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8-7-7 11:06
第396章
明月收下了那顆血菩提。
她咬了咬嬌豔的紅唇, 水靈靈的大眼睛看了我一眼，有點彆扭地道：「謝謝你。」
「不客氣。」我笑著說道，「你們都是我的朋友, 我相信你們有了好東西也不會忘了我的, 是不是？」
明月想了想，點點頭：「是。」
她可真老實。
聶風也笑著點頭：「那當然。可惜我們沒什麼拿得出手的, 仙仙的眼光又這麼高。」
「風堂主，我記得你還欠我一個草編的涼席呢。」我扭頭瞥了他一眼。
聶風的眼睛立刻睜大了, 臉上冒著興奮的光：「有！給你編好了！就在你屋裡呢, 不信你去看？」
「真的？」我不信他, 扭頭看向孔慈。
孔慈掩口笑了一聲，說道：「是的。不過，是斷城主編的, 風少爺拔的草。」
我便跑到屋裡去了。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阿猛，它仍然高大威武，通體翠綠，一看就被照顧得很好。
然後我移動視線, 落在床角處，那裡捆著一卷涼席，整整齊齊地放著。
我解開繩子, 把它鋪開來，發現編得異常精緻。表面光滑，紋理清晰，漂亮極了。
「斷浪呢？」我扭頭問孔慈。
「斷城主在閉關, 已經好幾天沒出來了。不過，知道仙仙回來了，他應該快出關了。」
我很驚訝：「他沒回無雙城嗎？」
他可是無雙城的城主。
這樣天天在外面，不會影響他打理城中事務嗎？
「仙仙是不是在想，斷城主不在無雙城，誰來打理？」孔慈走過去，重新捆起涼席，笑著說道：「其實，我們幫主也是不怎麼打理幫務的，那些瑣碎的事情都有文總管來安排，只有少數需要幫主過目、拿主意的，文總管才會遞上去。無雙城也是一樣，斷城主和明月姑娘出來之前，就已經把城中事務打理好了，而且一直有飛鴿往來，不會耽誤事情的。」
聽到這番話，我簡直是大大驚訝。
並不是因為斷浪和明月異地打理無雙城，而是因為孔慈居然說得出這番話。
「孔慈，你好厲害！」我握住她的肩膀，頗為驚喜地道，「這些事情你都懂得，你簡直太厲害了！」
孔慈頓時紅了臉，她低下頭說道：「這些沒什麼啊。我不過是聽到斷城主和風少爺偶爾說話，才想到的罷了。」
只聽斷浪和聶風的偶爾說話，就能理解到這一步，她可真是個人才啊！
「你真棒！」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孔慈，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你一直在我這裡！」
孔慈掩口笑道：「我不會走啊。」
我們說著話，明月和夢就走了進來。
「喂，你們看個涼席，怎麼這麼久啊？」明月說道。
這口吻一聽就是她。
但是她們兩個一起走進來，相似的身高，相似的身材，相似的容貌，相似的氣質，還是叫人驚歎。
「可惜我沒有一個長得跟我一樣的姐妹。」我歎了口氣，「孔慈，你也沒有吧？」
孔慈猶豫了一下。
這一瞬間的猶豫，讓我立刻敏感起來，瞪著她道：「你不會也有吧？？」
「是啊。」孔慈睜著她溫柔的大眼睛，看著我說道：「我有一個同胞妹妹，她叫丁寧，長得跟我一樣。」
我：「……你們都是壞人！」
只有我沒有！
我現在要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姐妹，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算了，我也不是那麼想要。
我有一個哥哥了呢！
想到這裡，我不由猜測起龍騰和爹的見面。不知道他們兩個，現在說到哪裡了？
我隱約覺得他們的談話不會太友好。
我還是不去攙和了，免得到時候他們都拉我站隊。
那就太為難了。
「我去做飯。」孔慈提著裙子走出去，「不知道夢喜歡吃什麼？我多準備一點。」
「不必客氣的，我吃什麼都行。」夢連連擺手。
「沒事啊，這個不麻煩的，你說幾樣嘛。」孔慈溫柔地看著她道。
她簡直是天下第一溫柔的姑娘。
就連夢都扛不住，很快臣服在她的溫柔笑容裡，報出兩道菜名。
然後孔慈驚訝地道：「這也是明月喜歡吃的呢！」
明月也很驚訝，她握著夢的手，問道：「你還喜歡吃什麼？」
她們兩個交流了很久，發現口味簡直有八成相似！
然後她們兩個手拉著手，高興地在院子裡轉圈圈。
我揉了揉眼睛，把視線移開了。
「我去拿酒！」文醜醜揮著羽毛扇，笑得賊兮兮的，「我偷偷藏了兩壇好酒，這就拿過來，回頭大家可別說出去啊！」
秦霜攔住他道：「你從哪裡偷藏的？是不是從幫主那里弄來的？」
「哎喲，霜堂主，這您就別計較了。」文醜醜告饒地道。
秦霜便是一笑：「好，等我喝了，就不計較了。」他走上前，拍了拍文醜醜的肩膀，「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他們兩個便去拿酒了。
明月和夢已經手拉著手跑走了，原因是明月說自己有幾套新衣服，要分給夢穿。
聶風似乎有點寂寞，他轉身道：「我去找浪！仙仙回來了，他一定很開心！」
然後他也走了。
我便挽起袖子，跟孔慈去了廚房。
「仙仙，你不必跟過來的，我自己就可以。」孔慈見我要下手洗菜，連忙攔住我道。
我便說道：「沒人跟我玩啊，我閑著也是閑著。」
「那你站在那裡，我跟你說話，好不好？」孔慈仍然攔著我，不想讓我做。
我反正也不是很想做，就心安理得地坐在一邊跟她說話。
比如幫主的身體怎麼樣，幫中忙不忙，弟子們都能穿上鞋了嗎，云云。
沒想到孔慈居然都能答得上來。
「我雖然不知道仙仙你要幹什麼，但我覺得你好像很希望我懂得多一點，所以平時就有留意這些。」孔慈背對著我，非常利索地砍瓜切菜，口中溫柔地說道。
我很高興她意識到了這一點，以及願意做這些。
「孔慈，你介意自己變得忙碌起來嗎？」我就問她，「像文總管一樣忙，可能不會需要你天天下廚房了。」
孔慈很驚訝，她轉過身來看我：「仙仙，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並不是說立刻就這樣。但是，過上幾年，或者更久一點，你可能會做文總管現在做的事。」我說道。
孔慈驚訝極了，她手裡的刀都掉了下來，整個人慌張無措，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不是讓你去搶文醜醜的位子，你不要害怕。」我連忙安撫道，「你也知道，文總管的年紀比你大，他雖然現在正值壯年，但是他也要老去的，到時候天下會由誰來打理呢？我想把你調到文總管的身邊，協助他打理天下會，等他想要頤養天年的時候，就由你來接這個位置。」
其實，這些話不應該對她講。
至少現在講還太早了。
但她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如果我不說，她根本不會想這些事。就算她留意天下會的一些細節，也只是想著我可能會想聽，並不會主動的去站在高處思考問題。
我想要她一點一點改變。她做了太久的婢女，想要她扭轉心態，需要不短的時間。所以我得提前和她講，讓她有充分的時間，一點一點把自己的心態扭轉過去。
不能太急躁，那樣會出亂子，對她的成長也不好。
就像她做了十幾年的婢女，沒有比她更好的。那麼她跟在文醜醜身邊，轉變了觀念之後，就會變成一個沒有比她更好的總管。
「孔慈，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不會強迫你。」我見她面露踟躕，對她安撫地笑了笑。
孔慈猶豫了下，她沒有馬上回答我，而是撿起手裡的刀，繼續做起飯來。
她的動作又快又流暢，根本看不出異樣。
但是我知道，這只是她下意識的動作，她的腦袋裡肯定有一場風暴。
「雲少爺已經離開了天下會，他不會再回來了，是嗎？」忽然，孔慈問了一句。
這個問題有點出乎我的意料，讓我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我點點頭：「是。」
孔慈便不說話了。
過了很久，她把所有的菜都燉在鍋裡，才擦了擦手，來到我面前。
她溫柔的大眼睛裡滿是認真，看著我說道：「仙仙說的那些事，我不是很感興趣。但我也不知道我對什麼感興趣，我覺得做什麼都是可以的。如果仙仙希望我那麼做，那我就做。」
這個答案讓我十分驚訝。
但是仔細想一想，我又能夠理解她。
並不是所有人都有著強烈的目標、熱忱的興趣的。
比如我爹，比如劍聖，他們這些人有著強烈的追求，或者是權勢，或者是武學。
但是也有一些人，比如孔慈，比如聶風，他們沒有強烈的追求，只想開開心心過日子。
我爹需要聶風幫他打天下，聶風就一心一意幫他打天下，哪怕需要殺很多人。
三位元堂主需要孔慈照顧，孔慈就一心一意照顧他們，哪怕需要殺很多可愛的小兔子、小雞。
但聶風是開心的，孔慈也是開心的。
「好！」我站起來，按住孔慈的肩膀，「謝謝你，孔慈，如果你願意這樣做的話，簡直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孔慈的臉上就露出一點羞澀的喜悅。
第397章
斷浪被聶風叫來了。
剛出關的他, 看起來精神奕奕，他見了我，點了點頭：「副幫主回來了。」
「我們都叫她仙仙, 只有你叫她副幫主。」聶風笑著搗了搗他, 「怎麼這樣見外？一會兒仙仙要生你氣了。」
斷浪笑了笑，說道：「副幫主英明睿智, 心胸寬廣，豈會因為這一點小事就生氣？」然後他朝我看過來, 「我沒說錯吧？副幫主？」
他的眼睛又大又亮。
他是我見過的眼睛最大的男青年。
聶風、秦霜、步驚雲、劍晨跟他都沒法比。甚至我哥哥, 都沒法跟他比。
他的雙眼皮特別大, 眼仁的形狀也很好看，有點像貓，驕傲又明亮。
「仙仙, 你看什麼呢？」聶風走到我跟前，一隻手在我眼前揮了揮，「看得這麼入神？」
我便收回視線，看著他道：「你沒發現嗎, 斷浪好白啊！」
「啊？」聶風聽後，便朝斷浪看過去，他舉起自己的手, 走過去跟斷浪露在外面的皮膚比了比，然後驚訝地道：「原來是真的，浪，你白得就像個女孩子。」
斷浪反手給了他一肘子。
「天啊, 斷城主真的好白，仙仙不說，我們還沒有發現。」孔慈也驚呼起來，「他竟然比我還白。」
嗯，斷浪的膚色比一般的女孩子還要白。
只有我、明月、夢比他白，其他人都比他黑。
秦霜笑起來：「孔慈，很可惜，你要跟我們歸為一隊了。」
孔慈做出捂臉哭泣的動作，惹得大家都笑起來。
斷浪一直繃著臉，濃眉擰了起來，不很高興地看著我們。
尤其是我。
「你打算一直在天下會了？」我就問他。
他馬上被轉移了注意力，答道：「不，我馬上就要離開了。」
「你要走？為什麼？」聶風的臉上不見了笑意，他有些著急地問道。
在他想來，斷浪離開天下會，一定是要回無雙城。而斷浪一走，明月也沒什麼理由留下來。那樣的話，他的一腔情意就無處安放了。
「留在天下會，已經不能使我進步！」斷浪抬起下巴說道，他的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全然是認真，「我要成為劍聖那樣的高手，就不能故步自封！我要走遍天下，打遍高手！」
我拍了拍掌：「不錯！有志氣！」
「我恐怕沒有精力打理無雙城了。」斷浪看著我說道，「我很抱歉。」
我微微點頭：「沒關係，我會讓幫主另外派人打理無雙城。」
現在跟之前不同了。
之前獨孤一方剛死，他的盟友們蠢蠢欲動，需要一個衷心的人坐鎮無雙城，給天下會做橋樑。現在中原武林一統，沒有人再敢跟天下會作對，只需要找個有一點本事，又不會太有野心的人去打理，就足夠了。
「明月，不好意思，我之前騙了你。」說到這裡，我站起來，對明月說道：「其實不需要你的武功修煉多高，才能守護無雙城。因為沒有人敢打無雙城的主意。我之前那麼說，只是想讓你留下來，替我保護孔慈。」
明月撇了撇嘴，說道：「我早就知道了。」
她冰雪聰明，怎麼可能想不到？
「謝謝你肯留下來。」我對她認真地道。
明月撇著嘴，揪著衣帶，道：「孔慈是我的朋友，我才保護她的，跟你沒關係。」
我看著她，忍不住笑了。
然後看向一臉焦急的聶風，說道：「風堂主之前就說，厭倦了打打殺殺。現在天下一統，武林平靜，如果風堂主想要歸隱，是個好時機。」
不等他說話，我緊接著又道：「這並不是過河拆橋，請風堂主不要誤會。因為神風堂的堂主依然是你，只不過你不必日日坐守在天下會，可以跟明月姑娘四下走走，享受兩個人的生活。」
聶風的臉上頓時迸出驚喜。
「誰要跟他四處走走了？」不等聶風說話，明月先紅了臉。
聶風則喜道：「我當然不會誤會！有副幫主這句話，我就知足了！」他高興極了，身形一動，就來到明月的身邊，握著明月的手，說道：「月！我好高興！我們可以過上平平淡淡的生活了！」
「你走開！」明月捶他。
但是大家都笑起來。
「副幫主給他們都安排了前程，不知道我這個天霜堂的堂主，副幫主有什麼安排呢？」秦霜笑著問我道。
我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啊？你可是幫主最信任的人，而且辦事牢靠，恐怕你不能歸隱了。另外，飛雲堂的事務，在雲堂主離開之後，一直是你在打理，你就繼續兼顧天霜堂和飛雲堂吧。」
「怎麼風師弟能夠退隱，我卻要多幹一倍的活？」秦霜不樂意地道。
我笑嘻嘻地道：「我管不著啊，我就是這麼一說，具體怎麼樣，還是幫主來定的。」
秦霜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話。
我索性又把孔慈的事安排給文醜醜：「醜醜啊，以後就麻煩你把孔慈帶在身邊吧，讓她做一個副總管。」
「啊？！」文醜醜很驚訝，「可是這樣一來，誰來伺候姑姑啊？」
「她不是還有一個妹妹麼？調上來看看。」我說道。
文醜醜立刻應道：「好嘞！」
他答應得太快，以至於大家都看他。
文醜醜立刻用扇子捂住了嘴，笑著說道：「好嘞，小的這就去稟報幫主。」
但剛才那一瞬間的古怪氣氛，卻並沒有因此而散去。
我看見聶風、秦霜的眼睛裡都閃過什麼。
我並沒有刻意去解釋。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掩飾自己的霸道和狂妄。這麼久了，他們應該知道我的「霸道」和「狂妄」，是有原因的——我在天下會的地位，在幫主面前的地位，比他們想像得要高。
聰明人不必說透，到這裡就可以了。
孔慈把飯菜端了上來，文醜醜也開了酒，大家一邊吃，一邊喝，聊著分別以來發生的事。
「孔慈，你在看什麼？」我見孔慈往門口的方向看了好幾回了，就問道。
孔慈想了想，說道：「是楚楚啊。她早上出去後，到現在還沒有回來。」
話才落下，聶風和明月都不說話了。
秦霜喝酒的動作頓了頓，卻什麼也沒說，繼續吃起菜來。
斷浪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夢有點奇怪，就問道：「楚楚？是誰啊？」
「哎喲，一個不懂事的婢女，夢姑娘不要理她。」文醜醜招呼道，「來，吃飯，喝酒，我給姑姑再倒一杯。」
文醜醜說著，就站起來，給我倒了一杯酒。
然後他才走回去，把孔慈叫道一邊，訓斥道：「我知道你好心腸，但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場合？提她做什麼？」
「那我不提了。」孔慈小聲答道。
文醜醜卻沒放過她，又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楚楚是姑姑讓你照顧的，所以你就要特別照顧她？」
孔慈點頭：「是啊。」
「你動動腦子，如果姑姑真的喜歡她，回來之後會一個字都不提？」文醜醜繼續訓道，「血菩提啊，連我都有，一人一顆，單單她沒有，你還不明白嗎？」
「姑姑是好心，碰到孤苦伶仃的人就讓她來天下會，並要你照拂。可也只是照拂一下而已，一個人能過什麼樣的日子，要看她自己的手段。既然姑姑不把她當成自己人，你也要分得清親疏，明白嗎？」文醜醜有一點凶地道，「孔慈，你要學的第一件事，就是分清親疏！」
孔慈老老實實地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文總管提點。」
「嗯，算你還有的救。」文醜醜搖著扇子，很得意地又回來了。
我收回視線，端起了酒杯。
文醜醜很精明，他懂得我多給他的那一顆血菩提的價值，他會好好帶孔慈的。
等到我們吃完飯，于楚楚回來了。
「是你！」她進門後，一眼就看見了我，「你回來了！」
她小跑著上前，抓住我問道：「我爹怎麼樣了？」
「楚楚姑娘，好久不見。」我對她客氣一笑，然後答道：「你爹在黑煉獄，應該過得不錯。我哥哥特意照拂他，給他找了一間犯人少的牢房住著，你就放心吧。」
于楚楚的眼眶頓時紅了。她癟了癟嘴，又問道：「那步大哥呢？你把步大哥趕到哪裡去了？我每天在飛雲堂等他，他都不來。」
我想了想，說道：「楚楚姑娘，步驚雲不是我們養的雞啊鴨啊的，我們是沒法把他趕去哪裡的。只是他犯了忌，不能再入天下會了。到底去了哪裡，我們也不知道。」
于楚楚的眼眶裡泛起了淚花，氣苦地看著我道：「你們為什麼要趕他走！他為天下會立下汗馬功勞，你們這是過河拆橋！」
「楚楚姑娘，其中有些內情，你並不瞭解，不應該說這樣的話。」聶風出聲道。
于楚楚便看向他道：「那你知道？你告訴我啊？到底為什麼？他為什麼不回來？」
「聶風！我們走！」然而，明月叫了一聲，就把聶風叫走了。
我笑著說道：「楚楚姑娘，我們都不欠你的。而且有些事情，不適合讓你一個婢女知道，你明白嗎？」
「你以為我想做一個婢女啊？」于楚楚睜大眼睛看著我道，「我才不稀罕在天下會做一個婢女！」
說完，她就走進屋裡。
沒一會兒，她就收拾了一個包袱出來。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現在我要走了。」于楚楚對孔慈說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看也沒看我一眼。
「楚楚……」孔慈叫道，想要對她說什麼。
我打斷了她，轉頭看向秦霜說道：「給她二十兩銀子，派兩個弟子跟著她，直到她安全落腳。」
「是。」秦霜點點頭，就去辦事了。
第398章
吃飽喝足, 我有點犯困。
不過，我還不能睡。
「孔慈，你給夢安排一個房間。」我伸了個懶腰, 對孔慈說道, 「我還有點事，先離開一下。」
孔慈點點頭：「好。」
「把這裡當自己家哦。」我對夢眨了眨眼, 就走了。
斷浪跟在我身後。
「你把絕世好劍給無名了？」斷浪問我。
我瞥他一眼：「你覺得呢？」
「這不像你的脾氣。」斷浪擰著眉頭說道，他往我腰間看了一眼, 「但絕世好劍不在你身上。」
我笑了一下：「我想要的東西, 沒有人能拿走。」
卻沒跟他解釋, 絕世好劍到底在哪裡。
「我明天就走。」斷浪又說道，「走之前，我想跟你打一場。」
他的口吻十分認真。
我不由得看過去道：「你想和我打？」
「我不是劍魔的對手。但劍魔被你殺了。」斷浪說道, 「我和聶風討論過，他認為你的武功深不可測，可能不低於幫主。」
這個聶風……猜的倒是准。
「可以。」我點點頭，「那你晚上來找我。」
斷浪猶豫了一下, 說道：「我用火麟劍，你用什麼兵器？」
「我用絕世好劍。」我對他眨了眨眼。
斷浪頓時愣住，站在了原地。
我沒等他, 直接去了天下第一樓。
「爹！哥哥！」我見門開著，便跑了進去。
我爹和龍騰坐在桌邊，正在下棋。
我很好奇，走到龍騰身後。
「哎呀, 哥哥，你別跟他下啦。」我看了兩眼，就說道：「爹老奸巨猾的，你不是他的對手，快別跟他玩了。」
「幽若！」我爹抬起頭，怒視著我，「你一回來，就這樣跟爹說話？」
我笑嘻嘻地跑到他身邊，抱住了他的胳膊：「爹，我想你啦！謝謝你給我送銀子，我在中華閣吃的住的可好啦，都胖了一圈呢。」
「哼！」我爹還是不高興。
我又說道：「爹，你不知道，無名有多可惡。要不是哥哥，他都不肯放我回來呢。我又打不過他，唉！」
我爹看了我一眼，說道：「他二十年前就打遍八大派，打敗劍聖，天下無敵手。你想打過他，我看是……」
說到後面，他只是搖頭。
「你等著！我閉關一年，明年就去找他決戰！」我立刻說道。
我爹仍是搖頭，說道：「幽若，你太狂妄了。」
「爹，我習武也不過兩三年而已。」我對他說道，「你別忘了，過去的十幾年中，我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
我爹怔了怔，開始思考起來。
「無名乃是百年難見的天才，可是我兒幽若也不差。」我爹沉聲說道，「如果你能打敗他，爹以你為傲。」
我嘻嘻一笑，說道：「爹，你可以更驕傲一點的。」
「喔？」我爹仰頭看我。
我就說道：「無名也叫你一聲爹，你覺得怎麼樣？」
我爹的身子晃了一下，瞳仁睜大了：「幽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知道啊！」我點點頭，「你看，他天賦超絕，人長得也算帥，個頭、武功、名望、家境都不錯，配得上我的。」
雖然年紀有點大，但是比我爹年輕多了，只比我哥哥大一點而已。
而且，他妻子去世後，他一直潔身自好，品行真的不錯。
如果能讓他叫我爹一聲岳父大人，我覺得我們一家人都會很有面子！
那可是武林神話呢！
「仙仙！別胡鬧！」就在這時，一直不說話的龍騰呵斥了我一句，「無名前輩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輩，豈是你這般戲說的！」
我爹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下，也說道：「幽若，爹知道你心氣高，但無名先生不是你能想的。」
「那你倒是給我找個男朋友啊？」我撅起嘴道，「我這麼大了，人家在我這個年紀都談過戀愛了，就只有我……」
我爹指了指龍騰，說道：「沒有啊，你看龍兒，他三十好幾了，還沒成家呢。」
我也看了龍騰一眼，就見他面無表情，低下頭喝茶。
「爹，你不會想讓我跟他一樣吧？」我想了想，問道。
我爹搖搖頭，拉著我坐在一邊，說道：「幽若啊，你看看年輕的這些俊傑，不都很好嗎？你看不上霜兒、風兒，可你看看斷浪、劍晨，這些後生也不錯。如果你都看不上，也不要著急，你還年輕，再找找看。」
「那好吧。」我只好說道。
我爹讓人把棋盤收起來，然後我們一家三口開始了拉家常。
我們聊的第一個問題就是：「爹，我和哥哥姓什麼啊？」
龍騰也抬頭看向我爹。
我爹看了我們一眼，捋了捋鬍子，高深莫測地道：「你們想姓什麼，就姓什麼。」
我撇了撇嘴：「說了等於沒說。」
他總是對此避而不提，我已經習慣了，也就不問了。
我以後都不會問了！
「龍兒，你這次回來，多住一陣子吧？」我爹看向龍騰問道。
龍騰點點頭：「行。三天后，我再走。」
爹和我都噎了一下。
「哥哥，三天太短啦！」我說道，「至少要住三個月！」
龍騰低頭喝茶：「五天，不能更多了。」
「一個月，不能更少了！」我說道。
「五天。」龍騰說道。
不管我怎麼勸，他都不肯鬆口。
最後我決定，到第五天的時候，我許個願就好了。
然後我就不再勸他了。
我們一家三口拉了一下午的家常。雖然偶爾有尷尬，但整體來說還算是其樂融融。
我很知足。
到了晚上，我們吃了一個團圓飯。
還喝了酒。
爹這裡的酒，比文醜醜拿來的好喝一點。
我不由得多喝了幾杯。
走的時候，我的腳步都有點發飄了。
龍騰要送我，被我拒絕了：「有人接我！」
我說著，就指著外面的一個高挑人影道：「斷浪，過來！」
斷浪就走了過來。
他懷裡抱著劍。
看到我，他皺了皺眉：「你喝酒了？」
「對啊。」我點點頭，「你聞到啦？」
他擰著眉頭說道：「一個拿劍的人，怎麼能喝酒？」
「你從不喝酒嗎？」我好奇地問他。
斷浪微微揚起下巴：「我從不喝酒！」
「哦。」我點點頭，指了指身前，「你蹲下，背我回去。」
斷浪還沒說話，龍騰就開口了：「仙仙，我背你。」
「不要。」我對他揮揮手，「你跟爹徹夜長談吧，我不耽誤你們，我知道我在的時候，你們有很多話都不會說。」
然後我抓過斷浪，把他按下去，騎在了他的脖子上。
「走吧！」我拍了拍他的腦袋說道。
龍騰在身後訓斥道：「仙仙，你下來！」
「不用啦，斷浪背得動我的，你就放心吧。」我轉過身，對他揮了揮手。
然後我坐在斷浪的脖子上，等待啟程。
過了一會兒，斷浪站起來了，背著我下了樓。
「斷浪，你怎麼長這麼高啦？」我看著高高的地面，疑惑地道：「我哥哥背著我的時候，地面好像沒有這麼遠。」
斷浪抓著我的膝蓋，穩步走著，並不回答。
「你怎麼不說話呀？」我又問他。
他仍是不說話。
走到一片竹林的時候，我看著滿地的樹影，忽然來了興致。
我從斷浪的肩膀上一躍而起，折了根竹枝，落下地來，開始舞劍。
舞了一套劍法，我才停下來，看著斷浪道：「厲不厲害？」
「這，這不是劍聖的聖靈劍法嗎？」斷浪不可置信地道，「你怎麼會？」
「那天他和我爹決戰，我看到的啊。」我詫異地道，「你不是也在嗎？你不會嗎？」
斷浪沒說話。
他站在那裡，下頜緊繃，久久不言語。
「你不是要和我比劍嗎？」我用竹枝戳他，「我耍完了，該你了！」
斷浪看了我一眼，大眼睛裡閃過思索，然後縱身折了一根竹枝，也耍起劍招。
我蹲在一邊，看著他耍劍。
他真是帥氣啊，身條修長，體態勻稱，帥得添一份則多，減一分則少。
「這裡不對。」我見他出了錯，便拿起一粒小石子，彈了過去，「你要轉過身，手臂抬高，再耍一遍。」
過了大概半個時辰，斷浪耍出的聖靈劍法就沒什麼問題了。
我才站起身道：「我一遍就耍出來了，你要耍好幾遍。你輸了。」
斷浪沒說話，他扔了竹枝，走到我面前，蹲了下去。
我又騎在他的肩膀上。
「駕！」我拍了拍他頭頂上的小辮子，說道。
斷浪扶著我的膝蓋，背得我很穩，他說：「總有一天，我會超過你的。」
我笑嘻嘻地道：「不可能的。」
「一定會的！」他堅持說道。
我就不說話了。
快到院子門口時，斷浪把我放下了：「我就不送你進去了。」
「哦。」我搖晃了兩下，站穩了。
我其實沒喝醉，只是有一點腳步虛浮而已。
「你……」他嘴巴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最後什麼也沒說。他慢慢抬起手，摸了摸我垂在背後的長髮，然後他像是被燙了手一樣，飛快收了回去。
「我走了！」他又看了我一眼，便轉身沒入了黑暗。
我打了個哈欠，轉身走進了院子。
第二天，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了。
我趴在床上，感受著棕棕在我背上跳來跳去，一點兒也不想起。
「浪走了。」我聽到外面的聶風在說話，「他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也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到？」
不知道明月還是夢的聲音，說道：「江湖雖大，但有緣終能再見的。」
我仔細思索了下，這話很溫柔，應該是夢。
但仔細一想，明月在聶風的面前也會溫柔一點，總之不像在我面前似的那麼凶。
所以到底是明月還是夢，我也分不清了。
我看著床邊，阿猛依然站在那裡，身軀高大威猛，通體碧綠，威風極了。
不久後，我聽到一個陌生的聲音說道：「姐姐，副幫主還沒起嗎？什麼時候叫她呀？」
「你不要叫她，她睡不醒的話，你叫不起來的。」孔慈溫柔的聲音響起來，「等她睡醒了，自然就起來了。你去把那邊收拾下，一會兒我們在那邊擺飯。」
「好的。」那個陌生的，有點甜美的聲音說道。
是丁寧？
我一下子想起來孔慈說的雙胞胎妹妹。
這給了我起床的動力。
我立刻掀飛了棕棕，麻利地套上了衣服。
第399章
一轉眼, 一年過去了。
明天是丁甯和秦霜成親的日子。這一晚，我們幾個女孩子聚在一起，一個男人也沒叫, 關上門吃吃喝喝、說說笑笑。
「我和風成親的時候, 別的都還好，只有仙仙不老實, 她……」說話的是明月。
她在半年前就和聶風成親了，然後搬離了天下會。明天是丁甯和秦霜成親的日子, 不管聶風還是明月, 都和他們關係很好, 因此就趕回來了。
「她怎麼啦？」丁寧見她說到一半就不說了，便好奇地問道。
明月的臉上有點紅，她抿著櫻桃小嘴, 狠狠瞪我。
我嘻嘻一笑：「我沒怎麼啊，明月一有點什麼就往我身上推，你們還不知道麼？真要她說，她又說不出來, 她只是習慣性地賴我罷了。」
「是這樣嗎？」丁寧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明月。
「當然不是！」明月氣呼呼地說道，她一把抓過丁寧, 在她耳邊小聲嘀咕起來。
說著說著，丁寧的耳朵就紅了，臉上也紅了一片。
「咳，我會注意的。」丁寧等她說完, 便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朝我看了一眼。
她眼睛裡浮起了水光，害羞帶怯的模樣，說不出的漂亮。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時，夢開口問道。
她一臉的好奇。
夢是最有良心的了，最起碼比明月有良心一百倍。她自從來到天下會，就沒有離開過。還把自己的書和養的鴿子搬來了，跟我住在一起。
她和明月一樣，精通歧黃之術，加上人長得漂亮，性格又溫柔，在天下會非常受歡迎，好多弟子們尊敬她、愛慕她，動不動就來找她看傷。
「咳，這種事情，你們就不要問了。」明月清了清嗓子，故作成熟地道，「等你們要成親的時候，我再告訴你們。」
說到這裡，她又瞪了我一眼。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啊？」我放下酒杯，好整以暇地坐好，張口就道：「我在她和聶風的交杯酒裡下了藥，他們兩個滾床單滾了一晚上，第二天下不來床唄。」
「啊！」
孔慈和夢都驚呼起來。
明月和丁甯就滿臉通紅，一個用力瞪我，一個害羞地低頭。
「嘻嘻，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我們都是女孩子。」我笑嘻嘻地道。
明月使勁瞪我：「我們的確是女孩子。至於你，可就不知道了！」
「你真是胡說。」我挺了挺胸，「貨真價實的女孩子，你仔細看看哦。」
明月抿起了嘴，扭過頭不理我了。
她拉著丁寧，開始傳授起新婚經驗。
「夢，你什麼時候成親啊？」孔慈拿著一隻梨子，很秀氣地啃著，看向對面的夢問道。
夢連連擺手：「我不知道啊，我還沒有喜歡的人呢。」
「你別害羞了，我們都知道你養的鴿子裡面，有一隻會替你送信出去，然後帶信回來。」孔慈笑著說道，「那個人是誰啊？」
夢的眼神直飄，她抓起一縷發梢，在手指上無意識地卷著：「啊？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啊。」
「對著我們，你還有什麼不能說的？難道你不想在成親的頭一天晚上，我們也聚在一起給你慶祝啊？」孔慈笑著說道。
夢被她這樣一說，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我，我……」
「我」了幾聲，一句話都沒憋出來。
我倒是知道她在跟誰通信，但這時我也不好說。
她和他都不許我說。
「真好，你也有喜歡的人了。」孔慈見她實在害羞，也就不問了，轉而看向我說道，「仙仙，你這一年哪兒也不去，隔三差五地閉關，不太像你的性子。你不想找一個喜歡的人嗎？」
這一年來，我幾乎沒踏出過天下會。除了聶風和明月成親時，我去他們的新家溜達了一圈，就再也沒出去過了。
我可是在我爹面前吹過牛逼的，要用一年的時間打敗無名，當然要刻苦練功。
何況，在經歷了絕世好劍的一場爭奪後，我對行走江湖的興趣銳減了很多，覺得哪裡都不如待在天下會好。
「其實我有一個目標。」我咬著酒杯，微擰眉頭。
就是我爹不同意。
「誰啊？」她們都好奇地看過來。
尤其是明月，她放開了丁寧，目光凝聚在我的臉上，脆聲問我：「你有喜歡的人？什麼時候？我怎麼不知道？他是誰？」
我被她逗得「撲哧」一笑：「我就說你最喜歡我，你還不承認。這下露餡兒了吧？」
明月拿起一隻蘋果，就朝我丟過來：「你少來了！我只是好奇罷了！」
我接過蘋果，就咬了一口：「他啊，很有名氣。武功蓋世，長得不錯，性格好，除了有點騷包，外加滿口仁義道德，別的都好。我打算等丁寧和霜堂主成親後，就去找他。」
說到這裡，我握了握拳頭：「我要打敗他，然後把他拖進天下會！」
她們全都露出驚訝的表情，異口同聲地道：「仙仙，你居然會喜歡滿口仁義道德的傢伙？」
「我沒說我喜歡啊。」我睜大眼睛看著她們，「我只是覺得，他的容貌、身份、地位、武功這些，配得上我。」
她們便面面相覷起來。
過了一會兒，明月說道：「你不喜歡他，就不要招惹他，跟不喜歡的人過日子，非常難受的。」
「我沒有不喜歡他。」我說道，「他很配得上我。」
「不是這個意思。」明月皺了皺眉，精緻的臉上是從未見過的認真，「仙仙，如果你要跟一個人在一起，一定是因為喜歡他才行，不要因為別的，比如身份、地位這些。」
「可是他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容貌、沒有武功，我根本不可能喜歡他呀。」我睜大眼睛看著她說道。
明月頓時語塞。
「不是，你有哪裡弄錯了。」明月皺起眉頭，她似乎想要解釋什麼，但是又理不清的樣子。
我便對她嘻嘻一笑，喀嚓喀嚓啃起蘋果。
孔慈卻好奇地道：「仙仙，怎麼一直沒聽你提起過，這個人是誰啊？」
「猜不到嗎？」我扭頭看著她道。
孔慈想了想，說道：「武功蓋世，有名氣，這樣的人選，我知道一些。長得好，性格好，我也知道一些。但是滿口仁義道德，又很『騷包』的，我就猜不出來了。」
我哈哈一笑，說了出來：「是無名啦！」
「啊？」她們全都驚訝不已。
「你瘋了！」明月睜大眼睛說道，「那可是武林神話！」
丁寧也呆呆地道：「他在二十年前就很出名了，比你大好多呢。」
夢卻擰著眉頭說道：「恐怕你們的輩分不太合適呢。」
「對啊，他是我們的前輩！」明月說道。
「不是。」夢搖搖頭，「他比我們矮了一輩。」
話落，就連我也安靜下來，直直看著她。
更別說明月了，她的嘴巴張得大大的，我覺得能塞得下去一顆蘋果。
「此話怎講？」我問夢。
夢便說道：「無名的師父劍慧，是我師伯的弟子。我和劍慧是一輩的，無名比我矮一輩。你們和我交好，是我的朋友，那麼就和我一樣，比無名長一輩。」
說到這裡，她認真地看著我道：「仙仙，我覺得你們不合適。」
我簡直忍不住，一把摟過她，哈哈大笑起來：「夢，你簡直是我的小寶貝兒，你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無名比我矮一輩！
過了明天，我就去找他，叫他把我奉若上賓。
夢有點害羞地說道：「而且，你怎麼會喜歡上他？他搶了你的絕世好劍，這麼可惡，你應該討厭他才對呀？」
現在江湖上都傳遍了，無名沒有死，夥同弟子一起，哄騙了我的絕世好劍。
這一年，無數高手找上門去，一次次把中華閣打得稀巴爛，中華閣一度開不下去了。
我爹仁慈寬厚，仗義疏財，讓天下會的弟子抬了一擔銀子送去，幫中華閣收拾門面，才重新開張。
「其實，這是個誤會。」我一手摟著夢，一手拿著蘋果啃，「無名呢，他也是為我好。他擔心我持有絕世好劍，會不得安寧，就替我保管。你看，他這一年不安生吧？」
夢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孔慈在旁邊點頭道：「他真是個好人。」
「是啊，他是個超級好的人。」我也點了點頭，「他很配得上我的。」
除了年紀比我大一點。
但也不算很大，因為他雖然二十年前就出名了，但他是少年成名的。如今不過三十來歲，蓄了一點鬍子，臉上連一道皺紋也沒有，顯得成熟又英俊。
當然，再過幾年，他就顯得大了。但沒關係，面子重要。
能夠把武林神話娶到手，超有面子的。
「咦，光說我們了，孔慈有沒有心上人啊？」這時，夢看向孔慈問道。
孔慈垂下眼睛，掩口笑道：「我有啊。」
「是誰啊？」大家都激動地問她。
孔慈便朝我看過來：「是仙仙啊！」
「切！」
「不說就不說嘛，幹嘛把仙仙拉出來，辣得我耳朵痛。」
我就不高興了，看向明月說道：「我怎麼啦？我年輕貌美有學問，武功高強有身份，孔慈喜歡我不應該嗎？」
「可你是個女人啊！」明月說道。
我笑嘻嘻地摟過孔慈，說道：「對啊，我這麼好，如果我是個男人，你們都得愛上我呢！」
丁寧和夢都笑而不語，只有明月撇嘴：「我說不過你。」
總算岔開了孔慈的心事。
她一直喜歡聶風，從來沒有變過，但是她學會了掩飾，從不讓別人看出來。
至少，明月就沒有看出來。
我們吃吃喝喝到大半夜，才稍微睡了個囫圇覺。
不等天亮，就爬了起來，給丁寧梳妝打扮，伺候她嫁人。
這一天，陽光明媚，風清雲朗，樂鼓齊天，笑聲傳遍了天下會。
風光得意的新郎官牽著嬌羞美麗的新娘子，在幫主的主持下，完成了婚禮儀式。
聶風拉著秦霜喝酒，非要喝個不醉不休。
斷浪不喝酒，他接過秦霜的活，招待各方賓客。
今天他穿了一件紅色短衣，仍舊是黑色長褲，及膝長靴。為了顯示喜慶，他今天把紮小辮子的頭繩換成了紅色。
我遠遠看著他身高體長，進退有度，禮貌又得體地招待著各方客人，無形中散發出尊榮與貴氣，幾乎想不起來當年他赤著腳跪在我面前，求我給他一次機會的情形了。
第400章
斷浪的變化很大。
他離開了一年, 在江湖上闖蕩，時常會有消息傳來，他又打敗了哪個高手。
而他打敗的高手裡面, 不乏作惡多端的惡棍, 因此逐漸有了俠義之名，大家都說斷家後繼有人, 斷帥昔日的威風有望重振。
很少有人稱呼他為無雙城之主了，更加沒怎麼有人提起他是獨孤一方的義子這件事。他花了一年的時間, 就把他不想要的名頭抹去了, 這份心機和手段, 很是了不起。
他安頓好了客人，四下張望了幾眼，最終對上我的視線。
「好久不見。」他走到我面前, 低頭對我說道。
離得近了，我才發覺他的變化之大，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多。
他身上的青澀氣質，已經褪去大半, 一股陌生的、成熟的、沉穩的氣度，開始在他身上展露頭角。
那種混合了青澀和成熟的氣質，讓他迷人極了。尤其他頭頂上紮的小辮, 一如既往的帥氣和俏皮。
「好久不見。」我對他點點頭。
他摸了摸腰間的火麟劍，才說道：「我昨天才趕回來，一直在跟風他們說話，沒有來得及見你。」
「嗯。」我點點頭, 「見過幫主了嗎？」
他答道：「見過了。」
「你有時間見幫主，卻沒時間見我，看來我這個副幫主的威嚴還太小啊。」我淡淡說道。
然後我就看見他皺起了濃眉，大眼睛裡閃過一絲氣惱，握在火麟劍上的手指也握緊了。
我心中暗笑，還是這麼不禁逗嘛。
「開玩笑的。」我對他眨了下眼睛，「我聽到你傳來的消息了，這一年在外面做了很多事，風頭很盛。沒少吃苦頭吧？」
他握著火麟劍的手指便鬆開了，皺起的濃眉也鬆開了，又變得自信飛揚了：「算不上吃苦，但是比不得在天下會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我瞧著你的氣息內斂，內力渾厚，比聶風和秦霜都要高出一截。」我打量了他一點，贊許地點頭：「恐怕他兩人如今比不得你了。」
斷浪揚起了下巴：「他們兩個，一個沉浸在新婚的喜悅中，一個被俗務纏身，怎麼有時間和精力去提高實力？」
只有他，心無旁騖，在江湖上闖蕩，一日千里。
「打一場？」我見他如此自信飛揚，不由得想試試他，如今成長到什麼地步了。
斷浪立刻說道：「好！」
然後我們兩個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切磋了一下。
他真的進步很大。
一年前，他跟我使出三成功力的時候打平。
現在，他跟我使出兩成功力的時候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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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的進步比他更大。
天分太高，我有什麼辦法？
「我會打敗你的！」收招後，他已經沒有了剛才那股意氣風發的模樣，又變成了一年前的樣子，不服輸地看著我。
我笑嘻嘻地道：「不可能的。」
他有點生氣，揮劍掃向地上的落葉，砍了好幾劍，身上那股不甘之氣才平復下來，把火麟劍收入鞘中。
「我已經超過了聶風和秦霜！」他握著火麟劍，站在我身前說道：「總有一天，我也會超過你的！」
我看著他繃緊的下頜，一臉嚴肅的神情，想了想，說道：「好吧，是有可能的。」
我並不像他一樣充滿了鬥志。
可能打敗無名之後，我就不再苦練武功，而是到處玩耍作樂了。
而斷浪卻會一直突破自己，直到打敗我。
這樣一想，如果我活到很老很老，他還是有機會打敗我的。
「你加油！」我踮起腳尖，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抿了抿唇，點點頭：「我會的。」
他的目光有些躲閃，好像不敢看我似的，而且白皙的臉皮微微泛紅。
我沒在意，邀他一起回去。
就在我們走到一半時，忽然發現一道身影，從我們頭頂飛速躍過。
身形之矯健，絕對是一流高手。
「是誰？」斷浪立刻拔出火麟劍，跟了上去。
我也跟在了後面。
追趕了一路，我和斷浪一前一後截住了此人。
「步驚雲？」我看著這個穿著無袖緊身衣和黑色皮褲，一如既往系著華麗披風的高大青年，有點驚訝地道：「好久不見，你終於練成絕世神功，打算找幫主報仇了嗎？」
斷浪冷冷地道：「步驚雲，你不會得逞的！」
「你們讓開！」步驚雲比他的口吻還冷，「我不想對你們出手！」
斷浪冷哼一聲：「想對幫主不利，先過我這一關！」
說完，他就拔出火麟劍，朝步驚雲攻去。
步驚雲的手裡也拿著一把劍，但他面對斷浪的攻擊，卻沒有拔劍，而是用劍鞘抵擋，並且非常不屑地道：「手下敗將！」
「當年是幫主叫我讓你，不然你以為你會贏嗎！」斷浪一邊說著，一邊加大了攻擊力度。
他的招式淩厲而兇狠，數招過後，步驚雲不得不拔出劍來，但他嘴上卻道：「戰敗者總愛給自己找各種各樣的藉口！」
斷浪很生氣，招式更加淩厲了。
但是這一年以來，不僅他一心一意地提升武功，步驚雲也很努力。
兩個人打了幾十招，都沒有分出勝負。
再打下去，恐怕要有人過來了。
今天是秦霜和丁寧的好日子，我不想叫他們看見掃興的事。
因此我縱身而起，一掌擊落了步驚雲。
「你？！」被擊落後，步驚雲一手撐劍，單膝跪地，不敢置信地看著我。
我拍了拍手，對他說道：「我不知道你從哪裡得來的這把寶劍，也不知道你的劍法是誰教的，但你今天註定不能報仇了。」
「斷浪，點他穴道。」我偏頭對斷浪說道。
斷浪也被我那一掌給震驚到了，他眨了幾下眼睛，才回過神，走到步驚雲身邊，點了他的穴道。
「帶上。」我說道，抬腳往前走去。
我帶著他們到了我的院子裡。
「步驚雲，你這一年來，始終不肯接受楚楚姑娘，莫非還忘不了孔慈？」關上門後，我坐在院子裡，看著步驚雲問道。
斷浪踢他膝蓋，叫他跪下，但他骨頭硬得很，就是不肯跪。
我也不是很想看他跪下，就對斷浪揮揮手，叫斷浪放開他。
「你怎麼知道？！」步驚雲直直盯著我問道。
我微微一笑：「你忘了這天下是誰的？」
自從天下會一統武林，到處都是天下會的耳目，他的行蹤又算得了什麼秘密？
不僅是他，就連于楚楚的下落，也一直在我的掌握中。
當年，我雖然任由於楚楚離開了天下會，卻一直讓弟子們注意她的行蹤。一發現步驚雲的蹤跡，便讓弟子們暗中協助，引導她找到步驚雲。
步驚雲並不想跟她在一起，總是甩脫她。但是有人相助，于楚楚總是能夠找到步驚雲。一來二去，步驚雲也就不費力了，開始定居下來，並默許于楚楚跟他住在一起。
只不過，他們兩個始終不曾親密，因為步驚雲心念孔慈，以及復仇之事，並無心它顧。
「你把楚楚怎麼樣了？」步驚雲緊緊盯著我問道。
我能把于楚楚怎麼樣？她一個沒有武功的小姑娘，我豈會欺負她？
因此我沒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道：「你一直沒有來找孔慈，是已經忘了她，還是打算殺了幫主之後，再帶她走？」
說著，我盯緊了步驚雲的眼睛。
他雖然是個面癱臉，但人的情緒在遇到重要事情時，總會有波動的。
我就察覺到了步驚雲的情緒波動。
很不錯。
「你換一身衣服，再化個妝，叫人認不出你來，我帶你去見孔慈。」我站起身說道。
步驚雲警惕地看著我：「你打的什麼主意？」
「當然是壞主意。」我驚訝地看著他，「怎麼，你以為我會成全你嗎？不要這麼天真，做好心理準備，不然你會崩潰的。」
說完，我就叫斷浪取了一身他的衣服，給步驚雲換上。
沒辦法，比步驚雲的個頭高的，就只有斷浪了。聶風和秦霜的衣服，他都穿不了。
然後我親手給步驚雲化了妝。
沒弄太帥，只是叫人認不出他來而已。
「跟我來吧。」我對他道。
步驚雲還想掙扎，我就轉身道：「你不會天真地以為，你不跟我來，我的邪惡計畫就無法實施了？還是說，你一點兒也不想見孔慈？」
「你到底想怎麼樣！」步驚雲恨恨地看著我道。
我微微一笑：「你來了就知道了。」
孔慈跟在文醜醜的身邊，居副總管一職，從一開始的面嫩、青澀、軟弱，到現在的俐落、明察秋毫、信手拈來，成長很多。
既有文醜醜用心教導的緣故，也有她本身聰慧上進的原因。
總之她現在招待著賓客，安排著禮節和場地，指揮著雜役和婢女們各司其職，做得非常好。
她的臉上帶著光彩照人的笑容，和一年前雖然溫柔如水、但卻抹不去的卑微，有著天差地別，仿若兩個人。
步驚雲一時間沒認出來，怔在了那裡。
「怎麼樣？」我站在步驚雲的身邊，輕聲笑道：「她還是你喜歡的那個孔慈嗎？」
我這句話純粹就是問的多餘。
因為步驚雲看著孔慈的方向，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他的胸膛激烈起伏著，就連呼吸聲都粗重了很多。
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拳頭握了起來，似乎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激動。
「你覺得她過得好不好？」我用邪惡的語氣問道，「你想不想看見她這一身總管的衣服被扒下來，戴著的明珠和銀飾也被摘下來，一頭烏黑亮麗的頭髮變得跟枯草一樣，穿著破舊雜衣，坐在冷冰冰的河邊，洗著臭烘烘的衣裳？」
步驚雲立刻扭過頭，緊緊盯著我問道：「你想說什麼？」
「其實呢，我剛才說的下場，還是比較好的，因為至少她還活著。」我對步驚雲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如果你殺了幫主，你覺得以天下會的勢力，你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呢？跟你有關的人，又會是什麼下場？」
我微微傾身，盯著他道：「他們會受盡折磨！而後死於非命！」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步驚雲攥著拳頭，沖我吼道。
悠于 2018-7-7 11:07
第401章
「哈哈哈！」我仰頭笑了起來, 「步驚雲，你是第一天認識我嗎，還說這種可笑的話？」
步驚雲繃緊了臉, 仇恨地看著我。
「讓我猜一猜, 你現在最恨的人是誰？是殺了你義父的幫主，還是打算折磨孔慈的我？」我背著手, 圍著他轉了兩圈，「我以為你會更恨幫主, 畢竟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對不對？」
他張口「呸」了我一聲：「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他話剛說完, 就被斷浪用劍柄在他臉上砸了一下：「步驚雲，注意你的言行！」
步驚雲立刻扭過頭，用輕鄙的目光看著他道：「斷浪, 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成了一個女人的走狗！你爹知道的話，一定會氣得從墳墓裡跳出來的吧？」
「你沒有當過走狗嗎？」斷浪並不生氣，而是揚起尖尖的下巴，看著步驚雲說道：「至少我沒有給殺父仇人做走狗。」
這下換成步驚雲動怒了, 他渾身上下透出一股澎湃的怒氣，高大的身軀都顫抖起來，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只見他舉起雙臂, 大叫一聲：「啊——」
他竟然衝開了穴道！
「去死吧！」步驚雲揮掌朝我拍過來。
我閃身避過他這一掌，重新點了他的穴道。
然後我皺了皺眉。
步驚雲爆發起來真可怕。
他剛剛攀升的氣勢，足足有我的五成功力。
難怪他被泥菩薩批言為可以推翻我爹的人之一。
「我不想跟你說那些虛的。」我背著手，站在步驚雲的面前, 看著他道：「你只有兩個選擇，第一，刺殺幫主，失敗身死，跟你有關的人都被你連累。第二，你放棄報仇，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追求孔慈。」
就在我說第一個選擇的時候，步驚雲還一臉不屑。可是等我說完第二個，他的神情就變了。
「你又打什麼主意？」他緊緊盯著我道。
我微微一笑，說道：「姐妹們都成家了，只有孔慈還孤單一個，作為她的好姐妹，我很看不下去，你理解吧？」
「哼。」步驚雲一臉不屑地道，「你不用說這些假惺惺的話，孔慈有你這樣虛偽惡毒的姐妹，簡直是不幸！」
我點點頭：「你說得對。可是，誰來拯救這個不幸的姑娘呢？」
說著，我朝不遠處看去。
很巧，孔慈被一個不小心的雜役撞到了，差點摔倒。而路過的一位賓客，則接住了她，並跟她在路邊客氣地交談起來。
遠遠看去，男的謙遜有禮，女的溫柔可親，倒是養眼。
「我很糾結。到底是讓孔慈淒慘而死呢，還是把她嫁給一個醜陋、年老、卑鄙、惡毒的老男人，讓她給那個老男人生兒育女來得好？」我摸著下巴，佯作思考的模樣，「她這樣溫順，就算那個男人多麼差勁，她也會溫柔地照顧他一生吧？」
「你敢？！」步驚雲朝我吼道，「我跟你拼了！」
他一臉激動的神情，渾身氣勢又開始攀升，好像要衝破穴道，跟我同歸於盡。
「步驚雲，孔慈都是被你連累的，你知道嗎？」我對他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表情，「本來沒她什麼事。可是你把她放在心上，還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很難不利用她。」
步驚雲睜大眼睛，一臉怒氣地看著我，好像要吃了我一樣。
「步驚雲，你真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我抬起下巴，看著他說道：「到底是為你義父報仇重要，還是把霍家的香火傳遞下去重要？你就那麼想讓霍家的香火斷絕，讓霍家劍法失傳嗎？」
他瘋狂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
「你是霍家唯一的後人，你真要眼睜睜看著霍家的香火滅絕？」我壓低聲音，不懷好意地道：「要不然，我給你出個主意？你放下仇恨，追求孔慈，跟她生幾個孩子，全都姓霍。等孩子們長大成人，你再自盡，到地下向你義父懺悔，如何？」
步驚雲的眼睛裡閃過掙扎，他看向我道：「你這個魔鬼！」
「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后，你來找我。」說著，我伸手為他解穴。卻在手指離他半寸距離時，又停了下來，「你不要試圖擄走孔慈，她不喜歡你。而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合適的身份，讓她認不出你來，這樣她就會接近你，跟你發展感情。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說完，我解開了他的穴道。
步驚雲繃著臉，看了我一眼後，就把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孔慈。
她還在跟那位客人說話，而且看起來頗為投機，她已經笑了好幾次了。
步驚雲癡癡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視線，縱身離去。
「副幫主的智謀，真是讓屬下自愧不如。」斷浪的聲音響起來。
我轉過身，看向他說道：「你還當自己是我的屬下？」
「是。」斷浪低頭說道。
他看著我的時候，總是七分仰慕，三分不服。
他既崇拜我，又想超越我。
「我已經沒有什麼可教你的了。」我淡淡地道，「從今往後，你不再是我的屬下。」
他大驚，抬起頭道：「副幫主？！」
我看著他睜大的眼睛，吃驚的神情，以及絲絲的不安，卻找不到當初他跪在我面前，求我給他機會時的無助和渴望了。
他已經長大了。
我對他淡淡點頭，然後轉身走了。
但他卻跑到我前面，攔住了我的去路。
「你想說什麼？」我抬著頭，挑眉看著他。
他站在我面前，緊緊握著火麟劍，身體繃得很緊，整個人透著一股難掩的緊張氣息。
「我……」他的嘴唇動了動，喉結明顯地滑動，臉上漸漸漫上一點紅暈，「那我以後，能叫你仙仙嗎？」
我忍不住笑起來：「當然可以啊！我們是朋友嘛，你可以跟聶風、秦霜他們一樣，叫我的名字。」
他眼裡露出一點失望，但隨即掩去了，然後走到我身邊，說道：「仙仙，你放走了步驚雲，他會不會來抓孔慈？需要派人守著嗎？」
「你有時間的話，可以守著她。」我說道，「步驚雲這個人，桀驁不馴，從來不聽人勸，難保不會來劫人。」
斷浪點點頭：「好，交給我。」
他辦事，我還是放心的。
於是我們又去了熱鬧的前面，招待賓客。
「咦，夢呢？」我晃了一圈，卻不見夢，就找到孔慈，問道：「夢哪裡去了？」
孔慈也張望了一圈，搖搖頭：「我好一會兒沒看見她了。」
「我去找找。」我說著，就一路抓著天下會的弟子問，然後找了過去。
我在一處假山後面見到了她。
她身前兩步遠處，站著一個高大的英俊男子。穿著款式威風的袍子，身上挎著兩根金屬圓環，小臂上各戴著十來根金屬手環，腰間還掛著一把軟劍，周身散發著無形的剛直氣息。
我快要把眼珠子瞪出來！
他們兩個可真是好！
來了也不跟我說，偷偷在這裡約會！
「你不跟仙仙打個招呼啦？」夢輕聲問道。
「我還有事，不能久留，看你一眼就走。」龍騰說道。
我更氣了！
他倆不僅偷偷約會，還根本沒打算告訴我！
虧我還在孔慈面前給他倆隱瞞！
那次，龍騰來到天下會，住了半個月就走了。他走後，我就找夢借鴿子，時常寫信給他。然後唆使夢，也給他寫信。一來二去，他倆漸漸熟悉起來了，開始書信往來。
有一次，龍騰大概是太忙了，所以疏忽了，給夢的信上，寫了我的名字。於是我就看到了他寫給夢的信，知道他倆發展出了感情。
夢很害羞，讓我幫她保密。我也很怕這個到手的嫂子長翅膀飛了，因此對天發誓，不告訴別人，就連孔慈都沒說。
誰知道，他倆這樣子對我！
「要不然，你還是去看看仙仙吧？」夢輕聲說道，「她很想你，每天都念著你。」
「天天通信，有什麼好念的？」龍騰說道，「看到你沒事，我就心安了，我走了。」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哎！」夢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真的不能再待一會兒了嗎？」
龍騰回過身來，他抬起手，摸了摸夢的臉頰，聲音放柔了幾分：「現在武林很平靜，犯事的人越來越少，最多再有兩年，我就可以功成身退。到時候……」
「我明白。」夢害羞地低下頭，並鬆開了他的衣角。
龍騰道：「等我。」
「嗯。」夢點點頭，「那你保重，一切小心。」
她眼睛裡的情意快要化成水滴出來了。
「哼！」我一聲冷笑，走了出來。
誰知，龍騰看到我，卻鬆開夢的手，運起輕功，縱身而起！
幾個兔起鶻落，他就不見了！
我驚呆了！
「仙仙，你別生氣。」夢有點尷尬，但還是勸我道。
「我怎麼能不生氣？」我說道。
我簡直要氣死了好嗎？
「他太過分了！」我說道。
有這樣當哥哥的嘛？
「你以後不許再跟他通信了！」我抓住夢的手，「直到他功成身退，否則不許跟他聯絡！」
「好，好，我不跟他寫信了，你不要生氣了。」夢連連說道。
「哼。」我還是很生氣。
第402章
丁甯和秦霜洞房時, 我沒有去鬧。
丁甯是個好姑娘，自從孔慈做了副總管後，就由她照顧我的生活, 她又體貼又細心, 就跟她姐姐一樣，我不能欺負她。
秦霜也很好, 他是個如玉君子，對我爹衷心, 對我們這些朋友也很仗義, 我也不能欺負他。
所以我沒有去鬧。
我只是讓棕棕去聽壁角了。
棕棕回來後, 就跟我彙報：「那個男人好油膩哦。他對丁寧說，『我可能不夠浪漫，不夠細心, 但我會努力盡一個丈夫的責任，我希望等到我們白髮蒼蒼的時候，你能夠說一句，這輩子不後悔嫁給我』。」
「嗨呀！」我忍不住捶了下床。
油膩個鬼啊！
明明是甜膩啊！
我下意識就想, 抄下來寄給龍騰，讓他跟夢成親的時候，也這樣說？
可是龍騰來看夢, 都不來看我，我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他一定不想得到我的幫助了。
分享給誰好呢？
爹年紀大了，他沒有找女人的打算, 他是用不著了。
聶風？他和明月甜膩膩的，也用不著。
「唉！」我只好抱起了棕棕，對它說道：「如果你遇到一隻漂亮的母麒麟，就把這句話對它說，它一定死心塌地跟著你哦！」
棕棕搖了搖尾巴，並沒有接話，反而說道：「娘，他們都說我不長個子，非常奇怪。我要變大一點嗎？」
過了一年，棕棕還是小奶狗的模樣，一點都沒變。
「不用。」我說道，「你已經很奇怪了，就這麼奇怪下去吧。突然變大，他們才要問呢。」
棕棕便搖著尾巴道：「好，我聽娘的。」
睡到半夜的時候，卻出了事。
劍晨來了。
他形容狼狽，面帶倉惶，似乎還受了傷。
「發生什麼事？」我驚訝地道。
劍晨便道：「我和師父得到霜堂主成親的消息，就準備了禮物，前來道喜。半途中，遭到了埋伏，師父被抓了，我一個人逃了出來。」
我大吃一驚：「什麼？你師父被抓了？」
以無名的武功，誰能抓他？！
「本來師父是不會敗的！但對方用了卑鄙的詭計，對他下了毒！」劍晨氣憤地說道。
我不由得擰起眉頭。
「是什麼人？」我問道。
劍晨便道：「是無神絕宮的人。他們來自東方，武功高絕，又擅使詭計。」
「這樣啊。」我點點頭，心下十分凜然。
中原武林已經被我爹統一了，風平浪靜的，怎麼突然鑽出來一個無神絕宮？還把無名這樣的高手給抓了。
「你還好吧？有沒有受傷？」我見他這樣，就叫他等一等，進去取了一顆血菩提出來，「快吃了，一會兒就好了。」
當初摘的血菩提，送給朋友一部分，其他的都剩下來了。
沒辦法，我吃了又不長內力，而我這一年來在天下會閉關，也沒有受傷，根本用不著。
劍晨接過血菩提，卻愣了一下，然後他收進了懷裡：「這樣貴重的東西，還是不用吃了。」
我看著他帶著點珍重的表情，忽然覺得有些怪異。
他是無名的徒弟，從小就衣食無憂，過著人上人的奢侈生活——我還記得我使計弄髒了他一件上好的白色衣衫，他洗不出來，就直接丟了。
他這樣一個不把俗務放眼中的人，受了傷卻捨不得吃一顆血菩提？
而且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恢復實力，去救無名嗎？
「你過來。」我對他勾了勾手指。
劍晨詫異地走過來：「仙仙，怎麼了？」
「我不高興了！」我說道，忽然捏起拳頭，朝他捶過去。
劍晨一閃身，避過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不著痕跡地打量著他。
劍晨似乎很驚訝，他問道：「仙仙，你到底怎麼了？如果有不高興的事，你說出來，我可以幫你。」
這句話很符合劍晨的脾氣。
以前的劍晨的脾氣。
如今的劍晨，早就被我打習慣了，根本不會躲。
「你是誰？」我揮掌拍了過去。
劍晨的眼睛裡閃過驚訝：「仙仙，我是劍晨啊！」
「你不是他！」我說道。
用了兩成功力，跟他交手起來。
這一交手，他的破綻就更明顯了——他使的武功，我完全沒見過！
他不是劍晨！
「被你看穿了！」他知道自己露出了破綻，索性在臉上一撕，撕下來一塊膠皮，露出本來面目。
是一個皮膚白皙，五官英俊，但是有一點邪氣的青年男子。
就在露出真面目的一瞬間，他的氣勢陡然攀升，竟是個難得一見的高手。
「你是無神絕宮的人？」我不得不拿出三成功力，跟他交手起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才是無神絕宮的人。
「不錯！」他並沒有否認，「我是無神絕宮的大公子，絕心。副幫主，你就別抵抗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說著，他扔下一個銀色圓球，在我腳邊炸開。
雖然我躲得很快，但仍然感到巨大的能量衝擊而來，頓時有一瞬間的頭暈。
如果我的實力果真是表現出來的這樣，現在我應該被炸暈了。
我的思緒飛快轉動起來。
劍晨很有可能被抓了，這個叫絕心的男人知道了他的目的，扮作他的模樣，潛入了天下會。
可他為什麼抓我？
我可以抓住他，嚴刑逼供，問出他的目的，以及劍晨的下落。
然後救出劍晨，救出無名。繼而摸清無神絕宮的底細，壓制無神絕宮，叫他們臣服天下會，並還中原武林一個平靜。
那樣我就牛逼壞了。
可是我要那麼牛逼幹什麼呢？
太牛逼的話，會沒有朋友的。
而且，我這麼年輕，就擁有這麼高超的武功，傳了出去，就會像二十年前的無名一樣，被綿綿不絕的高手找上門來，最終被逼得詐死退隱。
還有，我爹有可能會忌憚我。他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身體一直很好，再坐二十年龍椅沒問題。我這麼厲害的話，他肯定會忌憚我的。我又不能一掌打死他，然後讓龍騰坐上去。要知道在我觸及他的權力之前，他一直對我沒話說，是個很好的爹。
再說了，我還不一定能從絕心的口中問出來呢，萬一他是個硬骨頭呢？
我很快被自己說服了。
我裝作被炸暈的樣子，倒在了地上。
我打算將計就計，裝暈被抓，這樣就有很大的概率，會被關在跟劍晨同樣的地方。
多好玩呀！
「哼，什麼副幫主，如此無用！」我聽到絕心不屑地道，他彎腰把「昏迷」的我扛在了背上。
我睜開半隻眼睛，虛弱地伸出手道：「棕棕！棕棕！」
「嗚嗷！」棕棕趴在床底下叫道。
它說，娘你放心地去吧，我會乖乖待在家裡的！
我有點生氣，這臭小子，明知道我是讓它跟上來，偏偏這樣說！
回頭再收拾它！
「怎麼還有一隻狗？」這時，絕心發現了棕棕，「狗的鼻子靈敏，會循著主人的氣味而去，這只狗不能留。」
說完，就朝棕棕的方向揮出一掌。
揮出一掌後，他轉身就走。大概他覺得，一隻狗而已，不可能躲得過他這一掌。
然後他就背著我走了。
我趴在他的背上，偷偷睜開眼，看著地面離我的距離，判斷著他的身高。
比斷浪矮一點，大概跟步驚雲差不多。
哎呀！
步驚雲！
我跟他還有一個約會呢，就在三天后！
我不能就這麼跟絕心走！
我在心裡歎了口氣，裝作剛剛醒轉的樣子，說道：「你，你要帶我去哪裡？」
一邊說著，一邊掙扎起來。
「這麼快就醒了？」絕心停下腳步，抬起一隻手，就要點我的穴道。
但我一掌按在他的肩上，從他的身上躍下。
「哥，你怎麼還沒搞定？」就在這時，不遠處跑來一個靈活的少年，他用非常張狂的語氣說道：「我都已經把步驚雲抓到了，你還在跟一個女子糾纏不休！」
咦？
他抓了步驚雲？
我看了不遠處的少年一眼，卻覺得這少年有幾分說不出的熟悉感，又說不出來在哪裡見過。
不管怎麼樣，他既然抓了步驚雲，三天后的約定是肯定不會有了。
我可以繼續玩了。
心思轉動之間，我裝作被炸後虛弱無力的樣子，雙腳一絆，又倒在了地上。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絕心走過來，抓住我的胳膊，一把提起我，「走！」
不遠處有一輛馬車。
裡面傳來楚楚的哭聲：「對不起，步大哥，都是我連累了你。」
「你不要哭了。」步驚雲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然後我也被推上了馬車。
「是你？」步驚雲看到我，愣了一下，「你怎麼也被抓來了？」
我歎了口氣：「誰讓我棋差一招，輸給了別人呢？」
「你？輸給了外面的人？」步驚雲擰著眉頭，一臉的不信。
我對他眨了眨眼：「雖然我也不願意相信，但這是真的。」
步驚雲打量了我幾眼，然後閉上眼睛，倚在馬車的車廂上，不說話了。
楚楚看了我兩眼，問道：「為什麼他們沒給你綁鐵鍊子？」
她和步驚雲的手腳上都被綁了鐵鍊子。
「可能因為我長得漂亮？」我仔細想了想，這樣說道。
楚楚瞪了我一眼，隨即她就氣悶地坐了回去，說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沒有武功，輕易被抓住了，步大哥也不會束手就擒。」
她一邊說著，一邊氣恨地撥弄著捆著手腳的鐵鍊。
這是為了困住她，以制約步驚雲。
她知道，才會這麼鬱悶。
第403章
馬車軲轆轆地前行, 車簾偶爾被風吹起，露出外面深重的夜色。
絕心和絕天騎在馬上，行在馬車旁邊。
絕天是絕心的弟弟, 是無神絕宮的二公子。
這名字一聽就是兄弟倆。
哪像我和龍騰, 聽起來毫無關聯。
我心裡有點怨念，好歹我爹給我起名叫鳳舞, 聽起來也像龍騰的妹妹嘛？叫什麼幽若，一點氣勢都沒有。
「喂, 你們是姓絕嗎？」我掀起了車簾, 朝外面說道。
絕心和絕天的側顏都很不錯, 但他們的氣質截然不同，一個沉穩內斂，一個靈動俊秀。
「是啊！」回答我的是絕天, 他是一個真正的少年，看起來十四五歲的樣子，身量還沒有長成，猶帶著濃濃的孩子氣, 聽到我問他，就說道：「我爹叫絕無神，是無神絕宮的主人。他武功高強, 英明睿智，很快就會佔領中原武林！」
「真好。」我不禁羡慕地道，「我就不知道我姓什麼。」
絕天擰了擰眉頭，看向我道：「喂！我在說我爹會佔領中原武林！」
「我聽到了啊。」我說道, 「讓你爹加油，要知道我們天下會的幫主可是很厲害的，恐怕你爹很難達成所願。」
絕無神？聽都沒聽過，能厲害到哪裡去？哪像我爹，可是成名多年了。
不過，他長得這麼帥氣，這麼可愛，我還是不欺負他了。
「哼！雄霸算什麼？我爹一招就能把他打趴下！」絕天揚起下巴，驕傲地道。
車廂裡，一直閉目養神的步驚雲，口中溢出一聲冷哼。
不光我不贊同，就連步驚雲都很不屑呢。
「那你爹很棒棒哦。」我對絕天鼓了鼓掌，以示鼓勵。
「絕天，不要和他們說話！」就在這時，絕心看了我一眼，然後收回視線，淡淡地道。
「哦。」絕天就點點頭，不跟我說話了。
可是我很無聊啊。
就又跟絕天說道：「二公子，你長得好俊秀啊，我總覺得你很眼熟，不知道我們是不是之前見過？」
絕天聽到這裡，就有點興奮，立刻忘了他哥的叮囑，扯了扯馬韁，往車廂靠過來：「我長得像我娘。我娘曾經是中原武林中的第一美人哦，不過你應該沒見過我，這是我第一次來中原呢。」
我把車簾扒到一邊，探出腦袋，跟他聊了起來：「不會吧？中原武林的第一美人叫顏盈，十幾年前就掉下淩雲窟，身消玉隕了啊？」
「你胡說！我娘活得好好的！」絕天立刻擰起眉頭，生氣地說道。
我連忙點頭：「好，好，是我說錯話了，我只是很驚訝。原來顏盈沒有死，而是被你爹救了啊。」
「不是我爹救的。」絕天說道。
他還想再說什麼，被絕心打斷了：「你跟這群俘虜說這些幹什麼？」
「告訴他們也沒關係，反正他們又跑不了。」絕天不以為意地道，轉頭繼續跟我聊起來，「我娘是被一個叫破軍的人所救。破軍這個人，也喜歡我娘，可惜他為了求得我們無神絕宮的殺破狼，就把我娘獻給了我爹。」
我驚呼一聲，掩住了口：「天啊，這麼薄情的男人，幸好你娘沒跟他，而是跟了你爹。」
「那當然！我爹可是蓋世英豪！」絕天驕傲地道。
我擰了擰眉，看向了不遠處的絕心，說道：「你娘是十幾年前從中原武林消失的，可我看你哥哥，卻二十多歲了吧？他未老先衰嗎？」
聽到這裡，絕天立刻哈哈笑了起來：「不是，他就是二十多歲了，他是我爹之前的妻子所生，我跟他不是一個娘。」
他好像很高興我拿他哥哥打趣，笑得前仰後合，一點心機都沒有。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然後敬佩地道：「絕天，你好幸運，有兩個哥哥。一個同父異母，一個同母異父。」
「等一下。」絕天不笑了，他擰起眉頭，「你說什麼？什麼兩個哥哥？」
「你不知道嗎？」我驚訝地道，「原來你娘沒告訴你？她曾經嫁給北飲狂刀聶人王，生下一個兒子叫聶風。後來才跟了你爹，生了你。我跟你說，你同母異父的哥哥，聶風也很厲害哦，他的風神腿簡直絕了。而且他半年前成親了，可惜你來得晚，沒有趕得上。」
「不可能！」絕天立刻說道，「聶風不是我哥哥！」
他好像受到了刺激一樣，帶著一點孩子氣的臉上，露出了憤怒和茫然。
「聶風不可能是我哥哥！」他又重複了一遍，「不然的話……」
「住口！」就在這時，絕心開口了，他警告地看了我一眼，「你給我住口！沒有我的命令，你不許再說話！」
然後他看向絕天，說道：「我早就說了，讓你不要跟他們說話！」
「可是她說的有鼻子有眼的！」絕天指著我說道，「難道還能是假的嗎？」
絕心瞥了他一眼，說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去跟爹說，也不要問你娘。」
「我偏要問！」絕天說完，一夾馬腹，飛快躥了出去，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絕心並不去追，反而勾了勾唇角。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我趴在車窗上，探頭看著外面，「我只是很無聊，想找人聊聊天。他走了，你陪我聊一會兒嗎？」
絕心並不像絕天那麼好忽悠，他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冷哼一聲，就把頭轉過去了。
「還是你靠譜。」我忍不住讚歎道，「你弟弟被寵壞了，一點城府也沒有，又沉不住氣，早晚要栽在你手裡的。你爹想要把無神絕宮傳給他，我看是難了。」
絕心聽到這裡，微微轉頭，朝我看過來：「你說，我爹要把無神絕宮傳給他？」
「對啊！」我說道，「很明顯嘛，他一臉沒心機的樣子，又活潑又單純。不像你，一臉精明隱忍，一看就是謀算東西的好手。要知道，只有沒人疼的傢伙，才會事事需要謀算。有人疼的，只要高高興興就好了，想要什麼，別人都會送到手裡來，才不用費心思。」
絕心的臉色難看得不像話。
但他冷哼一聲，說道：「你不必挑撥我們，我不上你的當。」
「大公子這話說的，真是冤枉人。」我說道，「你們本來就隔閡很深，豈用我來挑撥？真是的，不聊就算了。」
我就把車簾放了下去。
車廂裡，步驚雲正在看著我。
于楚楚也在看著我。
「你很會套話。」步驚雲說道。
我輕哼一聲：「怎麼樣？羡慕嗎？佩服嗎？」
步驚雲別過頭，不說話了。
「喂，你還是不要亂說話了，你現在是俘虜，再這麼囂張下去，小心他們對你不利啊！」于楚楚睜大眼睛，有點緊張地看著我說道。
我有點驚訝，笑了一下，說道：「謝謝你，不過我不害怕，我長得這麼漂亮，一般人都捨不得對我動手的。」
步驚雲撇了撇嘴，翻了個身，把臉扭到于楚楚那邊去了。
于楚楚側了側身子，給他讓了讓位置，對我說道：「不會吧？我也很漂亮啊。可是你看，他們就沒有對我手下留情，還把我捆起來了。」她一邊說著，一邊向我示意了下捆著她手腳的鐵鍊。
步驚雲的身子動了動，從于楚楚那邊收回來，坐得直挺挺的。靠著車廂壁，繃著臉，一言不發。
「你是蠻漂亮的。」我說道，瞅了步驚雲一眼，「可是架不住有人拖你後腿啊。他這麼不討喜，誰跟他在一起，都要被討厭的。」
步驚雲立刻朝我看過來。
「我又沒說錯。」我才不怕他，瞪了回去。
于楚楚立刻說道：「沒有啊，步大哥很好的！我雖然跟他在一起，但我也覺得自己很可愛，沒有被人討厭！他們鎖住我，一定是為了制約步大哥，不是因為我不可愛！」
「說得有道理！」我立刻給她豎起大拇指，「那你可要好好保護自己！」
于楚楚低下頭去，小聲說道：「我會的。我一定不會拖步大哥的後腿。」
我發現她還是蠻可愛的。
然後我們就來到了無神絕宮——的大牢。
「磨蹭什麼？快進去！」絕心推了我一把。
我不悅地看著他：「你這麼粗魯，不懂得憐香惜玉，會孤獨終老的！」
「哼，等我成了無神絕宮的……」他說到半截，立刻止住了，片刻後才道：「到時候，我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你也說了，到那時候，才有女人跟你。」我冷哼一聲，「我看你這輩子是孤獨終老定了！」
他被我激怒了，使勁推了我一把，完全不顧我正在下臺階。
「欺負女人，算什麼男人？」就在這時，走在前面的步驚雲托了我一把，上前跟絕心對峙起來。
絕心眯了眯眼睛，「哦」了一聲，說道：「你為這個女人說話？怎麼，你的心上人不是于楚楚嗎？」
「你不要亂說話啦，我才不是……才不是步大哥的心上人。」于楚楚紅著臉，低頭扭著衣角，小聲說道：「步大哥的心上人，另有其人的。」
絕心看了看于楚楚，又看了看步驚雲，又看了看我，他冷哼一聲：「都下去！乖乖蹲在牢裡！不然有你們好看！」
然後我們三個就被關了進去。
「劍晨！」我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刻對他揮手，「你果然被抓來啦！」
劍晨的身影在地上動了動，過了很久才掙扎著爬起來，他抬頭看見我，驚恐地道：「仙仙！你怎麼也被抓來了？」然後他看向絕心，大聲說道：「你快放了她！不然我跟你不客氣！」
「你能跟我怎麼不客氣呢？」絕心輕蔑地看了他一眼，「我就站在這裡，你倒是來對我不客氣試試？」
劍晨氣得抓著牢門，口中又溢出血來。
第404章
「喂, 把我的血菩提還我！」見劍晨受了嚴重的內傷，我伸出手，對絕心說道：「那是我給劍晨的, 你揣了一路, 該還給我了！」
絕心在懷裡掏了掏，把血菩提掏了出來。他舉在眼下, 打量了兩眼，說道：「這是什麼東西？看起來很不凡啊？」
「是血菩提啦！」我說道, 「吃了它, 可以恢復很重的傷勢。而沒有受傷的人吃了它, 就會增加內力。很是不凡的，你快還給我吧。」
一個有些氣苦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仙仙, 你告訴了他血菩提的妙用，他怎麼會還給你？」
「不會吧？」我扭頭看了劍晨一眼，「無神絕宮的大公子，要什麼樣的寶貝沒有啊, 豈會貪圖我這一顆血菩提？」
說完，我回過頭，看著絕心說道：「不過, 如果大公子沒有見過血菩提，很是想要的話，只管拿走就是了。但是你得給我一點傷藥，作為交換, 我給我的朋友吃。」
「說得好，我們無神絕宮要什麼寶貝沒有，豈會貪圖你這一點小便宜？」絕心說道，手一拋，就把血菩提拋給了我。
我接住血菩提，笑著說道：「謝謝你。回頭我出去了，再取一顆血菩提送你，我有好多呢。」
絕心抿了抿唇，說道：「哼！你休想出去了！」
他一甩袖子，就轉身走了。
等他走後，我把血菩提遞出去，給隔壁的劍晨吃。
我被單獨關在一間牢房裡，緊挨著劍晨，手一伸就能透過木柵欄的間隙，伸到他那邊去。
「謝謝你，仙仙。」劍晨接過血菩提，臉上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我連累了你，害得你也被抓了進來，真對不起。」
「沒事，我們是朋友嘛。」我說道。
他完全不必道歉，因為我是自願進來的。
我在天下會閉關了一年多，無聊透頂，本來就打算出來透口氣，這一行權當旅遊了。
但我不能告訴他，就讓他以為我是一個仗義的小夥伴吧！
「話說，無神絕宮到底是幹什麼的啊？」我問劍晨。
劍晨回答道：「我知道的不多。但他們這次好像來勢洶洶，想要佔領中原武林。而且他們手裡有一卷名冊，列著中原武林近二十年來的所有高手，要把這些高手一網打盡！」
「哇哦。」我忍不住感歎，「這下他們老絕家往後數十代，都不愁沒有夢想了。」
劍晨：「……仙仙，你怎麼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愁眉苦臉的。」我聳了聳肩，「我們天下會的雄幫主，可是氣運滔天，多少大大小小的勢力，都被他打了下來？不差這一個。」
劍晨好像被我安撫到了，總算沒那麼憂心了。
他吃下血菩提，開始運功打坐。
「師父會來救我們的。」過了一會兒，他收功睜眼，對我說道：「只是，消息傳過去，要很久之後了，恐怕要連累你跟我一起在這裡坐牢。」
我擺擺手：「不要緊的，這裡地方寬敞，空氣流通也好，還有你陪我說話，挺好的。」
就是不知道伙食怎麼樣？
如果伙食不好的話，就再做打算。
我開始和劍晨聊起分別一年多以來的事情。
「這一年來，你師父挺爽的吧？」我問劍晨。
劍晨愁眉苦臉地道：「怎麼會呢？每天都有人找上門來，跟我師父打架。不知道是誰散出去的消息，說我師父抓了你，從你手裡得到了絕世好劍，來問我師父索要。還有很多年前的仇家，也都找上門來了。」
「是我啊！」我驚訝地道，「就是我散出去的消息，他們找上門的時候，沒說嗎？」
劍晨愕然地道：「怎麼是你？為什麼？」他很不解地樣子，「你為什麼要散播這種消息？絕世好劍不是被你帶走了嗎？」
「是被我帶走了，可是你師父說，劍在我手裡，容易招惹仇殺，我又年輕氣盛，萬一控制不住自己，會造成殺孽的。我苦思冥想，終於想到一個好主意，那就是我默默使用絕世好劍，把盛名讓給你師父。這樣我有劍，你師父有名聲，一舉兩得。」我解釋說道。
劍晨繃起了臉，眉頭擰得緊緊的：「他們是說了，但是我和師父沒有相信，一直以為是別人污蔑你。沒想到，你……你……」
「不用謝。」我笑著對他擺擺手，「我知道你師父很寂寞，特地給他找點熱鬧，算是我在中華閣吃吃喝喝那麼久，對他的報答。」
「這根本不是報答！」劍晨直直看著我，臉上掩不住的生氣，「我師父為了躲避仇殺，二十年前就退隱江湖，他不喜歡紛爭！你說出那些話，讓他這一年來都沒有安寧，你害苦他了！」
我詫異地道：「不會呀！他怎麼會想要安寧呢？你是不是誤會了？」
我開始給他列舉證據。
「如果他真的寧靜淡泊，就不會開設一家中華閣，每天嘩嘩嘩的白銀進賬，還時刻掌握著江湖消息。而是隱居深山，粗茶淡飯，不問江湖事。」
「如果他真的甘於寂寞，就不會在布衣之下穿著皮褲，穿皮褲的人都很愛炫，比如關在我們對面的步驚雲。所以你師父一直在等著出風頭，只是他不好意思承認，便默默等待風頭找上他。」
「喂，這關步大哥什麼事？」對面的牢房裡，于楚楚不高興地朝我喊道。
我沒理她。
我繼續掰著手指頭，對劍晨列舉證據：「你看，你師父吃好的、穿好的、動不動就插手江湖事，還把你教育得這麼好，又打扮得帥帥的放出來，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是英雄劍的傳人，暗示大家他根本沒有死，怎麼可能真的想要退隱？」
劍晨呆住了。
他滿臉的愕然，嘴巴動了動，好久才說道：「竟然是這樣嗎？」
「當然啊！」我立刻點頭，「你啊，就是太實誠，你師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
劍晨聽後，滿臉的愕然。
很久之後，他臉上的愕然被愧疚替代：「都是我不孝！我如此愚鈍，讓師父失望了！」
他懊悔地低下頭，狠狠捶了一下牢房的門。
「沒關係，這不怪你。」我安慰他道，「你師父的心啊，像海底的針那樣深，怎麼能怪你？你看不穿他，是因為你太善良、太單純了。」
劍晨還是很羞愧，一直低著頭。
「喂，你別聽她胡扯！」對面，步驚雲朝這邊說道，「那個女人滿嘴謊言，你要是信了她，才是大傻瓜！」
「你不要因為我說你穿皮褲等於愛炫，你就記恨在心啊！」我抬頭朝他看過去，「我說錯了嗎？你不僅穿皮褲，你還天天系著大披風，每次到哪裡都一臉目中無人的樣子，臉上寫著『我跟你們都不一樣』，就等著別人注意你。這不是愛炫，又是什麼？」
步驚雲冷哼一聲，不屑地說道：「我才不屑與一群蠢貨為伍！」
「你瞧瞧，這是真正的清高，真正的寧靜淡泊嗎？」我扭過頭，對劍晨道。
劍晨看了步驚雲一眼，然後他沉默地搖了搖頭。
我便又朝步驚雲看過去：「要麼，你就承認你是愛炫，要麼，你就承認自己蠢，選錯了寧靜淡泊的方式，惹得人家都仇殺你！」我轉動著目光，落在於楚楚的身上，「瞧瞧吧，楚楚被你連累得多慘！一個姑娘家，手上腳上都被捆著鐵鍊，你羞愧不羞愧！」
步驚雲氣得胸膛激烈地起伏著：「你——」
「步大哥，你不要聽她說，我一點都沒關係的，我不怕被連累。」于楚楚立刻上前，抱住步驚雲的手臂說道。
我叉著腰，一臉勝利的樣子看著他：「步驚雲，你最好老實一點！」
我不找他的茬，他就知足吧，居然還敢來挑我的理！
步驚雲被我氣得不行，但是他並不是一個嘴皮子利索的人，氣得厲害了也只是說道：「你厲害，還不是被抓來了？」
「我樂意！」我叉著腰道。
他一下子被我氣得不想理我了。
于楚楚便忙不迭地哄他。
我得說，于楚楚真是個厲害的姑娘，步驚雲這樣心思深沉的男人，也能被她的喋喋不休給哄得順了氣。
很快他就不氣了，坐在地上，靠著牆壁，閉目養神。
于楚楚坐在他旁邊，挨著他的胳膊，一臉歡喜的樣子。
我看了幾眼就失去了興趣，轉而看隔壁的劍晨。
「喂，你還沮喪呐？」我對他道。
劍晨搖了搖頭。
但他臉上寫滿了沮喪。
「哎呀，我跟你說個好玩的，你知道我是怎麼被抓來的嗎？」我就跟他嘮嗑，「絕心扮作你的樣子，對我說你是來給霜堂主送禮的，但是卻被無神絕宮的人劫了，我差點就信了！」
劍晨立刻被挑起了興趣，他緊張地看著我：「那你是怎麼發現的？」
「他露出破綻了唄！」我說道，「血菩提嘛，你又不是沒吃過，他卻一臉很寶貝地樣子放起來，我估計他是不認得這東西，怕有毒，所以不吃。沒想到就這樣漏了破綻，被我一試探，就漏了餡兒。」
當我說到「我捶他，他居然躲開」的時候，劍晨沒忍住，笑了起來。
「仙仙，你真聰明。」他看著我說道，臉上寫滿了真心實意。
我喜歡別人誇我，於是我也回敬了他一句：「那是因為你心眼好啊，人又大度，不跟我的無理取鬧計較。換了別人，再裝也不像的！」
他更高興了，臉上浮起淡淡的光彩，剛才因為無名而起的一點落寞，一掃而空。
第405章
待在地牢裡, 分不清白天還是晚上。
但是通過送來的牢飯，還是能夠大致判斷一下。
被抓進來的時候是清晨，當時並沒有送飯過來, 現在送來的是第一頓飯, 也就是午飯。
所以現在是中午。
「這是給豬吃的嗎？」我盤腿坐在地上，戳著盤子裡軟爛的菜。
不管顏色還是賣相, 都太難看了，讓人一點胃口都沒有。
我扭頭看隔壁的劍晨, 他也端著盤子, 下不去口。
「我從來沒見過這麼難吃的菜。」劍晨說道, 「這簡直是對食物的侮辱。」
我深以為然：「就是！」
扔了盤子，一抬眼，就看到了對面牢房裡的情形。
步驚雲端著盤子, 正在狼吞虎嚥地吃著。
他就這麼餓？
於是我就朝他喊道：「步驚雲，那些飯夠不夠你吃啊？不夠的話，我把我這份也給你？」
步驚雲從盤子裡抬起頭，朝我看過來：「你被關著, 我也被關著，你怎麼送過來？」
「簡單嘛。」我說道，「你把盤子放好了, 別晃。」
說完，我就拾起盤子和筷子，夾了一筷子菜，朝步驚雲的盤子裡甩過去。
那一筷子菜從我這邊牢門的縫隙裡飛出去, 穿過了步驚雲的牢門的縫隙，精准地落在了他的盤子裡。
甚至沒有挪動他盤子裡原有的菜，力道控制得分毫不差。
「怎麼樣？」我得意地道，「你要不要啊？我把其他的也給你？」
步驚雲低頭看著盤子，沒說話。
「喂，你要不要吃啊？」我又問道，「我可是一筷子都沒動呢，你不用嫌棄。」
步驚雲抬起頭來：「你沒受傷？」
「啊？」我眨了下眼睛。
步驚雲不等我說話，接著說道：「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但你的武功的確比我高出很多，說一句高深莫測，也並不為過。你怎麼會被他們抓進來？你想做什麼？」
「我……」我又眨了下眼睛。
我知道他聰明，沒想到這麼細微的線索，都能被他察覺到。
果然，身為我爹得意的三大弟子之一，步驚雲又豈是等閒之輩？
「你是故意被抓進來的，想要探他們的底細？」步驚雲又說道，這一句幾乎是肯定的口吻了。
隔壁的劍晨也朝我看過來：「真的是他說的那樣嗎，仙仙？」
「沒有啊。」我攤手否認，「我哪有那麼厲害？我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天真少女，你們把我說得太厲害啦。」
「不對！」于楚楚看過來道，「你去年就十六歲了，今年是十七歲才對！」
「胡說！」我突然覺得于楚楚一點兒也不可愛了，「就是十六歲！你不要污蔑人！」
「我沒有污蔑你啊。去年你和你哥哥抓我爹的時候，你自己說的，你十六歲就離開家門闖蕩江湖了，今年不是十七歲，又是什麼？」于楚楚說道。
「你記錯了！」我理直氣壯地道。
步驚雲看了我一眼，扭頭對於楚楚道：「楚楚，別理她！」
于楚楚便很聽話地別過頭，不跟我說話了。
步驚雲又看向我：「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但我想求你一件事。」
「咦？」我驚訝地道，「步驚雲，你也有求我的時候？」
步驚雲面不改色，繼續說道：「我求你離開的時候，把楚楚帶出去。」
「步大哥！」于楚楚立刻放下盤子，抱住了他的手臂，「我不要離開你！我要跟你在一起！你不走，我也不走！」
步驚雲道：「我當然不會留下來。但是你跟著她，會安全一點。」
「我不要！」于楚楚搖頭，「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我覺得眼睛很痛，耳朵也很痛。
不經意間扭頭，發現劍晨正看著對面，一臉出神的模樣。
我便對他道：「你也很羡慕嗎？」
「啊？」劍晨回過神來，看著我道：「羡慕什麼？」
我便說道：「羡慕他們談戀愛啊。」
劍晨笑了笑，低下了頭：「我現在只希望趕緊出去，把這件事告訴師父，告訴他中原武林又要起浩劫。」
「說真的，你年紀也不小了，差不多該娶妻生子了。」我托著腮，好奇地問道：「你想沒想過，以後找一個什麼樣的姑娘成家啊？」
劍晨有點不好意思地道：「沒想過。」
「你臉紅了，一定是在撒謊。」我指著他道。
劍晨本來沒臉紅的，被我這麼一說，臉皮頓時爆紅：「我，我……」
「算啦，你不說就算啦。」我看著他漲紅的臉，好奇地道：「那我猜一猜好了，你會喜歡什麼樣的呢？首先，長得要漂亮。其次，性格要溫柔。要很體貼，很懂事，很能幹，做一手好飯菜，能跟你說得上話，懂得越多越好，紅袖添香什麼的不能差……」
劍晨連連擺手：「不是，沒有那麼多，你說的太誇張了。」
「不是嗎？」我詫異地道，「我以為男人都喜歡這樣的。」
反正我很喜歡。
「我師父說過一句話，凡事求盡，緣分早盡。你說的那些，每一樣都很好，但是合在一起就太苛刻了。」他一本正經地回答道。
他真是很單純，什麼都當真。我只不過是逗他玩，他也入了心。
於是我也只好正經起來，說道：「你師父說的有道理，凡事沒有十全十美，真要是追求那樣，又吃力又討不了好。」
「是，就是這個意思。」劍晨點頭道，好像很高興我理解了他話中的意思。
然後他害羞一笑，說道：「我喜歡的姑娘，不用長得太好看，但是一定要善良。」說到這裡，他看了我一眼，「就像你一樣善良。」
我怔了一下，隨即連連擺手：「你太高看我啦！」
他卻正經地道：「沒有，我說的是實話。你雖然偶爾脾氣刁蠻了一點，但你事後總是會認錯。而且你心地善良，熱情仗義，又很聰明，仙仙，你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姑娘。」
我捂住了臉：「沒有啦。」
他誇得我臉都紅了。
對面傳來一聲冷哼：「有些人，瞎了眼，錯把魚目當明珠。」
劍晨立刻反擊道：「總好過有些人，眼未瞎，心卻盲，不識明珠真面目。」
我很少見他這樣硬氣的樣子，頓時覺得新奇，放下捂住臉的手，給他鼓掌起來：「說得好！」
我們在這裡胡吹亂侃，直到地牢的門又開了。
「聶風明月？秦霜丁寧？你們怎麼也被抓了？」我詫異地看著走進來的四個人，睜大了眼睛。
聶風看到我，卻很高興地道：「仙仙，你果然在這裡！」
「我想離她遠一點，請問可以待在那邊的牢房嗎？」站在他身後的明月，指著最邊上的一間牢房，對絕心問道。
是絕心把他們抓進來的。
「哼，事真多！」絕心並沒有給她通融，反而把他們關在了離我很近的地方。
明月小聲咕噥：「這下耳朵要不得清靜了。」
絕心不理會，邁著大步，離開了牢房。
「哎呀，坐了一路的馬車，累死了。」聶風最先坐在地上，然後抓了一把稻草，鋪在身邊，「月，快坐。」
明月就坐在那一堆鋪得厚實又平整的稻草上，滿臉甜蜜地道：「嗯。」
秦霜卻脫下外袍，裹住了一大堆稻草，鋪在地上：「寧，你坐這裡。」
丁寧羞紅著臉，坐了下去：「謝謝。」
「你我夫妻一體，何須如此客氣？」秦霜溫柔地笑著，把她攬在了懷裡。
我不禁捂住了眼睛。
就聽明月說道：「你好笨！你怎麼沒想到？」
聶風連忙說道：「月，你坐我腿上來，我腿上又溫暖又結實。」
這下我連耳朵也捂上了。
「孔慈？！」就在這時，一個充滿了不可置信的聲音響起，步驚雲從地上跳起來，抓著牢房的門，看向丁寧的方向，「你，你和他……」
聽到這裡，我連忙睜開眼睛，朝他們看過去。
就見秦霜摟著丁寧，有點驚訝地看著步驚雲，說道：「雲師弟？你也在這裡？」然後，他才解釋道：「這是丁寧，是我的妻子，她是孔慈的妹妹。」
然後他又對丁寧介紹道：「這是雲師弟，是曾經飛雲堂的堂主，叫步驚雲。」
「我知道他。」丁寧說道，「我聽明月說過，他是個壞人，總愛強迫我姐姐。」
說到這裡，她用厭惡的眼神看向步驚雲。
她雖然跟孔慈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但脾氣是有一點差別的。孔慈是個溫柔如水的性子，丁寧卻有一點炮仗脾氣，不能點，一點就著。
而且愛恨分明，眼睛裡揉不得砂子。
「事情都過去了，你就不要再記著了，好嗎？」秦霜卻是個好脾氣，聞言便溫聲勸解道。
丁寧才收回視線，說道：「好吧。」
「來，我們吃這個。」秦霜掏了掏口袋，「臨走之前，我從床上抓了一把桂圓和花生，正好墊墊肚子。」
丁寧頓時羞紅了臉。
他們才新婚呢。
秦霜剝著桂圓和花生，跟丁寧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來。
他們兩個恩愛得簡直就是模範夫妻的範本，不光我看得眼熱，就連聶風和明月都目瞪口呆。
「你怎麼不想著拿點吃的？」明月捏起拳頭，在聶風的肩膀上捶。
聶風便解釋道：「都怪我太激動了，我一聽說仙仙被抓了，我太興奮了，只想著趕緊來看看，就忘了。」
「我也是。」明月歎了口氣，也不捶他了，偎到他懷裡，「手疼，你身上怎麼那麼硬啊，快給我揉揉。」
聶風連忙捧過她的手，又吹又揉，使出渾身解數地討好起來。
「等等！」我覺得有點奇怪，「你們不是被抓進來的嗎？怎麼這麼開心？！」
悠于 2018-7-7 11:07
第406章
我感到不解極了。
我開心, 是因為我是故意被抓進來的，想打探一下無神絕宮的底細。他們幾個這麼開心，是為什麼？
話落, 就見聶風看過來道：「因為你在這裡啊。」
「我？跟我有什麼關係？」我不解地道。
聶風便笑了起來：「他們來的時候, 我跟他交過手，武功的確不錯, 但最多比我高一點，比起你來卻差得遠了。所以我想, 你是不可能被抓進來的。若說他們使了詭計, 那就更不可能了。」
「你什麼意思？」我隱約覺得他下面的話不太好聽, 就使勁瞪著他。
聶風笑道：「我不信有人使詭計會超過你。」
這到底是誇我聰明，還是什麼？為什麼我覺得古怪，並沒有被誇讚的喜悅？
「是啊。」秦霜抬起頭, 也看過來道：「我跟風師弟是一樣的。我跟他們交手時，發覺不對勁，才想跟過來看看。何況，你都來了, 指定不會有危險。說不定，還會很有趣。於是裝作不敵，被他們抓了進來。」
我驚訝極了, 把他們都打量一遍：「所以，你們都沒有受傷嗎？」
「沒有啊。」聶風搖搖頭。
秦霜跟著搖頭：「裝作受傷很簡單，他們那麼自負，根本猜不到我們是假裝的。」
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到底是對我的信任, 還是他們盲目的愚蠢？！
就在這時，地牢的門又打開了，這次是小帥哥絕天帶著一群人走了進來。
這些人渾身髒汙，身上掛著血跡，一看就是實打實的受傷了。
對比起來，我、聶風、秦霜，身上乾乾淨淨的，真不像是受傷的樣子。
我還有點擔心被發現破綻。但絕天路過我們，根本目不斜視，絲毫不覺得我們會完好無損。
我只好放下心來。
「咦，傲天？」我看著其中一個穿戴打扮很不凡的年輕男子，不由得叫出了聲。
傲天是拜劍山莊的少莊主，當初因為我奪走了墨墨，一直追殺我。後來我躲進了中華閣，才沒有再見到他。
此時，見他也被抓來了，我特別驚訝，就看向絕天說道：「你抓他幹嘛呀？他的武功這麼差，你們無神絕宮也抓？說真的，你們是不是要把會武功的人都抓起來，哪怕是三腳貓的功夫？」
「你說什麼？誰是三腳貓的功夫？」傲天頓時生氣了，朝我走過來。
絕天在後面踢了他一腳：「老實點！」然後才朝我看過來，說道：「我父親就是這麼吩咐的，我只是照辦。」
「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絕天把傲天關進了牢房，往回走的時候，他繞到我這邊，往地上看了一眼，說道：「這些飯，你沒吃啊？」
「不好吃。」我搖搖頭，然後用同情的眼神看著他道：「你們無神絕宮是不是很窮啊？我們天下會給犯人吃的，至少是一葷一素，兩菜一湯。你們給犯人吃的……說真的，都是我們喂豬的。」
絕天皺了皺眉頭，俊秀的小臉上露出一點不悅，還有點疑惑地道：「真的嗎？你們天下會給犯人吃那麼好？可是我怎麼沒聽說？」
「我騙你幹嘛？」我說道，「當然，你要是覺得我騙你，可以不信，反正這種飯我是不會吃的。」
絕天猶豫了下，說道：「那你等著，我出去問問看。」
「好。」我點點頭，然後在他走之前，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立刻掙開了：「你幹嘛？」
「看那邊。」我對他努努嘴，「聶風，你看見了吧？就是那個頭髮有點枯黃，長了一張精緻的娃娃臉，跟你有三分相似的那個男人。對，就是他。」
絕天立刻朝聶風看過去。
「跟他關在一起的那個漂亮姑娘，就是你嫂子。」我又說道，「你不過去那邊跟他們打個招呼嗎？」
絕天本來一臉的反感和抵觸，聽到「嫂子」兩個字，就有點變了。
「誰要跟他打招呼？」絕天說道，「我不認識他！」
說完，他就大步走了。
然後地牢裡忽然寂靜下來。
聶風直直看著我：「仙仙，你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哥哥嫂子？」
「想知道啊？」我抱著手臂，往他旁邊瞥了一眼，「你讓明月求我，並且讓她誇我長得漂亮，我就告訴你。」
聶風頓時一噎。
明月則朝我瞪過來：「你的臉皮能不能不要這麼厚啊？想讓我求你，門都沒有！」然後她看向聶風說道，「風，你不要理她，等我們出去後，什麼都會查清楚的！」
聶風聽後，猶豫了一下，才點點頭：「嗯。」
但他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了，昭示著他的掙扎和忍耐。
「他是你娘跟絕無神所生。」就在這時，另一間牢房裡的步驚雲開口了，「你娘沒有死，她被人救了，嫁給了絕無神。」
聶風聽後，整個神情都變了。
他一向是溫和的、仁慈的，但是這一瞬間，他臉上的表情被冷漠和怨憤所替代。
而他周身的袍子，也無風自鼓，一股氣流圍繞他卷起，昭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風？你怎麼了？」明月有點擔憂，「你娘沒有死，這是好事啊，你不要不開心，好不好？」
聶風臉上的神情並沒有因此而減緩，他僵硬地說道：「你不知道。我寧可……寧可她死了。」
「啊？」明月怔住，「你，你怎麼會這麼想？」
聶風的臉上露出幾分痛苦之色：「如果不是她，我爹就不會死！」
當年，顏盈拋夫棄子，只為追隨更強的男人——那時候，最強的男人是我爹，雄霸。
顏盈主動跟隨我爹，但是聶人王深愛著她，生怕她在我爹那裡受氣，就答應了我爹的邀戰，取回了封印的雪飲刀，在樂山大佛頂上跟我爹決戰，想要回顏盈。
其實我爹抓了顏盈，只是想激聶人王跟他一戰。他想打敗聶人王，拿到雪飲刀——他有神兵收藏癖。
顏盈得知真相，受不了屈辱，跳下懸崖。而聶人王跟我爹一戰，尚未決出勝負，就被半路跑出來的火麒麟給抓走了。
這筆賬，都被聶風算在了顏盈的頭上。
我仔細想了想，還有點凜然。幸好聶風沒有跟我爹翻臉，不然這筆賬，也會算我爹一筆。
「可是，你娘也不想的啊。」明月勸著聶風，「而且她到底是你娘啊。我想要娘都沒有，你娘還活著，你卻不開心。」
聶風聽出她語氣裡的傷心，繃緊了臉，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歎了口氣，把明月抱在懷裡，說道：「她有了新的家庭，更不會記得我了，我還記得她做什麼？」
「不會的。」明月拍著他的後背，安慰他。
我揉了揉眼睛。
我開始懷疑他們來的目的？
在家裡關上門卿卿我我不好嗎？
為什麼要出來傷害單身狗？
「你還我絕世好劍！」就在這時，一個激烈的大吼聲傳來。
我扭頭一看，是傲天。
他關在不遠處的牢房裡，兩隻手抓著柵欄，沖我吼道。
我正要說什麼，卻被劍晨搶先了：「少莊主，你誤會了，現在絕世好劍已經不在仙仙的手裡，而是被我師父無名掌管。」
他說得一本正經，好像真的一樣。
「不可能！」傲天卻斬釘截鐵地說道，「絕世好劍已經認主，不會在別人手裡，一定還在她的手上！」
說著，他就伸出手，朝我指過來。
「絕世好劍真的被我師父取走了。」劍晨又說道，「你找錯人了。」
傲天冷哼一聲，說道：「那天絕世好劍出世時，她伸出一隻手，大喊一聲『絕世好劍，來』，絕世好劍就跑到她的手裡去了。絕世好劍身懷靈性，既然認了主，絕不會更改。你們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
劍晨頓時語塞。
「你還有什麼要狡辯的？」傲天見他不說話，更加趾高氣揚。
劍晨便道：「以少莊主的武功，是保管不了這把絕世好劍的，何不就此放棄呢？」
「你懂什麼？」傲天說道，「沒有這把絕世好劍，我們拜劍山莊就無法崛起！我需要這把絕世好劍，讓拜劍山莊崛起！」
劍晨還想說什麼，我阻止了他：「你不要再勸他了。他自己沒本事讓拜劍山莊崛起，就把一切希望壓在絕世好劍上面，這樣他就可以說，不是我沒本事，是搶劍的人太多。這樣他就可以掩蓋自己沒本事的事實。既然這樣想會讓他好過一點，我們又何必拆穿他呢？」
「說的也是。」劍晨想了想，點點頭，「那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勸他了。」
然後他很真誠地看著我說道：「仙仙，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姑娘。」
我微微一笑：「你過獎啦。」
地牢裡陸陸續續地進人，大部分我都不認識，只有秦霜見多識廣，時常跟新人們打招呼。
「雄幫主的三位弟子和副幫主都被抓來了？」有一個老者驚訝地道，「看來無神絕宮的實力非同小可！我們中原武林，即將淪落啊！」
他不停歎氣，憂愁極了。
「斷浪呢？他還沒有被抓進來？」就在這時，有人發現了，眼中冒出希冀的神色：「斷浪乃斷帥之子，手持火麟劍，一年之中，懲奸除惡，打敗無數武林高手。也許，他會來救我們？」
劍晨義正言辭地道：「我師父無名和天下會的雄幫主都沒有淪落，無神絕宮想要稱霸中原武林，還早著呢！」
話音剛落，地牢的門又開了。
第407章
走進來的是絕心。
他跟絕天長得一點都不像, 雖然他們的身體裡有一半的血液是相同的，但他的身上完全沒有絕天的那股靈秀勁兒。
他走進來後，就在走道裡來回走動著, 背著手, 高高揚著下巴，一副了不起的樣子。
就連他說話的口吻, 也是高高在上極了：「現在，就只剩下無名和雄霸, 沒有在這裡了。」
我覺得他們老絕家就是這點好, 那就是把孩子養得特別自信。不像我們老X家, 只有我爹自信，我和哥哥都是謙虛又低調。
「嗨，好久不見。」我抬起手, 跟絕心打了個招呼，「有件事想跟大公子請教一下。」
絕心背著手，朝我看過來：「你說。」
「我想問一下，你爹是叫絕無神嗎？」我問道。
絕心傲然揚起下巴：「當然。」
「可是, 你們的行宮為什麼叫無神絕宮，而不是絕無神宮呢？」我有點不解地問道，「你爹到底叫絕無神, 還是無神絕？」
絕心愣了一下，隨即他皺起眉頭說道：「你怎麼這麼多事？看來在牢裡太清閒了！」
他伸出一隻手，就要打我一掌似的。
我連忙躲開了：「你不要囂張了，我們幫主很快就會來救我們的。他會把你爹打得落花流水, 一敗塗地！」
「可笑！」絕心揚著頭道，「我爹的殺拳，還從來沒有人破解！」
「原來你爹的絕招叫殺拳啊？」我說道，「那你爹會輸得很慘的。」
然後我就給他解釋起來：「按照武功絕學的命名規範，越厲害的招式，名字越長。比如我們幫主的三分歸元氣，長吧？一共五個字呢！像一般的武學，只有三個字，像什麼排雲掌啦。厲害一點的呢，有四個字，比如聖靈劍法啦。像我們幫主，可是五個字哦！」
我伸出五根手指頭，對他晃了晃：「足足五個字哦！」
絕心看著我，不屑地冷哼一聲：「什麼三個字五個字的！一派胡言！」
「你別不信啊！」我認真地道，「越厲害的招式，取名越霸氣！就好像沒有人會把天下無敵的招式取名叫『吃饅頭拳』『烙餡餅腿』這種，對不對？都要起的很威風的！而威風程度，跟名字的長度，是成正比的！」
絕心看了我一眼，他思索了一下，說道：「那是在你們中原！在我們東方，越厲害的招式，名字越簡單！字數多的，反而要次一些！像我們無神絕宮的最高武學殺拳，就是最厲害的。次一點的，像殺破狼，就會傳授給外來者。」
「哦！」我點點頭，「我記得殺破狼，就是你們教給破軍的那個，還從他手裡換回了顏盈，對不對？」
絕心冷哼一聲：「你的記性倒是不錯！沒錯，就是那個殺破狼！不過，你也別小瞧了它，破軍學了十年，才把殺破狼練得融會貫通。就憑這一招，他就能打敗無名！」
「不可能！」劍晨在一旁插話道，「沒有人能打得過我師父！師父號稱武林神話，有無冕之皇的稱謂，早在二十年前就打遍天下無敵手！」
絕心看他一眼，忽然勾起了唇角：「哦？是嗎？那這樣的話，說不得我們就要使一些不正當的手段了。」
說著，他就朝關押劍晨的牢房走去。
「你要幹什麼？！」劍晨退後兩步，戒備地道。
絕心打開了牢房的門，走了進去：「既然你說破軍不可能打敗無名，那麼我們就要確保破軍萬無一失了。」
說著，他揮掌就朝無名打了過去：「你！要為我們辦事！」
劍晨一下子被他打中胸口。
「啊——」劍晨發出一聲痛叫。
絕心大笑起來：「何必掙扎呢？遵從你自己的心！只有聽從我的吩咐，它才不會痛！」
劍晨不停地發出痛苦的叫聲，同時響起的，還有稻草在地上發出摩挲的聲音，那是劍晨在地上打滾。
他抱著心口，在地上滾來滾去。就在他滾到我這邊時，我看到他的心口處，白色的錦衣爆破開來，像是被人一把揪扯爛了，露出大片肌膚。
「啊！」我不由得捂住嘴巴，驚呼一聲，看向絕心道：「你這個流氓！你居然用抓奶龍爪手這種下流功夫！」
絕心擰起眉頭，朝我看過來：「什麼抓奶龍爪手，這是我自創的武功，舍心印！」
「舍心印？」我驚訝地道，「還是你自創的？你這麼厲害嗎？」
連我都沒有自創過武功呢！
他未免也太厲害了吧？
「不錯！」絕心揚著下巴，眼中滿是驕傲，「中了我的舍心印，就會痛不欲生，除非聽我的話！」
這麼厲害？
我不信。
我有點想試試。
可是看著劍晨胸口上破的很厲害的衣服，我打消了這個念頭。
「你打破他的衣服幹嘛？你看他的胸都露出來了！」我用譴責的目光看著絕心，「大流氓、人渣、敗類，占男人便宜，呸！」
絕心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好，既然你還有力氣為他打抱不平，那就跟他一樣，吃我的舍心印！」
說著，他舉掌朝我拍過來。
「你是天下會的副幫主，雄霸一定非常信任你，由你來對付雄霸，他一定不會提防。」絕心一臉驕傲的神情，口吻輕蔑地道：「到時候，劍晨對付無名，這樣中原武林的兩大絕頂高手，就都在我們無神絕宮的手掌心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哈哈大笑。
這下我相信他和絕天有一半的血液是相同的了——這弟兄倆儘管長得不像，卻都有著把自己家的事兒往外掏的習慣。
「我就知道，你看我貌美如花，想占我便宜！」我環抱著胸口，不停躲著，一邊氣憤地看著他道，「什麼舍心印！吹牛！你想摸我胸，你直說嘛，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敢做不敢當！可恥！」
絕心的眉頭都快擰成一團了：「住口！」
他對我喝道。
然而就在這時，地牢的門開了。
一抹紅光朝這邊刺了過來。
我很熟悉這抹紅光——
「放開她！」斷浪冷冷地道。
他手持火麟劍，一瞬間躍近了，劈開我和劍晨的牢門，冷冷地看向絕心。
不僅他來了，夢也來了。她不知從哪里弄了一把袖珍型大砍刀，提在手裡，對著無神絕宮的嘍囉們就砍。
她雖然身形纖細，大砍刀也很袖珍，但被她耍起來，卻是威風又淩厲。
我從來沒見過夢使武功，這是第一次，頓覺驚訝無比：「夢，你的武功好高啊！」
刀法精妙，勁風淩厲，不低於聶風他們！
「不要多說了，仙仙你沒事吧？」夢一路殺到我跟前，摘下黑色紗巾，露出精緻的臉龐。
我搖搖頭：「沒事，幸好你們來得快，不然我就要受侮辱了。」說著，我放下抱胸的手，指著絕心，氣憤地道：「那個大色狼，剛剛打破劍晨的衣服，摸了劍晨的胸，現在還想摸我的！」
「啊？！」夢睜大了眼睛，她往劍晨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下子就看見劍晨破碎的胸前，以及露出來的烏青的肌膚。她信了，臉上寫滿怒氣，提起袖珍型大砍刀就朝絕心攻去，「人渣！敗類！居然敢欺負仙仙！」
斷浪也很生氣，他渾身散發著冰冷的怒氣，招招淩厲而兇狠。
兩人夾擊，很快把絕心打得狼狽不堪：「這就是你們中原人的行事作風嗎？以多對一，不知羞恥！」
「總好過你們無神絕宮，動不動就砸什麼雷火彈！」我說道，「斷浪，夢，你們小心一點，別讓他又使暗器。」
斷浪答道：「知道了。」
這時，聶風站起身來，一腳踢碎了牢門，牽著明月走了出來。
秦霜也一拳打碎了鎖鏈，摟著丁寧走了出來。
「你們？你們怎麼會？」絕心看到這一幕，驚訝得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道。
聶風好脾氣地解釋道：「我們是假裝受傷，故意跟你來的，就是為了看仙仙在搞什麼鬼。」說著，他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對絕心道：「你該不會以為，她是真的受傷了，才跟你來的吧？」
「什麼？！」絕心便朝我看過來，滿臉的不敢置信。
他被聶風的話動搖了心神，一下子分了心，被斷浪找準時機，一腳踢在胸口，頓時倒飛出去，撞在了牆上。
斷浪並沒有就此甘休，而是走過去，舉起火麟劍就朝他的手砍下去。
「你不能砍我！」絕心叫道，「我是無神絕宮的大公子！你敢砍我，我爹不會放過你的！」
斷浪輕哼一聲，說道：「你爹算什麼東西？」
不過，他還是收起了火麟劍：「你的血，髒了我的劍！」
他抬起腳，狠狠踩在了絕心的手臂上，只聽一聲清脆的骨裂聲，絕心的右手就斷了。
「廢物！」斷浪輕蔑地道。
他把火麟劍插入鞘中，走到了我身邊。
「仙仙，你沒事吧？」他站在我面前，低下頭問我。
我看見他的眼睛裡閃動著亮晶晶的東西。
或許在他看來，這是一場英雄救美？
我很想告訴他，他想多了。
但是看著他滿懷希冀的亮晶晶的大眼睛，我有點捨不得說實話。
於是我對他笑了笑：「斷浪，謝謝你來救我。」
「不客氣。」他立刻笑了起來，聲音放得很輕，「我一聽到你出事了，立刻就趕來了，幸好你沒事。」
說著，他的眼神又變得兇狠起來，扭頭看了絕心一眼：「我殺了他！」
話未落，他就把火麟劍拔、出來一部分。
「不要殺他。」我按住了他的手：「把他帶上，他是無神絕宮的大公子，應該知道不少秘密。」
就在我按上他手背的一瞬間，我看到他的臉皮漲紅了。
他的皮膚白，臉上稍微有點泛紅，就很容易看出來。
他的睫毛顫啊顫，襯得他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像浸在清水裡的黑寶石。
我心裡不由得傾斜了下——如果找他談戀愛的話，會比跟無名談戀愛要甜蜜吧？
無名的年紀到底大了一點，而且性格過於沉穩，指望他像秦霜和丁甯、聶風和明月那樣跟我秀恩愛，不太可能。
「那我不殺他。」斷浪緩緩抽回自己的手，扭頭看向絕心：「我這就把他帶上。」
說著，他走到絕心的面前，點了絕心的穴道，把絕心提了起來。
「我們走吧。」我說道。
跨過被劈碎的牢門，邁步走在前頭，往外行去。
斷浪抓著絕心，夢扶著劍晨，聶風牽著明月，秦霜攬著丁寧，跟在我的身後。
「喂！等等！」有個聲音在後面叫道，「還有我們啊！你們把我們忘了！」
聲音清脆而甜美。
第408章
被于楚楚一提醒, 我陡然想起來，還沒把她和步驚雲救出來呢。
但這很重要嗎？
我昂首挺胸，大步往前走。
「喂！」身後傳來步驚雲的聲音, 「你答應過我的, 要帶楚楚離開這裡！」
這裡有人叫「喂」嗎？
反正我不叫。
我有一個漂亮可愛的名字，它叫做仙仙。
「仙仙！」步驚雲又叫道, 「我不復仇了！你帶楚楚離開！」
我立刻頓住腳步。
我倒退回他的牢房門口，問他道：「你剛剛說什麼？」
步驚雲的臉上滿是掙扎和痛苦, 他的眉頭皺著, 拳頭握得緊緊的, 身軀都在顫抖。
他艱難地道：「我不復仇了。你帶楚楚走。」
「你為了于楚楚，不復仇了？」我看了于楚楚一眼，重複了一遍他的話, 「你確定嗎？」
步驚雲抿了抿唇，說道：「我不是為了她。我為了誰，你心知肚明。我答應你了，我不復仇了, 你別難為她。」
「所以說，你用一個不復仇，換我兩個條件？」我問道, 「你只能選一個。是讓我不要為難孔慈，還是帶走楚楚？」
步驚雲咬著牙，臉頰旁邊的咬筋都出來了。他看著我，滿眼燒灼的怒火, 像要把我千刀萬剮。
「好啦，逗你的。」我對他眨了眨眼，「既然你不是我們天下會的敵人，我當然願意救你出去啦。」
這麼多人聽著，我相信他不會出爾反爾。
說完，我就伸手捏斷鎖鏈，打開了牢門：「快出來吧。」
「步大哥，我們快出去！」于楚楚抱起步驚雲的手，兩個人走了出來。
