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8-9-6 00:41
第1章 喪屍圍城
完蛋了！
這個世界完蛋了！
自己大概，也很快要完蛋了吧！
翠花看著玻璃櫥窗裡映出的自己。
臉還是那張臉，就連身上的睡衣，也是淑女最愛的小熊品牌。
可是，現在她怎麼還好意思自稱淑女呢？濃厚的黑眼圈和厚重的眼帶，以及滿面暴起的青白血管，再加上一張開嘴就流不完的哈喇子……
翠花陰鬱地閉上了嘴。
誰能告訴她，為什麼前一秒她還躺在溫暖的被窩裡數綿羊，後一秒她卻穿越到了這個空無一人的大街上。
自己還莫名其妙地長成了一個喪屍的模樣！
喪屍！
翠花驚駭地回頭，一張青筋暴出、毫無生氣的死人臉撞入了她的眼睛。
翠花環顧四周，街道乾淨得讓人生厭，她找不到任何可以防身的東西。
喪屍卻越來越逼近。離得近了，翠花能夠看到，他的眼珠在眼眶裡來回晃蕩，有血污連絲拉墜滑下面龐。
翠花雙手牢牢地扣住玻璃櫥窗。她打算好了，只要喪屍一沖上來，她就打破櫥窗，用砸開的玻璃塊割掉喪屍的腦袋。
嘎吱——
喪屍突然撞了翠花一下，翠花的脖子發出了一聲像是機械被撞擊過後發出的聲音。
這是什麼聲音？
翠花一臉呆滯地看著對面的喪屍。
喪屍裂開血口，示威似地露出了裡面白森森的齜牙，轉身旁若無人地走了。
自己是什麼來頭，這只高大威猛的喪屍竟然輕輕地放過了自己？
不對——
喪屍經過的時候，翠花鼻子聞到了久違的蘭州拉麵的味道，還是自己最愛的牛腩肉味。
翠花眼睛追隨著喪屍。
這應該是只新人喪屍。全身不斷地有溫熱的血冒出，滴落在他的身後，混上他新鮮濃烈的生肉氣息，誘得翠花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
積在嘴裡的哈喇子像尼加拉瓜瀑布一樣流得又急又快。
翠花驀地明白了什麼。她低頭看自己的手，青白血管暴起，手指僵直不靈活，像過了保質期多年的僵屍雞爪。
翠花不信邪地又扭了扭脖子。
哢嚓——
翠花脖頸處又發出了一聲巨大的機械復位聲。
翠花自以為啊啊啊地大叫了一通，卻在聽不到自己發出的一絲聲音時放棄了徒勞的呐喊。
看來她得接受這個明晃晃的事實了。她，一個在網上叫翠花的普通網友，貨真價實地穿越到了一個可怕的喪屍世界來了。
翠花還沒有消化這個可怕的事實，雙腳已經不由自主地跟上了前面的喪屍。
餓！
她現在只有一個感覺，就是餓。
原本她還保留了一絲理智，想搞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聞到了新人喪屍身上特有的生肉美味後，她滿腦子只剩下蘭州拉麵了。
再來一個墨西哥雞肉卷也不錯！
翠花使勁地嗅著鼻子，貪婪地聞著空氣裡新加入的美味。
前面的喪屍加快了腳步，似乎也在努力尋找這美味的來源。
翠花趕緊跟了上去。
喪屍突然不見了。
翠花加快了晃動節奏，意外地發現，喪屍失蹤的地方，左面有一條幽深的小巷。
墨西哥雞肉卷的香味越發地濃烈。
翠花毫不猶豫地一頭紮進了小巷裡。
沒走多遠，翠花就停了下來，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饑餓的喪屍們把逼仄幽深的小巷兩頭堵得水泄不通。
被圍堵在中間的，是早就殘肢斷臂的人類。他們發出了痛苦的哀嚎，卻很快被喪屍們啃齧骨頭鮮肉的咀嚼聲所淹沒。
看著四濺的血汁、橫飛的斷肢，翠花殘存的人類理智重新回到了大腦。她蹲下身體，恨不得把整個胃都吐出來。
「梆—」
一個沉重的東西從天而降，砸到了翠花腳邊的石地板上。
那股濃重的墨西哥雞肉卷的味道發揮到了極致。
翠花的雙手不受控制地撿起了地上的美味。
是一隻人類的斷臂。
翠花站了起來，才張開了嘴，馬上又放下了斷臂。
剛剛還搶得你死我活的喪屍們都停了下來，直挺挺地盯著她。
死一般的安靜，就連哀嚎的人類都十分知趣地閉上了嘴。
翠花雙腿發軟，身體抵在牆上，眼睛卻不死心地四處尋找。
她看到了先前失蹤的喪屍，帶著一股好聞的蘭州拉麵的味道，站在有一人高的墨綠色垃圾桶後面。
他也在看著她。
閉上眼睛，翠花似乎想像到了喪屍們沖上前來把自己撕成碎片的畫面。
翠花不再猶豫，舉起手上的斷臂，輕而易舉地扔到了他的正前面。
一部分喪屍果然快速地晃動過來了。
翠花最後看了一眼陷入喪屍群的蘭州拉麵，果斷地轉身，快速退出了小巷。
身後沒有喪屍追出來。翠花松了一口氣，那種滲入骨血的饑餓又捲土重來，而且比剛才更猛烈。
翠花四處看了看，自己所在的位置昔日應該是個繁華的商業街區。她嘗試著走進了一個商店，在地下一層的超市貨架上發現了滿當當的食品。
翠花隨手打開了一個漢堡王，才咬了一口，就噗地吐了出來。
這是她兩輩子加起來吃的最難吃的漢堡王了，竟然飽含泥土的腥臭味。
翠花沿著貨架一路吃下去。無論是巧克力、蛋糕、餅乾還是堅果牛奶，無一例外地都是這樣腥臭的泥土味。
翠花捏著鼻子大口地吞咽，已經是喪屍的腸胃卻拒絕接收這些垃圾食品。它們在她的胃裡飛快地腐爛，生出了蛆蟲。
當軟綿綿的白色蛆蟲從她的眼眶、鼻腔甚至嘴裡鑽出來的時候，翠花簡直快要精分了。
人類翠花命令她，趕緊想辦法滾蛋，回到熟悉的人類世界。
另一個喪屍翠花本能誘惑她，如果能夠把那些軟綿綿的白色小可愛放進嘴裡，她就有力氣思考她是怎麼來的以及怎麼回去這些高深的哲學問題了。
翠花抓了一大把，塞進了嘴裡。
有點像人類的大米的味道，還不錯。
翠花又塞了一大把到嘴裡，大口地咀嚼起來。
太少了！喪屍翠花餓紅了眼，眼前出現了一片深深淺淺的紅。
沒有緣由的，翠花知道，這些深淺不一的紅代表程度不同的溫度。
她貪婪地盯著對面的牆。在牆的另一邊，有一大片濃重的紅色。
有溫度的人類或活死人？
翠花不自覺地吞了一大口口水。
不對，嘴裡好像多了一個什麼東西？翠花低下了頭，忍不住笑出了聲。
是哪個神仙菩薩剛好路過了此地，聽到了她的心聲？
她面前的地上，赫然長出了一條一米多長的鮮紅的瘦肉。瘦肉的另一端，被善解人意地塞進了嘴裡。
翠花齜著牙，狠狠地咬上了一大口。
「我靠—」
翠花忍住痛，把那塊肉從嘴里拉了出來，證實了她的猜想。
這塊肉牢牢地長在她的嘴裡，竟然是她的舌頭。
翠花很快發現，有了紅外線眼睛、長舌頭，自己的身體卻縮小了很多。
她仍然保持著弓著腰的姿勢，頸部低垂幾乎貼近地面，四肢卻異變成爪子緊緊攀附著水泥地——宛如狩獵的野獸。
她分明變成了一頭吞食喪屍為生的舌頭怪！
翠花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在這個無情的喪屍世界裡，她異變成以喪屍為生的舌頭怪，按理來說，也算是站在這個世界食物鏈的頂端了，似乎是一件值得慶倖的事情。
可是，翠花用爪子撓了一把長舌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她根本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發生異變，什麼時候又會變回來。
萬一，萬一她正在愉快地甩著大舌頭橫掃喪屍群的時候，又突然地變了回來，那她……
留住小命比吃飽肚子更重要！
翠花就地躺了下來，反正這裡沒有人會關心一隻舌頭怪的儀態。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一抬手，摸到了滿臉的淚水。
「靠—」
翠花不可思議地坐了起來。從上輩子開始，她就不是嬌生慣養的嬌小姐。
她伸出手，準備再摸一次，手卻停在了半空。
原來是下雨了。
翠花還是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她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愣了大半天，終於明白了過來。
她又變了回來。
翠花不相信地張大了嘴，那根像蛇一般彎曲的長舌頭也不見了。
翠花從地上跳了起來，眼睛快速地掃過四周。
周圍的景物都十分地正常。牆只是一面牆，沒有了另一邊的猩紅。
翠花奔向了一處因為下雨而積起來的小水窪。
一個滿身血污的美女正朝她微笑。
翠花皺起了眉頭。
水裡的美女沒有穿衣服。
她哢嚓一聲扭過了頭，看到不遠處躺著幾具有手有腳的無頭喪屍，身上還套著衣服呢。
翠花不習慣地晃起光滑的身體，扒拉了其中一個喪屍的衣服，迅速地穿了起來。
套好了最後一件皮衣外套，翠花長舒了一口氣，開始思考迫在眉睫的生存大計。
她到底是怎麼穿越過來的？
她穿越到了哪裡？是和現實世界平行的另一個世界？還是一本書、或者一部電影裡？
她什麼時候會變成舌頭怪、什麼時候又會變回來？
……
翠花絞盡腦汁地回憶，穿越前的那個夜晚，她到底幹了什麼。
似乎是失戀了，被網上一個叫做「紫羅蘭是霸王花」的好基友安慰了幾句，還附贈了一個什麼APP。
她還記得那個網友和她同仇敵愾地大罵了她的前男友一頓，她腦子一熱，就點開了那個下載連結，當時還吐槽，這個名字取得實在是接地氣。
好像跟真愛有關……
真愛坑爹？
真愛如血？
真愛至上？
翠花莫名地煩躁起來，心底卻有個聲音命令她一定要想起來。
「哐當—」
翠花站立的商店門口掛著的圓形牌子，突然砸了下來。
翠花死裡逃生，有點嚇傻了。
她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被牌子砸得塵土飛揚的大路，望了一會兒，發散的眼神倏然凝聚。
恍如一道電光從天而降劈開迷霧，把那晚晦暗不清的記憶照了個通透。
『真愛……之路……』
她聲音顫抖地念了出來。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就連漂在半空張牙舞爪的浮塵都停了下來。
翠花卻無暇他顧。她的大腦此刻像一台出了故障的電腦，清晰冰冷地打出了一行字。
【真愛之路系統開啟。】
翠花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尼瑪我終於搞清楚了原來我是系統穿越。
【正在統計使用者激發系統引導時長……統計完畢。】
【恭喜您成為在冊客戶中激發系統引導時長最久的用戶。】
【您獲得系統贈送稱號：耐久用戶。】
這意思是，嫌棄自己明白得太晚了？
【正在掃描使用者所處類比世界……掃描完畢。】
【您處於新用戶體驗模擬世界：生化危機（C級）。】
【正在評估用戶表現……評估完畢。】
【您已開啟技能：生吞喪屍、形態轉化。】
【您已獲得稱號：慫包喪屍、蛋白質製造小能手、異種舔食者。】
翠花翻了個白眼。什麼叫慫包喪屍？她到現在還自認為自己是個人類，沒有代入喪屍的角色，怎麼可能真正做到心口如一地接受喪屍的美味？
【您已開啟路線：無】
【使用者激發系統時間過長，蜂巢劇情已進行完畢。】
【愛麗絲路線：肝膽與共自動關閉。】
【您未能開啟愛麗絲路線，愛麗絲敵意上升。】
【當前愛麗絲敵意等級：一槍爆頭。】
愛麗絲？不會是《生化危機裡2》裡的那個智勇雙全的愛麗絲吧？翠花急得一腳踩上了剛剛砸下來的商店招牌。
這個牌子怎麼長得和生化危機保*護*傘公司的標誌一模一樣？
翠花抬頭看了一眼隔壁的牌子，還不死心地一路看了下去。
原來這片商業街，都是保*護*傘公司的！
翠花很想給自己來一下子。她果然耽誤時間了，現在還待在敵區，連愛麗絲面都沒有見上，失去了聯盟的最好時機。
不管在哪個世界，和主角對敵，都是不聰明的。
【生化危機：啟示錄自動載入……載入完畢。】
【為貼合劇情，模擬世界時間倒退兩個月。】
翠花注意到路上的喪屍登時像被一鍵清除似的消失了一多半。
商店破敗的招牌也嶄新了不少。
周圍多了點人味。
【用戶連鎖任務開啟。】
【連鎖任務1：協助主角逃離浣熊市。】
【連鎖任務2：保護愛麗絲逃脫保*護*傘公司追捕。】
系統似乎停頓了一下。翠花一動不動，靜靜地等著下文。
【距浣熊市被炸毀還有：6小時。】
我靠！翠花很想重新穿越回去，揪著耳朵告訴那個剛剛穿到異世界的傻瓜，千萬別再糾結穿那件小熊睡衣算不算淑女了。
「就算我有錯，你也太小氣了吧，給我設定的時間這麼短，而且提示這麼少。」
翠花朝著被系統靜止的街道無聲地大喊，大腦卻依舊我行我素地打出了一行冰涼的字。
【使用者完成任務即可退出程式。】
翠花嘲笑自己傻了，和一個冰涼沒有感情的系統說人話。
不過，答疑解惑這個功能應該有吧。
「我身上受的傷還有生理上的變化會反應到現實嗎？」
【該程式類比世界利用神經網路全息投影成像，使用者程式進程中所受傷害為模擬效果。】
翠花對這個系統好感度猛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也算是一個很盡職盡責的系統了。
聽說隔壁老王家的穿越系統特別地傲嬌，動不動就威脅要撂挑子不幹了。
只是這個真的只是模擬嗎？
那個生蛆體驗也太逼真了吧！
翠花想起了那段蛋白質進食經歷，有種說不出的憋屈。
【模擬C級世界時間流速與現實流速比為3:1。】
【請您遵從新使用者體驗協定，勿沉迷虛擬世界。】
【完成任務後您所積攢的經驗值可兌換禮包在現實使用。】
翠花本能地嗅到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協助主角逃離浣熊市和幫助愛麗絲逃脫保*護*傘公司這麼重大艱巨的任務，最後竟然只換來一個輕飄飄的大禮包？
老祖宗說過，事出反常必有妖。翠花根本就不相信這種完全不對等的交易。
第2章 喪屍圍城
不過，現在似乎沒有時間糾結這個了。
「系統你給我開了什麼外掛？」
翠花想起了前世看過的一個關於說話技巧的小文。
裡面提到，精明的商人問客戶時，都很巧妙地問「您需要多少？」，而不是「您要買嗎？」
她借鑒了這種問法，耿直的系統應該不會用yes或no來回答吧。
翠花想，她需要一個什麼逆天的開掛呢？
最好能給她一個開口說話的機會。她看過一部叫《無人來犯》的喪屍片。在電影裡，人類就是通過唱歌發聲，才識別出了混入人群的喪屍。
反過來說，她要是能夠發聲了，不就能輕易混入人群，接近主角、進而取得主角信任加入他們的團隊？
翠花想得入了神，完全沒注意到大腦裡出現了一排冰涼無情的文字。
【請用戶自行解決如何加入主角隊伍問題，製作方不會強加干涉。】
過了好久，翠花才理解了這句話的字面意思。
不會干涉？
意思就是，也不會提供任何幫助了。
和這種強硬古板的傳統系統正面杠上的最佳人選，應該是哥哥才對啊！
哥哥？
翠花腦子裡飛快地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
她有哥哥？
那她真名叫什麼？
家住哪裡？
……
翠花大腦一片空白。
系統似乎生怕她突然想起了什麼，急急忙忙地打斷了她。
【您已獲得新手禮包，禮包內含：生化危機影像資料附地圖、喪屍舌靈通、積分100。】
【另贈您新手護體金手指：無需耗費能量，強制轉化舔食者。金手指開啟條件：失血。】
翠花愣了一愣，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系統取消了冰冷的文字輸入，換了一個林志玲版的甜美女音。
翠花眯起了眼。
系統很明顯地欲蓋彌彰。要是換成彭于晏的話，她估計真能被忽悠過去。
系統人性化的升級道路看來任重道遠。
翠花配合地若無其事地點開了新手大禮包。
「喪屍舌靈通……」
介面應聲打開，一個拇指大小的3D小蘿莉從右下角跳進了透明介面的正中心。
「姐姐你要來一顆嗎？喪屍舌靈通，是喪屍吃了也能舌燦如蓮的神奇靈藥喲！」
小蘿莉撲閃撲閃的兩隻大眼睛看得翠花忘了形，想伸手摸一摸她漂亮的小臉蛋，小蘿莉突然嬌笑著縮了回去，又變成了一個安安靜靜的小圖示。
【用戶是否現在服用？】
林志玲甜美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翠花不舍地摸了摸右下角的小圖示。對小孩，她一向沒有耐心。這個小蘿莉倒合了她的眼緣。
湊近了看，翠花才發現，這不就是洛麗塔版本的自己嗎？
可能因為觸動了圖表，大腦裡的透明介面幾經翻轉，出現了好幾排文字。
翠花正準備關閉介面，第一排文字發出了一大波足以閃瞎鈦合金狗眼的金光，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人物：翠花（名稱可更改）級別：菜鳥 能量：99/100
這種初始數值，翠花一點興趣也沒有。她打起精神往下看。
【用戶是否確認服用喪屍舌靈通？】
甜美的林志玲很有耐心地又問了一遍。
翠花想了想，點頭確認服用。
一股清涼如同薄荷的味道霎時貫通喉舌。翠花只覺得，整個人從裡到外，格外地神清氣爽。
她試探性地清了清嗓子。
「呃——」
雖然聲音粗啞難聽，翠花卻呃呃哦哦地停不下來。
她太激動了，加速了體內血流的速度。
一股熱流從四肢加速回流到頭頂，翠花只覺得腦中轟隆一聲巨響，眼睛再看向四周時，又看到了一片深深淺淺的紅。
她神經質地低頭看自己的舌頭。
沒錯，是長舌頭。
竟然又切換到舔食者的模式了！
翠花想起系統給她的金手指裡，轉換為舔食者需要滿足失血的條件。
那她現在莫名地切換了，系統需要她付出什麼代價？
翠花在透明介面上找了又找，終於發現了，她的能量槽的數值齊刷刷地掉了三分之一。
這個能量槽，應該就是遊戲裡的LP值吧？
翠花心疼得要死，吐槽自己太糙了，沒有仔細通讀系統規則。
「再變回喪屍模式的話，還要不要消耗能量值？」
翠花小心翼翼地問系統。
系統沒有回答她。
翠花突然感覺自己一下子又變高了，眼前的世界也褪去了猩紅。
舌頭呢？
很正常地待在嘴裡呢。
系統預設她又返回了喪屍模式。
翠花趕緊掃了一眼能量值。
還好，這次一分也沒有少。
【使用者是否載入生化危機影像資料？】
翠花定了定神，點了『確認』。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影像包裡竟然壓縮了十幾個檔，排在前面的兩個視頻更是都長達九十分鐘。
「總共只剩6個小時了……」
翠花皺著眉頭，直接點開了最下面的word文檔。
介面上出現了一行加粗閃光的大金字—
喪屍被美女愛麗絲連續爆頭的故事！
翠花直接跳過了故事梗概，下拉到了主要任務資料這一欄。
這一欄裡，整頁都是一個美女。
美女披著一頭俏麗的金髮，穿了一身勁爆的紅短裙，扛著火箭炮冷眼看著翠花。
翠花想起愛麗絲對自己的敵意等級，很害怕她那支火箭炮隨時會對準自己。
介面裡的美女眉毛高挑，熱情的紅唇上卻又掛了一絲冷笑，一臉了然地看著翠花。
好像還有個美女也是這樣又熱情又冷漠地對自己的？
翠花艱難地甩了一下僵硬的腦袋。她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頁面已經到底了，翠花跳回了故事梗概部分。
故事大致從T病毒蔓延至整個浣熊市開始。喪心病狂的保護傘公司為了銷毀證據，準備投下核彈毀滅浣熊市。
愛麗絲一行人要想逃離浣熊市，就必須得到保護傘公司博士的幫助。博士不會無緣無故地幫助愛麗絲他們，條件是必須幫助博士找到失散在城裡的女兒。
自己該從哪裡入手，幫助愛麗絲他們找到博士女兒，逃離浣熊市呢？
翠花想起了系統一再善意地提醒她，在愛麗絲的眼裡，她現在就是一隻理應被一槍爆頭的陌生喪屍。
想直接獲取愛麗絲本人信任的想法行不通了，翠花開始分析愛麗絲隊伍裡的其他人。
除了愛麗絲，隊友還有特種小隊成員吉爾、卡洛斯，以及女記者泰莉。
卡洛斯這會兒可能還在保*護*傘公司的直升機上還沒到浣熊市。
女記者戰鬥力幾乎為零，和戰鬥力直接掛鉤的影響力估計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那就只剩下吉爾了。
吉爾是個員警。員警一般會待在該待的地方。
翠花理清了思路，就朝警局出發了。
半個小時之後，翠花站在警察局的門口，望著隔了一條街的玻璃櫥窗和巨大落地招牌發了一會兒呆。
這麼說，她又因為迷路多浪費了二十分鐘？
翠花很快決定原諒自己，踏入了警察局。
警察局裡亂成了一鍋粥。
不明真相的警務人員直接粗暴簡單地把喪屍當成暴徒帶回警局了。
看著馬上就要暴起的喪屍，翠花忽然有些不忍心。
她特意走到一個黑人員警身邊，指了指把他和一隻喪屍連在一起的手銬。
「……」
翠花驚恐地發現，她竟然又發不出聲了。
「這兒，這兒還有一個……」
翠花瞪了一眼這個恩將仇報的黑員警，迅速閃到了一邊，躲過了好幾顆子彈。
翠花不停地躲閃，趁員警裝子彈的空當，拉下皮衣外套上的帽子，低頭跑出了警察局。
「怎麼突然又發不了聲呢？不是說好了有舌靈通嗎？」
極度煩躁的翠花沒有想到系統竟然慢條斯理地打出了一行字。
【一枚舌靈通持續時間：半小時。】
「靠—」
「砰—」
翠花的心臟跳到了嗓子眼。
一顆子彈迎面而來，擦過翠花從帽子下漏出的頭髮絲，射在了她身後的牆上。
她應聲轉身，矮下腰，從臺階側沿跳離警局。
砰地一聲，又一枚子彈射在她腳邊。
很明顯，和之前警員準頭很差的射擊不同，這兩槍只是警告。
「轉過來。」一個女聲命令道。
餘光瞄到自己正被瞄準，翠花立刻舉起雙手投降。
要是現在有顆舌靈通就好了。
口舌之爭解決了多少麻煩！
翠花舉起雙手，緩慢地轉過身，把頭壓得更低，整張臉籠在帽子的陰影裡。
「抬頭！」女人沉聲說道。
翠花緩慢地抬頭，透過眼睫毛往上看。
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身材，也很漂亮。
她很自信地把漂亮的身材展示了出來。低胸緊身藍色短背心裸*露出圓潤雪白的肩頭，纖細的腰肢包裹在深黑皮質超短裙裡，腳蹬尖跟馬丁靴。
肌肉緊繃的大長腿好似隨時都會躍起，蹬向自己。
翠花掃了一眼又埋下了頭。在喪屍世界裡還敢露肩露腿，又出現在警察局門口，不用問，這肯定是自帶主角光環的吉爾了。
「抬頭！」
翠花微微地動了動。
這種情況下，她該怎麼和吉爾套近乎，取得她的信任呢？
「……為什麼不照我說的做？難道你……！」
乍看到同僚在追擊一個穿皮衣的人，吉爾本以為這人是被抓捕的罪犯。但是他遲遲不肯面對她，其中一定有鬼。
她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吉爾一隻手收回了手銬。另一隻手舉起手*槍，槍口對準了翠花。
翠花清晰地聽到了手*槍上膛的聲音。
「……」
她果然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翠花伸出了手臂，想要掐住自己的喉嚨。手伸到半空卻改變了方向。
吉爾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翠花試著加大了動作幅度。
扭腰、揮臂、抬腿，再扭腰、揮臂、抬腿……
吉爾依舊冷冷地看著她，手*槍穩穩地對準了她。
翠花一邊動作，一邊在腦海裡咆哮系統。
「舌靈通！快給我舌靈通！」
【兌換一枚舌靈通需要二百積分。用戶當前積分不足。】
就知道全天下的系統都是這個尿性，關鍵時刻掉鏈子。
受到了意料中的雷霆打擊，翠花反而冷靜了下來。
「怎麼獲得積分？」
【消滅一隻喪屍可獲得五積分，消滅一隻舔食者可獲得五十積分，消滅復仇者可獲得一千積分。】
不早說！
翠花走了神，直接摔到了地上。
吉爾黑洞洞的槍口往下移了移，依舊對準了她。
死到臨頭了，說不緊張，是假的。
翠花大汗淋漓地安慰自己，這不過是一場體驗。
而吉爾卻不自覺地擰起眉頭。
活死人不攻擊人類反而手舞足蹈？據她的見聞，喪屍身體的靈活性嚴重退化，而且聞到人肉就像瘋狗一樣撲上來，根本不可能保持理智。
警局裡傳來了同僚的慘叫，吉爾顧不得翠花這個疑似案例，趕忙奔進警局。
死裡逃生的翠花兀自不敢相信吉爾就這樣放過了她，半天不敢動。
看著吉爾離開的背影，翠花陡然清醒了過來。
她奮力地一躍起身，不料皮衣外套的帽子卻滑了下來。
傍晚溫暖的陽光，清晰地照出了她滿是枯藤一般凸起的血管和壞死的肌肉。
而吉爾尚未走遠。
翠花顫抖著帶上了帽子，轉身就逃。
「砰砰—」
她應聲倒地。
為什麼沒有出現意料中的疼痛？
翠花輕而易舉地翻了個身，就聽到一個東西咕嚕咕嚕地滾下樓梯的聲音。
一個沾滿了血的喪屍頭顱滾到了她的面前。
翠花捂住了嘴。
「我告訴你們，對付這種東西一定要一槍爆頭。」
警局裡面傳來了吉爾冷靜低沉的聲音。
像是回應她的話，警局裡面槍聲不斷。
翠花勉強站了起來，瘋狂地朝街道另一頭逃離。
和主角相比，他們這群喪屍，才是弱勢群體。
第3章 喪屍圍城
看到路邊的化妝品專賣店，想起剛才的驚險一幕，翠花毫不猶豫地沖了進去。
她拿起粉餅和腮紅，對著鏡子匆匆地塗抹。
鏡子裡那個青白臉、暴血管的喪屍很快變成了一個臉色蒼白、笑容僵硬的人類女孩。
翠花從鏡子前滿意地移開了視線。
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她已經錯失了和愛麗絲培養革命友誼的最佳時機。
現在，連吉爾對喪屍的敵意都飆升到了一槍爆頭。
她還是得偽裝成人類才能混進愛麗絲的小隊。
除了外貌，她最需要的，其實是人類能夠開口說話的技能！
翠花狠狠地嗅了嗅鼻子，沖出了商店，朝喪屍味道最濃烈的街角跑去。
她需要這些積分。
……
泰莉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了。
作為一名合格的電視臺記者，泰莉像往常一樣七點鐘就出了門。外面的天氣，就像她寫在直播稿上即刻要在電視上念出來的一模一樣。
陽光明媚，適合幹一切讓人放鬆的瘋狂的事情。錄製完節目，走出浣熊電視臺，泰莉卻徑直回到了家裡。她有點累了，適合她放鬆心情的最好的方式是回到床上補一覺。
泰莉是被一種很意外的野蠻粗魯的聲音給吵醒的。
她睜開了眼睛，一臉地懵懂。
怎麼回事？
住在鬧市區的公寓裡就這點是最讓人討厭的了。
但凡大街上一有個稍大一點的風吹草動，她在家裡就能收到電臺直播一樣的效果。
泰莉煩躁地拉開了窗簾，被突然撞進眼睛的闖入者給震住了。
暴動的人群像突然從下水道裡傾巢而出的老鼠，迅速佔領了整個街道。
仿佛被感染了什麼病毒一樣，整個人群都在瘋狂地互相撕咬。
隔著整面落地的玻璃牆，泰莉鼻子都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
泰莉萬分慶倖，自己現在正待在溫暖封閉的房間。
下一秒，她就意識到了不對——
尼克，她的男朋友，再過兩個小時，就失蹤三天了。
泰莉低聲地咒駡了一句，飛快地換上了一套卡其色的工裝，想了想，還是帶上了手持DV錄影機，沖出了家門。
雖然這個傢伙沒有一份像樣的工作，還酗酒，喝醉了之後還喜歡粗魯地罵她，她還是喜歡聽他清醒時溫柔地叫她小寶貝，不想看著他死在一群瘋狗的手裡。
沖上了街道之後，泰莉才意識到，自己這樣魯莽地跑了出來，是十分不理智的。
她剛剛在家裡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一個年輕的小員警才摸出手*槍，就被狠命地拽倒摔在了地上。一群人立刻圍了上去。
小員警的身影被撲在他身上的人群完全遮住，泰莉只看到一隻拿著警棍的手露在外面徒勞地掙扎。
那只手也很快不見了。越來越多的人趕了過來，目光呆滯，機械地撲了上去，像一群牽線的木偶在玩疊羅漢。
他們張大了嘴，兇狠地撕咬別人的血肉，似乎生存的全部意義都集中在了那張永不落空的嘴裡。
一個傢伙不知怎麼地朝她這邊望了一眼，眼裡露出了驚喜，腳步沉重地向她走了過來。
泰莉這才像被噩夢陡然驚醒了，摸索著關掉了錄影機，開始僵硬地移動身體。
那個傢伙走到一半的時候，泰莉仿佛才想明白如果被抓住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她腳下生風，沖向了人影稀少的遠方。
泰莉不知道跑了多久。她不停地跑，直到累到精疲力盡，才停了下來。
前面似乎是一條深巷。泰莉毫不猶豫地把自己淹進了黑暗。
這裡沒有什麼人，安靜得泰莉能聽到自己的心跳，以及越來越濃重的喘息。
泰莉臉色蒼白地停了下來，屏住了呼吸。
那聲越來越濃重的喘息是誰的？
泰莉猛地回頭。
餘光看見一團模糊的黑影從前方撲來。
泰莉呆呆地等著那團黑影撲上來撕裂她。
她知道該逃。身體卻嚇得瑟瑟發抖，完全無視了大腦的緊急指令。
「快閃開——」
一道勁風從她身後掠過，她被用力地推向了一邊，後背重重地撞到了牆上。
泰莉站穩之後，借著小巷盡頭透過來的光，看清了面前的狀況。
救了她一命的人，正站在她附近。這個人穿了一件過於寬大的皮夾克，把整個瘦弱的身體裹了進去，看不清男女。
和皮夾克對峙的，是一隻杜賓犬。
它幾乎有一個孩子一般高，惡狠狠地盯著對面的皮夾克，尾巴高揚，似乎隨時準備來一場像樣的攻擊。
泰莉看清狗的樣子，腿一軟，靠在牆壁上的後背差點滑到地上。
狗渾身沾滿了發黑乾涸的血，只有頭頂上還保留一小撮柔順乾淨的白毛，彰顯了它昔日的身份高貴。
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狗的雙眼赤紅，看不到一點眼白，讓人懷疑是誰刺破了它的瞳孔，滲出了殷紅的血。
伴隨著一聲有力的長嚎，杜賓犬一躍到半空朝皮夾克飛撲過來。皮夾克出人意料地沒有後退，沖上前使了一招漂亮的錯步迴旋，敏捷地閃過了杜賓犬，卻在它即將落地回身之際，補了一招乾脆俐落的墊步側踢。
泰莉只聽到了一身巨大的聲響。她勉強睜開了眼睛。杜賓犬的腦袋被撞得脫離了身體，沿著牆壁咕嚕嚕地滾到了地上。
「謝謝你，我……」
泰莉走近了，才看到了夾克衣下端的字母。她抬起頭，不可思議地看著皮夾克裡倏然伸出的腦袋。
翠花完全沒有注意到泰莉的異常。
【成功擊殺喪屍狗，獲得十積分。】
翠花專注地看著系統功能表。自己的積分已經攢到四位數了，她首先兌換了兩顆舌靈通。剩下的積分，趁著新手時期系統大優惠，她統統兌換成了「怪力光環」「完美閃避」「熔岩爆發」這些身體素質方面的外掛。
有了這些外掛，她能幹掉更多喪屍，攢積分這種事就容易多了。
理清了思路，翠花轉身準備離開小巷。
「你，不要走！」
是剛剛自己救了的那個女人，聲音顫抖地攔在了她的前面。
翠花以為她受到了驚嚇，正要出言安撫對方，一抬頭看到女人的臉，翠花笑了。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不是主角小隊裡，跟王菲特像的那個女記者泰莉嗎？
「怎麼，你認識我？」
翠花心中有了個隱約的想法。既然愛麗絲、吉爾都想一槍爆了她的頭，為什麼不跟著泰莉進入小隊呢。
她好歹還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只是，泰莉這樣死死盯著她看的樣子，讓她覺得怪怪的。
「不是……我只是想問問你尼克現在……天哪，你是希亞·哈特？！」
泰莉看清了翠花的臉後，失態地叫了起來。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翠花敏銳地抓住了泰莉話裡的漏洞。
「你認識我？我叫什麼，希亞·哈特？」
這個名字好熟悉，是她在這個喪屍世界裡的角色嗎？
「不，我不認識你。我什麼也不知道。」
泰莉盯著翠花看了好一會，堅決地否定了自己還溫熱的話。
有古怪！
翠花勉強地壓下了想要武力強迫泰莉說出真相的衝動。
「那，再見，我要走了……」
翠花以退為進。她內心覺得，泰莉不會這麼輕易放她離開。
「你，你不能走……」
翠花回頭看泰莉，臉上的驚訝恰到好處。
「你身上的皮夾克，是尼克的。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尼克？」
翠花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不會這麼巧吧？隨便從死屍堆裡扒拉出一件衣服，竟然還能牽出一段故事？
「這裡，」泰莉指了皮夾克上縫著的「ＴＬ」給翠花看。
「是我名字的縮寫，我親自縫上去的。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對上這張酷似王菲的臉，翠花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這，這件衣服是我撿的。我也不知道失主在哪裡。不過，我可以陪你一起去找你的尼克。」
翠花想，自己這也沒算撒謊，只要她自己認為，那個躺在地上被奪了皮夾克的喪屍不叫尼克就行了。
於是，兩人決定結伴而行。
翠花告訴泰莉，她是在城外撿到尼克的皮夾克的。所以，她們也應該去城外。
「所有的出口都已經封鎖了，除了梅門大橋。」
泰莉氣得想砸了手中的錄影機。
「他們到底想幹什麼？」
「把浣熊市變成人間地獄。所以我們要快，梅門大橋隨時有可能關閉。」
如果沒猜錯的話，她們在那裡應該會碰上吉爾，初步組團成功。
翠花告訴泰莉自己是個路盲，所以泰莉走在了前面。一碰上喪屍，翠花就沖到了前面，憑藉加持的光環所向披靡，收穫了一疊積分。
泰莉把這些都拍進了錄影機。
「你是記者？」
翠花又打發了一群喪屍，走近了泰莉，明知故問。
「是。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希望這些……以後也許需要……」
泰莉希望能夠保留這些珍貴的視頻，讓外面的人們知道，浣熊市到底發生了什麼。而眼前這個女
孩的身份，是她這想法能否實現的最大保障。
兩個女孩同時看到了站在橋上荷槍實彈的雇傭兵。在這個城市裡，能夠請得動他們的，毫無疑問只能是保護傘公司。
雇傭兵們背著槍在橋上來回走動，冷冷地看著橋下排隊等待檢疫的人群。
翠花看著前面長龍一樣的隊伍，有點擔心自己到時通不過檢疫該怎麼辦。
泰莉突然拉住了翠花的手。
翠花的心裡一動。
「你，你真的相信我嗎？」
泰莉看著她，沒有說話。
翠花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看來，跟著泰莉走劇情這個想法，又要破產了。
泰莉突然笑了，拉著她一起面對鏡頭，「看，這位就是救了我無數回的奇跡小姐。」
「況且，」她從鏡頭後探出頭，「你是我找到尼克的唯一線索，我當然相信你。」
第4章 喪屍圍城
前方的人群忽然騷動起來。
「爸爸，爸爸！我爸爸到底是怎麼了，誰能幫幫我……」
一個小女孩稚嫩的聲音打破了沉悶的氛圍，首先得到的，卻是員警們如臨大敵全副武裝的反應，
他們排成了一堵人牆，擋住了人群的視線。
「所有人集體向右移動，不許靠近這個人！」
一個黑人員警站在人牆前面，氣急敗壞地朝人群吼道。
有人照做了，有人在罵娘，恐慌在人群中迅速蔓延。
「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爸爸只是心臟不好，他心臟病犯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請你們幫我救救他……」
小女孩淒厲的哭聲似乎打動了泰莉。
「我會一點簡單的心肺復蘇術，說不定能讓他清醒過來。」
泰莉不由分說地拉著翠花往人群前面走。
到了員警組成的人牆時，翠花猛地想起了自己在系統裡提前看過的資料。
這裡好像有個人要變異！
翠花緊緊地拽住泰莉。
「這個男人不能救。他馬上要變異了。」
「變異成什麼？」泰莉恍然明白了，「你是說，他馬上就會變得像我們一路碰到的那些人一樣？」
翠花才一點頭，就看到了人牆裡面的異變。
本該昏厥不醒的男人開始劇烈抽搐，突然就睜開了眼睛。翠花一看到那殷紅的眼睛，大叫。
「不好—」
「佩頓小心—」
翠花來不及回頭看那那個熟悉的聲音的主人，雙腳就把她帶到了人牆裡面。彼時那個男人正抱住了湊到他面前看個究竟的黑人員警，張開嘴就要咬下去。
翠花沖上前，雙手捧住了那顆猙獰的頭顱，稍稍用上了一點力。
「哢嚓—」
翠花松了手。男人的腦袋就離開了脖子，骨碌碌地滾到了她的腳下，臉上兀自帶著那副猙獰如野獸一樣的表情。
泰莉的錄影機忠實地記錄下了這一切。
「爸爸—」
女孩哭嚎著撲了上來。
「你殺了我爸爸……」
翠花心裡愧疚，收了手上的力氣，輕輕地拍了一下女孩的後脖頸，把昏倒的女孩交給了一旁呆滯的員警。
「舉起手來！」
又是這句熟悉的開場白！
翠花舉起了雙手，儘量忽略掉後腦勺上那個冰涼的物件，平靜地轉過了臉。
吉爾一臉緊張地盯著她，黑洞洞的槍口穩穩地對住了她。
「我是在救人。你剛才也看到了……」
翠花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自責自己太急功冒進了。
「沒有一個女人能夠僅憑一雙手就扭斷一個男人的脖子。」
吉爾冷冷地看著她，不為所動。
「你到底是個什麼怪物？」
翠花被問住了。
換做是她，在這個草木皆兵的時候，她也會對自己產生懷疑。
她朝四周掃了一眼，看到了泰莉。
「不管你信不信，我是和她一起來的。我的任務就是保護她。」
吉爾快速地看了一眼泰莉。她認識這個女人，是電視臺裡的記著。
所以，這個力大無窮的古怪女孩，是她請來的保鏢？
「你認識她？」
吉爾朝泰莉晃了晃槍把子，心裡已經信了四五分。
泰莉聰明地猜到了翠花想用她來做擋箭牌。
雖然她也不知道翠花為什麼異常勇猛地不像人類的正常女孩，可是想到翠花的身份，還有手裡的錄影機，泰莉深吸了口氣，站到了翠花的前面，正對著吉爾的手*槍。
「她是和我一起的，路上保護了我無數回。這裡還有她保護我的證據。」泰莉搖了搖手裡的錄影機。
「我可以自己的生命擔保，她沒有問題。」
吉爾半信半疑地輪流看著前面的兩個女人。
「吉爾，很高興看到你。」黑人員警佩頓醒過神來，朝吉爾的手*槍連連擺手。
「不過，這樣對我的救命恩人，可不行。你看到了，要是沒有她，我已經變成喪屍理智的怪物了。」
吉爾頹然地放下了手*槍。她走到了翠花的身邊，在兩雙眼睛的見證下，用一副手銬把翠花和自己拷在了一起。
「你要是敢害人，我饒不了你。」
這總比一槍爆頭好多了吧。翠花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
她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要在碰到愛麗絲這個T病毒活體感應器之前，取得吉爾的信任，幫助她最終打消愛麗絲的懷疑，成功加入她們的小隊。
人群那邊，突然又爆發了騷亂，哭聲喊聲亂成一片。
吉爾一揚手，翠花誤以為是衝鋒的信號，身先士卒地跑了起來。
「還有我呢。」
被手銬帶著跑了幾步，吉爾狼狽地大叫。察覺到自己不知不覺中竟然對翠花露出了一絲微笑，她尷尬地恢復了冷漠。兩人並肩沖到了人群前面。
「他們關上了大門！這群狗娘養的，竟然不管我們的死活……」
一個冷漠傲慢的聲音通過傳聲器響徹了整個梅門大橋。
「這裡已經成為生化隔離區，所有人都不得離開。」
「可我們都還沒有變成該死的喪屍呢，難道應該被困在這裡活活等死嗎？」
有人朝傳出聲音的大橋上怒吼。翠花也抬起頭，望向大橋。
「所有人立刻返回城市，否則我們將採取武力措施。」
翠花看清楚了，那個說話的人是保*護*傘公司高管凱恩。他灰色的眼珠和他嘴裡吐露的話一樣地，冷漠無情。
「他媽的，回去也是等死，還不如在這裡拼一拼。想活命的跟我來，我們一起沖出去。」
人群跟著說話的男人瘋狂地沖向關閉的大門，局面眼看失控，吉爾氣得爆了粗口。
「嗨，大家好，我是哈利·奧斯本。」
翠花抬頭四處尋找，在公路旁邊的大螢幕上看到了這個男人。
他看上去頂多二十多歲，金褐色的細軟額發被講究地梳理到一邊，膚色蒼白，頂著青紫色的大眼袋，體型消瘦，渾身散發著一種如同拔絲玻璃一般，不可觸碰，又帶點神經質的脆弱感。
翠花有點可惜了。她原本以為那樣冷冽的聲音，應該配上一個更強健的身體的。
這個男人長得，太過尖刻了。
「奧斯本先生，救救我們！」
「我們被喪屍包圍了，卻沒有人管我們的死活……」
大螢幕上的奧斯本悠閒地靠在黑色皮椅上，身後的落地窗映射出紐約車如流水的盛景。他假裝沒有聽到人群的呼救，摩挲著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扭頭向橋上的凱恩先生笑道。
「這裡好像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凱恩先生？你們的工人在幹什麼，向我求救嗎？」
大螢幕底下的人群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歡呼。
「奧斯本先生，請您一定要救我們。保*護*傘公司竟然想把我們扔在這個喪屍的集中營裡，這簡直是太沒有人性了……」
奧斯本神經質地笑了起來。
「這不管您的事，奧斯本先生。」
凱恩恨得咬牙切齒，嘴邊還偏偏維持一個得體的微笑。看到奧斯本的那一刻，他轉頭就吩咐公司的那幫飯桶工程師趕緊切掉和外界的直播網路。
可是直到現在，他還要看到那個討厭的傢伙一臉招搖的笑容。
「這本來是和我沒有關係的。可是，」
奧斯本漫不經心地掃過人群，很高興看到人群因為他一句話像坐過山車一樣在欣喜和恐懼中穿梭。
「我的未婚妻希亞·哈特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在浣熊市。你們這座城市，就和我有關係了。」
「誰能找到她，我就救誰。就這麼簡單。」
大螢幕上右側跳出了一張年輕女孩的照片。她笑得一臉燦爛、不諳世事。
翠花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張臉不正是自己嗎？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這個喪屍世界裡，有一個叫希亞·哈特的女人長得和她一模一樣？所以她借了人家的身體？
泰莉輕輕地拉了拉她。
翠花扭頭呆呆地看著泰莉。
這樣子看起來，和照片上的女孩就更像了。
「風太大了，你身體不好。」
泰莉體貼地替翠花帶上了帽子，用力地往下拉了又拉。
翠花應景地打了個寒顫。
泰莉立刻脫下了自己的工裝外套，套在了翠花的皮夾克上，順便把工裝服寬大的帽子又套在了翠花的頭上。
翠花的大半個臉都被包裹在卡其色的工裝裡了。
吉爾感到十分地莫名其妙。
那個女孩身體不好？開什麼玩笑，她徒手擰斷了一個男人的脖子。
她直覺這兩人有問題。
可是，浣熊市里，比她倆還有問題的人，還多著呢。
就比如那位喪心病狂的凱恩先生。
「奧斯本先生，這是我們浣熊市的內部事務，不需要外人插手。」
奧斯本朝凱恩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再度轉向人群，氣勢十足地直視鏡頭。
「誰能幫我找到她，我就把你直接接到這裡。這個辦公室、所有的一切，就都屬於你了。」
「可是奧斯本先生，現在浣熊市已經是人類的地獄了，您就不擔心您的未婚妻最後也被感染了嗎？我建議您打開這扇大門，這樣的話，您的未婚妻說不定自己就能逃了出去。」
底下的人群停止了哄鬧，全都仰頭盯著大螢幕上優雅的年輕人。他們的眼神裡，裝滿了瘋狂的熱情。
「你們的意思，就是沒有見過她嘍？那我也只能說聲對不起了。」
奧斯本臉上褪去了先前的光彩，爬上了許多幽綠的暗瘡。
翠花使勁地眨了眨眼睛，一切都消失了。只有奧斯本略顯疲憊的聲音傾瀉在梅門大橋的橋上橋下。
「我會親自去浣熊市接她回家。如果你們有她的任何消息，請第一時間聯繫我。我的誓約永遠有效。」
黑色的大螢幕上緩緩地打出了一行數位。
「天哪，這太瘋狂了！」
泰莉舉起錄影機，拍下了這行珍貴的數字。
翠花正在苦惱奧斯本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他要親自來浣熊市來找她？
她一點兒也不想他來添亂，最好他是六個小時以後才來。
翠花小心翼翼地問系統。
「誰是奧斯本？」
「奧斯本集團是全球唯一能在生物製藥領域和保護傘公司抗衡的企業。哈利·奧斯本剛剛繼承了集團。不過，該集團背景與該任務無關。」
翠花忍不住笑出了聲。
系統什麼時候也這麼地無厘頭了？
人群因為短時間竟然數次在希望和絕望中走鋼絲而積累的巨大憤怒瞬間爆發了。
「沒有人肯幫助我們，那我們就自己上。我們絕不能留在這個地獄裡，眼睜睜地等死。我們一起上……」
「鬧劇結束了，」凱恩冷冷地看著橋下那些蠢蠢欲動的蠢貨，朝天空放了一槍，「我只給你們五秒鐘的時間，馬上給我滾回去。」
「五四三二一」
沒有人相信凱恩會朝平民開槍。所以看到殷紅的血從人群中緩緩地流出，肆意地爬滿了整個公路時，吉爾、佩頓甚至泰莉臉上都寫滿了不可思議和恐懼。
想到浣熊市馬上就要面臨被保護傘公司核彈炸毀的命運，翠花一臉同情地看著面前的三個本地土著居民。
「還不快跑？」
第5章 喪屍圍城
翠花拉起泰莉就跑。
吉爾被手銬拖著跑了好幾十米之後反應了過來，心裡暗自震驚，勉力追了上來。
「快走！」
佩頓落在最後面，朝呆若木雞的人群大喊。
有些人反應了過來，跟在他們身後奮力奔跑。更多的人被凱恩打中倒下了，或者被喪屍活生生地咬斷了脖子，成為了新的喪屍。
愈加壯大的喪屍大軍搖搖晃晃地跟在翠花他們的後面，佩頓和吉爾手不離槍，卻不能阻擋龐大的隊伍越來越逼近。
翠花心急如焚，偏偏這時候泰莉的手無力地滑脫了。
「你們快走，別管我了。我實在是跑不動了……幫我帶上這個好嗎？」
泰莉喘著粗氣，努力地想把手裡的錄影機交給翠花。
翠花乾脆俐落地扛起了泰莉，順帶扯掉了礙事的手銬，幾起幾落，一頭沖進了遠方的一間大教堂內。
吉爾和佩頓面面相覷，卻都極有默契地跟上了翠花。
一進大教堂，翠花就輕輕地放下了泰莉，轉身舉起了教堂裡的長排連體椅，嚴嚴實實地堵在了大門的背後。
她一轉身，就對上了吉爾善惡難辨的複雜眼神。
「你，你究竟……」
「哇—」
泰莉突然的嘔吐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翠花快步走了過去。
「你怎麼樣了？」
泰莉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似乎都被吐了個乾乾淨淨。她靠在長條椅子上，無力地抬起了眼皮。
「還好。多謝你又救了我一次。」
翠花抬頭看向大門，吉爾還站在原地，雙手交叉在胸前，用一種審視的眼光看著她。
翠花考慮要不要把精心烹製的身世故事熱烘烘地端上來。
「外面那些瘋狂的感染者馬上就要到了，我們得立刻行動起來。吉爾，你去樓上，看看還有沒有人……」
佩頓提起了槍，壓低了身形，小心翼翼地在一排排桌椅間展開了巡邏。
據說這裡隱藏了幾隻被稱之為生化第一凶獸的舌頭怪。
翠花腦中忽然閃過了這條資料。
「慢著—」
她走上前一把按住了佩頓的肩膀，後者一臉驚愕地看著她，掙扎了一會，似乎選擇放棄徒勞的努力。
「這裡有古怪。吉爾你不能一個人上去……」
「噠噠噠—」
從禱告室裡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
「滾出去！」
一個身穿淺綠色襯衣的男人從斜邊的雜物間裡沖了出來，手裡舉著一把槍，瞄準了眾人。
「這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為什麼？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教堂……我們待在外面很危險……」
「這不管我的事，別讓我再重複一遍，滾出去！」
襯衣男眯起了眼睛，拉開了保險，把槍口對準了泰莉。
吉爾和佩頓對視了一眼，十分地為難。
他們不可能跑贏上了膛的子彈。
「冷靜點，老兄，別讓魔鬼掌控了你，我們可是有四個人。」
襯衣男也意識到了這點，眼神在四人之間飄忽，手臂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冷靜點，老兄，冷靜點，有話好好說……」
佩頓繼續緩慢地迎著襯衣男的槍口逼近。
吉爾站在樓梯的入口處，十分默契地往襯衣男的後面悄悄地挪動。
「不許再靠近我，你和你，聽見了嗎？」
襯衣男聰明地看出了佩頓和吉爾的企圖。他全身發抖地往側面退，和佩頓、吉爾站成了一個三角形，槍口來回地在兩人中間快速移動。
「再往前走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男人聲音顫抖，狠狠地盯著他們。
吉爾一眼瞥到了站在泰莉身邊故意瑟瑟發抖的翠花，心裡有數了。
「聽我說—」
她上前一步，襯衣男失控地扣動了扳機，朝她大吼。
「是你逼我的！」
預料聲中的巨大槍響之後，吉爾高興地發現，自己果然還好端端地站在原地，毫髮無傷。
她把目光移向了躺在地上的襯衣男，眼神充滿了同情。
襯衣男不可思議地盯著面前的小女孩。
要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會相信，這個世上，竟然真的有比子彈還跑得快的人，還是一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
她搶在他扣動扳機的0.01秒之前撞飛了他，子彈飛向了教堂的屋頂。
翠花無所謂地走向了他，彎下腰，輕輕地拍了他一下。
襯衣男的胳膊軟軟地垂了下來，手裡的槍順理成章地落到了翠花的手裡。
「給你。」
翠花回到了泰莉身邊。
吉爾和佩頓都有槍，泰莉最好也能有一把。自己可不能保證每次出事時恰好正站在她的身邊。
吉爾和佩頓對望一眼，都松了一口氣。
不管這個臉色蒼白卻力大無窮的小姑娘是什麼來歷，大致可以確認是友非敵了。
「老兄，你真應該把你的精力存起來，和我們一起對付外面的那群喪心病狂的傢伙。」
佩頓走向了襯衣男，捏了捏他的胳膊，在襯衣男的鬼哭狼嚎下把他脫臼的胳膊接了回去，回頭朝翠花笑道。
「小姑娘你簡直不是人……」
翠花的臉唰地白了。
襯衣男嚇得火燒屁股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扭身沖向禱告室深處。
室內無風，禱告臺上的燭光卻搖曳生姿。
翠花眼神一凜。
「回來！」
襯衣男聽出了她的聲音，跑得更快了，幾步就沖到了擺放在最裡面的巨大十字架下面。
二樓鑲嵌著花紋的黑色護欄縫隙間垂下了一條長著倒刺的「血鞭」。
「你回來—」
一切都太晚了。襯衣男意識到不對勁時，那條「血鞭」已經巧妙地纏上了他的脖子，像圍巾一樣圍了好幾圈。
「血鞭」如嗅到生人氣息的巨蟒一樣興奮地纏緊了他，密集的倒刺刺破了他的脖頸。
翠花停下了腳步，看著襯衣男的腦袋軟軟地耷拉下來。
「我們走吧……」
眾人以為事已至此的時候，一聲巨大的聲音過後，襯衣男的屍體不翼而飛了。
二樓破裂的牆板處，流下一滴一滴的血，永無止盡，像沒有關好的水龍頭。
泰莉劇烈地顫抖，仿佛有什麼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翠花飛奔回來，緊緊地捂住了泰莉脫口而出的嘶吼。吉爾和佩頓看得呆了，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吉爾心裡更是五味雜陳。
從什麼時候起，這個臉色蒼白力大無窮的小女孩成了他們的主心骨？
翠花沒空回應吉爾關注的眼神。她閉上了眼，屬於人類視野的色彩迅速褪去，眼前是灰濛濛的一片。
翠花眼睛像紅外線一樣上上下下掃了個遍，沒有找到舌頭怪那標誌性的耀眼紅色。
她知道舌頭怪去了哪裡了。
她剛一跨進教堂大門的時候，就聞到了從二樓傳來的喪屍混著人肉的味道。人肉的味道很不新鮮。對她而言，還是喪屍散發的氣味更好聞，像一碗滴了香油的鹹豆腐腦，鮮香爽滑。
但其他舌頭怪肯定抵擋不住人肉這樣的美食誘惑。
聯想到資料裡提過，這個教堂裡還隱藏了一個殺人類來喂自己的喪屍妹妹的老教父，翠花猜，舌頭怪八九不離十沖去找他們了。
「它走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眾人卻十分默契地明白了翠花的意思。
「這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吉爾點了支煙，緩緩地吐出了一個漂亮的煙圈。
「我們私底下叫它舌頭怪。不過，保*護*傘公司給它取了個好聽的名字。舔食者，怎麼樣？」
翠花小心翼翼地觀察著眾人的反應，繼續科普。
「四肢著地善攀爬，表皮脫落，大腦外露，手腳退化成尖爪，舌頭足以刺穿牆壁。」
「這些，只是保*護*傘公司龐大的生物產品線上的一個品種而已。」
翠花靜靜地等待眾人的質疑。
果然，吉爾先開口了。
「那麼他們給你取了一個什麼好聽的名字，保護傘公司龐大的生物產品線上的另一個品種？」
翠花知道，能否徹底獲得這三個人的信任，成敗在此一舉。
第6章 喪屍圍城
幸好剛才他們有意無意的試探讓她有了足夠的時間想起一個有頭有尾的圓滿故事。說起來，還是系統提供的資料給了她靈感呢。
「我，我的確也是它們中的一員。」
翠花低下頭，兩隻僵硬青白的手交叉握在一起，眼角的餘光卻在觀察眾人的反應。
泰莉毫不猶豫地走上前拉住了翠花的手。
「你和他們完全不一樣，他們殺人，你卻一次又一次地救了我。」
泰莉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看向吉爾和佩頓。
讓她失望的是，這兩個人像沒有聽見她的話一樣，直勾勾地盯著翠花，眼神充滿警惕。
泰莉想了一會，打定了主意。她放下錄影機，伸出雙手費力地脫下了翠花的帽子。由於沾了太多的血，翠花的長頭髮被*乾涸的血污亂七八糟地粘在了帽子裡。
泰莉好不容易幫翠花脫下了兩層帽子。
「你們看，她根本不是外面那些……」
泰莉一回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翠花披頭散髮地站在那裡，身上到處是乾涸的血污，說她不像街上的那些活死人，實在是有些違心了。
「我也是他們的一個實驗品，只不過，我是一個失敗的實驗品。」
翠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地乾澀。
「不是，你不是。你是奧斯本先生的……」
佩頓拉住了泰莉。
「聽她說下去。」
他「哢嗒」一聲給槍上了保險。
「我得了一種查不出病理的怪病，人人都躲著我，罵我怎麼還沒有死。走投無路的姐姐卻怎麼也不願放棄我，因此擅自偷偷地把我送到了保*護*傘公司。」
翠花假裝沒有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她注意到，一提到保*護*傘公司，他們三個人的表情十分地複雜，大概是回憶起了剛剛在梅門大橋那裡，保*護*傘公司濫殺平民的情景了吧。
不知道揭開保*護*傘公司的真面目之後，這些人會是怎樣的震驚？
「保*護*傘公司到處宣揚他們正在啟動一項新的醫療計畫，針對的就是那些被世界各大醫院判了死刑的病人。我姐姐她病急亂投醫……」
翠花的聲音似乎平靜得聽不出任何情緒。
「我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就變成了這樣，成了你們眼中力大無窮的怪胎，也是保*護*傘公司內部避諱提到的失敗的產品。」
「那，保*護*傘公司內部認為成功的實驗品是什麼樣子，難道是外面那群玩意兒？」
吉爾嘴角掛了一絲嘲諷的微笑，緊緊地盯著翠花。
翠花異常認真地點了點頭。
「是。這就是保*護*傘公司想要的。一群沒有理智的喪屍，是最好的生化武器。他們把這個稱作進化。我進化了，卻沒有為他所用，所以是個失敗的實驗品。」
翠花看到，自己的話就像在這三個人中間扔下了一顆原*子*彈，把他們炸懵了。
泰莉目不轉睛地看著翠花，十分佩服她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編出這麼一個有血有肉的圓滿故事。她捫心自問，就算自己是個記者，也不會比翠花做得更好了。
佩頓的手早就放了下來，苦笑地看著吉爾。
吉爾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樣子，冷冷地逼問翠花。
「好精彩的故事！可是我們憑什麼相信你這樣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怪物，卻懷疑一直以來兢兢業業為浣熊市貢獻出了一大半的稅收和就業崗位的保*護*傘公司？」
像是為了說服佩頓和泰莉，更像是為了說服自己心裡那頭蠢蠢欲動的魔鬼，吉爾沖上前撥開了翠花面前的長髮，露出了一張蒼白的臉。
「我該怎麼稱呼你呢，奧斯本集團繼承人的未婚妻？奧斯本先生對保*護*傘公司實在是太重視了，為了詆毀對手，不惜派上自己年輕貌美的小妻子……」
泰莉嘴唇動了動，想要為翠花辯解的話吞回了肚子。這也正是她想要知道的，希亞·哈特為什麼會來到浣熊市，還擁有了如此恐怖的力量和速度？
「我有證據，我……小心。」
吉爾抬頭，發現自己罩在了一大片陰影之下。她剛剛才掏出手*槍，只覺得眼前一花，就聽到了一聲憤怒的嘶吼。
是翠花打擾了喪屍的好胃口。那大片的陰影原來是個穿著睡袍的老太太，她聞到了鮮美的生人氣息，從二樓房間裡躥出，一躍跳到了一樓華麗的大吊燈上。
她粗粗地掃了一眼，飛速地撲向了泰莉。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翠花比她更快地撲向了她，一把抓住了她的雙腳，乾脆俐落地把她甩了出去。
喪屍老太太撞上了禱告台深處巨大的十字架，發出了沉重的一聲悶哼，倒在地上死了。
小隊裡的三個成員張大了嘴，看得目瞪口呆。
翠花走到吉爾的面前，伸出了雙手，恢復了剛才誠懇認真的表情。
「你看，就算我是奧斯本先生的未婚妻，奉命到保*護*傘公司做臥底，他應該也捨不得把我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吧？退一萬步講，就算他肯，我也不會傻到為他把自己糟踐成這副模樣吧？」
吉爾盯著翠花那雙青筋暴出血色盡失的僵屍手，原本清澈的目光赫然多了一絲懷疑。
畫蛇添足了！翠花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
「你說的證據是什麼？」
翠花松了一口氣。能這樣問，說明吉爾已經開始相信她了。
「是這樣的。」翠花精神抖擻，「我醒過來之後，躺在床上偷聽到了保*護*傘公司研究員們的談話。」
翠花咬牙切齒。
「他們就是一群混蛋。為了保*護*傘公司給的一大筆錢，提手就把良心給賣了。他們日日夜夜地待在保*護*傘公司的地下實驗室裡，終於製造出了一種新型生化病毒。」
「我聽到他們在歡呼，成功完成任務了。可是晚上看守我的兩個研究員小聲地抱怨，為什麼要派他們來監視一個危險的失敗品。一旦我醒來，肯定會想盡辦法逃出去的。」
「你確信，研究所裡只有你一個保留了理智的喪屍？也許還有別人，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確信。」
翠花語氣沉重地回答。
「因為，整個研究所全毀了，裡面的喪屍全都跑了出來，整個浣熊市變成了人間地獄。」
翠花的聲音微微發抖。
「我的姐姐把我送進了保*護*傘公司，還是很不放心。她乾脆應聘進了公司裡當研究員。知道了保*護*傘公司醫療計畫的真相，姐姐恨不得殺了自己，直到我醒了之後還叫她姐姐，她才知道病毒在我身體裡發生了變異。」
「姐姐太高興了，她說要聯合一個安保人員一起偷出抗體，救我出去。」
翠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覺得故事編得太感人了也不好，莫名地她就覺得好像真的有個對她這麼好的姐姐，或者哥哥。
「我和姐姐怎麼也沒有想到，T病毒竟然在研究所裡洩漏了，待在裡面的研究員都被感染了，姐姐也不例外就……」
翠花打起精神，一遍遍地回憶她哥在她眼前搶走了最後一片曲奇餅乾的慘痛經歷，終於找到了一些傷心的感覺。
回去以後，一定要把哥哥那張長得像小李子的明星臉胖揍一頓。就是不知道到時下不下得手……
翠花突然愣住了。她想起了什麼，哥哥？
她現在確信自己在現實世界肯定有個哥哥了！
第7章 喪屍圍城
教堂裡一片沉默。
四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想得入神了。
「你，你能帶我們去保*護*傘公司的地下研究所嗎？畢竟口說無憑……」
「不行！」
翠花言辭激烈地拒絕了佩頓。
「那裡已經不存在了。當初病毒只在蜂巢裡蔓延時，保*護*傘公司的老闆命令打開蜂巢，病毒洩露，如今擴散到了整個浣熊市。迫於外界壓力，他一定要做點什麼。你們都看到了，他切斷了浣熊市和外界的一切聯繫。」
吉爾冷冷地接了下去。
「他想毀了浣熊市，讓我們這些人都給他的生化武器陪葬。」
翠花眼神悲哀地掃過對面的三個夥伴，「我姐姐已經白死了，蜂巢裡的人也都白死了，我們不能再白死了。」
「總能想出辦法送他去地獄！」吉爾吐出了一口煙圈，恢復了平日的滿不在乎。
「吼——」
眾人抬頭尋找嘶吼來自哪裡，翠花已經扭身舉起桌子砸向了它。
怪物一閃身，輕易地躲過了襲擊。眾人才看清怪物的真面目，像被扒了皮的猛鬼弗蘭克。它整個身體都血肉模糊地暴露在外面，一條靈活有勁的長舌頭甩得啪啪直響。
「你們後退！」
似乎太晚了，怪物那條兩米長的巨舌已經狡猾地繞過了她，狠狠地甩向了她的身後。
「砰砰—」
吉爾和佩頓連開幾槍，舔食者反應極快地一一避過。但這卻惹怒了它。它咆哮著首先沖向了擋在最前面的翠花。
翠花強自壓下想要扭頭就逃的衝動，飛起一腳踹翻了一整條長椅沖向舔食者的面門。
舔食者被砸得鮮血直流，氣得完全放棄了其他的獵物，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翠花一個人的身上。
「要的就是這個。」
翠花內心歡呼。她迅速用積分兌換了彈跳光環，縱身一躍之前不忘順手抄起一整條長椅，連人帶椅跳上了教堂吊頂中央巨大的吊燈上。
舔食者站在吊燈下麵，似乎想躥上二樓，又怕翠花趁機跑了，只好焦躁不安地大聲嘶吼。
還站在原地的三個人看得目瞪口呆。
吊燈開始了有節奏的搖晃。
翠花暗叫不好，身後又傳來了一種熟悉得讓她心底發涼的喘息聲。
翠花扭頭，果然看到二樓又多了一隻舔食者，正攀附在離她不遠的牆壁上，巨大的舌頭偶爾甩到了她的面前。
翠花看看下面，又看看後面，拿不定主意，到底要不要變異。
不變異的話，肯定是死路一條。可是變異的話，嚇壞了特動隊的這些人，她完不成系統的任務，會不會回不去了？
正在這時，吊燈終於不堪重負，一端發生了斷裂。翠花及時抓住了吊燈的燈繩，勉強靠另一端的完好停在了半空。
地上的舔食者站直了身體，興奮地張開了大口，似乎就等著她掉進來。
「想得倒美。」
翠花鬆開抓著吊燈的手，快速下墜。
泰莉嚇得尖叫不已。
尖叫聲還飄在半空時，翠花舉起手中的長椅，往手上注入了全身的力量，掄起直直地砸入了舔食者的血盆大口。
舔食者痛得立刻想閉上嘴巴，卻咬到了一排長條椅子。
翠花調整身體，一腳蹬在了長條椅子上，兩隻腳輪換用力，把椅子死死地卡進了舔食者的喉嚨深處。
舔食者痛得瘋了一樣大力地甩動長舌，翠花被甩到牆上，重重地落了下來。
翠花勉強爬了起來，擦掉了嘴邊的鮮血。
下一秒，她就連滾帶爬地逃到了兩米開外。
二樓的舔食者似乎聞到了她身上的新鮮的鮮血氣息，俯身朝她沖來。
她剛剛坐著的地方竟然被這個畜生的舌頭擊穿了一個大洞。
「糟了！」
翠花才反應過來，她這一躲閃，斜後方的吉爾他們就直接暴露在舔食者的面前了。
翠花扭頭看向後方，
舔食者頭微微地向後仰，猛地嘶吼一聲，撲向了吉爾三個人。
翠花奮力地抄起身邊的一排長椅，身後傳來一聲震破心肺的咆哮。
她惶惶回頭。
是剛才那只舔食者。卡在嘴裡的長條椅子不知道去了哪裡，長舌不很靈活地四處搖晃，眼睛裡的怒氣卻聚集到了頂點。
再不開啟舔食者模式，就要把命留在這裡了。
翠花心頭一轉，憑空消失了。
舔食者奇怪地看著撒了一地的黑色皮革碎片，氣得連聲嘶吼。
它找不到發洩的物件了。
二樓那個怪物為什麼要盯著它不停地咆哮？
舔食者聞到了仇人身上那種熟悉的味道，毫不猶豫地踩著牆壁跳上了二樓。
……
「我快沒子彈了！」
吉爾朝佩頓大喊。
他們連續發出的子彈，都讓狡猾的舔食者躲過了。
吉爾強壓煩躁，和佩頓對視一眼，專門只朝舔食者的舌頭接連射擊。
舔食者不耐煩地偏了偏。打在舌頭上的子彈就像撓癢一樣，但它還是厭煩了這種不痛不癢的騷擾。
佩頓看準時機，一槍直接爆頭。舔食者停頓了半刻，轟然倒地。
泰莉尖叫著跳離了它長舌掃過的地方。
「終於死了。」
佩頓一直維持著一槍爆頭的姿勢不敢動，聽到了吉爾的確認之後，才頹然地收回了槍。
「我也只有幾發子彈了。」
佩頓歎了口氣。和S.T.A.R.S特動隊失散之後，他們就失去了強有力的後援，和子彈。
「我們先離開這兒。」
佩頓走在前面，吉爾走在後面，泰莉被護在了中間，心情也沒有放鬆多少。
快到大門時，眾人都不由地松了一口氣。
「轟」地一聲讓吉爾的心臟都快跳了出來。
「快後退。」
三人連忙後退，吉爾掏出手*槍，對準一頭從窗臺拱頂處跳出的舔食者連開了好幾槍。
再扳動手機時，子彈沒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
吉爾狠狠地皺著眉頭，朝佩頓使了個眼色。佩頓會意地接過了掃射舔食者的任務。
三個人且戰且退，被逼回了大廳。
泰莉經過過道時，大著膽子看了一眼。
過道的地上躺著一隻鮮血淋漓的舔食者。
剛才那聲沉重的悶哼就是這只舔食者的屍體被扔下來時發出的聲音。
是誰在二樓擊殺舔食者？
是朋友？是敵人？
吉爾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個不平常的動靜。她死死地盯著面前的舔食者，彎腰從特質的長靴裡拔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舔食者卻不急於沖上來，好像很欣賞他們對它懼怕又無可奈何的窘態。
「你還有子彈嗎？」
佩頓苦笑一聲，正要答話，卻看到泰莉驚恐地指著他的腳下尖叫。
佩頓低頭一看，一頭舔食者悄無聲息地張大了血口正要咬他的大腿。他駭得直往後退。舔食者穿透了椅子，徑直逼向佩頓。
一道嬌小的身影從二樓跳下，直接撲上了這頭舔食者的後背，張口就咬了下去。
眾人被眼前的情形驚住了。
難道他們是戰利品，贏了的怪獸才有權利享受他們？
然而身前那只舔食者不願再等，猛地撲了上來。
佩頓扔了空槍，拔出軍刀，站在原地嚴陣以待。
就算死，他也要戰鬥到最後一刻。
一條血紅的長舌迎面甩了過來。
第8章 喪屍圍城
佩頓只覺眼前一花，一道紅色閃電掠過，徑直撲向了他面前的舔食者。
兩頭舌頭怪緊緊地纏在了一起。
「又是它！」
吉爾驚呼。剛剛就是它攔下了那頭潛伏在佩頓腳下的舔食者，沒想到它又趕過來對付他們面前的舔食者。
「它是來幫我們的！」
吉爾看出了門道。
只是，這頭身材嬌小的舌頭怪受了不輕的傷，渾身血污，被那頭巨大的舔食者壓在身下，似乎僅僅憑著一種強烈的意志一下一下地用頭撞擊對方。
三個人都看呆了。
泰莉看到小舌頭怪身上破爛的黑色皮條時，不敢相信地睜大了眼睛。就在今天上午，她還十分高興地告訴那個小女孩，那個「TL」是她縫上去的。
它怎麼會出現在小舌頭怪的身上？
泰莉捂住了嘴巴，全身發抖。
原來她說的，竟然都是真的。她不是希亞·哈特！她就是一頭可怕的舌頭怪！
「這樣下去可不行，它會死的。它在救我們，我們可不能像個傻子一樣看著它死。」
吉爾提著軍刀，朝著佩頓使了個眼色，佩頓的眼裡卻滿是驚恐。
「吉爾閃開。」
吉爾條件反射地一偏頭，佩頓手裡的軍刀如離弦的箭一般擦過吉爾的耳畔，狠狠地紮在了她身後剛剛爬起來的舔食者血紅的長舌上。
這種類似於撓癢的小打小鬧卻激怒了舔食者，它猛地騰空向佩頓撲過來。
鋪天蓋地的惡臭迎面撲來。
這回，再沒有誰能救他了吧。
佩頓扭頭看向那頭小舌頭怪。
正和對手陷入膠著的翠花神奇地看到了佩頓絕望的笑容。
再不解決這個，佩頓的命就沒了。
翠花咬咬牙，用剩下的積分兌換了憤怒之炎，彙聚在拳心，一拳打通了舔食者的眼睛。
舔食者倒在地上死了。
翠花翻身站起就往佩頓的方向跑。
跑到半路，翠花停了下來。
巨大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教堂的大門登時被撞得飛了起來。
外面的暮光傾斜進來。翠花眯了眼睛，終於看清楚了，騎在轟鳴的摩托車上一身皮衣的女人，是愛麗絲。
主角終於登場了！
翠花腳底一軟，直接癱坐到了地上。
「閃開！」
愛麗絲速度不減，直接沖向了舔食者。
舔食者似乎意識到了危險，猶豫了一下，貪婪的本能促使它放棄了逃跑，反而微微仰頭急速迎向愛麗絲。
摩托眼看就要撞上舔食者，眾人都為愛麗絲提心吊膽之際，愛麗絲突然放開了手，騰空轉身，俐落地站在了地上。
她隨即掏出一把手*槍，毫不猶豫地瞄準了轟鳴的摩托車連連發射。
現場立刻騰起一朵爆炸的巨浪。
翠花趕緊低下了頭。
「你他媽的到底是誰？」
不遠處，翠花聽到吉爾又興奮又惱怒地問愛麗絲。
愛麗絲沒有回答，自顧往前走。
翠花抬頭一看，愛麗絲似乎正朝自己走來。
翠花心裡一動，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了愛麗絲冷酷的聲音。
「這裡還有一個。」
她飛快地推槍上膛。
「等一等。」
吉爾跟在身後，慌忙伸手拉住了愛麗絲。
「它很奇怪，和其他的舌頭怪不一樣……它救了我們……」
愛麗絲輕而易舉地擺脫了吉爾。
「婦人之仁。」
泰莉立在一旁看著翠花，欲言又止。
理智告訴她，無論翠花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什麼，她都應該挺身而出，證明這個小姑娘一路救了他們所有的人。可是回想起她剛剛看到的震驚的一幕，泰莉驚恐地縮回了腳。
「不要殺它。它確實救了我們好幾次，你看，它還受傷了，都是為了我們……」
佩頓手指向翠花，卻被嚇了一大跳。
地上哪裡還有小舌頭怪的蹤跡！只有那個臉色蒼白力大無窮的小姑娘，一臉無辜地看著大家。
「你去哪裡了，剛才太危險了，我們都忘了去找你……不對，」吉爾圍著翠花轉了好幾圈，忽然不可思議地尖叫。
「你就是那個小舌頭怪！我想起來了，你身上的傷口和我看到的那個小舌頭怪的傷口，完全一樣。」
吉爾像個傻子一樣呆呆地看著翠花。
「原來，你一直都在我們身邊，是你救了我們。」
翠花疲憊地點了點頭，指了指幾近赤*裸的身體，啞聲說：「給件衣服。」
佩頓搶先一步地脫下了寬鬆的迷彩服，丟給了翠花。
翠花眼疾手快地套在了身上。挺合身的，上下都遮住了。
她緩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慢著。」
愛麗絲心裡極度震驚。
這頭舔食者還能退化成喪屍？
成為喪屍之後，她還能開口說話？
愛麗絲在大腦裡快速地搜索了一遍，確認不能把她劃到自己所知道的任何一種生物類型。
「你到底是誰？」
愛麗絲仍然維持著握槍的標準姿勢，似乎是在提醒翠花，要是自己的回答不讓她滿意的話，等待自己的，很可能就是一槍爆頭了。
又是一槍爆頭！
翠花苦笑著看了一眼愛麗絲身後三張複雜的臉，開始緩慢地回憶前不久才講過的那個故事。
「你們以為，我所說的進化是什麼意思？」
吉爾三人面面相覷。愛麗絲卻嗅出了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不生不死、沒有理智？」
愛麗絲有些拿不穩手*槍了。
「什麼樣的人類才會活得像行屍走肉一樣沒有感情，你們知道嗎？」
翠花手輕輕地覆上了左胸。
「這裡本應該住一顆鮮活跳動的心。我沒有心，所以我感受不到生的快樂，也感受不到死的痛苦。」
這就對了。愛麗絲慢慢地放下了手*槍。
她感覺到了，這個女孩和自己一樣，也是病毒高度感染體，可是她的身體早已死去。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
翠花明白愛麗絲的意思是，為什麼同樣都是病毒高度感染體，她們兩人卻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形態呢？
「我也不知道。等我醒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這樣了。」
翠花攤開手，一臉地無奈。
這個答案，愛麗絲肯定不會滿意。翠花撓了撓頭，她得趕快回憶系統提供的劇情，讓故事聽起來更真實可信。
果然，愛麗絲又緩緩地舉起了手*槍。
「不是的，她不是什麼喪屍。她是希亞·哈特，是奧斯本集團繼承人的未婚妻。」
泰莉喘著粗氣，鼓足了勇氣為她說了一句話。
翠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泰莉卻避開了她的眼神。
翠花無奈地苦笑。親眼看見了她變異成了舔食者模式，泰莉應該是害怕了吧！
「她說自己是保*護*傘公司研究所一個失敗的實驗品。她的姐姐為了救她，犧牲了。很顯然這個身世更加可信。」
吉爾也開口為她辯解。
翠花朝愛麗絲身後的三人微微一笑。
現在就剩愛麗絲了。
「我想起來了。我還有個哥哥。」翠花腦子一轉，急切地補充。
「他也在四處找我，你們見過他嗎？他叫馬特，我叫麗莎。」
愛麗絲俐落地收起了槍。
「你和研究員麗莎是什麼關係？」
愛麗絲想起了那個和她做了交易卻變成了喪屍的研究員。
「她就是我的姐姐，也是負責我這個實驗體的助理研究員。你認識她？」
翠花看著愛麗絲，眼裡的悲傷恰到好處。
愛麗絲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你知道你姐姐是因為什麼變異了嗎？」
翠花痛苦得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我不知道。出事的前幾天，她還十分高興地告訴我，她聯繫上了哥哥，兩人正想辦法要救我出去……」
愛麗絲點頭。
這就對上了。
出事之前，麗莎主動找到她，要曝光保*護*傘公司的秘密，有人出賣了麗莎，沒過多久保*護*傘公司就主動打開了蜂巢，間接放任T病毒在浣熊市蔓延。
至於馬特，曾經親口告訴過自己，他加入突擊小隊的最終目的，是要救出自己的妹妹麗莎。這件事情，只有自己知道。
「你認識我哥哥？」
翠花敏銳地注意著愛麗絲的一舉一動，十分高興地追問。
「你能帶我去找他嗎？」
愛麗絲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翠花殷切的目光。
告訴她，除了自己和馬特，所有的突擊隊員都死在了蜂巢裡？
告訴她，他們以為逃出了生天，馬特隨後卻被保*護*傘公司的人抓走了，生死不明？
「我只見了他一面。」
愛麗絲避開了翠花的眼睛，艱難地回答。
「這兒太危險了，我們先出城。」
保*護*傘公司為了掩蓋罪惡，說不定會毀了整個浣熊市。
愛麗絲背上長*槍，掃了眾人一眼，目光最終落在了翠花身上。
馬特現在生死不明，她至少要保護好他的妹妹。
「走吧。」
愛麗絲率先走向了大門。
也許是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太震撼，眾人不由得以她馬首是瞻。吉爾和佩頓對視一眼，默契地並排跟上了愛麗絲。
泰莉看了看翠花，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一個人先走了。
翠花很理解泰莉。估計換了自己，也會和她一樣吧。
人總是對於超出自己理解範圍的，抱有恐懼。
「還不走？」
愛麗絲站在大門口，歪著頭問她。
翠花眼睛一亮，趕緊跟了上來。
第9章 喪屍圍城
【達成「加入主角小隊」成就。】
聽到系統的提示音，翠花暗自舒了口氣。
一路上沒有再遇到舔食者，普通喪屍對上他們這群開掛的人簡直不堪一擊。沿途的喪屍很快被肅清。除了遠方遙遙傳來幾聲滲人的嚎叫，這條路倒是安靜得很。
夜色深沉。
清脆的電話鈴音乍起。
愛麗絲驟然側目——
原來是一旁的公共電話。
「快走！」愛麗絲飛快地回過頭，邁步向前，「免得這聲音又引來什麼。」
吉爾和佩頓把泰莉護在中間，也緊忙跟上去。
翠花站在原地盯著鈴聲大作的電話亭。
這可是查理斯·阿福什德博士的電話，是劇情往下發展的關鍵，也是他們逃出浣熊市的唯一倚仗。
該怎麼引起愛麗絲他們的注意？
眼角瞥到電話亭旁邊的攝像頭，翠花有了主意。
她快步趕上幾人，拉住愛麗絲。
「你看！電話旁的攝像頭在動！」
愛麗絲回過頭，眉梢一挑，電話亭上一角果然有個不起眼的黑色攝像頭。隨著愛麗絲的湊近，攝像頭轉動著，把焦點對準了愛麗絲。
「它在監視我們。」愛麗絲皺眉，嘴唇抿成一條直線，一槍打爆了運轉的攝像頭。
糟了！愛麗絲不會把這個當成是保護傘公司的手筆了吧。
弄巧成拙了！
翠花在心裡痛呼。
「會不會是奧斯本先生的電話？」泰莉眼眸一亮，撥開佩頓的肩膀，擠了進來。
「我的手機打不出去，八成是跟保護傘公司有關。能打破保護傘屏障的……」泰莉熱切地環視著幾人。
「只有奧斯本集團可以。」意外地從泰莉那裡看到了轉機，翠花趕忙接話。
翠花的肯定和逐漸成形的猜想讓泰莉愈發興奮。
「『誰能找到她，我就救誰。』」泰莉急促地喘著氣，灼熱的目光緊盯著翠花。
想到梅門大橋的那一幕，吉爾和佩頓立刻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他們不由地也看向翠花。
「還真別說，你和奧斯本的未婚妻長得可真像。」佩頓用力拍了拍翠花的肩膀，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剛開始也我認錯了。」吉爾仔細打量著翠花，叼著煙頭也笑了出來，「說不定我們能騙過那個奧斯本。」
「……奧斯本集團？」愛麗絲從三人的幾句話裡大概拼湊出他們的打算。
馬特的妹妹真的和奧斯本要找的人很像？這是巧合嗎？
愛麗絲探尋地望著自稱「麗莎」的翠花。
一下成了幾人注目焦點的翠花訕訕笑了笑，指向電話，「還是先接電話吧。」
愛麗絲意味深長地掃了翠花幾眼，才拿起聽筒。
翠花臉上掛著無辜的傻白甜微笑，一邊緊張地豎起耳朵聽電話那邊的聲音。
泰莉他們言之鑿鑿，搞得她也開始擔心來電人會不會是奧斯本。
她可不想跟那個看上去就很難搞的奧斯本少爺有什麼正面交集。
「上帝啊，我還以為你不會接了。」
電話那端傳遞過來一個中年男人慶倖的感慨。
翠花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自從把積分兌換到身體素質點上後，翠花的五感都靈敏了不少。
她清楚地聽到電話裡的交談，查理斯·阿福什德博士在愛麗絲的逼迫下亮出底牌，聲稱是保護傘的內部人員，有辦法幫他們離開，但前提是要營救他女兒安吉拉。
一切都和資料裡記錄的劇情一致。
「說完了嗎？」突然插入了一個冷淡又不耐煩的嗓音。
翠花渾身一震。
這聲音……！
電流滋啦滋啦劇烈地震動，查理斯博士那端的音量飄忽不定。好像切進了一個新的網路，聽筒裡陸陸續續捲入仿佛來自高空的呼嘯風聲。
這不可能是查理斯博士那頭的聲響。
難道……
「現在——勞駕把電話交給我的未婚妻。」男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措辭聽上去似乎彬彬有禮，口吻卻相當得高傲，近乎命令。
這、這、這絕對是那個難搞的傢伙！
顧不得想為什麼她對那個人的腔調如此熟悉，翠花滿腦子都是七上八下的緊張。
病急亂投醫，翠花慌亂地看向愛麗絲。
愛麗絲拿著聽筒，一臉沉著。
「博士？」愛麗絲試探道。她需要確定查理斯博士是否還在，以及——這個忽然加入的年輕男人又和博士有什麼關係。
「按奧斯本先生說的做，女士。」博士疲憊地說道，聲音雖微弱但非常清晰。
看來這個「奧斯本先生」和查理斯博士很可能也是合作關係。
確認了來人是友非敵，愛麗絲揚手招呼翠花過來，順便遞了她一個耐人尋味的眼神。
翠花不情不願地挪過來，接過聽筒。
「……希亞？」一陣短暫的沉默後，那邊率先開口了。
嗓音沒了那股傲慢的味道，飄蕩在咆哮的風聲裡，出乎意料地低啞。
翠花甚至驚愕地從裡面捕捉到一絲溫柔。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她的嘴巴已經應道。
翠花慌忙捂住嘴。
她驚恐地發現自己被一股突如其來的情緒劫持了。剛剛的一瞬間，她仿佛真的變成了他口中的希亞·哈特，喉嚨裡堵著萬千心緒。
她溫順的應答似乎愈發激發了奧斯本的怒火。
「你跑到那裡幹什麼？」他憤怒地質問，「就算去了，為什麼要刻意遮罩我？」
浣熊市是由保護傘公司嚴格控制的勢力範圍。她一聲不吭地去了那邊，出了事，他鞭長莫及。
翠花完全接不上話，她又不是希亞·哈特。
不過看樣子，這位奧斯本少爺和他的未婚妻之間一定出了問題。
翠花的一言不發被當做沉默的抗拒。
奧斯本氣得咬牙切齒，又要竭力克制怒氣。
他非常不「奧斯本」地歎了口氣，叮囑道：「記得跟緊那個叫愛麗絲的女人，不要逞能。」
隔著電話線都能感受到那股濃濃的無奈。對比奧斯本之前遊刃有餘地挑釁凱恩先生，目下無塵的囂張模樣，翠花差點笑出聲。
那個失蹤的希亞·哈特能把這位少爺折騰成這樣子也是個能人。
「算了，你這麼蠢。」電話那端的年輕男人最終忍不住毒舌了一句，語調裡卻絲毫沒有苛責。
「我帶了雇傭兵，正在趕來的路上。你老實呆在那兒，等我接你回家。」
那頭的風忽而凜冽，發動機的轟鳴、螺旋槳攪動氣流的嘶嘶聲連同奧斯本的話一同被風卷了聽筒。
翠花突然反應過來。
他在直升機上！他真的馬上就要到浣熊市了！
翠花驚得寒毛炸立，「你過來幹什麼？你過來也是送死！快帶著你的人回去！」
話一出口，眾人驚異的眼神如鋒芒在背，翠花才意識到她幹了什麼。
她竟然吼了奧斯本！
慘了。這下露餡了。
他肯定知道她不是他家那位溫順的小妻子了。
慌亂之下，翠花一不做二不休，果決地掛斷電話。
一回頭，翠花就對上了泰莉質疑的眼光。
「……你為什麼不讓奧斯本先生過來？」泰莉皺緊了眉。他們計畫的目的不就是引來奧斯本集團的幫助嗎？
「我、我是怕他來添亂。」翠花乾巴巴地辯解。
「我看你是在擔心他。」吉爾抱著手臂，說得漫不經心。
「這不可能！」翠花矢口否認。
她根本不認識這個奧斯本。說她擔心他？
太荒謬了。
吉爾和佩頓相互看了一眼，面面相覷。
「我不是希亞·哈特，和哈利·奧斯本沒有任何關係，更不可能擔心他。」
難道要她說她擔心奧斯本過來會影響她完成任務嗎？
按照系統的意思，它顯然不認為借助奧斯本集團的力量逃脫算任務達成。
翠花把目光投向始終一言未發的愛麗絲。
愛麗絲剛換好了彈匣，手持雙槍，俐落地轉身，「日出可不等人，現在先去學校找博士的女兒。」
一句話蓋棺定論，標誌著這個話題的終結，同時也把他們重又拉回了滿是喪屍、鮮血的逃命旅途。
他們必須在保*護*傘公司投核彈前逃離浣熊市。
吉爾和佩頓沒了深究翠花的心情。泰莉小小的質疑無濟於事。
但只有翠花知道——
愛麗絲剛剛丟過來的眼神多麼意味深長。
這事還沒完。
哎。都怪那個橫插一腳的奧斯本少爺。
第10章 喪屍圍城
吉爾幾人緊跟著愛麗絲奔向市中心的學校。
經過一座高架橋時，愛麗絲突然駐足，如有感應般地望向東方。
夜色漸薄。
黎明時的灰霧中逐漸現出了一個龐然大物的輪廓。
它至少有兩米高，身軀裹在皮衣裡，扛著火箭炮和機槍，另一隻手拎著個不停閃動紅點的機器——似乎是攝像機。
這東西步履沉重，每靠近一步，翠花都有一種橋在劇烈震動的錯覺。
它穿過霧靄，模樣慢慢清晰起來。
沒有表皮，滿布著樹皮般的褶皺，嘴唇脫落，露出猛獸般尖利的巨齒。
好一張堪比舔食者的毀容臉！
翠花倒抽一口冷氣。
這就是復仇者啊。相當於二十只舔食者，擊殺它就能獲得一千分。
可惜她沒命賺它的積分。
翠花知道它就是她口中的哥哥「馬特」、愛麗絲昔日的同伴。但現在被改造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復仇者，背後還有凱恩操縱，它見到他們絕對不會手軟。
「快跑！」翠花大喊，「那霧裡面有東西！」
「什麼東西？」佩頓搭著欄杆往下看。
霧靄，硝煙，野火，廢棄的汽車。下面一切正常。連番的變數讓他有些急躁，他喘著粗氣，用力地捶打欄杆，「我什麼都沒看到！」
「你看不到，不代表那什麼都沒有。」愛麗絲和翠花短暫地對視了一眼。綠眸轉而盯住了那片灰霧，她推槍上膛，單手翻過欄杆，縱身躍下高架橋。
跳下橋的愛麗絲率先朝著另一個方向沖了過去。然而，復仇者沒有理會愛麗絲。這怪物繼續沖翠花他們這邊踏過來。
翠花猛然想到這時候凱恩給復仇者輸入的指令是全殲S.T.A.R.S突擊隊，在馬特把愛麗絲的影像傳送過去之前，他還沒有注意到愛麗絲。
這時候復仇者的目標是隸屬S.T.A.R.S突擊隊的吉爾和佩頓！
她剛想示警，一梭子彈便如槍雨般彈射過來。
吉爾早就準備，反應迅速，矮腰在地上打了個滾避開子彈。
佩頓一把按住泰莉肩膀，帶著她閃身躲在了大橋的柱子後。
沒用的。
面對嚴格執行凱恩殲滅指令的復仇者，單純躲避遲早會被幹掉。
「走！」翠花朝吉爾他們使勁揮手。
吉爾跟上一馬當先跑出去的翠花，敏捷地躲開射過來的子彈。
背後一片彈殼撞向大橋纜索的乒乓聲。
翠花暗自慶倖，幸虧在復仇者眼裡他們幾個威脅度不高，要不然射上來的就不是彈雨，而是一記轟炸火箭炮了。
忽聽得一聲悶哼。
翠花和吉爾快速回頭。
幾米外，佩頓坐在地上，吃痛地捂著小腿，鮮血正從他蓋著腿的手下滲出來。泰莉一臉倉皇地躲在他旁邊的纜索後。
帶著泰莉這樣一個平民在槍林彈雨裡逃脫難度確實不小。現在佩頓又從戰力變成了傷兵。
「你先走！」翠花擰眉，對吉爾當機立斷說道。
「少來！你以為你是超人嗎！」仿佛是被翠花的話羞辱了，吉爾一聲怒喝。
她不說廢話，雙手握著愛麗絲扔給她的最新款□□，對著橋下火力全開。
他們進入了子彈射程，也意味著復仇者越來越近。
吉爾終於看清了霧靄中披著彈藥全副武裝的巨大怪物。冷靜如她，手指頭也不由顫動了一下。
但她很快握緊槍把。
她必須用火力吸引那怪物的注意，給翠花開路。
借助吉爾的彈藥掩護，翠花沖到了佩頓那邊。
她單手扛起這個一米八的壯漢，拉著被這陣勢嚇壞的泰莉一頓狂奔。
只要挺過這一會兒就好了！
等到凱恩通過復仇者的鏡頭注意到愛麗絲，復仇者就不會揪著他們這邊不放了。
雖然這麼想對愛麗絲很不厚道，但他們真的撐不住復仇者的正面一擊。
連番體力消耗，從系統那兒兌換的「光環」失效得越來越多，她最後一個「怪力光環」也已經用掉了，翠花有點體力不支。
下橋的時候翠花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我來扶他。」吉爾指著她扛在肩上的佩頓。
翠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但吉爾似乎還在因為之前的話生氣，輕哼了一聲。
佩頓被放回地面，然而他一條腿難以支撐，只能靠著吉爾，把大部分重量壓在吉爾身上。
吉爾艱難地扶著佩頓移動。
『還有怪力光環嗎？』翠花默默詢問系統。
【用戶積分不足，無法兌換。新手護體金手指可兌換「24小時光環禮包」。】
【用戶是否兌換？】
這可真是獅子大開口。
但她轉念一想，之後應該也沒有轉換成舔食者的必要。反正變成舔食者也打不過復仇者，還是怪力光環比較有用。
翠花一咬牙，點了兌換。
還是我來吧。
翠花裝備上怪力光環，正要這麼說，泰莉突然開口了。
「我去開車。」
這位見慣了社會怪聞的新聞記者終於恢復了鎮定，只說了幾個字，飛快地跑向了不遠處被廢置的汽車。
泰莉用石頭砸爛了窗玻璃，鑽進去迅速把車開到橋下。
看著震驚的吉爾和翠花，泰莉不由苦笑，「跟著你們我算是明白了——想活著就得暴力點兒。」
翠花坐進副駕駛的位置，拍了拍泰莉的肩膀，對她露齒一笑。
被吉爾放進後座喘著氣的佩頓也抬頭給了她一個大拇指。
倒是泰莉有些不好意思，她開著車直視前方，餘光卻局促地瞄向翠花，欲言又止。
「那個女人呢？！」吉爾環顧四周，焦急地問道，徹底掐斷了泰莉開口的時機。
她沒提名字，大家卻都知道指的是誰。
翠花透過後車鏡往外看，後面沒有復仇者黝黑高大的身影，更不見愛麗絲。
說起來，好像從下橋開始，復仇者就沒有在追過他們。
看來，愛麗絲已經引起凱恩的注意了。
一想到失去了核心戰鬥力，泰莉和傷患佩頓都或多或少有點驚惶。
「她剛剛跟我說在學校匯合。」
翠花撒了個小謊。
她鎮定自若的樣子暫時說服了其他人，只除了吉爾略帶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泰莉吃了定心丸，直踩油門全速沖向城中心的學校。
翠花看著外面飛馳著後退的街景，暗自擦了擦手心的汗。
愛麗絲會沒事的吧？
雖然她前世沒看過《生化危機》，但是也聽說這個系列一連拍了好幾部。
那麼愛麗絲的傳奇應該才開始。
至少不會陰溝裡翻船，輸給自己口中的「哥哥」馬特手裡。
翠花松了口氣。
但是……按照資料說的劇情，馬特最後會恢復理智。到時候她這個冒牌妹妹該怎麼辦？
翠花不自覺地咬緊了嘴唇。
女司機泰莉一路闖過無數個紅燈，飆車飆得飛起。
吉爾剛給佩頓的腿做了個簡單包紮，沒一會兒，車便停了在學校大門外。
佩頓單腳跳下車，落地時禁不住哼了一聲。
吉爾趕忙扶住佩頓，轉眼就看見翠花憂心忡忡的樣子。
「……她真的跟你說在這兒匯合？」吉爾以為翠花在擔心愛麗絲，看了看後面的泰莉，壓低聲音問。
翠花揪起路邊花壇的一根樹苗，撇了多餘的樹杈，遞給佩頓當拐杖。
「她說不定已經在裡面了。」翠花望了眼越來越薄的夜幕。
翠花不知道系統說的6小時現在還剩下多少。
但是根據愛麗絲的情報，保*護*傘公司很可能在日出前炸毀浣熊市。
他們快沒時間了。
……
翠花瞄了眼學校的樓層圖。
包括地下室，這裡有三層。
不算戰鬥力為零的泰莉和負傷的佩頓，他們這裡只有兩個人。
資料裡也沒說安吉拉的具體位置。除了泰莉他們，她也沒聞到其他人類的味道。
翠花皺起了眉。
泰莉說不定得自己巡視一層了。
這棟教學樓裡滿滿的都是喪屍散發的香味。她喜歡，但對泰莉就是災難了。
「記得善用你的槍。」翠花回頭特意叮囑身後的泰莉。
泰莉疑惑地瞪大了眼。
「愛麗絲不在這兒。」吉爾環視了一圈大廳，「佩頓你留在這兒接應愛麗絲。我負責地下室，麗莎你看看一樓，泰莉，你去二樓。」
泰莉這才明白翠花的意思。她望著翠花之前給她搶過來的槍，仿佛是看著一塊兒燙手山芋，「我不會開槍……」
「要不我去二樓看看。」佩頓拄著樹枝拐杖直起身。
「沒人天生會開槍。」吉爾沒理會佩頓，給槍上膛後，兀自走向了地下室。
泰莉畏懼地看著樓梯，不敢上去。
在見識喪屍厲害之前，她倒是敢沖上街找男朋友尼克。但是現在……她知道了那種東西是會傳播的！
「『想活命就得暴力點。』你不是已經決定了嗎？」翠花握了握泰莉顫抖的手，「有異動就直接開槍。開槍前記得打開保險。」
泰莉咬著牙上了二樓。
翠花擔憂地望了眼她的背影，和佩頓點頭示意後，飛快地探尋起一層剩餘的教室。
一樓的喪屍小嘍囉對翠花來說不是問題。
翠花也不戀戰，沒發現安吉拉的身影，就及時抽身。
她一邊留意著二樓，打算聽到驚叫就趕上去。
但是泰莉那邊安靜得出奇，反倒是吉爾那裡響起了兩三聲槍鳴。越安靜越蹊蹺。
壓下不詳的猜測，翠花疾步跳上二樓。
「泰莉——」
「我在這兒！」
出乎意料很快得到回應，翠花循著聲源和人類的味道很快找到了教室裡的泰莉。
她正要舒了口氣，忽然察覺到不對。
好大的一股芝士味兒啊！
第11章 喪屍圍城
這裡的喪屍味兒格外濃重，尤其是教室上方。
翠花警覺地抬起頭。
天花板上疊滿了密密麻麻的喪屍。
他們如同壁虎一般攀在吊頂上，通紅的雙眼牢牢地盯住下麵的泰莉，蓄勢待發。
「我好像找到安吉拉了！」
教室中央的泰莉毫無所覺，她指了指講臺上背對著她們蹲著的小女孩，興高采烈地朝翠花揮手。
翠花努力地吞咽下口水。
在這濃濃的香味裡翠花更餓了。她用力搖頭，企圖擺脫食欲好好分析現在的狀況。
講臺上的那個女孩什麼來頭？
房頂上的喪屍似乎都礙於她所以暫時沒有對泰莉下手。
那股喪屍味兒肯定沒錯！
那女孩不是人類。
「泰莉快回來！」
泰莉雖疑惑還是按照翠花說的朝她走過來。
刹那間，講臺上的女孩回過頭，猛地跳起來朝泰莉脖頸撲過去。
翠花驟然醒悟。
不是其他喪屍礙於她沒有對泰莉出手，而是他們要把第一口獻給這個小喪屍！
「泰莉蹲下！」
翠花跳上桌子，出腳一記橫踢，踹翻了因為泰莉依言蹲下而撲空的小喪屍。
小喪屍撞到牆上，腦殼碎了一半，還頑強地爬起來，齜牙發出一聲嚎叫。
這嚎叫像衝鋒令，天花板上的喪屍咯吱咯吱地扭著脖頸，一個個鎖定翠花。
翠花見勢不對，撈起泰莉，通過窗戶一把把她扔到教室外。
「麗莎！」走廊上傳來了泰莉帶著哭音的聲音。
這還是泰莉第一次叫她這個名字呢。
翠花很快沒有時間胡思亂想了。
喪屍們一一跳下，眨眼間便淹沒了翠花。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
還不如轉換成舔食者模式，舌頭一掃把他們全吞了。
【用戶剩餘能量不足，無法切換形態。】
翠花一個趔趄，撲倒了一隻喪屍。
稍微用力扭動身下喪屍的脖頸，它的腦袋便嘎巴一聲掉在了旁邊。
但越來越多的喪屍圍了上來。翠花身上添了不少傷口。
她揪住喪屍的頭髮，一把把後背上一隻喪屍拽下來，起身，掄起來把它砸向另一邊的窗戶。
這些喪屍和翠花之前遇到的喪屍雜兵不同，它們很有作戰意識，一個「死」了，另一個就替補上，懂得配合作戰，有組織有紀律。
翠花透過喪屍群的縫隙看到了站在桌子上的小喪屍。
它時不時地發出聲調不一的嚎叫，看樣子竟是在指揮喪屍群……
應該先幹掉它的！
翠花試圖突出重圍，然而它們像是懂得她的意圖，被捏扁腦殼還要站起來阻擋她。
車輪戰打得翠花無比心累。
她抬頭望了眼吊頂中央的電扇，猛地躍起，抓住風扇杆，跳向喪屍群外的小喪屍。
一顆子彈飛射過來。
翠花臨時轉道，旋身一腳蹬在窗臺上，雙手支撐單膝落地。
再抬頭時，她面前的小喪屍腦殼已被爆開了花，嘭地一聲倒在桌子上。
泰莉拿著槍站在門邊，槍口上還在冒煙。
她喘著粗氣，掛在脖間的DV機隨著起伏不定的胸口微微擺動。
「幹得漂亮！」翠花送給泰莉一個燦爛的笑容，轉身反手扭斷了撲上來的喪屍的脖子。
小喪屍死了後，這堆「喪屍兵團」迅速瓦解。
泰莉越開槍準頭越好，時不時一槍爆頭。她興奮得眼神發亮，仿佛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手*槍配合翠花的扭脖子戰術，這些雜魚很快被消滅得乾淨。
「死」掉的喪屍沒了那股誘人的味道，風一吹，那些殘餘的氣味也消失殆盡。
倒是另一種奇怪的味道縈繞在翠花鼻間。
它很淡很微弱。如果不是喪屍的味道散了，翠花根本聞不出來。不是人味，也不是喪屍，硬要說的話，和愛麗絲的有點像。
翠花東嗅西嗅，最後停在後門。
她嘭地關上後門，盯著門後堆著的小黑板，「出來吧。」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
泰莉奇怪地看了會兒翠花的舉動，突然明白了她的意圖，靠近小黑板，溫柔地說道：「現在很安全，你可以出來了。」
小黑板後慢慢探出了一個蓬鬆的小腦袋。
「安吉拉嗎？」泰莉眼神一亮，「你爸爸派我們來救你。」
小女孩點點頭，這才走了出來，怯怯地看了翠花一眼，特意選了遠離她的一面，拉住了泰莉的手。
翠花鬱悶地發現她的親和力完全比不上泰莉。
……
「我們找到安吉拉了！」泰莉牽著安吉拉下樓，邊下臺階，邊興奮地朝一樓的大廳。
但沒有人回應她。
大廳安靜得異常，只有幾聲似曾相識的粗重喘息聲。
這熟悉的驚悚感讓泰莉恐懼地停下了腳步。
翠花見勢不對，把泰莉和安吉拉護在身後。
自行悄聲跳下臺階，才看清了大廳的狀況。
吉爾和佩頓背靠背警戒著，三個方向三隻半人高的喪屍狗把他倆逼到了大廳中央。
翠花的到來打破了對峙的平衡局面。
最靠近樓梯口的喪屍狗當頭撲過來。以免喪屍狗攻擊身後的泰莉她們，翠花不敢躲避，正面迎了上去。
在這當口，安吉拉掙脫了泰莉，熟練地跑進了走廊逃命，一溜煙就不見了。
「我去追她！」泰莉舉著槍，躍躍欲試。
自從開了第一槍，泰莉就一直相當興奮。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
翠花試圖投給她一個問詢的眼神，卻被喪屍狗纏住，無法分神。
「我沒事的！」泰莉仿佛瞭解她的擔心，晃了晃槍，大喊了一聲。
麗莎……
泰莉最後看了一眼奮戰的翠花。
還是等她們逃離了浣熊市，她再告訴麗莎吧。
泰莉如是想道，轉頭朝著安吉拉的方向追了過去。
第12章 喪屍圍城
泰莉和安吉拉的離開免除了翠花的後顧之憂。她接連躲過喪屍狗的幾次正面攻擊。
喪屍狗發出沉悶又急躁的呼吸聲，朝翠花的脖頸直撲過來。
翠花矮腰閃過，錯身之際，喪屍狗騰空在上，翠花裝備上「熔岩爆發，」一記重錘隔著它最柔軟的肚皮震碎裡面的五臟六腑。
喪屍狗在空中咽氣，屍體哐的一聲砸在地上。
翠花看向另一邊，吉爾和佩頓他們手不離槍，已經合力解決了一頭喪屍狗，正和剩下一隻纏鬥。
她正要加入他們，安吉拉逃跑的方向忽然響起了犬吠和激烈的槍鳴，還夾雜著誰的慘叫。
翠花略微斟酌，奔向聲音傳來的地方。
走廊盡頭是一個堆滿獸籠的廚房。
翠花趕到的時候戰鬥差不多已經結束了。
愛麗絲抱著安吉拉站在破碎的窗戶旁，周圍零落著幾具喪屍犬的屍體，她旁邊還站著個身穿雇傭兵制服的男人。
他拿著機槍瞄就要拉下槍栓。
而他瞄準的是靠在對面牆上的泰莉！
翠花一個加速，沖上去撞偏了他的槍托。子彈打進了泰莉頭上的通風口。
「她是你同伴？」男人望了眼翠花，拉了拉槍栓，非常無奈，「我見過別人變成喪屍的過程。被咬了必須儘快處理。」
翠花心裡一激靈。
剛才事發突然，她只來得及用餘光掃了眼泰莉，以至於連明顯的異狀都沒察覺。
泰莉閉著眼，靠在離愛麗絲他們很遠的牆上，她滿頭大汗，嘴裡發出痛苦的微弱□□，脖頸處的咬傷正汩汩地往外冒血。
更可怕的是，翠花聞到了另一種奇妙的氣味。它介於人類和喪屍之間，但又不是愛麗絲和安吉拉的那類味道。
這氣味是從泰莉身上發出的。
翠花的心涼了大半。
這下完了。她不用回頭看愛麗絲的神情就知道她什麼態度。
事情已經沒有迴旋餘地。
翠花絕望地看著泰莉。
泰莉若有所覺地睜開眼，卻沒有看翠花。
因為害怕自己會突然變異，泰莉沒有接近任何人，她彎腰把DV機放在地上踢到了愛麗絲那邊。
「請千萬保管好這段影像，逃出去之後一定要把它公佈於眾。」
「還有……麗莎，」她突然轉頭看著翠花，眼裡滿是淚水，「我必須要向你道歉。你一次一次救了我，我卻對你說出那樣的話。」
「我能理解，你不要說了……」翠花心裡堵得發慌。
泰莉是她來到這兒的第一個朋友。如果不是泰莉一直在吉爾面前維護她，她根本不可能取得吉爾的信任，更別說加入愛麗絲的隊伍了。
泰莉卻使勁搖了搖頭，「不，你聽我說——我一開始是把你當成希亞·哈特才……」
「我這裡有抗體，你們要不要試試……」一個稚嫩的童音插入，聲音很小卻瞬間終止了一切爭執。
連愛麗絲都驚愕地盯住了出聲的安吉拉。
小女孩跳下愛麗絲的懷抱，從書包裡掏出了幾支裝著綠色液體的試管。
她不敢接近泰莉，把試管遞給了愛麗絲，「我不知道對她會不會有效，她感染的程度太深了。」
「你從哪兒拿的？」愛麗絲訝異地盯住安吉拉，問出了在場所有人的疑惑。
翠花腦中快速閃過資料裡的一行字。
查理斯博士才是T病毒最早的研發者。
果然，安吉拉不安地咬了咬嘴唇，「是我爸爸給我的。」
「但是，他是為了治病，」安吉拉抬起頭，環視了一圈周圍的人，眼神堅定清澈，「他是為了治我的病。他得的病，我也會得。」
「他真的不是壞人。」安吉拉似乎格外在意愛麗絲的看法，拉了拉她的衣角，目光懇切地看著她。
