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8-6-10 11:13
《(櫻蘭)純白滿天星》作者:橘徠服兮【完結】短篇。
文案:
男主是常陸院馨。
三觀不正,戳進來可能會感到不適。
白色滿天星花語,我愛你勝過於愛我自己。
#雙向暗戀#
#友達以上,戀人未滿#
#豪門狗血童話故事#
內容標籤: 綜漫 少女漫 陰差陽錯 現代架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藤堂綾 ┃ 配角: ┃ 其它:
悠于 2018-6-10 11:13
第一章
他對於美人的印象,不外乎於在自私、冷漠、自戀這些貶義詞之間糾纏不清。
常路院馨很明白自己這些糟糕的偏見到底是因為誰,他頭疼的按住了太陽穴。
藤堂綾會在九點十分的時候抵達機場,儘管對於藤堂家的大小姐來說私人飛機並不是奢侈品,但是常路院馨認識她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她的畫風。
「日安。」
許久不見的大小姐摘下墨鏡,看上去倒不是很意外,大大方方的走過來,爽快的給了他一個擁抱,她看上去比離開的時候高了點。
「我以為來接我的會是光。」
呼吸時曖昧的熱氣傾灑在皮膚上,讓他忍不住脊背都僵硬起來。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曖昧,只是他自己想多了而已。
常路院馨面無表情的轉過頭去,他負責充當人形gps的作用。藤堂綾不緊不慢的跟在他身後。
高跟鞋的細跟踩在機場的大理石地板的聲音很清晰,也同樣越發顯得安靜。
一言不發的兩人尷尬的情形是個人就能看出來,但常路院馨聽著她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發覺感到尷尬只有他一個人。
但他從小就知道怎麼控制自己的表情,好不讓那些被他耍過的人有機會嘲笑他,因此看上去與平時沒什麼兩樣。
只有他自己明白,真相並不是這樣的。
「光還有事。」
常路院馨敷衍的解釋了一句自己的雙生兄長為什麼不來接他的未婚妻,然後自己都覺得把接機的事情推給他的兄長簡直是個混蛋。
藤堂綾是常路院光的未婚妻。
無論是家世還是性格,兩個人都相和極了,按理來說,這應該是一場最相配的商業聯姻,完美到簡直無懈可擊。
但那些都不是真的。
商業聯姻要是也有情投意合、天生一對的情況。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們之中有一個,或者乾脆兩個人都在做戲。
只有光那個笨蛋才會覺得他的未婚妻世界第一可愛,是只沒心機的小白羊。
常路院馨簡直覺得在這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
兄長的智商被拉低到和須王環――
他們曾經社團裡公認的傻白甜一號有的一拼。
他提過她的行李箱,藤堂綾剪了短髮,深刻的五官更是毫不掩飾的暴露了出來。
美人總是更有資格任性的,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但像藤堂綾這樣極具危險性且冷漠的美,則讓人完全想不到她任性會是什麼樣子。
又或者說,她根本就是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我不好惹離我遠一點』的字眼。
喜歡她的人一定是欠虐,常路院馨控制不住自己的偏見想道。
藤堂綾跟在後面很久都沒有開口,常路院馨發現她低著頭玩起了手機。
但他沒有生氣,甚至沒有覺得被冒犯。
天才有資格傲慢的無視周遭的環境,他們的世界通常狹小到可能只有自己才能通過。而作為億萬家產的繼承人,就更有資格這麼做了。
藤堂綾既然兩方面都占了,那麼她就是直接上天常陸院馨都不覺得奇怪。
她手指在螢幕上飛快的滑動,常路院馨有心去問她還玩的開心嗎,想想看又覺得這個時候互相懟起來實在不是好事。
便無聲的沉默了下來。
氣氛尷尬又詭異,常路院馨仿佛能從安靜的氛圍中感覺到些許的惡意。
傲慢又自我的大小姐。
他在心裡這麼想道,念頭只有一瞬。
結果等大小姐真的開口搭話的時候,他反而不知道答什麼好了。
「他總是很忙。」
她說,「在我記憶裡,你們兄弟總是有著大把大把無聊的時間,然後盡情浪費在連自己都感覺不到愉快的娛樂活動上。」
「那個時候還是小孩子嘛。」
常路院馨長長的歎了口氣,「比不上綾,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已經在圖謀繼承家裡的產業了。」
他到最後還是沒忍住暴露本性的諷刺起了對方,儘管他知道藤堂綾並不在乎這些。
她從來不在乎別人對她的評論。
「我沒有光和馨那麼好運氣。我有兩個哥哥,在外面還有一大堆父親連名字都記不清的弟弟妹妹,」她抬起頭來,看上去有點疲倦的樣子,然後不以為意的說道,「如果不去搶、不去爭奪資源的話,過不了多久就會被開始學習捕獵的幼狼撕成碎片。」
常路院馨對此的回答是沉默。
坦白說,如果是別人的話,他還可能會有些許的同情,但放在藤堂綾身上卻無論如何也同情不起來。
藤堂綾天生就不是需要別人同情的人,這番話也不是要獲取什麼同情,僅僅是談到了隨口說出來而已,常路院馨要是真的做出什麼表示來,反而會讓她覺得奇怪。
她既不覺得自己可憐,也沒有半點要自哀的意思。
對於這些例如私生子為了重回家族試圖暗殺家族繼承人的事情,藤堂綾沒有半點接受不能,她對這些事情處理起來就如同家常便飯,是日常的不能再日常的日常。
以至於常陸院馨也並不是很能理解,自己的兄長面對聲名狼藉的未婚妻的時候,為什麼會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仿佛在他面前的根本不是一只能把獵物的骨頭都嚼碎了吞下去的狼,而是只軟糯又需要人寵愛的幼貓。
常路院馨深深的覺得,自己的兄長一定是腦子被門擠了,或者是當初談戀愛的時候甜言蜜語將他的智商也給一起融化了。
