面前表現出異樣來。
「……」晴明身形微頓,心中分外苦惱糾結。
他不是想故意瞞著世界上有兩個自己的事情,只是他另一具身體的主人身份實在特殊,晴明擔心自己坦白之後,很可能會引起海域裡其他妖怪的敵視與恐慌。
正當兩人無聲對峙時,蚌精敲了敲門,腳步輕盈地走到荒身邊,小聲地低語了幾句,荒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古怪。
「終於來了嗎……」他喃喃低語著,說了一句晴明聽不懂的話,遂命令蚌精,「既然來了,就請他們都來這裡坐坐吧。」
隨後,荒轉頭看向身邊的晴明,微微一笑,「看來你無需苦惱應該怎麼回答了,那個人已經來了。」
晴明眉梢一動,心底浮起異樣的感覺來,似乎冥冥中能感應得到一個特殊的氣息在慢慢靠近自己,臉色陡然一變。
猛然轉頭看向門口,那個與自己外表一模一樣的人此刻就直直地站在門口,宛如夢境一般。
他「蹭」的一下站起了身,瞳孔微微一縮,「你怎麼會在這裡?」
安倍晴明此刻也呆愣在門口與他對視,眼眸中盛滿了迷茫與震驚,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還存在另一個自己。
他胸口處的楓葉紅光一閃,一個女子嬌俏動人的聲音錯愕地在格外沉默的氣氛中響起,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這是真的?為什麼會有兩個晴明!」
*****
綠螢之森林外附近的小村莊中,此刻正一片騷動,村民們大白天中還舉著火把到處驅散著爬進家裡的毒蜘蛛。
四處都有抱怨聲在響起,「唉,千葉縣派遣來的除妖師什麼時候才能抵達這裡啊?」
他們這個小村子也在千葉縣的管轄範圍內,可是由於裡縣裡最遠,又靠綠螢森林最近,受妖怪影響最嚴重,支持卻遲遲未到。
「呵,誰叫這個村子窮的什麼都拿不出來,那些大人當然不重視這裡了。」另一個青年男人揮舞著火把冷哼一聲。
「別抱怨了,多注意些腳下!」村長沉聲告誡著,歎了口氣道,「在縣中派遣的除妖師未到達村子前,大家要保護好自己。」
「近來這些蜘蛛越來越兇殘了,居然連驅魔粉都攔不住他們了,這驅魔粉看起來也沒有那麼厲害嘛!」
聞言,村長不滿地看向他,語重心長地道:「你這是在抱怨什麼?比起鄰村,我們這裡的情況已經好太多了。要不是有羽衣和愛花的父母幫助我們,這個村子不知已經被毒蜘蛛腐蝕成什麼樣子了!」
青年男人不吭聲,小聲地嘀咕了一句,「聽說曾經還是大神社裡的巫女呢,本事也不怎麼樣嘛……也對,厲害的大人物怎麼可能會待在我們這種小村莊裡呢。」
見有小的毒蜘蛛逃開了火焰,他擰起眉頭直接一腳踏上去將它踩的稀爛。
「不可以!」旁邊一個少年清亮而焦急的呼聲響起,可為時已晚,那青年男人哀嚎一聲跌坐在了地上。那毒蜘蛛身體內的毒液直接腐蝕透了單薄的草鞋底,灼傷了他的腳心。
他的火把落到地上,驚嚇了不少小蜘蛛,頓時惹怒了他們,妄圖對青年男人群起而攻之。
不遠處的少年面容十分俊俏,容貌世間少有,看起來約莫只得十六、七歲。他見到這一幕,眼中擔憂和焦急之色一閃而過,偷偷趁著村民們慌亂的時候用狐火將小蜘蛛盡數燒毀。
村民們只以為蜘蛛是被火把燒死的,沒有察覺到什麼異樣,老村長松了口氣,顫顫巍巍地走過來去查看青年男人的傷勢。
「年輕人,面對這些妖物,可不能掉以輕心啊!」村長看了下男人的腳心,那裡已經紅腫一片慘不忍睹。
少年似乎也看的心下一緊,連忙過去安慰他們,「很疼嗎?別擔心,我母親那裡還留有一些藥膏,馬上就給叔叔拿過來!」
「太好了!」老村長神色一緩,和藹地沖著少年道,「多謝羽衣了,好孩子,中午我似乎見到你的父親往森林裡去了?快回家照顧撫子和愛花吧,這裡有我們就夠了。」
「村長爺爺別擔心,我家裡沒事的。」羽衣看了眼疼得嗷嗷叫的青年男人,二話不說立刻往家裡沖,「我很快就把藥膏拿回來!」
片刻後,得到藥膏緩解傷勢的青年男人果然表情緩和了許多,男人的妻子感激連連地再三道謝。
「大叔沒事就好。」羽衣略帶靦腆地一笑,揮了揮手,「母親又睡過去了,我先回家了!」
羽衣轉頭離開,背後傳來女人惆悵的歎息,「唉……傷了腳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怕是會耽擱今年的播種。」
村子裡的村民大多都是農民,都是在地裡刨食的人,男人更是家中的主力,丈夫受傷之後免不了要影響農忙。
「嗤,村子裡都亂成這個樣子了,誰還有心思種地?」男人語氣不快地說道,臉色因受傷而染上了些許陰鬱,「也不知道羽衣那小子的父親是什麼來頭,在這種時候還敢往森林裡去,也不怕被妖怪吃了!」
話雖如此,他的語氣裡卻帶著豔羨和嫉妒。
那個文雅秀氣的男人明明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平日裡卻總能在森林裡捉得許多獵物,從來都不用向他們那樣擔心餓肚子。
女人沒聽出丈夫口中的別樣情緒,只是擔憂地說道:「是啊,這個時候還是呆在村子裡比較安全,撫子不是有舊疾嗎?若是他受了傷,妻子和兒女可就難捱了……」
「呸!都怪這些可惡的妖怪!」男人厭惡地啐了一口,「等到除妖師大人來了,定會把那些妖怪全都抓起來燒死,一個都不放過!」
羽衣作為狐類聽覺一場靈敏,即便走出一段距離也依舊能隱約辨認出夫妻倆的對話,聽到這裡,他身形微微一抖,眼神複雜地咬了咬唇。
回到家裡,姿容同樣分外秀麗無雙的少女迅速把門掩上,擔憂地問道:「哥哥,除妖師大人很快就會來這裡了嗎?」
羽衣安慰她,「別擔心,有哥哥和父親在,不會有事的。」
愛花緊緊抿著雙唇,顯然還是很不放心。她轉頭看向沉睡在榻榻米上那個面容溫柔的女子,憂愁地歎了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這裡我們也待不了多久了吧……」
她的父親是一個妖力強大、容貌俊美無雙的狐類,而母親則是神社內侍奉神明的巫女撫子,兩人的結合因此而招致天罰降落。
天罰降下的那一刻撫子捨命為其擋去責罰,而父親同樣也不顧性命的去保護母親,這樣的結果就是兩人一起共同承受了天罰。
雖然夫妻二人幸運的都保住了性命,可母親自那以後便陷入了沉睡中,每日只會有非常短暫的一段時間是清醒的。而父親也因天罰身受重傷,至今未能痊癒。
自那以後,父母帶著她和哥哥在京都附近的村子中隱居生活。
但有一次她和羽衣因為不小心打碎了葛葉阿姨送給自己掩蓋妖氣的手鐲,差點引來京都的陰陽師導致殺身之禍,一家人便遠離京都一路漂泊輾轉至此,最後選擇了這個偏僻窮苦但卻安全的村中生活。
現在看來,這裡的寧靜馬上也要被打破了……
兄妹倆其實並不希望目前的生活被打攪,撫子的特殊病因讓她不適合長途顛簸,愛花深深地歎了口氣。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不想一家人再向曾經那樣居無定所了……
*****
「嗷~!」
「哦~!」
「啊~!」
三聲銷魂的怪叫聲吵鬧地摻雜在一起,三隻鼬鼠正頂著被毒蜘蛛蜇腫成豬頭的臉痛呼。
「噓……你們這樣會把更多的蜘蛛引來的。」小鹿無奈地小聲告誡他們,神情緊張地捏著勾玉等待著瓊琅的到來。
「一太郎哥哥,今天我們是不是要被蜘蛛咬死在這裡了?」三太郎頂著豬頭可憐兮兮的問道。
一太郎氣呼呼地哼了一聲,「還不是因為這頭蠢鹿!大家都已經逃到森林邊緣去了,偏偏他還非要在這裡磨磨蹭蹭的。」
「抱歉……是我連累了你們。」小鹿垂眸低聲說道。
雪融之後,土蜘蛛冬眠結束,也開始為了覓食而頻繁活動。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它似乎非常心急,撲捉獵物的勢頭也很猛,原本森林那一頭的妖怪都被嚇得聚集在一起躲到了這邊。
可土蜘蛛依舊沒有放棄追擊,而是開始悄悄地試探著進犯這裡。
三月初春了,原是大地回暖萬物復蘇的季節,可樹妖卻迎來了他生命的終點。小鹿一直想陪伴樹妖走到最後一刻,因此在結界消失後也沒有立刻撤退,結果就是他們被無數密密麻麻的毒蜘蛛所包圍了。
二太郎抄起棒槌往小蜘蛛身上砸來砸去,活像是敲地鼠一般,「一太郎哥哥不要擔心,小鹿已經呼喚瓊琅姬了,我們會得救得!」
「你們確定?」一太郎撇了撇嘴,「他求救的也太遲了吧?羅刹海離這裡可有不小一段距離,說不定等瓊琅姬趕來的時候我們都已經被蜇死了。」
小鹿咬了咬牙,站起身沉聲道:「你們別怕,都爬到我身上來吧,我帶你們沖出去!」
一太郎聞言,頓時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這、這不行!我們本來就是因為擔心你才留下來的,你要是被蜘蛛咬死了,那我們不就白被蜇了嗎?」
雖然他很氣惱,但到底還是十分在乎小鹿的,哪裡願意讓他做這種危險的舉動。
「快上來吧,不要猶豫了。」
「不行……打不了我們挖地洞逃出去!」
「可是二太郎哥哥……蜘蛛好像也會鑽地洞啊?」
三隻鼬鼠和一頭鹿頓時縮在樹下爭吵了起來。
此刻,瓊琅在大天狗的懷中被他帶著翱翔,以閃電般的速度朝著小鹿所在的方向趕去。
從高空中,瓊琅可以眼尖地看到樹上與地上有不少白色的囊狀物體,她仔細一看,頓時倒抽了一口氣。
「……好多蜘蛛囊,好多蜘蛛!」密密麻麻的一片,噁心的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大天狗眼眸一沉,「看來他已經沉不住氣了。」一定是和那智山的再次遭遇,才讓他急不可耐地把手伸向了整個森林。
妖鳥可以飛行,有著敏銳而長遠的視力範圍,是偵查的一把好手。姑獲鳥一族在這兩個月的偵查中也向他報導過,近來森林中不論是妖怪還是動物都在向東面逃跑,似乎是在躲避土蜘蛛。
只飛行了片刻,瓊琅就眼尖地看到了在地上拼命踩踏著蜘蛛的小鹿和鐮鼬們,「找到他們了。」
大天狗垂眸,將翅膀震開來,一道巨大的風暴就朝著他們席捲而去,將滿地的蜘蛛卷在了其中,被切成了無數的殘渣。
「哇~你們終於來了!」上一刻還被蜘蛛蜇的跳腳的鐮鼬頓時松了一口氣,感動的涕流滿面,咕嚕咕嚕朝著瓊琅的腳下滾去。
「抱歉,我們來晚了。」瓊琅見他們被蜇的慘不忍睹的樣子,抽了抽嘴角,抬手用妖力覆在他們的皮膚上,緩緩地治癒著傷口。
紅腫疼痛的地方得到了冰敷一樣的緩解,三隻鐮鼬舒舒服服地呼了一口氣。
「多謝兩位,這次給你們添麻煩了。」小鹿苦笑一聲,語氣十分自責。
瓊琅搖了搖頭,開口問他,「結界怎麼消失了?這周圍的妖怪好像都已經逃光了,你們怎麼還留在這裡?」
暫時脫離危險,小鹿猶豫了一下,緩緩將樹妖的事情說了出來,又告知了一下近來人類村莊和森林邊緣的矛盾。
*****
綠螢之森中,靠近村子的地方暗處還藏著許多未孵化的蜘蛛囊。
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飛快地掠過林間,手下揮出道道狐火將蜘蛛囊盡數燒毀。從森林中的妖怪口中得知那頭小鹿還留在樹妖身邊,玉藻前輕輕搖了搖頭,揣著擔憂的心情往他那裡追去。
一路上所見到的所有蜘蛛囊都被他燒的乾乾淨淨,只是這數量眾多的蜘蛛囊也讓玉藻前的一顆心直直地往下沉。
「西面那只蜘蛛,看來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在這樣下去,土蜘蛛不僅會影響妖怪和村民,也會打破他和妻子孩子的平靜生活。
蜘蛛天性怕火,這樣的妖怪對於曾經的他來說,並不放在眼裡,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擊敗對方。
只是……纖細的手撫上隱隱作痛的胸口,玉藻前一雙美麗的眼眸沉了下來。
因天罰而受的傷十多年至今未愈,也讓他的妖力大不如以前,讓現在的他獨自對上土蜘蛛,勝率只得三成。
為了撫子和兩個孩子,他不能冒險行事。
作者有話要說:
大舅和巫女的原劇情我改了,原劇情是巫女獨自一人擋天罰死了,這篇文裡改成了這樣。
還有關於巫女的名字,繪卷和傳記貌似都沒提,作者菌就乾脆用撫子代替了,畢竟大和撫子是日本傳統優秀女性的代稱嘛……
*****
紅葉:兩個晴明,我該上誰?
白晴明:……你要不要跟我……
非晴明:不我不走我不走!死也不走!
大舅:年紀大了一個人單挑不動啊……
小鹿:那不正好聯手!=v=
大舅:人老了……身上病痛就多……
狗子:我給你治!(報酬的話,把你侄子黑晴明勸走就行。)
大舅:人老了……只想要安穩的生活啊……
瓊琅:來羅刹海,我給您養老還不成嗎?
大舅:我媳婦兒她……
八百比丘尼:我幫您治(只要您跟我合夥就成)
大舅:emm……陷入沉思
第98章 聯手合作
玉藻前一邊飛速朝著森林深處趕去, 心中卻再思忖著該如何應對土蜘蛛, 他秀長的眉峰因此彎起, 煞是好看。
十年前, 他帶著撫子和孩子們來到這個村子安定下不久,就從綠螢之森中居住的妖怪們口中聽說過土蜘蛛的事情。
玉藻前不是沒有考慮過繼續向北而行尋找其他合適的定居地,但那時撫子已經跟著他在路途上顛簸了一月有餘,他實在捨不得妻子繼續受苦,便暫時留在了這個村子裡。
幸得森林西部離這裡極遠,東面並不是土蜘蛛的活動範圍,千葉縣的眾多村落坐落的緊密聚齊,土蜘蛛幾乎不會接近這裡。
只有偶然的一次,土蜘蛛為撲捉獵物曾越線進森林東面, 他察覺到之後,很快以狐火做威嚇震懾住了對方。
玉藻前雖然身受重傷, 但他天生金毛九尾, 妖力不凡非其他普通妖怪可相比擬。同時火焰一向是蜘蛛的弱點, 便震懾住了那只土蜘蛛, 令其再也不敢靠近這裡,一時間倒也相安無事。
從那以後, 玉藻前暫住在了這個偏僻卻寧靜美麗的村子裡, 一邊照顧撫子和一雙兒女,一邊靜靜養傷。
曾有小妖怪集結在一起祈求他斬殺土蜘蛛, 代價是奉他為綠螢森林的主人。由於負傷的緣故,他只能回絕了此事, 小妖們以為他已經與人類相結合,不願再插手理會妖怪們的事,只能失望而歸,殊不知土蜘蛛也是他的一塊心病。
天罰的力量實在過於強大,他和撫子能雙雙撿回性命已經實屬不已。這舊傷癒合的極慢,若沒有奇珍異寶相助,在五十年內痊癒都希望渺茫。
土蜘蛛的莫名躁動,可能這些年來韜光養晦,已經擁有了不亞於目前的他的妖力。
擺在面前的路只剩下兩條,一是出手解決土蜘蛛,二是帶著撫子與兒女遠離這裡,以免被日後前來的除妖師察覺到破綻。
前者以他目前的力量來講有些兇險,但若是能成功,便可以絕後患,他與撫子便可在這裡安度餘生無需再奔波輾轉。後者雖然更安全保守一些,但誰能斷定遠離此地後不會遇到第二隻土蜘蛛?
玉藻前打從心底不願再讓撫子吃苦,更何況他曾經的妖力足矣睥睨陰界,又不是退縮軟弱的性子,怎甘願如此被動。
他越過叢林,原本微沉的面容在看到四周被清掃一空的蜘蛛囊後微微一怔。
看來在他來到這裡之前,已經有其他人將這片區域中的蜘蛛囊清理乾淨了,會是誰呢?
一陣微風吹過,玉藻前長睫微動,敏銳地在風中察覺到了陌生的妖氣。
不遠處的樹妖已經枯萎,光禿的樹幹上掛著零星幾片枯黃的樹葉,在周圍一片生機勃勃的綠意盎然中以為顯眼,那裡是小鹿所棲息的地方。
空氣中隱約傳來那幾隻小鼬鼠吵鬧的聲音,玉藻前身形一頓,揣著幾分好奇朝樹妖的屍體靠近。
「不愧是瓊琅大人,這麼快就把附近的蜘蛛囊清理完了!」
「總算是有能夠落腳的地方了……」三太郎羡慕地看了一眼大天狗的翅膀,「會飛就是好啊,如果我們三兄弟也會飛的話,根本就不用怕這些蜘蛛了!」
看來那頭小鹿身邊的危機已經解除了。
玉藻前撥開樹叢走過去,便發現小鹿身邊站著兩個陌生的妖怪,他仔細地感知了一下,發覺對方妖力都極為強大。
那黑翼金髮的男孩子他認得,是天狗一族的妖怪。從身著的服飾與神情儀態來看,對方在族內的地位相當高,只是那布料款式有些眼熟,看著像是從大阪來的。
至於另一個姿容出色的女孩子,小小年紀就有著不俗的妖力很難得,但卻十分陌生,一時間竟看不出她的本體來。
「看來你們已經沒事了,我還擔心我來晚了呢。」玉藻前微松了一口氣。
極為陌生的偏中性男音響起,瓊琅下意識地側目一看,便見到一個身穿人類常服打扮的青年男子正立在遠處,頓時微微一愣。
這個男人生的極為美麗,讓她一時之間找不出合適的詞來形容他。
他的面容如他的聲音一樣,都攙雜著幾分柔和的中性。一雙細長而上翹的狐狸眼盡顯風流,卻沒有半分輕挑媚色,別有一番攝魂奪魄的魅力,但這分清俊無雙的容貌卻絲毫掩蓋不了他眉宇間的英氣。
男子就那樣靜立在旁邊,即使是樣式簡略的粗布衣裳也擋不住他一身風華。瓊琅活了兩輩子一百二十多年也從未見過此等相貌的人,當真稱得上是風華絕代,世間罕見。
可當看到那男人身後半透明的狐尾虛影后,她立刻明瞭眼前這個男子並非人類。
「狐狸?」瓊琅在看清數量眾多的尾巴之後,眼底驚異之色一閃而過,忍不住低低的驚呼出聲。
要知道,對於狐妖來說,修為越高尾巴的數量就越多,眼前這一隻來歷絕對非同小可。大天狗原本對她呆看別的男人的模樣深感吃味,在注意到這點後,立刻也提起了警惕的眼神。
想不到著一個小小的綠螢森林,竟藏著這麼多不簡單的高手。
「大人,您怎麼來了?」許是沒想到玉藻前會出現在這裡,小鹿神色驚訝。
突然間被說破真身,玉藻前神色微凜,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二人來。
「聽小妖說你被困在這裡,便來瞧瞧,看來你已經得救了。這二位……是你的朋友嗎?」
以真實模樣在世間行走會招來不便,因此玉藻前十年來都幻化著一副普通的樣貌在這裡隱居,就連小鹿也從未見過他的真容。
這個女孩子一眼就看穿了他狐尾,只能說對方的妖力要比小鹿高深許多,至少與目前身負重傷的他旗鼓相當,方才能識破虛妄。
「啊……這位是羅刹海的瓊琅姬和大天狗。」小鹿微微一笑,向他解釋了一番雙方相識的緣由。
玉藻前神色了然地點了點頭,目光落在瓊琅身上,眉梢微不可見地一挑。千葉縣與大海有偌大一片森林相隔,這裡對於瓊琅姬的傳聞雖不如海岸邊的村莊小鎮上那麼廣泛,玉藻前卻也大致聽說過一二。
「前輩好,不知前輩作何稱呼?」瓊琅恍然大悟,原來這妖怪就是小鹿之前口中說過的那個大人。
眼前這妖怪來歷不凡,系統檢測面板上那金晃晃的「SRR」三個大字幾乎要閃瞎她的眼,可收服的標注更是讓她按捺不住職業病的發作,激動地靠過去向他示好打招呼。
大天狗臉色一黑,還沒來得及偷偷掐她的腰,就見那狐狸臉色猛然微變,神色驚疑不定地看向瓊琅,頓時心下一抖。
「前、前輩……?」對於玉藻前的目光,瓊琅略微有些不解,莫不是她這副熱切的模樣唐突到對方了?
玉藻前很快恢復了神色,藏住眼眸中的驚異微微一笑客套道:「……沒什麼,只是先前聽過些你的傳聞,沒想到今日竟能在這裡遇上傳說中的瓊琅姬,一時間有些驚訝罷了。」
「前輩無需多禮。」瓊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底有些小開心,沒料到她的名號不知不覺中已經傳的這麼遠了。
玉藻前眼眸微暗,就在瓊琅剛剛靠近他的那一瞬間,他竟從對方身上嗅到了同類的熟悉味道。而那個味道的主人與他的關係非同一般,他絕對不會認錯。
「我名喚作玉藻前。」出於這份熟悉的氣息,玉藻前略微思索了一下,並沒有掩瞞自己的真實名字。
但看瓊琅的神色沒有任何異常,他的眉頭又微微一皺,試探性地問道:「由於那只蜘蛛的存在,森林中目前很危險,你們既是海妖,又為何踏入這裡呢?」
大天狗裝作不經意地走到瓊琅身邊,插在二人中間擋住了他們彼此間的視線,微冷的眼神對上玉藻前,溫笑道:「實不相瞞,那只蜘蛛是我們昔日的仇敵,因種種原因死而不僵,我們前來便是想調查此事,好將這個禍害剷除。」
他雖然在微笑著,語氣也不缺對前輩的尊敬,但笑意卻未達眼底。
玉藻前不是笨蛋,他已是有妻子兒女的妖怪了,那裡會看不出這對年輕人之間的不同尋常。對於大天狗略帶敵視的目光,只是淡淡一笑,心下了然卻不多說什麼。
但對方的話卻令他心下一動。
巧了,沒想到其中還有此等緣由,這兩個孩子的目標也是解決土蜘蛛,倒與他的目的相同。
眼前這兩個年輕人雖還算是半個孩子,但年紀輕輕妖力便如此深厚,實在天資不凡。若是能與對方聯手合作,到能有七成把握斬殺土蜘蛛。
玉藻前美麗狹長的雙眸微微一眯,沉聲說道:「這只蜘蛛的妖力一不可同日而語,較之十年前已是天差地別,可算得上棘手,你們有把握?」
大天狗沉默了一瞬,輕輕搖頭,語氣堅定地道:「沒有十足的把握,但總不能放任其繼續這樣下去。」
「那該怎麼做好?」小鹿眼神擔憂地看向他,「土蜘蛛近半個月活動很頻繁,三月應當是它的產卵期,可沒想到他竟然把蛛囊藏的到處都是……」
簡直就是一副要把整個森林包圍起來的樣子。
「若我所料不錯的話,它應該是故意這樣做,想把你們都往回趕吧。」瓊琅摸了摸下巴,語氣凝重地說道,「前些日子姑獲鳥一族就上報過,森林裡的妖怪和動物都在往東面逃。」
「我想,那只蜘蛛一時半會兒還是不敢靠近這裡的,但是又需要掠食獵物,所以偷偷將卵藏在了這附近,目的就是想逼你們往森林內逃……」
玉藻前神色贊同地點了點頭,「瓊琅說的不錯,近來千葉縣已經準備派除妖師過來了,土蜘蛛不會主動靠近這裡,遭殃的只會是其他妖怪。」
那些妖怪不敢與除妖師們正面衝突,一定會迫不得已地再度逃進綠螢森林深處,這樣就正中了土蜘蛛的下懷。
「唉……」他蹙眉輕歎了一聲,「三月至六月之間是它的產卵期,也是它較為虛弱的時候,目前是斬殺它的最好時機。如果等這三個月過去,它的妖力會再次提升一個檔次,變得越來越棘手,叫我也束手無策。」
瓊琅神色微動,聽這話,玉藻前似乎也早想對土蜘蛛下手了,但口氣卻有些力不從心。
「那個……前輩,我可否冒昧的問一下?」瓊琅目光在他美麗的狐尾虛影上轉來轉去,遲疑地開口問道。
「嗯?」玉藻前不解地望向她。
瓊琅微微一思索,語氣委婉地問道:「連前輩這樣的大妖怪……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嗎?」
土蜘蛛再兇殘,那也是在暗處潛伏了不過八十多年的妖怪,對於她和大天狗這樣的年輕妖怪來說可能會比較棘手。可玉藻前卻是擁有九條狐尾的罕見大妖怪,妖力在陰界數一數二,按理說不該會敵不過土蜘蛛才對。
玉藻前明白她的意思,停頓了片刻後,輕聲回道:「我有舊傷未愈,目前敵不得他,倒是若你們同我聯手,與其還有一戰之力,只是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瓊琅微微一怔,和大天狗對視了一眼。
這是要和他們聯手合作的意思?
能有他的幫助是一件好事,瓊琅心下一喜,勾起笑道:「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欣喜過後,她有略微有些擔憂地問道:「不過這樣的話……前輩的傷要緊嗎?」
見她眼神中的關心不似作假,玉藻前微微一怔,她身上熟悉的同類氣息又隱約傳來,讓他心下一動,
「叮」,玉藻前的好感度提高了5點,當前好感度5點。
「不要緊的,若我們聯手足有七成把握擊敗對方。」玉藻前溫和地沖她一笑,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不論如何,為了撫子和一雙兒女,他都不能退縮。
「七成啊……聽起來還是很危險呢。」小鹿蹙眉搖了搖頭,抿緊了嘴唇。
玉藻前微歎一聲,能找到實力可靠的合作對象,他也不再掩瞞什麼了,「只歎我舊傷難愈,若是以我曾經的妖力,此等區區小蟲又何足畏懼?」
他坦然的神色中帶著幾絲悵然,全然沒有絲毫吹噓的意味,頓時讓瓊琅暗暗咂舌。
果然是世間罕見的大妖怪,土蜘蛛這種兇險的妖怪在他口中也只算的「小蟲」,也不知到底是何方高手,才能將這樣強大的妖怪打傷。
「天色不早了,我需得早些回村了。」見天色漸漸黃昏,怕家中的妻兒擔憂自己,玉藻前不欲再多做停留。
瓊琅微怔了一下,忍不住問道:「前輩既願合作,何不一同前往羅刹海做客,好仔細商談此事?」
聽到這句話,大天狗忍不住把幽怨的小眼神黏在了玉藻前的臉上。
感受到他的目光,玉藻前身形微頓,溫聲笑道:「我也有此意,只是今日不是好時機,我家中還有妻女在待我歸家,還是改日再去吧。」
就沖著這小姑娘身上那分外熟悉的味道,玉藻前也有想要去羅刹海一探究竟的念頭。
「前輩已經成家了啊……」瓊琅微微瞪大了眼睛歎道,語氣中有幾絲掩蓋不住的驚訝,她愣過之後很快便回過神來,「那我們便不耽擱前輩的時間了,改日再談也是一樣的。」
「那麼明日正午時分我再親自入海拜訪。」玉藻前依舊溫笑著點了點頭,又沖小鹿低聲道,「這裡不大安全,你莫停留在這裡了。」
說完,他暗藏著笑意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一旁呆愣的大天狗身上,隨後便接過瓊琅交付的結界石,揮手作別。
大天狗從呆愣中回過神來,因玉藻前的眼神而顯得神色有些尷尬,但心裡卻大大地松了口氣,危機感也一併解除。
幸虧是個有家室的妖怪……
天色不早了,瓊琅不欲多做停留,她的目光在小鹿和三隻鐮鼬身上滴溜溜地轉來轉去,片刻後分外溫柔地問道:「這裡已經沒有結界了,你們身上又被蜘蛛蜇了那麼多傷口,不如先隨我一同回海域療傷吧。」
一隻SSR級別的妖怪,三隻SR級別的妖怪,來了就別想跑了。
一旁聽到這句話的大天狗好不容易消失的危機感瞬間又升了回來,他看著相貌純淨可人的小鹿,忍不住在心中歎了口氣。
三月初,原本應是他和瓊琅籌備婚禮的日子,卻被土蜘蛛的事情打了岔。
一日不把她娶回來,他這顆心一日都不能安定啊……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不開心。
瓊琅:咋個了?
狗子:狗比作者從來沒有仔細描寫過我的美貌,卻對某角色如此大著筆墨,實令我意氣難平!
瓊琅:阿媽寫的沒毛病啊。
狗子:啥意思?
瓊琅:阿媽說了,網易給大舅的設定是絕代之妖,絕代之妖啊!
狗子:這和描寫我的美貌有什麼關係?
瓊琅:你懂什麼叫絕代之妖嗎?就是寫一萬字都不能寫盡他的美貌!可你就不一樣了,網易爸爸說了,你只是一個「面容清秀」的小狗子。
作者菌:沒錯,我這人最大的有點就是誠實,該啥樣啥樣,絕不誇張描寫!
狗子:??????
瓊琅:以後孩子要是長的醜,就得怪你拉低顏值。
狗子:……我果然是假男主對吧?(狗子心裡苦。)
*****
啊啊啊啊上周忘記申榜的作者菌哭唧唧,這周沒榜單emmm
第99章 想不出標題了
大約是擔心幾隻鼬鼠身上的傷, 小鹿雖然遲疑了一會兒, 最終仍是點頭同意暫時與瓊琅回羅刹海。森林這裡的妖怪前兩天早就逃光了, 他一時間也暫時找不到安全的去處, 夜晚降臨後會很危險。
「抱歉, 給你們添麻煩了。」
瓊琅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有心理負擔,「沒什麼, 之前你救了珍珠,這次全當我還你的情,無需感到不安。」
歸途中,瓊琅和大天狗將林子裡發現的蛛囊盡數摧毀, 基本上每隔三、五十步就會看到一團蠕動的乳白色蜘蛛囊, 數量之多讓瓊琅有些發愁。
就算暫且解決不了土蜘蛛, 她也不希望這片美麗的森林最終變成毒物的巢穴。
她與大天狗商議了幾句,決定派遣專門的妖怪小隊分頭進入綠螢森林中清麗蜘蛛囊,起碼要先制止住它們蠶食這片森林的速度。夜晚是蜘蛛活動獵食的時間, 土蜘蛛進行過繁殖以後,白天不會輕易離開洞穴,這項計畫在白天行動會比較安全。
回到森林南面的時候, 夕陽已經落到山后,天空星月相伴。
那智山的妖怪仍舊秩序井然地駐守在海域的結界邊緣處, 見瓊琅帶了陌生的妖怪回來, 海裡的妖怪很快劃了船隻過來接他們。
此時, 瓊琅還不知道行宮裡已經因為安倍晴明的到來而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
她先將小鹿和三隻鼬鼠安頓在了客舍, 吩咐典藥寮來人為他們診治,又吩咐食堂那邊準備晚餐後,方才回到行宮中。
荒第一時間告知了她安倍晴明一行人已到達羅刹海的消息。
瓊琅怔了一下很快便神色了然地點了點頭,似乎沒有太多驚訝,她等他的到來已經等了很久了。
「現在他們人呢?」
「氣氛不太融洽,一見面就針鋒相對。」荒眉頭微微一皺,兩個晴明擁有著截然相反的氣質,雖淵源匪淺但看起來卻不大對頭,「我把他們分開了,晴明在自己的庭院裡,嗯……安倍晴明和他的朋友們我也在行宮裡安排好了房間,只等你回來處理。」
荒指尖點了點桌面,用不同的稱呼將二人區分開來。主動前往羅刹海的這個晴明一開始就沒提自己的姓氏,海域中的妖怪們都是這樣喚他的,包括他自己也習慣了一時間改不過口來。
瓊琅微微點頭,顧不得身上的疲憊,向他簡單交代了幾句關於清理蜘蛛囊的事情,然後輕聲道:「順便叫那兩個晴明都來見見我吧。」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去見見博雅。」大天狗說著,與荒一同離開了書房,分別著手去處理自己手上的事務了。
知道她要待客,蚌精親手泡制了一壺熱茶,隨後服侍瓊琅褪去外裳換了件乾淨的衣裳。
晴明懷著複雜的心情來到書房的紙門前,遲疑著沒有立刻拉開門走進去,於回廊中與遲一步到來的安倍晴明相遇。二人對視,前者的眼神染上了幾絲冷冽與陰鬱,而後者卻依舊如暖春池水般毫無波瀾,只是微微抿緊了薄唇。
不可聞見地輕哼了一聲,晴明拉開紙門率先踏了進去。
「都來了?」瓊琅剛換上了一件乾淨素雅的外衫,她整理著衣襟從屏風後面走出來,抬手示意他們坐下。
安倍晴明微微行了一禮,溫聲道:「許久不見,瓊琅姬可安好?來的路途上耽擱了不少時日,多添煩擾。」
「無需多禮,京都府離這裡可不近。」瓊琅沖他溫婉一笑,語氣在晴明聽來十分熟稔自然,他的表情當即變得有些難堪。
他知道安倍晴明不可能無緣無故地出現在這裡,荒那摸不著頭腦的話語讓晴明感到莫名其妙,待了然緣由後呼吸一窒。
「是你喚他來這裡的嗎?」
「是我。」瓊琅毫不避諱地承認了,冰藍的視線對上他後,帶了幾分認真的審視,「現在,你總該能告訴我你真正的來歷了吧?」
原來,瓊琅與另一個他真的早早便已相識。
晴明不知道自己的心裡現在是何種滋味,只要一想到瓊琅從一早就知道他來歷有疑,這些日子都在暗中審視他的一舉一動,他心裡就難受的發堵。
瓊琅一直都是不相信他的吧?因為早就知道還有另一個他,所以不管再怎麼努力的表現自己,傾訴自己的真心,她始終都是不相信他的。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有他一個人蒙在鼓裡努力地去扮演那個角色,像個傻瓜一般。即便到了現在,她看自己的目光依舊藏著一絲不信任,與面對另一個他時的態度完全不同。
晴明知道這不能怪瓊琅,也不能怪荒,不能夠怪任何一個人,是他自己的有所保留才換來了不完全的信任。可這份疏離仍就讓他心底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難過,在被瓊琅區別對待的同時達到了頂峰,不知不覺間便失了聲。
「還是讓我來解釋吧。」安倍晴明苦笑了一聲,自從與晴明見面之後,他總算能夠想起一些之前丟失的記憶片段。
雖然依舊未能找回記憶,但至少他知道另一個自己是從何而來的了。
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用著和他一模一樣的語氣,耐心而溫和地緩緩將一切的緣由託盤而出。
安倍晴明天資卓絕,這樣驚才絕豔的人總是會擁有超乎尋常人的不凡力量,如何掌控與運用這樣強大的力量,便成了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如果可以保持沉穩的心境,這樣的力量便可以惠及他人,可若心境不穩,同樣也會招致大禍。
這樣強大的靈力可以顛覆常理,可這恰恰是他不能夠去碰觸的,幼時母親的教誨自己的模樣依舊歷歷在目。
安倍晴明一直牢牢地謹記著葛葉的告誡,可但凡是人,就會同時有正邪兩面,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在意識到自己心中的邪念之時,安倍晴明的心境不由得開始震盪了,他擔心自己會違背母親的教誨,便用陰陽術將自己的善念與邪念一分為二。
這就是另一個晴明的誕生。
「實施了分離之術後,我失去了往昔的部分記憶。」安倍晴明微微側頭看向另一個神色陰鬱的自己,「但是,他仍然保留著我所沒有的記憶。」
聞言,晴明收起了眼神中的幾分陰鬱之色,看他的目光卻更顯幾分冷意,「怎麼?為了記憶,想要我再度與你融為一體嗎?」
低沉的語氣中帶著森冷和寒冽,晴明不知道為何對待另一個自己是這樣的態度,他只是覺得瓊琅與安倍晴明自然熟稔的關係令他心裡十分堵得慌。
或許……若瓊琅對他們二人一視同仁他也不會這麼難過。
只是已經晚了吧?他至始至終都瞞著她,似乎已經沒有機會再取得她的喜愛與信任了。越是這樣想,心臟就愈發難受,好像要喘不過氣來一般,晴明忍不住挪開了視線。
「紅葉的事情是你幹的吧?」安倍晴明身形微微一頓,素來溫雅的雙眸也帶上了幾分嚴肅,「不管是不是為了記憶,你都需與我回去,共同接受來自冥界的審判,閻魔大人已經在等待著我們了。」
聽他提起紅葉的事情,久遠的快要被遺忘的記憶再度湧入腦海中,晴明心中一緊,下意識地看向瓊琅,帶著兩分緊張與不安。
他思緒魔障之時所做出來的事與瓊琅的觀念相左,瓊琅是否會因此而再度疏離他?
晴明呼吸都停頓了一拍,害怕從她眼中看到責備與失望。可瓊琅眼中什麼也沒有,只是在一旁若看客般地聽取他們兩個的事蹟,神色如常並無波動。
他的眉頭舒展開來,心中卻道不清是失落還是慶倖。
「鬼女紅葉……那是我的事情,這是我的罪,無需你來承擔,我自會接受閻魔大人的審判。」
但不管怎麼樣,他不想與另一個晴明再度合為一體。
安倍晴明聞言,溫潤的雙眸中閃過一絲悲戚,搖頭輕聲道:「不……這是你的罪,也是我的罪,這是屬於『晴明』的罪過。」
「你執意要同我合為一體嗎?」晴明驀然抬眸看他,神色中攙雜著一絲懊惱,語氣十分抵觸。不知道為何,他就是不想那樣做,仿佛那樣做的話,自己便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他的心中五味陳雜,紛擾又慌亂。曾經,他始終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晴明,更考慮過待事成之後回到京都將另一個自己吞噬,以獲得身體的主導權。
安倍晴明皺了皺眉,看到他神色間夾雜著的戾氣,不由得望向瓊琅道:「瓊琅大人,他……我……在羅刹海的這些日子沒有給你添什麼麻煩吧?」
瓊琅一直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打量他們,突然聽安倍晴明詢問自己,不由得怔了一下。
「沒有,反倒是幫了我不少忙。」瓊琅擺了擺手,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十分奪人眼球,她看向晴明,遲疑地說道:「不過……你真的不打算與他合為一體?你可是半個人類,在京都府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晴明心下一慌,下意識地拔高語氣問道:「你……你希望我和他合為一體嗎?」
還是想要趕他走嗎?
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因為他真正的身份是陰陽師,還是一個不簡單的陰陽師。晴明垂下眼眸,藏住眼神中的不安和失落。
這一刻,他突然間覺得,做真正的安倍晴明其實也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瓊琅微微一怔,目光在他們如雙生子的臉龐間轉了一圈,微微搖頭沖他笑道:「這是你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要怎麼做看你們自己,我不過一個外人,怎好插手這件事?」
她只要確定晴明的真實身份,確定他不會對羅刹海有任何不利與威脅,安心便夠了。
至於兩個晴明到底是否該合為一體,這就不是她有資格管的事情了,那是他們的自由。就算在分裂出十個八個安倍晴明,只要不影響羅刹海,都和她無關。
聽她這麼說,晴明心裡竟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敏銳地發現,在自己的身份揭開之後,瓊琅眼中的防備與疏離便都消失了,此刻看他與看另一個晴明的眼神並無不同。
心中不由得暗自一喜,他怔怔地看著瓊琅臉上淺淺的笑容,忽然間明白了自己為什麼不想與安倍晴明合為一體。
「只可惜,你的力量還未完全恢復,即便你我再度融為一體,也只有被我吞噬的份。」他看向另一個自己,淡漠地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還急著想和我融為一體嗎?」
安倍晴明怔住了,晴明眸色雖顯得兩分得意,心底卻同樣緊張。
不管是誰吞噬誰,他都不想與另外一個自己合為一體了。
若世界上只有一個安倍晴明,那就意味著他必須回到京都府,回到陰陽寮去。
他還不想離開這裡,他捨不得羅刹海,因為這裡有……她和他們。
第100章 八百比丘尼的懷疑
安倍晴明愣住了, 他眉頭輕蹙了一下, 沒有立刻答話。
但晴明卻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知道, 另一個自己不會同意由邪念主導身體,否則他當初為何還要把自己分離出去呢?
見他們沒能討論出個所以然來,瓊琅將手中的熱茶一飲而盡,淡聲道:「還是沒能協商好?」
「罷了,這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你們私下慢慢商討吧。」
天色已晚,她喚二人來主要是為了弄清楚晴明的來歷,現在目的達到了,便道退了他們兩個。
朦朧的淡淡月光灑在回廊上, 安倍晴明溫潤的眼眸也似漾著一片清輝。
他神色定定地看向另一個對自己略顯不屑的晴明,微沉下了聲音, 「我暫時不會走的, 只要等我力量恢復, 我就會再度與你融為一體。」
「隨便你。」晴明輕笑了一聲, 面色渾不在意,似乎並不認為安倍晴明的力量能超越自己。
「你想逃?」安倍晴明眸色一動, 微垂下眼眸來, 「沒有用的,我既已經找到了你, 就不會讓你再逃走。」
他到底是天賦非同常人的陰陽師,本事還是有的。
「我什麼時候說要逃了?我會一直留在羅刹海。」晴明淡淡地嗤了一聲,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朝著他微微一笑,「只要我想,你的力量就永遠也不會有超越我的一天,我勸你還是早點回京都府吧,族內可離不開你。」
「至於先前的記憶……」晴明頓了頓,再次說道,「不管有沒有,也都不會有什麼影響,你若實在想知道的話,我便告訴你也不是不行。」
聞言,安倍晴明抿了抿唇看向他,微微握緊了手中的摺扇,「你會把我忘記的事情告訴我?」
即便晴明這麼說,他還是迫切地想要弄清楚之前都發生了什麼,因為這與神樂的故事有很大關聯。
「我可以告訴你。」晴明也捏緊扇子,用扇骨敲了敲手心,他習慣性小動作與安倍晴明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得。
「不過……」說著,他又突然話音一轉,不經意的微笑中透著幾分壞意,「如果我告訴了你,你就回京都去,不要再對我糾纏不休了。閻魔大人的審判你也不必擔心,我自會承擔後果。」
「不可能。」饒是安倍晴明脾氣再好再溫和,此時也不由得微微沉下了臉色,他絕對不會放任自己邪念的□□獨自在外。
「隨你便罷。」晴明也收起了笑容,面色冷肅語氣冷淡,說完,他獨自加快腳步離開,留給對方一個冷漠的背影。
對方的態度令安倍晴明袖中手指微動,一時間心情複雜,忍不住輕聲喚住了他,「你……在恨我拋棄了你嗎?」
晴明驀然停住腳步,昏暗的回廊牆壁上掛著幽幽燈光,房檐投下的黑影擋住了他的臉色。
沉默幾息後,晴明回頭沖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那是安倍晴明絕對不會擁有的表情。
「不……我要感謝你,正是你將我分離出去,我才有機會看見與經歷這個世界曾經所不知道的一面。」
話語消逝,背影無蹤。
*****
「我早就料到了黑晴明不會願意與晴明融為一體。」源博雅神色沉沉地說道,為了做區分,他們將另一個「陰之晴明」喚作「黑晴明」。
深夜,一行人坐在屋子裡神情不一,他們都沒有歇下,而是擔憂地等待安倍晴明歸來。
「嗯……大家也早有所料。」小白趴在神樂身邊,毛絨絨的大尾巴有一搭沒一搭地掃來掃去,「可是黑晴明既然不願歸回晴明大人也不逃走,他為什麼要留在羅刹海?」
「難道是因為這裡的食物太好吃了?」回想起晚餐的豐盛,小白忍不住舔了舔嘴巴,感覺口水又開始分泌。
「別胡鬧啦……」神樂輕聲說道,揉了揉小白的頭,澄澈的目光又轉向了晴明,「那瓊琅大人是什麼意思呢?」
「她什麼也沒有說。」一邊回答著,安倍晴明輕輕搖了搖頭,「瓊琅大人很尊重我們的自己的意願,她不會插手的。」
「唉……」源博雅歎了口氣,小白也耷拉下了尾巴。
一行人皆是有些喪氣,唯獨優雅端坐的巫女唇角不被察覺地勾了勾。
「大家早些歇下吧,這件事我自有想法。」安倍晴明放緩了神色,溫柔地勸說他們去睡覺,「我會儘快恢復力量,倒時候便能將另一個我融合回來了。」
黑晴明不願意配合,這便目前唯一的辦法。
話雖這麼說著,他卻無意識地用扇骨輕輕敲打著手掌心,這是屬於安倍晴明的習慣,每當他思考心事時,便會這樣做。
八百比丘尼將他的神情看在眼裡,向來古井無波的眼神似有一絲波瀾。夥伴皆是分別回房睡下,她卻是在黑暗中避開巡視的小妖,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另一個人的門前。
「還沒有歇下嗎?」
晴明坐在案桌前神情淡然,但扇骨敲打著手心的動作卻透露著此刻他內心的糾結焦灼。
聽到八百比丘尼的聲音,他微微一頓,將扇子隨手放在了桌子上,目光緩緩與她對視,「你來了。」
語氣沒有什麼起伏,仿佛早就預料到了八百比丘尼回來見他。
八百比丘尼微微一笑,款款在他對面落座,看起來十分熟稔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淺飲了一口,指尖緩緩描繪起被子上的花紋,「很抱歉,我並不知道羅刹海的方位,也不知道進入這裡的具體辦法。在晴明他們要來的時候,來不及向你傳遞消息。」
晴明搖了搖頭,「無需如此。」
「你這邊的進展好像不太順利呢,計畫實施到哪一步了?打算什麼時候對守護京都的四神獸結界下手?」八百比丘尼驀然靠近他,眼神中閃過一絲幽光,「我聽晴明說你要繼續留在羅刹海,你是認真的嗎?」
晴明身形一頓,無意識地捏緊了茶杯,面無表情地把頭瞥到一旁,「計畫實施起來很困難,無論是荒川之主還是大天狗,都不肯與我們配合。」
「那麼你留在這裡是為了取得他們的協助?」八百比丘尼神色了然地點了點頭,驀然間壓低聲音問道,「問題出在瓊琅姬身上是不是?」
不管是面對八百比丘尼還是瓊琅,晴明本就有些心虛,此刻聽她提起那個名字,頓時心底一緊。他真的沒有勇氣對瓊琅坦白,他還有藏的更深更深的事情在瞞著她……
因為那件事情若照計畫執行,將會影響整個陰界,羅刹海也不會倖免。
「瓊琅的想法與我相左,我無法打動她。」不過,如今他的想法已經改變了。
八百比丘尼沒有錯過他不太對勁的微表情,美麗的雙眼微微一眯,「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若擋路的石頭如果不能作為墊腳石,就只能摧毀。」
聽到話語中的危險,晴明眼神微凜,皺眉沉聲道:「她與荒川之主為友,又和大江山關係匪淺,不日又將與那智山聯姻,目前與冥府也談的上交好。」
他語氣認真,卻帶著幾分勸退八百比丘尼的心思。
「那又如何……」八百比丘尼怔了一下,隨後勾起一絲淺笑,「聽起來的確是個非常棘手的對手,不過……你也別苦惱,畢竟那位大人的力量可不是誰都能與之匹敵的。」
晴明的臉色有一絲不著痕跡的微變,卻仍端著笑容,暗藏試探地道:「這可不見得,畢竟它已經被封印這麼多年了,若另外幾大勢力聯手,不見得有幾分勝算,更何況還要應付京都府那群陰陽師。」
八百比丘尼到底是活了幾百年的人,她驀然微冷下了臉色,直勾勾地看向晴明,冷不丁地問道:「黑晴明,你要背棄我們的約定。」
她肯定地說道,語氣不帶半分疑問。
晴明心下陡然漏了一拍,面上卻不動聲色,神態自如地與她對視,「我只是在說一個事實,目前我們的力量很單薄,而計畫畢竟是計畫,想要步步順利如願以償是很難的。」
八百比丘尼沉默了一會兒,才再度開口,「我知道,那我便在等上一陣子好了。」等黑晴明成功取得那幾個妖怪的支持。
「不過,我希望你儘快儘快……我等了那麼多年,已經迫不及待了……」她神色幽幽地喃喃自語,片刻後眼神恢復了清明,「那你有把握嗎?」
「自然。」晴明微微點頭,也為自己倒了一杯茶,低頭淺隱藏住了自己眼眸中的複雜,「他這次來的時候,把妖刀姬也帶來了吧?」
八百比丘尼點了點頭。
「正好,羅刹海最近在綠螢之森那邊遇上了些麻煩,有妖刀協助會輕鬆許多。」晴明抬起頭微微一笑,「若能在這件事上乘她一份情,會容易說話許多。」
八百比丘尼再次點了點頭,方才緩和神色微微一笑,溫聲說道:「好,你可別讓我和大人失望……畢竟,我們至始至終的目的都只有一個。」
她起身緩步走至門口,臨別前再次回頭沖他加深了笑容,「我可是一直在等待著那一天,晴明大人要加油啊。」
你可是唯一一個能夠完成我夙願的人了。
淺笑著離開了晴明的庭院,八百比丘尼緩緩收起了笑容,她停頓住腳步,回頭眼神幽幽地盯著晴明的庭院看了許久,方才終於離開。
獨自一人待在房間中的晴明卻輕鬆不起來,他知道,八百比丘尼開始在懷疑他了。不過,晴明並不認為八百比丘尼能對瓊琅造成什麼威脅。
夜深人靜,晴明毫無睡意地怔怔看著窗外的一輪明月,迷茫的眼神中盡顯焦灼與不安。
他之所以能夠自信十足地對陽之晴明說出那樣的話,是因為他從另一樣事物身上得到了非同尋常的力量,有那條蛇賦予的力量,陽之晴明永遠都不可能超越他。
但這份力量的代價……
晴明垂下頭靜靜地盯著手中已經沒了熱氣的茶杯,恍惚間在水面的倒影中看見了那人冰藍色的雙眸。
——你想逃?
——我什麼時候說要逃了?我會一直留在羅刹海中。
因為,逃也沒有用。
他或許是沒有機會一輩子待在羅刹海中的。
背棄了之前的信念和協議,那份力量遲早都會被收回去。而主導陰陽分離之術的始終是另一個安倍晴明,終有一天他的力量會完全恢復,兩具身體的融合不可避免。
若趁著這份力量還在,倒是可以將另一個安倍晴明吞噬,可不管是誰主導誰,好像都沒有辦法永遠留在羅刹海。
更何況……他已經放棄之前的信念了,逆轉陰陽的事情他也不想再做了。
他只想努力珍惜待在羅刹海的餘下時光,至少陪在瓊琅他們身邊一起保護羅刹海,解決將要面臨的危險和敵人。
等到他出手相助解決事情之後,再和瓊琅做最後的攤牌吧……那個時候,她會不會因為自己的真摯,而對他的再三隱瞞不那麼生氣呢?
至少,現在的他沒有勇氣和瓊琅攤牌。
而沒有勇氣的原因,是因為他還眷戀著這裡,捨不得離開……
*****
大天狗于同源博雅敘舊之時得知了兩個晴明的關係。
敘舊完以後,見瓊琅與兩個晴明的會面還未結束,便沒有去打擾他們,也沒有先回房中,而是前去會議屋中協助荒安排處理清理蜘蛛囊的事情。
一直到夜深了,他才帶著一身疲憊地朝瓊琅的房間而去。
他漆黑色的羽翼與幽暗的夜空融為一體,從會議廳回來的路上,可以清楚地俯視見整個行宮的模樣。
深夜從晴明的庭院中獨自離開的八百比丘尼沒有躲過他的雙眼,見到這一幕,他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那巫女似乎是安倍晴明的夥伴,不知如此深夜還獨往晴明的庭院中做什麼。
去勸說晴明回到安倍晴明的身體內嗎?
心裡有一絲淡淡的疑惑,他悄無聲息地走進了瓊琅的房中,輕手輕腳地沒有吵醒疲憊的她。
作者有話要說:
假大蛇:給了你們力量,可得好好替我辦事兒啊。
八百&黑阿爸:為了大義,我們會努力奮鬥的!
黑阿爸:我想罷工了。
八百:???
