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8-9-13 06:22
《(魔鬼戀人)蛇》作者：淺夏冬離【完結】
文案：
作者的話：《魔鬼戀人》同人作品。
原創女主，哥特風向小說。
個別內容可能會引起不適。膽小者慎入，心理承受能力低者慎入。
內容簡介：
蛇說：「吃了這個果子，你們不一定死。」
蛇還說：「因為神知道，你們吃了果子眼睛就明亮了。」
最後，蛇吐了吐血紅的信子：「你們便如神，能知曉善惡。」
蛇沒有說謊。
但再也不會有人信它的話。
……
她說：您需要的，是足以和夏娃匹配的亞當，而不是我這條蛇。
那人笑了：可沒有蛇，誰又能指引人類的始祖吃下那枚智慧之果…
你曾經說那是黑暗中獨屬於你的光。
而如今，也只限曾經……
內容標籤： 奇幻魔幻 相愛相殺
搜索關鍵字：主角：無神輝夜。逆卷修。小森唯 ┃ 配角：逆卷家，無神家。 ┃ 其它：哥特風。《魔鬼戀人》同人作品
悠于 2018-9-13 06:24
第1章 蛇的誘惑 沉淪
蛇說：「吃了這個果子，你們不一定死。」
蛇還說：「因為神知道，你們吃了果子眼睛就明亮了。」
最後，蛇吐了吐血紅的信子：「你們便如神，能知曉善惡。」
蛇沒有說謊。
但再也不會有人信它的話。
……
若有若無的光線，透過鐵銹斑斑的窗子，微小的塵埃漫布在滿是血腥的空氣中，令人作嘔的味道。身旁是一堆早已腐爛蛆蟲亂爬的肉塊，腳下是暗紅色早已乾涸的血跡。蜘蛛攀上房間的一角，佈滿倒刺的前肢一遍一遍的編織著細密的蛛網，等待著落網的蠅蟲。
她動了動，禁錮著雙腳的鎖鏈碰撞在冰冷的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身邊還有許多同她一樣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孩子，但唯獨她一人，是被鎖鏈銬著的。
這是懲罰——
作為反抗主人違背主人意志的懲罰。
「啪嗒——」
一隻不知名的蟲子撞進了蛛網，掙扎著，叫囂著作著無用的抵抗，可越是掙扎，那蛛絲越纏越緊，直到將蛛網上的餌食勒至窒息，躲在一旁的那只碩大的蜘蛛沿著絲網緩緩走近……
「呐，做出選擇吧。」
那個聲音又在蠱惑她了。那是墮天使的誘惑，是惡魔的低語，是撒旦的輕吟，可那也是，這無盡黑暗中唯一的亮光……
當神也無能為力——
便讓魔來普度眾生。
睜開眼睛，是夜無盡的黑暗，天上沒有星子，只是一輪亮的驚人的圓月。她抬手輕揉著額頭，又做夢了。喉嚨好幹，她舔了舔嘴唇，全身燥熱的難受，像是來自地獄的業火在軀體上無盡的燃燒。左眼部的那朵緋色的鳶尾，又在燃燒了。
這個時候最需要的當然就是……
漆黑幽深的小巷，昏暗的路燈下，走近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女人，被黑色皮革包裹的身體猶如一顆熟透了的果實，每一條曲線都包含著柔情細膩。漆黑的長髮被高高地挽起紮成一股垂在腦後，包裹著豐滿臀部的短裙隨著她的的步調不斷地變換形狀。
雖然身體上上下下被遮擋的嚴實，但依舊不減來自女人身上那股渾然天成的魅力……一舉一動都是那般勾魂攝魄的模樣。
顯而易見，這樣的深夜獨自一個人走在深巷的做法是有特殊意義的，比如說……
「呦，美女，這麼晚了，這是要去哪？」
這不，獵物已經上鉤了。
綻滿鮮紅唇膏的嘴唇微微一揚，女人順勢勾住了來者的脖子，覆蓋了整個左眼的淡色鳶尾花襯得她整張面孔越發的妖冶，她輕輕靠近男子的耳旁，綿言細語：「我肚子餓了，能請我吃點東西嗎？」
漆黑的眼睛驟然變紅，尖銳的獠牙猛地刺進了男子的脖頸，熾熱的鮮血一瞬間湧進了口腔，滋潤著因乾涸而躁動不已的喉嚨。男子失聲的大叫，不斷的掙扎著，叫囂著，卻怎麼也逃不開她的束縛，就像墮入蛛網無法掙脫的蠅蟲。
無謂的掙扎，徒勞無用，唯有砧板上任人魚肉。
直到身體的燥熱感漸漸退卻，她從口袋裡拿出紙巾將沾滿血液的嘴唇擦拭乾淨，將男子安置在一旁。轉身準備離開，目光卻是掃到了不遠處在天臺上坐著的身影，她頓了一下，隨即微笑道，「想不到逆卷家的大少爺竟然會對一屆粗鄙之人的血感興趣呢。」
逆卷修一副沒睡醒的模樣打了個哈欠，身上的衣服也是鬆鬆垮垮的，「那人叫的聲音太大，打擾到我了。」
她不在意地捊了捊頭髮，「我本以為像您這樣的少爺，會說些什麼的，比如『這樣的血也能喝下去，果然骨子裡就是低賤』……之類的話。」她特意加重了話語中某兩個字的語氣，看著他臉上的反應。
他沒有回答，只是翻了個身，打了個哈欠又睡過去了，一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模樣。
她用紙巾擦乾淨了身上的最後一滴血，轉身離開。
回到學校的時候，天已經快要濛濛亮了，時值盛夏，天亮的早。東方的第一縷曙光穿透雲層射在地面上，她坐在學校的天臺上，看著緩緩東升的太陽。
「哎呀，被無視了，好悲傷。」她戲謔的笑出聲，依舊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沒有什麼情緒。習慣性地從懷裡掏煙，抽出一隻含在嘴裡，卻在打火的空檔被人把煙整個拿走。
她皺著眉，看著眼前這個多管閒事的傢伙，「琉輝，你是不是管的太寬了？」
無神琉輝背光而站，陽光金色的餘暉在他身上勾勒上一層淺淡的光暈，隱隱綽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輝夜，你又蹺課了？」
驟然被叫了名字，她很清楚他的脾氣，他此刻八成是生氣了。輝夜抬手遮住刺眼的陽光，眼前的這個男人依舊是一副睥睨世界的姿態，熨貼得當的校服，俊朗沉鬱的容貌。正如同他的名字一樣，在黑夜中流逝的光輝。
呵，第一次見到這個人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觸了。
那是一道永遠也抓不住的，孤傲的光。
「是，蹺課了。」
「去了哪裡？」
「後巷。」
「做了什麼？」
「覓食。」
放佛是審問一般的話語，直到最後的那個字落地，輝夜已經著實能夠感受到來自琉輝身上那股強大的低氣壓，她嘴角微揚，坐在那裡看著他接下來的反應，接下來，他會說什麼呢？恬不知恥的豬玀？又或者，下賤卑微的家畜？但總歸，意思都是一樣罷了。
真想看著眼前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吐出如同禽獸一般把人撕裂的話語啊。
但眼前的這個男人著實讓她失望了。他把提在手上的帶子扔給她，卻是什麼也沒說就轉頭離開。
她乏味地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把袋子裡面的校服拿出來，「你明明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語畢，反思了一下，得到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如今這個樣子，怕是真的覺得她無可救藥了。已經從靈魂開始腐爛的傢伙，又該怎樣救贖？
人類總是那麼殘酷，但卻有無比的溫暖。只有那在肌膚的覆蓋下崩騰不已赤紅色的血液，才能讓她在一瞬間把鞭撻荼毒著心靈的疼痛剝離。如同緋色的罌粟花，綻放在糜爛枯朽心頭。
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一次又一次的，獵食著那些……哪怕是散發著如同腐爛的肉塊一般味道的鮮血。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上癮？
聽到她的話，無神琉輝站住了，他沒有回頭，似是歎氣一般，
「你以前……也不是這個樣子的。」
直到琉輝走遠，輝夜依舊看著袋子裡的那件校服出神，良久，她突然笑了一下。
明明已經放學了，何必這麼固執地讓她把校服換上？是為了區分曾經和現在的不同麼？
「究竟是你太天真，還是你認為我太天真。」
她以手覆眼，抱緊了懷裡的那件熨貼的整齊的衣服。太陽光照在她的身上，那光芒萬丈的溫度，似是要將藏匿於黑暗的她徹底消亡。她平躺在天臺上，抬頭看著天空。
【您需要的，是足以和夏娃匹配的亞當，而不是我這條蛇。】
記憶中，似有什麼聲音再度在耳旁迴響起來。
【可沒有蛇，誰又能指引人類的始祖吃下那枚智慧之果……】
第2章 蛇的誘惑 真實
從校門口走出來的時候，輝夜早已經換上了琉輝遞給她的那套規規矩矩的校服。黑色的外套，白色的襯衫，然後是長度適宜的短裙，一副清清爽爽的模樣，除卻眼部那朵妖嬈的鳶尾花，整個人看起來就和普通的高中生沒什麼兩樣。
「好慢，等你好久了。」
樓梯口，無神悠真拿著兩個手提包不耐煩的靠在牆上打哈哈。高挑的身材還有俊朗的容貌讓他在一群人格外中惹人側目。
輝夜拿過悠真手裡屬於自己的包，與他並肩走在教學樓的長廊上。不時有三兩個人往他們這邊看上一眼，隨即又趕忙把目光收回去，似是在怕些什麼。
兩個人不以為意，鞋子與大理石的地面碰撞後產生沉悶的聲音，空蕩蕩的，放佛巨石沉浸在深不見底的湖泊。凡是靠近的人都能夠感受得到他們之間壓抑的氣氛，就像暴風雨來臨之際的無望呐喊。
「姐，」想了想，悠真開了口，「你又惹琉輝不開心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輝夜正糾結著要不要從懷裡拿根煙，聽到悠真的話，她頓了頓，把煙放回去，「嗯」了一聲。
瞧著她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悠真氣惱的抓了抓頭髮，卻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潤滑關係之類的話，他想了好久，終於憋出來一句：「我們只是擔心你。」
她依舊是那股淡淡的表情，繼續「嗯」了一聲。
像是投進水池裡的海綿，吸足了水沉下去，連個水花都沒有濺開。悠真把開口要說的話咽了回去，默默地和她一前一後地走著。
「姐，你以後別惹琉輝生氣了。」從學校走出來的時候，悠真一把拉住了輝夜的胳膊。
一個是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一個是親如手足的兄弟，他們兩個人關係降到冰點，夾在中間的他很難辦。
「你是讓我放棄覓食麼？」輝夜下意識地伸手覆上了眼部那朵淺紅的鳶尾，「那樣，我會死掉的。」
除非心臟被破壞掉，否則吸血鬼永遠不老不死，坦白來講，即使是吸血，也只是他們放縱自己欲/望的一種行為罷了。可是她說，她會死掉。
果然姐姐在想些什麼，他就是無法理解。
「姐，」悠真拉住輝夜的胳膊，欲言又止，皺著眉頭思考了很久，「那位大人，究竟對你說了些什麼？」
輝夜轉頭看了一眼偷偷望這邊瞄的幾個女生，後者就像驚弓之鳥一般迅速低下頭，嘴角微揚，她笑著看著自己這個身材高大模樣英俊的弟弟，「悠真，你想成為亞當嗎？」
「這是當然的吧。」悠真不假思索的回答。「要完成那位大人所期待的事情，不辜負他的期望。」
她笑了，徑直地上了在校門口等了許久的車。
「喂姐，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回過神來，悠真懊惱的看著已經坐在車上規規矩矩的姐姐，不由得又是一陣懊惱。
從記事起，她就一直是這個樣子。有時候，他真的恨透了她的冷靜和自製。還有……什麼事都一個人扛著的德性。
漫長的沉默，輝夜從懷裡掏出一根煙，點上之後，靠在車窗邊，繚繞的白霧在封閉的車廂裡變換著不同的形狀，煙霧漫過肺腔，又被傾吐出來，目光有些失焦，似是在想些什麼。
「琉輝應該說過，不要在車廂裡吸煙吧？」車門再次打開，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地坐了進來。無神皓看著一旁若無旁人抽煙抽的興起的女人，皺著眉說道。
另一個人也湊到了輝夜跟前，滿是傷痕的手上前按住了她的胳膊，「輝夜，琉輝……討厭煙。」
輝夜彈了彈煙灰，看著近在咫尺的無神梓，終是沒說什麼，沉默著把尚且泛著火光的煙頭按滅在了梓向她攤開的手掌心裡。「滋啦——」，空氣中驟然彌漫著一股血肉焦糊的氣味。無神梓一瞬間皺起了眉，隨即緩緩的疏開，嘴角也微微的揚了起來，「好奇妙的疼痛感，果然……輝夜給予的疼痛是最棒的……」
順手把早已熄滅的煙扔到了車窗外，輝夜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還真是傲慢的傢伙，等了這麼久，琉輝那個傢伙到底在做什麼！」，想了想，還是覺得此刻車廂的氣氛過於沉悶，「什麼時候才能把夏娃『請』到家裡做客呢？明明，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她用的是彬彬有禮的「請」，而不是強人所難的「擄」。也恰恰是因為這樣莫名其妙的理由，無神家從來沒有用強硬的方式帶著那個名叫小森唯的少女離開。
無神梓把玩著手中的小刀，在纏滿了繃帶的手臂上比比劃劃了好久，聽到輝夜的話，頭也不抬地回應道，「琉輝說，夏娃是人類，最好能讓她心甘情的……願跟我們走。」
「心甘情願麼？」輝夜把目光看向窗外大亮的天空，輕聲呢喃了一句，「癡心妄想啊……」
最後的幾個字，仿似落在了塵埃，在場的幾個人都沒有注意到。
驕陽萬里，豔陽高照的天空。
對屬於黑夜的暗之生靈而言，卻是沉寂與靜默的交替……
你聽！
蛇又在低語了。
它張吐著血紅的信子，俯在夏娃的耳旁，似是戀人之間耳鬢廝磨的柔情軟語。
【呐，做出選擇吧……】
血紅的果子掛在樹葉繁茂的枝頭，觸手可得的距離。
【吃了它，你便能永生……】
那是包含著無盡魅力與誘惑的言語。
那是無盡的黑暗中唯一透出的光亮。
那是絕望中如同蛛絲一般微弱的希望。
駐足。
抬眸。
緩緩地。
朝著那顆血紅的果實伸出了手……
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小森唯捊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做噩夢了。心緒不寧，似乎要發生什麼事情了。她伸手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眼角，索性穿好衣服走了出來。
住到這個地方，已經快一年了，時間過得真快。雖說現在的日子還不能習慣，但一切總會好起來的吧。這麼想著，她彎腰看著花園裡開的一場絢爛的紅玫瑰，紅的似火焰在燃燒，孕育著濃郁火熱的感情。
「好美的花兒……」
忽地，不知是誰在耳旁低語，話語間的吐氣散發的冰冷傳到耳際，讓人渾身不自在，肩膀上似乎也多了一份不屬於自己的重量。小森唯心頭一驚，下意識地掙開那人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連往後退了幾步。
「啊啦~我就這麼可怕？」
說話的，是一個身著學院校服的女人，雖說是中規中矩的衣服，但穿在她的身上總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韻味，再配上那張妖冶的面孔，舉手投足之間透露著一股風塵的味道，單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對她的印象跌落冰點。
從來沒有見過的女人。
但這身校服，是同一個學校的人嗎？
直覺告訴小森唯，眼前的這個女人，似乎，很危險……
第3章 蛇的誘惑 欲望
「你是誰？」
小森唯怯怯地發了聲，逆卷家的結界和防衛她是領教過的，但眼前的這個女人竟然能夠輕而易舉的進入這個院子，應該不是什麼善茬。
輝夜勾了勾嘴角，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胳膊，捏住小森唯的下巴抬起來正對著她的眸子，「真是一隻可愛的小貓咪……」
驟然被人禁錮了行動，小森唯驚恐的看著她，身體也不老實地來回掙扎，可誰知道鉗制住雙手的那只纖瘦的手腕竟能夠爆發出這麼強勁的力道，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呐，小貓咪，作出決定吧。」
【呐，做出決定吧。】
一直夢魘著她的那個聲音又在腦海裡想起來了，小森唯使勁閉上眼睛，拼命地想要掙脫眼前這個人的束縛，「你放開我！放開——」
一句話未完，便被輝夜捂住了嘴巴。
「這麼吵驚動了逆卷家的那群人可不好呢。」
言語間，她鬆開了鉗制著她的手。一下子獲得了自由，小森唯頭也不轉慌慌張張地往回跑，周圍漸漸地泛起了朦朦朧朧的薄霧。輝夜看著在迷霧中緩緩消失的，小貓咪的身影，微微啟唇：
「你要去哪裡呢？」
「你要……去哪裡呢？」
似詛咒一般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在腦海中回蕩著。
「你能去哪裡呢？」
小森唯閉上眼，慌慌張張地往前奔跑著，一望無盡的霧境，什麼也看不清楚，她只知道，現在要拼命的逃！拼命的逃！
「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所了，你還能去哪裡呢？」
「他們從來都只是把你當成餌食，不是嗎？」
「那是一群沒有心沒有感情的怪物啊，你要和他們一起生活下去嗎？」
沒有絲毫溫度，冰冷的聲音，生生地刺進小森唯的胸口。好可怕，好可怕……她大口的喘著氣，雙腿早已經虛脫，不管她怎麼跑，怎麼掙扎，永遠也擺脫不掉那個根治在腦海裡的魔音。
就好像……被蛛網禁錮的……
「淩人君——救我！」
猛地從床上坐起來！小森唯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臟不安地在胸膛裡跳動著，一下又一下。
「喂，平胸女，那麼大聲的叫本大爺的名字幹嘛？」
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沒有去問這個傢伙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房間，小森唯一把抱住了身旁的逆卷淩人，俯在他的肩頭，好像要哭出來似的，「好可怕，淩人君，我做了一個噩夢，好可怕。」
突然被眼前的這個傢伙投懷送抱，逆卷淩人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平胸女主動投懷送抱嘛，多難得的事！他撇了撇嘴角，一幅諷刺的表情拍了拍小森唯的後背，「喂喂，本大爺的美夢都被你打擾了呢，你自己說說，該怎麼賠！」
「嗯，淩人君？」
顯然是還沒有弄清楚什麼狀況，小森唯下意識的抬頭看著逆卷淩人，還沒反應過來，衣服的肩帶瞬間被人挑開，牙齒刺入皮膚的痛感一瞬間襲向全身。
「本大爺喉嚨渴了，給我血！」
那是——獨屬於夏娃的，芬芳馥鬱的血液。伴隨著潛入房間的陣陣清風，血液的甘甜早已被稀釋的寡淡，可那些殘留的味道卻依舊隨著風飄蕩到很遠……很遠……
「逆卷淩人麼。」
逆卷家庭院的一角，輝夜靠在身後大樹粗壯的樹幹上，眼部的那朵鳶尾花在夕陽餘暉的映襯下，似乎愈發的鮮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參雜著血因數的，帶著一絲甜味兒的風鑽入了鼻腔——刹那間！似是一道電流遊走到心頭。
「好甜！」
她睜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這就是夏娃的血？！」
從來沒有體會到的甘甜，和以往吸食的人都不同，那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濃郁芬香的味道、
可……
末了，她重新靠在了身後的樹幹上，閉上眼睛，輕微地歎了一口氣。
有些東西註定得不到。
與個人的努力與否無關。
即是得不到，又何必苦苦強求。
只可惜，這道理，琉輝那個傢伙不懂。
【你要成為亞當嗎？】
【嗯，輝夜，你會助我的吧。】
記憶裡的某個片段如走馬燈一般在腦海裡反復重播著。
【不要做亞當！不要做亞當！不要做亞當！】
【你答應過我的……】
隨手捊亂了髮鬢旁的碎發，輝夜從懷裡抽出一根煙點上，怎麼就想起這麼無聊的事情了，現在想來，年少的自己簡直像個傻逼，卑微祈求而來的東西，沒有任何價值。手裡的煙泛著紅光，明滅間散發著白色繚繞的煙霧，纏繞在她白皙的指尖。
直到手裡的那支煙燃盡，她才揉了揉坐的發麻的雙腿站了起來。
「我說，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你一直看著我什麼意思？」
不轉身，也不回頭，她靠在身後的樹幹上，對著在樹上打哈欠的某個傢伙說道。
逆卷修一副懶洋洋地做派，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從兩米高的樹上躍下，雙腿彎曲作了一個小幅度的緩衝，隨即直起身子走到她的跟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喂，女人，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你？」
輝夜皺了皺眉。
他說的沒錯，他和她的確，是認識的。也不是多離奇的相遇，在她很小很小，還是人類的時候，偶然間，和弟弟悠真在溪水邊遇到的一個哭泣迷路的小男孩。那時候她並不知道，眼前這個少年是吸血鬼，也不知道他是吸血鬼中貴族家的大少爺……
但曾近認識又怎樣，兒時的回憶又怎樣。荏苒時光，她再也不是曾經初和他相遇的她，終究還是曾是年少。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時間模糊不了的呢？
就連她對琉輝那樣深刻的愛都放下了，年少時青澀的悸動，又有什麼割捨不下的。
呵~已經過去那麼久的事，誰還會把它放在心上。她下意識地笑了一下，眉目之間盡是勾魂攝魄的媚，「能認識逆卷家的大少爺，真的是很榮幸的一件事呢。」她抬手將他睡覺時壓得淩亂的衣領撫平，那樣親昵的動作包含著一絲戀人之間的曖昧，「呐，大少爺，放著家裡的小白花不要，偏偏來招惹我這條毒蛇麼？」
眼前的傢伙沒有任何反應，輝夜有些不耐煩地想抽開手，卻在下一秒被逆卷修猛地鉗制住了手腕，呦，角色顛倒了，想起方才在夢裡對那只小貓咪的所作所為，想不到這麼快就報應在自己身上了，輝夜自嘲的笑了笑，也沒有懼色，反倒是用著愈發魅惑的語調湊在他的耳旁，「想不到您竟然是一個這麼性急的人啊……」微微呵出一口氣，「呐，大少爺，您是想在這裡呢？還是回房間啊？我覺得像您這樣的大少爺應該不會有被人看著做的嗜好吧？」
逆卷修的神色輕微的變了，連帶著看著她的眼神都仿佛是在看著什麼骯髒污穢到極點的東西，她心滿意足地看著眼前這個傢伙的神情。呵，這就是了，離她遠遠的，永遠都不要靠近她，永遠都不要認識她，永遠都不要知道……她是曾經的那個女孩兒……
第4章 蛇的誘惑 低語
從逆卷家出來的時候，天氣不是特別好，陰陰地，帶著點風，好像要下雨了。
輝夜低頭整理了一下被逆卷修拉的起褶皺的領口，甩甩袖子離開了逆卷家。也虧得這傢伙是這樣一副什麼都懶得管的性子，如果這次遇到的是逆卷家那位嚴肅的二當家逆卷憐司，又或者是那個暴力拆遷戶逆卷昴，估計她就不會只是衣服起褶皺這麼簡單了。
但記憶裡，逆卷修這個傢伙並不是像現在這樣散漫慵懶的。想到這裡，輝夜不自覺的撇了撇嘴角，時間麼，總能改變一個人的。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當他們看穿了所謂現實的虛假，亦或者所謂真實的無奈，最後，也只是變得越來越沉默，越來也不想說。
她不知道逆卷修這樣的情況如數哪一種。
當然，她也沒興趣知道。
回憶這種東西只屬於過去。和現在有什麼牽扯，也只是徒增煩惱罷了。活著已經夠累了，又何必自己給自己找累？
夜幕漸漸地降了下來，她平躺在學校的天臺上，看著漆黑一片的天空。天臺的燈光不太好，昏昏沉沉的。空氣有些悶熱，她期待了許久的雨滴終究還是沒有落下來。
琉輝說，他要成為亞當，不要辜負那位那人的期望。
她不明白，在他心裡，究竟哪一個是重要的，又或者，其實兩者也沒什麼差別罷了。揚了揚嘴角，忽然想起今天去逆卷家逗那只小貓咪的時候，小貓咪忽然喊出「逆卷淩人」這個名字。
亞當的人選，明明已經有了，不是嗎？
輝夜以手覆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森唯又做夢了。
但這一次，卻不是令人膽戰心驚的噩夢。
她夢到一個少年，烏黑的發，俊秀的眉目，雖然穿著落魄但是眉宇之間卻是貴族特有的驕傲和自尊，烏黑的眸子像極了天空中璀璨的星塵。他全身上下都是傷口，青一塊紫一塊的，有的是新的，有的看得出來已經很久了。
那模樣在她這個外人看來都覺得疼。
然後，有幾個乞丐模樣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孩子跑了過來，走到小男孩的身邊，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我呸！還貴族的少爺呢！現在不照樣跟一條狗似的等人餵食？」
小男孩聽到這番話，抬頭瞪了一眼說話的少年，後者被這樣淩厲的眼神看的一愣，隨即一腳踹在了男孩兒胸口上，「還瞪我！你這樣的喪家狗就趴在這裡等死吧！」
那踹在胸口上的一下用力過猛，小男孩「嗚哇」的一下嘔出一大口血，一張消瘦的臉更是慘白。
小森唯站在那裡看看，這樣的情景任誰看到都會心生憐憫的，他才多大的一個孩子啊，為什麼這麼小就要受到這樣的待遇？這究竟是……
「呐，他很可憐是不是啊？」
那個聲音又在她的耳旁開口了。魅惑到骨子裡的聲音，但卻準確無誤地道出了她此刻內心的真實想法。她下意識的點頭，看著那樣一個孤獨無依的人，他還那麼小，明明應該是在父母懷中撒嬌的年紀，偏偏經歷這種事情，如果能做些什麼就好了，至少，不讓他那麼絕望，讓他有活下去的動力。
「是不是想為他做點什麼呢？他一直想要的，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嗎？」
似有一雙冰冷的手敷上了自己的臉頰，小森唯只覺得全身忍不住一個寒顫，為什麼感覺說話的人距離自己這麼近，但是卻怎麼也看不到，唯有那冰冷的溫度以及不斷在腦海中回想的話語，讓她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自言自語，
「答應他？」小森唯喃喃自語，一雙靈氣的眸子此刻顯得有些呆滯。
「答應他。」在腦海裡一直迴響的聲音，終是在說出了這三個字之後，塵埃落定，沒有任何回音。
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天光依舊大亮。想不到又是突然醒過來了。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抱著反正也睡不著不放出去走走的想法，小森唯穿好衣服走出門。
她最近是怎麼了，好像總是夢到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雖說夢裡的很多內容自己都不記得了，但是夢醒之後那樣的感覺卻一直停留在了心頭，怎麼都揮之不去。現在回想起來當時的感受，哪怕站在驕陽之下，都讓她忍不住心底生寒。
「找~到~了~」
忽地被人從身後抱住，小森唯驚得往前踉蹌了幾步，轉過身看著身前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男子，她心頭一跳，奇怪，這樣的景象為什麼似曾相識？
無神皓甩了甩額前的碎發，「早上好啊，M小貓。」
小森唯還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回事，耳旁忽然一涼，隨即便發現了自己身後站著的一個高大的男子，「你……你是……」
無神悠真居高臨下的看著比自己嬌小數倍的小森唯，砸了一下嘴，「我說母豬，別亂跑啊。」
「夏娃身上的味道……和我很相似呢。」
無神梓低頭撚起小森唯的一路頭髮，靠在臉前嗅著發上的清香，滿是刀痕的手指滲出幾滴血珠站在了她的發上。
沒有搞清楚狀況的小森唯往後退了好幾步，一下子跌在了滿是玫瑰的花池裡，玫瑰的花瓣一瞬間脫離枝頭，風過，留下一地殘香。
「夏娃……」
在光的盡頭，一個熟悉的身影緩緩自黑暗中浮出了水面。
「我們來接你了。」
夏娃？這些傢伙究竟在說些什麼？
她抬頭，看著那個對自己伸出手的男子，忽地，從心底湧上一種不知名的情緒。腦海中一直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對她說著那三個字——「答應他。」
答應他？答應什麼？
【離開逆卷家……】
為什麼要離開？我在這裡過得很好。
【吸血鬼是沒有人的感情的。】
怎麼會沒有呢，他們會生氣，會開心，會難過，怎麼會沒有人的感情呢？
【這個地方的人，有誰，是真正在意你的呢？】
不，不是的，還是有人在意的，遇到危險的時候他們也會保護我的。
【你只是他們的餌食罷了。】
不是餌食，雖然他們嘴上那麼說，那其實……其實不是……
不是什麼？該死，怎麼想不起來了……
【跟著他走吧。】
為什麼要跟著他走，又要去什麼地方？
【答應他吧……】
答應？答應麼……
那是……來自她內心深處的聲音，就像是藏匿在心靈深處的另一個自己。
反反復複地訴說著她知道但不願承認的事實——她小森唯對逆卷家的人來說，只是一個徹頭徹尾連平起平坐都達不到的餌食罷了，就像家畜和主人，怎麼會一樣！
【你不是那麼喜歡他嗎？】
【現在，怎麼又拒絕他了？】
來自心底的那個聲音又在她的耳旁訴說著她根本不理解的話了。
喜歡？喜歡誰？
小森唯抬起頭，看著面前這個陌生的男子。喜歡……他麼？他的名字是……
「無神……琉輝？」輕聲地呢喃著這個從不放在心上的名字。小森唯疑惑了。她原來……是喜歡這個人的嗎？
【對啊，你不是很喜歡眼前的這個人麼？】
【你不是說，想好好對他麼？】
是了，她是喜歡他的。
再抬頭，小森唯對上無神琉輝看向她的眼眸，眼睛裡空蕩蕩的，似是沒有靈魂的軀殼。她站起身，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露出一個甜美的笑：
「我答應你。」
第5章 蛇的誘惑 迷戀
「誰讓你給她下攝心術的！」
強大的威壓，驟然炸開的氣流以摧枯拉朽之勢瞬間襲來，沒有閃躲！輝夜的身體瞬間被抨飛數米，硬生生的撞在身後的牆壁上。
「唔……」胸腔出一片火熱，輝夜瞬間噴出一口血。
琉輝站在那裡，看著癱軟在地上的輝夜，漆黑的眸子寫滿了蔑視，「別把我和你這樣的女人混為一談！這種虛情假意的東西！你是在踐踏我的自尊嗎？！」
攝心術，通過對被施術者的語言暗示來達到施術者的某種目的，某種意義上，類似於催眠。那時候，她在夏娃心底的語言暗示，才會讓夏娃有了不一樣的感情。但這些，像琉輝這般高傲的人是不屑的，他想要的東西，那必然都是……真真切切的屬於他，是真實的——而不是這樣的海市蜃樓，在虛無縹緲的幻夢中堆砌而成感情。
看來是觸到了他的逆鱗啊。
輝夜揚了揚嘴角，擦掉了唇角的血跡，鮮紅的血液沾在她的嘴角，仿佛刹那間綻放的罌粟，「不是已經把夏娃帶回來了。」
話音剛落，來自琉輝身上的威壓更甚，「我要的，是夏娃心甘情願跟我走！」
輝夜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正對著琉輝的眼睛，一臉諷刺的笑：「這不可能。」
忽地！來自頸部一震疼痛！回過來神，琉輝已經近在眼前，盛怒的一張面孔，那雙黑水晶一樣的眸子似在燃燒著來自地獄的業火。他扼住她的脖子，緩緩地，把她提了起來，「你剛剛……」他嘴角露出輕微的笑意，「……說什麼。」
輝夜的雙腳幾乎離地，來自脖頸處的窒息感讓她整個大腦都有些暈闕，雙手緊緊地抓著那人的胳膊，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字一頓的說，「我說了……這！不！可！能！」
方才撞在牆上的傷口因為這樣劇烈的動作一下子裂開了。
啪嗒……
啪嗒……
有血珠順著她的身體緩緩滴在地上，就像冬日裡驟然綻開的紅梅。
彌漫的血腥味讓琉輝的眸子瞬間縮了一下，眼睛裡飛快的閃過些什麼，反手一甩，輝夜的身體在刹那間被甩了出去，砰的一聲撞在了牆上。
琉輝看著從地上掙扎著站起來的輝夜，「你就這麼想被我殺死嗎？」
「哈。」輝夜冷笑一聲，隨即咳出一口血，她擦了擦嘴角，抬眸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如夜空一般的發色，像孤星一般寂寥，她從第一次見到他就被他吸引了，即使是在那樣一個骯髒的深淵，即使是在那樣一個痛苦不堪的地獄，可她見到他的時候卻依然覺得，那是屬於她在絕望之中……閃爍著的，微弱的一點星光。
她看著他。
末了，她笑了出來，同樣漆黑如夜的一雙眼睛盡是鄙夷，
「殺我？呵，你不配！」
曾經對他的那段傾慕是算什麼？那種……在地底深處腐爛散發著惡臭，糜爛到極點的戀情，每每想起，都讓她噁心。
琉輝一步一步地走到她的面前，抬起她的下巴，臉上是少有的，戲謔的笑，「呐，輝夜。」他強硬的禁錮住她的身體，臉上的笑意不深，但是眸子裡的火焰卻是瞬間結成了刺骨的寒冰，「這樣放佛看著臭水溝裡……那骯髒污穢的蛆蟲一般的眼神……」
能夠明確的感覺到，在他伸手觸碰到她的那一刹那，她身體的僵硬。呵，琉輝挑起嘴角，一把扯開了她身上的那件校服，連帶著襯衣的扣子也被扯掉。
意料之中的，他在她的眼睛裡看到了鄙夷和輕蔑之外的神情——恐懼。
「不……不要……」輝夜驚恐地往後退，想要擺脫他的束縛，但這樣的舉動反倒讓他施虐心暴起，「不要？明明曾經接納了那麼多男人，現在裝什麼貞/女？你很想被我這樣做對吧！啊？！你故意激怒我就是想要是不是！哈！你這淫/亂的女人！」
沒有任何的潤滑調劑，他就這樣直接進入了她的身體。
「唔——」她咬住下唇，竭力讓自己不發出一點聲音，那種放佛要將身體撕裂成兩半的疼痛猛然襲向全身！
漸漸地，隨著他猛烈的動作，她的身體也漸漸地有了反應，不似先前的那般疼痛，相反的……
可是這簡直讓她噁心！
再這樣的情境下，有任何反應的自己都讓她覺得無比噁心。不能因為眼前這個男人的任何舉動有任何的反應，不能服輸！
她使勁兒閉上眼睛。
就當，自己死掉了吧；就當，一切都在做夢吧。夢醒了，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和曾經一樣。
其實，就算是真的輸了，又能怎麼樣呢？她和他之間，她從來沒有贏過的，不是嗎？或許愛情裡面，先愛上的那個人總是卑微的。
她曾經那麼深切的喜歡著他！
但曾經多喜歡，如今，就有多恨！
他知道她曾經的遭遇的！如今，還對她做這樣的事情——只是為了所謂的夏娃！那朵一無所知的小白花？哈！可笑！他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想到這裡，輝夜愣住了，這麼多年的感情？呵~跟這樣的傢伙，談什麼感情？
輝夜沒有哭，因為吸血鬼是沒有眼淚的。沒有眼淚，沒有體溫。即使是想相互靠近取暖都做不到。
「你知道嗎，看過我身體的男人都死了。」在他對她進行掠奪的最後，她滿目滿眼的恨意，湊到他的耳旁，輕聲說道，「被我虐殺的。」
琉輝笑了一下，低頭看著她佈滿傷痕的身體，眼眸裡的鄙夷不減，滿是嘲諷的看著她，「這個地方……」他手指輕輕地在她胸口處的那個疤痕上刮著，「是阿爾拉法那個老男人拿煙蒂燙的吧，哈，至今還留著，就這麼忘不掉他？」
明顯地感覺到懷裡的人身體繃直的厲害，琉輝繼續笑，手指沿著光滑的肌膚遊走到她的小腹，「這個疤……是被安德魯那個變態用鞭子打的吧？嘖嘖，還真是可憐。」
最後，他把目光轉向她的眼睛，愛憐地伸手撫摸著她眼部的那朵緋色鳶尾，「還有這裡……」
忽地，撫摸著臉頰的手腕被人突然扯住了！
輝夜瞪大了眼睛，佈滿了紅血絲的一雙眸子似是要將眼前的那人碎屍萬段！
「你殺不了我。」琉輝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強勢地讓她抬頭看著他，「安琪爾，今後……不要再做違背我意志的事了。」
安琪爾……
那是，她曾經的名字。
也是他和她的過去……
那段唯有他和她知道的，那段隱晦暗淡的過去……
第6章 神的伊甸園 星光
「喂，你也是被那個老頭子帶進來的孩子嗎？」
那是——
他第一次見她。
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的，隱隱地還能看到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白皙的一張臉上也是髒兮兮的，雖然狼狽，不過她一雙眼睛裡透露出來的活力和生機卻是他不曾感受到的，那一瞬間，他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夜空中偶然劃過的星光。
她就那樣站在那裡，然後蹲下身子拍了拍已經頻臨死亡邊緣的他，「我叫安琪爾，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幾天沒吃東西，他的身體早已虛脫，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
看到他這幅模樣，她皺了皺眉，招呼著身邊一個高個子的小男孩，「愛德格，把我們的食物給他分一點。」
「啊？」被稱作愛德格的小男孩有些不服氣，十分不贊同地搖搖頭，「可是啊，姐，我們自己的食物也不夠……」
「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她笑了笑，把癱在地上的他扶起來靠在牆角。
而站在女孩另邊的一個帶著病弱氣息的小男孩已經聽話的從隨身的包裹裡拿出來一片已經發黴的麵包和看起來渾濁不堪的水，遞給在一旁的她，「這是……我的，你分給他吧。」
她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頭，「阿梓真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呢。」然後把靠在牆上的他扶到懷裡將食物喂在他的嘴邊，「喂，你倒是吃一點兒啊。」
入口的東西乾澀難忍，還散發著一股黴味兒，他皺著眉頭，硬是沒有咽下去，看到這樣的情況，她有些著急，倒是一旁的愛德格扯了扯她的袖子，「姐，別管他了，這樣的傢伙在這裡要多少有多少，何必為了他浪費食物啊！」
聽到弟弟這麼說，她生氣的皺起眉頭，「怎麼能這麼說話呢！畢竟是一條性命不是嗎？我們沒碰到就算了，可現在我們遇到了，就要想辦法救他！」
「可是人家根本不領情嘛！」愛德格不服氣地抱著雙手看著靠在她懷裡奄奄一息的他。
「你這傢伙。」她伸手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兒，「你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好啦，先不要說那麼多了。」她低頭推了推懷裡的他，「在這個地方，能搶到一些吃的已經很不錯了，你就將就著吃一點吧，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啊！」
半醒半夢之間，他聽到有人對他說，
【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呵，被家人拋棄，一無所有的他，活下去還有什麼意義呢。
恍惚間，他突然感到嘴唇觸碰到一片柔軟，緊接著，似乎要什麼清涼的東西渡了進來，夾雜著一股怪怪的味道，但是出乎意料的，腦袋沒有之前那麼渾渾噩噩了，連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進入眼簾的，是一個女孩子清秀亮麗的面孔。雖然臉上髒乎乎的，頭髮還打著結，就連身上的衣服也是衣不蔽體，可那雙眼睛，卻是少見的清澈明亮。
他想，他這輩子見過的星光，也沒有這樣的吧。
見他醒了過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把長著黴斑的麵包遞給他，然後指了指他們身旁站著的一個全身都是傷口的小男孩，「你可要好好謝謝阿梓，是他把食物分給你的。」
「姐，沒必要為了救這個傢伙做到這個地步吧。」站在她身旁的愛德格滿臉不爽地看著他，比同齡高出許多的原因讓他乍看起來挺凶。
「你這臭小子！」她上去就給了愛德格一個爆栗，「書上不是說了嘛，救人一命……嗯……」她絞著腦汁想了一會兒，「……比做豆腐乳還厲害！」
他覺得她好像說錯了，那是浮屠，不是腐乳。
梓一臉崇拜的目光看著眼前的少女，開心的拍手，「嗯嗯！安琪爾永遠都是那麼厲害呢！懂得好多！還很善良！對人也好！」
「嘿嘿，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被誇獎的時候，她有些臉紅，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卻無意間和懷中的他對上了視線。那是一張略顯稚嫩的面孔，還未張開的模樣顯得格外清秀，此刻因為害羞臉頰上還泛著淺淡的緋紅。
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見到了女神。
「嗯……原來你的名字是琉輝？」她微笑著看他。他點點頭，他其實不大喜歡自己的名字，琉輝，琉輝，一閃即逝的光，什麼也沒留下，就像現在的他一樣。
「夜空中流逝的光輝，那不就是流星嘛！」她大大的一雙眼睛映著他的面孔，「是個好名字呢！」
他愣住了，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是阿梓，這是愛德格，還有一個傢伙名叫皓，不過他今天有事暫時沒有回來。」她站起來，把體力剛剛恢復了一點的他扶起來，「你看著臉生，應該是剛到這裡沒錯的，呐，我跟你說哦，想要在這裡生存下去，一定要比別人更狠，要學會去搶，去奪，更要懂得保護自己。」
一旁的愛德格聽到姐姐說這番話，不屑的努努嘴，「姐，你說的這些你自己做到多少啊，還狠心呢！你要是狠得下心啊，我們就不會落到這步田地了，在這裡哪個人不是自己顧自己的？就你天天給這個出頭那個分食物的！」
梓訥訥地看向愛德格，然後稍稍往安琪爾的身邊挪了挪，無聲地表明瞭自己的立場。
她依舊是笑，然後低頭看著他，「人嘛，一定要好好活著，因為，我們會死很久啊。」
他看著她，然後看了看周圍孤兒院的鐵柵欄，「你覺得失去自由，苟活於世是幸福的嗎？」
她笑著搖搖頭，然後，指著窗外的那片藍天，「我啊，早晚有一天要從這裡出去的，帶上愛德格，阿梓，還有小皓！我們一定會出去的！現在的努力，就是為了給以後的逃跑做準備呀！」
「啊——白癡姐姐又把我們要跑的事情說出來了！」
愛德格一拍腦門，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這個四肢簡單頭腦更是簡單的白癡！
倒是一旁的阿梓咬著大拇指呵呵的笑了笑，然後說，「反正安琪爾的話也沒人放在心上啦，她天天不都是那麼嚷嚷的嘛？」
「這話明明是向著我的，可我為什麼覺得這麼彆扭啊。」她皺著眉反復咀嚼著這句話，最終還是無奈的聳聳肩，嘛，就當是阿梓這小子向著自己說話好了。
那時候，他看著眼前的這群人，突然覺得，或許活著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
遇到的這幫傢伙，似乎也……很有趣。
第7章 神的伊甸園 祈願
琉輝大概不會忘記，那一天的午後，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香氣，純淨的天空如同沖洗過一般的湛藍，還有……微風拂過時，她伸手拂過散亂的頭髮，露出姣好的面容。
可那時候的天空，是他從鐵柵欄的窗子外看到的，鏽跡斑斑的柵欄把天空切割成了四塊。然後，她趴在窗戶邊，沖他笑笑，「我們一定能出去的！一定能的！」
說話的時候，她的目光一直看著遠方，好看的側目，一雙眼睛仿佛是夜空中的啟明星。
美麗，乾淨。
他也只是安靜的看著她，風過，吹亂了她耳邊柔軟的黑髮，這讓他突然有一種想伸手撫摸他們的衝動。
「琉輝。」她突然轉過頭，嚇得他猛地收回了已經不自覺探出一半的手。她看著他驀然驚愕的表情怔了怔，也沒怎麼在意，「如果真的從這裡出去了，你會去哪裡呢？」說完，也未等他回答，自顧自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你會跟我們一起走嗎？你，我，愛德格，小皓還有阿梓，我們一起生活好不好？」
他心頭一動，下意識地說了一句，「你在意的人很多呢。」心裡不知怎的有些泛酸，雖然很輕微，但卻不太好受。
她不以為意地點點頭，「當然了，愛德格是我弟弟啊，小時候因為一場意外他受了很嚴重的傷……」她頓了一下，沉默了幾秒，繼續說道，「所以，身為姐姐，我要好好保護他的；阿梓和小皓也是兩個很可憐的孩子，特別是阿梓那傢伙，如果我不在，總是會被一些傢伙欺負，他們對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家人呢！」
「那我呢？」他看著她——他也很想知道，他在她心裡是什麼樣的。
「琉輝的話……」她眨眨眼睛，說話的語氣也帶了一絲調皮，「琉輝是被我救回來的吧，所以以後就是我的人啦。」
他嘴角微微揚起，「可我聽愛德格說安琪爾救得人很多，照你這樣的說法，難不成他們都是……」
話未完，就被她紅著臉捂住了嘴巴，「瞎說什麼呢！」她一張小臉兒漲的通紅。
她手指溫熱的觸感透過嘴唇清晰地傳遞到他的大腦，這讓他想起第一次和她相遇的時候，好像也有這樣類似的感覺，不過兩次好像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她的嘴唇，那天……
他把她的手拉下來，疑惑地看著她，「我們第一次見的那天，你是不是吻了我？」
話音剛落，他眼睜睜瞧著她的臉「刷」的一下騰起一層白霧，好像不斷升溫的溫度計，由脖子到頭頂紅了個徹底！「我……我……我才沒有咧！」她紅著臉一下子跑開了。
他看著她倉惶離開的身影，忽地笑了出來。
他不知道，這是他自家道中落以來，第一次會心的笑。
他把目光看向窗外的天空，那樣湛藍的顏色，清澈乾淨。她說將來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然後五個人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這並不是那麼奢侈的願望，所以如果神聽得到，一定會很容易滿足的吧——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的話。
他想，孤兒院的生活或許是他一生中最為黑暗的時光，沒日沒夜地被鞭打，虐待，和一群人瘋搶著少得可憐的食物，弱肉強食的環境，人與人之間的冷漠……
但她是不同的。
多神奇，只是因為有了那個人的存在，世界仿佛一瞬間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她是在這無盡黑暗中耀眼的一束光，他覺得，只要有她在，不管是什麼他都能夠撐下去——哪怕是如同瘋狗一般去搶那些腐爛發黴的食物。
……
琉輝睜開眼睛的時候，夜幕已經再次降下來了，空蕩蕩的房間，完好無損的牆壁和室內擺設，平靜的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伸手揉了揉眼角，最近頭痛的越發厲害了，竟然會荒唐的夢見那麼久以前發生的事情。