步驚雲的腳步有些踉蹌，他擰著眉頭說道：「飯菜裡可能有藥物，我感覺手腳發軟。你們沒事嗎？」
「我沒吃啊。」我聳了聳肩。
劍晨說道：「我也沒吃。」
「我們還沒來得及吃。」聶風和明月說道。
「我們自己帶了。」秦霜和丁寧說道。
步驚雲：「……」
「我提醒過你了，是你自己非要吃的。」我便說道，「手伸過來，我幫你們把手銬腳銬弄開。」
步驚雲便把手伸了過來。
我幫他和于楚楚把手銬和腳銬弄開，然後一起出了地牢。
「不把其他人也放出來嗎？」劍晨問我。
我便說道：「我們現在還不知道絕無神的底細，不方便立刻跟他杠上。這樣一來，他還是會執行他的計畫。就算我們把他們放了，他們還是會被抓的。不如就在這裡，省得來來回回折騰。」
「你說得有道理。」劍晨說道。
聶風和明月找了兩輛馬車，一路有驚無險地出了無神絕宮。
等來到安全的地方，我便叫停了馬車：「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你要去做什麼？」聶風驚訝地看著我道。
斷浪道：「我跟你一起！」
「我要去會一會絕無神。」我說道，「我想看看，他的殺拳到底有多厲害？」
也算是為我爹打前鋒。
斷浪道：「我跟你一起！」
他連著說了兩遍，每一遍都很認真。我看了他一眼，就點點頭：「也好。那你躲在暗中，不要出來。一旦我有個閃失，你就負責把我救走。明白嗎？」
斷浪點點頭：「明白。」
然後我們兩個下了車，往無神絕宮的方向折返。
一路上，斷浪異常安靜，只是緊緊跟在我身邊，像我的影子一樣。
我偏頭看他，發現他神情專注，俊臉掩在昏暗的光線裡，只露出繃緊的側臉，線條美好，帥看得不像話。
我有一點心動。
找個年輕英俊又聽話的小夥子談戀愛，還是很美好的吧？
很快，我們來到無神絕宮的外面。
我雙手叉腰，在無神絕宮的外面站定，朝裡面喊道：「絕無神！聽說你的殺拳很厲害！出來跟我比劃比劃！」
想跟絕無神交手，根本不必進去找他。
他自己就會出現。
話落不久，果然一群鬼叉羅就出來了。
在他們前面的，是小帥哥絕天。
「你怎麼從地牢裡出來了？」絕天問我。
我便說道：「沒辦法啊，你們無神絕宮的飯太難吃了，我只能出來找點吃的。對了，你不是說去問問嗎，以後給不給改善伙食啊？」
「啊？」絕天愣了一下，才說道：「是不是把伙食改的好一點，你就回牢裡去？」
我搖搖頭：「當然不。我既然出來了，就不會再回去了。」
「哼，差點上了你的當！」絕天說道，他提著刀朝我攻來，「既然你不肯回去，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大概十四五歲的樣子，年輕秀美，人又可愛，還是聶風的弟弟。
我沒有對他出狠手，只是擒住了他，並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後朝裡面喊道：「絕無神！你兒子在我手裡！不想斷子絕孫的話，快點滾出來！」
我話落不久，絕無神就出來了。
他是一個長得精瘦的男人，留著濃密的小鬍子，跟獨孤一方有點像，但是比獨孤一方看起來精明而強悍，氣勢也遠遠勝過。
「哼！把我兒子放了！」絕無神從天而降，落在我面前，精明的眼睛朝我看過來。
我把絕天往前一推，然後說道：「借你刀用用，一會兒還給你。」
話落，我就提著刀，朝絕無神砍過去。
我拿出了三成功力。
並不是我瞧不起絕無神，而是我沒必要暴露自己的實力。
我只是來試探一下他的深淺，並不妄圖打傷他、抓住他、擊斃他什麼的。
「哼！居然能從地牢逃出來，還敢抓了我兒子，老夫倒要瞧瞧，你有什麼本事！」絕無神說道，揮起他的拳頭，朝我打過來。
他的拳風剛猛無匹，揮過來的時候，嚇了我一跳！
我沒見過這麼剛猛的打法！
我所見過的高手，第一個是我爹，他用的三分歸元氣，並不是剛猛的招式，而是偏陰柔一些。第二個是劍聖，他的風格就像劍，非常淩厲。第三個是無名，他的招式中庸而平和，讓人不自覺就輸給他。
我不敢大意，使著輕巧靈便的身法，避開跟絕無神正面交鋒。
很快我就發現，他不僅拳法剛猛，而且速度還很快！
這是一個成熟的絕頂高手。
如果我只用三成功力，不出十招，就會被他打敗。
我才驚覺，絕無神的實力果然非同尋常，已然不輸于我爹。
我這兩年沒有跟我爹交過手，並不知道他如今武功如何，但我能感覺到，絕無神的武功並不比我爹差。
絕天之前說的，絕無神武功蓋世，即將佔領中原武林，恐怕不是說笑的！
如果他們逐個擊破，把我爹和無名分別抓住，中原武林真的要淪陷了！
「小丫頭，能在老夫手中撐過十招，你可以笑傲中原武林了！」絕無神狂妄地大笑道。
我暗中把力道提至五成，朝他手臂上砍去，卻發覺刀口猶如砍在石頭上一樣，絲毫砍不動，反而震得我手疼！
「哼，我爹是不滅金身，區區凡鐵，想要傷到我爹，簡直是做夢！」不遠處，絕天輕哼一聲，驕傲地說道。
凡鐵傷不到他？
我又砍了絕無神幾刀，一下都沒見血。
這下我信了。
「哼！」絕無神冷哼一聲，揮舞著一雙鐵拳，朝我砸過來。
我趁勢後退，並將借來的長刀往絕天的方向一擲，大聲說道：「多謝二公子借刀！」
絕無神頓時分心，往後看了一眼。
便是這一眼的功夫，我朝暗中的斷浪比了個手勢，趁機逃走了。
「天兒，你沒事吧？」身後傳來絕無神關切的聲音。
絕天答道：「我沒事，爹。她剛才把刀擲過來，剛好丟在刀鞘裡，我一點事都沒有。」
「哼，算她跑得快！」絕無神又說道，「去叫絕心，他怎麼管的地牢，為什麼讓人跑了？快讓他去追！」
絕天便道：「是，爹，我這就去找哥哥。」
聽到這裡，我們便離得遠了，開始聽不真切了。
「你沒事吧？」斷浪在我身邊關切地問道。
我搖搖頭：「沒事。」
我們很快追上了聶風他們。
「絕無神的武功高強，堪稱絕頂高手。」我對他們說道，「能夠打敗他的，只有無名或者幫主。」
絕心聽見了，不顧斷掉的手臂傳來的痛楚，從牙縫裡擠出一聲冷笑：「無名和雄霸也不是我爹的對手！你們死心吧！」
「嘴倒是挺硬的。」于楚楚看了他一眼，然後捏起拳頭，朝他眼眶上砸了過去：「就是你們這些人，弄得武林中人心惶惶，過不上安穩的日子！」
絕心只斷了一條手臂，另一條手臂還好好的，他舉了起來，擋住于楚楚的拳頭。
就在這時，步驚雲一把攥住他那只完好的手臂，用力一捏！
「啊——」絕心發出一聲淒慘的痛叫聲。
于楚楚嚇了一跳，連忙躲進步驚雲的懷裡。但隨即，她又壯起膽子，一拳捶在絕心的眼眶上：「讓你囂張！壞人！」
辣眼睛。
我連忙收回了視線。
只見劍晨一臉憂心地道：「無神絕宮派了破軍去找我師父？破軍是我師父的師兄，也是我師祖唯一的兒子。他當年一招之差，敗給了我師父，便從此隱匿。如今又去找我師父決戰，我有點擔心。」
「我們先回天下會。」我說道，「把無神絕宮的事情報告給幫主，然後我跟你去中華閣。」
劍晨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謝謝。」
「客氣什麼？我們是朋友嘛。」我下意識地道。
這句話很好用，以至於我想也不想就說出來了。
從前不覺得什麼，但是這一次，我忽然感覺到旁邊有兩道視線不太對。
扭頭一看，斷浪繃著臉，用冷淡而帶著敵意的眼神看著劍晨。
我不由得心中一動。
第409章
我覺得斷浪可能對我有點意思。
我開始仔細回想起來,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想了一會兒後，我發現好像就是從這一次他回來後，看著我的眼神就有了一點變化。
比如, 我一逗他, 他就緊張。不僅緊張，還會有一點氣惱。
還有那次, 我對他說，我沒什麼可教他的了, 叫他以後不必當自己是我的屬下。他特別緊張, 又有一點期待地問我：「那我以後, 可以叫你仙仙嗎？」
如果他心底坦蕩蕩，對我沒有絲毫想法，他就會和聶風他們一樣, 坦然地叫我的名字，而不是多此一問。
而且他還會臉紅。
我的猜測變成了七八分的肯定——他的確對我有點意思。
這讓我的心情有一點說不出的些然。
我當成孩子的那個少年，他長大了。他不再那樣尊敬我、仰慕我，他開始試著和我平起平坐, 甚至更多。
「劍晨，你胸口還痛嗎？」我看了斷浪兩眼之後，就收回視線, 轉而朝劍晨看了過去，關切地問道：「絕心說，他對你用了『舍心印』，你有沒有感覺到特別不舒服？」
劍晨搖搖頭, 回答道：「我沒事。」
他雖然這樣說著，但我聽著，他的聲音很是虛弱，有種強裝鎮定的味道。
看來事實並不是他說的這樣。
「斷浪，給絕心吃一粒我們天下會獨有的毒、藥。」我扭頭對斷浪說道。
斷浪立刻上前，從懷裡掏出一隻小瓷瓶，倒出兩粒藥丸。喂到絕心嘴邊時，他又放回去一粒，一邊往絕心的嘴裡塞，一邊說道：「這是我們天下會的獨門秘藥，你只要吃上一粒，此生不得自由！」
說著，他邪氣一笑：「不知道是你的舍心印厲害，還是我們天下會的秘藥厲害？」
「你到底給我吃的什麼？！」絕心被迫咽下一粒藥丸，神情就有點變了。
我示意斷浪下去，然後對絕心說道：「沒什麼，等發作起來，你自然就知道了。」
然後我抱著手，好整以暇地倚在車廂壁上，開始閉目養神。
我對斷浪很滿意。
他很懂我的心思，並且足夠機靈。
說起來，我一直對他很滿意，甚至有一點讚賞。不管是他做十年雜役，卻不放棄練武，還是他明明有無雙城主的位置可以坐，卻斷然放棄。
他天真，熱忱，聰明，上進。
除了不像無名一樣，少年成名，打敗天下無敵手，被譽為武林神話。
「哼，其實這根本不是什麼毒、藥，只是你們嚇唬我的吧？」就在這時，絕心輕哼一聲，說道。
我依然閉著眼睛，靠在車廂壁上，懶洋洋地道：「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他猜對了。
那就是一粒普通的止血藥丸。
喂他吃下，就是讓他心存顧慮。
但又不能對他說出切實的作用，畢竟說多錯多，他又是一個極聰明的人。不如這樣故弄玄虛，說不定他還顧忌一點。
一路平靜，我們回到了天下會。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我把前後稟報了一遍，然後踢了踢跪在地上的絕心，「這是無神絕宮的大公子，他很不受寵，我估計絕無神只把他當成一條狗，既要他咬人，又不給他地位。但他知道很多事情，爹可以從他嘴裡問一問。」
我爹點點頭：「好，這件事你做得很好。」
「我打算即刻啟程，送劍晨回中華閣，提醒一下無名前輩。」我又說道。
我爹點點頭：「好，你去吧。」
我想了想，上前走了幾步，來到我爹跟前，小聲說道：「步驚雲已經放棄了復仇，不足為懼。另外，我給絕心吃下了毒、藥，為了防止他不聽話，爹再給他補一粒。」
我爹聽懂了，點點頭：「我明白。你儘管放心地去吧。」
「好。」我便離開了。
回到我的院子裡，開始收拾衣物。
「棕棕？」我本來打算抱著棕棕一起，卻到處也找不見它，不由很是奇怪。
「見到棕棕了嗎？」我出了院子，抓到一個天下會的弟子，就問道。
這一年來，棕棕跟在我身邊，幾乎沒有弟子不認得它。
「小的在那邊花園裡見過它。」
我便去花園裡找了。
果然在那裡找到了棕棕。
它圍著一條比它大一圈的紅毛小狗，跑前跑後的，嗚嗷嗚嗷直叫。
它說：「紅紅！你理一理我嘛！你覺得我不帥嗎？我跟你說，我可帥了！而且我娘是天下會的副幫主！你跟了我，吃香的喝辣的，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我頓時睜大了眼睛。
怎麼一夜之間，所有人都談起戀愛來了？
只有我一個還單著嗎？
「棕棕！」我叫道，「難怪你不跟我去無神絕宮，原來你在這裡泡妞！」
棕棕看到我，就顛顛地跑過來：「娘，你看，那是紅紅，她長得多好看啊！」
「可她是一條狗。」我說道，「物種不一樣，也能談戀愛嗎？」
棕棕便道：「它不是狗，它跟我一樣，是火麒麟變成的！」
「真的嗎？」我不禁好奇地道。
那條紅毛小狗，怎麼看都是一隻狗啊？
棕棕點頭：「真的。」然後它跑到那條小紅狗的旁邊，咬了咬小紅狗的尾巴，「紅紅，你跟我娘打個招呼。」
小紅狗扭頭沖他叫：「汪汪！汪汪汪！」
它很生氣棕棕咬它尾巴。
「棕棕，它是一條狗。」我認真地看著棕棕說道，「你真的要跟它談戀愛嗎？」
棕棕卻道：「它是害羞了！它肯定是火麒麟！」
然後就不理我了，圍著那條小紅狗跑來跑去，獻殷勤去了。
我很鄙視它這樣不挑食的品性。
一點都不像我。
我扭頭就走了。
「仙仙，我跟你一起去吧？」斷浪在院子裡等著我，他跟著我走進了屋裡，「劍晨受了傷，武功也不濟，他保護不了你。」
我背包袱的動作一頓。
他真的以為，我是被他救出來的啊？
「秦霜和聶風，你也看到了，很靠不住。」我對他說道，「你留下天下會，當我的眼睛和耳朵，等我回來後，有什麼消息向我彙報。」
他的臉上有一點不情願，說道：「你之前說，我不是你的屬下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願意幫我了？」我抬頭看著他道。
他抿了抿唇，搖搖頭：「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我想跟你去。」說到這裡，他用那雙明亮的大眼睛看著我，「我在外面闖蕩了一年，很明白怎麼照顧自己，我也會把你照顧得很好的。」
我有一點小小的心動。
說真的，雖然他不像無名那樣少年成名，橫掃武林高手，但他長得帥呀！帶在身邊，也很有面子的！
但我還是拒絕了。
「你幫我照顧阿猛吧。」我笑著說道，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丁寧也成親了，我恐怕她想不起來照顧阿猛。你有時間就來給阿猛清潔一下，打打蠟，別讓它枯萎了。好不好？」
斷浪偏頭瞥了一眼站在我床頭的阿猛。一年多過去了，它依然威風挺拔，只是身上的顏色有著少許消退，不如之前那樣碧綠了。
「好吧。」他不情不願地說道。
他垂下眼睛，露出一點倔強的神色來，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很明顯地看出他不高興。
我想了想，說道：「要不，我給你摸一下我的頭髮？」
他立刻抬起頭來。
「上次你好像很想摸，又不敢摸的樣子。」我說道，「這次給你摸。」
上次是送他離開天下會時，他猶猶豫豫地摸了一下我的頭髮，才剛摸上去，就被燙了手似的收回去了。
說著，我就把背後的長髮抓到了面前，舉到他眼下：「摸吧。」
斷浪微微撅起嘴。
他好像有些生氣，眉頭都皺了起來。
「怎麼不摸啦？」我仰頭看著他道。
他抿了抿唇，然後抬起手，在我的頭髮上摸了一下。
好像履行任務似的，動作乾巴巴的，一點都沒有摸到心愛之物的那種驚喜感、享受感。
明明我的頭髮如絲般順滑，手感好得不得了。
「那我走了。」我見他沒興趣，就把頭髮扔回了背後。
「哎！」他伸手抓我，「你，你……」
我站在那裡，仰頭看著他，等著他說後面的話。
「你路上小心。」他擰著濃眉，大眼睛裡透著一股氣惱，「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了嗎？」
我點點頭：「知道。」頓了頓，「就算我照顧不好自己，還有劍晨呢。」
他一下子生氣了，沖上前來，抓住了我的肩膀：「他有什麼好的？！武功差，人又蠢，還沒用！」
他的濃眉擰成了一團，大眼睛裡滿是氣憤，還有一點點戾氣，好像要把他口中那個「武功差，人又蠢你，還沒用」的人殺掉似的。
我差一點就繃不住，要笑了出來。
我仰頭看著他，很認真地道：「斷浪，你別這樣，你這樣會讓我誤會的。」
他一怔，臉上漸漸彌漫起紅暈。
喉結滑動了幾下，他的聲音有一點僵硬，低著頭看我，輕聲問道：「誤會什麼？」
「誤會你喜歡我。」我說道，「誤會你想和我談戀愛。」
他的臉上一下子爆紅。
他的皮膚很白，這樣紅著臉，憑添了幾分豔麗，說不出的好看。
「我，我……」他的眼睛裡閃起了水光，「你，你沒誤會，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我並沒有笑，而是嚴肅地看著他道：「可是之前你對我說，談戀愛是浪費時間和精力的事，只有愚蠢的人才會想談戀愛。」
他一下子愣住了。
臉上的熱度，也唰的一下褪去了顏色。
「你要不要仔細考慮一下，是做一個舉世無雙的蓋世強者，還是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談戀愛這種事情上面？」我仰頭看著他說道。
斷浪的嘴唇動了動，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他怔怔的，像是受到了刺激，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脆弱，風一吹就要折斷似的。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背著包袱，轉身往外走去。
「等一下！」他卻又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扭頭一看，他的臉色依然蒼白，但他的眼睛裡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你還記得那句話！過去那麼久了，你還記得！你也在意我，是不是？」
第410章
在意又怎麼樣呢？
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更在乎什麼。
所以我什麼也沒說, 撥開他的手，就離開了。
我跟劍晨離開了天下會。
離開之前，我們去地牢拜訪了絕心。
「我可以給你舍心印的解藥。」他說道, 「你也給我解藥, 平等交換，如何？」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恐怕是你佔便宜吧？你給劍晨下了舍心印, 無非就是打到了他的心臟，讓他受了傷。等到傷勢痊癒了, 他也就不受你控制了。你卻不一樣, 你中了毒, 自己是沒辦法解毒的，只能——」
說到後面，我用高深莫測的表情看著他。
「你太小看我了！」絕心冷哼一聲, 「我自創的舍心印，還從來沒有人解開過！如果沒有我的解藥，他就會痛楚難當，逐漸走向凶邪嗜殺, 失去本性！要不要解藥，你自己看著辦！」
他雖然被囚於牢中，但仍然不掩傲氣, 半點不肯服軟。
「這麼厲害？」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他，「你給多少人下過舍心印啊？成功率有多少？真的沒有人自愈過嗎？」
他瞥了我一眼，冷哼一聲，並不回答我。
「這不對啊。」我趴在牢門上, 跟他探討起來，「你只不過打傷了他的心臟，並沒有把什麼東西種進他的身體裡，卻是怎麼改變他的本性的呢？是什麼原理啊？你給我講講唄？」
他冷哼一聲，傲然地道：「你怎麼知道我沒有把東西種進他的身體裡？我把我的一絲內力種了進去！」
「那如果你給很多人下舍心印，到最後豈不是把你自己的內力吸幹了？」我好奇問道。
他冷冷地看著我道：「你以為什麼人都配讓我下舍心印嗎？我只會給那些有利用價值的人下舍心印！」
「這樣啊……」我吸了口氣，「說實話，如果不是你太流氓，非要摸胸才能下舍心印的話，我很想試試的。」
但我是個女孩子啊。
女孩子都很害羞，他又是個大男人，這就不大合適了。
「我還有一把血菩提呢。」我扭頭看向劍晨，「我都帶上了。路上給你吃，一天吃兩個，看看能不能解了舍心印。」
劍晨一本正經地道：「我沒事！我不怕！這點疼痛沒關係！不要浪費血菩提了！」
「怕什麼？吃完再去摘唄。」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我們走吧。」
劍晨便跟在我身後，離開了大牢。
絕心在身後喊道：「你們不可能解掉舍心印的！」
「劍晨！你給我跪下！」
「劍晨！回來！」
他在我們身後大聲喊叫。
劍晨好像很受影響，痛得嘴唇都白了。但他努力忍著，雖然腳步踉蹌，卻是沒回頭。
「是個漢子！」我讚賞地拍著他的肩膀，「不愧是英雄劍的傳人！」
劍晨便沖我勉強一笑：「我不會屈服的！」
我們便上路了。
路上，我給他吃血菩提，一天兩顆。
吃到第三天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血菩提起了作用，他胸口處被絕心打出來的烏青就消退了。
等回到中華閣，他已經全部好了。
「師父！」劍晨走到中華閣的大門前，很是激動，扔下我就沖了進去。
但無名不在中華閣。
掌櫃的告訴他：「破軍來了，把東家叫走了！」
他指著滿屋子的桌椅殘骸，以及碎掉的酒罈子，說道：「這都是破軍幹的！他為了逼出東家，把店裡的東西都破壞了！」
一邊說著，他一邊搖頭歎氣，撥拉著櫃檯上的算盤珠子：「本來以為退隱江湖後，能夠安安生生過日子。可這三天兩頭的砸店，賺多少銀子夠貼的？錢全讓鎮上的木匠、泥瓦匠賺走了！」
他不說我還沒注意。這一說，我才發現鎮上多了好幾間賣桌椅板凳、賣瓷器的店！
「我們去找師父。」劍晨卻不在意這些，轉身沖出來，就往外奔去。
他從小不愁銀子，這些東西在他眼裡，都如浮雲一般。
我也不在意，反正賺的賠的都不是我的銀子。
我們在鎮子外面的一片樹林裡找到了無名和破軍。
他們還沒打起來。
但是看樣子就快了。
他們面對面站著，中間隔著一丈遠的距離，周圍的落葉全都被無形的勁風卷起，在兩人周圍飄動。
「這十八年來，我晝夜顛倒，苦練殺破狼，我一定會打敗你的！」破軍說道。
他是一個花白鬍子的老頭，但是身板特別筆直，還穿著一身紫色的緊身皮衣，背後交叉背著兩把長劍。說話時，語氣激昂，很有氣勢。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
「哎，我跟你打賭，他肯定打不過你師父。」我戳了戳劍晨，小聲說道。
劍晨說道：「那當然，我師父是最厲害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見他沒理解，就解釋道：「練武功是講究技巧和方法的。像他這樣，晝夜顛倒，平白浪費時間，能練好才怪了。」
話落，忽然一股勁風襲來，直沖我的面門。我側身躲過，看向勁風襲來的方向，叫道：「喂！你幹嘛偷襲我！」
「老夫教訓你這個信口雌黃的黃毛丫頭！」破軍很凶地看著我道。
我不解道：「我幾時信口雌黃了？」
「你剛才說老夫的話，以為老夫聽不到嗎？」他冷哼一聲。
我才明白，原來他把我和劍晨說的悄悄話聽走了。
而且他不認同我剛才說的話。
我便說道：「我說錯了嗎？白天比晚上的時間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尤其到了夏天，白晝最長的那一天，比夜晚多一個半時辰呢。你晝夜顛倒的練功，不是偷懶就是傻！」
話落，破軍的臉上就漲得紫紅，跟他身上穿的皮衣差不多一個顏色了。
他打理得很有型的鬍子翹了翹，說道：「老夫說錯了！老夫是不分晝夜練功，不是晝夜顛倒練功！你這個丫頭，好生伶牙俐齒，揪著老夫的一點口誤說事！」
「口誤是小事嗎？練功的人，假如心思不夠細膩，可是致命的！一旦看錯了功法，走火入魔是小的，武功盡廢才有你哭的呢！」我又說道，「不給你說了，你們快打吧，打完了我們跟無名前輩還有事要說呢！」
我對他揮了揮手，然後拉著劍晨後退了幾步。
「破軍，來吧！」無名對他做了一個手勢，「就讓我們繼續二十年前的那一戰！」
破軍說道：「二十年前，我沒能勝你，這次我一定會贏的！萬劍歸宗，只能是我的！」
「不可能。」無名只是淡淡地道。
他們兩個很快打了起來。
「萬劍歸宗是什麼？」我好奇地問劍晨。
劍晨便對我解釋道：「是劍宗的一本武功秘笈。也是所有劍手，最渴望的無上武學。」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口吻中難掩嚮往。
「好想見識一下。」我說道，「打敗他們兩個，就能得到嗎？」
「你……你想幹什麼？」劍晨愣了一下，問我道。
我便說道：「你看，絕無神的武功那麼高，又有不滅金身，我們想要打敗他，太難了。我倒是有絕世好劍，但我沒有至高的武功心法，很難取勝。如果我得到萬劍歸宗，不就解決啦？」
劍晨想了想，說道：「你也可以把絕世好劍借給我師父，讓我師父跟絕無神去決鬥。」
我被他噎住了。
有時候老實人氣起人來，也挺厲害的。
「可是你師父老了。」我說道，一點也不管良心傳來的刺痛感，一本正經地說道：「這個武林遲早要交給更年輕的人來守護。他擁有萬劍歸宗，能守護武林一時，可早晚要傳授給更年輕的人。」
劍晨的臉上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師父可以傳給我。」
「……」我有點生氣了，推了他一把：「我們不是朋友了！」
我把他當朋友，才跟他說這些話。
要不然早就上去搶了。
他還不知足，惹我生氣！
就在這時，無名和破軍的決鬥也到了尾聲。
破軍敗了。
「不可能！我苦練十八年的殺破狼！為什麼會敗給你？！」破軍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著無名。
無名的手裡拿著他從破軍那裡搶來的劍，劍尖指著破軍，聲音裡罕見地帶著怨恨：「你殺我愛妻，今日我就讓你抵命！」
「等等！」我伸出手去，阻攔道：「私下殺人是不對的！你應該把他交給官府！」
說完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我到底說了什麼。
好想咬掉自己的舌頭！
破軍這種級別的高手，黑煉獄怎麼可能關得住？這不是給哥哥找麻煩嗎？
我連忙補了一句：「不過，如果你把萬劍歸宗交給我，我就讓你殺了他，給你妻子報仇。」
無名朝我看過來，他的目光深邃而寧靜，看了我一會兒後，他反手扔了劍。
「你是師父唯一的兒子，我不殺你。」他對破軍伸出手，「把另一半鑰匙交出來吧。」
破軍冷哼一聲，臉色難看極了。但還是從懷裡掏出一把鑰匙，扔給了無名。
「你走吧。」無名接過鑰匙，就收了起來，對破軍說道。
破軍站起來，一臉不甘地走了。
「師父！」就在這時，劍晨連忙走過去，對他說起了無神絕宮的事。
無名一臉沉凝：「絕無神，他果然捲土重來了！」
「師父，你認得他？」劍晨問道。
無名點點頭：「十年前，他曾經踏足中原，被我打退了。沒想到，他死心不改，又回來了！」
悠于 2018-7-7 11:07
第411章
「無名世侄, 等你拿到萬劍歸宗之後，就把它交給我吧。」我走到無名身前，背著手, 看著他語重心長地道, 「我有絕世好劍，配上萬劍歸宗, 一定能夠打敗絕無神，把他趕出中原！」
無名微微擰著眉頭, 看著我道：「你叫我什麼？」
劍晨也一臉愕然, 朝我看過來道：「仙仙, 你剛剛叫我師父……世侄？」
「對啊。」我點點頭，有點驚訝地道：「怎麼，我沒告訴你嗎？」
劍晨搖搖頭：「沒有啊, 這是怎麼回事？」
「那我來跟你們講講吧。」我挺直胸膛，揚起了下巴，看著他們兩個說道：「我嫂子的師伯的弟子，是劍宗的宗主劍慧, 也就是無名的師父。如此算來，我嫂子就是無名的師叔。我雖然年齡略小了一些，也該叫無名一聲世侄, 才算合乎禮數。」
劍晨一臉不敢置信地道：「那我豈不是要叫你一聲……師叔祖？」
「不錯。」我微笑點頭，用憐愛的目光看著他。
劍晨好像不能夠接受似的，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說道：「可是, 你與我是朋友，我們應當是平輩相交！」
「我們可以平輩相交。但著實論起來，我比你長了兩輩。」我依然用憐愛的眼神看著他道。
「夠了。」就在這時，無名淡淡地開口，「我不管你是誰，但你不是劍宗的人，不能習得萬劍歸宗。你走吧，我不會把萬劍歸宗的秘笈交給你。」
說完，他便轉過身，信步離去。
「師父！」劍晨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我，然後追著無名的背影離去了，「師父，絕無神在大肆抓捕中原高手，我們什麼時候啟程，去阻止這件事？」
無名道：「你先跟我去取萬劍歸宗，然後我們再去會一會絕無神。」
「是，師父。」劍晨答道，然後他又問道：「那仙仙怎麼辦？她跟著我們一起嗎？」
無名不回答，只是加快了腳步，輕功運起，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見了。
劍晨沒有跟上去，而是站定腳步，轉身走了回來。
「仙仙。」他走到我面前，神情認真，「我要跟師父去取萬劍歸宗，不能陪你一起回天下會了，你一個人上路，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淡淡地道：「你師父的待客之道，真是叫人長見識了。一來，我是他的長輩。二來，我曾經給他那麼好的機會，讓他再現風光。他見了我，連一句客氣話都沒有，真是好大的威風。」
「這……」劍晨頓時怔住了，他一臉想要解釋又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樣子，「仙仙，對不起。」
「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我說道，「但你師父，可真就對不起我了。」
說完，我扭頭就走了。
「仙仙，你要去哪裡？」劍晨在我身後問道。
我說道：「去一個可以洩憤的地方。」
不要萬劍歸宗也行。
誰會萬劍歸宗，誰去打絕無神好了！
但無名這樣不把我放在眼裡，我可是不願意的。
劍晨不太放心，跟在我身後。
我來到了無名的妻子的墳墓前。
「仙仙！」劍晨一臉驚愕地看著我，「你，你該不會要掘我師母的墳吧？」
我瞥了他一眼：「你的想像力不錯啊！」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我只是想在無名的妻子的墓碑上加幾個字來著！
「我……」劍晨頓時語塞，但他隨即站在了墓碑前，一臉誠懇地勸我道：「仙仙，我師母已經入土為安了，你就不要打攪她的平靜了。有什麼，你沖著我師父來，好不好？」
我一指旁邊：「你讓開。」
「仙仙，你不要這樣。」他站在那裡不動。
我冷哼一聲，對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幹什麼？」他說道，「仙仙，我不會讓你破壞我師母的寧靜的。」
我見他死心眼，就走了過去。
他一臉緊張地看著我。
我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後微微踮腳，望著他的眼睛，輕聲說道：「你阻止不了我的。」
然後我就抬起手，點住了他的穴道。
「仙仙，你！」他一臉愕然地看著我，「你放開我！」
我立刻放開他的肩膀：「放開就放開，有什麼了不起？」
「我是說，你解開我的穴道！」他又改口道。
我沒理他。
繞過他，走到墓碑前。想了想，並起兩根手指，在上面書寫起來。
上面刻著的字，本來是「無名愛妻潔瑜之墓」。
被我加了幾個字，就變成了「懦弱自私虛偽膽小的無名愛妻潔瑜之墓」。
我仔細想了想，這樣容易引起歧義，讓人以為懦弱自私虛偽膽小的人是潔瑜。
於是我在「無名」兩個字後面，加了個小喇叭，並在小喇叭裡又補了幾個字。
這樣念起來，就變成了「懦弱自私虛偽膽小的無名，不配擁有的愛妻潔瑜之墓」。
我讀了幾遍，覺得沒有歧義了，就滿意地收回手，吹了吹指尖上的石屑。
「你做了什麼？」劍晨是背對著墓碑的，看不見我做的事情，他很著急地問道。
我解了他的穴道，說道：「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你，你怎麼能這樣說我師父？！」劍晨看完之後，頓時生氣了，一臉不解又失望地看著我。
他眼中的失望讓我有些不快。
於是我冷笑一聲：「這就受不了了？我告訴你，你去讓無名過來，乖乖跪下給我磕三個頭，叫我一聲師叔！不然的話，我就按照你的建議，開始掘墳了！」
「你不能這樣！」劍晨大聲說道。
我冷哼一聲：「我為什麼不能？你想攔我？你攔得住我嗎？」
他好像不認識我了一樣，眼睛睜得圓圓的，眉尖簇了起來，驚愕地道：「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仙仙，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直接拍出一掌，在墳丘旁邊轟出一個坑，然後看著他道：「再磨蹭，下一掌就落在她的墳丘上！滾！」
劍晨好像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他喃喃地道：「我不信，你不是這種人。對，你不是這種人。一定是師父，是師父惹你生氣了。等他來了，向你道歉，你就不生氣了。對，你只是生氣了。」
然後他的腳步有些虛浮地跑走了。
我撇了撇嘴，在旁邊找了塊空地坐下，打開包袱，拿出一顆血菩提吃了起來。
血菩提雖然對我不管用，但是解渴還是可以的。
我一口氣把剩下的血菩提全都吃光了。
然後拍了拍手，回憶著剛才無名和破軍的交手過程。
破軍就不用提了，他的殺破狼雖然還不錯，但比我還差點。
我仔細回想著無名的招式，他的招式一如他本人的性格，寧靜而深邃，看起來波瀾不驚，實則蘊含著強大的力量。
一年前，我敗在他的手中。
一年後，我恐怕還是要敗在他的手中。
我對自己的勝算把握不到三成。
但我還是要跟他打一場。
臨戰經驗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而我缺少這個。
不多時，無名回來了。
他身後跟著氣息有些不穩的劍晨。
「仙仙，我師父來了。」劍晨對我提醒道。
我從地上站起來，看著無名說道：「劍晨告訴你了吧？給我磕三個響頭，叫我一聲師叔，我就不跟你計較。」
無名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到他亡妻的墓碑前，他看著上面多出來的幾個字，低低念道：「懦弱自私虛偽膽小。不錯，一個字都不差，這正是我。」
然後他看著後面補充的那一句，凝視了一會兒，伸指抹掉了「不配」兩個字。
他低聲說道：「我雖然配不上你，更連累你早早喪命，但我不想看到這兩個字。潔瑜，如果有來世，我還是會娶你。」
劍晨站在一旁，都看呆了。
「師父，您把那八個字也抹掉吧？」劍晨指了指首碼的幾個字。
無名搖搖頭：「這幾個字，不必抹。」
然後他朝我看過來：「仙仙姑娘，你如此挑釁於我，恐怕並不只是想要我對你磕頭道歉吧？你想做什麼？」
這個老江湖，他一下子看穿了我的把戲。
「我想跟你打一場。」我揚起頭道，「你要打敗我，並且不能打傷我。」
無名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可以打敗你。但拳腳無眼，我並不能保證不打傷你。」
「你傷我一分，我就傷你愛妻的墳墓三分。」我對他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你要不要再考慮下？」
他周身的氣勢頓時變了。
他並不是一個脾氣特別好的人。
如果他是，當年就不會年輕氣盛，一下子力挫八大派高手。而且，在他愛妻死後，未得到切實的證據之前，就殺死了八大派的掌門。那些掌門，可都是冤死，因為真正殺他愛妻的人是破軍。
他本性是一個脾氣暴躁、果決兇狠的人，哪怕他裝得寧靜深邃的樣子。而且他的退隱，在我看來更是一種狡猾極了的手段——他打也打夠了，殺也殺夠了，遍天下都是他的仇人，他除了退隱，還能如何？
「好，那我就試試。」無名說完，就朝我攻來。
我們痛痛快快打了一架。
或者說，我痛痛快快地展示了我閉關一年的成果。
無名就有點束手束腳了，因為我的威脅。
打了很久，我敗了。
無名折了一根竹枝，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如果那是一柄劍，他再刺入三分，我就死了。
「不錯。」我拍了拍掌，「不愧是武林神話，這份深厚的功力，無人能及。」
無名臉色淡淡，收了竹枝。
「你有兩個選擇。」我對他說道，「第一，叫我一聲師叔；第二，跪下來給我磕頭，叫我一聲師叔。」
無名擰起眉頭，不悅地看著我。
他沒說話，但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地顯示著，他成名多年，就連我爹都是他的晚輩，他怎麼可能叫我一聲師叔？
「你知道我們天下會的勢力吧？」我問他道，「你也知道我在天下會的地位吧？如果我想，你妻子的安寧，恐怕就維持不下去了。」
我不會守在這裡，那樣太傻了。
但我可以叫天下會的弟子們隔三差五來搗個亂——
他肯定不會允許，而是派人守在這裡，或者他親自守在這裡。
但這樣一來，他三五不時就要過來看一看，那樣會佔用他大量的時間和精力，他不會願意的。
「師叔。」
過了一會兒，他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你說什麼？大點兒聲？」我側了側耳朵，「我聽不見。」
他便提高了一點聲音：「師叔！」
「還是聽不見！」我抱起手，揚起下巴道。
這下他不出聲了。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運氣內勁，大聲叫了一句：「師叔！」
林子裡的飛鳥都被他這一聲給震飛了。
我滿意地點點頭：「世侄乖。」
第412章
我回到了天下會。
進入天下會的勢力後, 路過的弟子們紛紛向我行禮，我略略點頭，便運起輕功, 往天下第一樓而去。
我得找我爹詢問最近發生的一件大事——武林至尊失蹤了。
武林至尊, 掌管著整個中原的權威，是我哥哥投效的朝廷的掌權人。
他的失蹤, 非同小可。
來的路上，我聽說了這件事後, 立刻找到天下會的弟子, 打探消息。隱約聽說, 至尊疑似被絕無神抓走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絕無神野心勃勃，很有可能殺了至尊，自己上位。
或者, 更聰明一點，讓至尊退位讓賢，他名正言順地當上至尊。
「幫主在閉關。」房門前，文醜醜攔住了我。
我微微皺眉：「閉關？」
「是。」文醜醜引著我到一邊, 對我說道：「幫主最近有感功力要精進，在大小姐走後不久就閉關了。」
我點了點頭，露出一點高興的表情：「那太好了。爹的武功越高強, 絕無神就死的越快。」
其實我爹不該對上絕無神。
因為他已經是中原武林的霸主了，是一個旗幟一般的存在，不能敗，只能勝。
萬一他對上絕無神, 卻敗給了絕無神，後果很可怕——雄霸的武功不是第一，他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厲害。
這容易讓人產生異樣心思，那就是雄霸是可以打敗的，只要打敗了他，就能做中原武林的霸主。而且，生出這種念頭的人會非常多，到時候武林的平靜就會再次被打破。
所以，他不出手才是最好的。
但即便他不出手，仍然要閉關練功，萬一不得不迎戰，就必須保證勝出。
「帶我去關押絕心的地牢。」我對文醜醜說道。
既然我爹在我走後不久就閉關了，而且至尊也被抓了，看來是沒有時間和精力打理天下會的事務。
文醜醜猶豫了下，說道：「絕心他……逃走了。」
「什麼？！」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絕心跑了？從天下會的大牢裡跑了？」
天下會的大牢可不是吃素的！
尤其絕心是絕無神的兒子，地位非同一般，必然有重重守衛，他怎麼可能跑的？
「他狡猾極了，趁幫主閉關之際，就打傷守衛，逃了出去。」文醜醜說道。
我忍不住道：「胡鬧！」
堂堂天下會！
鐵桶一般的天下會！
竟然讓一個斷了手，吃了毒、藥的犯人跑了？！
「是。」文醜醜有些尷尬地道。
就在這時，我爹的房門打開了，一個充滿威嚴的聲音傳來：「是幽若回來了嗎？」
「爹！」我立刻轉身，朝聲音發出的地方跑了過去，「我回來了！」
「嗯。」我爹點點頭，慈愛地笑著，對我招手：「來，有什麼話，進來說。」
我便跟他走了進去。
「爹，至尊被絕無神抓走了！」我說道，「您閉關閉的怎麼樣，接下來還閉關嗎？我們要趕緊救出武林至尊啊！」
一定不能讓絕無神當上武林至尊。
我爹看向文醜醜，問道：「至尊被抓走了？什麼時候的事？」
文醜醜連忙道：「就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幫主閉關後，小的不敢打擾幫主，因此就沒有將這件事稟報給幫主，小的該打。」
「以後發生這種大事，一定要稟報給我，知道了嗎？」我爹沉著臉道，「自己下去領罰！」
文醜醜苦著臉道：「是，幫主。」
「爹，不怪文總管，他也是不想打擾爹閉關。畢竟，至尊被抓什麼的，哪有爹閉關重要？」我說道。
我爹的臉上露出一抹慈愛，笑著說道：「還是爹的幽若貼心。」然後他眼神一掃，看向文醜醜道：「還不謝過大小姐？」
「醜醜謝幫主開恩，謝大小姐開恩。」文醜醜立刻跪在地上，磕起頭來。
我看見他扣在地板上的手指都發白了，心裡有些憐憫。
「你起來吧。」我掃了他一眼，然後對我爹說起了此行的情形，「無名打敗了破軍，得到了萬劍歸宗的鑰匙，現在應該取到了萬劍歸宗。等他練成之後，就會對付絕無神。我們可以拭目以待，不必立刻跟無神絕宮對上。」
讓無名去對付絕無神。只要絕無神死，無神絕宮就散了——絕心和絕天，不足為懼。
我爹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萬劍歸宗？我聽過這本秘笈，那是天下劍手都夢寐以求的無上絕招。」
「聽說是的。」我點點頭，「不過，爹的三分歸元氣也不差。」
我爹搖了搖頭，說道：「天下間，沒有不敗的武功，哪怕是爹在練的三分歸元氣。」
他的口吻，好像萬劍歸宗比他的三分歸元氣要厲害。
但我卻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出一絲一毫的認同。
他並不是真的這麼想。
當然我也沒必要拆穿他，轉而說道：「那我現在帶人去無神絕宮，把至尊救出來？」
「你剛回來，一定累了，不用這麼急。」我爹摸了摸我的頭髮，憐愛地說道。
我在他的手心裡蹭了蹭，說道：「不累啦，一路行來，我半玩半歇的，一點都不累。」
「幽若，你是爹的乖女兒，是金枝玉葉，不必這麼跑來跑去的。」我爹又說道，「武林中的事，哪怕是天大的事，也有男人們去操心。你看，你最近累的，眼圈都黑了。」
我聽到他說「天大的事也有男人去操心」，還有點不以為然。當聽到「黑眼圈」，立刻捂住了臉，驚恐地道：「真的嗎？」
「是真的。」我爹憐愛地道，「回去睡一覺，好好休息，這件事爹交給別人去做。」
我點點頭：「那我回去休息了！」
然後飛奔回了院子。
剛進門，就遇到了斷浪。
他很驚喜地站在我面前：「仙仙，你回來了！」
「嗯。」我點點頭，「我現在要睡覺了，先不和你說話，等我睡醒了再說！」
斷浪看起來有很多話想跟我說，但聽到我這麼說，就點了點頭：「好。」
我沖進屋裡，關上門，一頭紮進了被窩。
我一直睡到夕陽西下才醒。
醒來後，我立刻跑到鏡子前，開始照鏡子。
但光線不夠亮，我看不清自己眼底下有沒有黑眼圈。
「斷浪？斷浪？」我打開門，就叫斷浪的名字。
他很快就跑過來了：「仙仙，你醒了？」
他的大眼睛裡閃著亮晶晶的光，帥氣的臉上帶著說不出的喜悅，好像看見我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這讓我焦慮的心情得到了一絲緩解。
「斷浪，你看我有黑眼圈嗎？」我踮起腳，把臉抬起來，指著自己的眼睛下面，問他道。
他看著我的眼睛，眼神有點閃爍：「沒，沒有啊。」
「你看清楚了嗎？」我抓著他的肩膀，把他往面前扯了扯，「你看仔細點兒，到底有沒有？」
他被我扯得一個踉蹌。
然後帥氣的臉龐一下子在我眼前放大。
我才發現這小子的皮膚好得不得了。白皙光滑，毛孔都看不見。除了下巴處，那裡有明顯的胡茬痕跡，昭示著他是個成熟的男人。
我看著他線條鋒利的側臉，在心中補了一句，男青年。
他還是個風華正茂的男青年，輪廓清晰而分明，離中年發福還很遠。
我不由得在心中勾勒起他發福之後的模樣。但他現在實在太帥了，以至於我完全無法想像他變成那般模樣。
「你，你，沒有黑眼圈。」斷浪幾乎是有些局促地道。
他白皙的臉上透出薔薇一般的粉色，給他的容顏憑添三分豔麗。
「你知道什麼叫黑眼圈嗎？」我盯著他粉豔的臉問道。
他的眼睛裡閃著水潤的光，好像很緊張地樣子：「仙仙，你臉上什麼都沒有。」
「是嗎？」我聽他這麼說，就鬆開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思索起來。
說真的，我才十六歲，再怎麼作也不會出現黑眼圈啊？
年紀小就是有這點好處的。
也許我爹在騙我。
當然，也許是睡一覺補回來了，畢竟我可是心想事成的小能手呢。
「你怎麼一個人回來的，他呢？」斷浪清了清嗓子，問道。
我走到桌邊坐下，說道：「誰啊？劍晨嗎？他跟他師父辦事去了。」
「他就讓你一個人回來？」斷浪擰起了眉頭，跟著走過來。
我見他站在那裡，像個下人似的，就示意他坐下，然後說道：「怎麼？我一個人就回不來了？」
「不是。」他擰著眉頭，一臉不悅地道：「他居然不陪你回來，我對他太失望了。」
我看著他一臉氣憤的樣子，不似作偽，不由得好奇：「我以為你不喜歡他。怎麼，他現在離我遠一點，你居然不高興嗎？」
「我……」他立刻坐直了，抿了抿唇，揚起下巴道：「我當然不高興！他對你不好，我就不高興！」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一隻手托腮，歪著腦袋看他：「他對我好，你就高興了？」
這次，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觀察了我一眼，思索了一下，臉上露出一點笑意，揚著下巴說道：「你對他不好，我才高興。」
他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挪動著手，往我擱在桌面上的手磨蹭過來。
我垂下眼睛，看著他一點一點挪動。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我的手時，我漫不經心地收了回來。
「咳。」他清了清嗓子，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他很聰明，沒有纏著我問，而是很快收拾好了尷尬，轉而說起正經事來：「幫主閉關後，絕心逃跑了。他逃跑時，恰好我遇到了他，立刻跟他交手起來。但就在我就要抓到他時，一個神秘人出現，救走了他。那個神秘人的功夫，深不可測，我遠遠不是對手。」
「是絕無神？」我問道。
斷浪搖搖頭：「應該不是。絕無神並不喜歡這個兒子，他真正寵愛的是顏盈生的小兒子絕天。何況，看著身形，也不太像。」
「難道是無神絕宮豢養的高手？」我不由得猜測道。
若是這樣，還真麻煩。
斷浪已經是年輕一代中的頂尖高手了。可以這樣說，除了無名、絕無神、我爹這樣的人物，斷浪算得上數一數二的。
若是他遠遠不及，那一定是我爹那個層次的。
第413章
「我闖蕩江湖時, 遇見過一兩位隱世高手，他們遠居深山，不出現在人多的地方, 但是武功深不可測。」斷浪說道, 「我想，武林中一定還有很多這樣的隱世高手。」
救走絕心的那人, 說不定就是這種不為人知的隱世高手。
「可是，絕無神才剛到中原不久, 他怎麼拉攏的這些人？」我托著腮, 「要知道, 既然是隱世高手，肯定厭倦了武林中的紛爭，不願意出來管閒事, 也不愛爭名奪利。」
絕無神想要拉攏他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斷浪也回答不上這個問題。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那個人的武功，真的非常之高。」
「我知道了。」我點點頭, 不再說這件事。
反正我爹說了，不用我管這些事，我可以放鬆放鬆。
「棕棕呢？」我左右看了一眼, 「你有沒有見棕棕？它最近怎麼樣？」
這只火麒麟跟在我身邊一年多，乖得不像話，除了每隔半年就偷偷帶它去吃一頓，就再也沒有要我操心的了。
因此, 漸漸我就不再拘束著它了，它要跑出去玩，我也由著它。
「它最近跟一隻紅色的小狗玩在一起。」斷浪說著，抬起明亮的大眼睛看了我一眼，「這時應該在花園裡。」
我有點興味，便問他：「我走之前，它就在追求那只紅色的小狗，它追上沒有？」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斷浪說道，「我只見它們常常一起玩。想必是……追到了吧？」
我不由得笑了一下。
然後又有點憂傷起來。
就連棕棕都有女朋友了，我卻還沒有男朋友。
「仙仙？」斷浪輕聲叫我，「我……」
我抬眼看向他，聽他準備說些什麼。
卻在這時，被一個聲音打斷了。
「仙仙，你回來了！」聶風牽著明月，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我感覺到桌面一顫，似乎被人捶了一下。扭頭一看，斷浪皺緊眉頭，嘴唇抿得緊緊的。
「想我了啊？」我收回視線，站起身，對聶風和明月笑起來。
聶風點點頭，真誠地道：「是啊！」
「你呢？」我又問明月。
明月說道：「誰想你啊？見不到你才好呢，那麼煩！」
「你們成親那天，喝的那種酒，你還想再喝一次嗎？」我眯起眼睛，朝她看過去。
明月紅了臉，瞪著我道：「你敢！」
「哈哈！」我不由得笑起來，她實在太漂亮了，哪怕是生氣的樣子也很可愛，「你們怎麼在天下會？沒回去啊？」
聶風說道：「武林之中將有大事發生，我們怎能置身事外？」
「絕無神來者不善，你們肯留在天下會，就最好了。」我說道，環顧四周一圈，問道：「對了，夢呢？怎麼沒看見她？」
我回來半天了，還沒見到夢。
明月頓時一臉笑意，說道：「她啊！跟一個男人約會去了！」
「討厭！」我跺了跺腳，「又背著我！」
明明她答應我，再也不給龍騰寫信的！
還是說，她果然沒給龍騰寫信，於是龍騰急了，來看她了？
我有點興奮，便問明月：「他們去哪裡約會了？」
「你想幹什麼？」明月警惕地看著我，「你不要打擾人家的好事，我才不告訴你。」
我撇撇嘴：「你們一個個的都成雙成對了，只有我還形單影隻，我不跟你們玩了，都走，走走走！」
一邊說著，我一邊轟人。
聶風便笑道：「仙仙，最好的人選就在這裡，你卻不看一眼，還怪我們成雙成對的饞你。」
一邊說著，一邊走到斷浪身邊，把斷浪一把扯了起來，拍著斷浪的胸膛說道：「看，我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武功高強，一表人才，還曾經做過無雙城的城主。闖蕩江湖一年，打敗無數高手，人稱『劍帥』，你怎麼不考慮一下？」
斷浪本來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還掙扎著不讓他碰。聽到這裡，立刻不掙扎了，臉上還有點發紅。
「你不要亂說！」斷浪看了他一眼說道。
但這句話一點氣勢都沒有。
「你被人叫作『劍帥』？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我有點驚訝地道。
斷浪朝我看過來，他努力保持一臉淡然的樣子，說道：「這都是江湖人給我起的稱謂，沒什麼好說的，我就沒說。」
「你長得這麼帥，又用著火麟劍，這個稱謂的確蠻適合你。」我笑著說道。
聶風很興奮地道：「是啊！你看浪這麼好，你怎麼不考慮他一下？我跟你說，浪對你癡心一片，你錯過了他，可就難找到更好的了！」
聽到前面，我還挺高興的。
可是聽到最後一句，我就不大高興了。
看著聶風，似笑非笑地道：「哦？是嗎？那就拭目以待。」
讓他看看我能不能找到更好的！
話音剛落，聶風還沒反應過來，斷浪卻聽懂了。他一下子拉下了臉，給了聶風一掌，然後怒氣衝衝地走了。
「浪！你幹什麼去！」聶風朝著他的背影叫道。
明月走過來，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笨死你算了！你說那句話幹什麼？這不是幫倒忙嗎？」
明月很生氣，一直捶他。
聶風不敢還手，由著她捶，老老實實地道：「我沒想到會這樣。」
辣眼睛。
「秀恩愛，分得快！」我沖他們冷哼一聲。
明月抱住聶風的手，也沖我哼了一聲：「風，我們走，不要管她，讓她一個人孤獨終老去吧！」
說完，兩個人手挽著手，趾高氣昂地走了。
氣得我……
我去找了孔慈。
還好有孔慈和我一樣。
但我萬萬沒想到，孔慈也要背叛我了。
「公子，我真的不認得你，你不要再跟著我了。」孔慈站在一條小路上，對身前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說道。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墨綠色錦袍，劍眉星目，容貌很是俊朗。他神情急切，似乎恨不得沖上去抓住孔慈似的，說道：「你認得我！我是阿猛啊！你每天給我說話，還給我擦身子，你都忘了嗎？」
「阿猛是副幫主的一隻蚱蜢，我給你解釋過了，你不要用這種可笑的理由纏著我了，好嗎？」孔慈的聲音雖然溫柔，但拒絕的口吻卻是堅定的。
男人便道：「阿猛就是我啊！我跟著師父練魔刀，有將近半年的時間都失去意識，那半年裡我就附身在阿猛的身上，你每天摸我的頭，摸我的臉，還摸我的身上，你怎麼能不認呢？你還扒開我的肚子，從我肚子裡拿東西！」
孔慈的臉漲得通紅：「我不認得你！你不要再糾纏我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了。
「我不會放棄的！」男人在她身後說道，「你看光了我，摸光了我，你就要對我負責！」
孔慈的腳步更快了，很快就消失在視野中。
我站在不遠處，目瞪口呆。
「什麼人？」這時，男人轉過身來，朝我的方向看過來。
我從樹後走出去，說道：「你又是什麼人？」
「我是第一邪皇的弟子，獨孤猛。」他說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偷聽我說話？」
姓獨孤？
「獨孤一方是你什麼人？」我問道。
他答道：「獨孤一方是我爹！」
「天下會的聶風殺了你爹，你不為你爹報仇，反而整日纏著一個女子？」我上下打量著他，「你有什麼目的？」
「哼，聶風殺的那個蠢貨，豈是我爹？」獨孤猛不屑地道，「我爹乃是蓋世強者，多年前便在一場決戰中，被冰封而亡。聶風殺的那個蠢貨，不過是我爹的替身！」
我不禁恍然大悟！
難怪當日交手時，我總覺得獨孤一方的武功配不上他的盛名，原來是個替身！
「我是天下會的副幫主。」我對他微微一笑，「你好，獨孤公子。」
獨孤猛有點驚訝地看著我：「孔慈說的副幫主，就是你？」
「不錯。」我點點頭，「孔慈照顧的那只蚱蜢，就是我的。怎麼？你每日站在我床前，卻不認得我？」
獨孤猛說道：「我豈是那種窺探女子隱私的人？況且，我當時正在入魔，意識時而混沌時而清醒，根本不曾見過你。唯一有意識的時候，就是孔慈觸摸我的時候。」
「哦。」我點點頭，又上下打量他一眼，「那日幫助絕心逃跑的人，是你？」
斷浪說，救走絕心的人不是絕無神。
而天下會的高手，聶風、秦霜又不會做這種事——就只有這一個嫌疑了。
「絕心是誰？」獨孤猛擰著眉頭，「我不認識他，你說的那回事，我不知道。」
他長著一張俊朗的臉，看起來很是驕傲。
接著他又說道：「我來到天下會，只是為了孔慈，其他事情我一概不參與。」
「我知道了。」我點點頭，「那祝你好運。」
說完，我就轉身離開了。
我的臉上一片平靜，但我的內心淚流成河。
我覺得孔慈也快要擺脫單身了。
這個世界對我有著如此大的惡意——大家都談戀愛，就我單身！
回到院子裡，我就把阿猛丟出了屋子。
雖然獨孤猛說他不曾窺探過我，但是一想到這件事，還是讓我不自在。
我再也不往屋裡放東西了！
「仙仙！」就在我剛把阿猛丟出去時，忽然斷浪回來了，他看著這一幕，愕然極了，緊接著臉上漲得通紅：「你不要它了？！」
第414章
斷浪跟我鬧起來了。
他不能接受我把阿猛丟出去。
他一直說：「你以前很喜歡它的！」
「我花了那麼大的力氣編它！」
「你是不喜歡它, 還是不喜歡我？」
「是不是聶風說的話，讓你生氣了？」
「難道你喜歡劍晨那個廢物？他有什麼好的？他哪裡比得上我？」
「你說啊！」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緊緊盯著我, 「你說話！你為什麼不說話！」
他好凶哦。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凶的樣子。
他以前在我面前都是很尊敬、很聽話的樣子, 就算偶爾露出一點不甘心、不服輸，卻從來沒放肆過。
所以我才知道, 他凶起來的時候，紮在頭頂上的小辮子, 是會豎起來的。
可愛極了。
「你過來。」我對他勾了勾手指。
他擰著眉頭, 往我身前走了兩步。
我踮起腳, 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腦袋拉了下來。
一邊撥拉著他頭頂上的小辮子，一邊解釋起來：「第一刀皇的弟子獨孤猛, 在練魔刀的時候，魂魄出竅，附在了阿猛的身體裡。那半年裡，一直是孔慈在照顧阿猛, 獨孤猛醒來後，就找到了天下會，找到了孔慈。」
說到這裡, 我才問他：「你覺得，我應該把阿猛繼續留在屋裡嗎？」
「那個混帳！」斷浪氣得臉通紅，「我去殺了他！」
說著，他立刻站直身體, 握著火麟劍，風一樣的沖出去了。
我不由得一笑。
想了想，我跟了出去。
在天下會找一個穿著墨綠色錦袍，高大威武的男人，並不難。
斷浪很快找到了獨孤猛，二話不說，拔劍就刺。
那個男人身上佩戴著一把大刀，見狀就拔了出來，迎上火麟劍。
他們兩個打得很激烈。
斷浪的武功，我自然是清楚的，他在盛怒之下，發揮出來的實力更勝一籌。
而獨孤猛竟然不遜色於他。
第一邪皇嗎？我心中暗道，能夠教出這樣厲害的徒弟，看來很了不得。
「是魔刀？」忽然，身後傳來一個驚訝的聲音，是夢回來了，她看著正在交手的獨孤猛和斷浪，大聲說道：「別打了！是自己人！都別打了！」
我有點詫異，就問她道：「什麼自己人？獨孤猛是自己人？」
「對！」夢點點頭，「他是我世伯第一邪皇的弟子，當然是自己人啊。」
說到這裡，她拔出自己的袖珍大砍刀，也加入了戰鬥，試著阻止兩人：「不要打了！是自己人啊！」
她握著袖珍型大砍刀，和獨孤猛的大刀碰撞上，並不遜色。
「你是……第二刀皇的女兒？」獨孤猛跟她交手了幾個回合，便驚訝地道。
夢點點頭：「對，我爹是第二刀皇。這裡是天下會，是自己人，你們不要再打了。」
「不是我要跟他打。」獨孤猛說道，他看向斷浪，「是他不分青紅皂白，見我就打。」
夢便看向斷浪：「斷浪，你為什麼打他？」
「哼！」斷浪保持著進攻的姿勢，冷冷地看著獨孤猛：「他每天在仙仙床頭，偷窺仙仙！」
夢驚呼一聲，看向了獨孤猛：「你真的做了這種事？」
「我沒有！」獨孤猛立刻說道，「那是個誤會！」
經過一番解釋，夢才明白了這件事的經過。
「他說的是真的。」夢解釋道，「練習魔刀，必須要入魔。我世伯邪皇當年入魔時，神志不清，殺死了自己的家人。獨孤猛只是魂魄出竅，算是好的了。」
她睜著那雙小鹿一樣的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和斷浪，帶著一點懇切地道：「仙仙，斷浪，他不是故意的，你們原諒他好嗎？」
「我本來就沒介意的。」我立刻說道，抬手一指斷浪：「是他。」
斷浪沒有反駁。
夢便看向了斷浪：「斷浪，你不要再生氣了好嗎？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而且他什麼也沒看見。」
「哼。」斷浪才收回火麟劍，放回鞘中。
這件事便說開了。
「夢，你說的第一邪皇、第二刀皇，是怎麼回事？」我扯了夢，問她道：「我怎麼沒聽說過？」
夢便說道：「當年我爹、邪皇伯伯、豬皇叔叔，曾經是世交。他們打了一場，邪皇伯伯是第一，就叫做第一邪皇。我爹是第二，就叫做第二刀皇。豬叔叔是第三，就叫做第三豬皇。後來，他們為了爭這個第一的姓氏，鬧得僵了，不再是朋友。而且都避世隱居，不在江湖上走動，所以你才沒有聽說過。」
「還能這樣，自己給自己加姓？」我有點驚訝，「那要是我姓第一，你爹、邪皇、豬皇，豈不是都要跟我姓？」
夢搖搖頭：「不是的。誰的武功天下第一，才能姓『第一』。而且，一旦被打敗，就再也不能姓『第一』了。」
「你們隱居的人真會玩。」我不由得說道，「那我要是打敗了邪皇，豈不是叫第一仙仙？不過，這樣不好聽啊。」
或者我爹叫第一雄霸，我哥哥叫第一龍騰？
都好難聽哦。
「夢，你的名字怎麼那麼好聽啊？」我看著夢說道，「第二夢，簡直好聽極了。」
夢抿唇笑了起來：「沒有你的名字好聽啊。你人又好看，名字又好聽。」
但我並沒有被她哄好。
我輕哼一聲，陰著臉問她：「你剛才幹什麼去了？」
「啊？我……」她一下子局促起來。
「你是不是去見龍騰了？」我問道，然後冷哼一聲，「他對不起我就算了，你也這樣！」
夢頓時急了，抓著我的手，說道：「我不是故意的。是他，他來找我了，我就忍不住想去見他。」
「哼！」我還是很生氣。
我現在看見所有談戀愛的人都生氣。
包括談戀愛的狗。
於是棕棕終於想起我來，跑來跟我撒嬌的時候，就被我一腳踢飛了：「我不想看見你！滾！」
然後棕棕就滾走了。
我更生氣了。
無名很討厭，連萬劍歸宗都捨不得給我，我是不可能再給他機會了。
劍晨一直以為我是好人，跟他做小夥伴還可以，談戀愛就算了。
單身的還有誰？
絕心？他雖然長得帥，武功又高，可他自創出了舍心印這種功夫，專門抓人胸，太猥瑣了。
絕天？他很可愛，就是年紀有點小，我要是跟他談戀愛的話，還得等他兩年。
好像我不得不和斷浪談戀愛一樣！
我偏不！
過了兩天，聶風來找我。
「至尊被絕無神抓走了，天下會一直沒有動靜，是幫主另有打算嗎？」聶風問我道。
我有點驚訝：「怎麼可能沒動靜？幫主已經派人去救了啊！」
「派人？派誰？」聶風問道。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嚴肅而凝重。
這是他很少露出來的一面。
我不禁也凝重起來：「難道沒有嗎？」
「霜師兄沒有接到任務，我也沒有。」聶風說道，「也許幫主找另外的人去做這件事，可是無神絕宮一直沒有傳來消息。」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去問問幫主。」我說道。
聶風點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我來到天下第一樓，問我爹：「爹，至尊救出來了嗎？」
「幽若，爹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怎麼又操心起來了？」我爹一臉慈愛地看著我道。
我撇了撇嘴：「我閑著也是閑著嘛！這都過去好幾天了，我的黑眼圈早就消掉了。爹，你有沒有其他事交給我辦啊？」
閉關了一年，我閑得骨頭發酥，只想找點事情做。
「爹這裡還真有一件事情，找不到人去辦。」我爹說道。
我頓時眼前一亮：「什麼事？」
「這件事很危險，爹本來不想讓你去做。」我爹說道。
我拍著胸脯道：「爹，你忘了嗎，泥菩薩說我是遇難成祥的命，你有不方便的事，儘管找我！」
「可是……」我爹還有些猶豫。
我纏了他一會兒，他終於松了口，說道：「爹想讓你去找龍脈。」
「龍脈？」我驚訝地道。
我爹就對我講了龍脈的事。
龍脈蘊含了天地靈氣，能使萬物馴服，擁有了它，全天下盡在掌握。
我有點不解，我爹已經統一了中原武林，還要龍脈幹什麼？
但是既然有事情做，我當然不會拒絕。
「我這就去！」我拍著胸脯道，「爹，你儘管放心，我一定把它給你帶回來！」
我爹拍著我的肩膀說道：「幽若，那就辛苦你了。」
他給了我一張地圖，上面畫著龍脈所在的位置：「龍脈在樂山大佛中。想要進去，必須入淩雲窟。而淩雲窟中又有火麒麟把守，非常危險，爹給你調一幫好手，保護你的安全。」
火麒麟？這可真不用怕。
「讓斷浪跟我去吧。」我說道，「不用帶太多人，那樣會引起注意的，咱們悄悄把龍脈帶回來就好了。」
我爹欣慰地道：「還是幽若聰明。」
「對了，拯救至尊的事……」
不等我說完，我爹就說道：「你放心好了，爹豈會不管至尊？」
「那我走啦！」我帶著地圖，高高興興地走了。
出了天下第一樓，我遇見了聶風，就對他道：「幫主說了，會儘快派人營救至尊。」
「派誰？」聶風問道。
我想了想，搖搖頭：「幫主沒說。不過，你不用擔心，幫主既然說了，就肯定會辦。」
「希望如此。」聶風說道。
他的臉上沒有笑意。
第415章
我叫上斷浪, 往淩雲窟而去。
他爹就葬在淩雲窟，他每年都會去祭拜。我帶他去，他很高興。
一路上, 不管是打尖還是住店, 他都安排得很好。
就像他說的那樣，跟我出門, 他一定會把我照顧好的。
我們一路順利，到達了淩雲窟。
「這裡面有火麒麟。」斷浪說道, 「你走在我後面, 這樣安全一點。」
他並不知道棕棕就是火麒麟, 早已經被我收服，這裡面根本沒有火麒麟了。
但我沒有拒絕他的好意，走在了他的身後。
可是, 當他試圖抓我的手的時候，我卻把手撇開了。
我就不跟他好。
我不信除了他之外，我就找不到男朋友了。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有點失望。
但我裝作看不見的樣子, 指著前面道：「快走吧！別磨蹭了！」
他才收回視線，轉過身去。
我們按照地圖的位置，來到了龍脈所在的地方。
一路上, 都沒有碰到火麒麟，斷浪又是松了口氣，又是失落。
「那裡就是龍脈！」斷浪指著下方說道。
一大片空地之處，臥著一條盤龍, 化為了石塊。不知道是真龍化石，還是石雕真龍。
龍首前方，坐著一具屍骨。
「脊骨怎麼不見了？」斷浪打量了一會兒那具屍骨，卻是擰起了眉頭。
脊骨就是我們此行的目的——龍脈。
我沒有說話。
我隱隱約約想起來一些畫面。
在我十六歲之前，我常常無緣無故地昏迷，甚至長達數月。
但我並不是沒有意識的，就和獨孤猛一樣，我的意識其實是漂離了我的身體，來到了外面，也就是魂魄出竅。
我記得這個地方。
那裡本來有一根脊骨。
但是被我吃了。
我記不太清了，好像我是一隻狗，不知為何飄到這裡，餓極了，就把那根脊骨吃掉了。
「我下去看看。」斷浪說道，「你在這裡等我。」
然後他便飛身躍下，往龍首對著的屍骨而去。
片刻後，他降落在屍骨旁邊，低頭打量著周圍，並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圈。
仍然沒有發現龍脈。
他擰緊眉頭，架起輕功，飛了回來。
「我們來遲了一步。」斷浪降落在我旁邊，口吻很是凝重。
何止是來遲了一步……根本就是來遲了很多年。
我總算明白泥菩薩為什麼給我那樣的批言，原來是我無意識中把天地靈脈給吃了。
但我已經吃下了，吐不出來了。所以，我爹想要龍脈，恐怕是不行了。
不過他還有我嘛？沒什麼要緊的。
「我們回去吧。」我說道，轉身往外走去。
斷浪跟在我身後。
回去的路上，他很是不樂，覺得自己沒有完成任務。
我看不得他皺著眉頭的樣子，便勸他道：「這其中說不定有我們不知道的變故，怪不得我們，你又何必怪自己呢？」
「我不明白，我們一路行來都很低調，為什麼還是被人搶了先？」他很是不解地道。
我覺得他實在是太實誠了。
給他一件任務，就非要辦好不可。
完全不像聶風，盡人事聽天命，從來不難為自己。
就像初遇的時候，斷浪以為我是探子，抓著我審問，聶風卻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稍微走了個神，便清醒過來，抓了顆肉包子給他：「倘若龍脈被人拿走，肯定有風聲傳出來，到時候我們再奪回來不就是了？」
這個武林當中，是沒有什麼秘密的。
比如當時絕世好劍出世的時候，不管我走到哪裡，都有人搶奪。
如果龍脈真的被人得手了，肯定也會漏出風聲來。
當然，這只是說給斷浪聽的，實際上龍脈不可能再有風聲出來了——它已經被我吃了。
斷浪接過肉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
他吃東西的時候，腮幫子鼓了起來，把他帥氣的臉頰撐得圓潤，竟有點不像他，倒是頗可愛。
我看著看著，就有點心動，想去捏一把。
但我努力忍住了。
我就不和他好。
大概是我的忽冷忽熱太過反復，斷浪終於忍不了了，他一把按住我擱在桌子上的手，盯著我問道：「你到底怎麼了？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不關你的事。」我說道，想要抽回手，卻發現他按得很緊，我竟然抽不出來。
我低頭看了一眼，發現他的手指生得很好看，形狀修長，皮膚白皙，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一看就很有力。
「你撒謊！」他說道，「你也喜歡我，是不是？是聶風說的那句話，所以你一直不肯承認，是不是？」
他敏銳極了。
他的每個字都說中了要點。
這樣聰明的男人，我怎麼可能不喜歡呢？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猛地一用力，抽回了手，起身走開了。
斷浪緊緊跟在我身後，一直來到我的房間門口，他抵住了房門，不許我關上。
「你說清楚！」他一手握劍，一手撐著房門，帥氣的臉龐上寫滿了固執，「你為什麼不接受我？」
很簡單啊。
我就是想作一下。
就連孔慈都有兩個追求者，而且還都是猛打猛追的那種，我才就一個，我怎麼甘心？
我只好使勁作，把他當成兩個人，作出雙份的了。
「我就不說！」我一掌拍在他胸口上，把他打退了兩步，然後關上了房門。
我才不怕他討厭我。
如果他敢討厭我，我就去跟絕心請教舍心印，然後拍在他心臟上，讓他一生一世都聽我的話。
小作一下，心情好轉幾分，我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了一覺。
接下來的日子，嘗到了作的甜頭，我隔三差五就作一下。
斷浪一開始很莫名其妙，還會心情不好，有時候委屈得眼眶裡都滾動著水光。
但次數多了，他似乎明白了什麼，不僅不難過，反而高興起來。每當我作的時候，就百般哄我。
他長得帥，說起甜言蜜語的時候，更加讓人信服。
但我始終不鬆口，一直說：「我才不喜歡你！」
他並不往心裡去，反而笑得異常燦爛。
直到我們回到了天下會。
「你說，龍脈不見了？」我爹聽完我的彙報，用他充滿威嚴的眼睛看著我。
我沒告訴他，龍脈是被我吃了。
因為我也不是很肯定——龍脈可是有形有體的東西，我當初只是魂魄出竅，如何吃得下去呢？
「是的，我們到那裡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龍脈。」我說道，然後勸他道：「說不定這只是一個騙局？並沒有什麼龍脈？再說了，爹已經是武林霸主，又有我在身邊，哪裡還需要龍脈？」
但是我爹聽後，神色並未舒展。
他很不樂。
「竟然沒有龍脈。」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好像這是一件極大的事，讓他無法釋懷。
我見他這樣，心裡有點不舒服。就算他心裡在意，至少在我面前，也收著點吧？不然的話，把我置於何處？
但隨即我就把這點不舒服按捺下去了，他畢竟是我爹，又一向有雄心壯志，我應該理解他。
「爹，至尊還沒救出來嗎？我和斷浪一路行來，就見武林中人心惶惶，大部分高手都被抓進了無神絕宮。」我說道。
情勢並沒有好轉，反而更加嚴峻了。
我爹並沒有立刻回答我，他皺著眉頭，仿佛在思索什麼。過了一會兒，才對我揮揮手：「幽若，你一路行來，一定累了，回去休息吧。」
剛剛被我壓下去的那點不舒服，又冒出頭來。
他又讓我去休息。
我本來不應該多想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不對勁。
「爹，我不累。再說了，武林中現在不平靜，不是偷懶的時候。要不然我今天夜闖無神絕宮，把絕無神的小兒子絕天抓來，要脅絕無神放了至尊和眾多高手？」我說道。
絕無神很喜愛他的小兒子。看樣子，他以後是要把無神絕宮給絕天繼承的。
因此，他必定不會坐視不理。
我爹深深看了我一眼，說道：「幽若一心替爹分擔，爹又怎麼忍心回絕你的好意呢？但你剛回來，風塵僕僕，爹實在心疼得很。不若你歇息一日，好好休整，明日做這件事。」
「好！」我點點頭，應了下來。
第二天，我叫了斷浪，往無神絕宮行去。
我們兩個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了無神絕宮，一路來到絕天的房間，卻不見絕天的人影。
找了一個鬼叉羅打聽，卻是今天一早，絕天被絕無神派出去辦事了。
「應該昨天來的。」我忍不住懊惱。
要是昨天晚上來，肯定就把絕天抓住了。
誰知道這麼巧！
「那我們現在回去？」斷浪問我。
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武林高手們都被關在地牢，每天送的飯裡有麻骨香，吃了就會渾身無力，憑我們兩個，是救不出來的。
「我們走。」我說道。
我們兩個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了出去。
路上，我悄悄許了個願——我想抓到絕天。
為了表示真心實意，我許願的時候，在最後加了三個字——是真的。
然後，我們在半路上遇到了辦事回來的絕天。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迎面撞見絕天的時候，斷浪立刻拔出火麟劍，朝絕天刺了過去。
絕天往後一退，指揮著鬼叉羅們：「給我上！」
斷浪的武功在年輕一代中是拔尖的，沒用幾招，就幹掉了鬼叉羅。
「好啊！」絕天冷哼一聲，「看來，小爺不出馬，你是不知道小爺的厲害了！」
說完，他手掌一翻，狠狠往地上一摔！
只聽「砰」的一聲巨響，一大片煙霧彌漫出來。斷浪躲閃不及，中了招。
絕天趁機逃跑。
剛好撞在我的手裡。
「小帥哥，別急著走啊，姐姐有事請你幫忙。」我抓著他的衣服後領，笑吟吟地道。
悠于 2018-7-7 11:15
第416章
絕天撞在我的手裡, 卻不肯服輸，靈秀的小臉上滿是倔強，揮著拳腳, 還要跟我過招。
我見他實在有趣, 便鬆開他，陪他玩了一會兒。
絕天的武功也不錯, 一看就是天分和勤奮都有的男孩子。
「哼，又是你！」他打不過我, 氣得直瞪我。
我便說道：「你好無情啊, 這麼久了, 都不來天下會看我們。你不看我們就算了，連你哥哥都不看。他可是很想你呢。」
「呸！」絕天說道，「誰想他？他才不是我哥哥！我娘只有我一個兒子！」
我不由得笑了：「你真是傻。多一個哥哥不好嗎？有哥哥, 就有嫂子。有嫂子，就會有小侄子和小侄女。等你爹死後，你坐上無神絕宮的主人，他們就是你的人脈和靠山啊。」
「我不需要！」他揚著下巴, 一臉不屑的樣子。
我摸了摸下巴，問他道：「你真不要？你可想好了？如果你不要，我可就不讓你了, 我就讓他們全都加入天下會，和無神絕宮作對了？」
「原來你打的這個主意！」他對我冷哼一聲，「就算我要，你也不會給吧？說這麼多, 逗我玩呢！」
我嘻嘻一笑，點了他的穴道：「不全是逗你玩。你要是乖一點呢，滿足你也沒什麼。現在麼，你還是幫我一個忙吧。」
我對斷浪示意了一下，叫斷浪帶著他，我們折回了無神絕宮。
「絕無神，你出來！」我站在無神絕宮的外面，朝裡面喊道，「你兒子絕天在我手裡，我勸你趕快放了至尊和武林高手們，不然我就叫你痛不欲生！」
絕無神很快出來了。
「我兒子呢！」他對我怒目而視，「你把我兒子弄哪裡去了？」
我說道：「當然藏起來了！難道我要帶在身邊，讓你搶走麼？我可告訴你，我跟我的同夥說好了，一刻鐘內你不放人，他就砍斷你兒子的一隻手。再過一刻鐘，就砍斷另一隻手。如果他的手砍完了，你還不放人，就開始砍腳了！」
「你好大的膽子！」絕無神頓時怒吼一聲，雙手握拳，朝我打來。
他大概是想擒住我，用我換絕天。
我豈能叫他得逞。
「你真要和我打？」我問道，「如果一刻鐘內你擒不住我，你兒子就要少一隻手了。」
絕無神自負之極，說道：「老夫抓住你，用不了一刻鐘！」
然後便揮著他的絕招殺拳，跟我交手起來。
上次我跟他交鋒，只用了不到五成功力，遠遠不及他。
這一次，我提到了八成功力。
而且，那次跟無名交手後，讓我面對高手之時，更為遊刃有餘了——我不必跟高手硬碰硬，我只要不被打中就好了。
一刻鐘的時間，轉眼即過。
絕無神不僅沒有拿下我，甚至沒有使我受傷。
他惱怒極了，精明的眼睛直直瞪著我，像要把我碎屍萬段。
「只要我把這根信號彈放出去，一會兒你兒子的手就掉下來了。」我掏出一根信號彈，對絕無神說道，「你還要再打嗎？」
絕無神練的是至剛至猛的殺拳，他的脾氣也是剛猛霸道，面對我的挑釁，他氣得不得了。
但他畢竟是一方霸主，這點城府還是有的，很快冷靜下來，對我說道：「我記得你。上次你跟我交手的時候，留力了！」
「不錯。」我點點頭，「其實這次交手，我仍然留力了。」
我一邊說著，一邊把信號彈上上下下地拋動著：「絕無神，你還要不要你兒子了？還是說，你在拖延時間，已經讓鬼叉羅去搜索周圍了？我勸你省省力氣，我既然敢一個人來，就不會被你抓到把柄。」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說道：「好！我就放了至尊和那群廢物！」
話落，他手一揮，吩咐道：「把至尊和地牢裡的那群廢物帶出來！」
「還有解藥。」我說道，「一群手腳酸軟的傢伙，我可帶不回去。」
絕無神答應了我。
很快，至尊被放出來了。
一起出來的還有眾多高手們。
「都吃瞭解藥嗎？」我問道，「你們在這裡打坐，等解藥起效了，我們再走。」
說著，我就看了絕無神一眼：「免得有些人拿錯了藥。」
「小丫頭，你敢小看老夫！」絕無神冷冷地說道。
我笑道：「不是，我只是有感而發。你們無神絕宮出來的破軍，粗心大意得不得了，萬一拿解藥的那個人也是這樣，豈不是壞了？」
「你連破軍也知道？」他看著我的眼神少了幾分輕蔑。
我點點頭：「不巧，他和無名世侄交手的時候，我也在場。他敗在無名世侄的手裡，無名世侄當時就要殺了他，為愛妻報仇。我想著破軍到底是無神絕宮出來的，就向無名世侄說了一聲，讓他饒了破軍一命。不過，你要是不感激，也沒關係，我做事向來不求回報。」
「你叫無名世侄？你是什麼人？」絕無神卻看著我道，眼中閃過訝異，「你不是天下會的副幫主嗎？」
果然，他一點都不感激我救了破軍。
但我也不在意，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不是那種做好事非要求回報的人。
於是我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不可說，不可說。」
過了一會兒，高手們漸漸開始站起來了：「解藥是真的，我們已經恢復了力氣。」
「好，那你們可以走了。」我說道。
他們兩兩相視一眼，然後看著我道：「不知恩人的姓名是？我等來日必有重謝！」
「我是天下會的副幫主。」我說道，「你們不必記我的名字，記住天下會就好了。」
然後我對他們揮了揮手：「都回去吧。」
「慢著！」絕無神卻道，「我兒子呢？我兒子來之前，一個都不許走！」
我便把信號彈掏出來，往天上一放。
「你！」絕無神頓時大驚，「我已經把人放出來，你為什麼還要放信號彈！」
「這是讓我的小夥伴把你兒子放掉的信號彈。」我見他這麼驚訝，就解釋了一句，「絕天怎麼說也是我們天下會的神風堂的堂主的同母異父的弟弟，我怎麼會砍他的手，嚇唬你罷了。」
很快，斷浪帶著絕天來了。
「爹！」絕天奔向了絕無神，「不能放他們走！」
我對他眨了眨眼：「絕天，你該不會要你爹做個言而無信的人吧？」
「哼，我爹只說放了他們，沒說放了他們之後，再抓回來！」絕天說道。
他還挺機靈的。
「這是不是說，以後你最好別出無神絕宮，不然我還可以再抓你？」我說道，「雖然聶風是你的哥哥，我看在他的份上，不會對你太惡劣。但小懲大誡，還是不用顧及他的面子的。」
絕天還想要說什麼，被絕無神打斷了：「好了，天兒！」
絕無神還是很看得清局面的。
我能夠牽制住他，斷浪的武功又不低，而且這麼多高手在這裡，無神絕宮不見得能佔便宜。
「你們走吧！」絕無神說道。
我們便一起離開了無神絕宮。
高手們各自散了，只有傲天，他沒有走，而是問我：「絕世好劍在哪裡？」
「你找死？」斷浪抬起手，把火麟劍橫在他的脖子上。
傲天一下子被嚇到了，他嘴唇動了動，只是說道：「你要保護好絕世好劍！不然我們拜劍山莊跟你沒完！」
放完狠話，他才走了。
「蠢貨！」斷浪對著他的背影冷哼一聲。
他很喜歡罵別人沒用、蠢貨之類。
可能因為他太聰明了。
「你們是天下會的？」至尊跟在我們身邊，說道：「麻煩你們派人送我回宮，我要發起號召，全中原與絕無神為敵！」
我點點頭：「好。如果至尊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在我們天下會做客一陣子。我有個朋友，武功不錯，江湖人稱他『捕神』，是個非常衷心的捕快，到時候由他護送至尊回宮。」
「龍騰？我知道他。」至尊微微點頭，「如果有他護送，我就放心了。」
我和斷浪帶著至尊回到了天下會。
我叫斷浪帶至尊去休息，然後去找了我爹。
「爹！」我興沖沖地道，「我把至尊救回來了！還把高手們都救出來了！我厲不厲害！」
我爹愣了一下，問我道：「你把至尊救了出來？還有各路高手們？」
「對。」我點點頭。
我爹的眼裡劃過一抹我看不懂的情緒。
「好。」我爹點點頭，「做得不錯，幽若。」
但是我卻不如剛進來的時候那樣興奮了。
我爹並不高興。
至少不像我想像中的那樣高興——好像我做的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而是……
我不由得回想起我爹眼中劃過的那個眼神。
其實我不是看不懂，我只是不願意相信。
「幽若，你從小就身體不好，爹不得不把你養在湖心小築。」我爹走過來，摸著我的頭髮，慈愛地說道：「但是你這兩年一直沒有再犯病，爹雖然高興，卻也有些憂慮。唯恐你勞累過度，再犯了病。不如，你這陣子便好好休養吧？」
我一怔，仰頭看著他：「爹？」
「幽若，再大的風雨，都有人來扛，你是我雄霸的女兒，是金枝玉葉，爹捨不得你這麼勞累。」他看著我的眼神，滿滿都是慈愛。
但我卻覺心頭微涼。
我後退一步，躲開他的手，仰頭看著他：「爹，你有事瞞我？」
之前被我忽視的種種異狀，此刻都在我的心頭一一劃過。
從絕心的逃跑開始。
然後是我從中華閣回來後，他讓我休息。
再後來我被聶風提醒，問至尊之事，他就讓我去取龍脈。
等我從淩雲窟回來，要抓絕天，他讓我休息一晚再行動。就是這一晚，耽誤了時機，絕天被派出去辦事了——如果不是我許願，根本見不到絕天，也救不出至尊和眾多高手。
他一直在支開我。
我不由得想起，在我和斷浪出發去取龍脈之前，我對聶風說幫主會派人救至尊，聶風說：「希望如此。」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
聶風比我發現得早。
「幽若，每天跟斷浪談談情、說說愛，不是很好嗎？」我爹滿臉慈愛地看著我，「你是個女孩子，爹只希望你開心。其他事情，都有爹處理。爹向你保證，用不了多久，這件事就會落定。到時候，你想要什麼都有。」
第417章
他的暗示如此明顯, 我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我想說：「好的，爹，我都聽你的。」
我還想說：「我年紀不小了, 其他人都談戀愛了, 就剩我了。我這就去找斷浪談戀愛，這段時間什麼都不管了。」
我很想這樣說。
這樣一來, 我們就還是一對親親愛愛的父女，父慈女孝。
毫無芥蒂。
但那只是表面上。
因為我的心底已經生出芥蒂來了。
「爹, 我不明白, 你能給我講一講嗎？」我仰頭看著他, 帶著虔誠和渴望。
我決定問出來。
也許是我誤會了呢？若因為我的誤會，就讓我們父女生出芥蒂，那就太不划算了。
我爹也看著我, 慈愛的目光下，蟄伏著濃濃的野心和權欲。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時間，他歎了口氣，說道：「幽若, 你這麼聰明，你不該問的。」
話落，他拍了拍手：「出來吧。」
從內室走出來一個人, 個頭高高的，容貌英俊，但是眉眼之間滿是邪氣。
他走到我爹面前，單膝跪下, 叫道：「義父。」
「絕心？」我看著跪在我爹面前的男人，腦子裡有點懵。
下一刻，又不覺驚訝了，好像早就猜到了這一幕。
我爹說道：「這是我下的一盤棋。」
他伸展雙臂，揚起頭，滿臉傲然：「一盤大棋！」
從始至終，這都是他的計畫。
絕無神進駐中原，看起來野心勃勃，強勢之極，實際上只不過是我爹的一顆棋子。
他利用絕無神的野心，摧毀中原高手的信念，毀掉武林至尊的權威。然後再把絕無神幹掉，在天下人的呼聲之中，坐上武林至尊之位。
沒有人會不服他，因為他手握龍脈，具有馴服天地萬物的靈氣的龍脈。
聽完他的解釋，我才明白過來，為什麼我沒有取回龍脈，他會那麼失望。
「絕心是我安插在無神絕宮的內應，他會把我想要絕無神做的事，通過各種手段影響絕無神。然後，等絕無神一死，他就是無神絕宮的主人。」我爹又說道，「絕心很好，人聰明，又有本事，我就認他做了義子，還將把三分歸元氣傳給他。」
絕心立刻磕頭：「多謝義父！」
「你都不教給哥哥！」我瞪大眼睛，怒視著他，大聲道：「哥哥只會一個屁也不是的斷劍訣！你居然教給一個外人，而不是哥哥！」
三分歸元氣是他的絕學，他從來沒教給過任何人。沒教給秦霜、聶風、步驚雲，沒教給我，也沒教給龍騰。
可他現在說，他要教給絕心！
「幽若，不得無禮！」我爹看著我道，目光帶了一點警告，「心兒對我非常忠誠，又認我為義父，我便教給他又如何？」
我握著拳頭，不說話了。
「心兒，你先下去。」我爹說道，「你出來得夠久了，該回去了，別讓絕無神起疑。」
絕心站起身道：「是，義父！」他說著，偏頭看了我一眼，說不出的挑釁，「心兒這就退下，請義父保重身體，將來才能穩坐至尊之位，享受萬民臣服！」
「哈哈哈，好，有心兒的心機和智謀，這一天不會遠了。」我爹對他笑得慈愛，「下去吧。」
絕心這才走了。
我站在屋子中間，看著地面，一句話也不說。
我很生氣！
「幽若，你該不會當真了吧？」我爹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不過是爹的一顆棋子，怎麼比得過你和龍兒，是爹的血脈呢？」
我還是不說話。
扭了扭身子，不讓他碰。
「唉！」我爹歎了口氣，「你壞了爹的大事，爹都沒有凶你，你還要跟爹生氣，叫爹哄你嗎？」
我仰頭看著他道：「如果你不瞞著我，早點跟我說，我怎麼會壞你的事？」
我怎麼知道他要做武林至尊？
他一直給我的感覺就是，他要統一武林，成為霸主。
「幽若，爹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滿血腥。」我爹沉聲說道，「這件事，勢必會造成許多殺戮，你是個女孩子，爹只希望你快快樂樂的，不希望你染指這些事。」
我不能接受這個解釋，就說道：「我殺的人還少嗎？當時獨孤一方死後，他的諸多盟友都起來反抗，是我和聶風他們去擺平的。那幾個月，我殺了多少人？」
「正是因為如此，爹才不想讓你插手。」我爹用他飽含威嚴的目光看著我，「龍兒也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滿太多血液。」
我心頭一頓。
繼而漸漸變得冰涼。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我可以認為他是關心女兒。
偏偏他這樣說，讓我覺得，他為了讓我相信他，找盡了藉口——龍騰可能說過這樣的話，但這並不是他如此做的理由。如果他是一個在意兒子說什麼話的人，當初就不會殺掉小舅子，並在兒子發現後，在兒子臉上刻了字，把兒子趕出家門。
他只是為了讓我相信，他是一個關心女兒的慈父。
這洽洽說明，真相並不是如此——越沒有什麼的人，才會越強調什麼。
我的眼眶頓時模糊了。
我應該說：「謝謝爹，我知道了，都是我不懂事。」
可我說不出口。
我不要虛假的感情。
我也不想要虛假的爹。
「爹，你為什麼要瞞我？」我睜大眼睛，看著他說道，「我是你的女兒，我對你從無二心，你為什麼要瞞我？」
我要他給我一個真實的答案。
「幽若，你怎麼突然變笨了？」他說道。
眼中的慈愛，漸漸褪去，露出龐大的野心和狂熱的權欲：「不要再問了，幽若，爹難道會害你嗎？」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大聲說道，「你不相信我為了你，可以做一切，是不是？」
他看著我，沒說話。
「你承認了！」我大叫道。
臉上一熱，淚水滾落眼眶。
「幽若……」他伸出手，似乎想為我擦眼淚，但我躲開了他，並且扭頭就跑。
我不想再看見他了！
我一氣之下，跑回了湖心小築。
我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我爹居然不相信我！
他不僅不信我，被拆穿後，還想繼續騙我！
我傷心極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應該有一個很疼我的爹，很寵我的娘，我應該像個小公主一樣，快快樂樂的生活，要什麼就有什麼。
可我一生下來就沒見過娘，見到爹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我都沒有抱怨，反而給他找各種各樣的藉口，還勸自己不要怨恨。長大後，為了得到他的寵愛和信任，為他辦各種事。
可是現在——
我懷疑我是被抱來的！
他其實不是我親爹！
我撲在床上，哭了個天昏地暗。
不久後，我爹來了。
「幽若，你還在生爹的氣嗎？」我爹走到床邊坐下，把我抱了起來，「爹向你道歉，你不要哭了，哭得爹心裡都疼了。」
我見他道歉，心裡更委屈了，哭著說道：「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瞞我？雖然我沒想過自己以後會繼承至尊之位，可是這種好事，我肯定不會拒絕的呀。至尊聽起來，比天下會的幫主要霸氣多了。你到底為什麼要瞞我呀？」
我爹是武林至尊！
聽起來比霸主要厲害多了！
等他一死，至尊之位就是我的，這種好事，誰會拒絕呀？
我如果知道他的計畫，肯定更加給他賣命的，所以他為什麼瞞著我？
「都是爹不好，爹錯了，爹不該瞞你。」他一下一下輕撫著我的頭髮，對我道歉。
我心裡舒服多了，只是哭得久了，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總是打嗝。
「那你哄我睡覺。」我抓著他的袖子說道，「你從來沒哄過我睡覺，人家的爹都會哄孩子睡覺的。」
他笑著說道：「好，好，爹哄你睡覺。」
我趴在床上，看著他。
他伸出手，輕輕拍我的背，嘴裡還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我心裡漸漸暖了起來，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意識沉浮在混沌之間，聽到一聲歎息在耳邊響起：「幽若，你千萬不能變心。」
這句話在我的耳邊沉沉浮浮，反復響起。
不知過了多久，我猛地坐了起來！
屋裡已經沒有人了，我爹已經走了。
我回想著那句「幽若，你千萬不能變心」，只覺得後背發涼。
他到底還是最愛權勢。
「哇——」我又哭了起來。
這次哭得更傷心了。
「仙仙？你怎麼了？」一道身影飛快來到床前，聲音帶著焦急和擔憂，「誰欺負你了？你怎麼哭了？」
我拼命捶他，哭著說道：「他不愛我！他只是哄我！」
「誰？！」斷浪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怒氣，「誰哄你？！誰？！」
我哭著說道：「我爹！」
他渾身迸出的怒氣，瞬間消散了大半。
他慢慢坐下來，試探著把我抱在懷裡。
他一下一下撫摸著我背後的頭髮：「幫主哄你？他怎麼哄你了？」
我哭著不說話。
這種難堪又傷心的事，我怎麼說得出口？
我爹並不愛我，他急匆匆趕來安慰我，只是為了哄我，讓我不要變心，一如既往地支持他。
我以為他是因為愛我、擔心我、怕失去我，才來哄我。
原來他只是怕我變心。
我滿腹的委屈，又說不出口，在斷浪的懷裡哭得停不下來。
第418章
「仙仙, 不要哭了，你還有我。」斷浪在我耳邊說道。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斷斷續續地道：「你？你還不是一樣？」
我爹最愛權勢, 其次才是我。
龍騰最愛正義, 其次是夢，第三才是我。
斷浪早就說過了, 他要重振斷家威名，談戀愛在他眼裡就是屎。
「我跟他不一樣！」斷浪握著我的肩膀, 把我從他懷裡推出來, 他低頭看著我的眼睛, 激動地道：「我不會欺騙你，我會把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我冷笑一聲，抹了抹眼淚, 看著他道：「你不要重振斷家威名了？你不要潛心習武，獨步天下了？」
「仙仙，那不衝突的。」他說道。
不衝突？
不衝突才有鬼了！
「我不信！」我看著他露出一個冷酷的表情，「除非你自廢武功, 不然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我爹也說愛我！
還不是為了權勢，為了不知道的東西, 不相信我、騙我？
連我爹都會如此，別人我就更信不過了！
斷浪愣住了。
「仙仙……」他擰起眉頭，「沒了武功，我什麼都不是了。」
他就跟天下會的普通弟子一樣, 隨便有點修為的人，都能把他踩在地上，要他的命。
「我會保護你的。」我說道。
他仍然擰著眉頭，不肯鬆口。
「哼，你也是一樣！」我一把推開他，「你走！我不想看見你！」
我連推帶踹，把他趕了出去：「滾！滾得遠遠的！別讓我再看到你！」
然後我就關上門，把自己關在了屋裡。
我翻箱倒櫃，找出來一兜瓜子，攥在手裡，又摸了本話本子，坐到窗戶前，一邊吃，一邊看起來。
這個話本子講的是妖精的故事。
有一個小白狐，是九尾一族的小公主，也是唯一的公主。她爹是狐王，她娘是王后，只有她一個女兒，把她當眼珠子一樣的疼，要什麼給什麼。
小白狐很不上進，天天瘋玩瘋跑，交了很多小夥伴。大家都喜歡她，沒有人敢欺負她，也沒有人敢惹她生氣。
她在快樂中一天天長大，長成一個貌美出眾的大白狐，有很多人追求她，為了她打破頭。
我看著看著，眼淚就流了出來，瓜子也吃不下了，伏在窗臺上又哭了起來。
我也想要那樣的爹和娘。
我也想要那麼多的追求者。
可我只有一個把權勢看得比什麼都重的爹，還有一個並沒有為我打破頭的追求者。
我不想再看了，抓起那本話本子，就撕了個粉碎。
「騙子！」我把碎屑撒向了湖中，「全都是騙子！」
我轉身進了屋，翻箱倒櫃，找出來兩身衣裳，就包在了一起。
我要離家出走。
我要投奔無神絕宮。
我要讓絕無神拿我做要脅，看我爹選誰？
我背起包袱，就要走，剛出了門，就見文醜醜劃著船過來。
「大小姐！」文醜醜遠遠就沖我喊，「不好啦，大小姐！」
什麼不好啦？
誰不好啦？
我站在湖邊沒有動，等他划船過來，就看見船身裡躺著一個人，胸前滿是血跡。在他胸前，橫放著一把通體火紅的劍。
「他怎麼了？」我指著緊閉雙眼，昏迷不醒的斷浪，問文醜醜。
文醜醜把船靠岸，然後扶著斷浪往岸上走：「他啊，不知死活，居然刺殺幫主！要不是幫主看在大小姐的份上，剛才那一掌就把他殺了！」
文醜醜一邊說著，一邊打哆嗦。
「他刺殺我爹？」我不敢置信地道，「他為什麼刺殺我爹？」
文醜醜說道：「誰知道呢？他拿著火麟劍，瘋了似的闖進來，對著幫主就打，哎喲，嚇死醜醜了。」
我見他扶著斷浪很吃力，就好心地接過火麟劍，幫他減輕一點負擔。
「幫主好生氣的，可是幫主說，他是大小姐重用之人，如果把他殺了，大小姐一定會不高興的。」文醜醜扶著斷浪，一直到屋裡，把他放下來，才又說道：「幫主那麼疼大小姐，怎麼捨得讓大小姐生氣？因此雖然自己氣得不行，還是留了斷浪這小子一條命。」
我摸上斷浪的脈象，發現他果然身受重傷，但又傷不致死，只是一段時間起不來床罷了。
「哦。」我垂著眼應了一聲。
文醜醜便又說道：「大小姐，您還生幫主的氣呢？要小的說啊，幫主對您已經是深為寵愛了——」
「你不要說了。」我打斷他的話，「我不想聽。」
文醜醜猶猶豫豫的，還想說什麼，我直接伸出手，往門口一指：「你走。」
「大小姐……」文醜醜卻沒有走，他猶豫了下，又說道：「幫主這樣的身份和地位，您不是不知道，他做這樣的事，是有原因的啊。」
我更煩了。
「我知道。」我說道，「他有這樣做的理由，我也有生氣的理由，是吧？總不能因為他有理，我就不能生氣了吧？」
沒這樣的道理啊！
我被欺瞞、哄騙了，還不能生氣啊？
「大小姐，您何必如此呢？」文醜醜一臉苦口婆心地勸起來，「生氣對您的身體不好，您既然知道幫主有這樣做的理由，又何必難為自己呢？」
「憋著才對身體不好呢！」我說道，「你不必勸了，我就是要生氣，我還要生很久很久的氣！你走吧！」
我不想再聽他說話了，推著他，把他攆走了。
甚至，我還朝小船拍了一掌，助他走得更快些。
然後我才回到屋裡。
斷浪身上的血跡已經幹了，衣服上皺皺巴巴的，看起來很是落魄。
他嘴唇發白，臉色發灰，姿色大減。
就連頭頂上的小辮子，都看起來少了幾分神氣。
可惜血菩提都被我吃光了，一顆也沒有了，他如果想通過受傷來討我歡心，這份苦頭是吃定了。
這讓我的心情好轉了兩分。
於是我又扒出來一本話本子，嗑著瓜子，在窗臺旁邊看起來。
直到床上傳來動靜。
「你醒啦？」我收起話本子，走到床邊，看著他道：「你受傷很重，痛不痛啊？」
他好像不是很清醒，看著我的眼神很茫然。過了一會兒，他眼睛裡漸漸放出亮光來，掙扎著要坐起來：「我沒事，不疼！」
「哦。」我見他不疼，就又坐回了窗邊，「那你躺會兒啊，我再看一集。」
我一看就到了晚上。
天色暗了，我揉著眼睛，合上話本子。
好歹在天黑前看完了。
「你餓不餓啊？」我走到屋裡，見斷浪靠著床頭坐著，臉上沒什麼表情，看起來很懵，就抓了把瓜子給他：「沒別的吃的了。我現在失寵了，幫主連飯也不給我送。」
斷浪接過瓜子，就低頭剝了起來。
「說吧，為什麼刺殺幫主？」我坐在床邊，看著他問道。
他低著頭剝瓜子，語氣波瀾不驚地道：「誰欺負了你，我都要找回來的。」
「哪怕是我爹？」我問道。
他答道：「哪怕是你爹。」
我被他這句話逗笑了。
「你得罪了我爹，以後還想不想娶我啊？」我就笑著問他。
他並不驚慌，很冷靜地回答：「只要你喜歡我，我就能把你娶到手。」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抬起來頭，一雙大眼睛直直盯著我。
因為重傷失血，他的眼窩有點深，看起來很憔悴。但是大眼睛依然明亮，不減分毫。
「哦。」我從他手裡捏了顆瓜子，嗑了起來。
想套我話，哪有這麼容易？
如果受一次傷，就能娶到我，那我這輩子不知道要嫁多少回？
「之前搶我絕世好劍的人，被打斷了手腳，也是你幹的吧？」我問道。
他點點頭：「嗯。」
「為什麼？」我湊過去看他，「那時候就喜歡我了？」
他臉上泛起一點薄薄的血色，抿著唇不說話。
正該表白心意的時候，他又端著了。
「他們不能欺負你。」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他已經把瓜子都剝完了，一小撮瓜子仁，聚在他的手心裡，遞給我。
他一顆也沒吃，全給我留著了。
見他這麼識相，我也不好不給他面子，就去接。
但他一把握住了我的指尖，說道：「誰也不能欺負你。」
我的指尖被他握住，觸到他有些發燙的掌心，抽又抽不出來，就說道：「你現在就在欺負我！」
「我不會欺負你的。」他說道。
「你這就是欺負！」我指了指他握著我的手，指責道。
他猶豫了下，就鬆開了手。
我從他的手心裡撿瓜子仁吃，一邊吃，一邊悄悄戳他的掌心。
他好像覺得癢，好幾次想縮回去，都忍住了。
我的心情又好了兩分。
所以，談戀愛真的治百病啊！
「那天救走絕心的人，是幫主。」過了一會兒，他忽然說道。
我捏瓜子的動作一頓。
「我們抓絕天的時候，絕天正好被派出去辦事了，如果不是我們恰好路上遇到他，此行就是失敗的。」他又說道，「幫主不想讓你管這件事。」
他又猜到了。
「幫主把你支開，讓你去取龍脈。」他繼續說道，「幫主已經統一了武林，地位僅次於至尊，他在這種時候取龍脈，只有一個原因。他，想當至尊。」
他猜得分毫不差。
「你是因為這個，跟幫主吵架的嗎？」他慢慢伸出手，試探著碰我的臉，「幫主是一方霸主，一代梟雄，他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至於瞞著你，可能是擔心你會反對他，畢竟這樣有些大逆不道。」
第419章
文醜醜勸我的時候, 我只覺得煩。
斷浪勸我的時候，就好多了。
「你該不會是跟我爹演的苦肉戲，故意受傷, 好來勸我的吧？」我瞥了他一眼, 「這樣又能討好我爹，又能討好我, 你算盤打得不錯啊！」
「我沒有！」他立刻說道。
但是對上我的眼睛，卻說不出解釋的話來。
我吃完瓜子, 就拍了拍手, 站了起來。
「我沒有！」他抓住我的手腕, 仰頭看著我，又說道，「我沒有跟幫主串通, 你要相信我，仙仙！」
我輕哼一聲：「可是我覺得你有！你這麼聰明，怎麼會想不到？」
「你不能因為我聰明，就誣賴我！」他緊緊擰著眉頭。
我甩開他的手：「哼！放開我！」
「我不放！」他緊緊抓著我的手腕, 「我沒有！我沒有那樣做！」
我便朝外頭一指：「文醜醜送飯來了！你不想吃飯啦？」
「那我跟你一起去。」他說道，掀開被子，就要下床, 但就是不鬆開我的手。
我把他按了回去：「別以為這樣就能占我便宜，哼！」
我抽回了手，就往外走。
文醜醜劃著船靠近了，提著一隻食盒, 往岸上走。
「大小姐！」離得還遠，文醜醜就揮著扇子跟我打招呼，「您餓壞了吧？哎喲，都怪小的，給您送飯送遲了！」
我接過食盒，就把他攆走了：「明天早點來！」
「大小姐，您……」
他還想跟我說話，我卻不跟他說，把他推回船上，就送了他一股掌風。
小船載著文醜醜，很快駛向對岸。
「大小姐，您要放寬心啊！」文醜醜站在船上，扶著船杆，沖我大喊道。
寬心寬心，寬個屁的心！
我提著食盒回去，打開一看，飯菜倒是精緻，數量也不少。
「吃飯了。」我端了一碗米飯，上面布了菜，坐在床邊，「你受傷了，別動，我喂你。」
斷浪受寵若驚地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我來！」我瞪了他一眼。
他就不動了，乖乖坐著，讓張口就張口，讓吃就吃。
我很耐心地喂他吃完一碗飯，然後才拿過自己的那一碗，吃了起來。
「仙仙，要不，我喂你吧？」斷浪帶著一點試探地問道。
我瞪他一眼：「不用！」
他頓時不敢說話了。
我往嘴裡扒著飯，吃著吃著，又想哭了。
「仙仙，你怎麼又哭了？」斷浪嚇壞了，連忙跪坐起來，拍我的後背。
我一邊哭一邊道：「想哭，不行啊？」
我爹居然讓文醜醜給我送飯。
他自己都不來。
不知道我還在生氣嗎？
他太不稱職了！
「仙仙，幫主不是不愛你。」斷浪在我耳邊低低地勸道，「只是，人總是這樣，得到了一樣，才會想要另一樣。」
我抬起朦朧的眼睛看他：「你是說，我爹已經有了我，才會更想要別的？」
「不是。」他搖搖頭，臉上帶了一點憐憫，「幫主得到了天下，才會想到你。」
我怔了一下。
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
得到天下之前，親情對我爹而言，是多餘的。
只有得到天下之後，他才會想要天倫之樂，想要我跟他一起分享。
我很不想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
「你不是也一樣？」我抹了一把眼淚，看著他道：「你已經揚了斷家的威名，打出劍帥的名號，才來追求我！」
斷浪拍在我背上的手，停了下來。
他好一會兒沒說話。
我推開他，又開始扒飯。
「仙仙，這兩件事，對我來說，是同樣重要的。」他的口吻帶著認真，「我要揚斷家威名，要劍帥的名聲動天下，可是我也想要你。」
我輕哼一聲：「你想得美！」
「仙仙……」他有點無奈地道，「難道一個什麼野心都沒有，平平無奇的男人，你才能看得上嗎？」
「當然不是！」我放下碗，擦了擦嘴，說道：「我要一個名揚天下的人，放棄一切！否則，不足以打動我的心！」
他一臉愕然地看著我：「為什麼？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嗎？」
「我喜歡看別人為我放棄一切！」我叉腰看著他，「怎麼，不行啊？你做不做得到啊？做不到就滾啊！」
問我圖什麼？
我什麼也不圖啊！
我什麼都有，我還圖他什麼？
我自己開心就好了！
「我做不到。」過了一會兒，他從床上走下來，穿上鞋，拿起火麟劍，往外走去。
「慢著！」我說道。
他轉過身來，大眼睛看著我，裡面閃動著一絲希冀。
「把飯盒帶走！」我指著一旁的碗筷和飯盒，對他說道：「叫文醜醜明天多燒兩個菜！好了，你可以走了！」
他眼睛裡的光，頓時熄滅了。
他收了碗筷，放進飯盒裡，然後提起飯盒，轉身走了。
但他走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他把飯盒往地上狠狠一扔，轉身走回來，抓著我的肩膀，狠狠盯著我：「你既然不喜歡我，為什麼要喂我吃飯？」
「我樂意，不行啊？」我拍開他的手，「要滾快滾！別在這裡礙眼！」
「從來沒有人喂我吃飯！」他反手抓住我的，「就連我爹都沒有！你是第一個喂我吃飯的人！我不滾！我不會走的！」
說著，他的嘴角就流下了血跡。
大概是氣血翻騰得厲害，牽動了內傷，他不住地咳起來，越來越多的血從他的嘴角流下，沾在他的胸前。
「你髒死了！」我擰著眉頭推他，「你走開！」
「你不許嫌棄我！」他抓著我的手，像鐵箍一樣，怎麼都甩不開，「我不會走的！」
說完，他就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他的手抓著我的，根本扯不開，我不得不扶住他，免得自己被墜倒。
我把他丟到了床上。
看著他胸前斑駁的血跡，想了想，我扒了他的衣服。
沒有扒鞋，怕聞到什麼不好的味道。
他赤著上身，躺在我的床上。
胸前肌肉壁壘分明，腹部線條很是誘人，我很不客氣地摸了兩把。
然後我才給他蓋上被子，轉身走開。
我來到窗邊，推開窗戶，被冷風吹在臉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安靜的夜色。
氣也撒過了，作也作過了，理智回到了我的腦海中。
我爹是肯定不會害我的。
他看重權勢沒有錯，他一直是這樣的人。他瞞著我也沒什麼，反正我也不是什麼都跟他說——我吃了龍脈，又點化了火麒麟，都沒有告訴他。
他不告訴我，肯定有著我不能知道的緣故。他怕我不同意，怕我會壞了他的事。
到底是什麼緣故呢？
他是一個那麼洞察，那麼透徹，那麼機敏的人，他十分瞭解我。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他說得對，不問才是最好的。
只有不知道，我才能快快樂樂地做雄霸的女兒。
畢竟，我始終比他多了兩分良心。
第二天，我醒來後，把自己好好梳妝打扮了一下，才去看斷浪。
他已經醒了，正在下床穿鞋。
見到我，他眼睛一亮：「仙仙？你，你醒啦？」
「對呀。」我對他溫柔一笑，「你也醒啦？你感覺怎麼樣？有沒有比昨天好一點？」
他一臉受寵若驚的樣子：「我，我好一點了，謝謝你照顧我。」
「怎麼還穿著這身衣服？」我看了一眼，說道：「快脫了，髒兮兮的，穿身上不舒服。」
他猶豫了下，說道：「可是我沒有別的衣服。」
「沒關係，這裡就我們兩個，沒別的人看你，你脫了吧。」我說道，「等一會兒文醜醜來送飯，就給他帶走，讓他幫你洗一洗。」
他猶豫著，還是不脫。
我就笑著走到他身邊，仰頭看著他道：「怎麼？你害羞啊？」
「不是。」他立刻搖頭。
「那是什麼？」我仍然仰著頭，眨著眼睛問道。
他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說道：「我怕唐突了你。」
「沒關係，反正昨天已經唐突過了。」我說道。
他被我纏得沒辦法，只好脫了下來。
像昨天一樣，赤著上身，只穿著褲子和鞋子。
「哎呀，都青了，我爹下手真重。」我看著他胸前的幾塊淤青，皺起了眉頭，「你坐下，我給你擦藥。」
他連忙拽住我道：「不用！我沒事！」
「客氣什麼？」我說道，就翻箱倒櫃，拿出幾瓶藥膏來，「快坐下，我給你擦一擦。」
「我自己來就行！」他連忙攔道。
我仍然笑著說道：「我昨天那樣凶你，很是對不住，就讓我為你做點事，當成賠禮道歉嘛？」
說著，我不容他反駁，往手裡倒了藥酒，就抹在他的胸膛上。
他灼熱的肌膚被冰涼的藥酒一刺激，就不受控制地收縮了一下。
我一本正經地給他塗著藥，感受著他結實緊致的肌膚，塗了一層又一層。
遇到凹凸不平的地方，還會格外多擦幾下。
到後來，他臉上通紅，騰地站起來：「我，我有點不舒服，我先失陪一下。」
他急匆匆跑走了。
我終於沒忍住，前仰後合地笑了起來。
果然，就像我爹說的那樣，談談情、說說愛，多好啊！
為什麼要勞心勞力地打天下呢？
過了一會兒，文醜醜送飯來了。
「大小姐！」文醜醜提著飯盒走近了，「醜醜給您送飯來了！」
我站起身，指著桌上：「放著吧！」
他便把飯盒放那了，打量了我幾眼，笑著說道：「大小姐睡得可好？」
「幹什麼？」我瞥了他一眼。
文醜醜立刻說道：「哎喲！幫主可就睡得不好了！一整晚都唉聲歎氣，夜裡起來了好幾回！我看哪，就是心疼大小姐，又不知道如何跟大小姐解釋，唉！」
「得了。」我說道，「他是什麼德行，我還不知道嗎？你不用替他說好話了，我已經不生氣了。」
文醜醜立刻高興地道：「那就好！要我說，父女之間，哪有那麼大的氣要生？這下可好了，哎喲……哎喲！斷浪？！你怎麼穿成這樣？！誰叫你光著膀子的？你的衣服呢？！」
「被我脫了。」我說道，「你快走吧，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快走快走。」
