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8-10-12 10:43
第1章
天朗氣清，微風和煦，陽光普照，大地回春。
綠意成蔭的山腳下，姬流月一臉茫然的站在原地半晌沒回過神來，她就這樣被掃地出門了？就這樣一窮二白的被掃地出門啦？！
回頭望去，來路已無蹤跡，她心裡清楚，就算她現在順著這座山爬上去，也找不到師傅和生活了數年的地方。
盤古開天闢地之後，清氣上升成了天，濁氣下沉變成了地，再經過洪荒亂戰，龍鳳大劫，鴻鈞合道、女媧造人、巫妖大戰等等一系列重大變故，天地人三界總算是安穩下來，因著現在裡傳說裡的時間並不算太遙遠，所以神鬼妖仙之類的，便是普通百姓皆有所耳聞，並不覺得稀奇。
生而知之的人，雖不多但並不是沒有，這些人據說是在地府輪回的時候，陰差陽錯沒能完全消去前世的記憶，所以多多少少會有一點與眾不同的地方，至於這點與眾不同是好還是壞，就要看各人的造化了。
姬流月就是傳說中罕見的有那麼點與眾不同的人，在她出生的時候，腦海裡就已經有一個殘缺的光怪陸離的世界，種種模糊又清晰的知識理論，偏偏那些東西就像被霧籠罩的山巒一般，時而清楚時而模糊，總是看不分明。
說是上輩子，可她連自己上輩子叫什麼，是個什麼身份，經歷過什麼事情都不知道，說不是上輩子，可是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腦海裡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出現一些原不該屬於她的記憶？
在她自己踏入修道一途之後，終於這種現象有了個稍微清楚一點的說法，估計是輪回的時候，在時間或是空間的長河中，一層層洗刷掉不少東西，但其中出現了什麼變故，抑或是她個人的神魂太過強大（這是給自己貼金的說法），那些東西沒能洗涮乾淨，留了點跟著她再次投了胎，師傅告訴她，這稱之為宿慧。
那些殘缺的不停變換的記憶片段，對於一個大腦小腦都沒怎麼發育好的初生兒來說，實在是太過沉重，無法負擔的東西，每一日她都覺得自己腦袋要爆炸，要瘋掉，就好像一個成年人被擰巴擰巴擠壓擠壓塞到一個小盒子裡，無時無刻都想要爆炸，小盒子搖搖欲墜，要破不破，就是壞不了，不管是對於盒子而言，還是被塞到裡面的人而言，都是莫大的痛苦。
現在回想到那段日子，姬流月依然心有餘悸，所以說，宿慧那個東西啊，不是什麼好玩意兒，能不要就不要，投胎就投胎，乾乾淨淨清清白白從頭再來，又是新的人生，多好。
像她，要不是遇到師傅，最後估計不是瘋了就是傻了。
那時的她，因為難受，恨不得用頭撞牆，以身體上的痛來掩蓋精神上的痛，無奈她人小力弱，出生的家庭又不錯，自己沒力氣也就算了，還有僕婦眼睛都不眨的看著她，除了大哭大叫，她還能怎麼辦呢？
沒日沒夜的啼哭，一天難有安靜下來的時候，好不容易長到兩歲，沒傻沒瘋只能說是幸運，雖然頭疼不像剛出生那麼嚴重，可是依然沒有消退，時不時針紮一樣的疼痛讓她寢食難安，脾氣自然也就好不了，受不了的時候大喊大叫也是常事，估計連家裡的僕婦都以為她出生就是個瘋子。
在偶爾清醒的時間裡，她多多少少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家裡挺有錢，她爹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她是她娘懷的遺腹子，現在當家的是她的大哥，有幾個比她還大不少的侄子，那幾個侄子還來看過她，她娘認為是懷著她的時候哀毀過度，所以導致她變成了現在這樣，一直心懷內疚，就算她從出生就不消停也沒放棄她，可惜大夫看過了，跳大神也跳過了，那是一點用都沒有。
她也想告訴那個老婦人，跟她沒關係，可惜她不會說話，而且很快，一波又一波的疼痛會席捲而來，耗幹了她所有的力氣，讓她再沒有精力去想其他的，而最讓她痛苦的是完全不知道這種痛苦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就在她私下裡猜測家人什麼時候會受不了她將她扔掉的時候，她師傅從天而降，那一天，是她少有的清醒的一天，她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個衣著樸素的老道士，看著她伸出食指在她的額頭點了點，一抹涼意立馬從天靈蓋蔓延向全身，好像三伏天喝汽水，冬天吃火鍋一般的舒爽，從她出生以來從沒有過的感覺。