隨手地，從床邊撚起了一根烏黑纖長的髮絲，床單上的種種痕跡也昭示著之前發生的一切是真實存在的。他看著手中的那根頭髮，然後撚住一角，順著手指繞下一圈又一圈。
【安琪爾，你殺不了我。】
是了，從很久很久以前，他就知道，她永遠不會傷害他——不管她多憎恨他。
從房間下來的時候，悠真已經早早地在廚房準備早餐了，皓無聊的坐在沙發上翻騰著手裡的雜誌，梓站在一旁手裡拿著小刀來來回回地在身上比劃著……
他突然想到，曾經的她跟他說的願望，她說希望以後能夠五分人在一起平平淡淡的生活。
你看，你曾經的願望，如今已經實現了不是嗎。
「琉輝，」在廚房做飯的悠真率先看到從樓梯上下來的他，「那只母豬好像還在睡覺呢，要不要去看看？」
悠真口中的「母豬」不必多說，自然是昨天剛剛入住到無神家的小森唯，雖說行李什麼的也都安排好了，宅邸周圍的結界也比平時設的厚了不止一倍，不過，萬一逆卷家來搶人了也很難對付。
想到這裡，琉輝皺了皺眉，通知梓上樓把小森唯叫下來同時商討一下監督人的問題。
「那個……琉輝……」皓猶豫了一下，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昨天自回去之後你就在房間設了強力結界，是……發生什麼了？」
琉輝走到廚房，幫悠真盛飯，聽到皓的話，動作頓了一下，隨即搖頭。
這傢伙還是這樣，不管什麼都自己撐著，皓放下手中的雜誌，也走到廚房幫忙端飯菜，「輝夜她……」皓想了想，腦海中卻是組織不到一個合適的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想法，終究還是作罷，不再說下去。
「姐隨性慣了，估計今天也不會下來吃飯吧。」悠真把最後的飯菜端到餐桌上。
這時，梓帶著小森唯也下了樓。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小森唯看著周圍的一切都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啊哈，早上好呀，M小貓！」皓首先打招呼，一把把小森唯拉倒自己身旁的位置上坐下，「呐呐，昨天晚上有沒有做個好夢呢？」
「真不湊巧，做了一夜的噩夢呢。」不帶絲毫溫度的話語像一把烏黑的鋼刀戳進這還算溫和的氣氛，輝夜從樓梯口走下來，「呦，早。」
第8章 神的伊甸園 命運
在場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似是沒有察覺到一般，輝夜自顧自地坐到了小森唯的旁邊，看著桌子上的五個盤子，「嗯，少了一個呢。」語畢，又起身去櫥櫃拿。
剛站起來，琉輝把一套餐具遞了給她，她淡淡地接過，也沒什麼情緒——就好像昨晚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輝夜的到來竟像是一盆冷水劈頭潑向了熊熊燃燒的火焰。就連平日裡喧鬧的皓和悠真今日也是安安靜靜的吃著自己盤子裡的食物。
詭異的氣氛！身處其中的小森唯感覺格外的壓抑，「那……那個……」
「如果是說讓你回去的事情的話，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琉輝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平靜地看著她，「不管怎樣，既然來了，就放棄吧，我們是不會讓你回去的。」
小森唯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白皙的指尖也被捏的發白，看得出來，她在竭力的掩飾著自己的恐懼，坐在她身旁的輝夜看到這一幕微微勾唇，攝心術解除了，困惑著少女的魔障不復存在，現在你用什麼來把心中已有亞當的夏娃留在你身邊？
輝夜抬起頭，正對上琉輝的眸子。
琉輝看著輝夜，這個女人眼睛裡的輕蔑和諷刺簡直讓他怒火中燒，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小森唯的方向，不緊不慢的語調裡突然多了一些誘惑的味道：「我們的目標的確是你的血，這一點不可否認，因為你的血——是這個『計畫』的重要一環！」
「計畫？什麼計畫？」小森唯一下子有些莫名奇妙。
「一群人爭著搶一個食物很無聊，也並非我的本意，」琉輝端著桌前的高腳杯，搖晃著杯中血紅色的液體，「不過我也不想把你交給那些傢伙，在這麼耽誤下去，那個人對我們的關照也會白費的。所以，從今往後，你就待在這個房間裡面服從我們，懂麼？」
傲慢的語氣，不容旁人抗拒的壓力。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這樣。輝夜垂下眸子，專心地倒騰著盤子裡的那塊牛排。
「未經允許也不能和逆卷家的那些人聯絡哦，M小貓！」坐在小森唯身旁的皓伸手扯了扯她的頭髮，「呐呐，我來監視M小貓吧？」
一直安靜的梓聽到皓的話，放下手裡的刀叉，「……不要，夏娃……是我的同類。」他說著，走到小森唯的身旁，靠近之後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身上，有一樣的氣味呢，夏娃……喜歡被人……傷害吧？」
悠真皺著眉看著膽怯的小森唯，「喂，阿梓，你靠得太近了。」
梓往後退了退，一臉期待地看著悠真，「……你，可以打我哦。」
這話說的讓悠真有些不耐煩，最後還是皓出面打了圓場，終是沒有鬧出太大的麻煩。
「放任不管的話，似乎連我們的關係也會變得奇怪。」琉輝抽出餐巾紙在手上擦了擦，對著有些發懵的小森唯說道，「喂，你。挑一個吧。」
「挑？」
「還是說，像從前那樣被多個吸血鬼共用呢？擁有夏娃之血的你，應該能挑出正確人選。」
簡直像相親似的，輝夜一手支在桌子上，戲謔的看著眼前的一幕，亞當的人選明明已經有了，你還在自欺欺人個什麼勁兒啊，無神琉輝。
琉輝撇過頭，不去看輝夜那張令他作嘔的面孔，
「呐，做出選擇吧。」
果然這些人就是好奇怪啊！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叫到這個地方，又莫名奇妙地叫自己夏娃，最後還莫名其妙的叫自己選擇！選擇什麼呀？他們幾個人嗎？
先前到自己房間叫自己的那個全身都是傷口的傢伙，那個看起來凶巴巴的男人，身邊這個總是叫自己M小貓的傢伙也是……最後，她把目光轉向坐在自己身旁那個默不作聲的女人身上。
碰巧，那個女人也轉過去看向她。
那一瞬間，小森唯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凝固住了。好冷的眼神，好可怕的一個人……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她抿了抿嘴唇，竭力扼住全身的顫抖，看著眼前的無神琉輝，好像……只有這個人看起來是稍微正常一點的。
不出意料，小貓咪選的是琉輝這個傢伙。輝夜嘴角揚了揚，然後轉身上樓，這本來就沒她是什麼事的，說不定自己離開之後，哪裡的氣氛會稍微輕鬆一點呢？輝夜自嘲地笑笑，伸手理了理紮的鬆鬆垮垮的頭髮。
伊甸園的蛇能夠誘惑夏娃吃掉上帝禁忌的果實。
那你說，
它能不能再次誘惑夏娃……
不去愛亞當呢？
……
「砰——」的一聲槍響，枝頭上的鳥兒瞬間飛離枝頭。腿上驟然傳來一陣劇痛，身體更是不受控制的往前倒下去。
「安琪爾！」他停了腳步，跑到中彈的她身旁，「你還好嗎？快起來，他們快要追上來了。」
她面如土色，腿上的槍傷讓她半截褲腿頭被涓涓冒出的鮮血浸濕，她試著站起來，可是腿上疼的厲害，一絲力氣也使不上來。
「找到了！在這裡！」陸陸續續的腳步聲往這邊趕。
她閉上眼睛，又猛地睜開，一把把扶著她逃跑的他推開，「你快走，別管我了。」
「不！」他執拗地扶著她，氣喘吁吁地往前挪，「等我們出去，等我們一起出去之後，我還有很重要的話要告訴你！所以堅持下去，你聽到沒有，安琪爾，一定要撐下去！」
一定要撐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神啊，如果你在天上看著的話，求求你！救救我們，救救她吧。
已經夠了，所經受的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足夠了啊！
那聲淚俱下頻臨絕望的呐喊，天上的神明究竟聽不聽得到？
翻了個身，輝夜從睡夢中醒過來。起身下床，走到房間的落地窗前，看著天上皎潔的月亮，月華似練，整個房間都是月光那樣柔和的顏色。她習慣性的從落地窗旁的書櫃上取下來一個玻璃質的瓶子，打開瓶蓋將裡面五顏六色的石子全都倒了出來，「一，二，三……」
一顆顆的數下去，天總會亮的。
平日裡，她也總是一個人呆在屋裡做這樣的事情，比如，她知道她房間的地板一共有三百一十四塊地板，知道書櫃上共有三十七本書，還知道其中八本的名字是在七個字以上……
以前悠真那孩子還總說她笨，這樣的事情，也不是誰都有耐心做下去的吧——畢竟沒什麼意義。想到這裡，她自嘲地笑了笑。
那個時候，日子也長，一天天的這麼耗下去，也沒有個盡頭。
「……九十九，一百。」
將最後的那顆石子放回瓶子，她看著瓶子裡五彩繽紛的小玩意兒失了神。
【這個……送給你。】
記憶裡，那個有些靦腆的男孩猶豫了很久終於把手裡一直攢握著的玻璃瓶塞給她。
「我真傻。」她看著手中的玻璃瓶，輕聲呢喃了一句。你把過去的一切看作是恥辱，偏偏我到現在還在執著。
如果那個時候，我們一起逃出去了，現在會不會不一樣呢？
她無奈的笑了笑。
神明終究還是沒有聽到他們的祈禱啊。
無神……
無神。
第9章 神的伊甸園 曾經
小森唯到來似乎沒讓輝夜的生活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當然，前提是她必須忽視掉每天空氣中飄蕩的，那獨屬於夏娃血液的芬芳。
每一次，都讓她全身燥熱難忍，周身的血液好像要沸騰起來，叫囂著去掠食，去搶奪那份不屬於她的甘甜。
將浴池的放滿了冷水，她閉上眼睛整個人浸在了浴缸裡。即使是這樣，她的周身也沒有絲毫的感覺，她抬手看著自己佈滿了疤痕的手腕。
【哈，至今還留著，就這麼忘不掉他？】
呵，忘不掉？不管吸血鬼自身的治癒能力有多強，傷口好了，依舊會留下疤痕。輝夜以手覆眼。你背後的那兩道疤痕，不就是證據麼……無神琉輝。
「呦，小貓咪。早呀。」
夜幕降臨，輝夜打了個哈欠，從樓上走下來，看到在廚房裡做飯的小森唯，笑呵呵的上前打招呼。
「啊，嗯，輝夜小姐，早。」小森唯一時間有些緊張，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她，都會覺得莫名其妙的緊張。
輝夜笑了笑，走到廚房幫她做些雜事，「叫我輝夜就好。」
小森唯沒底氣地「嗯」了一聲，低下頭繼續切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人在旁邊看著的關係，她今天拿刀的手格外的僵硬，「啊——」一不小心，刀切到了手指，殷虹的血液順著傷口流了下來，啪嗒啪嗒地滴在地上，小森唯的臉瞬間白了！天知道在一個滿是吸血鬼的地方受傷流血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她下意識地看向站在一旁的輝夜，後者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從一旁的抽屜裡拿出來一小段消毒水和紗布，沒什麼多餘的反應。
「可能會有點痛。」輝夜說著，把棉簽上的酒精抹在傷口處。如同火燒一般的刺痛感瞬間從傷口襲向全身，小森唯倒抽一口涼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輝夜看到這幅模樣，下意識地放緩了動作。
看樣子以前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公主呢。
將紗布在指尖小小的打了個結，輝夜緩緩道，「下次注意一點，還好這次是我，如果是其他人……」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順口轉了話題，「這裡的生活還習慣嗎？」
出乎意料的溫柔，似乎和第一印象中那個冷冰冰的人不一樣，小森唯看著手上包紮好的傷口，點點頭，「嗯，還好。」
「那樣就好。」輝夜拿著菜刀，把案板上的蔬菜切好後熟練的放進油鍋，翻菜，下調味料，每一個動作都流暢自然。
「輝夜小姐看起來不像是經常下廚的人呢，」小森唯笑了笑。
「是麼。」輝夜把飯菜鏟到盤子裡端到桌上，又將刀叉擺放好，「從前家裡窮，沒什麼能吃的東西，所得的食材也不好，為了不委屈自己，也只能在手藝上多下一些功夫了。」說到這裡，她像是想到了什麼，淺淺地笑了出來。
小森唯看到這樣的笑容，微微有些發怔，第一次見面只覺得她是一個妖豔冰冷的人，可是現在看來，除卻眼部的那朵緋色的鳶尾花，她和其他人沒什麼兩樣啊，而且似乎……更好相處一點——因為此刻輝夜臉上的笑容，即使這樣看著，也讓人覺得很暖。
「我覺得輝夜小姐和家裡的其他人不太一樣。」小森唯坐在凳子上，撫摸著手指上紗布的觸感，「輝夜小姐很溫柔，待人也很友善。」
天知道，她說的這些都是真心的，這些全是她發自內息的感慨罷了。輝夜拿著鍋鏟的手頓了一下，隨即繼續忙活著手中的活，「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很溫柔？」
這算是什麼問題？小森唯有些莫名奇妙，這樣的事情，還是需要理由的嗎？她想了想，如實回答，「嗯，就像剛才，我的手受傷了，輝夜小姐首先想到的是給我包紮傷口，如果是其他人的話……」
如果是其他人的話，估計會一口咬過來的吧。這句話她沒敢說出口，在逆卷家呆了那麼久，他們的脾氣她還是瞭解一些的，無神家的這幾個人雖然接觸的時間不長，但看起來似乎……也不是很好惹。
輝夜停下手中的動作，看著小森唯，從這個角度來看，的確像一隻溫順可愛的小貓咪啊，輝夜嘴角微微勾起，傾身向前俯在她的耳旁，「怎麼，你很想被我吸血麼？」
明明從剛剛開始，她就已經很辛苦的在忍耐了……
「啊！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小森唯嚇的忙往後退，後退了好幾步，冷不丁地撞在了什麼地方。「嗯？琉輝君？」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琉輝，小森微嚇了一跳，真是，吸血鬼都有著神出鬼沒的習慣嗎？
琉輝點點頭，沒有說話，目光下意識地看向了她手上包紮的傷口，蹙眉。
「這個是剛剛不小心切到的，是輝夜小姐給我包紮好的。」小森唯連忙解釋道，說著還望輝夜那個方向看去，「輝夜小姐真的很溫柔……咦？人呢？」一句話未完，才發現原地已經沒有人了。
從廚房出來之後，輝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靠在窗邊，下意識地從懷裡掏出一根煙點上，空氣中又在彌漫著夏娃鮮血的甘甜了，她把香煙放在嘴裡吸了一口，
「就不能等我走的再遠一點麼？」
其實，她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不管走得多遠，她都走不出這裡。那是一把鎖，她把自己的一切都鎖在裡裡面，不管如何掙扎，終究無法逃脫。
上帝用六天的時間創造了世界，最後，用一天的時間捨棄了一切。被迫與世隔絕的天使微笑道：「上帝啊，且聽聽我罷！即使我身陷輪回，一無所知。」
上帝回她一個個美好的童話，卻始終虛假。於是，親手毀掉罷。
月初之際，輝夜站在走廊的深處，看著那兩個人擁在一起的身影，如同血紅的玫瑰那般火熱的擁吻，混雜著血的甘甜芳香。
【安琪爾……】
記憶裡，曾有一個人抱著渾身是血的她哭得像個淚人，然後，他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你是我的光。】
她曾經那麼相信他，美麗的愛情抽芽，開花。可為了看到那美麗的花，需要在真相和事實面前將眼睛層層蒙住。於是，她反復地告訴自己，相信他，相信他……
直到他對她說，「輝夜，我要成為亞當。」
她愣了，怔怔地看著他，費力地理解著他說的每一個字。
「那是那位大人所希望的。」他如是說道。
她站在他面前，看著眼前的他，那樣陌生的神情，眼前的這個人，是誰？長久的沉默，然後，她轉身離開。
你要追求你的夏娃。
——那我呢，我算什麼。
橙黃色的燈光將琉輝和唯相擁的身體鍍上了一層淺淡的光暈，在地面上打下一片重合的身影，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隱隱發痛的胸口，忽地笑了笑。
你曾說我是你的光。
可也只是曾經。
第10章 神的伊甸園 噩夢
「這個……送給你。」小男孩略帶著稚氣的一張小臉兒微微有些漲紅。
空氣中似有月桂樹花開的香氣，甜甜的，一直流淌到心底。安琪爾看著他手中的那個盛滿了五色石子的玻璃瓶，笑著看著他，「好漂亮，謝謝琉輝。」
即使是在孤兒院裡那麼艱苦的歲月，她覺得只要有他在，不管是什麼樣的未來，她都迎面而上了。那個時候的他，笑起來很好看，讓人覺得暖暖的……
將房間的窗簾拉上擋住屋外刺眼的陽光，琉輝躺在床上，翻開了書櫃裡擺放的那本《舊約聖經》認真的拜讀。
神說：「那人已經與我們相似，能知曉善惡，現在恐怕他又要伸手去摘生命樹的果子了，就會永遠的活者。」
現在，你告訴我，上帝為什麼要把亞當和夏娃趕出伊甸園。
琉輝合上書，靜靜地躺下。
這時候，床上突然多出來了一份不屬於他的重量——
厚重的天鵝絨遮住了外面強力的光線，什麼也看不見的黑暗裡，唯有身旁那人淺淺地呼吸聲。
琉輝閉上眼睛，末了，又睜開，聲音低沉帶著些許地磁性，「輝夜，你來做什麼？」
輝夜翻了個身，背對著琉輝。兩個人就這樣，並肩躺在一張床上——就像曾經的那樣。可曾經畢竟是曾經，她和他都明白，他們再也不回去了。
輝夜閉上眼睛，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我做噩夢了。」
琉輝淡淡地應了一聲，沒有多餘的表情和動作。
「我夢到，一天的下午，一個小男孩送了我一瓶五彩的石子……」她以手覆眼，烏黑的長發散在腦後，「……他還問我喜不喜歡。」
一開始就知道，這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事情，為什麼到了現在還會有所期待？希望之後的絕望，才更讓人絕望。曾經的美好，如今註定得不到，她又在執著些什麼？
他給不了她想要的溫柔，不如，早些放手吧。
她閉著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麼。她下意識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軀體接觸的感覺，就像是他們小時候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時的模樣。
溫暖麼？腦海中浮現這兩個詞的時候，輝夜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我們彼此都沒有的東西啊。
他長久的沉默，她也不在意，目光看向床頭櫃上放的《聖經》和《神曲》，然後，輕聲問道：「夏娃的血很甜吧。」
他默不作聲地轉過頭看著她，半響過後，他修長且冰涼的手指慢慢地撫上她的面容，並且用極輕的聲音歎了一口氣。
「你不應該來這裡的，安——」
這一句「安」叫的纏綿悱惻，包含著無盡的感慨，聽到她的耳中讓她直勾勾的回憶到了遙遠的從前。安……他們彼此熟悉了之後，他便是常用這個稱呼來喚她，因為這樣一個親昵的稱呼，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字眼，她曾經天真的認為，他是愛她的——就像她那樣熱忱地愛著他。
「琉輝，你真的很殘忍。」她轉過身，面對面地直視著他，「那時候，我拼了命的想要活下來……」她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沒有一絲溫熱和心跳的胸口，「可後來我才發現，你嫌我活著礙事。」
那個時候，天上的神明沒有聽到他們卑微的祈求。
她中槍了，和他們一起逃跑的每一個人，死的死，傷的傷，最後，無不一一被帶了回去，而等待他們的，則是比地獄更要殘酷的懲罰……
穿金戴銀的一隻手粗暴地捏起小女孩的下巴，手的主人眯起了眼睛，似是在審視一件精美絕倫的寶物，「嘖嘖，以前怎麼沒發現，這樣一個豬玀窩竟然還有這種姿色的小母/狗。」
適時，她因為中彈的緣故失血過多已經將近昏迷，那遊走在她身上的手讓她忍不住想要發嘔，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不要碰我——」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她一把打向那只蹂/躪到她胸口的手。
「啪——」的一聲，那只肥胖臃腫的手瞬間浮起一層小小的紅手印。
「呵！區區豬玀還敢反抗主人！簡直不自量力！言語間，她的下巴已經被人狠狠地捏住，被迫抬起頭看著這張令人作嘔的面孔，那人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忽地咧開嘴笑了出來，露出一排黃牙，像是想到了什麼什麼絕妙的點子：「如果我沒有記錯……和你一起逃跑的那個人……」
她有些失神渙散的瞳孔一下子睜大，惶恐地看著眼前的那個人，費力的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衣領，「你要做什麼！」
「那小子好像很在意你呢。」那個人的順手在她的胸口捏了一把，「你說，他要是看到你被人侵/犯的模樣，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滿是橫肉的一張臉上露出了極為變態的笑，一雙手用力的揉捏著她尚未發育成熟的胸部，那粗暴的力道似乎要將她整個人捏碎，「我對幼/齒沒什麼興趣，不過嘛……阿爾拉法那個變態老頭可是相當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哦。把你送給他指不定還能賣一個人情給那個暴發戶。哈哈哈哈……」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莫過於從黑暗中醒過來，卻發現自己處於更深的絕望之中。
那一天，成了他和她獨有的噩夢。
無助，呐喊，絕望，還有……卑微的祈求——對神明的祈求。
耶穌對世人說：「若有人要跟從我，就當舍己，天天背起他的十字架來跟從我，但凡要救贖自己靈魂的，必失掉靈魂。」（備註1）
是了。
失去了靈魂，失去了信念，失去了希望，失去了……那獨屬於他的，最後的光。
神啊，我已經捨棄了那麼多，失去了那麼多，為何我依舊得不到你的救贖，為何如今的我依舊身處地獄，為何要讓我依舊如此絕望！
【呵……繼續哀求啊，祈禱啊，你們的神聽不到。】
似是有惡魔在耳旁低語，它吐著血紅的信子，一點一點蠶食著她眼中僅剩的那點希望。
【神……聽不到……】
【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是神，也是有偏愛和厭惡的。】
【被神所厭惡的你們，】
【已經沒有資格……再待在伊甸園了。】
沒有資格了嗎？
被神遺棄的那一刻，惡魔撒旦仁愛地對她攤開了手臂。它笑著撫摸著她滿是血的臉頰，俯在她的耳旁微微呵氣：
【呐，做出選擇吧。】
繼續懷抱著你那顆被神明拋棄了的信仰……
還是……
琉輝曾說，他們是被神遺棄了的，今後「無神」便是他們的姓氏。
他還說，有了新生的他們已經和過去不一樣了，那便是一個，不一樣的人生。
時值今日，噩夢依舊延續……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1：出自《舊約·路加福音》
第11章 神的伊甸園 吻
「呐，琉輝，在夏娃到來之前，我在你眼裡算什麼？」
她忽地抬起頭，明亮的眼眸直視直視著那人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的雙眼，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然後，她緩緩開口，說出那句足以讓心臟被撕裂的話：
「替代品麼？」
從回來的那天，她就知道了。那位大人說，他們四個人中的一個是要成為與夏娃相匹配的亞當，而她，一開始就沒有成為亞當的資格，所以她的到來在某種程度上，真的相當礙眼。但那時重逢的喜悅衝破了她所有的理智，甚至讓她刻意地去忽略掉他眼中的冰冷和厭惡。
她想，四年了，不管曾經如何，如今大家又在一起了，呵，真好，又在一起了。
只道是繁華洗盡，塵埃落定；又豈知物是人非，貌合神離。
琉輝被她驟然抓住了手，眸子裡的厭惡更深，卻是沒有甩開她，聲音跌落至了冰點：「你替代不了。」
輝夜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似是一股血腥在口中蔓延，那鐵銹的味道令她作嘔！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見我痛苦，你是不是很開心？」
不過拳頭一般大小的心臟，縱使它不再跳動，可它依舊會痛。他眼底的不屑一遍一遍淩遲著她早已千蒼百孔的心，是！她早已不復曾經！不如曾經那般純潔無瑕，不如曾經那般單純美好！但這都不是她自願的！誰願意去擁有那樣的人生！
他覺得她骯髒，呵，她就骯髒給他看！到巷子裡去吸食那些令人作嘔的血！不擇手段地去捕獲四散而逃的獵物！
每一次從外面回來時身上總是鮮血染紅的透徹，而每每從他眼神捕捉到中一絲一毫的厭惡，她的心中就會升起一陣莫名的快意！他對她越發的冷漠，越發的厭惡，她心底就越覺得這是對他的報復。
每一天，每一天，他看她的眼神早已不復幼時那般，厭惡，輕蔑，就是沒有重逢後的喜悅！她看得懂，但卻有強迫著自己看不懂。他有恨！她就沒有嗎？她也恨！
好恨！
好恨好恨好恨！
她沒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沒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但更可悲的是！她甚至沒有反抗命運的能力！她什麼都沒有，只有她自己和……那看似堅強難摧的情誼。
過去剩下的那一星半點的情分，也終將在彼此的折磨中一點一點，消失殆盡。
可是啊，她累了，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她明明比誰……都愛他的呀。
或許，那個名叫小森唯的女孩的到來，當真是一種解脫吧。
把她從這無休止的折磨中解脫出來。
聽到她帶著一絲哭腔的言語，琉輝的身體微微有些僵硬，他抬手摸了摸她的眼角，觸手卻是一片冰冷，他收了手，閉上眼睛。
她不該回來的！不該回來的！
心放佛在瞬間裂開了一道口子，那是琉輝他自己劃的，血肉模糊。
「很晚了，你回去吧。」他終究是淡淡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手！他……要趕她走嗎？
「你愛上那只小貓咪了？」
猛地，她一個翻身，壓在了他的身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身下的他，嘴角微微揚起，似笑非笑地湊到他的耳旁，
「那只小貓咪的滋味怎麼樣？和我比起來呢？」
靈巧的伸出小舌舔食者他的耳廓，她俯在他跟前軟聲細語，
「知道嗎，肉/體是會背叛靈魂的，」她直起身子，一雙冰冷的手在他的身上輕柔的摩挲著，「呵，曾經上過我的那些男人都說，我讓他們很銷魂呢。你呢，你進入我的時候，是什麼感覺？」
他握緊了雙手想把胸口的她給推開，卻在下一秒看清了她眼眸裡充斥的絕望和悲傷。那樣哀慟的神情瞬間戳穿了他的心。
為什麼不愛我！為什麼你的眼裡再也看不到我了……你以前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呀。
呵……他為什麼不能愛她。
因為她不是夏娃，更不是曾經的安琪爾，她是輝夜，是個冰冷的沒有絲毫溫度的吸血鬼！
儘管這樣……
忽地，他起身吻住了她！
水一般的柔情，就像他和她第一次相遇時。
輝夜愣住了，他從不曾這樣對她的。
這樣溫柔，溫柔到……讓人想哭。
他含著她的嘴唇輕微地吮吸著，然後，放縱了自己的欲望用舌尖撬開了她的齒，口裡混著血腥味兒的唾液變得越來越苦澀，苦的讓他幾乎要俯下身子作嘔。他的手纏上她纖細的腰肢，猩紅色的舌頭在她的口中翻攪著，如果說剛開始的吻是憐惜，那麼接下來的就是帶著欲望的蹂/躪。
輝夜只覺得嘴唇被吻的疼痛，吮得麻痹，摻著血腥味的唇舌在她的雙齒之間蠕動，讓連吞咽唾液的空隙都沒有。
好想就此沉淪下去……好想就這樣，無限制地催眠自己，眼前的這個人是愛她的。
呵！究竟要自欺欺人到什麼時候啊！安琪爾！如果註定要失去！那麼一開始！還是不要得到的好！
他不是不愛她？為什麼又要這樣吻她？
這算什麼？同情嗎！
——簡直讓人噁心！
忽地，她猛地推開了身前的他，烏黑的一雙眼睛滿是自尊被踐踏了的憤懣……以及一閃而過的絕望。
你所認為的最痛苦的回憶是什麼……
你所認為的最黑暗的地獄是什麼……
你所認為的最深層的絕望……
是什麼……
第12章 神的伊甸園 絕望
四年了，從孤兒院的那次逃跑到現在，整整過去了四年。
渾身都好痛——
她試著抬了抬手臂，鑽心的疼痛霎那襲來。她被人拷在囚禁時的十字架上的，手和腳都被尖銳的鉚釘戳穿了固定在木板上。那是一種容易讓人產生興/奮的紅色——正如此刻那順著她雙手雙腳流淌出來的血液一般。瘦骨嶙峋地身體上盡是被人性/虐後留下的青紫，以及周身——各種各樣的傷口。
她腳下的血液彙聚成了一小攤粘稠的血漿，身上的有些傷口更是潰爛，隱隱地，似有蟲子在其中蠕動一把，散發的腐臭簡直讓人作嘔。
漆黑的牆，暗紅的地。
腐爛和絕望編織而成的一張巨大的蛛網束縛住她的身軀和靈魂。
那天之後，她被打包的風風光光的像個禮物一樣送進了比孤兒院還要冰冷骯髒的牢籠。這樣帶著血腥氣味的記憶像是燒紅了的鐵塊烙在她的心口，刻骨銘心，到死都不會忘記！
但即使這樣的絕望，她的心裡依舊還存在著那一絲……如同蛛絲般細微的希望之光。
只是因為那一天所有的噩夢結束後，那人抱著她說的那一句：
「安琪爾，你是我的光……」
是了。不管身處怎樣的絕望，不管經歷怎樣的對待，她是他的光！她不能壞掉！不能去死！她還要活著回去，那個人還在等著她。
愛德格！小皓！阿梓！這些她最親近最關愛的人也都還在等著她回去，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們會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會平平淡淡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只要堅持下去，會有人來救她的。
——那個時候，她一直這麼以為著。
思緒回到現在，輝夜咬住了嘴唇，一直抓著琉輝的那只手猛地握緊，逼著他直視自己的眼睛：
「琉輝！你告訴我！就算是一瞬間！你有沒有愛過我？」
她拼命的從地獄中爬出來，拼了命的想要活下來，拼了命的……想成為他心中的那束光。可是不管她如何掙扎，如何拼命，從墮入地獄的那一刻開始，他眼中的光便不復存在。
琉輝看著眼前的輝夜，該死，他不該吻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
是了，面前的這個人，是輝夜！曾經的安吉爾已經死了……眼前的這個人是輝夜！
從她在他眼前被那群禽獸撕裂開始……
從她陷入絕望無人搭救開始……
她的存在似乎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曾經的自己是多麼弱小，多麼無能為力任由命運宰割，徒勞掙扎。
他恨這樣的自己，更恨總是讓自己回想起曾經鮮血淋漓時光的她！他甚至不想再去看她一眼。她越是反抗，越是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就越厭惡！所以他叫她輝夜！不再稱呼她原有的名字！
曾經的安琪爾已經死了！在他們逃跑失敗的時候已經被槍打死了。
現在的這個女人也只是披著和安琪爾一模一樣皮囊的惡魔罷了。
沒有安琪爾的善良，沒有安琪爾的笑容，沒有安琪爾的溫暖！她是輝夜！她冰冷，殘酷，殺人不眨眼！有著他厭惡的一切！從她的身上找不到一絲曾經的影子！
曾經的安琪爾越美好，如今的輝夜就越令人噁心！幻想和現實的差距將他生生撕裂，
愛她？
呵！他愛的那個人是曾經的安琪爾，她已經死掉了。而如今，他愛的是夏娃，是美好和溫暖集于一身的夏娃，是伊甸園計畫必不可少的夏娃，是能夠帶給他溫暖和甘甜血液的夏娃！
——不是眼前這個冰冷的讓人噁心的吸血鬼！
輝夜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
末了，脫力一般鬆開了他的手。
她起身，頭也不回，
「今天是我到這個家的第三年。」
「真的很抱歉。」
「這三年……」
「礙你的眼了。」
……
她離開的很平靜。房間打掃得乾乾淨淨的，被褥也整整齊齊的收回了衣櫃，在小森唯，悠真，小皓和阿梓的桌子上放了一封道別信，拿著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離開了無神家。
那個地方太小，盛不下帶上她之後的兩個人。
她不會忘記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他看到她的時候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狂喜，也不會忘記他看到她眼部那朵血色鳶尾時，那火熱的喜悅瞬間跌落冰點。
那時候，她下意識地忽視了他眸子裡一閃而過的冰冷，然後露出一個自認為燦爛的笑，終於找到了，終於……又能在一起了。
她可以把過去的一切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她只是想簡簡單單地和他，和他們一起生活下去。她可以不去吸血，不去掠奪，甚至放下過去的仇恨安安靜靜的在家裡做一個好伴侶，一個好姐姐，一個好朋友！
可是他眼中的不屑和厭惡卻一次又一次把她的心傷得徹底。
於是，她抽煙，喝酒，甚至去街道上找人吸血。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是會找她的，同她和顏悅色的說些什麼，她微笑的看著他皺起的眉頭，心裡想著他還是在意她的——哪怕平時的他再也不願同她說上一句話。
但漸漸地，連這一丁點兒的在意，他也不屑給了。
其實這也沒什麼了，她是他拼命想要忘卻的過去裡的一部分。早就應該知道的不是嗎？從他再也不願叫她「安」開始，從他說「今天起，你是輝夜」開始，從他說「輝夜，我要成為亞當」開始。
天灰濛濛地，又要下雨了。依稀的記得那個女孩來到這個家的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淅淅瀝瀝的小雨，帶著點微風，滴在臉上涼涼的。
她拖著不大不小的行李箱，在一片雨幕中緩緩地往前走著。細雨打濕了她的發，也淋濕了她的眼，鞋子踩在滿是積水的青灰色的石板上，偶爾的，濺起小小的水花。
接下來，她能去哪裡？
天下之大，她已經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了。
漫無目的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晃著，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哪裡，回過神來，天空的雨越下越大，此刻已經是深夜，路燈橙黃色的光暈籠在她淡薄的背影上，拉長了她在層層雨幕中的孤影。
心裡空蕩蕩的，她突然想起曾經在孤兒院的時候，，雖然日子很苦，雖然總是被打，但身邊總有愛德格他們陪著她，不管經歷什麼她都不是孤單一人，他們都會陪著她一起去面對。
但這些終究還是遠去了。
就在八年前的那個夜晚，就在她被人當作所謂的「禮物」送離了孤兒院，離開他們之後，一切都遠去了。
她在那個變態一樣的地方呆了整整四年，這四年裡，沒有拯救她！沒有人幫助她！甚至沒有人記得她！每一天，每一天，她都像一個供人取樂的精美的道具，被各種各樣的玩弄著以此來滿足對方齷齪到極點的淫/欲。
那是她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四年。在那裡，她所做的全部就是在這漫無邊界的痛苦中掙扎著活下去，除了自己日漸羸弱的心跳，她什麼也聽不到。
不能壞掉！不能壞掉！她咬著牙，苦苦支撐著自己僅剩的理智和內心。
他說她是她的光，所以她一定要活下去，就像曾經那樣，不管遇到怎樣的挫折和痛苦，她都能夠笑著對身邊的人說「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在這個骯髒和污穢構成的牢籠裡，在這永無休止地人間地獄裡……
只要能夠活下去……
等不到神的救贖，那麼惡魔的懷抱，也是好的。
【呐，做出選擇吧。】
她笑了，滿是血污的嘴唇動了動，像是因乾涸而龜裂的地表，
——我，願意。
拋開所謂的信仰！拋開所謂的希望！拋開所謂的光明！拋開所謂的神明！
我願意墮入到，最黑暗，最冰冷，充斥著鮮血和泥濘的世界中去……
想要成神是為了擁有一切，但只有放棄一切才能成神。
那個時候，她接受了惡魔的邀請，放棄了成為一個有溫暖有心跳的人。
現在想來，如果一開始就死掉了，今後也不會這麼痛苦了吧？
細雨霏霏，打在樹木的枝葉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響。輝夜手裡的行李箱上滿是雨水濺開的泥濘，周身的衣服也濕的透徹，她不在意地伸手拂去髮絲上沾的雨滴，卻忽然發現頭頂上出現了一把黑色的傘，
逆卷修站在那裡，舉著傘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安，好久不見。」
第13章 撒旦的救贖 雨
淅淅瀝瀝的小雨一直下，清冷的空氣似是凝固了一般，她拖著行李，和他並肩走在一把雨傘底下。
逆卷修眯著眼睛，看了身旁的她一眼，順手把自己肩上披著鬆鬆散散的外套蓋在她身上。他比她高出許多，這個動作坐下來也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以至於輝夜留意到自己身上的這件衣服時，他已經打著哈哈繼續往前走了。
雨不知何時稍稍有減緩的趨勢。細密的雨滴滴噠噠的打在傘面上，然後順著傘骨滑下來，在低端彙聚成晶瑩的水珠，最後打在他的肩膀上。輝夜抬手握住傘柄，觸摸到他的手時，她微微頓了一下，然後把傘往他的那個方向推了推。
他似乎是沒有察覺，等她手放下的時候，傘又細微地朝著她的方向動了動。
周圍都是啪嗒啪嗒的雨聲，點點滴滴，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唯有這兩個人的身影尤為突出。輝夜不知道那時候的逆卷修為什麼要叫自己「安」。相貌也好，氣質也好，她和曾經都差的不止一星半點，那他是怎麼認出她的？
「你剛剛，為什麼要叫我『安』」？
想了很久，她還是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她想，如果他說，他知道她就是小時候的那個安琪爾，她一定會咬著牙抵死不承認。沒有別的原因，或許她只是單純的，不想讓他知道罷了。就像一個從來沒有做過好事的壞人，突然有一天做了一件好事，人們就會覺得他其實還是一個很不錯的人；反之……
又或許，她只是下意識地想要保護好他童年的那份關於她的回憶吧……那麼美好的夢，她怎麼忍心親手打碎？她和琉輝的夢已經碎的徹底，淩亂的碎片散落在心臟的各個角落，把一顆心傷得血肉模糊，她已經不想……不想再用同樣的方式去傷害另一個人了。
逆卷修把靠近她的那只耳朵裡的耳機取出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什麼安？你聽錯了吧？」
一副無辜茫然的模樣！
她一時語噎，咬著嘴唇陷入沉默……垂下眸子又忍不住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概是因為，想曾經的事太過出神了。她微微搖頭，「嗯……沒什麼，我聽錯了。」她低著頭往前走，沒有看到他眼眸裡一閃而過的狡黠。
「你從那個家出來了吧？」他看了她一眼，不經意地問道，「接下來呢？有去的地方嗎？」
沒有問她為什麼要離開，也沒有問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而是問她，接下來該怎麼辦。他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模樣，漫不經心地同她說著話，但不知為何，他閒散的語調聽到她的耳中卻是帶著一種恬淡的暖意。
他這麼問，是在關心她嗎？
想到這裡，輝夜笑了，怎麼會呢，他和她，才認識了多久？在一起說的話前前後後加起來也沒幾句的不是嗎？如果這樣的關心也能讓他「關心」的話，那麼他就真的是所謂的爛好人了。逆卷家的長子逆卷修會是這麼無聊的人麼？在心裡確切的給出了「NO」這個答案之後，輝夜隨即便打消了這樣的想法。
見她低著頭似乎在沉思些什麼，逆卷修下意識地往她身邊靠了靠，緩聲說道，「我記得前面那個路口右拐，有一套出租公寓，沒地方去的話，現住那裡吧。」
輝夜猛地抬頭，看著身前的逆卷修。
路燈昏暗的燈光讓他的側臉整個隱沒在了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橙黃色的光暈淡淡地灑在他的身上，因為雨水的關係，他那邊的半個肩膀幾乎濕透了。
空蕩寂寞的細雨，一點，一滴，落在他的發上，肩上，也落在她的心裡。那是她不曾感受過的溫柔，像是無盡黑夜裡忽然亮起的燭火，縱使微弱，縱使明滅不定，卻是這一望無際的黑暗中唯一的光。
她低下頭，咬住了嘴唇，下意識地將這股心頭上湧上的暖意全部驅除。事到如今，還在奢望些什麼呢？「你是在憐憫我嗎？」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沒有看他，或許是對身旁的這個人著實沒什麼興趣，又或許……只是在為自己的心虛做掩飾罷了。
她的頭髮濕的透徹，濕噠噠地黏在脖子上，襯得脖頸的肌膚雪白，清冷的容顏卻是透露著一種高傲脫塵的美，從逆卷修那個角度看到的，也只是她沒有紋上鳶尾花的，乾淨秀麗的容顏。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微揚，
「不，還是要收一收房租的。」
這樣哄小孩子似的理由。逆卷家的大少爺，會在乎這點錢嗎？她也不戳破，抬手把他手中的傘往另一個方向微微移了移，
「那租金一個月多少呢？」
她的指尖涼得像冰，這讓他覺得被碰觸的地方有些有些癢癢的；她的指腹也很軟，下意識地，讓他想到小時候家裡養的黑貓爪子上的小肉球，不過，這種想法要是讓她知道了她估計要生氣了吧？回過神來，逆卷修才發覺身旁的輝夜在看著他，哦，對了，房租啊，他不著痕跡地再次把傘往她的方向移一移，遮住落在她身上的細密的雨滴，漫不經心地說道：
「每個月給我做頓飯吧。」
「嗯？」她頓了一下，「純種的吸血鬼也是吃飯的嗎？」
「所以說這樣的房租你付得起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笑著看著她，反問道。
她點頭，隨即輕微地笑了出來，「還是付得起的。」
像是想起了什麼，逆卷修從口袋裡拿出一塊乾淨的帕子遞給她，細雨連綿不斷，涼風拂過，帶來陣陣涼意，他往她的身前輕微的湊了湊，兩個人之間最後的那點距離完全消失——那是，身體相互依靠著的距離。
輝夜垂下眸子，輕微的與他拉開稍許的距離，接過他手裡的帕子道了一聲謝。
察覺到她的小動作，逆卷修沒什麼表情，一副淡淡地模樣，空蕩的腳步聲混雜著細雨的滴滴答答，回想在她的腦海裡，一下，又一下。
——這是，直到很多年以後，輝夜依舊在午夜夢回之時聽到的聲音。
終於，在一個簡易的公寓面前，他和她停下了腳步。
逆卷修收起雨傘，抖了抖上面的雨水。他轉身看著身後的她，重重的雨幕裡，她看起來格外的消瘦，清冷的身影似乎要被這無盡的夜雨湮沒一般，這樣飄忽不定的朦朧感，就好像她隨時會從這個世間消失掉。
抓不到的光嘛？逆卷修拿著鑰匙開了鎖走進屋子。
把傘放在門口的儲物桶，他走到她身前，伸手拿過她一直攢握在手心裡的那條帕子，擦了擦她臉上，還有髮絲上的水珠。
「如果過去不快樂，就放下吧。」
她覺得眼角微微的發酸發脹，沉默了許久，然後，她點點頭，微微地揚了一下嘴角，
「好。」
第14章 撒旦的救贖 活著
「嗨，聽說了沒，隔壁街上住的那個暴發戶昨天晚上好像被仇家報復了！」
「可不是嘛……聽說當家的那個老頭子最慘，腦袋被人砍了十幾刀呢，就這——還跟個肉醬似的掛在身上……」
「呀——別再說了，好可怕！想想都滲人！」
一大早，被煙霧籠罩下的城市已經開始了諸如此類的竊竊私語，人們紛紛都在猜測著，究竟是何方神聖能把那個赫赫有名的阿爾拉法家報復到這步田地。
正當街頭的夫人們交頭接耳之際，一個黑色的身影從街角一閃而過，東拐西拐地，來到一個陰暗的胡同。安琪爾把斗篷取下來，露出斗篷下一張妖冶的臉，眼部的那朵血色鳶尾紅豔異常，像是活著一般。
她走到一個男人身前，微微頷首。
男人笑了笑，銀白的長髮似月亮的光輝，映在她的眼裡顯得孤傲清冷，他伸手揉亂了她額前的碎發，「做的很好呢，安。」
她撇過頭，不去回答男人的問題，卻是下意識地抬手，覆上自己臉部的鳶尾花，「真的祛不掉麼？卡爾海因茨大人。」
——抱歉，祛不掉呢……
男人憐愛地抬起她的下巴，笑出來的時候露出尖銳的獠牙，他傾身向前，吻上了她的眼角，濕潤的唇舌描摹著緋色的花瓣，清冷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面孔上，他把她抱在懷裡，感受著她身體的僵硬和顫慄：
「安，你是我見過的，在黑暗中盛開的，最絢爛的花。」
她閉上眼睛，末了，又緩緩地睜開，看著眼前俊美地耀眼的男人。
男人鬆開了一直抱著她的手臂，輕柔地撫摸著她眼部的花瓣，「四年了，很想他們吧，我帶你去見他們？」
她點點頭，露出了這四年以來，第一個燦爛的笑。
……
逆卷修給她安排的這個公寓不大，周圍住的人也不多，很是清靜的一個住所。逆卷家的財力她還是知道一些的，只是沒想到會闊綽到隨手就能在街上找到一個房子的地步。
果然是富貴人家的少爺啊。
——或許從本質上，他們就是不一樣的。
輝夜看著窗外稀稀疏疏的人影，想了很久很久，還是決定拿著書包去了學校。其實就算真的遇到琉輝，也沒什麼了，他從來不會在意她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他要的只是她完完整整的消失在他的世界。她和他不在一個年級，就算真的遇到了，就當……不認識罷。
他不在意她，那她也不在意他就好了。
總歸，這沒什麼。
輝夜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大亮。動了動胳膊，從床上坐起來。周圍房屋的擺設有些陌生，不是她所熟悉的樣子，心裡空蕩蕩的，好像被挖空了，可也……變得輕了。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麼不好了，這是她的第三個家，她想好好的珍惜下去。