等到岔路的時候,藤堂綾推下了墨鏡,後視鏡裡的她看上去臉色有些蒼白,「不用回去,直接送我去公司。」
「你確定?」常路院馨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來。
他的手搭在方向盤上,深色的襯衫解開了袖口,手臂顯得白皙修長。
「光做了什麼?」藤堂綾有種不好的預感,她頭疼的按著太陽穴,「我只是回來幾個星期,很快就會離開,沒必要給我準備什麼驚喜。」
「我相信在戀愛中的姑娘都不會這麼覺得。」常路院馨手指敲了敲方向盤,「不過你可能是個例外。」
藤堂綾這輩子都不期望能從常路院馨口中聽到什麼好話,因此只是沒好氣的『嗯?』了一聲。
「有的時候我真懷疑你們到底是不是在戀愛,在我看來,更像是光那個白癡的單相思。」
「你對你哥哥的評價還真是高。」
常路院馨的語氣不太愉快,「雖然我明白冷血女王也遲早有被感動的一天,但我卻真的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心。」
「你還是少考慮這些比較好。」
藤堂綾沖他露出了一個虛偽的假笑,「和你哥哥談戀愛的人是我不是你。」
「……」常路院馨被噎的說不出話來。
他呼出一口氣,發覺自己今天的行為不理智得過頭,簡直像是有人給他下了奇怪的藥。
再轉過頭去看,那個希臘神話中愛上了自己的倒影的納西索斯如出一轍的美人,已經疲倦的按住了太陽穴,面色蒼白的閉著眼睛小憩了起來。
她眼下有些發青,手背上的針眼清晰可見,潦草的貼著創口貼。
常陸院馨猜測她又是一邊打著葡萄糖一邊開視訊會議或者處理公文,以藤堂綾過度的濫用抗生素的歷史來看,哪怕她死於一場小小的感冒,常陸院馨都不覺得奇怪。
可話雖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哪怕對方昏昏欲睡到打雷都叫不醒,常陸院馨還是小心的沒有發出絲毫的動響來。
第二章
藤堂綾煙灰色的眸子冰冷得像是極光。
但就算是這樣,常陸院光還是能頭腦發熱的覺得看見了永恆。
這根本就不是一只需要寵愛的幼貓,也不會伸出稚嫩的爪牙張牙舞爪的嚇唬人。
相反的,這只危險的大貓一不眨眼就能將人連皮帶骨的吞下去。常陸院馨警告過他很多回,但常陸院光似乎並不以為意。
「你好像一點都不在乎光給你的驚喜。」
臨下車的時候,常陸院馨還是沒忍住刺了她一句,藤堂綾摘了墨鏡,慢條斯理的沖他露出一個笑。那個笑容簡直豔光四射,張揚跋扈到刺眼的美貌與她本人映襯的恰到好處。
她仿佛是個稍微補充能量就能很快發揮作用的高效機器人,只是短暫的休息了那麼一小會,藤堂綾就已經可以精力十足的和他互懟了起來。只是眼下還有淡淡的青痕,在提醒著常陸院馨剛剛並不是他的幻想,就算是藤堂綾也是有疲倦脆弱的時刻。
「親愛的,別這麼嫉妒。」藤堂綾推開車門,一點都不客氣的把行李都留給了常陸院馨,又拍了拍他的臉頰,很是諷刺的說:「你已經獨佔了他快二十年,該滿意了。」
常陸院馨很沒紳士風度的沖她翻了個白眼。
車沒在別墅停下,停在了公司。
常陸院馨幾乎都能猜測出光聽見的時候該怎樣皺著眉頭和自己抱怨。
藤堂綾沒去,這份所謂的驚喜也就胎死腹中。
大小姐從來就沒有體貼別人的意願,儘管她口口深深說愛常陸院光愛到可以為他去死,但是顯然,藤堂綾並不願意為他浪費一個下午的時間。
至少他有句話是對的。
冰雪女王尚且也有被感動的一天,而藤堂綾的心大概是銅鑄鐵打的。
指望她會有人性,不如期待世界末日。
秘書發給她的方案在車上簡單的翻閱了一番,這次的收購肯定會出現問題,這也是藤堂綾頭疼的地方。
「我這次可能要留兩個星期。」藤堂綾想了想,又叫住了他,「雖然迎接派對沒必要,但我還希望能聯繫一下曾經的友人。」
「我不是你的秘書。」常陸院馨沒好氣的說道。
但藤堂綾氣勢十足的在前面走,他也不知道怎麼想的跟在後面,在公司的人看來,他倒的確是有幾分跟班的樣子。
直到路過的一個女職員認出了他的樣子——或者說是常陸院光的樣子。
他們是雙胞胎,本來就長的相差無幾。
女職員立刻就激動的捂著嘴和身邊的同事小聲的八卦起來,常陸院馨幾乎能猜到她們竊竊私語的內容。
不外乎就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對之類的話,畢竟豪門聯姻還能感情好到這個地步,彼此又登對,也算是近年來難得的佳話。
只是常陸院馨忍不住有點想笑。
誤認倒不是讓他驚訝,畢竟他們雙胞胎實在是相似,認錯也情有可原。
讓他忍不住想笑的是這個原因——
感情好……
他倒是第一次知道藤堂綾還有感情這玩意兒。
他還以為她早就將自己的心肝脾肺腎都全論斤稱兩的切吧切吧賣了。
「你怎麼了。」
藤堂綾突然停下了腳步,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下來,她臉色不好,戴著墨鏡也掩飾不了倦色——儘管剛剛在機場還能強撐一會,保持豔光四射的美人形象,但是在公司裡顯然沒有記者或是私家偵探這一類,她也就懶得再撐著。
更何況,她的目的也達到了。
藤堂綾回頭看著常陸院馨,「還在想驚喜?」
她頓了一下,「我說過了,我不需要什麼迎接派對,也不需要什麼驚喜。」
「我只是在想你真的有感情這東西嗎?」常陸院馨按住了電梯的按鈕,看見藤堂綾臉色不好,周遭八卦的員工早就四散了,「友人?」
常陸院馨提起這個詞還是覺得非常有意思,倚著牆懶散的沖她笑,眼神說不出的惡意,「你真的有需要聯繫的友人嗎?」
藤堂綾不著痕跡的避開他的視線。
她冷笑了一聲,「當然有,不過我更喜歡把他們稱作合作夥伴。」
大小姐踏著高跟進了電梯,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裡面的人都噤若寒蟬,連呼吸都放緩了,生怕引起了藤堂綾的不快。
和她出色能力一起出名的,還有大小姐惡劣到令人髮指的脾氣。
電梯停在了十七樓。
秘書小姐停在了門口迎接他們,有條不紊的向她彙報這半個月以來的業績。
藤堂綾的辦公室和她本人一點都不像,進門就是飛鏢靶,常陸院馨孩子氣的撿起一枚飛鏢,正巧射中了紅心,他愉快的吹了個口哨。