咦，汽水是什麼？火鍋又是什麼？算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老道士！
所以在老道士跟她的家人說「此子與老道有緣」的時候，她眼睛立馬就亮了，瞟到她娘她大哥臉上的猶豫，她二話沒說，掙扎著從她娘身上滑下來，抱著她師傅的大腿愣是不撒手。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啊！
於是乎，她師傅就帶著剛剛兩周歲的她走了。
這一走，就是十八年。
她想，師傅之所以這麼開心的把她掃地出門是因為早就不耐煩了，到了現在，雖然她還沒有下山走動過，但是以她微薄的見識，在這個神仙不稀罕，妖精遍地走的世界，她的時師傅應該也是一方大能。
堂堂大能，又當爹又當媽的把她拉拔大，雖然她儘量不惹事，但是她小啊，沒辟穀得吃東西，啥都不懂又不認字，她師傅還得當老師，從頭到尾一點點教她，吃喝拉□□林總總的麻煩事，要換了她自己，早沒耐心了，她師傅能忍到現在才把她趕下山已經算是很有耐心了。
就在昨天晚上，師傅把她叫到身邊，悠悠的說：「為師當年路過西岐，見你一小兒每日受苦痛折磨，實在可憐，恰逢此時心內一動，便知你與為師有緣，帶了你離開，一晃便是十八載光陰，徒兒你學有所成為師異常欣慰，不過你也是時候下山歷練歷練了，收拾收拾東西，明兒就下山吧。」
她當時就懵了，急急道：「師傅，您讓徒兒去哪兒啊？徒兒不走！」
「為師從西岐西伯侯府將你帶走，你自然也當回到那個地方。」
她跟十八年前一樣撲上去抱住她師傅的大腿，叫道：「師傅，這太突然了，徒兒不走，徒兒捨不得您!」
一個晃神，手中一空，她師傅已經出現在洞口，搖頭晃腦的說：「緣聚緣散，你我師徒的緣分也該到此為止了，明日你就下山吧。」
她還想再撲過去呢，師傅這回連影都沒有了，山洞裡只留下一句回聲：「切記切記，世間之事，因果迴圈，自有定數，待得明日，為師也不在這山上了。」
啥意思，這是說她不走也得走唄？！
她琢磨了一晚上負隅頑抗的招數，沒曾想，今天早上一閉眼一睜眼，就到了山腳下。
姬流月不開心的跺跺腳，修為高深了不起哦？！
好吧，真的了不起…
在山腳下蹲了一天一夜，也沒見她師傅良心發現把她領回去，姬流月就知道，她這是真的被拋棄了。
怎麼辦？她應該去哪裡？
即便是修道之人，對於未知的世界，心裡還是有忐忑加彷徨的。
要知道除了出生後渾渾噩噩的那兩年，這些年她都師傅呆在一起在山上苦修，下山的次數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對於這個世界的認識，還是通過她師傅前言不搭後語的講述和書簡上的記錄，可這些，也大多是跟修道有關的，其他的，基本瞭解為零。
世界之大，茫茫人海，孤身一人，哪裡又是她可以去的地方？
第2章
熙熙攘攘的市集裡，叫賣的以物易物的，處處充滿了人間煙火的氣息。
姬流月下山後走了七天七夜，在山上苦修多年，除了師傅，基本上沒見過別的人影，所以一開始對於山下的一切，她都是好奇的，不管是田間辛苦勞作的農人，還是河邊浣衣的姑娘，哪怕路上遇到吵架拌嘴的婦人，她也會駐足看上那麼一小會兒。
可是走著走著，她越來越迷糊。
她原本是打算往西岐走的，然而對於山下的世界，哪裡是哪裡她是一點概念都沒有，一般的小老百姓終其一生也都窩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對於遠離自己所在地的其他地方，大多只有這麼句「啊，西岐啊，約莫是在東/南/西/北吧」。
一邊問一邊走，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麼哪裡。
好不容易，總算到了個大點的城鎮，姬流月心裡差點淚流滿面，總算到大城市了，即便老百姓不清楚，這地方的行政長官總該知道西岐在哪兒吧？！她們家好歹是一方牧守呀。
在村子裡借宿的時候，聽村裡的老人家將故事哄小孩，說是有個樵夫在山裡迷了路，走了整整二十八年才回到家，那時候老父早已去世，小兒鬍子都長出來了，這個故事旨在告誡小孩子們不要到處亂跑，她當時一聽，心裡立馬咯噔一下，這說的可不就是她？！