一邊說著，我一邊攆文醜醜。
文醜醜大驚失色：「大小姐，您要做什麼？使不得……使不得呀！」
「什麼使不得？做什麼使不得？」我說道。
文醜醜扒著門框不肯走，急急說道：「大小姐，您不能因為跟幫主置氣，就，就亂來呀！您是金尊玉貴之體，怎麼能……」
「金尊玉貴之體就不能划船啦？誰說的啊？」我反問道。
文醜醜一愣：「划船？」
「是啊！」我說道，指著外面晴好的天色，碧綠的湖泊，說道：「這麼好的天氣，當然要划船賞景了！怎麼，使不得嗎？」
文醜醜用扇子捂著嘴，尷尬地笑了幾聲，說道：「使得！使得！」
但是他瞅著斷浪的上半身，還是有點猶豫，就問道：「大小姐，這斷浪也太放肆了，怎麼能不穿衣服就跑出來？」
「他哪有衣服啊？你昨天送他來的時候，連身衣服也不帶來，都怪你！」我說道。
文醜醜立刻告饒：「小的這就去拿衣服！這就去！」
然後他急匆匆地乘船走了。
「哼。」我輕哼一聲，扭頭看向斷浪，「快吃飯，吃完有事做呢。」
他看我一眼，問道：「做什麼？」
「畫畫！」我說道，「我今天心情好，我要畫畫！」
他點點頭，拿起筷子和碗，在對面擺好，然後又拿起一對筷子和碗，擺在自己面前。
「一起吃？」他看向我說道。
我見他乖覺，就坐到他對面，拿起筷子吃起來。
吃完飯，我就讓他坐在花廊下，擺出一個相當帥氣的姿勢，說道：「就這樣，別動，我要開始畫了！」
「我沒穿衣服，這樣不好吧？」他猶豫著問道。
我不以為意地擺擺手：「畫的就是你沒穿衣服的！你穿了衣服，我還不畫呢！」
他很不自在的樣子。
但是又拿我沒辦法。
直到文醜醜來了，將一包衣服遞給他：「快穿上吧，雖然是中午了，但是湖風吹著還挺涼的呢，呵呵呵。」
斷浪接過來，就去穿衣服了。
文醜醜走到我面前，看了幾眼我畫的畫，立刻拍掌叫好：「好畫！好畫呀！看這筆觸，功力深厚！看這人物，纖毫畢現！這神情，這姿態，簡直栩栩如生呀！」
「我跟你說，這還不是我畫的最好的呢。」我笑著說道，「我畫的最好的，是一件衣服都不穿的那種。明天我讓斷浪把褲子也脫了，再畫一幅，保證比這一幅還好！」
「大小姐，這，這，使不得呀！」文醜醜嚇得都快昏過去了。
第420章
我見他當真, 不禁笑了起來。
我沒有解釋，強行把他攆走了。
等文醜醜走後，斷浪穿好衣服出來了。
穿上衣服的他, 少了幾分局促, 又變得聰明起來。
他站在我身前，問我：「你也喜歡我, 是不是？」
「喜歡怎麼樣，不喜歡又怎麼樣？」我反問道。
他揚著下巴說道：「你肯定喜歡我！」
我見他說得那麼肯定, 心裡有點高興, 但還是傲著一張臉, 說道：「那你肯不肯為我自廢武功？若你不肯，我是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他不說話。
垂著眼睛看我。
長長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出兩排陰影，好看得不得了。
「你跟我在一起, 肯定是為了出名！」我又說道，「你想像劍聖那樣，以高絕的武功出名，這輩子都難了。所以你就想跟我在一起, 做雄霸的駙馬，這樣一下子就出名了！」
他這下有點氣惱了，擰著眉頭說道：「你非得這樣嗎？」
「哪樣？」
「故意曲解我的心意！」
「誰曲解你了？」
「我不是為了名聲才跟你在一起的！」
「你就是！」
「我沒有！」
他氣鼓鼓地看著我。
真的太可愛了。
我差點就忍不住, 要去撥弄他頭頂上的小辮子。
「你怎麼證明你沒有？」我把兩隻手背在身後，揚著下巴，非常倨傲地道。
他輕哼一聲，說道：「就算跟你在一起, 我也不會荒廢武功！我已經是天下少有的高手了，等我創出自己獨有的絕招，我自然就揚名天下了！」
「在這之前，你不怕別人提起你，說你是『雄霸的女婿』？」我好奇地問道。
他揚著下巴道：「我做了十年的『雜役斷浪』，難道還怕再做十年的『雄霸的女婿斷浪』嗎？總有一天，別人提起我們，是斷浪夫婦，而不是仙仙夫婦！」
「你想得美！」我哼他一聲。
但是看著他自信滿滿的樣子，還是沒忍住，笑了出來。
他真的是很可愛啊。
有野心，有目標，但是又不會像我爹那樣，非要得到不可，甚至為此不惜犧牲別的。
他兩者都要，而且會聰明地在其中做適當的妥協，比如他願意分出大把時間放在無聊的談戀愛上面。
「你接受我啦？」他上前半步，兩眼亮晶晶地看著我。
聰明如他，一下子就分辨出我的喜怒。
我白他一眼：「你想得美！想追到我，再加把勁吧！」
我才就一個追求者。
不好好折磨他一頓，對不起我的美貌和身份。
我們兩個在湖心小築每天鬥鬥嘴，劃划船，下下棋，作作畫，過著不問世事的日子。
但有些事情，並不是我不想知道，就能不知道的。
一天，明月來了。
「你爹怎麼那麼狠毒啊！」她見我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我驚呆了：「我爹？誰？」
「幫主啊！」她睜著那雙小鹿般的眼睛，看著我說道：「還裝什麼啊？誰不知道似的。」
我頓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雖然隱約猜到他們都知道了，但是就這麼被說出來，還是有點涼颼颼的。
「我爹幹什麼了？」我把她接到屋裡，給她倒茶。
明月憤憤地道：「他讓人在無神絕宮的周圍布上炸、藥！等無名前輩跟絕無神決鬥之時，就點燃炸、藥，把他們全炸死！」
說到這裡，她拍了下桌子：「無名前輩是武林正道人士，他為什麼要如此？！為了保證絕無神必死，就要犧牲掉無名前輩嗎？」
我心中悚然一驚。
我頓時明白，我爹為什麼要瞞著我。
他的手段有點超標。
但我覺得，他殺死無名的原因，一定不是明月說的這樣，為了保證絕無神必死。
恐怕，他是想一石二鳥。
他坐上武林至尊之位之後，一定不想看到有人能夠威脅他的地位，哪怕那個人並無威脅之心。
難怪他要瞞著我，曾經我還想讓無名當駙馬呢，他一定怕我不忍心，所以不告訴我。
「這……不會吧？」我作出一副不解、不信的樣子，「你從哪裡聽來的？」
明月說道：「我聽丁寧說的。丁甯聽秦霜說的。秦霜親耳聽到的！」
我：「……」
這兩對夫妻還真是親密，什麼都能分享。
「真的啊？該不會是秦霜聽錯了吧？」我說道。
明月瞪著我道：「怎麼可能聽錯？以秦霜的縝密，他豈會不打聽清楚再說？他早就抓了埋火、藥的人，問清楚了！」
這下我沒法抵賴了。
只好義憤填膺地道：「天啊！我爹怎麼這樣！他昏了頭了！」
「幫主這樣做是不對的！」明月氣呼呼地道，「你要不要管管啊？你不管的話，風和秦霜就要插手了！到時候，你可別幫親不幫理啊！」
幫親不幫理？那肯定的啊！
我當然要幫我爹！
「聶風也知道啦？」我驚訝地道。
明月道：「那當然！我知道後，立刻就跟風說了！」
「你還跟誰說了？」我又問道。
「這件事是能亂說的嗎？」明月瞪了我一眼，「就我們四個知道！現在加上你，也就五個人！沒別人了！」
當初在無雙城，我忽悠她幫理不幫親，為了大義和百姓，毅然決然地違抗祖宗之命。
現在她拿這一招來對付我了。
「你讓我想想。」我歎了口氣說道。
「不能再想了！」明月說道，「再想下去，就來不及了！兩天后，無名和絕無神就要決鬥了！」
看來我在湖心小築的這幾天，外面發生了很多事。
「你想讓我勸幫主？」我說道。
「對！」
我有點頭疼。
如果只有秦霜和丁寧，還好說一些。要麼滅口，要麼捆起來，日後哄一哄。他們總不至於為了無名，就跟我爹對著幹。
但是裡面有聶風，就讓我很頭大。
泥菩薩的批言還是很准的，尤其當年步驚雲重傷之際，派了兩個殺手殺他，都被他躲了過去，可見他們兩個多麼難搞。
殺聶風，是不可能的。捆他倒是行，但過後就不好收拾了。
萬一激起他的抵觸心理，他再聯手步驚雲搞事，就麻煩了。
「那好吧。」我說道，「我去勸勸他。」
殺無名，不急於一時。
先解決了絕無神，把至尊之位搞到手。至於無名，什麼時候殺不行？
於是我就往天下第一樓跑了一趟。
但我沒對我爹說，他的計畫都被人發現了。我只是去作了一通，問他為什麼都不來哄我，並且順手摔了幾個花瓶。
然後我就走了。
勸他放棄計畫？
他才不是那種輕易放棄的人。
我有別的法子，但不能告訴明月，這一趟就是走給她看的。
出來後，我就告訴明月，一切搞定。
明月抓著我的手，認真地對我說道：「仙仙，你辛苦了！你這麼好，一定會有好報的！」
「應該的！」我義正言辭地說道。
回去後，我就許了個願。
下一場大雨吧，把火、藥都澆透，這樣就炸不起來了。
果然，在無名和絕無神決鬥的前一晚，下了一場巨大的雨，並且下了一整夜。
可惜的是，我爹也因此犯了關節炎，兩條腿疼得站不直。
於是，當弟子高高興興地來通報：「無名打敗了絕無神！絕無神被親生兒子殺死！」他連一個笑容都擠不出來，只是勉強道：「好，好。」
無名打敗了絕無神，用萬劍歸宗破了他的不敗金身。
絕心趁機殺死了絕無神。
這一幕被絕天看到了，他非常憤怒，跟絕心打了起來。絕心的武功較高，絕天打不過他，差點被殺死。危急關頭，是聶風出現，救下了他。
在同母異父的哥哥的幫助下，絕天殺死了同父異母的哥哥，當上了無神絕宮的主人。
無神絕宮臣服於天下會。
沒過多久，至尊病重，他說：「我本領不濟，無法守護中原武林，現讓位於天下會的幫主雄霸，相信他會守護武林的安危。」
我爹就當上了武林至尊。
他很高興，說道：「原來這就是當至尊的感覺！」
但他高興了沒幾天，就悵然地道：「原來這就是當至尊的感覺。」
他不再快樂。
有一天，他對我說：「幽若，爹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在中原武林之外，一定有更遼闊的天空。」
他把至尊之位傳給了我，然後便帶著文醜醜，飄然遠去。
我當上了武林至尊，在我十六歲的這一年。
同年，我迎娶了劍帥，作為我的男人。
劍帥是個很愛吃醋的男人，又很喜歡粘著我，我被纏得無心打理事務。
於是我把權力下分，讓我的親友們幫我打理。
聶風成為天下會的幫主，替我打理天下會。
龍騰成為朝廷的大總管，幫我打理政務。
我只要跟斷浪吃吃喝喝，玩玩耍耍，沒羞沒臊地過日子。
我的朋友們也過得不錯。
孔慈當上了天下會的大總管，並且跟獨孤猛成親了。
棕棕追到了那只紅色的小狗，狗生圓滿。
無名過上了真正的隱居生活，在人煙之外守著他妻子的墳墓過日子。
劍晨無心打理中華閣，浪跡天下，尋找他夢想中不太漂亮又很善良的姑娘。
至於步驚雲，他已經不在世上了。世上只有一個叫霍驚雲的男人，娶了一個叫于楚楚的姑娘，生了一大堆孩子，過得捉襟見肘，不得不每天上街表演胸口碎大石，維持生計。
這一生，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過得風光無限，快樂至極。
（本卷完）
悠于 2018-7-7 11:15
卷七：誰年輕時沒愛過個把人渣
第421章
誰年輕的時候沒愛過個把人渣？
誰？
站出來！
不要大意地加入我們移花宮吧！
「靠智慧躲過人渣摧殘的, 將會進入我們移花宮，成為智囊團！」
「靠運氣躲過人渣禍害的，將會進入我們移花宮, 成為吉祥物！」
「不管是智囊團還是吉祥物, 在我們移花宮，都會受到良好的待遇！一年四季, 每季都有兩套仙女才能穿的飄飄長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現摘的鮮花戴, 不帶重樣的！」
「來吧！加入移花宮吧！」我站在高臺上, 振臂高呼。
台下, 一群穿著灰撲撲的舊衣裳的女孩子們，瑟瑟發抖。
沒辦法，這時候穿得這樣單薄, 就是會冷。
但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這年月，很多人穿不起衣服鞋子，赤著腳到處跑。還有很多人被親爹親娘賣掉，淪落到見不得人的地方。
有一次我跟憐星去殺臭男人, 就遇到一幫賣良為娼的，口口聲聲說：「老子賣的人比雞還多！」
然後他被憐星一招爆頭了。
不久後，就有人站了出來：「我運氣好, 隔壁的人渣竹馬對我不軌的時候，我突然來月事躲過了！」
隨即又有人站了出來：「我有敏銳的眼光，我早就看出我表哥是個靠不住的，他怎麼哄我都不上當！」
也有人原地不動：「我沒有認出那個畜生, 嗚嗚嗚……」
「宮主，我們被人渣傷害過的，移花宮不收嗎？」有個姑娘含著眼淚問我。
我朝她看過去，溫柔地說道：「收，當然收。被人渣傷害，又不是你們的過錯。我將親自傳授你們武功，帶領你們殺光天下負心漢！」
「多謝宮主！」
嘩啦啦，大大小小的姑娘們都跪下了，求我收她們入宮。
「帶走！」我一揮袖袍，豪爽地道。
身後，憐星小聲跟我算帳：「姐姐，咱們這半年收了三百多名弟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一筆很大的開銷。這就算了，關鍵是住的地方也快不夠了。」
「擴建嘛！」我不以為意地道。
我們移花宮又不是沒有錢。
只要有錢，什麼辦不到？
哦，叫燕南天那個臭男人回心轉意，是辦不到的。
但其他的都能辦到。
我們帶著幾十個女孩子回到移花宮，先讓宮女們帶她們下去梳洗。
等到收拾乾淨了，再全都帶了上來。
「想要進我們移花宮，首先對著這個畫像上的男人吐一口唾沫！」我指著掛在牆上的一幅畫，對大家說道，「如果有人吐得准，正好吐在他的臉上，今晚賞一根雞腿吃！」
女孩子們聽罷，紛紛上前。
但是來到畫像前，卻都猶豫了。
畫上的男人，濃眉大眼，氣勢凜然，手裡握著一把重劍，淩厲之氣仿佛要破畫而出。
別說她們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便是我站在畫前，也要被震懾得失了神。
「大宮主，這個男人是什麼人？」有個小姑娘問道。
「他叫燕南天，曾經是我的愛人。」我看了一眼畫上的男人，對大家笑了笑，「他長得很好看吧？」
有人點了點頭，有人面露猶豫，並不敢回應。
我也不以為意，往常招新人進來，也都是這樣的。
於是我繼續說道：「這個男人，就是我遇到的那個人渣。」
「不會吧？！」一陣陣的抽氣聲響起。
「燕大俠名滿天下，是個大英雄，怎麼會是人渣？」有人不信地道。
聽到這種質疑聲，我心裡便高興了。
她們越敬仰燕南天，等到聽完我說的話，就會越厭惡他。
「你們覺得我怎麼樣？」我反問大家。
她們紛紛說道：「大宮主貌美如花！」
「大宮主氣度非凡！」
「大宮主武功蓋世！」
「大宮主心腸好，收留我們這些可憐人。」
我對她們微微一笑，又問道：「你們會對我始亂終棄嗎？」
「怎麼會？」
「瞎了眼的人才會不要大宮主這樣的美人！」
「膽大包天的人都不敢對大宮主始亂終棄！」
「可是燕南天對我始亂終棄！」我說道，「曾經，他愛慕我的容顏，殷勤地追求我，摘花給我戴，說甜言蜜語給我聽，深情似海。」
「可是，他把我追到手後，就變了！那些花前月下，那些山盟海誓，他全都忘了！甚至，他還說出『我要追求俠義和武功，不得不放棄兒女私情，從此你我一刀兩斷，你忘了我吧』這種話。」
我微微垂首，掩住自己眼中真正的情緒：「跟我在一起，他就不能行俠仗義了嗎？跟我在一起，他就不能追求武功了嗎？他要跟我分手，卻連一個像樣的理由都不肯拿出來，如此敷衍我！」
說到這裡，我抬起頭來：「你們說，他不是人渣，又是什麼？」
「人渣！」
「敗類！」
「什麼燕大俠！就是個無情無義的無恥之徒！」
大家的臉上都湧出氣憤。
這次再也不怕畫像上透出來的威嚴，紛紛跑上前，往畫上吐唾沫。
個子矮一點的，就蹦起來，努力往他的臉上吐。
「不錯！你們都很好！」我露出滿意的神色，大手一揮，說道：「晚上都加一根雞腿！」
「謝大宮主！」
這群剛入宮的女孩子們，紛紛歡呼起來。
我很高興。
等到她們的情緒稍微平復一點，就對她們說道：「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們招入宮中嗎？」
大家安靜下來，仰著頭聽我說話。
「我曾經受到過人渣的傷害，傷心欲絕，因此我不希望別人也受到這種傷害。」我說道，「傷害我的那個人渣，武功高強，名滿江湖，我打不過他，無法為自己討回公道。但是你們不一樣，天底下只有一個燕南天，其他男人都是凡夫俗子。」
說到這裡，我抬起下巴：「所以，我要教你們武功！讓你們有自保之力！讓你們有能力為自己討公道！就算你們鬥不過別人，也不必怕，你們身後站著一整個移花宮！站著我！」
「移花宮萬歲！」
「大宮主萬歲！」
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我很滿意：「起來吧，以後大家就是姐妹，要像家人一樣相處。」
女孩子們便互相攙扶著站起來。
有個小姑娘說：「等我長大後，就為大宮主報仇！」
她的眼神很明亮，神態很堅定。
其他人也說：「對！等我們學好武功，一起為大宮主報仇！燕南天武功高強又怎麼樣，我們人多！」
孺子可教啊！
我心裡滿意極了，面上卻很凝重，看著她們說道：「燕南天是天縱之資，武功高強，江湖上沒有人抵得住他一劍。你們往後見了他，都離他遠遠的，以免傷亡。你們都是我移花宮的弟子，性命珍貴，不管什麼時候，都要愛惜自己的生命！」
聽了這番話，大家臉上都變得潮、紅一片，激動得眼睛發亮。
「我們的命是大宮主救的！就是大宮主的！」一個姑娘說道。
其他人紛紛應和。
我用感動、欣慰的眼神看著她們，說道：「很好，從今往後，大家就在移花宮住下，把這裡當自己的家。我會派人引導你們，根據每個人的天賦不同，分別教導你們。大家互相協助，一起把我們的家建設得更好！」
「是！」所有人都應道。
我有點累了，便對她們揮了揮手：「好了，下去休息吧。」
眾人便散了。
憐星沒有走，站在一邊問我：「姐姐，要回房休息嗎？」
「嗯。」我點點頭，一拂袖袍，往房間行去。
憐星走在我身後，說道：「姐姐每次接了新人進來，都會不開心。既然如此，下次就讓我一個人去吧？」
「我沒有不開心。」我說道，「我只是想起燕南天，心中不平。」
憐星便道：「姐姐的武功比以前精進了很多，再對上燕南天，未必不是他的對手。」
我沒說話。
一路走到房門口，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在我的房間裡，也掛著一幅畫。
畫上是燕南天。
他被釘在一根木樁上，腳下堆著一圈柴火，正在被熊熊烈火灼燒。
「他早晚會被燒死的！」我看著那副畫，冷冷地道。
自從他跟我分手的那天起，我就決意不讓他好過。
這個臭男人，居然敢跟我分手。
我要搞死他！
「姐姐，咱們每次招新人進來的時候，都會對外宣揚燕南天的畜生不如，他的名聲很快就會臭掉的。」憐星說道。
我冷冷哼道：「只是臭了名聲，算得了什麼？」
燕大俠可不會把臭名聲放在眼裡。
我最終目的，是叫他後悔。
「你出去吧。」我對憐星揮了揮手，「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憐星便出去了。
我站在房間裡，看著牆上的畫，心情有些低落。
燕南天……
其實是我追的他。
當初，我見他長得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皮膚又黑，看起來就是個老實人，就撩撥他，讓他跟我在一起。
沒想到，他只是長得老實，本質上並不是個老實人。
他跟我花前月下了一陣子，就說：「我的追求是武功和俠義，不是兒女私情。」
呸！
早怎麼不說？
我真的喜歡上他了，他才這麼說！
我要叫他後悔！
第422章
當初, 跟燕南天分手後，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三天三夜，寫了密密麻麻的一大摞復仇計畫。
像是一劍殺了他, 把他釘在牆上做壁畫, 像是把他關在蛇窟裡，讓他被萬蛇啃噬而死, 像是打斷他的手腳，讓他一輩子做廢人。
但是都不解恨！
最後我決定, 打碎他的信仰！
他不是要追求武功和俠義嗎？我就讓全天下的人都鄙視他、厭惡他、嫌棄他, 寧可死也不要他救！
是的, 燕南天說的是真的。
他的確是為了追求俠義和武功，才跟我分手的。
而不是我對姑娘們說的，他連一個像樣的藉口都不肯找。
但別人不知道啊！
這個理由聽起來就很扯啊！
畢竟我是一個大美人, 同時也是一個絕世高手。跟我在一起，既能行俠仗義，也能共同鑽研武學，他完全沒必要跟我分手。
所以我一說出去, 大家都覺得他是個人渣、敗類，是個禽獸不如的傢伙。
「我要閉關一陣子，大概三個月左右。」我對憐星說道, 「這段時間就麻煩你打理宮中上下了。」
壯大移花宮只是外在手段，最根本的還是把武功提上去。
憐星點點頭：「你就放心吧，姐。」
然後我就去閉關了。
我練的武功叫明玉功，只要練到最高層, 就能把燕南天打成狗。
我現在練到第七層，還有兩層就到巔峰了。
三個月的時間，眨眼即過。
我練到了第八層，順利出關。
出關後，我發現宮裡多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叫江楓，人稱玉郎江楓，是燕南天的義弟。
「大宮主，事情是這樣的。」憐星身邊的侍婢月奴，對我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那天憐星和月奴出去散步時，遇到一樁劫財害命的事件。江楓在緊急關頭出現，救下了那個商人。
但那個商人在他報出名號之後，卻非常鄙夷地道：「原來是燕南天的義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燕南天那種人渣的義弟，能是什麼好東西？被你這種人救，我不如去死！」
說完，他把脖子朝前一送，讓劫匪殺他。
聽到這裡，我有點吃驚：「真的是這樣？」
「真的。」憐星笑著說道，「這兩年咱們不停招收弟子，勢力已經很大了。每次去收保護費的時候，都會把燕南天的事說出去，已經很多人知道他做的事了。」
真是不錯。
我很高興，又問道：「後來呢？」
「後來，劫匪沒有殺那個商人，反而對他說『看來你也是個性情中人，而且如此有骨氣，算了我不殺你』，他不僅沒殺人，並且把搶來的錢財還回去一半。」
「江楓覺得受辱，就跟幾個劫匪打了起來。他的武功雖然勝過劫匪，但是他缺乏江湖經驗，反而被劫匪撂倒了，還受了重傷。」
「我們救了他。」憐星說到這裡，看了我一眼，才繼續說道：「姐姐恨透了燕南天，一定不想他好過。所以我們抓了他的義弟，想把他怎麼樣，全憑姐姐一句話。」
我對這件事的發展和結果，感到非常滿意。
「很好！」我說道，「你們都做得很好！以後多出去走走，遇到這種事情，就回來講給我聽，我很喜歡聽！」
憐星和月奴都笑了。
我去看了江楓，這個與燕南天齊名的男子。
江湖上都說，沒有人擋得住燕南天的一劍，也沒有人抵得住玉郎江楓的一笑。
江楓的美貌和燕南天的武功，在江湖上齊名，並列第一。
我好奇極了，帶著憐星和月奴去見了江楓。
江楓還昏迷著，他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面色蒼白，一看就很虛弱。
我仔細觀察他的眉眼，並不覺得他有多好看。
難道是他的氣度？
可是他眼下昏迷著，看不出氣度如何。
「你們覺得他好看嗎？」我扭頭問憐星和月奴。
憐星垂下眼睛，沒說話。
月奴卻羞紅了臉，不敢看我。
我頓時有點明白了：「原來他真的很好看啊。」
奇怪的是，我並不動心。
我不禁有點擔憂，難道跟燕南天分手後，我的心理出現了什麼問題？
我以後都沒有辦法心動了嗎？
這個念頭嚇到了我。
我還年輕，而且這麼漂亮，我不能不談戀愛啊！這樣大好的天賦，如果浪費了，會遭天譴的！
「等他醒來，就叫我。」我看了江楓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我打算從江楓身上試試。
畢竟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我還是很有可能動心的。
過了兩三天，江楓醒了。
「是你救了我？」他問道。
睜開眼睛的江楓，比昏迷的時候，好看了幾倍。
他有一雙很迷人的眼睛，裡面仿佛盛滿了一閃一閃的星星，帶著渾然天成的情意。
「不是我。」我說道，「是我妹妹救了你。」
我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身後的憐星。
「我們救了你，你打算怎麼報答？」我站在床邊，看著他說道。
江楓想了想，勉強坐了起來，答道：「我家中尚有薄財，願以此答謝救命之恩。」
「可以。」我點點頭，「你的書童也在我們宮中，一會兒你吩咐他，叫他回家拿錢吧。」
江楓的臉上劃過一抹愕然，隨即感激地道：「多謝姑娘救了我們主僕，在下立刻叫書童回去取謝禮。」
他很會說話。
文質彬彬的，很是討喜。
我挺喜歡他的，可惜不是對燕南天的那種喜歡。
不過，感情嘛，是可以培養的。
我又關照了他幾句，就出去了。
我叫了江楓的書童，問他：「你們家有多少錢啊？」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抓了我們在這裡？」書童叫江琴，長得眉清目秀的，眉眼之間還有點倨傲，聽到我這麼問，他不服氣地道。
還算他聰明，知道是被我們抓來的。
「我們是壞人。」我說道，「給我說說，你們家的家財如何？不要妄想騙我，不然要你的命！」
一邊說著，我一邊拂袖，打了他一掌。
我輕飄飄一掌，就把他打飛了，他跌落在柱子上，撞得半天爬不起來。
「我說，我說。」他看向我的眼神帶了驚恐。
等他說完，我不由得露出一點笑意。
江楓家很有錢啊。
「把那些古董啊、字畫啊、田產啊，都變賣了。」我說道，「什麼絲綢啊、香料啊，也都變賣了。總之能變賣的，都變賣了，除了宅子。」
江楓還有家人，我不能把他弄得家破人亡，不然說出去不好聽。
我們移花宮可是做正經事的。
「是，是，小的知道了。」江琴連連答道。
我點了兩個靠譜的弟子，護送江琴回去，然後對憐星道：「等江楓的謝禮送來，你就給弟子們置辦衣物、鞋襪、吃的、用的。如果要擴建，就拿去蓋房子。總之這些錢不用心疼，花完了我們再去掙。」
「是。」憐星點點頭。
「辛苦你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好好打理宮中上下，我去閉關了，這次仍然是半年。在我出關之前，不要讓江楓離開，明白了嗎？」
「我知道了，姐。」憐星答道。
然後我又去閉關了。
我要衝擊明玉功的第九層。
但這次我失敗了。
沖關的要緊時刻，我走神了。
我幻想著把燕南天打成了一條狗，開心得不行，結果凝的氣一下子散了。
「可惡！」我氣衝衝地出了關。
我打算拿江楓撒撒氣。
心裡有氣卻不撒出來，是很傷身的。
移花宮的弟子都是自己人，是不能動的。
江楓是外人，又是燕南天的義弟，拿他撒氣正好。
於是我一路往江楓的院子行去。
沒想到，路上卻聽到了一段閒話。
「大宮主說的對，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燕南天那個人渣的義弟，果然也是人渣！」
「明明是我們二宮主救了他，他卻天天跟二宮主的侍婢粘在一起！」
「不要臉！」
「忘恩負義的東西！」
「二宮主冒著被大宮主教訓的風險，救了他的命，他傷好了還不走，賴在我們移花宮！」
「真想毒死他算了！」
我有點吃驚。
弟子們看起來很討厭江楓？
這是為什麼？
江楓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為什麼弟子們沒有被迷惑？
可是看憐星和月奴的樣子，都很喜歡他啊？
「姐，你出關了？」很快，憐星接到消息，趕了過來。
我對她點點頭：「我失敗了。」
「怎麼會這樣？」她有點擔憂地道。
我仔細打量了她兩眼，發現她的氣色比之前好多了，眼角眉梢泛著情意，正是春心萌動的模樣。
「憐星，你是不是喜歡江楓？」我想了想，直接問了出來。
憐星的眼神頓時閃爍起來：「沒，沒有，姐，我怎麼可能喜歡上他呢？」
「跟姐姐還有什麼不好說的？」我走過去，攬住了她的肩膀。
我這個妹妹，生來有點殘疾，從小就是個細膩敏感又乖戾的性子。越不叫她幹什麼，她表面上答應得好好的，扭頭就去幹了。因此，我總要順著她、哄著她，她才不會跟我拗著幹。
第423章
「姐姐, 我沒有。」憐星低著頭說道。
我微微一笑，用公平客觀的口吻對她說道：「憐星，你要知道, 雖然江楓是燕南天的義弟, 但他未必就是燕南天那樣的負心漢。我跟燕南天濃情蜜意那麼久，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江楓跟燕南天在一起才多久, 豈能事事知他？」
憐星便有些意動。
「姐姐是不會攔著你談戀愛的。」我溫柔地說道，「如果你喜歡江楓, 就把他留下。他長相俊美, 家有薄財, 性格又好，配得上你。」
憐星的臉上微微泛紅：「姐，我不會喜歡他的, 他是燕南天的結拜兄弟，就憑這一點，我就不會喜歡他。」
「別這樣。」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有過一段失敗的感情, 但姐姐就沒有灰心喪氣，還是相信天底下有真愛的。等姐姐練好了明玉功，就會出去談戀愛。你也不要有陰影, 看到好男人就上！」
憐星終於藏不住了，臉上滿是薄紅。
她喜歡江楓。
我沒有表示反對，而是微笑著鼓勵她，要勇敢追求自己的愛情。
我拉著她一起, 去了江楓的房間。
才到房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江楓的咆哮聲。
「我已經上繳了家財！為什麼還不放我走？」江楓的聲音充滿怒氣，「我能去的地方，只有這間屋子，只有外面的花園，其他什麼地方都不能去！你們這是軟禁！」
月奴的聲音便響起來：「公子，你不能出去，你會有性命之憂的。」
「性命之憂？誰要殺我？」江楓怒道。
屋裡傳來一聲悶響，好像身體撞在了柱子上。
接下來月奴帶著哭腔說道：「公子，這裡是移花宮。我們大宮主和燕大俠有一段情仇，你既然是他的義弟，大宮主肯定不會放過你的。她要利用你，來報復燕大俠。」
聽到這裡，我就沉下了臉。
「砰！」憐星一掌打開了房門，她走了進去，冷冷地看了月奴一眼，然後才看向江楓說道：「跟姐姐無關，都是我的主意。我想要你留下來，你不能走。」
我也跟著走了進去。
看到我，月奴臉色煞白，立刻跪在地上：「大宮主！」
「月奴，誰教你的這些話？」我低頭看著她道。
月奴臉色煞白，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是砰砰磕頭。
「你愛上了江楓，為了獲得他的信任和依賴，不惜詆毀移花宮，詆毀我。」我又說道，「你自己下去領罰吧。」
月奴頓時哭了出來：「大宮主，饒命啊！」
「月奴！」就在這時，江楓撲了過來，仰頭瞪著我道：「不關月奴的事！是我逼她的！」
我看著他道：「我知道是你逼她的。你對她咆哮，你還把她撞在柱子上。但這點逼迫手段，不足以讓她背叛移花宮。她的忠心早已不在，我移花宮不要這樣的弟子。」
說到這裡，我很失望地道：「江楓，你儀錶堂堂，風度翩翩，怎麼能對女人動手呢？」
對女人咆哮、對女人動手的男人，怎麼算都稱不上好男人。
我微微轉動餘光，看向一旁的憐星。
果然，憐星的眉頭微微皺起。
我有點高興。
我一點兒也不想叫憐星跟江楓在一起。
但我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動手腳，江楓自己就露出馬腳來了。
「你要殺她，先殺我！」江楓擋在月奴的身前，非常高傲地看著我道。
我挑了挑眉。剛才他還凶月奴、推月奴，怎麼這會兒又肯為月奴去死？
被江楓護在身後的月奴，則是感動得流下眼淚：「公子，不值得，我不值得你這樣。」
磨磨唧唧、黏黏糊糊、沒頭沒腦。
我移開了目光，對憐星道：「月奴是你的人，江楓也是你的人。你打算怎麼處理？」
憐星垂下眼睛。
她一時間沒有說話。
她是個心腸很軟的人，並不像我這樣冷酷。雖然她的內心陰暗乖戾，但她很少將那些念頭付諸行動。
「把他們關入大牢吧。」思索片刻，憐星抬起頭來，她看了月奴一眼，又看了江楓一眼，「分開關，把他們隔開。」
跟我所料不差，她捨不得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話落，門外便湧進幾名弟子，把月奴和江楓拖了出去。
「不要傷心。」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江楓並不喜歡月奴，你想想看，我們還沒進來的時候，他還在凶月奴、推月奴。他之所以這樣，只怕是為了逞一時英雄。你也知道，他是燕南天的義弟，如果不是都愛逞英雄，他們也成不了結拜兄弟。」
我做出一副勸慰的態度，實際上卻在說江楓的壞話——他打女人，而且跟燕南天一樣，遲早要變成負心漢。
憐星皺著眉頭，沒有說話。
她不太喜歡把自己的真實心意表露出來。
我猜她還是喜歡江楓。
她這個人，非常固執，認定什麼就不會回頭。
「宮裡情況怎麼樣？」我轉而問了別的。
憐星便答道：「宮裡上下都好。這段時間，我跟往常一樣，帶著人又去收了幾個門派的保護費，順道殺了一些臭男人。」
「辛苦你了。」我對她說道，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一眼，說道：「你是移花宮的二宮主，是我唯一的妹妹，怎麼打扮得這麼樸素？你瞧月奴，她梳的髮型、戴的花、擦的脂粉，都比你要好。你這樣，如何和她爭？」
憐星抬起下巴，冷冷地道：「我是主子，她是侍婢，我做什麼要放下身段和她爭？」
「你啊。」我搖搖頭，歎了口氣，「不說這個了。我閉關這麼久，你有沒有想我啊？走，我們去喝點酒，吃一頓。」
憐星點點頭，臉上不再繃著了。
我們兩個喝了點酒，吃了美食，聊了聊天。
喝得有點醉醺醺的時候，憐星說道：「姐，移花宮的勢力發展得很大了，弟子們也都爭氣，很快就沒有門派能跟我們比肩。我記得你當初說，建立移花宮，就是為了報復燕南天。照這麼下去，很快燕南天就不是你的目標了。到時候怎麼辦？」
她想得很遠。
這個問題我也想過。
「憐星，你看看我，我是那種放不下的人嗎？」我對她一笑，「燕南天得罪了我，我找他報仇，這是肯定的。但我對他的情意，早就沒有了，沒有愛，也沒有恨。建立移花宮，早已經不是我當初說的，為了對付燕南天。」
憐星半趴在桌子上，含著酒杯，眨著一雙星眸，迷惑地看著我。
「咱們每次去招弟子，多少人吃不起飯，穿不起衣？能夠收容她們，給她們一個家，我越來越覺得，這是一件好事。」我說道，「很好的事。我打算一直做下去。」
憐星的眼睛裡冒出來崇敬：「姐，你真偉大。」
「那是因為有你在我身邊啊。」我笑著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如果沒有你幫我，我一個人怎麼撐得起移花宮？」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天色不早啦，我送你回去吧。」我站起來，扶她起來。
我一直把她送回了屋，還擰了毛巾給她擦臉，把她哄睡了才離開。
我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站在燕南天的畫像前，冷冷一笑。
借著微微的酒意，我去了大牢。
「是你？你來幹什麼？」江楓見到我，立刻站起來，抓著牢門，緊緊盯著我道。
我抬著下巴，上下打量他。
燕南天那個人渣的義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而且憐星對他動了心，我就不會再對他起心思。
「來嚇唬你的啊。」我對他挑了挑眉頭，露出一個惡劣的表情：「我要用你引燕南天來，讓他對我下跪，對我求饒，對我認錯。我要他當著全天下人的面，承認自己是個人渣。怎麼，你怕不怕？」
江楓睜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你這個惡婦！」
「等他不得不跪下，做完我要他做的事，我就當著他的面，把你殺了。」我饒有興致地道，「他的表情一定會很有趣。」
江楓抓著牢門，用力搖晃起來：「你這個惡婦！瘋婦！有種你現在就把我殺了！」
「我怎麼會殺你？我還要用你來引誘燕南天呢。」我不以為意地道。
「你做夢！」他瞪著我道，「我寧可死，也不要成為大哥的負累！」
他說著，就露出一臉決然的表情。
看起來就要自行了斷似的。
我輕輕笑了起來：「你隨意。等你死後，我就找個跟你身量差不多的男人，易容成你的樣子，然後抓在手裡，威脅燕南天。反正麼，你也不用說話，燕南天認不出來的。」
「你這個惡婦！瘋婦！毒婦！」江楓氣得額頭上的青筋都露了出來。
我仰頭大笑起來：「哈哈哈！」
「你這個瘋婦！瘋了！這裡所有人都瘋了！」他氣急敗壞地捶著牢門。
我立刻不笑了，凝重地看著他道：「瘋了的人只有我一個，你不要一竿子打翻所有人，你這樣是不對的，你知道嗎？」
他怔怔地看著我。
「沒想到聞名江湖的玉郎江楓，不僅凶女人、推女人，還一口氣罵幾百個女人是瘋婦。」我撇撇嘴，拂袖離去，「江湖傳聞不可信，不可信啊！」
離開地牢後，我的酒意就清醒了大半。
其實我本來就沒喝醉。
真正醉的人是憐星。
她眼看著江楓對月奴的維護，怎麼可能不傷心？傷心的人，才容易醉。
「你找個機會，讓月奴偷偷逃出去。」我找到一個素來信得過的弟子，對她吩咐道，「不要太刻意，讓她以為她是靠著自己的計謀逃出去的。如果她要救走江楓，可以攔，但不要用力攔，讓他們逃走。」
第424章
這個弟子是移花宮的智囊團的帶隊人, 名叫芍藥，是個非常聰明的女子。
她聽懂了，點點頭：「是, 大宮主。」
「不要讓二宮主知道。」我又吩咐道。
芍藥並沒有表現出絲毫的質疑, 乾脆地道：「是，大宮主。」
我對她點點頭, 然後拂袖走了。
喝了點酒，我有點困, 回屋便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 我被敲門聲吵醒。
「什麼事？」我坐起來問道。
門外的人是憐星, 她說道：「姐，月奴和江楓趁我們不備，逃走了！」
果然逃走了？
我抓過衣服, 披在身上，頃刻間出了房門。
「逃走了？！」我一臉沉怒，「不知好歹！」
憐星的神色不大好看，隱隱有些懊惱, 似乎在責怪昨日的醉酒。
「他們跑不遠。」我說道，「讓弟子們大力搜！」
然後我叫來芍藥，對她道：「三天之內, 把月奴和江楓找到帶回來！」
芍藥應道：「是，大宮主！」
第三天，芍藥押著月奴和江楓回來了。
「大宮主，月奴和江楓帶到。」
我對芍藥點點頭：「好, 你辦的不錯，下去吧。」
她是真的辦的不錯。
我說三天，她就在第三天帶回來。
換了別人，不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月奴，江楓。」我走下臺階，來到兩個人的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江楓一臉傲然和不服，月奴則是一臉豔色。
看來這三天內，他們果然成了好事。
男人和女人成了好事，又在情濃之時，為對方做什麼都不奇怪。
這更方便我利用。
「想過自己的下場沒有？」我移動視線，落在月奴的臉上。
她很叫我失望。
她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弟子，所以才調到憐星身邊伺候。當年也是我和憐星救下的窮苦女子，移花宮養了她這麼多年，她說背叛就背叛，真是太叫我失望了。
「月奴知罪。」她並沒有狡辯，而是磕頭認了錯。繼而，她起身，偎在江楓的懷裡，「但月奴不後悔。能跟公子在一起三天，月奴此生足矣。」
我微微挑眉。
這個女人，倒是聰明。她知道我是不可能饒她了，便在江楓的心上刻下一道，叫江楓永遠記得她。
果然，她話落下，江楓立刻被激怒了，仰頭看著我道：「邀月，你要把我怎麼樣都行，但你要放了月奴！」
「可以啊。」我說道，「你求我啊。」
說著，我微笑著看著他：「好好求我。求得我高興了，我就放了月奴。」
頓了頓，我補充了一句：「不然，我有一百種法子，叫月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這惡婦！」江楓睜大眼睛，看著我道，「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樣惡毒的婦人？你真是太狠毒了！難怪……難怪燕大哥不要你！換做任何男人，都不會跟你在一起的！」
聽到這句話，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你傷害到我了。」我認真地看著他，語氣鄭重地說道：「江楓，你立刻道歉！」
江楓梗著脖子，滿臉輕蔑，抿著嘴唇，一個字也不說。
月奴拼命扯著江楓的袖子，臉色蒼白如紙，急急說道：「公子，你快道歉！快道歉啊！你怎麼能說那樣的話！」
「我沒說錯什麼！」江楓傲然地說道，「月奴，你不要怕！我們不能助長她的氣焰！反正她不會放過我們的，何必對她卑躬屈膝？」
月奴聽到這句話，眼淚頓時落了下來，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喃喃道：「你這樣說，是因為你不知道她的手段。你不知道……」
她話沒說完，忽然一道勁風打過來，把她打得向後倒去。
「賤婢！」憐星走過來，冷冷地道。
她的目光在月奴的臉上一掃，便落在江楓的臉上。目光閃了閃，她站在江楓面前，說道：「你要跟她在一起，是嗎？」
「不錯！」江楓答道，「我愛月奴，我要跟她生同衾死同穴！」
憐星皺了皺眉，問道：「明明是我救了你，為什麼你愛的人是她？」頓了頓，她又問道，「是不是因為，我身懷殘疾？」
「不是。」江楓搖搖頭：「我只愛月奴，沒有理由。這就是愛情，說不出所以然。」
說著，他扶起月奴，把月奴抱在懷裡。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目光相觸，說不盡的情意。
「真是情比金堅啊！」我撫掌讚歎起來，「自從燕南天傷害了我，我便不再相信愛情。但是你們這樣情比金堅，我真捨不得殺你們。」
江楓抬起頭來，臉上滿是懷疑：「毒婦，你又要幹什麼？」
又叫我毒婦。
真以為我好欺負啊？
我揚手給了他一巴掌，打得他嘴角流血，才好整以暇地道：「我本來想把你們兩個折磨至死的。但你們之間的感情，打動了我，所以我打算饒你們一命。」
「哼！」江楓卻冷哼一聲，「恐怕你不是想饒我們一命，而是不得不饒我們一命吧？你還要用我威脅燕大哥，是不是？」
我嘖了一聲，說道：「江楓，你為什麼非要曲解我的好意呢？我是真的想留你一命。畢竟，殺了你，然後找人易容成你，高明點的根本不會被人看出來，甚至……」
說到這裡，我移動目光，落在月奴的臉上：「甚至不會被月奴看出來。」
「你敢？！」江楓頓時拔高了聲音，他緊緊盯著我，同時把月奴抱在懷裡，好像我下一刻就要把他們分開似的。
「所以，我分明是一片好心，你卻這樣曲解我的意思，真是太讓我受傷了。」我搖搖頭，「本來還打算給你們撥一間院子住的。但我太傷心了，你們還是住大牢吧。」
說完，我便對外面道：「來人！把他們兩個押下去！」
「不要！」
「月奴！」
他們兩個抱在一起，分都分不開。
「你們兩個能不能站起來啊？」我擰起眉頭，「我沒說把你們分開關押，你們這樣抱在一起，弟子們很難把你們押下去的。不要給別人帶來麻煩，行不行？這麼基本的為人處世的道理，你爹你娘沒教你嗎？」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的失望：「傳言誤我！還以為玉郎江楓是人品一流，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沒想到……」
「你！」江楓漲紅了臉，他咬著牙瞪了我一眼，拂袖道：「我不跟你這毒婦理論！」
聽聞不必分開關押，他們兩個就分開了。被弟子們押著，帶了下去。
等他們離開後，我才看向憐星。
憐星垂首不語，安靜得厲害。
想了想，我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江楓是個好男人。他不是負心漢。雖然他愛的人不是你，但你沒有愛錯人。」
憐星抿著唇，好一會兒，才說道：「姐，他都沒對我笑過。」
「什麼？」我一怔。
憐星抬頭朝我看過來，她輕聲說道：「世人都道，沒有女人抵得住玉郎江楓的一笑。可是，他都沒對我笑過，我已經愛上了他。」
「這不怪你。」我想了想，說道：「都怪他太好看了。就像當年，燕南天什麼也沒有做，我就愛上了他。」
憐星憂傷的目光，慢慢變得茫然：「是這樣嗎？只是因為他好看嗎？」
「是！」我肯定地道，「換張面孔，依然是那種情形，你還會救下他嗎？還會對他不能自拔嗎？」
憐星怔怔的，不說話。
「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你到了年紀。」我又說道，「女孩子到了這個年紀，都會對男人動心。你只是恰好到年紀了，又遇到了長得這麼帥的男人。不要難過，長得帥的男人不止他一個，過陣子我們一起出去，找好看的男人。」
憐星的臉上閃過猶豫，說道：「姐，我真的還能再愛上別人嗎？」
「那當然！」我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用振奮的口吻說道：「我們都還年輕！愛上別人很容易！只要那個人長得帥、人品好、武功高、有家世，還是很容易的！」
憐星臉上的鬱色褪去大半。
她好像想說什麼，最後什麼都沒說。
她還是太害羞了。
我猜她想問我，什麼時候出去找男人啊？
於是我就說道：「很快了！我不打算跟燕南天死磕了！他算個屁啊！等我把消息放出去，借著江楓的手，折磨他一頓，這事就了了！」
「真的？」憐星立刻問道，「姐，你真的放下了？」
我露出一個不以為意的表情，說道：「其實我早就不介意了。我也不是那麼恨他。我沒有那麼恨他。你看這些年，我閉關練功，招收弟子，有多少是為了他？他真的不算什麼。」
「姐，你不恨他就好了。」憐星看著我，一臉認真地道：「其實仇恨別人，難過的是自己。我一直不希望你恨燕南天，因為那樣最難過的是你自己。」
她說得對。
燕南天才不知道我恨他。
他根本就把我忘了，一心一意地行俠仗義去了。
我恨他，只是我吃虧。
可是不恨燕南天，我幹什麼呢？
挺無聊的吧。
恨燕南天，已經變成我消遣的方式。
但這種話不能對憐星說，她本來就是一個敏感又乖戾的女孩子，我不能再給她增加更多的陰暗了。
「讓你擔心了。」我拍了拍憐星的肩膀，對她一笑。
第425章
我對憐星說, 我不恨燕南天。
不恨才怪。
我恨死那個人渣了！
我叫人放出風去，他義弟江楓在我手裡，叫他看著辦。
但燕南天一直沒有出現, 到處都沒有他的消息, 有人說他去了塞外。
我不急。
他早晚要出現的。
因為每年的八月十五，他必定要出現, 去太白居跟江楓約會。
這一天是他們的結拜紀念日。
我就說這個男人是個人渣吧？他跟我在一起，都不跟我搞相愛紀念日, 卻跟江楓搞什麼結拜紀念日, 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我早晚會知道的。
閉閉關, 招招弟子，收收保護費，臭臭燕南天, 大半年時間很快過去。
月奴也快生了。
是的，月奴懷孕了。
不枉我給她和江楓製造逃跑的機會，讓他們產生激烈而火熱的感情。也不枉我把他們關在一起，讓他們耳鬢廝磨。
她終於懷孕了。
而且看肚子還不小, 不像是一個崽。
在月奴四個月的時候，我就把他們從地牢裡挪了出來，關在一個院子裡。
畢竟我們移花宮是正經門派, 才不會虐待孕婦。
八月十五，燕南天果然來了移花宮。
「邀月！你放了我義弟！」燕南天持著一把重劍，從空中落下。
「砰」的一聲，地上的塵土被震了起來。
我看著他, 多年不見的前男友。
他同以前一樣，仍然是濃眉大眼，虎背熊腰，氣勢淩厲。不一樣的是，沒有我的督促，他刮鬍子沒有那麼勤了，嘴邊一圈黑乎乎的胡茬，使他看起來更顯得皮膚黝黑了。
而且，他的頭髮也長了。分手時，他的頭髮剛剛過肩膀一點，現在已經及腰了。
看著看著，我漸漸擰起眉頭，捂住了鼻子。
「燕南天，你多久沒洗澡了，隔著一丈的距離，我都聞到臭味兒了！」我用力揮著手，扇著面前的空氣。
燕南天微微擰眉，說道：「邀月！你不要岔開話題！我義弟呢？」
他每句話都很短。
每句話的意思都很明確。
而且語氣強硬。
「燕南天，你是來救人的，還這麼囂張？」我挑起眉頭，對他說道：「你是不是想帶江楓的屍體走啊？」
燕南天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你放了我義弟！不然別怪我不念舊情！」
「嘶！」我嚇了一跳，「你還念舊情的嗎？真的嗎？」
我以為他早就斷情了呢！
「這樣的話，那倒是好商量了。」我笑了起來，「你跟我來，我帶你去沐浴，我讓宮女采最香的花瓣給你，讓你洗得乾淨淨、香噴噴。你好好伺候我一晚上，把我伺候舒服了，我明天就把江楓放了。」
說到這裡，我加重了語氣：「我會把他毫、發、無、損地放了！」
燕南天用他深邃的眼睛看著我，目光有些氣憤，還有些無奈。
他握緊重劍，手指和劍柄摩挲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邀月，你到底想怎麼樣？」他有些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很簡單。」我挑起眉頭，「當初你那樣傷害我，這口氣我一直沒出，很不得勁。你讓我把這口氣出了，什麼都好說。不然的話，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幹出什麼來。」
燕南天擰著眉頭，問道：「你怎麼樣才能出氣？」說著，他拔出重劍，反手一轉，把劍尖對準他自己，「刺我一劍？斬我一臂？夠不夠？」
我一下子火了。
「燕南天，你肯讓我刺一劍、斬一臂，到底是因為你心存愧疚，還是為了救江楓？」我逼視著他問道。
他面色不變，仍然是正義凜然，回答道：「既有對不起你的原因，也有救江楓的原因。」
我擰著眉頭。
因為他的這句話，心裡的不快去了一半。
他不說謊的。他這樣的人，不屑說謊。他既然這樣說了，那就是真的。
可我還是不痛快。
我好容易見了他一面，豈能這樣就饒過他？
「當年的確是我對不起你。」見我不說話，燕南天又開口了，「如果這樣能讓你出氣，你就來吧！」
他揮了揮手裡的重劍，對著自己的方向，示意我可以給他一劍，隨便捅、隨便削。
無聊。
誰要捅他？
「你等我一會兒啊。」我說道，「人有三急，我一會兒出來跟你說。」
他不疑有他，點了點頭：「好。」
等我再出來的時候，手裡抓了江楓，並且把長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邀月！你！」看見這一幕，燕南天瞪大了眼睛，「你騙我！」
「我騙你什麼啦？」我揚起下巴，「我沒說三急過後，不把江楓帶過來啊？」
他的拳頭握得緊緊的，整個人繃得像一塊鐵板，從牙縫裡擠出來：「你放了我義弟！」
我被他逗笑了。
多可愛啊。
這樣簡單的一個人。
情緒單純，心腸火熱，簡單而熱烈的燕南天。
我就是喜歡他這一點。
如果他沒有跟我分手多好，我可以倚在他寬厚的胸膛裡，每天逗他玩。
可惜他不識趣。
「放了他可以。」我說道，「你跪下來，對我說你錯了、你後悔了、你不該拋棄我，然後承認自己是個人渣、敗類、禽獸，騙了姑娘的身子，就跟人家分手的大渣男！」
江楓聽到這裡，立刻怒吼道：「不要！燕大哥，你不要為了我對這個女人下跪！」
有他什麼事？我有點煩，就點了他的穴道。
然後對燕南天道：「你最好快點。要知道，我的耐性可沒有多少。」
燕南天直直看著我，他的臉上並沒有多少難堪的神情，仍然是那樣剛直而凜然。
「好！」很快，他點了頭。
把重劍往地上一扔，跪了下來。
他生得虎背熊腰，身材高大，這一下「撲通」跪下來，震起了地上的塵土。
「我錯了！我不該拋棄你！我是個人渣、敗類、騙了姑娘的禽獸！」燕南天說道。
他毫不遮掩、毫不瑟縮、毫不羞愧，甚至可以說是大義凜然。
他並不後悔跟我分手。
哪怕我因愛生恨，要找他麻煩，他也不後悔。
他要做的事，從來不後悔。
他就是這樣的人。
「你等會兒。」我對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叫點人過來。」
然後我傳音到移花宮的各個角落：「所有人！來花園集合！」
「等人到齊了，你再說一遍哈。」我不好意思地道，「不然說出去，大家都不信的。」
燕南天的眉頭擰了起來，不解地看著我：「邀月，你想幹什麼？」
「我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燕南天對我道歉了。」我彎起眼睛，笑得開心：「我移花宮弟子數百名，她們的見證，等同於天下人的見證。」
等她們把這一幕收入眼中，我就把她們都派出去，到外面收一趟保護費，順便把此事宣揚一下。不到一個月，整個江湖都會傳遍此事。
聽到這裡，燕南天的眉頭皺得更緊了，簡直就像塊鐵疙瘩。
他一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看著我說道：「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為什麼要弄得全天下都知道？」
「因為這樣解氣啊。」我很乾脆地說道，「至少可以讓我出一半的氣了。」
燕南天聽罷，頓時怔住：「才一半？」
「嗯。」我點點頭，「我很生氣的，你一定要知道，你當年深深地傷害了我，我特別特別傷心，非常非常難過，這一口氣折磨了我很久很久，我整個人憔悴不堪，沒一天好過的。」
燕南天皺著眉頭，一臉不解以及不敢置信：「至於這樣嗎？我只不過是跟你分手而已，又沒有把你怎麼樣？」
「什麼叫『只不過』分手而已？你知道分手對我是多大的傷害嗎？」我瞪大眼睛，看著他大聲說道：「你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明明是你傷害了我，你還覺得沒什麼？我有多傷心、多難過、多痛苦，你一點都不體諒，還怪我小題大做？」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擺了擺：「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這樣做，未免有點過分……」
「我不管！」我把劍鋒往江楓的脖子裡割了割，「你要麼就答應我！要麼就等著給江楓收屍吧！」
「別傷害我義弟！」燕南天立刻說道，他皺緊眉頭，看著我道：「邀月，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哪樣？」
「你以前溫柔體貼，善解人意。但現在，我在你身上看不見一點熟悉的樣子。」他說道。
「因為我們分手了啊。」我說道，「你知道分手是什麼意思嗎？分手就是，我們沒關係了！你不是我的什麼人，我當然不必對你溫柔體貼、善解人意！我只對我喜歡的人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至於其他人，沒必要！」
他臉上一怔。
「而且，我從來沒有變。」我揚著下巴，驕傲地道：「我一直是這樣的人。只不過，你還沒有來得及瞭解全部的我，就跟我分手了。」
他的怔忪更明顯了。
悠于 2018-7-7 11:16
第426章
很快, 移花宮的弟子們都到了。
院子裡，站得滿滿騰騰。
牆頭上、屋頂上、樹梢上也站滿了人。
我對燕南天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好了, 可以了, 你開始吧。」
隨著進來的人變多，燕南天的臉色也由鐵青、脹紅, 變為了泰然自若。
不愧是名滿江湖的大俠，這份定力就不是常人能及。
說真的, 如果不是他先提出分手, 跟他談戀愛將是我人生中非常得意的一件事。
「撲通！」燕南天雙膝一沉, 跪了下去。
他直直看著我，說道：「我對不起你，邀月！我不應該拋棄你, 這都是我的錯！我是個人渣、敗類、禽獸，請你忘記我吧！放下仇恨，好好過日子，我不值得你怨恨！」
「這就是燕南天啊？」
「是啊, 就是那個欺負了大宮主的渣男。」
「大宮主為什麼不殺了他？」
「莫非大宮主不能忘情？」
「聽說燕大俠是大宮主的初戀，初戀總是叫人難忘的。」
「噓，不要說了。」
我聽到人群中傳來竊竊私語聲。
燕南天應該也聽到了, 但他面色不變，仍然是那副正氣凜然的模樣：「邀月，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你不要折磨你自己了！過去那麼久了，你也該放下了！」
「你讓我放下？」我問道。
「是。」他答道。
「你不救你義弟了？」我又問道。
他怔了一下，才問道：「你此話何意？」
「你對我下跪道歉，只能換你義弟的性命，並不能叫我忘記你。」我說道，「如果你想讓我忘記你，現在這樣……遠遠不夠。」
燕南天的濃眉又擰成了鐵疙瘩。
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對我伸出手：「把我義弟放了！」
「你不要我忘記你了？」我挑了挑眉，看著他問道。
燕南天一臉無動於衷：「不論你想做什麼，我都阻止不了。」
「還挺聰明嘛。」我笑了起來，把江楓往前一推，「還給你。」
他就是這樣好玩，一逗就中招，但是急了又總能拆穿我。
「義弟！」燕南天抓住了踉蹌的江楓，激動地道：「你沒事吧？」
江楓搖搖頭：「我沒事，大哥，謝謝你來救我，我連累你了。」
「不要這麼見外！」燕南天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走吧！」
「等等！」江楓卻拉住他，然後轉身看向我，「邀月，把我夫人放了！」
我撩起一縷碎發，掖在耳後，懶洋洋地抬眼看過去：「你夫人？誰啊？」
「月奴！」他道。
「月奴？月奴是我移花宮的宮女啊！」我詫異地道，「她是我妹妹的貼身婢女，什麼時候成你夫人了？」
江楓頓時急了：「月奴已經跟我結為夫妻，並且懷了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夫人！」
「天啊！」我倒吸一口涼氣，捂住了嘴，「我們移花宮好吃好喝地招待你，沒有因為你是燕南天的義弟就薄待你，你卻輕薄我移花宮的宮女，還讓她懷孕了？」
周圍響起遠遠近近的抽氣聲。
有人小聲說道：「太過分了！他怎麼能這樣？欺負我們移花宮沒人嗎？」
我認出了這個聲音，是芍藥。
她聰明又有趣。
燕南天皺起眉頭，問江楓：「義弟，這是怎麼回事？」
「月奴跟我情投意合，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江楓一臉認真地看著燕南天，說道：「大哥，我不騙你，是邀月耍花樣！」
燕南天就朝我看過來：「邀月，這是怎麼回事？如果你抓了我弟妹，就快點放了她！」
「你弟妹？我可不知道什麼弟妹！」我拔劍出來，「但我知道，這裡有一個登徒子，輕薄了我移花宮的宮女，欺我移花宮無人！」
說罷，我揮劍朝燕南天刺去：「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燕南天的義弟，果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燕南天翻身躲過，俯身抓起地上的重劍，「鏘」的一聲拔出，抵住了我的劍：「邀月！你不要鬧了！我義弟不是那種人！」
「不是那種人？」我冷哼一聲，「他說他跟月奴是情投意合、真心相愛，還讓月奴懷了孩子，我只問一句，他們拜天地了嗎？廣告親友了嗎？擺酒席了嗎？就這麼無媒苟合，還說什麼真心相愛？如果他江楓娶的是公主，還敢這麼怠慢嗎？」
說到後面，我拔高了聲音：「無非就是不把我移花宮的弟子當人看！什麼玉郎江楓，我呸！無恥之徒！」
燕南天的氣勢頓時弱了三分。
「大哥！不是這樣的！」江楓連忙說道，「她把我和月奴關起來，不放我們走，我們試著逃走，她就把我們抓了回來！」
我冷哼一聲：「我告訴過你，我要用你引燕南天來，讓你不要跑。我好吃好喝招待你，怠慢過你嗎？動過你一根手指頭嗎？你要娶月奴，只要真心實意，我豈會不答應？你自己無恥，還誣賴我們移花宮的宮女！」
燕南天即便氣勢弱了三分，也比我高明一籌。
這個無情的男人，他自從跟我分手後，武功一日千里。
可惜我的明玉神功沒有練成，打不過他。
又一招被擋住，我索性收了劍招，飛身後退，大聲說道：「來人！把月奴叫來！」
「大哥，等月奴來了，你就知道了！」江楓很高興，他走到燕南天的身邊，說道：「月奴很漂亮，很聰明，溫柔體貼，你一定會喜歡她的。」
燕南天微微點頭。
過了一會兒，月奴來了。
她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被兩名弟子扶著，有點吃力地走過來。
「月奴，你來說，是江楓強迫你的，還是你們情投意合？」我看向月奴問道。
月奴臉色一白。
她看著江楓的方向，嘴唇動了動，眼淚就滾落下來：「是，是他逼我的！」
「什麼？」江楓頓時愣住，朝月奴走去，「月奴，你在說什麼？」
月奴的眼淚嘩嘩地落下，她往後倒退著，顫聲說道：「我不喜歡你！一點也不喜歡！都是你強迫我！還有這孩子，這孩子……我寧可不要！」
「月奴……你怎麼能這麼說？」江楓身形一晃，臉上的血色褪去，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月奴，「難道，是邀月逼你的？是不是？她威脅你了，是不是？」
月奴的眼淚落得更厲害了，但是這次她沒有否認。
「邀月！你到底對月奴做了什麼？為什麼她會變成這樣？」江楓扭頭看向我。
我冷冷地道：「真是惡人先告狀！你這份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叫人歎為觀止！」
「分明是你顛倒黑白！」江楓瞪大了眼睛，氣憤地說道：「我和月奴好好的，我們夫妻恩愛，有情有義，馬上還會有孩子，她怎麼可能……孩子？！你用孩子威脅她，是不是？！」
挺聰明嘛。
難怪天下的女人都為他神魂顛倒，就連憐星都不例外。
他不僅長得帥，腦子也不錯。
「月奴是我移花宮的弟子，小時候被我救下來，養在移花宮，傳授她武功，給她吃住，移花宮就是她的家。」我平靜地說道，「而你，江楓，你看看她的肚子，你算算孩子懷上的日期，你來移花宮不到十天的時間，她就懷上了孩子！」
說到這裡，我抬起了下巴：「那時候，你是我移花宮的犯人。月奴怎麼可能愛上一個犯人，而且還交出自己的身子？江楓，這話說出去，你自己信不信？」
「你……你不懂愛情！」江楓說道。
我勾了勾唇：「究竟是我不懂愛情，還是你玉郎江楓其實是個餓中色鬼？見到月奴美貌溫順，便強迫於她？」
就在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月奴已經哭得睜不開眼。
江楓連忙上前，一把推開扶著月奴的弟子，把月奴攬在懷裡。
而月奴抓著江楓的衣裳，嘴巴幾度張開又閉上，最終一個字也沒說，只是哭得厲害，快要昏過去似的。
我淡淡地掃了她一眼。
賤人，為了一個男人就背叛我，她既然做得出來，就要承擔得起後果。
「邀月。」就在這時，燕南天開口了，「不管怎麼樣，她已經懷了我義弟的孩子。如果她願意跟我義弟走，你就放了她，如何？就當我欠你一個人情。」
欠我一個人情？
他之前欠我的還沒還清呢！
我掃了他一眼，就看向月奴問道：「月奴，你自己說，你要不要跟他走？」
「我……」月奴哭得說不出話來。
江楓握著她的手，深情地道：「月奴，跟我走！」
「我，我不能……」月奴艱難地搖頭，抽出了自己的手，並把他推開了，「你走吧！我不能跟你走！我不會跟你走的！」
江楓不敢置信地道：「為什麼？月奴，你我情投意合，你為什麼不跟我走？就算邀月威脅你，但我們早就許過生死，只要生同衾死同穴，一切都是值得的！何況，大哥在這裡，他會替我們做主的！你有什麼不敢說的？」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幕。
月奴當然不敢說。
她是在移花宮長大的，她知道我的手段。
雖然我總是說「移花宮是做正經事的」，「我從來不強人所難」，「我是個正派人」，但得罪我的人從來沒有好下場，甚至不用我出手。聰明如月奴，清楚地明白我是什麼樣的人。
她怎麼敢違背我的話呢？
我讓芍藥對她說，只要她敢跟江楓走，她、江楓、他們的孩子，這一生都會遭到移花宮的追殺！
就算他們隱姓埋名，也沒有用！
遠走塞外，也沒有用！
移花宮的追殺將會如跗骨之蛆，跟隨他們一生，直到他們死！
第427章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江楓和月奴沒有那麼渣啦，你們不要太站女主的視角啊，女主是無風也要起三尺浪的攪事精，一分錯誇成十分那種。
「啊——」突然, 月奴抱著肚子，痛苦得皺起了五官。
她要生了。
人算不如天算。
我有點懊惱，卻不得不暫時跟燕南天放下恩怨, 先把月奴扶下去, 找人幫她生孩子。
畢竟我們移花宮是名門正派，不能在這種事情上叫人拿住話柄。
「月奴！月奴！」江楓在屋子外面, 焦急地走來走去，不時往屋裡看一眼。
屋裡傳來月奴的痛叫聲。
雖然她已經很壓制了, 但聽起來還是很嚇人。
「女子生產, 都是這樣的嗎？」燕南天走到我身邊, 低聲問道。
我抬頭看他。
他可真是心寬。
是什麼讓他覺得，我這個被他甩掉，對他充滿仇恨的前女友, 會跟他好好聊天呢？
不過，我看著他堅毅黝黑的臉，深邃而明亮的眼珠，他此刻就如孩童一般, 帶著天真和好奇，還有一絲驚色。
可能他覺得，像月奴那樣嬌媚的女子叫得這麼慘, 很可怕？
他這樣可愛，叫我又恨他，又忍不住喜歡他。
「或許吧？」我對他勾了勾手指，「你低頭。」
他雖然疑惑, 但還是彎下了腰。
我一踮腳，就把手臂搭他脖子上，笑著說道：「要不我們也試試？」
「試什麼？」他一臉不解地道。
「生孩子啊。」我拍了拍他的臉，「我沒見過別人生孩子，不知道是什麼樣。不過，你可以讓我懷孕，等我生孩子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一把甩開我搭在他脖子上的手，飛也似的退開，站在一丈之外，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我：「你，你——」
「你」了一會兒，他臉上的懼意才消失了，變得無奈起來，「邀月，你不要這樣，我們已經分開了。」
我聳了聳肩：「開個玩笑，你也這樣大驚小怪。」
然後我便轉身走了。
走了沒多遠，燕南天跟了上來。
他走在我旁邊，看了我一眼，問道：「你真的不能忘了我嗎？」
哎喲！
我差點要笑出來！
他以為自己多大的臉？
我斜了他一眼，說道：「可以啊。」
「真的？」他立刻露出高興的樣子。
我冷哼一聲：「你給我個孩子，我就不要你了！」
「邀月，別開玩笑。」他皺起眉頭說道。
我撇了撇嘴，想說「我沒開玩笑」，又覺得沒意思。
我懶得跟他鬥嘴了。
我只想上他。
「不怕告訴你，月奴不跟江楓走，就是被我威脅的。」我站定腳步，回身看著他說道：「她敢跟江楓走，我就派移花宮弟子追殺他們一家三口！哦，也有可能是一家四口，畢竟她的肚子那麼大！她為了江楓，為了孩子，當然不敢走！」
燕南天睜大眼睛，一臉憤然地看著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你啊。」我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燕南天，你到現在還不知道嗎？這一切都是因為你啊！我收拾不了你，還收拾不了你身邊的人嗎？怎麼樣，你現在後悔了沒有？」
「我不後悔！」他凜然說道，「我不後悔跟你分開！」
我撇撇嘴：「誰說這個了？我是問你，是不是後悔跟江楓結拜了？」
因為他和江楓結拜，江楓才受此牽累！
話落，燕南天渾身迸出濃烈的怒氣，一雙濃眉擰成了鐵疙瘩：「你想怎麼樣？不管你想怎麼樣，你都不能那麼做！」
「我這個人，其實很心軟、很好哄的。」我抓起一縷髮絲，在手指上纏了一圈又一圈，「你伺候我幾天啊，把我伺候爽了，我就放了他們。我不僅放了江楓，我還放了月奴，包括他們的孩子。並且，此生此世都不再找他們的麻煩。」
說到這裡，我踮起腳尖，用發梢掃他的臉：「怎麼樣？重情重義的燕大俠，肯不肯為了義弟一家幾口的性命，賣身給我呢？」
「你！」他一把推開我，氣得胸膛激烈起伏，整個人好像要炸了似的。
「我移花宮數百名弟子，個個訓練有素，身懷絕技。有他們在，我相信你義弟的後半生，會過得非常精彩。」我露出一個快意的笑容。
叫他跟我分手！
叫他甩我！
再甩我一個看看啊！
「你簡直卑鄙！」他瞪著我說道。
我冷笑一聲：「我卑鄙？燕南天，別說得自己是什麼貞潔烈夫一樣！你沒跟我上過床嗎？是我勾引你的嗎？你自己動情撲上來的吧？又不是沒幹過，裝什麼純情？」
我腳尖一點，來到他身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拽得他低下了頭：「今天晚上！洗乾淨！來我房間！」
輕哼一聲，我甩開了他，轉身離去。
敢不來的話，他知道後果！
傍晚的時候，月奴生了。
她生了兩個男孩。
「是雙胞胎！」江楓驚喜地道，他一手抱著一個兒子，樂得像個傻子似的，「我的孩子，這是我的孩子！」
不少弟子們都擠在外面，好奇、羡慕地看著那兩個孩子。
就算她們討厭江楓、不喜月奴，但是看著兩個孩子，仍然很喜歡。
小孩子是無辜的。
就連我也很喜歡這兩個小傢伙。
但江楓不讓我碰，他防賊似的防著我：「不敢勞動大宮主！」
「如果你死了，月奴也死了，燕南天也死了，你會勞動誰給你帶孩子呢？」我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看著他道。
江楓頓時變了臉。
「夠了！」燕南天警告了我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我便對江楓一笑：「好好看著月奴，好好看著你們的孩子，這樣美好的時刻還能持續多久，可是說不好呢。」
說完，我便大笑著離去。
「大宮主不過是嚇嚇他，瞧他那副熊樣，膽子都被嚇破了，真不知道月奴看上他什麼！」
「當局者迷吧。咱們知道大宮主是好人，不會真的把他怎麼樣，但他就不一定了。」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宮主對他倆多好啊，白吃白喝白住的，除了偶爾嚇唬他們兩句，動過他們一根手指頭嗎？」
「就憑燕南天對大宮主做的事，憑江楓的卑劣，大宮主殺了他們都不為過！」
身後傳來弟子們的說話聲，我輕輕勾了勾唇。
「姐。」憐星的身影出現在走廊拐角，她朝我走過來，問道：「你只是嚇唬江楓和月奴，還是真的打算殺了他們？」
我看著她，沒有立刻回答。
她一般不過問我的決定，都是我說什麼她做什麼。但是當她問出來的時候，就代表她要插手了。
我知道她的脾氣。
而且，她既然這樣問了，就是認定我是這樣想的了。
我反問她道：「你希望我怎麼做？」
憐星怔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睛，說道：「姐，你依然恨燕南天，是嗎？」
「我不恨他。」我平靜地道，「其實，說出來你大概不信，我從始至終沒有恨過他。」
憐星果然不信，她抬起頭，愕然地看著我。
「我恨他什麼呢？他只是先提出了分手，要去做別的事情。」我走到長椅前，拂了拂灰塵，慢慢坐下來，「他並不是故意傷害我，要我難過、要我難堪。他只是更在意他自己，把我放在了後面。這是人之常情，我恨他做什麼呢？」
憐星不信，她走過來，低頭看著我說道：「可是這兩年來，你一直……」
「我一直把他掛在嘴邊，是不是？」我對她微微一笑，「他是個英雄，是個真漢子，他值得被我提起，不是嗎？」
憐星猶豫了下，說道：「哪怕每次提起，都是詆毀？」
「哈哈。」我掩口笑了起來，對她眨了眨眼，「這只是一個玩笑而已。你瞧，他都不在意的，因為他知道這是我對他開的玩笑。」
憐星似乎很是不解，她一臉茫然的表情，好久才道：「愛情，到底是什麼？你和燕南天，我不懂。江楓和月奴，我仍然不懂。」
「愛情是說不清楚的。」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道：「憐星，每個人的愛情都不一樣，你不一定要理解旁人的愛情。你只要懂你自己的心意，就足夠了。」
憐星輕輕點頭：「我記住了。」
「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站起身來，對她說道。
但憐星卻又叫住了我：「你對江楓和月奴……」
「我不恨燕南天。」我轉身對她說道，「你覺得，我會因為燕南天，就恨江楓和月奴，恨到殺死他們一家四口嗎？」
憐星搖搖頭。
我們兩個並肩回房。
「姐，既然你不恨燕南天，為什麼還要留下他？」路上，憐星又問我。
我答道：「我決定和他做朋友。」
「朋友？」憐星很驚訝。
「對，朋友。」我點點頭，「我打算和他一笑泯恩仇。今天晚上，我還會邀請他到我的房間裡，切磋切磋武藝。」
憐星頓時笑了：「姐，你不恨他就好。恨一個人，會變得不快樂。我不希望你不快樂。」
我對她笑著道：「我們都是成年人啦，都很忙的，誰有那麼多閒工夫去恨人？」說完，我補充一句，「我和燕南天切磋的時候，動靜可能有點大，你不要擔心，聽到什麼都不用進來，我不會有事的！」
第428章
晚上, 燕南天來找我了。
堂堂一代大俠，敲我房門的時候，左顧右看, 像做賊一樣。
我打開門, 抱著手，倚在門框上, 笑吟吟地對他道：「這麼晚了，燕大俠來敲我的門, 不知道有何貴幹？」
「你知道的。」他沉聲道。
我掏了掏耳朵：「哦？是嗎？我怎麼覺得, 我什麼也不知道呀？」
「邀月！」他擲地有聲地叫我的名字, 左右看了一眼，小聲道：「我們進去說！」
我咬著手指，歪頭看他：「這……不大好吧？大半夜的, 孤男寡女，叫人看見不好。」
「不是你叫我來的嗎？」他的聲音夾雜著幾分惱羞成怒。
要不是天太黑，他的臉也黑，我估摸著能看到他發紅的臉。
我嘻嘻一笑, 仍然倚著門框不動：「我叫你來幹嘛呀？」
他這下真的怒了，抓住我的胳膊，就把我往屋裡推, 然後邁開大步走了進來。手一揮，屋門就關上了。
「這麼迫不及待？」我哼了一聲，「洗乾淨了嗎？我跟你說，我可是有潔癖的, 你別在外面沾了什麼塞外的風沙，髒了我的床單。」
屋裡只有我們兩個，他就自在了很多。臉上不再羞怒了，很坦然地道：「我洗了三遍！洗乾淨了！不信你聞！」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手臂伸出來，遞到我鼻子下方。
我聞了聞，只有花瓣的香味兒，早先那股汗臭味兒一點都沒有了。
而且，他不僅洗了澡，還換了衣服。
是我早先讓婢女準備好的，一身寶藍色的綢緞長袍，給貴公子穿的。
穿在他身上，並不掩他的英雄氣概，反而給他添了幾分彬彬有禮。
哦，對了，這身衣裳用的綢緞還是江楓家的。
叫江琴的那個書童，很是有趣，我叫他把江家的東西全都變賣了，他居然留了幾匹上好的綢緞，還說：「這樣好的東西，外面都是拿著銀子都買不到的，大宮主不如留著自用？」
我就讓婢女收了起來，還贈了他幾十兩銀子，以及一本中等武功秘笈。
這樣知情識趣的書童，留著一定有用。
「不錯。」我點點頭，「看來你很用心。」
很用心地把我的話聽了進去。
「哼。」他輕哼一聲，別開了臉。
我走到床邊坐下，見他還是站在屋子中間，並且仰頭盯著屋頂看，就問道：「你在磨蹭什麼？你該不會忘了怎麼做吧？」
「怎麼可能？」他磨磨蹭蹭地轉過臉來，看著我說道：「邀月，我們一定要這樣嗎？」
我見他到了這時候還裝模作樣，就冷聲道：「不一定啊。你可以走啊。你走吧。」
「那我義弟……」他猶豫著道。
「你義弟啊？」我想了想，說道：「殺了他，倒是可惜。」
「你不殺他了？」他立刻露出喜色。
我點點頭，說道：「他長得這麼帥，殺掉太可惜了。而且我妹妹也喜歡他。不如留他一命，讓他伺候我們姐妹兩個。這天下間，比他好看的男人也沒有了。有月奴和他的兩個孩子在我們手裡，不怕他不聽話。」
燕南天的臉色一下子黑如鍋底。
「胡鬧！」他厲聲斥道，「你簡直胡鬧！」
我輕解衣裙，只著了輕紗裡衣，倚在了床頭：「你走吧。」
然後揮了揮手，把帳幔放了下來。
我蜷起一條腿，手指在膝蓋上輕點。點到第十下的時候，帳幔被掀開了。
燕南天蹬掉鞋子，就上床來。
他黑著臉，一聲不吭。
我揮出一掌，打在他的胸口上。
這一掌用了我七成的功力，燕南天淬不及防，就被我打得飛了出去。
但他畢竟是當今武林第一高手，半空中硬生生刹住了去勢，「咚」的一聲落在地上。
他人高馬大的，沉沉墜在地上，發出的動靜很是驚人。
我暗暗僥倖，幸好早先給憐星說好了，叫她聽到什麼動靜都別管。
「你幹什麼？」他黑著臉問我。
我輕哼一聲，把帳幔拉好：「我說了，你走吧。」
「我……我不走！」他說道，又走到床頭，拉開了帳幔。
他一臉怒氣，濃眉擰著，明亮的眼睛裡閃動著火光。
我摸了摸下巴，問他：「你洗完澡，還刮了鬍子？」
他現在已經不是我剛見到他的樣子了，只有下巴上還有一點青色的胡茬，但已經是刮得很乾淨、很用心了。
這讓他看起來很年輕。
又年輕又健壯。
我心底躍躍欲動，面上卻一派冷淡。
他擰著眉頭：「嗯。」
「哦。」我換了個姿勢，側身躺著，一手支著腮，仰頭對他道：「你走吧。我說了，我不要你伺候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他問道。
我嘻嘻一笑：「本來麼，你好好伺候我一晚上，也就沒事了。但你非要惹我生氣，所以我們得來點前奏。」
「什麼前奏？」他沉聲問道。
我往地上瞄了一眼：「你跪下，我要騎在你背上，你像牛一樣馱著我在屋子裡爬一百圈，這事就了了。」
燕南天抿起了唇。
他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樣，用那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睛看著我。
看我？再看我也不會鬆口的！
我輕哼一聲：「你答應不答應？怎麼？你義弟一家四口的命不要了？還是說，堂堂江湖第一高手，燕大俠徒有其表，連這點體力都沒有？」
他瞪了我一會兒，就說道：「來吧！」
一把甩開帳幔，挽起袖子，跪在了地上。
兩手撐著地面，像一頭牛一樣，拱起了背。
我笑吟吟地下床，坐在他的背上：「好啦！開始吧！」
他低著頭，一聲不吭，馱著我就開始繞著桌子轉。
「一圈。」
「兩圈。」
「三圈。」
「……」
「五十六圈。」
「五十七圈。」數到這裡，我拍了拍他的背，「停一下。」
他便停了下來。
「我換個姿勢。」我說道，然後由跨坐改為盤腿坐，「好啦，繼續。」
頓了頓，他才重新馱著我繞著桌子爬。
「累不累啊？」我見他一直不說話，就問道，「累的話，就求我啊，你求我一句，我就放過你。」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了，說道：「我不認為求你有用。」
「那是別人。」我說道，「別人求我，不一定有用。你求我，就一定有用。」
他停了下來。
扭過頭，看著我道：「邀月，你這樣報復我，你開心嗎？」
「開心。」我點點頭。
他面色平靜地道：「你開心就好。」
然後他轉過頭去，繼續爬動起來。
我坐在他的背上，看著牆上掛著的他的畫像，他被釘在一根木樁上，被烈火灼燒。
我承認，我有一點不開心。
他為了江楓，竟然願意如此低聲下氣。
但那只有一點點。
一想到這個甩了我的男人，此刻像牛一樣任由我擺佈，我就開心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讓他甩我！
被我報復了吧！
再甩我一個看看啊！
哼！
報仇的感覺如此美妙，我高興極了，彎下腰，抱住了他的脖子：「燕南天！我好高興！真的，我好高興！」
一邊說著，我一邊把臉貼在他的脖子上，蹭啊蹭。
我感覺到他背上一僵。
我才想起來我們今晚還有重頭戲要做。
於是我的一隻手就移了下去，鑽進他的衣服裡面，摸到了他的胸膛上。
他渾身繃得緊緊的。
很快就蒙了一層薄汗。
「燕南天，你累不累？」我用袖子給他擦汗，「如果累的話，就停下來吧？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如果你太累，不能把我伺候好，我會不高興的。我不高興的時候，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來。」
他一下子停下來。
他的確很累了。
鬢角都被汗水打濕了。
我從他的背上滑了下來，跪坐在他的身邊，歪頭看著他。
「你真的要這樣嗎？」他看著我，眼睛裡有點無奈，「邀月，我們已經分手了。」
我撅起嘴，偎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小聲道：「我沒辦法啊。我一直不能突破明玉功的最後一層。我每次閉關的時候，就會想起你拋棄我的事。不把這口氣出了，我的武功就不能更進一步。」
說到這裡，我仰起頭，睜大眼睛看著他道：「燕南天，你為了武功更進一步，可以背叛我、背叛愛情。我為了武功更進一步，只是算計你，讓你跟我好一晚上。不管怎麼說，我也不如你過分，對不對？」
他沉默了。
「好。」他說道。
他站起來，把我抱起來，走向床邊。
我們兩個度過了美妙的一晚。
精疲力竭之際，我枕著他的肩膀，手臂抱著他寬闊的胸膛，雙腳纏著他結實的大腿，心滿意足地睡了過去。
這一晚上，我都睡得很好。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燕南天還沒醒。
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幾乎佔據了大半張床，睡得正酣。
我枕著他的手臂，蜷在他身邊。
他就像一隻大狗熊，我就像一隻小綿羊。
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於是我從枕頭下摸出了一把匕首，對準了他的臉。
但是就在我將要下刀之際，他猛地睜開眼睛，精准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你幹什麼？」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眼底的睡意還沒有褪盡，臉上已經露出戒備來。
我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你醒啦？那你不要動，會有點疼，但是一會兒就好了。」
第429章
「邀月, 你要幹什麼？」燕南天緊緊握著我的手腕，沉聲喝道。
我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
不是多大的事。
我只是太喜歡他了，就想在他身上留點屬於我的印記。
比如在他臉上刻幾個字。
像「邀月的男人」, 「邀月的前男友」, 「邀月的燕南天」，「永遠屬於邀月的燕南天」, 「只屬於邀月一個人的燕南天」，等等。
「我從來沒刻過。」我偎在燕南天的身側, 看著他說道：「可能刻得不太好, 有點醜。所以, 我刻字數最少的吧？就刻『邀月的男人』怎麼樣？」
刻太多字的話，我怕最後血糊糊的一片，看不出字樣來, 那就失去了意義。
「你胡鬧！」他坐起身來，從我手裡奪過了匕首，反手扔進牆裡。
好巧不巧，他把匕首扔進了牆上掛著的畫像裡。
他自己的畫像。
架在火堆上被燒的畫像。
「嘶！」我倒吸一口涼氣, 「燕南天，你對你自己，比我還狠！我只是把你釘在木樁上, 讓火燒你！但你有可能被人救走，或者下一場雨把火熄滅！你倒是好，直接把刀紮在胸膛裡，一點活路不給自己留！」
燕南天看著那副畫, 露出一點愕然：「你，你畫的嗎？」
「嗯。」我點點頭，「我當初十分生氣，就把你畫了下來，每天看著你被火燒，我才心裡安慰一點，勉強能度日。」
我開始對他吐苦水，當年分別後，我有多難過，夜夜以淚洗面，夜不能寢，食不下嚥，衣頻寬了好長一截。
「足足寬了這麼多！」我比出很長的長度，「我暴瘦！你知道嗎！瘦得不成人樣！醜死了！你都不知道你有多作孽！燕南天，你簡直作孽！把我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拋棄！你作孽哦！」
燕南天沉默了。
他總是理虧的。
而且他是個大男人，他總是不好和我理論的。
很久後，他歎了口氣。
「邀月，我對不起你。」他看著我，認真而誠懇，「但武功和俠義才是我的追求，我希望你……如果有可能的話，也不要把愛情放在第一位。至少，你值得更好的。」
我伸出手，摸上他的臉。
對上他認真而誠懇的眼神，我的心裡有點軟。
「不會有人比你更好了。」我緩緩摸著他的臉，看著他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輕聲說道：「我可能會愛上別人，但一定不會比愛你更多。」
他是個英雄。
他簡單而正直，熱烈而純粹，他就像一團火，讓我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就算他不愛我。
「我……」他的眼神閃了閃，有掙扎和痛苦在他的眼睛裡劃過，「邀月，我……」
「噓。」我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唇，「不要說。燕南天，什麼也不要說。」
我低下頭，耳朵貼著他的胸膛，聽著胸腔裡傳來的清晰有力、有點急促的「咚咚」聲。
「燕南天，你答應我吧，好不好？」我抱著他的腰，小聲說道，「這是我最後一個要求。我向你保證，我以後再也不會纏著你。」
他沉默著。
「我不刻你臉上呢？」我仰起頭，小心翼翼地道：「我刻在你的胸膛上，好不好？沒有人會看見的。」
他對上我的眼睛，好一會兒，才歎了口氣：「好吧！」
「耶！」我立刻歡呼起來。
我赤著腳下床，跑到對面的牆壁下麵，踮起腳，拔下了匕首。
我看了一眼被釘在木樁上的人，他的胸口上破了一個洞。
我微微勾唇，移開了目光。
握著匕首，噔噔跑回床上，跪在燕南天的身側。
「你要躺著還是坐著？」我睜大眼睛，興致勃勃地問道。
他靠在床頭，說道：「我坐著吧。」
「要不要我點你的穴道？」刀尖觸在他胸口時，我看見他的皮膚收縮了一下，立刻停了下來，抬起頭問道。
如果他動一下，我的筆觸就會歪掉，到時候就不好看了。
「不用。」他沉聲說道，「你來吧。」
我湊過去，在他臉上「叭」的親了一下，才說道：「那你忍著疼哦，我會快一點的。」
然後我就在他的胸膛上刻起字來。
「邀月的男人」，我刻的是這幾個字。
別的都好，就是「邀」字太難刻了，我刻了好幾回，都刻的不好。
我不得不挪動地方，換個地方重新刻。
「挺好看的。」就在我又感到失望，打算換個地方刻時，燕南天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嘴唇有點發白，「真的，挺好看的。」
我還有點不信：「你說的是真的嗎？不是哄我的吧？」
「是真的！」他一臉認真地道，「我覺得很好看！我很喜歡！」
「那就好。」我高興地笑起來，「我就怕你不喜歡。畢竟是刻在你身上的。只要你喜歡，我就繼續刻。」
於是我接著剛才的「邀」字，繼續刻了起來。
日上三竿時，我終於把「邀月的男人」五個字刻好了。
就在我欣喜地收起匕首時，燕南天披衣下了床。
他甚至都沒有擦胸膛上的血跡。
「邀月，你我之間的事，就此一筆勾銷。」他穿好衣服鞋子，站在屋子中間，一臉鄭重地看著我道。
說完，他不等我回應，就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仿佛多跟我待一刻，都會影響他追求武功和俠義似的。
「咚咚咚。」就在這時，房門被敲響了，「姐，是我，憐星。」
我整了整衣襟，說道：「進來。」
憐星走了進來。
她的眼神帶著一點好奇：「姐，我看到燕南天從你的房間裡走出去。昨天晚上，你們……」
「我們切磋到很晚，太累了，就睡了。」我說道。
她臉上浮起一點薄紅，幾次把視線移開，最後又落在我的臉上，支支吾吾地道：「是真的嗎？你們只是切磋？沒有和好嗎？」
「我們不可能和好的。」我下床穿衣，「他追求的是俠義和武功。而我，追求的是武功與和平。」
「和平？」憐星不解地道。
我點點頭，系好衣帶，打開房門，指著外面說道：「你瞧，移花宮的弟子穿的衣服鞋子，頭上戴的花，是不是過得很好？但是像她們這樣，有吃有喝有穿的人，還太少了。我希望有一天，每個人都能過上這樣的日子。」
憐星似乎被我震驚到了。
「姐，你真的要……」她不敢置信地道。
我看著外面忙碌的婢女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說道：「盡人事，聽天命。」
「我會傾盡全力幫你的，姐。」憐星鄭重地看著我道。
我對她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謝謝。」
然後我們去了江楓和月奴的院子。
燕南天已經在那裡了，他懷裡抱著一個嬰兒，正在逗弄著。
「邀月。」見到我，他對我點了點頭。
我對他回以點頭，然後說道：「江楓，月奴，你們可以走了！」
「真的？！」江楓似乎很不敢相信，一臉驚喜的表情，「你真的肯放我們走？」
我點點頭：「燕南天為你們求情。別人的面子，我可以不給。他的面子，我還是要給的。你們走吧！」
「好，那我這就收拾東西！」他很高興，沖進了屋子裡。
他和燕南天一人背了兩個大包袱，手裡各抱著一個孩子。
月奴剛生了孩子，不便負重，什麼也沒拿。
「多謝大宮主。」月奴想向我跪下，但被江楓攙住了。江楓朝我看過來，說道：「月奴剛生完孩子，大宮主會體諒的。」
我輕輕頷首：「對，快扶好月奴，她剛生完孩子，最好別累著。」
「既然如此，多謝大宮主這些日子的照顧。」江楓這時才信了我要放他們走，一臉掩不住的高興，沖我抱了抱拳，「日後若有用得著的地方，只管開口，我江楓定當盡力！」
月奴也一臉感激地看著我，還有點羞愧：「月奴對不住大宮主，多謝大宮主寬宏大量，放過我們。」
燕南天也用明亮的眼神看著我。
「沒什麼。」我說道，「畢竟相識一場，你們也沒有害我，這事就算了，不用再提了。」
他們都很高興。
「你們走之前，把賬算一下吧。」我又說道。
江楓一怔：「賬？什麼賬？」
「你在我們移花宮，又吃又喝又住了十個月，不會想就這麼算了吧？」我詫異地看著他，「還有孩子，昨天的接生錢，不給就算了。但是為了給月奴續力，切了一根百年老山參，這個錢得給吧？」
江楓睜大了眼睛。
「另外，你娶了我們移花宮最漂亮最聰明的弟子，彩禮錢得給吧？好歹我們養了月奴這麼多年。」我掰著手指頭，繼續算道，「其實，月奴是我們移花宮的弟子，要出宮的話，得給一筆贖身銀子的。但是她畢竟伺候我妹妹好多年，看在這個情分上，我就不收了。」
我掰著手指頭，一筆一筆跟他算：「還有你們身上背的這些個包裹，裡面都是衣服、首飾、吃食吧？這些也要算銀子的。另外，移花宮周圍沒有人煙，你們兩個大男人帶著一個剛生產的女人，還有兩個孩子，得弄輛馬車吧？馬車也要算錢的。」
江楓一臉不能相信的表情：「我不是給過你錢了嗎？當初我剛來到移花宮，把身家銀子都給你了！」
「那不是你的救命錢嗎？」我比他還不敢置信，「當初你差點死在劫匪手裡，是我妹妹救了你，你為了感激救命之恩，把家財獻上了。怎麼，你現在不認了嗎？」
第430章
江楓睜大眼睛, 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
他的嘴巴張開又合上，合上又張開，好幾次之後, 他才用憤然的口吻說道：「你, 你簡直，簡直財迷心竅！」
「江公子, 你這話說得叫人聽不懂。」我淡淡地道，「我向你討債, 你說我財迷心竅。你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時候, 怎麼不說自己吃迷心竅、喝迷心竅、住迷心竅、用迷心竅？」
說到這裡, 我輕哼一聲：「這年頭，欠錢的才是大爺。之前別人說，我還不信, 現在麼，我可是信了！」
江楓目瞪口呆，一臉著急要解釋的樣子，又說不出什麼來, 很快就急得一臉大汗。
「邀月，我義弟欠你多少銀子？我替他還。」就在這時，燕南天開口道。
我瞥了他一眼, 掩口笑起來：「哎呀，不愧是燕大俠，如此有情有義。」然後我視線一掃，提高聲音道：「芍藥！過來算帳！江公子到底欠咱們移花宮多少錢？」
芍藥很快過來了。
她手裡拿著一把算盤, 一邊撥打著，一邊說道：「江公子在移花宮住了三百零七天，每天三頓飯，穿的衣物、用的手紙、使的皂粉等，都是上好的，平均每天排泄一次，為了保證江公子住的舒服，每天都有人打掃……算下來，光是日常用度，每天一兩銀子二錢。」
「月奴懷孕期間，幾次胎像不穩，我們給她請了大夫，吃保胎藥吃了兩個多月，藥材裡有人參等上等藥物，花了三十五兩六錢。」
「江公子為了討月奴歡心，經常從花園裡採花給月奴戴。這些花都不是普通的花，都是我們從各地採集來的奇花異草，每朵花的價值都在十兩銀子以上。按江公子每天摘兩朵計算，一共摘了六百一十四朵，算下來就是六千一百四十兩銀子。」
「……」
「燕大爺和江公子身上背的包裹，裡面都是咱們移花宮的藥材、布料、首飾、手紙、皂粉等，每個包袱差不多十兩銀子，算下來是四十兩銀子。」
芍藥劈裡啪啦地打著算盤，抽空往月奴的頭上掃了一眼，又說道：「月奴頭上戴的珍珠銀簪、珍珠耳墜，都是我們移花宮的財產，算十五兩銀子。」
「江公子和月奴曾經逃跑過，打壞了牢門三扇，打傷了弟子十七名，損壞寶劍、衣物十七套，這些加起來要八十四兩銀子。」
「……」
芍藥的手很快，劈裡啪啦打算盤的聲音，在院子裡清脆地響起。
最後，芍藥給出一個最終數字：「一共是一萬一千四十六兩五錢銀子。」
「辛苦你了。」我對芍藥點點頭，然後看向燕南天說道：「咱們朋友一場，那五錢銀子的零頭我就不要了，一共是一萬一千四十六兩。拿來吧。」
我伸出手，手心朝上，對著燕南天的方向。
燕南天背著兩個包裹，手裡抱著一個孩子，高大的身形僵硬得像石頭一樣，半天也沒擠出一個表情來。
「怎麼？燕大爺沒聽清嗎？」我偏頭看了芍藥一眼，「芍藥，再給燕大爺算一遍！」
芍藥把算盤一晃，全都歸零，乾脆俐落地道：「是！」
「不用了！」燕南天一擺手，他的臉色難看極了，從懷裡摸了摸，摸出兩錠銀子，有點尷尬地道：「我這裡有二十兩，你，你先收著。其他的，我以後慢慢還。」
我看著他的手，沉默片刻，抬眼看著他的臉：「燕南天，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不是。」他有點踟躕地道。
我冷冷地哼了一聲：「你最好是在跟我開玩笑！這麼多銀子，你不還我就走了，我上哪兒討債去？你，曾經背叛我。江楓，拐我移花宮侍婢，還不承認自己用了銀子。月奴，為了男色背叛移花宮。你們三個，我一個都信不過！不把銀子還上，一個都別想走！」
「你就是不想放我們走！」江楓怒視著我道，他一臉氣憤的表情，「說了那麼多，這都是你的藉口！虧我還差點相信你，以為你是個好人！」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拔出劍來，說道：「我要是壞人，早就把你們這兩個姦夫淫、婦一劍殺了！養了你們十個月，好吃好喝地供著，把兩個小崽子都供出來了，沒想到卻供出了兩個白眼狼！」
「錢我不要了！」說到這裡，我舉劍朝江楓刺去，「你們把命還給我！」
江楓連忙抱著孩子閃避，但還是遲了，劍尖在孩子的臉上劃了一道寸許的口子，呼嚕嚕流出血來。
「邀月！你！」江楓大急，「你竟然對孩子出手！」
傷了孩子，我也很懊惱，就說道：「我明明對你出手！誰知道你這麼不要臉，居然用孩子做擋箭牌！」
「不要！我的孩子！」月奴掙開扶著她的弟子，跑向了江楓身邊，她看著孩子臉上的血口，眼淚一下子下來了。她轉過身，對我跪下了：「大宮主，千錯萬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你把我殺了吧，求你放了玉郎和孩子吧！」
說著，她就對我磕起頭來。
「月奴！你起來！不要跪她！」江楓連忙扶她。
月奴掙開他，說道：「你不要管我！我賤命一條，死不足惜！就讓我死了吧，以消大宮主的心頭之恨！」
說著，她就拔下頭上的簪子，往脖子上刺去。
燕南天彈出一縷指風，打斷了她的自盡，看向我說道：「邀月，這麼多銀子，我們一時半會兒還不上。你說吧，還有沒有別的辦法？」
好歹是相愛過一場，他還是懂我的。
當我提出不可能做到的要求時，就代表我要搞事情了。
「我移花宮上上下下幾百人，如果都像江楓一樣，白吃白喝白住，使勁糟蹋東西，到最後不用還錢，只用一命相抵，那我這移花宮就沒法管理了！」我說道，「要麼，他還錢。要麼，他死！」
說到這裡，我的目光掃過江楓、月奴以及他們的兩個孩子：「他們一家四口，都得死！」
「好，我們還錢。」燕南天說道，「這二十兩銀子，你先收著。震遠鏢局的總鏢頭之前找我，要我對付十二星宿，並答應給我一筆酬金。我因為要跟義弟見面，就推遲了。我現在就去，等我拿到酬金，就來還你。」
這還像話。
「好。」我點點頭，「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我對芍藥示意了下，她就上前，從燕南天的手裡接過二十兩銀子。
「江楓，月奴，你們兩個從今天開始，不得離開我移花宮的視線。要住哪裡，隨你們的便。」說到這裡，我停頓了一下，「十年內，你們還清所有銀子。我看在相交一場的份上，不要你們還利息。但如果十年後你們還不上，一家四口的人頭，就來抵債！」
月奴一下子昏了過去。
「月奴！月奴！」江楓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抱著月奴，氣得眼睛都紅了，他看著我道：「你就是個魔鬼！魔鬼！」
我撥了撥碎發，對他的污蔑不以為意，轉身道：「來人！看著他們！別讓他們偷偷跑了！」
「是，大宮主！」
我一拂袖子，背著手，悠悠然走出院子。
「姐，這麼多銀子，就算給他們十年，他們也還不上啊。」憐星在我身後說道。
我淡淡地道：「還不上就死！」
「姐，你真的要殺他們？」憐星的口吻有些不忍。
我站定腳步，轉過身，看著她道：「那你想怎麼樣？任由他們欠錢不還？如果人人都效仿他們，我移花宮還怎麼運轉？」
憐星垂眸不語。
「憐星，難道你想看見他們開開心心，相親相愛地生活在一起嗎？」我一轉口風，說道：「月奴是你的婢女，她明知道你的心思，還是毅然決然地愛上江楓、拐走江楓。而江楓呢，你救了他的命，他有什麼表示嗎？如果不是我要他的謝禮，恐怕他什麼表示都不會有！你甘心看著他們兩個做了這些事之後，遠走高飛，相愛到白頭嗎？」
憐星咬著嘴唇，搖了搖頭。
「我不會要他們的命。」我說道，「我要他們一家四口，賣身為奴！」
燕南天當天就走了，他接了震遠鏢局的委託，去對付十二星宿。
月奴昏倒了，江楓和兩個孩子沒法走，再次住了下來。
「一應吃、喝、拉、撒、穿、用，全都讓他們自己解決！」我對下麵吩咐道。
我們已經損失了一萬多兩銀子，不能損失更多了。
他們要生活，就自己想辦法。
月奴剛生了孩子，要吃好東西進補，不然身體會虧損，而且也沒有奶水。
兩個孩子餓得嗷嗷直哭，江楓求到我面前來：「請給月奴和兩個孩子一點吃的吧。」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我對他說道。
江楓立刻跪下了，說道：「請大宮主恕罪，之前都是江楓得罪，大宮主寬宏大量，還請不要和孩子計較。」
「我給你指條路吧。」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道，「宮外後山上，有野雞和野兔出沒，你自己去打獵吧。打得著，打不著，看你的運氣。」
江楓紅著眼眶，起身走了。
悠于 2018-7-7 11:16
第431章
過了一會兒, 憐星來了，她一臉懇切地對我說道：「姐，你不管江楓和月奴就算了, 但不能不管兩個孩子啊, 他們是無辜的。」
「你去看了？」我問道。
憐星答道：「是，我去看了, 兩個孩子餓得直哭，可憐極了。」
「你覺得月奴不可憐嗎？」我不答反問, 「她剛生了孩子, 正是身體疲憊之際, 卻連一口熱水、一口熱飯都吃不上，她不可憐嗎？」
憐星垂下眼睛，不言語。
「這世上可憐的人有很多。」我站起身, 走下臺階，「我不可能每個都救。」
「可他們只是孩子。」憐星說道。
我來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憐星, 要讓我可憐這兩個孩子，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是我的人，我才可憐他們。」
「你想把他們從江楓和月奴的手裡奪過來？」憐星詫異地道。
我便說道：「如果他們是江楓和月奴的孩子, 那麼他們十歲之前都要跟著江楓和月奴還債，如果十年內還不上，他們兩個都要死。但如果他們是我移花宮的人，不僅可以吃好、喝好、穿好、住好, 長大後還能跟我學武功，更不用因為還不上債務而死。」
憐星怔住了。
「你好好考慮。」我對她說完，便轉身走了。
當天晚上，芍藥來見我，說道：「江楓獵了一隻野雞，但他不會殺雞，也不會去毛，更沒有鍋灶。最後月奴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用泥巴糊著野雞，刨個坑埋土裡，上麵點上篝火。他們兩個吃了一隻雞做晚飯，但月奴還是沒奶水，兩個孩子餓得快不行了。」
「我知道了。」我點點頭，「你下去吧，有什麼情況，及時跟我說。」
芍藥行了一禮，便下去了。
我躺在床上，聞著枕頭上燕南天留下的味道，有點嫌棄，直接把枕頭扔了。
我往外看去，目光落在正對著我的那副畫像，燕南天被綁在木樁上被火燒，在他的胸口破了一個鋒利的洞。
我揮起一掌，打在畫上。
頓時，畫框碎裂，畫像也碎成一片一片。
我滿意地收回手。
我已經不想看見他了。
仇也報了，肉也吃了，我現在對他沒有任何想法。
躺在床上，我在心裡算著賬，一萬多兩銀子，燕南天出去辦事，要多少次才能把這些錢掙回來？
恐怕他要跟江楓一家四口一樣，賣命給我移花宮十年。
想想就開心。
我美美地睡了一覺。
等我起床後，打開門一看，屋外跪著月奴和江楓。
他們兩個的懷裡各抱著一個孩子，月奴的臉上滿是淚水：「求大宮主收留這兩個孩子。」
我低頭看著他們的懷裡。
江楓抱著的孩子，小臉上一片乾淨。月奴的懷裡，抱著一個左臉上有劍疤的孩子。
兩個孩子看起來都很不好，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烏青，看起來就要死了。
「憐星都跟你們說了吧？」我看著月奴說道，「如果要我收留這兩個孩子，你們此生不能再認他們，更不能對他們說出身世。」
江楓猛地抬起頭來，眼睛裡滿是憤恨：「大宮主好狠的心腸！」
「玉郎！」月奴忙制止他，然後抬起臉，感激地道：「好，我們知道了，我們一定會守口如瓶的，多謝大宮主慈悲。」
她老老實實地跪在地上，對我磕了三個頭。
她總算有點腦子了。
在激情褪去後，面對現實的生活，她終究還是變乖了。
「你們要記住，這是你們求我的。」我說道，「別等到燕南天來了，又說是我逼你們的。」
「不會的！」月奴連忙說道，「我和玉郎，連自己都養不活，如何能養活兩個孩子？還要多謝大宮主慈悲，肯給他們一條活路。」
我很滿意，點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他們了。」
說完，我自己抱過了一個孩子，然後對不遠處的憐星說道：「過來，抱孩子。」
憐星走過來，抱起了江楓手裡的那一個。
「你們走吧。」我抱著孩子，對江楓和月奴沒有絲毫興趣，頭也不抬地道：「早點把身子養好，大筆的債務還等著你們還呢。」
月奴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頭，才拉起江楓，攙扶著走了。
「怎麼？還愛他愛得無法自拔？」我扭頭看了憐星一眼。
憐星的神色有點複雜。
「姐，難道我當初愛上的，真的只是他的外表？」憐星看著江楓的背影，茫然不解地道。
這時的江楓，因為沒有替換的衣服，穿著一件佈滿褶皺的、被刮出幾道破口的、沾著一道道黑灰的外衫。頭髮因為沒有精心梳理，已經開始打縷了，並且毛糙得不行，一點絲滑的柔順感都沒有。
而他的眼睛，也通紅一片，不復往昔的深情明亮。眼角下帶了一片烏青，使他看起來風采不再。
可以說，此時的江楓，比憐星初識的江楓，憔悴、落魄了不止十倍。
「不要難過，這很正常。」我安慰道，「年輕的女孩子，就是容易愛上長得俊美的異性。」
憐星沉默了很久，然後低下頭，看著懷裡的嬰兒。
「姐，我們給他起什麼名字？」憐星很快被小孩子吸引了注意，不再鬱鬱，臉上堆滿了笑容。
我看了看自己懷裡的孩子，又看了看她懷裡的孩子，想了想道：「一個孩子臉上有劍疤，一個孩子臉上什麼也沒有，那就一個叫小劍，一個叫無缺吧。」
「叫小劍不好聽。」憐星抱著無缺走過來，看著我懷裡的孩子，想了想道：「他臉上的這道疤，仔細看去，有點像遊動的魚，不如叫他小魚兒吧？」
我沒所謂，就點點頭：「好，那就叫小魚兒。」
我們兩個抱著孩子，叫侍婢們煮了米粥，撇了上面的清湯，喂給兩個孩子。
兩個孩子吃了東西，臉色就好看一點。
我和憐星把他們兩個並排放在床上，他們很快睡著了。
憐星看著他們的眼神，柔軟而憐愛，摸摸這一個，又碰碰那一個，簡直愛不釋手。
「去買只羊，弄點羊乳給孩子喝。」過了一會兒，她扭頭吩咐道。
侍婢應了一聲，就下去了。
兩個孩子有米湯吃，有羊乳喝，很快就被養得白白胖胖。
他們繼承了江楓和月奴的容貌，都是精緻可愛的孩子，叫任何人都生不出討厭他們的心思。
「大宮主，二宮主，剛剛我看到江楓和月奴在門外探頭探腦，好像是想看望孩子。」一個侍婢進來稟道。
我頭也不抬地道：「叫他們滾。」
「是。」侍婢便下去了。
憐星怔了怔，沒有說什麼，抱著小無缺，逗著他笑。
「這幾日，江楓和月奴過得怎麼樣？」我叫來芍藥問道。
芍藥答道：「江楓每天出去打獵、采果子，兩個人一天至少能吃一頓飯，但因為沒有鍋灶，經常喝生水，常常腹瀉。有弟子看他們兩個如此艱難還互相扶持、恩愛，便悄悄贈了瓦罐，他們現在能喝得上熱水，有時候還能煮個湯了。」
「我知道了。」我點點頭，站了起來，往外走去。
憐星起身跟了過來：「姐，你要去做什麼？」
「給弟子們講講課。」我說道。
我把弟子們都招齊了，對她們道：「我聽說，有人在幫江楓和月奴。你們同情江楓和月奴，我非常高興，因為你們是一些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弟子們沒有說話。
「不過，你們無意中也破壞了一件好事。」我又說道，「江楓和月奴之所以恩愛，就在於他們的生活艱苦。江楓越難、越顧家，就說明他越愛月奴，月奴才更感激、更動容、更愛他。你們現在減輕了江楓的艱難，怎麼能讓他們生出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的真愛呢？」
話落，有個弟子站了出來，跪下道：「弟子知錯！是弟子年輕不懂事，犯了大錯，險些誤了別人的愛情！」
「快起來。」我柔聲說道，「你的心意是好的，沒有人會怪你的。」
等她起來後，我微微一笑，說道：「你們被我招進來時，有的人受過傷害，有的人還沒有談過戀愛，但是都畏懼男人、視男人為虎狼。但我要告訴你們的是，看看江楓和月奴，這世上還是有真愛的。如果有人能夠像江楓一樣，願意為你們去死，願意放下身架為生活奔波，那他就值得你們愛！」
「如果哪天，你們愛上了一個男人，千萬不要像月奴一樣，私下逃跑。」我又說道，「儘管稟告給我，如果他對你們是真愛，我和二宮主、所有移花宮的弟子，都會真誠地祝福你們！」
話落，所有弟子們都跪下了：「多謝大宮主恩德！」
從這一天開始，再也沒有弟子偷偷給江楓和月奴送東西。
還有人在江楓喝雨水、吃糊飯時，滿眼鼓勵地對他道：「加油！你們要相愛到白頭哦！」
半個月後，燕南天回來了。
他把一小包銀子扔到了桌上：「這裡是二百兩銀子，是震遠鏢局給我的酬金，拿去抵我義弟欠下的債。」
「好。」我頭也不抬地道。
我忙著塗紅紅的指甲，沒空搭理他。
這是一個吉祥物弟子偶然間在山中發現的顏色，紅得非常純正，我喜歡極了。
燕南天站了片刻，就轉身走了。
走之前，他說：「我弄到銀子，就差人送來。」
第432章
燕南天沒有再來過。
或者說, 他沒有再來見我。
每次來移花宮，他都是放下銀子就走，頂多看一看江楓和月奴, 再看一眼孩子。
我也沒見他。
我忙著衝擊明玉功的最後一層, 這一次我一定要通關。
可能是報了仇的緣故，心中的那一口鬱氣泄掉了, 這一次閉關我沒有分神，一口氣突破了。
我練成了明玉功的最後一層。
我可以跟燕南天平分秋色了。
「都會跑啦？」出關後, 我看到在院子裡跑跑跳跳的小魚兒和無缺, 有點驚訝地道。
我這一次閉關, 差不多用了一年的時間。
「姐，你出關啦？」憐星抬起頭看我。
她穿著一身白色衣裙，一頭烏黑秀髮松松挽起, 只用幾顆明珠點綴。明明是極簡單的打扮，但是卻顯露出了從未有過的美麗。
她的臉頰透著光，整個人神采奕奕，溫柔與愛意從她的骨子裡透出來, 使她看起來美麗極了。
「是。」我不由得笑起來，「我成功了，我練到了明玉功的最後一層。憐星, 你看起來很好，這兩個孩子讓你很開心，是嗎？」
憐星的臉上本來就帶著淺淺的笑，聞言增大了笑容, 說道：「無缺和小魚兒都很乖，很可愛，我很喜歡他們。」
「你現在看起來，比當初愛上江楓的時候，還要漂亮。」我走到她身邊，彎腰摸了摸兩個小孩子的腦袋，「原來愛情不是天底下最美好的東西。」
憐星微微一笑，說道：「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都是很美好的。」
兩個孩子很喜歡她，圍著她轉，跑著笑著。小魚兒還總是捉弄她，抓著她長長的頭髮往嘴裡咬。
無缺就老實了很多，他會護著憐星，不讓小魚兒捉弄她。
「還這麼小，就已經知道欺負人和護著人了？」我有點驚訝。
憐星笑著說道：「是啊，他們還不會跑的時候，就已經有自己的性格了。小魚兒要調皮一點，無缺更貼心一點。」
我蹲在她身邊，對小魚兒勾了勾手指：「小魚兒，過來。」