外面的天氣很好，萬里無雲，火辣辣的陽光照射在身上，灼熱的光線幾乎要把她融化。她把視線投向碧藍的天，只盯了一會兒，那灼熱的強光幾乎要把她的眼睛灼傷。她閉上眼睛，遲疑了好一陣，才把目光轉向了地面。都說吸血鬼是怕陽光的，她抬手看了看自己被灼傷的皮膚。可是你看，她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陽光底下麼。這樣的溫暖，即使是死掉，也無所謂了。
人們總是嘲笑飛蛾的愚蠢，卻不瞭解它對燭火的嚮往。對這個世界上的一些人來說，有些東西，遠比一條性命有價值的多。她想，她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開始新的生活了。
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簡單，乾淨。
要學著笑出來——
如果不笑的話，就不會幸福快樂；
如果不笑的話，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
如果不笑的話，她應該怎麼催眠自己，離開他之後，她過得很好。
提著書包從門口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下來。血族是在夜晚開始活動的，清冷的月色，昏黃的路燈，一切對她而言都格外的熟悉。
「呦，美女，去哪啊？」忽地，一個黑影攔住了她的去路，昏黃的路燈映照著那人醉醺醺的一張臉。她頓住了腳步，抬頭看著眼前的男子。
「穿成這樣，是想玩制服誘/惑嗎？」男子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卻在前一秒被她靈巧的躲了過去，「果然是出來賣的吧？多少錢啊？說個價，小爺我保證……」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男子猛地發現眼前的女人不見了，空蕩蕩的大街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麼就突然不見了！「鬼——鬼啊——」男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連滾帶爬地跑離了街道。
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輝夜伸手把鬢角的碎發攏在耳後，夜風有些涼，帶著不知名的花香，不知道是什麼花，味道這麼甜，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樣的香甜，其實……和夏娃的血液也沒差多少的。
「剛剛那個人……」
忽地，一個慵懶低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為什麼不殺了他？」
輝夜的心「咯噔」一下，慌亂地往後推了好幾步，與身前的逆卷修保持距離，他什麼時候跟過來的？靠得這麼近，她怎麼一點也感覺不到？
「修？」
下意識的，她叫了他的名字，不是「逆卷家的大少爺」，不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她叫了他的名字——就像小時候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不！不對！不應該這樣的！輝夜的臉一瞬間白的嚇人，她低下頭迅速地調整了呼吸，把話題帶了下去，「好難得啊，逆卷家的大少爺怎麼就走路來學校了？」本應該是趾高氣昂的將這句話用諷刺的語氣說出來的，因為方才的慌亂，現在的她著實有些強裝鎮定，語調聽起來頗有些裝腔作勢的味道。
逆卷修不自覺的彎了彎嘴角，懶懶地拿著書包與她並排走著：「偶爾也想走一走。」
輝夜撇過頭不說話了。
「對了，你還沒回答我呢。」逆卷修轉頭看著輝夜，「剛剛那個人，為什麼不殺了他？」
輝夜頓了一下，良久，抬頭看著他，
「我想，做一個正常的人，好好地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文文其實不悲劇的，準確的說，是溫馨的感覺，就像喝白開水，清心寡淡的味道。
咳咳，說遠啦，真的不虐呀！！！
第15章 撒旦的救贖 在意
輝夜是和修一起並肩走進學校的。
這不算複雜的情景惹得周圍的人群一陣熱議，以至於輝夜耳旁總是縈繞著諸如「逆卷家的大少爺身邊的女人會是誰呢？」「能夠和逆卷家的少爺並肩走在一起，不會是女朋友」之類的話。
輝夜轉過頭，無意間對上了逆卷修看向她的目光。他嘴角是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打了個哈欠開口問道：「你不在意？」
輝夜搖頭，反問道：「為什麼要在意？」
到教學樓的分叉口，兩個人彼此默契的分開，輝夜上了二樓，逆卷修一副沒睡醒的模樣走上學校的天臺。
悠長的走廊，爵士白的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不時地有三三兩兩的人說說笑笑的與輝夜擦肩而過，輝夜手裡拿著課本，腦袋裡思索著接下來的日子應該怎麼過。
雖然每個月那位元大人都會把生活費寄過來，但是這樣和被飼養的家畜又有什麼區別呢？以前，不也是自己養活自己的嘛，以前能夠做到現在也一樣，不過做點什麼影生比較好呢？她專心思索著接下來要走的路，以至於，完全無視了站在她前方擋住她去路的無神悠真。
「一聲不吭的就離開，你到底把我們當成什麼了？」
悠真惱怒的聲音自頭上方傳來，輝夜一愣，這才發現自己的前方竟然還站著一個高大的人。她抬頭看了悠真一會兒，緩緩說道：「我留了書信的！」
此話一出，悠真更惱怒了，他一拳砸向身旁的牆壁，「我是說！你為什麼要走！」
那樣暴怒的神情，這個弟弟也是真心關心自己的，輝夜笑了笑，從前她的眼裡心裡只容得下那一個人，如今放下了，視野寬了，看到的，也就更多了。
「悠真。」輝夜唇角輕揚，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連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輕鬆，「姐姐只是不在那個家住了，又不是真的離開。」
聽到她這樣的語氣，這樣的口吻，無神悠真愣住了，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良久，他終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罷了，這個樣子其實才是最好的。
直到輝夜走遠，無神悠真依舊沒有回過神，走進的無神皓看到他這個樣子，上去拍了他一下肩膀，「喂，傻掉了？人都已經走了。」
無神悠真看著眼前的無神皓，像是在冥思些什麼苦惱的抓抓腦袋，「皓，你有沒有覺得姐姐哪裡不一樣了？」
未等無神皓開口，跟在他身後一直沉默的無神梓開了口，他撫摸著手臂上的疤痕，用低沉清澈的聲音緩緩說道：「安……回來了。」
一天課程下來，輝夜打了個哈欠，看著自己做的規規矩矩的筆記，心裡想著這樣的一天其實也挺充實的，相比較以前的虛無度日實在好太多了。從前的她總覺得自己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但事實上，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罷了。
如今，她只是想簡簡單單的，作為一個人而活下去。
她不貪心，所以接下來的人生，會很幸福。上帝是不會厭惡不貪心的人的。
收拾好書桌從教室門口出來的時候，碰巧遇到無神琉輝攜著小森唯從樓梯拐角下去。小森唯的臉色有些蒼白，看樣子是失血過多的緣故，無神琉輝面無表情的攙著她，雖然沒有多大情緒，也沒有多少言語，但是看的出來，他刻意放緩了腳步，同她走在一道。
他那麼專心，完全沒有留意到身後的她。
那一瞬間，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輕微刺到一般，微弱的疼痛感，但卻是讓輝夜不得不去早已的刺痛。她下意識地咬住了下唇，拿著書包朝著兩人相反的方向離開。
清晨的圖書館很安靜。
朝陽的晨光透過窗子，灑在古色古香的書架上，地面上散落著幾本書籍，泛黃的書頁被風吹的翻了好幾頁才停下來。逆卷修坐在地上，靠著身後的書架，耳旁是古典音樂優雅舒緩的音調，他閉上眼睛，世界好像一直都是這麼安靜。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緩緩睜開眼。
輝夜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他的身旁。
「修，我想哭。」她閉上眼睛不去看他。擁著平淡的不能在平淡的語調訴說著這樣的一句話。她其實並沒有想過從他這裡聽到什麼安慰的話語，只是長期累積在心頭的悲傷好似多年陳釀出來苦澀的酒，她找不到願意與他共飲的人，那麼至少有個人陪著，看著她把這壇積年累月沉積下來的苦澀喝幹，喝盡。
逆卷修微微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然後把自己的一個耳機塞進了她的耳朵裡。
他不說話。
她也不說。
那音符像是流動著的，如同潺潺溪水輕柔地回蕩在山澗，明朗的曲調或是歡快，或是沉緩，時而發處叮咚的脆響，時而嘩嘩的拍打著岸邊的岩石，漸漸地，曲子的節奏放慢了下來，沉寂卻又輕柔。
她靠在書櫃前，良久，嘴角微微的彎了彎，「修，謝謝你。」
逆卷修眼睛也沒睜開，沒什麼反應，只是唇角揚起一絲微弱的弧度。
所謂的歲月靜好，大抵就是這個樣子吧。
執念是病，得治。
「修，你想不想成為亞當？」
忽地，他聽到她鄭重其事地問他。他閉上眼睛不回答，耳旁的音樂音調突然有些急促了。
看到這個傢伙依舊是一副淡淡然的樣子，輝夜笑了笑，
「身為逆卷家的長子，你應該是知道的，那位大人的……伊甸園計畫。」
第16章 撒旦的救贖 平靜
相似的場景，鬱鬱蔥蔥的樹林，走不出的迷宮。
逆卷修放棄了，任命一般蹲在一處清洌的小溪旁，看著倒映在水中的，臉上和身上滿是灰塵和落葉的自己。
還真是有夠狼狽的。逆卷修自嘲地笑了笑。如果是憐司那個傢伙看到了，鐵定又要他取笑一番了吧。不過這也沒什麼，那傢伙怎麼看待自己，他絲毫不在意，不過，如果是母親的話，怕是要生氣了罷。
想到這裡，他索性坐起來，把髒兮兮地外套脫下來，用溪水沾濕後用手把髒的地方揉搓了兩下。天馬上就黑了，這樣下去，沒過多久，管家應該就知道他不在家裡，很快就有人出來找他了，不急，沒什麼好急的。
逆卷修把洗的馬馬虎虎地白襯衣直接穿在了身上，吸血鬼本就體寒，這樣的溫度算不得什麼。
這時，從一旁的草叢裡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是有什麼東西？逆卷修瞬間警惕起來，盯著發出聲響的地方，厲聲吼道：「誰？」
「啊，嗯，內個，不好意思。」言語間，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姑娘紅著臉從草叢裡爬了出來，臉頰上看起來像是蒙了一層灰，頭髮也是亂糟糟地打著結，幾片枯黃的葉子夾在髮絲間，站起身後，她拍了拍裙子上沾上的灰，沖著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嗯……我只是躲在草叢裡捉蛐蛐，才不是有意偷看你的！」
逆卷修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心裡琢磨著這傢伙是不是腦子有病，竟然不打自招了。
似乎是被他的眼神盯得心虛，她的臉紅的越發透徹，「啊！好啦！我就是在看你啦！」她不好意思的抓抓頭髮，「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呢！你也是村子裡住的孩子嗎？」
逆卷修沒什麼情緒，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孩，嗯，是人類，應該是穿過這片林子後那個村子裡的，不過怎麼會跑這麼遠的？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看著她疑惑地問道：「你偷偷摸摸地看我做什麼？」
似乎是非常難過不滿意他用的「偷偷摸摸」的這個詞，她象徵性地揮了揮小小的拳頭，反駁道：「才不是偷偷摸摸呢！我是光明正大地看！懂？光！明！正！大！」
他越發確信這傢伙的腦袋裡是不是缺根弦兒，這是很光榮的事麼，「好。」他一本正經地看著她，「那麼，你『光明正大』地看我幹嘛？」
這話聽到她的耳朵裡像是催化劑一樣，原本就紅的透徹的臉頰此刻就像被開水昇華了一般，逆卷修覺得他好像都能從她的臉上看到蒸騰的霧氣了，似乎是猶豫了很久，思考了很久，她低著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十分不好意思地，靦腆地說道：「我覺得，你長的很漂亮啊。」
像是絲毫沒有意識到用「漂亮」來形容一個男孩子是多麼失禮的事情，她上前一步，一雙清澈的大眼睛近距離地看著他，「真的耶，精緻地好像一個瓷娃娃。」
兩個人之間驀然拉近的距離讓他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眼前的這個女孩可能是因為臉上髒兮兮的緣故，模樣算不上可人，但是一雙眼睛卻是極其有神的，清澈的好似夜空中的繁星。
繁星？
他下意識地探頭望天，黑藍色的夜空中啟明星高掛，星光璀璨。
是了，就是繁星。
那個女孩，有著如同盛夏夜空繁星一般的眼眸。
……
似有陽光從窗外傾瀉而入，逆卷修打了個哈欠，耳朵裡是Johann Sebastian Bach-G大調小步舞曲歡快明朗的節奏。人們常說開朗地歌曲會讓人的心情也整個開朗起來，這句話似乎很不錯。逆卷修承認，他最近心情挺好。
稍微整理了一下耷拉在肩頭的領子，逆卷修推開房門走了出來，今天是和她約好的，收「房租」的日子，也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手藝是不是退步了。想到這裡，他的嘴角微微有些上揚，稍稍……有些期待了。
「你最近外出的頻率很高呢。」逆卷憐司站在樓梯地拐角，修長地身影隱匿在光的反面，鼻樑上架著的黑框眼鏡反射著令人琢磨不透地光，他抬起頭看著修，聲音低沉富有磁性，「是去見誰呢？」
逆卷修的眉頭輕微地皺了下，默不作聲地繞過憐司，心裡忽地升騰起說不清地怪異感，走上光影交錯的樓梯口，有光直射下來，層層掩映，卷起錯落有致的橢圓形暖色光暈，逆卷修眄了逆卷憐司一眼，語氣卻是不似神情這般，言語間平靜無波，帶著一種輕微的歎息，透過綿軟稀疏的空氣滲透出來：「憐司，我對逆卷家的家主之位沒興趣。」他把耳機插好塞進耳朵裡，又說道：「對那傢伙的伊甸園計畫也是一樣。」
不漏痕跡地表明瞭心跡，一直以來他要的，也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她。
僅此，罷了。
沒有興趣啊……
無神輝夜抬頭望著蔚藍色一望無盡地天空，那時候她問他想不想成為亞當他是怎麼回答來著？她輕歎了一口氣，他說——不想。也沒什麼想要的東西。她好像一點都不懂逆卷修那個傢伙在想些什麼。不過，接觸的久了，就會慢慢瞭解了。將烹好的湯端上餐桌，把圍在身上的蘇格蘭紅格子式圍裙脫下來在衣架上掛好，又用清水淨了手，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等著那個人的到來。
看了一眼牆上的表，還有十分鐘，修一直很準時。
「啊——」
忽地，從樓下傳來一個女人近乎恐懼的尖叫聲！無神輝夜手中一直擦拭地刀叉的餐巾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發出哐當一聲脆響，純銀的叉子泛著寒光，彰顯著驟然降臨地殺意。無神輝夜眼神一凜，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這個聲音是……夏娃？
靈巧地從露天石欄地陽臺上翻下，落地時雙腿輕微地彎曲做了小幅度的緩衝，無神輝夜一個箭步奔向了後巷——那個散發著濃郁血腥味兒的地方。
小森大概怎麼也沒有想過，一直以來規規矩矩生活的自己有一天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她只是在放學的路上和無神琉輝分開了一小會兒啊，為什麼會遇到這麼……這麼……
肩膀處的傷口正汩汩地朝外冒血，半個肩頭都被血浸濕了，小森唯咬著牙，看著眼前圍繞著自己的狼群，銳利的狼齒從張開的血盆大口裡彈了出來，尖長鋒利，淌著津液，顯得格外猙獰！墨綠色的瞳眸忽閃忽閃地發出野獸般的亮光。
小森唯害怕地往後推了幾步，咽了口口水，肩膀處痛的更厲害了！
忽地，其中一隻野獸似是按捺不住，張開滿是尖牙的嘴一口朝著小森唯撲了過來！
「淩人君救我——」
幾乎是下意識地，小森唯叫出了那個名字。她雙手拼命的護住頭，把自己蜷縮地小小的，在胡同的角落裡。
出乎意料地，周圍地一切似乎安靜下來了！一開始地野獸嘶吼聲和咆哮聲也消失了，一片平靜。小森唯顫巍巍地放下手臂，映入眼簾的，是無神輝夜護在她身前時，臉上淺淡的微笑，然後，小森唯聽到無神輝夜輕哼了一聲，似是歎息一般地說道：
「還是那個人的名字啊……」
第17章 撒旦的救贖 守護
似乎是因為無神輝夜的到來——驟然增加的一個人令周圍的惡狼不敢貿然進攻，瀅綠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兩個人，就像兩蓬森然鬼火，映著泛著血光的毛髮。小森唯顫巍巍地躲在輝夜的身後，她失血太多了，就連神志都有些不清醒，可她還是倔強的咬住嘴唇，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小森唯太明白了，這個時候如果倒下去了，對趕過來救自己的輝夜而言，絕對是負擔，搞不好也會連累到她。
無神輝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頭也不轉，沉聲對著身後的小森唯說道：「再堅持一下。」這樣沉穩的語調，令小森唯莫名地感到心安，她對輝夜點點頭，有些無力地靠在身後的牆上。圍繞在周圍的足足有七八隻惡狼，顯而易見，這是什麼人召喚出來的使魔。究竟是什麼人？目的又是什麼？無神輝夜警惕地看著四周，腦袋裡仔細地回想著做出這種事的人選。逆卷家是絕對不可能的，敢於得罪卡爾海因茨大人，並且對夏娃的血有興趣的就只有——
月浪家族！
一道白光猛地從腦中劃過！無神輝夜瞬間打了個激靈。
與此同時，對視許久，其中一直惡狼終於按捺不住，矯健的身軀一下子撲了上來，其他幾隻見狀，順勢張開了血盆大口朝著輝夜撲了上去，輝夜雙腿微微彎曲蓄力，竟沒有躲開，握緊了手中的匕首隨著那只離得最近的惡狼砍了下去。快、准、狠！連一聲啼叫都沒有，那只被砍中的惡狼身影像一縷青煙，瞬間消失。緊接著是第二隻，第三只……
手中的匕首不負眾望的卷了刃，輝夜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血色沿著衣衫一路漫開，染上大片的殷虹。匕首搖搖欲墜地掉在地上，小森唯腳下的血也已經彙聚成了一灘，臉色蒼白的嚇人。
該死，這傢伙是怎麼招惹上月浪家那兩個變態的！輝夜忍不住在心裡罵了一句。回過神來又覺得這種做法純屬遷怒了，小森唯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小女孩，她能做什麼？這麼一來，就是月浪家的人找上門來了？
眼前的局面著實好不到哪裡去，向他們這種半吊子的吸血鬼，身上的自愈能力比不得純種的，身體的能力和反映也差了不是一兩點，逆卷修那傢伙應該來了啊，這麼大的血腥味他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這個念頭在心頭一晃而過，無神輝夜一瞬間有些愣神，怎麼就想到逆卷修那個傢伙的身上了，明明都是沒多少交情的傢伙。將卷了刃的匕首插在迎面而來的惡狼的胸口，那脆弱的刀刃終於支持不住裂了一道縫，哢嚓一聲碎開。看著一步步緊閉的野獸，無神輝夜僵持著，不漏痕跡地擋在小森唯的跟前——要保護好夏娃！這是她此刻腦海中唯一的想法。
忽地，驟然從某個方向冒出一股令人恐懼的威壓，以摧枯拉朽之勢瞬間席捲而。輝夜心頭一顫，下意識地頓住了，世界放佛一瞬間被凝固了一般，周圍的惡狼低聲嘶鳴著，全都朝著某個方向做警惕狀。
在光的盡頭，始於黑暗的角落，逆卷修沉著步子，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那耀眼的鉑金髮連著顏色暗淡的天空都要被染得明亮起來。男人眼神散漫不經，精緻的五官無不透露著一種雍容華貴的氣息，身上時鬆散的針織毛衣，外搭上精緻的黑色外套——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這個男人無疑是……這片佈滿了血和暗的天空下最閃亮的一束光。
——那隱藏在散漫之下的如同水天交融的眼眸，透露著捕食者一般高傲氣息。
傷口處滲出的血液順著衣服一直淌了下來，啪的一聲滴在地上，無神輝夜看著從光的彼岸穩步走過來的逆卷修，忽地愣住了！
幼時的某段記憶的閥門似是被誰悄然打開，回憶如同不濤洶湧的洪水刹那間鋪天蓋地奔騰而來……
「又過來了！走開！走開！」年紀稚嫩的女孩手裡拿著一根小小的藥鋤，轟趕著簇擁而上的狼群。
「姐……姐姐……」背上的小男孩虛弱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動了動被包紮的嚴嚴實實地腿，刹那間，鑽心的疼痛從傷口處傳了過來，他忍不住悶哼一聲，豆大地汗珠從額頭滾落，咬咬牙，他沖著背著他蹣跚而行的女孩說道，「你不要管我了！你趕緊走！只是你一個人的話，還是可以……」
話未完，嘴巴就被小女孩拿著一枚果子堵上了，她看著他勉強擠了一個笑，「別說話，先吃點東西保存一□□力，馬上就到村子了，再堅持一下。」
馬上就到村子了……
呵，多美的謊言啊！上山采藥的他不慎從高處跌落，而今又被狼群追趕，連方向都搞不清楚的他們怎麼可能回去？心裡明白這只是姐姐安慰自己的話語，愛德格點點頭，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了，一起回家，我們約定了！」
手中的火把漸漸地支撐不住了，那點微弱的光在這暗藏殺機的森林裡仿佛蛛網一般纖細的希望，稍有不慎——「噗」手中的火把轉眼間燃燒熄滅。
「嗷嗚——」群狼終於無所畏懼，張著血盆大口撲了上來。瑩綠色的眼睛好似墳墓裡瑩瑩閃爍的鬼火，令人心驚肉跳。
她把受傷的弟弟緊緊地護在懷裡，牢牢地閉上眼睛，緊張地等待著，狼嚎聲卻沒有再響起，周圍安靜地有些詭異。她顫抖著睜開了眼睛，恍惚之間，視野的盡頭竟站著一個熟悉的少年。
群狼似乎在一瞬間警惕起來，有幾隻已經慌張地從現場逃離，為首的那匹狼仰天長嘯，透出尖銳的犬齒，呲著牙沖著少年嘶鳴，口中有津液流出，模樣駭人。
即使是站在這裡，都能夠感受到來自少年身上那股令人恐懼的威壓，竭力地攢緊了拳頭，他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似得盛怒：
「消失吧——」
話語間，熾熱的火焰就像是瘋狂滋生的紅蓮，瞬間將周圍的一切盡數吞沒，那是包含著強烈殺意的，只要觸碰就能夠融地連骨頭都不剩的烈焰！撲面而來的熱浪讓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帶到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她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靜謐的夜森林被皎潔的月鍍上一層銀色的光，周圍是夜風吹動樹葉是沙沙的聲響，鼻尖似有夜來香婉轉的芬芳，她就那麼看著他，背對著月光，一步步地向她走過來。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踩在了什麼東西上，清脆的聲響，是被火焰燃燒殆盡的骨灰……麼。
下意識地，她抱著懷裡暈闕地弟弟往後挪，他不是人類！他不是人類！擁有那麼強大的能力怎麼可能是人類？
看到她滿是膽怯的模樣，少年下意識地止住了腳步，臉上的表情竟是……她不曾見過的悲傷，「對不起，嚇壞你了吧。」他緩緩走到她身前蹲下，然後伸出手輕輕的搭在她的肩上，頓了頓，越過肩膀橫在胸前，一把攬住了她，「安，你嚇死我了。」
她咬住了嘴唇，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是那麼顫抖，「修，你是……」吸血鬼。驟然冒出的三個字在腦海中自然成型，她沒有繼續說下去，確是不知，接下來，又該如何同他如往常一般什麼簡單輕鬆的相處下去。
忽地，她只感到額頭一涼，似是天空飄落的雪花在額頭間化成晶瑩的水珠，等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的時候，臉騰的一下燒了起來。
他把嘴唇貼到她的耳畔，沒有呼吸以及冰冷異常的體溫，他笑了笑，「終於觸碰到你了呢。以前還總是擔心，我身體這麼冷，嚇壞你了怎麼辦。」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突然一股眩暈感襲了上來，她強撐著一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想張口說點什麼，卻在下一秒倒地不起。
他把倒下的她扶好，順手扶住了她懷裡一直抱著的小男孩，「對不起。可我還是想——和你們簡簡單單的相處在一起。」
……
思緒回到現在，無神輝夜不可置信地看著已經走到自己身前的逆卷修，雙手一瞬間握緊。
修，那晚，你消除了我的記憶嗎？
第18章 撒旦的救贖 相聚
房間的門被推開，身上滿是傷口的無神輝夜扶著臉色蒼白的小森唯走進了房間，身後是面露慍色卻沒有什麼作為的逆卷修。粘稠的血液滴答滴答地順著傷口滴在地上，在暗沉色的地板上悄然張放出一朵朵緋色的花。空氣中滿是血液甜膩的味道，讓人心癢難耐的不適應。
無神輝夜把小森唯安置在沙發上，又從房間拿出紗布剪刀消毒水等一些包紮用的東西，小森唯被傷到的地方是後肩，包紮的事情也只能是無神輝夜來做。
「可是……輝夜小姐身上的傷口……」小森唯氣若遊絲，一把抓住輝夜的手，「你的傷……」
無神輝夜蹙眉，坐在小森唯對面看著她，說：「沒關係，吸血鬼的自愈能力很好，過不了多久傷口就會自動癒合了。」言語間，她已經裁剪好了手裡紗布，坐到小森唯對面，慢條斯理地幫著她清理著肩膀上的傷口。
辛辣的酒精順著傷口裸在外的肌膚組織滲進皮膚，火辣辣的疼。小森唯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留意到小森唯輕微地顫抖，輝夜試著再放緩手中的動作，抬眼看著小森唯，映著燈光，眸子好似夜空的繁星，「遇到這樣的事，很害怕吧？」
沒有想過自己會被主動搭話，小森唯猛地抬起頭，有些受寵若驚，微微點頭，「沒……沒關係的。」
手上的傷口已經徹底消毒結束，接下來就是縫合傷口了。無神輝夜拿著手中的針線，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同小森唯說道：「你應該好好呆在琉輝身邊的，不要亂跑。」
此話一出，小森唯頓時覺得心裡一片苦澀，為什麼輝夜小姐要這麼說？自己和琉輝……他們之間明明沒有什麼的。她一直很想回逆卷家，只是沒有機會，也不敢回去，無神家的那幾個人凶起來也讓她害怕，不管在哪裡，做什麼都由不得她，她的命運似乎從來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這麼想起來，頓時覺得有些難過了，她閉上眼睛，歎息一般，「輝夜小姐，我們自己的命運為什麼就不能自己掌握呢……」
無神輝夜拿著針線縫合傷口的手頓了一下，下一秒，小森唯只覺得一股鑽心地疼痛從傷口處傳來，「嗯——」她忍不住悶哼一聲。無神輝夜瞬間回過神，「抱歉。」語畢，專心縫合著小森唯肩膀上的口子。
就當小森唯以為場面就這樣沉默下去地時候，她突然聽到身後的無神輝夜輕微的說道：「因為這個世界上的惡魔很多。」
小森唯有些不解：「什麼？」
但是無神輝夜卻沒有繼續往下說了，把最後那點傷口縫好，又將滿是血的針線一併扔進垃圾桶，「過段時間拆線就可以了，要去醫院的話最好有人陪著。」
莫名奇妙地被人轉移了話題，小森唯也沒勇氣繼續問下去了。因為是背對著無神輝夜，小森唯看不到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麼，但是直覺告訴她，輝夜小姐似乎是想對她說些什麼的。她感激地點點頭，轉過身剛要道謝，卻在下一秒看到無神輝夜的模樣時徹底愣住了——蒼白到極點的臉色，豆大地汗珠佈滿了額頭，似乎是在竭力地忍耐些什麼。她怎麼就忘記了，輝夜小姐本身也是吸血鬼啊，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做這樣的事情，一定忍耐的很辛苦。
下意識地，小森唯上前一步，抓住了輝夜的衣袖，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輝夜小姐如果難受的話，嗯……喝……喝我的血吧。」
此話一出，輝夜的臉色立馬變了，漆黑的一雙眸子忽地騰起一股不知名的業火，「你在同情我？」方才的溫和的氣氛全然不在，驟然降到冰點的溫度令小森唯不自覺得打了個寒顫，她搖搖頭，慌忙地解釋道：「不是的……我……」
不對的，她只是，只是因為看著輝夜那麼難受的樣子，就下意識地，想去幫她……
「接你的人來了呢。」輝夜一口打斷她的話，徑直地朝著門口走去，打開房門，看著剛剛到門口有些氣喘的無神琉輝，冷說對著身後的小森唯說道，「你該走了。」
「輝夜？」
看到輝夜的那一刹那，琉輝地眼裡瞬間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光，但很快，光芒消失。他面色陰沉地看著她，言語間不帶一絲情緒，「夏娃呢？」敏感到注意到，他叫的是「夏娃」，而不是那個女孩的名字，輝夜的唇角流露出一點絲苦笑，看來，不管過了多久，也不管是和誰在一起，琉輝。你永遠不懂愛，也永遠——不可能成為亞當。
琉輝的氣息有些紊亂，額頭上冒出一層細密的汗珠，看得出來，他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是被夏娃的血引過來的呢，想到這裡，輝夜頓時覺得有些諷刺了，果然吸血鬼的眼裡，只容得下血了嗎？這樣只忠實原始欲望的生物……真讓人噁心。
留意到輝夜那包含著蔑視的眼神，琉輝抬眸，看著輝夜，似是想起什麼，往逆卷修的方向眄了一眼，輕笑道：「呵，我還以為你去了哪裡，原來是換飼主了？」
輝夜轉過頭避開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把身後的小森唯拉出來，連話都不想同他再說一句了，她摸了摸小森唯包紮的地方，「回去吧。」
主人已經下了逐客令，小森唯再想說什麼也是徒勞，對著輝夜點頭致謝默默地走到琉輝跟前，對上琉輝地視線時，她把頭垂的更低了。
對方沒有什麼反應，無神琉輝稍稍蹙了下眉，審視地目光左右看了看靠在一旁默不作聲地輝夜，冷哼一聲，拉著小森唯的手離開了。
偌大地客廳轉眼間就剩下兩個人，逆卷修躺在典雅的歐式花紋裝飾地沙發上，一副昏昏欲睡地模樣，這麼大咧咧地橫七豎八地躺著，連身上的咖啡色針織衫也皺的不成樣子。輝夜走到逆卷修的跟前，低頭望著他在沙發上熟睡的模樣，鉑金色的發，深邃的五官和略顯蒼白的皮膚，和記憶裡的樣子絲毫不差，就像是浪漫主義畫家筆下走出的似的。
是了，這個傢伙一直都是這樣的。這麼多年，他一直在原地等待。或許他和她的心裡都是明白的。有的時候，雖然不願承認，但是卻不得不承認，他們周圍的一切，還有很多地方，甚至是整個世界早已經病入膏肓了。有病不已卻依舊死撐著一副繁華表像，那是滲到骨子裡的腐敗和糜爛。
他和她看得太清。也正是因為太明白了，所以強迫著自己，糊塗起來。
「我的臉那麼好看？」
看逆卷修看的出神，冷不丁地，她聽到她這麼說，忽地笑了出來，微微垂下身子，正對上他的臉，以旁觀者地角度來看，兩個人幾乎是相擁地姿勢顯得格外的曖昧。
「好看。」
她點頭，如實地回答。
他反手扣住她的側臉，又緩緩地滑到下頜，目光像一道銳利的光線直射進她的眼眸：「他的氣息已經消失了，這場戲已經沒有必要繼續演下去了。」
心裡明白逆卷修口中的那個「他」是誰，也明白修此刻說的話，可是，她就是有點不樂意自己心中所想地被他人一語道破，看破不點破，這道理，逆卷修這個傢伙怎麼就不懂？
房間的窗戶大開著，似有夜風微微浮動，撩著珍珠白沙曼一般的簾子，放眼望去，能看到外面昏黃路燈下的漸行漸遠地兩個身影，橙黃地燈光把他們兩個人的影子拉得修長，似是相依相偎地模樣。
只是遲疑了片刻，輝夜從他的身上移開，哪知動作剛一開始，便直接被身下的那個人一個翻身反壓了上來！他輕笑一聲按住她，阻止了她想反抗地動作，俯身壓在她的身上，
「這麼利用我，我該怎麼討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反攻神馬的果然讓人熱血沸騰啊！！！
第19章 撒旦的救贖 嫉妒
夜幕時分，天色暗淡，三三兩兩的星子掛在天上，徒增寂寥。昏暗的路燈下，無神琉輝心不在焉地攙扶著一旁步履蹣跚的小森唯。她身上的傷口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不過還是要快點趕回家才好，空氣中散發出的甜膩不知道會不會引來同族。想到這裡，他略略煩惱的以指梳了梳發，悠真他們怎麼還沒有來？明明已經打過電話了。
敏銳得察覺到身旁人的焦急和不耐煩，小森唯抿了抿嘴唇，多嘴邊的話不自覺地咽了下去，經驗告訴她，眼前的這個人現在心情很不好，這時候最好保持沉默什麼都不要說，把他惹怒了天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無神琉輝大口的喘著氣，不知為什麼，胸口壓抑地難受。局促的黑夜如同一張薄膜悄無聲新的包圍了他，扼住他的龍吼告誡著他，剛剛看到的那一幕多麼清晰，多麼事不關己。她的離開對他而言明明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可為什麼這時候，心會那麼痛。
當初的我在黑暗中掙扎著，然後遇到了你。遺憾的是，最後的最後，我們一起跌入黑暗，無法逃脫。
「琉輝……」謹慎異常地，小森唯試著叫了他一聲，無甚言語，從身旁這人身上散發的低氣壓幾乎要將她吞沒了，窒息一般。而這股低氣壓從剛才站在輝夜小姐樓下那時候就已經有了，下意識地，小森唯很想知道琉輝剛剛究竟看到了什麼。
回過神來，琉輝淡淡地應了一聲，卻是不再說話了。
今天的夜，實在太漫長。
廚房昏暗的燈光照射到漆黑一片的小客廳，而在沙發上的兩個人似乎沒什麼自覺性，一上一下的姿勢僵持了許久。輝夜皺起了眉頭，她好像越來越不知道眼前這個傢伙在想些什麼了。「你放開我。」她怒視著他，最討厭這種被人主宰被人安排的感覺，最討厭被強迫著做任何事！
修抬眸看著她，將她的雙手反握壓在頭上制止了她的反抗。許是夜色太過迷離，他放緩了聲息俯首靠近，隨著兩人之間的距離不斷地拉近，他忽地愣住了，因為他從她的眼睛裡，看到了——恐懼。
剛剛的心悅和衝動，刹那間灰飛煙滅。
該死！他怎麼就忘記了，她的曾經。
他低著頭看著她許久，默默地起身，也鬆開了牽制著她的雙手，夜風陣陣，從窗臺隱隱透過的星光讓他看不清楚她此刻眼底的情緒。他撇過頭，忽地，對她揚了揚嘴角：
「去洗澡換一件衣服吧。」
她咬住嘴唇微微點頭，從沙發上坐起來，默默走進浴室。他看著她的背影，沒來由地，緩聲說道：
「你還是在乎他嗎？」如果不是因為在意，為什麼要故意對他那樣冷漠的態度；如果不是因為在意，又何必刻意地做那樣的事情給他添堵；
安，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拼了命的想要保護夏娃的安危究竟是因為卡爾海因茨的伊甸園計畫，還是為了那個想要成為亞當的他！
她的後背忽地挺直，似是他說的話給驚到。沉思許久，轉過頭看著他，臉上又換上了往常那般戲謔地，勾魂攝魄的笑：「哦？逆卷家的大少爺難不成，是在嫉妒麼？」
擺明瞭玩笑的話語，但他卻是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抬眸看著她：
「如果我說是呢？」
本是曖昧氣息的話語，但是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卻是有些微妙，嚴格來說，甚至有些尷尬，因為此時此刻，輝夜臉上的笑容著實有些掛不住了。沉默了許久，她低下頭，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離開房間。
霧氣靉靆的浴室，蒸騰的水汽彌漫在整個屋子，空氣中滿是濕熱，濕噠噠地水滴粘稠地黏在身上，輝夜靠在身後的浴缸上，身上的血幾乎把整個缸裡的水染紅，這便是吸血鬼的好處了，不管受到多嚴重的傷，只要心臟不被破壞掉，就能夠這一直活下去。
就這樣過了許久，久到她再也差距不到門外修的氣息之後，輝夜從浴池裡出來，烏黑的秀髮濕噠噠地粘在身上，眼部的那朵緋色鳶尾花好似活了一般，如同鮮血一般妖嬈盤踞著。下意識地，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臉部，咬了咬唇。
這個惡魔的烙印放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曾經所經歷的一切，那樣地獄一般的噩夢。
「走了也好……」末了，她喃喃自語了一句。
我們終究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能站在你身邊的，是像夏娃那般純潔無瑕如同明露春暉般乾淨的女孩。她以手附額，苦笑：
而我在很久以前便失去了這樣的資格。
「他走了你就這麼難過？」
忽地，一道熟悉的聲音驟然在耳旁響起，輝夜心頭一驚，猛地回頭看去，果不其然，說話的那個人，正是方才已經確認離開的無神琉輝，他不是應該已經和夏娃離開了麼？為什麼又會在這裡！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樣，她咬咬牙，一把扯掉了一旁的浴巾裹在身上。
瞧著輝夜此刻的舉動，琉輝勾勾唇，滿不在意地笑道：「你這是裝什麼貞/潔？不是早就被看光了麼？」
這樣侮辱性地話語像是鋼針活生生地釘在她的耳朵裡，輝夜看著琉輝，掩蓋住了眸子裡那一絲輕微的觸痛，「琉輝，你放過我，我也放過你，我們就此別過了，好麼！」她的語氣裡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哀求，明明是那麼高傲的一個人，如今卻為了和他撇清關係用這樣的語氣同他講話！琉輝很好的掩蓋了眸子裡的憤怒，臉上似是再明朗不過的笑：「說什麼呢，安。」他來到她的身前，抬起她的臉頰直視著她的眼睛，「你以為逆卷家的那個蠢貨會接受你喜歡你？哈！別天真了！」他湊到她的耳旁，如同惡魔的低語：
「你那樣骯髒，除了我，又有誰會去在意你啊！」
時光放佛一瞬間回到了許多年前他們滴一滴相遇的時候，她低著頭給他抹藥，臉兒貼著臉兒地小聲說話，嘻嘻笑笑的打鬧著。她沖他笑，然後對他說——
【活下去比什麼都重要。】
他心裡比誰到清楚，他們回不去了，他以為她離開是好的，可是再次見到她的時候，見到她同那人親密無間的模樣，胸口處仿佛有什麼東西撕裂開來，叫囂著，狂躁不安！為什麼回來？他也想知道他媽的為什麼他自己要回來！！！
猛地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他雙目赤紅，神色悲情，唇齒間恨不能磨出血來！
「你哪裡也不能去！你哪裡也去不了！」
言語間，一記手刀砍向了她的脖頸，輝夜還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眼前一黑，頃刻間便沒了意識。
昏迷地前一秒，她聽到他俯在她耳旁的沉聲：
【安，我們重新來過吧。】
第20章 光的灼傷 悲傷
「噠，噠，噠……」
「噠，噠，噠……」
腳步聲，隱隱地，不清晰。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視網膜的景物從重影緩緩凝聚成清晰的圖像。昏暗的石室，張結的蛛網，還有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甘甜的血腥。瞳孔微縮，她牽了牽僵硬的嘴角，看著腳上那深色沉重的鐐銬。
苦澀一點點的在心中化開，滲入骨髓。
她動了動，腳上的鐐銬由於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臉上的笑愈發諷刺。她不去看站在自己身前的琉輝，而今，她連眼神也懶得施捨他一個了，她不清楚他在想什麼，一直都不清楚，曾經的她追在他的身後費勁的想要弄清楚，如今，她不想「清楚」了，也不需要了。很多時候，很多事，就是因為太清楚了，所以才痛苦，還不如糊糊塗塗下去算了——這道理，是她從逆卷修身上學來的。
「安。」他蹲下身子，叫著她從前的那個名字，「你在怪我？」
她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怪你？只有在意一個人，才會怪罪於他，因他的舉動喜怒哀樂，輝夜皺了皺眉，「琉輝，你殺了我吧。」這樣囚禁著，比死亡還要讓人煎熬。這具身體的心臟早在幾年前就應該停止跳動的，而今卻是倔強的活了下來，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日復一日，如果這樣的姿態稱之為活著，那麼死亡，才是生命真正的綻放。
活著的這場夢太久，也太長，單調而且乏味。
「告訴我你還愛著我。」
下巴被那人蠻橫的捏住，她被迫抬頭看著他，那人的眸子裡好似有火在燒。
她眨了眨眼睛，石室裡跳躍的燭火映著兩人在牆壁上幾近重疊的影子。他的手隔著那沉重的鐐銬抱住她，記憶中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靠得這麼近了。
「說，你還愛著我。」
「呵，」她輕笑，「這算什麼。當初讓我走的人是你，現在擅自把我帶回來的也是你，琉輝啊琉輝，你給不了我一直想要的溫柔，你不要在一開始給予憐憫！」
他和她都是驕傲到骨子裡的人，，越是在泥濘中掙扎，就越不允許自己的尊嚴被人踐踏！「我看膩了你溫柔或是無情這兩張臉，也膩了同你仿佛要糾纏到地老天荒的彼此折磨和虛情假意。你知道的，遊戲一旦起膩，就沒有讓人繼續下去的耐性了。你做你的亞當，你有你的夏娃，我只要有我的自由就夠了。」如今回想起當初在孤兒院經歷的種種，難過時的相互慰藉，寒冷時的相互取暖，危難時的相濡以沫，而今他們之間的羈絆，也只是靠著這冰冷的鎖鏈來維持，現在想來，當真是諷刺！
忽地，她的頭髮被他猛地揪住，她吃痛的看著他，他嘴角輕揚，「你以為逆卷家的大少爺當真看得上你麼？你以為他是真的喜歡你？到底要天真到什麼時候啊！你已經不是以前的你了，安，你覺得你有和夏娃相比的資格麼！這麼骯髒的你有什麼資格代替夏娃站在逆卷家大少爺的身邊！你醒醒吧！他不會愛你！或許曾經有那麼丁點的好感！可是如果他知道你的過去呢？你那樣髒，誰接受得了你！」
輝夜睜大了眼睛，末了，一滴赤紅色的血淚從眼眶裡淌了下來。
夏娃？是了，夏娃啊，那個集所有美好于一身的夏娃，那個被上帝所獨寵的夏娃，那個被亞當追逐的夏娃。輝夜咬了咬嘴唇，與琉輝如出一轍的墨色瞳眸映照著琉輝那張帶著微笑的面孔，那微笑多和善，和善到她想沖上去將那張和善的嘴臉撕得乾淨！
「無神琉輝！」幾乎是從牙齒裡蹦出來的字眼，她掙扎著身上的鐐銬，似是要把眼前的人撕碎，「我恨你——」
和夏娃相比，呵，她連比的資格都沒有啊！他這樣反復的提醒著她！是讓她看清楚自己的卑微和弱小，看清楚自己的骯髒和怯懦嗎？！曾經留下的傷疤永遠的烙在身體上了！那麼心呢！為什麼連最後的這點微末的自尊也要給她粉碎的一點不剩！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抓住他的衣領，一雙眼睛幾近瘋狂！
琉輝低下頭抱住她，石室裡的燭火畢畢剝剝地燃燒著，照著他俊美的一張臉，眼瞼下一圈淡淡的陰影，臉上沒有嘲弄，不見諷刺，沒有歇斯底里的算計和癡怨，他就那樣抱著她，好似戀愛中對女友寵溺到極致的男子。
她在他的懷裡哭的聲嘶力竭，卻是流不出半行清淚，那鮮紅的血液從眼眶一直淌下來，滴在他的白色衣領上，像寒冬臘月驟然綻放的紅梅！會哭的，不管是多麼堅強的人，也總會有流淚的時候的。曾經的安就是這樣，悲傷的時候，也會哭出來，但她不會當著悠真，阿梓還有小皓的面露出自己的脆弱，因為她是姐姐，是他們三個人的支撐，如果支撐倒下來，連希望都會變的渺茫的。
所以，她只會在他面前哭。她的脆弱，也只有他看得到。
她對他的感情，起先是仰慕，而後是依賴，接著是愛情，最後，連愛情也變得扭曲，成了遙不可及的癡望。
——那現在呢……
——現在啊，現在只是悲傷。
在黑暗中彼此舔食著對方的傷口，彼此慰藉，最後消亡。
「安……」他貼著她的臉，慢慢轉過頭，在她的唇邊印下一吻。
抱歉，終是我毀了你。
第21章 光的灼傷 放手
窗外冷風徐徐，若有若無的光線，穿過佈滿猩紅顏色鐵銹的窗子，與屋子裡面的黑暗頑強地做著抗爭。因為這小小的光，輝夜可以將白天和黑夜分得很清楚。
她眯著眼睛靠在身後的石牆上，已經多久了？被琉輝那個傢伙所在這裡，又有多久了？
不遠處有腳步聲緩緩靠近，輕巧，不規律，還帶著一絲猶豫。她閉上眼睛，唇角微微彎了彎。她把一隻手搭在額頭上，另一隻手隱在衣袖裡。但腳步身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幾乎都能聽到來者胸腔裡那慌亂的心跳聲。
在察覺到那個聲音的主人伸手靠近的瞬間——
她擱在額頭上的手動了一下，眼睛猛地睜開，露出猩紅色的眸！緊握著對方手腕的五指猛地收緊，似是有血紅色的火焰在熊熊燃燒。
眼前的這張臉她從來沒有見過，但是毫無疑問，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
「琉輝少爺……琉輝少爺說讓我來照顧您的起居。」來著顫巍巍地說道，因為輝夜緊抓的手臂，他的聲音整個都是顫抖的，看地出來，他很害怕。
照顧？輝夜微微挑眉，滿眼都是諷刺的笑，她看了一眼自己被鎖鏈銬住的手腳，眼前的這個男子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挺清秀的模樣，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一個什麼樣的地方？照顧？哈，這分明是餌食！他無神琉輝送給她的餌食！
「你走吧。」