她雖是修行之人，也會飛行之術，然而不知道路，不記得方向，會飛都沒用，繞來繞去，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繞到西岐，有時候走的不耐煩了，她也抓過兩隻運氣不那麼好的妖精問路，只可惜一人說這個方向一人說那個方向，沒一個靠譜的。
依稀記得，十八年前跟師傅走的時候，她哥都鬍子一大把了，她娘年紀估計也小不了，這都過了十八年了，要是再繞個二三十年才能到西岐……
想到那個場景，她趕緊搖搖頭，算了，還是得找個大城市才好問路，所以看到城門口「灌江口」三個大大的字的時候，她才這麼高興啊。
進了鎮子裡面，看著嬉笑著從她身邊走過的大姑娘小媳婦，聞著從路邊食店裡飄出來的食物香味，摸摸肚子，她倒不急著去問路了，反正也部差這麼一點時間，這會兒找點東西祭祭五臟廟要緊。
約莫觀察了下，這城鎮裡買東西是要用刀幣的，或者用布匹、野味、糧食之類的東西交換，姬流月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裡面的東西都是師傅交予她的法器和丹藥，肯定是不能用來換東西的，而自己身上，除了頭頂上束髮的木簪，可以說是身無長物了，就那只木簪，還是她的武器呢。
她好窮！
唉，早知道在山林的時候，抓點野味帶出來就好了。
包子鋪的王大娘已經注意她好一會兒了，長的水靈靈大姑娘在她家包子鋪前站了好一會兒，步子都沒挪一下，兩眼睛自以為沒人發覺的盯著蒸籠上的包子，擱誰都會覺得奇怪。
王大娘再次悄悄瞄了這姑娘一眼，心想，這姑娘跟楊家的娘子倒有點像，也不是說長相，就是身上那點感覺。
如果王大娘見識再多一點，她就會知道那點感覺就是傳說中的仙氣兒，不過就姬流月目前這個挫樣，王大娘能感覺出來仙氣五感也算是敏銳了。
想到楊家娘子平時斯文溫和的樣子，王大娘歎了口氣，用麻葉包了個包子遞給姬流月：「姑娘，餓了吧？拿著！」
姬流月一楞，對上王大娘充滿了同情、憐惜的眼神，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王大娘見她不接，接著說道：「拿著吧，不要錢，誰沒個難處呢。」
姬流月直擺手，結巴著說道：「不，不，不用了，謝謝您！」
說完就像兔子一樣跑了。
「這姑娘……」王大娘看著姬流月的背影，歎了口氣，將包子放了回去。
跑出去老遠，姬流月才拍著胸口停下來，對於別人的好意她有點不好意思，何況人家的包子是要換錢的，她怎麼好白拿。
這時候從後面的巷子裡傳來一陣打鬥聲，一群孩子圍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小孩，雙方你推我攘動手動腳，姬流月皺了皺眉，這麼多人打一個？
手指動了動，正準備幫人高馬大的小孩一把，就見那小孩輾轉騰挪之間將周圍的孩子都放倒了，還踩著其中一個人的胸膛，頭朝天叉著腰不可一世的說道：「想對付你楊二爺，你們還嫩了點，快點，願賭服輸，把錢幣都交出來！」
地上被踩著的小孩不服氣：「不服，我不服，楊二郎你使詐！」
叫楊二郎的小孩腳下一松，放開被他踩著的人，擺好架勢，哼道：「不服？不服就重新來過吧，小爺我打到你們服氣為止！」
小孩跳起來：「楊二郎，說好了，要是我們贏了，以後你都要聽我們的，也不許再纏著小翠！」
楊二郎哼笑一聲：「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我贏了你們都要叫我做老大，不許在小翠面前獻殷勤！」
周圍的小孩對視一眼，揮舞著拳頭向楊二郎沖了過去。
姬流月傻眼，她這是遇到一場小孩版的搶地盤嗎？既然這樣，那她還是別多管閒事了。
在鎮子裡轉了兩圈後，冥冥之中順著包子的香味又走回了包子鋪。
而那個叫楊二郎的小子正站在包子鋪前，左手拿著幾串糖葫蘆，賣包子的王大娘將包子遞給他，看著他臉上青青灰灰的印子歎道：「二郎又跟別人打架啦？」
楊二郎接過包子，憨笑兩聲：「沒有，就是鬧著玩兒呢。」
王大娘接著道：「那就好，快家去吧，晚了你爹娘該擔心了。」