小魚兒歪了歪頭，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並不邁步。
「小魚兒，這是你大姑姑，叫大姑姑。」憐星握住他的手，把他牽到跟前，「來，叫大姑姑。」
小魚兒歪頭看著我，忽然咯咯一笑，撲上來抓我的頭髮。
他好像對長頭髮格外感興趣。
我怎麼可能叫他抓。
他別想碰到我的一根頭髮。
我不僅打掉了他的手，還凶道：「敢碰我的頭髮，就把你殺了！」
「姐！」憐星皺起眉頭，不贊同地道：「你幹什麼嚇唬他？」
「不嚇唬他，他不知道害怕。」我說道，把長長的柔順的頭髮披在背後，拍了拍手，站了起來。
小魚兒不知道是被我打痛了，還是被我嚇到了，一臉欲哭的表情。
無缺這時候走到小魚兒的面前，小小的身影面向我，睜大眼睛看著我，非常義正言辭地道：「壞人！」
「哎喲！」我驚訝地道，「不錯啊！這脾氣，很像江楓啊！不對，更像燕南天！」
憐星把小魚兒拉到面前，很溫柔地給他揉小手，並不搭理我。
「憐星，你可別把這兩個孩子養得跟江楓或者燕南天似的。」我偏頭看了她一眼，「我對這兩個孩子可沒什麼感情。養著他們，也不過是當年看他們無辜，一時善心發作罷了。如果礙了我的眼，我可不會手軟。」
憐星不笑了，神情有點淡淡：「我知道了。」
我一聽，就知道她不以為意。
她總是這樣，我吩咐的事，她從來不拒絕，哪怕是不情願的事。但一扭頭，她該怎麼樣就怎麼樣，陽奉陰違地厲害。
我決定多找幾個人來教孩子。
不然真的給她養出江楓第二、燕南天第二了。
畢竟這兩個孩子的血液裡就流著那樣的血液，不使勁掰一掰，肯定要長直了。
我得讓他們長歪。
我不再看她和兩個孩子，起身去找了芍藥。
「這一年來，江楓和月奴怎麼樣？」我問道。
芍藥答道：「他們兩個在後山開闢了一塊地，種上了莊稼，月奴自己紡線織布，已經能夠自給自足了。」
「他們還了多少錢？」我問道。
芍藥抬頭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去：「一文錢都沒有還上 。」
「呵！」我冷冷一笑，「把我移花宮當成養老的地方了？你去帶幾個人，把他們住的地方砸了！吃的穿的都燒了！當我移花宮好欺負的？居然如此懶散！」
芍藥乾脆利索地應道：「是！」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
我背著手，跟在了後頭。
眼看著她帶著幾個弟子，沖進江楓和月奴住的院子，踢碎了瓦罐，砍爛了桌子凳子，就連紡織機都打翻了，屋裡所有能打壞的東西都打壞了。
江楓護著月奴，一臉氣憤地道：「你們幹什麼？誰讓你們來的？你們憑什麼這麼做？」
「是我讓她們來的。」我慢慢走了過去，揚著下巴，看著他和月奴，「你們把這裡當成什麼地方？男耕女織、談情說愛的地方？我看你們過得很逍遙自在啊？欠我移花宮的銀子，不打算還了是吧？」
就他們這一臉恩愛的表情，我用腳趾頭猜都能猜得到——他們一定是想著，還不上就不還了，能夠夫妻在一起十年，死後兒子又不用跟著受罪，這輩子值了。
「從今天開始，江楓你出去做事，我不管你是去當打手、當保鏢、扛麻袋、拾糞球，每個月還的銀子不能低於一百兩！不然的話，你夫人可就……」說到這裡，我移動視線，落在了月奴的臉上，「或者，你有更好的主意？」
月奴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她嘴唇顫抖著，拽著江楓跪下，說道：「回大宮主，之前都是我身體不好，玉郎才沒有出去做事。從明天開始，他就出去做事，只是每個月一百兩銀子，是不是有點多？懇請大宮主慈悲，減一減數額吧？」
「我還不夠慈悲嗎？」我挑起眉頭，看著她道：「你們可是生了兩個兒子，吃的、穿的、喝的，生了病請的大夫，包括以後給他們請師父教他們念書識字、教他們武功，哪一樣不要錢？我已經給你們儉省了很多吧？」
月奴的嘴唇哆嗦著，最終還是沒再說什麼，只是磕頭謝恩。
江楓看著我的眼神帶著不甘和憤怒，但他也學乖了，不敢跟我嗆聲。
我哼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芍藥，派人看著他們。」我對跟上來的芍藥說道，「別讓他們這麼懶懶散散的，太不像話了。也別叫他們跑了，江楓和月奴至少要有一個待在移花宮，另外一個不許出去。」
「是。」芍藥說道。
「另外，月奴的布紡的不錯，給她買一台好點的織布機，每天紡兩匹布出來，紡不出來不許睡覺。」我又說道。
「是。」芍藥答道。
閉了一年關，我閑的身上要長毛了，就帶了一隊弟子，出去收保護費。
現在我們移花宮的勢力已經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了，很多門派都不敢惹我們，我們往門口一站，他們就乖乖把保護費交上來了。
後來我們被農戶們攔住了，一群赤腳漢子拿著鋤頭和斧頭，還有人拿著木棍，攔在路中間說道：「你們太過分了！每年收那麼多租子！還給不給我們活路了！」
「我們收的保護費比例很高嗎？」我扭頭問一個智囊團的帶隊弟子，「我怎麼記得之前定的比例，只是農戶們每年收成的三成？」
「對，一直是三成。」那個智囊團的弟子答道。
但前面攔路的漢子卻道：「呸！我們每年收成的七成都會被收走！你們這些貪得無厭的惡棍！」
我驚呆了：「七成？！」
「不可能！」智囊團的帶隊弟子叫海棠，聞言反駁道，「我們只問眉山派收了三成！」
「可眉山派收我們七成！他們說，這七成都是給你們的！」攔路漢子們說道。
我不禁怒道：「豈有此理！」
竟然敢如此污蔑我們移花宮！
當我們移花宮好欺負的嗎！
「來人，跟我返回眉山派！」我舉手一揮，大步走在前面。
有這群農戶們作證，眉山派還想要狡辯，最終辯無可辯，承認了他們的罪行。
「你們這群惡棍，欺壓百姓，罪無可赦！」我說道，「來人，把他們的武功廢了，貶為農戶！」
移花宮接手了眉山派的地盤，拆掉了眉山派的匾額，換成了移花宮眉山分支，由移花宮的弟子坐鎮，從此保護百姓不受強權欺壓，過上了風調雨順的日子。
同年，曆山派、巨鯨幫、斧頭幫也被發現惡行累累，被行俠仗義的移花宮剷除。
接下來的兩年，移花宮發現了大量欺壓百姓的門派，均在百姓們的幫助下，一一剷除。
移花宮成為江湖上最大的門派，也是最正義的門派。
很多人家送閨女進來，想要成為移花宮的弟子。至於男孩，就努力成為移花宮的打雜的。
但大家都知道，移花宮本部是不接受任何男孩子的。
除了小魚兒和無缺。
他們長大了。
而在一個不恰當的時機，他們見到了江楓和月奴。
第433章
「大姑姑, 那個男人說他是我爹，是真的嗎？」無缺跑到我面前，仰著一張玉雪可愛的小臉, 看著我問道。
在他身後, 是眼珠子亂轉的小魚兒。
我剛剛收保護費回來，劍上的血跡還沒擦乾淨, 就一邊用軟布擦著，一邊說道：「咱們宮裡就一個成年男子, 他叫江楓, 住在西邊的一個小院子裡, 除了鬍子拉碴一點，長得還不錯。如果你說的是他，那就是了。」
「啊？！」無缺非常震驚, 「竟然是真的嗎？他真的是我和小魚兒的爹？可是為什麼我們一直沒見過他？」
我把長劍上的血跡擦拭乾淨，就遞給一旁的婢女，讓她們幫我收起來。
坐在寶座上，看著他和小魚兒問道：「你們覺得呢？」
兩個孩子今年六歲, 穿著一樣款式的綢緞衣服，用嵌著金絲銀絲的發帶綁著烏黑的頭髮，膚色雪白, 五官精緻，可愛極了。
他們分別站在我的左手邊和右手邊，一個擰眉不解，一個滿含困惑。
「他說, 他是我們的爹，看著我和無缺的眼神，就像狼盯著肉一樣。」小魚兒睜著一雙機靈的大眼睛，說道：「可我從來沒見過他，我不相信他是我爹，所以我沒叫他。」
我看向無缺：「你叫了嗎？」
「我也沒有。」無缺搖搖頭，「大姑姑，他真的是我們爹嗎？為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們都沒有見過他？我們的娘是誰？為什麼我們沒有爹，也沒有娘，只有大姑姑和小姑姑？」
我想了想，說道：「你們現在年紀還小。我怕我說了，你們不理解。打算等你們再大一點的時候，才告訴你們。」
「我們都六歲了！」小魚兒鼓起胸膛，倔強地道：「我們現在就想知道！」
「大姑姑，可以告訴我們嗎？」無缺也說道。
我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說道：「你們想好了？可能我說的話，不是你們想聽到的。你們可能會傷心，會難過，不一定會快樂。」
「我們想知道！」小魚兒和無缺異口同聲地道。
這兩個孩子，雖然年紀小，卻是天生聰穎。跟他們說什麼，他們都能聽得懂。
我一想，反正他們也見了江楓了，這樣藏著掖著，反而不好。
就對他們說了真相。
「他們養不起你們，就把你們送人了。」我說的簡單而直白。
但又非常殘忍。
而這樣殘忍的理由，讓小魚兒和無缺都不能相信。
「他把我們送給了大姑姑和小姑姑？」無缺擰著眉頭問道。
我點點頭：「是。那天早上，我一起床，就看到門外跪著兩個人。你們的爹抱著無缺，你們的娘抱著小魚兒，求我收下你們。」
「可是，就算是這樣，為什麼他們後來都不看我們？」無缺又問道，「都在移花宮，住得這麼近，為什麼他們不來看我們？」
我直接答道：「是我不讓他們來的。」
「為什麼？！」兩個孩子都瞪大了眼睛。
我的眼前浮現出當年發生的一幕幕。
「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我說道。
我把當年江楓如何被劫匪打成重傷，憐星救了他，把他帶進移花宮救治，但是江楓和月奴產生情意並私奔的事，說了出來。
以及我請江楓在移花宮住下，借此引燕南天來，江楓並不願意配合，後來不得不配合，但是作天作地，又吃又喝又拿，並且毀壞了無數奇珍異草。
「我不喜歡他們。」我很坦白地對小魚兒和無缺說道，「所以我不讓他們見你們，我怕你們變成他們那樣的人。那樣的話，我連你們也不會喜歡了。」
小魚兒和無缺都不說話了。
「如果你們想見他們，就去見吧。」我站了起來，「他們雖然做事不太妥當，但也都改了，這些年一直努力做事還債，而且相愛是沒有錯的。」
小魚兒低著頭，揪著手指頭不說話。
無缺仰起頭問道：「大姑姑，他，他真的每天都揪花嗎？」
「是。」我點點頭，「他每天都會摘至少一朵花。有時候高興了，就會摘下一捧。」
無缺擰起了眉頭，一臉的不樂。
他是個愛花的人。從小，他就喜歡花，在花園裡跑來跑去。每一朵花他都記得，並且會跟憐星說哪一株花又開了一朵，哪一株花新長出來一個花苞，哪一株花生病了，愛惜得不行。
他從來不摘花，也不讓別人摘花。有時候小魚兒調皮，摘了花撕著玩，他就會跟小魚兒生氣。
「你們可以去看看他們。」我低頭看著兩個黑黝黝的腦袋頂，說道：「因為，很快你們就沒時間想這個了。」
兩個黑黝黝的腦袋頂，一下子變成兩張玉雪可愛的小臉。
兩個孩子一起仰起頭來，睜大眼睛看著我，驚奇地問我：「大姑姑，為什麼？」
「因為我要給你們找師父。」我露出一個微笑，彎下腰道：「他們要教你們念書識字，還要教你們練功習武。你們每天都會很累，可能還會痛得鬼哭狼嚎，根本沒有心思想別的事情。」
說完，我哈哈大笑著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時，我聽到小魚兒輕哼一聲：「我才不會哭！」
然後無缺也道：「我也不會！」
哼。
天真。
我會給他們找天底下最可怕的師父。
說起來，自從有了兩個孩子，憐星就不怎麼幫我幹活了。移花宮的擴大、立威，全都是我在弄。她就待在宮裡，天天養孩子。喊她出去做事，她都是答應得好好的，結果從來不去。
而且，她心軟又溺愛，兩個孩子都六歲了，連基本功都沒打好，只會哼哼哈嘿使幾招花拳繡腿。
不能再叫他們這樣下去了。
尤其他們見到了江楓和月奴。小孩子天性就傾慕自己的爹娘，這個很難阻止，我必須把他們隔開。
當天晚上，芍藥來回稟。
「小少爺們去見了江楓和月奴。」芍藥說道。
「結果呢？」我問道。
「不歡而散。」芍藥答道。
過程是這樣的——
無缺問江楓：「你當年為什麼要采那麼多花呢？」
江楓答道：「因為你娘戴上花很漂亮。」
「可是，采下來的花，很快就死了。」無缺不解地道，「不采的話，它們會活得很久。」
江楓說道：「那只是一朵花而已。」
然後無缺氣得扭頭跑掉了。
小魚兒又問江楓：「你是出生在巨富之家的公子，以你的眼力，應該知道那些花很名貴，可你為什麼還要采它們，你不怕賠不起嗎？」
江楓答道：「孩子，那只是一朵花而已。再名貴的東西，也只是物件，比不上人。」
小魚兒就說：「可是你因此欠下巨額債務，不得不把我和無缺送人！因為花，你拋棄了我和無缺！我和無缺還比不上花嗎？」
江楓：「……」
他沒答上來。
小魚兒也氣跑了。
再後來，小魚兒和無缺隔三差五就會去看他們。
芍藥覺得有趣，就來回我。
比如有一次，無缺問月奴：「娘，你明知道小姑姑喜歡爹，卻還是跟爹私奔了，你們為什麼要私奔呢，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嗎，難道你們也知道這樣不好？」
月奴張了張口，想說出真相，最後什麼都沒敢提，只是低頭垂淚。
還有一次，小魚兒問江楓：「爹，你當年很英俊嗎，為什麼小姑姑和娘都喜歡你？」
江楓答道：「全天下的女人，沒有不喜歡我的。」
小魚兒便道：「那為什麼沒有人來救你？全天下的女人，每個人借給你一兩銀子，就足夠你還清債務了！」
江楓答道：「無功不受祿！她們便是給我，我也不要！孩子，你要記住，錢債易還，人情難還！不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欠人的情！」
「所以，真的有女人借給你銀子是嗎？」小魚兒問道。
江楓：「……」
最近的一次，無缺問他們：「爹，娘，你們還了多少銀子了？你們會在十年內都還清嗎？還清之後，你們是不是就把我和小魚兒帶走了？」
江楓怒視著他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聽你的口氣，你不想回來了？你已經被養得貪慕榮華富貴了嗎？」
「爹，你在說什麼？」無缺擰著眉頭說道，「我只是捨不得大姑姑和小姑姑。」
月奴連忙把他抱過去，勸道：「你爹不是這個意思，他只是太想你們回來了。」
但無缺在她懷裡並不開心，很快就掙出來跑走了。
他一直跑到憐星那裡，鑽進憐星的懷裡，很久很久都沒出來。
後來他哭著對憐星說：「小姑姑，如果你是我娘就好了，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憐星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慰道：「就算我只是你的小姑姑，等你長大後，也可以常常來看我啊。」
小魚兒和無缺自從五歲後，就兩個人單獨睡了。
但是這一天，無缺非要跟憐星睡。
小魚兒則很奇怪，他跑到了我屋裡，要跟我睡。
「不行！」我拒絕了他。
但他根本不聽，像只小猴子一樣，竄到我床上。
把鞋子一踢，就爬了上去，笑嘻嘻地道：「小姑姑是無缺的，大姑姑是我的。」
「你們都是我的！」我挑起眉頭，「而我，不是任何人的！」
他撇了撇嘴，不敢跟我頂嘴，枕著手臂，小大人模樣地看過來道：「大姑姑，你給我和無缺請的師父呢？怎麼還沒到？」
「那個書生，半路上生病死掉了。」我不高興地道，「真是百無一用是書生，趕個路而已，居然就死了！」
我給他們兩個請的是一個很有名氣的居士，曾經在朝廷為過官的，很有學問。
我讓兩個弟子去請，誰知道半路上淋了雨，發起高燒，一病就死了！
第434章
「看來你們兩個註定要目不識丁了！」我把小魚兒翹起來的二郎腿打下去, 「躺好，哪裡學的壞習慣？」
小魚兒才乖乖躺好了。
但是他像一條蟲子一樣，扭來扭去, 不肯好好睡覺。
「你是不是想我把你扔出去啊？」我一巴掌按在他的胸膛上, 把他摁在了床上。
小魚兒便道：「大姑姑，我睡不著, 你跟我說說話吧？」
「不想跟你說話。」我閉著眼睛道。
小魚兒道：「為什麼？大姑姑，因為我和無缺最近跟他們走得近, 你已經開始討厭我們了嗎？」
「我本來就不喜歡你們。」我說道, 手掌上移, 按在他左臉上，「這塊劍疤，還是我留下的, 你知道嗎，你差點就死在我劍下了。」
小魚兒撲棱坐起來：「大姑姑，你曾經想殺了我是嗎？」
「也不是。」我說道，「我本來想殺了你爹, 因為他欠錢不還，並且說我鑽錢眼裡了，我很生氣, 沒想到劍尖劃到了你臉上。」
小魚兒沉默了。
他又趴了回去。
我扭頭看了一眼，黑暗中只能看得到身側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這個孩子，天生就很機靈。
他不像無缺那樣，簡單得叫人一眼望到底。他雖然還是小小年紀, 已經有點叫人猜不透心思了。
「我以後都不見他們了。」忽然，小魚兒說道。
我有點驚訝，問道：「為什麼？」
「不想見就是不想見。」小魚兒抓起被子，蒙過頭頂，不再說話了。
我想了想，把被子拽了下來。
但他又拽了回去。
他非要蒙著頭睡。
「喂，我要放屁了。」我對他說道，「如果你還是不掀開被子，記得捂住鼻子啊。」
他一下子把被子掀開了，像一隻活潑好動的小狗，爬坐起來：「大姑姑，你也會放屁嗎？」
「你這不是廢話嗎？誰不放屁啊？」我說道。
他很好奇地道：「如果說小姑姑會放屁，我信。可是大姑姑你看起來就像，就像，不識人間煙火的仙女，怎麼也會放屁嗎？」
我被逗得笑了起來，很想說：「我不僅會放屁，還會拉屎。」但是想了想，我忍住了，只是說道：「你也說了，我只是像仙女，並不是真正的仙女。只要是人，吃五穀雜糧，都會放屁的。」
「哦。」他有點新奇地道，然後乖乖趴下了。
他好像精神很旺盛，還想跟我說話，被我直接點了睡穴。
一點也不想跟小孩子說話。
我把他放平，蓋好被子，就睡下了。
第二天，我趕在小魚兒醒來之前，就起床了。
我可不想被他醒後纏上。
這個孩子非常難纏。
他膽子大，臉皮厚，腦筋又靈光。凶他不怕，打他不記恨，總是精力旺盛地跑來跑去。不像無缺，只要給他擺出一個凶巴巴的臉色，立刻就乖巧聽話了。
我打算叫芍藥過來，請另外一個教書先生來。
當初給兩個孩子請先生時，我打聽了滿天下的先生，做了個名單，既然排名第一的這位死了，就請排名第二的來好了。
但是芍藥到來的時候，神情卻有點猶豫，似乎想說什麼，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樣子。
「發生什麼事了？」我直接問道。
芍藥猶豫再三，還是說道：「燕大俠出事了。」
「哦？」我挑了挑眉，「出了什麼事？」
芍藥便把事情的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江楓和月奴看到小魚兒和無缺後，特別特別想還債，達到了一種空前絕後的渴望。於是江楓想到了一個主意，那就是把老宅賣掉。
他的家人已經走光了，就在知道他欠了移花宮一萬多兩銀子後，他的家人一聲不吭地離開了，除了他的書童江琴，一個人留在那座宅子裡，每日打理。
江楓認為江琴非常忠心，於是寫信給江琴，讓江琴把老宅賣掉，再打理家裡其他的產業，然後帶著銀錢來投奔他。
沒想到，江琴賣了宅子後，卻卷錢逃跑了。
這件事被燕南天知道了，非常氣憤，就去追江琴，最後追到了惡人谷。
悲劇發生了。
他被惡人谷的四大惡人給幹掉了，成了無知無覺的活死人。
「他怎麼這麼廢啊？」我聽了這個事情，非常不能相信，「他可是天下第一劍，數一數二的高手，居然折在四大惡人的手裡？」
芍藥說道：「燕大俠不是那種心腸詭譎之人。他胸懷磊落，才會中了四大惡人的詭計。」
「然後呢？他死了嗎？」我又問道。
芍藥說道：「他被惡人谷的十大惡人之一，神醫萬春流給救了下來，當作藥人。」
「這樣啊……」我想了想，站起身，「我要去惡人谷一趟。」
我得去看看，誰把我前男友打成廢人的？
「大宮主要把燕大爺救回來嗎？」芍藥猶豫了一下，問道。
我對她露出一個邪惡的微笑：「救他？看我心情。」
我有個更好的主意。
我要收服四大惡人，讓他們教小魚兒和無缺。
我一點兒也不想讓小魚兒和無缺長成正直善良的大好人。
至於他們打壞了我的前男友？小事一樁。
我心情很好地出門了。
我來到了惡人谷。
這裡非常荒涼，周圍都是亂墳巨石，在一大片荒蕪的地上，豎起一個高大的架子，上面寫著三個大字——惡人谷。
很多江湖人得罪了太多仇家，就會躲進惡人谷。好像是約定俗成，沒有人來惡人谷找茬，但是惡人谷裡的人也不敢出來，怕露面後再被仇人追殺。
這樣說的話，燕南天是第一個敢殺進惡人谷的人。
他的勇氣值得肯定。
但他的結局這樣悲慘，也說明了惡人谷的不好惹。
「杜殺、屠嬌嬌、李大嘴、哈哈兒！」我站在惡人谷的大門前，「出來！」
不多時，四道身影從穀內飛出，站成一排，落在我的前方。
「你是誰？」個頭最高的男子問道。
我朝他看過去。
他的個子很高，穿著一身素色布衣，但是乾淨筆挺，一看就跟普通的江湖人不一樣。他生著一雙劍眉，還有狹長而冰冷的眼睛，有著挺拔的鼻樑，五官冷峻而有型。
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惡人谷裡還藏著如此絕色？！
隨即，我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身邊的女人身上。
那是一個身材豐滿的女人，胸脯鼓鼓的，曲線妖嬈。她穿著一身華麗精緻的綢緞裙子，一頭烏黑發亮的秀髮用心地梳成精緻的髮型，五官豔麗，但是眉眼之間又有一絲掩不住的英氣。
我的目光又掃過另外兩個人，一個有著大得不尋常的嘴，手裡拎著把殺豬刀，另外一個是個光頭，脖子上掛著一串珠子。不太出眾，應該是李大嘴和哈哈兒。
那麼，個子高挑的絕色美男子就是杜殺，豔麗英氣的豐滿女人就是屠嬌嬌。
「我是邀月，移花宮的大宮主。」我慢慢拔出劍來，「就是你們打傷了燕南天？」
四個人立刻神色一凜：「你是來為燕南天報仇的？」
「不。」我否認道，「雖然他曾經跟我相愛一場，但我們早就分手了，沒有任何關係。你們打傷他便打傷他罷，我是不會為他尋仇的。」
四人臉上的神情並沒有放鬆，杜殺的戒備尤其明顯，他冷冷地看著我道：「那你來幹什麼？」
「把你們打一頓，然後帶走。」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很乾脆地說出了我的目的。
四人相視一眼，然後齊齊喝了一聲，朝我攻擊過來。
杜殺用的是一把銀色鐵鉤。
屠嬌嬌用的是一把黑色鐵扇。
李大嘴用的是殺豬刀。
哈哈兒沒用兵器。
我跟他們鬥了一會兒，發現他們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比我和燕南天還是差的遠了。
看來果真如芍藥所說，他們是靠著陰謀詭計才幹倒燕南天的。
我把他們四個打成了重傷，才收了劍。
他們四個狼狽地躺在地上，或捂著胸膛，或捂著手臂，一時間都爬不起來，只用憤恨的眼神看著我。
我對他們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你們有兩個選擇。第一個，死。第二個，跟我回移花宮。」
沒有人願意死。
他們選擇第二個，跟我回移花宮。
「帶上燕南天。」我說道。
但是燕南天是萬春流的藥人，要帶上他的話，萬春流也得帶上。
我瞥了萬春流一眼，他好歹是個神醫，帶上他的話，我不算吃虧，就說道：「那好吧。雖然我們移花宮不收男人，但是你也算靠本事吃飯的，就為你破例好了。但你進了我移花宮，可是要幹活的，不然不給飯吃。」
萬春流給了我一個白眼：「我萬春流乃一代神醫，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
「那你去還是不去？」我問道。
他撇撇嘴：「我去。」
然後我們一行人就出發了。
萬春流用一個板車拉著燕南天，杜殺四人空著手。
「我要你們四個幫我帶兩個孩子。」我說道。
屠嬌嬌瞥了我一眼道：「你不是開玩笑嗎？我們這樣的人，哪能帶孩子？不給你帶出個混世魔王就不錯了！」
「我就是要你們給我帶出兩個混世魔王。」我說道，「你們要是給我帶出兩個正直良善的好孩子，我可是要殺了你們的！」
屠嬌嬌很感興趣，就湊近我道：「為什麼？你跟那兩個孩子有仇啊？」
「不，我跟他們的爹娘有一點過節。」我說道。
屠嬌嬌就用扇子掩著口笑了起來：「你說的是真的？如果真叫我幫你帶孩子的話，那孩子得叫我一聲師父，以後繼承我的衣缽。不然的話，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帶的。」
「沒問題。」我說道。
這時，杜殺看了過來，說道：「我們幾個，在江湖上都是惡名赫赫的大惡人，仇家無數。我們住進移花宮，不會給移花宮帶來麻煩嗎？」
「移花宮乃是江湖中的名門正派，浩氣蕩然，你們這樣的惡人進了我移花宮，只會被洗淨濁氣，變成好人。」我說道，「江湖雖大，還不容許人回頭是岸了？沒有人會來找你們麻煩的。」
聽到這句話，杜殺就收回視線，不說話了。
但是屠嬌嬌卻咯咯笑個不停，從黑色鐵扇後面露出來的一雙妖嬈眼睛，滿是興味：「妹子，你真對我胃口。」
「我對你沒胃口。」我說道，目光在杜殺的側影上移動了兩個來回。
鄭重聲明，我只對男人感興趣，對女人沒有一丁點兒興趣。
第435章
但我沒想到的是, 屠嬌嬌居然是個雙性人。
原因是李大嘴走到我身邊，擠眉弄眼地道：「我說大宮主美人兒，你可要小心了, 這個屠嬌嬌可是雙性人。她啊, 既是男人，又是女人。如果她對你有興趣, 那你可就……」
就在他擠眉弄眼的時候，屠嬌嬌合起鐵扇, 重重地敲在他的頭上：「就你話多！」
她沒有否認。
這讓我好奇極了——雙性人, 到底長得什麼樣？
但是扒了她的衣服去看, 又非常不禮貌。於是我想，改天有機會請她一起洗澡好了。
我裝作不感興趣的樣子，打頭走在前面, 帶著他們回了移花宮。
「大姑姑，你回來了！」剛進了移花宮，小魚兒和無缺就跑了上來。
好幾天不見，他們似乎很想我, 沖上來一邊一個抱住我的手臂，搖晃起來。
我看著他們兩個精緻可愛的臉龐，也很高興, 露出一個微笑說道：「我去給你們找師父啦。看看我身後，這四位就是你們未來的師父。」
小魚兒和無缺不約而同地「哇」了一聲，仰起頭看向杜殺他們。
「姐，這是什麼人？」憐星走過來, 看了杜殺他們一圈後，問我道。
我從兩個小鬼的懷裡抽出手，對她道：「進去再說。」
一路上，兩個小鬼在我們周圍跑來跑去，還問躺在板車上的人是誰？
「是江楓的結拜大哥，也是江湖第一劍，燕南天。」我抽空答道，「他為了幫忙償還你們爹娘欠下的債務，常年在外面奔波，這一回為了追回你們家逃奴卷走的銀兩，被打成了活死人。」
兩個小鬼一下子不跳了，也不笑了，呆頭鵝一樣站在了那裡。
「姐！」憐星不贊同地看了我一眼，「你跟他們說這些幹什麼？他們還小。」
我瞥她一眼：「那你等他們什麼時候告訴他們？」
「至少要等他們長大了。」憐星道。
「多大叫長大？」
「至少也要二十歲，不，十六歲。」憐星說道。
「那這十六年間，你打算怎麼欺騙他們？」
「我……」
「這兩個小鬼，聰明絕頂，尤其是小魚兒，恐怕你是瞞不住的，只能說謊騙他們。但我想，哪怕你費盡心機，也無法騙他們到十六歲。與其如此，早早告訴他們，有什麼不好？」我淡淡地道。
至於兩個小鬼可能受到的傷害？這又不是我的錯。
不是我讓江楓欠錢的，也不是我打壞燕南天的。
而且他們兩個在移花宮嬌生慣養了六年，每天有無數宮女和弟子陪他們玩耍，吃的喝的用的哪一樣不是精貴之極？說是小皇帝過的日子也不差了，我可沒有一丁點兒對不住他們。
「大姑姑，他……」
「他還會好起來嗎？」
小魚兒和無缺跑到我身邊問道。
「不知道。」我說道，「但這位長鬍子伯伯叫萬春流，是當世神醫，他能夠讓必死的燕南天留一口氣，就有可能救活他。」
無缺怔怔的。
小魚兒卻道：「那我能跟這位神醫伯伯學醫嗎？」
「你要學醫啊？」我挑了挑眉，低頭問他。
小魚兒點點頭，說道：「我這麼聰明，如果我也學會了神醫伯伯的醫術，就能跟神醫伯伯幫忙了。」
他眼睛裡閃著堅毅的神采，很有一種大義凜然和負責的神態。
「大姑姑，我也要學！」就在這時，無缺也說道。
他和小魚兒一樣，神情都很認真。
我很欣慰。
我的大筆銀子沒養出兩個爛人。
我對他們兩個，雖然沒有太大的善意，但也沒有什麼惡意。不管怎麼樣，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
我的確不想他們兩個長成燕南天、江楓那樣的人。正直、善良這些品質，我寧可他們擁有的少一些。
但是他們可以壞，卻不能沒有擔當。
像燕南天這樣，為了讓江楓和月奴過得好一點，也為了讓他們過得好一點，常年在外面奔波，如果他們不感到愧疚，我可是會失望的。
「那要看他肯不肯教你們了。」我看了萬春流一眼，「我只給你們請了這四位師父，萬神醫可沒答應。」
話落，兩個小鬼就跑到萬春流的身邊，以小魚兒為主，無缺為輔，不停地叫「伯伯」，又甜又脆，問他救過多少人，治過多少病，讚美他的鬍子有型，最後表達出想跟他學醫的意願。
萬春流一開始還冷著臉，神態高傲，到後來就扛不住了，說道：「你們感興趣的話，可以來我這裡瞧瞧。」
小魚兒和無缺就歡呼起來。
屠嬌嬌走到我身邊，碰了碰我的手臂，說道：「哎，你家的這兩個小鬼，我很喜歡。」
「是吧？」我微微一笑，「沒有人不喜歡他們。」
這樣聰明可愛的孩子，哪個人能不喜歡？
「你們幾個，要好好教導他們，千萬別讓他們長成正直善良的好人。」我對屠嬌嬌說道，「我說到做到。真的長成那樣，我一定會殺了你們，以殘忍的方式。」
屠嬌嬌咯咯笑了起來。
「大姑姑，我們要把燕伯伯送到哪裡去？」走到半路，小魚兒跑到我身邊問道。
我說道：「送到你們爹娘那裡。」
「為什麼？」小魚兒不解地道，「他們那裡陰暗潮濕，又狹小又敗落，燕伯伯在那裡得不到很好的照顧。」
我停下腳步，彎下腰，掌心按住了他的腦門：「那你告訴我，我要把他安置在哪裡？」
「在我院子裡吧？」 小魚兒眨著眼睛說道。
我微微一笑：「然後呢？誰來照顧他？你的宮女們？」
「嗯。」小魚兒點點頭，「還有我和無缺，也會照顧他的。」
「我想，你搞錯了兩件事情。」我微微扣緊了他的腦袋，「第一，你的宮女們雖然照顧你，但她們不是你的人，而是我的人。我讓她們照顧你，她們就只能照顧你，不能照顧別人。第二，你和無缺要跟師父上課了，沒有時間照顧燕南天的。」
小魚兒似乎不明白，擰著眉頭，露出困惑的樣子。
「我收留你們，願意養你們，不代表我願意養別人。」我鬆開了他的腦袋，拍了拍他水嫩的小臉，「如果你以為，我會看在你們的面子上，養你們的伯伯，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我堅持要把燕南天送到江楓和月奴那裡。
說什麼都是虛的，我只是為了看江楓臉上露出痛悔的表情。
這才是我的目的。
其他都是小事一樁。
「大哥？！」等江楓看到燕南天的樣子，整個人就呆住了，他的嘴唇顫抖著，臉色灰敗極了，「怎麼會這樣？他怎麼了？」
我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他啊？他為了追卷款潛逃的江琴，被人傷害成了這樣。」
江楓的嘴唇嚅動著，最後只是仰天發出一聲痛悔的大叫聲：「啊——」
「這幾年來，他每年都會送來近千兩銀子，事到如今，已經還上了六千兩。」我低頭看了燕南天一眼，「你們兩個加起來，還上的銀子才不到兩千兩。如果再這樣下去，我怕十年之約到來時，你們還不上啊。」
江楓和月奴並不很會賺錢。
江楓是富商家的公子，他倒是會做一點生意，但到手的錢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被騙走一部分。
月奴的武功一般，賺錢的本事也一般，她的聰明都在拴住男人和經營家庭上面，幫不上忙。
如果不是燕南天這麼能賺，我不會容許他們兩個沒用的傢伙在移花宮住下去。
「現在，燕南天傷成這樣，要吃藥、要請大夫，這筆錢從哪裡出？」我不懷好意地問道。
江楓似乎聽不到，他痛悔地大叫一聲過後，就跪在了燕南天的身邊，涕淚交加。
「無缺，你那邊有多少銀子？」就在這時，我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從角落裡傳來。扭頭一看，小魚兒勾著無缺到了一邊，兩顆小腦袋碰到一起，在說悄悄話。
無缺說道：「銀子？什麼銀子？」
「哎呀！燕伯伯要抓藥治病嘛！我們要湊銀子給他！」小魚兒跺了下腳，「沒有銀子，總有寶貝吧？大姑姑和小姑姑平時給我們的衣服、珠寶、玩具，我們兩個湊湊？」
無缺有點猶豫：「可是大姑姑和小姑姑會發現的？」
「發現了再說！先給燕伯伯治病！」小魚兒說道。
無缺就點點頭道：「那，那好吧，一會兒回去後，我把我屋裡的東西都給你送過去。」
兩個孩子在那邊籌錢，兩個大人卻跪在燕南天的身邊，哭得停不下來。
我不由得撇撇嘴。
「我們走。」我一揮袖袍，就轉身走了。
憐星跟在我身後。
杜殺等人也跟了上來。
小魚兒和無缺慢了一步。
他們兄弟兩個商量好了之後，就到江楓和月奴身邊，說道：「你們兩個，好好照顧燕伯伯，錢的事情我們兩個想辦法。」
江楓詫異地道：「你們兩個孩子，能有什麼辦法？」
「這個不用你管！」小魚兒說完，就拉著無缺跑走了。
他們兩個很快跟了上來。
「大姑姑，是誰把燕伯伯害成這樣的？」兩個孩子在我一左一右小快步跑著，仰頭問道。
杜殺他們聽到這句話，都朝我看過來。
憐星也朝我看過來。
悠于 2018-7-7 11:16
第436章
是誰把燕南天害成這樣的？
我朝杜殺他們看了一眼, 勾了勾唇，說道：「就是我給你們請的四位師父啊。」
小魚兒和無缺大吃一驚。
「什麼？」小魚兒皺起了眉頭，「大姑姑, 你是不是騙我們的？」
「我騙過你們嗎？」我說道。
無缺仰著頭道：「可是, 你為什麼要請燕伯伯的仇人給我們做師父？」
憐星和杜殺他們都一臉不解地看著我。
好像不明白我為什麼要實話實說？
「就算我說了，你們聽得懂嗎？」我低頭看了兩個小鬼一眼。
小魚兒不服氣地道：「你先說說看？你不說, 怎麼知道我們不懂？」
「你就這麼跟我說話？」我淡淡地道。
小魚兒鼓起了嘴，過了一會兒, 他搖著我的手道：「大姑姑, 你告訴我們嘛, 求你啦。」
我這才滿意了，說道：「原因有幾方面。第一個，他們能打得過天下第一劍, 鼎鼎有名的高手燕南天，說明他們有本事，我要給你們請師父，就要請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
「可他們是壞人！」小魚兒和無缺紛紛扭頭, 憤怒的眼神看向杜殺他們。
屠嬌嬌很壞，還朝他們兩個眨了眨眼，氣得小魚兒和無缺一齊怒視她。
「這就是第二個原因了。」我說道, 「我要把你們兩個，都教成壞人。」
「為什麼？！」小魚兒和無缺都大叫起來。
「難道你們要做好人嗎？」我反問道。
「當然啊！誰不想做好人？」無缺說道，「我們要和大姑姑和小姑姑一樣，做大好人！」
「誰說我和你們小姑姑是好人？」我挑眉問道, 「你們見過多少人？走過多少地方？知道我和你們小姑姑做什麼事嗎？數過我和你們小姑姑殺過多少人嗎？」
兩個孩子都答不上來。
後來無缺倔強地道：「可是大家都說你們是好人！我們移花宮是名門正派！」
「那如果我告訴你們，我和你們小姑姑都是壞人，移花宮其實是魔門邪派，你們會怎麼樣？」我停下腳步，彎下腰，把兩個孩子拽到我身前，一手捏住他們一個人的脖子，「想過沒有？」
兩個孩子被我掐著脖子，很快臉上就紅了，他們一邊掙扎著，一邊說道：「不可能！大姑姑和小姑姑不是壞人！」
「姐，你嚇唬他們幹什麼？」憐星看不過去了，她最心疼兩個孩子，上來就推我。
我扭頭瞪了她一眼：「讓開。」
「你要把兩個孩子掐死了！」她不僅不站開，反而開始用力推我。
我冷笑一聲：「你最好別惹我生氣！」
我很少在外人面前不給她臉。
因為她是我妹妹。
「還有，我就算掐死他們兩個，又怎麼樣？」我說道，低頭掃了一眼小魚兒和無缺，「我可從來不是什麼好人！我當初收留他們，不為別的，就因為我高興。我現在殺死他們，也只因為我想。」
說著，我一手提著一個，把他們舉了起來。
「想不想死？」我冷冷地道。
小魚兒和無缺都一臉吃驚和不解，努力掰著我的手，踢著兩條小腿：「大姑姑？」
他們兩個很信任我。
到現在都不相信我會殺了他們。
這真奇怪。
明明我很少給他們好臉色看，每次都愛答不理的。
我鬆開手，任由他們兩個掉在地上。
接連兩聲「撲通」，兩個孩子掉在地上，捂著脖子劇烈地咳嗽起來。
憐星連忙上前，挨個扶起來。
「憐星，你為什麼每次都先扶無缺，後扶小魚兒？」我微微挑眉，看向憐星問道。
憐星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眼睛裡滿是冷色：「那為什麼你每次一個都不扶？」
「我一個都不扶，是因為我一個都不喜歡。」我背著手說道，「你每次先扶無缺，是不是因為你最喜歡無缺？」
憐星的臉色難看極了：「你一定要這樣傷害他們嗎？」
小魚兒和無缺的臉色已經有點異樣了。
他們都是聰明絕頂的孩子，回想著以往的事情，都有些不自在，一個心虛，一個難受，並不看對方的眼神。
「說實話為什麼會傷人呢？」我輕輕反問，「不過，你不想提，那就算了。」
話鋒一轉，我看向小魚兒和無缺：「你們兩個，要麼現在死在我手裡，要麼就老老實實跟四位師父學習，長成一個大壞人！」
說著，我抬起手，掌心醞釀起了濃濃的內力。
小魚兒和無缺的臉上都有些驚惶。
再聰明的孩子也是孩子，不懂得大人的詭譎手段，尤其我剛才差點掐死他們。
「大姑姑不是壞人！」小魚兒站了起來，眼神堅定地看著我，「大姑姑不會故意找壞人教我們的！既然大姑姑不說，我就自己找真相！」
說著，他的目光在杜殺四人的身上一一掃過。
無缺還在猶豫。
「我……」過了一會兒，無缺也想答應。
但憐星站起來道：「我不同意！」她看著我，口吻非常認真，「我不同意四大惡人教導他們！」
「你打算怎麼不同意？」我問道。
憐星拔出劍來：「姐，你明明可以給他們找更好的師父！你教，或者我教，都可以！最不濟，也可以從江湖中找世家名門的師父來！為什麼非要四大惡人？你就算恨燕南天、恨江楓，這麼多年過去，也該放下了！」
「我為什麼恨燕南天？為什麼恨江楓？」我淡淡地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小魚兒和無缺都仰頭看著我們，滿臉茫然。
杜殺他們也在看。其中，屠嬌嬌一臉興味的表情，不能更明顯。
丟人都丟到外頭來了，憐星是越來越沒分寸了。
我很不高興。
「燕南天欠我的，我早就討了回來，我還有什麼可恨的？至於江楓和月奴，他們跟我移花宮只是債主和欠債人的關係，怎麼談得上恨呢？」我微微挑眉，「你說說看？」
憐星張了張口，沒說出來。
「隨你怎麼說！」隨即，她就一臉堅定地道，「從小到大，我總是說不過你！你的心思，我也猜不透！不過，你想叫小魚兒和無缺成為大惡人，我不同意！」
我輕笑一聲，抬起下巴，看著她道：「那你想怎麼樣？我也給你兩個選擇好了。第一個，你帶著小魚兒、無缺、江楓、月奴、燕南天，離開移花宮，從此不再是移花宮的人！第二個，聽我的。」
一個個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還敢跟我甩臉子！
都是我平時的脾氣太好了！
「移花宮也有我的一份！」憐星的臉色極為難看。
我一下子拔出劍來：「有本事你就把你那份拿走！」
我倒要看看，她這幾年沉浸在孩童繞膝之中，長了多少本事！
憐星頓了一下，就拔劍朝我刺來。
我提劍反擊，一招就把她震開。
我們兩個交手起來，從初時的試探，到後來的敵對，越打越急，越鬥越狠。
到最後，憐星開始跟我拼命。
我見她如此，便也不客氣，運起十足的力道跟她鬥。
她一下子敗落，從空中落下，重重地倒在地上，口中溢出血來。
「鏘！」我收劍入鞘，對四周的弟子說道：「從今往後，移花宮只有大宮主，沒有二宮主！」
弟子們靜了片刻，紛紛跪下來道：「是，宮主。」
連「大」字也沒有了。
移花宮只有一位宮主，那就是我。
「芍藥晉升總管。」我淡淡地道，「把弟子憐星手裡的權力都收回來，由芍藥、海棠、薔薇分別處理。」
芍藥、海棠、薔薇三人出列，跪下領命：「是，宮主。」
我低頭看向憐星：「你選擇第一個，還是第二個？」
「我還能選哪個？」憐星口中溢出血，目中滿是怨恨、不甘。
她沒得選。
選第一個，她們都活不了。哪怕我不出手，養燕南天、兩個孩子的錢，就能耗死她。
「你想選哪個，就選哪個。」事已至此，我也不再給她面子，連臺階都不給她遞，非要她選出來一個。
既然她要跟我鬥，連面上的敷衍都不做了，我又何必給她這個臉。
「小姑姑，嗚嗚嗚……」無缺抱這憐星的脖子，哭得一臉淚。
「為什麼……」小魚兒的臉上也掛著淚，但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哭了，呆呆地坐在那裡，一臉的不解，「大姑姑回來了，這不是好事嗎？我們有師父了，不是應該高興嗎？為什麼會這樣？」
這時候，屠嬌嬌出人意料地站了出來，嬌笑道：「這就是給你們上的第一課，叫做『世事無常』，哪怕最親密的人，也有可能反目。」
「不錯。」這時，杜殺也站了出來，他本來就生著一張冷峻的面孔，此時板著臉，更顯得如冰塊一樣寒冷，「你們一定不能心軟。不管對著任何人，都要心硬如鐵。雖然我們是你們的師父，但是你們長大後，仍然可以殺了我們，為燕南天報仇。」
李大嘴磨著刀，也出列道：「我會教給你最好的殺人剝皮的功夫。我會讓你學會欣賞，如何從一個活人的身上，把他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當著他的面烹飪吃掉，那滋味兒，美味極了！」
但他話沒說完，就被屠嬌嬌搗了一肘子：「你噁心不噁心？我們自己都吃不下去！」
小魚兒和無缺聽得目瞪口呆。
但還沒完。
他們很快就陷入另一個爭執中。
「你們兩個是江楓和花月奴的兒子，所以要跟他們的姓。」我說道，「所以，你們兩個人，一個姓江，另一個姓花，你們自己挑吧。」
第437章
江小魚和花無缺。
或者, 花小魚和江無缺。
「不能都姓江，或者都姓花嗎？」小魚兒問道。
我輕笑一聲，說道：「若是都姓江, 或者都姓花, 叫你們的爹或娘心裡怎麼想？」
小魚兒和無缺就垂頭喪氣地道：「哦。」
「別磨蹭，快點選。」我催促道。
小魚兒和無缺都看向對方, 說道：「你先挑。」
「不，你先挑。」
「你先挑。」
「你先挑。」
他們兩個推了一會兒, 最後無缺說道：「那好吧, 我先挑。我想姓花, 我喜歡花。」
「我也喜歡花。」小魚兒說道。
無缺的眼睛微微睜圓了，嘴巴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他們都想姓花。
這兩個孩子, 都不怎麼喜歡他們的爹。
雖然也不喜歡他們的娘，但相對他們的爹，要好一些。
無缺又是個愛花的人，從小就喜歡在花園裡跑, 這個姓氏對他而言更特別一點。
兄弟兩個為了一個姓氏，爭執不下。
「姐，你為什麼要這樣？」這時, 憐星捂著胸口站起來，她臉色蒼白，眉眼無力，但是倔強地看著我道：「只是一個姓氏而已, 為什麼要讓他們兄弟失和？」
「你以為只是一個姓氏嗎？」我說道，指著小魚兒和無缺，「從小到大，他們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哪一樣不是備著雙份，讓他們兄弟兩個一碗水端平？現在可以這樣，等他們長大呢？這世上的好東西，總有一些是獨一無二的，到時候給誰？」
憐星說道：「這次給小魚兒，下次給無缺，不就行了？血脈相連的親兄弟，不必那麼計較。」
「不必計較？你說得輕巧！」我抬起下巴，輕蔑地道：「那你願意接下來的六年裡，每次小魚兒和無缺摔倒了，都先扶小魚兒嗎？畢竟，前面的六年，你都是先扶無缺的。」
憐星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你這樣比較有意思嗎？」
「當然沒意思！」我說道，「因為小魚兒和無缺很快就長大了，誰也不會跌倒，所以你就算想扶小魚兒，你也沒機會了！你欠小魚兒的，永遠都沒辦法補上了！」
憐星立刻扭頭看向小魚兒。
小魚兒一貫很機靈的臉上，此時木呆呆的，好像聽不懂我們在爭執什麼。
「我會在其他地方補給他的。」憐星用溫柔的語氣說道，「我愛他們兩個，一視同仁。」
一視同仁？
是人就有私心。
私心常常作祟在凡人看不見的地方，想要一視同仁？怎麼可能！
但我懶得和她扯這個。
「誰擁有那件獨一無二的東西，你說了不算！」我淡淡地道，「他們兩個要得到什麼東西，沒必要按你的規矩來！」
「那又憑什麼按你的？」憐星反問道。
「不按我的，就得死！」我冷冷地道。
「你只會用這個！」憐星一下子被戳中了痛點似的，整個人激動起來，「你為什麼非要把打打殺殺放在嘴邊？不死人就解決不了問題是嗎？你到底想怎麼樣？」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我反問道。
她憤怒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整個人身上的氣勢漸漸褪了下去。
又過了一會兒，她捂著胸口，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
無缺看著她的背影，似乎很想追上去。
小魚兒也看向憐星的背影，卻是抓住無缺的手臂，說道：「先把姓氏選出來！」
「你想姓花，那你就姓花好了！」無缺推了小魚兒一把，「我叫江無缺！」
然後他看向我道：「大姑姑，小姑姑受傷了，我去看她。」
說完，他就急匆匆地朝著憐星離開的方向跑走了。
「哼，你能大方讓我，我就不能讓你嗎？」小魚兒沖著他的背影，大聲說道：「我才姓江，我是一條魚，魚就應該生活在江裡，我叫江小魚，你才叫花無缺！」
但是無缺跑得很快，一會兒就跑遠了，小魚兒不得不邊追他邊喊。
他沒有向我辭別。
我不由得輕笑一聲，不僅不生氣，反而覺得有趣。
憐星更疼愛無缺一些，雖然她努力一碗水端平，但是個人的喜好是沒辦法掩飾的。由此，無缺在她面前隨意一些，很少露出拘謹的樣子。在我面前，才恭敬守禮。
小魚兒不同。雖然我對他們兩個都不疼愛，一樣的冷淡，但小魚兒不知道為什麼，在我面前沒大沒小的時候，反而比在憐星面前多。
人應該對自己親近的人更體貼守禮，但事實上相反，人在自己親近的人面前特別隨意，在不親近的人面前才守禮。
「大宮主這一手，真是叫人佩服。」這時，李大嘴走到我身邊，拱了拱手。
他長得很兇惡，大眼睛、大嘴巴，就像吃小孩子似的。
「以後叫我宮主。」我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們的住處，會有人安排的。」
說完，我拂袖離去。
我回到屋裡，讓宮女給我準備了浴桶和熱水，好好泡了個澡。
氤氳的水汽和芬芳的花香，讓我的心情逐漸展開。
這幾年，憐星不做事，卻頂著二宮主的名頭，支使起人來十分順手，做了許多我不喜歡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事。比如，當初讓宮女給江楓和月奴送東西，就是她示意的。還有後來，她多次叫人給江楓和月奴行使便利。
我一直裝作不知道，沒有跟她算帳。
她從小就是這樣，很有自己的主意，有想法也不愛跟我說，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吩咐她的事，只有合她心意的，她才會辦。不合她心意的，她全都出工不出力。
如今更是膽子大了，不單單是背地裡違背我了，甚至敢當面頂撞我了。
沒關係，她不跟我一條心，我就找跟我一條心的人辦事。
至於小魚兒和無缺，我是一定要交給四大惡人來帶的。
再叫憐星養下去，不知道養出兩個什麼東西來。
我花了那麼多銀子在小魚兒和無缺身上，就是為了把他們兩個培養成移花宮的接班人。
我和憐星會老去、死去，移花宮的弟子們怎麼辦？這麼大的勢力如何在江湖上立足？若是因為我和憐星的死去，就讓移花宮的勢力風雨飄搖，讓弟子和宮女們下場悲慘，絕不是我所願意看到的。
我寧可養出兩個有擔當的魔頭，也不願意養出兩個軟善的大俠，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大俠連自己的命都照顧不好，參考燕南天，哪還有性命和手段維持偌大的移花宮？
從明天開始，我就要把憐星和兩個孩子分開了。
晚上，芍藥來找我。
「宮主，二小姐生病了，兩位少爺也生病了。」
二小姐？那就是憐星了，她受了內傷，多半是發燒了。
至於兩位少爺，今天白天發生了那麼多事，他們兩個一定受了驚嚇。再怎麼聰明，還是兩個孩子。
「我們宮裡不是來了一個萬神醫嗎？叫他去給二小姐和兩位少爺看一看。」我說道，「尤其是兩位少爺，務必明天就要好起來，不許耽誤明天上課。」
「是。」芍藥應聲退下。
第二天早上，江楓和月奴求見我。
「大宮主，我們想離開移花宮。」江楓說道，「我要殺了江琴那個叛徒，為我大哥報仇，還要奪回我江家的財產，為我大哥治病。」
我覺得很有意思。
他們兩個這幾年來一直不覺得錢是什麼要緊事，哪怕吃穿上面緊一點，也都不放在心上。自從見到小魚兒和無缺，他們兩個第一次認識到了錢的重要性。如今，是第二次。
「連燕南天都折了，你們兩個就算去，也是白去。」我拒絕了他們出宮的提議，「你們兩個如果死了，誰還我移花宮的三千多兩銀子？」
江楓頓時急了，直起身子說道：「大宮主！我大哥如今生不如死，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他這樣下去！我一定要找到江琴，為我大哥報仇！如果大宮主怕我們兩個都死了，沒有辦法還債，那我一個人去，讓月奴留下來！」
「你讓月奴一個人照顧燕南天？」我看了月奴一眼，然後不懷好意地道：「她可是個女人，是燕南天的弟妹，你覺得她每天給燕南天脫光了擦身子，伺候燕南天吃喝拉撒，很合適是不是？」
月奴的臉上頓時漲得通紅。
江楓也愣住了。
「如果你覺得合適，那就這麼辦吧。」我覺得很有趣，就改了口，「你去吧，有月奴的悉心照顧，燕南天一定不會有事的。」
江楓漸漸也面紅耳赤起來。他的嘴唇嚅動著，說不出「那我走了」的話來。
「怎麼？」我驚奇地道，「你又覺得不合適了嗎？是不放心嗎？你怕月奴對燕南天做出什麼事來，還是怕燕南天醒來後對月奴做出什麼事？」
「你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江楓氣急敗壞地道。
我不屑地哼了一聲：「究竟你在猶豫什麼，不用我說，大家也知道，何必如此氣急敗壞呢？」
好好的一個玉郎江楓，瞧瞧他現在淪落的境地，真是——
大快人心呀！
「玉郎，我……」月奴猶豫著張開了口，她扯了扯江楓的袖子，說道：「要不然，我去追殺江琴？他不過是你的書童，沒什麼本事，而我還有一些武功底子，我去也行的。」
「不，不行。」江楓不同意。
我坐在寶座上，看著他們兩個商議，興味極了。
第438章
江楓既想殺了江琴, 為燕南天報仇，追回被江琴卷走的銀兩。
又不想讓月奴一個人留下來，貼身伺候燕南天。
更不想讓月奴一個人去, 他自己留下來照。
他們兩個誰也說服不了誰, 跪在那裡，爭執不下。
「月奴, 你怎麼不哭了呢？」我看了一會兒，非常感興趣地問道, 「以前你跟江楓遇到困難時, 你總是喜歡哭的。而且你長得漂亮, 哭起來梨花帶雨似的，特別容易叫人心軟。」
今天她怎麼不哭了呢？雖然聲音帶著哭腔，眼睛裡卻一滴淚都沒流。
江楓朝我看過來, 面上隱隱帶著憤怒：「那是因為前幾年她日夜不分地紡布繡花，壞了眼睛！」
「哦，原來是這樣。」我點點頭，「好了, 沒事了，你們繼續爭。」
我沖他們擺擺手，示意他們不必管我, 繼續爭執好了。
他們兩個卻不爭了。
江楓猶豫了一下，抬起頭看著我，十分懇切地道：「大宮主，你和我大哥曾經是一對愛侶, 一日夫妻百日恩，請你看在往日的恩情上，救他一命吧？我和月奴去找江琴那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大宮主派人照顧我大哥，行嗎？」
「那他拋棄過我、背叛過我，你怎麼不讓我看在往日的仇怨上，殺了他呢？」我微微挑眉，輕聲問道。
江楓立刻挺直了上身，說道：「我大哥縱然對不起你過，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且大宮主早已經報了仇，揭過了這茬，不是嗎？」
「你記得倒是清楚。」我輕笑一聲，抬起下巴，看著他道：「但你怎麼只記得我跟他的仇怨消了，卻不記得我跟他的恩情也消了呢？」
肯把燕南天跟四大惡人一起帶回來，沒讓他孤零零地死在惡人谷，就算我仁義了！
還叫我出錢出人照顧他？當我是好人啊？
「大宮主……」江楓還想說什麼。
我不耐煩聽，打斷了他：「要麼你們找人照顧他，要麼你們自己照顧他，跟我沒干係！」
我還要看杜殺他們給小魚兒和無缺上課，才沒有時間搭理他們。站起身，一拂袖袍，大步走了。
我來到了杜殺他們給小魚兒和無缺上課的地方。
芍藥很會辦事，特地收拾出來一間寬敞的院子，給小魚兒和無缺上課用。
我到的時候，就看見小魚兒和無缺並排坐在一張條凳上，仰頭看向前方。
在他們前方，是四大惡人，正在輪流給他們上課。
第一個上場的是杜殺。
他的左手跟別人不一樣，不再是血肉之軀，而是一根兇惡的銀色鐵鉤。此刻，用鉤子指著小魚兒和無缺，一臉冰冷地道：「做人，心腸要硬，六親不認！」
「人家打你一拳，你要給他一刀！」
「人家殺你的狗，你要殺他全家！」
小魚兒和無缺第一次聽這樣的話，全都目瞪口呆，眼睛睜得圓溜溜的。
第二個上場的是屠嬌嬌。
她仍然穿著那件華麗的綢緞裙子，但是面孔卻不是那張豔麗中帶著英氣的美貌面孔，而是一張平庸的鬍子拉碴的男人臉，而且她說話的聲音也是男人的聲音：「看人不能只看外表，除了自己，誰都不能信！」
說完，她抬手在臉上一撕，撕下來一張面具。
她擅長易容，剛才那是她的偽裝。
接下來是李大嘴，他拎著那把從不離手的殺豬刀，用那張吃小孩的兇惡臉龐說道：「見人要笑，然後把刀刺進他的胸膛！」
「任何甜言蜜語都能說，但是真話不能說。」接下來是哈哈兒，「什麼都能吃，就是不能吃虧！」
四個人輪流上陣，給兩個孩子傳授做惡人的訣竅。
小魚兒和無缺都有點不適，精緻的小臉皺成一團，隱隱透著抵觸。
「聽懂了嗎？」杜殺一臉冰冷地道，「聽懂了就背一遍！」
但是小魚兒和無缺都不肯背。
「我只說一遍。如果你們記不住，我不會說第二遍。」杜殺冷冷地道，「我只教天資聰穎的孩子，不教笨蛋！」
「我們才不是笨蛋！」小魚兒揚著頭說道，「我不想學你說的那些！」
「為什麼不想學呢？」我走了過去，來到他們面前，「是覺得不對嗎？」
小魚兒和無缺立刻從凳子上跳下來，朝我跑過來，叫道：「大姑姑！」
兩個記吃不記打的東西，這會兒全然忘了我昨天掐著他們的脖子，差點把他們掐死的事了。
「大姑姑，為什麼別人殺我的狗，我卻要殺他全家呢？這不對！」小魚兒說道，「大不了，我也殺了他的狗就是了！」
我微微一笑，蹲了下來，伸出一隻手，掌心向上。
「無缺，來，打我一下試試。」我在兩個孩子的臉上掃了一遍，最後看向無缺，用鼓勵的眼神對他道。
無缺愣了一下，搖搖頭：「無缺不敢造次。」
「沒關係，是我讓你打的。」我溫柔地笑道。
無缺這才伸出手，小小地在我手心裡打了一下。
我對他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腦袋：「還怕我嗎？」
無缺被我摸著腦袋，臉上有點發紅，他搖搖頭：「不怕，無缺不怕大姑姑。」
「那我們再玩一次好嗎？」我笑著說道，「來，再打一下。」
無缺點點頭：「嗯！」
然後他用力地在我的手心裡打了一下。
這次他用力很大，把我的手心打得往下垂了垂。
「無缺也伸出手來，大姑姑也打你的手心好不好？」我一臉笑意，溫柔地說道。
無缺的臉上紅紅的，他用力點點頭，伸出了自己的手心：「大姑姑，你也打我。」
然後我在他的手心打了一下。
我沒有用多少力氣。
比他打我的力道還輕些。
無缺大概從來沒有跟我這麼親近過，他一臉的雀躍，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帶著說不出的孺慕。
我對他微微一笑：「來，繼續跟大姑姑玩。」
「嗯！」無缺應道，然後抬起小手，在我的手心裡「啪」的打了一下。
他大概以為我在跟他玩遊戲，漸漸放開了拘謹，這一下比剛才還重些。
打完後，他把自己的手心也伸出來：「大姑姑，該你啦！」
我笑了笑，抬起手，卻是擰起一團內力，猛地朝他的胸口打去！
「砰！」無缺倒飛出去，撞在了院牆上，發出重重的一聲。隨即，他張開口，「哇」的吐出一口血，便掉在地上，昏死過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
小魚兒也呆住了。好一會兒，才飛奔過去：「無缺！」
「今天的課就到這裡。」我站起身，拍了拍手，淡淡地道：「叫萬神醫來，把他治好，明天繼續上課。」
說完，我拂袖離開。
四大惡人全體寂靜無聲，整個院子裡只有小魚兒驚慌的哭聲。
我回到院子裡，剛坐下沒過多久，憐星就來了。
她傷得不輕，臉色透著蒼白，就連腳步都有些虛浮。
一路走來，她推門進屋，對我怒目而視：「無缺怎麼你了？他還只是個孩子！你為什麼要打得他重傷？即便他聽課不認真些，你也不該這樣打他？還是說你記恨我疼無缺多一些，故意打他給小魚兒出氣？你說啊？你說話啊！」
我等她咆哮完了，才淡淡地道：「都不是。」
「那是什麼？」她來到我身邊，憤怒地看著我。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漂亮的面孔有些扭曲，不禁有些不喜：「憐星，你當真對我一點信心都沒有嗎？你以為我是隨便拿孩子出氣的人嗎？這麼多年來，咱們一起長大、練武、建立移花宮，走到了今天，你一點兒也不瞭解我嗎？」
她被我問得一怔。
「連你也想不通，恐怕小魚兒和無缺也想不通了。」我站起身來，「那我這一課就白給他們上了。」
我走出房門，往小魚兒和無缺的院子裡走去。
四大惡人都在，擠在臥室裡，正在低聲說話。看到我們進去了，全都站了起來。
「宮主！」他們一起叫道。
我對他們點點頭，往裡面走去。
床邊，萬春流垂著眼皮，正在給無缺扎針。
小魚兒跪坐在床裡面，臉上滿是淚痕，緊張地盯著無缺，生怕他有個閃失似的。
「大，大姑姑？」無缺已經醒了，他看到我，頓時一個激靈，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
因著他這一動，萬春流的針就紮偏了，不得不重新給他紮。
「怕我了？」我走過去，站在床頭。
無缺因為我的靠近，不停往裡挪動，似乎怕我怕得厲害。他抿著嘴唇，並不跟我說話。
「打傷了你，我向你道歉。」我說道，「大姑姑不該對你動手，大姑姑錯了。」
無缺愣了一下，睜大眼睛朝我看過來。因為這句話，他好像沒那麼怕我了。但是緊接著不知道想到什麼，又瑟縮了一下。
我看向床裡頭的小魚兒，又看了一眼無缺，說道：「這一課，就是教給你們，為什麼別人殺你一隻狗，你就要殺他全家。」
「如果無缺打我一下，我不還手，他不會怕我。再有下一次，他打我打得更重。」
「如果無缺打我一下，我也打他一下，他仍然不會怕我，反而躍躍欲試，期待下一次。」
「如果無缺打我一下，我把他打成重傷，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今天，永遠都會怕我！」
說到此處，無缺又一次渾身激靈，完全是下意識的。
「這就是我給你們的解釋。」我移開目光，平靜地說道：「你們兩個，其中一個人將會是移花宮的繼承人。如果兩個都優秀，那麼兩人一起執掌移花宮。但只要你們繼承了移花宮，我希望你們牢記這句話——有人殺我移花宮一條狗，你們就殺他全家！「
只有這樣，才沒有人敢在移花宮的頭上撒野！
第439章
「你們從小在移花宮長大, 移花宮對你們如何？」我背著手，低頭看著躺在床上的無缺，以及跪在床裡頭的小魚兒, 「你們願不願意看到移花宮的弟子被殺？那些曾經照顧你們吃飯、喝水、穿衣、陪你們玩耍的姐姐們, 如果有一天被人殺了，你們願意嗎？」
小魚兒和無缺都搖搖頭。
「這個江湖上, 並不都是好人。多得是邪惡之徒，他們殺人可能為了奪財, 可能為了劫色, 也可能只為了高興。」我淡淡地道, 「所以，他們殺人的方式也不一定是痛快的。可能是割斷手筋和腳筋，把人扔在山谷裡, 讓人被豺狼撕咬，或者活活餓死。也可能活剝人皮，再把沒了人皮的人架到太陽底下，活活烤死。也可能……」
說到這裡, 小魚兒和無缺都受不住了。
小魚兒「哇」的一聲吐了，無缺也好過不到哪裡去，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你們願意見到這一幕嗎？」我問道, 「那些陪你們長大的姐姐們，如果有一天被人這樣欺負，你們願意嗎？回答我，願意嗎？！」
小魚兒一邊吐, 一邊哭：「不願意。」
無缺被嚇得說不出話來，我看了他很久，他才終於擠出三個字來：「無缺也不願意。」
「很好。」我點點頭，「移花宮的弟子們，現在沒有人敢欺負，因為他們知道，邀月是個陰險狡詐、兇殘狠毒的大惡人，沒有人敢惹移花宮。我希望你們兩個長大後，能夠成為我這樣的惡人，或者比我還兇惡，讓所有人聽到移花宮的名頭，都不敢起一點兒歹心。」
小魚兒擦著眼淚，不停點頭：「我知道了，大姑姑。」
無缺也嚅動著嘴唇，說道：「我記住了，大姑姑。」
「乖。」我微微點頭，然後俯下去，摸了摸無缺的額頭，「這次是大姑姑錯了，不該打你這麼重。但你們幾位師父好言好語地教你們，你們不聽，我實在沒辦法，才不得不如此。」
無缺點點頭，乖乖躺在床上，任由我摸他的額頭，再也不瑟縮了，說道：「我知道了，我不怪大姑姑。」
「嗯，你好好養傷。」我直起腰來，「還有，你們兩個，以後好好跟幾位師父學習。再出現今天這種情況，別怪我不客氣。下一次，我可不會道歉了！」
小魚兒和無缺都乖乖點頭：「記住了，大姑姑。」
我一拂袖袍，轉身走了。
兩名宮女進去收拾狼藉了。
憐星沒有跟出來，在屋裡勸慰無缺。
但無缺說道：「我沒事，小姑姑，你不要擔心我，大姑姑都是為我好，是我和小魚兒不聽話，大姑姑才打我的，我以後都聽大姑姑的話。」
聽到這裡，我勾了勾唇。
孩子嘛，就得打，不打不聽話。
從此往後，兩個孩子每天跟杜殺等人學習做壞人的技巧。我給他們請的教書先生也來了，教給他們念書識字。
一轉眼，半個月過去了。
這半個月中，兩個孩子每天天剛亮就起床，很晚了才上床睡覺。聽芍藥說，他們每天晚上都是沾枕即睡，再也不要人哄。
這也導致他們半個月都沒有去看江楓、月奴和燕南天。
「今天放假。」我來到上課的院子裡，對大家說道，「小魚兒和無缺很辛苦，幾位師父也辛苦，以後每隔十天放一天假。」
「大姑姑萬歲！」小魚兒和無缺都歡呼起來。
幾位師父倒是無所謂地聳聳肩。
「今天放假，你們有什麼打算啊？」我低頭對兩個孩子笑道。
他們兩個如今很親近我。
無缺也是，好像一點兒也不記恨我之前打傷他，比從前更親近我了。
「玩！」小魚兒說。
「看花！」無缺說。
我微微一笑，挨個摸了摸腦門：「不去看看你們燕伯伯啊？」
「啊……」兩個孩子都愣住了，隨即有些心虛，「我把他忘了。」
燕南天一開始的時候，每年還回來那麼幾次，到了後來根本不回來，只讓人把銀子送來。小魚兒和無缺早就忘了他長什麼樣，對他的印象也不深。雖然感激他的恩情，但是每天累成這樣，很自然把他忘在腦後了。
「很好。」我說道，「一會兒你們去看他的時候，就這樣在他耳邊說。如果他還有知覺，一定會氣得醒過來的。」
小魚兒和無缺都吐吐舌頭。
「大姑姑，你以前跟燕伯伯談過戀愛，是嗎？」小魚兒的膽子比較大，他抓著我的手，蹦蹦跳跳地走著，很好奇地仰起頭問我。
我瞥他一眼：「你知道什麼叫談戀愛嗎？」
「就像我爹和我娘那樣，男人和女人每天黏在一起，就叫談戀愛。」小魚兒說道。
我輕哼一聲：「你們這兩個小鬼頭，今年才六歲，我不和你們說這個。」
「說嘛，大姑姑，談戀愛好玩嗎？」小魚兒搖著我的手問道，「我和無缺都很好奇，談戀愛到底是什麼，為什麼大人都看得很重？」
「不說。」
「說嘛，大姑姑，還是你也不知道？」小魚兒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動著，「無缺，你看，大姑姑也不是什麼都懂的，她一點兒都不可怕。」
無缺仰頭看著我，眼睛裡滿是孺慕，說道：「大姑姑肯定知道，她只是不想告訴你。」
「哼，她肯定不知道。」小魚兒說道。
兩個孩子在我兩邊，嘰嘰喳喳地說著話，吵得我頭大。
憐星到底是怎麼受得了他們兩個的？
「呀，這裡有一朵小花！」忽然，無缺撒開我的手，跑到前面的一塊大石頭下蹲下去，盯著陰影裡的一朵幽藍色的小花，臉上滿是喜悅，「大姑姑，我可以把它移到花圃裡嗎？」
「可以。」我說道。
然後無缺就喊來幾個宮女，幫忙鏟土搬動，把這朵小花移到花圃。
小魚兒很興奮地在周圍跑來跑去，一會兒幫忙，一會兒搗蛋。
他們兩個都忘了燕南天。
忘了這是要去看望燕南天。
小孩子啊……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過我也沒有提醒他們，而是在一旁看著他們玩鬧。小孩子的快樂非常有感染力，我只是看著，都覺得開心很多。
等到移完花，兩個孩子身上已經不再是乾淨整潔，而是灰撲撲、髒兮兮的。
他們兩個也不是很介意，尤其是小魚兒，他從不介意自己身上變髒，反而玩得更瘋了。
一直來到燕南天的床前。
萬春流在照顧他。
他的五臟六腑全都被打壞了，一般人早就死了，他卻還撐著一口氣，就是不肯咽。
「燕伯伯……」兩個孩子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趴在他身體兩側，在他耳邊說話。
「燕伯伯，你快點好起來吧，你是天下第一劍，武功這麼高強，等你好起來了，就教我們練武啊。」
「燕伯伯，我剛剛發現了一朵小花，很漂亮，栽到花圃裡了，等你醒來後，我帶你去看。」
「燕伯伯，你放心，等我們長大後，一定殺了江琴給你報仇。」
「對，我們要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找一萬隻蜜蜂蟄他，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猛地抬起頭！
剛剛畫風還很正常，一團孩子氣的，怎麼一下子就染了魔頭的氣息？
四大惡人的教學效果這麼好嗎？
還有，他們為什麼會認為，害了燕南天的是江琴，而不是四大惡人？
我仔細盯著小魚兒和無缺，發現才過去十天而已，兩個孩子的眉眼之間已經染了邪氣。
太出乎意料了。
我覺得自己機智極了，簡直幹得漂亮。要想把兩棵好苗子養歪，一定要從小抓起。
小孩子的是非觀是很模糊的，從小給他們扭曲掉，長大後就很難掰回來。
又過了兩個月，杜殺來找我。
「是不是我們怎麼教小魚兒和無缺，你都不管？」杜殺進門就問。
我點點頭：「是。但是有一個前提，他們不能死。」
杜殺沒說話。
「怎麼？你要做什麼？」我很好奇，就問道。
杜殺說道：「我要把他們兩個和一對成年灰狼關在一起，給他們兩個每人一把刀。要麼，他們死。要麼，狼死。」
「你覺得他們兩個的武功，已經可以對付成年灰狼了？」我問道。
杜殺的臉上冷冰冰的，一點表情都沒有：「在比自己強大的敵人手裡活下來，才叫真本事。」
也就是說，兩個孩子是打不過一對成年灰狼的。
「好。」想了想，我同意了。
這件事看的是潛力。
如果兩個孩子的潛力好，他們就能活下來。
如果他們的潛力不好，早點死了也沒什麼不好，總比他們長大後折了好，最起碼我還有機會再培養兩個。
「你同意了？」杜殺跟我確認。
我點點頭：「同意。」
我不僅同意了，我還在外面圍觀了。
房子裡關著一對成年灰狼，發出低低的咆哮聲。
杜殺非常無情地抓起小魚兒和無缺，丟進了房子裡：「殺死它們！或者被它們殺死！」
兩個孩子害怕極了，拍著門道：「放我們出去！杜伯伯！大姑姑！放我們出去！」
我理都不理。
杜殺也不理。
但是屠嬌嬌、李大嘴、哈哈兒、萬春流，就很心軟，一直在旁邊鼓勵他們。
很快，房間裡響起搏鬥聲、碰撞聲，還有怒吼聲、慘叫聲。
兩個孩子沒占到什麼便宜。
足足過去半天，裡面的動靜才小了下來。
等到徹底沒動靜了，杜殺朝裡面喊：「小魚兒，無缺，你們還活著嗎？」
回應他的是一個微弱的扣門聲。
第440章
門打開後, 露出裡面慘烈的場景。
兩頭狼和兩個孩子，都是血淋淋的，渾身看不出個好模樣來。
不同的是, 兩頭狼死了, 兩個孩子還活著。
但也跟死差不遠了。
「救他們。」我看向萬春流，下巴朝屋裡點了點, 示意道。
萬春流的身上背著藥箱，顯然早就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聞言, 他大步跨進門內, 蹲下去, 探手檢查兩個孩子的情況，然後從傷最重的無缺開始治療。
等到給無缺上藥包紮完畢，憐星聽到消息, 趕了過來。
她急急沖進屋裡，看了一眼無缺，又看了一眼小魚兒，身子晃了晃, 臉色變得蒼白。隨即，她轉身沖到我面前，揚手就朝我的臉上打下來。
我握住了她的手腕, 盯著她道：「你做什麼？」
「我沒想到你這麼過分！完全不顧兩個孩子的死活！」她對我大叫道，美眸中蘊滿了怒意，還帶著一點憎恨。
我覺得她可能把兩個孩子看得比我還重。
這樣想著，我就問了出來：「如果是我被人傷成這樣, 你也會這樣生氣嗎？」
憐星被我問得一怔。隨即，她掙開自己的手，說道：「以你的武功，誰能把你傷成這樣？」
「說的也是。」我點點頭，不再理她。
憐星又跑進屋裡，來到無缺面前，握住無缺的手，低聲叫他的名字。
無缺傷得最重，他已經昏迷過去了，不論憐星跟他說什，他都沒有給予一絲回應。
但小魚兒還有一點意識。在被萬春流上藥時，他身上不時抽搐一下，嘴裡喊疼。
他還喊：「大姑姑！」
「他在叫你。」屠嬌嬌走到我身邊，碰了碰我。
我點點頭：「聽見了。」
「那你不過去看看他？」屠嬌嬌說著，目光往憐星和無缺那裡看了一眼，「無缺身邊有二小姐，小魚兒身邊可沒有呢。」
自從被我挑破之後，憐星對無缺和小魚兒的偏心越來越明顯了，有時候甚至不加掩飾。
小魚兒又是個機靈的孩子，他察覺出來了憐星對待他和無缺的不同，但他從來不在憐星面前哭鬧，反而纏著我多一些，這就導致憐星越來越忽視他。
我還是不動。
「喂，你不是這麼狠心吧？」屠嬌嬌擰起眉頭，抖開鐵骨扇子搖動起來，「女人太狠心的話，可是會老得很快的。」
我扭頭瞪了她一眼。
然後邁進屋裡，走到小魚兒身邊。
「大姑姑？」小魚兒半睜著眼睛，似乎看到了我，伸手要夠我的裙子。
我提著裙子，避開了他的手：「別碰我，你手髒。」
「哼！如此狠心絕性之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萬春流抬頭看了我一眼，冷哼說道。
我才不搭理他。
如果我是那種在意別人說什麼的人，根本沒有今日的邀月，也沒有今日的移花宮。
「你今天表現不錯。」我低頭看著小魚兒，對他說道：「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了，我帶你去玩。」
小魚兒痛得有些糊塗了，不如往日那麼機靈，他眼睛裡泛起了茫然，好一會兒才露出幾分驚喜：「去玩？去哪裡玩？」
「我帶你出去收保護費。」我說道，「順便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外面的山，看看外面的水，看看外面的人，看看外面的事。再逛逛酒樓，買買東西，。」
小魚兒半睜的眼睛，漸漸睜大了，瞪得圓溜溜的，甚至放出光來：「大姑姑，你說的是真的嗎？你不騙我？」
不等我回答，他又道：「大姑姑從來不騙人！太好了！我要出去玩了！啊——萬伯伯，你輕點！」
就在他興沖沖的時候，萬春流趁機給了他幾針。
我見他生龍活虎的樣子，也就不擔心了，轉身走了。
路過杜殺的時候，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眉眼之間盡是冷意，仿若冰雪覆蓋，沒有絲毫人間男子該有的模樣。
我暗歎一聲，擦過他走了。
雖然他長得很美，但他的性格實在不是我的菜。
我對這種冷美人沒感覺，我更喜歡那種熱烈的、真誠的、像太陽一樣散發出光芒的人。比如，燕南天。
雖然他有點渣，人也有點頑固，但他渾身散發出暖融融的熱度，簡直讓我癡迷。
想到這裡，我就帶上弟子，去了江楓和月奴的院子裡。
「大宮主？」江楓和月奴一起迎了上來。
我挑起眉頭，問道：「你們兩個現在都不出去掙錢了？是打算賴帳賴到底了啊？」
「我大哥傷重至此，我和月奴實在不放心。」江楓回答道。
他這樣做，倒是情有可原。
畢竟他和燕南天情深義重，而且燕南天變成這樣，少不了他的干係。
「來人，把他搬走。」我扭頭對身後的弟子道，然後對江楓和月奴道：「你們兩個都出去掙銀子，我會派人照顧燕南天。」
江楓聽後，頓時喜出望外，連忙拱手彎腰：「多謝大宮主！」
月奴也福了福身：「多謝大宮主！」
「以後不要叫大宮主。」我淡淡地提醒道，「移花宮已經沒有二宮主很久了，你們再不改口，我會當你們挑釁。」
江楓和月奴都是一怔：「二宮主？她怎麼了？」
「她違背我的命令，被我貶為普通弟子。」我解釋了一句，就轉身走了。
至於背後傳來的驚呼聲，全然不理會。
我讓弟子們把燕南天搬到了我的院子裡，就住在我隔壁的房間。
關上門，我走到床前，看著雙眼緊閉的燕南天，慢慢坐下，托起了腮。
「你說說你這樣，叫我怎麼辦？」我歎了口氣，「唯一讓我覺得有趣的人，卻變成了活死人。」
無聊死了。
江楓和月奴把他照顧得很好，頭髮經常洗，鬍子經常剃，大概身上也常擦，整個人看起來乾淨極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戳著燕南天的臉，低聲道：「你知道嗎？今天小魚兒和無缺差點死了。把你打成廢人的四大惡人，被我接進了移花宮，我叫他們做兩個孩子的師父，教兩個孩子怎麼做一個大惡人。」
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戳的，燕南天的眼睫毛好像顫了一下。
我立刻停下說話，觀察起他的眼睛。
他該不會要醒了吧？
他這樣硬朗的漢子，聽李大嘴說，被打廢筋脈時，他一聲都沒吭。萬春流也正是被他的俠義和血性吸引，想要救治他。我問過萬春流，他說只要燕南天不死，就有醒過來的機會。
我當時嘲笑他說：「你這不是廢話嗎？他要是死了，當然就不會醒過來了。」
然後萬春流更不待見我了。
不過，話說回來，燕南天在移花宮的各種藥物的外泡內服下，身體是在慢慢恢復的。難道，他已經恢復了意識，聽到了我的話？
這讓我有一點興奮，就趴在他耳邊繼續說道：「他們兩個被教得很好，很出息，才六歲而已，就能幹掉一頭成年灰狼！」
我一邊說著，一邊緊緊盯著他的臉，果然見他的眼瞼顫了一下，不由得更加興奮。
「杜殺想的這個主意可真好！如果兩個孩子沒潛力，現在就死了也好，省得浪費我的精力，可以早早再找孩子培養。不過，他們兩個潛力很好，雖然幾乎差點死掉，但是到底沒有死，死的是兩頭灰狼。」
這一次，他的手指頭輕輕動了一下。
「你不知道，屋裡的血腥味，真是濃哦，熏得我都沒法聞。裡面全是血，狼身上被兩個孩子砍得一道道的，兩個孩子身上也全是抓痕，小魚兒還被抓了臉，破了幾道大口子，差點把眼睛抓瞎。無缺要好一點，只是被抓了滿身的傷，雖然肚子都被掏破了，但是臉上一點事都沒有。」
我極盡細緻地描述著剛才看到的情形，想要刺激燕南天，但是讓我失望的是，他漸漸沒了反應。
真氣人！
我在他臉上戳了一下，就起身走了。
跟我不一樣，憐星是真的把兩個孩子當成親生的，整整一天都待在兩個孩子身邊，寸步不離的照顧。
就連晚上，她都不肯走。
芍藥回稟我說：「二小姐哭了很久，她好像不太贊同宮主這樣教兩位少爺，屬下聽著她似乎在說，要帶兩位少爺離開移花宮。」
「她這樣做，就是想不開了。」我淡淡地道，站了起來，「跟我去二小姐那裡。」
我帶著芍藥去了憐星的屋裡，然後讓人喊她回來。
等她的時候，我在屋裡走動著，四下打量。
她的屋子收拾的風格，非常閨閣少女。顏色多是嫩黃和淺青，樣式多帶流蘇的花邊，看起來非常年輕。
我走到一個青色花瓶前，探頭往裡看了看，便伸手去掏。
掏出來一遝銀票，以及一塊絲帕。
絲帕有點舊了，上面繡著一片楓葉，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放下我的東西！」就在這時，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緊接著一隻素手搶走了我手裡的東西。
我轉過身子，看向憐星，說道：「你來得挺快嘛，我以為你還要再磨蹭一會兒。」
「誰讓你動我東西？」憐星睜著她漂亮的大眼睛，非常不高興地看著我。
我聳了聳肩：「就動你東西怎麼了？你打我啊？」
悠于 2018-7-7 11:16
第441章
「我不跟你吵架！」她冷冷哼了一聲, 「你來幹什麼？」
「來給你最後的忠告。」我背過手，看著她道：「如果你能殺了我，並且叫移花宮的弟子都不服我, 那麼你想做什麼都可以。如果你做不到這兩條, 或者只能做到其中一條，我都建議你不要輕舉妄動。」
天下雖大, 卻也逃脫不了我邀月的手掌心。
憐星警惕地看著我，她把絲帕和銀票收入懷中, 才道：「我又做什麼了？你何出此言？」
「我不想說你做了什麼事。」我說道, 「你畢竟是我的妹妹, 能給你留面子的時候，我盡力不打你的臉。但你也要知道，這幾年你惹惱我了, 尤其上次你居然對我拔劍相向。所以，你自己小心一點，別讓我殺你。」
憐星垂下眼睛，抿起了唇。
「小魚兒和無缺是我的人, 我一開始就打算好了，要叫江楓和月奴生個孩子，抱給我來撫養。」我對她說起當年的計畫。
包括我故意放走江楓和月奴, 讓他們逃亡三天，生出火熱的感情。怕他們矜持，又把他們關在一個牢房裡，保證他們歡好。
憐星睜大眼睛, 愕然地看著我。
「我這輩子都不會有孩子。」我平靜地道，「江楓和月奴都有一副好皮囊，又都不是愚笨之輩，他們兩個生的孩子，一定不會差。另外，他們身後站著燕南天，只要這個孩子成了移花宮的人，燕南天就不會坐視不理，等我死後，移花宮不會後繼無人。」
憐星仿佛受到了極大的震動，她不解又震驚地看著我：「你那麼早就打算好了？」
「可以這麼說。」我點點頭。
她渾身一震，後退兩步，看著我道：「你，你，你太可怕了！」
「所以，你最好不要得罪我，除非你有完全的把握。」我對她輕笑一聲，揚起了下巴，「你想要小魚兒和無缺都有命在，就教他們武功，教他們活命的法子，讓他們在接下來的教導中，應付得來。」
憐星睜得大大的眼睛裡，滿是茫然。
「你好好考慮。」說完，我轉身走了。
如果她真的帶走了小魚兒和無缺，出了移花宮的大門，我不會猶豫。
我唯一的心軟，就是給她一個痛快，不會折磨她。
她是我的妹妹不假，但她已經對我拔劍相向過一次，那一次我沒殺她，給了她一次機會。
我不會給任何人第二次機會。
從憐星的院子裡出來後，我到花園裡走了走。
滿目的奇花異草，在夜色中輕輕搖動，沒有了白日裡的明媚嬌豔，顯得幽暗魅惑。
我坐在亭子裡，看著這些花草，忽然有些興致，就對芍藥道：「拿點酒來。」
「是。」芍藥應聲退下了。
我屈起一隻手，撐著腮邊，靜靜欣賞著花草。
卻聽到不遠處傳來放浪形骸的大笑聲。
隱隱聽得到是女人和男人交雜的聲音。
移花宮裡的男人，江楓是不可能大笑的，我就沒聽見他大笑過。
那就是屠嬌嬌她們了。
等芍藥拿來了酒，我就提在手裡，對她道：「你退下吧，我去走走。」
「是，宮主。」芍藥毫無意義，立刻退下了。
我提著酒，循著笑聲發出的聲音而去。
腳步停在了四大惡人住的院子外面。
我叫人給四大惡人收拾了一座院子，住著他們四個。
萬春流不在這裡，他喜靜，住得遠。
我在四大惡人的院子外面站著，聽著裡面傳來的說笑聲。
「這移花宮可真好啊！」
「來了這裡，再也不愁被仇家找上門來了！」
「是啊，邀月宮主這樣有手段，誰敢找上門，祖宗八輩的墳都要被挖了！」
「本來還以為要在惡人谷那種地方終老，誰知道峰迴路轉，咱們都出來了！」
「而且還將有兩個弟子，繼承咱們的衣缽，長大後禍害武林！」
「哼，那也要有命才行。就杜老大的這種法子，兩個孩子很快就要夭折了。」
說話聲到這裡就停下來了。
就連推杯換盞的聲音也不見了。
我猜他們都在看杜殺。
「死了就說明你們沒緣分。」杜殺冷冷地道。
屠嬌嬌不服氣地道：「小魚兒多聰明啊！無缺那孩子的天分也好！你弄死了他們，咱們上哪裡再去找這樣的弟子？」
「不會少了你們的弟子。」杜殺的口吻仍然是冰冷的。
他很少說話。
每次開口，也都是很簡短。
「說得也是。邀月宮主是不會讓移花宮後繼無人的。」屠嬌嬌似乎抖開了摺扇，在身前扇著，「不過，我是真的很喜歡這兩個孩子，尤其是小魚兒，多機靈啊，長大了一定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大惡人，甚至比咱們青出於藍！」
她說到後面，又是歡喜，又是驕傲，好像那一天已經在她眼前似的。
「你又不是真正的女人，這麼喜歡孩子，可真奇怪。」李大嘴陰陽怪氣地說道。
「她畢竟有一半是女人嘛。」哈哈兒接話道。
兩個人一起攻擊屠嬌嬌，也占不到便宜，因為屠嬌嬌敢拿扇子打他們的頭：「找死是不是？」
他們四個親如一家，又歡騰又熱鬧，我很喜歡。
總比我和憐星好。
我和憐星可從來沒這樣過。
這大概是因為我們兩個都是陰沉冷漠的人吧。兩個本來就冷冰冰的人，是沒有辦法取暖的。
「吃的什麼，這麼香？」我提著酒罈，走了進去，「我有好酒，你們要不要？」
見我進去，四人全都站了起來，叫道：「宮主！」
其中，屠嬌嬌更熱情一些，她笑得一臉燦爛，還來拉我的手：「宮主，這麼晚了怎麼來了？」
「循著香味兒來的。」我也笑道。
屠嬌嬌便指著桌子上的菜說道：「這全是李大嘴做的！他做菜是一把好手！用他的話說，只有會吃的人才會做菜。他吃過天下美味無數，就沒有他不會做的菜。宮主想要吃什麼？這就叫李大嘴去做！」
我想了想，就點了兩個菜。
「好嘞！」李大嘴把殺豬刀扛在肩上，就往外走。
「燒雞不要切，我要看到整只的。」我對他的背影說道。
李大嘴頭也不回地道：「您請好吧。」
屠嬌嬌已經搬了凳子過來，並且叫哈哈兒和杜殺往一邊擠，給我留出足夠的空。
她很有眼力見。
「這陣子教兩個孩子，你們辛苦了。」我在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等兩個孩子學成了，我就給你們一大筆銀子，以及每人一塊移花宮的腰牌。到時候，你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屠嬌嬌掩口笑著說：「宮主這不是過河拆橋吧？如果到時候我們還想留在移花宮呢？」
「我說了，你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答道。
屠嬌嬌的眼珠子轉了轉，又說道：「那我想去皇宮，也去得嗎？」
「皇宮沒有移花宮漂亮，你不見得喜歡。」我想了想，說道，「不過，如果你想去的話，儘管去好了。如果有人為難你，你就把我的名字報出去。」
屠嬌嬌頓時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那就謝謝宮主啦！」
她的話很多，也很有趣，哈哈兒常常捧她，兩個人跟我說著話，時間過得很快。
沒一會兒，李大嘴就端著兩盤菜來了。
濃郁的香氣飄散出來，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這味道比移花宮的廚子還要棒！
等我擼起袖子，揪下一根雞腿開始啃的時候，簡直就忍不住哼出了聲！
「太好吃了！」我睜大眼睛，瞪著李大嘴道：「我後悔了！你們四大惡人，其他三個想去哪裡都行，李大嘴必須留下來！他要做我的御用大廚！」
李大嘴坐下來，看向屠嬌嬌：「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什麼去哪裡？誰要走？」
屠嬌嬌笑著把我們剛才說的話，給他重複了一遍，然後說道：「宮主這是誇你手藝好呢，還不謝謝宮主？」
「謝宮主！」李大嘴便道，「不過，我做的人肉更好吃！可惜移花宮沒有屍體，不能做來給宮主嘗嘗。」
他一臉失望的樣子。
我一隻手拿著雞腿啃，一隻手對他胡亂擺了擺：「人肉不好吃，我不吃。」
「咦？宮主吃過人肉？」屠嬌嬌湊了過來。
「沒有。」我搖搖頭，「想也知道，人肉肯定不好吃啊。」
「這是為什麼？」哈哈兒也湊過來問道。
我見他們都一臉好奇，就放下雞腿，給他們比劃道：「你們想啊，什麼最好吃？雞肉、魚肉、牛羊肉、豬肉好吃。這些肉是什麼肉？是吃草的動物的肉！」
「像吃葷的動物，比如說貓啊，狼啊，豹子啊，這些都不好吃。人吃的最雜，肯定比這些動物還難吃。」說完，我重新拿起雞腿，啃了起來。
屠嬌嬌一臉恍然大悟：「難怪人肉不好吃！看來還是宮主懂得最多！」說著，她看向李大嘴，「你以後別弄人肉給我們吃了！一點都不好吃！我們都不喜歡吃！」
「那，那算了。」李大嘴結巴著道，「反正在移花宮也沒有屍體，以後你們就是想吃，也吃不著了。」
他們說話的工夫，我已經吃完了一隻雞腿，吐出一根乾乾淨淨的大骨頭，和一根亮晶晶的小骨頭。伸出手，去擰另一隻雞腿。
四人都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屠嬌嬌掩著口道：「沒想到宮主吃東西的樣子如此豪放。」
第442章
「豪放？」我扭頭看了屠嬌嬌一眼。
難不成還要讓宮女把燒雞切成一小塊一小塊, 再用筷子夾著吃啊？
那叫宮保雞丁，不叫燒雞。
屠嬌嬌立刻湊過來，攬住我的肩膀, 嬌笑著道：「是這樣, 我們一直覺得宮主是個高貴冷豔的人，就算吃東西的樣子也是矜貴的, 沒想到宮主吃雞時如此不拘小節。」
「你們想多了。」我說道，把另外一隻雞腿擰了下來。
吃燒雞的正確姿勢, 就是擼袖子上手撕, 大口大口地咬！
香酥的雞腿在我手裡, 胖乎乎的，顫巍巍的，斷口處露出來白色的嫩肉, 紋理分明，看得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立刻送到嘴邊，狠狠咬下一大口。
「啊……」我只覺得舒坦得骨頭都酥掉了。
李大嘴的手藝可真棒！
「李大嘴, 我要賞你。」我實在忍不住對他的喜愛，朝他看過去道：「你想要什麼賞賜？」
李大嘴用殺豬刀剔著牙，想了想, 說道：「宮主給我一具屍體吧，我想吃人肉了。」
「滾！」他話音剛落，就被屠嬌嬌搗了一下，「你是不是忘了, 剛才宮主說人肉不好吃，我們也不喜歡吃，你做了給誰吃啊？給你自己吃嗎？你一個人吃的完嗎？一個人的身上有那麼多肉，吃不完就浪費了。為了你一個人的口腹之欲，特意去殺一個人，你作孽不作孽？」
「哦，我忘了。」李大嘴惆悵地道，「我剛才好像說，我以後也不吃人肉了？唉。」
「小意思。」我一邊咬著雞腿，一邊淡淡地道，「大人身上的肉太多，吃不完？那就吃小孩子好了。宮裡可是有兩個白嫩嫩的小孩子的，嬌生慣養的，肉質應該不錯。你們好好教。什麼時候弄死了，就給你做人肉吃。」
李大嘴剔牙的動作一頓，緊接著捂著嘴痛呼起來：「哎喲，我的嘴！」
從他的嘴裡，呼啦啦流出血來。
他剛才不小心把嘴唇劃破了，襯得他本來就異常大的嘴巴，更加可怖，好像剛吃過小孩子一樣。
但我眼瞧著他僅僅是嘴硬，實際上是個再膽小不過的人。
「哈哈，吃什麼人肉，人肉哪有雞肉好吃。」屠嬌嬌笑著說道，招呼我吃菜，「宮主嘗嘗這個。我給宮主倒杯酒，宮主喝一杯。」
我一邊吃燒雞，一邊喝酒，只覺得快活極了。
「屠嬌嬌，現在我也不想讓你走了。」我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說道：「你長得好看，人又識趣，要不然你就留下來，在移花宮陪我一輩子吧？」
屠嬌嬌笑得眉眼彎彎：「好啊！這是嬌嬌的榮幸！」
她笑得異常燦爛，就好像真的這樣想似的。
但我可沒忘了燕南天是怎麼成為一個廢人的。這幾個人哪怕看著再無害，也是兇惡狡詐之輩。
吃的喝的差不多，我就站起身：「謝謝幾位的款待。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我送宮主！」屠嬌嬌跟著站起來，扶住我的手臂，熱情地道。
李大嘴和哈哈兒也站了起來：「宮主慢走。」
杜殺也站了起來，說道：「屠嬌嬌，你送宮主回去後，就早點回來。」
「知道啦。」屠嬌嬌不耐煩地擺擺手，就扶著我的手，笑著送我出去。
她對我異常熱情。
我還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但我想，她大概對我沒有惡意。畢竟，這裡是移花宮，而我是邀月。他們正是因為被我帶來，才得以離開惡人谷，能夠再光明正大的過日子。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他們一定不願意得罪了我，再被江湖追殺，不得不躲進惡人谷。
這就夠了。
我跟她一路說笑著，回到了院子裡。
屠嬌嬌很體貼，一直把我送到屋裡，還要幫我卸釵環、脫衣服。並且，她口中說道：「宮主真是漂亮，這容貌真是叫天上的仙子看了也忍不住要嫉妒。可惜我屠嬌嬌男不男、女不女的，不然一定要追求宮主這樣的大美人！」
我被她哄得很開心，倚在床頭笑個不停，任由她幫我卸釵環、脫衣服。
「宮主，等小魚兒和無缺的傷勢痊癒之後，你是不是要帶他們出去玩？」屠嬌嬌問道。
我點點頭：「是。」
「那，能不能也帶上我們？」屠嬌嬌湊過來，笑得眉眼彎彎，滿是討好地道：「我們這些年沒敢出惡人谷一步，憋都憋死了，好想光明正大地出去看看。」
「你們不會背著我做壞事吧？」我半抬起眼皮道。
屠嬌嬌連連擺手：「怎麼會？我們現在是洗心革面了，不會出去做壞事的。」
「那好吧。」我就答應了。
「謝謝宮主！」屠嬌嬌連忙道，她高興得不得了，又說道：「我怕宮主一覺醒來後就忘了，那我不走了，我就守在門外。等明天早上宮主醒了，我再提醒宮主一句。」
她說的這樣坦蕩蕩，叫人生氣都生不起來。
「罷了，你跟我睡一起吧。」我抬起手，指了指床裡面，「床大得很，睡三四個人都綽綽有餘。」
屠嬌嬌更高興了，連連應道：「是，是，謝謝宮主。」
熄了燈，我們兩個並排而眠。
屠嬌嬌穿著肚兜和褻褲，我看得到她弧度驚人的胸前，以及豐腴的身軀，實打實是個女人。
那麼，帶有男人特徵的地方，應該在那裡了。
昏暗中，我的視線往下挪了挪，看了一會兒後，暗中歎了口氣。
看不見。
算了，我堂堂移花宮的宮主，怎麼能幹偷窺這種事呢？
睡覺睡覺。
為了避免睡夢中做出什麼不合時宜的事來，我特意往外挪了挪，離她遠了一點。
但屠嬌嬌卻出聲道：「宮主離我這麼遠，莫非是怕我晚上對宮主不軌？」
「不，我怕我對你不軌。」我翻了個身，面向她說道。
屠嬌嬌立刻咯咯笑了起來，她往我這邊湊了湊，壓低聲音，用一種充滿誘惑力的聲音說道：「宮主想不想知道我那裡長什麼樣？」
我心中立刻一緊！
想！
當然想啊！
我沒見過又是男人又是女人的人！
但不等我開口，忽然房門被敲響了，杜殺冷冷的聲音傳了進來：「屠嬌嬌？你該回去了。」
「討厭！」屠嬌嬌氣呼呼地道，坐起身來，往外喊道：「我不回去了！宮主留我住一晚！」
門外，杜殺的聲音頓了片刻，才說道：「你確定嗎？」
「當然！」屠嬌嬌說道，她伸手推了推我，「宮主，你跟他說，是你留我的。」
我便往門口的方向說道：「沒事，讓嬌嬌陪我住一晚。」
門外便沒聲音了。
「哼，真煩人。」屠嬌嬌重新躺下來，蓋上被子，開始跟我抱怨，「杜老大最煩人了。」
我有點好奇，就問道：「杜殺的武功最高嗎？我當時跟你們交手的時候，並沒有覺得啊？為什麼你們讓他做老大？」
「這只是一個稱呼而已啦。」屠嬌嬌解釋道，「並不是因為他武功好，才讓他做老大的。而是因為他塊頭大，胃口大，我們才讓他做老大的。」
「哦，原來如此。」我點點頭。
回想起來，杜殺的身量是比他們幾個都要高，已經直逼燕南天了。不過，他不像燕南天那樣虎背熊腰的，他的身材更為均勻。這麼說吧，燕南天看起來就像個野漢子，杜殺看起來更像是個武公子。
「杜殺在成為四大惡人之前，是什麼來頭？」我有點好奇，就問屠嬌嬌。
他看起來非常高傲，氣度也不像是野路子，腦筋聰明，心狠手辣，總覺得他應該有一點特別的過去。
「宮主打聽他幹什麼？他可不是個好人，宮主別對他有興趣。」屠嬌嬌說著，就打了個哈欠，「快睡吧，明天還要教兩個小鬼頭。」
然後她便睡了過去。
還發出微鼾。
我撇了撇嘴，也閉上眼睛。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的時候，就見屠嬌嬌已經在穿衣服了。明亮的光線透過窗子，穿過帳幔，打在屠嬌嬌的胸前。那樣白嫩、嬌軟、弧度驚人的地方，隨著她穿衣服的動作，顫巍巍的，顛顛欲墜。
我看得移不開眼。
現在我有點可惜我不是男人了。
如果我是男人，就可以伸出手去捏一把了，她只會罵我流氓，而不會斥我變態。
「宮主，您還記得昨天晚上答應我的事嗎？」屠嬌嬌朝我偎過來，用她顫巍巍的地方輕輕蹭我的胳膊，「您說，等到小魚兒和無缺的傷勢痊癒了，就帶我們一起出去玩？」
我沒吭聲。
等她開始抱著我的胳膊擠的時候，我就感到了那種堪稱絕妙的體驗。
爽夠了，我才清了清嗓子，說道：「我記得。」
「謝謝宮主！」屠嬌嬌高興地跳下床，打開門往外跑去，「我去跟大嘴他們說這個好消息！」
我看著她跑出去的身影，只覺得高興極了。
她真可愛。
以至於江楓和月奴不打招呼，留書一封就離開的事，也沒能破壞我絲毫的好心情。
信上寫的很簡單，大意就是說，他們感謝我照顧燕南天和兩個孩子，他們夫婦兩人要出去找江琴那個叛徒了，欠我的銀子這輩子還不上，下輩子一定當牛做馬報答我。
他們還給小魚兒和無缺留書一封，大意是叫他們聽我的話，好好學習，但是不能成為大惡人，以後要做俠義心腸的大俠客，像燕南天那樣的人。
我撇了撇嘴，讓人把這幾封信送給小魚兒和無缺。
芍藥在我身邊，輕聲說道：「已經把他們放走了。接下來，要派人給江琴送信嗎？」
第443章
是我讓芍藥放江楓兩人走的。
這樣說也不對, 應該是江楓兩人要逃跑，我沒有讓弟子們阻攔。
所以他們是逃犯。
「不用。」我說道，「以江楓他們的本事, 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江琴, 讓他們慢慢找。」
我縱容他們離開移花宮，就是不想他們再在我眼前晃來晃去, 也不想他們在兩個孩子面前晃來晃去。
這兩個人信裡寫的很清楚，不想讓小魚兒和無缺長歪。如果再留他們, 勢必要干涉我對兩個孩子的教育。
走了最好。
十年八年的不要回來。
「派弟子暗中保護, 別讓他們死了。」我說道。
讓他們找江琴玩去, 玩個十年八年的，不要回來給我添亂。
「是。」芍藥應道。
處理完宮務，我去看了看兩個孩子。
他們昨天剛剛跟狼搏鬥完, 受了重傷，今天只能趴在床上聽教書先生念書識字。
我才走進去，兩個孩子就看見了，全都是眼睛發亮, 大叫道：「大姑姑！」
「這麼開心？」我挑了挑眉頭，「傷口不疼啦？」
小魚兒大叫道：「大姑姑來看我，我就不疼啦！」
無缺趴在一旁, 只是眨著眼，並不說話。他的眼睛裡亮晶晶的，看著我的時候，就像一隻乖巧的小動物。
難怪憐星疼他, 這個模樣的確挺招人疼的。
「可我並不是來看你們的。」我移動視線，落在小魚兒的臉上，「你疼不疼，不關我的事。」
小魚兒撇撇嘴。
無缺卻捂著嘴笑起來。
我有點驚訝，就看過去問道：「無缺，你笑什麼？」
「我剛才和小魚兒打賭，說大姑姑一定不會承認來看我們，小魚兒說，只要他哄的大姑姑開心，大姑姑就會承認。」無缺答道。
我有點沒話說。
這兩個孩子太鬼了。
「我不是來看你們的，沒有什麼承認否認一說。」我強調道。
不強調一遍，就中了他們的陷阱了。
兩個孩子卻並不傷心，臉上依然精神的很。
小魚兒還說：「知道啦，大姑姑，你總是口是心非，我們不會怪你的。」
「還學會用成語了？」我扭頭看向現在一旁安靜當擺設的教書先生，說道：「先生辛苦了。想吃點什麼，中午給你加餐。」
「多謝宮主。」教書先生姓劉，聞言抱起手沖我作揖。
他有點怕我。
可能當初請他來的時候，手段有點粗暴。
到現在他額頭上的淤青還沒消退乾淨呢。
「給你們的信看了嗎？」我又扭頭看向兩個孩子，「信上叫你們成為大俠、好人，你們願意嗎？」
兩個孩子相視一眼，低下了頭。
都不說話。
過了一會兒，無缺摳著枕頭，有點不滿地道：「大俠？好人？像他們一樣嗎？他們連我和小魚兒受傷了都不知道，也不來看我們，只顧著報仇。如果大俠就是為了兄弟連孩子也不要，這種大俠我們不會做的。」
小魚兒接話道：「我們不是不願意他們為燕伯伯報仇。就連我們自己，也想為燕伯伯報仇的。可是，他們……他們眼裡根本沒有我們。」
我很意外他們說出來這樣的話。
「他們應該不知道你們受傷了。」想了想，我這樣說道，「你們也知道，我不喜歡他們，宮裡的人很少給他們提供方便。所以他們不知道這件事，也是有可能的。」
「算了。」小魚兒撇撇嘴，「我們是要成為移花宮接班人的人，反正不會成為他們說的那種人。」
我很高興他們兩個有這樣的覺悟。
走過去，一左一右，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
在我手下，兩個孩子相視一眼，又嘿嘿笑了起來。
「你們笑什麼？」我問道。
小魚兒仰起頭道：「大姑姑，你還不承認你是來看我們的嗎？」
我沉下臉。
小孩子真討厭！
我在兩人的腦袋上用力摁了一下，轉身走了。
身後是兩個孩子得意的笑聲。
等兩個孩子的傷勢好的差不多，我就信守承諾，帶他們出宮玩了。
同行的還有四大惡人。
憐星也跟上了。
她最近很乖覺，不怎麼惹我生氣了。
小魚兒和無缺也不想離開她。
我想著，有憐星在，兩個孩子就不會太糾纏我，也很痛快答應了。
憐星一路上照顧兩個孩子，甚至還聽進去了我的話，開始教兩個孩子行走江湖的經驗。
「這裡是江湖上常見的蒙汗藥，毒、藥，你們聞一聞，摸一摸，一定要記清楚了！」
「有很多喜歡抓小孩子的壞人，你們兩個如果走丟了，記得用這個聯繫我們。」
「如果暫時聯繫不上，一切以保命為前提，別人的性命都不必放在眼裡，你們兩個才是最尊貴的。」
小魚兒和無缺一開始還很興奮，後來就說：「知道啦！記住啦！小姑姑你好囉嗦！」
「對你們不敬的人，動手剁手，動腳砍腳，動嘴割舌頭！記住了嗎？」最後，憐星又說道。
兩個孩子相視一眼，說道：「小姑姑，原來你真的也不是好人啊！」
這一句話把大家都逗笑了。
除了憐星。
她臉上沒有什麼笑容，俯身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臉，說道：「記住我的話。」
「嗯。」兩個孩子乖乖點頭。
兩個孩子第一次出遠門，非常興奮。無缺每天把自己打扮得乾乾淨淨，乖乖巧巧，就像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不管是什麼人見了，都免不了多看他幾眼，贊一聲「好孩子」。
小魚兒就不一樣了，他的口味跟別人不同，他用一顆珍珠跟路上的小乞兒換了一身衣裳，穿在了他自己的身上，裝成小乞丐的樣子，四下裡逗人。一旦別人攆他、凶他，他就要使壞。或者往人身上放癢癢粉，或者放咬人的毒蟲，把對方折騰得慘不忍睹，他才甘休。
「這位漂亮的姑姑，行行好吧，給一口飯吃吧。」折磨完了別人，他又回到我們身邊，卻是抱住了我的腿，跪下來哭天搶地的，喊道：「這位姑姑，你長得這麼漂亮，花容月貌，一定是好人，就給我一口吃的吧。」
他到處搗蛋，弄得一頭一臉的灰，手上也髒的不行，一下子就把我的裙子弄壞了。
我垂下眼瞼，見他玩的這麼高興，就打算配合配合他。
「哪裡來的小乞丐？居然弄髒了我的裙子！來人，把他給我抓起來！我要把他的皮扒下來，做成抹布，天天擦我的鞋！」我沉聲喝道。
旁邊的無缺嚇得仰起臉，眼睛睜得圓圓的，滿是驚愕。
小魚兒也驚到了，呆了一下，才說道：「不要扒我的皮，這位漂亮的姑姑，我的皮不夠白，您看這位小公子的皮怎麼樣，白嫩細滑，一定會把鞋擦的很乾淨。您扒他的皮吧，以後我每天給您擦鞋。」
他一雙手抓住了無缺的衣服，一下子就把無缺的衣服弄髒了。
無缺不高興地甩他：「你幹什麼？鬆手！我不跟你胡鬧！」
小魚兒更來勁了，一個勁兒誇無缺的皮膚好，還說肚皮上那一塊最柔軟，剝下來一定很好用。
他又跑到李大嘴的身邊，說道：「這位伯伯，您的刀借我一下，我去剝個皮，回來就還給您。」
李大嘴哈哈一笑，說道：「借你可以，但我有個要求，你把他身上最嫩的那塊肉割下來，我要下酒！」
小魚兒一口答應了，好不爽快。接過李大嘴的刀，就朝無缺砍過去。
氣得無缺臉都變了，不停地喊，叫他停下。
兩個孩子打鬧起來，圍著我們轉，活潑伶俐的樣子，逗得所有人都大笑起來。
過了幾日，小魚兒不滿意了。
他說道：「我和無缺天天跟在你們身邊，沒有人敢欺負我們，就算作惡，也沒有人敢反抗，太無趣了。」
「那你想怎麼樣？」我問道。
小魚兒一把拽過無缺，說道：「我要跟無缺單獨出去，扮成兩個走丟的孩子，看看有沒有人欺負我們。」
「那你們去吧。」我並未覺得不妥，只說道：「叫小姑姑跟你們一起，暗中保護你們。」
小魚兒看了憐星一眼，說道：「那我不叫小姑姑，小姑姑不許出來，你答應我們，我們才帶上你。」
這還討價還價起來了，我忍不住笑了，扭頭看向憐星。
「我答應。」憐星說道。
一行三人就跟我們分開了。
過了半日，三人才跟我們匯合。
小魚兒和無缺嘰嘰喳喳的，笑得好不快活。
「大姑姑，那個人可真笨，他以為我和無缺是普通的小孩子，被我一腳踢到襠部，疼得快死啦！」小魚兒哈哈大笑道，「我還往他身上撒了半包癢癢粉，有他受的了！」
我在跟李大嘴說，下次吃飯的時候，讓他去廚房單獨給我弄兩道菜。剛說到半截，不是很想搭理他，就隨口道：「那你很棒。」
「耶！大姑姑誇我了！」小魚兒很高興，蹦蹦跳跳就跑了。
他們兩個玩起來就刹不住，後來無缺也跟著學壞了，他們兩個一起出去騙人。
無缺穿戴得乾淨整潔，但是裝作一臉茫然害怕的樣子，站在路中間。總有些壞心眼的，想要拐騙他，最後都被一臉感激笑容的無缺捅了刀子。
小魚兒喜歡扮醜扮窮，一旦別人嫌棄他，他就要搞事情。
一路行來，兩人惡作劇的手段，已經直逼四大惡人的水準了。
「他們才六歲！」屠嬌嬌驚呼道。
六歲的小魚兒和無缺，已經露出魔頭的潛質。
十六歲的小魚兒和無缺，就變成了真真正正的大魔頭。
第444章
「哈哈哈！笑死我了！」十六歲的小魚兒, 已經長得高高大大，他穿著一身稀奇古怪的衣服，隨意綁著頭髮, 站在院子裡, 笑得前仰後合。
他左邊臉上有一道劍疤，但這絲毫無損他的帥氣, 反而給他增添了幾分異樣的魅力。
此時，他捂著肚子, 笑得渾無形象：「那個大笨蛋, 真以為自己多厲害, 我稍微使了點計謀，他就自己點了自己的穴道，任由我宰割了。」
在他旁邊, 站著同樣十六歲的無缺。
無缺跟他的身量差不多，稍微比他矮一點點，穿著一身精緻飄逸的白色長衫，手裡拿著一把摺扇, 完美無缺的臉上掛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他父親以為我好說話，就來求我，我只不過稍微表示了一下為難, 他就自己把家底送上來了。」
「哼，早送上來不就得了，偏偏要我們去討，不給他點顏色看看, 不知道我們移花宮的威風！」小魚兒笑完了，就一抹鼻子，揚起帥氣的臉龐，哼了一聲。
有個幫派這幾年不怎麼繳保護費，每次派弟子去收，他們都推三阻四。於是，我就叫小魚兒和無缺走了一趟。
他們兩個順利完成任務，我並不奇怪。但我很好奇，小魚兒怎麼折磨他們的？
這個孩子，從小鬼點子就多。
「你是怎麼給他顏色看的？」心中好奇，我便問了出來。
小魚兒哈哈一笑，兩隻手握住了褲腰帶，往上提了提，說道：「我把褲腰帶解下來，在他臉上撒了一泡尿！我那天走路走多了，沒有喝水，一泡尿下去，他的臉全黃了！」
說完，他笑得更加得意了。
無缺站在一旁，抖開了雪白的紙扇，扇面上寫著四個大字，「無缺公子」，襯得他玉樹臨風，高貴凜然。
這兩個孩子日漸長大了，性格也更加分明。一個邪氣不羈，壞在臉上。一個翩翩風度，壞在心裡。
無缺的原話是：「小魚兒壞在臉上，別人都怕他。我壞在心裡，別人都不知道，對我沒有戒心，更有利於我做事。」
有小魚兒的遮掩，無缺在外的形象一直是翩翩公子，溫柔善良好說話。大家都知道，一旦惹了移花宮，只要找到無缺公子，就還有得挽回。殊不知，全落入無缺的圈套。
這兩個孩子的成長，好得出乎我的意料。每次看到他們，我都非常欣慰，大筆大筆的銀子沒有白花。
不過，此時看著他們朝陽一般明媚的容顏，小白楊一樣挺拔的身形，渾身散發出的幾乎有形的蓬勃朝氣，我不禁有點恍惚。
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們兩個都十六歲了，那我……該是多大了？
我想起來前幾日梳頭時，在發間揪出來的一根白髮，心中有些說不出的滋味兒。再看笑得燦爛，鮮妍明媚的少年，更覺刺眼。
「你們做得很好。」說完，我就對他們揮揮手，叫他們下去了。
無缺收起摺扇，對我拜了下去：「無缺告退。」
小魚兒卻吊兒郎當地朝我走過來：「大姑姑要回房間了嗎？我送你回去啊？」
「不必。」我說道。
但小魚兒卻不理會，走上來，就扶住我的手臂，在我耳邊嘰嘰喳喳說話：「大姑姑，我還沒跟你講完呢，我們這一路遇到好多好玩的事……」
我被他吵得腦仁疼，又見他黏得緊，便不客氣地對他揮出一掌：「你敢不聽我的話？」
小魚兒側身一躲，就躲了過去，一臉笑嘻嘻的，不以為意地道：「大姑姑的話，當然是要聽的，我怎麼敢不聽大姑姑的話呢？不過，大姑姑啊，我這一路真的遇到好多好玩的事，這江湖裡的人都太笨了，我隨便動個心眼，就把他們當猴子耍……」
他的臉皮越來越厚了。
小時候，我還能趁他不備，點他的穴道。但隨著他長大，武功越來越好，我想要偷襲他，已經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他學會了四大惡人的武功，也學會了移花宮的武功，人又聰明有悟性，儼然已經是當世數一數二的高手。
但他實在太吵了，我煩不勝煩，就又朝他揮掌。
小魚兒全然不以為意，笑嘻嘻地跟我過招，打了幾十個回合，被我一掌拍在胸口，倒飛出牆外。
但我一點兒也不高興。
我打敗他又怎麼樣？他這麼年輕，他甚至不需要打敗我，他只要熬死我就好了，我總是要比他早死的。
我心中煩厭，回到屋裡，便坐在梳粧檯前，盯著裡面的人影，發起呆來。
我今年多大了來著？
銅鏡裡面的人影，依然看得出花容月貌。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眼角的細紋。但是伸手去摸，還是能感受到不一樣。
跟年輕的時候不一樣了。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要發洩，憋著是非常傷身的。
「叫杜殺過來！」我走到屋子門口，打開房門，朝外面吩咐了一聲。
弟子應聲而去：「是，宮主。」
不一會兒，杜殺來了。
「你叫我什麼事？」他站在我面前，垂眼看著我問道。
過去了十年，他的臉上也帶了一點歲月的痕跡。
少了幾分彈性，少了幾分緊致，多了幾分銳利，多了幾分深沉。
「衣服脫了。」我視線往下一掃，對他說道。
杜殺微微擰眉：「現在是白天。」
「白天就不能脫衣服啊？」我又把視線移上去，跟他對視道。
他冷冷地看我一眼，轉身就走。
「站住！」我叫道。
他腳步一頓，繼而前行，根本不聽我的命令。
我更生氣了，起身朝他抓去。
他被我抓住了臂膀，眉頭擰得更緊了：「你到底要幹什麼？」
「叫你來還能幹什麼？」我扣著他的臂膀，往下一扯，就把他的衣裳扒了下來，露出半邊身子。
我摸了上去，感受著他肌膚的溫度和紋理，仔細摸了一會兒，發覺跟十年前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十年，並不是非常可怕。
至少還有很多東西是沒變的。
摸著摸著，我就有了點想法：「我心情不好，你不要惹我生氣。」
說著，我就拽著他，往床邊走去。
他掙扎了幾下，沒掙脫開，就被我摁在了床上。
我坐在他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他的胸膛上有幾道猙獰的傷口，從右肩一直到左胸下方，差點要把胸膛破開的那種。
雖然看了很多次，但每次看到的時候，還是讓我心裡撲通撲通的，為這幾道猙獰的傷疤而沉迷。
當年我就是看到他的這幾道傷疤，才對他起意的。
哦，那次他大白天的赤著上身在院子裡沖涼，也不栓門，我無意中路過才看到的。
要不然我才對他沒興趣呢，我對冷冰冰的男人沒興趣。
一場酣戰，我心滿意足，對他揮了揮手：「我要睡了，你走吧。」
他左手是一根鋒利的鐵鉤，我可不敢跟他睡在一個床上，萬一他睡著了的時候，不小心把我開腸破肚怎麼辦？所以，每次辦完事後，我都會叫他走。
這次他也沒有異議。起身披衣，下床穿鞋。
系衣帶的時候，他抬頭看我，問道：「你什麼時候讓燕南天搬走？」
「啊？」我半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
「這樣不利於他練功。」杜殺說道，「如果你想叫他早點恢復，最好讓他搬到一個僻靜的地方。」
我懂了。
他的意思是說，天天聽著前女友和別的男人啪啪啪，是很難靜下心練功的。
「這個沒關係。」我把長髮攏在一起，撥到身後，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蜷在被窩裡，眯著眼睛說道：「只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想要恢復武功，成為絕頂高手，如果連這個都忍不了的話，那還是算了。」
杜殺看了我一眼，沒說話，轉身走了。
隨著吱呀一聲，門被合上，杜殺的腳步就遠去了。
但是隔壁房間的動靜還沒有停下。
時不時就有幾聲悶哼。
大概是燕南天又在吐血了。
他這個人，定力不夠，總是在練功時分神，不走火入魔才怪。
我是很想幫幫他的，但我現在又累又困，還是等我醒來再說吧。
我睡了過去。
等到一覺醒來，只覺神清氣爽，整個人都年輕了幾歲似的。
我穿好衣服，下床開門，來到了隔壁燕南天的房間。
「你還好嗎？」我敲了敲門，站在門外問道。
燕南天是在四年前醒來的。
或者說，被我們發現他醒過來了。
有萬春流的醫術，和我們移花宮提供的奇藥，他的傷勢逐漸恢復了，只是一直醒不過來，大家都不知道為什麼。
後來知道了，他是裝的。
他的武功全廢了，要重新練一門絕學，叫嫁衣神功，所以裝作昏迷，其實在偷偷練功。
可能他覺得，一旦他醒了，就要重新出去打工賺錢，就沒有時間練功了。