她靠著牆，對著那男子淡淡地說道。說到底，是被琉輝抓回來的嗎？她閉上眼睛苦笑，無神琉輝！你究竟要把我的尊嚴踐踏到什麼地步才肯甘休！
那人眼睛驀然睜大，猛地朝著她跪了下來，「求求你別不要趕我走，我是自願來這裡的！沒有任何人強迫我！我……我……」幾乎語無倫次了，她想問的話不必多少，就已經知道答案了。仔細想想，倒也是個乖巧的孩子啊，連撒謊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會！
「你回去告訴讓你來的那個人，」輝夜換了個舒適的姿勢靠在身後的牆壁上，她把纏繞在手上的鎖鏈一圈圈，一圈圈的繞在自己的手腕上，似笑非笑，「讓他來見我。」
曾經擁有的東西被奪走，並不代表會回到一無所有的時候。輝夜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鐐銬，腦海中不知怎地回想起，從這個家離開的那天，同逆卷修一起走的那段小路，細雨滴答，滴答，落在傘上，落在地上，最後，落在她的心裡。
她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上他了，但是不知為何，這個時候她卻很想他。很想念以前和他在一起相處的時光，他們兩個都是話不多的，偶爾的，相互調侃個一兩句。流年靜好，歲月無聲，於是告別，就變得如此沉默。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她心裡很清楚，琉輝說的是對的！她沒有資格站在他的身邊，她太卑微，把自己卑微到了塵土裡頭，看不見天上的太陽。
她覺得，她應該和他好好談談了。
她要走——
無神琉輝覺得，他又做噩夢了。夢到自己陷入了無窮無盡的地獄裡，沒有人來拯救，世界的一切都在遠去，只有他！停留在原地的就只有他一個人！所有的人都走了，都離開了！他睜開眼睛，把窗邊的那本《舊約聖經》拿過來。
神說：人若是賺的全世界，賠上自己的性命，有什麼益處呢？人還能拿什麼換生命？（備註1）
生命？他輕笑一聲，不是我們自願拋棄的生命，而是您把我們捨棄了，不是嗎？被神厭惡的我們，卻依舊掙扎著想要活下去。神像看戲劇一樣看著人間的喜怒哀樂，悲傷離合。然後你對我們的故事厭倦了，便不再垂簾在絕望中苦苦掙扎的我們，由著來自地獄得到撒旦對我們敞開懷抱。
呵，他把書翻過一頁，腦海中回想著方才自己送過去的男子去而複返的畫面。他低著頭，好一會兒，起身把書放回書架，往地下室走。
他推開房門，走過雕刻著聖母瑪利亞壁畫的走廊。
放她走……
他踩在大理石鋪就的地板上，腳步聲一下又一下，空空蕩蕩。
不放她走……
他路過她曾經居住的那個房間，頓了頓，繼續往前走。
該放她走……
他回頭看了一眼她生活的地方，屋子裡的灰塵已經積了一些了。
不能放她走……
他的目光透過落地窗看到下面正在和悠真打理菜園子的夏娃。
應該放她走……
最後，他停下腳步，站在石室的門口。
不願……放她走……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1:出自《馬太福音》
第22章 光的灼傷 殘忍
「琉輝，你不愛我。」
輝夜說這句話的時候，窗外下了很大的雪，很美，寒風夾雜著零碎的雪花穿過那佈滿了鐵銹的窗棱，她依舊是沒有什麼情緒的，把目光看向窗外，看慣了黑和紅帶來的感官上的衝擊之後，就會覺得這樣沒有什麼重量的顏色其實挺治癒。
因為，白色本就是天使的顏色。
這樣的亮光，真的能夠把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黑暗都掩蓋的掉嗎？
「你根本不懂什麼是愛！或許你曾經懂，但對於現在這個失去了胸口那顆火熱跳動的心的你而言，你什麼都不懂！你想要成為亞當，可是你給予不了夏娃一絲的愛意。你明明清楚夏娃的心裡已經有別人，可你依舊倔強地把她留在身邊，你以為日復一日的重複著那野獸一樣的吸血行為一切都會按照你想像的發展了嗎？醒醒吧！看不清楚現實的人是你！一直以來停留在原地的人也是你！」
琉輝站在那裡許久，她的話音好似寒冰一般殘忍的戳進他的胸口，痛的讓他不得不清醒過來看清楚所謂的現實，他甚至說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來反駁她，一路走到疲倦，他已經不想去拼搶活著掙扎些什麼了，他知道自己擺脫不了，一如當年看到她被那群人帶走時手足無措。
真實，放縱，墮落，絕望，新生。他在輝夜身上看到了他想看到，但又不想看到的一切。因為這些東西都是屬於有未來的人，而在他身上，卻是如同幽暗無底的深淵，什麼都沒有。
「你故意說這些話激怒我，要的就是這個？」
陡然上前掐住了她的脖子，他的聲音平淡如水，或許將一切看開也是好的，她讓他看清這個他還不太願意承認的現實。但這無妨，現在，他似乎下得了決心讓她永遠地閉上眼睛了，死亡是吸血鬼表達愛意最好的方式，不是麼？輝夜……啊不，是安，她是一個隻適合活在回憶中的Angel，現實的殘忍和黑暗會將她生生撕裂，和著髒髒的血污沾染在他的身上。
「你想要解脫，那我呢，我又該找誰來解脫我自己？」
他笑的溫柔，一如當年同她在孤兒院相依相偎的模樣，俯身衾上她的唇，唇齒間的輕喘伴隨著星星點點的隻言片語，那似乎是帶著如烈酒般甘醇的芬芳，這讓他變得貪心，反復咀嚼著對方的唇瓣，就像這樣就可以計入對方的靈魂。沉醉的時刻，只要此刻不去想其他東西，他相信，那種天堂一樣的感覺也絕對屬於現在淪陷在地獄中的他們。
「你說的對，我永遠不可能成為亞當。」
他鬆開了拘在她脖頸上的手，用自己的舌勾著她嫣紅的潤澤邊緣，掛著一縷細細的銀色絲線，睜著眼睛看著她此刻迷醉的媚態，那是曾經的安不會擁有的神情。輝夜唇角的諷刺意味更濃，兩個人雖是吻著，但是眼睛都是睜開的，這說明兩人都很清醒，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這漫長無盡的地獄裡頭，有你陪著，你說，我還怕什麼？」
這是琉輝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走不出過去，午夜夢回之時依舊會從當年的噩夢中驚醒，小皓，阿梓，悠真，他們或多或少的融入了如今平淡的生活，做著自己想做的一切，唯有他，他忘不掉曾經，走不出過去，那鮮血淋漓的回憶無時無刻不在淩遲著他那顆早已經停止跳躍的心。而現在，她也走了。
當自己看到她和逆卷家的那個人在一起親密的模樣時，他只覺得一直以來在心底藏著的什麼東西緩緩地冒了出來，露出水面。輝夜說他不會愛，或許曾經的他是會的——但現在，琉輝覺得，如今的他，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在想什麼了，他不敢說和輝夜之間是愛，但那一定是一份難以讓他割捨的感情，當然，這句話，除了他自己，恐怕沒人會信。
一片雪花飄過窗臺輾轉來到他和她相吻的唇間，一片冰涼，無聲無息，不想雪停，不想天亮，當太陽出來了，再美的雪，也會融化。
「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嗎？」輝夜猛地推開身前的他，冰冷地，毫不留情地，「那我想要的，你給的起嗎？」
「你想要的東西，連我都沒有。我怎麼給？」他心裡明白，她想要的是自由，她的心已經不受過去的束縛完完整整地從過去走出來了；而今只要打開束縛著她雙腳的枷鎖，她就會飛向窗外無盡的藍天。可他呢？他該怎麼辦？就算是讓她恨他也好，他不會放手。
輝夜覺得，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惡魔的，正如眼前的這個人，他們都是把靈魂交給惡魔的人，但唯有眼前的這個人得不到上帝的寬恕，因為他把自己的心，也一併扔進了地獄，而自己呢？神又會讓如此不潔的自己進入天堂嗎？其實就算真的是那樣也無所謂……她已經習慣待在地獄了。
「看來我們的談判進行不下去了。」對，只當自己已經死了好了，她這一生比不得普通人那麼長，她也知道自己今生今世都擺脫不了這他媽的混蛋命運，她不在渴求彼岸，也不在奢求救贖，她嘗盡了那些平淡的人經歷六道輪回萬劫不復也受不盡的滄桑和苦難，卻始終得不到那所謂的平淡，像他們這樣的人，這樣已經從靈魂開始糜爛的人是無法自救的，或許曾經有那麼一個人在她瀕臨絕望的時候拉了她一把，但終究，那人身上的光太過灼熱，也太過耀眼，那樣的溫度，終究還是灼傷了上期處在冰冷黑暗中的她。
琉輝說的沒錯，她沒有資格站在修的身邊。
「你殺我好了！」
「你死了，我該怎麼辦？」
「混蛋——」
一記耳光打在了琉輝俊美的面孔上，那清脆的聲響，連帶著輝夜自己也愣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往後推了一些，眸子裡不經意間劃過一絲恐懼，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竟然……也在怕他？
「我會給你時間。」琉輝沒有多說什麼，站起身，理了理襯衣上的褶皺，「安，你早晚會明白的，我們是命運的共同體，誰也離不開誰的。」
那聲音像是宣佈死亡的判刑，刹那間將她打入了絕望，輝夜猛地抬起頭，看著琉輝緩慢離開的背影，食指緊緊地扣住了一旁的石磚，一雙眼睛裡閃過各種複雜莫辨的情緒，最終一切歸於平靜。
我們都是時間這條長河得而溺水者，拼死掙扎卻得不到解脫。
眼前是一片蔚藍的海，重疊了多重色澤的闌在波波浪潮中翻滾著，她站在海邊的沙灘上，一步一步地朝著那大海的深處走去，任由那冰冷的溫度漫過她的腳踝，小腿，腰際，胸部，最後，將她整個吞沒……
「安……」
若有若無的聲音，是誰在叫我？
「安，醒一醒。」
那聲音好熟悉，熟悉的就像是卻是存在似的。輝夜笑了，是了，她又做夢了，夢到了那個人，她曾以為他和她之間……確實不存在什麼的。
「安，醒一醒。」
那個聲音又在叫她了，醒一醒，為什麼要醒過來呢？就這樣永遠的沉睡下去，自欺欺人的認為你還在我的身邊不好麼？夢醒了，就什麼也沒有了，食髓知味，知道了天堂的美妙，再次跌入地獄的人是會死掉的。
緩緩地睜開眼睛，入目的一片亮光讓她的大腦有些發痛，周圍的景物不是她平日裡呆的那個石室，有些熟悉，但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
「你醒了？」
猛地，身邊一個熟悉帶的聲音打破了她的思緒，她頓住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是……
逆卷修依舊是那樣懶洋洋的語氣，他雙手做枕平躺在她身旁的床上，打了個哈欠，將耳朵裡塞的那只耳機取下來倦怠地看了輝夜一眼，很好，她此刻的表情倒是讓他回想起幼時和她相處時的模樣了，嘴角微微揚起一絲弧度，他看著她輕笑道：
「一聲不吭的離開，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麼？」
第23章 光的灼傷 溫暖
「輝夜，你相信每個人都有善良的一面嗎？」
這是居住到這個地方以來，逆卷修時常問她的一句話，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他板著臉，顯得十分認真；但是輝夜知道，很多時候，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其實並不是想要她回答個什麼答案的，他只是對自己心裡頭的某些情感覺得疑惑罷了。輝夜想：或許修可以自欺欺人的認為她無神輝夜在經歷曾經的地獄之後，還能夠保持著身為人類最起碼的憐憫和慈悲，就像曾今的安一樣。
溫暖之所以溫暖，只是因為你還為絕望。
她閉著眼睛，嘴角卻是輕輕揚了一下，極為諷刺地一個笑，很明顯，這是她的否決。
她的反應讓他毫不意外，逆卷修把弄著手裡交錯纏繞在一起的耳機線，又問：
「那你相信報應嗎？」
「……」
眼瞼上纖長濃密的睫毛微微扇動了下，輝夜沒有睜開眼睛，但是逆卷修知道，她在聽的，他看著手裡越解越亂的耳機線，索性把它丟在一旁，播放機裡的音樂直接通過揚聲器播了出來，這是一首是十分古老的曲子，它悠揚沉瞌的曲調仿佛是陳釀了多年芳香馥鬱的美酒。
「我信。」這是修對輝夜說的話。
「你相信緣分嗎？」這是漫長的沉默之後，輝夜對修說的第一句話。
「我也信。」這是修的回答。
輝夜有時候會覺得，修其實很像一個孩子，天真，純淨，但想的多一點，又會覺得，這其實並不是纖塵不染的白蓮那樣的純淨，而是經歷了萬世滄桑洗盡纖華塵埃落定的返璞歸真。
她就這樣在那棟不是很大的公寓裡住了下來，和往常一樣，每週末的晚上，他都會從家裡出來到這裡和她共進晚餐，兩個人之間也沒什麼過多的交籍，更多的時候，是他在聽歌，而她在看書。
輝夜喜歡看《聖經》一類的書籍，悠真曾經諷刺過這本書，他說上帝太偏心，所以他沒有資格被人們所信奉，但是輝夜覺得，悠真說這句話的原因，也只是因為上帝偏愛的人不是他罷了。關於這一點，她和琉輝其實很像，她曾經是最瞭解琉輝的人，琉輝對她而言也是如此，但正是因為太瞭解了，所以才會彼此厭惡，才會明白做什麼事情才是最疼戳到對方心坎上，最能讓對方痛的。
但現在，她不懂他了，輝夜曾經問逆卷修這是為什麼？
逆卷修把耳朵裡的耳機拿出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因為，你已經不在意他了。」
輝夜聽到這樣的回答時，先是愣了一下，隨後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沒有半點星子的夜空，良久，輕微地歎了一口氣：「竟是這樣麼。」
她不再去過問無神一家所有的事情，她也沒有興趣想要知道了。無神琉輝是一個深深陷在泥潭中無法自拔的人，他沉湎在過去的漩渦中，而同為漩渦中的她已經無法帶他走出了，或許夏娃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她是上帝的寵兒，是真正的Angel。神是很仁慈的，尤其是對那些他所偏愛的人兒。
輝夜知道，琉輝很堅強，不管經受過什麼都會頑強的活下去，這比什麼都重要。
逆卷修從來不會跟她主動提起一些什麼事情，她也不是多話的人，兩個人在一起安靜的就像一幅畫家手中最出色的油畫，奢華的色彩同沉寂的氣氛相得益彰，那是懸掛在巴黎盧浮宮牆上值得人們鑒賞評析的珍品，翻書時的平靜，熟睡時的怡然自得，還有，她時不時抬頭去看他以及他偶爾睜看眼睛目光掃過她時的……小動作。
【叫啊，怎麼不叫啊？我最想聽到你的聲音了！】
陰冷，黑暗，潮濕的倉庫中，到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牆上的燭火搖曳，映在地上的影子像一頭猙獰可怖的野獸，她知道，就算她再怎麼反抗也是無法逃脫的，她在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了，曾經和自己一同逃跑的那個女孩子已經被擰斷了腦袋，而從那個碗大的疤裡頭流出來的東西而今正完好的在自己的胃裡頭翻騰著，撕扯著……
雨點一樣的鞭子落在她滿是傷痕的身體上，她覺得自己已經痛的沒有知覺了。或許，那個死掉的女孩是幸運的，因為這樣活著，真的讓人噁心。耳旁的人每說一句，就會用刀挑開一道她身上用粗線縫合好的傷口，她好痛，痛的快要死掉了！但多少次，她因為劇痛昏迷的時候，冷水刺骨的寒意硬是將她生生拉回現實。
【看看我對你多好啊，其他的小畜生都被擰斷了脖子，可我就是捨不得你啊。】那個自稱是她「主人」的人愛戀的伸著泛著津/液的舌舔舐著她的眼睛，【我用她的血給你做了點好東西，你會喜歡的。】
聽說，只要虔誠的懺悔，神就會寬恕人們所犯的一切罪惡，這是真的嗎？她緩緩閉上眼睛，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罪，但神這麼說了，她便……懺悔吧——懺悔就能獲得救贖，不是嗎？
誰說人生如夢？人生，本就是夢。
輝夜睜開眼睛的時候，時針剛剛轉到12這個數字上。她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赤腳走到房間的落地窗前。鏡子中的人臉色十分消瘦，讓人覺得她脆弱的好像一陣風就能夠把她徹底碎掉，她的連臉色依舊蒼白，與之成鮮明對比的，是眼部的那朵血色的鳶尾。
「做噩夢了？」
身後傳來的，是修亙古不變的平淡嗓音。
今天不是週末，他沒有道理會及時趕過來的。輝夜沒有往深層繼續想，一個問題如果已經知道了答案，就沒有探究下去的意義了。或許，自己上次的突然失蹤讓這傢伙怕了吧？在心底苦笑了一聲，輝夜拿住把玉石打磨的精緻小梳打理著自己有些淩亂不堪的頭髮：「不算噩夢。」她說，「夢到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朋友。」
修靠在窗臺前，夜風微涼，「後來呢？」
輝夜把頭髮理順，蹲下身子收拾著地板上的髮絲：「後來她死了。」
那是她在地獄中認識的唯一一個天使，她們有著相似的命運，相似的遭遇，她們還說好要一同從這裡逃出去，不過可惜，逃跑失敗了，像曾經和琉輝阿梓小皓一樣，她們再次被抓了回去，那個女孩的懲罰是死亡，而她的懲罰——卻是比死亡更加恐怖，更加扭曲的東西。
有時候，輝夜會有一種錯覺，自己這樣活著，也是一種奇跡。
美麗即是罪惡，這是那個自詡為她的主人的那個傢伙告訴他的，她甚至不敢想像，像這樣一個披著人的外衣對其他人施以手段之極的傢伙竟然也是個「人」。輝夜常常在想，那個時候的自己，還是會哭一哭的，為自己的遭遇而哭，為自己的疼痛而哭，她知道自己流淚就可以少受一點苦了，那些人喜歡看她流淚的樣子。
「修。」她抬頭看著他，「我美嗎？」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臉頰上的那朵血色的鳶尾好似活了過來，噴薄欲張的生命力。
逆卷修挑了挑眉，輕笑道：「我有時會想不起你長什麼樣。」
這是實話。
——他在意地，從來不是她的模樣。
第24章 光的灼傷 拯救
這個世界是一張網，就算鳥兒飛出了籠子，也依舊飛不出這張網。所有人都是這網中的鳥兒，無人逃脫。
她走了。
無神琉輝站在天臺的一角，看著夕陽西下時的暮靄氤氳，那熾熱的火焰一直燃燒，一直燃燒，地上的影子隨著那西沉的金烏，緩緩移動，一寸寸朝著他的腳下逼近，他驀然一驚，慌忙往後退了兩步。末了，忽地反應過來，這些不過是影子罷了。他唇角有一絲隱約莫測的苦笑。這樣的桎梏，無形中無處不在，雖然看不見，卻存在著身邊的每一寸空氣中，淩虐著他的每一根神經，那是他在自己心頭構建的一道牆，或許終其一生，他都會被困在其中，無法藩籬。
【我叫安琪爾，你呢，你叫什麼名字？】
說起來，第一次見到她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其實在絕望中徘徊的人，都喜歡為自己找個伴的，相互依偎，相互取暖，最後，彼此消亡。他一開始也希望能夠找這樣一個伴……或許，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他沒能改變她，卻一直被她改變。她讓他學會了溫柔，也讓他學會了殘忍；她讓他學會了隱忍，也讓他學會了暴虐；她讓他學會了如何去愛。也讓他學會了如何去……傷害。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從來沒有認識那個叫安琪爾的人，他希望他從一開始認識的就是輝夜，無神輝夜，這樣，他可以沒有任何顧忌的去討厭她，憎恨她，甚至殺掉她！不會猶豫，不會心痛。
他自欺欺人的告訴她：從今天起，不許再用安的名字！從今天起，你是輝夜！人的法則，野獸的法則，你想要看快樂，就可以得到快樂，只要你忘掉那些不快樂，剩下的自然就只是被麻醉了的快樂。
「原來你在這裡。」天臺的門被人打開，小森唯氣喘吁吁地走了過來，或許是因為跑地太急，她的臉頰上還帶著稍許的紅暈，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劉輝跟前，「老師讓我找你，你怎麼也蹺課了？」
無神琉輝微微抬眸看著眼前的少女，吸血鬼一異常敏銳的五官讓他能夠清晰地聽到她胸腔中那個火熱跳動著的心臟，是麼，原來這就是活著的感覺啊。他一把扣住她的手，低頭咬上她的脖頸。
火熱的溫度從傷口處溢出再由著他捲進口腔，芬芳馥鬱的甘甜讓他的大腦在一瞬間放空，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要，就這樣沉浸下去，這是堪比罌/粟一般紅豔的顏色，這是毒/藥，它可以讓人喪失理智，自欺欺人的認為身處地獄的自己此刻是在天堂。
「停……停下……」
失血造成的大腦暈闕讓小森唯不由自主地溢出了聲，她試著用自己蒼白無力地手將身前的那個人推開，這樣的失血量已經超出她能承受的範圍了，在這樣下去，她會死的！這真的會死的！她在他的懷裡拼命掙扎著，她越是動被咬合的創口被撕扯地越痛！直到她完全失去意識，眼前一黑，徹底昏迷。
人總是這麼累，總是被記憶所累，一字過心——忘。
而她的血，是讓他忘記一切遠離痛苦最有效的方法，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鬆開了手，看著應為失血過多早已昏迷不醒的她，腦海中忽地回想起另一個人清冷的面孔，她陰險狠毒，她毒辣成性，甚至殺人不眨眼，卻不知為何他就是會在不經意間想起她，無神輝夜——這個是手上沾滿血腥的女人。
他見過她殺人的，又或者說，那是她故意讓他看到的。
尖銳的獠牙刺進那個衣衫襤褸的乞丐的身體，那人身上令人作嘔的腐臭隔得那麼遠他都聞的到，他覺得她很噁心，但心裡也明白，這是她對他的報復。不再談話，不再交心，不再心存關懷，在對方的逼迫中不斷回擊，互相挑釁，互相對峙，互相傷害，明明已經無法承受，卻誰也不肯放棄，以此來尋求對方細枝末節的在意，哪怕這「在意」是輕蔑和怨恨。
「我曾經在阿爾拉法那個老東西的府邸認識了一個女孩兒，」她跟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眼部的那朵鳶尾花麗得驚人。「花兒一樣的年紀，呵，真好。」把一旁已成為乾屍的乞丐扔到一旁，她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她跟我說『安，不要怕，我們一定能出去的！一定可以的！』呵，哈哈哈哈……」她擦了擦嘴角，笑得張狂，「你猜後來怎麼著？」她一把上前揪住他的領子，一雙眼睛佈滿了血絲，「他們把她的脖子擰斷了，然後把她的腦子挖了出來……」
她抹了一把沾在唇角的那個，乞丐的鮮血，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性，讓人心頭生寒：
「他們灌我吃下去……」
「哈……哈哈哈……」
「他們說吃了我才能活……」
你覺得牧師會寬容，是不是因為遭受哪些苦難的不是他們本人？
他忘不了她說這些話的神情。
夠了！夠了！夠了！他不知道那四年她究竟經歷了什麼，也不想知道！但其實……他只是害怕知道。
那個時候，他僵在那裡，看著笑得肆虐的她，他心裡明白，她並不是為了向他訴苦，她只是為了報復！報復自己那四年來從來沒有想過去找她，去救她，報復她回來這三年來，他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他怎麼會知道呢？當他被卡爾海因茨從孤兒院帶出來的時候，當他和其他的幾個兄弟們以另一種身份重新生活的時候……苦苦反抗命運的她依舊在地獄的最深層掙扎著，忍受著。
「人其實是一種很可憐的生物，」無神琉輝垂下眸子，看著已經昏迷在懷裡的小森唯，「清醒的時候總是在痛苦，而不痛苦了，卻已經麻木了。」這個世界上存在兩種人：一種是死了的死人，一種是活著的死人，而他，屬於後者。
「你說，連她也離開了，我的身邊還有誰呢？」無神琉輝輕輕的摩挲著小森唯的側臉，指尖的溫暖讓他微微有些迷醉。神說：快樂至極，就生愁苦（備註一）。可他從不曾快樂，為何又要經歷這般困苦。
「如果我成為了亞當，就可以從這愛恨的漩渦中掙脫出來嗎？」
他低頭，吻上她的唇，冰涼的，沒有一絲溫度的吻。
早在一開始就明白，他和她，只是兩個同樣身處地獄等待被他人救贖的人。
命中註定，他們誰都成不了誰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一：出自《舊·箴》
第25章 光的灼傷 神譴
夜風很冷。
小森唯是被凍醒的，她失血太多了，眼前的一切隱隱綽綽了好一會兒才在視網膜上聚焦成形，周圍是被簾子圍起來的小空間，看樣子是醫院的保健室了，想到自己之前去天臺找琉輝……看來自己是被他送過來的。
白色的簾布被人拉開，一個醫生模樣的男人走了進來，身上的白大褂襯得他的身影格外挺拔，鼻樑上架著一個鉑金色的眼睛，整個人看上去讓人感覺格外親切，「感覺怎麼樣？」男人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嗯，燒退了，我給你開幾副藥，回去好好休息幾天，就沒什麼問題了。」
小森唯坐起身子，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為什麼感覺自己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心頭雖然疑惑，但還是對那人道了聲謝。
男人輕笑著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沒什麼，我是醫生，這是我應該做的。」把手裡的藥單遞給小森唯，「我是蘭哈爾特，保健室的醫生。」
小森唯接過單子，看來了一眼上面俊灑飄逸的字體，心裡對眼前這個人也有了微淺的好感：「真的太感謝您了。」
「感覺還好嗎？」蘭哈爾特笑著揉了揉她的頭髮，這動作對剛想見不久的兩個人來說顯然極為親昵，但是小森唯卻沒有任何不適應的地方，她抬頭對著眼前的人笑了笑：「是的，托您的福，」想了想，似乎覺得不夠，「不如說，我現在的狀況比平常還要好，身體也很輕鬆。」
她說的是事實，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有這種感覺了。
「是嗎？」蘭哈爾特笑出聲來。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告退了。」拿了手裡的藥單，小森唯對著蘭哈爾特恭敬地鞠了個躬，然後轉身離開。
直到小森唯走，蘭哈爾特把保健室的門關上，拿著筆坐在書桌前認真地在寫些什麼。一陣風拂過，將他書桌上的紙張吹在地上，他低頭看了一眼，頭也不回，依舊專注於手頭上的工作。
「抱歉，我是否給您帶來了困擾？」
一雙修長白皙的手將地上掉落的紙張撿起來重新放在書桌上，無神輝夜站在蘭哈爾特的身後，靜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他工作時候的模樣很認真，眸子微微低垂著，纖長濃密地睫毛在眼瞼下打下一片小小的陰影。
很安靜，只聽得到鋼筆在紙張上劃過的聲響。
輝夜就這麼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後，看著他專注於手頭的工作。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一直站在那裡，動也不動，安靜地仿佛不存在。
將上面的最後一個字寫完，蘭哈爾特拿起筆帽輕輕合上鋼筆，專注地看著寫著洋洋灑灑幾千字的信箋，他依舊沒有回頭去看身後的她，若無旁人地從一旁的抽屜裡頭抽出信封，整齊地塞進去之後，又從懷裡拿出來一個郵戳，一系列動作下來，他這才轉過頭對著身後的輝夜微微點頭：「先坐吧。」
輝夜微微搖頭，依舊是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很抱歉。」她擅自對夏娃是了攝魂術，擅自打亂了這位大人的伊甸園計畫，倘若沒有無神家的介入，而今的夏娃應當已經和亞當在一起了吧？
「為什麼這麼說，誘惑夏娃摘取智慧樹上的果子，這不正是蛇做的事情麼？」蘭哈爾特把手裡的信封放好，聲音淡淡地，不似方才同小森唯一樣親切熱絡的模樣：「安，你在迷茫。」
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應當做什麼。
「卡爾海因茨大人。」輝夜立在那裡，「有時候我會想，當初，您為什麼沒有殺了我。」
活著的我們，永遠觸不到頂峰，天空離我們很遠……很遠……
驀然聽到那個久違的稱呼，蘭哈爾特隱藏在鏡片後的眸子危險地眯了起來，他微微抬眸，看著輝夜，像是在打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他站起身，走到她身前，抬起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喪家犬……麻煩你，請不要像沒有搶到垃圾箱裡的腐肉的流浪狗一樣，成嗎？」
就這樣看著她，震撼人心的美，那朵綻放的血色鳶尾極大地挑起了他內心深處淩/虐的觸感，呵，似乎能明白曾經那些人類的想法了，就連他自己，看到她，體內都會禁不住產生某種強烈的欲/望。
玫瑰很紅豔，但卻帶著銳刺，孔雀嬌貴，膽囊卻是劇毒；傳說中的海妖聲音妙曼，可當你靠近它，等待你的卻是死亡。
罌粟一樣的女人。
這是卡爾海因茨對無神輝夜的評價。
「在骯髒的未來中中掙扎，在滿是污穢的世界中痛苦著，倔強地反抗著神諸加在你身上的一切，這才是你應該有的姿態啊。而今這樣怯懦推卻的神情算什麼！」
當初的他救她，看中的，不正是這樣的美嗎？
那種在求生中所迸發的生命力，掙扎著，痛苦著，反抗著，一切的一切，那是人類沉睡了上萬年的原始渴望得以復蘇的美，那是任何嬌柔美豔的女人脫光了衣服佩戴著華麗的寶石穿著高跟鞋搔首弄姿都無法達到的極致……
如果說小森唯是盛開在清池濯漣卻不妖的白蓮，那麼輝夜就是盛開在地獄彼岸血色的曼珠沙華，是了，不管什麼時候見到她，這個身處在血和肉之中綻放的罪惡之花永遠美得讓人迷醉。
「這是您希望看到的嗎？」
輝夜抬頭，正對上卡爾海因茨的眼眸。
有光，就會有暗。
有幸福，就會有痛苦。
在所有的喜劇背後，總還有些別的什麼都東西，我相信這就是現實，你呢？
卡爾海因茨笑了，低頭湊上了她的唇，撬開了緊閉的，猩紅地舌尖慢慢伸進去，順著柔嫩的口腔內壁以下一下地舔食著，席捲著她口中的香津。他的身上有一種白色曼陀羅的絕豔香味，妖氣中透著徹骨的冰寒，吸血鬼都是暗界的生物啊，冰冷的，但卻活動著屍體。
唯是光，輝夜是暗。
有暗，才有光。
有地獄的殘忍和血腥。
才會有有伊甸園的美妙與憧憬。
這才是稱得上——被他選中的兩個人啊。
「那麼，您讓我做些什麼呢？」
這是長久的沉默之後，輝夜說的唯一一句話。眼前的這個人，他對她有救命之恩，也是他將她從地獄中帶離。這樣的恩情，就算是拼了這條性命，也是值得的。無關其他，這只是她報恩的一種方式罷了。
卡爾海因茨抬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眼角的血色鳶尾，卻是提到了一件不相干的事：「身上的傷口好些了嗎？」
輝夜一愣，隨意明白過來，他問的是前段時間被狼襲擊的事情，「已經好了」——雖然有些地方可能會留疤。
從他的舉動，他讓她做的事情，她多多少少已經猜到一些了。
神對墮落天使伸出一隻手，因而，只有一個人會被帶離地獄。
可輝夜明白，被帶離的人不會再是她。
「是麼？」卡爾海因茨口中應著，走到書桌前，拿出之前那封寫的厚厚的書信，他垂眸看著上面鮮紅的印戳，似是在猶豫些什麼，「那麼，我親愛的Lucifer，你是否找到了你的光。」
Lucifer，這個被上帝遺棄，被天堂驅逐的墮天使啊，這不正是輝夜嗎？
她的美，就連他自己，都情不自禁地淪陷其中了。
卡爾海因茨問輝夜這樣的問題時，她的腦海中下意識地想起了逆卷修。這個似乎和自己頗有交集的人。
這個時候還是回想起他，自己大概，是真的愛上他了罷，愛上他給的平淡，愛上他給予的保護，愛上他所有的溫柔。
是了，她愛他！
這種愛已經超越了她對無神琉輝的愛恨，超越了她曾經擁有的一切，曾經所遭遇的一切。
卡爾海因茨說：「你現在的眼神，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看到一團火，在你的眼睛裡。」
該死，他又克制不住，想要吻她了。
「你可知逆卷家的大少爺是一個怎樣的身份？」
他的聲音低沉，但卻富有磁性，那是飽含著欲望和誘惑的蛇，吐著血紅的信子，蠱惑著迷茫中的人兒觸手智慧樹上那枚鮮紅的果子。
「而你，又是一個怎樣的存在？」
他和她之間麼？是了，已經不止一次地聽到這樣的話了啊。
這一次，輝夜笑了。
天，她抬頭仰望過，但那樣清澈的天色容不下她；地，她一直踩在上面，但卻不可能成為這蒼茫塵埃中的一粒；她曾經很好的活過，這已經足夠了。一開始就應該想到的，如果說曾經的琉輝是她永遠也抓不到的一束光；那麼逆卷修，則是一道她想要好好握在手心裡的光。
但終究，他太過耀眼，這灼熱的溫度溫度將她傷得體無完膚。
「安，你很聰明。」她了然於心的表情讓他不由得想要伸手解開她身上的外衣，然後肆虐地蹂/躪著那具勾起他無盡欲/望的軀體。可他沒有那樣做，也不會，他太明白了，這個女人是罌粟，一旦碰了，就再也離不開了。
「亞當的人選已經有了。伊甸園計畫就快成功了，這個時候，是不能讓月浪家的人來摻和的，安，你想的沒有錯，所以……」
「成為夏娃的替代品吧，」
「代替她，成為月浪家的——准新娘。」
第26章 光的灼傷 我愛你
瀟瀟冷雨，加長林肯漆黑的車廂從街道上掠過之時，驚起鐘樓上一片躲雨的鴉雀。輝夜身上被雨打濕的透徹，她伸手摸了摸懷裡頭的那封書信，信箋的紙質很好，塗著一層蜂蠟的封面上血玫瑰依舊開的豔麗，這細密的雨絲也沒有對其造成任何影響。
【代替夏娃……】
【成為月浪家的准新娘……】
花開到荼蘼，真想去看看，彼岸花開的模樣啊，和心愛的那個人一起，想必，他也是欣慰的吧。她曾經那麼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在修的身邊時，她可以假裝著讓自己什麼都不去在意，就像曾經的安一樣。即使曾經的藍天被烏雲完全掩蓋，也依舊相信著彩虹總會出現，陽光依舊會降臨。
她想拋棄一切重新開始！
她甚至麻醉著自己完全放棄曾經的一切，想要和他一樣自欺欺人地當做曾經什麼也沒發生過，一切好好來過！
她想成為逆卷修心中的那個，曾經的那個安琪爾平淡地生活下去！
這也是妄想嗎？
恍惚間，輝夜忽然想起了曾經的那個所謂的人類主人對她說的話：
【我們讓你得到了重生，你又為什麼不能為我們下地獄呢？My Angel，這很公平，非常的公平。】
輝夜抬手抹掉臉上的雨滴，她又要走了，這次，會是永別嗎？
如果一開始沒碰到你的話，這個時候，就算是死亡，大概我也不會有任何猶豫吧。
公平，呵，真的公平啊。想問題想的出神，回過頭來，才發現頭上的雨絲已經止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頭頂上莫名的多了一把傘，輝夜轉過頭，看著身後的逆卷修。後者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手裡頭的傘依舊偏著她站立的位置，「你為什麼出門總是忘了拿傘？」
總是心比天高，誰又奈何的了命比紙薄？
瓢潑大雨，她忽地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住了他。修被她的舉動驚了一下，手中的傘突然掉在了地上，冰冷的雨絲將兩人淋濕的通透。
「修……」
她把頭埋在他的胸膛前：
「我愛你……」
他們的初夜，他對她很溫柔，記憶裡從來沒有人這麼珍惜過她，她的一生，多得是讓她欲死還生的人。那些人，想的只是如何得到她，如何從她身上獲取戲謔的快感，但鮮少有人將心比心地愛她。
何其有幸，這一生，能夠遇到你。
「別對我太溫柔。」她吻上他的唇，「我疼習慣了。」
其實不是，只是一想到這樣的好今後再也得不到了，她就會覺得難過；天堂太美，就會受不住地獄的殘酷了。
「我有時候會想，曾經發生的一切是不是一樣夢。」他伸手撫摸著她身上的疤，然後低頭，輕微地舔舐著她曾經的傷口。他的舉動讓輝夜突然有種錯覺，自己的人生，還是能夠和幸福這個詞掛上那麼一點邊的。
驀然，從胸口處傳來一陣劇透，回過神來，他竟然將獠牙刺進了她身體最柔軟的那個部位，帶著輕微情/色意味的挑逗，靈巧的舌卷起從獠牙紮根的地方溢出來的鮮血。
這是她的血啊，他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了。
那是經過無盡的絕望和頑強之後醞釀而出的味道，比他吸食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美味，那就像是罌粟的花汁糅合在內的甘甜，停不下來，呵，大概這就是所謂的上癮？
吸食同族，很少有像自己這樣的人吧，他微微抬頭，看著她沉迷的模樣。安，我的獠牙，也會讓你覺得舒服麼？舌尖舔過從傷口處流出來的血，又換了下一個有疤痕的位置，張口，將獠牙刺進去。
你的喜怒哀樂，你的曾經，你的一切的一切，那融合進血肉裡的曾經，透過這甘甜的血液，我都感受得到。
這會是我們之間的羈絆嗎？這血的羈絆。
「你是我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進入了她。
他看著她在他身下意亂情迷的模樣，你也會為我而情動嗎？
這樣的令人窒息的美，曾經又有多少人看過？一想到這個，他的心頭不由得升騰起一副沖天的怒火，連動作也變得粗暴起來。
看過她身體的那些人死的太早，這一直是他心頭無法解開的結。他們死的模樣他也是看過的。她報復的手段太輕些，他皺著眉頭，指示著使魔將那群已經腐爛成碎肉的垃圾扔進了蟲窩，本就應該是這樣的。他想，如果那個時候被萬蟲啃噬的是活物，會更好。
她是他永遠都抓不住的光嗎？曾經是，那現在呢？為什麼她永遠給人一種雖是都會消失的感覺？
有那麼一瞬間，逆卷修突然很想掐死眼前的這個人。或許只有死了，她才會真正的屬於自己，記得有一種心理叫做戀屍的？或許他可以在正午陽光正好的時候在庭院裡擺一張椅子，然後就那樣抱著她，撫摸著她的秀髮吻一吻她的臉頰，最後……嗅著她身上的味道睡一覺。
不哭不鬧不跑不逃，這才是真正的擁有。
想不到安全感對我們而言，竟是這麼奢侈的東西。
但他現在還不想這麼做，他還想再看一看，她映著他模樣的瞳孔，以及——眼部的這朵綻放的鳶尾花。
作為一個人，首先要做的，就是相信自己。
這句話是錯的，至少在輝夜看來，有的時候，人連自己都在欺騙自己，尤其是當他們不想面對的時候。她說她愛他，但她也明白，她該走了，要去完成那位大人交給她的，最後的使命。說是「最後」也只是因為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一次她是否還能活著。
月浪家是吸血鬼中的皇族，他們一向，是極為厭惡像她這樣的混血是的。
如果終究要離開，那麼一開始，還是不要在一起吧。她原本是這麼打算的，一聲不吭地道別，然後悄無聲息的離開，就像曾經離開無神琉輝那樣。
但終究還是做不到啊，她沒辦法想對待琉輝那樣對待修，琉輝對她沒有感情，她對琉輝也是恨大於愛；但是修不同！
和他做了這樣的事，輝夜曾經問過自己「會後悔嗎？」
她想了很久，卻是想不出什麼答案。
她看著在她身旁熟睡的他，一雙手下意識地放在了他的胸口處，只要稍稍用點力，只要刺中這個心臟，他就會永遠沉睡下去了，他就會帶著他和她的這份愛——這份不會被任何骯髒的東西玷污的愛，永遠的睡下去。
煙花，在最燦爛的時候走向毀滅，才會讓人永遠銘記，不是嗎？
她看著他，他這樣美好，這樣耀眼的一個人，怎麼可以有她這樣的瑕疵？
就讓他和她之間的美好毀滅之前，由她親手把他毀掉吧。
BLack Hart……
這是她深愛他的證明啊，時間停滯，一切才不會發生變化。她的離開，才不會讓他心痛。
尖銳的指甲停留在他心臟前微小的距離……
沉默。
還是沉默。
「修……」
她低頭吻住他。起身，穿衣，悄然離開。
「對不起。」
如果死掉了，你就會忘了我嗎？
哪怕是恨也好，就讓我自私一次。
好好活著。
希望下次見面，不要再認出我。
第27章 光的灼傷 命運
我愛過一個人。
她說她愛我，我信了。
可後來的後來。
她走了。
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逆卷修討厭下雨天，雨絲打在頭髮上，頭髮粘在身上，就連空氣中，都滿是雨水和著塵土的味道，令人作嘔。生活和以前沒什麼不一樣——不，還是有的，他比以前更嗜睡了。
「被愛人背叛了吧？怎麼樣，滋味可好？」
逆卷憐司的聲音一直都是這樣，冰冷的，沒有什麼溫度，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熨貼的衣衫與鼻樑上那副得體的眼睛襯得他嘴角的笑意愈發得諷刺。
逆卷修懶懶地抬了一下眼眸，破天荒地，嘴角微微揚起：「是，還不錯。」依舊是那副沒睡醒的模樣，好像他世界只剩下了沉睡；好像連清醒的時候，也是睡著的。
憐司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聲音磁性富有魔力，紫水晶的瞳孔映著面前這個半死不死的人：「那你……想死嗎？我可以幫你。」
死了，這些痛苦就再也感受不到了，呵，除了死，其他的一切對他而言都是痛苦。
「不，目前還不想。」逆卷修挑了挑眉，看著眼前的在這個弟弟。望著他那張躍躍欲試的臉，略帶渾濁的一雙眼睛刹那間劃過一絲漣漪，他似乎真的對憐司的這個提議進行了短暫的思考。
憐司疑惑地看著他，他不明白了；眼前的這個人不是應該像自己那樣懦弱的母親一樣，曾經的母親就是這樣死在他的手裡的。而如今，歷史重現，他不應該說「不想」的，「為什麼不死？」
「一個人死多孤單——」逆卷修換了個坐姿，靠在身後的牆上，剛才的那個姿勢壓得腿麻了，抬眼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弟弟，臉上的笑容忽地詭異起來：
「我要她陪我一起死。」
無神的府邸很大，錯落有致的佈局讓它看上去有一種歸隱的風情。林立的石林，雕像，還有牆壁上懸掛的各式各樣的油畫，種種痕跡，都表明了府邸的主人品味不俗。小森唯站在房間外的露天陽臺上，此刻是夜晚，風有些涼。
無神琉輝拿了件外套披在她的肩上，「再想什麼？」
小森唯把肩上的衣服披好，扭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人，微微搖頭，聲音依舊細小軟糯：「琉輝君最近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呢？」
「哦？」聽到話題被扯到自己身上，琉輝微微挑眉，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裡劃過一絲嘲弄的笑意，這樣的小綿羊，自己的事情都處理不好，還有心情來擔心別人？
小森唯偷偷抬頭看了一眼琉輝的臉色，發現沒什麼異常之後，頓了頓，開口說道：「因為我發現琉輝君最近總是一個人坐在房間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神情也很嚴肅。我……我很擔心……」似乎是猶豫了很久很久，她才把最後的那一句話說了出來，雖然當初被帶到這個家不是她的本意，雖然這裡的很多人都只是拿她當餌食！可是，看到琉輝那樣落寞的神情，她的心頭不知怎地就覺得好難過。她想幫他些什麼，心裡頭卻明白自己什麼也做不到。
小森唯的話讓琉輝吃了一驚，良久，他忽地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沉聲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是了，那個女人是死是活，他不在意。這根本沒什麼大不了的。
忽地被人摸了頭，小森唯臉頰一紅，頓時不知所措起來。琉輝第一次對她做這樣溫柔的動作，心臟也突突地跳個不停，感覺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了！「沒……沒……沒什麼。」連句整話也說不利索了。
「琉輝君很溫柔呢。」
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之後，小森唯抬頭看著無神琉輝，她的臉頰還帶著稍許的緋紅，像是伊甸園已經飽滿成熟的果實，瑰色的眸子裡映著他淡漠的一張臉，在一起相處了這麼久，有時候也會覺得，眼前的這個人，似乎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可怕。
溫柔？琉輝在心頭冷笑一聲，只是稍許的好便覺得是溫柔了？這個傢伙還真是蠢的可以，他伸手撫過她耳旁的秀髮，湊到她耳旁，嘴角的笑容是他本就俊美的外表越發邪魅迷人：「還有更『溫柔』的，你想知道嗎？」
語畢，還未等她做出反應，他便一把將她橫抱起朝著臥室走去。
她有著靈韻十足的一雙眼睛，扇動著淚珠的長睫，嬌挺得讓人想要咬下來的小鼻子，緊抿著的嘴唇還有白皙的如同牛奶泡過的肌膚……一切的一切，都讓他欲罷不能。柔軟，細膩，光華，她的身上沒有一絲疤痕，眼神也是他所希望看到的楚楚動人，沒有桀驁，沒有倔強，沒有愛憎，她的身上有著他想要的一切，美好得就像墮入凡塵的Angel。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很多年前被人關在孤兒院的地下室，那時候的他，一個人，弱小，絕望。
「現在和曾經不一樣！！！」
驀然的吼了這麼一句，他加大了身下的力度！肉體上帶來的快感能夠愉悅肉體，麻醉心理。他低頭看著他們□□的地方，他得到夏娃了嗎？這算是得到了嗎？
「你愛不愛我？你愛不愛我——」
他猛地低頭抱住了她，俯在她的耳旁，一遍一遍地問她，你愛不愛我，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能夠擁有夏娃，他從心底都不相信自己能夠成為那位大人伊甸園計畫中的亞當。和那群貴族比起來，他們又算得了什麼？
他的動作不再溫柔，壓著她一直折騰到天亮，她幾乎快喘不過來氣，斷斷續續地告訴他：「琉輝君，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小森唯不知道這樣的心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是這段時間那人的陪伴和照料溫暖了她，又或許是他不經意間透露出的寂寞和孤寂刺痛了她的心。小森唯還弄不清楚這樣的感覺究竟是不是愛，但她想，她要給他……自己的一切。
你聽，蛇在低吟。
人類的始祖終究還是吃下了那枚禁忌的果實。
命運……
如果真的有人類所謂的命運的話，那麼命運的轉輪從開始轉動以後，所有的人就都會在命運的流程中生離死別，隨著命運之輪的轉動永不停歇。（備註一）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一：出自《聽雪樓系列》之《血薇》
《魔鬼戀人之蛇》上卷完結。
《魔鬼戀人之蛇》下卷開啟。
第28章 失落的世界 冷笑
三年後——
花童手持花籃，洋洋灑灑的一路花瓣。玫瑰血紅的顏色是整個禮堂的主調，紅與黑，這似乎永遠是最適合吸血鬼的裝扮。無神琉輝站在禮堂的前臺，靜靜地等著他的新娘。
琉輝曾經問自己，倘若這個名叫小森唯的女孩不是夏娃，他還會不會喜歡她；他思考這個問題想了很久，或許心臟死亡的時間真的太長，長到他幾乎已經忘卻了自己還有「愛」這樣的感情。