*****
作者菌個人推測的劇情是:
大蛇想要復活,所以把力量給了非晴明和八百,八百曾預知到晴明是唯一一個能幫助她死亡的人,所以打著與非晴明同樣理想的旗號一起辦事,也讓非晴明獲得了大蛇的力量。非晴明是為了逆轉陰陽拯救妖怪,但八百卻是為了利用晴明產生陰界裂縫,從而讓大蛇復活,目的則是讓大蛇真正的殺掉她。
所以,八百和大蛇一起欺騙利用了非阿爸,這才有了遊戲劇情中,黑晴明所說的那句:我們都讓那女人和那條蛇給騙了。
emm……狗比網易天天整這個整那個出新式神,主線劇情八百年不更新,坑挖了不填,只能絞盡腦汁的去腦補去猜……我已經預料到將來回顧這文,會發現自己寫的和網易的主劇情八竿子打不著了2333
不過沒有大蛇的戲份,前面說過啦,這文的腦洞設定裡,瓊琅和八百會有較深的淵源。
悠于 2018-6-9 16:36
第101章 為攻略玉藻前而奮鬥
翌日, 玉藻前清晨便摸著朦朧的晨光起身。
洗漱過後,他神色分外溫柔地為身邊沉睡中的妻子蓋上溫暖的薄被, 用熱水沾濕的帕子輕柔地擦拭起削瘦的臉龐來。隨後,他又握住女人的手,一點一點認認真真地擦拭她的根根手指,仔細到每個指甲蓋的縫隙都不放過。
直到撫子淡粉色的指甲乾淨的纖塵不染, 在窗外晨光的照耀下傘發出朦朧的光暈來, 他才滿意地將帕子擰乾晾在院落中的竹竿上。
長時間的沉睡讓撫子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昏暗寂靜的室內, 這令她的面色有一種不正常的蒼白, 卻更顯白皙又添一絲柔弱。
玉藻前狹長動人的雙眸凝視著撫子的臉, 漾著溫柔的眼波中蕩開擔憂的漣漪。
長歎一聲, 他又趁著一雙兒女仍在睡夢之中時,輕手輕腳地用狐火將鍋下的木柴點燃,為他們熬制起肉粥來。
他的動作十分嫺熟, 顯然這些年來已經習慣了做這些活計, 幹練利索的身子中帶著一種旁人模仿不來的優雅。
肉沫與青菜碎攪拌在濃香的白米之中, 散發出暖暖的濃香, 很快勾醒了另一間屋裡的兩個小饞蟲。
「父親……?」愛花睜著惺忪的睡眼赤腳站在地上,掀開暗藍色的布簾輕聲喚道。
玉藻前將熱氣騰騰的肉粥盛好放在矮桌上,又添了兩碟才切好的爽口小菜, 抬眸對女兒微微一笑, 低沉的聲音中滿是慈愛, 「這個時節的晨露還帶著寒氣, 要乖乖把鞋子穿好。」
「我今天要去一趟羅刹海域, 大約黃昏時歸家,我不在的時候,愛花和哥哥要照顧好撫子啊。」
聽著父親的叮囑,愛花連忙點了點頭,哥哥羽衣已經迅速地拿來了乾淨的足袋與木屐,關懷地催促妹妹穿上。
愛花一邊穿鞋襪,眼神卻不由自主地往玉藻前身上挪去,眸中藏著一絲好奇和渴盼。她與哥哥都知道父親今天要去羅刹海見那位傳聞中總被提起的瓊琅姬。
這些年來自小便一直生活在人類的村莊中,雖然靠近綠螢之森結識了許多同為妖怪的小夥伴,但為了避免被村民們察覺到不對勁,兄妹倆與妖怪朋友的玩耍接觸總是小心翼翼,也極少進入森林深處。
對於綠螢森林之外的妖怪世界,她都帶著一份天然的好奇與親近感。
見玉藻前掀起門簾離開的動作,羽衣忙喚道:「父親!還沒用早食呢!」
「我就不吃了,約好了和別人會面,遲到可是一見不禮貌的事情。」玉藻前溫聲回道,體貼地將門關緊,擋住了露水與晨寒。
潮濕的薄霧中,他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綠螢森林裡。
早上照顧妻子又為兒女做早飯花費了不少時間,擔心遲到羅刹海讓瓊琅和大天狗焦急,玉藻前化作了本體,飛快地在林間穿行。
數根美麗的金尾飄揚在身後,宛如誤墜凡間的精靈。
玉藻前掠過叢林,很快便到達了綠螢森林的南面。這裡與其他地方不一樣,處處都有著被開墾過的痕跡,不少地方還有妖怪們駐紮所暫住的簡陋木屋和帳篷。
數種妖植被種在周圍,於初春中賣力地生長著,其中荊棘藤所包圍的一棵小樹苗,綠盈盈的葉子在晨風中抖動著,散發出與眾不同的生機。
他看到這一幕,眼神微動,心中若有所思。
遠方結界邊緣有面色嚴肅的妖怪守衛來回巡邏,玉藻前憑藉著瓊琅交給他的結界石,安全無阻地通過了結界的入口。
海中的魚怪劃著扁舟,一邊載他過海一邊熱情地問道:「聽說大人是從綠螢森林東邊來的?」
玉藻前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聞言,憨厚老實的划船魚怪立刻臉色微沉,憂心忡忡地關懷道:「哎喲!那你可得小心了,千萬別往森林西北面去啊,哪兒有一隻可生猛的土蜘蛛呢!」
「多謝船家。」玉藻前依舊笑著禮貌地點了點頭。
「四魚頭,今天不是五魚頭值班麼,怎麼是你擺渡啊?」海中,有往來路過的海妖沖魚怪打招呼,語氣聽起來十分熟稔親切。
「別提了,老五昨天在酒屋裡喝醉發酒瘋,讓夜叉大人逮住罰了一頓,今天還趴在榻上起不來呢……」魚怪嘟囔抱怨著,語氣裡倒也並沒有對夜叉有一絲不滿或懼怕。
「哈哈哈,真是不長記性啊,他怎麼每個月都要來一出。」那海妖聞言,頓時哈哈大笑,周圍路過的妖怪也時不時地插嘴逗樂兩句,氣氛十分歡快。
「哥哥,你快點!上課遲到的話,小心惠比壽爺爺罰你掃茅廁。」一個小蘿莉急匆匆地催促著。
另一個少年擺擺手,吐了吐舌頭回應道:「不會的,我讓隔壁阿花偷偷幫我簽到了,園長爺爺不會發現的。」
這一對兄妹引起了玉藻前的注意力,聽到他們的對話,他眼中閃過一絲好奇和笑意,饒有興趣地托腮靜靜聽他們嘮嗑談天,路途中竟也不覺得無聊。
初入羅刹海,這裡的氣氛讓玉藻前感到格外新鮮有趣,那些妖怪居民們之間氣氛融洽,似親亦友,分外和善。
途中,來來往往的妖怪們急忙卻有序地奔波在工作幹活的路途上,節奏時快時慢,像是寧靜安詳的小鎮在哼唱著歡快的歌謠,卻比人類村莊更像世外桃源。
心中似有感觸,他迎著海風靜立在船尾,眺目遠望金燦燦的暖陽從這方一望無際的蔚藍海面上升起,微微出神。
風輕柔地掀起他長長的墨發,哪怕用妖力掩蓋住了陣容,僅僅一個風華絕代的背影也讓海面上往來船隻上的船夫與船客們看呆了眼。
「砰砰」的木船碰撞聲響起,伴隨著「噗通噗通」的落水聲,周圍傳來妖怪們此起彼伏的哀嚎。
羅刹海一向發達有序的海面交通,因遭遇突發相撞事故而癱瘓了一刻鐘方才恢復正常,不幸的非海妖類落水者也一一被打撈起,又為明日的羅刹海日報主編提供了交通安全意識類文章素材。
*****
瓊琅是從一堆掉落的黑色羽毛裡悠悠轉醒的,她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打了個哈欠,隨後「呸呸呸」地吐掉了嘴裡的狗毛,抱怨道:「你這兩天掉毛怎麼這麼嚴重。」
大天狗看著她頭髮上粘著的黑羽,神色哀怨地回應她,「我很少掉毛啊,還不是都被你拔的,也不知道你最近睡覺的時候,為什麼老是喜歡扯我的翅膀。」
瓊琅一向喜歡窩在他的懷中,蓋在羽翼之下睡覺。只是睡久了,可能就理所當然地把翅膀當成了被褥,每天晚上都扯來扯去到處揪。
她力氣大,揪的生疼也就算了,幾天下來拔得他狗毛都變稀了。
瓊琅再度打了個哈欠,緩緩從困意中醒來,明明是在溫暖的房間裡,她卻因感到絲絲寒冷而微顫了一下,本能地往大天狗身上靠了靠。
「還沒睡醒嗎?」
「時候不早了,該起身了。」瓊琅搖了搖頭,揉了揉睡眼起身洗漱穿衣。
今日要待客,出於禮貌,她跪坐在鏡子面前,打開妝匣簡單地上了點淡妝。
大天狗在一旁等她,順勢摸了摸她的腰,小聲嘀咕道:「你最近是不是吃太多了?晚上摟著你睡覺的時候,總覺得你的腰變粗了不少。」
瓊琅臉色一黑,側目白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一胳膊肘擊在他小腹上,「就你苗條!之前你不是還說我累瘦了叫我多吃點嗎?現在又開始嫌我腰粗。」
大天狗悶哼一聲捂住了小腹,臉上閃過一絲疼痛之色,連忙解釋道:「我沒說嫌你腰粗,我是真……」
看瓊琅陰森森地瞪著自己,大天狗一噎,立刻改了口,老老實實地道:「我錯了,你比我苗條。」
瓊琅輕哼一聲,蓋上妝匣揚長而去,把他撇在身後,饑腸轆轆地去吃早飯了。
屋內,剩得大天狗獨自坐在案桌前,神色鬱悶地揉了揉小腹。
他是覺得瓊琅瘦了沒錯,那張臉蛋兒比起大晦日過年那會兒都小了好一圈了,可腰粗了也是事實,他天天晚上摟著她,深有體會。
起碼粗了兩寸不止……
不過這話大天狗不敢當面說,他還年輕,很珍惜自己的狗命。
*****
玉藻前到達行宮中的時候,瓊琅吩咐妖侍為他準備的早食還熱乎著。
他早上沒吃飯又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著實有些餓了,倒也沒有生分客氣,將海鮮粥和點心水果都咽下了肚。這些食物簡單卻精緻,味道卻出乎意料地比他曾經在京都時所享受過的珍饈還美味幾分。
玉藻前吃飯吃的不急不緩,動作優雅的在旁人看來像是一種享受,他認真地吃的很乾淨,儘管好像飽的有些吃不下了,卻沒有浪費一點食物。
瓊琅沒有打擾玉藻前,只是眼巴巴地在一旁盯著他,明明她已經吃過三碗粥了,看到玉藻前吃飯的樣子,食欲莫名又湧了上來。
唯有大天狗臉色微青地守在她身邊,耷拉下來的嘴角像是掛了七八個水桶,幽幽的目光不停的在他們二人之間轉悠來轉悠去。
待妖侍將空了的碗筷收下去,玉藻前才與她們談起了正事。
「土蜘蛛的事情不能拖,一定要儘快解決,眼前它才耗費妖力繁衍過,正是虛弱的時候,是下手的好時機。」
瓊琅點了點頭,正色道:「明白,只是我們未曾深入過西北面,摸不清它的巢穴在哪裡。」
想要除妖,首先必然要找到它的巢穴才行。
羅刹海的海妖們不適應陸地作戰,但瓊琅又不願讓大天狗派遣那智山的妖怪們去調查土蜘蛛的巢穴何在。土蜘蛛記恨著那智山的妖怪,又對他們的妖氣相當熟悉,在被動的情況下很容易被躲在暗中的它偷襲。
因此,她昨晚思索過後,是想輕自出馬帶領人手去尋找土蜘蛛巢穴的。
玉藻前得知她的想法,微微蹙眉搖了搖頭,「這樣依舊很危險,土蜘蛛懼火不懼水。」
他能感知到瓊琅的妖力,她明顯是個擅長幻術、操縱冰與水的妖怪。
「這件事交給我來比較好,讓我帶他們去搜查。」大天狗也按住了她的手沉聲道,他與鳥族妖怪都會飛,又有遠超鷹眼的視力,是偵查巡視的能手。
瓊琅撇偷看向他,不贊同地說道:「就算你們擅長這種事情,我也不覺得穩妥。你忘記了嗎?在以津真天他們發現土蜘蛛的時候,土蜘蛛也發現了他們。」
這說明土蜘蛛的偵查能力與警惕性同樣不弱。
「而且它把蜘蛛囊抛灑的到處都是,若孵出來小蜘蛛藏匿遍佈在綠螢森林的各個角落,你們卻在天空中,很容易暴露自己。要是引起它的警惕和懷疑,讓它藏得更深就糟了。」
兩人意見分歧間,玉藻前抬手持扇示意他們停止,隨後神色認真地說道:「這件事還是讓我來吧。」
「前輩?」
「土蜘蛛記恨你們,但與我卻無仇無過,何況我獨自查找,也比你們帶領一隊妖怪更方便行動藏匿。」
瓊琅聞言,立刻搖了搖頭,「前輩的傷勢不是還沒有恢復嗎?你一個人去這也太危險了吧?」
大天狗卻凝神看向玉藻前,若有所思。
實際分析起來,玉藻前的確是最合適去偵查蜘蛛巢穴所在的妖怪,他是九尾狐,雖然身有舊傷但妖力卻依舊不是普通妖怪可相比的。
狐狸對森林陸地敏感,天生的狡猾讓他們有著不一般的聰穎與藏匿能力,此外,他的狐火乃是蜘蛛的剋星。
但瓊琅卻執意不肯同意,雖說他們是合作關係,但與土蜘蛛有深仇大恨的畢竟那智山,讓玉藻前一個人孤軍冒險怎麼也說不過去。
玉藻前微怔,隨後失笑地搖了搖頭,溫聲道:「孩子,謝謝你的關憂了。」
「叮」,玉藻前的好感度提高了10點,當前好感度15點。
「其實我也不完全是為了幫你們,我的妻子和兒女都在東面的村莊中,如果不解決土蜘蛛,就會引來神社的除妖師們常駐於此,無論哪方對我們來說都會是麻煩。」
為了妻子和一雙兒女,就算身負舊傷,他也必須儘快找到土蜘蛛的所在,還綠螢森林一個平靜,給家人一個安穩。
瓊琅依舊神色猶豫,提議與他一同前往。
大天狗卻冷不丁地開口,沉聲道:「我或許有辦法能夠讓閣下傷勢加快痊癒的速度。」
他這話一出,玉藻前和瓊琅皆是立刻望向了他。
「禦神木的果實是世間罕有的奇物,可以令重傷瀕死的妖怪重拾生機,治療前輩的舊傷也應當不在話下。此物雖難得一求,但恰巧我那裡就有。」
玉藻前神情一凜,他來路上看到的那棵外貌平平無奇的小樹苗,果然是難得一覓的禦神木。若得一顆果實……若瓊琅和大天狗真的願意把果實給他,撫子的沉睡之症說不定可以解決。
瓊琅訝異地看向他,忍不住問道:「可是,那果子不是早就被燒毀了嗎?」
「果子是燒毀了沒錯,別忘了我把裡面的種子保存了起來,我們種了一顆在森林南面,但還有一顆我貯藏在那智山中。」
聽大天狗的解釋,瓊琅恍然大悟,也想起了這回事,頓時神色欣喜地急匆匆催他,「那你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叫他們把種子送過來,前輩傷勢恢復的話,這一行便盡在把握之中了吧?」
大天狗的胳膊被她抓著使勁晃,翅膀上的毛都掉了好幾根,他有些心疼自己稀了好多的狗毛,連忙按住她的手說道:「我知道了!一會兒我立刻就給他們送信。」
玉藻前卻怔愣在了原地,眼中有一絲錯愕,他遲疑地說道:「你們……確定要把種、種子給我?」
「如果是種子的話,療傷之效應當比果子要強上許多吧?」瓊琅摸了摸下巴,安慰他道,「那前輩的傷勢一定很快就可以痊癒了,到時候斬殺土蜘蛛也不在話下!」
玉藻前嘴唇微微一動,默然失聲,那可是種子啊,與果實是不一樣的……
一顆種子,能夠結出更多的果實,是比果實寶貴數倍的存在。
禦神木的花期很長,約莫八十到一百年才能結一次果,雖然對於妖怪來說時間並不算很長,可它每次只結兩三顆。
森林南面那棵明顯還是個沒種下多久的小樹苗,一時半會兒結不出果子來,若唯二的種子被他吃掉,那將來需要用到果子的時候就求而不得了。
他驀然掃了一眼瓊琅欣喜的表情和大天狗寵溺的模樣,心底微歎一聲,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兩個孩子傻。
這姑娘提出種子給他也就罷了,那小子看起來冷淡嚴肅且理智,竟也想都沒想就一口應了他。
玉藻前不知道,對於瓊琅這樣食過人魚肉的妖怪來說,禦神木的果實並沒有多大作用。而大天狗對這種東西也不是很上心,當初他會種下這種果實,也純粹只是盼著治療她的嗓子罷了,雖然搞錯了人最後果子也沒用上。
這東西是他為瓊琅找來的,說是二人結緣之物也不為過,瓊琅想把種子怎麼樣他都支持……才怪!
好吧,他還是忍不住感覺醋醋的,酸酸的……
不過,瓊琅是他寵著的寶貝小祖宗,別說把種子當成糖豆吃,就是拿去喂豬他也不會有半分不情願!
大天狗暗自癟癟嘴,偷偷瞥了玉藻前一眼,深呼吸一口氣保持了平靜。
半晌後,玉藻前方才緩緩地點了點頭,「好……孩子,你們的好意我記下了。」
「叮」,玉藻前的好感度提高了20點,當前好感度35點。
瓊琅聽著系統音的提示,心裡不由高興的美滋滋。
不過這位前輩還真是難攻略啊……即便她送出禦神木的種子,也才僅僅得了他20點好感度。
第102章 愛花和羽衣的危機
敲定了禦神木種子的事情, 瓊琅依然沒有放棄清理蜘蛛囊的計畫。
就算不能輕易接近西北方, 至少也要把靠近羅刹海那片區域, 以及東面村子方向那裡的蜘蛛囊清理掉。雖然還未能完全佔領綠螢森林, 瓊琅心裡卻已經暗搓搓地將這片森林規劃為自己的地盤了。
玉藻前也點頭贊同了此事,清理蜘蛛囊以防它再次騷擾村莊,也能夠安定村民的心。
瓊琅再度讓荒制定了詳細的分隊搜查清理計畫。
談完這些事,便又到了午飯時間,瓊琅設宴款待了玉藻前一番,飯後又留他在海域裡觀賞遊玩一陣。
玉藻前原本就對她們管理的羅刹海很是好奇,便也沒有拒絕。
羅刹海域裡的陸地面積不大,只有這一個島嶼,約莫兩個町(村)的面積大小。雖然小, 但建築規劃的整齊並富有美感,海域內的大多數重要功能性建築都是半水半陸的設計。
最顯眼的就是這個被許多小庭院包圍簇擁的行宮, 一半建在陸地, 一半延伸進海中。
玉藻前頗有興趣地在圖書館和報社等地方繞了幾圈, 又去演武場、典藥寮附近轉了轉。羅刹海裡很熱鬧, 妖怪集市主要建造在海域之中,從集市中心又盛花開狀向外延伸出數個丁目(街道), 衣食住行、百貨雜鋪應有盡有。
看著看著, 玉藻前的神情也漸漸變得正經起來,不動聲色地瞥了眼身邊兩個陪同他的孩子。
想不到他們兩個年紀輕輕, 卻已經把這片海域治理成了這副模樣。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海域儼然已經是一個小型妖怪國度了。放到許多年長的妖怪領主身上,他們也未必能達到這番高度。
但整個羅刹海讓他停留最久的地方,卻是幼稚園。
由於這裡的孩子課程並不算多,每日申時(15點)便放學了,玉藻前遊覽至這裡的時候,正是孩子們離校的時間。
伴隨悠揚雄渾的鐘聲長鳴,一隊又一隊的小孩子們從大門裡走出來,咿咿呀呀地嬉鬧著奔向了前來接他們回家的父母。
他們之中不少還不能完全化為人形,身上帶著本體的種種古怪特徵,甚至有的還在用魚尾擺動,看得出年紀很小。
看著小孩子們天真浪漫的笑臉,玉藻前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一雙兒女,心下一軟,笑問道:「這裡是……?」
「這是幼稚園,相當於人類世界中的官立書院,只不過這一所是專門培養教導年幼的孩子們的。」大天狗回應道,向玉藻前解釋詳說起羅刹海的教育體系來,「島上還有一座大學,那是面向成年妖怪們的書院,但不會強求他們進入其中修行。」
聞言,玉藻前略有些訝異地挑眉,「哦?那你的意思是說……幼稚園是每個孩子都必須參與修行的嗎?」
有那放學後負責打掃教室而遲歸的孩子路過,頓時尊敬有禮地朝他們鞠躬問好。
「沒錯,這是強制的,每個出生在羅刹海的幼崽都必須服從。」大天狗一邊說著,一邊朝那些孩子微微一笑。
玉藻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在四周轉悠打量著,腳下的步伐卻慢了下來。他站在已經長出花苞的樹下,凝眸望向裡面,眼神中劃過一絲悵然和愧色。
愛花和羽衣向他們這麼大的時候,還跟在他身邊奔波吃苦,四處顛沛。隱居在人類村莊中,也不像大城鎮裡那樣有私塾與書院,而他們是妖怪,去寺廟休行求學就更不可能了。
教導孩子們讀書識字,都是他與清醒時的撫子親力而為,羽衣喜歡看書,若是他知曉有圖書館這樣的地方存在,一定會很喜歡很嚮往的吧?
兩個孩子是半妖,與人類接觸時一向小心翼翼,生怕露出馬腳。也不敢深入林中與妖怪作伴,怕會引起懷疑,是以自小到大連幾個能夠交心的同齡玩伴都沒有。
這是他身為人父的失職,玉藻前垂眸沉默了下來。
正當他思緒遊蕩間,兩個略有些吵鬧的聲音從幼稚園裡傳來。
「你的日報文章草稿我剛剛不是叫人給你送過去了嗎?」惠比壽摸著鬍子神色疑惑地問旁邊的晴明。
晴明此刻正急的一個頭兩個大,他為了撰寫明日要發行的日報,便來幼稚園裡取材,卻不想早上寫好之後把稿子落在了惠比壽的辦公室,此刻想起來取回,卻又找不到了。
惠比壽說派手下的小金魚給送到圖書館去了,可他今天並沒有收到送來的稿子,眼下還要儘快找回稿子複印日報,頓時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兩人引起了玉藻前的注意力,他目光落在那與舊友故人分外相似的面容上,頓時微微眯起了雙眼,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他們來。
「可我根本沒有收到稿子……爺爺,您年紀大了,會不會記憶難免有些偏差?」晴明按耐下心裡的焦躁,語氣委婉地問道。
惠比壽一聽,頓時就不高興了,撅著嘴嚷嚷了起來,「晴明!你這混小子!」
「老頭子我好心好意的派人給你送稿子去,你自己這麼大了丟三落四也就算了,還反過來說我老年癡呆?」
「……」
「我什麼時候這麼說了?您到底是怎麼聽出這種意思來的,算了……」晴明抽了抽嘴角,歎了口氣道,「您快幫我問問吧,青行燈那邊還等著我送稿子印報紙呢。」
聽他提起正事,惠比壽也不好鬧騰了,嘴裡鼓囊著讓小妖去喚今天送件的小金魚來。
正當這時,遠處一個溫潤的聲音卻響起打斷了他們。
「不必去尋,東西在我這裡。」
當另一個安倍晴明出現在遠處後,玉藻前看著他們像是照鏡子似的面容,也不由得微微一怔,連搖晃摺扇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安倍晴明面色淡淡地走上前,將手中那迭寫滿密密麻麻字跡的紙張遞給他,解釋道:「今天小白在圖書館門口恰巧碰上來送東西的金魚,它誤以為金魚口中的『晴明』是我,就把稿子帶到我那兒去了。」
晴明臉色微沉,看著他遞過來的紙張沒有立刻去接,安倍晴明卻一陣子保持著那個動作,沒有一絲不耐。
片刻後,他才冷哼一聲將稿子從安倍晴明的手裡抽出來,淡淡地說道:「那就請你讓它記住了,羅刹海的『晴明』只有一個。」
惠比壽不知何時從隨身攜帶的魚簍裡掏出了幾塊糯米紙包著的糖吃,大約又是從哪個學生手裡罰騙來的,他一邊吃一邊口齒不清地說道:「哎呀,反正都是晴明,給他給你不都一樣嘛!」
「走了走了,這裡沒老頭子我的事兒了,我可要去釣魚了。」說完,他騎著金魚就屁顛屁顛地朝著海邊走去。
徒留晴明黑著臉瞪著他的背影,懊惱地叫道:「什麼都一樣!我是我,他是他!」
惠比壽一溜煙地跑了,寂靜的校門處就只剩下了他們二人,氣氛似乎有些沉默。
晴明收回神色中的懊惱,面無表情,眸帶冷光地瞥了一眼安倍晴明,一句話也沒說便離開了。
玉藻前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忍不住挑了挑雙眉。
見他在幼稚園外面轉悠了一圈,對這裡很感興趣的樣子,瓊琅湊過來朗聲問他,「前輩,是否要進園裡去看看?」
玉藻前回過神來,沒有先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用扇子指了指遠處的兩人,好奇地問道:「他們是誰,幼稚園裡的教書先生嗎?」
瓊琅掃了一眼兩個晴明,頓時噎了一下,「呃……他們兩個是雙、雙生兄弟,都是我的朋友,從京都來的。其中一個暫時在海域裡擔任著日報主編一職,不過可能過陣子就都會回京都去了。」
陰陽分離屬於安倍晴明自己的私密之事,瓊琅也不好向陌生妖怪透露他的隱私,便隨口找了個理由。
她說的含糊,玉藻前心知瓊琅沒有說真話,他微笑著點點頭,卻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啊……天色不早了呢,改日我在進園遊覽吧,這個時候我該歸家了。」玉藻前掃了一眼天色,感覺時間差不多了,便提出了告別。
瓊琅沒有強留他,「也好,前輩這幾日就在村子裡安心等待便可,等把禦神木種子從那智山中取回來,我會第一時間給前輩送過去。」
「那就勞煩你們了。」
回應間,瓊琅與大天狗將他送至了海邊的渡船處,揮手目送他離開這裡。聽說他家中有一雙兒女,臨別前瓊琅還準備了一籃子的瓜果點心讓他帶回去。
*****
夕陽西下的黃昏時刻,玉藻前提著籃子回到了家中,從院外便聞到裡面傳來飯菜的誘人香氣。
快步走入屋內,榻榻米上卻空無一人,玉藻前怔了一下,眼眸中閃過一絲欣喜。
撫子端著一盤菜走進屋裡,看到桌子上那籃點心,頓時微訝地問道:「咦,是誰送來的?」
「什麼時候醒的?」玉藻前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連忙上前接過了她手中還有些燙手的盤子。
撫子轉身喚院內晾衣服的兒女們吃飯,回頭坐在了他身邊笑著輕聲道:「方才剛剛醒的,正好給他們兄妹倆個做頓晚飯。」
沒能在她醒來的時候便陪在身邊,玉藻前有些遺憾,隨後溫聲解釋了一下點心的由來。
撫子點點頭,問他,「你怎麼突然去羅刹海,什麼時候認識瓊琅姬的?」
聞言,玉藻前模棱兩可地回應了幾句,瞞下了土蜘蛛的事情,又撿了些羅刹海有趣的所見所聞轉移撫子的注意力。
撫子聽的入神,果然沒有懷疑他的說辭。
似是想到了什麼,玉藻前眉頭一動說道:「說起來你可能不信,我在那裡瞧見葛葉的兒子了。」
「阿葉的兒子……」撫子似乎有些吃驚,「晴明那孩子麼,他怎麼會在羅刹海?」
「瓊琅說是來作客的,不過我沒有去見他,也不知這麼多年過去,他是否還記得我們。」
畢竟他帶著撫子離開京都府的時候,晴明還是個非常年幼的孩子。
撫子點了點頭,眼神中有一絲感慨,「轉眼都二十多年過去了……下次你再遇見他的時候,可記得問問他阿葉可好。」
玉藻前應了一聲,卻沒有提起有兩個安倍晴明的事情,免得叫撫子擔心。
他心底有著同樣的困惑,也十分好奇為何會出現兩個安倍晴明,二人不僅長得一模一樣,身上的氣息也無一絲差別。他料想,這孩子約莫是碰上了些麻煩,不過看起來並不要緊。
眼前,他要顧及的是妻子兒女與土蜘蛛的事情,待解決完這棘手的麻煩,再去會見他也不遲。
愛花和羽衣洗乾淨手走進屋子裡,看到籃子裡的點心頓時歡呼一聲,雙眼亮晶晶地拿著品嘗了起來。
「母親,你吃吃看,這個應當是你喜歡的味道!」愛花遞了一塊粉色櫻花狀的和果子給她。
撫子笑著一點不剩地吃了下去,方才又夾了幾筷子熱菜到玉藻前的碗裡,「好些時候沒做晚飯了,你嘗嘗我的手藝是不是退步了?」
「怎麼會?明明比以前更好吃了 。」
「是嗎?你可不要騙我。」撫子將信將疑地看他,「總覺得做出來沒有以前好吃了,比起你做的更是差上一大截。」
「當然了,我沒有騙你。」玉藻前滿是溫柔的雙眼帶著笑意看她,「我們兩個的手藝都進步了,嗯……只是我進步的要比你大那麼一點點!」
撫子也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漾著幸福之色,一家人靜靜地享受這溫馨卻短暫的團圓時光。她清醒的時間不定,並不是常常都能和丈夫兒女們圍坐在一起吃晚飯。
果然,飯後沒多久,撫子就再次沉沉地睡了過去。玉藻前眼神不舍地輕撫她的面龐,良久之後輕歎一聲。
再等等……再等等也許撫子的沉睡之症就能解除了。
玉藻前在家中陪伴了撫子幾日,近來由於瓊琅手下的妖怪已經開始著手清理森林中的蜘蛛囊,近來村子倒是太平了許多。
撫子清醒的時間漸漸比往年更短,讓玉藻前擔憂地提起了心,他不知道哪一天撫子是否會陷入沉睡中,再也醒不過來。
禦神木的種子或許是一個能夠拯救妻子的機會,如果這東西真的拿到手,他還真捨不得給自己用。
可若是拿給撫子吃,未免有欺騙瓊琅等人的嫌疑,畢竟種子是兩個孩子拿來讓他治療舊傷的,他答應了幫忙尋找解決土蜘蛛的巢穴。
只要能找到土蜘蛛的巢穴,他與瓊琅等人聯手就會無需懼怕土蜘蛛。如果在種子送來之前,他能夠憑自己的力量找到土蜘蛛的巢穴,那禦神木的種子暫時便可以留下。
若實在找不到,萬不得已時再動用種子吧。
思索了一陣,玉藻前終於下定決心,安頓好撫子和一雙兒女,獨自一人朝著綠螢森林前進。
****
荒按照瓊琅的指示,讓那智山與羅刹海的妖怪們聯手合作進入森林中清理蜘蛛囊,幾日來頗有成效。
那智山那邊也終於像被火燒屁股一樣地趕忙把禦神木的種子送了過來,種子一到手,瓊琅便立刻動身準備給玉藻前送去。
大天狗依舊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邊,摟著她朝千葉縣那邊的村莊飛去。
「……我真的覺得你最近胖了好多。」大天狗摟著她的腰,忍不住再次嘀咕道。
瓊琅瞪了他一眼,隨後也神色莫名地捏了捏自己的腰,她最近好像也有這種感覺。
「難道我真的吃太多了?小肚子都長出來了。」瓊琅自言自語著,深呼吸一口氣將有些鼓的肚子吸平。
大天狗見她這副樣子,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聲來,「胖點手感好,反正我又不會嫌你胖。」
瓊琅再次白了他一眼,剛想回話就突然覺得腹部微微一痛,連忙把氣呼出來,腹部的疼痛感立刻便消失了。
「怎麼了?」大天狗見她臉色突然有些發白,立刻緊張地問道。
「沒什麼,大概是喝進冷風岔氣了。」瓊琅搖了搖頭,伸手將隨風飛舞擋住了視線的頭髮撥到耳後。
二人在空中疾馳著,俱是沒有發現她從衣袖中裸露出來的藕白小臂上,隱隱約約露出了些許淡白髮青的細密鱗片。
瓊琅揣著果子,坐著她的SSR級專屬坐騎大天狗來到村子上方的時候,發現這裡似乎不大太平。
她與大天狗在空中俯視著,能清楚地看見一些除妖師和陰陽師打扮的人類與村民們圍在一個小院落前,因此沒有貿然落地。
那群人神色猙獰地嘶吼著什麼,風中隱約傳來他們的怒吼聲。
「狐妖作祟!一定是狐妖作祟,把他們都抓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愛花&羽衣:我的偶像是一位漂亮歌姬,總有一天,她會身披金色陽光、腳踏巨濤海浪,騎著她的SSR級坐騎大天狗前來解救我。
瓊琅:我似乎找到攻略的要點了。
狗子:???
第103章 那麼喜歡我嗎?
羽衣雙目警惕地以保護的姿態擋在妹妹面前, 渾身因不安而緊繃著。妖力偽裝失效後, 毛茸茸的大尾巴在身後晃來晃去, 令周圍的村民們發出驚懼的叫聲。
今天上午, 千葉縣裡派遣下來驅邪的除妖師和陰陽師們終於抵達了綠螢村,恰逢玉藻前清晨便離家深入森林中了。
來人裡有靈力非常高超的陰陽師,比兄妹二人的修為要強出許多,擔心洩露妖氣被發現本體,兄妹倆俱是躲在家裡沒有踏出門一步。
本以為只要安安靜靜地等待父親回來就可以了,卻不料方才陰陽師中的首領竟點名要見撫子。
原來是母親之前清醒時,為村民們製作的治療蛛毒的藥膏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力,想要撫子交出藥方。可撫子正在沉睡之中,還不知道下一次醒來是什麼時候。
上級的命令不容違抗, 陰陽師們也氣勢洶洶,羽衣不得以之下只能親自抄寫了一份藥方, 送到了村長家的陰陽師們手裡。
這份治療蛛毒的藥方不簡單, 很多草藥都需要深入綠螢森林裡才能采的到, 並且一些稀有藥材附近還會有妖怪看守。
玉藻前想要得到這些草藥很輕鬆, 但在陰陽師們看來,這窮鄉僻野裡竟有如此能者, 便耐人尋味了。
被一群神情嚴肅的陰陽師質問, 羽衣慌亂之下不小心洩露了一絲妖氣,立刻就被靈力最高強的陰陽頭發現了。
那陰陽頭下手極為俐落兇狠, 是狐類異于常人的感知危險本能救了他一命。
對方立刻帶領人手前來追捕他,將這座舊舊的小院團團圍住, 老村長也匆匆趕來,雙方一時間僵持在了這裡。
「大家冷靜……大家冷靜!」村長杵著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上前來,神色複雜地看了兄妹倆一眼,轉身彎下腰恭敬地對陰陽頭說道,「陰陽師大人,這兩個孩子已經在村子裡居住了十年有餘,村子進來被妖怪侵擾的事情應該與他們無關……」
「村長大人,您在說什麼,您這是在為他們求情嗎?」人群之中立刻有人跳腳,尖聲叫道,「就算與他們無關,但他們可是妖怪啊!」
「妖怪就該被殺掉!」
「沒錯,這個村子被妖怪迫害的還不夠嗎?陰陽師大人快動手吧!」
近來毒蜘蛛和妖怪的頻繁出沒,已經讓這些膽小的村民幾乎快要達到了崩潰的邊緣,而羽衣和愛花身份的暴露,也讓他們長久以來的憤怒和懼怕找到了發洩口。
羽衣緊緊地咬著牙,心中既難過又驚訝,他不知道為什麼平日裡對他們笑語相待的村民會瞬間換了一張臉。
人群又開始鬧哄哄地吵了起來,瓊琅在上空聽著他們的對話,微微眯起眼睛將目光饒了一圈落在了為首的陰陽師身上。
那人有很強的靈力,還算是個厲害的角色。
兩鬢有些發白的陰陽頭面色冷肅,他沒有答話,而是目光幽幽地在兩兄妹身上打轉。
「哥哥……」愛花不安地抓緊了他的衣袖。
「別怕,有哥哥在,不會讓你有事的。」話雖這樣說,面對人數眾多的除妖師和陰陽師,羽衣心裡也頗沒有底。
逃跑的本事他不是沒有,帶上妹妹也不難,可是他和愛花卻無力帶走沉睡中的撫子,而兄妹倆又絕對不可能拋下母親獨自逃走。
「可怕!好可怕!」人群之中有個跛腳的男青年哆哆嗦嗦地抖著嘴唇,「那藥膏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我用了他們家的藥,會不會變成瘸子?」
羽衣聞聲望去,見那日傷了腳的青年用這般驚懼而帶憎惡的眼神看著自己,咬了咬唇,心下複雜。
「莫胡言亂語!」老村長忍不住皺眉斥了他一句,有些氣憤地說道,「你們別忘了,當初村裡人中毒的時候,可是撫子他們救了大家!」
「如果沒有撫子的藥膏,你們早就被毒死了,現在說出這種話來,還有沒有良心?」
老村長的話一出口,人群裡頓時沉默了不少,有他出面維護,兄妹倆一時間微微松了口氣。
「可……可這改變不了他們是妖怪的事實啊!」有人小聲地說道,安靜了片刻的人群再度騷動起來。
「唉……」老村長歎了口氣,心知今天想要護住這對兄妹怕是很難,但看為首的陰陽頭面色冷淡,卻不像是個不講情面的人,便猶豫了一下走到他身邊。
「大人……這兩個孩子雖然是妖怪,可這些年來從來沒有做過壞事,相反還幫了大家不少忙。」
他躊躇了幾下,小心翼翼地道:「當然,這也改變不了他們是妖怪的事實,可看在他們本性不壞的份上,將他們趕走便是了吧?」
這群除妖師也不算不近人情,他們也心知那藥膏的確是難得的好藥,對視低語了幾句,神色微動,似是想要贊同村長的提議。
瓊琅目光又落到兄妹倆神上,看到他們格外出眾的容貌,心下一動,忍不住戳了戳大大天狗。
「那兩個孩子都是狐類哎……莫不是前輩的孩子?」
玉藻前曾經說過,他有一雙兒女。
大天狗眉頭一動,緩緩點頭道:「看起來他似乎不在家中,既然這群人要趕走他們,那一會兒我們直接把母子三人帶回羅刹海吧。」
能不在人類面前露面,就儘量不出現在他們面前,大天狗帶著瓊琅悄悄隱匿在風中。
目光落在人群中,在所有人都以為除妖師準備放兄妹倆一馬的時候,那一直未說話的陰陽頭卻開口了。
他幽深冷冽的目光落在羽衣的尾巴上,吐出兩個冰冷的字,「半妖?」
「大人?」身旁的除妖師疑惑地問道,沒有陰陽頭的指令,他們也不敢擅自做主。
「嗯……」陰陽頭緩緩點了點頭。
但僅僅兩息之後,他就再次眯起雙眼,寒聲質問道:「等等,他們是半妖,對不對?」
語氣中帶著一絲明晃晃的殺意,讓愛花和羽衣原本放鬆下來的心再度提了起來。
老村長也嚇得一個哆嗦,連忙鞠躬彎腰,甕聲甕氣地示好道:「大人……沒、沒錯,他們的母親是一個善良的人類女子。」
陰陽頭的黝黑的眼神微沉,陷入了往事當中。
他不說話,老村長更忐忑了,為了平息對方的無名怒火,他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臉喜色地說道:「對了!撫子她在嫁為人婦前也曾是一名巫女呢……她的孩子,絕對不會是惡類……」
老村長原想以撫子的身份拉近對方的距離,以博得他們的同情和好感,哪知陰陽頭聽到這句話,雙目猛然瞪向了兄妹倆,眸中是無邊的冷意和殺氣。
「巫女……和妖怪的孩子?」
仿佛是戳中了記憶中不能忘卻的痛點,陰陽頭沉下帶有幾分猙獰之色的臉,寒聲喝道:「人類與妖怪本不該結合!巫女與妖怪相結合更是對神明的褻瀆!」
「這兩隻妖怪和屋子裡那個犯下大錯的女人,全都不可饒恕!」
周圍人皆是被他的怒氣嚇了一跳,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就見陰陽頭獨自走上前去,臉色陰沉地拿出了懷中的符咒,念念有詞。
老村長倒吸一口冷氣,在靈力的光束飛向兄妹二人時,白著臉不忍地別開了頭,一陣突如其來的風掀起了他的衣袖與白髮。
羽衣渾身汗毛倒數,立刻拼盡全身力量用狐火撐起一道結界擋在面前。
屏障像薄紙似得被鋒利如刀的符咒所割開,愛花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緊閉上了雙眼,心中默念著祈求了起來。
父親,你在哪?
如果聽到了她的呼喚,快來保護哥哥和母親吧……
叢林間,一個優雅的身影翩然從陰暗潮濕的洞穴中悄然離開。
玉藻前寂靜無聲地躍至一顆高樹上,俯視著這處被蛛網所包裹的隱秘洞穴,唇角微微勾起。
不枉他近幾日來在森林中四處奔走,總算沒白費辛苦。
然就在霎那間,他似乎冥冥中有所感應,心臟急速地跳動了一下。
突如其來的不安在心中蔓延開來,他嘴角的笑容瞬間僵硬,隨後沉下臉化為本體朝著村子的方向狂奔而去。
*****
老村長想像中的慘叫聲並未響起,他只聽得陰陽頭驚怒交加地喝了一聲。
「誰!」
風起風止,那兩張蘊含著強大靈力的符咒頃刻間被風刃撕成了碎片。
陰陽頭睜開被風沙迷了的雙眼,模糊間看到一個生有黑色雙翼的男人擋在了那對兄妹面前。
察覺到可怕的妖氣,他神色一凜,立刻反應過來叫道:「注意防守!準備攻擊!」
身後的陰陽師們瞬間訓練有素地擺陣站位,呈月牙形將他們半包圍住,除妖師們也警惕地持起了武器。
瓊琅站穩後,隨手撚起愛花頭髮上的符咒碎片扔掉,跨出一步笑吟吟地說道:「出爾反爾可是不對的。」
動聽的聲音帶著一種不自知的蠱惑響起,愛花的一對狐耳敏感地動了動。感受到有人觸碰自己的頭頂,愛花微縮了一下脖子,慢慢睜開雙眼。
因死亡氣息的接近,那狂跳不止的心似乎還未停止,手下緊抓著羽衣袖口的手指卻不由自主地送了下來。
她怔怔地看著瓊琅精緻美麗的側臉,那尖尖的妖耳在如墨的髮絲間若有若現,白玉烏墨煞是好看,忽然間便失了神。
「叮」愛花的好感度提高了50點,當前好感度50點。
周圍人倒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驚懼地看著他們。
不是一隻妖怪,是兩隻。
而且他們靠近村子裡的時候,所有的除妖師包括陰陽頭,都沒有察覺到絲毫妖氣。
「是同夥嗎?」陰陽頭神色冷靜地道,隨後冷笑了一聲,「想不到這小小的森林裡竟然藏著這麼多惡妖。也罷!本就是來除妖降魔的,今日正好將你們一網打盡!」
瓊琅挑眉,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搖了搖,「年輕人,說話注意分寸,惡妖?不要隨便亂扣帽子啊。」
自打她成為妖怪以來,就從未殺過一人,這口黑鍋她可背不起。
大天狗則微抬起下巴,冷哼一聲,「一網打盡?」
「別讓他們跑了!」陰陽頭不為所動,一邊指揮著其他陰陽師行動,一邊掏出了數張藍符。
「我們想去哪裡,可不是你們說留就留的。」瓊琅淡聲說道,朝大天狗遞了一個眼神,後者立刻會意地朝屋內走去。
瓊琅掃了一眼鋪天蓋地飛來的符咒,氣定神閑地伸出一隻手,空中便驀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海浪漩渦,將所有的靈力攻擊與符紙盡數吞噬其中。
陰陽頭臉色一變,迅速鎮定下來寒聲道:「變陣用火攻!別怕這惡妖!」
其他人迅速飛快地變幻起站位來,腳下陣法隱隱約約地閃現。出於他對自己稱呼的不滿,瓊琅皺了皺眉,突然收回了手。
半空中那巨大水球立刻像是失控一般地炸裂開來,頓時把一群陰陽師都澆成了落湯雞。
看著一群人渾身濕透,狼狽不已的滑稽模樣,瓊琅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聲,抖動著雙肩,看向身邊那兄妹倆問道:「像不像落湯雞?」
雖然不明白這兩個既陌生又強大的妖怪為什麼會出手救自己,但看她笑的那麼開心的模樣,羽衣也忍不住呆呆地彎了彎唇角。
「叮」,羽衣的好感度提高了30點,當前好感度30點。
陰陽頭被她這明屬捉弄的惡作劇給氣的發抖,一把抹乾淨臉上的水,顫抖著手一把將懷中所有的符咒都拿出來,才發現原本不怕沾水的符紙都變得軟趴趴的,上面的墨蹟都被水暈花了。
這時,大天狗也用風卷著沉睡中的撫子走了出來,巨形的飆風中還夾裹著一堆鍋碗瓢盆和衣服被褥,發出叮叮噹當的響聲。
「都收拾完了?沒有落下的東西吧?」
大天狗看向瓊琅,點了點頭,掃了一眼周圍,又將竹竿上晾的半幹的衣服一併收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陰陽頭大約是氣的失去了理智,哆哆嗦嗦地抖著濕透的身體,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來。
「別讓他們跑了!!!」
話音落下,數道由靈力凝結而成的鎖鏈朝著他們飛去。瓊琅抬手摟住了愛花,沖陰陽頭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來。
愛花一怔,下意識地抓住了她的衣袖。
「不陪你們玩了,我的時間是很寶貴的。年輕人,要有自知之明啊,這次就只給你一點小小的教訓。」
這斥責溫柔的像是春風的低語,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怒氣。
瓊琅胸口處掛著的小型玉鏡幽光一閃,沉睡的鏡姬便緩緩睜開了沒有感情的冰藍色雙眸。
下一刻,那些鎖鏈便像是撞上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頃刻間碎的四分五裂,又化作一道道利刃朝著施咒者襲去。
陰陽頭臉色猛然一變,人群裡頓時一陣雞飛狗跳,村民們早已躲到了遠處煞白著臉圍觀,誰也不敢上前去。
大天狗用風卷起瓊琅和羽衣兄妹倆,準備朝著羅刹海的方向飛去。大約是院子裡雞飛狗跳的聲音提醒了他,他又隨手喚出一道風把愛花餵養的雞鴨和一臉懵圈的看門口狗一併卷走。
這動作間,一個瓷碗不小心從風中掉了下去,砸在不知道哪個倒楣的陰陽師腦袋上。
「抱歉,東西有點多,我拿不完了。」大天狗朝著羽衣道。
羽衣抽了抽嘴角,對著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未能回過神來,「那個……我……那個……我們……去哪裡?」
「當然是羅刹海啦!」瓊琅笑眯眯地回應道,安慰他們,「不用擔心,我已經給你們的父親留下了妖氣印記,他感知到了以後,就會知道你們在我那裡。」
聞言,愛花立刻更緊地抓住了她的衣袖,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你是瓊琅姬嗎?」
瓊琅看著她點了點頭,見她仍舊把自己的衣袖揪的皺巴巴的,不由笑問道:「怎麼一直抓我衣袖,那麼喜歡我嗎?」
愛花有些羞怯地縮了縮脖子,卻沒有鬆手,而是輕輕點了點頭。
瓊琅見她雙眼亮晶晶地盯著自己,忍不住加深了笑容,也聞聲說道:「我也喜歡你們。」
「叮」,愛花的好感度提高了30點,當前好感度80點。
「叮」,羽衣的好感度提高了30點,當前好感度60點。
「那麼……孩子,你們叫什麼名字?」
*****
大天狗卷著媳婦兒孩子回到羅刹海的時候,立刻就引起了水面和島上妖怪們的注意與討論。
「快看天上那是啥?」
「什麼!居然有雞和狗在天上飛,這兩種動物原來也會飛嗎?」
「怎麼不會?大天狗大人不就會飛嘛。」
「颳風了颳風了!要下雨了快收衣服啊!哎喲你們誰的被子都刮到天上去了?」
察覺到妖怪們的異動,從圖書館內走出來的荒皺起雙眉也靠了過去,抬頭望向天空中那被風包裹著的幾個身影。
「大天狗……瓊琅?」他訝異地說道,立刻見一個黑點狀的不明物體朝著自己靠近,不由瞪大了眼睛去看。
「嗯?什麼東西……」
下一秒,從天而降的瓷盤就「啪」地一下落在他頭上砸了個粉碎。
「……」
在周圍妖怪詭異的目光中,荒忍著頭上的疼痛,黑著臉面無表情地抹掉了臉上那未洗的盤子中滴下來的菜湯。
作者有話要說:
荒:mmp
作者君:這是對你今天八火不出針女的懲罰。
荒:……
狗子:原以為情敵是有婦之夫,那知是有婦之夫的孩子。
愛花&羽衣:幸運色狗子綠。
玉藻前:玉藻前對你的好感度提高了1000000……點!
第104章 攻略玉藻前完成
瓊琅眼睜睜地看著那個盤子掉下去卻沒來得及伸手接住, 轉頭瞪他, 「你小心著點。」
「放心吧, 我是不會讓你們掉下去的。」大天狗說著, 深吸一口氣加大操縱風暴的力度,一路在空中疾馳直接帶著他們回到了行宮裡。
撫子還在沉睡,瓊琅找了個昏暗而舒適溫暖的房間讓她暫且休息下。
「這些東西怎麼處理?」大天狗指了指帶回來的那堆雜物。
瓊琅摸著下巴掃了一眼亂七八糟的鍋碗瓢盆和衣裳被褥,喚來蚌精讓她叫手下的妖怪在客舍那排屋舍裡收拾出一個乾淨的庭院來。
「綠螢村現在也不能待下去了,你們就暫且先在客舍裡住下吧。」
兄妹倆聞言皆是有些局促,帶著一絲感激開口道:「多謝瓊琅姬……」
「我們與你們的父親相識,既然你們有困難出手相助也是應當的,用不著這麼生分客氣。」瓊琅微微一笑,摸了摸他們的頭, 「對了,你們的父親去哪兒了?」
「他早上就去森林裡了, 一般下午時分才會回來。」愛花清甜軟糯的聲音響起, 讓瓊琅不禁想起了輝夜姬那小姑娘。
聽到愛花的回答, 她點點頭, 溫笑著牽著他們的手往室內走去,「那好, 暫時在這裡安心等他來尋你們吧。」
此時差不多已經過了午飯的點, 羅刹海內的食堂也暫時關閉著,然而他們都還沒有進食。蚌精很是體貼地早就準備好了她和大天狗的午飯, 見還有兩個小孩子,又多備了兩份飯食, 拿了些瓜果點心。
「這個時候炊夫都去午休了,只有粗陋的工作餐,勉強填一下肚子吧,等晚上再請你們吃好吃的。」端著自己的那份午飯做到愛花身邊,瓊琅沖她眨了眨眼睛。
羅刹海的公務員妖怪們平時上班時吃的都是官方制定的營養工作餐,標配兩葷兩素一湯再加上點心和水果,連瓊琅和大天狗這樣的妖怪也不例外。他們回來的遲,重新下廚還要花上不少時間,瓊琅擔心餓到他們,便直接讓蚌精取來了工作餐。
大天狗妖力消耗的最多,早就餓壞了,已經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羽衣盯著自己面前香噴噴的飯菜,微微瞪大了眼睛使勁搖了搖頭,「不……沒有的,已經非常豐盛了。」
他們四口之家平時大多是玉藻前在照料,與村民們生活在一起吃食也一向簡單,如果說這樣的飯菜都叫陋食,那他實在是想不出來該把以前的食物喚作什麼了。
盤子裡的點心是上一次玉藻前帶回去的那一款,愛花十分喜歡,見狀頓時眼睛一亮,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吃到一半,荒擺著一張陰沉的可以滴出水來的臉在大天狗面前坐下,「嘭」的一下把自己的飯菜也擺在了案桌上。
「你也還沒吃飯啊?」瓊琅顧著腮幫子含糊不清地問道,見荒的藍紫色髮絲還在滴水,又問道,「你的頭髮怎麼濕了?」
她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荒頓時就氣不打一處來,目光陰森森地瞪向了大天狗,橫看豎看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以前吃飯的時候還知道小口小口地裝斯文,現在狼吞虎嚥的樣子跟頭大天豬一樣!
大天狗卻是面色淡定地繼續吃自己的,打從他和瓊琅在一起之後,荒就沒怎麼給過他好臉色看,與曾經的他判若兩妖。不過他早已習慣,有瓊琅就夠了,兄弟友情什麼的都是不存在的,就算荒再怎麼不高興,自己是他姐夫的事實也跑不掉。
礙著周圍還有兩個陌生的小孩子在,荒還算理智地沒有當眾找大天狗的茬。
可能是被他陰沉的氣息嚇到,愛花和羽衣雖然面色乖巧,狐尾卻又有些緊張地僵硬了起來。
「這是我的弟弟,叫做荒。你們別害怕,他這個人其實很不錯的,就是長得比較嚇人。」瓊琅一邊笑對著兄妹倆說道,一邊不著痕跡地掐了一把荒的大腿,示意他收起這副被誰欠了二五八萬的表情,又和他解釋了一下兩個孩子的遭遇。
荒吃痛地悶哼了一聲,卻還是乖乖收起了那張臭臉。
「荒叔叔好。」羽衣清脆的少年音響起,明亮的眼睛在荒身上掃來掃去,眸色深處閃過一絲崇慕之意。
雖然荒模樣看起來很不近人情,但他身上卻散發著可怕的妖力,讓羽衣能深深地感知到這是一個強者。
一聽說他是瓊琅的弟弟,愛花也不那麼怕他了,跟在哥哥後面呼喚了一聲,眨巴著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眸子裡滿是親近之色。
「……嗯。」乍一成為兩個孩子的焦點,荒突然就渾身彆扭了起來,輕咳了幾聲緩和了臉色。
瓊琅知道荒來找她定然有事要談,在吃過飯之後便讓蚌精帶兄妹倆去收拾好的庭院裡休息。
「我呢……現在手裡有一些事務要處理,你們兩個就乖乖呆在庭院裡休息吧。」瓊琅說著,眼睛轉了轉又笑道,「對了,客舍那邊有很多和你們差不多大的孩子,你們可以一起玩,讓她們帶你們兄妹倆在海域裡轉轉也不會無聊。」
心知瓊琅作為羅刹海之主定然公務繁忙,愛花和羽衣皆是懂事地點了點頭,臨走前,兄妹倆不舍地望了他們一眼。
客舍庭院被打掃的煥然一新,之前大天狗帶回來的傢俱也都被一一擺放好在屋子裡。
羅刹島在海域之中央,庭院的風格也極具混搭風情。院裡有一方被特意開闢出來的沙地,中央有一顆椰子樹,玉藻前家的小土狗此時便正被繩子拴在樹幹上,四條腿在沙地裡撒歡。
「小花!」看見自己的愛犬,愛花歡呼了一聲,立刻便沖了過去撫它的尾巴。
「你們在這裡玩吧,有事一定要叫我哦。」蚌精見狀,微微一笑,「一會兒會有其他同齡的孩子來和你們做伴,要好好相處呀。」
愛花點了點頭,目送蚌精離開庭院後,方才放下小土狗扯了扯羽衣的袖子,「哥哥……你今天在村長家裡沒有受傷吧?」
「別擔心,我沒事。」羽衣搖了搖頭,他不過是逃跑的時候摔了一跟頭而已。
他看向自己瘦小的雙生妹妹,眸中浮起一絲愧疚,沙啞著聲音道:「對不起,都怪我太弱小了,我沒能保護好你和母親。」
如果不是瓊琅和大天狗恰巧到來,羽衣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後果。
愛花搖了搖頭,溫聲安撫起哥哥來,「哥哥別這麼想,你已經很厲害啦,至少比我厲害得多,從小到大你可都是我追逐的目標呢!除妖師人數眾多,哥哥一個人怎麼敵得過。」
玉藻前說過,羽衣的天賦很高,領悟的能力也很強,應當是完美的繼承了他。
她越是這麼說,羽衣便越愧疚,「不……我還差得太遠了,平日裡父親教我修習妖術,我也總是想著去林子裡玩,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而玉藻前疼寵他們,平日裡總把家中活計包攬在身上,又要照顧撫子,也難免會顧及不到這些。
「不過你放心!哥哥一定會強大起來的,以後哪怕父親不在身邊,我也能夠護住你和母親!」追悔過曾經的貪玩厭學,羽衣目光定定地沉聲發誓。
愛花的唇角深深彎起,用力地點了點頭,笑道:「好!那哥哥以後一定要把父親的本事全都學到手。」
「光是父親的還不夠,我要學更多更多。」
愛花忍不住笑問道:「哥哥還想拜誰為師?是瓊琅大人呢還是大天狗大人呢?」
羽衣搖了搖頭,雙眼亮晶晶地沉聲說道:「是荒叔叔!我能感受得到他的力量很強大,他一定是個非常厲害的大妖怪!」
「誒?」愛花聞言,不解地問道,「那為什麼不拜瓊琅大人為師呢?她是荒叔叔的姐姐,還要更厲害呢。」
「這……是這樣沒錯啦,可他們不一樣的……」羽衣擰起表情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好意思,「而且,瓊琅大人她、她是女孩子……我要做一個像荒大人那樣氣質的男子漢!」
這個叫做荒的妖怪與他曾經所見過的任何妖怪都不同,區別于父親的慈愛溫和、大天狗的優雅清傲、瓊琅的溫柔靈動,他面目嚴肅氣質更為冷酷,是一個存在感非常強的妖怪。當他妖力外泄的時候,會讓人心底不由自主地打起鼓來,被他震懾住。
如果當時是荒出現在那群除妖師的面前,一定會把他們嚇得腿軟直抖。
他想做一個那樣的妖怪,在氣勢上就壓倒別人,讓那些企圖對妹妹和母親不利的人一步也不敢靠近!
羽衣的話落下,庭院門口就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溫潤男聲,「很了不起的志向呢。」
一目連走了進來,花鳥卷與他並肩而立,身後還跟了一串唧唧喳喳的小蘿蔔頭。
「是啊,很有眼光。」花鳥卷也忍不住掩面而笑,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道,「荒可是我們羅刹海中所有女孩子的夢中情人,羽衣小小年紀長得這麼俊俏,長大之後一定可以打敗他一躍而成羅刹海最受歡迎的妖怪。」
突然被一個溫柔又漂亮的大姐姐打趣,羽衣臉色一紅,尷尬地笑了起來。
「哇?什麼時候來了新的小夥伴?」跳妹盯著兄妹倆大聲叫道,然後把閃光似得眼睛定在了他們腳邊的土狗身上,「番茄終於不是孤獨的一隻狗啦!」
愛花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那個粉色馬尾辮的僵屍小姑娘,和她身邊的幾個少年少女們,聽到她歡呼雀躍的聲音,頓時即期待又激動。
從小在人類的村莊裡生活,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和善的同齡夥伴。
就在愛花以為跳妹要衝過來,並思考著要怎麼介紹自己的時候,就見那女孩子和她身邊那只古怪的小狗一個飛躍奔向了自己……腳下的土狗。
「……」
兩道興奮的犬吠聲在庭院裡不停地響起,原本還冷清安靜的庭院裡頓時變得熱鬧起來。
「這是你養的狗嗎?叫什麼名字?幾歲啦?」
「呃……它叫小花,已經跟在我們身邊八年了。」
狗的壽命多數也就在十年左右,提起這件事,愛花語氣不由緩和了下來,眼中掠過一絲不舍。
同為養狗之人,跳妹很能理解愛花在想什麼,便拍了拍肩道:「別難過,到時候讓番茄咬一口,這樣你們以後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愛花看著她腳邊那皮毛色彩斑斕的不正常的番茄,嘴角抽了抽。
金魚姬則蹦達到了羽衣的面前,眯起眼睛,神色分外嚴肅地打量起他來。
乍被一個陌生可愛的少女盯著,羽衣臉上原本還未褪去的紅暈再次加深。村莊那邊從來沒有這麼多可愛漂亮的同齡妖怪少女,這副場面還是初次經歷,讓他微微有些緊張,「我……我叫羽衣,這是我妹妹愛花……」
「喂!你真的想做荒那樣的妖怪嗎?」金魚姬睜大眼睛瞪他,煞有介事地說道,「你可千萬別被騙了,他那樣的妖怪才不會招女孩子喜歡呢,你要是和他學,就一輩子都找不到媳婦兒了。」
「呃……為什麼?」羽衣一怔。
「沒有為什麼。」金魚姬癟了癟嘴,嘀嘀咕咕地說道,「你以為荒那樣的妖怪很受歡迎嗎?我告訴你,隔壁荒川之主就跟他一個德行,甚至比他還過分,所以幾百年了都沒有女妖願意跟他好。」
對於妖生之中唯二將自己嚇哭好幾次的妖怪,金魚姬無論何時刻地都不會忘記抹黑他們的使命。
她嘴裡嘰裡呱啦地說個不停,聽的羽衣一愣一愣的,半晌之後才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少年,我看你年紀輕輕前途不可估量,可千萬不要誤入歧途啊!」
「倒不如跟著我,我可以帶你一起去征服世界,以後我們就是比荒和大鹹魚還厲害的妖怪啦哈哈哈!」
看她笑的這麼得意,羽衣也只好尷尬而不失禮貌地笑了笑,目光對上了金魚姬身邊那個身著十二單看起來恬靜美麗的少女。
見這個容貌俊美的少年看向自己的,輝夜姬也回以他一個暖暖的笑容,頓時令他心跳怦怦加快起來。
「看來孩子們都相處得很好呢。」庭院門口,花鳥卷悄聲與一目連說道。
「嗯,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們就放心了。」一目連神色溫和地點了點頭,將金魚姬等人送到這裡後,與花鳥卷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庭院沒有打擾幾個興奮的孩子相識玩耍。
*****
午後的陽光灑在靜謐的翠葉上,原本居住著一家四口的小院此時卻狼藉一片,四周都被栓有符紙和鈴鐺的繩子包圍了起來。
院裡一地未被曬乾的水跡,其中攙雜著許多藍色的符紙碎片,宛如利刃一樣地紮進了玉藻前的雙眼。
看著這亂七八糟的院子,他一雙美目陡然睜大,心臟狂跳不止。不顧三七二十一地闖入其中,在沒有看到一雙兒女和妻子的那一刹那,臉色煞白駭人。
隨著他的掠過,妖氣令繩索上的鈴鐺劇烈刺耳地響了起來,察覺到異動的陰陽師們迅速再度將這裡包圍。
玉藻前抖著發白的雙唇,緩緩轉身看向周圍的除妖師,只感覺一陣天翻地覆的眩暈,心中被悔恨和殺意完全充斥滿。
「果然還有另一隻不簡單的妖怪,幸虧我們早已做好準備!」
陰陽頭冷笑一聲,眼中利光一閃而過,咬牙切齒地說道:「已經讓那三個大的和兩個小的逃跑了,這一隻無論如何也不要放過!」
除妖師們迅速擺陣,玉藻前聽到這句話,頓時微微一怔,原本凝聚在手中的狐火也盡數熄滅。被恐懼和擔憂埋沒的理智再度回到腦海中,他仔細感知了一下,才察覺到院子中留下了一個熟悉的妖氣印記,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與喜色。
反應過來之後,他立刻化為本體,冷眼漠視這些人類,自顧自地輕鬆衝破結界牢籠朝著羅刹海奔去。
「九、九尾!」人群中有人驚訝地叫出聲,聲音因震驚而失真。
陰陽頭見他如此輕鬆地闖出了眾人精心佈置的結界,捏著符紙的手開始顫抖了起來。
「大人,他往綠螢森林中去了!」身旁的除妖師急聲問道,尋求陰陽頭的指示。
陰陽頭捏緊符紙,片刻後咬牙道:「暫時先不要輕舉妄動,他逃進了綠螢森林裡,極可能與近來作祟的妖怪是同謀,我們先向縣中請求支持協助。」
玉藻前將他們甩在身後,喘著粗氣于茂密的林間賓士,終於在夕陽的光輝落入凡間時到達了羅刹海。
焦急地渡過海域,踏上島嶼的那一刹那,他就立刻靜下心感知起一雙兒女的妖氣來,片刻後朝著某個方向狂奔而去。
連瓊琅的來不及尋找,他循著兒女們與自己相似的妖氣感到客舍庭院中的門口。在看到他們小小的身影時,方才微顫著發軟的雙腿撐在了木柱子上大口喘氣。
愛花和羽衣正與一群陌生的妖怪孩子們玩耍嬉鬧著,臉上的笑容是從所為有過的放鬆與快樂,玉藻前怔怔地看著他們,失而復得的極度落差之感令他神色恍然。
兄妹倆也察覺到了父親的味道,轉過頭驚喜地叫道:「父親!」
丟下手中堆沙的玩具,兄妹倆奔進了他的懷裡,玉藻前一把將他們緊緊抱住,默不作聲。感覺到父親的力量大到令自己有些疼痛,愛花輕輕地喚他,「父親?」
玉藻前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沒事就好……你們和撫子沒事就好。」
聲音中帶著從未聽過的沙啞之意,玉藻前緩緩放開他們。他背對著夕陽,在逆光的畫面之下,羽衣看見他眼眶微紅,美麗靜謐的雙眸中載著閃亮的水色。
他微微一笑,也紅了雙眼,再度抱緊了玉藻前,清亮的少年音帶著一絲哽咽安慰道:「父親,我們都還在……瓊琅姬救了我們,我們都沒事……」
兄妹二人與他相擁,這一刻沒有人打擾他們,連最吵鬧的金魚姬也安靜了下來。
正在行宮中與荒議事的瓊琅忽聽得系統音響起,身形微微一頓。
「叮」,玉藻前的好感度提高了100點,當前好感度100點。(最高顯示100點)
作者有話要說:
瓊琅:咱也是有大舅的歐洲人了!