但他還是暴露了。
那天，下著大雨，我突然感到寂寞，就叫杜殺過來。我們兩個一時興起，酣戰不休，直到雨歇還在激戰，然後就聽到隔壁傳來一聲悶響，像是重物倒在地上。
我和杜殺穿好衣服過去，就看到燕南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他的雙手還保持著結印的姿勢。
於是他暴露了，被發現其實早就醒了。
我堂堂移花宮的宮主，身份尊貴，有錢有勢，總是追著他要那幾千兩銀子，其實也沒意思。就大手一揮，免了他的債務，並且讓他好好養傷，恢復武功。
但我沒想到他這麼不爭氣，一再分神，練不上去。
第445章
過了一會兒, 門開了，燕南天出現在我面前。
他穿著一身褐色的粗布衣裳，頭髮亂蓬蓬的沒有梳起來, 整個人就像是剛從田裡灑完汗水的農夫。不, 農夫沒有他這樣高大健壯的，他虎背熊腰的, 更像是獵戶。
就在他的下巴上，還有一點沒擦乾淨的血跡, 他看著我淡淡地道：「我沒事。」
我低頭看著他的袖子, 上面暗紅一片, 全是血跡。
「哦，你沒事就好。」我點點頭，轉身走了。
既然他說他沒事, 那就沒事吧。
但他卻叫住我：「等一下，邀月！」
我站定腳步，回身看他。
「我想換個地方住。」他深邃幽黑的眼睛看著我說道。
這不是他第一次提了。
他是個要臉的男人，早在第一次被發現醒來後, 就提出搬走。
但我沒同意，我那時對他道：「移花宮就是你的家，你哪裡都不要去, 安心在這裡待著。」
後來他又提起過幾次，說想搬到僻靜無人的地方，更加有利於修煉嫁衣神功。
但我都沒有同意，我對他說：「吃得苦中苦, 方為人上人，你要學會在艱苦卓絕的環境下練功，這樣才能更上一層樓。」
我不讓他搬，就沒人敢給他搬。
雖然小魚兒和無缺很敬重他，但我堅決反對的事情，他們也不會違背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打著哈哈不理燕南天。
「邀月，我沒有辦法在這種環境下練功。」燕南天直直看著我說道。
他有沒有辦法練功，關我什麼事？他練好了，不見得對我有什麼好處。練不好，也沒什麼壞處。反倒是他這樣介懷，讓我有一點點興味。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是足夠我不讓他離開了。
「我這都是為你好。」我又一次對他苦口婆心地說道，「你不能總是在舒適的環境下練功。你看你醒了那麼多年，嫁衣神功才練了幾成？反倒是最近，有所突破，對不對？有壓力就有動力，你只有不想在這種環境下練功，才練得越快，因為練好就能離開了。」
他的眼神有點說不出的複雜，嘴唇動了動，最後他低低歎了口氣。
「邀月。」他用深沉的口吻說道，「你還在記恨我，是不是？」
「你在說什麼？」我表示驚訝。
燕南天抬起腳步，跨出門檻，走到我面前，低下頭道：「我在這裡，會感到尷尬，你明知道的。你不讓我走，就是想要折磨我，是不是？」
才不是。
「不要否認。」不等我開口，他就說道，「我知道你，你就是這樣想的，我已經受到很多挫折，你還不解氣嗎？」
被他這麼一說，就顯得我有點無理取鬧似的。
「你不要污蔑我啊！」我說道，「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喝我的，你還想怎麼樣啊？我移花宮地方雖然大，但人也不少，沒有空閒屋子給你住。」
在我說話的時候，燕南天一直默默注視著我，好像在看一個蠻不講理的孩子，有包容有無奈。
「我不要空閒屋子。」他說道，「我可以住在宮外，隨便哪個犄角旮旯就行，只要每天有人給我送飯就好了。」
「你什麼意思？」我仰臉看著他道，「你寧可住犄角旮旯也不肯住我隔壁，你就這麼嫌棄我？」
他一下子皺起眉頭，擺手道：「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為什麼非要曲解我呢？」
「誰曲解你了？那你是什麼意思？」我仰頭看著他，瞪大了眼睛，露出氣憤的樣子。
燕南天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忽然抬起手，按上了我的肩膀：「邀月，我們都這把年紀了，孩子們都長大了，過去了那麼多年，你為什麼還放不下呢？」
「你說什麼？！」我心中一痛，不由得捂住了心口，痛苦地看著他道：「我看起來很老嗎？！」
我在銅鏡裡看自己，明明沒有太多歲月的痕跡啊！
若不是那一根白髮，我一直以為自己還年輕呢！
「邀月，老去沒有什麼可怕的。」他放緩了聲音，猶如一個沉著的智者，看著我安撫道：「只要人生有意義，一切都不可怕。」
「我才不要變老！」我猛地推開他，朝外面跑去。
「邀月！」他在身後叫我。
我頭也不回，一路往外跑。
最後，我跑到了移花宮外的一座山頭上，站在了山巔，俯視著下方富麗堂皇的宮殿群落。
山裡的風有點涼，我不禁抱住了自己的雙臂。老去，不可怕嗎？不，老去很可怕。
我害怕變老。我不想變老。
種種想法在我腦中劃過，最後凝結為一個堅定的念頭——我是邀月，是江湖中的第一高手，是除了皇帝之外權力最大的人，我已然如此厲害，難道不能青春永駐嗎？
是了，下一個目標，我要重返青春！
就在我念頭初定，準備下山時，卻見屠嬌嬌來了。
「月月，你沒事把？」她大概跑得太急，額頭上蒙了一層薄汗，眼睛亮晶晶的，盛滿了擔心，「我聽到燕南天那個混蛋說的話了，他說的都是屁話，你一點都不老！」
我請她過來，跟我並肩站著，看向遠方說道：「可是，人都會老的。我即便現在不老，日後也會老的。」
屠嬌嬌拿出一隻絲帕，擦著臉上細細的汗珠。十年過去，她豔麗不改，但是臉上隱隱看得出幾分皺紋了。
雖然這使她身上更添了幾分成熟的美，但是我卻總想要當初肌膚滑嫩、吹彈可破的那種樣子。
「我不想老。」我說道。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能接受老去，每次想到自己將要成為白髮蒼蒼的老太婆，就覺得慌亂無措，不知的如何是好。
屠嬌嬌停下擦汗的動作，用那雙美麗的充滿風情的眼睛看著我。
過了一會兒，她說道：「每個人都會老的，這是天道規律。你想和天道抗衡，就要付出代價。」
「你有辦法？」我立刻問道。
屠嬌嬌看了我一會兒，微微點頭。
「是什麼？！」我驚喜地握住她的肩膀，「嬌嬌，告訴我，怎麼才能留住青春？」
「代價可能很沉重。」她沉聲說道。
「我不怕！」我說道。
我沒什麼好失去的。就算失去了，我也有本事再得到。
「快告訴我，怎麼做？」我高興極了，只覺得她是我的救醒，不由得抱住了她，在她臉上親了一口，「我愛你，嬌嬌！」
屠嬌嬌的身體僵了僵，隨即她在我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你先放開我。這種東西，不在我的手上。」
她告訴我，她們家有一個祖傳的寶物，叫六壬神骰，裡面藏著一門絕學，練至最高層後，就可以永葆青春。
「我很多年沒回過家了。」下山時，屠嬌嬌對我說道，「也不知道這件寶物現在誰手裡？我得回去看看，把它帶回來。」
「我叫小魚兒跟你去。」我說道，「他人機靈，武功又好，一定萬無一失。」
屠嬌嬌點點頭：「好。」
回到移花宮，我就叫來小魚兒，對他道：「你屠姑姑有事回家一趟，你負責護送她，一路保護她的安全，明白了嗎？」
「是，大姑姑。」小魚兒兩隻手叉著腰，身子晃來晃去，一臉好奇地看向屠嬌嬌：「屠姑姑，從來沒見你回過家，你家裡在哪啊？這次回去幹什麼？」
「路上跟你說。」屠嬌嬌走過去，在他的腦門上摁了一下，「快去收拾東西，我們今天就啟程！」
「這麼急？」小魚兒撅了撅嘴，「那好吧，我這就去。」但他走了幾步，忽然轉過頭來，對我說道：「大姑姑，不如你也跟我們一起去吧？反正最近沒什麼事，你也好久沒出宮散心了，怎麼樣？」
我一聽，就覺得很有道理，不禁認真考慮起來。
但就在這時，弟子派人送來一封信，說道：「慕容山莊的莊主下個月舉辦七十大壽，邀請宮主前去。」
我接過信，從裡面拿出拜帖，打開看了一眼。
小魚兒早就跑過來了，在拜帖上隨意掃了一眼，就說道：「這老頭說是舉辦大壽，我看啊，說不定是給他家的九姑娘招女婿呢？」
「哦？」我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得意洋洋地道：「慕容正德有九個女兒，前面八個都已經出嫁了，都是江湖中名門正派的公子，只有這個九姑娘，還待字閨中，不是給她挑女婿，又是什麼呢？」
「你說的不錯。」我輕輕頷首，「這個九姑娘，不知道長得如何？外人都說，慕容家的女子，跟天下間的女子都不同，賢良淑德，秀外慧中，是天下女子必拜，天下的男人都想娶。」
小魚兒聽後，撇了撇嘴：「什麼賢良淑德，秀外慧中？如果是只知道在家裡繡花種草的，有什麼意思？」他一臉不屑地撇撇嘴，「一點都不好玩。」
「我打算讓你或無缺娶九姑娘。」我合上拜帖，看向他道。
小魚兒吃了一驚：「什麼？大姑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這麼聰明，不妨猜猜看？」我挑了挑眉。
他擰起了俊秀的眉頭，帥氣的臉龐也糾結起來，摸著下巴嘀咕道：「大姑姑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要我和無缺娶媳婦，肯定也不只是因為我們的年紀快到了。」
他嘀咕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拍掌道：「我想到了！」
悠于 2018-7-7 11:16
第446章
「你想到了什麼？」我有點興味地看著小魚兒問道。
他一臉得意洋洋的神情, 說道：「慕容山莊的勢力龐大，就連我們移花宮都不敢輕易招惹，既然是惹不起的勢力, 就要跟他們交好。所以大姑姑要我和無缺娶慕容九, 跟慕容山莊成為親家，是不是？」
他猜得不錯。
真是非常聰明的孩子。
這些年來, 移花宮逐漸發展成一個超越所有門派的勢力，無人敢惹。但若說起最叫江湖人尊敬的一個勢力, 卻並不是移花宮, 而是慕容山莊。
慕容山莊的莊主慕容正德, 是個嫉惡如仇、正氣凜然的人，非常受人尊敬。他的九個女兒，其中有八個都嫁入了地位顯赫的人家。這八個女婿, 雖然每一個拿出來都比不上移花宮，但是他們聯合起來的話……
可以這樣說，慕容山莊站在所有江湖門派的頭頂上。
「你說對了一半。」我站起身來，走下臺階, 「要你和無缺娶慕容九，並不是因為我們移花宮怕了他們，也不是要跟他們平起平坐, 而是要通過慕容九，站在慕容山莊的頭頂上！」
慕容山莊站在江湖門派的頭頂上，我們移花宮就要站在慕容山莊的頭頂上！
一旦聯姻成功，慕容山莊的威望和人脈就是我們移花宮的, 從此往後，移花宮一呼百應，才真正做到了江湖老大！
「好，我去叫無缺，讓他跟大姑姑一起去赴宴。」小魚兒興奮地跳起來，「無缺最聽話了，讓他娶慕容九，他一定沒意見！」
我瞥了他一眼：「怎麼，你不肯？」
「是啊！」小魚兒提了提褲腰帶，一臉理直氣壯地說道：「長在那種人家的姑娘，一定很無趣，我不喜歡。我要娶，就娶不一樣的姑娘，要跟我一樣會玩才行！」
他倒是理直氣壯，還敢反駁我了。
「我把話放在這裡，你和無缺當中，有一個一定要娶慕容九。」我淡淡地道，「我會帶無缺去慕容山莊赴宴，如果他肯娶慕容九最好，但如果他不肯，這件事我便不管了，你們兩個自己決定，到底由誰來娶。」
小魚兒仍然理直氣壯的樣子：「大姑姑放心！如果無缺不肯聽話，就看我的！」
他的鬼主意多得很。
不過，我覺得他有些過於樂觀——無缺也不是傻的。
「好了。你和你屠姑姑走吧。」我對他揮了揮手，「早去早回。」
小魚兒應了一聲，就轉身走了。
我命人叫來無缺，對他說了和小魚兒一樣的話。
「你回去收拾行囊，明天就跟我去慕容山莊。」
「是，大姑姑。」無缺低頭應道。
他不像小魚兒那樣，明白地表示出來不喜歡。
他把情緒藏在了眼底深處，不讓任何人知道。
我猜，他大約心裡在想，先瞧瞧慕容九是什麼樣的人，再決定要不要娶她。
他跟憐星有一點像。
但又有些不一樣的地方，比如憐星總是不管什麼都會答應得好好的，事後卻依照自己的心意做事。而無缺卻從來不答應什麼，逼問得急了，他就會說：「無缺會盡力而為。」
「你去問問小姑姑，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我又說了一句。
無缺應道：「是。」
然後便轉身退下了。
自從小魚兒和無缺漸漸長大，我派他們出去做事的次數也越來越多，他們兩個孩子心性，活潑難抑，是不肯待在移花宮的，常常出去幾個月，才回來待上幾天。
他們不再需要憐星的看顧，於是憐星便沒有事做，她老得比我快，早早就有了白髮，這幾年多是閉關，不怎麼出來了。
我也沒有怎麼勸她。
自從把她貶為普通弟子後，我們兩個就再也沒有和好。她沒有來找我，我也不去找她。
我們兩個就是這樣的人，本性冷漠，待人疏離，誰也不肯邁出第一步。
第二天，只有無缺一個人來找我。
「小姑姑在閉關，她說這次便不跟我們一起去了。」無缺說道。
我點點頭：「那我們走吧。」
路上，我問無缺：「你對小姑姑說過沒有，你和小魚兒中間有一個人要娶慕容九？」
無缺搖搖頭：「我沒說。」
「怎麼不說？」我淡淡地道，「這件事對你們兩個來說，並不是那麼好玩的事，也不公平。為什麼不告訴她，讓她給你們出主意？」
這些年來，憐星極少跟我起衝突，她雖然不再跟我親密，但也不敢得罪我，只除了有關兩個孩子的事，一旦她不如意，是一定要與我爭執的。
當然，每次都沒爭過我就是了。
「大姑姑決定的事，從來沒有人可以更改。」無缺說道，「小姑姑雖然聰明，但她爭不過大姑姑。這件事給她知道，有害無益。」
瞧，多麼剔透的孩子。
「你說得不錯。」我滿意地點點頭，「有些事，不告訴她，是為她好。」
無缺並不像小魚兒那樣多話，這一路上我們行得十分安靜。
我很喜歡。
反倒是小魚兒的嘰嘰喳喳，常常吵得我頭痛。
無缺心思細膩，周道體貼，一路上把行程打理得井井有條，沒有讓我為難過。
有時候，我看著他，也會覺得欣慰：雖然不是我親生，但也差不到哪裡去。
直到來到一個鎮上時，我們遇見兩個姑娘打架。
確切來說，是一個身穿紅衣的年輕女孩，追著一個身穿杏黃裙子的年輕女孩打。
紅衣女孩使著一條長鞭，武功比黃衣女孩要高兩分，很快就打得黃衣女孩招架不住，堪堪就要受傷。
「好漂亮的女孩！」我看著紅衣女孩，忍不住讚歎道。
她梳著兩條用心編織的麻花辮，留著彎彎的劉海，籠在飽滿晶瑩的額頭前。鼻樑微翹，俏皮可愛。兩隻眼睛又大又圓，神采飛揚。嘴唇紅潤光澤，看起來很有彈性。
是個神氣可愛的女孩子。
「大姑姑在說哪個女孩子可愛？」無缺的身形動了一下，似乎要上前調解，聽了我的話，他的動作便停了下來，轉頭問了我一句。
我朝紅衣女孩點了點下巴：「她可愛。」
「這樣……」無缺擰了擰眉頭，隨即分開人群，來到兩個女孩中間，出手調解，「兩位姑娘，有話好說，在大街上打打殺殺，頗不妥當。」
不僅傷了行人，還傷了路邊的攤子。
「關你什麼事？」紅衣女孩瞪了他一眼。
無缺好脾氣地道：「我叫花無缺，來自移花宮，遇見兩位姑娘大打出手，覺得頗傷和氣。所以想請兩位冷靜下來，有話好好說？」
「你是花無缺？」紅衣女孩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指著黃衣女孩說道：「她偷了我的寶貝，你叫她還我，我就不跟她打了。」
但黃衣女孩說道：「我沒偷你東西！那是我爹留給我的！」
「你還不承認！」紅衣女孩立刻怒了，甩著鞭子，就要朝她打過去。
無缺攔在了中間，問道：「不知是什麼寶貝，你說出名字來，也說一說那件寶貝的特點，如果真是你的，我替你討回來。」
「你是不是非要管閒事啊？」紅衣女孩豎起眉頭，怒視著他道。
無缺笑而不語。
「哼！」紅衣女孩上下打量他兩眼，說道：「都說移花宮的兩位公子，江小魚心狠手辣，花無缺溫柔善良，但武功都是一等一的高。那這樣吧，你答應我三件事，如果你都做得到，我這次就放了她。」
無缺微微抬起下巴：「你說。」
「第一件，你金雞獨立，我叫人推你，只要你不倒下，就算你贏。」
「你要叫多少人推我？」無缺問道。
紅衣女孩狡黠一笑：「這個我說了算。」
「來吧！」無缺不服輸地道。
於是，他當下就金雞獨立，運氣下沉。
紅衣女孩叫了十幾個人在他身後，把他往前推。
無缺下盤穩如磐石，一動不動。
「姑娘，你應該叫我。」這時，我舉了舉手，朝紅衣女孩喊道，「我保證，只要我出手，他一定會摔倒。」
紅衣女孩朝我看過來：「你是？」
「大姑姑！」無缺擰起眉頭，有些無奈地道。
「喂，臭小子，我很老嗎，你居然叫我姑姑？」我瞪他一眼，然後對紅衣女孩說道，「我不認識他。但我也覺得他很多管閒事。而且他還把我叫得那麼老。怎麼樣，我幫你一把？」
紅衣女孩打量了我一遍，說道：「我不用你幫。就算他站得住，也做不到我後面的兩個條件。」
「是什麼條件？很好玩嗎？」我好奇地問道。
紅衣女孩皺了皺眉，不再看我，對無缺說道：「這次算你贏。第二個條件，我要吃那邊兩條街外的八寶粥，你要給我帶回來，來回不能腳沾地，而且回來時粥要熱的。」
「好。」無缺用力一震，將身後推他的人都震開，然後運起輕功，往外飛去了。
這點小問題，根本難不住他。
很快，他托著一碗粥回來了，直到來到紅衣女孩的面前，才雙腳落地：「姑娘請。」
紅衣女孩沒想到他完成的這樣輕鬆，哼了一聲，揮手掀翻了粥：「我不吃！你自己吃吧！」
我這會兒倒有點餓了，便伸手一吸，將粥碗吸到了手裡。
紅衣女孩立刻扭頭朝我看過來。
她大眼睛轉了幾下，忽然揚起下巴道：「第三件事，你要那位漂亮姐姐親你一口，就算你贏！」
她抬起手腕，蔥蔥玉指直直指向我，脆聲說道：「要親嘴才算！」
第447章
這個穿著紅色衣服的漂亮姑娘, 名字叫張菁，號稱「小仙女」，挺有名氣的, 至少周圍看熱鬧的人裡頭, 有半數的人都知道她。
她這樣漂亮，嘴巴又甜, 真的像個小仙女。
不過，因為她喜歡穿紅衣, 性格又潑辣, 很多人又叫她「小辣椒」。
不管是哪個別號, 我都挺喜歡的。
不過，無缺好像不大喜歡。
他皺著眉頭，不悅地道：「姑娘, 你有什麼事，沖著我來就好了，不要牽連旁人。」
「我牽連旁人了嗎？」張菁背著手，歪了歪頭, 大眼睛彎了起來，狡黠地道：「我只是叫這位漂亮姐姐主動親你一口，又沒有逼她非要親你, 怎麼能算牽連旁人呢？」
無缺仍舊是擰著眉頭，沉聲說道：「你換一個吧！」
「是你說的，答應我三件事，我今天就不跟她為難。」張菁沉下俏臉, 下巴朝黃衣姑娘的方向點了點，然後對無缺說道：「你若是做不到，閃開就好了，沒人逼你！」
無缺擰起眉頭，神色不大好看。
他抿著嘴唇，站在張菁的前方，擋著那位黃衣姑娘，顯然是不肯讓步。
我站在路邊，舀著香甜的八寶粥，慢條斯理地吃著。
張菁的品味不錯，這家的粥是挺好吃的。
我看著他們爭執不下，年輕的小臉上滿是意氣風發，不由得十分羡慕。
年輕真好。
我三口兩口吃完了粥，把碗一扔，就走過去，對張菁說道：「小妹妹，你剛才說的是『今天不跟那位姑娘為難』，是嗎？」
張菁朝我看了一眼，點點頭：「對！我頂多今天不跟她為難！過了今天，我還要找她的！」
「這位公子，我覺得你還是放棄好了。」我扭頭對無缺說道，「你就算今天救得了那位姑娘，也救不了她一輩子。」
張菁輕哼一聲，抱起了手臂：「還是你識相。」
「行走江湖，不識相怎麼行呢？」我笑了笑說道。
無缺卻說道：「這個閒事，我管定了！」
這時候就看出來他的脾氣了——拗得像牛一樣。
也不管對錯。
「你非要管？」我問道。
他點點頭：「是！」
「那你過來。」我對他招了招手。
他聞言走過來，在我身邊站定，詢問道：「大姑姑？」
「叫什麼姑姑？」我在他腦袋上打了一下，「沒見這位姑娘剛才叫我姐姐嗎？」
他眼睛裡閃過一點詫異，但還是乖乖叫道：「大……姐姐？」
不加一個「大」字會死是吧？我沒好氣地又給了他一下，才抓著他的領子，把他拽得彎下腰。
「大姑姑，你要幹什麼？」他立刻吃了一驚，眼睛都睜大了，緊緊攥著自己的領子，使勁挺著腰杆，又站直了。
「親你啊！」我說道，然後瞥了張菁一眼，「剛才我要幫她，她不肯。這一次，我不幫她了。我親你一口，讓她放那位姑娘自由。你再帶上那位姑娘，保護她的安全，不就行了？」
無缺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道：「可是，大姑姑……」
「啪！」我在他的腦門上打了一下，「說過了，叫我姐姐！還有，你這麼躲躲閃閃的，是覺得我很老，侮辱了你嗎？」
他立刻不說話了。
一張臉漲得通紅，耳朵裡都仿佛冒出熱氣來，一雙眼睛躲躲閃閃，不肯看我。
我拽了他幾下，都沒把他拽下來。
「哎呀！」就在這時，身後的張菁跺了跺腳，「被你們攪合的，她跑了！」
說完，她推開我們，朝著一個方向追去了。
我才放開無缺。
「大姑姑……」無缺仍然揪著自己的領子，結結巴巴地道。
我白了他一眼：「幹什麼？真以為我要親你嗎？動動你的腦子，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當你跟兒子一樣，我下得去嘴嗎？」
剛才跟他爭執，只不過是遮掩那位黃衣姑娘，方便她逃跑。
「大姑姑機智，無缺佩服。」無缺這時也想明白了，臉上的紅暈褪去，抱拳沖我彎了彎腰。
我點點頭：「走吧。」
我們走了一路，也累了，就找了個客棧歇息。
吃飯的時候，我見無缺有點出神，就問他：「看上那位黃衣姑娘了？」
「啊？沒，沒有。」無缺搖搖頭。
我就有點好奇：「沒有嗎？那你為什麼幫她？」
如果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也太可笑了——張菁抓黃衣姑娘，說黃衣姑娘偷了她的東西，如果真的是行俠仗義，他應該幫著張菁抓人才是。
但無缺做的卻是相反的。
不過，對錯這回事，我也不太在意。
從小我就不教他們是非對錯，一直對他們說，他們是移花宮的少爺，凡事不需要管對錯，只要心中痛快就是了。
因此，這一次我也不教育他。
「我……我也不知道。」無缺低下頭，眉頭有點微微擰起。
我瞧著他的樣子，覺得多半是了。
無親無故，萍水相逢，就願意為她出頭——不是喜歡，又是什麼？
「我覺得張菁更漂亮啊。」我覺得奇怪的是這個，「不過，那位黃衣姑娘也很有趣，你幫了她，她卻不吭一聲就跑走，倒是對你的脾氣。」
無缺自己就是攆不吭聲做壞事的人，他被黃衣姑娘吸引，一點也不出人意料。
張菁倒是更對小魚兒的胃口。瞧瞧她給無缺出的三個難題，每個都很有趣，是個很會玩的姑娘。
我第一次可惜小魚兒不在身邊，不然就能跟他討論張菁了。
「無缺……」我想了想，這樣說道：「你不要忘了，我們這次出門，是有任務的。」
張菁很可愛，我很喜歡。既然無缺不喜歡她，那就讓小魚兒娶她好了。無缺的話，他去娶慕容九好了。
一想到不久後，漂亮可愛的張菁就要成為我移花宮的新婦，我就覺得開心。
「是，大姑姑。」無缺低下頭，聲音平平地答道。
他可能不大願意。
但他不願意也沒有用。
我要做的事，沒有人能阻攔。
如果實在到了那一天，他非要違背我，我就殺了他和他喜歡的那個黃衣姑娘。
不聽話的人，沒有活下去的必要。
稍作歇息，我們再次出發。
一路上，無缺更加沉默了。沒有必要的時候，他從不開口，一個字也不說。
我開始覺得無聊了。
「你給我講個故事吧。」實在受不了死寂的氣氛，我開口說道。
我們兩個大活人，一路上不說一句話，是怎麼回事？
而且，我不說話就算了，我是移花宮的宮主，性格冷漠，不說話才是應該的。
但他是我的弟子，不應該好好伺候我嗎？
「我不會講故事。」無缺說道。
「編。」
無缺猶豫了下，就開始編起來：「從前，有一隻兔子，它愛上了一株玫瑰花，每天都守在玫瑰花的旁邊，欣賞玫瑰花的美麗。後來秋天到了，玫瑰花枯萎了，兔子很傷心，哭了起來。它哭著哭著，就把眼睛哭紅了。」
說到這裡，他就停了下來。
我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下文，就扭頭問他：「然後呢？」
「到這裡就沒了。」無缺詫異地看著我道，好像我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我：「……」
我讓他編故事，他就編這玩意兒給我？！
連敷衍都算不上！
「來，大姑姑給你講故事。」我打算讓他開開眼界。
我也給他講了一個小兔子和玫瑰花的故事。
故事是這樣的：
從前，有一隻兔子，它愛上了一株玫瑰花，每天都守在玫瑰花的旁邊，欣賞玫瑰花的美麗。
後來又來了一隻兔子，也愛上了玫瑰花，每天都跑過來，欣賞玫瑰花的美麗。
再後來，有一隻大狗熊路過，一腳踩在了玫瑰花上，被刺紮了腳，氣得把玫瑰花拔了。
兩隻兔子特別生氣，就向大狗熊發起決鬥。
兔子輸了，大狗熊贏了，於是它用一根繩子把兩隻兔子串起來，掛在脖子上當圍脖。
後來有一天，大狗熊拉屎忘了拿紙，就解下來一隻兔子擦屁股。
大狗熊發現，兔子擦屁股太舒服了，於是下次拉屎的時候，它把另外一隻兔子也擦屁股了。
兩隻兔子都被拿去擦屁股了，大狗熊的圍脖就沒有了，於是它回到那株玫瑰花旁邊，守在那裡，精心照顧，最後養出了一整片玫瑰園，引來很多兔子。
從此以後，大狗熊過上了每天拉屎都有兔子擦屁股的日子。
「怎麼樣？好聽不好聽？」講完之後，我笑著看向無缺。
無缺的嘴巴動了動，好一會兒，他點點頭：「好聽。」
「好了，該你了。」我說道，「精彩程度就比著這個來，知道了嗎？」
無缺的腳下發出「哢嚓」一聲，他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樹枝。
「是，大姑姑。」無缺應道。
從此以後，我過上了每天都有精彩故事聽的日子。
第448章
無缺很聰明。
他很快就明白了我想聽什麼樣的故事, 每次都往離奇、曲折、匪夷所思的方向編。
這一路上我都過得很開心。
直到碰見了小魚兒和屠嬌嬌。
我們是在慕容山莊外面的一個樹林裡碰到他們的。
當時，小魚兒兩腳叉開，手抓著褲腰帶, 正要小便。
在他的兩腳中間, 躺著一個穿黑衣服的青年男子，正在氣憤地道：「你殺了我吧！」
「你又不怕死, 我殺你做什麼？」小魚兒笑嘻嘻地道，「我啊, 最喜歡折磨人了。看你這麼怕被人侮辱, 我給你下一場黃金雨啊。」
他很快就把腰帶解開了, 伸手往裡掏，要把那件物事掏出來。
「屠姑姑，你不要看著我好不好, 你這樣我尿不出來。」小魚兒保持著一手提褲子，一手掏物事的架勢，對不遠處的屠嬌嬌央求道。
屠嬌嬌瞪了他一眼：「怎麼？我看不得啊？你那件寶貝很稀罕啊？你從小到大我什麼沒看過？」說到這裡，她抖開鐵扇, 慢條斯理地扇了扇，「再說，我也不是沒有。」
「對了！」小魚兒猛地睜大眼睛, 一臉好奇地道，「屠姑姑，你既有男人的寶貝，也有女人的一半, 那你小便的時候，都是怎麼尿出來的啊？」
我和無缺就在他們不遠處，也聽到了這句話。
我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對啊！問得好啊！屠嬌嬌是用男人的物事小便的，還是用女人的器官小便的？
相識這麼多年，我一直不知道她下面長什麼樣，好奇死了！
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了起來。
「你這個小兔崽子，消遣我啊？」屠嬌嬌合起鐵扇，走過去，揪住小魚兒的領子，就往他頭上敲，「小兔崽子，無法無天了你！」
這就是不肯說了。
我有些失望。
「屠姑姑，小魚兒。」就在這時，無缺出聲道。
屠嬌嬌和小魚兒都朝這邊看過來。
「宮主！」
「大姑姑！」
我微微一笑，抬腳走了過去：「你們怎麼在這裡？不是去取東西了嗎？」
「東西取來了！屠姑姑說你現在不在移花宮，所以我們就到這裡來了。」小魚兒說著，從隨身背著的口袋裡，取出一個拳頭大的金屬球，遞給了我。
我低頭看了一眼，沒接。
他剛才用這只手掏鳥，根本都沒洗手。
我有點嫌棄，小魚兒平時穿得隨隨便便的就算了，怎麼這麼邋遢呢？
「你先收著吧。」我看了一眼，就抬起頭來，「回宮後再給我。」
小魚兒沒察覺出來我的嫌棄，笑嘻嘻地應道：「是。」
我看向屠嬌嬌，對她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謝謝你，嬌嬌。」
「宮主客氣了。」屠嬌嬌笑了一下，臉上就露出一點凝重來，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又不知當不當開口的樣子。
我便問道：「怎麼了？有話直說。」
屠嬌嬌便道：「我和小魚兒回到屠家後，屠家人都死光了，當時正有一群人爭鬥，就是為了這件東西。我看著其中一行人的打扮，好像是宮裡的大內侍衛。」
「這東西怎麼跟宮裡扯上關係了？」我擰起眉頭。
此宮非彼宮，乃是皇宮。
「不知道。」屠嬌嬌有點憂慮地道，「那群人的身手不凡，對這件東西勢在必得，我和小魚兒很是費了一番力氣，才把這件東西奪回來了。我恐怕，這件事還沒完。」
我心中也有點沉。
在江湖上，移花宮敢稱第二，沒有門派敢稱第一。
但是扯上了朝廷，這件事就不好辦了。
「我們稍後再議。」我說道，目光往前面看去，「那個人是誰？」
小魚兒勾起一個邪氣的笑容，跑過去來到黑衣青年身邊，彎腰看著他問道：「喂，我大姑姑問你是誰呢，你還不快說？」
黑衣青年自言自語道：「你是移花宮的江小魚。能夠讓你畢恭畢敬，又稱一聲『大姑姑』的人，便是移花宮的宮主邀月了。」
「你既然知道，還不快老老實實把自己是誰說出來？」小魚兒哼了一聲。
黑衣青年傲然說道：「我黑蜘蛛雖然及不上移花宮的能耐，但也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子一條！要麼，你們就放了我！你們這樣問我，我是不會說的！」
「你是鐵骨錚錚的硬漢子？哼，我大姑姑最討厭硬漢子了。」小魚兒磨著牙說道，解下匕首，抽了出來，「既然這樣，我就扒了你的皮，挖出你的骨頭，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鐵骨做的？」
說著，他就舉起手，把匕首往自稱是黑蜘蛛的青年的腿上插去！
我把視線移到黑蜘蛛的臉上，只見他猛地閉上眼睛，牙關咬得死緊，顯然是準備生受這一下了。
「哼，骨頭還挺硬。」小魚兒的刀尖紮破了他的褲子，將將停在他的皮膚外面，「我呢，見多了虛偽的小人，我敬你是條漢子，就不殺你了。」
說完，他在黑蜘蛛的身上點了幾下，解了黑蜘蛛的穴道。
黑蜘蛛一個鯉魚打挺，立刻站了起來。他臉上帶著幾分憤懣，低頭拍打著身上的泥土，抿著唇一聲不吭。
「黑蜘蛛，這個名字我聽過。」我朝他們走過去，說道：「很多江湖上的人遇到麻煩，都會請你調解。不少恩怨在你手中，都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是真的知道他。
這個人，我曾經很想挖他來移花宮，做外交團的團長。
他太會辦事了，腦筋機靈，人又俠義，而且沉穩可靠會辦事，是個非常有能力的人。
不過，我派人打聽的消息說，他是為慕容山莊做事的，沒有挖過來的可能。
「黑蜘蛛，拜見宮主。」聽到我這麼說，黑蜘蛛神情正了正，朝我走過來，對我抱拳拜下。
我微微點頭：「我們接到了請帖，是來為慕容莊主祝壽的。想必你對這邊的地形很熟悉吧？那就麻煩你給我們帶路了。」
黑蜘蛛恭敬地道：「是。」
然後他便在前面帶路了。
小魚兒興致勃勃地走在我身邊，一直在說路上的趣聞，他嘰嘰喳喳的，沒用半刻鐘，就把我吵得腦仁疼。
「閉嘴。」我說道。
小魚兒就一臉委屈地道：「大姑姑，我好想你啊，你都不想我的嗎？你就沒有一句話要跟我說嗎？」
我心中一動，扭頭朝他看過去。
「小魚兒，我遇到一個姑娘，長得很漂亮，人又很會玩。」我說道，「她給無缺開了三個條件，無缺只辦到了兩個，你說她聰明不聰明？」
小魚兒頓時兩眼放光：「是嗎？哪個條件難住了無缺？」
我便把遇到張菁的事，對他說了出來。
「哈哈哈！難怪無缺會輸了！」小魚兒拍著大腿笑起來，整個人笑得前仰後合，很沒形象，「大姑姑怎麼可能親他呢？還親嘴？」
無缺被他笑得臉都變了，說道：「換了是你，未必能贏。」
「哼，我可不像你，翩翩君子。」小魚兒叉著腰說道，「她要是給我出這個難題，我就……」
「你就怎麼樣？」無缺問道。
小魚兒的眼珠子轉了轉，忽然說道：「我才不告訴你！」
「哎，大姑姑，你很喜歡她啊？」小魚兒又湊到我身邊，跟我說話，「她讓你親無缺，這樣得罪你，你都沒有一掌打死她，你很喜歡她是嗎？」
小魚兒很會揣摩人的心意。我被看出來心意，也不覺得奇怪，點點頭承認了：「是，我很喜歡她。」
「那叫她加入我們移花宮好了！」小魚兒眯起眼睛，兩手一拍，「大姑姑身邊缺個端茶倒水的丫頭，就叫她來擔任好了。」
讓漂亮可愛的姑娘給我端茶倒水……哎呀，想一想就很激動。
「恐怕她不肯。」我說道，「不如這樣，你把她娶回來，你是我看著長大的，算是我的半個兒子，她呢，就是我的半個兒媳婦。叫她每天給我端個茶倒個水，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小魚兒滿口答應：「好！等我見了她，立刻把她娶回宮！」
「何須如此？」就在這時，無缺開口了，「大姑姑想叫別人伺候，根本不必如此麻煩，只要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還能不聽話？」
小魚兒斜睨過去：「大姑姑那麼喜歡她，肯定不想叫她吃苦頭了，我看大姑姑想叫她心甘情願地伺候，而不是畏畏縮縮的聽話。」
無缺頓時語塞。
「我說的對不對，大姑姑？」小魚兒一臉笑意地湊過來，討好地道。
我瞥了他一眼，說道：「這件事，跟我給你們的那件任務，同樣重要。」
他們兩個想要推諉，不肯娶慕容九，當我聽不出來？
在我這裡耍小九九，還太嫩了。
「總之，這兩個姑娘，我要了。」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不管他們誰娶誰，反正張菁和慕容九，都得進我移花宮。
小魚兒和無缺相視一眼，一個聳聳肩，一個面無表情。
第449章
在成為八大家族共同的老丈人之前, 慕容山莊的莊主慕容正德就很有地位了，他是個嫉惡如仇、義薄雲天的大俠，受到很多人尊敬。
今天他過七十大壽, 江湖人都給他面子, 帶著賀禮前來祝壽。
七幫十四派的掌門和幫主都到了，排著隊給他賀壽。
我們是最後一個到的, 排在隊伍的後面。但是其他人看到小魚兒和無缺，都很尊敬地道：「無缺公子, 小魚兒公子, 您請。」
讓他們兩個到前面去。
這些年我不大在江湖上露面, 認得我的人不多，倒是小魚兒和無缺很有威望。大家看到他們兩個，就表示尊敬, 也是對我移花宮的敬重。
「不必，先來後到嘛，你們先，我們排著。」小魚兒不以為意地擺擺手, 「我大姑姑不會在意的。」
說完，他嘻嘻一笑，低頭問我道：「對吧, 大姑姑？」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涼氣。
「這位……敢問是移花宮的宮主，邀月宮主？」眾人紛紛抱拳，小心翼翼地道。
我微微點頭：「正是邀月。諸位幫主和掌門好。」
「不敢, 不敢。」排隊的幫主和掌門們都紛紛讓開道，執意要讓我們先過去。
我見他們實在誠懇，就微微點頭，道了一句謝，帶著小魚兒、無缺、屠嬌嬌進去了。
「原來是移花宮的宮主到了！」見到我，慕容正德露出一副非常榮幸的樣子，請我進去坐。
等到人到齊了，慕容正德站在屋子中間，客客氣氣地道：「山野漏宅，若有招呼不周之處，還請各位多多原諒。」
然後便讓僕人們上酒上菜。
大廳裡一共有七桌，坐的全是江湖上排名前五十的英雄，互相推杯換盞，你來我往。
移花宮單獨坐了一桌，其他人只敢前來敬酒，不敢同坐。
「哎呀，好久沒吃上這麼豐盛的菜了。」小魚兒才不客氣，抓了筷子就往我碗裡夾了一根雞腿，然後自己倒了酒，大吃大喝起來。
「你這是在向宮主告狀，說我怠慢你了？」屠嬌嬌瞪起眼睛說道。
小魚兒笑嘻嘻的：「有沒有怠慢，你心裡清楚啊。」
「哎呀，你這個臭小子！」屠嬌嬌氣得拿鐵扇敲他。
另一邊，無缺已經把我碗裡的雞腿夾走了，用帕子抓著，一點一點把肉撕成了細條，堆在一隻小碗裡，放回我面前。
我是移花宮的宮主。在宮裡的時候，不注意形象就罷了，反正都是自己人，誰也不會說什麼。到了外面，還是要維持形象的。
像挽起袖子，徒手抓著雞腿啃咬，就不是一宮之主該展露出來的形象。
因此，這一路行來，都是無缺下手，幫我料理好了，再遞給我吃。
這一回，他也很自覺的把雞腿料理好了，放在我面前。我很滿意，對他輕輕頷首，然後拿起筷子，開始吃了起來。
小魚兒朝無缺看了一眼，哼了一聲。
「怎麼？聰明伶俐的小魚兒，也會輸啊？」屠嬌嬌毫不客氣地打擊他。
小魚兒不服氣地道：「誰說我輸了啊？」
他眼珠子一轉，就把盤子裡的另一隻雞腿也夾了過來，親手撕掉，也堆成一小碗，遞給我。
「大姑姑，你吃。」小魚兒的臉上堆著笑，對我討好地道。
我看著這一碗雞腿肉，沉吟起來。
這我不能吃。
他沒洗手。
是的，他一直沒洗手。
「一隻就夠吃了。」想了想，我這樣答道。
然後就低頭吃起來。
屠嬌嬌便對小魚兒打趣起來，後來見小魚兒垂頭喪氣的，就把那只碗端走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只孝敬宮主，不孝敬我，難道我不是你師父啊？」
她把那碗雞腿肉吃了。
嗯……我咬了下筷子，心裡想道，她大概不在意這些？反正那玩意兒她也有。
大家一邊吃著，一邊說著閒話，直到兩個人走了進來。
「江別鶴來遲，還請莊主恕罪。」來的是一個中年男子，和一個少年，看著模樣像是父子倆，一起對慕容正德賀壽。
「這位是江南大俠江別鶴，今年冒的最快的俠客，以大仁大義出名，都說他有當年燕南天的影子。」屠嬌嬌揮開鐵扇，一邊輕搖，一邊說道。
有燕南天的影子？
我偏頭看向那位滿臉正氣的江別鶴江大俠，輕蔑地道：「就他？」
一個卑鄙小人，也敢跟燕南天相提並論？
「怎麼？大姑姑知道他？」無缺問道。
我當然知道他。
江別鶴，也就是當年的江琴。
變賣江家的財產，卷款潛逃，連累燕南天被四大惡人打成廢人，以及讓主子江楓多做了幾年的奴僕。
是個足夠聰明的人，卻也是個十足的小人。
他若老老實實當他的小人，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他居然敢跟燕南天比肩，就讓我不快了。
燕南天縱然幹出過拋棄我的事，但他自願為他做過的事付出代價，從未愧對天下人，是個頂天立地、剛直磊落的男子漢。
江琴算什麼！
「說起來，你們還有點仇怨。」我淡淡說道，「江琴，不知道你們記不記得這個名字？」
小魚兒和無缺都愣了一下，隨即異口同聲的道：「就是害了燕伯伯的那個江琴？我爹的書童江琴？」
聽到「害了燕伯伯」五個字，屠嬌嬌渾身一抖，隨即飛快搖著摺扇，又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不錯，就是那個江琴。」我說道。
小魚兒和無缺猛地站了起來，個個臉色鐵青，滿眼仇恨。
這一模一樣的動作，一模一樣的神情，無不昭示著他們兩個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雖然平日裡性格迥異，但的確是親兄弟無疑。
「不過，今天是慕容莊主的大日子，你們就算要找他的麻煩，也不要挑在今天。」我淡淡說道。
我們是來跟慕容山莊結親的，可不是結仇的。
兩人這才不甘不願地坐下。
但是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江琴和江玉郎兩個人。
江玉郎是江琴的兒子，年紀跟小魚兒和無缺差不多，玉面修容，一表人才。
他們兩個跟慕容正德賀壽過後，就朝我們這邊走來。
「這是移花宮的邀月宮主，這是她的兩個弟子，小魚兒公子和無缺公子。」慕容正德對江別鶴和江玉郎介紹道，「這兩位是江南大俠江別鶴，和他的長子江玉郎。」
「邀月宮主。」江別鶴看到我，眼神一縮，隨即恢復常態，抱拳彎腰。
「見過邀月宮主。」江玉郎也抱拳拜下。
我並不起身，淡淡看向他道：「是江琴啊？怎麼改名字了？十幾年不見，沒想到你如今成為了人人稱道的大俠，真是要恭喜你了。」
江別鶴渾身一震。
慕容正德也擰起眉頭，不解地問道：「別鶴兄曾經改過名字？」
「這……」江別鶴只遲疑了一下，就說道：「我並未改過名字。興許是邀月宮主認錯人了吧？這天底下，有長得相像的人，也並不奇怪。」
我眉梢一挑，朝他看了過去。
「哼，我大姑姑從沒認錯過人！」這時，小魚兒惡狠狠地朝他看過去。
慕容正德卻似乎沒聽到，笑了起來：「原來如此。」然後他說道，「其他桌子都坐滿了，就請別鶴兄和令郎坐在這一桌吧。」
「多謝莊主款待。」江別鶴說道。
安排完，慕容正德便去招呼別人了。
江別鶴和江玉郎坐在我對面。
「江琴，你很思念你的舊主啊？」我看著坐在我對面，臉上並沒有什麼不安表情的江別鶴，挑了挑眉，「你的舊主被江湖人稱為玉郎江楓，你便給自己的兒子取名為玉郎，這……」
江別鶴頓了頓，笑著說道：「宮主真的認錯人了，我並不是你說的什麼江琴。至於犬子的姓名跟曾經的玉郎相同，乃是巧合罷了。」
他可真是膽子肥了。
是誰在他背後給他撐腰？
這江湖中，七幫十四派的掌門幫主都要給移花宮讓路，哪怕排隊也不敢排在我們前頭，他一個小小的江南大俠，憑什麼跟我硬氣？
「我們宮主可從來沒有認錯過人。」這時，屠嬌嬌眯起眼睛，拉長了語調說道：「識相一點，立刻跪下來給我們宮主磕頭，求我們宮主恕罪，說不定還能饒你們一命。」
小魚兒附和：「就是！不然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再把你的骨頭剁碎了喂狗吃！」
「喂！」江玉郎拍桌而起，「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他這一下鬧出的動靜很大，廳裡的其他人都聽到了，但是空氣中寂靜了一瞬，隨即又熱鬧起來，沒有任何一個人朝這邊看，仿佛這邊什麼也沒有發生。
當移花宮欺負人的時候，最好不要打抱不平，能走多遠就走多遠，這是江湖中的共識。
若不然，下一個被欺負的，可就說不好是誰了。
小魚兒和無缺都站了起來，一左一右，鉗住了江玉郎，硬生生地把他按了下去：「你叫江玉郎啊？我是不是要叫你一聲『爹』？」
他親爹的名字就是玉郎。
無缺就在一邊，冷冷地看著江玉郎，好像只要他說出不好聽的話，就立刻給他顏色瞧瞧。
第450章
「你們！你們放開我！」江玉郎掙扎道, 劍眉擰了起來，「移花宮就是這樣的作風嗎？看誰不順眼，就強行按一個罪名給他！」
他是個長得很俊朗的少年, 劍眉星目, 五官精緻。此時一臉憤然的模樣，更是精彩極了。
我看著看著, 就停不下來了。
「你是第一天出來走江湖嗎？」小魚兒在他腦袋上扇了一巴掌，「我們移花宮是什麼樣的作風, 用得著你來說？」
眼看著兒子被打, 江別鶴坐不住了, 他沉下臉來，看著我說道：「邀月宮主，你這是什麼意思？我江別鶴雖然不才, 卻也有幾分名望。自認行的直、坐得正，並未得罪過移花宮分毫，為何要如此侮辱犬子？」
「我沒有啊。」我眨了下眼睛，不解地道：「我好好的吃著飯, 什麼時候侮辱你的狗兒子了？」
「你！」江別鶴氣得擰起眉頭，隨即一指押著江玉郎揍的小魚兒和無缺，「你的弟子在欺負我兒子！」
我不以為意地道：「小孩子打打鬧鬧, 怎麼能算欺負呢？而且，你看他們玩的多開心啊。我們這些大人，不要干涉孩子們的事。來，吃飯, 喝酒。」
「對，吃飯，喝酒。」屠嬌嬌爽朗地笑了一聲，拿起酒杯，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她手腕一轉，把酒壺擲向了江別鶴。
江別鶴抬手一抓，就把酒壺穩穩地抓在手裡，他看了屠嬌嬌一眼，就在自己的面前斟了一杯。
「看來這些年江大俠有過奇遇。」我微微挑眉，驚訝地道：「以我當年送你的武功秘笈，可是練不到這種程度的。」
當年憐星救了江楓，江楓要用家財來報答救命之恩，就叫他的書童江琴回去辦這件事。
江琴把江家的家財變賣一空，但卻留了不少好東西沒有賣，直接送給了我，說這些東西有價無市，賣掉不如自用。
我覺得他很有趣，就贈了他一點銀子，與一本不太高明的武功秘笈。
沒想到，十多年過去，他成為了名滿江湖的大俠，並且練成了相當高深的武功，能接得了屠嬌嬌的一招。
「宮主認錯人了。」江別鶴再次強調道，「我並不是宮主口中的江琴，我叫江別鶴。」
我淡淡一笑：「好吧。你覺得我認錯人的話，那麼這兩個人，應該不會認錯了吧？」
說完，我朝外面一瞥：「江琴，你的舊主找來了。」
江別鶴立刻朝外面看去。
小魚兒和無缺也朝外面看去。
已經兩鬢斑白的江楓，臉上已經露出老態的月奴，相互攙扶著從外面走進來。
目光直直落在小魚兒和無缺的臉上：「小魚兒！無缺！」
他們的臉上露出欣喜，大步走過來，來到小魚兒和無缺的身前：「我和你娘聽說你們來慕容山莊了，就找過來了。十年不見了，你們都長大了。」
小魚兒「切」了一聲，移開了眼睛。
無缺抿了抿唇，淡淡點頭：「爹，娘。」
「你們已經長得這麼大了！」月奴仰頭看著他們，哽咽地道，「我和你們的爹，這些年一直在外面，尋找那個叛徒的下落，不曾回去看過你們一眼。你們，是不是恨我們？」
江楓擰著眉頭道：「他們是你身上掉下來的肉，身體裡流著我江家的血，怎麼敢恨我們？」
「切！」小魚兒本來已經轉回頭，看向他們，聞言又把眼睛移開了。
無缺看了江楓一眼，抱拳說道：「生恩不敢忘。」
「好，好！」江楓感動地道，伸手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無缺沒有閃躲，垂眸不語。
「哎呀！好啦！」小魚兒又把頭轉過來，他一臉不耐煩地道：「你們看看，這個人是誰？」
說著，他一指江別鶴：「大姑姑說他就是江琴，你們認一認，是害了燕伯伯的那個江琴嗎？」
「什麼？！」江楓和月奴頓時一驚，這才看向坐在一旁的江別鶴。打量了幾眼，江楓的眼睛漸漸睜大了，臉上湧出怒氣來：「江琴！你終於出現了！」
說著，他就要拔劍。
「唉！你幹什麼！」小魚兒攔住了他，「這是慕容莊主的壽宴，你難道要殺了他嗎？你認出他就好，等出了慕容山莊，我們再把他碎屍萬段！」
無缺附和道：「小魚兒說的對。縱然他十惡不赦，但此時此地，不是處置他的時候。」
江楓這才恨恨地鬆開劍柄，從牙縫裡擠出來道：「就讓你多活一時！」
「見過宮主。」這時，他才看見我，拱手對我行禮。
月奴也對我行禮：「月奴見過宮主。」
「嗯。」我點點頭，看了江別鶴一眼，「剛才我也以為他是江琴，但他不承認。如今見了舊主，他也沒有反應。我想，這其中可能有誤會？」
江楓立刻道：「絕不會有誤會！」他看向江別鶴，面帶恨意，「江琴，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你！」
「閣下真的認錯了。」江別鶴淡淡地道，「我叫江別鶴，是江南人士，真的不是你們口中說的那個人。」說到這裡，他站起身，走到小魚兒身邊，「還請這位小兄弟放開犬子。」
小魚兒一直押著江玉郎的肩膀，膝蓋頂在江玉郎的腰間，把江玉郎摁在桌子上，動彈不得。
此時，他輕哼一聲，放開了江玉郎：「你們儘管不承認好了！我們移花宮要做什麼事，向來只憑自己的心意。你以為你不承認，我們就拿你沒法子了嗎？」
聽到此處，我沖他投去一個贊許的眼神。
不錯，我們移花宮要做什麼事，難道需要有理有據、人人贊同嗎？我們常常扯幌子，不代表我們喜歡扯幌子，更不代表我們必須扯幌子。
「哼！」被救出來的江玉郎，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對小魚兒非常不滿地哼了一聲。
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在一群有頭有臉的各門各派的大俠面前，鬧起來並不好看，而且會惹得慕容山莊不快。
於是我們這一桌很快消停下來，該吃吃、該喝喝。
期間，江楓一直瞪著江琴，而月奴則是給小魚兒和無缺夾菜，不停問他們這些年來過得怎麼樣。
小魚兒根本不吃她夾的菜，挑起眉頭說道：「真要是關心我們，這些年來怎麼不回來一趟？移花宮很難找嗎？連信也不送一封，鞋襪也不送一副，當我們死了啊？」
月奴一下子僵住了，隨即眼眶裡湧起了水光。
「孽子！你怎麼跟你娘說話呢！」江楓從江琴的身上收回目光，看向小魚兒斥道。
小魚兒一臉不屑地看著他：「你們不是早就把我跟無缺賣給移花宮了嗎？怎麼，現在又來認親了？你們的債還完了嗎？」
江楓頓時噎住，他的臉上漲得通紅，舉起手就要打小魚兒：「你這個孽子！」
但是他的巴掌才舉到一半，就被無缺架住了。
無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要打小魚兒嗎？」
他的臉上分明沒有什麼表情，口吻也很是平常，但卻散發出一股叫人不敢輕舉妄動的氣勢。
「你是要打他嗎？」見江楓不說話，無缺又問了一遍，「你們一走就是十年，才剛見面，就要打我們嗎？」
江楓本來漲紅的臉，漸漸褪去顏色。他張了張口，最終把手臂放了下來，看了小魚兒一眼，沒什麼底氣地說道：「他太過分了。」
無缺沒有跟他爭執。見他放下手，就也收回手，端起碗，低頭吃起飯來。
他跟小魚兒不一樣。月奴夾給他的菜，他都吃掉了。
我看著這一幕，真是覺得有意思。
「唉！」我歎了口氣，「江楓，月奴，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後悔？如果當年你們沒有私奔，而是老老實實向我彙報，請我給你們主持婚禮，該有多好！」
江楓的臉色再次變得難看。
月奴的眼淚掉了下來，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抬起袖子，低頭拭淚。
「有什麼好的？」小魚兒撇了撇嘴，「我覺得大姑姑最好了，幸好是大姑姑把我養大，不是某些人！」
說著，他輕哼一聲，看了江楓和月奴一眼。
我忍不住心中的高興，彎起了嘴角。
雖然我對他的親近，並不覺得多麼高興，但我很開心看到江楓和月奴仿佛被人在心上插了一刀的表情。
真不錯。
「真乖。」我高興了，就喜歡表揚人，我夾了一筷子菜到小魚兒的碗裡，「你既然對我衷心，我也不會虧待你，現在你長大了，娶媳婦的事都包在我身上。我要給你風風光光的娶一個天底下最漂亮的媳婦！」
小魚兒立刻笑了起來，他把我夾過去的菜大口吃掉了，然後說道：「大姑姑，那你可要自己嫁給我了，因為天底下沒有比你更漂亮的女人了！」
「撲哧！」我被他逗得笑了起來，摸了摸臉，惋惜地道：「那沒辦法了，我又不能把自己的臉換給別人，看來我只能給你娶一個天底下第二漂亮的女人做媳婦了。」
小魚兒抬起一條腿，踩在旁邊江玉郎的椅子上，眉飛色舞地道：「我不要！我就要天下第一漂亮的！」
我仔細想了想，說道：「那也行。你等幾十年，等我死了，你就能娶天下第一漂亮的女人了。」
悠于 2018-7-7 11:17
第451章
等我死了, 天下第二就變成了天下第一，他就能達成心願了。
可惜，到那時候他也老了。
他要打幾十年的光棍。
想到這裡, 我有點於心不忍。不過, 還不等我說什麼，月奴就輕笑一聲, 說道：「多年不見，連大宮主都變得愛開玩笑了。」
見我看過去, 她垂首一笑, 又說道：「想當初, 大宮主不苟言笑，高傲尊貴，叫宮女們都心生敬畏, 不敢多言。」
「沒有吧？」我挑了挑眉，表示詫異，「若我真的那樣高傲尊貴，叫宮女們都心生敬畏, 連多言一句都不敢，那為什麼你卻敢背叛移花宮，不僅壞我好事, 還跟江楓私逃呢？」
月奴一顫，臉色登時一片蒼白，抬頭看了我一眼，隨即又垂下去, 嘴唇哆嗦著，低聲道：「是罪婢膽大妄為。」
難堪吧？
哼。
不長記性，還來招我。
「好了，你不要說話了，我本來就不喜歡你們，你們越說話越討我嫌棄。」我撇開眼睛，吃了幾口飯，就站起來，「嬌嬌，陪我走走。」
都是些討厭的人，我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臨走之前，我看了一眼江別鶴，只見他神態安然，穩若泰山，絲毫不因為江楓和月奴的出現而感到不安。
也並不因為小魚兒和無缺的敵意，而感到懼怕。
收回視線，我邁開步子，往外走去。
「無缺，你看著這兩個人，別叫他們跑了。我陪著大姑姑，不然她要覺得悶了。」身後傳來椅子擦著地板的聲音，緊接著一陣風刮過，小魚兒出現在了我的身旁，笑嘻嘻地道：「大姑姑去哪兒？我陪著你？」
「我不用你陪。」我瞥了他一眼，「你爹你娘好不容易出現了，你不跟他們說說話？」
「有什麼好說的？」小魚兒撇撇嘴，提著自己的褲腰，吊兒郎當地走著，一臉不屑的神情。
我仔細打量著，他好像是真的不屑，並不是因為氣惱、憤怒、失望，才故意表現出來不屑。
對江楓和月奴這些年來缺失的關愛，他好像並不放在心上，也不覺得耿耿於懷。
「說的是，有什麼好說的？」唰的一聲，屠嬌嬌抖開鐵扇，揚起下巴說道：「他們要走就走，要來就來，當自己是什麼人？我們移花宮千嬌萬寵出來的公子，才不稀罕他們的一點微不足道的關心。」
她很支持小魚兒不把江楓和月奴放在眼裡。
我仔細想了想，小魚兒之所以這麼不屑，大概因為他從小不缺少關愛？
憐星幾乎把全部的熱情和關愛都給了他們，屠嬌嬌他們也是要什麼給什麼。至於我，雖然不愛他們，但是在物質上面從來不短缺他們的。
這麼一想，他們比普通的孩子得到的要多得多，的確不必稀罕兩個不著調的爹娘。
「你們不覺得江別鶴的表現很奇怪嗎？」四下無人，我開口說道，「我這些年雖然不怎麼在江湖上走動，但移花宮的地位非同往日，連七幫十四派的掌門都對我畢恭畢敬，他只不過是一個才冒出來的大俠，有什麼底氣在我面前撒謊？」
這太奇怪了！
難道他背後站著什麼人，勢力堪比移花宮？
但江湖上有什麼勢力比得上移花宮呢？慕容山莊？慕容山莊頂多算得上跟移花宮平起平坐，還不敢這樣傲慢！
「難不成他身後站著皇帝老兒？」屠嬌嬌撇撇嘴道。
「皇上挺一個江湖人幹什麼？」小魚兒說道，「不可能！他就是裝腔作勢，以為我們不敢把他怎麼樣呢，哼！」
我覺得小魚兒說得對，他不過是虛張聲勢，背地裡大概要想著如何逃跑了。
想在移花宮的手裡跑掉……呵。
我很快不想這個了，區區一個江別鶴，還不被我放在眼裡。
我們隨意走動著，忽然看到一個穿著藕粉色紗裙的姑娘，從我們面前經過。
她生著一張鵝蛋臉，臉頰豐潤，五官精緻，骨靈神秀，一頭及腰長髮垂在背後，用粉紫色的小花點綴了發間，說不出的清新可愛。
「大姑姑？大姑姑？」一隻手掌在我眼前晃動，小魚兒的聲音帶著無奈，在我耳邊響起，「人都走遠了，你還看啊？這是誰啊？是你之前說的那個小仙女、小辣椒嗎？」
「不是！」我一把拍開他的手，邁開步子，往粉衣姑娘離去的方向跟過去。
「大姑姑？你幹什麼？」小魚兒在身後問道。
「我去看看！」我說道，急急往那邊走。
天啊，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姑娘！
屠嬌嬌在我身後笑著，跟了上來。
我們跟在後面，欣賞著粉衣姑娘靈俏的背影。沒多久，忽然粉衣姑娘停下腳步。我以為她發現我們了，沒想到卻是從走廊邊上走出來一個俊秀少年。
少爺拱手對她行禮：「九姑娘，一年不見，你還好嗎？」
是江玉郎！他居然敢調戲九姑娘！
「他叫這個姑娘為九姑娘，莫非她就是慕容莊主的小女兒，慕容九？」小魚兒小聲疑道。
我點點頭：「應該是了。」
慕容九微微轉頭，瞥了江玉郎一眼，從鼻子裡輕哼一聲，抬腳便走。
她根本不搭理江玉郎。
「九姑娘！」江玉郎追了上去，「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江玉郎，我每年都陪我爹來向老莊主祝壽。我爹是……」
「你爹是江南大俠是吧？」慕容九打斷了他。
江玉郎的臉上露出驚喜：「九姑娘認得我，我真榮幸。」
「我不是認得你，我只是認得你爹。」慕容九微微勾起唇角，神情輕蔑而高傲，「你們這些名門子弟，介紹自己的時候，總會把自己的爹擺出來。哼，你除了是你爹的兒子之外，你算什麼啊？」
「大姑姑，你掐疼我了！」小魚兒在我耳邊吸著涼氣。
我沒管他，抓著什麼就使勁掐，來表達心中的激動！
這個姑娘不僅長得可愛，人也是這麼有趣！
江南大俠的兒子又怎麼樣，說削就削，當臭泥巴一樣踩！
而被她踩的那團臭泥巴，臉上是恭敬謙遜的表情：「玉郎不才，還未能闖出什麼名堂來，但我會努力的。」
「你努不努力，關我什麼事！」慕容九沉下臉，抬起下巴，高傲輕蔑地掃了他一眼。
江玉郎頓時噎住，張了張口，沒說出話來。
「我只知道，這裡是我的地方，我並不喜歡閒雜人等出現在這裡，請你馬上離開！」饒是滿臉厭惡，慕容九說出的話，仍然是十分得體。
她只是叫江玉郎馬上離開，而沒有叫他滾。
說完這句話，她便一甩手，抬腳離去了。
看著她靈俏的背影，我簡直站不住，抓著小魚兒的手臂，喃喃道：「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姑娘！」
又漂亮，又可愛！啊啊啊！我快要受不了了！
「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我扭頭看向屠嬌嬌，「嬌嬌，我要叫她進移花宮，我要天天看著她！」
每天看一眼這樣漂亮可愛的姑娘，我覺得我能多活十年！
「大姑姑，你喜歡漂亮姑娘，每天照鏡子就好了啊！」小魚兒掙出自己的手臂，說道，「何必要看著別人呢？我看這個慕容九，比你差得遠了。」
我扭頭看向他，用熾熱的目光問他道：「小魚兒，你喜不喜歡她？」
依小魚兒的聰明，只要他喜歡的姑娘，肯定跑不脫他的手掌心。
「我……」小魚兒剛要說話，忽然被打斷了。
不遠處的江玉郎，輕笑一聲，說道：「越是高不可攀，越是顯出她的高貴。真是與眾不同。」
他的臉上帶著一抹傲氣和輕浮，一看就扎眼。
「小魚兒，你去把他打一頓！」我抬手指向江玉郎，冷聲說道。
一團臭泥巴，也敢跟我搶人？
「好！」小魚兒摩拳擦掌，縱身一躍，來到江玉郎的面前。
江玉郎被他的忽然出現嚇了一跳，立刻抬手抵擋：「你幹什麼？」
「幹什麼？打你啊！」小魚兒揮起一拳朝他打過去。
江玉郎卻是攜帶了兵器的，從身側抽出劍來，往小魚兒身上刺去。
「哼，對一個赤手空拳的人使用兵器，真是卑鄙！」小魚兒輕蔑地道，隨即他一挑眉頭，露出戲謔的表情，「不過，你這麼卑鄙的話，就別怪我也不正人君子了。」
他伸手在懷裡一掏，就朝江玉郎的面門撒去：「看暗器！」
江玉郎頓時抬袖遮面，試圖抵擋。
但小魚兒只是詐他，根本沒有用暗器丟他，見他被嚇到，一把搶下他的劍，握在自己手裡，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使詐！」江玉郎被制住，一臉不甘地道。
小魚兒哼了一聲：「你還使劍呢！」
使劍，使賤。
一語雙關，惹得屠嬌嬌笑了起來。
我也勾了勾唇，對小魚兒抬了抬下巴：「既然他自己送上門來，我們也不好不收。把他捆了吧，再給江別鶴送信。」
本來就要收拾他們父子倆，既然他們送上門，也省了我們的工夫。
「好！」小魚兒的眼珠子轉了轉，「就這麼送信，一點意思都沒有。不如我畫個藏寶圖，送到江別鶴的手裡，讓他來找他的寶貝兒子。」
屠嬌嬌驚訝地叫了一聲，說道：「小魚兒，你的鬼點子怎麼這麼多？」
小魚兒揚著下巴，哼了一聲：「我聰明嘛！」
他的確挺聰明的。
這個主意，就連我也挺喜歡的。
「那好。」我點點頭，目光往旁邊一轉，「我去找九姑娘借塊羊皮紙，回來給你畫藏寶圖。」
說到這裡，我就縱身一躍，翻過牆頭，往九姑娘的院子裡去了。
第452章
我打量了一圈, 將這些藥草認出來七七八八，皆是一些尋常難得的東西，心裡對慕容九更好奇了幾分, 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院子裡晾曬了這麼多珍貴藥草，不知是想做什麼？
就在我邁開步子, 就要往門口走去時，忽然一道黑影從天而降, 落在我的面前。
「黑蜘蛛？」我看著這個不久前才見到的男人, 「你想做什麼？」
是我久不走動, 看不明白這江湖上的情形了嗎？怎麼什麼人都敢攔在我面前？
「見過宮主。」黑蜘蛛倒還明白禮數，拱手拜了一回，才道：「九姑娘不喜歡別人未經過她同意就來這裡, 宮主請回吧。」
「你是她的護院？」我問道。
黑蜘蛛頓了一下，才道：「我不是。」
「九姑娘讓你攔我的？」我又問道。
他再次頓了一下，才道：「希望宮主儘快離開這裡。」
這下我就明白了。
慕容九不喜歡別人隨隨便便踏足她的地盤，於是黑蜘蛛便攬過了驅趕閒雜人等的責任。
當一個男人主動保護一個女人, 並且默默無聞，不邀功不求賞的時候，要麼他受過她的大恩, 要麼他喜歡她。
「我有事找九姑娘，你讓開。」我說道。
黑蜘蛛猶豫了下，似乎不相信我說的是真的。
「你以為我騙你？」我有點不高興了，掌心不覺凝起一團內力, 想將這個不識相的傢伙打飛，但想了想，這裡是九姑娘的院子，若是造成什麼損害，九姑娘一定不會高興的，就說道：「如果我沒會錯意，你出現在這裡，也沒有得到九姑娘的允許吧？」
黑蜘蛛立刻緊張起來：「我……」
「你走開！」我再也忍不住，對他揮了揮袖子，「識相點，我不告你的狀！」
說完，我就走上前敲門了。
過了一會兒，房門被打開了，慕容九出現在我面前。
看到我，她微微皺眉：「你是誰？來這裡幹什麼？」
「想問九姑娘借點東西。」我對她笑了一下。
她的眉頭皺得緊了緊，隨即又鬆開了，看了我一眼，才問道：「借什麼？」
「借一張羊皮紙，以及筆墨。」我說道。
她打量了我兩眼，就側身讓開：「進來吧。」
「小黑？你怎麼在這裡？」就在我走進去後，卻聽見身後傳來慕容九的聲音，好奇轉身看去，就見慕容九對低頭垂眼的黑蜘蛛道，「我記得我說過，不許你來這裡！」
黑蜘蛛低著頭，老實地道：「是，我這就走。」說完，他抬頭看了慕容九一眼，才縱身離去。
那一眼，滿含深情，卻又隱忍不發，說不出的動人。
「哼。」慕容九眉眼也沒動一下，輕輕地發出一聲，關上門，走進屋裡。
我瞧著她神情平淡，並不把黑蜘蛛的情意放在眼裡，甚至那一點輕蔑看起來都像是施捨，只覺得這個姑娘可愛得不得了。
「你要羊皮紙做什麼？」慕容九取了一遝羊皮紙出來，大概放置得時間長了，上面沾了灰，看起來有些舊。她用兩根手指捏著，很是嫌棄的樣子，來到我面前，就甩到了桌上。
我看著這些羊皮紙，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就說道：「我打算做一遝藏寶圖。」
本來，小魚兒的意思是，畫一張迷宮似的藏寶圖，把江玉郎放進去，讓江別鶴去找。
但是我想做一遝，分散發出去，讓所有人都去找。這樣一來，當大家都找到地點的時候，卻看到江玉郎在那裡，一定會認為江玉郎獨吞了寶藏。
人言可畏，到時候所有人都問江別鶴要寶藏，看他還怎麼做假仁假義的大俠！
讓他得罪我，哼！
「做藏寶圖？」慕容九好奇地問道，「你要幹什麼？」
說到後面，她的口吻不大好：「這裡是慕容山莊，你最好不要搞什麼小動作。」
「我一定會等到莊主的壽宴過去，再把這些羊皮紙送出去。」我一邊說著，一邊拿起筆，開始在上面畫了起來。
慕容九站在我身邊，看了一會兒，說道：「你要引起武林門派紛爭？你是什麼人？」
引起武林門派紛爭？
並沒有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只是想教訓一個不長眼的人。」我把我的打算告訴了慕容九，「應該不會引起武林紛爭吧？」
慕容九輕哼一聲，明眸轉動，露出一點冷傲：「藏寶圖出世，各門各派都會爭搶，廝殺一定少不了。」
「哦……」我覺得很可惜，那不是我的目的，但是手下卻不停，仍然畫著藏寶圖。武林紛爭和廝殺，關我什麼事？
我又畫了一會兒，見慕容九並不攔我，而是走到一邊收拾起藥草，就扭頭問了一句：「九姑娘，你明知道這件事不好，不制止我嗎？」
「關我什麼事？」她頭也不回地道。
我手下一頓，看著她忙碌時的側臉，漸漸移不開眼。
她不是那種五官特別精緻的女孩子，事實上她的五官單單拿出來哪一樣都算不上絕色，但是組合起來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獨特，叫人覺得靈俏可愛。
縱然無情，也惹人愛。
甚至她的冷漠無情，使她甜美靈俏的容顏，更加獨特迷人。
很快畫完了藏寶圖，我卷起來握在手裡，掏出一瓶移花宮獨有的解毒丹，放在了桌上：「九姑娘，這是我們家獨有的解毒丹，可解天下萬毒。你這裡的毒草不少，萬一哪天沾到了，可以吃這個。」
慕容九停下手裡的動作，朝我看過來，明眸清亮：「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仔細想了想，對她一笑：「可能是你未來的婆婆吧。」
「你！」她微微睜大眼睛，俏臉上浮起一絲氣惱，「你是哪個門派的？好大的口氣！」
她生氣起來，頰上飛起紅霞，更加迷人。
我越看越喜歡，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管你嫁給誰，那個人都會是我的兒子。」
以移花宮的勢力，再認個乾兒子，問題還是不大的。
不是我對小魚兒和無缺沒有信心，而是這個九姑娘實在太可愛了，如果她不願意嫁給小魚兒或無缺，我也捨不得強迫她。她想要嫁給誰，我讓那個人認我做乾娘就好了。
這樣一來，她還是我的兒媳婦。
「好大的口氣！」慕容九俏臉一沉，忽然出招朝我攻來，「我倒要瞧瞧，你有什麼本事說這樣的大話！」
她招式淩厲，很有幾分功底。
不過，我瞧著她的風格卻有幾分狠辣和奇詭，不像是慕容山莊這種德高望重的人家教出來的。
交手數招之後，她被我一掌震開，倒退兩步，看著我的眼神帶了戒備：「你隱藏了實力！恐怕，你連三成功力都沒用上吧？」
明眸微閃，她忽然說道：「你是移花宮的宮主！」
「你好聰明。」我微微頷首，贊許地道。
她輕哼一聲，說道：「難怪你要畫這麼多藏寶圖，等各門各派死傷慘重，江湖就是移花宮的天下了！」
「你怎麼不信呢，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有點無奈地道，「我只想教訓一個得罪我的人。」
至於其他人，打打殺殺什麼的，可不是我叫他們打打殺殺的。
「他們連寶貝都沒見到，只見到一張圖，就要打打殺殺，如此愚蠢，只怪他們的娘把他們生出來的時候，忘了把腦子也一併生出來，真的跟我沒關係。」我攤了攤手。
慕容九看了我兩眼，忽然「撲哧」一笑，才說道：「隨你怎樣，都跟我沒關係。」
說完，她就揮袖送客：「不留宮主了。」
「多謝。」我對她點點頭，就拿著藏寶圖走了。
小魚兒和屠嬌嬌在外面等我。
江玉郎已經被捆成了粽子，此刻趴在地上，被小魚兒當成了坐墊，坐在屁股下麵。
「大姑姑，你出來了！」看到我，小魚兒跳了起來。
我點點頭，把藏寶圖給他：「你最機靈，把這個不動聲色地發出去，我和你屠姑姑去藏人。」
「怎麼這麼多？」小魚兒接過藏寶圖，驚訝地道，隨即他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大姑姑，還是你最厲害！」
他對我豎起一根大拇指，就把藏寶圖塞在懷裡，非常興奮地跑走了。
屠嬌嬌把江玉郎提了起來，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我警告你，小子，不要耍什麼心眼，你老老實實的，還能留一條命，若你敢耍心眼，一次砍手，兩次砍腳！」
「哼！」江玉郎不情不願地在前面走著。
我們選的都是沒人的小路，不管江玉郎多麼想逃跑，都沒有找到機會。
我和屠嬌嬌把他藏在了慕容山莊後面的一個山洞裡。
「好了，你老老實實在這裡待著，我們會按時給你送飯來的。」我點了他全身的穴道，又把綁著他的繩子緊了緊，就跟屠嬌嬌離開了。
至於他有可能遇到不測？那就只能怪他命不好了。
當天晚上，我們在客房歇下。
屠嬌嬌帶著六壬神骰來找我，說道：「宮主，我洗乾淨了，你可以研究了。」
原來她早就看出來我為什麼不接。
「你真貼心。」我蹭了蹭她，就接了過來，擺弄起來。
這是一個金屬製作的圓球狀的東西，沉甸甸的，佈滿了縫隙，但是又不知道從哪裡開。
我們兩個研究到半夜，才終於把它打開了。
一束光透射到空中，密密麻麻的字跡出現在空中。
「移魂大法。」我不禁念道。
第453章
移魂大法的意思就是, 把一個人的魂魄，移到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這麼邪惡？」我不由得驚訝挑眉。
屠嬌嬌面色凝重，點點頭道：「對, 就是如此邪惡。所以我們屠家歷來無人練此功, 只是精心保管。」
「這個六壬神骰很出名嗎？」我有點不解，「我記得你說, 你和小魚兒去取它的時候，有一群人正在搶它, 看著像是皇宮裡的高手？」
如果出名, 為什麼我從前都不知道？可如果不出名, 又是怎麼傳出去的？
「不知道。」屠嬌嬌搖搖頭，「但是想要搶它的人，肯定心術不正就是了。」
說到這裡, 她抖開鐵扇，在胸前搖了起來，看著我道：「宮主，你不會真的想練吧？」
我低頭看著手心裡的金屬圓球, 慢慢摩挲著上面的紋理，沒有說話。
「邀月！」忽然，屠嬌嬌合起鐵扇, 握住了我的手，焦急而懇切地道：「你不要練，這不是好東西！」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說道：「可是我想練。」
我想變得年輕。
再次成為一個年輕、漂亮, 臉上沒有絲毫細紋的小姑娘。
就像小辣椒、九姑娘那樣。
她們那樣年輕、鮮活，可以打來打去，可以任性妄為，不管做什麼事，哪怕殺人都顯得可愛。
而我呢？我這把年紀了，又是移花宮的宮主，出門吃個雞腿，都得無缺撕好了給我吃。若不然，就是失了架子，丟了移花宮的臉。
我既不能隨意調戲帥氣的小夥子，也不能逗弄漂亮的小姑娘，不然人家就會說我為老不尊。
想到這裡，我幾乎是肯定了：「我要練！」
屠嬌嬌的眼裡滿是擔憂，還有濃濃的不舍：「一旦你練了這個，就不再是邀月了，你明白嗎？」
「嗯？」我微微一怔。
屠嬌嬌立刻抓緊了我的手，飛快說道：「你想一想，你練了移魂大法，就會變成別人，不再是邀月。不再擁有一身絕世武功，也不再是移花宮的宮主。哪怕你站在曾經熟悉的人面前，他們也認不出來你。值得嗎？為了一副年輕的皮囊，就放棄這些，值得嗎？」
「這……」我猶豫了，「那我再想想。」
屠嬌嬌握著我的手，抓得緊緊的：「你一定要好好想一想！」
說完，她便走了。
我一個人坐在床上，一隻手托著腮，一隻手握著圓球，出神起來。
我明白屠嬌嬌的意思。
一旦我練了移魂大法，就不再是邀月了。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失去。權力，地位，身份，武功，朋友，全都會失去。
我並不能回來，對大家說我就是邀月——人心險惡，憐星、小魚兒、無缺、移花宮的上上下下，會認可一個年紀輕輕又毫無武功的「邀月」嗎？
甚至，就連屠嬌嬌，我也不認為我變成了一個新的人後，再跑到她面前，她會認我。
四大惡人臣服于移花宮，是因為移花宮保護他們不受武林仇人追殺。
他們教育大了小魚兒和無缺，也就是下一任的移花宮主，即便邀月死了，他們的地位也是穩固的。
他們沒有必要再去討好和維護一個除了年輕漂亮就一無所有的女孩子。
我想了很久，最後還是想要練移魂大法。
我會失去很多，可我也會得到很多。我會得到年輕的身體，我會有機會認識年輕的孩子們，跟他們交朋友，比如小辣椒、慕容九。
雖然失去了屠嬌嬌他們，但我們之前一直很好，縱然不再見，也可以當成他們去遠遊了，大家都活得好好的，沒必要傷感。
最後的最後，我想到了燕南天，想到了我和他的糾葛，也想到了我建立移花宮的初衷。
心裡有一點刺痛，像針紮一樣，漸漸變得密密麻麻。
我垂下眼睛，握緊了圓球。原來，我對燕南天還是放不下。
怎麼能放下呢？我只愛過他一個人。
可惜，我那麼愛他，他卻背棄了我。
這一次，我沒有騙自己，也沒有刻意隱忍情緒，而是閉上眼睛，靜靜地落淚。
再見了，燕南天。
邀月就要死了。
這世上最愛你的女人就要死了。
希望你不會後悔。
淚水落在六壬神骰上，發出「嗒」的一聲，漸漸緊密咬合的縫隙旋轉打開，放出白光來。
……
等我再恢復意識的時候，就聽到一個尖銳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
我抬起頭一看，一個長得肥胖的醜女人，穿著一身浮麗的裙子，伸出一根手指頭，正在指著我的頭頂，唾沫星子亂飛。
「我告訴你，你想去找你那個江南大俠的爹，你做夢吧你！」
「你以為我會信？江南大俠江別鶴，只有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兒，叫江玉鳳！你別以為你叫江玉燕，你就是他的女兒！」
「老老實實在這裡待著！想跑，沒門！」
在我是邀月的時候，從來沒有人敢指著我的腦袋瓜子罵我，還把唾沫星子噴我臉上。
「小賤人，你這是什麼眼神？不滿意啊？」醜女人一抬手指，指揮著站在一旁的兩個男人，「給她點顏色瞧瞧！」
話落，兩個身材結實的黑衣男人，就把我提了起來，拖著我往床上走。
趁這個機會，我把周圍的擺設看清楚了，結合著醜女人剛才說的話，一瞬間就明白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妓院。
簡直匪夷所思！
我想過，自己可能會成為窮人，成為一個沒有武功的普通人，但我沒想過，我居然會成為一個被逼良為娼的女孩子！
而且，聽醜女人的意思，我可能是江別鶴的女兒！
天啦嚕！
江別鶴的女兒！
臨死前，我才算計了江別鶴一把，這會兒江家應該成為武林中人人喊打的臭老鼠了吧？
等等，剛才醜女人罵我的時候，提起江別鶴仍然是「江南大俠」，這是怎麼回事？難道被他給脫身了？
江楓和月奴是幹什麼吃的？
小魚兒和無缺沒搞定他們嗎？
一瞬間，我腦子裡轉過許多念頭。
隨即，我就把這些念頭甩在腦後，我已經不是邀月了，白操這些心幹什麼？
「哎呀，別摸我的臉！」後背撞上桌沿，我痛得揉了揉被磕痛的地方，見兩個黑衣男人一個摸我的臉，一個摸我的胸，連忙捂住了臉，「你們洗手沒？不洗手是不能摸臉的，不然會長痘！來，摸胸就可以了，一邊一個，給你們摸！」
我可是為了這張臉而死的！
這麼漂亮的臉！
怎麼能叫兩個臭男人摸！
萬一摸出痘痘來怎麼辦？哼！
話落，兩個男人卻停下動作，扭頭看向醜女人：「金姐，她好像瘋了？」
「裝的吧？」醜女人擰著眉頭，朝我走過來，「我說玉燕呐，你別想不開啦，瞧瞧你這張漂亮的小臉，多招男人喜歡啊！你聽金姨一句話，做妓、女多好啊，大把男人給你撒銀子！嫁人難道很好嗎？想買點胭脂水粉，還得從男人手裡摳銀子，天天看人臉色！」
做妓、女？
說真的，這行我沒幹過。
我也沒想過自己會幹這個。
「大把男人給我撒銀子？」我放下捧著臉的手，盤腿坐在床上，看著金姨說道，「我能自己決定招哪個男人進閨房，不招哪個男人進閨房嗎？」
這行我雖然沒幹過，卻也知道是什麼行當。
就是伺候男人唄。
不管多老、多醜、多噁心，只要有錢，就得伺候。
「金姨會儘量按你的意思！」金姨笑眯眯地道，「不過，有些金主們，你可是不能拒絕的！」
這就是不能了。
「那我……」我剛要說，那我考慮看看，轉眼瞧見站在屋裡的兩個黑衣男人，心念一轉，輕笑一聲，「初夜給我挑個好看的，我就答應你，不走了。」
金姨連忙拍手叫好：「哎喲，玉燕呐，你總算是想通了！」
她喜不自勝。
叫小丫頭們端來了衣服和脂粉，對我說道：「你先打扮打扮，金姨去給你挑恩客去！」
說完，她笑呵呵地扭著腰走了。
等她一走，我立刻跳下床，跑到梳粧檯前，仔細看自己的臉。
這一看，就倒吸一口涼氣！
太美啦！
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天真無辜又嬌媚！
我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臉頰，又滑，又嫩，又彈！
「我不後悔！」我簡直興奮極了。
失去移花宮又怎麼樣？我能建立一個移花宮，就能建立第二個。
失去武功又怎麼樣？明玉神功的心法我熟記于心，重新練就好了。
失去朋友……不，不能算失去，大家都好好的活在世上，不必強求更多。
我坐在梳粧檯前，欣賞著自己年輕漂亮的容顏，笑得合不攏嘴。
好一會兒，我才依依不捨地站起來，拿起金姨留下來的衣服和胭脂，往自己的身上穿戴、塗抹。
打扮完畢，我立刻回到梳粧檯前，看著裡面光鮮亮麗的人影，很是高興地扭了幾下。
「姑娘，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想被救出去？」忽然，一個帶著調笑的聲音響起。
我渾身一僵，硬邦邦地轉過身，朝發出聲音的方向看去。
窗戶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開了，一個青年笑眯眯地蹲在那裡，他的左邊臉頰上有一道疤，笑起來的時候帶著一點壞。
我的後背抵著梳粧檯，看著這個青年，一時間有點怔。
這張面孔，曾經熟悉極了，但是現在看著，卻有一點陌生。
他的五官很熟悉，但是臉孔的輪廓卻有一點變化。
我不太確定，他是長大了的小魚兒，還是小魚兒的兒子？
看他臉上的那道疤，他應該是長大了的小魚兒。可是，我也不清楚我練了移魂大法，時間過去了多久？萬一他是小魚兒的兒子，只是因為小魚兒懷念我，所以在他的臉上也劃了一道疤呢？
於是我就問道：「你是誰？」
第454章
「竟然不知道我小魚兒？」他笑著從窗臺上跳了下來, 雙手提著褲腰帶，吊兒郎當地走進來，「喂, 你是哪裡出來的, 竟然不知道我堂堂移花宮的宮主小魚兒？」
移花宮的宮主小魚兒？
看來他真的是小魚兒，只不過長大了, 輪廓顯得成熟了很多。我盯著他的模樣，看了兩眼, 他現在約莫是十八、九歲的樣子。
時間過去得不太久, 才兩三年而已, 這樣看來，我認識的人都還好好的活著。
心中一寬，我剛要說什麼, 忽然窗戶裡又跳進來一個人。是一個穿著白衣白靴的年輕公子，手裡握著一把紙扇，才一落地，立刻筆直如松, 抖開了摺扇。
他輕飄飄地看了小魚兒一眼，才看向我說道：「姑娘別聽他胡說，移花宮的宮主叫花無缺, 不叫小魚兒。」
嚇得我猛地後仰，整個後背都貼在了梳粧檯上！
怎麼回事？！
我才剛移魂啊！
說好的移魂後就跟從前的人沒什麼聯繫呢？
這才過了多久？有一個時辰沒有？養的兩個娃子就找過來了！
「喂，我年紀比你大，宮主應該是我才對！」小魚兒朝無缺哼了一聲, 「小姑姑怎麼教你的？要聽哥哥的話，你懂不懂？」
無缺淡淡掃了他一眼，說道：「但是大姑姑也說過，能者居之。」
「不服啊？再來打一場？」小魚兒開始挽袖子。
無缺不理他，走到我面前說道：「姑娘，我們不是壞人。剛才路過，聽到這裡有不好的動靜，就過來問一問，你需要幫忙嗎？」
他面容沉靜，目光溫柔，彬彬有禮。任是誰見了，都忍不住心生好感。
「姑娘？你需要幫忙嗎？」大概是見我不說話，他又問了一句，「如果你想逃出去，我們可以幫你。」
逃出去？
那肯定是要逃的。
我還沒想好怎麼脫身呢，這兩個孩子就從天而降，真是我前世修的福啊！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反問了一句。
無缺露出一點驚訝的表情，問道：「不知姑娘是？」
「哎，你是誰啊？」小魚兒不知道什麼時候倒了杯水，握在手裡喝著，也走了過來，還撞了我一下。
我瞥了他一眼，才道：「我是江別鶴的女兒。」
江別鶴跟他們兩個有仇，也跟移花宮有仇，我若是一聲不吭就讓他們救走，這筆賬日後就不好算了。
話落，無缺的臉色微落，而小魚兒仍然是笑眯眯的，故意又撞了一下我的肩膀：「不是吧？堂堂江南大俠江別鶴的女兒，怎麼會流落到這裡？」
「對啊，姑娘，你是怎麼流落到這裡的？」無缺也問道。
我聳了聳肩：「我娘不是江別鶴的正室，我也是才知道我是江別鶴的女兒。」
聽金姨的話音，我是要去找江別鶴的。
江別鶴並不知道他有一個女兒流落在外。
以江別鶴的小人德行，隨便一猜，也就猜到了。
「你離開這裡後，會去找他嗎？」無缺又問道。
小魚兒一直用肩膀撞我，還不停朝我拋媚眼，我挨著他的半邊身子都麻了，雞皮疙瘩落了一地，便轉身往桌邊走去。
「說不好啊。」我抓了一把瓜子，翹起二郎腿，嗑了起來，「我又沒有錢，也沒有吃飯的本事，離開這裡後，應該會去找他。」
換個身份真好，可以翹二郎腿，可以把瓜子皮吐地上，沒有一個人在意。
我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吐著皮，最遠可以把皮吐到門口！
「那，如果我們給你一個安身之處，你還會去找他嗎？」無缺又問道。
他很在意我會不會去找江別鶴。
這都問了兩遍了。
「幹什麼？」我瞥了他一眼，「我找不找他，跟你有什麼關係？」
無缺的身子微微後仰，瞳仁也微微縮了一下，握著扇子的手緊了緊。
這是他在被還是邀月的我問話時，常常有的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察覺到這一點，我連忙補了一句：「還是說，堂堂移花宮的宮主，需要靠送我找爹，來賺一筆謝銀啊？」
我不再是邀月了，我在心裡對自己說，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沒有武功，沒有地位，我不能在移花宮的大人物面前太倨傲。
無缺的神態放鬆下來，說道：「沒有，是我多問了。」
然後他就不說話了。
小魚兒早就喝完了茶，坐在我對面，也抓了一把瓜子，跟我一起嗑著，並且跟我比誰吐皮吐的遠。
我比不上他，我很快就臉頰發酸，沒了力氣，氣得把瓜子摔在桌子上。
他笑嘻嘻地道：「再來啊？」
「不來了。」我翻了個白眼。
翻完才想起來，我不是邀月了，我不應該在移花宮的大人物面前這樣隨意。
一般人在移花宮的面前都是小心翼翼、畢恭畢敬的。
可是，知道歸知道，我沒這個習慣啊！
而且他們兩個，一個吊兒郎當沒有正形，一個風度有禮翩翩君子，誰會怕他們啊！
「我不要你們幫！」想了想，我對他們揮了揮手，「很感謝你們來幫我，不過我不用，你們走吧！」
既然是前世之人，今生就不要再有牽扯了！
「那好吧。」小魚兒聳了聳肩，「那你如果遇到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買了你，你可不要哭哦！」
我輕哼一聲：「我才不跟又老、又醜的男人！」
「這可由不得你吧？」小魚兒抱著手，一臉壞笑，「誰有錢，誰就能抱得美人歸，跟他的長相沒關係把？」
無缺接話道：「姑娘，你不再考慮一下？」
我已經打定主意不跟他們有牽扯，就一揮手道：「不考慮了！謝謝你們，但我能應付得來！」
我雖然沒有了武功，但是比一般女子還是強些的，誰惹我不高興，我點他穴道就是了。
然後他們兩個就走了。
我看著滿地的瓜子皮，最遠的那一堆是小魚兒吐的，近的那一堆是我吐的，忍不住笑了一聲。
不管是在我面前，還是在陌生人面前，小魚兒都是這副模樣，一點都沒變。
為免事端，我把瓜子皮掃到簸箕裡，又補了補妝，等金姨叫我。
我現在身上一點銀子都沒有，也沒有武功，走是走不了的。
等我的明玉神功稍有小成，再弄點銀兩在身上，我就離開這裡。
「香香姑娘，接客啦！」門外響起一聲。
我就被帶著來到金姨的身邊，跟著她走來走去，讓各位有錢大老爺們觀賞。
他們的調笑，我都沒放在眼裡，我只覺得金姨給我起的藝名不錯，香香。
這是一個有味道的名字，非美人不能取。
真開心。
但是很快我就皺起了眉頭，因為金姨把我賣給了一個姓于的大老爺。
這個老男人身形佝僂，臉皮松垮，最討厭的是太陽穴上有一塊錢幣大小的黑痣！
太醜了！
不過，他腳步虛浮，氣血不足，倒是讓我放下心來。
等回到屋裡，我就點他睡穴。
事情就跟我想像的一樣順利，金姨收了于大老爺的五千兩銀子，就讓我帶著于大老爺回了屋。
這個老色鬼很不規矩，一會兒摟我的腰，一會兒摸我的肩，因此一到屋裡，我就點了他的睡穴。
「哼！」我抬起腳，在他腰上狠狠踢了兩下，「肯為姑奶奶砸銀子，算你有眼光！不過，想睡姑奶奶，你還不夠格！」
踢了他兩腳，我就解了氣，蹲下去，抓起他的衣裳，把他拖上了床。
「于大老爺想喝酒，你們去弄一桌酒菜來。」我隨便撥了撥頭髮，並沒有打理淩亂的衣服，打開門對外面吩咐道。
很快，酒菜被送來了。
他們看到躺在床上的于大老爺，都沒有起疑心，關上門就退下了。
我輕哼一聲，坐在桌邊，大吃大喝起來。
不過，這些酒菜的味道雖然不錯，卻遠遠比不上李大嘴的廚藝。
吃的半飽，我就吃不動了，開始懷念李大嘴。
怎麼辦？要不我還是回移花宮吧？
江別鶴的女兒又怎麼樣？我從小沒長在江別鶴的身邊，我有理由仇恨他拋妻棄女啊！
對，這樣很好，我跟江別鶴有仇，我可以加入移花宮的！
這樣一想，我頓時高興了。
「哎喲，我怎麼躺床上了？」忽然，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我扭頭一看，于大老爺醒了！
我不是點了他的睡穴嗎？怎麼這麼快就醒了？
是我的力氣太小嗎？
「小美人兒，一個人喝酒呢？」于大老爺睜開眼睛後，就摸索著下了床，來到我旁邊坐下，伸手就摸我的臉，「都是于大老爺不中用，一進門就睡著了，冷落了小美人兒。不過呢，于大老爺剛才睡飽了，現在就來陪小美人兒！」
說著，他就撅起嘴，朝我親過來！
松垮的臉皮！
錢幣大小的黑痣！
嘔！
我要是被他親到，接下來一個月就不用吃飯了！
我抬手就點他的睡穴，這一次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沒想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我竟然掙扎不脫！
「來，小美人兒，別害羞嘛！」他撅著嘴，飛快朝我親過來。
第455章
我急了, 腦袋一歪，就撞他臉上。
他被我撞得「哎喲」一聲，頓時鬆開了我的手。我趁機脫身, 但是還沒跑兩步, 就被他追了上來。
「小美人兒，別跑嘛, 你跑這麼快，于大老爺追不上你。」他嘴裡說著, 但是每次總能截住我, 完全不像他看起來的那樣虛浮老邁！
很快我就被他堵在了牆角裡。
「小美人兒, 你跑呀，你再跑呀！」他一臉色眯眯的樣子，聲音蒼老而輕浮。
但我心中陡然一靜, 由著他把臉湊過來，在我肩窩處嗅著。
很奇怪，他明明是個浪蕩的老色鬼，遠遠看去, 便叫人討厭得很，但離得近了，卻讓我感覺出一點異樣。
我並不想殺他！
一個又老又醜的臭男人占了我的便宜, 我卻只是生氣、煩躁，而不想殺他！
難道換了一具身體，我的冷酷、兇殘、狠毒等天性，都不見了嗎？
「嗯……香！不愧是叫香香, 這嫩滑的肌膚，這誘人的香味，簡直迷死人了！」老色鬼還在占著我的便宜。
他的鼻子都戳到我脖子上了，傳來一陣麻癢。
我心中一動，也把鼻子湊到他身上，嗅了嗅。
他的身上沒有老年人的身上那種掩不住的腐朽氣。
心思微轉，我一手攬住了他的脖子，笑吟吟地貼了上去：「于大老爺，人家跑不動了，不跑了。哎喲，人家剛才跑得好累，你抱人家上床吧？」
就在我的手剛攬上他的脖子，就察覺到他的身體一僵，隨即更加油腔滑調起來：「好啊！大老爺這就抱你上床！」
說著，他彎下腰，一手扶住我的膝蓋，就要把我抱起來。
「哎喲！」他忽然叫了一聲，「于大老爺我年老力衰，抱不動小美人兒你了，來，我扶你過去吧！」
他轉為摟住我的肩膀。
「哼！」我伸手一抓，指腹貼在他的頰側，用力一撕，頓時一張面具被我撕了下來，露出一張年輕俊秀的臉。
左臉頰上，有一道劍疤。
什麼于大老爺，分明就是小魚兒。
我才想起來，他走之前對我說，如果被一個又老、又醜的男人買了，可不要哭！
原來那時候他就在打主意了！
「哎呀，你怎麼那麼聰明？」被揭破了面具，小魚兒也不生氣，反而一臉懊惱的樣子，好像很可惜被我發現了。
我翻了個白眼，把面具丟在了地上。
「哎，你是怎麼發現的？」他緊跟著我，不停撞我的肩膀，沖我擠眼。
我瞥了他一眼，說道：「直覺。」
直覺告訴我，我不想殺他。
這不像我的脾氣。
我可不是什麼善良、寬厚的好人，被一個噁心的老色鬼占了便宜，我一定會叫他死得很難看。
所以才懷疑他的身份。
「唉，本來還以為能多玩一會兒的。」小魚兒聳了聳肩，大搖大擺地桌邊，拿起筷子，一碗酒一口菜，大吃大喝起來。
他吃東西的時候，一點也不在意形象，酒水從碗沿落下來，灑在他的衣襟上，他渾然不在意。
「這酒菜真普通！」吃了幾口，他就停了下來，搖搖頭，一臉嫌棄地道，「比我們移花宮的差遠了！呸，什麼嘛，簡直跟豬食一樣！」
我坐在桌邊，托著腮看他：「那你剛才就是吃豬食了？」
「豬食怎麼了？餓極了啊，我連豬屎都吃！」他挑起眉頭，露出一個很凶的表情，拿起筷子，又吃了兩口。
我忍不住一笑。
雖然不怎麼喜歡他和無缺，但是到底看著他們兩個長大，算是熟得不能再熟了。換了魂後，再見到這樣的熟人，感覺比我想像中的好一點。
「就為了吃這一頓豬食，你花了五千兩銀子。」我伸出五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于大老爺，你可真是豪氣，一擲千金啊！」
想想自己養出來的孩子，能夠一口氣花五千兩銀子而不眨眼，感覺還是很自豪的。
「誰說只為了吃一頓豬食啊？」他抹了抹嘴，朝我看過來，「我呢，是為了和香香姑娘共度良宵，才一擲千金的！可不是為了一頓豬食！你不要誤會哦！」
我瞥他一眼：「你省省吧。」
這孩子，毛長齊了沒有，居然學人家泡妞？
不過，我和燕南天在一起的時候，燕南天好像也就是這個年紀？
搞不好他的毛真的長齊了！
哎喲！我忽然覺得，我應該和他保持距離！
畢竟都是成年人了啊！
「哼，你不信啊？」他一抹嘴，就朝我湊過來，一臉壞笑，「我于大老爺可不是那種亂花錢的敗家子！我們移花宮的錢，每一文錢都要花在刀刃上！你以為我花了五千兩，就是為了和你說幾句話，吃你幾口菜啊？」
他舔了舔嘴唇，發出吸溜的聲音，摩拳擦掌的靠過來，就要親我。
「花無缺呢？」我躲也不躲，托著腮看著他，冷不丁問了一句。
他們兩個之前還在一起的，沒道理他花了五千兩銀子買我一夜，無缺卻不知道啊？
「幹什麼？你惦記上他啦？」小魚兒忽然冷下臉，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惡狠狠地對我道：「現在是我于大老爺買下了你，你最好心裡只想我一個！」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凶的樣子。
在我還是邀月的時候，他在我面前總是嬉皮笑臉的。
「喂，你這麼凶，嚇到我了啊！」我捂著胸口，表示譴責，「你家裡人沒教過你，嚇唬漂亮女孩子是不好的嗎？」
他眼睛裡閃過一絲異樣，隨即說道：「有教過啊！但是我大姑姑呢，從小就教育我，我是移花宮的公子，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沒有任何人能攔我！」
那副誇張的色眯眯的樣子，就從他的臉上消失了。
我有點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
要說他來泡妞兒吧，他花了這麼大的價錢，的確有可能。畢竟，男孩子麼，也長大了，想女人是很正常的事。
可是，他表現得又很誇張，有點欲蓋彌彰的味道。
「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猜不透，我就直接問了出來。
他立刻摩拳擦掌地道：「來跟你共度良宵啊！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怎麼你不信啊？」
臉上又露出色眯眯的樣子。
我翻了個白眼：「不信。」
我超喜歡翻白眼！
這樣能表達出我的強烈不屑，以及美少女之蔑視！
可惜身為邀月的時候，為了維持冷酷無情和高高在上，我只能用冷冷的眼神看著別人，時時刻刻都要端著架子，一生之中翻白眼的次數屈指可數。
「如果你是為了勸我，想叫我離開這裡，那我謝謝你了。」我抬手制止住他要說的話，「我會離開這裡，但不是現在。你的一番好意，我心領了，日後有機會的話，這五千兩銀子我也會還你。」
說完，我站起來：「于大老爺慢走，不送。」
但是就在我剛說完，窗戶忽然被推開了，一道白色身影飛了進來。
無缺在屋中站定，長身玉立，風度翩翩，視線一轉，掃過了我，然後看向了小魚兒：「你還沒搞定嗎？」
「她不肯走啊！」小魚兒指了指我，嘖了一聲，搖了搖頭。
什麼意思？我微微擰眉，不曉得他們兩個在搞什麼。
無缺轉動著視線，落在我的身上：「姑娘，你為什麼不肯離開這裡？」
我沒說不離開啊！
我只是不想跟他們離開啊！
想了想，我說道：「這裡有美食華服，能夠穿金戴玉，我為什麼要走啊？」
我就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快別理我了，都走吧！
我在心裡暗暗祈禱，卻又失敗了。
只聽無缺說道：「若是如此，你可以加入我們移花宮。但凡加入我們移花宮的女子，一年四季，每季都有兩套仙女才能穿的飄飄長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現摘的鮮花戴，不帶重樣的。我們移花宮還是絕頂天下的大廚，不論衣物的華美程度，還是食物的美味程度，都遠超此處！」
我：「……」
這不是當年我壯大移花宮時，每次出去招賢納士，對外的說詞嗎？
萬萬沒想到，有一天自己會聽到這樣的話！
「對啊！」這時，小魚兒挑著眉頭，走了過來，「進了我們移花宮呢，又能穿金戴玉，又有美食華服，還不用伺候男人哦！」
他們都這樣說了，我再不動心，就顯得不給移花宮臉了。
而且，再怎麼說我也是看著他們長大的，我很清楚，這兩個小子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哪怕無缺這樣看起來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也是精明極了的。他們如此執著地非要我走，一定不是不忍心我流落妓院，恐怕另有所圖。
「那，那好吧。」我點點頭，同意了。
於是我就收拾了一套衣裳，包在包袱裡，跟他們走了。
「哎，不用你，我可是花了五千兩銀子把她買下來的，我抱她走。」來到窗邊，無缺剛要抱我躍下，就被小魚兒攔住了。
無缺看了小魚兒一眼，搖了搖頭，就握緊摺扇，飛身躍出。
然後小魚兒就抱著手對我擠眼：「香香，你想讓我怎麼抱你？是這樣抱呢，還是這樣抱呢？」
他誇張地做著比劃。
我翻了個白眼：「魚大老爺不是年老力衰，抱不動我嗎？我自己下去好了。」
說著，我就踩在窗臺上，往下一跳。
「花公子接住我！」我一邊跳，一邊大喊。
無缺的臉上浮起一點笑意，隨即旋身躍起，在半空中抱住了我的腰，把我安安穩穩地放在了地上。
「多謝。」我對他一笑。
他微微點頭：「不客氣。」
然後朝小魚兒挑了挑眉。
「哼！」小魚兒抱著手，很凶地哼了他一聲。
這兄弟倆總愛在細微的地方別勁。
離開妓院，小魚兒和無缺帶著我往客棧的方向走。
路上，我保持安靜，抱著包袱，扮作一個安靜乖巧的美少女。
他們兩個並不以為意，有說有笑。
「最後一件材料也收齊了，等我們回去，一定能讓大姑姑醒過來。」無缺說道。
「是啊，而且大姑姑喜歡漂亮的女孩子，叫慕容九、張菁、鐵心蘭、香香每天給她唱歌跳舞，她就是饞也會饞醒。」小魚兒說道。
等等？！
是我理解錯了嗎？！
讓「邀月」醒來？
難道我移魂後，邀月並沒有死？
而且，聽他們的意思，莫非是找到了辦法，可以給「邀月」招魂，把「邀月」喚醒？！
我腦仁突突地跳，眼前都有些發黑了——
可不可以尊重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啊？我並不想被喚醒啊！
悠于 2018-7-7 11:30
第456章
我不知道屠嬌嬌對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對移魂大法到底瞭解多少。
我只知道，他們想要「邀月」醒過來的心情，非常強烈！
我應當覺得欣慰的, 我用金山銀山養出來的孩子, 並不是白眼狼。
但是我不需要啊！
真的不需要啊！
我只想安安靜靜的做一個美少女啊！
「你們剛才說邀月宮主？她怎麼啦？」想了想，我上前兩步, 用好奇的口吻問道。
小魚兒回頭看了我一眼，說道：「我大姑姑三年前在慕容山莊昏倒, 至今未醒, 江湖上無人不知, 你到底是從哪個犄角旮旯裡出來的，連這個都不知道？」
這是他第二次鄙視我了。
「我知道啊！我知道這件事！」我辯解道，「我是在問你, 邀月宮主的昏倒是怎麼回事？她的武功那麼高強，沒有人能打傷她這麼嚴重，以至於三年未醒？」
小魚兒的臉色微落，一抹冷意在他眼底劃過, 他哼了一聲，不回答我。
我便看向無缺，又問道：「無缺公子, 你們剛才說的，叫我給邀月宮主唱歌跳舞，是怎麼回事？」
無缺的脾氣比小魚兒好一點，他看了我一眼, 就答道：「我大姑姑喜歡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她遲遲不醒，我們沒有辦法，只好想出各種招數來，看看能不能喚醒她。」
「哦……」我點點頭，用複雜的口吻感慨道：「你們真是孝順。」
他察覺到我刻意做出來的複雜口吻，眉頭皺了皺，說道：「大姑姑待我們不薄，我們都很敬重她。」
「可是，一旦她醒來，你們就沒辦法再做宮主了啊？」我露出不解的神情，「很多江湖門派的子弟，為了坐上掌門之位，不惜親手殺死親生父親。你們這樣赤誠孝順，真的很少見。」
我一點兒都不想他們這麼孝順啊！
趕緊把邀月埋了吧，讓她成為一個輝煌的過去吧！
但他們兩個顯然不為我的暗示所打動，一個撇嘴不屑，一個揚頭冷傲。
好吧……養出兩個赤誠孝順的孩子，都是我的錯！
我一下子來到了三年後，這三年中江湖上發生的事情，我一概不知。為免出錯，大部分時間我都保持安靜，聽他們兩個說話。
偶爾有疑惑之處，就大大方方地問出來，他們反而不怎麼戒備，也透露給我一點消息。
再加上一路在客棧裡，聽到很多江湖人的交談，也能夠瞭解一部分。
花了半個月的時間，我大概明白了現在的局勢。
情況是這樣的。
三年前，慕容山莊的莊主七十大壽，邀請了武林中的名門正派和武林高手前去。移花宮的邀月宮主、小魚兒少爺、無缺少爺也去了，但是因為未知原因，邀月宮主忽然昏迷不醒，被小魚兒少爺和無缺少爺帶回了移花宮。
江湖名醫萬春流就住在移花宮，他查不出來邀月為什麼昏迷不醒，後來移花宮請了很多名醫，都不能查出問題。
在邀月昏迷期間，移花宮上下的事務由小魚兒和無缺兩人共同掌管。因為邀月昏迷之前，把移花宮打理得很好，宮規又嚴密，加上兩位少爺一直很受她的寵信，因此在宮中上下的威嚴很足，即便邀月出事，也沒有亂了陣腳。
就在邀月出事半年後，原本住在移花宮的四大惡人，以兩位少主長大成人，不再需要師父為由，離開了移花宮，重新回到惡人谷。
這三年來，兩位少主跑遍大江南北，尋找名醫奇藥，只為喚醒邀月宮主，江湖上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至於江別鶴，當年被他逃過一截。
就像慕容九說的那樣，藏寶圖現世，武林門派互相廝殺。死了很多人後，眾人來到那個山洞，卻只看到了江玉郎。
眾人認為江玉郎得到了寶藏，叫他交出來，大家平分。江玉郎卻說自己是被人綁來的，寶藏之事就是一個陰謀，根本沒有什麼寶藏。
因為江別鶴的俠名很盛，故此慕容莊主做了調解人，不願意任何一方受傷，便問江玉郎到底是怎麼回事？江玉郎說是移花宮的陰謀。
當時邀月已經昏迷，被小魚兒和無缺帶走，山莊裡沒有移花宮的人，無法對質。但這件事還是傳了出去，被移花宮的人知道，只傳來了一句話：「江南大俠辱我移花宮名聲，我移花宮從此與江家勢不兩立！」
作為武林中的德高望重的前輩，慕容莊主再次調解，最後抓出來一個作祟的小人，讓他頂了鍋。然後經過一番調解，移花宮與江家握手言和。
後來江楓和月奴找到江別鶴，說他就是當年的書童江琴。江別鶴矢口否認，並說願意拿出當年江琴欠他的銀子，替江琴還債。畢竟大家都姓江，五百年前是一家，不必見外。由此，更使他仁義無雙的名聲，如日中天一般。
小魚兒和無缺沒有立刻收拾他，而是暗中打探，江別鶴憑什麼這麼橫？最後查出來一個驚人的消息，原來江別鶴的老婆是劉喜的乾女兒，他背後站著朝廷。
劉喜是東廠之主，權勢滔天，並且暗中練得絕世武功，名叫吸功大法，功力已經登峰造極。
當年，屠嬌嬌和小魚兒去取六壬神骰時，曾有一群疑似皇宮高手的人跟他們爭奪。那些高手，就是劉喜的人。劉喜聽說六壬神骰有永駐青春的秘笈，才派人去尋。
六壬神骰現在移花宮的手裡，這些年來，移花宮和東廠暗中較勁，發生了不少衝突。
至於江別鶴，因為是劉喜那一邊的，故此也是杠上了。
「我受不了了，我一定要問！」終於弄明白情形後，我不再裝作安靜乖巧，而是問小魚兒和無缺，「你們帶我走，到底是為什麼？你們是不是要利用我，威脅我爹？」
小魚兒正在啃一隻雞爪，聞言瞥了我一眼：「還以為你不會問呢！」
我從前不問，是因為我不清楚現在移花宮和江別鶴的關係。
如今我清楚了，當然要問了！
「說什麼唱歌跳舞，你們是騙我的吧？可笑我居然信了！」我裝作生氣的樣子，抓著包袱就站起來，轉身要走。
我可不要再和他們一道了。
我得找個安靜的地方，趕緊把武功練回來。
然後潛入移花宮，找機會殺了「邀月」。
至於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進移花宮？這兩個兔崽子精得跟鬼一樣，我既然是江別鶴的女兒，必然沒有機會接近邀月。
「你不能走。」無缺的摺扇攔在了我面前，他精緻俊朗的面上沒有表情，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我就是一塊石頭、一截木頭。
好氣啊！
我為什麼要養兩個聰明的小崽子出來！
「我為什麼不能走？怎麼？移花宮要仗勢欺人嗎？」我抱著包袱，揚起下巴說道。
無缺不為所動，面上依然淡淡：「我說你不能走，你就不能走。」
媽個雞！
這下我真的不知道他們要搞什麼了！
「你呢，乖乖的聽話，我們保你性命無憂。」小魚兒這時候朝我看過來，他一臉的笑意，看起來陽光又帥氣。
但我知道，他的心是黑的。
他是我看著長大的，泡黑那顆心的髒水，也是我提供的。
「那好吧。」我想了想，又轉了回來，乖乖坐下，吃起飯來。
反正我就是邀月的事，誰也不知道。
這兩個小崽子一點兒都沒察覺出來。
他們要喚醒「邀月」，就讓他們喚醒好了，大不了我再練一遍移魂大法。
至於用我威脅江別鶴，隨意咯——說到底我是移花宮的人，沒道理向著江別鶴，他們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就是了。
作為一個美少女，有兩位大人物一路隨行，我還是很滿意的。
小魚兒和無缺很快就察覺到我的變化，紛紛表示好奇。
「我這麼漂亮，你們一定不忍心騙我。」我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往路邊的草叢裡吐皮，「既然你們不殺我，還給我安身立命的地方，那我就跟著你們好了。」
「至於江別鶴，他從小沒看過我一眼，沒給過我一口飯吃，我對他沒什麼感情。你們要利用我對付他，那就利用好了。反正不是我也會是別人，他該不該死，早有定數，這不關我的事。」
我只要榮華富貴就好了！
其他都不關我事啊！
小魚兒為此對我產生了很大的熱情，不停往我身邊湊，跟我說話：「哎！你長得這麼漂亮，心地又這麼狠毒，如果我大姑姑見到你，她一定會很喜歡你的！」
「……是嗎？」在他們眼裡，我的口味是這樣的？
小魚兒用力點頭：「沒錯啊！我大姑姑呢，最喜歡的就是長得好看的女孩子了！心地狠毒的，尤其喜歡！哎，你不知道，當年我大姑姑還沒昏迷的時候，最喜歡的就是慕容山莊的慕容九了！那個毒蠍子，心腸殘忍又狠毒，我大姑姑簡直喜歡她喜歡得不得了！」
「……天啊。」我表示驚訝。
第457章
小魚兒一直纏著我說話。
我弄不清他的熱情是源於活潑的天性, 還是我太過美貌所導致？
但無缺並不對我獻殷勤，仍舊保持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形象，除了小魚兒太過分的時候, 他才會出言管一管。
所以, 是因為我太過美貌吧？
畢竟無缺瞎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早在我還是邀月的時候，遇見張菁追著鐵心蘭打架, 他就幫鐵心蘭，而不是漂亮的張菁。
所以他對我平平, 只能說明他瞎。
「你之前說, 要讓我和慕容九、鐵心蘭、張菁她們, 一起給邀月宮主唱歌跳舞？」我問小魚兒，「現在慕容九、鐵心蘭、張菁已經在移花宮了嗎？」
如果是的話，那我可真是迫不及待, 要催著他們快點趕路了！
「鐵心蘭已經在移花宮了，慕容九那個毒蠍子和張菁那個小辣椒，還沒有去。」小魚兒嘴裡叼著一根狗尾巴草，流裡流氣的, 「不過，她們很快就會去了。這回我和無缺找到了最後一味藥材，喚醒大姑姑一定沒問題了, 她們兩個一定得去。」
每次聽他們說「喚醒大姑姑」，我心裡就咯噔一下。
這次也不例外。
我忍著那股彆扭勁兒，說道：「聽說慕容山莊的九姑娘，和小辣椒張菁姑娘, 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哦！」
「你聽說過？」小魚兒上下打量了我兩眼，「你這麼孤陋寡聞，連我都不認識，會知道慕容九和張菁？」
我瞪他一眼：「誰說我孤陋寡聞啊？你要我解釋多少遍，我那天沒認出你，並不是我孤陋寡聞，而是我沒見過你？」
他對那天我沒認出來他的事，一直耿耿於懷，總要嘲笑我孤陋寡聞。
「你就是孤陋寡聞，別掩飾了！」他輕哼一聲。
我覺得這個臭小子真可氣，就抓住他的肩膀，扳過他的身子，大聲說道：「我最後解釋一遍！我知道你長得帥，我也知道你臉上有疤，但天底下長得帥又有疤的人，多了去了！我又沒見過你，怎麼知道你就是移花宮的小魚兒？」
「這麼凶。」他掏了掏耳朵，對我撇撇嘴，「我看你啊，以後是嫁不出去了！」
我對他翻了個白眼：「不用你操心。」
「哎，你要實在嫁不出去，可以求一求我大姑姑。你長得這麼好看，我大姑姑一定喜歡你，說不準她高興了，就會讓你嫁給我。這樣一來，你就是移花宮的少主夫人了，從此以後，穿不完的綾羅綢緞，戴不完的金銀玉飾，怎麼樣，是不是很動心？」他撞著我的肩膀，對我擠眼睛。
我心中有點沉痛。
在他眼裡，邀月就是這樣的人嗎？
「那我先謝謝你了。」雖然心裡不是滋味，我還是領情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如果我實在嫁不出去，我會考慮你的。」
走在前面的無缺，發出一聲輕笑。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大概是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吧。
他不愛說話，一路上多是我和小魚兒在說話。
從前我是邀月的時候，要端著大宮主和長輩的架子，很多話都不好說出口。如今換了個身份，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言行間就少了許多顧忌。
跟小魚兒說說笑笑，一路上過得很愉快。
「哎，我真是帥得天崩地裂。」小魚兒又一次感慨，「怎麼我就這麼帥呢？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歡我，好苦惱啊！」
我見他實在苦惱不已，就安慰他道：「別難過，我就不喜歡你，相信有很多女孩子跟我一樣，都不喜歡你的。」
他扭頭看我一眼，說道：「你不要不承認，我知道你其實很喜歡我，只是礙於身份地位，不好說出口。」
說著，他搖搖頭，嘖嘖有聲。
「真的沒有。」我很誠懇地道，「我有喜歡的人。」
他擰起眉頭，一下子變得很凶，口吻也不那麼和善了：「是誰？」
「不告訴你。」我說道。
他輕哼一聲：「其實根本沒有吧？你就是喜歡我，不好意思說。我懂的，你們女孩子都這樣口是心非。」
「隨便你怎麼想了。」我聳了聳肩。
他又嬉皮笑臉起來，摟住我的肩膀，在我耳邊說話：「哎，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是見到我之前，就慕名喜歡我了呢，還是見到我之後，被我的帥氣打動了呢？」
耳朵有點癢，這個臭小子，居然在我耳邊吹氣。
我也說不出是氣惱更多一點，還是自豪更多一點——養出這麼一個輕浮浪蕩，調戲女孩子的好手。
「你再動手動腳，我要不客氣了。」我淡淡地道。
看他調戲別人，倒是很有趣，可當他調戲的人變成我的時候，就不那麼有趣了。
「不客氣？你要怎麼不客氣？」他不以為意的樣子，還在我臉上親了一口，發出「叭」的一聲，非常響亮。
引得走在前面的無缺都扭過頭，看了過來。
「像這樣。」我冷笑一聲，偎在他懷裡，把手放在他胸前，輕輕捏了捏。
臭小子，敢調戲我，真是反了天了。
他被我一捏，頓時渾身一僵，隨即嘴硬地道：「哎呀！好舒服啊！再來啊！」
我有點好笑，手指下移，慢慢滑到他腹間，輕輕戳了起來：「真的舒服嗎？還有更舒服的，你要不要試試？」
這下他渾身繃得跟鐵板一樣，臉上都有點發紅了。
我作勢要解他的褲腰帶，他才扛不住了，一把推開我，瞪著我道：「你這個女人！怎麼不知羞恥！光天化日之下，你就，就……」
「哼。」我拍了拍手，對他翻了個白眼，「不是你說舒服的嗎？」
他很氣惱，像鬥敗的公雞那樣，垂頭喪氣地往前走去。
我一個人跟在他們身後，悠哉悠哉。
不過，他沒安靜多久，就又來找我說話。
他實在是個太愛說話的人，而無缺又很悶，因此他很快就忘了之前戰敗的事，嬉皮笑臉地跟我說話。
我也很怕悶，見他不提剛才的事，也樂得不提，跟他一起侃大山。
直到我們被包圍。
一群穿著黑衣，腰間佩刀的男人，出現在我們周圍。
打頭的男人，穿著一身華麗雍容的刺繡長袍，身披一件質地精美的披風，手中握劍，狹長雙眼不帶感情地朝我們看過來。
「江小魚，花無缺，將六壬神骰交出來！」男人說道。
他聲音低沉，富含磁性，哪怕語氣冷漠，也叫人不自覺被吸引。
「小魚兒，他是誰？」我扯了扯小魚兒的手臂，小聲問道。
小魚兒說道：「他啊，就是劉喜。」
「嘶！」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劉喜不是太監嗎？怎麼太監跟男人也沒什麼區別？」
可不要因為我沒見過多少太監，就這樣騙我啊！
太監沒了男人的那玩意兒，男不男，女不女，是不可能擁有這種男人氣概的！
「我們不會把六壬神骰交給你的。」無缺微微揚起下巴，傲然地道。
劉喜轉動視線，朝他看了一眼，隨即說道：「既然如此，就恕在下不客氣了。」
說完，他縱身一躍，後退開去，讓黑衣人蜂擁上前：「抓住他們！」