輝夜當年對他說她厭了，厭倦了與他仿佛糾纏到地老天荒的愛憎；他也累了。其實一開始就明白的，同處在黑暗中的他們兩個永遠無法得到救贖，他們需要的光也無法從彼此身上獲取——是了，他們要的是愛和光。可是這兩樣東西他們都不曾擁有，自己沒有的東西，又怎麼給的了別人。
他默認了逆卷修把她從地牢中帶走；也沉默著接受了卡爾海因茨將她送去月浪家的決定；他和她之間，在最初的分離就應該畫上圓滿的句號。
小森唯是個好女孩兒，善良，溫柔，偶爾的耍小性子也讓人覺得可愛。
無神琉輝曾經問過卡爾海因茨，「一個人的一生有沒有可能只會愛上一個人。」
卡爾海因茨笑了笑，「這樣的人……很少。」
那人對他說這樣的話時，他又想起輝夜了——明明拼盡全力想要忘記的那個人。他曾經不止一次地對輝夜說「你不應該回來」。直到現在，他也不後悔對她說那樣的話，她應該像煙花那般在他漫長的人生中留下絢爛的一瞬，然後成為他胸口永遠抹不掉的朱砂，這對他們而言，比現在這般境地要好的多。
看著面前站著臉頰緋紅的小森唯，無神琉輝突然覺得，一直被鐵鍊束縛的心在刹那間掙脫開來，攜著自由和期望飛向那片湛藍的天空。
被拯救了吧？
被眼前的這個女孩拯救了。
現在，他已經可以淡然地面對曾經的一切並且放下過去的一切了。他似乎可以沒有任何心裡障礙坦然地告訴自己，自己愛過安琪爾，愛過輝夜。
但終究也只是——
愛過。
在座的人大多是社會的名流，政治界的泰山商業的北斗，那些動一動腳就能夠讓這個國家這個世界抖三抖的人物，或許是應了卡爾海因茨的面子參與了這場婚禮，又或許是被夏娃選中的無神琉輝即將成為血族的王者，不管是什麼原因，這些在外界習慣了發號施令的貴族今天無一不來到這個婚禮上，這中間自然也包括了逆卷家的貴族。
「那樣的平胸女也會有人喜歡，無神家的那傢伙眼睛瞎啦？」逆卷淩人把手裡的橘子剝開一半兒遞給一旁的逆卷禮人，他今天心情很煩躁，雖然說不上來什麼原因，但就是焦慮的狠，這讓他有些坐不住。
逆卷禮人聞言抿唇一笑，「怎麼，這麼捨不得Bitch醬~~」
這陰陽怪調聽到逆卷淩人的耳中愈發不舒服了，他往嘴裡塞了個橘子，轉過頭不說話了。
有人把命運比作一個輪，在不經意間，它總會惡作劇般重合於曾經的某一點，正如逆卷修同無神輝夜的再次相遇，只是……換了一種方式。
逆卷修想過無數次同她見面的情景，但他卻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那仿佛是——蔓延到天際一直灼燒到靈魂盡頭的血色罌粟。從他們邁進整個婚禮殿堂，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所有的人都屏息著目視著那兩位從正門紅毯緩緩走進了來。那是一種讓人窒息的美。紅得似火，是綻放在地獄裡有毒的曼陀羅，讓人沉溺其中，窮極一生，無法逃脫。
月浪卡拉，吸血鬼中始祖一般的存在。她竟然立在那樣的人身旁？
逆卷修換了一個舒適的姿勢慵懶地靠在身後的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晃著手中的酒杯，紅豔的酒水隨著他漫不經心地動作灑出來兩滴，落在他胸口的白襯衣上，像極了紅色的朱砂痣。
「鄙人攜妻弟前來恭賀，不料天降暴雨誤了行程，莫要見怪。」
月浪卡拉一番說辭顯得彬彬有禮，舉手投足之間貴氣逼人。熨貼的服裝，俊美的面容，以及無與倫比的高貴，但更讓人驚歎的，卻是他身旁的那個女子。那女子絲毫沒有被他的光芒所掩蓋，眉宇之間的美豔令人驚歎，尤其是她眼部那朵血色的鳶尾，更是為她增添了一絲神秘。所有的人都紛紛猜測著這個罌粟一般的女子究竟是何來歷，能夠站在月浪大人的身邊，勢必也是身份極為顯赫的人罷。
他們兩個人只是隨意地站在那裡，便把周圍的一群人比了下去。在場的所有人都驚歎於兩人的容貌與高貴，所謂的日月同輝，約莫就是這樣子。
逆卷修嘴角的笑容越發諷刺，他抬眸朝著她的方向看去，嗯，不錯，果然是人靠衣裝嘛？現在的她完全看不出曾經落魄卑微的模樣了。但，這又如何？就算外表再怎麼高貴，骨子裡還是乞丐，因為骨子裡的卑賤是改不掉的。
「你說對麼？安？」
他輕聲地呢喃了這麼一句話。
或許是心靈間的相通，好巧不巧，在他說出上面那句話的時候，輝夜朝著他的方向看了過去。目光接觸的那一刹那，他看到了她眼神裡的慌亂與錯愕。呵，這表情不錯。他舉起手中的酒杯對著她做了敬酒的模樣，微笑著將裡頭的紅酒喝的一滴不留。
「緋月，怎麼了？」察覺到輝夜的異樣，月浪卡拉微微伏在輝夜肩頭沉聲問道。舉手投足的親昵，好似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
輝夜微微搖頭，「沒什麼。」
如今的她，不是曾經的安琪爾，不是曾經的無神輝夜，她有了新的身份，新的名字，一切都是新的，她不該和過去有任何牽連的。
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你可以選擇回避，可以選擇忘記，但就是不能當它不存在。
「月浪大人的這位妻子看著面生呢，可否為我們介紹一番？」
逆卷修舉著手中的紅酒杯走了過來，一臉玩味兒的笑，但那雙眼睛卻是極冷的，像是臘月的寒雪，將輝夜周身的血液凝結成冰。他微微抬眸掃過她煞白的臉色，心頭不由得一陣快意。
安，好久不見。
他看著她，將上面的話用唇語傳遞給她。
三年的時間，不長不短。
但你可曾知道，這三年來，我都在想你。
想著如何才能……殺死你。
第29章 失落的世界 美滿
月浪卡拉臉上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但那笑意不曾達到眼睛裡，顯得親切卻又生分。如同狐狸一般狡黠的眉目掃過立在輝夜對面的逆卷修，然後微微垂眸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再次抬起的時候，那笑意似乎已經到達眼睛裡了。
「緋月，既然別人問起，便自我介紹一番吧。」
無神輝夜猛地抬頭看向月浪卡拉，眼眸裡一閃而過的驚恐，但也只是一刹那，她迅速地調整了情緒，面帶微笑，舉止得體：「逆卷緋月，我的名字。」這一次，她卻是笑了，纖長濃黑的睫毛微微上眄，眉目之間盡是萬種風情，「是逆卷透吾大人的義女。」
逆卷修挑眉：「原來是義妹，我倒是不曾聽父親說起過。」
輝夜面帶微笑，「是近些年才被父親認得親，沒來得及通知兄長，卻是緋月的不是。」
這是當年她被卡爾海因茨送給月浪家的時候重新安排的身份，新的背景，新的身份，那個時候，卡爾海因茨伸手撫摸著她眼角的鳶尾，用那充滿了磁性的聲音伏在她耳旁說道：「安，我把逆卷家的姓氏送給你，給自己想個好聽的名字吧。」
逆卷家？在吸血鬼的世界中舉足輕重的家族。把這樣的姓氏給她，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她聽到他的話，忽地笑了一聲。卡爾海因茨，這位大人永遠都是這樣，自以為是地安排著別人的一生，自以為是地認為別人會為他的安排感激涕零。
逆卷修一雙海藍的眸子裡映著她笑靨如花的一張臉，他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是叫緋月麼？這名字真有趣。」
輝夜回他一個深意的笑，再不復宴會入場之時初次見到他時的慌亂。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位月浪夫人同逆卷家的大少爺顯然是有什麼的。可沒有人去追究他們之間究竟什麼關係，也沒有人敢去追究。在場的所有人都是聰明人，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明白誰都懂。
窗外寒風大作，雨下的愈發地大了。拍打在五彩的玻璃上，嘩啦啦的聲響，似是要將這場婚禮上不絕而耳的交響曲盡數湮沒掉。
將手中的酒杯放回侍者手中的託盤裡，逆卷修上前一步，拉住輝夜的手放在唇邊做吻手禮，「不知在下是否有幸同義妹，哦不，是月浪夫人跳一支舞呢？」他著重了「月浪」這兩個字的讀音，然後將她隱忍的表情一絲不落地看在眼裡。
輝夜下意識地回頭看了月浪卡拉一眼，後者的注意力卻是轉向了一直拉住她的手的逆卷修，「這個自然是尊崇夫人的意見。」月浪卡拉連看也不看輝夜一眼，依舊是那副讓人望而生寒的笑意。
逆卷修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再聽到月浪卡拉的答覆之後，輝夜身體在刹那間的僵硬。他嘴角的笑意更深，看來，月浪家也不是一個好去處啊，是不是呢？安？
這三年來她的生活如何，他約莫著知道一些了。
「榮幸之至——」
輝夜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像是心貼心的距離，卻再也感受不到曾經的溫暖。旋轉的華爾滋，他攬住她的腰，藍寶石一般的眼睛笑意愈來愈深
安，我愛你。
這是只容得他和她聽見的話語，也是這有他和她才知曉的不為人知的愛情。說出來恐怕也沒人信，連他自己也不信，他不信他愛她——即使是現在，他都有一種想要隨時把她掐死在懷裡的衝動。
可逆卷修不知道，這確實是愛，儘管這種愛是畸形的。如今的他已然是一個不會再絕望的人了，因為他從來不抱任何希望。他不再奢望她能夠和他在一起，也不在奢望曾經細水流長平淡恬適的生活，這不可能，再也不可能了。
「我也愛你。」輝夜笑得很甜，那甜意一直蔓延到心底。
沒有人知道他們承受著什麼樣的痛苦，也沒有人知道，他們經受著什麼樣的甜蜜。
甜蜜的華爾滋，愛與恨交織的篇章。轉啊轉，轉啊轉，如果一直這麼轉下去，幸福會不會也這樣無休止的延續下去？
悲劇，一切都是悲劇，這是世界是，人生是，每一個感覺，每一個回憶，所有曾經的一切如今都成了痛苦的根源。這三年，她無時無刻不是在想著他的。在那些最深的日子裡，她曾經夢到過他。她想見他，可是這份思念如今也成了她孤獨的一部分。
「安，你曾經是我的光。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時光，就好像進了天堂。」
逆卷修笑的真誠而純粹，這是他很早以前就想對她說的話。他伸出手，輕撫著她耳旁細碎的髮絲，她闔上眸子，下意識地用臉頰在他的手心上蹭了蹭，像一隻溫順的貓咪，而事實上，一直以來的她都像極了一隻被主人所圈養的貓。寵物沒有自由，沒有信仰，就算反抗，也永遠不可能忤逆的了主人。
「現在的我還會讓你有什麼天堂的感覺嗎？」輝夜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像是一不小心他就會從她的手中逃脫，「修，你不會懂，我連站在天堂門外觀看的權利都沒有。」
上帝約莫著，是討厭她的。
三年前，卡爾海因茨為了他的伊甸園計畫不被月浪家的人干擾，便擅作主張把她當做新娘送了過去，那個時候，她有想過逃跑，有想過為自己的命運去爭一爭。但怎麼可能逃得掉呢？卡爾海因茨是誰？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除了屈從，就是死亡，她到死都擺脫不了被掌握的命運。
就像今天的婚禮，夏娃選出了自己心儀的亞當，人類和吸血鬼之間似乎搭建好了名為「愛情」的橋樑，卡爾海因茨心心念念的伊甸園計畫終於完美成功，他親眼見證了吸血鬼那顆冰冷的心逐漸地被人類的熱血溫暖起來，見證了所謂真正的愛情——那種只存在於伊甸園的，不包含任何雜質的愛，一切都是那麼美滿。
關於這場人類與吸血鬼的婚禮，在場的很多貴族都激動地揮舞著自己那雙綴滿了寶石珠玉的手，他們驚歎著這是一場關於愛的奇跡，而她，無神輝夜，她不過是這場奇跡中一個小小的犧牲品罷了。
這真的是一場可怕的遊戲，即便你想逃脫，迎接你的也未必是光明一片。
月浪家需要的新娘，也只是一個身份足以與他們相媲美能夠為他們誕下子嗣的工具罷了，象徵著光和希望的夏娃自然是他們心目中的首選，所以在一開始，才會有使魔去襲擊小森唯。可小森唯是卡爾海因茨伊甸園計畫的主角，家裡的六個孩子以及無神家的四個孩子他還能控制的了，但月浪家呢？那兩個嗜血成性兇殘至極的兄弟究竟會不會按照他所想的路去走？究竟能不能順利的成為亞當？這一點，卡爾海因茨不敢賭。
小森唯是他費了許多心思和時間，是命運選擇出來的夏娃，是絕對不容許半分差池的。
最後，為了平衡月浪家，他將輝夜以逆卷家義女的身份送了過去……
【我們讓你得到了重生，你又為什麼不能為我們下地獄呢？My Angel，這很公平，非常的公平。】
「修，我會活的很久很久的，久到地老天荒，久到海枯石爛。」
一曲終結，她沖他微微笑了下，轉身離開，回到月浪卡拉的身邊。
逆卷修看著她的背影。她一貫是這樣，道別以後便不回頭。他曾經給過她最寶貴的，對於一個女人而言夢寐以求的東西，而除了他，今後或許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這樣將心比心地愛她。他這一生消極慣了，也無聊慣了，對於他和輝夜，死亡是最好的解脫，而活著，任何一種煎熬也早已在麻木中適應了——
從他看著自己的弟弟殺死母親的時候……
從他看著自己唯一的朋友死在一片火海中的時候……
從他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孩一步步從天堂墮落進地獄的時候……
逆卷修把目光轉向窗外，「轟隆——」暴雨傾盆，洪如雷鼓，這場混著血的黑雨還在下，也不知，究竟還要下多久。
第30章 失落的世界 傷痕
「回來了？」
月浪卡拉倚靠在身後的牆壁上，看著朝他款款走來的輝夜。無論從那個角度，這個女人永遠都是這麼美，不得不承認，逆卷透吾那個傢伙眼光很好。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被她的美震撼到了，很難想像人類居然能夠誕下這樣美妙的生物，這不僅僅是表面的華美，而是一種滲透到骨子裡的，不容他人質疑的綺麗。
輝夜頷首，「是的，月浪大人。」他和她之間的對話永遠都是這樣，恭敬而客套，雖然他們以夫妻相稱，但輝夜心裡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從骨子裡是瞧不起像她這樣的半吸血鬼的，他們的血統不純淨。
月浪卡拉一雙手白皙細膩，纖長的手指敷在她臉上，描繪著她眼角那朵鳶尾花的圖案，當初一眼吸引到他的，正是這朵火焰鳶尾，呐，這其實是用鮮血勾勒上去的吧？這樣紅豔的色彩，身為吸血鬼的他們最癡迷的色彩。如若不是這樣，他又怎麼會容忍身為「雜種」的她呆在他的身邊。
輝夜儘量讓自己表現的溫順，事實上，也由不得她反抗，她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沒感情，但其實也沒有人會在意這些，就比如一個人使用某樣工具，有誰會去在意這件工具是不是有思想有感情？
「你愛他？」月浪卡拉端起手裡的紅酒杯，遞到輝夜的面前，他的聲音是冰的，看著她的眼神也是冰的。
想問的話心裡早就有了答案，但他還是想親耳聽到她的答覆，他對眼前的這個女人是有興趣，但也僅僅是興趣。花兒雖美，但若是不守規矩，也就沒有留在身邊的必要。
「是的，我愛他。」輝夜伸手接過月浪卡拉遞過來的那杯酒，一飲而盡。
「我討厭說謊的人。」 月浪卡拉眸子裡的笑意更深，「緋月，你很聰明。」
她喜歡誰，想和誰在一起，他月浪卡拉不在意，也無所謂，這和女人在他眼裡充其量只是一個誕下子嗣的工具罷了，偶爾的兼具觀賞價值，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像他們這樣的血族，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心輕易交托出去的，這是身為貴族的自尊，以及——對自我的保護。
「誕下月浪家的子嗣後，我給你想要的自由。」月浪卡拉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盡，說出這樣一句類似許諾的話。
這一次，輝夜微微抬眸，正視著他的眼睛，似乎是想要從那雙眼睛裡讀出什麼。當你凝視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視著你。你要想看清楚深淵的底部是什麼，你首先得跳下去。良久，她輕笑了一聲：「我要的您給不了。」已經破碎了的心，就算碰出來，也是血肉模糊的一片，那樣又有什麼意義？她和那個人永遠不可能在回到過去懵懂無知的年紀，這不是絕望，是對現實的妥協。
月浪卡拉的目光在輝夜的臉上頓了頓，然後低頭吻住了她。這一刻，連他也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什麼，但除了這個，也沒有什麼是他給不了的了，能給她那樣東西的人也沒有資格……沒有資格再繼續愛她了。因為她現在是他的妻子，沒有他的允許，沒有人有資格碰觸她。
有那麼一刻，月浪卡拉突然有些為自己擁有這樣的身份感到歡呼雀躍。
他的眸子朝著逆卷修的方向眄了一眼，卻依舊保持著與輝夜擁吻的姿態。很好，那個人也正在往這個方向看，這種踐踏別人心情的事情，雖然有些惡趣味，但是做起來格外的讓人心情愉悅。你說對嗎？緋月？他低下頭，狠狠地擁住了她。
輝夜將笑意收在眼底，像一朵飲足了忘川河水的彼岸花，絢爛而又冰冷，她揣摩地出眼前的這個男人現在在想什麼，令人噁心的佔有欲，就像年幼無知的小孩子向他人炫耀自己獨一無二的玩具。
一半真心，一半假意。
就連上面對他說的話，也有一部分是假的。月浪卡拉為人太過內斂，又或者深不可測，但偏偏是這樣的一個人，骨子裡卻是極端的自尊和敏/感。身為吸血鬼的始祖，他生性高傲而□□，冷淡決絕，不讓臣服在他腳下的人有絲毫抬頭看他的機會，但——這些都只是表面的，另一面的他，孤獨而且寂寞，有時候，連輝夜也禁不住在想，這樣的人，他的心，怕是分成兩半的吧。
很多時候，她都是不瞭解他的，但惟有這樣的情緒浮出眼底的時候，她才能夠從他的眼睛裡找到一絲輕微的，與她相似的情緒。每當這個時候，輝夜總是禁不住在想，究竟是什麼樣的事情能夠讓身為吸血鬼師祖的月浪卡拉露出這樣的表情？在他的背後，又隱藏著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個人有個人的命數，個人有個人的故事。
時至今日，過去留給現在的傷疤，依舊深深地烙印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頭。
無神琉輝攙著自己笑容憨態可掬的妻子走到月浪卡拉和輝夜跟前，語氣客態，帶著身為東道主最基本的尊威嚴與敬意，「月浪大人不遠萬里前來，實為在下之榮幸。」
月浪卡拉蹙眉，如果不是不想駁了卡爾海因茨的面子，這種半血的雜事，他半點都不想摻和。他隨意地瞥了一眼無神琉輝身邊的小森唯，真搞不懂這些半血是怎麼想的，竟然讓一個餌食和自己夫妻相稱平起平坐，真是奇怪的人，但不管心裡在怎麼不喜，身為貴族最起碼的禮儀還是有的，他客套地回應了幾句，心裡有些疑惑，他們平日裡少有交集，不算熟悉，平白無故地，這傢伙為什麼會找上來？
想到這裡，他下意識地朝著無神輝夜的方向看了一眼，瞧著輝夜神色如常的表情，心中頓時了然了，應該是她的故人。看來他還真的要好好地打量一下自己的這位小妻子了。
在看到輝夜的那一刹，小森唯下意識地拽緊了琉輝的衣袖，琉輝坦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關於輝夜同無神家的事情，她只是偶爾的，聽家裡的幾個人提起過，她對輝夜的印象還停留在輝夜在廚房裡幫她處理手指上的傷口那時候。說到底，女孩子的心裡還是比男人細膩，對於小森唯而言，輝夜小姐是溫柔的，儘管大多數時候她很冷漠，但溫柔，也是她內在的一部分。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以來輝夜小姐就走了，也不懂這三年輝夜小姐究竟經歷了什麼，為什麼再次見面，她成了月浪家的夫人？有太多想問的東西，但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貴族之間唯獨不能缺少的就是禮儀，而現在，她唯一能做的，是站在琉輝的身旁，保持著身為新娘最資本的素養。
第31章 失落的世界 愛憎
我曾經做過一個夢，在夢裡，那個人笑著跟我說，看著你那樣幸福，我就好恨。——小森唯
隨便地客套了幾句話，無神琉輝便藉口有些事情需要進一步討論一番，並提議其他人回避，這自然是為了給小森唯和輝夜留下單獨相處的時間了，小森唯心領神會地點頭附和，並十分自來熟地挽住了輝夜的胳膊，嘴上說著什麼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之類的話。
這樣的小把戲，月浪卡拉怎麼會看不明白？事實證明，這三年來，他真的把緋月管的太嚴了些，看，就連和熟人見面，她都用那樣無措的眼神看著他，詢問自己是否可以。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外表看起來再怎麼冷漠孤傲，骨子裡頭依舊膽小畏懼。他不討厭這種性格，確切地說，很喜歡。每次面對她，她這樣的性格總是讓他產生一種溢於言表的征服欲，這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就好像……你主宰了一個人的一生。
他對她們要說些什麼做什麼沒興趣，他心底明白的透徹，不管發生什麼事，緋月都不會違背他的意志，做他不希望看到的事情，她沒那個膽子。月浪卡拉沖著輝夜點點頭，默許了。輝夜微微垂下眸子，任由小森唯把自己拉到宴會的偏房。
輝夜不喜歡小森唯這個女孩，很不喜歡，或許是因為她嫉妒她的人生，又或許是因為她嫉妒她的快樂。但她從來都是不會把自己的愛憎表現在臉上的人，要想知道她心底的情緒，需要凝視著她的眼睛，眼睛是不會騙人的。
「這三年你去了哪裡，經歷了什麼，你知不知道我們很擔心你！」
房間的門剛剛關上，小森唯一把抱住了輝夜，她幾乎是用吼的把上面的那句話說了出來。同輝夜不同，開心，難過，喜歡，厭惡，她的臉就像一面鏡子，喜怒哀樂全都表現地徹底，有人說這樣的人很吃虧，但仔細想想，這樣的人才是最快樂的。因為周圍的環境允許他們隨意地表達自己內心的情感，沒有虛偽的面孔和幻滅的謊言。
突如其來的擁抱著實讓輝夜一愣，她不明白，她們之間的關係有好到這種程度嗎？她拍了拍小森唯的背，想了想，試著安慰她說：「我過得很好，不用擔心。」她雖然不喜歡她，但也說不上討厭，輝夜承認她有些嫉妒她，但這與小森唯本人無關，喜歡也好，厭惡也罷，都是她自己的事情。
「騙人，那個月浪家的人，就是你的那個夫君，你不愛他吧？」小森唯抓住輝夜的手，她不明白，她都已經把自己嫩心的想法表達的很清楚了，輝夜小姐為什麼依舊是這樣一副無關緊樣的模樣？為什麼不在意呢？怎麼可以不在意呢？「輝夜小姐不愛他，為什麼還要嫁給他？」
很多時候，輝夜總覺得小森唯這個女孩天真的可愛。愛或者不愛，重要麼？這種事情根本沒人在意的，她張了張口，想著該怎麼組織合適的詞彙來回應小森唯的問題。秘密之所以是秘密，也只是因為它不被人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秘密是見不得光的，就像輝夜永遠不會告訴小森唯，我是為了代替你，成為月浪家的新娘。告訴她又能怎樣？什麼也改變不了，或許能獲得對方的憐憫和內疚，但唯獨這些，她堅決不要，這是她的尊嚴，僅剩的驕傲。
「你錯了，我愛他，而且我生活的很好，很幸福。」就像是催眠的一句話，輝夜甚至覺得，她這麼說的時候，事實就真的如同她所說的那樣了。事到如今，她的人生已經塵埃落定，再不會有任何波折，好或者不好，都要受著。
輝夜之前對逆卷修說，她會活的很久很久，這是事實，不管經歷什麼樣的磨難，不管遭受什麼樣的痛苦，她都會頑強地活下去，即使這條命苟延殘喘，即使她的靈魂早已千蒼百孔。
「她似乎過得比你好得多，看到她那麼幸福快樂，是不是很恨自己啊，逆卷修，我的大哥？」
燈火闌珊的走廊上，逆卷憐司將手中的雪茄摁滅在侍者手中的銀質託盤裡，他一向不怎麼吸煙的，但有時心情好或者不好的時候，都會習慣性地點上一支。鏡片的反光讓人看不清楚他此刻眼底的情緒。
但這無關緊要，他逆卷修不在意，這個人的喜怒哀樂，與他何干？
見對方沒什麼反應，逆卷憐司也不惱，他上前一步，一手搭在逆卷修的肩膀上，親昵的動作，或許在外人看來，他們就像親密無間的好兄弟：
「你總想要一些你無法得到的東西，不管你付出多少，不管你多努力，到最後你還是什麼也做不到。你信不信，她已經恨透了逆卷家，她恨透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她的心早已腐朽，任憑你百般努力，最後依舊付東流。你知不知道，我的修大哥，就是因為你像現在這幅要死不死的德性，沒有人會在意你，就連父親，最後也會放棄你，你什麼也得不到，愛情，親情，友情，你什麼也沒有，直到最後你都是孤單一人！去找面鏡子好好照照你現在的樣子，你有什麼資格得到那麼多東西，你有什麼資格得到她的心？遲早有一天我會毀掉你！讓那個女人看看，那個對你說『愛』的那個女人看看，她愛上的人，究竟是一條怎樣在淤泥中蠕動腐爛的蛆蟲！」
「哈！哈哈哈……」逆卷修先是低笑，隨後以手扶額，放聲大笑，淩亂的髮絲遮住了他的眉眼，只是聽到他類似嘲諷的笑聲，「笑死我了，真是笑死我了！你看看你現在樣子，要是安在這裡，准會噁心的連膽汁都吐出來吧？憐司，整那麼一副虛偽的嘴臉做什麼？承認了吧，你愛上她了，愛上那個千人騎萬人跨的□□！」
「你這個一無是處的廢物！見鬼去吧！」逆卷憐司一把將修推到身後的牆上，用手惡毒地掐著了他的脖子，再不復曾經的優雅端莊，「你懂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
「呵？被說中了？」逆卷修冷笑一聲，他曾經為自己的姓氏歡呼雀躍過，但如今，他同輝夜一樣，他恨透了自己的這個家，恨透了擅自安排他人命運的父親，也恨透了自己這些道貌岸然的兄弟，他已經不再把自己當作逆卷家的一份子。在很久很久之前，他甚至想過逃離這裡的一切，和輝夜一起找一處寧靜的角落恬淡安逸地生活。如果輝夜是最有資格嘲笑自己命運的人，那麼他就是最有資格嘲笑自己血統的人：
「你憎恨母親對我的寵愛，便揮刀殺了母親；你憎恨我和愛德格的友誼，便讓他失憶了，再也不記得我；你憎恨我和安的曾經，便一把火燒了那個地方什麼也不留下……你恨我，因為我得到的東西，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你以為那些東西奪過去就是你的嗎？哈哈哈哈……可笑之極，不管你怎麼處心積累，有些東西，你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
「你住口！」逆卷憐司抓住了逆卷修的領子，握緊了拳頭，卻沒有揮拳打上去的勇氣。逆卷修成了一個真正的惡魔，一個即使被殺掉也依舊陰魂不散的惡魔，眼前的這個人已經徹底絕望了，你很難再去傷害他，因為他感覺不到痛，所有的報復對他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徒留著一口氣在這個世間，哪怕靈魂早已燈盡油枯，「逆卷修，你這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你有什麼資格……你有什麼資格……」
逆卷憐司說不下去了，被逆卷修刺激的連語調都在打哆嗦：「瘋子！你們都他媽的是個瘋子！」
直到逆卷憐司走遠，逆卷修依舊神色如常地倚在身後的牆壁上，他似乎連站立的力氣都不想用了，勉強打理了下方才被弄皺的襯衣領子，轉身離開。
所有的救贖來自罪惡，是所有的罪惡來自救贖。
走廊牆壁上的燭臺映射著昏暗的燈光，將逆卷修的身影打在牆上，纖細，修長，略帶著些柔和的溫度，他瞥了一眼去昂上的燭臺，跳躍的火焰帶著些許蠟油燃燒時滋啦啦的聲響，但即使是這點微弱的光，卻依舊可以將前方的路照的很亮。逆卷修挑了下眉，一口氣將燭火吹滅。
世界，一片漆黑。
第32章 失落的世界 懲罰
回到月浪家的府邸時，天已經亮了。東方天際露出稍許魚肚白，赤紅的朝霞染紅了半邊天，初晨的一切在光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生機盎然，月浪卡拉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紅日，「這個時候的朝陽真美。」他下意識地把目光轉向身旁的無神輝夜，似乎是在詢問她的看法。
即使是夜的寵兒，也依舊嚮往太陽。輝夜應了一聲，「昨夜的大雨留下的泥濘還滯留在車子的輪胎上，今天便晴了。」
世事無常，不過如是。
月浪卡拉贊許地點頭說道：「你很有語言上的天賦。」
輝夜頷首，不再說什麼。托這句話福，月浪卡拉似乎很開心，這是個好兆頭，接下來的時間她可以輕鬆點了。
執事恭謹地將金漆澆築的大門打開，雙目低垂，立在外側。月浪卡拉隨手把身上的外套脫下遞給守候在旁的女僕，輝夜跟在他身後，安靜地好像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早有人把厚重的珊瑚絨窗簾放了下來，阻擋住外頭的似火驕陽。不見天日的房間，火紅色的華麗世界，牆頭的燭火沒日沒夜的燃燒著，腐爛卻又鮮豔異常。
——這，便是月浪的府邸。
那個如同帝王一般的男人，此刻坐在大廳正堂的座椅上，居高臨下地看著立在那裡的輝夜，侍女與執事分立兩側，卑躬屈膝地端著手中銀色的託盤，而託盤內的東西林林總總，手銬，荊棘，皮鞭，紅燭……
月浪卡拉一臉玩味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腦中想著接下來該發生的戲碼，他今天心情很好，或許是因為知道了他小妻子的一些秘密，又或許是因為她之前說的那句「今天便晴了。」
腦海中不由得回想起無神琉輝曾對他說的話——
【唯有心，是您的夫人絕對不會輕易交出的東西，在這之前，請您為她保留著她僅剩的尊嚴。】
尊嚴？像緋月這樣的女人竟也是擁有的嗎？
可笑之極！
這個只需要他輕微的調/教就會露出那樣勾魂攝魄表情的女人，這個全身上下已經被人玩壞了的女人，這個已經從靈魂開始腐爛的傢伙懂什麼是尊嚴嗎？
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不管過去怎麼骯髒，現在的緋月依舊美豔，只要著眼於此刻就好了，過去什麼的……誰都會有那些見不得光的曾經，揭開那層名為回憶的傷疤，除了被下面發膿糜爛的血肉組織噁心到，沒有任何意義。
他不愛她，所以他不在意她的過去。
連她的想法他都沒有興趣知道。他只需費腦筋想想接下來的時間該怎麼從她的身上榨取更多的樂趣，這就足夠了。
「要自己選？還是我幫你選？」月浪卡拉眼神示意了下侍從們手中的託盤裡的小玩意兒，他在她身上玩的花樣這麼多，也算是一種心思吧？和逆卷修那個傢伙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比起來呢？似乎差不多。想到這裡，月浪卡拉嘴角不由得有些上揚，每次想起那小子看著自己和緋月的眼神，他就不由得一陣好笑。從來沒有誰讓他在「傷害」中得到如此的樂趣，這種踐踏他人心情時的得意，這種傷害他人肉/體時的興奮，前者是逆卷修帶來的，後者是緋月獨有的，他們兩個人簡直為他月浪卡拉而存在的尤物，已經有幾十年，不，幾百年沒有這樣的心情了。
輝夜下意識地咬住了嘴唇，她猜得沒錯，月浪卡拉今天心情很好，不似往常那般，他曾經用過那掛著倒刺的鞭子還有腳鐐手銬之類的東西，相比之下，還是……輝夜走到那位手托玫瑰的侍從跟前，拈起玫瑰的血色花瓣兒。
「這樣的顏色很襯你。」月浪卡拉點頭，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倚在身後的椅背上，「偶爾的溫柔也不錯。」
侍女們心照不宣地走到輝夜身前，一一除去她身上的服飾。
牆壁上跳躍的燭火映著那具一絲不/掛的女性軀體，每一寸肌膚與線條都柔膩飽滿，緊繃的小腹自上而下，勾勒出清淺的溝壑。然而最讓人矚目的，卻是她那遍佈了大半個身體的鳶尾刺青。赤紅色的花瓣在胸口吐蕊怒放，花團錦簇，彰顯著噴薄欲漲的生命力。翠綠的花莖與花瓣彼此纏繞，蔓延至整個身體。即使是皇室著名畫家筆下精美的藝術雕塑，也不過如此罷。
執事指揮著侍女搬出一面巨大的實木雕花古典置地鏡安置在輝夜身前——這是月浪卡拉的興趣，他一向如此，鏡子裡的世界很真實，想看到的，不想看到的，都看的徹底。緋月情迷時的模樣，她自己也有權知道不是嗎？月浪卡拉笑的坦然。平心而論，他真的算是一個溫柔的主人了，畢竟很少有主人會對自己的寵物這麼費心思的。
輝夜抬頭看著鏡中渾身赤/裸的自己，察覺到周圍火熱的視線，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做這樣的事了，該是變得麻木了，只要心麻木了，就沒有什麼是在意的了。冰冷的手撫上胸口處的火焰鳶尾，據說鳶尾花的花語是光明和自由，而今卻要時時刻刻與她這樣的人捆綁在一起，如果花兒有心，怕是要哭了。
手中的玫瑰像是活了過來，綠色的藤蔓長了眼睛一般沿著她的手蜿蜒生長，尖銳的荊棘由著枝蔓收縮的力道刺/進她的身體裡，輝夜下意識地咬住下唇，儘量不讓自己溢出聲音，月浪卡拉不喜歡這個時候有人出聲——就像人們不喜歡在最精彩的時候被人打擾一樣。翠綠的藤蔓最後攀在了整個大廳的樑柱之上，將輝夜整個人雙手捆住吊了起來。
大朵大朵的玫瑰花綻放在她的身上，血紅的顏色，與她身體原有的鳶尾相得益彰，映著她慘白一片的臉。
輝夜身上的花兒，是卡爾海因茨親自紋上去的，就像是設計師手中尚未雕琢完全的璞玉，一旦成功，與它相比的整個世界都要黯然失色。你說，這樣美豔絕倫的色彩，是否真的掩蓋地掉曾經的疤？
其實也沒什麼，只要你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過去的一切，就真的什麼也沒發生了。目空一切，然後忘記自己，聖經中說，這樣便可超然。
但這太難。
「緋月，忘了那個人。」這是命令！
月浪卡拉從侍從那裡接過斟好的紅酒，纏繞在輝夜身上的藤蔓隨著他纖細的手指不斷地變幻著各種姿態，將束縛在其中的獵物折磨的體無完膚。而輝夜能做的，也只是用那雙帶著憤恨與痛苦，卻又輕易被弄得醉態朦朧的眸子倔強地瞪著他，她不說一句話，這是一種無聲的抵抗。
「你這是要背叛主人嗎？」
單手突然握拳，原本動作輕緩的藤蔓猛地收緊！
「啊——」
玫瑰的荊棘竟是朝著她身體最柔軟的地方刺/了進去，暗紅色的血順著她的腿，流過膝蓋，腳踝，最後澆灌進玫瑰的花蕊裡。得到了鮮血的滋潤，花朵盛開的越發旺盛，肆虐的藤蔓瘋狂地叫囂著，掠奪著獵物身上的甘甜，驟然地疼痛讓輝夜一時沒有克制住，竟是不小心叫了出來。
輝夜很清楚，她剛剛的沉默明顯觸怒了月浪卡拉，因為這一次的痛比以往的每一次都來得貼切，但她還是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做出這三年來唯一的一次不妥協：
「我們之間交流的，從來都不是思想。」
第33章 失落的世界 永夜
「有意思。」
月浪卡拉眸子裡的笑意更深。如果他沒有記錯，這是三年來緋月第一次違抗他的意志，她怎麼敢？怎麼敢！手中的力道突然加劇，那些纏繞在輝夜身上的藤蔓收的愈來愈緊，雪白的肌理被勒出道道血痕，看起來十分瘮人。
那條從她的花口探進體內的綠蔓放佛長了眼睛，不要命地用那滿是荊刺的枝莖往更深的地方探索著。從大腿根部流出的血在地上匯成小小的一灘，有的已經結了痂黏在地表鋪著的華麗絨毯之上。
「啊——」
眼前的那面鏡子成了肆虐輝夜靈魂並使她發出悲鳴的絕佳刑具，她不得不去睜開眼睛看著自己在藤蔓這種非生物的調/教下依舊能產生情動的污穢身體——即使是這般痛楚，她依舊在那劇烈的衝擊與摩擦中得到了稍許的快感。哈，哈哈哈哈，她算什麼？一個供貴族們玩樂的藝術品，用自己的身體去取悅她的主人，用她的痛苦和慘叫讓他人縱欲。
這便是她無神輝夜活著的姿態。
像極了被利用完最後的價值後等待著被做成標本的祭祀品——祭奠人的罪惡與無情。
輝夜曾經對逆卷修說，她會活的很久很久，這是事實，她真的會活的很久。因為她唯一所能夠認定的死亡方式，便是讓逆卷修親手瞭解了她，唯有死在那個人的手裡，才是真正的死亡。但逆卷修永遠都殺不了她，永遠。
「也罷。」瞧著輝夜半死不活的模樣，月浪卡拉冷哼一聲，鬆開了一直攥握的手，滿是荊棘的藤蔓在刹那間變為星星點點的光斑瞬間消失，沒有了桎梏的輝夜噗通一聲跌到了地上，滿身的血跡蹭到身下的絨毯上，一片血污。
「嘖嘖，又把地毯弄髒了。」月浪卡拉站起身，從侍從高舉的銀質託盤中拿出一條雪白的毛巾細緻地擦拭著自己的一雙手，他擦得那樣仔細，像是這雙手沾染上了什麼令他作嘔的東西，「把夫人送回房間。」隨手將那條白毛巾扔回原處，月浪卡拉丟下一句冷冰冰的話便轉身離開了大廳。
侍女們習以為常地走到輝夜身邊，將匍匐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輝夜攙扶起來，往房間裡送。
月華似水，淡色的螢光灑滿了整個屋子。夜四周靜寂無聲，夜風撩動了窗臺前那雪色的紗幔，微影，孤光。輝夜倚在窗臺前，烏黑的眸子映著天上淒冷的弦月。她想起月浪卡拉曾經對她說過的話——越是美麗的東西，就越有摧毀的價值。
他為她準備光鮮奪目的珠寶，為她換上綺麗奢華的禮物，然後用各種工具在她身上留下各式各樣的傷口，像野獸在自己的所有物上烙下印記……很多時候，輝夜總覺得活著是一種幾乎做夢一樣縹緲的事情，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愛是假的，恨是假的，過去是假的，未來是假的，她是一個沒有過去和未來的人，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她存在於月浪府邸唯一的價值，便是等待著這個府邸的主人厭煩的那天，把她像一條被用壞了的抹布一樣扔出去，自生自滅。
「若你懷上月浪家的子嗣，我便給你想要的自由。」
聽到月浪卡拉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輝夜內心忍不住想笑，子嗣？這樣可以和幸福沾邊的東西，是自己配擁有的嗎？她在小時候所經歷的那些事情，就註定了終其一生她都不可能成為一個母親。能夠懷上胎兒的子宮早已經不存在了，早就已經……壞掉了。
——然而月浪卡拉是知道這些的。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卻依舊微笑著同她說出這樣海市蜃樓一般的許諾，
胸口處的疼痛越發的劇烈了。輝夜捂住胸口的位置，臉色一片蒼白，一口腥味的東西從喉嚨裡沖了出來，她本能的想吞下這股澎湃的痛，但血跡還是暈染了她的嘴唇，順著她的唇角淌了下來。她感到眩暈，眼前一片漆黑，每個骨頭的縫隙中都像是被千萬隻蟲子啃噬著，她閉上眼睛，慢慢地蜷縮起自己的身子。
看來這次月浪卡拉是真的怒了，那條探進她體內的藤蔓將她的五臟六腑攪得幾乎碎掉，表面上的傷口的確好了，但是誰又能想到，這樣的軀體，內在的器官血肉早已錯位，破碎成了一片。
她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像是剛出生尚且依偎在母親繈褓中的嬰兒。
一向如此，月浪卡拉留在她身上整日整夜的痛，她一向都是如此過來的。在這樣最深的夜裡，她都會莫名的想到那個人——逆卷修。
她想知道他此刻在做什麼？
他約摸恨死自己了吧。想到這裡，輝夜不由得自嘲地笑了一聲。在離開他的那晚上，她始終沒有狠下心取了他的性命，所以現在，他過得這樣痛苦，是她的錯。
吸血鬼的自愈能力一樣很好，只要不致命，不管多嚴重的傷休息個把月便會完好如初。除了曾經撕心裂肺的痛，什麼都不會留下，而這樣的痛楚，也在一次又一次的磨礪與經受中變得麻木。
奇跡……所謂的奇跡，大約是上帝所寵愛的那些人所擁有的特權吧。
在絕望中的人看到那如同蛛網一般纖細的光，會拼盡一切奮不顧身的抓住嗎？輝夜知道的，那個沉睡在她心中的那個靈魂在流淚，在哭泣，瘋狂地想要撕碎現實與命運對她的作弄。輝夜閉上眼睛，微微翻動了一下身子。如果她就這麼死掉了，那個人，該怎麼辦？
知道她還活著，修至少可以通過憎恨來維繫自己僅剩的生欲，他經歷的太多，失去的太多了。
所以她還要活著——不管以什麼姿態。
她會永遠記得他們彼此相擁的那個夜晚，會記得他們共舞的那曲華爾滋。
這回憶這麼美，美的足以讓她渡過一個個血與罪惡交織的夜晚。
夜到午時，蕭瑟無人的陽臺上驀然多了一個人的身影。輝夜微微睜眼，乾澀的眼珠在瞥到那個人的時候，一瞬間愣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冬離友情提醒：你的好友【……】已經上線。
第34章 沉默的羔羊 心火
輝夜認得這個人，裡克特——卡爾海因茨的弟弟，逆卷修的小叔。
曾經聽過琉輝說起這個人的事，不多，寥寥數語，只知道他戀上了卡爾海因茨的妻子科迪莉亞夫人，後來科迪莉亞夫人死了，他便再沒什麼動靜了。
而今驀然找上門，倒真讓她覺得意外了。
說起來，她和他相識，恩……輝夜在腦海中自己的搜索了一下這十幾年來寥寥不多的回憶，她和他是怎麼認識來著，不記得了，不過萍水相逢。但總歸，他們之間總還有相似的地方，還有可以牽扯到一起的線，而這條線，是逆卷修。
輝夜撐住地面緩緩站起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著他，有血從她大腿處流了下來，約摸因為她剛剛起身的動作扯動了身上的傷。樹影婆娑，淩亂的影子應在牆上，像極了在暗處嘶鳴的野獸，蠢蠢欲動。
裡克特動動唇，聲音沙啞，「他快死了。」
輝夜的眸子縮了一下，末了，搖頭道：「他不會死，他還恨我。」
只要她活著，他便永遠不會死。
裡克特豁地一下起身向前，一把扶住了她的肩膀，「難道你就甘心這麼活下去？」語氣中頗有一些怒其不爭的情緒。
這麼活下去？「哈……哈哈哈哈……」輝夜大笑，笑的好像連眼淚都要出來，這麼多年她都這麼過來了，現在跟她說這些？驀地，她一把揪住裡克特的領子，直視著他：「那你呢，你不甘心這麼活著，你做了那麼多，你成功了嗎？那個女人活過來了嗎？你的哥哥死了嗎？」
當年，科迪莉亞夫人去世之後，眼前的這個男人發了瘋的想要她復活，對小森唯植入她的心臟，在逆卷家潛伏十幾年，然後苦心孤詣的將小森唯送到逆卷家做准新娘……可最後，最後呢？醞釀十幾年的計畫徹底失敗，科迪莉亞沒有復活，小森唯的心臟依舊健碩有利地在胸膛中跳動著，什麼都沒有發生，一直以來的希望頃刻間轟然倒塌，就連裡克特自己也在當年的那場計畫中險些斃命。
「你辛辛苦苦了那麼久，把自己搞成現在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成功了嗎？」輝夜的眼底盡是諷刺的笑，嘲笑著眼前這個男人的不自量力，「你鬥不過他的！他是卡爾海因茨！整個血族的王！」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這便是權！而卡爾海因茨擁有的不單單是這個，他還有力！血族的能力。
興許會因為月光的關係，輝夜明顯地瞧見眼前這個男人臉色白的嚇人，卻是襯地他的嘴唇一片血紅，隱隱地，像是血跡。輝夜不知道這是他自己的血還是其他人的血。
她想，眼前的這個人，約摸著，已經瘋了，他的命早就不會他自己而活了，就像她無神輝夜。
「你敢不敢，再賭一次……」
裡克特一雙手緊緊地箍住輝夜的肩，眼睛裡似有一團火在燒，那不是怒火，是復仇的火焰，是自科迪莉亞死去後悲慟致死的愛殤，輝夜被這樣的火焰灼傷了眼睛。
驀然想起曾經的卡爾海因茨在救她出那個地方的時候也對她說過——我看見你的眼睛裡有一團火。
「賭？賭什麼？」
她輕笑一聲，瞥了一眼地面上的血跡，黏在白瓷光滑的地板上，黑紅一片，她感覺有點噁心，側過頭不去看。
「賭你的命！修的命！賭你們的未來！賭你曾經渴望的一切！」裡克特的情緒異常激動，幾乎是咆哮著說出這句話，「小森唯那個女人已經懷孕了，我沒有時間了，真的沒有時間了。」
當年，裡克特在小森唯身體中植入科迪莉亞的心臟，就是為了讓科迪莉亞再次復活，他曾經失敗過一次，本以為以後還有機會，但不曾想，小森唯竟然有了身孕，受了孕的身體擁有兩個靈魂，到時候，科迪莉亞的靈魂將會被新生胎兒擠掉，再不也活不過來！
可他曾經在逆卷家失敗過，而現在無神家已然同然逆卷家合二為一，他一個人，獨自一個人的他能做些什麼？輝夜說的沒錯，他的確什麼都做不了，那是卡爾海因茨，他的大哥！從小到大他都沒有勝過一次！他怎麼可能贏得了他？
這便是他找上無神輝夜的原因，他們有共同的敵人，有共同的仇恨，共同的命運。
他要他的愛人，她要她的幸福。
輝夜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突然有些嫉妒科迪莉亞了，倒不是嫉妒那個女人生得美貌或者家境如何顯，只是因為，有個人，願意為她去死。
但仔細想想，其實也很了然了，就像她無神輝夜願意為了逆卷修那個傢伙甘心活著。活著是一件很累很累的事情，每一天每一天，睜開眼睛看著這個灰濛濛的世界。
這樣的痛苦她受的了，但修呢？修不會感到厭倦嗎？修大概也是恨著那些人的，恨他的父親，他的兄弟，還有她。
輝夜眨了眨眼睛，忽地笑了，「我們一無所有，拿什麼賭？」
似是而非的一句話，似是答應了裡克特的話，又或許沒有。
裡克特咬咬牙，「拿我們的命！」
拿我們的命，來賭我們的命運。
這世上大概再找不到這樣荒唐的賭局了。
其實，從一個開始見到裡克特，輝夜就明白了，這是她唯一的希望，哪怕再纖弱，再渺茫，但這樣的光已經足夠了，足以讓她毫不猶豫地伸手。
一如十年前的那個夜晚，卡爾海因茨雙手搭在她滿是鮮血的身上，微笑著說：
【呐，做出選擇吧。】
只要活著，總還是有希望的。
而希望，總有可能帶來光明。
月華如練。
輝夜自寢室的陽臺上醒過來的時候，天還沒亮。腦袋有些暈厥，約摸是吹風吹得太久的緣故，她揉著太陽穴站起身，心頭有些微怒，裡克特那個傢伙竟然對她使用攝魂！就像曾經他對小森唯用的一樣。
但轉念一想，這裡是月浪府邸，想要潛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攝魂，該是最好的方法。
她朝著天邊即將東升的紅日看了一眼，有耀光從層層疊疊的雲層中滲透出來，將整個天空碎裂開。那樣生機勃勃的光芒，似是將她漆黑如夜的眸子點亮。
「我開始明白你為什麼喜歡她了。」
光達不到的地方，裡克特將手中的燭臺放在桌子上，看著眼前的逆卷修。許是因為之前攝魂的後遺症，他一雙眼睛通紅，只看到黑色瞳孔，十分怖人的模樣。
喜歡？
逆卷修把目光轉向桌上的燭臺，跳躍的火焰映著他的眼睛，他皺了皺眉，覺得這光刺地他眼睛疼，「不管經歷怎樣的絕望，都能夠在無盡的黑暗中倔強地活下去，等待著希望的螢火再次降臨，她一向如此。」
裡克特隨手掐滅了逆卷修手中的燭火，盈盈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些許，裡克特看不清逆卷修此刻的表情，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麼，他猶豫了一下，問道：「她拼盡一切，想要的是同你的幸福，那你呢？我們合作，你想要的是什麼？」
逆卷修輕笑，言語間沒有一絲猶豫：
「一顆下定決心殺死她的心。」
第35章 沉默的羔羊 殺戮
欲望膨脹到極限，天堂就會變成地獄，如同光明帶來希望，而黑暗讓人歎息。
月浪家的始祖——月浪卡拉暴斃。