狗子(吃醋):你有我難道不歐嗎?
瓊琅(嫌棄):你的輸出跟大舅差的太遠了!
狗子: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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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集一下羽衣和愛花的cp……畢竟感情要打小培養嘛,不然耐心等待一下瓊琅的孩子出生也闊以,當然單身也沒事啦2333
第105章 重聚
「怎麼, 有什麼不妥嗎?」荒見她出神, 不由開口問道。
瓊琅回過神來, 笑著搖了搖頭, 「沒什麼,晴明有心幫助我們是好意,不過另一個晴明是什麼想法?」
今日早晨她與大天狗前往綠螢村的時候,晴明曾來尋找過她,荒替他接見了晴明。他知道與土蜘蛛的一戰迫在眉睫,提出清剿之日要一併前往協助,並帶上他的式神妖刀姬一同作戰。
不過,妖刀姬現在是有兩個「主人」的。
荒明白她的意思,溫聲答道:「安倍晴明也沒有意見, 甚至連他也提出一同前去,正好報答你和大天狗上次的相助。」
「嗯……這樣吧, 他們兩個留在海域裡, 讓妖刀姬跟隨我們行動就可以了。」瓊琅微皺眉頭思索了一下, 不贊同地搖了搖頭。
人類的身體比較脆弱, 是無法與妖怪相比的,瓊琅並不願意讓他們兩個涉入危險之中, 不過兩個晴明皆是一臉倔強地要堅持自己的想法。
「為什麼不讓我去?」晴明緊抿著雙唇別開了頭, 眼中有幾分氣惱,似是對瓊琅駁回他的提議感到不滿, 「我現在依舊是羅刹海的人,羅刹海的事就是我的事!」
語畢, 他側目看了瓊琅一眼,又放緩神色彆扭地說道:「我是一定要跟去的,總之就算幫不上多大忙我也絕對不會給你拖後腿,真本事我還是有些的。」
瓊琅揉了揉額角,對他莫名其妙的小性子感到有些無奈。
「瓊琅大人便同意了此事吧,妖刀姬的戰鬥力雖然很強,卻是個脾氣古怪特殊的妖怪。在動用她時,我作為主人一定要看守在身邊才可以。」安倍晴明則不急不緩,耐心地溫和解釋了起來,「況且我一直欠大人一個人情,若不讓我做些什麼,我無法安心。」
話音落下,他下意識地與晴明對視了一眼,看到對方滿是陰鬱之色的眼眸,又各自別開了頭。
瓊琅見他們二人依舊堅持著不肯動搖,便也隨他們去了,「既然這樣,那你們的好意我就收下了,時間不早了,都去吃飯吧。」
離剛剛系統提示音響起時已經過去了約莫一刻鐘,瓊琅見時候差不多了,便讓蚌精帶孩子們來吃晚飯。
窗外的夕陽灑在金光粼粼的海面上,已經完成了一天工作的妖怪們開始陸陸續續地歸家,食堂裡坐滿了各自奇奇怪怪的妖怪,集市的夜燈也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
蚌精早已備好了豐盛的晚飯,羽衣和愛花兩兄妹和一群孩子唧唧喳喳地踏進了屋裡,玉藻前不出意料地跟在他們身後。
屋內有兩個大園桌,其中一個桌子上面擺放著許多精緻可口的點心,菜式也清淡偏甜。這是是屬於那群孩子們的晚飯,瓊琅對待他們一向縱然,在吃食上也更費心,格外注重他們的營養均衡。
跳妹拉著愛花的手蹦躂著坐到了左邊的大園桌上,顯然兩個少女在通過養狗之道已經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一群小蘿蔔頭團團圍坐在一起,將座位坐的滿滿的,另一桌冒著熱氣的飯菜前卻還空無一人,花鳥卷和書翁等妖怪約莫還沒有下班,又或許是在下班的路上。
蚌精一邊給他們拿取乾淨帕子和湯匙,一邊溫柔地說道:「餓了就先開動吧,他們還有一會兒才到呢,不用等。」
兄妹倆見金魚姬等人已經鼓著腮幫子吃了起來,明顯已經習慣了這種情形,便也放鬆下來不再拘謹。
瓊琅沒有邀玉藻前入座用飯,她知道對方此刻一定非常擔心撫子,便與大天狗帶著他一同往撫子沉睡的房間裡走去。
昏暗卻溫暖通風的房間裡,撫子正安詳地沉睡著,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看著她平靜的睡容,玉藻前的神色也緩了下來。
「今日庭院那邊一直在搬動傢俱,我怕孩子們玩鬧吵到她,便把撫子安置在這裡了。」
其實不管多大動靜都不能吵醒沉睡中的撫子,但玉藻前還是不免為瓊琅的體貼周到而感覺窩心。他凝視瓊琅與大天狗片刻,微微退後一步,深深地行了一個謝禮。
「謝謝你們兩個救了我的妻子和孩子,我真的很慶倖能夠結識你們……」
除妖師來的突然,只差一步,他就有可能與撫子他們陰陽兩隔了,一想起這個結果,他仍舊會滲出後怕的冷汗。
瓊琅隨大天狗回了他一禮,微微一笑,溫聲道:「前輩不必客氣,不過……撫子她到底是什麼情況?」
她詢問過愛花和羽衣兩兄妹為何喚不醒撫子,對方卻只說是神明的懲罰,令其時常無法處於清醒之中。
玉藻前憂愁地看了撫子一眼,事到如今,他也不準備將自己和撫子的事情瞞著這兩個孩子了。垂下眼眸,他坐在撫子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緩緩將二人的一切故事全盤托出。
他一向對外稱妻子是得了沉睡的怪症,實際上只有他知道,這是神明對自己褻瀆他的懲罰。接受天罰的本應是他,該死掉的也是他,可撫子拼了性命也要為他擋下一劫,承受了本應是他承受的怒火。
他們彼此間的以命相護感動了神明嗎?
可能是吧……若不然怎麼還能雙雙撿回一條命,但也許是更深地惹惱了對方。
玉藻前仍記得當年伴隨著天罰降落的那個嚴厲無情的聲音:愚蠢,妖怪皆是自私涼薄的生物,你竟妄想與他相守終生,真當妖怪同人類一般長情嗎?從今以後,你再也不用侍奉我了。
對於侍奉自己的巫女,那位神明應當是失望且憤怒的。他雖然沒有趕盡殺絕,但卻用另一種更殘酷無情的方法處決了撫子。
她一天的大部分時光中都會陷入沉睡,並且醒來的時間會越來越短,人類的壽命短暫,妖怪則不然。神明大約認為他會不堪寂寞而拋棄撫子,好懲罰撫子以令她後悔所作出的事情。
但是,他會以行動證明,哪怕撫子再也醒不過來,只要她呼吸尚在壽命未盡,他就永遠都不會拋棄她。
即便未來某一天陰陽兩界相隔,撫子也會活在他心中,永恆不滅,直至連他自己生命的火苗也熄滅掉。
「她沉睡的時間越來越長了,如你們所見,這一次她已經睡了差不多有兩日。我很擔心,不久的某一天,她會再也醒不過來。」
自誕下羽衣和愛花以來,已經十三年過去了,以撫子三十歲的年齡來講,她應當仍是個年輕健康的美麗女人。但因為沉睡之症,這些年來她的身軀愈發清瘦柔弱,是玉藻前用自己的妖力在維持著她的身體不被病痛侵擾。
「連前輩也沒有辦法讓她醒來嗎?」瓊琅微微皺眉,不解地問道。
大天狗聞言,悄悄在她耳邊說道:「手下留情是說的好聽,實際上她作為侍奉神明的巫女,這種行為無異於背叛,那個神明受此大辱怎會輕易放過她?」
「她身上有神明的詛咒,那個詛咒會一點一點地蠶食掉她的靈力和生命力。」
「沒錯。」玉藻前神色複雜地看向妻子,「詛咒不同於妖術和神術,這種東西任何妖術都無法解除。」
同理,神明也無法輕易破除妖怪的詛咒,除非有其他力量更強大的神明願意幫助撫子。
可神明自古以來大多與妖怪相對立,好一些的也不過井水不犯河水,他們忙著庇佑供奉自己的信徒還來不及,哪有心思去幫一個不相熟的妖怪,還可能會背負上與其他神明結仇的風險。
「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瓊琅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聲問道。
大天狗挑了挑眉,悄聲回道:「其實我們天狗一族在很久以前也曾是山神,只是後來失去信仰變成了妖怪而已。」
不過他和他的父母都不覺得做妖怪和神明有什麼區別,反倒是做妖怪還更自在一些。
看著玉藻前愁眉不展的樣子,大天狗摸了摸下巴,眼神忽然在瓊琅的鼓鼓的胸口處打起轉來,後者立刻瞪他。
「對了!」大天狗忽然拔高聲音叫了一聲,把玉藻前都驚了一下。
他沉吟一聲,緩緩說道:「破除詛咒雖然難,卻也不是沒有辦法,沒有神明幫忙,用其他神器也可以。」
「當然……神器這種東西我們是沒有的,不過我們倒是有禦神木的種子。」他微微一笑,緩聲說道,「禦神木其名如其本身,乃是遠古神明種下的神果,其功效就是可以令死掉的凡人起死回生,讓油燈枯竭的老者延年益壽。」
這種果子也是他的父母曾提起過的東西,若非天狗一族曾是山神,他還不一定能夠按照古籍舊卷的記載找到這種珍稀之物。
「她中的詛咒便是侵蝕生命力,禦神木的種子很有可能幫她破解詛咒。」
瓊琅一怔,立刻將差點被自己遺忘的禦神木種子從胸口的衣襟中拿了出來,眼睛一亮,「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今天我們去尋前輩就是為了給你送禦神木的種子。」
「既然這玩意兒當真能起得作用,那還留著做什麼?」
玉藻前看向她手中的那個錦囊,抿了抿唇沒有立刻答應,而是試探性地輕聲問道:「……你真的願意就這麼把種子給我和撫子嗎?我是答應了要幫你們找土蜘蛛巢穴才……」
「當然願意!」瓊琅神色認真地說道,「前輩不需要顧及那麼多,不管找不找得到土蜘蛛的巢穴,這顆種子我們都會送給你。至於尋找巢穴的事情,還是讓我們一起來吧。」
她聽聞玉藻前和撫子的故事早就心下唏噓,尤其是身邊有了大天狗,只要換個角度設身處地的代入一下就心中難受,哪裡看的過有情人終不能成眷屬的劇情。
土蜘蛛的巢穴又不是就找不到了,玉藻前的舊傷待百八十年過後另一棵樹結出新的果子,也能夠痊癒,可撫子卻等不起了。
她是人類,壽命短暫,若禦神木的種子能夠破除她身上的咒術再好不過。
大天狗也贊同點了點頭,並沒有任何不滿,土蜘蛛的恩怨本來便是因他而生的,就算玉藻前不提合作之事,他也會親自出手。
看著他們兩個,玉藻前神色微動,終於緩緩點了點頭,眉眼溫柔地深深望向他們,「謝謝,你們又幫了我一次。」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還有土蜘蛛的巢穴,我今晨已經尋找到了,你們不必擔心。」
瓊琅雙眼發亮,那那還有什麼可愁的?
顧不得去吃晚飯,她立刻派人將禦神木的種子送去典藥寮,讓裡面的妖怪將其碾成粉末,又添水化為一小碗綠色濃稠的湯藥。
湯藥色澤綠色晶瑩,接過手就能聞到一股異常清香的味道,撲面而來令人精神為之一振,甚是舒爽。
玉藻前端著這碗珍貴的湯藥,動作輕柔,一滴不漏地盡數喂進了撫子的口中。
隨著湯藥的減少,撫子的身體開始起了肉眼可見的變化。
她原本因營養不良而略顯枯黃的髮絲開始變得烏黑柔順,病態蒼白的皮膚也漸漸有了健康的紅潤,直至一碗湯藥見底,她的模樣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不再是那個了無生氣的活死人,而像是一個單純沉浸在甜美夢境中的年輕少女。
玉藻前眼中不可掩飾地閃過一絲喜色,這一晚都懷著一顆激動而期待的心守在撫子身邊。
他徹夜不休不眠,像是石化了一般坐在撫子身邊,一動不動地緊盯著她的臉,生怕錯過她的眼睫微閃一下。
終於,在第二日溫暖的陽光透過紙窗灑在女人白皙柔嫩的雙頰上時,她像是被打擾了美夢似得,微皺著眉頭緩緩睜開了雙眼。
「阿娜達?」撫子輕喚了一聲,察覺到周圍的擺放不是家中的模樣,不由不解地問道,「發生了什麼?我們這是在那裡呀?孩子們呢?」
撫子坐起身來,忍不住撐了個懶腰,那模樣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嬌美中透著春天與生機,玉藻前呆呆地看著她,神色恍然。
「說起來我這一次睡了多久啊?奇怪……這一次睡這麼久身上一點也不酸痛,難得很有精神呢!」
話音落下,她便落入了一個緊緊的懷抱中,撫子一怔,「阿娜達……?」
「你終於好起來了……撫子,以後,你再也不會無奈的睡過去了……」
「……」
男人的聲音沙啞哽咽,感受到自己肩頭的衣服似乎被什麼熱熱的東西沾濕了一片,撫子身形微頓,也慢慢伸手緊緊抱住了自己的丈夫。
窗外,初春的陽光正好,暖意驅散了寒氣。
*****
瓊琅正在為投入一天的工作吃早飯,看到蚌精帶著羽衣兄妹倆出現在門口以後,她將點心塞進嘴中微訝道:「哎?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嗎?」
羽衣搖了搖頭,指了指窗外的天色,「已經很晚啦,太陽要曬屁股了。」
「大人,這兩個孩子已經醒了好一陣兒了,我瞧著你們差不多該用早飯了,就把他們帶過來了。」
瓊琅聞言挑了挑眉,那豈不是跟她們起的一樣早?
「小孩子要多睡覺才長得高,不用起這麼早的,你看金魚姬他們全都在睡懶覺呢。」
「謝謝瓊琅大人的關係,不過沒關係的,我們已經習慣啦。」愛花笑著搖了搖頭,「今天早上起來,沒有衣服要洗,也不需要做早飯,還真有點不習慣呢……」
和人類村民生活在一起,自然也要融入他們,兩個孩子大小就習慣早起幹活替父親分擔家務事。今天他們像往常那個時候起床,除了喂喂院子裡那幾隻雞鴨以外就無事可做,還乾巴巴地坐在屋裡待了半天。
她這話不禁讓瓊琅想起了許多年前還是人類漁民女兒的自己,也是早起貪黑天天幹活,十分辛苦,心下也對兩個孩子格外憐惜。
「既然起來了,那就先吃早飯吧。」瓊琅眯著眼睛笑道,讓蚌精在送上來兩份早餐。她看了看旁邊空位前的那杯熱羊奶,又補充叮囑了一句,讓蚌精多端一杯過來。
「來,你們兩個把這東西喝了。」
「這是什麼?」愛花和羽衣有些好奇,但是卻都沒有拒絕瓊琅的話,皆是乖乖地喝了下去。
「好喝嗎?」
「嗯……甜甜的,很香。」
瓊琅笑的更開心了,忍不住摸了摸愛花的一雙狐耳,「這是羊奶哦,小孩子多喝這個可以長高的。」
「羊……羊奶!?」兩個孩子一呆,臉上迅速閃過一絲紅暈,和當初年幼的荒一個反應。
瓊琅掩面笑了笑,輕咳幾聲道:「沒錯,不過我沒騙你們就是了,以後早晚喝一杯,可以長高高還能變漂亮,金魚姬他們都喜歡喝呢。」
這是經過她改良後的東西,早已經沒有當初那麼難喝了,幼稚園裡的妖怪也會每天飲一杯。
聽到金魚姬他們都會喝,羽衣便覺得羊奶也不是那麼難接受了,何況味道的確鮮美。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剛剛放了一杯羊奶的那個空座位上,心下有些好奇,不知道那份早餐是屬於誰的。
若他沒記錯的話,會和瓊琅在一起吃飯的,都是大人吧……
「以後每天早上食堂那邊都會給你們倆準備一杯的。」瓊琅眯了眯眼睛,如是說道。
「每天?」羽衣微微一怔,有些沉默了下來。
「是啊,你們不願意留在羅刹海嗎?」
愛花放下了手裡盛粥的勺子,水潤潤的狐目看向她,輕聲問道:「瓊琅大人……願意留我們在這裡嗎?」
「你們想嗎?我倒是想留你們在這裡呢,畢竟村子那裡有除妖師,還是說你們更喜歡人類的世界?」
羽衣緩緩搖了搖頭,苦笑一聲,「我和愛花當然都很喜歡這裡,村子那邊……大家都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了,怕是再也不會接納我們了,而且那些除妖師一定不會輕易離開的。」
「除妖師?」在房間裡幫忙擺放餐盤珍珠聽到這個詞,不禁微微一抖,「大人沒有把他們解決掉嗎?」
「瓊琅大人沒有傷害他們。」
「可我聽大天狗大人說,除妖師都很凶很凶,還想對愛花他們趕盡殺絕呢,大人為什麼放過他們?」珍珠有些不解,作為妖怪,她對除妖師這類人天生就沒有什麼好感。
「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都有好壞之分啊……」瓊琅歎了口氣,溫聲沖她說道,「雖然除妖師和我們的立場相對,但也不能忘了,還有村長這樣的人類存在啊。」
「除妖師固然冷酷無情,可若我和大天狗將他們當場誅殺,那千葉縣上面的人責怪下來後,老村長哪裡討得了好?」
那老者作為一村之長,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維護妖怪,除妖師抓不住他們,那是除妖師沒本事。可若陰陽頭死了,千葉縣派下來的人不知會如何拿村長洩憤。
羽衣重重地點了點頭,當時老村長在明知他們是妖怪的情況下,還拼命地想要盡可能保住他們的性命,他心下十分感動。作為人類和妖怪的孩子,即使不被人類接受,他也依然對他們帶有天生的善意。
畢竟生育他和妹妹的母親就是人類啊。
珍珠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突然間覺得人類其實也沒有那麼可怕可惡了。
愛花則雙眼亮晶晶地看向瓊琅,臉色微紅,她發自內心喜歡瓊琅這樣的妖怪。她身為妖怪對人類懷有善意,就像母親撫子作為巫女,也對妖怪心懷憐憫一般。
她和羽衣是半妖,對人類與妖怪間的種種格外敏感,即難過被人類憎惡,也害怕被妖怪們所不接受。
恰恰是瓊琅和大天狗這樣的妖怪,最能令他們心生親近之意。
門口處,玉藻前帶著一個已經換好乾淨衣裳的美麗女人站在那裡,聽聞他們的談話,彼此對視微微一笑。
「我說得沒錯吧?這是個很好的孩子,你會喜歡她的。」玉藻前小聲說著,心下感觸,他到底沒看錯人。
作者有話要說:
狗子:我發現羅刹海真的是幼稚園……到處都是小蘿蔔頭,還越來越多。
瓊琅:emm你不喜歡小孩子嗎?
狗子:喜歡啊……你快給我也生兩個(對玉藻前表示羡慕嫉妒恨好嗎!)
*****
撫子和大舅he了。
明天可能有萬字更新,為什麼是可能,因為明天準備一章打死土蜘蛛,但是我不確定能否寫到一萬字咳咳咳。如果這一萬字打死了土蜘蛛,那下下章瓊琅就該下蛋了 ,沒錯就是這麼突然。
瓊琅:突然下蛋
狗子:突然孵蛋
瓊琅:突然當媽
狗子:突然當爹
瓊琅&狗子:二臉懵逼
*****
組團打蜘蛛了!
玩家【瓊琅】發出了集結挑戰稀有妖怪土蜘蛛,趕快組隊加入挑戰吧!
【玉藻前】加入了隊伍
【大天狗】加入了隊伍
【妖刀姬】加入了隊伍
【夜叉】加入了隊伍
陰陽師:晴明x2、比丘尼x1
什麼你說為什麼不帶荒?我哪裡有多餘的鬼火給他糟蹋喲……
悠于 2018-6-9 16:37
第106章 團戰頭鐵不帶奶
撫子溫和的目光落在兒女和瓊琅的身上, 微笑著點了點頭。
幾乎是撫子出現在門口的一瞬間, 兄妹倆就注意到了母親的存在, 立刻激動地跳下桌子撲進了她的懷裡。
「醒了?正好一起吃早飯。」瓊琅的話音一落, 蚌精立刻揮手讓妖侍多備早餐。
「多謝瓊琅姬。」撫子緩緩地說著,放開一雙兒女,鄭重不失優雅地向她行了一個禮。
瓊琅打量起撫子,見她醒來後精神奕奕的模樣,原本懸著的一顆心也放了下來,雙眼彎成了一雙月牙。
「那種子能派的上用場就好。」
禦神木的種子和果實,對撫子這樣的人類來說,益處是最大的。喝下湯藥之後,她不僅外表變得年輕了許多, 宛如一個十幾歲的少女,連生命力的氣息也旺盛了不少。
撫子是一個很好相處的女人。
她容貌清麗, 外形高潔優雅, 但卻並不會給人難以接近的疏離感, 深入交談下來就會發現她其實是一個風趣幽默的人。撫子天性豁達樂觀, 不管談論起什麼事情都是笑容淺淺,與她相處十分舒服。
或許因為曾是巫女的緣故, 她身上有一種淡淡的特殊的聖潔感。瓊琅初見她時, 覺得她外貌美的像天山雪蓮,待與她深交之後, 才發現撫子其實更像一株太陽花。
前半生的經歷曲折坎坷,令她心性更顯堅韌, 但不管是隨玉藻前顛沛流離多年,還是被詛咒纏身折磨,都未曾給她的臉上多添一絲陰霾,反而是她的堅忍與樂觀給了玉藻前堅持下去的動力。
撫子也算是在死亡邊緣徘徊過的人類,曾經以為詛咒解除無望,便格外珍惜眼前的事物,耐心平靜地等待分別的那天到來。瓊琅則是真真正正死過一次的人,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只有真的失去過生命,才會理解生命的寶貴。
出於類似的經歷,兩個人在許多思想上出奇地合拍,倒也相處的十分融洽。
撫子醒後,瓊琅暫時將他們一家四口全都安置在客舍前的庭院中。
實際上,她有心留玉藻前一家在羅刹海中,即便玉藻前他們還沒有開口說要留下,卻早已在行宮附近悄悄地備好了一個正式的新庭院。
客舍畢竟是客舍,只待玉藻前他們一同意留下,就立刻讓他們搬出客舍,正式入住羅刹海。
這幾日,瓊琅一邊盯梢森林的蜘蛛囊清理計畫,也沒有刻意去打擾玉藻前一家,留給了他們足夠的私人空間。
「父親,母親的病真的好了嗎?」
聽到女兒小心翼翼的詢問聲,玉藻前笑著溫聲道:「是啊,這要多虧了瓊琅他們,把那麼珍貴的東西給了我們。」
愛花的雙眼像是掛滿了星星的夜空,歡呼一聲撲進了撫子的懷裡,「真好!瓊琅姐姐是我見過最好的妖怪了!」
「小丫頭,難道我不夠好嗎?」聞言,玉藻前刮了刮她的鼻子,半開玩笑地問道。
「父親也好,瓊琅姐姐也好!」
玉藻前裝作吃味地逗她,「那我倒是要問問你,我和瓊琅哪一個更好?」
愛花像是碰到了一個世紀難題,面色認真地思考了起來,糾結地猶豫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說道:「沒、沒有哪個更好,一樣的,和哥哥一起並列第一不好嗎?」
撫子和玉藻前都忍不住笑出了聲,後者摸了摸她的頭,溫柔地道:「傻丫頭,那麼喜歡瓊琅嗎?」
愛花點了點頭,又依偎進了撫子的懷中,小聲說道:「總覺得瓊琅姐姐和母親很相似。」
這也是她十分喜歡瓊琅的原因之一,因為這些年撫子陪伴她的時間並不多,對於母親的那份思念與親近就總是忍不住轉嫁到瓊琅身上。
「父親,我們可以留在羅刹海嗎?」羽衣神色期待地問道,顯然還惦記著瓊琅之前問過的話。
玉藻前沉思了一下,低聲問道:「你們想嗎?」
「我……我和愛花都想留在這裡。」羽衣咬唇回答道,試探的眼神看向玉藻前,不知道他會如何選擇,「當然,父親要帶我們去哪裡都沒關係。」
聞言,玉藻前看向了撫子,後者會意了他的眼神,溫聲答道:「無論是人類的世界也好,還是妖怪的世界也好,你們在哪我就在哪。」
不需要因為她的身份而為難。
聽到撫子的回答,玉藻前微微松了一口氣,他曾經之所以選擇帶著妻子孩子在人類世界中隱居,便是為了照顧他們的安全。
人類雖然懼怕妖怪,但力量到底不如妖怪強,可若在弱肉強食的妖怪世界中,撫子這樣的人類很容易受到傷害,更何況她曾是巫女。
好在羅刹海這裡的妖怪與其他領地相比,要更為寬容,對各種事情的接受能力比較高,這些天來從未因撫子和孩子的身份而歧視他們。
相反羡慕他們的妖怪還不在少數,讓玉藻前微微有些吃驚。這要歸功於瓊琅早些年便奠定下來的教育觀念,已經潛移默化地改變了妖怪們的傳統思想。
此外他不知道,羅刹海這些年來受人妖情未了瑪麗蘇小說的荼毒太深,大多妖怪對人類的態度更多的是好奇與想要接近,看待半妖也沒有其他任何想法。
綜合思考下來,羅刹海是最適合他帶著妻子和兒女生活的地方,羽衣和愛花也可以進入到她們最渴望的那個幼稚園中去,結識更多的夥伴。
沉思片刻,玉藻前抬眸微微一笑,「好,那我們以後就在這裡生活下去了。」
羽衣眼睛一亮,也忍不住和愛花一起歡呼出聲。
「不過。」玉藻前抿了抿唇,認真地說道,「我們可不能像現在這樣在這裡白吃白喝白住。」
羽衣也贊同地點了點頭,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臉色有些尷尬,「可是……父親,我們好像沒有錢……」
羅刹海裡不流通人類世界中的那些銅幣,這裡的妖怪使用特殊的貝殼來交易,可是他們一個也沒有,連飯都吃不起,更別說交房租和學費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自有我來解決一切。」玉藻前掃視了一遍自己的一雙兒女,認真地說道,「只是你們要擺端正心態,既然留在這裡,也要付出應負的責任,明白嗎?」
羽衣認真地點了點頭,瓊琅救了他們,並不代表應該無償地收留他們一輩子,何況他們也沒有這麼厚的臉皮去接受對方的好意。
瓊琅贈與他們的已經足夠多了。
「那父親打算怎麼做呢?」愛花好奇地問他。
「等到解決完南陸森林中的事情,我會去那個圖書館應聘合適的職位。」玉藻前醇厚帶有磁性的聲音響起,他這幾日在羅刹海中暫住,已經大致摸清了這裡的各項傳統與規矩。
羽衣也附和道:「那等上了幼稚園之後,我也要勤工儉學!」
他和其他小孩子玩耍的時候,聽跳妹等人提起過,他們兄妹三個都是瓊琅本人從外面撿回來的。由於不是土生土長的羅刹海妖,沒有父母照顧,瓊琅便收留了他們。
不過三兄妹也很有自知之明,弟弟妹妹進入幼稚園學習之後,跳哥在海域中開張了一個小店,專門賣睡覺用的棺材。由於他手藝好,打造出來的各種貝殼珊瑚棺材都極其漂亮,在海域裡的人氣一直都很高,年紀輕輕就事業有為,不但沒有給瓊琅添麻煩,還能繳納大量稅額為海域營收做奉獻。
玉藻前聞言,頓時哭笑不得,他搖了搖頭溫聲道:「我說過了,有我在你們不需要擔心這些,你只要好好修習就可以了。」
「你以後不是想跟隨荒修行嗎?認真學習,能夠考入高等學園就有機會了,別讓其他事情消耗了你的精力。」
羽衣點點頭,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他一定會認真修行,成為羅刹海中出類拔萃的妖怪,將來去報答瓊琅給予他們一家人的幫助。
*****
夜晚,瓊琅在身邊之人酣睡之時,閉目凝神查看起許久沒有關注過的系統面板來。
這些年來,從爭奪地盤到建立發展海域,這已經不再單純的只是系統給予的任務。當這些事成為了她生命與日常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後,系統的存在似乎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的。
當年她曾被系統所謂的成神獎勵而誘惑過,如今再想起,也僅是一笑而過了。
系統已經很久沒有頒佈新任務了,在留住小鹿和鐮鼬等等妖怪之後,原本培養妖怪勢力一項任務也終於達到了100%的完成度。
佔領羅刹海,獲得一定數量的聲望值,培養妖怪勢力,修建行宮,發展外交。這五個主線任務全都已經完成,只差建設家園的進度是90%。
瓊琅思索,羅刹海這些年來的各方面基礎建設都已經有了,只是某些方面還未完善而已。如今不需要她親自盯梢,有其他高級老幹部們帶領,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會變得越來越好,直至任務完成。
綠螢森林並不在系統要求的範圍內,而是她自己想要去佔領。
因而,系統終於頒佈了最後一個任務,也是比起之前所有任務最為特殊的一個。
七、實力突破。(未完成)
當你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說明你離最終目標只差最後一步了,厲害了,我的少女!
我並不知道你花費了多少時間,但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海域在你的管理和統治下已經出現了天翻地覆的發展。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能讓這片海域成為了可以被稱之為妖怪國度的存在。
不過,你累了嗎?對日復一日的操勞感到困倦了嗎?對漫長而永無盡頭的人生感到疲憊了嗎?
身邊已經有了可以讓你安心放手的可靠夥伴,你是否開始有想要結束這一切的念頭了呢?
想要安安穩穩地睡一覺,好好休息嗎?
當你再一次得到自身力量的突破以後,我將兌現當初對你許下的承諾,也許那就是我們分別之日的到來。
但是,你將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這個主線任務的話古裡古怪,字裡行間透露著一種莫名的意味,與之前任務描述裡那激昂慷慨的樣子完全不同。
但瓊琅卻沒有在意那麼多,她只是神色幽幽地盯著任務獎勵一欄中,那個像是網路遊戲裡一樣的金光燦燦的果子。
這麼多年以來,這是唯一一個達成後會有獎勵的任務。
瓊琅的神思落在那金燦燦的果子上,可以看見幾行系統語氣俏皮地描述介紹它的小字。
「奇怪的果子,任何人吃下它都可以變成神明。」
「這個果實沒有名字,如果你真的好奇,那就叫它經驗果吧(絕對不是我臨時瞎起的)。你的聲望、實力已經達到我的要求,也有了一定數量的信徒,它可以幫助你完成蛻變為神明的最後一步,獲得更強的神秘力量!(包括你一直想要卻不能擁有的)」
瓊琅看著這個奇怪的果子,心情意外出奇的平靜,早已沒有了當初剛剛得到這個系統時的驚訝,也沒有了在海域中廝殺求生時對於成神變強的渴望和期盼。
她只是隱隱約約若有所思,開始好奇起它為什麼會說出這番話來。
這些年來累嗎?累是有的,但更多的卻是滿足和期待,她既沒有困倦也沒有疲憊,甚至還想追求更多。
那麼系統為什麼要說出這番古裡古怪的話?
瓊琅左思右想,未能理解其意,乾脆將它拋開丟到一邊。這個奇怪的果子拿不拿得到都無所謂,拿到後吃不吃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
幾日間,瓊琅派領手下的妖怪將綠螢之森中的蜘蛛囊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西北面土蜘蛛的藏身之地還未曾踏入過。
已是三月中旬,她不想再拖延下去,準備早早趁著土蜘蛛還虛弱的時候將其徹底剷除。
玉藻前早已偵察到土蜘蛛所藏身的洞穴,將妻子孩子安撫好之後,他便打頭陣帶路前往土蜘蛛的巢穴。
荒被瓊琅要求留在海域中坐鎮,處理與隔壁其他幾個海域間的往來議事,這一次帶妖兵出戰的統領是夜叉。羅刹海的海妖不適應長時間在陸地作戰,因此此番隨性前往的幾乎都是那智山的妖怪,由白狼負責協助夜叉。
八百比丘尼也一路隨行而來,晴明道她是一個不老不死的古怪巫女,靈力高強,能夠協助作戰,大天狗便應了她的隨行之請。
越往深處,森林愈發昏暗,這裡的樹木參天茂密,將陽光遮擋的嚴嚴實實,四處也潮濕不堪。
陰暗潮濕之處,是蜘蛛這類生物最喜歡待的地方。
瓊琅可以看見,周圍有許多乳白色的蜘蛛囊在蠕動著,能把人的隔夜飯都噁心出來。
一邊行走,他們一邊悄無聲息地清理掉林中的蜘蛛囊,終於接近了玉藻前所指的洞穴入口。
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風吹來令人作嘔的腐爛氣味。
玉藻前手中燃起狐火,轉頭朝他們道:「我們一路以來清理掉了這麼多蜘蛛囊,它肯定早有察覺,現在正躲在裡面。你們在外面準備好,我進去將它逼出來。」
他身上還有舊傷,瓊琅有些不放心,沉聲叮囑道:「前輩小心,莫要戀戰,外面有我們。」
「嗯。」玉藻前應了一聲,腳步落地無聲地朝裡面走了進去。
她與大天狗對視一眼,開始按照計畫在門口佈置起來。
八百比丘尼掃了一眼周圍密密麻麻的蜘蛛囊,溫聲道:「這附近的蜘蛛囊最好也處理一下,否則等它們破囊而出,怕是會對我們群起而攻之。」
白狼點了點頭,命妖怪們將事先準備好的藥劑拿了出來,這藥劑是撫子親手帶領製作的,可以腐蝕掉這些蜘蛛囊。
就在蜘蛛囊清理的差不多的時候,洞中隱約傳來幾聲巨響,洞深處似有火光飛濺,瓊琅神色一凜沖大天狗喊道:「準備,它來了!」
大天狗顯然也感知到了那妖氣的接近,抿緊嘴唇點了點頭,展開雙翼停在半空中蓄勢待發。
下一刻,化為九尾狐本體的玉藻前就迅捷如風一般地從洞中沖了出來。
就在他沖出洞穴中後,有一隻身上燃著火光的龐然大物像是被火燒屁股一樣地奔逃了出來,瓊琅向裡往前去,之間洞中已經成了一片火海,顯然土蜘蛛是被玉藻前逼得藏不下去了。
雖土蜘蛛逃竄出洞穴的,還有地上密密麻麻或大或小,色彩鮮豔的毒蜘蛛,直看的人頭皮發麻。
大天狗早已有所準備,在土蜘蛛沖出來的那一刹那,立刻用無數風刃包裹而成的巨網套在洞口處。土蜘蛛腳下刹不住車,一個猝不及防便撞進了鋒利的刃網內,瓊琅立刻聽得它怪異地嘶吼痛叫了一聲。
颶風刮起,像是無數刀子割在它身上,將它割的皮開肉綻,毒液噴濺的到處都是。
「都躲開!」晴明一驚,急聲喊道,手下飛快地操縱靈力豎起結界將身邊就近的妖怪們都護住。
那智山的其他妖怪也訓練有素地分散開來,將土蜘蛛團團圍住,道道妖氣狠狠地劈向土蜘蛛,然而卻像是木劍砍在了堅硬的鐵殼之上,留不下一道劃痕。
見除了大天狗的風刃以外,其他妖怪的妖力根本不足以破開它皮膚的軀殼,瓊琅心下微微一沉,這只蜘蛛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厲害。
借著它身上燃著的火光,瓊琅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這個龐然大物的模樣,它身軀黝黑,赤爪金瞳,體型巨大無比。皮膚上還有細細的絨毛,堅硬鋒利的像是刺刀一樣。
它身上又被狐火灼傷的痕跡,被風刃割開的地方有淡藍色的血液滲出,但赤紅色的足部卻毫髮無傷,顯然是他全身最堅硬之處。
風不停呼嘯著,土蜘蛛在拼命的掙扎,大天狗維持著風刃巨網似乎有些吃力。
瓊琅手中凝聚起一道風刃的冰刺,正打算嘗試是否能夠刺穿它最柔軟的腹部,就見夜叉已經高高躍起朝著土蜘蛛一叉子刺了過去。
「其他地方傷不到它,攻擊它的眼睛!」夜叉脾氣暴躁,又是擅長戰鬥的妖怪,見除了大天狗外的人傷不得土蜘蛛,直接就朝著它裸露在外的眼珠刺了過去。
這一招果然有效,土蜘蛛開始更加劇烈地掙扎了起來,顯然被夜叉刺得痛不欲生。
眾人心下一喜,還未能立即作出反應,就見土蜘蛛猛烈的掙扎之下,風刃巨網被它赤紅的足撕裂開來,猛地衝撞到了前方的巨樹上,巨樹「哢嚓」一聲斷裂倒下。
晴明就站在剛剛那棵樹下,身邊的妖怪們早已憑著本能躍至旁邊,只剩他一個人還站在那裡來不及跑。
見到這一幕,瓊琅心下一跳,瞬間如風一般沖過去將他掠開。大天狗的風網被撕裂,頓時臉色發白,他來不及再次凝聚起力量困住土蜘蛛,只能朝他們大吼,「都躲開!」
瓊琅摟著晴明的腰把他放在遠處安全的地方,後者神色怔怔地看著她,似乎還沒能反應過來。待瓊琅鬆開他,還不等晴明打鼓的心生出彆扭,那頭的土蜘蛛就已經猛然吐出數道蛛絲想要將眾人全都黏住。
有躲閃不及的妖怪中了招,被粘液腐蝕皮膚發出痛叫,大天狗神色一肅,立刻有數道風刃朝著蛛絲砍去,蛛絲卻意外堅韌的紋絲不動。
見之前的計畫沒能成功困住土蜘蛛,玉藻前急忙喚了瓊琅一聲,然後用狐火燒毀蛛絲將妖怪們解救了出來。
瓊琅心下一緊急中生智,揮手將水幕裹在蛛絲之上,隨後再令其瞬間凍結。被冰封住的蛛絲晶瑩美麗的像是綢緞一樣,但卻僵硬地立在半空中無法彎折,自然也不能將妖怪們都裹起來,為夜叉等人爭取到了喘息的時間。
蛛絲不怕水和風刃,只懼火焰。
似是沒料到玉藻前的狐火竟然能燒毀自己的蛛絲,原本惡狠狠地緊盯著大天狗的土蜘蛛身形微動,轉了個身朝著玉藻前噴出一道毒霧。
毒霧彌漫了視線,過量的吸入會導致身軀麻痹,正當大天狗準備帶領妖怪們撤離此地時,八百比丘尼的聲音沉穩地響了起來,「不必驚慌,只是瘴氣而已,交給我來淨化就可以了。」
權杖插在地上,八百比丘尼的靈力開始緩緩將瘴氣毒霧都驅散掉,卻也令其他妖怪感到極度不適。
土蜘蛛卻顧不得那麼多,示威性地朝玉藻前噴出毒霧之後,又開始對大天狗緊追不放,朝著天空中的他吐出數道毒絲想要將他拉扯下來,顯然是恨極了大天狗。
他剛剛籌備風刃巨網消耗了體內大部分妖力,此刻被土蜘蛛緊追不捨,對戰不免有些吃力。
瓊琅眼中的擔憂之色一閃而過,立刻朝著他大喊,「去東面的空地!」
大天狗只掃了她一眼,就領會了她眼中的意思,因而停止了對土蜘蛛的攻擊,只是一邊躲閃一邊引誘著它朝著東面去。
八百比丘尼忙著淨化瘴氣,安倍晴明解開了妖刀姬的封印,正帶著她砍斷蛛絲救出被困在其中的妖怪。
瓊琅和玉藻前立刻準備追上大天狗,身側的晴明心下一緊就要跟上去,瓊琅卻回頭按住了他的肩膀,神色嚴肅地沉聲道:「你們不要跟過來!」
絕對不能讓他們涉入危險之中。
「你就和他們留在這裡,把還困在蛛絲裡的妖怪們都救出來,還有地上這些從洞中爬出來的毒蜘蛛,也全都清理掉!他們就交給你了!」
急聲命令完,她隨著玉藻前迅速向東方追去。
晴明神色一緊,忍不住想要喚住她,但看到眼前被蛛絲和小蜘蛛擾的手忙腳亂的場面,咬了咬牙掏出符紙將這些毒物都淨化掉。
「前輩,它只怕你的火。」
唯有玉藻前的狐火能令將它燒傷,且令它懼怕。
「我們三個合作,我來騷擾他!」
玉藻前聞言,立刻就明白了瓊琅的意思,點點頭凝聚出狐火朝著土蜘蛛襲去。
土蜘蛛對大天狗的仇恨極深,對其他人視而不見,只攻擊他一個。大天狗借著雙翼在空中急速閃躲,時不時地向它揮出一道風刃,引誘著土蜘蛛在樹林間打轉。
森林中樹林茂密,大天狗在天空之中暢然無阻,一時間也奈何不得他。
離洞穴越來越遠,三人眼尖地發現這林間的蜘蛛囊竟捆著一群除妖師模樣的人類,其中一個熟悉面孔不是別人,正是那日村莊中有過一面支持的陰陽頭。
一行除妖師是接到千葉縣中上級的命令深入綠螢森林調查毒蜘蛛一事的,怎奈何未尋到土蜘蛛的巢穴,半路上就被已經從囊中孵化的小蜘蛛當作獵物一樣用蛛絲纏了起來。
見如此一隻龐然大物與三隻妖怪在眼前戰鬥,立刻有人嚇得大聲驚叫,面色煞白。陰陽頭看著這幾個面熟的妖怪,心下也是咯噔一聲,暗歎今日難逃一死。
誰知下一刻,空中劃過幾道鋒利的風刃,將他們身上的蛛絲盡數斬斷。
「不想死的話就快點滾!」大天狗冷聲說道,那蛛絲是小蜘蛛所吐出來的,威力比不得土蜘蛛本體,他的風刃能夠將其輕易斬斷。
陰陽頭一怔,似是沒料到大天狗會這麼做,而他身邊的陰陽師們已經哆哆嗦嗦地扒開蛛絲,神態驚恐地朝著村子的方向逃去。
陰陽頭也下意識的想要逃離此地,可剛沒走兩步,就聽的大天狗悶哼一聲,讓他控制不住地轉過了頭。
伴隨著這聲悶哼的是瓊琅震怒夾雜著擔憂的驚呼,大天狗原本耗費了大半妖力,做靶子引誘土蜘蛛已是格外兇險,剛剛出手救下陰陽師一行的那一瞬間,立刻被土蜘蛛鑽了空子。
蛛絲帶著蛛毒卻腐蝕了他的翅膀,恰是當年舊傷所在的防禦薄弱之處。
瓊琅一急,心下大怒,頓時凝聚起十足的妖力,化作一道冰刃朝著土蜘蛛的赤足猛攻過去。這道蘊含了她全身妖力的冰刃砍在土蜘蛛被燒傷的赤足上,竟將它的一條腿砍掉。
土蜘蛛的攻速頓時慢了下來,但是剛剛擊傷了大天狗讓他懷有仇恨的眼神興奮不已,竟不理會瓊琅再次站起來攻擊他。
瓊琅立刻急聲喚他,「你不要出手,只注意躲避就好!」
大天狗臉色發白,卻也點點頭不再攻擊土蜘蛛,而是保留體力配合瓊琅與玉藻前將它擊殺。
瓊琅自那全力一擊後有些虛脫,她知道自己和大天狗都難以傷到土蜘蛛,便用數道水鏈無聲無息地纏住它其他赤紅色的足,一會兒是將它的幾隻腿捆在一起,一會兒又用水鏈去絆它的腳。
樹林裡樹木眾多,土蜘蛛這樣的龐然大物本就行動不便,被瓊琅一連絆的撞到了好幾棵樹,急的它張牙舞爪瘋狂嘶吼。
而它的速度一慢下來,立刻就挨了玉藻前霸道猛烈的狐火。
三方一逃一擾一攻,默契配合之下,很快就將土蜘蛛燒的遍體鱗傷,全身焦黑。那原本鋒利堅硬如鐵的毛在碰到玉藻前的狐火以後,被少了個精光,龐大的身體被燒的開始微縮起來。
片刻後,漆黑焦臭的身體終於僵硬的再難以動彈。
見狀,大天狗神色一緩,降落在一棵樹上松了口氣,「結束了嗎……?」
話音落下,土蜘蛛另一隻未被戳瞎的眼睛動了動,緩緩轉向了瓊琅。林中,竟聽的一個嘔啞的男音怪笑著響起,「小丫頭……你竟敢與我作對?真當我拿你沒辦法嗎?」
語氣陰森恐怖,顯然對瓊琅剛剛的騷擾怒到了極點。
瓊琅一怔,「還沒死?」
下一刻,她卻突然渾身寒毛倒豎,血液凝固,一種生命被死亡威脅的恐怖傳入大腦中,求生的本能讓她毫不猶豫地獻出了胸口的鏡姬。
林深處微光一閃,有一道白光朝著這裡衝刺過來,隨後一震嗡鳴聲響起,兵刃與鏡面相撞而劃出的聲音格外刺耳。
一柄滿是煞氣的金色太刀不知從何處飛來,快准狠地朝著她頸間的逆鱗處刺去,卻被鏡姬擋在面前。太刀撞擊在鏡姬之上,立刻也承受了屬於自己的全力一擊,刀身被震得直抖,向後飛去插入了土中。
瓊琅下意識地捂住了胸口,臉色煞白,這只蜘蛛竟然知道她的致命所在。
「我在這裡潛伏了八十多年,對這片森林和海域可謂瞭若指掌。」土蜘蛛的身體已經一動也不能動了,卻依舊用可怕的獨眼望著瓊琅。
她是如何佔領這羅刹海,又是如何與蛟妖廝殺相鬥,再次韜光養晦的他全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緒方安?」聽到這個聲音,大天狗瞳孔微縮,下意識地喚出聲,「你果然還沒死。」
男人低沉沙啞地笑了幾聲,緩緩說道:「別來無恙啊,大天狗。想不到我還未找你報仇的時候,你就已經自己尋上了門。」
「也罷……反正我是死不了的,你們無論如何也奈何不得我,大不了這副軀體不要了,今天我也要將你們三個一網打盡!」話說到最後,已經是咬牙切齒。
玉藻前臉色一沉,高聲道:「他不只是一隻蜘蛛那麼簡單!」
瓊琅心下一緊,不等她從驚訝之中回過神來,地上的太刀再次向她刺來。這回大天狗早有準備,立刻俯衝飛下來將她抱走,躲開了太刀的攻擊。
土蜘蛛已經無法動彈了,可鋒利的太刀卻若光電一般朝著二人刺去,次次直逼瓊琅的逆鱗之處,似是要至死方休。
狐火再度猛烈地在土蜘蛛身上燃起,可緒方安卻無動於衷,只是輕輕冷笑。
玉藻前心下一沉,立刻擔憂地看向了躲避太刀攻擊的二人。
*****
晴明正在洞口附近清理蜘蛛囊,剛把妖怪們救出來還沒能歇一口氣,就察覺到洞穴中有什麼飽含煞氣的東西沖了出來,朝著瓊琅等人的方向沖去。
「那是什麼?」夜叉皺眉問道。
一直沉默不語的妖刀姬卻突然抬起了冰冷的雙眸,「晴明大人,是一把太刀,一把沾滿死亡氣息的刀。」
話雖平淡冷靜,卻壓抑著興奮的戰意。
晴明聞言怔了一瞬間,隨後似是頓悟了什麼,立刻臉色大白沖她喊道:「快!去幫瓊琅他們!」
隨後,他撇下安倍晴明和夜叉等人,跟著妖刀拼命地往東面跑去,八百比丘尼見他如此驚慌失色,雙眼微微一眯。
東面的森林中,太刀的攻擊依舊未停歇分毫,大天狗喘著粗氣的聲音響起,瓊琅沉聲問他,「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緒方安生前所攜帶的凶刀,是緒方安在操控它。」
當初他左翼上的重傷,就是被這把刀砍傷的,幾乎差點劈穿他的翅膀。大天狗心知這把刀的厲害,此時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一不留神讓它傷了瓊琅。
「他為什麼還不死?」見土蜘蛛的身軀已經快要被燒成煤炭粉末了,瓊琅忍不住急聲問道。
「……應當是必須淨化靈魂才可以。」躲避間,有一個中年男音響起,瓊琅循聲望去,見那個陰陽頭竟然還躲在一棵樹後面沒有逃走。
陰陽頭早已在暗處觀察了許久,此刻他神情微動,咬了咬牙大聲說道:「土蜘蛛乃是躲藏在森林中的野盜人類靈魂與妖怪相結所誕生出來的東西!」
「它的體內有眾多人類的亡靈,必須將靈魂一併淨化掉,才能徹底殺死他。否則即便軀殼毀掉,靈魂逃走一樣可以再生!」
瓊琅聞言,頓時一個頭兩個大,這豈不是意味著今天不解決掉緒方安,來日他還會捲土重來?
「那你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殺掉他?」
「只……」陰陽頭的話還未說出口,太刀就一轉方向朝著他刺了過去,意圖取之首級。
瓊琅一驚,立刻祭出鏡姬撐開結界擋在陰陽頭的面前,替他擋下了這致命一擊。
鏡姬第二次承受太刀的重擊,鏡面已經承受不住的裂開了兩道裂縫,隨後閉上眼陷入了沉眠之中。
太刀同樣也被這股力量所反彈,刀身出現了一絲裂痕。不過鏡姬已經無法在抵擋攻擊,緒方安輕哼一聲,太刀立刻轉頭朝著瓊琅刺去。
電光火石之間已經來不及躲開,瓊琅只能迅速伸手緊緊地擒住了這把鋒利的太刀。
鮮血自掌心流出,太刀的煞氣讓瓊琅深感不適,臉色煞白。可她的身體易於常人,吃過人魚肉後擁有強大的再生能力,傷口很快就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起來。
反倒是太刀被妖血浸染,刀身竟開始生銹。
看著她指縫間流出來的血,大天狗頓時紮心一般的疼痛。
瓊琅咬牙,用力一甩將太刀扔在了地上,太刀接二連三地受到重創,勢頭已經不復最初那樣猛烈。
「沒用的,我的刀只要不斷裂,就會戰到最後一刻。」緒方安悠悠地說著,太刀很快又顫顫巍巍地立起來,朝著瓊琅與大天狗飛去。
如此兇惡的冷兵器,不是任何妖力與肉身可以與之抗衡的。
大天狗神色一凜,奮力凝聚妖氣揮出一道風刃,將太刀的軌跡打偏,太刀立刻沖著一顆樹飛去,將樹幹攔腰斬斷。
正當它想要再次攻擊的時候,另一柄更加鋒利的妖刀卻將它橫刀攔住,重重地在它刀身上一劈,太刀發出慘叫的嗡鳴。
晴明喘著粗氣,抖著發白的嘴唇,強自鎮定道:「保護好他們!」剛剛親眼見到那一幕,幾乎嚇得他心臟都快要跳出來。
瓊琅定睛一看,是兩個晴明和八百比丘尼帶著妖刀姬及時趕了過來。
妖刀同樣也是一把不祥之刃,兩把凶刀相見,立刻戰的你死我活,無暇再顧忌瓊琅。有了喘息的功夫,她才再度急聲問陰陽頭,「殺死他的辦法到底是什麼?」
陰陽頭兩番經歷生死邊緣,此刻仍舊神色恍惚,他聽到瓊琅的聲音,冷汗涔涔地回過神來道:「必須要陰陽師擺驅邪破魔陣……只是……」
只是剛剛他帶來的其他陰陽師全都逃掉了,人數根本不足以擺陣。
「讓我們來!」晴明一聽這個陣法的名字,很快就明白發生了什麼,快步走到陰陽頭身邊,神色扭曲地吼道,「快擺陣,你和我在加上他!」
陰陽頭看著這兩個像是雙胞胎一樣的陰陽師,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道:「可是……起碼也要五個人才可以啊!」
「少廢話!我們三個人就足夠了!快點動手吧!」晴明心下火急火燎,直接拉著陰陽頭走到了安倍晴明的身邊。
三人皆是神色嚴肅,沒有任何猶豫地開始拿出符紙咬破手指,畫起符咒來。
另一邊,太刀承受瓊琅兩次重擊,已是抵抗不住妖刀姬的攻擊,本能的想要逃跑。瓊琅哪裡能容的它逃走,看著它被妖刀砍了數個缺口的刀身,把目光定在了中間那條裂縫上。
找準時機,她握緊拳頭,再次透支全身妖力將其凝聚在拳頭之上,飛速一拳重重擊打在上面。
太刀發出清脆的斷裂之音,變為兩截廢鐵落在地上。
「斷了?」
這一刻,緒方安的聲音終於變了,他見形勢不對,立刻拋下斷刃準備逃跑。
但玉藻前早已守在他後方,目光冰冷地盯著他,前方又有殺氣騰騰的瓊琅無法越過,天空中則被大天狗所攔截。
他一時間無路可退,在猶豫的這一刹那間,就立刻被陰陽頭與兩個晴明畫好的驅邪破魔陣封鎖了起來。
強大到可怕的靈力蜂擁而入靈魂之中,所有的亡靈哀嚎著一一被淨化,直到連緒方安也一併消失,天地間方才恢復平靜。
「……終於,已經結束了吧?」看著這片狼藉不堪的戰場,耗盡靈力的陰陽頭喃喃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由於鬼火不足,放完大招之後就只能平A,emmm……
土蜘蛛到底是世界boss,不帶奶單挑已經夠了2333
大舅:我是物理攻擊,不會法術穿透啊!你知道的,我除了放火,沒得辦法啊!
狗子:emmm被蜘蛛追著屁股咬大概只有我一個人,虧得老子會飛
瓊琅:這不是一個人的戰鬥,大家辛苦了。
*****
2333,這次是團戰,誰也離不開誰,大家相互合作,少了誰都不能通關。
寫的我累死了……
明天終於可以下蛋了我的瓊琅。
以及系統這位元玩意兒其實一言難盡,後期會揭開真相噠!