藤堂綾不耐煩的瞥了他一眼。
瞥見她的眼神,常陸院馨之前的愉快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儘管他自覺之前刺到了藤堂綾的痛處,忍不住愉快了起來,但顯然房間裡安置的飛鏢靶也並不是她的意思。
應該是光的,常陸院馨猜想。
半斤八兩,誰也沒有沾著半點好,這場幼稚的互相傷害就以此告終。
秘書小姐進來給藤堂綾倒了杯咖啡,常陸院馨餘光瞥到她正一個勁的往裡面加奶球和糖精。
眼看著糖精都快凝固在了咖啡裡,焦糖般稠豔的色澤都顯得格外甜膩,她才端起來小小的抿了一口,舒了口氣。
藤堂綾只有在這個地方會顯得既幼稚又可愛。
她喜歡糖,也喜歡熱牛奶的香氣,這件事情大概很少有人知道。
住在酒店的時候,經常看見大小姐端著一杯熱好的牛奶,打開電視機隨便放點什麼——她只想房間裡有人說話,而不在乎看什麼,哪怕是幼稚的動畫片也無所謂。
然後像個萬聖節受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樣,開心的剝開糖紙,咯吱咯吱的咬著糖塊,第二天又因為不能吃糖齁的嗓子疼,就一句話也不肯說,嚇得跟著她的人大氣也不敢出。
這算是她為數不多有「人性」的方面。
常陸院馨腦子裡閃過了一瞬藤堂綾赤著腳去開香檳的畫面——
那是第一次合作之後,她把自己的兩個哥哥壓得連邊也沾不到,開心的過來找他慶功。
她赤著腳踩在潔白的地毯上,彎著腰在他的酒櫃裡一通亂翻。
亞麻色的長髮尾梢有點卷,蓬亂的搭在背上,那雙煙灰色的眸子裡還帶著一丁點惺忪的醉意。
藤堂綾歪著頭笑了一下。
她好像真的喝醉了。
常陸院馨回想起來,發現那可能是藤堂綾這輩子唯一沖他笑的一次。
可惜還沒等他作出反應,大小姐就軟軟的摔在了地上,她煙灰色的眸子柔軟的像是能滴下水。
然後囈語似的的叫了一聲——
「……Hikaru。」
……
…………是光的名字。
不亞於一盆涼水從頭澆下,他頓時就什麼心思都沒有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她叫兄長的名字,也快忘記了自己當時的望著她的眼神,只記得那種極為酸澀複雜,在心中發酵的情感。
他早應該知道,這只能將人連皮帶骨吞下去的大貓,她就算是要撒嬌打滾,也永遠只會對著自己的主人。
而那個主人,永遠不會是他。
辦公室的滑鼠墊和鍵盤還有馬克杯都是檸檬黃的,但是大件的擺設,諸如書櫃書桌之類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簡潔的現代風格,常陸院馨現在已經不難看出這到底是誰的傑作了。
常陸院馨甚至瞥到了她桌角還擺了一盤小小的綠色盆栽。
他轉過了視線,望向窗外。
「你打算回家一趟嗎?」
他僵硬地強行轉移了話題、
藤堂綾雖然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認真思考著回答他。
「不知道。」藤堂綾往身後的辦公椅一靠,手上還轉著鋼筆,「我不太想回去,但爸爸和媽媽肯定不希望看到這一幕。」
她甚至叫的是papa。
較為諷刺的是,藤堂綾可能在小的時候都沒這麼聽話乖巧的叫過父母。
——所以這是一句諷刺。
雖然在腦子裡轉了幾個彎,但也不過是一瞬,常陸院馨就明白了過來,「說的好像你回去他們就能開心一樣。」
他們的相處模式好像就是互相傷害,彼此戳對方的痛腳,不到鮮血淋漓不肯甘休。
但藤堂綾一般表現的都很無所謂,她甚至還順著他的話笑了笑,「你說得對。」她懶洋洋的從椅子裡坐了起來,金色的鋼筆尖在空中劃了個斜斜的圓,「我還是不回去的好。」
就是這樣的態度……
這讓常陸院馨忍不住愈發煩躁。
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倒顯得無理取鬧的那個人是他一樣。
第三章
不吝惜用各種惡意的字眼來互相傷害的兩個人,簡直就和兩個小孩子一樣。
藤堂綾懶洋洋的靠在身後的辦公椅,鋼筆的筆尖在代表了龐大利益分割的策劃案上劃來劃去,兒戲的不能再兒戲。
儘管藤堂綾向來是冰冷又不留情面的人,女性特有的柔軟和溫順特徵在她身上無處可尋。
但這並不意味著她不夠謹慎而耐心,就連一手打拼下整個產業的她的祖父,也曾經這麼誇讚她,「就像是時刻等待著時機一發斃命的野狼一樣。」
那麼藤堂綾之所以會這麼草率的對待這份收購案,原因就很簡單了。
——因為他們交給她的是一份徹徹底底的垃圾。
常陸院馨在心裡涼涼的想著。
儘管對她的兄弟姐妹來說,或許已經足夠敷衍他們了,但是對藤堂綾來說,這無疑是在大小姐那張光鮮亮麗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藤堂綾並沒有生氣,她側著頭、垂著眼瞼,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手裡的筆尖劃來劃去,閃耀著一種和她本人極為相稱的金色。
是因為藤堂綾心情好才不生氣嗎?
並不是。
常陸院馨百無聊賴地撿起剛剛還讓他滋生了小小的嫉妒的飛鏢,漫不經心的投向飛鏢靶的紅心。
不生氣並不是因為藤堂綾的脾氣好,而是因為這傢伙傲慢到近乎自大。
她並不覺得這些蠢貨有什麼地方值得她生氣或者動怒,藤堂綾冷漠到把她看不上的人統統劃分為比石頭還不如的垃圾,以至於大小姐根本記不住她那位兄長安排到她手下的秘書兼間諜小姐叫什麼名字。
可憐的秘書小姐還因為強烈的愧疚感險些將自己淹沒,結果卻發現大小姐對這件事情從一開始就瞭若指掌。
最後甚至以竊取商業機密的理由要求律師上訴的時候,她才發現對方甚至隨口報錯了自己的名字,她卻還以為藤堂綾對她負以重任。
這個女人,傲慢到近乎自大,她的野心膨脹的速度更是令人瞠目結舌——她本來該是常陸院馨最討厭的那種人,甚至於都應該不屑於與她為伍。
可到了現在呢?
常陸院馨在心裡想,她居然要成為他兄長的妻子了。
甚至於,隨著婚期將至,光那個白癡近來都還開始期待著藤堂綾穿著白婚紗、溫婉又乖順的款款走向他,戴上婚戒互相親吻的那一刻了。
這不是很滑稽的一幕嗎?