「我知道了，謝謝王大娘。」說完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姬流月站在拐角的地方，摸著下巴仔細思量，小子，就是你了。
楊二郎一邊往家裡走一邊有些憂慮，今天打了這一架，讓阿爹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頓說教，說不定還會罰他跪祠堂，要是阿娘也生氣了，說不定更慘，他都沒敢跟別人說，他阿娘有時候可邪門了，只要他惹阿娘生了氣，莫名其妙的就會渾身疼，就跟針紮一樣，不行不行，還得想個辦法瞞過他們才行。
要不讓大哥和三妹幫他打打掩護？他買了三妹最愛吃的糖葫蘆，大哥最愛吃的包子，他們應該會給他幫個小忙的吧？
正想的出神呢，突然面前出現一坨陰影，呆呆的抬起頭，就見一個漂亮的姑娘嘴角帶笑溫柔的看著自己。
姬流月見楊二郎抬起頭，裂開嘴像狼外婆一樣笑道：「小弟弟~要去哪兒啊？」
楊二郎晃了晃神，就算這聲「小弟弟」嚴重傷害了他的尊嚴，他也沒有太生氣，畢竟美人嘛，總是有特權的。
「回家，你有什麼事兒嗎？」心神略有點恍惚的楊二郎緊繃著臉，一臉正直嚴肅的模樣。
灌江口他都熟的不要再熟了，怎麼從來沒見過這個漂亮姐姐，她長得真的很好看呢，比小翠還好看，嗯，整個灌江口，只有阿娘比她好看些。
「哦，回家啊，小弟弟你買這麼多東西回家呀，吃的完嗎？」姬流月拉長了聲音繼續問道。
「當然吃的完，我妹妹可喜歡吃糖葫蘆了，一次能吃四根，我大哥也很喜歡吃王大娘家的包子，一頓能吃十幾個呢…」說道家裡的哥哥妹妹，楊二郎的表情就有點收不住，說完了才反應過來，輕咳兩聲繼續嚴肅的問道：「姐姐還有什麼事兒嗎？沒事兒我就要回家了。」
姬流月「哦」了一聲，接著說道：「唉，如果你哥哥妹妹知道你是從其他小孩那裡搶的刀幣給他們買的糖葫蘆和包子，你說他們還能不能愉快的吃東西呢？」
聽到她的話，楊二郎一驚，眼珠一轉，無辜的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
「聽不懂？！」姬流月叉著腰獰笑道：「小弟弟，別裝了，我剛才全都看見了！」
「那，那你想怎麼樣？」
「見者有份，懂不懂？！包子糖葫蘆還有刀幣都給我交出來！」
楊二郎捂著胸口倒退一步，一臉痛心疾首：「你搶劫啊？！姐姐你長得這麼漂亮，為什麼要做搶劫這樣的事？！」
姬流月儘量調整面部表情，怎麼凶怎麼來：「沒用的，小弟弟，就算你說我漂亮我也不會放過你的，快把東西交出來，不然小心我告你家長！」
楊二郎一臉膽顫心驚的樣子，突然瞪直了眼睛指著她身後：「姐姐，你看那是什麼？」
在姬流月回頭的時候轉身就跑，姬流月回過頭來就見到楊二郎快跑出巷子了，輕輕一笑，一個閃身就擋在了楊二郎前面。
楊二郎萬萬沒想到這女的居然跑到了他前面，姬流月仿佛嫌他受到的打擊不夠大一樣，繼續說著風涼話：「小弟弟，想往哪兒跑啊？告訴你，你還嫩了點！」
兩人你爭我奪的過程中，一個鐲子從楊二郎懷裡掉了出來，在鐲子掉到地上之前，被姬流月一把接住，她掂了掂手上的鐲子，狐疑的看向楊二郎：「這是女孩子的東西，你怎麼會有？小子，別告訴我，這是你偷的！」
楊二郎臉色一急，伸手去搶：「還給我，這是我買的！」
「買的？」姬流月一讓，躲開楊二郎的手：「你從那幾個小屁孩那裡搶的錢，最多夠買個糖葫蘆和包子，這個鐲子看上去可不便宜，快說，哪裡來的，小心我送你去官府！」
楊二郎無奈，只得猶猶豫豫的說：「那，那是我妹妹的。」
「你妹妹的首飾，你帶在身上幹什麼？」
「我，我借來準備送給我媳婦的！我們家的事兒關你什麼事兒！」楊二郎說完，理直氣壯地挺起小胸膛。
姬流月狐疑的打量楊二郎，看他這個樣子，應該也是好人家出生的，雖然會跟小孩打架搶地盤，但對賣包子的大娘又很有禮貌，那個大娘也認識他，好像關係還不錯，應當不至於偷別人東西吧？
再看他這表情，估計這鐲子真是他妹妹的，至於是從他妹妹那裡借的、偷的、還是搶的，那的確是他自己家裡的事兒。
將鐲子遞過去，楊二郎立馬一把搶回來，三兩步跑到巷子口，扯開嗓子大叫：「搶劫啦，搶劫啦，大人搶小孩啦！」
一聽到有人叫搶劫，路上的行人都趕了過來。
姬流月追了兩步，眼看人越來越多，咬牙道：「小子，算你狠！」說完拿著糖葫蘆和從楊二郎身上搜出來的刀幣遁了。
楊二郎摸摸鼻子，低聲道：「哼，以為小爺我好欺負不成？！」