愛麗絲朝安吉拉安撫一笑。
看來安吉把手裡的抗體不存在被污染的風險。
愛麗絲暗暗思忖，轉頭回應了翠花和泰莉期盼的眼神。
「總要試一試。」
……
翠花看著愛麗絲把抗體注入泰莉體內，卻沒法像泰莉他們那樣鬆口氣。
她在想安吉拉說的後半句話。
『什麼叫「不知道會不會有效」？』翠花默默詢問系統。
翠花當然知道安吉拉說的什麼意思，泰莉能否恢復要靠運氣。
但坐以待斃可不是她的風格。
她唯一可以求助的就是系統。雖然不知道系統會怎麼反應，她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先試試看能不能從系統那兒套出什麼。
像泰莉這樣在原著裡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是死是活，系統應該也不會在意……的吧？
更何況，看它在高架橋時的表現，系統肯定樂意在這時候再宰她一把。
翠花竭力自我安慰。
【配角泰莉是否康復取決於不可控因素。】
【符咒「少女的祈禱」可削弱不可控因素。】
翠花松了一口氣。
【是否兌換「少女的祈禱」？】
即使心知系統「奸商」本性，翠花還是得確認兌換。
【用戶積分不足，兌換失敗。】
【隱藏任務開啟：阻止愛麗絲與馬特最終一戰。】
【「少女的祈禱」兌換成功。】
翠花沒想到，系統竟然臨時又給她加了一個任務。
「阻止最終一戰」這麼重要嗎？積分不夠也能憑這個任務兌換商品？
翠花眯起了眼睛。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泰莉的事。
翠花暫且放下懷疑，在商品欄裡點擊使用「少女的祈禱」，耐下心來，等待。
在其他人看來，泰莉的狀況逐漸有了好轉。泰莉體溫慢慢恢復正常，臉蛋也褪去青白，有了紅暈。
「看來今天是你的幸運日。」愛麗絲對泰莉露出一絲微笑。
有愛麗絲這個T病毒活體感應器的一句話，氣氛終於緩和了不少。
終於卸下重壓，泰莉整個身體無力地順著牆滑了下來。
她滑坐在地上，喜極而泣。
「請相信我剛剛無意針對你。」男人紳士地朝泰莉伸出手，想把她扶起來。
泰莉沒理他，借著翠花的力量站了起來。
男人冷峻的臉上多了絲尷尬，「我是卡洛斯，和你們……」
「他和我們一樣，也被博士派來找安吉拉。」愛麗絲截斷了他的介紹，轉身，「我們得趕快了。」
翠花扶著泰莉趕忙跟上愛麗絲。
幾個人趕到大廳和已經幹掉喪屍狗的吉爾佩頓匯合。
剛出校門，旁邊的公共電話就響了起來。
第13章 喪屍圍城
愛麗絲接了電話。
翠花聽得真切，裡面是博士的聲音。
她慢慢呼出一口氣，暗自慶倖。
博士確認了安吉拉沒事之後，才告訴愛麗絲他們，有一架直升機停靠在市政廳。他們可以借助它逃脫。
「奧斯本集團會提供援助嗎？」愛麗絲看了一眼心不在焉的翠花。
「……我不知道奧斯本先生的具體計畫。」
翠花豎起了耳朵。
「但他有意插手。」
博士的話又讓翠花重新緊張起來。
「您的意思是他還要過來？」翠花忍不住插嘴。
愛麗絲乾脆把電話遞給她。
「城裡有病原體，感染的風險很大，您告訴他了嗎？」
電話亭邊的攝像頭轉了過來，翠花總覺得博士在透過鏡頭觀察她。翠花慌忙轉過身背對攝像頭。她可沒忘記博士是病毒方面的專家，要是被看出來什麼就慘了。
所幸博士並沒有糾纏。
「哈特小姐，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奧斯本先生的作風。」
博士淡淡地說道，聲音有些疲憊，翠花還從裡面聽出了一絲不快。
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電話那邊突然爆出一聲巨響，繼而傳來嘟嘟的斷線聲。
翠花頭皮一緊，轉頭撞上了愛麗絲嚴肅的綠眸。
兩人互相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到了不詳的預感。
眾人不再多說，匆忙趕往市政廳。
一個身經百戰的雇傭兵還有S.T.A.R.S特遣隊的精英吉爾，再加上她自己和人形外掛愛麗絲，這隊伍的戰鬥力解決市政廳的守衛簡直輕而易舉。。
只要趕在凱恩來之前……
翠花看著身前全副武裝的幾個人，暗暗分析。
愛麗絲三兩下解決了附近高樓上狙擊他們的雇傭兵嘍囉，帶著大家突破把守，登上了市政廳樓頂的直升機。
真希望他們能就這樣登機離開。這樣就不用面對復仇者，也不會有馬特恢復理智後她編的故事露陷的問題了。
翠花誠心祈禱。
她看著愛麗絲走進駕駛艙，裡面即刻傳來了威嚇的聲音。
「……這是保護傘公司私人財產！你們無權……」
駕駛艙裡的飛行員才發現不速之客的入侵，對愛麗絲怒目而視，一邊卻慌忙地尋找剛剛還在手邊的□□，準備把不速之客趕下去。
「你在找它嗎？」閃進駕駛艙裡的翠花晃了晃鋥亮的□□，把它扔給了愛麗絲。
「……」駕駛員一哆嗦，從座位上摔了下來。
那裡剛剛明明根本沒有人！
他驚恐地看著靠在駕駛台旁笑嘻嘻的翠花，像在看一個怪物。
忽地，他爬起來，沖向出口，奪路而逃。
駕駛艙門口的愛麗絲輕鬆地截住，單臂拎起駕駛員，把他扔回座位。
「……我是不會協助你們潛逃的！」
想起和公司簽過的協議，飛行員竭力掩飾聲音的顫抖，色厲內荏地叫道。
「這可由不得你。」
一把槍架到了他脖子上。
翠花回到後排，確認了一番，才不死心地承認他們這堆人裡真的沒有人會開飛機。
愛麗絲還在和飛行員對峙。看不出來那個慫包還有這膽量。
就知道逃跑不會這麼簡單。
翠花憂心忡忡地四顧警戒。
餘光掠過舷窗，不經意地發覺樓頂的陰影裡毫無預兆地多了一排重兵。
翠花悚然一驚，回頭緊張地大喊，「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等等，安吉拉和泰莉呢？」
他們正要起飛，忽然發現沒了這兩人的身影。
翠花心急如焚地跑到艙門口，正要跳下去找——
「抱歉，我們太慢了。」泰莉抱著安吉拉出現在登機口，「你們怎麼了？」
翠花沒回答。
現在走十有八九來不及了。
馬特和愛麗絲的一戰終難避免。而凱恩，最可能挾持他們隊伍裡戰鬥力最弱的兩個人，威脅愛麗絲。
她神色凝重，把泰莉和安吉拉推向機艙內最安全的地方。
樓頂乍起了一兩聲槍鳴。
佩頓他們驚愕地相互打量，沒有人受傷，更沒有人開槍。
「這是他們的警告。」愛麗絲沉聲說道，她眼神凜冽，眸光銳利地望向直升機外。
「現在趕快走還來得及嗎？」泰莉不安地問。
回答她的是凱恩透過傳聲器響徹城市上空的聲音：「恐怕不行。」
翠花意料之中地看到凱恩從雇傭兵身後走出，不過他手裡還提著個癱瘓的中年男人。
「爸爸！」安吉拉驚叫著要掙脫泰莉的懷抱，被愛麗絲制止了。
那是博士？
翠花微驚，默默向凱恩後面打量，發現他沒有捉住其他什麼人，暗自松了口氣。
不過，她光顧著泰莉和安吉拉，竟然忘了博士這個不確定因素。失策……
「我們又見面了，愛麗絲女士。」凱恩向來沒什麼波動的冷漠嗓音竟然透出了點狂熱，「不過以前都是我通過攝像頭觀察你。」
他的語調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個變態！」吉爾狠狠地罵道，「他果然一直在背後監視我們！」
「包圍圈設立完畢，所有區域均已封鎖。」
傳聲器傳來的聲音比吉爾的怒駡更有力。很快讓機艙內陷入短暫的沉默。所有人都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麼。
「我們不能丟下我爸爸！」安吉拉緊緊抓住愛麗絲的袖子，乞求。
「真是感人的情誼。」凱恩陰陽怪氣地讚歎了一句，「現在把你們的武器丟出直升機。」
愛麗絲看了看安吉拉淚水漣漣的眼睛，一皺眉，率先把槍扔了出去。
翠花無奈地閉了閉眼。
像最後一戰這種關鍵劇情真的沒法繞過嗎？系統的強制任務要怎麼辦？
翠花心煩意亂，跟隨眾人放下武器，假意順從，被爬上飛機的雇傭兵用繩索捆住，和其他人一起押下飛機。
除了愛麗絲和安吉拉外，所有人雙手都被束縛在後背，跪在凱恩面前。
凱恩隨手把博士甩在地上，安吉拉連忙跑過去扶起爸爸。
凱恩叫出了復仇者，他的嗓音抑制不住地興奮。
他等了那麼久，就是為了決鬥的這一刻。
假裝被俘的翠花沒心思看凱恩的嘴臉，她低頭用餘光四處打量，不死心地尋找轉機。
四周的燈光應景地亮起，把市政廳映襯得宛如一個鬥獸的舞臺。
「和他打。」「鬥獸場」的主人凱恩命令道。
愛麗絲嘴角露出一絲桀驁的笑，「不。」
凱恩的臉有些扭曲，他轉身抬手就給了博士一槍。
「不照我說的做，他們今天都會死在這兒。」
安吉拉哭喊著搖晃倒地身亡的父親。
翠花攥緊了手心。
她沒想到凱恩這麼喪心病狂。
之前她還只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已，現在……決不能讓凱恩這麼得意！
馬特不記得愛麗絲，愛麗絲也沒想起馬特被改造成了這副模樣。
她也沒有證據證明復仇者就是馬特。
難道就要這麼坐以待斃，放任凱恩的詭計得逞嗎？
翠花瞥了眼凱恩冷漠而殘忍的灰眼珠，總覺得心有不甘。
她在腦海反復回看馬特的資料。
形容可怕的怪物和長相俊逸的馬特……這兩者有什麼能聯繫起來的？
第14章 喪屍圍城
復仇者丟掉火箭炮，邁著幾乎震動地面的腳步，走向愛麗絲。
翠花抬頭看了他一眼，便要低頭。
那張臉著實恐怖，像被扒皮又潑了硫酸，看不出五官，連眼睛都糊在橫肉裡看不清楚。
她垂下眼，一點銀光從復仇者的腦袋邊緣射進眼角。
翠花一愣，半抬起臉看向黑糊糊的復仇者。
他身上難道還有銀飾？
雖然自覺猜測荒謬，翠花心裡還是燃起了希望。
只要那是人類馬特的東西，她就有辦法！
復仇者和愛麗絲活躍在探照燈中心。兩人交戰之際，就連翠花也很難跟上他們的動作。
翠花眯著眼，努力盯緊白光中的龐然大物。
終於，無數個回合下來，復仇者敗北，被愛麗絲釘在了鋼筋上。
【用戶阻止最終一戰失敗。】
【連鎖任務難度上升。】
翠花顧不得系統，借這個空檔，看清了，復仇者的耳骨上確實鑲著個銀色的標牌。
那像個標牌，但非常小巧，上面標著數位，很有可能是保護傘公司復仇女神計畫的實驗編碼。看來那是保護傘公司給他的。
這根本證明不了什麼。
她有些失望。
「動手解決它！」完美地篩選出最優品，凱恩嘴角泛出滿意的微笑，果決地命令愛麗絲。
儘管上一秒復仇者還是他最珍愛的實驗品。
翠花腦中一聲轟隆。
凱恩這個變態！他明明知道馬特是愛麗絲的同伴！
「他就是馬特！快停手！」
顧不了那麼多，翠花朝愛麗絲大喊。
愛麗絲聞言，不由駐足，轉頭震驚地望向翠花。
「別聽她的！立刻動手！」凱恩盯緊了愛麗絲，怒喝。
「看他的耳夾！那是我特意挑了送給哥哥的。上面的圖案我還記得呢。」
翠花說出了一串數字。
和「耳夾」上的分毫不差。
愛麗絲手裡的刀哐當一下掉在地上。她走上前，盯著兇神惡煞的復仇者，腦中隱約閃過幾組實驗室的畫面。她用力睜了睜眼，神色恍惚地抱住頭。
看著愛麗絲放棄攻擊，翠花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沒想到這死馬當活馬醫的一招竟然真的有效。不過她作為馬特名義上的妹妹，說什麼別人也沒法反駁。真相不重要，關鍵是充當愛麗絲想起馬特遭遇的契機。
說不定，只要直接說出復仇者和馬特的關係就能觸到愛麗絲的記憶。
翠花正猜測著，身前落下了一片陰影。
她被揪住衣領提了起來。
凱恩英俊的臉因為怒氣而有些變形。
「誰告訴你……希亞·哈特？」
看到翠花罩在帽子下的臉，凱恩的灰色瞳孔吃驚地收縮了一下。
他粗魯地扯掉翠花的兩層帽子，翠花那張塗了脂粉的喪屍臉清晰地暴露在探照燈下。
凱恩立刻警覺地退後幾步，隔開安全距離。但又忍不住湊近翠花，仔細觀察。
錯愕、狂喜交織在凱恩的臉上。確認了半餉，他抑制不住喜悅，大笑出聲。
「哈利那公子哥的小妻子竟然被感染了！」
凱恩從沒想到自己能這麼走運。
清理感染源真是個絕佳的理由。既能對公司交代，又能重創哈利那小子。
想像著哈利·奧斯本那張令人不快的臉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凱恩微笑著掏出槍。
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翠花的腦殼。
翠花卻上揚嘴角，露出詭異的微笑。
凱恩直覺不對，迅速後退。
他只覺得眼前一花，手腕一痛，便被人從身後勒住脖子，槍也不翼而飛。
眾多衛兵的槍口霎時對準了挾持者。
翠花沒把他們放在眼裡，順手把從凱恩那兒奪過來的槍踢給正在費力掙脫繩子的吉爾。反正她的喪屍手也用不了槍。
「你們都退後兩百米。」手握著籌碼，翠花借機要脅。
「救我！」凱恩費力地喘氣，大喊。
翠花加大了勒脖子的力道，凱恩眼球爆出，好像一隻缺水的金魚。
接到凱恩的指令，復仇者飛快地朝翠花發起了攻擊。
翠花帶著凱恩艱難地閃避。
從故意吸引凱恩的注意，到利用這張和希亞·哈特相似的臉誘使凱恩放鬆警惕，每一步都進行地非常順利。
但翠花沒料到，愛麗絲記憶重啟的時間比資料裡說的長那麼多，她竟然沒有阻擋復仇者過來！
險險地躲開復仇者的一記重錘，翠花把凱恩擋在身前當盾牌。
「殺了她！」
從未受過如此大的羞辱，凱恩拼著命吸入一口氣，咬牙切齒地命令復仇者。
翠花一趔趄。
凱恩這人著實變態。
她拎起凱恩朝復仇者迎面扔過去。
復仇者靈活地閃過丟過來的凱恩，竟一刻不停，一把抽出突在牆上的鋼筋，向翠花刺過來。
翠花閃躲不及，順勢跪坐在地，脊背後撐，堪堪仰面躲過。
鋼筋甩過的餘鋒在側臉擦出一道血痕。
毫無喘息之機，翠花剛後空翻躍起，鋼筋便掉頭過來，勢不可擋地向前一個突刺。
「馬特，你還記得麗莎嗎！」翠花慌忙喊道。
鋼筋搖搖晃晃，懸在了翠花眉心之上。但尖頭朝下，稍有不對就會刺穿翠花。
「動手解決她！」摔在地上的凱恩叫囂道。
翠花大氣不敢喘一聲，屏著呼吸，她看不清復仇者渾濁的眼睛是否有變化。
「馬特！」
一個矯健的身姿插*入了翠花和復仇者之間。
愛麗絲終於想起來了！
翠花如釋重負。
「你們這幫蠢貨！還愣著幹什麼！」凱恩爬起來，退回衛兵身後。
衛兵們一擁而上，沖了上來。
掙開了繩子的卡洛斯和吉爾已和一部分衛兵纏鬥在一起。
翠花作為重點關照對象，也很快被衛兵們圍在了中心。
她透過人牆的縫隙往外看，愛麗絲和馬特那邊似乎還在對峙！
第15章 喪屍圍城
翠花心急如焚，一邊應付著衛兵的圍剿。
「愛麗絲，我會讓你變得更完美。現在立刻消除這個突變體。」
著急的不只是翠花，凱恩看了看手錶，竭力控制急躁，最後一次催促道。
「不！」
愛麗絲對凱恩冷笑著，橫眉拒絕。
「你太讓我失望了。」
凱恩徹底失去了殘餘的耐心。他沒注意到，被三番五次遺棄的復仇者，它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憤怒。
凱恩轉身走向直升機。
「爆炸時間設在十分鐘後。」
翠花一激靈，驀地一用力，當空踢斷了沖上來的衛兵的脖子。
雇傭兵們登時震驚地後退了一步，須臾之後對著翠花火力全開。
翠花在一陣槍林彈雨裡艱難閃避。
凱恩的身影越來越遠，馬上要登上直升機了。
螺旋槳嗡嗡的雜響聲當空砸下。
翠花驚愕地抬頭，頭頂飛過來幾架保護傘公司的直升機。
幾架直升機從三個方向包抄，用密密麻麻飛射的子彈織成了捕獵翠花的天羅地網。
翠花像一隻撞進蛛網的飛蟲，徒勞反抗。幾番躲避，她雙拳難敵四手，終究中彈，好在艱難避開要害。
失血……
她想起來系統的金手指。
早知道就不把金手指換成光環包了！
翠花欲哭無淚。
一朵燦爛的小型爆炸雲當空而起，吞沒了圍著翠花的直升機。
翠花應聲矮腰，打了個滾躲過爆炸的餘波。
她周圍很快炸起一片槍聲，雇傭兵也接連被機槍射成篩子，只有中心的她毫髮無損。
翠花震驚地抬起頭。
復仇者肩扛火箭炮，提著機槍，又幹掉了佩頓身後的一個雇傭兵。
「麗莎！接著！」
愛麗絲把復仇者用過的鋼筋扔給翠花。
一架直升機低空掠過。
翠花透過舷窗看到了凱恩俯視下方又暗藏得意的臉。
該死的！
她把鋼筋豎起支撐在地，借力弓身倒掛，鉤上未關的艙門，一躍而起翻上直升機。
翠花一把把反應不及的凱恩推下艙口。
逼迫飛行員掉頭，翠花趴在艙門口一把撈上安吉拉和泰莉。卡洛斯和吉爾駕著佩頓跳進直升機，馬特也趕了上來，只有愛麗絲還在下面，被一堆雇傭兵包圍。
「距離爆炸時間還有幾分鐘？」翠花奔回駕駛艙。
「一、一分鐘……」死到臨頭，飛行員也顧不得什麼公司協議， 「我們早就說過我們應該先走！」
翠花一拳砸在駕駛臺上，結束了飛行員的異議。
「放下武器，即可投降！」
一架敵機開著探照燈，炮火一路追著愛麗絲。
翠花跳下直升機，舉起鋼筋用力一擲。
鋼筋嘭地一聲刺穿敵機的窗玻璃，紮進飛行員的胸膛。
飛機失去控制，在地面墜毀，爆出橙色的火光。
「愛麗絲——麗莎——」
直升機開過來，低空盤旋，吉爾站在艙口呼喊。
愛麗絲和翠花趕在最後幾秒跳上機艙。
直升機飛向高空，離地上的城市越來越遠。
第一道晨曦爬上了機窗。
泰莉抱著安吉拉望著逐漸縮小的建築群，「我們總算安全了吧……」
她話音未落，地面登時騰起鮮豔的蘑菇雲。
連機窗外都是耀目的火光。
直升機劇烈地震動著，艙門崩地一聲脫離機體，飛了出去。
「我們要墜毀了——啊啊啊啊啊——」
所有人都像被仍進鍋裡的餃子，在強烈的顛簸中上下翻騰。
一塊尖銳的鐵質扶手被震離了座位，朝右邊彈射出去。
那邊是安吉拉和泰莉！
在大腦進一步往下思考之前，翠花的身體已經沖了上去，擋在了安吉拉麵前。
……
浣熊市郊區。
阿克雷山上的小瀑布緩緩從山頂流下，經過一架墜毀的直升機。
那直升機砸在碎岩上，外殼上的漆被高微融化，成了黑坨坨的一片。飛機旁躺著一具被蓋上白布的焦屍。
「報告，我們找到了墜機地點。」
幾架直升機由遠空駛來，一一降落在岩石上。
「奧斯本先生，那兒有一具女性屍體。」
雇傭兵走到最後一架直升機前，對裡面的年輕男人彙報。
年輕男人雙手交叉抵著下巴，頭低垂，看不清神情。聞言，他似乎停滯了一下，才抬起頭，走出直升機。
雇傭兵揭開了白布，屍體胸部被利器貫穿，殘留著乾涸的黑血。她像被火烤過一般，大半張臉都高度碳化，完全看不出相貌。只有從下巴處的一小片保留完好的細膩皮膚，能看出這是個正值妙齡的白人姑娘。
男人俯下身，伸手摸索著屍體的左手，在無名指處摸到熟悉的細微凹痕。
那是戒指留下來的凹痕。
他的手猛地神經質地痙攣。
奧斯本突然別開臉，直起身，頭也不回，飛快地轉身走向他的直升機。
雇傭兵們都以為他準備返航，紛紛跟上去。
——直到聽到男人沉悶而低啞的聲音。
「把她帶回去。」
「啊？您確定？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我說，把她，帶回去。」
男人轉過頭，藍綠色的眼睛裡裝滿了逼人的寒光。
雇傭兵們低下頭，依言搬起焦屍。沒人瞭解他在想什麼，更沒人敢觸這個喜怒無常的公子哥的黴頭。
奧斯本再沒回頭，迅速地鑽進直升機，撥了一圈號碼。
「通知醫務組，準備進行DNA匹配。」
他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臉色陰沉，藍眼睛裡泛著顫動的光暈，莫名脆弱。
他試圖把那具焦屍從記憶裡抹除，希亞·哈特那張陽光燦爛的臉又冒了出來。
哈利·奧斯本突然低低地笑出來。
不管怎樣，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第16章 熱夜之夢
【連鎖任務失敗。】
【使用者積分為負，體能等級下降。】
【隨機進入任一B級世界。】
排山倒海的疼痛席捲了翠花全身。林志玲版柔美的聲音適時而起，伴她一起墮入了無邊的黑暗。
……
小鎮上的居民都說，佩斯家是整個鎮上最漂亮的地方。
她家的莊園又大又精緻美麗，哪怕收到一次有佩斯夫人親筆簽名的舞會請柬，都夠這些人吹噓好一陣子了。
說到佩斯夫人，簡直就是小鎮時尚的風向標。據傳她是來自法國的名門貴族之後，言談舉止輕佻風情，一派法式浪漫。
最讓女人們憎恨、男人們暗喜的是，她是一個喜歡交際的年輕寡婦，每隔一段時間都要舉行一次盛大的宴會。
死去的佩斯先生做事相當公道，雖然給她留下了一個小麻煩，卻補償了她們這一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錢。
「如果讓我選，你以為我會喜歡這樣的生活？」
佩斯夫人輕輕地撫摸翠花柔軟的頭髮，幽幽地說道。
聽著房間外面宴會大廳裡快要掀翻房頂的聲浪，翠花一時還沒有回過神來，呆呆地看著面前這個蜂腰翹臀的麗人。
名義上的母親？
「我只是太寂寞了……好了，今晚就到此為止吧，我還要準備別的……」
佩斯夫人牽起豔麗的裙擺，心不在焉地吻了一下翠花，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間。
翠花的眼睛追了出去。
佩斯夫人迅速地消失在了走廊的拐彎處。
「希亞……希亞小姐……」
翠花回頭，看到一個全身裹著黑袍的嬤嬤舉著燭臺，從走廊的另一邊快步走了過來。
「夫人準備上床休息了，那些尋歡作樂的傢伙們馬上該滾蛋了。我的小姐，你也到了上床的時間了……」
大廳裡的聲音果然小了很多，斷斷續續地傳來了和管家告別的聲音。
「好的，謝謝您的大駕光臨。下次的舞會，一定會第一時間邀請您……」
這是管家利德曼的聲音。翠花對這個聲音很熟悉。她剛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在這個時空遇上的第一個人，就是利德曼。
幸虧是他！
翠花機警地從粗線條的利德曼嘴裡套出了很多有用的資訊。
否則的話，她都不知道該怎麼樣去應付看似愚鈍實則精明的黑嬤嬤。
「希亞小姐，早就跟您說過了，身為上流社會的小姐，要是在晚上九點之前還沒有上床，是極其不合身份的……」
黑嬤嬤跟在翠花的身後，極其有眼色地絮絮叨叨。看到翠花趴在了窗邊，還很體貼地給她披上了一條披肩。
翠花抬頭朝黑嬤嬤咧嘴笑了笑，猛然想起她上午才說過的貴族家的小姐要笑不露齒，趕緊伸手捂住了嘴巴。
黑嬤嬤一貫嚴肅的臉上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緊跟著卻又開始了長篇大論。
「希亞小姐，您一定要早點休息，這樣才能儘快恢復健康，夫人才會允許你走出大門……」
翠花腦袋裡像有一千隻蜜蜂在嗡嗡地叫。她索性主動牽起了黑嬤嬤，走到了床邊。
「希亞小姐您的自律果然是貴族的典範……」
黑嬤嬤高興地給翠花蓋好了被子，輕輕地帶上門出去了。
翠花睜開了眼睛，像前幾個失眠的夜晚一樣，開始整理亂糟糟的思路。
她都醒來好幾天了，只知道自己叫希亞·佩斯，是個頗有淵源的貴族後代，至於所處的時空——
按照系統這個尿性，她應該還是在某個虛擬的影視劇的世界。
可她想破了腦袋，也不記得哪部喪屍電影裡有一個叫佩斯的家族。
系統的介面這次乾淨得脫俗，就像臨睡前剛剛卸完妝的女孩的臉，看不到一絲多餘的修飾。
【B級世界，時間流速比3000:1】
【體能等級:耳聰目明】
翠花煩躁地翻了個身。
她隱隱約約地猜出了系統大概的意圖。
就是說，待在這個一沒手機、二沒WiFi的現代人心目中真正意義上的蠻荒之地，時間還他喵地特別地慢？
耳聰目明？說白了，身手應該還不如那些受過專業訓練的特工吧？
系統這是打算她靠愛來發光發熱嗎？
想起喪屍世界裡那些逆天的開掛，翠花惆悵地長歎了一口氣。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搞清楚這到底是個什麼世界，儘快觸發任務，給這個不通人情的系統當頭一棒。
翠花迷迷糊糊地才閉上眼睛，就聽到了外面極微弱的響動聲。
她的睡意一下子就跑了個精光。
翠花翻身下床，輕輕地打開了房門。
走廊裡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
一盞油燈高掛在走廊的盡頭。影影綽綽的燈光下，拐角處的樓梯像個高大的怪物，與翠花無言地對峙。
橙色的火苗在燈罩裡晃得厲害。
可是，這裡一絲風也沒有。
翠花按捺住內心的恐懼不安，正要上前看個究竟，身後突然傳來撲棱翅膀的聲音。
翠花倏然轉身。
一隻蝙蝠無聲地越過她，直沖著油燈而去，寬大的翅膀很快遮住了油燈昏暗的黃色光亮。
走廊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翠花返身，心咚咚地跳得厲害，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
一個黑影剛剛從她的眼皮子底下滑過，堂而皇之地溜上了樓梯。
樓上只住了一個人。
佩斯夫人！
翠花像貓一樣輕快地溜上了樓梯。
二樓倒有些光亮，是立在走廊兩側的幾隻燭臺張牙舞爪發出來的。
翠花緊貼著牆壁，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以及斷斷續續的壓抑的喘息聲。
那聲音像哭，又像在笑，一會兒一路低聲吟唱，一會兒又好像情到深處戛然而止……
翠花走近了，望過去。
透過虛掩的門，正好看到，大床上十分地不平靜。
「路易……」
翠花尷尬地收回了眼神。
沒見過豬跑，總吃過豬肉吧。
這個佩斯夫人還真是，太寂寞了！
翠花轉身準備下樓，才剛邁出了一小步，就嚇得跌後了一大步。
那只蝙蝠不知道什麼時候飛走了。慘黃的燭光下，有團黑影立在樓梯的拐角，靜靜地注視著樓上。
那團黑影，赫然是一個男人的形狀！
如果說她之前注意到的影子是正跟佩斯夫人共處一室的情夫，那這個東西又是哪來的？
它站的方向恰好對著佩斯夫人的房間，不知道已在那兒停了多久。
能逃過她的感知，這東西絕對來頭不小。
翠花一把攥住走廊上的枝狀燭臺，躡手躡腳地靠近，猛地把尖利的燭臺擲向那團陰影。
燭臺砸到了一團空氣。
但就在它即將落地時，燭臺忽地跳起來，像被一隻隱形的手扔出去似的，朝翠花飛過來。
翠花慌忙避開，一手抓住失控的燭臺，卻不防，餘光裡一個蝙蝠狀的高大陰影迅疾地襲來。
她瞪了大眼，頭腦清醒，想要及時閃避，體能下降後的身體卻反應不過來。最終被一股巨力按壓在牆上。
頭登地一聲磕在石牆上，翠花內心一片驚駭。
腦袋脹痛，視野模糊不清，她只覺得身上壓著個大理石般冰冷沉重的巨大物體。
頸項處的寒意讓翠花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她聽到了一聲輕笑。
第17章 熱夜之夢
這笑聲更像譏誚，冰淩一般紮進翠花有些混沌的意識。
翠花心臟撲通撲通劇烈地跳動。她終於看清了壓著她的東西。
那是身材高挑的漂亮男人。
他穿著時髦的高束腰長禮服，裁剪得體的細格褲緊貼著腰臀，和完美的腿線相得益彰。再往上，禮服的衣領外翻著，露出純棉襯衣的雪白褶皺領。
他的臉和翠花離得很近，在暗夜裡幾乎發著白光，蒼白光滑，如同白骨雕刻而成。捲曲的金色長髮由一條緞帶蓬鬆地挽著。
這張臉完美得宛如希臘雕像，幾乎令人目眩神迷，鮮豔欲滴的嘴唇更是盡顯魔魅氣息。
然而，那雙眼睛像骷髏裡射出來的兩團幽光，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表情。
他鮮紅的嘴唇上挑著，輕佻又曖昧，但看她的眼神卻像在看一隻牲畜。
「瞧瞧我找到了什麼？一隻小老鼠。」
翠花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男人冰冷的手指壓著她脖頸上的動脈，頭湊得更近，漸漸靠近她的頸窩。
他的嘴唇在翠花脖子上摩挲，好像在找一個好的下口處。
翠花的腦中有個瘋狂的猜測在不停地盤旋。
她艱難地轉動眼珠，終於瞥到手裡的銀質燭臺。
她抑制住冷顫，抓緊了燭臺，高舉著用力刺向壓制住她的非人類！
「一只有爪子的老鼠。」
男人仿佛背後長了眼睛，另一隻手繞到身後，輕而易舉地從翠花手中奪下燭臺。他扣著翠花的脖子，掀起唇諧謔一笑，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獠牙。
翠花不可抑制地感覺到恐慌。不是來自對面的怪物，而是源於自身實力的下降。
沒想到體能等級降低會影響這麼大！
她畢竟是手屠過喪屍的女人，如今竟然被一個吸血僵屍壓制了……
翠花不甘心地暗暗盯著被奪走的燭臺。
吸血僵屍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暗自咬牙的神情，故意在翠花眼前擎起燭臺，抬起一根手指，輕輕鬆松地壓彎了燭臺的尖端。
翠花整個人不可置信地呆愣住。
說好的吸血僵屍怕銀器呢！
「你說我是剖開你的胸膛，吃掉你的心頭血還是按保守的做法，從大腿動脈開始呢？」
吸血鬼優雅地抬起一隻手，冷硬的手指從她下巴滑到脖頸，再慢慢下滑到翠花胸前，隔著衣服撫摸她跳動的心臟。
他的手指像一把尖利的手術刀，閃著幽冥之氣，在她心窩處環繞，好像隨時都要挖下去掏出心臟。
除了面對吉爾和愛麗絲，翠花第一次感覺到砧板魚肉，任人宰割的無力。
這裡的夜晚寂靜得如同身處墳墓，翠花甚至聽得到自己血液翻湧的聲音。它如同勁鼓，咚咚咚，在血管裡躁動。
吸血鬼藍綠色的眼睛逐漸染上了一層猩紅的血光，瞳仁兒裡盡是乾渴的欲望。
翠花深吸了一口氣。她越是恐慌，所能聽到的咚咚的聲音越是劇烈。它鑽破她的頭皮，耳蝸，在血管裡嗡嗡作響。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神啊……如果真的有神……
希亞·佩斯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十字架這種東西按理說會隨身攜帶。
翠花不死心在睡衣兜裡暗自摸索，忽地眼神一亮。
篤定眼前的獵物翻不起什麼水花，吸血鬼興致盎然地看著翠花做「徒勞」的掙扎。
直到翠花掏出了一串掛著十字架的念珠。
上帝啊……
翠花戰戰兢兢地高舉十字架。
吸血鬼眼睛微眯，仿佛不能直視一般，飛快地側過臉，避開十字架。
真的有用？！
翠花心裡一陣激動。
「哈！」吸血鬼忽然扭頭，直視著十字架，瞥到翠花震驚的神情，佻佼地笑了出來。他完全不介意翠花手裡的物件，甚至迅疾地奪過它，臉上帶著惡作劇般的笑容。
「十字架，久違了。」
「你知道上一個用十字架對著我的人最後怎麼了嗎？」
吸血鬼撫摸著獵物咽喉處柔滑的皮膚，夢囈一般低語。
「我在他死之前吸幹了每一滴血。」
他挑唇而笑，非常享受地看著翠花眼裡的希望破滅。
嬌嫩的少女是他晚上最喜歡的主菜。
吸血鬼眯起透出血光的眼睛，掐住翠花的脖子，低下頭。
尖牙散發著刺目的光。
翠花欲哭無淚。
這什麼傳言啊！沒一個靠譜的！
這個該死的吸血鬼還惡趣味地逗她玩。她差點以為十字架真的起作用了。
臉漲得通紅，翠花艱難地試圖吸入空氣，一邊用腳夠掉在地上的燭頭。
火……
這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但那實在是太遠了。
吸血鬼看穿了她的意圖，微笑著把燭頭一腳踢開。
「哦路易……我的路易~」
透頂的沉寂中，傳來了佩斯夫人的□□。
「巴貝特、親愛的巴貝特……」
翠花第一次聽到天鵝絨帳子裡另一個人的聲音。他叫著佩斯夫人的閨名，嗓音優柔又溫和，聽起來相當年輕。
翠花注意到吸血鬼的表情驟然間變了。在佩斯夫人呼喊路易的時候，他眯著眼有些不快，嘴角的輕蔑難以言表。
但當那個叫路易的男人給予回應時，他有一瞬間面目僵硬，隨即很快戲謔又嘲諷地哼笑出來。他眼中升起了兩叢幽綠的火焰，譏諷地重複著路易的話。
「親愛的巴貝特？」
等等！路易……南方莊園……吸血鬼！
一道靈光驀地在翠花腦中劃過。
【支線世界1：夜訪吸血鬼已啟動。】
【工作列已更新。】
翠花沒心思再聽系統的語音。她腦中掀起了一陣風暴。
夜訪吸血鬼+路易！
難道她眼前的這位就是吸血鬼萊斯特？
而她媽媽是路易曾經抱有特殊感情的那個「巴貝特」？！
第18章 熱夜之夢
唯一有能力阻止萊斯特的，就是同樣也是吸血鬼的路易了！
只要能引起路易的注意……
翠花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下一瞬，她就被牢牢地鉗住了嘴。剛要出口的呼救卡在喉嚨裡。
「瞧瞧我聽到了什麼？吸血鬼萊斯特？」
萊斯特眯著眼，兩道探尋的光像骷髏裡升起的磷火，緊盯住翠花。
萊斯特沒有特意施展自己的黑暗天賦，但直到剛才，「吸血鬼萊斯特」幾個字驀然闖入，他才發現之前他竟然沒有聽到眼前女孩的心聲。
他又嘗試了一會兒。
然而除了剛剛那句驚詫的女音外，他仍然看不到這人類女孩的想法。
他的黑暗天賦只在同族身上失效過。
有趣。
「是誰告訴過你我的名字，小老鼠？」
萊斯特挑起了嘴角，掐著翠花的手卻在慢慢收緊。
翠花奮力一蹬，踹倒了被萊斯特扔在地上的燭臺。
哐當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深夜裡格外響亮。
「誰在外面？！」
這是佩斯夫人的聲音。
翠花眉頭一皺。
她可不想平白搭上巴貝特·佩斯的命！
路易應該不會讓佩斯一個人過來吧……
房間裡有微小的爭執聲。似乎是佩斯夫人想要出去，卻被路易阻止了。隨後是衣服摩擦的聲響。沒有腳步聲，翠花卻感覺到有東西在靠近。
萊斯特起初只是輕蔑地收緊了嘴角，他短暫地思考了幾秒，眼裡的神色變得難以言喻的複雜。
譏誚、不理解、無奈混雜在一會兒。翠花無法分辨出哪一樣占得更多。
路易一定不會讓萊斯特在他眼皮子底下傷害巴貝尼的家人。但他真的能牽制住無法無天的萊斯特嗎？
翠花幾乎開始動搖。
然而萊斯特突然放開了她，轉身從窗戶躍下，飛快地投入了茫茫夜色。
翠花咽了口口水，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放過了她。
她奔到視窗往下看，夜幕中早已沒了萊斯特的影子。
但她腦中反復回蕩著他離開前，回頭瞥向她的神色。
饒有興致、探究的發亮的眼神。
他根本不是被路易逼走的。
他還會再來。
翠花有了一種糟糕的預感。
她剛想歎口氣，便感覺了背後陌生的凝視，那凝視不含敵意，卻讓她本能地汗毛豎立。
她來不及多想，迅速回頭。不出所料，在黑暗裡看到佩斯夫人房前一個朦朧的影子。
另一個漂亮得異常的年輕男子。
翠花緊抓著窗框，直視那人銳利但飽含著憂愁的綠眼睛。
奇異的是，他們從沒有正式見過面，卻很快清楚了對方的身份。
兩人相互對望，在緘默中達成了一致。
吸血鬼沒有造訪這兒，希亞·佩斯也沒有來過這裡。
翠花提著裙子，悄聲奔下樓梯。
「親愛的，外面到底是誰？」
「一隻闖進來的野貓而已。」
她聽到吸血鬼路易溫柔地安撫著佩斯，繼而門輕輕地關上了。
四顧發現沒有僕人注意到她的蹤跡後，翠花躡手躡腳地鑽進了自己的屋子。
直到此時，她的心臟還像吃了炫邁一樣，劇烈地跳個不停。
平躺在床上，為了平復心情，翠花查看起更新的工作列。
這次的任務乍看上去非常簡單：扮演好希亞·佩斯的角色，以及壽終正寢。
如果是以前，完成第二個任務還是很輕鬆的。現在送分題都變成了送命題……
翠花勉力壓下心理落差，繼續往下翻。
為了配合第一個任務，系統追加了疑心值頁面。現在上面只有佩斯夫人一家和幾戶鄰居，還有兩個非人類萊斯特和路易。
「我遇到的人都會被加進來嗎？」
【是的。】
翠花瞥到頁面上任務失敗的條件：2個以上人物疑心值超過50%。
這麼說來，豈不是她遇到的人越少，難度越低？
看來還是呆在家裡，少出席社交場合比較好。
這麼顯而易見的策略，系統是在暗示她什麼嗎？
翠花有些狐疑，又再次確認了一遍已更新人物的疑心值。
等等！
那個叫莫莉的僕人怎麼疑心值已經飆到30%了！
她幹了什麼嗎？她明明什麼都沒幹。
如果不是顧及希亞·佩斯的形象，翠花真想立刻沖到女僕臥房，搖醒她。
……
黑嬤嬤發現小主人最近格外關注莫莉。
而莫莉似乎對小主人有些……畏懼？瞧這孩子，都快躲到她身後去了。
小主人有什麼可害怕的？
黑嬤嬤疑惑地看了一眼跑到她背後去的莫莉。
想到莫莉之前猶猶豫豫地告訴她的事，黑嬤嬤板起了臉。
「佩斯小姐晚上又偷偷溜出房間玩了嗎？這可不是淑女應該幹的事。」
翠花收回了打量莫莉的目光，現在堵住黑嬤嬤即將到來的說教才是正事。她坐直了身體，臉不紅心不跳地微笑著撒了個謊。
「嬤嬤，我可沒有幹什麼不該幹的事，只不過是去……解決一下生理需要嘛。」
最後幾個字說得極輕，像是難為情到了極點。
黑嬤嬤看著害羞的女孩，眼裡的嚴厲不自覺被笑意融化了。
還是個孩子呢。莫莉到底對小主人有什麼誤解？
翠花卻完全笑不出來了。
就在剛才，莫莉的疑心值瞬間漲到了60%。
她盯著假裝認真掃地的女僕，盡力維持僵硬的笑容。
也許是不堪到背後「火熱」的眼神凝視，莫莉宛如一隻小兔，垂下頸子顫抖了一下，很快借著清掃大廳的理由，逃出了房間。
翠花無語凝噎。
莫莉難道是看到了那天晚上的情形，誤會了？
但怎麼看，她都是受害者啊。莫莉為什麼會害怕她？
誰又知道莫莉到底看到了多少。
翠花企圖試探出莫莉到底知道些什麼，好找出補救機會。
然而，沒等到她想出辦法，倒是在一天晚上等到了想敬而遠之的不速之客。
第19章 熱夜之夢
佩斯夫人的舞會上照舊衣香鬢影，賓客雲集。
脂粉氣、香水混雜著葡萄酒的香味交織在空氣裡，侍從們托著託盤在匆忙地衣著光鮮的人群中穿梭。
貴婦們搖著絲絨扇子，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地聊起了近來的緋聞軼事。比如弗雷家的小少爺為了贏得姑娘的芳心，居然不顧身份地去和一個下等的落魄詩人決鬥；又比如年過半百的喬斯頓夫人剛死了丈夫，就帶著男寵堂而皇之地參加各種宴會。
沒有希亞·佩斯的記憶，翠花對這樣高朋滿座、背景複雜的宴會避之不及。她躲在小屋裡，但不幸被佩斯夫人叫出來，去尋找失蹤了一會兒的喬斯頓夫人。
翠花小心翼翼地避開人影眾多的宴會廳，朝後花園走去。
她從大腦裡搜羅喬斯頓夫人的樣子，除了一個帶著厚重假髮、身著鮮黃裙裾的模糊影子外，什麼也想不出來。哦，對了，還有僕人們的閒聊，有名的風流寡婦嘛。
更有人把喬斯頓先生的死和她的男寵聯繫到了一切。
翠花腦中勾勒出了個臉上塗滿鉛粉的纖細男子。
花園裡沒有任何燈光，依稀能看到遠處一長排低矮的尖頂房屋和大片櫟樹的輪廓。
翠花提著玻璃燈，微弱的光暈只能照亮眼前的一隅。附近安靜地連蟲鳴都聽不到。
她忽然嗅到一絲細膩的血腥味兒。
翠花飛快地拎起裙擺，轉頭就跑。
她毫不意外地被攔住了。
男人從櫟樹的拱形樹枝下走出來，轉眼間，便閃身出現在翠花身前。他帶著迷人的微笑，瞳仁反射出玻璃燈的光，漾起一抹勾人淺碧。
「晚上好啊，小老鼠。」
翠花機敏地後退，盯著萊斯特手裡不知生死的老婦人，抓緊了玻璃油燈。
萊斯特諧謔一笑，把喬斯頓夫人扔在地上。
「不用緊張。她的味道不怎麼好。」
「路易呢。」
翠花握著燈柄，緊張地觀察著萊斯特的動作，準備一個不對，就砸破玻璃罩，把火扔到吸血鬼身上。
沒有任何東西經得起火燒，尤其是吸血鬼這類易燃物。
「你還指望路易那個可憐蟲？」
萊斯特挑眉，嗤笑翠花的天真。
「只要我願意，隨時能殺掉這兒的所有人，包括巴貝特·佩斯。」
他沾著血的獠牙在黑暗裡泛出刺目的光。
翠花驟然明白了。
他是故意的！
故意在佩斯莊園殺人。故意讓喬斯頓夫人以這種不體面的方式死在佩斯家的花園。
而佩斯莊園的人能活多久更是要看他的心情。
她媽媽怎麼就捲進萊斯特和路易的糾葛裡去了！
如果萊斯特有意犧牲巴貝尼，讓路易認命當一個殺戮的吸血鬼，那就全完了。佩斯莊園的人一個都逃不了。
翠花深吸了一口氣。
「我要跟你做一個交易。」
這個灰撲撲的小姑娘滿臉焦慮，卻揚起臉直視著他，強裝鎮定。這反倒使得她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彩。那雙棕色的眼睛顯得更大也更誘人了。
萊斯特的眼神從女孩的臉上滑下，在細嫩的脖頸上打了個轉。他微眯眼眸，掩去興味的神色，內心多是不屑。
翠花看出了他的輕蔑。她挺直脊背，按捺住惴惴不安，慢慢拋出誘餌。
「你不是想讓路易放棄作為人類的情感，讓他成為你徹頭徹尾的同夥嗎？」
一絲危險的氣息從萊斯特身上滲了出來。
他迅疾地越過屍體，氣勢逼人地逼近翠花。
翠花趁機摔破燈罩，將火砸向撲過來的萊斯特，卻被他敏捷地避過。
油燈掉在了萊斯特的馬靴旁，垂危的火舌在夜風中顫了幾下，漸趨熄滅。
翠花被一把扣在了身後的櫟樹樹幹上，動彈不得。
萊斯特勾唇而笑，眼中燃燒慘綠的滲人火焰。他壓低了聲音，一根手指溫柔地順著臉龐向下撫去，然後捏住翠花的下巴。
「你知道的很多嗎，小老鼠？」
翠花覺得下一秒她就會被這溫柔的手擰斷脖子。她抓緊了身後的粗糙樹皮，佯裝無畏，信心滿滿。
「既然路易貪戀生命，那你就送給他一個生命。」
她邊說邊窺探萊斯特的神色。
「……送給他一個生命？」萊斯特漂亮的淺金眉毛鎖結在了一起。
他暗暗嘲笑自己竟然會聽從一個人類幼崽的話，一邊又忍不住朝著這思路走下去。
他當然送給過路易人類，無論是漂亮的年輕小夥子，還是皮膚細嫩的陪酒女郎。但路易那傢伙竟然朝他發火，維持著可笑的尊嚴，只願意碰老鼠和家畜的血。
這個懦夫！
萊斯特的眼睛幾乎要燒了起來，翠花在一瞬間甚至以為他要殺掉她。
但好歹她得到了他的回應。翠花竭力安慰自己，戰戰兢兢地繼續。
「對、對……不是作為食物，而是作為你們的同伴送給路易。那生命會成為你們的羈絆。如果你留不住他，就借助她來留住路易。」
「『她』？你似乎相當確定結果？」萊斯特敏銳地反問。
翠花心裡一驚。她是清楚原著克勞迪婭的存在，才這麼想當然地用了「她」。她咽了下口水，一刻也不敢移開眼睛，直直地對上萊斯特懷疑的眼神。
「嗯，一定要漂亮的、乖巧的小女孩，激起路易的保護欲。作為你們的女兒牽絆路易。」
默默對還不知道在哪兒的克勞迪婭道了聲歉，翠花鎮定地答道。
萊斯特竟有了些微遲疑，越深想，居然似乎……真的可行？
「『我們的女兒』？」
他用夢境般的語調輕輕重複著，突然爆出了一聲大笑。
翠花被他嚇了一跳。
路易啊路易，一個嬌弱漂亮的小姑娘如果被你撕咬了，你願意放任她死掉，還是把她變成你所認為的怪物？
豔麗的唇勾起撩人的弧度，萊斯特笑得愈發暢快。
他的眼光漸漸落在了翠花的身上。
翠花登時有了一種被蛇盯上的毛骨悚然。
萊斯特摩挲著下巴，挑剔地打量著翠花，「既然這樣，我為什麼不用你呢？」
翠花只覺得一陣寒毛炸立般的驚恐。她瞪圓了眼睛，連連擺手。
「不不不，我長得既不漂亮又不可愛，平常還很笨拙！一點都不合適！」
翠花的畏懼極大地取悅了萊斯特。他心情很好地放過了翠花。
「的確不漂亮。呆頭呆腦，像只灰老鼠。」
翠花絲毫沒有被萊斯特刻薄的語氣打擊到，她劫後餘生般輕輕靠在樹上，小心地觀察萊斯特的表情。
「萊斯特先生，我已經展示了足夠的誠意。您願意答應我的條件，放過佩斯莊園的人嗎？」
萊斯特嘴邊帶著奇異的微笑，冰冷的手指撫上了她白嫩的臉，「你還不夠坦白。你還沒告訴我你從哪兒知道了這麼多？」
翠花應景地打了個冷顫。
據她瞭解，萊斯特對族裡避世的清規戒律根本無意遵守，否則也不會在現代組建搖滾樂隊，成為暴露在大眾視野裡的搖滾明星。他壓根不在意是誰洩露了「秘密」。
「您的名字是我從路易那兒偷聽到的。」翠花睜著一雙清亮的大眼睛，真誠地仰臉望著萊斯特，「您和路易的事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
萊斯特譏諷地眯起眼睛。
翠花知道他根本沒信，慌忙補充，「我人就在這兒，您隨時可以殺死我。」
「而且我保證，路易和佩斯莊園絕對不會再有任何瓜葛！」
萊斯特對翠花的自知之明相當滿意。他哼笑了一聲，饒恕了翠花撒的小謊。
「我可以考慮饒過你母親，前提是你的法子真的有用。」
櫟樹後旁邊的灌木叢忽地輕輕搖晃起來，發出窸窣的碎響。
翠花和萊斯特對視一眼，他放開了翠花。
「誰在那兒？」
那邊傳來了一聲問詢。
翠花探出頭，樹叢後的柵欄站著個面色冷峻的中年紳士。
他衣著一絲不苟，正含著幾分警惕向這邊探看。
黑沉的夜色裡他看不清翠花這邊，翠花卻把他看得一清二楚。
這是隔壁的愛德華·梅森。梅森一家從遙遠的芝加哥搬過來，還不到半年，也不怎麼參與當地的交際活動。翠花幾乎沒在佩斯夫人的晚宴上看到過他們。
幸虧她提前看了一遍附帶的人物疑心值介面。
暗自慶倖著，翠花走出了櫟樹的陰影，靠近柵欄，拉開裙裾，朝梅森行了個屈膝禮。
「梅森先生，是我，希亞·佩斯。」
「佩斯家的姑娘？」梅森皺緊了眉，「你一個人在這兒做什麼？」
「裡面太熱啦，我出來透透氣。」她吐了吐舌頭，又慌忙叮囑，「您可千萬別告訴嬤嬤，我一會兒去回去！」
梅森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但也沒再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柵欄。
翠花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後，才回到了櫟樹後。
萊斯特早已不見了。連帶著喬斯頓夫人的屍體無影無蹤。
只有一旁的櫟樹林安靜如初。
夜風吹過，翠花在原地瑟縮了一下。
她望著隨風搖曳的櫟樹林，收起了怯懦的模樣，慢慢地慢慢地綻開了一抹笑容。
她大概已經知道和萊斯特這種人應該怎麼打交道了。
不過……上帝保佑啊，希望再也不會遇到他！
第20章 熱夜之夢
也許是緊繃的神經終於能放鬆下來，她眼前一陣眩暈，頭重腳輕。
翠花抓著樹皮，強壓下不適。
回到宴會廳，如同往常跟母親撒了個嬌，搪塞過佩斯夫人的問詢，昏昏沉沉地回到房間，很快睡了過去。
夢裡也不安穩，無數紛亂光影交疊而過，最終停在了一處陰翳晦暗的房間。
屋子一角，女孩低著頭誦讀一本小冊子。
翠花聽不清她在說什麼，但看得出她有些怯懦地揪緊了冊子，神色卻非常認真，似乎慢慢地沉浸在某種氛圍裡。
她在緊張什麼？
翠花疑惑地望瞭望周圍。
隨著翠花的四顧，屋內出現了一架鋼琴。紅棕發色的少年意態悠閒地靠在鋼琴旁，看著女孩的眼神分外專注。
小姑娘抬頭，羞怯地回應了他的目光，輕聲喚了一句。
「艾德。」
翠花卻呆住了。
那張暴露在昏暗光線中的臉，略微稚嫩，如此熟悉。
這難道是希亞·佩斯的記憶？！
翠花正要走上前細看，僕人紛亂的一連串腳步聲從夢境外傳來。
「希亞小姐！醒醒！」
黑嬤嬤粗糙厚實的手搭在了她的額頭上。
意識游離在半夢半醒間，她很想再投入黑甜的夢裡，太陽穴卻一跳一跳疼得厲害，渾身發冷。
「可憐的希亞小姐……好孩子，張張嘴。」
隱約聽到黑嬤嬤發出了一聲響亮的抽泣，翠花喉嚨裡被灌進了一碗湯藥。
不一會兒，屋子裡安靜了許多。
翠花如願地安心睡去，這次卻什麼也沒夢到。
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深夜。
翠花臉色蒼白地縮在被褥裡。
誰知道希亞·佩斯的身體這麼弱，只不過受了點涼竟然就病倒了。
這麼孱弱的體魄怎麼在超自然力量橫行的世界裡生存？
果然嬌小姐還是呆在室內比較安全。
翠花撫了撫饑腸轆轆的肚子，披上晨衣，打算溜到廚房找點東西吃。
一顆小石片突然從外打在了窗玻璃上。
這個時代也有熊孩子專門砸窗戶擾民嗎！
翠花憤憤地打開窗子，擼起袖子，準備好好教訓他一番，站在窗前的卻不是想像中的小鬼頭。
清瘦的少年趴在窗臺上抬起頭，綠瑩瑩的眸子裝滿了憂切。
「你好點了嗎？我從母親那裡聽說你病得很重。」
他眉目精緻深邃，抬眸的刹那像極了油畫裡的古希臘少美年那喀索斯。那頭古銅色的淩亂頭髮在月光下莫名晃眼，和夢境中如出一轍。
翠花愣了一愣。
希亞·佩斯記憶的那個男孩竟然是隔壁梅森一家的幼子愛德華。她只在系統裡瞥過他一眼，難怪當時沒認出來。
「已經好多了。謝謝你，艾德。」翠花鎮定地模仿著希亞·佩斯的口吻。
少年細細地打量著她，微微歪了歪頭。
「不，你臉色很差。」他垂下了綠眸，抿了抿唇，放輕的聲音宛如天鵝絲絨輕觸在地。
「我不應該讓你站在風口的。」他自責地收緊了嘴角，這樣子倒使得他過分柔和的輪廓多出了幾分堅毅。
「其實我……」
翠花正想插話，讓他放寬心，卻意外地被打斷了。
「你快回去吧。」少年猛地抬眼，「我和母親會每天為你祈禱，祝你早日康復。」
他不容置疑地催促著翠花，甚至幫她關上了窗戶，後退了幾步離開了。
乍看上去是溫和的性子，沒想到一旦決定了倒是雷厲風行。
翠花盯著緊閉的窗子，無言了。
他是不是已經腦補出她命入膏肓的場景了……
也許希亞·佩斯的身體本來就那麼虛弱？
翠花不由搖搖頭。
總覺得他是典型的想得多，糾結到死的性格。
【支線世界2：暮光之城已啟動。】
系統的提示音成功終止了翠花的胡思亂想。
她揪緊頭髮，驚愕地睜大眼。
難道剛剛那個艾德小哥也是靈異世界的主角？
翠花並沒看過暮光之城，但大概聽說過似乎也是講述吸血鬼的電影。
可是怎麼看，艾德都是個普通人類啊！
說不定……他和泰莉一樣，也是主角身邊的炮灰。
不過年份對得上嗎？
翠花聽朋友吐槽過，暮光之城就是個披著魔幻皮的現代校園狗血三角戀。所以，艾德會不會是被裡面某個禍害遺千年的古早大反派幹掉的炮灰？
「友情提醒：該B級世界融入了多個世界背景，時空線索、人物背景與用戶認知差異較大。」
林志玲嗲嗲的聲音久違地響了起來。
這是說，原著的時間點和地點都不能拿來參考了？把系統偏誤說得這麼清新脫俗也是厲害。
翠花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歎了口氣。
不管怎麼樣，為了壽終正寢的目標，遠離艾德才是正理。
……
希亞·佩斯的嬌弱看來是遠近聞名的。
接下來的幾天裡，小鎮上的好心人不斷為佩斯夫人介紹醫術高明的醫生。
但誰都沒有薩爾瓦托一家來得「熱心」。
薩爾瓦托兄弟直接把遠在幾裡外的賽杜醫生請了過來。
除了受涼之外，賽杜醫生也看不出個究竟。但眼看著希亞·佩斯臉色蒼白，全身發冷，恐怕不止感冒發燒這麼簡單。
醫生為難地開了些藥，臨走之前，推薦他們找剛從大城市過來的卡倫醫生看看。
「卡倫醫生？是卡萊爾·卡倫醫生？」
薩爾瓦托兄弟中的一人突然開口了。
如同佩斯夫人一樣，圍欄內翠花的眼睛登時轉向了他。
「您認識卡倫醫生？」
佩斯夫人不由身體前傾，殷切地注視著他。
這年輕人稍稍側了側身，避開佩斯夫人的接近，垂下眼，神情不自覺地帶了些天性使然的憂鬱。他握拳輕咳了一聲，胸前別針上的浮雕寶石發出鋥亮的光，晃進了翠花的眼裡。
「是我的一個朋友和他比較熟稔。」
他身側靠在門旁的兄弟本來帶著壞笑，不懷好意地看著他和佩斯夫人的互動，聽到這話，立刻站直了身體。
「你是指凱茜？」
年輕人因為哥哥對自己意中人親昵的稱呼微微蹙了蹙眉，但也沒有多說什麼。
「好了，聖經裡的大洪水還沒來，別整天愁眉苦臉的。」兄長用手肘推了推一臉憂悒的弟弟，轉身朝迷惑的佩斯夫人挑起一抹笑，「佩斯夫人，皮爾斯小姐絕對會非常樂意為您引薦卡倫醫生。」
「現在，還是趕在賽杜醫生發怒之前，趕快把他送回去。」哥哥揚揚手裡的馬鞭，算作辭別。
佩斯夫人會意地欠了欠身，感激地朝他們笑笑，親自起身把他們送出門外。
本來有些擁堵的房間眨眼便空了出來。
翠花躺了回去，聽見窗外馬的嘶鳴和佩斯夫人與兩個年輕人的寒暄致謝。
她眼神放空，盯著吊頂。
她的病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佩斯夫人過分緊張，外加鎮上的人小題大做，那些醫生能看出來什麼才是見鬼。
不過要不要趁這個機會裝病？但是那個卡倫醫生又誰是？
翠花托著腮兀自苦惱，佩斯夫人的身影已翩然而至。
佩斯夫人給希亞·佩斯捏好被角，撫了撫女兒的額頭，眉眼憂愁。但觸及女兒擔心的眼神，她很快展露笑容。
「這次多虧了達蒙和斯特凡呢。沒想到，薩爾瓦托家的孩子一轉眼已經這麼大了。」
「媽、媽媽，您剛剛說他們是誰？」
翠花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什麼不該出現在這兒的字眼。
「你這孩子，是睡傻了嗎？怎麼連你薩爾托瓦哥哥都不記得了？」佩斯夫人杵了杵女兒臉頰兩側的小酒窩。
達蒙·薩爾托瓦，斯特凡·薩爾托瓦……
仿佛一道雷從頭而降，翠花震驚地盯住佩斯夫人，悲傷地發現她並沒有在開玩笑。
「媽媽，最近鎮子上有沒有來一個叫凱薩琳的大美人？」
「你是說凱薩琳·皮爾斯小姐？」
想到在交際場合大放光彩的皮爾斯，佩斯夫人有幾分憂傷。她老了，比不得這些年輕貌美的姑娘。路易是不是早就厭煩她了，很久沒來過了。
翠花無暇注意佩斯，她正被自己的推測狂轟亂炸。
凱薩琳·皮爾斯來了……女巫、獵人、吸血鬼還會少嗎？
【支線世界3：吸血鬼日記已啟動。】
系統的提示音好死不死地出現了。
凱薩琳、萊斯特還有一個莫名其妙的暮光之城，這個小鎮是非人類遍地走嗎！
「哎，對了。」佩斯夫人似乎從短暫的憂愁裡恢復了過來，她仿佛想起了什麼，掩唇莞爾。
「我記得你以前還說過，要嫁給你達蒙哥哥呢。」
佩斯完全沒意識到她輕飄飄的一句話，正像重錘一般朝翠花掄過去。
誰敢跟凱薩琳女王搶男人啊！
翠花抑制住內心的咆哮，硬擠出了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媽媽，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啦。不要再提啦。」
「哦，是嗎？」佩斯夫人偏了偏頭，臉掩在絲絨小扇後面露出滿是笑意的眼睛，「我看隔壁的愛德華也不錯哦。」
翠花崩潰地望了眼佩斯。
佩斯夫人開心地朝她眨了眨眼。
翠花不忍直視地別過了臉。
您可真會挑人。
第21章 熱夜之夢
翠花打定了主意裝病，以避開鎮上橫行的非人類。
在外人看來，希亞·佩斯每況愈下，數日纏綿病榻，連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卡倫醫生被邀請到了別的城市，沒有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希亞·佩斯日漸憔悴，卻沒有一個人能找出來她的病因。
侍從之間已有了古怪的傳言。
黑嬤嬤雷厲風行地處罰了幾個說閒話的僕人。沒人敢再嚼舌根，但這猜測卻在眾人心中流傳。
黑嬤嬤無暇去管下人們的揣測，憂心忡忡地撫摸著小主人蒼白消瘦臉，眼中帶淚。
「我可憐的小小姐！」
佩斯夫人沒想到薩爾瓦托兄弟竟然沒請到卡倫醫生，一時也慌了神。她在屋子裡來回走動，難掩焦躁，「這可怎麼辦……」
僕人們被主人的不安感染，紛紛低下頭。
佩斯夫人環視了一圈，失望地收回眼神。
莫莉看了看周圍，咬著唇準備起身，一旁的僕人拽了她一下。莫莉搖了搖頭，堅決地站了出來。
「我知道佩斯小姐生病的原因！」
所有人都看向驀然出聲的莫莉。
「莫莉，你有什麼辦法嗎？」佩斯夫人快步走到了莫莉面前，語氣溫柔，但難掩急切。
莫莉看了一眼佩斯夫人，很快又低下了頭，她幾步靠向了床邊的黑嬤嬤。
「嬤嬤，您還記得普都拉莊園的主人嗎？」
黑嬤嬤的眼光驟然銳利。
「好孩子，你想說什麼？」她口吻親和，卻蘊含著警告的責問。
莫莉仿佛下定了決心，也不管黑嬤嬤的警示，抬起頭。
「你還記得我們的同鄉伊維特嗎？她一直在普都拉莊園做工，前一陣子剛剛下葬。」莫莉跪在黑嬤嬤面前，兩手搭在了老婦人的膝蓋上，眼神殷切，「普都拉的主人瘋了！伊維特說都是因為她主人帶回來的那個客人。我見過他，他是個吸食靈魂的魔鬼！」
「自從他來了普都拉，普都拉的莊稼開始荒蕪，越來越多的奴隸莫名其妙地失蹤。」
僕人們開始竊竊私語。
「你到底想說什麼？」佩斯夫人有點不耐煩。普都拉的莊園主人是路易，他活得好好地，不知道莫莉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黑嬤嬤想到莫莉前幾日隱隱爍爍的言辭，隱約明白了她的所指。
「莫莉，你該下去了。」嬤嬤眉頭皺成了疙瘩。
「前些天的晚上，我在走廊上看到過佩斯小姐。她……她和那個魔鬼在一起。她還扯謊騙過了您！以前的佩斯小姐是不會這麼做的。」莫莉聲音顫抖，「深夜遊蕩，和黑影裡的魔鬼攀談……」
「佩斯小姐已經被魔鬼附身了！」莫莉昂起了脖子。
她的指控宛如一塊沸石投入了平靜的小屋。僕人間的議論聲一時間變得更大了。
「你在瞎扯什麼！」佩斯夫人罕見地被惹怒了，她轉過頭，「嬤嬤，快讓她住嘴！」
「莫莉，你快下去！」黑嬤嬤威嚴地站了起來，指了指說話聲音最大的兩個侍從，「布倫特，威爾，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送莫莉回房間。」
布倫特和威爾灰溜溜地站起來，一左一右架住莫莉，試圖把她帶到門外。
「嬤嬤，您知道我說的是對的！否則佩斯小姐怎麼會得這種怪病？這是上帝降下的天罰。」莫莉使勁掙脫男侍從的束縛，伸長了脖子，始終望著黑嬤嬤，「我們來自海地，夫人不清楚真相，您還不知道嗎？伊維特已經死了，您想讓佩斯小姐跟她一樣嗎？」
您想讓佩斯小姐跟她一樣嗎？
黑嬤嬤厚實的身體震了一震。
伊維特是她和莫莉為數不多的同鄉之一。她們出生于海地，對惡靈比普通人更敏感。她早就懷疑過伊維特的死不尋常。而希亞小姐……
那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啊。
黑嬤嬤出了神。
佩斯夫人被莫莉的一通話搞得煩躁不安，她吩咐僕人們退下。
她偏頭求助似的看向黑嬤嬤，打算聽聽黑嬤嬤對莫莉胡言亂語的譴責來安撫自己。
「嬤嬤，莫莉一定是瘋了吧？」
但黑嬤嬤卻沒有附和她，以往犀利明亮的眼眸一片怔忪。
佩斯夫人呆住了。
嬤嬤從她少女時代起一直陪伴著她，她從沒見過她這幅模樣。
佩斯夫人微微掩唇，有些慌亂。
「嬤嬤，您……」
黑嬤嬤慢慢回過神，渙散的眼神重新凝聚，如鷹隼的眼睛鋒銳有力。她回應了佩斯夫人的求助。
「夫人，我想著以防萬一，最好要考慮考慮莫莉的看法。」
「您也認為希亞她……」佩斯夫人猶疑地望著黑嬤嬤，不知所措。
黑嬤嬤握住了佩斯夫人顫抖的手，「在卡倫醫生回來前，我們試一試也沒有壞處。」
佩斯夫人在黑嬤嬤堅決的眼光下垂首，她眼睫顫動，有些動搖。
「我的同鄉，在巫術驅魔方面很有一手。我用我的命保證，如果魔鬼覬覦希亞小姐，絕對逃不出他們夫妻的眼睛。」
屋內安靜了許久。
佩斯夫人遲疑的聲音響了起來。
「嬤嬤說的同鄉是誰？」
「西西莉和賈斯菲。他們就在鎮上索普先生家做工。」
……
翠花闔著眼，把她們的議論聽得一清二楚。
無奈她正在扮演一個昏睡的病人，也沒法跳起來，把莫莉的話斥為無稽之談。她甚至不能在佩斯夫人面前提起這事。
但餘下的幾日令人驚異地平靜。僕人們的話題也沒在圍著主顧們打轉，倒是談起了鎮上的銀行周年慶。
「索普先生這次一定還會舉辦宴會吧！」
「我前幾天看到過夫人拿著索普先生送來的請柬。」
「但是……夫人應該不會去了吧。畢竟希亞小姐……」
聊天的女僕放低了聲音，意有所指。
她的女伴搖了搖頭，「我更擔心莫莉，她說不定會被夫人趕出去呢。」
「說不定……莫莉說的是真的。她不像是會撒謊的人，更何況惹怒夫人，對她又沒什麼好處。」
女僕們對視一眼，又瞄了瞄房間內被黑色天鵝絨布罩住的大床。明明是正午，陽光卻一點透不過帷幕，沒人看得清楚床上的希亞·佩斯。
「我聽人家說……魔鬼不能見光……」
她們打了個寒顫，三兩下收拾過房間，趕忙跑出去了。
翠花默默睜開了眼。
南方人民的腦洞連通著星辰大海啊。
不過，索普先生是上次嬤嬤提過的那位嗎？
如果是同一個人，巴貝特·佩斯很可能要有所行動了。她是不是也應該配合一點？
……
暮色時分。
佩斯夫人此刻的心情格外好。
因為一連昏睡了好幾天的希亞·佩斯今天終於清醒了。
她吩咐僕人不用準備晚餐，帶著黑嬤嬤施施然走進了希亞·佩斯的房間。
臥床數日的翠花還沒來及活動活動鬆弛的肌肉，就被嬤嬤武力鎮壓，只好乖乖地坐在鏡子前。
黑嬤嬤嘴上嘮叨著，手下一刻不停。過了許久，老婦人才看著鏡子裡的小主人滿意地點了點頭。
嬤嬤的審美太可怕了。翠花瞅著身上粉嫩的泡泡裙，欲哭無淚。
她來不及抗議，便被塞進了一架馬車。
佩斯夫人無視女兒怨念的眼神，在一旁露出了柔順可親的笑容。
馬車一路不停，只聽得車夫用力摔鞭的脆響和沿途禮花的爆鳴。路旁的雲松樹林飛快地後退。
終於，在車輪咕嚕咕嚕了幾聲之後，馬車停住了。
不遠處是處燈火通明的氣派莊園。
一位中年紳士已站在馬車旁，佩斯夫人搭著他的手，輕盈地走了下來。
「謝謝您的邀請，索普先生。今年銀行慶典的煙火比上次更美呢。」佩斯夫人望了眼漫天的煙花，給男人遞了個溫柔甜蜜的笑。
「您的到來才是讓我們蓬蓽生輝呢。自從您上次來之後，我們家的兩個小傢伙到現在還念著您呢。」男人和佩斯夫人相當熟稔，笑容滿面地把她迎進了莊園。
翠花暗暗打量這個叫索普的銀行家。
他留著漂亮的小鬍子，一身做工精細的黑禮服，金邊眼鏡後的小眼睛透著些成功人士特有的居高臨下和自鳴得意。
和上流社會的其他人沒有區別。
但他知不知道家裡的兩個黑人僕從正在用巫術招攬生意呢？
翠花低頭掩住了眼中的好笑意味。
銀行家的別業較佩斯莊園更豪華。一長排紋理雅致的柱子側立在大門旁迎接主人的到來，廳內四周的吊燈流光溢彩，每架都由剔透的水晶籠罩，高懸在槽紋精細的大理石牆壁上，映照得宴會廳華貴輝煌。
大廳內的樂隊演奏著輕鬆愉快的幻想交響曲。紳士們手持著高腳杯，或高談闊論或步履悠閒地尋覓合意的姑娘做舞伴。小姐們齊聚在圍欄旁，偶爾瞥到相貌堂堂的男士便言笑做一團。
翠花的目光掠過這群人，試圖尋找嬤嬤口中的同鄉夫婦。
但是全場那麼多服務的僕從，她一個黑人都沒有看到。
難道索普家有什麼黑人不能進宴會廳的奇怪規定嗎？
不僅沒有黑人，連小孩的身影也沒有。就算客人們礙于禮節不帶孩子過來，索普先生家的孩子呢？
一道細微出現在了翠花的眉心。
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不如借佩斯夫人的口朝索普打探那對黑人僕從。
翠花一抬頭，身邊站著位端著紅酒託盤的侍從。佩斯夫人和索普已經不在了。
八成是和別人寒暄去了。
她扭頭四顧，卻始料未及地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萊斯特遊刃有餘地穿梭在衣著光鮮的紳士貴婦間，時不時與前來酬酢的人微笑致意，友善親和，彬彬有禮，魅力十足。
翠花霎時間呆住了。她條件反射地奪過侍從的託盤，打算擋住臉。
卻不妨萊斯特已經敏銳地轉過頭。
視線鎖定了正拿著託盤的翠花，眼中笑意越深。
他隔著人群，遙遙地朝翠花舉起裝滿鮮紅液體的高腳杯，勾唇而笑。
一口白牙在水晶燈下泛出森森的冷光。
第22章 熱夜之夢
寒冷順著背脊緩緩爬上，冷汗在額間悄悄凝結。
翠花忙低下頭，躲避鋒芒，手指不由得緊扣住託盤。
「希亞小姐？」
侍從恭敬站在一旁，神色惶恐。
翠花如今哪還有精神理會侍從的疑問。
那人冰冷，意味不明的笑容在腦海中不斷重疊。
今晚，怕是要出事了。
她現在就是想走，也得帶上佩斯夫人。萬一萊斯特的目標是佩斯夫人呢！
翠花眼眸微沉。
得趕緊找到巴貝特·佩斯。
將推盤交還侍從，翠花抿了下群，不得不提起裙擺，向著中心人群中快步走去。
……
月夜降臨，少年深情投身皎潔月光，吟唱，彈奏。
清淡的筆墨，樸素的樂章，全凝結於指尖，萬籟俱寂，月光如洗。
輕鬆愉悅的幻想交響曲早已不知不覺融入少年行雲流水的演奏。
剔透水晶吊燈之下，紅棕發色的少年修長手指悠然起落，樂聲如歌，頸間的淡藍色絲綢領帶透露絲絲清冷，維多利亞時代的優雅展現得淋漓盡致。
人群僅熙攘了一瞬，便不由自主向著舞廳中央投去目光。
翠花也從人群縫隙中瞥到了那枚正縱情演奏的少年。
愛德華·梅森。
這個如月光般優雅的少年。
翠花的目光只在少年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立馬轉圜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周圍探看。
佩斯夫人不在這兒。
她微一皺眉，隔著人群，再抬頭望向方才的落地窗旁。
卻不想，早先還觥籌於眾人身邊的萊斯特早已不知所蹤。
萊斯特也不見了。
他該不會真的去找佩斯夫人算帳了吧！
翠花後脊爬上了一絲冷汗。
如果是……萊斯特最有可能引誘佩斯夫人去更隱秘的地方。他可不會當著眾人的面暴露身份。
翠花趕忙側身，打算離開這兒，去人影更少的地方看看。然而這邊已經聚過來越來越多的貴婦小姐，尤其是那些小姐們，看愛德華的眼睛簡直在放光。
翠花在擁擠的人群裡艱難地側身，企圖慢慢退出去，時不時引來姑娘們不滿的一瞥。
人群中心，愛德華睜開湖綠色的雙眼，同時手指按下最後一個音符。
陶醉于樂章，縱情於舞蹈，都結束了。
一曲已終。
舞池中央起舞的人們，頓時停下腳步，女士欠了欠身，男士微微鞠躬，上層人士的禮儀感任何時候都不會忘。。
在愛德華站起一瞬間，響起齊刷刷掌聲，紛紛讚賞。
「啪啪啪！」
「這一曲月光倒是有了幾分德彪西的真諦，不錯！」
「這是和希亞小姐走得近的那少年，佩斯夫人總是有眼光的。」
少年絲毫無被誇讚的喜悅，湖綠色的瞳孔憂鬱得掩起，精緻的面色始終平靜，亞麻白的襯衫映得少年臉色發白。
他微微朝人群外瞥了一眼。
站在人群邊緣的翠花，隱約覺著愛德華好像瞧見了她，湖綠色的眸子都多了幾分神采。
但她卻沒法回應。
更加沒有辦法忽略的是面前那帶著戲謔的惡質笑意的男人。
翠花不禁後退了一步，望向那漂亮又毫不掩飾危險氣息的男人，萊斯特！
「又見面了。」
萊斯特站在翠花面前，兩手端著酒杯，筆挺的燕尾服搭配黑色細紋褲，姿態優雅有度，面容悠然自得。
翠花僵住身子，未曾想到上一刻還不知所蹤的男人現在就出現在了眼前，那笑容，讓她不寒而慄。
「索普莊園特藏的費羅爾紅酒，希亞小姐不來一杯？」
話語間，戲謔狡黠的笑容若隱若現。
修長瑩白得些許過分的手指，扣住一杯紅色，往前一遞。
翠花眼神微動，在萊斯特那細長的眉眼之間瞧了幾分，伸手接過了這杯紅酒。
「萊斯特先生和索普先生關係不錯？」
裝作淡定的語氣，翠花輕輕搖起手中的高腳杯，一點一點，杯中的紅色醞釀出一圈一圈的漣漪。
「恩？不錯....呵。」
萊斯特眼波流轉，望向手中那鮮紅的酒，似在思考翠花提出的這個小小問題，蕾絲邊襯衫掩映著精緻的喉結，骨感而又神秘。
翠花正準備舉起手中紅酒淺嘗一番，赫然覺得萊斯特饒有興味的眼神已經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再看去，整個人已是不由自主向萊斯特胸前撲去。
本來兩人之間不過兩肘距離，此刻親密無間。
翠花全身血液好似凝結，不敢輕舉妄動。
眼前是那蕾絲襯衫下若隱若現的鎖骨，更別提那冰冷呼吸，還蕩在耳邊。
「屠夫會與自己的獵物關係好？」
萊斯特微眯上長佻的眼角，陶醉的嗅著空氣中那鮮豔欲滴純潔鮮血的味道。
未經人事的小女孩，總能散發迷人的香氣。
手帶著鋒利的指甲，輕輕撫上那潔白脆弱的脖頸，手下的人兒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一點又一點，指尖圍繞著滿滿殘忍和惡趣味，下一秒只要輕輕一劃，那誘人的香甜就會噴湧而出。
精緻神秘帶著致命誘惑的男人，擁著衣著精緻的少女，相偎相依卻又趣味盎然。
本應是舞廳中引人注目的一對，卻因舞臺中間憂鬱少年的精彩演奏而奪了視線，鮮有人注目。
要說最難熬的自然是被擁入懷裡的翠花。
脖間清晰明瞭的殺意和饑渴，耳邊清晰冰冷的低吟，屠夫？對了，她怎麼能夠忘了，自己身邊這人的紳士身份不過是偽裝，生命悠長，僅食物為伴，吸血鬼啊。
只不過現在說這些沒用，總的先想辦法逃脫這禁錮才是。
「萊斯特先生找到好的人選了嗎？」
少女冷靜的聲音從萊斯特胸腔出傳來，萊斯特撫摸脖子的動作頓了一下，嘴角一扯，咧起了冰冷的弧線。
少女倒是沒有自不量力企圖強硬掙脫，倒有一點小聰明，其實從第一次見到這個美味的食物時，萊斯特就覺得她或許會給他悠長的生命帶來點點波瀾。
有意思。
瞧著舞臺上少年失落而憂鬱眼神的離開，萊斯特才放下了那作亂的手，不管那急速退去的少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嘴角留下點點鮮紅。
在少女警惕凝望中，萊斯特舔了舔嘴角，滿足的笑了。
「時間還長，總能尋到的。」
「不過眼下...有一件更有趣的事情發生了。」
翠花愣了一下，望著萊斯特眼神所到之處，剔透大吊燈之上，精緻雕花之處，那是，頂層的閣樓？
「果然那些醜陋的海地黑巫師，幹得也總是些醜陋的行為。」
翠花聽著萊斯特話語之間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嫌煩。
海地？黑巫師？
黑嬤嬤和女僕莫莉不就是海地黑人出身，要說此處，既來自海地，又會巫術的，不就是黑嬤嬤曾提到過，在索普先生家做僕人的同鄉。
黑奴夫婦西西莉和賈思菲？
聯想著今日剛到索普先生莊園，未曾發現那兩奴僕身影，她還曾疑惑，結合萊斯特毫不掩飾的語氣，翠花只覺得閣樓出事了。
熱衷巫毒之術的海地人，從來都是吸血鬼一族厭惡的存在，腥臭的血液，醜陋的外形，地位低下，從來不曾得到過吸血鬼一族的青睞。
萊斯特並不準備摻和這一件事，人類都傳言吸血鬼殘忍，殊不知人類的貪婪才是原罪。
「萊斯特先生，可是出了什麼事？」
翠花毫不懷疑萊斯特的消息來源，吸血鬼的能力和萊斯特身負天賦之力，往往能夠洞察到人類無法發生的事情。
少女晶瑩的眸子滿載疑惑，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掩下恐懼和害怕。
萊斯特優雅轉身，將空蕩的酒杯輕放在路過侍從手中託盤之上，並對侍從頷首微笑，動作不緊不慢，袖口精緻的絲絨微微蕩漾。
等侍從微笑遠去，萊斯特才理了理自己衣襟，嘴角諷刺的笑起。
「今晚倒是熱鬧，身為僕從，那兩個海地人卻不見蹤影。索普家的孩子也消失了，怕是現在還無人發覺。呵，年輕的身體總是引人垂涎。」
年輕的身體？
翠花不是太懂萊斯特這話，但看懂了萊斯特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黑嬤嬤曾說過，海地的確巫術盛行，莫莉也正是因為對於非人類的莫名感知，才對她產生懷疑，成為了那疑心值第一位超過50%的人。
奪取人類身體，怕也是巫術之一。
難怪！從一開始，索普家的小孩不見蹤影，場內更是無黑人奴僕夫婦的出現。
黑嬤嬤還曾推薦讓這對夫婦驅逐她身上的魔鬼，沒想到這般心術不正，要真讓他們對她現在這個身體為所欲為……
不行，必須得阻止。
可是，希亞·佩斯身嬌體弱，怎麼能在這件事上首當其衝，眼前能夠阻止這一件事的，不過就一人。
「萊斯特先生，您要阻止那幫黑巫師嗎？」
萊斯特眼角微微上挑，訝異的看向翠花。
「阻止？為什麼要阻止？」
萊斯特驀然笑了出來，語帶嘲弄。
「你對我產生了什麼錯誤的理解？」
「天真又不懂思考的腦子，有什麼用？」
搖了搖頭，萊斯特倒是慶倖自己沒有將這個少女納入那個名單，想要成為他和路易的羈絆，她還沒有資格。
翠花只能眼看著萊斯特帶著極度鄙視的眼神揚長而去，心底快氣炸了。
鄙視她？
若非情勢所逼，她早就自己解決了，哪裡還用得著求他。誰願意和萊斯特這種自大的吸血鬼打交道，刻薄又高傲，自私又冷酷。
看，吸血鬼憑藉著那般極高的天賦，還沒有能夠成為世界的主宰才是有原因。
因愛德華琴聲而吸引的人群已經微微散開，三三兩兩，各自成群。
翠花再看那倚在大廳一旁，複式雙開，扶手上雕刻著精細浮雕的樓梯，心下一定，無人能夠幫她，她只好自己上了。
少女面色凝重，雙手提起絲絨裙擺，露出包裹著玉足的白色襪子和同色小皮鞋，快步飛馳在人群中，裙擺在空中劃出優美的弧線，又似海邊的波浪，淅淅點點。
穿越三兩人潮，翠花踏上了實木薔薇花紋的梯子。
身後，愛德華目光緊盯那飄忽不見的身影。
希亞.....
一上二樓，一樓喧囂繁雜的聲響好似全然被隔絕，翠花緊盯著面前這一條長長的走廊，一排纖細輕巧並富有精緻的石柱赫然聳立在走廊兩邊，盡頭則是緊閉著的金屬大門。
踢踏踢踏，腳步聲生生回蕩在橫廊。
翠花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向著那金屬大門走去。
「神啊......」
來到門前，金屬大門悠悠傳出聲響，翠花顰眉注目，那是男女的吟唱，充滿著邪惡及肆意的味道。
翠花死死咬著下唇，伸出雙手。
再慢，怕來不及了。
「嘩！」
隨著翠花費勁全力的一推，金屬大門應聲而開。
面前出現的一幕，讓翠花徹底驚呆。
房間裡沒有燈光，卻亮堂如白晝。無數的鏡面矗立在房間角落，隨意淩亂卻又充滿著濃濃儀式感。
鏡面之中，蠟燭圍繞著磚紅的地板，將兩個小小的身影圈進其中，黑皮膚的男人女人圍坐在蠟燭之外鏡面之內，低聲吟唱那神秘的歌謠，引領那邪惡的力量。
「神啊，時候到了，從乾燥的塵土中，和捆綁的鐵鍊中重生吧！肉體是柔軟的，肉體.....」
「什麼人！」
男人聽到大門開啟的聲響，滿臉的虔誠赫然變換成警惕，惡狠狠的眼神看向門口，這等關鍵的時候，到底是誰來打擾他們！
翠花是無法忽視到那黑皮膚男人臉色濃重的戾氣和狠毒，卻沒法在這個時候直接扔下蠟燭之中，早已經不知死活的小小身軀。
鏡子中，妖異的火光越來越盛，讓人頭皮發麻。
翠花硬著頭皮，順手提起門邊早已棄用的燭臺，向著那妖異的光沖去。
「啪啪啪！」
愛德華還在樓梯上，就聽見了閣樓上稀碎的聲響，心裡的弦頓時被撥動，也不再顧忌其他，快步向著聲響發來的地方跑去。
「希亞小姐！」
散落一地的玻璃，惡狠狠坐于地上的黑奴夫婦，詭異蠟燭與地板的搭配，狼狽而又下手不留情的希亞·佩斯。
愛德華湖綠色的瞳孔狠狠震動。
希亞她……
第23章 血色迷情
通天的火光在索普莊園大門前的小廣場上燃起，人影綽約，在火光照應之下，那是燒毀邪惡的光芒，清掃惡魔的力量。
「上帝啊，這種邪惡而又令人憎惡的力量怎麼會在索普先生家裡出現.....」
「邪惡的女巫，就不應該存在於世界上。天啊，索普先生家的孩子要受到上帝的眷顧才是。」
「黑色皮膚果然是不祥之兆……」
廣場上，索普先生左手舉著火把，領著人群站在一旁，對面是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臺階，階梯之上，兩道萎縮而又不甘的身影被牢牢的禁錮在十字架，正費力掙扎著。
而那眼神則死死的盯著他們正前方那立于人群之前的少女。
都是那個女人，神的降臨，恩賜，都被她破壞了，都被她破壞了！
黑人夫婦眼神裡閃出濃濃的惡意。
「希亞，你怎麼能那麼冒險！」
佩斯夫人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臟，剛剛那時，聽聞希亞在索普先生家閣樓上出了事，她都快驚厥過去。
她的孩子，從來都柔軟得可憐的孩子，她全力保護的孩子，要是出事了，她怎麼辦。
「媽媽，我沒事，真的。」
翠花一旁低頭順眉抿著嘴角，小酒窩若隱若現，輕輕的拍著佩斯夫人冰冷的小手，心底則無奈。
佩斯夫人是真被這次事件嚇到了，她匆匆忙忙尋到她開始，就一直沒有停下嘴裡的嘮叨。
「邪惡的力量是上帝不允許存在的，媽媽，上帝都指引我了，讓我破壞這僕人的陰謀，上帝會保佑我，我不會有事的，真的。」
說完還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真的安然無恙。
翠花知道希亞原本就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將這個鍋推給上帝，也不知佩斯夫人會不會就此停下對這件事的叨擾。
佩斯夫人眉眼憂鬱，優雅精緻的容顏，此時綻放一股母性的光輝。
她看著自己身邊少女，盈盈小臉上，一對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俏生生的小臉，火光掩映之下，安靜恬美。
佩斯夫人輕輕撫上少女面頰，輕輕抹去那不知何時沾染到的黑灰，悠悠歎口氣。
「上帝保佑....」
「絞死他們！絞死他們！」
索普先生的臉色並不好看，今天本是銀行周年慶，小鎮上有地位的人們都齊聚莊園，開展盛大舞會，卻沒想卻出了這麼一件骯髒的事情。
馬丁和葛瑞絲差一點，就成為了那兩黑人手下亡魂，他可愛的孩子差點就離他而去，要不是希亞小姐和愛德華及時發現，這個本應安靜祥和的夜晚即將變成惡魔橫行的天地。
索普先生眼神漸深，那代表光明的十字架已經困住了那無法逃竄的邪惡，他們必須要遵從上帝的旨意，消滅不應該存在於世界的異種。
「絞死他們！！」
呼聲愈來愈高。
索普先生向前跨了幾步，高舉火把，轉身面向人群眾人。
銀行家在小鎮裡廣受人們愛戴，更何況今天收到迫害的是銀行家先生家的小孩。
眾人聲音漸小，直至鴉雀無聲，目光集聚在索普先生身上。
「眾位，今日，異端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將他們邪惡骯髒的一面展現，上帝無時無刻不關愛我們，將光明讓黑暗無處可逃！」
索普先生的這番激昂話語，頓時掀起了人們對於非人類種族的厭惡，紛紛舉著火把呐喊。
「絞死他們！」
翠花靜靜的站在佩斯夫人的身邊，神色平靜，並不開口，今日給予佩斯夫人的驚嚇已經夠了。系統並沒有提示疑心值的上升，說明佩斯夫人僅僅將這一切當成了突發事件。
隨著人群的攢動，翠花緊緊抓住佩斯夫人的手，目光如炬，向人群中望去。
剛一觸及少年一襲亞麻白襯衫的清雋身影。
系統的提示音，驟然出現在翠花腦海中。
【愛德華·梅森，疑心值上升30%。】
少年就站在她們身邊不遠處，安靜的舉著火把，眼睛定定的看著那十字架上狼狽的兩人，眼神混亂不安，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翠花眼神微凝，愛德華？疑心值上升。
回憶之前，她正奮勇投擲那廢棄的燈盞，企圖打碎那些詭異的鏡像，愛德華就是在那時出現在了閣樓上。
想想時間，他應該是跟著自己上樓的才是。
翠花嘴角勾出無奈的弧線，心下懊惱，燈籠袖下虛虛掩蓋得手指也緊緊握住。
明明佩斯夫人都沒有起疑……
他竟然這麼敏銳。
以後，在愛德華面前必須得時刻警惕。
……
場中，索普先生命令兩人上前給黑奴夫婦上刑。
西西莉和賈思菲雙手被死死的禁錮在十字架左右兩端，黑漆漆的雙手留著鋒利狹長的指甲，指甲上黑白紅三色交雜，詭異非常。
上刑之人同樣是索普先生家的僕人，拉起粗大的麻繩，系上死結，套上兩罪人的脖頸。
麻繩的另一頭穿過十字架連接到背後一處滾筒上，只需要轉動卷軸，收到拉力的線就會將黑奴夫婦由下至上拉扯，直至死亡。
西西莉嚎叫著不知名的語言，神色淒厲又猙獰，頭使勁搖晃，妄圖掙脫麻繩以及雙手的禁錮，卻無可奈何。
賈思菲稍微平靜一些，眼神的灰詭卻絲毫不減。
明亮新月高掛，午夜的鐘聲蕩在空曠的天地間，當當當，響起了亡靈的樂章。
「行刑！」
早已準備好在滾筒附近的人，開始了轉動，繩索慢慢縮緊，西西莉嚎叫的聲音霎時放大又縮小，兩人的腳開始逐漸遠離地面。
翠花無法忽視那牢牢鎖在自己身上兩道仇視的目光，只是微微垂下眉眼，靜靜站著。
「游離在世上的神靈啊，請記住忠誠者的遺言，破壞神祭的人啊，即將永遠受到魔鬼的鍾愛，成為魔鬼的俘虜...哈哈..額...」
後面的話語已然囫圇不清，卻絲毫不影響那段話成為最深沉的詛咒，魔鬼的憎惡。
翠花覺得背後好似吹來絲絲冷風，沁入心脾和靈魂。
眼皮微微一跳，翠花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卻無從查起。
佩斯夫人闔下雙眼，看了看身邊好似僵硬住的女兒，愛憐的摸了摸翠花的柔軟的長髮，只以為她難以直視這悲慘的一幕。
「都忘了吧，忘了吧」
佩斯夫人溫柔的安慰，翠花已經無法顧忌。
腦海中，系統的話則更加讓她摸不著頭腦。
【啟動歌者身份。】
歌者？她自己嗎？
歌唱家？這個世界還有這等隱藏任務？
一切的疑問縈繞腦海，翠花無意識的轉頭望向那人群，萊斯特冰冷的面容在人群中一閃而過。
......
回到佩斯莊園，翠花躺在黑色天鵝絨掩映下的真絲大床，雙眼微微闔上，月光透過高懸的落地窗灑向床弦，一切都是那麼靜匿。
突然。
「刷拉刷拉....」
像風的聲音，又似鳥兒拍打翅膀留下的痕跡。
一絲陌生又凜然的氣息竄進鼻尖，翠花警覺地睜開雙眼。
面前一身影已然矗立在諾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翠花，身上黑色的斗篷，隨風泛起衣角。月光下隱隱泛金的捲曲長髮，斗篷下若隱若現的英式皮靴，都無不表示著來人的身份。
察覺到床上少女的變化，來人微微轉頭。
狹長傲然的眼角，高挺鼻樑，嘴角泛起冰冷詭異的弧度。
吸血鬼，萊斯特！
翠花頓時心驚膽戰，雙手一撐，穩穩的坐了起來，警覺地望著那神出鬼沒的人。
「恩？」輕輕的哼聲，帶著夢魘一般的呢喃。
翠花眼神恍了一下，立馬清醒。
「萊斯特先生，這個時候來有什麼事。」
對於少女的警惕，萊斯特挑了個眼神，不以為然，威脅性都沒有的生物，根本激不起，吸血鬼對於血性的渴望。
向著床邊走了兩邊，指節分明的手掌從斗篷下悠然伸出。
翠花身子向後一傾，躲避了來自萊斯特手掌的靠近。
「呵呵。」
萊斯特諷刺的笑了笑，望向手掌那細小的銀色鏈式，一顆小小的念珠安靜的躺在手掌心。
「希亞小姐，還是努力保持這幅低能而又愚蠢的動作吧，不然說不定我下一個獵物就鎖定你了。」
萊斯特手掌一縮，整個身子也由微微彎曲變成直挺，本躺在他手掌心的銀飾垂直掉落在被單上，而他不知從何地掏出一塊金色的小手帕，細細的擦拭著拿被銀飾沾染過的指節。
翠花看見掉落在床上這東西，特別是泛著銀光的十字架之後，頓時欲哭無淚啊。
為什麼，吸血鬼先生會這麼好心的想要將這個東西還給她？搞得她現在太無奈了。
翠花尷尬的笑了笑，睫毛忽閃忽閃，眼神飄忽了一下。
「萊斯特先生，夜闖少女的房間，總是能夠讓人有一些不好的聯想，不是嗎？」
到底，語氣中沒有幾分底氣。
「而且，萊斯特先生太讓人有危機感了。」
翠花一邊小心翼翼的盯著萊斯特，一邊喃喃出聲。
卻不想，話音剛落。
剛才還擦拭指節的身影下一秒急速逼近床邊。
嘴角掛著妖異的光芒。
吸血鬼的獠牙！
第24章 血色迷情
危險驀然逼進，翠花手指甚至來不及握拳，冰冷的弧度已緊貼脖頸。
「萊....」
渾身緊繃，腦海一片空白，翠花可以想像，自己脖間那個鋒利猙獰的獠牙正緊貼著拿奔湧流淌的大動脈，輕輕一戳，就能夠戳破少女嬌弱的肌膚，掠奪生命的氣息。
噗通噗通，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
在寂靜的深夜，猶如雷動。
只是，等了幾息，僅僅貼近脖子的身影卻沒了進一步動作，只是殘留冰冷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呼吸。
剛才那一瞬間，她真的感受到了無能為力，無可奈何。
在上個世界，她能夠徒手與強大血腥，皮糙肉厚的喪屍搏鬥，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嬌弱的希亞小姐的身軀卻容不下這些。
「真是誘人的美味。」嘶啞磁性的喃語從耳邊悠悠傳來。
翠花感受到伏在身上的身影稍稍退卻幾分，才放開了自己的呼吸，乾燥的喉嚨上下翻動。
「萊斯特先生....」
萊斯特的突然舉動沒有任何的徵兆。他就像是忽然撕破偽裝，變成了個理智盡失的野獸。
到底怎麼回事？
萊斯特只覺得剛才，腦子中一根無名的弦被挑動，眼前的少女變得無比誘人，從一開始進屋，到剛剛微微靠近她，就開始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動。
就好像有一個聲音時刻在腦海中回蕩。
好美味，吃掉她，吃掉她！
強忍住腦中的欲望，萊斯特昂起頭，細挑上揚的眼角微微泛紅，恍如天人的面孔增添一絲異常的魅惑。
不對勁，眼前的少女為何對他產生了這麼大的吸引，而且這種吸引很像是他曾經聽瑪瑞斯提起過的，甜蜜又危險的誘惑？
甜蜜又危險？
萊斯特瞳孔一怔，望向那些許無措的少女。
她的味道發生了驟變，難道跟索普家的黑女巫有關？
危險而妖異的紅色在萊斯特的眼裡一閃而過，這不代表翠花就忽視了在萊斯特身上發生的一切異常。
吸血鬼是個變化無常的種類，難道現在改變想法，想要獵食她，讓她代替克勞迪婭成為聯繫他和路易之間的羈絆，或者是再換一種方式玩弄她？
翠花瞪著雙眼，胡思亂想。
萊斯特卻皺了皺眉，本來遇到這樣的食物，他倒是樂於享受的。
只不過面前的少女，到底在他與路易僵化的關係中起了點作用，與那些只會貪玩作樂，無所事事的人類倒是有些區別。
定下了心中所想，萊斯特起身立在床邊，定睛望著翠花。
「你以後儘量少出門，不然可不止我一個人把目光放在你身上了。」
「唉？」
翠花聽著話，立馬停止了腦海中越來越大的腦洞。
聽萊斯特的話語之意，自己好像成為了什麼特殊人物？
「你身上香甜的血液，在吸血鬼眼裡可好比，銀行家的金庫對於人類而言的誘惑，少有能夠抵抗。」
這血液，應說對於吸血鬼的賞賜才是。
要不是她之前的小小作用，這香甜剛才已經成為了他口下之食了。
只是，也不知道他的這番小小善心能夠將這份美味的口糧保存多久。
「為什麼？？」
翠花只覺得自己內心一個小人正瘋狂的舉拳。
怎麼回事！她什麼時候變成香噴噴的移動血庫了……
還嫌現在的她不夠麻煩是嗎？
「可能是上帝對你的偏好也說不定？」
萊斯特佻狡的抬了抬眼簾，上揚的唇線足以說明主人惡劣的性質。
「.....」
這上帝是有多仇視虔誠信仰他的人呐，希亞·佩斯這種兢兢戰戰的重視信仰者都這般待遇了？
翠花抿了抿嘴唇，萊斯特一定是在嘲諷她！
「總之，祝你好運，我的小女孩~」
萊斯特投向翠花一枚不懷好意的注視，轉身向窗口走去。
同時手指一揚，黑色斗篷順勢灑落，圍繞，在空中劃出半個圓圈，撥動著天鵝絨簾子共同飛舞，光影綽約。
等到一切都靜止平息，窗前早已沒有那高挑分明的身影。
翠花現在哪裡還顧得上計較萊斯特的離開，腦中不斷迴旋。
難道萊斯特的變化和系統的提示有關？
吸血鬼的「金庫」……
她到底何時成就了這麼「幸運」的身份？！
......
「夫人，米莉夫人回信，說後日的聚會，有事要忙可能不會來參加了。還說...米勒斯先生也不來了。」
佩斯莊園的大廳，佩斯夫人無力地倚靠在偌大蜜色天鵝絨貴婦椅上，聽著黑嬤嬤一遍遍的敘述著昔日友人們一次次的拒絕，佩斯夫人覺著一陣陣失落。
黑嬤嬤正經嚴肅得面上也不免多了幾分低沉。
「這已經是第七封拒絕信了，夫人。」
後日的聚會，是佩斯夫人今年第三次舉辦晚會了，可是從去年到今年，來參加的人數逐漸遞減，就算是來參加，氣氛也總是異常怪異。
從銀行家先生黑奴事件之後，小鎮的人們仿佛對於佩斯莊園產生了一種奇異的聯想和誤解。
希亞小姐被魔鬼選中，身上帶著魔鬼的瘟疫，才會一直纏綿床榻。甚至無人會與與魔鬼糾纏不清的人接親。
諸如此類傳言在小鎮中肆意流傳，黑嬤嬤先前也曾在竊竊私語的女僕中聽到過這話，還說莫莉之前的那番言論就是先兆，因為莫莉也是海地出身的人，銀行家先生家的事情更說不定正是因為希亞小姐才發生。
黑嬤嬤只能高聲怒斥，主人家的事情，怎麼能容下人隨意謠傳污蔑。
「愛德華一家呢。」
佩斯夫人是個細心優雅的女人，這等傳言她怎麼會沒有注意，只是想起躺在床上，那臉頰蒼白，眼神脆碎，卻又時常安慰自己的削弱人影，就愈發痛恨那些謠傳之人。
希亞明明是個不經人事的小女孩，哪裡來的魔鬼！
黑嬤嬤頷首。
「愛德華先生應了。後天，一家人會準時赴約。」
佩斯夫人的眼底終於升起了一點欣慰，愛德華·梅森，她還記得這個孩子，湖綠色清澈的瞳孔，是個剔透的孩子。
撩起耳邊的碎發，佩斯夫人舉手投足優雅嫵媚，只是眉眼隱隱憂鬱揮之不去。
小小的歎了一口氣，佩斯夫人站了起來。
「算了，反正沒有幾個人會來，舞會取消吧。你親自去愛德華家說明一下。至於希亞，我先上去看看她，上帝保佑，讓她快點好起來才是。」
「是，夫人。」
黑嬤嬤恭敬的退後一步，看著佩斯夫人婀娜身姿越走越遠，神色才有了微微變化。
夫人不知曉，她卻是很清楚的。家裡的僕人已經陸陸續續離開許多，偌大的莊園，現在加上她不過就五位僕人。
唉，今後可怎麼辦.....
而流言的主人公——
翠花正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放空。
這一年多來，她都以身體為由，躲避在佩斯莊園，不踏入小鎮那個混亂的交際圈，不代表她就真的不知道小鎮裡流傳的傳言。
希亞·佩斯，一個被魔鬼附身的女孩。
她曾聽見一個來參加宴會的小屁孩這般說過，但是她能說什麼。
萊斯特上次相見時的警告還歷歷在目，現在的她一出現在吸血鬼的面前，定會成為吸血鬼的眼中的大餐，那她還要不要活了？
吸血鬼日記，夜訪吸血鬼，暮光之城，黑女巫。
幾個以靈異世界交織，非人類遍地的小鎮。
她覺得最安全的辦法，只有好好隱藏在莊園，等著那份轉機的出現。
「希亞。」
佩斯夫人平和溫柔的嗓音從門外傳來。
翠花忙望向不遠處鏡子中的自己，身穿墨藍真絲睡衣，懶懶的躺在被子之間，面頰蒼白無神，掩飾毫無痕跡。
才應聲。
「媽媽，進來吧。」
佩斯夫人推開門，挪步到床邊，看著那依舊蒼白的小臉，心疼的撫上面頰，滿目憐愛。
「我可憐的孩子，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翠花咧嘴微微一揚，無神的雙眼微微聚焦望向佩斯夫人。
「媽媽，我已經好多了，我天天跟天主祈禱，天主會保佑我的。」
佩斯夫人順著耷拉在被子上的小手往床頭望去，那是珍藏版的聖經，自己送給小希亞十歲的生日禮物，希亞最近最愛看的一本書。
「是，孩子，天主一定會好好保佑你的。」
佩斯夫人輕輕捏住翠花柔軟的小手。
「等你好了起來，就能去小鎮裡所有夫人家盡情舞蹈，愛德華也等著你和他一起呢，那個孩子是個好孩子。」
愛德華？愛德華·梅森。
翠花在床上這麼久，腦子都有些僵化，但是想起這個名字，腦中那個憂鬱淩然的少年還是會一秒出現在眼前。
佩斯夫人看著下一秒少女臉上就不住的飄上面頰的紅色，和飄忽的眼神，就知道，希亞又害羞了，哎喲....
佩斯夫人閃過一絲好笑。
「媽媽~我都生病了這麼久，愛德華肯定早就不與希亞一起了。」
翠花倒不是真的臉紅，只是這次想起愛德華小哥的時候，腦海中浮現了許多陌生又熟悉的畫面，好像...好像是希亞·佩斯留下和愛德華曾經相處的場景。
第25章 血色迷情
少女柔軟白皙的面容揚起，手中精緻的小冊子，隨著風蕩起，翻過一頁又一頁，她卻渾然不覺，眼神小心翼翼瞅著那一身亞麻白的少年，清亮的眸子閃動著少女的懵懂和初懷。
「希亞，春天來了。」
亞麻白衣衫的少年擁有一雙清涼透徹的湖藍色雙眸，輕輕蕩漾著笑意，望向一望無際，青草碧綠，連天一線。
「是啊。」
少女淡金色秀髮糾纏在雙膝之間，感受到風傳來的氣息，闔上眼睛，睫毛微微晃動，整個人恬靜悠然。
翠花只覺得這突然冒出來的畫面是說不出的美好。
如果沒有自己的的突然插入，希亞小姐和愛德華說不定就繼續相親相愛了，想到愛德華那已經百分之三十的疑心值，翠花突然覺得自己心裡有些罪惡感。
「希亞？」
佩斯夫人看著突然就眼神空洞的女兒，疑惑的搖了搖翠花的手。
翠花感覺回神，嘴角的小酒窩飄在面頰上。
「...恩，媽媽、你繼續嘛。」
「媽媽說，希亞要注意身體，知道了嗎？家庭醫生開的藥還是要吃。媽媽就等著希亞好起來，能夠讓媽媽自豪呢。」
佩斯夫人掏出手絹擦了擦翠花面頰上微微反光的亮點，在順道將她額邊的碎發向外理了理。
女兒，十五歲了。
早在她這般年紀，她已經在父母的陪同下在各家的舞會上肆意歌舞，肆意在那些夫人面前展現她身為佩斯家女性的美麗面貌，少年的傾慕，女士的欣賞。
美好而又青春的年華啊。
無奈，自己的女兒竟然連這些都被剝奪了。
「媽媽，我知道。」
翠花被子下的手捏住被角，眨巴眨巴眼睛，很聽話的點了點頭。
「卡倫醫生好似最近要到小鎮上來，媽媽一定會讓卡倫醫生好好看看希亞你的。噢，皮爾斯小姐明晚就有宴會，皮爾斯小姐和卡倫醫生的關係不錯，據說卡倫醫生今晚也會出現呢。媽媽一定會為希亞請到卡倫醫生。」
佩斯夫人說完，微微向前傾身，俏麗的嘴角輕輕的點在翠花微涼的面頰上。
「午安。寶貝。」
翠花靜靜的闔上眼，聽著腳步聲腳步聲逐漸遠處，緊抿的唇角也微微鬆弛
.....
這一日，落日余暉，通天紅霞。
從視窗那大大的縫隙懶懶散散的爬進來，爬到地上，溜到床上。
翠花半躺在床上，眼神有些抑鬱，蕾絲邊的薄被被輕輕帶到腰間，真絲睡衣勾勒少女青蔥的身形。
回想起剛剛才應付過去的佩斯夫人。
翠花扶額，只覺得自己腦袋都比平時大了幾分。
佩斯夫人竟然準備將她帶到凱薩琳女王主辦的宴會上去，為了尋找卡倫醫生。
天知道，她根本不想出佩斯莊園，讓她好好的當個傳言中病嬌的小姐不好嗎？
要是遇見了凱薩琳女王，她覺得她現在這般平靜的生活就要崩了。
萊斯特的話，她可還記得。
遠離吸血鬼，反正是沒錯的。
他們不僅是一群自私高傲的物種，更是一群容易惹來無限麻煩的人啊。
危險，麻煩！
翠花翻個白眼，求上帝，這兩種東西誰也不要惹在她身上來。
「希亞！」
細小的聲音不知從何處而來，卻清清楚楚的進入了翠花的耳朵。
她首先望向自己房間的大門，黑漆漆的大門，並沒有任何響動。
「希亞，窗外。」
來源這下清晰了。
翠花轉頭望向那窗外，少年正仰著頭，半個身子出現在了落地窗的範圍之內，看清了室內就只有翠花一個人，忙伸出手攀住窗邊，穩定這自己的身子。
翠花大驚失色，第一反應，緊緊的抓住身上的被子，在未看清楚少年面容之前，手指下意識往床頭的花瓶摸索而去。
只要是出現任何不軌之人，花瓶必將成為首先犧牲品。
只是，眯著眼在餘暉的掩映下，少年英俊的模樣逐漸清晰。
愛德華·梅森？
而且看這熟練的姿勢，不是第一次了？
「艾德？」翠花眉頭微微抬起，憮然沉默一下，有一絲不解。
這時候，他怎麼會找她？
少女的這番冷靜也讓愛德華湖綠色的眼睛稍稍愣了一下、
「希亞你在休息嗎？」
「艾德，你怎麼來了？」
察覺到少年無意識的愣神，翠花馬上揚起淺淺的微笑，溫柔靦腆。
手上更是掀開被子，雙腳落地，穿上鞋往窗口走去。
余暉已經全然落下，翠花順手拿起火柴點亮了床邊的倆盞燈盞。
愛德華困擾的摸了摸耳邊的金髮，望著那穿著睡衣的，臉色發白，行動一如往常的少女，心底越發沒底。
自己想的那些東西是真的嗎？還是說自己僅僅多疑了
以前希亞，是不會下床的。
還有，希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在？
少年臉上的掙扎愈來愈重，眼角的憂鬱也慢慢蔓延到嘴角。
愛德華這難以啟齒的神情，翠花腳步越來越慢，腦海中瞬間閃過一絲不安，這不是真的發現了什麼不妥的地方吧。
「希亞，你為什麼要裝病。」
翠花的面色頓時僵住，一臉懵逼。
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容，翠花反駁道：「艾德，你在說什麼？」
話已然說出口，愛德華也知道，今日他如果不將自己內心的疑惑瞭解清楚，那麼今後怕是更加難受。
這一年來，他的腦海中一直出現的是一年多前，希亞在索普先生家砸碎玻璃，狼狽而又堅定的場面，他不知道為什麼，以前膽小懦弱，性情溫順的希亞變換如此之大。
他不相信希亞真的如小鎮中傳言的那般，帶著魔鬼的瘟疫，會給人們帶來不幸。
但是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希亞才會如此變化。
愛德華平靜又憂鬱得眸子，一下子讓翠花想起了之前無意想起的那副畫面中，少年那溫柔恬靜的眸子。
【愛德華·梅森疑心值上升至百分之三十五。】
系統溫柔又冷酷的聲音像是給了她狠狠一棒。
翠花瞪大了眸子，他，竟然真的懷疑她了。
燈光搖曳，明滅不定。
應在愛德華的面上，更是陰晴不定。
愛德華凝神屏氣，定定的看著窗內那衣著單薄的少女，除了那面容上微微吃驚和不可置信之外，愛德華竟然再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他們已經陌生到這種程度了嗎？
愛德華悲傷的想到，曾經那個一顰一笑都能夠輕鬆知曉心意的少女，是長大了，所以才收斂了自己那一顆心。
還是說，希亞其實並不喜歡自己，所以不樂意將發生的事情告訴他。
告訴他，她變化的理由，裝病的理由？
愛德華憂鬱的眼神裡蕩起了層層波瀾。
翠花不知道愛德華小哥將腦洞開到了男女之間的親昵上去，心裡更驚的是，怕小哥聽信了鎮上的那些傳言，成為第二個莫莉。
「艾德....」
「希亞...」
兩道聲音，兩種情緒。
愛德華能夠聽出希亞聲音中淡淡的膽怯和害怕，心下一軟。
「我不會說出去的。希亞，你別擔心。」
愛德華柔柔的安慰讓翠花心底升起的恐慌暫時落了地，其實想來想去，她也知道是什麼地方出現問題了。
索普先生家她的表現，以及這一年來纏綿病榻都被愛德華小哥，這個青梅竹馬發現了異常的情況。
翠花定定的望著愛德華，嘴裡張了張卻沒有發出什麼話。
「春天已經到了，希亞。」
良久，愛德華才無奈的挪開了眼神，掩飾的闔上受傷的眼眸。
眼前仍是無動於衷的少女，以往那個拘謹而靈動的少女，怎麼了？
少年縱身一躍，跳下石階，那一身淡紫色衣袍在空中劃過一道美麗的弧線之後，悄然隨著愛德華蹤影消失在黑暗中。
翠花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在愛德華眼前已經無法掩飾了怎麼辦。
瞳孔不安的轉動，再往那窗外一瞟。
一道靚麗的紫色在已經模糊的黑夜中，驟然綻放。
「那是什麼？」
翠花走道視窗，小心彎著腰，細細看去。
借著屋內昏暗的燈光，她終於看清楚了那東西。
一束漂亮的鳶尾花正安放在一本精緻的小冊子之上，細碎的燈光打在花朵之上，悠然反光，原是一顆顆還未散去的露珠，安然的躺在花瓣之上，晶瑩剔透。
「花和書？」
這肯定是愛德華小哥留下來的東西才是。
翠花敲了敲自己的腦子，抿住唇角，很是懊悔。
這麼明顯的東西放在窗外，自己竟然是在愛德華離開之後才發現。
只不過，這花便罷了，這書怎麼瞧著有些眼熟？
將花放在床頭裝飾的花瓶中，一股油然而生的香味滿滿在房間裡彌漫開來，濃郁又淡然。
翠花的目光並不在花上，而是手上的精緻的小冊子。
書卷的頁腳微微捲曲，能夠看出他的主人經常翻閱，並且極為愛惜。
燈光下，翠花的手指微微蜷曲，又稍稍放開了。
掙扎了幾番，終於翻開了第一頁。
第一頁，一連串對仗工整的語句。
翠花的目光微微一愣，又有些不可置信。
這是詩？
第26章 血色迷情
四行小詩，看起來是人為書寫，筆鋒輕柔，落筆有序，讀上去更是有些纏綿的意味。
字裡行間，分明就描述了早春那生機煥發的階段，早芽，嫩水。
怕，僅僅是一首記錄早春的詩歌罷了。
愛德華是因為如此才會一反常態說出那麼一段話？
翠花是一臉懵逼。
愛德華小哥那一張消瘦脆弱的小身板內，一定是裝了一顆雷厲風行的心。
翠花一頭霧水，腦袋裡也亂七八糟的。
手裡那一本小冊子上的詩越看越迷糊，翠花甚至沒有繼續翻下去的興趣。
整個人哼哼兩聲，直直摔向身後那柔軟的大床。
噗通一聲，翠花整個人倒在了銀色被褥之間，愣愣的望向那柔和的燈光，燈光中若隱若現少年那堅定的雙眸。
湖綠色波瀾，泛得讓人心疼和迷醉。
「哎呀不能在想了。」
少女白嫩的腳趾頭微微蜷起，膝蓋彎曲，隨手扯過之前安然鋪在床上的薄被，煩心的在床上滾了兩圈。
直到銀色的被子將少女小小的身體纏繞成一枚銀色的繭子。
少女才停下動作，讓思緒放空。
接下來到底該怎麼辦....
皓月高空，夜色越發靜了。
空氣中，一絲風雨欲來，一絲惴惴不安。
一陣風出來，透過縫隙，吹走煙霾，溫柔的燈光下，少女闔上眼，安靜祥和。
桌上隨意翻開的小冊子也仿佛不甘這份寧靜，在風的鼓舞下刷刷舞動，似悠揚的舞者，左三圈右三圈。
最終停滯在最頂尖的圓滿。
安靜下來。
赫然，書頁停留在某一頁。
「若我會遇見你，事隔經年。我如何賀你，以眼淚，以沉默...」
正是拜倫的春逝。
.....