「保護好香香！」無缺隨即抖開摺扇，跟黑衣人交手起來。
小魚兒把我護在身後，退到了路邊，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劉喜。
「聽說劉喜的武功不在邀月之下。」我站在小魚兒身後，探頭往劉喜那邊看，小聲說道，「現在邀月宮主昏迷不醒，他豈不是江湖中的第一高手？」
「呸！」小魚兒不屑地道，「我跟無缺的武功，也不在我大姑姑之下！」
我不由得打量他一眼：「那你很棒棒哦。」
說完，他就扭過頭來，將我打量一眼，神色古怪：「你再說一遍？」
「什麼？」
「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那你很棒棒哦。」我就又重複了一遍。
他的神情更古怪了：「你……」
不等他說完，忽然劉喜縱身躍至，朝小魚兒出手！
小魚兒立刻把我往旁邊一推，跟劉喜交手起來！
他的一招一式，全是我、憐星、四大惡人教的武功，都被他練至精妙之境。
我仔細瞧著，這三年來，他大約用了很大的心力提升自己，就像他說的那樣，他的武功並不比「邀月」低。
而劉喜跟他交手，全然看不出敗相。
劉喜此人，沒有人知道他多大年紀，也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處來，只知道他有一次救了皇上，從此一路高升，直到今日的手握大權。
江別鶴的老婆是劉喜的乾女兒，照這麼算，劉喜應當有五六十歲，至少也是四五十歲了。
可他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的樣子，容顏精緻，氣質冷峻，是個位高權重的青年男子。
總之小魚兒打不過他，被他接連幾掌打在身上，吐血，落下。
「小魚兒！」見小魚兒受傷，無缺渾身氣勢陡升，三兩招幹掉那些黑衣人，然後飛身躍至。
但是他也沒能打過劉喜，被劉喜打傷，落在小魚兒的身邊。
兩個孩子的胸前都沾了血，臉色蒼白，神色氣憤。
「想要六壬神骰？你做夢！」小魚兒恨恨地道。
劉喜神情未動，只是「鏘」的一聲拔出劍來，劍尖指著他的脖子：「交出來！」
「哼，要殺就殺，想要我交出六壬神骰，你做夢吧！」小魚兒梗著脖子道。
劉喜微微擰眉，隨即收回劍尖，卻是一轉，對準了我：「你不交，我就殺了她！」
第458章
劉喜用劍指著我。
帥得叫人腿軟的劉喜用劍指著我。
帥得叫人腿軟的劉喜用冰冷鋒利的劍指著我。
我滿腦子都在想：「他叫劉喜？真的嗎？他長得這麼帥, 怎麼名字卻這麼土？」
不如加入我們移花宮啊！
讓憐星小姐姐給他起個名字啊！
憐星可是很會起名的！瞧瞧江小魚，瞧瞧花無缺，多麼別具一格的名字, 都是她取的！
「你說我名字土？」忽然, 脖子上一涼，劉喜把劍鋒往我脖子上壓了壓, 看向我的眼神帶著冰冷的怒意。
原來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嗎？
那可真是有點蠢。
不過，我長得這麼好看, 蠢就蠢吧。
我原諒自己。
我慢慢抬起手, 兩根手指夾住劍鋒, 小心翼翼地往外挪了挪：「帥哥，你小心一點，你的劍這麼鋒利, 別把我的脖子割斷了。」
我好不容易才移魂到這樣一具年輕漂亮的軀殼上，他可別給我弄壞了。
「你是誰？」劉喜的眼神莫測，朝我看了一眼，「居然不怕我？」
我立刻瞪著他道：「你別胡說啊！我很怕你的！」
他可是力壓江小魚和花無缺的大高手！
而且權勢赫赫, 背後站著朝廷呢！
我怎麼可能不怕他？
「噗！」地上傳來一聲悶笑，我扭臉一看，小魚兒正在捂著嘴笑。
躺在一旁的無缺, 臉上也帶著一絲無奈。
「哼！」劉喜的臉色一沉，劍尖往下壓了一下。
我要是不躲，脖子肯定要被割破一個大口子，留下很長一道疤！
於是我飛快下蹲, 雙手抱住了腦袋：「你們江湖人，怎麼對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百姓、弱女子動手呢？太沒有道德了！」
江湖上不成文的規定，習武之人不得濫用武功，對不懂武功的平民出手。
「好，我不動你。」頭頂上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隨即一截冰冷的劍鋒再次落下來，沉沉地壓在我的肩膀上，「江小魚，花無缺，把六壬神骰交出來！否則，我就殺了她！」
好吧。
他一根頭髮絲都不會動我的，他只會殺了我。
我撇了撇嘴，什麼江湖規矩，放在寶物面前，全都不值一提。
「好，我給你。」小魚兒抹了抹嘴角的血，「我給了你，你就放了她，是不是？」
劉喜微微點頭。
「那好吧。」小魚兒撐著地面坐起來，伸手在口袋裡掏。
他腰間系著一隻粗布口袋，放著他的各種寶貝。
他掏啊掏，掏啊掏……
口袋裡嘩啦啦的響。
他一邊掏，一邊抬頭看向劉喜：「喂，你過來啊！」
「你少耍花樣！」劉喜冷冷地看著他，半步也不動。
小魚兒露出一點沮喪的模樣，撇了撇嘴：「那好吧，你還真是警惕。」
他歎了口氣，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金屬圓球，遞過去：「呶，這就是你要的東西了。」
我看著那只金屬圓球，微微眯了眯眼睛。
居然真的是六壬神骰！
小魚兒為什麼要把它帶在身上？
劉喜依然不動，下巴對著小魚兒點了點：「你把它拋過來。」
想來他很清楚小魚兒的江湖名聲，那就是機智百變，鬼點子繁多，稍不留神就要被他捉弄。
小魚兒再次歎了口氣：「你這麼小心幹什麼呢？我又不會害你。」
說著，他就把六壬神骰拋了過去。
劉喜抬手接住，這才反手收劍，放開了我。
他低頭把弄著六壬神骰，過了一會兒，抬起頭道：「怎麼打開？」
「我怎麼知道？」小魚兒坐在地上，兩手扶在膝蓋上，一臉賴皮的模樣，「我又沒打開過，誰知道這是什麼鬼玩意！」
劉喜微微挑起眉峰，露出一點輕蔑的神情：「你不知道？你是邀月最寵愛的弟子，你會不知道？」
「他不是！」就在這時，無缺也掙扎著坐了起來，他一臉認真地道：「大姑姑沒有最寵愛他！大姑姑待我們兩個一視同仁！」
我忍不住扶了下額頭。
什麼時候了，還在爭寵！
幼稚不幼稚啊！
「少廢話！」劉喜冷冷地道，「當年邀月就是打開了它，才昏迷過去，你們以為我不知道？說，怎麼打開它！」
小魚兒的眼底閃過一抹暗沉，隨即他冷哼一聲：「你對我們移花宮的事，倒是知道的很清楚嘛？可惜，大姑姑並沒有告訴我們怎麼用它！你不要白費工夫了！」
「你不說？那我就殺了她！」劉喜的劍尖一轉，又落在我的肩膀上。
小魚兒頓時緊張起來，他一臉氣憤地道：「都說了不知道！我騙你有意思嗎！東西都在你手裡了，你自己不會去研究啊！放開她！」
大概是相信了小魚兒真的不知道，劉喜冷哼一聲，把劍尖收了回去。
我連忙跑到小魚兒和無缺的身邊，蹲在他們身後，一臉害怕地道：「嚇死我了！怎麼這麼不講江湖規矩啊！我只是一個平民弱女子，居然也對我動手！太殘忍、太冷酷、太無理了！」
「好了好了，別怕啊，沒事了。」小魚兒拍了拍我的背，輕聲安撫道。
他拍在我背上的力道，並不均勻。
我心中一動，打量起他的神情。就見他雖然是面向我，但目光卻不在我的臉上，他在用餘光看著劉喜。
這小子……又搞什麼鬼？
「咚！」忽然，六壬神骰從劉喜的手中掉落，砸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他剛才托著六壬神骰的手，此時如篩糠一般劇烈抖動，他嘴唇發青，尖銳的目光看向我們：「你動了什麼手腳！」
「我什麼也沒動哦！」小魚兒連忙擺手，一臉被冤枉的表情，「你可不要亂說話哦！」
劉喜的目光像錐子一樣，銳利得我都不敢看他，但小魚兒卻毫無所覺地迎上他的目光，說道：「劉公公，東西呢，我們已經給你了，可以讓我們走了吧？」
「不准走！」劉喜的目光一掃，看向黑衣人：「攔住他們！」
但是黑衣人剛才被無缺打傷，此時搖搖晃晃的，一點也不威風。
根本不用小魚兒和無缺動手，我過去挨個點了他們的穴道，就把他們搞定了。
「你會點穴？」劉喜擰著眉頭看我，「你是江湖人！」
他立刻把劍尖對準我。
我連忙擺手：「你不要污蔑我啊！我可不是江湖人！我只是略通醫理！我是個大夫，我可不是江湖人！」
當年，萬春流來到移花宮住下，為了醫治燕南天，費盡了心神。我閑著無聊的時候，也會跟他探討一二。對人體穴位的瞭解，不下於萬春流。
而且我也不怕暴露。
小魚兒扮作于大老爺戲弄我的時候，我曾經點過他的穴道，藏著掖著反而奇怪。
「狡辯！」劉喜並不信我，他握著劍，朝我刺出一道劍氣。
但那道劍氣卻刺偏了，因為他渾身劇烈顫抖，好像非常痛苦一樣，倒在了地上。
「哼！」小魚兒站了起來，一擦嘴角的血跡，氣呼呼地走到劉喜跟前，一腳踩在他胸膛上，「再威風啊！嗯？你再逞威風啊！」
劉喜抱住他的腳，想要把他扳倒，但是憋得額頭上汗都冒出來了，還是沒能成功。
我看著這樣一個美男子，在小魚兒的腳下受著折磨，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我捂住眼睛，轉過身去，不讓自己看這糟心的一幕。
「從來沒有人能從我小魚兒的手裡要走哪怕一根汗毛！」小魚兒踩著劉喜的胸膛，把他的肋骨踩得哢吧作響。
我一開始還能聽得下去，後來實在有些不忍心，尤其是小魚兒要往他臉上撒尿的時候。
「哎呀！」我把手伸到背後，扯住小魚兒，「你好啦！不要這樣折磨人啊！」
劉喜那麼帥！
他怎麼忍心的！
「小魚兒，夠了！」不等小魚兒說話，無缺也開口道。他用一隻手帕包著手，撿起了六壬神骰，沉靜地道：「我們快走吧，別跟他糾纏了！」
他對於小魚兒在六壬神骰上面抹了藥粉，放倒劉喜的事，一點驚訝都沒有。
「哼！」小魚兒這才發出一聲冷哼，放開了劉喜，「這次就饒了你！」
轉過身來，小魚兒接過六壬神骰，放進了口袋裡，然後攬住我的肩膀：「我們走。」
無缺走在前面，小魚兒和我跟在後面，往前行去。
「你們等著瞧！」背後傳來劉喜的聲音，口吻冷酷陰鷙，很不好惹。
小魚兒扭頭看過去：「好啊！我們就等著瞧你被弄死！」
他話中的殺機，絲毫不比劉喜少。
但劉喜敢光明正大地殺移花宮的人，移花宮卻不敢光明正大地殺朝廷的人。
江湖勢力再大，也大不過朝廷。
所以小魚兒只敢擺劉喜一道，並不敢一下子做掉他。
「你想殺了他？」我問小魚兒。
小魚兒反問我：「你說呢？」
我想了想，覺得他應該是想殺掉劉喜的。
只要時機合適了，他一定會這麼做。
「那個，能不能不要殺他？」我斟酌著說道，「先給我玩一陣，再殺掉他，怎麼樣？」
小魚兒擰起眉頭，打量我兩眼：「你要幹什麼？」
「他長得那麼好看……」我有點害羞地道，「殺了多可惜啊。」
小魚兒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如果不是蕭咪咪已經死了，還是我親眼見到的，我都以為你是蕭咪咪了！」
蕭咪咪？十大惡人之一？
我聽屠嬌嬌說過這個女人，她武功很高，心腸狠毒，常常裝作弱女子騙英雄漢子。因為她容貌美豔，迷死人不償命，每年都有十來個龍精虎猛的英雄漢子被她騙進洞府，榨成人幹。
說真的，她是我的偶像。
我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如果我成為那樣的女人，建立一個沒有人知道的秘密洞府，我會把小魚兒、無缺、燕南天、杜殺、劉喜他們都弄進去，挨個榨幹！
什麼？小魚兒和無缺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能這麼禽獸？
可沒有人知道啊！
沒有人知道我就是邀月啊！
而且，我也不算看著他們長大的。
憐星才是看著他們長大的。
我平時都懶得瞧他們的，除了逢年過節的時候看他們一眼，平時哪理過他們？
倫理那回事，不存在的！
第459章
不過, 這麼厲害的蕭咪咪，怎麼會死了呢？
「你剛才說，你親眼看到蕭咪咪死了？怎麼回事？」我問小魚兒。
小魚兒挑了挑眉, 臉上露出一點壞笑來：「你知道蕭咪咪？」
「知道！」我點點頭, 「你可別小看我，江湖上很多事我都知道的！」
小魚兒吹了吹鬢角落下來的一律碎發, 斜眼看我：「那你說說，蕭咪咪是什麼人？」
考我？
切！
我把屠嬌嬌講給我的事, 都講給了小魚兒, 然後說道：「我早就說過, 我知道很多事，你這回信了吧？說吧，她那麼厲害, 怎麼死的？」
「看來你知道的挺多的嘛！」小魚兒打量我兩眼，就把蕭咪咪怎麼死的，告訴了我。
那次小魚兒出去找一味藥材，路上碰到了江玉郎, 他有意逗弄江玉郎，就一路跟在江玉郎身後。
沒想到半路上摔出來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俘獲了江玉郎的心, 讓他跟著她走了。
小魚兒等了好幾天，也沒等到江玉郎出來，他很好奇，就到江玉郎遇見大美人的地方, 守株待兔。
他也遇到了摔倒在路上的大美人，裝作被俘虜的樣子，被大美人帶回了洞府。
那個大美人就是蕭咪咪，她已經把江玉郎榨幹了，才出去找男人的。
小魚兒弄明白前因後果之後，就沒興趣了，轉而找出口。
江玉郎陷害了他幾次，都沒有達成目標，就求他帶他一起出去。
兩個人逃跑的過程中，被蕭咪咪逮到了，交手的過程中，小魚兒用半路上撿到的暗器「天絕地滅穿心透骨針」，射死了蕭咪咪。
「天啊！」聽到這裡，我忍不住驚呼一聲，「你運氣真好，居然撿到了這種暗器！」
我也聽說過這種暗器，非常厲害，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厲害。不管武功多麼高的人，只要中上幾根，立刻就會死掉。
「你想不想要啊？」就在我暗歎這小子運氣好的時候，小魚兒從口袋裡掏出一隻巴掌長的金屬圓筒，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的視線隨著那只圓筒移動著：「你說，這個就是『天絕地滅穿心透骨針』？」
「對啊！」小魚兒點點頭，「這麼好玩的東西，不帶在身上，豈不可惜？」
他把玩著圓筒，沖我眨了眨眼：「哎，你想不想試試？」
「可是周圍沒有人啊，怎麼試？」我好奇地道。
小魚兒便道：「這個簡單！一會兒碰到山賊什麼的，就給他一針！」
「會有山賊來劫我們嗎？」我很懷疑。
他一看就不好惹，無缺看起來更不好惹，這年頭做山賊也是講究技巧的，不該劫的不能劫，要不然一家老小的命都要搭進去。
「早知道剛才就試試了。」小魚兒歎了口氣，「我殺不了劉喜，還不能殺他的手下嗎？」
我深以為然，點點頭道：「是啊！沒想到無所不能的小魚兒，也會有犯傻的時候！」
他沖我哼了一聲。
我們兩個一路拌著嘴，直到進了客棧。
小魚兒和無缺都受了傷，飯都沒吃幾口，就躺床上了。
「你們兩個還好吧？要不要找大夫看看？」我見他們兩個的臉色都不大好，心裡浮起一點擔憂。
無缺張了張口，剛要說話，就被小魚兒搶先了：「你自己不就是大夫嗎？快過來，給我看看。」
說著，他就要扯自己的衣服。
我見他還有力氣不正經，翻了個白眼，就走了出去：「你們兩個好好休息，明天我再來看你們。」
「哎！你別走啊！我真的不舒服！」小魚兒在我身後大聲嚷道。
還有力氣大聲嚷，看來沒有多嚴重。
我很體貼地幫他們關上門，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一回房，我就鎖上了門，盤腿坐在床上，開始練功。
深厚的內力曾經伴隨我多年，讓我高高在上，恣意縱情，不受拘束。
如今空空蕩蕩的體內，使我總覺得不對勁，渾身軟綿綿的，像團棉花一樣，甚至趕路趕多了，那種腰酸背痛的感覺，簡直陌生極了！
好在我熟記心法，明玉神功重新練過，一點難度都沒有。一夜過去，就練到了兩層。
感受著內力在體內流動，終於讓我適應了幾分。只不過，這一點點內力，跟我當初相比，天差地別。
慢慢來吧。
我歎了口氣，就打開門，去看小魚兒和無缺。
「小魚兒？」
「無缺？」
我挨個敲他們的房門，都沒有人來開。
這兩個傢伙，拋下我跑了？
可能性不大。
難道是身體不舒服？
我想起昨天他們兩個被劉喜打得吐血，微微提起了心，揮掌劈向了房門。
好在明玉神功被我練回來兩層，在我一劈之下，房門就開了。
我沒管發麻的手掌，大步往裡面走去。
小魚兒躺在床上，身體縮成一團，裹著被子，瑟瑟發抖。
「冷，好冷……」他緊閉眼睛，不停低語。
我走過去，在床邊坐下，抬手摸上了他的額頭。
很燙。
這小子發熱了。
「小魚兒？醒一醒？」我輕輕拍他的臉。
他一直打哆嗦，好半晌，才半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就抱住我的手：「大姑姑！大姑姑，小魚兒好冷！」
他抱著我的手，就往被窩里拉。
我的眉頭跳了一下，往外掙自己的手：「你認錯人了，我是香香，不是你的大姑姑。」
他抱得不緊，我一抽就抽了回來，他似乎沒有醒，眼睛又閉上了，只是嘴裡喊著：「冷，大姑姑，小魚兒好冷！」
他精緻俊秀的臉龐，因為傷痛而呈現蒼白，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打濕了他的頭髮，他此時看起來可憐又陌生。
我沒有見過他這個樣子。
還是邀月的時候，我不怎麼管他和無缺的，即便他們受了傷，只要沒有性命之憂，也沒有斷手斷腳，我是懶得去看的，頂多吩咐一句，叫宮女仔細照顧著。
因此，我常常見到的小魚兒，都是活潑好動的，神氣活現的。
我又去看了隔壁的無缺，他和小魚兒一樣，都在發熱。只不過，他是平躺在床上的，雙手搭在胸口，姿勢非常優雅。
這個睡著了都還優雅的貴公子，臉色蒼白，額頭冒汗，渾身輕輕發抖。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坐下來，拿過他的手腕，給他把脈。
我雖然武功失去了，但是幫他們看看病還是沒問題的。
他們兩個受了嚴重的內傷，昨天還不顯，經過了一晚上，全都爆發出來。
我只好出了客棧，煎藥給他們喝。
「臭小子，喝我親手煎的藥，你們兩個上輩子修的福氣！」我端著藥碗往屋裡走，沒好氣地道。
我把藥給他們兩個喂下，探手摸了摸他們兩個的脖子和胸口，發現他們身上黏黏糊糊的，就喊來小二給他們擦身換衣服。
這種又髒又累的活，我是不幹的。
等他們兩個吃了藥，又換了衣服，就老實了很多，不發抖也不喊冷了。
我又給他們吃了一回藥，等到傍晚，他們兩個就醒了。
先醒的是小魚兒。
我就坐在他房裡，因此他一醒，我就知道了。
「是你給我喂的藥啊？」小魚兒坐起來，只穿著中衣，就下了床，朝我走過來。
他唇色發白，因為乾涸而有幾個小坑，我瞥了他一眼，倒了杯水給他。
他接過去，一口喝乾淨：「謝了啊。」
「嗯。」我點點頭，眼也不抬，把手裡的話本子翻了一頁。
我去買藥的時候，路過書店，順道買了幾本時興的話本子，打發時間。
「在看什麼？」小魚兒坐下來，腦袋往我身邊湊，「咦，你也喜歡看這個啊？」
「什麼叫『也』？」我扭頭看他，「難道你也看？」
「不是。」他搖搖頭，「我大姑姑喜歡看。」
我的眉頭一跳，微微眯起眼睛：「什麼？邀月宮主也喜歡看這種東西？她那麼高高在上，怎麼會看這種爛俗的東西？」
小魚兒輕哼一聲，一臉得意地道：「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大姑姑呢，她再怎麼高高在上，也是個凡人啊！只要是凡人，就會有各種喜好嘛！」
「哦。」我裝作理解了的樣子，收回了視線，手指頭卻握緊了，心裡突突的都是怒火。
這個臭小子！
他怎麼知道我愛看話本子？
我明明藏得那麼好啊！
我都藏在床頭下面的暗格裡，他怎麼知道的？
莫非他偷偷翻我屋子？！
那……那我暗格裡藏了很多閨中用具，都是我和燕南天、杜殺玩的，或者我一個人的時候玩的，他該不會也看見了吧？
我陡然想起來，很久之前，我似乎丟過一隻很喜歡的羽毛筆……當時我還好奇，是誰給我弄走了？問杜殺，他不承認，我也就沒有追究。
現在想來……
我氣得額頭突突的跳，真想一掌拍死這個小兔崽子！
「哎，我之前穿的不是這身衣服啊？」小魚兒扒拉著身上的衣服，胳膊肘搗了搗我，「是不是你幹的？」
我？我怎麼可能幹這種又髒又累的活！
「不是。」我淡淡地道。
「真的嗎？」他拔高了聲音，一隻手伸進衣服裡，摸自己的胸口，「可我怎麼感覺，有人摸我的胸膛呢？不僅摸我的胸膛，還摸我的脖子，摸我的大腿……真的不是你？」
我若無其事地道：「怎麼可能是我？我怎麼會幹這種事？可能是給你換衣服的店小二吧。」
「什麼？！」小魚兒大怒，他一下子站起來，「我倒要看看，誰敢吃我魚大爺的豆腐！」
他長腿一邁，就要往外走。
「咳！」我伸手抓住他，「你病剛好，別出去吹了風，就算要出氣，也穿好衣服啊？」
他現在只穿著中衣呢。
「我沒事！」他一甩胳膊，又要往外走，「叫我知道是誰吃我豆腐，我砍了他的手，剁了他的腳！」
我眉頭一跳，又拉住了他：「應該不會的。他們給你換衣服的時候，我就在旁邊看著。可能是你病糊塗了，感覺錯了吧？」
第460章
小魚兒仍然不依不饒, 非要找店小二算帳。
我想了想，死道友不死貧道，就鬆開了手：「那你去吧。去之前, 先把衣服穿好, 免得著涼。」
聽我這麼說，他反而走了回來, 彎下腰盯著我問道：「你真的沒看見他們非禮我？」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你一個大男人，誰要非禮你啊？」
「喂, 我可是很帥的男人！」他不服氣地道, 「想要非禮我的人, 可以從這裡，一直排到皇宮去！」
他誇張地比劃了一個距離。
我聳了聳肩：「哦。」
反正不包括我。
我是不會承認的。
低下頭，抓了一把瓜子, 一邊嗑瓜子，一邊看話本子。
「小魚兒，你也醒了？」就在這時，無缺推門走了進來。
他已經穿戴好了, 頭髮也梳的一絲不苟，手裡拿著那把摺扇：「我感覺好多了。我問了小二，他說是香香給我們熬了藥。你感覺好些沒有？」
小魚兒拍了拍胸膛：「當然了！我身體這麼好！」
「謝謝香香。」無缺見他沒事, 就走到我身前，抱手對我拜下。
我有點好奇，就問道：「你怎麼對我這麼客氣？」
身為移花宮的主人，他們身份尊貴, 哪怕被人救了，也不必這麼客氣的。
「救命之恩，香香當得起無缺一拜。」他一臉誠懇地道。
我打量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一下：「救命之恩，拜一下就完了？不如以身相許，公子意下如何？」
無缺怔了一下，剛要開口，驀地被小魚兒打斷了。
「哎，這個主意好！」小魚兒搶過話頭，一臉興奮地道。
他歪過身子，一隻手臂摟住了我的肩膀，對我擠眉弄眼：「無缺是我弟弟，他欠了你的，我替他還！你要以身相許是吧？我今晚就許給你！」
說著，他一臉蕩漾地舔了舔嘴唇。
他長得帥，舔嘴唇這樣別人做來猥瑣的表情，他做來也只顯得俏皮帥氣。
我很拿他沒辦法。
「我只是開玩笑。」我把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推下去，「你不必當真。」
摸摸他的胸膛和大腿，已經是我的心理極限了。
雖然他很帥，身材也很棒，但我還是有一點點心理障礙。
畢竟，他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就算我不承認，我們之間還是有著輩分的隔閡。
「你什麼意思？」小魚兒忽然一臉氣憤地道，「你是不是覺得我被人摸了，就不乾淨了，所以嫌棄我？」
我用忍無可忍的眼神看著他：「你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這是什麼鬼理由啊？
「什麼？你也被人摸了？」就在這時，無缺著急地道，「我也是！我以為那是我的錯覺！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感覺有人摸我！摸我的脖子，摸我的胸膛，還摸我的大腿！原來不是錯覺嗎？」
然後，他朝我看過來：「香香，你知道是誰嗎？」
我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就要說，我沒摸你啊，我只摸了小魚兒啊！
好在我機靈，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我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啊！
是誰摸了他？
「是誰摸了你？」我很詫異，就問了出來，「小魚兒也被人摸了，我對他說，不是店小二，我看著他們給你們換衣服的，不會是他們。可是，除了他們，還有誰進過你們的房間呢？」
小魚兒和無缺相視一眼。
「我一直待在小魚兒的房間裡，沒看到別人進來。」我皺著眉頭，苦苦思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小魚兒和無缺也跟著一起思索起來。
最後，無缺說道：「應該不是店小二。有香香看著，他們不敢。那有可能是換完衣服後，有人闖進我的房間，對我不軌。我和小魚兒從小就共夢、共痛，他應該沒有被人摸，是我被人摸了，而這種感覺傳給了他。」
我心裡撲通撲通的跳。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孩子！
一個夢到什麼，另外一個就也夢到什麼！
我摸了其中一個，另外一個居然也能感受到！
好險！
幸虧我機智，要不然就被看穿了！
以後我再也不敢對這兩個奇怪的孩子動手動腳了！
「噫！」聽完無缺的解釋，小魚兒渾身打了個顫，一臉不能接受的樣子，「那到底是男人摸你，還是女人摸你啊？要是男人，可就噁心死了！要是女人，不漂亮的話，也噁心死了！」
無缺也皺起眉頭，說道：「我也不知道。」
他坐了下來，倒了杯茶，慢慢喝著。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我感覺，那雙手摸上來的時候，並不粗糙。所以，我猜多半是個女人。」
「啊？是女人就好。哪怕長得醜，也比男人好。」小魚兒又打了個顫，然後繼續問他，「還有呢？你還感覺到什麼？我覺得那個人的手不大，而且很軟，摸在我身上的時候，其實挺舒服的。」
無缺看了他一眼：「不是摸你，是摸我。不過，你這樣一說，好像是挺軟的。」
他們兄弟兩個交換了個眼神，一起站了起來：「住在這個客棧裡的女人，本來就沒有多少，我們去問問小二，都有哪些房間住了女人？」
「然後我們讓她們伸出手，看看哪個女人的手最軟、最細、最滑，保管就是了！」
說到這裡，他們抬起腳步，齊齊往外走去。
「香香，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來啊？」走到門口的時候，小魚兒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嘴裡含了一粒瓜子，半天都沒嗑出仁兒來。
腦門上的血管突突的跳，跳得我心裡窩火。
這兩個兔崽子！
八成猜到是我了啊！
還問我去不去？
去個屁啊！
但我又不能承認是我非禮了他們，以他們兩個狡猾的小混蛋的個性，一旦我承認了，肯定沒我的好果子吃。
至於說出我就是邀月？呵呵，幾十年的老臉都要丟盡了。
我一定得把馬甲捂好。
「我就不去了吧？」我牙齒一合，咯嘣一下，嗑出了瓜子仁，下意識地嚼了起來。
沒想到是個苦的！
「呸呸！」我連忙吐出來，忙不迭倒了杯水，往嘴裡灌。
小魚兒和無缺都走了回來，站在我兩側，一個幫我倒水，一個幫我擦嘴。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
「吃瓜子一定要剝著吃，不要用嘴巴嗑！」
「看你，弄的手上都是灰。」
小魚兒抓起我的手腕，掰開我的手心，用袖子給我擦手心。
「哎，香香，你的手好軟啊！」小魚兒擦了兩下，感慨道，「又軟、又細、又滑！」
我心裡咯噔一下。
「無缺，你摸摸看，香香的手真的好軟、好細、好滑啊！」小魚兒抬起頭對無缺說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最軟、最細、最滑的呢？」
無缺站在旁邊，微笑著看我。
他笑得溫文爾雅，人畜無害。但我知道，他跟小魚兒是一路貨色，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什麼意思？」我使勁想抽回自己的手，卻抽不動，就沉下臉，看著他們道：「你們懷疑是我占你們便宜了？」
小魚兒輕哼一聲，攥緊了我的手腕：「除了你，還有誰敢進我們兩個的房間？」
「不是我！」我咬死不承認，「而且你們別忘了，是我發現你們重傷，給你買藥、煎藥，還喂你們喝的！你們就是這麼對待恩人的？」
「我剛才說了嘛，今晚就對你以身相許，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小魚兒挑了挑眉，一臉不以為意地道，隨即話鋒一轉，「但如果你吃了我們的豆腐，這筆賬也要算的。」
我從小就教他們，做人要恩怨分明。恩是恩，怨是怨，不能放在一起算。
現在我好後悔！
我為什麼把他們兩個教的這麼好！
坑死我了！
「我說了，不是我！」到這種時候，就更不能承認了，我做出一副屈辱的模樣，氣憤地看著他道，「你們不要污蔑人！」
小魚兒嘻嘻笑著，一點兒也不把我的氣憤放在心上，反而扯開了胸膛，把我的手往他懷裡塞：「是不是，摸一摸就知道了。」
我的手掌被他硬生生攤開，掌心貼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的胸膛熾熱，厚實，肌理光滑而有彈性。
說真的，手感好極了。
我很想捏一下，但我努力控制住了，憋紅了臉，故作害羞地道：「你摸夠了吧？摸夠了就放開我！」
「沒摸夠。」他抓著我的手，往下走。
在腰腹的位置，被腰帶攔住了。
於是他一隻手抓著我，一隻手去解腰帶。
我騰的站起來，睜大眼睛，怒斥一聲：「你要不要臉？！」
這孩子怎麼這樣呢？
抓著女孩子的手就往褲子裡塞！
「小魚兒，夠了。」就在這時，無缺開口了。他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從小魚兒身邊扯開，然後低頭看著我道：「我們是移花宮的人，沒有人敢擅自闖入我們的房間。說吧，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有什麼目的？」
小魚兒系好了腰帶，抱著手站在一邊，也看著我。
「我……」我被這兩個孩子用審視的目光看著，頭一回生出了羞臊的心情。
我沒什麼目的啊！
我只是想吃個豆腐而已啊！
悠于 2018-7-7 11:30
第461章
兩個孩子站在那裡, 一個吊兒郎當，一個認真慎重，但眼神都帶著審視, 像要看透我的心思。
我只慌亂了一瞬, 就恢復了平靜。
「不是我。」我一拂袖袍，坐在了桌子前, 翻開話本子，抓了一把瓜子, 淡定地嗑起來。
切。要抓我, 也要有切實的證據。
我就是不承認, 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來這麼一招，又是詐又是嚇，無非就是試探我而已。
只要我不承認, 他們也沒辦法。
果然，身後沒了動靜。
「你們還有沒有其他要問的？」我頭也不回，掀著話本子，翻動了一頁, 淡淡地道，「如果沒有，我就走了。」
這裡可不是我的房間。
「唉！」誰知道, 身後卻傳來一聲歎息，小魚兒一臉頹然地坐在我旁邊，「原來真的不是你啊？要是你就好了，我可以趁機讓你負責。」
他話裡有話, 我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就見他兩手托腮，一臉怏怏的表情：「怎麼辦？這下可怎麼辦？我都被人摸個遍了，以後一定娶不到老婆了。」
「……」我決定什麼也不說。
合起話本子，站了起來：「你們慢慢找兇手，我回房了。」
就是這樣。
我死不承認，他們也沒辦法。
哼，小崽子們，翅膀硬了又怎麼樣？這個啞巴虧，他們吃定了！
我心情愉悅，不再理他們，往門外走去。
「我不活了！我失去了貞潔，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小魚兒在身後鬧著，聲音裡帶著哭腔，「別攔我，讓我吊死算了！」
雖然知道他是在做戲，但是他的哭腔還是很真誠的，我好奇之下回頭看了一眼，就見他已經解下了腰帶，正要往房梁上掛。
無缺站在原處，眼睛裡一片淡漠，絲毫不為所動。
他也知道小魚兒在鬧。
我就更不用管了。
收回視線，我就要邁出門，卻在聽到小魚兒接下來的一句話後，腳下一絆。
「無缺，我死後，你記得把東西帶回移花宮。等大姑姑醒來後，一定要把我冤死的事告訴她，她一定會為我報仇的！」
聽到這句話，我腳下登時一絆。
腦門突突跳了起來。
他們該不會真的要喚醒邀月吧？
一旦邀月被喚醒，我豈不是要從這具身體裡出去了？
如果這具身體昏迷過去，就跟邀月之前一樣，那……以這兩個小鬼的狡猾機靈，豈會猜不到發生了什麼事？
到時候我就要掉馬了！
他們就知道我曾經摸過他們的大腿了！
堂堂移花宮的宮主邀月，居然趁移魂之時，吃孩子們的豆腐！
傳出去要笑死人了！
一定不能叫邀月醒來！
我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邁步跨出了門檻。
等到夜深人靜，就悄悄推開了無缺的房門。
喚醒邀月的那味材料，在無缺的包袱裡。
進門時，我心中是有點發虛的。
他們這種級別的高手，別人闖入他們的房間，卻不被他們察覺到的幾率，是非常低的。
可是我也沒辦法。
迷藥不是那麼容易弄到的。
尤其他們對我起了疑，我要單獨去哪裡，肯定會被他們知道。
所以我打算賭一把。
輕輕撥開房門，躡手躡腳地走進去，來到無缺掛包袱的地方，無聲地取下包袱。
我往床邊看了一眼，帳幔安靜，一點動靜都沒有，無缺約莫是沒有醒。
我皺了皺眉。
不管怎麼樣，我立刻打開包袱，伸手在裡面掏。
很快，我抓到一隻冰涼的玉盒，我要找的東西就是這個。
居然這麼順利？
我隱約覺得不對，這兩個小鬼行走江湖多年，難道重要的東西，就這麼被一個擁有三腳貓功夫的小賊偷走？
「你在找什麼？」果然，就在我念頭剛落，身後響起一個聲音。
是無缺。
我沒有回頭，只用余光看向床邊，帳幔依然沒有晃動的痕跡，可見他並不是從床上起來的。
他早就藏在了黑暗中。
我不禁欣慰，這才像我教出來的孩子。
「唔，雞腿。」我松掉了包袱，抱住了玉盒，抓在手裡啃了起來。
我早就想好了，如果被發現，我就裝作夢遊。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機，我也是拼了，牙齒咬在玉盒上，咯吱咯吱作響。
我想，我是一定不能掉馬了。
要不然，這種幼稚可笑的把戲，真的要把老臉都丟盡了。
對，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是邀月。
我只是香香，是江別鶴的私生女，是被人騙進過青樓的傻姑娘。
這樣想著，我心裡好受許多，啃著玉盒，也不覺得淒涼了。
「沒熟。」我低聲咕噥了一句，信手把玉盒往地上一丟。
然後往門外走去。
當然，我沒有走成，因為無缺攔在了我面前。
「你搞什麼把戲？」黑暗中，他的臉龐輪廓不是很清晰，但是語氣裡透出來的警惕和淡漠，卻是非常明顯。
夢遊的人會做什麼？
總之不應該跟清醒的時候一樣。
我在來之前，就想好了怎麼應付這種情況。
於是我上前半步，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踮起腳尖就啃上去：「唔，雞腿。」
他被我捧住臉，身子頓時一僵，卻沒有立刻推開我。
於是我在他臉上啃了一口。
很不錯的觸感。
年輕人啊，皮膚就是這麼好。
我啃了他一口，只覺得他的身體更僵了，卻還是沒有把我推開。
這種可以明目張膽吃豆腐，吃完又能夠不認帳的機會，千載難逢，我可是不會放棄的。
畢竟我可是在夢遊。
於是我抱著他的脖子，在他的臉上啃啊啃……
直到後腰上按住了一隻熾熱的手掌。
我以為他要把我扯開了，畢竟無缺公子給人的印象是那麼的高高在上。
誰知我竟然猜錯了。
他把手放在我的後腰上，就沒有了下一步的動作。
所以，這是什麼意思？
傳說中的「沒有男人會拒絕一個投懷送抱的女人」？
本來就薄弱的負罪感，頓時又減一分。
對這種男人，完全沒必要憐惜嘛。
這時，忽然他偏了一下頭，頓時我就咬到了一瓣溫熱柔軟。
這個觸感是……
我有點懵。
「你們在幹什麼？」就在這時，忽然門被推開了，一個驚訝中帶著點氣憤的聲音傳來。
下一刻，我被人抓住了胳膊，扯了出去。
「你們，你們……」小魚兒抓著我的胳膊，眼睛在我和無缺之間掃來掃去，眉頭擰得緊緊的，「你們在幹什麼？」
無缺不說話。
於是小魚兒就看向我。
不等他問，我就故技重施，雙手捧住他的臉，咬了上去：「唔，雞腿。」
小魚兒的臉皮比無缺的糙了一點。
啃起來的口感比不上無缺。
「你幹什麼？」小魚兒立刻扯開了我，他擰著眉頭，驚疑不定地看著我，「你瘋了？還是裝傻？」
我裝作聽不懂，踮著腳尖，還要咬他。
然後我挨了一巴掌。
「啪！」
非常清脆的巴掌聲，在空氣中響起。
火辣辣的痛楚，漸漸從挨打的地方傳來。
我挨了一個巴掌。
挨了小魚兒的一個巴掌。
這個認識在我腦海裡盤旋了幾遍，頓時一簇簇怒火從心底升了出來。
臭小子！
他是不是蓄意報仇啊！
我不就是摸了他，又親了他嗎！
居然給我一巴掌！
無缺都沒給我巴掌！
怒火沒有沖昏我的頭腦，我還記得自己現在的情形。
於是，我控制眼神從空洞到清醒，再從清醒到茫然，然後慢慢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擰起了眉頭：「發生了……什麼？我，我怎麼會在這裡？我的臉……好疼。」
我一臉茫然不解的樣子，看看小魚兒，又看看無缺。
昏暗中，無缺朝我看了一眼，就走到桌邊，點了燈。
光線由昏暗到明亮。
我微微眯了眯眼睛，讓自己適應光線。
無缺身上的衣服穿得好好的，就連靴子都沒脫，他根本就沒上床。
小魚兒倒是衣衫不整，他腰帶都沒系，好像是忽然沖出來的，就連鞋子都是趿拉著的，沒有穿好。
也就是說，無缺早就料到我會來，所以他沒睡。
但小魚兒沒料到，他是聽到動靜，或者是跟無缺之間奇怪的心靈感應，所以匆忙趕來的？
我心中微凜，這樣看來，無缺雖然及不上小魚兒聰明，但他的心思更為縝密、深沉。
「我在睡覺，然後香香闖進了我的房間，從包袱裡拿出來這個。」無缺彎下腰，撿起了玉盒，用袖子擦了擦，重新塞進了包袱裡。
小魚兒擰起眉頭，朝我看過來：「你偷這個幹什麼？你不想讓我大姑姑醒來？」
他問的非常犀利。
但我怎麼可能承認？
「我沒有啊。」我一臉茫然地道，「我，我不是在房間裡睡覺嗎？怎麼會到這裡來？」
我捂著臉，把眼神控制得非常茫然。
無缺看了我一眼，說道：「你進來後，摸出玉盒，就放在嘴裡啃。啃了一會兒，就丟掉了，然後抱著我……啃。後來小魚兒來了，你就抱著小魚兒啃。怎麼，你都不記得了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那種冷靜又淡漠的眼神看著我。
我露出驚訝的表情，還有不敢置信：「怎麼會呢？我明明在房間裡睡著覺，睡得好好的！我怎麼會……會跑到你房間裡，啃你，又啃小魚兒呢？你們是不是給我下套呢？」
說到這裡，我立刻擰起眉頭：「是不是因為白天的事，你們說我摸了你們，但我不承認，所以你們給我下套，好給我定罪？」
我越說越覺得有道理，露出一點譏諷的表情：「移花宮真是好大的威風！就這麼對待救命恩人！大半夜把我擄到這裡來，還誣賴我非禮你們，當我傻子啊？我好歹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你們就是下套，麻煩也用點心思好不好？」
無缺和小魚兒對視了一眼。
第462章
「我似乎聽萬伯伯說過, 有些人睡夢中會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無缺看了我一眼，微微皺起眉頭，「可能她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只是在做夢。」
小魚兒卻不信, 他背著手，繞著我走了兩圈：「哼, 做夢？她這麼古靈精怪，一定是有圖謀！」
古靈精怪？
我嗎？
我多麼老實乖巧啊！
「你怎麼能冤枉人呢？」我瞪他一眼。
小魚兒輕哼一聲, 鼻尖在我肩膀上嗅了嗅, 他揚著下巴, 神態驕傲又篤定地道：「沒有任何陰謀詭計，能逃得出我小魚兒的鼻子！你最好不要耍花樣！不然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並不怕。
我教過他們，不管做什麼事, 一定要理直氣壯。哪怕不知道的，也要裝作什麼都知道。這樣一來，心志不堅的人就會被唬到，他們就能從中窺探痕跡了。
他只是在詐我。
他們把我教的東西, 學得這麼好，我是很欣慰的。
只是，這些本事都被他們用到我身上來, 還是有點哭笑不得的。
「你們欺負人！」我逼紅了眼眶，卻不讓淚水落下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他們，聲音哽咽：「我救了你們, 你們不感激我就罷了，還污蔑我吃你們豆腐！現在又趁我熟睡，把我擄過來，往我頭上栽贓！」
我都快要哭了，小魚兒也不為所動，抱著手臂，依然一臉驕傲的模樣。
無缺卻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心軟，猶豫了下，說道：「或許，真的是個誤會。當時香香進來，一直念叨著雞腿，說不定她在夢中肚子餓了，就找雞腿吃。」
小魚兒這才放下抱著的手臂，卻是俯身過來，伸出兩根手指，擰住了我的臉，在我耳邊低聲威脅道：「我告訴你！你最好老實一點！別耍什麼花樣！這次麼……我就放過你！」
剛才甩我耳光不算，現在竟然敢擰我的臉！
我心裡的火噌噌的竄了上來。
「有話就說清楚！什麼叫『這次就放過我』？」我一把揮開他的手，並趁機甩了他一個耳光，「我不要你們憐憫！你們也不能敷衍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不想知道，我還要知道呢！」
說服別人之前，一定要先說服自己。
我已經忘記我是裝作夢游，其實是來偷東西的了。
我堅信我是被他們擄來的，他們是兩個忘恩負義的大混蛋，欺負女孩子，不要臉。
於是，打了他一個耳光的我，並不滿意，揚手又要甩他耳光。
這次被他掐住了手腕，他雙眸黑沉，嘴角揚起一抹邪笑：「你真的要我說嗎？」他湊在我耳邊，低低說了三個字。
頓時，我渾身僵硬，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說：「大姑姑。」
我差點昏過去！
「你什麼意思？」我偏過頭，用疑惑的目光看著他。
垂在身側的手掌，已經緊緊握住了。
大腦急速運轉起來，他猜到我是邀月？還是說，他猜我對邀月意圖不軌？
我覺得是後者。
換了具身體的事，太玄乎了，他沒道理猜到的。
而且我跟邀月的氣質、舉止都不同，他不應該懷疑才是。
一瞬間，我心中轉過數個念頭，從一開始的緊繃，到後來的放鬆。
反正不管怎麼樣，我不承認就是了。
他沒證據的。
「你睡吧，我還有點事情跟她說。」小魚兒卻不回答我的話，而是扭頭對無缺說了一句，隨即攥著我的手腕，扯著我往外走。
無缺叫了他一聲：「你們兩個有什麼事？不如在這裡說？」
「我要單獨跟她說！你休息吧！」小魚兒頭也不回地道。
他拽著我，非常強勢，往外走去。
他的背影高大，肩寬腰窄。
身上隨意披著外衣，看起來灑脫不羈。
他的身上散發出濃濃的成年男子的氣息，讓我的心跳不禁快了一分。
我想起他剛才看著我的那個眼神，沒有一絲敬畏，沒有一絲戲謔，黑沉沉的，像深淵一樣不可測。
一晃神的工夫，已經被他帶進了房間。
他的房間是亮著燈的，進去後，他反手栓了門，一手按著我的肩膀，把我抵在門板上：「還不承認嗎？」
我抬頭看著他。
明明是很熟悉的人，此刻看起來卻陌生極了，仿佛從來沒認識過一樣。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垂下眼睛，用疲憊而無力的聲音說道，「是你們要抓我去移花宮，不是我要去的。是劉喜打傷你們的，不是我。你們重傷不醒，是我買了藥，煎來給你們吃。你們被非禮，我真的不知道是誰。」
我把自己說得很委屈的樣子。
小魚兒沒有說話。
按在我肩膀上的力道，一點兒也沒有松。
這個孩子，非常驕傲，非常自信。
他認定的事情，很難扭轉。
於是我不說話了。
他想要我自證清白。
但我為什麼要順著他的思路走呢？
應該是他拿出證據來，證明我不清白。
果然，他按在我肩膀上的力道松了。
「你能不能對我說一句話？」小魚兒終於開口了，卻是用著平靜極了的口吻。
我好奇抬頭：「什麼話？」
「那你很棒哦。」他黑沉的眼睛，緊緊盯著我的，但又似乎透過我在看別人，「你說這句話。」
我想了想，就說道：「那你很棒哦。」
話落，肩膀猛地一緊，他握在我肩膀上的手加大了力氣。
一瞬間，我看到他的五官扭曲了下。
但是不等我再看清楚，忽然他鬆開我的肩膀，卻是抓住我的後腦勺，把我的臉按進了他的肩窩裡。
「你再說一遍。」他聲音低沉而壓抑，卻是掩不住幾分顫抖。
我心中咯噔一下。
這句話有什麼玄機嗎？
「說啊！」他抱緊了我一下，用命令的口吻道。隨即，他改為誘哄，「再說一句好嗎？」
我不是很想說。
我總覺得他此時的反應十分古怪。
「你能放開我嗎？」我選擇了一個應景的話題，「我們，離得太近了，這樣不合適。」
我可是個沒出嫁的黃花大閨女。
「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我就放開你。」他說道，聲音仍然帶著顯而易見的誘哄。
我搜腸刮肚，也沒想出來這句話的玄機在哪，只記得遇見劉喜的時候，小魚兒說他和無缺的武功不低於邀月，我信口誇了一句：「那你很棒棒哦。」
當時小魚兒的表情就有些激動，激動的有些反常。
可我還是不明白這句話到底有什麼好激動的？
被他扣著後腦勺，緊貼著他堅實健碩的身軀，還是很不自在的，我就又說了一遍：「那你很棒哦。」
話落，小魚兒的胸膛就明顯震動起來。
他在笑。
非常愉悅地笑。
但他食言了，他並沒有鬆開我，反而把我抱得更緊了。
「你一定想不到……」他緊緊抱著我，仍然把我的臉按在他的肩膀上，湊在我的耳邊，低低地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他的語氣古怪極了。
就好像發現了一個大秘密，而他會一個人私吞。
我覺得後背冷嗖嗖的。
但不等我多想，小魚兒就放開了我，他又恢復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很寬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我姑且相信你這一次！你回房休息吧，明天還要趕路！」
「有病。」我揚手甩了他一巴掌。
我還記得他甩了我一巴掌，又在我臉上擰了一下的事。
而我剛才只甩了他一個巴掌，他還欠我一個。
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躲也不躲，挨了我一個巴掌。
打完後，他並不生氣，反而笑嘻嘻的，伸手揉了揉臉，笑著說道：「夠不夠？不夠的話再打一個？」
我有點毛骨悚然。
「哼！懶得理你！」我瞪了他一眼，就轉身抽開門栓，跑了出去。
一直回到屋裡，那種古怪的、後背發涼的感覺都沒有消失。
小魚兒到底在搞什麼？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大半夜，都沒有想明白。
這個小子太鬼了，從小就把大人騙得團團轉，簡直精明得不像話。如今長大了，更是一百個心眼子，叫人摸不透。
半夢半醒間，我回到了十年前，小魚兒和無缺才六歲，我、憐星、四大惡人帶著他們出宮。
那是他們第一次出宮，見識到外面的世界。
小魚兒非常興奮地跟我分享他怎麼捉弄了人，而我當時在跟李大嘴討論菜譜，沒心情搭理他，就隨口說了一句：「那你很棒。」
小魚兒沒發現我的敷衍，他非常興奮地說：「耶，大姑姑誇我了！」然後蹦蹦跳跳地跑遠了，去跟無缺炫耀。
「啊！」我從夢中驚醒。
心跳快得厲害，像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似的。
我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想著夢裡那張孩童的稚嫩臉龐，又想起如今的小魚兒成熟帥氣的模樣，以及那雙黑沉沉的、叫人瞧不透的眼睛，只覺得腦仁突突的跳。
等心跳漸漸平復，我立刻下了床，飛快打包行李。
不好，掉馬甲了！
小魚兒真是我的剋星！
此地不宜久留！
趁著天沒亮，我背起包袱，悄悄打開窗戶，一躍而下。
第463章
乘著昏黑的天色, 我一路往城門口的方向奔去。
日頭還沒有升起來，空曠的街道上一片昏暗，我跑出去很遠, 都沒有看到哪怕一點燈光。
漸漸的, 我停了下來。
涼風吹著我的臉龐，身處一片昏暗中, 我的思緒漸漸冷靜下來。
我跑不了的。
只要小魚兒和無缺一心抓我，我就跑不了——移花宮是我建立的, 它擁有多大的能耐, 我一清二楚。
而我現在沒有深厚的武功, 腳程不快，移花宮的弟子們只需要出城，兵分幾路, 最遲兩天就能找到我。
我不能出城。
我在寂靜無聲的街道上站了很久，最後轉過身，往回走去。
最好的辦法，我扮作乞丐的模樣, 把自己弄得誰也認不出來，小魚兒和無缺便沒辦法把我抓出來。
只需要躲過這幾日，我就可以出城去, 找個深山隱居，把武功練回來。
但我做不到。
我做過的糗事夠多了，不能再多了。
而且我可是邀月，是移花宮的宮主邀月, 身份尊貴，地位超然，怎麼能為了躲兩個小崽子，就扮作乞丐呢？
那樣就太跌份兒了。
於是我來到小魚兒和無缺所住的客棧的隔壁，敲開了門。
隔壁也是一間客棧，只是規模沒有那一間高大上。
我問小二要了一間人字號房，住了進去。
等到天一亮，小魚兒和無缺就會發現我不見，他們應該會猜我逃了，繼而出城找我。
他們應該猜不到我住在隔壁。
終於，這一次我賭對了。
我在客棧裡住了三天，都沒有人來抓我。
「哼！」我站在梳粧檯前，看著鏡子裡的漂亮姑娘，她擁有窈窕的身段，此時叉著腰，揚著下巴，又神氣又漂亮，「小兔崽子！任你再聰明，可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兩個小崽子的確聰明，但是一隻手還遮不了天。
這三天裡，我一直待在房間裡，不曾出去。吃的喝的，都是小二送進來。
我努力練功，將將把明玉功練到了第三層，便練不動了。
越到後面，越難練。
當年我練最後兩層，可是花了兩年多的時間。
於是我收拾了行李，退了客房，打聽了江家的位置，準備「認祖歸宗」。
江別鶴的老婆是劉喜的乾女兒，這些年一直為劉喜辦事，當年在慕容莊主的壽宴上，對移花宮都不假辭色，可見他是劉喜的心腹。
劉喜弄權，不僅在朝堂上多有動作，還把手插到了江湖中。移花宮，首當其衝。
我打算鑽進江家，做一顆釘子，弄明白江別鶴和劉喜的動作。
一路上，我沒有放鬆過練功，等我來到江府時，已經把明玉功練到了第四層。
但我裝作不會武功的樣子，把氣息和身形都調整得粗重和笨拙，走進了江府的大門。
「你說，你是誰？」江別鶴見了我，很是驚愕。
兩年不見，他似乎沒什麼變化，就連眼角的褶子都仍然是三條，半點也沒有增多。
我不由得摸了摸我的眼角，內心得意起來——我一條褶子都沒有哦！只要保養得當，接下來的二十年也不會有哦！
「爹，我是玉燕。」我拿出包袱裡的一個荷包，「你不認得這個了嗎？」
看著手藝，非常精緻，應該是江玉燕的娘縫製的。
果然，見了這個，江別鶴渾身一震，倒退了兩步，滿臉震驚之色：「是，是你！」
他還記得江玉燕的娘。
也知道有江玉燕這個女兒。
「爹，我一路走來，吃了很多苦頭，你以後要好好疼我哦！」我鼓著臉，跺了跺腳，撒嬌地道。
江別鶴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摸我的頭，但是不知想到什麼，卻是臉色微變，又把手收了回去：「玉燕呐，你，你不適合住在這裡。」
「什麼意思？」我不解地道，「難道家裡地方很小，沒有地方給我住了嗎？」
不至於吧？
他可是仁義大俠江別鶴啊！
他乾爹是大宦官劉喜啊！
不應該這麼窮吧？
「你，你大娘，她……」江別鶴看著我，欲言又止。
我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爹，你是怕大娘不喜歡我？」
江玉郎的年紀可是不小了，跟小魚兒和無缺差不多，比我是大上兩三歲的。
也就是說，江別鶴和江玉燕的娘有一腿，是在江別鶴有了老婆之後。
這個男人，成了親還在外面偷吃，難怪要心虛了。
「沒事。」我對他擺了擺手，「大娘頂多跟你鬧一頓，不會把我怎麼樣的，我只是個孩子啊！」
大人之間的齟齬，不應該牽連到孩子身上。
他們這樣的大人物，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應該很懂得這個道理。
但我沒想到，我錯了！
江別鶴的老婆非常沒有涵養！
她罵完江別鶴之後，就開始罵我了！
「瞧瞧這個小賤種，她看你和我的眼神，透著深深的恨意！就算養大了她，也是個白眼狼！」
「江家只有兩個孩子，一個是玉郎，一個是玉鳳，沒有什麼玉燕！」
「不過，你既然是老爺的血脈，就不能流落在外，我們江家還是養得起你這一張嘴的。」
「從今往後，你就住在柴房，每天干下人的活計，不許出現在前院、書房、正堂，明白了嗎？」
「還有，你不能叫玉燕，以後你就叫小狗！」
江劉氏長著一張小家碧玉的面孔，算不上漂亮，但是因為她的盛氣淩人，以及保養得體，看起來還是很體面的。
「大娘，你說我叫小狗？」我有點疑惑，「可我不是狗啊。」
「你就是！」她瞪了我一眼。
我想了想，看向了江別鶴：「爹，我一直以為我是個人，難道不是嗎？爹，你是狗精嗎？所以我才是小狗？」
「咳！」江別鶴攥起拳頭，放在嘴邊，深深地咳嗽了起來。
他不說話。
「哼，倒是個伶牙俐齒的丫頭！」江劉氏走到我身前，看著我的眼神帶著厭惡和憎恨，「居然敢編排老爺，吃了雄心豹子膽了！」
她揮起手，就要給我一個巴掌。
我一仰頭，躲了過去。
「你居然敢躲？」江劉氏頓時大怒，再次伸手，朝我臉上打來。
她氣勢洶洶，非要教訓我一頓不可。
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站在她的立場上，我很能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我的男人背著我偷吃，還生了孩子，十六年後那個孩子找上門來，要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我也不會願意。
「夫人，你打錯人了。」我跑到江別鶴的身後，把江別鶴往前一推，「你該打他！是這個男人，背叛了你，在外面找女人！」
江劉氏的腳步一頓。
江別鶴的身子也是一僵。
我躲在花盆後面，擰起眉頭，一臉煩惱地看著他們：「我也不想投胎成你們的孩子，一點兒也不光彩，可我沒辦法啊！」
這個姑娘漂亮啊！
又年輕又漂亮啊！
就算身份不光彩，我也不在乎了！
「你說什麼？！」江別鶴轉身看著我，他一臉盛怒的模樣，「你覺得成為我江別鶴的女兒，不光彩？！」
我點點頭：「對啊！要是投胎到夫人的肚子裡，還算光彩！可我沒有啊！而且，爹，你真是個孬種哦，夫人打我，你也不管！我可是你的女兒啊！」
江別鶴臉色發青，他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我：「孽女！孽女！」
「哈哈哈！」誰知，這時江劉氏卻叉著腰，前仰後合地笑了起來，「江別鶴啊江別鶴！叫一個小姑娘鄙視了，你說你怎麼混的？」
她看著江別鶴，又解恨又解氣的模樣。
「既然夫人不待見我，爹又是個膿包，那算了。」我直起腰，撣了撣身上的裙子，「我長得這麼好看，怎麼吃不起飯？好多青樓都要我呢，我尋思著我爹是仁義大俠江別鶴，才沒有跟他們去。既然江府不留我，我就走好了。」
說著，我對他們抱了抱拳：「再會！」
但是江劉氏制止了我：「慢著！」
她一臉倨傲的模樣，朝我走過來，上下打量我兩眼：「你不准走！我剛才說過，你要留下來，劈柴做飯，在江府當下人！」
「我不！」我抬起手，表示拒絕，「我要是去青樓，有綢緞穿，有金銀玉器戴，還有山珍海味吃，為什麼要在這裡當一個粗鄙的下人？你不用多說，我走了！」
話未落，一股勁風襲來，卻是江別鶴揮掌打了過來：「孽女！我江別鶴怎麼就生出你這麼一個孽女！你娘沒教好你，我替她教訓教訓你！」
「我是孽女怎麼啦？有你這樣一個背著老婆偷吃、眼看孩子挨打也不吭聲的孬種爹，我能長成什麼好苗子啊？」我避開他的掌風，大步往門口跑去。
江別鶴不愛聽這個，他氣勢陡盛，掌間威力又添三分，好像要一掌打死我似的！
「救命啊！殺人啦！仁義大俠江別鶴要殺親生女兒啦！」我一邊往外跑，一邊大聲呼救。
我希望有個好心的大俠幫幫我。
第464章
我一邊逃, 江別鶴一邊追。
他氣勢洶洶的，似乎真的想要一掌打死我。
因為我裝作不懂武功的弱女子，所以很快就被他追上了。
「孽女！看你還往哪裡跑！」江別鶴面帶猙獰, 舉起手掌, 就要將我斃於掌下。
江劉氏也追了出來，就站在一旁, 兩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著。
我心想, 虎毒不食子, 江別鶴才見了我一面, 就要殺了我，可真是了不起。
「爹！」我軟軟歪倒，坐在地上, 睜著一雙霧濛濛的眼睛，淒淒看向江別鶴，「你忘了江南河畔的小白燕了嗎？她等了一輩子，恨了一輩子, 想了一輩子，怨了一輩子。卻仍然感激上蒼，讓她有這個可等、可恨、可想、可怨的人。否則, 生命會像一口枯井，了無生趣。」
江別鶴似乎被震驚到了，舉起的手掌遲遲沒有落下。
「爹，我做錯了什麼, 你要殺我？」我用不解、委屈的眼神看著他，「難道是因為我冒冒然跑來認爹，所以你才要殺我嗎？那我不認了，我錯了，我這就走，再也不打擾爹。」
江別鶴擰起眉頭，面上閃過疑惑，舉起的手掌漸漸放鬆，那股洶洶的氣勢也慢慢不見了。
他不想殺我了。
看來男人都很自作多情。
尤其是懦弱的男人。
我眼尖的發現江別鶴的眼底劃過一抹驕傲和悵然，立刻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未必有多愛江玉燕的娘，但是在江劉氏這個強勢的女人面前，他很樂意用這個刺激她——瞧，他可是很有魅力的，曾經有個女人癡心不悔地愛著他，還拼命掙扎著生了他的孩子。
多麼卑劣無恥的男人。
江劉氏給了他權勢，給了他名利，送他上青雲，他就這樣暗搓搓地往人家心上插刀子。
「哼！」但江劉氏可不是吃素的，她眉頭豎起，露出一臉刻薄相，剜了我一眼，就朝江別鶴說道：「本來我不想殺她，好歹是老爺的種，留在家裡做個下人使喚倒也使得。不過，這個小賤種牙尖嘴利，惹惱了我。」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才繼續說道：「老爺，你是要自己給她一個痛快呢，還是我幫你呢？」
「夫人，這……」江別鶴聽後，面上堆起了猶豫和討好。
他不想殺我。
我的存在證明了他還是個男人，證明了曾經有女人不顧一切地愛著他。
他怎麼捨得殺我呢？
「爹，劉大督主來了。」就在這時，一個挺拔俊朗的身形出現在院子裡，打斷了這場官司。
是江玉郎。
「哦？」江別鶴的神情立刻變了，渾身繃得緊緊的，面皮也繃了起來，從我的角度看，他整個人都陷入了緊張而不安的狀態。
他就這麼怕劉喜？
當然，我也沒想到，我才進府第一天，就碰到了劉喜。
不知道劉喜找他什麼事？
「爹，這位是？」就在這時，江玉郎移動視線，落在了我身上。
不等江別鶴回答，江劉氏就打斷了他：「這是新來的僕人，叫小狗。」
說完，她走到江別鶴的身邊，攙住了江別鶴的手臂：「走吧，老爺，去見乾爹。」
「夫人，那玉燕……」江別鶴扭頭朝我看了一眼。
江劉氏立刻打斷他：「什麼玉燕？沒有玉燕，只有小狗！」
她惡狠狠地瞪著江別鶴，似乎在說，他再敢多嘴，就立刻殺了我。
江別鶴立刻不敢做聲了，加快腳步道：「我們快去吧，別讓乾爹等急了。」
「秀姑，卿嫂，把這個小賤人帶到柴房裡去！」江劉氏臨走之前，揚聲吩咐了一句。
我頓時覺得，這個女人可真是精明能幹啊！又俐落，又乾脆，句句踩點子，簡直了不得！
可是，她為什麼要找江別鶴這樣一個膿包做男人呢？
難道她喜歡看他討厭她又幹不掉她的樣子？
那她的口味可真重。
念頭飛快劃過，並沒有影響我從地上站起來。畢竟，我是假摔，並不是真摔，手掌心連皮都沒蹭破。
不遠處走來兩個婦人，面上帶著輕蔑和兇悍，直直朝我走過來。
我猜她們就是秀姑和卿嫂，要把我帶進柴房。
「哥哥！」我快走幾步，抱住了江玉郎的手臂，「哥哥，你幫幫我，不要讓她們抓我。」
江別鶴和江劉氏先走一步，江玉郎大概是好奇我的身份，多看了我一眼。
「放開！」他神情高傲，微凝俊眉，就要撥開我的手。
但是當他和我的視線撞在一起後，撥開我的動作就變輕了。
「你是誰？」他聲音冷淡，不含什麼感情。
秀姑和卿嫂已經走了過來，代替我回答道：「她不就是夫人說的下人嘛？大少爺別被這種賤胚子弄髒了衣裳，快去前院辦事吧。」
說著，就走過來，要把我從江玉郎的身上扒下來。
我立刻鬆開江玉郎的手臂，改為抱住他的脖子，略一用力，兩條腿就纏上了他的腰：「不！我不走！哥哥，你不要讓他們抓我！」
「嘶！大膽！你個小賤人，快放開大少爺！」身後，秀姑和卿嫂急急說道。
我把臉埋在江玉郎的肩窩了，可憐兮兮地道：「哥哥，我是你的妹妹啊，我叫江玉燕，你不要讓她們把我抓到柴房去，好不好？」
聽小魚兒說，江玉郎中了蕭咪咪的美人計，心甘情願被帶進洞府，當了十天的大補藥。
江玉燕長得這麼美，他好歹也心軟一下吧？就像剛才，他本來想打開我的，看見我的臉後，還是放輕了動作。
「你怎麼會是我的妹妹？」他沉聲問我。
我便說道：「我娘是江南歌妓，我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剛從爹已經認我了，只是大娘心情不好，還沒有認我。」
江玉郎沒什麼表示，只是把我從他身上拽了下來。
我陡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就算江玉郎好色，就算我長得貌若天仙，可我是他妹妹啊！
果然，江玉郎看了我一眼，就鬆開了我，揚長而去。
「呸！」我沖著他的背影，不屑地呸了一聲。
這麼狠心絕情，難怪九姑娘看不上他！
想到九姑娘，我就有點憂愁，她這樣漂亮可愛的姑娘，也不知道最後花落誰家？
我本來想叫小魚兒或無缺娶了她，讓移花宮和慕容山莊聯姻。但我練了移魂大法，換了身軀，他們兩個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喚醒我上面，也沒有娶妻的打算。
想起那兩個小鬼，我心裡瑟縮了一下，連忙甩開念頭。
「哼，這下看誰來救你！」秀姑和卿嫂沖我惡狠狠道，一左一右，抓住我的手臂，把我往柴房裡拖。
兩人的手像鉗子一樣，抓得我手臂生疼，我不耐煩地甩開她們：「放開！我自己會走！」
她們兩個立刻就罵起來：「喲！當自己是誰呢？江府二小姐啊？你做夢！有我們夫人在一天，你就是柴房裡的一條小狗！」
我冷眼看著她們兩個囂張的嘴臉，沒有說話。
我乖乖被她們帶進廚房。
她們指著好大一堆柴火，對我說道：「劈吧！夫人要燉燕窩吃，這些柴火都要劈完！」
「哦。」我點點頭，坐了下來，開始劈柴。
劈柴嘛，誰不會似的。
秀姑和卿嫂就坐在我旁邊，嗑著瓜子，說風涼話。
無非就是我身份低賤，別妄想老爺救我，老爺自己都不算個東西，只是給夫人提鞋的。
她們兩個是江劉氏的人，一點兒也不把江別鶴放在眼裡。
可見江別鶴的地位是真差啊！
我得到了想要的資訊，見她們只是車軲轆話，罵了一遍又一遍，都沒個新鮮的，就有點不耐煩了。
「喂！你劈快點！磨蹭什麼呢！」這時，秀姑朝我看過來，嘴裡的瓜子殼吐在了我的臉上。
帶著唾沫星子的瓜子殼，粘在我的臉上，傳來一股極不舒服的觸感。
我抿起嘴，抹掉濕噠噠的瓜子殼，淡淡地道：「我知道了。」
給臉不要臉。
剛才掐我胳膊的賬，還沒跟她算呢，又來惹我。
我抓緊了砍刀，用力往下劈！
砍刀似乎用得太久，木柄吃不住力，刀片一下子斷開，飛了出去！
好巧不巧，砍在秀姑的額頭上！
「啊！」卿嫂大叫一聲，跳了起來。
秀姑沒動。
她睜大了眼睛，一聲也不吭，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殺人啦！」卿嫂又是一聲大叫。
半刻鐘後，江別鶴、江劉氏來了。
他們看著倒在地上的秀姑，臉色都是一變。
秀姑的額頭正中，插著一把刀片，深可透骨，鑽進了她的腦子裡。
她是一擊斃命。
臨死前，連一聲慘叫都沒發出來。
面對江劉氏幾乎噴火的目光，我攥著僅剩的木柄，瑟瑟發抖：「不，不是我，不關我的事，我只是在劈柴……」
「劈柴能劈死人？」江劉氏一個字都不信，她篤定了是我耍花樣，「惡毒的小賤種，我殺了你！」
殺我？
我爹可是仁義大俠江別鶴！
我背後有人的！
我哆嗦著跑到江別鶴的身後，攥住了他的袖子，語無倫次地道：「夫人，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在劈柴。可能，可能是她報應來了吧？她不尊敬老爺，說老爺吃軟飯、膿包，給夫人舔、腳丫子都不配，正說的得意的時候，忽然我的砍刀就斷了，我覺得是她惹怒老天爺了，跟我沒關係……」
「小賤種，你再說什麼都保不了你這條賤命！」江劉氏的神情全是憤怒，一點心虛或慌亂都沒有。
她並不把我挑撥的話放在心上。
在她看來，江別鶴就是給她舔、腳丫子都不配。她是屈尊紆貴下嫁給他的，至於我這個私生女，大概是舔、腳丫子都排不上號的。
她一點兒顧忌都沒有，伸手就朝我抓過來。
第465章
江別鶴攔住了江劉氏的巴掌。
他微微擰起眉頭, 面上帶了一點為難，說道：「夫人，玉燕畢竟是個孩子, 她又不懂武功, 這件事應該是巧了，跟她沒有關係, 就不要為難她了吧？」
「我為難她？她殺了秀姑！」江劉氏豎起眉頭，兇悍地瞪著他, 「怎麼, 你是要跟我作對了？」
江別鶴連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夫人，我只是覺得，玉燕她……」
「你可別忘了！乾爹現在就在家裡呢！」江劉氏冷笑著打斷了他。
江別鶴立刻遲疑了。
他的確想護著我來著, 因為秀姑罵他罵得太難聽了，而他又一直介懷江劉氏騎在他頭上作威作福……如果不是劉喜現在在家裡，他應該會多撐一會兒。
是的，多撐一會兒。
他護不住我的。
我看得真真兒的, 這個狡猾的男人並不是真慫，他只是格外能忍。在他羽翼豐滿之前，他會對江劉氏言聽計從。
有朝一日他屁股下麵的位子坐穩了, 我毫不懷疑，他會一腳踹開江劉氏。
「就是她殺了秀姑？」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傳來。
江劉氏和江別鶴全都渾身一震，兩下分開, 垂首喚道：「乾爹。」
「抬起頭來。」一雙精緻的黑靴出現在我的面前，冰冷的聲音在我頭頂上方響起。
是劉喜。
他見過我。
心念轉動之間，我抬起頭，看見他的臉，立刻睜大眼睛，驚呼道：「是你！」
「燕兒，你認得乾爹？」江別鶴詫異地看著我。
我順勢轉移目光，對上江別鶴的視線，點點頭道：「嗯，我之前跟移花宮的人在一起，跟幹外公見過面。」
「移花宮？！」江別鶴的臉色頓時沉下來，「怎麼回事？你怎麼會跟移花宮的人攪合在一起？」
但是不等我回答，兩根冰冷的手指鉗住我的下巴，硬生生將我提了起來。
劉喜垂眸打量著我，眸光冰冷，他的神情猶如覆了一層寒霜，像是要把周圍的空氣都凝成霜。
「你有什麼目的？」劉喜開口了，他的聲音低低的，依然冰冷。
我覺得他捏得我下巴疼，就抓住他的手，試圖掰開，一邊答道：「我是來認祖歸宗的。」
這種時候不能刻意著急解釋，否則更加落了痕跡。
我早就在心裡念了一百八十遍，我是來認祖歸宗的，我之前是被移花宮的人騙了的。
因此我帶著一點愧疚，不再使勁掰他的手，而是輕輕摩挲著他微涼的手指：「幹外公，之前對不住，我不是故意跟你作對，那時候我以為他們是好人。」
被我怎麼使勁掰都掰不開的手指，被我輕輕摩挲了兩下，反而自己鬆開了。
劉喜收回手指的動作有點猛，以至於我本來腳尖著地，這下沒了支撐，往前踉蹌了一步。
「幹外公，你別生氣啦。」我當他在介意之前的事，就跺了跺腳，說道：「你放心，我既然知道他們是壞人，以後我幫你打他們！」
劉喜冷冷地看我一眼，什麼也沒說，甩袖就走了。
他這一趟來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既沒說饒過我，也沒說懲罰我。
但是在江劉氏和江別鶴的眼裡，他沒有懲罰我，就說明他不想跟我計較。
於是江劉氏狠狠瞪了我一眼，說道：「小賤種，你等著瞧！」
她還是記恨秀姑死在我手裡。
我抱著手臂，驚恐地看著她，嚇得瑟瑟發抖。
她大概是滿意了，輕哼一聲，轉身走了。
江別鶴猶豫了下，對我招了招手：「燕兒，來，爹讓人帶你去休息。」
「嗯。」我點點頭，朝他走過去。
江別鶴低頭看了我一眼，便去抓我手裡的木柄：「燕兒，沒事了，鬆開吧。」
我低下頭，好像才發現我一直握著砍刀的木柄沒放，立刻抖了一下，木柄頓時掉在地上，彈跳幾下，滾得遠了。
「不是我殺的她。」我低下頭，用一種輕飄飄的聲音說道，「我寧可是我殺的她！」
江別鶴立刻站定腳步，沉聲喝道：「燕兒！胡說什麼！」
「爹，她那麼罵你！」我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她一點兒也不把爹放在眼裡！她算個什麼東西？一個下人而已！她怎麼敢對爹不敬？」
江別鶴的目光閃了閃，隨即抬起手，摸了摸我的頭髮，才道：「燕兒，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了，知道嗎？」
「嗯。」我垂下眼睛，做出一副不甘不願的樣子，勉強點了點頭。
他在我的肩膀上拍了拍，就邁開腳步，往前去了。
我勾了勾唇，跟在他的身後。
他之前有一兒一女，但都是江劉氏所生，必然受江劉氏的影響，並不覺得下人罵他有什麼關係。或者說，即便覺得不好，也不會插手管進來。
畢竟，江劉氏的地位就放在那裡。
但我不一樣，才冒出來的我，不知江府的陰盛陽衰，以為他才是名聲赫赫的大俠，對他崇拜、維護，做了他一直想做但不敢做的事。
他大概會慢慢信任我吧？
信任我就好。
江別鶴讓一個師兄帶我去了客房，囑咐我好好休息。
客房裡打掃得倒是乾淨，沒有什麼灰塵和怪味，我勉強也就住下了。
把包袱往桌上一擱，我躺在床上，枕著手臂，思量著接下來如何進一步獲取江別鶴的信任。
迷迷糊糊中，似乎是困意襲來，我不知不覺閉上眼睛。
等我再恢復意識時，就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
「大姑姑！」
「大姑姑，你睜開眼睛！」
「大姑姑，你醒醒啊！」
大姑姑？
誰是大姑姑？
我逐漸分辨出叫我的聲音是兩個人，他們的口吻帶著掩不住的急切。
等等！
我猛地清醒過來！
誰會叫我大姑姑？！小魚兒和無缺？！他們找到江府來了？！
想起之前在客棧裡，吃的幾頓豆腐，我心裡撲通撲通的，一點兒也不想睜開眼睛。
「快醒了！」
「大姑姑的眼珠在動了！」
這下我聽得真切，聲音就在我頭頂上方，很近很近。
我努力撐住，不讓眼珠子亂轉，想要裝作並沒有醒來的樣子。
但是兩根手指落在我的左眼上，用力一撐，掀開了我的眼皮。
一張帶了點邪氣的俊臉，立刻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笑得像一朵花似的燦爛。
悠于 2018-7-7 11:32
第466章
這一刻, 我的心情是惱怒的！
這個臭小子，居然敢掰我的眼皮！
誰給他的膽子！
「大姑姑，你看看我啊, 我是小魚兒！」左臉頰上有一道劍疤的青年, 笑得燦爛極了，好像在經歷人生中最開心的事。
事已至此, 我不再掩飾自己的清醒。
我把另外一隻眼睛也睜開，定定看了他一眼, 忽然一掌揮出, 打向他的胸口！
這一掌我沒有留力。
小魚兒雖然敏捷地躲了一下, 卻還是沒有全部躲開，這一掌打中了他的肩頭，使他倒飛出去, 撞在了不遠處的桌子上。
他在半空中試圖控制身形，但沒有成功，後腰撞在了桌子上，連帶著桌子一起, 「吱吱」的往後移去。
「小魚兒！」白色身影一閃，來到了小魚兒的身邊，制止了他和桌子的移動。
是無缺。
我沒有理會。
轉動視線, 打量了一眼床幔，是移花宮的風格。
瞥了一眼手背，不是少女肌膚的細膩緊致。
我又回到了邀月的身體裡。
這個認知，讓我的腦仁突突的跳, 心裡一股一股的邪火竄上來，簡直想把這兩個罪魁禍首全都打死在掌下！
但我還記得，處在他們的立場，做這件事是沒有錯的。
勉強壓住怒氣，我繃著臉，坐了起來。
體內浩蕩的真氣，讓我感覺無所不能，也讓洶湧的怒氣更難壓制。
我用冷冷的目光看向兄弟倆。
身為江玉燕時，我覺得這兩個小子還不賴，甚至起了色心，吃了一把豆腐。
但是成為邀月後，我只覺得這兩個臭小子混蛋極了！
「大姑姑！」得以站定的小魚兒，臉上不掩興奮，揮開無缺的攙扶，重新跑回來。
「你終於醒了！太好了！」他來到床前，俊臉上滿是笑意，卻是招呼都不打一個，忽然撲通跪下了，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大姑姑，你是不是不高興了？我知道，我不該掰你的眼睛，是我太逾越了。你出氣了沒有？沒出氣的話，再打我一掌啊？」
我看著他黑漆漆的眼睛，那裡面閃動著歡欣和討好，勉強壓制住因為聽到那句「再打我一掌啊」而突突要跳的眉頭，抿了抿唇，一言不發，掀被下床。
小魚兒忙不迭地站起來，搭手要扶我。
雙腳踩在地上，傳來一股說不出的感受，讓我不由得擰起了眉頭。
「大姑姑？你怎麼了？是不是感覺不舒服？」小魚兒在一邊覷著我，狀似好心地道：「你昏迷了三年了，這三年來，雖然每天都給你做按摩，但是免不了還是手腳僵硬，適應一下就好了。」
很好，我昏迷了三年。
說明這一次移魂並沒有發生大幅度的時間跨越。
我在心裡暗暗想著，也許我再移魂一次，還會回到江玉燕的身體裡？
「我怎麼會昏迷三年？」心裡想著，面上卻不顯露，我坐在桌邊，擰起眉頭，看向小魚兒問道。
小魚兒便道：「大姑姑，你忘了嗎？我們本來在慕容山莊參加慕容莊主的七十大壽，你忽然就昏過去了，怎麼都叫不醒。」
在我和小魚兒說話的時候，無缺就站在一邊，安靜得像一個擺設，就跟牆角的花瓶沒有區別。
但是我想起這兩個臭小子的狡猾和敏銳，禁不住繃直了背脊。
他們是不是等著抓我小辮子呢？
小魚兒的那句「再打我一掌啊」，讓我沒有辦法不多心——江玉燕和他的最後一面，他就是說的這句話。
「你仔細說說。」我垂下眼睛，給自己倒了杯茶。
我還記得身為邀月時，自己一直都是高傲冷漠的，時時刻刻端著架子。
「是，大姑姑。」小魚兒拉了凳子在我身前，叉著腿坐下了，口若懸河地說了起來。
他說的是這三年中，江湖上所發生的各種大事，以及勢力變動。
還有移花宮這些年來的變化。
我低頭抿了一口茶，眉頭一直沒有鬆開。
這小子也太配合了？居然事無巨細地告訴了我。
我還以為他要用這些消息，埋個陷阱，讓我露餡兒，不得不承認自己曾經是江玉燕。
但他沒有！
這就讓我非常好奇了！
但很快我就發現了異樣——他離我太近了！
他叉開兩條腿坐著，一隻腳踩在橫杠上，另外一隻腳在地上輕點著，膝蓋時不時會蹭到我的大腿外側。
「喀！」我把茶杯放在桌上，冷冷地看著他，「是不是還想挨一掌？」
剛才打他那一掌，就是身為邀月的最佳反應，把所有靠近的人全都打飛，不允許任何人不尊重，尤其是兩個小輩！
而小魚兒現在的舉動，如果我是個妙齡少女，我完全可以理解為他在跟我調情！
「怎麼啦？」小魚兒聽了我的話，卻是撓了撓頭，一臉不解，「大姑姑，我哪裡說得不對嗎？」
不等我回答，隨即他便是一笑，討好地道：「不過，大姑姑打我，本來也不需要理由。大姑姑能夠醒來，對小魚兒來說，就是最大的好消息了。只要大姑姑高興，別說打我一掌，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毫無怨言！」
呵呵。
既然他這麼說，那我就不跟他客氣了。
在床上躺了三年，四肢雖然僵硬，但內力卻是絲毫未減。
我當即抬起手，又往他胸口拍去！
「唉喲！」不等我的掌風打在他身上，忽然他捂著肩膀，彎下了腰，痛苦地叫了起來，「大姑姑，你真的是大姑姑嗎？你以前最疼小魚兒了！你真的要再打我一掌嗎？」
怎麼？
這下懷疑我不是邀月？
我的掌風只停了一下，就繼續往他的胸口印去。
最終這一掌還是沒能打在小魚兒的身上，因為無缺及時上前，用扇子架住了我的手腕。
這一較量，我發現他的武功僅遜我一籌。
我不禁抬眼看著他，面帶贊許：「不錯，這三年中，你並沒有荒廢了武功。」
無缺立刻收手，抱拳彎腰：「無缺不敢辜負大姑姑的期許。」
「嗯。」我對他輕輕頷首。
驀地，褲腿被人抓住，小魚兒捂著肩膀，「唉喲」痛叫個不停：「大姑姑，你打的小魚兒好痛啊！」
我立時抬腳，就要把他踹開。
但還是晚了一步，他飛快扯開自己的衣裳，露出剛才被我打中的肩膀。
成熟的男人身軀，展露在我的眼前。
肩膀寬厚，紋理健壯，肌肉緊實，充滿了力量感和年輕感。
我的視線瞬間凝住了，落在大片的淤青上面。
第467章
我叫小魚兒。
是移花宮的大宮主邀月和二宮主憐星的弟子。
後來變成了移花宮的宮主邀月和二小姐憐星的弟子。
因為小姑姑不聽大姑姑的話, 執意保護我和無缺，惹怒了大姑姑，被大姑姑奪去了二宮主的地位。
我很感激小姑姑, 因為她愛我和無缺, 勝過了愛大姑姑。明明大姑姑才是她的親人，我和無缺只不過是兩個背叛過她的人的孩子, 她卻執意保護我們、愛護我們，不惜跟自己的姐姐作對。
我曾經跟無缺討論過, 為什麼小姑姑對我們這麼好？我們的爹, 被她救過性命, 是她的意中人。我們的娘，是她的貼身婢女，後來叛逃移花宮。為什麼小姑姑還對我們這麼好？我們很難不去懷疑, 這其中是不是有陰謀？
但她對我們的愛，是那樣真切，絲毫做不得假，我和無缺都覺得她是一心一意地愛我們, 便拋開了那些雜念，接受她的愛護和關懷。
大姑姑就不一樣了。她不喜歡我們，雖然說不上多討厭, 但卻是一點兒也不掩飾她的冷漠。
我和無缺卻覺得很安心，因為她是移花宮的宮主，身份尊崇，地位高貴, 我們既然是背叛過她的人所生的孩子，她當然不會喜歡我們。
沒有殺了我們，已經是她高抬貴手了。
後來我們才知道，大姑姑之所以不殺我們，是因為我們兩個已經被賣給移花宮，跟自己的親爹親娘沒有關係了。
親爹親娘……我不想提這兩個人。
他們根本不愛我和無缺，他們眼裡只有他們自己，還有他們的義兄燕南天，還有行俠仗義，我和無缺總是排在最後的。
無缺好面子，愛做表面功夫，明面上仍然叫他們爹、娘，我卻不願意，理都不想理他們。
與其搭理他們，不如逗大姑姑玩。
是的，逗大姑姑。
大姑姑跟我想像中的不一樣，我是在一個偶然的機會發現的。
那次我又發現小姑姑更疼無缺一點，心裡憋悶，就悄悄溜出去玩。無意中路過廚房，在裡面發現了大姑姑的身影。
她站在灶台邊，袖子擼得很高，徒手抓著一隻雞腿，仰著頭大吃特吃。
我當時就看直了眼睛！
高傲冷漠、氣質出塵、高高在上的大姑姑，居然會偷偷溜進廚房偷吃雞腿？
而且吃相如此不雅觀！
我當時特別興奮，甚至忘了還在跟無缺生氣，一溜煙跑回去，把無缺抓到屋裡，跟他分享了我剛發現的秘密。
但是無缺不相信。
他覺得我在亂說話。
我怎麼跟他解釋，他都不相信，後來我就懶得解釋了，愛信不信吧。
反正他愛纏著小姑姑，小姑姑也更疼他，我不跟他爭，我去找大姑姑。
移花宮上上下下都很敬畏大姑姑，因為她看起來是那麼高高在上，不可親近。從前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發現了那個秘密後，我對大姑姑生出了極大的興趣。
我開始粘著她，纏著她，跟她說話。
她很煩，幾乎就在我說完三句話後，她就擰起了眉頭，一臉不耐煩的樣子。
她好像很討厭吵鬧。
但我並不害怕，我纏著她跑來跑去，在她身邊說來說去，看著她雖然不耐煩卻也沒有把我怎麼樣，我心裡說不出的高興。
誰說大姑姑冷酷的？誰說大姑姑不近人情的？那都是不知情的人說出的屁話！
我一點一點試探，想看看大姑姑會容忍我到什麼程度。於是我鑽進了她的房間裡，要跟她一起睡。
那次我找了一個很好的藉口，就是我爹和我娘那兩個爛人，又一次傷了我和無缺的心，無缺氣得哭了，跑到小姑姑的房間裡，要跟小姑姑一起睡。
小姑姑最喜歡無缺了，每當我和無缺在一起，她總是更注意無缺的心思。我就不去湊熱鬧了，我借機去找了大姑姑。
一點都不意外，大姑姑拒絕了我。但她拒絕也沒有用，我知道她不會打我，也不會把我丟出去。我試探了她很久，她雖然不熱情，但也不怎麼碰我。
我跑到她的床上，蹬掉鞋子，滾到裡面，霸佔住小半張床。
她的眉頭擰得緊緊的，好像很煩的樣子，但是最後也沒有把我丟出去。
我纏著她說話，她更煩了，直接說：「不想跟你說話。」
大姑姑跟小姑姑真是一點兒都不一樣。
每當小姑姑被我們纏的煩惱的時候，仍然是和顏悅色的，聲音溫柔，語氣婉轉：「小姑姑累了，你們先自己玩好不好？」
大姑姑就直接多了，她總是很乾脆，「滾」，「不想看見你」，「不想和你說話」，「是不是想挨打啊」，哪怕是對著很小的孩子，也沒有收斂。
為此，從小到大，小姑姑沒少跟大姑姑爭執。
小姑姑覺得大姑姑這樣非常不好，很傷害小孩子的心靈。
大姑姑每次都回復說：「那你就讓他們離我遠點！」
無缺很聽話，他輕易不往大姑姑跟前跑，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正好，小姑姑是無缺的，大姑姑是我的。
在大姑姑的床上睡了一覺，我非常得意，又去找無缺炫耀。這次，有宮女作證，他不信也得信。
我記得他睜大的眼睛，那一臉吃驚的模樣，說不出的得意。
無缺有點眼饞，他也想親近大姑姑，但是他不敢。
後來，大姑姑主動親近他，是四大惡人來到谷中，要教我們本領，但我們不肯學。大姑姑聽說後，就過來了，要跟無缺玩打手心的遊戲。
無缺從來沒有離她那麼近過，我看得出他的興奮和激動，以至於大姑姑說什麼他就聽什麼。當他狠狠一巴掌打在大姑姑的手心時，我心裡咯噔了一下，隱隱有不好的預感，但大姑姑眉眼平和，我就沒有說什麼。後來事實證明我的預感是對的，大姑姑一掌打飛了無缺，把他打成了重傷。
無缺心裡受的傷比身體上的傷更嚴重。等到沒有人的時候，無缺偷偷跟我哭：「大姑姑不喜歡我，她從來沒打過你，可是她打了我。」
我能說什麼呢？我只能壓下心裡的那一點竊喜，好好安慰他。
從那之後，無缺一直很怕大姑姑，明明心裡想親近她，但卻總是不敢。
很好，大姑姑就是我一個人的了。
我以為大姑姑是我一個人的，但慢慢我發現並不是這樣。
大姑姑的床上可以躺別人。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雷聲轟鳴，我有點睡不著，就想去找大姑姑。
我都想好了，裝出一副膽小可憐的樣子，哄大姑姑心軟。
我已經摸到她的一點脈門了，我知道她對我是很容易心軟的。
可是當我來到大姑姑的房門前，卻聽到裡面傳來異樣的聲音。
混合著男人和女人的聲音，男人是杜殺師父，女人是大姑姑，他們的聲音都跟平日裡的不一樣，很是奇怪。
我站在門口，聽著那種聲音，不知道為什麼，一點羞恥從心裡浮上來，好像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又好像不知道。
我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雨水濺濕了半邊身子，凍得我打了個哆嗦，而屋裡面的動靜並沒有消失，才木木地轉過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我沒有跟任何人說起，我曾經在雷雨夜來過這裡。
第二天，我偷偷溜進大姑姑的房間，我直覺這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就躡手躡腳地到處翻。
我在大姑姑的床頭發現了暗格，裡面有很多玩具，有黑色皮鞭，有冰涼的石棍，有一團紅線，有一根漂亮的羽毛，還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很意外，我以為大姑姑會在暗格裡放雞腿來著。
我趴在那裡，玩了很久，最後挑了一根羽毛回去了。
那根羽毛很好看，搔在臉上癢癢的，帶著一點大姑姑身上獨有的香味，我很寶貝它。
可惜有一天它失蹤了。
而我並沒有在大姑姑的暗格裡再次發現它，所以不是大姑姑發現我偷拿東西，從我這裡又拿回去了，而是不知道什麼人把它偷偷拿走了。
不過我已經玩夠了，丟了就丟了吧。
後來我和無缺都長大了。
我們學會了大姑姑、小姑姑、四位師父的武功和絕技，代替大姑姑為移花宮辦事，名聲響噹噹。
我們的那對爛人爹娘，給了我們一副好皮囊，很多姑娘都爭相撲上來，要做我和無缺的女人。
無缺來者就拒，從不讓人近身，他這些年養成了一點潔癖，很不喜歡跟別人親近。
我呢，很無所謂的，碰見漂亮的姑娘就調戲一把，但也沒想過更進一步。
總覺得這些都是庸脂俗粉。
連大姑姑的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無缺也這樣覺得。
我們兩個有時候會開玩笑，從小看慣了大姑姑這樣的絕色，以後找媳婦可怎麼辦啊？怎麼找也找不到比大姑姑更漂亮的了。
但是很快大姑姑下了指令，我和無缺中的一個人，要娶慕容山莊的九姑娘。
于公，跟慕容山莊聯姻，有利於移花宮的地位穩固。
于私，據說慕容九很漂亮，把她娶回來，會讓大姑姑很開心。
于公於私，我們都應該辦到。
但這是頭一次，我和無缺一點兒也不想聽令。
第468章
「怎麼, 你不想娶九姑娘？」我問無缺，「你不是最聽話的嗎？」
無缺看了我一眼，反問我：「那你呢？你又是為什麼？」
我們兄弟兩個, 一母同胞, 從小一起長大，共夢、共痛, 互相知曉對方的心思，這種時候, 我也不必否認說自己不想娶慕容九。
但是要我說出心裡話, 我卻是不想跟他講的。
我抱起手臂, 仰頭看天：「誰知道慕容九是個什麼樣的人？要是我一點也不喜歡她，我可是不會娶她的。」
「你敢違抗大姑姑的命令？」無缺淡淡問我。
我輕哼一聲，有點得意地道：「我不知道你在大姑姑心裡是什麼位置, 但是大姑姑肯定捨不得強迫我的。只要我求一求她，跟她說我不想娶慕容九，她最多罵我一頓，打我幾掌, 一定不會逼我的。」
我一邊說著，一邊斜眼看過去。
無缺登時臉色微沉，合起扇子, 杵在身前，一本正經地道：「大姑姑向來一碗水端平，她對你我二人都是同等看待。」
我嘻嘻一笑，走過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你真這麼覺得啊？那你有沒有爬上過大姑姑的床呢？有沒有牽過她的手呢？有沒有親過她的臉呢？有沒有……」
不等我說完, 無缺渾身爆發出近乎實質的冷怒，我頓時住了口，改口道：「大姑姑叫我跟屠姑姑去取東西，你跟大姑姑去慕容山莊吧，記得一路好好伺候大姑姑，別叫她不自在。」
他瞥了我一眼：「知道。」
然後我就跟屠姑姑去取六壬神骰了。
路上，我幾次問屠姑姑的話，六壬神骰到底是什麼東西？
如果是一般的東西，大姑姑不至於派我護送的。
但屠姑姑也是狡猾，不論被我怎麼問，就是不鬆口。哪怕被我整得狼狽極了，她也只是罵我，並不告訴我。
我更好奇了。
等來到屠家，看著滿地的屍首，以及渾身散發出冰冷殺氣的大內高手，我才意識到這件東西的重要程度，比我想像中的還要高。
那些大內高手的武功不錯，可惜還是被我解決了。
我和屠姑姑帶著六壬神骰，去了慕容山莊。因為屠姑姑說，這件東西很要緊，最好快點送到大姑姑的手裡。
去慕容山莊的路上，我一直研究六壬神骰。可惜研究來研究去，也沒弄明白其中的奧妙。屠姑姑嘴緊，不肯告訴我，我也只好等了。
等送到大姑姑手裡，纏一纏她，說不定她就告訴我了。
我很得意，因為大姑姑對我總是很容易心軟。不像無缺，雖然他不承認，但大姑姑明顯更親近我一點。
不，不是一點，是很多點！
我的得意和興奮，很快就被打碎了。
大姑姑昏過去了。
來到慕容山莊的第二天，我聽到屠姑姑的驚呼聲，跑到大姑姑的房間裡，只見床上躺著面色如常，但是怎麼也叫不醒的大姑姑。
「屠姑姑，大姑姑她怎麼了？」我心裡咯噔一下，有些說不出的心慌。
屠姑姑的眼睛閃爍起來，最終她搖了搖頭：「我們先回移花宮吧。回去後再說。」
當即我就抱起大姑姑，往外走去。
無缺留下來善後。
雖然他也想跟上來，但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栽贓江家。
不僅僅因為江別鶴害了爛人爹娘和燕伯伯，還因為他們對大姑姑不敬！
回移花宮的路上，大姑姑一次都沒醒來過。我很焦急，心頭沉甸甸的壓著什麼，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但是屠姑姑卻似乎並不著急，每天細心地打理大姑姑，給她擦臉、擦手、擦身上。
我直覺她知道什麼，因為大姑姑被發現昏迷的時候，手裡握著六壬神骰。
但一問她，她就搖頭，只說回到宮裡再說。
我心急得不行，急匆匆趕路，日夜兼程，很快回到了移花宮。
「現在你可以說了！」我掐住屠姑姑的手腕，緊緊盯著她，不許她再敷衍我。
屠姑姑卻道：「等無缺回來，再叫上二小姐，我一起說。」
叫上無缺和小姑姑？
「先告訴我！」我抓著她的手腕，以命令的口吻說道。
屠姑姑這次沒有堅持，她告訴了我：「你大姑姑練了移魂大法，不會再回來了。」
我只覺得當頭一棒，半天沒回過神。
好一會兒，我才明白發生了什麼。
「不可能！」回過神後，我立刻反駁道，「大姑姑不會丟下我們不管，不會丟下移花宮不管！」
屠姑姑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我。
我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大姑姑為什麼不能拋下我們不管？為什麼不能拋下移花宮不管？
她可真沒有多麼在乎我們！
胸腔悶痛，幾乎喘不上氣。
雖然我常常對自己說，大姑姑只是面上冷，她的心是熱的。可我騙不了自己。大姑姑不僅面上冷，她的心更冷！
她對我的那些容忍，並不是因為她愛我，而是因為她不在乎！
她不在乎我們。她也不在乎移花宮。她在乎的只有她自己。
屠姑姑說，大姑姑很累，很厭煩，看著日漸蒼老的容顏，越來越不開心。
「她不開心，你可以告訴我們，我們哄大姑姑開心！」我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瞪著屠姑姑說道，「你為什麼要給她六壬神骰？為什麼！」
我可以哄大姑姑開心！大姑姑要什麼，我都能給她！為什麼她要離開？
我沒辦法恨大姑姑的絕情，將全部的怨氣都撒在屠姑姑的身上。
屠姑姑挨了我一頓發洩，卻並沒有跟我吵什麼，轉身就走了。
她離開了移花宮。
另外三位師父，知道了大姑姑的事，很快也走了。
杜殺臨走之前，把一塊玉佩留給了大姑姑，但是被我扔了。
他有什麼資格讓大姑姑戴他的玉佩？大姑姑都讓他上床了，他卻如此絕情，跟屠姑姑一樣絕情，一點兒也不想救她回來！
燕伯伯知道了大姑姑的事，來看望大姑姑，他一臉的內疚，說道：「邀月，我沒有嫌你老，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怎麼就不信呢？」
我才知道，大姑姑之所以想不開，練什麼移魂大法，還有他的一份力！
我把他也罵了一頓，並趕出了移花宮，不許他再踏進移花宮一步。
無缺支持我的做法，趕燕南天出去時，他還打了燕南天一頓。
這個曾經背棄過大姑姑的男人，哪怕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我們也照樣討厭他！
無缺和我一樣，都沒有放棄大姑姑。她只是昏迷了，並不是死了。我們相信，一定能把她找回來的。
我們尋遍名醫，訪遍巫術，花了整整三年，終於找到了喚回大姑姑魂魄的辦法。
只差一味材料，就可以救大姑姑了。我和無缺非常激動，甚至有點忘形。做好圈套，就拿了酒罈到屋頂上，一邊喝酒，一邊大笑。
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只是笑著，舉壇敬酒。
沒什麼好說的，很多事情都變了，我不再是曾經的小魚兒，無缺也不是曾經的無缺。
看著下方林立的房屋，流淌的河流，熱鬧的市井，我微微有點醉了。恍惚間，我看到大姑姑就走在街道上，我跟在她身邊，給她買這個，給她買那個，逗她笑。
大姑姑很少笑，可她笑起來很好看。我沒見過比大姑姑更好看的人，從來沒有。
如果大姑姑是我的老婆就好了。
這個念頭並不是第一次在我腦中浮現。第一次閃現這個念頭，是在大姑姑昏迷一年後。
那時，我和無缺還在找名醫給她診治，還沒有尋到喚醒她的方法。我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會到她屋裡，陪她說一會兒話。
她昏迷一年整的那天，我特別失落，甚至以為她永遠不會醒了。握著她微涼的手，貼在臉上。看著她平靜的面龐，心裡難過極了，眼淚不知不覺掉下來，打在她的手背上。
那天晚上我沒有走，坐在腳踏上，握著她的手，迷迷糊糊睡著了。
我夢到了小時候，我睡在她的床上。我喝了很多的水。因為大姑姑總是起的很早，我醒來後都見不著她，我想早醒一會兒。可我失策了，天還不亮我就憋醒了。
我爬起來的時候，看到大姑姑睡著時的平靜面容，籠著一層月光，說不出的美。我看得呆了，漸漸腦子裡冒起一個念頭——我能跟大姑姑睡一起，無缺就很嫉妒了，如果我親大姑姑一口，無缺豈不是要嫉妒死了？
於是我悄悄湊過去，偷偷親在大姑姑的臉上。
大姑姑沒醒，她翻了個身，把我抓在懷裡，好像我是抱枕一樣，把我塞在懷裡，緊緊抱著。我的臉貼在她的胸口，感受到了奇妙的柔軟。那種柔軟，讓我捨不得離開。
最後，我憋不住了，尿了大姑姑一床。
大姑姑的衣服都被尿濕了，她氣得指著我，手都抖了。但她還是沒打我。她只是叫宮女進來收拾，然後把我趕出去，再也不許我睡她的床。
小時候不懂事，只喜歡纏著大姑姑。長大後，那份無緣無故的糾纏，漸漸變了。
從夢中醒來後，看著大姑姑依然平靜的面容，我從腳踏上跪起，親在了她的臉上。
這一吻，如蜻蜓點水，我的心湖中蕩開了圈圈漣漪。小時候偷親她，是為了炫耀。長大後偷親她，卻是存了別的念頭。
「你在笑什麼？」腳邊被風聲打中，我回過神來，看向坐在對面的無缺，他一臉平靜，但是眼睛裡卻閃動著少許探究。
我怎麼可能告訴他？我舉起酒罈，朝他敬了一下：「大姑姑就要醒了，我開心。」
仰頭喝下烈酒，我心中火熱一片。
曾經，我是個不知愁的少年，有大姑姑和移花宮罩著，恣意妄為，天不怕地不怕。
後來，沒有人罩著我了，我不得不自己面對風雨。
三年的時光，讓我從不知愁的少年，變成了成熟的男子漢。再看到躺在床上的昏迷的大姑姑，心中已經少了尊敬，多了憐惜。
大姑姑，曾經你守著我，現在換我守著你。
我大口喝酒，心中想著，等大姑姑醒來後，得想個法子，把無缺支走。
讓他娶慕容九，還是小辣椒呢？
一邊想著，一邊輕輕轉動視線，掃向坐在對面的無缺。
無缺也正朝我看過來。
他的眼神平靜無波，好像什麼也沒有想，舉壇朝我敬了一下。
我也朝他敬了一下，隨即收回視線。
我們各懷心思，安靜地喝著酒。
直到對面的青樓裡傳來了打罵聲：「你想去找你那個江南大俠的爹？你做夢吧你！」
第469章
江別鶴的女兒？不是南海神尼的弟子嗎？怎麼會淪落到這裡？
我和無缺相視一眼, 把酒罈放到一邊，仔細聽起動靜。
老鴇的叫駡聲，透露出女孩子的身份, 她是江別鶴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母親死了，她來投奔江別鶴, 卻被人騙進了青樓。
女孩子跪在地上又哭又求，嬌軟的身形投在窗戶上, 很是動人。
一瞬間, 我心裡想, 如果大姑姑在這裡，看到漂亮的女孩子被欺負，她一定忍不住, 跑進去巾幗救美。
就在我一晃神的工夫，屋裡的情形陡然變了。
方才還又哭又求的女孩子，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幾乎看不出來慌亂。被打手們架起來按在床上, 她也不驚恐，只是著急地說：「別摸我的臉！你們洗手了嗎！不洗手就摸臉會長痘的！你們摸我的胸吧，一邊一個, 給你們摸！」
我不由得挑起了眉頭，只覺得說不出的古怪。
「怎麼像變了個人一樣？」我扭頭看無缺，「是我忽略什麼線索了嗎？」
無缺沉吟了下，說道：「剛才她被老鴇打了一巴掌, 腦袋磕地上了。」
「磕傻了？」我摸了摸下巴，依然覺得古怪。
再聽裡頭的動靜，叫玉燕的女孩子已經翻了身，不再是剛才那樣狼狽無助，而是隱隱騎在老鴇頭上。
老鴇試探了她幾句，就滿意地走了，只剩下她一個人在屋裡。
我和無缺都以為她要趁機逃走。躍下屋脊，來到她的窗戶外面，輕輕推開窗戶，偷偷瞧她。
沒想到，推開窗戶，卻見她在鏡子前捧臉扭腰，一臉陶醉的神情。
「姑娘，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想被救出去？」驚訝過後，我眯起眼睛，笑著問道。
她聽到我的聲音，身子很明顯地僵了一下，然後才慢慢轉過身來。
她長得很漂亮，眼睛又大又亮，姿色竟不遜于大姑姑。
她看著我，神情有點怔，然後才變成警惕的模樣，問我：「你是誰？」
真有趣。
遇到這種情況，她不是應該跑過來，很激動地叫我少俠，求我救她出去嗎？
或者她不想被救出去，那麼遇到跳進來的陌生人，應該大聲呼救才對。
可她僅僅是警惕地看著我。
她的膽子可真夠大的。
「你是哪裡出來的，竟然不知道我堂堂移花宮的宮主小魚兒？」我半是嚇唬，半是詐她。
她轉動著視線，上下打量我，眼中並沒有驚訝、害怕、慌亂的情緒。
僅僅是打量我，好像移花宮的人在她眼裡並沒有什麼出奇。
無缺也跳了進來，他一如既往地耍帥，看了我一眼，才糾正道：「姑娘別聽他胡說，移花宮的宮主叫花無缺，不叫小魚兒。」
這種時候還要跟我爭？
我擰起眉頭，剛要哼他一句，餘光注意到江玉燕的表情，猛地把頭扭了回去——她的眼睛睜大了！
她的臉上滿是驚恐！
我和無缺相視一眼，都覺得古怪。
這個姑娘，在我突然進來時，一點害怕都沒有。聽說我是移花宮的人，她也沒有反應。
無缺一進來，她立刻就有反應了，而且反應非常大！
她從哪裡聽過無缺的名字？還是知道無缺的事蹟？但如果她知道無缺，便也該知道我才對。
可她的反應分明不是這樣。
我和無缺隨口互懟，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的一舉一動，發現她在驚恐過後，很快便平靜下來，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我和無缺更好奇了。
我們提出帶她走，她卻反問：「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江別鶴的女兒。」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本能的覺得，她說這句話，就好像知道移花宮和江家不對付。
可如果她真的知道，一開始見到我的時候，便不該怔住，而是驚恐和敵視。
我分明沒有從她的身上，感受到哪怕一絲一毫的敵視。
她並不怕我們，也不覺得移花宮的兩位少主有什麼了不起，翹著二郎腿，在桌邊嗑起了瓜子，全然把我和無缺當成嘮嗑的人。
我覺得有趣，就坐到她旁邊，也嗑起了瓜子。
她把瓜子皮吐在地上，而且是很努力地往遠處吐，一舉一動都帶著洩憤的意思。
明明很粗鄙的動作，在她做起來時，卻意外的灑脫豪爽。
我不禁想起大姑姑的教誨：「長得好看的人，做什麼都是對的。」
我和無缺試探了她一會兒，越發覺得她古怪。但我們還有要緊事要做，既然她不要幫忙，我們就借機離開了。
很順利地拿到了最後一味材料，無缺珍而重之地收好，我們兩個相視一眼，都松了一口氣。
「還有一點善後的事，你去做吧。」我對無缺說道，「我去瞧瞧那個小丫頭。」
畢竟是江別鶴的私生女。
無缺點點頭：「好。」
他心思細膩，這種善後掃尾的事，他做起來格外順手。
我不跟他搶。
我想起之前跟小丫頭說的話，易了容，弄出一張又老又醜的臉，混了進去。
我錢多，買下了她。
她面上掛著笑，看起來並沒有多抵觸。我才不信她就這麼淡定，一會兒摸摸她的肩膀，一會兒捏捏她的腰。果然，我一碰她，她就僵一下。
一進門，她就點我的穴道。
她點的是睡穴，位置非常准，勁頭也夠足。
但我是誰？我可是小魚兒，豈會栽在她手裡？
我裝作被點中穴道的樣子，倒在了地上，想看看她要幹什麼？
然後我就挨了一頓打。
她不僅踢我，還罵我，非常兇悍潑辣。
意外的，我竟然不惱！
反而覺得有趣，想著被她多踢兩腳也沒關係，大不了一會兒吃豆腐吃回來就好了！
她收拾了我一頓，就把我拖到了床上，然後叫了酒菜，自己大吃大喝起來。
我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見她吃東西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優雅。袖子卷得很高，徒手撕下一隻雞腿，仰頭就咬。
那一瞬間，我有點恍惚。仿佛回到了多年前，我在廚房外偷看到的大姑姑，便是這樣，偷偷摸摸又放縱恣意。
我心裡微微動了一下。
但很快就把那絲波瀾給平復了。
我的心是大姑姑的，我才不要別的女人，再漂亮也不要。
飯菜的香氣引誘著我，我躺不下去了，揉著脖子裝作剛醒過來的樣子，看到她回過頭來，擰著眉頭，一臉不解。
我笑嘻嘻地下床，走到桌邊，抓起她的手就往嘴邊親：「小美人兒，一個人喝酒呢？」
我不動聲色地按了下她的脈門，發現她身上一點內力都沒有。
不是習武之人。
為什麼點穴的手法那麼老道？
她這次沒有笑顏哄人，而是擰著眉頭，並指又來點我的穴道！
我怎麼可能讓她點中？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撅起嘴，朝她親過去。
她很厭煩的樣子，用腦袋撞我。
原來惡霸欺淩少女的感覺是這樣的？我覺得還挺好玩，就跟她在屋裡玩起了你跑我追的遊戲。
最終我把她堵在了牆角裡，使她無處可逃。
可能是剛才跑得太激烈了，她身上出了點香汗，離得近，這點香氣直往我鼻子裡鑽。而她微微張開口，急促而溫熱的氣息吐出來，更讓我有點頭暈。
她身上帶了藥？
不對，江湖上沒有我不知道的藥。
可如果她身上沒有藥，為什麼我心裡跳得厲害，腳下還有點發飄呢？
我往她的肩窩裡嗅去，想要弄明白香味的來源，嗅著嗅著，我開始覺得不對了。
小小魚有了反應。
這就尷尬了。
我裝作調笑的樣子，用言語惹她，希望她別發現小小魚的異樣。
不成想，她不知道在想什麼，居然也往我身上嗅了嗅，隨即兩隻手臂抱住了我的脖子，整個人貼了上來！
我受到了驚嚇！
從前也不是沒有跟女孩子這麼親近過，可那時都是逗著玩，並沒有什麼感覺。
這次卻不一樣！
她貼上來的一瞬間，我渾身肌肉都不受控制地繃緊了！
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緊緊抱著她，把她擠到身體裡去！
這不對……一定是哪裡不對！
對了，這個女孩子很古怪，她一定有著我不知道的手段！
畢竟，剛才她都點我穴道了，不是嗎？
我跟她插科打諢，想要離她遠一點，沒想到被她一把揭了面具。
「哼！」她沖我翻了個白眼，然後一把推開我。
被她推開的瞬間，我忍不住松了口氣。
太可怕了，再也不能離她那麼近，她很危險！
我又變成了滑不留手的小魚兒，笑嘻嘻地跟她打鬧。
她並不生氣，坐在桌邊吃飯，跟我瞎聊。
聊著聊著，我又覺得古怪——她跟我聊天的口吻，怎麼聽都覺得很「熟稔」？
我跟她很熟嗎？這也不過是第二次見面吧？
但她挺可愛的。
她是我見過的女孩子裡面，最可愛的一個。
可惜，她並不覺得我是她見過的男人裡面，最有魅力的一個。
她看我的眼神，一點情愫都沒有。
我不甘心，不停逗她，甚至作勢要吃她的豆腐，想要惹惱她。
「花無缺呢？」她一點兒也不為所動，反而問花無缺。
我不禁想起之前，她看到我爬窗進來，一點反應也沒有，但是看到無缺，卻嚇了一跳。
「幹什麼？你惦記上他啦？」我心裡酸溜溜的，一點兒也不好受，「現在是我魚大老爺買了你，你最好心裡只想我一個！」
第470章
我和無缺的性格相差比較大, 常常會出現姑娘更中意我們中的一個人，並且矢志不渝。
我們都沒有往心裡去，都是些庸脂俗粉, 愛喜歡誰就喜歡誰, 反正我們不喜歡。
只是偶爾會比較一下，喜歡他的姑娘多一點, 還是喜歡我的姑娘多一點。
但是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情況，我心裡酸溜溜的, 只想叫她看我, 不許她想無缺。
「喂, 你這麼凶，嚇到我了啊！」她微微睜大眼睛，有些驚訝的樣子, 拍著胸口，用調侃的口吻譴責我，「你家裡人沒教過你嗎，嚇唬漂亮的女孩子是不好的嗎？」
教過！
當然教過！
大姑姑從小就教育我們, 不許對漂亮的女孩子無禮！
我看著她大大的眼睛，心頭說不出的古怪。
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在我心頭浮現——她該不會是大姑姑的女兒吧？
大姑姑是不是偷偷生過孩子？
要不然，怎麼她的一舉一動, 都頗有大姑姑的風範呢？
大姑姑是那樣一個言語舉止都跟尋常人不同的人，學都學不來，只有她的血脈才可能跟她一樣。
轉念一想，又不太對, 小姑姑跟大姑姑是姐妹，也沒有大姑姑那樣的風範。
我一邊吃菜，一邊狀若不經意地打量她，發現她散漫得很，一舉一動都很隨意，跟大姑姑的高貴端莊一點兒都不一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她身上有熟悉的東西。
很快，無缺回來了，問我：「你還沒搞定嗎？」
我們相視一眼，交換了想法。
無缺在問我，對這個姑娘有什麼打算？
我告訴他，我要帶她走。
無缺配合著我，跟她交涉，從各個方面舉證，移花宮是非常好的去處，她跟我們一起才是最好的。
她一開始是不願意的，後來不知道想到什麼，眼珠微轉，就同意了。
我居然猜不透她的想法，有些躍躍欲試，對她更感興趣了。
我想抱著她從窗戶跳下去，她對我翻了個白眼，居然踩在窗棱上，自己跳了下去！
好膽量！
我挑了挑眉，覺得她更古怪了——一個沒有武功的女孩子，居然敢跳窗戶，並且一點兒也不害怕，好像跳窗戶對她來講就是家常便飯一樣！
我又想起她兩次對我點穴，那種精准的力道和手法……
「花公子接住我！」誰知道，她跳下去時，卻大喊無缺的名字。
我往無缺看了一眼，他臉上浮現出一點笑意，旋身躍起，接住了她。
我頓時笑不出來了。
握著拳頭，捶了一下窗棱，才緊隨其後，跳出窗外。
這一趟出行，我和無缺找齊了喚醒大姑姑的所有材料，開始暢想叫醒大姑姑後的事。
一直很安靜的香香，聽到我們討論大姑姑，竟然開始跟我們說話。
她話裡話外，都不離大姑姑，好像對大姑姑很感興趣。
她並沒有多加掩飾，我和無缺很快就聽出來，她對大姑姑有著隱隱的敵意。
她不想讓大姑姑醒來。
甚至挑撥我們，說大姑姑一直昏迷不醒，對我們才是最好的，因為移花宮就是我們的了。
本來對她生出的好感，經由此事，全都消退。
就連無缺都對她沒好臉色。
她挑撥不成，就開始找藉口，要離開我們，不跟我們回移花宮。
呵，把我們當成什麼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何況她還是江別鶴的女兒，我們絕不會這麼輕易就讓她走。
我和無缺都以為她被我們強留下來，會很不高興，一路上使絆子，並且借機逃跑。
但不知道她怎麼想的，居然安安心心留下來了，比之前還要放鬆快活，甚至主動跟我們說笑，再也不提大姑姑的事。
太奇怪了！
我試探了她一下，她說，江別鶴沒養過她一天，她對江別鶴沒感情，就算我們要利用她對付江別鶴，她也無所謂，反正不是她也會是別人。
真是冷酷極了！
我能感覺出她說的是真的，她說起江別鶴時，眼中不帶絲毫嚮往、崇拜、孺慕，只有一片淡漠。
可我記得，那天老鴇打她，說的是：「想找你那個江南大俠的爹？你做夢吧你！」
那時候她還想認江別鶴，是什麼時候變的？
我跟無缺相視一眼，交換了想法，都認為是她磕了一下腦袋，忽然變了一個人似的。
一個人有沒有可能變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如果這個人經歷很大的變故，那麼是有可能的，比如正義的人變成邪惡的人，勇敢的人變成懦弱的人。
但香香這種情況……
我開始不停跟她說話，探尋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她並不怎麼隱藏自己，好惡都表現得很明顯，而且一點兒也沒有女孩子的那種矜持。
很多女孩子在我和無缺的面前，都會掩飾一下，表現出最好的自己，有意無意中討我們的喜歡。
可香香沒有。
她做什麼都很隨意，想蹺二郎腿就蹺二郎腿，想隨地吐瓜子皮就吐瓜子皮，想笑就大笑，不高興了就極盡刻薄地叫駡。
她不在意我和無缺喜歡不喜歡她。
她渾身上下都散發著一個資訊：我就這樣，你們喜歡那是最好了，不喜歡就忍著。
我總算明白過來，為什麼她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還曾經懷疑她是大姑姑的女兒——大姑姑也是這樣，從來不在意別人喜歡不喜歡她，她的狠辣、狡猾、冷漠等一切不討喜的品質，她從不遮掩，哪怕被小姑姑譴責虐待小孩子，她也只是嗤笑一聲。
香香很有大姑姑的風範。
而且她跟大姑姑一樣，都喜歡漂亮的女孩子。
我和無缺哄她說，叫了慕容九、小辣椒、鐵心蘭給大姑姑跳舞，作為喚醒大姑姑的輔助手段，她當時眼睛就亮了，還問我們這幾個姑娘是不是已經到了？
很有一點急不可待，要加快腳程的樣子。
我看著她，越來越恍惚，總覺得大姑姑年輕的時候，應該就是這樣子。
我沒有見過大姑姑年輕的時候。我出生的時候，她已經是移花宮的宮主，高高在上，身份尊貴。