第3章
那天傍晚，楊二郎回家後被帶著孩子找上門的家長們堵了個正著，雖說在他看來，從小孩們手裡取得的刀幣是他自己打架贏回來的，願賭服輸沒什麼好說的，但是那些家長們可不這麼看，整個灌江口誰不知道楊二郎人高馬大比同齡的孩子高出一個頭，分明就是恃強淩弱搶錢啊，看看自家孩子，一個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氣憤之下不約而同帶著孩子就找上了門。
當然，十幾個小孩對打楊二郎一個，這樣的事情被大家選擇性的忽略了，反正最後吃虧的是自家孩子，那就不行。
攔著楊二郎打架的時候不可一世的小孩兒們，因為丟了錢回家被家長收拾了一通，這會兒一個個老實的跟鵪鶉一樣，躲在父母背後閉口不言，也不說是自己等人率先挑釁的了，這幅模樣更襯得楊二郎欺行霸市跟個土匪一樣。
仍是楊二郎怎麼說都沒人相信，他父親讓他把搶的錢交出來，然而那些刀幣，他都買了糖葫蘆和包子，和剩下的錢幣一起在路上被一個女土匪搶了大半，要不怎麼說該他倒楣呢，他這一解釋，更加沒人相信，灌江口就這麼大，除了楊二郎，也沒出過什麼惡霸，更別提女土匪了，所有人，包括楊二郎的父母都覺得是他自己把錢拿去花用了，還找藉口推脫責任。
一向端方的楊爹楊天佑怒了，打架、搶錢、還撒謊，這還得了？
憋著怒火好聲好氣的跟找上門的家長們道歉，賠了醫藥費再送出門，完了火氣就憋不住了，厲聲斥責，讓他跪下。
偏偏楊二郎是個軸脾氣，感覺自己受了天大的冤枉，不但不肯跪，還跟他爹杠上了，說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愣是不肯跪，他哥開始打圓場，說給父母下跪是孝道，楊二郎反駁孝道可以通過別的方式，下跪是對尊嚴的侮辱，把他爹給氣的心臟一抽一抽的疼，做錯了事不但不認錯，還說出一堆歪理，捂著胸口大叫「逆子，逆子！」
他娘就乾脆多了，稍微動動手指，楊二郎就感覺渾身疼痛，倒在了地上。
在他大哥小妹的求情下，他娘終於網開一面，收了手，他爹可沒那麼好說話，罰他不許吃飯，還讓跪祠堂。
夜色淒清，餓著肚子的楊二郎跪在空曠的祠堂裡，背影尤其的淒涼，心裡除了被冤枉的氣憤還有大家都相信自己的委屈，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畢竟還是一個小孩子，想著想著，眼眶就紅了，暗暗打算明天天一亮就去找那個女土匪，她不是說她什麼都看到了嗎？就讓她給自己作證，一定要阿爹阿娘知道自己沒有說謊！
正想的入神，這時候，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楊二郎趕緊伸手抹抹眼睛，將似有似無的眼淚擦掉，挺直身子，跪的筆直筆直的，臉上又恢復了桀驁不馴的中二標準表情。
一隻小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聲說：「行了，二哥，爹娘都已經睡啦。」
楊二郎聞言氣一泄，背一跨，沒甚形象的癱坐在地，後進門的楊老大看他這個樣子，說道：「你這個樣子要是讓阿爹看到了，肯定又要說你坐沒坐相了。」
楊二郎撇撇嘴，暫且跳過這個話題，轉而問道：「大哥，小妹，你們來做什麼，小心讓阿爹知道了，連你們都怪罪。」
楊大哥從背後掏出食盒放在地上，笑道：「行了，還跟爹強呢，你飯量大，晚上沒吃飯餓壞了吧？快吃吧。」
楊二郎看著食盒裡的饅頭，眼睛都亮了，趕緊拿過來往嘴裡塞，一邊塞一邊口齒不清的說：「謝謝大鍋，還是你對額最好。」
楊老大拍拍楊二郎的肩膀：「我們是兄弟，你都記得買王大娘家的包子，我當然也不能看著你挨餓。」
楊二郎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就這樣還不忘狼吞虎嚥的往嘴裡塞東西，吃的太急嗆到了，一邊咳嗽一邊拍胸口，淚花都嗆出來了，楊小妹趕緊倒了杯水給他，一邊拍一邊說：「二哥，你慢點，小心點，別被爹娘聽到了。」
楊二郎趕緊接過水灌下去，捂著嘴喘氣，生怕再弄出什麼聲音，祠堂裡又恢復了寧靜，時不時的有點點聲音冒出來，比貓叫還小。
「二哥，你吃飽沒，沒吃飽的話我再去廚房給你偷。」
「不用了，吃了饅頭再灌了兩杯水應該有七分飽了。」