第107章 誰下的蛋
暫且歇過氣來, 陰陽頭忍不住看向朝著瓊琅等人跑去的晴明, 臉色古怪不已。
剛剛那能夠淨化靈魂的驅魔陣法, 起碼要五個陰陽師高手才能順利進行。也不知道這對孿生兄弟是什麼來頭, 單靠他們二人之力便能帶動他驅動陣法。
最重要的是……明明是陰陽師和巫女,看起來卻和這群妖怪十分熟識。
「瓊琅,你們還好嗎?」晴明跑到二人面前,臉色發白地問道,強行驅動陣法讓他此刻靈力透支,渾身都有種虛脫無力的感覺。
「我沒事。」瓊琅搖了搖頭,從大天狗懷中離開,關切地查看起他左翼上的傷口來。
晴明忍不住朝她還殘留著血跡的右掌望去,卻微微一怔。
那白皙柔嫩的手掌除了發紅並沾染了半凝固的鮮血以外, 竟然沒有一絲傷口,不, 或者說傷口已經癒合了。
晴明知曉有些妖怪有著與眾不同的再生能力, 但他沒想到瓊琅的自愈能力竟強大到這種地步, 被那把氣勢洶洶的太刀所割傷, 小片刻後傷口便能癒合如初。
這一幕落在八百比丘尼眼中,同樣令她微微眯起雙眼, 眸中疑色一閃而過。
「傷的有些嚴重, 我們最好儘快回海域中療傷。」玉藻前掃視了大天狗的傷口幾眼,同樣面色擔憂。
大天狗卻微白著臉搖了搖頭, 淡聲安慰道:「只是看起來兇險而已,不必擔心。」
他說的是事實, 那蛛絲只是恰好腐蝕到了他原本就羽毛稀薄的地方,方才會看起來慘不忍睹,實際上並沒有嚴重。反倒是瓊琅,她徒手接住了太刀的攻擊,才是差點嚇的他魂飛魄散。
陰陽頭撐在不遠處的樹下歇氣,聽著他們的談論默不作聲,心中複雜的情緒卻在急速飛轉。
蜘蛛洞穴那邊,夜叉帶領著那智山的妖怪們已經將附近的蜘蛛囊和殘餘的小蜘蛛盡數清理掉,林間恢復到了往日的寧靜祥和。
他帶領著妖怪們前來匯合,看見土蜘蛛那被燒成黑炭、已無生氣的軀殼,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大天狗皺眉,凝眸掃視了一遍自己的部下,便對他們的傷情有了個大概的瞭解。
「處理完了?那我們先回去吧。」他話音落下,頓時又皺了皺眉問道,「白狼呢?」
「剛剛在那邊救了個迷途誤闖戰地的小丫頭,白狼送她尋路去了,叫我們不用等,事後她自己回去。」想起那個手持蒲公英的少女,夜叉如是回道。
大天狗點點頭,又在原地清點了一遍人員,確定數量沒有缺失之後,方才與瓊琅等人朝著歸途的方向走去。
臨別前,瓊琅朝著那仍舊未離去的陰陽頭微微頷首,「今日一戰,多謝你相助。」
陰陽頭一直在旁邊,心中七上八下地看著這支妖怪軍隊,此刻突然被瓊琅叫話,頓時緊張的一噎。
雖然成為陰陽師許多年,如今身居高位,但獨身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麼多妖怪還是頭一次,幸虧這群妖怪看起來還算友善……
「沒、沒什麼。」或許是想起了之前被瓊琅捉弄的尷尬與不愉快,他忍不住把頭別到了一邊,「是你們先後兩次救我在前,我……我……」
想妖怪道謝的話,他一時間還彆扭的說不出來。
瓊琅再次側目,心下覺得這陰陽頭先前雖然狠戾,倒也算是條漢子,那麼一大群人只有他一人留了下來。
「先前村中妖怪作亂皆因這土蜘蛛而禍起,如今禍源已滅,綠螢森林邊界處的妖怪們會回到林深處,你們那些人類大可不必再擔心被驚擾。」
言外之意,就是告訴他們不必再深入這綠螢森林中了。
安倍晴明看出陰陽頭靈力透支,便又掏出胸前的符紙,用所剩不多的靈力將其化作了一個式神小紙人送到了陰陽頭身邊。
「讓它來護送你離開這裡吧。」
陰陽頭緩緩頷首,目光落在玉藻前上,分外複雜,終於仍是什麼也沒有說,默默目送他們遠去。
他一生中除妖破魔無數,受盡平民百姓的尊敬與愛戴,年輕時心中愛慕的少女卻寧願離開人類世界也要同妖怪結緣,更令他不解之下對妖怪恨之入骨。
卻沒料到有朝一日在這生死關頭,同伴皆求活命無暇在意他,不顧及自身兇險兩次救下他的卻都是妖怪。
嘗試對妖怪也抱有憐憫之心吧,他們也有無辜可憐或是善良溫和的角色,事實上,他們與我們這些人類很相似。
恍惚間響起當年耳畔邊的話語,陰陽頭似乎漸漸能夠理解其中之意了。
原本深處飽藏著戾氣與冷漠的眼眸似乎一瞬間變得溫和了許多,陰陽頭在喘息片刻後,撕下一塊下擺衣衫,將那土蜘蛛那根被瓊琅斬斷的赤足包裹了起來。
他還需要帶這東西回去,像上級交差。
有取出之前不幸在蜘蛛囊中遇害同伴的禦守遺物,陰陽頭獨自一人帶著這些東西在小紙人的護送下回到了村莊中。
那些原本哭天搶地的四處哀嚎他已不幸遇難的除妖師們頓時僵在了原地,隨後看到他手中那扭曲可怕的蜘蛛節肢,又猛地爆發出驚人的光彩來。
「戰利品?大、大人莫不是將那群妖怪都幹掉了?」
「太好了!哈哈哈我就知道,陰陽頭大人實力高超,那些妖怪一定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廢話!你當隨便什麼人都能成為陰陽頭嗎?」
「那……那我們隨同陰陽頭大人退治妖怪,回去將戰利品獻上以後,也、也能得到些嘉獎吧?」
除妖師們皆是湊上來對陰陽頭噓寒問暖,與他套近乎,顯然是想沾點好處,同陰陽頭一起分享這次戰果。
陰陽頭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頭一次天荒地破的對他們生出些許厭煩之心來。
他沒有與之多做解釋,只是單獨叫來村莊,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安撫了這些村民後,便帶著東西和人手離開了。
回到千葉縣中,其他除妖師期盼的豐厚獎賞並沒有如期而至,僅有那些不幸喪生的陰陽師的家人得了些撫恤金。
陰陽頭將土蜘蛛的殘骸呈上,沒有任何掩瞞,一字一句地向城主如實稟報了當日所發生的一切。
「哦?當真有這樣的事?」城主顯得十分吃驚,忍不住摸著鬍子問他,「那……那些妖怪都是誰?」
陰陽頭仔細地想了一想,才反應過來他根本不知道那群妖怪的名字,只依稀記得那雙生陰陽師之一的男人曾喚對方「瓊琅」。
城主皺眉凝神思索了片刻,方才了悟似地點了點頭。
「我知曉了。」
聞言,陰陽頭眼帶疑惑地望向他。
城主淺淺地飲了一口茶,站起身來背手長歎了一聲,「這一位大人,早些年我乘船出海時曾聽過她的名字,她是荒川澤域附近的人類所供奉的海妖,已是可以稱之為半個神明的存在……」
「也罷……到底替我們解決了個大麻煩,千葉縣理當再建造一所新神社呢。」
*****
瓊琅帶著手下的妖怪們回到海域,得到戰果消息的海域上下頓時歡呼雀躍成一片。
最為感激的非以津真天一族莫屬,兩個領地雖然還沒有正式聯姻,但關係卻隨著這次戰鬥而迅速火熱升溫。
瓊琅可以很明顯地感覺得到,那智山的妖怪們對她的態度比以往要親近了許多,若說曾經只是尊敬,那麼如今便可稱得上是敬愛了。
一行妖怪多多少少都受了傷,好在沒有妖怪死亡,典藥寮中頓時妖滿為患,格外忙碌起來。
撫子也加入了典藥寮中,回憶起曾經腦海中的知識,幫助製作了許多藥膏和湯藥,在她的幫助下,妖怪們的傷勢也漸漸恢復。
了卻了一樁心事,大天狗心下暢快,神色也較先前輕鬆了不少。
溫暖通風的屋內,他借著燈光勾起瓊琅一縷髮絲纏繞在指尖把玩,悠悠歎道:「總算是把這件事情解決了,原本三月初該是我們的婚期才對。」
「生生被拖了半個多月,你這一次可不許用任何理由再推脫了。」他一邊說著,語氣中帶著一種咬牙切齒式的委屈幽怨。
「安安生生坐好了行不行,別亂動。」瓊琅抬眸瞪了他一眼,繼續低頭為他的傷口處塗抹膏藥。
大天狗微微一笑,當真乖寶寶一樣地安穩做好,目光溫柔地看她認真地替自己包紮傷口,心下暖融融。
瓊琅看著他有些慘不忍睹的翅膀,忍不住撇了撇嘴,「本來那處就毛稀,現在更醜了。」
「嫌棄我了?」聽著她嫌棄藏著心疼的話,大天狗抖了抖翅膀,低下頭去逗她,「醜也不能退貨了,你都答應了要做我那智山第一夫人的。」
瓊琅又輕輕瞪了他一眼,微歎一口氣道:「虧得這次晴明隨我們一起前去了,若是沒有他和妖刀姬的幫忙,還不知有多兇險。」
想起那把刀,大天狗也點了點頭,緩緩說道:「尋個合適的時間,確實該同晴明他們道一聲謝。」
雖然不喜歡晴明,但大天狗不得不承認,他和他的式神這一次的確救了他的女人。
隨後,他又輕輕執起瓊琅的右手,在掌心處摸來摸去。
「我沒事,那點傷對我來說不算什麼,我可比你出息呢。」瓊琅不願他擔心,故意如是說道。
「是我沒保護好你。」大天狗卻搖了搖頭,縱然她的傷口轉瞬即逝,可疼痛卻不是假的,這才是讓他紮心疼痛的最大原因。
看著他神色悶悶的樣子,瓊琅淺淺一笑,緩緩靠在他肩膀上與他十指相握。
「怎麼會?要是沒有你,我怕是要被那把刀砍成碎片了。」
「你別擔心,我真的沒事。」瓊琅說著,又眼前一亮,語氣帶上了幾絲興奮,「說起來,我已經好多年沒有經歷這種生死攸關的惡戰了,倒覺得停滯不前好久的妖力瓶頸快要被打破了。」
「真的?」大天狗聞言,也忍不住為她感到欣喜。
妖怪的實力越強,就越難得到突破,並非日復一日的枯燥修煉就可以達致巔峰,同樣也講究際遇機緣。
瓊琅不僅刻苦,自身也相當有天分,將來的成就不會低於他。
「嗯,所以我打算暫時潛心修習幾日,看看能不能一舉突破這個瓶頸。」瓊琅點頭說道,果然還是危險與絕境更能激發自身的潛能。
兩人一邊絮絮叨叨,一邊熄燈縮進了薄薄的軟被裡,緩緩相擁入睡。
為了尋求妖力上的突破,瓊琅給之前參與戰鬥的妖怪們放了三天假,又讓荒替她代理處事,便獨自窩在房間裡潛心修習起來。
之前怒急攻心的全力一擊讓她斬掉了原本無法破甲的土蜘蛛赤足,也讓她摸到了那條體力提升的線。
她可以感到自己耗盡又緩緩恢復的妖力就在那條線附近上下晃蕩,只要待力量完全恢復並穩定下來,就有機會再次突破。
三日中,她除了吃飯洗澡,就連陷入沉睡之中時,身體都在隨著本能不知疲憊地潛心修煉。
這一晚,瓊琅像往常那樣睡在大天狗懷中,身體內的妖力依舊飛速運轉著,意識恍惚間,她隱約感到腹部有些鼓脹作痛。
像是吃壞了肚子想去茅廁,又懶得動彈,就在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要在夢境中找廁所之後,那股脹痛卻慢慢消失了。
身體的不適消失,卻莫名的十分疲憊,讓她的身體本能地停止了妖力運轉,沉沉地安心睡了過去。
大天狗摟著她,陷入沉眠之中的睡顏也微微皺起眉頭,大手下意識地摸了摸懷中的人,腦中有些迷迷糊糊。
總感覺瓊琅的大腿好像變粗了……不僅變粗了還變得咯手了。
但這幾日處理公務的勞累讓他沒能睜開眼睛,而是繼續和懷中的人睡了過去。
房間內,沒有人看得到蓋在軟被下那條遍佈鱗片的長尾淡白中透著晶瑩的淺藍十分美麗。
片刻之後,美麗的長尾便再次化作了修長白皙的雙腿。
*****
翌日清晨,大天狗是第一個醒的,長期處理公務,身體的生物鐘讓他在天濛濛亮的時候便恢復了意識。
他打了個哈欠,睡眼朦朧地坐起來,習慣性地掃視了一眼瓊琅,頓時就怔住了。
她恬靜的睡顏一如往常那般動人,只是額間多了兩個小小的龍角,頓悟過來她已再次成功突破,大天狗頓時忍不住綻開一抹笑容。
只是在他和瓊琅之間的被褥中,莫名其妙地鼓起了一塊。
大天狗下意識地揭開被子,一個玉白晶瑩、圓溜溜的巨型蛋便突然跳入了他的眼中,讓他臉上的笑容一僵。
以為自己睡眠不足出現了幻覺,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卻發現那個白蛋仍舊紋絲不動地立在那裡,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被子被人掀開,被空氣中的冷意激醒的瓊琅緩緩睜開了眼睛,便看見大天狗坐在旁邊神態癡呆地發傻。
妖力的突破讓她感覺渾身上下十分精神有力,也跟著坐起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問道:「一大清早的發什麼呆呢?」
「沒睡醒就躺下繼續睡,反正就算上班遲到書翁也不會扣你工資的。」
話音落下,她身形一頓,顯然也看見了兩人中間那個圓溜溜的巨型蛋。
瓊琅雙眼微微一睜,下意識地高聲驚叫道:「你下蛋了?」
「……」大天狗回過神來,頓時嘴角狠狠一抽,「別胡鬧,我怎麼可能會下蛋!」
「那這玩意兒是哪兒來的?」瓊琅神色一凜,小心翼翼地打量起這個突然出現的巨蛋,伸手用力敲了敲它的殼,發出清脆的響聲。
還挺結實的。
難道這是系統在她完成任務之後送給她的隱藏獎勵,金手指寵物蛋什麼的驚喜物品嗎?
見她去敲蛋殼,大天狗連忙一把抓住她作亂的手,語氣遲疑地道:「瓊琅……你最近沒有感覺身體不適嗎?」
「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之前不是說你的腰變粗了嗎?」大天狗緩緩說著,目光又落到了這顆來歷不明的巨型蛋上。
瓊琅幾乎是一瞬間就反應過來了他話中的一絲,頓時反駁道:「你說這蛋是我下的?胡說八道什麼!」
「你們這些有翅膀的才會下蛋呢,我一個好端端的人我怎麼可能會…………」
話音戛然而止,瓊琅目光不經意地掃在蛋殼旁邊的幾片晶瑩剔透的美麗鱗片上,忽然陷入沉默之中。
「……」
「……」
靜默半晌後,大天狗似是不確定地問道:「不、不管是蛟還是龍,它們的繁衍方式……都是下蛋吧?」
事到如今,大天狗也神色恍然,不敢相信這個蛋是瓊琅下的。
這倒不是因為他不相信這是自己的孩子,而是因為他根本沒有奢望過瓊琅能如此之早便有孕。更何況,在那之前她幾乎沒有出現過任何異狀。
瓊琅頂著一頭亂髮沉默了幾息,遲疑地說道:「我又沒見過我怎麼知道,不過……聽說蛇類既有胎生也有卵生,那蛟和龍也應該是這樣吧……?」
「可是……我之前一點也沒有想吐啊,也沒有很想吃酸的或是辣的呀,更沒有什麼肚子突然被踢了一腳的感覺……」
她幾乎忍不住懷疑這是系統的惡作劇。
大天狗抽了抽嘴角,納悶地嘀咕道:「懷孕為什麼想吐?你又不是人類,而且這和吃酸的吃辣的食物又有什麼關係?再說了,一顆蛋怎麼踢你的肚子……」
「……」
瓊琅一僵,好不容易才把慣性思維逆轉過來。
是啊……她曾經沒有過生育的經歷,下意識地就代入了人類的習慣想法,可她現在已經不是人類了。
她是一條半蛟,準確的說是由人類變為妖怪後,又蛻變突破的半條蛟龍。只是她一向習慣用人類的外貌示人,從不露尾,因而也沒有注意到自己有什麼奇怪的變化。
現在想起來,這些生物在產蛋之前,好像是會出於本能地尋找安全溫暖的地方做窩。
瓊琅忍不住把目光飄向了大天狗懷中,還有他溫暖的雙翼。
「這上面有你的味道呢。」大天狗小心翼翼地靠過去,輕輕撫摸起那顆蛋來,語氣中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雀躍和激動。
怔愣和茫然的神色褪去後,眼眸中滿是初為人父的緊張和不敢置信的喜悅。
「我沒想到……我從沒想到會這麼快……」
強大的妖怪難以繁殖,他早就做好了瓊琅幾百年都可能不會有孕的準備,然而這個驚喜卻在他毫無準備的時候突然從天而降,砸的他頭暈眼花,眼冒金星。
唇角忍不住深深地彎起,他愛不釋手地輕輕撫摸這顆巨蛋,眼中閃著動人的光芒。
「瓊琅,你說它……你說它什麼時候才會破殼而出?」大天狗神情激動,忍不住抬眸問她,卻看見瓊琅神色扭曲一倆猙獰地看著自己和那顆蛋。
瓊琅抖著嘴唇,死死地瞪著那顆蛋,到現在都還沒能接受自己下了一顆蛋的事實。
聽到這句話,她立刻高聲叫道:「別問我,我沒孵過蛋!想它破殼你自己去孵!」
什麼狗屁,根本就沒有一點初為人母的喜悅,她什麼感覺都沒有地就像拉屎一樣把這顆蛋生了出來,至今無法接受思維上的衝擊。
大天狗嘴角再次一抖,「為、為什麼是我孵?」
「沒有為什麼,你們這種長翅膀的生物不是最擅長孵蛋了嗎?」瓊琅睜大眼睛瞪他,「我翅膀沒有毛也沒有,我怎麼孵?」
她絕對不能接受自己像一隻母雞一樣地坐在這顆蛋上!
「……」
大天狗一噎,好半會兒才磕磕巴巴地回答道:「可、可是……我們天狗一族雖然有翅膀,但卻是和人類一樣直接從母體中出生的啊。」
「那我管不著,反正你有毛你來孵。」瓊琅語氣莫名地說道,神色陰晴不定地站起來,跌跌撞撞地穿上衣服快步走出了內室,像是陣風一樣地逃掉了。
大天狗連忙喚了一聲卻叫不住她,頓時神色鬱悶而複雜。
難道……難道瓊琅不喜歡他們的孩子嗎?
不應該呀!看她平時的模樣,明明是那麼喜歡小孩子的……
看著這顆因沒有了父母體溫和被褥,漸漸失去溫暖的巨型蛋,大天狗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瓊琅:別理我,讓我一個人靜靜。
狗子:薄情未婚妻拋夫棄子,單親爸爸獨自一人撐起半邊天,這到底是妖性的喪失,還是……
瓊琅:夠了!
晴明:好,明天的報紙又有八卦新聞可以寫了!
荒:未婚先孕,我反對這門婚事!
狗子:反對無效,滾!
第108章 蛋蛋歷險記
瓊琅神色陰晴不定地坐在案桌前, 打掃屋子的妖侍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勁, 手下的動作愈發小心翼翼, 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心底卻在好奇是什麼事情惹得她面色陰鬱。
她坐在案前,抿著紅唇緊盯著上面堆積如山的卷軸,腦袋卻放空了在發呆。
居然莫名其妙了下了個蛋出來。
以蛇類妖怪作參考,她們的孕期一般在三個月左右便會產卵,那也就是說,差不多是在大晦日那會兒她就中槍了。
到底是該說她厲害呢,還是大天狗厲害呢……
想起自己之前主動推到了那只蠢狗,瓊琅現在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誰說妖怪翻雲覆雨不需要做好保護措施的?
這顆蛋來的太突然, 她完全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一時間心情複雜, 只好埋頭進海域的事務中, 假裝什麼也沒發生一樣麻痹自我。
這可就苦了被下令孵蛋的大天狗, 見瓊琅自那日後直接進入工作模式, 完全不理會自己和那顆蛋,他的心裡頓時就「咯噔」一下。
難不成叫他孵蛋是認真的?
雖然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 大天狗最終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畢竟瓊琅明擺著不會孵這顆蛋,他總不能也對自己的孩子坐視不管吧?
可問題是……他真的沒有孵蛋的經驗啊!
他用軟軟的棉被將這顆白蛋結結實實地蓋住, 確保不會凍到它之後,托腮沉思一臉愁雲。
不過很快他就腦中靈光一閃, 暗搓搓地找到了在羅刹海中進行領地雙方友好交流的姑獲鳥。
姑獲鳥是一種戰鬥力非常強的鳥類妖怪,同時也極具母性,天生便對小孩子這類生物母愛氾濫。她們平時除了在軍營中做教官,同時也擔任幼稚園內的戰鬥演練外教,是非常受小孩子們歡迎的妖怪。
大天狗思索了一番,私下喚來了曾經負責照顧過木魅的那一隻姑獲鳥。
「大人,喚屬下何事?」妖掛傘劍的女性妖怪挺直了身軀如是問道。
大天狗瞥了旁邊幾眼,確定周圍除了他倆之外再無別人,方才靠近姑獲鳥,輕咳一聲小聲問道:「不用緊張,我找你來沒別的事情,就是想問問……想問問你們姑獲鳥一族是怎麼孵蛋的?」
姑獲鳥一怔,下意識地問道:「大人怎麼會關心起這種事情來?」
讀懂姑獲鳥的眼神,大天狗神情有些彆扭,隨口扯了個理由道:「呃……我有個熟人有孕後誕下了一顆蛋,只是沒有孵化的經驗,我這便替她來問問你,你們姑獲鳥不是最擅長這種事情了嗎?」
「還有這等奇事?」姑獲鳥聞言,神色驚奇地說道,「不管是什麼妖怪,一旦生下了蛋之後,便會循著自身本能去孵化它,還需要學嗎?」
「……」
「那位大人想必是第一次產蛋吧?」姑獲鳥想了想,如是寬慰道,「您大可叫她放輕鬆,順其自然便可,這是刻在我們骨子裡的本能。」
大天狗張了張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他沒下過蛋,真的沒有那種所謂的本能啊!
但他同樣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堂堂那智山之主還需要自己去孵化妻子的孩子,傳出去了還叫別人怎麼看他?
不行,這太羞恥了!
大天狗原想讓姑獲鳥幫忙孵化那顆蛋,可聽說破殼而出的孩子會把第一眼看到的妖怪當做自己最親近的家人,這是萬萬不可以的。
思來想去,他發現只要瓊琅不肯孵蛋,這事兒還就得靠他來完成。
「你……算了,總之你別管那麼多,只需要把你孵蛋的經驗告訴我就行!」
姑獲鳥雖然心下納悶,卻不敢多問自己主子的私事,只好將自己孵化鳥蛋和養育幼兒的經驗一一詳細道來。
大天狗神色認真地聽著,一字不落地把她的叮囑都記在心裡,待喚退姑獲鳥之後,立刻就火燒屁股一樣地沖回了房間裡,把那顆被捂的嚴嚴實實的蛋抱了出來。
姑獲鳥說了,妖怪所產的蛋和普通鳥類不一樣,它們平時也需要曬曬太陽呼吸外面的空氣,不能總是放在陰暗的巢中。
他擔心溫度不足,把孩子塞進被子了捂了一整天,該不會捂出什麼病來吧?
大天狗神情緊張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寶貝蛋蛋,確定它一點問題也沒有之後,才大大松了一口氣。
他盯著這顆蛋片刻,開始忍痛拔起自己的毛來,給這顆蛋……做窩。
姑獲鳥說了,孵蛋要保持一定的溫度,不宜太冷也不宜太熱,母體那個溫度便是最合適的,只要輕輕把蛋藏在雙足間的腹羽之下便可。
而自身羽毛所做的窩,也能讓孩子在孵化之後儘快熟悉母親的氣息。
大天狗一邊凝神回憶著,一邊認認真真地把溫暖的羽毛堆積起來,卻總覺得這句話哪裡有點怪怪的,半晌後,他看著這顆巨型蛋陡然醒悟。
他根本沒有什麼腹羽啊!!!
他雖然也有翅膀,可到底和鳥妖是不同的。
那要怎麼辦……直接坐上去嗎?
想像了一下那幅畫面,大天狗立刻搖了搖頭,覺得這根本無法接受。此刻,他似乎隱隱約約明白瓊琅為什麼不願意孵蛋了。
再說了,初生的蛋蛋如此脆弱,若是不小心一屁股坐下去把蛋壓碎了可如何是好。
也罷,至少他還有毛……
他將自己平時掉落的羽毛收集起來,與薄而透氣的棉被組合在一起,做成了一個精緻而溫暖的巢,讓沒有母愛的蛋蛋有了暫時的棲身之地。
做完這一切,大天狗長歎一聲,輕撫著這顆巨型蛋出神。
到底要孵多久,小傢伙才會破殼而出呢?也不知道是個小子還是個姑娘。
想到這裡,大天狗眼中湧上幾分期待,一時間倒也不覺得孵蛋是件苦差了,畢竟這可是他的孩子啊……
*****
幾天下來,這顆蛋幾乎佔據了大天狗的所有時間。
他公務也不處理了,每天便是陪著這顆蛋,生怕它冷了熱了,時不時還要帶它出去曬太陽吹海風,隔著蛋殼和小傢伙講講話。
姑獲鳥說了,這是胎教……
作為一名合格的父親,他必須在蛋未孵化前便和孩子建立起親情的聯繫,同時,他也期盼著蛋裡的小傢伙儘快破殼而出。
「一般要多久才能孵化?」
聽著大天狗的詢問,姑獲鳥認真回答道:「這就不得而知了,不同的妖怪之間都不一樣,有的只需幾日便可,有的卻要孵上兩三個月之久。」
離開前,姑獲鳥忍不住回頭看了大天狗幾眼。
她總覺得近來的大天狗好生奇怪,總是喚她來向她請教育兒經,這不是什麼壞事,只是他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好像見不得人一樣?
大天狗沒有注意姑獲鳥的神色,如今他所有的心思都在寶貝蛋蛋身上,無暇顧及他人一眼。
這日,大天狗照常帶著自家蛋蛋于午後陽光正好時在行宮中一處較為偏僻安靜的庭院內曬太陽。注意到有妖侍接近,他立刻把蛋藏在了石頭後面,淹沒在了柔軟的如絲綠草之中。
「突然闖進來做什麼?不是說了我在庭院中的時候,沒有命令不可以接近這裡嗎?」大天狗板著臉問道。
「呃……是荒大人有急事喚您,說那智山那邊給您來了信。」妖侍抖了三抖,神色小心翼翼。
「我知道了,我馬上就去。」聽到那智山來信,大天狗神色一凜,連忙快步往書房中走去。
他前腳剛離開,後腳就立刻有幾個掃把小妖怪急匆匆地跑了進來,開始勤勤懇懇地打掃起庭院來。
這是被稱作「帚神」的一種N級小妖怪,智商不高,性格有些調皮但做事卻老實認真,他們的任務便是負責清理行宮中的各處積灰與雜物。
「大哥快加油掃!等大天狗大人一回來,我們就又要被趕走了,必須得趁他還沒有回來前趕快把這裡打掃乾淨!」
另兩把掃帚吭哧吭哧地掃著地,忍不住抱怨道:「大天狗大人最近為什麼總是喜歡一個人待在這裡啊?還不許我們接近,害得我們幹活都幹不了。」
上邊的內務小總管們會定期在四處檢查行宮的清潔程度,要是被他們發現這裡沒有被打掃,回頭又要被扣工資了。
掃著掃著,幾個掃帚開始八卦起來。
「不知道啊……大人他最近奇奇怪怪的,居然都很少和瓊琅大人一起出現了,往常他不是和瓊琅大人寸步不離的嗎?」
「我聽蚌精大人說瓊琅大人最近心情不是很愉快,是不是和大天狗大人吵架了?」
「噫!大哥你看這裡有好大一顆蛋!」
聊天中,一把掃帚驚呼了一聲,另外幾把掃帚也立刻湊了過來,對著這顆蛋嘰嘰喳喳。
「哪兒來的蛋?之前這裡沒有的吧?」
「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行宮裡,是天上掉下來的嗎?」
「誰亂丟垃圾啊,不知道被總管看到了我們要受罰的嗎?」
幾個妖怪智商並不高,只對這顆蛋對自己的工作造成了影響感到十分氣憤,並且強烈地譴責了一番亂丟垃圾的人。
「行了行了,趁著總管還沒來檢查,趕快把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丟掉吧。」
一邊說著,掃完了庭院回廊,掃帚們抬起這顆蛋準備前往垃圾場。
此時正直午休,食堂內傳來飯菜的香氣,讓幾隻幹了一早上活的小妖怪也忍不住分泌出了口水。
垃圾場離這裡很遠,走到那裡還要好長一段距離,路過食堂時,其中一個掃帚停了下來,猶豫地說道:「要不然……我們直接把這顆蛋送到食堂去吧。」
「瓊琅大人說過了,浪費食物是可恥的行為,這雖然是別人亂丟的垃圾,但也是一顆蛋啊!」
「大哥此言甚是有理。」另一個掃帚盯著這顆蛋,雙眼一亮,「不如我們把這顆蛋賣給食堂做蛋炒飯吧?賣掉的貝殼我們兄弟幾個平分。」
話一出,幾個掃把相互對視一眼,立刻抬著蛋吭哧吭哧地朝食堂後廚走去。
那智山來信詢問籌備婚禮之事,由於原先的計畫因土蜘蛛一事被耽擱,導致籌備延期,而大天狗則還沒來得及下達命令處理此事。
一見是婚禮的重要大事,大天狗立刻神色認真地灑灑洋洋寫了一封信,讓他們在下個月初時儘快將此事籌備好。
惦記著暫時放在庭院裡曬太陽的孩子,他命手下的妖怪把信送出去之後,立刻像陣風一樣地回到了庭院的角落中。
心裡想著婚禮的事情,大天狗喜滋滋地朝著剛剛歇息的那塊石頭走去,在看見空無一物的草地之後,頓時石化在了原地,笑容漸漸凝固。
片刻之後,大天狗的身軀猛然一震,回過神來冷汗涔涔地揪來剛剛傳話的妖侍,揪著他的衣領神色猙獰地吼道:「誰!剛剛是誰來過這裡!」
妖侍被他噴了一臉吐沫星子,被他嚇得渾身直抖。
「剛、剛剛編號七十二到七十四的掃地工來清理過庭院……」
「他們人呢?」
「我、我不知道啊!」
得到回答,大天狗在顧不得其他,心急火燎地飛出了庭院。
片刻後,演武場那邊立刻響起了隆重莊嚴的號角聲,引得海域裡的妖怪們頻頻朝那處望去,熱烈地竊竊私語起來。
這種獨特的號角聲是集結海域內的特殊妖怪部隊用的,平時幾乎不會響起,除非是發生了什麼重大的緊急事件。
「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我剛從演武場那邊出來,聽說是要找幾個妖怪。」
「誰那麼大面子,竟然引得這號角吹響?」
「不清楚,好像是要找幾個行宮裡的掃地工……」
*****
海域中的武裝部隊緊急出動,食堂裡吃飯的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此時,後廚中的伙夫正對著一顆晶瑩玉白的蛋發愁,「這根本敲不開啊?」
「混小子!你們莫不是在耍我們好騙錢吧?」另一個伙夫直接一巴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看起來十分生氣,「這根本不是蛋,是石頭做的吧?」
「拉倒吧,哪有比鐵還硬的石頭?」另一個伙夫嗤了一聲,在他的手上有一把變形的鐵鏟,上面坑坑窪窪的許多缺口。
幾個人敲的鐵鏟扭曲變形,也沒見這顆古怪的蛋殼出現一絲裂縫。
「我們也不知道啊……這顆蛋是我們兄弟幾個撿回來的。」掃帚中的大哥神色鬱悶地說道,「敲不開就算了,大不了這錢我們退給你,還是把這東西送到垃圾場吧。」
幾個掃帚聞言,正準備抬起蛋往外走,其中一個伙夫就伸手攔住他們。
「別動,我就不信大爺我奈何不了區區一顆蛋!」
伙夫沉著臉色,一揚手霸氣地吆喝道:「來人,燒水,架鍋!今兒個不炒蛋炒飯了,咱直接弄成水煮蛋!」
主廚一聲令下,後廚立刻便忙碌了起來。
此時,外面的大廳中湧入了整整一隊氣勢洶洶的妖兵,直把在這裡吃午飯的妖怪都嚇得夠嗆。
花鳥卷正與書翁坐在小角落裡吃飯,見大天狗面色陰沉地領兵走進來,頓時請蹙眉頭,上前沉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大天狗沒有空理會她們,只是急聲詢問道:「你不是說編號七十二那幾個掃地工在食堂裡嗎?怎麼沒看到影子?」
「我剛剛的確是看見他們走進食堂了的呀……」那海妖納悶地小聲嘀咕道。
正在進餐的妖怪中立刻有一個聲音小聲地說道:「編號七十二那幾個掃帚嗎?好像在後廚裡呢,還帶了顆蛋來。」
聞言,大天狗臉色一變,頓時拋下眾人,像是飆風一樣地捲進了後廚。
他一踏進去,便看見後廚中的鍋爐中燒著滾燙的開水,身形矮胖的伙夫正抱著一顆蛋神情猙獰地要往鍋裡放。
見到這一幕,大天狗頓時三魂嚇沒了七魄,怒喝一聲,「大膽!!!」
風聲夾雜著暴怒的厲喝,後廚之中一片混亂,幾息之後,用膳的妖怪們看著突然間塌掉的後廚,神色癡呆。
*****
瓊琅目光陰森森地盯著大天狗,一言不發。
若是在平時,大天狗定然會嚇得直抖三抖,可是他現在沒空害怕,而是忙著照看他懷裡那顆蛋,仔細查看它的蛋殼上有沒有傷。
「你不準備和我說點什麼嗎?」
「嗯?」聽到瓊琅的聲音,大天狗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隨後才反應過來,白著臉色後怕地把中午發生的事情解釋了一下。
他拍拍胸口,大松一口氣道:「幸虧沒出什麼事。」
不然他真是這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食堂的後廚毀的徹底,暫時一段時間內是無法對外提供餐飯了,但一想到自己下的蛋差點被做成蛋炒飯,瓊琅的臉色一時間也十分微妙。
經過三天的緩衝,她已經差不多緩了過來,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心下也對自己身為母親的失職而有悔意。
她抿了抿唇,正想說些什麼,就見大天狗把蛋放進了一個鋪滿羽毛和軟布的竹制背簍裡,然後背起來朝著門外走去。
「等等,你要去哪兒?」
大天狗回頭,神情戒備而緊張地說道:「該是帶它去曬太陽的時候了,從今以後我必須時時刻刻把它背在身上才行。」
剛剛那種事情,絕對不能再發生第二次了,他的心臟承受不起。
說完他便離開了,徒留瓊琅看著他像是忍者神龜一樣的造型,嘴角狠狠一抽。
大約是經歷了這場驚心動魄,大天狗不敢讓寶貝蛋蛋離開他的視線一刻,無論是吃飯睡覺還是洗澡都要帶著它,並且整天疑神疑鬼,總是擔心會有妖怪來把他的孩子偷走。
「唉……也不知道它受傷沒有,都是我不好,它當時一定嚇壞了。」
「後廚的空氣那麼差,溫度那麼高,他們居然把它放在那裡那麼久,它一定很不舒服……」
「你說將來它破殼的時候,會不會怪我沒有照顧好它?」
「豈有此理!竟然妄想把我的孩子做成蛋炒飯,可惡!絕對不能饒恕!」
「瓊琅,你看那個妖怪眼神怪怪的,他是不是在覬覦我們的孩子?」
瓊琅看著大天狗的這副模樣頓時眼前一黑,他不僅產後抑鬱,還得了被害妄想症。
於此同時,這件事情所造成的風波,也在海域內一石激起千層浪。
作者有話要說:
大天狗:有人要害我的孩子!
瓊琅:……
大天狗: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瓊琅:……
大天狗:孩子以後會怨我嗎?
瓊琅:……
蛋蛋:我到底做錯了什麼qaq
*****
徵集一下蛋蛋的名字,一胎是男孩,妹妹以後生……
差不多就該破殼了
第109章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
大天狗為了尋找一顆蛋而不惜出動羅刹海特殊軍團的消息, 整個海域上上下下的妖怪全都知道了, 尤其當時他在食堂中那副因緊張而扭曲的表情, 更是落入了在場許多妖怪的眼中。
群眾的想像能力是強大的, 但有之前荒與相親大會的教訓在前,眾妖明面上不敢聲張,卻依然克制不住地在私底下偷偷地討論了起來。
首先,這顆蛋是哪兒來的,大天狗為什麼如此緊張重視它?
妖怪們一開始偷偷問那幾個被罰去掃大馬路的掃帚,得知這顆蛋是在行宮中的偏僻庭院中撿來的,便猜測這顆蛋或許是瓊琅的。
但立刻有人反駁,「兩位大人自婚訊公開以來,不過才三月有餘, 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有了後裔?」
再者,沒有哪種魚類海妖會生這種奇怪的蛋, 鐵鏟錘子都無法傷到它一絲一毫, 這實在是聞所未聞。見過瓊琅本體的妖怪並不多, 因而一致認為這顆蛋不可能是瓊琅的。
「老哥說的沒錯, 這顆蛋絕不可能是瓊琅大人的,要不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她怎麼會反應如此冷靜呢?若真是瓊琅大人的孩子, 怎麼可能被這麼隨意地丟在庭院的草地裡。」
有那親戚在行宮裡當差的妖怪聞言, 神神秘秘地說道:「我告訴你們個消息,你們可千萬別聲張。聽說瓊琅大人最近情緒不太穩定, 而大天狗大人也很少出現在她身邊,兩個人感情上似乎出了點問題。」
「不會吧?大人們的感情不是很好嗎?聽說下個月初就要進行婚禮了。」
「年輕人, 這你就不懂了吧!政治聯姻哪裡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那妖怪癟著嘴搖了搖頭,一邊吃花生一邊繼續說道,「而且這次這顆怪蛋丟了,大天狗大人急成了那副模樣,瓊琅大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聽說蛋被找到的時候,她還在圖書館裡和青行燈大人說話呢。」
酒館中,有那智山的妖怪聽到這番話,也忍不住加入了討論中,「我姑姑在演武場那邊當差,有小道消息說,大天狗大人前幾天總是私底下偷偷去問姑獲鳥孵蛋之道。」
「哦?竟有這等事?」那妖怪一怔,眼珠子轉了轉一拍桌子道,「那這顆蛋一定是大天狗大人的沒跑了!」
「可是大天狗大人不可能會生蛋啊,既然這顆蛋不是瓊琅大人的,那莫非是……」話音戛然而止,討論中的妖怪們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把那個結論說出來。
難道大天狗給瓊琅帶了綠帽子,這顆蛋是他和別的女妖怪生的?
眾妖各自交換了一個眼神,覺得自己真相了。
一定是大天狗背著瓊琅劈腿,還不小心弄出了孩子,所以瓊琅才會是那種冷淡的態度。在聯想起二人近來感情有些許破裂的說法,妖怪們愈發地肯定了這個事實。
「這、這……這太過分了!未免欺妖太甚!」片刻後,有海妖氣的臉紅脖子粗,重重一拍桌子怒吼道。
擔心他引來風紀委員會的妖怪,旁邊的海坊主連忙捂住他的嘴,急聲告誡道:「你小聲點,要是被夜叉大人和他的手下發現你們又在偷偷議論大人們的私事,可是會被關起來的!」
那海妖縮了縮脖子,仍是忍不住咬了咬牙小聲道:「婚期還未至,大天狗怎麼能做出這種事?真是太不把我們羅刹海放在眼裡了,別忘了瓊琅大人才剛剛出兵幫助他殺掉了舊日的死敵呢!」
海坊主卻幽幽地長歎了一聲,一臉看破紅塵地說道:「你也莫氣了,連瓊琅大人都沒有說什麼,我們又能怎麼樣呢?大妖怪想要繁衍可不容易……大人她也不得不讓步啊!」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在與瓊琅大人結親之後,就要立刻把另一個女妖怪娶進門嗎?」旁邊的妖怪依舊神色忿忿不平,這可是赤果果的打臉和挑釁啊!
「能怎麼辦,既然瓊琅大人沒有退婚的意思,當然是只能選擇原諒他了。」海坊主緩緩搖了搖頭,「不過你們也別太在意,大天狗既然會私底下親自詢問孵化之法,想必那顆蛋的母親已經不在了。」
聽到這裡,眾妖的臉色方才好了一些,卻仍舊神色悶悶,為自家主子感到十分委屈。
他們的討論雖然實在私下進行的,完美地躲過了風紀委員會的法眼,卻沒能夠逃過某只聽牆角妖怪的耳朵。
雪女自從來到羅刹海,就被晴明命令潛伏在海域中搜集各類情報,雖然現在已經不需要她這麼做了,但她仍沒能改掉偷聽牆角和八卦的習慣。
突然間得知這麼勁爆的消息,讓她一向面癱的臉上也出現了十分微妙的表情。雪女覺得,這種大事絕對不能埋在心裡,一定須要告訴晴明大人才行!
從酒館的暗處離開,她火燒屁股一樣地朝著圖書館跑去。
*****
瓊琅還不知道她在自己的子民眼中被戴了一頂參天綠帽。
接受了下蛋的事實後,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擔負起一個做母親的責任,便把偽裝成忍者神龜背著蛋在外面曬太陽的大天狗給叫了回來。
一回到屋裡,大天狗就小心翼翼地把寶貝蛋蛋抱出來,然後急匆匆地把它放回寢室裡的另一個窩中,拿起一本書對著它認真地念起來,開始進行今天的胎教。
「今天,我們來講醜小鴨的故事……」
「……」
瓊琅抽了抽嘴角,一時間忍無可忍。
「夠了!」一把將大天狗掀開,瓊琅把這顆沉甸甸的白蛋抱在了自己的懷裡,黑著臉盤腿在一旁坐下。
大天狗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有些委屈地說道:「你那麼凶幹嘛?小心嚇到它。」
瓊琅覺得自己額頭有根青筋在跳,深吸一口氣認真地說道:「從明天開始,蛋我來孵,不用你再管了。」
「為什麼?」大天狗一愣,頓時就急了,「這可是我的孩子,我怎麼能不管?」
「交給你才不到三天,就差點變成蛋炒飯,怎麼能叫人放心?」瓊琅隨口找了個理由凶他。
實際上這並不是重點,她只是想求這貨變回正常而已,他這副疑神疑鬼的模樣實在是不能忍!
大天狗縮了縮脖子,心下雖然委屈,但也知道那確實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釀成的過錯,便乖乖坐在一邊一副認錯的模樣。
雖然被罵了一頓,但是見瓊琅願意照管寶貝蛋蛋了,大天狗還是很開心的。
見瓊琅把蛋拿走了,他仍舊不願離開,看著瓊琅用尾巴把它裹起來的樣子,大天狗坐在一邊說道:「那好吧,你來孵,我就在旁邊瞧瞧。」
說完,他就雙眼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顆蛋,嘴中時不時地蹦出幾句話。
「別纏得太緊了,擠得它不舒服了怎麼辦?而且這樣不透氣。」
瓊琅聞言,把尾巴松了松。
不一會兒,大天狗又道:「還是纏緊一點吧,不然會冷到它的。」
瓊琅又把尾巴收緊了一些,大天狗才滿意地點點頭,不一會兒他又一拍額頭道:「不行!這個點應該是做胎教的時候,瓊琅你不能就這樣把它裹起來什麼都不管。你要多和它說說話,陪它玩耍,這樣它才不會孤單。」
瓊琅正一邊孵蛋一邊看卷軸處理事務,聽到這話,抿了抿唇忍不住想一尾巴甩到大天狗臉上去,但理智讓她按捺住了這份衝動。
想起自己前些天的不負責,她覺得自己是該好好陪陪孩子沒錯。
她思索了一下,繼續看起卷軸來,然後開始用尾巴卷起白蛋,一上一下地拋起來再接住,既不妨礙批看卷軸,又不耽擱照料孩子。
玉白晶瑩的蛋蛋高高飛起,在快要接觸到天花板時又緩緩加速墜下,看到這一幕,大天狗嚇得渾身一哆嗦,連忙高聲道:「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在陪它玩啊。」
蛋蛋每一次飛起落下,都讓大天狗的心跟著揪一次,他忍不住神色緊張地說道:「小心點,換個方式不好麼,萬一把它摔傷了怎麼辦?」
「你想多了,我要是拿它去砸你的頭,就是把你腦袋砸成豆腐渣它也不會有一絲裂縫的。」瓊琅沒好氣地說道,她自己下的蛋到底有多堅固她還能不知道嗎?
這蛋殼的堅硬程度,就是妖刀姬來了也別想輕易劈開它。
「……好吧。」見勸不動她,大天狗只好神色悶悶地坐在一邊不吭聲。
但他的目光卻仍舊放在白蛋身上離不開,半晌後忍不住再次出聲道:「你別拋那麼高,萬一孩子有恐高症怎麼辦?而且胎教的方式不能太單一無聊,你可以給孩子講講書上的小故事,或者唱歌給它聽聽。」
「白天帶它去海邊曬太陽,晚上的話可以看月亮,不過要注意保暖,夜晚寒涼……」
大天狗嘴巴一張,又開始沒完沒了地嘮叨起來,讓一下午都被打擾的無法安心批看卷軸的瓊琅忍耐值瞬間達到了極限。
「啊啊啊啊!」她忍不住把卷軸扔開,掀起被子把頭埋進了裡面,咬牙切齒地發出怒吼,一臉生無可戀。
大天狗關憂的聲音在棉被外不太清晰地響起,「怎麼,是累了嗎?也好,睡個午覺對身體好,別忘了把孩子放回窩裡,它不能蓋棉被,那東西不透氣的。」
「……」
她真是受夠了!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可為什麼她還沒有結婚,就覺得已經有半截身子進了棺材裡?
瓊琅被這顆蛋折磨的煩不勝煩,準確的來說蛋蛋很乖並沒有什麼錯,而是它所引起的一系列後果讓瓊琅焦頭爛額。
在武裝部隊出動過之後,荒和花鳥卷等妖怪一個接一個地跑過來詢問那顆蛋的事。雖然他們並沒有聽到羅刹海群眾們的討論聲,但卻無一例外地都和他們想到了一塊兒去。
「瓊琅瓊琅,你老實告訴我,大天狗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花鳥卷神情嚴重地戳了戳她。
荒更是一臉猙獰,「他在外面下了野蛋,還要讓你來照看?」
聞言,被接盤俠的瓊琅頓時神色十分微妙。
「不……這不可能,大天狗大人應當不是那樣的妖怪。」書翁喃喃自語,完全無法接受自己日記中的男神是這樣的真面目。
一目連神情糾結的掰著自己的手指絮絮叨叨,「雖說孩子是無辜的,可是這對瓊琅來說也不公平啊……」
「大人!他既然如此對你,這婚禮咱不辦也罷,斷不能叫人看輕了去!」蚌精眼中淚光和憤怒交織閃爍。
聽他們說的越來越離譜,瓊琅不由感到一陣胃痛,終於向他們坦白了事實。
「夠了……都別再說了,這顆蛋是我生的!」
求求你們別再加戲了,她真的知錯了。
「什麼?」花鳥卷瞪大了眼睛驚叫道,高音因震驚而拐了山路十八個彎,周圍湊在一起的妖怪也長大了嘴吧。
「當真?」荒一愣,隨後不可置信地說道,「你們……你們……三個月前才、才……現在就已經生了?」
一目連眨巴眨巴眼睛,也立刻反應了過來,欣喜地說道:「竟然是這樣嗎?怎麼一直瞞著我們,難道是想偷偷給我們個驚喜嗎?」
書翁神色一緊,頓時手忙腳亂地掏出身上的小本本,記下這意義重大的一天。
蚌精也破涕為笑,一拍雙手道:「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沒想到小殿下這麼快就出生了,我那兒已經縫製好了好幾套小衣裳呢。對了,這婚禮絕對不能再拖下去了,要儘快舉辦才行!」
一群妖怪中,唯有荒的臉色精彩的像是調色盤一樣,怕是殺狗的心都有了。
早知道瓊琅會出嫁,他心中一直格外不舍,巴不得這婚禮不辦了才好,可現在現實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他連瓊琅成為別家夫人的心理準備都還沒有做好,孩子居然就已經咕嚕咕嚕地滾出來了?
荒覺得自己手中不受控制地想要凝聚星辰之力,然後一拳轟到那妖怪可恨又可惡的臉上去。
事實上,他雖然沒來得及動手,但已經有人先替他這麼做了。
大天狗好幾日沒有處理公務,突然聞妖侍傳話說晴明約他去圖書館有要事詳談,雖然捨不得離開老婆孩子熱炕頭,但他覺得這樣推脫別人的求見也不大好,便匆匆地穿上衣服去了。
「找我什麼事趕快說,等等我還要回去孵……」
他拉開紙門,話還沒說完,迎面神色猙獰的晴明就一拳飛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天狗:mmp!
瓊琅:mmp!
晴明:mmp!
荒:mm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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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惜黑阿爸吧,距離別之日不遠了……本文約莫月底左右,下個月前完結,這週末或者下周應該能進入番外模式,咳咳該有的茨木晴明番外都不會少,以及個別式神草爹和煙煙羅等等妖怪會在番外中出現,煙煙羅正文會有一點戲份233
蛋蛋就要破殼了,你們起的名字是認真的嗎啊喂!
第110章 狗蛋的誕生
「你發什麼瘋!」大天狗悶哼一聲, 捂著劇痛的鼻子, 釀嗆著後退了幾步。
兩個人在二層的動靜引起了一樓中看書的妖怪們的注意力, 聽聞底下有妖怪詢問上方發生了什麼, 晴明收回了正要甩出去的第二拳,深吸一口氣沉著臉把大天狗拽進了屋內,再重重地將門掩上。
「你犯什麼神經病?」莫名其妙被他打了一拳,大天狗心中十分火大。
晴明用言靈術將紙門鎖好,驀然轉身雙眼發紅地盯著他,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難道你之前所有的表現都是故意偽裝出來的嗎?你身邊既然已經有了人,為什麼要瞞著她?」
見他氣勢洶洶又咄咄逼人的模樣,大天狗既懵又氣,忍不住一甩袖子惱火地吼道:「你是不是精分出病來了?腦子有問題就去典藥寮, 我可不是大夫!」
「少顧左右而言其他!你既然做了,難道沒本事承認嗎?」晴明聞言, 也大怒道:「我知道了!你是在覬覦羅刹海對不對?」
「你身邊早就有了別的女妖怪, 卻故意來撩撥瓊琅以討得她歡心, 目的就是妄想對羅刹海下手!為了名正言順地達到自己的目的, 你不惜欺騙她的感情,讓瓊琅答應與你聯姻!」
聽著這劈頭蓋臉而來的話, 大天狗忍不住嘴角一抽, 瞪著他怪叫道:「你腦殼有包嗎?我身邊什麼時候有其他妖怪了?」
「呵,還不承認, 是被我說中所以感到心虛了吧。」晴明冷笑一聲,愈發確定自己心中的猜測。
機智如他, 和羅刹海那些傻白甜的妖怪們可不一樣,那些妖怪只以為兩人的感情出現了破裂,可清楚窺得這政治聯姻中所暗藏的陰謀的人,只有他一個!
「你知道瓊琅強勢,以她的實力和地位,在妖族中斷不會輕易與其他妖怪分享伴侶。可你既捨不得來之不易的後裔,又放不下對羅刹海的心思,所以才故意騙婚!就連土蜘蛛你也一併算計在當中吧,你抵死相護,不過是為了博得瓊琅的好感,讓她不舍與你取消婚約!」
「三個月前就公佈了雙方聯姻之事,如今婚事也在籌備當中,你見時機差不多了,方才與瓊琅攤牌。你知道若她心有怒氣而想要退婚,已在籌備的婚事突然取消,定會淪為笑柄,而受辱的只會是她自己,甚至旁人還會道她心胸狹窄容不下他人!」
「……」大天狗的嘴角忍不住狠狠地抽了抽,被晴明這番話說得一愣一愣的。
說完,晴明似是想到了什麼,又死死地瞪向他,恨怒交加地說道:「誕下那顆蛋的女妖也被你處理掉了吧?要不然你怎麼會親自私下去詢問姑獲鳥呢?而這樣做的目的,則是為了平息瓊琅的怒火。」
大天狗神情恍惚地回過神來,大致勉強從晴明的話語中聽懂了一番來龍去脈。而晴明那一臉悲憤不堪的神色,真實的讓他快要以為對方說的就是事實,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記憶發生了錯亂。
說到這裡,晴明已經從驚濤怒海中平靜了下來,他忍不住閉上了雙眼,心中一陣寒涼。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語氣輕而冷地淡淡道:「沒想到你竟然連為你誕下孩子的女妖都不放過,大天狗,你好狠辣無情的心啊……」
「而瓊琅一心一意為你著想,你卻在背後如此處心積慮地算計她,陷她於痛苦之中。」
「…………」大天狗再次狠狠地抽了抽嘴角,只感覺心中憋了滿腔話語,一時間卻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見他無話可說的呆愣模樣,晴明冷哼了一聲,「你瞞得住別人,可瞞不住我的眼睛!」
「我要將你的陰謀公之於眾,讓荒和一目連他們也看清楚你的心腸有多黑,然後讓你帶著你的那顆蛋滾的遠遠的,別想傷害羅刹海和瓊琅!」
聽到這裡,大天狗終於連腦海中最後一根理智的神經也崩掉了。
「你放屁!那顆蛋是瓊琅為我生的!」
他一臉青綠交加地大吼著,鼻子被打的泛紅,周身哪裡還有平時高雅清傲的玉樹臨風之姿,神情扭曲的就像是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
聞言,晴明神色一怔,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說什麼?別裝了,現在整個海域都已經知道你背著瓊琅和別人生了野蛋!」
「那就是我和瓊琅的孩子!」
大天狗一雙比起以前稀疏了不少的黑翼陡然炸毛而起,上前揪住晴明的衣領惡狠狠地說道:「誰!是誰在海域裡散佈這個謠言的?我現在就要把他抓起來問斬!」
他咬牙切齒地咆哮著,一副快要氣的升天的模樣,顯然是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那是……那是你和瓊琅的孩子?」晴明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見大天狗的樣子不像在說謊,幾息之後才恍惚地回過神來。
乍一得知這個真相,他的心情一時間變得十分微妙起來。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可晴明不知道那是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它。
好像有一點點難過,有一點點不敢置信,又有一些不願接受,可更多的卻是欣喜與欣慰。
這一刻,他的心情出奇地平靜,緩緩地轉過身,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海域裡的妖怪們都這麼說。」
「可惡……豈有此理!」
大天狗氣的張牙舞爪,此刻他很想抬手給晴明幾拳頭,但看他突然恢復了正常的樣子,也顧不得和他算帳,一把推開門就要往外走。
他心下十分慌亂,只想儘快澄清這謠言,走到門口處,又回頭深吸了一口氣沉聲冷道:「那就是我和瓊琅的孩子,麻煩你儘快寫一篇報導登在日報上澄清這件事!」
說完,大天狗便急匆匆地離開了。
就在他離開不久後,二樓回廊拐角處的陰影中走出來一個面容清麗的女子。她神情無悲無喜地看著晴明辦公室的紙門,緩緩推開,腳步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晴明仍在失神當中,他坐在案前盯著茶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到動靜後緩緩地抬起了頭。
「晴明先生不請我入座嗎?」
八百比丘尼微微一笑,自顧自地坐在了他對面,為自己斟了一杯溫茶。
「找我有什麼事?」晴明微微皺了皺眉,心下有些亂,他現在只想一個人待著靜靜。
「晴明先生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我很少看見你發這麼大的火,是為了瓊琅大人嗎?」八百比丘尼端起熱茶小口小口淺飲著,她的聲音溫柔而客氣有禮,毫無感情的目光卻不經意地灑落在晴明的臉上。
聞言,晴明便知她剛剛定然對自己和大天狗的衝突有所耳聞,遂不自在地微微別開頭道:「……不過誤會一場罷了,也不知道是哪個妖怪在海域裡散播這種荒謬又無聊的東西。」
「是啊,真是荒誕可笑的說法呢。」八百比丘尼淺淺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語氣輕柔平緩地繼續道,「可是這樣荒謬的謠言,冷靜理智如晴明先生您,竟然也輕易的相信了呢。」
晴明的身形一頓,片刻後才再度恢復正常,「是雪女前來告訴我的,便沒有多想。」
「真的是這樣嗎?」八百比丘尼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看著晴明半晌,冷不丁地突然問道,「晴明先生是否心悅瓊琅大人呢?」
她如此直白地提問,讓晴明乍然腦中一片空白。
他身形一僵,幾息之後才回過神來,立刻皺起眉頭語氣嚴肅地說道:「我很欣賞並尊敬瓊琅姬,請閣下不要隨便亂開玩笑。」
「啊……好像惹得晴明先生不悅了呢,抱歉,是我失禮了。」八百比丘尼柔和的語氣中帶著淡淡的歉意,臉上的笑容卻不減分毫。
看著晴明反常沉默的樣子,八百比丘尼纖細白皙的手指在木桌上敲了敲,又神色好奇地問道:「那晴明先生是否心悅紅葉小姐呢?」
「你是不是問錯人了?」晴明皺起的眉頭再次加深,「我和她有什麼關係,她不是一直待在安倍晴明身邊嗎?」
八百比丘尼笑容不變,眸光落在熱氣氤氳的茶水上,卻若有所思。
……
「紅葉小姐又去找黑晴明瞭嗎?」
安倍晴明正在整理新的符紙,聞言點了點頭。
「那晴明先生對紅葉小姐有沒有什麼想法呢?」
「想……想法?」安倍晴明抬起頭,不解地看向八百比丘尼。
旁邊的源博雅有些看不下去了,湊過來擠眉弄眼地說道,「八百的意思是,紅葉是不是你喜歡的女人?」
安倍晴明的神色有些尷尬,搖了搖頭道,「你們不要胡說八道,我帶著她,只是為了日後與另一個我一起接受閻魔大人的審判而已。」
「真的對她沒有別的意思嗎?這一路上你都對她很照顧呢,我們還以為你會把她一輩子留在身邊。」源博雅摸著下巴小聲嘀咕,「畢竟,紅葉對你可算得上是情根深種啊……」
安倍晴明聞言沉默了下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八百比丘尼也笑著問道:「既然如此的話,那待審判結束以後,晴明先生打算怎麼安置紅葉小姐呢?」
「暫時……還沒有想好。」安倍晴明輕聲回應著,想起未來可能會與紅葉別離,他的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迷茫。
對於鬼女紅葉,安倍晴明心下的情緒十分複雜,這個妖怪自作為人類時就與他有些不解之緣,當初是他送了對方生前的最後一程,好像自那以後就羈絆便種下了。
可妖怪與人類是絕對不可能有結果的,以他的身份更不可能將紅葉留在身邊。
但若認真的問他對鬼女紅葉是怎樣一種感情,安倍晴明發現,他竟然找不到內心中的答案。
……
從回憶中抽出思緒,八百比丘尼淺笑了幾聲,神色中帶著幾分揶揄,「可紅葉小姐總是喜歡來圖書館見你呢。」
想起總來圖書館找他的紅葉,晴明搖了搖頭,「她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我對她並無半分別樣心思。」
對於鬼女紅葉,晴明除了對她感到有些歉疚以外,便只剩下一些憐憫與同情,但他對大多數弱小的妖怪都抱有這種感情,並非紅葉有什麼特殊。
「如果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的話,那很抱歉,我還有重要的文章需要寫,暫時沒有空接待你。」晴明冷聲說著,語氣中顯然已經帶上了幾分不悅。
「啊……很抱歉。」八百比丘尼再次歉意一笑,方才正色道,「我來是為了問一問晴明先生,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動手呢?距離土蜘蛛被斬殺已經過去快要十日了,瓊琅大人對於你的相助也十分感激,那麼……」
想起這件事晴明有些頭大,更加心煩意亂。
見他不說話,八百比丘尼的一顆心逐漸沉到了海底,她神色幽幽地看著晴明,「晴明先生,你準備退出了嗎?」
「瓊琅她是不會同意那麼做的,抱歉,我並沒有把握可以說動她。」晴明沉默了幾息,輕聲答道。
袖子中,八百比丘尼沒有溫度的手緊緊握住,心中卻隨著絕望生出陣陣壓抑的寒涼。哪怕晴明沒有直接拒絕,她也基本可以十分確定這條路已經走不通了。
八百比丘尼的眼神無悲無喜,一時之間卻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臉上的笑容也淺淺褪去。
但事到如今,她仍舊不想放棄最後一絲希望,只要晴明還沒有把話說死,那就還有轉折發生的可能性,而這一絲希望就系在瓊琅的身上。
八百比丘尼十分肯定,對方並不捨得離開羅刹海,晴明對她有別樣情愫。
「沒關係,總要試一試才知道不是嗎?」八百比丘尼很快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她起身朝著門外走去,回頭淺笑道,「那我就再等幾日吧,既然晴明先生今日還有要務在身,那我也不繼續叨擾了。」
「不過,晴明先生可要加油啊……如果拖延太久……」後面的話八百比丘尼沒有說出口,她微微一笑優雅地離開了。
這是她最後一次警告晴明,如果他依然不作為,那被賦予的八歧之力便將會被收回去。
雖是警告,卻也是她萬般無奈之舉。
就算晴明不那麼做,她也不會收回對方身上的八歧之力,因為世間沒有第二個陰陽師能夠擁有他這份卓絕的天資了。
若晴明與安倍晴明融為一體,對方必然不會繼續實施計畫,那麼所有的一切都將化為泡影。
這是八百比丘尼最後一絲籌碼,八百比丘尼在賭,她在賭晴明會因那人而不願與安倍晴明合為一體。只要他不想被吞噬,就必須握緊這份力量,從而繼續執行計畫。
八百比丘尼的話沒有說完,但晴明卻了然她的意思。
其實他很想對八百比丘尼說,身體裡的那份八歧之力,儘管收回便是。
可話到了嘴邊,卻因本能的恐懼與不舍而無法說出口,加之他此刻本就心情混亂,根本無法冷靜思考。
空蕩蕩的屋子裡再沒有第二個人,晴明坐在案前怔怔地發呆。
晴明先生是否心悅瓊琅大人?