「聽說沒有，之前傳言被詛咒那個佩斯莊園的小姐，希亞小姐，好像身體好起來了。並且還和佩斯夫人出席了好幾位夫人小姐的宴會呢，聽格林家的比斯女僕私底下穿，希亞小姐不僅端正有禮，更是隨了佩斯夫人，美人一個呢。」
一手拿著馬調子的中年人驚奇的哼哼兩聲，表示不怎麼相信。
中年人不屑的噗嗤幾聲，都在床上病了一年多了，能夠那麼容易就好起來。怕是佩斯夫人太不甘寂寞，怕自己家的小姐再繼續病下去，入幕之賓，怕是都跑掉了吧。
想像中，佩斯夫人那婀娜優雅的姿態，盈盈一握的小腰，勾人嫵媚的臉蛋，中年人不免雙眼露出絲絲猥瑣。
但是不管怎麼樣，希亞小姐好起來的消息還是在眨眼之間就傳遍了整個小鎮。
佩斯夫人為此更是欣喜，決定為自己的女兒希亞舉辦一場慶祝宴會。
這晚，翠花已經被嬤嬤早早的打扮好。
女淡金色髮絲被一縷縷分開束好，纏繞在簡約水晶頭飾之上，高高束起，髮絲糾纏之間露出細碎點鑽，高貴優雅，額間那細碎小短髮，稀稀疏疏，卻又俏皮可愛。
一身鵝黃色衣裙，領口處露出精緻的鎖骨，從領口一直蜿蜒到袖口精緻蝶樣刺繡，袖口更是一圈蕾絲套邊，露出白皙的手臂。
裙擺並不蓬鬆，甚至有些修身，卻剛剛好把少女青蔥卻美好的身材顯現得淋漓盡致。
裙擺遮掩住白皙的修長的大腿，小腿若隱若現。
從未緊閉的門縫隙，傳來隱隱約約的音樂。
翠花知道，樓下的舞會早已開始，只是她這個名義的宴會主人公還躲避在這，她真的一點都不想下去看那些僵硬，且沒有任何技術的舞蹈，好嗎。
簡直就是歐美版廣場舞一樣魔性！
這一段日子，跟隨佩斯夫人去了好幾家夫人家裡做客，看這些毫無趣味的方塊舞早已經看煩了。
更何況今天，主人公還是她。
翠花坐在床邊，無力的翻了個白眼，長長的睫毛翻動。
一想起一大圈人圍繞上來，即使她根本不眼熟那些人，也必須得禮貌的叫著夫人先生。
摸著自己的額角，她真的覺得心累。
真不知道，這些歐美夫人是哪裡來的精力，三天一大會，兩天一小會的。
「希亞小姐，夫人讓您趕緊下去。」門外女僕再一次的催促聲。
翠花懶散的應了聲，才站起來再整整衣服。
看了看窗外，算算時間，舞會已經開始了接近一個小時。
她再不出現，怕是又有什麼謠言出現。
這不就讓她這一段時間的努力白費了？
打開房門，踩著白色小皮鞋，來到了大廳。
眼前的這一幕果然如她所料，除了少數在飲茶曲逗留的三三兩兩，其他的人都跳進舞池，隨著音樂的律動搖擺著身軀。
已經極少有人關注到，人群接踵中多了那麼一抹鵝黃的身影。
當然佩斯夫人就是其中一個。
翠花下了樓，理理裙角，也是直奔佩斯夫人而去。
「媽媽。」
「希亞，你終於下來了。」
佩斯夫人精緻的面頰上添了一絲興奮和欣慰。
舞池裡這麼多人，再也不是之前那般蕭瑟，一切都在慢慢往好的地方發展。謠言沒了，希亞這麼精緻可愛的孩子，一定會有越來越多人喜愛她的。
「走，媽媽帶你去見見許久不見的幾位女士。」
接下裡，翠花只覺得自己好像當了一個小時的花瓶一般，跟隨在佩斯夫人的身邊，只需要面帶靦腆大方的微笑和對客人的問好。
至於佩斯夫人和其他人的交談。
那，不好意思，她真不感興趣。
不過說來也奇怪，翠花想想，這個小鎮應該是一個非人類遍地走的地方才是，不說前幾次她跟隨佩斯夫人的出行，就是這一次，在整個誤會上，她都沒有覺得有任何一絲異樣的氣息出現。
難道發生了什麼？
「我們....」
眼看著佩斯夫人興高采烈準備進行下一輪，翠花立馬大驚失色。
「媽媽！」
佩斯夫人聽聲回頭，就看到了翠花滿臉的不願。
頓時掩嘴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還真的把這當成了什麼受苦的事情嗎？」
敲了敲翠花的腦袋，佩斯夫人好笑的看著翠花。
翠花耷拉著頭，這種時代的繁文縟節，恕她真的無能理解啊，而且當花瓶什麼的，太累了。
佩斯夫人自己樂在其中，倒不覺得有幾分疲憊，但是看著女兒這般模樣，又想到她大病初愈，也就心疼。
「好了好了，不願意我就不勉強你了，下次再說吧。去吧去吧。」
佩斯夫人表情很無奈，只有擺了擺手，喚來一旁伺候的黑嬤嬤，讓她陪著她去了。
翠花頓時松了口氣，逃也似的離開了大廳。
一時間擺脫了那些繁瑣的人，翠花松一口氣的同時心裡也覺得有些空蕩蕩的。
皺了皺眉，翠花跳上花園旁花壇。
潔白的瓷磚和潔白的皮鞋碰撞出叮叮的聲響，一步一步。
難道是她已經被佩斯夫人壓榨成習慣了。
千萬不要啊。
在一邊唉聲歎氣，翠花絲毫沒察覺自己從一個花壇跨越到另一個花壇。
鳶尾花傳來幽幽的香氣，令翠花好奇的抬了頭，嗅了嗅朝那香氣來處望去。
一大塊紫色花海浮現眼前。
佩斯夫人是格外愛這些的，所以在打理花方面從來不偷懶。
悠悠飄香，流連忘返，現在看來，花的確讓人挺享受。
翠花眼神留戀在花海中，嘴角剛剛升起一抹笑容，只是眼神落在花海旁那黑衣幽深的身影上的時候，臉色的愜意頓時僵住了。
愛德華？他怎麼也在這裡。
身體的下意識反應往往是最誠實的。
翠花憮然轉身，下唇緊緊咬住，想在愛德華還沒有注意到她的時候離去。
天啊，現在遇到這位小哥，不是尷尬死嗎。上次留下來的話她都還不知道什麼意思。
只可惜，小哥好像不給她這個機會。
「希亞！」
剛剛準備邁出去的步子頓時定在了半空中。
愛德華望著那準備逃走的人兒，不免覺得好笑，他怎麼了，一看見他就要跑？
翠花腳步，眼神飄忽到底還是收回腳步，轉身。
一襲黑色禮服的愛德華小哥就這麼被收入眼底。
翠花有些尷尬，只能扯起嘴角笑了笑，雙手拘謹的放在背後。
只是黑色籠罩的愛德華，讓翠花不覺想到了一個人。
甩了她的前男友。
……等等！她的前男友？？？
翠花猛地一怔。
所以說，除了她哥，她最先想起來的人竟然是討厭的前任嗎！
她難道隱藏屬性是抖M？
翠花哭笑不得。
不過細細比較起來，愛德華和她前男友又沒有什麼共同點，雖然顏值都很高，翠花還是覺得自己實在多想了。
「...艾德，你怎麼在這？」
愛德華並不說話，只是笑著看著她，伸出手將剛剛採摘下來的鳶尾花為背後拿出來。
「送給你。」
翠花愣神看了愛德華幾秒，又看了看手中鮮嫩的花。
「謝謝。」
「會跳交誼舞嗎？」
額，什麼展開？
「額，不是很會。」翠花也不知道原主到底是會還是不會，但她是真的不會。
「把手給我，我教你。」
月光之下，少女遲疑的看著面前優雅姿態的少年，思考良久還是從花壇一躍而下，小心翼翼的將手掌放入少年清瘦卻有力的掌心。
留存在心中的節拍，悠然想起。
少年一手牽著少女的手，一手拖著少女的腰，緩緩舞動。
翠花只覺得耳邊清泉般的聲音帶著些許喜悅。
「祝賀你恢復健康....」
第27章 血色迷情
社交季向來都是女孩們的婚姻市場，佩斯莊園的希亞小姐已經十五歲了，人們都在傳佩斯夫人已經開始為她如花似玉的女兒做準備。
但就主人翠花而言，她實在不想再次體驗上課一般的感覺。
「抬頭，挺胸。希亞小姐。」
索芙特女士就是佩斯夫人為翠花請來的禮儀老師，高高盤起的卷髮，習慣性上挑的眼角，透露出一種居高臨下的高高在上，穿著一身拘謹而又不出格的衣裙。
在翠花眼裡，這位禮儀老師甚至比黑嬤嬤更加死板和嚴肅。
又一次被索芙特女士喝令，翠花苦兮兮露出一個笑容之後，還是得按照索芙特女士的要求，在房間裡標準姿態站上整個下午。
一個春天就在此間被消磨開去。
翠花打開白色天鵝絨遮掩的窗戶，一眼望去，佩斯莊園那精心培育的花卉精靈早已不是春日那懶洋洋的含苞待放，一朵朵蜂擁出自己最大的熱情，迎接夏日。
迎接那久違的社交季。
夏至初始，希亞·佩斯這個名字終於在小鎮的名媛中展露頭角，人們能看見那個記憶中微微靦腆和膽怯的少女揚起天鵝般美麗的脖頸，在舞會上盡情伸展自己纖細的手臂，優美的舞姿。
佩斯莊園真正熱鬧起來了。
.....
只是這一年的夏天卻不那麼平靜。
預料之中的熱鬧未到，倒是天災到了。
這夏初始，天地被烤的越發炙熱，就算是呆在陰涼之地，心底也會生出不同尋常的熱，這就像是一個預兆。
果然，幾天之後。
一陣惡劣而又頑強，覆蓋了整個新奧爾良的西班牙流感席捲而來，徹底阻斷了名媛們期待已久的社交季。
小鎮人們陷入一陣恐慌。
紛紛門窗緊閉，各種預防措施層出不窮，最怕這種可怕的病症傳到自己及親人身上。
而前一個冬天最受到小鎮人們詬病的佩斯莊園，因為之前對於希亞小姐的錯誤傳言，對於瘟疫的預防治療倒是皆為完備。
所以，在小鎮上一個又一個人陷入病魔的手掌時，佩斯莊園一如往常的平靜。
可佩斯莊園的主人卻仍舊擔心。
「夫人，卡倫醫生已經到了門外。」
在客廳沙發上坐立不安的佩斯夫人一聽這消息，焦急的臉色立馬浮現一絲笑意。
「快，請卡倫醫生進來。」
卡倫醫生有一雙溫柔的眸子，深邃的眼眶常會在不自覺當做讓人深陷其中。金髮閃亮，五官俊逸，穿著一身白色長袍，衣著簡約，舉手投足卻自有一番吸引力。
他提著醫藥箱，大步走進莊園。
「夫人，您好...」
翠花待在自己的房間，靜靜坐著。
天災永遠不是人希望看到的東西，翠花想。
就跟上輩子的喪屍一樣，疫病永遠是無情，殘酷，碾壓人命的存在。
這時，樓下隱隱約約有話聲傳來，倒是暫時打斷了翠花的思路。
好奇的盯了盯門，都這個時間了，還有人來佩斯莊園拜訪？
翠花眉眼一轉，不然下去看看？？
越靠近樓梯口，話語正越發清晰。
聽聲音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個渾厚中年男子的聲音。
「卡倫醫生，你不再考慮考慮？」
「您也知道流感太過於猛烈，希望您能夠留下來以防萬一。」
佩斯夫人的面色蒼白，話語裡滿滿的請求。
翠花看不到，只不過她現在的臉色比起佩斯夫人也不逞多讓，手指忍不住緊緊抓住扶梯，心臟哐哐快速跳動，七上八下。
為什麼這位卡倫醫生給她的感覺和萊斯特那麼像。
雖然他氣質和萊斯特迥異，語氣聽上去彬彬有禮溫文爾雅，她卻陡然寒毛炸立，近乎於本能地防衛警惕。
即使未曾面見，翠花也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了，這該不會又是一隻吸血鬼吧。
如果真的是。
那真是，太刺激了。
她只能佩服佩斯夫人挑人的眼光。
她都躲在佩斯莊園不出去了，佩斯夫人還能夠把吸血鬼往家裡領，或許佩斯夫人能夠讓路易迷上不是沒有原因的。比如這眼光，莫名吸引吸血鬼的能力？
「夫人，很抱歉，我必須得辭絕您。比起成為佩斯的家庭醫生，小鎮上還有更多人需要我。」
卡倫醫生言辭拒絕令佩斯夫人很是傷心，但無法為難。
只有好好招待一番送出了莊園。
翠花擦著臉上的虛汗，拖著沉重的雙腳蕩回了房間。
不管卡倫醫生是不是。
幸好拒絕了。
.....
疫情就好像這夏日的太陽，愈演愈烈，猶如一方閘門開啟，傾泄下那萬頃重量，衝垮了一家又一家，離散了一國又一國。
小鎮上又有一家人倒在了這萬頃重量之下。
愛德華·梅森先生倒下了。
這個消息一出，梅森家的傭人都慌忙逃離。
灰色的大床上，愛德華先生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乾涸的嘴角，發白的唇色，卻又大汗淋漓的額角，以及那陷入昏迷，微微顫抖的雙手。
濃重的窗簾遮掩了窗外的全部色彩，鮮豔的，五彩的都在進入房間的一瞬成了那黑白之間，濃濃霧靄。
「卡倫醫生呢？為什麼還不來，為什麼還不來。」
伊莉莎白·梅森心疼的看著床上男人的聲音，聲嘶力竭的叫喊著。
平日裡那優雅大度雅致的面孔只留下一絲猙獰和疲乏。
「媽媽。」
少年湖藍色瞳孔泛起了痛苦的紅，從眼見泛到瞳孔，從心臟泛起四肢各處，他好痛啊。
愛德華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曾搖頭不敢置信，那個永遠都存在於他記憶中頂天立地的身影倒下了。
「咳咳咳咳。」
「艾德！」
聽到少年撕心裂肺的咳嗽，伊莉莎白焦急的望向他。
少年皺起好看的雙眉，緊繃著嘴唇，已有了清晰可見的蒼白。
伊莉莎白絕望了。
......
小鎮上的人都知道了，梅森一家已經淪陷在流感的沼澤，無人敢在靠近。
那鳶尾花盛開的莊園變得寂靜，鳥兒仿佛也知道厄運的降臨，淒切婉轉的歌聲在高空散去。
翠花從睡夢中驚醒，望著頭頂那璀璨的吊燈發呆。
她好像做了個不太好的夢，現在想來卻一片茫然，情節故事一個都想不起來，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窗外已經快到夕陽落山時刻，今天的晚霞也格外的紅，好像鮮豔欲滴的玫瑰。
「希亞？」
「媽媽，進來吧。」
佩斯夫人推開門，望向少女，神色有點淒哀。
「怎麼了？媽媽。咱們家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翠花垂了垂眼簾，從床上半躺開來。
「梅森一家，染病了。」
佩斯夫人眼角暈染開點點哀傷，梅森家與佩斯莊園，本就是近鄰，更是在佩斯莊園深陷囫圇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才讓佩斯莊園不得已被整個小鎮的人孤立。
可是上天怎麼這麼不開眼，這樣的家庭怎麼能夠說倒下就倒下呢。
翠花愣了半晌。
梅森家！
希亞·佩斯暗戀的艾德小哥也染病了？？
眼眶中霎時佈滿了不敢置信，翠花支起身子。
「媽媽，你沒有開玩笑吧。梅森莊園....」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媽媽會騙你嗎？」
佩斯夫人如何不知道女兒的焦急為誰，只是這就是事實，誰能給改變呢。
「哎，先是愛德華先生染上，梅森家的僕人逃離了之後，留下的梅森女士和艾德也染上了。」
「我要去看艾德。媽媽！」
希亞·佩斯緊緊抿著唇，堅定的望著佩斯夫人。
她必須要去看看愛德華小哥到底怎麼了。
「不行。」
佩斯夫人臉色一變，眼神少有的冷酷，嚴肅著一張臉。原本的嫵媚柔和再此刻通通化成了拒絕與堅定。
不管如何，她是不會允許希亞在這種危險時刻還要冒險。現在還有什麼比得上她自己的姓名呢。
「希亞，你要知道，你現在對於媽媽的重要性，艾德已經染病了，媽媽不希望你再出事，你知道嗎，寶貝。」
希亞·佩斯的眼前浮現的是那拿著鳶尾花淺淺笑著的少年，那個優雅端正，與她共同漫舞在通片花海的少年。
他會死嗎？
「媽媽，我知道，可是我很擔心艾德啊，您讓我去見一見好不好。我保證就遠遠的看一面就好，其他的什麼都不做。」
「別說了希亞。你知道不可能的。」
佩斯夫人站起身來，面容冷峻，手掌卻還是異常溫柔。
一個輕輕的吻落在希亞的面頰上。
女孩只是垂下頭，沒了言語。
佩斯夫人看到這番場景，只以為希亞妥協了。
便摸了摸少女柔軟的頭頂，當做安慰。
「好好休息吧，我的女兒，說不定明天就傳來好消息，艾德能夠從醫院中回來了呢。」
希亞·佩斯眨了眨眼。
醫院？
小鎮地方不大，醫院屈指可數。要說這麼能夠應付大事件的醫院，那只有....
卡倫醫生的醫院！
希亞·佩斯躺下去，翻了個身，眼睛死死的盯著那掩映著點點光芒的窗戶。
聽著身後佩斯夫人歎了一聲，越走越遠的腳步。
她怎麼不知道媽媽是為了自己好。
只是這囫圇的夜色，不知道是向著佩斯夫人還是向著她。
第28章 血色迷情
翠花猛地一頓。
她沒法放著愛德華不管？
一股涼意陡然間從翠花脊背上竄起。
剛剛的一瞬間，她仿佛成了另外一個人，擁有了希亞·佩斯的喜怒哀樂。之前，她竟然還想冒著把疫病帶回莊園的風險，跑去看愛德華·梅森？
是哪根線短路了嗎？！
平心而論她是對愛德華始終抱有難以言說的愧疚感。但也僅限於此。
仔細想來，她最近都表現地不太像自己……似乎是從看到希亞·佩斯的記憶開始。
【用戶覺察希亞·佩斯靈魂碎片，希亞·佩斯靈魂補全進度中斷。】
翠花驚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她一直沒有發現不對，是不是翠花的人格會被希亞·佩斯完全侵蝕？
這系統也太邪門了。
「任何效果均為類比，使用者退出系統後精神狀態將不會受到影響。」
林志玲的聲音又被派出來安撫人心。
翠花冷哼了一聲。
退出系統？
她如果真被希亞·佩斯左右，跑去看愛德華，搞不好就會感染病毒，任務失敗，繼續輾轉在模擬世界。
說的倒是輕巧。
「您已觸發支線任務：希亞·佩斯的遺願。」
「完成該任務，則獎勵用戶800積分。」
「用戶是否放棄該支線任務？」
這是硬逼著她做決定咯？
腦海中的倒計時跳得格外快。
翠花望向了窗外，眉心一跳。
……
夜色淒然。
佩斯莊園的燈火已然熄滅，那黑暗中蓄謀已久的影子隨機而動。
翠花提著裙擺，小心翼翼的走在那幽暗的花園中。
眼前，經過那一連串花海，再隔著籬笆牆，就是梅森家。
一邊走，翠花想起方才的情形，揉了揉額角。
她到底是選擇了出來。
打蛇打七寸。
她現在還欠著系統積分，但加上系統的獎勵就能確保為積分正，返回現實世界的概率也很大一些。
只不過她可不會跑去卡倫醫生的醫院。
希亞·佩斯的遺願是什麼，系統可沒有限定。
她闔了闔眼。
如果那個姑娘真的還在這具身體裡……
希亞·佩斯，你會怎麼做？
黑嬤嬤教出來的姑娘真的會不顧佩斯莊園上上下下的安全，執意妄為嗎？
翠花望向了籬笆牆另一邊的梅森家。
或許這時候，希亞·佩斯也僅僅是想要看一看，看一看她所愛著的那個少年，曾經待過的地方，那個與她比鄰而居的地方。
翠花穿過花園，在月光的指引下向著那篇籬笆而去。
梅森家的住宅比佩斯莊園簡陋了不少，此時也早已沒有往日那溫馨的暖黃色燈光，只有一片漆黑，一片寂靜。
翠花面容有些沉重。
靜靜站了一會，風吹來，她感受內心深處逐漸湧出一股淒涼。
這是屬於希亞·佩斯的情緒。
為了記憶中和藹的梅森夫婦，和那個清澈秀逸的少年。
你滿意了嗎，希亞·佩斯？
翠花最後望了眼沉寂的梅森家，準備離開，餘光卻在轉身時瞥見了什麼。
梅森家大門下的陰影裡脫出了個熟悉的清雋身形。
是愛德華？！他回來了？
翠花苦痛地抑制住朝愛德華跑過去的衝動，抓緊了籬笆。
她倒是想走，可以一見到愛德華，希亞·佩斯的靈魂又開始折騰。
「……希亞？」
愛德華不知何時也注意到了翠花。
翠花只好轉過臉，擠出了一個悲傷的笑容。
愛德華有些灰暗的臉色瞬間閃過一絲光芒，憂鬱的眼神更是泛起興奮的波瀾。
但……他怎麼敢這麼和她相見？
少年飛快地垂下了眼。
孱弱削瘦的身體，快速的後退了幾步，臉頰越發蒼白，無一絲血色。
對著翠花舉起蒼白的掌心。
「希亞，不要過來。」
少年的指尖在月光映射下仿佛剔透的美玉，但聲音卻嘶啞無比，猶如寒蟬淒切，透露點點疲憊。
即使他想要嗅到希亞身上那柔和的味道，輕柔的關切，他也只能舉起手，不讓她過來。
而這一聲急促的回應好似觸動了身體的某一個機關，少年彎下腰，另一隻手使勁捂住嘴角，避免喉間那猛烈而又急促的咳嗽聲從嘴角逃出。
「艾德，你....你還是快回去吧。卡倫醫生說不定已經在找你了。」
翠花乾巴巴地勸了他一句。
似乎這樣有些太冷淡了？但她真的不擅長說服人啊。
「卡倫醫生一定會治好你的！」
愛德華苦澀的笑了笑，嘴角無力的耷拉下去，卻也勾起自嘲的弧線。
滿目灰暗。
會治好嗎？他不知道。
從聽到父親的死訊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應該逃不過這一劫了，他只想在這最後再看一眼梅森莊園。
再看一眼她。
「最起碼死之前還能夠看一看自己的家，而不是毫無聲息的死在醫院。」
翠花瞪了他一眼，小哥不要放棄治療啊。
「艾德，你不會死的。一定不會的。卡倫醫生可是從大城市來的，一定會救你的。」
少女悉心的安慰好似給瘦弱的身體注入了幾分力量。
愛德華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沖著翠花輕柔的笑了笑。
笑容裡滿是欣慰看不清楚的依戀。
他們之間，可能真的不會再見了。
月光下，籬笆牆上的鳶尾花還是那般生動。
愛德華彎下腰從滿片花牆中，摘下那最完美的一朵。
他們之間隔著遙遠的距離，遙遠到彼此其實看不清楚各自面容的神情。
可是愛德華知道，對面的少女是真正的擔心自己。
如果能夠此次活下來，他並不會再壓抑自己心底的感受。
希亞·佩斯。
沐浴在晦暗不定的月光下，少年將紫色送至嘴角，輕輕一吻。
「希亞，再會了。」
少年嘴唇輕啟，朝翠花揮揮手，轉身，輕輕哼起那熟記於心的譜曲。
夜風繚繞，送來了少年那嘶啞卻別有一番魅力的小調。
翠花不知道他在唱什麼，只是看著他的身影逐漸消失，終於放下心。
呼——
病人生病了，就要配合醫生嘛。這樣跑出來，難道不會病情更嚴重嗎？
果然文青的心思，她不懂啊。
翠花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終於挪動了腳步。
慢慢，消失在那片花海的盡頭。
她沒有注意到，就在那常青藤轉角，一道身影正捂著嘴角，瞪大了雙眼。
第二日的天氣，微微涼爽。
翠花剛從睡夢中轉醒，就感受一陣涼風從窗外吹來，搭放在被子外面光滑的手臂瞬間豎起了汗毛。
「扣扣！」
再尋常不過的敲門聲，在半睡半醒的翠花聽來，莫名的刺耳。
睜開一眼，看了一眼窗外那微微亮堂的天空，這麼早，誰呀？
「希亞！」
佩斯夫人冷冷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恩？媽媽。
「進來吧，媽媽。」
混沌的思維在這一短短的回復之間，已然清晰。
門開了，只不過出現在翠花面前並不只有佩斯夫人一個人。
塞杜醫生拎著醫藥箱，站在佩斯夫人的左邊，右邊則是垂著頭的黑嬤嬤。
「塞杜醫生，麻煩你了。」
佩斯夫人微微退了退，讓出了路。
翠花看著佩斯夫人旁邊賽杜醫生嚴肅的臉，心下一沉。
她似乎知道這陣勢是因為什麼了。
「希亞，先讓塞杜醫生幫你檢查一下身體健康。之後的事情媽媽再告訴你。」
佩斯夫人的臉色不見得有多好，翠花看出他們臉色有一絲擔憂和害怕、
她昨天離愛德華小哥八丈遠，能感染才奇怪呢。
不過這時候越辯解越亂。
翠花索性不言不語，溫順地任由賽杜醫生一通檢查。
塞杜醫生深呼吸一聲，沖著佩斯夫人放了一個安心的眼神，低頭收拾起了自己的醫藥箱。
佩斯夫人胸口擰著的那快石頭終於放下，雙手握拳，輕輕喃語，不知道在說什麼。
塞杜醫生整理完，離開了房間。
房間內瞬間只剩下翠花，佩斯夫人還有黑嬤嬤三人。
黑嬤嬤貼心的關上房門，佩斯夫人目露一絲後怕和憤怒。
「希亞！你太令我失望了。」
「你不要想任任何的否認，你為什麼要去見愛德華？你這是讓要媽媽擔心死嗎？」
佩斯夫人站在那，嫵媚的面頰滿溢著後怕和傷心，瘦弱的肩膀死命的□□，本來就是一個嬌弱的女性此刻愈發讓人心疼。
「媽媽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佩斯夫人看著女兒鎮定的樣子，猛地把她抱緊了懷裡，聲音顫抖。
「……我沒有跑去醫院，真的。」
翠花微微歎了口氣，輕輕拍拍佩斯夫人的後背。
可是佩斯夫人已不想再聽。她推開了女兒。
「希亞，聽著，從今天開始一個月，你就好好的在房間裡面待著，吃飯僕人會送上來。媽媽希望你能夠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翠花愣了愣。
「幸好你沒有染病，不然你佩斯莊園就會毀在你手裡！」
......
「希亞小姐。」
送飯的麗麗塔又一次踏進了希亞小姐的房間，拖車之上，一朵鮮豔的鳶尾花安靜的綻放著。
「麗麗塔，今天媽媽有說什麼嗎？」
翠花聽見麗麗塔的聲音，嗖的一聲從床上蹦下來，興奮的看著麗麗塔。
「夫人並沒有說什麼。小姐應該過了今天就可以出去了吧。」
麗麗塔笑了笑，雖然不知道希亞小姐為什麼會被佩斯夫人關禁閉，但是這些天都是由她送給餐，兩人的關係倒是親近了不少。
她也覺得希亞小姐的性格好像活潑不少。
「啊，真好。」
翠花躺在床上，歎了口氣。
這一個月的時間，她總覺得度日如年，佩斯夫人不允許麗麗塔給她任何的資訊，不管是關於誰。
她每天冥思苦想，在麗麗塔哪裡絞盡腦汁也根本問不出個什麼。
這種禁閉日子太難熬了。希望這次冒險真的值得，真的能讓她早日回到現實。
也希望愛德華小哥沒事吧。
「希亞小姐你不要惹夫人生氣，救不會這麼緊閉呀，夫人很愛小姐的。」
翠花露齒一笑。
「那你現在可以說關於梅森家的資訊了嗎，反正我都要出去了。」
麗麗塔拿餐具的手一頓，今天已經是夫人規定的最後一天了，那麼給小姐微微透露一下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恩，麗麗塔聽說，梅森一家好像都去世了。」
「你說什麼？！」
翠花從床上直挺挺的坐起，幽暗的眼神直勾勾盯著麗麗塔。
麗麗塔低著頭未曾察覺，繼續說道。
「而且，為了防止流感的傳播，屍體已經都焚燒了呢。」
麗麗塔還在說著些其他，翠花只覺得內心翻江倒海，那一份期待就像一顆投進深海的石頭，一直掉一直掉，沒有盡頭。
第29章 血色迷情
轟轟烈烈的西班牙流感在新奧爾良肆虐了整整一年，才終於得以剷除。
人們紛紛以自己的方式慶祝這個惡魔的消滅，街道恢復了日常的喧囂。
只是在流感中貢獻繁多的卡倫醫生還是選擇離開小鎮，眾人惋惜不已。
對於那些在災難中離開的人，他們紛紛祈禱，祝願他們在上帝的保佑下，在另一個世界過得更加安康。
流感造成的種種陰霾散去，人們眼睛放亮，都將目光放在了流感過去後的第一個社交季上。
優雅的舞姿，華美的樂章，才是小鎮該有的風情風貌。
各家的夫人也抓緊了這次機會。
一年多前還是新鮮搶手的各家小姐，紛紛都成了時不我待的待嫁老姑娘。
佩斯夫人也不能免俗，希亞已經十六了，她甚至已經挑好了人選，只需要在去考察幾番就可定下了。
這裡面翠花的決定和心意並不重要。
翠花也並不在意自己這一位未婚夫到底是誰。
當然，如果，愛德華還在的話，希亞·佩斯的興致可能會高一點吧。
可是自從愛德華死後，那姑娘就再沒冒出來過，像是徹底消失了一般。
時光流轉，轉眼佩斯莊園就開始了盛大的訂婚宴會。
翠花今日紮了一頭高高的公主髮髻，一身淡紫色流蘇紗裙在燈光下映襯肌膚越發雪白，修長的美腿在飄逸的裙裝中若隱若現，裸色高跟鞋展露一絲不為人知的嫵媚和嬌俏。
整個人散發著清純與成熟之間，又或者兩者並有的氣息。
使人望了一眼，便再也離不開。
而翠花的未婚夫則一身深紫色的燕尾服，一雙純白皮靴，與翠花遙相呼應。
在佩斯夫人欣慰的注視之下，翠花將蔥白的手指輕輕的放在身邊的男人臂彎，對著來賓研研笑意。
嘴角的小酒窩輕輕綻放，讓人倍感舒適。
但主人公翠花並不覺得，身邊男人那陌生的氣息一陣陣傳來，翠花眉眼沒有一絲變化。
即使和男人對視上，她也只是平靜的望去，然後挪開自己的視線。
她覺得有點煩。
宴會過了一半。
翠花覺得自己嘴角的笑容跟被釘子固定住似的，已經不會動了。
只要是見著來人，就會下意識的揚起嘴角。
翠花就想要逃離這種禁錮的衝動。
從一位賓客身旁離開。
翠花瞅准機會，向著樓梯走去。
背脊挺直，姿態優雅。
看到的人，只會感歎佩斯莊園出了位真正的淑女。
……
一道黑影立於窗前，悠悠地望向這裡熟悉而陌生的場景。
一年了，希亞的房間還是沒有什麼變化。
看到這些，還有窗外那依舊綻放的鳶尾花，就仿佛這一年還沒有過去，他還沒有變成現在這番模樣。
昏黃燈光下，黑影微微抬頭。
深邃的眉目泛著憂鬱的神色，挺俏鼻樑在臉上投射出一片黑影，嘴角微微輕啟，在聽到樓下音樂之聲時，又緊緊閉上。
較一年之前，整張臉變得更加冰冷，那雙清澈的雙眼褪去了湖綠，染上一片沉寂的黑色，黑瞳仁中隱隱泛紅。
愛德華·卡倫焦躁地閉上了眼。
人類嘈雜的心聲一股腦地湧入他的大腦。令人厭煩的、喋喋不休的聲音！
一年多過去，已經沒什麼人討論那場肆虐的流感，更何況是在今天這樣喜慶的日子。
腦海裡，是他躺在病床上時，媽媽聲嘶力竭哀求卡倫醫生的畫面。那時候他總覺得自己沒救了，或許只有下輩子祈求能不能再見希亞了。
他已記不清發生了什麼，渾身突然騰起了火燒般烤炙的疼痛，幾近昏厥。再清醒時，人類愛德華已然消逝在烈火的焚燃之中，不復存在。
大理石般冰涼堅硬的皮膚，飛馳的速度，難以匹敵的力量，以人血為食。
他變成了吸血鬼，一個徹頭徹尾的死神。
真幸運。
他握著拳冷笑了一聲。
可是他根本不想要。
他多希望他已經死了，死在那場風暴裡。
他甩掉了企圖收留他的卡萊爾·卡倫。
一路上，乞丐、流浪漢、殺手、盜賊，各種品性不端的惡棍……
這些人成了他果腹的東西。
如果不是卡萊爾找到他，如果不是他告訴他……
他躲開卡萊爾，瞞著他回到了這裡。
他知道自己不該來。
可是他忍不住。
房間裡，滿滿都是希亞的氣息，窗前床上，每一絲都像是最美味的挑逗，愛德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眼底卻越發堅定。
一陣風吹來，純白的窗紗無聲的翻動，帶起愛德華純黑的衣角，吹起被塵封的書頁。
那本留存了一年不再翻開的書籍再次被風打動。
「若我會遇見你，事隔經年。我如何賀你，以眼淚，以沉默。」
愛德華唇角微顫。
他的手指流連於那一頁，眼前希亞的味道卻越發濃郁了起來。
這氣味比他遇到的所有人都來得劇烈，幾乎讓他目眩神迷。
他覺得自己應該出去冷靜冷靜了。
而此時，走廊傳來一陣滴答滴答的聲響。
愛德華眼神一變。
有人來了！
他瞥向窗外的花園，眉頭一凝。
……
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等做到了軟凳上，翠花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氣，一直挺著的肩膀微微耷拉在凳背後。
她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要散架。
又一陣風掠過窗臺，白色的窗簾被吹開，像朵吐蕊的花在屋內輕飄飄地蕩著。
窗戶什麼時候打開了？
翠花剛鬆弛的神經陡然一緊。
有人來過？！
她霍然起身，警覺地環顧四周。
室內殘留著一股清冷的味道。安安靜靜，毫無異常。
輕微的響聲從窗邊窸窣而起。
她轉過頭，卻原來是立在窗邊的搖椅。
翠花走近窗臺，發現關著窗戶的小關卡壞掉了，風一吹，窗戶便打開了。
她舒了口氣。
搖椅輕輕晃動，上面的書頁被吹開，停在一處。
翠花望向那敞開的窗戶和窗外那依舊鮮豔的鳶尾花，乍然間想到了一年前。
也是在這個時節。
少年立于窗前，對著她輕輕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那時候，他的眼神如忽明忽滅的燭火般閃爍不定。
說起來，再過幾周，就是艾德小哥的祭日了。
希亞·佩斯的靈魂驀然間從蟄伏中湧起，嗡嗡作響。
她內心連帶著翻騰起一波酸澀的情緒。
翠花歎了口氣。
她明白希亞·佩斯的想法。
翠花瞅了眼她的任務進度條，疑心值任務已然完成，第二個任務也接近尾聲。
既然已經快結束了……
她手裡拿著小冊子，慢慢向著窗外花園跑去。
此時窗外花園，寧靜的鳶尾花旁傳來沙沙作響。
翠花踩著高跟鞋，一步一步逼近那紫色的海洋，月光下，她聽不到任何的聲響。
連蟲鳴都沒有。
她皺了皺眉，邊走，邊匆忙地打量周圍。
終於，紫色海洋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她帶著佩斯小姐的眼光，企圖在這一片花海中追憶某個熟悉的身影。
可是，一無所有。
除了紫色鳶尾花散發的淡淡幽香，什麼都沒有。
翠花垂下了拿著小冊子的手，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你在想什麼呢，希亞·佩斯。
愛德華·梅森，不是早就已經消失在那一場流感中了嗎，你還在期待什麼。
再向那無盡的花海張望一下，翠花攥了攥手裡那不經風雨的小冊子。
你或許，真的該放下了。
翠花看向那片天地，凝望今天的月夜，耳邊一片寂靜，只有她淡淡的呼吸聲。
花香，清輝。
這裡的一切都如此逼真，但不過都是錯覺而已。
月亮在上，如果這次真的能成功回到現實，她保證以後再也不和哥哥對著幹了。
就算是要把最後一塊曲奇讓給他也行！
……
愛德華棲身在花樹的陰影裡，盯著不遠處希亞·佩斯的身影，無法移開眼神。
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子。金髮高挽，露出修長纖細的脖頸，淡紫色晚禮服包裹著姣好的身材，渾身上下散發出奪人心魄的甜美氣味。
他能清楚地那清澈透亮的皮膚下躍動的脈搏，她看起來那麼脆弱，他能毫不費勁地扭斷她的脖子。
然後啜飲噴灑而出的香甜液體。
愛德華陡然掐斷了一朵鳶尾花的花莖。
他剛剛是在用審視獵物的方式看待希亞……？
愛德華被自己的想法驚了一驚，黝黑的眸子驀然睜大。
他必須要離希亞遠點！
一陣風從那邊吹過來，那股香甜的氣味如閃電般擊中了這個新生吸血鬼。
他的喉嚨像火燒碳燎一般被痛苦地灼燒，嘴裡湧出新鮮的毒液。
一波又一波的饑渴在胃裡翻滾出響亮的回聲。
他眼底泛起妖異的血光。
……
花叢裡傳來窸窣的聲音，翠花本能地感覺到一股毛骨悚然的戰慄感。
一個穿著黑色禮服的身影一閃而過。
希亞·佩斯在她心裡興奮地打滾，翠花卻欲哭無淚。
不管是誰，這種時候出現在這兒不要太可疑好嗎！
翠花一腳踢掉了高跟鞋，拿出當年甩開喪屍群的氣勢玩命狂奔。
然而，須臾間，一道強力的禁錮從花叢中飛逝而來。
下一秒脖頸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眼中映入一道血紅色的雙眸，月光下帶著絲絲渴望與野性。
【用戶觸發歌者事件。】
【最終任務失敗。】
【用戶線上時間超過規定時長，自動退出系統。】
第30章 變種人
她睜開了眼。
熟悉的天花板紋路映入眼中。
試探性地摸了摸脖頸，手下一片光滑。
幾秒前的疼痛也蕩然無存。
她一躍而起，湊到衣櫃旁的等身鏡前。
撩開頸間的頭髮，脖子上的皮膚一切如常，沒有想像中的疤痕。
「吱呀——」
門突然從外向內打開了。
「起床了？」
黑發藍眸的男孩撐在門框上，一手抄在口袋裡，眉梢微挑，側身朝她笑得不懷好意。
她緩緩地眨了眨眼，上下打量他。
這人唇紅齒白，輪廓秀逸，單是套了件紅T恤，搭了個黑夾克，愣是穿出了閃亮的明星范。
她越發覺得他說不出地熟悉。
他的名字似乎呼之欲出。
「希亞，傻愣著幹嘛？真睡傻了？」
他朝內走了一步，勾起一側的唇角，毫不掩飾地嘲笑她。
她支著頭，豁然間記憶翻江倒海，連帶著腦中脹痛不止。
「哥……？」
男孩卻因著這稱呼，微微收了收唇邊的笑，眉心皺起。
她這邊顧不上男孩臉上變幻的表情，慌忙梳理回籠的記憶。
她是希亞·斯托姆。
這是她在任務世界裡絞盡腦汁也沒想出來的名字。
因為跟聊天室的好基友紫羅蘭打賭輸了，所以被迫把網名改成了翠花。後來又陰差陽錯地點了紫羅蘭發過來的連結，啟動了所謂的系統。
使用者線上時間過長，自動退出系統。
她記得系統是這麼說的。
所以她現在是回來了？！
希亞驀然睜大了眼，眼眸發亮。她偏頭，盯著疑惑審視她的少年，慢慢綻開甜蜜的笑。
「哥哥哥哥！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希亞興奮地張開雙臂，幾步跑向他。
直到被她撲倒，少年仍沒搞不清楚狀況。
她還貼心地把手墊在他的腦袋和地毯之間，防止頭磕在地。
這發展可不在他意料之中。
他家這個整天和他唱反調的妹妹什麼時候這麼熱情了？還破天荒地叫他哥哥？
隱隱察覺到事態詭異，男孩唇邊的笑有些僵硬。
「希亞，托尼，媽媽叫你們趕快下去……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身穿海軍藍校服的少女拾階而上。她顯然沒料到能在大上午看到兩人女上男下的姿勢，停在二樓階梯口，面露吃驚。
希亞不知道她腦補了什麼，只看到少女對自己投下了一枚高傲不屑的眼神。
然而希亞今天心情非常好，也不和她計較。
希亞指了指眼角，提醒對面的女孩。
女孩不解其意，直到看到希亞開合的唇形，突然反應過來。
她昨天晚上去夜店徹夜狂歡，化的煙熏妝還沒擦乾淨！
媽媽他們應該沒注意到吧……
她捂住眼，強作鎮定，迅速又不失優雅地鑽進了自己的房間。
打發走了同胞妹妹艾菲，希亞笑兮兮地把手撐在地上。
「托尼，你今天怎麼這麼好心地來叫我起床？」
哈哈。終於來了。
感覺到事態回到他掌控之中，男孩歪嘴壞笑，瓦藍瓦藍的眼睛裡裝滿了看笑話的神色。
「希亞，你就沒發現有什麼不對？」
什麼「什麼不對」？
現在的陽光好像……格外刺眼。六點半的太陽有這麼大嗎？
希亞側過臉，瞥了眼窗臺的鬧鐘。
八點二十。
啊！
她今天有節柔道早課，時間就在八點半。她明明定好了鬧鐘的！
希亞扭頭，瞥見托尼的笑，霎時間什麼都明白了。
她瞧見托尼那副「老子什麼都能輕鬆應付」的得意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死托尼！你果然還是欠揍！」
希亞搬起托尼的腦袋，狠狠朝地攤上一磕。
托尼雙手枕在腦後，躺在地毯上，任由妹妹氣急敗壞，慢悠悠地說了一句，「除去洗漱的時間，你還剩下五分鐘。」
希亞騰地跳起來，撈起床頭的挎包，沖進了衛生間。
床上的手機被包甩過，掉在地攤上。
托尼笑眯眯地從地上起身，手機適時發出了一聲振動的嗡鳴。他俯身，撿起手機，鎖屏上多了條通知資訊。
距離用戶下次進入模擬世界剩餘：10小時。
模擬世界？
托尼皺起了眉。
這條通知是由桌面上一個兔子圖案的APP推送的。APP的名字還叫真愛之路，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APP。
希亞什麼時候裝了這麼莫名其妙的東西？
他點擊APP，手機卻絲毫沒有反應。
很好，你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了。
托尼挑起唇，饒有興趣地研究起了APP的來源、許可權。
他正打算進一步查看，希亞已經從洗手間裡出來了。
她眼尖地瞅見了托尼手上的東西，一把奪過，下樓的時候不忘丟給托尼一個白眼。
托尼不由失笑。
希亞坐在樓梯欄杆上，一秒滑下樓，落地的時候正好接住母親沒拿穩的三明治。
她叼著三明治，背起挎包，跳到了門外。
「希亞，你還沒吃早飯！」
身後是母親安西婭的呼喊。
希亞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跨上門口的摩托車，旋動車把，風風火火地沖向幾英里外的學校。
用舌頭把露在外面的最後一點三明治捲進嘴裡，希亞把它當成托尼，使勁咬下去。
托尼明擺了是找抽。
上次在派對上撞見前男友麥克斯肯定也是他搞的鬼。他明明告訴她，麥克斯不會去的。她早就在鎮子上放出話了，所有公共場合，都是有麥克斯就沒她。
嗯，學校除外。
托尼就是個撩事狂魔！
她哥哪裡都好，文學、社交、音樂，沒有他不擅長的，是個出了名的天才少年。這樣的人還頂著張漂亮得像假人的面孔，也難怪能迷倒幾個街區的姑娘了。可是他卻是個十足的小惡魔性子。
希亞歎了口氣。
托尼最近貌似把戲耍的矛頭對向她了。
難不成是因為她上次在柔道課上把輕而易舉地把他撂翻在地，傷了他的自尊心？
希亞驀地偷偷笑出聲。
這事能讓她每天多吃兩碗飯！
武力值是希亞唯一勝過托尼的地方。
她自豪地挺了挺胸。
……
柔道課公然遲到。
希亞被盧克老師懲罰，負重跑了二千米。
幾圈跑下來，她已經恍恍惚惚，意識游離地上完了一天的課。
托尼不知道又勾搭上哪兒的小姑娘，呼朋喚友地去參加派對了。
希亞腳步虛浮地邁向車棚。
天色已經有點晚了。不時有蛾子撞向棚頂昏黃的燈，一個清瘦的身影立在那兒，投下纖瘦的黑影。
希亞慢慢走近，他也轉過了身。
他穿著藍黑相間的條紋衫，和脖頸間的粉色圍巾相得益彰。一頭金髮在暈黃的光線裡愈發晃眼。
這是鎮子上第二個能引起女生尖叫的少年。
哦，還有一堆基佬的尖叫。
希亞看清他的面孔，登時冷下了臉。
冤家路窄。
對這位和她不歡而散的前男友，希亞能避則避，沒想到在這兒遇上他了。
希亞側過身，在狹窄的小道裡和麥克斯擦肩而過，不妨卻被少年攔住了。
「希亞，我們得談談。」
「我跟你沒什麼好說的。」
希亞甩開他的手，徑直朝摩托車走去。
「你對我有什麼誤會吧？」
希亞理也不理身後的聲音，跳上摩托車，發動。
女孩冷淡的反應讓麥克斯有點受傷。他沮喪地垂下頭，一晃眼，瞥見希亞身側的挎包，那裡正透出手機通知燈上的綠色光芒。
「希亞！」
「我對你可沒什麼誤會。」
女孩不耐煩地回過頭。
「不，我是說你的手機可能來電話了……」
麥克斯弱弱地指指希亞的挎包。
希亞隆起的眉頭稍緩，打開了手機，心裡猛地咯噔一下。
距離用戶進入下個模擬世界：剩餘十分鐘。
這是什麼意思？
這一切還沒結束？！
麥克斯看到女孩臉上風雲突變，還沒反應過來，希亞已經駕著摩托車揚長而去。只留下發動機殘餘的轟鳴。
希亞抄了條近道，回家的時候通知上的時間還剩下一分鐘。
她迅速地躲進自己臥房，點開了基友紫羅蘭所在的聊天室。
然而紫羅蘭的燈是滅著的。
倒是另一個網友貝拉線上。
翠花：貝拉，你最近在聊天室見到過紫羅蘭嗎？
貝拉：沒有誒。我好久沒見到她了。
希亞眉心一跳，覺得事情愈發複雜。
為什麼推給她這個古怪APP的紫羅蘭偏偏在這時候失聯了？
那邊貝拉卻破天荒地打了一串字過來。
貝拉：花花，我這個人是不是很討厭啊？
希亞此時心急如焚，也沒時間問她為什麼這麼問，簡單地回了句沒有。
貝拉：最近有個男生見到我就捂鼻子……還看著我，一臉厭惡。我真的沒有讓人很煩嗎？
翠花：沒有，絕對沒有。是那個人眼瞎。
希亞挺喜歡這個叫貝拉的妹子。貝拉性格軟，偶爾有些悲觀，恰好和她互補。
說起來，她和紫羅蘭、貝拉還約好了這週末去貝拉在的福克斯小鎮面基呢。
如果不是情況不允許她倒是願意好好安慰她。
然而，她剛打完這句話，系統的倒計時已經走到盡頭。
希亞眼前一花。
她再回神時，已身處一片森林深處。
她被一群全副武裝的員警脅迫著，對面站著個苦大仇深的中年男子。滿臉胡渣也掩蓋不了他的英氣。
無數的大鳥伴隨著員警射出的箭在半空中盤旋。
更要命的是——
一柄利箭沖著她的心窩，勢不可擋地刺過來。
希亞想矮身避過，一道不知來源的力量卻將牢牢她定在原地。
心口一涼。
系統的聲音乍響。
【用戶觸發B級世界：X戰警天啟。】
【最終任務：完成尋親計畫。】
【啟動能力：能量吸收】
第31章 變種人
心臟劇烈地抽痛。
一切都在須臾之間。
利箭捅進希亞的身體，連帶著穿過了護著她的漂亮女人的血肉。
希亞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她剛進入這個世界，就被捅了個透心涼。
……考慮到面前這個女人，她們倆是被一鍋端，捅成了串燒。
萬幸的是，她始終意識清醒。
但她的身體卻像失去了控制，兀自直挺挺地向後倒地。
「妮娜——」
有人在悲痛地呼喊。她被一雙顫抖的手抱了起來。男人的胡渣蹭得她非常不舒服。
一滴冰涼的液體落入她未合上的眼睛裡。
她看到男人絕望灰敗的眼神。
他從她脖頸上摘下了個金屬吊墜。
面部的肌肉因為痛楚和憤恨而痙攣，他眼底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男人指尖微動，金屬吊墜從希亞眼前飄過，帶著淩厲的尾鋒掃向她身後的那群員警。
老、老萬？！
這操縱金屬的一幕堪比硬幣穿腦，不能更經典。
她這是變成了萬磁王家那個短命的小女兒？！
希亞慌忙在識海裡翻出系統，壓壓驚。
系統播報的能力語焉不詳，在介面裡倒是非常清晰。
吸收：
Level 1 吸收、操縱有機體生命能量
Level 2 溝通、標記生命體（能量不足，未啟動）
Level 3 吸收、同化異能（能量不足，未啟動）
希亞被這次的外掛驚呆了。
吸收生命能量？這不就是傳說的續命嗎！
那幾個員警殺了她，她用他們來續1s也挺公平的嘛。
然而，只過了一瞬。吊墜在空中反射出刺目的光。
幾顆帶著警帽的頭顱從脖頸在骨碌碌滾了下來。鮮血的腥味霎時滿溢在森林的每一個角落。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我命該如此嗎！」
男人仰天痛苦地怒吼，尾音卻忍不住帶著哽咽。
希亞的內心和老萬一樣崩潰。
她知道老萬是個場面人，出手講究排場，但也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利索，一個活口都沒給她留。
這下好了，她拿誰來續？
希亞被男人平放在了地上。她睜著眼，看著樹林的頂端。樹梢隨著風輕輕擺動，一層輕紗似的綠色物質也跟著枝葉飄飄蕩蕩。
那些淡綠色的東西零零星星地飄進了希亞微啟的嘴唇上。
一陣清涼感穿透四肢，她頓時發覺到身體僵直的挺屍狀態緩解了許多。
一抔黃土撒進了希亞的眼睛和嘴裡。
那些小東西像是受驚般，紛紛飛走。
希亞懵逼地看著萬磁王一把土一把土地撒下來，把她埋進了剛挖出來的小坑。
他真的不是在故意阻擋她詐屍嗎！
最後一點暮光被泥土完全遮蓋。
希亞感覺到地面上些許踉蹌的腳步漸漸走遠，只好認命地接受自己被便宜老爹「活埋」了的事實。
軟體蟲子從她臉上爬過，瘙癢難耐。
五感已經復原，卻不足以操縱身體，她只得硬忍著濕漉漉黏膩的噁心感。
植物的能量相較於人類明顯不足，又被泥土阻隔，吸收得相當不順利。
等希亞終於攢夠了生命能量，恢復氣力，已是第二天正午。
她徒手挖出了個朝天的洞，指甲都斷了好幾個。
左手剛伸出洞口，還沒喘口氣，驟然間被一股強勁的力量踹回土堆裡。
……
快銀是個年輕氣盛、身體倍棒的小夥子。
所以他在電視上一看到親爹在波蘭的消息，就馬不停蹄地連夜趕了過來。
在飛機上興奮地熬了個通宵，想著要是見到不認識他的父親，他該說什麼。
「嗨！我是你兒子！」或者「哈嘍，我上次幫你越獄了，你還記得我嗎？」
似乎都不大對……
萬萬沒料到，他完全想多了。
父親？不存在的。
萬磁王新家附近的森林裡，除了兩個土包，什麼都沒有。
一個隆起的土堆突然朝天吐出一大捧黃土，猛地破開了個洞。
彼得慌忙退後了幾步。
一隻青白的手從裡面伸了出來，按在地上。
僵直的五指上掛滿了腐爛的蟲子，還在窸窸窣窣地抖動。
這場面和生化危機裡面僵屍復活的畫面一模一樣。
墳墓裡隱約探出了個毛茸茸的腦袋。
彼得從小是個熊孩子，十幾歲敢竄到監獄裡劫死囚，但他有個致命的軟肋——害怕靈異事件。
他渾身一抖，當場把手裡的爆米花扔了。
當空飛起一腳，把即將露頭的僵屍蹬了下去。
而後一秒鐘躥上了附近的雲松樹。
希亞吃痛地揉了揉被踢到的腦殼。
她奮力爬出來，趴在洞口，一臉憤然地尋找始作俑者。
一抬頭，銀髮小夥像樹袋熊一樣抱在樹上，正睜圓了黑黝黝的眼往下瞧。
希亞憤怒地瞪了他一眼。
「你沒看見這兒有個人嗎？你的腳都不嫌咯的慌？」
「不嫌。」
彼得本能地嘴賤回了一句。
希亞被氣笑了。
如果不整整他，她就不姓斯托姆！
彼得從她一開口說話，就明白是鬧了個烏龍。
他沒想到，萬磁王沒找到，倒是冒出來個小姑娘。
這小姑娘一笑，腦袋上還頂著他扔掉的一顆爆米花，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模樣滑稽又可愛。
不過，在這種地方出現，她該不會和那個人有什麼關係吧……
天不怕地不怕的彼得在激動之餘，竟然有點慫了。
但這小女孩畢竟不是萬磁王。
他糾結了一下，便跳下樹，眨眼間到了希亞面前。
「你見過一個會操縱金屬的人嗎？」
希亞被他的上躥下跳搞得頭暈。她盯著他瞧了一會兒。
銀頭髮、速度又快……千里尋爹的老萬兒子快銀？
她歪著頭，看著快銀暗藏忐忑的樣子，忽而甜甜一笑。
彼得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發毛。
下一瞬，他聽到小姑娘清甜的聲音——
「你說的是我爸爸。」
……
直到上了火車，彼得仍保持著罕見的懵逼表情。
按那個人無法無天的性格，在失蹤的十年裡再婚生子才是正常。
難道指望那個人像癡情男主一樣，多年守寡？
彼得登時被這番聯想噁心到了。
所以……她真的是他的妹妹？
彼得又仔細打量了她一番。
對面的小姑娘自從告訴他她的名字後，沒再說一句話，收了笑，黑洞洞的眼睛盯了他一路，看不出表情，高冷十足。
彼得頂著這樣毫無波瀾的眼神，壓力很大。這小姑娘跟他家裡那個活力四射的小妹妹差得太遠了。
他咽了咽口水，「我是你哥哥。」
小女孩雙手抱臂，斜靠在車座背上，眼皮都沒動一下，相當鎮定地不言不語。
這可跟他的設想大不一樣。
「那個人……我是說你爸爸，在很多年前離開了我媽媽……所以，你懂的……從血緣上講，我是你……」
莫名其妙地，他開始語無倫次地解釋一通。
小姑娘瞅了眼手舞足蹈的青年，半餉，惜字如金地吐出一個字。
「哦。」
這下連自來熟的彼得都看出來她不愛搭理他了。
他是不是哪得罪她了？
然而，自打知道她是那個人的女兒，他不由地產生了一種身為哥哥的責任感。
「你怎麼會從土裡爬出來？」
「你媽媽呢？」
「那個人去哪兒了？」
「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彼得一路上喋喋不休。
小姑娘乾脆別過臉，瞟向車窗外，厭煩又倦怠地托起腮。
他探頭瞥了瞥四周，看到沒人後，靠過來小聲問她。
「你也有超能力嗎？」
希亞朝車窗裡面挪了挪。
但彼得是不知道什麼叫放棄的。
「你的超能力是什麼？」
他就像完全看不出希亞的排斥一樣，又往她那裡靠了一點。
「讓我猜猜，是一頓吃四個蘋果？一口氣翻三個跟頭？」
希亞不理他，他一個人倒也沒冷場。
幾個小時的車程，希亞聽了一路的單口相聲。
他好像不會累似的，興致勃勃，嘴皮子賊溜。
希亞無語地回過頭。
「你要帶我去哪兒？」
完全沒想到會突然間得到小姑娘的回應，彼得這下竟感覺到受寵若驚。他頓時有了種想像中面對萬磁王的緊張。
「澤、賽維爾天才少年學校。」
希亞瞅了他一眼，送給他一個托尼風格的嫌棄笑。
彼得卻仿佛被戳中了，差點跳起來。
妮娜笑起來太可愛了！不愧是他妹妹！
他為什麼看起來更高興了？
這人腦子有坑嗎。
希亞幽幽地歎了口氣，又一次把後腦勺扔給彼得。
第32章 變種人
威徹斯特的一處山谷內。
彼得瞅了瞅從小廣告上撕下來的地址。
「你沒找錯。」
還沒接近，希亞就察覺到對面學院裡突起的一股詭異力量。
緊接著，巨大的橘色爆炸波從深處透出來。
想必，須臾之後就會騰起一朵蘑菇雲，將整座學校夷為平地。
這一幕莫名眼熟。
彼得很快也注意到了隱隱約約的火光。
「哇哦！他們在學拆遷？」
嘴裡賤賤地吐槽了一句，彼得看了看旁邊的妹妹，一揚唇，流露出自信爆棚的笑容。
他拉下護目鏡，人已消失在原地。
隨手扔掉的小廣告和三明治飄在空中，朝希亞飛過來。
能不要隨便丟東西嗎！她上次剛爬出坑，就被他丟的爆米花砸了一頭！
希亞憤憤地矮下腰，但是她覺得自己跟吃了鎮定劑一樣，動作僵硬又遲緩。
幸好，三明治比她更慢。
終於避開了砸過來的東西，希亞還沒鬆口氣，銀髮小夥已出現在視線內。
彼得一把將胳膊上夾的著兩個人，扔到草坪上，唰地一下，又奔回學院內。
宛如一道銀色的閃電。
希亞徹底愣住了。
什麼時候，她的眼睛已經能跟上極速狀態的快銀了？
但是她的四肢卻沒有相應的提升。
希亞翻出了系統的能力介面。
Level 2：溝通、操控生命體、標記（已啟動）
Level 3：吸收、同化異能（已啟動）
同化物件：皮洛特·馬克西莫夫（待補充）
同化進度：1%。
覆蓋範圍：眼耳鼻喉（待擴展）
希亞陡然有了種不詳的預感。
她趕忙調出能量槽。
廢了好大功夫才攢滿的能量值這會兒已經見底了。
所以消耗了這麼多能量只是增強了五感的反應力嗎？
腿腳跟不上又有什麼用……
生生咽下即將破喉的粗口，希亞辛酸地別過了臉。
然而，下一秒，熟悉的臉龐納入視野——
「我擦！哥，你怎麼在這兒？！」
不知何時，她面前立著個高瘦的身影。那唇紅齒白的模樣，藍得沁人的眼睛，不是她家哥哥托尼又是誰？
「啊？」
對面的人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托尼什麼時候學會了這種軟軟糯糯的表情。這要是讓那幫迷妹看到了還得了？
希亞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正要上前看看托尼是不是腦子抽掉了，忽然被攔住，耳邊響起了一聲呼喊。
「妮娜，我才是你哥哥！」
……
快銀小哥繞著學校跑了好幾圈，終於把所有人帶到安全位置。
正打算迎接妹妹仰慕崇拜的眼神，沒想到，妮娜根本沒注意到他，還拉著他剛剛救出來的陌生人叫哥哥。
好在聽到他的聲音，妮娜立刻拋下了那個人，轉頭看向他。
果然在妮娜心裡，他還是最重要的。
彼得美滋滋地挺直了背，環顧站了一草坪的學生，胳膊肘搗了搗妹妹。
「嘿，妮娜，你瞧，所有人都在這兒。」
「你好棒棒喲。」
希亞瞥了眼銀髮小夥嘚瑟的小眼神，內心毫無波動。
彼得像聽不出來她的敷衍一樣，相當開心。
他湊近希亞，壓低了聲音，語調裡的興奮和自戀幾乎要溢出來。
「當然，不止你一個人這麼覺得。實際上，七歲的時候，我耍了一個員警……你去過五角大樓嗎？他們的防衛簡直不值一提……」
希亞保持著冷漠臉，默默挪到了「托尼」身後。
「哥，其實我不認識他。」她一抬頭，正迎上「托尼」詫異的目光。
「妮娜，你還沒有叫過我哥哥！」
快銀停下了話頭，眨眼間，閃身到了希亞旁邊。
希亞又想歎氣了。
「等等！你們……你們倆從哪裡……出來的？」
上一瞬，眼前還是橙色的衝擊波，這會兒，莫名其妙地到了草坪上。身前還圍著兩個奇奇怪怪的兄妹，漢克梳理著混亂的思路，忍不住開口了。
這可不像托尼會說的話。
希亞又一次端詳了一遍「托尼」，隱約意識到自己認錯人了。
托尼不戴眼鏡，也不會穿這種土黃色夾克。而且這個人的眼神少了托尼肆無忌憚的鋒銳，看上去正直又呆呆的。
希亞饒有興趣地盯著漢克。
一想到托尼臉上會出現這麼呆萌的表情，她就忍不住捧腹。
她艱難地克制住笑意，一臉正經，「我們是來找查理斯教授的。」
「但我們沒找到他。我一直在找教授，難道他不住這兒？」
彼得飛快地接了一句。
一道隆起的細紋出現在漢克的眉心。
希亞瞟了眼漢克的神色。
很顯然，他們晚了一步。
查理斯八成已被她爹和燙頭師傅天啟綁走了。
果不其然，漢克憶及方才的情形，閉了閉眼，滿臉憂慮，「他們把他帶走了。」
學生們漸漸圍了過來。他們好不容易接受學院一瞬間被炸毀的事，沒想到又聽到教授被綁架了。
「教授不見了？」
「他們是誰？」
「我們該怎麼辦？」
希亞望著周圍的學生，每一張臉上都是顯而易見的茫然和無措。
一道纖瘦窈窕的人影背對著他們，靜靜地望著變成斷壁殘垣的學院。希亞看不到她的神色，卻沒有緣由地從她堅毅的背影裡，感受到了迥異于眾人的鎮定和從容。
那個人的皮膚慢慢變深，轉成了深藍色。
她仿佛感應到希亞的目光，回頭，一雙黃橙橙的眼睛銳利地望向希亞和漢克這邊。
「瑞雯？」
漢克這才意識到瑞雯還在這兒。
幸好她沒被帶走。
他輕舒了口氣，走向人群外的藍色姑娘。
「……是她？！」
「你們看到了嗎!」
越來越多的學生隨著漢克注意到了魔形女。他們自發地圍住了瑞雯，不自覺地把她當成了主心骨。
「原來她就是那個變種人。」
彼得記起他曾經在電視上看到過這姑娘，她成功地阻止了普通人和變種人之間的戰爭。
……也是她制止了那個人。
想到萬磁王，彼得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
耳邊總算清淨了，希亞卻臉色凝重。
她感受到有一大波生命能量正在靠近。
這對於群龍無首的變種人學校可不算好事。
她仰頭望向能量異動的方向。
視野可見的天空乍然出現了許多軍用直升機。
「保持冷靜，醫療救援已在途中。」
它們接近得悄無聲息，等到被人發現才用傳聲器大張旗鼓地宣稱救援。
鬼鬼祟祟的行徑很可疑。
但一直旁觀的CIA特工莫伊拉卻安慰起了周遭的傷患，「別擔心，救援隊已經到了。」
希亞依稀瞥到了一抹藍影，她一轉頭。
人群中，一個紅發姑娘拉著帶紅英石眼鏡的年輕人，迅速藏到了一塊一大高的岩石後。
更多的人因為莫伊拉的話，還沒什麼危機意識地愣在原地。
希亞不由皺眉，看了眼身邊的快銀，又趕忙逡巡四周，尋找和哥哥托尼酷似的漢克。準備一有不對，立刻帶他們走。
莫伊拉走上前，朝快落地的直升機亮出了證件，「CIA特工！」
作為學院僅存的負責人，漢克當仁不讓地跟在莫伊拉身後，警惕地接近直升機確認情況。
他離得太近了！
希亞眉心一跳。
她疾步奔向漢克，一邊發動能力，企圖強行調動漢克體內的能量，把他帶回來。
【用戶剩餘能量不足。】
希亞腳下一踉蹌。
外掛這麼大又不能用！
……
直升機機艙門敞開，一身迷彩服的軍官帶著墨鏡走了下來。
他看上去沒什麼防備，更沒有攜帶武器，至少沒有外露的敵意。
漢克稍鬆口氣。
一道刺目的光閃進希亞的眼裡。
她眯著眼，冷不防瞥到了軍官袖口間露出發亮的槍頭。
「有詐！」
希□□急地撲向漢克的後腰。
軍官亮出了槍，摘下眼鏡，正是敵視變種人的史崔克。
「開火！」
漢克首當其衝，應聲倒地。砸在了希亞身上，把她擋得嚴嚴實實。
天呢……托尼可沒這麼重。
希亞艱難地吸了一口氣，眼前幾雙作戰靴踩過，她趕忙屏氣。
軍方這邊似乎有專門針對變種人的麻醉針。還沒有經過訓練的學生們被軍隊一網打盡。
「別管這些小孩！我要這些！」
史崔克指著地上的幾個變種人，發出了一道道指令。
希亞小心翼翼地偏過頭。
魔形女被扛進了直升機。昏迷的銀髮小夥正被士兵們從地上抬起來。
……快銀怎麼也中招了。
她心裡一咯噔。
一雙軍靴停在了希亞臉旁。
與此同時，上方傳來了一股強勁的力量，眼看要把漢克帶走。
希亞牢牢拽住漢克的衣服。
Level 2、level 3不能用，那吸收能量總可以吧？
她暗自發力，看到能量值已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頓覺神清氣爽。
那邊的史崔克萬萬沒想到，只是拖個變種人，他竟然會覺得力不從心。
不對勁的是……他一鬆手，這感覺離開消失了。
他彎下腰，仔細觀察。
藍野獸的身下還躺著個八九歲大的小姑娘。她緊閉著眼，看樣子已陷入昏迷，但那雙手還緊緊扯著野獸，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
史崔克露出了一絲冷笑。
第33章 變種人
希亞一睜眼，正對上一張毛茸茸的獸臉。
那張臉雙眸緊閉，毛髮叢生，鷹鉤鼻，只差一對外露的獠牙。像貓科的長相，渾然天生的凶相逼人，又帶點古怪的萌感。
他是誰？
她一激靈，從那人懷裡掙脫，緩了緩神，注意到他身上熟悉的土黃色夾克。
……這個人是正經版「托尼」？
他是X戰警裡的野獸漢克？！
希亞勉力藏住震驚，站起身，她在附近看到了同樣昏迷還未蘇醒的傻哥哥快銀、魔形女和CIA特工莫伊拉。
環顧四周，這是個深井狀縱深的房間。
屋子頂端是透明的鋼化玻璃。
牆面則被堅硬的鋁合金包裹，纏繞著螢藍色的管狀物。
希亞探了探手指，稍一接近。一股異常的能量波從上面擴散出來，立刻針紮似的刺痛。
毫無疑問，這又是軍方針對變種人的手筆。
說不定，史崔克這會兒正躲在什麼地方偷偷摸摸地觀察他們。
……她那個便宜哥哥還在昏睡。
希亞戳了戳快銀白白嫩嫩的臉。
彼得光滑的臉被按下了一個個小窩。她提起他兩邊的嘴角，強行做成了微笑臉。彼得黑色的護目鏡配上小丑的表情，看上去格外滑稽。
快銀小夥仿佛不太舒服似的，微微皺了皺眉，翻了個身，面向對面的野獸。
希亞心裡暗爽，她按住他的肩膀把他翻過來。
背後陡然傳來了一個嚴肅的女聲。
「你在幹什麼？」
魔形女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站在希亞身後，雙手抱臂，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希亞趕忙收回手，搖搖頭，一臉乖巧。
瑞雯眼中多了幾分笑意，「你是跟他一起來的？他是你哥哥？」
希亞正要回答，那邊一聲尖叫乍起。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蘇醒的快銀整個人跳了起來，須臾後，從野獸面前閃到了希亞身後。
「我也會變成這樣嗎？」
彼得慌亂地打量自己的手臂。入眼的皮膚很正常，沒有長毛，也沒有變藍，他如釋重負地長出了口氣。
……太蠢了。
希亞默默捂住了臉。
「抱歉，我忘記帶藥了。」漢克歎息般道了聲歉。他垂下纖穠的眼睫，站起來，特意把臉轉向牆壁，沉默著巡視四周。
這樣子和托尼差得更多了。托尼哪裡會讓自己這麼落寞。
希亞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一眨眼，拉住了漢克。
漢克條件發射地想掙開，但小姑娘牢牢拽著他的袖子。
她笑起來，圓圓的蘋果肌帶出小酒窩，黑發軟軟的，像個小巧玲瓏的洋娃娃。
漢克不自覺地心下一軟。
然後，他在她清亮的眼睛裡看到了一張藍色的貓臉。
漢克別過臉。
小姑娘卻不樂意了，她晃了晃他毛茸茸的手，指著自己的胳膊。
「妮娜！」彼得驚叫了一聲，他飛快繞到希亞面前，黑眼珠裡滿是焦急，「你怎麼也長毛了？他們對你做了什麼？！」
漢克震驚地轉過頭。
女孩原來白皙的手臂已經變成深藍色，乍一看和他很像。
【同化能力已啟動。】
聽到系統提示音，希亞翹了翹嘴角。
【同化物件：漢克。】
【扣除能量：500。】
她心裡咯噔一聲，勉強保持住笑容。
即使能量值瘋狂地下掉，也要鎮定地微笑。
能量算什麼，哪有美人一笑重要！
希亞嘴邊的笑越發僵硬。
彼得看著妮娜快要哭出來的笑臉，瞳孔一縮，一把抱起了妹妹。
「不要緊的，不管他們幹了什麼，我一定會找出解決辦法。」
彼得小夥說得相當認真，一點也沒有慣常的跳脫。
希亞卻哭笑不得。
她轉過頭，恰好對上瑞雯了然的眼睛。
「現在恐怕不是擔心你妹妹的時候。」
乍然出現的陌生嗓音讓希亞心中一凜。
她抬起頭，一位軍官隔著特質玻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他身後排列著密密麻麻的監控器。
瑞雯叫破了他的身份：史崔克上校。
希亞瞪大了眼。
這個史崔克算得上X戰警系列始終如一的頑強反派了。致力於以各種方式殘害變種人，連狼叔落到他手裡，都蛻了層皮。
瑞雯似乎和史崔克是舊識。
希亞慢慢想起來，這會兒史崔克因為天啟蘇醒後捅出來的破事，怪罪到了變種人頭上，現在在找教授的下落。可是查理斯早就被禿頭天啟抓走了。
瑞雯試圖說服史崔克，放他們出來一起尋找查理斯。當然交涉最終失敗。
史崔克斜著嘴角，輕蔑地譏笑了一番瑞雯的異想天開。他轉過身，踱步到各個監控器前，不再理會他們。
他這時覺得他們絕對逃不出去嗎？
希亞送給了史崔克一個大白眼。她慢慢調試著體內的能量，和漢克一起研究起牆上詭異的螢光管。它上面的磁場異常奇怪，很有可能有抑制變種人的作用。
彼得自從聽到瑞雯提及萬磁王，就有些不對勁。他時不時望一眼站在房間中心的瑞雯，欲言又止。
糾結了一會兒，他靠近瑞雯，試探性地，「你認識他？我是說，萬磁王。」
「他是不是像人們說的那樣……是個壞蛋？」
希亞微微一愣。
「不是。」瑞雯語氣複雜。
希亞看到彼得緊繃的肩膀明顯放鬆了許多。
所以，他問了她那麼多無關緊要的問題，其實是想知道這個？他那麼飛揚跳脫的人，說了一路，卻不敢問她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蜜汁心酸。
不過她才不會因為這個就放棄整他呢！
希亞抿了抿嘴，眼睛不自覺地看向了瑞雯身後的銀髮小夥。
「但，那是從前了。」瑞雯感慨萬分，猛地話題一轉，「為什麼你這麼關心他？因為你在電視上見到過他？」
「……他是我父親。」快銀扯了扯嘴角，低著頭，冷不防，望進正仰臉瞅著他的黑髮小姑娘眼裡。
小姑娘扁著嘴，清淩淩的黑眸裡似有水光，滿臉擔憂。
彼得蹲了下來，視線和希亞平齊。
「沒關係，妮娜。我肯定會帶你找到他的。」
「等等！所以說，你們倆都是他的孩子？！」
瑞雯萬萬沒想到，曾經的暗戀物件，眨眼間竟然有了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已經是翩翩少年，另一個也有八九歲了。
「你確定你們沒搞錯？」瑞雯忍不住開口。
「技術上講，我和妮娜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很多年前，他和我媽媽……」彼得直起身，雙手比劃出了一個形象的男女體位的手勢。
希亞睜著黑溜溜的眼睛，充滿求知欲地望著他。
彼得趕忙把手背後。
「總之，就是這樣。」他乾咳了一聲。
瑞雯、漢克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緒。
萬磁王、魔形女、野獸。
他們之間單箭頭的三角戀至今沒有結束。
希亞望瞭望沉默的幾個人，扯了扯快銀的一角。
等到彼得矮下身，她湊到他耳邊，「他是個好爸爸呢。」
「他還會給我唱搖籃曲。」胸中仿佛還殘留著妮娜的情感，希亞揚起嘴角，「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啦。」
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沒有夜空，卻像映滿了星子。
彼得只覺得心裡莫名熨帖。
雖然一想到那個人唱搖籃曲，他不由自主地一抖…
但是妮娜在安慰他誒！
表面上看起來冷淡，但妹妹最在乎的人還是他！
快銀小夥一本滿足。
第34章 變種人
「敬告眾人……你們已迷失了方向……」
陌生的聲線憑空在室內響起。
完全聽不出聲音的來源，希亞抬頭四顧。玻璃外的史崔克似乎也聽到了，他面無表情地瞥了他們一眼，轉身命令身後的士兵。
「是查理斯！」
漢克和瑞雯對視了一眼。
「但我已歸位，最終審判時刻已到！」
那聲音仍在繼續。雖然語調理智而平和，但措辭狂妄囂張。這詭異的反差讓瑞雯皺了皺眉。
希亞卻暗自一拍手。
這不是那個萬年中二的天啟嗎！
她記得，教授被天啟脅迫，被迫向世界上的所有人宣讀天啟羞恥的「廣播稿」，八成就是這會兒了。
但是教授篡改了天啟的話，叮囑眾人保護好身邊的弱者。
當著天啟四騎士的面，被拆臺，天啟惱羞成怒，以至於決定立刻實施奪取教授身體的行動。
萬磁王當時就在旁邊看著。
天呢！老爹你這麼渣真的好嗎！
希亞痛心地捂住胸口。
「妮娜？」
一道溫和的男音驀地出現在她腦中。
希亞心中一凜。
這不是系統的聲音。
該不會……是教授？
他的心靈感應能力本就爐火純青，現在得到了天啟的加持，不借助超腦，更是可以鑽進世界上任何一個人的腦袋裡。
……可是她並不是妮娜。
希亞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去想這個世界以外的東西。
腦袋卻好像在和她作對，從生化危機、夜訪，再到暮光之城，無數個不該出現的畫面一一閃現。
像一本被大風吹開的書，毫無遮攔地呈現他面前。
這下慘了。
希亞不由咬住唇，揪著心口的衣服，靠在牆上。
「別擔心。」那個人溫柔地安慰她，「艾瑞克看到你，會很高興的。」
高興個鬼！如果讓老萬知道她不是他家的閨女，她絕對會死得很難看。
教授在這個時候提老萬，真的不是別有用心，想要整她嗎！
希亞欲哭無淚。
對方似乎輕聲笑了一下。
「不管發生了什麼，妮娜始終是妮娜。」查理斯收了暗藏的調侃，口吻聽上去莫名熟稔。
他跟她很熟嗎？
不過……她的身份算是得到了教授的認可？
面對老萬也會有底氣點。
「妮娜，你不舒服？」
彼得探頭過來，看到妹妹慘白的臉色，很是擔憂。
「彼得？」
希亞沒來得及應付快銀，就聽到腦中的聲音這麼說了一句。
是了。教授是見過快銀的。
但他好像不知道快銀和萬磁王的關係。
快銀雖是老萬的兒子，但是和他並不熟悉，沒法拉回老萬。那加上妮娜呢？
希亞心中暗動。
「教授，你能讓我和我爸爸說幾句話嗎？」
「……抱歉，我沒法辦到。」查理斯的聲音有些低沉。
也是。他和老萬畢竟是在天啟眼皮子底下。遠了還好說。更何況，天啟正利用能力操控教授。他現在和她對話，已經是冒著極大風險了。
「我只能告訴他，你還活著。但他內心充滿了痛苦和仇恨，並不信任我。」
「我曾經在他心裡看到過比這些更美的東西，它現在一定也存在……」
查理斯仿佛陷入了沉思，聲音越來越低，逐漸遁去。
希亞等了一會兒，才確定教授是真的走了。
她剛一回神，彼得抓著螢光管，跳上了史崔克面前的牆壁，自來熟地朝冷面軍官打探：「發生了什麼？你要去哪兒？」
希亞仰頭一掃。中央監視器上，基地內的一間控制室發生了騷亂。滿螢幕的死屍和鮮血。
「如果你願意放我們出去，說不定我們會樂意幫忙。」瑞雯雙手抱著手臂，昂著頭微笑。
然而史崔克沒有理會她，他朝駐守的士兵揮了揮手，唇瓣翕動，帶走了幾個人。
希亞把彼得從螢光管上揪了下來。
一靠近那些管道，她便有些不舒服。
為什麼快銀沒反應？
她用手揉了揉太陽穴，驀然感覺到一股能量沖進體內。
它像個小型衝擊波，霸道蠻橫，勢不可擋。
「啊？這個人？！」
身邊的彼得發出了一聲驚歎。
希亞隨著他的視線望向監控器的螢幕。
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對著攝像頭齜牙，兇悍地嘶吼。他頭上頂著閃爍著亂光的儀器，滿臉橫生的毛髮，糾纏在一起，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只露出一雙凶光畢露的眼睛。
……狼叔？
他現在這樣子，活脫脫一頭理智盡失的野獸。
鬼知道史崔克對他幹了什麼！
希亞沉了沉眸子，暗自放出一絲能量，循著監控器顯示的方位，找到失憶暴走的金剛狼。那股能量飛快地鑽入男人體內。
【標記成功。標記物件正朝西南雪林方向移動。】
希亞默默舒了口氣。
「絕對是他。他怎麼會在這兒？」
儘管螢幕上已空無一人，彼得仍移不開眼神。
十年前，這個男人和教授一起帶著他，闖入五角大樓，救出了那個人。
他那雙從血肉裡伸出來的骨爪，讓快銀至今記憶猶新。
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原來他這幾年落到了史崔克手裡。」
漢克走了上來。
十年前，這男人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來，不知道用了什麼辦法，讓心灰意冷的教授重振旗鼓。
「你們都認識他？」
瑞雯疑惑地掃了漢克和快銀一眼。
「你走之後，查理斯非常灰心。他遣散了學院，用藥物遏制能力。我從來沒見過教授那麼頹廢的樣子。這個人帶來的消息讓他振作起來。」
漢克清澈的藍眸直率地望著金髮姑娘，不帶一絲苛責。
瑞雯卻仿若一顫，扭過臉，避開他的視線。
她從未想過查理斯也會有脆弱的一面。
囚籠內一時寂靜下來。
快銀看熱鬧不嫌事大，來來回回地看了幾遍氣氛尷尬的兩人。
希亞歎息著搖了搖頭，揚聲，「有人來了！」
她倒沒有說謊，的確是有波能量正朝這邊奔來。
瑞雯慌忙跟著希亞的目光，看向上方。
沒一會兒，一個通身透藍，長著尾巴的少年出現在高處的玻璃外。
「寇特？」
瑞雯明顯和來人認識。
希亞松了口氣。
看來他們有希望出去了。
果然寇特順利找到了打開囚籠的開關。
走廊通道上，希亞見到了眼熟的紅發姑娘和帶著紅英石眼鏡的青年。
就是他們在直升機來的時候，警惕心十足地躲了起來。
不過，她為什麼越看他們，越覺得熟悉？
紅英石眼鏡……鐳射眼？
那跟他形影不離的那個……
希亞瞅了瞅鐳射眼身旁的紅發女孩，默默往快銀和漢克那邊挪了挪。
琴回過頭，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希亞。
……果然，她也有讀心術。
有了教授的前車之鑒，希亞一路上放空大腦，盡力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東西上。
她放任自己分析附近湧動的能量。
鮮活又跳脫的，一般來自人類。
安寧沉穩，小顆粒的，是基地外的雪林。
那股持續的，不斷收放的……
她猛地怔住。
「附近有飛行器！」
瑞雯狐疑地望瞭望希亞，正要問什麼，驟然間，被琴打斷了。
「我們可以直接用軍方的飛行器，到開羅救教授。」
一向冷靜的琴這下也有些興奮。
原地掠出銀光，須臾之後，快銀已經跑了個來回。
「就在前面的拐角處！有他們的機房！」
眾人再沒有異議，向目的地出發。
快銀朝希亞得意地眨了下右眼。
希亞無語，扔給他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就在她要鑽進飛行器裡時，瑞雯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真的要去？戰場不應該屬於你這樣的孩子。」
這不是開放問題。瑞雯的神色異常嚴肅。
彼得收回往裡走的腳步，回頭看著希亞，目光遲疑。
他也傾向於不贊同。
……這是要功虧一簣嗎。
希亞心裡一咯噔。
瑞雯無疑是隊伍的核心，她如果執意不讓她去的話，那就徹底沒戲了。
希亞暗暗看了眼任務進度。
進度條正偷偷往回縮。
「瑞雯說的對。」身後的漢克摸了摸希亞的腦袋，「你畢竟還是個孩子。」
對什麼對！
希亞瞪了眼漢克。
「你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再磨嘰會兒，教授就要被殺馬特狂人天啟搞成光頭，永遠失去他引以為豪的濃密秀髮了好嗎！
形勢很嚴峻啊。
「也許我能理解你。」瑞雯歎了口氣，看希亞的眼神柔軟了許多。
希亞不知道瑞雯腦補了什麼，她的語調沒有之前的堅定，似乎有迴旋餘地。
「要把他帶回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帶走他。」希亞盯住瑞雯，不敢有絲毫放鬆。
這是妮娜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執念。
彼得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第35章 變種人
「當她差點被那些人殺死的時候，她就不再是小孩子了。」
始終旁觀的琴突然開口了。
希亞感激地看向琴。
紅發姑娘卻沒回應她，垂下頸，安靜地走進飛行器。
希亞看到了瑞雯眼中的動搖，「到了那兒，我會跟莫伊拉一起，乖乖待在飛行器裡面的！」
「你知道史崔克的作風，你總不能把妮娜一個人丟在基地。」
漢克推了推眼鏡，正對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神，他忍不住露出微笑，「如果有意外，我會保護她。」
希亞一個激動差點撲上去抱住漢克。
然而礙於身高，她只能面對漢克的長腿，做乖巧狀。
琴回頭笑著看了看她。
「妮娜！我也會保護你的！」銀髮小夥一臉認真，信誓旦旦。
希亞甩給傻哥哥一個呵呵的眼神。
她並不想打擊彼得，但是快銀目前在叉男裡主要負責耍帥。他的能力看上去酷炫，攻擊性極低。
遇到雜魚還能應付，像天啟這樣的……
快銀好像被打斷了腿。
希亞打了個寒顫，猛地拉住哥哥，「你待會兒可別往戰場上瞎竄。」
「這正是我要對你說的。」
瑞雯無奈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
希亞眼睛登時一亮。
她這是同意啦！
飛行器掠過綿延數十裡的雪林上空，按照自動導航的路線，飛快地駛向開羅。
希亞暗中看了看系統介面，任務進度已到了95%，只差最後一點。
這個世界的任務倒是比她想像的順利很多。
也許她很快就能見到托尼了。
……
開羅的吉薩高地正掀起強勁的風暴。
瓦礫漫天，黃沙滿布。天地昏沉，依稀看得到遠處零落的金字塔。
希亞穿過飛沙走石，一眼望見了金字塔前的萬磁王。
老萬不愧是場面人，立於高空之上，一邊搞拆遷，還在周身罩了個磁力球。恍若上帝在世，傲氣沖天。
「果然是艾瑞克。」
瑞雯語氣複雜地感歎了一句。
彼得一聽到瑞雯的話，便竄到了飛行機前方，透過玻璃窗探看風暴中心的人影。
希亞瞧了眼他的背影。
他的尋父之旅看上去馬上要結束了，但是結果怎樣就未可知了。
「他們把教授帶到了金字塔裡，天啟想奪取教授的身體！」
琴用手指抵著太陽穴，讀取到戰場上紛亂的思潮，眉頭緊蹙。
「你們幾個去金字塔救查理斯！」
瑞雯掃了眼寇特、鐳射眼幾人，面目肅然，一聲令下。
她一轉身，萬磁王的一雙兒女眼神殷切地望著她。
「彼得，你跟我一起去找他……妮娜，你和莫伊拉留守原地。」瑞雯歎了口氣。
小姑娘頓時蔫了，垂下了腦袋。
「看我的，妮娜！一定會幫你把父親找回來。」
彼得手肘一勾，翹唇帶出亮眼的自信笑容，拉下護目鏡。眨眼，帶著瑞雯消失在原地。
拉倒吧。你現在這麼神氣，見到萬磁王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希亞望瞭望一閃而過的銀色殘影，嘖嘖搖頭。
漢克等人掩護寇特進了金字塔。
金字塔外駐守的四騎士裡面只有老萬和暴風女。
……天啟也是個心機婊。奪取教授身體的時候偏偏把老萬支開。
希亞看看空庭之上的萬磁王，又默默瞥向金字塔，暗自憂心。
她那個老爹什麼時候能長點心！
不知道教授濃密的秀髮還保不保得住。
「你最好不要離出口太近……」
莫伊拉擔憂地叮囑。
希亞沒顧得上回頭安撫她。斜空裡，性感纖瘦的長髮女人劈開迎面砸過來的汽車，沖向漢克。
她身穿天啟特製的乳膠情趣戰服，螢光紫的武器既像利劍，又能當做長鞭。
看樣子就是靈蝶了。
她那支鞭子相當狡猾，須臾間纏住漢克的脖子。
希亞呼吸一滯。
靈蝶用鞭子拖住漢克，一拳頭砸向他的臉。
我去！打人不能打臉啊！
雖然現在長了藍毛……那也是托尼的臉！她哥哥的臉只能她來打好嗎！
希亞閃開莫伊拉的阻攔，跳下飛行器。
「妮娜！」
背後傳來女特工的呼喊，希亞側身望了她一眼，而後頭也不回地走入風暴裡。
觸及對方的眼睛，莫伊拉不知不覺沉默了。
那雙琥珀色瞳仁裡，混雜著火和血光，意味深長，本不該出現在孩童的身上。
那眼神莫名觸動了她十年前的回憶。在電視上出現的、被萬眾矚目的萬磁王艾瑞克·蘭謝爾。
果然……不管那那姑娘看上去多麼年幼，她體內都流著變種人的血。
她再回過神時，女孩的背影已沒入漫天黃沙。
……
希亞閃身躲在靈蝶和漢克身後的一塊岩石旁。
漢克被勒住脖子，被靈蝶拉著在地上拖行。青筋迸出，呼吸困難，面目猙獰。
這裡偏偏沒有任何植物。
她操縱不了沒有生命的東西。
希亞心一橫，跳上岩石，撲向靈蝶。
漢克眼前發昏，只覺得頭上掠過一片黑影，他揪住鞭子用力往外扯，冷不防竟然看到了妮娜。
橙黃的獸目瞪圓，他想站起來保護妮娜，那鞭子卻越纏越緊。
下一秒，靈蝶的脖頸被牢牢抓住。
那雙手白淨稚嫩，居然來自他眼中弱不禁風的小姑娘。
同化漢克的異能，不僅限於藍色的外表，還有蠻橫的力量、反應力，加上部分快銀的速度，靈蝶一時竟無法掙脫。
攀附在她身上的東西像一頭冰冷的水蛭，要鑽進她骨頭裡，靈蝶生平罕見地產生了畏懼。她感覺到身上的氣力在快速地消失。
她情急之下鬆開了禁錮漢克的繩子，想甩開如附骨之齲般趴在身上的人，卻頭一昏，失去了意識。
漢克撫著脖子，急促地呼吸著新鮮空氣。
靈蝶的身體啪地一聲倒地，漢克條件反射地起身，想接住妮娜。
小姑娘卻未曾像他想的那樣掉下來。
希亞像磁鐵一般牢牢地貼在靈蝶身上，靈蝶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去，仿佛一個被放了氣的皮球。
不一會兒，靈蝶整個人風化一般，散成顆粒，隨著勁風混入沙塵。
漢克不敢置信地退後了一步。
希亞站起身，瞥了眼怔忪的漢克。
……她覺得她必須要趕快離開這兒。
她也很絕望好嗎！鬼知道系統的能力這麼變態！
維持著鎮定的撲克臉，希亞抬頭望瞭望天。
風暴中央隱約看得到萬磁王等人的身形。除了瓦礫，蒼穹之上沒有一絲飛鳥的影子。
靈蝶已經填滿了能量槽，她自然也能做一點有趣的事。
希亞放出了數縷能量。
穹頂很快轉為陰沉。
漢克震驚地仰臉。
烏壓壓一片的巨大金雕俯衝下來，轉眼帶走了妮娜。
他眯了眯眼，大鳥如子彈般沖向高空的萬磁王，它的身影少頃融為了一個黑點。他已看不見妮娜的身影。
第36章 變種人
這絕對是她今年幹過的最蠢的事兒了。
站在巨型金雕身上，希亞忍不住捂臉。
太特麼羞恥了！
高空強勁的風扇得臉生疼，希亞顫顫悠悠地半蹲下來，抓緊了金雕的毛。
這當然沒法阻止她的頭髮在風中花式搖擺。
又一次被頭髮蓋了滿臉，希亞努力甩頭，睜大眼。
她總算知道為什麼暴風女每次出場，頭髮都會變短了。
磁風暴中央的老萬，即使頂著個天啟出品、醜爆了的頭盔，也沒法遮擋周身磅礴的氣勢。
魔形女帶著快銀立於風暴外，鎮定自若。
……只有她像個走錯了片場的二百五。
疾風刮來了隻字片語，距離太遠，幾乎失真。
希亞強行操縱大鳥，呼哧呼哧地往上趕。
……
磁力球外。
「艾瑞克，我知道你以為你已經失去了所有。但是，你還有我，還有查理斯。」魔形女看了一眼身側的快銀，「你擁有的家人比你想像的多，而且，你的女兒還活著。」
「妮娜……？」
始終沉默著的萬磁王這次有了點反應。他緩緩抬起眼，失焦的眼睛落在瑞雯身上。
灰敗的眼神讓瑞雯為之一震。她從沒想過這樣的神色會出現在萬磁王臉上。
「妮娜，她還活著。就在我們身後的飛行器裡。」
艾瑞克搖了搖頭，他扯出絲笑，「你和查理斯一樣，都妄圖欺騙我。」
「我親眼看著她被箭貫穿，咽氣。親手埋葬了她……我的女兒……我的小公主……」他低低地笑著，語氣難以控制地顫抖。
「她就在這兒！」瑞雯大吼一聲。
「夠了！」萬磁王揚手一揮，高地上翻滾的金屬風暴阻斷了瑞雯未盡的話。
「你們在我身上所期望的東西，早就隨著瑪格達和妮娜的死，消失了。」
艾瑞克低著頭，被頭盔陰影籠罩著的瞳孔看不出情緒，只有一片近乎絕望的平靜和死寂。
他已經厭煩了，厭煩再聽到別人提起死去的家人。
瑞雯還在以昔日的戰友情和家人的情誼動搖他。
萬磁王的內心已沒了波瀾，他別過臉，分給一旁的年輕人一點注意。
這個年輕人有點眼熟，而且他始終一言未發。
「你呢？你為什麼而來？」
萬磁王並不怎麼在意，然而年輕人卻猛地緊張起來。
銀髮小夥竟不敢跟他對視，慌忙低下頭，眼神閃爍，不知所措地東望西望。
「我、我、我是你的……」
彼得曾想像過無數次這個場景，設想了無數個俏皮有趣的對白，一定是要溫馨動人，催人淚下。
然而，事到臨頭，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彼得撓撓頭，下意識東張西望，掩飾不安。
出人意料的，一個滑稽的身影落入了他視線內。
妮娜，他的妹妹，蹲在一隻巨型鳥身上，被風吹得顛三倒四，顫巍巍地抱著大鳥的脖子。儘管如此，她仍睜圓了眼睛，盯著這邊，看上去比他還著急。
……臉上還有點恨鐵不成鋼？
彼得正疑心自己看錯了，小姑娘忽然張嘴大吼。
「老爸，他是你兒——」
彼得的心臟差點跳出嗓子眼。他大腦一空，條件反射地閃身出現在希亞面前。手忙腳亂地想捂住她的嘴，阻止她。卻不想，慌亂之下，一不小心把本就站地不穩的希亞推了下去。
「啊——」
希亞拼命地擺動手臂，試圖抓住什麼，但周圍只是片虛空。
她好不容易「飛」了上來，還沒喘口氣，就被快銀推下去了。
「皮特羅，你給我等著——」
高空之中，盤旋著憤然的嚎叫。
「……妮娜？」
艾瑞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驚失色，發動動力，一瞬間來到希亞身下，正巧接住女兒。
「真的是你？」
低沉的聲音發顫。艾瑞克想觸碰女兒的臉，卻仿佛害怕戳破幻夢，手顫抖著懸在半空。
「爸爸！」妮娜握住了他的手，貼在了自己臉側，「真的是我，我沒有死。我醒來，你就不見了，妮娜一直在找你！」
艾瑞克眸子裡打轉的水滴終於掉了下來，滴在女兒的笑渦裡。
他把頭抵在女兒的額頭上。
「你媽媽呢？」
胡渣蹭得希亞很不舒服，她掙扎了幾下，聽到萬磁王這麼問，突然變得很乖，安靜地躺在他懷裡。眼神黯淡。
「媽媽死了。」
萬磁王苦笑了一下。
「是啊，她只是個普通人。」
希亞張了張嘴，正要勸萬磁王脫離邪教組織，後方驟然爆出一聲轟然的爆炸聲。
她迅速扭頭，西南方向，一朵炸開的橘色蘑菇雲還未消散。
那是……飛行器的位置。
「查理斯？！」
瑞雯不由驚叫。
琴方才通過心電感應告訴瑞雯，他們已把查理斯從金字塔救出來，正駕駛飛行器逃離。現在……
瑞雯瞳孔猛縮，她示意快銀把她帶到萬磁王那裡。
「我要去援助查理斯，你呢？」
瑞雯盯著萬磁王，目光形同逼問。
但艾瑞克一言不發。
「爸爸？」
希亞試探性地叫了萬磁王一聲。
艾瑞克搖了搖頭。
……看來，事情並不想她想的那麼簡單。
希亞咬住嘴唇，想接下來的對策。
瑞雯失望地離開了。
快銀看了看萬磁王和希亞，掙扎了一會兒，最終也跟著瑞雯跳了下去。
……
「查理斯！你在哪兒？快給我出來！」
四周乍然間響起了天啟雷轟般的嘶吼。
還帶自動迴圈，360度身歷聲特效。
簡直神煩。
「爸爸——」希亞強行無視背景音，抱住萬磁王的脖子，眼巴巴地瞅著他，「我們回家好不好？」
「妮娜再也不會讓任何人帶走你了。」她把臉靠在父親的肩膀上。
艾瑞克沉痛地閉了閉眼，再次望向女兒時，眼神蒼茫複雜。
「妮娜，你媽媽不在，我們沒有家了。」
「可是你還有我啊，你還有查理斯！」
兩隻肉肉的手捧起了艾瑞克的臉，相似的眼眸對望著，沒有一方退讓。
「瑞雯告訴我，你們是最好的朋友。那個壞蛋這次要奪走查理斯的身體！爸爸，難道你願意永遠失去的朋友？」
萬磁王顯而易見地有所動容。他目光閃爍了一下，遙望著遠方，仿佛陷入了茫遠的回憶裡。
希亞心急如焚，又不能破壞妮娜的人設，貿然打斷正在「讀條蓄力」的老爸。
也不知道下面怎麼樣了。教授他們還能撐多久？
希亞趴在老萬懷裡，探頭觀望地上的戰況。
到處是被磁風暴掀翻的民宅，狼藉一片。
中心的空地上，身穿著埃及盔甲的天啟似乎被定住了。而快銀正賤賤地在他身側竄來竄去，時不時踢他一腳，扇他一巴掌。
希亞緩慢地意識到，不是老萬在讀條，也不是天啟被定住了，而是他們進入了「快銀時間」。
她這個半吊子，同化了快銀的部分能力，能反應過來。
被稱為最強變種人的天啟難道會被這點把戲騙到？
希亞猛然注意到天啟烏黑的瞳孔微微轉動。
他當然有後招！好像快銀就是在這裡被生生打殘的！
希亞打了個寒顫。
正以神走位全身關注地挑釁天啟，彼得完全沒察覺到，他腳下一簇土陡然升起，飛快跑上腿部。
希亞眉心猛跳。
慌忙從老萬懷中掙脫，閃到了快銀身前。
「妮娜？你怎麼在這兒？你快走！」
彼得抱起妹妹，正要帶她跳開，猛然發覺自己的腿腳被固定在地上。
還說我呢，你膽子挺肥啊，孤身對挑大BOSS。
希亞非常想回頭，丟給他一個譴責的眼神。
然而，身前，天啟帶著壓倒一切的氣勢，腳步沉重地踏了過來。
「我們後面就是瑞雯和教授他們待的民居。絕對不能讓天啟過去。」
彼得湊到希亞耳邊低語。
怪不得他要在這時候作死呢。
而且，她退了，傻哥哥說不定就要死在這兒了！
可是他們兩個怎麼可能是天啟的對手呢。
希亞忍不住苦著臉。
唯一的殺手鐧是系統給的外掛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破釜沉舟地張開手，只等著天啟接近，便發動能力。
「妮娜小心！」
漢克從民居上跳下，撲向朝希亞走來的天啟。
天啟輕鬆地閃過野獸的攻擊，同時避開了鐳射眼的紅色衝擊波。一手抓住野獸的腳踝，天啟將漢克橫著扔到了水泥柱子上。
殷紅的血從野獸嘴角滲了出來。
混蛋天啟，你是嫉妒漢克比你帥嗎！下手那麼重！
希亞按捺下憤然，盡力鎮定下來。
她看著天啟一步步氣勢磅礴地走過來，大腦持續地轟鳴。
一。
二。
三。
她能吸幹一個靈蝶，也一定能重創天啟！
希亞收緊嘴角，咬著牙關。
還剩下不到半米的距離。
一根巨大的鋼條從天而降，以保護的姿態，隔開了天啟和希亞。
「你敢被背叛我？」
天啟竟愣了愣，抬起的腳還沒收回，回身質問浮于半空的萬磁王。
萬磁王毫無波動。
「沒人能傷害我的妮娜。」
他手指一揚，另一塊鋼條落在天啟希亞中間，恰好拼成了X形狀。
第37章 變種人
高地上的金屬如同萬劍，陡然升至半空。
萬磁王雙手迴旋。
霎時間所有的「劍尖」齊齊朝下，帶著銳利的余鋒刺向天啟。
劍鋒中央的天啟毫無懼色。眨眼，周身已騰起透明的防護罩，完美地阻隔萬磁王的一切攻擊。
漢克和鐳射眼對視了一眼。
趁著天啟無暇他顧，漢克沖至希亞面前，抱起小姑娘，跳上身前的民居閣樓。
「已經沒事了。」
他安慰著女孩，轉眸，鐳射眼也帶著快銀回到了這裡。
暫時沒有人員死亡。
漢克默默松了口氣。
「爸爸不是他的對手。」
他懷裡的小姑娘憂心忡忡地盯著半空中的萬磁王。
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劈向天啟頭頂，很快被防護罩攤開。
天啟緩緩轉過身。
暴風女驚慌失措地看著他，來不及逃離便被天啟捏進手心。
「你也背叛了我！」
慢慢吐出的字力如千鈞，天啟憤怒地把暴風女砸向水泥牆。
希亞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手心。
在場的人加起來也不是天啟的對手，只除了……
鳳凰之力的宿主。
希亞轉過頭。
屋子後方，紅發女孩琴正蹲在一卷涼席旁，她手指抵著太陽穴，眉頭緊蹙。
「我和教授的聯繫在削弱……」
琴猛地睜開眼，眼神倉皇。
所有人的視線登時轉向那個角落。
「查理斯……」
漢克不敢置信地喃喃，抱著希亞，疾步跨至涼席前。
希亞也終於看到了久聞大名的X教授的真容。
那個人比想像中還要年輕，眉目英挺秀逸，但此時緊閉著雙眼，躺在破涼席上，看起來分外無助。
而且——他光著頭。
希亞察覺到他周身逐漸逸散出綠色的生命能量，另一股詭異的力量在不斷地往他身體內鑽去。這波能量和天啟給她的感覺很像。
該不會教授和天啟的身體爭奪戰還沒結束吧？！
查理斯突然睜開眼，虹膜已變成了無機質的深黑。
「我……感覺不到教授了……」
琴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希亞心神狠狠地震動了一下。她掙扎著跳下來，跪坐在查理斯身旁，握住了他的手。
她試探性地放出一絲生命能量，讓它探入教授腦中。
毫無預料地，眼前一黑。
……
「喝！喝！喝！」
空間猛然逼仄，周圍不停地有人在肆意喧嚷，用力擠動。
希亞艱難地和旁邊的人隔開一段距離，借著朦朧晦暗的光線，勉強看出旁邊的吧台。上面擺著各色玻璃杯和酒瓶，它們正泛著微末的光點。
這是又切到了下個世界？
但系統介面上的任務進度還沒滿，她不可能脫離這個世界。
後面的人忽然推搡起來，希亞被一把推進了人堆裡。
她一抬頭。
人群中央，年輕人頭微揚，舉著一支一米長的啤酒棍，愜意地把啤酒向口中傾倒。
他穿著講究的襯衣馬甲三件套，腕表精緻，一頭微卷的棕發柔順亮麗。
那張臉和查理斯一模一樣，神情卻更加調皮輕快。
希亞手一抖。
不過，她一看到那頭濃密的頭髮，立刻反應過來，這不是真正的教授。
至少不是現實中的教授。
希亞揪住頭髮，拼命回想。
她記得教授在捍衛自己身體時，將天啟拉入了意識空間。
那麼這裡是他的意識區？為什麼不見天啟？
希亞向四周打量。
牆上的鐘錶乍看上去正常，仔細觀察，似乎始終隔著迷蒙的一層，看不清楚。
她曾聽人說過，人的記憶無法完全複製過去，一些細節總會被忽略，呈現出來的樣子就是朦朧不清。
……那麼她現在是在教授的記憶深處？
「查理斯！你躲起來也沒用！」
天啟宏厚的聲音乍然間穿透狹小的酒吧。隨著轟隆一聲響，酒吧的牆壁驟然開始坍塌。
周圍的人卻好像都沒注意到。
「喝！快喝！」
他們醉醺醺地叫喊著起哄。
令希亞驚訝的是，查理斯也沒有發覺異樣，朝人群俏皮地眨了眨眼，一口氣不停地咽下啤酒。
「教授！」
希亞奪下了他的啤酒。
查理斯怔了一怔，有些渙散的眸子聚焦在眼前的小姑娘身上。
「教授？」他想起自己即將面臨的論文答辯，笑得樂不可支，「我可不是教授。」
「而且，這裡可不是你這類小姑娘應該呆的地方。」查理斯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十五六歲大的女孩，伸出手，「現在，把酒還回來。」
希亞把啤酒棍扔到了地上。
玻璃碎裂的脆響讓查理斯睜大了眼，似乎有一瞬清明，但他的眼皮很快耷拉下去。
「教授！萬磁王要支撐不住了！你快醒一醒！」
希亞崩潰地搖晃著查理斯的肩膀。
查理斯一根手指抵在小姑娘肩膀上，示意她停下，「萬磁王？我不認識什麼萬磁王。」
希亞心裡一激靈。
難不成這時候查理斯還沒遇到老萬？
「瑞雯！瑞雯也要死了！大家都完了！」
希亞幾乎要抓狂了。
「瑞雯？瑞雯不是在這兒嗎？」
查理斯笑著指了指身旁，突然發現那兒空無一物。
他眉頭猛然蹙起，酒醒了大半。
「瑞雯在哪兒？瑞雯？」
查理斯擠向人群，大喊著尋找魔形女的身影。
他被大力地扯住了，低下頭，小姑娘眼巴巴地瞅著他，泫然欲泣。
「我爸爸，我爸爸艾瑞克·蘭謝爾，還有瑞雯、漢克、彼得，他們都會死的！」
「艾瑞克？艾瑞克？」
查理斯手握成拳，抵住額頭，他不停地輕喃。不顧大腦撕裂般的痛楚，執意往下挖去。
那些不可名狀的東西飛快地拼湊到一起。破碎的畫面一閃而逝，從古巴的沙灘、五角大樓——再到吉薩金字塔。
最後定格在天啟深黑色的瞳孔中。
「天啟！」
希亞被忽然大聲呼喊的查理斯嚇了一跳。
與此同時，天啟的聲音如同鐘聲，越蕩越近。
「查理斯——你也像那些軟腳蝦一樣——」
昏暗的空間徹底坍塌。
「妮娜，謝謝你。」
查理斯眼中已沒了之前不正經的神采。蔚藍的眼睛聚攏了光芒，銳利的視線穿透塌陷的吊頂。他護住被驚呆的希亞，慢慢穩住了意識空間。
那間酒吧已經完全湮滅，取而代之的——
走廊，教室，湖泊。
是他所熟悉的學院。
天啟也出現在了希亞和他的視野中。
「你終於不再藏頭藏尾了。你需要一個更大的房間。」
天啟的身形越加龐大，原本就異于常人高大體魄，已經徹頭徹尾地巨人化。
他半張桌子大的拳頭舉起，猛然下墜擊向查理斯。
「教授！」
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希亞已經推開了查理斯。
她一把攀住天啟下沉的拳頭，發動吸收能力。
天啟的力量宛如永不見底的黑洞。
無窮無盡的能量倏然湧進體內，如同山洪暴發，衝垮池塘堤岸。希亞喉頭一熱，吐出一口血。
「妮娜！」
她已顧不得教授憂汲的嗓音。
天啟拇指一動，把妮娜挑進了手心。
「你？你很有潛力。」他似乎察覺了希亞的小動作，面癱臉隱隱透出了絲欣慰的笑，「你的能力也很有意思。」
「我喜歡有潛力的孩子。你和那群廢物不同。假以時日，你會比他們更出色。期待著成長之後的你，效忠於我。」
「當、當然，我將對神明獻上永恆的忠誠。」
希亞顫顫悠悠地回答。
她沒有撒謊，她自然會敬重神明，但絕不是對天啟這個偽神。
天啟對她的答覆很滿意。出乎意料地，竟然沒有多為難她。
「現在——我要處理另一堆廢物沒幹好的事。」
他一把希亞扔了下去。
查理斯指尖一動，一塊巨大的海綿墊出現在希亞身下，穩穩地接住了她。他顯而易見地舒了口氣。
天啟和查理斯的視線在空中相接。
「你想感受我所感受的？」
查理斯咬牙笑著，大步走向天啟，抓住他。
無數個人影在意識空間閃現，各色人物的嘴臉粉墨登場，無數個絮亂紛爭的心聲如同核彈，輪番轟炸。
就連天啟也一時難以承受，抱住了要炸裂的頭顱。
但須臾之後，天啟調轉拳頭，把查理斯捶翻在地。
「沒人能戰勝我。」
沉然厚重的聲音裝滿了自負。
絕對力量下的不可一世。
「琴！琴！」
希亞藏在拐角處，難以忍耐地別過臉。
鳳凰女是唯一的希望。
她死拼著最後一點能量，強行衝破天啟力量的阻隔，呼喚著鳳凰女。
「幫幫他，幫幫教授！」
「我……」
天啟的隔斷被鑽出了個空隙，遙遙地，傳來了琴猶疑不絕的回應。
「你永遠也贏不了我。」查理斯含著血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因為我不是一個人。」
「琴——釋放你的力量！」
兩股聲音彙聚在一起。
希亞猝然間被甩了出去。
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學院越來越小。
恍惚間，聽到一聲清鳴，似真似假。
她忍著劇烈的頭痛，睜開眼。
赤紅的光波在琴的身後散開，仿佛浴火而生的鳳凰，蘊藏著噴薄待發的能量，足以毀天滅地。
瑞雯、漢克、鐳射眼、抱著妮娜的快銀，大家的眼神都緊緊地盯住了與天啟正面決戰的琴。
希亞卻感覺到她握著的手指動了動，她低下頭，望進查理斯大海般深藍的眼眸。
「謝謝你，妮娜。」
他仿佛已經預料到這場戰役的結果，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了女孩小小的手指。
「我很高興陪在艾瑞克身邊的是你……不管你來自哪兒。」
查理斯深深望著希亞，卻不是在看一個八*九歲大的小姑娘。
希亞渾身一驚。
一個後知後覺的想法閃過腦海。
剛剛她在意識空間，似乎、也許、大概不是妮娜的模樣，而是她自己？！
第38章 變種人
天啟在鳳凰之力的圍攻下，化為齏粉，灰飛煙滅。
艾瑞克和琴在威徹斯特的廢墟上重建了學院。
一草一木都與過去別無二致。
陽光綠草，溫暖如故，仿佛那場大戰從未發生過……只除了學校裡多了幾個人。
瑞雯留了下來，查理斯終於接受了她的提議，允許她對學生們進行作戰訓練。兩個陣營的分歧似乎開始彌合。
漢克、鐳射眼、鳳凰女……X戰警初具雛形。
快銀也加入了他們。
希亞知道，他是因為父親萬磁王。
畢竟學院是他和老萬唯一有交集的地方。
彼得至今沒有和萬磁王一對一談過。
希亞幾次開玩笑，作勢要跑去捅開他們的關係。但每次看到彼得驚恐的黑眼珠，都不由憐愛他15秒，而後樂此不疲地繼續拿這事懟他。
銀髮小夥難得體會到了心酸和無奈。
風水輪流轉。以前都是他這麼欺負別人，哪裡想到會有今天。
他暗地裡盤算著，也許哪一天那個人會發現？或者那一天，他會有勇氣，沖到那個人面前，把一切開誠佈公。
但萬磁王不久就離開了變種人學校。
那是在漢克給妮娜做了次全身檢查之後。
「妮娜的新陳代謝速度明顯低於常人。」
漢克把檢查結果遞給輪椅上的查理斯。
查理斯皺起了眉。
他還沒開口，手裡的報告已被身後的艾瑞克奪了過去。
「到底怎麼回事？！」
艾瑞克翻閱著報告，在結果那裡看到了漢克的批註：無法通過飲食攝取必需的能量。
他繞開查理斯，直逼漢克，「妮娜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妮娜不久前受過很嚴重的損害吧？」
漢克不習慣地退後幾步。無論什麼時候，他都不喜歡跟這個男人走得太近。
艾瑞克想起波蘭森林的一幕，眼神黯然。
「……是。當時我幾乎以為她死了。」
漢克盡力維持著平靜客觀的語氣。
「現在看來，她那時候的確已經死亡。」