「二郎，明天一早你就去跟阿爹道個歉知道嗎？這樣他就不會繼續罰你了。」
「道歉？！我又沒錯，才不要道歉!我剛才已經打算好了，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今天搶我錢那個女土匪，她可以給我作證，我沒有說謊！」
「還真有女土匪啊？二哥，那個女土匪很厲害嗎？」
「哼，一般般吧，不過還是比不過我！」
「二哥，我明天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不過到時候你要離遠一點，免得我跟女土匪大戰的時候傷到你就不好。」
「你們倆別胡鬧啊，尤其是你二郎，讓爹娘知道了肯定得罰你。」
三兄妹自以為沒人發現在祠堂裡絮絮叨叨，殊不知這一切早被楊父楊母知道了，房間裡，楊父歎了口氣：「唉，大郎沉著穩重，有君子之風，嬋兒溫柔賢淑，心軟善良，就是二郎，實在是…」
楊母也跟著歎了口氣：「二郎確實是皮了點，也不知隨了誰的性格。」
「慢慢教吧，我就不信，天長日久，還不能把他給掰直了！」
楊母猶豫了下，緩緩開口：「天佑，我近日始終有些心神不寧，我擔心…」
楊天佑一楞，擰眉道：「你是說？」
楊母點點頭：「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人間百年，天上也不過是幾月罷了，我將三個孩子體內的血脈封印，自己也收斂仙氣，希望這幾個月沒有人發現我失蹤，咱們一家人可以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世，一直以來也都相安無事，可這幾日我有些不好的預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段時間追殺三首蛟洩露了行蹤，若我哥哥發現了咱們的事情，我…」
楊天佑攔住妻子的肩膀，安撫她：「瑤姬，別怕，有我呢，不管發生什麼事，總歸我們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瑤姬閉上眼，將不安壓倒心底，「嗯」了一聲，她不是沒想過帶著全家人逃，可是天下之下，如果真被發現了，她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或許是因為有了這一樁憂慮，即便第二天楊二郎沒有道歉認錯，楊天佑和瑤姬也像忘了這一茬一樣，沒怎麼追究，逃過一劫的楊二郎無比興奮，完全沒想到父母心中的不安，跟脫了籠子的小鳥一樣，滿世界蹦躂的找有一面之緣的女土匪，不知道是天意如此還是命運捉弄，小小的灌江口，愣是沒看到女土匪的影子。
楊嬋跟著找了一日，覺得沒啥意思，勸楊二郎也算了，就算有這麼個人，沒准人家早走了，偏楊二郎不信邪，每日都出門，非要把人給找著不可。
中間楊嬋還因為鐲子的事情跟楊二郎小小的生了回氣，但她並沒有告訴自己爹娘，在楊二郎再次給她帶回糖葫蘆以後，這點小小的氣也就消失無蹤了。
事情就是這麼奇怪，如此幾日之後，在楊二郎自己都以為女土匪已經不在灌江口的時候，卻將人遇了個正著。
姬流月還真去找了官府，關於她西伯侯之妹這個身份也不知道人家到底信沒信，總歸是對她還算是以禮相待的，然而西岐離此甚遠，總兵也不能專門派幾個人送她回西岐（估計對她的身份也是將信將疑），但人家依然幫她想了辦法，待得過幾日，會有人往西岐方向的另一城鎮送文書，屆時讓姬流月跟著一起，到了那個城鎮，再幫她想辦法。
有人給帶路，姬流月自然沒有不滿的，等上路的這幾日都住在驛站裡，沒事就出門閒逛，那天從那小子那裡「分」到的錢全用在了吃食上，本就不多，很快就花了個一乾二淨，想到明天就要走了，準備再去王大娘家買個包子解解饞。
走著走著，就被人攔住了路，抬眼一看，可不就是那天那小子？！
臨走前見到有過那麼點交集的人心裡還是挺開心的，張嘴就開始逗他：「小弟弟，怎麼又要給姐姐送錢嗎？」
楊二郎聞言一噎，想好的話半天才說出口：「那天你說你什麼都看見了，那你應該錢不是我的搶的，是他們先找我打架的，打輸了才把錢輸給我的對不？！我也沒有亂花，就買了糖葫蘆和包子，剩下的都被你搶走了。」
「啊，怎麼了？」姬流月不解的問道。
楊二郎上前兩步，急切的說：「那就好了，你幫我作證，告訴我阿爹阿娘，錢不是我搶的！」