想起八百比丘尼的詢問,晴明的眼中閃過一絲迷茫。
是不是真的對瓊琅有不一樣的情愫?晴明深吸一口氣靜下心來認真地問自己,可是卻發現他的心中根本沒有答案。
他並不會因為瓊琅與大天狗之間的關係感到酸澀難過,可喜怒哀樂卻總是不由自主地圍繞著她而轉動,包括理智與判斷的能力。
那麼,這種感覺到底是不是喜歡呢?
晴明很想知道,心急如焚地想要知道。
可是心中,沒有答案。
一顆心備受煎熬,他忍不住痛苦地輕吟一聲,抱住頭重重地將額角磕在了案桌之上。
*****
憤怒的大天狗親自帶著手下的妖怪,將臨時佈告貼在了妖怪集市的廣場公告欄處。
眾妖神色好奇、小心翼翼地湊上來圍觀,時不時發出討論聲來。
「咦?那是瓊琅大人和大天狗大人的後裔?」
「哇!原來是這樣啊……」
「怪不得一直瞞著沒有透露風聲,原來是因為未婚先孕啊……」有那妖怪立刻對該事件進行了二次腦補與解讀,偷偷摸摸地和身邊的女妖說道,「估計是看誤會鬧大了,這才不得不出來解釋。」
大天狗聽力敏銳,立刻就朝著那妖怪飛去幾個刀眼,冷冰冰地沉聲說道:「再有傳播謠言流言者,一律處罰一年不准開口說話!」
這項處罰對於愛八卦的羅刹海群中來說不可謂不重,頓時嚇得一個兩個全都當場噤了聲。
說完,見天色已晚,連晚飯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大天狗這才氣呼呼地揮動著一雙稀毛小翅膀回了行宮。
今天被晴明發瘋打了一拳,又被謠言氣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晚間的他也沒有半分胃口,直接便朝著二人的愛巢去了。
瓊琅正一連無精打采地躺在榻榻米上裝死,顯然被親友團們折騰的不輕。
白蛋就在她身邊的窩裡,看到自己的寶貝蛋蛋,大天狗才緩和了臉色走上前去輕輕摸了摸它。
還是孩子能夠讓他焦躁不安的心平靜下來。
摸著摸著,大天狗突然覺得手感有些不對勁,忍不住問道:「瓊琅,我怎麼覺得它的殼變粗糙了不少,你今天沒有好好照顧它嗎?」
「哪有……是你沒洗手吧。」
瓊琅嘀咕著,聞言卻也做起了身子,湊過來打量起自己的孩子來,發現蛋殼好像的確和之前不太一樣了,比起之前的玉白,現在殼上染了一些淺黃色。
「難道是太陽曬多了烤熟了?」她神色古怪地說道,忍不住伸手去敲了敲蛋殼,「不應該啊,三四月的太陽又不熱。」
蛋殼發出兩聲脆脆的聲響,瓊琅立刻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神色也變得緊張起來。
「怎麼聲音都變了,好像西瓜熟透了一樣……」
可是蛋殼依然堅硬如初,敲的她指頭都紅了一片。
夫妻倆正神色緊張間,就見那蛋殼突然發出一絲輕微的「哢嚓」聲,隨後緩緩裂開幾道縫來。
幾息之後,兩個籃球大小的白蛋驟然全部裂開,一個赤果的小人兒出現在面前。
他藕白色的胳膊小腿肉乎乎的,身上因沾染了蛋殼的粘液而濕乎乎,一頭細碎的淡金色頭髮亂七八糟,湛藍色的雙眸似是帶著睡眼迷離的茫然。
小傢伙沒有尾巴,頭上卻長著兩個小小的白角,配合著身後那對小小的黑色翅膀,讓瓊琅忽然聯想到了小惡魔的形象,頓時嘴角一抽。
下一秒,小傢伙似是雀躍地叫了一聲,抓起周身比鋼鐵還硬的蛋殼碎片,嘎嘣嘎嘣地吃了起來。
瓊琅和大天狗對視了一眼,皆是一臉懵圈,都還沒有從孩子突然破殼的畫面中回過神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晴明:論戲精程度,羅刹海每一個妖怪都比不過我!
瓊琅:鼓掌鼓掌,可以說是戲精本精了。
狗子:戲精就該被掐死!
狗蛋:牙口好吃嘛嘛香……(未來吃貨預定)
****
不好意思,又虐了一把黑阿爸
晴明:我需要一個答案
大舅:既然妹子不在身邊,我就勉為其難的照顧一下侄子好了。
悠于 2018-6-9 16:37
第111章 澹生,蛋生
小傢伙吃的極香, 瓊琅就這麼乾巴巴地呆看著他, 把那一堆碎蛋殼當成餅乾一樣美美地吃乾淨了。
「啊——!」許是吃飽了, 小傢伙高興地雀躍了一聲, 發出類似於啼叫的清亮奶音。
就在他吃完蛋殼後,瓊琅和大天狗皆是可以感應到他身上的妖氣比出破殼之時強上了數倍。
破殼之後,瓊琅方才能得知自己這一胎誕下了一個小子。他吃飽後的小肚子圓鼓鼓的,意猶未盡地洗了洗手指,然後顫顫巍巍站起來,看了看兩人眼中一片迷茫。
他想要遵循本能地撲進母親的懷裡,可大天狗與瓊琅身上皆是散發著他在蛋殼內之時所感應到的熟悉妖氣,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往誰的懷裡撲。
雖然糊裡糊塗莫名其妙地就做了媽媽,她並沒有感受到傳說中懷胎十月的辛苦與甜蜜酸澀, 但血緣間的本能讓瓊琅內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格外柔軟的情愫。
看著兒子光著屁股蛋遛鳥那傻呵呵的模樣,她率先反應過來, 一把將他抱進懷裡, 擦去了他身上與體液一同黏在一起的蛋殼渣滓。
小傢伙乍一如此緊密地靠近她, 立刻就嗅到了她身上非同尋常的妖氣, 蹬著小短腿在她懷裡「啊啊——」地叫了起來。
瓊琅仍舊有些晃神,她喃喃地說道:「怎麼連破殼都這麼突然……」
孵化只用了才七天而已, 她和大天狗甚至還沒做好心理準備, 小傢伙猝不及防地就破殼而出了。
聽到她的聲音,大天狗方才如夢初醒, 他望著那個外形與自己十分相似的幼崽,頓時激動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好, 就連說話都不利索了。
「瓊琅……他、他……對了!洗澡、要先洗澡!」
看著兒子身上粘糊糊的蛋液把翅膀上的毛都黏在了一起,大天狗一拍腦袋,連忙爬起身來從木櫃中翻出嶄新整潔的布巾。
兩人手忙腳亂地在熱騰騰的溫泉裡給小傢伙洗了個澡,他雖然沒有尾巴,卻似是對水波的接近感到十分欣喜。趁二人一個不注意,就像滑不留手的泥鰍一樣鑽進了溫泉中撲騰起來,竟是能夠在水中暢然無阻的呼吸。
雖然能夠在水下呼吸,但到底還不會游泳,撲騰了幾下就被自家娘親拎著雞翅膀逮了回來。
「啊!啊——!」小傢伙開始撲騰起了翅膀以示抗議,把溫泉的水花拍的嘩啦作響。
瓊琅抹了一把臉上被濺的到處都是的水花,又把兒子按在水裡乖乖坐好,額頭青筋蹦了幾下,「剛落地就開始搗蛋,一看就是個不會省心的熊孩子。」
「別亂說,什麼熊孩子,這明明是你和我的孩子。」大天狗幫她按住小傢伙,用濕潤的毛巾給兒子擦頭髮,語氣中仍帶著初為妖父的興奮和喜悅。
「說起來,還真有些猝不及備……我連名字都還沒有為他想好呢。」大天狗思索了一下,神色興奮地問道,「瓊琅,你說喚他澹生怎麼樣?」
小傢伙雖然是從蛋殼內出生,但除了額頭那對極小的龍角以外,外形發色幾乎都傳承了他。而「澹」原本就有繪水泊紆緩之意,瓊琅是海的半個化身,這也含有兒子誕于這片海域之意。
瓊琅聞言抽了抽嘴角,澹生蛋生,這名字沒毛病。
見她同意了,大天狗又開始絞盡腦汁地思考了起來,「既然大名有了,那麼要起了什麼樣的小名愛稱好呢?」
父母以小名稱呼孩子,也更顯不一般的親近親密之意。
「這還用想?」瓊琅掃了一眼兒子,不假思索地答道,「叫狗娃或者狗蛋不都行?」
大天狗嘴角狠狠一抽,十分想要婉拒這兩個名字,「起碼怎麼能夠這麼隨便?」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取賤名才好養活,以前我還是人類的時候,村兒裡的孩子都會起這種名字。」
當年她還是個拖著兩條鼻涕的小丫頭時,也不叫瓊琅而叫大丫,是年過七歲以後才正式有了瓊琅這個大名,還是村裡唯一的文化人神社內的老法師給起的。
大天狗一聽,只以為她是心系懷念過去之意,再加之大妖怪誕下後裔著實不易,他也希望兒子將來能夠平安長大,便沒有反駁並接受了這個名字。
狗蛋破殼的時候天色已晚,其他妖怪早已入睡了。兩口子被折騰了一天怪累的,還要打起精神給他洗澡換衣裳,再次躺下的時候已經是深更半夜了。
瓊琅耷拉著眼皮打了個哈欠,縮進被窩裡把被子給狗蛋蓋好,二睡在兩側,雙雙擁著兒子入睡。
奈何初破殼的小傢伙充滿了對這個世界的好奇心,此時精力充沛,睡在父母中間死命撲騰想要逃出禁錮。一晚上折騰的瓊琅和大天狗焦頭爛額,簡直恨不得往他屁股上招呼幾巴掌。
終於到了天色將明之時,狗蛋才撲騰累了,流著哈喇子香噴噴地睡了起來,徒留兩個人頂著黑眼圈不得不起了身。
雖然這才剛剛只是第一個晚上,但瓊琅似乎已經預料到了未來育兒之路上的重重磨難。
二人把熟睡的狗蛋放在由跳跳哥哥傾情打造的貝殼棺材式幼兒車中後,又設立下隔音和保護的結界,方才哈欠連天地去洗漱穿衣。
離開前,瓊琅把已經恢復了傷勢的鏡姬留在了兒子身邊,緊盯他的一舉一動,方便狗蛋醒了之後能立刻回到他身邊。
夫妻二人按照慣例洗漱過後,又在庭院中習武鍛煉了半個時辰,方才準備用早飯。但在吃早飯之前,瓊琅還需為睡夢中的兒子準備另外的飯食。
狗蛋一破殼便有著人類幼兒一歲左右的外型,再加上他這樣的妖怪並不需要哺乳餵奶,年幼時期吃些有營養的糊糊類是最合適不過的。
瓊琅雖然沒做過媽媽,但上輩子從已婚的同學和同事那裡也學了不少育兒經。
她廚藝向來又快又好,很快就在小廚房裡做好了鮮香撲鼻的海鮮粥、水煮雞蛋和白煮蝦仁這些東西,再加上一杯改良的羊奶。
做好了這些,瓊琅怔怔地對著這些東西出神,良久後才長長地歎了口氣。
她來到這個世界的一百多年後,終於再次有了同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雖然太過突然的令她有些措手不及,但心底所生出來的歡喜與激動的酸澀卻無法抑制。
蚌精等人得知那顆蛋是瓊琅誕下的,一大早就在飯桌上為了爭論是小狗子還是小瓊琅而吵得不可開交。
「老朽我夜觀天象,得知這一胎必定是男孩兒無疑!」惠比壽神神叨叨地說著,欣慰地歎了一口氣,「頭胎是男孩兒也不錯,至少大天狗從今以後都不需要為子嗣繼承之事發愁了。」
像瓊琅這樣能力強大的女妖畢竟是少數,若頭胎是個姑娘,將來必定會面臨接管羅刹海和那智山的雙重壓力,還真讓他這做爺爺的心疼捨不得。
再加上,這麼年輕就有了孩子,以後也會輕鬆很多。
畢竟,隔壁作為海域之主的那對夫妻,年近五、六百多歲的中老年了還在為造孩之時發愁,一頭秀髮都快掉光了。
還有那隔壁的隔壁的海域之主,為了想有自己的孩子,總是偷偷背著媳婦兒和其他女妖為愛鼓掌,動不動就被家中的糟糠霸王妻追著十條河打。
「要我說一個怎麼夠?怎麼也要再生個姑娘才行,兒女成雙才是好!」花鳥卷一邊說著,還不忘往舉著小水鏡往臉上抹粉,坐在旁邊的書翁被嗆得打了個大噴嚏。
「妖怪生孩子又不是母雞下蛋,你當那麼容易?」人群之中,好像只有荒有些悶悶不樂,他輕哼了一聲,「最好是個小丫頭。」
若是個姑娘,他必定當作掌中寶一樣寵上天,要是個跟大天狗一樣的臭小子,那就呵呵了。
玉藻前忍不住輕笑出聲,溫聲道:「妖怪繁衍子嗣不易,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當然都是珍寶。」
「也不知道孩子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出生。」蚌精的眼中滿是期待,她小衣服都做好十幾套了,男女款式全都有,就等著孩子出生了,「對了,瓊琅和大天狗他們怎麼還不來吃早飯?」
此時,在小廚房裡剛做好的早餐的夫妻倆感受到鏡姬的呼喚,丟下鍋碗筷子就朝著房間裡沖去了。
小祖宗就是小祖宗,一刻都不帶閑的,才睡了沒多會兒就醒了又開始折騰。
瓊琅跨進屋子裡的時候,狗蛋正扶著幼兒床的欄杆微微顫顫地站著,小手一巴掌又一巴掌地往那個禁錮他行動的結界上拍。
他誕生在瓊琅化形進階之處,一出生妖力便十分強大,那結界硬是被他的蠻力敲的微微震盪。
見到這一幕,大天狗面上一喜,忍不住格外驕傲欣喜地說道:「不愧是我的兒子,比我年幼時還強上幾分呢。」
瓊琅卻十分頭疼地撤下結界把他抱起來,狗蛋立刻摟住她的脖子去抓她的頭髮,把她才梳好不久的髮髻抓的亂七八糟。
「啊啊——!」
「別亂動!再胡鬧就把你的手剁了烤成奧爾良雞翅!」
瓊琅凶巴巴地恐嚇他,狗蛋卻聽不太明白她的話,但卻也感受到了母親的不悅,頓時癟癟嘴趴在她的肩膀上撒起嬌來。
見兒子一動不動的安靜乖寶寶模樣,瓊琅面色微緩,心底又生出一絲柔軟來。
「把澹生給我吧,我帶他去吃早食,你再整理一下髮髻。」
大天狗面帶欣喜地從她手中接過兒子,步伐雀躍地朝著正屋走去,狗蛋坐在他的彎臂上,似是對這個和自己長得十分相似的妖怪感到十分好奇與親近。
他抖了抖自己羽毛稀疏的小翅膀,湛藍的眼眸水波蕩漾,眼珠一轉就落到了大天狗那強勁有力的黑翼之上,目光一亮。
爪子一伸,手裡就多了一根長長的黑色亮羽,狗蛋舉起羽毛放在他眼前,「啊——!」
大天狗雖然感覺有些疼,卻十分疼愛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只是傻呵呵地笑道:「喜歡就隨便拔……隨便拔……以後你也會有的。」
反正之前為了孵蛋已經拔得差不多了,也不差這幾根,兒子喜歡讓他扯就是了。
當大天狗抱著狗蛋出現在房間中的時候,正在吃早飯的眾人看著他們呆愣地靜默了一刻,頓時發出震天響的驚喜叫聲,全都不顧形象地沖了過來。
「哈哈哈老朽說對了!我就說了是個小子嘛!」
「天哪……簡直和大天狗長得一模一樣!」
「是個小少主呢,太好了,我縫製的新衣裳終於派上用場了。」
「小少主叫什麼名字?啊……還不會說話呢,今後讓我來教他念書習字如何……」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興奮的神色因狂熱而令眼神有些發紅,不由分說地把大天狗擠到了一邊,將他懷裡的狗蛋搶了過去,場面頓時十分混亂。
狗蛋卻好像並沒有一絲怯意,只是十分好奇地看著他們,嘴裡不停「啊啊」地叫著。他被花鳥卷抱在手裡,一會兒揪揪惠比壽的鬍子,一會兒摸摸書翁的眼鏡,隨後又試圖去抓玉藻前身後晃來晃去的尾巴。
有這麼多人圍著他陪他玩,狗蛋一時間十分興奮。
被眾人搶了娃又被掀翻在地的大天狗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自己被撞疼的腰,抬頭便看到荒一個人抱著雙臂站在桌邊與周身氣氛格格不入。
他冷著臉,一副被人欠了二五八萬的樣子,目光與大天狗對視,嗖嗖地朝他飛去刀眼。
大天狗卻沖他一笑,顯然春風得意陽光燦爛心情,看著兒子喜笑顏開的模樣,一股為人父母的驕傲從心底油然而生,十分得意地看了荒一眼。
那摸樣,就好像狗蛋是他生出來的一樣。
荒立刻冷哼一聲別開了頭,目光落在幾乎與大天狗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狗蛋臉上,看著他因叫喚歡笑而流出來的哈喇子,嘴巴撇的更遠了。
他緊緊抿著薄唇,像是一邊能掛上十個水桶。
作者有話要說:
瓊琅:這一定是個熊孩子,我已經看出來了!!!
狗子:自家的娃,怎麼寵都不夠!
書翁:我要申請做蛋蛋的老師~
蚌精:qwq我是蛋蛋的御用奶媽
花鳥卷:我可以培養蛋蛋的情操興趣!
玉藻前:我……(要做親家嗎?)
荒:這種小孩是找不到媳婦兒的,我勸你多為你家愛花著想一下。
玉藻前:emm那我等瓊琅再生個女兒出來,我把羽衣給她留著。
黑阿爸:qwq……我也想當奶爸……我還不想走……
一目連:那、那我做什麼好呢……不如你安心的去吧,我來接管奶爸的位置。
荒:你們就寵吧,行,你們寵,他犯事兒了我來負責揍。
茨木:記得帶上我(悄咪咪地說)
狗蛋:???是親舅舅不是了?
瓊琅:嚴格來講,其實還真不是……
酒吞:沒事,這兒還有個舅舅呢,雖然也不是親的,但一定比那個小舅親!
荒:呵呵
*****
小狗子不是個省油的燈,他完美地繼承了父親的深沉心機,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子2333
ps:誰抽到禦饌津了啊讓我吸一口!!!
pss:話說上次不知道看到哪個小天使說,狗蛋翻譯過來就是犬丸,我仔細那麼一推理了一下,發現那殺生丸不就是殺生蛋嗎……男神形象突然崩塌
第112章 你們就慣吧
瓊琅整理好衣襟髮髻來到餐桌旁時,澹生正賴在花鳥卷懷裡去抓她身邊飛來飛去的, 像是幻影一樣的飛鳥。
花鳥卷的髮髻早已經被澹生扯得鬆鬆散散, 卻依舊混不在意地抱著澹生傻樂, 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別胡鬧!」瓊琅走過去,將小狗子從花鳥卷的懷中抱起來,帶著他坐到了另一邊的空位置上。
「沒關係的,瓊琅你別凶澹生嘛。」花鳥卷細細柔柔地說著,將飛鳥都召回了畫卷中。
看到小鳥兒沒了, 澹生頓時焦急地「啊啊」叫喚了兩聲。
瓊琅卻不理會他, 而是將之前做好的幼兒餐挪到澹生面前, 準備教他使用勺子自己吃飯。
「啊!」澹生指了指自己張開的嘴,示意要瓊琅喂他, 瓊琅卻一把將勺子塞進了他的手裡, 澹生頓時委屈地癟了癟小嘴。
大天狗一看頓時就心疼的不得了, 抄起勺子舀了一勺已經不燙的海鮮粥朝他嘴裡送去, 見狀, 瓊琅頓時一個白眼把他瞪了回去。
「……澹生乖,自己吃。」大天狗身形一僵, 伸出去的勺子拐了個彎又回到了自己的嘴裡。
雖然疼兒子,可他更怕媳婦兒啊!
澹生正張嘴等著,嘴巴張了半天吸了一嘴空氣, 立刻就想撲騰翅膀抗議, 但感受到身後妖氣的威壓, 很快又蔫了。不過那海鮮粥實在是香氣撲鼻, 聞得他哈喇子流了一地,便乾脆自己拿起勺子香噴噴地吃了起來。
見狀,瓊琅才緩了緩臉色,懂得學著別人的樣子用勺子,還算不得笨。
「小孩子嘛,吃飯要喂一喂很正常啦。」蚌精心下喜那小傢伙,忍不住開口替他說話。
「那可不行,他又不是握不緊勺子,能自己吃就不去麻煩別人。」瓊琅卻神色認真地沖她說道,末了又補了一句話,「平時我忙的時候澹生還須托你照顧,你可別慣著他。」
見小狗子在親娘面前吃癟,一直擺張臭臉的荒神色才緩和了許多。他年幼的時候,瓊琅對他的態度可比澹生溫和體貼多了,這麼一想心裡倒是平衡了不少。
澹生胃口很大,昨晚上才吃掉了一堆蛋殼,眼下三口兩口就把碗裡的海鮮粥都吃乾淨了。
許是很滿意兒子不浪費糧食的好行為,瓊琅獎勵性地親自給他將水煮蝦的殼剝掉,放進了澹生的碗裡。鮮香的蝦肉帶著淡淡的鹽味恰到好處,澹生一連吃了四隻,吃的小肚子圓鼓鼓的。
荒將這一幕看在眼裡,輕哼了一聲,微不可聞地說道:「真是比豬還能吃。」
就在瓊琅以為兒子吃飽之後,澹生卻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巴,將目光放在了盤子中那個圓滾滾的雞蛋上。
看到蛋蛋,他眼睛一亮,抓起一顆雞蛋就往自己嘴裡塞,連殼帶餡地嘎嘣嘎嘣嚼了起來。
瓊琅嘴角一抽,連忙抓住他的手,「那殼不能吃,要剝殼才行!」
澹生疑惑地看向她,只見瓊琅把他手裡的雞蛋拿走,親自把碎殼剝掉放在盤子中,然後把那個被咬了一口的白水煮雞蛋放在他面前。
澹生的小身板微微一頓,隨後眼中閃過一絲驚喜,抖著小翅膀直接無視了瓊琅手中的蛋,而是抓起盤子上的蛋殼塞進了嘴裡。
「…………」
「噗!」飯桌周圍的人忍不住笑出了聲。
荒的嘴角也隱約帶上了幾分笑意,但他卻極力地憋著,擺出一副霸道冷傲的模樣,嘴唇微動吐出兩個字,「愚蠢!」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大天狗立刻甩了他一個冷嗖嗖的刀眼。
剛剛還說不笨,轉眼就給她犯起了蠢。瓊琅耐著性子教他水煮蛋的哪個部位能吃,哪個部位不能吃,可澹生卻鐵了心的不肯吃蛋白蛋黃,只抱著盤子裡剩下的蛋殼渣不鬆手。
「啊——啊啊!」
看來不是不知道該吃哪裡,而是偏偏就喜歡吃蛋殼,瓊琅微歎了一聲,左右這雞蛋殼也不是什麼有害物質,便隨他去了。
妖怪幼崽與人類的幼兒不同,雖然走還走不穩,但爬動和站立這些動作卻都輕鬆自如。澹生有著人類幼兒一歲左右的外形,兩排潔白的小牙齒卻已經長得整整齊齊,吞咽咀嚼都不成問題。
吃飽喝足之後,他就又開始揉起眼睛想睡覺了。瓊琅將這個小磨人精放進幼兒床裡交給蚌精照看,暫時得了閒空可以著手處理事務。
大天狗盯著兒子的睡顏看了一會兒,方才依依不捨地走到了書房中,然後抄起筆飛快地在紙上寫起來。
「你給誰寫信呢?」瓊琅抬眸見狀,隨口問了他一句。
「我在給大江山寫信,這樣的大喜事怎麼能不和酒吞他們分享呢?」大天狗沖她微微一笑,心裡卻是在想著其他。
他有孩子了!這麼快就有孩子了!他恨不得現在立刻馬上就在茨木那混蛋跟前炫耀一番,讓他羡慕嫉妒恨死去!
瓊琅卻搖了搖頭,「還是別寫了吧,馬上你我婚期將至,月底就要前往那智山了,到時候一併邀他們前來就是。」
酒吞他們若得知了這消息,一定會坐不住而立刻趕到羅刹海來。但如今離月底沒差幾天了,照送信的工夫,等他們得知消息後趕來,便正是她與大天狗前往那智山舉辦婚宴的時候。
反正他們也要去那智山走一趟,倒不如免了酒吞他們多奔波一回。
大天狗明白她的意思,雖然雀躍的心情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和茨木炫耀,想了想後還是點點頭,撕掉了手中的信紙。
隨後,他又親自寫起請帖來,他和瓊琅的婚宴會邀請不少妖怪前來參加,像是荒川之主,還有其他領地的一些妖怪等等。
荒一大早吃完飯之後便離開羅刹海了,金魚姬在荒川澤域岸邊的花林裡設下了春櫻之宴,要邀請瓊琅前去參加什麼女子大會。但她這兩天被小狗子弄得焦頭爛額,實在無暇親赴這小姑娘的宴會,便讓荒替她參加去了。
此刻,瓊琅正在翻看書翁呈給她的報告總結。
土蜘蛛死亡後,綠螢之森中恢復了往日的祥和平靜,原本為躲避捕食而逃到森林邊緣與村子夾縫中的妖怪們,也陸陸續續地回到了自己的巢中。
自這棘手問題被解決的第二日,瓊琅立刻就令森林田地開墾一事迅速再次動工,之前招募好的妖怪們也回到了綠螢森林的南面去開墾播種。
珍珠負責照顧木魅,基本上每天都待在森林中,早出晚歸。
她有心占下這整片森林,因而在綠螢森林中張貼了不少佈告,讓那些願意歸順並加入羅刹海域的妖怪到南面臨海處找白狼和以津真天一族登記資訊。
瓊琅雖說並不強迫這些妖怪歸順自己,但卻也不會退讓分毫,鐵了心要將這片森林據為己有。
綠螢之森的妖怪們很清楚,如果他們不願意主動歸順,那就只能被趕到森林邊緣。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很多妖怪的步伐,雖有妖怪不滿瓊琅一個海妖把手伸得這麼遠,但更多的妖怪對此事卻並無太深的抵觸。
土蜘蛛一戰,千葉縣為瓊琅修建了供奉她的神社,綠螢森林裡的妖怪們也知道那可怕的龐然大物是死於誰手,心中對她還是十分感激的。
此外,綠螢森林原本就有它的主人,也就是森林中妖力最強的統治者。先是幾百年高齡的和藹老樹妖,後來是可怕殘虐的土蜘蛛,偌大一片妖怪森林沒有一個主宰者是不可能的。
綠螢森林中的妖怪之所以感到不安與慌張,更多的是出於對瓊琅強大的妖力,以及對這片神秘未知海域的本能懼怕。
這個時候,瓊琅便派出了小鹿和三隻鐮鼬作為親善大使,負責出面與綠螢之森的妖怪們接觸,打消他們的恐懼與疑慮。
小鹿是綠螢森林中生活許多年的妖怪了,他陪伴老樹妖多年,綠螢森林中的妖怪幾乎都和他打過照面,就算沒見過也聽聞過他的名字。
有他出面幫忙處理這件事情,很快就取得了綠螢森林中那些妖怪們的信任,陸陸續續的開始有妖怪前來登記資訊。
其中,有一隻叫做螢草的小妖怪異常熱心,不僅是第一個前來登記加入羅刹海的妖怪,甚至每天都跟在小鹿的白狼身邊努力遊說森林中的土著們。
瓊琅感於她的熱心,便直接將她提為了白狼的助理,專門留她在綠螢之森中協助此事。
這些日子,綠螢之森中的大部分妖怪都已經前來登記過了,資訊表厚厚一打全都擺放在她面前,上面登記著每只妖怪的姓名、性別、年齡與特長等等資訊。
瓊琅大概翻了翻,心裡有了個數,便準備交給書翁和他手下的妖怪們,命其把這些妖怪的資訊做分類,方便憑這些妖怪擅長的本領進行工作崗位的分配。
這些工作都要趁剩下這幾天功夫儘快做完,否則婚期一至又要手忙腳亂地耽擱一段時間,待成婚之後,瓊琅就準備立刻著手改造建設綠螢森林。
擴展領地之後,手頭可用的妖怪頓時又開始緊缺了起來。瓊琅原本還琢磨著怎麼開口留下玉藻前一家合適,哪知玉藻前事後竟主動前往圖書館招聘處應聘,讓她喜出望外。
玉藻前應聘的是高等學園中的老師,負責教習實戰作戰與理論知識,瓊琅本覺得以他的妖力十分屈才,但考慮到他傷勢未愈,便同意了此事。
撫子也加入了典藥寮中做醫護人員,愛花和羽衣則趁著新學期進入了幼稚園中上學,雖然作為插班生吃了半個多月,但兄妹倆都在努力地修煉以儘快趕上教學進度。
想起玉藻前家那一雙懂事又聽話的兒女,又想了想自家那不省心的小狗子,瓊琅深深地歎了口氣。
磨人精就是磨人精,她埋頭於工作的這大半天裡,澹生又反反復複地醒了好幾次。
小孩子精力旺盛又嗜睡,常常睡一會兒醒一會兒,他是舒坦了,卻把身邊的人鬧得焦頭爛額。
澹生淡金色的頭發軟軟的,湛藍色的眼眸純淨美麗的就像是羅刹海上方那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白嫩俊俏的小臉把大天狗的容貌繼承了個十足。
花鳥卷等人皆是誇他長得俊,可瓊琅卻覺得兒子的外表就像是西方世界裡描述的小惡魔。
漆黑的雙翼,再加上額頭那對角,就只差一把三叉戟了,配合著他不讓人省心的性子,果真是天使的面孔魔鬼的心。
除了瓊琅,周圍基本沒有人凶澹生,即便大家在案桌前理事時都格外忙碌,但只要澹生醒了,便也都會抽出點時間去陪他玩。
澹生最喜歡賴在花鳥卷的懷裡,要麼就是扒拉著蚌精不放,兩個人都忙的時候就去騷擾撫子。
撫子對小孩子倒是十分有耐心,即便她手頭有事要忙的時候,也會讓課餘時間的愛花和羽衣來陪澹生玩。
羽衣作為哥哥,長相俊美脾氣又溫和,為人十分勤奮有耐心,任憑澹生怎麼折騰他也不生氣。
澹生玩夠了羽衣的尾巴,又往愛花懷裡鑽,小傢伙性子賊精,專門喜歡賴在漂亮妹子的身上,卻總是欺負其他脾氣好又年長的男妖。
先是拿了書翁的工作報告單和跳妹她們學折紙,又是撕跳哥腦門上的黃符玩。
晚間的時候,他又把一目連柔順的銀色長髮編成了兩根□□花,氣的瓊琅鼻子一歪,手一揚就要往他屁股上狠狠拍兩巴掌。
還是一目連趕忙攔住了她,抱著躲在他懷裡的澹生直呵呵傻樂,「瓊琅別這麼暴躁,不礙事的……小孩子嘛,總是會頑皮一些的,瞧澹生的手多靈巧啊!他只看著跳妹和愛花編了一次,自己就學會了。」
瓊琅見他頂著兩根粗粗的麻花辮,還魂不在意地為澹生說話,只得黑著臉抽了抽嘴角。
大天狗卻十分高興,伸出拇指大力誇讚道:「好樣的!不愧是我的兒子,真是天才!」
完美地繼承了他靈巧的手藝,可比瓊琅強多了。
聞言,瓊琅沒能揮出去的巴掌一僵,乾脆直接拍在了大天狗的翅膀上。
「你們就慣吧!」
第113章 晴明所想要的答案
澹生讓一目連護著, 瓊琅一時間也不好教訓他, 見大天狗樂的那個傻了吧唧的模樣, 臉色更顯青黑, 乾脆直接丟下這不省心的父子倆便走了。
片刻後,與一目連一起逗弄澹生的大天狗轉頭才發現媳婦兒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他迅速反應過來瓊琅可能是生氣了,心裡頓時「咯噔」一下,也沒心思陪兒子玩了,抱著澹生告別了一目連之後,匆匆往寢屋走去。
暖黃的燈燭光下,瓊琅正在收拾著桌案上散亂的紙張,她穿著白色的浴衣,一襲長而柔順的黑髮披在身後, 顯然已經沐浴過了。
大天狗心下有些忐忑地走過去,把澹生放在了榻榻米上, 輕咳一聲道:「今天是要早點休息嗎?沐浴怎麼不叫我。」
平常他們兩個都是一塊兒泡溫泉的。
瓊琅回過頭來, 冰藍色的瞳眸瞪著他, 沒好氣地說道:「再慣他, 你們倆父子就自己過去吧!」
「你果然是生氣了……」大天狗縮了縮脖子,可憐巴巴地坐下來湊到她身邊, 「澹生還小呢, 你別和小孩子計較嘛。」
見他們兩個坐在一起,被獨自拋在一旁的澹生對屋內的氣氛半懂不懂, 卻是不甘寂寞地爬過來往瓊琅懷裡鑽。
瓊琅瞪完大的,又瞪了小的一眼, 直接把澹生塞進了大天狗的懷裡。
「啊——啊!」澹生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卻也本能地察覺到了母親的不快,用奶音軟軟地喚了她兩聲想要求抱抱。
瓊琅深吸一口氣,繼續訓大的那一隻,「你瞧瞧你跟以前比起來,最近都成什麼樣子,像話嗎?」
都說一孕傻三年,怎麼傻的卻不是她而是大天狗呢?他現在這副樣子同之前判若兩妖,瓊琅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孵蛋孵傻了。
大天狗身形一僵,臉色有些慌張,立刻放緩聲音服軟道:「好吧……我知道,是我太縱容澹生了,可我這不是開心麼……」
作為大妖怪年紀輕輕就有了孩子,這份喜悅怎麼壓也壓不住。
「你治理那智山的作風那麼嚴肅,怎麼現在就跟換了個妖怪似得。」瓊琅將摞好的書本推到一邊,深深地歎了口氣。
可能她以前是人類,體會不到大天狗他們這種大妖怪對於擁有孩子的感受。她雖然沒做過母親,卻也知道小孩子絕對不能慣,澹生現在屁都不懂,回頭被寵壞了在掰正可就難了。
她想了想,開口道:「幼稚園那邊新招了幾個老師,近來也不算太忙,用不上書翁去操勞。這兩日在給書翁招聘兩個助理,讓他抽出點時間來教澹生學常識和規矩。」
聞言,大天狗下意識地答道:「這麼早就開始教他學這些了啊?」
瓊琅立刻又瞪他,凶巴巴地說道:「再不教,我怕讓你給帶壞了。」
「啊——啊!」澹生坐在大天狗懷裡津津有味地聽他們吵架,雖然不太聽得懂,卻也感受得到瓊琅對大天狗的怒氣。
本著討母親歡心的想法,他在大天狗懷裡撲騰了幾下,一邊用小翅膀輕輕的去拍打他,一邊沖著瓊琅嗷嗷叫喚,似是在給她出氣。
大天狗挨了兒子幾翅膀,垂下頭來道:「好吧……都聽你的。等月末回那智山的時候,我也可以從軍營裡挑個合適的妖怪出來,讓他教澹生習武。」
見瓊琅神色緩和了一些,大天狗才繼續湊上去說道:「你也別生氣了,澹生他這不是才剛剛出生麼,才連兩天都不到呢。」
「剛出生就這副調皮搗蛋的樣子,放縱下去等到以後了那還了得?」瓊琅繼續瞪他,「怕不是三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了,花鳥卷和一目連他們可以寵澹生,但你可不行。」
瓊琅看著他垂頭喪氣的樣子,耐心地道:「我又不是叫你對他像那智山的妖怪們那麼嚴厲,只是寵他要有個度,過了線那就是溺愛了。」
大天狗雖然是個經驗豐富的合格領導者,但在做父親這件事上,卻還是個新手。
「好好好,以後我保證不這麼寵他了。」大天狗作勢輕輕拍了拍澹生的小屁股,然後湊到瓊琅肩膀處,帶著笑意小聲地說道,「我只寵壞你一個,這樣總該行了吧?」
語畢,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側臉上親了一下。
「少不正經!」瓊琅哼哼著將他一把推開,心裡的火氣卻消了不少。
此時,一旁被再三無視的澹生終於急了,「啊啊」地叫喚著就要往瓊琅懷裡竄,撲騰間嘴裡蹦出一個帶著奶音的詞來。
「ka……kaasan……!」
大天狗頓時眼睛一亮,欣喜地說道:「瓊琅你看,澹生雖然調皮了些,確實一等一的聰明啊,今天書翁只交了他一次就學會了。」
瓊琅也低頭看他,澹生正一臉焦急地要她抱,純真的眼眸裡沒有一絲害怕或委屈,顯然還不懂得瓊琅為什麼會生氣。
想起他確實才剛出生,此刻還宛如一張白紙,而自己一整天忙於處理事情都還沒有抽空抱過澹生,瓊琅也忍不住心下一軟,伸手把他摟了過來。
大天狗這才暗自松了口氣,緩緩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來。
沐浴過後,一家三口在溫暖的房中相擁入睡。
翌日早上起來,瓊琅立刻就著手讓書翁負責教澹生識字說話,而她平時也將會抽些時間出來親自帶孩子。
大天狗也有事要忙,並不能時時刻刻盯著澹生,擔心親友團過分的寵孩子,瓊琅乾脆把鏡姬留在了兒子身邊,緊緊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一邊辦公,她也能透過案桌上的水鏡將澹生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只要他一做出什麼調皮搗蛋的事情,瓊琅就會光速出現在澹生面前,板著臉糾正他的行為。
澹生起初還因為母親出現在自己身邊而感到雀躍,但很快他就發現了瓊琅並不是來陪他玩的,不免委屈地癟癟嘴。
但好在他並非天性頑劣,在瓊琅糾正過他的種種行為之後,便也似懂非懂地知道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漸漸地也收斂乖巧了許多,讓昨日忙碌著還要被他整蠱的妖怪們松了口氣。
蚌精有時候會抱著澹生去海邊玩耍,亦或是逛逛圖書館和幼稚園之類的地方,平時幫忙傳遞口信,也會把寸步不離地把澹生帶在身邊。
午休十分,一大一小兩隻妖怪出現在圖書館門口,立刻就引起了一大片妖怪的圍觀。
吃瓜群眾們皆是興奮不已地伸著脖子去看這才破殼而出不久的小殿下,安靜的圖書館中頓時熱鬧非凡。
正坐在桌案前的晴明這幾日皆是魂不守舍,面色有些憔悴,他被這吵鬧聲擾的皺起了眉頭,正起身想要把紙門關上,便看見蚌精抱著澹生走進了屋子。
看到她懷裡的澹生,晴明的神色不由自主地一緩,「怎麼突然到這裡來了?」
蚌精將門關上隔絕了噪音,沖他溫柔一笑,「抱歉,打擾到晴明大人午休了吧?」
「我是來替書翁傳話的,手裡有幾篇公告要麻煩你下午寫成報導,明天一早登刊出去。」蚌精一邊說著,把澹生放在了旁邊,然後從手持的籃子中拿出一迭宣紙。
籃子裡還放著一些被紙包裹著的點心和果子,向來是為澹生備下的零食。
趁蚌精拿東西的功夫,澹生吭哧吭哧地爬到了晴明旁邊,丟下了手裡的玩具小木弓,扒拉著他的大腿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哎!不可以胡鬧,瓊琅大人會生氣的哦!」
蚌精正說著,便見晴明微微一笑將澹生抱了起來,順手將他丟下的小木弓也撿了起來。
「不礙事的。」
那迷你小木弓是源博雅昨日專門給澹生打造的玩具,他今日一直拿著把玩,但一看到晴明,他又立刻丟下玩具,好奇地摸了摸晴明的臉。
澹生雖然小,卻也記得他剛剛才在別的屋子裡見到這個叔叔,不知為何此刻又突然出現了在他眼前。
晴明把小木弓遞給他,發現澹生不玩,眼神一動乾脆從懷中掏出一張藍符來,三兩下折成了一隻紙鶴,沖它吹了一口氣。
紙鶴乘風而起,在空中晃晃悠悠,立刻便吸引了澹生的注意力。
他伸手一把就將紙鶴抓在了手裡,小手掌一攤開,那紙鶴又飛了起來,澹生眼前一亮,又把它抓在手裡,玩的不亦樂乎。
看著他蹬小腿撲騰著翅膀,咯咯一直笑的模樣,晴明心中的陰鬱也似乎跟著一掃而光。
「澹生要謝謝晴明大人送給你的紙鶴呀。」
「多謝你送東西過來,我會儘快把文章寫好的。」說著,晴明依依不捨地把澹生還給了蚌精。
蚌精淺淺一笑接過了澹生,又溫聲道:「辛苦晴明大人了,大人近幾日看起來好像精神不佳呢,可要多注意休息啊。不然病了的話,瓊琅大人一定會擔心的。」
聞言,晴明微微一怔,喃喃道:「……是嗎?」
「當然了,所以晴明大人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蚌精又微微一笑,帶著澹生欲與他作別,「難得午休時間,我就不打擾晴明大人休息了。」
蚌精走後,晴明緩緩落身坐在案前,開始出神。
然而他的思緒沒飄多遠,房門再次被敲響,他下意識地喚了一聲,「請進。」
抬頭一看,竟是前些日子才入住羅刹海不久的玉藻前與撫子夫婦,晴明微微一怔,「兩位前輩尋我何事?」
一邊說著,他起身給夫妻二人倒了兩杯熱茶,伸手邀他們入座。
玉藻前掃了一眼他桌上的文稿,坐定後沖他微微一笑,「我與撫子趁午休之時來找你,是有些事情想和你聊聊,可有妨礙你?」
晴明搖了搖頭,溫聲道:「前輩有何事,直說便是。」
雖然與這只妖怪才相處不久,但晴明卻隱隱約約總會在他身上感受到一種親近的氣息,這可能是他體內也有一半為狐妖血統的緣故。
兩人對視一眼,撫子率先開口溫聲說道:「孩子,你的名字其實叫做安倍晴明對吧?」
聞言,晴明身形一頓,抬眸看向他們的目光中染上了一絲警惕。
「你不必緊張,你的母親葛葉同我們夫妻二人乃是舊識好友。」玉藻前微微一笑,握起茶杯淺飲了一口,「你和另一個晴明的事情,其實我和撫子在前些日子已經知道了。」
撫子點了點頭,「那個孩子記憶有一部分缺失,所以我們便來前來問問你,阿葉這些年來可好?她依舊待在京都的安倍家族中嗎?」
晴明本以為二人是來詢問陰陽分離之術的事,心中十分抵觸,卻不料撫子隻字未提,而是問起了他的母親。
見晴明緊繃的身體微微放鬆,玉藻前才繼續補充道:「撫子曾是京都神社中的巫女,十五年前同我離開京都府來到這千葉縣中。」
「不料我在這羅刹海中與你恰逢,見你的容貌像極了阿葉,加之你半妖的氣息,便猜測你或許是她的孩子。」
眼前的晴明一個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他容貌長得秀雅清和,頗具葛葉的影子。
聞言,晴明才皺眉仔細想了想,恍惚間從幼時的記憶裡找回了幾絲訊息。
似乎他只得六歲左右的時候,是曾聽父母親提起過,京都府中有一名巫女背叛神明而與妖怪相結合,承受了天罰之後不知所蹤。
現在一想,極有可能就是這玉藻前夫婦。
想起年幼的時期,晴明不由得神色一黯,淡聲說道:「我母親她在我六歲的時候便離開了。」
話音落下,他淡淡解釋了幾句,似乎並不太想提起那段過往。
葛葉一直是化為人類女子形象陪伴在父親和他身邊的,可在他約莫五、六歲的時候,意外地見到了葛葉作為狐狸的原型,於是分別的時日便不得不來臨了。
當年母親身不由己丟下茫然哭泣的他,如今乍一提起,那鈍痛傷感的畫面還依舊揮之不去。
後來年級稍長,他遵循母親最後留給他的話語,在和泉附近的森林中再次見到了母親,繼承了她強大的靈力以後,便再沒有相見過了。
「是這樣啊……」玉藻前與撫子聞言,皆是心下唏噓,神色感慨。
人類與妖怪的結合,終究是難以被世俗所接受的,更不要提陰陽師、巫女這類人了。葛葉未能獲得與丈夫孩子相守的幸福,他們的路同樣也走的格外艱辛。
說起多年未曾提過的母親,晴明的心中也不由得徒增幾絲傷感,絮絮叨叨地與夫妻二人聊了些往事。
出於對母親的思念與渴望,晴明的內心深處其實是十分嚮往妖怪世界的,這或許也是如今他如此留戀這裡的原因之一。
玉藻前或許也看出了這點,半晌後試探性地問道:「你如今留在這裡,遲遲不願回京都,是嚮往妖怪的世界嗎?」
晴明身形微微一頓,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
「不回答也沒關係,我和撫子都不會勸說你一定要回到京都去的。」玉藻前微微一笑,溫聲補充道,「你是晴明,他也是晴明,我尊重你們自己的想法,不會偏向任何一方。」
聞言,晴明抬頭看了他一眼,或許是玉藻前的話令他有些意外,也或許是對方身為母親的同族舊友讓他心懷天生的親近之感。
總而言之,看著玉藻前神態自如的模樣,他忍不住遲疑地問道:「那……前輩是覺得留在這裡好,還是回到京都合適?」
「傻孩子,你自己已經給出了答案,不是嗎?」撫子忍不住掩唇一笑,晴明頓時怔在了原地。
玉藻前也忍不住眼帶笑意地看向他,「你自己都說了,留在這裡『好』,回京都『合適』。所以……你明明在心底已經給出了答案,又是為什麼而猶豫不止呢?」
「晴明,如果你不介意,同我說一說也是無妨的,你是阿葉的孩子,便也算得是我的親人。若我能為你排憂幾分,再好不過。」
這話令晴明心下一暖,他使用了陰陽分離之術從另一個晴明身體裡離開,已經過去許久了,身邊一直都只有沉默而渾身冰冷的雪女在陪伴著他。
旅途中也會有寂寞與孤單,玉藻前身上同為狐類的氣息,讓他感到十分的舒適安心,有一種信賴之感不由自主地從心底油然而生,在心中壓抑埋藏了許久的話語也急切地先要找一個可傾訴的物件。
晴明怔怔地看著他,一顆煩躁的心莫名地就平靜了下來。
「前輩,我……我想向您請教一些事情,不過這將作為我們之間的秘密,好嗎?」
玉藻前微微一笑,用看孩子的目光看了神色猶豫的晴明一眼,溫和地點了點頭。
晴明微松了一口氣,最後嘴角緩緩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我……我還不想離開羅刹海,是因為我不想離開……瓊琅。」
聞言,玉藻前眉頭微微一挑,美麗的雙眸看著神色迷茫的晴明,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我應該回到京都去面對那些事情,接受我應有的懲罰,還有我理應承擔的責任。可我留戀這裡的一切,包括瓊琅,我還不想走……」
「我還不想走,因為我想要弄清楚,我對瓊琅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
晴明的手不由自主地抓緊了衣袖,低聲輕喃著將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困擾著他的問題告知了玉藻前。
他帶著幾分沙啞的聲音低沉地響起,有些飄渺之意,玉藻前耐心地聽他傾訴了許久,眉頭微微皺起後,又緩緩鬆開來。
「我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樣一種感情,我很想弄清楚,可是我找不到答案。」
「我也知道我不能在這裡停留太久,京都和冥府還在等待著我,所以我才會那樣問前輩……」
到底是留好,還是去好?
玉藻前眼眸深深地看著他,半晌後溫聲道:「晴明,你真的想弄清楚這個問題嗎?」
晴明緩緩點了點頭,尚有一絲焦距的瞳眸凝視他,「前輩有辦法嗎?」
「你是晴明,他也是晴明,我一直這樣認為。」玉藻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突然說道,「可是,你們都不是完整的晴明。」
聞言,晴明微微一怔。
「說到這裡,我想聰明如你,應當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吧?」玉藻前神色溫柔地看向他,就像是在看一個迷失路途的孩子,「你們之間,沒有真假之分,但唯有融為一體,才是真正的晴明。」
「失去彼此的同時,你們也失去了其他重要的東西,陰陽分離之術……並不是什麼好東西呢。」
「不論是人還是妖怪,都有善與惡的一面,沒有哪一個靈魂是純善的或是純惡的,否則這個靈魂一定是不完整的。」
陰陽分離之術,在將靈魂的善念與惡念一分為二之後,雙方也同樣失去瞭解讀自身真正情感的能力。
晴明呆呆地看著他,一時間因失語而說不出話來,雖然神色怔愣,他心中卻已經明鏡如水。
他和另一個自己,都因為這陰陽之術而失去了對情感的判斷能力。如果想得到自己對於那個問題的回答,他就必須與另一個安倍晴明融合。
可是,那樣做的話,就意味著分離之日的來臨。
捨得嗎?晴明在心中問自己。
他捨不得,可是,如果能夠得知那個問題的答案,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若以永別的代價換取了那個答案,當他明悟的那一刻,是否又會後悔呢?
看著恍惚失神的晴明,玉藻前不由得有些擔憂他,又輕聲說道:「晴明,你是人類與妖怪的孩子,註定不會和人類一樣,也不會與妖怪相同。」
「有些事情,以你的身份必須去承擔,但是你想做的,也可以恣意的放手去做,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以半個人類的身份,承擔不能躲避的責任,以半個妖怪的身份,去做自己內心深處最渴望的事情。
晴明依舊神色恍然地看著他,半晌後,方才眼光微微顫動,緩緩地開了口。
「我明白了,謝謝你,前輩。」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舅,把黑阿爸點醒了,否則就真要一去不復返了2333
下章是瓊琅和黑阿爸的戲份,狗子我不想要你了,不想抽到你了,別來了你回家帶孩子去吧!!!!
狗子:綠了綠了,什麼狗屁大義的革命友誼,都去見鬼吧!
狗蛋:蛋式乖巧.jpg
第114章 我們的約定
這一夜, 晴明在夜月的床榻上輾轉反側了許久, 雖然還是難以入睡, 但曾經那顆迷茫焦躁的心卻格外平靜。
他凝眸望月, 想了許多許多,從最初踏入羅刹海到現在,種種光陰畫面掠過掠過眼前。大半年來,自己的心境已經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於深秋相識,在初春分別,枯黃蕭索的草叢樹木如今綠意盎然,看起來令離別也不顯得那麼傷感了,這或許是最合適的時間吧。
不過,他從未後悔來羅刹海, 相反,這段經歷讓他看清楚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他為與這片海域和海域中的妖怪們的邂逅而感到慶倖。
晴明堅信, 即便將來他與安倍晴明融為一體, 這一點也不會改變。
休息兩日, 暫且調整好了心態,晴明於休沐日找到了安倍晴明在私下獨自談話。
「你……你願意和我回去了?」對於他突然轉變的態度, 安倍晴明顯得十分意外。
晴明點點頭, 抱起雙臂神色幽幽地看向庭院中的落櫻,「雖然很不願意, 可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沒了你還真的不行。」
「此外, 京都府那邊留下了不少重要的事情沒有處理,你缺失了記憶,可擔當不得。」
安倍晴明沉默了一下,面對晴明前半句意味不明的話,他沒有開口去問。
他看得出來,晴明不想提起,而實際上他也無需追根究底,等到二人融合的那一刻,他自然會知曉一切。
晴明願意主動和他回去了,安倍晴明的神色也溫和了許多,不再急切地逼迫他,轉而問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和我走?」
「……月底吧,月底我會同羅刹海的送親隊落一起回去。」晴明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待我參加完瓊琅和大天狗的婚宴,再和你一起回京都。」
即便他們就是一個人,他仍舊想要以這個特殊的身份去參加那兩人的婚宴。
安倍晴明聞言,看著他緩緩地點了點頭。
二人達成一致,晴明微松了口氣,找到八百比丘尼,直接與她攤了牌。
與安倍晴明的十分意外不同,晴明這次找上門來的所言所述,可謂是在八百比丘尼的意料之中。
即便早就知道可能會是這個結果,但是在聽到晴明親口將那些話說出來的時候,八百比丘尼含量的心仍舊不可抑制地湧出無盡的絕望。
她定定地看著神色沉靜的晴明,對方的眼眸中已經沒有了當初那種炙熱與欲望,平靜如水。
「晴明先生的想法改變的還真快,看來你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樣堅定呢。」
「很抱歉……」看著這個在之前算得上是自己同伴的奇怪女人,晴明略帶歉意地說道,「比丘尼,雖然我們的想法有時會有出入,但我還是很慶倖能夠結識你。你我作為巫女和陰陽師,原本站在與妖怪相對的立場上,卻都能同樣看到妖怪所不被人知的一面,並立志於去改變現狀。」
「實際上,我一度曾視你為半個知己的。」
聽到這句話,八百比丘尼不知想到了什麼,她眼神微動,在無人看見的角度露出一個自嘲的淺笑。
「晴明先生能夠這麼想,我很開心呢。」她語氣歡快地說著,似是當真十分開心,只是心中卻寒意更甚。
「但是我發現,我們所追求和想要的東西,其實是不一樣的,所以逆轉陰陽那件事,我不會再做下去了。」晴明緩緩說出這句話,神色十分認真。
他並不擔心八百比丘尼依舊會一意孤行,也不想強行扭轉八百比丘尼的想法,因為那是沒有意義的,世間能夠做到這種事情的陰陽師目前只有他一個,再無第二人。
換句話說,他退出以後,這個計畫必定夭折。
八百比丘尼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晴明先生說得對……」
其實自一開始,他們所追求的目的就不一樣。
不論是這一個晴明,還是那一個晴明,都被她的欺騙瞞在當中,卻也同樣將她視作信任可靠的同伴。
這到底是她的幸運,還是她的悲哀呢?