艾瑞克手腕一抖，差點拿不穩那幾頁紙。
「什麼……？」
「怎麼可能！」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教授罕見地愕然，他滑動輪椅，從原木桌子後走了出來。
「和妮娜的能力有關，她能吸收生命體能量，暫時復蘇細胞。身體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這一切都是空中樓閣。啟動死去的細胞組織，需要巨大的能量。而她又沒法像其他人那樣，從食物裡獲取。」漢克耐心地解釋。
「……但是她能從別人那兒汲取。」
萬磁王低語著，眸光轉暗。
查理斯立刻察覺了他的言下之意，他穩了穩神，看著漢克，「這種吸收對被汲取者傷害大嗎？」
「這正是癥結所在。它不僅會對被吸收者產生不可逆轉的危害，」眼前又浮現出靈蝶消失的場景，漢克垂了眼，遮住不明的情緒。
「對妮娜本人，也會有損傷。」漢克深深地歎了口氣，「這些能量歸根結底，並不屬於妮娜自身，轉化率很低，導致新陳代謝緩慢。而且，已經出現了排異現象，遲早會……」
漢克仿佛說不去一般，猛地停住了。
萬磁王低著頭，全身緊繃。
「會分崩離析。」
查理斯輕聲讀出了漢克腦中的話。
刹那間，窗戶的金屬框驟然扭曲，玻璃碎了一地。
「艾瑞克？」
萬磁王沒理會老友的呼喚，焦躁地反復呢喃：「一定，一定會有辦法的。」
「艾瑞克，的確有辦法。」
查理斯滑到了萬磁王身旁，和漢克對視一眼。
「波蘭的森林，你還記得嗎？漢克告訴我，妮娜最初從那裡汲取的能量，是唯一沒有排斥她的部分。」
萬磁王緩緩抬頭，凝望著查理斯的眼睛。毫無意外地，從那裡找到了平和與真誠。
「我馬上就去那兒。」
他好像重新看到了希望。連一旁的外套也沒拿，即刻邁向門外。
「你也跟艾瑞克一起去。」查理斯示意漢克。
漢克無奈地笑了笑，轉身跟上了萬磁王。
如果不是因為妮娜，他絕對不想和這個人同行。
查理斯自然聽到了他的心聲，莞爾一笑，搖了搖頭。
他望向窗外。
妮娜正坐在湖畔的草地上，周身圍著許多野生的小動物。一隻小貓蹭了蹭她的小腿，小姑娘相當享受地眯著眼。
她沐浴在午後微醺的陽光裡，神采奕奕，和其他學生看不出分別。
查理斯卻不由收緊了嘴角。
……
希亞當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倒是萬磁王和漢克某天起，突然消失了。
她是沒關係啦，只是快銀就慘啦。
守著學院也守不住老爹。
希亞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
一旁路過的亞裔學生李千歡停下來，跟她打了聲招呼，「嗨，妮娜今天也很受動物歡迎嘛。」
「寇特呢？」李千歡吞了口泡泡糖，明知故問。
希亞聳了聳肩，「誰知道又躲哪兒去了。」
李千歡捂著嘴，難忍笑意。
妮娜因為良好的動物緣在學院裡很有名，而且小姑娘長得精緻可愛，大家也都樂得親近她。嗯，除了寇特。
這小姑娘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了戲弄寇特。再加上快銀又時常幫她，搞得寇特一見到這兩人，立刻躲得遠遠的。
希亞哪裡看不出李千歡眼裡的調笑。
她也很無奈啊。
漢克又不在，沒有萌萌噠的野獸，她只能退而求此次，找長著一條尾巴的寇特玩咯。更何況，她對寇特已經很客氣了好嗎。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不過，彼得怎麼也沒跟你在一起？他什麼時候捨得放你一個人了？」
李千歡打量了一圈四周，都沒看到銀髮小夥的影子。
提起快銀，希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萬磁王走後，彼得沮喪過一陣。但不知道教授對他說了什麼，這小夥重振旗鼓，一門心思投入了瑞雯對X戰警的訓練。也沒空理她了。
她以為他是為了向萬磁王證明自己。
哪知道，一天晚上，銀髮小夥興沖沖地跑過來，專注地看了她一會兒，搞得她全身發毛，認認真真地告訴她：「我想保護妮娜。對戰天啟的時候，竟然讓妮娜保護了我。絕對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第二次。」
簡直……太蠢了。
「誰要跟他在一塊兒啊。」希亞低著頭，揪了揪地上的草芽。
李千歡卻一臉「我懂我懂」的表情，笑眯眯地跟她揮了揮手，走遠了。
希亞鬱悶地吐出口氣，沿著湖畔，百無聊賴地瞎溜達。
她看到了一棵樹。
它孤零零地立在那兒，好像被烈焰摧毀過似的，渾身腐焦，只剩下個樹樁。
「那是我最喜歡的樹。小時候常在那兒蕩秋千。」
一道溫和的嗓音突然出現在腦海。
希亞嚇了一跳。隨即反應過來。
「你能不能不要隨意鑽進別人腦袋裡！」
「很抱歉，並非有意。我以為你今天很無聊，所以特意問候。」對方誠心誠意地道歉了，不知道為什麼更讓人窩火。
拜託不要以這種方式打招呼好嗎！
「不過，你這樣不累嗎？所有人的想法，不管好的，壞的，都會流進你心裡。」
希亞托著腮，感覺到那邊頓了一下。
「……也並不是所有時候都會糟，偶爾也會看到很有意思的東西。」查理斯的聲音夾帶了絲笑意，「比如說你。」
所以說你果然還是在偷窺吧！
希亞登時跳了起來，在查理斯回答前堵住他，「不管是不是自願，看別人的思想就是偷窺！」
查理斯輕聲笑了起來。
他透過希亞的眼睛看到那棵被燒焦的樹。
「那是我祖父種下的。」
「哦，那還真遺憾。它看上去已經死透了。」
希亞抱著胸，沒什麼歉意地應和。
「是啊……」
查理斯卻沒在意她的冷嘲，低低地歎了一句。
這一聲喟歎飽含著複雜難言的感情。
查理斯就此沉默。
對方沒再說話，希亞反倒有些忐忑。
該不會真生氣了吧？
她矮身，跪在大樹邊，撫過樹樁，指尖繞動著綠色的能量。
樹樁邊緣冒出了幾個綠芽。它們飛快地生長，轉眼間舒展成枝條。
「你最好別把能量用在這種地方。」
背後傳來低沉的嗓音。
希亞忙站起身，轉頭。
萬磁王一身便裝站在一米外，滿臉奔波的風霜。
「爸爸！」
希亞小跑著跳進他懷裡。
「是查理斯說，那棵樹很重要的！」一把把鍋推給教授，希亞乖巧地靠在老萬肩膀上。
「看來，我需要和查理斯談談了。」
老萬相當配合女兒。
希亞在心裡比了個勝利的V字。
與此同時，腦海中乍然升起了許久未聞的甜美語音。
【用戶任務已完成。】
【達成「希望」結局。】
【贈送特典。特典啟動條件未達成，暫收錄於影像介面】
【用戶將於三秒內脫離任務世界。】
希亞渾身僵硬。
她望瞭望老萬透著青色胡渣的臉，竟覺得非常不舍。
但等她離開，在這裡醒來的就是真正的妮娜吧。
三——
四周探望，也看不到傻哥哥快銀和漢克。
二——
她的意識驟然間被拉入了一個熟悉的空間。
那是教授的辦公室。
他坐在窗前，這時調轉輪椅，微笑著凝望她。
那雙藍眼睛比海更明澈漂亮，透出洞悉人心的光彩。
「再會。」
一——
「希亞。」
他第一次叫出了她真正的名字。
第39章 血色迷情
希亞頂著雞窩樣的頭髮，暈暈乎乎地推開臥室門。
夢遊一般地下了樓梯，抽出椅子，強行坐在了托尼和艾菲中間。
艾菲不快地挪到了對面。
「你昨天不是睡得挺早嗎？」
托尼瞥了眼她厚重的黑眼圈，繼續朝麵包上塗黃油。
「睡得早……夢也多……」
希亞趴在餐桌上，口齒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她伸手去夠桌子另一邊放著的番茄。
眼看著馬上要拿到，那個紅彤彤的沾著露珠的果子突然被插過來的一隻手奪走了。
希亞抬起頭。
托尼愉快地咬了一口番茄，「不是還有別的嗎？」
希亞瞅瞅空蕩蕩的水果盤，睜著黑洞洞的眼睛，瞪視明目張膽騙人的托尼。
「……這麼摧殘你親愛的妹妹，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托尼送給希亞一個令人目眩神迷的漂亮笑容。
旁邊傳來艾菲逼視的輕哼。
這絕對是在嘲笑她吧！
希亞憤憤地垂下了腦袋。
從小到大，每次東西剩下最後一個，托尼一定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搶走。完美貫徹「搶來的就是最好的」。
「托尼，我昨天做了個夢、夢裡的哥哥比你稱職多了！他不但有擔當，而且有超能力，幹什麼都特別快。你看看你，難道不覺得羞愧嗎。」
托尼忽然手一抖，半餉，低頭。
「希亞，給你個忠告。」
「啊？」
希亞愣了愣。
「永遠都不要說一個男人『快』。」
托尼埋著頭，希亞只能看得到他笑得顫抖的肩膀。
一邊，正在喝咖啡的艾菲瞬間了悟，她吞在口中的咖啡登時噴了出來。
這類玩笑在艾菲眼裡自然是小兒科，但她沒料到，托尼竟然會在家裡公然開車。
還當著傻白甜希亞的面。
希亞眼疾手快地起身，撈起差點被咖啡淋到的手機。
她後知後覺地被妹妹艾菲拉上了車，但是老司機托尼已經刹車了。
「身手挺快嘛。」托尼翹著腿靠在凳子上，上下打量一番希亞。
被這麼一鬧，她看上去徹底醒了。
「是啊，下次柔道課上，我會好好招待你的。」
希亞壓下被戲弄的惱火，扯出了絲甜蜜的笑。
托尼忽然覺得身上一寒。
但他很快露出了無懈可擊的微笑，「忘了告訴你，我已經通過校長的批准，可以拿其他課程的學分補上柔道課的空缺。」
「也就是說，」他攤了攤手，得意非凡，「我可以免修柔道。」
托尼嘚瑟地吹了聲口哨。
哢吧一聲脆響。
希亞把手裡捏碎的塑膠勺子扔到了餐桌上。
她很想揪起托尼的衣領，質問他是不是用什麼不正當手段賄賂了校長女士，手機猝然間響了起來。
希亞對手機的異動已經草木皆兵。
她沒再理托尼，忐忑地劃開鎖屏。
原來是日曆的預定活動提醒。
竟然已經到了和紫羅蘭貝拉她們面基的日子……
希亞關掉了活動提醒，正要鬆口氣，瞥到了個眼熟的圖案。
她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
那個兔子形狀的APP依舊光明正大地躺在桌面上。
……她明明把它卸載了啊。
雖然那個系統口口聲聲說會在下次啟動的時候，不定時啟動外掛，但是它實在過於邪門，竟然還會強制拉人進入任務世界。
昨天晚上回來之後，她就把它刪掉了。
怎麼又出現了？
希亞不信邪，再次把圖示拖到了回收站。
一秒之後，APP回歸原位，安然無恙。
「怎麼了？」
托尼注意到希亞微沉的臉色，不由站起身。
「……沒事。可能是遇到流氓軟體了。」
她一抬眼，艾菲已經不在位子上了。對上托尼擔憂的視線，她垂頭握了握手機。
「哥，我去趟福克斯，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每次希亞叫他哥，准沒好事。
托尼正要攔住她，仔細盤問，被希亞靈巧閃過。
眨眼，希亞已經拿起包出門了。
托尼皺起眉。
福克斯？
他在手機上搜了一下，發現那是個西雅圖附近的偏僻小鎮。
希亞去哪兒幹嘛？
他開了手機定位，暗自跟上希亞，隔著一段距離，撥通好基友西德的電話。
昨天玩了一通宵，這時候，西德還在睡覺。被托尼吵醒本來就帶了幾分起床氣，但礙于托尼平時囂張的氣焰，他沒敢發作。然而，聽托尼講了一通，老好人西德也忍不住了。
「如果希亞不想告訴你，你沒道理干涉她的隱私。」
「聽著，西德！用你的榆木疙瘩腦袋想一想，希亞有事瞞著我，而且那個秘密看樣子很嚴重。」
一不留神意，希亞轉瞬間消失在人流中。
托尼一拳砸到了電線杆上，「她和艾菲不一樣，希亞……希亞她對於我是透明的。她最近一直很不對勁。」
這就是你跟蹤你妹妹的理由？
西德默默咽下了吐槽。
「……你對希亞控制欲過頭了。總之，我絕對不會跟你一起去。」在勇氣告罄前，西德趕忙表明立場。
「我還沒蠢到要找個豬隊友。」托尼哼笑了一聲，毫不留情地打擊西德的自信心。
西德暗爽的心情霎時被澆下一盆冷水。
「你怎麼不去找麥克斯。他應該很瞭解希亞。」西德弱弱地反擊。
「天呢，西德，你把腦子丟到夢境裡了嗎？」
他雖然上次故意讓希亞和麥克斯碰面，但算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這次如果真叫上麥克斯，如果被希亞發現……
即使是托尼，也不禁打了個寒顫。
「好了，西德。如果我父母問起我和希亞的下落，你知道怎麼說，嗯？」
半是威脅地說服了西德，托尼掛斷電話。
希亞早已不見蹤影。
托尼看了看即時定位，上面的小紅點正朝著機場移動。
……
福克斯毗鄰西雅圖，沒有直達的飛機航線，只能從西雅圖轉乘，先坐到福克斯附近的天使港。但在起飛前西雅圖上空出現了一股強風暴，飛機理所當然地晚點了。
希亞抵達天使港時，已接近暮色時分。
她打開手機，聊天室的消息跳了出來。
貝拉：你們到了嗎？聽說附近的航班都晚點了。
貝拉：我和同學剛好在天使港，可以先在這裡聚一聚。
發送時間是一個多小時前，紫羅蘭沒有回復。
希亞點開了和紫羅蘭私聊的窗口。
頭像依舊是灰色的。
她們最新一次的聊天記錄截止於五天前的晚上。那天她在派對上遇見了前男友麥克斯，氣不打一處來，多喝了幾杯，才誤點了紫羅蘭發來的APP連結。
這麼古怪的東西，在網上也搜不到任何資訊。只有從紫羅蘭這裡打聽消息了。
說起來，雖然她自認和紫羅蘭很能聊得來，但是連紫羅蘭住哪裡都不清楚。
但願紫羅蘭不會失約。
希亞望瞭望天邊飄忽的雲彩，罕見地有些擔憂。
她看了眼貝拉發過來的定位地址，沿著導航一路找過去。
希亞忽然轉過身。
背後行人來來往往，毫無異常。
她總覺得剛剛好像有人在盯著她。
希亞活動下手腕。
如果真有人盯上她，執意作死，她樂意奉陪。
身為盧克教練的得意門生，她街霸的稱號可不是白來的。
希亞低頭笑了笑，加快腳步。
身後游離的視線反而消失了。
她索性把懷疑先放一邊，疾步趕往貝拉的所在。
天使港是個小地方，希亞沒費多少功夫，便找到了貝拉定位上的服裝店。
透過櫥窗，一位纖纖弱質的棕發姑娘正側著身，幫身邊的朋友掛回試過的衣服。
她的側臉和照片裡很相像。
這就是貝拉吧。
莫名的直覺油然而生。
希亞走進店裡，抱著手臂，笑眯眯地觀察那個頗為眼熟的女孩。
貝拉似乎感覺到希亞的目光，慢慢轉過身。
眼神觸及希亞，些許猶疑、不確定頓時化作了羞澀靦腆的微笑。
「……希亞？」
貝拉微微往前靠了一點。
「答對啦！沒有獎！」
希亞幾步跳到了貝拉跟前，張開手臂，熱情洋溢地抱住了她。
貝拉好像不太習慣和別人有親密的身體接觸。她赧然地退出希亞的懷抱，本就透白的皮膚漲得通紅。
希亞噗地笑出聲。
「誒誒？你們認識？貝拉，你怎麼不介紹一下啊？」
貝拉身邊的黑髮姑娘咋咋呼呼地開口了。
「……潔西嘉，這是我之前和你說過的要見面的朋友。」
希亞注意到貝拉不自在地捋著頭髮，她似乎不喜歡被人纏住盤問。
「哦~」潔西嘉誇張地張大了嘴，「我還以為你來這兒是因為有浪漫的約會呢~原來……」
「沒有。」貝拉不太高興地避開了潔西嘉咄咄逼人的審視。
「我看你最近對愛德華很關注，還想過你們會不會約在這兒。看來是我多想了。愛德華可不會對誰感興趣。」
潔西嘉笑容滿面，說出的話卻夾帶著惡意的刺探。
貝拉抿著嘴，很明顯不想再和潔西嘉說下去，但又缺乏勇氣表明態度。
希亞眨了眨眼，當空一劃，打斷潔西嘉的喋喋不休。
「這位潔西嘉小姐，謝謝你陪貝拉過來。現在貝拉歸我了，您自便吧。」
她沒管潔西嘉的表情，拉著貝拉，頭也不回地出了服裝店。
「謝謝你，希亞。」
剛走出幾十米，貝拉拘謹地咬了咬唇。
「和我瞎客氣什麼呀。我們誰跟誰啊。」
希亞豪邁地拍了拍貝拉僵硬的肩膀，朝她拋了個逗趣的眼神。
「我不得不說，幸好你來了。」貝拉挺直的脊背放鬆地垮了下來，「其實我已經忍耐她一個下午了。」
兩個姑娘相視一笑。
「紫羅蘭還沒來嗎？」希亞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
「是呢。我私底下發消息，也沒有回復。不過，也有可能因為附近的飛機晚點了，她還沒到。我們再等她一會兒吧。」
貝拉翻了翻聊天記錄，「我知道旁邊有一家很棒的料理店，不如先去那兒，邊吃邊等？」
第40章 血色迷情
拜貝拉·斯旺所賜，希亞有幸見到了比她更路癡的人。
她們已經走了快半個小時了，傳說中十分鐘腳程的店還沒有一點蹤跡。
「你確定你沒走錯嗎？」
跟著貝拉拐進一條幽深的巷子，希亞無語地瞥了眼徹底陰沉下來的天空。
「應該……是這麼走……吧。」
貝拉猶猶豫豫地看了看前路。
儘管越走越開闊，但前面沒有一絲燈光，樹影憧憧，莫名滲人。
一股陰風吹過，她條件發射地戰慄了一下。
希亞把她的外套脫下來，裹住瑟瑟發抖的貝拉。
「我看我們還是先從這兒出去吧。」
「這就要走了？別啊。」
身前的巷子拐角處，陡然冒出了幾個人影。
他們幾乎沒有腳步聲，出現得消無聲息。
這幾個人穿著隨便，渾身髒亂差，顯然不是天使港常有的觀光遊客。
「留下來，陪陪哥幾個唄。」
為首的魁梧男人朝希亞她們邁了一步。他話一出口，其他人全都大笑起來。
希亞把貝拉朝身後一推，「走！」
貝拉一趔趄，留在了原地。
「我、我不能留你一個人！」
即使害怕得全身顫抖，她仍拉住希亞的衣袖，不肯後退。
雖然很感動……但你留這兒也只是礙事啊。
希亞悲傷地擠出笑。
就算她曾經是街頭一霸，但是一對六，心裡也沒底啊。更不要說還要保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妹子。這又不是系統的任務世界。
此時，後方傳出了噠噠的腳步聲。
「你們來了？」
「繞了點遠路而已。」
這兩撥人是認識的。她們被圍堵了。
希亞心頭一沉。
既然已經如此——
她用餘光掃了掃周圍的環境，附近似乎有個建築工地，地上散落著木屑和幾根木棒。
沒有鐵棍……只好湊合了。
希亞護著貝拉，小心地朝右邊後退。
前後夾堵的混混看著她們謹小慎微的樣子，哄然大笑。
希亞攥緊了手，看準時機，長腿一掃，迎空接住被踢飛的木棒。
這棒子足夠粗，但過長，用起來反倒不方便。
她一皺眉，弓腿，把拳頭粗的木棍徒手掰成兩半。
男人們倒抽了一口涼氣。
「你們確定要和我打嗎？先不說我爸爸就是這兒的警察局長，單是我也能把你的同伴打成腦震盪。」
隨口扯了個謊，希亞邁出一步，和為首的男人交涉。
她回想著老萬對敵的眼神，猛地抬頭，笑容甜膩。
一股陰寒之氣爬上了頭領的脊背。
他竟踉蹌地退了一步。
這女孩年紀輕輕，渾身卻騰起了濃重的血腥氣，眼神盡是煞氣。
她手上肯定沾過血。
不同於他們的虛張聲勢，這小變態真的殺過人啊！
希亞笑嘻嘻地把手指伸進嘴裡，眼也不眨地狠狠一咬。
嘎吱嘎吱。
她吐出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男人大著膽子一看，登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那竟然是她的殘肢。她把自己的手指頭生生咬下來了！
這、這、這個死變態！
他大叫一聲，推開身旁的同伴，奪路而逃。
頭領莫名其妙跑了，餘下的幾個人愣在原地，面面相覷。
半餉，一個敞著胸脯的男人站了出來。
「小丫頭片子，嘴還挺硬啊！」
他把指節掰得啪啪作響，掛著畏縮的笑容，靠了過來。
他身後的人同樣蠢蠢欲動。
希亞眸光轉暗，冷哼一聲，雙手握住木棍，腳下發力。
冷不防，男人的身後突然閃過一道強光。
一輛銀色富豪撞了過來，逼退周圍的混混，以相當刁鑽的走位，唰地停在希亞和貝拉面前。
後面的車門嘭地一聲彈開。
「上車！」
這盛怒的聲音在希亞聽來，莫名耳熟。
「愛德華！」
貝拉驚喜地叫了一聲。
希亞陡然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一直到被貝拉拉進車裡，這感覺愈演愈烈。
富豪靈巧地繞開圍過來的幾個人，飛快穿過人行道，朝十字路口疾馳。
貝拉還沒來得及系上安全帶，被過快的車速帶得東倒西歪。
「貝拉，你認識他？」
這車速飆的，真不是退役賽車手嗎！
希亞抓住車門上方的把手，眼睛緊盯著司機座位上的背影。
「……希亞，他是我的同班同學愛德華·卡倫，我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
貝拉羞澀地低著頭，頭髮遮住了通紅的臉頰。
愛德華、卡倫？！
這兩個發音聽上去蜜汁熟悉啊……
希亞眼前冒出了吸血鬼世界結束前，看到的那雙猩紅的眼珠。
後座窗上突然掉下個五彩斑斕的東西，正好落在希亞腳邊。
她矮腰拾起來。
竟是個唱片集。
封面純黑，站著位打扮妖異的歌手樣人物。
金髮逶迤，鎖骨和胸膛在深紫的絲綢襯衫下若隱若現。面容更是詭異地眼熟。
下麵排版著一行大字：異軍突起的搖滾歌手——萊斯特！
希亞猛地被口水嗆到，劇烈地咳嗽起來。
富豪突然一個急刹車。
「你沒事吧？」
優柔的男聲宛如一片天鵝絨，輕飄在地。
貝拉緊張地抬起頭，卻發現愛德華正借著前車鏡觀察她身邊的希亞。
這問題顯然不是在問她。
「借你吉言，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話一出口，希亞也覺得自己語氣很惡劣。但這聲音愈發引起了她極糟糕的聯想，她一時沒控制住脾氣，不由自主地遷怒於這個陌生人。
這都什麼事啊……
希亞煩躁地把視線投向窗外。
冷不防，一個熟悉的身影晃過眼簾。
男孩隔著茫茫人流，站在馬路。一身簡單的英倫學院派裝扮，周圍的幾個過路女生偷偷地看他，他卻完全沒注意到，正焦急地四處探望。
托尼？！
他為什麼會在這兒？
希亞掩住了嘴。
她旋即打開車門，扭頭，「不好意思，貝拉……還有這位同學，我有事要先走一步。」
「貝拉，我之後再聯繫你！」
她邁下車，朝貝拉揮揮手，「如果紫羅蘭出現的話，麻煩通知我喲！」
希亞正要溜之大吉，一陣旋風閃過，前面的車門在一秒內迅速開合。
她被一雙冰冷的手拽住。
「你知不知道，你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亂逛，會有多危險？！」
來人黑沉的眼珠裡裝滿了憤怒。
深邃的眉目，緊抿著的紅唇，可以去演言情劇男主的漂亮面孔……
希亞渾身一激靈，甩開了他的手。
這貨不是希亞·佩斯的青梅竹馬愛德華·梅森嗎！
想她當時謹小慎微，嚴防各種非人類，沒想到被他咬死了……
現世裡有一個萊斯特已經夠讓人頭大了，竟然還冒出個吸血鬼化的愛德華·梅森。
紫羅蘭啊，紫羅蘭，你到底給了我一個多神奇的APP啊。
希亞強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咬著牙關，後退幾步，「這就不勞您費心了。」
愛德華一個閃身，阻住希亞的去路。
「如果我剛剛不出現，你是不是真打算和那幫人硬拼？」
他緊緊皺著眉頭，雙手壓住她的肩膀。
「那也和你沒關係吧。」
希亞眼皮一抻，毫無波動。
她打定注意了。只要她不承認和希亞·佩斯的瓜葛，又在人來人往的路口，還有貝拉看著，愛德華也不能強行怎麼樣。
「你根本不知道他們的想法多骯髒！」愛德華深吸了一口氣，「你也不知道我廢了多大力氣才克制自己不要回頭找他們。」
實際上，一想到他聽到的心聲，他現在胸腔裡還激蕩著惱怒和把他們撕成碎片的憤恨。
他們怎麼敢、怎麼敢！
「說得好像你知道他們在想什麼一樣。」
希亞雙手抱臂，哂笑。
愛德華一滯。
他自然沒辦法告訴她他的吸血鬼天賦。
吸血鬼……
他腦中又一次浮現出希亞·佩斯瀕死的模樣。
愛德華瞳孔驟縮，痛苦地闔了闔眼。
「行了，你可沒權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希亞輕哼了一聲，扒拉下他的手，轉身即走。
「你到底明不明白你現在的處境？！」
感受到女孩漸遠，愛德華迅速回神，驟然扯住了希亞。
他已經害死了她一次，不管這女孩究竟是不是他的希亞，他都不會讓她再出事！
這次，他的手臂上搭上了另一隻手。
「哥們，當女生說不的時候，她的意思就是不。」
托尼微笑著把希亞拉到了身後，眼裡卻泛出了濃重的憤怒。
與此同時——
「愛德華，你認識希亞嗎？」
透過車窗看著他們連番拉拉扯扯，貝拉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坐不住地下車了。
第41章 血色迷情
直到和希亞他們坐在了一家餐廳裡，貝拉都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偷偷抬起眼，暗自打量對面穿著格子衫的英倫少年。
他自稱是希亞的哥哥托尼，突然出現，就這麼貿貿然地加入了他們。
托尼此時正在翻著菜單，仿佛察覺到貝拉的目光，抬眸，習慣性地勾唇，露出漂亮到晃眼的笑容。
「你想吃什麼？」
「蘑、蘑菇菌湯……」
貝拉的心臟陡然漏跳了一拍。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磕巴，慌亂地低下頭。
又來勾搭小姑娘了！還朝貝拉下手！
希亞狠狠地擰了下托尼的大腿。在哥哥吃痛地扭頭控訴她的時候，送上天真的甜笑。
托尼一嗆，滿臉無辜。
他又不是故意的好嗎。
倒是希亞對面那個愛德華，雖然解釋清了誤會，但是從進來之後，那眼神始終游離在自家妹妹身上。
說他對希亞沒有想法，誰會信？哦，智障西德除外。
托尼莫名升起了股危機感。
連希亞的青梅竹馬麥克斯都會出問題，他根本沒法信任一個忽然冒出來的陌生人。
希亞和艾菲不一樣，她那麼傻。一不留神，就會出問題。
托尼上身坐直，雖仍掛著笑，目光卻審視地射上了斜對角的愛德華。
承受著托尼不友善的眼神和希亞冷漠的態度，愛德華非常無奈。
但……他見到她了。
被燈罩籠著的橘色光芒暈染在她白皙的側臉上，她眼裡含笑，專注地望著旁邊的少年，儘管不是看著他，但他心裡不知何時，被一股寧靜的溫柔填滿。
她笑起來的樣子和記憶中的希亞·佩斯別無二致。
但她卻是更切實可觸的，活生生地出現在這兒。
……愛麗絲說的竟是真的。
今天早上，愛麗絲蹦蹦跳跳地從臺階上，輕盈地躍到他跟前。
「愛德華，你最好去天使港看看。」
他驚訝於她語氣的鄭重。
我保證會有驚喜哦~
愛麗絲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她帶著神秘的笑意，轉身去拉背後的賈斯帕。
他正要去深入探聽她的想法，她已經滿腦子都是《上帝保佑美國》的旋律了。
愛德華歎了口氣。
愛麗絲總有辦法抵抗他的能力。
他本不打算理會，但不知道為什麼，埃斯梅甚至連卡萊爾都有意無意地提起這回事。
難道和貝拉有關？
上一次鬧到全家關注的事就是轉校生貝拉。
卡萊爾告訴他，吸血鬼大多只會有一位命定的歌者。
但他在靠近貝拉的時候，的確感覺到了相似的誘惑。
這個棕發女孩，重新帶出了他血淋淋的回憶。
每次看到她，他都會想到希亞·佩斯。
「你想離開一陣子嗎？我認為暫時離開福克斯，可能會對你有幫助。」
當時，卡萊爾是最先察覺他異常的人。卡萊爾醫生對梅森一家和希亞·佩斯的糾葛，再清楚不過。一道細紋在卡萊爾眉間隆起。他把手搭在養子的肩膀，提議。
愛德華緊緊抿著嘴，搖了搖頭。
如果他沒有遇到過佩斯小姐，他多半已經迫於誘惑，落荒而逃了。
但和記憶中令人痛苦的香味相比，這味道僅僅是有點像它而已。
愛麗絲似乎對他和貝拉抱有不切合實際的幻想。
他曾看到過她的腦中一閃而逝的畫面。
他和貝拉？
那樣的未來根本不可能存在。
然而，所有人，包括和他並不親近的羅莎莉，全都對這事相當重視。
他們好像篤定了愛麗絲認為的未來。
不過是愛麗絲荒唐的夢囈罷了。
那麼，這一次還是伊莎貝拉嗎？
「你知道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援你。」
埃斯梅輕柔地撫摸著愛德華淩亂的紅褐色頭髮。
愛德華不用抬頭，也聽得到她殷切的期盼。
她覺得他太固執了。畢竟已經過去一個多世紀了。她迫切地希望他能重新開始。
她在擔心他。
愛德華無奈地閉了閉眼。
「我會去的。」
他開著富豪，在天使港漫無目的地穿梭。
依舊和過去一樣。
成千上萬個嘈雜的聲音如同雪崩般湧進他腦海。
聒噪到令人生厭。
他放空大腦，盯著噴泉池上的白鴿。
但這不足以打發無聊。
一切仍舊是無趣透頂。
雲層逐漸漫過了夕陽。再過不久，他就不必躲在這陰暗的角落。
或者他可以直接開車回去？
他已經做了他們期望的事，但今天和往常沒什麼不同。
這當然不是他能控制的，說不定他們是被愛麗絲耍了。
愛德華消極地想著，轉動車鑰匙，準備回福克斯。
『啊哈！兩個嬌弱的小妞！』
『是時候再幹一票了！』
一連串心聲在亂糟糟的背景中驟然放大。
……一群盤踞在天使港遊手好閒的混混。
愛德華當然知曉它們的來源。
與此同時，那幫人腦中的構想越來越下流無恥。愛德華輕蔑又嫌惡地撇唇，按下號碼打算報警，替被他們盯上的人解圍。
突然——
『糟糕！附近連個鐵棍都沒有！』
一道恍如隔世的聲音豁然闖入。
愛德華在一刹那戰慄起來。
他艱難地穩下心神，卻再沒聽到相似的聲音。
難道是錯覺？
他全身繃緊，透過混混的眼睛，看到了他們狩獵的對象。
那個棕發姑娘是貝拉？
貝拉似乎被推了出去，她猶豫了一下，轉頭跑了回去。
愛德華皺起了眉。
與此同時，那個混混繞到了貝拉身後，另一個正在和頭領交涉的女孩警覺地轉過身。
愛德華手裡的鑰匙掉在了車裡的地毯上。
他渾身僵硬。
那張臉，幾乎和希亞·佩斯一模一樣。
除了頭髮和虹膜的顏色。
有那麼幾秒，他大腦空白，什麼都沒想。
『這小妞牙尖嘴利，不知道一會兒……嘿嘿。』
愛德華猛地驚醒。
他啪地一聲打在方向盤上，克制著憤怒的顫動，猛踩油門，沖向那人腦中的地點。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那姑娘的身影逐漸清晰。
他再沒看到她的想法。
她就像台瀕臨崩壞的信號塔，有時候他能收到她的信號，更多時候，卻是一片雜音。
但那呼吸聲和心跳如此的熟悉。
他的眼中幾乎有了溫熱的錯覺。
呼吸和心跳的頻率和節奏……
再沒有人會有這樣的旋律了。
這一次他終於成功地救下了她。
……但她似乎並不記得他。
她看的眼光完全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
希亞當然不想理他。
她和托尼商量好，暫時在天使港住一晚。如果明天下午，紫羅蘭再不出現，她只好另想辦法打聽APP的事。
但是貝拉……
她之前思慮不周，明知道愛德華這貨是吸血鬼，怎麼放心讓他獨自送貝拉回去？
希亞轉念一想，有了個主意。
「貝拉，你也留下來吧。我們不要管托尼，來一個女孩之夜！」
「……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貝拉小心地瞄了瞄托尼。
托尼正翹著腿，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另一手還搭在希亞的椅子上。乍一看，像是攬住了妹妹。
「不用在意我。畢竟……我也非常歡迎你，貝拉。」
他笑著直起身，靠近了對面的棕發女孩。
「貝拉，你不回家，查理警官那兒不會有異議？」
在這事敲定之前，愛德華趕忙阻止。
他還沒有找到機會和希亞單獨聊一聊。
「沒事，我和爸爸打個電話就好了。」
哪知這絲毫沒有阻擋貝拉。她有些臉紅，但是意志堅定。
希亞心裡暗爽。
誰讓這人搞得她任務失敗呢！活該！
天使港正值旅遊的淡季，旅館的空房倒是有很多。
雖然說著「女孩之夜」，希亞他們還是開了三個獨立的房間。
臨睡前，門突然響了。
托尼站在外面，剛洗過的頭髮散亂著，滴著水，但光彩照人的模樣，活像剛拍完洗髮水廣告的模特。只是，他神色異常嚴肅。
「希亞，你不覺得你應該給出解釋嗎？你最近很反常。那個愛德華又是什麼來頭？你一直很警惕他。」
希亞煩躁地揉了揉頭髮。
她直覺這事從開始就透著古怪。但就算告訴托尼，恐怕也無濟於事。他也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這世界太瘋狂了，超乎正常人的想像。
與其把托尼卷起來……
希亞決定先發制人，堵住托尼。
「所以，你承認你在跟蹤我？」
這倒完全無法辯駁。
托尼目光閃爍，正要隨便搪塞過去，希亞放在床上的手機猝然間鈴聲大作。
希亞心一沉，猛然把托尼推了出去，嘭地一聲關上門。
也不管托尼會有什麼反應，希亞幾步跳到床邊，滑開鎖屏。
【進入模擬世界倒計時：10秒】
【該類比世界為超英綜合世界，等級：A級。】
【該次附贈能力將在進入世界後，隨機時間啟動。】
她認命地歎息著，戴上耳機，倒向床榻。
第42章 超英世界
英國最受歡迎的西裝定制店，坐落於倫敦薩維爾街11號。
這家連鎖成衣店據傳發跡於十九世紀。
內部裝潢典雅厚重，至今仍是政要精英們頻繁光顧的地方。
沒人會想到這裡隱藏著一個久富盛譽的諜報機構——金士曼特工局（king□□an）。
當然，希亞願更意叫它「王的男人」。
不依附於任何政府，最神秘古典的情報機關，連組織核心成員的代號都以圓桌騎士命名。
它只收納精英的後代，要求成員恪守貴族的禮儀典範。
希亞扯了扯濕淋淋的雨衣，勉強從回憶裡揪出了組織的訓誡。
亞瑟老頭在她加入特工局的時候，哇啦哇啦說了一大堆。
她提取精要，概括成幾個字——
要優雅地裝逼。
希亞鑽進窗戶，小心翼翼地跳進屋子。
客廳一片昏暗，看樣子她的監護人哈裡·哈特還沒有醒。
她長出了口氣。
輕手輕腳地奔到洗手間，鏡子裡的女生頂著厚重的黑眼圈，臉色蒼白，亂糟糟的頭髮濕淋淋地淌著水。
和優雅、淑女完全不沾別。
更像是被人人喊打，狼狽逃竄的女巫。
一滴鮮紅的液體從雨衣袖擺啪地滴落在地上。
濃豔的紅在白瓷磚上格外顯眼。
這下更像女巫了，真應了她在組織裡的代號，渾身血腥氣的女巫。
希亞朝鏡中的邪惡巫師笑嘻嘻地做了個鬼臉。
她手上滿是同樣殷紅的血。
這血自然不是她的。
希亞擰開水龍頭，看著那點血色在水流沖刷下消失殆盡。
在聽到系統說，這次的任務世界是A級世界的時候，她已有了糟糕的預感。
畢竟上次的吸血鬼世界只是B級，她就必須得在那兒呆個四五年。
A級世界的時間流速只怕更快。
果然，她一睜眼，發現自己變成了個五六歲的小蘿莉。
一開始呆在孤兒院裡，被迫和一幫小屁孩為伍。她還以為這次會插入哈利·波特的劇情，在孤兒院偶遇個未來黑魔王什麼的。
沒想到，的確倒是等來了哈裡，他卻不姓波特，頭上更沒有閃電狀的疤痕。
他穿著合身的灰色細條紋西服，打著經典的海軍藍領帶，手帕巾從西服口袋中露出一角，右手杵著一支深黑雨傘。
這一身行頭像是隨時要趕赴某個盛會，而不是在這糟亂差的孤兒院。
更不要說，他還長相英俊，氣質超群。那副黑框眼鏡絲毫不顯得沉悶，反而更添一絲禁欲感。低沉的嗓音配合牛津腔——小蘿莉希亞眼尖地注意到，他一開口，院長和兩位大嬤嬤，眼神都迷醉了。
院長堆滿了笑，迎了上去。
她指著站成一排的小孩，殷切地朝男人問：「您看是哪個？」
院長笑得真像老鴇……
希亞低著頭，咬著唇，掩蓋自己要氾濫的笑意。
冷不防，被嬤嬤揪了出來。
希亞慌忙調整表情，一眨眼，已是一張迷糊的懵懂臉。
她一抬頭，撞進了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眼睛裡。
男人意味不明地凝視著她，目光幾乎審視，仿佛帶著洞徹人心的力量。
很像查理斯教授，但卻比教授銳利得多。
……也更不好糊弄。
她頂著被看穿的壓力，傻乎乎地咧開嘴，和他對視。
哈裡·哈特卻移開了眼，朝院長微微一頷首。
希亞後來才知道，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便認定她是他妹妹的遺孤。她茶色的眼珠和裝傻的神情幾乎和幼時的妹妹瑪利亞如出一轍。
「那我為什麼會被丟到孤兒院裡？」
按理說，如果有親屬在世的話，孩子的撫養權當然會第一時間轉移到願意撫養的親屬那裡。
哈特當時並沒有回答她。
希亞猜想，他和她早死的「母親」瑪利亞肯定關係很差。要不然，瑪利亞也不會即使瀕臨死亡，依然不願求助他。
希亞本以為，憑藉哈裡·哈特的家底，她這次一定會過得相當悠閒無憂。
誰想到，在被領養的第二天，哈裡·哈特就說出了讓她瞠目結舌的自白。
「哈特家每一代都會選出最優秀的人，加入金斯曼特工局。」
哈裡·哈特優雅而專注地擦著鏡片，語氣輕描淡寫，毫不顧忌希亞的吃驚。
「上一代是我。」
他微微一笑，帶上眼鏡，目光如炬。
「下一代自然是你。」
……她舅舅這個闊佬是特工？等等！這是也要把她訓練成特工的意思！
輪番轟炸之下，希亞有點發懵。
「我有說不的權利嗎？」
她弱弱地舉起了手。
「你連一次嘗試都沒有，就要放棄？」
哈特舅舅的眼神異常犀利。他有些失望地收回了視線，「瑪利亞的孩子也不過如此。」
莫名其妙，一股不甘沖到了希亞頭頂。
「誰說我要放棄了？！」
她話一出口，便後悔地捂住了嘴。
哈裡·哈特卻滿意地笑了笑，目光欣慰。
覆水難收。
希亞很快被投入了訓練營。
這期間系統就像失聯了似的，無論她怎麼要求用積分兌換身體素質點數，對方毫無回應。
……難道哈裡舅舅有什麼黑科技，能遮罩系統？
希亞欲哭無淚地被猛犬追著，繼續狂奔。
格鬥、拳擊、逃命，填鴨式教學搞得她幾乎渾身脫了層皮。
每天晚上骨頭都像散了架似的，雙腿抽筋，翌日還要繼續。
暗無天日的日子持續了七年。
一臉嚴峻的哈裡·哈特堪比最冷酷的惡魔，挑剔地搖著頭，永遠難以取悅。他絲毫不讓人喘息，把她領進了金斯曼總部。
「梅林會教授你淑女該掌握的禮儀，和如何不讓你的大腦成為擺設。」
他矜貴又毫不客氣地變相抨擊了她一番。
萬幸的是，她在這兒結識了走雅痞風的蘭波叔叔。他代號蘭斯洛特，已經是組織的核心成員。
而且——從來都不會嫌她蠢！
在這點上，她要給梅林和亞瑟老頭打個大差評！
亞瑟這老頭一向看不慣她。
「哈特小姐，不得不說，我非常懷疑你的身份。你的日常表現，完全辜負了你的血統。」
那雙小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瞥著她，仿佛在看智硬的巨怪。
如果不是有梅林、蘭斯洛特和哈特舅舅的極力推薦，她絕對早被亞瑟老頭扔出成員名單了。
希亞氣呼呼地戳了戳盤子裡的夾心蛋糕。
所幸有三位核心成員的保駕護航，外加她優秀的實戰能力，她還是順利地加入了哈特舅舅的麾下。
一想到亞瑟老頭不情願的小模樣，希亞忍不住笑出了聲。
與此同時，臥房那裡傳來了細微的聲響。
哈特舅舅要醒了？
她心神一凜，暗自發動能力。
全身騰起了暖烘烘的熱量。
濕噠噠的水意霎時蒸發。
陰天太陽能源不算充足，她能吸收的也有限，但烘乾身上的衣服已經足夠了。
如果希亞的追捧者們，知道她把逆天的能力用在這上面，恐怕會驚掉下巴。
但希亞並不關心。
實在是因為——這名字太二缺了！
她根本沒料到系統的能力會在那個時候啟動，更沒想到，用生命在圍觀洛基的紐約市民，竟然有餘裕注意她，還給她起了個中二滿滿的稱號。
光焰女巫。
第43章 超英世界
半年前，手握權杖的男人出現在紐約。
他態度傲慢，一出手，就在神盾局局長尼克·弗瑞的眼皮子底下，帶走了宇宙魔方。
儘管神盾局有意隱瞞，嚴密監控著各大樞紐城市的金士曼仍在第一時間發現了洛基的存在。
這完全是因為洛基太能搞事了！
希亞嘖嘖搖頭。
當她作為加拉哈德分隊的成員趕赴事發地時，洛基已經在紐約上空打開了蟲洞。
數以萬計的外星生物從空間蟲洞那頭，浩浩蕩蕩地湧進紐約。
一場屠戮已然開始。
即使身經百戰的王牌特工，也難以招架無窮無盡的外星怪物，更何況是普通的紐約市民。
濃重的血腥氣迅速地彌漫開。
「這幫東西怎麼不知道疼！」
代號黑貓的組織成員費莉西婭躥上了樓頂，開槍擊退幾隻體型較小的外星人。
希亞顧不上回答費莉西婭。
她小心避開了四周踩踏的綠巨人，迎空又飛過來了美國隊長的盾牌。
史愛國，能注意別誤傷無辜嗎！
希亞迅捷地矮腰閃過，盾牌橫空切開她身後意欲偷襲的外星人。
一大波不明液體瞬間噴在了希亞滿身。
希亞怒氣值爆棚，一抬頭，史蒂芬·羅傑收回了盾牌，眼中滿是歉意。
她擦了把臉，把頭髮上粘著的噁心粘液拽了下來，鬱悶地吐出口悶氣。
混戰中的黑寡婦分出了一絲眼神給她。
「至少，血液沒有腐蝕性。」
希亞聳了聳肩，一個後空翻，跳出怪物的圍毆。騰于半空之時，順手把芝寶經典款的打火機扔進了怪物堆。
轟隆一聲。
騰起的烈焰吞沒了張牙舞爪的齊塔瑞族士兵。
然而，更多的外星士兵躍過了火焰，沖了過來。
這堆怪物皮糙肉厚，子彈打在身上和撓癢沒差。
最重要的是——
高空之上的蟲洞射下熒藍的光束，直通斯托克大樓，源源不斷地輸送著外星兵。
希亞不由皺起眉。
衣袖之中射出鋼絲，幾下攀上了附近的一座高樓。
深不可測的空間蟲洞輻射著妖異的射線，宛如大氣層上潰爛的傷口，看上去並不遙遠。
……阻擋住來源無疑是關鍵。
另一邊，斯托克大樓上，希亞隱約看得到男人頭戴的牛角頭盔和高舉的權杖。
又是一個中二引發的世界慘案。
不知是否是洛基聽到了希亞的咒駡，傳送門裡陡然飛出了一個航空母艦大小的水蛭形怪物。
「希亞——閃開——」
「托爾！快帶她走！」
一時間似乎所有的呼喊都混雜在一塊兒，聽不分明。
巨大的水蛭瘋狂地撞擊著希亞所在的大樓。
托爾在空中疾馳，他扔出手中的錘子。
雷神之錘擊倒了怪物，樓宇卻在同一時間轟然坍塌。
「希亞……」
費莉西婭呆立在原地。
黑寡婦從混鬥中抽身，奔至大樓的廢墟前。
到處彌漫著飛塵，崩壞的鋼筋水泥散落一地。
即使希亞在外星兵的攻擊下倖存了下來，那麼這些鋼條和下墜的加速度也一定會要了她的命。
……娜塔莎從沒想過她最看重的後輩會以這種方式殞命。
希亞·哈特雖隸屬另一特工機構，但一向是她負責代表金士曼，和神盾局接洽。娜塔莎私底下相當喜歡她。小姑娘機靈嘴甜，觀念包容開放，比金士曼的頑固首領亞瑟好多了。
紅發女特工微合雙眼，再睜開時，眼神清明，已沒了悲傷。
「我很抱歉。」
雷神手握錘子，垂目看著雜亂的廢墟。
史蒂夫·羅傑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黑寡婦對視一眼，兩人重又回到戰場。
鋼鐵俠于半空中，和綠巨人配合成功擊殺了一個鐵塔般龐大的外星生物。
「巴頓，你去屋頂，控制頂層。斯托克，你負責封鎖區。」
斯蒂芬看了眼大開的蟲洞，沉聲。
「阻塞傳送門就交給你了，托爾。」
托爾一點頭，躍向高空，攀附著尖頂的大樓，雷神之錘上絞纏著撕拉作響的閃電，淩厲地劈向傳送門。
然而，托爾很快被弟弟洛基纏住了。
地面上，黑寡婦和史蒂芬·羅傑陷入了車輪戰的苦鬥。
「理事會想要發動核彈。」
黑寡婦不可置信地重複著聽到的命令。
「我們不能用核彈對付普通市民。」
史蒂芬·羅傑反手把齊塔瑞士兵丟了出去。
「如果無法封鎖傳送門，遲早會用上核武器。」
托尼·斯托克回到了地面。
「我有一個主意。」
他看著美國隊長。對方暫態間明白了他的意圖。
「你真要這麼做？」
史蒂芬·羅傑嚴肅地盯著這位億萬富翁。
這可是個九死一生的事。假如托尼·斯托克載著核彈被一起關進了蟲洞，無法在爆炸前逃離……
「如果你認為我有什麼犧牲奉獻精神，那就大錯特錯了。」
斯托克無視了之前賈維斯能源不足的警告，語氣相當輕鬆。
史蒂芬·羅傑環顧著被遍地的受傷市民，臉色沉痛，微微點了點頭。
「在達到蟲洞後，能量將會耗光。」
賈維斯又一次提醒。
「賈維斯，你聽過約拿的故事嗎？」
托尼·斯托克抬起了發射的核彈，飛向傳送門。
「約拿可不是個好榜樣。需要致電波茲小姐嗎？」
蟲洞越來越近，那股威壓仿若近在咫尺。
在人生可能的終點前，托尼·斯托克眼前跳出了小辣椒的模樣。
他眼神堅毅，手心卻滲出了汗液。
霎時間，一道金色的等離子體光板橫空出世，陡然出現在傳送門外。
齊塔瑞族人的空間通道被適時切斷。
巨大的光波從光板上射下來，形成環狀，恍若無數個太陽耀斑。
成群的外星生物在能量環中融化。
「發生了什麼……？」
市民們躲在角落裡，竊竊私語。
娜塔莎和史蒂芬·羅傑震驚地望向空中。
方才倒塌的大樓廢墟裡揚起了一陣煙塵。
纖瘦的身形從中站了起來，她周身翻騰著金紅色的能量波，在四周掀起了一陣風暴。
「希亞……」
費莉西婭不敢置信地喃喃。
與此同時——
【能力「太陽火」已啟動。】
希亞雙手迴旋，等離子光板登時裂成碎片，滾向蟲洞內部。
連續的碎片在洞內轟然爆開，釋放出不遜於核彈威力的能量衝擊。
傳送門猝然間關上了。
所有人呆呆地望瞭望高空，又轉向了廢墟之上的身影。
萬眾矚目之下，聲籟俱寂，所有人的目光彙聚於此，沒人敢貿然出聲。
注目的焦點不負眾望地開口了——
「阿嚏！」
她揉了揉鼻子，痛快地打了個噴嚏。
第44章 超英世界
希亞神清氣爽地打出噴嚏，並沒有想到後續會發出什麼。
她有驚無險地完成任務，連夜回到倫敦，第二天就被叫到了總部的會議室。
亞瑟老頭照舊是一副威嚴的面癱臉，但希亞注意到他嘴邊的鬍子正在以詭異的頻率抽動著。
希亞一臉疑惑，瞅了瞅一大早就不給人好臉色的亞瑟。
「誰克扣您工資了？」
說起工資，希亞憤憤地撇了撇嘴，「我在這兒打工也好多年了，到現在一分錢都沒收到過！」
亞瑟鬍子一頓，繼而更劇烈地抖動了幾下。
他甩下一摞報紙，背著手。
厚厚一遝劈頭蓋臉地拋過來，希亞趕緊接住。
不過是普通日報罷了。
她無所謂地低頭，瞥了眼紐約時報的版頭。
震驚——！ 她用一個噴嚏拯救紐約！
希亞猛然被嗆到。
再往後翻，其他日報的頭條全是同樣的咆哮UC體。
驚天大新聞！光焰女巫的噴嚏有奇效！
……這都什麼鬼。
「你看看這張。」
亞瑟用力地敲著桌子，示意她下面的每日新聞報。
老頭臉色沉得和墨水一樣。希亞不敢多說，乖覺地攤開報紙。
一行大字跳了出來。
獨家揭秘——光焰女巫的背後竟有神秘組織支撐
心裡一突，希亞眯著眼，拿起了報紙。
通篇下來，看起來捕風捉影，但居然春秋筆法點出了金士曼的性質。好在並沒有實錘，聽上去倒像奇幻小說。
雖然這裡已經超級英雄滿天飛了。
希亞心頭稍緩，一眨眼。報紙版面右下角有張小照片，畫質感人。雖然模糊，但熟悉的人一看，立刻認得出來是她。
她訕訕地抬頭。
「在你加入的第一天，我就告訴過你，私人不得以任何方式，洩露組織的存在。」
亞瑟已經在用盯死人的眼神看她了。
希亞慌忙站直，擺出老人最喜歡的八顆牙齒笑。
「一般人還是看不出來的……」
她話題一轉，目光灼灼。
「而且，這記者很有可能得到了內*幕消息。如果單是我，不會被挖到這麼深。」
亞瑟的表情變得更難看了。
「你已經被別人拍到側臉了。幸好蘭斯洛特及時發現，動用一切力量，在它們批量印刷之下，壓下來。否則你知道後果會有多嚴重嗎！」
「從一戰開始，創始人幾百年的心血全部功虧一簣！」
亞瑟老頭氣得鬍子亂抖。
向來主張貴族禮儀的老頭，朝她發起火來，吐沫星子亂噴。
希亞乖乖低頭，沉痛地聆聽長者的教誨，時不時附和著他，痛心疾首地點點頭。
五分半、五分三十一、五分三十二……
她一邊艱難地繼續垂頭，一邊在心裡暗自計時。
亞瑟老頭一逮到機會罵她，馬上開啟口若懸河模式。
亂瞄的視線觸及照片上模糊的人影，下方一行小字閃現。
圖片資料由彼得·派克提供。
彼得·派克……
全都是因為這貨。
她在心裡做出了個不露齒的微笑。
回去就去查查他！這筆賬算在他頭上。
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落到亞瑟手裡，她絕對沒有好下場。
儘管有心理準備，然而，通告下來的時候，她依舊震驚了。
成員「女巫」被連降三級，離開加拉哈德小隊。
她現在只算得上替補的編外隊員了……
費莉西婭絲毫不掩飾她的幸災樂禍。
「你走了，就沒人和我爭推薦名額了。」
黑髮女人笑得嫵媚動人，手下拍她的力度卻分毫不減。
舅舅哈裡·哈特代號加拉哈德，是圓桌騎士之一。
費莉西婭和希亞是小隊裡最有希望，在他退役後，接替加拉哈德稱號的人。
希亞自己也不是沒有過期望的。
但現在一切又回到了起點。
紐約危機已經過去半年了。
光焰女巫的熱度也逐漸消退。
但亞瑟一點都沒有要調她回來的意思。
希亞吐出了口悶氣。
她走進廚房。
哈特舅舅八成早醒了。只能趕時間做簡單的早餐。
她拿出烘焙好的布丁和夾心蛋糕。從冰箱裡取出葡萄酒。
1937年滴金貴腐甜白葡萄酒來搭配夾心蛋糕。雖然不太適合當早餐，但是堵住哈特舅舅的嘴，已經夠用了。
又匆忙做了個沙拉。她端出來時，哈裡·哈特已坐在客廳裡。
電視開著，正是早間新聞時間。
女主播帶著職業笑容。
「插播一條新聞：被通緝的掏腸手殺人團體淩晨落網。目擊證人稱該團體被綁縛在當地警察局門口，集體深度昏迷，受有重傷。尚無線索表明是誰所為，警局初步推斷可能與黑幫勢力有關。」
哈裡·哈特瞥了瞥他的早餐，本來隆起的眉頭在看到葡萄酒後，微微鬆開。
「是你做的？」
他微抬下頜，望著電視機的方向。
希亞垂頭默認。
哈特看著她的模樣，內心泛起了淡淡的無奈。
他很清楚，自從被免職後，希亞就自發充當起了倫敦的清道夫。最近倫敦破案率攀升，她功不可沒。
他怎麼會不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
然而，亞瑟是個觀念老舊的控制狂。他把懷有異能的人視為不穩定因素，心懷警惕。包括和復仇者聯盟，名義上是合作，其實更有監視的意思在。希亞曾負責的業務一部分即為監控美國湧現的「超級英雄」。
亞瑟要的是絕對秩序。但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冒出來個覺醒異能的人。她還一度被視作接任核心成員的候選人。亞瑟肯定無法容忍這樣的「失誤」。希亞回歸的機會很渺茫。
「舅舅，我什麼時候能回去？」
希亞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一聲歎息在嘴邊被哈特收了回去。
「你做得不錯。」
他拭了拭嘴角，微抬眼眸。
「這裡還有個任務交給你。」
「諾曼·奧斯本需要一位元24小時工作的特工。平時偽裝成生活助理，保護客戶安全，間歇性地需要向奧斯本先生彙報保護物件的情況。」
「奧斯本？是那個我們一直想潛人進去，但失敗的奧斯本工業？」
希亞眼神一亮。
哈特微微頷首。
「但這次保護的對象不是諾曼·奧斯本。」
誒。那她接近諾曼·奧斯本的機會不就降低了嗎。
希亞有些失望。
說來也是，亞瑟怎麼會派重要的任務給她。
「那是誰？」
她隨口一問。
「他的獨生子哈利·奧斯本。」
哈特遞給了一份資料。
哈利·奧斯本……這名字蜜汁熟悉……
希亞翻過扉頁。
十三四歲模樣的少年歪著腦袋，眼角斜睨。
他有一雙精靈般的尖耳朵，金色的軟發貼著額頭，藍綠色的眼眸瞥向鏡頭。
嘴邊的笑曖昧不明，含著絲游離的冷峭。
她手一抖。
「這活我能不接嗎！」
第45章 超英世界
她翻閱著資料。
哈利·奧斯本兩年前被諾曼·奧斯本送進了法國的一家寄宿學校。這小少爺似乎在學校裡過得無法無天，一度鬧到要被理事會退學的程度。
但不知是否有諾曼·奧斯本的介入，哈利·奧斯本重新被校董接納。只不過，他不用再寄宿在學校宿舍。
諾曼送給他了一棟別墅。
「他的學校是有防彈玻璃還是有雷達檢測器？怎麼一搬出來就要找保鏢？」
希亞手指拎著幾頁紙，瞅了瞅哈裡·哈特，發現他完全沒有收回任命的意思。
「舅舅，你最近是不是缺錢了？」
她還是沒忍住吐槽。她知道組織也會接雇傭兵的任務，她以前也零零星星地幹過一點。但是這次這個，說白了就是個全職保姆啊。雖然她現在被連降三級，但也是有尊嚴的好嗎！
「這是亞瑟的安排。」
哈特淡淡瞟了她一眼，帶上黑框眼鏡，平添幾分威嚴。
現在和她說話的不是熟悉的哈裡舅舅，而是金士曼的圓桌騎士加拉哈德。
希亞渾身一凜，不再多說廢話。
……
她抵達的時候，巴黎正下著夜雨。
老城區人煙稀少，汽車灰濛濛的尾氣若有若無地在淅淅瀝瀝的雨中遊弋。
離開了觀光遊客的例行路線，視野逐漸開闊。城郊的街道盡頭，一處鐵銹色高地俯視著低矮的房舍。
山道的街燈朦朦朧朧地被水汽包裹，只是一團團橘色的光暈。
希亞借著晦暗的光線，踩著打滑的鞋子爬上山道。
一座灰色建築很快出現在視線裡。
它通身由灰磚砌成，白柱綠窗，俯瞰著老城城牆和泛著光的尖塔，籠罩著濛濛水氣裡。
希亞站在門口，罕見地猶豫了一會兒。
哈利·奧斯本和希亞·哈特……
她心裡亂糟糟地盤旋著這兩個名字。
來到這個世界，她跟隨舅舅的姓氏，過了十幾年，怎麼也沒想到會有這一茬。
直到橫空冒出來個哈利·奧斯本。
希亞深呼了一口氣。
橫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不管了！
她一閉眼，伸手去按門鈴。
門突然從裡打開了。
一位年輕女人站在那兒。
「希亞·哈特？」
女人神色嚴肅，皺眉上下審視希亞。
她盤著光潔的髮髻，天鵝頸修長白皙，一身黑色修身長裙，氣質典雅。和照片上差異不大。正是諾曼·奧斯本配備的女管家卡洛琳·薩拉。
希亞眨眼間掛上了燦爛的笑，「誒，是我。」
「我在監控裡看你很久了。差點以為你是什麼可疑人物。外面還在下雨吧？真可憐，快進來吧。」
卡洛琳瞟了眼橫斜密集的雨絲，終於把希亞放了進來。
室內的窗子被厚重的天鵝絨簾布籠著，兩排巨大的水晶吊燈映得這裡通明一片。
燦爛的光點掉在了下麵的羊毛地毯上。
希亞看了看她的鞋子，後退一步，停在玄關處。
山路泥濘，一路跋涉過來，鞋子是什麼樣也不難想像。
只能說幸好哈裡·哈特不在這兒……
耳邊陡然升起了一聲尖叫。
「我的天！」
女管家隨著希亞的視線下移，失態地大叫。
「你必須要換新鞋。」
她很快拎出了一雙一次性的拖鞋，催促著希亞換上。俐落地把拿起希亞的舊鞋。
「至於這雙……」
手中拋出一道弧線。
哐當一聲響。
希亞目瞪口呆。哈特舅舅送她的鞋就這麼被扔進垃圾桶了。
「那裡才是它的歸宿。」
女管家一拍手，結語。
希亞默默捂住了臉。
……請問鞋錢可以報銷嗎！
「卡洛琳，你最好把她連人帶鞋，一塊丟出去。」
這紆尊降貴的口氣！
希亞心裡一咯噔。
抬頭，在對面的樓梯上看到發話人。
少年手肘隨意搭在二樓的黑色花紋圍欄上，盈綠的眸子斜瞟了希亞一眼。
那眼神就像公爵看到了家裡灰撲撲的女僕人。
「你可比照片上醜多了。」
他俯視著玄關處懵逼的希亞，毫不客氣地挖苦她，並伴以一聲嗤笑。
希亞腦海猛然間跳出了兩個字。
我擦！
要忍耐啊。
希亞攥緊了手，拼命克制著沖上樓梯揪他衣領的欲望。
一旁的女管家卡洛琳掩了掩口。
「請務必不要在意，少爺其實很歡迎你。」
「……他歡迎人的方式可真特別。」
希亞保持著僵硬的微笑。
扭向睜眼說瞎話的女管家，脖子嘎吱作響。
樓上的少年一點沒顧及努力圓場的卡洛琳。
「歡迎你的到來，哈特小姐。」他咀嚼了一番這個名字。
「我保證你會在這兒，過得非、常、愉、快。」
少年露出了一絲充滿惡意的笑容。
他朝卡洛琳微微致意，沒再瞧希亞一眼，轉過身。房間的門嘭地一聲在她眼前關上。
有本事你不要走啊！
希亞咬著牙，只覺得心裡的怒火熊熊燃燒。
卡洛琳訕訕地笑了笑，「少爺他只是有點害羞。」
希亞瞪著黑洞洞的眼睛，默默盯住她。
卡洛琳輕咳一下，轉移話題。
「好了，我帶你去你的房間吧。」
希亞深深地歎了口氣。
總覺得接下來的幾年會過得很「精彩」。
算起來，她和這個世界的哈利·奧斯本從來沒有交集。這股莫名的敵意是怎麼回事！
卡洛琳強行說服她，這是她的錯覺。
然而，第二日清晨，希亞很快發覺，奧斯本少爺是真的和她有仇……
第46章 超英世界
哈利·奧斯本當然非常不悅。
幾年前, 被父親一句話送到歐洲大陸的寄宿學校，從此諾曼·奧斯本對他不聞不問。
十三歲的哈利·奧斯本還是個不懂得隱藏鋒芒的乖戾少年。他屢次製造事端，終於讓學校忍無可忍地打算勸退他。
他曾以為這樣就可以回到紐約, 那個有彼得·派克, 有父親的紐約。
然而，諾曼·奧斯本並沒有出現。甚至連和學校的溝通, 都是由他的助理出面。他對哈利毫不理會, 反而安排了一棟別墅, 和曾相識的女管家卡洛琳·薩拉。
哈利等了幾個月, 諾曼那裡依舊毫無音訊。
這會兒……竟然又來了個小丫頭片子保姆。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
回紐約？不可能。讓他離開寄宿學校是父親最大的寬容。
揣摩出諾曼·奧斯本的態度, 哈利既傷心又憤怒。
但他並沒有怨恨太久。
如果他不高興，他發誓會讓別人過得比他更糟糕。
……
翌日一早。
希亞從廚房冰箱裡取出揉好的餅皮和已經解凍的金槍魚魚腸。
平底鍋裡倒入玉米油，煎得餅皮酥軟燦爛。一邊小火慢燉的魚腸散發出熟透了的鮮嫩味道。
她做得相當熟練。幾分鐘下來，黃燦燦的玉米金槍魚腸卷餅已經躺在白拼盤裡。再加上新鮮出爐的蛋黃甜玉米吐司，和醇香的紅茶拿鐵……
初次表現簡直完美！
金士曼出來的人，即使是當保姆，也是高水準的全能保姆。
希亞自得地在內心給自己鼓了鼓掌。
她美滋滋地把早餐端了出來。
起居室裡，卡洛琳看到忙碌已久的希亞, 訝異地張了張嘴。
「……真是麻煩你了。」
卡洛琳的語氣有些難以言喻。
她該不會以為我搶了她的工作吧……
希亞觀察著卡洛琳的臉色, 暗暗咋舌。
樓梯上傳來了清脆的腳步聲。
少年似乎剛洗過澡, 金髮淩亂, 濕噠噠地貼在額上。
卡洛琳立刻拿起毛巾，迎了上去。
他悠閒地走下來，在卡洛琳接近的時候, 示意她停下。
「拿吹風機過來。」
卡洛琳一時有點搞不清楚少爺的心思。
他平時的習慣並不是這樣。
希亞瞅了瞅卡洛琳，起身，把隔間裡的吹風機遞給她。
「我說的不是你，是她。」
少年嘴邊噙著絲意味不明的笑，綠眸掃過卡洛琳，定在希亞身上。
希亞這下也有些愕然。
「卡洛琳，讓她過來。」
哈利有些不耐煩。他靠在黑髮沙發上，微微合眸。
這是……讓她給他吹頭髮？
希亞確認般看了眼卡洛琳。
卡洛琳臉色有點難看。她避開了希亞的目光。
「希亞，磨磨蹭蹭可不好。」卡洛琳強笑著，「我去廚房看看。」
……這都什麼鬼。
卡洛琳的背影納入眼底，希亞收緊了嘴角。
三個人還能搞出一台戲？雖說人多的地方，就有江湖，但是她和卡洛琳有什麼不可避免的利益衝突嗎？
希亞暗覺好笑。
她瞥了眼閉目養神的少年，皺了皺鼻子。
……這小少爺還挺會擺譜。
希亞拿起了吹風機，站在沙發後面，矮腰靠近他。
他皮膚蒼白精細，像雕琢過的象牙一般。即使靠這麼近，也看不到毛孔。蜜色頭髮沾了水，一綹一綹地，貼在耳後，勾出了個蜿蜒的弧度。神情寧靜而純淨，一點也沒有之前的驕縱倨傲。
「手抬高。」
他突然開口，冰綠色的眼眸透過鏡子直直地盯住希亞。
希亞順從地照做，然而——
「這點高度都抬不起來？難道你的手有問題？」
語調相當真誠，他微笑著，眼角斜睨著鏡中人。
再抬高，風還吹得著頭髮了？
希亞咬了咬牙。
她如果還看不出來他在故意找茬，那才是真的魚唇。
舉得那麼高，吹幹頭髮，至少也要十幾分鐘。一般人，早就手臂酸脹難忍了。她都想像得到，那時候他眼裡的得意。
這小少爺是在這兒綿裡藏針地寒磣人呢。
希亞頭一次在對上了鏡子裡哈利的目光。她笑得甜蜜，「謹遵您的吩咐。」
姑娘的作勢讓哈利難得呼吸一滯。
他瞥著希亞，露出了心照不宣的淡笑。
以後，大概有得玩了。
希亞全程保持著他要求的姿勢，直到頭髮吹幹，髮型也完全是昨天哈利呈現在人前的樣子。
連哈利也挑不出刺。
希亞笑眯眯地看了眼鏡子。
「奧斯本少爺覺得如何？」
哈利輕呵了一聲，「勉強可以。」
哈哈哈哈！姐姐可不是一般人！
希亞面上矜持地微微揚唇，內心狂笑不止。
她就喜歡他這幅彆彆扭扭，想找事又幹不掉她的樣子！
第一局：希亞勝。
哈利假笑著直起身。
「卡洛琳，把早餐拿過來。」
他投給希亞一個拭目以待的眼神。
難不成我還會怕你？接招就是了。
希亞笑容異常燦爛。
這搞不好會是她遇到的最簡單的一個任務。
她信心滿滿地看著卡洛琳把熱了一遍的早餐端過來。
哈利支著手肘，斜睨了自得的希亞一眼。
他咬了一口卷餅，隨即放了下去
「卡洛琳，你的手藝什麼時候這麼差了？」
哈利輕笑一聲，話是對著卡洛琳，眼神卻盯著希亞。
「把這些都扔了。」
希亞愣愣地望著餐桌前的哈利。
繼而，嘴巴抿成一條直線。
他這是擺明瞭耍賴。
卡洛琳繞過希亞，手腳俐落地把東西倒進垃圾桶。
哈利偏過肘，嘴角一側勾起，流露出明晃晃的挑釁。
希亞被氣笑了。
他不過是想告訴她，不管她做得再好，評判的標準都掌握在他手裡。就是這麼任性。他真以為她對他毫無辦法嗎！
希亞微微抬起了下巴。
……她還真的對他沒辦法。
哈特舅舅告訴她，亞瑟認為她每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過於嬉皮笑臉，破壞團隊凝聚力，客戶評價也不高。所以……這次任務的執行情況大部分都來自于客戶評價。
她側過頭，撇著嘴欲哭無淚。
但這表情轉瞬即逝。
這小少爺是想找茬趕她走呢。那她就偏偏賴在這兒了！
她攥了攥手指，眼神堅毅。
第二局：哈利·奧斯本勝。
奧斯本少爺的遊戲當然還未結束。
隔日下午。
負責清洗衣物的鐘點工臨時請假沒來。
卡洛琳焦慮地來來回回走動。
「少爺要穿的衣服一定要提前一天洗好啊。」
「現在洗來不及嗎？」
希亞莫名其妙地瞅了眼焦灼的卡洛琳。
「你不知道，少爺的衣服要用特殊方法洗，很麻煩。」
這時候，卡洛琳倒忘了把希亞當競爭對手。
「……再麻煩能麻煩到哪兒去？」希亞頗為無語。
有這點時間，還不如現在趕快去洗呢。
「卡洛琳，不用著急。」
哈利坐在二樓走廊的靠椅上，視線從手裡的書移開，分出了一絲注意給樓下客廳中的兩位。
卡洛琳顯然沒發現到他什麼時候出現在那兒。登時轉身，面朝他，自責地鞠了一躬
「對不起，是我安排不當。」
「不關你的事。」哈利瞟了她一眼，目光轉圜。
……這少爺好像人還不錯？至少對卡洛琳很寬容。
希亞正暗暗調整對他的評價，驟然感覺到落在身上的眼神。
她乍一抬頭。
哈利·奧斯本沖她微微一笑。
「而且，既然哈特小姐剛剛那麼說了，想來這對她勢必非常簡單。卡洛琳，把這件事交給哈特小姐。」
呵呵。
希亞嘴角顫動，慣常的笑一時垮下來。
她真的很討厭洗衣服啊！
不得不說，這回，他大概抓住她的軟肋了。
希亞忍不住鼓著臉。
「對了，卡洛琳，你不用告訴哈特小姐太多細節。如果她搞壞了任意一件，」少年頓了一下，勾唇，又是熟悉的惡意笑容，「直接把她退回該去的地方。」
希亞把一口悶氣吞進肚子。
卡洛琳呐呐地看了看哈利，又望瞭望希亞，最後把她帶到了衣帽間。
「我慢慢說，你認真聽啊。」
她首先打開第一個隔間。
希亞被一排各色圍巾、方巾閃瞎了眼。
即使是柴火妞如她，被裝十三組織薰陶多年，也認得出那些牌子。
她捂著胸口，感覺自己快窒息了。
滿滿的、滿滿的金錢的味道啊！
這麼多年，她在組織了接了不少任務，風裡來雨裡去，但是沒落下一分錢。難道他們特工局是公益組織嗎。維護世界和平也是需要金錢支撐的好嘛。一切都是亞瑟的陰謀！
希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少爺特別喜歡J Press的衣服。這個面料的呢，要用手洗，清水浸泡，水溫不能超過30度，不能用鹼性太強的洗滌劑……」
卡洛琳輕柔地摸了摸圍巾，彎腰，臉越靠越近，幾乎要克制不住地貼上去。但是轉眼想到還有人在這兒，她眸中一暗，直起了身。
希亞偏著頭，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卡洛琳暗鬆口氣，繼續講解。
「洗完，不能用機器烘乾，要在八成幹的時候用熨斗熨燙，不能直接噴水，要熨反面……」
「溫度要控制在100度到180度之間……記住絕對不能暴曬啊……」
「你在聽嗎？」
卡洛琳用手在目光渙散的希亞面前晃了晃。
她精神一震，猛地回神。
然而，這還僅僅是第一個隔間。
她肩一垮，又蔫了。
一圈下來，卡洛琳全程滔滔不絕，口若懸河。
希亞時不時應和地點了點頭，迷迷糊糊地被她推到了洗衣間。
「OK，就是這些！」
卡洛琳踩著高跟鞋，迅速又不失優雅地走了出去。
誰、誰、誰一天要穿這麼多件衣服。
所以卡洛琳也對她有意見吧！絕對是吧！
希亞狂躁地揪著頭髮。
「少爺說了，還有一件。」
一件衣服迎空扔到了希亞臉上。
——卡洛琳。
希亞抓住衣服，站起身，沖到門旁。
門嘭地一聲在她鼻尖前合上。
好氣哦。可是還要保持微笑。
保持你妹！
希亞一拳砸在了大理石洗衣臺上。
她可沒聽說過哪個富豪家裡洗衣服是用水洗的。奧斯本工業難道破產了嗎？擺明瞭是在欺負人！如果洗壞了，剛好有理由趕她出去。
希亞憤憤地瞅了眼堆成一捆的衣服，不知道什麼緣故，方巾一水的紫色。
……基佬紫！
希亞切了一聲。
她也算是加拉哈德分隊的主要戰力，怎麼就淪落到這種地步。
越想越生氣。
希亞果斷掏出手機，登上暗網裡的組織論壇，咬牙，刷刷打下一行字：
求問：幹掉雇主的兒子，要分為幾步？
沒過一會兒，有人跟帖了。
梅林：別鬧，亞瑟也有論壇帳號。
黑貓費莉西婭：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幹什麼去了！
吃瓜拜倫：這就是傳說中的「女巫」？速來圍觀。
吃瓜雪萊：大前輩上線。圍觀+1
吃瓜凱爾特：圍觀+2
下面都是一堆不怎麼熟的圍觀群眾。
希亞無聊地劃過螢幕。
等了半餉，組織內部發放的通訊器上跳出了幾條私信。
分別是蘭波叔叔和費莉西婭。
蘭斯洛特：你、你、你、你、你要幹什麼！希亞，冷靜啊冷靜。
希亞忍不住笑出聲。她還是頭一次見到蘭波叔叔這麼語無倫次。
她又點開費莉西婭的。
費莉西婭：快去行動！這樣我就能舉報你，順利地晉級圓桌騎士啦！
希亞嘖嘖搖頭。
但心裡的鬱結好像無聲無息地融化了。
她咧開嘴，笑得見牙不見眼。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把組織緊急聯絡的通訊器當做飛信來用，這麼做真的好嗎！
……
已經是工作日。
按照合同條例，希亞需要在哈利·奧斯本外出時，一路保護他的安全。
希亞自然要開車送奧斯本小少爺去城區的寄宿學校。
她拿起車鑰匙，卻被制止了。
「你不用跟著我。」小少爺皺著眉，轉頭命令女管家，「卡洛琳，你去開車。」
卡洛琳笑著看了下吃驚的希亞，接過鑰匙。
少年抬腿欲走。
「等等。」
希亞擋在他面前。
「你領扣沒露出來。」
她低著頭，在哈利·奧斯本拒絕之前，快速地整了整他的領子。
「好了。」
她退後一步。
哈利古怪地摸了摸袖扣，沒發覺異樣的地方。他遲疑地望了希亞一眼，最終轉頭，疾步跨出大門。
希亞站在原地，手指籠在袖子裡，微微一彈。
一隻機械甲蟲快速地爬上哈利的背包，找到一個縫隙鑽了進去。
兩人身影漸遠。
希亞走回室內。抬肘，偽裝成腕表的監聽定位器螢幕上，一個紅點正朝城區移動。
看來，諾曼·奧斯本並沒有告訴兒子，她的真實身份。小少爺可能只以為她是個普通保鏢而已。
即使擺脫她，借助組裡退下來的小玩意，她的「視線」也會跟在他身上。
不過，小少爺對卡洛琳·薩拉真是相當信任啊。
平心而論，他其實挺重情義。
希亞回想起費莉西婭之前特地發過來的資料。
卡洛琳·薩拉的背景頗值得玩味。
她和奧斯本紐約大宅的前任管家有幾分淵源。
除此之外……
希亞笑了笑。
年輕女僕和CEO的一夜情。姑娘對CEO芳心暗許，卻被管家趕了出來，多年之後，CEO早已忘了曾經的419過的物件，徒留姑娘一人刻骨銘心。
眼前的故事狗血得和總裁文有得一拼。但是結局並不美好。
哈利·奧斯本似乎和曾經的管家老爺爺關係不錯。如此說來，他對卡洛琳·薩拉的另眼相看倒是能理解了。
看不出來，他居然還很懷舊。
這麼乖戾不馴的小孩，真正在意的人很有限。假如她能在他剛被趕出學校的時候過來，他對她的排斥心會不會不像現在這樣強？
希亞挫敗地歎了口氣。
鬆手，幾片綠葉掉了下來。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無意識地揪下來室內植株的綠葉。
看來，她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困擾啊。
希亞鬱悶地鼓起腮幫。
但……總會找到任務突破口的吧！
百無聊賴之間，希亞又登上了論壇。
這麼一看，被嚇了一跳。
她那個帖子被頂上了熱門。樓層已經疊加到幾百層。
回復的人大多都是編外成員或者替補，還有一些新招募的成員，慕名而來，「瞻仰」失蹤已久的女巫。
……真是閑的。
她越翻越不對勁。
下面的人已經從科普女巫的神奇經歷聊到她想殺的人是誰了。
莫名其妙地，出現了亞瑟的名字。
亞瑟：以上所有人禁言一周。
希亞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這個論壇實際上是私人創辦的，並不是以組織的名義。沒記錯的話，創始人就是費莉西婭，她根本沒有給亞瑟邀請碼！
所以，梅林說亞瑟有帳號的時候，她壓根沒信。
那麼……
希亞搓了搓螢幕。
那行字依舊明晃晃地懸在那兒。
現在刪*帖還來得及嗎！
主動找亞瑟坦白錯誤，還是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希亞苦著臉，糾結了一會兒。
啊……就讓這件事隨風飄過。
她沒刪*貼，反正亞瑟也看到了。刪了也意義不大。
真的還能再返回加拉哈德小隊嗎？
希亞托著腮，倍感無奈。
其實，她也只是懷念組織裡那些有趣的人而已啊。所以，其實就算不能達到舅舅的期望，接替他成為圓桌騎士的一員，也沒有那麼讓人懊惱……吧？
她苦笑著安慰自己。
不管怎麼說，先把眼前的任務搞定。她好歹也是哈特舅舅的得意門生。
……而且，說不定，今天就會是收網的時候了。
但，她希望，一切都不會發展到那種地步。
希亞瞄了眼落地窗外的日光。
現在還早。
她轉進廚房裡，摘了「腕表」。
和麵，放入一點點黃油，讓麵團更滋潤。加些酵母，等發酵好，延展麵團，把香腸裹進去。最後一步就剩下捏形狀，放進烤箱了。
前前後後忙下來，日暮已經西斜。
廚房裡沒有空調，她出了一身汗。正想去洗澡，腕表內部的播音設備突然開始運作。
「華爾特？拉法爾？」
是奧斯本小少爺的聲音。
她陡然一頓。
緊接著，響起了嘈雜的亂聲。
而後，寂靜得異常。
希亞眸光肅然，當即驅車趕往學校。
她在校門口見到了在車上等待的卡洛琳·薩拉。
路上接到了卡洛琳的電話。
「糟了！少爺失蹤了！」
女人焦急的嗓音透過電波傳過來。
希亞掛斷了電話。
……
卡洛琳終於等到了希亞·哈特。
「你怎麼來得這麼晚？」她有幾分苛責。
「路上堵了會兒車。今天發生什麼了？」希亞不打算廢話。
卡洛琳望瞭望四周，早已到了放學的時間，學校裡零零散散地出來了些學生。但絲毫不見哈利·奧斯本的身影。
「我和往常一樣等在這兒，但是過了很久，奧斯本少爺都沒有出來。」
希亞朝學校裡疾步走去。
「你要去哪兒？」
卡洛琳趕忙跟上。
「監控室。」希亞腳下不停，扔下幾個字。
「我正要帶你去。」
卡洛琳帶著希亞趕往保衛處。
保衛人員似乎和卡洛琳認識，二話不說，調出來了錄影。
「快看這兒。」卡洛琳指向一個小視窗。
哈利·奧斯本正被兩三個壯碩的高個學生圍堵。
「你們學校有叫華爾特、拉法爾的學生嗎？」
希亞突然問。
這兩個名字並不常見。但學校裡學生眾多，單單一個保衛也不一定清楚。
誰知道，保衛思索了一會兒，「好像是有叫這兩個名字的。你等等，我給你調一下資料。」
「不用了。」希亞一揮手，也不管身後卡洛琳的呼喊，奔向學校監控處顯示的地點。
她在洗手間門口發現了被踩扁的「領扣」。
卡洛琳一路踩著高跟鞋，氣喘吁吁。此時靠在牆壁上，上氣不接下氣。
「我……們，要儘快……通知諾曼先生。」
「你報警了嗎？」
希亞淡淡問了她一句。
卡洛琳呼吸一滯，「現在報警吧。我去報警，你通知諾曼·奧斯本先生。」
「現在還不是時候。」希亞瞅了眼腕表。
「什麼不是時候啊！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
卡洛琳異常氣憤，「雖然少爺表面上不客氣，但是對你也不薄吧！」
「我想，我知道他在哪兒。」腕表螢幕上的紅點停在了城郊的某處。
「你怎麼知道……？」卡洛琳明顯一呆。
「GPS定位器。」希亞晃了晃腕表，「我在哈利·奧斯本身上也放了一個。還有個監聽器，但是被踩爛了。」
「……你到底是誰？」卡洛琳眼睛直愣愣的。她攥著牆壁上的凸起，「你不是來諾曼先生請來的生活助理嗎？」
「我當然是啊。說生活助理真是抬舉我。我不過是個不值一提的女僕而已。」
希亞露齒一笑。
「這種東西，花點錢誰都能買到啊。」希亞大力地拍了拍卡洛琳的肩膀。
「是、是嗎。還是希亞有危機意識。說不定我們真能靠這個找到少爺。」卡洛琳湊近了，也跟著觀察她的腕表。
希亞的那只手卻攬住了卡洛琳肩頭，「不是『說不定能』」，是『絕對』……」
她突然打了個嗝。
「嗝……絕對能。」
卡洛琳瞅著不太靠譜又信心滿滿的希亞，萬分懷疑。
……
城郊，鐵道穿過荒廢的田地，綿延至地平線。
附近坐落著個廢置的倉庫。
希亞推了推門，生銹的鐵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裡面存著些已經發黴的麥秸稈，堆得高高的，稀薄的光線穿過上方破碎的天窗，投下龐大的陰影。
「怎麼樣？少爺在這兒嗎？」
卡洛琳急哄哄地推開希亞，率先跑了進去。
鐵窗上的欄杆影子橫橫斜斜地映在卡洛琳臉上，一片斑駁。
「誒？這兒怎麼有玻璃。」差點踩在玻璃渣上，卡洛琳退後了幾步。
希亞沒理會她，繞過一個一個麥秸稈堆，照舊沒有哈利·奧斯本的蹤跡。
她視線一掃，對面，牆上飄著一塊幕布。
希亞摘掉擋布，這裡竟藏了個小室。只不過，因為門的顏色和遮擋的幕布，很容易忽略。
「靠近點。」
希亞回頭招呼卡洛琳，「少爺肯定就在裡面。」
卡洛琳站在幾米外，呐呐無言。
希亞砰然推開門。
室內寂靜而空蕩，門的打開，只激起了一地灰塵。
塵埃顆粒靜靜地漂浮在光柱裡。這裡空無一人。
角落裡堆著哈利·奧斯本黑色的背包。
他確乎曾經在這兒。
一聲黃雀啼鳴乍起，掩住了希亞身後細微的舒氣聲。
這鳴叫清脆，卻聽得人無端驚心。
「我看還是趕快通知諾曼先生吧！」
卡洛琳探頭催促。
希亞沒理她，一言不發地走出去。
倉庫外，兩道鐵軌交匯，又分開岔道，奔向不同的方向。
她轉過身，看著身旁的卡洛琳·薩拉。
「都已經到現在這地步了。你還要騙誰？」
「你說什麼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誰騙誰了？我怎麼可能騙誰？」卡洛琳瞪大了眼，退後幾步，被罩進倉庫黑沉的陰影中。
溫柔而蒼涼的暮光灑在希亞和卡洛琳之間，恍若無聲的對峙。
事到如今，惺惺作態有什麼用。
希亞苦惱地歎了口氣。
「諾曼先生派我過來的意圖，你還不懂嗎？」
諾曼·奧斯本的名字猝然之間闖進卡洛琳的耳朵。
卡洛琳猛地抬起頭，她嘴唇顫抖。
「他果然知道。」
真的承認了。
希亞笑得從容，目光卻陡然冷了下來。
卡洛琳點燃了一根煙，扯開嘴角，冷笑。
「你們什麼時候發現的？」
「早在我任職之前。」希亞盯著吞雲吐霧的女人，內心說不出來地堵悶，「你為什麼要背叛他的信任？」
年輕女孩純淨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神重重地敲在了卡洛琳心上。
她曾經不也是這樣嗎？
卡洛琳扔掉煙頭，用力踩踏，紅唇扭曲成詭異的弧度。
「你以為你就很乾淨嗎？我需要錢，只有錢不會背叛我！錢是不會拋棄我的……」
她歇斯底里地大叫，「足夠多的錢！」
希亞憐憫地看著她。
「你真可悲。你想要的不僅是錢吧？你綁架哈利·奧斯本，勒索錢財不過是報復的副產品。你真正想要的是諾曼先生的注意。」
所以卡洛琳才會顧頭不顧尾，一時做出她理解不了的舉動。
為財吧，卡洛琳又和一般劫匪心理不同。反倒是不停地提到諾曼·奧斯本。
現在看來，卡洛琳在衣帽間的那副樣子，嘴上說著少爺，實際上是移情，想起了奧斯本少爺的父親。
「真可憐。你和跳樑小丑有什麼差別？諾曼先生永遠都不會見你。」
希亞有意刺激失態的女人。
「……不，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要不然，要不然，我綁架了他的兒子，他一定會過來的，一定會過來的。」
卡洛琳催眠一般地反復喃喃，語調近乎瘋魔。
希亞卻放下心。
她按下了錄音筆。
有了這段證詞，哪怕是一無所知的旁觀者也能蓋棺定論了。
「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如果沒有你！」
卡洛琳雙眼發紅，忽然撲向希亞。
希亞輕快地閃身躲開，出手迅捷，順帶卸掉了她的大腿骨關節。
這招對付過生化襯衣男的手法很久沒用過了。
卡洛琳痛呼一聲，倒在地上，被希亞銬在了倉庫邊的柱子上。
「員警馬上要來了。我勸你不要有多餘的想法。」
「你沒有證據！沒人能定我的罪！」卡洛琳瘋狂地搖著手銬。
希亞晃了晃錄音筆。
「不好意思，剛剛你說的話，我不但早錄下來，而且已經傳送到警局雲端。」
卡洛琳瞪著她，目眥皸裂，毫無往日的儀態。
「現在，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要背叛他的信任？」希亞靠在一邊，偏著腦袋，雙手抱臂。
希亞感覺很糟糕，好像心裡裝了個俄羅斯方塊，馬上要見頂一樣，堵得發慌。
為什麼有人能做到卡洛琳這樣呢？
她那麼想得到的東西，到了卡洛琳這兒，反倒棄若敝履。
托尼和艾菲也是，天生的情感天才，那麼容易得到別人的青睞，卻喜歡踐踏他人的心意。他們家裡，這方面，只有她是個地道的普通人。從來沒有討人喜歡的天賦。
希亞不自覺地陷入了深思。
「是他先背叛了我！」
卡洛琳喘著粗氣。
希亞無語地扭過頭。
兩次了！她說的「他」根本不是諾曼·奧斯本好嗎！
卡洛琳盯著希亞，端詳著她的表情，驟然想通了什麼。
她不顧形象地坐地大笑起來，「你的下場也不會比我好到哪兒！」
希亞一臉莫名其妙。她怎麼可能會搞得卡洛琳這種地步？
沒有原因的，她這會兒看卡洛琳相當不爽。
「你知道哈利·奧斯本現在在哪兒嗎？」
她湊近了卡洛琳。
卡洛琳猛地一怔。
是、是啊。最重要的一環，少爺去哪兒了？
希亞甜甜一笑。
「不告訴你。」
……
哈利正安靜地坐在別墅起居室的真皮沙發上。
他揉著酸脹的太陽穴，眸光沉了下去。
今天本該是平淡的一天。
直到他被華爾特幾個人圍住。
華爾特、拉法爾是學校的運動明星，也是有名的癮君子。為了那點粉末，他們在學校裡什麼都幹得出來。
哈利向來不屑和他們打交道。倒不是因為正義感，只是看不上他們為死物所俘的蠢樣。
他沒想到，他們竟然敢把注意打到他身上。
哈利平日裡獨來獨往，即使有人沖著奧斯本的名頭湊上來，他也懶於敷衍。
這下，看到華爾特幾人氣勢洶洶地朝他走過來。他身邊的人也只作不見，低頭，快步躲開。
硬拼體力，他自然沒法比。
他們要得不過是錢而已。
但拉法爾接了個電話，他們把他塞到一輛黑車。
哈利試圖記住周圍的醒目建築，車卻越開越偏僻。
他被帶到了一處倉庫。
華爾特揪住哈利的衣領。
「你平時不是很囂張嗎，奧斯本？」華爾特陰陽怪氣地擠眉弄眼，「看我們的奧斯本做了什麼？眼看要被退學，但最後居然又回來了？」
「兄弟們，這是因為什麼？」
華爾特朝身後喊。
「還不是因為他老子有錢！」
響起一片應和的呼聲。
哈利厭煩地垂著眼。
既蠢又聒噪。
如果沒人在背後指使，他們是不會幹出這種鋌而走險的事。畢竟奧斯本的名聲擺在那兒。不過……他失蹤了，父親真的會在意嗎？
哈利眼睫翻動。
他自己都不知道。但，哪怕是做做樣子，想要和諾曼·奧斯本搭上關係的人不計其數。至少他們會發動一切力量，尋找他。
華爾特這幫蠢貨。大腦裡塞得全是肌肉嗎。
不就是要錢嗎。他抬眼。
「幕後的人許諾給你們多少錢，我給你五倍。」
「哈！可惜我們馬上就要得到更多的錢了。」拉法爾大笑。
華爾特一拳打在哈利臉上，「你不是很神氣嗎？」
他吐了口吐沫在皮鞋上。
「來，舔乾淨我的鞋，我們就放了你。」
「來啊，小少爺。」
四周哄堂大笑。
哈利眯著眼，態度頑劣，他環視著周圍的人，「你們最好祈禱不要落在我手裡。」
「聽你廢話！詹森，按住他脖子，不信他不低頭！」
哈利的腦袋被牢牢按了下去，華爾特伸了皮鞋過來。
他噁心地想吐。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哈利闔著眼，牙根咬出了血。
乒呤咣啷。
連續幾聲玻璃破碎的巨響。
詹森不自覺地鬆開了哈利。
有人破窗而入，隔間的門被霍地踹開。
希亞吐出了嘴裡的碎玻璃渣，抬頭給眾人打了個招呼。
「喲，都在啊。」
華爾特一愣，看到是個小丫頭，齜著牙招呼幾人一齊上。
正好一塊兒收拾了。
希亞沖了上去。
手腳被捆縛，倒在地上，哈利看到了映在牆上的影子。
恍如一台黑白舞臺劇，纖瘦的身影遊走在眾人之間，四兩撥千斤，輕易地擊退敵人。這根本不是一場平等的戰鬥，更像是戲耍。
幾聲悶響，華爾特等人轟然倒地。
希亞拍掉手上的灰塵，解開哈利身上的繩子，朝他伸出手。
「還好嗎？」
哈利·奧斯本定定地望著她。好像第一次認識她。
晦暗、散發著黴味的隔間，她的周身充盈著外面新鮮的泥土味。日暮時分，光芒中散佈的小顆粒溫柔地環繞著她的臉龐。
平凡的、鮮活的、世俗的、瑣碎的、踏實可靠的，所有的所有，莫名變得活色生香。
希亞·哈特。
少年首次正視了這個名字。
希亞在這樣的對視裡敗下陣來。她扭過臉，嘴唇抽動，拼命控制自己要洩露的笑。
真的不是她故意的啊！
實在是……奧斯本這個樣子……
平時刻意講究得梳到一邊的頭髮亂糟糟一團，衣領大敞，領扣掉了一枚，衣服鬆鬆垮垮地掛在肩頭。
太像被人蹂*躪過了。
打上「事後」兩個字毫無違和感。
希亞渾身抖動，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希亞·哈特。」少年咬牙切齒。
「對不住……」她知道她太不應該了，她回頭瞄了少年一眼，頓時捶著地，笑得豪放，「哈哈哈哈哈！」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她一邊掩住嘴，眼神無辜地瞅著哈利。
少年無奈地歎氣。
把奧斯本少爺送回別墅的時候，廚房裡烘焙的小香腸麵包恰好可以出爐了。
希亞一口塞進去一個，一半還露在外面。
狼吞虎嚥地填下去，她瞅著哈利，搖頭晃腦，「哎呦，可惜哦，某人不懂得欣賞。」
哈利斜了她一眼，拿起麵包，放在唇間。
希亞看著他吃了下去，硬逼著哈利擠出了句誇讚，滿臉愉悅。
「我要下去買點東西，你慢慢吃。」
她笑眯眯地拿了車鑰匙，完全不給哈利詢問的機會，竄進車庫。
華爾特那幾個學生被她打暈，丟進了臭水溝。像這種把人打成內傷，但是不出血的事擅長了。為了防止他們醒來，聯絡別人，他們的手機也被她沒收，踩成碎片丟到水溝裡。
那麼下面的事，只剩下……處理背後那個人了。
第47章 超英世界
卡洛琳被警方帶走了。
她本以為謀劃周全, 指使別人實施，從不露面，用幾個學生吸引員警視線。她又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沒人會聯想到她身上。但這都是在希亞不介入的前提下。
希亞自然向諾曼·奧斯本彙報了事件經過。
諾曼對卡洛琳·薩拉沒有任何特殊印象, 他把管家的招募交給了助理，這會兒, 只隱約覺得這女管家的面容有點熟悉。
他的目光在卡洛琳的照片上一掃而過。
完全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確認了獨子的安全, 諾曼·奧斯本客套地誇讚了她幾句, 便切斷了視頻。
希亞收到了一大筆獎金。
他聲稱這是額外的報酬。這個大土豪竟然把錢直接打到她的帳戶上了！
她盯著帳戶上的數位, 卻心情複雜。
本來以為諾曼·奧斯本只是對卡洛琳·薩拉冷漠, 現在看來他對自己的兒子也算不上熱絡。這件事雖然有驚無險，但諾曼在得知哈利沒有危險後，再沒問起過他。看樣子，也並不打算安撫一下受驚的「留守兒童」。
詭異的父子關係難道是每個土豪家庭必備的保留曲目？
希亞忍不住吐槽。
但是，明明托尼·斯塔克和布魯斯·韋恩兩個富二代就沒有這種問題。
等等！他們的父輩好像已經去世了。
……父母雙亡也許是成為超級英雄的標配？
當還在加拉哈德小隊的時候，希亞遵循亞瑟的命令對某些活躍的超英進行過詳細調查。這些超英的身份對金士曼來說不是秘密。
超膽俠、綠燈俠、鷹眼……
她腦中劃過一串名字。
這些人擁有高於常人的責任感和使命感，保護著數以萬計的普通人，但無一例外地, 親緣寡薄。
難不成失去雙親真的是超英的基本屬性？
如果是哈利……
希亞腦中浮現出他穿著緊身衣, 披風飄揚, 鏟凶除惡的場面, 猛地打了個寒顫。
不能更違和！
像他這麼傲慢難搞的小鬼，妥妥的惡役候選。
然而，「傲慢難搞」的哈利·奧斯本最近異常安靜。
在哈利眼裡, 卡洛琳就這麼失蹤了。
希亞思索再三，還是決定不告訴他真相，打算編個理由搪塞過去。
哈利·奧斯本這樣的人很難真正親近別人。卡洛琳卻輕易踐踏了他的信任。
被背叛的滋味可不好受，更何況是他這麼驕傲的人。
諾曼·奧斯本委派希亞全權負責這件事，她和警局聯絡，得知卡洛琳放棄了律師辯護，已經認罪，不日就會判刑。
希亞從頭到尾沒透露一點資訊。哈利·奧斯本卻始終沒提起曾經的女管家。
他沉默了很久。
到底還是個正常小孩啊，遇到這種事，難免不知所措。希亞心裡湧出了淡淡的同情。
哈利沒有再抗拒希亞的跟從，表現地想到乖巧配合。乖巧得簡直不像往日的奧斯本。
希亞幾乎以為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直到那日，她看著他一臉乖順地走進校董會議室。
希亞站在外面等候。
聯想到幾日前得到的消息，她大概清楚那些人找哈利·奧斯本的原因。
相較於卡洛琳·薩拉的證據確鑿，華爾特幾個人的罪行就可大可小了。他們還沒有向協力廠商打出勒索電話，控制哈利行動的時間也達不到監*禁罪的標準。更何況，這些人還不滿十六歲，天然地具有法律刑罰保護。
哪怕這件事被歸為簡單的校園霸淩，也是正常結果。但也並非沒有活動空間。青少年法庭的取證中，校方的態度自然是關鍵。
而哈利在校董那裡的前科可不算良好。
希亞不由地有些擔憂。
而且，諾曼·奧斯本也太放心兒子了吧。到現在也不打算親自出面。
希亞歎了口氣。
她盯著辦公室門口，無意識地揪住了頭髮。
出乎意料地，沒過多久，哈利從大門緊閉的會議室裡走了出來。
他抬頭看到了希亞，疾步朝她走過來。
「你好像很擔心？」他壓低了聲音。
希亞脫口而出的安慰被他堵了回去，眨眨眼，爽快地搖了搖頭。
小客戶的自尊，還是要維護的。
哈利露出了這麼久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他們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也不會再有所謂的未來了。」
這句話沒頭沒尾，希亞卻聽懂了。
「沒有任何地方會接受他們。想要消除犯罪記錄？不可能。」
少年的語調難以抑制地興奮，興奮到接近殘酷。
法國對於未成年犯罪人的優待包括犯罪記錄清除，一旦清除了記錄，他們就和普通人沒區別，不會受過去所累。
法國社會縱然看上去開放自由，對從監獄裡出來的綁架犯，包容度可不算高。
哈利這麼做，無疑把幾個人的後路堵死了。
這麼果斷狠辣。
她簡直有點欣賞他了。
不過，撤銷犯罪記錄消除權可不是什麼能輕鬆做到的事。
「你怎麼辦到的？」希亞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番。
哈利回頭看了她一眼，他甩出了自己的皮夾，盯著它。
「當然是因為錢。它能帶來大部分東西。」
權利的僭越、安全感，不過如是。
陰沉的暮色映襯，少年眼神發亮。
「有的人生來擁有權力，而我生來具有財富。不巧，財富是最有力量的東西。」他輕笑著，「拿錢毀掉一個人不過是最低級的用法。低級但有效。」
他說話的口氣和表情，混蛋味兒十足。
但是……真是可愛到要命。
希亞望著他尚顯稚嫩的臉龐，忍俊不禁。
但果然，不管多大的奧斯本，終究是奧斯本。
……
哈利拒絕了再雇傭別的傭人替代卡洛琳。
「人多聒噪。我們兩個人在這裡，已經夠了。」哈利手抵著下頜，目光投向希亞。
希亞隱約覺得他眼中有什麼和以前大不一樣。但一時說不分明。大概是那股敵意煙消雲散了？她能感覺到他收起了外放的尖刺。
「當然我們可以招鐘點工。」哈利看她沒有言語，以為她在擔心工作量，繼而補了一句。
果然啊，他最近好像寬容了很多。
希亞微微一笑，點頭應允。
只要諾曼默許，她自然也沒有意見。
她發覺，他並不怎麼喜歡熱絡、人多的地方，也沒什麼放在心裡的朋友。
青春期的男孩似乎每一天都在變化。
像青竹抽條似的，他的身形猛地躥了起來，面孔漸漸脫去了的稚氣，眸中也多了些明滅莫測的東西。
不知從什麼時候，哈利改變了做派。他開始和更多人打交道，也經常混跡各類朋友的派對，甚至變得彬彬有禮。至少面對必要的人，表面上足夠和善。
處理這些，他看上去遊刃有餘。
距離卡洛琳離開已過去了幾年。哈利仿佛從那件事裡快速地成長起來。
他心思漸深，越來越懂得隱藏自己的內心。
哈利似乎再也不是幾年前的那個小鬼頭，那個連表達惡意，都明晃晃地擺在臉上的少年。
就連希亞有時候也看不透他的想法。
哈利不提，希亞也很久沒想起過卡洛琳。直到一天，別業的信箱出現了她的律師函。
希亞在哈利·奧斯本發現之前，把它藏了起來。
卡洛琳聲稱想要見她。
……
在鐵窗裡呆了兩三年，卡洛琳看上去變化不大，倒是氣場溫和了很多。
她們被一道玻璃隔開。一身囚服的卡洛琳垂著頭，直到希亞敲了敲玻璃，她才猛地發覺來訪者已經到了。
卡洛琳抬起頭，露出了蒼白憔悴的臉。她眼窩深陷，精神委頓。
希亞本來不想理會她的請求，但礙於她一直瞞著哈利卡洛琳的情況，以免生事，還是來了。
看，她這個雇員，多稱職貼心！這下亞瑟應該也沒話說吧？
希亞暗暗給自己記下一筆，打算回去之後堵住亞瑟挑刺的嘴。
那邊卡洛琳卻有些沉不住氣了。
「是不是你們幹的？」她拿起傳聲筒，靠近玻璃，盯住那一側的希亞·哈特。淡色的眼眸中燃燒著幽冷的光。
希亞一臉莫名其妙，「你又怎麼了？」
卡洛琳仿佛覺得被戲弄了，她突然站了起來，「我本來已經得到了減刑機會，突然被取消了！」
「你說是不是你幹的！」她猛烈地敲打著玻璃，雙目瞪圓，一副要撲打希亞的樣子。
希亞猛地頓住了。她眉頭微皺，把傳聲筒放回原位。
她站起身，轉身，走了一半，停下來。側臉看了看被警衛控制住的卡洛琳，嘴角一揚，「你當時選擇那樣做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這樣的後果吧？」
卡洛琳拼命掙扎，想撲向希亞，卻被警衛按住。
希亞看出了她的口型：果然是你！
不顧背後崩潰的卡洛琳，希亞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她回到高地別墅的時候，天色已昏。
別業裡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黑沉沉的起居室游離著個明滅的紅色光點，漸漸的，黑暗中脫出了個熟悉的身影。
眼睛適應了晦暗的光線，希亞看到了坐在皮椅上的哈利·奧斯本。
他微揚著頭，手指搭在唇上，眼眸盯著斜上角幽暗的一點，不知道在想什麼。
紅點在他指間躍動，散發出淡淡的煙草味。
他抽煙的姿勢相當賞心悅目。通俗地講，是性感得要命。
希亞歪頭看了一會兒。
除了她哥托尼之外，他是第二個讓她覺得抽煙很有觀賞性的人。
哈利也注意到了她。
「你什麼時候學會抽煙的？」希亞沒忍住聲音裡的笑意。
要不要把這個寫進給諾曼·奧斯本的報告裡？
「一直都會。」
他瞥了她一眼。
希亞莫名有了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感。
「你怎麼不開燈啊？」她摸索著去找牆上的開關。
啪地一聲。
燈火通明。
哈利打開了燈，手肘抵著牆壁低頭看她，「等你。」
她對上那雙冰綠色的眼睛，電光火石之間，一個令人戰慄的想法穿過大腦。
卡洛琳的事，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
他當年的那句「他們」其實也包括卡洛琳。
第48章 超英世界
四目相對。
一些秘而不宣的東西在兩人眼中迅速漾開。
希亞垂目, 已確定了答案。
可憐的卡洛琳……
這點想法像泡沫一樣升起，很快便消散了。
希亞很難對卡洛琳抱有什麼更深一步的同情。這姑娘運氣不好惹到了奧斯本，但又何嘗不是咎由自取？
她一抬眸, 哈利正低頭望她。
那雙綠眼睛在白色燈光裡, 暈染著淡淡的光，乍一看像是乾淨的嬰兒藍, 純澈但難以望見底。毫不掩飾地打量, 仔細觀察她臉上的表情。
他靠得非常近, 連眼底下的陰影和臉上的絨毛都異常清晰。
不過……這個視角好像有哪裡不對？
希亞的目光來來回回掃了哈利好幾眼。她差點要伸出手, 實地比較一下兩人的身高, 但礙於哈利的眼神，不得不作罷。
他是不是又長高了？
希亞皺了皺鼻子，不得不承認，他現在似乎真的在俯視她。
哦……以後面對他的時候，身高壓制的優勢都沒了。
希亞莫名地有些底氣不足。
她忍不住要退後一步，肩膀卻被輕輕按住。
「怎、怎麼了？」
希亞隱約想起了他的那句「等你」，難道還有什麼重要的事要攤牌？
哈利沒說話，只是示意她抬起手臂, 蒼白的手指撫上了希亞的手腕, 好像在測量什麼。
他微微側身, 拿起附近桌子上的長條狀禮盒, 從中取出了泛著銀光的手鏈。
希亞愣愣地看著他低下頭，耐心地把那條銀質手鏈戴到她腕子上。
她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點發慌。她想縮回手，卻被拉住了。
「看來正合適。」
他撥了撥鏈子上的鑽石配飾, 好像很滿意。
希亞瞅了瞅禮盒上標著的牌子——Monica Vinader，暗自咋舌。
「你有什麼事要麻煩我嗎？」
送她這麼名貴的禮物，無故獻殷勤，著實可疑。哈特舅舅教育她，淑女不能收取別人超過五美元的禮物。雖然她自認不是淑女，但也知道有多大能耐，收多大禮。
希亞果斷解開鏈子，正要褪下，鬆鬆垮垮掛在腕間的手鏈卻被哈利抵住了。
「我不需要你額外做什麼，你幹好現在的就行。」哈利皺著眉，有些不虞。
「那我更不能收了。」希亞猛地搖了搖頭。不明確表明未來要收的價碼，才是最可怕的。誰知道她將來要付出什麼？
難道要她相信哈利·奧斯本轉性了，打算幫她脫貧致富？那還不如去信美國隊長投靠九頭蛇組織了呢。
希亞態度堅決地把手鏈取了下來，放在桌上。
哈利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一笑。眸底泛起曖昧不明的神色。
「我送出去的東西，可不打算收回。不過，你一定要拒絕……」他捏起了手鏈，淡淡瞥了一眼，「送不出去的禮物，也沒有留存的必要。」
他拎著鏈子，手伸出窗外，銀色的光在空中一閃。
而窗外是青綠的湖水。
希亞心裡一激靈。
錢啊！錢啊！閃亮亮的錢啊！
這敗家孩子！
她迅疾探出窗，眼明手快地接住從他指間掉落的鏈子，苛責地瞅了瞅他。
哈利眼中卻帶著篤定的笑意。
「我就當你收下它了。」
希亞目瞪口呆。
竟然……還有這種操作……？！
她為難地看了看手心的燙手山芋。如果不收的話，難不成要看著哈利把它扔進水裡？這要是兌換成法郎……
希亞仿佛看見帳戶上的餘額數位正以驚人的速度上升。
萬惡的土豪！
組織的宗旨應該變成縮小貧富差距才對。
維護個毛線的世界和平！
想到自己微薄的存款，希亞默默咽下一泡辛酸淚。
哈利似乎很喜歡看她這幅糾結的模樣，噙著絲意味難言的笑，手肘支著腦袋，看得饒有興趣。
「前幾天，應該是你的生日吧？」他不經意地提起。
希亞微微一愣。
希亞·哈特的生日的確是在前些天。但她從小就被哈裡·哈特丟去了訓練營，過生日的機會屈指可數，她也沒特意去記日期，竟然連自己都忘了。
這麼說來……
希亞望瞭望手鏈，這是生日禮物？
但是——
「你怎麼知道我生日的？」
話一出口，希亞就後悔了。
果然，哈利向後一靠，用關愛腦癱兒童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我有你的員工簡歷。」
雖然上面大部分經歷都是希亞偽裝的，但生日的確是真的。
「總之，謝謝你了。」
希亞強行忽略他赤*裸裸的嘲笑，心裡湧起一波迷之感動。
哈利笑著垂下眼睫。
沒有人看得出他眸底的神色。
……
哈利做了個夢。
光影陸離，空中流淌著一股灰燼的味道。穹頂灰沉，荒蕪的原野上立著根高聳的木柱。少女被鐵鍊捆縛在柱子上，手腳帶著沉重的鐐銬動彈不得。
她垂著頸子，黑髮迤邐散在臉上，遮著大半面容。
哈利被莫名的情緒驅使著，走上前。
女孩相當乖順，任由他撫開頭髮，抬起她的下頜，最終露出乾淨的面孔。
哈利猛然一滯。
希亞·哈特？
她像一隻落入獵人手中的白色水鳥，以絕對孱弱的姿勢被束縛在這兒。纖弱的、無依的，而不是現實中強悍的保護者。
她這樣子，絕不可能在現實裡出現，卻美得令人生理亢奮。
哈利先是有些不知所措，繼而卻升起了一陣難以抑制的興奮的戰慄。
他進一步靠近她。
女孩卻在這時抖開了鐐銬，揚起勝利的笑容。
她被沒有真的被銬住，被束縛只是偽裝出的姿態。她踢開鎖鏈，一眼也沒有看他，迅速地在他眼前消失。
夢陡然中斷。
哈利一時怔忪。
他緩慢地眨了眨眼，意識回籠。
這些年，他看上去朋友環繞，但自己心知肚明。
所有人、所有人，都不過是想要他的錢而已。
金錢是維繫關係的紐帶。
即使看出他們的意圖，依舊要帶上一副言笑晏晏的和善面具與之周旋。然而，自始至終，他對那些毫不掩飾企圖又惺惺作態接近他的人，深惡痛絕。
但，如果物件是希亞·哈特呢？
似乎這樣也不錯。
他只是簡單地想要留住她而已，手段是什麼，並不重要。
而視野可見的未來，奧斯本工業不可能倒閉。
哈利偏過頭，聽著門外熟悉的腳步聲，流露出一絲篤定的笑。
希亞察覺到，最近哈利總在用一種詭異的目光打量她。
然而，每次她回頭看他，他又若無其事，一切如常。
男孩每個月也都有那麼幾天不太正常嗎？
希亞思索了一會兒，始終想不出原因，決定不再探尋，果斷把這事拋之腦後。
說起來，哈利的十六歲生日似乎要到了。希亞·哈特的生日和哈利的還挺接近。
「這次生日，你打算怎麼過？」希亞停在他面前問。
哈利從報導奧斯本工業新藥品的報紙上抬起頭，頓了頓，「還沒什麼打算。」
他的目光穿過喬治亞風格的陽臺，望著下麵青灰色的水，陷入沉思。
他期待著能在生日那天，見見他的父親。
希亞微微歎了口氣。
她大概知道哈利的想法，前些天，特意在彙報的時候朝諾曼·奧斯本提起這件事。但諾曼並沒有和兒子會面的意思。
希亞望了眼哈利。
現在還是不要告訴他了。
生日那天逐漸接近，哈利看上去安之若素。照常去學校，混跡各類朋友的聚會派對。
無論階層，高中生的聚會似乎總是擺脫不了爆棚的荷爾蒙和青春的迷幻感。不同於希亞，托尼在這類場合裡如魚得水。現在看來，不管心底喜不喜歡，至少哈利表現地不遜於托尼。
香檳、大*麻，豪車，公子哥們的周圍當然也少不了各類盡態極妍的美女。