姬流月倒退兩步，眼神閃爍：「這個啊，對不起啊小弟弟，姐姐有點事，你找別人作證吧，比如跟你打架的那幾個小子啊？」
「不行！你搶了我的錢我都沒讓你還，就讓你幫我做個證而已！」楊二郎不幹，那幾個小子要說實話他能被爹娘誤會？就算現在找他們，爹娘肯定也以為是受了自己的脅迫。
姬流月當然是不肯的，開玩笑，她難道跑到這小子父母面前說「沒錯，你家兒子的錢是我搶的」這種話？！那多沒面子！肯定不行！
一個非要，一個不肯，糾糾纏纏扯了一下午，最終她還是靠著小術法隱身脫離了糾纏，看著楊二郎垂頭喪氣的模樣，姬流月心裡也有點內疚，想到那小孩說「我沒有搶錢，我沒有撒謊騙人」時的委屈樣，就有點不得勁兒，咬牙想著，要不就聽這小孩的去幫他一回？
一路猶猶豫豫的尾隨在楊二郎身後，看著楊二郎蹦蹦跳跳進了一座院子，她捧著臉蹲在地上，糾結著是豁出臉面幫那小孩一回，還是假裝啥都不知道，反正小孩子麼，過幾天就忘了。
正想著呢，突然出現了一股特別的氣息，姬流月皺眉，望向天空。
在凡人眼中只比平日稍微灰暗一些的天空，在她的眼中，烏雲密佈，定睛看去，密密麻麻站滿了身穿甲胄的人，或者說是仙，稍微靠近一點，太陽真火的灼熱就迎面撲來。
而他們的目的地，正是小孩進去的院子。
第4章
瑤姬看到大金烏帶著天兵天沖近了楊家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暴露了，對於她那個哥哥會怎麼做她早就有了心裡準備，只是事到臨頭，還是沒想到他竟真的做的這麼絕。
大金烏帶來了玉帝的旨意，除了要將她捉拿歸案以外，還要將她的丈夫，三個兒女就地正法，打入萬劫不復之地。
看著面無表情的大金烏，她一邊安慰著自己驚恐的孩子，一邊存著一絲絲不該有的僥倖，大金烏這個侄子，可以說是她一手帶大的，在天上的時候，他待自己除了尊敬有加外，還是有幾分親近的。
她幻想著，憑著往日的情分，能不能求他對她的丈夫子女網開一面。
「大金烏，你是姑姑一手帶大的，我可以跟你上天，但是能不能請你看在你我骨肉親情的份上，放過你的姑夫和你的表弟妹。」
可惜大金烏毫不猶疑的告訴她，在大金烏眼中，只有聖諭，沒有親情。
「那這些僕人和丫鬟，總可以走吧？」
瑤姬說出了這樣的話，一來她們一家子的事情總不能牽連無辜，二來，如果大金烏可以放過這些無辜之人，會不會也有可能放過她的孩子們。
她緊緊盯著大金烏的表情，看到他有一絲絲的猶豫，天蓬元帥這個時候走上前來，一邊揮手讓僕人和丫鬟趕緊走，一邊勸大金烏，說是玉帝的旨意只是捉拿瑤姬，就不要連累別人了。
大金烏沒有說話，雖然臉上依舊是不認可，可在僕人們離開的時候，他也並沒有阻止，瑤姬心裡輕輕鬆了一口氣，還好，還好，大金烏跟他的父親是不一樣的，他還是講道理的。
她犯了天條，可是她的孩子們沒有罪，她解開了以前給孩子們下的封印，希望他們可以保住一條性命。
她的丈夫擋在她面前，告訴大金烏，自己之所以會動凡心，是因為用的他的心，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控制自己，他把所有的罪都扛在自己身上。
她知道他是想護著她，護著孩子，所以她什麼話都沒有說，如果大金烏能被天蓬說動，放過她的孩子們，所有的罪，她都會陪著天佑一起承擔。
只可惜，她的幻想破滅了，他們不肯放過她的孩子們。
大戰在所難免，她雖然解除了孩子們體內法力的禁錮，可惜他們三個只有蛟兒會武，根本敵不過身經百戰的天兵天將，她被大金烏拖住，救援不得。
天佑死了，蛟兒也死了，瑤姬仰天長嘯，心內悲憤莫名，這一刻，她無比後悔以前怕被天庭發現，封印了三個孩子血脈帶來的法力，她應該早早的教他們法術才是！
絕望，除了絕望，還是絕望，瑤姬第一次有了無能為力的感覺，有沒有誰，可以救救她的孩子！
「二郎，快跑！」
楊二郎頭腦發懵，滿臉是淚，耳邊是母親淒厲的叫聲，手緊緊牽住小妹，不敢放開。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楊二郎的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今天早上他還興致勃勃的出去找女土匪證明自己沒有說謊，哪裡想得到，轉眼間就家破人亡。