「所以,你隨時都可以取回我身上的八歧大蛇之力,這種力量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用處了。」
八百比丘尼身形微微一頓,輕輕抬眸看他,「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是什麼讓你放棄留在這裡,心甘情願地回到京都府那個沉悶的地方去?」
「我……我想要尋找一個問題的答案,一個只有真正完整的我才可以尋求到結果的問題。」
晴明不願多說,只是定定地看向八百比丘尼,微沉下了聲音說道:「那份力量你拿回去吧,不日我便將回到京都府中了。」
「八百比丘尼,我不想強行改變你的想法,但我不得不說,我們曾經的想法是錯誤的。如果你仍舊堅持的話,下一次再見面時,我們便可能是敵人了。」
「不……晴明先生,你根本不明白……」八百比丘尼有些出神,她喃喃地說著,又很快回過神來沖他無所謂地一笑,「也罷,反正沒有了晴明先生,誰也無法做到這種事,所以爭論是沒有意義的呢。」
也正是這樣,才會令人如此絕望。
「既然這樣,待你我分別之日,我再將大人賜予你的那份力量拿回去吧。」
留下這句話,八百比丘尼不欲與晴明多做糾纏,而是獨自回到了房間中。
昏暗的無室內,她神色平靜地看著自己手中的權杖,靈力在雙手湧動間,背後不知何時浮現出一隻孔雀來。那孔雀的尾羽藍紫色中帶著些許漆黑,透著一股神秘而危險的美麗。
絕望經歷的太多,也就會平靜了。
-但只有還有一絲絲辦法,她都不會放棄,在這永無止境的生命中,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止她追尋死亡的方向。
*****
瓊琅忙活了三日,總算得了幾時閒空,能夠在喘口氣的同時陪陪兒子。
春櫻之宴結束以後,金魚姬和輝夜姬又回到了羅刹海中來玩,雖說金魚姬是隔壁荒川大叔家的孩子,但因好姬友輝夜姬對羅刹海的情愫,如今大多時間都會停留在這裡。
這次,還帶了一個瓊琅曾經從未見過的陌生妖怪回來。
那名叫做煙煙羅的女子手持著煙斗,坐在席間神色慵懶,整個人也有一種煙霧似的飄渺之感,她正噙著笑容看金魚姬朝著瓊琅告狀。
「瓊琅大人,他真的很凶!和荒川之主那個那個大個子一樣,專門欺負小孩子,太過分了!」
金魚姬喋喋不休地在瓊琅面前控訴,被控訴的荒冷冰冰地站在一旁抱著雙臂。
「我可沒有騙人哦,煙煙羅和輝夜姬都是證人,不信你可以問她們!」
瓊琅抽了抽嘴角,怪不得帶了個新朋友來,感情是為了告狀而前來做證人的。
「呃……荒大人其實還好啦……不過金魚姬雖然任性了一點,倒是還是小姑娘。」輝夜姬訕訕地說著,她性子本就內向,一時間不知道該幫誰說話好。
煙煙羅翹著二郎腿吐了幾個煙圈,神情懶懶地說道,「是呢,到底是個大男人,把小孩子弄哭可不是什麼好事呢。」
聽到荒又把金魚姬嚇哭了,瓊琅也只得哄了哄金魚姬,然後斥了荒幾句。澹生什麼也不懂,在她懷裡聽的津津有味,時不時地拍手喝彩幾下。
荒的臉頓時拉的老長,但是當著瓊琅的面他又不好瞪澹生,乾脆陰森森地看了煙煙羅一眼。
在瓊琅劈頭蓋臉地數落了荒一頓之後,金魚姬才覺得大出了一口惡氣,又興高采烈地拉著好朋友去找愛花他們玩。
瓊琅見午休時間快要結束了,便把澹生交給蚌精,讓她帶著孩子跟輝夜姬他們一起玩去。
走出門口,荒黑著臉看著跟在一群小蘿蔔頭身後的煙煙羅,冷不丁地說道:「你倒是很護著那丫頭呢,竟然會跟著她一起來。」
「荒在不滿因我而受了瓊琅姬的批評嗎?」煙煙羅挑了挑眉,似乎並沒有被荒周身低沉的氣壓所影響。
「那你可就弄錯了,我來是想去見見許久未會面的朋友而已。」她揮著煙杆搖了搖,「說起來,你們羅刹海的圖書館在哪裡?」
看她跟個沒事人一樣,荒的臉頓時更黑了,「你去圖書館做什麼?不陪著那群小孩子了嗎?」
「我對羅刹海很感興趣啊……金魚姬說圖書館那裡有招聘廣告,正打算去瞧瞧呢。」也順便見見老朋友。
聞言,荒頓時微微抬高了下巴,斜眼看她,「難道你想留在羅刹海?我們海域中的職位招聘可不是什麼妖怪都能輕易被選上的,而且……很不巧,我也是招聘選拔的負責人之一。」
他的語氣平平淡淡,話裡內容卻隱隱抱有對煙煙羅的報復不滿之意。
只是煙煙羅卻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是嗎?原來這麼麻煩啊。那我乾脆也請閻魔大人為我寫一封推薦信給瓊琅大人好了,我的朋友青行燈說她就是這樣成功入選的。」
「……」荒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時間拿這種後臺硬的關係戶也沒辦法。
煙煙羅似是十分喜歡看他吃癟的模樣,持起煙杆朝他輕輕吐了幾個煙圈,「那麼尊敬的荒大人,是否可以為我帶個路呢?」
荒黑著臉躲開了撲面而來的煙霧,身形頓了頓後,板著臉自顧自地轉身向圖書館走去,「想去就快跟上來,我可沒那麼多時間浪費在無聊的事情上。」
煙煙羅笑的眯起了眼睛,收回煙杆跟了上去,輕緩低沉而慵懶的聲音隱隱約約響起。
「你被瓊琅姬訓斥的模樣,還真是十分可愛呢。」
「不要用那種詞來形容我!」
「……好好好,那種氣悶又不敢反駁的樣子……很有趣這樣可以了吧?」
「……我並不覺得有趣。」
「你看起來,好像很喜歡被欺負的樣子呢。」
「……夠了。」
那全都是你詭異的錯覺好吧!
*****
瓊琅在書屋裡悠閒地翻看著卷軸,想起再過幾日婚期便至,嘴邊也不由得勾起一絲微笑來。
正翻看著卷軸,晴明意外的前來求見。
「工作時間突然找我,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瓊琅以示他坐下,又親手給晴明道了一杯茶。
晴明低低道了一聲謝,指尖微微一動,將放在衣襟中的信紙拿了出來,放在了瓊琅面前的桌案上,隨後沒有在說話。
瓊琅隨手將信紙拿了起來,那是一封離職信,羅刹海內每個工作崗位有變動的妖怪都需要上交的信。
神色平靜地看完後,她輕輕歎了一聲,溫聲道:「看來你和他已經達成共識了。」
聽到這句話,晴明眼神微動,依舊沉默著沒有開口。
瓊琅將信紙迭起放好,柔聲道,「這樣也好……像他那副純真的模樣,如果沒有了你,怕是很難在京都府中立足呢。」
「不過老實說,我還真不捨得你就這樣離開羅刹海。」
晴明身形微動,終於將半垂著的頭抬起來與之對視,在看到瓊琅眼中的不舍之後,頓時怔在了原位。
「瓊琅……大人,原來也會捨不得我離開嗎?」
「為什麼這麼說?我可是已經把你看作羅刹海的妖怪了。」
晴明沉默了一下,輕聲說道:「可是……我之前有很多事情一直瞞著你們,讓你們無法安心,即便是這樣,瓊琅大人也這麼想嗎?」
「之前那件事嗎?」瓊琅搖了搖頭,「你也別放在心上,大家早就沒有在乎了。相反,你在羅刹海的這些日子裡可幫了大家不少忙,倒是我還欠你一句『謝謝』。」
「瓊琅大人不要這麼說。」晴明似是有些坐立不安,遲疑了片刻之後又道,「如果我說……我還有事情一直在瞞著你們,你們會生氣嗎?」
瓊琅抬眸神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頓時讓晴明心下一緊。
半晌後,她才輕搖著頭似是無奈地淡笑了一聲,「什麼啊……你這傢伙,竟然還有事瞞著我們?」
「罷了,你說出來便是,我不會生氣的。」瓊琅托著腮,挑了挑眉,「誰叫你是和我們同生共死過的夥伴呢?憑著這一點,我就勉為其難的原諒你的欺瞞好了。」
晴明心下松了一口氣,又被她的話逗得輕笑了一聲,片刻後輕聲道:「謝謝大人。」
「謝謝大人在相處這段時日裡讓我明白了很多,若非有你們在,我可能已經走上了錯誤的道路了吧……」
晴明悠悠地歎了一聲,淺飲一口茶之後,緩緩地將他是如何從安倍晴明體內被分離出來,又是如何得到了力量,與潛伏在另一個晴明身邊的八百比丘尼合作,一步一步地執行他們的計畫。
瓊琅認真地聽著,眉梢時不時會微動一下。
片刻後,她失笑道:「八百比丘尼?原來你們早就認識了,安倍晴明那小子還真是倒楣,被另一個自己和同伴聯合起來欺騙。」
她話語中並無他意,帶著幾分打趣的口吻,晴明也不由得輕輕一笑,帶著幾絲自嘲。
「是啊,和別人一起與另一個自己作對,聽起來詭異又可笑,是吧?」
「還好你及時醒悟了,在一切都沒有發生之前。」瓊琅微微一笑,在得知了來龍去脈之後,不由得把關注點放在了八百比丘尼身上。
「八百比丘尼……那個巫女聽說擁有不老不死的古怪力量,她竟然會和你合作?」
晴明聞言,以為她是在擔心此時,便連忙說道:「大人不必擔心,八百比丘尼一個人做不了什麼的,而且她也和我談過了,待月底便隨我們一同離開羅刹海。」
瓊琅卻微微搖頭,輕聲道:「不……我只是覺得奇怪罷了。」
陰陽師與巫女,按照常理來講,與妖怪都是對立的。
晴明之所以想要陰界成為主宰,這個想法是他作為陰陽師由內心的惡念而滋生,八百比丘尼一個巫女,又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過這個奇怪的女人不日就要離開羅刹海了,瓊琅並沒有把太多的心思放在無關的人身上。
瓊琅從思緒中回過神來,沖著晴明眨了眨眼睛,「你的辭職信我批准了,鑒於你這些日子表現良好,我會安排書翁給你頒發一筆豐厚獎金的。」
她語氣輕快,讓晴明原本因分別而生出的傷感也被驅散了幾絲。
然瓊琅神色一轉,又悠悠歎道:「不過你這一走,報社那邊就要暫且被擱置了,現在大家都習慣了每天可以讀到你寫的文章,你如果走了,海域裡那些妖怪一定會很傷心。」
「所以啊,這件事兒可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否則一定會把圖書館和報社的門給擠塌了。」
晴明不由得輕笑出聲,「哪有那麼誇張……」
「我可不是在說誇張的話,你極少走出屋門,不知道海域裡的妖怪們有多喜歡你。」瓊琅微微一笑,神色感概,「他們之中,有不少妖怪會把你寫的每一期報紙都收藏起來呢,連回收的錢都不要了。」
「看來你還真不知道,你是我們官方最受歡迎的人。」瓊琅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樣,漸漸收起了笑容,「大家都會很捨不得你啊。」
晴明怔怔地看著她,原本輕快的心情也不免跟著憂傷沉重起來。
「我也很捨不得報社。」他低頭看著熱氣氤氳的茶水,神情中藏著一絲傷感。
在羅刹海的這段時間,雖然很累,卻是他最快樂充實的時光。而報社這個他投入了大量心血和精力的地方,在他離開之後便沒有人接管,這也是他所憂愁的。
如果能留下就好了。
「如果你能留下就好了,如果你只是晴明,而不是安倍晴明的話……」
話未說完,只留下一聲淺淺的歎息。
如果終究只是如果,安倍晴明始終是安倍晴明,人類的世界不可缺少他的身影。對於他的離開,瓊琅早已預料得到,雖然十分遺憾,卻也不能作出挽留。
這聲淺淺的歎息像是羽毛一樣,輕輕地淺淺地飄落在平靜的心河之上,卻激起一片洶湧的漣漪。
「瓊琅。」凝視她片刻,晴明冷不丁地喚了一聲。
瓊琅下意識地抬起頭來,「嗯?」
「我們來做一個約定吧。」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
「……什麼?」瓊琅看著他溫和的雙眸,之中仿佛有流光在閃動。
「你說過,你已經把我當成羅刹海的妖怪了。」晴明神色認真,一字一句地說道,「不過,我如今有事需要外出一段時間,也許是五十年、六十年,也可能會是八十年、一百年。」
「但不管我暫時離開多久,晴明永遠都是羅刹海的妖怪,對吧?」
瓊琅看著他格外認真的模樣,心頭忽然漏了一拍,有一種淡淡的酸澀突然彌漫開來。
她忍不住笑著點了點頭,輕聲道:「好……我准許你這趟出差了。你放心去吧,報社那裡永遠都會留給你一個位置的。」
一邊說著,她緩緩拿起那張辭職信,放到了點燃的燈盞之中。
晴明怔怔地看著那張紙慢慢化為灰燼,忍不住緩緩閉上眼睛,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來。
作者有話要說:
瓊琅:哭!都給我哭!
狗子:= =我只想敲鑼打鼓歡送。
黑阿爸:沒想到吧?我胡……我黑漢三還會回來的!
八百比丘尼(冷漠):心累,想搞事情。
第115章 人魚肉的秘密
分別只是短暫的, 重逢的一日終會來臨。
這個下午,瓊琅丟開了身邊的雜事,與晴明在書屋中暢談了許久。
能夠像老朋友一樣與她這般交談,在晴明心中早已期盼了許久, 如今得償所願, 他唇角邊掛著發自內心的淺笑,哪怕是即將到來的別離也再不能用悲傷浸染他。
暖春的陽光從庭院中灑在地板與木制的深色案桌上, 將這副時光畫卷染上寧靜與溫柔的色彩,深深地刻在他心中,成為永不可磨滅的雋永記憶。
一直到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灑在庭院中,將春綠籠罩上一層淺橘的暖色淺紗後,晴明方才與瓊琅道別。
瓊琅親自將他送出了庭院,三日後乃是四月初, 她即將前往那智山前往那智山與大天狗舉辦婚事, 晴明也需趁著這段時間內, 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
雖然他身邊本就空空如也, 除了一直陪伴他的雪女。
在雪女心中, 她永遠都只認定自己是黑晴明的式神,而非安倍晴明。因為拯救下她的, 是那個對妖怪抱有憐惜之情的晴明, 對於她來說, 黑晴明不再是黑晴明以後, 她的追隨便失去了意義。
晴明深知這一點, 所以並沒有讓雪女跟隨他回到京都府去,而是將她留在羅刹海,託付給了瓊琅。
「我外出的日子裡,你在羅刹海要盡心盡力的替我幫助瓊琅他們。」
雪女並不太能理解這一去之後的晴明將不再是眼前這個純粹的「黑晴明」,她只知道,不管晴明下達什麼命令,她都一定會努力去做到。
「您放心,雪女會一直待在這裡,直到晴明大人歸來的那一日。」
她一字一句地說著,原本平淡且沒有起伏的聲音,襯著她格外認真的模樣,也像是諾言一般。
晴明看著她,忍不住淺淺一笑,心中最後一絲牽掛也被放下了。
*****
送走晴明之後,瓊琅難得在還未下班的時候,獨自一人在夕陽下的庭院中漫步了起來。
這還是百年間來頭一次迎來如此傷感的別離,讓她心中也不免多愁善感起來。
八十年,對於妖怪來說或許僅是彈指一瞬間,但對於人類來說,卻是生命的一切。幸得晴明是半妖,否則這樣的約定,便只能是用來慰藉彼此的藉口。
不過妖怪又能有多少個八十年呢?一轉眼間,屬於妖怪瓊琅的第一個八十年已經消逝了。
瓊琅抬眸看向夕陽,金橘色的陽光有些刺眼,她忍不住抬手遮擋在了眼前,光輝灑在手掌上,仿佛能夠觸摸到夕陽的溫度。
即便妖力強大的大妖怪常常可以用有千年的壽齡,瓊琅也還遠遠覺得不夠。
該說是她太貪心麼?
對於身邊有所依戀與羈絆的任何事物,心中有著方向和目的的妖怪來說,生命永遠不會嫌太漫長。
但一切事物終究會消亡,當緊握中手中所擁有的一切,方才不會留遺憾。
瓊琅在暖春的庭院中漫步,不知不覺便走至了另一個角落中的庭院中,遠處似乎隱約傳來澹生咯咯直樂的歡笑聲。
她下意識地循著笑聲走過去,穿過回廊的轉角,便見金魚姬和跳妹等小蘿蔔頭在蚌精的照看下逗弄澹生。
庭院中還立著一個纖細高挑的身影,身著一襲藍白色的巫女服,是八百比丘尼。
幾個孩子似乎是在玩什麼追逐遊戲,在嘻嘻哈哈地躲避澹生的撲抱,澹生歡快地撲騰著小翅膀,樂的口水從嘴角直流。
他雖然還沒有學會走路,但扇動起小翅膀,竟也雙腳微微離地,能短短飛個一米半米,當真應了那句走還沒學會,就想先學飛了。
瓊琅沒有打攪這些孩子,抱起雙臂靠在牆角淺笑著看她們玩鬧。
「這些小孩子可真有朝氣,光是看著他們,心裡就會感覺很開心呢。」
身邊傳來一個略帶著沙啞的低沉女音,瓊琅轉過頭,便見八百比丘尼不知何時站到了她身側,與她並肩淺笑著看遠處那幾個孩子。
瓊琅靜靜地打量了她幾眼,目光落在她那雙漂亮的眸子上停頓了片刻,也緩緩一笑道:「是啊,也就是這群小傢伙才會天天這樣無憂無慮,叫人羡慕。」
身旁的女子面上掛著清麗溫暖的淺笑,雙眸卻幽深如不見底的深潭,沒有一絲波瀾,也看不出任何情緒。
「羡慕?」八百比丘尼輕聲重複道,隨後她似是想到了什麼,微微抬起頭望向天空,輕笑道,「實際上,比起這群小傢伙,我倒是更羡慕這片夕陽呢。」
瓊琅也抬眸看向天空,方才還呈著金橘色的陽光如今已經變成了一片血色的殘陽,將天空中的白雲染成一片紅色,倒映在海上似乎連整個羅刹海都要燒了起來。
帶著一種淒美的、似要燃盡最後生命般的壯烈。
「羡慕?」
「……嗯,或許瓊琅大人並不能理解吧,或許我應該換個更合適的詞。」八百比丘尼將被晚風吹亂的鬢髮撥到了耳後,朝她淺淺一笑,「我真的很喜歡夕陽,它真的太美了。」
「而且,夕陽消失後,也會帶來更美麗的事物。」八百比丘尼望著漸漸沉入大海中的血色殘陽,自顧自地說道,「夕陽消失後就會迎來夜晚,而只有在夜晚,才可以看見只綻放片刻的絕色曇花。」
「等到曇花謝後,就可以看見清晨的朝露……瓊琅大人沒有仔細看過吧?其實毫不起眼的朝露,也是一種美麗不失夕陽的存在呢。」
八百比丘尼溫聲說著,原本沒有波動的幽深黑眸中竟出現了一絲嚮往之色。
瓊琅依舊靜靜地看著她,也淺淺一笑,「看來八百小姐是個感性的人。」
「朝露曇花與夕陽,全都是轉瞬即逝的東西,雖然很美麗,不過我比較喜歡天上的星辰,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都會永遠掛在那裡。」
八百比丘尼輕輕點了點頭,臉上的笑容卻緩緩收了起來,比起轉瞬即逝,她更厭倦與痛恨永恆。
「或許大多數人都是這麼想的吧,畢竟不論是人類還是妖怪,總是更嚮往擁有他們得不到的東西。」
她胸前掛著由三根鳳凰短羽捆在一起的掛飾結繩,隨著晚風的吹拂,輕輕在空中擺動。
聽八百比丘尼所言,瓊琅的眼神微微一動,忽生好奇地問道:「聽晴明說八百小姐曾有過一些奇遇,隨後導致某些方面異于常人,我倒是對此很好奇,可方便透露一二?」
八百比丘尼知道她話中的意思,沉默了一下後,只是笑著搖頭道:「哪裡是什麼奇遇,不過一場意外而已。」
只是一個詭異妖怪的詛咒罷了。
提起這件事,她目光悠悠地望向了羅刹海岸邊人類漁村的方向,忽地說道:「北面的漁村中有供奉著瓊琅大人你的神社,這些年來羅刹海平靜了不少呢。」
「與幾百年前相比,這裡的變化可真大。」說到這裡,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又對瓊琅微微一笑,「說起來我的故鄉在那裡,和瓊琅大人還算得上有點緣分呢。」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了……」八百比丘尼悠悠地看了一口氣,「在海邊的村莊裡自古便流傳著一個傳說,吃了人魚的肉可以不老不死。」
瓊琅一直安靜地聽著,待聽她提起這件事後,眼神微微一動。
「有一天,有一條人魚在漁村的沿岸上擱淺了,村民意外地得到了一整條人魚肉,於是他們開始為了讓誰去吃人魚肉而爭吵。」說道這裡,八百比丘尼聳了聳肩,「不過也只是爭吵而已,沒有人敢去碰它,畢竟來歷不明的未知生物是最恐怖的,人類一直都是膽小的生物啊……」
「不過,有個倒楣的迷糊蛋在同伴的捉弄下誤食了人魚肉,因而獲得了不老不死的力量。」
說到這裡,八百比丘尼的臉色隱約顯露出幾分陰沉來,轉瞬即逝。
她朝著瓊琅燦然一笑,「人魚肉真的很美味,在海邊生活十幾年,我從來沒吃過那麼美味的食物。吃下第一口之後,就再也停不下來了。至今還能記得那味道呢。」
瓊琅默然,嘴唇動了動卻沒有吐出半個字。
美味嗎?她只記得滿口的血腥與酸臭苦澀之味。
不過對於快要餓死的人來講,這樣的食物說是美味也並不過分。
「但因禍得福,我意外得到了無數人類都想擁有的長生,即使是菜刀插進胸口,從懸崖挑落下去,或者用火焚燒都無法毀掉身體。」八百比丘尼神色平靜地敘述著。
她雖然神色寧靜,卻讓瓊琅覺得她似乎真的那樣去做過。
仿佛是為了讓那沒有起伏的聲線聽起來有那麼一絲幸運的意味,她雀躍地補充道:「這幅身軀可以永遠地保留著美麗的姿態,這是多少女孩子所嚮往的事啊……我真的非常的高興,畢竟誰都會害怕死亡的到來。」
起初她想,不老不死一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可是……
人和事物都將會迎來衰亡,不老不死便意味著被永遠地拋棄在時間流動之外。當時間流逝下去,等她察覺到這個道理以後,身邊早已經沒有了熟悉的人和事物。
為了找到改變這具不死身軀的辦法,她開始滿世界地尋找辦法,可是哪裡都找不到。
人們開始覺得這個不老不死的女孩太可怕,她不再擁有同伴,百年伶俜。孤獨與寂寞是人類最難以忍受的折磨,可對她來說,連安息之地都不存在於任何地方。
所謂的因禍得福,其實是妖怪的詛咒吧……
八百比丘尼雖然聲音雀躍,瓊琅卻聽不出一絲發自內心的資訊,她看著這個女人,一時間有些出神。
巧合嗎?
她與八百比丘尼相隔幾百年,皆在羅刹海的漁村中食用了人魚肉,可是……她並沒有獲得對方那樣不老不死的強大身軀。
雖然在食用了人魚肉以後擁有了詭異強大癒合能力,卻無法做到向她那樣無懈可擊。
瓊琅能感受得到,八百比丘尼沒有心跳,她身上沒有任何生命氣息,連時間都似乎在她身上停滯住了。可她卻不同,她的心臟一直在跳動著,煥發著極為強大的生命力。
查德知八百比丘尼的故事,瓊琅一時間有些思緒混亂,系統那個古怪的任務突然出現在腦海中,晃的她心煩意亂。
「瓊琅大人很意外吧?沒想到我這樣的人類,竟然也能擁有比妖怪更漫長的生命。」八百比丘尼見她不吭聲,忍不住輕聲笑道,「我所擁有的東西正是瓊琅大人所喜愛的永恆,不過我想對瓊琅大人說,其實永恆並不是一件好事。」
瓊琅卻沒有心思接她的話,此刻她心中多種雜念交織在一起,混亂之中仿佛有什麼該抓住的重點沒有抓到。
她的目光落在八百比丘尼的巫女服身上,腦中忽地靈光一閃,冷不丁地出聲問道:「你是怎麼成為巫女的,難道人魚肉還有這樣的功效嗎?」
「關於我身份的這件事嗎?」八百比丘尼看了看手中的權杖,淡淡一笑,「只是為了逃離一個總是纏著我陰魂不散的傢伙罷了。」
「陰魂不散的傢伙?」
「是啊……說起來,人魚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呢。」八百比丘尼深吸一口氣,微微挑了挑細眉,「大概是知道是我吃了它,所以靈魂對我嫉恨在心吧。」
「它的靈魂總是毫無感情的對我說,『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妖怪了』,不僅如此,還總是催促我應該離開村莊,說這裡已經不屬於我的世界了。」
瓊琅的手指微微一動,眼皮開始不由自主地跳了起來。
「當時我害怕極了,人魚的靈魂糾纏了我很久,最後是我的父母請來了村子中唯一的巫女大人,希望她能夠幫我驅散邪穢。我因此而有幸成為了巫女大人的弟子,終於成功地逃離了那個妖靈。」
「後來我便一直修行,直到你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八百比丘尼攤了攤手,唇邊淺笑依舊。
兩人交談的這段時間裡,八百比丘尼很坦然地把自己所有的故事都告知了瓊琅,她原本還有些矜持疏離的動作表情也變得親近自然了起來,前些日子那個疏離冷淡的形象仿佛是錯覺一般。
瓊琅一向警惕,儘管八百比丘尼神態再如何自然,她依舊嗅到了絲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只是此刻她的思緒正在一片混亂之中,瓊琅抱著雙臂,袖口中的手指微微收緊,隱約感覺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似乎就要浮出水面。
就在她快要猜測出真相的那一刻,蚌精卻抱著澹生走了過來,溫聲笑道:「兩位大人怎麼一直在這裡站著?已經是該用晚飯的時候啦!」
瓊琅突然被她一打岔,腦海中凝聚起來的思緒瞬間被打亂,澹生也叫喚著要往她懷裡撲。
聽見兒子呼喚自己,瓊琅下意識地接過了澹生,對方立刻親昵地在她的脖子上蹭了蹭,軟軟的淡金色碎發弄得她癢癢的。
她抬頭一看,才發現夕陽不知何時早已落入了海的搖籃中,此刻天色微暗,行宮回廊中已經開始有了燈火點點。
「啊——啊啊!」澹生撒嬌見,扭頭不經意見到八百比丘尼,突然就撲騰著翅膀叫了起來。
他的目光落在八百比丘尼頸間的藍紫色鳳凰短羽結繩上,又抓了抓自己翅膀上的羽毛,似乎十分新奇。
見狀,八百比丘尼微微垂下眼眸,笑著將脖子上的結繩取了下來。
「看來澹生很喜歡這幾根羽毛呢,既然這樣,就送給你好了。」
八百比丘尼將結繩掛在澹生的脖子上,順手溫柔地摸了摸他乖巧的小腦袋。
「啊啊!」澹生叫喚著,似乎在對她道謝。
瓊琅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她,突然之間卻察覺心頭猛然觸動了一下,那份警惕之意來自鏡姬,而鏡姬眼前就藏在澹生腰間的迷你小玉鏡上保護著他。
她的臉色微微一變,眼神瞬間幽暗了幾分。
不過察覺到澹生眼前並無危險,她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一樣,面色自如地朝八百比丘尼淺笑,「多謝你的禮物,小孩子調皮,還請見諒。」
「天色已經不早了,大家都回屋用晚飯去吧。」
八百比丘尼笑著點了點頭,臨別前又溫聲道:「三日後便是前往那智山的日子了吧?看來在羅刹海待不了幾天了呢,老實說這裡的食物很美味,讓人留戀不舍呢。」
「是啊,再過三天就要去那智山舉行婚禮了,時間很緊張呢!」蚌精點了點頭,又對八百比丘尼笑道,「不過八百大人隨時來羅刹海做客都沒問題啊!」
八百比丘尼在土蜘蛛一戰中主動出力幫過羅刹海,蚌精因此對她十分客氣。
聞言,八百比丘尼笑了笑,轉身消失在了回廊之中。
時間是很緊張,所以她不得不儘快動手了。
*****
八百比丘尼走後,瓊琅立刻沉下了臉,她沒有帶著澹生去吃晚飯,而是令蚌精傳話大天狗來尋她,自己抱著兒子快步回到了寢屋內。
一踏進屋裡,她就立刻摘掉了澹生脖子上那鮮豔美麗的尾羽結繩,沉著臉打量起來。
澹生雖然也想玩那個尾羽結繩,但見母親拿著那個東西不打算給他的樣子,便也乖乖地坐在幼兒床裡玩自己的小玩具,沒有鬧騰。
瓊琅左右看了看這個尾羽結繩,上面隱約能感受得到靈力的波動,此外再無任何特殊之處。
是她多心了嗎?
可是剛剛鏡姬的警惕不是假的,那是遇到危險之物而本能對她發出的警告。
「瓊琅,晚飯時間突然叫我有什麼急事嗎?」大天狗在得到蚌精的傳話以後,很快就趕了過來。
走進屋裡,他先是抱了抱澹生,方才神色好奇地湊過來,「你在看什麼東西呢?」
瓊琅沉著臉將尾羽結繩遞給了大天狗,將剛剛八百比丘尼的所作所為和鏡姬的反應都盡數告訴了他。
「讓我看看!」聞言,大天狗臉色猛然一變,迅速將尾羽結繩拿了過來,陰沉著臉仔細查看起來。
在他仔細端詳結繩的時候,瓊琅深吸一口氣,暫時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八百比丘尼的身上。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是想做什麼,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剛剛被蚌精打了茬,此刻瓊琅再次凝眸深思起剛剛思索了許久的疑惑來。
——說起來,人魚真的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呢。大概是知道是我吃了它,所以靈魂對我嫉恨在心吧。
——它的靈魂總是毫無感情的對我說,『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妖怪了』,不僅如此,還總是催促我應該離開村莊,說這裡已經不屬於我的世界了。
八百比丘尼的話反反復複回蕩在腦海中,令瓊琅不由得下意識地在腦海中打開了系統的介面。
最後一個主線任務仍舊掛在那裡,字樣顯示著「已完成」,可那個獎勵的奇怪果子瓊琅還遲遲沒有領取。
——不過,你累了嗎?對日復一日的操勞感到困倦了嗎?對漫長而永無盡頭的人生感到疲憊了嗎?
……
——當你再一次得到自身力量的突破以後,我將兌現當初對你許下的承諾,也許那就是我們分別之日的到來。
——但是,你將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
——它可以幫助你完成蛻變為神明的最後一步,獲得更強的神秘力量!包括你一直想要卻不能擁有的。
……
系統意味不明的古怪話語仍舊浮現在腦海中,瓊琅一顆心怦怦直跳,她緊緊凝神看著那一行行小字,有一個荒誕的猜想控制不住地浮現在腦海中。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地結合八百比丘尼與自己相同卻又不同的遭遇、以及二人身為妖怪巫女所相對立的身份思考了一番。
目光在回到整個系統所要求的主線任務上,瓊琅的一顆心逐漸平靜了下來,最終歸為沉寂。
她忍不住提交了任務,那顆金黃色的、散發著陽光般溫暖的果子便憑空出現了在自己手中。
看著這顆香氣誘人的奇怪果子,瓊琅緩緩閉上了眼睛,片刻後方才再次睜開。
「我明白了……」
人魚肉的秘密,系統煞費苦心所做的一切,她都明白了。
所謂成為神明的獎勵,至始至終就是一個幌子。
悠于 2018-6-9 16:37
第116章 羅刹海的過往
她從上到下將系統所有的主線任務看了一遍, 思緒漸漸回到很久以前, 耳邊澹生玩玩具的笑聲也從耳邊慢慢遠去。
系統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是在她吃下人魚肉以後, 但卻並不是吃下人魚肉以後立刻就出現的。
那個時候, 她並沒有將這個古怪的系統與人魚肉相聯繫起來。
瓊琅記得很清楚,當年父親外出打漁三日未歸,回來後與船隊一同帶回來了人魚的屍體。那具人魚屍體已經開始腐爛了,但她忍耐不住饑餓的折磨,偷偷吃下了一小塊人魚心臟果腹。
一開始,她沒有察覺到身體有任何變化。
發現異常是在祭典當天的海嘯之後,她被大天狗從潮水殘垣中救下來,很快恢復了清醒。
那樣威力巨大的海嘯,其所帶來的破壞力並不是普通人類的身軀可以承受住的, 幸運的村民在大天狗的庇佑下苟住了性命,但她的五臟六腑卻遭到了重擊。
雖然因為有大天狗及時出手相助, 讓她能夠尚存一絲生氣。可在醫療條件如此落後的古時, 她對重傷的自己並不抱有任何生還的希望。
瓊琅以為自己或許就快要死了, 可身體卻出人意料地自己恢復了起來。受到損傷的內臟慢慢痊癒, 而那些被礁石碎片劃傷的地方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連傷口都沒有留下。
在察覺到異樣的時候, 瓊琅立刻反應過來, 吃下人魚肉以後,她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她成為了一隻妖怪。
現在仔細想起來, 也就是在她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系統才第一次出現。
「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妖怪了。」
這是系統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和八百比丘尼口中轉述的那句話一模一樣。
瓊琅猜測,這個系統並不是莫名其妙出現的,它和人魚肉可能有著不一般的淵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她幾乎可以肯定八百比丘尼口中那個「陰魂不散的妖靈」,必是這個系統無疑。
那麼,系統為什麼會離開八百比丘尼,又為什麼在幾百年之後選擇了她,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瓊琅不相信一個偏遠村莊中的巫女可以趕走這個強大的系統,與其說是巫女驅散了妖靈,不如說是系統主動選擇放棄了八百比丘尼。
她幽深的目光來來回回地在主線任務的描述上掃視,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
系統所有任務的中心思想很明確,首先佔領羅刹海,然後給這片混亂的海域帶去新的秩序。其主線任務的核心一直在圍繞著這片海域、以及妖怪的世界轉動,幾乎未曾提起過人類半句。
而她和八百比丘尼在吃下人魚肉之後,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與選擇。
她是為求生而吞食人魚心臟,早已做好了被毒死的準備,所以後來成為了妖怪之後,反倒能夠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結果。
但八百比丘尼卻不同,她是被同伴惡意捉弄而誤食人魚肉的,哪怕她實際上已經成為了一隻妖怪,她心中也仍舊在逃避者這個事實。
在瓊琅的心中,她認為自己是妖怪,在災難發生過後便離開了人類的世界。可在八百比丘尼的心中,她依舊認為自己是人類,甚至還主動請願成為巫女的弟子,從此修習咒術。
從一開始,她們選擇的立場就是不同的,而八百比丘尼的立場恰恰與系統相對立。
因此,系統失望了,他放棄了八百比丘尼,直到幾百年後與她相遇,方才正式認定了她從而進行綁定。
瓊琅覺得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但此刻心中卻又跳出了更多的疑問,忍不住想要與系統一探究竟。
可是自從她與系統綁定以後,對方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取而代之的是沒有感情的機械提示女音。
仿佛是錯覺一般,瓊琅感覺自己手中那個溫熱的果子好像跳動了幾下。
她忍不住低頭朝手中看去,大天狗陰沉的聲音卻突然從耳邊響起,「這個尾羽結繩上面被下了詛咒,但具體是什麼詛咒我並不清楚。」
瓊琅下意識地將那個小巧的果子握在手中,轉頭訝異地道:「詛咒?」
「沒錯,是墮落的陰陽師和巫女們才會使用的咒術。」大天狗沉聲說著,一把將結繩握緊,眼中閃過一道利光,「不過似乎還沒來得及生效,這種東西晴明應當很瞭解,我去問問他這是什麼咒術。」
事關自己的寶貝兒子,大天狗此刻心急火燎,也顧不得吃晚飯,拿起結繩便朝著晴明的庭院走去了。
「你在這裡看好澹生,等我回來,不要擔心。」
瓊琅點點頭,只得起身目送他焦急的背影消失在房間中,感應到手中的果子又跳動了幾下,她忍不住舉起這顆果子仔細端詳了起來。
這顆奇怪的果子外表金黃誘人,入手卻十分的柔軟,就像是水蜜桃熟透了一般,還帶著暖暖的溫度。
配合著那仿佛在跳動的觸感,瓊琅有一瞬間竟覺得,這顆奇怪的果子根本就是一顆正在跳動的心臟……
「心臟……」她忍不住喃喃自問道,「是錯覺吧?」
話音落下,手中的果子突然間在她手中,傳遞出了更加強健有力的躍動感。
「不是錯覺哦,其實這就是一顆心臟。」
溫暖的房間中,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男音響起,打破了這一刻的寧靜。
聽到這個與機械提示女聲完全不同的,飽含著情感聲音響起,瓊琅的心跳霎時漏了一拍,隨後加速跳動了起來。
「是你嗎?」她下意識地在腦海中與那個聲音溝通。
「沒錯,是我,好久不見啊……」那個好聽的男聲帶著笑意響起,隨後又染上了幾分感慨,「沒想到,不過才八十多年而已,你就已經完成了他的遺願,速度真是快的讓人不敢置信。」
「你是個既有天賦又有心志的妖怪,我果然沒看錯你。」
瓊琅沉默了一瞬,問道,「『他』是誰?」
系統所頒佈的一系列任務,原來是某個妖怪的遺願嗎?
「他就是人魚一族的族長,你手中拿著的東西,就是他的心臟。」仿佛是想起了什麼,那個聲音帶著一絲笑意地說道,「你之前所食用的那個部位,並不是真正的人魚心臟哦,這一顆才是真的。」
「那你到底又是誰,為什麼不肯現身?」
「很抱歉,這些年來時空管理局管的很嚴,我無法自由出入你所在的世界。不過沒關係,通過這顆人魚心臟上留下的記號,我們交流不成問題的。」
「對了,你也是異時空的穿越者,應該能理解我的話吧?」那個溫和的男音又補充道。
聽到這話,瓊琅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發懵,裡面的齒輪都好像運轉的遲鈍了起來。
澹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握著木制玩具呼呼大睡了過去,瓊琅為熟睡的兒子蓋好軟被,有輕柔地擦去他嘴邊的口水,方才緩緩坐在了窗邊。
冷清的夜風透過窗戶拂面而來,讓她清醒了不少,瓊琅深吸一口氣,問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可以告訴我嗎?」
「當然沒問題,你完成了他的遺願,現在當然是我把一切真相告訴你的時候。」另一個世界的男人似乎心情很好,對她的態度十分謙和友好,與當年初遇時的冷淡判若兩人。
「雲霧海現在應該很美麗吧?真相親眼見見它的樣子,只可惜我無法再次穿梭時空……」
「雲霧海?」
「啊……你不知道吧,你所佔領的這片羅刹海,其實在很久很久以前,還有另外一個美麗的名字。」
「你知道它的名字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可怕嗎?」
羅刹,此雲惡鬼也。
打從她在這個世界一出生起,這附近的人們就是這樣稱呼它的。聽說這片海域十分兇險,遠方于深處藏著無數可怕的食人海妖,惡鬼雲集,海上迷途者無一不會喪命,方才被稱作羅刹海。
瓊琅默不作聲,靜待著明顯已經陷入往事回憶中的男人將一切的緣由道來。
「我和澤的相遇,位於你那個世界的一千六百多年前……」
隨著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男人平靜而溫柔的聲音如小溪流水般在腦海中響起。
男人自稱游,來自某個已經不可追尋舊日痕跡的文明世界,是一個漫無目的的時空旅行流浪者,於一千六百多年前流浪到這個世界,與人魚一族的首領澤不期而遇。
曾經的這片海域還叫做雲霧海,乃是人魚一族的故鄉,它們世代繁衍的棲息之域。
人魚一族是天的寵兒,他們的族群中不論男女個個容貌美麗,且擁有極長的壽命,心地善良淳樸。游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初意外受傷,恰巧被澤所救,因而相識成為摯友。
上天十分寵愛這個種族,不僅給了他們美貌與長壽,還賦予了他們美麗動人的歌聲。
原本這歌聲是送給他們作為保護自己的武器,在危險之時用來迷惑敵人用的,可人魚們卻總是利用這些美妙的歌聲來引導海上迷途的生物找回正確的方向。
也許正是這份別樣的寵愛與善良引來了其他族類的嫉恨之心。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在世間開始流傳起了這樣一個說法,只要吃下人魚的肉,人類就能夠長生不老,而妖怪則可以獲得強大的妖力。
其他種族對此將信將疑,但人魚一族的長壽事實擺在面前,終於有人開始蠢蠢欲動。
原本處於觀望中的其他種族,也生怕晚一步自己便少拿了好處,遂不再猶豫,對人魚一族伸出了罪惡之手。加入這場屠殺的不僅有妖怪、鬼族、甚至還有一小部分神明,就連弱小的人類,也絲毫不掩飾自己巨大的貪婪之心。
悲劇就這樣降臨到了雲霧海中,美麗寧靜被打破,淪為了一個人間煉獄。
「只可惜我什麼也不能做,我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時空流浪者罷了……和可憐的乞丐也沒什麼區別。」
遊說的平靜,瓊琅卻能感受得到他藏在那份平靜下所流淌的無奈與傷痛。
災難將領,人魚一族人口數量驟然銳減,幾乎快要滅族。
澤無法引領單薄的族人對抗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為了讓人魚一族還能夠在世間繁衍下去,因此不得不帶著為數不多的族人向大海的遠方逃離,拋下了深愛的故鄉,並警告倖存的後人永遠不要靠近這片危險的海域。
從此這片海域再看不見人魚的蹤跡,只留下對於他們那蘊含神奇力量肉體的傳說,令後世的無數人豔羨嚮往。
而曾經人魚們居住的雲霧海,也成為了無數險惡海妖們所爭奪掠食的廝殺地盤,被人類所稱作「羅刹海」。
只是,偶爾有懷念故鄉的人魚無法抑制住思念,會偷偷摸摸地回到附近來看望家鄉,然後又在兇險的路途中失去生命。
遊並不能幫助這個種族改變什麼,他只能默默地陪伴在朋友身邊,不離不棄。
人魚雖然長壽,卻並非擁有不死之身。澤作為一族之長,早年便承受幾近滅族之痛,又被逼迫遠走他鄉,或者對他已是折磨與痛苦。
他還很年輕,但直到死前的最後一刻,都對故鄉昔日的寧靜美麗念念不忘。
這是他的一塊心病,與此同時,他也痛恨其他族類的貪婪與可恨,還有自己的無能為力。
游不忍摯友這樣鬱鬱寡歡,他希望澤能夠走的輕鬆一些,因此用了他唯一可以使用的微小力量,借著出生世界的舊文明幫助澤,希望羅刹海能夠回到昔日的寧靜祥和。
他借用澤的心臟的力量,與自己的力量相結合,對人魚一族施展了一個古怪的咒術。
既然那麼渴望長生不老,那就如他們所願好了。
從今以後,任何食用了人魚肉的生物都將獲得長生不老的詛咒,並且承受永生不滅的孤寂之苦。解除詛咒的唯一辦法,便是得到澤的心臟,想要得到澤的心臟,就需完成他的遺願。
他詛咒那些殘害人魚的種族,勢必要他們遭到貪婪的報復。
唯有當他的心臟被吃掉,或者是被毀滅以後,那些因食用了人魚肉而被詛咒的生物,方才能全都得到解脫。
而這顆心臟,澤交給了陪伴他的朋友游保管,遊負責在他死去後守護他的執念,並且引導被詛咒的人完成他的遺願。
這便是所謂「系統」的由來。
「後來,我因為動用了那份力量而被時空管理局發現,不得不被抓走坐了好些年的牢……不過幸好,在獄裡我還能憑藉澤的心臟印記與被詛咒的人相溝通。」
「不過我擔心被上面的人發現異樣,所以一直都沒有和你再聯繫,而是安排好任務之後就離開了,直到剛剛你完成任務拿到了澤的心臟。」
事已至此,瓊琅已經明白了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下不由得唏噓感慨。
「所以一開始說什麼答應我會讓我成為神明,都是藉口吧?你分明是怕我不肯照你說的去做。」
「是也不是。」那頭的男人淡笑了一聲,「你是人類嘛,比起妖怪,人類一向對神明抱有極大的好感,變成神明可以變成妖怪好多了。因此起初我擔心你會萌生退意,便打算騙騙你,起碼讓你在最一開始有奮鬥下去的動力,不是嗎?」
「然後,等我厭倦疲憊了以後,就會體會到永生的痛苦。」瓊琅神色平靜地跟在他後面說道,「如果我想要打破這個詛咒,唯一的辦法依然是按照你的要求去做,方才能夠解脫。」
「而你也從不用擔心被選定的人會遭遇什麼不測,因為被詛咒以後,她根本不會死,有的是無盡的時間去完成那個遺願。」
不得不說,對方也算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了。
除卻人魚一族古老的故事以外,基本上與她所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你很聰明,也很厲害。」遊在那頭笑了笑,隨後淡聲說道,「現在,你終於可以打破身體的詛咒了,到是比我想像的快許多,我以為至少需要好幾百年呢……」
「那顆心臟你收好吧,想結束一切的時候吃下便是,小心可千萬別弄丟了哦……不然就再也沒有辦法了。」
這一頭,瓊琅沉默了片刻,隨後搖了搖頭輕聲道,「不,你弄錯了,我至始至終都沒有受到什麼詛咒,這顆心臟對我沒有任何意義。」
聞言,遊似是停頓了片刻,隨後微訝地問道:「怎麼說?」
「我體內所流淌的時間與生命力,從來都沒有停止過。」瓊琅攤開手中那顆心臟,語氣複雜地將八百比丘尼的故事告訴了遊。
那一頭的遊似是有些恍惚,片刻後才輕聲說道:「這樣嗎……?」
「八百比丘尼?好像是這個名字,上一個吃下人魚肉的人就是她吧,不過那個孩子始終都很抵觸妖怪的世界,我只能棄她而另擇他人。」
不能將自己放在妖怪立場上的人類,是絕對無法完成澤的遺願的。
說到這裡,遊忍不住在那頭笑了笑,語氣中似有感慨之意,「看來……大約是時間過去太過久遠,澤的詛咒力量變弱了,所以輪到你的時候,人魚肉已經無法讓你跳脫出生死之外。」
「此外,你們兩個好像都並不是出於對傳說的貪婪而吃下人魚肉的呢,也不知該說什麼好。」
「大概只能說,我十分慶倖遇上的人是你吧……」換做是別人來,沒有詛咒的困擾,還真不一定能堅持做到這個份上。
「那麼,就謝謝你完成了澤的遺願吧。」澤語氣認真地說著,只是聲音突然壓低了很多,「澤的心臟怎麼處理在於你,不過等心臟被毀掉以後,我們便也不能借此相聯繫了。」
察覺遊壓低了聲音,瓊琅眉頭微動,忍不住問道:「你……你該不會還在牢裡吧?」
「果真是個聰明的姑娘,被你發現了呢。」遊在那頭低笑了幾聲,隨後又緩緩說道,「不過,再過幾天我就可以出獄啦……你也完成了澤的遺願,我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遊的語氣十分輕快,聽得出來心情很好,但瓊琅卻握緊心臟沉默了片刻。
從立下詛咒的時候就被所謂的時空管理局抓去坐牢,到現在都還沒出來,怎麼說也有一千多年了吧?
「你……那你出獄以後,準備去做什麼?」
「做什麼?不知道,大概是繼續到處流浪吧……」
「真羡慕你,雖然帶有上一世的記憶,卻是胎生在那個世界的合法居民。不像我,死又死不掉,偏偏各個世界的簽證還那麼難搞,想旅遊都不容易,只能偷渡……」
遊忍不住在那頭抱怨了幾句。
「你……也不會死嗎?」瓊琅忍不住訝異地問道。
「是啊,我也不會死,很好奇這是為什麼吧?」遊在那頭嬉皮笑臉地說道,「我是我們那個世界最後一個活下來的人,如果連我也毀滅了,那個世界會真正的不復存在,博物觀那些老頭子也就沒辦法去搞什麼失落文明研究了。」
瓊琅的眼神微微動了動,小聲說道:「你說話小聲一點,不怕被發現嗎?」
「……咳……」
「他們都說永生是可怕的,你活了這麼久,不會感到寂寞和痛苦嗎?」
「寂寞和痛苦?或許吧……」遊頓了頓,片刻後輕笑著說道:「不過,只有體會過死亡的人,才知道活著是多麼的美好。如果你見證過毀滅,就不會覺得永恆是可怕的存在了……」
「要是感到寂寞,那就到處去看看啊……雖然所結識的朋友終究會離開,可一旦羈絆種下,就不再孤獨了。」
「事物最終會消亡,但是你無法抹去它存在過的痕跡,或許哪天連我也不記得以前我曾做過什麼,但它卻是真實存在過的,這就足夠了。」
「每一次相遇,每一份回憶,都是我所珍惜的,包括你和我的邂逅。」
那些相遇和回憶,是溫暖的源泉,是不再孤獨的表現。
瓊琅默然,這大概就是遊寧肯坐牢,也要違法動用力量去幫助澤的原因吧。
「你說得對,只有真正體會過死亡的人,才會理解生命的意義。」
所以,她從來都不覺得永生是可怕的事情,不曾體會過死亡的人,不會理解。
*****
遊因為獄警的巡查,不一會兒後就匆匆地與她切斷了聯繫,但瓊琅卻有一種遊再也不會與她聯繫的直覺。
她神色怔怔地看著手中那顆人魚心臟,神情恍然。
澹生在打呼嚕還冒著鼻涕泡,趴在幼兒床裡翻了個身,瓊琅走過去將被她踢開的小被子給他蓋好。
看著兒子充滿生命力的稚嫩小臉蛋,她的心中一時格外的寧靜與柔軟。
大天狗于深夜之時回到了寢屋中,臉色隱約還能瞧得出有幾分不快。
「問出個所以然來了嗎?」
大天狗點點頭,緩和了神色道:「晴明仔細看過了,這是一個可令妖怪陷入沉睡的詛咒,除非獻祭足夠的生命力,才能將其破除。」
「不過咒術還沒有啟動,也不知道八百比丘尼到底想幹什麼,又會在什麼時候驅動這個咒術。」
晴明知道這是八百比丘尼做的之後,頓時大吃一驚,神色也十分憤怒,差點掀起袖子就要去找人。還是盛怒中的大天狗冷靜了下來,連忙攔住了他,避免對方打草驚蛇。
瓊琅點了點頭,又將目光轉向了澹生,眼眸微沉。
從八百比丘尼的言行舉止來看,她幾乎已經可以肯定八百比丘尼是為求死而這麼做的。
可是……這與她和澹生又有什麼關係?哪怕是她,也無法殺死八百比丘尼。
瓊琅隱約覺得,對方的動機並不止於如此。
她看了看手中的人魚心臟,將其存放了起來,然後喚出鏡姬來到了兒子身邊。
巨大的龍首玉鏡映照在熟睡的澹生上方,將他小小的身軀照入鏡面中。鏡面散發出淡淡的柔和白光,便可後玉鏡中便緩緩爬出了一個與澹生一模一樣的小傢伙。
「鏡姬,謝謝你了。」
聞言,鏡子裡的女童神色淡淡地點了點頭,隨後因疲憊而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看著這個與兒子一模一樣的幻境傀儡,瓊琅抿了抿唇,將尾羽結繩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她倒要看看,八百比丘尼到底想做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遊:mmp,快六十萬字的文就讓我出場一章,這樣真的好嗎?
澤:我的戲份比你還少好吧……qwq
瓊琅:話說造孽的都是那些混蛋,為什麼詛咒卻是我們這種無辜的人來承受啊啊啊!
****
八百:活著就是折磨。
瓊琅:活著就是天堂。
八百:死亡是痛苦的解脫。
瓊琅:活著生命才有意義。
八百:永恆是悲哀的。
瓊琅:毀滅是可怕的。
八百:……mmp!
瓊琅:=v=
****
大家要珍惜生命的意義,不能浪費大好光陰,有空的時候多出去走走,遛遛彎散散步,回頭你就會發現,還是在家裡躺著肝陰陽師追番看小說有意思……
大家生蛋快樂麼麼噠
和狗子一起過生蛋節吧!
第117章 擒獲
澹生沉沉地睡了過去, 大天狗動作輕柔地將他抱到了內室的床上, 瓊琅則將那個假傀儡澹生放進了幼兒床中。
隨後, 她在大天狗耳邊低聲細語起來, 對方時而皺眉, 時而點頭。
燈燭的映照之下,那結繩上的鳳凰尾羽流光溢彩,豔麗無比。這一晚上,傀儡澹生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
鏡姬平時寸步不離地陪伴在澹生身邊保護她,這具她用鏡術複製出來的人偶, 不論是外型還是神態, 都與真正的澹生一模一樣。
在鏡姬的操控下,他的一舉一動皆模仿真正的澹生,讓與澹生接觸不多的人根本察覺不出任何異樣來。
明日是休沐日, 羅刹海中的妖怪無需上班上學, 瓊琅與大天狗在私下商議了一番後,決定把真正的澹生交給玉藻前和撫子幫忙照看。
天濛濛亮的時候, 半睡半醒間的澹生就被送到了玉藻前的庭院裡。
聽他們說明了來意, 玉藻前微沉著臉點了點頭, 「放心把澹生交給我和撫子吧, 絕對不會讓他有絲毫不妥的。」
「此外,八百比丘尼的事情需要我幫忙的話,千萬不要猶豫。」
「前輩放心, 八百那邊我和大天狗早已做好了準備, 您只要幫我們照看好澹生就可以。」瓊琅壓低聲音說道, 「這件事目前除了晴明知道以外,我只告訴了您,您記住切莫再告知他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和麻煩。」
整個羅刹海中,她身邊能夠完全信任的妖怪十個手指頭都能數的出來,但荒和蚌精他們居住在行宮之中,每日都要頻繁接見外人,唯有玉藻前一家所居住的是一個寂靜的獨立庭院。
他身上有舊傷需要靜養,海域中的妖怪一般不會輕易上門叨擾,便也不會發覺澹生的存在。
此外夫婦二人育有一雙兒女,於照看幼崽這種事情上頗有經驗,把澹生交給他們再放心不過。
低頭輕輕吻了吻澹生的睡顏,瓊琅與大天狗離開這裡,回到了傀儡澹生的身邊。
這一日,傀儡澹生吃吃睡睡,在書翁身邊學習說話,又和跳妹與金魚姬等人追逐玩耍,看起來與往常無任何區別。
包括蚌精等妖怪在內,沒有人察覺到一絲破綻。
胸前的尾羽結繩鮮豔美麗,他一直掛在脖子上不離身,像是愛極了這個漂亮的玩具。
這一日,羅刹海的港口處十分熱鬧,來來往往的妖怪們忙碌地搬運著各種東西,皆是在為了後天的婚禮做準備。
後天一早,他們就要浩浩蕩蕩地前往那智山了,但並不是任何人都能夠參加這場盛大的婚宴,羅刹海中不能沒有靠譜的妖怪坐鎮。
夜叉主動請命留在羅刹海守護結界,而安倍晴明也將妖刀姬留了下來。
他說妖刀姬在土蜘蛛一戰中斬斷那把太刀後,妖力得到激發,想要與白狼一起在這千葉縣一帶遠出修行,希望她能夠照拂一二。
瓊琅應允了他,並批准了白狼暫且離職的請求,兩人將留在島上協助夜叉,待他們從那智山歸來後,再遠出修行。
好友就要成婚了,源博雅很是興奮地拉著大天狗在庭院中唧唧喳喳地說個不停,末了又拿出一根新制的竹笛交給了大天狗。
他撓了撓頭,微笑著說道:「這是我新制的竹笛,是送給澹生的,和之前送給你的那支是同一款哦!平常陪那小傢伙玩的時候,感覺他對音律也挺感興趣的,希望他會喜歡。」
這只竹笛在澹生破殼那一日他就開始偷偷製作了,一直到今天方打磨好,令源博雅覺得完美無瑕以後,這才親手送了出去。
「你以後會常駐羅刹海嗎?」源博雅的神色有一絲感概,「對於人類來說,這裡離京都府太遠了,想來一趟並不輕鬆呢。」
說到這裡,他又笑了起來,「不過也沒關係啦,你能和瓊琅好好地在一起陪伴彼此,我也就會開心了。」
大天狗看著他,心下一暖,微笑著溫聲道:「即便有千里之隔又如何?我們曾經約定過的每年一會,不會因為其他事情而終止的,你只要在京都府耐心等我就可以了。」
聞言,源博雅雙眸一亮,忍不住也跟著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來。
狐狸小白吃飽了肚子,正懶洋洋地趴在地上曬太陽,翻了個身以便神樂可以撓它的肚子。
「後天早上就要離開羅刹海了哎……一想到以後吃不到這裡的食物了,感覺還有點不舍呢。」
「不過比丘尼之前不是學會怎麼包餃子了嗎?回去一定要常常做給我們吃好不好啊!」想到這裡,它流著哈喇子雙目期盼地望向八百比丘尼。
八百比丘尼淺笑了一聲,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聲道:「可能這次回到京都以後,便也是我們的分別之時了呢。」
「哎,為什麼?比丘尼要去別的地方修行嗎?」神樂不解地抬眸問她,眼中帶有一絲不舍,「也對……晴明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捨不得我嗎?」看到她眼中的不舍,八百比丘尼不由得放軟了目光,輕笑道,「可是有一句古話叫做『天下無不散的宴席』,我也無法一直陪伴在你們身邊呢。」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說完這句話,八百比丘尼漫步到庭院之中,望瞭望天空中的夕陽。
她雖然是在笑著,神樂冥冥中卻在她臉上感受到一絲絲抑制不住的悲傷。
「比丘尼怎麼了?」小白晃著尾巴嘀咕了起來,「總覺得她從昨晚開始就怪怪的。」
包括今天,八百比丘尼也似乎顯得非常壓抑沉悶。
「……她好像心情不太好,讓她一個人靜靜的待一會兒吧,我們不要去打攪她。」、
八百比丘尼神色恍然地看向遠方的夕陽,也許今晚過後,她會失去每一個曾經的同伴,再次孤獨一人。
但這也是她最後的機會了,她必須放手一搏。
最後眺望一眼夕陽的餘暉,八百比丘尼獨自一人回到了房間中,輕輕地拿出了胸口的尾羽結繩喃喃自語。
「很抱歉,不過我保證不會有危險的,你只需要安安靜靜地睡一會兒就好……」
行宮內,晚飯的桌前,傀儡澹生胸口的尾羽結繩微不可查地亮過一瞬光彩,蚌精懷中的小人立刻就打了個哈欠,揉著眼睛睡了過去。
「哎……怎麼現在就困了呀,飯都還沒吃完呢。」
瓊琅與大天狗對視一眼,皆是臉色微變。
「可能是今天玩累了吧,沒關係把他交給我就好。」瓊琅放下碗筷,笑著從蚌精懷中抱過了孩子,朝著寢屋走去。
大天狗面色如常地與身邊之人交談著,直到晚飯結束後,才一如往常地回到了寢屋中。
蚌精原想著澹生睡醒後可能會餓,便特意把晚飯留了一部分保存好,但是直到天色漸晚該入睡的時候,澹生都沒有醒來。
她不由得有些擔心,想要去探望孩子,但大天狗卻攔住了她,並勸慰了她幾句,讓她只能作罷離去。
已是深夜時分,寢屋中依舊燈火通明,瓊琅和大天狗各自在案前借燭光翻看著卷軸,時不時地低聲交談幾句。
澹生在幼兒床裡安眠著,沒有像往常那樣不老實地來回翻身,出奇的乖巧。
一道輕緩的腳步聲自門外的回廊中響起,一下一下踩在木制的地板上,仿佛像有東西在輕輕敲打心房。
腳步聲越來越大,隨後突然消失,紙門被緩緩打開,地上映照出一個被拉長的月下黑影。
瓊琅握著卷軸的手微微一頓,大天狗立刻反應過來,側身皺眉望向門口。
隨後他似是有些微訝地說道:「八百比丘尼?這麼晚了突然來找我們,有什麼急事嗎?」
話語裡恰到好處地帶著幾分因她擅自開門的失禮舉動所透露出來的不快。
「很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們。」八百比丘尼歉意一笑,溫聲說道,「晚間我聽蚌精說澹生好像有些不舒服,一時放心不下,便來瞧瞧。」
「澹生?他只是白天玩累了,今天睡的早了些而已。」瓊琅看了看幼兒床裡的孩子,疏而有禮地道,「多謝關心,不過天色已經很晚了,八百小姐還是早點歇下吧。」
對方卻像是沒有聽出她話中的送客之意,而是擅自抬腳走進了房中,帶來夜風的絲絲冷意。
「真的是這樣嗎?」
八百比丘尼走到幼兒床邊,看了一眼澹生後,沖二人微微一笑。
「瓊琅大人不仔細關心關心自己的孩子嗎?澹生很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她伸手輕撫澹生胸前的尾羽結繩,神色幽幽地輕聲說道,像是幽靈在暗夜下的低語。
「你這是什麼意思?」大天狗立刻站起身,目光銳利地射向她,身體緊繃,瓊琅也配合著一臉緊張地奔向了幼兒床,一把將澹生抱了起來。
發覺澹生沒有因為她的動作而從沉睡中醒來,瓊琅立刻像是察覺到了異樣似得,迅速拿下他脖子上的尾羽結繩甩開,驚怒交加地質問道:「你做了什麼?」
「瓊琅大人不必擔心,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咒術而已。」八百比丘尼緩緩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道,「這個咒術只有我才能夠解除,否則澹生會永遠陷在沉睡之中無法醒來。」
聞言,大天狗神色一怒,手中凝聚起來的風刃差點就要控制不住地朝他甩了出去。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瓊琅下意識地抱緊澹生,沉下臉來死死瞪著她,「你想要什麼?」
「兩位大人請不要緊張。」八百比丘尼再次溫聲安撫,她看著二人驚怒交加的神色,嘴角露出一絲苦意,「若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並不想這麼做。」
在把結繩給了澹生之後,原本昨晚她就應該立刻動手,猶豫與遲疑讓她生生拖到了今天晚上,方才終於下定決心動手。
八百比丘尼微微出神之時,並沒有察覺到她背後那面牆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鏡子,緩緩地轉動了起來。
「現在,我只請求瓊琅大人為我做一件事就好,這件事情除了瓊琅大人以外,沒有人可以幫到我了。」八百比丘尼說著,歎息聲有一絲無奈。
瓊琅冷冷地看向她,皺眉沉聲問道:「什麼事情?」
與此同時,瓊琅的心中疑惑更甚,八百比丘尼一心求死,她手中的人魚心臟的確能幫到對方不假,但她怎麼可能知道這件事情呢?