希亞坐在車裡，緊密觀察著燈火通明、音樂狂作的院宅。監控器照常工作著。
奧斯本的名頭依舊散發著令人難以抵抗的光芒。更何況，哈利還有一種漂亮惑人的臉。在不挖苦人的時候，稱得上富有魅力。
希亞拍死一隻蚊子，聽到監控器裡的哈利又拒絕了一位女同學的搭訕。
她百無聊賴地托著腮，盯著時間，盤算著能不能在零點前把哈利送回家。
沒一會兒，哈利出現在希亞的視線裡，身後追出來個高挑女生。
他停在落地窗外的香樟樹下，轉頭望向那女孩，並沒有看向這邊。
那姑娘稍稍側身。
希亞認出了她的臉。
她是近來風靡於網路，號稱擁有逆天長腿的十六歲嫩模蔻蔻。
蔻蔻在照片上仙氣飄飄，清純可人。但真人嘛……
希亞觀察著女孩的表情，笑了笑。
這女孩眼中閃動著炙熱的光，像母獅子一般，專注地盯著哈利。她無疑目標明確，把自己的企圖心明晃晃地擺在臉上，而且勢在必得。
她看上去比照片裡攻擊性強多了。不過這類完全不掩蓋企圖心的女孩，算得上坦率，希亞倒是很難討厭她。
零點已到。
院落裡的小天使噴泉自動湧出了水柱，映襯在繽紛燈光裡，分外炫目動人。
哈利低著頭和蔻蔻交談，藍綠色的眼睛望著女孩，那目光幾乎稱得上溫柔了。
談吐優雅，態度溫和，一身修身的西服，配上J Press的格子圍巾，簡直可以說英俊瀟灑了。
希亞深吸了一口氣。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廝有勾搭小姑娘的潛質？
第49章 超英世界
希亞心情很糟。
她瞄了眼表。
如果過了五分鐘, 哈利還不走，她絕對要以分鐘為單位索要加班費！
又接連拍死了幾隻蚊子，她透過車窗往外看。
哈利身體前傾, 仍在和蔻蔻交耳相談。那姑娘望著他的眼神, 就像是餓了三天的母狼鎖定發現的小羊羔，赤*裸裸的勢在必得。
突然地, 她朝他耳邊吹了口氣, 貼上去吻他。
一股氣血騰地一下湧上了希亞大腦。
幹什麼呢！幹什麼呢！家長還在這兒呢！
她越想越氣, 用力地拍打在方向盤側面的喇叭上。車陡然發出的響亮聲音驚醒了兩人。
哈利方才別過了臉, 蔻蔻的吻沒有如願地落在唇間, 反而印在側頰上。他掛著唇印，望了眼開著遠光燈的邁巴赫，眼中帶笑，朝蔻蔻告別，疾步走向希亞這邊。
哈利開了車門，坐在了副駕駛座。
希亞正要啟動，沒想到，那姑娘又追了上來。
蔻蔻彎腰敲了敲哈利那邊的車窗, 哈利皺了皺眉, 沒什麼動作。希亞瞥了瞥他, 轉身按下車門旁的按鈕。
蔻蔻精緻的臉龐出現在緩緩下沉的窗玻璃後。
她飛快地掃了眼車內, 審視的眼神在希亞身上一頓，而後朝哈利嫵媚又多情地一笑。
「不介紹一下嗎，奧斯本？」蔻蔻塗著丹紅指甲的纖長手指從車窗外伸過來, 親昵地觸碰他的領結。
這可不太妙。過度的熱情和逼迫對哈利只會適得其反。
希亞手搭在方向盤上，坐直身體，目視前方，假裝自己不存在，腦中卻在不停地轉動。
果然——
「很顯然，」哈利露出了一絲笑，眸底卻是分明的不耐，「蔻蔻小姐沒必要知道。」
他俐落地關上窗戶，側頭示意希亞駕車離開。
蔻蔻完全沒想到剛剛還體貼溫柔的人轉眼間就變了臉色，一點情面也不留。一時呆愣在原地。
希亞最後一次看了看蔻蔻。那姑娘已經緩過神，這會兒，抬起頭，精准地望向希亞。她昂著頭，揚起性感鮮紅的唇，綠眸裡裝滿了敵意和輕蔑。
熟悉的卡洛琳的味道。
希亞微微一笑，發動邁巴赫，從蔻蔻眼前駛去。
哈利大約是忘記了臉上的紅唇印，盯著窗外的流光若有所思。
希亞本來盡力地望著前面的路況，但那個唇印似乎總在她眼前晃來晃去。她倏地停下車，忍無可忍地抽出張紙，一把掰過哈利驚訝的臉，三兩下把那個紅印子擦掉。
礙眼的東西終於消失了。
希亞放鬆地靠在了座背上。
「舒服了？」哈利支著腦袋，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的一連串舉動。
希亞驀地扭過頭，反復地打量了他好幾次，沒忍住。
「你很喜歡她嗎？」
她以前可沒見過有哪個女生能一個晚上都纏住哈利。
「喜歡？」哈利好笑地反問了一句，搖了搖頭，「怎麼可能。有誰會喜歡在宴會上認識的陌生人？」
希亞的眼神滿是懷疑。她指了指臉側，提醒他幾分鐘前的事。
哈利頓覺好笑，湊近觀察她。
「這只是種情景表演。所有人都在演，而我，在配合她們。」
配合到出賣色相嗎！
希亞忍不住切了一聲。
「這可是在法國。興之所至而已。」哈利含笑瞥了希亞一眼。
混亂的人際關係本就是這裡的常態。
哈利想起了希亞的英國國籍，拉長的尾音添了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感覺到他語調中的嘲笑，希亞出離憤怒了。
聽聽他剛剛的口氣！
滿不在乎，又理所當然，濃濃的一股混蛋味。好像只有像他這樣才是對的。
「對！我們英國人就是刻板保守，怎麼了！」希亞暴躁地扯了扯頭髮。
她扭過頭，哈利正看得興致勃勃。
希亞挫敗地別開臉。
上帝啊，她真的和奧斯本少爺生活在一個世界上嗎！
真想切開他腦子，看看這小混蛋到底在想什麼。
……
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希亞罕見地失眠了。她默默拿出了組織通訊器，點開了費莉西婭的代號黑貓。
黑貓：……所以你大晚上不睡，把我叫起來就是為了這事？
女巫：這事很重要好嗎。萬一諾曼因為這個對我不太滿意怎麼辦？
黑貓：你果然還是去死一死吧！
希亞答應了費莉西婭四五個不平等條約，好說歹說，費莉西婭終於被拉回來了。
通訊器另一頭的費莉西婭點起根煙，悠悠地歎了口氣。她迅速地打出了一行字。
黑貓：你不覺得你管的太寬了嗎？那個小少爺就算是去親一個基佬，那也跟你沒關係。
女巫：哪裡會沒關係！據我觀察，諾曼還是很保守的。
黑貓：……港真，你是不是喜歡上哈利·奧斯本了？
怎麼可能！
希亞差點把通訊器扔了出去。
她猛地從床上跳起來，五指並用，激動地反駁費莉西婭。
「我很專業的好不好，才不會發生這類問題。而且那個小孩嘴又毒，又傲慢，容不得別人拒絕他，也就是我寬容大方，除了我還能有誰受點了他！」
但是……
希亞眼前浮現出了哈利的模樣。
那雙眼睛下面綴著不可忽視的青色陰影和眼帶，陰鬱又纖瘦，就連性格也是驕傲過頭，冷漠到沒有三觀。
但她就是覺得他可愛得要命。
她不自覺把手指插*進了頭髮，有些慌亂地瞅著通訊器的螢幕。
費莉西婭：都這樣了，還嘴硬。哎媽呀，我為什麼要在半夜聽你蓬發的少女心。明天還有任務，回見！
希亞困擾地鼓起了腮幫。
喜歡奧斯本少爺什麼的，怎麼可能！
她捶打了幾下抱枕，最後把臉埋在了鬆軟的枕頭裡。
……
風穿過別墅前的女貞樹，抖落幾片黃葉。冬日的天空明淨，流淌著淡淡的灰。天氣日漸寒冷，高地附近的湖泊結成了厚厚的冰層。
哈利·奧斯本的生日就在這麼一個冷峭的日子裡降臨了。
希亞多日前發給諾曼的郵件，杳無音訊。哈利終究回不了美國，希亞覺得他能見到諾曼的機率也很渺茫。
哈利仍沒收到諾曼的任何消息。
雖然哈利忙著招待出席生日聚會的客人，但希亞看得出他有那麼幾分心不在焉，而且很不耐煩，時不時地眼神會不經意地掃過大門。
眼看白晝已逝，他收緊嘴角，壓去了眸中的些許慍怒，而後若無其事地舉著酒杯和人寒暄。
但他明擺著是不悅的。
希亞不由地有點擔憂。她緊密觀察著哈利那邊的動向，門鈴卻在這時被按響了。
哈利有那麼一會兒幾乎忘了眼前交談的人。他轉頭盯著大門，看到希亞打開門，迎進了諾曼·奧斯本的助理傑西。
哈利疾步走過去，助理開了禮盒，裡面躺著瓶紅酒。
一旁的卡片上寫著幾個字：敬祝閣下。諾曼·奧斯本
徹頭徹尾的陌生口吻。這真不是助理拿錯了嗎？但傑西這麼精明的人，自然不可能犯這類錯誤。
希亞暗暗瞟了眼哈利。
他臉色陰沉如水，相當好看。
然而哈利早不是當初沉不住氣的毛頭小孩。轉瞬之後，便帶上了笑容——雖然熱情地讓人發毛——直到送走了所有賓客朋友，才怒氣衝衝地咬牙切齒，沉了臉。
他轉身盯著那瓶酒，冷笑著，拎起紅酒，猛地扔向桌腿。
玻璃碎裂的聲音異常清脆。
純白的羊毛地毯被酒液浸泡，泛起髒兮兮的紅，勢必難以清理。希亞此時卻顧不上這個。
桌子上一個細腰花瓶掉了下來。
乒呤咣啷一連串脆響。
哈利·奧斯本的暴怒如同颶風一般席捲了客廳，所到之處盡是狼藉。
希亞靜靜地看著他發洩一通。
良久，他仿佛筋疲力盡，仰面在地毯上躺倒。
「舒服了嗎？」希亞俯身，用先前他的話回問他。
她靠得很近，黑髮從耳後滑落，看看垂在他眼前。
哈利顯然沒想到希亞的反應，他竟有些怔忪，下意識地把她的發梢握在手裡。良久，輕輕「嗯」了一聲。
希亞毫不費力地把他拽起來，雷厲風行地拖著他奔向門外。
「去哪兒？」
哈利隱隱覺得局面超出掌控。
希亞瞥了他一眼，仿若想起了什麼，又跑回去拿了件外套。
哈利疑惑地看著她把他裹得嚴嚴實實的，但她始終一言未發，他也只好跟著她走入別墅外的黑夜裡。
希亞拉著哈利一路小跑，奧斯本少爺震驚地發現他差點要跟不上她的速度。
風冷冷地拍在臉上，希亞終於停了下來，氣色如常。
哈利感覺到心臟砰砰亂跳。他半彎下腰，抬頭，才發現這裡正是陽臺下看到的湖水。但現在這裡已經徹底凝成冰。
希亞拍了拍手，嗚嗚啦啦地呼嘯著跑上去。
「危險！回來！」
哈利想把她拉回來，但她走得太快，一眨眼便到了湖中心。哈利踩上冰，走了幾步，冰面便發出了脆生生的裂響。他登時後退了幾步。
「你害怕了？」
希亞站在那兒，雙手抱臂，嘖嘖地嘲笑他。
哈利看著她得意的樣子，驀地勾唇一笑。
他大步跨過冰塊，很快來到了她身邊。
奧斯本可不會畏懼什麼。他正要這麼說，猝不及防被希亞推倒在冰面上。
哈利驚異地睜大了眼，眼底映入女孩燦爛的笑和星星點點的繁星。
他本來應該生氣的，但今天晚上，希亞的樣子讓他新奇不已。
她現在像個磕了藥的小瘋子。
哈利凝視著躺在他附近的女孩，沒來由地，心裡淌過某種柔軟難言的情緒。
「你瞧啊。」
希亞手貼著冰面，臉也湊得很近，指著冰層以下，興致盎然。
她的眼睛在發光，比那些星辰更漂亮。
哈利不自覺地靠得更近，直勾勾地盯著催促他的姑娘。
希亞卻在這時轉過了臉，她聚精會神地望著冰湖。
那裡面難道有尼斯湖水怪嗎？他的眼神沒法從她臉上移開，而她只關心那塊破冰？
哈利莫名地懊惱。
希亞抿起了嘴，她蹙眉望瞭望哈利。
她特地發動能力，艱難地控制好分寸，才形成了下面的奇觀，他為什麼一定都不配合……看一眼怎麼了……難不成要讓她把他的頭按過去？
希亞瞅瞅自己的手，果斷撫上他的臉。
「快看！」她嘟著嘴，命令。
哈利分外無奈，但也由著她，低下頭。
冰層裡閃爍著橘色的光暈，如同一抔凍結在冰中燃燒的火焰。
不對！
是真的火焰。
哈利扭過頭，用一種看瘋子的眼光看著希亞。
「我保證不會有事！」她信誓旦旦。
話音將落，附近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隆聲。
希亞嚇了一跳，慌忙望向冰面。
她的臉卻被輕輕抬起。一個吻輕而易舉地撬開唇齒。
哈利冰綠色的眸子跳躍著火光。
午夜的鐘聲蕩過城區，響徹巴黎。
即使冰面破碎，掉進水裡，但這一刹那，他的腦子裡全是「吻她」。
第50章 超英世界
星空、托尼、蒙娜麗莎, 和伊娃格林的胴體。
托尼曾經和希亞討論過世界上最美的事物，這是希亞當時給出的單子。
此刻她恍惚覺得，應該再加上一項。
哈利金棕色的頭髮沾了水閃動著亮光。他的眸色在夜色裡轉深, 冰冷純粹的綠, 在黑暗裡發亮，炫目得像是午夜的巴黎, 藏滿了各色*誘人的欲望。
完全無法移開眼。
托尼, 我好像發現了比你更漂亮的人誒。
希亞緊緊地盯著他, 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哈利的喉結猛地上下滑動, 他鬆開了鉗制她下巴的手。
希亞只覺得腰間一緊, 緊接著，被一股強硬的力道箍進他懷裡。
他深綠的眼睛仿佛躍動著惑人的星光。
在這樣的眼神注目下，希亞覺得她好像變成了一塊兒櫻桃蛋糕，下一秒就會整個吞掉。尾指不受控制地顫動，她卻莫名地生不出反抗的心思。
上帝啊！你引以為傲的反應力呢！警惕心呢！你應該現在、立刻、馬上把這個正在職場性騷擾的傢伙按進冰水裡，醒醒腦。
隱隱約約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這麼叫囂。但它越來越微弱，越來越渺遠。
希亞動了動手指, 她當然知道她有能力這樣幹。
但是……
他現在看上去真是該死地性感！
眼前驟然一黑, 她的眼睛猝然間被哈利的手罩住。
她在他嘴巴裡聞到清爽的糖果的甜味。黑暗放大了感官的靈敏度, 她感覺到他柔軟潮濕的嘴唇正遊走在那兒, 飄飄忽忽，若即若離，像咬下一口棉花糖, 甜絲絲的又帶點虛妄，更像一場縹緲不定的遊戲。
希亞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纖儂的眼睫在他手心輕顫而過，意味綿長地癢。
哈利驀地一闔眼，手指猛地插*入了女孩的頭髮，舌尖撬開牙齒，鑽入口腔。
好像是一隻小獸物滑了進來，瘋狂地舔舐，卻又輕輕地啃咬。
希亞心尖滾燙滾燙的，她絲毫不敢呼吸，每次他吸吮的時候，她的肺部仿佛都顫動著幾乎要從內炸開。
哈利已經放開了罩著她眼睛的手，她忍不住睜開眼。
他的瞳仁閃著漂亮的色澤，散發著亮光，像黑暗裡潛行的獸類，卻讓人迷惑。
忽地，冷風吹過，哈利猝不及防地被用力推開，他有那麼一瞬不知所措地抬頭。
希亞站起身，扭頭掩口，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哈利坐在碎冰上，罕見地大笑出聲，「我剛剛還以為你變得像女生了一點。」
「什麼叫『像女生』！」
希亞差點要跳起來，忽然想到這是在不穩定的冰面，只好老老實實地站住。
雙手向後抵在冰上，哈利仰頭凝視希亞。
她看上去怒氣衝衝，眼裡落滿了揉碎的星光，亮得驚人。
她一定不知道現在她有多美。
他的嘴角難以遏制地上揚。
希亞正努著嘴，低頭生悶氣。
他歪頭看著她，忽而開口：「這該不會是你第一次吧？」
毫無疑問地迎來了女孩的怒視。
「才沒有！怎麼可能！」希亞鼓起腮幫，瞪著不懷好意端詳她的哈利，「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
哈利滿是質疑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希亞卻臉色一沉，沒了反駁的興致。
麥克斯，她的前男友，就是在吻過她的第二天，向朋友們宣佈出櫃了。
她還記得那天晚上，他們兩個待在陽臺，他忽然說要吻她。但是他閉著眼，傾身靠近她的時候，臉上糾結的神色那麼清晰。她不由地側過臉。他的嘴唇落在了她嘴角。繼而，他睜開眼，滿滿的如釋重負。
接著，她便從托尼那兒聽到了他出櫃的消息。
我就那麼讓你厭惡嗎。
希亞垂著頭，攥緊了手。
她對麥克斯已經沒有什麼玫瑰色的想法，但這點不甘始終攪動在心裡，難以平息。
哈利不知道她在想誰，但對她的心不在焉有些不虞。然而，他現在只能站起身，從背後抱住她，強行喚回她走遠的心緒。
「希亞·哈特，你為什麼留在這兒？」為什麼留在哈利·奧斯本身邊？
希亞感受到吐息間的熱氣噴灑在她脖間。她扭過頭，沒好氣地回應：「當然是因為工作啊。而且這兒報酬還可以。」
起碼比龜毛的亞瑟給的多多了。而且，鬼知道她什麼時候能被應允歸隊。
這自然不是浪漫的答覆，卻讓哈利感覺到心安。
未來諸多變數，即使是他也不會妄言，但眼下，他唯一能確定的便是奧斯本的財富。這已經足夠了。
他把下頜抵在希亞肩上，「那麼作為你的服務物件，你差點讓我倒在冰水裡，是不是應該拿出行動，將功補過？」
「你想幹嘛？」希亞警惕地瞪大眼。
奧斯本少爺的回答是做一頓龍蝦餐。
這聽上去沒什麼大不了。希亞卻登時苦了臉。她討厭一下帶殼的東西，不管它聽上去多美味，都堅決排斥。沒有原因，就是生理上抵觸罷了。而且對於這類食材的處理，她也一向苦手。
她知道哈利不是在刻意難為她，大約只是好奇而已。因為，自從她來了這兒，哈利在家裡從來沒有享用過海鮮。此外，晚上那會兒，哈利因為諾曼的禮物大發雷霆，也沒顧得上吃東西。
希亞瞅了眼哈利，一咬牙。
做就做了！
哈利完全沒料到，他居然在毫無惡意的情況下，挑到了希亞的弱點。
他本以為這要不了多久，斜躺在客廳的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等待。
但希亞進了廚房後，鐘錶走過一格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他眼皮愈加沉重，不知不覺合上了眼。
希亞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打開冰箱，取出食材。
然而她一看到龍蝦的殼，就難以自控地皺緊了眉頭。
來！把它們當成一堆普通的碳水化合物！
她抿緊了嘴，不情願地朝龍蝦們伸出手，臉上的嚴峻和接受哈裡·哈特考驗時如出一轍。
和該死的龍蝦奮戰了不知多久，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朝窗外一望。
東方已透出晨曦，過不了多長時間，黑沉的夜幕即會被日色侵吞。
希亞看了看出鍋的成品，默默捂臉面壁。
儘管如此，她仍舊把它盛在盤子裡。
如果是舅舅在這兒，她肯定會把它倒掉，順帶毀屍滅跡，但面對的人是奧斯本少爺嘛……
希亞笑眯眯地端著那盤不明物，走進客廳。
熹微的晨光溫柔地撫觸著哈利的金髮，他斜歪在沙發上，睡意正濃。
希亞放下盤子，悄聲走到他旁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眼睛下印下了青紫的陰影和深深的眼帶。希亞附身，隔著一層空氣，描摹他眼帶的輪廓。他此刻閉著眼，也沒有慣常的貌似有禮，實則不耐煩的諷笑，面容靜謐，透出股濃濃的甜美的少年氣息，和平日的模樣判若兩人。
怎麼能這麼可愛！
希亞輕輕地呼出口氣，不由地進一步矮下身。
哈利卻在這時睜開雙眼。
藍中盈綠的眸子初時籠著層水霧的迷茫，漸漸地聚焦，映入了希亞的影子。
她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不知站了多久，俯著身，幾縷捲曲的黑髮從頸側垂了下來。他挑起她的一縷頭髮，放在嘴邊吻了吻。初醒時的聲音含著絲鼻音。
「幾點了？」
「四點半。我已經做好了，你要嘗嘗嗎？」希亞期待地把盤子端到他眼前。
哈利微微扶著頭，坐起身，意識尚有些迷蒙。然而，下一瞬，他的眼睛對上了盤子裡黑乎乎的一坨，霎時間，哈利瞳孔放大，坐正了身體。
「這是什麼？」
難道希亞突然翻起了舊賬，想毒死他？
大腦混亂中闖入了一個念頭，但轉瞬之後，他也自覺荒謬好笑。
然而，希亞一臉認真地看著他，「龍蝦焗飯啊！」
她興沖沖地把盤子放到他鼻尖前，「我忙活了好幾個小時呢。」
哈利拒絕再看，不忍直視地別過頭。
希亞眼珠一轉，「你就想像自己正處在一個充滿異域風情的國家，面前擺著的是皇室的國宴。」
哈利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希亞挖出了一口飯，笑得異常溫柔，「至少嘗一口，尊重一下我的勞動成果嘛。就一口嘛！」
她的聲音軟綿綿的，放低了姿態央求，這可不常見。
哈利闔著眼，笑了一下。
他對她這樣子毫無抵抗力，至少現在沒有。
他無奈地順從她嘗了一口。
刹那間，古怪難以言喻的味道在口中炸裂，他舌尖的味蕾仿佛都被極快地扼殺掉，胃裡往上翻湧奇怪的氣味。哈利緊皺著眉，探身去找痰盂。
「別別別！不要吐啊！」希亞眼尖地把痰盂拿走。
哈利捂住嘴，盯著希亞喋喋不休的嘴唇，驀地按住她的後腦勺壓向自己，舌頭輕車熟路地掃開她的牙關，滑進口腔。
希亞猛地推開他，慌忙站起身，哇地一下把嘴裡的東西吐進痰盂。
她眼淚汪汪地控訴地瞪向哈利。
哈利抵著唇，輕笑出聲。
希亞歎了口氣，老老實實地把食物倒進垃圾桶。
「我的謎團現在解開了。」哈利摸了摸希亞毛茸茸的腦袋，嘲笑地俯視著她。
希亞朝他丟了個白眼，「反正，我是不能理解這麼難做又難吃的東西，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
「顯然，這是你自己的問題。」哈利的口氣難掩笑意。
……作為資深的吃貨加廚霸，她的尊嚴被全方位地踐踏了。
出離憤怒的希亞撲向了哈利。
奧斯本少爺絲毫沒有反抗地被壓倒在了沙發上。
「看來，還是需要我來帶你見識一下。」他撫了撫狂暴化的希亞的側臉。
……
幾十分鐘後，他們坐在了一家海鮮店裡。
姑且不論哈利是如何找到這時候開張營業的店，希亞坐在他對面，對他怒目相向。這畢竟是一場賭上了吃貨榮譽的戰爭。
她是絕對不會屈服於龍蝦的！
沒一會兒，希亞瞪視的對象轉為剛上桌的龍蝦。
視線剛觸及那一片通紅的殼，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倒不是害怕，只是見不得而已。她趕忙別開了臉。
哈利好笑地看著她如臨大敵的模樣，手指一邊靈巧地剝開一隻龍蝦的殼。
希亞聽到殼落桌的聲音，稍稍側頭看過去。
這裡的餐廳自然會有服務員在一旁剝殼。但是這個自理能力為零的奧斯本少爺謝絕了女招待的服務，竟然紆尊降貴地自己在剝、蝦、殼。
希亞受到了嚴重的驚嚇。
你們富豪不是從來不願意自己動手，只等著別人服務的，好顯示自己「尊貴氣質」的嗎？
她睜大了眼睛，左看看又看看，沒說出一句話。
哈利隨手把蝦肉放到了她盤子裡，「試試看。」
「你真的是哈利·奧斯本？」希亞震驚地往後縮了一下。
哈利沒理會她。低頭，手指翻飛。
吃驚過度，希亞雙手抵著下巴，分外乖巧。她看著哈利靈活纖長的手指，不由地歪著頭出神了。
為什麼有人連剝殼的姿勢都這麼好看？
這下托尼完敗了。不要說給她剝蝦殼了，他哪次不跟她搶東西吃？
希亞看了看盤子裡的蝦肉，總覺得下不了口。不是因為排斥，而是不忍心。
這可是奧斯本少爺親手剝的，不知道拿出去拍賣能賣多少錢？
她低著頭，感覺到心底一陣一陣地發燙。
倏然間，哈利停下了動作，他望著一個方向，渾身僵硬。
希亞狐疑地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電視機裡正播報著最新時訊。一身白大褂的諾曼·奧斯本出現在大螢幕上。與此同時傳來了新聞旁白：「諾曼·奧斯本先生昨日訪問巴黎……」
昨天？哈利的生日那天？
希亞心裡一咯噔。她扭過頭。
哈利菱形的嘴唇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線，雙手憤怒顫抖著，脊背不知不覺挺得筆直。
希亞撫上了他的手。
他這才轉頭看她，猛地把她抱進懷裡。
……
希亞從新聞上得知，諾曼在來訪巴黎後很快返還了美國。
而哈利從那天的海鮮店離開後，似乎一切如常。
倒是另一個人進入了希亞的視線——嫩模蔻蔻。
蔻蔻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哈利身邊。一瞬間，好像哈利所有的朋友都接納了這位元在網路上名頭正盛的嫩模。只要是哈利出席的聚會，總能看到蔻蔻的身影。
希亞莫名地開始討厭她看著哈利的眼光。那是像鯊魚追逐鮮血一般，狂熱的勢在必得的眼神。
第51章 超英世界
哈利對蔻蔻的刻意接近心知肚明。畢竟有太多人帶著相似的眼光, 迫切地想從他身上獲取什麼。
但在希亞看來，哈利似乎對蔻蔻並不排斥。不，按照他平日尖銳刻薄的性格, 他面對蔻蔻時, 已經足夠寬容。
「你好像很關注她。」希亞心裡莫名發堵，但她此刻的語氣聽起來異常平靜, 波瀾不驚。
哈利頭也沒有抬, 漫不經心地, 「關注誰？」
說得好像他真的不清楚她指的是誰一樣。
仿佛有一團氣一直集聚在胃裡不停膨脹, 希亞不滿地輕哼了一聲。
「蔻蔻。」她不太情願地說出那姑娘的名字。舌尖輕輕地在口腔裡震動, 這兩個音節從喉間滑出，甜膩膩的，連名字都比她更有女子力。更不要說蔻蔻本人了。
哈利手下一頓，宛如聽到了什麼荒謬的答案，詫異地看著她。
希亞則滿臉認真，一言不發，但擺明瞭很在意。
他無奈地搖搖頭， 「她很省事, 僅此而已。」
「一眼可以就看穿, 然後只需要拋出誘餌。」哈利垂首, 勾唇, 嘲諷味十足。
把你自己拋出去嗎。
這答案讓希亞越發惱火。
「您的確到了這年齡。」希亞完全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話鋒一轉。「如果把選擇蔻蔻小姐作為交往物件，我猜諾曼先生可不會高興。您最好再想想。」
「無論是韋恩財團還是斯托克家族的名媛小姐, 您需要的話，我會列出依照諾曼先生的標準列出清單。」她語氣懇切，似乎頗為對方著想。
但哪裡有「諾曼先生的標準」這種東西？諾曼·奧斯本連他兒子的生日都忘得一乾二淨，怎麼會在乎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更何況，她列出來的能和奧斯本工業匹配的財團家族，現在恰好都沒有適齡姑娘。
簡直完美！
希亞壓下了要翹起來的嘴角，面上一片淡然。
哈利卻驀地抬頭，宛若突然被她的哪句話觸動，盯著希亞瞧了好一會兒。半餉，他緩緩地露出了一個微笑。
希亞陡然生出了不詳的預感。
鬼知道這小混蛋腦子裡又在盤算什麼！
她壓下忐忑，唇瓣微動，門鈴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
希亞瞥了眼陷入沉思的奧斯本少爺，疾步跑向大門。
「希亞·哈特小姐？」
門外的快遞小哥捧著個小箱子，得到希亞肯定的答覆後，痛快地請她簽收了。
希亞狐疑地打開附帶的卡片。
「詹姆斯·蘭波？」哈利站在她身後，念出了落款名。
「這是我私人的事兒啦！」希亞猛地合上紙片，抱著箱子，飛快鑽進自己房間。
卡片上是希亞熟悉的字跡，只有短短兩行字——
我已經在阿根廷的某個小島上了。這該死的暴風雪！看來你十有八九沒法在生日那天收到禮物了。非常抱歉。總之，希望趕快這次任務結束，我會去看看你，敬請期待。
愛你的，
詹姆斯·蘭波
希亞不由地揚起嘴角。
因為自己和希亞·哈特並不在一天出生，她總會忘記希亞·哈特的生日，哈裡舅舅在這方面也不怎麼在意，倒是蘭波叔叔，每年都不會錯過。他和哈裡·哈特一樣對她抱以厚望，希望她能繼承圓桌騎士的精神，接替他們的衣缽。
但現在看來……
希亞深深地歎了口氣。
……
哈利少有的在別墅內舉辦了派對。蔻蔻自然也來了。她總有法子得到邀請。
不過，自打知道希亞是哈利家的雇員，她對希亞的態度就轉為了高高在上的無視。但她對哈利則是一貫的狂熱。
希亞盯著她的臉，深感遺憾。
多漂亮的小姐姐啊，可惜眼神不好使，怎麼就看上嘴毒傲慢又陰險的奧斯本少爺了呢？
蔻蔻似乎察覺到希亞的目光，轉過頭，昂著腦袋，眼睛不屑橫掃過去。
希亞好笑地別過臉。站在角落，她掃視全場，倒是發現了一個以前不常出現在聚會上的人。那小夥子穿著學院西服，低頭把玩著手裡的單反相機，不僅是心不在焉，而且還透露出明顯的不自在。他看上去就像想立刻從這兒逃出去，和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但哈利對他算得上熱情，甚至親自走過去和他打了聲招呼。
奧斯本少爺什麼時候對這類人感興趣了？
希亞正饒有興趣地觀察著那邊的動態，突然間，隨身攜帶的通訊器傳來了嗡鳴。
她一皺眉，轉身藏入黑暗的隱蔽處。
原來是費莉西婭的消息。說起來，最近通訊器在她們手裡越來越像飛信了。
黑貓：你和那個小少爺怎麼樣了？
女巫：……就那樣唄。
黑貓：看來有猛料！我要聽細節，最好淫*蕩點。
希亞差點被口水嗆到，她指尖飛動。
女巫：蕩你妹……
如果費莉西婭在這兒，她絕對要一巴掌糊到她臉上。
然而，以刁鑽著稱的黑貓在撬人秘密方面，很有一套。希亞在她的連番詰問下，陣陣敗退。
黑貓：所以你被別人親也親過了，抱也抱過了，還一個名頭都沒有？
女巫：……你那麼激動幹嘛。
黑貓：身為我的朋友，竟然弱勢到這種程度，你果然還是去死一死吧！
希亞努了努嘴。她撓了下臉頰，正要安撫炸毛的費莉西婭，那邊又發過來一串字。
黑貓：你敢不敢承認你就是喜歡上那個小少爺了？！我不會嘲笑你的，絕對不會！
希亞猛地一怔。她想說什麼，耳邊卻傳來了一片起哄的嗡響和鼓掌聲。
她抬起頭，穿過重重人影，看到了被眾人圍在中央的哈利·奧斯本和蔻蔻。
這群人似乎在做國王遊戲，好死不死，這局被挑中的正是他們兩位。
「吻她！吻她！」
這裡散發著濃濃的酒氣。所有人都仿佛陷入了迷幻的氛圍，醺紅著臉，拍著手大叫。
希亞眼中閃現出了然的笑意。
奧斯本少爺才不會吻蔻蔻呢！他最討厭的就是被人逼迫，無論什麼情形。
哈利沒什麼反應，蔻蔻卻微微踮起腳，靠近了他。
希亞站在人群外，抱著手臂作壁上觀。
哈利嘴邊帶笑，眼裡卻凝聚起了陰沉不耐煩的風暴。然而，下一秒，他低下頭，配合地吻在了蔻蔻性感的紅唇上。
希亞仿佛被迎頭打了一悶棍。有那麼一會兒，她只是呆滯地站在那兒，大腦空白。
人群有一瞬寂靜，接著乍起了連連的歡呼，一陣閃光燈頻繁亮起。
她的心臟就像被猛地牢牢捏住，憋悶，又一波一波地生疼。
是啊，沒人能強迫奧斯本少爺。但如果他是自願的呢？
她離開沸騰的眾人，瞥了眼費莉西婭最後的問句：你真的不喜歡哈利·奧斯本嗎？
她已經知道答案了。
希亞緊緊抿著嘴。
她腦中閃過了前些日子哈利·奧斯本的話——興之所至而已。
希亞回頭望了眼人群中的兩個人，呵地笑出聲。
第52章 超英世界
奇怪地, 人群的歡呼聲時而清晰，時而遙遠。
希亞站在那兒，腦中好像有一團熱流轟然炸開。臉上燙得厲害, 但她抬手, 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她知道她應該離開。然而，她只是靜靜地看著, 面無表情。
四周的一切好像變成了失真的默片。她聽不到周圍的人在叫嚷什麼, 只看到哈利和那個拿著相機的年輕人互相致意, 而後他扭頭四望, 似乎在尋找誰。
希亞有一瞬間很想沖進人群裡, 揪住他端正的衣領，把他狠狠地湊一頓。然後做什麼呢？用陽炎的能力把這兒燒掉嗎？
這當然無法消除那股幾乎要滅頂的焦灼的羞恥感。
希亞看著指尖湧動的火焰，扯了扯嘴角。她哼笑了一聲，縮回手指。
她能給什麼反應？自尊心也罷，驕傲也罷，她不會給這人為的戲劇任何回應。
驟然間，希亞無意識地對上了哈利的眼睛。他有那麼一會兒，完全呆住, 不知所措地抬了下手, 想撥開人群, 卻被人攔住了。他有些不耐煩, 但仍停下來，佯作有禮地那個人寒暄。
希亞面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無可挑剔, 她脊背挺得筆直，轉身從陰翳的角落走回自己的屋子。
她坐在一片漆黑裡，一動不動。
在看清內心想法的同時，失戀了。應該做什麼表情好？
這裡仿佛和外面隔了一個世界，詭異地安靜，附近的空氣也都沉默著，冷冷以對。唯有牆上鐘錶指針哢噠哢噠的聲音，清晰可聞。
希亞攥住了發顫的手指。
她總是被那些發亮的令人著迷的東西吸引。但是它們都會帶來她不想要的結果。
沉寂中，通訊器再次響起。
如果還是費莉西婭的無聊問題，她這次就把它扔到湖裡！
希亞繃著臉，按開了通訊器。
「希亞，」意料之外的，那邊是哈裡·哈特沉著的嗓音，「蘭斯洛特殉職了。」
「蘭、蘭波叔叔？」通訊器差點從手裡掉下去，希亞聲音克制不住地顫抖。
刹那間，因為哈利·奧斯本產生的那塊陰翳被更濃重的黑沉覆蓋，逐漸變得微不足道。
她屏住呼吸，滿心沉重地等待著。
哈裡·哈特歎息著，「我們也是剛得到消息。」
希亞不敢置信地閉了閉眼，一時說不出任何話。那張卡片上的祝福還歷歷在目，蘭波還說著要來看望她……
「我很抱歉，希亞。另外，你的任務暫時告一段落。」哈裡恢復了以往的鎮定，話鋒陡轉。
「……那奧斯本這邊怎麼辦？」希亞望了眼外面通明的燈火。
「諾曼·奧斯本現在暫無意圖續約，而且我們已經安排了費莉西婭打入奧斯本工業內部。至於亞瑟，我來處理。」哈裡·哈特語氣微頓，「你還有幾天時間修整，可以休息一會兒再返回倫敦。」
希亞沒有作聲。窗外傳來了午夜巴黎悠遠的鐘鳴。
已經到了零點。零點，也是因魔法而生的因緣際會消失的時刻。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不用了，我馬上回去。」
客戶評價什麼的，她不要了！
希亞掛斷電話，環視著周圍熟悉的佈局，垂了垂眼。和來時一樣，她的東西不多，沒一會兒已經打點好裝進行李箱。直到這一刻，她才發覺她仿佛時刻準備離開。
她最後一次看了看住了幾年的房間，帶上門。大廳那邊依然喧鬧不止，沒有一人注意這裡。她沒有打開走廊上的燈，穿行在黑暗中，忽而，腳步一頓。她迅速地把手鏈解下來，扔進了垃圾桶。
悄聲打開地下室的門，希亞昂首闊步，一次也沒有回頭。疾行的背影飛快地融入黑濃的夜幕。
……
哈裡·哈特邁進金士曼成衣店的時候，希亞正垂著腦袋，一臉陰鬱地縮在客位上。她就像沉在海底的八爪章魚，被漫長無邊的陰影籠罩，還在往外噴吐著陰沉沉的墨汁。實在影響客源。
一旁的店員為難地瞄了她幾眼，但又礙於她的身份，不好直說。
希亞萎靡地靠在那兒，眼前的地板上忽然出現了一雙做工精良、無雕花的牛津鞋。
「我教過你什麼？」哈裡·哈特緊皺著眉，語氣嚴厲，「抬起頭，挺直你的脊樑！」
混沌的意識打了個顫，希亞不由自主地挺胸坐正。
「現在好多了。」哈裡的聲音柔和了不少。他遞給希亞一份資料，「看看這個。」
希亞垂下眼。這竟是一個男孩的履歷。他名叫艾格西·加溫，看上去平平無奇。
等等！加溫？！
她猛地抬頭。
哈裡眼神複雜，「一會兒說說你對他的看法。」
看來的確是那個捨身救了哈裡舅舅的加溫。他的兒子原來已經這麼大了。
希亞壓下感慨，快速翻閱。看著看著，她不禁笑出了聲。
這是個有趣的小夥兒。
「怎麼樣？」哈裡似乎相當關注他。
「他很有潛力。智商超群，小學表現優異，還加入過海軍陸戰隊，被寄予厚望，可惜中途而廢。此後販過毒，偷過東西，沒有一份正經工作。這是個好孩子，可惜缺乏引導。」希亞合上資料，一語作結。
「看來我們觀點一致。」哈裡眼裡透出欣慰的笑，他轉身拿起剛剛放在衣架上的西服外套，示意希亞跟他出去。
「去哪兒？」希亞滿心疑惑。
「去解決一樁舊債。」
哈裡有意賣關子，沒有多做解釋。希亞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後，被一路帶到了當地的警局外。她聽到哈裡給警局高層打了個電話，要求釋放一個挑釁員警的偷竊犯，恍然大悟。
果然，不久後，警察局裡走出了頭戴棒球帽的年輕人。
他一身破舊的棒球衫，蹙著眉，長相和照片上一模一樣。
「艾格西·加溫？」希亞喃喃。
小夥子耳尖地回過頭，貌似不經意地看了眼希亞和一邊的哈裡·哈特，卻藏著不露痕跡的審視，「你們誰啊？」
「把你放出來的人。」哈裡·哈特語氣淡淡。
「這可不算什麼回答。」艾格西雙手手臂，別著頭，不屑地反諷，作勢欲走。
「你跟加溫夫人說話也這麼刺頭嗎？」希亞笑著閃到他跟前，攔住他的去路。
「『加溫』？你認識我爸爸？」艾格西睜大了眼，口氣不知不覺變得友善。
自從他媽媽認識了他那個混帳繼父，已經很少有人這麼稱呼他媽媽了。
「作為幫你忙的謝禮，你是不是該請求我們喝一杯？」
丟出個套，這孩子就上鉤了。他真是一望到底地單純。希亞難忍笑意。這時候，她絲毫沒發覺她的邏輯和某位元少爺驚奇地一致。
艾格西謹慎地掃了他們好幾眼，終於下定了決心，「算是我今天大放血，便宜你們了。」
小夥子克制著內心驚呼的走運，表面上顯出一副不情願的模樣。他內心沒有一點不快，畢竟他父親的故人可不是每天都見得到的。當然他也不能讓他們覺得他太廉價。
他轉頭，乖乖地帶路。
哈裡難得地露出微笑，投給希亞一個贊許的眼神。
……
街角的這家酒吧似乎是艾格西常來的地方。他下意識就把他們帶到了這裡。
希亞打量著這兒粗糙的佈置，暗自分析。
也許因為是白天，酒吧裡除了他們沒有別的客人。
「你父親是個勇敢正直的軍人，他出色地完成了很多次任務，救過數以萬計的平民。」哈裡·哈特品了口酒，但這廉價的啤酒口感不佳，他眉頭微皺，輕輕放下酒杯。
艾格西此刻乖順了很多。希亞從他褐色的小眼睛裡看出，他對哈裡的描述相當神往。不過，據她的經驗，哈裡舅舅可從來不會平白無故地誇讚人。
果然，哈裡微微一頓，「想必你的某些選擇會讓他非常失望。」
「毒品，小偷小摸。年紀輕輕，越走越歪。」哈裡語氣平直地說著惱人的話。
這些苛責猛地擊中了艾格西的痛腳。
「你們這些官老爺有什麼資格指責我？如果你遇上我那樣的繼父，你也會很容易染上那些嗜好！你以為每個人一出生，都像你們一樣，□□都插著金湯勺？」他的娃娃臉憤怒地皺成一團。
哈裡·哈特竟然罕見地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因為艾格西的理論還是因為他通俗的措辭。
希亞噗地笑出聲。
她還是第一次見有人敢這麼懟哈裡舅舅。
艾格西仿佛才意識到這兒還有女士的存在。他抬頭望了眼站在哈裡身後的希亞，臉倏然漲紅，活像個多汁的番茄。
觸及女孩笑吟吟的目光，他下意識地想低頭，但又不能顯得太慫，只好僵著脖子。而後聽到了一聲輕笑。
艾格西臉更紅了，他別過頭，避開希亞的眼神。
希亞不由地疑惑。
這人……好像有點奇怪？
氣氛似乎有些僵硬。
就在這時，酒吧緊閉的門被霍然踹開。
「艾格西！你找死呢！」
一個鞋臉的高個混混領著三四個人沖了進來。
哈裡不耐地搖了搖頭。他沒有看這些一眼，側臉抬眸，「希亞。」
送給你熱熱身。
希亞看出了他的潛臺詞，脆生生地回答：「明白！」
她活動著手腕，臉上綻開了甜笑。
剛好她最近火氣有些大呢。
第53章 超英世界
「等等！你要讓她去？」艾格西瞅了眼希亞纖瘦的背影, 轉頭，吃驚地瞪圓了眼。
哈裡·哈特端起了酒杯，「我不推崇暴力, 但前提是他們能讓我喝完這杯健力士。」
「他們可不是鬧著玩的！」艾格西霍然起身, 雙手壓在桌子上，焦急地靠近哈裡·哈特, 「趕緊叫這小妞跟我們一塊兒走！」
話音將落, 一個高壯的身軀迎空飛了過來。艾格西慌忙矮腰躲開。那人硬生生砸在他身後的牆上, 昏了過去。艾格西垂頭一看, 竟是這群人裡叫囂得最凶的羅布。
「噤聲。」哈利·哈特垂眸盯著杯中金黃的液體, 「在這杯酒喝完之前，一切都會被料理乾淨。」
艾格西趕忙要喝一口啤酒壓壓驚，陡然間響起了一陣哢嚓的骨裂聲。他不自覺地張大嘴，呆呆地看著狹小空間裡的戰況。
他的眼睛幾乎跟不上那小妞的速度。
她就像會瞬移一樣，迅疾地穿梭在幾個人中間。艾利和亞當將她包圍，撲向她，轉眼卻狠狠地撞上彼此，眼冒金星。
艾格西忍不住大笑, 迎來哈裡·哈特警示的一瞥, 立刻乖覺地把笑聲吞回肚子。
不過, 她真不是從超能電影裡穿越過來的？
艾格西望著眨眼間眨眼間倒地的幾個人, 咽了咽口水。
「不夠謹慎。」哈裡·哈特失望地點評了一句。
艾格西不明所以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不知何時，酒吧老闆偷偷站了起來，正按著電話按鍵, 似乎是要報警。
希亞也發現了。她手下猛地發力，連著胳膊把最後一個混混丟了出去。腳下一蹬，躍過吧台，一手刀擊在老闆後腦勺。
她推開吧台後的小矮門，姿態文雅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艾格西卻已經不會被她的外在迷惑。
「抱歉，我需要發洩一下。」希亞看了看受到驚嚇的艾格西，一臉平淡地解釋。
「相信我們都看出來了。」哈裡·哈特冷冷地回復，對她的下手太重有些不滿。
希亞露出乖巧的笑容，拿起他身前的酒杯，打算潤潤喉。
哈裡·哈特瞥了她一眼，輕咳一聲。
希亞呐呐地放下杯子，可憐兮兮地瞅著哈裡。
艾格西默默把自己沒動過的啤酒推給她。
「謝謝你啦！」希亞回頭，對他粲然一笑。但她卻沒有朝他的杯子伸手。
艾格西感覺到他的臉又不受控制地開始發熱。他覺得自己今天有點不正常。他深呼了一口氣，不由地帶上了嚮往的口吻，「我也能像你一樣厲害嗎？」
「這取決於你的選擇。」希亞瞄了眼哈裡舅舅的神色。
哈裡·哈特歎了口氣，「很抱歉，艾格西，我們不應該在你面前這麼做。我們不能暴露機密。」
他抬起了裝有麻醉針的手錶。
「不！我發誓我會保密！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艾格西驚恐地舉起雙手，竭力把眼裡的真誠展示給對面的兩個人，「我用生命起誓。」
哈裡審視地盯了他一會兒。希亞注意到他悄悄把一個監聽器甲蟲射到了艾格西衣領裡。
「很感謝你的配合，艾格西。」哈裡竟然放過了他。
希亞在這刹那，驟然領悟了哈裡·哈特的意圖。
這是對於艾格西的考驗。舅舅有意讓他加入金士曼。
果不其然，回到倫敦西區的住所，希亞接過哈裡·哈特脫下的外套，掛起來，轉過身。哈裡·哈特突然開口了：「我本來打算推薦你作為蘭斯洛特的候選人。」
希亞愣了一下，緩緩抬頭，已看懂他的言下之意。
哈裡舅舅想提名艾格西·加溫作為蘭波叔叔的繼任者。
她心下微沉。說沒有一點不甘心或者嫉妒是不可能的。她為組織打拼了這麼些年，只落得一個被邊緣化的結局。而艾格西則算得上平步青雲了。但這小夥子不僅有討人喜歡的天賦，而且機敏有膽量，如果還忠誠值得信任，確實會是更好的人選。
「我知道了。」希亞面色如常，一派平靜。
「不僅因為艾格西，實際上這兒有一項任務只能由你來完成。」哈裡·哈特看出了她的沮喪。
「亞瑟發現路易斯安那州的一所女子學校近來頻繁爆發出超自然力量，而你……需要潛伏那裡，查清她們的底細，判斷這股能量是否會危及平民生活。」
「亞瑟指明由你來執行。」他補充了一句。
希亞忍不住在心裡痛駡了亞瑟一頓。
什麼鬼！她剛回來好不好！一邊把她逐出小隊，一邊派長期任務給她，當她免費勞動力嗎！
她瞥了瞥哈裡·哈特嚴峻的神色，咽下吐槽，最終接下任務。
畢竟，組織裡唯獨她有超能力，也只有她能偽裝成她們的同類接近吧。
出乎意料地，哈裡·哈特卻沒有放希亞離開。他望著希亞越來越接近妹妹瑪利亞的面孔，眼神複雜。
瑪利亞·博林·哈特，雖然是他同父異母的胞妹，也曾加入過金士曼，他卻從來不敢說瞭解她，還有她隸屬的神秘的博林家族。十幾年前，瑪利亞爆發的事故從此讓亞瑟對有超能力者產生強烈的不信任。希亞竟繼承了她的力量，也不知是福是禍。而且，他至今無法確定，瑪利亞的突然死亡是否和她的能力有關。
他揉揉太陽穴，看著正屏息等待指示的希亞，「不要過度依賴你的超能力。」
希亞不明就裡，但仍點了點頭。
……
在離開倫敦趕赴美國前，希亞去了趟組織的安息堂。
每個成員在加入金士曼後，都被要求立下遺囑，殉職後會採取火化的方式安葬。即使在得到消息後離開趕回倫敦，希亞依然錯過了見蘭波最後一面的機會。
她也只能在這兒看一看他的骨灰盒了。
這幾面牆密密麻麻地鑲嵌著幾排小格子，裡面躺著一代又一代犧牲的前輩。她和費莉西婭曾戲稱這兒是骸骨之城，如無意外，總有一天，希亞·哈特的骨灰也會被送到這裡。
希亞手指劃過一眾標籤，在貼著詹姆斯·蘭波照片的格子前停下腳步。
她還記得第一次在金士曼總部見到他，他是如何風度翩翩地單膝跪地，牽起她的手一吻，風趣地介紹自己：「嗨，小希亞，我是你永遠的騎士詹姆斯·蘭波。」
當時只覺得浮誇搞笑，現在他卻變成了一小撮骨灰，只能在回憶裡相見。
希亞忍下鼻間上湧的酸澀，矮身朝他的方向鞠了一躬。
彎腰時，眸中猛然掠過某個熟悉的黑色身影。
希亞疑惑地起身，繞過身後的一架格子。
一身黑色工裝裙，披著黑直發的姑娘轉過身，微笑著朝她打了個招呼。
竟然真的是費莉西婭。
「你怎麼在這兒？」希亞壓下驚異，看了看費莉西婭視線所及的格子，驟然怔住。
——瑪利亞·博林·哈特。
希亞·哈特的生身母親。希亞·哈特對母親瑪利亞的印象不深。在被送去孤兒院前，她生活在鄉下，被保姆照顧，但對於偶爾來看望她的母親，她不可能記錯她的樣子。
除了更年輕之外，格子上的照片和她記憶中的別無二致。
「我怎麼不知道媽媽也加入過金士曼？」希亞震驚地搜羅著希亞·哈特的回憶。
「你不知道的還多著呢。」費莉西婭歪歪斜斜地靠在格子上，慵懶地笑了笑。她從脖間撈出了個綴著掛墜的紅繩。目光縹緲地望了它一會兒，取下來遞給希亞。
希亞狐疑地接過，費莉西婭卻拉著另一端，沒有鬆手。她看起來相當猶豫不舍。
「怎麼了？」
希亞的問話驚醒了費莉西婭，她毫無異常地勾唇，「沒事。這本來就該是你的，倒是我……違背她的意願，遲了幾年才還給你。」
她？
希亞越發迷惑。她打量著這掛墜。它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的，表面嵌著字母B，呈貝殼狀。這類設計的吊墜大多是用來存放相片的。
她按下掛墜旁的小針，它適時彈開。
瑪利亞拇指大小的照片呈現在眼前。
「她曾經救過我。那時候我還很小，小孩子嘛，突逢驟變哭鬧著纏她，她就把這個送給了我。我猜，她本來想留給你的。不過，當時你大概還沒出生。」費莉西婭淡淡一句話代過十幾年前的驚心動魄。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希亞眉頭緊皺，第一次把審視的眼神投向相伴多年的戰友。
現在的費莉西婭竟然變得有些陌生。
「因為我在猶豫。」費莉西婭目光閃爍地望著虛空一點，想起了在瑪利亞死後，她收到的那封信。實際上，到現在，她也不能確定她是否正確理解了信裡的含義。但……
費莉西婭深深地望了眼一無所知的希亞。
只要能有一線希望換得瑪利亞的歸來，她什麼都可以做。
希亞隱隱察覺到這背後一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東西。
她攥了攥手，正要開口，費莉西婭撥拉著黑髮，露出了一副八卦的模樣，話鋒陡轉，「你和你家那位小少爺有沒有什麼新進展啊？」
希亞陡然語塞。
「你再問我跟你絕交！」
她轉身就走，卻被費莉西婭拉進了附近的一家咖啡館。
「真沒有什麼猛料？」費莉西婭搓著手，懷疑地盯著面目陰沉的希亞。
「沒有，滾！」
希亞的腦袋突然被費莉西婭扣在了桌子上。
「幾年不見，小丫頭片子脾氣見長啊。」
希亞搓了搓被扣紅的額頭，眼淚汪汪地望了她一眼。
「喔哦，看起來不太順利嘛。誰欺負你了，告訴姐姐一聲，我幫你去揍他！」
費莉西婭笑容嫵媚，希亞卻知道裡面藏了多少壞水。
「要能揍我早揍了，還輪到你啊。」她翻了個白眼。
「那你總得告訴我發送了什麼吧？前幾天不好好好的嗎？」費莉西婭環著手臂。
希亞感覺到她望向她的眼神變得和審問犯人時一模一樣，她回想起過去被費莉西婭纏住一星期的慘痛經歷，訕訕一笑。
「……總之，就是這樣。」
幾分鐘後，希亞低頭做了結語。
費莉西婭一臉木然。
「所以，你就這麼灰溜溜地跑回來了？」
「我哪裡是灰溜溜！我明明是邁著革命鬥士的步伐昂首挺胸回來的好嗎！」希亞揪住了費莉西婭放在桌子上的手。
費莉西婭恨鐵不成鋼地剜了她一眼，「把那個小碧池的資料發給我，不出一個星期，我絕對搞垮她。」
「……你神經病啊。關她什麼事。」
希亞不敢苟同地和費莉西婭拉開了距離。
「哦，你不領情就算了。」費莉西婭翻了個白眼。她瞥了瞥埋著頭看不出神色的希亞，語氣一頓，「那你還喜歡你家少爺嗎？」
「……這問題有意思嗎。」希亞瞅著掌心被掐出來的紅印，半餉，呐呐發聲。
「聽上去是喜歡咯。」
費莉西婭從來不會給人臺階下。
在這一瞬，希亞突然很想躲起來。但她只能被釘在這兒，佯作無事地，承受費莉西婭犀利的目光。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倏然間惡狠狠地咬著牙，「對！我就是喜歡他，哪怕知道他是個惡棍、混蛋！」
「但是如果他落到我手裡……」希亞把手指掰得脆響，笑容猙獰。
第54章 超英世界
四周彌漫著酒氣, 炸開一陣熱烈的歡呼和掌聲。烈火烹油般熾熱。
眼前是哈利·奧斯本那張少年氣十足的面龐，蔻蔻臉色暈紅，她內心卻像被扔進了寒天臘月, 深墮冰窟。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 這幫醉醺醺的人都會以為他們在擁吻吧？
就連她，看到他傾身靠過來的時候, 也暗自竊喜。
她覬覦已久的獵物終於要投入網中了嗎？
然而, 他只是扣住她的下頜, 阻止她的接近, 嘴唇碰也沒有碰她, 停在她臉側一個精妙的角度。
「不要做多餘的事。」
他壓低的嗓音毫不掩飾冷漠和不耐。她可以想見，他唇形優美的嘴如何厭煩地抿起。一轉眸，蒼白的臉孔上淺藍色的瞳眸陰沉沉地盯著她。
蔻蔻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那一瞬間，她仿佛身處一幕荒誕的戲劇，被哈利·奧斯本操縱的戲劇。
閃光燈亮起的那一刻，蔻蔻驟然明白了。
她被利用了！被這個她一直以來視為獵物的人反向利用了。
錯愕之際，她已被推開。
哈利·奧斯本蹙著眉，彈了彈被蔻蔻觸碰過的衣領。他的目光輕輕掃過她, 投向她身後, 好像在尋找誰。
那雙藍眼睛映不出她的任何影子, 明明站在他眼前的是她, 但在他眼裡，她卻像不存在一樣。不需要做出任何輕蔑的神情，赤*裸裸的無視, 這才是來自哈利·奧斯本的傲慢。
蔻蔻恨恨地咬住嘴唇。
他從來、從來都不會拿這種眼神對著希亞·哈特！那個一無是處，毫無家境、勢力的碧池！她哪裡比她差？憑什麼？！
哈利卻繞開了她。
要去找那個希亞·哈特嗎？
蔻蔻憤恨地轉過身，直到看到哈利·奧斯本被一人截住，難掩快意地眯了眯眼。
她詛咒他，發自內心地詛咒他，永永遠遠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
紅。
一滴紅，向下墜落，嘭地掉在白紙上。
蔻蔻碰過的煙灰色領衫上還隱約殘留著她身上的香水味。哈利·奧斯本皺著鼻，厭惡地扯下衣衫。
「希亞，」他不自覺地放柔口吻，醉酒時的嗓音帶著喃喃的鼻音，「把這個丟出去。」
沒有人回應。
半餉，穿著黑西服的男子推門而入。在他面前恭敬地低下頭，「您有什麼需要嗎？」
為什麼希亞不在這兒？
哈利怔忪地看著面前的男人，好一會兒才認出來他是誰。
這是諾曼·奧斯本給他新配備的安保人員。
大腦越發眩暈，哈利捏著一跳一跳的眉心，揮手讓他離開。
這是第幾天？她消失的第幾天？或者，是第幾周？
他抵著腦袋，動也不動，如同一座僵硬雕塑。
那男人的出現，戳破了他不肯承認的事實。他視野中的所有似乎都在顫抖，顫得愈發猛烈。血管裡的血液好像發生了交通堵塞，一股腦地湧進心臟，一陣又一陣劇烈的心悸。
他輕聲喚著她的名字，周圍卻沉默地令人驚異。
哈利·奧斯本聽不到任何回答。
頭痛欲裂。他腦中一個又一個念頭瘋狂地亂竄，幾乎要穿破頭皮跳出來。哈利·奧斯本接著給自己到了一杯酒，發出一聲神經質的短促笑聲。
奧斯本意味著什麼？財富？名望？還有趨之若鶩的人們。
哈利曾經對它招致而來的東西嗤之以鼻。
這些年，他卻原來越享受於它的饋贈品。
錢財為什麼不是萬能的？
只有他有足夠的錢，希亞·哈特才會待在這兒。
奧斯本工業會破產？
簡直就如同耶穌是撒旦的兒子一樣可笑。
那麼，希亞·哈特會一直陪著哈利·奧斯本。
她是這麼承諾他的。他也如此相信著。
發現她不見了的時候，他以為她出事了。他幾乎要去報警，卻看到了她的出境證明。
為什麼？為什麼？
他的腦袋抽痛著仿佛要炸開。
因為蔻蔻？他以為他有時間解釋。當在電視上看到諾曼·奧斯本，他心底的怨恨蛇一般地竄出來，如影至隨。為什麼諾曼明明在法國，卻不願意「紆尊降貴」地看他一眼？在他生日的時候，送來那瓶「敬祝閣下」的酒？
哈利露出了冷峭的諷笑。
如果能給諾曼·奧斯本帶來哪怕一點不快，即使要接觸讓他生厭的人，他為什麼不願意？
他以為他可以跟希亞解釋。他以為她會耐著性子，等他幾分鐘。他已經準備好告訴她，他一直以來對她的想法，然後，所有都會不同。
但一切都只是他的自以為是。她飛快地離開了，像扔下一個沉重的包袱，迫不及待到不願再待一秒鐘，好像他們之間發生的不足以牽絆她哪怕一會兒。
哈利攥起了眼前的紙。
他知道他不該在她面前說那些話。對於這裡排列組合似的人際關係，他含著絲居高臨下的冷漠，卻有意說出嘲笑她的言辭。她比他年長，但每次都會像孩子氣地皺起一張臉。他不該逗她的。
他始終不相信她會拋下他，不辭而別。違背和父親的協定，他費盡心機地在深夜潛回美國，喪失理智地硬闖入他的辦公室。
她一定是出事了。
他放棄了自尊，去請求諾曼·奧斯本。
可是他得到了什麼？一頁辭呈。
諾曼·奧斯本失望的眼神隨著辭呈遺落而下，他盯著那張紙片，手指痙攣，無法移開眼。
那上面還可笑地要求他的簽字許可。
他就像個荒謬的笑話。他牢牢抓住那頁紙，被諾曼重新遣回法國。
哈利望著簽字欄，眼底積聚起陰鷙的火焰。他記得辭呈上她寫的每一個字。
鋼筆的筆尖憤恨地劃在那頁紙上，發生尖利的聲音。刺啦刺啦，猛地拉下一道劃痕。他倏然間把那張辭呈攢成團，奮力一扔。
紙團迎空砸在了剛推門進來的年輕人頭上。
薩沙·莫德維奇覺得自己來的時機非常不合適。他接住砸過來的紙團，抻開，是頁辭職信。落款希亞·哈特。他自然不認識。
薩沙抬起頭，看到吧台邊的身影，立刻意識到他來的時機不是不合適，而是糟透了。
哈利·奧斯本，他們學院裡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刻竟然伏在吧臺上，自顧自地喝著悶酒，滿身狼狽。
這不得不讓薩沙想起之前在這兒不歡而散的宴會。那天晚上，氣氛正熱烈時，奧斯本突然帶著奧氏微笑，滿身低氣壓地把大家請了出去。
薩沙登時想轉身離開，都怪那個自稱保鏢的黑衣男人，看也不看居然就把他放進來了。他為難地望瞭望手裡的雜誌。以免之後還要為這事和哈利·奧斯本打交道，他硬著頭皮走了進來。
薩沙始終認為他和這些富家子弟不是一路人。在他還需要為小報雜誌提供花邊新聞照片維持生計的時候，這幫人一邊不屑於他的兼職，一邊花天酒地，游走于漂亮姑娘中間。哈利·奧斯本似乎和他們不同，至少他沒有瞧不起他的工作，反而因為這事找上他。
哈利·奧斯本是個奇怪的傢伙。
憶及哈利詭異的要求，薩沙至今不解。他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永遠都搞不清這些闊少們的想法。他答應奧斯本在聚會上拍出一組借位的照片，提供給雜誌社，也確保了編輯會把奧斯本寫成個徹頭徹尾的紈絝，反正大家不都樂得這麼看不是嗎？而且，他已經按照他的要求，朝某個地址寄過去一本。至於，奧斯本為什麼要花錢去詆毀他自己，薩沙並不關心。
接近哈利的時候，除了濃重的酒氣外，薩沙嗅到了一絲鹹鹹的血腥氣。他在哈利·奧斯本旁邊放下雜誌。哈利的附近擺著幾個空蕩蕩的蘭姆酒酒瓶。吧臺上還放著半個破碎的玻璃杯。
難道……奧斯本把酒杯摔碎，傷到手了？
薩沙心驚膽戰地彎腰靠近哈利，卻聽到他一直在呢喃著什麼。
「奧斯本？奧斯本？」哈利還在嘟囔著，薩沙以為他需要幫助，進一步俯身。
這次，那個似曾相識的人名闖入耳中。
希亞。
她的名字，只是她的名字。他始終輕聲念著，仿佛是一句簡單的祈禱。
薩沙猛地直起身，滿臉驚愕。
他好像知道了個了不得的秘密？
雖然平日裡哈利·奧斯本看上去面帶笑容，但薩沙總感覺那下面隱藏這什麼讓人不舒服的東西。他直覺這是個陰險不好惹的人。
薩沙小心翼翼看了看一無所覺的哈利，果斷扭頭，逃也似的離開了。
……
紅。大片大片的紅還在擴散蔓延。
哈利隨手抽出一張白紙。那點紅掉在上面，被纖維貪婪地吸食，頃刻間散開。
視線發昏。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自虐地寫下希亞·哈特辭呈上的每句話。寫到最後，全都變成了一個字——希亞。
越來越多的紅從攥著鋼筆的手上淌出來。
手裡的鋼筆突然被人拿開。他迷蒙地抬起頭。希亞·哈特驟然出現在眼前，她捧著他的手，拔出他手指頭上的玻璃渣。
「沒人告訴你不能玩碎玻璃嗎？」她眼裡是明晃晃的嘲笑。
他驀然間站起來，撲過去，惡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鼻尖相觸，卻想不清是要殺死她，還是親吻她。
希亞·哈特在他手心化成一團冰冷的空氣。
哈利滑倒，靠在吧台下。
他又想起那個十一歲的小孩。拖著巨大的箱子，被父親流放到這兒的孩子。孱弱、渺小的哈利·奧斯本。
哈利痛恨那個時候的自己，他以為他和那時候不同。
但有什麼不同？
他依舊和幾年前一樣，沒有朋友，沒有父親，沒有希亞·哈特，什麼都沒有。
空無一物，空空如也。
哈利咬牙切齒地握住那團流逝的空氣，像掐著希亞·哈特的脖頸。他眸中載滿了陰沉沉的風暴。
現在聘請的偵探都是一幫廢物，竟然沒有發現她的一點蹤跡。
但總有一天，他會把她揪出來。
那時候要怎麼辦？
只有把你牢牢攥在手心裡，關起來了。
哈利微笑起來，卻滿目陰鬱。
第55章 超英世界
羅比查烏克斯小姐學院, 始建於十八世紀，表面上是一所生源凋零的女子學校，實際專門用於收納身懷特殊天賦的年輕姑娘, 或者說——按照她們的自稱——女巫。
這所學校周邊的幾百公里內每隔幾年便要發生一兩件詭異事件。員警也曾懷疑過這種巧合性, 但每次到訪都沒有發現過異常。
希亞瞥了眼黑色門牌上的花體英文，回想起哈裡·哈特發送給她的材料。她此次的任務正是探明這夥人的力量是否可控, 是否會造成大面積的殺傷力, 危及普通人的生命安全。
她提著行李推開柵欄大門。
一座白色尖頂別墅被茵茵綠草環繞在中央。鐵門無風自動, 緩緩敞開。正是薄暮時分, 紫色的暮光穿過彩繪玻璃映照在內, 長廊安靜而吊詭，不見一人蹤影，愈發幽深莫測。
希亞踏進走廊，兩側的牆壁掛著許多先代女巫的畫像，從中世紀到現代，不一而足。她打量著歷代的傑出女巫，驀地腳步一頓。
「瑪利亞·博林。」
她訝異地念出畫像下方的名字。
畫框內，年輕的瑪利亞雙手交疊, 挺著天鵝頸, 端莊地坐在學院的蒂凡尼玻璃窗下, 脖頸上帶著一個刻著字母B的貝殼狀掛墜。
希亞拉出藏在衣領內的吊墜, 對比了一下，果然如出一轍。
餘光中閃過一道黑影，希亞敏捷地扭頭轉身, 出手如閃電，飛快地扼住對方的脖頸。
「反應力不錯啊，博林家的姑娘。」來人竟是個已近遲暮之年的老太太。
希亞下意識地放鬆了力道。
即使被抓著脖子，這老太太也始終神色鎮定。她在希亞的手上輕輕一拂，卻驚愕地發覺她的力量居然在希亞這裡沒有起作用。
她皺眉看著希亞，「我是現任女巫理事會的成員默特爾，也是我回復了你的信件，同意你入學。」
希亞審視地端詳了她一番。
這個自稱默特爾的女人滿臉皺紋，但打扮相當時髦。鼻樑上掛著普拉達最新款的墨鏡，紅色長髮雖然蓬鬆但看得出經過細心調理，一款復古的深黑禮服，頂著黑色的尖頂帽，指甲也塗成一水黑色。她顯然非常偏愛黑色。
希亞鬆開手，無端想起了費莉西婭。
費莉西婭也同樣嗜黑，而且——和「女巫」這個由歷代的繼承的稱號不同，費莉西婭的黑貓代號是她自己的創意。
希亞曾經問過費莉西婭為什麼選這個名字。
「因為女巫總會和黑貓在一起~」
當時，費莉西婭的臉籠在倫敦的晨霧後，聲音裡帶著慣有的笑意和一點悵然。
希亞腦中劃過一個不成形的猜想。
「你比上一個繼承博林姓氏的女孩有潛力多了。」默特爾因為希亞的配合松了口氣，看著她胸前博林家族的掛墜，微帶感歎。
上一個？
「你是說瑪利亞·博林？」希亞不由追問。
默特爾斷然否認。
「那個姑娘並沒有女巫的天賦，她只是為了追尋真相來到了這兒。但我無法給出她答案。」
默特爾轉向了畫像裡的瑪利亞。
「而瑪利亞，她是除了至尊女巫外，我見過的最有潛力的女巫。我對她報以厚望。」眼前又一次湧現出瑪利亞那雙野心勃勃的眼睛，默特爾歎息著，「可惜，她被趕出了學院。」
至尊女巫？
希亞暗自記下這個名詞，現在還有更值得追問的事。
「瑪利亞做了什麼？」
「希亞·博林，」默特爾鏡片後的小眼睛猝然凝聚，盯著希亞，鄭重而嚴峻，「記住，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涉及黑女巫的巫毒邪術。」
難道瑪利亞涉足了巫毒教黑魔法？
希亞正要發問，走廊深處傳來清脆的腳步聲。
金髮披肩的高挑女人穿過晦暗的光線，走到了大廳的畫廊前。她一身OL風格的白襯衫和銀灰色闊腿褲，迥異於默特爾的復古暗黑風，倒更像是寫字樓裡的白領。
「好了，希亞，你的好奇心我會在午間集會解決。現在——讓我把你帶到你的房間。」金髮女人一拍手，中斷默特爾和希亞的對話，笑容溫婉親和。
「您就是至尊女巫嗎？」
似乎比想像中的平易近人。希亞暗暗觀察著她。
默特爾在一旁笑了起來。
金髮女人表情微黯，她輕輕搖了搖頭。
「我是這裡的校長，科迪莉亞·福克斯，主要負責……教授年輕女巫在人群中隱匿並保全自己的技巧。」
「科迪莉亞也是現任至尊女巫的女兒，她身上流著至尊女巫的血脈，你會從她那裡學到很多。」默特爾補充了一句。
希亞看出她似乎對科迪莉亞相當照顧，談起校長科迪莉亞的時候，神情難以抑制地自豪。
「感謝你默特爾，我們又找到了個需要保護的小女巫。」科迪莉亞溫柔地對默特爾頷首，悄聲走到了希亞旁邊，朝她低下頭，「來，希亞，我帶你去休息。」
希亞提著箱子，跟著她走上旋轉樓梯。
科迪莉亞敲了敲二樓盡頭的房門。
「楠，出來見見你的新室友。」
金屬門應聲打開。一個患了唐氏綜合症的矮胖姑娘出現在門後。她的眼睛卻不像長相那樣笨拙癡傻。楠一眼望見了希亞，瞳孔微微外擴，眼神渙散，像在注視著另一個渺遠的時空。
「樹木坍塌……天地陷入混沌……光焰隕落被深海吞沒……」話音已落，楠笑眯眯地望著希亞，眼睛滴溜溜打轉，「雖然我不明白含義，但是你的未來可真有意思！」
這些正是希亞在火車上打盹時沉入的夢境。楠怎麼會知道？
讀心術？
希亞心裡驀地跳出這幾個字。
果然——
「楠是個讀心者。」科迪莉亞在一邊微笑著解釋。
「這回可不是讀心！」楠不太高興地朝科迪莉亞嘟起了嘴，「這是我在她身上預知到的！」
「實際上，我不怎麼能聽到你的心聲。」楠好奇地靠近希亞，「這可不常見。我連嬰兒的想法都能聽到。」
「大概因為我腦內空空，沒有想法。」希亞微微一笑。
楠狐疑地瞅了她一會兒，而後不在意地咧開嘴，「不管怎麼說，我喜歡你！你身邊可清淨多啦！」她親熱地握住希亞的手，把她拉進房間。
……好吧。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有個喜歡她的室友也是好事。
希亞透過門縫，朝科迪莉亞揮了揮手。
……
晚餐時分，希亞在餐桌前見到了另兩個女巫學員。
坐在她旁邊的麥迪森自稱電影明星，雪膚花貌，金髮靚麗，身材高挑，只是態度相當傲慢，不好相與。不得不說，希亞在她身上看到了蔻蔻的影子。一樣的閃閃發光，一樣的有侵略性。
對面的巧克力色女孩奎妮似乎和麥迪森氣場不和。在麥迪森聲稱自己是明星的時候，猛地把叉子摔在了盤子上。她胖乎乎的臉上滿是鄙夷和不屑。
希亞暗中觀察，除了心思單純的楠，餐桌上的女孩都在暗自較量。
「喂，新來的，你的能力是什麼？」麥迪森突然將矛頭對準了希亞，手托腮，翻著白眼。
希亞眼睛望向麥迪森面前的燭臺。
噗地一聲。蠟燭陡然被點燃。
「酷！」楠立刻鼓起了掌，「我們幾個只有你掌握了縱火術！」
麥迪森冷哼了一聲。對於搶了她風頭的希亞有些不滿。
「那麼你呢？」
希亞覺得她就像個耍脾氣的小孩，不由好笑地把話頭拋給她。
麥迪森露出了自得的笑容。
「意念移物。第一個實驗物件是我的經紀人。他整天指手畫腳，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有一天，他站在吊燈下麵，我看了眼聚光燈——」麥迪森眼前又一次浮現出血肉四濺的場景，暢快地笑出來。
她得意的樣子既邪惡又性感。
蛇蠍美人啊。女巫的威脅性比她想得更糟。
希亞心底記下這一筆。
「所以我說，你就是個草菅人命的碧池！你這個肉毒桿菌怪物！」
奎妮憤怒的聲音陡然間炸開。她朝麥迪森的碟子裡吐了口唾液。
「那也比你這個黑*鬼肥豬美~」
麥迪森一揮手，奎妮附近裝著醬料的盤子突然飛起來，倒扣在奎妮腦袋上。褐色的醬料濕噠噠地黏在奎妮的頭髮上，有幾滴還濺到了她的白T恤上。
很好，正是觀察女巫能力的好時機。希亞冷眼旁觀。
奎妮猛然拿起刀子在手臂上用力一劃，傷口卻出現在了麥迪森身上。
麥迪森尖叫了一聲，「停手，你這賤貨！」
「為什麼停？我可一點感覺都沒有。」奎妮突然把餐刀抵在了脖子上，「我現在就能幹掉你！」
搞出人命就不好了。
希亞心一沉，攥住手心，正要發動能力，奎妮的刀被楠打了下來。
「走，我們去遛彎！」
楠雖然害怕，但還是強行拉著奎妮站起身。
奎妮胸口起伏不定。她盯著餐刀，冷笑，「好啊，去散步，正好我也不想吃。」
她狠狠地剜了眼麥迪森，跟著楠出去了。
希亞趕忙按住還想做什麼的麥迪森。
「你能相信她不想吃嗎？」麥迪森看著滿桌盛宴，想起奎妮的模樣，嫌惡地扭了扭腰肢。
希亞並不想理她。
麥迪森不以為意，隨手翻開這周的雜誌。她的眼神停在一頁，念出大標題。
「奧斯本繼承人情迷十六歲嫩模？」
希亞呼吸驟然間變得急促。她不自覺地挺直腰，轉頭盯住旁邊攤開的雜誌。
整頁都是哈利·奧斯本和蔻蔻的照片。郎才女貌，舉止親密，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對熱戀的情侶。
「你認識他們？」麥迪森饒有興趣地看著她。
「不認識。」希亞冷漠地移開臉。
麥迪森卻微微一笑。
「正好你也不喜歡蔻蔻。」她啪地一聲合上雜誌，「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現在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她揚著下巴，仿佛恩賜一般地宣告。
一天之內，莫名其妙多了兩個「朋友」？
這任務說不定比她想像中更容易。
希亞暗暗地驚異于女巫的警惕心之低。
不過，這些人，內鬥倒是一把好手啊。
第56章 超英世界
女巫學院的生活出乎意料地平淡。？希亞每日的調劑就是圍觀麥迪森、奎妮甚至楠之間的明爭暗鬥。一塊蛋糕、一個眼神、男人的目光, 任何小事都能成為她們撕破臉的理由。這些女巫的脾性和普通小姑娘沒區別，也談不上自製和責任感，加上她們異于常人的能力, 倒變得尤為可怕。
也許因為女巫一族人丁凋敝, 科迪莉亞對於年輕女巫們非常寬容。希亞甚至從她那兒搞到了學院圖書館的鑰匙。圖書館藏書豐厚，希亞倒是很容易從這兒找到關於女巫歷史以及至尊女巫的記錄。
歷代女巫中都會誕生能力最強的一個, 她能夠完美地施展起死回生、縱火術等七陣法。但當下一任的潛在至尊女巫逐漸成熟, 遵循能量守恆, 現任至尊的能力將日益衰弱, 身體機能也會急劇下降。
希亞發現從沒有一任至尊女巫的任期能超過四十年。而現任至尊女巫菲昂娜·福克斯按照人類的年齡, 已是個六旬老人，力量已非巔峰狀態。更何況，上任至尊突然暴斃，交接也存在諸多疑點，希亞不知道菲昂娜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但是菲昂娜必定不是會任由自己被取代的尋常人物。正值女巫首領交替季，未來很可能橫生不少風波。希亞默默把女巫團需警戒的程度提升到了B級。
此外，這裡竟有一本描述博林家族的書。博林家族最有名的女巫是英國十六世紀的安妮·博林, 她迷惑了當時的英國國王, 誕下伊莉莎白一世。由於後來殘酷的獵巫運動, 博林家的女孩逃至新大陸, 與塞姆勒女巫匯合。一度因為後代凋零而式微，直至又一個強大的博林女巫——瑪利亞·博林誕生。
但緊接著，便是一行蓋棺定論的字：瑪利亞·博林·哈特, 1991年，因違反條例，翻看巫毒轉生□□，被剝奪學籍，驅逐出院。
「巫毒轉生？」
這名字相當耳熟。
難道和吸血鬼世界裡海地巫師西西莉對銀行家兒女施展的巫術一樣？
希亞不由皺起了眉。
「希亞？」圖書館的燈啪地打開。科迪莉亞正站在門口朝內看。
「在這兒。」希亞自然地合上書，一邊把它塞回書架，平靜地應了一聲。
科迪莉亞已快步走到了希亞眼前。她看了眼書架上的字母序列B，了然一笑。
「你在找博林家的歷史嗎？」
「確切地說，是瑪利亞·博林的歷史。」希亞緊盯住科迪莉亞，不想錯過她表情的絲毫變化，「關於巫毒轉生，您知道多少？」
科迪莉亞驟然色變。她扯出勉強的笑，「怎麼突然關心起這個？」
「為什麼被寄予厚望的瑪利亞·博林會僅僅因為查閱□□被趕出學院？」希亞直截了當地發問。
「……我們不知道她是否會把這個和博林家的特殊傳承方式結合，產生更可怕的後果。」科迪莉亞猶豫地看了看步步緊逼的希亞。
「博林家的特殊傳承？」希亞仿佛陷入了重重謎團。
「你不知道？」科迪莉亞震驚地瞪大眼，「每一個有女巫天賦的博林女孩都會被植入先代博林的一縷意念，從而覺醒異能。你怎麼會不知道？」
「你的能力是怎麼覺醒的？」科迪莉亞審視地看著希亞。
……因為系統啊。
這裡的緣由當然不能告訴科迪莉亞。希亞隨口扯了個謊，「莫名其妙就有了。」
科迪莉亞眉心緊鎖。
難不成瑪利亞·博林二十年前就已經下手了？
科迪莉亞愈發憂心忡忡，她正了正神色，滿臉嚴肅，「有件事你有權知道。選擇親緣相近的幼體，轉生之術更容易成功。」
「這個親緣既可以是收養的，也可以是自帶血緣關係的孩子。」她補充了一句。
「那如果是成年體呢？」
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猜測在希亞腦中隱隱成形。
「如果被寄宿的成年體精神力衰弱，意志薄弱也可以。」 科迪莉亞低著頭，隱去了令她膽寒的後半句。
……成年體的精神力也可以通過攻心來削弱。
她是一個求子而不得的母親，而瑪利亞·博林……也是個母親。她願意相信她的母性。
精神力……？
希亞心一下松，露出了微笑。
她輾轉幾個世界，最有信心的就是精神力。
……
女巫們的脾性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有所成熟，希亞目前也看不出有哪位能勝任至尊女巫。而現任至尊菲昂娜依舊雲遊各地，不見蹤影。
幾年過去，希亞對女巫團也有了綜合判斷。即使女巫單個實力強勁，但這是個在隕落的種族。不考慮外部的打擊，女巫團內部的勾心鬥角也使得她們終究難成氣候。這裡似乎已沒了繼續潛伏的必要。
一日的午後集會上，科迪莉亞目光低垂，面色沉痛地帶來噩耗。
「幾天前，拉菲特市的一個女孩覺醒了復活術。」
「米絲蒂·黛，我們未能及時發現的年輕女巫，被當眾燒死。」
「讓我們為她哀悼。」
科迪莉亞雙手合十。
「可憐的米絲蒂。」
女巫們紛紛低頭禱告。
希亞卻暗自震驚。
復活術？如果米絲蒂真的擁有復活術，那麼她是否能復活自己？
不得不說，她對這種違反自然規則的巫術非常感興趣。
希亞唇角微翹。看來，她有必要去一趟拉菲特了。
……
安靜的週末，麥迪森盛裝打扮，不知道參加哪裡的派對去了。楠和奎妮也不在。希亞久違地踏出了學院。
新奧爾良……這個她曾經在吸血鬼世界待過的地方，如今已絲毫看不出過去的痕跡。沒有寂寞寡婦巴貝特·佩斯，更沒有心思莫測的萊斯特和熱情淳樸的小鎮居民……這到底不是她熟悉的那個新奧爾良。
希亞打量著煥然一新的街道佈局，歎息著感慨。
眼前走過幾個勾肩搭背的年輕小夥兒。他們抱著籃球，腳步如風。中間的一個不經意朝希亞瞥了一眼。
希亞猛地愣住了。
除了金卷髮，烏黑眼珠、俊秀的面容……和快銀一模一樣的臉！
也許是希亞的目光過於熱烈，那個年輕男人也停了下來。
「……這是新的搭訕方式嗎？」他饒有興趣地盯著希亞。
這話怎麼聽怎麼自戀。
「我並沒有跟你搭話。」希亞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微微一噎，「現在你說了。」
「凱爾！幹嘛呢？」他的同伴停在前方，招呼了一聲，但在看到他對面的希亞，立刻理解地吹起了口哨。
凱爾朝他們揮揮手。轉頭看著希亞，伸出手，「我是凱爾，現在我們算是認識了嗎？」
希亞無視了他的手，「希亞·哈特。另外，我認錯人了，抱歉。」
她轉身欲走，凱爾卻飛快地跳到了她面前。
「我之前沒在周邊看到過你。你是新來的？在附近的女子學院讀書？」凱爾莫名地對她非常好奇。
……這個長相的都這麼話嘮嗎。
希亞繞開擋路的金髮小夥兒，頭也不回，「不嫌命長的話，就離那個女子學校遠點。」
看在他和快銀長得像的份上，她才給出這忠告的好嗎。但願他能放在心上。
第57章 超英世界
甩開凱爾一行人, 希亞循著科迪莉亞透露的方向，廢了幾番周章，終於找到了米絲蒂·黛身亡的偏僻地點。？
拉菲特郊外居然保存著一塊兒天然沼澤。希亞站在湖沼旁望去。隱約看到盡頭棲息著無邊的黑森林, 密不透光。忽而一隻烏鴉從樹梢飛出, 抖落一片黑羽，驚破沉寂。
樹林深處仿佛有一股同源的力量在吸引著她。希亞略一思忖, 朝森林處走去。冷不防, 一隻巨鱷從湖沼內爬出, 張開血口咬向希亞的一隻腳。
希亞一個後空翻躲過, 與此同時, 手中湧出的陽炎噴向鱷魚。
「住手！不要傷害它！」
森林內跑出一個纖瘦的金髮女郎。她披著一頭疏於打理的金卷髮，披肩破舊不堪，腳蹬破損的皮革鞋，頗有現代隱士魯濱遜的風範。
詭異的是，這女孩一出現，巨鱷立刻乖順地沉入水裡。
「米絲蒂·黛？」
希亞試探地發問。金髮女人的長相和報紙的照片有幾分相似。
「你知道我？」
米絲蒂眼睛一亮。
「我在森林裡感應到你的力量……你和我一樣也是女巫嗎？」
她果然沒死。
希亞微微一笑，「很抱歉沒能早點找到你。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我就知道我會有同類。」米絲蒂興奮地跑過來，「這裡的泥土、糞便治癒了我。」
「不得不說, 你的起死回生術很神奇。」希亞上下打量她, 沒有任何被焚燒過受傷的痕跡。
「喔！起死回生, 我喜歡你的說法。」
米絲蒂似乎對同樣是女巫的希亞很有好感。許是孤獨了太久, 她一把將希亞帶到了自己的林中小屋。
米絲蒂的小竹屋異常簡陋。一張床、桌子，還有台款式老舊的收音機。米絲蒂看上去非常寶貝那台收音機。
「她如飛鳥一般，掌控著自己的生命。她的愛又將飛向何方。」收音機裡撕拉撕拉地傳來了美妙圓潤的樂聲。
「史蒂薇·尼克絲, 她是個天才，對吧？」談起喜歡的歌手，米絲蒂的眼睛都在放光。
希亞對這歌手只是略有耳聞。面對米絲蒂的安利，只好送上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米絲蒂完全沒察覺希亞的敷衍。她臉龐煥發出異樣的光彩，望向希亞的目光格外熾熱。
「聽，這是她的聖歌。」她的臉越來越貼近希亞，「是不是直指你的靈魂，並告訴你一生所知道的真相？」
「嗯嗯，是。」希亞應和著。
實際上她絲毫沒感覺到這歌的魅力，而且——
米絲蒂離她太近了！再近一點，就要親上去了好嗎！
希亞暗暗後退，米絲蒂卻緊跟著她。
這姑娘似乎因為常年一個人太孤單，現在看到一個同類就熱情得讓人吃不消。
希亞正琢磨著找什麼理由開溜，通訊器適時響起。她松了口氣。
「米絲蒂，朋友現在有事需要我，我要先走一步啦。」
「你還會回來嗎？」米絲蒂咬住嘴唇，含情脈脈地凝望著希亞。
「……會的。」希亞莫名覺得氣氛有哪裡不對。
「你承諾你會回來！」米絲蒂眼中隱隱滲出了水光，滿眼殷切。
「我承諾。」
這場景……怎麼那麼像夫婦生離死別呢？
希亞暗暗咋舌。她轉過身，突然想起什麼，扭頭，「米絲蒂，這附近有個叫做羅比查烏克斯的女巫學院，你可以到那裡去。」
米絲蒂猶豫地搖搖頭。
「我不喜歡人多。」
……這就沒辦法了。
希亞最後望了一眼依依不捨的米絲蒂，離開小屋。
通訊器的消息來自費莉西婭。
黑貓：八百里加緊求助！幫我取一個人的血液。
希亞指尖一頓。
女巫：組織任務？
黑貓：對啊，亞瑟老頭怎麼想的，奧斯本工業交給我也就算了，現在又臨時派任務。這事本應該是你負責的，調你回來不是挺好的嘛！
希亞翹起了嘴角。
像這樣能坑費莉西婭的機會真難得，她當然不會放過。
希亞手指翻飛，毫不客氣地挖苦費莉西婭。
女巫：……拒絕。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亞瑟這麼欣賞你，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黑貓：我可以把之後一年的休假機會都讓給你！
希亞沒理她。
黑貓：兩年？五年的休假機會！
希亞繼續沉默。
這時候自然要待價而沽。
黑貓：再加上我的瑪莎拉蒂……送給你……
等的就是這個！
女巫：成交！
黑貓：……你個小婊砸。
希亞幾乎可以想像費莉西婭肉疼的樣子，不由地笑出聲。
……
乘坐最近的航班風風火火趕赴紐約，希亞在約定的地點見到了費莉西婭。
這兒是個光線昏暗的酒吧，她們靠窗而坐，可以清晰地看到幾米外的一所高中。已到了放學時間，校門口人來人往，看不出什麼異常。
費莉西婭點開通訊器桌面上的視頻檔。
「前幾天我們又發現了一個疑似變異人種。」費莉西婭忍不住抱怨，「紐約這地兒，一板磚下去，能砸死一堆有特殊能力的人。現在又又又又來了一個。」
「這說明亞瑟老頭很看重你啊，所以派你駐守紐約。」希亞托著腮，漫不經心地瞅了眼通訊器。緊接著，她像是被吸引一般靠近螢幕，臉色變得嚴肅。
短短幾分鐘的視頻拍攝的是一列正在行駛的地鐵內部。平躺在座位上的棕發年輕人面龐通紅，突然睜開眼，一刹那，躍至地鐵頂部，四肢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曲，牢牢攀附著鐵皮。
那姿勢活脫脫一隻八爪蜘蛛。
他似乎也被自己驚住，慌忙跳到地面上，手卻不小心碰到了周圍女孩的衣服。他的雙手看上去有極大的黏性或吸附力，緊緊地粘著姑娘的上衣，拿不下來。情急之下，年輕人一個用力，竟把女孩的衣服扯了下來，但這時他的手仍不受控制地吸在那件外套上。
希亞看了會兒接下來引發的鬥毆事件。
地鐵內的幾個壯漢沒有一個人能迎戰這個身形瘦弱的平凡小夥兒。
她一抬頭，費莉西婭正盯著她。
「你現在覺得他怎麼樣？」
「……很有潛力，目前可以推斷出來他有精湛的飛簷走壁能力，反應力超乎常人，力大無窮，而且格鬥技巧也很棒，但看得出並沒有受過系統訓練。或許，明天，紐約就會多出來一個極惡罪犯或者超級英雄。」
希亞忽然明白了亞瑟為什麼會要求費莉西婭竊取他的DNA。
「超級英雄和極惡罪犯有區別嗎？都是一堆自大還不可控的無政府主義者。」費莉西婭雙手抱胸，冷哼了一聲。
你知道你現在的說法和亞瑟有多像嗎？
希亞看了看費莉西婭，咽下了未出口的話。她歎了口氣，「好吧，這個蜘蛛人和這所學校有什麼關係？他是這兒的學生？」
「他叫彼得·派克。」費莉西婭收起了方才的冷淡神色，把她搜集的資料推給希亞，「十七歲，就在這裡上學。」
「現在——就看你了！」費莉西婭晃了晃手裡的車鑰匙，「我在這兒拭目以待~」
彼得·派克……？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差點洩露身份的那篇報導的照片配圖就是叫這個名字的人提供的吧？
希亞默念著年輕小夥的名字，忽而一笑。
這倒真是巧了。
她站在校門口，看著標牌上的名稱，皺起眉。
——格溫·史黛西，她在牛津暑期公開課上遇到的那個美國學生是不是也在紐約的這個街區上學？
希亞眼前浮現出了金髮姑娘透著股聰穎勁兒的精緻面孔。
她曾經接過一個任務，要保護牛津大學研究蓋亞理論的詹姆斯教授，索性偽裝成學生，擔任了詹姆斯的助教。其中最勤學好問的就是來蹭課的格溫·史黛西。
格溫不會這麼巧，正好在這裡上課吧？
希亞壓下無果的猜測，轉念回想起視頻裡的高中生。
彼得·派克，從錄影來看，似乎不善與人打交道，性格靦腆，有禮貌，是個好孩子。
或許，她該從這兒下手。
……
甘氨酸、丙氨酸，小部分絲氨酸，也許還有其他氨基酸單體蛋白質。
彼得·派克飛快地演算著蛛絲成分的分子鏈構成。
距離被康納斯博士的變異蜘蛛撕咬已經過去了三四天，他也逐漸適應了突變的身體機能。超人的彈跳力、搏擊能力，被強化過的五感……他覺得自己的某方面和蜘蛛越來越接近。但不同的是，他還要自己製造蛛絲。
那麼之前的合成步驟是哪裡出問題了？
彼得手下清掃著操場，一邊在腦中暗自推演。
耳邊傳來呼嘯的風聲。
籃球迅速地旋轉著砸向他旁邊正在塗刷跑道的米西·卡倫貝克。彼得頭也不抬，一手抓住籃球，手腕一翻把籃球扔回球場。
「啊……謝謝你，派克。」
穿著運動服的褐發姑娘這才反應過來，抬起頭推了推眼鏡。
彼得·派克有些靦腆地笑了笑。
「舉手之勞。」他正想瀟灑地打個響指，一種木頭折斷的細微聲響驟然傳入耳中。
不遠處，一個馬尾女孩站在三米高的木頭架子上，舉著刷子，朝看牆上塗著白漆。而斷裂聲正好來自她腳下的支架。不超過兩秒鐘，架子就會斷裂，從這個高度摔下去……
彼得來不及細想，整個人已如子彈般迅疾地彈了出去。他幾下爬上牆，抱住驚慌的女孩。
「你沒事吧……？」話一出口，彼得·派克微微一愣，「你是？」
「我好像沒在學校裡見過你。」他撓了撓頭，莫名覺得懷裡的女生有點熟悉。
手腕間猝然一陣刺痛感。彼得慌忙撒手。他低頭一看，手腕處的小傷口湧出一滴血，但很快便癒合了。
女生朝他眨了眨眼，從牆上一躍而下，像瞬移般倏然返還地面。彼得驚異地發現，除了他自己，周圍的人仍在自然地交談，竟無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再會了，彼得·派克。」她站在地上，朝他佻狡一笑，轉瞬間消失。
彼得心中驀然產生了不詳的預感。
她一定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麼。至少，她離開時的眼神是這麼告訴他的。
……
彼得奔進了檔案室，學校的在籍生資料中沒有那個古怪女孩的身影。
她究竟是誰？為什麼她的模樣看起來無端眼熟？
彼得腦海裡盤旋著無數個疑問。但蛛絲的製作進度遠超他的想像，雀躍之際，他暫時把這些無解問題拋之腦後。
蛛絲就像他手臂的延展，有了它，他打擊罪犯也會事半功倍。今天找誰練手？
彼得蹲在大樓天臺，視線停在附近的停車場內。那裡，一個偷車賊鬼鬼祟祟地撬開防盜。
蛛絲在空中一蕩，天臺上已不見他的蹤影。
「給你個忠告，老兄。你真不該打扮得像偷車賊一樣。」
傑斯剛偷偷摸摸地鑽入車內，後座上猝然間響起了陌生的聲音。他驚慌失措地回頭，一個穿著藍紅緊身衣，帶著頭罩的怪人大搖大擺地坐在那兒。
「你、你、你是員警？」他聲音顫抖著。
「你覺得我是員警？你覺得員警會穿這種制服？嘿，老兄，你可真有學者頭腦。等等，你聽不出來我在反諷你嗎？好吧，你現在應該知道了。停，不要打開車門，你應該從窗戶裡鑽出去……」
彼得·派克翹著腿，嘚瑟地教訓著沒頭沒腦的小偷。
「我想——你們兩個都應該從裡面滾出來。」
一道女聲驟然插入。
彼得也愣住了。他探頭朝外看去。
幾天前遇到的詭異女孩站在車外，面無表情。但不知為什麼，彼得·派克就是知道她現在非常惱火。
彼得絲毫沒有終於找到她的慶倖，反而一肚子話被噎回去，心裡發毛。他咽了咽口水，「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第58章 超英世界
「……因為你們坐的車是我的。」
希亞用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盯著彼得。
她可沒想過自己會被偷車賊盯上。而且, 是不是叫彼得的人都這麼呆萌？不過，她明明記得資料裡的彼得·派克還算是個腦袋靈光的科學宅啊。
希亞無端想到了傻哥哥快銀。
偷車賊似乎覺得交談中的兩人會放鬆警惕。他匆忙瞄了眼斜後座上的蜘蛛人和車外的纖瘦姑娘，選了他認為弱小的一方, 推開車門奪路而逃。
很好, 絕佳的嘗試。
希亞笑著掰了掰指關節。
偷車賊傑斯一咬牙，掏出匕首, 猛地撲向希亞。
「小心！」
蜘蛛人聲音緊繃。
與此同時, 希亞當空一躍, 一腳重重踹地在傑斯的腹部。隔著肚皮, 傑斯感覺到內臟都在劇烈地抖動。他捂住肚子, 痛苦地向前跪倒，垂頭露出了後脖頸。
「正中紅心！這一踹我可以給十分！敵方受到了暴擊，行動力受阻，血條減半！」
蜘蛛人神采飛揚地躍下車，希亞橫了他一眼示意他別插手。他攤了攤手，在一旁絮絮叨叨，像在解說電遊格鬥。
……真想找個開關按掉這個喋喋不休的背景音。
希亞在內心歎了口氣，落地旋身, 墊步跳起, 肘尖向下打在傑斯後腦勺。傑斯眼前一黑, 身體不受控制地橫斜著向右邊倒去。
「完美！對方血條清空, 戰鬥勝利！」
一道蛛絲從蜘蛛人腕間射向失去意識的小偷。須臾間，傑斯的匕首已到了他手中。
「哦，小刀, 我最害怕小刀了~」
他模仿著傑斯的姿勢，跪在地上，耍寶地抱頭，做出顫抖害怕的樣子。
「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煩……？」希亞木著臉，無語地看著他讓人出戲的表演。
蜘蛛人明顯一噎。他登時一跳，拉著蛛絲在希亞面前晃來晃去，「不不不，人們往往會對見義勇為的人表示感謝，而不是說他很煩。通常情況下，我不要求別人的感激。實際上，現在我也沒有。女士，下次你遇到危險，我依然會……」
「你穿上緊身衣就精神分裂了嗎，彼得·派克。」
希亞橫空一劃，截斷了他仿佛無休無止的念叨。
彼得、彼得·派克？
面具後的臉呆住了。
世界清靜了。
希亞滿意地鑽進車，扭動鑰匙。烈紅色的瑪莎拉蒂在彼得面前打了個轉。希亞打開車窗，笑吟吟地，「我看到有路人報了警，你最好趕在員警來前離開。」
「為什麼？我可是紐約市民樂於助人的好鄰居！」彼得·派克滿臉怔然。
「你真不明白？」希亞搖搖頭。
「你認為在員警看來，穿著……」她上下瞥了眼他的制服，琢磨著措辭，盡力不讓自己顯得太刻薄，「……COSPLAY情趣緊身衣的蒙面人和罪犯有多大差別？」
他還確實沒想過……他在別人眼裡會是這個樣子。
彼得·派克愣在了原地。
但是——等等，什麼叫做「COSPLAY情趣緊身衣」！她對他的衣服有什麼誤解嗎！
彼得正想爭辯，然而，一眨眼，瑪莎拉蒂已在他眼前揚長而去。
在車窗完全合上前，裡面的姑娘還特地拋了個夾雜著惋惜和同情的眼神，讓人無比火大。
惋惜……？同情？！
彼得心裡因為並肩作戰而冒出來的那點戰友情，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
不出所料，蜘蛛俠很快成為了紐約人的焦點。網上逐漸開始流傳各類他幫助市民、打擊罪犯的短視頻。現在，在一部分年輕人中，蜘蛛俠幾乎變成了和閃電俠並列的超英。甚至可以說，他更有人氣。
費莉西婭有的忙了。
已遠遠躲開紐約，返回新奧爾良的希亞毫無同理心地在一旁幸災樂禍。女巫學院這邊的任務已到了收尾階段，她有一搭沒一搭地分出點注意，關注著紐約方面的動向。
果不其然，幾周後，紐約威廉斯堡大橋出現了巨型紅色蜥蜴。而蜘蛛俠在紐約市民的目睹下，擊敗了企圖「淨化」世界的蜥蜴怪。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這個蜥蜴怪竟然是奧斯本工業的柯特·康納斯博士。
這消息一出，奧斯本工業的股票價格應聲跌落。
……但這和她也沒什麼關係。更何況，那個人也不見得會關心這些。
希亞默默關掉了高盛分析師的事件點評報告。
女巫學院在希亞到來的三年後終於又迎來了新學員。
金髮姑娘佐伊來自南部的中產家庭，眼神清亮，性格溫柔又不失主見——最重要的是，從三觀意義上講，她是這裡罕見的正常人。
希亞和她一見如故。
而奎妮和麥迪森的爭鬥仍在持續。楠雖然聲稱保持中立，但很多時候都站在奎妮這邊。和對待希亞一樣，被孤立的麥迪森拉上了新來的佐伊。
「你是因為什麼來這兒的？」麥迪森施施然地朝佐伊搭話。
佐伊神色微黯，咬著嘴唇，似乎有難言之隱。
「因為她男朋友。」擁有讀心術的楠心直口快地回答。
「閉嘴，傻姑娘！別在這兒炫耀你的能力！」
奎妮想要阻止，麥迪森眸光一閃，神采奕奕地探向佐伊，「你把他殺了？」
「那是一次意外！」
佐伊著急地解釋，白皙的臉龐有些發紅。她擔憂地看了眼希亞。
希亞報以一笑，握了握她的手。
「這當然是意外。我保證你很快會遇到新的戀情，不過你的黑寡婦技能……」
楠眨巴著天真無邪的眼睛，說出了自己看到的未來。
「夠了，楠。」
一旁的佐伊垂著臉，呼吸急促起來，希亞厲聲喝止了楠。
「這事兒不要再提了。」
楠心腸不壞，但是有時候太過單純，藏不住話，有時候意識不到自己正在洩露別人的隱私。
麥迪森無趣地聳了聳肩。
希亞正在跟佐伊在推特上互加好友，忽然收到一條私信。
凱爾：我們今天有派對，你來不來？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一年前偶遇後，凱爾就時不時在網上找她聊天。希亞並不喜歡自來熟的人，但是每次想起他那張肖似快銀的臉，都會心軟，強迫自己回他幾句。一來二去，莫名其妙地變成了現在這樣「半生不熟」的關係。
她正打算回個「不去」，佐伊瞥見了金髮小哥的頭像，眼神一亮，「希亞，這是誰呀？」
希亞眼眸一轉，瞥到佐伊透紅的臉，心下微動，調轉指尖，飛快地刪掉「不」，發了出去。
「附近路易士那大學的學生，你有興趣？」
佐伊羞澀又矜持地微微垂頭，但依舊坦率地說出了想法，「有一點吧。但是…… 」她想到自己的能力，神色不由鬱結。
「今朝有酒今朝醉了，姑娘。時不我待，他今天晚上就有個派對，我帶你過去！」希亞豪邁地攬住佐伊的肩膀。
「你是說KLG兄弟會要舉辦的那個？」有派對，自然缺不了麥迪森。她挑剔地打量了一番佐伊的裝扮，一臉嫌棄，「新來的，除了蓋璞，你還有其他牌子的衣服嗎？」
佐伊乖順地搖了搖頭，「好像沒了。」
「看樣子只能借我的給你了。」麥迪森托著腮，瞅了希亞一眼，翻了個白眼。
希亞慣常地無視了麥迪森，坐在那兒目不斜視，無動於衷。
漠視比吵架更能讓麥迪森火冒三丈。麥迪森高傲地昂著頭，拉著佐伊進了她們的房間。
希亞大概能想像出來佐伊一會兒出來是什麼形象了。
包臀的黑色禮服短裙，15釐米以上的黑皮及膝長靴……妥妥的麥迪森風格，性感又妖冶。但也許佐伊更適合清純森女風。
不過也不關她的事。
希亞百無聊賴地戳著盤子的東西。
她已經搞清了最後一個成員佐伊的女巫天賦，也是時候結束任務了。
……
酒吧裡擠滿了年輕人，一片燈紅酒綠。麥迪森很快便融入了人群，眨眼便消失不見了。
希亞領著佐伊到了個相對僻靜的角落。那裡擺著塊長條形的玻璃魚缸。她靠上前，湊近了盯著裡面的彩色熱帶魚，玻璃面卻反射出了後面的一處景象。
她回過頭，幾個人坐在二樓俯瞰，晦暗的光線裡，面目模糊。他們那裡相當安靜，安靜到和這兒熱鬧的氛圍極為不合。
希亞瞥了瞥周圍，很少有人注意到他們。
凱爾突然擠到了她面前。
「嘿，希亞，沒想到你竟然來了！」凱爾揚唇露出了酒窩，笑容陽光，活脫脫一個帥氣大男孩。他眼睛偷偷瞄向一邊的佐伊，「希亞，這是你的朋友？」
佐伊也正瞧著凱爾。
「凱爾，佐伊。」 希亞暗覺好笑，分別朝兩人指了指對方。
希亞拉著佐伊坐在了沙發上。
凱爾靠在玻璃旁，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聊著近況，「你最近怎麼樣？」
「還行。」希亞簡潔地吐出了幾個字。
凱爾注意到她現在的心不在焉，有些困惑。雖然以前希亞也不怎麼熱情，但他能從她身上體味到親切感。今天，她好像在被什麼事困擾。
凱爾情不自禁地看了看旁邊的佐伊。但佐伊同樣迷茫。
希亞忽然瞪大了眼，站了起來。
凱爾看出來，有那麼一會兒，她幾乎忘記眼前的他，直愣愣地抬頭盯著前方。她此刻的樣子，就像一隻……炸毛的貓，仿若在斟酌是攻擊還是防衛。
他從沒見過她如此大驚失色的模樣。
「你怎麼了，希亞？出什麼事了？」凱爾皺著眉，關切地湊近希亞。
希亞仿佛這才想起她還在和凱爾交談，又坐了回去，鎮定自如。
「沒事。」她若無其事地笑了笑，身體卻緊繃著，眼神仍盯著那兒。
凱爾好奇地扭過頭，看到了一個穿著立領大衣的金髮青年，站在二樓樓梯處。樓梯的陰影擋住了他的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他似乎正朝這邊看？凱爾不確定地想著。
那人的眼神掃過凱爾，微微一頓，抬了下手，接著拾階而下。
他很快就走出了陰影。
凱爾這下完全看清楚了。
細軟的額發被考究地梳向一邊，大衣微張，露出了套在裡面的煙灰色圓領毛衫。渾身上下散發著與廉價酒吧格格不入的矜貴。他一揚唇，露出淺淡的笑意，看起來溫和有禮，風度翩翩。在這嘈雜混亂的地方就像沙漠裡出來的一片綠洲，簡直從頭到腳都閃閃發亮。
凱爾卻本能感受到了一股氣息上的不暢。
這種不爽，在看到這個男人越過自己，徑直走向希亞、並且開口問候希亞時，達到了頂點。
「好久不見，你的審美還是一如既往地……難以言喻，哈特小姐。」那人瞥了眼凱爾，微笑著盯住希亞，煙霧般低語，透著曖昧不明的情緒。
這是在諷刺作為希亞的朋友的自己嗎？
凱爾的怒火一下就被挑了起來。下一刻他卻被希亞開口的模樣嚇得震在了原地。
「你也不遑多讓，奧斯本先生。就沖你過去的作為……，」希亞從喉間發出一聲哼笑，「我很同情你。你的審美品味，已經再沒有進步的可能了。」
凱爾錯愕地看著希亞。
這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開朗友善的希亞嗎？
「希亞—」
凱爾的疑問被一陣輕笑打斷了。
「就是這種感覺……我找你找了很久，哈特小姐。你一點兒也沒有變，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多謝誇獎。我也有同感呢。」
凱爾的目光來回地在兩人身上穿梭。
為什麼他感覺不到一絲絲兩個人久別重逢的喜悅呢？
他們對視著，宛如陷入了廝殺前的對峙，好像下一秒就會撲向去咬死對方。
凱爾突然覺得他們兩個才是同處在一個空間裡，其他人都是擺設。他望瞭望同樣尷尬的佐伊，對方和他一樣茫然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
「那麼，我們理所當然地要敘敘舊了，哈特小姐。那這兩位，嗯，是你的朋友嗎？抱歉了兩位，我和哈特小姐多年未見……」
青年微笑著地看向凱爾和佐伊。
凱爾緊盯著他的眼睛。
那裡只有一層浮光掠影的笑意，虛假而不可靠。
他之所以按捺性子問他們，純粹是因為他一貫所受的上流社會的教養使然吧？
凱爾眼角餘光看到，希亞正慢悠悠地站起來。
她甜笑著，模仿他的說話方式，「我想沒這個必要。」
第59章 超英世界
的確沒有讓他們回避的必要。
希亞猛地扯住哈利·奧斯本, 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氣勢，拉著他穿過人群。
「沒事吧？」凱爾咽了咽口水，滿臉怔然。
他怎麼覺得這兩個人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希亞會有分寸的。」
佐伊回想起希亞的能力, 反倒比較擔憂奧斯本的人身安全。
不明來源的保護欲又一次湧了出來。凱爾站起身, 「我要出去看看，萬一那個人對希亞做什麼怎麼辦？」
佐伊無奈地攔住了他。她忽然想起什麼, 望瞭望四周, 「你看到和我一起來的另一個女孩麥迪森了嗎？」
「你是說那個電影明星？她剛剛不是在哪兒嗎？」
凱爾一回頭, 指向的地方已沒了麥迪森的身影。他環顧了一圈, 也沒發現她。
他和佐伊對視一眼, 女孩臉上寫滿了焦急。他壓下不安，安慰了她幾句，拉住佐伊鑽進舞池，一塊兒尋找麥迪森。
……
停在外面一處陰暗角落，希亞轉過身，雙手抱臂靠著牆，一臉無所謂。
「奧斯本少爺怎麼會到這種地方來？」
哈利·奧斯本沉默著盯了希亞一會兒，那極富穿透力的視線莫名讓希亞有些不安。她遏制住不自在垂眼的衝動, 平靜和他對視, 好像他是個毫不相關的陌生人。
有那麼一刹那, 哈利忍不住想狠狠地冷嘲一句, 撕開那層無動於衷的表皮，深刻又銳利地刺痛她，直到扯出和他一樣連絲拉墜的血肉。想像著她驚慌又痛苦的表情, 他的心臟仿佛開始痙攣，劇烈的痛楚之外，一股酣暢淋漓的快意貫穿血液，蠱惑人心般的欲罷不能。
他盯著希亞，最終截住了自己。
「我在找你。」哈利語氣平直地陳述。他闔了闔眼，掩去眼底觸目驚心的陰翳，複又抬眸，「哈特小姐，我希望聘請你作為未來五年的生活助理，你願意接受嗎？」
煙霧一般的嗓音被壓低，聽上去分外輕柔有禮，但是只有哈利自己知道，不管答案是什麼，他已經準備好無所不用其極。
如果答覆不是他要想的，那就不擇手段地把它變成他滿意的。
然而不到那一步，他總還是希望她是自願的。
希亞低著眼，倍覺荒謬地笑了出來。抬頭看著等待的哈利·奧斯本，籲了口氣。
「鑒於我們過去相處得並不愉快，這顯然不是個好主意，奧斯本先生。」
她公事公辦的口吻聽不出任何波瀾。一秒鐘的猶豫也沒有。
哈利·奧斯本的手指神經質地抽動了幾下，他一把地攥住這些不受控制的小東西——最近，他的手似乎顫抖地越來越頻繁——保持鎮定。
然而，一聲碎裂的啪嗒聲伴隨著她的決絕從遠方傳來。那是他最後一點的期望，仿佛一隻氫氣球，飄飄忽忽地升至頂空，在最虛妄豐盈的一刻粉身碎骨。
哈利內心的一角在同時坍塌決堤。無法抑制的抽搐，刺痛和幻聽的轟鳴，還有憤恨和惶然蚊蠅般一股腦地鑽進他腦子。他用剩餘的理智，竭力壓制住那股突如其來的強烈的毀壞欲，露出陰沉的微笑。
「哈特小姐最好考慮之後，再給我答覆。」
一陣猝然而至的恐慌驀地擊中了希亞。她垂下眼。面前的哈利·奧斯本散發著不可忽視的陌生感。他看上去是她認識的哈利，又似乎不是。
難辦了。
希亞低頭望著地面上那塊骯髒的斑漬。大腦不停地轉動。
哈利·奧斯本是那種一被拒絕就放棄的人嗎？她很清楚他不是。這才是最讓人頭痛的。她真的不懂他為什麼非得要在這兒，和她為了三年前的破事糾纏。
「當然，如果你執意要求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希亞大咧咧地笑著，掩飾蠢蠢欲動的忐忑，「我不要你的錢——」
「來誘惑我吧，奧斯本少爺。」她背著手，昂起頭，笑容燦爛又異常無賴。
哈利·奧斯本罕見地愣住了。片刻後，他收起了隱含脅迫的陰鬱目光，斂眸，輕慢又不無惱怒地一笑。
對對對！就是這樣！不堪其辱然後拂袖而去！
希亞壓住翹起的嘴角，等待著面前的人怒氣衝衝地離去。
陰冷清爽的雪松味驟然間靠近彌散，一隻手按住她的後腦。希亞條件反射地想把對方摔出去，下一秒，倏地反應過來。
她驚異地抬起眼。
那張泛著病態美感的蒼白面孔近在咫尺。緊接著，他輕輕吻住一臉懵的希亞。
他的雙手把她箍地生疼，她幾乎以為他是恨她恨得想要弄死他。但神色又專注到溫柔。
他閉著眼，眼瞼下青黑的陰影，細軟的金髮，脖頸上圍著絳紫色的紗巾，看上去脆弱到不能觸碰，又隱含著某種蓄勢待發的力量。
她突然想伸手碰一碰他的眼睛，一抬手，猛地怔然。