可我聽說，她年輕的時候，是跟燕伯伯一起行走江湖的。
她那時候，應該十六七歲吧？就像香香這個年紀，年輕，活潑，自由自在。
對，就是自由自在。
大姑姑應該不喜歡做移花宮的宮主，每天擺著架子，像一尊神明，可望而不可及。
如果她真的本性那樣，就不會被我發現，偷偷在廚房裡恣意吃雞腿。
很快，我又發現了香香的另一個古怪之處——她不喜歡我，也不喜歡無缺。
這個「喜歡」，指的是女人對男人的喜歡。
我和無缺容貌俊美，地位尊崇，我是壞男人，無缺是好男人，全天下的女人就沒有不喜歡我們的。區別在於，有人喜歡我們兩個，有人只喜歡我們中的一個。
可香香一個都不喜歡！
不管我怎麼逗她，她從來沒有過害羞、赧然的表情，從來沒有臉紅過！
她也不偷看無缺，無缺不跟她說話，她從不主動找無缺說話，也不會做一些欲拒還迎的事，更不會故意跌倒在無缺的懷裡。
她不是女人嗎？！
而且，逗得狠了，她會反過來逗我，摸我胸、解我腰帶，反而把我逗得臉紅！
太可怕了！
就在我鬱悶不已，不知道要怎麼跟她相處的時候，轉機來了。
劉喜出現了，要搶奪六壬神骰。
出行之前，我和無缺把六壬神骰帶在了身上，就是讓劉喜有什麼就沖我們來，不要傷及移花宮的普通弟子。
「保護好香香。」無缺朝我們看了一眼，就迎上了劉喜的人。
香香很乖覺地站在我身後，探頭看向打打殺殺的場面，竟然一點都不怕，還有心情跟我聊天，探討誰的武功更高。
我和無缺的武功是大姑姑和小姑姑教的，還有一些手段是四大惡人教的，論起綜合實力，沒有人勝過我們。
聽完我的解釋，香香看了我一眼，說道：「那你很棒棒哦。」
我心中一震！
立刻抓著她，說道：「你再說一遍！」
她就又說了一遍。
我當即恍惚起來。
一模一樣。
就跟大姑姑的口吻一模一樣。
我心裡撲通撲通地跳起來。
腦子裡閃過屠姑姑說的話，以及勸告我們不要試圖喚醒大姑姑，心裡模糊有了一個念頭。
不等我細想，場面形勢一變，無缺栽了。
我連忙頂上去。
可惜，我們兩個的武功都不及劉喜，敗在他手裡。
他要我們交出六壬神骰，我不肯，他就抓了香香在手裡，用她的性命做要脅。
我看向香香。
被刀鋒架在脖子上，她眼睛裡仍然是一片淡漠，半點害怕都沒有，似乎篤定劉喜不能把她怎麼樣。
我卻不想叫她被劉喜傷害。
最終，我使了個詐，放倒了劉喜。
我說過，論起綜合實力，沒有人勝過我和無缺。
無缺撿回六壬神骰，我則走到劉喜面前，狠狠踩在他的胸口。
居然敢傷害香香！
看著他雍容精緻的臉龐，我心裡更加不舒服。我沒忘記，他剛出現的時候，香香看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要脫下褲子，在他臉上撒一泡尿，這樣香香就不會再惦記他的臉了。
可惜肚子裡沒有尿，被無缺一叫，我也就作罷。
我和無缺都受了重傷，第二天都沒起來。
香香來叫我，她輕輕拍我的臉：「小魚兒，醒一醒？」
我半睜開眼睛，看見她漂亮而冷漠的臉。
她像大姑姑一樣冷漠。
「大姑姑，小魚兒好冷！」我抱住她的手，貼了上去。
從小到大生病受傷，大姑姑幾乎沒來看過我。
她很冷漠。
我也早就過了那個一受傷就想哭的年紀。
可是迷迷糊糊中，曾經壓在心底的渴望又浮現上來，我想讓大姑姑摸摸我的臉，想讓大姑姑抱著我的頭，想聽她輕聲安撫我。
就像小姑姑對無缺那樣。
悠于 2018-7-7 11:32
第471章
昏昏沉沉中, 我感覺有一隻微涼而柔軟的手，放在我的額頭上，搭在我的手腕上, 探進我的胸膛裡。動作並不輕柔, 但是我卻很留戀。
我覺得如果大姑姑照顧病人，應該就是這樣了, 帶著一點不耐煩，含著一點疏離。
意識沉沉浮浮, 清醒的時候並不多, 只記得有苦澀的藥汁喂進嘴裡, 身體被人翻動了一回，汗津津的衣裳被換下去。身上舒服了很多，我安心地沉睡過去。
再次醒來時, 天色已經暗下來，屋裡點著燈。
我坐起來，看向桌邊，香香側對著我坐在那裡, 手裡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
但她很機敏，幾乎就在我剛坐起來, 她就看了過來。
我看著她大大的眼睛，非常漂亮的眼睛，但是沒有什麼感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不知道是不是昏睡了太久, 腦子不大清楚，我看著這雙淡漠的眼睛，總覺得看到了大姑姑的影子。
「是你給我喂的藥啊？」我看著她問。
她瞥了我一眼，沒有說話，只是倒了杯水遞給我，就低下頭看書了。
這麼冷漠，也不問問我好點沒有？不過，看在她給我倒水的份上，我還是說了一句：「謝了啊。」
她眼也不抬，低低「嗯」了一聲，算是應答。
我看見她修長而纖細的頸子，被黑壓壓的頭髮襯著，白嫩嫩的好像豆腐一樣。她翻動書頁的手指，白淨細長，真的就像水蔥一樣。
我不由得摸了摸胸口。
昏睡期間，我總覺得有一隻微涼而柔軟的手，摸我的胸膛、摸我的大腿。
作為一個男人，我可以肯定地說，那只手的主人在吃我的豆腐。
我記得大腿肌肉被捏了一把的感覺，絕絕對對是不懷好意。
會是香香嗎？
可是她看著我的眼神如此淡漠，應該不是她吧？
但如果不是她，又會是誰呢？
我把這個懷疑壓在心裡，湊過去看她在看什麼書。等看清後，我有些驚訝：「你也喜歡看這個啊？」
這種閨中少女才喜歡看的才子佳人的故事，她居然也喜歡看？
我又一次想到了大姑姑——不是我多疑，而是她身上有太多跟大姑姑重合的特質。
我開口試探，還說出了大姑姑床頭的暗格，敏銳地發現她的表情有細微的變化，雖然一閃而過，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是垂在身側的袖子卻微微動了動。不用看，我也知道，她捏緊了拳頭。
我想起來屠姑姑的話：「小魚兒，你不要試圖喚醒她。移魂大法，是她自己要練的。如果她練成了，那她現在就成了另外一個人。這種功法詭秘之極，她不會再現身了。你也不要試著找她，這是她自己做的決定，我們最好尊重她。」
香香就是大姑姑，這個念頭在我的腦子裡浮現過很多次，每一次都被我壓下去了。
這些巧合，還不夠。
她頂多就是一個像我大姑姑的女孩子，她不是我的大姑姑。
我問她，是誰給我換的衣服，我感覺自己被非禮了。
她一開始表現淡淡的，並不往心裡去。可是在我堅持要找出兇手時，她坐不住了，拉住我，還說：「你病剛好，別出去吹了風。」
她可不是一個體貼善良的女孩子。
那她為什麼忽然體貼善良了呢？
我看著她的眼睛，裡面沒有了淡漠，只有故作的鎮定。
不得不說，她的演技不錯，但是在我小魚兒的面前，還是太嫩了。
我幾乎肯定，就是她。
真有趣，平時看起來淡漠的女孩子，居然偷偷摸摸吃我豆腐。
我如果放過她，豈不是浪費了大好的機會？
可惜，我還沒逗完，無缺來了。
無缺又在扮他的好男人，裝模作樣地拜下，對香香道謝。
香香說：「救命之恩，不如以身相許啊？」
我能聽得出來她在開玩笑。
可是不知道怎麼了，我心裡騰的竄上一團火，不等無缺說話，就搶先道：「無缺是我弟弟，他欠了你的，我替他還！」
說出這句話，我看到無缺的瞳仁縮了一下。
他對我起了疑。
也對香香起了疑。
我不管他，攬著香香的肩膀，表露出佔有欲。
無缺不再看我，說道：「我也被人摸了！」
他一臉焦急，好像真的被人摸了，想要找出兇手。
呸！
他就是想要跟我搶！
平時有什麼東西，他都不理會，但是每當我對什麼產生強烈的興趣時，他總能捕捉到我的情緒，插一腳進來！
如果他不是我弟弟，我早就打死他了！
還裝模作樣地說什麼共夢、共痛，我呸呸呸！
我們的確常常做同樣的夢，我夢見他，他也夢見我。而且每當我們中的一個人受了很嚴重的傷，另外一個也會感覺疼痛。但是，被別人摸了一把，吃了一把豆腐，是不會分享的！
要是真能分享這個，我肯定天天親姑娘，把感覺傳遞給他，使勁噁心他這個潔癖鬼！
沒想到香香信了，還一本正經地分析起來。
她臉上稍縱即逝的緊張和愕然，全都被無缺收進眼底，她不僅在我面前暴露了，還在無缺面前暴露了。
無缺產生了和我一樣的困惑，為什麼她表面上淡漠，私下裡卻偷偷吃我豆腐呢？
我從無缺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的想法，思索片刻，就縱容他的介入，並且跟他配合，一起試探香香。
雖然我很想一個人逗香香，但香香並不是普通的女孩子，她的腦筋轉得很快，演技又不錯，我沒有很大的把握叫她說真話。
既然無缺非介入不可，那就叫他加進來好了。
在我和無缺的夾擊之下，她有一些慌亂，但還是守住了陣腳，沒露出來什麼馬腳。
但是沒露出來馬腳，反而是最大的馬腳。
我和無缺相視一眼，同時皺起了眉頭——哪怕是我們兩個，有大姑姑、小姑姑和四位師父的精心教導，在她這個年紀，也做不到這樣的冷靜和急智。
而這樣冷靜又急智的女孩子，又怎麼會流落到青樓，差點被賣掉接客呢？
我又一次想起屠姑姑的話，情不自禁地懷疑，她會不會真的是大姑姑？
有一個辦法可以試探出來。
我在她背後說道：「無缺，我死後，你記得把東西待會移花宮。等大姑姑醒來後……」
她的背影很明顯僵了一下。
我和無缺相視一眼，交換了想法。
如果她就是大姑姑，那麼她一定不想要「邀月」醒來，她會找機會破壞掉藥物。
但我沒對無缺說，我懷疑她是大姑姑。我只對他說，這個女孩子不簡單，我們要試探她對移花宮是敵是友。
無缺同意了。
他來守夜，一旦發生什麼事，他就叫我。
但是我居然睡著了，等到隔壁傳來動靜，才被驚醒。
連衣服都沒顧得上穿，隨便趿了鞋子就沖了過去，就看見香香抱著無缺的脖子，吊在他身上，嘴唇跟他相貼。
我當時氣得血湧上頭，腦袋都要炸了！
立刻沖過去，抓住香香的胳膊，把她扯離無缺的身邊。
我瞪著無缺，表達我的憤怒——說好的，我們一起試探她，可他不叫我就算了，居然還吻香香！
無缺給我的回應非常冷淡，既沒有愧疚，也沒有不好意思，好像在說：「哦，我就親了，怎麼了？」
我快要氣死了！
隨即，一雙微涼而柔軟的手，捧住了我的臉。
香香咬在了我的臉上，聲音含混：「唔，雞腿。」
雞腿？這是我的臉，不是雞腿！
她這是幹什麼？解釋她和無缺之前只是在玩吃雞腿的遊戲？
把我當傻子嗎？
我把她扯開後，她不消停，又湊了過來。
她的眼神迷迷瞪瞪的，好像並不清醒。
我立刻給了她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下去，她眼睛裡的迷迷瞪瞪就退去了，恢復了清明。
她一臉疑惑：「我怎麼會在這裡？」
我立刻看向無缺。
無缺對我解釋了經過。
但是我不信。
她的嘴皮子很利索，一套一套的大道理說出來，為她自己辯解。
後來還紅了眼眶。
無缺有些心軟了，但我沒有。
我沒有無缺那麼縝密的心思，我只相信我的直覺。
我直覺她在裝模作樣。
她仰著一張漂亮的臉蛋，睜著一雙霧濛濛的大眼睛，看起來無辜極了。
我心中一動，擰住了她的臉：「別耍什麼花樣！」
她的臉蛋又軟又嫩，擰起來的手感好極了。
如果她真的是大姑姑……那麼我可是擰過她臉蛋的男人！
這個念頭讓我心頭一片火熱。
但隨即，她似乎惱了，不僅揮開我的手，還打了我一巴掌。
這一巴掌，讓我不僅不惱火，反而有些激動。
這種見縫插針的報仇手段，跟大姑姑如出一轍！
線索越來越多了……
我湊在她耳邊，說出「大姑姑」三個字，果然察覺到她渾身下意識的緊繃。
雖然很快她就放鬆下來，但是下意識間的反應做不得假。
無缺還不知道。
我不能讓他知道。
我抓著香香的手，回了自己屋裡。
反手關上門，把她抵在門板上。
如果這是大姑姑……那麼我不僅擰過她的臉，還把她抵在門板上。
直覺一次次告訴我，她身上有大姑姑的特質，她是大姑姑。
理智告訴我，不可能的，如果是大姑姑，怎麼三年來連一點武功都沒有？
但我跟無缺不一樣。無缺更相信頭腦的分析，而我更相信直覺。
我盯著她的臉龐，努力放平聲音，說道：「你能不能對我說一句話？」
我要最後感覺一下。
她有點緊張，不太想說，大概她也意識到了什麼。
不過，她素來不在意生活中的細節，那句話她早就忘了出自哪裡。
她說了出來。
「那你很棒哦。」她說。
跟大姑姑的口吻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我心中炸開了喜悅，像永不墜落的煙花，絢爛璀璨。
第472章
我叫花無缺, 是江楓和花月奴的兒子。
我從小在移花宮長大，由大姑姑邀月和小姑姑憐星，以及四位師父撫養長大。
我穿的是錦衣華服, 吃的是山珍海味, 學的是頂級武學，可我並不快樂。
我很幸福, 但我不快樂。
我有一個同胞哥哥，他叫江小魚, 他跟我不一樣, 他非常快樂, 每天都笑意盈盈。
哪怕他的臉上有一道劍疤，並不像我這樣完美無缺。
哪怕小姑姑更愛我，總是有意無意地偏心我。
但他仍然快樂極了, 我能看到他的眼睛裡綻放出閃耀的光芒，像太陽一樣感染著周圍的人。
冰冷如大姑姑，都抵不住他的熱情，偶爾會允許他跟在身邊。
但我每天跟他在一起, 卻沒辦法被他感染到。
我比他帥，比他完美，比他得到的關愛多, 可我沒辦法像他一樣快樂。
小時候，我還不懂得這些，只是跟在他身後，他做什麼我也做什麼。
不過, 每次他做完什麼事，都會開懷大笑，我卻站在一旁，心裡只有淡淡的起伏。
做同樣的事，他會快樂，而我不會。
只有一件事，他得不到快樂，那就是討好大姑姑。
大姑姑非常難討好，她從來不笑，臉上總是冷冰冰的，高傲疏離，叫人望而卻步。
小姑姑叫我不要靠近她，因為她很危險，從來不會因為我們年紀小就對我們手軟，只要惹到了她，她什麼都幹得出來。
我很聽小姑姑的話，從來不去靠近大姑姑。但小魚兒不聽話，他總是往大姑姑身邊跑，哪怕大姑姑從不給他好臉色。
我不敢靠近大姑姑，但是我跟在小魚兒身後，發現小魚兒那麼調皮，大姑姑也沒有把他怎麼樣，就漸漸不那麼怕她了。也跟小魚兒一樣，試著討好她。
小魚兒沒有成功過，我也沒有。
這讓我心裡好受很多，難得也有小魚兒做不到的事。
但這個平衡很快就打破了。
那天，我在江楓和花月奴那裡受了傷，心情前所未有的差，一路跑進小姑姑的屋裡，鑽進她的懷裡，哭著說：「小姑姑，為什麼你不是我娘？」
為什麼我爹和我娘是那樣的人？我一點也不喜歡他們。
為什麼我會是他們的兒子？
我非常難過，纏著小姑姑，想要跟她睡在一起。
哭的時候，我沒顧得上小魚兒，等到第二天從小姑姑的床上醒來後，我才想起了小魚兒——我被傷到了心，他也好過不到哪裡去，我有小姑姑哄著，他呢？
起床後，我就知道了，他上了大姑姑的床！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快樂的樣子，心裡充滿了嫉妒，還有濃濃的被背叛的憤怒。
他居然不帶著我！
他一個人爬上了大姑姑的床！
但我又沒辦法指責他，因為是我先忘記他，一個人爬上小姑姑的床，把他甩開了。
後來我緊緊跟著他，每當他在大姑姑的面前表現自己，就也跟著一起。
可惜，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晚的緣故，大姑姑偶爾會多看他一眼，卻不會同樣對我。
我很失落。
但我沒有氣餒，小姑姑更喜歡我，而不是小魚兒，大姑姑也會一樣的。
我有自信。
沒多久，機會來了。大姑姑給我們請了四位師父，負責教導我們。我和小魚兒都不喜歡他們教的東西，不願意學。大姑姑聽說後，就來了。
她蹲在地上，嘴角微微彎起，臉上露出一點微笑。長長的柔順的頭髮，披在她的肩頭，有一點垂在了地上。我很想跑過去，幫她把頭髮抱起來，免得沾了灰塵。可是不等我開口，她就叫了我的名字。
「無缺，來，打我一下試試。」她的目光在我和小魚兒身上掃了個來回，最後點了我的名字。
我心裡砰砰的跳，興奮得不得了，我就知道，我比小魚兒帥，大姑姑肯定也更喜歡我。
「無缺不敢造次。」我走到她身邊，看著她白淨的手心，有一點點激動。
她的手心跟小姑姑的不一樣，比小姑姑的手心更白，看起來也更軟。
「沒關係，是我讓你打的。」她把手心抬高了一點，微笑著示意我。
大姑姑又對我笑了！她今天對了笑了兩次！
我激動極了，就舉起手，在她手心裡輕輕打了一下。
然後大姑姑笑著摸了摸我的腦袋，她的動作輕柔極了，我被她用溫柔的笑容注視著，整個人都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起來了。
我沒想到，殘酷來得那麼突然。
她狠狠給了我一掌，把我打飛出去，撞在院牆上。我只覺渾身骨頭都要裂了，忍不住張口吐出一口血，只來得及看了她一眼，就昏死過去。
昏迷之前，我記得她的神情，如往日一般冰冷高傲，充滿疏離。
醒來後，我聽小魚兒說了事情的經過，原來大姑姑之所以跟我玩遊戲，只是為了教我們一個道理。
我忍不住哭了起來，身上疼，心裡更疼：「難怪大姑姑不叫你，而是叫了我。」
因為大姑姑捨不得打他啊！
雖然大姑姑平時待我們一樣冷漠，可是在這樣的關頭，她的喜好還是表露了出來。
小魚兒猶豫了一下，就安慰我：「可是，大姑姑不是對你笑了嗎，她還摸你的腦袋了，她都沒對我笑過，也沒摸我的腦袋。」
我不想理他。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敢靠近大姑姑。就像小姑姑說的那樣，大姑姑非常危險，我們最好離她遠一點。
可是，為什麼小魚兒就沒關係？小魚兒每天繞在她身邊，有時候惹得她皺眉頭，也沒打過他。
為什麼大姑姑打我？而且打那麼重？
小魚兒又勸我：「都跟你說了，那次是特殊情況，你看大姑姑不是跟你道歉了？大姑姑跟誰道歉過啊？平時她可沒動過我們一根手指頭！你再想想，大姑姑給我們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最好的？你不要想太多啦！」
是我想太多了嗎？
可能是吧。
時間一長，我就忘了那件事，如往常一樣，跟小魚兒形影不離，每天練功、讀書，跟四位師父學行走江湖的手段。
小姑姑一直更喜歡我一點，自從被大姑姑挑破後，她的偏心就更加明顯了。我有時候會擔心，怕小魚兒生氣，不跟我好。可是小魚兒並不很在意，他甚至明明白白跟我說：「小姑姑是你的，大姑姑是我的！」
他自詡是哥哥，偶爾會讓著我，比如小姑姑疼我，他明白過來後，並不跟我搶，而是把精力轉移到大姑姑身上。
我很內疚，因為我不僅比他帥，得到的愛也比他多。可我又很驕傲，因為我不僅比他帥，我得到的愛也比他多。
小姑姑更疼我，大姑姑待我們兩個一樣。
大姑姑真的非常難討好，哪怕小魚兒日復一日地討好她，她也很少對他露出一個笑臉，只有被他纏得不耐煩了，才會罵他一句。
我很好奇，為什麼小魚兒從來不傷心？大姑姑這麼冷漠，他一點都不難過嗎？
我問他：「你要是傷心的話，就說出來吧，我不會跟別人講的。」
他很意外地道：「我為什麼要傷心？哎呀，你不懂啦，大姑姑沒有看起來的那麼冷漠。」
我天天跟他在一起，我怎麼不知道大姑姑是什麼樣？但是他既然這樣說，我也就不拆穿他，就讓他好受一點吧。
我一直以為大姑姑待我們兩個是一樣的。
她對我們一樣冷漠。
可是漸漸的，小魚兒得到的比我多了一點。
他爬上了大姑姑的床，一次，兩次……很多次。
他抓了大姑姑的手，一次，兩次……很多次。
他讓大姑姑指導他武功，一次，兩次……很多次。
就在不知不覺中，他跟大姑姑形成了一種奇怪但是又說不出的和諧的相處方式——他總是惹她煩，她總是嫌他煩。
他還會借著生病，索要大姑姑的手帕，用完不還她。
他會討要大姑姑用舊的荷包，小心翼翼地存放起來。
他還學會了塗指甲，厚著臉皮非要給大姑姑塗指甲，並且把大姑姑用膩了的指甲水存放起來。
他有一隻小匣子，放著很多大姑姑用過的東西。
有一次，我趁著他不在，打開了那只匣子。在裡面，我看到了很多大姑姑用過的東西。但是我的目光，落在了一根漂亮的羽毛上。
我沒見過大姑姑用過這樣的羽毛？
這真的是大姑姑用過的東西嗎？
可如果不是，小魚兒為什麼要把這根羽毛存在匣子裡呢？
我捏著羽毛，放在鼻子下面聞了聞，不知道是被大姑姑用過，還是跟大姑姑用過的東西放在一起久了，這根羽毛上有大姑姑的味道。
我瞥了一眼匣子，小魚兒有很多大姑姑的東西，我卻一件都沒有。
我把這根羽毛揣進了袖子裡，然後蓋上了匣子。
小魚兒似乎沒發現這根羽毛不見了，我沒有見他著急尋找。
難道真的不是大姑姑的東西？只是意外落入匣子裡的？
等羽毛上面大姑姑的味道消散後，我也沒了興趣，隨手把它丟了。
第473章
漸漸的, 我長大了。
小魚兒跟大姑姑越來越親近，我和小姑姑卻越來越疏遠。
並不是小姑姑不愛我了，而是我發覺小姑姑看我的眼神慢慢變了。
我和小魚兒一生下來就被小姑姑撫養, 小姑姑更喜歡我, 我以為這是因為我更帥、更乖、更討喜。直到後來，我漸漸長大, 臉龐輪廓越來越像江楓，小姑姑看我的眼神開始變得複雜。
一開始, 我並不明白那是什麼, 只覺得她似乎透過我在看別人。直到她摸著我的臉, 眼神迷離，喚道：「玉郎。」我才明白，小姑姑把我當成了當年的玉郎江楓。
她從小就疼愛我, 未必不是因為我是江楓的兒子，並且比小魚兒更像江楓。
我心裡不太舒服。
我沒有告訴別人這件事，只是不怎麼親近小姑姑了。
小姑姑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也不再叫我到跟前, 開始常常閉關。
我特意照了鏡子，觀察自己的五官，並且叫了移花宮的老人到跟前, 問她們：「我和江楓年輕時長得很像嗎？」
「一模一樣。」宮人回答道。
鏡子裡的男人抿住了唇，瞳仁黑沉沉的，透不進一絲光亮。
我怎麼能跟江楓一樣呢？
他愚蠢，腦筋拎不清, 自私卻不承認，除了一副好皮囊，就什麼也沒有了。
我怎麼能跟這樣的人長得一樣呢？
小姑姑又為什麼對這樣的人念念不忘呢？難道真的是因為一副好皮囊？
不管怎麼樣，我失去了小姑姑。
而小魚兒沒有失去大姑姑。
我一下子輸給了他。
我心中十分難堪，哪怕別人不知道我失去了小姑姑，仍然視我為移花宮的兩位少主之一，尊敬我、崇拜我、敬畏我，可我自己知道，我除了這些，什麼都沒有。
我是個可憐蟲。
幸好別人不知道我是個可憐蟲，我用溫文爾雅包裹住自己，對外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獲得數不清的讚譽。
只有小魚兒知道，我心中的陰暗和狠辣。
小姑姑早年被大姑姑貶為了普通弟子，移花宮的大小事務都壓在大姑姑的肩上，我和小魚兒長大後，開始幫大姑姑分擔。
我們兩個行走江湖，從一開始的青澀稚嫩，到後來的老道圓滑。他是壞男人，我是好男人，樹立了鮮明的形象。
等到我們十六歲，大姑姑把所有事務都交給我們兩個，自己什麼也不操心，只跟屠姑姑聊一聊保養，跟李大嘴聊一聊下個月吃什麼，完全撒開了手。
她非常信任我們。不像其他的門派，掌門人都把權力緊緊握在自己的手裡，別說對待弟子了，就是親生兒子都不會放手太多。
「她還真不怕我們兩個造反？」有一次，我跟小魚兒開玩笑。
小魚兒笑著說道：「造什麼反？大姑姑不是早就說了嗎，移花宮遲早是我們兩個的。」
是的，我記起來了，在我們兩個還很小的時候，大姑姑就說過，移花宮屬於我們兩個中的一個人。並且，她還補充了一句，如果我們兩個同樣優秀，就由我們兩個共同執掌移花宮。
「你說，大姑姑為什麼挑中我們兩個做繼承人？」我有點不理解，就問小魚兒，「明明我們的爹和娘，曾經背叛過她，不是嗎？」
江楓很招她的嫌，花月奴也沒好到哪裡去，我和小魚兒是他們的孩子，她不討厭我們就算了，居然還將我們培養成繼承人？
「很奇怪嗎？」小魚兒挑起眉頭，摸了摸下巴，「我們長得這麼帥，交給我們繼承，沒毛病啊？」
我仔細一想，居然覺得有道理。
大姑姑很迷戀別人的容顏。
長得好看的男人，比如燕伯伯，比如杜殺師父，都跟她有過一腿。
而長得好看的女人，比如芍藥，比如海棠，都被她一手提拔起來，在移花宮任要職。
像屠姑姑，因為長得好看，地位甚至比杜殺師父都要高。
所以，我和小魚兒長得這麼帥，就是她挑我們做繼承人的原因吧？
換了別人，為了宮主之位，早就同室操戈了。但我和小魚兒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從小一起長大，這份深厚的感情，讓我們兩個打不起來。
不過，我們雖然不會為了宮主之位喊打喊殺，卻會為了一些小事大打出手。
比如討大姑姑的歡心。
當我開始討大姑姑的歡心時，戳到了小魚兒的痛腳，完全不顧自己是兄長，毫不客氣地跟我打了一架：「你有小姑姑了，為什麼還來跟我搶大姑姑！」
「大姑姑不是你的。」我一邊跟他過招，一邊說道。
他非常生氣，總是充滿陽光和快活的眼睛，變成了冷酷的警告：「我說過，小姑姑是你的，大姑姑是我的！」
「是，你是說過。」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十六年過去了，該換一換了。小姑姑給你，大姑姑給我。」
他更生氣了，跟我打了個兩敗俱傷。
後來，我們躺在地上，呼呼直喘。
「你跟小姑姑怎麼了？」他問我。
他察覺到了我跟小姑姑疏遠的事。
我們是同胞兄弟，有什麼事，他瞞不過我，我也瞞不過他。
「沒怎麼。」我說道。
我不會把這種難堪的事情說給他聽，哪怕他是我的哥哥。
他見我否認，就沒有追問。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大姑姑是我的。」
言外之意，叫我不要跟他搶。
「你記不記得，小的時候，大姑姑和小姑姑有一次吵架？」我扭頭看著他，「那次，大姑姑讓我們自己挑姓氏，一個姓江，一個姓花。小姑姑不願意，認為大姑姑在故意挑事。大姑姑說，這並不是僅僅一個姓氏的問題。」
因為這世上，總有一些東西，是獨一無二的。
只有一個人能得到它。
「我記得。」小魚兒說，「那次我把『花』姓讓給了你。」
我反駁道：「明明是我讓的你！你自己不服氣，認為不能比我小氣，非要給我！」
「總之你是占了便宜的那個人！」小魚兒說。
我輕哼一聲，說道：「大姑姑不是你一個人的。」
大姑姑是獨一無二的。
大姑姑說過，誰擁有那件獨一無二的寶貝，各憑本事。
才說完，小魚兒扔過來一隻拳頭，砸在了我的臉上。
「我只讓你這一拳。」我說道。
以後，我不會再讓他。
小魚兒爬了起來，朝我壓過來。
我們兩個又打了一架。
後來又打過無數次。
「瞧瞧你的樣子，灰不溜秋，像個乞丐，大姑姑怎麼可能給你好臉色？」又一次從大姑姑那裡回來，我看著被罵了的小魚兒，微笑著道。
小魚兒瞥我一眼，似笑非笑：「你自己穿得像個白天鵝，也沒見大姑姑給你好臉色？」
「總之大姑姑不會罵我。」我揮開摺扇，搖在身前。
他大聲嘲笑道：「是嗎？你以為不罵你是好事嗎？你不知道『打是親罵是愛』嗎？大姑姑喜歡我才罵我！大姑姑待你和顏悅色，是因為她不喜歡你！」
然後我們兩個又打了一架。
小魚兒對大姑姑有一點不同，說不出哪裡不同，但總歸是跟小時候不太一樣。
那種感覺讓我很難受。
就好像我發現小姑姑把我叫作「玉郎」的時候。
但又是不一樣的，因為小姑姑把我當成了當年的江楓，小魚兒卻一直把大姑姑當大姑姑。
不，不僅僅是把大姑姑當大姑姑。
他會吃大姑姑的豆腐，會把手臂搭在大姑姑的肩膀上，像調戲小姑娘一樣調戲大姑姑。
一開始，我只以為他在開玩笑，故意討罵。直到他調戲大姑姑的次數越來越多，調戲完了總是說：「大姑姑真是天生麗質，跟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樣！」
他在外面調戲小姑娘的時候，每次摸了小姑娘的手，回來總是要擦手，擦完連手帕都要丟掉。
可他調戲完大姑姑，可以一整天不洗手。
如果大姑姑不是大姑姑，不是我們的長輩，不是從小看著我們長大的人，我甚至以為他喜歡她，男人對女人的喜歡。
就在琢磨小魚兒對大姑姑的心思中，我對大姑姑也有了一點說不出的感覺。
大姑姑很漂亮，她是江湖第一美人，哪怕不再年輕，依然風華絕代。
我想，我明白了小魚兒的那點朦朧的心思——沒人比大姑姑漂亮，沒人比大姑姑有趣。
當大姑姑告訴我們，我們兩個中的一個，要娶慕容九為妻時，我心中一顫，生出了清楚的抵觸。
我從來沒抵觸過她安排給我的事，為了討她歡心，她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這是第一次，我不想服從她的安排。
小魚兒更不樂意，但他裝模作樣的，答應得乾脆又俐落：「好啊！」
鄙視他。
但是鄙視過後，我也低下頭，表示服從：「是，大姑姑。」
終於，小魚兒輸給了我一次。因為他跟屠姑姑去辦事，我跟大姑姑去慕容山莊。
只有我自己，陪著大姑姑。
十幾天的路程，我和大姑姑單獨相處，只有我們兩個人，朝夕相對。
小魚兒嫉妒得都不行了，面對他扭曲的臉龐，我露出了一個勝利的微笑。
路上，我細心伺候大姑姑，一路打尖住宿，吃的用的，全是我來張羅。
我知道大姑姑愛吃雞腿，也知道她懶散，就把雞腿切成小塊，放在碟子裡，堆在她面前。
大姑姑被我伺候得很高興，我也很高興。我心想，等見了小魚兒，我一定要告訴他。
然後我們遇見了兩個姑娘，一個叫張菁，一個叫鐵心蘭。
張菁在追鐵心蘭，說鐵心蘭拿了她的東西。
兩個姑娘都很年輕貌美，我本來不想管閒事，但她們擋著我們的路了，我就想叫她們到一邊打去。
但大姑姑卻說：「好漂亮的女孩！」
我腳步一頓，扭頭問她：「大姑姑，你說哪個女孩子可愛？」
她盯著張菁，眼睛都在發光。
我想了想，上前調解，並且言語之中更加偏袒鐵心蘭。
我知道這樣做，會讓大姑姑不高興。但我不能冒險，如果大姑姑一時衝動，見我幫張菁，就叫我娶她，可怎麼辦？為了讓漂亮女孩子嫁進移花宮，她是不會考慮我的幸福的。
第474章
叫張菁的那個女孩子, 大眼睛骨碌碌轉動，一看就很有鬼點子。
她提出三個要求，只要我做得到, 她就放過鐵心蘭。
我沒多想, 就答應下來。
並不是我有多想幫鐵心蘭，而是我想要她們趕緊散場, 別擋著我和大姑姑的路。
張菁提出的第一個要求，是讓我金雞獨立, 她找人推我, 我不能倒。
我很有自信。
但讓我無奈的是, 大姑姑居然想要當那個推我的人。
她就這麼喜歡張菁嗎？幫她都不幫我！
而且她還裝作不認識我！
好在張菁沒讓她幫忙，找了很多路人推我，我當然沒有倒下。
見我做到了第一件事, 她又提出了後面的要求。
第二個要求是讓我腳不沾地的取一碗粥回來，毫無難度，我做到了。
第三個要求就過分了，她要我親大姑姑一口！
而且是親嘴才行！
我當時就懵了！
親大姑姑！
而且是親嘴！
我怎麼能……怎麼能這麼做？
好像壓在心底深處的秘密被揭破, 我心頭湧起了劇烈的惱怒，本來只是無可無不可的調解，此時卻非管不可了！
提出這麼討厭的要求的人, 我不能讓她好過！
但是讓我當眾親大姑姑，我做不到。
我也不能這麼做。
就在我猶豫之際，大姑姑走到我身邊，伸出一隻胳膊, 勾住了我的脖子，把我拉得彎了彎腰。
「大姑姑？」我從來沒離她這麼近過，只覺得額頭上的汗都要沁出來，臉上也發燙。
她睜著那雙好看的眼睛，瞪著我道：「什麼大姑姑？我很老嗎？叫大姐姐！」
大……大姐姐？
她打定主意不認我了？
我很無奈，不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麼，難道她真的想親我嗎？
可是小魚兒都沒有親過她，我會是第一個親她的人嗎？
我心裡亂哄哄的，不敢看她，渾身僵硬得像石頭，就跟被人點了穴似的，一動也動彈不得。
就在我努力說服自己，讓自己順從大姑姑的力道，再彎一彎腰，方便她親我的時候，忽然張菁開口了：「哎呀！被你們攪合的，她跑了！」
說完，她跺了跺腳，分開人群追了出去。
我有點怔怔的。
心裡說不出的失落。
「大姑姑？」我忍不住叫道。
她白了我一眼：「幹什麼？真以為我要親你嗎？動動你的腦子，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當你跟兒子一樣，我下得去嘴嗎？」
我才明白過來，她從始至終沒想過親我，之所以那樣做，就是為了給鐵心蘭做掩護，方便她逃跑。
我心下冰涼，沖上頭的熱氣也都褪盡，說不出的失望和憋悶，垂下眼睛不敢看她：「大姑姑機智，無缺佩服。」
接下來，我一直沒什麼精神。
我很難受，因為大姑姑說的那句，「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當你跟兒子一樣」，我想知道，她把我當兒子，那小魚兒呢，她也把小魚兒當兒子嗎？
如果今天不是我，是小魚兒，她會親他嗎？
更令我不舒服的是，小魚兒恐怕根本不會慌亂和猶豫，而是抱住大姑姑，直接親下去吧？
我越想越不舒服，連飯都吃不下去了。
大姑姑注意到我的反常，以為我看上了鐵心蘭，因為她的不告而別而難過。
怎麼可能？
一個偷人東西的小賊，連點基本的禮貌都沒有，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她？
大姑姑到底哪只眼睛看見我喜歡她了？
我心裡更不舒服了。
「無缺，你不要忘了，我們這次出門，是有任務的。」最後，她提醒了我一句。
這句話終於讓我的心情好轉了一點。
我幫鐵心蘭卻不幫張菁，是非常明智的決定，這讓我逃過一劫——如果我幫的是張菁而不是鐵心蘭，恐怕大姑姑就不會提什麼任務不任務的了。
總歸慕容九只有一個，只需要我和小魚兒中的一個人娶她就好了，另外一個是要娶張菁的。
我「喜歡」鐵心蘭，至少可以暫時逃過一劫。
接下來，大姑姑待我冷淡了很多。
我想，這是因為我看姑娘的眼光跟她不一樣。她喜歡張菁，而我喜歡鐵心蘭。
我忍不住想，我在她心裡算什麼呢？只是利用的工具嗎？
我不由得又想起了小姑姑，是在我長大之前的小姑姑，她那麼疼愛我，一點其他目的都沒有，只是因為我帥氣、可愛而疼愛我。
大姑姑從來不會，甚至連假裝都不願意。
沉默的氣氛在我們中間蔓延著，我想要打破這股沉默，但是又束手無策。這時候，我突然很羡慕小魚兒，他總是能夠沒臉沒皮地圍繞在大姑姑身邊，不管是討她歡心還是惹她厭煩，從來不會讓這種沉默無趣的氣氛出現。
「你給我講個故事吧。」過了一會兒，大姑姑似乎忍不了這種古怪的氣氛，開口說道。
忽然聽她開口，我心裡跳了一下，有點難堪地道：「我不會講故事。」
「編。」大姑姑就一個字。
這還真是大姑姑的風格，我在心裡回味了下「編」這個字，她的霸道，她的理所當然，她的唯我獨尊，不知為何居然有點想笑。
然後我努力編起故事來，想要像小魚兒那樣，惹她笑一笑。
但她不僅沒笑，還用同情的眼神看著我。
「來，大姑姑給你講故事。」她說。
那意思好像在說，「大姑姑讓你開開眼界」。
我有點興奮，還有點期待——小魚兒恐怕沒有過這種待遇吧？！
大姑姑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故事裡有兔子、玫瑰花和大狗熊。
一開始，我以為會有兩隻兔子因為玫瑰花而產生緣分，從此生活在一起，並且生下一大堆小兔子，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
萬萬沒想到，大狗熊才是主角，這個故事的中心內容就是一隻大狗熊無意中被玫瑰花紮了腳，從此過上拉屎有兔子擦屁股的生活。
我花了很久的時間，試圖捋順這個故事的邏輯，但我失敗了。
我完全沒看到其中有什麼邏輯！
大姑姑講完之後，就笑著問我：「好不好聽？」
我能說什麼呢？我點點頭，說道：「好聽。」
「好了，該你了。」大姑姑滿意地說道。
她讓我給她編故事，精彩程度就比著大狗熊的這個來。
當時我的氣息就亂了一下，踩斷了腳下的一根樹枝。
這對我們習武之人來說，是非常不可饒恕的失誤。
我硬著頭皮，給她講了一個又一個亂七八糟的故事。
後來我摸到了她的喜好，邏輯越差，走向越匪夷所思，她就越喜歡聽。
順理成章、水到渠成的故事，她最不耐煩了。
用她的原話，就是：「這種講個開頭就猜得到結尾的故事，有什麼聽的價值？」
我絞盡腦汁編故事，像什麼兩隻小豬去郊遊，碰到了獵人，一隻小豬把另外一隻小豬舉起來，朝獵人扔了過去，獵人開槍打死了那只小豬，然後和另外一隻小豬開開心心地吃著烤豬肉，度過了幸福快樂的一天。
大姑姑有的很喜歡，有的不喜歡，但大多時候她都是滿意的，對我也越來越和顏悅色起來。
就在我挖空心思也編不出故事的時候，終於到了慕容山莊。
我悄悄松了口氣。
我們在慕容山莊的外面遇見了小魚兒和屠姑姑。
遇到他們的時候，小魚兒正要往一個男人的臉上撒尿。
我下意識地看向大姑姑，卻見她並沒有要回避的意思，好像不管是小魚兒脫褲子還是撒尿欺負人，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不由得又想起她說的那句話來：「我從小看著你長大，當你跟兒子一樣。」
她不僅當我是兒子，也把小魚兒當兒子？
憋了一路的不快，頓時就散去了。
我總算沒有輸給小魚兒。
進了慕容山莊，我坐在大姑姑的旁邊，見桌上有雞腿，就夾了一隻，像往常一樣，切成小塊堆在碗裡，遞給大姑姑。
做完這些，我朝小魚兒看過去。他果然很不高興，冷著臉對我哼了一聲。
我很高興。就算他不承認，我還是贏了一局。
屠姑姑發現了他的不悅，很不客氣地嘲笑他，他也學著我一樣，撕了一隻雞腿給大姑姑。
可惜，大姑姑不吃。
真開心！
但我沒有開心太久，因為大姑姑昏迷了，雖然身體無恙，卻怎麼都叫不醒。
小魚兒的臉色難看極了，我從沒有見過他這樣難看的臉色，他叫我善後，自己抱著大姑姑走了。
我也想跟上，但卻不得不留下來善後。
等到急匆匆做完，我星夜兼程，回到了移花宮。
我得知了大姑姑昏迷的原因——她練了移魂大法，這具身體已經是個軀殼了，大姑姑的魂魄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剛知道這一切的時候，我並不相信。世間怎麼可能有這種奇怪的功法？以大姑姑的聰明謹慎，又怎麼可能相信呢？
可屠姑姑不會騙我們。
小魚兒非常生氣，他的眼睛裡全是憤怒和怨恨，他把屠姑姑罵走了，把另外三位師父也罵走了，把燕伯伯也趕走了，把一切他看不順眼的全罵走了。
罵走就夠了嗎？
我把燕伯伯打了一頓。
我討厭他，如果不是他對大姑姑說什麼老不老的，大姑姑說不定就不會練移魂大法。
移花宮上下，沒有人不知道當年大姑姑和燕伯伯的恩怨情仇。縱然大姑姑現在跟杜師父在一起，不再跟燕伯伯在一起，但燕伯伯是她的初戀，而且燕伯伯成為廢人的期間，嘴上看重錢財的大姑姑，卻拿出大筆銀子救治他。
大姑姑心裡還是在意燕伯伯的，所以燕伯伯說出那樣的話，才那麼可恨！
「你永遠不許再出現在移花宮的範圍內！」我打贏了燕伯伯，冷冷地對他道。
他看我的眼神很複雜：「無缺，人死不能複生，你節哀……」
「滾！」我打斷了他的話。
大姑姑沒有死！她會回來的！
第475章
我和小魚兒請了許多名醫, 又尋訪大江南北，就連路邊的半仙都不放過，終於找到了喚醒大姑姑的辦法。
小魚兒高興極了, 哪怕深陷下去的眼窩, 也不能遮擋他的興奮，他握著拳頭道：「大姑姑, 我會找到你的！我會把你帶回來，一定！」
我也很高興, 但是高興之餘, 又有一點忐忑：「小魚兒, 大姑姑醒來後，會不會生氣？」
屠姑姑告訴過我們，不要試著喚醒她, 因為她是自願修煉移魂大法的。如果我們強行喚她回來，依照她的脾氣，會很生氣吧？
平時面對大姑姑，我已經不太有底氣了, 一想到生氣了的大姑姑，就更加忐忑了。
小魚兒抿了抿唇，眼神堅定：「我要喚醒她！」
我沉默了下, 點了點頭。
我也想喚醒她。
接下來，我們開始尋找喚醒大姑姑所需要的材料。
在大姑姑昏迷第三年時，我們找齊了材料。
那天，我們很高興, 坐在屋頂上喝酒。
我們都沒有說話，氣氛有一點劍拔弩張。雖然並不明顯，但是我能感覺到。我相信，小魚兒也能夠感受得到。
大姑姑昏迷期間，我和小魚兒聯手，致力於喚醒她。現在，大姑姑終於要醒了，我們的合作關係，也該結束了。
我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
在大姑姑昏迷的三年中，我和小魚兒都長大了，成為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曾經，我們面對大姑姑的時候，還會有一些敬畏、仰慕。但是最近一次看到大姑姑，她靜靜地躺在床上，雙目合起，神態安寧，褪去了高傲冷漠、霸道任性，僅僅是一個漂亮的女人。
而且是一個失了魂的，等著我們拯救的女人。
小魚兒早就改變了心態，視她為嬌小、可愛的女人，想要呵護她、寵愛她。
我看著他一天天改變，也有所動搖。
霸道任性的大姑姑，更喜歡小魚兒，而不是我。嬌小可愛的大姑姑，不能再喜歡他了。
我一定要贏。
而且，小魚兒已經得到了那麼多。他就算沒有大姑姑也沒關係，他仍然可以很快樂。我不一樣，沒有大姑姑，我覺得自己像個可憐蟲。
我想要得到大姑姑的愛。
只有那樣，我才會快樂。
我沒辦法忘記跟大姑姑一起前往慕容山莊的路上，我們兩個朝夕相對，那種平淡而安寧的喜悅。我越來越肯定，那就是我要追求的快樂。
遠處傳來一陣粗俗的叫駡聲，打破了我們之間隱隱的針鋒相對。
我們在罵聲中捕捉到兩個字眼，「江南大俠」「爹」。
也就是說，被打罵的女孩子，是江別鶴的女兒？
小魚兒先我一步，潛了進去。我隨後一步，跟了進去。
看到我的一瞬間，那個女孩子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眼睛都睜大了！
我有點意外，她認得我？
我試探了她幾句，但她很快就自然下來，好像那一瞬間的僵硬只是錯覺。
她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古怪，完全不像是被強迫接客的可憐女孩兒。也不像是布下圈套，專程等我和小魚兒的有心人。
有一瞬間，她似乎被我的試探惹惱了，露出咄咄逼人的神態，我當時就忍不住緊張起來，這份緊張是不受我控制的，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好像，她就是大姑姑，高高在上、霸道任性。
但那怎麼可能呢？她怎麼可能是大姑姑呢？一定是大姑姑快要醒了，我太高興了，產生了幻覺。果然，她接下來的反應，表示出她就是個普通的女孩兒。那一瞬間的咄咄逼人，只是我的錯覺。
不過，我怎麼瞧她，都覺得她渾身好似被一層霧罩著，看不清真面目。
小魚兒對她很感興趣，我看得出來，他很想帶她走。我幫忙附和了幾句，但她並不願意跟我們走，還有一點嫌棄，好像我們多管閒事的樣子。
我們還有點事要辦，很快就離開了。
哪怕她是江別鶴的女兒，跟別的女孩子不太一樣，也阻攔不住我們辦正經事。
辦完事情後，小魚兒叫我善後，他要去找那個女孩子。
他總喜歡叫我善後，這些年來我也習慣了，往常做起來並不覺得什麼，這次卻有點不舒服。我想起三年前，大姑姑練了移魂大法，昏迷過去，也是這樣，他先走一步，叫我善後。
而且，喚醒大姑姑的材料都備齊了，我們最應該做的難道不是回移花宮，喚醒大姑姑嗎？他居然把正事放到一邊，去調戲女孩子！
等我善後完，就去找小魚兒，他還在和那個女孩子糾纏。我從他的眼神裡，看出他想要帶走那個女孩子的堅定。
這不錯，我心裡想，難得他有喜歡的女孩子。他儘管去喜歡吧，我應該成全他，這樣大姑姑就是我的了。
於是我幫著他一起，威逼利誘，讓那個女孩子答應跟我們走。
那個女孩子很有趣，她明知道小魚兒對她有意，卻一點兒不放在心上。小魚兒要抱她跳窗，她拒絕了，自己從窗戶裡跳了下來。一邊跳，一邊喊我：「花公子接住我！」
我和小魚兒行走江湖，遇到很多漂亮的女孩子投懷送抱。我是好男人，小魚兒是壞男人，喜歡我們的女孩子各占一半。但是被小魚兒喜歡，卻只喜歡我的，她是頭一份。
我覺得有趣，抿唇一笑，躍起接住了她。
我並不是有意吃她豆腐，但是當我的手臂抱在她的腰間，感受到綿軟細膩的觸感，卻不禁一怔。
短暫的碰觸，激起一點漣漪，很快就消散了。
我的心屬於大姑姑，我只對大姑姑動心。我不像小魚兒，明明喜歡大姑姑，卻也喜歡沾花惹草，碰到漂亮姑娘就調戲一把。
回移花宮的路上，我走在前面，離他們兩個遠遠的，不跟他們扯在一塊。
但她偶爾會提起我，或者同時提起我和小魚兒，比如說到喚醒大姑姑時，她的言語難掩挑撥，很是希望我和小魚兒不要喚醒大姑姑，自己獨掌移花宮。
這讓我對她的好感頓時化為烏有，一點不剩。
小魚兒依然笑眯眯地跟她說話，還表現出更大的興趣，就連我也看不出來，他到底是真的不介意，還是暗中憋著壞要給她點顏色瞧瞧？
我觀察了很久，小魚兒始終沒對她出手，讓我暗暗驚訝。
更令我驚訝的是，小魚兒調戲她的時候，居然說：「你要實在嫁不出去，可以考慮一下我。」
他原話不是這麼說的，中間夾雜了許多其他東西，但是聽在我的耳朵裡，撇除那些他刻意加進去的條件，就變成了這樣。
他居然考慮過娶她！
我十分不解，他那麼喜歡大姑姑，不是嗎？才認識這個女孩兒多久，就考慮娶她？
哪怕這只是他信口胡說，可是他既然說得出口，就說明他腦子裡閃過這個念頭。
他是考慮過的。
我對這個女孩兒有了更大的好奇，她居然如此有本事，讓生性灑脫不羈的小魚兒，動過娶她的念頭？
女孩兒卻不像我這樣多思，她隨口說道：「如果我實在嫁不出去，我會考慮你的。」
堂堂移花宮的少主小魚兒對她表露心意，哪怕更多的是開玩笑，但她居然不動心！
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特別高興，心情輕得要飛起來。
她是江別鶴的女兒，我本來對她心存戒備，但小魚兒沒有，好像她並不是我們的敵人。我相信小魚兒，漸漸也放下了戒備之心。在劉喜截住我們時，我還讓小魚兒照顧好她。
後來發生的事，讓我驚訝，因為小魚兒對她的看重，遠遠超乎我的意料——他願意交出六壬神骰來救她！
六壬神骰是大姑姑的東西，它帶走了大姑姑的魂魄，也能把大姑姑的魂魄喚回來，我和小魚兒都對它愛恨有加。我沒想到，小魚兒居然肯為了這個女孩子交出它！
這個不讓我們叫她江玉燕，只讓我們叫她香香的女孩子，在他心裡已經這麼重要嗎？
雖然後來我們收回了六壬神骰，那只是他的權宜之計，我還是又驚又怒。
因為，他對劉喜露出冰冷的殺意！
他很少這麼直接露出殺意，我只在他身上看到過兩次，一次是江別鶴否認自己是江琴，一次是大姑姑練了移魂大法。
他對一個女孩子如此看重，我應該很高興的，這樣代表他不會跟我搶大姑姑了。
可我並不感到高興，也不覺得僥倖。我瞭解他。他對大姑姑的感情，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那他為什麼突然對一個女孩兒，尤其是江別鶴的女兒，如此不同？
我和小魚兒跟劉喜大戰一場，都受了重傷，當晚就發熱昏迷了。意識模糊中，我感覺到有人給我把脈，還把手探進我的衣服裡，試我的體溫。
再後來我喝了藥，沉沉睡去。
這服藥很管用，傍晚的時候我醒了，覺得精神好了許多，就去隔壁看小魚兒。
香香也在，他們兩個似乎在爭執，香香的臉上帶著惱意，小魚兒的眼中卻閃動著狡猾。很快，他們兩個又爭執起來，卻是小魚兒故意挑事。
「你是不是覺得我被人摸了，就不乾淨了，所以嫌棄我？」小魚兒的口吻是悲憤的，但眼底閃動著狡猾。
這是在逼婚？
小魚兒之前就用玩笑的口吻說：「你要實在嫁不出去，可以考慮一下我。」現在，他又說了一遍。
他認真了？
我心中一動，脫口道：「什麼？你也被人摸了？我也是！」
悠于 2018-7-7 11:32
第476章
話一出口, 我就被小魚兒狠狠瞪了一眼。
他知道我在撒謊。
我們兄弟兩個雖然共夢、共痛，但還不至於被人吃一口豆腐都會分享。
但香香不知道，她聽了之後, 非常震驚, 然後一本正經地分析起來。
她的所有表現都合乎最佳邏輯。但偏偏就是這樣，反而讓她透出不同尋常——她才僅僅是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 從小沒見過大人物，還被騙進青樓, 差點就出不來, 這樣的她, 為什麼會在我和小魚兒的面前表現得如此冷靜而機智呢？
我很快把注意力移到小魚兒的身上。
只見他面容鎮定，但是眼神卻沒有焦點，顯然在思索著什麼。
他也覺得這個女孩子古怪。並且, 他還沒弄明白這個女孩子的真面目。
我們兩個對視一眼，達成了暫時合作的協議。
小魚兒對我說，他要試探這個女孩子對移花宮是敵是友。
他把我當傻子了。
如果這個女孩子對移花宮來說是敵人，他不可能連著兩次對她求婚, 並且一次比一次認真。但是，既然他把我當傻子，我也沒必要提醒他。
半夜時分, 香香果然摸進我的房間。
我躲在黑暗中，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撬開門的動作很熟練，腳步很輕，走到我掛包袱的地方, 把包袱取在了手裡。她的目標很明確，就是喚醒大姑姑的最後一味藥材。
看來她的確不想讓大姑姑醒來，並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幸好，東西早已經被我調換過，即便她拿到手，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她拿到包袱後，往床邊看了一眼，身形有一瞬間的凝滯。
她在想什麼？難道她覺得自己太順利了？念頭才在我腦子裡劃過，就見她已經收回視線，打開包袱，取出玉盒。
很好，人贓並獲。
我從陰影中走出來，問道：「你在找什麼？」
我以為這麼一嚇，她會跳起來，或者尖叫起來。沒想到，她的表現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她好像沒聽見我說話，背對著我，拿起玉盒，往嘴裡咬，口裡含混不清地道：「唔，雞腿。」
我不禁挑了挑眉頭。
我走到她側面，靜靜地看著她，就見她睜著眼睛，卻不怎麼眨動，抱著玉盒很努力地啃咬。然後，她有些喪氣，把玉盒往地上一扔：「沒熟。」然後就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前前後後表現出來的樣子，就像是她僅僅是來找雞腿吃，發現雞腿沒熟就要離開。這種手段……我頭一回見。
「你搞什麼把戲？」我當然不會讓她走，伸手攔在她身前。
她被我攔住，抬起頭看我。
屋裡沒點燈，只有薄弱的月光透過窗戶照進來，朦朦朧朧看得見人影。她仰起一張精緻極了的小臉，睜著一雙很大很圓的眼睛看著我，表情不見絲毫慌亂和懼怕，也沒有半點兒僵硬。相反，如果我沒看錯的話，她的眼神甚至透著一絲驚喜。
驚喜？她因何而喜？
不等我想明白，忽然她踮起腳尖，兩隻手舉高起來，捧住我的臉，就朝我的臉上咬下來。
「唔，雞腿。」她一邊咬我的臉，一邊咕噥道。
雞腿？我的臉很像雞腿嗎？我覺得不可思議，她到底怎麼回事，是瘋了，還是演技就是這麼好？我太過於震驚，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把她推開。
等我回過神，她已經抱住我的脖子，幾乎貼在我身上。
我感覺到臉上被她糊的全是口水，濕濕的，涼涼的。我應該感到噁心的，但奇怪的是並沒有。
我感覺到她貼在我身上的身軀，溫熱而綿軟。不由得想起那天，她大膽跳下窗臺，笑著叫我接住她。
那時，我沒有多想，只是君子似的抱住了她的腰，一來怕唐突她，二來我並不喜歡離女子很近。但奇怪的是，才圈住她的腰，我心中立刻起了異樣之感。
並不是厭惡，而是……說不出來的感受。現在，那種感覺又來了。
我幾乎是下意識的，掌心貼在她的後腰上，用力一按，讓她緊緊貼住了我。
對，就是這種感覺，溫熱、綿軟，像是……頂級的香肉，讓人想要一口吞掉。
她的臉龐離我很近，溫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臉上，這樣親密的距離，我仍然不感到討厭。
相反，我覺得還不夠親密。
要怎麼才能更親密呢？心裡這樣想著，我不自覺轉動了一下脖子。然後，我的嘴唇被咬住了。她應該是想咬我的臉，但是我這樣一扭頭，正好被她咬到了嘴唇。
她用的力氣並不大，但也不小，我只覺得嘴唇一麻，緊接著渾身都酥酥麻麻的，一直麻到了腳底。那一瞬間，我仿佛開了竅，作為一個男人，我準確地知道，我對懷裡的這個女人有興趣。
似乎是一朵火苗，點燃了荒原，無數念頭在我腦子裡迅速炸開。
我喜歡香香。
小魚兒比我更早喜歡香香。
小魚兒甚至為了香香交出六壬神骰，在劉喜面前表露出殺意。
按照原本的腳程，我們現在已經快到移花宮了，但實際上我們才走了一半的路，就是為了照顧香香。
視大姑姑如命的小魚兒，居然肯拖延回宮的腳步。
種種線索在我的腦子裡交叉又散開，散開又交叉，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出現在我的腦海中——香香，會不會就是大姑姑？
明明是很不可思議的猜測，但是除了這個猜測，我竟然找不出第二個合理的解釋。
以我對小魚兒的理解，他不可能對除了大姑姑之外的人產生興趣，並且試探地求婚。而且，香香啃著玉盒、啃我的臉，嘴裡叫的是：「雞腿。」
大姑姑也愛吃雞腿。
「砰！」門忽然被推開，小魚兒出現在門口，「你們在幹什麼？」
他的眉頭擰得緊緊的，俊臉上滿是憤怒，左臉頰上的那道劍疤，使他看起來帶了點陰沉和狠辣，透出不好惹的氣勢。
我抬起目光，朝他看過去，沒有動。
他只在門口停頓了片刻，立刻走向屋中，抓住香香的手臂，一把將她扯了出去。
我沒有阻攔，因為我想看一看，他會怎麼做？香香，到底是不是大姑姑？
沒想到，他甩了她一巴掌。
我只覺得心頭狠狠一跳，不禁擰起了眉頭。
不對！香香不是大姑姑！小魚兒怎麼敢打大姑姑？！
我站在那裡，沒有動，看著他們兩個對峙。
經過小魚兒的一巴掌，香香醒過神來，她說自己在做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並且反咬一口，認為是我和小魚兒算計她。她的表情太逼真了，我幾乎就信了。
我看向小魚兒，小魚兒卻並不信。
他篤定她是裝的。
每到這時候，我就非常氣惱。
我氣小魚兒總是自信非常，做出判斷就再也不懷疑，自負到了極點。而我，卻總是會猶豫，除非有無可辯駁的證據擺在我面前，不然我做不到百分百的肯定。
就在我暗自氣惱時，小魚兒抓著香香的手臂，往外走去：「你睡吧，我還有點事情跟她說。」
我直覺不能叫他走，立刻阻攔道：「你們兩個有什麼事？不如在這裡說？」
但他頭也不回，只留下一句：「我要單獨跟她說！你休息吧！」
他拽著香香走了。我猶豫了下，沒有跟上去。
我又在懷疑自己的判斷。
本來我已經認定香香就是大姑姑，但小魚兒的那一個巴掌，讓我動搖了。
他怎麼敢打大姑姑？又怎麼捨得打大姑姑？
我在桌邊坐了一夜，也整整思索了一夜。
天亮後，我起身出門，找小魚兒。我打算直接問他，跟他問個明白。
就算他不說實話，那也沒關係，我們是一母同胞、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不可能什麼都瞞得過我，我總能從他的一舉一動中瞧出端倪。
但我才走出門，就在走廊上看到了他。
「收拾東西，回移花宮！」他臉上有些陰沉，說完就轉身進了他自己的房間。
我有些奇怪，就跟了過去：「發生了什麼事？怎麼這麼著急？」
「她跑了。」小魚兒說道。
我愣了一下，就知道他說的是誰。
「跑了？」我不太理解，「你昨天跟她說了什麼？她為什麼會跑？」不管她是不是大姑姑，之前都打算跟我們回移花宮了，為什麼突然跑了呢？
小魚兒沒有回答我。我隱隱感覺到，之前達成的合作協定，已經消失了。他和我之間，又充斥著針鋒相對。
我明白了。
我沒有說什麼，收拾了東西，開始趕路。
一路上，我們很少說話。
直到回到移花宮，來到大姑姑床前，看著安然沉睡的大姑姑，他才露出一點笑容：「她跑不了的。」
他說的是「她」。所以，這句話不是跟大姑姑說的，是跟我說的。這麼久不說話，一開口就是宣戰。
我並不意外。就算他不跟我宣戰，我也要跟他宣戰的。
於是，我淡淡地道：「各憑本事。」
我們兩個把各種材料放在一起，按步驟操作完畢，就等待大姑姑的醒來。
我們兩個都不敢想，如果失敗了怎麼辦？我們心裡想的是，一定能成功！
果然，在我們的真心呼喚下，大姑姑的眼球微微轉動。
太好了！她真的要醒了！那一刻，我激動得忍不住要跳起來！
但大姑姑的眼球轉了轉，就停了下來。我心中一沉，以為失敗了，卻見小魚兒坐在床邊，伸出一隻手，去掰大姑姑的眼皮。
我的眉頭跳了跳，忍不住攥緊了摺扇——他怎麼就這麼大膽？
下一刻，我的懊惱就消失了，轉為幸災樂禍——他被大姑姑一掌打飛了。
看他倒飛出去的架勢，很顯然大姑姑這一掌沒留力。
呸！活該！
但我還是裝作關心的樣子，沖過去制止了他的趨勢。
因為我是無缺，是從小就很乖的無缺。
小魚兒又大膽又妄為，我不能跟他一樣。只有跟他不一樣，我才有勝算。何況，他死皮賴臉地纏了大姑姑那麼久，大姑姑都無動於衷，我覺得他輸定了！
第477章
最終我那一腳還是沒有踹出去。
小魚兒的肩頭印著一個清晰的青色掌印, 正是我剛才醒來時，惱怒之中揮出去的。
他抓著我的褲腿，仰起頭來, 可憐兮兮地看著我。露出大半個受傷的肩膀, 一臉賤裡賤氣的模樣，讓我很想打他一頓。
但我昏迷了三年, 剛剛醒過來，就對立下大功的弟子如此絕情, 是說不通的。
我腦仁突突地跳, 收回腳, 冷冷地道：「你起來。」
「大姑姑，你不打我了嗎？」他一動不動，仍然仰著臉看我, 帶著顯而易見的討好。
我冷冷地道：「怎麼？我昏迷了三年，在移花宮說話不好使了？」
他一怔，慢慢鬆開了手，重新坐好。
這下規矩了很多, 也不像剛才那樣抖腿，並且往我身上蹭了。
「我想起來了，我昏迷了三年, 並不是昏迷，而是練了移魂大法。」沉吟片刻，我看著他們兩個，說道：「不過, 我並沒有練成功。按照你們屠姑姑所說，一旦練成，魂魄就會離開身體，鑽進別人的身體內。但這三年中，我並沒有做另一個人的體會。」
小魚兒和無缺相視一眼。
不等他們說話，我又道：「你們兩個把移花宮打理得很好，把移花宮交到你們手裡，我很放心。」
「大姑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這時，無缺開口說道。
我注視著他，緩緩開口：「我在世上，心願已了。」
無缺的瞳仁一縮，似乎非常吃驚。
「我還要再嘗試移魂大法。」我繼續說道，這次看向小魚兒，「不要再試圖把我喚醒。」
小魚兒的眉頭擰得緊緊的，竟然說不出的嚴肅，他看著我道：「大姑姑，你為什麼要練移魂大法？現在這樣不好嗎？」
我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抬起一隻手，放在眼皮子底下，細細打量起來。
雖然仍然白皙光滑，卻沒有了少女的那種細膩感、豐潤感。
時光把那些東西帶走了。
「不好。」我淡淡地道，抬起頭，看著他道。
小魚兒似乎有點急了，他張口剛要說什麼，我揮手制止了他。站起身，往外走去。
「大姑姑，你要去哪裡？」他們兩個連忙跟了上來。
我答道：「隨便走走。」
「大姑姑，我陪你。」他們兩個一左一右，跟在我身側。
我沒理會他們，打量起三年之後的移花宮。
跟三年前的區別並不大，他們兩個並沒有肆意改動什麼，宮中的佈局一如既往，只是有些弟子的面目稍顯陌生。
恰好，今天有十幾名弟子入宮，負責接引的弟子正在引導著她們。
她們來到了燕南天的畫像前，聽著接引弟子的介紹：「……這是一個大渣男，加入移花宮的第一件事，就是往他臉上吐唾沫！」
「我們知道他！」
「背叛宮主的渣男！」
「我家裡也有一幅他的畫像，我每天都往他臉上吐唾沫！」
弟子們嘰嘰喳喳地道。
我不禁一笑。
「宮主！」就在這時，旁邊的弟子發現了我，立刻跪下來，驚喜地道：「您醒了？」
這一聲不小，其他弟子紛紛看過來，齊齊跪下，驚呼道：「宮主！」
我看著弟子們的臉上，全都是驚喜有加，心裡很有幾分驕傲。這就是我一手建立的移花宮，哪怕我三年不露面，她們依然敬我。
「大家起來。」我對她們輕輕頷首，然後邁動腳步，往燕南天的畫像前走去。
接引弟子對我道：「宮主，我正要叫她們往燕渣男的臉上吐唾沫呢。」
我沒回她的話。
我仰起頭，看著畫像上的男人。
這是我年輕時所畫，當時的燕南天自然也是年輕的，他身材魁梧，面目硬朗，抱著一把重劍，淩厲的氣息幾乎透紙而出。
就算這麼多人吐他唾沫，他眉眼中依然不含怨怒。
他就是這樣寬容。
我要他再跟我上一次床，用江楓一家要脅他，他雖然答應但是心中不樂。但是當我說，我心有執念，功力無法再進一步時，他一言不發，抱起我就上床。
我要在他胸膛上刻字，他也容我。我故意刻得歪歪扭扭，弄得他胸膛上鮮血淋漓，他明明很痛，也不為難我，一句都不罵我，由著我把字刻完了。
我把他的畫像掛在這裡，讓成千上萬的弟子們唾棄他，他分明知道這回事，卻只作不知。
江湖上把他的傳成了一個假仁假義的大渣男，他也從未找過我的麻煩。
「以後不要往他的臉上吐唾沫了。」我淡淡地道。
身邊的弟子有些驚訝：「宮主？」
「去摘一朵花來。」我看也不看她，淡淡吩咐。
她立刻不再多言，連忙出去採花。
很快，弟子回來了，手裡拿著一朵紅玫瑰，雙手奉上。
我接過來，望著燕南天的畫像，手腕微微用力，將紅玫瑰甩出去。嬌嫩的花莖透過了牆壁，緊緊嵌入牆中，落下的位置正好是燕南天的髮髻。
「搬一張桌子過來，以後新弟子入宮，改為每人奉上一朵花。」我淡聲吩咐。
弟子們都很不解。
有新來的弟子，好奇之下問了出來：「宮主，他背叛過您，為什麼還要獻花給他？」
我轉過身，看向在場的弟子，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好奇和不解。
我微微一笑，對她們解釋道：「那是因為，沒有燕南天，就沒有移花宮。」
所有人都是一怔。
「正是因為他的背叛，我才建立起移花宮，給無處可去的女子提供一個安身之所。」我說道，「難道他的背叛，不是一件好事？」
大家都愣住了，嘴巴微微張開，似乎想說什麼，又不確定該不該說。
「可是，宮主，難道別人背叛了我們，我們不去報復，卻要感激他嗎？」這時，一個新入宮的弟子，怯生生問道。
我微微挑眉，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以後大家行走江湖，如果碰到燕南天或者他的門人，記得主動上前道謝，感謝他曾經背叛邀月。」
弟子們的臉上，已經出現恍悟的神情。還有一些，仍在不解中。
但是用不多久，她們就會明白我的意思。
「我即將閉關，移花宮的宮主之位由我的弟子，江小魚和花無缺共同擔任。」緊接著，我又拋下一句話。
這一句話猶如重石入水，激起了巨大的浪花。
「為什麼？」
「宮主正值壯年，為什麼卸下宮主之位？」
我沒有回答她們的問題，而是舉起一隻手，示意她們安靜。然後，分開眾人，一步步走了出去。
小魚兒和無缺沒有跟上來。
我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他們心裡應該不怎麼痛快，但是為了大局，他們不得不留下來，接受弟子們的跪拜。
「你還是這般好手段。」門外，憐星站在那裡，朝我看過來。
我有點驚訝。
我已經很多年沒見憐星了。
不僅僅是昏迷的三年。在我昏迷前，憐星就不怎麼出來了。
「我又怎麼了？」我見她雖然語氣淡淡，但是仍然難掩一絲嘲諷，隨口問道。
她便道：「你把燕南天整得那麼慘，現在一句感謝，不再計較他的背叛，所有人都當你是心地仁厚之人。」說到這裡，她抬起下巴，嘴角含諷，「可是誰又知道，這句感謝仍然是你的報復呢？」
「怎麼就是我的報復了？」我挑了挑眉。
她冷笑一聲，說道：「你別不承認了！你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當年那麼愛燕南天，他卻背叛了你，你怎麼可能原諒他？你叫弟子們見了他就道謝，無非是讓江湖人再嘲笑他有眼無珠！」
不愧是跟我血脈相連的妹妹，雖然多年不見面，仍然一眼看穿了我的把戲。
「哦。」我輕笑一聲。
她頓時生氣了，袖子絞得緊緊的，睜大眼睛瞪著我。
我上下打量了她兩眼，說道：「我勸你沒事就出來走動走動，曬曬太陽。一味悶在屋裡，雖然皮膚會變白，但是這種顏色就像死人一樣，一點都不好看。」
「你！」她更生氣了，臉上浮起兩團薄紅，用力地瞪著我。
我等了一會兒，不見她說什麼，就道：「你沒別的話跟我說了？如果沒有，我就走了。」
說完，我抬腳欲走。
她卻攔住我道：「你為什麼忽然卸下宮主之位？」
她看向我的眼神，帶著探究和懷疑。
「小魚兒和無缺長大了。」我解釋道，「而且他們把移花宮打理得很好。」
她一臉不信的樣子：「你真的要交給他們？他們可是江楓和月奴的兒子！你不是最討厭他們嗎？」
「你錯了。」我說道，「他們不是江楓和月奴的兒子，是我移花宮的弟子。」
是江楓和月奴親口所說，從此和兩個孩子再無干係，我才同意抱養他們的。
「自欺欺人！」憐星冷笑一聲。
多年不見，她更不可愛了。
我不怎麼想理會她，抬腳繞過她，往外走去。
她沒有跟上來。
但是走出一段，我忽然想起來，我即將徹底拋下這具軀殼，邀月就要死了，這將是她見憐星的最後一面。
我不由得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憐星。
她也在看我。站在原處，一動不動，面無表情地朝我看過來。
我對她微微點頭，然後便收回視線，抬腳離開。
第478章
為了避免再被小魚兒他們喚醒, 我打算親手毀掉這具身體。
在自斷經脈、割腕、服毒等方法中徘徊，最後我選擇溺死。既不損壞身體，又不容易被救回來。
我讓宮女們打了水, 采了花瓣, 然後褪去衣服，跨入木桶, 眯眼享受起來。身為移花宮的宮主，這世上只有我不想要的, 沒有我得不到的。說實話, 我很捨不得這個身份。
但我心意已決, 為了年輕貌美，這些我統統都可以捨下。
我緩緩沉入水中，雙手掌心向上, 攤於膝頭，默念移魂大法的口訣。
等我移魂後，這具身體就會沉入水中，直至溺亡。一旦身死, 就再也回不來了，兩個小混蛋再做什麼手腳，也都沒用了。
就在我口訣念到一半時, 忽然耳邊聽到一點動靜。
不等我睜眼，忽然一隻手鉗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上提。但是他力氣用的不大，而且水中很滑, 他提了一下，就滑脫了手。
誰敢闖入我的房間？我猛地竄出水面，伸出手臂，朝著來人揮出一掌。
但那人身形靈敏，躲過了我這一掌，反而朝我的手腕扣來：「大姑姑，你還想不開？」
是小魚兒。
他居然敢闖我房間！
無缺呢？我移動視線，發現屋裡只有他自己，並沒有無缺。
他似乎看明白我的想法，說道：「大姑姑忽然傳位，我們兩個都措手不及。我趕來看看情況，無缺在善後。」
「你好大的膽子！」我伸出另一隻手，朝他揮過去，「滾出去！」
他不得不放開我的手腕，就地一滾，避過我的掌風。
我很是惱怒，接二連三對他拍掌。他挨了幾掌，口中溢出血來，但他絲毫不以為意，仍然笑嘻嘻地道：「大姑姑，我救了你，你怎麼還打我？」
「滾出去！」我冷冷地道。
他笑嘻嘻地爬起來，抹了一把嘴角的血沫，說道：「我在外面等大姑姑。」
好事被打斷，我心裡竄起了火。「嘩啦」一聲，從水裡站起來，抓過衣服披在身上。
深吸幾口氣，才勉強平復下來，走了出去。
小魚兒坐在外間，正在喝茶。
見我出來，他笑吟吟地道：「我剛才什麼也沒看見，大姑姑不要生氣。」
他現在對我是一點兒尊敬都沒有了。
我心中微凜，莫非他還沒有打消猜疑，仍然認為我就是江玉燕？我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打算瞧瞧，他特意支開無缺，到底要做什麼？
「我知道，大姑姑想練移魂大法。」他放下杯子，從凳子上站起來，雙手抓著腰間，吊兒郎當地朝我走過來，「我沒有不讓你練哪！」
我冷笑一聲：「我要做什麼，什麼時候需要你同意了？」
「以前是不會。現在嘛，我可是移花宮的宮主。」他挑起眉頭，一臉狡猾的樣子，「凡是在我移花宮地盤上的人，全都要聽我的話！」
好笑！
我也不跟他理論，聚力於掌，就朝他拍了過去：「那就瞧瞧，是誰聽誰的話！」
一瞬間，我心中萌生了殺意。這個狼心狗肺的小崽子，壞我好事不說，居然還敢忤逆我！
但小魚兒並不跟我交手，反而雙手環抱住肩膀，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說道：「當然是我聽大姑姑的話！這還用瞧嗎？大姑姑饒命啊！」
他總是有這種本事，讓我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使不出！
「說吧，你想怎樣？」我瞧著他吊兒郎當的樣子，心知以他的性格，一定有什麼倚仗，才敢如此惹我。不禁收回掌風，在心中猜測起來，這個臭小子，又搞什麼鬼？
他笑嘻嘻地看著我，說道：「大姑姑，你承認了！」
「承認什麼？」我冷冷地看著他。
他往我身邊湊了湊，用肩膀撞我：「承認你就是那誰誰了！」
不等他撞過來，我就抬起掌，對準了他。
他撞到半截，看了看我的手掌，就不再往前撞了，只笑嘻嘻地看著我，不停對我擠眼睛。
他從前便不怕我，如今更是肆無忌憚。可我再不能像從前那樣，不高興了就把他打出去——三年前，他已經能在我手底下撐上百招。更何況，現在是三年後。
而且，我見過他對付劉喜的手段。哪怕他武功不濟，也總能有別的法子取勝。如此說來，他的確不必怕我。反倒是我，在他面前沒有多少優勢，著實論起來，我該忌憚他的。
「你在說什麼胡話？」我微擰眉頭，冷冷地看著他道。
他想詐我，做夢。
「大姑姑，你不要否認了，我都看出來了。」他抱著手臂，揚起腦袋，一臉得意洋洋，「你不問問我，明明認出你來，為什麼還要把你喚醒嗎？」
這句話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的確想知道，如果當真如他所說，他認出江玉燕就是我，那麼在江玉燕逃走後，為什麼他不去追，反而回到移花宮，喚醒邀月呢？以他的聰明，他應當明白，我並不想回來。
但這句話我又不能作答，不然就真的承認了，我就是江玉燕。
這個臭小子，他怎麼這麼煩？我冷冷地看著他：「你喚醒我，難道不是你身為弟子的責任？怎麼，你還想過不喚醒我？為什麼？怕我不把移花宮給你們？」
「大姑姑，你要是這麼想，我也沒辦法。」他笑得更恣意了，眉飛色舞的，扭臉湊過來道：「大姑姑，我知道你不想承認，你看我都沒把無缺帶過來，所以呢，你就承認了吧，這件事你知我知，不會再有第三人知道。」
呵呵。
我張口剛要說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他打斷了。
「大姑姑，你知道劉喜為什麼想要六壬神骰嗎？」他湊在我耳邊，低低說道，「因為啊，他跟你一樣，都想要換一具身體！」
要六壬神骰的人，當然會想要換身體，這不是廢話嗎？
我偏頭瞧著他，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誰知這個臭小子卻不說了，改道：「大姑姑，我有一個想法，不知道你想不想聽？」
「你說。」我冷冷地道。
他摸著下巴，非常自戀地道：「你看我現在是移花宮的宮主了，天底下只有皇帝壓我一頭，其他人都不在我眼裡。我這麼厲害，是不是要娶一個又漂亮又能幹的女人做老婆呢？」
「嗯。」我微微點頭。
「可是，比大姑姑漂亮的女人，天底下就沒有了！」他一攤手，歎氣道。
我腦仁突突地跳，實在猜不出他要說什麼，便問道：「然後呢？」
「所以，我把全天下的漂亮女孩子都娶了吧！」他一拍巴掌，好似覺得自己想了一個極好的主意，「她們加起來，勉勉強強頂的上大姑姑一個人。」
我再也忍不住，揮起一掌朝他拍過去：「混帳！」
但我的手剛揮出去，就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他抓著我的手腕用力一扯，我不得不往前跌去，他趁勢一把摟住我的腰，把我抱在了懷裡。
「大姑姑，你是說我敢覬覦你混帳呢，還是我居然娶了全天下的漂亮女孩子混帳呢？」他低頭，鼻尖離我只有半寸，明亮的雙眼盯著我，一眨也不眨。
我也盯著他，直直望進他的眼底，那裡面有我的倒影，容顏有多絕色，神情就有多冷漠。
「都混帳！」我跟他對視，一字一頓，冷冷地說道。
如果我說他覬覦我混帳，那就是默許他娶全天下的漂亮女孩子。可我是要移魂到一個漂亮姑娘身上的，那豈不是成為他的眾多女人之一？但若我說後者混帳，便是默認他跟我之間的輩分差距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可不會落入他的陷阱。
他眼底有什麼一閃而過，速度太快，我沒有看清。只見他垂下眼睛，嘴角勾起一點輕笑：「大姑姑，你也太貪心了。」隨即，他重新抬起眼瞼，用那雙明亮的眸子注視著我，笑意盈盈：「你選一個吧。那兩件事，哪個更過分？只許選一個哦。」
我是邀月，堂堂移花宮主，什麼時候輪得到一個毛還沒長齊的臭小子逼問？
但我掙扎幾下，卻竟然掙不開他的鉗制。他握著我的手腕，用力算不上大，卻剛好讓我掙不開。他摟在我腰間的手臂，堅硬如鐵，而他火熱的體溫也透過薄衫，傳到我的身上。
我陡然間發現，他真的長大了。哪怕在面對我的時候，他也不再是那個頑劣跳脫的少年。而我，也不再是移花宮主——就在不久前，我剛剛卸任。
「很好。」我停下掙扎，抬起頭，定定地看著他：「才剛登上宮主之位，便教訓宮中之人，哪怕她是前任宮主。我就是這麼教你們的，你學得不錯。」
他看了我兩眼，忽然嘻嘻一笑，放開了我：「我剛登上宮主之位，太高興了，就跟大姑姑開個玩笑，大姑姑不要生氣。」
我冷哼一聲，袖袍一甩，將那只被他攥過的手背在身後。
「大姑姑，劉喜會一種功法，叫吸功大法。」他忽然正經起來，「他練了移魂大法，來到新的身體中，就會用吸功大法，把之前的功力吸進自己的體內。」
我猛地睜大了眼睛，盯著他道：「你說的是真的？」
第479章
小魚兒笑吟吟地看著我, 一臉的得意：「對啊。」
我直直盯著他，發現他笑得像一朵花似的，都快要裂開了。
「大姑姑, 你別急著練移魂大法, 等我把劉喜的吸功大法弄到手，你把兩個一起練。」他沖我眨眼睛。
難怪他猜到我是江玉燕, 卻仍然把我召喚回來。
這樣看來，他倒的確是為我著想了。
我對他的怨氣消散了大半, 一時沉吟起來。
我之前沒有想過, 武功和年輕可以並存。此時得知兩者可以並存, 不由得有些心動。
我想起江玉燕，她的武功太低了，別說面對劉喜這樣武功高強的人, 就算是面對江別鶴，她都沒有幾分勝算。之所以狂妄，不過是拿住了江別鶴的心思，借著一份血緣關係, 叫他不至於下毒手罷了。
把明玉功從頭練起，要花費我好些年，我重回青春, 可不是為了練功的。
這樣一想，我心中更加動搖起來。
「大姑姑？」見我不說話，小魚兒湊過來，叫了我一聲。
我抬起眼睛, 看著他道：「移花宮是你和無缺的了，我不會再出現在移花宮的範圍內。就此別過。」
說完，我拂袖轉身，架起輕功，朝外面躍去。
「大姑姑！」他在身後叫道，「我話沒說完呢，你別走！」
等我躍過移花宮的外牆，小魚兒也跟了上來。不止是他，無缺也跟了上來。
我氣得血氣翻湧，差點從空中跌下來！
兩個臭小子，輕功練得這樣好了嗎？
「大姑姑！」他們兩個緊緊跟著我，一步不落，我竟然甩脫不開。
終於，我放棄了甩開他們，在一處空地上站定，轉身問道：「為什麼跟著我？」
「大姑姑，你要離開了嗎？」無缺急急問道。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為移花宮操了半輩子的心，現在把移花宮交給你們，就此離去，有何不可？」
「大姑姑，你不要走！」無缺抿了抿唇，眼睛裡露出一點祈求。
我看了他一眼，就把視線移開，落在小魚兒的身上：「你不讓我走，是要跟我打過一場了？」
「大姑姑，何必這麼見外呢？」小魚兒此時也不笑了，一本正經地道：「我們是你養大的，自然什麼都是為了你著想。現在整個移花宮站在你身後，你想要什麼年輕標緻的身體，我們都能夠給你找來。我們還可以把劉喜抓來，問出吸功大法，這樣你移魂之後，武功也可以回來，難道不好嗎？」
「至於你不想再操心移花宮的事，我和無缺會處理好移花宮的事，不會輕易煩你，大姑姑，不要走，好不好？」他臉上難得也露出一點懇求。
從小到大，我從沒在他臉上見過這樣認真的樣子，不由得微微挑眉：「你說的事，全都是為了我好，我可沒見到有一丁點兒對你們好的。」
人都是自私的，我不信他們全無私心。拿這些話哄我，當我是三歲孩子呢？
「大姑姑，我們捨不得你。」這時，無缺說道，「你這一走，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若你藏得好，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了，我們捨不得你。」
「等你們以後娶了老婆，有了孩子，還有整個移花宮要養活，就不會想我了。」我淡淡地道。
無缺一撩下擺，撲通跪了下來，仰頭看著我道：「大姑姑，無缺不敢阻攔你，只希望此後還有你的消息，這樣哪怕大姑姑在天涯海角，無缺也能知道大姑姑的音訊，以此懷念。」
他生得精緻俊秀，此時一番言辭懇切，一雙烏黑瞳仁閃動著水光，倒叫我不由得心軟了半分。
「大姑姑，你這具身體的武功乃是江湖魁首，倘若移魂到別人身上，一定比不得現在，難免受人欺辱。」小魚兒上前一步，說道：「不如把身體寄存到移花宮，等待移魂之後，再來取回。」
我心中再次動搖了。
我的確是想著，把這具身體藏在一處隱蔽地方，等我移魂之後，再來取武功。
但是多麼隱蔽的地方，也不見得有移花宮安全。
小魚兒的主意無疑是對我最有利的，只除了一點，如果聽從他的安排，那麼我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忘不了成為江玉燕時，他看我的眼神，以及對我的無禮。
如果他僅僅是看上年輕漂亮的小姑娘，才那般輕浮無禮，倒是沒有什麼。可偏偏他猜到江玉燕就是邀月，還那般無禮。
「大姑姑，求你不要走。」無缺仍然跪在地上，懇切地說道。
我的視線在無缺和小魚兒的臉上來回掃過，然後點點頭：「好。」
「太好了！」無缺頓時高興得站起來，他臉上一派激動，烏黑的瞳仁還閃動著亮晶晶的光芒，全然是一個天真單純的青年模樣。
小魚兒也露出大大的笑容，對我說道：「大姑姑，都交給我吧！」一派忠心的模樣。
我要是信了他們，才有鬼。
「嗯。」我微微點頭，「你們一心為我著想，我非常欣慰。」
調轉腳步，往移花宮的方向行去。
他們兩個很高興，一左一右陪著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話。
看著十分親密，但我感覺得到，他們兩個暗中的戒備。一旦我要走，他們必定會在第一時間就攔住我。
我心中暗笑。
養出這樣機靈的兩個小鬼，我還是很驕傲的。但他們翅膀硬了就敢攔我的路，我一定叫他們栽個跟頭。
就算我給他們上的最後一課吧。
一路上，他們圍著我說話，口吻掩不住興奮和親密，還有一些機鋒，卻是他們在爭寵。
多大的人了，還爭寵，可不可笑？
我一路微笑不語，只偶爾點下頭，示意我聽到了。
回到移花宮，我走進房間，在床上盤腿坐下，說道：「我會回來的，保護好我的身體。」
「是，大姑姑。」他們兩個一齊說道，臉上都帶著嚴肅。
我點點頭，然後閉上眼睛，擺出姿勢，運起移魂大法。
意識一輕，隨即陡然一沉。
再睜開眼，我回到了江府。四周是打掃乾淨的客房，我抬起一隻手，看著手背，白皙、豐潤、細膩，正是年輕女孩子的手。
我又運起內力，發現內力淺薄，不如邀月那般渾厚，不由得露出一個笑容。
「小魚兒啊小魚兒，你還是被我騙了！」我輕哼一聲。
他和無缺緊跟著我，一副不放我離去的架勢，我懶得跟他們鬥，便嘴上同意，跟他們回了移花宮。叫他們相信，我答應了他們的法子。
但是何必呢？劉喜現在就在江府，我完全可以找到劉喜，從他嘴裡撬出來吸功大法。然後，我把劉喜的武功，吸入自己的體內。劉喜的武功，比邀月高半分，我吸了他的武功，也是天下第一，何必再回移花宮呢？
那兩個臭小子，想再見到我的面，做夢吧！
我永遠不會承認我就是江玉燕，曾經吃過他們的豆腐！
這一來一回，時間沒有花費很久，外頭的天還亮著。
我起身下床，準備弄點吃的。
沒想到，才走到屋中，忽然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形走了進來，逆著光，我一時沒看清他的面目，只看到他垂在地上的衣擺雍容華貴，很是難見。餘光一掃，門外站了四個帶刀侍衛，分站在兩邊。
「砰！」門被關上了。
光線陡然減弱，我看清了來人的容顏。他眉飛入鬢，雙目狹長，鼻樑高挺，微微抬起下巴，高傲而冷漠。
「您找我？」我挑了挑眉，直接問道。
我們兩個打過交道，那時我跟小魚兒和無缺在一起，言語冒犯過他，很是驕縱的模樣。跟我在江別鶴的面前，全然不是一個樣子。之前在江別鶴的面前，他聽了我的鬼話沒有追究，我就猜到他會來找我。
正好，我也要找他。
「你果然不怕我。」他冷冷地道。
他渾身透著一股冰冷的氣息，好像雪峰上萬年不化的冰雪，縱然不是刻意冷漠，卻也叫人心中發寒，不敢近他分毫。
我現在是江玉燕，武功還不成氣候，難免被他凍著了，不由得搓了搓手臂，說道：「怕啊，怎麼不怕。你武功高強，權勢又高，一根手指頭就捏死我，我怎麼不怕？」
「可我沒看到你怕。」他的眼睛裡似乎閃過一道探究。
我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請他坐下說話。
他看了我一眼，便一撩下擺，坐了下來。
我也順勢坐下，倒了杯水，喝了一口。
睡了兩個時辰，又渴又餓。
「您找我有事吧？」我說道，「若是一時半會兒說不完，不如您叫我爹送點吃的過來，咱們邊吃邊聊？」
他坐在我對面，一張雍容雅致的臉龐，覆滿了冰霜。此時，一雙狹長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我。
「大人，您的睫毛真長，是遺傳的嗎？」我微微湊近過去，盯著他又長又密的睫毛，忍不住要伸手去捉。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
他看起來很冷，身體也很冷，我只覺得像被冰箍給箍住了，連忙掙扎起來：「哎呀！你手好涼！別碰我！」
他微微用力，甩開我。
我一隻手掰著桌沿，才沒有被他甩開，坐正之後，撫著被他攥過的地方，好奇問道：「大人，您練的什麼功夫，怎麼身體這麼涼？一般來講，手心發冷，是身體虛的表現。您有看過御醫嗎？是哪裡虛啊？」
他是大太監，那個地方被切掉了，沒機會搞事情，不至於腎虛啊？那一定是別的地方虛。
第480章
劉喜神情冷漠, 絲毫不為我的話所動，狹長的眸子盯著我，問道：「你來江府, 有什麼目的？」
聲音冷冷的, 凍得人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但是卻沒有殺氣。
「大人以為呢？」我托著腮，笑吟吟地看著他, 不答反問。
真有趣，他明明猜到我來江府的目的不純, 卻沒有對我生出殺意。
他不想殺我？
那就是另有所圖？
圖什麼？圖我年輕貌美嗎？
「我在問你話。」他伸手入懷, 取出一隻小巧的白色玉瓶, 輕輕放在了桌上。
我的目光凝在桌面上，只見他雖然動作輕巧，但是玉瓶的底部, 卻嵌入了桌子裡，足有半指深。
這是威脅。
我立刻表示出懼怕，睜大眼睛，用恐懼的眼神看著他道：「大人, 您這是什麼意思？」
「你來江府，有什麼目的？」他眉頭微皺，眼中劃過一絲不耐煩, 聲音更冷了。
我被凍得一個哆嗦，低下頭不敢看他，伸出雙手，去拔那只玉瓶：「大人, 您這不是陷害我嗎，要是給大娘知道我胡亂破壞家裡的財物，非得教訓我不可。」
一邊說著，一邊拔出瓶塞，把瓶口湊到鼻子下麵，嗅了嗅。
「哎呀，這可是好東西！」我驚訝地抬起頭，看著他道：「大人，這是送給我的嗎？那我就卻之不恭了！這麼好的東西，只需要一口，我立刻就死透了！如果大娘教訓我，我吃不了苦頭，就把這個喝下去！」
他抿了抿唇，隨即冷笑一聲：「再耍花樣，現在就叫你喝下去！」
我很想「略略略」他一頓，但是他是個太監，美少女賣萌的招數對他大概不管用，我還是省省力氣吧。
「我來江府，是為了躲移花宮的人。」我說道。
「躲移花宮的人？」他的口吻儼然不信。
也難怪他不信。上次他見我，我還在跟小魚兒和無缺在一起。小魚兒和無缺都很維護我，小魚兒甚至為了救我，還把六壬神骰拋給他。
「江小魚和花無缺看上了我的美貌，想要霸佔我。」我歎了口氣，用憂傷而無助的口吻說道：「我不願意，只得偷偷跑掉。移花宮的勢力龐大，我沒有地方可去，想來想去，只好來這裡拼一條生路。」
「你為什麼不願意？」對面的男人眉梢微動，眼珠晃了一下，似乎有一點好奇，但更多的卻是質疑，「移花宮的江小魚和花無缺，是江湖上有名的青年才俊，天底下想讓他們多看一眼的女人數不清，你既然被他們兩個同時看中，應該感到榮幸才是？」
我撇了撇嘴，說道：「可能很多女人喜歡他們吧，但不包括我。」說到這裡，我往前傾了傾身子，「我更喜歡大人您這樣的。」
他看起來二十七八歲，比小魚兒和無缺成熟一些，又不至於老成持重，最是可口的年紀。
話剛落下，驀地一隻冰冷的手扣住了我的脖子，用力掐緊。
那只手的主人，眼中散發出淡淡的殺氣：「你想死還是想活？」
我被他掐著脖子，感受著他眼中有若實質的殺氣，不怒反笑：「你不信？一句話也不信？」
他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我。
「如果你知道我另外一個身份，就會相信我的話了。」我輕輕眨了眨眼。
他冷冷地道：「你還有一個身份？是誰？」
「邀月。」我沖他的臉上輕輕吹了一口氣，然後輕輕笑起來，「你說，我有可能看上他們兩個嗎？」
就在我說出「邀月」兩個字，明顯看到他的瞳仁狠狠縮了一下，隨即他掐著我的脖子更緊了，猛地站起身來，連帶著我也不得不站起來。
「你再說一遍！」他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拽到他身前，緊緊盯著我的眼睛喝道。
我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你掐的我太緊了，我說不出話來。」
他便放鬆了幾分力道，但還是很重，我只覺得臉上一脹一脹的，血管都在砰砰地跳。
我猜我的臉上被掐紅了。
「喂，你這樣掐著我，會把我掐醜的。」我狠狠戳著他的手背，「我又跑不了，你掐著我幹什麼，放開！」
他並不放，冷冷地道：「你早點說完，我就早點放開你。」
「你不放我，我就不說。」我說道。
我也是很倔強的。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我片刻，抿著唇把我鬆開了：「現在你可以說了！」
「你知道邀月嗎？」我揉著被掐痛的脖子，又輕輕拍著感覺很熱的臉頰，漫不經心地問道：「你對她瞭解有幾分？」
劉喜冷冷地道：「比你以為的要多！」
「好。」我點點頭，抬起眼睛，笑著說道：「那你一定知道，她非常貪花好色了？」
他微微皺眉，聲音一下子低沉下來：「你想說什麼？」
「我可以告訴你，我來江府的目的，以及……我是怎麼成為江玉燕的。」我微微一笑，朝他走過去，「前提是，你抱著我，我才肯說。」
劉喜一開始不願意。
後來還是不願意。
他一直都不肯答應。
但最終我還是坐在了他的腿上，一隻手抱著他的脖子，一隻手在他的下巴上輕輕刮著：「哎，劉大督主如此美色，可惜我直到今日才得以一親芳澤，只覺得從前那些年，全都白活了！」
他狠狠瞪著我，烏黑的瞳仁滿騰騰的全是殺氣，如果目光能夠有型，那我身上現在一定是千瘡百孔了。
「我見到劉大督主的第一眼，就被劉大督主迷住了。」我偎在他的懷裡，感受著他堅硬的胸膛，發現他身上不像剛才那麼冰冷了，反而有著絲絲熱度傳來，「大督主別怪我話多，實在是你太英俊迷人了，我被你迷得暈頭轉向了。」
他扭過頭，掙開我的手，不讓我刮他的下巴，冷冷地道：「我的耐心有限！」
「我知道，我不囉嗦了。」我連忙道，「我再說兩句話，我就說正事。」
聽到這裡，他轉回頭來，用冷冷的眼神看著我，示意我可以說了。
我便說道：「第一句，我美嗎？」
他的嘴唇動了動，隨即吐出一個字：「美。」
我立刻心花怒放，又往他懷裡偎了偎，說出第二句話：「那你喜歡我嗎？」
他直直凝視著我，眼睛裡漸漸浮起一絲嘲諷：「我是個太監，你是不是忘了？」
「沒關係。」我擺了擺手，「男女之間，有時候不需要那個玩意。」
法子總是人想出來的，只要兩情相悅，有什麼解決不了的呢？
他擰起眉頭，很不耐煩地道：「你說完了？接下來該說正事了！」
我打量著他的神情，發現他至少有一半信了，我就是邀月。
也許，他覺得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撒謊。
「那好吧。」我不再胡扯，抱著他的脖子，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靠在他的懷裡，說道：「我就是邀月。我得到了六壬神骰，並且打開了它，練會了移魂大法，成為了江玉燕。我之所以來江府，的確是為了躲避我養的那兩個小崽子。不過，後來我改了主意。」
我一邊欣賞他雍容雅致的側臉，一邊說道：「我想通過江別鶴，靠近大督主你，從你那裡得到吸功大法。」
說到這裡，我感覺到身下的軀體立刻僵硬起來，像石頭一樣。
劉喜的神情異常冰冷，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想從我這裡得到吸功大法？」
「小子，你不要忘了，論起資歷，我還是你的前輩。」我有些不悅，伸出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拍了拍，「你想要的移魂大法在我手裡，除了我之外，你不可能再從別人那裡得到。我勸你，對我放尊重點。」
他冷笑一聲，閃電般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你說你是邀月，難道就是了？即便你是，現在你手無縛雞之力，要我尊重你？嗤！」
他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聲。
「你可以不尊重我。」我也冷笑起來，「只要你不再想要移魂大法。」
話落，他握著我的手腕更緊了，像要折斷似的：「我以為邀月至少是個有腦子的女人，沒想到色令智昏，你居然是個蠢貨！」
他看著我的眼神絲毫不掩鄙夷，口吻輕蔑地道：「你以為你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我會沒有法子從你口中得到移魂大法？」
他非常驕傲：「我想要的，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哦。」我撇了撇嘴，「那你試試。」
我靠在他懷裡，一動也不動，等著他對我下毒手。
我聽到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穩健而有力。
只有偶爾，才會亂上兩拍。
那大概是他在思索，如果遇到擺不平的情況，要如何處置。
「對了。」我忽然想到什麼，抬起頭道：「我不一定要吸功大法。武功沒了，還能重新修煉。如果你對我下手，最好一擊就成，不然的話……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因為我會再次運起移魂大法，金蟬脫殼，換一具身體。
他要麼好好待我，讓我心甘情願地告訴他。要麼找到萬全的辦法，一次就從我口中撬出來。
劉喜聽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的呼吸頓時有些急促起來，胸膛起伏的幅度大了很多。他抓著我的手腕，一把將我拽起來，狹長的眸子裡染上了明顯的怒意：「你耍我？」
悠于 2018-7-7 11:32
第481章
「我怎麼耍你了？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我不樂意地看著他道。
劉喜繃著下頜, 薄唇抿成了一條線，面上覆滿寒霜。
「我就喜歡看你想幹掉我又不敢動手的樣子。」我彎起眼睛，輕笑出聲：「怎麼樣？你要不要考慮一下？是從我嘴裡逼問出來呢, 還是哄我心甘情願地告訴你？」
他冷冷地看著我, 眼裡帶著嘲諷：「你肯心甘情願地告訴我？」
「當然！」我立刻點頭，「你看, 我想要吸功大法，還想要你。只要你滿足我, 我立刻把移魂大法給你。」
他冷哼一聲, 眼底劃過嘲諷, 一個字都沒有說。
意思就是，兩個都不要想，他一個都不會給我。
我陪盡笑臉, 他還這樣冷漠，我也就失了興趣，站起身來：「我餓了，要去找東西吃了, 你自便吧。」
剛走出一步，他立刻伸手攔在我面前：「我允許你走了嗎？」
我輕笑一聲，在他手臂上戳了戳：「小子, 對前輩放尊重點。」
「你現在可不是前輩。」他冷冷地道，「你只不過是我手下的一條走狗生的小狗。」
好熟悉的稱呼。
似乎之前江劉氏，也就是他乾女兒叫我小狗來著？
「哎，我爹的老婆是你的乾女兒, 那我現在是不是該叫你一聲幹外公？」我忽然好奇，歪頭看向他道。
他卻似乎並不想占這個便宜，一聲不吭。
「不說就算了。」我懶得伺候他這陰陽怪氣，繞過他的手臂，就往外走去。
哼，還不如小魚兒和無缺呢，在移花宮的時候總是他們伺候我。
「你要練吸功大法，吸誰的武功？」忽然，劉喜在我背後開口道，「邀月的身體在哪裡？」
我心中一驚，扭過頭看他。
他站起身來，面上略見得色：「我現在派人去移花宮，是不是會找到邀月的身體？」
我仍是不說話。
「江小魚和花無缺的武功雖然不錯，但是移花宮也只有他們兩個的武功能看。只要把他們兩個引開，我們在移花宮，如入無人之境。」劉喜走到我身旁，偏頭看著我說道，「其實，我練不練移魂大法也不打緊。如果我吸了邀月的武功，就是蓋世高手，誰還要移魂呢？」
我點點頭：「哦。」
然後我就收回視線，抬腳往外走去。
沒想到又被他攔住了：「你不怕我搗毀移花宮？你不怕我找到邀月的屍體，對她進行羞辱？」
「怕。」我淡淡地道，「但我有什麼辦法呢？我武功不及你，權勢不及你，我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了。」
他冷笑一聲：「你少裝作聽不懂！只要你把移魂大法的口訣告訴我，我可以不動移花宮，也不動邀月！」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還是嫩了一點。
就好像買賣貨品，如果買家再三回頭，詢問能不能便宜點，賣家就知道他是心動不已，本來能便宜的，見狀就原價賣出去了。
而若是買家一打聽價格不合適，扭頭就走，態度堅決，賣家多半會叫住他，給他便宜一些。
劉喜這樣再三攔我，顯見他對移魂大法的渴望。
我又怎麼會輸呢？
「我吃軟不吃硬的。」我對他說道，「你想拿移花宮出氣，拿邀月出氣，儘管去，但你就別想得到移魂大法了。」
他也別想從江玉燕的口中得知，因為只要他對我不利，而我無逃脫的機會，就會再次移魂，拋棄江玉燕這具身軀。
「你！」他頓時變色，掐著我的脖子，把我按在了柱子上，低下頭看我，神情一片惱怒，「你當真以為我拿你沒辦法？」
我有點煩了。
糾糾纏纏的，還有完沒完了？一個大男人，如此磨磨唧唧。
「我再說一遍，小子，你給我聽好了。」我仰著頭，無視他掐著我脖子的手，「只要你告訴我吸功大法，再好好陪我睡一回，我就把移魂大法的口訣告訴你。我邀月素來說到做到，你既然瞭解邀月，就應該知道。」
他抿著唇，一言不發，但是我能聽得到他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不過，他長得好看，哪怕是咬牙切齒的模樣，也很勾人。
「我去找東西吃了，你自便。」我伸手在他腕上穴位一點，然後拍開他的手，轉身走開。
秀姑死了，廚房是卿嫂一個人的天下了。
但卿嫂看起來並不高興，一直哭天抹淚的，見了我，就拿起笤帚，往我身上抽：「你這個小賤種！你害了秀姑！你還敢出現！」
「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閃身躲開，「再說，她死了有什麼不好，以後你就是夫人唯一信任的人了，你應該感謝我。」
她「呸」了一句，啞著嗓子說道：「誰要感謝你這個小賤種！」
她手裡的笤帚舞得虎虎生風，鋒芒畢露，我有些不敵，就退出了廚房。
「爹！」我找到江別鶴的書房裡，直言說道：「你給我點錢吧！我想吃燒雞，廚房不給做，我去外面買來吃好了！」
江別鶴站在書桌前面，江劉氏坐在書桌後面，家中地位如何，一望便知。
他看了我一眼，微微擰眉，剛張口要說話，就被江劉氏搶先了：「吃什麼吃？真以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了？還有，誰叫你進來的？自己掌嘴二十下，然後滾出去！」
真威風啊！
「你們不給我錢，我就去找幹外公要啦？」我歪了歪頭，脆聲說道。
還是個孩子，我有任性的權利。
江別鶴立刻沉下臉，說道：「燕兒！不要胡來！劉大督主是貴客，不要打擾他老人家！」
「貴客？他不是幹外公嗎？」我露出訝異的表情，「都是一家人，那麼見外幹什麼？反正你們要是不給我錢，我就去找幹外公要了。」
說著，我轉過身，作勢要走。
「你敢！」江劉氏一拍桌子站起來，「小賤種，真是給你臉了！我還沒找你算秀姑的賬，你倒是自己跑我跟前來了！」
她繞過桌子，就朝我走過來，柳眉倒豎，一臉凶巴巴的樣子，一看就是要打我。
我怕極了，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喊道：「幹外公！我大娘要打我！你快救救我啊！」
一般人家都是這樣的，當爹當娘的要打孩子時，老一輩的就會出手相救。
我跑到了劉喜的院子裡，他房門緊閉，門口站著兩排侍衛，守衛森嚴。
「幹外公！」我大叫道，「快來救我啊！」
一邊叫，一邊往裡沖。
守衛立刻攔我，但如何攔得住我的身法，我很快就來到門前，手掌貼在了門板上。
「吱呀！」不等我推開門，門就從裡面打開了，劉喜出現在門後。
他臉上帶著幾分薄紅，氣息有些粗重，衣擺下方沾了一些木屑的碎末，我立刻探頭往裡面瞧，眼尖地看見屋裡的桌子碎成一片一片，地上滿是狼藉，瓷器、硯臺、筆墨全都掉在了地上。
他剛才是在發脾氣？
哎喲，關上門偷偷發脾氣，還挺有個性的。
我才看了一眼，就被他一掌推了出來。
「什麼事？」他冷冷地道。
幾個呼吸之間，他面上的薄紅就褪去了，又變成了那副冷若冰霜的樣子。
「我想吃燒雞，廚房不給做，我問我爹要錢出去買，我爹不給我，我大娘還要打我。」我飛快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然後伸手抱住他的手臂，「幹外公，我好餓，你幫我求求情吧，不然我要餓死了。」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我隱約從那一眼中看到幾絲快意，不禁一愣，他該不會拒絕我吧？
「他們不帶你去，我帶你去。」誰知，他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也出乎了江別鶴和江劉氏的意料。
「乾爹？」江劉氏一臉不敢置信，她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我的方向，「你理會這個死丫頭做什麼？」
江別鶴本來想說什麼，但是江劉氏開口後，他就閉上了嘴，只是詫異地看看劉喜，又看看我。
「走吧。」劉喜沒理她，腳步邁開，就往外走去。
真帥！
我比出一根大拇指，戳到他的眼皮子底下，毫不吝嗇地誇讚：「幹外公，你很棒棒哦！」
他看也不看我，大步往外走。
我差點跟不上他。
身後傳來江劉氏氣急敗壞的聲音：「乾爹怎麼會帶她去吃東西？你生的好女兒，連乾爹都被她引誘了！我就知道，這個小賤種不安分！她那雙眼睛，一看就是狐狸精的樣子！」
「不要亂說話，乾爹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江別鶴低聲勸道。
我聽了兩句，就不聽了，笑嘻嘻地歪了歪頭，湊到劉喜的身邊：「看我的眼睛，勾人嗎？我大娘說我很勾人呢？」
劉喜低頭瞥了我一眼，沒說話。
他冷漠極了。
但是他人很好，帶著我去了一家很大的酒樓。
「我隨便點嗎？」我問他道。
他抿著唇，點點頭。
「來兩盤燒雞，兩壺好酒。」我說道，「再把你們店裡的特色小菜都上一盤。」
長得漂亮就是好呀，我搓了搓手，因為有人請吃飯而高興極了。
很快酒菜送了上來，我毫不客氣地開吃起來。
劉喜只慢慢喝酒，並不動筷子，一桌子菜全是我一個人的。
「燕大俠！多謝當年的不娶之恩！」
「多謝燕大俠沒有娶我們宮主！」
「多謝不娶之恩！」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陣女子清脆的聲音，我聽到幾個有意思的字眼，就探頭往樓下看去。
只見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站在路中央，他身前是幾名穿著漂亮衣裙的年輕女子，懷裡抱著劍，正在恭恭敬敬地對他行禮。
第482章
「那不是燕南天嗎？」劉喜也聽到了樓下的動靜, 微微探頭，往下麵看去。目光落在燕南天的身上，一觸及收, 而後朝我看過來, 「江湖中盛傳，當年你與燕南天本是一對愛侶, 後來燕南天拋棄了你，你傷心之下, 建立了移花宮？」
我撕了一隻雞腿, 毫無形象地咬著, 一隻手搭在窗臺上，撐著腮幫子往下看。三年未見，燕南天幾乎沒什麼變化, 他容顏未老，頂多是眼角多了道褶子，一雙眼睛還是那麼正氣凜然，透出威嚴不可近的氣勢。
「傳言是真的？燕南天拋棄了你？」見我不說話, 劉喜沾了一滴酒水，彈在我的袖子上。
區區一滴酒水而已，在他手裡, 猶如絕頂暗器，我的袖子都被打出一個圓洞。
「幹外公，你弄破了我的衣服，一會兒得陪我去買新的。」我抬眼朝他看過去, 義正言辭地道。
他眼裡劃過一抹試探：「你沒有否認，那就是真的了？」
「你信？」我不答反問。
「邀月宮主容顏絕色，天底下應該沒有男人捨得拋棄你。」劉喜說道，但他緊接著話鋒一轉，「不過，空穴不來風，燕南天跟你的傳聞在江湖上盛傳二十年，倒叫人不得不信了。」
他冷冷淡淡的樣子，也不知道是在嘲笑我，還是隨口一說。
我懶得搭理他，低頭又往樓下看。
燕南天被移花宮的弟子攔在身前，眉眼不動，虎背熊腰的站在那裡，像一座小山那樣沉穩可靠，他張開口，低沉的聲音響起來：「誰教你們說這些話？江小魚？還是花無缺？」
「都不是。」那位弟子恭恭敬敬地道，「是我們宮主親口說的。她還說，以後再入宮的弟子，全都不許再往你臉上吐口水，而是要獻一朵花給你，感謝你當年的不娶之恩。你沒有娶我們宮主，才有了移花宮，有了我們這些可憐女子的立足之地。」
說話時，那位弟子一直抱著手，彎著腰，非常恭敬的樣子。
但是周圍卻響起了口哨聲，輕佻極了，甚至還有人在大聲說道：「哎呀！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某些人棄如敝屣，不知道在想什麼？現在後悔了吧？」
「可不是嗎？聽說邀月宮主乃天下第一絕色，他可真是不識貨！」
「要我說，燕大俠可是男人中的頂頂好漢子！邀月是絕色又怎麼樣，他玩過了就甩，絲毫不沉迷，男子漢大丈夫就該這樣！」
燕南天本來對這些閒言碎語無動於衷，直到聽到最後一句，他把手臂舉起，拇指頂起了劍柄。只聽「鏘」的一聲，重劍被頂起一寸，露出冰冷刺目的鋒芒。
刹那間，閒言碎語全都消失了，街道上寂靜得針落可聞。
「邀月是我此生唯一愛過的女子，她很好，是我對不起她。」低低說完這句話，他拇指一松，重劍垂落，沒入劍鞘。冰冷刺目的鋒芒悉數斂起，空氣中彌漫的那股叫人連呼吸都沉重的壓力陡然消失。
但是仍然沒有人說話。
只有燕南天，他低頭看著身前的移花宮弟子，沉聲問道：「你們宮主醒了？」
「是。」弟子點點頭。
他沉默了下，點了下頭，邁開大步，繞過弟子往前走了。
「啪啪啪！」一陣輕慢的拍掌聲響起。
我從樓下收回視線，往對面看去。
劉喜用他白皙瘦長的手，輕拍了三下，狹長冰冷的眼睛看著我，慢慢說道：「真是感人！邀月宮主的魅力驚人，分別多年，江湖第一劍仍然對你念念不忘！」
「你嫉妒啊？」我繼續咬著剛才只顧著看熱鬧，沒來得及吃的雞腿，含含混混地道，「如果你想叫一個女子也對你這般念念不忘，我可以教你啊。」
話落，只聽「砰」的一聲，他掌心按在桌子上，將桌面按塌一塊，冷冷地注視著我：「如果不是這一出，你打算隱瞞我到什麼時候？邀月醒了？那你是誰？」
剛才在樓下，移花宮的弟子說邀月已經醒了。
「把那個移花宮弟子抓上來！」見我不說話，劉喜轉頭對身後的隨從吩咐道。
「是。」那個隨從應了一聲，就下樓去了。
我不發一語，仍是慢慢品嘗著雞腿。
「吃吧！畢竟是最後一頓，再不好好吃，可就永遠吃不上了！」對面，劉喜冷冷說道。
我沖他做了個鬼臉：「你想得美。」
本美少女學會了移魂大法，一個皮囊老了，就換一具，如此往復，可保永生。
最後一頓？
只怕他的祖孫十八代都死絕了，我還好吃好喝著呢。
啊不對，他是個太監，到他這一代就絕了，他不會有兒子孫子及十八代。
想到這裡，我又很同情他：「哎，你節哀。」
「什麼？」他擰起眉頭。
我搖搖頭：「沒什麼。」
過了一會兒，那個移花宮的弟子被帶了上來。
約莫是打過一架，那個弟子的裙子都破了幾條口子，髮髻散亂，臉上也有些血跡。
「哼，是你這個閹人！」那個弟子被帶上來，看到劉喜，頓時冷哼一聲，「想從姑奶奶口中得出一個字，你做夢！」
劉喜冷冷掃了她一眼，隨即拿起桌上的酒杯，朝她潑過去！
那杯酒水潑在了她的胸口上，頓時只聽一聲慘叫，那個弟子張口吐出一口鮮血，隨即面如金紙，奄奄一息。
再看她的胸口，被劉喜一杯酒水潑過去，已經凹陷進去，顯然胸骨盡斷。
我不由得眯了眯眼，一出手便是如此狠毒，這是做給我看的吧？
「既然她不肯說，把她帶下去喂狗吧。」收回酒杯，劉喜冷冷地道。
兩個隨從立刻架著那名弟子下去了。
那名弟子想掙扎，但是她被劉喜一杯酒水打碎了胸骨，內臟肺腑也都受創，只踢了下腳，就再也沒力氣了，很快被拖了下去。
「帶下一個。」劉喜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口裡說道。
他要問口供，當然不會只抓一個移花宮弟子。
又一個弟子被帶了上來，顯然是看到剛才那位元弟子的情況了，她年輕鮮活的臉上有些蒼白，眼睛裡透出一絲懼意，但還是決然說道：「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什麼都不說！」
劉喜掃了她一眼，然後抬起白皙瘦長的手，拿起酒壺，往酒杯裡緩緩斟入。
就在他放下酒壺，手指捏在杯子上時，我吐出一塊雞骨頭，偏頭瞥了一眼那個弟子，說道：「有什麼不能說的？不就是邀月宮主醒了嗎？誰不知道似的。」
然後我轉動視線，看向對面的劉喜：「來，問我吧，我保證說的都是真話。」
「你是什麼人！居然知道我們移花宮的消息！」那名移花宮弟子非常憤怒，眼睛裡仿佛燃燒著，直直盯著我。
我聳了聳肩，說道：「我怎麼知道的，你就不必問了，但我肯定知道的比你多。你們宮主醒了，但是她很快閉關了，並且把宮主之位傳給了江小魚和花無缺兩位少爺，是不是？」
那名弟子的瞳仁縮了一下，神色大變：「你怎麼知道？」
她這幅表情，已經證明了我說的話都是真的。
我把視線從她身上收回，轉而看向對面的劉喜，嘻嘻笑道：「怎麼樣？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劉喜微微抿著唇，看著我的眼神帶著絲絲探究。
片刻後，他揮了揮手：「把她們帶下去。」
「是。」隨從們立刻把那名弟子帶了下去。
接下來並沒有再帶上來其他人。
我吃完了一隻雞腿，又去撕另一隻。這種徒手撕雞腿的感覺，真是爽得我的毛孔都劈裡啪啦地響。
「還懷疑嗎？」我一邊咬著雞腿，一邊彎起眼睛，看著劉喜問道。
劉喜不說話，目光森冷。
我不理他，把另外一隻雞腿也吃完，又挑了幾樣小菜吃，等到吃飽喝足，就伸了個懶腰，把袖子上的破洞給他看：「幹外公，你剛才打壞了我的衣服，帶我去買新的呶？」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按在桌子上，沉聲問道：「我現在殺了你，江小魚和花無缺會不會瘋？」
他身上冒出了冷颼颼的殺氣，這句話他是當真的。
我心中一頓，他怎麼忽然想殺我？
如果他趁我不備，忽然下殺手，我是來不及運起移魂大法的。那樣，我就真的死了。
「應該會。」我順著他的話尾，保持平靜的口吻，說道：「他們兩個很在意我，如果知道我死了，會瘋上幾年的。」
「你們想從我身上得到吸功大法。」劉喜冷冷地看著我，「可是，如果他們兩個真的很在意你，為什麼讓你以身犯險？」
他在懷疑。
懷疑我的身份，懷疑我的目的。
「那你猜猜咯？」我抬起沒有被他按住的那只手，托著腮，歪著臉頰看著他，沖他甜甜一笑。
他神色未變，絲毫不被我的美色所動，竟是沉吟起來：「你不是邀月，他們捨不得讓邀月以身涉險。以邀月的尊貴，也不肯親身上陣。想要吸功大法，該是江小魚和花無缺來找我才對。」
「或者，你就是邀月，你說服了他們，故意以身犯險。」說話間，他身上殺意湧動，扣著我的手臂的力道也越來越緊：「你是來迷惑我的！」
第483章
我覺得他實在是想太多了。
「幹外公, 你應該有自信一點。」我抬起一隻手，覆在他抓著我的那只手的手背上，認真地看著他道：「你這麼帥, 值得我為你犯險。」
說真的, 他正值芳華之齡，臉蛋好看得不得了, 身高腿長，再加上權勢在握, 我為他以身犯險又有什麼出奇呢？
他想這麼多, 也對自己太沒自信了。
「你是不是很缺愛啊？」我忍不住又說道, 「你跟我家小魚兒截然相反，他就是從小受了太多的寵愛，是個自戀狂, 女孩子多看他一眼，他就要以為人家愛上他了。」
劉喜周身散發出冷意，看向我的目光，猶如在看一個死人。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他冷冷地道, 儼然一副我再說什麼都算作遺言的樣子。
我歎了口氣，站起身來：「你可真無趣，還不如我前前男友呢。」
雖然他長得比燕南天好看, 但是性格方面，實在太差勁了啊！
還是燕南天夠意思，怎麼欺負他都沒關係，他從來不還手。
「你知不知道, 女人是要寵著的啊！」想到這裡，我有些忍不住，一隻手按在桌子上，傾身看著他道：「寵著別人，也會讓你開心的！你把我寵得多快樂，自己就會獲得更多的快樂！你真的不試試嗎？」
他無動於衷。
「我去找我前前男友了。」我歎了口氣，下半句話還沒說出口，就見他手腕翻轉，似乎要鉗住我。我立刻抓起筷子，抵住他的穴位。
他不意我反應如此快，立刻收手，改為抓向我其他地方，我偏頭一躲，用筷子跟他交手起來。