八百比丘尼握緊了權杖,深吸一口氣說道:「我想請求瓊琅大人,替我勸說黑晴明,並且協助他,讓他將之前未完成的計畫繼續進行下去!」
「並且在這之前,他絕對不能與安倍晴明先生相融合。」
聞言,瓊琅悄悄地與大天狗對視一眼,二人眼中皆是閃過一絲訝異,沒料到她會提起晴明。
「計畫?」瓊琅神色一動,隨後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脫口而出,「你是指那個陰陽逆轉之術?」
「沒錯。」八百比丘尼點頭,微微一笑神色感概地說道,「沒想到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大人,大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果然不般,我沒找錯人呢……」
她這話古裡古怪,聽的大天狗心裡有些不舒服,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你為什麼不直接去找他,卻把主意打到澹生身上?」
「晴明放棄了之前的計畫,而現在唯一能夠勸動他的人,也就只有瓊琅大人您了。」
瓊琅卻皺起了眉頭,不解地問道:「你想顛覆陰陽做什麼?你不知道若陰界成為主宰,人類將會被妖怪所統治嗎?」
「大人無須擔心,有安倍晴明先生在,黑晴明的儀式註定會失敗的。」
「那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八百比丘尼卻不肯細說了,只是搖了搖頭輕聲道:「大人請不要問那麼多,您只需要照我說的去做就可以了。」
「很抱歉給兩位大人在即的婚禮添了一些煩擾,不過我保證,只要黑晴明回到京都啟動那個儀式之後,我就一定會讓澹生再次醒來。」
見八百比丘尼不肯說,瓊琅微沉下了臉,也沒有耐心繼續和她周旋了。
「你既然不願細說,我又憑什麼就這樣答應幫你?」
八百比丘尼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抬眸道:「難道大人不管澹生了嗎?我說過咒術只有我才能夠解除,您若是不相信,大可找其他陰陽師和巫女來試一試。」
「看來大人現在並不相信我,既然如此的話,我便不多家打擾了。當然……大人隨時都可以繼續找我合作。」
話音落下,大天狗卻眯起雙眸冷聲道:「你以為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嗎?」
此時,比丘尼才猛然察覺到身後有幾絲異樣。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去,便看見牆壁上有一面巨大的鏡子,將整個房間連同她的身影一同照了進去。
這一刻,原本明亮的周圍霎時黯淡下來,八百比丘尼微微一怔,回轉過身後才發現前方一片明亮,可是卻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阻擋住了她的腳步。
自四面八方而來的鎖鏈纏上了她的手腳,令她不得動彈,八百比丘尼迅速反應過來,她這是被鎖進了那副鏡子裡。
八百比丘尼的臉色微微一沉,不失恭敬的聲音中帶上了幾分壓抑,「瓊琅大人竟如此固執嗎?大人以為將我關起來就可以解決問題嗎?也罷……總而言之,我是不會死掉的,隨便瓊琅大人如何處置。」
「我會在這裡靜待著瓊琅大人改變想法,除非您真的不想讓澹生再次醒來了。」話音落下,她席地而坐,竟是當真神色平靜地耐心等待了起來。
瓊琅只是輕笑了一聲,八百比丘尼正欲繼續說什麼,就見前方的紗簾之後,有一個眼熟的女人抱著熟睡中的澹生走了出來,正是撫子。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瓊琅懷中的另一個澹生,心下一沉,雙瞳驟然微微一縮。
「今日勞煩前輩替我照顧這個磨人的小傢伙了。」瓊琅從撫子手中抱過還冒著鼻涕泡的兒子,將澹生放進了空無一屋的幼兒床中。
而她剛剛懷中那個澹生不知何時早已消失不見,原來只是幻術與妖力所結合編織出來的傀儡而已。
只是那個傀儡太過逼真,她竟一直沒有察覺到任何一樣。
「澹生今天一整天都很乖的。」撫子溫柔地說著,隨後看向玉鏡中的八百比丘尼,眼神也跟著一冷,「幸好及時發現了她的不軌。」
瓊琅點了點頭,見天色已晚,將撫子送出了房間。撫子知道她要審問八百比丘尼,便也沒有多作打擾,逕自離開了。
「原來瓊琅大人早就察覺到我的心思了。」
八百比丘尼定定地看著她,隨後挫敗一笑,「最終還是棋差一招啊……」
最後的放手一搏也沒能夠抓住希望,此刻她的一顆心已經陷入了死亡般的沉寂之中,緩緩地閉上雙眼,仿佛沒有了呼吸般詭異的平靜。
瓊琅看著她平靜面容中所透露出來的絕望之意,一時間眼神複雜。
「你到底想做什麼?」
詢問聲響起,房間內依舊一片死寂。
大天狗微微皺眉,低聲道:「她死又死不掉,怎麼處理?就這樣一直關著她?」
聞言,八百比丘尼的眼睫微微一顫,隨後又歸為了平靜。
反正也無法獲得死亡,關不關起來,於她而言又有什麼區別呢?
瓊琅輕輕搖了搖頭,她神色複雜地看了八百比丘尼一眼,心中一時間有些動容。
「你把事情說清楚,我也許可能會考慮放你出來。」
聞言,大天狗頓時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抿緊雙唇不言不語。
八百比丘尼的永生悲劇固然可憐,可她將主意打到澹生身上,這是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的行為。何況倘若她重獲自由,難保不會再次動手,瓊琅到底在想什麼?
雖然有些氣惱,但大天狗知道瓊琅這樣做必有她的原因,因此沒有出聲打擾。
八百比丘尼仍舊沒有出聲,這一回,瓊琅逕自跨進了玉鏡之中。
緩緩走到跌坐在地上的八百比丘尼身邊,瓊琅垂眸看她,冷不丁地說道:「你這麼做的原因,只是為了求死對吧?吃下人魚肉的人,會得到人魚一族的詛咒,擁有永生不滅的身體。」
「你想知道打破詛咒的辦法嗎?」
昏暗的鏡子中,八百比丘尼的手指微微一動,緩緩睜開了眼睛,她雖然有著不老不死的身軀,可雙眸卻像是一譚死水,早已沒了生氣。
瓊琅從寬大的袖口中拿出一樣東西,隨著她將掌心攤開,一顆奇怪的金黃色果子散發著誘人的香氣,出現在了八百比丘尼眼前。
「這是人魚的心臟。」瓊琅看著她,靜靜地說道,「只要吃下人魚的心臟,就可以打破永生的詛咒。」
話音落下,八百比丘尼猛然睜大了眼睛,她死死地盯著那顆怪異的心臟,臉色發白,血色盡褪。
她有種直覺,瓊琅沒有騙她。
從未想過,追尋了近八百年的夢想此刻就近在眼前,卻又遙不可及。
渾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盡數凝固,讓她的大腦都遲鈍下來無法進行思考,只能呆呆地看著那顆金色心臟。
瓊琅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對方茫然無措的眸子倒映在她眼中,讓她忍不住放軟了聲音。
「你把一切都告訴我,我就把這顆心臟給你。」
聞言,八百比丘尼終於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看著她。
「你……是在說真的嗎?」
「我當然沒有騙你。」
八百比丘尼怔怔地看著她,身軀開始輕輕顫抖,她根本沒有想到,在她對澹生出手以後,瓊琅竟還會說出這樣的話。
「你要晴明施展陰陽逆轉之術,又要這個儀式失敗是為了什麼?」
八百比丘尼身形微頓,沙啞的聲音低低的在鏡子中響起。
「我活了將近八百多年,每一天都在尋找著如何讓這具身軀毀滅的辦法。終於有一天,我的占卜之術得到精進,我為自己占卜了一卦,終於得知了那個能殺死我的人是誰……」
停頓了片刻,八百比丘尼繼續說道:「那個人就是安倍晴明,自那以後,我在京都府附近的鳳凰林中等待著他,等待他降生,等待他與我相逢,一等就是三十年……」
「這個世間沒有任何力量能夠殺死我,能與人魚肉力量相抗衡的,或許只有那位往日的陰界之主吧……可是他如今也沉浸在封印之中。我和它達成協議,只要能為他解除封印,他就幫助我毀滅這具身軀。」
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聲音開始有一絲顫抖,那是絕望之人獲得希望的激動。
「並不是誰都能夠輕易解開封印,但我知道,擁有超凡天資的安倍晴明,他可以做到這一點。這與我的占卜結果相吻合,我堅信那位陰界之主沒有騙我,遂下定決心解開它的封印。」
所以,她趁著安倍晴明將身體一分為二的時候,找到了黑晴明並欺騙利用了他。
一方面,她潛伏在安倍晴明身邊作為他們的夥伴,實則是作為臥底暗中協助晴明施展陰陽逆轉之術。另一方面,她也在幫助著安倍晴明一行人追逐晴明的腳步,阻止他施展陰陽逆轉之術。
這個儀式必須啟動,但又必須失敗。
因為只有陰陽兩界反復被逆轉兩次,才會真正的產生陰界裂縫,從而破壞掉八歧大蛇的封印。
「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是什麼嗎?」
「我知道這很自私,但是抱歉……我已經無法再忍受下去了。」
她迫切地渴望著死亡的來臨,已經無法再等待下去了,痛苦的折磨已經纏繞了她幾百年,為了解脫,她早已無法保持理智。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扭曲到可怖的神情中已完全無法掩飾住痛苦的表情,這或許才是蒼在她平日冷靜淡漠外表下的真實模樣,
瓊琅看著她這副樣子,眼神微微一顫,隨後再次沉聲問道:「晴明既然已經不願意那麼做,你來逼迫我又能如何?」
「不,只有瓊琅大人才能夠令他改變主意。」
「你憑什麼認為我能勸得動他?」
八百比丘尼搖了搖頭,喘歇了片刻之後,定定地看著她,「因為瓊琅大人在晴明心中是不一樣的。」
「大人難道沒有感知到嗎?你在晴明心中……有著任何人都無法超越的地位。」
瓊琅身形一滯,眸光幽幽地看著她。
「只要是你說的,他就一定會去做。」
語畢,鏡外的大天狗臉色霎時黑如鍋底,將手中的扇子捏的稀爛。
第118章 終結永生
「你想多了, 我不過是恰好跟他持有同樣的想法和觀念, 他才會對我格外尊敬而已。」瓊琅沉默了片刻, 搖搖頭避輕就重地說道, 「你所求的東西與他的執著相左,倘若我真的去勸他,他也不會點頭同意的。」
「你太高看我了,也低估了他的決心。」
聽到她這樣說,鏡外的大天狗神情稍緩,但臉色卻依舊不好看。
八百比丘尼微微一怔,隨後嘴唇動了幾下,終是未在開口。她心底隱約覺得瓊琅實際上已經明白了她真正意指的是什麼,卻仍揣著明白裝糊塗。
氣氛突如其來的沉默間, 瓊琅抬起步子在她身邊繞了半圈,緩聲問道:「為什麼那麼執著於死亡, 活著不好嗎?」
「活著……活著當然是一件好事。」八百比丘尼略微直起身子, 又垂頭低低的笑了一聲, 「可永遠的活著, 就是一種折磨了。就如大人所見,我身邊什麼也沒有, 人們對我的永生感到恐懼, 我亦對他們的短暫與消亡感到惋惜與悲傷。」
「你身邊明明有許多同伴不是嗎?」
「大人,太多的離別, 會讓疲憊的心過早的老去。」
八百比丘尼緩緩轉過身,禁錮她的鎖鏈發出碰撞的輕響, 瓊琅就在她身後背對著她,雖然是在與她交談,眸光卻黏在手中的人魚心臟上不知想些什麼。
「我不可能與他們相伴一輩子,離別是不可避免的,而羈絆越深,被斬斷的時候就越痛苦。與其等到那個時候,不如在還未付出深情前就早早離開。」
「八百比丘尼,你至始至終,到現在都還把自己當作人類。」
瓊琅收回目光,轉身與她對視,「可你早就已經不是人類了,你是否想過,如果你接受自己成為妖怪的事實,一切都會不一樣呢?」
八百年的時光,對於長壽的妖怪來說再正常不過,對於一個人來說卻已是滄海桑田不知變換幾度。
人與妖怪所處的世界本來就是不同的,除非有著像玉藻前那樣豁達與看開一切的心境,否則強行讓自己融入不適合自己的世界,必定會嘗到苦澀。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八百比丘尼淺淺一笑,耳邊淩亂的鬢髮隨著她低頭的動作滑到衣襟前,「可是我曾經終是人類,我的父母、家人、朋友……也都是人類,我如何捨得離開他們?」
比起人類,妖怪之間的血緣關係淡漠太多。即便她不再是人類,無法被人類的世界認同,她也寧肯孤獨而不加入妖怪的世界。
「您是否覺得我的想法太過天真愚蠢?」她不怕冒犯地繼續道,「可大人是妖怪,又怎麼能懂得人類的情感。」
瓊琅不置可否地摸了摸下巴,既不表示認同,也不表示反對。
靜默片刻之後,她便也釋然了,不再執著於試圖改變八百比丘尼的想法。
每一個人所經歷過的事情與感悟都是不同的,瓊琅並不覺得自己當初果決地赴往妖怪世界的選擇有多機敏或是薄情,也不認為八百比丘尼的想法有多愚鈍或是多情。
不過都是陰差陽錯機緣巧合之下,被迫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罷了,只是比起感性的八百比丘尼,她顯得更理性一些。
「帶上這個東西,你走吧。」
瓊琅俯視著八百比丘尼,將手中的人魚心臟遞給她,隨著她聲音的響起,八百比丘尼身上的鎖鏈也在一瞬間便消失了。
八百比丘尼怔愣了一下,她看著瓊琅手中的人魚肉,臉上一時間顯得有些無措。
「……為什麼?為什麼會輕易把這個東西給我?」她剛剛還用澹生來威脅了他們。
「沒有為什麼。」瓊琅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並不是善良到能將你對澹生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
只是她覺得自己應該那麼做而已,人魚一族的詛咒至此應該畫上終點的句號了,也只有心臟毀滅、詛咒消失的那一刻,那位千年前的族長方才能夠安息吧。
八百比丘尼看著她,猶猶豫豫地接過了心臟,溫熱的人魚心臟在她手中脈搏輕微地跳動著,卻像是有什麼重重的東西敲在心房上,讓沉寂已久的心也跟著再次跳動起來。
她雙手輕碰著這顆寶貴的心臟,身軀微微顫抖,神色恍若隔世。
從未想到尋找了這麼多年的東西,如此輕易地就到達了她手中。
「說起來,有時候我倒十分慶倖你會這麼想。」瓊琅淡笑著撤下了鏡姬的結界,與八百比丘尼一同再度回到了溫暖明亮的室內。
聽到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八百比丘尼頓時神色疑惑地看向她。
瓊琅一向是樂觀主義者,也不願用惡意與負面情緒去揣著對待任何一件事。經歷過的死亡讓她心境開闊了許多,就像是這片一望無際的美麗海域。
雖說遊的選擇讓她吃了幾十年的苦頭,卻也磨礪了她的心志,方才能成就今日的一切,她心中不曾有過絲毫怨言。
換個角度想,她很慶倖八百比丘尼是這樣感性的人,否則便不會有她與系統的奇遇,更不會有今日同身邊這些親友的邂逅。
因此,她並不介意幫八百比丘尼解脫痛苦。
面對八百比丘尼疑惑的模樣,瓊琅並沒有立刻向她解釋什麼,只是將她送到了羅刹海邊那前往渡口的小路上。
夜空中漫天星辰閃爍,月光清輝灑在漾著波瀾的海面上,又溫柔的夜風吹面拂來。
「其實我曾經也是一個人類,就出生在遠方的那個漁村中。」夜色下,瓊琅抬起手遙遙地指了指遠方。
一直沉默的八百比丘尼一怔,眸色微動地看向她,似是十分訝異。
瓊琅沖她笑了笑,「你想知道,我手裡這顆人魚心臟是怎麼來的嗎?」
八百比丘尼頓了頓,輕聲問道:「瓊琅大人願意告訴我嗎?」
「這是一位元前輩同我的交易,只要我完成了他的遺願,就將人魚的心臟送給我。」瓊琅一邊踱著步子,扭頭沖她道,「那位前輩說起來你也不會陌生,就是你口中曾提過的那個『陰魂不散的傢伙』。」
「差點忘了告訴你,其實我曾經也吃過人魚肉。」
聽到這裡,八百比丘尼停下腳步,僵在了原地。
「不過我比你倒楣一些,又或許比你幸運一些,那腐爛的人魚肉並沒能讓我得到永生的能力。」
瓊琅聳了聳肩,斷斷續續地將雲霧海與人魚肉詛咒的故事簡略地講給她聽,只是未提起遊的真實身份與系統。
「所以,不論你是吃下這顆心臟,還是將它毀掉,都能解除詛咒。」
八百比丘尼神色茫然地聽著,終於明白了自己一切悲劇的緣由,大腦卻遲緩的無法思考。
她終於明白了瓊琅剛剛為什麼會對她說出那樣一番話,原來,她苦苦追尋的東西,就一直藏在她所抵觸逃避的另一個世界中。
倘若當初她沒有做出那個選擇,這幾百年來的故事又會是怎樣譜寫的呢?
八百比丘尼不知道答案,一時間心情複雜,只能下意識地跟在她身後走到了渡口邊。
小小的無人船隻緩緩靠岸,上面貼著古怪的符紙,只要坐上去就能夠離開羅刹海的結界,順利到達海的對岸。
瓊琅在木板橋上停下,席捲而來的浪花拍打著木樁,打濕了她腳下的一雙木屐。
「但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我始終不認為永生是痛苦的,你現在還不明白,但當你經歷死亡的時候,你就會有另一番不同的感受了。」
「活著可以做很多事情,你這幾百年來一直都在為了尋死而奔走流浪,有沒有注意過這個世界的另一面呢?」
說到這裡,瓊琅沖她靜靜一笑,「這個世界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秘密,即便擁有無盡的壽命也不見得能窺見它的每一面,當你吃下人魚心臟終結了永生以後,真的能捨得立刻死去嗎?」
八百比丘尼靜默不語,只是握緊了手中的人魚心臟。
瓊琅沒有等她回答,而是動用妖力將她送上了船隻,隨後看著八百比丘尼孤獨的身影消失在了茫茫霧海中,再也看不見。
她回到屋裡以後,大天狗仍一言不發地坐在幼兒床邊,一手托腮眼眸沉靜地望著澹生出神,沉下來的臉色依舊有些不快。
「還在不滿八百比丘尼的事情嗎?」
見她回到房間中,大天狗回過神來搖了搖頭,然後遲疑地問道:「你……你沒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吧?」
「你指的是她說的哪句話?」瓊琅挑了挑眉。
「你……算了,沒什麼。」大天狗猶豫了片刻,終是輕咳一聲轉而問道:「那顆所謂的人魚心臟是真的嗎?你是從哪兒弄到這東西的?」
瓊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委身坐在了他身邊。
「一個曾經遊歷過這片海域的前輩送給我的,只是對我來說沒有用,便一直擱置著。」
「前輩?是什麼人會把這種珍稀的寶物送給你?」大天狗眼睛轉了一圈,心下警惕,記憶力搜尋不出她曾提過這妖怪,「那前輩是男是女?」
「是個男性。」
聞言,大天狗的臉色頓時變得十分微妙。
瓊琅看著他,忍不住輕笑出聲,擔心吵到澹生,她又連忙捂住了嘴,小聲說道:「不過他已經去往另一個世界,再也見不到了。」
聽到這裡,大天狗方才緩神松了口氣。
察覺到自己的反應似乎有些不妥,他連忙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說道:「這樣嗎,那你也不要傷心……」
「嗯。」瓊琅點了點頭,有些疲憊地靠在他身上,大天狗順勢攔住了她。
一夜過去,清晨的陽光已經灑落在海上了,溫暖的橙色陽光透過窗戶,暖暖地灑在臉上,舒適而溫馨。
瓊琅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然後抬起手遙遙向窗外一指,大天狗下意識地朝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遠方,未落幕的星辰與海上初升的暖陽掛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將深藍色的大海映照的波光粼粼。
「改個名字吧。」
「嗯?」
「從今以後……這裡還是叫做雲霧海吧,怎麼樣?」
「雲霧海……?比起羅刹海這個名字,確實更貼切一些呢。」大天狗說著,也凝眸望向遠方。
那晨間的霧氣氤氳在海面上,令整片海域像是被雲所溫柔包圍的天空,美不勝收。
海風一陣一陣地吹拂而來,將霧氣吹散又聚攏,偌大的海域中只有一艘小船搖搖晃晃地在波瀾中起伏,像是誤入了蓬萊仙境一般。
八百比丘尼坐在窄小的船隻中,任由小船載著她向遠方飄零,海上空無一物,可此時她卻意外的並沒有感受到孤獨。
此刻,她正失神地望著頭頂上方的天空,手中拿著一把平時隨身攜帶的防身短刃。
這一刻,未消失的晨星,還掛在半空的白月,與出生的太陽一起嵌在碧空中,驅散了夜晚的寒芒。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美麗景色,那金黃色的陽光浸染天空的畫面,與黃昏的血色殘陽同樣美不勝收,神色恍惚間,她才發現自己近八百年來竟從未曾注意過這番景色。
暖暖的陽光灑在臉上,讓她的冰冷的身軀也漸漸溫暖了起來,甚至連許久不曾跳動的心臟都開始顫動,生出一份出奇柔軟與寧靜的心情來。
不,不是錯覺。
她下意識地捂上胸口,可以感受得到自己強勁有力的心跳,已經停滯了五百年的時光終於在她身上繼續流轉了起來,有淚水點點滴落在衣服上。
永生已經終結。
渴盼數百年,這一幕終於來到,她本以為自己會毫不猶豫地將短刃插進胸口,肆意暢然。
可這一刻,或許是夙願的滿足讓她沒有了執著與痛苦的心境不知不覺間發生了改變,八百比丘尼的心中卻生出一種別樣的情愫,令她遲遲未拿起利刃。
海風不停地吹拂著,小船隱沒在海霧中,再也看不見影子。
第119章 尾聲•誓言
八百比丘尼一夜之間不辭而別, 兩個晴明皆是在茫然中度過清晨的。
「可能是比丘尼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不得不立刻離開吧。」小白晃了晃尾巴, 不太確定地說道, 「昨天她就說過要離開羅刹海了呢。」
神樂的臉上隱約有些失望,「是呢,只是走的未免太急了,哪怕……哪怕留下一封道別信也好呀。」
安倍晴明沒有說話,他皺著眉頭吃飯,疑惑自眸中一閃而過。
八百比丘尼曾經主動找到過他,說是自己能夠幫忙毀掉她的不死之軀,但他並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便讓八百比丘尼暫時留了下來。
此番突然不告而別, 難道是因為已經找到了破除法術的辦法了嗎?
想著想著,安倍晴明鬆開了眉頭, 不管怎麼樣, 還是願彼此一切安好吧。
與安倍晴明不同, 晴明卻是知道八百比丘尼一定和瓊琅打過照面了, 他急急忙忙去詢問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大天狗卻攔住了他去尋找瓊琅的腳步。
「你們把她放走了?」晴明微微一怔, 他還以為八百比丘尼是被關起來了, 畢竟她是死不掉的。
大天狗搖搖頭,簡略地將八百比丘尼的事情解釋了一二。
「你不用再擔心她了, 瓊琅和澹生都沒事。」大天狗頓了頓,又略有些不快地說道, 「明日早上就要出海了,你就安心在庭院裡等著吧,不要再給瓊琅他們添亂了。」
「抱歉。」晴明點了點頭,今日是出海前的最後一天,整個羅刹海都格外忙碌。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大天狗看自己的目光十分嫌棄,甚至還藏著幾分兇惡。
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大天狗這個樣子了,上一次見他對自己露出這種表情,好像還是在羅刹海初遇大天狗,在他面前誇讚瓊琅討他歡心的時候。
難道他最近做錯什麼了麼?懷疑自己是不是最後一期報紙文章發揮的不好,晴明猶豫了一下,又朝著圖書館走去。
折騰了一晚上沒睡,今天還要忙前忙後地清理打點各項妖員清單,瓊琅已經數不清自己到底打了幾個哈欠。
荒黑著臉在一旁死命的往大天狗身上瞪,陰森森地嘀咕道:「明知道馬上就要出海了,就不知道節制一些嗎?」
說完,他又把目光放在了令他不快的澹生身上,冷不丁地說道:「依我看,澹生目前還是別和你們分房睡的好。」
「……」
大天狗抽了抽嘴角,但新婚在即他不想和小舅子吵架,便當作沒聽到一樣去幫瓊琅清點東西了。
忙活了一整天,眾人早早歇下,以備明日清晨日出之時便即刻出發。
翌日,天剛濛濛亮時,十餘艘高大的妖船便整齊地排列在港口邊,夜叉帶領著手下的海妖前前後後地來回檢查是否有遺漏之處。
許久之後,待初陽從海上升起的第一刻,隨著夜叉的一聲令下,妖船一艘艘地朝著那智山的方向駛去。
海域集市中的妖怪們全都冒出海面,擠在港口處發出震天響的歡呼聲。
澹生也被因著熱鬧的氣氛感染,興奮的嗷嗷直叫喚,瓊琅在這歡呼聲中,刮起微笑揚起手朝夜叉揮了起來。
夜叉見狀,也毫不猶豫地沖她擺了擺手,那平日總是板著臉的妖怪,在這一刻難得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海裡的魚類被驅使著,在水中翻滾著推動妖船。很快,正午之時她們就到離開大海到達了荒川澤域,內陸河川中荒川之主早已貼心地為他們安排好了專用河道,十餘艘婚船暢通無阻地在第三日的清晨時便到達了和歌山縣的海岸邊。
一大早,瓊琅就不得不爬起來梳妝穿衣,等待抵達岸邊之後,與大天狗一同前往那智山,那智山的妖怪們早已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在等待著。
她實在是怕了這些妖怪上妝的手法,婉拒了蚌精的幫忙與提議後,瓊琅迅速三下兩下就給自己畫好了妝容。
護送的海妖們在他們安全抵達岸上後,便揮揮手再度返回海中,集結著準備回程,而岸上早已有那智山的妖怪軍隊在等待著接替護送他們。
一路上,浩浩蕩蕩的婚宴大軍避開人類的視線,于隱秘的山林中朝著那智山前進,路途中時不時又被這陣仗所驚到的陌生妖怪偷偷地探過頭來好奇地打量他們。
瓊琅身著一身黑紅相間的華麗十二單衣,以雲霧海特有的鮫綃製成。豔紅的衣擺上用粉白色的線繡著雲浪波紋,袖口衣領皆是莊重肅穆的純黑,令她原本溫婉的面容更顯氣勢。
大天狗則穿著一身金黃與白色相輔的雲間飛羽,這件衣服是由以津真天一族親自獻上來的,用了無數根珍貴的黃金羽毛所製成,極其珍貴。同樣也表示著他們一族,對於大天狗百年間來保護的感激以及尊敬。
華麗的車輿是由青鳥牽引著飛往那智山頂的。
瓊琅還未下車,便看見酒吞和茨木等妖怪早已來到那智山中等待著他們。見到瓊琅,茨木頓時下意識地從席間站了起來,朝他們遙望過去。
酒吞則一臉喜意地舉起手中的酒罈子晃了晃,似是在說他沒忘記把桂花酒給帶來。
妖琴師和所主管的樂府妖怪早已先行一步與那智山的禮樂司相會和,從山腳至山頂整齊地排列開來,以各式各樣的樂器奏出莊重喜悅的雅樂,荒川之主等受到婚宴邀約的領主也都陸陸續續應邀而至。
瓊琅和大天狗走下車輿,並肩朝著那智山的行宮正殿而去,殿內,領地中的其他天狗統領早已在等著接納他們。
看見這一幕,蚌精抱著澹生,高興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澹生卻什麼也不懂地只知道跟著瞎起哄,在她懷裡拼命撲騰翅膀,十分興奮。
見狀,花鳥卷連忙從蚌精懷中包裹了澹生,對方便直接哭倒在了珍珠身上。
「大人總算找到自己的歸宿了!什麼時候你也叫姐姐安心啊……」
珍珠抽了抽嘴角,無奈地抬手溫柔擦去她眼角的淚水,「與其操心我,不如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姐姐……」
一旁,這幾天原本一直板著臉不高興的荒,終於也放緩了神色,朝著不遠處的二人勾起唇角。
唯有茨木一臉吃了蒼蠅地瞪大眼睛看著花鳥卷懷中那只小狗子,抽搐著臉頰說不出話來。
星熊童子早就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似得,躥到澹生身邊去逗弄他玩:「哇!小傢伙,你母親是誰啊?」
澹生學了幾日的話,如今已經能夠聽的半懂不懂,聽到「母親」這個詞,他立刻舉起小手往瓊琅的方向擺動。
「啊——啊!」
「媽耶!」星熊童子卻忍不住驚叫一聲收回了臉上的笑容,隨後火燒屁股似得回到了茨木身邊,使勁搖晃他的胳膊,「天啦嚕!他真的是瓊琅的孩子哎,他和大蠢狗長得那麼像,一定是他們兩個生的小蠢狗!」
「我還以為那是大蠢狗的私生子呢……」星熊童子嘀咕著,忍不住怪叫道,「這個速度也太快了吧?連子嗣都已經出生了,這怎麼可能……」
「兄弟兄弟……看來你真的涼透了啊!」星熊童子一臉惋惜地看著茨木,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你還有我在……」
「滾!」茨木黑著臉低喝了一聲,在不引起別人注意力的情況下把星熊童子哄到了一邊。
此刻他的心情十分微妙。
原本他以為今天親眼見證這一幕,可以讓自己心中的情愫火苗終於被澆滅,他已經做好了承受酸澀與痛苦的準備。
可是那只小狗子的出現,完完全全地擊潰了他建立許久的心理防線。酸澀與痛苦好像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怎麼壓都壓制不住的無名怒火。
憑什麼!
那死狗搶走瓊琅也就算了,連崽子都這麼快就出生了?完全不給他一點心理準備的時間,嫉妒的他咬牙切齒,簡直過分了!
而就在他生悶氣的時候,殿內的婚禮儀式已經開始了。
「瓊琅大人。」為首的一個年事已高,兩病斑白的老者上前一步,莊重地行了一禮,彎著腰將雙手捧著的利劍送了上來。您幫助我們成功斬殺了土蜘蛛,您不僅是那智山的第一夫人,同樣也是我們那智山的英雄。」
瓊琅的作為早以在那智山內傳開,許多妖怪對這個未曾見過的領主一直抱有極大的好感,其中以津真天一族最為擁護她。
原本有些老頑固還在因她要求大天狗入贅的條件而十分不滿,對她頗有微詞。
但在知道兩個人連後裔都有了之後,便立刻紛紛投降倒戈,一改之前的態度,恨不得立刻把大天狗塞進雲霧海裡一輩子都不要回來,只盼著他能再多造幾個小狗子。
「這是我們那智山傳于每代首領夫人的信物,接受這把劍,便象徵著您正式成為了我們那智山的主人!」
瓊琅深吸一口氣,在大天狗鼓勵的眼神之下,微微一笑接過了沉重異常的妖劍,同樣也彎身行了一禮。
「吾以吾名瓊琅起誓,從今往後,將與其一同守護那智山。」
聞言,大天狗也正色認真地說道:「吾以吾名大天狗起誓,從今往後,誓死守衛雲霧海!」
這不僅是兩隻妖怪的婚禮,同樣也是那智山和雲霧海意義重大的一刻,二人將彼此的心意鑄入誓言中,永不悔諾。
在她接過妖劍的那一刹那,原本寂靜無聲的那智山上下立刻發出震天的歡呼聲。
晴明怔怔地看著瓊琅,她今日煥發著平常難得一見的光彩與美麗,霎時動人,美的令人挪不開眼睛。
有一絲淡淡的難過和酸楚溢出來,但這一刻心中卻格外放鬆與寧靜,仿佛連最後一絲不舍的牽掛也被完完全全地放下了。
他不由自主地注視著她,唇邊勾起了一個滿足而真摯的笑容,溫柔的像是上方碧空中的雲朵。
這樣的話,他可以了無牽掛的安心暫時離開了。
瓊琅的餘光落到他的臉上,身形微微一頓。隨後,她與大天狗十指緊扣,雙雙並肩而立,面向眾人露出了一個同樣溫柔而幸福的笑容。
微風刮過,不知何方的春櫻漫天飛舞飄過,整個那智山都被染上了一抹溫柔的絢爛色彩。
作者有話要說:
媽耶,寫婚禮的時候居然卡住了,因為我並不知道古代日本是咋個結婚的emm……
所以就不要在意那麼多啦2333
其實還有很多沒有交代的,在明後兩天的長篇番外裡!正文感覺到這裡停止最合適啦,謝謝大家一直以來追文,四個月的陪伴,愛你們!
等等,我還沒有說再見!!
明天更番外啦,不知道你們想先看茨木還是晴明的2333
晴明:你們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我今晚走,明天就回來!
第120章 番外•晴明篇
庭院中的晚櫻開的絢爛, 淡粉摻白的花瓣無聲無息地飄落在院內, 空氣裡彌漫著暖暖的花香。
沒有風的氣息, 也沒有海的味道。
浪花拍打橋岸與鷗鳥鳴叫所交織的樂曲, 沒有向往常那樣在耳邊響起。
他自沉睡中醒來,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畫面令雙眸染上一絲迷茫。
「晴明大人醒了!啊啊啊~太好了!」
不等晴明反應過來,處於激動中的狐狸小白已經克制不住地沖進了他的懷裡。
晴明下意識地接住它,毛茸茸的尾巴掃過他的下巴,帶來微養的觸感,讓他知道這不是夢境。
他回來了。
作為完整的陰陽師安倍晴明,回到了京都府中。
腦子裡一時間多出了許多原本沒有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的種種情感將他淹沒,一時間沉浸在其中無法動彈。
「晴明, 感覺難受嗎?」神樂軟糯清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滿滿的關憂。
晴明身形微頓, 在陰陽分離之術施展前所被忘卻的記憶愈發清晰, 真相則令他心下一沉。
源博雅在一旁靜靜地打量著他。
醒來後的晴明, 跟之前好像有一些不一樣了。
他的聲音依舊溫和, 只是眼中多了一些曾經沒有的東西。那雙眼不再像之前那樣,無暇如無雲的晴空, 單純的把所有情緒都毫無保留地展現在其中。
他的眼中多了幾絲堅韌, 更像是碧藍深海,美麗卻難以叫人窺見裡面的秘密。
「我沒事, 不必擔心。」晴明側過頭去,看著神樂的眸中閃過一絲複雜。
「那就好。」神樂點點頭, 小女孩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純真的笑容。
她讀不懂晴明身上發生了怎樣的變化,只要看到晴明安然醒來,她就心滿意足了。
「他看起來有些累,我們暫時還是不要打攪晴明休息。」
源博雅說著,在確認晴明的身體沒有大礙後,帶著神樂他們離開了。
房間裡頓時只剩下了晴明一人。
寂靜的空氣中,突然響起庭院中雀鳥清脆的鳴叫聲,晴明怔怔地看向窗外,卻只能看到高高的院牆,他緩緩閉上了眼睛。
若是往常,從這個方向望去,一定能夠看到遠方一望無際的海平線。
心底的思念無法抑制的開始溢出來,有一種甜蜜夾雜著苦意的悵然若失將他淹沒。
晴明知道,那是屬於自己心底無法抹去的執念烙印。這一刻,他終於如願以償的明白了那種情愫到底叫做什麼。
心裡空缺了一角,但他卻並不後悔做出離開的選擇。
重逢終有一天會來到。
可是晴明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那方海域和那些妖怪了,一回到京都,種種棘手麻煩的事情一個接一個地招上門來,他只能暫時將思念深埋在心底。
冥界的審判如約而至,好在他的陰陽分離之術並為來得及釀下惡果,公正嚴明的閻魔大人並未給出太過嚴重的處罰。
只是鬼女紅葉不能夠留在他身邊,晴明很明白自己對紅葉只有同情與憐憫之情,那份無意間被種下的深情他無法給予回應。
「很抱歉,京都府的世界並不適合你。」
他勸說紅葉放下執念,前往冥府重新轉世,可紅葉卻不依不饒地堅持住在了他的府邸中。
這一年的秋日,庭院中花落枝殘的櫻花樹旁,多了一棵血色如火的紅楓樹,美的像是要灼燒人的雙眼。
晴明輕歎一聲,沒有再阻撓她,卻也再沒有給過半分回應。
這世間中,並不是每一份深情都能夠得到回應,他亦是如此。
*****
缺失的情感和記憶被找回來以後,政事上的詭譎風雲,以晴明的城府和睿智來說並不難應付。
他遊刃有餘地應對這些,無出意外地在這個世間大放異彩,雖然在陰陽寮中年輕的他的官階還不高,但已經慢慢獲得了天皇貴族的信任與喜愛。
雖然如魚得水羨煞旁人,可這份鋒芒畢露也招致來了政敵的針對,比如那個被世人稱道只低他一人的陰陽師,蘆屋道滿。
笑裡藏刀的交往漸漸變為日常,雖已經習慣,可夜深人靜獨自一人時,晴明也會感到格外的疲憊,
這份疲倦與在雲霧海時是不一樣的,同樣是日日奔波操勞,在雲霧海中他的身體雖然疲倦,心中卻是滿足的。
於京都府中,他身心俱疲。
可這是沒有辦法的,即便他為半妖,可作為陰陽師安倍益材的兒子,必須要接受許多事,他心中很清楚這一點。
就好比,他與梨花的政治婚姻。
這場無法由自己意願左右的婚約,晴明十分冷靜地點頭接受了。
那個叫梨花的女子據說擁有能夠看見式神的能力,那麼倒是很適合成為一名陰陽師的妻子,以後的日子,或許也不至於那麼無聊吧?
喜日那天,梨花身著一身白色的白無垢,純潔的像冬雪一樣耀人眼眸。晴明卻忽地想起了記憶力另一抹火紅色的身影,那或許是比純白更灼眼的美麗色彩。
紅葉終於在他迎娶梨花的那一日徹底心死,隨著鬼使黑兄弟前往冥府轉世。
又是一年秋日,當年烈紅如火的紅楓樹卻已經枯萎。擔心被外人察覺異樣而做文章,晴明命人將紅楓樹拔掉,在原地種下了一顆梨花。
外人皆道他十分喜愛尊敬妻子,安倍梨花看著庭院笑的十分開心,她的樣子很雀躍,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傳統的內斂女子,性格大膽許多。
晴明沒有解釋什麼,他只是悠悠地望著天空長歎了一口氣。
一轉眼間,六年時光就這麼飛逝而過了。真快啊,再等九個六年,其實也並不難捱吧。
人類活在這個世界上,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而不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晴明就那樣按部就班地去做每一件事,一步一步扎扎實實,有條不紊。
他看著好友源博雅成婚,看著作為他妹妹的神樂找到歸宿,看著梨花為他誕下兩個兒子。
時光依舊不曾放緩過自己的腳步,轉眼連博雅也從略顯青澀的青年人,慢慢變為成熟的中年人了。
閒時小聚時,博雅會打趣他,「晴明先生此番年日仍舊風華葳蕤,當真是保養有方啊!」
晴明微微一怔,隨後輕輕撫了撫自己光滑的下巴,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這些年來的生活,差點讓他忘記了,他和人類終究是不一樣的。
自那以後,他開始用靈力偽裝自己,讓自己看起來也和周圍的常人一樣慢慢老去,不顯得那樣獨特。
晴明以為自己會這樣渡過屬於人類的平淡一生,可他忘記了,有句諺語叫做「陰陽師占卜不出來自己的命運」,而他那位結髮妻子,內裡也並不像外在看上去那樣乖巧。
天皇下令命他遣唐,晴明知道,這一去定然會數年不歸。
朝著那個叫做「唐朝」的神秘國度前行,這個方向便與他心中的雲霧海離得愈發遠了。
不過晴明心下卻並不抵觸,甚至還有些期待。
遠方,那就是海啊……他不記得自己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看到海了,是否每一片海都像記憶中的那個地方一樣美麗呢?
在親友的送別下,他隨著遣唐使們一同離開了故鄉。
這一去就是十餘年,回歸故里時,物是人非。
安倍梨花早已與他的政對死敵蘆屋道滿雙宿雙飛,連他都十分兇險地才在二人的陰謀詭計中苟住了性命。
外形容貌早已不再年輕的他,出神地望著舊庭院的天空,將梨花樹砍掉,重新種上了美麗的早櫻。
晴明沒有再娶,他獨自一人過著有些孤獨的日子。
之所以說是有些孤獨,那是因為他還有孩子,以及此生的摯友源博雅。這個極少數知曉他最大秘密的人類,大部分時間中,都在扮演著他的傾訴對象與聆聽者。
閒暇時,源博雅會興沖沖地聊起往些年同大天狗相聚時發生了什麼,今年的相聚之日他又帶來了什麼。
晴明一邊聽他講話,一邊笑著執起盤子中的零食點心吃。
這是近年來那智山中很流行的一種吃食,聽說是源自於雲霧海,在荒川澤域和大江山中皆有售賣,許多妖怪都很喜歡這種脆脆的小薄餅。
大天狗偶爾與源博雅舊友相會的時候,常常會帶一些禮物來,也少不了晴明的份,只是他並不是每一次都能隨著源博雅去見大天狗和瓊琅。
有時候是他無法赴宴,有時候,來的只有大天狗而沒有瓊琅,再加之後來他又遣唐十餘年,再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晴明沒有絲毫難過,他知道,瓊琅他們一定在雲霧海奔波忙碌著,做著他最嚮往的事情。
這些年來,雲霧海和綠螢森林的變化一定很大,真的很想去看一看呢……
談話間,源博雅說完後便飲了一杯茶,然後眼巴巴地盯著他。
「別光看著我,你也吃。」晴明指了指盤子裡的點心,聽下人說這是源博雅近年來最喜歡的口味。
源博雅卻搖了搖頭,沮喪地歎了口氣,「你吃吧,我已經咬不動這薄餅了。」
只是出於對朋友與回憶的懷念,他才偷偷離開京都府從大江山處找酒吞他們買回了一些。
聞言,晴明持著點心的手微微一頓,靜靜地看著源博雅悠悠地歎了口氣。
過得真快啊,一轉眼間,連他也老了。
那個曾經英武不凡的俊朗男人,如今也再拉不動笨重的弓弦了,只有腰間的舊笛還常伴在身邊。
晴明知道,源博雅已經無法陪伴自己太久了。
他的孩子一天天長大,晴明看著他們兩個各自成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年過六十的源博雅也終於與世長辭。
「我走了以後……就沒有人能夠陪你聊那些過往了。」於源博雅來說,晴明也是他心中無法割捨的牽掛。
「別擔心我,我不會孤獨。」晴明溫聲說著,懷著傷感的心情送別了好友最後一程。
六十二年,這個壽命對於人類來說已經不短了,可他還不能夠急著離開。
只是他要需要咬咬牙,在堅持一陣子,撐過這一段時間,他就可以看見生命的另一種曙光。
晴明耐下心來,留在京都府中照拂自己的後人,並且在人世間將陰陽道發揚光大。
天皇愈發的看重他,他在陰陽寮內的地位節節高升,終於在七十九歲那邊被授予法清院爵,名號盛極一時。
此時在外人眼中,他已經是個遲暮的老人了,晴明知道,差不多是時候離開了。
他的後人都很爭氣,不負他早些年來的苦心教誨,民間流傳著這樣一句話,「賀茂有光榮,安倍有吉平。」長子能夠功成名就到這個地步,他已經了無牽掛。
五年後,人世間的第一大陰陽師安倍晴明,終於在初秋時節溘然長逝,享年八十四歲。街巷朝野無不哀啼一片,為這個一生寫下許多傳奇的「晴明公」送行。
但沒有人知道,躺在棺材裡的不過是一具式神傀儡罷了。
屬於陰陽師安倍晴明的傳奇一生已經結束,但屬於妖怪白狐晴明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
六十多年過去,雲霧海的外貌仍舊一如當年那樣美麗動人,只是其中卻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當年雜亂荒蕪的綠螢森林如今也大不一樣了,在以瓊琅為首的改革和推動之下,這片森林中已經開墾出了面積巨大的田地以種植。
不止常見的水稻,還有許多瓜果蔬菜、各類奇異的妖植都被種植在森林各處。
田園阡陌間有著大大小小的屋舍小院,居住著本體各異的森林妖怪們,如今他們都已是雲霧海的合法居民。
森林邊緣被劃分出了一個寬大的環帶,作為隔離區與分類的世界分離開來,隔離帶中氤氳著看不清的霧氣,結界將想要闖入的人類都攔在之外。
而在森林的中心,則是高閣林立,各種建築拔地而起,儼然是一個小城市的模樣。
「綠螢町九丁目十一番地,你的外賣到了!」一隻青鷺抱著一包剛做好不久的和果子,停在了一個種滿鮮花的小院前。
小松丸很快蹦躂著從屋子裡跳了出來,雙眼一亮道:「哇!謝謝你,速度好快呀!」
這是雲霧海今年來新興起的一種貿易方式,叫做外賣,忙碌的妖怪們抽不開身的話,可以通過傳送陣法的方式取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傳送陣法是瓊琅研究出來的,目前還處於實驗階段。她將傳送陣刻畫在幾個不同的店鋪裡,然後又分發下去許多特殊的符紙。
這些符紙可以記錄下聲音,妖怪們只要將自己的所在地,以及需要的東西說清楚,再念出特殊的咒語之後,符紙就會瞬間回到傳送陣中。
然後店家再根據顧客的需求準備商品,派遣打工的妖怪給他們把商品送去。
只是這些符紙比較特殊,製作也需要消耗妖力和材料,因此只在官方商店內售賣。不過價格很便宜,只要一個貝殼就能買到五張,許多妖怪平時都會買一些儲存在家裡,以備不時之需。
小松丸流著口水接過和果子,又把應付的貝殼放進了青鷺的錢袋裡,還多塞了一個松果給他。
「請你吃松果!」
「謝謝你呀,小傢伙。」青鷺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又好奇地問道,「怎麼買這麼多和果子,家裡有客人嗎?」
小松丸點了點頭,「今天山蛙和兔兔來我家裡做客,當然要請他們吃好吃的了。」
「只有他們兩個麼,兔丸沒有在呀?」想起兔丸平日總是和山兔一起玩耍,青鷺隨口問道。
「兔丸哥哥今天去圖書館應聘了,說是一定要成功應聘報社裡的工作崗位,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額……兔丸的話,煙煙羅大人應該會喜歡的吧。」青鷺忍不住摸了摸下巴,小聲地嘀咕了起來。
以兔丸那種軟萌可愛的性格,煙煙羅大概會很喜歡欺負他,被留下來的可能性很大。
聽青鷺提起煙煙羅,想起那些被她折騰得死去活來的小妖們,小松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唉……煙煙羅大人雖然很親切,但是……算了,話說這次招聘會,瓊琅大人會不會考慮提拔一隻妖怪做社長啊?」
最好是個溫和善良,又聰明俊俏的大妖怪!來拯救一下被煙煙羅折磨的那些可憐蛋們。
煙煙羅擔任雲霧海新聞報社的副社長,這麼多年來新聞社已經有了許多個部門,也擴建了不少。雖然新招了許多妖怪,可社長一職卻一直空缺。
從她出生下來的十幾年裡,就沒見過這個職位上有過妖怪。
「應該不會的吧,瓊琅大人不是說了社長到外面出差去了。」青鷺搖了搖頭,「好了,不說拉!我要繼續去送下一單了,送完我下午還要上課呢。」
用閒暇時間來送外賣,是他們這些還在上學的妖怪勤工儉學的一種新方式。
「問題是這也去得太久了吧……」小松丸點點頭送走了青鷺。
她聽爺爺說,在她還未出生前,社長一職就已經空缺了四十多年了,讓她一度懷疑那個傳說中的社長會不會在外面的世界遭遇了不幸……
小松丸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捧著和果子去找山兔了。
關於新聞社社長,一直是雲霧海熱度高居不下的一個話題。
傳說他是新聞社的第一任社長,也是唯一一任,在新聞社還沒建好的時候就被瓊琅大人提拔上去了。但是他僅僅在雲霧海呆了小半年,便外出不見蹤影,至今已是六十三年。
他離開的時候,綠茵森林還沒有正式合併雲霧海,因此綠螢森林中的妖怪並不熟悉他。但就算是在雲霧海中,也只有那些年紀稍大的人對那個「晴明社長」瞭解深入一些。
小松丸作為在綠螢之森出生的幼崽,從小就只能在大人們的口中聽取關於這個神秘社長的消息。
聽說這位晴明社長,不僅容貌俊美非常,還寫得一手好文章,為妖風趣幽默又不失責任心,她的班主任海坊主就是對方的死忠顏粉。
海坊主常常對鏡自憐,摸著自己的烈焰紅唇感歎,「若是我有晴明大人百分之一的容貌該有多好啊……這樣的話隔壁阿花就不會拒絕我的追求了。」
他追求隔壁鯰魚阿花,都已經追了四十多年了,至今未能成功。
還有她們的校長惠比壽,聽說也收藏了不少晴明所撰寫的文章報紙。和別人那些複印出來的不同,他手裡的可是晴明手寫的初稿,極其珍貴。
對於這個傳說中的社長,海域和森林的小妖都隱隱非常崇拜他。
到底是怎樣一個有魅力的妖怪,才能以短短幾月的相處,便令眾多妖怪幾十年念念不忘呢?
*****
「哎喲……晴明大人,這船也太快了吧?弄得我好暈好想吐。」狐狸小白癱軟在船隻中直翻白眼。
船頭處一青年男子聞言不由輕笑一聲,「我早早便讓妖刀姬替我傳了話,當然要按時赴約,可不能讓他們等。」
他身著一身藍白相間的狩衣,銀色的髮絲鬆散地紮著披在後面,迎風飛舞,容貌十分俊秀。
說完這句話,晴明再次遙望向遠方,離雲霧海的結界越來越近,他一顆沉靜的心也抑制不住的愈發激動起來。
歲月曾留在他臉上的痕跡都消失了,此時的晴明就一如當年初見時那般儒雅俊秀,只是臉上少了青澀,眼神成熟了許多。
六十多年的人世歷練過去,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傻傻的毛頭小子了,所見所聞的感觸也讓他眉宇間沉澱了別樣的風采。
「也不知六十多年過去……瓊琅他們是什麼模樣,報社如今又是什麼模樣……」
小船隨著靈力的推動,很快便到達了港口的橋邊。
有一個紅角妖怪手握著叉在橋上踱來踱去,時不時地遙望遠方,神色有些焦急,似是在等待著誰歸來。
片刻後,小船映入他的眼中,夜叉頓時眼中一亮,平常愛板起來的臭臉此時因激動而更顯扭曲,嚇壞了周圍一票站崗的守衛。
「晴、晴明……」憑生頭一次,夜叉體會到了激動的不知道該把叉往哪兒放好的感覺。
「好久不見,我回來了。」晴明微微一笑,持扇打量起他來,「你還是當年的模樣呢,不過妖力卻精進了不少,當真厲害。」
「你也還是老樣子啊……」
「我有沒有遲到?」
聽到這句話,一臉感慨的夜叉才連忙回過神來,把遠處的車輿叫了過來。
「瓊琅大人已經在行宮裡親自下廚備宴等待著你了,我們不要耽擱時間,快走吧!」
說完,夜叉急匆匆地拉著晴明就走,又揪起小白的狐狸尾巴,一把將他丟進了車裡,絕塵而去。
徒留下橋邊站崗的海妖們面面相覷,忍不住小聲地交談了起來。
「那個妖怪是誰啊……?」
「不知道,看起來很陌生,從來都沒見過。」
「夜叉大人居然會用那樣的態度對他,我剛剛還以為我瞎了。可能是遠方而來的客人,所以才這麼有禮吧?」
「那可不一定……」
夜叉這妖怪脾氣暴躁,平時就是荒川之主來了,他也照樣擺著一張臭臉。
幾個妖怪的談論被路過的妖怪聽去,很快又成了集市酒館與飯店中熱議的談資。
一路上,晴明的心臟都快速跳動不止,一想到立刻就要見到闊別已久的同伴,他就激動的腦中一片空白。
靠近門口的時候,熟悉的飯菜香味勾起他記憶中的美好,大天狗的聲音也自屋內傳來,帶著幾分懊惱和擔憂。
「我求求你別再做了,這麼多菜吃不完的!」
「馬上馬上,就差最後一盤菜了,馬上就好!」天籟一般的聲音響起,像是有什麼敲打在心房之上。
晴明在路上想了許久,有許多想要說想要問的話,都在踏入屋中見到他們的一刻,盡數哽在喉中。
「你歇一會兒行不行?這個菜我來做!」
大天狗似是十分頭疼,一把躲過了瓊琅手裡的鍋鏟,在扭頭看到晴明的那一刻,頓時怔在了原地。
早接到妖刀姬的消息說晴明要回來,瓊琅激動的恨不得做出一桌子滿漢全席來,她拴著自製的圍裙,在看見晴明的那一刻,也愣在了原地。
鼻子竟難得地有些發酸,她感覺眼眶有些發熱,突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回、回來了?怎麼這麼快……我的菜還沒做好呢,你快坐下歇著,我馬上就好!」語無倫次地說著,瓊琅下意識地就要去奪大天狗手裡的鍋鏟。
晴明卻上前抬手攔住了她,看著一桌子的菜搖頭失笑道:「已經夠了,做這麼多哪裡吃得完。」
「雲霧海的校訓不是有勤儉節約這一條嗎?瓊琅你帶頭浪費可不好啊……」
「這……這不是因為你要回來了嗎?」瓊琅看著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把手裡的鍋鏟放到哪。
大天狗抿了抿唇,也微微緩和了臉色,將瓊琅手裡的鍋鏟抽走,「既然已經來了,就提前開飯吧,我去叫那群傢伙來。」
看著大天狗向門口走去,晴明回過頭來,靜靜看著她有些發傻的面容,臉上綻開一個溫柔的笑容。
「是啊,我回來了,我沒有失約,瓊琅。」
我來完成我們六十三年前的約定了。
瓊琅眼神一軟,「我也是,這裡屬於你的位置,一直都在。」
晴明握緊扇子,忍不住暢然地綻開一個更燦爛的笑顏,眼角處卻閃過幾點晶瑩。
心底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情感蔓延開來,在這一刻如潮水將他淹沒在其中,幸福而滿足。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晴明的老婆,流傳著好幾種說法,有幾個是小說家杜撰的,作者菌選取了唯一是日本民間流傳的梨花一說。
所以說阿爸有點慘啊,老婆和死對頭給自己戴綠帽還坑自己emm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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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是茨木篇的番外,還有小狗子和小瓊琅的。
因為是按時間順序,所以就先放阿爸的番外啦。
當然後續番外阿爸還會出現,不過主場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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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對弈競猜,輸的傾家蕩產,終於拿到了小哥哥的碎片,輸的我簡直想哭。
這屆荷官不行啊!!!!