希亞的耳邊響起了縹緲而悠遠的聲音。那仿佛來自哈利·奧斯本，它恍如最終的審判。
你完蛋了，希亞·斯托姆。
它說著，像鑽入人心的蛇一般，帶著窺破心思的隱秘感，自得又輕柔。
她無措又慌亂地僵在原地，霎時間，她覺得自己又變成了現實中那個被托尼保護著的小姑娘，惶惶然不知所終。她盤縮著心底的委屈倏地蓬發。
他總是這樣！憑什麼這樣！他又不喜歡她！
希亞猛地推開了哈利·奧斯本。
一瞬間，她想瘋狂地揪住他的衣領，然後痛快地把他揍一頓。
「耍我很好玩嗎？看著我心情因為你波動很爽是嗎？你的蔻蔻呢，你有沒有想過她會怎麼想？」
然而，她只是靠在牆上，別開了臉。
……
不能否認，在聽到希亞要求的刹那，哈利心裡湧出了不可抑止的想要掐死她的念頭。
他是想吻她，但不是以這種方式。
哈利·奧斯本闔著眼，竭力不去想她尺寸之間的脖頸。纖弱的，透出青色血管的脖頸。只要他稍稍用力，她就會永遠地閉上眼，再也不會讓他痛苦揪心，永遠乖順老實地待在他視線所及的地方。
哈利不自覺地愈發抱緊了懷裡的姑娘。
鮮活的、跳動的、讓人苦惱的希亞·哈特和垂死的、冷冰冰但乖巧的希亞·哈特……
他腦中不斷旋轉她的樣子。
下一瞬，希亞掙脫了他的桎梏。
她失望地望著他，沮喪又充滿質問。
「你還不明白嗎？蔻蔻什麼也不是！」
哈利的聲音含著徹頭徹尾的憤然。但很快，希亞把臉埋進了手掌，她的姿勢少見地透著股無法掩飾的疲憊和虛弱。哈利倏然間意識到什麼。他看著希亞，眼底的陰霾逐漸消退，流露出了純粹的笑意。
哈利低頭靠近她。
「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你。如果想到未來，我希望你會在那兒。」他輕聲說著，頭一次沒有帶上絲毫的譏諷。
希亞不可置信地怔住了。半餉，她緩緩抬起頭，「所以，你想要我把照片賣給你，掛在牆頭嗎！」
「希亞·哈特！」哈利咬牙切齒。
「我就在這兒啊，你那麼大聲幹嘛……」希亞露出一副被嚇到的模樣，滿臉無辜。
「所以，現在你的答案呢，希亞·哈特？」
哈利無奈地用那雙藍眼睛看著裝傻的姑娘。
希亞盯著手指頭，好像上面突然長出了她很感興趣的東西。她相當矜持地一笑，但默不作聲。
兜裡的手機響起了震動的嗡鳴。
希亞望瞭望哈利，出於禮儀，哈利收回了將出口的話。
希亞按下接聽，那邊傳來了佐伊焦急的聲音：「希亞，麥迪森出事了！她……她……總之，你一定要攔下酒吧門口的那個巴士！」
希亞看了眼哈利，什麼也沒說，刹那間一個閃身，頭也不回地奔向了街道另一頭的酒吧。
論體力，希亞非常有信心。即使並非有意，哈利·奧斯本一時也追不上她。
此刻，她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像是磕了藥似的，馬上要突出胸口。不知道是因為一路奔跑，還是因為剛剛發生的事。
她內心一片混亂，驚愕、惶急、雀躍的欣喜還有絲擔心自己誤會了的後怕。
但現在……有更需要處理的事。
她停在酒吧幾十米外。
不遠處，一輛裝滿了兄弟會成員的巴士正朝這邊急速開過來。她隱約看到了凱爾。下一瞬，車裡的凱爾被一拳打到在地，一群人撲了上去。
希亞皺起了眉。
她指尖一頓，一道光板須臾間成形，橫空出現在巴士前。司機在撞上的一刹那急踩刹車，但巨大的衝擊下，司機頭撞在擋板上昏了過去。
希亞探出了一絲生命能量，潛入車內。裡面無人死亡，但都陷入了昏厥。凱爾被壓在人堆下麵，氣息微弱但綿長平穩。
「我要他們都去死！」
麥迪森氣喘吁吁地從酒吧內跑了出來。她渾身上下只剩下了纖薄的內衣，滿眼不堪入目的痕跡。
希亞登時明白了。
「都去下地獄吧！」麥迪森手臂揚起。
希亞心一沉。一道火焰猛然奔向麥迪森的指尖，麥迪森吃痛地收回手，思維紊亂，暫時無法發動下一波能力。
「為什麼為什麼阻止我！希亞·博林，你這個碧池，從來都看我不順眼，你也去死！」
任何阻止麥迪森的人都成了她的敵人。希亞無比確定，如果還能使用巫術，麥迪森絕對會對她發動。
「凱爾還在裡面！他沒有傷害你，而且佐伊喜歡他！其他人隨便你！」
希亞大吼著按住她的手。
佐伊這時才趕到。看了看差點扭打在一起的麥迪森和希亞，又望瞭望無故停下來的巴士，驚恐地睜大了眼。
希亞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
「凱爾沒事，快上去把他扶下來。」
佐伊如釋重負，登登登跑上車。沒一會兒，肩上搭著昏迷的凱爾，急促地喘著氣，「謝謝你，希亞。」
希亞卻顧不上回答她。
麥迪森已經瘋了。她雙眼赤紅，拼命地拍打著眼前的人，「我要他們都去死！你也去死！」
希亞還想安慰她，但——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嗎！你居心不良，你是那個該死的光焰……」
麥迪森忽然清醒了一般，大笑。
曾經有個報社的副主編為了討好她，給她看了那版還沒批量印刷的報紙，但轉眼所有的報導都被壓了下來。她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多年後，遇到這個希亞·博林，也沒想起來，直到剛剛，看到和報紙配圖上相似的場景。
光板、火焰——希亞·博林。她是某個神秘組織派來的奸細！
麥迪森得意地盯住面無表情的希亞。
「我有了你的把柄，現在，我要看著你親手把他們都殺光，包括那個凱爾！」
一串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想起來。黑暗裡脫出了金髮青年瘦削的身形。
哈利·奧斯本？！
麥迪森的眼睛刷地亮起。她朝著那人走去，幾乎□□。
希亞閃到她身後，她放出了哈利·哈特違規交給她的失憶麻醉針——這東西能讓人遺忘半分鐘的事，但她從來沒對女巫用過，不知道女巫的體質是否會對藥效有影響。好在一針下去，麥迪森立刻軟綿綿地倒進她懷裡。
「佐伊，帶她走。」
佐伊瞅了瞅肩上的凱爾，視線在希亞和奧斯本之間轉了轉，咬咬唇，一手拉起失去意識的麥迪森。
希亞望了眼她的背影，默默記下這一筆人情。
頂著哈利·奧斯本讓人深感壓力的眼神，希亞鎮定地回過頭。
不知道他剛剛聽到什麼沒有……
某種意義上，麥迪森想的沒錯。哈特舅舅派她去法國的另一層用意，的確是希望能夠以哈利為橋樑接近諾曼·奧斯本。誰知道，諾曼對自己的獨子並不上心。她能去奧斯本大廈彙報的機會也屈指可數，幾乎沒獲得有用的資訊。
但是——哈利奧斯本會怎麼想？
希亞有些緊張地看著哈利。
「我剛剛說的，你考慮的怎麼樣？」
好像眼前並不存在一輛發生事故的大巴，也沒有出現過赤身裸體的姑娘。哈利語調輕鬆，只單單望著希亞，看上去毫無異常。
然而這種對於路人近乎冷酷的漠視或許才是最異常的。
儘管如此，希亞還是松了口氣。
「按照你的說法，我會——繼續考慮考慮。」
第60章 超英世界
「路易斯安那州迷案……KLG兄弟會經歷了一場離奇的車禍, 無目擊者……八名成員在送入楚斯特醫院不久後，紛紛死亡。？目前僅有一名倖存者……」
麥迪森啪地按掉了電視。
「我還在看那呢！」
奎妮不滿地站了起來，猛地拍了下桌子。
「看什麼都裝不滿你的豬腦子。大上午, 你就要和我吵架嗎, 碧池~」
麥迪森聳聳肩，輕盈地轉過身, 甩給奎妮一個囂張的背影。
奎妮巧克力色的臉漲成了豬肝紅。她憤怒地抓起刀叉, 「你這賤人！」
「好了, 姑娘們, 安靜。」科迪莉亞從里間走了出來, 拍拍手，制止了一觸即發的戰爭，「我有件事要宣佈。」
「你們的好姐妹希亞·博林要離開學院一陣子。」她讓讓身，希亞從她身後走了出來。
「好姐妹？」麥迪森輕哼一聲，妖嬈地偏頭，丟過去個白眼。
楠和奎妮一時有些震驚地盯著拖著拉杆箱的希亞。
「你不應該出去！不應該啊，外面不安全……」楠拉住了希亞，低聲念叨。
「放心吧, 楠, 我不會暴露身份。」希亞摸了摸楠的腦袋, 笑容毫無陰霾。
楠卻低著頭, 默默走開了。
佐伊站在一旁，眼中滿是感激，「希亞……你真的不等凱爾醒來再走嗎？」
「凱爾會沒事的。」希亞鬆開了行李箱, 一把抱住了佐伊，「可不要太想我喲。」
感覺到手心裡被塞進紙條，佐伊訝異地微微張嘴，一抬眼，希亞眨了眨右眼，示意她不要聲張。
「再見了，親愛的。」希亞揮手，唯獨拋給佐伊一個飛吻。
佐伊原本惆悵的心情登時被沖淡了不少，她用力擺擺手，把希亞送到校門口，依依不捨地看著她離開。
……
希亞拐入了街道盡頭的陰暗小巷。她環顧了一番四周，沒有人注意到這兒。
今天的新奧爾良看起來依舊平靜得波瀾不驚。儘管前幾天，剛有幾名大學生喪命于此。不過是一粒小石投入湖面，沒來得及掀起漣漪便沉了下去。
她把米絲蒂的地址給了佐伊，這兩個人性格投契，說不定會成為朋友。米絲蒂那個復活技能……她是真的很在意。但願不會有需要的那天。
收起慣常的笑容，按下牆上的一塊兒凸起，矮腰鑽入洞開的小室。
和分部的後備軍打了聲招呼，希亞按下哈裡·哈特的聯絡碼。
那邊很快接通了。
「我已經摸清了女巫這邊的底細。新一代的小女巫不足為懼，但是……她們的首領菲昂娜是個大隱患，野心勃勃，只信奉強權和力量，她手上沾了不少無辜人的血。」
「她們中是不是有個不畏懼火，能跨越死亡的人？」哈裡·哈特似乎對米絲蒂相當感興趣。
「……是的，米絲蒂·黛，但目前還不清楚原理。我剛剛已經把結果視頻發送給您了，您可以詳細觀看。」
希亞彈指轟走了一隻立于牆頭的黑烏鴉。
哈特舅舅的重點非常精准。一般女巫都是「易燃品」，米絲蒂卻能克服這一弱點，浴火重生，的確是個厲害人物。但她身上自由閒散的隱士氣質註定了她不可能成為下一代女巫的領導核心。
「我收到了，希亞，做得不錯。」哈裡·哈特淡淡稱讚了她一句。
「費莉西婭聲稱她的業務覆蓋範圍太大，亞瑟把她監視蜘蛛俠的任務另外分配給了你。你去紐約和她交接一下。」
希亞微微一頓，「……實際上，費莉西婭把她今年的休假機會讓給了我。」
她本來想借著休假的機會，回英國繼續查一查博林家族的事，順便放飛自我。
「希亞，你有其他安排？」哈裡·哈特有些驚訝。
這種委婉的回絕在希亞·哈特這裡並不常見。他對這個年輕的外甥女相當瞭解。過去的七八年裡，她為了沖上那個位置，時時刻刻神經緊繃，次次爭先超額完成任務，哪裡會拒絕指派了。亞瑟對她的邊緣化到底讓她寒心了。
「也不是什麼大事。您如果找不到替代成員，我也可以暫時接下。」
像她這麼善解人意又貼心的姑娘真是不多了。
希亞自得地給自己點了一百個贊。
但是，紐約……奧斯本工業總部的所在地。哈利·奧斯本既然回了美國，她去了紐約，保不准就會撞見。說真的，她不太想理他。
想起幾天前哈利的樣子，她又好氣又好笑。
他向她解釋那件事原委的一瞬間，她非常想揪著他的領子大喊一聲：「你神經病啊！」
為了讓父親失望痛心，所以愈發放浪形骸什麼的……他是叛逆青少年嗎！不對，他那時候好像真的是……
但果然還是——深井冰一般的邏輯！她雖然曾經負責保護他的人身安全，思想教育可不歸她管。到底是什麼時候，長歪成這樣了……
希亞忍不住想掩面歎息了。
不過，這種黑歷史，她可以嘲笑他至少三年！
希亞一聲咳嗽，掩住了即將脫口的笑聲。她正了正神色，「既然要去紐約，還有件事要告訴您。我這邊收到了哈利·奧斯本的職務邀請。」
「奧斯本工業，費莉西婭一個人可以應付。不需要額外的人手。」哈裡·哈特蹙著眉。
話裡的意思擺明瞭是讓希亞拒絕。
「……我還沒有決定。」希亞挺直了脊背，臉上罕見地一絲笑容也沒有，眸光堅毅，「但是，不管我是否接受，這次都是以我個人的名義，和金士曼沒有任何關係。」
「我不是在徵求您的意見，僅僅是通知您有這麼件事。我此刻作為希亞·哈特和您談，不是加拉哈德的下線隊員。」
您呢？您是哈特舅舅還是作為加拉哈德？
哈裡·哈特那頭是漫長的沉默。良久，他無奈又欣慰地一笑，「你長大了。」
只有有勇氣反抗的一刻，才是獨立人格形成的開始。他過去讓希亞太過依賴他了。
哈特頓了頓，收盡感慨，嚴肅地，「我尊重你的個人意願。相應的，所有潛在的後果也由你個人承擔。」
「明白！」希亞雀躍地一應，「您這次可欠我一個大人情呢。」
「能讓我欠人情的大多，你很幸運。」哈特難得地開了句玩笑。轉眼看到梅林呈上來的會議資料，他話鋒陡轉，「最近組織裡似乎出了奸細，成員的身份洩露，已經有幾個人險些遇害，你自己小心。」
一個念頭在希亞腦中閃過。
「這事……和蘭波叔叔的身亡有關係嗎？」
哈特因為她的敏銳歎了口氣。希亞目前生出了脫離金士曼的心思，他並不想把她再拖進來。
「只是猜測，沒有實據。不要妄加揣測。」
哈裡·哈特掛斷了電話。希亞聽著那邊嘟嘟的空音，莫名有了種不詳的預感。但那感覺沒有成形，仿佛被罩在一層磨砂玻璃內，模模糊糊，她一時也看不真切。
……
費莉西婭對希亞的加入甚是開心。
「老天，我終於可以喘口氣了！整天面對奧斯本工業的那幫死老頭還不夠，亞瑟還讓我去監控那個竄來竄去的蜘蛛人……幸虧你來了！」
通訊器那頭的電音毫無矯飾地送來了費莉西婭激動的嗓門。
「別以為我不知道，絕對是你在亞瑟那邊說了什麼，才把我拉入坑的！」
希亞一臉憤然。可惜費莉西婭看不到。
她停好車，踏入費莉西婭極力推薦的舊公寓，憤憤地切斷了聯絡。
才幾個月，蜘蛛俠已經成了紐約市炙手可熱的人物。剛剛的廣播裡，十個有九個都在討論蜘蛛俠「行俠仗義」是否具有合法性。大部分的聲音似乎是譴責的，但希亞在其中聽到了一個觀眾對蜘蛛俠的追捧。
「我是邁克斯，邁克斯·狄龍。所有人都誤解了蜘蛛俠，他曾經救過我，那麼多人中他唯獨救了我！我們因此成為了好朋友，他說要帶我一起去拯救世界！」
隔著電波，希亞都能感覺到那股不正常的狂熱和裡面迷離的幻想。
這人……是不是有妄想症啊。
但一個陌生人也和她沒關係。
希亞回過神，打量著新的住所。費莉西婭倒沒有騙她，雖然價格低廉，這裡倒算得上整潔，井井有條。物超所值。
未來就要暫居這裡啦。
希亞飛快地打掃完衛生，站在陽臺上俯瞰著燈火通明的紐約，久違地感覺到一陣輕鬆。
然而——
房間內白熾燈的燈絲突然滋滋地顫抖起來，半秒後，室內徹底陷入灰暗。
希亞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樓下的燈光。
她好像知道為什麼這裡的租金會這麼便宜了。
希亞摸黑找了一通，意料之中地沒有發現蠟燭。她無奈地敲響了鄰居的門。
金屬門悄聲打開，門後露出了一口白牙。
希亞一怔，才隱約從黑暗裡勾勒出一張巧克力色的臉。
她尷尬地笑了笑，「您這邊有蠟燭嗎？」
「您是新來的？這裡電壓不太穩定，一會兒就來電了。」
希亞無端覺得這把男聲似曾相識。
黑人青年轉身用力地拍打了下電閘。
一陣熟悉的滋滋聲乍起。燈泡內的光芒顫悠悠地亮起。
希亞看清楚了青年胸前的吊牌——邁克斯·狄龍，奧斯本工業。
這不是那個妄想男嗎？！
青年卻以為希亞的震驚是因為他剛剛的舉動，他咧開嘴笑得靦腆，「我設計了這個城市的電網，對它們很熟悉。」
他話音將落，一張報紙從牆上飄了下來。
上面用摳下來的字拼接成了黑色的巨大標題——邁克斯·狄龍攜手蜘蛛俠拯救世界！
……所以，他真的是有妄想症吧！
一敲門就遇到一個不正常的鄰居，她絕對是幸運E。
第61章 超英世界
深入接觸後, 這個鄰居也沒想像中那麼糟糕。
希亞只是客套地稱讚了他幾句，邁克斯·狄龍居然滿臉激動，自告奮勇幫希亞修好了電燈泡。
……他以前是有多缺乏關注啊。
希亞心裡生出了些許同情。
只要在他面前提提蜘蛛俠, 聽他一通亂侃, 然後在他慌忙意識到不妥停下來道歉的時候，面帶寬容的微笑……一來二去的, 邁克斯竟然把她當成了好朋友。
對於這樣意料之外的結果, 希亞哭笑不得。
她這段時間過得相當清閒, 每天聽聽邁克斯的妄想, 捎帶地偶爾監控一下蜘蛛俠的情況。彼得·派克異常機敏, 一隻飛快運動的蒼蠅都能被他捕捉到，組織的那些小玩意根本派不上用場。好在她在X戰警世界啟動的能力被系統保留，只要放出一絲生命能量完成標記，她隨時都能知道他在哪兒，甚至在做什麼。
這小子最近似乎和格溫鬧彆扭了，整天蹲在大廈上幽怨地凝望著女友的背影，堪稱一個可以360度旋轉的大癡漢。
而格溫這會兒正忙著申報牛津的留學專案。因著和希亞在牛津公開課上的機緣，她找上了希亞, 詢問相關申請事宜。希亞也樂得幫助這個漂亮又聰慧的金髮姑娘。至少能幫格溫搞得一封詹姆斯教授的推薦信。不過, 每次和格溫走在一起的時候, 頂在背上的眼光真是想忽視都難。
希亞竭力壓制住回頭, 朝彼得·派克豎中指的念頭。
她又不會對格溫怎麼樣！
而且，越是這樣，她越是要在彼得眼皮子底下拉著格溫, 逛逛街，喝喝咖啡。
終於有一天，希亞在小巷內等到了靠著牆的彼得·派克。
少年背著包，即使已經高中畢業，仍舊一臉青澀。他此時警惕盯著希亞，苦苦思索著該怎麼勸說這個身份有問題的女孩離格溫遠一點。
他正要開口，希亞一拍手，熱情洋溢地迎了上去，「好久不見啊！你找到工作了嗎，能自力更生養活女朋友了嗎，彼得同學？」
那一瞬間，無業遊民彼得切實地感受到了紮心般的痛苦。
而女孩依舊無辜又真誠地望著他，笑容燦爛。
被一陣暴擊，彼得差登時語塞。
女孩大大咧咧地吹著口哨，晃晃悠悠地從他身旁走過，彼得猛然反應過來，迅疾躍身，一隻手撐在牆另一側，把希亞圍在了兩隻手臂中央，攔住她的去路。
她這是被壁咚了？！被那個時而靦腆時而話嘮的精分蜘蛛壁咚了？這人是在蔑視她的反應力嗎！絕對是吧！
希亞震驚地微微張嘴，而後莫名覺得非常挫敗。
「無論你有什麼目的，不要把格溫牽扯進來。」彼得·派克蹙著眉，清秀的眉目裡滿是嚴肅的警告。
……在挑釁她之後，還要威脅她？
希亞差點一拳打在他胸上。但……她望瞭望罕見深沉的彼得，眼眸一轉，忽而認真又鄭重地向前逼近彼得。
他們本就離得很近，此時希亞更是能看清楚他眼瞼上的每一根睫毛。
彼得·派克無端有些緊張，他吞了吞口水，遏制住後退的衝動。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接近格溫嗎？」希亞壓低了聲音，像說悄悄話一般貼近他。
「為、為什麼？」彼得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也配合她小聲低語。
「這都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啊！」回想著托尼每次撩妹的眼神，希亞斜著嘴角含情脈脈地凝望著眼前人。
她有幸見到了瞳孔放大，呆滯的蜘蛛俠。
須臾後，彼得·派克猛地彈起來，遠離了希亞，雙手抱住自己，瞪圓眼睛。
「我、我心裡只有格溫！」
「哈哈哈哈哈！」希亞忍不住拍牆大笑。
她調整了一番呼吸，擦擦笑出眼淚的眼睛，一手按住牆壁，跳上牆頭，扔給彼得·派克一個嘲笑的眼神，「再會啦，親親小蜘蛛~」
親親小、小蜘蛛？
一股濃濃的惡意朝彼得撲面而來。
她果然是在耍他吧……
……
在調戲過蜘蛛俠的第二天，希亞遭到了現世報。
她接到了來自艾格西的郵件——哈特生命垂危，速歸。
短短數字，她仿佛被當頭打了一拳，腦殼又疼又暈。
她匆忙趕赴倫敦，途中的間或聯繫到艾格西。
「到底怎麼回事？」這時候，她的聲音出乎意料地冷靜。
艾格西在那頭長籲口氣，掙扎了一會兒，最終下定決心，「梅林他們沒有告訴別人，但我覺得你有權力知道。加拉哈德這次的意外可能和上任蘭斯洛特的身亡出自相同的原因。」
「因為奸細？」希亞不自覺摳緊了手機殼。
艾格西卻沒有正面回應，「也許我們應該相信亞瑟的決定。」
「你要拿這套說辭糊弄我嗎，艾格西？」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因為此刻艾格西的陌生，希亞抬高了嗓音。
艾格西無奈地歎息，「我能告訴的只有加拉哈德現在的病房號。」
連艾格西也不願透露……看來背後隱藏著來頭不小的人呢。
希亞滴水未進，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哈裡·哈特所在的醫院。在病房前，看到了梅林和艾格西。
梅林見到她，難掩吃驚，片刻後意識到原因，立刻橫了眼艾格西。艾格西訥訥地低下頭摸鼻子，卻朝希亞俏皮地眨了眨眼。
希亞配合地扯扯嘴角。如果不是此情此景，她倒是樂意送回一個真切的笑臉。
第62章 超英世界
希亞推開梅林, 轉身疾步跨進病房。？
藍色的醫用簾布懸掛在床四周，她手一頓，驀地拉開帷幕。
哈裡·哈特緊閉著雙眼, 臉色慘白, 鼻間連著氧氣傳輸管，竟像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心臟的搏動倏然間變得遲緩又沉重, 希亞把顫動的尾指攥進手心。有那麼一刹那, 她幾乎以為他永遠不會再睜開那雙嚴厲又睿智的眼睛。
「實際上, 就在你來之前, 哈裡已經度過了危險期。」梅林跟在她身後提醒, 順帶著不滿地瞥了艾格西一眼。
希亞先是松了口氣，緊接著，一股由衷的憤怒撲了上來。
「是誰做的？！到底怎麼回事？那件事你們查了這麼久，不但什麼都沒阻止，現在還……」她看著哈特氣息奄奄的樣子，又想起幾年前費莉西婭發給她的詹姆斯·蘭波淒慘的死狀，一時說不下去般地頓住了。
「抱歉，有些事情目前不能對外透露。」
梅林滿懷歉意, 他摸摸小姑娘的腦袋, 企圖撲滅她的怒火。
希亞毫不客氣地打掉了他的手。
「『對外透露』？」希亞望著這個看護過她的叔叔, 滿心失望, 又難以壓制地感覺到寒心，「……亞瑟認為我不再是組織成員了嗎？」
她轉向艾格西。
艾格西低頭避開了她穿透性的逼視，「對不起, 我真的不能說。」
違背上頭的意思，通知她哈特舅舅的事，他已經是冒著很大風險了。
希亞闔了闔眼，決定不再為難他。
「最後一個問題，和蘭波叔叔的事情有關嗎？」她目光灼灼地盯住梅林。
梅林沒有回答她，希亞卻難以放棄她的猜測。
也許還有一個人能告訴她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
紐約深巷的一家地下黑酒吧門口。
「名字？」守門人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攔住希亞。
「我不在預訂單上，不用問了。」希亞知道按照這兒的規矩，至少要提前一個小時預訂才能進入。但那種黑市交易一樣的預訂辦法太麻煩，她懶得折騰。
「那就不好意思了，你不能進去。」
守門人翻了個白眼，拉上門。
一道人影在門合上之前，閃了進來。守門人猝不及防地被按在門板上。他驚駭地發現自己竟動彈不能，抬頭，黑暗中的姑娘面無表情地拉住了他的衣領，繼而他耳邊響起了鬼魅的聲音。
「去，告訴你的老闆，女巫來了。」
眼前的氣息驟然遠離。看上去纖纖弱質的姑娘雙手抱臂，注意到他的目光，皺著眉，「愣著幹嗎？要我推你？」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用力搖頭，慌不擇路地跑進了旁邊的小門。
希亞閉眸煩躁地按了按額頭。
她現在真沒有閒情逸致和小嘍囉糾纏。
所幸，沒過太久，守門人從那扇圓門後跑了出來。他堆起笑，畢恭畢敬地把希亞迎了進去。
小門後的走廊蜿蜒曲折，走了幾分鐘，狹窄的空間豁然洞開。
夜店聒噪的聲響和眩惑擾人的霓虹燈光棄齊湧了過來。
希亞這才見到了酒吧的真容。
一室晦暗，縮在邊邊角角的酒鬼，抑或在搏擊臺上碰撞著身軀的男男女女，仿佛黑沉夜幕下的動物，只現輪廓，借助著朦朧的光線，盡情地釋放獸性。
搏擊台下堆著許多看不清面目的觀眾，他們群情澎拜地嘶吼著助威，像在觀賞一場鬥獸比賽。
「打死大衛！我下了注！」
「滾你媽的，我傾家蕩產壓了傑斯贏！」
偶爾有彩光旋過那些隱在黑暗裡的臉，要脫眶的眼珠子、抽動的肌肉，這些人活像是掙扎在莫内的呐喊畫像裡，瘋狂而扭曲。
希亞不甚在意地掃過，轉圜視線，一眼看到了吧台後酒保模樣的男人。
筆挺的條紋西服馬甲，襯衫紐扣嚴絲合縫地扣到第一顆，衣冠楚楚。他似乎早就知道她會來，此時正隔著人群，微笑地望著她。
加斯特·桑西。
組織裡除了亞瑟之外，她最討厭的傢伙。
但她必須來這個情報分點見他。這人和哈裡·哈特已經蘭波叔叔都不對頭，卻也是唯一可能違背亞瑟命令的成員。
「你明白我來的目的。」 即使樂音和嘶吼震耳欲聾，希亞仍壓低了聲音， 「蘭斯洛特、加拉哈德事故的事，你清楚多少？」
「你想要的我都有。」加斯特含笑靠近她，狀若親密，「但是——為了亞瑟，我不會告訴你。」
希亞捏緊了酒杯，「你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對亞瑟沒有絲毫敬畏和忠誠。」
「我對他沒有，但你這是在考驗我對組織的忠誠。」加斯特低語著，笑意愈深。
「忠誠面對外人的時候用的，難道什麼時候我被踢出組織了？」希亞竭力控制著怒火，「而且，錢送到門口了你會不要？你開個價。」
加斯特是貴族後代中的異類，作為曾經的賭徒，他對金錢有著難以抑制的欲*望——亞瑟也因為這點，格外鄙棄他——她就不信這次他能抵抗得了。
果然，情報販子罕見地猶豫了一會兒。他伸出五個手指頭。
「五十萬？」希亞盤算著把哈裡·哈特留給她的那棟房子賣了。
加斯特低笑，「當然不，我的小公主。是五億。」
一股氣血轟隆一聲翻湧著擠進她腦袋裡。
這是鐵了心的不告訴她呢。
希亞冷笑著，雙手按在吧臺上逼近言笑晏晏的加斯特，「我可出不起。」
「不如——賭命吧。」
她瞥了眼他身後牆上的牛皮紙——無償提供情報，條件：俄羅斯轉盤賭局。下面綴著無數個失敗者的名字。
「我贏了，你就給我想要的東西。輸了，我就把這條命給你。」她俐落地掏出一把左*輪手*槍。
加斯特笑意漸失，他冷然地凝視著希亞，「我這兒可不招待發瘋的客人。」
希亞面帶天真的笑意瞟了瞟他，「這當然由不得你。」
她捏碎杯子砸到音箱上，轉頭朝四周大吼，「俄羅斯轉盤要開始了！店長難道要反悔嗎！」
樂聲驟停，她的聲音壓過僅剩的呐喊，擲地有聲。
加斯特太清楚這幫人的德性了。他冷漠地看著酒吧裡的人如同嗅到腐肉的螞蟻般聚過來，他們像是喝醉了般高呼：「俄羅斯轉盤！俄羅斯轉盤！」
他現在騎虎難下。
希亞含著暢快的笑，把手*槍抵在太陽穴上。
「你發什麼瘋！」加斯特想制止她，卻被希亞靈巧地躲過。
「一局定勝負。」她淺笑著，開了保險。
加斯特冷哼，從桌底取出了賭籌，「隨便你。你死了，可不關我的事。」
「怎麼會，你還要替我收屍呢。」 希亞氣死人不償命地朝他眨眨右眼。
「我壓五十刀，她會死！」
「我壓六十刀，店長輸！」
人群之中一番騷動。
希亞扣動槍栓。眾人秉著呼吸，齊齊等待。
哢啪一聲響。她的手連帶著槍被按了下去。
「可惜今天沒人會死在這兒。」
希亞怔愣地看著突然出現的金髮青年，猝不及防之下，槍被他奪了過來。
「你瘋了嗎，希亞·哈特？」哈利的聲音有股心有餘悸的味道。他壓下後怕，把槍扔到吧臺上，掃了眼桌上的賭籌，「才多少錢值得你拿命來搏？這是誰教你的？」
希亞按住手，抬頭瞪著他，「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哈利深吸了口氣。
他現在萬分慶倖他沒有忽視那封來歷不明的郵件。
加斯特在一旁興味地看著他們倆。猝然間對上了青年的目光。
「如果你想要錢的話，可以打給這個號碼。」哈利撕下一片紙，寫了一串數字。
加斯特沒想到會有這樣的峰迴路轉，送到嘴邊的錢，他自然不會拒絕。他收下紙條，看了看哈利，「我又不知道這是哪兒的電話。」
希亞瞪了他一眼，慌忙在酒徒們貪婪的窺視下把哈利拽走。
哈利順從地跟著她離開，在拐角處，突然腳步一頓。
他回過頭，藍眸帶絲淺淡的笑意望著興奮的加斯特，「先生，你知道最近紐約警局在打擊黑市交易嗎？」
「你有一分鐘時間驗證號碼的真假，假如哈特小姐在半個小時內沒收到她想要的東西……」他微笑一笑，仿佛只是善意的提醒。
第63章 超英世界
出了小巷, 希亞才發覺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深夜的紐約街道人跡罕至，城市的燈火籠在一層微薄的雨幕裡，透出一團團朦朧光影。
她鬆開了拉著哈利衣服的手, 叮囑, 「忘了你今天看到的吧。你不該一個人去那種地方。」
希亞忽然想起什麼，抬頭, 「不過, 是誰告訴你我在那兒的？」
哈利卻沒正面回應她。他蹙著眉, 「你如果缺錢, 為什麼不來找我？」
為什麼要去找他？他們什麼時候是那種可以借錢的親密關係了？
希亞滿心驚異, 古怪地盯著哈利。
等等！他該不會指的是那份助理工作的薪酬吧？
希亞訕訕笑了笑，「實際上，你之前說的事，我已經考慮好了。」
走在她旁邊的哈利呼吸一滯。他偏眸凝視希亞，她正遙望著遠處車燈的光暈。此時停了下來，朝他揚了揚嘴角。
從容，但也是客套而疏遠的，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微笑, 卻沒有了那時候隱現的期待神采。
他捂著額頭, 驀然生出了一種種糟糕的預感, 他抬起一隻手, 「先不要這麼快回答我。」
「我的答案是『不』。」希亞並沒有理會他的阻止，站在原地，低頭盯著地面上的花紋, 「我想的很清楚，其實，我很不喜歡在你身邊工作的感覺。雖然回想過去，也有令人滿足的時刻，但是我已經不想再回到那種狀態了。」
「你好像從來不願意正視我。」她低語著，神色黯然，扯了扯嘴唇，「我明明值得的啊。我覺得我值得。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被耍了。」
宛如有人用力地錘子搭在他後腦上，嗡地一聲響。
他不知道她竟然會這麼想。
「我沒有耍你。」他上前想按住她的肩膀，讓她看著他，卻被希亞靈巧地躲過。
對於他的言辭，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當然，並不全是因為你，我也很討厭那時候的我自己。」衝動、幼稚又白目，模糊工作和私人感情的界限。
「所以，」希亞閉了閉眼，忽而抬眸一笑，「還是算了吧。」
記憶中那個少年眸底總是潛藏著輕蔑，還有笑裡藏刀的無辜神情，她曾經被他身上神秘而不可測的氣質吸引，但那也是過去了。他和以前沒什麼變化，什麼都沒變，變的只是她面對他的心情。
「真是的，說了一大堆蠢話。」希亞帶著釋懷的笑，背著手，後退了一步。
那一瞬間，她用笑容在他們之間劃下一道鴻溝。
他的心臟像被猛地攥住，狠狠地摔向牆壁。哈利罕見地怔忪地看著她，甚至有幾分不知所措。一刹那，某個念頭湧了出來。
他定定地望著她。希亞好像在等待著他開口。他不知道為什麼，迎著那樣洞悉的目光，一時什麼也說不出來。
半餉，希亞慶倖地一拍胸口。
「幸好你沒有用剛剛的五百億威脅我，看來是我把你想得太陰暗啦。」她滿懷歉意地擺擺手，「那些錢我會儘快還給你的。」
她含笑的清亮眼神像沙錘擊打在他心上。他不由地攥住了手，表情空白。
他倏然明白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那些錢我會儘快還你的。」
「總之，你一定會遇到比我更稱職，也更適合你的雇員。」希亞後退著。雨不知不覺地變大，刷拉拉砸在地上，他卻清晰地聽到她的聲音。
「再會吧，奧斯本少爺。」希亞欠了欠身，笑容洋溢，「祝你一切都好。」
她說著再見，卻分明是不復與見的意思。
那笑晃眼到極致，幾乎刺目。
不要再笑了，不要再用那樣告別的眼神看他。
他伸出手，希亞卻在同時飛快地轉過身。她把包放在頭頂，匆忙地遮著大雨，腳步輕盈，跳躍著跨過連片的水坑。像是終於卸下重擔，輕快地小跑著奔向對面，一步一步遠離，破開牽絆，走出過去。
他懸在空中的手不知為何地，難以抑制地顫抖。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下沉，淌在軟塌塌又蒼白的水裡，緩慢地沉入深底。往來的車鳴，嘈雜的雨聲，所有的所有像是另一個世界般遙遠。時間恍若定了格。
恍恍惚惚間，他聽到似曾相識的聲音。
希亞。希亞。
這聲響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恍似響徹了他的整個身體。
他逐漸反應過來，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再也不會了。
他會遇到一百個、甚至成千上萬的女孩，但那都不是希亞·哈特。
再也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意識到這一點。
四面傲慢圍成的牆轟然倒塌，那道回聲愈發明晰。
成為我的吧。請成為我的，陪我到終點，請留下來。
歇斯底里的憤恨也罷，黑沉沉的桎梏般的渴望也罷，它們只來自一種情緒。
他愛著希亞·哈特，不是出於新奇的挑逗，也不是源於受挫自尊的執念。他只是字面意義上的，單純地，愛她。
周圍靜止的世界仿若又開始流動。
哈利·奧斯本抬頭，湛藍的眼睛迷幻得像空淨的天。四顧，已沒了希亞·哈特的身影。淒清的雨
夜，他神色罕見地敏感而脆弱。
……請回來。
低眸的刹那，纖弱的影子晃過眼底。
哈利猛然抬眼，那個熟悉的背影徘徊在對面。
一輛雪佛蘭開著遠光燈駛過來，掀起水波，隔開那道人影。
他腦中只留下一個念頭。拋卻了所有顧忌，跨進公路的水流。
雪佛蘭的司機猛地急刹車，扭頭謾駡了一聲。
他被濺了一身水，腳步不停，拉住了那女孩。
這一次終於趕上了。
他急促地喘著氣，女孩回過頭，卻是一張全然陌生的臉。哈利瞳孔微縮，鬆開了手。
「抱歉。」他扭過臉，滿眼蕭索。
如果她做出放棄的決定，他能怎麼做？
強迫她嗎？不，他想要的是原本的希亞。更何況，她用過去三年告訴他，假如她真想躲著他，他怎樣都得不到她的一點消息。
無力……深重的無力。
他閉著眼，腦中卻浮現出了某個夏日，她在廚房裡在搗騰什麼，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振振有詞地也不肯開冷氣。他站在旁邊看她，望見她沁著汗珠的專注側顏甚至汗津津的鎖骨，只覺得乾淨而美好。
再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向後靠在牆壁上，用手遮住潮濕的眼睛。他的手腕，無端地接連顫動，就像最近幾日，突如其來的抽搐。
哈利牢牢攥住手，它們卻在他手心輕顫。
它們像他腦海裡川流不息的回憶一樣，自顧自地，不受掌控。
他無措地盯著雙手，眼前卻停下了一雙腳。
「你怎麼搞成這樣了？」
希亞·哈特撐著傘，彎腰靠近他。
哈利透過她的瞳孔，看到上面反射出那個渾身濕淋淋的青年。陌生而狼狽。他卻顧不得這些，只定定地望著她，恍若不可置信。
霎時間，他想把她攬入懷裡，卻想到他滿身都濕透了，又收回手。
五味雜陳的心情齊齊湧到了喉間。他拉著她，嘴唇蠕動。
「你願意再給我一杯咖啡嗎？」
「哈？」
希亞震驚地朝哈利探身。
他腦子瓦特掉了嗎？
「一杯，五億不需要還了。」
他像是擔心她拒絕一般，補充了一句。
第64章 超英世界
希亞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是平時, 她一早就答應了。但是……拖泥帶水的告別也不是她的風格。
她在心裡歎了口氣。
「……我會讓加斯特把那些錢吐出來的。」她撓撓臉頰，佯裝豪邁地大力一揮手，「你不用擔心我還不起啦！」
哈利卻沒有說話。藍綠色眼睛在背光處漸趨暗淡, 就像眼瞳深處燃著的火光陡然熄滅, 整個人溫順了不少，溫順地都不像那個奧斯本少爺了。
「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家裡沒有咖啡豆了, 不騙你。」希亞盡力睜大眼, 昭示自己的真誠。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他往常應該暗藏鋒銳的口氣此時聽來竟難得地有些氣弱, 違和得像假像一樣。
但或許又不是她的錯覺。
他沉默地望著她, 平日裡細細打理的金髮濕漉漉地綴著水珠, 狼狽不堪，秀逸蒼白的面孔透出不正常的紅暈，帶著絲病態而迷離的脆弱。
希亞突然沒了故作灑脫的心情。
她摸了摸他的額頭，入手的體溫隱隱發燙。希亞蹙起眉，憤憤地把傘靠過去，「你還真是……！沒有我的體質，就不要淋雨啊！」
「趕快回去吃藥！」她扯住他的手，忽而一頓, 「你住哪兒？我去通知管家。」
哈利搖搖頭, 「我住在酒店裡。」
看來是瞞著諾曼·奧斯本偷偷回來的。
希亞略略思忖, 「我叫車送你去醫院。」
「……不用。」他掙開她, 手支著暈暈沉沉的腦袋，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街那頭走去。
希亞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單薄的背影，攥著手, 倏然跺了跺腳。
管他幹什麼啊！你現在已經跟他沒有關係了。
腦子裡冒出了一雙譏諷的眼睛，冷冷地嘲諷著她自己。希亞卻顧不上那些，追上哈利，一把把他拽回來。
「真是敗給你了。算你走運，正好趕上我善心大發。」
她扯著他，走向附近的一棟公寓，動作相當粗暴。
哈利卻輕聲笑了笑，迎來了希亞毫不客氣的白眼。
……
隔壁關著燈，漆黑一片，想必邁克斯·狄龍又早早地睡了。希亞按下開關，燈顫悠悠地亮了起來。她隨手扔給哈利一塊兒毛巾，指了指浴室，「你自便。」
她沒管他的反應，兀自鑽進臥室，嘭地關上門。
哈利抓住蓬蓬的毛巾，那上面散發的雪松味輕輕拂過他脹痛不止的額頭，冷冷的乾爽。他把臉輕輕埋入毛巾，靠在浴室牆壁上，恍如凝滯一般，久久未動。
希亞坐在床頭，暴躁地揪著頭髮。直到聽到門外漸去的腳步聲，她才抱著電腦進了客廳。
……加斯特那傢伙竟然這麼快就把東西發過來了。
希亞坐直腰板，眼眸肅然，飛快地點開文件。
詹姆斯·蘭波調查案件：2012年烏干達生化武器……狂亂食人，致死無數……背後疑似有某跨國公司集團操縱……
食人？
希亞愣住了。她手一頓，在搜索欄輸入一串字元。
安佈雷拉公司此時還是個創造了無數就業的模範企業，雖然勢力龐大，但在斯托克集團、韋恩集團和奧斯本工業的襯托下，並不算突出。浣熊市……這會兒也沒有被夷為平地，是底特律周圍的眾多衛星城之一。
這兒真的和生化危機是一個世界嗎？假如真的是，就算沒有哈特舅舅的事，她也肯定要插手。至於希亞·哈特和那裡的哈利·奧斯本……
希亞的心情陡然沉重。
她煩悶地皺了皺鼻子，索性把這團亂麻拋之腦後。
浴室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希亞正襟危坐，一個念頭猝不及防地閃過。
糟了，她好像沒有給他準備男士衣服誒。浴室裡只有她的一件睡衣和浴巾。所以奧斯本少爺要穿著睡裙出來嗎！要不，就是裹著浴巾？不管哪個都好難想像啊。
希亞崩潰地把手指插進頭髮裡，深呼了一口氣。
……總、總之，先這麼著了。
她猛地一捶電腦。
這時候，托尼在就好了。畢竟她哥心理素質無比強大，每天定點起床，光明正大地看對面的裸*體女人。一個女裝大佬算什麼！
希亞盡力不去注意那邊的動靜，把注意力集中在電腦裡的資料上。
但是莫名的，她腦中久違地浮現出第一次見到哈利·奧斯本的情境，不是在幾年前的法國，而是對她來說，更久遠之前，在浣熊市。他那時候的樣子……一瞬間隱現又消退的綠色暗瘡。
在生化危機的世界，她忙著擔心自己會被哈利·奧斯本戳穿身份，從沒關心深究他身上的異常。
但現在……她不自覺地在意起來了。
那些東西……那些深綠的斑點到底是怎麼回事。
希亞咬住了大拇指，憂心忡忡。
真是的，她最不擅長應付複雜的事兒。偏偏圍繞在他周圍的，每件都不是一般的複雜！
希亞忍不住切了一聲。
說到底，還是哈利·奧斯本的錯，盡是牽扯到討人厭的東西。不過，都說了要跟他一刀兩斷了！管這些幹嘛。反正……已經決定了。
她想到這兒，驟然間沒了興致。
室內安靜地詭異，仿佛只有希亞一個人。
她盯著電腦螢幕，似乎心無旁騖。
那邊終於傳來了一絲聲響。
希亞條件反射地轉過頭。
哈利衣衫整齊，甚至還強迫症似的系著領帶——希亞忽然想起了角落裡的烘乾機，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遺憾——一身修身西服勾勒出流暢而冷硬的肩線，金髮罕見地淩亂，枝枝叉叉地在耳根處亂翹。他定定地盯著吊頂，無端地透出股寂寥的味道。就像在巴黎，她背著他處理完卡洛琳的事，回到別墅時他的模樣。
清醒早慧，有時候卻又偏激而脆弱，即使是現在，也依舊看上去少年氣十足。那股從病態莫測的美，讓人捉摸不定卻又很想牢牢握住。
但是……這些也都和她無關了。
希亞收回目光。
哈利坐在沙發上，松了松衣領，突然開口：「希亞？」
……並不想理他。
希亞沉默著起身，拿出藥片，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又坐回電腦前。
「希亞。」他無端執著於她的名字。
「幹嘛？」希亞皺著眉扭過臉。
「我……」哈利端起水杯，想了想，又自己截斷了話頭，「不，沒什麼。」
「……沒什麼，希亞。」
他只是又一次想起了她走後的那段日子。無論他在靜寂中叫多少次她的名字，都不會有人應答，似乎連空氣也是冷漠陰翳的。
「哦，」希亞一臉莫名其妙地瞥了瞥他，「沒有多餘的位置，你今天只能睡沙發了。」
看在病人的份上，最後一次照顧他。明天、明天絕對讓他離開！
第65章 超英世界
「哈利！」
清脆, 帶點甜味，仿佛刮過清亮的風，暢然的笑聲。
黑暗層層疊疊地圍過來, 卻有一抹光穿入他的瞳孔。那熟悉的聲音風一吹便散了, 哈利本能地要想挽留，但理所當然地什麼也抓不住。滿心焦灼, 四處奔走, 那層黑沉竟逐漸變淡, 消逝。
哈利·奧斯本驚異地發現他又回到了雨夜的紐約街頭。幾米外的女孩背著手, 身體微微前傾, 她嘴角上揚，眼睛裡像揉碎了一把星光，璀璨動人。她穿著和告別時一樣的排扣風衣，笑得沒心沒肺。
哈利一時竟有些怔忪。
「哈利！哈利！」她脆生生地叫著，突然旋風般地沖上來跑到他跟前，站定，「我改變主意啦！」
不知道是否是因為發燒，他慢了半拍, 才反應過來她的意思。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果不其然地, 她又一次消失了。
額頭上一陣清涼的觸感, 哈利皺著眉睜開眼。
「退燒了。」希亞收回手, 直起腰，「你該走了。」
哈利瞥了眼透出天光的窗子，按了按脹痛的太陽穴。低眼, 捂住額頭，半餉，他沉默著起身。拎起西裝外套搭在肩上，推門而出的刹那，他忽而轉過身。
凝望著面前的希亞，手微微抬起，像是要觸碰她，但又停在臉側。他終究什麼也沒說。
希亞始終站在原地。直到他人影遠去，她揉了揉笑僵的臉。
……就這樣吧。這就是最後了。她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脫離了系統，以後也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也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她深深吐出一口濁氣，上前合上門，門外卻湊過來一張巧克力色的臉。
「你看到了嗎！剛剛走過去的是哈利·奧斯本嗎？」邁克斯·狄龍扒著門框，黑黝黝的面頰上掩不住的驚愕。諾曼·奧斯本病危是眾人皆知的事，而他的獨子十有八九會成為奧斯本工業未來的掌門人。
「我竟然在這兒遇到了哈利·奧斯本……我的老天！」邁克斯開始興奮地念叨。
奧斯本、奧斯本，又是奧斯本！
「今天蜘蛛俠來看你了嗎？」
希亞煩躁地打斷了他。
邁克斯驟然間愣住，表情空白了一秒，倏地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當然！他剛才還在和我說早上好。」
不，據她的感知，彼得·派克這會兒正在曼哈頓大廈上空晃悠呢。
希亞看了看陷入狂熱幻想中的鄰居，默默關門。
……
哈利·奧斯本再沒有來過她這裡。
這段日子異常地平靜安穩，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系統面板上工作列的一行灰字亮了起來。
主線任務：抓捕綠魔（0/1） 任務獎勵：及時退出系統卡，生成隨機獎品
綠魔？哪個超級罪犯嗎？她從來沒聽說過。系統沒有給任何提示，鬼知道這是什麼。她查了組織備案，裡面內也沒有這傢伙的資料。看來，可能暫時還沒有公然搞事，進入公眾視野。
希亞瞅了眼系統面板上所剩無多的倒計時。
這人很可能就要在最近出現了。
哪怕是為了回到現世，見到托尼，她這次也要完美地完成任務！
希亞活動著手腕，久違地感覺到幹勁滿滿。
……
費莉西婭沒有來由地開始頻繁光顧希亞的公寓。
「你家小少爺回來了喲。」費莉西婭興味地盯著她，從煙盒裡取出一支細長的咖啡色摩爾煙，點燃，抽了一口。
「你別把煙灰彈到我桌子上。」希亞興趣缺缺地瞟了瞟費莉西婭。
這反應可不在費莉西婭預料中。她狐疑地湊近希亞，「喂！哈利·奧斯本回紐約了。」
「我耳朵沒聾。」希亞頭也不抬，嘭地把煙灰缸放到她身前。
適時傳來新聞主持人的播報：「奧斯本工業創始人諾曼·奧斯本日前逝世。其名下兩千億資產歸屬其獨子哈利·奧斯本所有。」
希亞不自覺地轉過頭，電視螢幕上，哈利正從一輛邁巴赫裡邁出來，淡色嘴唇不悅地緊抿著，滿臉遮掩不住的疲憊和不耐煩。
……他看上去比那天好一些了。有管家監督著，應該會按時吃藥吧？
希亞低下頭，轉眼，恰好對上費莉西婭調笑的眼神。
「現在紐約人民都知道他回來了。」希亞掩飾般地別了別頭髮，嗆了費莉西婭一句。
「你既然這麼關心，為什麼不去看看他？」費莉西婭自覺了然地勾唇，雙手抱臂。
希亞翻開雜誌的手一頓，接著若無其事地合上，「我跟他又沒什麼關係。」
「諾曼·奧斯本剛去世，他在公司裡處境很不好，太年輕沒資歷沒經驗。梅肯那幫老不死的還在一邊虎視眈眈。」費莉西婭沒再調侃她，淡淡地陳述著事實。
希亞不知不覺地攥住了封面。
費莉西婭看道她這副模樣，轉過身，手肘擱在櫃面，抬起一隻腳抵著在身後的櫥櫃，吐出一口煙，隔著繚繞的煙霧微微一笑。
只要再加把火就夠了。她暗暗想著，勝券在握。
費莉西婭走後，希亞呆坐了一會兒，只覺得心裡跳入了幾隻雨林蛙，亂糟糟的難以平靜。她起身，給自己倒杯茶，猛然間又想起那天哈利坐在對面沙發上病弱的樣子。
他的身體會不會真的有問題？
滴滴答答的水落在腳上，希亞猝然回神。
茶水溢出水杯外，已經淌了半張桌子。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雙手合十抵在唇畔，一咬牙。
希亞定了定神，很快拿上手機，迅疾地跑向地鐵站。
奧斯本在紐約的宅邸她一直很清楚，但是真的站在門前，迎著管家意味不明的審視時，希亞莫名地開始躊躇。
「……既然他有客人，我改天再來拜訪。」希亞欠了欠身，看了眼毫不遜色於法國高地院落的氣派別墅，轉過頭。
她握了握手機，想了會兒，打開短信編輯。
說什麼都顯得曖昧，引人誤解。
她刪刪減減，最後只留一句簡單的問候，按下發送鍵。
……這樣就可以了吧。這樣，她也算是仁至義盡，于情於理，都不會再揪心忐忑了吧。
希亞躲在大樓下的陰影裡，抓了抓頭髮，打算離開。
意料之外地，手機響了起來。竟然是哈利·奧斯本的電話。
希亞蹙起眉，接通。
「你在哪兒？」哈利的嗓音低沉，但罕見地透著輕快欣然，似乎心情不錯。
「我已經走了。」話雖這麼說，希亞卻不知道為什麼定住了。
「你站在那兒別動。」他語氣久違地專斷，接著那邊依稀傳來了他和另一個人交談的聲音。
「誒？你不用過來啊！」
希亞差點跳了起來。她看了看距離不足一米的大門，壓了壓帽子，拔腿就走。
身後卻傳來了一股拉力。
哈利·奧斯本急促地喘息著，站在她眼前，看上去是一路跑下來的。
……真不像他的風格。
「彼得，等一等。」哈利朝後方伸出一隻手。
希亞這才注意到他身後的人——彼得·派克。哦，她差點忘了他們兩個從小就認識了。
彼得此時正震驚地張著嘴，驚訝地在哈利和她之間不斷掃視，那模樣傻得可愛。
這世界是挺小的。
希亞剛想惡作劇地跟他打聲招呼，眼神劃過哈利的領帶，驀然凝滯。斜紋狀的圖案一角，和背景色幾乎融為一體的那東西……相當眼熟啊。
她靠近哈利，整了整他的衣領，沒再發現其他什麼小玩意，才摘下它，扔到地上碾碎。
「你知道有人在監視你嗎？」
第66章 超英世界
她望瞭望四周, 把哈利拽到大樓的陰影裡。這兒恰好是視野的死角。
「你剛剛取下來的是什麼東西？」哈利狐疑地看了看地上的碎片。
「竊聽器。」
這玩意和組織裡的比起來遜色不少，遠端操控性差的不是一星半點，極有可能是有人近身放上去的。
「你最近和誰接觸了？」希亞眉頭緊鎖, 瞥過他身後正恍神的彼得·派克。
哈利順著她的眼神望過去, 被兩人齊齊盯著的彼得懵懵懂懂，一臉狀況外的表情。
當然不會是彼得, 他沒有動機。
哈利非常清楚這一點。
事實上, 除了董事會那群奧氏風格的老傢伙, 他想不到還有誰會這麼做。
哈利一瞬收緊了嘴角, 現出了介於憤怒和無措之間的神色。
「不是彼得。如果我是他們, 也肯定會懷疑諾曼·奧斯本的腦袋出了問題。兩千億市值的公司，一個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他唇角上挑，笑意晏晏，尾音卻說不出的諷刺。
「啊？什麼、什麼『不是我』？……哈利，有人在針對你？」彼得·派克盡力理清事情的重點。
希亞掃了眼後知後覺的彼得，暗自歎了口氣。
她以為費莉西婭有故意誇張他的為難，沒想到實際上演的事更讓人措手不及。
他才剛高中畢業，從未接觸過家族企業內部的業務, 經驗為零。對於那些老奸巨猾、尾大不掉的董事會成員, 就算有意識防範, 又能做到什麼程度？
「……你要多加小心。」
希亞握了握他的手, 低聲叮囑，同時悄然放出一絲生命能量從他指尖鑽入。她最後看了他一眼，「沒什麼事的話, 我就先走了。」
她朝一邊呐呐的彼得點頭致意，轉過身。
下一秒，她的手被反握住，整個人被一股力道拉著轉回來，撞進哈利懷裡。
「我想我上次落了什麼東西在你家裡。」
哈利低著頭，鼻尖幾乎要觸上希亞的臉頰。他眼底的陰翳已不見了蹤影，帶著輕鬆的笑意，好像沒察覺這個距離和姿勢有什麼不妥。
希亞瞪大了眼，卻不是因為他突然的靠近。
她方才探出的介質消失了……不，不是排異，他體內正以令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地向外逸散有機體能量，不同於一般的擴散，這種溢出是不可逆的。
要不了多久，他的身體就會和那些行將就木的病人沒什麼兩樣。
希亞拼命壓制住驚慌，「你、你……」你知道你身上在發生什麼嗎？
一出口，聲音裡的震顫嚇了她自己一跳。
她抿著嘴，輕觸了一下他眼瞼旁的陰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漂亮秀逸的臉微微泛些病態的蒼白，但模樣依舊青春年少光鮮亮麗。然而，這具身體就像壞掉的果實，正迅速地從內到外腐朽。
哈利抓住她要放下的手，隔著一層薄薄的空氣，貼在唇邊，要觸不觸，口氣卻彬彬有禮，「如果你方便的話，我想現在取回來。」
旁邊傳來了一聲輕咳。
彼得·派克尷尬地笑了笑。
好吧，他早就該知道的。從看到哈利一反常態，緊張地跑下樓梯，追上這姑娘就該知道的。只不過，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來歷不明的女孩……
他撓了撓頭，「那麼，回見吧，哈利。」
「見到你真的很開心，哥們。」 他兩手拉著背包的帶子，後退著，咧開嘴，露出單純的笑容，朝許久未見的朋友告別。
「回見。」哈利輕聲一笑。他回頭看向希亞，「現在走嗎？」
希亞驚訝地發現，他此刻的笑容竟然不帶絲毫的不耐頑劣，稱不上開朗，但那點欣然源自內心，輕快地湧到眼睛裡。
仿佛被他難得真誠的笑意感染，她不由地也笑出來，聳聳肩，「這下可以補上那杯咖啡啦！」
……
希亞的手在口袋裡滑動幾下，飛快地發給費莉西婭一條信息。
不知不覺，哈利竟走在了前面，輕車熟路地走上樓梯，停在她公寓門口。
希亞轉動鑰匙，開了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怎麼……對這條路很熟悉的樣子？
她無語地看著哈利繞過她走進去，像在自己家一樣，自然地坐在沙發上。
她張口想嗆他一句，兜裡的通訊器卻開始振動。
……終於來了。
希亞心臟砰砰跳得劇烈，她望了眼哈利，鎮定地轉身進了廚房，關上門，劃開螢幕。回復果然來自費莉西婭。
費莉西婭：奧斯本家有遺傳病，諾曼?奧斯本苟延殘喘了幾十年，費盡心機還是死了。發病的時候，似乎就是在哈利?奧斯本現在這個年紀呢。
壺裡的水滾得沸騰。希亞猛地攥住胸口的衣服，一瞬間只覺得呼吸困難。
她艱難地動了動手指。
女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費莉西婭：是啊，要不然我攛掇你去看他幹嘛？
她以為、她以為費莉西婭只是……
沸水散發出濃重的水汽，希亞眼前的一切都異常朦朧。她捂住嘴，一口狠狠地咬在指頭上，深深地、深深地吸著氣。那股顫抖在掩疼痛之下，好像也變得不那麼顯著了。
她盯著那壺沸水，任由熾熱的水霧鑽進眼裡。
不管怎樣，她絕對不會讓他就這麼死了！
手下細細地研磨著咖啡豆，放進沖泡器。霧氣氤氳。那些水霧似乎也在她眼底生了根。
所以……她才最討厭熱氣了！
希亞頭靠在櫥櫃上，捂住雙眼，久久未動。
……
「你的錢我已經要回來啦，你說你是不是該給我五億？」
一杯咖啡放在了哈利面前。他抬起頭，希亞支著腦袋，笑兮兮地看著他。
「你想要就留著吧。」他端起杯子，一瞬手腕突然抽搐。猝不及防間，咖啡杯砰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氣氛一時沉寂。
哈利盯著不受控制顫抖的手指，意識到希亞的目光，猛然收回手牢牢攥住。
希亞瞥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驚惶。
她若無其事地俯身撿起杯子，「對了，你把什麼忘在我這兒了？」
哈利頓了頓，掩去須臾間的陰霾，抬眼定定地望著她。
「你。」
他輕聲說。
第67章 超英世界
希亞保持著撿杯子的姿勢, 僵在了原地。一瞬間，四周安靜到仿佛心跳聲也震耳欲聾。她只覺得心臟像嗑了炫邁一樣，分分鐘要跳出胸口。
……能不能有點出息。你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職業素養哪兒去了？哈特舅舅知道了, 臉色一定會很好看。
她默默自嘲了一番, 捋了捋頭髮，佯裝鎮定地直起身。正要坐到離哈利·奧斯本遠一點的位置, 冷不防被他一把扯到了沙發上。
「我告訴我自己, 如果你看到新聞依然無動於衷, 不來見我, 我就尊重你的意願, 對你放手。但是，」他唇角上翹，淺藍色的眸子迸發出別樣的光彩，「你來了，希亞·哈特。」
這點光芒沖淡了他眼底依稀盤桓的陰翳。
他隱去了那些忐忑而壓抑的時刻。突如其來的家族遺傳病幾乎把他逼瘋。每當他閉上眼，腦海中總會無法自控地迴旋著父親死前的模樣。
蛇一樣的豎瞳，爬滿了身體的幽綠暗瘡，像得了豎鱗病一樣立起的鱗片, 還有那雙獸類的尖爪……一隻勉強維持人形的爬蟲。
而他很快也會步他後塵。
哈利·奧斯本難以入睡。當他平躺著, 他感覺到那雙手似乎又開始間歇性地抽搐。寂靜的深夜, 他仿若能聽到潛藏皮膚下蠢蠢欲動的病變。
該死的逆轉錄病毒增生！
有那麼一段時間, 他在困到昏厥的臨界點，才能合上眼。意識模糊，想不起今夕何年, 短暫地遺忘無解的遺傳病。但在這時，他心裡仍會閃現出她的影子。
有時候他站在別墅的落地窗前，煩躁地向遠處眺望。蒼穹之上浮現出她的背影。她轉過身朝向他，雙手插在口袋裡，被低浮的雲層環繞。她的臉上似乎將要掠過一絲笑容，有點傻氣，但讓人心安的笑容。
在這恍惚、不為外界所知的一瞬間，哈利清楚地意識到一點。
他無法做到希亞·哈特期望的那樣。
他做不到所謂的「為愛犧牲」，遙遙望著愛人的幸福，當個勉為達觀、暗自悲泣的可憐蟲。他忠於內心，沒法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她就此遠離。
為了信守承諾，他給了她最後一次離開的機會。但她最終還是來了。
「我不會奢求你的諒解。」哈利輕喃著。他看著希亞那雙睜得大大的迷茫眼睛，不由地微笑。
希亞正迷惑地盡力跟上他的思路，眼前出現了一條熟悉的手鏈。
……沒記錯的話，她走之前把它扔了。
希亞忽然生出些愧疚感，低著臉訥訥無語。
「我承認我們之前曾經發生過一些不愉快，但如果你願意……放下那些，就接受它。」哈利望瞭望神色惘然的希亞，等了一秒，抬起她的手腕，輕輕地系上鏈子。
這一幕宛如昨日再現。他仿佛和過去一樣，但也只是表面。她不知道這具青春洋溢的軀殼還能在崩潰前堅持多久。
希亞看著他金色的後腦，順從地任由他幫她戴上手鏈。
現在想來，她過去想要贏得的那口氣、那點小心思無聊透頂。在死亡的虛無下，一切都是短暫無意義的。
冰冷的環狀物觸及手背，希亞低下頭，刹那間瞪大眼睛。
手鏈還是原來的手鏈，掛墜卻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鑲著粉鑽的戒指。
「……這是什麼？」希亞頓了頓，陡然產生了一種無良商家強行捆綁銷售的感覺。
「沒錯，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哈利好像絲毫不認為這樣有什麼不妥。搖曳的暈黃燈光映在眸底，曖昧不定。他用那雙淺藍色的眼眸定定地望著希亞，認真而鄭重，「不想接受就拒絕我，希亞·哈特。」
「拒絕我，我不會再糾纏你。」
……什麼啊，一點折中選項都沒有！拒絕就是老死不相往來的意思？
希亞一時氣結。一股擰巴又糾結的氣堵在喉嚨裡，讓她發不出一點聲音。她抿著嘴，霎時間非常想撲到哈利身上，咬他一口。
哈利看著她變幻不定的神色，把頭偏向一邊，忍不住支起手肘，掩唇大笑。
「不說話，我就當你收下了。」他凝神靜氣，語氣佻狡。
這種憋屈感讓希亞氣不打一處來。她雙腿爬上沙發，狠狠地瞪著他，「你少得意了！現在你的兩千億資產有一半都會是我的！」
「對對，都是你的。」他無奈一笑。
希亞憤憤地咬牙，猛地撲向他，想揪住他的領子，卻被傾身過來的哈利順勢按倒在沙發上。
他俯下臉，堵住希亞抗議的嘴。輕輕的吻，若有若無的碰觸仿佛一場虛妄的幻覺。但她現在就在這兒，呆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哈利收緊臂膀，牢牢地抱住她。
他抵著她的臉，低低地喘息著，「希亞·哈特，這次答應我……不要再突然後悔，消失不見了。」
壓低的嗓音異常地溫柔，又似乎染上了些許天生的哭腔。
希亞的憤懣一時間無影無蹤。
「嗯。」她回抱住他，罕見地安靜地回答。
……
哈利訂婚的消息轉眼傳遍了大小媒體。
「最年輕的CEO哈利·奧斯本上任之際，沒有任何打消股東擔憂的行為，反而很快給自己找了位未婚妻。看來這位元花花公子對公司事務並不上心，我們還記得他此前和那位法國模特的緋聞軼事，不知道這位希亞·哈特是何方神聖……」
希亞剛打開一檔時事脫口秀，就聽到她平日最喜歡的主持人用慣有的諷刺語調評論著。
她睜著一雙死魚眼，瞥向一旁的哈利。
「怎麼了？」罪魁禍首一臉真誠的疑惑。
希亞無語地撇了下嘴。
哈利看了眼電視，仿佛剛反應過來，轉而安慰她，「不用在意這些。」
……不，她想說的根本不是這個。而且她才沒有在意！
關鍵是，明明什麼都沒幹，她也沒告知其他人。它的不脛而走真的跟他沒有關係嗎？
哈利的回答是否定的。然而希亞深表懷疑。
但她沒料到，對這事反應最激烈的竟然會是費莉西婭。
「這麼大的事，你竟然沒有通知我！」費莉西婭坐在咖啡廳裡，一臉氣憤。
「哦。」希亞沒什麼配合她的心情。她轉眸盯住神采奕奕的費莉西婭，「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奧斯本家族的遺傳病？」
「對啊。」費莉西婭漫不經心地攪了攪咖啡，「在派你去照顧那位奧斯本少爺之前，我們都知道。」
希亞手一抖，放下杯子，「那你為什麼告訴我？」
「告訴你幹嘛？反正哈利·奧斯本是遲早要死的。告訴你，結果會有什麼不一樣嗎？」費莉西婭聳了聳肩，口吻輕鬆而冷漠。
這時候的費莉西婭看起來如此的陌生。
希亞像是第一次認識她一樣，心情複雜地看了她一會兒。仿佛有一張大網從頭罩下，卻又看不見摸不著，紛亂的猜測亂七八糟地在腦中徘徊。這感覺糟透了。
她最終起身，「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了。」不等費莉西婭回應，微微點頭，疾步走出小屋。
費莉西婭望著她急匆匆的背影，愜意地啜了口咖啡。
第68章 超英世界
將暮未暮時分的日光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一瞬間的刺痛讓希亞擰起眉。她闔了闔眼，大腦卻莫名地愈發眩暈，更像是突如其來襲來的困意。
眼前的一切霎時間像照進了哈哈鏡一樣, 扭曲變形。希亞狠狠掐著眉心, 甩了甩頭。
費莉西婭……
腦中不知為何閃過黑髮女人慵懶而冷淡的笑，希亞一把抓住了旁邊的柱子。指甲刺棱棱地刮在白漆上, 猛然斷了一半。與此同時, 掛著脖子裡的鏈子掉了出來, 折射著白光刺進眼裡。吊墜彈開的聲響異常清脆。霎時間, 模糊的視野裡, 照片裡盤著華美髮髻的婦人勾起嘴角，對她譏諷一笑。
希亞陡然打了個激靈。
她擦掉湧出來的生理性淚水，提起掛墜。瑪利亞·博林依舊端莊地側坐，面目一如既往地溫柔可親，毫無異樣。
果然……博林家族的事還需要深入地查一查。
「請讓一讓！讓一讓！」
她正要收起鏈子，似曾相識的女聲驟然乍起。希亞疑惑地迎著光望過去，身穿著淺色工裝服的女人抱著半米高的文件在行人間穿梭，那文件堆得太高, 甚至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只能努力朝一旁歪頭好看清道路。但這樣一來, 重心側轉, 捧著的一遝紙張也開始歪歪扭扭。
她一沒留神, 被路人擦肩撞到，本就搖搖欲墜的文件唰地一聲從頂處滑落。
「啊！」她失聲大叫，手忙腳亂地想要阻止分崩離析的文件, 但越忙越亂。紙張在人行道上四處飄起，行人眾多，步履匆忙。她眼睜睜地看著風把那些紙越吹越遠。
泰莉急得滿臉通紅，她絞著手，憤憤地想著回到浣熊市後一定要寫篇抨擊大都市人性冷漠的文章。但現在——
雙腿艱難地在一步裙裡屈下，她半趴在地面上，撿起散落在附近的文件。視線所及的地方，一雙雙踩著各色鞋子的腳毫不停留地走過，差點有人踩在她的手上。泰莉曲著腿，去夠落得稍遠的那頁紙。
那片紙被一隻手拿了起來。
「除了你手上的那些，我看到的都在這兒了。你數數夠不夠。」
泰莉怔然地抬起頭，年輕女孩伸直雙臂，正要把一摞紙遞過來。那姑娘偏著頭，笑靨極富親和力。不知道為什麼，泰莉覺得她看到自己的刹那，似乎驚訝地怔了怔。
而且——這姑娘的臉好像在哪裡見過？
泰莉直起腰，一邊在記憶中飛快地搜索。她細細端詳著這女孩，猝然間瞪大了眼，「您是哈特小姐？」
絕對是了，她在娛樂新聞上看到的希亞·哈特，名利圈裡現階段最讓人嫉妒的姑娘。毫無背景，以無人知曉的手段攀上了奧斯本家的獨子，從此走入上層社會。
泰莉自己雖然對這論調不以為然，也聽過女同事們的八卦。如果希亞·哈特嫁給的是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大家可能端著架子，嘲諷地當做笑談提及。但那可是哈利·奧斯本。年紀輕輕就繼承了巨額財富，而且擁有一張氣質卓絕的面孔，談吐優雅，風度翩翩。
要是能借助他的未婚妻，展開對他的採訪，她極有可能會得到主編的賞識！
泰莉眼珠轉了轉，卻不防那姑娘把文件推給她，匆匆一點頭，迅疾地離開了。
「哈特小姐，等一等！」泰莉顧不上文件，踩著高跟鞋去追她。然而她就像一條遊魚融入人群很快不見了。
泰莉不肯放棄地又跑了一會兒，再沒看到過希亞·哈特的影子。
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個這麼好的機會能遇到這種炙手可熱的人物。
她洩氣地搖了搖頭。
……
那張肖似王菲的臉映入眼底時，希亞內心宛如一場風暴卷過，錯愕混亂。
她知道這裡存在安佈雷拉公司和浣熊市。但泰莉，當這個曾經並肩作戰的女記者地站在她面前，希亞仍壓抑不住地震驚。
在生化危機世界初次見面，泰莉古怪的表現和莫名的信任難道源於此？
系統想告訴她什麼？告訴她這兒和那個喪屍遍佈的地方是同一個世界？
她始終抱著一絲僥倖心理。說不定這裡和第一個任務世界出自同源，但最終在某個節點上發展不同，平行而不交互。
泰莉的出現擊破了她的幻想。
那哈利呢……哈利·奧斯本要怎麼辦？且不說希亞·哈特的身體在生化危機裡已經死透了，她在那兒見到他的時候，他的樣子可是糟透了。
清醒地殘忍，頑劣冷漠，卻又莫名散發著頹疲的氣息。她彼時只想著，這人疑團重重，可怖莫測，躲避還來不及，但現在……
她想起他提起希亞·哈特時的眼神。即使她此時依舊認為他那時的行為不近人情，自私到冷酷，但那樣的眼神，看一眼就覺得悲傷。
千萬種知覺交疊而出，說不清什麼滋味。希亞不由自主地緊緊攥住手指。
不管怎樣，她決不會讓他淪落到那種境地。
……
一陣涼風吹過，希亞竟感覺到手心隱隱發冷。這並不常見。按照她現在的體質，這點溫度應該算不了什麼。她皺了皺眉，疾步走向公寓。
半途中，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解開鎖屏，一時怔住。
來電人：哈裡·哈特。
哈特舅舅醒了？怎麼費莉西婭都沒告訴她？
她不知為何猶豫了一下，才按下接聽鍵。
「嗨，希亞。」那邊居然傳來了艾格西的聲音。他的嗓音迥異於以往，儘管故作歡欣，底色仍是低沉的，「我只是來告訴你加拉哈德已經從昏迷中蘇醒了。」
「——太謝謝你了！」希亞松了口氣，笑眯眯地，「這次多虧你了，還有上次加斯特的事也是。」
她在亞瑟那裡已經上了黑名單，倒是艾格西隱去她的參與，把加斯特利用組織情報牟利的事捅給了亞瑟。加斯特不僅被免職，還必須把錢原樣退還。簡直大快人心！
「這沒什麼。」艾格西頓了頓，「還沒祝賀你訂婚。」
「口頭上恭喜可沒有誠意。」希亞故意逗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希亞差點以為那邊掉線了，好半天才聽到他遲疑的嗓音，「你現在開心嗎？」
今天是怎麼了？你怎麼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希亞有些摸不著頭腦。她微微抬眸，遠遠地望見不遠處公寓視窗透出的暈黃燈光。
不知道現在哈利在哪兒……還在公司嗎？
她仿佛又看到他，低著臉，蒼白修長的手指一一劃過檔目錄，神色專注又暗含審視。
希亞忍不住翹起嘴角，「我現在每天都很快樂。」
「……那就好。」艾格西默默重複了一句。
希亞莫名覺得他似乎有些低落。正要問他，艾格西忽然大笑起來，「對了，你知道誰要接替加斯特的職務嗎？是我！」
「誒？說不定我們可以見一面。」希亞停在了公寓下，心不在焉地瞄了瞄自己房間的窗戶。那裡漆黑一片。
「我可不一定有時間見你。前段時間，我認識了一個紐約姑娘，長得倍兒漂亮。遲早要把她追到手。」他的語氣相當地迫不及待。
「那恭喜你啊。早日馬到成功！」希亞非常豪邁地在這邊一擊掌。
艾格西突然頓住了。
「好了，艾格西。」
哈特舅舅？！
希亞條件反射地挺直脊背。
電話好像經歷了一次交接，沒過多久，電流送來了哈裡·哈特冷峻的低音。
「我沒想到醒來，在電視上迎接我的第一條新聞是我的外甥女訂婚了，而我竟然不知情。」
「……那不是因為決定的時候，您沒醒嘛。」希亞乾笑著擺擺手。
「我不認為這是個明智的決定。找個時間讓……」哈裡·哈特明顯地停頓了一下，像是琢磨著措辭，「……讓他見我一面。」
他語氣含著顯而易見的不悅。
等等！舅舅你想幹嘛！難不成還要協議退婚？
好歹是曾經的客戶，連「先生」都不願意稱呼了。這事放在英倫紳士哈特舅舅身上，太不可思議了。希亞深切地體會到了他的憤怒。
「還是算了吧……」希亞苦著臉哀嚎。
「鑒於它的必要性，我堅持如此。」哈裡·哈特冷冷地把她的反駁堵了回去。
天呢，這麼嚴肅的口吻她只在哈特舅舅懟亞瑟的時候聽到過。
舅舅你想對他做什麼……放過奧斯本少爺吧，他還是個孩子啊！
第69章 超英世界
哈裡·哈特決定的事一向很難改變, 但這次，他恐怕必須得放棄了。
「您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希亞歎了口氣，「我們交給奧斯本的人物履歷多半是偽造的。」
當年明面上是諾曼·奧斯本主動找上他們, 他們實則對這一刻早有準備。為了萬無一失, 希亞·哈特的背景被設置得相當清白，以至於現在的八卦媒體也挖不出來什麼。
「沒記錯的話, 我現在在他眼裡應該是個自幼失怙的孤女。您怎麼會忘了這一點？」
哈裡·哈特語氣微滯。剛剛的一刹, 他過於站在希亞舅舅的立場上, 居然有些昏了頭了。實際上他對那個驕矜傲慢的富家子沒有任何好感, 更何況——
「他告訴過你他身患絕症嗎？」
銳利的責問被電流原樣輸送過來, 希亞心口一滯。
「所以，費莉西婭說的沒錯，你們果然早就知道……？」唯獨瞞著她一個人。
她不可置信又悲傷地呢喃。
「……抱歉。亞瑟和費莉西婭當時都認為沒有必要告訴你。」哈裡·哈特揉了揉眉心，低歎，「我並沒有想到會發展到現在這樣。」
他一貫冷沉的嗓音裡罕見地顯露出疲憊和歉疚。
希亞捂住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在意的不是他們的欺瞞，如果早幾年知情，哈利會不會又不一樣的可能性？她看得出來, 這樣突如其來地逼近死亡對他那麼心高氣傲的人意味著什麼。
儘管在她面前, 他有意收斂, 笑意翩翩, 但那股縈繞在他眼底的末日情緒總是會在他沉默偏頭的時候，不經意洩露出來。由跌至穀底的絕望衍生出的癲狂和恣意妄為。他正站在懸崖邊，只差一個臨界點, 到了那時候，哪怕是輕飄飄的推力都會把他推向黑不見底的境地。
這發現讓希亞心揪成一團。但她只能配合他的若無其事，假裝不知。
那具瘦削的身體裡黑洞一般堆積著越來越多的負面情緒，像一盒跳躍的放射性元素，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開。
這幾乎改變了他的處事方法，哪怕是對待她也一樣。
就像之前的那個夜晚，他拿出那條鏈子，雖然口吻柔和，但只給出她兩個答案。
是或者不是。涇渭分明，沒有模糊的中間地帶。他的神色透露出那樣堅決的意味，仿佛遲疑就等同於背叛。
哪怕面上溫柔體貼，但他現在似乎愈發難以容忍旁人的拒絕。絕望後的瘋狂正在灼燒，他的理智，他常常需要壓制暴躁。然而在脈脈溫情的克制之下，希亞卻感覺到深藏在他心底的破壞欲愈越來愈強烈。
有時候，他像是備受困擾地垂下眼睫，抵唇盯著煙灰缸的眼神，甚至會讓她覺得，假如可以，他會毫不猶豫地把它砸成玻璃渣。
坦白來講，希亞有些無所適從。即使他散發出來的惡質氣息愈發異常，異常到甚至趨近於她以前抓過的超級罪犯，但她依舊忍不住地心疼他，為他的一個蹙眉牽腸掛肚。
「能怎麼辦呢。」希亞無可奈何地笑了下，「不看著他，總會放心不下。」
短暫的靜默後，那邊傳來了哈裡·哈特沉悶的歎息。他沒再說服她，在她道別後掛了電話。
……
希亞在外面遊蕩了一會兒，莫名地，她此刻非常不想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公寓裡。直到夜色轉沉，人跡漸少，她才慢慢走上樓梯。
她放輕了腳步，試圖放空大腦，鬆弛神經。眼前卻閃現出他的模樣。
淡藍色的眼睛癲狂又透著玩世不恭，還有若有若無的諷刺笑意。他叼著煙，抿著輕蔑倔強的薄唇，直勾勾地盯著虛空，神色放蕩肆無忌憚。
不知道為什麼……那點邪惡、陰鬱和頹靡好像讓他變得更吸引人了。
希亞用力捶了捶腦殼。
這都在想什麼啊！
她平復了下翻騰的心情，推開安全出口的門，冷不防面前冒出了個熟悉的人影。
「嗨，希亞！」
鄰居邁克斯·狄龍從窗口探出腦袋。
希亞低頭看了眼表。
誒？平常的這個時間，他不是應該已經睡了嗎？
他明顯是特意等著，這時卻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哈哈哈，真是太巧了！我正想著要告訴你……」
希亞認真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邁克斯鼓足勇氣，「下周、下周這個時間是我的生日。你要不要來參加生日會？」
他佯裝作不在意她回答的樣子，一邊飛快地吐出一句話：「我可是看在你是我好朋友的份上才邀請你的。」
原來就是這個啊？
希亞被他的支支吾吾搞得一頭霧水，現在聽到始末，暗覺好笑。她想了想，「到時候我能再帶個人過來嗎？」
「難道是蜘蛛俠？！」邁克斯激動地雙手按著窗框，身體前傾。
希亞愣住了。
「我是蜘蛛俠的好兄弟，他一定不會忘記我的。我們曾經多次並肩戰鬥……」邁克斯見她一臉迷惑，開始滔滔不絕。
這說辭她聽過無數遍了……
希亞尷尬地打斷了他，「不，不是蜘蛛俠。是我……」她頓了頓，「……是我未、未婚夫。」
她艱難地說出那幾個字，低著頭，撓了撓臉頰，竟有些羞澀。
邁克斯張著嘴，面目呆滯。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你你你是說——哈利·奧斯本？」
希亞壓下驚訝，「字面意義上說，是的。」
她還以為邁克斯資訊閉塞，不知道這回事呢。因為她周圍的人，也只有他沒問起過。
「我……我的老闆……要為我慶祝生日？」邁克斯瞠目結舌，不敢置信地看著希亞。等得到她肯定的答覆，他雙手交錯在胸前，神態游離地望著前方，自言自語。
希亞看了眼又陷入某個異時空的邁克斯，轉頭開門。
房間漆黑一片，冷冷清清，卻彌散著淡淡的香煙味。
防盜門在身後自動合上，希亞皺著鼻子。
眼前的黑暗漸漸勾勒出模糊的身形。希亞眯起眼睛，哈利支肘斜靠在沙發上，蒼白精緻的面孔在繚繞的煙霧後若隱若現。
「我以為你今天會回別墅。」她微微訝異。
「你又不在那兒。」他瞥了她一眼，口氣裡有種「明知故問」的味道。
希亞無言地垂下腦袋。
好吧，他是一直在遊說她跟他過去住。但是她真的不想去。
哈利並不打算在這上面多做糾纏。他起身走過來，「你還記得再過會兒，是什麼時刻嗎？」
啊？難不成哈利也知道這是邁克斯生日的前一周？但沒道理啊，他和邁克斯又沒有私下的交集。
希亞瞪大了眼。
哈利看到她迷惑的模樣，一時失笑。
適時，悠長的鐘聲蕩過城區闖進窗子。
一個念頭在希亞腦中閃過。
「那個時候在湖裡，你說那不是第一次。那現在——」
他突然傾身過來，托起她的頭，讓人猝不及防地給了她一個吻。
第70章 超英世界
「我希望, 以後你所有的首次都會是我的。」
哈利低聲喘息著，黑暗中的眸子藍得妖冶。
希亞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麼。刹那間，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湧了上來, 臉頰滾燙。她當時為了打壓他得意的氣焰, 才扯謊反將過去的。她和麥克斯什麼都沒有，哦, 除了牽牽手。隨便扯的謊好像給自己挖了個坑……
不過誰知道他會在意這個啊, 那時候他表現得相當瀟灑不羈呢。
希亞腦補了一番他的內心戲, 忍俊不禁。她剛想狠狠嘲笑他一回——畢竟這樣的機會可不多——後腦卻被按住, 接著有冰涼的手指插*進了頭髮裡。
似乎在來這兒前喝了酒, 他嘴裡散發著草編基安蒂甜而醇香的味道，混合著濃烈的雪松煙味，像一劑強力迷香，逸散出危險又令人目眩神迷的氣息。
那份不管不顧的肆無忌憚仿佛激發出了她從未體驗過的感受。在希亞意識到之前，她已經抓著他的衣領，用熱烈的吻回應他。
自毀而病態的美似乎比單純健康的美更引人心折，不知不覺地沉淪，不可自拔。
她恍然睜開眼。
那雙淺色的眼睛隱在眼瞼後面, 消去了瞳仁裡偶露的崢嶸暴戾。金棕色頭髮泛著蒼白的光, 哈利此刻的神態罕見地專注而溫柔。
……這是她喜歡的人啊。
希亞的內心忽而溢滿柔軟而輕忽的情緒。
現在想來, 和麥克斯的事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般遙遠, 她對麥克斯的心結不知道什麼時候也消失不見了。如果可以，真的想讓托尼見見他。
希亞突然愣住了。直到此時，腦中才緩慢地浮現出一個始終存在卻被她下意識忽視的事實。
他們怎麼可能會見面呢？包括她, 在離開系統後，她還能見到他嗎？退一萬步講，就算依然存在哈利·奧斯本，那個人就會是他嗎？
一頭冷水當頭潑下。希亞呐呐地推開了哈利。
哈利眉頭皺起，眼中顯出了疑惑和猶疑的陰影。但下一瞬，他眸底的陰翳很快被希亞的一句話吹散了。
「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啊。」希亞揪著他脖頸處絳紫色的方巾，輕輕說著。少頃，她搖了搖頭，嚴肅地審視著自己，「不，不是『喜歡』」。
「我愛你啊，哈利·奧斯本。」希亞抬起頭，像是看著他，又仿佛沒有在看他。
現在，她才明白，無論是作為希亞·哈特，還是希亞·斯托姆，她都深深地珍視著眼前的這個男孩。他是獨一無二的哈利·奧斯本。
哈利的身形凝滯了一秒。透藍的瞳孔微微放大，他也沒想到會等到希亞突如其來的告白。須臾後，他把臉別向一邊，掩著唇，遮住那股從心底迸發而出的滿足和歡欣。
仿佛有什麼沉甸甸的東西終於被放下，他心底被一股蜂蜜般甜美而柔和的安寧填滿。
「……別以為這樣我就看不出來你在笑了！」希亞切了一聲，憤憤地捶了他一下，「而且這時候你難道不應該說些什麼嗎？」
「你想聽嗎？想聽的話我可以說給你聽。」眼中彌散開朦朧而跳耀的笑意，他低頭凝望著希亞，支起手肘，用仿佛在說謊哄騙的語調回應。
希亞撇著嘴，「我讓你說，你才說嗎！一點誠意都沒有……」
但下一刻，她捂住嘴，陡然感覺到自己的擰巴。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在糾結這個，但莫名在意。如果是她先說，他附和的話，就沒有意義。她不想要「我也愛你」，她只想要他主動的「我愛你」。但她已經先於說了啊，怎麼樣都改變不了。
天呢……
希亞突然覺得她非常不可理喻。
「你不用理我啦！」她苦著臉，期期艾艾地垂下腦袋。
哈利直勾勾地盯著希亞，窗外隱隱透過來的暈黃燈光撫著她白皙的側臉，她嘟著嘴，鼻子皺出幾道淺淺細紋，一臉自我唾棄的苦惱。嘴唇微撅，愈發展露出完美的唇形，唇角乾燥，簡直引人犯罪。
這種不自知的魅力……真是可愛到迷人。
他幾乎難以自控地這麼想著。
希亞好像永遠也不清楚她對他的影響，更不會知道他等她想清楚，等了多久。
哈利長籲了一口氣，驀地用讓人發疼的力道緊緊抱住她。下巴含在希亞的頸窩，他努力保持著平靜，在她耳邊低語：「這是發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了，希亞。」
他能感覺到身體裡不斷堆積的憤怒，源自無能為力的憤怒，誕生出強烈的毀壞欲。但——希亞，笑起來仿佛空氣溫暖起來的希亞。舌尖上抵，他輕輕念著她的名字。那仿佛是最簡單的咒語恍如有一隻溫柔而冷靜的手悄悄拂過他的焦躁，帶著陽光灑遍身體的幻覺。
有時候，心底潛藏的莫名恨意也會讓他自己心驚。他對眼前的世界沒有好感，他只是唯獨愛她。
希亞的手頓了頓，輕柔地摸了摸伏在她脖頸處的金色腦袋。她輕哼了一聲，「不要以為這麼說就能哄到我。這次我大人大量，算你過關啦。」
好吧，其實她還是很受用的。
她壓下悄然上翹的嘴角，「對了，為了懲罰你的欠缺誠意，下周這個時間，你要聽我安排。」
哈利抬起蒼白秀逸的面孔，眉宇間流露著困惑。那股單純的迷惑夾雜在略帶頹靡的陰鬱氣質裡，無端地讓人著迷。
希亞忍不住親了他一下。
「嗯，那時候是邁克斯的生日。他就住在對面，說起來，他還是你公司的員工呢，。」
對於這等無關人員的聚會，哈利一向懶得應付。但，他看到女孩期待的眼神，碰了碰她柔軟的臉頰，一個「好」字已經脫口而出。
……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事都完美無瑕。
哈利注意到他脖子上潰爛的黑斑正一天天地朝外擴散。就像諾曼·奧斯本死前說的那樣，他越來越難以控制驟然痙攣的神經。要不了多久，他就會變得和父親一樣——流膿的虹膜、尖利的獸爪，滿身幽綠的暗瘡。
仿佛晝夜不停地進行著核裂變，每當想到這些，那裡都會釋放出沒有針對物件的怒火和破壞欲。
哈利手中按著諾曼·奧斯本留給他的銀白色小方盒。
所謂的畢生研究心血，這也許是父親給他的最後一絲溫情和顧念，但他根本不知道它能用來幹什麼！
宛如有蚊蠅正在撕扯啃齧腦神經，一陣一陣難以壓制的抽痛。
哈利盯著面前的茶几，眼底不自覺地帶出陰沉的恨意。
為什麼偏偏是他，偏偏是他自己遇到這種事！
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如此礙眼。
「如果你想掀翻這個茶几，你就死定了。」
他抬眸，希亞正站在隔間的門口處。她像是沒感覺到他周身縈繞的絕望的憤懣，表情毫無異樣，腳步輕快地走過來。
哈利暗自鬆口氣。他揉了揉眉心，把她拉到身邊，調侃一笑，「我可以讓設計師給你定制一百張更好的。」
「不好意思，我只要我的那一個。」希亞若無其事地用力擰著他的臉。
只有這樣，他慘白的臉色才多了幾分正常的血色。她掩飾著憂心，坐在他懷裡，慣常地放出自己的能量探入他身體。
一股深沉的無力籠罩了希亞，她勉力咽回了喉間的歎息。
哈利的健康狀況正在不可扭轉地惡化。這幅軀殼就像沉不見底的黑洞，無論她朝裡面補充多少生命能量都填不滿。更可怕的是，它還在不斷向外逸散。
毫無徵兆地，希亞忽然打了個哈欠。隨之而來的困倦來勢洶洶，猝不及防地侵襲。她抱住哈利的手，把昏昏沉沉的腦袋倚在他胸膛前。
「你最近好像很嗜睡？」哈利抱起希亞，走進臥室。他正打算把她放回床上，手卻被按住了。
希亞努力撐起眼皮，含混不清地嘟囔，「我不要睡……一會兒還有給邁克斯慶祝生日……」
等等！生日會？！
希亞陡然打了個激靈，「現在幾點了？」
「九點十分。」哈利看了眼手錶，「你確定沒記錯日期？」
希亞甩了甩頭，企圖驅散混混沌沌的困意，維持清醒。
約定的時間早就到了。邁克斯怎麼還沒回來？
第71章 超英世界【修bug】
「說不定他恰好被留下來加班了。」哈利對邁克斯·狄龍的處境漠不關心。如果不是希亞提起, 他甚至都忘了這個存在感稀薄的男人。腦中飛快地閃過那張唯唯諾諾的臉，哈利隨口說出了最有可能的情形。
「……生日當天還要被迫加班？」希亞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以一種譴責黑心廠長的眼神控訴哈利。
「奧斯本工業不養廢人, 」哈利勾起嘴角, 尾音莫名嘲諷，「典型的奧氏風格。」
他吻了吻希亞的額頭, 「睡吧, 他回來我會告訴你。」
哈利側身去按掉床頭燈。
一抹銀光從他的手心晃入希亞眼裡。她揉了揉眼睛, 掰過他的手攤開——果然是她最近看到過幾次的銀白色小方盒。
「這是什麼啊？你好像老盯著它看。」希亞迷迷糊糊地發問。
手指翻動著小盒子, 哈利意味不明地輕笑, 「我也希望知道它是什麼東西，能用來做什麼。」
「除了那些資產，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他想到了父親對它的形容，頓了頓，語氣複雜，「所謂的『希望』。」
那個「他」除了諾曼·奧斯本外，不作他想。
對於瀕死的諾曼·奧斯本來說，最珍貴的希望？
希亞驀地打了個激靈。她陡然間坐起身, 拿起銀盒。
四分之一手心的盒子, 呈菱形, 表面光滑只嵌著奧氏集團的標誌。這種設計的小玩意, 組織裡倒是有不少。她把臉貼近，意料之中地感受到了內裡隱隱湧動的獨屬於機械的微弱能量。
「這裡面有晶片。」希亞敲了敲它，相當篤定地抬起頭。
哈利略帶疑惑地皺起眉。
希亞湊近他, 示意哈利注意盒子的底部，「你看這裡，它應該是用來接入某一個地方，通過晶片感應進行下一步操作。」
「極有可能是接入某種同樣內置晶片，感應能力強的東西。」謎底似乎越來越近，卻隔著層煙霧，怎麼也看不清。希亞環顧了四周，試圖找到類似的物品來進一步演示。
易操作，感應靈活……
哈利的神情有些凝滯。有什麼在腦中一閃而逝，他的目光慢慢地落在了希亞的手機上。
「是觸屏。」他說著，如夢初醒。他仿佛置身於奧氏集團那個過分寬敞的CEO辦公室，眼前掠過那張透明的觸屏辦公桌。哈利突然站起身，疾步朝外走。
「這個時間，你要去哪兒？」希亞從床上跳了下來，追上他。
哈利恍然地看著希亞，眼底晃動著紛亂的光影。良久，他收緊了嘴角。
希亞隱約意識到，他似乎正陷在強烈的掙扎中。
「去奧斯本工業總部。」他最終拉住希亞，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帶著她下樓。
現在去……？
哈利身上那股激動而迫不及待的情緒讓希亞咽回了疑問。能使得他這麼鎮定全無的，只能跟他的遺傳病有關。
沒準兒，關於那個銀盒子，他已經想到了用法。
……
哈利的司機在把送到公寓後就下班離開了。他們招了輛的士，一刻不停地趕往奧斯本大廈。
黑暗中，他的綠眼睛亮得驚人。他支起右肘，抵唇思考著，臉龐躲開了窗外的霓虹燈，掩在陰影裡，看不清表情。
希亞握住了他的手。那裡冰涼一片，滲出了些微汗意，不知因為什麼，正輕微地顫動著。
哈利這才看向希亞。她眼中溢滿了毫不掩飾的關懷和憂心。
他闔了闔眼，抬手把她攬向自己。嘴唇擦過她柔軟的長髮，橘子水般的熟悉味道在鼻間逸散開，哈利深深地吸了口氣。
他緊緊地抱著她，一句話也沒說。
希亞卻感覺到他內心潛藏著的忐忑。
她靠著他，假裝一無所知，「別擔心，這會兒不堵車，我們很快就會到那兒。」
哈利對她的安慰付之一笑。
車外猝然爆開一聲巨響。
「我的老天！」司機探頭靠近擋風玻璃，倒抽了一口涼氣，「那裡是什麼怪物！」
伴隨著他的驚歎，車緊急刹住了。
哈利護住向前栽倒的希亞，眉頭不耐煩地蹙起，狀似無意地看了眼司機。
希亞清晰地看到他眼睫遮掩下驟然生出的不悅。她臉上帶笑，握了握他的指尖。抬起頭，正要說什麼，窗外，蜘蛛俠的紅色緊身衣忽然飛掠而過。
……這下好了，蜘蛛俠出動的地方絕對有「好事」發生。
希亞從哈利懷裡直起身，暗自掰了掰手指，跟隨司機的視線望向前方。
馬路蜿蜒在閃著絢麗燈光的各色大廈之間。右側的廣場上擺放著怪誕的後現代主義雕像。
他們現在是到了杜菲廣場。
廣場上停靠著數量警車，周圍還詭異地圍著數不清的人影。如果不是深夜，她幾乎要以為這裡正舉辦什麼大型促銷活動。
「我們的英雄！打敗他！」
「打敗那個怪胎，蜘蛛俠！」
人群中不時爆出興奮的助威聲，群情澎湃。
看樣子又出現了超級罪犯。
不過，這兒每年都要經歷幾次毀滅性打擊，市民們仍然堅持用生命圍觀超級英雄打怪。不愧是和哥譚市並稱「民風淳樸」大都市的紐約啊。
希亞無語地壓下感慨。
此時，看板大螢幕上應景地映出了穿著藍紅緊身衣、蕩著蛛絲的蜘蛛俠。他在萬眾矚目中落到暴*亂中央。
「蜘蛛俠？」哈利饒有興趣地輕呵一聲。
希亞倒是對彼得·派克遇到的對手更感興趣。她探出身體，然而人山人海根本看不到廣場內。
難道只能再發動能力，挑動放入彼得身體內的能量標記？並不是不可以，但這段時間，為了彌補哈利的虧空，她已經消耗了不少生命能量。
希亞猶豫了一會兒，四周的大螢幕陡然切出了另一個人。
他的身體罩在黑色的套頭衫和工裝褲內，人影模糊。這人轉過頭，面向鏡頭，希亞登時一驚。
他露在外面的臉和四肢竟是透明的熒藍色。那雙眼睛已模糊了瞳仁和虹膜，像個等離子球體，閃爍著電弧的顆粒狀微光。他朝恐懼的人群邁動一步，周身的電流劈裡啪啦地滋滋亂響。
更關鍵的是——
「邁克斯·狄龍。」希亞驚異地盯著他的臉，許久，終於確信般地輕語。
「邁克斯？」哈利耳尖地捕捉到她的呢喃。他難以置信地望瞭望螢幕上閃閃發光的吊詭人影，努力把他和印象裡沒什麼存在感的懦弱男人聯繫在一起。
希亞無言地點了點頭，沉痛地歎息，偏眸，「如果他真的因為在奧斯本大廈工作，出了事故……」
她話音未盡，邁克斯手中團起了冷藍色的雷風暴。在一眾驚恐的哀嚎裡，他揚起手，數台轎車霎時齊齊升起，被閃電擊中，嘭地從半空墜落，摔成烏黑的零件碎片，滿地狼藉。車內的人自然已無辜殞命。
「你對我說謊，蜘蛛俠。」
他的眼神充滿了憤恨以及報復後的快意。那恨意穿透螢幕，刻骨地冰冷，竟看得希亞心底發涼。
……已經不是邁克斯了。他變得和她以前抓捕的極惡罪犯沒什麼兩樣。
與此同時，意識海裡久違地響起了系統的提示音。
【支線任務——絞殺電光人。】
【是否開啟？】
要、要殺了邁克斯？
希亞渾身一滯。
「害怕了嗎？」哈利仿佛察覺到她的僵硬，攬住她的肩膀，關切地低聲詢問。
第72章 超英世界
回答哈利的不是希亞, 而是前排失言已久的司機。
「我恐怕沒法繼續載您了，先生。」他盯著前方的騷亂，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這兒離奧斯本大廈不算遠, 但開著車就必須要穿過電光人身後的公路。
哈利瞥了眼大螢幕上閃著電光的人臉, 突然起身下車，彎腰打開希亞那邊的車門, 「看來我們得自己過去。」
希亞低著頭, 搭上他的手, 猝不及防地被拉出來, 撞進他懷裡。她應激性地把雙手抵在他肩膀上, 定了定神。
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她的反應力好像下降了不少，系統上的數值卻沒變化。
電光擦空而過，哈利瘦削蒼白的臉上閃過奇異的光彩。下一秒，他微笑著，猛地拉住希亞，轉身，朝著奧斯本大廈的方向疾步奔去。大衣在夜幕裡掀起轉瞬即逝的灰黃色暗光, 那顏色略顯沉悶, 穿在他身上卻剛剛好。
熒藍色的電流冰雨一般地在頭頂降臨, 酷似流光璀璨的瀑布。希亞回眸望瞭望電光中央的邁克斯, 系統的聲音仍在催促。
【是否開啟支線任務？】
哈利緊握著她的那只手透出冰冷的汗意。
【拒絕開啟任務將扣除300積分，是否放棄？】
希亞猶豫了一下，點了放棄。
她隱隱有種預感, 如果這次她不跟著他過去，錯過的東西一定會讓她追悔莫及。
爆破聲混雜著槍鳴在雷風暴攪動的夜空乍起。背對人群，把獵獵作響的夜風甩在背後，不時有零星的冰藍火電從耳邊滑過。
他牽著她的手，一刻未停。汽車被砸碎的聲響、各處的轟鳴、噴湧的電流，淪為狂奔的背景，身後的世界仿佛覆滅於宇宙最亮的火光。這一切宛如一場崩塌前的絕地大逃亡。哈利身上散發出不同尋常的暢快又興奮的氣息。
希亞偏過頭，他感應到她的目光，低頭，眸子倒映著電光，是被海漂洗過一樣的淺藍，接近透明卻無端令人心悸。
「你知道我想到了什麼嗎？」火點自他眼眸深處燃燒，他微笑著，又望向遠處黑沉的夜，「《法外狂徒》。」
希亞恍然記起確乎是有這麼個東西。還在法國的時候，他有段時間突然鑽研起了電影史。不過，從《荷馬史詩》到跨掉一派文學，甚至數獨，他癡迷過的太多。她起初並沒有在意，有一次，他卻硬拉著她看一部黑白片，似乎是叫這個名字。
為了應付控制欲強的任性小少爺，她只好坐下來陪著他。
希亞對這類片子興趣寥寥，不知為何記住了它。當三位作死的主角違反規定，在盧浮宮裡登登奔跑時，他下巴杵在她肩膀上，眼睛亮得像要燒灼起來，和此時的神情出奇地像。
「你是想起了那段九分鐘跑完盧浮宮的情節？」希亞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
哈利笑容加深，「我一直想那麼幹。」
他那個時候也說過這話。
說實在的，如果真有人這麼做，她絕對會以為那個人有病外加不懂規矩。但哈利，他絕對是清楚這些禮儀的。他只是單純的……不想理會它。彼時，她只當他還在叛逆期。過去的十幾年裡，儘管內心對此不屑一顧，他在行為舉止上遵從道德禮節準則教給他的所有，無可挑剔。
然而，現在——希亞觀察著哈利——紐約的混亂絲毫未打擊到他，不如說，他對此毫不關心，甚至隱隱有一種打破守序現狀後的暢然。
她一直知道他並不完全符合標準的道德規範。從對待卡洛琳那件事就能看出來，他對他認為背叛他的人一點都不手軟，念及舊情這種事在他這兒根本不可能存在。但……那只是針對觸碰到他底線的對象。過去的哈利·奧斯本，即使隱含著傲慢，在他高興的時候，面對其他人，還是願意扮演幾回通情達理的大度好人。
希亞總覺得此刻的他喪失了點什麼，那點缺失的東西把他從普通人越推越遠。這場災難般的疾病從內裡徹底改變了他。過往對規則的藐視似乎演變成了對於踐踏所有規則的樂見其成和放縱。
希亞察覺到他近來愈加不掩飾的近乎邪氣的瘋狂和肆無忌憚，卻對此無能為力。
還能怎麼辦，只能就近看守他了。
她瞥了眼哈利，咽下無奈的歎息。
幾分鐘的奔跑使得他透著病態蒼白的臉多了分血色。哈利正凝視著逐漸靠近的大廈，剔透的藍眼睛湧動出孤注一擲的急切，以及內裡堆積起來的忐忑。
那絲狂熱的興奮在踏入集團大樓後慢慢散開，哈利恢復了冷靜。正值深夜，大廈裡的安保人員早已離開。四周只聽得到兩人的腳步聲，冷寂的空氣沉甸甸地壓迫著心臟，哈利的側臉隱在黑暗裡，依稀露出幾分緊繃。
希亞能看出他此刻壓抑的緊張，像是等待著命運最終審判時的驚惶。如果、如果這次，盒子裡的東西不是他想像的……
希亞沒敢再想下去，她沉默著反握住他顫抖的手。
哈利碰了碰她光滑的手背，放在唇邊吻了一下。他拉著希亞走出電梯，頂層意料之中的漆黑。CEO辦公室位於走廊深處——諾曼·奧斯本似乎不喜歡別人的打擾——他們接近拐角，冷不防，旁邊的助理辦公室閃出了一個人影。
「費莉西婭？」哈利半是驚詫半是懷疑地抬起眉鋒，「你還沒走？」
「是的，恰好還有一些檔需要處理。」一身工裝的女人沒了平時和希亞相處的玩笑勁兒，抱著資料夾，這會兒看上去意外地可靠。
「該下班了，費莉西婭。」哈利望瞭望夜色，「你最好打個的士回去。」
「感謝您的關心。」費莉西婭掃了眼默不作聲假裝不認識她的希亞，「這就是您的未婚妻哈特小姐嗎？她很漂亮。祝您幸福。」
這麼一本正經的口吻差點讓希亞笑出來。她竭力抿緊嘴，掩蓋抽動的嘴角。
哈利輕聲笑了笑，他旁若無人地攬著希亞，眼睫下的瞳眸盡是柔和的笑意，「同樣謝謝你的祝福。」
希亞卻微微驚異。
那他方才的笑容並不是他對待陌生人時虛偽的假笑，口氣也更接近于朋友間輕快的攀談，至少沒有那麼多的猜疑。
居然……這麼快就獲得了哈利·奧斯本的信任？挺有一手嘛，費莉。
「明天見，哈利。」費莉西婭的視線狀似不經意地滑過希亞，高挑的身形和希亞擦肩而過。
哈利略一頷首。
費莉西婭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
哈利側頭望向面前的辦公室，遲遲未動。
「你忘記開門密碼了嗎？」希亞若無其事地調侃了一句，「我們是不是得叫個鎖匠過來？」
她輕鬆的語氣讓哈利不由地放鬆了緊繃的神經。他失笑著抬起手，在感應板上滑動出正確的圖案。
門輕輕開了。希亞相當自然地拉著哈利走了進去。
「那麼，先來查一查邁克斯的事吧。」希亞在辦公桌旁邊的轉椅上坐下，靠著背墊，當機立斷地發號施令。
她知道哈利的遲疑是為了什麼。沒準兒，來個緩衝會比較好。
看著下頜微揚，一臉大佬樣的希亞，哈利好笑地搖了搖頭。他在企業內部系統裡輸入「邁克斯·狄龍」，卻不料電腦上未出現任何資料。下一秒，系統標配的女聲響起：「者該搜索被遮罩。遮罩授權人：哈利·奧斯本。」
希亞騰地站了起來。她湊到電腦前，看了看上面「查無此人」的結果，震驚地和哈利對視，「我可以確定邁克斯的確是你們這兒的員工。」
「我也可以確定我沒有授權任何人這麼做。」初時的疑惑很快褪下，哈利的目光落在虛空中不知名的物件上，他勾唇，流露出冰冷陰鬱的笑。
希亞抱臂沉默了半餉，「看來，你之後有的忙了。」
哈利一言未發。他轉動著手頭的鋼筆，輕慢而不悅地收緊嘴角，眸光轉深。
希亞確信，這一刹他的腦中已經確定了此事的幕後人選。但有膽子做出這種事的人，八成在這雷根深樹大，勢必不好對付。
哈利似乎感覺到她的憂心，抬眸把她拉進懷裡，下巴枕在她肩窩，「不用過分擔憂，我心裡有數。」
有了先發制人的優勢，一個晚上，已經足夠變天了。
他微微一笑，蘊藏著風暴的眸子向下移。希亞循著他的眼神看到了他拿在手心裡的銀盒子。
這才是他們來這裡的目的。
希亞很輕易地感應到了觸屏辦公桌上裝有晶片的位置。那裡凹陷了一塊兒，巧妙地利用光的反射原理和人的視角盲區，非常不起眼，不湊近看幾乎注意不到。
她回頭看向哈利，他也正盯著那兒，眼中罕見地躊躇。期待，更多卻是面對渺茫希望時的惶然。
這是個陷阱，還是生機？
只要把它放下去，就可揭曉謎底。
但萬一一切都是泡影呢？
希亞望進他眼底的陰翳。她毫不懷疑，他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希望破滅的打擊。
哈利停了許久，才探向桌面，手腕卻仍有猶豫地懸在半空，沒有落下。
希亞抿著嘴，貼著他的手，猛地按下。
銀盒接觸到凹陷處。一片熒藍的光暈自盒子周圍散開，光芒大盛的同時，觸屏上展開了一串透明的菜單。
帶有自愈功能的新型戰甲……還有一些化學元素的名稱。希亞看不懂那些專有名詞，卻也猜得出這是諾曼·奧斯本留給獨子的重要研究成果。而哈利治癒的可能說不定就潛藏在某個研究專案裡。
哈利闔著眼簾，輕輕笑了下。那一瞬間，他是如釋重負的。但此情此景，再憶及記憶裡冷漠的父親和他可怖的死狀，不知不覺，他隱約理解了他。他們到底還是父子。
他心境難言地複雜，手搭在額頭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希亞的手探上他眉間的小細紋。
他低頭，拉下她的手握住，對坐在懷裡，滿眼關切的希亞扯了扯唇角。淺淡的笑容襯著蒼白面色，少見地脆弱。
希亞壓下須臾的揪心，轉頭靠近桌面上的菜單，「這裡有你想要的東西嗎？」
哈利略一側身，撥動功能表列上一個個專案名稱，「我不確定，但很有可能。」
軍用戰甲、生化武器……
他飛快地劃過它們，向下尋找，最終頓在了某個名稱上。哈利毫不猶豫地把它拖向桌面，點開。
彈開的視頻視窗裡出現了他父親和另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沒記錯的話，這個人多年前帶著研究資料潛逃的理查·派克，也是彼得·派克的爸爸。