論起武功招式，我不輸他什麼，不打個千八百招，我們兩個是分不出勝負的。
他微微挑眉，一時之間也沒有用上內力，就這樣跟我拼起了招式。
幾十招眨眼即過，我們兩個誰也沒奈何誰。
「打住。」我說道，把剛才沒說完的半句話說了出來，「我要去找燕南天。我建議你跟我一起去。否則……你的走狗恐怕就要變成死狗了。」
三年前，邀月在移花宮昏迷，燕南天被小魚兒和無缺趕出移花宮，就此罕見蹤跡。今日忽然出現在這裡，我猜他是去找江別鶴了。
當年，江別鶴卷了江家的財物潛逃，又設計他誤入惡人谷，使他中了四大惡人的詭計，被廢掉了全身修為，成為廢人一個，荒廢了十多年的光陰。這份仇，他不可能不報。
我也想知道，他如今重出江湖，武功恢復到了什麼程度？他還是當年那個江湖第一劍嗎？
聽了我的話，劉喜什麼也沒說，但是卻停下跟我交手，轉身往外走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高傲而冷漠，雍容而華麗，心裡對他臭脾氣的那一點嫌棄，立刻就消散不見。
「幹外公，等等我！」我小跑上前，抱住了他的手臂，「你不要丟下人家啦！」
他手臂往外一甩，就要甩開我，我見他用力甚猛，就沒有反抗，順著他的力道退開，轉而來到他另一邊，抱住他另一隻手臂。
「別動手啊！」不等他再次甩開，我就提醒道，「正事要緊！」
他位高權重，願意討好他的人有很多，但是辦事得力的人卻並不是那麼容易找的。江別鶴是他很重要的走狗，他捨不得讓江別鶴死。
聽了我的提醒，他果然不再甩開我，反而伸出一隻手臂，把我摟緊了，然後運起輕功，就往江府的方向行去。
一路上，我抱著他的脖子，欣賞著他猶如石刻般冷硬的臉龐，發現他的皮膚真是好，連一點雀斑都沒有。
我想問問他是怎麼護膚的？
還有，他要練移魂大法的話，這麼好的皮囊，他捨得下嗎？
但他氣量狹小，對我的容忍已經到了頂峰，我最好不要現在撩撥他，有什麼話，回頭再說好了。
我乖乖被他抱著回到了江府。
等我們到達江府的時候，裡面果然已經打了起來。
或者說，已經打到了尾聲。
地上全是哀嚎的家丁們和劉喜從宮裡帶來的人。江別鶴和江劉氏也倒在了地上，看起來情況不太好。江劉氏眼尖，看到了我們，立刻大叫道：「乾爹！救命！」
燕南天便轉過頭來。
我沒見過他這副模樣，渾身氣息內斂，但是眸光銳利如劍，掃到人身上，就讓人有一種刀子割肉般的疼痛。
他以前是豪情、熱血的人，現在卻多了沉重、隱忍、無奈等灰暗的氣質。
我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突然覺得前前男友也很帥，這可怎麼辦？
好馬不能吃回頭草啊！
「燕南天？」劉喜將我放到地上，邁步往前走去，「二十年前的江湖第一劍，後來中了四大惡人的算計，成了廢人。沒有想到，還能再在江湖上見到你。」
說著，他就拔出腰間的刀。
他使的兵器是刀。
刀身細長，有著彎曲的弧度，兩邊有深色的血槽，反射出冰冷的光澤，一看就是鋒利至極。
「我是來找江琴的。」燕南天的目光從劉喜身上移開，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就移開了，而後他手臂一伸，重劍往江別鶴的胸膛刺去！
但是他的劍尖在江別鶴的胸前一寸之處停住了，劉喜的長刀架住了他。
「打狗要看主人，燕大俠沒聽過這句話？」劉喜的聲音冷冷的。
燕南天低頭看了江別鶴一眼，隨即手腕翻轉，持劍與劉喜打了起來。
他一向是個痛快的人，在他覺得講不通道理的時候，從不會浪費時間和口水跟人講道理。既然劉喜要打，他奉陪。我一向知道他是這樣的人，此時看著他和劉喜，竟分不出誰更帥一些。
「大娘，你覺得我幹外公帥，還是燕大俠更帥？」我在院子裡看了一圈，只找到一個同性，就跑到江劉氏的身邊，撞了撞她的肩膀問道。
我以為大家都是女人，應該在審美上有共同語言。
誰知道江劉氏瞪了我一眼，竟然要打我耳光！但是她剛才受了傷，手舉到半空就垂了下去，只是有氣無力地瞪著我道：「呸！小賤人，如此狼心狗肺，你就等死吧！」
一旁，江別鶴看向我道：「燕兒，快，扶爹起來。」
「沒事，你坐這裡就行，他們打他們的，影響不到你。」我對他擺擺手，「咱們就坐在這裡，看他們打架好了。江湖頂尖高手打架，等閒看不著的，一定要好好看哦！」
說完，我就盤腿坐在地上，聚精會神地看燕南天和劉喜交手。
劉喜的武功我是見識過的，而燕南天的氣勢竟然不遜於他，重劍和長刀交鋒，一時間不分上下。
「想不到二十年過去，燕大俠寶刀未老。」
「過獎。」
他們兩個交手的間隙，還有工夫交流。
「燕兒，你幫爹一個忙。」忽然，後腰被人碰了一下。
我扭頭一看，江別鶴的手裡握了一把匕首，手柄的方向正對著我，他臉上陰沉，帶著一點狠辣，「燕南天和岳父的武功，現在看著不相上下，但時間長了，他肯定會露出破綻。一會兒，你就從後面摸過去，看准空隙，往他背上捅一刀！」
背後捅刀子？
「爹，你不想要我活啦？」我睜大眼睛看著他，「他們這樣級別的高手打架，我若湊過去，必死無疑啊！」
江別鶴擰了擰眉，隨即又鬆開，哄我道：「燕兒機靈，只要小心一點，傷不到你的。」
呵呵。
就燕南天那種警惕性和高深的功力，我要是在他背後捅刀子，別說沒有機會，就算真的捅進去了，他一瞬間爆發出來的怒意，也會將我打得肺腑盡碎，當場斃命。
「你說真的？那好吧。」我作出一副猶豫的樣子，接過了江別鶴遞來的匕首。
江別鶴的臉上頓時露出欣慰的笑容：「燕兒真是爹的好女兒。」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將匕首在手裡掂了掂，忽然揪住他的衣領，把匕首貼在了他的頸側。
「我也覺得我很好。」話未落，手下用力，匕首割破了他頸側的大動脈。
江別鶴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臉上的笑意還未散盡，就變作了震驚：「燕兒，你，為什麼……」
他話沒說完，就斷了氣。
身下很快聚了一大灘血。
江劉氏已經嚇得呆住了，她一隻手攥著江別鶴的衣服，另一隻手去摸地上的血，渾身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想了想，索性又在她的脖子上劃了一刀。
江劉氏也死了。
這下沒有人打擾我看熱鬧了。
我抓過一塊江劉氏的衣角，擦了擦匕首上的血，然後握著匕首，興致盎然地看著燕南天和劉喜打架。
好看的男人打起架來也是那麼好看。
第484章
第一個發現江別鶴和江劉氏死了的人是江玉郎。
他之前不在府裡, 大概是聽說府裡出了事，所以趕了回來。
看到倒在血泊裡的江別鶴和江劉氏，他悲痛又憤怒, 大喊道：「是誰殺了你們？！」
死人是不會說話的。好心如我, 就給他指了路：「是燕南天。他殺了爹和大娘，幹外公正在找他報仇。」
反正我往燕南天身上甩的鍋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他大概不會嫌重的，再擔待一下吧。
江玉郎信了, 他拔出隨身佩戴的長劍, 大喊一聲, 就朝燕南天刺去。
經過他這樣一番折騰，燕南天和劉喜也發現江別鶴和江劉氏的死。
燕南天很驚訝，而且看起來並沒有大仇得報的高興, 他皺起了眉頭，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府裡還能動的人，就我一個，所以兇手是誰, 一點也不難猜。
劉喜也朝我看過來，目光陰冷，像是一條毒蛇, 要把我咬成碎片。
我好害怕哦。
迎著他陰冷的目光，我抱著肩膀，打了個顫。
他看起來更不高興了，陰冷之餘, 似乎又多了幾分怒意。
位高權重的男人真不好惹，我心想，不由得把目光投向燕南天。
經過劉喜的對比，我還是覺得燕南天更可愛一點。不管我怎麼惹他，他從來不跟我計較，也不跟我生氣，都是我說什麼就是什麼。不過，他沒有劉喜年輕，皮囊方面差了半籌。
我又把目光投向了劉喜，他真的是很帥啊，風華正茂，氣血旺盛，正是人生巔峰時期。可能這天底下的事情，大多是這樣吧？總沒有十全十美。皮囊好的，脾氣不好。脾氣好的，皮囊又差了半籌。
真是叫我左右為難。
江玉郎持劍刺向燕南天，被燕南天手持重劍反手一擋，頓時蹬蹬後退幾步。他不服氣，紅著眼睛又上前，這次燕南天沒給他留面子，不僅砍斷了他的長劍，而且把他震得吐血。
江玉郎頓時重傷倒地，站不起來了。他睜大兩隻眼睛，直直盯著燕南天，目光充滿怨恨。
燕南天沒理他，又跟劉喜交手起來。
「滾開！」劉喜冷冷喝道。
燕南天沉聲說道：「你不能殺她。」
「她是我的人，既然背叛了我，只有死路一條。」劉喜冷冷地道。
燕南天道：「你要殺她，先過我這一關。」
他們兩個再度打得火熱。
這次，沒有了搗亂的江玉郎，他們打得專心致志，全都把看家本領使了出來。
我在一旁看著，發現燕南天的武功比二十年前更高強了。不僅內力深厚，而且招式更加精進。看來他失蹤的這三年，是在閉關練功。
我看透了他們的武功路數，就爬起來，走到江玉郎的旁邊。
「你幹什麼？」在我亮刀子的一刹那，江玉郎的臉色驟變，他眼神閃爍起來，忽然驚怒道：「是你？！是你殺了——」
他話沒說完，我就把刀子貼在了他的頸側。
「是我。」我對他微微一笑，用力劃下。
江玉郎也死了。
我把他拖到江別鶴和江劉氏的身邊，讓他們一家三口團聚。
本來我不想殺他的，可誰叫他回來了呢？他並不笨，一定會知道其實是我殺了江別鶴和江劉氏，那他一定要找我報仇的。我可沒工夫提防他，所以索性把他也殺了。
我剛把江玉郎的屍體搬到江別鶴跟江劉氏的身邊，忽然地下多了兩道影子，扭頭一看，燕南天和劉喜都來到了我的身後。
一個手裡握著重劍，一個手裡持著長刀。
「怎麼不打了？」我拍了拍手，站起來問道。
劉喜看著我的眼神冷冰冰的，我垂眼看著他持刀的手，發現他手背上的青筋繃起，顯然很是用力。他大概很想殺我，又不得不控制住。
「你為什麼殺他們三個？」燕南天上前半步，沉聲問道。
他問我。
問我就答啊？
我沖他翻了個白眼，說道：「關你什麼事？你是捕快啊？要抓我啊？那你來啊。」
我沖他伸出雙手，讓他用捕快的鎖鏈綁我。
他當然沒有鎖鏈，他並不是朝廷鷹犬。
「江別鶴是我的仇人。你殺了他，替我報了仇，我燕南天欠你一個人情。」他說著，在懷裡掏了掏，掏出一大錠金子，沉思了下，把拇指按了上去，按出一個指印來，遞給我道：「以後你有什麼難事，帶著這個找我，我一定替你辦到。」
我看著那錠金子，黃澄澄的，好大的個頭，不禁感慨，老燕現在有錢了啊，隨身攜帶這麼大的金錠！
「我現在就有一件事，想要你幫我辦。」我看著他手心裡的金錠，並沒有接，而是抬頭看著他道：「不管什麼事，你都能幫我辦到嗎？」
他點點頭：「我竭力為你辦。」
他是個很務實的人，從來不吹牛逼，從前談戀愛的時候，就不肯說什麼為我摘星星摘月亮的話。現在我要他幫我辦事，他也只肯說「竭力」為我辦。
但他說竭力就一定會竭力，我還是很信得過他的。
「給我把他綁了。」於是我視線一轉，反手指向劉喜。
劉喜微微眯起狹長的眼睛，似乎很意外我會對燕南天提這種要求。但隨即他冷笑一聲，說道：「有本事就來綁了我！」
燕南天看了我一眼，就跟劉喜打了起來。
他們兩個，一個身懷豐富的臨戰經驗，另一個心思剔透敏銳。打起架來，勢均力敵，不相上下。我看了很久，眼睛都酸了，也沒見其中一個敗落下來。
於是撿起江玉郎的斷劍，瞅准劉喜的空檔，揚手甩了過去！
當然，這一下並沒有傷到他，被他急急避開了。但是因為我的插手，使他亂了陣腳，哪怕只有一絲，也叫打架經驗豐富的燕南天瞅准了，在他大腿上劃了一劍。
於是我又摘下江劉氏頭上的珠寶，朝劉喜丟過去，一邊丟一邊喊道：「幹外公！你看大娘的首飾好不好看啊？你給我也買一箱唄？」
在我的頻頻動作下，劉喜一次又一次吃虧，很快就敗下陣來。
期間，燕南天阻攔過我一次：「姑娘，你不要出手了。」
高手都是很驕傲的，我偷襲劉喜，在他看來，是對他的輕瞧。
「要不是你拿不下他，我會出手嗎？你以為我閑的啊？」我沖他嚷了一嗓子，「你趕緊的！快把他拿下！我很忙的！」
然後燕南天才不說話了，一直到把劉喜按在地上，反剪雙手，用繩子縛住。
「姑娘，我把他綁起來了。」燕南天點了劉喜的穴道，提著他來到我身邊。
我見劉喜經過這一場打鬥，頭髮也亂了，帥臉也髒了，雍容華麗的衣服也被劃得都是口子，狼狽得不得了。但他周身湧動著冰冷的殺氣，氣勢不減，倒不損姿容。
「很好。」我接過劉喜，對燕南天點點頭，「你欠我的人情，就此一筆勾銷，你走吧。」
燕南天猶豫了一下，才問我道：「姑娘，你為何要殺死江別鶴一家三口？」
他眸光深邃，總有幾分看透世情的包容，我不是很喜歡，就揚起下巴道：「關你什麼事？你走不走啊？」
這時，劉喜發出一聲輕嘲。他轉動狹長的眸子，在我和燕南天的身上掃視了一個來回。
我見他神情不善，不知道在想什麼壞主意，只覺得十分可愛，拉著他的領子，把他拉下來幾分，然後掐住他的下巴道：「做什麼？不高興啊？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早就告訴過你，乖乖聽我話，要什麼都給你。你現在不聽話，就別怪我不憐香惜玉了。」
我懶得看燕南天，拽著劉喜就往屋裡走。
「姑娘！」燕南天又在身後叫我。
我擰起眉頭，只覺得他以前不是這麼黏黏糊糊的人啊？
該不會他也覺得我眼熟吧？
應該不會，這天底下像小魚兒和無缺那樣機靈的孩子，到底是少數。於是我轉過身，不耐煩地沖他道：「幹什麼？不認識路啊？非要我送你出去嗎？」
他一怔，猶豫了下，對我點點頭，縱身一躍，消失在了牆外。
我等了一會兒，估摸著他走遠了，就對還活著的家丁和侍衛們道：「人是燕南天殺的，都記住了？」
眾人紛紛點頭。
我這才提了劉喜，高高興興地往屋裡走。
「你要幹什麼？」劉喜站在床前，不管我怎麼推他，都不肯往後躺，凜然怒目，跟我僵持起來。
我搓了搓手，笑嘻嘻地道：「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能幹什麼？」
「我是個太監！」他臉上浮起一層薄紅，不只是氣的還是羞的。
我挑了挑眉，目光往下溜去：「太監？我還沒有見過太監的下面長什麼樣呢。」
最讓我好奇的是屠嬌嬌，她是半男半女，我最好奇她下麵長什麼樣了。但她是我朋友，她不肯，我也不好胡來。
劉喜就不一樣了，他不是我的朋友，我就算對他做一點過分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挽起袖子，就開始脫劉喜的褲子。
第485章
劉喜的腿型很好。
扒他褲子的過程中, 我的手指觸到他的大腿外側，深深地感受到了。他有兩條筆直修長的腿，結實緊繃, 裹在白色的綢緞底褲裡面, 蘊藏著隱而不發的力量。
我把他的長褲一扒到底，就聽到他急促的呼吸聲, 抬頭一瞧，只見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臉上滿是森冷的殺氣, 像是要把我碎屍萬段一般。
「別這麼看我。」我搓了搓手, 又開始扒他的底褲，「我不白占你便宜。等我滿意了，就告訴你移魂大法的秘訣。」
他冷哼一聲, 口吻非常不屑。
我以為他要說什麼不要移魂大法，讓我放了他之類的話，沒想到他揚起下巴，別開眼睛, 竟是一聲不吭。
「哎。」我沒急著脫他底褲，起身在他胸膛上戳了戳，「我問你啊, 你這樣一聲不吭，是不是半推半就啊？」
他猛地轉過頭來，憤恨地看著我，腮幫子上的肌肉被他咬得一鼓一鼓的, 嘴巴抿得緊緊的，半晌才蹦出一句：「不知廉恥！」
「噗嗤！」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食色性也，你長得這麼好看，我對你動心，這是人的本性，什麼廉恥不廉恥的？」
不過，到底沒有再扒他的內褲。他眼底深處蔓延起來的冰寒，讓我不由得心軟了。
他不願意，而且是非常不願意。要是他長得不這麼好看，也就算了。可是他長得這麼好看，叫我對他用強，都於心不忍了。
「算了。」我彎下腰，又把褲子給他提上了，「想來也不好看。」
正常男人的那裡，我是見過的，而且不止一個。想來切掉一部分，也就是那個樣，定然不好看，我還是不虐待自己的眼睛了。
劉喜的神情並沒有因為我的心慈手軟而有絲毫的鬆動，仍然是冰冷如霜，看著我的眼神好像我就是一個死人。
「你再這樣看我，我可保不准會做出什麼事來。」我瞥了他一眼說道。
他別過頭：「哼。」
「都說了叫你別再勾引我了！」我猛地用力推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頓時往後倒去，整個人仰倒在了床上。
冰冷厭恨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變化，只見他狹長的眸子微微睜大，竟有幾分無措和驚惶。
「你有完沒完？！」他幾乎是吼出聲來。
這樣難得一見的脆弱，激起了我的獸性，嘿嘿笑著上了床，坐在他的腰間：「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你覺得怎麼樣？」
一邊說著，我一邊伸出手，撫上他的臉龐。
另一隻手，則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的胸膛結實而寬厚，我把掌心貼在他的心口上，感受到了有力的心跳。撲通，撲通，像鼓點一般清晰有力。
我盯著他的眼睛，深深地望了進去：「你以一個小太監的卑微身份，爬到了如今的位高權重，沒少忍受欺淩與羞辱吧？」
他烏黑的瞳仁微微縮了一下。
「現在，你只差一部口訣，就能夠將所有人踩在腳下……」我俯下去，在他耳邊輕輕說道：「被我羞辱一下，只是一下，你就能夠得到移魂大法。你忍了那麼多年，還差這一樁嗎？」
話落，忽然一陣天旋地轉，我被掀翻下去，而他不知道何時掙開了繩索，整個人覆在我的身上。
一隻手撐在我的臉側，一隻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眸光幽深難測，神情更是深沉難辨，低低問道：「你都知道什麼？」
我微微一笑，不理會他冰冷的殺意，懶洋洋地把雙手枕在腦後，勉強從喉嚨裡擠出一句話：「你掐著我的脖子，叫我怎麼說話？」
他冷冷一笑，說道：「邀月宮主的本事大得很，別說掐著你的脖子，就算砍了你的腦袋，你不是照樣說話？」
我嘻嘻一笑，表示贊許：「你倒是瞭解我。」
他沉下臉，冷哼道：「別耍花樣！你都知道什麼？」雖然他嘴上硬著，但是掐著我的手，到底松了幾分力道。
我也得以正常開口：「很難猜嗎？你雖然是個太監，卻是位高權重，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想要移魂，便得拋下如今的身份地位。若要不吃虧，就只有一個人選——」
他移魂到當今聖上的身上！
這樣，他既擺脫了太監的殘軀，又在權勢上更進一步。
在我說話的時候，他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眼神微微閃爍。
「我早該殺了你。」他輕聲說道。
「早殺晚殺都一樣。」我不以為然，「你以為你早點殺了我，我就不知道你的計畫了嗎？別開玩笑了，不說我會移魂大法，只說我移花宮的兩個弟子，都比我聰明，你一撅屁股，他們就知道你要拉什麼屎。」
偏他自己覺得瞞得天衣無縫，真是太單純了。
「你這個女人！」他擰緊了眉頭，「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好好說話？我一直好好說話啊？
等等！
「你嫌我說粗話？」我驚訝地道。
他立刻展平眉頭：「你說不說粗話，關我什麼事？」
「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氣，「不然真是太可怕了。」隨即，我從腦袋後面抽出一隻手，戳他的肩膀：「哎，喜喜，你真要做皇上啊？他會不會太老了？聽說他小兒子都十八、九了。而且，他沒你好看啊！」
他一把揮開我的手，怒視著我：「你還囂張？不怕我殺了你？」
但是我已經不怕他的殺氣和怒視了。
他對我心生殺意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再生氣也不過是掐掐我的脖子，打打我的手。
我笑嘻嘻地抱住他的脖子，說道：「哎，你選我做皇后怎麼樣？」
他剛剛放鬆下來的神情，立刻又繃緊了，眯起狹長的眼睛，看著我問道：「你還真敢想！」
「你需要一個幫手。」我嘻嘻笑著，坐起身來，把他按倒，然後俯在他的身側，「做皇帝很寂寞的，你需要一朵解語花，我覺得我就很善解人意。」
他冷冷地看著我，眼睛裡浮起濃濃的嘲諷，生怕我看不懂似的，他輕嘲一聲：「你？善解人意？」
「對。」我點點頭，又說道：「往後呢，你殺人，我埋屍，不管你做了什麼事，我都會給你掃尾，保管不叫你露出馬腳，人人都相信你是真正的皇帝。」
他並不為所動，甚至還有些不以為然：「不必。」
說著，他推開了我，重新掐住我的脖子：「把移魂大法告訴我！不然我立刻殺了你！」
他用充滿殺意的眼神看著我。
我才不吃他這一套。
「你幹什麼？」他冷冷地問。
我低頭脫衣服：「當然是躺平等伺候啊。」
我很快脫光了自己的衣服，躺平在床上。
「來吧。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把移魂大法告訴你。就這一次機會，如果你不答應，以後再也別想了。」我沖他招招手，「你知道的，我說話算話。」
真是給他臉了，三番四次，都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還妄想通過其他辦法，從我嘴裡問出移魂大法。這次我就說明白了，他沒有別的辦法，要麼聽我的，要麼就別再想移魂大法。
「我把你伺候舒服了，你就給我移魂大法？」他低頭看著我道。
長長的頭髮，垂在他的臉側，使他看起來更加瘦削。
我點點頭：「對。」
「萬一我伺候完，你卻說不舒服……」他拉長了語調。
我不以為意地道：「那你就再練習練習。熟能生巧，總能把我伺候好的。再說，我又不是很難伺候的人，不會難為你的。」
他抿起了唇，眼睛裡又有殺意洩露出來。
「我只伺候你這一次！」他慢慢伸出手，按在我的肩頭上，眸光深暗：「如果你不告訴我移魂大法，我就殺了你，然後掃平移花宮！」
「好吧。」我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他立刻揚手，放下了帳幔。
半個時辰後。
「我……不……舒……服……」我把腿纏在他的手臂上，扭動著抱怨道。
他甩動手臂，想要把我的腿甩開，但是失敗了，擰著眉頭說道：「你要反口？！」
「我哪知道你技術這麼差？」我瞪著他道。
我後悔死啦！
他看起來這麼帥，誰知道技術那麼差！
「你這一路爬上來，皇上、後妃都沒有教過你嗎？」我用質疑的眼神打量他。
要我是皇上、後妃，我肯定不會放過他啊！
話落，他的臉色立刻沉下來：「你想死，我成全你！」他用上了內力，拍開我的雙腿，手指扣在了我的脖子上。
這一下抓得我生疼，不像之前那樣鬧著玩，我連忙討饒道：「我錯了，喜喜，你不要生氣。」
他並不放手，仍然用惡狠狠的眼神看著我。
他的額頭上還有剛才弄痛我時，被我抓的兩道血痕。
我有些心軟，就說道：「我真的錯了，你不要生氣，我這就把移魂大法交給你。」
他微微眯起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就把手鬆開了。
「說吧。」他坐起來，把衣服攏好，冷冷地道。
我歪在床頭，一下一下捋著自己的長髮，把移魂大法的口訣教給了他。
他聽後，頓時沉默了。過了一會兒，約莫是全都記下了，頓時冷笑一聲，抬起眉頭，朝我看過來：「你該不會以為，我會放過你吧？」
說著，他閃電般出手，五指成爪，朝我抓來！
悠于 2018-7-7 11:33
第486章
「你為什麼不躲？」劉喜的五指扣在我的脖子上, 卻沒有用力掐下去，而是凝眸看著我問道。
我抬眼瞥他，只見他面色沉凝, 盡是冷然, 絲毫沒有才溫存過的甜膩，只覺這個男人真是心腸冷硬。
「你猜咯？」我垂下眼皮, 懶洋洋地抓起發梢，一圈又一圈, 纏在如蔥背一般白皙水嫩的手指上。
他不說話, 身上散發出一陣陣的寒意。
「你到底要不要殺我啊？」我看著他扣在我脖子上的手指, 有點不耐煩了，「要殺就趕緊的，不殺就走, 我累了，要休息了。」
他的手指微微扣緊了些，指甲陷入我的肌膚，帶來一點刺痛：「死到臨頭, 你還囂張？」
我卻輕笑起來：「你心有顧忌，就大方承認，我又不會笑話你。這樣試探來試探去的, 煩不煩哪？」
他不敢殺我。
否則，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掐我的脖子，卻始終沒有下狠手。
說著, 我抓過他的手腕，往旁邊一甩。而後撈起被子，遮在身上，整個人往下一縮，順道在他腿上踢了一腳：「快滾。」
「呵呵！」他冷笑起來，抓過我的腳腕，撈在了手裡，「邀月宮主方才可不是這樣說的！」
我抽了一下，沒抽回來，就問他道：「我方才說了什麼？」
「你方才說，食色性也。你還說，貪戀我的美色。」他抓著我的腳腕，眸冷如霜，「這就膩了？」
我有些驚訝，扶著被子坐起來，把臉湊到他眼皮子底下，奇道：「你難受了？因為我叫你滾？你傷心了？你該不會是對我動心了吧？」
我真沒想到他這麼純情啊！
我以為他的冷酷，都是宮裡那些見不得光的人和事給他留下的陰影。原來，是我想錯了嗎？
他之所以冷酷，就只是一張面具，想要把別人拒之門外？而我，敲開了他的心門？
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少自作多情！」他冷哼一聲，眸寒如霜，「你不怕我殺你，我也知道一點，是因為江小魚和花無缺吧？你既然躲他們，可見他們知道你成了江玉燕。如果你死在這裡，他們早晚會查到我身上。」
他位高權重，不至於害怕小魚兒和無缺。但是移花宮的勢力，他還是要忌憚一下的。
我如今雖然成為了江玉燕，但是在小魚兒和無缺的眼裡，我仍然是邀月。我的背後，仍然站著移花宮。
劉喜想要殺我，就得掂量掂量了。
「你知道就好。」我見他想到這一層，再次抽了抽腳腕，「你膽敢在我身上留下一點傷痕，回頭我就跟我的兩個弟子告狀，叫他們十倍還到你身上。」
說著，我沖他哼了一聲。
「就他們兩個？」劉喜這次沒有再抓著我不放，他鬆開了手，並且下了床，「上次是我大意。下一次，他們可沒那麼好的運氣！」
他的聲音冷冷的，說完就朝外走去。
但是走到門口時，他忽然又頓住腳步，對我說道：「你就住在江府，不要離開。」
「幹什麼？」我問道。
他不答，抬腳就走。
「你不解釋清楚，還指望我聽你的安排？」我慢慢說道。
他的腳步又停下了，並沒有轉身，優雅冷然的背影對著我，過了一會兒說道：「我以為你會想要吸功大法。」
這次我是真的驚訝了：「你肯給我吸功大法？」
這次他沒有回答我，打開門走了出去。
我擁著被子，慢慢躺回去，手指尖上繞著發梢，思索起來。
其實，我對吸功大法並不是太感興趣。至少，劉喜本人對我來說，比吸功大法更有吸引力。
所以我並沒有拿移魂大法跟他交換吸功大法，而是跟他交換了一場風流。
當然，結果是我吃虧了。
唉！誰能想到，他生澀得厲害？
不過，也不是太吃虧，畢竟他長得好看，看著他那張臉，整場風流中，我在精神上是滿足的。
扯遠了。他臨走之前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他肯將吸功大法給我？
這對他有什麼好處呢？他不怕我練了吸功大法，武功超過他，並且帶領移花宮走上江湖巔峰，影響他的權勢和地位？
還是說，他其實想吸走邀月的武功，但是找不到邀月的身體，就想把吸功大法教給我，等我練會了吸功大法，吸取了邀月的功力，他再來吸我的？
那他可真是很棒棒了。
我輕笑一聲，擁著被子睡去。
等我再醒來時，江府已經是一座空府。
江別鶴、江劉氏、江玉郎的屍體都不見了，江府其他的下人也都不在了，偌大的府邸，只有我一個活物。
地上的血跡也被清理過了，不作他想，定然是劉喜的人幹的了。
「江小姐有何吩咐？」剛走出房門，兩個帶刀侍衛出現在我面前，拱手說道。
我嚇了一跳。還以為整個江府裡只有我一個人，沒想到還有兩個活人。
「劉喜叫你們留下的？」我微抬下巴，看著兩人問道。
兩人低頭應道：「正是。」
劉喜把他們留下來幹什麼？看住我？他不會這麼天真吧？別說這兩個侍衛，再來二十個，也看不住我。也就是說，這兩個人是給我使喚的？
「給我弄點酒菜來。」我說道。
「是。」其中一人應道，立刻往外行去了。
另外一個人則是跟在我身後，一副聽從使喚的樣子。
果然，劉喜把他們兩個留下來，是為了給我使喚。
還挺貼心的嘛。
酒足飯飽，我回了房間，開始閉門練功。
吸取邀月的武功，並不在我優先選擇的範圍內。除非情況艱難，我不得不吸取她的武功，否則我是不會回到移花宮的。
我的第一選擇是吸取劉喜的武功，第二選擇是自己練，第三是讓燕南天把他的武功傳給我。
若是這三件事我全都做不到，才會考慮第四個辦法，吸取邀月的武功。
一連三日，我閉門不出，餓了就喊兩個侍衛給我買酒買菜，其餘時間都在練功。
偌大的江府只有我一個人，再沒別的人打擾，很是適合閉門修煉。半個月後，我的明玉功練到了第五層。
重頭修煉，比第一次修煉的時候快得多。
我仔細算了一下，按這樣下去，要是練到巔峰，至多一年就能辦到了。
若要再快點，也不是不行，但得外物輔助了。
於是我列了個單子，叫兩個侍衛給我買藥材，準備練一爐增加內力的大補丸。
「江小姐，這幾位材料買不到。」半天後，侍衛回來了，指著單子上的幾味藥材，有些為難地道。
我輕哼一聲：「買不到？不會問你們劉大督主要啊？」
「是。」侍衛立刻應道。
皇宮裡什麼沒有？以劉喜的權勢，打開庫房，拿點好東西出來，並不難。
侍衛給劉喜送信，一來一回，要等上些日子。
我練功練得無趣，就打扮一番，出了府，到街上溜達溜達。
雖然練功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光陰和美貌。再過些年，這具美好的皮囊就褪色了，就好像漂亮的衣裳過時了、陳舊了，不能穿出門了。所以，我要趁著還年輕貌美的時候，多找點樂子。
一路上，不少人都朝我看過來，有的明目張膽，有的偷偷摸摸。
看到長得帥的，我就對他微微一笑。看到長得醜的，我就沖他瞪一眼：「看什麼看？沒見過漂亮姑娘啊？」
走累了，我就進了酒樓，上了二樓，要了一個視野最好的桌子，叫了一桌酒菜，一邊吃著，一邊看樓下的風景。
若是看到長得好看的單身男子，便夾起一粒花生米，朝他丟過去。
他們見到我長得漂亮，並不跟我計較，對我拱了拱手，便離去了。
也有走上樓，想要跟我攀談一番的，我並不感興趣，全都攆走了。
我並不想為了一棵樹，就損失一片森林。
丟完一盤花生米，我又叫夥計上了一盤，繼續往下丟。
然後，我看到一個少年，眼前一亮。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丟我們家……」少年身邊的男子張口呵斥我，被少年攔住了。他仰頭看著我，慢慢笑了，一撩袍子，噌噌噌就往樓上跑。
沒一會兒，他跑了上來，來到我跟前，做了個請示的動作：「這位漂亮的姑娘，不知在下可否同坐？」
假模假式，一看就是同道中人。
「請坐。」我對他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公子喜歡吃什麼？」
他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菜，笑著說道：「這些東西都不好吃，我一個也不愛吃，有空了我請你去我家，那裡好吃的多得很！」
去他家？這麼直接？我仔細打量了他兩眼，發現他年紀並沒有我以為的那麼小。
剛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現在看起來，要大上兩歲。再看他的骨骼，大概近二十歲了。
「姑娘一個人在這裡吃飯？真是好雅興。」在我打量他的同時，他也在打量我。
他的眼神顯然不懷好意，比我還要明目張膽。但他長得還不錯，我也就不計較了，微微垂眼，憂鬱地道：「我也不想一個人，但是沒人陪。」
第487章
「妹妹不要怕, 哥哥陪你。」對面的青年沖我笑。
他的眼神顯然不懷好意，口吻也是輕浮得緊，但我一點也不反感。
因為他長得太可愛了, 雖然是一雙單眼皮, 但是眼珠黑白分明，很是明亮。長了一張小圓臉, 皮膚很好，白淨又細膩。而且他的嘴唇很紅, 又不像尋常男子那樣薄, 而是有一點豐滿, 一看就很好咬的樣子。
而他笑起來的時候，喜氣洋洋的，一團孩子氣, 叫人不知不覺就忽略了他真實的年紀，而把他當做十六七歲的少年，由此心生喜愛。
「那就謝謝你啦。」我對他微微一笑。
他很高興，跟我聊了起來。
先是誇我長得好看, 又問我婚配否，接著問我平時喜歡什麼。
期間，有幾次想摸我的手, 都被我躲開了。他也不惱，笑嘻嘻地繼續跟我說話。這種沒臉沒皮的樣子，有一點像小魚兒，但又不像小魚兒那樣叫我煩。
他很可愛, 我喜歡看他沒臉沒皮的樣子。
「怎麼都是我說話？妹妹，你也說兩句。」他話說得多了，有些口渴，叫身邊的隨從去給他弄水。
我一隻手搭在桌上，一隻手托著腮，笑著說道：「我喜歡聽你說話。」
他很高興，說道：「可我也想聽你說話。」
「我不想說話，我很煩。」我微微蹙起眉頭，做出一副憂鬱的模樣。
他立刻問我：「怎麼了？誰惹你煩？」
我便歎息道：「我家裡人都死了，偌大的府邸，只有我一個人住，我很害怕。」
他一怔，有點狐疑地看著我：「都死了？你家裡只有你一個人了嗎？」
「是的。」我點點頭，「不久前，家裡來了仇人，把我爹、我大娘、我哥哥都殺死了。我是我爹的外室生的，那人沒殺我，留了我一命。可是我每次想起他兇惡的模樣，我就害怕，這幾天都沒有睡好覺。你不曉得，我今天沒打算回去的，我就算住客棧也比住家裡好。」
這時，他的隨從回來了，手裡拎著一把很精緻的茶壺，從懷裡掏出一隻杯子，用軟緞仔細擦拭過，才倒水進去。
我不由得微微挑眉，這種小心翼翼的做派，一點兒不像是武林中人，倒有些像……
「你要是沒地方住，就跟我走吧！」他喝了水，潤了嗓子，又變得活潑起來，「我跟妹妹一見如故，這就是緣分，你跟我走吧，我一定好好照顧你！」
我瞅了他一會兒，說道：「跟你走？你認我作義妹麼？」
「當然不是！」他睜大眼睛說道，而後清了清嗓子，高高揚起下巴，不再是那麼沒臉沒皮的樣子了，而是倨傲地道：「實話告訴你，我看上你了，你跟我回宮，做我的妃子！」
回宮？他果然是宮裡出來的？這般年紀，莫非是哪個王子？
「你是？」我也坐直了，眼也不眨地看著他道。
他不說話，只是朝身後使了個眼色。
頓時，他的隨從會意，對我說道：「這是十三王子，乃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一位，看上你是你的福氣，還不謝恩？」
叫我謝恩我就謝恩呢？
我往桌上一趴，歪著頭看他：「你不是騙我的吧？王子怎麼可能出宮到這種地方來？」
「我沒有騙你！」他在衣領裡掏了掏，把佩戴的玉佩給我看，「看見沒有？只有王子才能戴龍紋玉佩！」
我瞅了幾眼，慢慢坐直了：「你真的是王子啊？天啊……」捂住嘴巴，做出驚訝的樣子。
他輕哼一聲，把玉佩放回去，對我說道：「怎麼樣？跟我走吧？以你的身份，做不了我的妃子，只能做我的侍婢。不過，你不必擔心，你只要好好伺候我，等日後我坐上那個位子，我封個貴妃給你！」
「你別不識好歹！我們主子看上你，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快快謝恩！」那個隨從又瞪我一眼。
說實話，跟他們這樣的人生氣，都掉我的身份。
我一點兒也不生氣，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喝著，說道：「我娘生前跟我說過，這嫁人呢，別的不要緊，只要男人寵我就好了。他要每天都到我房裡來，還要跟我魚水和諧。若是做不到，就不是良配。」
「我們主子是什麼身份！就是正室王妃都沒資格叫主子夜夜留宿！你這個小女子，太不識好歹！」那個隨從恨聲說道。
我瞥了他一眼，輕哼一聲：「反正我就這樣。」
說完，把茶杯往桌上一磕，起身就走。
小十三之前一直沒說話，此時見我要走，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夜夜留宿，我怕你受不住。」
「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我沒忍住，在他的小圓臉上掐了一把。
果然手感很好，又軟又嫩。
我還想再掐，被小十三身後的隨從喝住了：「你好大膽！」
「哎呀，嚇死我了。」我拍著胸口，對小十三道，「你的隨從怎麼這樣，動不動就唬嚇我。」
小十三就朝後看了一眼，說道：「別嚇著我玉燕妹妹！」
然後才轉過頭，看著我笑道：「妹妹，你家住哪裡，帶十三哥哥去坐坐？」
「我家裡剛死了人，不吉利，我自己都不敢住，你……」
「我不怕！」
於是我就把他帶回了家。
「這兩個是？」進了院子，小十三看到了劉喜給我留下的兩個侍衛，頓時疑惑起來。
我便跟他解釋道：「是我幹外公給我留下來保護我的。」
「原來劉喜是你幹外公！」小十三的臉色有點古怪。
我知道他介意什麼，忍不住笑起來：「若是我跟了你，以後你也跟著我叫幹外公嗎？」
「哼，他不過是一個閹人，叫我外公還差不多！」小十三不屑地道。
他很瞧不上劉喜。
但也沒有多麼厭惡，而是身為王子，天然對臣子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如果這麼說，那他以後見了我，是不是叫我外婆啊？」我想到這裡，不禁覺得有趣。
小十三更驕傲了，摟住我的肩膀，把我往他懷裡帶：「只要你想，他叫你祖宗又有什麼？」
那可真是有趣了！
當晚，小十三留宿了。
「還敢不敢叫我夜夜留宿了？」他賣力地耕著田，汗水滴在了我的臉上。
我好久好久沒吃肉了，這一口小鮮肉吃得我很高興，連連誇讚他道：「十三哥真厲害！」
他年輕力壯，雖然有點好色，倒也沒有被掏空得很厲害，把我喂了個飽。
趁著他高興時，我打算提一個要求。
這種時候，男人的耳根子最軟了，我若是求了他，他一定會答應我。
我想叫他帶我進宮一趟，讓劉喜叫我一聲外婆。
那個冷若冰霜的男人，心高氣傲，如果叫我一聲外婆，必定一輩子都忘不了。
不料，我剛張口，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忽然一絲破空聲響起，直直朝著床裡面襲來！
那絲勁風來得很快，幾乎就在我剛察覺到，它已經透過帳幔，打在了小十三的身上。頓時，小十三身子一頓，失去意識，趴在了我的身上。
我往帳幔看去，上面多了一個小孔，正是那縷勁風所致。
「誰？」我推開小十三，坐了起來，抓過被子遮在身上。
上床之前，我們胡來了一陣，衣服全都丟在地上了，此時只能抓著薄被蔽體。
一道人影出現在帳幔上。
下一刻，帳幔被挑開，我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你怎麼來了？」看到是劉喜，我撇了撇嘴，有點不高興地道。
劉喜沒答我的話，他轉動目光，落在了被我推到一邊的小十三身上，薄唇抿了抿，身上寒氣愈重。
「你一天也離不了男人？」他慢慢轉過頭，看著我說道。
我搖搖頭：「不是啊。自從你走後，這是我第一次找男人。」
我邀月是離得開男人的，他可不能冤枉我。
他冷哼一聲，俯身抓住薄被一角，用力一扯。
「喂！」我沒爭過他，頓時失去遮蔽，很是氣惱起來，「你幹什麼，還我被子！」
他瞥了我一眼，竟然微微笑了：「怎麼？害羞啊？我又不是沒看過。」
「誰害羞了？冷！」我沖他怒道。
剛才我和小十三在運動，運動生熱，不蓋被子也就算了。現在我什麼也沒做，不蓋被子，當然冷了！
他斂去笑意，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把薄被一抖，蓋在小十三的身上。然後他將小十三一卷，信手撈了起來，扛在了肩上。
「喂！」看著這一幕發生，我驚呆了，叫住他道：「你把他帶哪裡去？」
劉喜轉身看我一眼：「你要的藥材，我給你帶來了。這幾日，不要出門了。」
說完，就扛著小十三走了。
等我下床披好衣服，走到外間，就見桌上擱著幾包藥材。
再走出門，已經不見了劉喜的身影。
「莫名其妙！」我一甩袖子，走進了屋裡。
不過，小十三被帶走就被帶走吧，反正我已經吃飽了。
回到床上，好生睡了一覺。
第二天，我就開始煉丹。
花了幾日的工夫，我煉好了一爐丹，分成幾份，一邊進補，一邊修習內功。
直到劉喜又來。
這次來，他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帶了很多太監，以及許多綁著大紅綢緞的箱子。
「江氏玉燕，接旨。」他瞥了我一眼，就開始宣讀。
無他，而是江別鶴一家滿門忠烈，一直為朝廷效忠，如今只剩下我這個孤女，朝廷自然要好生相待。
好生相待的辦法就是，把我嫁給十三王子，成為十三王妃。
「天啦嚕！」我捂住了嘴巴。
小十三不是要叫我做侍婢嗎？為什麼我卻成了他的正妃？難道是劉喜幹的？要知道，江別鶴可是為他做事的。叫我做小十三的侍婢，是打他的臉。
可是，江別鶴不是還有一個嫡出的女兒，叫江玉鳳嗎？這麼好的事，應該留給江玉鳳才對？怎麼輪到了我？
我想不通，便看向了劉喜。
劉喜宣讀完聖旨，也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高深莫測，我讀不懂，只隱約覺得，他似乎很高興。
第488章
他為什麼很高興？江玉燕嫁給十三王子, 對他有什麼好處？或者說，我嫁給十三王子，對他有什麼好處？
我想不明白, 但也不怕, 反倒覺得有趣，便待在江府之中, 等待成親之日的到來。
宣讀完聖旨之後，劉喜不曾再來看過我, 我一個人樂得清閒, 把明玉功練到了第七層。
雖然仍是打不過劉喜, 但只要避免跟他拼內力，還是有一戰之力的。若是要從他手裡跑掉，也有不小的機會。
很快, 成親之日就到了。
這期間，小魚兒和無缺一直沒有出現過，倒讓我非常驚訝。以他們兩個的脾氣，不會這麼久不來看我, 到底在謀算什麼？
可我這陣子閉門不出，也沒有出去打聽消息，並不知道移花宮的情形。
不來便不來吧, 我可是一點兒也不想見他們兩個。
一整天的熱鬧之後，我進入了十三王子的府中，坐在了鋪滿紅綢的新房裡。
接下來，就是洞房的時刻。
蓋頭被揭開, 我看到一張喜氣洋洋的臉，正是小十三。
他穿著一身大紅的衣裳，襯得他愈發膚色白皙，也更顯得小了，就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玉燕妹妹。」他深情地望著我叫道。
我心中有些疑慮，怎麼真是小十三？我還以為，劉喜要移魂到他的身體來。
畢竟，小十三長得好看，人又年輕，還是聖上的心頭肉，下一任聖上非他莫屬，劉喜移魂到他的身上，更划算才對？
「十三哥哥。」心中疑慮，面上卻不顯露，我微微一笑，隨即垂下眼睛，做出害羞的模樣。
他很激動，走過來抓我的手：「玉燕妹妹，你不知道，那天走後，我有多想你，我想你想得肉都疼了。」
我心中一動，他不記得那天是怎麼回去的了？
算了，這種事還是見到劉喜再問吧。
「我也想你。」我輕聲說道，「而且我很高興，居然以正妃的身份嫁給你。」
他頓時笑了起來，揉搓著我的手，把我抱到他懷裡，咬著我的耳朵說道：「是啊，這樣你就更加光明正大地叫我夜夜留宿了。」
他咬得我耳朵一陣酥麻，再被他不老實的手一通亂動，登時就有一點感覺了。
目光繞過他，看向燃著紅燭的屋中，心裡有一點不踏實感。
就這樣嫁給他了？
我以後就是十三王子的正妃了？
難道劉喜真的這麼疼愛小十三？我有聽說他對十三王子非常效忠，我以為那只是他立足的手段，原來他真的很疼愛小十三？就因為小十三想娶我，他就去張羅，並且為此而高興？
說真的，不太信。
可是若不信，也想不出別的可能。
小十三已經把我的喜服剝去了，蹬掉鞋子抱著我滾到床裡面，開始胡來。
我被他撩撥得來了感覺，又見帳幔都被放下來了，料想今晚大概無事，便也漸漸投入起來。
但我沒想到，就在我們剛要進入正題時，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喊打喊殺聲！
「什麼事？！」小十三擰起眉頭，非常惱怒。
我在他身下，撥了撥汗濕的頭髮，也感到惱怒。
我就猜到今晚不會順利！也不知道劉喜那狗子想幹什麼？
喊打喊殺聲越來越大，聲音也越來越近，耳聽著就要到了新房門口，小十三沒了耐心，抓起衣服披在身上，就下了床。
想了想，我也把衣服穿上了。從裡到外，從頭到腳，一件也不落，穿得整整齊齊。
只除了沒梳頭發，全都披在身後。
小十三先我一步走到門口，對外面喊道：「什麼事？不知道今天是本王子的新婚之夜嗎？」
「主子，這兩個人闖入府中，也不說是誰！」侍衛首領答道。
兩個人？聽到這裡，我也來到門前，站在小十三的身邊，往侍衛包圍的中心看去。
兩個青年站在那裡，一人著黑衣，面龐白皙，左臉上有一道劍疤，使他看起來有點邪氣，一人穿白衣，手裡拿著一把紙扇，面目精緻俊秀，神情淡然。
正是小魚兒和無缺。
他們若是不想我嫁，早點到江府，把我帶走不就好了？怎麼偏偏今日闖入十三王子的府中？
或許，他們不是來帶我走的？
「你食言了。」無缺看著我，淡淡說出一句。
食言？我食什麼言了？
我微微挑眉，移動目光，看向了小魚兒。他冷冷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這倒是有趣，我很少見他對我甩臉子，便對他微微一笑：「來者便是客。兩位來喝我們的喜酒，這邊請。」
說著，我比了個手勢。
小十三轉過頭看我，他的眉頭擰了起來，有些狐疑：「你認得他們？」
「曾經見過。他們是移花宮的江小魚和花無缺。」我對他說道。
小十三點點頭，扭過頭去，剛才的狐疑不見了，全都是輕蔑：「兩位擅闖我府邸，並且打傷我的侍衛，本來應該重重降罪於你們，不過既然你們是王妃的朋友，那就既往不咎，請吧。」
「多謝十三哥哥。」我抱著他的手，在他身邊小聲說道。
我用的聲音很小，侍衛們肯定聽不見，但小魚兒和無缺就不好說了。
話才落下，他們紛紛怒目朝我看過來。
「你的王妃？做夢！」小魚兒忽然抬手，揚出一把暗器，把身前的侍衛打倒了一大片。
與此同時，無缺也忽然發難，將旁邊的侍衛踢倒。
「你們好大的膽子！」小十三立刻握住我的手，往屋裡撤退，一邊退一邊喊道，「來人！去叫劉公公！」
去叫劉喜？我眉頭一跳，隱約有種預感，這大概就是劉喜布的局！
但他要做什麼？
劉喜來的比我們想像中的快。
「保護十三王子和王妃！」他帶來了一隊侍衛，指揮著侍衛保護我們，隨即躍入戰圈中，跟小魚兒和無缺打了起來。
高手過招，氣勢極為淩厲，侍衛們全都避開，將場地讓給他們兩個。
「哼，敢打擾我的好事，我叫他們碎屍萬段！」小十三握著我的手，惡狠狠地說道。
我扭頭看他，只見他的小圓臉有些猙獰，好像恨極了打擾他好事的小魚兒和無缺。不過，他的臉即使猙獰了一些，也很好看。
我開始有些為他擔憂起來。
「別生氣。」我反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劉公公會叫他們好看的。」
他看著我，氣憤頓時消了一些，把我抱到懷裡，倚在門邊，看著不遠處的打鬥。
小十三的身上沒什麼功夫，我也不知道他能看懂多少，但是以我的觀察，我發覺劉喜的舉動有些作假。
說白了，他在放水。
我見過他出手，論起武功，小魚兒和無缺都不是他的對手。
但現在，他好像有些不支。
很快，他被小魚兒一掌打中，口中吐出鮮血，墜在地上。
「劉公公！」小十三頓時緊張得叫道。
劉喜朝這邊看過來，對小十三擺了擺手，一句話也未說，又跳了起來，跟小魚兒和無缺纏鬥起來。
小十三開始緊張，不停對我說：「劉公公該不會打不過他們兩個吧？我聽說移花宮的武功很厲害，可是劉公公也不差啊！」
我反握住他的手，心下有些默然。
我很想建議他為自己緊張一下，因為劉喜故意放水，很顯然不想保護他的性命。
不過，事情發展到後來，卻出乎我的意料。
劉喜和小魚兒、無缺兩敗俱傷。
小魚兒和無缺被侍衛們圍了起來，插翅難逃。
劉喜傷得更重，他口中吐著血，看起來竟然奄奄一息。
「劉公公！」小十三眼中含淚，跪在他身邊，「你一定會沒事的！來人，叫太醫！」
劉喜伸出染血的手，抓著他的手腕，勉強說道：「十三王子沒事，小人便是死了，也瞑目。」
他眼中滿是欣慰，沖淡了往日的冷漠如霜。
「不，你不會死的！」小十三很是緊張，連聲呼喊：「叫太醫！太醫死哪裡去了！快來！」
劉喜等他喊完，又說道：「我不成了，十三王子不必為我白費力氣。只可惜，我這一身武功，就要隨我到地底下去了。」
他咳了幾聲，一團鮮血被他咳出來。
「我把武功傳給十三王子，這樣我雖然死了，它也能為我保護十三王子！」說完，他忽然一用力，坐了起來，掌心貼在了小十三的手掌上，開始傳輸功力。
我看得目瞪口呆！
原來他是這樣打算的！
不多時，劉喜油盡燈枯，力竭而死。
小十三非常憤怒，抱著他的身體，大哭起來。而後，憤怒地看向被侍衛包圍住的小魚兒和無缺，陰沉沉地道：「把他們抓起來！等我處置！」
他聲音冷冷的，臉上也冷冷的，似乎在為劉喜的去世而悲痛欲絕。
只有我在心裡冷笑，扒著他的手臂，壓低聲音說道：「演技不錯啊！」
他看也沒看我，好像根本沒聽到我的話，抱起「劉喜」站起來，悶聲往前走。
花了大半夜的工夫，他進宮稟報給聖上，又給「劉喜」請了功，加了追封，並且向皇上請求，要自己處置移花宮的人，才回到府邸來。
這些事情，他不必告訴我，我猜也能猜得到。
我全無睡意，坐在桌邊，嗑了大半盤的瓜子，終於等到他回來，便對他一笑：「好算計啊好算計！」
說著，我丟了瓜子，輕輕鼓掌起來。
他反手關上房門，朝我看過來，嘴角一勾，竟是不掩飾了：「過獎。」
「你目的達成，也算利用完了我移花宮的人，什麼時候把他們放了？」我看著他淡淡地道。
他輕笑一聲，說不出的高興，竟連往日的冷漠都消散了大半。
走到我身前，他捏著我的下巴，輕輕抬起來：「誰說我要放了他們？」
雖然猜到他不會就此甘休，我還是心中一沉，抬眼看著他道：「你想做什麼？」
「邀月的身體在哪裡？」他問。
第489章
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劉喜。
他捏著我下巴的手指, 不似以往的冰涼，而是帶著一股灼人的熱度。
他狹長的眸子，帶著顯而易見的笑意。
他大概真的很高興, 我能看得出他眼睛裡閃動著得意與輕蔑。
他怎麼可能不高興呢？他用移魂大法換了一具身軀, 還把從前的功力帶了過來，並且在眾目睽睽之下, 沒有人會懷疑他。
而他的前身，也得到了追封和厚葬。
簡直沒有更好的事了。
「你是不是覺得, 你抓了江小魚和花無缺, 我就沒有資格挺直腰板跟你說話了？」我仰起頭, 淡淡地看著他道。
他捏著我的下巴，又抬起來一點，逼我跟他直直對視, 然後才開口：「難道不是嗎？」
他很自信。
他似乎覺得，小魚兒和無缺落到他手裡，移花宮就沒人了，我淪為魚肉, 任由他處置。
「你要把我怎麼樣？」我微微挑眉，也不反駁他，只淡淡問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平靜了, 沒有他意想中的慌亂與害怕，他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冷哼一聲，狠狠捏著我的下巴：「邀月的身體在哪裡？」
「我若不說, 你待怎樣？」下巴吃痛，我擰起了眉頭，聲音不由得冷下來。
「不說？江小魚和花無缺的命，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間了。」他輕哼一聲，冷酷又得意地道。
他如今用了小十三的身子，那張一團孩子氣的俊秀面孔，被硬生生蒙上了一層刺骨的寒霜。我心中歎息，為小十三惋惜，說道：「你隨意。」
「你不在乎他們兩個的性命？」劉喜狐疑地看我一眼，隨即冷哼一聲，「你以為我嚇唬你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按著桌子，站了起來，「我養他們兩個長大，已經仁至義盡。他們自己技不如人，被你抓起來，可不關我事。」
聽到「技不如人」幾個字，劉喜的眉頭挑了挑，似乎有些悅色，但隨即又冷沉下來：「好！既然你不信，我這就砍了江小魚的一隻手來！」
說完，他鬆開我，轉身往外走去。
我聳了聳肩，也轉過身，往裡走去。
天快亮了，我先睡一覺。
不料，一個冷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邀月宮主好狠的心，一手養大的孩子，竟然半點舊情也不念！」
聽他這麼說，我心下微松。
怎麼可能一點舊情都不念？兩個孩子固然有煩人的地方，但是從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長大，沒少孝敬我，我自然是希望他們好的。
不過，劉喜用他們威脅我，我若表現出一絲一毫的心軟，他必然趁機要脅。而若是我表現得無所謂，他就知道他們對我沒有用，便會改用其他的法子來撬開我的嘴。
我慢吞吞地停下腳步，轉過身，抬眼看著他道：「你不是說很瞭解邀月嗎？怎麼還問這樣的蠢問題？」
他站在門口，冷冷地看著我。
我的目光落在周圍一根根沒有燃盡的紅燭上，微微勾唇，對他勾了勾手指：「春宵一刻值千金，你還不來？」
他眉毛輕挑，露出一點諷意。
瞧著他這副神情，我就知道他不會說出好聽話。因此，不等他開口，就移動視線，從他的臉上往下滑，落在臍下三寸：「說不定，你把我伺候好了，我就把邀月在哪裡告訴你？」
說完，我就轉身，往床上走去。
身後沒有傳來動靜。
等我踢掉鞋子，爬到床裡面，再往外看，他仍然站在門口處，一動不動。
燈光打量了他的半邊臉，另外半邊則顯得有些陰沉。
不來？那算了。我信手一揮，放下了帳幔。
將薄被往身上一裹，合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外面響起動靜。我睜開一隻眼睛，就見劉喜撥開帳幔，抬腳往床上來。
大紅的喜服已經脫掉了，露出雪白的中衣。他一上床，便抓起我身上的薄被，用力一扯。
頓時，我整個人暴露在空氣中。
「很冷的，你知不知道？」我不悅地擰眉。
他譏笑一聲，眼底閃動著輕嘲：「你不就是想要我給你暖一暖嗎？」說完，整個人壓了下來。
他的動作有些粗魯，不知是帶著洩憤，還是別的什麼，總之是有一點情緒在裡面。
我抬起一隻腳，抵在他的胸口，冷冷地道：「這種事，你情我願。你若不樂意，大可換個人來。」
他的臉上微微帶了點豔色，似是動了情，被我這樣一抵，陡然變得冷峭：「你說什麼？」
他抓住我的腳腕，非常用力，像要把我的骨頭捏碎一樣。
我頓時覺得，這個男人的床品，可真是不怎麼樣。
「我再說一遍，這種事，你情我願。若你樂意，就好好賣力。若是不樂意，就換個人來。只要把我伺候得舒服，我不介意是誰。」我把另一隻腳也抬起來，踢他的手。
現在床上，他縱有高明的武功，也不見得施展得開。
他用手，我用腳，一時交鋒起來，不分上下。
我們兩個打了一場，直打到衣衫盡褪，大汗淋漓。
「我討厭男人用強。」末了，我用一種極為厭惡的口吻說道。
他眼神微動，反笑起來：「我從沒見你討厭過什麼。既然如此，我非用強不可。」
他猛地撲了過來。
不過，到最後，他還是放輕了動作。
上一回，他還是大太監劉喜。這一次，他成為了十三王子，年輕有力，身體健全。我能感覺到他的生疏，但是比起上一次，他顯然嫺熟了很多。
我許久沒吃肉了，吃了一頓，又問他要了一頓。
他悶聲不吭，低頭賣力，很是配合。
一直折騰到天光大亮，我們兩個才分開。
我吃飽喝足，只想睡覺，便扯了被子往一邊滾。但他扯住我的手臂，有些沙啞的聲音響起：「邀月的身體在哪？」
我心中一凜，眼睛卻未睜開，信手打掉了他的手，含含混混地道：「你伺候的不好，沒有小十三好，我不告訴你。」
然後把臉埋在枕頭裡。
身後隱隱傳來磨牙聲，我暗笑一聲，放心睡去。
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
是劉喜把我推醒的，他頂著小十三的那張可愛俊秀的臉，卻滿眼寒意和不耐煩。
「醒醒！該起了！」
我還沒睡飽，但是有些餓了，便睜開眼睛，舉起赤著的手臂，朝向他道：「你抱我起。」
他嗤笑一聲：「你惡不噁心？」
說我噁心？這下我困意全消，收回手臂，冷冷地看著他道：「你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又怎麼樣？」他微微俯身，很不客氣地說：「你真把自己當成十六歲的小姑娘了？還要人抱才肯起？噁心！」
我冷哼一聲：「你管我多大年紀？我就是一百歲、一千歲、一萬歲，我也照樣如此！」
他似乎怔了一下，嘴巴動了動，才吐出一句：「不要臉！」
「說得好像你要臉似的。」我坐起身來，往身上穿衣服，「你的大總管之位如何得來的，你忘了？你的移魂大法怎麼得來的，你不記得了？」
他賣身給我才得到的移魂大法，現在竟有臉來說我不要臉！
「你最不要臉！」我穿好衣服，走下床，伸出一根手指，戳著他的胸口，「賣身給一個不要臉的女人，你才是天下第一不要臉！」
他臉上的得意之情頓時不見了，抿起了彈性飽滿的紅唇，陰沉沉地看著我。
我懶得看他，邁步往外走去，叫了伺候的婢女，洗臉漱口。
收拾完畢，飯菜也一道道端了上來。我拿起筷子，撿著自己喜歡的吃，看也不看坐在對面的劉喜。
他似乎很不滿意，挾起筷子，壓住我的。每當我要夾菜，他就搶先一步，先夾到他自己碗裡。
我頓時停了筷子，冷冷地看著他。
他面無表情，姿態十分優雅地吃著飯，看也不看我。
我冷笑一聲，站起身，一下子把桌子掀了。
「砰！」
「哢嚓！」
桌子倒在地上，碗碟碎了一地。
劉喜的面色頓時不好看，把手裡的筷子一扔，冷冷地看著我：「你找事？」
「帶我去見江小魚和花無缺。」我背過手，揚起下巴說道。
他冷笑道：「怎麼，現在心疼了？」
「邀月在哪裡，我不知道，我得問他們兩個。」我淡淡地道。
劉喜怔了一下，隨即沉默起來。
「當然，如果你能自己從他們嘴裡撬出來，大可不必叫我去。」我微微挑眉。
小魚兒和無缺的嘴巴有多緊，心腸多詭譎，劉喜是領教過的。
他沒猶豫多久，就帶我去了。
他走在前面帶路，我跟在他後面。
「快點！」他嫌我走得慢，回頭催我。
我淡淡地道：「不是我走得慢，而是我不願意跟你這樣不要臉的人走得太近。」
他頓時黑了臉，朝我走過來：「你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麼樣？就算不能殺了你，我也有的是手段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盯著我，凜凜寒光。
我冷笑一聲，退後一步，在走廊上坐了下來：「你試試？」
他能把我怎麼樣呢？他敢把我怎麼樣呢？明知道自己不能、不敢，還不甘心，一次次嚇唬我，他不膩味，我都膩味了。
「你說什麼？」他臉色難看，冷聲說道。
我抱起手臂，仰頭看他：「我說，你盡可以試試，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話落，不等他惱羞成怒，我伸出一根食指：「你只有一次機會。惹怒了我，我會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迄今為止，他對我做的事，還沒有碰到我的底線。這一個機會，我一直給他留著。
「刀子？烙鐵？毒、藥？鞭子？水囚？你選一個吧。」我用無所謂的口吻說道。
他最多把我殺了。他不可能折磨我。
劉喜的臉色很是難看，他盯著我看了片刻，才道：「你不在乎江小魚和花無缺？你會移魂大法，難道他們兩個也會嗎？」
我聳了聳肩：「我說過，兒孫自有兒孫福，他們兩個技不如人，被你抓住，並不關我事。」
他若真的把小魚兒和無缺弄殘、弄死，我會很心疼。
真的很心疼。
但我能做的，就是為他們報仇。
要我犧牲自己救他們，我沒想過。
第490章
劉喜最終還是沒把我怎麼樣。
他恢復了冷若冰霜, 走在前面，帶著我去了關押小魚兒和無缺的地方。
陰暗的地牢裡，小魚兒和無缺被鐵鍊吊起來, 衣衫襤褸, 蓬頭垢面，垂著頭, 幾乎看不出還活著的氣息。
小魚兒一身黑衣，尚看不出什麼, 但無缺的白衣白靴, 全都染了血跡, 鮮紅的、暗紅的、乾涸的，觸目驚心。
我心中突地一跳，腳步都頓了一下。
劉喜側過頭看我, 輕輕笑起來：「怎麼？現在還覺得無所謂嗎？」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抿著唇，走到小魚兒和無缺的身邊。
他們兩個的意識還清醒，吃力地抬起頭來, 看著我叫道：「大姑姑。」
我捏住小魚兒的下巴，抬著他的頭，叫他不那麼吃力, 問他道：「邀月的身體在哪裡？」
他的瞳仁縮了一下，然後轉動眸子，看向我身後：「大姑姑，劉喜還在這裡, 你現在問我，是跟劉喜聯手了？」
他猜到了小十三就是劉喜。
也對，他那麼聰明。
「大姑姑，你不要我們，不要移花宮了？」旁邊，無缺吃力地抬著頭，朝我看過來，眼睛裡滿是被背叛的傷痛和失望。
我說道：「不是，我是站在你們這一邊的。只要你們把邀月在哪裡告訴他，他就會放了你們。」
經過了酷刑，小魚兒的聲音已經不復之前的清亮朗然，而是沙啞難聽，他輕笑一聲，說道：「大姑姑，你把我們當三歲孩子騙呢？如果劉喜吸取了你數十年的功力，天下還有誰能跟他相抗？他就算放了我和無缺又怎麼樣，全天下都不是他的對手，他不費吹灰之力，輕而易舉就會把我們再抓起來！」
我扭頭往身後看了一眼。
劉喜背著手，朝我們走過來，他轉動目光，在小魚兒和無缺的面上掃了一圈，然後勾了勾唇，說道：「不吸邀月的功力，也沒有什麼。你們兩個加起來，比邀月的功力高多了！」
說著，他一抬右手，就朝小魚兒抓來！
他要吸小魚兒的功力！
我立刻鬆開了小魚兒的下巴，跟他交鋒起來。
「你現在緊張了？你不是不在乎他們嗎？」劉喜的聲音冷若冰霜，一邊跟我交手，一邊說道。
我的武功不及他，但是他也沒有拿出全部本事來打我，因此我還有餘力回答他：「你瞧不起移花宮，認為移花宮沒了兩位小宮主，就不值一提。但我要告訴你，移花宮數萬弟子，若是知曉兩位小宮主折在你手裡，一定會來跟你拼命。區區一個皇子府，根本抵擋不住。」
芍藥、海棠等人，都是精明俐落之人。何況，還有一個憐星。她最喜歡的無缺如果死了，她一定會發狂，勢要劉喜血債血償。
「你太小瞧移花宮了！」我冷冷地道。
劉喜並不傻，他聽進去了我的話，很快收了手，抽身站在一旁，負手昂然而立：「把邀月交出來！」
他要的是天下第一，沒必要現在就跟移花宮你死我活。
「想知道我大姑姑的身體在哪裡？」小魚兒一直看著我們交手，不發一言，此時卻說道：「你把吸功大法教給我大姑姑，我就告訴你。否則，我和無缺寧可死，也不會告訴你一個字！」
劉喜頓時怒了，揮起一掌朝他打過去，我縱身躍起，把他的掌風打偏，在他發怒之前，淡淡地道：「你若答應便答應，不答應便罷，何必做這些無用功。」
劉喜的臉色難看極了，陰沉的目光落在我的臉上。
「你盡可嘴硬，說什麼不在乎他們！」他說完，眼底露出不屑，「邀月，你輸了！」
我輸了？輸什麼了？
「我不認為我們有翻臉的必要。」我將袖袍一甩，拂在身後，揚起下巴，看著他說道：「如果你要合作，我希望我們合作愉快，不要搞一些沒意義的事。」
他冷冷地看著我，面露不屑：「邀月，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你覺得呢？」說完，我袖袍一甩，一股掌風打在了小魚兒的胸前。
頓時，小魚兒吐出一口鮮血，垂下腦袋，一動不動了。
劉喜面上一驚，露出幾分狐疑：「你幹什麼？」
我轉過身，走到小魚兒的身前，摸了摸他的頸側，只覺脈搏還在跳動，便伸出一隻手，按在他的胸口，運功為他療傷。
「大姑姑，你……」過了一會兒，小魚兒醒轉過來，看見我的臉，他面露不解和難過。
我見他醒了，就收了手，轉頭看向劉喜：「你剛才問我，憑什麼跟你談條件？這就是我的答覆。」
我將五指扣爪，捏在了小魚兒的喉頭。
「我可以破壞你的計畫。」我挑起眉頭，傲然說道。
他要吸取邀月的功力，就需要小魚兒和無缺的口供。如果我殺了小魚兒和無缺，他的計畫就泡湯了。
就算他要吸取小魚兒和無缺的功力，如果他們兩個死了，他也功虧一簣。
而且，小魚兒和無缺死在這裡，並不會成為秘密，移花宮的弟子們很快會殺過來，為他們兩個報仇。
這並不是劉喜想要的。
他既然移魂到小十三的身上，就是看重小十三的身份，以及受到的聖上寵愛。他想要權傾天下，武功蓋世，做一介雄主。
沒有比小十三的身份更好的了，他不會容許其他人和事毀掉這些。
但是我可以毀掉他的計畫。
他卻不能殺了我——如果他殺了我，小魚兒和無缺更加不會告訴他一個字。
「你狠！」劉喜深深看了我一眼，轉身走了。
走之前，他說：「你有一刻鐘的時間。」
然後他就消失在地牢裡。
地牢只剩下我和小魚兒、無缺三個人。
「大姑姑，你剛才打的我好痛。」小魚兒的聲音沙啞。
我沒理他，走到無缺的身邊，瞧了瞧他的傷勢。
兩個孩子都受了不輕的傷，內傷嚴重，外傷也不樂觀。
「大姑姑？」無缺也叫我，「你為什麼不要我們？」
他說的很委婉，沒有說「背叛」兩個字。
「我早就說過，我不想要你們。是你們強留我，我才騙你們的。」我將掌心貼在他的胸口，為他疏導堵塞的筋脈。
無缺不是很願意，他擰動著身子，賭氣地道：「既然大姑姑不要我們，何必為我們療傷？反正你一走，他又會折磨我們。」
我一想也是，就收回了手。
但無缺的眉頭擰得更緊了，他緊緊盯著我：「大姑姑，你真的不要我們了？！」
他的口吻非常不可置信。
我覺得他真是奇怪，明明他知道的，怎麼還問？
「別裝可憐。」我說道，「我幫你們兩個把內傷治好，你們有本事逃出去吧？」
我不信他們兩個這麼機靈的小鬼，會被劉喜折磨死在地牢裡。
若是其中一個在這裡，也還罷了。但他們兩個加起來，我真的不信。
「大姑姑，你還擔心我們的安危，是嗎？」小魚兒這時說道。
我冷冷地道：「我不是擔心你們，我是擔心移花宮的數萬弟子。」
「你把劉喜叫過來吧。」小魚兒說道。
「你想好怎麼應付他了？」
「反正大姑姑不在乎我們的安危。」
我跟他相視一眼，見他看似不在乎，實際上卻有了主意，便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劉喜來了。
「邀月的身體在哪裡？」他問道。
小魚兒道：「你把我和無缺的功力吸走吧，我不會讓你動我大姑姑的。」
「你以為我不敢？」劉喜冷喝道。
小魚兒輕笑一聲：「我本來不知道，但是你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你竟然真的不敢。」
他開始挑釁起來：「劉喜，你這麼害怕移花宮？」
劉喜不理他，偏頭朝我看過來：「這就是你的答覆？」
我攤了攤手：「我勸過他們了，他們不聽我的，我也沒辦法。」
劉喜冷冷地看向小魚兒和無缺，說道：「你們以為我真的怕移花宮？」
話落，他走到刑具旁，拿起一把剪刀，掂了掂，抵在自己的胸口：「我只要往這裡紮進去，對皇上說是移花宮的人做的，你猜結果會怎麼樣？」
皇上最寵愛的兒子被刺傷了，一定會大怒，派兵剿殺移花宮。
「好可怕！」小魚兒打了個哆嗦，用恐懼的口吻說道，「那算了，你還是吸我大姑姑吧。」
劉喜輕蔑地看他一眼，丟了手裡的剪刀：「邀月在哪裡？」
「不過，我還是不甘心。」誰知，小魚兒又說道。
劉喜的臉色頓時變了：「你找死？」
我不由得點點頭：「是啊，小魚兒，你痛快一點，別找事。他可不是我，我好歹看著你們長大，不願意對你們下狠手，但他可不會。」
小魚兒的性格非常極端，討喜的時候非常討喜，討厭的時候非常討厭。
像現在，他故意扯七扯八，簡直煩死了。我作為一個局外人，都感到煩躁，何況劉喜？
「那好吧，既然大姑姑這麼說了，我就不繞圈子了。」小魚兒挑挑眉，「我有一個條件，你把吸功大法教給我大姑姑，我就把邀月的下落告訴你。」
不等劉喜翻臉，他忽然肅容，沉聲說道：「如果你不答應，我和無缺就是死，移花宮就算死絕了，也不會叫你得逞。」
「你——」劉喜咬著牙，腮幫子一鼓一鼓，腦門上的青筋都在跳了。
小魚兒提出的條件，正好踩在他的底線上。
不答應他，損失大得叫他難以接受。答應他，付出大得叫他肉疼。
悠于 2018-7-7 11:33
第491章
最終, 劉喜還是答應了小魚兒的要求。
「我把吸功大法教給她，你們就把邀月的身體交給我。」劉喜看著小魚兒，眼神冰冷, 「我希望你們不會食言。不然的話……」
他的目光帶著幾分威脅, 掠過無缺，又掠過我。其中之意, 不言而喻。
「我答應你。」小魚兒乾脆地道，他甚至還多說了一句, 「我希望你教給我大姑姑的口訣是真的。不然的話, 你永遠都找不到邀月的身體。」
說到這裡, 他露出一點狡猾的表情：「因為邀月的身體並不在移花宮，除了我和無缺，沒有第三個人知道。」
劉喜的神情陡然一沉, 看著小魚兒的目光多了厭惡和警惕。
「吸功大法的口訣是……」劉喜帶著我來到外面，把吸功大法的口訣傳給了我。
得到了吸功大法的口訣，我有點意外，還有點高興, 看著劉喜並不好看的臉色，說道：「瞧瞧你，早聽我的, 不就完了？偏偏你不聽我的，非要跟我的兩個弟子打交道，吃虧了吧？」
他面上罩了一層寒霜，冷冷地道：「叫你的兩個弟子, 不要得意太早！」
說完，他就走入地牢，問小魚兒：「邀月的身體在哪裡？」
「大姑姑，他告訴你的口訣是真的嗎？」小魚兒不理他，而是轉動目光，看向隨後走進來的我問道。
要想知道口訣是不是真的，只有一個辦法。
那就是找一個習武之人，吸取他的功力，試一試。
我看著小魚兒的眼睛，忽然有點懷疑他的目的。因為他看起來有點緊張，是那種不容易被察覺出來的，除非特別熟悉他的人才能感覺到的緊張。
就像第一次遇見劉喜時，他被劉喜打傷，用加了料的六壬神骰暗算劉喜的時候，那種藏在表像背後的緊張。
「當然是真的！」劉喜不耐煩地打斷他道，「少囉嗦，邀月的身體在哪裡？」
小魚兒揚起了一邊眉毛，很痞氣地道：「喂，你急什麼，先驗證你教給我大姑姑的口訣是不是真的！」
「你信不信我把你們三個都殺了？」劉喜猛地抬起手，掌心扣住了一團氣勁，神色不善。
他的眼底透出濃烈的殺意，這次不是鬧著玩的，是真的想把我們三個都殺了。
我剛才想到的事，他也想到了。
那就是，小魚兒從始至終沒打算告訴他，邀月的身體在哪裡。
因為小魚兒叫我「試一試口訣」——這裡沒有別人，只有劉喜、我、他、無缺四個人。
劉喜肯定不會讓我試，那就只能從他和無缺的身上下手。
他和無缺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一旦我吸取了他們當中一個人的功力，就能夠抵住劉喜。
不管是我獨自逃跑，再率領移花宮來救人，還是直接把人救走，對他來說都是不小的麻煩。
那麼他剛才為什麼沒想到這一點呢？大概是他不認為小魚兒這麼狠心，居然會讓我吸取他的功力——對習武之人來說，武功內力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從一個高手陡然成為一個毫無內力之人，猶如被斬斷了雙手雙腳，比廢人還不如。
事實上，就連我也沒想到，小魚兒會有這樣狠的心。
「你要殺我們嗎？」小魚兒仰起頭，吹了吹額頭上垂下來的一縷碎發，痞氣地笑起來：「恐怕你不能。」
說到這裡，他大聲叫道：「出來吧，燕伯伯！」
燕伯伯？！
我不禁睜大眼睛，往周圍看去。
燕南天在這裡？
劉喜也愣了一下，隨即渾身戒備起來。
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從上空降落。
他擁有一頭濃密的黑髮，腮邊生著許多一看就有些日子沒打理的鬍鬚，看起來灑脫不羈。身上穿著粗布衣裳，懷裡抱著一把重劍，渾身散發出叫人不敢小覷的凜冽之氣。
「燕南天？！」劉喜沉聲叫道，隱隱帶著驚怒，「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什麼時候來的？」
燕南天往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說道：「我來了有一會兒了。」
然後他和劉喜就打了起來。
我還沒有從燕南天那句「我來了有一會兒了」中回神。
想了想，我走到小魚兒和無缺的面前：「你們兩個故意被劉喜抓住的？」
我就說，他們兩個機靈百變，又很有謀算，怎麼如此衝動就跟劉喜幹起來，還被抓住了？原來找了燕南天做後援！
「我們也不想的。」小魚兒嘻嘻一笑，「誰叫大姑姑你這麼沒用呢？這麼久了，身子都搭進去了，還是沒得到吸功大法。」
說到「身子都搭進去了」的時候，他的眼神有點沉，隨即又像水光一樣劃過去了，又變成了吊兒郎當的樣子。
「大姑姑，趁著他們在打鬥，你試一試吸功大法吧。」這時，無缺開口說道。
他的神情不像小魚兒那樣吊兒郎當，而是十分鄭重，看著我說道：「我們知道，你不肯回移花宮，是因為你覺得武功沒有我們好，不自由。現在你有了吸功大法，把我們兩個的武功都吸走，就會成為江湖中的第一高手，誰也不能束縛你。」
他的口吻懇切極了，叫人覺得辜負他的好意簡直是不識好歹。
我挑了挑眉頭，雖然有些心動，卻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在移花宮的時候，我就說過，希望不要再聯繫。」
他們做這種事，看起來全是為我好，我接受這一切才是最好的。但是對我而言，卻並不是這樣。
我並不覺得，給予就是吃虧，接受就是佔便宜。
我更不覺得，會有不要回報的付出。
他們兩個從小就很機靈，是極其聰明的孩子，更是從小就被我和屠嬌嬌她們教育，吃什麼都不能吃虧。
所以，他們給予的越多，想要的回報就越多。
「大姑姑，我們只想要你好好的。」無缺誠懇地看著我道。
他的眼神是那樣誠懇，叫人不自覺地想要相信他。
可是我看著他被鮮紅、暗紅等血漬遍佈的白衣，再看他蒼白憔悴的精緻臉龐……微退半步。
「我會好好的。」我對他們說道。
目光在他們兩個的臉上劃過，而後趁著劉喜和燕南天交手的間隙，沖出了牢房。
「大姑姑！」兩個聲音在我身後叫道。
我運起輕功，很快沖出地牢，把一切聲響都摒於身後。
我離開了小十三的府邸。
一個人跑出很遠，才來到一座酒樓，叫了壇酒，借酒澆愁。
我想起燕南天看我的那個眼神。
他知道了我就是邀月。
不僅小魚兒和無缺知道了我就是邀月，就連燕南天也知道了。
我本來想換個身體，開始新的生活，沒想到故人不放過我。
我一口雞腿，一口酒，最終下了狠心。
我要移魂到皇上的身上！
小魚兒和無缺這麼容易猜到我，無非是因為我成為了年輕漂亮的少女。如果我成為一個中年男人，他們還能猜得到嗎？
再說，成為皇上可沒什麼不好的，除了年紀大了一點。
想到這裡，我暗中運起移魂大法……
再睜開眼，我發現自己在一張柔軟寬大的床上，帳幔的顏色和花紋都很精緻。
看來皇上寵愛的這個妃子，還挺有審美的，我心裡想著，扶著額頭坐了起來。
我打算做出一副頭疼的樣子，打聽清楚情形，再混過去。
沒想到，剛坐起來，我就發現了異樣——這具身體的感覺，非常熟悉！
深厚的內力！
輕盈有力的身軀！
我立刻把手背舉在眼前，看著白皙光滑，但是不再飽滿緊致的肌膚，頓時愕然！
我又回到了邀月的身體裡！
這是怎麼回事？
我立刻又運起移魂大法的口訣，再回過神，發現自己在一條街道上奔跑！
這條街道有些眼熟，不久前我才從這裡經過。
我低頭看看雙手，又看看衣著打扮，發現這是江玉燕的身體！
可我剛剛明明在酒樓，怎麼出來了，並且還在奔跑？
在我離開的時候，誰在主宰這具身體？
我很詫異，站在街道上，久久沒動。
直到腦子裡有一個聲音響起：「你這個惡魔！」
「誰在說話？」我冷冷問道。
「是我，江玉燕。」那個輕細的聲音響起來，帶著懼怕和憎恨，「你這個惡魔，你佔據了我的身體，殺了我的父親，還糟蹋我的身子，你不是走了嗎，為什麼又回來！」
還真是江玉燕？！
我有些驚訝，就問她：「你怎麼知道這些？」
「我一直都在這具身體裡。」她說道。
「那你之前為什麼不說話？」我又問道。
如果她說話，我就不會用她的身體了，我不愛跟別人共穿一件衣服。
江玉燕沒回答我，只是說道：「你這個惡魔！你到底要怎麼樣才肯放過我？」
第492章
江玉燕的口吻帶著控訴和指責。
她有立場控訴和指責我, 因為是我佔據了她的身體，剝奪了她的人生。
可我並不覺得愧疚和心虛。
我又不是什麼好人。
只不過，我覺得挺難受的, 跟別人共用一具身體, 這太怪異了。
「你怎麼不早說？」我問道，「如果早知道你在, 我會再另尋身體。」
這具身體雖然年輕貌美，卻並不是天底下最年輕貌美的, 我雖然惋惜, 卻不會捨不得。
江玉燕不說話。
我想了一下, 從我來到這具身體裡，一直到現在，發生了很多的事。
「你學會了移魂大法和吸功大法吧？」我又問道, 「你為什麼不用移魂大法，另外找一具身體？」
這一次她開口了，聲音裡仍然帶著指責：「我又不是你！我沒那麼壞！我只用我自己的身體，我不要別人的！」
我不由得勾了勾唇。
「小姑娘, 我初時佔據你的身體，你不吭一聲，我當你是在害怕, 利用我離開青樓。」
「我來到江府，有一天離開了這具身體，可是我回來後，你什麼也沒有做, 我仍然當你是害怕，利用我在江府站穩腳跟。」
「可我跟劉喜做交易，你不吭一聲。」
「我殺死江別鶴，你仍然不吭一聲。」
「我殺死江劉氏、江玉郎，你還是不吭一聲。」
「我成為十三王子妃，你依然不吭一聲。」
「現在，你怎麼就吭聲了呢？」我在腦海中跟她說話。
她不吭聲。
「這條路，是回十三王子的府邸的路，你要回去？」我繼續問道。
她還是不吭聲。
「你要去找誰？」我猜測著她的目的，「你貪圖十三王子妃的身份？」
這一次，她開口了，很著急地道：「我才不是那種女人！」
「哦……」我點點頭，「不是那種女人啊！」
她似乎很急，還帶著一點怨憤：「你以為每個女人都是你這種人嗎！」
「我這種人？哪種人？」我好奇問道。
她支支吾吾了一會兒，吐出一個詞：「放蕩！」
我微微挑眉，不置可否。
她開了頭，後面的就很順暢了，斥責道：「你貪慕榮華富貴！虛偽！踐踏別人的真心！惡毒！任性！你怎麼值得——」
我正聽得興味，忽然從中斷掉了，就問道：「值得什麼？」
她不吭聲了。
我想了想，忽然笑了：「怎麼值得他們對我這麼好，是嗎？」
她仍然不吭聲。
但我覺得我猜對了。
「你喜歡誰？小魚兒還是無缺？」我好奇問道。
她的指責、怨憤，以及忍了那麼久都不吭聲，今天卻忽然現身了，讓我有一個猜測。
從我成為她後，打過交道的人，就只有劉喜、燕南天、小魚兒、無缺以及江別鶴一家。
江別鶴一家都死了，自始至終她沒吭聲過，那麼肯定跟他們沒關係。
劉喜是個陰沉、冷酷的人，不是她這種正義的小姑娘喜歡的性格。
燕南天的年紀大了一點，雖然俠氣凜然，但不注重外表，也不像她這種年輕的小姑娘會喜歡的樣子。
就只有小魚兒和無缺了。
這兩個孩子，年輕、英俊、有身份、有地位、有本事，性格也各有特色，見過他們的女孩子，就沒有不傾心的。江玉燕對他們中的一個傾心，簡直太正常了。
所以，她見我丟下小魚兒和無缺不管，生氣了？
替他們感到不值了？
江玉燕並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細聲細氣地罵我：「惡魔！偷了別人身體的賊！」
我不太愛聽這個，就說道：「住口！」
「你做得出，還怕人說嗎？」她口吻帶著譏諷。
我不怕人說。
我只是不想聽。
「你再惹我不高興，我就回去，把小魚兒和無缺救下來，然後收他們做我的男寵！」我說道。
她立刻激動起來，尖叫著道：「不！你不能！」
「他們兩個對我死心塌地，我為什麼不能？」我反問道。
她很氣憤，說話都語無倫次起來，一會兒罵我，一會兒求我，叫我不要碰他們。
她還是不肯說她喜歡的是誰。
但是說不說，都沒什麼關係了。
「不想叫我碰你的心上人，就乖一點。」我說道，「我現在要去找一個人，弄明白移魂大法的蹊蹺，我不叫你，你不要出聲，明白嗎？」
她不得不答應。
我搶了一個少年的駿馬，往惡人谷的方向行去。
我打算找屠嬌嬌問一下。六壬神骰是她家的寶貝，她應該知道一些東西。
比如，為什麼一個身體裡會有兩個魂魄？
我是這樣，小十三和劉喜，又是什麼情況？
不久後，我來到了惡人谷。
「屠嬌嬌！」我站在入口處，運起內力，往裡面喊道。
惡人谷裡住著的都是窮凶極惡之徒，全是做盡壞事、無處可躲的人。當初燕南天冒然闖入，都被弄成了廢人，我還不如當年的燕南天，更不敢輕易闖入了。
沒過多久，屠嬌嬌出來了。
一同出來的，還有杜殺、李大嘴、哈哈兒。
他們沒認出來我，神情冷冷的，帶著戒備，看著我問道：「你是什麼人？來惡人谷有何貴幹？」
「我找屠嬌嬌。」我將目光停在屠嬌嬌的臉上。
屠嬌嬌打量我幾眼，然後走了過來：「你是誰？找我有什麼事？」
「我是邀月。」等她來到近前，我便壓低聲音，說出自己的身份。
屠嬌嬌頓時瞪大眼睛，愕然地看著我：「你……」
「是我。」我點點頭，然後問道：「我想問你，為什麼我的身體裡還有一個人？」
我把江玉燕仍然在這具身體裡的事，告訴了屠嬌嬌。
屠嬌嬌聽完我的描述，搖搖頭：「它雖然是我家祖輩傳下來的東西，可是我們家用到的人並不多，因為我們家訓不許我們動這個東西。所以，你問我的問題，我也不知道。」
我又說：「我好像沒有辦法移魂了，只能在邀月和這具身體裡晃蕩。」
屠嬌嬌仍然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這就討厭了。
「你們過得怎麼樣？」我很快放棄了追問移魂的事，目光往不遠處的杜殺他們身上掃了一圈，然後看著屠嬌嬌問道。
屠嬌嬌展開鐵骨扇子，遮住嘴巴，輕笑一聲：「還能怎麼樣？跟從前一樣唄。」
說著，她用胳膊肘搗了我一下：「你家兩個臭小子，對你可真好，就因為我給了你六壬神骰，就把我們恨上了，連師徒情分都不念了，把我們趕了出來。」
我笑了笑，不接話，只說道：「萬神醫在不在？叫他配點化功散，最好是廢掉筋脈的那種藥。」
「你要這個幹什麼？」屠嬌嬌驚訝道。
我便解釋道：「我要吃。」
我不打算用這具身體了。而江玉燕有我的武功，還懂得吸功大法，她心思細膩又深沉，難說會做出什麼來。
不過，她長得漂亮，又將身體給我用過一陣，我也不想殺她。
萬春流配藥需要時間，所以我就在惡人谷住了幾日。
再次吃到李大嘴做的菜，我只覺得幸福極了。成為江玉燕的這些日子，不管進多麼高檔的酒樓，都沒有吃過這樣合口味的菜。
我忽然覺得，做邀月也挺好的，有聊得來的好朋友，還有獨一無二的廚子。
而且弟子對我也孝順，就算年紀大一點，又有什麼呢？
反正成為江玉燕後，我也沒過幾天舒心的日子。
我在惡人谷住了幾日，吃了萬春流配的藥，感覺到功力全都散去，並且一試圖運功就筋脈疼痛，很是滿意。
「多謝了。」我對萬春流說道。
這幾日，他們都猜到了我的身份，對我就跟從前一樣。
萬春流對我翻了個白眼，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我走了，你們看好她。」我對屠嬌嬌說道。
屠嬌嬌點點頭：「有我們四大惡人在，你就放心吧。」
期間，江玉燕一直在腦海裡跟我說話。
「你不能散去功力！」
「你不能破壞我的筋脈！」
「你這個惡魔！」
「你不能把我丟在這裡！」
我全都沒理。
不殺她已經是我心慈手軟。
我再一次運起移魂大法，回到了邀月的身體裡。
體內蘊含的深厚內力，輕盈自如的軀體，都讓我感覺很舒適。
我把手背舉起來，看著白皙光滑卻不再飽滿的皮膚，深深看了一眼，便甩手背在身後。
我下了床，走出房間，就看到了一大片青蔥鬱鬱的樹木，在下方有一大片華麗的宮殿群，是移花宮。
兩個臭小子把我藏在了移花宮外面的山頂上。
我一路下了山，往移花宮行去。途中遇見移花宮的弟子，全都對我恭恭敬敬：「尊上。」
我已經把宮主之位給了小魚兒和無缺，不再是移花宮的宮主，但她們仍然對我很是恭敬。
「有兩位元宮主的消息嗎？」我問道。
弟子答道：「兩位宮主之前去了京城，還沒有消息傳來。」
「去十三王子的府邸打聽一下。」我說道。
弟子應道：「是。」
雖然我不再是宮主，但移花宮仍然有我的位置。
過了幾日，有消息傳來，小魚兒和無缺陷入了十三王子的府邸裡，被路過的燕南天救下，他們受了重傷，現在躲起來修養。
「我知道了。」得到消息後，我點了點頭，「去通知弟子們，全員出動，我們要去京城，為兩位宮主出氣！」
自從我建立移花宮以來，還沒有誰敢欺侮移花宮的弟子——敢欺侮移花宮的人，全都死了。
小魚兒和無缺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也沒吃什麼虧，偶爾吃點虧，也都十倍百倍地還回去了。
我們移花宮的宗旨就是，吃什麼都不能吃虧！
現在兩位宮主吃了虧，當然是我這個做師父的給他們出頭。
弟子們都很興奮：「是，尊上！」
很多弟子進入移花宮後，還沒有正兒八經地打過架。主要是移花宮的名頭太響亮了，輕易沒人敢惹。因此，聽說我要帶她們去打架，都非常興奮。
第493章
「你要做什麼？」憐星攔在我的面前, 神色一片冷然。
她看著我，就像看著陌生人。精心修飾的眉毛，掛著淡淡的不喜。晶瑩剔透的眼珠, 含著無法忽視的戒備。
我不鹹不淡地道：「才幾日不見, 想不到你已經老成這樣子，連話都聽不清楚。」
上次見她, 是我將宮主之位交給小魚兒和無缺。那時我打定主意做江玉燕，不再當邀月, 把那一次見面當成是訣別。
雖然又再見面, 但是在我心底, 與她的血脈親情，早在那日就散盡了。
故此，我對她沒什麼好臉色。
「你！」她大概從沒有見我如此刻薄過, 臉上僵硬極了，嘴唇抿了抿，才揚起下巴道：「你不許去！」
我挑了挑眉：「你憑什麼命令我？」
「你已經不是移花宮的宮主了！」她冷冷地道，「你沒有權力命令移花宮的弟子！」
我想, 她還真是維護兩個孩子，不管是無缺還是小魚兒，在她的心裡, 都比我的份量要重。
我突然很好奇，便問她道：「我是你的姐姐，從小到大，沒有難為過你, 只在你做錯事的時候阻止你，當初我建立移花宮，給你二宮主之位，你作天作地，我才把這個位子收回來，但即便是這樣，我也沒有把你趕出移花宮，自認對你仁至義盡。」
我慢慢地說著話，同時注視著憐星的神色，只見她神情淡淡，並不為所動。
「如果你是為了移花宮，為了數萬弟子的性命安危，才來阻止我，我都不會這樣不解。」我接著說道，「可你為了小魚兒和無缺來阻止我，我很不高興。」
我們兩個是姐妹，正如她懂我，我也懂她。
她知道我號召數萬弟子去京城，必定有所圖謀，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我也知道她擔憂小魚兒和無缺，害怕移花宮在我的手裡受到重創，小魚兒和無缺今後沒有靠山。
在我的注視下，她的眉眼有所鬆動，但很快就恢復一片冷凝。一拂袖袍，擺出交手的姿勢，對我說道：「我不會讓你帶走移花宮的弟子們！」
她非要攔我。
而且不給我一個解釋。
我很不高興，也就不跟她客氣，當下動起手來。
她從前打不過我，經過了多年的閉關，武功有所精進，但還是敗在我的手裡。
「邀月！」她倒在地上，嘴角都是血，用氣恨的眼神看著我，「你為什麼總要做一些損人利己的事？你為什麼從來不管別人會怎麼樣？你為什麼總是這樣任性，這樣自私？」
江玉燕說我任性、自私。
憐星也說我任性、自私。
「你說說，我要做什麼？」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很想聽一聽，她是不是真的知道我要做什麼？
她的眸子裡滿是憤怒，看著我說道：「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你練了移魂大法，移魂到了別人的身上。小魚兒和無缺為了救你，才去京城。現在你回來了，一定是移魂大法出了岔子。」
「小魚兒、無缺的武功，你我都清楚，在江湖上難逢敵手。燕南天重修武功，比當年更為精進。他們三個加起來，橫掃江湖都不為過。現在卻都受了傷，還要躲起來修養。能把他們逼到這個份上的人，除了朝廷，不作他想。」
「邀月，明明是你自己闖下的禍，你為什麼要小魚兒和無缺付出代價？」
「移花宮是小魚兒和無缺的！數萬弟子效忠的人，不再是你，而是小魚兒和無缺！你自己放棄了這一切，憑什麼又反悔？」
「你沒有資格動移花宮的勢力！」
她認為我成為江玉燕的時候，在別人的手裡吃了虧。她以為，我帶走數萬弟子，是為了給自己出氣，而不是給小魚兒和無缺出氣。
她覺得，我用數萬弟子的性命和安危，只為了給自己出一口氣，非常任性、自私。
「你說的對。」我淡淡地道，腳下微動，朝她走近半步，五指成爪，運勁一吸，頓時將她吸入手中，「我還會更任性、更自私。」
說著，我運起吸功大法，把她的功力吸到了自己的身上。
「住手！你不能這樣！」憐星又驚又怒，眼眸裡透出幾分懼意，大力地掙扎。
我沒有給她掙脫的機會，把她的功力全都吸乾淨，才鬆開了她。
「我比你想像中的更任性、更自私。」我垂著眼睛，看著她手軟腳軟地跌在地上，心緒並沒有絲毫起伏，袖袍一拂，轉身離去。
身後傳來聲嘶力竭的大叫，我頭也不回。
花了一天的時間，我把體內多出來的功力消化乾淨，便帶領弟子們一起，往京城方向行去。
當然，我並沒有把弟子們聚集在一起。若不然，浩浩蕩蕩數萬人，氣勢也太大了，容易打草驚蛇。
我讓她們全都分散開來，數百人為一個小隊，從不同的方嚮往京城走。
然後，在京城外面的城鎮上匯合。
而我則進入了皇宮。
一路行來，小魚兒、無缺、燕南天的消息斷斷續續地傳來。他們的傷勢已經恢復了，並且躲得很好，並沒有再被劉喜抓住。至於燕南天，在小魚兒和無缺的傷勢恢復後，他就離開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我叫小魚兒和無缺不要妄動，等我來京城。
我很順利地潛入了皇宮，沒有驚動侍衛和宮人，來到了皇上的寢宮。
「你是誰？」皇上本來在批閱奏摺，被我揪著領子甩開，一下子滾到了地上，驚怒地看著我道。
他身邊有一個侍筆的太監，見狀沖我道：「大膽！你到底是什麼人？膽敢以下犯上！」
我一揮袖袍，拂去龍椅上屬於別人的氣息，坦然坐下來，才看向兩人道：「誰坐在這個位子上，誰就是皇上，是不是？」
「胡說！」侍筆的太監道。
我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坐一坐又怎麼了？」
「你大膽！這不是你該坐的位子！」侍筆的太監站在皇上身前，做出一副保護的姿態，「你快快離去，陛下不治你的罪！再敢放肆，叫你走不出這皇宮！」
我不由得笑了。
不是我吹，以我現在的功力，再多的人也攔不住我。只要我想走，輕而易舉便能離開。
「可我不想走啊。」我往後倚去，伸出一隻腳，踩在了龍案上，「我縱橫江湖二十多年，什麼都做過，就是沒做過皇上。怎麼樣，你的這個位子，給我坐幾天？」
兩人頓時色變。
「你——」
他一張口，正好如了我的意。
我指尖一彈，將準備好的藥丸彈入他的口中。
勁力極大，皇上來不及吐出，便被迫咽下，臉色更難看了：「你給朕吃了什麼？」
「吃了我獨門秘制的寶貝。」我對他邪惡一笑，「想活命嗎？那就聽我的話！」
這是我移花宮特意製作的碎心丹，如果沒有解藥，他將會心碎而死。
可是，這男人寧可死也不把皇位給我坐。
我本來也沒想這樣容易就坐上皇位，便退而求其次，說道：「你娶我做皇后。」
他不得不同意了。
「我要大排場！」我又說道。
他有的是錢，這天底下沒有比他更有錢的男人了，便也同意了。
皇上廢後，並且打算娶一個神秘女子為後，消息像長了翅膀一樣，從京城飛了出去。
不說外面引起的震盪，只說十三王子聽到了消息，立刻進了宮裡，表示反對。
「父皇，不能立這妖女為後！」十三王子冷冷地看著我說道。
彼時，我躺在榻上，伸出兩隻腳，搭在皇上的肩膀上，讓他給我捏腳。
被兒子撞見，皇上的神情很是尷尬，他的眼神帶了哀求：「朕，朕……」
我猜他想向自己的兒子求救。畢竟，前任大總管臨死之前，把一身的絕世武功都傳給了他。
「你是移花宮的邀月！」十三王子冷冷地看著我道。
皇上很驚訝：「皇兒，你認得她？」
小十三是不認得邀月的。不過，這具皮囊裡的人，如今是劉喜。
幾乎是一個照面，他就把我認了出來。
他神情冰冷，雙眼含怒，飛身就朝我攻來。
我一把抓過皇上，擋在了自己的身前。劉喜不閃不避，一往無前，眼看掌心就要落在皇上的背心，將他斃於掌下。
皇上大驚：「皇兒，你，你！」
「皇上，看來你最寵愛的兒子，並不在乎你的性命啊？」我輕笑一聲，把皇上丟開，迎上劉喜的掌心。
我們兩個在宮殿內打鬥起來。
拆了數百招，劉喜敗落。
他冷冷地看著我，並沒有敗落之人所應有的頹喪：「你為什麼要嫁給他？」
「嫁給他，我就是皇后。」我說道。
他冷冷地道：「嫁給我，你也會是皇后。」
我有點驚訝，看著他道：「你不是不喜歡我嗎？」
可是聽他的意思，他會把皇后的位子給我留著？為什麼？我記得他很討厭我，討厭移花宮？
他不說話，只是繃緊了唇。
「為什麼移魂大法不好用了？」片刻後，他忽然臉色一變，用憤怒的眼神看著我。
看來他也發現了。
我只好告訴他：「很抱歉，移魂大法只能用一次。你原來的身體死透了，就不能用了。」
第494章
「你騙我？！」劉喜一臉憤怒, 五官都微微扭曲了，揮起手掌，又朝我攻來。
他剛才被我打敗時, 已經受了傷。我看著他屬於小十三的一團孩子氣的可愛皮囊, 不願意再下重手，只躲閃著應付他。
但他不依不饒, 對付我時，用了狠勁, 我雖然不願意傷他, 卻也沒有縱容他的念頭, 勁力打在我的身上，反彈回去，落在他自己的身上, 頓時便倒飛出去。
這一次，他撞在了石柱上，口中噴出了大團的血。
鮮紅的血沾在他的衣襟上，襯得他面色蒼白。
「你騙我！」他捂著胸口, 抬著頭，眸中充滿冰冷的怒火。
我有點不舒服，就說道：「你不要污蔑人啊！我沒有騙你！我也不知道移魂大法會是這樣！」
不然他以為, 我為什麼是以邀月的身份出現，而不是江玉燕？
但是他不信，捂著胸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又朝我攻來。
他好像恨死我了，一副拼命的架勢。
弄得好像我真的騙了他似的。
「我也是剛知道的！」我又一次強調，「我本來不知道是這樣！你不能說我騙你！」
劉喜不信，一招招沖我攻來，用的都是極其毒辣，同歸於盡的招數。
他跟我拼命不要緊，但是他要跟我同歸於盡，我就不高興了。
這一次，我沒有留手，一掌打在他的心脈上，他頓時失去了力氣，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你逼我的。」我一拂袖袍，背過手，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
劉喜倒在地上，口中直往外湧血，但是非常固執地看著我的方向，他的瞳仁有些渙散了，但我看得出來，他在努力看我，好像要把我看個清楚。
而且他的嘴巴一張一合，仿佛有話要說。
「你說什麼？」他聲音太小，我聽不清，便傾了傾身問道。
但還是聽不見。
他很努力地想說什麼，我想了想，他都要死了，我就聽一聽吧。
於是我蹲下去，把他扶了起來，耳朵湊過去道：「你大點聲，我聽不見。」
他抬起染血的手指，攥緊了我的袖子，在我耳邊說了一句話。
「你再說一遍？」我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湊得近了近，「我好像聽錯了？」
但是他沒有再說。
我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見他再開口。扭頭一看，他的眼神已經沒有了焦點。
他的臉色蒼白，五官失去了神采，整個人沒有了生氣。
他死了。
我扶著他的身體，一時有點怔。
他死了？
他就這麼死了？
冰冷、無情、殘忍、野心勃勃、武功絕頂的劉喜，就這樣死了？
耳邊迴響著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你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我？」
我剛才以為自己聽錯了。
到現在，我也懷疑自己幻聽了。
他怎麼可能問我這個？
他又不喜歡我。
而且，他都要死了，想要知道的難道不是更有價值的消息嗎？比如，我是不是真的沒騙他，移魂大法是不是還有別的口訣？
我抱著他的屍體，思索了很久。
「皇兒！」這時，躲在一邊的皇上，哭著跑了過來，哆哆嗦嗦地道：「不，不會的，你不會死的！」
他忘了我給他的威脅，很大膽地從我手裡搶過劉喜，不對，是小十三的身體，哭得直哆嗦：「皇兒，你怎麼能死，你不能死啊！」
我蹲在一旁，看著他哭得老淚縱橫，就提醒了他一句：「他剛才不顧你的性命，差點一掌打死你。」
他僵了一下，隨即抱著小十三的屍體，繼續哭了起來，並不搭理我。
「你別忘了，我救了你一命啊！」我站起來，踢了踢他的腿，「婚禮籌備得隆重一點，對得起你的救命恩人！」
他還是不理我，只是抱著小十三的屍體哭個不停。
好吧，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
就算小十三差點殺了他，到底也是他疼了十來年的兒子，人都死了，他當然會傷心。
再說，他並不知道小十三早就是劉喜了，此時抱著小十三哭，也算是賠給小十三的眼淚。
我沒有打擾他，起身走了。
葬禮和婚禮連在一起，並不是很好。於是，我叫皇上壓著小十三的葬禮，暫時不要發喪，先把婚禮辦了。
他很不情願，但是他扛不住碎心丹的痛楚，不得不依照。
不過，他也沒老實，暗地裡送信出去，要招攬江湖高手對付我。
這些資訊都被城外的移花宮弟子捕獲了，我叫她們全都截下來，不要往外送。
但是這些消息沒有瞞著小魚兒和無缺。
他們很快找了過來。
「大姑姑！你殺了劉喜？」
「大姑姑，你要嫁給皇上？」
我看著兩個青年，他們比我記憶中的更為帥氣，似乎是經歷過一場磨礪的緣故，兩個人比之前深沉了幾分，不再那麼單純的銳利。
此時，他們看著我的目光，都有些疑惑，還有幾分驚訝。
「跪下。」我淡淡地道。
無缺一愣：「大姑姑？」
小魚兒卻是很乾脆地跪下來，仰著頭看我：「大姑姑，你怎麼又變成你了，江玉燕呢？」
我不說話，只看向無缺。
無缺低頭看了小魚兒一眼，也撩起衣擺，跪了下來。他仰起頭，用一點疑惑的目光看著我：「大姑姑，無缺不懂，你把移花宮的弟子們都叫來，又進入皇宮，是要做什麼？」
他們兩個排排跪，全都仰頭看著我，等著我的解釋。
「我叫你們不要妄動，等我消息，你們為什麼闖進來？」我不回答他們的問題，反問道。
無缺沒說話，只是看向小魚兒。
小魚兒則說道：「大姑姑，你要嫁給那個臭老頭，我們太震驚了。」
「震驚到不聽我的話？」我微微挑眉。
小魚兒嘻嘻一笑，卻是站了起來，跑到我跟前說道：「大姑姑，我以為你出事了嘛，畢竟你喜歡的是年輕好看的男人，那個皇上又老又醜，不像你的風格，我以為你被他綁架了，是來救你的。」
嬉皮笑臉！
油嘴滑舌！
我瞪了他一眼，說道：「現在你們知道了？我沒有被綁架！回去！」
「大姑姑，我們好久沒見你了，好想你啊，你不想我們嗎？」小魚兒笑嘻嘻地站在我旁邊，捏著拳頭捶我的肩膀，「我們說會兒話，就回去。」
他捶打的力道剛好，我很受用，便沒有攆他回去跪著。
走到龍椅上坐下，對他道：「你想說什麼？」
「大姑姑，你怎麼回來了，江玉燕呢？」他好奇地問我。
無缺也站起來，朝我走過來，很乖地坐在腳踏上，給我捏腿，一邊仰著頭，安靜地看著我。
我被伺候得很舒服，微微眯起眼睛，說道：「怎麼？你更想看到江玉燕嗎？」
「當然沒有！」小魚兒立刻說道，「她怎麼比得上大姑姑？大姑姑是江湖第一美女，她雖然也很漂亮，但還是差了一點！」
無缺也說道：「是啊，大姑姑，我們很高興看到你回來。」
哼。
一個個的全都油嘴滑舌。
「大姑姑，你為什麼要嫁給那個老頭子？」小魚兒又問我，「你想做皇后嗎？可是皇后有什麼好的？如果大姑姑想要，直接做皇上就好啦！」
我不由得睜開眼，深深看了他一眼：「做皇上？」
「是啊！」小魚兒說道，「做皇后，還要被那個老男人壓一頭，多可氣！」
我覺得，他真是很聰明，說什麼都很合我的心意。
我的打算，就是做皇上。只不過，那個老男人不樂意，會有點麻煩。而且冒然做了皇上，恐怕江湖上的勢力也不會善罷甘休。不如從皇后做起，然後等老男人駕崩，弄一張詔書給我，我再做皇上。
皇后從來不是我的打算。
「做皇上啊？這可有些大逆不道。」我重新眯起眼睛說道。
小魚兒不以為意地道：「那有什麼？別說是皇上了，大姑姑就是想做天王老子，誰要說半個不字，我小魚兒第一個不依！」
我微微頷首：「很好。」
「大姑姑，你要做皇上的話，把這件事交給我和無缺就好啦！」小魚兒換了一個肩膀捶，在我耳邊說道：「這點小事，何必勞動大姑姑操心操力呢？我和無缺都閑著呢，叫我們來辦吧！」
我搖搖頭：「不用。」
我要做皇上，只是覺得有趣。重點在我坐上皇位的過程，而不是坐上皇位這件事。
我好容易找到一個樂子，若是給他們辦了，我做什麼？
「為什麼？大姑姑不信我和無缺嗎？」小魚兒有點委屈地說。
剛才還覺得他聰明伶俐討人喜歡，現在就覺得他煩了。
「我說了，不用。」我睜開眼睛，直直看著他，「需要我說第三遍嗎？」
他癟癟嘴：「大姑姑幹什麼凶我。」
「因為你很煩！」我瞪他道。
他嘻嘻一笑，並不覺得難過，湊過來道：「大姑姑覺得我哪裡煩？我改就是了。怕的是大姑姑不告訴我，我惹大姑姑煩了，自己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你真的不知道嗎？」我冷冷地道。
我討厭不聽話的人，他幾次三番追著我纏問，還問我為什麼煩他？
他卻振振有詞：「女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啊！就算大姑姑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樣，可我也怕領會錯了大姑姑的意思，少不得多問兩遍。再說了，我也怕大姑姑不相信我的辦事能力，一定要表現自己的！」
好吧。
這下我沒話說了。
他和無缺兩個人給我捶著肩、捏著腿，我渾身舒坦，整個人懶洋洋的，動都不想動了。
忍不住想，既然有人願意為我辦事，我為什麼不答應呢？
而且奪取皇位什麼的，也沒有太大的意思，思來想去，我覺得不會比我建立起移花宮更好玩。
人生啊……寂寞如雪。
「你打算怎麼幫我？」我懶洋洋地躺在龍椅裡，把原本的打算對他們說了。
這兩個小崽子，雖然有時候很討厭，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很靠譜的。
「這個好辦！」小魚兒想了一會兒，立刻拍著胸脯說道，「我有一個很好的注意！不過呢，在我說之前，大姑姑要回答我一個問題。」
我頓時困意全消，猛地睜開眼睛。
一手拂開笑吟吟的小魚兒，一腳踢開微笑著的無缺，冷冷地道：「滾出去！」
第495章
我不知道小魚兒要問我什麼問題。
我也不想知道。
他在這種時候開口, 肯定不是問我「大姑姑吃飯了沒有」這種無聊的問題。
一定是我不想回答的問題。
所以在他開口之前，我就一掌揮出，打在了他的身上。
小魚兒頓時倒飛出去。
「大姑姑, 你的武功……」站在一旁的無缺, 睜大了眼睛，愕然地看著我。
我吸了憐星的武功, 遠勝以往，所以才能輕易打飛小魚兒。
無缺察覺到了。
「滾！」我並沒有解釋, 只是冷冷地看著他道。
真是帥不過三秒。這兩個小崽子, 單單看著還行, 一旦開了口，就很討我嫌。
無缺眼神複雜地看著我，說道：「大姑姑, 你為什麼打小魚兒？他都沒有開口，你都不知道他要問什麼，就打他？」
「他要脅我。」我冷冷地道。
他先說有一個好主意，然後又說, 有一個問題問我。不是要脅我，是什麼？
我邀月不受要脅！
「即便這樣，大姑姑也不必下這麼重的手？」無缺擰著眉頭, 很難以接受地道，「大姑姑，你一點都不心疼我們嗎？」
我冷冷地看著他，並不作答。
他大概從我的眼神裡讀懂了我要表達的意思, 一臉失望地道：「我知道了。」
然後轉身走了。
沒有小魚兒和無缺幫我，我也能坐上皇位。
迎娶皇后的日子很快到來。
這一天，文武百官都在，排場搞得很大。
我穿著移花宮的弟子們給我做的鳳袍，戴著精緻的鳳冠，接受不絕於耳的恭賀聲。
比嫁給小十三的時候，排場大多了。
我有一瞬間的失神，因為我想起了小十三。
他與我是同道中人，都很貪花好色，但又只風流，不下流。不強人所難，也不搞卑鄙手段。
就像初見時，他坐在我對面，好幾次想摸我的手，被我故意躲了過去，他都沒有生氣，更沒有以勢壓人。
可惜他被劉喜奪了身體。
我又想起了劉喜，以及他臨死前在我耳邊說的那句話。
「邀月，納命來！」就在這時，一聲暴喝聲響起，百官中有個人撕碎了朝服，露出一身勁裝，手持長劍，朝我襲來。
隨著他的動作，又有七八人脫列而出，持著不同的武器，朝我襲來。
我扭頭看了一眼皇上，只見他雖然勉力保持鎮定，但臉上微微顫抖的肌肉，出賣了他的真實情緒。
他很緊張。
這些人是他找來的。
真不容易，能夠避過移花宮的弟子，送出消息，還能讓人混進來，他一定費了不少力氣。
我收回視線，看向朝我襲來的勁裝男子。
這幾人有幾分眼熟，約莫是曾經見過，但我記不起來名字，大概因為他們在江湖上並沒有什麼名氣。
不過，我也不會掉以輕心。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
於是我提起裙子，飛快跑到皇上的身後，驚呼道：「皇上！有刺客！」
我穿著這樣一身漂亮的衣服，還是不要打打殺殺的好。
皇上被我抓住後，他的身體僵硬得像石頭一樣，嘴巴張了張，卻沒有說出話來。
「來人啊！還不快抓刺客！」我躲在皇上的身後，急急沖周圍叫道。
同時，我扣緊了皇上的手臂，提醒他道：「皇上，您看這些侍衛，都不擔心您的安危！養他們幹什麼吃的？不如殺了算了！」
他渾身一震，立刻叫道：「來人！護駕！」
他吃了我的碎心丹，就算人是他叫來的，他也不敢明目張膽的跟我翻臉。
有了皇上的口令，侍衛們紛紛出動，把勁裝男子圍了起來。
幾人都有些驚訝，似乎沒料到皇上會翻臉，其中一人大聲說道：「皇上！不能受這妖女威脅！移花宮狼子野心，覬覦江山社稷，是我朝之毒瘤啊！」
經過他們的一番解釋，文武百官們都瞭解了真相。
大家紛紛跪地叩首：「請皇上以江山為重！」
意思就是說，一個皇上死了不要緊，更年輕的皇上會站起來，請皇上放心大膽地去死吧，江山社稷還有他們這些人守著呢！
我清楚地看到，皇上眼底湧起的怒氣和殺意。
「胡說八道！」皇上沉聲開口，「邀月是朕心儀的女子，與朕心意相通，情深義重，並無覬覦朝廷之心，你們莫受奸人誤導！」
他選擇了維護我。
只有維護我，他的性命才保得住。
否則，死於碎心丹之前，他先被這些亂臣賊子給逼死了。
真是一場大戲。
我看得很高興，站在他身後，但笑不語。
後來還是打起來了。
很多臣子的消息都很靈通，既明白後宮的情形，也知道江湖上的局面，於是他們聯手起來，不想讓我做皇后。
不僅他們安排了人進來，我也安排了移花宮的弟子們進來。
一時間，打得不可開交。
屍體、鮮血遍地都是。
比我的喜服還要紅。
移花宮的弟子有數萬人，宮中的侍衛也有數萬人，但是移花宮的弟子們都身懷武功，所以打起來肯定是我們勝。
只不過，到最後我們的死傷也不會小。
於是我提前吩咐過弟子們，一旦出現變故，不要跟普通侍衛纏鬥，先把官員們圍住。誰亂動，就割下一顆人頭。
但即便這樣，移花宮還是死傷了數千名弟子。
我很難過。
這些女孩子們都衷心於我，來這裡只是為了打架、看熱鬧，卻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但她們卻不難過，反而覺得很自豪。
芍藥甚至站出來道：「一群不知百姓疾苦、不管百姓死活的混蛋！憑什麼阻攔我們？他們能坐在高位上，我們為什麼不能？尊上，請殺了那個懦弱無能的皇上，我們願意傾盡全力，輔佐您做女帝！」
移花宮的弟子們紛紛響應。
百官們都不答應，弟子們也不心軟，誰鬧得歡，就割下他的人頭。割了幾十顆人頭後，其他人都不吭聲了。
我抓著身前男人的衣領，讓他回頭看我，並對他道：「你瞧瞧，我能辜負這些真誠的眼神嗎？」
弟子們看向我的眼神，帶著尊敬，帶著崇拜，熱切極了。
「你不能殺了朕！這是謀逆！」男人的眼神混合了憤怒和恐懼，哆哆嗦嗦地道。
我很想略略略他一頓。
但我是邀月，面對文武百官，還是高冷一點比較好。
於是我只是翻了個白眼，然後說道：「皇位和性命，你選一個吧。」
直接殺了他，也不是不行。但是這會影響我的名聲和威望，不利於我今後的統治。
雖然我的本意只是做皇帝玩一玩，但芍藥如此認真，弟子們這樣虔誠，還有那些為我付出生命的女孩子們，我不能辜負。
「你殺了我吧！」皇上把眼睛一閉，露出一個寧死不屈的表情。
如果他的睫毛不要顫抖，如果他的臉色不那麼蒼白，我還會信他一下。
「你真以為我非你不可啊？」我湊在他耳邊說道，「我移花宮能人輩出，還有一個擅長易容的弟子，如果不是我心地仁慈，早就殺了你，叫他扮作你的樣子，今天順水推舟寫一份讓位詔書了。」
擅長易容的弟子是小魚兒。
本來我可以叫他幫我，但他很煩，我又不想看見他，所以才留了這狗皇上一命。
他猛地睜開眼睛，一臉恐懼地看著我：「你，你這個……」
「噓。」我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上，「想清楚再說話。惹我不高興了，對你沒有好處。」
他頓時閉上嘴巴，只用一雙漸漸被無奈充斥的眼睛看著我。
「你寫不寫？」我又問道，「我現在心情好，還能饒你一命。等一會兒，你惹我不高興了，我讓你連死都死不成。」
他渾身一顫，臉色灰敗下來：「我寫。」
他寫了讓位詔書，把皇位讓給我，當然他寫的很好聽，說自己無德無能，說我賢明愛才，把我誇得花兒一樣。
大印一蓋，我就是名符其實的皇上了。
讓我驚訝的是，芍藥當場就把龍袍呈了上來。
「我們早就做好了。」芍藥對我微微一笑。
這是比著我的身量做的，我扯掉鳳袍，換上了龍袍，發現非常合身。
「你什麼時候有的這個念頭？」我問芍藥。
我並沒有告訴她，我想做皇上。所以，她什麼時候做的？
她垂著頭，一顆一顆給我系扣子，低聲說道：「我進移花宮的第一天。」
話落，最後一粒扣子也扣好了，她抬起頭看我，眼神明亮而熱切。
我對她微微點頭。
然後轉身走向龍椅，坐了上去。
不久之前還是我的夫君的皇上，褪下了龍袍，只穿了中衣，跪在不遠處。
百官們、侍衛們、宮人們、移花宮的弟子們，跪在了下方。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他們齊聲高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