這個消息如同寒冬的冷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捲整個血族。與此同時，整個血族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女人，她的雪色長髮如同飛瀑直下，一直垂到地面，面容是難以言喻的如同粉刷過一般毫無生機的白色，嗜血的雙唇嬌豔如火，眼部的那朵血色鳶尾仿佛是盛開在地獄的曼珠沙華，這樣的女人出現在月浪卡拉的入殮會上，無疑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眼球。
「她是……月浪大人的遺孀。」
不知是誰輕聲猜疑了一句，就像滴進油鍋的水滴，所有的人紛紛炸開。
是這個女人，是她，絕對沒錯，一定是這個女人害死了月浪大人，一定是她！她此刻的容貌已經說明了一切，如若不是她得到了月浪大人的力量，她又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那銀白的發色分明是……分明是血族王權者的象徵……
一身弔唁服的小森唯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她下意識地朝著身邊的無神琉輝身旁靠了靠，老天，這是輝夜小姐嗎？如果不是因為臉上的那朵鳶尾花，她幾乎要認不出來她，她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無神琉輝下意識地將小森唯往懷裡攏了攏，朝著身後的無神皓三人使了使眼色，三人十分默契地護在了小森唯周圍。從輝夜出現的時候便感覺到了，這股濃郁的血腥味，以及冰冷刺骨的殺氣。
逆卷修攤在椅子上，一副慵懶地模樣看著眼前如臨大敵的幾個兄弟，他打了個哈欠，仿佛周遭的一切與他無關。他朝著輝夜的方向忘了過去，嘖嘖了兩聲，從前那個清清淡淡的模樣不是挺好麼？想了想，又忽地笑了一聲，那有什麼關係，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是喜歡的。
「我哥他是怎麼死的？」
說話的是月浪卡拉的弟弟月浪辛。他同他這位哥哥平日裡都是各過各的生活，著實沒有什麼來往，既然沒什麼來往，倒也說不上什麼情誼。但名義上他們是兄弟，有些事情還是要做做樣子的。自己的這個哥哥有什麼能耐他再清楚不過了，除非他自己想死，否則沒人殺的了他，那麼問題就出在眼前的這個女人身上了。
月浪辛的目光很是毒辣，被眼罩遮住一隻眼睛的他上上下下審視著輝夜，美是美了，但哥哥又怎麼會是那種重色的人？這個傢伙究竟在打什麼算盤？眼前的這個女人又到底想做些什麼？
一身玄色華服立在月浪卡拉棺木旁的輝夜聞言，濃黑的眸子隨著眼角的挑弄微微上眄：「先夫遺言，只需將此物交給你即可。」她對他的問題置若罔聞，只是將一隻泛著冷色的戒指遞給月浪辛。後者皺著眉盯著那戒指看了許久，突然嗤笑了一聲，歎了一句：「也罷，隨你們怎麼鬧騰。」話說完，他隻身離開整個弔唁會，徒留在原地不明所以的一干人。
棺木旁燃著的燭臺爆出一個火花，昏黃的色彩映著輝夜此刻的面容，她抬眸瞧著月浪辛的離開，又把目光轉向棺木裡的月浪卡拉，他的模樣依舊俊美，倒不像是死亡，只是普通的沉睡。
月浪辛從弔唁會場出來的時候，一個炸雷驀然落了下來，將外頭的整個世界瞬間照亮！月浪辛皺著眉，看著周遭橫七豎八的屍體，雨水混著血水，讓人觸目驚心。月浪辛將手中的那枚戒指握的更緊：「嘖嘖。」他用腳踢開一隻擋在自己跟前的手臂，「雜種就是雜種，殺個人都毫無美感。」
一陣急似一陣的電閃雷鳴中，在場的所有人都有些慌了，場面的寂靜與煞氣讓他們不寒而慄，空氣中飄來的血腥味簡直令人作嘔。半晌，輝夜將月浪卡拉的棺木蓋上，對著在座的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感謝大家在百忙之中參加先夫的弔唁。」她說話的時候容顏雪白，麗的驚人，「那麼為了表示感謝，接下來——」
相信麼，快樂止步的地方就是悲傷，而希望到無甚可望便是絕望。
小森唯永遠都不會忘記這一天，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在她眼中一直和藹可親的輝夜小姐在說出上面那句話之後做出的舉動，在她的眼裡，輝夜小姐只是輕微的揮了一下手臂，身後便有無數條泛著血光的惡狼撲了過來，對著在場的所有人一陣撕咬扼殺。
刺耳的尖叫聲簡直要將她的耳膜刺穿，那噴濺在她臉上的血讓她猝不及防——這才是真正的殺戮！血流成河，橫屍遍野！一切來得太快，她甚至來不及反應，等到她真正看清眼前的一切時，她徹底愣住了。
無神家和逆卷家的幾個人將她團團圍在中心，他們中屬逆卷綾人傷的尤其嚴重，但依舊倔強地將她護在身後，死死地盯著眼前的輝夜，像是要把這個女人碎屍萬段。第一輪的殺戮明顯已經結束，在場除了他們兩家的人，全都被屠戮的一乾二淨。
修羅場，不過如此。
無神琉輝的身上也是血跡斑斑，他不明白，輝夜什麼時候有這樣的力量？即使他獲得了夏娃的力量成為伊甸園計畫中的亞當，但依舊無法與之抗衡，想到她此刻的模樣以及她身後的月浪卡拉，他的心猛地「咯噔」一聲，這就是血族始祖的力量嗎？
輝夜，你究竟經歷了什麼？
倖存下來得幾個人互相對望了一眼，察覺到兩家的人竟然無一傷亡時頓時明白了——這個女人是故意放過他們的，力量的差距在此刻昭然若揭。
逆卷修一副事不關己地模樣靠在會場的桌子上，懶洋洋地，既不站在輝夜那頭，也不站在小森唯的那邊，像是觀看戲劇一般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只是看著輝夜，從前他還能從她的目光裡讀出來一些東西，或是恐懼或是哀傷。但現在，不管他怎樣去看她，她的眸子裡都是那樣的平淡無波，仿佛這個世界的任何東西都入不了她的眼。
他好像……不懂她了。
「輝夜，你到底要幹什麼？」
無神悠真吼了一聲，他的衣衫早已經破爛不堪，模樣狼狽的要命。他是真的不明白，從前她只是在暗地裡殺人，但如今竟然這麼明目張膽？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今天到場弔唁的人，在血族的地位非同小可，她竟然這麼輕易的……殺了他們？他打從心裡厭惡著這樣的她，所以從知曉她吸血殺人那天開始，他便不再叫過她一聲姐姐。明明不殺人，他們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她身上的血腥簡直令人噁心。
話音剛落，一道漆黑的影子從他身旁一掃而過，無神悠真還未反應，只覺得背後一涼，便看到輝夜的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而那個男人懷中裹挾的分明是……被他們所有人護在中心的小森唯？
看到那個男人，逆卷淩人的目光一滯，不可置信道：「叔叔？」
裡克特將懷中的小森唯鉗制的更緊，把目光轉向輝夜：「斬草除根。」
輝夜眉頭微皺：「不要命令我。」
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什麼？此次行動明明計畫好的，得到小森唯，收集血族貴族的血之精氣，而今就剩下這幾個人了，只要殺了他們，就可以獲得與卡爾海因茨相匹敵的力量，裡克特急了：「你在猶豫些什麼？動手!」
下一秒，裡克特的身體如同炮彈一般飛了起來狠狠地撞擊在了身後隔了數尺的牆壁上，有細小的碎石從他身後落下，而後整個人跌在地上，裡克特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不可置信地看著輝夜。
輝夜面無表情，呵氣如冰：「我說過——不要命令我！」
僥倖躲過裡克特束縛的小森唯二話不說就朝著無神琉輝的方向奔去，但沒走幾步，耳旁突然傳來琉輝驚聲：「唯！不要動——」
她慌了神，腳步猛地頓住，猛地覺得身後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氣襲了過來。似有什麼冰冷的東西遊走在她的脖頸與臉龐。「他說的沒錯，不要動哦。」輝夜的聲音在耳旁輕聲嚶嚀，如同吐著紅信的蛇，小森唯只感覺到那只在她肚子上游走的手冰冷的讓她骨寒毛豎。
「呐，小白花，你來告訴我……」輝夜從背後抱住小森唯，伏在她的肩頭，雪色的長髮順滑地垂到了地面上仿佛披了一層瑩色的月光，骨節分明的手指朝著無神琉輝的方向指了指：
「你要他們死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反攻反攻反攻~
從今天開始正式開啟復仇之路了哈哈哈哈~
女主終於揚眉吐氣了哈哈哈哈~
第36章 沉默的羔羊 反擊
小森唯嚇得面如土色，她甚至懷疑，在自己身後的這個人，究竟是不是人，又或者，她本身就是一個從地獄裡爬上來的魔鬼，嘴角含笑地朝著他們所有人舉起淌著血的短刀。
「輝夜，你究竟要做什麼？」無神琉輝看著輝夜，她不再是從前的她了，早就不是了，他沒有一天是瞭解她的，就比如此刻，他見過她殺人，通曉她的狠辣，但她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
輝夜對琉輝的問題置若罔聞，她依舊是那副冷冰冰地模樣，貼著小森唯的耳朵：「告訴我，你想讓他們死嗎？」
「你這個賤女人，快放開她！」逆卷綾人上前一步，正要有所作為，只見輝夜微微動了動手指，幾隻惡狼發了瘋似得一擁而上，對著逆卷綾人的手臂咬了過去。刺啦一聲，他的手臂上霍然出現一道口子，鮮血淋淋。
小森唯嚇得大叫，一把抓住輝夜的袖子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不要傷害他們，求你了！你想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唯，不要求這個女人！」逆卷淩人渾身是血，連站起來都十分費力，「這種惡毒的女人，下地獄去吧——」言語間，一拳轟碎了撲面而來的惡狼。
其餘的幾個人看到逆卷綾人的動作，紛紛出手上前幫忙，唯獨逆卷憐司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的輝夜，不知在想些什麼。
輝夜微微地抬頭眄了一眼同狼群廝殺的眾人地獄.呵~她早就去過了，現在輪到你們了。她把目光轉向面前苦苦哀求自己的小森唯，勾了勾嘴角：「我可以放過他們，同我做筆交易，你答應了，我就放他們走。」
小森唯看著面前臉色煞白的輝夜，只覺得輝夜此刻讓人害怕的要命，這樣絕美的面容在她看來堪比來自地獄的厲鬼，她回頭望了一眼無神琉輝，咬了咬牙：「什麼條件我都答應你，你放了他們吧，我求求你了。」
這小白花，都不問自己要交易的是什麼嗎？輝夜挑起小森唯的下巴：「如果我說，讓你去死呢？」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公平的，想要得到什麼就必須付出什麼，這道理，小白花大概沒有親身體驗過吧？
在輝夜說到「死」的那一刻，小森唯只覺得自己全身的血管像是凝固了，輝夜小姐是認真的！她是真的想要他們所有人的命！她艱難地再次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那群人，那裡有愛著她的人和她愛的人，有她朝夕相處的親人朋友，她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原本的踟躇已然消失不見，她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我答應你。」
這其實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雖然不知道輝夜小姐為什麼想要自己的命，但自己一條命能換來琉輝君那麼多人，這很值得。或許輝夜小姐也並非自己想的那麼可怕，她明明有能力殺掉他們所有人，但她還是給了自己機會讓自己做出選擇，或許輝夜小姐真的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吧。
想到這裡，她看向輝夜的目光不由地柔和了許多，連即將面臨的死亡都不在可怕了。只是有點可惜，她下意識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明明還有六個月，這個跟孩子就要降生了。
察覺到小森唯眸子裡那一閃而過的情緒，輝夜不由地在心底嗤笑一聲，呵？即使親眼看著她做了這些事情，這朵小白花對她還是包含了同情的心思在裡頭麼？現實究竟要殘酷到什麼地步才能把你的心支離破碎呢？小公主？
輝夜動了動手指，所有惡狼瞬間消失，她將雙手罩在小森唯的肩膀上，朝著逆卷修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後，對著一旁的裡克特說了一聲「回去了」，三個人的身影便如同鬼魅一般化作漫天飛舞的血色花瓣，瞬間消失不見。
逆卷修起身，從自己的一干兄弟身前走過，遍地的血跡粘在他的鞋子上，他視而不見，就這麼徑直地走出了弔唁會場。而除了他，所有的人傷的都很重。
無神琉輝看著他們消失的那個地方，恍惚間發現連帶著擺在那裡的月浪卡拉的棺木，也一併被帶走了。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直到現在他依舊不知作何反應。唯被帶走絕對是凶多吉少，現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去找卡爾海因茨大人。
如果是那位大人，他一定會有辦法。
一道驚雷在天上炸開，霹靂閃電直刺蒼穹，一如既往的驟雨傾盆。雨點劈裡啪啦的打在窗子上，放眼窗外烏雲當空，一片肅殺之景。卡爾海因茨倚在書櫃前，手裡端著那本名為The Holy Bible的書籍，神對罪人說：你為何因損傷而哀嚎？你的痛苦無法醫治，只因你罪孽深重，罪惡眾多，才將這些施加在你的身上（備註一）
——這便是神譴。
忽地，耳旁傳來「啪」一聲脆響，窗外呼嘯的狂風竟是將整塊玻璃給轟碎了，零零碎碎的玻璃碴灑落一地。燭臺的燈火一下子滅掉了，整個室內漆黑一片。卡爾海因茨翻書的手頓了下：「你終究還是來了。」
狂躁的暴雨透過破碎的玻璃窗打了下來，轟隆的一聲落雷，將整個房間照的雪白，映著窗棱邊那驟然出現的魅影。
「安。」卡爾海因茨把書本放回書架，看著站在那裡猶如死神降臨的女人，「你是來殺我的？」
窗外天空重雲陣陣，化作瓢潑大雨灑下地面，擦過枯木古藤，似是野獸在其中低鳴。輝夜濃麗眉目間醞出謙卑恭謹的神色：「父親說笑了，緋月豈會如此大逆不道？」
聽到她口中「緋月」兩個字，卡爾海因茨有一瞬間的恍神，片刻後變反應過來這次她當初進月浪府邸時他賜給她的名字。那個時候，他對她說，我把逆卷家的姓賜給你，換個名字換個身份吧。他還記得她那個時候的模樣，那樣隱忍的，摻雜著不甘與恨意的神情在眼眸中一閃而過。他覺得很有意思，從來沒有人敢用這樣的眼神去看他。
說起來，那個時候的她該是恨自己的。
卡爾海因茨走到輝夜跟前，一如曾經同她相處時的姿態，捏住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眼睛：「你有什麼不敢的？在弔唁會上，你這雙手沾的血腥可不比我這百年來的少。」事發到現在統不過半天，然後早已經有使魔將那裡的消息告訴了他，他早知道她要來，只是沒想過會這麼快，「讓我想想你背後的人是誰。」卡爾海因茨神色如常，那雙眼睛卻是危險地眯了起來，略帶著一絲磁性的聲音：
「我那個要死不活的弟弟？還是我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兒子？」
這種事情只要稍加思索，便能得到結論了，這群只配躲在暗處不見天日的螻蟻，還當真以為自己能上天了不成？
「你們算什麼東西？卡爾海因茨捏住輝夜下巴的手勁兒驟然增大。
輝夜吃痛地輕哼了一聲，只是這一次，她不再妥協，而是只手握緊了卡爾海因茨的手腕，將他的手從她身上一寸一寸的挪開：「的確，對您而言，我們什麼也不是。」
本就如此！卡爾海因茨剛想說些什麼，只聽輝夜繼續說道：「像您這樣的人，又怎麼會懂得生命的可貴？」
這一次，卡爾海因茨是徹底被激動了，她怎麼敢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她怎麼敢？如果沒有他，她現在連站在這裡都不可能！這個女人的確很美，也很聰明，老老實實地按照他的想法成為他理想中的緋月不好嗎？偏要自尋死路，「可惜了，可惜了。」卡爾海因茨連歎兩聲可惜。
話音剛落，驟然爆發的能量場自卡爾海因茨自身炸裂開來，與此同時，從輝夜的身上迸發出同樣暴走的力量，兩股勢力交織碰撞，炸開的能量以摧枯拉朽之力將周遭的建築擺飾盡數毀去，腳下的地面龜裂開來，窗外的雷聲更大了……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一：出自《聖經》耶利米書30卷
第37章 沉默的羔羊 交易
「你同月浪卡拉做了什麼交易？」
兩種勢力的碰撞卷起肆虐的能量風暴，卡爾海因茨一頭銀髮舞地張揚，難以掩飾地霸氣鋪天蓋地朝著輝夜襲了過去。
這是唯有血族始祖才擁有這樣的力量，輝夜被這樣的氣勢震得五臟六腑幾乎碎掉，隱隱有血從唇角一出來。果然，只有月浪卡拉的精血還不夠，輝夜閉上眼睛，試著調整自己的呼吸，胸口處似乎有什麼東西掙扎著要跳出來，而從胸腔蔓延到全身的血液好似在體內流動的岩漿，灼熱的溫度幾乎燒盡要她的整個軀體。到底只是肉體凡胎，承受不住血族那樣的澎湃的力量。
她幾乎一點也不懷疑，這樣的對峙再持續一陣子，她的身體極有可能承受不住體內力量的暴走而炸開，那樣血肉模糊的樣子……輝夜皺著眉頭，那副模樣也著實讓人噁心了些。
注意到輝夜此刻的神情，卡爾海因茨心頭冷笑一聲，玩偶什麼時候也有反抗主人的勇氣了？誰給他們的膽子？竟然敢反抗他們的天力量的爆發一瞬間將輝夜周身構成的防禦震碎！卡爾海因茨一把鉗制住輝夜的脖頸，緩緩將她提了起來：「告訴我！你同月浪卡拉做了什麼交易？」
整個血族能夠與他匹敵的人只有月浪卡拉，這個傢伙不可能會這麼輕易地死去，絕對不可能！唯一能夠解釋地就是兩個人做了什麼交易。他把目光轉向身前的輝夜，這個女人一直以都是逆來順受地接受他賜予她的一切，她怎麼敢轉過身來對他亮刀？她怎麼敢！
卡爾海因茨手中的力道加劇：「回答我——」
有閃電在窗外劈過，輝夜的雙腳漸漸離地，兩手拼命地攀在卡爾海因茨的手腕上，胸口處那顆心臟似乎在劇烈地跳動著，她費勁地抬起頭，即使是現在這般狼狽，她的姿態依舊高傲，仿佛在烈焰中浴火即將涅槃的鳳凰：「交易……哈，」她連說句整話都有困難，「我是真的殺了他！」
說這句話的時候，卡爾海因茨清楚地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嘲諷的笑意，仿佛是潛伏在暗處伺機待發的毒蛇，只能他精神鬆懈的那一刹那張開血盆大口將獵物一口吞入腹中。
他剛想說些什麼，忽然察覺到身後一股令人膽寒地殺氣，緊接著，他突然感到心臟口一陣刺痛，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刺穿整個身體冒出刀尖的地方，手上的力道一松，輝夜猛地跌在了地上。
心臟是血族力量的源泉，卡爾海因茨費盡最後的力量一把將短刀從身上拔/出來，血色噴薄而出，似一場櫻紅的怒雨，血滴沿著刀身的紋路蔓開，卡爾海因茨手中的短刀搖搖欲墜跌在地上，他看著站在那裡面露寒霜的逆卷修，失力地朝後退了好幾步撞在身後的書架上：「竟然真的是你——」
卡爾海因茨到死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死在這兩個他心裡頭螻蟻一般的人手上，一個是他爛泥扶不上牆的廢物兒子，而另一個人，明明是他賜予了她重生，她的生命她的一生都應該屬於他，這有什麼錯？他有什麼錯？為什麼要反抗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然而這種事沒有人再告訴他了，因為他再也不可能聽到了。
逆卷修走到輝夜跟前，將她抱起來，目光瞥到她脖頸上的青紫色痕跡，「嘖」了一聲：「你應該等我來再出手的。」原本的計畫，便是她，裡克特還有他三人一起。在追悼會上，她和裡克特比他走的快，所以先到一步：「為什麼不等我？」
輝夜聞言略微吃力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在注視到他的目光時不知為何，又低下了頭，什麼也沒說。
逆卷修將她往懷中攏了攏，她大概是顧及到他的心情了，畢竟在那邊躺著的人是他的父親。說到底，她不瞭解他，一直以來都是，對這個家已經絕望的他，怎麼會有留戀？
雷聲轟鳴，瓢潑大雨落在兩個人的身上，狂風從耳畔吹過，撩得雨滴傾斜，砸在身上，一層層進入肌理落進心底，輝夜被他抱在懷裡，試著掙脫了下發現掙脫不開，索性也隨他去了。
「安。」他叫著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得都不像他，「痛要講給我聽。」
輝夜頓了一下，靠在他的胸膛上：「我疼習慣了。」
這種程度的痛苦對她而言，其實沒什麼的，這麼多年來，她都是這樣過來的。
逆卷修微微一怔，恍惚記起曾經的她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那個時候他是怎麼回應的？時間隔得太久，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時候聽到她那麼說他只是感到心疼，想拼盡自己的一切來對她好，那個時候的自己究竟有多脆弱？眼睜睜看著她走向絕望，卻無可奈何。
可是現在和曾經不一樣了。
他頷首，吻住了她的額頭：「安，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甜蜜往往是沼澤的邊緣，一腳踏進來，一切就不是自己能夠掌握的了。
愛是個非常奇怪的東西，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情愫，最美麗，也最邪惡。它能夠讓人變得溫軟可人，也可以使人變得面目猙獰。輝夜看著那樣信誓旦旦同她做出承諾的逆卷修，記憶中好像也有那麼一個人，抱著傷痕累累得她，對她說：「安，我們重新來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誓言這種東西，既代表不了過去，也代表不了未來，只能說明許下承諾的那一刻彼此真誠過。
輝夜看著逆卷修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沉默了許久，緩緩說了一聲：「好」。
其實哪裡有什麼未來，他們的雙手沾滿了血腥，他們的身上背負了罪惡，從他們下定決心走上這一步開始，便註定了他們一定會輸。
作者有話要說：
講真，女主就是平常小白文裡頭赤果果的反派角色啊~
整篇文文就是赤果果的反派女主成長史啊~~
第38章 沉默的羔羊 輕視
「是麼？原來儀式只能在她生娩的時候進行嗎？」
月浪家空曠寂寥的大殿上，輝夜靠在身後的座椅上，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裡克特。他們雖說是盟友，但也是彼此提防的，裡克特雖然幫助她獲得了月浪卡拉的力量，但為什麼沒有將那股力量占為己有，也只有他心裡清楚。
裡克特點了下頭，又淩亂的髮絲垂下，遮擋住他的眼眸：「和料想得不太一樣，她腹中的胎兒與母體的靈魂結合在一起，強行分離只會讓魂魄徹底消亡，唯一的方法就是等，等到胎兒出生的那一刻，強化科迪莉亞魂魄的力量，一舉侵佔整個身體。」
借屍還魂這樣的術法原本就是禁術，十分不道德，更何況此次借屍的對象還是個大活人，想要成功談何容易，當初只是想著隨便找個女孩做心臟的容器，又怎麼會想到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樣子？
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啊。
輝夜想了一會兒，又問道：「但是你之前不是說過，就這麼等下去，科迪莉亞夫人的靈魂不是會被新生兒的靈魂吞噬了嗎？」當初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會來找到她，同她一同開啟這看不到未來的復仇之路。或許，她還應該感謝這位夫人。
裡克特琢磨道：「或許我們可以試試別的方法。」
自從那天被輝夜小姐帶回來到現在，一共過了多久呢？小森唯雙目無神地窩在房間的一角，詭異的安靜，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聽不到，仿佛整個世界只有她，僅剩她一個。
【睡吧，就這麼沉睡下去，只要睡著了，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胸口處的那顆心臟又這麼跟她說話了，催眠一般的話語，但對她而言，卻帶著難以言喻的誘惑力，精神緊繃了這麼久，真的好累啊，好累。但她還不能睡下，她還不能！直覺告訴她，一旦睡著了，就再也醒不會過來了。琉輝還在家裡等著她回去，只要她撐過去，他一定會來救她的！
希望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如果神夠仁慈，他就不會把你打擊得太過。
輝夜端著一盤吃食從外頭走進來，看到窩在那裡的小森唯，她還是這個樣子啊……輝夜將食盤放到桌子上，走到小森唯的身旁，蹲下身子，輕輕敷上她的側臉。
小森唯被臉頰上冰冷的溫度震到，乾澀的瞳孔轉了轉，在看到輝夜的那一瞬，整張臉煞白一片，驚叫一聲，連跪帶爬地要拉開同輝夜之間的距離，雙手顫抖地捂著自己的臉，連看也不敢看她。
嗯，不錯，還知道自己是誰。
瞧著小森唯對自己避如蛇蠍的模樣，輝夜微微垂眸，目光掃到她裙擺下露出那一截光潔白嫩的小腿，她站起身，端起之前放在桌子上的食盤，走到小森唯的身旁：「三天了，你這樣不吃東西不休息，身體會受不了的。」
把她從弔唁會帶回這裡到現在，她一直窩在這個房間裡頭，沒有任何動靜，安靜的仿佛是一個沒有任何生命的瓷娃娃，面容精美。曾經那樣一雙大而亮的眼睛，如今除了害怕的情緒便正剩下僵硬，尤其是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裡頭的時候，那樣呆滯的目光尤為可怖，讓人害怕。
害怕？輝夜蹙眉，她竟然在害怕嗎？對眼前這個女孩。輝夜深深地呼了一口氣，怎麼可能呢，她為什麼要害怕？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花，只要她想，這朵小白花絕對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她的性命完全捏在她的手心裡，由不得任何人反抗……明明該是這樣的，明明她已經足夠的強了，為什麼她還在害怕？
面對食盤裡的可口飯菜，小森唯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拼命地捂著眼睛，縮在牆角裡瑟瑟發抖。
輝夜看著這個模樣的小森唯，濃黑的眸子裡隱隱泛著冷意，怎麼？這樣的事情都受不了了？那她無神輝夜曾經經歷的一切又算什麼？她對這朵小白花多仁慈啊，沒有冰冷的囚牢，沒有血性的虐待，她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哢嚓——」一聲，輝夜將手中的食盤一把摔在了地上，碗和杯子劈裡啪啦地碎了一地，小森唯被這樣的聲音嚇的大叫，然而她什麼也做不了，只是一昧地窩在角落裡失聲痛哭，一邊哭，一邊大喊：「琉輝，琉輝你在哪？琉輝，淩人君，淩人君快來救我……」
她一邊哭，一邊反復叫著兩個人的名字，一會是「琉輝」，一會是「淩人」，到最後，連輝夜也聽不清楚她在哭哭啼啼地喊些什麼。這樣的神情落在輝夜的眼中，不知為何，心臟地某個地方……又在作痛了……
踩過地上撒了一地的食物，輝夜徑直地走到小森唯地身旁，蹲下身子，一下子揪住了她的頭髮，強迫她抬頭與她對視：「恨我嗎？是不是恨得想要殺掉我，將我碎屍萬段？」她聲音冷若冰霜，但一雙眸子裡卻是騰起一股莫名的火焰：「我破壞了你的幸福，毀了你的家庭，葬送了你的一生！」
頭髮被人用力地扯住，小森唯吃痛，哭得紅腫的一雙眼睛在看向輝夜的時候寫滿了恐懼，她拼命地掙扎著：「不要！你不要過來！你不要碰我！」她使勁了全身的力氣，費力地想要逃脫輝夜的束縛，恍惚之間，她竟一把抓住了輝夜的手臂，什麼也不想地就咬了下去。
有血液順著輝夜的手臂緩緩流淌下來，浸紅了小森唯乾裂起皮的嘴唇，小森唯只感覺到一股絕美甘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來，那柔嫩溫和的感覺從口腔一隻蔓延到體內深處，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仿佛新世界的某扇大門正向她緩緩打開……
這樣就對了，看到小森唯的舉措，輝夜的眉頭舒展開來，眸子裡竟然罕見地劃過一絲笑意。你看，墮落其實很容易對不對？
處在深淵裡頭的人啊，總是忍不住地想要將更多地人拉進他們所處的黑暗與絕望中去。這大概是這世間最惡毒的想法了，但或許，他們只是想在暗無天日的孤獨中，找尋另一個同病相憐的夥伴……
輝夜從小森唯的房間出來的時候，只覺得雙眼發昏，連周遭的景物都變得模糊不清。她費力地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淡灰色的眼眸才緩緩恢復了原有的漆黑。還真是個胃口相當大的孩子啊，這失血量都讓她都站不穩了。
【你在嫉妒她。】
忽的，胸口處似乎有輕微地跳動，那是完全不同的一個聲音，既陌生又熟悉。
輝夜頓住，不知作何回應，沉默許久，矢口否認：「我沒有。」
【你在嫉妒她。】
那顆心又在對她說那樣的花了，隱隱地感受到它在胸口內輕微地顫慄，好似嘲笑一般，嘲笑著這隱藏在她華麗的外表下那顆醜陋不堪的嫉妒心。
【因為嫉妒，你對她說那樣的話，做那樣的事情，就連傷害，也是因為嫉妒她曾經擁有的幸福，安琪爾，你真是這個世間最可笑的傢伙，也很可悲。】
輝夜死死地按住了那顆隱隱跳動的心臟，乾瘦的手握成拳拼命地朝著那個地方捶打著：「你住口！你住口！你住口——」
心臟的騷動漸漸平息下來，輝夜苦笑一聲，站直了身子。
她的強大，只是她鳩占鵲巢之後的海市蜃樓。
她的驕傲，只是她全副武裝之後的強硬支撐。
她所擁有的一切，虛幻縹緲地好似一場夢，夢醒了，現實的黑暗將她硬生生地撕裂，和著血與肉落入塵埃……
第39章 沉默的羔羊 心臟
自從那日喝了輝夜的血，小森唯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仿佛中了魔怔，她對曾經的吃食再也沒有興趣，唯獨輝夜靠近的時候，只要嗅到她身上的味道，她就克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欲望。
看到這個樣子的小森唯，輝夜總是微笑著任由她咬破自己的血管，看著她將自己的血一點一滴的喝下去，每當這個時候，整個宅子裡頭都彌漫著血液的味道，芬芳馥鬱的甘甜好似迎風綻放的罌粟。每當這個時候，逆卷修總會站在外頭，隔著那扇門，想像著房間裡頭該是怎樣的旖旎或是絢爛……
他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做，拉一個人墮落總是比拯救來得容易多，看著上帝寵愛的天使從伊甸園墮入地域，這樣的快感，大概只有被上帝拋棄的Lucifer才懂得。可是，即使做了這些，安，你快樂嗎？
每次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你眼眸中的愧疚是因為什麼？你眼眸中的害怕又是因為什麼？
輝夜從房間出來的時候，因為失血過多，連站都險些站不住。他看到這個模樣的她，歎息了一聲：「你這又是何苦？」
輝夜低下頭，將手放在心臟的那個位置，緩緩說道：「你知道嗎，它跟我說，我在嫉妒她。」
逆卷修的目光瞥過她的心口，淡淡地說道：「你放下了同無神琉輝的過去，但是你放不下你的。」正因為放不下，所以才會自卑，自卑自己的身份，自己的身體，自卑自己同她不同的一切；正是因為放不下，所以才會嫉妒，嫉妒她的幸福，嫉妒她擁有的愛人，親人，朋友甚至孩子；正是因為放不下，所以才會想要拉著她一同墮落……
輝夜搖頭，苦笑道：「那修你呢？你放得下一切重新開始嗎？」
他瞭解她，那她就不瞭解他嗎？但就是因為太過瞭解了，所以如今的他們之間，便再說不上什麼了。
兩個人彼此經歷過磨難困苦，彼此舔舐著對方的傷口，彼此依偎，彼此溫暖，這些只是屬於曾經的「美好」，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樣的「美好」早晚會磨滅不見，就像曾經的輝夜和無神琉輝。輝夜心底明白的透徹，但卻並不說透，只是抿唇一笑，轉身離開。
「安。」修上前一步，從背後抱住了她：「如果那天真的來了，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輝夜抓住修的手，閉上眼睛：「我死，可你要活著。」
逆卷修笑了，溫柔到極致的笑容，他將她鬢角的髮絲攏到耳後，靠在她的耳旁，淺聲細語：「殺了你，我便自由了。」
神說：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備註一）
在逆卷修看來，神的鬼扯遠比現實來得動聽，愛是什麼？是束縛，是無可奈何，是患得患失的惶恐。
如果命運真的到了無法再往前邁進的那一刻，他會親手殺了她。
絕情，她做不到，他來就好。
月浪家的大殿上。
裡克特皺著眉頭向輝夜講述近期血族的動向：「如今的血族已經全亂了，據說無神家的那群人還有逆卷家的幾個人已經去了魔界，事情恐怕很不妙啊。」
魔界是血族的老巢，但因為壞境太過惡劣，所以大部分血族已經從魔界徹底搬離，唯獨血族部分長老始祖留在了那裡，此番出行，怕是真的被他們逼的沒有辦法了。
輝夜面露倦色地打了個哈欠，她最近失血太多了，或許是因為小森唯體內的那個胎兒也正在成長，每次吸血簡直要將她整個人抽幹，所以她最近常常犯困，就連反應也大不如前。聽了裡克特的擔憂，她遲疑了一下，便說道：「所以呢，叔叔想讓我在做什麼？殺了他們嗎？」
提到這個，裡克特心裡就騰起一股火氣，明明之前有機會殺了那群人，偏偏這個女人婦人之仁，如今放虎歸山，她竟然還大言不慚地問他想做什麼？
但這些話他是不會說出來的，同她相處的這段日子，他對她的脾性還算有些瞭解，是個喜怒無常的傢伙，力量上的差距擺在那裡，他還是不要太過招惹她比較好——反正，她也是秋後的螞蚱，蹦噠不了幾天。
看到自己拋出去的疑問猶如泥牛入海，得不到回應，輝夜也不惱怒，端起桌前的紫砂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清茶：「叔叔不用著急，修同我講過，那魔界的大門一年只開一次，一次只有六個時辰，這麼短的時間，他們是不可能找到血族的始祖的，所以還請叔叔放心，他們掀不起什麼大風浪。」
裡克特咬咬牙：「那……萬一呢？」
輝夜喝茶的手微微頓了一下，似有繚繞的霧氣浸濕了她濃黑纖長的眼睫：「如果真的有萬一，那便如他們所願，取了我的性命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輝夜注意到裡克特的神色，面容鐵青，那是人極端憤怒的時候才會有的神色。她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也知道一旦那群人成功了，就獲得了與她相匹敵的實力，但這些都只是假設，那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找得到？更何況想要得到血族的力量，還必須機遇，就好比輸血時的血型必須登對，一切的一切，只是講求一個字——緣。
裡克特說的沒錯，趁他們還沒有進入魔界，此刻出擊是最好的機會，但輝夜還是想賭一賭，這樣于常人而言萬中之一的機遇，對於他們這群上帝的寵兒來說，是否依舊輕而易舉呢？
上帝多仁慈啊，對他寵愛的孩子總是仁慈的讓人想哭。
輝夜抬起手，緞制的衣袖滑到胳膊肘處，露出滿是傷疤的一截手臂，輝夜抬頭看了裡克特一眼，又將另一隻袖子捋上去，兩條手臂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疤，大大小小，有鞭痕，有火燒的痕跡，又被煙頭燙的痕跡，還有各式各樣細小的針孔，有的地方疤痕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有些地方還長得血痂，簡直就像原有的疤痕再次裂開後長出來的，看上去十分噁心。
裡克特別開眼，這樣的疤痕好好遮擋在衣服裡頭不就行了？露出來幹嘛？眼前的景象簡直要讓他把隔夜飯都給嘔出來。
看到裡克特那跳樑小丑一樣滑稽的神情，輝夜唇角彎了彎，儘量不讓自己的笑意表現的太過明顯：「你看到了，我的身體已經快要承受不住月浪卡拉那顆心臟的力量了。」
如果說曾經的輝夜還能夠憑著自己身為半吸血鬼的能力將身上的疤痕多多少少的遮去一些，那麼現在的她完全沒有這樣的力量了，每使用一分那股力量，那股魔力對她身體的侵蝕便會多上一分，同卡爾海因茨的那次對決幾乎將她的身體逼到極限。
而今，曾經的那些疤痕再也遮擋不住了，一個又一個，跗骨之蛆一般長在她的身上。「抱歉叔叔，我嚇到你了嗎？」輝夜輕輕地撫摸著自己坑坑窪窪地手臂，「對於我這樣的人啊，保護自己一般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能學著如何讓自己的傷口儘快癒合，又或者，感覺不到痛苦，」她將手腕湊到唇邊，粉嫩的舌尖緩緩地舔舐著手臂上的疤，「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它們了，說起來，還要謝謝叔叔你呢。」
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個舉動，也只是給裡克特的警告，他做要什麼，在想什麼，她心裡頭比誰都清楚明白，當初將月浪卡拉的心臟移植到她身上的時候，裡克特一定有想過她能否承受的住血族始祖的力量……
但這些話，在心臟移植前，他可是一個字都沒有說過。
作者有話要說：
備註一：出自《新約?哥林多前書》第1 3章
第40章 墮天使的悲鳴 眼淚
這天夜裡，輝夜做了一個夢，她夢到月浪卡拉坐在她的身旁，問她：「這麼久了，你想要做的事情做成了幾件？」
輝夜搖頭，說：「一件也沒有。」想了想，又問他，「那您呢？透過我的眼睛，我的心，您心中的疑惑是否有了答案？」
月浪卡拉說：「我欣賞那日你手執匕首面對我時的坦率，也贊識你在瀕臨死亡的那一刻眼眸中的毅然決然，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是你的話，或許能幫我解開多年那個縈繞在我心頭多年的困惑。但時至今日，我困惑了，在你身上我似乎找不到我想要的。」
那個時候，月浪卡拉問她，她想要什麼。輝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她說她想要自由。月浪卡拉對她的回答很是詫異：「我以為你想要的是同那個人的愛情。」
輝夜笑了：「我和他之間……我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我忘不掉我的過去，我身上的每一個傷疤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曾經的我是怎樣被人侮辱被人侵佔，可他不一樣，是我配不上他。」
「你之前說的很對，我是在嫉妒小森唯，每次看到她的時候我總在想，像她那樣的女孩兒……應該很討人喜歡的，不像我，連親弟弟都對我深惡痛絕。」
「人生不是鉛筆字，不是錯了就可以擦掉，不管我做了什麼，不管在我身上發生了什麼，它們都是真真切切地存在著，就像我身上的這些傷疤。」
「或許等到下一世的輪回，一碗孟婆湯讓我將前塵往事忘得徹底，然後乾乾淨淨地降臨到這個世上，成為一個像小森唯那樣開朗可愛的女孩兒。」
她說話的時候，月浪卡拉就這樣坐在她身旁看著她，那是靈魂深處最純淨的姿態，沒有血族的魔力妖化的華美，也沒有眼部那象徵著過去罪惡的血色鳶尾，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年紀不過雙十的女孩子，花兒一樣的年紀。
他就這樣看著她，仿佛三月春風，輕柔地撥弄著心底的那根弦。他甚至在想，如果在她當年出生的那一刻便由他來撫育她，一切會不會變得不一樣？她會不會真的就如她所想的那樣，成為一個樂觀開朗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月浪卡拉擰眉，忽地厲聲說道:「我們的約定還在，我想要知道的事情還沒有結果，在這之前，你不許死！」
輝夜垂眸：「我會活到您期望的那一天。」
開春後的驕陽明媚似火，月浪家庭院裡頭種的幾株櫻花開的甚好，大朵大朵地綻在枝頭，霞光一般粉嫩美妙的色彩，在房間裡頭悶了五個月的小森唯終於推開了房門，邁向屋外那片未知的世界。
她如今的身子大不如前，走不了幾步路總是喘得厲害，長期沒有照過日光的皮膚蒼白如紙，嘴唇乾裂，雙目無神，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她不說話，總是木訥訥的，有時候會坐在庭院的石椅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喝了輝夜太多的血，如今的身體早已魔化，即使不需要正常的進食，也能夠活下去。但她卻染上了一種怪病，那就是克制不住地想要吸血。那是一種非常恐怖的欲望，血液於她而言就像罌粟，沁入骨髓的毒，到死都難以割捨。
「輝夜，我口渴。」
小森唯抬起頭，空頂無神的大眼睛裡映著輝夜絕美的一張臉。除了這五個字，她再不會說其他的話。或許，她已經不會說了，如今的她殘留的只是嗜血的本能；或許，她連自己是人還是吸血鬼都分不清了。
每次她出門的時候，輝夜總會像現在這樣跟在她的身邊，聽著她如同孩童一般稚嫩的話語，然後解開自己的衣領，露出滿是齒痕的脖頸，小森唯也不客氣，湊過去之後張口便咬了下去。她如今已經長出了尖銳的獠牙，刺破皮膚吸血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小森唯吸食夠了，就放開輝夜，轉身繼續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又或許什麼也沒想。輝夜坐在她旁邊，將身上的大氅解下來改在小森唯的身上，隨時初春，但依舊寒意料峭。
她如今已經如願以償地變成這副模樣，為什麼自己卻一點也不開心？
輝夜輕輕地撫摸著小森唯鬢角的碎發，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她時候的模樣，是個有些傻氣的姑娘，做事情也有些冒失，性格也很可愛，很招人喜歡，每次看到她，輝夜總是忍不住地在想，如果自己是男性，恐怕也會喜歡像她這樣乾淨純粹善良的女孩吧，也難怪琉輝會喜歡她。
這是一束真正的光！
而現在呢？現在啊，這束光被她完全掩蓋，埋進了不見天日的深淵，再沒有萌芽破土時的生機勃勃，再不復明露春暉那般乾淨無暇。
回過神來的時候，輝夜只感到一雙溫暖的手按住了自己的眼角，小森唯滿目疑惑地看著她：「你為什麼哭了？」她說著，伸手擦掉輝夜眼角的淚水，十分懵懂的模樣。
輝夜不知道自己哭了，她怎麼可能還有眼淚？吸血鬼是不會有淚的，可是……那從眼眶中留下來的東西是什麼？不知道是否是輝夜此刻的模樣刺痛了小森唯的心，她竟然伸出雙手抱住了輝夜，輕輕地拍著輝夜的後背：「為什麼要哭呢？乖哦，不哭不哭。」
這個樣子，倒是不知道誰在照顧誰了。
輝夜不知道她為什麼還有眼淚，只是覺得這麼多年來的悲傷終於衝破理智的大壩傾瀉而出，她一邊哭一邊抱住小森唯：「對不起，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為什麼要哭呢？」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
她什麼也不說，只是抱著小森唯，說著一聲又一聲的對不起。
她恨自己的過去，恨那些玷污過她的人，恨那群把她的尊嚴仍在地上踐踏的混蛋，因為恨，她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地對他們進行暢快淋漓地報復。
但唯獨小森唯！
這個女孩從來沒有傷害過她，正相反，她把她當做朋友，當成家人，一心一意地為她著想。
怎麼會不愧疚？
只是因為嫉妒她所擁有的幸福，便親手打碎了她，讓她變成現在這幅模樣。
輝夜擦了擦眼睛，抱住小森唯：「等所有的事情都結束了，我會還你原有的一切。」
第41章 墮天使的悲鳴 過去
好似地獄彼岸的曼珠沙華綻放在了整個天際，整片天空是一望無際的紅色。殘陽如血，整片大地寸草不生，荒涼一片。魔界的大門就像是有人拿劍將正片空間劈成兩半，裂開的縫隙中隱隱看得到內裡暗無天日的蒼茫。
這裡便是魔界的入口。是人界與魔界交匯的縫隙。
無神琉輝一行數人站在那裡，似是下定了決心。他們知曉這個地方還要多虧逆卷憐司的博學多識，說起來，逆卷綾人的母親科迪莉亞是曾經魔界魔王的女兒，在他的身上還留有魔女的血液，想來這個地方對他們是不排斥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明白，走到這一步，是真的無可奈何。
那一日，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壓在了卡爾海因茨大人的身上，整個血族能與月浪卡拉抗衡的人只有他，可是等他們趕到的時候，眼前的一幕讓所有的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卡爾海因茨雙目無神地躺在那裡，胸口處豁然被人開了一個大口子，整個心臟竟是被人生生挖了去，傷口處正汩汩朝外冒血……
思緒回到現在，無神琉輝看著面前的魔界裂縫，想起三個月前便被輝夜帶走的妻子，他感受得到小森唯的氣息，所以確定她還活著，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的氣息越來越弱，他不知道輝夜究竟想做什麼，但有一點他很清楚，他沒時間了！
他轉頭看了逆卷淩人一眼，雖然不喜歡這個傢伙，但是現在，卻不得不聯合起來，想一想，倒還真是諷刺。
「還等什麼？我們的時間可不多！」
逆卷綾人不耐煩地朝著身後的兄弟們喊了一嗓子，便帶頭朝那縫隙裡頭鑽。哪知前腳還沒進去，忽然，一股強大到如同泰山崩頂的威壓襲了上來，那是他們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實力，強大到令人恐懼。
眾人被這拉枯折朽的能量波動打倒在地，五臟六腑震地幾乎碎掉。
「是你？」逆卷憐司重重地吐了一口血，不可置信地看著站在那裡雲淡風輕地逆卷修，怎麼可能？這樣強大的力量？這怎麼可能？這個傢伙怎麼會有這樣的力量？難不成？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的心裡迅速成形，想起卡爾海因茨被挖空的心臟，逆卷憐司鼻樑上的鏡片反射出一道寒冽的光：「是你掏了那個人的心臟！」