常陸院馨在心裡想,簡直就和現實版喜劇沒什麼兩樣了,怕是現在的三流言情小說也不會寫出這樣的東西來。
藤堂綾疲倦的用手指撐著額頭。
她隨手抽開了抽屜,見到金色的巧克力紙包裝的時候頓了一下,又推了回去,低下身,拉開了最下層的抽屜,掏出一大把花花綠綠包裝的棒棒糖。
常陸院馨眼尖的瞥到了。
——只有光會這麼做。
他心裡想,然後看著大小姐剝開糖紙,心滿意足地開始吱嘎吱嘎的咬起了糖塊。
藤堂綾一邊嚼著糖塊,一邊還百無聊賴的將糖紙疊成了千紙鶴的樣子,然後讓它們對著光,透明的千紙鶴像是展翅欲飛的模樣。
「可愛ゆ。」藤堂綾點了點千紙鶴的翅尖。
常陸院馨不客氣的發出了一聲嗤笑。
藤堂綾置若罔聞,只是慢吞吞地說:「還是靜姐教我疊的,曾經也想過要給光疊一千隻千紙鶴作為禮物這樣的事情,不過後來想想,太幼稚了,就放棄了。」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斷了線的風箏。
又過了一會,常陸院馨伸手去夠她手裡的千紙鶴,藤堂綾順從的收回手,任由他拿走了那只透明的千紙鶴。
沉默了一會,「……很可愛。」
常陸院馨垂著眼睫看著那只千紙鶴,他的神色逆著光,並看不太清。
那張對著她向來是諷刺或是嗤笑的面孔突然收斂了那些過於惡意的情緒,他面無表情的用白皙的指尖將千紙鶴的翅膀打開。
藤堂綾只聽見他這麼說,「光會很高興的。」
說完這句,他突然收起了懶散的神情,上半身站直,正經的告訴她:「我會幫你去聯繫那些人,藤堂大小姐的面子還有幾分你自己最明白。這件事……最後能不能成功看你自己。」
藤堂綾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唔……」
她一時間竟然再遲疑著,他到底是在諷刺自己聲名狼藉到沒有人願意與之為伍甚至是扯上聯繫,還是在好心的勸誡她愛惜羽毛。
他們兩人的相處模式就是彼此戳破對方的傷口為樂,不到鮮血淋漓不停手。
原來像這樣的言論,對於她印象裡的常陸院馨來說,甚至已經可以被稱為溫柔了啊。
這多少有點諷刺,藤堂綾在心裡想。
常陸院馨卻不想再看見這張疑惑的看著他的面孔,他推開了藤堂綾辦公室的門,甚至連句再見都不打算留給她。
剛推開一半,卻被叫住了。
「……Kaoru。」
常陸院馨按在門框上的手指指節攥的發白,他並不回頭,只是盡力將聲音控制在正常的範圍內,「嗯?」
藤堂綾張了張口,只是說:「……謝謝。」
常陸院馨發出一聲低低的嗤笑。
只是這一次,卻並不是要嘲諷她的意思。
他背對著她,背影僵直著,一動不動,過了很久,才慢慢的推開門,手指指節攥得發白。
藤堂綾永遠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常陸院光,這也正如同常陸院馨也從來沒想過要將這些事情告訴自己的兄長一樣。
他心裡無比的希望,光能看清這是個多麼惡劣的女人——
她心裡只有她自己,並看不到別人,就宛如美貌的美少年納西索斯,無論神明怎麼樣為了他爭奪打鬥,依舊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自私、自戀、冷漠,且美貌的水仙花。
她渾身上下流淌著罪惡的血液,野心是她美貌的皮囊的填充物,欲/望是推動她前行的原動力。
這樣的人,簡直和一個可怕的黑洞沒什麼兩樣。
最終將周遭的一切吞噬。
常陸院馨到了停車場,打開了自己的車門。
做這些的時候,幾乎都是本能,而沒有半點在思考的意思。
——他的大腦也並不能再負荷稍微一丁點的運轉了。
常陸院馨重重的用手肘敲了一下方向盤。
他無力的垂著頭顱,狹隘的車內空間幾乎使他喘不過氣來。
他這麼靜靜的沉默了許久,覺得自己荒唐又可笑,幾乎要陷入糟糕的自我厭棄中,直到被常陸院光的一個電話拉回了現實世界。
「馨,多謝你了。」
常陸院光看起來沒有半點不開心,反而還向他表達感謝,「真糟糕……綾她身體不舒服,拜託你照顧了。看來驚喜派對的點子果然又失敗了……」
常陸院馨張了張口,半天才含糊地發出一聲來:「……啊。」
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他麻木的聽著常陸院光說了下去,「綾她近來好像身體越來越差勁了,你覺得要不要帶她去度假之類的……只是如果打擾了綾的工作的話,她也會變得超可怕的呢。」
「不過,果然還是要阻止她這樣下去。」
常陸院光最後作了總結,「也太拼命了吧?這樣下去是不行的。」
他似乎還有點為自己的工作狂未婚妻而自豪。
在他眼裡的藤堂綾怕是只純潔無瑕的小白羊,沒有半點心機那種。
常陸院馨聽得又想笑,又突然覺得可悲極了,無論是並不打算揭穿藤堂綾的謊言的自己,還是為這個驚喜準備了一個星期的光。
他感覺喉嚨乾澀極了,過了許久才滾出來幾個字,「……沒關係。」
直到電話掛斷,他依舊什麼也沒說。
常陸院馨抬起頭來,餘光不經意的瞥到了後視鏡。
後視鏡裡的自己臉色蒼白又慘澹,還帶著濃濃的倦怠,沒有半點活氣,儼然行屍走肉了。
常陸院馨一時間居然想不明白怎麼會把自己弄成這麼糟糕的樣子。
而藤堂綾呢?
她永遠都那麼張揚跋扈,美貌到刺眼。
……而沒有半點愧疚。
那個女人,儼然是一朵活體的水仙花,自私又自戀。
第四章
AM 3:30
藤堂綾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窗戶大開,淺灰色的窗簾被吹得呼呼作響。
她任由夜晚的寒風在年輕而面無表情的臉頰上刮過。
也只是垂著眼簾,漫不經心的往下看去。
夜晚的東京依舊繁華,燈火通明點綴著這座外人看來紙醉金迷的城市,較白日,則又多了幾分難明的嫵媚。
藤堂綾手裡端著高腳的紅酒杯,澄澈的液體在杯中晃了晃,就被主人隨意的放在了櫃檯上。
這座高級酒店的頂樓只有她一個人。
奢侈到普通人難以想像的大手筆,也不過是為了給她找一個落腳的地方,但藤堂綾卻覺得還沒有往昔在國外來的時候來的自在。
她在日/本出生,在日/本長大,接受著家族給她的教育和物競天擇的法則灌輸。
到了如今,卻猛然發現,自己居然成了這座城市的客人……
——也成了家裡的客人。
藤堂綾酒量不小,但向來克制,從來也……
也就惟一一次醉過,但現在,她突然很想醉一場。
只是到底是克制而冷靜的人,心裡寂寞的野獸快要破籠而出了,也只是淡淡的站在籠子前面,淡定的闔上了籠門。
在人前向來是張揚跋扈到刺眼的美人,人後卻是這幅既古板又無趣的模樣,也怪不得常陸院馨會對她諸多諷刺。
藤堂綾想到這裡,眸光倏忽轉到了房間裡——一如他們認為她會喜歡的風格,極簡主義,又或者說是性/冷淡到了極限。
空蕩蕩的大廳裡,除了寥寥幾件必備傢俱,就只有藤堂綾單薄的身影。
她忍不住從鼻腔內發出了一聲小小的哼笑。
她喜歡什麼?