「逆轉錄病毒增生是一種不常見的基因缺陷。」諾曼·奧斯本一開口就吸引了哈利的全部注意。他不自覺地傾身，牢牢盯住父親，甚至忘了希亞的目光。
希亞已經預感到了什麼。她跟著哈利一起望著螢幕。
諾曼·奧斯本仍在繼續介紹自己的疾病，「目前醫學界沒有任何治癒的辦法，甚至也無法阻止它朝下一代遺傳。很不幸，我的家庭長期受困於此。」
……他這是終於決定坦白了？
希亞心裡鬱結的固塊兒緩緩落了地。與此同時，她潛藏多時的不解和被隱瞞的憤怒終於找到了抒發的突破口。
「遺傳病？你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還是說，在你看來，我就是個不該知道的外人？」希亞起身，把手攤在桌上，冷冷地看著哈利。本來是逼問的口吻，尾音卻洩露了幾分委屈。
哈利抬起頭，眸底流露著不尋常的怔忪。他想去牽希亞放在桌上的手，卻被毫不留情地甩開。良久，他歎了口氣，注視著鬧彆扭的姑娘，輕聲說：「我不知道該怎麼告訴你。」
就連他自己在得知的頃刻，都不願承相信。更何況，那時候他幾近絕望，本就是一半逼著她，做出選擇。形同陌路還是留下來，沒有中間地帶。他知道她慣來與人為善，即使對不喜歡的人，也保留著一線餘地。對他，她期望拒絕後，他們至少還能保持面上的友好。他偏偏趁著她心軟的時候告知她這不可能。
哈利很清楚，利用這一點並不道德。但他別無他法。
那時候要怎麼告訴她他的遺傳病？
他難以預料崩壞的身體還能堅持到哪一天。即使不願承認，但在深夜，心底有個微薄的聲音總在提醒他餘日無多。假如真的是這樣，剩下的時間，他只想和她一起度過。
但如果告訴她絕症的事——
「我不知道你會怎麼選擇。」他玻璃珠般淺藍的眸子沒了以往隱含的鋒銳，低喃。
「那你為什麼又改變主意了？」希亞憤懣地質問他。
「……很抱歉，希亞。」哈利站起身，靠近希亞——他難得的低頭讓她一愣——兩手輕按住她的肩膀，「真的很抱歉。你應該有知情權。現在，我把選擇權交給你。不管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會尊重你的意願。」
他很瞭解自己的自私，但所有人裡他唯獨不想傷害她。他以前利用她的心軟，卻不想他也會有更不忍心的一天。他本來以為他做不到。他比他想像中的更愛她。他曾經為之驚異，最後無可奈何地接受這一點，卻在同時心懷感激。至少，命運把她送到了他身邊。
「然後呢？所有人都知道我們訂婚了，我悔婚，讓大家都知道哈利·奧斯本被人甩了嗎？接著，我就看著你淪為笑柄嗎？」希亞壓制著拍桌子的衝動，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如果那是你的選擇……」他沒有再說下去，但接下來的話不言自明。
抓住今天的機會坦言，他既然不想她依舊被蒙在鼓裡，就已經做好了這樣的準備。
他的眼睛籠在眉骨下的陰影裡，神色依稀。
希亞定定地看著沉默的哈利。
她知道他內裡是多麼的心高氣傲，有隱藏著多少猜忌。她真的很難想像，他會把自己放在這麼被動的位置的……
所以說——
真狡猾啊，這個人。
喉間莫名地上湧起一股澀意，她捂住嘴，別過臉。
太狡猾了。他如果始終瞞下去，她也不會像現在這麼悲傷。
快看啊，托尼，這個人他表現地像喜歡我，但是總讓我難過。然而，以後，如果是以後，我都不會遇到這樣的人了。真過分。
希亞在內心恨恨地呢喃。
他這個樣子，還怎麼讓她在退出系統之後，把他當做一場夢，一個短暫的驛站一樣，走過忘掉？
第73章 超英世界
「但我們現在發現了轉機。如果我能夠被治癒, 想想其他疾病會怎樣……」
視頻裡諾曼·奧斯本的聲音仍在繼續。
希亞轉頭，眼睛瞥向一邊，按下暫停鍵, 「你不接著聽嗎？」
哈利竟怔住了。他體味到她語氣中的諒解, 瞳孔微微放大，幾乎是難以置信地盯著她。半餉, 他捂著額頭, 如釋重負地輕聲笑了出來。
「下不為例！」希亞把手搭在桌子上逼近他, 滿臉冰霜, 「這種欺瞞人的氣焰絕對不能助長。」
「也就是我這麼善良大度, 才能容忍你。」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卻被失笑的哈利一把拉入懷裡。
「是我的錯。」哈利舉起一隻手，做出退讓的姿態，「我過分緊張，過度謹小慎微了。」
希亞卻歎了口氣，「你不懂，問題不在於這個。」
她深沉的語氣太罕見，以至於讓人禁不住發笑。哈利的下頜杵在希亞肩膀上, 精緻的側臉對著她猶帶笑意, 但當看到她眼裡的神色時, 不由地收緊嘴角, 認真起來。
希亞低頭看著掌心的紋路，哈利的手覆了上去，和她十指交握。她扯了扯嘴角。
她前幾年叛逆期的時候, 看爸爸特別不順眼，也不明白母親為什麼要選擇和那個暴躁、滿嘴髒話的中年禿頂男人在一起這麼多年。
那時候母親是怎麼回答的？
「你以為建立一段關係意味著什麼？同甘共苦，肝膽相照，受對方庇護，也做對方的英雄。」希亞輕喃著說出母親的解釋。
彼時那個圍著母親打轉的小姑娘並不懂，現在她身處遙遠的異時空，卻有了特殊的感悟。
「我既然答應了你，那麼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拋下你不管。」
保護他，以前是職責，此時卻是源於她自己的願望。
「如果我只在你完美無瑕的時候愛你，那算什麼愛？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愛你。」希亞別過臉，撫上他眼瞼旁的陰翳。
她洞悉的瞳眸直直地望著他，注視著那個笑意晏晏、風度翩翩的哈利，也注視著那個瘋狂執拗、邪氣恣肆的哈利。
我接受你，完整的你。她的眼睛如是輕輕宣告。
一刹那，複雜難言的心情攪在一起，仿佛有一隻手撥動他的內心，安靜沉悶的表面掩蓋不住湧動的暗流。
哈利有那麼一瞬間，接近於無措地握了下手。他想說些什麼「連告白都這麼一板一眼」的話掩飾他的紛亂，但他最終截住了自己。他闔了闔眼，笑容無奈而溫柔，順從內心，抱住她吻了上去。
命運有時不是洪水猛獸，它也可以是擁有著細軟長髮、無邪眸子的少女溫言軟語，踩在青草地上，微笑著朝你奔向你。
任何人、任何人，不論高低貴賤，在愛情面前都只能是低下頭顱，等待回應的普通人。如果希亞是他的宿命，他俯首接受，並對此心懷感恩。
……
然而，更多時候，命運是個玩弄人心的小妖精。在賜你虛幻的夢境後，毫不留情地把你打入深淵。
在哈利·奧斯本重新觸及播放鍵時，希亞並不知道他迎來了宿命中的轉捩點。
「首例人蛛雜交體……從蜘蛛的腺體裡提取毒液，製成藥劑……利用蜘蛛的自愈能力治癒病變細胞。」
哈利幾乎立刻被吸引了，他攬著希亞，不自覺地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傾身盯著窗口裡的父親，異常專注。
他反復拉動進度條，重複看了幾遍，終於，確定了結果。眼睛煥發出亮光，他凝望著希亞，嘴角難以抑制地上揚，那點神采甚至在他蒼白的面色上點綴了幾許生機。
「蜘蛛是關鍵……但是他們研究了十幾年，卻沒有進行過人體實驗。」看到的生機一時撲朔迷離，他眉頭微蹙，手抵著側臉，垂眼喃喃自語。
希亞轉眸，不經意瞥見辦公桌一角報紙上關於蜘蛛俠的頭條報導。她驀地想起了組織對於彼得·派克血液的研究聲明。
「或許……並不是……」話一出口，她趕忙捂住嘴，隱隱有些不安。
哈利略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循著她的視線，看見了落在最上層的紐約日報。頭版附上的配圖正是抓拍蜘蛛俠在高樓半空穿梭的瞬間。
「蜘蛛俠……？」哈利遲疑地念著，緩慢地他眸底的迷霧漸漸散開。那個答案昭然若揭。
「沒錯，就是他！」他臉上綻開了別樣的神采，哈利興奮地抱住希亞，起身，暢快地大笑。
希亞伸出一根手指抵住過分激動的哈利，「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哈利慢慢冷靜下來，他把希亞在桌子上，低頭，翹著嘴角。
「我要得到他的血。」他萬分篤定地說著，眸底仍殘留著輕鬆的笑意，口吻卻帶出了一絲冷酷。
「……你要做什麼？直接注射蜘蛛俠的血嗎？」那絲糟糕的預感竟然成真了。希亞把那句「你瘋了嗎」硬生生吞回去，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哈利似乎困惑於她的不贊同，只以為她在擔心和蜘蛛俠那邊的協調問題。他拿起報紙盯了會兒圖片，忽而一笑，「相信我，我會很快找到他。」
沒記錯的話，蜘蛛俠的照片都是彼得·派克自己提供的吧？
希亞心裡響起了哀嚎。
她竭力保持鎮定，「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們血型不符，把他的血液注射進去……會有什麼後果？」
會死。即使她對醫學一竅不通，也懂得這些常識啊。
「實際上，運用奧斯本的新技術，這不構成問題。」哈利含笑看了看，嘲笑她的閉塞。
「還有一點，」希亞卻沒被他的輕鬆感染，「剛剛你聽到了嗎？他們在蜘蛛毒液裡加入了放射性同位素。沒有人能保證變異的結果是什麼！」
「柯特·康納斯，那個紅色大蜥蜴，你不記得了嗎？」她眼前閃過費莉西婭發給她的蜥蜴博士事件的報告，那些死狀的描述以及圖片無一不讓人惡寒。而柯特·康納斯從事爬蟲類研究已經數十年，依舊毀在了變異上。
她嘴唇顫抖，差點控制不住雙手，想狠狠揪住哈利的衣領，搖醒他。
「柯特·康納斯？」哈利自然記得公司一年前發生的事故。他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嗤笑，「那是他太弱了。」
「但現在是我，希亞。」他溫柔地凝視著希亞，「我保證不會出亂子。」
他的語氣帶著近乎剛愎的自信。
你能保證什麼！你又拿什麼保證！
希亞霎時間想對著執迷不悟的哈利大吼。
她用盡全身力氣克制著怒火，掩住臉，不去看他。
希亞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靜下來。
她是知道的，生來就擁有了別人奮鬥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他過得太過一帆風順，除了面對關係不睦的父親，他幾乎沒體會過什麼叫挫敗感。
過於順遂的前半生導致自負，這本沒什麼。但放在現在，他如果再遭受預料外的打擊，勢必會帶來絕望的反噬。
希亞煩躁地吐出口濁氣。
哈利不以為意地安慰了她一番，這會兒正拿著報紙仔細閱讀。
希亞盯著他專注的側臉，暗自磨牙。
混蛋！任性的混蛋！
她咬著嘴唇，攥緊了手。
為了防止他把本來就九死一生的處境變成十拿九穩的死局，看來——她必須要做點違反組織條例的事了！
第74章 超英世界
希亞背過身, 走至對面的盆栽前，偏頭看了眼哈利。
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頁破報紙上，完全沒留意到她的異動。她壓下煩躁, 見縫插針飛快地發給艾格西一條簡訊——
希亞：明天有時間見一面嗎？
她抿著嘴, 把手機握在手心，若無其事地在沙發前站定, 假裝在打量周圍的裝飾物。意料之外地, 那邊很快回復了。
艾格西：好。
希亞終於松了口氣。她剛想調侃他, 怎麼像一直守在手機旁邊似的, 轉眸, 看到哈利認真的側臉，頓時沒了心情。
她又想歎氣了。
這狂妄自大的小混蛋！這幾年她因為他歎氣的次數絕對比以前加起來還要多。每次遇到他都沒好事。
一股無名火騰地從希亞心裡冒了出來。
她氣呼呼地走到哈利跟前，看到他眼也不太抬的樣子，愈發氣不打一處來。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彼得肯定睡了。要聯繫他也得等到明天。」希亞冷冷地提醒了他一句。
「我當然知道。」哈利從報紙前抬起頭，好笑地把希亞拉到身邊，語意柔和。
「你也知道現在很晚了嗎！」希亞冷笑，滿臉不虞, 「你打算一直待在公司裡, 盯著蜘蛛俠的圖片看一晚上嗎？」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能操之過急。但我現在沒心思入睡。」哈利點了支煙, 升騰的白色煙霧擋住了他眼中一刹湧出的陰翳。
每當他闔眼, 父親病變的模樣無一例外地都會在黑暗裡閃現，無休無止。
五指在桌下被攥緊，他垂眼, 感受到手背上騰起的青筋，和掩藏在皮膚下暗暗湧動的東西。
這註定是個漫長的夜晚。
希亞默默地握住他的手，解放他被無辜摧殘的手指。她靠在他肩頭，碰了碰他眼瞼周圍的陰影，「我陪你，大不了明天一起黑眼圈，剛好不用畫眼影啦。」
沒辦法，她實在是擔心他又搞出什麼么蛾子，不看著怎麼放心。
「不過，」希亞眼鋒掃過他手指間的雪松煙，「不許抽煙！」
哈利無奈地瞥了她一眼，配合地摁滅煙頭。
希亞嘚瑟地拋給他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冷不防被哈利拖進懷裡，突如其來地一陣綿長的深吻。
……是煙味的，清冷而粗糲的濃煙味。
希亞猛地推開他，劇烈地咳嗽。
他是故意的！
希亞以譴責的眼神痛斥哈利，但映著水光的雙眼，這瞪視沒有任何殺傷力。
「我看你好像很困，特意讓你清醒清醒。」哈利滿眼真誠。
不不，她現在更暈了。而且——這解釋明擺是糊弄人嘛！
「小子，你完蛋了。」希亞壓低聲音，
堵上尊嚴，絕對要讓他嘗到戲弄她的惡果！
她擺出攻擊的姿勢，驟然間撲向哈利。
哈利猝不及防向後栽倒在沙發上。希亞坐在他身上，一手摁住他的脖頸，另一隻搭在下頜，「說真的，你真不該惹到我的。我現在動一動手指，你就死定了。」
捕捉到哈利一刹閃過的懵然眼神，希亞神清氣爽。
早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就該這麼做！
「是嗎？」哈利不知道為什麼，忽然笑了出來。那雙綠眼睛定定地注視著她，「我相信你不會。任何時候，你都不會把槍刃對向我。」
他語氣中的信任莫名地讓她有些心慌。
希亞嘴硬地想反駁，卻不想哈利微微偏頭，眼神含笑，舌尖輕輕舔了舔她的手指。
宛如一道電流遽然貫通了指尖和心臟。
希亞慌亂地把兩隻手收回。
一時間視野傾覆，幾秒鐘的思維空白後，她幾乎是怔愣地看著她上方的哈利，心底掀起驚濤駭浪。
……什麼時候，她的反應力變得這麼慢了？
哈利難得地大笑。他望著怔忪的希亞，手松松地籠著她的脖子，低頭，鼻尖親昵地蹭蹭她的側臉，「現在，你可是在我手裡了。」
希亞很快回神，翻了個白眼。
「不，你只是運氣好。這次——」她咬著牙，手拿起了一旁的靠墊。
這註定是個漫長且鬧騰的夜晚，或許還有點幼稚。
……
但對於苦惱於怎麼對付電光人，在實驗中爆掉了無數電池的彼得·派克來說，這個晚上只意味著勞累和失敗。
更不幸的是，他一大早就被好友的一通電話吵醒了。
「我要死了，我認為只有你可以幫我。」電流送來了哈利·奧斯本沉悶低啞的聲音。
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彼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第75章 超英世界
這一天的開始簡直糟透了。
彼得不明白哈利為什麼篤定蜘蛛俠的血液能治癒他的疾病。而現在, 他又認為彼得一定和蜘蛛俠關係匪淺。彼得以前從沒想過哈利竟然可以如此咄咄逼人。
在彼得矢口否認後，有那麼一瞬，哈利幾乎是面無表情地用玻璃珠一樣的淺色眼睛盯著他。那眼光冷漠而富有穿透力, 像是可以穿破瞳孔, 直視他的內在。
一刹那，彼得的心臟跳到了嗓子眼, 他差點以為自己被看穿了。他不安地背過身, 摸著鼻子, 悶聲推拒：「我已經說過了, 那照片是用長焦鏡頭從遠處拍攝的。我真的不認識蜘蛛俠。」
他不知道要怎麼說服哈利。為什麼哈利不明白, 他的血液太危險了，極有可能會殺了他！
「別那樣背對著我！」
哈利仿佛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低吼令彼得震驚地愣住了。面對一霎間變得陌生的朋友，彼得想不出該怎麼反應，他無措地低著頭。
「我不想像我父親那樣死去，彼得。」哈利的聲音軟化了，暴怒褪去，那些絕望無可遮掩地湧了出來。彼得看得出他眼中寄居在恐懼之上的期盼，沉甸甸的希望。
哈利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蜘蛛俠身上。彼得沉重地意識到這點。
「求你了, 彼得。」哈利懇切地望著他, 接近眼神躲閃的彼得。
這從來不會出現在哈利身上的近乎下氣怡聲的語氣讓彼得有短暫的怔愣。像是嗓子裡墜下了鉛塊兒, 滿心不是滋味。彼得下意識地把手握拳, 他感覺到自己內心的動搖。
哈利上前抱住了彼得，像從前一樣兄弟間的擁抱。但不同的是，這次彼得發現他的雙手和嗓音一樣正劇烈地顫動著, 「我不能，我不想重蹈覆轍，彼得。」
彼得緩慢地抬起手，拍了拍哈利的肩膀。
那一刻，他知道他已經沒法再說出拒絕的話。
「我去試試，」彼得語聲呐呐，「找到蜘蛛俠。」
他沒敢看哈利燃起希望的眼睛，慌忙地垂著臉，逃也似地推門離開了。
這是個利用朋友心理弱點達成期望的實例。
哈利望了眼彼得的背影，垂眼掩去了內裡的神色。
不可否認，對於彼得的讓步，他的確如釋重負。
也許一半是刻意，一半是真情流露，——哈利自己也分不清哪點更多——無可否認的是，他方才，接近於本能般地進行了名為操縱的實戰演練。雖然過程比他想像中費了點事，但這次的結果似乎和其他的對象沒什麼不一樣。
這想法在哈利腦中一晃而過，轉眼便沉底了。他現在有太多需要擔心的事。
……
彼得在妥協後的下一秒就後悔了。
他剛剛為什麼會鬼使神差地答應哈利！難道不應該勸阻哈利放棄那個危險的想法嗎。這下，看來要蜘蛛俠親自登門勸說哈利了。
彼得歎了口氣，剛走出電梯，眼前陡然閃過了格溫的身影。
她像是躲避什麼人，東張西望，小心翼翼，慌慌張張地踩著高跟鞋，眼看要崴腳摔倒。彼得閃身扶住她，把她拉進拐角。兩人躲進了旁邊的雜物間。
彼得透過百葉窗看到幾個黑衣人在不遠處的電梯口徘徊。
「他們在追你？」彼得壓低了聲音，湊近格溫。
格溫海藍色的眼眸瞪得大大的，滿臉驚喜。
她看上去真可愛。
彼得不知不覺離金髮女孩越來越近。
格溫正專心地朝他說著關於電光人和奧斯本公司的陰謀，猛然發覺彼得的臉近在咫尺。他們的眼神驟然在半空相遇了。這一刻，空氣仿若凝成了一根緊繃的繩子，熾熱而飽含著張力和期待。格溫不由屏住呼吸，緊張地看著彼得側頭靠近自己。
「我從上面下來，看到了你們要找的人呢。」一道似曾相識的女聲驟然傳來。
彼得和格溫尷尬地停下了。格溫乍然想起此時還未複合的關係，瞥了彼得一眼，朝裡面移了幾步。
彼得有些遺憾。格溫方才的眼神分明是在警告他下不為例。
是誰……這麼「巧」地來打斷他們？
他有些不爽地朝外窺探。出乎意料地，他看到了熟悉的臉。希亞·哈特正站在樓梯口，指著另一個方向，「我看到她朝那兒走了。」
黑衣人對視了一眼，似乎認出了她的身份，客氣地一點頭，「非常感謝你，哈特小姐。」他們步履匆匆地朝她說的地方奔過去，很快沒了人影。
彼得卻沒放鬆心神。這個希亞·哈特比那些人更難纏。實際上，他對她和哈利之間的事抱有相當程度的懷疑。唯一肯定的是，這個女孩決不是普通人。
果然，他看到她意味不明地一笑，眼神準確地落在這邊，無視百葉窗的阻攔，和他視線相接。
彼得猛地別過臉，「我們被發現了。我出去纏住她，你直接進電梯。」
「……那是希亞？」格溫遲疑地問了一句。說起來她們已經很久沒見過面了。想起前段時間的新聞，格溫自己也對希亞·哈特的來歷產生了疑問。她以為她和希亞是朋友，但仔細琢磨起來，她又對希亞一無所知。
彼得沒有進一步解釋，直接拉開門，把格溫送進電梯。
他當然不想女友和這類人多接觸。
格溫剛踏進電梯，門開始合攏。穿過逐漸仄逼的縫隙，她隱約看到希亞扯住彼得躲到了一側。
她正疑惑著，身後卻越過一個背影。她這才發現電梯裡還有另外的人，不由地繃緊了神經。這人從樓上過來，不知道有沒有看到看到剛才的事。
卻不想那個人徑直上前，透過門縫向外瞥了一眼，然而電梯門已經牢牢關上了。
「您要出去嗎？」格溫撫了撫胸口，一手按上電梯鍵。
剛剛那是希亞和彼得……？難得一見的組合。
哈利壓下狐疑，轉身，對彼得口中的前女友露出微笑，「嗨，格溫。」
「我是哈利……彼得的老朋友，我很抱歉他沒有介紹過我們。」
格溫此刻看上去放鬆了許多。
哈利搭著電梯的扶手，笑意柔和溫文，友善而富於親和力——至少在他想要這麼展現的時候。
……
彼得此時也正面對另一人「友善」的微笑。
他剛把格溫推進電梯，一扭頭便被希亞·哈特拽著拖進了走廊盡頭的隔間。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找你。」
希亞抱著手臂，劈頭蓋臉扔下一句話。
「啊？」彼得一臉狀況外，他正想回她「我怎麼知道」，某個猜測一閃而過。彼得定神看了看她，不確定地問，「是因為哈利？」
希亞並沒有心情兜圈子，「不要把你的血給他。」
「我當然不會！我的血十有八九會讓他變得更糟。」彼得撓了撓腦袋，「可是……」
她竟然是真的在關心哈利？
彼得瞅了瞅面目緊繃的希亞，驀地地對她生出了些許同盟感。
「很好，看來我們達成共識了。」希亞打斷他，「記住你今天的話。」
她轉頭欲走，被彼得攔住。
「哈利的病……你打算怎麼辦？」他的眼神流露著毫不作偽的關切。
希亞只以為他是為了朋友擔心，「我能怎麼辦。我又不是醫生。不，就連醫生也沒有辦法。」她掩著額頭，虛弱而無奈地靠在牆上。
那股面對哈利時的同情又一次出現了。這一次卻是針對哈利和希亞兩個人。
彼得看了看手腕上清晰可見的血管，掙扎了幾秒，最終開口：「我會研究我的血清，起碼降低危險性。」
無論怎麼說，他的血確實是最有可能治癒哈利遺傳病，唯一的藥劑。
「你？」希亞上下打量他，看著他懵懂又無端堅定的模樣，嗤笑一聲，「你以為柯特·康納斯和諾曼·奧斯本就沒動過這念頭嗎？他們搗騰了十幾年都沒有一點頭緒，你憑什麼認為你能馬上得到成果？」
需要多長時間？一年？兩年？最關鍵的是，哈利自己也不相信他能看到一年後的光景。
希亞挫敗地籲了口氣。
話一出口，她就明白她對彼得是□□裸的遷怒。一切的憤怒都源於對自己無能的失望。彼得是無辜的。
「抱歉，我失態了。」她看了眼腕表的時間，一皺眉，匆匆告別，奔赴和艾格西的會面。
被留下的彼得保持著發懵的表情留在原地。
雖然不喜歡被懟，但希亞·哈特的逼問他的確沒法回答。他想得太過簡單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也被希亞煩躁鬱結的情緒感染，低著頭一路悶悶不樂地走回家。
難不成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嗎？他就要這麼看著哈利去死？
這問題的答案並沒有隨著暮色的降臨而昭然。彼得垂頭喪氣地按照約定去接梅姨下班，倒是詭異地再次遇到了希亞·哈特。
她咬著嘴唇站在醫院門口，面容憔悴，看起來罕見地脆弱。
「你生病了？」彼得湊到她眼前，矮腰端詳她的臉色。
「……放心，沒死。」希亞沒好氣地甩了甩化驗單，「我距離生病還有一萬個光年呢。」
用不著那這種觀察絕症病患的眼神看她吧。
彼得卻不相信，搶過化驗單，看到結果，他才松了口氣。
……真是突如其來的熱心。
希亞無語地斜了他一眼，拿回單子。她正要繞過他，毫無徵兆地眼前發黑，雙腿一軟。
「你確定你沒事？」
一雙手扶住了她，她恍然抬起頭，彼得憂心忡忡的眼神透著懷疑。
第76章 超英世界
「我準備開除門肯。」
例行來彙報工作的費莉西婭推開辦公室的門, 還沒看到哈利的蹤影，就被他開門見山的「提議」驚在了原地。
「您能告訴我為什麼？沒有充分理由，您不能這麼做。」門肯可是連諾曼·奧斯本都不敢輕易開罪的公司元勳。
費莉西婭心知門肯和哈利·奧斯本面和心不和, 但她沒想到哈利竟然會首先發難。難道他拿到了什麼證據？
費莉西婭腦中驀地閃過了前幾天基因實驗室秘密封鎖的事故。
落地窗旁的黑色靠椅轉了過來, 哈利·奧斯本眼睫低垂，兩手捏著鋼筆把玩。他若有所思地瞟了瞟桌面, 忽而抬眼, 「查一查邁克斯·狄龍。」
「寫一份讓董事會閉嘴的材料, 費莉西婭。」他嘴邊掛著絲笑, 淺色的眼睛直視著她, 近乎逼視的光，用命令的口氣強調，「我不關心你找的真相是什麼，結果要儘快。」
他果然知道了……她早該想到的。有希亞·哈特在，他怎麼會被門肯瞞過。
費莉西婭掩飾住震驚，面上恭謹地點點頭，「我明白。」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響聲，她轉身欲走, 忽又狀似遲疑地扭頭看了看哈利。
「還有其他的事嗎, 費莉西婭？」哈利手肘抵在桌子上, 支著額頭, 狐疑地盯住一反常態的費莉西婭。
費莉西婭做出一副猶疑的模樣，抱著檔走上前，「奧斯本先生, 關於哈特小姐，我想有些事情需要您知道。」
「……希亞？」哈利訝異地挑起一側的眉鋒，半餉，失笑著把鋼筆倒扣在觸屏桌。
「是的。」費莉西婭看出他的不以為意，眼神肅然，身體前傾靠近他，「我在整理諾曼先生遺留下來的材料時，發現了古怪。您就沒懷疑過幾年前為什麼哈特小姐會突然從您身邊嗎？」
哈利驟然抬起頭，眼中現出了被冒犯的不虞。他陰鬱地皺著眉，「費莉西婭，這事不在你職責範圍內。」
他語調冷厲，提醒她的逾矩。費莉西婭當然不會被這點阻擋，她從容地抽出一份文件遞給哈利，「我想諾曼先生曾想過告訴您，但是他後來又認為沒必要。」
哈利沒理會放到手邊的材料，他不耐地收緊嘴角，手指翻動，斜睨著費莉西婭，卻沒阻止她說下去，眼光嘲弄，像是等著看她還能繼續編造什麼。
「因為您的原因，希亞·哈特每年都會在特定時間被諾曼先生邀請到紐約，會面地點有時候在奧斯本宅。」費莉西婭頂著他陰沉的目光，頭皮發麻。她強迫自己和那雙剔透到洞穿瞳孔的眼珠對視，竭力展示她的真誠。
「而最後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他們約在了這裡。」費莉西婭翹起的指尖指了指哈利的座椅，「巧合的是，沒過多久，實驗室就發生了失竊案。很多生物製藥的研究成果不翼而飛。其中也包括幾隻……蜘蛛。」
她饒有餘裕地一頓，滿意地看到哈利手腕一滯。費莉西婭對上他驚異而富含猜測的眼神，直起身，兩手環胸，勾唇露出肯定的微笑，「那些蜘蛛來自曾經的派克博士實驗室。」
希亞·哈特的手裡始終握著能「拯救」你性命的解藥呢——嘛，雖然不是那些人蛛雜交實驗體，但從希亞拿到過彼得·派克血液的角度來說，她也沒說謊。
她一直有解藥，卻對你冷眼旁觀。你會怎麼選擇呢，哈利·奧斯本？憤怒、仇恨或者兩者都有？
費莉西婭唇邊笑意更盛。
……
哈利回到希亞公寓的時候，房間裡一片漆黑。他悄聲走進臥室，床頭燈仍開著，大概是希亞等待他，不知不覺睡著了。他探身悄悄調暗光芒，希亞的面孔映襯柔光裡越發地透明，透著說不出的憔悴感。她看上去有些怕冷，在被褥裡縮成一團。
她以前似乎並不畏寒？
這念頭一閃即逝。哈利脫下沾著寒氣的大衣，坐回床側。
希亞蹙了蹙眉，被這一陣窸窣的聲響驚醒，迷迷糊糊地揉著眼睛。含著水意的瞳眸映入哈利的影子，她眼淚汪汪地嘟嘴，痛斥：「回來這麼晚，去睡沙發！」
室內靜默了片刻。希亞沒有睜眼，卻能感受到哈利的目光如有實質地落在她眉宇間。不知是否因為沉默的緣故，她總覺得那眼神帶著一絲微妙冷淡的距離感。
「怎麼，你還有什麼不滿嗎！」希亞暴躁地揉亂頭髮，陡然用手肘直起身，下頜微抬，滿臉不爽。
她自以為口氣嚴厲，但初醒時分語調裡不知不覺帶出了囔囔的鼻音，聽上去分外軟萌。嗓子裡冒出癢意，她慌忙偏頭捂嘴打了個噴嚏。
哈利看著她一番響動，驀地失笑。
希亞瞪了他一眼，切了一聲，翻身躺下，自然地拉住他的手枕在頭下面。卻不想被他手指間的冷意侵染，瑟縮了一下。
哈利正要抽出手，希亞卻抱著他的左手，打了個哈欠，昏昏沉沉地閉著眼。她的呼吸逐漸變得悠長平穩。
……真傻。傻透了。
哈利戳了戳希亞鼓起的腮幫，對方仍毫無所覺地陷在昏眠裡。哈利按掉了床頭燈。他低著頭盯著手裡的小玩意出了神。
費莉西婭遞給他的東西和那天希亞從他身上取出的倒有些相似。不用想也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
窗外不時有車輛的遠光燈晃過，黑暗中唯有希亞指間的戒指偶爾反射出些許光點。
良久，他把那個甲殼蟲樣的精細器械攥進手心。他側過臉，凝視著睡夢中的希亞，傾身輕輕吻了吻她的無名指。
……
希亞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午後昏黃的日光劃過百葉窗，像柳丁水般慢慢填滿了房間，慵懶閒適，又莫名地引人頹靡。
希亞看了眼牆上的時鐘，掙扎著起身。幾步跳到盥洗室，不久後帶上包，匆匆忙忙地出門。慌張地坐車趕到和艾格西約定的地點，艾格西看上去也剛到。
希亞松了口氣，把化驗單啪地擺到艾格西面前，「好啦，我真的沒事，身體倍兒棒。這下，你可以遵守承諾，把東西給我了嗎？」
艾格西拿起單子，仔細看了幾遍，又審視地端詳了一番希亞。
希亞擺出燦爛元氣的笑臉。
她隱隱有些心虛。她能察覺到她身上的變化，裡面就像藏著一顆毒化的太陽，不斷地不斷地吸收精氣，放出有害的輻射。醫院檢查不出病因，她心知肚明——不過是生命能量逸散過度的後果。
希亞卻不後悔。儘管她的方法對於哈利的病治標不治本，但這些天他的身體也沒有進一步惡化。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艾格西並沒有看出什麼。他撇了撇嘴，把一個晶片交給希亞。
希亞接過晶片，把它插入通訊器。螢幕上閃現過高等許可權字樣，她迫不及待地打開資料，向下滑，猛地在名為「蜘蛛毒液」的文件旁頓住了。她抿了抿唇，點開拖動。
艾格西看著她急切的模樣，神色微黯。他盯著她，眼神憂切又透著些近似心酸的情緒。
希亞分給了他一點注意。抬眼之際，艾格西似乎又是以往的模樣，嘴角上挑，乍看上去玩世不恭，但只要注視他褐色的眼睛，就會從中發現他的可靠友善。
他剛剛的落寞一定是她眼花了。
希亞低頭翻閱報告，頭頂忽地響起了艾格西暗含躊躇的聲音。
「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不知道為什麼，希亞心裡陡然湧出了一股衝動。
愛過藍翔救我媽。
一串連貫而不相關的詞彙在她腦中串起。
她忍著笑。然而，下一秒倏然間整個人僵在原地。
「植入蜘蛛體的人類DNA包含特定序列，疑似屬於實驗者理查·派克。」她不可置信地念出報告結果。
「現在看來彼得·派克的變異並非偶然。」艾格西像是早已得知。
「除了理查·派克的親屬，任何人注入毒液的人都是死路一條。」希亞怔怔地輕喃。她別過臉掩唇，深深地閉上眼。
……哈利他沒有退路了。本以為九死一生，誰想到在十幾年前，已是註定的死局。
在一刻，她看上去孤立無援，罕見地虛弱。
艾格西正要伸出手安慰她，希亞的手機鈴音穿破了尷尬的寧靜。
他看到希亞接通電話，臉上顯出他從來沒見過的異常溫柔的表情。她眼角吊起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嘴角輕柔地彎起，「你忙完了嗎？」
「……你在哪兒？」那邊傳來了艾格西不熟悉的低啞嗓音。
希亞看了眼艾格西，眼帶歉意地捂了捂話筒，「我在外面，你這會兒不在公司嗎？」
哈利疲憊地歎了口氣，「我在你這兒。我想見你。」
「怎麼了？」希亞從他的語氣裡捕捉了無措和茫然，眉間肅起。
「我……蜘蛛俠拒絕了我。希亞，也許，我是說也許。」他停頓了一下，「我真的會像父親那樣。」
「我會死，希亞。很抱歉……」
那一瞬的靜默充斥著難掩的絕望和無力。希亞唇邊的笑凝滯了。
艾格西沒聽清話筒裡說了什麼，卻清晰地看見她眼神有一瞬的渙散。希亞·哈特呆呆地望著前方，甚至忘了身旁的艾格西。
艾格西嘴唇蠕動，最終咽下了盤桓許久的疑問。
那一刻，他明白，有些話，已不用再問出口。有些不甘心錯過了時間點，只能掩埋在心底，等待它腐朽。
……
希亞婉拒了艾格西送她回去的建議。她坐進計程車，外面不知何時落下了雨。透過水滴朦朧的車窗，她怔怔地向外看。行人匆匆，像灰色的遊魂不時飄過。這是個冷冽而晦暗的冬日，透不出一點暖意。
許久，車停在公寓樓下，希亞匆忙奔上樓，卻在門口站定。她盯住門，咬著唇，咬得嘴唇發白仍不鬆口，仿佛在和不知名的對手較勁。
她終於推開門。滿地零落的玻璃碎片，它們映照著薄暮的夕光，無端地刺眼。哈利從狼藉裡恍然抬起頭，眼角上添了道被劃出的傷痕。他扯出蒼白的笑，「抱歉，我必須要還你一張一模一樣的茶几了。」
他身上彌漫著不尋常的頹敗氣息，那氣息如此強烈，希亞竟不知該如何開口回復他。
讓那張破茶几去死吧。
她想大吼，嗓子卻像沉下鉛塊，沉甸甸地說不出話。
希亞沉默著坐到他身邊。她撫上他臉側仍在滲血的傷，釋放出一絲能量。沒一會兒血便止住了。她已顧不得哈利會不會懷疑。
「你都不知道要處理傷口嗎？」她掩住上湧的酸澀，輕聲呵責一句。
哈利拉下她的手，短促地笑了下，眼底病態的陰影卻愈發濃重，映襯著他單薄瘦削的身形，脆弱而頹喪。
「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
希亞難以忍受地低聲說著，眼眶卻紅了。她擦了擦眼睛，眼神清澈而篤定地望著他，「我不會讓你死的。」
哈利淡色的眼珠溫柔地注視著她，只是注視著她，隱約瀉出了些許孤注一擲的執迷。他緩緩伸出手，觸碰著她的頸項，側頭在髮絲邊緣輕輕一吻。
希亞不知為何顫抖了一下。他金棕色的額發遮住了眼睛，現在他的額頭抵著她的。他在她耳畔低語著，「我以為我們有很多時間……我們會的。一切都會好起來。」
他輕聲安慰著她，希亞卻打斷了他猶疑的語氣。她的聲音帶著壓抑的哭腔，「你不能這麼混蛋啊！你還欠我一個婚禮，怎麼能留我一個人！」
「你要是敢死，我回頭就去找別人！什麼阿貓阿狗，湯姆傑瑞的。」
他望著她綴著眼淚的瞳孔，忽而按住她的肩膀吻了上去。他幾乎將她勒斷般的抱住她，一瞬間，他們的身體緊密地貼著彼此，一同向後倒在沙發上。
昏暗的光線裡，他的眼睛變成了灰藍色，像打翻的墨水一樣濃烈而厚重。他的手臂近乎絕望地緊緊地環繞著她，仿佛有藤蔓從血肉裡穿過，蓬勃而出，爬滿了每個角落。
希亞扯著他的頭髮，忍住抽噎，拼命地壓低嗓子。
空氣扭曲成一團，灼熱之時卻流淌著一種灰燼般的味道。
第77章 超英世界
光線昏暗, 依稀可見散落在地的衣衫。
希亞縮在哈利臂彎裡，眼睛漫無目的地朝沙發外一瞥。煙灰色襯衫、定制的雙排扣大衣，一眾做工精良的衣物被隨意地扔在地毯上, 狼狽地陳列在星星點點的玻璃碎片間。
夜色沉寂, 連車流路過的響聲也沒了，靜悄悄的, 聽得到哈利平穩的呼吸聲。他似乎睡得很沉。希亞輕巧地翻了個身, 睡夢中的哈利皺了皺眉, 手臂緊緊攬住亂動的女孩, 才略略舒展眉眼。
希亞安靜了一會兒, 側頭，撫了撫他脖頸處潰爛的傷口。她小心而熟練地放出綠色的能量，輕飄的光點跳躍在指尖，隨著希亞的手慢慢鑽入他身上隱現的幽綠暗瘡。
那些病變的地方由內至外逐漸縮小，消失，從外看來，不過是一塊兒正常的表皮。但希亞知道，過不了多久, 它又會再次出現, 像永遠也鏟不掉的皮癬。而且, 最近, 它復原得越來越快了。
她愈發力不從心。
為了兌換額外的能量，積分所剩無。也許當時應該接下電光人任務的。
希亞在識海裡打開闊別已久的系統介面，眼睛掃過倒計時, 猛地凝滯。
她難掩驚慌地咬著大拇指，心底響起了沉重的歎息。
希亞有幾分狼狽地捂著嘴，她望向一無所知的哈利。手漸漸向上伸向他隱在黑暗中的臉，不自覺地描摹起他的眉骨。
哈利眉峰隆起，不堪其擾地按下希亞不安分的手，睜開眼。
女孩趴在他胸膛前，此時歪頭乖巧地看著他，烏黑的捲曲長髮從肩頭滑落，露出嬰兒般細膩光滑的後背。她整個人仿佛散發著瑩瑩的光彩，柔和而不刺眼的微芒。
哈利初醒時有些冷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須臾間變得柔軟。
他撚起她黏在嘴邊的一縷黑髮，像是感受到她的心潮起伏，出聲安撫：「怎麼了？」
希亞眨了眨眼，湊到他臉側。她一臉古怪地看著他，「我剛剛突然有了個詭異的念頭。」
「你說，如果你老了會是什麼樣？」她偏著腦袋，狀似認真地想了會兒，不等他反應，自己回答，「一定是個糟老頭！」
「整天無聊地盯著花花草草，聽廣播的老頭子。」分明是調笑的語氣，她眼中卻流露出天真的神色，「那時候，我也是個小老太太了。」
哈利淺色的眼睛注視著希亞，他微抿著嘴角，唇峰的弧度似是含著笑，但那點笑意轉瞬融入了暗淡的底色，看不分明。他聽著希亞的突發奇想，心裡緩慢地淌過陌生而奇異的情緒。一派脈脈、雋永，劃過內裡，卻宛如帶著暗刃，隱隱欲現的鈍疼。半餉，他闔起眼，掩飾性笑了下。擁住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睡覺。」他輕聲命令，嘴唇擦過她的額頭。
……
希亞懷著絲隱憂陷入沉眠。一覺昏沉無夢。再次睜眼，天光早已大亮。哈利在系著襯衣的扣子，算得上穿戴整齊。他側過眼，眉宇罩著層時來已久的陰翳，臉上沒有刻意的笑容。低眼間看她時，神態卻溫和優柔。
「你可以再睡會兒。」他傾身靠近她，夾帶著鼻音的低啞聲音放得很輕，仿佛是擔憂驚走了她的睡意。
希亞蹙起眉搖頭。她握手成拳，敲了敲悶痛的腦殼，飛快地起身。甩了甩頭，維持清醒，她穿著睡衣，站在他面前，手指穿過他的領帶，迅速而漂亮的打了個結。她正了正他的衣衫，低垂的眉眼異常專注，仿佛在面對什麼嚴肅的任務。
哈利看著她一連串有違常態的行為，一時失笑。與此同時，他感覺到空氣裡恍如流淌著蜂蜜的氣息，明亮，充盈，又甜美，暖呵呵的，幾乎要令人發出一聲喟歎。
「好啦。」希亞露出粲然的笑，施施然地抬起下巴，「你可以走啦。」
她目送他送出房門，聽著愈來愈遠的腳步聲，漸漸收緊了嘴角。
沒過多久，門卻被推開了。哈利出人意料地折返，疾步走到她眼前，「我們好像都忘了什麼。」
希亞滿臉迷茫，正要開口問他，猝不及防地整個人被箍進他懷裡。哈利托起她的臉，微微低頭。輕柔的吻細膩而綿長。
直到希亞回過神抗議，他才發開她，眼神逸散著別樣的光彩。
「再會，希亞·奧斯本。」哈利含著笑，滿意地轉身，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過道中。
希亞愣在原地。許久，猛地捂住臉。
哎呀！剛剛蓬頭垢面的！
「這人真是的，煩死了。」她這麼說著，不由自主地掩著唇，心臟在胸腔裡跳動愈加歡騰。
她又一次看了看系統倒計時，那個數位越來越小，日期近到不可思議。
臉頰依舊滾燙，希亞的內心卻在緩緩地下沉，沉進了一片冰冷而不見底的深海。
正在這時，她放在一旁的手機陡然震動起來。
來電人是竟科迪莉亞。她疑惑地皺眉，接起。
「希亞……抱歉，我……」科迪莉亞相當猶疑。她頓了頓，最終下定決心，「我認為有件事你必須要知道。我也是最近才從實例裡發現，成年人的精神力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某些外力會削弱意志，這種外力既可以是精神上的，也可以來自衰敗的肉體。」
「是嗎。」希亞語氣淡淡，她看著餘數不多的時間，深吸了口氣，「不管怎麼說，謝謝您。」
「另外，」她話鋒陡轉，「您後來還有再聽說過那個被燒死的拉菲特女孩的消息？」
拉菲特郊外那個神奇的沼澤女巫米絲蒂，擁有著令人羡慕的逆天復活技能。
希亞眸光轉深。
米絲蒂·黛，她僅剩的希望。
第78章 超英世界
希亞明白科迪莉亞的言下之意, 無非是瑪利亞·博林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小把戲。
可是，她本來就要脫離這個世界了，脫離之後希亞·哈特的身體會怎麼樣, 她已經沒有餘裕考慮了。
從科迪莉亞那裡得知米絲蒂並沒有加入女巫學院, 仍過著離群寡居的生活。她隨手拿了張便簽，告訴哈利自己去新奧爾良一趟。把紙條壓在客廳的水杯下面, 匆匆忙忙奔赴機場。
希亞抵達拉菲特郊外的時候, 一切都沒變, 深不可測的密林, 沼澤地隱現的鱷魚, 旁邊簡陋的木屋——還有從屋前的那個姑娘，照舊的波西米亞風長裙和黑靴混搭。
米絲蒂似乎早已察覺到她的來臨，提前從屋子裡跑出來，快步迎接她。
「嗨！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忘了我呢。」米絲蒂嗔怪地攬住希亞的胳膊，披風上的流蘇在風中微微搖晃。她挽著希亞的手腕，本來興高采烈，忽然嘴角下垂, 眼神流露出驚異和惶惑。
「你身上有什麼東西不太對……就像有一種力量在慢慢地蠶食……」米絲蒂皺眉, 盯著希亞, 「……我說不上來, 但是，你沒發現你精神很萎靡嗎？」
希亞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心知肚明。她推開米絲蒂的臉，掙脫女巫感知的手, 走進屋子，在昏暗的光線裡轉過身，「我大概知道怎麼回事，沒必要擔心。」
米絲蒂關切地上前，「那你一定有應對的法子吧？需要我幫忙嗎？」
希亞看了看米絲蒂發亮的眼睛，掩不住遲疑，「如果你能復活被碳化的有機體，是不是也能修復它們？」
「你受傷了？」米絲蒂以為希亞指的是自己，慌忙抓住她的手，四處探看。
「不是我。」希亞抿了抿嘴，有些不是滋味地避開米絲蒂憂慮的目光。
「是別人。神經受損細胞衰竭，很快要死了，我想也許……」
「我答應你！」米絲蒂打斷希亞，帶著一絲能幫上忙的喜悅，「我保證會讓他恢復到你想要的樣子。」
「……你都不再考慮考慮嗎？」米絲蒂答應得太爽快，希亞反而生出了些許不真實感。她反復逡巡著米絲蒂的神色，終於確認對方是認真的。
這希望來得太突然，她別過頭，狼狽地捂住嘴，定了定神，平復澎湃起伏的情緒。片刻後，她給了米絲蒂一個熱切的擁抱。
直面米絲蒂誠摯而興奮的眼神，希亞愈發愧疚，「你想要什麼補償嗎？比如說一家更大的房子之類的？」
「不需要。不過，你得答應我，之後你要留下來陪我。」米絲蒂兩手搭著希亞的手臂，黑眼珠殷切地注視著她。
希亞呼吸微滯。
如果這麼貿然答應米絲蒂，雖然不算欺騙，但是她退出系統，走得乾淨，對米絲蒂就太不厚道了。
她轉眼一想，「難道你不想見見史蒂薇·尼克絲嗎？我和史蒂薇，你只能選一個。」
「誒？」米絲蒂猶豫地瞅了瞅瞅亞，又回頭看看牆上偶像史蒂薇·尼克絲的海報，難以抉擇。
她本來就沒抱著要人償還的目的，秉性單純，此時更是忘了可以借助自己的能力掌握主動權，要脅希亞，命令答應她所有的要求。
希亞忍不住笑出來，拍拍米絲蒂的肩膀，「你可以再想想。下次，我帶他過來的時候，就要麻煩你啦。」
「你現在就要走了嗎？」米絲蒂猛地回神，扯住擦身而過的希亞。她掃了眼希亞憔悴的臉，「你真的不再休息下？」
希亞正要搖頭婉拒，一股突如其來的眩暈感忽而侵襲。頭重腳輕地倒向前方之際，希亞牢牢抓住門扉。眼前的場景陡然模糊了刹那，又迅速復原。
米絲蒂撫著她在床邊坐下。希亞支著一跳一跳的腦袋，若無其事地朝米絲蒂笑了笑，「可能因為趕飛機太累了。」
在米絲蒂強烈要求下，她暈暈沉沉地趴在桌子邊，一低頭居然像失去知覺般，眨眼便陷入沉眠。
希亞是被一陣振鈴聲驚醒的。那鈴聲是她專門設置給幾個人的。殘存的睡意登時不見了，她睜開眼。米絲蒂正拿著她的手機，「這個人好像跟你打了很多次電話。」
希亞接過來，螢幕上是三四個未接來電都來自同一個人——彼得·派克。
這是奪命連環call啊。
希亞壓下不詳的預感，劃開鎖屏，幾條簡訊跳了出來。
費莉西婭發送了一張蜘蛛圖片過來。
神經兮兮。
希亞皺眉向下拉。
另一條則是彼得的消息。似乎是因為電話無人接聽，他發了短信過來，語氣尤為驚慌。
彼得：我在羅斯福地鐵站發現雜交蜘蛛的秘密。我爸放入了自己的DNA！哈利絕對不能直接注射毒液！
這資訊希亞早就知曉。恰在這時候，觸屏上突然又跳出了費莉西婭的那張蜘蛛圖片。仔細看，圖片下麵還附了一行小字：大驚喜喲~
希亞莫名有了不詳的預感。
同樣的鈴音再一次乍起。
想來又是彼得·派克。
希亞趕忙按下接聽鍵，「派克」脫口而出。
聽筒喇叭卻傳來了哈利低厚的嗓音，「『派克』？你在等彼得的電話？」
希亞語氣微頓，條件反射地掩飾了一下，「是另外的『派克』。這姓氏還挺常見的。」
哈利似是隨口一問，無意深入探尋。他這會兒聽起來心情不錯，「我要去處理一件事。我向你保證很快就會結束。」
他這哪裡是「心情不錯」而已。
希亞聽得出他語氣裡久違了的輕鬆。他仿佛解除了什麼束縛，由內而外地，連話音都散發著輕快恣肆的氣息。
「你現在在哪兒？」他轉而問道。但不等希亞回答，他飛快地叮囑，「快回家。待在那兒別動，我要不了多久就回去。」
你老實待在那兒，等我接你回家。
希亞腦子裡陡然冒出了如出一轍的措辭——這是在生化危機世界，他對她說過的話。
而且，看樣子，他還沒回過公寓，或者太匆忙沒注意到便簽，壓根不知道她現在根本不在紐約。
希亞攢起手，把無端顫動的尾指攥緊手心，「這時候，你要去哪兒？不能交給別人做嗎？」
「當然不能。」他大笑著，安撫她一句，「只是件小事。」
他忽然停頓了，過了會兒，才壓低聲音，謹慎地悄聲說：「以防萬一，我把開啟桌面的『鑰匙』放在了你那兒。它就藏在你能看到的地方。」
希亞煩躁地蹙起眉，正要呵斥他的故弄玄虛，電流送來了哈利些許失真的輕語：「等我回來。」
接著響起了電話被掛斷的忙音。
第79章 超英世界倒計時
從費莉西婭告訴他蜘蛛毒液的存放位置, 到警報聲起，本該被革職的門肯破門而入，這一連串過程不超過兩分鐘。
呵, 最高許可權者的訪問居然觸動了警報。
哈利摁下掛斷鍵, 揚唇諷刺味十足地輕聲哼笑。
費莉西婭此前的神情仍歷歷在目。
「哈利，」她慎重地掃視了周圍一圈, 上前靠近他, 語調懇切, 「我聽到門肯和安全部門主管的談話。當年實驗室的蜘蛛在被銷毀前, 他們提取出了毒液, 就存放在一個沒有明面記錄的『特殊專案』裡。」
這消息來得如此及時。然而他只能咽下懷疑，更何況費莉西婭並沒有騙他。
門肯囂張的嘴臉幽靈般地四處遊蕩——你在我眼裡已經半身入土了。
但他決不會像父親那樣，被門肯埋葬，決不。
像溺水的人攥著稻草一般，縱使有一瞬猜忌，他仍然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個名為「特殊項目」的資料夾。
費莉西婭在這件事裡扮演的角色，他並不關心。即使再重演一次，他依然難以對她透露的訊息無動於衷。
希望呵, 希望。
那是他和希亞唯一有未來的出路。
哈利把銀色方盒放進了裝過希亞手鏈的禮盒, 走出公寓。樓下等待已久的司機戴裡克側身彎腰為他打開車門。
「我們現在去哪兒, 先生？」
司機坐進駕駛座, 看了看附近的路況。
「雷文克勞夫特精神病院。」憶及被歸入特殊項目的邁克斯·狄龍，哈利抬頭盯了眼後視鏡——他的目光尖銳而富於穿透力，一瞬間, 戴裡克只覺得後頸汗毛直立——他露出輕慢而嘲諷的笑，用煙霧般的嗓音虛假又曖昧地回答，「去看望我們那位『耀眼』的『老朋友』。」
……
奧氏集團發生的權力更迭還未來得及廣而告之。
借著名義上的主人身份和具有迷惑性的脆弱外表，哈利放倒了兩位放鬆警惕的精神病院守衛。接下來，打暈一個醫護人員再輕鬆不過。
白口罩遮住了大半面孔。在忙碌的雷文克勞夫特，沒人會在意一個穿著白大褂步履匆匆的背影。
「持續對電光人注射！輸送四百毫克鎮定劑！」
捕捉到周圍的隻言片語，和電光人項目的「主治醫師」擦肩而過，哈利不動聲色地低頭。
多虧了這幫招搖的蠢貨，這下他知道邁克斯·狄龍的具體位置在哪兒了。
按下門閘，潛入隔離區。電光人的「病房」更像個空曠而陰潮的機房，逸散著地下特有的濕冷味。黑暗之中陳列著密密麻麻的精密器械，它們閃爍出幽藍的光，宛如神秘的協力廠商，刺探窺視著闖入的不速之客。
哈利一手扯掉白色工作服——上面彌漫的濃烈消毒水味讓他克制著厭煩，忍耐了一路——抬頭，終於看到了期望中的應急物件。
透明的熒藍人影被釋放著冷氣的設備拘束在半空，他身上插滿了電極管，機械鋼條遒勁交錯，大腦似乎被鎮定藥劑麻痹，原本就呆板的面目此時愈發癡拙。
哈利上前關掉了電腦的「輸送鎮定劑」按鈕。
「嘿。」他偏頭微揚著臉，發出一聲輕呵。
鎮定劑的藥效在慢慢減弱，邁克斯轉了轉眼球，他朝著下方一望，遲緩地意識到出現的人竟不是那個混蛋博士。
哈利逼近邁克斯，緊盯住他，直截了當地亮出籌碼，「我可以把你弄出去。」
邁克斯像是沒反應過來，呆滯地看了看哈利。
「明白嗎？我們時間有限。」 哈利留意著周圍的動向——他們隨時可能會被發現。
「你不是那夥人，為什麼……你會在這兒？」邁克斯用一種陌生的目光打量著哈利，他的腦袋像是被藥物過分侵蝕，記憶混亂，「……你又是誰？」
哈利強壓下急切和不耐煩，臉上現出了誠摯而友好的笑容，「我是哈利·奧斯本。我想和你做筆交易。」
「我要殺了你。」
眼前的人身形瘦削單薄，略帶稚氣的面孔讓他看起來更接近於一個孱弱的少年，額發淩亂地遮著眼睛，散發出病態蒼白的氣息。脆弱到沒有任何威脅。
邁克斯翻動厚嘴唇，不以為意地咧嘴威脅。
哈利卻大笑起來。他唇畔的笑紋蘊含著某種倡狂而肆意的鼓動，「有點野心吧，邁克斯。」
「殺了我，無濟於事。」 他如同經驗老道的演說家，話中帶出了些許蠱惑的意味，「更何況，我瞭解你，你不會背叛朋友。」
「……朋友？」邁克斯遲鈍地重複了一句，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面部肌肉開始狠狠抽動，「我沒有朋友！」
「希亞·哈特。你還記得她嗎？我以為你們是朋友。」哈利用一種熟稔的語氣說著，眼神真誠。
哈特小姐……希亞？
邁克斯的眼珠緩慢地動了動。
年輕姑娘帶著友善笑意的漂亮面容自昏騰晦暗的一角浮現。
邁克斯盯著哈利，渙散的眼神逐漸凝聚，「我想起來了。你是希亞的未婚夫。」
「沒錯，希亞是你的朋友。」哈利進一步靠近邁克斯，出奇地耐心，引導著邁克斯朝他想要的方向進發，「她是你唯一的朋友。我們本來還想參加你的生日會。」
生日會……他的生日會變成了蜘蛛俠擊敗「怪物」的個人秀！他欺騙他，在所有人面前背叛了他！
邁克斯的臉被突如其來的憤恨扭曲了，他齜著牙，在束縛的鋼條裡掙扎欲出，「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蜘蛛俠！」
「沒錯，你想殺的人不是我。」哈利握拳向下一擊。那股煽動人心的震撼力又一次從他嘴邊迷人的笑紋、從他堪稱瘦弱的身板裡迸發出來。
「去殺了蜘蛛俠。他遺棄了你，我們也該碾壓他的尊嚴、生命。讓他知道你不是一個卑怯、懦弱的可憐蟲。」
「去，去把屬於你的東西奪回來！」
邁克斯劇烈地喘息著，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喃喃，「奪回來……」
「我可以幫你把他引出來。」哈利看著他癡狂的模樣，收緊了嘴角，隱去的笑容冷靜而恣肆，「但在那之前，我需要你先幫我個忙。」
「幫我進入奧斯本大廈。」
……
對於門肯來說，今天當之無愧是個福星高照的好日子。
他終於趕走了那個礙眼的毛頭小子。他能夠埋葬掉諾曼·奧斯本，自然能讓諾曼的兒子也跟著他去死。
門肯微微松了松領帶，坐在辦公室的黑色沙發上，搭著扶手，端詳著這兒簡潔而後現代化的佈局。這裡曾經屬於奧斯本父子，但現在是他的了。
門肯自矜而得意地一笑，開啟壁櫥，給自己倒了杯酒。
——義大利草編基安蒂酒。
他愜意地嗅著空氣裡的清香。
別的不說，但至少奧斯本的品味都不錯。
他輕啜了一口，走到辦公桌前坐下，桌上已堆積了一遝需要審議的檔。
門肯翻開，視線觸及最後一頁哈利的簽字，抿著嘴。他伸手打算呼叫秘書進來，列印一份新的過來。
安全部門主管里安忽然推門而入，神色慌張，「我們得趕快離開。」
「為什麼？怎麼了？」門肯不由自主地鬆開了簽字筆。
一道電光從背後擊穿了正要說話的里安。他震驚地低頭看著被洞穿的胸口，直挺挺地倒在門肯桌前的地板上。
空氣中慢慢閃現了個透明的藍色人形。
「還記得我嗎？」邁克斯從空中降落，一抬手，門肯身前的辦公桌頃刻間炸裂。
門肯驚異地避開碎片，狼狽地逃向一邊。他剛找到落腳的安全地方，自走廊深處出現的人影卻讓他霎時呆立。
與此同時，門口傳來了鼓掌聲。
「天呢，天呢。風水輪流轉。」哈利·奧斯本合著手，走了進來，贊許的眼神掠過邁克斯，滑向門肯。
「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承認，」他仿佛萬分理解似的輕輕點頭，轉眼扯出了滿是惡意的笑容，「但我們的反擊多麼漂亮啊。」
「現在，許願的時間到了。」他站在邁克斯身邊，打了個響指，用穩操勝券的威脅眼神逼視著門肯，「我要進入特殊項目。」
「你……你怎麼敢回到這兒……」門肯被他的挑釁氣得發抖，「你這個頑固不化、一無是處的怪胎！」
哈利看了眼邁克斯，邁克斯抬起一根手指，電流擊暈了面目可憎、大放厥詞的門肯。
「抱歉，那不是我們想聽到的答案。」哈利攤了攤手，笑得甜膩、輕佻而得意。他俯身從里安發焦的死屍上掏出把槍，惡劣地吹起口哨，示意邁克斯把門肯電醒。
「歡迎來到加時賽。」捕捉到門肯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和絕望，他蹲下身，愉悅地把槍口抵在門肯咽喉處，「把毒液交給我。」
……
匆忙趕回紐約的希亞剛下飛機，便被通訊器裡的消息連番轟炸了。
夥計們，我們又有新任務啦！——這是莫名興奮、摩拳擦掌的艾格西。
啊哦啊哦~——費莉西婭又發了一串意義不明的感歎詞。
所有紐約成員保持通訊暢通，時刻準備！——亞瑟罕見地發了通告。
紐約城似乎剛經歷過一場短暫的大停電，她乘坐的飛機因為和地勤聯絡不上，差點和另一架航班相撞。幸好她借助能力有驚無險地躲過了。
這又是哪個要搞事的罪犯？這摧毀電網的做法，犀利有效，估計夠蜘蛛俠忙一陣了。不過，這種手法，難道是邁克斯？幾天不見，手法見長啊。但依她對麥克斯的瞭解，他……是怎麼突然想到這麼幹的？
希亞胡思亂想著，帶上耳機，接通組織網路。
「可疑人物位於奧斯本電力中心。」亞瑟突然切入了私人頻道，「希亞，他就在你周圍一千米內，十二點鐘方向。你先趕往那兒，逮捕這個破壞分子。艾格西他們正在路上，會儘快支援你。」
「記住，必須在安全局或者復仇者聯盟的人來之前抓住他。」他特意強調。
「明白！」希亞雀躍著應道。
她有多久沒有接到過亞瑟這樣直接下達的指派了？
希亞幹勁滿滿地活動著手腕，全速沖向供電中心。
這次，想必這次的「可疑人物」就是邁克斯吧？她倒很想試一試，電力和她的太陽耀斑哪個威力更大。
……
電力中心的門口停著幾輛警車。希亞透過玻璃牆看到內裡空蕩一片，連個工作人員的影子都沒有，只有滿地的碎片，似乎經過一番摧殘。
是哪個恐怖分子敢在奧斯本的地盤搗亂？
她也不覺得邁克斯對奧斯本工業有什麼深仇大恨啊。難道邁克斯還有同夥嗎？
附近的時鐘塔內猛然騰起了一陣炸裂聲。
希亞眉心一沉，鐘樓的外面毫無異常。但她放入蜘蛛俠體內的那絲能量，告訴她彼得在裡面。
——或許，還有哈利。
他在那兒幹什麼？
希亞擔憂地皺著眉，飛快鑽進時鐘塔。
塔內呈現出被炸毀過的景象，四處飄著火星，她避開各個方向砸下來的龐大齒輪，攀附上牆壁。
高處卻落下了某個似曾相識的人影。
金髮飛揚，身形纖細，一襲天藍色風衣如被折斷的翼翅不自然朝後扭曲。少女在空中奮力掙扎著，仍不可避免地飛速向下墜落。
格溫·史黛西？！
希亞右手微揚。
一塊閃動著耀斑的光板在格溫身下成形，緩緩地載著她，飛至希亞身前，逐漸隱去。
希亞接住格溫。這姑娘閉著眼，許是由於巨大的驚駭而陷入昏迷。
蛛絲垂落，蜘蛛俠三下兩下跳至地面，看到臉色蒼白但呼吸平穩的格溫，他拽下頭套，深深了吸了口氣。
「格溫……」他眼眶發紅，語不成聲，手臂發顫著靠近希亞懷裡的金髮女孩。
希亞會意地把格溫推給他，「她應該沒事，但可能會有腦震盪後遺症，或者燙傷……」
彼得沉浸在殘留的悲痛和失而復得的狂喜中，半餉才呆愣地抬頭，「燙傷？」
「你這麼看著我幹嘛？我的板子又不是接人用的，我已經控制溫度了好嗎。」希亞不滿地拍了下他毛茸茸的棕發腦袋，退後幾步，雙手抱臂，笑著叮囑，「你還是快帶她去醫院看看吧。」
彼得望著她鎮定自若的樣子，猛地想起什麼，眼裡流露出了複雜的神色，「哈利……」
「不要叫我哈利，哈利已經死了。」
一道綠色的火焰掃過，青年被包裹在軍用戰甲內，腳踩著磁懸浮飛行器，從高空朝著彼得·派克的方向馳下——他沒看到被齒輪陰影罩住的希亞——最終浮在半空。
「你這個自私自利的背叛者！」
「……哈利？」那熟悉的低悶嗓音，以及他身上逸散出的生命能量都在告訴她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面前這個背對著她，憤恨地呵責著摯友的人，正是哈利·奧斯本。
出聲的刹那，她似乎感覺到那人後背一僵，他幾乎是呆滯地停在原地。
希亞走出陰影，閃身繞到他跟前，霎時間，驚愕地瞪大了眼。
哈利的樣貌已今非昔比。他甚至很難被稱作常人了。金棕色的頭髮褪成了淺綠，發根緊貼著頭皮，稻草一般向後炸起。眼眶周圍結著深黑的傷痂，滿臉幽綠的暗斑。往日剔透的瞳仁像爬行動物般冷酷地豎起，尖利而陰鬱，散發著讓人不寒而慄的冷光。
【主線任務：抓捕綠魔已啟動。請用戶在倒計時結束前完成。】
系統的提示音適時響起。
希亞腿彎發軟，她掩飾性向後倚在牆上，強抑住震驚，下頜微揚。眯著眼審視著哈利，陡然笑了出來。
綠魔、綠魔。
這形容還真他媽的貼切！
哈利·奧斯本，你對自己幹了什麼啊！
希亞一瞬間想朝他大吼。
她深呼吸著，抑制著不知對誰的憤怒。
「你是去哪兒整容了嗎？」她跳上前，心疼地挽住他的手，「走，我們去投訴那家醫院！」
第80章 超英世界終幕
旁邊響起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
希亞聞聲側過身, 仿佛要跳回地面離開這兒。那一瞬間，哈利反手握住她的手腕——蛇一般陰冷滑膩的觸感讓希亞條件發射地抖了一下——他指尖微滯，攢著手縮回, 被希亞飛快地牢牢抓住。她面上卻像是什麼也沒察覺, 一派自然地扭頭看向出聲的彼得。
褐發小夥兒抱著格溫一腳滑坐在地上，眸子瞪得圓滾滾的, 嘴巴微張, 正驚愕地盯著她。
「你被口水嗆到了？」希亞瞥了瞥他咳成醬紫色的臉, 眼梢象徵性地展露出幾分擔憂。一轉眸, 她忽而皺起眉, 「不對，你怎麼還在這兒？」
她驚愕的神色如此懇切，連彼得自己也有一刹那以為他確乎不該繼續待在這兒。他撓了撓腦袋，看著希亞若無其事地站在哈利旁邊，總覺得有哪裡莫名地詭異。
等等——作為紐約的好市民兼守護者，他難道不是正在制止行兇的哈利嗎？她就沒注意到哈利的異常？
即使是他自己，在看到哈利現在的面貌，也有須臾的驚駭。為什麼她還能如常地挽著哈利, 沒有一點畏懼感, 甚至還……一臉親昵？
彼得差點疑心他眼睛花了。再三打量之後, 確定沒看錯, 他暗自抽了口涼氣。
希亞·哈特。這女孩是個黑洞，任何和她有關的事似乎總會扭曲成另一種模樣。
他無聲思量著，不自覺地向希亞投出探尋的視線, 卻不得不承受希亞·哈特身邊另一人的逼視。
哈利尖刻鋒銳的目光如剖割的手術刀一般落在彼得身上。
彼得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個面目全非的昔日好友——就在幾分鐘前，哈利為了報復他，把格溫從高空拋了下來。但又是哈利的未婚妻希亞救了格溫。各般滋味摻雜在一塊兒，複雜難言。
彼得垂下頭，躲開哈利不善的眼神。他看得出來，如果不是希亞還扯著哈利，哈利可能早就沖向他，說不定，會像對待格溫那樣——不，不是「像」，而是絕對會。
彼得緩慢而不情願地意識到這點，抬頭怔忪地凝望著面容可怖的朋友，眼裡流露出濃重的悲傷。
他不願去設想，假如格溫死了，他會如何看待哈利。但至少現在，他無法把哈利簡單地當做往日裡痛擊過的罪犯。哈利不是他的敵人。
哈利卻仿若像看透他似的，發出了一聲冷漠而譏諷的嗤笑。
「派克，你就算在這兒和他深情對視十分鐘，格溫也不會馬上醒過來好嗎！」希亞不耐煩地打斷兩人的對峙，順帶睨了眼苦大仇深的彼得，「說真的，耀斑的熱量可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你真不打算立刻帶你家格溫去醫院瞧瞧嗎？」
「而且——」希亞雙手抱臂，看好戲般地一歪頭，「安全局的人很快就要到了。」
安全局並不像紐約警局那樣友善。他們是堅定的蜘蛛俠反對派。到時候，說不定，會把彼得一塊兒抓進去。
彼得猶疑地瞅了瞅哈利。
馬丹，還不走！留在這兒拉仇恨嗎！哈利的怒氣值一直在往上飆好嗎！
希亞艱難地保持著笑容，狠狠地瞪向躊躇不決的彼得。
一股濃烈的殺氣直面而來，彼得愣愣地看著希亞。女孩面帶笑意，瞳仁間裝滿了嚴肅的催促。
她緊盯著他，未發一言。
彼得陡然讀懂了她的眼神。
——這兒交給我。外面有更需要你的人。
她相信他，同時也在祈求他的信任。
他們是戰友，同盟，一直都是。
彼得·派克望瞭望希亞和哈利交握的手，眼光滑過希亞，抿起嘴唇。他抱起格溫，蕩著蛛絲，轉瞬跳出塔外。
身後傳來了希亞的驚呼，他知道那不是對著他的——
「你要去哪兒啊！」
……
突然被放至地面，希亞拽住要追出去的哈利，「我急匆匆地過來找你，你一句話沒跟我說，就要走？
哈利背對著她，輪廓隱在齒輪投下的龐大陰影裡，面孔晦暗不清。他此時沉默得有些異常。他從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見到她。唯獨不想被她撞見。
他攥起手，踩在懸浮設備上。綠色的火焰從飛行器尾部一掃而過，眨眼要飛出窗外。
「你再往前走一步試試！」
方才委屈的口吻轉瞬蒸發，希亞怒氣衝衝地瞪著浮於半空的哈利。
哈利的背影顯而易見地僵住了。
「我剛剛接住了一個大活人，手腕都要斷了。」她嗔怪著，朝他伸出手，帶著幾分呵斥，「給我揉揉！」
希亞緊盯著哈利。
其實格溫下墜的衝擊力對她算不了什麼。他想必也清楚。但她等著他妥協。她知道他會的。
就像之前和彼得·派克的對話，她表現得再明顯不過——她始終知曉蜘蛛俠的身份，而且瞞著他。在他苦心孤詣尋找解藥的時候，她絲毫風聲未露，這對他意味著什麼？
病入膏肓加重了他性格中敏感而多猜忌的部分。她以為他會憤恨地指責她或者，用輕蔑的冷笑掩蓋被「背棄」的痛苦。但他沒有。除了如有質感般的審視，他沉默著任由她束縛，甚至可以看著她放走他眼中的仇敵。
他信任她。更確切地說，他對她令人驚異地寬容。
他只是獨獨對她這樣，即使在他如此癲狂的時候亦是——她沒忘記格溫的墜落，彼得是絕不可能這麼幹的。
哈利·奧斯本是個殺人犯，未遂的殺人犯。
希亞明白這點，卻難以抑制心底湧出的憐愛……還有些許因為被他特殊優待而生出的難以言明的柔軟情緒。
她凝望著哈利，默念著從五開始倒計時。
他在她念到三的時候，轉過身，降落在她面前。抬起她的手腕，瞟了她一眼，神情無奈而柔和，「誰讓你逞能的？」
他的皮膚在月光裡褪去了可怕的幽綠，和她在生化世界見到的情形很像。
希亞面上鎮定，眼眶卻莫名紅了，「誰逞能了！你下次再這麼不經我同意隨便跑到小診所，我……我就……」
她恨恨地想了半天，觸及哈利低頭躲閃的樣子，轉了轉眼珠。突然揪住他的領子，咬在他側臉上，作兇狠狀，「我就咬死你！」
此情此景，即使經歷了那些沉痛的跌宕起伏，哈利仍不由失笑。
他曾不可抑制地擔心過她會怎樣看待他，是否還會接納他。但現在，他在她清澈的眼眸裡看到的依然是一如既往的信任、包容……以及愛意。
忽地，他看到希亞瞳孔一縮。
【倒計時即將告罄。請用戶儘快完成抓捕任務。】
對上哈利狐疑的目光，希亞如常地微笑，「小診所的事明天再說，我們回家吧。」希亞拉著他走下樓梯，在出塔時，留意著外面的動向，她在腦中飛快地規劃著逃亡的路線。
但願……但願，艾格西他們還沒到。
「希亞……？」
這冷冽聲音既來自耳機，又在面前乍起。
哈裡·哈特？！
希亞驚異地抬眸，一大片白光陡然閃現，刺得她閉上了眼。
他們被包圍了……希亞感受著眾人各異的能量。
艾格西、哈特舅舅、費莉西婭……為什麼哈特舅舅也來了？
早在出塔的刹那，哈利已警覺地退後，抱起希亞，借著懸浮器飛至塔頂。
「女巫是否已將疑犯抓捕？」耳機裡猛地送來了亞瑟的嗓音。
「希亞，你在幹什麼？」哈裡·哈特在私人頻道裡愕然地斥責她。
「我看她是想放那個人逃走吧。畢竟奧斯本可是她的未婚夫呢。我早就警告過亞瑟，不要讓她摻和到這事裡了。」費莉西婭突然切入。
「不，希亞是被挾持了。」艾格西緊跟著她，斷然否決。
他們吵鬧的聲音太大，希亞懷著糟糕的預感，揚起視線看向哈利。
哈利正驚異不定地凝望著她。迷惑、頓悟、不可置信，接連從他那雙藍綠色的眼瞳裡閃過。片刻，他面無表情地闔了闔眼。
希亞急切地拽住他的袖子，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她揪下通訊器，沒再管裡面的紛紛攘攘，朝下望瞭望，指著領頭人，「那是我舅舅。他養大了我。」
她抿著嘴，「我本來還想找個機會讓你們見一面。不過，可能得過一陣子了。先逃出去再說。」
哈利敏銳地從她話音裡捕捉到些許顫抖——她或許不在意其他，但她擔心讓她的舅舅失望。
上方傳來了螺旋槳轉動的聲音，希亞側過頭，幾架直升機正從四面八方逼近他們。
「安全局。」哈利蹙眉，念出了機身上的標誌。
絕對不能讓哈俐落到他們手裡。
希亞眉心一跳。
她索性俯視著眾人地上的攻守佈局，「我們不太可能從哈特舅舅那裡正面突圍，費莉西婭那邊倒可以試一試。」
哈利注意到她飛快地掃過哈裡·哈特，視線不敢有分毫的停留。他在這時拿過了她的通訊器。
「你要幹什麼？」希亞有些恐慌。
「羅密歐和茱麗葉的故事很棒吧，嗯？」他朝通訊器的內置話筒說，語調裡的嘲諷簡直要滿溢出來。
希亞呼吸一滯，她要奪過通訊器，哈利卻攬住她的腰飛上高空。
他突入了直升機包圍圈，戲耍他們似的很快突圍，又像僅僅為了讓他們看清什麼。他很快帶著希亞下落。
「這兒沒有神仙教母，我也已經厭倦了扮演白馬王子。」口吻陰沉沉，毫不掩飾的厭煩。
罩在眉骨陰影下的眼眸卻溫柔地凝望著她，深深看了她一眼。哈利把希亞放回塔頂。
擦肩而過的頃刻，他冰涼的唇角擦過她的額頭。手輕輕游離在她側臉，似是不舍，卻又很快被收回。
「我愛你。再會。」他放開她，退後，轉過頭。
希亞震驚地抬頭，在須臾間忽然了悟了他的意圖。她咬著嘴，深呼吸，克制住揍他一頓的衝動。
不要這麼自作主張啊混蛋！
她想把他追回來，哈利卻已縱身躍下，她鞭長莫及。
驟然間，腦中警報迭起。
【任務規定時間即將結束。】
【用戶能量低於安全水準。精神力等級下降。瑪利亞·博林靈魂補全計畫啟動。】
【脫離世界倒計時：三——】
希亞眼前一昏，失足從高塔跌落。
劇烈的失重感後，她倏地感覺到了熟悉的溫度。
偏低，冷郁，但莫名的讓人心安。
……
「希亞……？」哈利從半空接住掉落的希亞。許是其中驚險，心有餘悸，他低頭注視著面色蒼白的女孩，沒有來由地一陣心慌。
「I got you.」希亞捉住哈利的手，微微翹起了眼角。
我抓住你了。
我擁有你了。
別擔心。
她的這句話在這裡究竟是什麼意思？
哈利握著她的指尖，那雙栗色眼睛卻在他眼前慢慢合上了。
神經仿佛被鉤子猛地一扯，哈利屏住呼吸，輕聲喚了聲她的名字。
沒有回應。
哈利眼瞳驟縮，雙手微顫。
片刻後，女孩睜開了眼。她勾起唇角，眉梢眼角滿是媚態，「你好啊。」
哈利本能般地扔開了她的手。
……
【抓捕綠魔任務完成。】
【任務獎勵：變種人世界特典開啟條件一啟動。】
【自動進入變種人世界：暮狼歸鄉。】
第81章 暮狼歸鄉
羅根被粗壯而尖利的枝杈貫穿, 釘在橫於地面的樹幹上，宛如一條遲暮備受欺淩的喪家犬，落魄而狼狽。他破敗的白背心被深黑的血粘結成塊兒, 撕裂的布條間現出無數道潰爛的傷疤, 那些新添的傷口像魚嘴一樣刺啦啦地張開，裸*露出白森森的骨頭。
它們來自於他的複製體X-24。
羅根永遠記得X-24的鋼爪——迥異於本體衰弱、生銹的合金, 嶄新、泛著金屬光澤——就是那雙爪子刺進了查理斯的胸口。
細胞緩慢的自愈終究敵不過血液的流失和傷勢的急劇惡化。羅根每一絲粗重的喘息都滲出深切的痛苦。劇烈、難以忍受, 卻讓他感受到活著的真實的痛楚。
「原來是這種感覺……」他喃喃地望著天空。一如既往湛藍的天色像極了教授平和而寬容的眼睛——儘管最近幾年, 陷於老年癡呆的查理斯越來越像個無理取鬧的失控小孩, 但此刻, 留在羅根腦海的，仍是那個被學生孺慕眼神包圍的X教授。
羅根耳邊依稀傳來了一陣喧嚷，渺遠而虛幻的舞曲和吵鬧聲，這些不該出現在荒郊野嶺——他知道這不是現實中的聲音。它們來自於他的記憶深處，來自於多年前，他去過的一家酒吧。它燈紅酒綠，彌漫著荷爾蒙、酒精和肢體碰撞的汗液味，和其他酒吧沒什麼不同。
穿過舞池, 羅根在吧台旁看到了查理斯。那是他們第一次會面。
那時候, 查理斯他還遠不是變種人的精神領袖。他只是個有幾分聰明, 帶著調皮笑容的年輕人, 身邊還坐著還沒成為「萬磁王」的艾瑞克·蘭謝爾。
查理斯主動和他搭話，邀請羅根參加一個聽上去就很古怪的組織——X戰警。羅根只以為這人是個異想天開的富二代，他對這類人一向好感欠缺。所以, 他不耐煩地捏著雪茄，眼皮也沒抬地低吼：「Go fuck yourselves！（回去□□們自己！）」
然後？然後他們就乖乖走了。那個不可一世的萬磁王竟然也一句話沒說。
一點笑意從羅根的胸膛上湧，卻牽連到傷口，扯出猛烈的揪痛感。
那竟是那麼遙遠的事了。
他們現在在哪兒呢？
萬磁王，萬磁王為了阻止能力暴走的查理斯，死於六年前的韋徹斯特。
而教授……
羅根眼前又一次浮現出查理斯前胸被剖開，滿身血污的模樣。年邁的查理斯像只老狗，苟延殘喘地躺在床上。
X-24！頂著他的面孔，把尖爪刺向毫無防備的查理斯。
時至今日，羅根想起那一幕，渾濁的眼睛仍會冒出血絲。
那不是我，那不是我。羅根想告訴查理斯，查理斯卻顫巍巍地指向了X-24離開的方向。他存著最後一口氣，「蘿拉……他帶走了蘿拉。」
「蘿拉……蘿拉……」這一刻，羅根如同瀕死前的查理斯一樣，聲音破碎地，叫著小姑娘的名字。他頭髮灰白雜亂，鬍子長時間未打理，沒帶老花鏡的眼睛有些模糊。像一位普通的老父親一般，用力握住蘿拉的小手。
蘿拉，他基因意義上的女兒。起初他只當她是個麻煩——她如他所想是禍端——帶上她僅僅因為查理斯的強求。在靈魂行將遠去的現在，他卻慶倖於那時的決定。
「不要活成他們期望的樣子，蘿拉。」他眼前一陣陣發黑，抓著蘿拉的手臂有些力不從心，「你再也不需要殺戮……」
「爸爸！」蘿拉抽噎著拽住他滑落的手指。
他還從沒見過蘿拉哭成這樣，她性格孤僻，沒什麼表情，話也很少。在查理斯死前，他一度以為她是個啞巴。
羅根想扯出一絲笑容，摸摸她的腦袋安慰她，手竟沒有一點力氣。
蘿拉……他終於把她帶到了安全的地方。查理斯的願望，他總算完成了。
夙願達成，羅根的呼吸卻猛地一滯。
妮娜。
他想起了那個像植物一般始終沉睡著的姑娘。查理斯臨死前的託付。六年前的變種人學校，除了他，她是唯一在教授能力下倖存的人，但卻是個「睡美人」，腦死亡。查理斯堅信她還活著——用他的話講，妮娜只是「靈魂迷路了」——即使在他因為阿茲海默症記憶不清，他也沒忘記過念叨妮娜。羅根索性把她和他一起關在了水塔，那個和超腦實驗室相似，卻是用於禁錮查理斯遊走思想的房間。
妮娜。妮娜。
他盡力地維持清醒，卻感受到死亡奇妙的腳步翩然而至。
羅根的眼皮愈發沉重。他費力抬起眼，看向峽谷瞭望台後隱約可見的灰黃色土房子。那曾是這些實驗體小孩子的臨時基地，在沖出來護送蘿拉前，他把妮娜放在那兒。那是稱得上唯一安全的地方。
「蘿拉……」羅根的呼吸越來越輕，「妮娜。帶她……帶她走……」
視野朦朧得厲害。他努力想看清那個方向，一片深沉的黑暗卻陡然籠罩了整個意識。
金剛狼的胸口不再起伏。他的頭一歪靠在木樁上，眼睛中的光芒，已然熄滅。
「不——！」
蘿拉緊緊抓住他殘留著余溫的手，她宛如一隻小狼崽，仰起滿是淚水的臉，發出了一聲痛呼。
……
「人必須忠於自己，喬伊。不能違背自己的本性。帶著殺戮活下去很艱難，這條路沒有退路。」
希亞是在孩童的呢喃聲中醒來的。
她恍惚地睜開眼，頭頂圍著幾顆小腦袋。膚色各異的小孩站在她眼前，像沒預料到她的蘇醒，驚異地睜大了眼。
「蘿拉！」其中一個高瘦的男孩回頭叫道。
她這才注意到，不遠處聳起的碎石堆前站著個長卷髮小姑娘。
那小女孩扭過頭，放下合十的雙手，眼珠黑沉，看不出神色，臉上卻殘存著一絲淚痕。
「醒了？」她淡定地走過來，趴在她面前，「那個爺爺說的沒錯，你會醒的。」
那個爺爺……？
希亞捶著脹痛的腦袋，整理著腦海裡混亂的記憶。
從她離開這個世界後，妮娜就陷入了昏睡，和植物人沒什麼區別。但她的身體卻接受地到一切資訊，只是無法給出反應，像等待著主人歸來似的，忠實地記錄下周遭發生的一切。
教授找到金剛狼，X戰警隊伍壯大。琴和鐳射眼成了情侶。老萬為看望女兒，也留在了學院內。
緊接著，阿茲海默氏症……
一團暴烈的漩渦陡然出現，攪碎了妮娜的識海。
希亞心臟停跳了一拍。
腦中飛快地閃過層層疊疊的畫面，她不可置信地梳理著過往，嘴唇難以抑制地顫抖。
教授失控殺死了X戰警的主要成員。快銀的墓碑、鐳射眼的葬禮……以及導致變種人滅族的轉基因食品新聞。金剛狼帶著生病的教授躲在了墨西哥和美國的交界處，靠做計程車司機拉客艱難度日。艾德曼合金毒性和能力衰退的雙重作用下，他的健康狀況逐漸惡化。
不老不死的金剛狼……早已蒼老，和耄耋老人無異。
教授忘記了六年前的威徹斯特事故，被迫接受變種人再無後代的事實，卻在某一天通過心靈感應發現了新的變種人。
那是一個說西班牙語的小女孩……
教授當時興奮地對著昏迷的妮娜喋喋不休地描述。
「蘿拉。」他說著，差點要手舞足蹈地比劃，「只有這麼高。很可愛，是個好孩子。」
希亞抬頭，眯著眼打量身前的小姑娘。
她強迫著身體停下追憶，壓下糟糕的預感，面無表情地，暗暗咬著牙，仿佛這樣才能克服那股抽痛。
「查理斯呢？」她攥住發顫的手指，神情鎮定，微揚著臉，四處打量。
沒人回答。孩子們低下臉，一言不發。
蘿拉則側過了臉，看著她走過來的地方，瘦小的肩膀微微顫動。
希亞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潺潺流水旁，聳立的碎石堆上豎著個枝杈做成的十字架。希亞一瞬間，竟覺得那像極了墳塚。
蘿拉走向它，將十字架倒轉，擺出了X的形狀。她側眸，沉默地看著希亞，眼神倔強而執著。
希亞不敢深想的猜測在她的目光裡得到了驗證。
她怔然地盯著那片墳墓，像沒反應過來似的，只是呆呆地望著那兒。
一股濃烈的悲愴如同縝密的水霧一般鋪羅在空氣裡，壓得希亞幾乎透不過氣。希亞不由自主揪著胸口的衣服，她垂著頭，克制著上湧的淚水，緩緩地緩緩地吸了口氣。
這裡出奇地安靜。
山谷內再不會有槍聲響起。
因為英雄已逝。
第82章 暮狼歸鄉終幕
希亞無法拋棄這些孩子。他們是埃塞克斯公司人為打造的實驗品, 卻也極有可能是這世界上僅剩的變種人了。
埃塞克斯公司是X武器計畫風行的罪魁禍首，它的勢力早已遍佈全美和墨西哥，只有北方的加拿大興許可以作為暫時的庇護所。
越過國境線, 他們最終在蘇必利爾湖畔落下腳。這兒天氣嚴寒, 山崖陡峭，人煙稀少, 是個藏身的好地方。希亞幫著孩子們在這兒建了座木屋。外面的人群太過危險, 再加上埃塞克斯公司爪牙無處不在, 大家索性隱匿在深山密林裡, 每日狩獵為生, 竟像是過上了野人般的生活。
「妮娜姐姐，看我的！」
麥色皮膚的小姑娘麗蓓嘉朝湖水吹了口氣，轉瞬間湖面連同游魚結成一小片冰。希亞砸破冰面，把冰凍的魚扔在草地上。
一轉頭，麗蓓嘉眼睛亮晶晶地瞅著她，滿臉「求表揚求誇獎」的期待神態。
希亞失笑著揉了揉她的腦袋。
另一邊，男孩瑞克多從山林間走過來，手中拎著滴血的山兔。蘿拉跟在他身後, 雙手的鋼爪上刺著兩隻黑色長頸的加拿大野鵝。
今天的晚飯有著落了。
希亞在簡陋的灶火前, 處理著加拿大鵝身上的絨毛。蘿拉默默蹲在她跟前, 指關節處噌地亮出的一根爪子, 三兩下把解凍的魚開膛破肚。
蘿拉似乎一貫如此，不愛說話，卻總會默默呆在希亞身邊, 把她幹些力所能及的事。希亞心情低落，也沒心思像往常那樣調節氣氛，蘿拉更不會主動跟她攀談。她們在一起，沉默居多，但並不尷尬。希亞能感覺到掩藏在小姑娘孤僻外表下的親近。
希亞歎了口氣。她能允許自己留在這兒的時間，不多了。
現在的日子越是安穩，她越是壓抑不住地煩躁。雖然表面波瀾不驚，那團爆炸後的餘燼燃成了火焰，憤怒、仇恨、焦灼，她無法克制這些負面感情的滋生。
教授說過的，妮娜的身體記得，他曾經那麼嚮往地說過，要買一條船，命名為逐日號，在公海上漂泊，自由閒散，平和而溫馨。這樣的生活……這樣的生活明明是他理所當然應該得到的！
希亞收緊了嘴角，看著鍋裡慢慢升起白煙。
孩子們在聞到香味後，自發地靠進來，眼巴巴地望著灶台。盼到希亞點頭，雖難掩興奮，仍乖巧地排隊拿著碗筷盛出晚餐。
希亞不自覺地微笑，轉身出走木屋。
暮色已晚，夜空透出了幾點零星的微光。本就是秋末，境處加拿大，更是冷得令人瑟縮。希亞看了眼屋內和睦的景象，垂下眼。
他們適應得越來越好了。即使她現在離開，也不會有什麼妨礙。
更何況，那件事，如果她不去做，她真的會無法原諒自己。
為了教授，為了狼叔，為了……再也見不到的大家。
他們死得那麼卑微，死得像條狗一樣。
希亞攥著手，肩頭發顫，卻不是因為寒意。她憤恨地咬著唇，任憑閑腥的鐵銹味湧出，在口腔流淌。
「蘿拉很擔心你。」
男孩的驟然出聲讓希亞微微一驚。她回過頭，瑞克多從門口走向她，停在她身旁，卻沒看她。
他盯了會兒蒼茫的夜色，忽地轉頭凝視希亞，與年齡不符的冷靜聲線帶著絲篤定，「她以為你想死。但我知道，你要離開了。」
希亞有些訝異。她張了張嘴，「我看得出來，你們實際上不需要我了。」
「我們的確不需要你。」瑞克多的眼神洞徹而明淨，語調冷漠，那神色一瞬間竟讓希亞想到了萬磁王。
他的確很像老萬，尤其是渾身散發的領袖氣質——這些孩子包括蘿拉在內，都唯他馬首是瞻。他沒有教授的寬厚和理想主義，那副冷峻果決的做派和萬磁王如出一轍。就連他的能力也和父親那麼相似。
然而，終究不同。希亞明白他的力量和磁力相差甚遠，不過是看起來相像而已。
「你隨時可以走。只要別影響蘿拉。」瑞克多說著，像感應到什麼似的，向後側身。希亞跟著他一起偏過頭——
蘿拉腦袋靠在門扉邊緣，手牢牢抓著門框，不知道聽了多久。黑沉的眼睛倔強地注視著希亞，不說挽留，不說再見，就那麼執拗地盯著她。
希亞在她身前蹲下，一時也想不出該說什麼，只順了順蘿拉有點打結的捲曲長髮。
蘿拉低下臉，嘴唇動了動。片刻後，蘿拉抬起眼，握住希亞的手，深深地望進她眼裡。
「不要活成他們期望的樣子。」 想起金剛狼臨終的遺言，蘿拉緊接著背出了教授的勸誡，「帶著殺戮活下去很艱難，這條路沒有退路。是對是錯，你都得背負，直至一生。」
希亞有須臾的怔忪。她意味難言地笑了笑，晃了晃蘿拉冰涼的小手，「我只是去完成我該完成的使命而已。」
哪怕僅僅為了蘿拉他們，免除後顧之憂，她也得儘快了結埃塞克斯公司。
蘿拉仿佛已明白無法阻止她，垂下腦袋，一言不發。
希亞吻了吻她的額頭，把蘿拉帶回屋子，推了推小姑娘，「去你的夥伴中間吧。」
希亞鬆開手，蘿拉卻驀地抓住她的指尖，對上希亞含笑的目光，她抿了抿唇，不甘願地鬆開手。
希亞撫了撫蘿拉的頭，笑呵呵地退出木屋。她轉過身，瑞克多卻追了出來。
「我想成立一個組織，用於防衛。你覺得叫什麼比較好？」
突如其來的徵詢不太符合他的作風。瑞克多不知為何，要在這時叫住希亞。他定定地看著她，像是在無言地傳達著什麼。
希亞略略一愣，忽而笑了出來，悵惘，卻也蘊含著希望的笑。
「不如叫X-Force吧。」
X-Force和X-Man（非凡特工隊和X戰警）。
新的領袖已經誕生，變種人的意志將會永遠傳遞下去。
這就是瑞克多想要告訴她的吧。
他們即是變種人的未來。
……
瓦裡安有了個小秘密。他不準備告訴任何人。
他家在墨西哥和美國的邊境線上，這裡毗鄰海域，荒涼而廖無人煙，地價便宜地驚人。許是因為這樣，埃塞克斯公司才會選擇在這兒建研究所。
不少人傳言，那裡正在進行人體試驗，瓦裡安的父母卻怒斥為謠傳，他們是受惠於埃塞克斯公司的小人物。就在最近，研究所突然被毀了。隔著幾百米，瓦裡安都能望見那兒騰起的蘑菇雲。
研究所炸得只剩下瓦礫，據說裡面的研究員全部殞命。
瓦裡安覺得，他或許知道那是誰幹的。
他眼前冒出了一個姑娘站在海邊的背影。
瓦裡安和那陌生女孩的初見並不是在海邊。彼時，瓦裡安新交的朋友因為輸了賭約，同意帶他去交易槍支的黑市看看。
去了那兒，瓦裡安就後悔了。滿身肌肉的紋身花臂男，枯瘦如柴的癮君子……那裡的人像裝了雷達探測器，不懷好意地打量著瓦裡安——看啊，哪裡來的小羊羔。
他們活脫脫的是些盯著腐肉的禿鷲。而瓦裡安自己就是那塊腐肉。
所幸的是，瓦裡安發現了他的另一個同類。
他渾身罩在斗篷裡，身形瘦小，烏黑的大兜帽掩著臉，只現出了一小片白皙的下巴，看不出性別。但那些狗鼻子已經嗅出了「他」與這裡不相符的氣息。
他被一個肌肉男攔住了。肌肉男掛著找樂子的笑，刻意湊近他。
瓦裡安情不自禁地為他擔心。瓦裡安甚至想上前解圍，卻被朋友「不要惹麻煩」的警告眼神釘在了原地。
正在這時，他聽到了那兒傳來意料之外的清淩淩的女聲。
「你最好不要惹我。我一路走過來，很多人想無事生非，他們都得到了懲罰。現在我很累，也很煩，我怕你說錯話，我一時忍不住做出什麼，所以，要麼閉嘴，要麼滾。」
所有人都轟然大笑。
瓦裡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斗篷怪人竟是個女孩。
這下她要慘了！
瓦裡安憐憫地扭過頭，幾乎要捂住眼睛了。
肌肉男笑得差點岔氣，他咧著嘴，醉醺醺地靠著那姑娘，「我今兒運氣不錯，遇上個腦子有病的雛兒。」
斗篷裡伸出了一隻纖細的手。沒人看清發生了什麼，男人被拋了出去，狠狠地砸在幾米外的水泥牆上。
瓦裡安驚愕地回過神，那女孩瞥了他一眼，黑帽滑了一半，被女孩拽住拉上。瓦裡安已經看清她的面孔。
臉龐比他想像中還要稚嫩，眼神徹骨的冰冷。
黑市一邊，他從沒想過還能見到她。事實卻是，在研究所被毀的當天晚上，他在海邊撞見了她。
她只是靜靜站立在那兒，望著大海很久很久。那天風很小，連吹動頭髮都不夠，但海水還是起起伏伏，可以聽到海浪翻卷，還有海鳥的叫聲。天空映襯著爆炸的橙色火焰，愈發灰得徹底，像打翻的墨水一樣厚重。她始終沒有轉過身，他沒有看到她的臉，也不知道她的表情。
他卻莫名感覺到，那一刻，她是平靜而安寧的。
那一夜後，瓦裡安終其一生，再沒看到過她。
……
【用戶自主觸發隱藏事件：毀滅X武器計畫研究所。】
【獲得變種世界特典條件二。】
【特典開啟條件達成……時空跳躍倒計時……】
上一秒眼前還是研究所的殘骸，再睜眼，希亞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窗外隱現著一抹青藍的水色，空氣裡散發著木頭被陽光烘烤後的香氣。依稀有年輕人輕快的笑聲。
這兒的佈局格外眼熟。
希亞皺著眉，猛地坐起身，冷不防扯斷了連在身上的各路導線。旁邊的監護儀發出銳利刺耳的蜂鳴。
她捂住耳朵，腦中卻毫無預兆地響起了一道輕聲呼喚。
「……妮娜？」溫柔而沉穩，自有一番寧靜的震撼力。那話音裡存著些猶疑，但很快被篤信取代。
「歡迎回來。」他的聲音裡流露著欣然純粹的笑意和欣慰。
與此同時，希亞看到了儀器上顯示的時間——1985年8月8日。
教、教授？這裡……這裡是韋徹斯特？
希亞不敢置信地跑到窗前，努力地去找尋和過往記憶重疊的部分。
看啊，那棵被鐳射眼燒毀又被她復原的樹還在那兒！那是教授最喜歡的樹。
「我很高興你還記得這些。」
她甚至可以想像到，他說這話時，略帶俏皮地微微偏頭，眼睛是海水被陽光漂洗過的透藍。
希亞瞪大眼，捂著嘴，眼淚卻狼狽地奪眶而出。
第83章 暴怒的萬磁王
妮娜醒了！
最早得到消息的是查理斯·賽維爾, 第一個出現在妮娜病房的卻是快銀。
他奔進房間。
小姑娘正坐在床邊，小腿有一搭沒一塔地搖晃，垂著腦袋。從他這角度只能看到她烏黑蓬鬆的發頂。
妮娜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蔫蔫地托起頭, 抬眼看到他的一瞬，眼睛驀地睜大, 眨也不眨地瞅著他。
那凝視專注而肅穆, 飽含無限鄭重和深沉, 迥異於她孩童般軟糯天真的外貌。彼得被這氛圍感染, 竟有些忐忑, 沖向她的腳步原地刹車，脊背下意識挺直。
他差點要以為妮娜下一秒要說「其實我不是你妹妹，我是來自伽馬星球的小怪獸」。結果，妮娜只是歪頭，張開嘴打了個哈欠。
那雙遺傳自父親的眼睛像是沾上了霜的黑葡萄，彌漫著氤氳霧氣，不似那個人暗含審視的冷峻眸光。
彼得心裡憐愛的情緒不可抑止地氾濫成災。
不愧是他妹妹！打哈欠都這麼可愛！
「妮娜妮娜！」
銀髮小夥兒興沖沖地奔向妮娜，張開手臂靠近小姑娘, 準備迎接妹妹的擁抱。沒想到對方一臉驚異地往床上靠了一點, 退不可退, 而後毫不留情地推開彼得, 側過腰跳下床，跑向他身後，和他擦身而過。
彼得一臉懵逼地朝後扭過頭。
剛剛還嫌棄他的妹妹, 徑直地撲向了門口坐在輪椅上的教授。
他鬱悶又委屈地垂下嘴角，正要張口說什麼，黑髮女孩卻趴在教授膝蓋上，肩頭聳動，幾不可聞的低泣從她低埋的臉旁飄了過來。
那哭聲像被遺棄的小奶貓在凜冬深夜的低喚，壓抑的破碎聲音，聽得人揪心。
彼得一陣心慌。他焦急地閃到妮娜身旁，想安慰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不知所措地問她怎麼了。
希亞當然沒理他。
這下彼得更張惶了。他求助似的看向教授。
查理斯輕輕撫過妮娜的頭頂，湊到她耳邊，低聲安撫她，「沒事的，我保證一切都結束了。」
意念讀取著小姑娘的記憶，他的手微頓，神色逐漸凝重。
「……羅根？」查理斯想起了那個曾在他彷徨時刻出現的陌生男子。正是他告訴了他變種人被哨兵毀滅的未來。
「艾瑞克呢？怎麼也不見漢克？X戰警的成員呢？」
老年教授的身亡只讓他有須臾的失神，他回顧著金剛狼死去的那一幕，蹙起眉。
希亞登時心一驚。
絕對、絕對不能讓教授知道！
她在腦中反復唱起了江南style。
「這可不是個好法子。」查理斯一時失笑，手指曲起，敲了敲她的額頭。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麼抵抗他的能力。
「本來、本來就是你不對嘛！」希亞捂住腦袋，抽噎著抬起頭， 「下次，下次你再這樣隨便偷窺，我就……」
她故作兇狠地朝他咧嘴，對上教授含笑縱容的凝睇目光，她不由自主地把頭偏向一邊，表情仍維持著猙獰，眼眶發紅，眼梢在同時略略揚起。眸底晃出了些許輕快的光點。
她掩著嘴，仿佛解下了重壓，笑了出來。
希亞覺得自己又哭又笑的像個傻瓜，查理斯和快銀卻都松了口氣。
那點笑意驅散了小姑娘面孔上的鬱結灰暗。她生得一副可愛模樣，只是微彎眼角，立刻便顯出了些甜美無邪的味道。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快銀迷茫地繃著嘴，看了看教授，又瞅了瞅展露笑顏的妮娜，最終安下心來。
——只有妮娜開心就好！
他一臉滿足地傾過身，要把妮娜拉起來，伸出的手卻被小姑娘輕輕拍開了。
老實說，妮娜的身體太弱了，甚至負擔不了短時間的情緒爆發。
希亞此刻視野有些發昏。她眯起眼，盯著分分鐘要蹦躂起來的銀髮小夥，按住太陽穴，惜字如金地吐出幾個字。
「頭暈。」
當刻著皮特羅·馬克西莫夫字樣的墓碑在妮娜回憶裡閃過時，希亞有一刹那的目眩。她臉龐緊繃，後悔沒有好好對待過他。
但現在——她發現自己真的想多了。
彼得這傢伙！竄來竄去的，讓人看著就煩躁啊，想要溫柔地待他根本不可能！
聽到希亞心底的抱怨，查理斯在一旁笑起來。然而，憶及那塊墓碑，他微微收起笑容。
「彼得是怎麼……」查理斯語氣一滯，隱去了「死亡」的詞彙，委婉地，「……怎麼回事？」
快銀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名字會出現在對話裡，四望的眼睛溢滿無辜和疑惑。
希亞看了小夥兒一眼，敷衍地回了一句，「他啊，他不甘學院寂寞生活，拖家帶口地來了趟公路旅行，不幸路上遇到了隕石……」
「誒誒誒？拖家帶口？」彼得打斷了希亞，好奇又難掩期待，重點完全跑偏，「是和妮娜你一起嗎！」
「哈哈，我就知道妮娜最喜歡我。果然還是哥哥比較可靠吧！」沒等希亞回答，彼得嘚瑟地湊過來，滿臉自信爆棚的笑。
希亞把他的臉推遠，冷漠地丟給他一個白眼。她正打算打擊他一下，走廊裡傳來男人夾帶著疑問的低沉聲線。
「……哥哥？」艾瑞克·蘭謝爾一身便裝，從走廊那邊走進來——他仿佛剛結束奔波，風塵僕僕，眼窩深陷，掩不住地疲憊。
艾瑞克瞥了眼彼得，喉頭滾動，震動的聲帶帶出了似是而非的笑意，「我好像聽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希亞清晰地看到彼得整個人如同被石化一般，定住了。
看他這樣，就知道他還沒認親。
嘖嘖，這效率跟他速度沒法比啊。
希亞幸災樂禍揚起嘴角，拍了下手。終究還是給彼得解了圍，「誒呀誒呀，這裡有人以老賣老，想讓我叫他哥哥呢。」
「妮娜——」
小女孩的清甜聲音傳入耳中，萬磁王仿佛這時才終於相信了漢克傳達的消息。他沒了深究彼得的心思，繞過呆愣的快銀，直奔女兒。他探出雙手，眸底掠過一絲不可置信的緊張。
希亞乖順地從查理斯膝頭站起來，撲進萬磁王懷裡，仰著臉，甜甜一笑，「爸爸！」
直到切實地抱住女兒，艾瑞克才確定這一切都不是他絕望過度產生的幻夢。他蹲下身，感覺到妮娜把頭歪在他肩膀上，他闔了闔眼眸，右手搭上小姑娘的後背，不自覺地微笑起來，竟有些恍惚。
『我的猜測成真了。沒有騙你吧，老朋友？』
查理斯柔和的嗓音在識海響起。艾瑞克拂過妮娜蓬鬆的頭髮，看到老友眸底輕鬆的笑意。那雙漂亮的藍眼睛溫和而洞悉地注視著他。
想起查理斯此前對妮娜的推測，艾瑞克神色變得複雜。
查理斯昔日曾朝他提起，妮娜的身體瀕臨崩潰，吸收不同生命體的能量無濟於事。
「我懷疑妮娜的能力並不想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那時，他剛從波蘭的那片森林回來，查理斯正翻看著漢克對妮娜生理狀況的分析報告——似乎是和腦電波波長有關的。
「妮娜的波長和一般的植物人不同。她的情況接近腦死亡，但是有強勁的生命特徵。」查理斯和此刻一樣，定定地凝望著他，「我想……她的能力本就是自主地尋找填補驅殼的能量，穿越所有阻隔去尋找。」
「一切阻隔。」查理斯強調著，眸光微沉，陷入渺遠的深思，「最趨近於她本體的生命能量才是她需要的。突破一切阻隔。」
一切阻隔……？
艾瑞克彼時被查理斯自言自語般的囈語攪得一團迷惑，查理斯卻突然看向他，「我曾經在妮娜腦海裡看到過另外的時空。她在那兒長大，也在那兒汲取能量。這意味著，她只有補充完成，她才有可能會回到這兒。」
「但是，艾瑞克，她不僅僅是你的妮娜。你……」查爾斯頓住了。
艾瑞克知曉他的言下之意——你能接受嗎？
查理斯想問的僅此而已。
他當時只是握緊了拳頭，把查理斯的推斷斥之為瘋狂的妄想。
跨越時空，除了影子貓，還沒人能通過思想越過時間的阻斷。
但現在……
妮娜的小手環著他的脖子，發梢散發著香波的氣味，紮在他脖子間，艾瑞克被一股令人無可奈何的感情擊中——它源自作為父親的本能，沒有邏輯可循，但強有力地搏動著，直擊人心。
艾瑞克最終無奈地低笑著，吻了吻女兒柔軟的髮絲。
『妮娜，在我眼裡，永遠是我的妮娜。』
他給出了本能般的也最真心的答案。
查理斯側過頭，像早已預料到老友的回答，眼帶欣慰。但，慢慢地，他眼底的笑擴散開，那絲屬於X教授的平和沉穩逐漸淡去，那個年輕的、調皮的查理斯·賽維爾從深處躍了出來。
『實際上，我看到了更有趣的東西。』他倚在輪椅上，搭著扶手，藍眼睛朝希亞眨了眨，『作為父親，你或許有權知道。』
希亞莫名地眉心猛跳，後背發毛。她呐呐地從老萬懷裡退了出來。
艾瑞克對摯友的故弄玄虛皺起眉頭，『關於妮娜？』
『你要當岳父了。』查理斯強忍笑意，佯裝淡定，輕描淡寫地拋出一顆炸*彈。
艾瑞克的表情短暫地空白了，緊接著，他唇峰抿成了一道直線，語調冰冷，『誰？』
查理斯終於忍不住大笑，他罕見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迎著萬磁王冷然的目光，查理斯定了定神，一本正經，『或許，我們該向妮娜傳授一些戀愛經驗。她在這方面太……』
他把「好騙」吞了下去，謹慎地換了措辭，『像張白紙。』
萬磁王的臉愈加陰沉了，簡直能滴出墨水。
對於老爸突然的低氣壓，希亞和彼得對視一眼，發覺對方也在狀況之外，面面相覷。
第84章 未來昔日
『往好處想, 他至少算個……有為青年。』查理斯強自忍笑，『某種意義上，相當「有為」。』
他向艾瑞克分享了希亞識海中閃過的情境——紐約陷於黑暗, 藍色電風暴當空騰起, 飛馳電掣地席捲全城。那場面不得不說，相當的壯麗瑰奇。查理斯意味深長地看著艾瑞克, 暗含調侃, 『我以為你會欣賞他的手段。』
……畢竟都是場面人。
他的「安慰」效果拔群, 仿佛火上澆油, 艾瑞克一時更惱火了。鋒銳的目光盯住懸浮于半空的青年, 視線劃過那人的一身慘綠。艾瑞克無法克制地下撇嘴角，難掩對他裝扮的嫌棄。
飛行器尾部噴射出的綠色火焰照亮混黑的夜空，青年抬手之間，無名指上的戒指反射出的綠光格外刺眼。
艾瑞克難以置信地沉默了幾秒。
查理斯善解人意地停頓著，等待他默默消化「這人就是妮娜結婚物件」的事實。須臾後，意料之中，聽到艾瑞克手像是咬著牙關般地擠出一句話，『他是誰？』
萬磁王手握成拳, 額角青筋爆出, 他幾乎是下一刻就轉頭去看一邊的小姑娘——即使疼愛女兒如他, 此刻也難以抑制蹙眉的衝動。
然而, 身側早已空無一人。
妮娜和彼得興許是趁他和查理斯腦中對話時，偷偷溜出去了。查理斯顯然並未阻止，也沒有提醒他。
艾瑞克無奈地歎了口氣。一時間唇畔帶出交錯縱深的紋路, 他看上去愈發像個心事重重的老父親。
查理斯輕聲笑著，轉動輪椅，拍了拍老朋友的手，「不管怎麼說，那都是將來的事了。」
他隱去了下一句話。
他甚至不知道，他們和那位名為「哈利·奧斯本」的青年是否同處在一個時空。未來，他們能否和那時的妮娜重逢還是個未知數。
查理斯凝視著視線所及的虛空，眸光漸轉幽深。
除了妮娜的事，她帶回來的資訊——關於變種人的來日，太多、太多需要考慮打算的了。
……
希亞拽著快銀悄悄離開，穿過長廊，轉頭撞見了正要來看望她的漢克。
漢克仍穿著白大褂——看上去剛從實驗室出來——看到希亞，有些訝異地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醫師的職業病頓時發作，「你現在還不能貿然……」
希亞望瞭望四周，果斷打斷他，拉著漢克，隨便找了間空教室走進去。
快銀也非常自覺地跟了進來。
希亞擰起眉，打量了哥哥一番。銀髮小夥無辜地和她對視，黑溜溜的眸子滿載著迷惘，顯而易見地不明白她這番謹慎的模樣是為了什麼。
……果然，怎樣看都不太靠譜。
希亞眉頭皺得更深，她一把將快銀退出門外，啪地一聲俐落關上門。她轉過頭，漢克抱著手臂靠在牆上，雖略帶詫異，但似乎看出她的鄭重，沒有擅自詢問。
突然被關出去的彼得難免有點鬱悶，但轉念一想，他立刻急切地把門拍得啪啪作響，「妮娜，發生什麼了？」
然而，遺憾地未能引起任何人的理會。
希亞咬著嘴唇，在和漢克默契的靜默中，抬起眼。青年的褐眸溫潤寬厚，神色恬淡，較之幾年前氣質愈發沉穩。他此時體貼地一言不發，靜靜等待她做好開口的準備。
奇怪的，她難以把未來的真相告訴其他任何人，包括萬磁王，但她卻莫名地覺得，可以傳達給漢克。並不是和父親不夠親密，而是……她不知道萬磁王如果得知一切，會幹出什麼來。至於快銀，她純粹是質疑他能否在教授面前保守秘密，和擔心他能不能承受這麼沉重的未來沒有一毛錢關係。
她抿了抿唇，迎著漢克鼓勵的目光，在快銀製造出的背景音裡，將所有和盤托出。
教授的阿茲海默症、時常發作的癲癇……能力失控殺死的X戰警，以及轉基因食物導致的變種人覆滅……
漢克的眉心出現了幾道深刻的細紋。他的手幾次揚起，似乎想打斷她，否定她所說的合理性。但細細思索下來，居然驚愕地發覺她所說的都是邏輯通暢，切實可行的。
漢克想起了教授關於妮娜能力的設想。假若是真的，假若她真的到過未來，他們的明天……
青年繃緊了嘴唇，目光不由地愈加凝重。
希亞竭力用輕描淡寫的語氣客觀地陳述，面容冷漠卻難以自製地紅了眼眶。
六年的記憶，無數巨變和轉折，說完，時鐘的指標也不過剛轉過一格。
希亞低下頭，捂住眼睛。
漢克注意到她微顫的肩頭，壓下難言的喟歎，傾過身，揉了揉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
「你一個人記著這些，很痛苦吧。」
希亞身體一滯，半餉仰起臉。她掩飾般地揚著嘴角，露出惡作劇似的笑臉，「所以，我把你拉下水啦。讓你跟著我一起痛苦！」
漢克定定望著她，溫和一笑，「現在，我們知道了。」
「決不會重蹈覆轍。」他說得很輕，卻蘊含著千鈞力量，「這一次，沒有任何人會死去。」
他神態尤其地肅穆，語調沉著，一瞬間，希亞竟在他身上看到了教授的影子。
她掩著唇，用力「嗯」了一聲。眼中跳出了真切的笑意。
……
查理斯度過了一段令他煩惱的甜蜜時光。
希亞經常會端過來一堆水果拼盤——蘋果橘子大棗葡萄，甚至還有花生，有時候還會有猴頭菇餅乾，並且要看著他吃掉。那嚴肅的小眼神，和監督病人吃藥的護工沒多大區別。
尷尬的是，查理斯很清楚，這些東西大多是用來延緩腦功能衰退的。
……他為什麼要吃這些。
查理斯疑惑之餘，又頓覺好笑。
每次觸及小姑娘亮晶晶的期待目光，他都無法狠下心拒絕，只好老老實實地吃下去。
這樣的日子竟然持續了五六年，雖然莫名其妙，但也平靜安逸。至少，他很慶倖妮娜能保持著同齡人的活力。
查理斯偏過頭，一抬眸。不遠處小姑娘又端著盤子過來了，她正看著腳下，努力擺脫麻雀、松鼠的包圍，差點撞上樹樁。
查理斯抬手朝她打了個招呼。
在他的有意提醒下，小姑娘總算避過了迎面撞樹的慘劇，抬頭吐了吐舌頭。很快又笑容洋溢地奔過來。
她這幾年身形抽條，以往帶點嬰兒肥的臉龐也逐漸輪廓清晰。眉眼長開，倒是更像她的母親，舉手投足間日益顯露出少女的纖細輕靈。