悠于 2018-6-9 16:37
第121章 番外•茨木篇
雲霧海最近兩天宣佈了一件爆炸性的新聞——那位出差六十三年未歸的晴明社長終於歸海了!
海域內頓時一片譁然, 就連綠螢森林裡的大大小小妖怪們也聞訊而來, 將新聞社門口賭了個水泄不通, 心急火燎地想要一睹這位神秘人物的風采。
然瓊琅並沒有立刻讓晴明複職, 而是先放了他半個月的假,讓他在休息的同時慢慢和青行燈與煙煙羅相瞭解這些年來雲霧海的變化。
未能如願以償的妖怪們卻不肯就此散去,每天都有一波又一波地守在新聞社門口想要獲取最新情報。他們鬧哄哄的擾的隔壁圖書館的妖怪們不得安寧,紛紛到公安局裡投訴,夜叉迅速便帶著一隊海妖來把他們都哄散了。
煙煙羅倒是有些懨懨的。
如今的雲霧海新聞社已經分出了好幾個部門,除了最初的雲霧海日報以外,還創辦了月刊和週刊,上面劃分有娛樂、軍事、文化等等數種版塊。其中以娛樂八卦板塊的關注度常年第一,熱度高居不下。
她的助理雪女是晴明的式神, 於晴明出差的時候一直在身邊協助她,是一個能力很強的妖怪。
雪女看起來面癱, 性格冷漠不好接近, 實際上只有少數妖怪才知道她其實就是娛樂八卦板塊的版主, 探聽消息的能力讓雲霧海中的一眾狗仔們甘拜下風。
雪女和鏡姬的關係有些不簡單, 在這個得力助手的幫助下,煙煙羅每年都能拿到業績第一的成績。
如今晴明回歸, 雪女便也要離開她去往對方身邊了, 這令煙煙羅深感業績壓力巨大。
她隱隱約約能感覺得到,往後這新聞社中業績第一的寶座就要讓位了。
雪女那個小姑娘平時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逗弄起來卻是很好玩,煙煙羅平時最愛在她身上打發時間。更重要的是, 除了雪女以外,很少妖怪能以平常心和超乎尋常的勇氣面和她相處。
捨不得歸捨不得,工作還是要繼續下去,於是在還沒有提拔到合適的助理前,她只好向自己的故事會好姬友求助,管她借了幾個對報社工作熟悉的提燈小僧來打雜。
不管怎麼樣,工作還是要繼續下去。煙煙羅一邊思索著,一邊派出了自己手下的煙霧小鬼隱藏在海域中打探八卦。
而現在的雲霧海中,依舊熱鬧非凡。
雖然仍未能見到傳說中的晴明社長,但他的話題熱度卻在海域中高居不下,八卦的妖怪們立刻將陳年往事竹筒倒豆子似得全都扒拉了出來。
「哎喲!這位晴明社長可了不得啊,聽我爺爺說,他當年可是參加瓊琅大人徵婚大會的魁首!」
「哇,還有這等事,這是真的嗎?」
「我騙你做什麼?這可是荒大人輕自征選出來的,書翁大人手裡還有當年大會保留下的舊檔案呢!」
「可惜最終還是慘敗給了大天狗大人,不過我覺得社長大人其實也不必大天狗大人差,容貌同樣是清俊非凡啊!」
「什麼意思,你見過那傳說中的社長?」
那妖怪看了看周圍,從懷中掏出一張畫像神神秘秘地說道:「我表妹她同學的姑媽在新聞社工作,聽說前些日子在社裡遇到那位大人了,就偷偷畫了張畫像下來。」
聞言,周圍的妖怪神色激動,頓時把腦袋全都湊了過來,時不時地發出驚歎聲。
「長得真是俊俏,聽說身邊好像還沒有伴侶呢,那是不是意味著只要大家能夠進入報社工作,就都有機會?」
女妖們湊在一起,眼中爆發出一陣精光,一邊憧憬著和這位社長大人來一場辦公室之戀,一邊又對他與瓊琅的八卦津津樂道。
行宮裡的大天狗對這著這副情景,恨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前面那個幾十年了還沒解決,後腳又來一個晴明,剛回雲霧海就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個個都不省心!
「父親,那個晴明真的不要緊嗎?」門外,一個面容秀雅的少年鬼鬼祟祟地摸了進來。
他身後有著與大天狗一樣的黑色羽翼,額頭上生著一對白色的小巧龍角,湛藍色的眼眸中透著機靈與狡黠的光芒。
大天狗用力地扇著手中的扇子,似乎這樣就能夠平息心中的怒火,他深吸一口氣,冷靜地說道:「那個人你不用管,你只要盯好另一隻妖怪的近況就行了。」
「既然父親這麼說,那我就放心了。」少年聞言,松了口氣,隨後眼中燃起熊熊鬥志,咬牙切齒地握拳頭。
說完,他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
那妖怪下午就會抵達海域了,父親放心吧,我一定會幫你的! 任何企圖破壞他父母感情的妖怪都不能對之坐視不理!
看著兒子撲騰著雞翅膀離開的背影,大天狗憂傷地歎了口氣。
茨木今日作為外交使又要來雲霧海了,這些年來,他時不時的就要到這裡來一趟,一住就是一兩個月,怎麼趕都趕不走。
雖說他和瓊琅生的孩子都能打醬油了,眼下肚子裡又有了一個,而茨木也從未做過什麼逾越的事,但大天狗就是心下難受的慌。
不管哪個男性看到曾經的情敵借公事與自己的伴侶有說有笑,都不能咽下這口氣吧?
可瓊琅卻不明白,還總嫌他想東想西醋勁大,讓他有苦難言。
好在他還有個懂事的兒子關心自己,不枉自己這麼疼愛他……
*****
茨木自大江山而來,攜帶了關於今年雙山二海之間高校交流生的材料文檔,星熊童子吭哧吭哧地吃著零食跟在他屁股後面做打雜的,對這種事情顯然已經習以為常了。
茨木同樣對雲霧海十分熟悉,就像是第二個家一般。
這些年來,由於雲霧海、荒川澤域、那智山和大江山之間的頻繁往來,再加上幾個領地之間的關係一直不錯,因而跨領地聯姻事件屢見不鮮,甚至數量還有隱約上升的趨勢。
大江山中嫁到這幾個領地的女妖不少,而被娶回大江山的妖怪也不少,四個領地之間的關係已經十分熟絡了。
由於政事,他時常在幾個領地之間奔波,最長的一次足足在雲霧海住了半年有餘,那是當年為了幫瓊琅他們開荒綠螢森林。
老實說,把雲霧海說成是第二個家也不過為,茨木從沒想到過這幾個領地之間在未來會是這種局面。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信了大天狗的鬼話。
想起未能緊握住的初戀,茨木又不免要長籲短歎一番。
大江山離京都府很近,他聽聞了安倍晴明逝世的消息,便知道對方一定是回雲霧海去了,此番前來也順便和這個當年把自己摯友氣得半死的人聚聚。
但是集市巷口中,突然便被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妖簇擁著拉到了一間屋子裡。
「這位大人!小女瞧您英武不凡,定然不是一般的妖怪,身邊可還缺伴侶?」
「別擔心!我們這兒什麼樣的姑娘都有,您喜歡什麼樣兒的儘管說,老闆娘一定能給您找到心儀的伴侶!」
「是啊是啊,大人不忙的話,就進來坐一坐嘛……」
被胭脂水粉嗆得有些難受,茨木下意識地沉下臉喝道:「胡鬧!光天化日之下成何體統,都給我滾開!」
要不是這裡是雲霧海,她們是瓊琅的子民,旁人敢對他這麼胡來,早就一拳砸過去了。
女妖們嚇得花容失色,為首的那個餘光掃了一眼躲在暗處的少年,咬了咬牙,一狠心撲上去緊緊抱住茨木的大腿。
「大人您別走啊!您莫生氣,我們可都是正經姑娘!」
那女妖見茨木臉色變得更黑,頓時哆嗦了一下,飛快地帶著哭腔道:「大人別生氣,我們是雲霧海裡的第一家婚姻介紹所,這兩日才剛剛被內務府批准同意設立。」
「對啊對啊,我們可是雲霧海的新型企業,連瓊琅姬都大力支持的那種呢!眼下剛剛起步,正需要客人參與感受的階段。」
「沒錯我們不收費的!只要大人您進來體驗一番,配合我們做個調查就可以了!」
聽到「瓊琅姬大力支持」這幾個字眼,茨木停住了身形,他冷冷地掃了這幾個女妖一眼,終於在對方快要嚇得暈過去的時候,主動朝著屋子裡走去了。
「那就快一點,別浪費我的時間。」
聞言,眾妖一臉喜出望外,頓時沖上去訕笑道:「大人請進,請進!不會耽誤您多少工夫的,說不定還真的能夠為您找到合適的伴侶呢!」
聽到這句話,茨木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淡淡地將東西都交給了星熊童子,仍舊一言不發。
星熊童子抱著一書箱的東西,苦哈哈地跟在他後面抱怨,「憑什麼啊……憑什麼只問他不問我?我也還沒有伴侶啊……」
「你先去行宮,別叫書翁他們等急了,我一會兒就來。」茨木兩句話就打發了他,星熊童子只得撇撇嘴不甘心地離開了。
見茨木進了閣樓中,街巷口的少年松了一口氣,隨後眼珠一轉,猶豫了一下,偷偷用風將自己包裹住,幻化成一個嬌俏的妙齡少女來。
趁著這會兒鏡姬不在,要趕快喬裝進去打探敵情才是!
茨木端坐在椅子上,沉著臉看著對面的女妖冷聲道:「要怎麼做,趕快說!」
老闆娘是一個風韻猶存的徐娘半老,她被茨木嚇了一跳,隨後努力鎮定下來,溫和地笑道:「大人……我們這裡是婚介所,就是專門為那些還沒有伴侶的妖怪尋找伴侶。」
「目前呢,我們打算在海域中抽取一部分妖怪,來調查他們各自都比較喜歡什麼樣的異性,這對我們今後的工作有很大的參考價值。」
「所以呢……大人只要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就可以了。」
「快問。」茨木淡淡地說道,執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隨後在察覺到風中一絲熟悉的味道時,金色的雙瞳微微一眯。
「咳咳!」老闆娘清了清嗓子,拿出紙墨開始邊問邊做筆記,「大人,您希望何種容貌性格的女子?是嬌憨的、溫婉的、嫵媚的、可愛的還是英氣的呢?」
「溫婉的。」茨木想了想,如是說道,「最好唱歌也好聽。」
不等老闆娘回答,她身後有一個白衣少女已經先叫了出來,「哪種溫婉的?像花鳥卷大人那種,還是蚌精大人那種?」
茨木抬眸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冷聲道:「你是這裡的老闆娘嗎?我為什麼要回答你的問題。」
少女一僵,連忙使了個顏色給老闆娘,後者立刻反應過來,笑著改口道:「大人,我們這裡的工作人員不懂事,您別在意。」
「咳咳那麼下一個問題是……您、您覺得花鳥卷大人怎麼樣?」
「漂亮。」
老闆娘神色一喜,「花鳥卷大人還未曾有過伴侶,那大人可喜歡她?」
聽著老闆娘的問話,茨木挑了挑眉,悠悠地說道:「你們的問題是不是跑偏了?提別的妖怪做什麼。」
「呃……我們只是順便做做另一個調查,瞧瞧這幾種類型的女妖是在婚戀市場上是否受歡迎……」
聞言,茨木將茶杯放下,吐出三個字「不喜歡。」
「呃……大、大人可以告訴我們原因嗎?」
「她太弱了!」
澹生聞言,暗自癟了癟嘴,那是你沒被她的鳥啄過。
「大人喜歡強大的?也對,大人的妖力如此深厚,向來不是一般女子可配得上的,那您覺著妖刀姬大人如何?」
「不如何。」
澹生一聽,又是白眼一翻,臭屁!
「……」老闆娘抽了抽嘴角,訕笑道,「妖刀姬大人在雲霧海可是相當厲害的呢,連夜叉大人都不敵她,這樣的大人也看不上嗎?」
見茨木冷著臉不答話,氣氛有些尷尬,老闆娘只好自圓其說,「也對,大人喜歡容貌性子溫婉的妖怪,妖刀姬大人平時比較沉默冷淡……」
「所以大人喜歡的是長相溫婉、性子開朗,卻又實力不俗的女妖對吧?」
老闆娘自以為掌握了茨木的喜好,頓時搬出一大堆畫著小像的資料,賣豬肉一樣地介紹道:「大人,我們這兒有好些個領域女妖的資訊,個個音甜貌美身材好,包括荒川澤域和那智山所有領地裡的絕色女妖都在這兒啦,一定有您喜歡的!」
「大人不妨仔細瞧瞧,說不定能有看得上的呢,讓我們黃花菜婚介所給您介紹介紹,領回去做伴侶豈不是美滋滋?」
「沒有別的問題了嗎?」茨木沒有回答,只是如是問道。
老闆娘一愣,「暫、暫時沒有……」
聞言,茨木起身便走。
老闆娘神色一驚,下意識地上去攔他,「哎喲大人,您還沒看資料卡呢,怎麼就要走了呀!」
「是不是我們這兒的姑娘都不和您胃口,您仔細說清楚喜歡什麼樣子的,我們一定能給您找來。」
茨木挺住身形,回頭淡淡地說道:「至少要打得我才行。」
這話一出,整間屋子頓時鴉雀無聲,誰不知道茨木童子鬼將之名,放眼望去找出個比他還厲害的女妖,那裡是這麼容易的事情!
聞言,唯有澹生氣的鼻子一歪。
長得漂亮,唱歌好聽,還要打得過他,放眼望去整個羅刹海也就瓊琅一個附和要求。
父親說的沒錯,這廝果然對他母親心懷不軌!
茨木陪她們耗了這麼久,已經有些不耐煩了,見都不說話,叫上星熊童子轉身便要離去。
看到澹生極為難看的臉色,老闆娘欲哭無淚,為了婚介所的投資資金,只好硬著頭皮又上去抱茨木的大腿。
「大人您別走啊!那個……那個我們婚介所今天開張第一天,您是我們第一位客人,為了感謝您的參與,我們特地準備了獎項回饋您!」
「那些資料卡上的適齡婚嫁女妖,您隨便選一個,我們保准今兒晚上就給您送來!」
「滾!」
茨木沉下臉,這一回他是真的十分不耐煩了,直接一拳便打過去,將木桌打得粉碎,上面那厚厚一大紙質數據也被他的黑焰燒成了渣渣。
他突然動手,把屋裡的妖怪嚇了一大跳,女妖們頓時爆發出一陣驚恐的叫聲,在他低迷的氣壓中落荒而逃。
一群妖怪中,只剩下澹生假扮的少女微白著臉站在原地,氣的直抖,無比心痛的看著那迭被燒成灰的紙。
媽耶!這可是他花費了一個多月時間的心血才整理好的啊!
「你你你……你破壞公物,罰款!」
「沒大沒小,是該這樣稱呼我的嗎?」茨木冷眼看著他,微微太高了下巴。
澹生一僵,若無其事地回道:「咳……大人,您當眾破壞公物,違反了雲霧海的民法,理當罰款!」
「那份小聰明還真是從小大到都沒變過。」茨木勾了勾唇角,隨後毫不留情地貶低他,「不過光有機靈是不夠的,實力比起你父親和母親可差遠了。」
「……」
聽到這句話,澹生直接裝作什麼都聽不懂。
「上個月荒川澤域而來的那幾個魚姬是你送來的吧?」
「……」
「還有三個月前那智山中來的青鷺火、去年年初綠螢森林的藤妖,都是你的手筆吧?」
「……」
「別再把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送來了,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小子,你再這樣下去我可要揍你了。別以為你是瓊琅的孩子我就不敢動手……下不為例!」
話語擲地有聲,茨木轉身便要離去。
澹生一臉挫敗,咬了咬牙幻化為原來的模樣,高聲叫道:「為什麼你一眼就看穿了我?」
他明明偽裝的很完美無暇才對啊!
茨木聞言,轉過身嘲笑道:「你扮演的女子模樣未免也太拙劣了,還好意思在我面前班門弄斧?我一眼就能看出來,」
當年他扮演的角色女妖純子,可是連瓊琅都被騙過去了的!
「……」
聽著他語氣中得意的味道,澹生忍不住嘴角一抽,為什麼會有奇葩妖怪對於擅長女裝這種事情感到自豪啊!
茨木說完,目光落到了那堆紙灰上,似是想到了什麼般溫和一笑,「要是讓瓊琅知道你出使大江山這幾個月就是在做這些事情,不知臉色該何等精彩。」
聽到茨木提起自己母親的名字,澹生頓時嚇得兩腿一哆嗦,頓時撲上去痛哭流涕地認錯。
「別、別啊!茨木叔叔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大妖有大量,可千萬別告訴我母親啊!」
要是讓瓊琅知道,他免不了又要挨上一頓爆錘。
看著他這幅摸樣,茨木頓時忍不住想翻白眼,他十分嫌棄地說道:「瞧瞧你現在這樣子,也不知道大天狗怎麼會生出你這種兒子來,比起你父親當年的姿容可差遠了。」
「隨叔叔怎麼罵我,只要別告訴我母親就行……」
「是不是大天狗指使你這麼做的?」
「呃……不、不是啦!茨木叔叔你可千萬別在母親面前亂說,這樣挑撥別人夫妻關係是很可惡的行為!」聽到這句話,澹生頓時跳了起來,睜大了眼睛瞪他,似乎非常擔心茨木會這麼做。
「哦?」茨木摸了摸下巴,「能讓蠢狗吃癟的事情,我一向樂此不疲,你們父子倆之前做的那些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也該是我反擊的時候了吧?」
「哎喲……茨木叔叔我真的錯了還不行嗎?」澹生頓時欲哭無淚,手忙腳亂地解釋起來,「這事兒跟我父親沒關係,他……他就是在我每次去大江山的時候,都讓我打探看看你娶沒娶媳婦兒。」
「嘿嘿……我父親他老人家天天盼您娶媳婦兒,日也盼夜也盼,可關心您了呢。」
茨木遲遲不找伴侶,酒吞不愁,星熊不愁,大天狗倒是愁壞了。
「至於那些漂亮女妖的事情……那是我自己的主意,我父親他不知道的。」
父親從小大到就十分疼愛他,作為好兒子的他當然要盡孝心,努力替父親解決心事了!
「您就別告訴我母親了,她這兩天才剛剛又有了身孕,可不能動氣啊!」澹生一臉焦急地說著,只盼著能夠打消茨木的報復之心。
聽到這句話,茨木微微一怔,隨後回過神來瞥了他一眼,「下不為例。」
說完,他便拂袖離開了,剩下澹生在原地大大地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的冷汗。
可算是撿回一條命,今兒的事情必須讓那些女妖都捂緊了嘴巴,千萬別洩露出去才行。
他明亮的雙眸冷靜地思索間,不遠處傳來一個陌生男子輕輕的笑聲。
澹生下意識地抬起頭來,便看到一個容貌秀雅的銀發藍衣男子持扇靜立在遠處,看著他的眼眸中光華湧動。
這還是他回到雲霧海後第一次見到瓊琅的兒子,聽說之前一直在大江山中出使任事,今日早晨才抵達海域。
六十年對於妖怪來說並不長,當年的小豆丁如今看起來也只是一個人類十四、五歲大小的少年,他的容貌俊俏清麗,一雙靈動的眼眸格外吸引人,將父母的優點繼承了個十足。
「你、你你是誰……你什麼時候出現在這兒的?」澹生背後一涼,險些驚叫出聲,「剛剛你什麼都沒聽到沒看到,知道嗎!」
晴明溫和的目光落在澹生的臉上,微微一笑,搖著扇子說道:「瓊琅總和我抱怨,說你年紀小小心性未定,時常在外面招蜂引蝶,令她苦惱異常。如今來看,倒是別有一番隱情在內啊。」
聞言,澹生一怔,這妖怪和他母親熟識?怎麼他之前從未見過。
近些年來,他經常在各個領地內遊走,搜集各自漂亮女妖的消息,就是希望能找出一個茨木童子看得上眼的。而在搜集這些消息的同時,他也落了個花花公子的放蕩名號,時常被瓊琅逮住一頓訓,訓完還犯就改成一頓錘。
而這個時候,往日疼愛他的父親也不幫他說話了,最多在母親面前打哈哈,根本不敢惹怒她。
他為了幫助父親排憂,簡直忍辱負重操碎了心……
晴明淡淡一笑,沖他眨了眨眼睛,「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話音落下,對方已不在原地,顯然妖力極強,只有一個用藍符迭出來的紙鶴晃晃悠悠地飛到了他面前。澹生下意識地接住,卻發現那紙鶴並無特殊之處,不過是一個被妖力驅動著飛起來的小玩具罷了。
只是將這個紙鶴捏在手中,他腦中有些模糊的記憶突然一閃而過。
仿佛在他年幼時所珍藏的匣子中,便有一個褪色的藍紙鶴,而將之送給他的人是……
少年陷入了沉思之中,並未注意到不遠處的空氣中,有一陣輕煙在緩緩消散。
*****
茨木來到雲霧海的時候早已過了飯點,他到達行宮時,桌上卻擺著熱騰騰的牛羊肉餃子,星熊童子正胡吃海塞著一邊鼓囊好吃。
瓊琅正坐在一邊和他說話,見茨木來了,頓時擺手招呼他快過來。
「左右閑著沒事,順便給你們做幾碗餃子。」
茨木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停留在她微凸的小腹上,他坐到桌邊,熟練起拿起筷子,一邊吃一邊問道:「你有了?」
瓊琅一怔,隨後才反應過來他再說什麼,點點頭道:「是啊……真讓人頭疼,可別再跟澹生一樣是個混小子了。」
她雖然在抱怨著,臉上的笑容卻異常溫柔,連茨木的心也跟著柔軟了下來。
「聽說你剛剛被拉到婚介所去了?感覺這地方怎麼樣?」
茨木身形微微一頓,笑道:「倒是個十分有意思的地方,我頭一次見到。」
「你居然會誇獎這種地方,我還以為你會評價無聊呢。」瓊琅微訝地挑了挑眉,隨後笑道,「要是覺得有意思,你倒是可以讓酒吞過來瞧瞧,這麼多年了還單著也怪孤單的。」
「放心!吞哥身邊有我和茨木呢,不會孤單。」星熊童子抬起頭來,嘴角邊沾滿了醬汁,「伴侶算什麼,兄弟才是最重要的!」
瓊琅忍不住搖頭笑了笑,無奈地說道:「你們三個呀……淨給對方添麻煩,以後可真得淪落到去婚介所的地步了。」
這些年來,茨木和酒吞身邊不是沒出現過出眾的女妖,尤其是酒吞作為鬼王身邊不乏美人。
偏偏每次出現一個有些曖昧不清的,茨木就會一如往常那樣,黑著臉陰魂不散地出現在眼前,對其冷眼挑剔,十分嚴格,來一個嚇跑一個。比婆婆挑媳婦兒還可怕數百倍。
而茨木則是秉持著「酒吞看得上我才看得上,酒吞喜歡我才喜歡」的思想觀念,把身邊一眾女妖無視的徹底。
星熊童子就更不用說了,他雖然長得帥氣不失可愛,但卻與茨木酒吞形影不離。每個曾經與他交好的女妖最後都會看上他的兩個兄弟棄他而去,遂乾脆一改當年習慣不再撩妹,多年來沉迷於話本小說中的「萌甜甜」式小白兔女主,已然成為了一個廢宅。
「很關心我們?」茨木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你以前說過,這種事情急是急不來的,要順其自然。」
「大天狗不也是活了兩百多年方才遇上你的麼,我們幾個又有什麼好急的。」
瓊琅仔細那麼一想,好像確實是這個道理,她和大天狗屬於閃婚閃孕,在妖怪中並不是大多數。
「那你們遇到合適的,該下手就下手,可千萬不要猶豫啊。」
茨木靜靜地看著她,緩緩一笑點了點頭,「當然會的。」
「瓊琅。」
「嗯?」
「沒什麼……今天的餃子很好吃呢,你的手藝又進步了。」
瓊琅聞言,頓時笑的眯起了雙眼,彎彎的就像是天上的月牙般動人。茨木看著她的笑顏,也忍不住加深了臉上的笑容,隨後把碗裡的餃子盡數吃掉。
他並不是一個沉湎在過去中無法釋然的妖怪,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看開了很多。偶爾想起她時,心中雖有遺憾,卻並不難過。
這樣相處下去已經足夠了。
只是緣分一事終究是求不來的,漫長的歲月中還是順其自然吧。
如果能遇到屬於他的那個妖怪,他一定、一定不會再傻傻地錯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下一章的番外主場是澹生和二胎寶寶!其他全員會打醬油,是大團圓結局啦,萬字大肥章!
好像今天可能完結不了……所以我們明晚上見吧!23333
(不排除今晚爆肝半夜發,但可能性很小……所以大家莫等,早點睡呀,祝大家元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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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們明天再說再見吧!
第122章 澹生與雲蘿
金秋時節, 茨木要在雲霧海暫住一個月。
除了讓星熊童子負責選拔作為下一期高校交流生的妖怪, 他還要調動部分聯軍中的妖怪回大江山任職, 然後讓一些新兵前往羅刹海歷練, 整日都忙得不可開交。
澹生原本以為那日的風波就這樣過去了,於是松了口氣,又開始每天在雲霧海和綠螢森林之間來回晃蕩,尋找好玩的事情。
綠茵森林裡,一群妖怪圍繞在他周圍,好奇地向他打探大江山裡的各種消息和八卦,其中以女妖占了大多數,個個都姿容妍麗。
之前在大江山實習了一陣子,免費給幹大舅酒吞做了三個月的打工仔, 簡直快要把他磨掉了一層皮。
說起酒吞這個幹舅舅,澹生還是十分喜歡他的。這只大妖為人霸氣直爽, 雖然歷練一事上對他嚴格的一絲不苟, 但拋開此外, 二人間的相處卻像是老朋友那樣舒服。
有時歷練過後, 常常會帶他去喝各種美味的妖酒,看鬼城的花紅柳綠之處, 十分恣意自在。
一想起酒吞, 澹生就忍不住想起了另一個舅舅。
明明都是舅舅,怎麼差別就那麼大呢?
澹生在這雲霧海有三懼, 分別是瓊琅、鏡姬與荒。
第一位是他這輩子都不敢惹的存在,只要是惹惱了瓊琅, 必定逃不了一頓爆錘和懲罰。這種時候別說是遠在大江山的親大舅,就是在跟前的親爹都救不了他。
光是讓澹生想想,就能哆嗦的抖三抖。
鏡姬則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可怕存在,她是由母親創造出來的妖怪,外貌像極了他的母親,性格卻還更要冷上三分。
這個妖怪有著非常強大的妖力,可以與瓊琅心意互通,在他小時候一直作為貼身保鏢守護在他身邊。
雖說鏡姬冷冰冰的看起來沒什麼感情也不怎麼說話,就和雪女姐姐一樣,可她的嚴格與公式化卻給澹生帶來了不少童年陰影。
任何可以返照出鏡子光芒那樣的地方所發生的一切,都難以逃過她的眼睛。也正是由於鏡姬的跟隨與監督,他的一舉一動才難以逃過瓊琅的眼睛,以至於他常常因鏡姬的回報而挨揍。
雖說現在他長大了,鏡姬已經不再像小時候那樣緊跟在身邊了,但每次一想起這個妖怪,澹生都不免冷汗涔涔。
最後一個妖怪是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小舅舅,雲霧海最高司法院的執法長官,主宰雲霧海一切妖與事的對錯。
這位大妖公正嚴明,卻也是出了名的鐵面無情,尤其是在他面前的時候。
從小到大都對他板著一張嚴肅的臉,雖說荒與別人相處的時候也是那麼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可澹生幾乎就沒怎麼見他對自己笑過。
不像書翁老師那樣和藹,也不像一目連叔叔那麼溫柔。自小到大,只要他犯了錯,荒一定是第一個對他進行批評教育的妖怪,趕來的速度比他母親還快,每每言辭都犀利的讓他心底又虛又慌。
「唉……」想起這一個賽一個可怕的妖怪,澹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陪他談天玩耍的妖怪見他神色鬱鬱,立刻機敏地岔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殿下,這是綠茵森林果茶坊月初新釀口味的果子酒,限量版的呢!知道您喜歡酸甜口味,我特意給您準備了一瓶,可是排了兩天的隊才買到的呢!」一隻外貌嬌豔的花妖殷勤地獻上了一個瓷白的小瓶。
澹生毫不客氣地接過來,一口便飲下去了半瓶,隨後毫不吝嗇地誇讚道:「這味道著實不錯,限量版的果酒不好買吧?這一瓶多少錢,我付給你。」
說著,他就要去掏腰間的錢袋。
花妖連忙按住了他的手,把腦袋晃得像撥浪鼓,「這就是妾身特意為殿下準備的,哪裡還要殿下付什麼銀錢呀?」
澹生撓了撓頭,「那怎麼好?我可不會憑白無故隨便受人好意的。」
瓊琅大小就教他,即便他是這方海域之主的兒子,也不可以目無一切地將子民們對他的善意心安理得地視作理當如此。
「殿下若喜歡這果酒的口味,不如問答妾身一個問題以作報酬吧。」花妖掩面一笑,帶著幾分迫切地問道,「殿下此番前去大江山,可知我那嫁進去的妹妹而今如何了?」
這才是她心心念念最想知道的問題。
澹生皺眉想了想,摸著下巴道:「蠻好的啊,那青牛妖十分寵她,聽說你妹妹嫁過去以後都沒在去過遊廊了。」
聞言,那花妖這才安心地舒緩了眉目。
「你們還有什麼要問的趕緊問吧,我待會兒就要回島上去了。」
他心裡惦記著那個晴明社長的事,還好奇地想要打探關於對方的更多消息呢。
其他妖怪聞言,立刻唧唧喳喳地說了起來,綠螢町中的小院裡一時間好不熱鬧。
只是這份熱鬧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個悄無聲息降臨此地的冰冷身影所打斷。
「一回到海域裡就不務正業,你不去會議室大廳參與工作彙報的大會,躲到這裡嬉笑完了做什麼!」
當荒冷冰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的那一刻,澹生差點嚇得沒把嘴裡的果酒噴到對面花妖的臉上去,當場被嗆得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舅、舅舅……你怎麼會在這裡……」
荒掃了一眼圍在他周圍的各色女妖們,一張臉頓時拉的更長了,那些機敏的妖怪察覺到他的不悅,頓時冷汗涔涔地尋找各種理由溜了。
「我為什麼會在這裡?我倒是想問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澹生愣了一下,隨後臉色微白,心中暗暗大叫糟糕。
下午在圖書館頂樓的會議廳好像是有一個會議要參加來著,這幾天他心裡忐忑茨木會不會告狀的事情,一時間竟把這茬給忘了。
「舅舅我錯了!我現在立馬就趕去!」澹生立刻站直了身體,沖他點頭哈腰獻殷勤,「多謝舅舅您老人家提醒我了,我這次從大江山回來給您帶了禮物呢,晚上就派妖侍送過去!」
「少賣機靈。」荒輕哼了一聲,抱起雙臂道,「會議早就已經結束了,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聞言,澹生離去的背影一僵,回頭欲哭無淚地看著他,「舅舅……我真的錯了,這次別跟我母親說行不行?她現在有孕了,生氣對身體不好的!」
聽到這話,荒的臉色更黑了,毫不留情地斥道:「知道生氣對身體不好你還氣她?瞧瞧你一回來就幹了些什麼混事!」
「我……我這幾天沒犯錯啊……」澹生被他訓的一愣一愣的,頓時有些委屈,「咳,除開今天忘記去開會以外。」
看著他這副樣子,荒簡直忍不住想翻白眼,氣道:「你一回到海域就在那家什麼婚介所裡鬧出了大新聞,被新聞社的狗仔妖怪偷偷記錄了去,現在還有心情在這裡尋花問柳?」
澹生心下咯噔一聲,來不及解釋「尋花問柳」的事情,急匆匆地問道:「怎麼回事?新聞社知道什麼了?」
一想起早上在圖書館無意間看到的那份未完成的報紙草稿,荒的臉色便又是一黑,「你搜集那麼多女妖的身份資訊做什麼?難道你真的想把浪蕩公子的名號坐實了?你是不是想氣死瓊琅!」
聽到這裡,發現與茨木的事情無關,他才微微松了口氣,擺手解釋起來,「不不不……不是這樣的舅舅,你聽我解釋!」
荒不為所動,就這樣冷著臉等他解釋。
澹生方才抓緊時間冷汗涔涔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解釋了一番,又哀求道:「這事兒我就和舅舅您一個人說了,您可得替我保管秘密啊,千萬別讓我母親知道了。」
「當真如此?」荒忍不住神色懷疑地看著他,剛剛他還敲著那麼多女妖圍在他身邊呢。
「真的!」澹生簡直急的要跺腳。
這時,身邊不遠處傳來一個帶著笑意的女音,「荒叔叔就別凶澹生啦,我相信澹生肯定不是那樣的男孩子。」
澹生下意識地轉頭一看,便見愛花抱著一本書俏生生地立在原地,看到是愛花,荒這才緩了緩臉色。
「剛剛那麼多姑娘聚在這裡,其實她們只是擔心嫁去大江山的親人們的近況而已,方才會圍著澹生詢問。」愛花微微一笑,上前溫聲解釋道,「澹生給大家解答了許多問題,他真的即細心又有耐心,怪不得這麼受大家歡迎呢。」
荒的臉色果然好看了許多,澹生見狀,立刻朝著愛花擠眉弄眼地遞了個眼神,做了個「謝謝」的口型。
「叔叔,我哥哥近來修煉時遇到了一些瓶頸,想找您請教一二,您現在結束了會議,他應當在尋您的路上呢。」
聽到自己的徒弟遇到了麻煩,荒微微皺眉,掃了一眼澹生後,方才點頭準備離去。
「好,我知道了。」
「哎!舅舅您別走啊!」見荒要走,澹生立刻神色緊張地叫住了他,訕訕一笑道,「那個被偷聽的新聞……你能不能行行好,幫你的侄子解決一下……」
聞言,荒依舊冷哼了一聲,但臉色卻已經沒有剛剛那麼難看了,他頭也不回地留給澹生一個高挑的背影。
「我勸你還是現做好受罰的準備吧,鑒於你認錯態度良好,我會考慮在瓊琅面前為你說幾句情的。」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森林中,澹生頓時沮喪地耷拉下了翅膀。
「看樣子你又闖禍了。」愛花抱著書在旁邊掩唇笑出了聲,她的目光十分靈動,完美繼承了玉藻前優點的出色容貌常常會晃花了人的眼睛。
澹生看著她的笑顏怔愣了一會兒,隨後有些不自在地收回了目光。
「剛剛多謝你幫我解圍……你、你就那麼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嗎?」澹生低低的聲音在森林中響起,像是清風般悅耳動聽。
他從小就頗受女性的歡迎,一向女人緣極好,加之他地位妖力容貌皆十分出色,身邊也從來不乏討好的女妖。這些年因為苦惱茨木童子的事情,他抱有目的地在各個領地中的女妖之間打轉,外界風評褒貶不一。
跳哥跳弟擔心他花心放浪到自家妹子身上,每次都在跳妹身邊防狼一樣地防著他,而金魚姬也覺得他不去征服世界而淨做那些沒意思的事情,拉著輝夜姬不理睬他。
木魅和珍珠日日形影不離,這些日子也不知道在搗鼓什麼東西,常常都見不到身影。
而羽衣作為荒的出色弟子,妖品好外形俊美,性格又十分細膩體貼,對於他來講更是「別人家孩子」一般的存在。
小時候的夥伴慢慢地就這樣有些走遠了,澹生不免感覺有些孤單。
「當然啦,澹生可是我看著長大的,你是什麼樣的性子難道我還能不清楚嗎?」愛花笑眯眯地說道,看著他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你……你不要用這種摸番茄的動作來摸我……」澹生神色彆扭地別開頭,卻沒有避開她的動作,「我們明明不過只相差十四歲而已,不要總是拿這種口吻來和我講話。」
對於妖怪來說,年齡相差個三五十歲都可以稱作是同齡人。
「好吧,我錯啦,你別在意。」愛花笑著收回了手,眼中卻仍帶著笑意,「是不是為了大天狗叔叔而遭受了很多誤解,感到有些難過?別擔心,我會幫你向輝夜姬他們解釋的。」
「你也要努力糾正一下自己在其他妖怪眼中的形象呀,可別讓瓊琅大人再為你操心了。」
「我知道……」澹生緩和了臉色,隨後又下意識地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那麼做的原因?」
剛剛他向荒解釋的時候,好像愛花還沒有出現吧,難道她偷偷躲在旁邊聽了很久?
愛花淺淺一笑,「是我一位堂兄告訴我的。」
「堂兄……?你什麼時候有的堂兄,我怎麼不知道?」澹生一怔。
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愛花忍不住加深了笑容,「他前些日子才剛剛回雲霧海,你要是回行宮去住,就能看見他啦。」
澹生頓時抽了抽嘴角,他就是怕挨母親的罵,方才很少在行宮居住。
「對了,珍珠姐姐還在等我呢,我好像要遲到了!」說著,愛花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似得,眼中閃過一絲焦慮。
「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嗎?」澹生的心也不由自主地隨著她的那絲焦慮提了起來,他瞄了一眼愛花手中的書,上面寫著《妖狐修煉手冊》幾個大字。
「珍珠姐姐撿回來的那只殘疾小狐狸好像就要能夠成功修煉化形了,我幫她向父親要了一本書,希望能對她和小狐狸有些幫助。」愛花揚了揚手裡的書,示意自己要先走一步了。
「這樣啊……」澹生了然地點了點頭。
三十多年前,由於綠螢森林的發展離不開木魅,一直照顧她的珍珠自然也搬到了綠螢森林裡居住,也正是那時在森林裡撿到了只缺少一條前肢的受傷狐狸。
珍珠似乎對狐狸有一種不一樣的情感,即便對方不過只是普通的野獸,也將其留在了身邊,甚至還教那狐狸修習妖力,希望他可以成功化形。
愛花走了幾步,發現澹生還在原地,忍不住問道:「這裡一隻妖怪也沒有,你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呀?」
「不然能去哪……會議已經結束了,現在去圖書館上面也沒人……」澹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唔……我覺得你還是先想想新聞社的事情要怎麼辦才好。」
被愛花的話所提醒,澹生嚇得一抖翅膀,「你不說我差點忘了,我得阻止那篇新聞被報導才行!」
以眼下的情形來看,只能先去把原稿偷出來抹掉那一部分的文章了!
想到這裡,澹生急匆匆地振起翅膀朝雲霧海飛去。
「喂……澹生你別著急呀!我堂兄說不定能幫你的……」
愛花的聲音飄蕩在林間,可澹生卻已經風一樣地沒了身影,她只好搖搖頭,無奈地笑著離開了原地。
一走進珍珠的小庭院的房間中,眼前的一幕就讓她待在了原地。
一隻容貌顯得有些妖異的男子赤身果體地站在房間裡,他頭上有一對狐耳,身後還有一條尖端發紫的尾巴。
愛花很快反應過來,這是之前那只小狐狸,「他、他、化形了?抱歉抱歉……看來已經不需要我幫忙了,我回避一下,明天見!」
看著逃也似得飛奔離去的愛花,珍珠也是面紅耳赤一臉尷尬,她完全沒想到這只小狐狸會突然成功化形。
由於妖力的增長,令他曾經失去的那只前肢也再次長了出來。妖狐則茫然地看著她,初次化為人形的他還有很多事物不理解。
「你快把這件衣服穿上!」珍珠紅著臉從櫃子裡翻出來了一堆衣服,一股腦地丟給他然後離開屋子回避起視線來。
「糟了……好像還沒教過他怎麼穿這樣的衣服。」正當珍珠苦惱的時候,她卻看見妖狐衣服整齊地從屋子裡走了出來,頓時微微一怔。
眼前男子的身形,竟像極了記憶裡那個模糊的身影。
回過神來,珍珠搖了搖頭,將那道曾刻在心中的身影拋在了腦後。自從那一晚在行宮中醒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妖怪了。
她不知道瓊琅如何處置了他,也未曾去問過。過去的記憶和苦澀就埋葬在過去吧,如今身邊還有另一個更需要她照顧的傢伙。
「你還真是聰明呢。」珍珠看著眼前才化形的狐狸,微微一笑,「太好了,那麼你一定能很快學會說話的,瓊琅大人最喜歡聰明的妖怪了,等吃完飯,讓我來教你習字說話吧!」
聽到「瓊琅大人」這個字眼,妖狐下意識地微抖了一下。這個名字讓他感覺有些熟悉又有些懼怕,但記憶力卻一片空白。
「怎麼了,很冷嗎?是不是衣服太薄了?」
看著身前滿眼關憂的少女,妖狐微微搖了搖頭,沖著她靜靜一笑。只要一看到這個多年來陪伴在身邊悉心照料他的少女,他的心中就會格外安心。
雖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從哪裡來的,為何會出現在這綠螢森林中,但他知道今後的生命與記憶,將不再是空白一片。
*****
離開了綠螢森林以後,荒沒有第一時間幫助羽衣突破修煉上的難題,而是讓他晚飯後再來尋自己。
一回到島上,他就直奔著煙煙羅所在的新聞社而去。
煙霧氤氳的房間裡,煙煙羅正慵懶地躺在躺椅上,興致盎然地翻看著後天將要發行的日報草稿。
「喲,你竟然會來這裡。」煙煙羅抬眸掃了他一眼,繼續看自己的稿子。
荒板著臉走到她身邊,迅速地掃了一眼那日報草稿,頓時嘴角一抽。
「新人氣偶像蝴蝶精三日後將在司樂坊出巡演奏新歌曲!明日早上於圖書館一層限量發售入場券!」
「白狼第九十九次被螢草表白,這段受人矚目的戀情將會如何發展呢?」
「一目連被路人甲撞見為妖刀姬送午餐便當,令無數少女心碎,這其中的真相竟然是……」
「澹生殿下強無敵!精准掌握數十個領地絕色女妖的情報,坐實第一花花公子之名!」
「茨木童子親口誇讚花鳥卷大人美如畫,書翁看了表示想打人!」
「新型企業婚介所?大江山第一鬼將的擇偶標準原來竟是這樣……」
「夠了。」荒深吸了一口氣,指了指關於澹生和茨木那幾條,冷聲道,「把這幾篇文章換掉。」
煙煙羅挑了挑眉,「這裡是新聞報社,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長了些啊……」
「娛樂八卦也要有個度,這幾篇文章尺度太過了,你必須刪掉。」
「哦?真的是這樣嗎……」煙煙羅持起煙斗,隨後又緩緩吐了幾個煙圈,似笑非笑地問道,「是為了澹生殿下而來的吧。」
「你呀……幾十年了還是老樣子一點沒變呢,明明很在意那孩子,偏偏面上卻要裝作……」
「我不是來和你閒聊的,知道了就著手去做吧。」
聽到這話,煙煙羅從躺椅上直起了身子,幽幽地說道:「這可是好不容易才打聽到的重磅新聞,怎麼能輕易把文章刪掉呢?一定能大火大賣的。」
荒的臉色頓時一黑,看著眼前這個和自己鬥了幾十年的女人,頓時又氣不打一處來。
「你刪不刪?」
「刪掉當然可以,不過總得用其他爆點足夠的文章來替換吧?」
「那就是你份內的工作了。」荒如此說著,冷著一張臉就要往外走。
「嗯……雲霧海司法院第一執法長官七十年來最愛的飲品竟是羊奶?這篇報導好像也挺有意思的。」煙煙羅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
荒的背影頓時一僵,轉過頭來目光冷嗖嗖地看向她,「你派狗仔跟蹤我?」
話語中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
「荒大人的妖力那麼高強,普通的狗仔隊怎麼能夠輕易接近你呢?你可想多了。」煙煙羅慵懶地靠在躺椅上,心情似乎非常愉悅,「只不過,這個世上的很多秘密都逃不過我的眼睛而已。」
「……」
第N此交鋒,再次落敗。
「報紙稿子還是現在就送到圖書館去吧,以免來不及複印那麼多稿件,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
澹生那混小子,乾脆還是別幫了吧……
荒一臉面無表情地離開了報社,身後徒留下煙煙羅愉悅的笑聲。
稿子被妖怪們于晚飯時被妖怪們送到了圖書館複印處,趁著還未來得及複印,而其他妖怪們都在食堂吃晚飯的功夫,澹生悄悄地溜進了屋子裡。
「在哪兒呢?在哪兒呢!」他翻找著一堆堆紙張,神色焦急,必須在稿件被複印前找到,然後抹去那些字跡。
找著找著,身後一個溫和的聲音突然響起,把他嚇了個半死。
「你怎麼還在這裡,沒去吃飯嗎?」
「媽耶!」澹生嚇得翅膀上黑毛一炸,差點一蹦三丈高,回頭一看就見那日婚介所門前送自己紙鶴的溫雅男人站在那裡。
「是你?」
晴明將他緊張的模樣盡收眼底,隨後淺笑出聲,舉起手中的報紙文稿問道:「你是在找這個東西嗎?」
澹生一怔,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發現那就是後天將要發行的日報初稿,只是上面原本寫好的一些文章都被劃掉了。
「這……這是?你怎麼會有稿子?你擅自修改煙煙羅的稿子,她一定會很生氣的,你要小心啊這個妖怪可不好惹的……」
晴明聞言,淡淡一笑,「沒關係,不礙事的,這幾篇文章是一定要刪掉的。」
「為什麼?」
「因為報紙上要留出一塊地方來,供我以後連載遊記,所以你無須擔心會惹你母親生氣了。」
澹生又是一怔,「你……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會知道……又為什麼會幫我?」
不是誰都有權利擅自修改報紙板塊的,眼前這個男人面色沉靜,絲毫不驚慌,看起來身份不簡單。
聰明如澹生,心中很快有一個名字呼之欲出。
「是愛花請求我來幫你的。」晴明臉上的笑容不變,溫和地說道,「我是新聞社的社長,半個月後將正式複職,你大可不必擔心煙煙羅會生氣。」
澹生頓在了原地,隨後小心翼翼地打量起他來,「原來是社長先生,失敬了,請多多指教。然後,謝謝社長大人……」還有愛花……
晴明溫和地點了點頭,眼中笑意愈發的深了,「快去吃飯吧,還有今天下午忘記參加會議的事情,最好主動向你母親認錯,你一直躲著的話,才會讓她更生氣的。」
「嗯……我明白。」
他就是想處理好報紙的事情以後,便立刻回去向瓊琅認錯的。
「謝謝你。」留下一句話,少年匆匆地展起雙翼離開了這裡。
晚間的時候,瓊琅果不其然又訓了他一頓,不過好在他及時主動前來認錯,有一目連幫忙說請,他並沒有受到懲罰。
「母親,我知道錯了。」澹生耷拉著翅膀,垂頭喪氣地認錯,「我以後保證不再惹你生氣了。」
「你的保證有個屁用。」瓊琅翻了個白眼,「罷了,我才懶得跟你生氣呢。也不知道肚子裡這個是不是跟你一樣混球,要是這樣的話,我可受不了。」
「嘿嘿……不會的不會的,母親肚子裡一定是個乖乖的妹妹!」
「你怎麼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
「一定是妹妹!跳哥和羽衣都有妹妹,就我沒有了,我也必須要有一個。」想起愛花,澹生理直氣壯地說道。
瓊琅被他逗得一樂,「我還巴不得是個乖丫頭呢。」
「嘿嘿……我也想啊,所以母親快生個妹妹給我玩!」澹生興奮地說道。
「什麼生給你玩,滾!不省心的混小子。」瓊琅臉色一黑,頓時拉下臉把他轟了出去,正常妖怪難道不是應該說生個妹妹一起玩嗎?
澹生吐了吐舌頭溜了出去,心裡卻開始萬分期盼起妹妹的降生來,最好是像愛花那樣,漂亮、聰明、又靈動……
然而殘酷的現實很快打破了他的幻象。
*****
瓊琅的孕期很短,剛剛三個月左右,肚子裡的第二個孩子就誕生了,就如大家所期盼的那樣,是個女娃娃。
雖然同樣是從白蛋內破殼而出,但這個孩子與澹生長得卻十分不同。
女兒有著一頭柔順的黑髮,額頭兩個龍角比澹生的更長更也更漂亮一些,但她卻沒有翅膀,而有著一條遍佈青色鱗片的尾巴。
孩子在母體內顯然營養吸收的極好,自出生以後便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整個小身子肉乎乎的。
乖巧的糯米團子很快就俘獲了一票親友團的喜愛,荒川大叔及時送上了賀禮,就連酒吞也從大江山中趕來看望他們的第二個孩子。
唯有澹生看起來有些失望,他盯著自己那個整天除了吃就只會睡的妹妹,抽了抽嘴角。
聽說蛟尾是十分漂亮的,可他這妹妹那條尾巴,卻讓她看起來像極了一條肥嘟嘟的小青蟲……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沒有翅膀!
看著與自己完全不一樣的妹妹,澹生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概上天過於偏愛他,把所有的美貌和智慧都贈予了他一個人吧……
可澹生卻又覺得上天是公平的,不然怎麼會所有人都那麼寵愛這條又胖又笨的小青蟲呢?
向來對他嚴厲的母親,在面對小青蟲時溫婉的與之前判若兩人,而他那寵孩子的父親就更不用說了,有了女兒直接把他拋到了腦後。就連一向冷冰冰的荒,也變得十分溫柔起來還會主動要求帶孩子。
甚至連茨木也對小青蟲愛不釋手,天天都要跑到蚌精身邊去逗弄她,然後看著她發呆傻笑,就跟失了智一樣。
面對這條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與喜愛的胖青蟲,澹生癟癟嘴,感覺心裡酸酸的。
都是一個媽生的,怎麼區別就這麼大呢?
哪怕他已經出生六十三年了,也依然還是母親的小寶寶啊!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十分懷念晴明叔叔,只有這個妖怪才會將他與妹妹一視同仁地疼愛。
女兒沒有翅膀,大天狗有些遺憾,卻也十分喜歡她那條可愛的尾巴,並為她取下了「雲蘿」這個名字,希望以長入雲霄的藤蘿之意彌補一下女兒不會飛的遺憾。
雲蘿也卻是十分渴望能夠在天空中飛翔,每當看到哥哥澹生來往無阻地在天空中恣意飛翔的時候,她的眼眸中就寫滿了豔羨與渴望。
「哥哥……你帶我飛一會兒嘛……」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央求澹生帶她去天上飛一圈。
澹生則一副胃痛的模樣,「我說……不是我不想帶你飛,你能不能減減肥啊?每次背你在天上飛,我都覺得我大概是背了一頭牛……」
「澹生!」愛花忍不住微沉下臉瞪他,「怎麼能這麼說雲蘿呢?」
可雲蘿卻像是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揮舞著藕白的胖胳膊咯咯直笑:「牛牛,牛牛!哥哥會帶牛牛飛!」
「……」澹生==。
他覺得自己這個妹妹,胖也就罷了,反應遲鈍也就罷了,怎麼可以傻到這個程度!與他的機智英武相差甚遠,說出去鬼才會信他們是一對兄妹。
雲蘿像包子一樣的小臉上掛滿了笑容,似是十分開心,格外惹人憐愛。
澹生心下微微一動,只得歎了一口氣,十分嫌棄地說道:「行了行了,別傻笑了,今天最後一次啊!」
「嗯!」雲蘿眼睛一亮,立刻爬上了澹生的肩膀,雙腿也幻化成了尾巴,牢牢地纏在澹生的腰上將他五花大綁。
「你……你松點啊喂!我中午吃的飯都快被你擠出來了!」
澹生一邊抱怨著,一邊背著她向天空沖去,海域上空頓時響起了雲蘿哇哇大笑的聲音。
「瞧瞧你,連笑都笑的這麼傻……」澹生一邊吐槽,一邊卻又得意地拉住她的小手高聲道,「抓穩了啊!哥哥這就帶你飛的更高!」
話音落下,天空中的兄妹倆頓時就變為了一個小小的黑點。
「好、好高……」愛花在下麵忍不住驚歎,眼中閃過一絲豔羨「澹生的妖力有進步了,真厲害。」
羽衣也笑著點點頭,他看著妹妹緊盯著澹生的模樣,眼中若有所思。
「是啊,就快要趕上我了,他真的很聰明。」
抱著妹妹飛了一圈回到陸地上,澹生累的跟死狗一樣氣喘吁吁,心疼地抖了抖自己的翅膀。
「每次帶這笨蛋飛上天她都要拔我的毛,再這樣下去我要禿了。」
「沒毛!哥哥是禿毛狗!」雲蘿坐在地上笑的七扭八歪,羽衣忍俊不禁地把她抱起來,撣了撣她身上的灰塵。
愛花也跟著笑道:「要不要我問母親幫你要份生毛的藥水?」
「還有這玩意兒?」澹生表示十分懷疑。
「當然有啦,不過……是需要報酬的!怎麼樣,你想要嗎?」
「什麼報酬?」
愛花摸了摸下巴,雙眼一眯,指著天空道:「只要你也帶我上去飛幾圈就可以,我保證不會把扒你的毛。」
「當然沒問題,你抓緊我。」澹生挑了挑眉,讓愛花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少女的身形與嬌俏的青蟲妹妹不一樣,澹生下意識地伸手摟住她,在大手按在臀部之上後又很快反應過下,下挪到了大腿上。
心跳略微有些加快,他輕咳一聲裝作若無其事地朝著天空中飛去,只是他非得很慢很穩,心中似乎不願那麼快放下她。
「哥哥和愛花姐姐怎麼還不回來啊。」在地上等待了許久的雲蘿癟了癟嘴,不高興地擺了擺自己的小尾巴,「哥哥偏心,我也要飛高高飛很久!」
「唔……」羽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溫和一笑,「等待很無聊嗎?我不會飛,不過我也可以陪你玩。」
一聽有人陪自己玩,雲蘿眼睛一亮,抱住了羽衣的脖子,「真的麼,我們怎麼玩?」
「你坐在我身上,抱緊我就可以。」羽衣將她放下,瞬間化為了本體,一隻外型極其優美的金色狐狸便出現在了雲蘿身邊。
雲蘿眼睛一亮,立刻撲到了他的身上,小腳丫在他毛茸茸的數條尾巴上舒服地蹭來蹭去。
似是想到了什麼,她又有些猶豫地問道:「還是不了吧……哥哥說我是胖青蟲,會累壞你的。」
羽衣輕笑出聲,用一條尾巴掃了掃她圓圓的小臉蛋,「少聽他胡說,你一點都不胖,雲蘿是我們雲霧海最可愛的女孩子了。」
「抓緊我,我也可以帶你感受風的氣息!」
話音落下,羽衣帶著她疾馳起來,身邊的畫面如風一般掠過,雲蘿感到自己小小的身體像是要飛起來了一般,那是與哥哥帶她翱翔天際時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感受。
她騎在羽衣的背上,抱緊了他的脖子,任由軟軟的狐狸毛在自己臉上蹭來蹭去,笑的十分開心。
「我摸到雲啦,摸到雲啦!」
聽到她天真可愛的話語,羽衣也不由得微微一笑,溫柔了眼眸。
歲月與時光也像是耳邊的風那樣飛速掠去。
*****
澹生很苦惱,他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家的胖青蟲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別人家的妹妹。
慢慢地,雲蘿開始不央求他帶自己飛高高了,也不纏著他玩了,這讓澹生心裡空空的。
「小青蟲,今天免費帶你飛高高,來不來?」
「不了,我要和羽衣哥哥一起去綠螢森林玩,哥哥你自己去飛吧!」
「……」羽衣羽衣,又是羽衣!到底誰才是雲蘿的哥哥啊喂!
雖然小青蟲胖胖的,傻傻的,那也是自家的妹子,只能讓他一個人欺負,怎麼能夠隨便就讓別人給搶走了呢?
憋著一股悶氣,澹生在鬱悶了幾天後忍不住找到了羽衣,準備和他好好談一談。
沒料到羽衣卻率先開了口,「以後不要在其他妖怪面前叫雲蘿小青蟲了,他們都在底下偷偷笑話她呢。」
「我怎麼叫我妹妹關你什麼事。」澹生臉色一黑,「還有,誰敢笑她?把名字告訴我。」
羽衣挑眉搖了搖頭,「罷了,我可已經提醒過你了。我和雲蘿還有約,先不陪你了。」
「你等等!什麼叫你和雲蘿還有約,那是我妹妹,不是你的!」澹生頓時氣的跳腳。
羽衣卻輕輕一笑,回頭輕聲道:「你搶走了我的妹妹,我搶走你的妹妹,這不是扯平了?」
「……」澹生僵在原地,眼巴巴地看著羽衣朝著遠處的雲蘿走去。
恍惚間,他這才注意到雲蘿不知何時已經抽條成了一個可愛的少女,那鱗片上的青澀也雖歲月退去,散發著潔白晶瑩的淡淡光輝,就像是海邊陽光映照下的珍珠一般美不勝收。
的確已經不能再用「小青蟲」再稱呼她了呢。
想到這裡,澹生不知為何有些傷感。
「澹生,你在這裡發愣做什麼?」愛花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便見少女在不遠處對他招手。
愛花揚了揚手裡的兩張紙,帶著一絲期盼地說道:「今天下午小蝴蝶在司樂坊出席演奏新曲子,我要去給她加油打氣,聽說大江山的櫻桃姐妹也會來伴舞哦!」
「我手裡正好多一張入場券,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當然沒問題。」澹生下意識地迅速回答道,最後略有些不自在地別開了頭。
「那就別磨蹭啦,快走吧要遲到了!」愛花笑顏一綻,上前拉起他的手就走。
澹生微微一頓,隨後也放鬆了身體,小聲地嘀咕了起來,「既然你搶我妹妹,那我就不還你了……」
「你在嘀咕些什麼?」
「沒、沒什麼,我是說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啊……哈哈哈……」
澹生望向雲霧海的天空,碧海藍天下,雲動風吹,水天一色的壯闊景色令人心曠神怡,連心中的煩躁也不由自主地被浪花所洗滌乾淨。
他彎起唇角微微一笑,反手抓住了身邊少女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啊……終於正式完結啦!
今天最後的萬字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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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本文會開專欄的綜漫那本,時間是二月初,具體哪一號沒有定。是之前答應你們的茨木文,不過題材會是綜漫,有興趣的小天使戳專欄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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