藤堂綾也不知道,她大概沒有特別喜歡的東西。
所謂的愛好真要說起來,也只能是工作。
她寧可在那堆複雜的數字裡耗盡自己年輕的生命,也不肯拿來並不在乎的時間給自己揮霍。
昔年與父親一同去拜訪了和她的母親相識的寺廟主持的時候,那僧人卻並沒有等她開口,而是望著她歎氣,又道,她有苦行僧一般的品格。
這不只是指她實行自我節制、自我磨練。
而是指她近乎自虐的殘忍的對待自己的真實欲/望。
明明是被譽為按照本能活下去的野獸,卻突然的得到了這樣的評價。
並不只是藤堂綾覺得奇怪,就連同她去的那些所謂的「家人」也覺得莫名其妙。
克制,少欲?
開什麼玩笑,她的野心鋪開來怕是可以吞下整個東京。
藤堂綾冷淡的收斂了險些暴露的情緒,垂下眼瞼。
也只是靜靜的想,怕是他們在背後裡都是這麼想她的罷?
但到底還是無動於衷。
藤堂綾並不在乎他人給自己的評價和看法。
按照常陸院馨的話來說,她全然傲慢到了無視他人看法的程度。
藤堂綾攏了攏肩膀上的披肩,她從落地窗前走開,走到辦公桌前,打開了電腦。
螢幕發出的微弱的暗光將她的手襯得很好看,指尖纖細白皙,呈現出很可愛的淺粉色。只是主人既不打理也不愛惜,潦草的貼著兩張創口貼,還有著大大小小的疤痕,被煙頭灼傷的、針紮的、被刀劃傷的以及洗都洗不掉的顏料色。
藤堂綾沒有自虐的愛好,之所以會變成這樣,倒真的只是因為不注意而已。
餘光瞥到這些,她恍惚間想起來,自己也曾有一段時間,有過和正常人一樣的愛好。
——藤堂綾喜歡畫畫。
這件事情發生在少女時期,她也曾經癡迷的一般喜歡繪畫。
尤其喜歡用極其稠豔濃烈的色彩,畫家本人的情緒在那張小小的紙上發揮的淋淋盡致,撲面而來幾乎令人窒息的劇烈。
然而這個愛好卻並不能給她帶來別的什麼。
她的情緒發洩出來,自尊卻依舊被人踩在腳底下踐踏,藤堂綾不得不承認,她做不到心甘情願的成為提線娃娃一樣的存在——首先,她必須得是個人。
於是她砸碎了自己的畫板,將昂貴的顏料和畫筆一起丟進了骯髒的下水道裡。那些稠豔的、濃烈的不可思議的畫作,便全部都在火舌溫柔的舔舐中灰飛煙滅了。
那雙曾經拿著畫筆發洩情感的手,現在掌控的,便都是以億計算的龐大財產了。
藤堂綾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曾經的自己天真愚蠢到惹人發笑。
儘管是這樣,但她的少女時代……
依舊是黑白色的、寡淡的不能再寡淡的顏色。
櫻蘭那些在畢業前瘋狂地玩樂的少爺小姐們裡面,並沒有她的一員。
他們仿佛熄滅前最後一點亮光的瘋狂,也並沒有感染到她。
末路前的瘋狂,永遠不會出現在藤堂綾身上。
她永遠都是那麼冷靜而毫不動容。
仿佛是一個沒有心、只靠著能量運轉的高級機器人。
無論是被推出去聯姻也好,還是要繼承家業也好,藤堂綾並沒有絲毫怨言,也並沒有想改變這一切的意思。
她很從容的、很淡定的接受了自己即將被稱斤論兩的賣掉的事實,甚至還因為過於的順從而給自己留了一點小小的選擇餘地。
她說,她喜歡的人是常陸院光。
如果沒有這句話的話,本該是性格更為溫柔、比較不那麼叛逆的馨。
藤堂綾的視線突然定格在了打開的電腦螢幕上那只小小的、展翅欲飛的千紙鶴上,她煙灰色的眸子一錯不錯的望著糖紙做的玩具,突然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Kaoru。」
藤堂綾被自己嚇了一跳。
她幾乎沒法掩飾住自己慌亂的情緒,狼狽的看著電腦螢幕上滿臉倦怠又驚慌不已的年輕女人。
又過了一會,藤堂綾喉嚨乾澀的滾出幾個字來,卻像是戛然而止的泣聲——
但實際上,藤堂綾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情緒,甚至於她的眼底都還是一片無波的平靜。
「……謝謝。」
——正是她那日對常陸院馨說的話。
藤堂綾面無表情的退出了頁面。
她厭棄的合上了筆記型電腦,手臂擋在眼睛上,往後一躺,任由辦公椅打著轉滑出了幾米。
微微透出的一點點光源,刺激著眼睛,有種生澀的脹感。
藤堂綾以為自己眼眶至少會濕潤,可是等她慢吞吞地拿出手機,並不怎麼想的打開了郵箱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一如往昔,平靜的看不出一點差錯。
那雙煙灰色的眸子,依舊冰冷的像是極光,也永無永恆。
果然是……自私又冷漠的大小姐。
藤堂綾諷刺的想道,手機螢幕上顯示出來一條陌生的消息,她隨意的瞥了一眼,握住手機的手指突然攥住了。
【夫人與先生都十分想念您,期待能看到家宴中看見您出現,望綾小姐速回。】
發信人是田中先生,家裡的管家先生。
她的「家人」,向她表達了希望她回家的意願。
——然而她回來已經超過兩天了。
所謂的「家宴」是什麼呢?