查理斯略帶感慨地看著她一路跑來，跳上他身側白色籐椅上坐下。
不過，今天她似乎有些不快。重重地把託盤放在桌子上，托著腮，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怎麼了？」查理斯轉眸，失笑地發問。
希亞聞聲轉過頭。她大喘了口氣，一臉「見了鬼」的驚恐表情，「你知道我爸爸剛剛對我說什麼嗎？」
她心有餘悸地咽了口唾液，「他竟然和我說，我可以考慮考慮漢克或者彼得作為交往物件！」
事實上，萬磁王並沒有如此直截了當。
他起初提到了鐳射眼，而後隱晦地提醒希亞，她已經到了該有感情經歷的年齡，而他自己作為一個開明的家長不僅不會阻止，反而樂見其成。
希亞一開始沒反應過來，愣了一會兒。待體味到他話裡的意思，震驚又無語，風中淩亂地僵在原地。
坦白說，她也必須承認斯科特·薩默斯那小夥子表現出色，領袖氣質超群，擔任X戰警的小隊長遊刃有餘，的確有得老王青眼的資質。
但是……！
希亞苦惱地鼓起腮幫。
她也沒想到這次能在這個世界呆這麼久，久到足以讓老萬憂心她的擇偶問題了。說起來，妮娜正值豆蔻年華，老萬想到這兒也不算詭異。然而，凡事都有個「但是」。
雖然在不同的世界過不同的人生，有幾個交往物件很正常，但她……她過不了自己那道坎。
她早就沒法把任務世界當做虛假的存在了，付出的感情也是真的。她人小，心也小，魅力有限，愛就那麼多，沒法像愛與美之神一樣到處揮灑。
但哈利的事要怎麼能告訴老萬？
希亞頭一次體會到了有口難言的無奈。她只得提起斯科特似乎更鍾情於琴·格蕾。
「……那漢克呢？」萬磁王瞥了眼女兒不情願的神情，勉強換了個人選。
希亞依舊撇著嘴，興趣缺缺。
「實在不行，」萬磁王退而求其次，眉頭緊皺，艱難地吐出一句話，「整天圍著你轉的那個彼得也行。」
恍如一道雷電當頭劈下，希亞此刻仍記得那份被雷得外焦裡嫩的感覺。她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萬磁王，過了許久，才終於找回四肢的存在，手足無措地跑開了。
查理斯的藍眼睛微微睜大，片刻後，他遮住唇，努力維持著屬於X教授的睿智鎮定的眼神。
希亞卻看出了他平和表面下，幾乎要滿溢出來的大笑。
她瞪著一雙死魚眼，憤然地敲了敲桌子，「總之，一定要安排彼得和爸爸的認親。」
都是快銀的錯！！！
查理斯面帶歉意地眨了眨眼睛。
「一定要儘快！最好就在今晚！」越想越生氣，希亞猛地站起來，目光如炬地盯著教授。
眸底映過清風朗月般的平靜光影，查理斯望著怒氣衝衝的小姑娘，縱容地微笑。
「當然，我的小姐。」
……
期盼已久的認親終於要來了。想像著快銀會有的驚愕模樣，希亞忍不住幸災樂禍。
這樣精彩的場面，絕對要盛裝打扮一番！
她興致勃勃地托著腦袋遐想，下一瞬，系統的提示音毫無預兆地響起。
【特典劇情「未來」已達成。】
【倒計時10秒後退出變種人世界。】
馬丹！！！這什麼鬼！一點事先提醒都沒有啊。把我要看的情節補回來啊摔！
希亞憤怒地對著空氣豎起了中指。
一股昏沉感襲來，在失去知覺的前一秒，她難抑悵惘，但又無能為力地合上了眼。
……不知道，是否還能再見到他們啊。
【正在掃描使用者測評結果。叮——您已經歷5個世界。】
【支線任務完成22個，觸發51段隱藏劇情，達成3個主線任務。】
【感謝您的測評。我們將附送您系統大禮包。祝您生活愉快。】
希亞被系統的一通狂轟亂炸驚醒了。
意識回籠的刹那，她感覺到自己似乎正躺在床上。她睜開眼，面前冒出了個模糊的黑影，它正鬼鬼祟祟地靠近她的臉。
希亞條件反射地一拳打出去。
「我擦！」一聲熟悉的驚呼乍起，「希亞，你發什麼神經！」
希亞坐起身，在牆上摸到燈的開關，嘭地一聲按下。
燈火通明的房間，托尼正吃痛地捂著被擊打的右眼，俊逸的面孔因為痛楚皺成一團。
與此同時，靜寂中，夜風掠過打開的窗戶，送來了晚間的新聞播報——
美國隊長史蒂夫·羅傑斯因有效阻止了保*護*傘公司生化武器洩露引發的惡性事件，日前被授予聯合國世界和*平*獎。
第85章 混亂的現世
托尼皺著臉, 薄唇緊閉，強忍著酸痛。
希亞顧不得詢問其他，趕忙拿開他遮掩的手, 湊上去仔細探看。
他眼皮一片醬紫, 飛快地脹腫，這會兒扭曲著朝外翻去, 看上去異常可怖。
希亞也沒料到會這麼嚴重, 愧疚地伸手去碰, 托尼剛想往回縮, 被她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眸光冷肅, 指尖散發出綠色的光點。
托尼只覺得眼皮一涼，腫痛感很快減弱，而後慢慢消失。他動動眼瞼，感覺不到到火辣辣的疼。湊近鏡子，剛剛還腫得像熊貓眼的眼睛已經恢復如常。
托尼愣了片刻，驚愕的目光投向希亞，滿眼不可置信。
然而，他詫異地發現, 希亞看上去也剛反應過來, 瞳眸微微睜大, 顯而易見地有些發懵。
希亞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 半餉，緊緊攥住。
任務世界的力量怎麼會……？
女主持人的聲音仍在繼續：「美國隊長是首個獲得國際組織獎章的超級英雄。這是否意味著官方對於超英群體的認同？我們不得而知。」
希亞迎上托尼狐疑的眼神，把手背後, 就著時事新聞若無其事地岔開話題：「勞煩問一下，世界差點被毀滅幾次了？」
托尼古怪地盯了她一會兒，把她暗自驚悸的模樣盡收眼底。他看出她此刻不願多說，只得強行按下疑問，配合她暫時帶過。
「如果從八十年代的藍皮土老帽天啟算起來，包括前幾天的中二外星人入侵，起碼快三四次了。」
希亞目瞪口呆，兩手顫悠悠地搭在托尼肩上，「『天啟』？X戰警對抗的天啟？你確定那不是部電影？」
托尼眉頭蹙起，頓了一下，低首和希亞額頭相觸，「……你的燒已經退了啊。」
「該不會燒傻了吧？」他直起腰，拍了拍希亞的腦袋。
不知道是否是心理作用，一股輕微的眩暈和無力感從頭頂慢慢朝四肢擴散。希亞坐回床畔，摸摸自己淌著汗但冰涼的額頭，「我……之前發燒了？」
消毒水的味道驟然變得格外突出，希亞皺了皺鼻子。她一低眼，這才注意到身上套著寬鬆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希亞環視周圍。淡藍色的醫用窗簾在夜風中微微晃動，印在上面的醫院編號愈發顯眼。她扭過頭，床側立著的支架上的輸液瓶差不多空了，抬手可即的牆上嵌這個白色門鈴按鈕——可能是護士傳呼器之類的。
這裡只有她一個床位，相當安靜。眼光掃過病房自帶的盥洗室和對面白牆上的平板高清電視，希亞難掩愕然。她看了又看，不得不相信，在醫療資源如此缺乏的現在，她竟然住進了單間高級加護病房。
「難道我得了什麼絕症？」她驚恐地吞了吞口水。
托尼抬起眼皮瞅了瞅她，「放心，你就是低燒不退而已。」他拿起一旁放涼的流質食物，放進微波爐加熱，背過身，靠在牆上，嘖嘖搖頭，「昏迷兩天，一醒來就變大力士的，也就你一個了吧。」
希亞卻呆住了。須臾後，她猛地站起來，卻不想腦袋昏昏沉沉，頭重腳輕差點栽倒在地，幸虧抓住了床頭的鐵欄杆。
托尼神色一緊，趕忙幾步奔到她身邊，把她扶到床上。
「兩天？！」她抓住他的胳膊，瞪大眼睛，「現在是什麼時候？」
「忘了告訴你，今天是星期一。不過我給你請過假了。」托尼端詳著她的臉色，難得寬慰了她一句，「不用擔心。」
希亞完全沒被安慰到。她捂住嘴，克制著大聲尖叫的衝動，「……我這週四要參加大學預科班的期末考試啊！」
她年前申請了UC伯克利大學的助學基金專案——當時純粹是為了避開前男友兼同班同學的麥克斯，想提前從高中畢業——按照專案要求，申報了大學預科。但如果預科考試通不過，不僅進入UC伯克利無望，助學資助也會泡湯……
她本來打算用這個週末好好複習的。
微積分、時間序列……
在任務世界過了那麼多年，鬼還記得這些是什麼東西！
托尼幸災樂禍地一攤手，「誰讓你報名那玩意的？」
「老老實實四年高中循序漸進，你又不肯。」他彈手敲了敲希亞腦門。
嘴上這麼說，托尼關於高中的回憶則全是沒日沒夜的派對狂歡。他很滿意，也不準備改變現有的生活。而且——
托尼瞥了瞥希亞。
希亞不過是一時賭氣，想離開小鎮而已。大概受點挫折就打消念頭了。眼下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他注視著希亞，正等待她歎氣，坦言放棄，不料希亞忽然跳起來，拉著他朝外跑。
「我們馬上回去！還來得及！」她急切地回頭解釋，甚至都忘了換衣服。疾步沖到門口，她倏地停住，眉梢微挑，「誰在那兒？」
頎長的身影從門廊處現了出來。他悄聲走出陰影，嗓音輕柔如絲綢落地，含著幾分優柔和被發現的不知所措。
「抱歉，我不是有意偷聽。」
他停在光影交錯的分割線上，眉眼逐漸暴露於晦暗的光線裡。紅褐色的淩亂短髮，還有那張如王爾德詩作裡的納西塞斯一般漂亮耀眼的面孔。
愛德華·卡倫？
希亞扭頭，瞪向一邊的托尼。
這貨怎麼在這兒？！
「你不是奇怪你怎麼待在加護病房嗎？」托尼低頭看著妹妹，朝愛德華那邊努了努嘴，「就是他搞得。他養父是這兒的明星醫生。」
他俯身貼近希亞，悄悄問：「那傢伙好像對你過度緊張啊。你真不認識他嗎？」
希亞斜了托尼一眼。
當著那只吸血鬼的面，怎麼壓低聲音都沒有用好嗎。
她抱著手臂，正要開口，愛德華朝這邊走了過來。
「很高興看到你恢復活力。」少年眉目溢開單純的欣然。他停頓了幾秒，猶豫又帶著試探地靠近希亞，「我好像聽到你們在討論大學預科的事。」
「我曾經讀過預科，興許可以輔導你。」淡色的唇微微抿起，他一眨不眨地望著希亞，眼底晃動著發顫的光芒。
這聽上去是個不錯的提議。
但是……她對和吸血鬼深入交流沒有興趣——尤其還是殺死過她的吸血鬼。
希亞強忍住誘惑，抓住托尼的胳膊，扯出一絲僵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誒，謝謝你啦。不過，我覺得我儘早回家比較好。」
她趕在愛德華再開口之前，飛快地揪住托尼，奔向一樓，督促他辦好出院手續。
甩開愛德華，下樓再到出院站在馬路邊打車，一鼓作氣，不到二十分鐘。
托尼甚至沒來得及詢問她到底為什麼對愛德華·卡倫那麼排斥，就被妹妹拽到了公路旁。
「今天晚上不接受任何提問。」希亞雙手交叉，截斷托尼未出口的話。她看著托尼一臉被哽住的表情，歪頭靠在他胳膊上，笑眯眯地，「謝謝配合啦。」
托尼沒好氣地摸向她的發頂，大力蹂*躪她的頭髮。
以往都會抗議的希亞這時候似乎並沒有心思在意這個，她一招手，想攔下駛過來計程車，手臂上卻停下一隻胖嘟嘟的麻雀。
那麻雀對她異常親近，一跳一跳地順著胳膊蹦到她肩頭，小腦袋一歪藏在翅膀下面，看樣子像是要休息了。
……妮娜吸引動物的天賦怎麼也傳染到她身上了？
托尼一手彈飛落在希亞肩膀上的麻雀，隨手招呼過來一輛空出租。
「去離這兒最近的機場。」他看了眼司機，拉開門，和希亞一起坐進後座。
司機師傅一路沉默寡言，完全沒有普通的哥的貧嘴。希亞慶倖耳邊少了聒噪，卻隱隱感覺到對方似乎在透過後視鏡暗暗審視他們。
她盯住司機的背影，視線反復逡巡。
白色POLO衫下隱現著強勁的肌肉，肩線粗獷，發梢向兩邊揚起，乍看上去像兩隻豎起的尖耳。
這莫名的熟悉感……
「聽口音，你們是英國人？」司機忽然開口。
希亞猛然握住托尼的手。托尼看了眼妹妹，攔住她繃緊的肩膀，抬眼和司機在後視鏡裡的黑眸相撞，嘴角一挑帶出笑，「猜得沒錯。我們這就要回去了。」
「你們要回倫敦？」司機隨口一猜。
托尼卻敏銳地察覺他對他們去向的關心，半真半假地回了一句，「是啊。」而後就此和男人有一搭沒一搭地扯開。乍一聽像說了很多，實際上每次聊到私人資訊都會圓滑地繞開。
希亞聽著他們的閒聊，一言未發。
她腦中正盤旋著一個瘋狂的猜想。她默默喚出系統。
輕柔的女聲乍起，聽上去帶些詭異的興奮：【驗證禮包中……禮包已啟動。】
希亞看了看駕駛座上的男人，眉頭緊皺。
不會真的是……世界融合吧？不要啊，千萬不要啊！
【禮包的內容由您自行探索。我們只能給您告訴其中一條。】
難道還有很多條嗎！
【目前，系統已經隨機抽選出一名您的任務物件，向他贈送禮物。】
【禮物也是隨機生成的。此次的禮物是您在各個任務世界的經歷片段。】
【這是我們能夠透露的全部資訊。完畢。】
完畢！完畢個鬼！
希亞壓下駭然失措的情緒。
什麼叫「在各個任務世界的經歷片段」！而且，給誰了……
【請用戶放心。該物件並不在您當前世界。】
幸好幸好。她長出了口氣。
【此次測評期間，未經您允許，我們沒有洩露您的身份資訊。】
……那就是說，任務世界裡的人沒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不對……她的名字！還有臉啊！！！
【用戶名由用戶自行更改。人臉識別在使用者協議中預設有效。您此前未提出異議。】
使用者協議……一大串，她當時醉醺醺的，根本沒好好看好嗎。
她悲傷地擠出笑。
興許，禮包不像她想得那樣。
「想什麼呢？該下車了。」托尼驀地探身過來，幫她解開安全帶。
希亞這才注意到車已經停了，透過車窗，不遠處的機場燈火通明。
司機師傅從前排下來，給他們打開車門。
希亞的視線和他迎面撞上。
直愣愣立起的黑硬頭髮，和鬢髮纏在一起的絡腮胡，眉心的八字紋路，面無表情但仿佛刻在肌肉裡的兇悍……
狼叔。
內心陡然跳出幾個字，希亞驚駭地低頭，避開那雙銳利眼睛的打量，遊魂一般地被托尼拉進機場。
……
羅根盯著女孩漸去的身影，眸光掩不住地疑惑。
褲兜裡的手機發出一聲嗡鳴，他翻開，是來自漢克的電話。
「教授讓你儘快回來。」漢克的聲音在嗡嗡的電流裡有些失真。他停頓了頃刻，難掩沉痛，「妮娜的身體沒有呼吸了。我們要為她舉辦葬禮。」
「教授希望你能在場。」漢克似乎在盡力地平穩情緒，這會兒聽起來平靜了許多。
……妮娜？
羅根是知道那姑娘的，從他見到她起，她就沒睜開過眼睛，和植物人沒有兩樣。他和她談不上什麼交情，硬要說的話，只能提起她那個讓人不爽的老爸。然而，查理斯……他不知道查理斯為什麼無端地總要把她和他扯到一起。
但面對查理斯，羅根每次都無法拒絕。這次也一樣。
他沒再多說，只是看了眼機場，「我剛剛遇到了一對很眼熟的年輕人。」
豈止是眼熟。
羅根第一眼看到他們的時候，也不由地震驚。
暫不說那個少年版漢克，他旁邊姑娘的眉眼……他差點以為萬磁王又多出了個女兒。
第86章 大戰期末考
如果狼叔、超英們都在這裡, 那麼……
希亞趕在航班起飛前連上網。
手指在搜索框附近一頓，接著飛快地輸入「希亞·哈特」。按下搜索鍵，她下意識屏住呼吸, 等了一會兒。
頁面跳轉, 繼而現出了一堆花花綠綠的搜索結果。
演員米蘭達·哈特、名為希亞的神秘歌手，甚至還有莫名其妙亂入的「德瑪西亞」。
希亞把頁面滑到底, 唯獨沒有一個叫希亞·哈特的姑娘。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如果真的是哈利的世界, 絕對不可能沒有她和哈利訂婚的新聞。
嘴唇繃成一條直線, 她打下了「哈利·奧斯本」的字眼, 但轉念一想, 又默默刪掉，換成了「奧斯本集團」。
第一條連結，黑體加粗——收購保*護*傘公司，奧斯本化工擴張藍圖的第一步？
她盯著那條新聞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點進去。
黑色的視頻彈窗跳了出來。
深夜脫口秀的女主持人一身藍色工裝，面帶微笑，「眾多周知，奧斯本化工的創始人諾曼·奧斯本先生于兩個月前去世。小奧斯本子承父業, 許多投資者擔心奧斯本化工會一蹶不振。」
「但, 最近我們看到奧斯本集團的一體化版圖擴張。據可靠消息, 奧斯本集團有意收購深陷生化醜聞的保*護*傘公司。假如收購成功, 這意味著奧斯本化工將在軍工領域佔據更大的市場空間，和斯塔克、韋恩財團分庭抗禮。」
她朝旁邊一揚手，一側的大螢幕上閃出了年輕人的模樣。
他長著一張少年氣十足的面孔, 臉色蒼白得近乎病態，金棕色的額發考究地梳向一邊，著一襲深褐色雙扣西裝，範思哲春季的綠色圍巾堵著脖頸，越發顯得年少瘦弱。他此時正從灰色的邁巴赫邁下來——這照片顯然是抓拍——微微側頭，皺起眉，看向這邊。
藍眼睛直盯鏡頭，倒不像他的外表脆弱無害。
希亞不自覺地緊握手心。
「現在看來，小奧斯本的手段和野心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到底不是嚴肅的時政節目，女主持人趁機打趣了一句，「關鍵在於，他還是個只有二十歲的單身小夥子。各位未婚的姑娘要把握機會哦。」
她朝台下眨眨眼。台下的觀眾在短暫的靜默後發出了哄吵聲。
這聲音讓希亞猛地回過神。
……這不是她曾經待過的那個世界。在這裡，諾曼·奧斯本已經去世幾個月。他的獨子也沒有和任何人訂婚，甚至沒有穩定的交往對象。
這兒不存在希亞·哈特。哈利·奧斯本也……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雖然他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如出一轍的身份。
測評已經結束，她再也不可能回到那裡了。他不在這兒。他不在這兒！就算再怎麼相像，也不是他！
尾指劇烈地抽搐著，希亞咬住發顫的嘴唇，壓下翻騰在喉間的澀意，低頭把臉埋在手中。
「希亞……？怎麼了？」旁邊傳來托尼驚疑的聲音。他想問什麼，但咽了回去，只攬住她顫抖的肩膀。
「你知道你皺著臉的時候醜爆了嗎？」他假意調侃。
「……不知道。」希亞克制著音調裡的哽咽。她沉默了片刻，驀地扯住托尼的白T恤狠狠地擤了擤鼻涕，「從這一秒開始，你的衣服醜爆了！」
「希亞·斯托姆！」托尼氣憤地從牙關裡擠出怒喝，「這件衣服你來洗！」
「你真應該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希亞眼眶發紅，卻捂著嘴笑出聲。她拿出手機，朝著托尼哢嚓一聲，得意洋洋地晃了晃照片，「哎呀哎呀，醜照恒久遠，一張永流傳。」
借助身高優勢，托尼輕而易舉地奪過了手機，正等著希亞鬧騰騰地來搶，趁機懲罰回去，希亞卻突然坐回去了。
她面上沒什麼表情，微垂眼眸，眼角還存著些許水意，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笑出來的淚水。她安靜地別過頭，乖順地靠在背墊上，看上去興趣缺缺。
托尼在內心歎了口氣，喪失了報復的興致。
算了，算了，不和她計較。
他輕輕按住希亞的腦袋，讓她靠在自己肩頭。
……
輾轉一路回到家，還要熬夜備戰期末考。後果就是——她又起晚了！
希亞瞪大眼睛看著鬧鐘——九點半，她難以置信地頓了須臾。唰地一下把鬧鐘扔了，她慌慌張張地套上衣服，幾分鐘搞定洗漱，朝對面一望。托尼房間的門大敞著，裡面空無一人。
「托尼托尼！又不叫我就自己走了！」
「希亞？」母親安西婭站在客廳，抬頭望著莽撞的女兒，「你有……」
「我要遲到了！」希亞風風火火沖到樓梯，沒理會媽媽，習慣性地從上往下跳，卻落入了一個人臂膀間。
「接住你了。」
這不能更耳熟的聲音！
她懷著不詳的預感咽了咽口水，抬頭。
快銀——不，不是「小夥」——快銀大叔頭戴黑色護目鏡，低著頭，嘴角小幅揚起，輪廓英挺，看上去比離別前穩重成熟了許多。
「看來我來得正是時候。」他低聲說。
然而下一秒，希亞就發現「穩重成熟」完全是錯覺。皮特羅抱起她，眨眼間奔出門，朝學校的方向跑去。
轉瞬之間，屋子裡已沒了希亞和拜訪者的身影。
「……你有朋友來了。」安西婭看著空蕩蕩的客廳，定了半餉，愣愣地吐出未盡的話。
……
希亞的最後一點睡意也因為快銀的出現煙消雲散。所幸他還知道這是上學日，沒抓著她向以前一樣話嘮個不停。
希亞進了校門，咬了咬嘴唇，回頭。
快銀觸及她的目光，立刻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用力朝她揮手，笑容燦爛得過分，「妮娜不用太想我。我們一會兒見！」
誰要跟你一會兒見！啊不對，誰會想你啊。
希亞果斷扭過頭，踩著第二節課的鈴聲，頭也不回地跑進校園。
就當她以為她已經不能再被震驚到的時候，回到教室，她發現鄰座多了個似曾相識的人。
愛德華·卡倫，那個萬年高中生，從一旁轉過臉，望著她輕輕一笑。
吸血鬼……吸血鬼不怕陽光了嗎！不過，他們這兒也常年陰雨連綿，日光稀薄，好像跟福克斯也沒太大差，簡直是吸血鬼的第二宜居地。
希亞渾身一抖。左邊的女同學莉亞戳了戳她，揚起下頜朝愛德華的位置偏了偏，「新來的轉校生，超有型吧。」
希亞驚異地看了莉亞一眼，莉亞罔顧她的眼神，正一臉癡迷地盯著坐在床邊的愛德華。
希亞艱難地垂下頭。
哦，他是挺帥的，他撕碎我喉嚨時也很「有型」。
這一屋子學生，面對一個上百年的老處男吸血鬼，命運堪憂啊。如果他想動手的話，殺死這些「羔羊」甚至花不了一分鐘。
希亞陡然感覺到了肩上的責任。
她木然地瞪著桌子上的花紋。
並不是她想逞英雄，而是麻煩不斷找上門。
忽視掉來自右側，愛德華摻雜著憂鬱、欣喜的眼神，希亞腰杆挺得筆直，全身散發出「擋我學習者死」的唬人光芒。
……這是學渣在考試前的垂死掙扎。
如芒在背，終於度過一天的課程，希亞逃也似的奔出教室。校門口並沒有快銀的身影，她松了口氣。
托尼一如既往地帶著朋友們廝混去了。她一個人走回家，腳步輕快，哼著歌推開門。
狹窄的客廳裡站了三四個人。
她驚異地環視一圈——頭髮灰白、幫教授推著輪椅的老萬，簇擁在兩旁的快銀和瑞雯，以及最中央，頂著鹵蛋造型的教授。房間裡的燈光下追，跌在那顆光禿禿的腦袋上，愈發光芒大盛，映襯得他的頭顱如同白雪般耀眼奪目。
當然奪目，畢竟那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大腦。
希亞一時竟無從反應，只怔怔地盯住教授，僵在門口。
「嗨。」查理斯慈祥地舉起一隻手，親切地招呼她。
希亞僵硬而呆滯地扯了扯嘴角。她動了動嘴唇，似乎有很多想法堵在咽喉，卻一個也吐不出來。
「希亞，你回來了？」從廚房裡出來的母親打破了尷尬的沉寂。她臉上帶著客套的笑，請客人們坐下，給每個人倒了杯水。而後不著痕跡地靠近希亞，略帶遲疑地小聲說：「他們說你認識他們。」
安西婭打量了一番背後的客人——這些人身上的氣勢看上去可不像平常百姓，希亞什麼時候認識了這等人物？
希亞把母親猶疑的神色收入眼底。
虧得媽媽是個不關心時政只看肥皂劇的家庭主婦，要不然見到變種人精神領袖和他收廢鐵搞事的朋友，怎麼可能還保持鎮定。
希亞打算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一手突然搭在她脖子上，再抬頭，皮特羅已經閃到她跟前，「妮娜當然認識我麼！」
「……妮娜？」安西婭疑惑地重複，上下端詳著面前笑容爽朗的青年人。
是認錯人了？長得挺周正的一人，怎麼眼神不好使？
母親的惋惜和背後老萬複雜的目光如有實質地徘徊在周圍。希亞暴躁地揉了揉頭髮，猛地轉過身。
教授溫和地一笑，轉動輪椅朝向希亞母女。他看著安西婭，語氣懇切而和緩，「貿然造訪，非常抱歉。實際上，我們這次來是想邀請希亞加入賽維爾天才少年學院。」
「……不要。我在預科班正准備考大學呢。」餘光裡瞥到老萬猝然皺起的眉心，希亞呐呐地垂下腦袋。
期末考掛掉就沒有獎學金，也進不了UC伯克利大學。總之，任何人、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通過考試！
「這沒什麼！」快銀騰地跳到瑞雯跟前，手肘搗了搗金髮姑娘，「瑞雯，你去替希亞考試吧？」
一心當背景板好看戲的瑞雯陡然一激靈，連連擺手，「我、我哪裡記得那些東西啊。」
「……替考？」安西婭終於跟上了他們的思路，「你們這是要……」帶壞希亞？
希亞猛地打斷母親，「啊，水沒有了，媽媽麻煩你再去廚房煮點紅茶過來嘛。」她不等安西婭反應，慌忙把她推進廚房。
希亞背過身，長出了口氣。但很快苦著臉，站到眾人面前——她一眼也沒有看向萬磁王，只低著頭，「我、我申請了學校和UC伯克利大學的直通車基金專案，不想半途而廢。」
「實際上，作為杜克大學的名譽院長，我認識常春藤院校的很多教授。他們想必都會願意幫你寫一封推薦信。」教授一臉祥和，雲淡風輕地拋出重磅型誘惑。
藤校教授的推薦信誒！申請名校的敲門磚。
希亞咬住大拇指，閉著眼，深呼吸。她搖搖頭，忍痛拒絕。
……拒絕不光是因為這打亂她的人生計畫，而且，她真的還沒想好該怎麼在現實中面對他們。他們不會覺得她是個騙子嗎？某種意義上，她就是個騙子。
教授微微歎息，望了眼混亂的希亞，他放下名片，「我的學校永遠為你敞開大門。」
希亞一言未發。
「我們先告辭了。」
瑞雯推著教授的輪椅走向門口。
希亞低著頭，眼前停下來一雙黑色牛津皮鞋。
「不管你怎麼想，你始終是我的小女兒。」
老萬語調低沉，混雜著些許無奈。
「我也是我也是！妮娜一直都是妮娜！」
快銀似乎一直都如此咋咋呼呼。
希亞卻緊緊捂住嘴，眼圈有些發紅。
門最終關上了，室內一片靜寂。
『你不是騙子，你是我們的希望。』
那道聲音在她腦中響起，眼前浮現出教授溫和而睿智的眼睛。
希亞定定地看著地板，咬著牙，猛然推開門，跑出去。
路燈打出昏暗的光，廊道上沒有一個人的蹤影。
……已經走了嗎。
希亞徒然四望。夜風吹過冷冷清清的街道，她怔怔地靠在街燈上，望著前路。
「我也是。」
她輕聲說著，笑了笑，「還有，謝謝你們。」
你們也一直是我的依靠。
她直起身，慢慢走回公寓。
『你的心聲我已經轉達給艾瑞克了。』
希亞猝然回頭。
老萬推著輪椅，和教授出現在街角處。查理斯偏頭微笑，寬和而包容，和多年前那個被學生環繞，講述著永恆之王和尼安德特的年輕人別無二致。
萬磁王的神色格外溫柔，一點也不像昔日那個要毀滅普通人的中二老萬。他快步走向希亞，張開手臂。
眼中含著淚水，希亞笑著撲過去抱住他。
「我的小公主。」他欣慰地在女兒發頂上輕輕一吻，拉著她走回查理斯身邊。
希亞環住了輪椅上的老人。
教授撫了撫希亞的後背，「我知道解離性身份認同很難達成。但你做到了。」
他頓了片刻，想起掛心已久的事，『很抱歉，要告訴你，你的訂婚物件……不在這個時空。』
遠在諾曼·奧斯本逝世前，他就和艾瑞克一起探訪過尚在寄宿學校的哈利·奧斯本。可惜，他並沒有關於希亞的記憶。這對艾瑞克而言，或許是個好消息。但……
果然，他感覺到希亞身體一僵。
「這一點……我早就知道了。」她從他懷裡退出來，腰板挺直。皎皎月光下，她的神色鎮定得近乎冷漠。
第87章 情敵相見
嘴上倔強, 希亞卻在說出口的一瞬間，仿若掩飾般地側過臉。
和大家道別，希亞面無表情地踱回家。她反射性地蜷著左手, 摸了摸無名指指根。
那裡當然沒有她早已習慣的東西, 手指觸到的地方只有光滑的皮膚。不記得什麼時候起，原本戴著戒指的位置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小片奇異的斑紋。
希亞訝異地仔細探看, 終於確認那不是她的錯覺。那片接近裸色的紋絡像極了閉著的眼睛, 她盯著它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似乎它下一秒就會睜開, 閃出詭譎的光。
希亞皺起眉, 使勁揉搓，它仍在那兒，替代了戒指，仿佛另一重禁錮，死死地攀附在指根。
……真是的。
她心裡驟然竄起一股無名火。
那個混蛋，哪怕不在這兒，也依舊在用意想不到的方式讓她煩惱。
她咬著牙，難掩憤懣地繼續搓著那塊皮膚, 直到它變得通紅, 火辣辣地疼起來, 才鬆開手。希亞怔怔地看著它, 突然倒在床上，翻身把臉埋進被子裡，鬱卒地吐出口氣。
希亞決定遮罩關於哈利·奧斯本的任何消息, 但最近的奧斯本化工似乎正處風口浪尖，電視、報紙，鋪天蓋地全是人們對它的熱議——關於諾曼·奧斯本離奇的死亡，關於奧氏近來大刀闊斧、令人驚悸的吞併勢頭……以及那位瘦弱如少年，但出人意料的小奧斯本。
他近來著實炙手可熱。
希亞瞥了眼津津有味地看著早間新聞的父親，飛快地繞開電視上重播的哈利·奧斯本的身影，登登登地跑出門。
一旁晨練的老人握著小型收音機，悠閒地踱來踱去。希亞用力蹬著自行車，像是要把什麼狠狠甩在身後，風送來了收音機裡的聲音。
「在奧斯本化工與保*護*傘公司簽訂收購協定的現場，我們並沒有看到現任CEO哈利·奧斯本。」
希亞狠狠朝腳踏上一踩，紮頭沖進前方的商業街中心。
大廈上的暢屏上卻接連放送著方才的訊息：「那麼真的如有人猜測的那樣，小奧斯本和其父一樣，身染重疾，已到了無法正常會面的地步？」
主持人頓了頓，「不管是否是謠傳，現在，所有人的焦點都在於——哈利·奧斯本在哪兒？」
那個人這時候會在哪兒？她走之後，他被哈特舅舅他們帶走了嗎？
希亞也不由問自己。但很快她搖了搖頭，擺脫瘋狂蔓延開的悵惘。
希亞奔進學校，周圍裡的人好像都在熱絡地聊著某個話題。莉婭在看到她的那刻就興沖沖地跑到她面前，嘰嘰喳喳。
希亞有些頭暈，眼前莉婭塗著唇彩的嘴一張一合，像身處一幕荒誕的默劇，她聽不倒她在說什麼。
希亞望了莉婭一陣，那些話飄進她耳朵，只留下隻言片語。
學校找到了新的贊助商……校長……專案……
莉婭情緒高漲，希亞卻滿心疲憊。
一定是昨晚熬夜太久了。
她胡思亂想著，托著腦袋，無力應和。
莉婭忽地停了下來。
緊接著，一聲厲喝從頭而降。
「希亞·斯托姆！你昨天去嗑藥了嗎！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希亞緩慢地抬頭，莉婭雙手正按在她桌子上，逼近她，一臉被忽視的憤然。
「你期末考試複習得怎麼樣了？」
希亞瞅了眼莉婭，滿意地看到她表情一僵。
興師問罪的氣勢眨眼便沒了。莉婭嘟了嘟嘴，眼神閃爍，「……這個啊，誰還管考試啊，開心就好嘛。」
「你追到男神了嗎？這個月生活費還有嗎？暑期實習有著落了嗎？」
希亞耷拉著死魚眼，平靜地打出三個連環必殺。
莉婭徹底啞火了。她癟著嘴，拍了希亞一下，「你最近怎麼這麼喪氣啊。」
希亞維持著一副性冷淡的無趣樣，莉婭掃興地扭頭，去和別人八卦了。
終於清靜了。希亞如願以償地取出書，準備繼續和模擬題的第n遍戰鬥，又感覺到一邊愛德華欲言又止的憂鬱眼神。
……馬丹！有話就說，沒話繃著！這位大佛老看她幹嘛！
希亞捏緊紙頁，深吸了口氣。
這個世界太讓人暴躁了。
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看著書上密密麻麻的重點，悲傷地擠出一絲笑。
……
看書看得天昏地暗，放學鈴起，她才鬆口氣。希亞慢吞吞地收拾著東西，暈暈乎乎地走向車棚。
「希亞，要搭車嗎？我開了車過來。」愛德華追上她。
「不用了，我騎車回去。」希亞敷衍了一句，眼神不自覺越過她，飄向了對側。
長廊盡頭的接待室罕見地開著窗——希亞以前只在區議員到訪的時候，看到它開過——土豪金色的裝潢和浮誇的印花沙發透過窗子展露無遺。
這到底是哪誰來了？
希亞強忍住吐槽的衝動，朝裡望。
校長矮胖的身軀在窗邊晃來晃去。他難得打著領帶，從頭到腳一身白色正裝。他像是在和什麼重要人物交談，身體前傾，肩頭和背部的布料被撐得緊繃繃，愈發顯得身材臃腫。靠向對面的時候，掩住禿頭頂的幾縷頭髮也顫巍巍地倒向那邊，格外滑稽。
希亞差點笑出聲。
不知道對側的人說了什麼，校長身形一僵，往旁邊閃過身。
希亞的視線毫無阻礙地觸到了內側的「大佬」。
哈利·奧斯本——那個大家都在猜測去哪兒的大人物——他靠在沙發上，手肘支著側臉，微掩著唇。不同于校長的正式，他隨意地搭了件黑色雙扣翻領外套，煙灰色的絲質圍巾系在脖間，遮住領間露出的蒼白皮膚。
希亞幾乎在瞬間定在了原地，她無名指上的斑紋開始莫名地發燙。
哈利點了支煙，不急不慢地品味著煙蒂。出於自矜的秉性，他臉上帶著笑容，偶爾還會配合地點點頭，但希亞卻看得出他此刻相當不耐煩。確切地說，他已經快忍到極點了。瞧啊，他微挑起了眼角，眼底晃過的那抹尖刻而微諷的光，她不能更熟悉了。
他甚至已懶得遮掩了。眼神滑過校長，投向玻璃窗。
希亞猝不及防地和暴露在他視野內。
那雙淺藍色的眸子定定地注視著她，希亞清晰地感覺到她的心臟劇烈地搏動了一下。
他忽地站起來，朝校長一頷首，重又看著她，就那麼甩開了校長，向她走過來。
希亞腦中翻騰起無數個念頭。它們吵吵鬧鬧，讓她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
但很快——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匯成了一種情緒。
她慌忙背過身，無措地抓住旁邊人的胳膊，「托尼托尼，我現在看起來怎麼樣！啊啊啊，一定特別醜對吧。」
「我不該熬夜的，今天還沒有化妝就出來了啊——」她心煩意亂地想起早上照鏡子時，看到額頭上又冒出來的一顆痘。
希亞咬著嘴唇，接近於驚惶地理了理她的頭髮。
「……你看上去很美，一直都很美。」
直到愛德華輕聲開口，她才意識到身邊人不是托尼。唰地鬆開手，她想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然而在下一秒，內心陡然生出了一個冷淡的聲音。
激動什麼，他又不是你們家那位。
……是啊。他只是個陌生人而已。
像冷水當頭潑下，希亞狂躁的心猛地安靜了下來。紅暈還殘留在臉上，她眼裡已沒了方才七上八下的忐忑和慌張。她平靜地側身。
哈利·奧斯本已經走到她跟前，他低眸，輕鬆而自然地說了聲「嗨」，相當熟稔地攬住她的肩膀——希亞在他靠近的刹那睜大了眼睛。
能量，她曾放出來的生命能量正在他體內輕微地波動著。
她驚疑不定地抬眼，壓下竄起的猜測，滿是迷惑地看著哈利。
哈利擁著她，轉頭紆尊降貴般地施捨給對面的少年一眼。
「幸會。」他嘴角展現出恰到好處的笑，恰如其分到近乎虛假，「卡倫先生。」
愛德華喉結滾動，艱難地回應了一聲。他震驚而猶疑的目光在哈利和希亞之間迴旋。他痛苦地發現希亞並沒有對這個年輕人有任何抗拒。
頃刻間，許許多多的鏡像驟然間湧過來，川流不息地將愛德華淹沒。
希亞……愛德華在他心裡看到了希亞。大笑著奔向他，黑髮在風裡閃現著漂亮的波紋，她跳起來竄進他懷裡，或者閉著眼有些緊張地親吻他；清晨時她醒過來，對上他的眼睛不自覺地微笑起來……還有，瞬息閃過的，她透出氤氳水汽的眸子。
愛德華的嘴唇驀然間顫了顫。
無數個希亞，帶著從未在他眼前展露過的表情，陌生但鮮活動人。
如果……如果這個人腦中的東西都是真的……
哈利卻沒打算等愛德華想清楚，他甚至沒有伸手，做無謂的友好狀。乾脆地拉著希亞轉身。
愛德華眉頭糾結成一塊，仿佛下定決心般地開口，「等等。」
哈利敏銳地同一刻回過臉，他微微偏頭，下頜揚起一個近乎於倨傲的弧度。
『愛德華·卡倫，或者我該叫你愛德華·梅森？』
一股巨大的驚駭猛地朝愛德華侵襲過來。他難以自控地讀取著哈利·奧斯本的思想——不，那更像是某種思維的倒灌和腐蝕。
『如果把卡倫成員的真實身份曝光，你猜會發生什麼？』
一霎間，那人腦海掠過些許精彩的處理方式，他只雲淡風輕地挑了一種最和婉的。
愛德華卻聽得到他掩埋在更深處的，冷酷而肆無忌憚，令人不寒而慄的想法——不，他並沒有有意隱藏。這個人……這個人……
愛德華猝然抬頭，咬住牙關，像望著一個蟄伏的怪物，難掩駭然。
「你不能這麼做！」愛德華用盡全身力氣，克制自己不要衝過去，「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希亞疑惑地扭過頭，打量著難得失態的愛德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愛德華驀地一滯。他看著希亞，緩緩地垂眼，搖頭沉默。
希亞古怪地瞅了他一眼。哈利低聲和她說了句什麼，她收回眼神，跟著他走向停車場。
『當然是因為我能啊。』
哈利以一種冷靜而肆意的語調在內心說著，嘲諷味兒十足。
愛德華攥緊了手，盯住他們離去的背影。
哈利略略側眸，投給他一個帶著笑意，但譏諷而尖銳的瞥視。
『你……難道不覺得羞恥嗎？』
他像是純粹好奇地問了一句，不辨喜惡。
轉而，慢廝條理地，揚唇流露出了惡意的笑容。
『是什麼給了你勇氣再次出現在她面前，你這個……殺死過她的鬼怪？』
第88章 求婚求婚！【一更】
直到被哈利拉進車裡, 希亞心臟仍在歡騰地跳著踢踏舞。
她竭力擺脫混亂，試圖理清現在的狀況。她試探性地微挑指尖，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哈利體內那絲能量的顫動。
希亞抬眸。哈利的眼睛隱在窗外閃過的雲杉樹灰色的投影下, 他始終輕握著她的手, 哪怕到了車內也沒鬆開。
他仿佛感應到希亞的目光，低頭, 背著光的蒼白面孔罩在陰影, 嘴角抿起的弧度, 隱隱透出罕見的柔和笑意。他拉著她的胳膊往懷裡順勢一帶。
「Finally（終於）……」哈利輕聲喟歎著, 下頜輕輕含在她肩窩, 抱著她微微闔了闔眼。
希亞看不到他的神色，卻清晰地體味到他周身逸散出的安寧氣息。
她垂下眼，默默傳喚出系統。
『哈利來這裡是你們搞的鬼？』
別告訴她這也是系統禮包內容！
【叮——目標物件行動不受系統管轄。】
這麼說，和禮包沒有關係。那哈利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然而她沒有等到應答。
系統又開始裝死了。
自從她測評結束後，它對她的態度越來越糟，整天愛答不理的。
早知道當初就應該在用戶回饋上打差評！
她下意識地用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掩蓋因為預料之外的狀況而生出的荒誕的隔離感。
……她會不會其實身處在系統的另一個類比世界而不自知？
神思游離間，車停了下來。他們被送到了一處白牆綠瓦的宅落。
城郊似乎剛下過一陣雨, 白磚臺階上零落著些許早春時節的天竺葵花蕾。風拂過, 香樟樹輕微地晃動, 葉片發出簌簌的細碎聲響。
司機彎腰為他們打開車門, 在哈利的牽引下，希亞走進小樓，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這兒的佈局裝潢和紐約的奧斯本宅迥異, 清一色的黑白色調，注重線條的搭配變化，簡潔流暢，接近于後現代主義的印象化風格。
比起紐約那棟奢華的別墅，希亞更喜歡這裡，唯獨有一點……這兒連空氣裡都泛著股清冷的味道，沒什麼人氣。
哈利俯身，從一旁的矮櫃裡取出只藍*絲*絨盒子。
希亞趴在沙發上，看著他徐徐走過來。
他在她身旁半跪下，執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凝望著她的眼睛，吻了吻她無名指處的斑痕。
「還記得它嗎？」他朝著她打開盒子。
希亞懷著一種預感，低眼。
盒子的凹陷處躺著條閃耀著銀色碎光的手鏈。他挑起它，掛墜處的戒指被冷色的燈光映照，鑽石的每個切面流光璀璨。
……真是相當眼熟啊。
她很確定希亞·哈特的那枚沒有被帶過來。而且在生化危機世界，她也沒在手上見到過它。
哈利摘下戒指，不待人拒絕，便把它輕輕推進她指根。戒指的形狀完美無缺地和斑紋重合。
希亞盯著它反復端詳，發現和原先那枚的一點細微的差別。
星鑽的深處嵌著顆純色的石頭，它只有顆粒那麼大，仿若瞳仁般地鑲在鑽石內。乍一看這指環像極了那塊眼睛狀的紋路，只不過是睜開的版本。
希亞湊近了，捕捉到一絲被隔絕的能量波動。
她能感覺到源源不斷的能量從那顆芝麻粒大小的石頭內輻射出來，它們卻被另一波奇特的力量禁錮。兩股力量相互抵消吸收，形成了精妙的動態平衡。
「這是什麼……」希亞恍然地偏過眼看哈利。
哈利坐在她身旁，轉了轉她的戒指。
「是可以防止你突然消失的小玩意。」他專注地看了會兒它戴在她手指間的樣子，似是非常滿意。
希亞嘴唇一動，視線也跟著他落在指環上，「……你怎麼會在這兒的？」
「因為你在這兒。」他自然而然的說著，輕巧地繞開她的探尋。
希亞本能地意識到，他並不想談起這件事。
他在隱瞞什麼？
她咽下疑惑，若無其事地略過話題。再抬眼，已是一副燦爛的笑顏。
希亞撈起哈利的一隻手，笑眯眯地趁勢撲到他身上，飛快地扯開他的圍巾，「你的身體怎麼樣了？我要驗收一下！」
哈利猝不及防之間竟被按倒在沙發上。他攔住希亞的手，頓了頓，「沒有惡化。」
他側眸看了她一眼，「當然也沒有痊癒。」
說來奇怪，當他費盡心機來到這裡後，他的身體機能就像凝滯了一般，停留在他離開原有時空的那一瞬，那些病變也是。
或許這已經是目前能得到的最好結果。
希亞松了口氣。
她如釋重負地站起身，眼睛無意間晃過牆側的時鐘，猛地睜大眼睛，身形一怔。
哈利疑惑地循著她的眼神看去，目光觸及錶盤，「既然時間不早，你今天晚上就留下來。」
「不不不！」希亞跳起來，連連搖頭，「我要回去複習考試！」
按照他的一貫作風，她住下一晚上，以後就甭想走了。
他總是會千方百計地達成所願。所以一開始就不能讓步！
希亞看向一旁的背包，目測了一番到門的距離，隨時隨便抓起它，奔出去。
哈利略略側身，半伏著，下頜抵著純白的皮墊，瞳眸在這角度看來近乎於更深的翡翠綠。他眼梢微揚，沒有笑容，眸子卻含著些說不出的意味，隱約的笑意莫名惑人。
「你確定？」他尾音若有若無地上挑。
希亞從書包上移開目光，看向哈利，一臉堅定，「當然！我必須……」
對上他的眼睛，她不由話音一滯。
他靠在真皮沙發裡，蒼白的微尖面孔，綠眼睛周圍的陰影尚未散開，襯著白色的內襯，愈發顯得肩頭瘦削，富於少年氣。往日裡尖刻而鋒銳的棱角似乎隱沒了，他此刻只輕柔地注視著她。
那張臉仿佛應出現在時尚雜誌的黑白噴繪頁，散發著令人難以抗拒的陰頹而性感的味道。
……看上去還真是異常可愛。
希亞驟然別過頭。
她半握著拳，一口咬住。
「我還是要、要去複習！」
「你可以在這兒看。」哈利支著手肘，興味地看了看她臉上變幻的表情。他瞥了眼她的背包，「資料你應該都帶了吧？缺什麼東西，我讓戴裡克去幫你買。」
「這麼晚了，不要麻煩司機先生了！」
剛出口，她就反應過來說了蠢話。
果然，哈利抓住她的錯漏，「送你回去才更麻煩他。」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單獨成立一個專案基金，專門資助你上大學。」他看上去對她參與的直通車項目相當熟悉。
「不要。」希亞挫敗地皺了皺鼻子，瞪著哈利，「不要用這種『我很有錢』的語氣跟我說話。」
哈利掩著唇，一臉無辜地和她對視。
她索性放棄掩飾，破罐子破摔，「總、總之，我要回家啦。」
她心煩意亂地垂目四瞄，搜羅著可用的理由。
一時靜寂，呼吸聲清晰可聞。
哈利忽然靜靜地喚她，「希亞。」
她鼓著腮幫，正要抬頭，手忽地被握住，整個人毫無防備地傾身靠在他眼前。
希亞慌忙撐起手掌，哈利手貼過她的側頸，在她眼梢落下一吻。
接著拉開一段距離，他把額頭抵向她的。
「明天見。我的……」他頓了一下，嘴角現著迷人的笑紋，「……我的未婚妻。」
……
明天見？
坦白說，希亞並不想在第二天再見到他。確切地講，考試期間都不想看到他。
……太讓人分心了，這傢伙。
然而，自她被哈利送回家，偷溜上來被托尼叫破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設想已經變成不可能了。
「麥克斯說他看到你在放學後上了一輛邁巴赫。」
托尼站在樓梯上，堵住希亞。他歪起一側的唇角，手臂撐在欄杆上，靠近妹妹，毫釐之間，勾唇，漾出一貫的漂亮笑容。
這一幕如果換做是鎮上的其他女孩，她們可能會捧著臉尖叫一刻鐘。但希亞現在只想狠狠揍他一頓。
因為他刻意的高聲，一旁的房間已經亮起了燈，她甚至聽到了裡面父母披起外套的聲音。
又一聲吱呀，希亞往聲源處一瞧——好吧，這下連艾菲也探出頭了。
原本的徹夜讀書被莫名其妙的三堂會審取代。
一家人緊盯著希亞手上無端出現的昂貴戒指，表情嚴肅，氣勢洶洶，嚇得希亞幾乎趕快蓋住左手。但在托尼的輕咳間，不情願地挪開。
她抿著唇，敷衍地堆出些托詞，順帶剜了托尼一眼，「那輛車是學校贊助商的。他好像想通過學生瞭解點情況，正好撞上我。」
至於戒指……
「這個、這個是打工的時候撿到的塑膠戒指啦！看著還挺像真的對吧？」迎著一眾人質疑的眼神，希亞乾笑著，「我明天就還回去！」
語畢，希亞慌亂地扔下一句「複習考試」，強行突破重圍，奔上樓。
躲在樓梯間的陰影裡，她暗自往下看。
父母議論了一會兒，也就回房了。艾菲看上去一直興趣缺缺，很快也走開了。
希亞如釋重負地垮下肩。
一切，都等到考試後再說吧。
……
但她的打算又一次落空了。
次日清晨，希亞走下臺階，毫無預料地在家裡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
哈利·奧斯本就在她爸爸吉姆對面，掛著堪稱溫和的禮貌笑容，正和吉姆攀談。熹微晨光穿過狹窄的客廳，拂過他身上紫灰色提花溫莎領襯衫。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兒，神色和緩而乖順。那個擁擠逼仄的小房間，恍惚間也變得敞亮起來。
她克制住揉眼睛的衝動，驚愕地吞了吞口水。
哈利背對著她，反而是吉姆爸爸首先發現了她的存在。
「希亞！還不快過來！」吉姆爸爸一如既往地呵斥著女兒，招呼她。
哈利因為吉姆的語氣微微蹙眉。他站起身，走到希亞面前，拉住她。轉頭朝吉姆一頷首，「今天叨擾了。那麼，我現在送希亞去學校，先告辭。」
吉姆立刻通情達理地笑著擺手，「好嘞好嘞。這時候走路上不堵。」
希亞沒來得及說一句話，一切仿佛已經蓋棺定論。
她望了眼樓上托尼緊閉的房門。
托尼還在睡覺。就讓他睡吧！誰讓他前幾天故意不叫她的。
她憤憤地輕哼一聲，坐進車裡。
希亞不知道哈利是怎麼解釋的，但吉姆看上去已經接受了他。搞定了爸爸，媽媽自然不用擔心。而托尼艾菲和希亞自己，在家裡一向沒什麼發言權。
「我爸爸是不是很煩人？」她望瞭望身旁的哈利，暗含忐忑。
嘛，如果他敢點頭的話，她也不會怎麼樣，頂多把他打得不能見人！
哈利尾指抵著唇，從手機新聞間抽身，此時看了希亞一眼，神色淡淡地搖了搖頭。
「沒有。我覺得他很有意思。」他輕聲笑了笑。
希亞訝異地發覺他眼底竟沒有慣常的嘲笑——坦白說，她知道他面對諂媚的人，應該沒什麼耐心。
而爸爸，爸爸對哈利有點熱情得過分了。
哈利或是察覺了她的不安，攏了攏她耳畔的碎發，「我願意親近對你重要的人。」
希亞陡然明白，他對她的寬容優待也延伸到了她周圍的人。
這一點或許是件好事吧。畢竟——她仍有另外一個家庭需要他面對。
第89章 拜見萬爸爸【二更】
對於天降的富豪女婿, 斯托姆夫婦的欣喜溢於言表。尤其是吉姆，他開始不停向街坊鄰居們吹噓，整日念叨個沒完。
短時間內, 他對哈利的維護程度飛速飆升, 幾乎超過了他對英國工党多年來的忠誠。哪怕是托尼對哈利不滿地提出點質疑，吉姆也會斥責他一頓。
但相較於斯托姆家庭的一派順利, 威徹斯特那邊可能就沒那麼容易了。
希亞艱難地組織著措辭, 「既然你能理解我在你那個時空的事, 那……應該也……能理解這個吧……」
「除了托尼他們, 我還有一些很重要的家人……」
哈利打斷了她語無倫次的闡述, 他看起來像早就瞭解隱情，點點頭。
「我明白。」透澈的眼眸轉向希亞，他握了握她冰涼的指尖，「這些交給我。」
「在我面前，你不需要解釋任何事。」哈利低聲說著，「現在，你只要安心準備你的考試。」
希亞本以為考試周會是最難度過的時光，沒想到, 期末考後, 她仍要為什麼擔憂。
考試結束後的一天早上, 哈利如平常那樣, 接她出來。她一度認為，這又會是往常那樣的約會之旅，直到哈利帶她坐上了一架私人飛機。
「你要去哪兒？」希亞看著下麵的流雲, 愕然地抱住他的胳膊。
「去見你另外的家人。」他眼皮未抬，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希亞深吸了口氣，努力恢復鎮定。相較於她的緊張，哈利坦然得異常，好像要面對考驗的人不是他一樣。
可能是她神經過敏了？
希亞看著哈利平靜的神情，慢慢地心情也平復下來。
教授和老萬他們……會喜歡哈利的吧？
她托著腮，想了想，不禁掏出手機，給教授編輯了一封郵件。
按下發送鍵，希亞總算稍稍放寬心。
至少，教授應該會站在她這邊。
……
闊別二十多年，威徹斯特似乎依然如故。
倒是山谷內的學校，已經看得出翻修過。不知道她錯過的那些年裡，變種人學院是不是又被強拆過幾次。
內裡的佈局和以前沒什麼兩樣。儘管校園裡的學生多了幾倍，她卻沒發現一個熟面孔——快銀和鳳凰女他們都不在。一路走來，那些年輕人不斷地用新奇而陌生的眼光打量她。
「這兒也有普通人？」哈利含藏審視的目光觀察著周圍。
希亞看向他望著的人。
這麼大的院子，唯獨那幾個不是變種人——哈利是怎麼看出來的？
她沒來得及細問，教授溫恬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歡迎你們，請到辦公室來找我。希亞她記得在哪裡。』
教授眨了眨眼睛，『對了，艾瑞克也在這兒。預祝你幸運，小夥子。』
哈利看上去並對這種顱內交流非常感興趣。
希亞不知道哈利想了什麼，下一秒，教授像是對待小輩般縱容地一笑，『這當然不行，奧斯本先生。』
他話鋒一轉，『你們還是儘快過來吧。艾瑞克……他今天似乎沒什麼耐心。』
……
萬磁王這會兒相當惱火。
艾瑞克看著一邊神態祥和的教授，梳理過一番的白頭發氣得飄了起來，「你不是說那個奧斯本不是希亞認識的奧斯本嗎？」
教授攤了攤手，「幾年前，我們去看望他的時候，他的確不是。」
「而且，幾個月前，起碼在諾曼·奧斯本逝世前，我能保證，他也不是希亞的未婚夫。」
「那現在是怎麼回事！現在，那混蛋小子就要攬著我的妮娜過來了！」
艾瑞克從走到窗邊，下面已沒了他方才看到的人影。
教授轉動輪椅，走到他身側，淡定地倒了杯茶，神神在在地，「放寬心，先喝杯水消消火。」
那杯茶被擺在了艾瑞克眼前，他一瞬間想把它推開，但對上教授的眼睛，只好無奈地端起茶杯。
「很顯然，那小夥子用了他能想到的一切方法回到妮娜身邊，儘管……有一些不怎麼道德。」
何止是不道德。
教授想起他在青年腦中看到的東西，忍不住不贊同地搖頭。
但查理斯很難客觀地去苛責哈利，因為他也是護短的。
「至少，那孩子對妮娜很好，他發自內心地愛她。」他安慰著炸毛的老朋友。
這話到了正在氣頭上的老萬耳朵裡，隱約變了味。老萬憤然地嗆道：「妮娜當然值得別人的珍視。」
他正要說什麼，敞著的門傳來了幾聲提醒的敲門聲。
老萬回過頭，「混蛋小子」正如他所說，牽著妮娜，和教授眼神相觸後，便走了進來。
「很抱歉，沒能早點來拜訪。」哈利言笑自若，垂眼看了看一旁的希亞，「希亞最近有點忙。我們一直沒能協調好時間。」
我們？
老萬冷哼。
他眼皮上下一抻，越看這小子越不順眼。他維持著收廢鐵大王的氣度，冷冷一笑，「你似乎並不瞭解我的女兒。」
「在我這裡，她的名字永遠是妮娜。」
「……可是我也是希亞嘛。」希亞呐呐地低喃，瞅了老萬一眼，又低下頭。
被女兒強行拆臺，老萬臉上有些掛不住。他面無表情地側過身。
教授不由地輕聲一笑。
「隨便坐吧，希亞……還有哈利。」
微妙地體悟到查理斯對哈利的接納，希亞投給教授感激的一瞥，拉著哈利在他對面坐下。
「艾瑞克，你也過來。」教授語調和緩。艾瑞克在他的注目下，妥協般地歎了口氣。
哈利探尋地瞧了瞧坐在輪椅上，卻掌控著局面走向的慈和老人。
這情勢比他預想的好很多。
他抽出了一份文件，遞到了中間的茶几上。
「為了表達歉意，這是我和希亞準備的一點不值得一提的禮物。」
誒誒誒？什麼東西？她怎麼沒印象？
希亞迷茫地想看一眼檔，它已經被教授拿了起來。
「……埃塞克斯公司收購協議？」教授仔細審閱了一番，良久，驚詫地出聲。
埃塞克斯公司？瘋狂推向X武器計畫的、由反變種人成員組成的極端組織？
捕捉到某個耳熟的字眼，老萬也傾身靠過來。
「我近來在處理後續的相關事宜。順利的話，下周就會召開收購的新聞發佈會。」哈利向後靠了靠，語氣平淡。
希亞卻注意到他眼圈周圍泛著疲憊的陰翳。她有些心疼地攬住他。
哈利垂眼對著她露出微笑，暗金色的腦袋稍稍一側，靠在她胸前。
哐當一聲。
希亞皺眉扭過頭，原本萬磁王身前的不銹鋼杯子正躺在地上，杯身以一種詭異的角度扭曲著。
教授輕咳了一下。
「除此之外，幾個月前，一個自稱讚德·賴斯的人試圖在奧斯本公司謀求職位。我買斷他的專利……」哈利憶及當時那人臉上的表情，語氣微頓，「……而後拒絕了他的請求。」
上一秒還是興奮，下一秒則從雲端跌落——回味著那人的落差，他眼底滿是愉悅，不自覺地流露出佻狡、頑劣的笑。
贊德·賴斯？！那個在不遠的未來，用轉基因食品會導致變種人滅種的贊德·賴斯？
萬磁王震驚地和轉頭看向教授。
教授卻並未回應老萬，他盯住哈利，「恐怕不止如此吧。」
哈利眼中笑意愈盛。
……還會有什麼？
希亞的目光回落在哈利和教授之間。
「贊德·賴斯在兩周前，從剛入職的公司被開除。理由是抄襲盜用他人成果，履歷上添上致命的誤點。」查理斯難掩歎息，「這樣的缺陷幾乎導致他以後不可能再被業界聘用。」
「實際上，自他被奧斯本化工拒絕後，他就再未收到過任何一份聘任書，哪怕是剛註冊的小公司也一樣。而冒天下之大不韙聘用他又給予他致命一擊的企業……似乎和奧氏集團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很顯然，有人在對他趕盡殺絕。」查理斯一語總結。
這個「有人」是誰，不言自明。
萬磁王不知為何陡然對眼前的年輕人生出了絲欣賞。
任何威脅變種人未來的人都應當被剷除，不留禍根。
哈利·奧斯本的做法仍舊流於柔和。但在他這個年紀，或許已經不錯了。他的理念倒和他有些相似。
哈利面對教授變相的逼問，並未否認。
「感謝您告訴我後來的遭遇。可真讓人同情啊。」他的語氣卻聽不出任何同情。
他出自心底地、惋惜般地感歎，「贊德是個才華橫溢的研究員。」
但緊接著，便沒什麼同理心地聳了聳肩，「這世道沒什麼公平可言。」
他轉瞬間揚了揚唇角，流露出的笑容冷酷而恣肆。系著領帶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卻像個隨時准備用金錢和手段毀滅敵人的惡棍。在碾壓後，他還會不留情面地扔給他們一個輕蔑的嘲笑，然後就把他們拋之腦後。
希亞托腮凝睇著他，那麼尖銳、肆意妄為，她卻禁不住笑出聲。
她好像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個憑著三言兩語把欺淩者送入監獄的早慧少年。
一模一樣的手段狠辣，一模一樣的冷漠惡質……一模一樣的可愛到讓人心悸。
而且這次——
「你拯救了變種人的未來。」她湊上去親了親他眼瞼下因為過度疲勞出現的迷人眼帶，「這是我們收到的最棒的禮物！」
她正打算退後，卻被哈利順勢帶進懷裡。
萬磁王發現他對哈利·奧斯本產生的一點好感倏地消失了。
什麼拯救了變種人，他就是個混小子！
老萬陰沉地睨著對面那個抱著妮娜的年輕人，當著女兒的面又不好發作。
「妮娜，為什麼不去實驗室看看漢克？他剛剛對我說，有事需要你幫忙。」老萬盯著哈利，話卻是對著希亞，「我和查理斯想和你的……」
「未婚夫……」他擠著牙關，吐出那幾個字，「單獨談談。」
誒？
希亞確認般地望向教授。教授微一點頭。
這麼說來，她這次回來還沒見過漢克呢。
希亞乖乖起身，走到門口，望了眼哈利，「我一會兒就回來。」
哈利在唇間豎起一根手指吻了吻，又輕輕送向她的方向。
希亞捂住嘴，那點起伏的心潮卻反而從眼睛裡冒了出來。她笑眯眯地跑回來，抱了抱他。
又一個保溫杯嘭地碎裂。
萬磁王緩緩地舒開手。
教授在一側用力咳嗽。
「爸爸，」希亞回過頭，「你們……」
萬磁王沒想到，在幾十年後見到女兒，她居然是在這樣的情境下，頭一次叫他爸爸。
一股淡淡的酸澀從他心底蔓延開。
「放心吧。」哈利笑著，推了推希亞。
老萬繃著臉，不想說話。
『去吧，別讓漢克等急了。我保證你的未婚夫「完好無損」。』
查理斯暗含調侃。
希亞這才鬆開手，放鬆地轉過身離開。
……
漢克的實驗室在地下一層，她輕快地跑下來，推開門。
著一襲白色實驗服的中年人從眾多儀器前抬頭，他望著希亞，淡淡的笑意慢慢從唇側綻開。
「妮娜。」
希亞定定地凝視了他一會兒，認出他就是多年前那個齒白唇紅的小青年。
……原來托尼人到中年會變成這樣啊。真是短暫的青春啊。
她壓下不厚道的慨歎，轉眼開開心心地迎上前，抱住漢克的腰。
「你之前都不來看我！」她控訴道。
漢克和氣地垂目，「我想給你準備一份禮物。想在見你的時候送出去。」
「現在看來，還不行。」他遺憾地搖了搖頭。
幾年前，教授和萬磁王去法國找哈利·奧斯本的時候，他也跟著去了。而後「順便」採集了奧斯本的DNA、細胞樣本。自從他從教授那兒得知奧斯本和希亞的淵源以及奧斯本家族的遺傳病後，他就有了某個想法。但逆轉錄病毒增生的研究太過稀少，他進程緩慢。前段時間，保*護*傘公司的生化事件恰好又給他了新的靈感。
希亞正要仔細問他在做什麼，樓上突然開始劇烈地震顫。波及這間實驗室，滿牆的玻璃溶液跟著顫動。
這是地震了？
「震源好像是在……教授辦公室？」漢克驚詫地喃喃。
「……爸爸又做了什麼！」希亞驚慌地抓住漢克的手臂，第一時間鎖定始作俑者，「哈利和教授都在裡面呢！」
漢克思忖了片刻，仿佛恍然大悟般地一笑，揉了揉希亞的腦袋，「應該沒事。不要擔心。」
希亞懷疑地瞅著他，在漢克堅定的目光下，徐徐地撇了下唇。她咬了咬大拇指。
不管怎麼說，教授在那裡，那就不會有什麼大礙吧……
起碼，她能感覺到她探進哈利體內的生命能量還在。
沒過一會兒，震顫便停止了。
希亞舒了口氣。
漢克看了眼她的樣子，一時失笑。他接著方才的話題，「雖然現在還不行……」
「但，應該可以在你結婚前完成。」他認真地估摸了下進度。
第90章 婚禮進行時【三更】
結婚？
現階段的希亞從沒想過這回事, 儘管嚴格意義上，她已經訂婚過兩次了。
哈利也並沒有露出急切催婚的意思，倒是斯托姆夫婦更著急些。雖然哈利在倫敦成立了分公司, 但主要業務仍在美國總部, 他們到底是聚少離多。斯托姆夫婦像是很擔心哈利會跑掉，經常狀似無意地提起, 如果結婚的話, 他們沒有異議。
托尼則在父母的念叨裡生出了危機感。他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忽略妹妹, 以至於她還沒見過花花世界, 就把自己早早套牢了。只要哈利不在, 托尼總會鼓動希亞參加各類聚會派對。
但希亞對那種揮灑荷爾蒙的地方沒什麼興趣。她只得告訴托尼，在大學畢業前，她都不會結婚，請他省省心吧。
她這會兒有自己要考慮打算的事。
前段時間，她收到通知，通過了UC伯克利的專案。同時學校這邊的學分已經修滿，她拿到了畢業證。暑假過後，就可以到加州大學報導了！
希亞拒絕了快銀的旅行邀約, 假期伊始, 希亞便被哈利帶到了賭城拉斯維加斯。
一周後, 所有相關人員收到了婚禮請柬——署名哈利奧斯本和希亞·哈特。
「你不是說大學畢業前不結婚嗎！」托尼看上去異常狂躁, 差點想伸出手搖晃她的肩膀。
我、我也不想以一個已婚人士的身份邁進大學啊。
希亞苦著臉，有口難言。
「不要告訴我，你……」托尼神色古怪地低垂眼睫, 瞥向她的小腹，悄聲說。
希亞看到他的視線落點，少頃，臉通紅著驚叫起來，「你在想什麼啊！」
「那怎麼會？」托尼滿臉狐疑，「他該不會給你下迷.幻.藥了吧？」
希亞一頓。她尷尬地笑著，慌忙否認，「沒有，沒有，哈利不是那種人。」
這事他雖然早有預謀，但也不算是他單方面的問題吧。
希亞歎了口氣。
輾轉那麼多模擬世界，她偏偏忘了她本身的身體是個三杯倒的體質。那天晚上喝得斷片，再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在結婚協議上簽了字。
而且誰知道賭城的結婚手續那麼隨便啊！好吧，哈利他應該很清楚……
但是，她都答應了，怎麼能反悔，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然而，老萬和托尼並不覺得這是「早晚的事」。希亞都記不清他在電話裡廢了多少口舌，才勸得老萬承認那紙協議。
斯托姆夫婦則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他們幾乎要破費地買香檳慶祝了。在一併人的過度反應裡，快銀就比較討希亞喜歡了。他好像沒想過結婚意味著什麼，只純粹地興高采烈，「妮娜以後是不是就住在紐約了？那我找妮娜就更方便啦！」
的確是會更方便，起碼不用千里迢迢跑到英國來。即使是快銀，也是要借助交通工具的。
但她接下來要在加州度過大學四年。那距離貌似也近不了多少。
在希亞提醒他之前，傻哥哥已經自顧自地樂開了。她瞧著他那副模樣，著實於心不忍打破他的幻想，也就沒再開口。
婚禮前是照舊的兵荒馬亂。希亞這邊人員背景複雜，更是難以調和。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在結婚儀式前三天，好巧不巧的，吉姆爸爸醉酒跌進了陰溝裡。腿骨骨折，至少要臥床半年。因而挽著新娘走近新郎這項重任就落在了老萬身上。
雖然不能參加女兒的婚禮，吉姆並沒有絲毫沮喪——畢竟，他看著女兒冠上奧斯本姓氏的心願已經達成——希亞去醫院看他的時候，他正抱著炸雞，一臉激動地看歐洲杯呢。
這一切真的就這麼皆大歡喜嗎？
希亞心底總有些隱隱的懷疑。
「這次事故真是意外嗎？」她猶疑地靠在哈利懷裡。
裡面會有老萬的影子嗎？
青年側過臉，用那雙泛著綠意的藍色眼眸注視她，唇峰微抿，似乎帶著笑，「我想你得體諒一下蘭謝爾的心情。」
「他只有你一個女兒。」他偏頭，碰了碰她的臉頰。
表面上像是為老萬開脫，實則坐實了他的「惡行」。希亞原本只是懷疑，這下倒確信了。
……身邊圍繞著一群內心戲豐富的戲精，心好累。
除了這些小風波，希亞在婚禮前夜，驚異地發覺——她似乎、也許、可能患上了結婚恐懼症。
按照習俗，她現在不能和哈利接觸。
之前，她從沒好好想過結婚的含義，但這一夜，亂七八糟的想法猝然間在腦中野蠻生長起來。
都說七年是多巴胺能維持的最久時間，也許所有的愛情都是幻覺。就像麥克斯那樣，他們青梅竹馬，但感情說沒就沒。
她敲開托尼的門，暴躁地揉攪著自己的頭髮，「我、我忽然不想結婚了怎麼辦？」
希亞只是短暫的心情抒發，卻沒想到把遠在萬裡外的老萬和快銀招了過來。
「妮娜妮娜，聽說你要逃婚！」淩晨時分，快銀從窗子跳進來，「不如跟我去神盾局玩玩吧？」
老萬也在同時打開她房間的門，「如果你想離開，爸爸隨時帶你走。」
希亞默默地、默默地橫了眼老萬身後通風報信的托尼。
這股情緒突如其來，一直持續到次日化妝換婚紗的時候。
希亞克制著逃跑的欲*望，佯裝鎮定地和身旁的家人談笑。
漢克送上了研製已久的禮物，「雖然這麼說並不嚴謹，但是，向你保證，它是目前見效最快的。」
他長籲了口氣，「總算趕上了。我其實沒想到你會這麼早結婚。」
希亞捂住嘴，猛然擁住了漢克，「謝謝你！謝謝你！」
她反復重複著，不知情的人自然不能理解，譬如托尼——他此時在一邊古怪地盯著漢克。唯恐天下不亂的快銀搭著托尼的肩膀，給他看了漢克年輕時的照片，「看！你四五十歲後就是漢克這樣。」
托尼難以置信地靜默了片刻。隨後，保持著以往的耀目壞笑，他斷然否認，「怎麼可能。我可不會讓自己落到他那個地步。」
莫名被嫌棄的漢克無奈地摸了摸鼻子。
希亞聽著他們的胡侃，久違地笑出來。
終於，鐘聲穿堂而過。
她深呼吸，在老萬的攙扶下，走到教堂。
教堂雕著浮繪的門霍然洞開，一群白鴿掠過，輕顫著翅膀，奔向天幕。天光從翅間滑落，穿過玻璃格子，傾斜成浮游著塵埃的一道道光柱。
花童們散開，她看到了立於神像之下的哈利。他轉過身，面容籠在錯落的光影裡，在見到她的刹那，仿佛如釋重負地舒開眉眼。他專注地望著她，眼睛裡唯獨映出她穿著白紗的模樣，眼神輕鬆溫柔。
在他的注視中，無端湧現的恐慌轉眼間冰雪消融。希亞放鬆下來，提唇莞爾。
她下定了決心，微笑著走向他。
艾瑞克挽著她的手臂，「妮娜，我還是那句話：你想走的話，爸爸隨時帶你走。」
希亞笑出聲，她偏眸，觸及父親沉浮著風霜的眼睛，笑顏粲然。
艾瑞克已明白了她的想法。他悵然地露出笑，牽引著希亞，把女兒的手交給哈利。
黑衣白領的牧師站在宣誓台前。
「在場的各位當中，有誰能提供正當的理由，指出這兩位的婚姻不合法嗎？」
符合常理的寂靜。
牧師掃了眼觀禮席，低頭正準備繼續誓詞，教堂方才合攏的門驟然被推開。
希亞疑惑地轉過頭，感覺到哈利牽著她的手一緊。她歪頭眨眨眼，反握住他，看向那邊。
金髮女人逆著光，站在門口，依稀可見披著的流蘇披肩以及波西米亞風的長裙。
霎時間，眾人神色各異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米絲蒂·黛似乎沒意識到會得到這麼多人的注目，乾咳一聲。
「我是來給新娘送祝福的。」米絲蒂搜索的視線鎖定了台前的新娘。她望向希亞的眼神十足地生疏。
希亞有些惘然地意識到，她並不是她熟悉的那個米絲蒂。
米絲蒂輕快地走至她身旁，遞給她一封信箋。
「好啦，我的任務完成了。祝你們幸福。」米絲蒂對著兩個陌生的新婚夫妻揮了揮手，灑脫地轉身，從側門離開。
鬧劇結束。希亞感覺到身側的哈利渾身散發著不耐的氣息。他面上含著笑，探究的目光陰鬱地落在那封來歷不明的信上。
希亞把它隨手放在一邊，側過臉，看向牧師，「請繼續。」
「你不拆開看看嗎？」他狀似無意地問。
「祝福我已經收到了呀。」希亞眼底晃出了炫目的光點，她笑著在牧師的誓詞中，踮腳吻上他的臉。
那封信被風吹開，飄揚著隱約現出了內裡的花體字。
新婚幸福，佩斯小姐。
——萊斯特與卡倫家族敬上
它越飛越高，透過天窗，被白鴿銜在嘴裡，帶著誠摯的祝願，飛向蒼茫的穹頂。
第91章 番外
希亞·哈特屍體被找到的那日, 紐約似乎是個烈日曝曬的大晴天。
艾格西對於那一天的記憶已相當模糊，雖然才過了三周而已。無盡蒸騰的水汽朦朦朧朧，煙氣繚繞地彌漫在海馬體深處。有些片段清晰得分毫畢現, 有些又像來自天外, 隱隱隱約，看不分明。
那時候, 哈裡·哈特突然到訪, 脫去眼鏡後的眼睛有些渙散, 原本整齊向後梳氣的髮絲掉出來一縷。
「希亞找到了。」
艾格西騰地站起來, 朝他身後看。
哈裡·哈特拉住艾格西, 那模樣看起來向老了十歲，他頓了一下，深深地斂眸，「希亞的屍體在奧斯本那兒。」
艾格西沒有反應過來。他像是聽到了個荒唐而且並不好笑的笑話，但觸及哈裡·哈特灰敗的眼神，他陡然握緊了顫動的手。
接著哈裡·哈特又說了什麼？
浣熊市……保*護*傘……喪屍……
艾格西艱難地拼湊出事實。
他們一直追尋的——甚至連上任蘭斯洛特也因此殉職——在烏干達進行生化武器實驗的傭兵團夥隸屬於保*護*傘公司。那些致人發狂又能修復細胞的東西是保*護*傘公司的傑作——T病毒。沒人知道為什麼重病的希亞會和費莉西婭前往浣熊市，巧合的是，不久後, 當地出現了病毒洩露。而後, 保*護*傘公司為掩蓋真相, 投下了毀滅城市的核彈。
「希亞她沒能逃出去。」哈裡·哈特低沉的聲音掩不住發抖, 「她嘗試了和同伴們逃離，但失敗了。」
艾格西仿佛被人往腦袋上狠狠揍了一拳。
「我們……沒有得到費莉西婭的蹤跡線索。但全城市民都被感染無人倖免，她恐怕也凶多吉少。不過, 復仇者聯盟介入了這場生化暴動，初步控制疫情的蔓延。」
哈裡·哈特仍在繼續說著，艾格西卻什麼也聽不清。
希亞死了。她被哈利·奧斯本帶走了。
他只記下了這兩點。
他要把希亞帶回來，卻被亞瑟阻止了。亞瑟聲稱，這件事金士曼會和奧氏集團交涉。然而，已經過了多久？艾格西已經看透了奧斯本臉上那副虛假的笑，那傢伙擺出置身之外的無辜態度，義正言辭地指責他們聽信了謠言。
「實際上，是你們帶走了我的未婚妻。而現在，你們居然跑來朝我要人？」奧斯本諷刺地挑著嘴角，好像真的對希亞的下落一無所知。
這混蛋擺明瞭，就是怎樣都不肯交出希亞。
幾次交涉無果，組織那邊似乎也有放棄的意思，說是戰略性觀望，艾格西哪裡不知道是無限期擱置的意思。亞瑟一向對希亞的事不怎麼熱心。哈裡·哈特從上次遇襲後，身手難敵從前，再經過這次事件的打擊，已是半隱退狀態。
艾格西卻無法釋懷。
他從雷文克勞福特精神病院調出了哈利·奧斯本還在押時的監控視頻。
是的，那混蛋沒被關押多久，就被釋放了——因為沒有證據，更沒有受害人提請法律程式。儘管他們懷疑奧斯本殺死了門肯，然而，門肯那個倒楣蛋，連個直系親屬也沒有，沒人能站出來指證。哈利·奧斯本是個極其狡猾的——艾格西不得不承認他的犯罪天賦——罪犯，他幾乎潛意識地消除了一切物證和人證——除了蜘蛛俠彼得·派克和希亞。
然而，彼得·派克那個愣頭青，他裝傻充愣，說什麼都不願指認朋友的罪行。
至於希亞……
艾格西緊閉著嘴，唇邊的肌肉隱隱抽動。他闔了闔眼，接著，一眨不眨地盯住螢幕內的審訊錄影。
沒人從哈利·奧斯本那裡落得任何好處。他擅長用嘲諷的笑容和故弄玄虛的語調在短時間內迅速地激怒別人，並圓滑地繞開關鍵訊息，耗光他們的耐心。一直到拘禁期結束，安全局的人都沒能從他嘴裡撬出一點關於奧斯本化工內*幕的資訊。
也許是亞瑟的指派，哈裡·哈特替代艾格西，走進了囚禁著他的昏暗房間。
名為病房，實為牢獄，佈置簡陋，除了桎梏病人的儀器，空蕩蕩的，破敗不堪。連光線也吝於饋贈，只有熒橙色的拘束服突破晦暗，張揚刺目，且奪人眼球。
哈利·奧斯本那個富家公子穿著這身醜陋的拘束服，周身仍逸散著令人惱火的紆尊降貴的氣勢。
他傲慢地微揚下頜，視線和哈裡·哈特相撞，微怔了一下，目光在一瞬有微妙的動容。艾格西注意到哈利·奧斯本第一次收起了輕蔑的眼神。這並不意味著他會多配合，整個審訊中，他始終保持沉默。
直到哈裡·哈特起身走開，他猝然抬起頭，眼底劃過的刹那惶惑突破表層的冷銳，被艾格西捕捉到。
「哈特小姐在哪兒？」他終於開口。
哈裡·哈特腳步一滯，回過身，複雜而探尋地凝望他。
一霎流露的情緒已被他收回，奧斯本側過頸，重又拿出了那副倨傲的模樣，「除非你們讓我見到哈特小姐，否則你們不會拿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
艾格西的心臟劇烈地搐動。他一時竟難以掩飾憤恨地咬緊牙。
他記得，在哈利·奧斯本被押扣後，希亞當場昏了過去。隨即，組織便以修養的名義把她拘禁在下設的特殊醫院，只因為她和奧斯本特殊的關係以及當時她疑似協助嫌犯逃脫的古怪行徑。
但她的身體的確需要緊急醫治，莫名而突然的器官衰竭幾乎要了她的命。她整日昏迷，不曉世事。費莉西婭甚至推去了所有任務，前去照料她。
艾格西對希亞毫無預兆的疾病抱有相當程度的懷疑。
費莉西婭卻堅持而固執地認為，這是因為哈利·奧斯本。
「他會害死她的。我早就說過他會害死她的。」費莉西婭神經質地重複著，仿佛眼前並沒有人，直愣愣地看著虛空。
「這是博林家的詛咒。」她持續地低喃，「任何奉上女巫之心的博林女孩都無可避免地會遭遇衰竭……以各種方式，陷入輪回。」
艾格西眉頭緊皺。費莉西婭聲音太低，他只聽到了些許詞彙，連不成句。他正要問她，費莉西婭驀地推開他，奔進了病房。
「我不會看著她再次死去的，決不。」
艾格西透過窗戶望了眼病房。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們。
再之後，便是滿地被扯斷的儀器導線和空無一人的床位。
——希亞醒了，但她選擇了離開。
不知是否是因為組織對她的處置讓她失望，她甚至連哈裡·哈特都沒見，便匆匆逃離。一同消失還有費莉西婭。
是費莉西婭把希亞帶到了浣熊市嗎？費莉西婭曾經也追蹤過那個使用T病毒的傭兵隊……
線索淩亂散佈，卻缺了能串聯起的引線。
艾格西煩躁地向後捋著頭髮，視線重又落回視頻視窗。
「哈特小姐和你引發的惡性事件無關。」哈裡·哈特淡淡地回了奧斯本一句，「當然，也和你無關。」
他絲毫未受脅迫般地大步走出病房。
深淺不一的陰翳圍繞著哈利·奧斯本，他微微垂著眼，盯著面前一面模糊昏黃的圓鏡。
艾格西隱約從其中看到了他金棕色的頭髮和蒼白的尖臉。
哈利·奧斯本低聲喃喃，像在做一個簡簡單單的祈禱。
艾格西湊近螢幕。
奧斯本眸底閃過憂汲。唇形勾勒出那個熟悉的名字——希亞。
他在擔心希亞？
艾格西倏地意識到這點。
為什麼被囚禁的哈利·奧斯本會去擔心希亞？那時候希亞還好好地呆在醫院裡。難道他已預料到希亞的不對勁？
艾格西眉心皺得更緊。
那條引線若隱若現，又似蟄伏在他觸不可及的深處。
窗外驟然暴起了一聲巨響。
艾格西警覺地站起身，街道煙塵四起。不遠處的拐角，沉重的踩地聲轟隆轟隆傳來。艾格西隱隱在騰起的煙霧裡看到了一副數米高的犀牛重甲。
……
古斯塔夫·菲爾斯的視線貪婪而愉悅地滑過對面的青年。
那青年正坐在觸屏辦公桌的後面，看著螢幕上同時傳遞的犀牛人實況。垂下的眼睫映襯著桌面溫柔的燈光，在眼瞼處投射一圈陰影。他微支著手肘，目光冷靜而不以為意。
秀致，且頹靡，危險而放縱。
這孩子比他的父親有意思多了。
菲爾斯意味難明地打量著他的神色，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流露出期待和欣賞。
視頻內響起的爆炸聲讓他有些難以忍受地蹙起眉。
哈利·奧斯本不耐煩地睨著面前這個一身黑服，把臉罩在黑禮帽裡的男人。
「就這些？」他挑了下眉，含著笑意，輕蔑地收緊了嘴角。
菲爾斯的眼神卻愈發熾熱了。
冷靜肆意，蔑視一切秩序，渴望更加更加的混亂狼藉。
他眼裡陰鬱的墮落感是最令人難以抗拒的特質。
菲爾斯感覺到內心正翻騰起一股洪流。
他是溫室裡怪狀而豔彩的花兒，是白妖精，是戒備感的波斯貓，是修長而明亮眼睛的貂。
是伊甸園裡誘惑夏娃的蛇，是比亞茲萊插圖裡扭曲的裝飾，是莫羅畫筆下憔悴的象牙白。
是放縱，是邪惡，和——美。
心底不由浮出了許久前映入眼中的詩篇，自詡為詩人的菲爾斯眯起了眼睛，咧開嘴笑出來。他想起了數日前向哈利·奧斯本描述他極惡五人組藍圖時，青年不以為然的神色。
「你的野心只有這麼大嗎，菲爾斯？」青年注視著菲爾斯，他的樣子依舊孱弱而瘦削，透露著朝露般易碎的脆弱感，眼神卻肆意而張狂。
「把這一個城市攪得翻天覆地，僅此而已嗎？」他混著鼻音的嗓音透著難言的鼓動。
「……你想要什麼呢？」菲爾斯禁不住追問。
青年笑起來，唇邊現出了漂亮的紋絡，「我在父親留下來的實驗記錄裡看到了個有趣的項目。」
「阿戈摩托之眼。據傳能控制時空的無限寶石。」哈利·奧斯本微笑，擺弄著鋼筆，「而合作人——」
他盯住菲爾斯，「是你，古斯塔夫·菲爾斯。」
「那是個太過危險的專案，先生。」菲爾斯解釋道，希望他打消念頭，「除了粒子，沒有實驗體能承受光速的加速度。」
諾曼·奧斯本甚至也曾不切實際地寄託于時光的回流，治癒身上的疾病。所有的設想都源於那個自稱凱西利亞斯的男人。他聲稱，世界上存在這樣的一塊兒石頭，它能夠操縱任何生物體上的時間甚至不同的時空維度，即所謂的平行世界，達成時空跳躍。
「是否危險要有我來判斷。」哈利·奧斯本含著笑意，壓低的聲音卻帶著命令的口吻，「我要啟動這專案，菲爾斯。」
「只要成功，不管到時候，你想要什麼，哪怕是一個完整的世界——都唾手可得。」他瞥了菲爾斯一眼，笑意越盛。
菲爾斯必須承認，他當時有些心動。
整個世界……另一個時空……
「那麼現在呢，菲爾斯？」青年的詰問讓他他匆忙從回憶中抽身。
菲爾斯舔了舔嘴。自從打浣熊市回來，帶回一具碳化的屍體後，哈利·奧斯本的耐心越來越不足了。
「我們目前還缺乏實驗體。」
「是嗎。」哈利仿佛體諒他般的輕輕頷首，眼底卻迭起了暗藍色的風暴，「監獄裡想要參與實驗改造的人不是有很多嗎？」
「但這次不一樣。沒人能預見發生什麼……」菲爾斯搖搖頭。
哈利揉了揉眉心。
他已經沒多少時間了。
腦中翻滾著的不屬於他的記憶讓他長時間地陷於荒誕的割裂中。可疑的記憶，但他難以漠視。他竭力從這些情境中剝離出他能利用的。
那東西讓他升起了希望——至少，他可以暫時不用面對那具碳化的屍體，希亞並沒有死亡。但卻在同時把他扔進了更絕望的泥淖。
希亞正在另一個遙不可及的地方。而他隨時有可能死去。
時空的距離加上生死，無人能夠跨越。
然而他無法放棄。
「沒有實驗體，那就從我開始。」
他已經不能再等下去。
像個賭徒孤注一擲抓住最後一絲縹緲的盼頭，他必須如此。
第92章 番外之玩笑之旅
被子裡伸出一隻光滑的手臂。它朝床頭櫃探去, 胡亂地摸索一通，在碰倒兩三個小物件後，終於觸到了拼命振動的鬧鐘, 一秒按掉。
希亞皺起眉, 忍著偏頭痛坐起來。暈暈乎乎地托著腦袋，瞟了眼床榻另一邊。
右側的被褥鋪展整齊, 幾乎看不出有人躺過的痕跡。只有她旁邊的枕頭上還殘留著些微的凹印。
哈利已經走了。按照日程, 他的確是一大早就要趕去瑞士參加個論壇會議。
她昨晚還誇下海口說要送他。
但是今天早上他起身的時候, 或許因為太累, 她的大腦被一片混沌的困意佔據, 連抬起眼皮都難。她依稀記得他側過身，調了調鬧鐘。轉頭看到她，他似乎露出了笑容，俯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句什麼。
而後，他吻了吻她的額頭。
他好像對這類儀式格外看重。
她腦中掠過這念頭，但很快便陷入了更濃烈的困倦。
半夢半醒間，希亞聽到一串輕微腳步聲逐漸遠去，以門的合攏聲作結。
希亞盯著枕頭看了會兒, 才慢吞吞地換了睡衣。
說不定這會兒, 他正在飛機上。
婚後的日子似乎和之前也沒很大差別。希亞在美國西海岸就讀, 奧斯本化工總部又在紐約。哈利要管理的畢竟是個正在擴張中的跨國寡頭企業。他們這兩年始終聚少離多。
比起憂心忡忡的母親安西婭, 希亞則稱得上沒心沒肺了。她更在意課程論文答辯的事。大學的課業比高中更繁重，一節課的閱讀材料堆起來能搭起個積木城堡，而且, 實習壓力迫近。她根本沒空應付母親天方夜譚似的擔憂。
說起來實習，希亞剛申請了斯塔克集團的暑期崗位，下周就可以入職了。
哈利對此非常訝異。
「你需要的話，可以隨時來我這兒。」他望著她，藍眼睛含著絲笑，眉間出現的紋絡卻依稀透著些近乎不虞的疑惑。
希亞翻了個白眼。
如果真的去了奧斯本化工，那兒的員工很可能把她供起來，哪裡敢把任務交給她啊。
過去幾年裡，她因為奧斯本這個姓氏，在校園裡都引來了不少無謂的注目。更是有人不懷好意地接近，雖然對她不算威脅，但也著實擾人了。
希亞起初曾隱晦地提起恢復女方姓氏的事兒，她以為她足夠委婉，但哈利則在一瞬間偏過頭。
他攬過她的肩膀，視線溫柔又暗含審視。
「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
希亞搖了搖頭。
哈利略略收緊嘴角，垂眼的刹那眼底晃過暗芒。希亞幾乎確信，他正考慮著把她周圍的人過濾一遍，為了掃除那個或有的煩惱之源。
不管怎麼說，自那次後，希亞身邊清淨了許多。
但那想法卻在她腦海紮了根。
昨天哈利趁著轉機的空檔，抽出一天時間過來陪他。她那時剛好接到斯塔克集團的通知，似乎是個舊事重提的好時機。畢竟頂著競爭對手的姓大咧咧地到崗，怎麼想都不是好主意。
她的確想說，但最後……最後再次被他繞過去了。
希亞不由歎了口氣。
似乎每次重逢都來不及說什麼，來去匆忙。
沒有緣由地，她有點希望今天他能在她身邊。
希亞闔了闔眼，唾棄了一番自己莫名湧現的矯情。她看了眼穿透窗簾的晃眼日光，太陽穴又開始一跳一跳地疼。
白晃晃的光肆意地湧入，一股深切的疲憊從心底朝四肢蔓延。
希亞用力捶了下腦袋，步履沉重地走進盥洗室。
一陣突如其來的噁心感自喉間上湧，希亞捂著嘴，慌忙靠向水池台。
哇的一聲——
昨晚沒吃什麼，只是幹嘔。
她打開水龍頭，擦掉眼角生理性的淚水，掐著眉心。抬頭，鏡子裡的女孩臉色慘白，黑眼珠直愣愣地瞪著她，頭髮亂糟糟的。
希亞現在有些佩服哈利了，看著這麼張初醒的臉還能吻下去。
啊……下次睡覺絕對要蒙著被子！
希亞撩開額發，湊近鏡面，果不其然地又發現幾顆冒出來的痘痘。
最近一定是水逆了！
莫名其妙的傷感，還有紊亂的內分泌……總覺得今天不會是好日子。
盥洗台旁的手機忽然振動。
……會是哈利嗎？
希亞想起他每次下飛機都會發來郵件的習慣，劃開螢幕，貝拉的簡訊跳了出來。
貝拉：紫羅蘭失蹤了，要見面嗎？
希亞一驚，點開貝拉分享的新聞連結——
震驚！鬼屋又添新受害者！盤點歷年來死亡的房主！
文章內附著些照片，希亞繼續往下拉，在最後看到了熟悉的金髮姑娘。
她面對著鏡頭，長相甜美，但神色微帶不屑。那副模樣和她在聊天室空間裡放出的自拍相差無二。
希亞攥緊手機，掃過旁邊的文字：哈蒙夫婦的屍體已在這棟有上百年歷史的「謀殺屋」被發現，獨女紫羅蘭·哈蒙失蹤三年，至今仍下落不明。
失蹤三年？！
希亞猛地打了個激靈，飛快地回復貝拉。
希亞：我去福克斯找你。
她和貝拉已許久未聯絡，但在這件事上，只有貝拉是她能暢言的朋友。
希亞看了看桌面上那個兔子形的APP縮略圖。
假如兩年前紫羅蘭已失蹤，那時候給她推薦APP的又是誰？
雖然系統最近一直很安靜，但這東西來歷不明，
她的手不自覺地覆在兔子圖案上，拉著它靠近回收站。
一道久違的聲音措不及防響起。
【叮——系統升級已完成。】
【為感謝您的參與，系統將贈予您一場精彩絕倫的星際之旅。】
【目標：阿爾法城。時間：28世紀。模擬世界：韋勒瑞恩與洛瑞琳。】
【時空跳躍中——】
我勒個擦！給我等等啊！
希亞瞪大了眼。
下一秒，她的意識沉沉地墜入湖底似的黑暗裡。
……
深海閃耀著貝殼般的柔和光暈，金色海灘上海螺狀的建築四處零落，海浪輕柔地拂過沙灘……
她像是被一條柔柔的綢帶輕輕裹住，舒服地在風中伸展腰肢。
毫無預兆地，東方乍起一聲驚雷。
她驚懼地望過去。
天外降下雨點般的巨型彈頭，尾部拖著黑色的濃煙，野火四墜。
如同天罰，蒼穹龜裂，石柱和海螺屋的築基被氣浪連根拔起。鮮橙色的光比上萬個恒星更亮，肉眼可見的一切被光觸及瞬間汽化蒸發。眼睛被劇烈地灼燒，緊接著，眼前一黑。她顫抖地捂住火辣辣的眼，耳邊騰起了數道被火海吞沒的子民痛苦的慘叫。
【成功接收珍珠族人利奧公主腦電波。】
【任務開啟：協助韋勒瑞恩重建珍珠人家園。】
希亞被系統的狂轟亂炸驚醒。
眼底猝不及防地映入了一張藍幽幽的倒三角臉。
希亞條件發射地一拳擊過去，那人的臉卻像果凍一般隨意地變換，轉眼把她的手裹進身體裡。
希亞驚愕地把手猛然往回抽，又感覺到那股滑溜溜的乳膠感。
它的表皮竟也隨著希亞的手被拉向她。
「你是什麼東西……？」她咬著牙，終於成功地抽回手。
所幸它的皮膚最後彈性十足地彈了回去。
它眨巴著兩顆燈泡大的眼睛，配上寬額頭的尖臉，像極了斯皮爾伯格影片裡的外星人造型。
「我是泡泡。」
它揮舞著觸手般的四肢，看上去異常興奮。出口卻是性感微啞的女聲。
第93章 番外之玩笑之旅
伯克利正下著微雨, 綠樹行人籠在細密的水霧裡，淡燈搖曳。雖是結婚紀念日，卻比不得婚禮那日的晴朗。
戴裡克透過車窗望瞭望朦朧的雨, 轉頭看向後座的青年——哈利依然西裝革履, 會議上的裝扮還沒來得及換下，一下飛機就直奔這兒。
雖然天色將晚, 但應該還趕得上後面的安排。
「先生, 需要我請夫人下來嗎？」
耳邊仍舊是未應答的嘟嘟聲, 哈利掛斷通話。他側過臉, 朝外看了眼公寓樓。希亞房間的窗口漆黑一片。
……或許是睡著了。
「不用, 不要打攪她。」他語氣淡淡，推開車門邁下車。
戴裡克正要問什麼，轉眼，青年穿著挺括西裝的身影已進了公寓樓。
……
狹小的電梯內還殘留著煙塵和香水混雜的味道，廉價而粗糲，居民樓常有的。和希亞曾經在紐約租下的公寓很像——她似乎更願意待在這類擁擠卻具有生活氣息的地方。
哈利若有所思地望著著內側清明如鏡的金屬牆面，無名指上的戒指隱隱有些發燙。電梯門叮咚一聲打開，香煙燃盡, 積攢的煙灰猝然間掉在指根。
太陽穴處無端劇烈地抽動了一下。哈利跨出電梯, 來到熟悉的房門前, 轉動鑰匙。
房間裡一絲燈光也沒有, 空氣清冷。
哈利眉頭微蹙，疾步走進臥房，啪地一聲摁下吸頂燈的開關——依舊沒有希亞的人影。
他壓住不詳的預感, 按下那串熟悉的號碼數字。
短暫的占線聲後，振鈴聲在一側響起。
哈利在旁邊的盥洗室發現了希亞的手機。他緊緊抿著唇，劃開螢幕。
一條資訊跳了出來——
貝拉：那就老地方見，我等著你。
……
貝拉·斯旺看著對面鏡頭裡的青年，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幾分鐘前她猝不及防地被帶到這兒，正以為遇上了綁架，卻不想視頻通話的螢幕裡出現了哈利·奧斯本——奧斯本化工的CEO，生物製藥領域炙手可熱的領軍人物。
她對他的另一個身份更熟悉。他是希亞·哈特的丈夫。
青年簡單地做了個介紹，那雙淺藍色的眼睛看似友善地盯著她，開門見山：「希亞不見了，她沒有留下任何訊息。而你……」
他略微頓了頓，「你是她的最後聯絡人。」
貝拉從那副蒼白的面孔裡感覺到了某種焦躁，這發現加重了她潛意識裡的忐忑。
「我很抱歉，」貝拉咬了咬嘴唇，「希亞並沒有來找我。如果不是您，我都不知道她失蹤了。」
貝拉注意到她否認的刹那，奧斯本唇邊恰到好處的笑容微微收緊。他的眼神褪去了表層的溫和，極富穿透力，壓迫感十足地審視著她。
就在貝拉幾乎要低下頭的時候，他朝後遠離了鏡頭。
「如果之後你有任何關於希亞的消息，」眸底展開一絲浮於表面的笑，他用介乎命令和規勸之間的口吻囑咐她，「你知道該怎麼做，斯旺小姐。」
哈利揚了揚下頜，貝拉身後的人會意地掏出張名片遞給她。他切斷視頻，收起淺淡的笑意，目光落在了左手的戒指上。它和希亞的那個如出一轍，鑽石內嵌套著黃銅色的石頭，乍一看像極了睜開的眼睛。
那鑽石其實不是為了裝飾，而是隔離、保護石頭內湧動的能量。
……這東西並沒有像他預想的那樣有效。
哈利沉默地凝視著它，眉間現出了尖銳而陰沉的神色。他攥著那枚指環，眼神陰翳可怕，像是要把它扯下來丟出去，但最終他鬆開手，撫著額頭，闔眼沉悶地吐出口氣。
他翻出手機，撥通電話，嗓音低啞含混，「菲爾斯……」
或許，它可以幫助他找到希亞，再一次地找回她。
在那之前，他仍需要它。
……
希亞此刻的狀況並沒有好多少。
她從泡泡清透的大眼睛裡看到了自己的裝扮——斜辮，頭戴著紫色發帶，發帶兩側還豎著兩個裝飾用的尖耳，一身黑白相間洛麗塔風的裙裝，蕾絲層層疊疊地綴在寬大的荷葉邊裙擺上。脖子裡還系著個浮誇的蝴蝶結，就差掛個牌子寫上「禮物」兩個字了。
WTF！
希亞腦中猛地迸出幾個字。
她驚恐地雙手撐地站起，一串細碎的鈴音從腳踝處傳來。她掀起裙子，腳上戴著金色的鐐銬，上面纏繞著一圈小鈴鐺。
這下好了，腳鐐、狗鈴鐺全有了。
希亞深深吸氣，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但更糟的事還在後面。餘光瞥到小腿外側一個十字狀的疤痕，希亞愣了會兒。半餉，她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它仍大咧咧地擺在那兒，再眼熟不過了。
那傷疤沒記錯的話，是她十歲時學自行車摔倒時留下的。這次，系統該不會把她的身體扔到了這兒了吧？！
【用戶猜測基本正確，積分加十。】
【系統升級後，類比功能也得到全方位改善。】
那這幅裝扮是怎麼回事！她可從來沒有這種衣服。難道是系統安排的？
【您抵達該世界後處於昏迷狀態，曾流於黑市拍賣會。該套裝扮是拍賣者屬意，與系統無關。】
……等等！信息量好大。她到了這兒，沒有立刻醒過來，反倒落到人販子手裡了？
【您現在已被商戶買下，現歸屬紅燈區天堂小巷奇妙屋的喬伊所有。請勿擔心。】
請勿擔心個鬼！
希亞摸了摸手臂，打量了自己一番。好在沒缺胳膊缺腿，也沒多出來什麼奇怪的傷疤。
幸虧沒遇到器官販賣組織。
她剛想鬆口氣，猛地意識到什麼，左手抬到眼前。無名指上光溜溜的。
戒指……不見了。
心臟突地一沉。
「泡泡，你看到我的戒指了嗎？」希亞倏地抬頭。正要抓住面前的不明生物詢問，視野內已沒了那個藍色的果凍狀身影。
相反，泡泡原本的位置上站著個巧克力膚色的性感美人。她嘟起厚嘴唇，眼角嫵媚地上挑，「戒指？我沒有看到誒。」
聲線沙啞，微勾的尾音也和泡泡極為相似。
「……泡泡？」
希亞壓下震驚，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女人點了點頭，神情隱約還帶著絲泡泡似的天真。
【啟動魅惑者卡片。】
【泡泡，種族：魅惑者，身份：奴隸舞姬。能力：模擬、偽裝一切生物。】
【您已觸發魅惑者攻略支線，是否開啟？】
希亞愕然地點了「否」。
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上帝啊，她果然已經不在地球上了吧？！
……
阿爾法，名為城市，實際上是漂浮在太空的一個巨型空間站。最近的幾個世紀，它容納了上千種宇宙文明。細脖頸的「螳螂人」，觸手飛舞渾身粘液的可疑生物，這些類人物種和人類和平共處，平等地擁有阿爾法上的所有資源——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希亞花了好一陣才接受現在的狀況。
這兒是天堂小巷，名副其實的欲望小鎮。仿佛極夜之地，玫瑰色的幕頂透不出一點天光，霓虹閃閃爍爍，交織出令人暈眩的曖昧光影。滿背雞毛的法國婦人，生來便長著蜻蜓翅膀、頭帶花環的小仙子，火烈鳥般豔麗的站街女，她們穿梭在遊客之間，時不時挑逗一番，如同嘉年華彩妝遊*行隊伍。
希亞的地位沒比屋子外面那些騷眉弄姿的站街女好多少。
泡泡告訴希亞，她是奇妙屋老闆喬利剛從地下拍賣場買回來的奴隸。
「你是從哪兒偷渡過來的嗎？」泡泡神色微黯，「偷渡客……沒有合法身份，只能當奴隸。」
……奴隸。
希亞維持著僵硬的笑容，哢吧一聲掰斷了手裡的鋼勺。
系統最近又去裝死了，她只能從泡泡嘴裡套話，儘快熟悉周圍的一切。
店主喬利一身牛仔打扮，喜歡扭動腰肢的風騷男，擠眉弄眼的神態和口氣像極了傑克·斯派洛船長——希亞一度懷疑，他是從隔壁加勒比海盜片場亂入來的。但他無疑是個狠角色，腰間插著來福手*槍，時不時摸摸鞭子，面帶笑容，足以令所有的舞女膽寒。泡泡作為奇妙屋的主打舞姬，也沒少被恐嚇，以至於提起「喬利主人」就忍不住發抖。
泡泡最害怕喬利的那把槍，喬利每次過來的時候，她都會躲到希亞身後，偷偷瞥著他掛在皮帶邊的槍。
這手*槍對希亞來說，算不了什麼威脅。甚至奇妙屋門口兩個背著機槍的強壯守衛也妨礙不了她逃跑。
但她還不能走。
希亞回想起系統此前留給她的故事線。
多年前，人類和外族的一次外太空戰爭毀滅了珍珠人的家園，珍珠人棲息的繆星崩裂，百億民眾喪生。這並不是意外，僅僅因為人類軍方指揮官的狠厲妄為。少數珍珠人倖存，乘坐太空船逃離，混入了阿爾法星。
所以這是珍珠人復仇記？並不是。
珍珠人暗暗潛伏在阿爾法星內，表示已寬恕了人類的罪責，只想恢復自己以前的生存環境。他們幾乎做到了，但唯獨差一樣東西——繆星特有的生物轉化獸。傳說它吃下任何東西，會吐出一堆複製品。
那它吞下一個哈利，可以變出很多個哈利嗎？
希亞掩住笑，捶了捶腦袋，甩開不合時宜的想法，重又看向事件概覽。
珍珠人為了奪回轉化獸，輕易突破韋勒瑞恩和洛瑞琳的防線，抓走了他倆的保護對象——指揮官艾倫·菲利特，但珍珠人不知道，轉化獸不在福利特手裡，而在聯邦特工洛瑞琳那兒。
……轉化獸。如果沒有這玩意，她自個是完成不了任務的。
必須要找到韋勒瑞恩他們！
希亞憤憤地咬牙。
鬼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啊！
她必須等。
希亞竭力平復著內心翻騰的煩躁。
韋勒瑞恩會來的。
如果故事方向沒變，他會來這兒找魅惑者泡泡，為了混入布倫巴索人駐地，救他那個因為捉蝴蝶，被布倫巴索人釣上去的女朋友洛瑞琳。
……等等，洛瑞琳也是特工吧？因為這種原因掉入陷阱，會不會蠢萌了點？
按照劇情介紹，韋勒瑞恩的表現也沒比他的搭檔好多少。頂撞上司，集合時遲到，出任務前不看備忘錄，成功害死了一車隊友還毫無悔恨之意。甚至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順走了一枚珍珠……
他們真的是專業特工嗎。如果教官是哈裡·哈特，這倆人絕對不可能畢業！在金士曼，特工的第一條守則就是忠誠。忠於組織，愛護同伴。
該讓金士曼教教他們，什麼是裝十三又高效達成任務的正確方式。
希亞歎了口氣。
說起來，她已經很久沒見過哈特舅舅了。有生之年，也不會再有相遇的那天了。
希亞垂下眼睫，下意識地摸了摸無名指。指根處還殘留著戒指留下的印記。
如果不是這個該死的APP，她已經坐在陽光遍地的咖啡廳裡，和軟妹子貝拉輕鬆愉快地聊天了好嗎！
第無數次在腦中呼喚系統，照舊沒有回應。
希亞深呼吸著，面無表情地揪住頭髮。
在和系統失聯前，她曾經憤怒地威脅過它——畢竟她依言通過測評後，沒道理再被拉到模擬世界。
【系統升級後增添了召喚隊友功能，用戶是否啟動？】
隊友……？可以把蝙蝠俠、超人叫過來嗎！
希亞一個激動，點了啟動。
【隨機人選生成中……】
腦中陡然響起了古怪的滋滋聲。
【警告！受到未知能量干擾，疑為阿戈摩托之眼射線，波長匹配中……】
【干擾加劇，系統暫時進入休眠狀態。】
一連串警報聲迭起，轉瞬間歸於寂靜。她幾乎感覺不到系統的存在。
希亞彼時瞪大眼，愣了會兒。她試探地叫了幾次，才終於確信，系統徹底當機了。
眼下，她孤立無援，只能等待。耐著性子，等韋勒瑞恩到來。
……
希亞一邊佯裝乖順地學習著奇妙屋所謂取悅客人的手法，一邊搜羅著可用的資訊。
所幸紅燈區也不缺少情報販子。達格思三兄弟就是在這時候進入希亞視野內的。他們外表看來是三隻肥碩的大鴨子，但具備高等智慧，精通幾千種語言。而且擁有一項奇異技能——能夠悄無聲息地進入任何場合。聯邦的軍事基地，他們也進出無阻，所以能獲得常人無法得到的消息。
起碼他們是這麼吹噓的。
「繆星的研究專家山姆·查克被暗殺了！就在他的研究所！」老大煞有介事，鴨嘴一開一合。
「這條資訊我已經知道了。」希亞抱著手臂，毫不留情地嘲笑它，「你們的情報太落後。」
「不不不，這都是表像。實際上，查克教授還活著。」老二壓低公鴨嗓，抬高頭顱，依然只能夠著希亞的腿部，「他被一個神秘人救下了。」
希亞不由彎下腰，靠近他，「是誰？」
不應該啊，山姆·查克這時候的確應該死了啊。
老三擠開哥哥，湊到希亞面前，「這個我們也不清楚。」
這倒是稀罕事了。
希亞笑眯眯地撫摸著鴨頭。
老三愜意地眯縫著眼，「提供了殘缺的資訊，非常抱歉。作為補償，我們還有一條情報。」
「有人在找你，哈特小姐。」老大用鴨尾把弟弟撞向一邊，挺胸理了理領結。
「……找我？」希亞皺起眉。
「我們只知道這是來自高層的命令。」老二附和道。
希亞愈加疑惑，但從達格思兄弟這兒也問不出來什麼了。她掏出銀幣打算犒勞他們，卻被拒絕了。
他們齊刷刷地摘下禮帽，右手放於腹前，鞠了一躬。
並不是達格思高風亮節，希亞見識過他們在泡泡喬伊前的樣子——碎嘴多舌，能言善辯，利己主義，妥妥的精明商人。
有人類智慧的鴨子似乎還是擺脫不了動物的本能。希亞也沒想到妮娜招動物喜歡的體質能發揮這麼大作用，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請您千萬小心。」達格思兄弟行禮後，恢復了往日的模樣，嘰嘰喳喳地離開，奔向下一個潛在客戶。
……
達格思們走後的某一天，喬利突然掀開簾子，怒氣衝衝踹翻擋路的椅子。跑上舞臺，打斷了希亞和泡泡的排練。
泡泡被嚇得登時變回了果凍狀，縮進舞臺幕布間。
「你究竟是誰？」喬利沒理會泡泡，直奔希亞。他揪住希亞的衣領，噴吐出的酒氣讓希亞不耐地偏過頭，「外面他媽的全都是你的通緝令！」
「你還沒給我賺回來一個子兒，老子可不做賠本買賣！」
希亞打開了他的手，正了正領子，看著喬利，笑了起來，「我是誰？不如你先回答我，你把我的戒指搞到哪裡去了。」
達格思兄弟的情報從沒錯過。她的戒指十有八九曾在喬利這兒。只是不知道現在，他是否還拿著。
喬利盯著希亞，微眯著眼，面上隱現著凶光和恨意。語調卻不陰不陽，「『你的』戒指？」
「奴隸哪有什麼東西？」他忽地大笑，轉頭卻掏出槍瞄向希亞，不知是洩憤還是震懾她。
「你的腦筋真的很不清楚啊——」他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醉醺醺地開了保險。
希亞笑了一聲。她沖上前錯身一腳踢在喬利關節上。
喬利腿一軟，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怔了下。
回頭瞧見希亞含笑的模樣，愈發發狠地撲上去。
希亞正要擊昏他，倏地，一股熾熱的能量不受控制地從指間湧出，眨眼間鑽入喬利腦中。
他由內而外騰起了亮橙色的光。
下一瞬，他整個人升起來，在舞臺上空炸成了碎片。
紅色的雨霧霎時間從頂燈處噴落。到處都是細碎的血肉。
詭異的靜默，連爆炸聲也沒有。炸開的過程也安安靜靜的，猝不及防。
希亞呆立在原地。她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
——那股能量不是她的。
泡泡仿佛被駭破了膽，蜷縮在幕布裡小聲抽泣。
【異常能量擾動，系統補丁載入倒計時……】
希亞視野內猛然一暗。晦暗的背景裡隱約突出了個熟悉的身形，他背對著她，完全沒注意到她的目光。仿佛在回答誰，他輕笑著，把對方的疑問拋了回去：「救你的目的？」
「我需要你，」他低聲說道，「幫我帶回一個人……利用阿戈摩托之眼。」
那嗓音再耳熟不過。
——哈利。
希亞心下一緊。
她正要湊近，身體內無端迸發出一團幽綠的光焰，黑暗陡然被映亮，那個影子也不見了。那道綠光飛快地遊走在希亞面前，筆走龍蛇般勾勒出了一個緊閉的眼眸。
它倏地睜開眼，豎立的瞳仁縈繞著耀目的射線。
一瞬間，希亞竟想起了戒指上的圖案。她沒有時間細想下去，下一秒，希亞感覺到她被一股強勁的力量裹挾，重重地拋上高空。
前俯後仰的眩暈後，陡然間下墜——
她下意識地護住脆弱部位，緊接著卻跌進了柔軟的床榻。
希亞驚異地睜眼，不由地倒抽了口涼氣。
雪松香氛的味道，雲朵狀的床頭燈，快銀贈送的寫真壁紙……
她是回到家了嗎？！
希亞攥住床單，環顧著四周，竭力平靜下來。
這一切就像是系統開的一個玩笑。
這樣的玩笑再多來幾次，她真的要打差評了！
希亞暗戳戳地磨牙。
不過……阿戈摩托之眼……她已經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了。
等哈利回來後，一定要問清楚。
她這麼想著，闔了闔眼，打了個哈欠，伸手去按掉散發著柔光的雲朵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