他從來都沒有交過卡爾海因茨一聲父親，或許在他看來，這樣的人也不配做他的父親。但此刻這些都無關緊要，因為卡爾海因茨的心臟被掏了，就以為著眼前的這個傢伙……獲得了那個人的力量嗎？
逆卷修打了個哈欠，兩手插兜倦怠地走到眾人的跟前：「嗯，做得不錯，連魔界的裂縫都找到了。」
逆卷綾人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跡，恨恨地看著眼前地這個人。過去。他們兄弟之間其實是沒什麼感情的，大家平日裡都有自己的生活，更何況這樣的廢柴一天下來幾乎都在睡覺，他們並沒有什麼來往，他想不明白，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要幫著那個惡毒的女人做這種事？
將耳朵裡的耳塞拿出來，逆卷修隨意地瞥了一眼癱在地上重傷難愈的眾人，嗯，父親的那份力量果然很強大，不過和安不一樣，他的身體受得住這樣的力量，所以他並沒有哪裡不適應。想到自己來這裡的目的，他咂了下嘴，有些不耐煩：「雖說在這裡殺了你們會省去很多麻煩……」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一旁的無神琉輝，眉頭一皺，「或許是因為她惦記舊情，又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她只是讓我給你帶句話。」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在看著無神琉輝，他不是很理解她究竟是怎麼想的，但只要是她想的，她都會幫她做到，頓了頓，他繼續說道：「她讓我跟你說，還有七天，那個孩子就要降生了。」
血族與人類的孩子，這個伊甸園出生的亞當和夏娃的第一個孩子——該隱。這可是血族的始祖啊，是不是意味著，在不久的將來，這個孩子將會成為血族的王者？不過還有七天，七天麼，總會有許多變數的。
呵~逆卷修聳聳肩，絲毫不在意地轉身離開。
「你等等！」
忽地，一個聲音猛地叫住了他。逆卷修有印象，這是無神悠真的聲音。他頓住了腳步，轉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身材異常高猛的男子。看著他現在的模樣，就想起小的時候，安常常說的「要把料理做的好吃點才行呢，不吃飽怎麼長高啊？」曾經的她……這樣的期待很可愛啊。想到這裡，逆卷修突然輕笑了一下，對過去懷念的人，似乎只剩他一個了。
抬眸看了一眼無神悠真，逆卷修動了動唇，十分懈怠地發出一個「嗯」的音節。
無神悠真雙手握拳，情緒十分激動：「我記得你！我想起來了，我們小時候見過的，對不對？」他曾經因為一場意外喪失了很多以前的記憶，和小森唯相處的那段時光，他已經零零碎碎地記起來一些了，如今看到逆卷修，想也沒想地，他就叫住了他。
逆卷修說：「嗯，對，所以你想表達的是？」他懶散慣了，對這群人，多餘的話他一點也不想說，他有些犯困了，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這個傢伙原來什麼都知道嗎？無神悠真頓時覺得十分惱怒，對他而言，同逆卷修幼時的友誼十分珍貴，可是這個傢伙此刻的態度算什麼？「你為什麼要幫那個惡毒的女人？你從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無神悠真幾乎是用吼的！在他的記憶力裡，逆卷修雖然懶散了些，但骨子裡依舊是善良的，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這樣的他同輝夜那樣的女人聯繫到一起。他不明白，那狠毒那樣殺人不眨眼的女人哪裡好了？他為什麼要那樣幫著她？
逆卷修眼睛一眯，言語間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你口中的那個『惡毒的女人』可是你的親姐姐。」
這句話像是戳到了無神悠真的痛處，他咬著牙，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一般：「我沒有這樣的姐姐！每次想到她吸血殺人的那副嘴臉，我就想吐！我的姐姐名叫安琪爾，她早在很久前就死掉了，你不要拿她那樣的女人同我姐姐相提並論！」
這樣的話，聽到無神琉輝的心裡，不知為何，心口處似有針紮一般的刺痛感，曾幾何時，他也是這樣想她的，她是他想要永遠深藏於心的過去，是每次想起都會在胸口插上幾刀的，鮮血淋漓的曾經。
聽著無神悠真的回答，逆卷修突然想到，或許對過去留戀的不止他自己一人，眼前的這群人似乎也是，只是他們太天真，沉迷在過去名為美好的夢裡，就無法接受此刻的現實。仔細想想，他們挺悲哀，在腦中組織了下語言，想著該說些什麼，但想了半天，也總結不出什麼合適的言辭來表達自己腦海中的意思，索性也就這樣了，他說：「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就是她。」
語畢，他再也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
他不是很懂這些人，變了？什麼叫變了？環境造就人的一生。他們連她曾經經歷過什麼都不知道，就在這裡大放厥詞地說狠毒？
少開玩笑了！
也許安說的很對，寬恕那玩意兒太高尚，像他們這樣的人不配擁有，也不想有。
第42章 墮天使的悲鳴 願望
清冽的水流從灑水壺中流出來，晶瑩的水珠在太陽光的映射下呈出道道虹色，映著朵朵嬌花，靚的驚人。月浪府邸的花朵種類不少，但自從月浪卡拉入葬以後，便鮮少有人打理。
輝夜將水壺放在地上，正午的陽光將她的皮膚灼的通紅，臉頰上稍許的緋色竟像是暈染了淺淡的胭脂。逆卷修從外頭回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的她。
種花，澆水，她最近好像常常做這樣的事情，仔細想想，她的行為舉止越來越像一個「人」了，逆卷修想，她這樣熱衷於某件事，大概是在懷念曾經作為人類的時光。
永生，美貌，天賦，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但她不一樣，她沒有一刻不是在懷念曾經作為人類的時光。
輝夜將花盆裡的土壤疏鬆好，拿著水壺澆水之際，頭頂忽然多了一把遮陽的傘，她抬頭看了一眼逆卷修，竟是微笑出來，好似三月春暉明露，純淨無暇：「這花園的花原本開的極好，輪到我們卻是疏於打理了。」
逆卷修撐著傘站在她身旁，看著悉心侍弄花草的模樣：「物競天擇，沒有別人照料活不成的東西，管他們作什麼？」
聽得出來他話中的意思，輝夜本是帶著笑意的嘴角僵了僵，她將手上的手套脫下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你在生氣？」
想到他之前出門時自己對他說的話，輝夜心裡頭多多少少有些明瞭，那個時候，裡克特叔叔提出趕盡殺絕不留後患，但是她卻在他臨走的時候對他說：讓他放他們一馬。許是在那裡他同那些人說了什麼，他平日很少這樣生氣的。
逆卷修看著她被太陽曬的通紅的一張臉，恍惚間突然發覺，她眼部的那朵血色鳶尾似乎越來越淡了，依稀透著當年的熟悉感，他猛地將她拉在身前，身貼身的距離，厲聲道：「吻我！」
輝夜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他突然抱住了她，手中的傘徑直跌到了地上。逆卷修按壓住她的頭頸，舌頭滑入了被強行撬開的口腔內部，從舌根纏住了她因吃驚而縮回去的舌，用咬住獵物般，饑餓猛獸色的強勁力度□□著她的口腔。
「我有時候會想，就這樣掏了你的心臟，你就能永遠陪在我身邊了。」
他抱緊了她，將頭埋在她的肩膀上說著令人膽寒地話語。曾經的他們還是有信任的，但現在不是了，從三年前那晚她的離開，他早就不信任她了。她會說謊，會騙人，還會殺人！這樣一個女人，自己究竟為什麼還愛她？
從前的他不擁有任何東西，所以從來不害怕失去。
但現在不一樣了。
很多時候，逆卷修都很恨這樣無能為力的自己。看似擁有一切，但擁有的一切隨時有可能失去；就像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天知道它什麼時候會掉下來。他們就像隨著命運的篩子向前跳躍的旗子，一路走來，或喜或悲，最終走向它無望的重點。
小森唯也好，裡克特也好，月浪卡拉也好，卡爾海因茨也好……所有的人不過是命運的齒輪交匯在一起時的鑲嵌磨合。
輝夜咬咬嘴唇：「你都猜到了？」
人真的是一種很有趣的生物，就連與人相似的血族也避免不了，明明被他人擺佈，卻還以為自己是君王，盤著自己那點在他人眼中清的見底的小算盤，就算死了，也不會明白，到底為什麼會滅亡。輝夜覺得，這樣的裡克特叔叔很蠢，但他至少是比自己和修幸運的，眾人皆醉我獨醒？越是靠近真相，這樣的感覺就越發痛苦，還不如蠢點的好。
可是修太聰明，他怎麼會不知道她想做什麼？同月浪卡拉的交易，獲取血族的力量，殺掉卡爾海因茨，一切的一切，除了報復，還有一個目的……
逆卷修看著她，湛藍的眸子深邃低沉：「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如果我不問你，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我？你要做人，要擺脫血族的身份，那我呢？你有沒有想過我？在你心裡，我是最容易捨棄的人嗎？」
從魔界之門回來的路上，他反復地思考著她這麼做的原因，依照他對她的瞭解，她是那種從來都不會放棄的人。儘管嘴上說的比誰都悲觀，但是內心從不向任何人屈辱，她就是這樣的人。
他一開始以為她是顧忌和那群人曾經的情誼，但是啊，她對她的過去唯恐避之不及，又怎麼會念及過去的情誼？更何況，當初放棄她的人就是那群人。即使是自尊心也好，她絕對不會對那群人施以憐憫或是同情。
——這才是輝夜。
——這才是她活著固有的姿態。
輝夜低頭看著被他踩在腳底下已經破碎了的花朵，歎了一口氣：「修，在這個世界上，不管做什麼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我當初同月浪卡拉的交易，他想要獲取魔界的始祖之力，而我想要擺脫血族的身份，我想做人，想要我的自由……」
在裡克特來找她的那個晚上，月浪卡拉早已經發覺了一切。那個時候，月浪卡拉對她說：「你想要的東西我可以幫你，但是我想要的，你是否能夠幫我拿到？」
月浪卡拉是血族的始祖，但和魔族並沒有什麼淵源，想要進入魔族沒有血緣媒介是絕對不可能的，但是逆卷家的逆卷淩人三兄弟卻不一樣，他們的母親科迪莉亞本就是魔界魔王的女兒，魔界的大門所以唯一的方法就是逼他們去魔界。
若是他們獲得了魔界始祖的力量，只需將他們的血喂給棺木中月浪卡拉的遺體，到時候再將心髒物歸原主，這便是月浪卡拉想要的。
而那顆被移植到輝夜體內的月浪卡拉的心臟，將會一點一點地侵蝕著她的身體，直至將當初卡爾海因茨注射到她體內將她變成吸血鬼的屍底吞噬殆盡……將她徹底變為人，直等下一世轉世輪回。
上帝的懲罰，身為血族的人，是沒有輪回轉世的，於他們而言，死了就是死了，什麼也不剩，沒有靈魂的救贖，沒有來世的相守，他們這一生很長，很長，但也僅此一生。
那體內靜止的血不屬於她，從心臟湧出的血仿佛是熾熱的岩漿，她的身體沒有一刻不是在灼燒。所以她再沒有能力掩飾自己身上的傷疤，所以她的臉色始終蒼白如雪——她想做人，這就是她要付出的代價。
聽到輝夜說完這些話，逆卷修突然笑了，眯著眼看著眼前的這個人，輝夜知道他此刻笑容的含義，那是慍怒到極致的表現，她想，他該是恨透她了，她什麼都瞞著他，什麼都不告訴他。就是他現在真的動手殺了她，也沒有關係的，只要想到是死在他手上，其實很幸福不是嗎？
死亡，是血族表達愛意最好的方式啊。
「月浪卡拉要他的力量，裡克特要他的愛人，你要你的自由，可你有沒有我做這一切是為了什麼？」逆卷修把手放在輝夜的脖子上，好似戀人之間輕柔婉轉地愛撫，他的笑容有多和善，他眸子裡的殺意就有多重，「為了殺你。」
到頭來，所有的一切，也只是他們各取所需罷了。
第43章 墮天使的悲鳴 救贖
「殺了我，你就自由了。」
輝夜雙手捧著逆卷修的臉，面露笑意地看著他。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所有的一切他不去爭，但不意味著他爭不到，同月浪卡拉一樣，他是終究要蒞臨現世血族頂端的王。而這樣的王者身邊，怎麼可以有她這樣的瑕疵？
她囚禁了他的心，禁錮了他的自由，束縛了他的一切，只因為有她在，他變得害怕失去，害怕擁有，這樣的患得患失，再沒有了從前的自在得意，她的愛於他而言，是束縛，是監製，是心頭的枷鎖，除非她死，否則他永遠都擺脫不了這名為愛的詛咒。
逆卷修雙眸一凜，冰冷徹骨地殺意瞬間溢了出來！她在逼他！她在逼他親手殺了她！「為什麼！」他看著她，目呲欲裂，「為什麼要這麼做！」
同裡克特的交易，同月浪卡拉的交易，從頭到尾，她的雙手早已沾滿了血腥，她的眼睛早已不再清澈，她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從前安琪爾的一點影子！她在逼他殺了她，一步又一步，將他逼到絕境，毫無退路。
為什麼偏偏這麼殘忍的對他，他明明比誰……都是愛她的……
一想到這裡，火氣就冒了上來，他猛地將她推倒在滿是荊棘的花叢中，伴隨著兩人身體跌倒在地的聲音，整個花壇揚起一片緋紅的薔薇花瓣，他將她雙手過頂並用一隻手牢牢地鉗制住，另一隻手粗暴地撕裂了她裹身的衣衫，露出下麵滿目滄瘡的皮膚。
雙指撐開她尚且乾涸的甬/道，手指用力地在她的內裡翻攪著，輝夜痛的忍不住低吟了一聲，卻是不說一句話。看到她依舊是這樣的沉默，逆卷修眉頭緊皺，仿佛是示威一般，沒有任何滋潤他就直接進入了她的身體。
因為入口的乾涸緊繃，交/合的那一瞬間，兩人皆是悶哼一聲，痛得受不住！可他依舊不肯停下來，在她的身上盡情地發洩著自己的怒火。
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偏偏是你！
如果那一年我沒有遇到你該多好？如果你沒有來找我該多好？如果我們不曾相識該多好？那樣你的村子和家人也就不會死了，你就不會遇到那樣的事情了，你會幸福快樂的過完你這一生，多好。
他抱著她，仿佛要將她揉入骨血：「安，你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我們只剩彼此了，只剩彼此了……」
永生有什麼不好？我能永遠陪著你，我們能永遠在一起。
為什麼還要想著離開我，為什麼要和月浪卡拉做那樣的交易？
他將她抱在懷裡，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身體，有血從荊棘刺破的肌膚中流出來，身下的薔薇開的更豔麗了。輝夜的額頭上汗涔涔地粘著髮絲，就連臉頰也帶著一絲情/事後的紅暈，她如今的身體多多少少帶著一絲人類的特質，會累，會痛，還有輕微的溫暖熱度。
逆卷修伸手將她鬢角的髮絲攏到耳後，看著她。等到她眼角的這朵血色鳶尾徹底消失，她就會重新變為人類嗎？那個時候，她便要把這顆心還給月浪卡拉了吧？再之後呢？沒有心的她會怎樣？死亡？轉世？輪回？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安，轉世輪回後的你，還是你嗎？」他低頭吻了吻她的唇角，歎息一般。
輝夜從來沒有聽過逆卷修這樣包含著無奈與滄桑的聲音，心中一痛，卻是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還是她嗎？她是誰啊，是安琪爾？是輝夜？還是緋月？她似乎有太多身份太多名字了，到頭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誰了，這一世，她把自己的一生弄的一團糟，她不想再和過去有任何瓜葛：「修，我們重新開始，認識一個像白紙一樣乾乾淨淨的我不好嗎？」
如果有來生……
如果有來生的話……
逆卷修將懷裡的她抱得更緊，低頭伏在她的肩膀處，沉聲道：「你知道的，我不在意。」想到她的曾經，他只會心痛，只會自責，是他讓她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是他讓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有薔薇花瓣隨著微風飄落到了她的身上，遮住了她胸口處那觸目驚心的一塊疤，輝夜低頭將花瓣拈起，舉到眼前，語氣中竟是帶著一絲哀痛：「你不嫌髒嗎？」
無神琉輝說的沒有錯，她的身體不知道已經接納了多少人，甚至是獸！她的每一寸肌膚，身上的每一個部位不知道被人玩弄過□□過多少次，她的身體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他們之間的愛，是她配不上他。
她固執地想要變成人類，想要重新開始，想要重拾曾經自己拋棄的信仰。
等到下一世轉世輪回，一切回到原點，乾乾淨淨地，多好。
為什麼修就是不能理解呢？她想要擺脫過去的心情，她想要做回人類的心情，她想和他沒有任何陰影地在一起幸福生活的心情！
她明明也是這樣愛著他的。
輝夜翻了個身，抱住逆卷修，兩個人就這樣躺在滿是荊棘的薔薇叢中：「修，我跟你講講我以前的事情吧。」她靠在他的懷裡，「就從……村子裡的那場大火之後說起吧。」
聽她突然提起以前的事情，逆卷修嘴唇微微一抿，當年的事情他查過，是憐司那個傢伙做的，只是後來，關於她的事情，他知道的就很少了。
「那一年，村子無緣無故起了很大的火，很多人都死了，爸爸，媽媽，朋友……都死了。」總有一天，那些讓我們心痛致死的事情，我們會笑著說出來，這不是麻木，只是對現實的妥協。
「愛德格在那場火災中不小心傷到了頭部，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我沒有辦法，把爸媽安葬了之後，只能帶著他四處求醫。」
「我有想過走之前跟你告別的，可是我找不到你，我不知道你在哪，我在滿是廢墟的村子裡等了你三天，你還是沒有出現。」
聽到她說的話，逆卷修心頭不知為何突然舒了一口氣，她應該不知道當年那場火災的起因才是，那個時候，他因為與憐司之間的不對付，被母親關禁閉了一個月，只是沒想到這一個月內憐司竟然驅使魔一把火燒了那個地方，什麼都不剩。
「後來，我帶著愛德格來到一個城市，在那裡認識了很多像我們這樣的人，再後來，他們也死了，我和愛德格被帶進了孤兒院——那個我噩夢開始的地方。」
「最初的一年是最難熬的，沒日沒夜的苦工，食物更是緊缺，想要就必須同別人搶，再後來，我認識了一些朋友，阿梓是個很可憐的孩子，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被一群人打的半死不活，我把自己的食物給他分了一些，他就笑得一臉燦爛；小皓就有些桀驁不馴了，但總歸，和愛德格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再後來，琉輝就來了。」
逆卷修不喜歡聽到無神琉輝這個名字，尤其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但他並沒有打斷她，而是聽她繼續說下去。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和你很像，你們身上都有貴族家的小孩那樣的氣質，然後就下意識的想幫他。」
「愛德格總說我傻，現在想想，我那時候還真傻。在困境中萌發的愛情，又怎麼經受得了平淡幸福的衝擊？愛上他是一個錯，我一開始就錯了。」
逆卷修想，她不該在這個時候提到那個人，這會讓他克制不住想要殺他。他抱緊了她，她吃過很多苦，也經歷了太多太多，可恨的是那個時候的他卻什麼也做不到，他一直以為她死了，直到某一天他無意間發現父親卡爾海因茨的蹤跡，才知道，她還活著。
可那個時候，她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再不似曾經那般天真無暇，他見過她殺人嗜血的模樣，見過她自怨自艾的模樣，曾經有一段時間，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只是同安琪爾模樣相似的一個人罷了。
他去了她曾經呆過的所有的地方，用各種各樣的方式瞭解著她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當所有的真相撥開雲月水落石出的時候，他徹底崩潰了，對她所做的一切也有了通曉和理解，該是這樣的，她沒有做錯，她沒有錯！
他不明白那些用「惡毒」之類的詞彙形容她的那些人，他們明明連她經歷過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他不在意，有的只是滿滿的心疼和愧疚，要怎麼樣才能讓她明白他的心，他不在意她的過去，他真的不在意的！
輝夜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搖搖頭，歎了一口氣：「修，就當是我求你，幫我。我想做人，我想輪回轉世，我想要一個乾乾淨淨的人生，我想要擺脫現世所有的一切。」
如果真的有轉世輪回，他還找得到她嗎？他還能認出她嗎？可這是她想要的，能夠親手殺掉她，看著她的血浸染自己整雙手掌，逆卷修想，她的血該是溫暖的，那一定也是幸福的溫度。
他低頭吻上她的額頭，緩緩道：
「好。」
第44章 墮天使的悲鳴 罪惡
天與人開了個玩笑，當人得到，卻不懂珍惜；當已失去，才懷念曾經擁有；他說無夢時，正醉在夢中；他想祈夢時，卻難以入眠；共夢的那人不見了，他的心也跟著丟了。
無神琉輝是被噩夢驚醒的。
他夢到很久很久以前在孤兒院的那段時光，在夢裡，有個黑髮的女孩笑著看著他，對他說：我們一定要好好活著，未來的大家，一定會幸福得生活下去的。
那樣的笑容，美得仿佛白雪凝露融化後的晶瑩剔透，他試著張嘴叫她的名字，卻是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他只能站在那裡，看著那個女孩離他越來越遠，直到最後消失不見，他的世界陷入一片漆黑。
魔界的環境惡劣異常，自是比不得人界的青山秀水，但如今的他又有什麼是經歷不了的呢？來到這裡到現在不知過了多久，不過有幸的是，他們最終還是找到了所謂魔界的領主，說明了來由。
說起來，這個逆卷綾人還要管這位魔界的魔王叫一聲「爺爺」，如果能獲得魔界的支持就再好不過了，就是不知道時間還趕不趕的上。
無神琉輝從懷裡掏出一支煙點上，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也開始喜歡用煙草來麻痹自己了？他苦笑一聲，將將燃未燃的煙摁滅在牆上，他覺得，他越來越不像他了。從前的他絕對不會允許自己示弱，絕對不允許自己在他們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那麼，如今的自己，到底是受了誰的影響，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他想事情想的這麼專注，連逆卷憐司站在他身後許久，都沒有察覺到。逆卷憐司輕咳了一聲，說道：「抱歉打擾了。」
思緒被打斷，無神琉輝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逆卷憐司，淡淡地「嗯」了一聲，不再說話了。原本，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他對逆卷家的人著實沒有什麼好印象，這次如果不是為了唯的事情，他也不會想著同他們一起做個什麼事。
看到對方的態度，逆卷憐司也不打算廢話，客套的話說的夠多了，便直奔主題：「這次回去你打算怎麼辦？要殺了她嗎？」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無神輝夜，但無神琉輝此刻心不在焉，依照他的瞭解，這位逆卷家的二少爺一直和逆卷修那個傢伙不太對付，所以自然而然地以為逆卷憐司說的是逆卷修：「如果真的殺了他呢？你不會難過嗎？」血緣擺在那裡，就算兩個人之間再有隔閡，他們畢竟是親兄弟，逆卷憐司這個傢伙難道一點也不動容嗎？
逆卷憐司眉頭一皺，卻是不知為何，心口竟有些隱隱作痛，殺了她麼……他曾經想過的，想過無數遍，但不知為何，在最後的關頭，他總是下不去手，一如當年他放火燒了她的整個村落，殺了她的全家，但對她，他卻始終做不到。
看到對方沉默，無神琉輝唇角微微彎了彎，到底還是兄弟，這個人的心腸也不全是冷的。他想了想，說道：「我只想奪回我的妻子，我只想和她平平淡淡得生活下去，剩下的，我其實不在意。」
纖華洗盡之後的返璞歸真，他只是想要自己簡單的幸福，想每天醒過來時候看到那只小貓咪酣睡的模樣，想吃到她親手做的可口的飯菜，想和她一起做這個世間夫妻做的任何事……他只想讓小森唯回來，想和她一起簡單平淡地生活下去。
和她總會讓他產生一種錯覺——他還活著。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已經這麼愛她，這個名叫小森唯的女孩，這是他的光，是他窮盡一生都想守護的愛人。
逆卷憐司看著無神琉輝提到小森唯時的神情，原來愛情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嗎？不管神情話語再怎麼不屑，可是眼睛是不會騙人的，每次提到那個女孩，他無神琉輝的整個眼睛都在放光。如果他沒記錯，安曾經也是愛著眼前的這個人的。
愛啊，這個字似乎與自己遙不可及。逆卷憐司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聲音緩慢低沉，似乎是醞釀了許久才說出來：「你有沒有想過，她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是你們逼的。」
如果當年，她從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回來，遇到的是一群對她寬容愛護的家人，是對她呵護備至的愛人，依照她從前的性子，或許早已經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了，又怎麼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境地？
從一個絕望，到另一個絕望，如果說曾經的經歷是她跌入地獄時留下的滿身疤痕，那麼這群人的不理解與厭惡則是將她身上的疤痕一點一點的撕下來，冷漠地看著她鮮血淋漓無力掙扎的模樣。
無神琉輝一愣，隨即很快反應過來，逆卷憐司口中的那個人竟然是無神輝夜，他不知道，原來這個人也是在意那個女人的嗎？他們之間……有過交集嗎？但這些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說：輝夜變成現在這樣樣子，是他們逼得……
是麼……竟是這個樣子麼……
他想起四年後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歡喜雀躍，想起曾經兩個人彼此交握時的溫馨融洽……原來他們之間還是擁有那個名為「回憶」的東西的，那是他同無神輝夜的回憶，不可否認，他曾經是真的愛她的——
只是……
只是……
只是……
只是他忘不掉他的過去！午夜夢回，他常常被曾經的一切驚得渾身冷汗，就算他再怎麼愛她，他放不下他的過去，每次看到她的那張臉，他就會忍不住想起曾經的自己，想起那個任人宰割聽天由命的自己！
這樣的過去折磨著他，讓他再也不敢同她接觸，讓他再也不敢直視她，再也不敢愛她。他的一次次刻意疏遠，也一次次地寒了她的心……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彼此間的愛在一次次的口角與爭執中，磨的一點不剩。
逆卷憐司說的很對，是他！是他毀了她。
所以她現在報復，是沒有錯的。
有微弱的光透過厚重的雲層灑下來，在無神琉輝的身上渡上一層淺淡地光暈，他以手覆眼，聲音沙啞難忍：「你不會懂得，我曾經是真的愛她的。可是……」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啊，她是他極力想要擺脫的過去的一部分啊……
逆卷憐司冷笑一聲：「收起你那偽善的嘴臉吧，你們為什麼都喜歡要別人堅強來縱容自己的軟弱？嗯？」他說完，轉身離開，
所有的人都在逃避著他們的過去，唯有他逆卷憐司是在懷念，懷念曾經同她初次相遇的時光……第一個遇見她的人，明明是他啊！可是她不記得了，她什麼也不記得了。
如果不是逆卷修那個混蛋當年抹去了她的記憶，她怎麼可能會忘記他？他又怎麼會在一怒之下做出那樣的事？如果知道一切可能是個錯誤，那麼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去錯，不然，也只有錯下去了……
神對墮天使伸出一隻手，因而只有一個人被帶離地獄。
即使是現在，她依舊深處地獄。
第45章 墮天使的悲鳴 神贖
聽說，人只要虔誠地懺悔，神就會寬恕她所犯的一切罪行，這是真的嗎？
市中心的天主大教堂最近來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裹著一身純黑的頭蓬，整張臉掩蓋在斗篷巨大的帽子裡，依稀能夠根據身材辨認出這是女人。她每每到來都是在午夜零時，獨自一個人坐在教堂的一角，一坐就是一整晚，第二天天亮了，她便再不見蹤影。
教堂的神父說這或許是惡魔，又或許只是一個想要尋求上帝寬恕的可憐傢伙。
對於無神輝夜而言，來這個地方只是為了尋求心靈的自我救贖。聽起來有些自欺欺人，她的殺戮太重，連帶著靈魂都沾染了血腥的味道。對於像她這樣的人而言，他們都不知道未來即將面臨什麼，或許有時候只是迫不得已。
裡克特叔叔說，血族殘餘的那些貴族，將她當做洪水猛獸，談之色變，甚至有些人私底下聯繫了血族獵人想要她的命……
要殺她麼，輝夜覺得，這些人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她犯了這麼深的罪孽，真的可能被上帝救贖嗎？她不知道，但她想，哪怕只有一點點希望也好，總還要試一試的。
萬一呢？
萬一成功了呢？
曾經的她總在想著，既然白晝把他們從世界中剝離，那她便不會憐惜地在永夜中沾著鮮血走下去，犯下一切罪惡，祭奠曾經的自己。精心設計的軌跡只是為了年幼時被黑暗吞噬的記憶和給對方一個活下去的理由，他們用那些無辜的生命祭祀著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往，還有這漫漫的暗夜之旅。
逆卷修曾經對她說：這個世界上最絕望的，是人生，不是愛情。
輝夜想，他們之間的愛情，其實算是畸形的吧？或許連修自己都搞不清楚，他究竟喜歡她什麼，或許他只是喜歡對她的「喜歡」，因為年少時的執著，因為這是他迄今唯一的精神支柱，所以他才不肯放手，執拗地說著「喜歡」，執拗地告訴她他愛她。
但即使是這樣的愛情，她也想要在陽光下正常一次——如果神能夠寬恕的話。
教堂裡的牧師說，她是個可憐的人兒，也很可悲，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做錯了，救贖不是在罪惡中得到解脫，而是對生活的徹底肯定，包括其中的痛苦，折磨和荒誕。
輝夜心頭一滯，口中不知為何泛起陣陣苦澀，她將牧師的話轉告給逆卷修，她不知道她該怎麼做，或許只是無望中想在對方那裡尋求些許的慰藉，他們相愛，因為他們相同，也見過彼此最不堪的時候，他們是這世間最瞭解彼此的。
逆卷修不在地揚唇，對她說：「錯就錯吧，讓我錯到死，別再講什麼大道理。」
我們被欲望驅使著種下惡因，卻不曾想一個惡因連鎖出的一千萬個惡果，在逆卷修看來，她的懺悔其實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救贖？寬容？這麼可笑的字眼還是不要提及的好。他雖然答應了她助她轉世，但他打從心底接受不了她打的決定，他理解她的想法，但他無法接受。
她一定能變成人嗎？一定轉世輪回嗎？轉世後的她還是她嗎？
她似乎永遠都在追求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輝夜也是清楚修的想法的，但他們彼此誰也不說出來，這也是為什麼她之前說的，他們之間的愛情是畸形的，或許這並不是愛，這是靈魂上的相互慰藉。
就在小森唯即將分娩的前一個晚上，血族的所有貴族都接到了月浪家宴會的邀請函，雖然只是普通的宴會邀請，但經歷了上次弔唁會上的殺戮，大家都心存芥蒂，唯唯諾諾地以各種理由推辭。
看到對方拒絕，輝夜也不惱，當日晚上便有某個貴族舉家被人血洗的消息傳遍了整個血族，整個血族的人心裡頭對她恨之入骨，卻是敢怒不敢言，只好接下宴請。在血族，力量是一切，放眼當下，能夠與之抗衡的只有逆卷家的人了，只盼著他們能夠早日出現，將這個惡毒的女人挫骨揚灰。
裡克特從外頭回來的時候，連帶著他衣擺上掀起的風都有一股濃郁的血腥味，輝夜懶懶地靠在入門的沙發上，一雙眼睛眯了起來，細細地打量著這位風塵僕僕的叔叔。他大概，又去外頭狩獵了？嗯？從前這種事情還因為估計血族與獵人之間的協定，只是背地裡偷偷摸摸地，如今倒是越來越大膽了。
不過也沒什麼了，不管出了什麼事，只要一股腦兒地扣到她無神輝夜頭上，便也萬事大吉了，反正她的名頭現在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裡克特這才看到輝夜，他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心頭突然有些發毛，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被冷血動物纏了上來，那冰冷的身軀一直延伸到他整個身體，將他層層困住。
被看穿了嗎？裡克特有一瞬間的恍惚，應該是不可能的，他做事一向謹慎，這個女人不會知道的。他露出一個和善地笑，看著輝夜：「這麼晚了，坐在這裡做什麼？」
輝夜打了個哈欠，她最近總是有些犯困：「在等叔叔你啊。」
裡克特臉色一白，僵著臉擠出一絲笑：「等我做什麼，我又不會出什麼事。」
輝夜微微抬眸，「哦」了一聲，複爾笑道：「明晚便是科迪莉亞夫人的復活儀式了，還望叔叔好好準備才是。」
裡克特點頭，心裡卻是松了一口氣：「這是自然。」
輝夜繼續打哈欠，什麼也沒說，轉身離開了。
裡克特看著輝夜離開的身影，因為緊張而顫抖的雙手終於舒展開來。
還好，這個女人似乎並沒有發現。
他苦心孤詣地謀劃了這麼多年，想要的並非是什麼讓科迪莉亞復活，這個女人是死是活他已經不在意了，他想要的只有力量！當初若不是逆卷修比他早到一步，卡爾海因茨的力量就是他的！但現在也不急，只等明日，從魔界回來的那群人同他們決一死戰，到時候他只需漁翁得利即可……
一個也跑不了……
卡爾海因茨的血族王者之力，月浪卡拉的始祖之力，無神琉輝的亞當之力還有逆卷綾人的魔界之力，只要他得到了這些力量，整個血族乃至整個世界都會是他的，今後還有誰敢不把他放在眼裡？終有一天，他要將這群自命不凡的人全都踩在腳底下，讓他們如同污泥裡的蛆蟲一般仰視著他的一切。
欲望即是地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地獄。
第46章 加百列的光明 累了
玫瑰帶刺的藤蔓如同毒蛇一般蜿蜒著攀上了輝夜的手腕，隨著那藤蔓力道的加深，暗紅的血液從肌膚的裂口處滲了出來，淌在月浪卡拉浸泡在血池中的軀體上。
這裡是月浪卡拉的墓室，又或者叫它起居室更貼切一些。
當日的入殮會，也只不過是誘使那群血族貴族上鉤的魚餌，畢竟將他們聚集在一處統一獵殺比逐個擊破時效性強一些。那日之後，月浪卡拉的軀體便被她帶到了這個地方。吸血鬼的心臟是不朽的，但身軀不是，沒有心臟的支撐，身軀很快就會腐朽，唯有用血液長期供養，才能保護軀體不會崩壞。
當初月浪卡拉同她說起這些的時候，輝夜輕笑一聲問他：「您就不怕我挖了您的心之後溜之大吉嗎？」
月浪卡拉聲音低沉富有磁性，緩緩地說道：「你不敢。」
她不是不敢，她只是不會這麼做。
看著手腕上滲出的血液一直流淌，直到從整個血池溢了出來，輝夜這才太收了手，將手腕靠近嘴唇，伸出舌尖細膩地舔舐著手臂上留下的傷痕。
今晚，一切都會迎來終結。
是故事，也總要有結局。
未知的命運，未知的結局。
我們都期待著最後那天終點浮現的曙光，但人生，總還是現實，沒有童話那樣力挽狂瀾的虛幻。
胸口處那顆心臟似乎在輕微地跳動著，一下有以下，敲打著她的胸膛，輝夜將雙手附在胸口處，闔上眼睛，感受著這象徵生機的悸動，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這樣的感觸了。
很多人不知道，活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但這並不怪他們，有些幸福他們就是無法理解——因為他們從未失去過。
她有些脫力背靠在血池的外延，方才的血量稍稍有些過了，這會兒身體有些承受不住。雪白的髮絲淩亂地散在了身後，散佈在她周遭的地面上，她身著一件大紅的拖尾晚禮服，就這樣坐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那是紅與白碰撞之後強烈的視覺衝擊，逆卷修鮮少看到這樣鮮明對比的色彩，紅的似火，白的無暇，紅的妖媚，白的清純……將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混合在一起卻依舊美豔絕倫，大概也只有她了。
逆卷修站在不遠處，看著靠在月浪卡拉身旁的無神輝夜，她臉上的那朵鳶尾花如今已經差不多看不到了。那顆心臟對她的身體侵蝕的究竟有多厲害，只是看她身上的疤痕就已經知曉了，那一定很痛。想到這裡，逆卷修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對他說：我疼習慣了。
即使他說再多讓她愛惜自己的身體，她也不會聽的，她應該是恨透了這樣的自己，恨透了承載著過去回憶的這具身軀，所以她總再自虐，對小森唯是，對月浪卡拉也是——用刀割開動脈為月浪卡拉輸血明明比荊棘要舒緩的多，但她偏偏選了後者。
或許對她而言，疼痛也是她報復的方式。
報復曾經的自己，報復曾經的回憶。
「修，宴會很快就要開始了，這個時候你不該和我在一起的。」輝夜看著站在不遠處的逆卷修，淡淡地說道。如果被人看到了，那麼他們接下來的計畫也就付之一炬了。
逆卷修將耳朵裡的耳機取出來，全然不在意地笑：「安，我只是想見見你。」或許今夜過後，我就再也不記得你了。
輝夜唇角含笑，站起身來，拖著大紅的禮服裙擺，一步一步，朝著逆卷修的方向走了過去，到他跟前停下，仰起頭看著他。窗外日光清冷，盈盈日光穿過窗櫺迎上她蒼白如雪的一張臉，在地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兩道影子。他一身禮服熨帖得當，看著她緩緩朝著他走過來，禮服裙擺長長的拖到了地面上，好似時至黃昏是天邊灼燒的霞光被她踩在了腳下。
今夜，一切都會在今夜徹底結束。
今夜過後，他會成為整個血族永遠的王，會擁有他想要的一切。再沒有人束縛的了他，再沒有人能夠打敗他。當一個人沒有牽絆沒有在意的東西時，這世間便在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傷得了他。
有清風拂過，她眼中閃過一些東西，但未等他細看一切便歸於平靜：「外頭的那群人都覺得，我腦子是有病的。」好好的月浪夫人不做，平白無故製造殺戮，卻不知目的是為何，她說到這裡，突然覺得有些好笑，「他們怎麼會知道呢，他們一向是活在上帝的伊甸園裡的，哪裡曉得地獄的業火？」
很多人總是想得太多，做的就少，而一門心思做一件事的人，想法往往就比較單純了，他們說複雜，其實她想要的比誰都單純，她要的太簡單，不比那群貴族們掛上面具後彼此處心積慮的算計勾心。
逆卷修輕撫著她柔順的髮絲，聲音卻是不帶半分情感，冰冷異常：「何必在意他人的看法，你下定決心的事情，又豈會因為別人三言兩語就改變了主意？」
他還是不贊同她的做法，他同她誰說過無數次，他不在意她的過去，只要他們兩個聯手，放眼整個血族有誰敢忤逆他們的意思？有誰敢說他們一句不是？明明一切都可以在今晚畫上句號，她偏偏選擇最無望的一條路。
輪回？哈，可笑之極，早就被上帝拋棄的人哪有什麼輪回可言？時至今日，你還這麼天真。
看著他此刻的事情，輝夜有些疲憊的閉上了眼睛：「你還在怨我。」
他比她高出一個頭的距離，看上去就像是一對璧人，他微微垂眸看著她，眉間輕蹙，卻沒再說話，她有些恍惚，半晌，開口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這會是我最開心的一晚上，或許今生一生我都不會這麼快樂了。」
為什麼不快樂？過了今晚，她就可以擺脫這一世所有的骯髒和罪惡，能夠擺脫她想擺脫的一切。她拼了一切想要的，也只是忘掉過去所有的一切，乾乾淨淨地和他手牽手在陽光下行走。
他蔚藍色的眸子裡映著她面露微笑的一張臉，他抬起右手，落在她的腰間，緊緊地摟住了她，
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聲音像是被凍住了一般陰寒：「有時候我會想，就這兒直接掐死你一了百了。沒有什麼今生來世，對我而言，一生就是永恆，我能給的也只有我這一生。你想要的我終究給不起，但我會助你得到它，倘若真的有來世，我們還是不要再遇見了，有人告訴過你嗎，安，愛你真的很累。」
他的一隻手與她十指相扣，她空出的那只手猶豫了許久，終究是沒了勇氣回抱住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麼，卻是無言。
直到他走了很遠很遠，她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早已是淚流滿面。
第47章 加百列的光明 廝殺
形形色色的車輛停在了月浪府邸的門前，身著華麗禮服的夫人小姐在紳士的攙扶下從車上下來，或許是心存畏懼，到場的客人多多少少有些心不在焉，盤思著一會兒找個怎樣的藉口才能及時抽身，早早地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平日他們縱然忘情聲色，但還是分得清楚主次的，命都沒了，還談什麼玩樂？月浪卡拉的弔唁會上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這位月浪夫人絕對是位兇狠的主兒，他們這群人必然是惹不起的。
昔日陰氣森森的月浪府邸今天難得金碧輝煌了一次，三米多高的琉璃花盞宮燈吊在大廳的中央，燭火瑩然透亮，燈光璀璨耀人，映著整個大殿熠熠生輝。那從燈罩散發出的琉璃異彩，似是要將自身燃盡散發出最後的光和熱，也不知要耗盡多少石英爍石才煉就這麼一個琉璃燈盞。月浪家的財權，可見一斑。
在場的婦人們摺扇敷臉私底下竊竊私語著，既沒有講明緣由，也沒有合理的解釋，不知這位月浪夫人臨時舉辦的這個宴會有什麼目的。但是不來也不行，聽說有一戶貴族就是當面撕了這位夫人的請帖，便被整個滅族了……
但傳聞終究是傳聞，她們拿不出什麼確切的證據，也只是底下人隨便嚼嚼舌根，不管怎麼說，這個所謂的宴會，能早離去還是早些吧。
沒過多久，便有夫人以各種托詞想離開宴會，但無奈沒有主人的命令，侍者映著攔著不讓離開，如此一番，連最後的臉面以撕破了，甚至有些夫人老爺當下便怒了，他們身為血族中的貴族，那些低賤的侍者有哪個不是恭恭敬敬地對他們說話的？誰給他們的膽！
正當眾人吵鬧不休的時候，一個消瘦高挑的赤色魅影闖進了所有人的視線。
此刻月上柳梢，銀白的月光將她的身影長長的托在了地上，描摹著她唇角眉梢精緻的弧度，她身姿妙曼，容貌也麗的驚人。只是她不是一個人走出來的，在她的身前，有侍者推著一輛小小的躺車，車上的也是一位少女，她雙眼緊閉，面無血色，看上去竟無半點生機。但她的身上穿的卻是一件同輝夜截然不同的衣服——那是只有新月的新娘才能穿的裝束，純潔如百合，無瑕清新的婚紗。
看到小森唯的那一刹那，在人群人一直隱匿的逆卷綾人心頭一顫，剛要出手，便被身後的無神琉輝按住了，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們是在今天一早剛剛從魔界趕回來，還好時間來得及，聽說月浪家在今晚將要舉行什麼宴會，雖然想到這可能是個陷阱，但他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借著人群的掩飾這才混了進來。現在這情形，不知道輝夜究竟想做什麼。
場面尤為死寂，只聽得見推車的咕嚕在地面上滾動時的聲音。將推車停在整個大廳的正中央，對上頂上那盞金光燦爛的吊燈，輝夜輕笑著走到小森唯的身旁，親切地撫摸著她小手蒼白的臉頰，若無旁人一般，輕聲附在她的耳旁說道：「開心嗎？你愛的那些人，他們今晚都來了。」
語畢，她起身對著在場的人們深深地鞠了一躬，朗聲道：「好戲還未開演，還望在座的各位寬恕則個，莫要多生事端。」
她著實不想同那群人周旋的，不過月浪卡拉怎麼說也算是她名義上的丈夫，日後總還要給他留些顏面，可轉念一想，自己手上的血腥已經不少了，那群人對她的怨恨也不是三兩句話就消退了的，頓時覺得自己說的做的多餘的很。索性連場面話也不想說了，直接揮了揮手，由著使魔將一干人等牢牢地困在了一處，轉身便朝著小森唯的方向走去。
裡克特已經早早地侯在小森唯的身旁，兩人對望一眼，輝夜輕輕地點點頭，算是應了。
轉生的儀式正式開始。
有星光從漆黑的雲層夜空中直射而下，打在頭頂的那盞燈上，燈光刺眼異常，折射成一道光束罩在小森唯的身上。裡克特眉頭緊皺，做好了準備，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便是胎兒降生的時機，是母子靈魂分離的最好時機，到時候只需將科迪莉亞的魂魄從小森唯的身體中剝離，在注入新生兒的體內，一切便可大功告成，而在這期間……想到這裡，裡克特的唇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看見那束光打在小森唯身上的瞬間，逆卷綾人再也按耐不住，一個瞬身便來到了大殿中央，試圖將昏睡不醒地小森唯帶走。然而還未等他近身，一道血色的影子已然擋在了他的身前，便隨著輝夜身上驟然爆發的威壓，逆卷綾人一個疏忽便被整個震開，狠狠地撞在了身後的柱子上。
見到逆卷綾人出來，無神琉輝也顧不得其他，瞬身來到大殿的中央，同無神輝夜對視。
看到來人，那些被使魔關押的貴族發出一陣驚歎，真的有人，能夠打敗這個女人讓血族恢復原有的安寧嗎？他們屏息著，看著如同救世主一般的這兩個人。
輝夜冷冷地看著無神琉輝：「心疼了？」
琉輝的眸子裡燃起怒色，原本的虧欠和內疚早已不見：「從前我只當你是在報復在怨恨，那現在呢？你做了那麼多孽，殺了那麼多人，到底是為了什麼？你恨我，恨你的過去，恨過去的那些人，可是唯又做錯什麼了？她從不曾害過你，你又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她退後一步，微微別開眼睛，逆卷修曾經說過，她的眼睛是藏不住任何情緒的：「不為什麼。」末了，又抬頭看著他：「你今天來，不就是為了殺我麼，」勾了勾唇，「來吧。」