一群披著人皮的禽/獸冠冕堂皇衣冠楚楚,仿佛上流社會那樣。
他們赤/裸/裸、充滿了欲/望的眼神幾乎像是要把少女的衣服扒光,嗅到金錢的味道,就追逐不休的鬣狗。
藤堂綾冷淡地關掉了郵箱,控制不住的發出了幾聲冷笑。
她面無表情的將手機卡拆了出來,然後漫不經心的捏碎了手機的翻蓋。
藤堂綾像是玩玩具一樣,將被蹂/躪的面目全非的手機都丟進了剛剛才打開、正在醒著的紅酒旁的冰桶裡。又熟練的將昂貴的紅酒一起灌進了桶裡,看著泛著芬芳氣息的氣泡咕嚕嚕的從手機上冒出來。
大小姐站了起來,對著並不存在什麼的虛空——那面大開的、依稀閃爍著窗外的燈火的落地窗舉起了那杯成分複雜的酒。
晚安。
她無聲的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Kaoru是馨的羅馬音
第五章
常陸院光見到自己未婚妻的第一面是在宴會上——這多少有些諷刺的意味。
以給藤堂綾準備的接風宴為藉口而舉辦的宴會,常陸院光心裡明白,他恐怕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件事讓常陸院光心裡多少有點不是滋味,但藤堂綾一向是看不出來,也不打算為此感到愧疚的,她端著高腳的紅酒杯,慢慢的走過來,對著他笑了笑。
那笑容既蒼白又張揚奪目,如果長得好看如藤堂綾這種程度的話,那麼就算疲倦和病氣都掩蓋不住,那份咄咄逼人的明豔依舊會成為第一印象。
他的未婚妻親昵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她湊了過來,在他耳邊低聲的私語,旁人露出了驚羨的表情,對這對未婚的小情侶表示打趣和祝福。
常陸院光統統接下了,回以微笑的表情,卻不自覺的長長的籲出一口氣。
她在低聲的告訴他國內的勢力分佈,以及藤堂家即將合作的物件。
儘管和常人想像的親密私語相差甚遠,但是也算是大小姐另類的體貼了。
他心裡很高興,握住了想要去那邊敬酒的藤堂綾的手,察覺到少女的手心冰冷的像是石頭。
「Aya……」他低聲地叫她的名字,蹙起了眉頭,「你有好好休息嗎?」
常陸院光的體貼世界上恐怕也只有少數幾個人能夠享受到,藤堂綾頓了一下,她沖他小小的笑了一下,手指勾住了對方的手心。
「饒了我這一次吧?」
藤堂綾轉過頭來,趁著在視覺死角,小小的合起十指哀求道:「最近真的好多事情。而且,我在國外的時候,每天都有好好吃飯睡覺,準時按照光安排的日程表哦。」
那當然不可能。
藤堂綾在國外的時候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個來用,是個不折不扣的一邊掛著葡萄糖一邊開視訊會議的工作狂。
但,如果這麼和光說的話,他肯定會很生氣吧?
「……」
常陸院光鬆開了她的手,她察覺到對方明顯不高興了,但是卻依舊告訴她。
「那邊在叫你,Aya。」
——Aya。
常陸院光總是能把她的名字叫的特別美。
就連衝擊出來的小小氣流都帶著絲絲滑滑的揚弧。
藤堂綾又看了他一眼,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但常陸院光偽裝的很漂亮,其他人應該看不出來——她應該去和他道歉的,藤堂綾心想,但最後她還是走向了等待著她過去的藤堂家即將合作的合作夥伴。
輕重緩急……其實也只是個藉口。
事實是,她現在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和常陸院光相處。
所以藤堂綾選擇了逃避。
她光鮮亮麗、明豔動人的外表下是徹夜未眠的疲倦和宿醉之後的頭疼。
即使這樣,她依舊可以言笑晏晏的陪著他們裝模作樣的談論天氣以及分享八卦,只要藤堂綾想,這些事情她都能非常優秀。
至於身體——
藤堂綾的字典裡沒有休息和善待己身,她是個高強度低能量消耗的機器人。
常陸院光向來不涉及她的生活圈,也不從來不曾想過要去瞭解她每日在忙的事業,這既是一種尊重,也算是變相的抗議。
常陸院少爺的興趣愛好有很多,但絕對沒有錙銖必較、和人勾心鬥角的商量一份收購案這種事,他和常陸院馨一樣,都願意把時間浪費在藤堂綾完全不能理解的娛樂消遣上,最過分的是,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其實是不能從娛樂消遣上獲得什麼樂趣的。
藤堂綾很高興這一點,她不想要一個會對她指手畫腳的未婚夫。
但是對於常陸院光不是和他的孿生弟弟常陸院馨一樣,和她有著共同的語言,踏進同一個圈子的情況,藤堂綾也頗為頭疼。
……不,不如說,和她有著共同語言(這裡還要打個雙引號),莫名其妙進來沾一身銅臭味的常陸院馨才更讓藤堂綾沒法理解,明明這這位少爺可以享受自由又閒適的生活,他的天賦也絕不在這種事情上,那又何苦要日日面對他厭惡的利益瓜分呢?
只是無論如何,作為商業聯姻來看,實在是般配的很。
至於常陸院馨給她帶來的困擾和頭疼……也僅僅只是困擾而已了。
一圈走下來,藤堂綾臉頰泛起紅暈來,遮蓋住了原本的蒼白,她勉強的忍耐下感到不適的胃部,下意識地去搜尋常陸院光的身影。
可她沒有看到常陸院光。
是生氣了嗎?藤堂綾心想,她慢慢地攥住了高腳的紅酒杯。
常陸院光中途離場,對他來說可能僅僅是賭氣而已。
但是對於藤堂綾來說,就真的是在大小姐那張漂亮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他們竊竊私語的對象是她嗎?
藤堂綾不確定,但她能感覺到那些充滿惡意的視線,不僅僅是來自外人,也來自於她的「家人」。
藤堂綾慢慢的抿了一口微醺的液體,任由它冰涼涼的滑入胃裡,感覺到生澀的疼痛。
她照樣微微抬著下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藤堂綾無所謂這些亂七八糟的言論,她不在乎他人眼裡的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可憐也好,囂張跋扈、亦或是冷血也罷,藤堂綾都不在乎。
只是,稍稍有點寂寞。
藤堂綾一口飲盡了杯中的酒液,身邊嗡的炸開了鍋,小小的嘲笑和嗤聲——因為她的「不通禮儀」,這些東西都傳到她的耳朵裡,像蚊子一樣嗡嗡作響。
但當藤堂綾冰冷的視線掃過去的時候,卻又都恢復為平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禮儀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做給人看的,但今天,藤堂綾不想做給他們看。
她早就過了要小心翼翼討好他人的時候,而且,也沒有人有資格挑剔大小姐的禮儀了。
她的餘光瞥見了常陸院馨。
今天他過來,讓藤堂綾有點意外。但聯想到常陸院光過來了,藤堂綾便釋然了,她心裡想,這個戀兄狂魔還真是一刻都不願意和兄長分離啊。
常陸院馨在露臺,手搭著欄杆上,袖扣松垮的解開,露出白皙的手臂。
他自顧自的端著一杯香檳,朝著黑漆漆的夜幕,背影看上去有種藤堂綾年少時在小說中看過的落魄又難掩風流的浪子形象,他沒有這種場合要和人打交道的意思。
藤堂綾搖搖頭,將腦海中那些古怪的念頭盡數拋開。
她早就看到了他,但她不想去和他打招呼。
常陸院馨也看見了她。
或者說,他的視線其實一直都在她身上。
但藤堂綾不知道,她覺得常陸院馨會一如既往的譏諷她,諷刺她的未婚夫半道拋下她走了,即使這不是藤堂綾的錯。
所以她不願意和他打招呼。
藤堂綾不在乎丟臉,但她在意在常陸院馨面前丟臉。
她寧可自己永遠在常陸院馨心裡都是那個沒有心的冷血又強大的怪物,也不願意在他面前流露出一絲半厘的軟弱。
悠于 2018-6-10 11:13
第六章
她不願意自己在常陸院馨面前流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說不出為什麼,也許是賭氣,也許是因為太討厭對方那張嘲諷又得意的面孔,雖說藤堂綾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她本能的反感常陸院馨,尤其反感對方以戳自己的瘡疤為樂。
她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如常陸院馨所說的,她的確只有永遠的利益。
正因為常陸院少爺說的是實話,因此便更讓她反感了,只要是人就不會喜歡聽自己討厭的話。
我的確沒有所謂的友人,但那又怎麼樣呢。
藤堂綾心裡想,我擁有的東西那麼多,難道還缺朋友嗎?
她面無表情地又從服務生手裡的託盤上取了一杯香檳,走到露臺上,就站在常陸院馨旁邊。青年知道她過來,依舊是自顧自的搖晃著香檳,他面朝著黑漆漆的夜幕,而不是身邊冷漠卻也豔如烈日的美人。鎖骨處的扣子也是鬆開的,露出大半胸膛,藤堂綾倒沒感覺到所謂的風流,她只是忍不住閃過「他難道不冷嗎」之類的念頭。
至少藤堂綾冷的快要發顫,香檳是冷的,灌進去只是感覺到一肚子涼氣。
香檳美人、奢侈糜華都在門的那邊,門的這邊,只有兩個不說話的人,和冷得像刀子一樣的夜風。
他不開口,藤堂綾就絕不會開口。
意識到自己居然是這麼想的,藤堂綾微微眨了眨眼睛,她沒發現自己居然變得這麼幼稚。
「……」
「……hikaru呢?」
藤堂綾聽見這樣的一聲,心想,來了來了總算來了,這傢伙到最後還不是要嘲諷我。
應該怎麼反擊回去呢?大小姐感覺被點燃了渾身的血液,她甚至微微笑了起來,是一種碰見了獵物一樣的刺激感覺。
藤堂綾現在格外的具有攻擊性,那些寂寞的、無趣的情緒消失的一乾二淨。
可還沒等她開口,常陸院馨卻突然歎了口氣。
他鬆開手臂,從護欄上跳下來,那張俊秀又熟悉的面孔上出現了讓藤堂綾猝不及防的表情——他居然在對她笑。
藤堂綾很想拆開常陸院少爺的腦袋,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麼東西。
「光走了?」常陸院馨沖她笑了起來,這回藤堂綾卻沒看出諷刺的意思來,「看來你的宴會舉辦的很成功,該來的人都來了。」
該走的也都走了。藤堂綾聽出了他的意思,下意識的頂了回去,「是嗎?我也覺得,馨你還能留在這裡,就是對我最大的誇獎了。看來你也沒有那麼厭惡所謂的名流宴會。」
她微微仰著頭,那副樣子,隨時都準備反擊回去自己受到的傷害的樣子,就像是一直全身的刺都炸起來的小刺蝟。
真糟糕,藤堂綾永遠在他面前都是這麼一副鬥志昂揚的樣子,似乎打倒他或者使他難受,已經變成了她的人生目標。
總比漠然無視來得好吧?
常陸院馨在心裡苦笑,他並沒有和往昔一樣的互相攻擊起來,放下了手裡的香檳。
少爺他慢條斯理扣好自己的領扣和袖扣,藤堂綾看著他的舉動感到莫名其妙,那雙向來不是冷笑就是漠然的眸子裡出現了幾分無措,常陸院馨忍不住想笑,但又怕真的惹惱她。
不過……果然是難過了。
常陸院馨扣著袖口的動作一頓,如果不是光的提前離場讓她感覺到難過,這麼冷靜又固執的人怎麼可能暴露出一絲一毫自己控制之外的情緒。
只要一想到,她所有的變化,甚至是現在這麼極具攻擊性的模樣,是因為另一個男人,常陸院馨頓時就充滿了苦澀。
「我會離開。」常陸院馨一邊扣著袖口一邊說道,「你應該進去了,還有人在等你。」
他難得在她面前沒有半點要諷刺的意思,也並沒有拐彎抹角的要讓她認清自己的糟糕處境,平和的簡直不像是常陸院馨。
而藤堂綾……
藤堂綾皺起了眉頭,她張了張口,竟然不知道怎麼說好。
已經習慣了互揭瘡疤、互相傷害的相處模式,現在讓她和常陸院馨和平相處,反而讓藤堂綾無所適從起來。
可能嗎?
常陸院馨會因為她收斂自己惡劣的本性?
怎麼可能,如果這樣,他就不是藤堂綾認識的那個常陸院馨了。那個以傷害她為樂的少年。
藤堂綾從來沒想過,為什麼算是脾氣在雙子中還算好的常陸院馨,一見到她就各種諷刺譏嘲,她下意識地覺得對方就是這樣的人。
「Kaoru。」她冰冷的叫他的名字,沒有半點感情,「你和光都走了,常陸院家的面子不要了嗎?」
「從來就沒什麼面子。」
常陸院馨好像又變回了她認識的那個常陸院馨了,他冷笑著告訴她,「和大小姐你聯誼之後,常陸院家就再也沒有什麼面子了。」
仿佛幾秒之前,那個還對她溫和的笑了笑的青年已經消失在黑洞裡一樣。
藤堂綾既感覺熟悉,下意識的放送起來,又忍不住打量著常陸院馨的神情,對方的神色冰冷,緊緊抿著唇,一副不快的樣子。
……搞什麼啊?