無神琉輝和逆卷淩人對望一眼，他們是從魔界回來了沒錯，他們的魔力增長了也沒錯，可是……時間真的太短了，他們甚至沒有完全繼承祖父的力量，便提前趕了回來，這樣的他們真的能夠救出那個女孩嗎？
無神琉輝還未來得及反應，一旁的逆卷綾人早已朝著輝夜襲了過去。開什麼玩笑，這個女人竟然敢當著他的面傷了平胸女？只有他才能欺負她，其他人算什麼東西？他不是無神琉輝，不會想著自己究竟有沒有能力去救人。
輝夜看著迎面而來的逆卷淩人，轉過頭瞥了一眼已經開始動手的裡克特，其實這樣也好，只要最後的目的達到了，過程怎麼樣都好。這麼想著，她抬起一根手指在空中畫上一道婉轉的弧線，那道血色的弧線硬生生將空間隔開一個裂縫，隨著那裂縫的迅速擴大，無數條泛著血光的惡狼從中鑽了出來，吼叫著張著血盆大口朝著兩個人咬了過去。
一場廝殺在即。
在所難免。
第48章 加百列的光明 意外
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瘋狂，天生瘋狂的人也還是有的。逆卷修不知道自己究竟屬於哪一種，但他想，或許他早就已經瘋了也說不定。
月明星稀。他獨立於整個府邸的頂端，俯視著下面的人世百態——神像看戲一般，觀察著人間的喜怒哀樂。抽身世外，卻又隱匿其中。
逆卷綾人一隻手堪堪穿透了惡狼的身軀，旁側便又有一隻飛撲而上，接連不斷，簡直就是沒完沒了！另一半的無神琉輝同樣不樂觀，他們雖襲了魔族元老的魔力，說到底還是個半吊子，因著小森唯分娩的日期就在今日，便由其他幾個兄弟合力將他倆一併送出了魔界，而今看來，果然還是太勉強。
輝夜好整以暇地站在裡克特的旁邊，皺著眉看著他拿出手術刀一樣的道具將小森唯的宮口緩緩剖開。這樣的血腥對她而言其實算不上什麼，早些年她見識過比這更難忍的，比如同伴的脖子被生生擰斷然後將腦子裡的那些東西喂人之類的，但是你看，即使是這些，她都挺過來了。
沒有麻醉，沒有藥物的維持，小森唯是被硬生生疼醒的，她咬著牙一雙手控制不住地往痛處抓，有薔薇的荊棘將她亂動的四肢牢牢鎖定，動彈不得。看到此情形，同惡狼奮戰的兩人心頭一滯，手底下的力道越來越狠辣。
無神輝夜的身上開始冒出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傷疤，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開來，像是被人用刀在上面反復翻攪撕扯留下後的模樣，大片大片的血跡暈染了她身上那件血色的禮服，血色的碰撞，稍不留神，便察覺不出來她流血了。
捏好手訣準備轉生儀式的裡克特下意識地朝著輝夜的身上看了一眼，心頭竊喜，看她如今的模樣，怕是連掩蓋自己周身疤痕的能力都不多了，且看那倆小子身上的傷也不輕，只等他們拼個你死活我，一個也跑不掉。
「去死——」
混亂中，逆卷綾人大吼了一聲，竟是突破了狼群的防守，瞬間來到了輝夜的身前，只聽「哢嚓——」一聲，手中明晃晃的匕首赫然插/進了輝夜的心臟！一切發生的太快，眨眼間，大殿裡成群結隊的狼群便化作縷縷黑煙，消失地無影無蹤。
從胸腔湧出一陣劇痛，輝夜猛地吐了一口血，連連倒退幾步，靠在了身後的柱子上。無神琉輝見狀，二話不說朝著小森唯的方向直奔而去，雙手結印念訣的裡克特來不及招架，便被對方一腳踹出去數十米，摔到了地上。
「唯，你怎麼樣了？唯？」無神琉輝一個手刀割斷了困住小森唯四肢的荊棘，將她扶起來抱在懷裡，不過數日未見，她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心頭隱隱作痛，懷中的這個人面容蒼白，唇角無色，周身更是冷得讓人發顫。
聽到無神琉輝的聲音，小森唯暈暈乎乎地睜開了眼睛，看到來人是無神琉輝的瞬間，小森唯「哇」的一聲便哭了出來，一邊哭一邊抱著無神琉輝，「你終於來了，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啊！你為什麼不來救我，為什麼呀……」
她哭得聲嘶力竭，絲毫沒有注意到無神琉輝身旁站著的逆卷綾人，後者也不在意，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無神琉輝張了張嘴，想著說些什麼安慰的話，懷裡的小森唯忽然發出一聲怪叫，捂住自己的肚子大哭道：「好痛，我的肚子好痛……」
那高高隆起的腹部不知為何竟然有了明顯的胎動跡象，不規則的上下起伏著，就好像腹中的不是胎兒，而是一個未知的怪物。無神琉輝與逆卷綾人對視一眼，逆卷綾人心領神會地將之前跌倒在一旁的裡克特拎了起來，朝著小森唯的方向扔了過去。
那力道剛剛好，裡克特摔在了地上翻了好幾個滾恰好停在無神琉輝的腳下，無神琉心痛地看了一眼懷裡疼的死去活來的小森唯，一腳踩在了裡克特的身上，厲聲言辭：「說！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原本就存有疑惑，就算是血族的分娩，也不應該是這麼早的，唯一的解釋就是這群人在她的身上做了什麼，才讓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只要一想到他們在唯的身上動手動腳的模樣，他就恨不得將眼前的這個傢伙碎屍萬段。
裡克特咳出一口血，盡是滄桑的一張臉被死死地踩在地面上，連句整話都說不利索：「做了什麼……哈哈哈哈，做了什麼……」他說著，連續咳了好幾口血，話鋒一轉，卻是對著一旁中刀以後默不作聲地無神輝夜大吼道：「你這個廢物！你血族的始祖之力竟然抵不過魔族的這兩個半吊子！你就是個廢物！」
聽到裡克特瘋狂地大叫著無神輝夜原本的名字，無神琉輝心頭一驚，在場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朝著無神輝夜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光的盡頭，那位來自地獄的，被詛咒的女子竟是緩緩地站了起來，連帶著胸口處那把明晃晃的刀子，遠遠地看著，竟像極了被人操縱著絲線的木偶。她的全身如今已經潰爛到發膿，一眼望去竟也是找不到一處完好的皮肉，模樣十分可怖。
逆卷修知道，這是使用始祖之力的後遺症，她的身體，本就承受不住始祖的力量，那一刀雖然插進了她的心臟，卻不致死——因為那顆心臟本就不是她的，就算真的毀掉也沒有關係，頂多她的身體會漸漸敗壞成為一堆腐肉。
輝夜唇角一勾，極其豔麗的一個笑容，她朝著無神琉輝的方向走了過去，一步又一步。一邊走，一邊將胸口的那把帶血的刀□□扔到地上，垂落的裙擺在移動時一陣窸窣：「叔叔可是覺得，自己的身體怎地就這麼不堪一擊了？被人隨隨便便一腳也能將五臟六腑震個粉碎？」
裡克特唇角含血，聽到輝夜額話，神色一頓，臉上血色盡失。
輝夜腳步不停，朝著無神琉輝的方向：「我在這個小白花的身上放了點東西，」頓了頓，「你們應該喜歡的。」
她用的是「你們」而不是「你」。敏銳地注意到了輝夜話中的字眼，無神琉輝眉頭一皺，還未有所反應，耳邊只聽到逆卷綾人驚慌失措的一聲「小心」，脖頸處便傳來一陣劇痛。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柔弱的妻子竟是露出了尖銳的獠牙朝著他的脖頸咬了下去……
第49章 加百列的光明 掙扎
無神琉輝做夢也沒想過，那個時常依偎在自己懷中軟聲細語的小女孩怎麼就成了令人作嘔吸血鬼，如同水晶一般玲瓏剔透的雙眼如今血光森森，如同一頭小獸張牙舞爪的朝他撲過去。
「唯，你醒醒！是我！」他鉗制住她的雙手，牢牢鎖住她的動作。果然做了什麼，這個女人果然對她做了什麼。
「哦？這就生氣了？」看到無神琉輝那滿是憤懣的眼神，輝夜只覺得心頭好笑，已經很久很久沒見過這傢伙露出這樣的表情了，他總是生氣，她似乎總惹他生氣。無神琉輝不知道，在很久以前，她也是想過做點什麼讓他開心的，但他從未在意過，因為他從來不會正眼看她，
不過沒關係，她早不愛他，也不在意他了。
逆卷綾人蹙著眉目，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無神輝夜：「你這個女人，放著自己原來的生活好好過下去不好嗎？竟然作死到這地步？」他不知道這群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只是覺得眼前的這群傢伙都是腦子有病的，沒一個正常人！如果她這次能好過來，他就想盡一切辦法帶她離開這裡，遠離這群神經病。跟這群人呆久了，她也會變得奇怪的！
在無神輝夜看來，逆卷綾人其實是一個很單純的人，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想要什麼。這種單純是很幸福的，但也註定他永遠都理解不了她的想法——因為沒經歷過，何談理解？所以她從一開始，也不打算同這個傢伙說些什麼。她的目光自始至終都是盯著無神琉輝那處：「她只是喝了我的血，不多，只是一點點。」
此話一出，在場幾個人皆是倒抽一口涼氣，她無神輝夜身上的血……那可是血族始祖月浪卡拉的血啊，小森唯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怎麼可能承受得住這樣的力量？那樣的力量沒在身上暴走就已經是萬幸了，看無神輝夜此刻的模樣就知道！此刻的情形，小森唯的模樣倒不像是力量暴走，像是被人控制住了……
無神琉輝此刻已經無暇顧及輝夜的話，他費勁力氣想使懷中的小森唯安靜下來，卻又害怕傷到她，一來一回，行為已然受限。輝夜眯起眼睛，聲音帶著輕微的笑意：「叔叔可能覺得奇怪，自己費盡心思掩蓋了這小白花身上的齒印，奈何還是被發現了？」她撫了撫鬢角垂下的秀髮，手指輕輕拂過胳膊上坑坑窪窪的胳膊，「作為卡爾海因茨大人的伊甸園計畫中的夏娃，她身上的力量，又怎麼會是想拿走就拿走的？」
裡克特面若死灰，灰藍的眸子裡寫滿了絕望，她知道！她原來什麼都知道！一股血氣從胸口處湧了上來，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你打破了我們當初的約定。」
「打破約定的人是你！」
此話剛落，一陣驚雷在窗外炸開，在漆黑的夜空中劃過一道閃亮，受雷電的影響，大廳的燈光竟也明明滅滅起來，輝夜笑出聲：「如果我沒記錯，叔叔當初想要的只是一個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叔叔已經偏離了當初的目的呢？」
她說著，一步一步朝著小森唯和無神琉輝的方向走過去，看到這情形，逆卷綾人剛要有所動作，卻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知何故竟然動彈不得。無神輝夜朝著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將手指豎在唇間做噓聲的手勢，輕聲說道：「乖乖的，別亂動。」
「你對她下了血咒？」一道電光在無神琉輝腦中閃光。看著小森唯此刻的模樣，那分明就是血咒。血咒，是施術者以自己的血做祭奠由此來控制他人，因為做法太損陰德，而且以血做引往往殺敵一百自損八千，所以這是血族一組的禁術，這樣的魔咒，輝夜怎麼會的？不！現在更應該關注的是，她費盡心思付出這麼多代價走到今天這個地步，究竟是為了什麼？
「是血咒，你也知道的，血咒要施術者的血才能解救，不然這個人終其一生也是個廢人罷了。」輝夜回答的漫不經心，「那麼，想要我的血嗎？琉輝君？」
主宰一個人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這會讓她產生一種錯覺，她是神。她似乎明白卡爾海因茨的想法了，這種感覺真的會上癮的。但卡爾海因茨永遠不會明白，但凡是個人，都不會願意自己的一生被他人操縱。
輝夜說話的時候，兩根手指交錯對著小森唯打了個手指，後者立馬安靜了下來，什麼也不做了，只是神情木訥呆滯，讓人心底發怵。無神琉輝心痛地看著懷裡的妻子，咬咬牙，抬頭看著輝夜：「你想要什麼？」
輝夜剛要開口說些什麼，胸腔突然湧上來一股血氣，嗆得她猛烈的咳嗽起來，連續咳了好幾口血，一口氣才勉強順了下來。無神琉輝懷抱著小森唯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那個人，心頭不知為何漫出陣陣苦澀，那日同逆卷憐司的對話再次浮現在他的腦海——
【她變成現在的模樣，都是因為你。】
是所有的救贖來源於罪惡，還是所有的罪惡來源於救贖？
「如果我說，我要你的心呢？」
這是實質性意思的一句話，不多不少，他無神琉輝胸膛內的那顆流淌著魔族與亞當之力的心臟——這也是她同月浪卡拉的交易。
無神琉輝頓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了懷中自己的妻子，末了，點頭應允：「好。我給你。」說完，五指變爪，就要往自己的胸口處掏。吸血鬼的心臟本就不會跳動，所以就算掏出來，他們也不會立刻死，，除非心臟被毀掉。
「琉輝君……不要……」千鈞一髮之際，本應該昏迷不醒的小森唯不知何故竟突然醒了過來，只是她的一雙眼睛依舊迷離，帶著幾分渾濁，神色也看起來病怏怏的，她有氣無力地抓著無神琉輝的手臂，「不要……」
此情此景，饒是她無神輝夜也不免吃了一驚，竟然有人能夠衝破血咒的束縛嗎？怎麼可能？可是如果不是，這朵小白花又是怎麼醒過來的？
無神琉輝的動作戛然而止，不可思議地看著懷中的女孩，從來沒有人能夠衝破血咒的束縛的，為什麼她會……
小森唯巴掌大的一張臉緊緊地皺在了一起，一雙手死死地攀住無神琉輝的胳膊，「不要……不要……」她拼命地搖著頭，不停地說著「不要」。
她在反抗！
輝夜目光如炬，雙手結印朝著小森唯的方向輕聲念著咒語，兩人的臉上皆是血色褪盡，但與小森唯不同的是，輝夜雪白的面容卻是蔓開一寸一寸的冷意。她周身的皮膚已經潰爛到發膿了，大片大片的血水漫上來沾濕了她席地的衣衫。她每往前走一步，腳下綻出點點紅蓮，映著大理石的雪白無暇。
「不要……不要……好痛……」
小森唯雙手捂著腦袋，拼盡全力想要擺脫那禁錮在她心頭的桎梏，她掙扎的越厲害，從輝夜傷口上滲出的血便越多。
「為什麼那麼拼呢，明明只要順從一切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輝夜對自己身上的傷全然不顧，只是站在小森唯和琉輝的跟前。她真的很羡慕她，即使是現在，還有這樣一個人陪在她身邊。她抬眼朝著頂樓的某個方向看過去。
曾經的她也是擁有這個東西的。
只是她一不小心……
弄丟了。
第50章 加百列的光明 嬰兒
那些人總是嘗試去改變人生的軌跡，卻不知道，沒有誰能夠逃脫命運的轉輪——月浪卡拉
掙扎許久的小森唯終於沒了力氣，沉沉地睡了過去，模樣再不復之前那般猙獰或是悲愴。無神琉輝心如刀絞，雙目赤紅地看著輝夜，如果說之前的他對她還留有一絲愧疚，那麼現在，這最後的一點愧疚也在看到她這麼折磨他的女孩之後磨得煙消雲散。
「你要我的心，我給你，就當是還我當年欠你的。」無神琉輝嗓音暗啞，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女孩兒。那是一種完全佔有的姿勢，似是要將她融入骨血。何其榮幸，他這一生能夠遇到她，這樣一個光閃耀人的，將他過去的黑暗完全照亮的女孩。他把小森唯緊緊地護在懷裡，「但你答應我的，就一定要做到！」
輝夜點頭，拋過去一把刀：「我答應你。」
琉輝接過刀，手撫上小森唯的臉頰，用自己一條命換她，這很值得。在遇到她之前，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心甘情願地為了誰去做點什麼，輝夜說的很對，他從前太自私。但這些都無關緊要了，沒了心，他就要死了。
她會難過吧？
其實難過也沒什麼的，她的身邊總還有人陪著她。
無神琉輝輕笑了一聲，朝著逆卷綾人的方向看過去：「好好對她。」
一句話落地，那明晃晃地匕首就這樣刺進了胸口，無神琉輝咬緊牙冠一個用力，那顆隱藏在胸膛內的心臟竟是生生被挖了出來。暗紅的血液順著他的手指一直淌了下來，滴在了小森唯的臉頰上。
逆卷綾人一滯，更加發了瘋地想要擺脫身上的這股莫名的桎梏：「你這個傢伙！你瘋了？」心臟對血族意味著什麼他無神琉輝怎麼可能不懂？他竟然把自己的心生生挖了出來？
無神琉輝對他的叫駡全然不顧，他一手舉著自己的心臟，另一隻手牢牢地護著懷裡的小森唯，抬頭看著輝夜：「該你了。」
輝夜淡淡地看著無神琉輝手中的那顆心臟，漸漸陷入了沉思，良久，她突然意識到——是她逼死了他。
記憶裡那個桀驁不馴地的黑髮少年而今已經消失不見，從今往後，傾其一生，她都會在遇到他。或許這樣或也不對，她也不會再遇到任何人了。
她伸手接過他的手裡的心臟，喉嚨深處突然湧出一陣苦澀，那是一種難以言語的感覺，想要嚎啕大哭，又想安靜地睡去，想傾訴，但覺得不會有人懂，也不知從何處去。
時到今日，他們誰都回不去了。
有侍者捧了個玻璃制的罐子走到輝夜身旁，她看了一眼那罐子，頓了頓，將無神琉輝的心臟放了進去。侍者退去，她拿了之前無神琉輝剜心的刀割開了手腕的血管，用指尖蘸著血在小森唯的身上畫上了幾道印記，然後朝著她口中滴了幾滴。
無神琉輝吃力地靠在身後的牆壁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而今，他只希望他心愛的妻子能夠平安無事。死亡其實也沒什麼，他早就經歷過一次了。或許連無神琉輝自己也想不到，面臨即將降臨的死亡，他的心情竟是如此平淡。
隨著輝夜的動作，小森唯緊皺的眉頭漸漸地舒緩開來，但她依舊是昏迷著的。無神琉輝想，這樣也好，道別這種事情很殘忍，看不見他離開，她也就不會傷心難過了。
無神輝夜的頭上冒出來一層細細的汗珠，她小心翼翼地沿著方才裡克特的刀痕，將小森唯宮口緩緩割開，因為小森唯是昏睡著的，所以接生儼然不太可行，唯一的做法便是把子宮整個剖開，將腹中的孩子取出來。可是這麼做，孕婦難免會失血過多。她皺著眉想了想，索性將自己動脈中的血給小森唯多喂了幾口，小森唯的臉色這才稍稍紅潤了些。
親眼見證一個生命的出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小小的一團，張著小嘴巴哇哇大哭，輝夜兩手是血地抱著這個孩子，瞧著現在的樣子，日後應該也是一個美人。她將這個身上還帶著血氣的嬰兒交給裡克特：「我們當初想過用藥物來維持那位夫人的靈魂 ，可我沒有想過這個孩子的力量這麼強，已經將那位夫人的魂魄……吞噬殆盡了……」
至始至終，裡克特神情呆滯，面若死灰，科迪莉亞？哈哈哈哈！他苦心孤詣了這麼多年，他要的才不是這個！他看著輝夜懷中那個尚在繈褓中嗷嗷大哭的嬰兒，片刻之後，突然發出一聲震耳發聵的大笑，他雙目無神，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站起來：「死了……哈哈哈哈，死了才好！都死了，你們這群傢伙都死了才好，都去死吧，都別活著了……」他大叫著，一副手舞足蹈地模樣，瘋癲至極的神色，已經說不清楚人究竟是清醒著還是瘋了。
輝夜看著癲狂不已的裡克特，死亡嗎？會的，會的，很快就到她了，不會等太久的，很快。
輝夜將嬰兒放在小森唯的身旁，瞥了一眼被使魔看押的眾貴族，無神琉輝此刻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想來，該是死了罷。輝夜走到逆卷綾人的身前，被他人的意識禁錮住的滋味兒應該不好受，看這個傢伙此刻的表情就知道。
所有的一切發生的太突然，無神琉輝的死亡，新生兒的降生，裡克特的發瘋，逆卷綾人只覺得他身處的世界好像一瞬間倒了過來，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所熟識的模樣。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無神輝夜，這個女人現在幾乎可以用血人來形容了，她的身上全是傷口全是血，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也想要做的事情，究竟是什麼……
該死，若不是自己的身體動彈不了，他怎麼會容許自己此刻如同魚肉任人刀俎？
等等！動彈不了？逆卷綾人咯噔一下，他原本以為是無神輝夜的能力禁錮住了他，但是仔細想想，她連控制住唯都十分勉強，又有什麼力量來牽絆住他？即使他沒有得到祖父的全部魔力，但實力也不容人小覷，能有這樣力量的人就只有……
「轟——」窗外的雨聲更大了，打的窗戶啪啪作響。
「如果我殺了你，從此以後，這血族是不是就變成了我的天下呢？」
無神輝夜笑地狂妄，那笑聲回蕩在如死一般寂靜地大廳裡，所有人都屏息著看著她，如果逆卷綾人死了，當真沒有人能夠阻止這個女人了嗎？所有人都心驚膽戰地蜷縮在角落裡，不敢去直視一個即將蒞臨血族頂端的女人。唯有逆卷綾人看地通透：她要的不是這個！就連這番話也不是她的真心，因為她的眼睛是藏不住情緒的，眼睛不會騙人，她的那雙眼睛裡頭明明是——
——明明是悲傷到無法哭泣的絕望。
第51章 加百列的光明 最終
因為我是幸福的，所以隨時死去也沒有關係——無神輝夜
逆卷修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輝夜曾經對她說的話：我們相愛，因為我們相同，也一起見過彼此最不堪的時候。這或許是愛情，又或許只是身處深淵中的人相互慰藉的依賴。他低頭看著自己蒼白無痕的掌心，握緊，又張開。
有些東西，他追求過，也失去過，現在，他想放手了。
為什麼不承認他們之間的是愛情？她說那不是純粹的愛，那究竟什麼才是純粹的？在這個污濁不堪地世界裡尋找純粹的人該是有多天真？又或者，她為什麼就是不相信他是單純的愛她？
罷了，罷了，這些話現在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了。
他們都經歷的太多，命運的畫筆在他們紙張一樣的生命上胡亂塗抹，留下狼藉斑斑的一片後抽身而去，只剩下留在原地的他們苦苦掙扎。
他看著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這步，恍然間才發覺，原來一切早已回不了頭了。
他看著她在逼死無神琉輝，逼瘋裡克特之後走向逆卷綾人背影，消瘦，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她失血太多了，裙擺隨著她的腳步在地上拖下來一道血痕，那樣的紅，觸目驚心。今後傾其一生他都不會再見到這樣讓他癡迷的顏色。
如果這是你所期待的未來，我會按照你寫好的劇本演繹餘下的人生。
他閉上眼睛，想著，是時候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今天，是時候了——
黑暗之中的光明，而光明也是黑暗的。
在他和她之間，他真的做了很多很多，但放棄……也做了很多。
那只手穿透她胸口的時候，他想，他的心約莫著已經死了。溫熱的血順著他的手指淌了下來，滴在地上。她背對著他，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但他知道，此刻的她絕對是微笑著的。
一切發生的太快，所有的貴族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明明是壓倒性的局勢突然之間來了反轉，這個不知從何處降臨的神明一樣的男人瞬間出現，一隻手從背後赫然貫穿了無神輝夜整個胸膛！
有血從她身上噴出，濺在了站在輝夜身前的逆卷綾人的身上。逆卷綾人瞪大了眼睛，怎麼也不敢相信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大哥竟然殺掉了無神輝夜這個女人。他們不是……不是彼/此相/愛的嗎？
逆卷修臉上毫無血色，沙啞著嗓子看了一眼被困在那裡的那群貴族，頓了頓，語氣終是軟和了些：「快走吧。」
那些困住他們的使魔早在無神輝夜倒下時消失的無影無蹤，重獲自由的一群人哪想的了那麼多，爭前恐後地朝大門口擠，華美的衣衫被踩在了地上，豪華的首飾掉在了一旁，可再沒人注意這些，哪管得了什麼紳士風度，淑女教養？在他們這條命面前，這些都是狗/屁！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散開不見一個影子。外面的雨勢漸漸停了下來，雨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如同環佩碰撞一般輕靈。逆卷修舔了舔自己手上沾著的，輝夜的血，蹲下身子把她攏在了懷裡。
她在他懷裡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連帶著嘔出好幾口血：「我一直在等你。」
逆卷修嗓音沙啞，伸出手擦了擦她唇角的血跡：「身上的傷還疼嗎？」此刻的她已然是一個血人了，除了臉勉強還算完好，周身的肌膚已然潰爛，大片大片的血跡浸染出來，浸濕了他的衣衫。
看到她這個樣子，逆卷修突然想到她曾經對他說的話：身上穿著紅色的衣服，不管流多少血，看著都不會太嚇人。
輝夜靠著他咳嗽了許久，但眉眼之間卻是笑著的。大概這是她這麼多年來唯一一次抵達到眼睛裡的笑：「不痛，看到你，就不痛了。」
他抱住她，貼上她的額頭，絲毫不顧血跡將他的衣衫弄得一片狼藉：「睡吧，你累了。」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裡有一瞬失神，一滴清淚從眼眶掠過，或許是她失血太多，她終究有些神志不清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樣的安排，但是你看，現在已經沒有人當在你面前了，你會成為血族的王，會擁有想擁有的一切。我死了以後，再沒有任何人能夠束縛住你了，你擁有這麼多，你開不開心？」
開不開心？逆卷修看著她此刻的模樣，輕微地到點了下頭。
「我總是惹你生氣，可是你知不知道，很多時候，我也想做點什麼讓你開心的。」她終於笑了出來，那是如同三月桃花微雨清潤般乾淨清爽的笑容，她是真的累了，不然依照她要強倔強的個性，也不會說出這樣示弱一般的話：「你為什麼說愛我很累，那些話我聽了很難受，為什麼會累啊，是不是我哪裡做的不好，又惹你不開心了？」
有血從她的身上不斷湧出，在身子下暈開，仿佛一朵綻放在地上的華美薔薇，他就這樣抱住她，滿手的血腥：「你肯這樣為我著想，我很開心。那些話只是無心的氣話，你不必放在心上的，你沒有哪裡做的不好，唯一讓我難過的，是你不願意陪在我身邊。」
輝夜咳了幾聲，連帶出一大片血：「你說我怯弱也好，可我沒有勇氣去寬恕，去面對過去的一切，如果真的有來世……」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如果真的有來世，你還是不要來找我了，愛上一個像我這樣的人，很累吧。」
最後的那句話隨著風一起垂落盡塵埃。她的手無力的垂了下來，雙目緊閉，再不復任何生機。
逆卷修低頭衾上她的額頭，冰冷的沒有任何溫度的吻，平靜的眸子裡沒有一絲波瀾，一個連心也死掉的人，大概已經不知何為悲痛了：「還記得當初我們為什麼要殺死卡爾海因茨嗎？」逆卷修將她耳旁的髮絲捋順，「我們都恨極了自己的人生被他人安排左右，安，你說你做了這麼多都是為了我，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到底想不想要這些？」
我們永遠也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黑暗，因為它隱藏在我們得身後。
窗外的雨此刻完全停了下來，有水滴從屋簷滴落，滴滴答答的聲響，初晨陽光穿透了雲層，在大地上投射出第一縷光亮，他的唇湊到她耳畔，聲音極輕，隱隱透著難以名狀的沉痛：「我想要的至始至終也只是一個你罷了。」
這些話他講過很多次，即使是現在，她也不曾聽進去過。
逆卷修低沉沙啞的嗓音在四面石壁的寬廣大廳中迴響，卻又縹緲好似歎息，似乎是說給自己一個人聽：「你要撇開你的過去，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是你過去的一部分。」
他將她抱起，朝著內室走去，路過逆卷綾人的身邊，朝著他看了一眼，緩聲說道：「帶著你的小貓咪離開，走得越遠越好，終其一生都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逆卷綾人咬咬牙，直到現在他終於明白這群人究竟在想什麼了，月浪卡拉已經不在了，卡爾海因茨也死了，而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殺掉無神輝夜的逆卷修，無疑是那群貴族心中王的首選，為什麼是這樣？拼盡一切，殺了這麼多人，流了這麼多血，失去了這麼多東西，到頭來只為了一個莫須有的名號？但這群人的事情，他現在已經沒有任何心情去管，他朝著逆卷修瞪過去，狠狠地說了一句：「求之不得！」
身上的桎梏猛然消失，逆卷綾人一個慣性險些掉到在地，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向小森唯，將她抱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逆卷修，發現那人早已不在原地。
他抱著小森唯，又召喚了使魔尋了衣物包裹住那個剛出生的孩子，走出了月浪家的大宅。
邁出大門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無神琉輝的屍體，心頭忽然湧起一陣落寞。他沒想過他就這麼死了，走的這麼突然，一切就好像是一場夢。
「我會照顧好她。」
一句話說完，他頓了頓，指尖撩起一團火光，緊接著，這個府邸所有的器具一律燃燒了起來，熊熊火焰將一切吞噬殆盡。
逆卷淩人抱著小森唯，頭也不回。
結束了，都結束了。
第52章 大結局
逆卷修抱著無神輝夜走過死寂悠長的走廊，穿過陽光普照的曲徑花道，路過荊棘叢生的園林小徑，踩過鏽跡斑斑的扶手階梯。最後，停在了一扇古樸素雅的大門前。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她，三千銀絲垂落直至地下，血色的裙擺好似綻放的火焰鳶尾，他一直曉得她的美，一如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從她的眼睛裡看到璀璨的夜空和熠熠生輝的星河。
大門自動打開，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有灰塵從門頂瀉落下來弄髒了她的臉。逆卷修抱著無神輝夜走了進去。這是一個幽暗壓抑的地下室，周遭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血腥味，牆壁上的燭火在他踏進來的那一刻「噗」的一聲亮了起來，明滅不定的燭火映襯著此刻詭異靜謐的氣氛。
房間的中央，是一個盛滿了血的浴池，而身為血族始祖的月浪卡拉此刻正躺在裡頭，粘稠的血漿將他整個都吞沒在內，可是逆卷修知道，即使是這樣，這個人還是聽得到外頭所發生的的一切的。
他將無神輝夜的屍首平放在血池旁邊，從一個琉璃的罐子裡掏出一顆滿是血的心臟——這是無神琉輝的心臟……伊甸園計畫裡亞當的心臟。他看著手裡這個黏糊的讓人噁心的東西，沉默了片刻，緩緩說道：「我知道，你聽得見。」
空蕩蕩的房間，沒有任何人回應，逆卷修不在意，似乎是自言自語一般：「我把亞當的心臟給你帶來了。」
他將拿著心臟的手伸進了血池，那濃郁腥臭的血漿讓他噁心的作嘔：「血族貴族的血雖然讓人噁心，但好在裡頭蘊含的力量還是不錯的，是你的話，應該受得住。」他似笑非笑地將血池的血全部放掉，看著逐漸浮現在眼前的月浪卡拉，「你要的，我要的，還有她要的，直到現在，我們當初的目的都達到了。如果不是裡克特叔叔太貪心，他要的東西最後也會得到。」
他將手中的那顆心臟放入月浪卡拉的心窩：「但我想知道，你當初想透過安的眼睛確定的事情，現在是否有了答案？在你看來，我和她之間……我們之間，究竟算什麼……」
他們是相愛的嗎？如果是，那為什麼他們之間，總是少了信任，少了為愛而堅強的勇氣。
一個破碎的人生，兩個破碎的靈魂。
準備工作做的差不多了，逆卷修割開了自己的動脈，開始朝著月浪卡拉的心口處放血：「我曾經把她當做我的光，她是光，而我是影子，我喜歡的是過去的安琪爾，我愛的是現在的無神輝夜，但讓我恨得是離我而去的逆卷緋月。」
「緋月緋月……哈，你知道她為什麼要給自己取這樣的名字嗎？因為我用術法消除她記憶的那個晚上，就是緋色之月。」
「她是我的光，可是你看，如今的我連最後的光都失去了，我的世界還剩下什麼呢。」說到這裡，他突然苦笑了一聲：「其實這樣也好，我不會再擁有任何東西，也不會再失去任何東西了。」
就這樣結束了，很不甘心，但仔細想想，其實也沒有什麼不甘心的，他們最初的目的，如今已經全部都達到了。
沒有絕對的對和錯，一切都是為了活著，更好的活著。
你是我漫長人生中痛過的愛情，也許離棄，但我早已在你的眼裡完整了餘生。
只此一生，足矣。
將心臟移植的最後一步術法做好，逆卷修站起身，抱著一旁的無神輝夜，轉身離開。
他一次也沒有回頭。
尾聲——
血族的貴族們大抵是崇拜著他們現在的這個王的，他舉止優雅，神態莊重，能力強大，似乎是血族所有少女夢寐以求的閨中之人。雖然她們知道，這位王嗜殺，任何忤逆他意願的人都難逃一死，但能和這樣的人在一起，哪怕全是痛苦，也是種幸福。這樣的心理或許有些病態，但這位王的魅力值得她們為之瘋狂。
逆卷修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的星空早已璨爛，他打了個哈欠，披上外衣走到房間外的陽臺上，這麼多年來，他變了不少，但嗜睡這一點卻是一點也沒變。這也沒什麼不好，清醒的人生太過乏味，還不如糊塗些好。
窗臺邊那白色紗幔的帳子被風撩動了一下，他朝著那個方向看過去，淡淡地說了一句：「躲在那裡做什麼？」
被帳子擋住的那個小小的影子晃了一下，一個穿著白色睡裙的小女孩赤著腳唯唯諾諾的走了出來：「抱歉，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逆卷修看著她單薄的衣裳，隨手將自己身上的外衣搭在她身上，彎下腰揉了揉她的臉頰：「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生氣？」
小女孩看著他，怯生生的模樣，小心翼翼的說道：「我不知道，但我覺得看到我你的心情就很不好，我似乎總是惹你生氣。」
逆卷修頓了頓，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小女孩對這樣親昵的動作很是歡喜，上前一步攀住了他的胳膊，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他被這個動作驚得一滯，一時間竟不知作何反應，片刻的沉默，他拉住了她的手：
「外頭風大，我們回去吧，安。」
作者有話要說：
《蛇》正片完結。
個別人物番外開啟。
後日談開啟。
第53章 忘記的人
我有時會想起曾經那個果子的味道，苦澀卻又甜蜜。——逆卷憐司
草木葳蕤的叢林，溪水從腳邊緩緩地流淌而過，一身華服的小男孩雙手抱膝蜷縮著身子窩在那裡。月光輕盈如水，映照著波光粼粼的水面，他很少有現在這樣不聽話的，這是他唯一一次忤逆母親大人的意思，獨自一個人從那個家跑了出來。
今天……又被母親大人呵斥了啊。
不管自己怎麼努力，母親大人永遠都看不到自己，她的眼裡永遠只有那個爛泥扶不上牆的窩囊廢，他把自己的身體縮成小小的一團，埋下頭，不想讓自己的脆弱裸/露出一星半點。
可是啊，就是很不甘心啊，為什麼呢，自己已經那麼努力了，為什麼從來沒有人正眼看過自己，從來沒有人同他多說一句什麼。大家，只顧自己不管別人死活的人，為什麼會這樣呢？這樣的家，真的是家麼……
想問題想的出神，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的身旁不知何時站了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從來沒有見過的人，他下意識的提高了警惕，往後退了幾步，一副生人勿進的模樣。
那小女孩看到他這幅模樣，竟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上前幾步，好奇地歪著頭看著他：「你怎麼啦？你怎麼哭啦？」
從來沒有人靠的這麼近地同他講話，他一時有些語塞，竟是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呆愣了片刻，他有些彆扭的別過臉：「我沒有。」他沒有說謊，吸血鬼是沒有眼淚的，所以他不會哭，永遠不會。
小女孩將肩上的小藥鋤放在一旁，就這麼大喇喇的坐在他的旁邊：「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啊？你也是村裡的孩子嗎？好像沒怎麼見過你。我今天出門采藥，走的太遠不小心迷路了，你呢，你為什麼在這裡？」
女孩喋喋不休地問著他各種各樣的問題，他有些不適應的皺了皺眉，這個傢伙好吵。
看到對方沒什麼回應，小女孩也不氣惱，她從一旁的小藥簍裡掏出來幾個野果子，看上去坑坑窪窪的，不怎麼好看。她就著溪水，洗了兩個，然後分給他一個：「不用擔心哦，明天天一亮我帶你回家。」
她准是也把他當做迷路的人了。回家嗎？那個家……他接過女孩子遞過來的野果，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呸呸呸，好難吃，又酸又苦的，口感還澀的要命。他的眉毛幾乎擰到一塊去了，他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哪裡吃過這山間的野果子？
不過還好，夜色深沉，女孩子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的表情，津津有味地啃著手裡那枚和他沒什麼差別的果子，看著她津津有味的模樣，他不禁有些懷疑他倆拿的究竟是同一類果子嗎？想到這裡，他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裡那個被自己咬了一小口的果子，忍不住又咬了一口，呸！果然還是好苦。
女孩子應該屬於那種外向好動的，將手中的果核一丟，手往衣服上胡亂一抹，沒有注意到他此刻皺起來的眉頭，樂呵呵地沖他笑道：「對了，我叫安琪爾，你叫什麼啊？」
從來沒有人這樣同他說過話，這樣自來熟的親切感不知為何，讓他心頭的褶皺稍稍被撫平了些，他看著她的眼睛，想了想，說：「我叫憐司。」
這便是她和他的邂逅，再簡單不過。
【告訴我，能不能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一個人喜歡你，我不奢求愛，只要喜歡就可以……】
逆卷憐司再次見到逆卷修的時候，是修成為血族的王之後的第十年。當初為了送逆卷淩人和無神琉輝出魔界，他們不得已只能留下，等到魔界大門再一次大開，不曾想竟是十年之久。
十年啊，於他們血族而言，十年不過是彈指一瞬，只是指尖上的滄海桑田。
逆卷修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對什麼都提不上興趣，那雙邪魅的桃花眼似乎從來都沒有清澈過，就連看到他，依舊是波瀾不驚。
「她在哪？」逆卷憐司的聲音平淡無波，時至今日，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夠讓他再有情緒了，他沒有什麼在意的東西，所以，隨時死去也沒有關係。如果說真要有什麼執念，也只是對曾經的那份悸動割捨不下，僅此而已。
逆卷修點頭回應：「她死了。」
這是事實，卻又不是事實。
「我不信。」逆卷憐司抬頭，直視著逆卷修的眼睛，原本平靜的面孔第一次有了波瀾：「修，第一個遇到她的人，明明是我，最先愛上她的也是我！如果不是因為當年的你篡改了她的記憶，她怎麼會忘記我？你這樣的傢伙有什麼資格得到愛？」逆卷憐司一番話說得隱忍憤懣，那雙緊握的雙手已然表明了他此刻的心悸，悔恨，還有不甘。
有沒有人告訴過你，同勝者談公平，是自取屈辱。逆卷修知道，這的確很不公平，但苦難總還是一件公平的事情，他曾經的一切，逆卷憐司不會懂，同樣的，憐司的一切他也不懂。記憶裡憐司很少有現在這樣情緒失控的時候，他大概真的很在乎她。逆卷修沉默了片刻，再抬頭，竟是輕微地揚了下唇角：「你還記得她嫁給月浪家的時候為自己取得名字嗎？」
逆卷憐司一愣。
「逆卷緋月。」逆卷修笑道，「緋紅之月。那一夜我把她從狼群救出來，就是我消除她記憶的那個晚上，正是血族百年一遇的緋紅之月。」
逆卷憐司的臉色一瞬間白得嚇人，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逆卷修的臉，希望從那上面找出一丁點謊言的痕跡。不可能的……不會的……
「沒有什麼不可能。」逆卷修似乎是讀懂了他此刻心中的想法，「或許一開始她的記憶是有問題的，但從她為自己起這個名字開始，以前的一切她早就想起來了！你看憐司，就算她想起了一切，她依舊愛著我，哈，喪家犬，現在心情如何？被人忽略的感覺如何？」
心仿佛在瞬間裂了一道口子，血肉模糊。他這麼多年的堅持，無非是為了曾經那份年少的悸動和執著，可是現在，現在呢……當信仰被打碎，當希望變得渺茫，當堅守變成了笑話，他還剩什麼？
「你走吧。」逆卷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有一天想要我的命，儘管來取便是。」
「哈，哈哈哈哈，」忽然，逆卷憐司竟然仰天大笑起來，他以手扶額，像是聽到了這個世間最大的笑話，笑的連腰都直不起來，「失去一切的是你，擁有一切的也是你！你贏了逆卷修！你從一開始就贏了！」
早在一開始他就該明白的，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這是她和那個人的人生，至始至終，他從不曾出現過。
早該如此。
早該如此……
這個世界，怎會是非黑即白？
原來到頭來，在名為「過去」的網站上停留的人，只有他。
直到逆卷憐司走了很遠很遠，逆卷修望著他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可悲的人，他的一生怕是被他今日的一番話毀盡了。這個世界不因為任何一段心碎而毀滅，所以他們都還活著。
這個時候，房間的門被人推開了，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女孩光著腳走到他身邊，自然地趴在了他的腿上，「修。」
逆卷修微微低頭，冰冷的手指觸摸上她溫柔的臉頰，這樣的溫暖，該是曾經的她嚮往的。你要的，終於得到了。
他問她：「怎麼還不睡？」
她搖搖頭，下意識地在他的掌心蹭了幾下，「那修能不能陪著我呢？」
在他看來，她這樣的動作很像一直小貓，有些粘人，但也很可愛，記憶裡，曾經的她是不會對自己撒嬌的，曾經的輝夜太過倔強，連哭也不哭一聲。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眼前的情景恍若隔世那般縹緲不真實。他下意識地喚了一身她的名字：「安？」
她「嗯」了一聲，疑惑地想要抬頭看他，卻在下一秒被他整個抱在了懷裡。
「安，我們會幸福的……」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但我慢慢愛上你，也是在拯救傷痕累累的自己。
第54章 留戀的人
我還是不懂，但那些問題已經沒有人再回答我了。——月浪卡拉
月浪卡拉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無神輝夜的那天，她靜靜地站在卡爾海因茨的身後，巨大的斗篷毛帽遮住了她的臉，露處一個小小的下巴，從唇角的弧度依稀可以看出，是個美人。但美人麼，哪裡沒有呢？他見的多了。
可當卡爾海因茨將她的帽子掀開的時候，他還是吃了一驚，那是燃燒在地獄的紅蓮業火，那朵綻放在她眼角的火焰鳶尾如同熊熊燃燒的火焰，充斥著噴薄欲漲的生命力。這無關美貌，是生而為人的他們對生命最原始的崇拜與渴望。
那一刻他突然覺得，所謂愛情，不過如此。
連他自己都沒想過，有一天，他會愛上一個人。
可是啊，什麼是愛？又該怎樣去愛一個人？他不知道，因為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這些，也從來沒有人愛過他。月浪卡拉曾經把他對輝夜的愛情比喻成白夜下開出的血色之花，孤傲的，冰冷的，卻唯獨少了愛情該有的暖意。
月浪辛曾經問過月浪卡拉，為什麼要對那樣惡毒的一個女人如此上心，月浪卡拉聞言，微微一頓，這個問題很難，難道連他自己也想不出答案，或許像他這樣高傲的人，是不容許那些動搖他們的情感的人存在的。他想了很久，才對月浪辛說，惡毒？她也只是一個不被世界溫柔以待的人罷了。
所以，那個夜晚，那個她拿著刀指著他的那個夜晚，他選擇幫她，心甘情願的接過她遞給他的毒。
救贖，就算變得荒蕪。
也會有一個人。
會是你的信徒。
他的心臟寄居在了她的身上，看著她所看到的，聽著她所聽到的，感受著她所感受到的。悲傷、喜悅、痛苦、快樂……他經歷著她經歷的一切，就像他本就是她。
他們都是生活在黑暗裡的人，但輝夜和他不同，輝夜為了成為另一個人的光，丟掉了全部的靈魂，在無底的深淵中自我掙扎；而他月浪卡拉，早在一開始，便沒有了靈魂。
繁華落盡，塵埃落定。他月浪卡拉是所有人裡面看得最清楚最明白的那個，他站在事外，親眼見證了一幕幕歌劇般戲謔的命運。他看得透無神輝夜的絕望，看得透逆卷修的憎恨，看得透裡克特的不甘，看得透卡爾海因茨的貪念……所有的一切，他看得透，但悲傷的是，每個人都沒有錯，但最終，所有人都錯了。
何為對？何為錯？日子一天天的過下去，我們千篇一律的惶惶度日中，選擇忽略了身邊的不幸。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待光陰逝去，我們早已忘記曾經的種種，沉浸在名為「美好」回憶中去，這便是幸福。
是了，生活總會有幸運和不幸，忘掉那些不幸，剩下的便是幸福。
從無神輝夜親手掏了無神琉輝的心臟開始，月浪卡拉終於明白，這場殘暴的歡愉，終究是要以殘暴為結局。那些逝去的，難忘的，留戀的，終究隨著那場大火，消失殆盡。
夕陽西斜，諾達的庭院裡，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姑娘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她雙手捧著一本精緻的書籍，雖然隔得遠，但月浪卡拉還是看清了那本書的名字——《厄舍府的倒塌》。月浪卡拉曾經同輝夜討論過這本書，書中曾經隱晦的提出：死亡即救贖。月浪卡拉很清楚的記得，他曾經對輝夜說起話時，輝夜眸子裡那一閃而過的光亮。
救贖嗎？他遠遠地站在那裡，看著庭院裡乖巧看書的小女孩。心頭忽然釋然了，他沖著她的方向微笑了下，轉身離開，背影一如既往，孤寂，落寞。
他再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