藤堂綾心想,不就是叫了你的名字嗎?按照輩分來說,我不叫你小馨這種黏糊的稱呼就不錯了。
KaoruKaoruKaoruKaoruKaoruKaoru……
我愛怎麼叫就怎麼叫。
幼稚鬼。藤堂綾在心裡想,順口抿了口香檳,刺激到常陸院馨之後,仿佛就連香檳的口感都更加香醇綿厚了。
「Aya。」常陸院馨問她,他手指指著那邊觥籌交錯的眾人,「你是不是很適應這種場合?如魚得水對嗎?」
常陸院馨叫起的名字來沒有他哥哥的半分情誼,冷漠又短促,仿佛在舌尖上多停留一秒都是玷污了他常陸院少爺的舌頭,藤堂綾諷刺的想道。
可縱使這樣,聽他叫她的名字,她還是忍不住感覺頭皮在微微發麻。
感官無限在頭頂炸開。
她的表情下意識的變得柔軟了起來——這幾分柔軟,放在不熟悉的人眼裡,照樣是冰冷而漠然。
「對?」藤堂綾問他:「知道我這樣,你很難過嗎?」
這本來該是一句諷刺意義很重的話,可放在現在的場合裡,卻變得好像是……正常的對話。就是稍顯曖昧和任性了起來。
常陸院馨回答她:「不,並不難過。我早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
他的語氣裡充滿了篤定和悲哀,藤堂綾聽不出他的悲哀到底是給常陸院光的還是給她的,或者是……給自己的。
她只是覺得,這句話實在是爛大街,偶像劇裡怕是也不會這樣拍了。
第七章
「並不難過,我早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常陸院馨回頭看她,「從很早之前。」
那你就不應該靠近我,藤堂綾心想。
濃稠到化不開的悲哀蔓延開來,然而在場的兩個人都仿佛感覺不到一樣,藤堂綾自顧自的低頭看著夜景,隔著一扇門仿佛屬兩個世界,門那邊喧囂浮華,門這邊清冷寂靜。
……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寂寞。
這讓藤堂綾感到不適應,她和常陸院馨的交往永遠是爭鋒相對,就像是兩隻爭奪地盤的野獸一樣,哪怕自己身負重傷也要咬下對方的皮肉。
「我十七號回巴黎。」藤堂綾突然說道。
常陸院馨心裡一沉,但他依舊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所以呢。」
藤堂綾看了他一眼,她張了張口,說出來的話卻很冷漠,「下一次回來你就要改口了,Kaoru。」
「我以為……」
常陸院馨把話咽了回去,他看著藤堂綾的眼睛,半響才說,「……恭喜。」
這兩個字仿佛有千斤那麼重,他說出口之後,簡直覺得自己經歷了一場耗時良久的戰役。
「Kaoru。」
她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兩人很有默契的不看對方,仿佛只是在和友人談天說地。
——怎麼可能,別做夢了。
藤堂綾甚至開始感謝冰冷的夜風,這樣才能解釋她開始發顫的肩膀和手指。
她的世界裡有什麼呢?
從現在開始什麼都沒有了。藤堂綾告訴自己,什麼都沒有了。
但她在乎嗎?
她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
「我會離開。」常陸院馨重複了一遍剛剛的話,「你還過去了,那邊還有人在等你。」
「Kaoru。」
「恭喜。」
「Kaoru。」
「……我真的開始有點難過了。」
他甚至是笑著對她說的。
按照語境來說,他回答的是藤堂綾上一句「知道我這樣,你難過嗎」,但是都心知肚明,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常陸院馨往外走,他這一回是真的不想回頭了,所有的尊嚴都在那一句壓低到幾乎聽不清的話語中被磨滅。
這對常陸院馨來說,可能是人生中唯一一次低聲下氣的話語。
但是最後還是被叫住了。
那個聲音很耳熟。
和上一次在酒店裡,來找他慶功的藤堂綾一模一樣。
「你知道這次我為什麼回國嗎?」
「……」
「我看到了一幅畫,很久之前的畫。」
藤島涼說,「在一場畫展中,我看到了它,創辦畫展的是我的導師,下面寫了我的名字。」
「我以為已經被燒掉了,但是它沒有,我的導師保留下來了那一幅。她告訴我,她捨不得燒掉,因為她覺得那一幅是不一樣的。」
「她說,你喜歡用稠豔濃烈的色彩,每一幅畫裡都是強烈到窒息的感情,這種天賦簡直無與倫比。」
「但是那一幅是不一樣的。導師說,她從裡面看到了清風,拂曉前溫柔的晨光,以及在樹下告白的戀人。她說,她從裡面,看到了自由、希望,和嚮往,她甚至看到了含羞帶怯的少女深情的告白。所以她覺得是不一樣的,和其他都不一樣。」
「Kaoru,你知道為什麼。」
常陸院馨覺得自己難以呼吸,他的手指甚至在輕微的顫抖。
是的,他知道為什麼。
因為那本來就是一份告白的情書。
但是卻並沒有得到該有的回復,因為,就如同他年少時收到的許多情書一樣,他肆無忌憚的,甚至是帶著惡意的告訴情書的主人,『不好意思,我是光,你認錯人了哦。』
少年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惡作劇到底有多麼傷人。
他沾沾自喜,引以為樂。
然後一切都結束了。
於是她砸碎了自己的畫板,將昂貴的顏料和畫筆一起丟進了骯髒的下水道裡。那些稠豔的、濃烈的不可思議的畫作,便全部都在火舌溫柔的舔舐中灰飛煙滅了。
這也就是,她那段天真愚蠢到令人發笑的青春。
「恭喜我吧,常陸院馨。」藤堂綾說道,「這場長達十餘年的報復,終於成功了。」
常陸院馨幾乎說不出話來。
半響,他艱難的說道,「……恭喜。」
誰都知道,如果這是一場報復的話,也是讓兩個人都感到折磨的報復。
藤堂綾不會這麼做的。
但是她希望,他相信她只是在報復。
不敢和自己喜歡的人交往,說出去,不是也太可悲了嗎?
又過了一會,藤堂綾喉嚨乾澀的滾出幾個字來,卻像是戛然而止的泣聲——
但實際上,藤堂綾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情緒,甚至於她的眼底都還是一片無波的平靜。
「……謝謝。」
她晦澀的、失去了顏色的少女時期,也不全是黑白的。
唯一一點光亮,末路前的瘋狂,也曾經有過。
那是藤堂綾唯一失去理智的一次。
她找到他,遞給他那一封特別的情書,然後被傷的體無完膚。
他們說,她寧可在那堆複雜數字裡耗盡生命,也不肯將時間拿來給自己揮霍。
但其實並不是——她已經揮霍掉了。
所剩無幾的青春,末路前的最後一點瘋狂,以及,唯一一次的感情。
胎死腹中的初戀徹底的給她的少女時代畫上了句號。
「Kaoru。」
「……」
「我要結婚了,Kaoru。」
「……」
——這句話,簡直說得像是一句告白。
於是常陸院馨回過頭去,看著藤堂綾對他笑了一下,她舉起了香檳,和那日一模一樣的神態。
那張向來冷漠又傲慢的面孔上。
出現了和昔日一般的神態。
柔軟的、可愛的、甚至是帶著一點不自覺的天真的。
他所從沒見過,卻又不屑一顧的藤堂綾。
「……恭喜。」他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