就在方才，一從外面回來，母親就焦急的問他去哪裡了，還沒等他回答，拉著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這是要搬家？他什麼都沒弄明白，只能迷迷糊糊的跟著走，還沒走出大門，家裡就突然沖進來一群兇神惡煞的人。
母親原來是仙女，玉帝是他的舅舅，可是他的那個舅舅下令要帶走阿娘，要殺了阿爹、阿兄、小妹和他，帶隊的人是他的表哥。
不管目前怎麼懇求，他們都不肯放過自己一家。
父親死了，大哥為了救自己和小妹也死了，母親被抓住了，楊二郎第一次嚎啕大哭，如果不是他今天跑出去，說不定他們一家就逃掉了，如果不是他平時好好練武，說不定大哥也不用為了護著他和小妹丟掉了性命。
從沒見過的一個表姐冒了出來，擋在他和小妹前面，然而很快就被大金烏命人拉走，這些剛剛毀了他家園的天兵兇神惡煞的圍上來，要取他們的性命。
那個叫天蓬元帥的人阻止了天兵，親自動手，緊接著就一陣劇痛襲來，楊二郎就失去了意識。
臨死前，他的心裡滿是恨意、悲痛和不解，那些人，他們不是他家的親戚嗎？他母親的哥哥，就像他和小妹的關係一樣，是一母同胞的手足啊，為什麼，為什麼要殺了他全家，還有，還要那個叫大金烏的，他不是母親一手帶大的侄兒嗎？！
為什麼，為什麼？！
天兵檢查過後，確定楊二郎和楊嬋已經沒有了氣息，大金烏揮揮手，綁著幾欲瘋狂的瑤姬回了天庭，打打殺殺的楊家恢復了寧靜，地上只留著楊家人的屍體以及打鬥過後頹敗的痕跡，曾經充滿了生氣和歡聲笑語的楊家，變得死一般寧靜。
半晌過後，姬流月才緩緩顯露出身形，環顧兇殺現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媽呀，那就是仙啊，好恐怖！
還好她躲得快，一察覺到有仙氣，就立馬掩住身形和氣息，師傅教的斂息術品質又過硬，不然……
師傅啊師傅，您是說過這年頭仙界以元始天尊旗下的闡教、通天教主旗下的截教兩大教派為主，再加上西方教和像師傅一樣的山野散修，闡教最為護短，不管誰的錯，反正不是自己弟子的錯，截教行事張狂隨心，橫起來一根筋直到底誰的面子也不給，所以這兩個門派的能不惹就別惹，免得打了小的又來老的，一波接一波，麻煩，可是您老人家沒說過天庭也這麼兇橫啊！
她在外面依稀聽到裡面的談話，好像這家子還是玉帝的親戚，說滅滿門就滅滿門了，要是把她當成同黨給抓了再順手處置了，她哭都沒地哭去，她師傅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又沒啥背景的鄉野道人，就算說出名號來估計天庭都不會當成一回事。
天庭，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地方，想想都有點怕人呢，動物尚且有情，瞧，他們家的驢子都知道主人死了，晃晃悠悠的走回來倒在主人身邊才肯死去，而天庭的那些人，難道就真的跟石頭一樣嗎？
她也沒聽見這家人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啊，那個身具太陽真火的，也只是說瑤姬違反天條，私動凡心，私動凡心莫非是什麼重罪不成？
不行不行，回頭她得好好再研究研究師傅留給她的功法，抓緊修煉，早點進階，人為刀俎她為魚肉，這樣可不好！
世事無常，師傅常說世事無常，到了今日，她才體會到一點什麼叫世事無常，不過短短一個時辰，生龍活虎追在她身後非要她給他作證的小孩，轉瞬間就變成了一具屍體。
走到那個叫楊二郎的小子身前蹲下來，姬流月試了試，的確沒有氣息了，她以前只以為這小子天生力氣大所以才能以一敵眾，原來竟是身懷仙家血脈嗎？只可惜他的血脈法術一直被封印，倉促之下解封也沒什麼大用。
唉，小朋友，早知道你今日會有此一劫，當日就不該搶你的錢和吃食了，讓你在臨終之前還被家人誤解責怪，帶著冤屈死去。
重重的歎了口氣，姬流月伸出手從小孩面上拂過，真氣緩緩流過，小孩臉上的血污灰塵慢慢消失，面容變得乾乾淨淨，小孩啊小孩，姐姐我拿了你的錢，吃了你的東西，幫你一家人收殮，讓你們入土為安，也算是還了因果了吧？
下輩子投胎，一定要記得投個平凡人家，可別再跟那什麼天庭扯上什麼關係了。
正準備動手將小孩抱起來與他的父兄放在一處，神識一動，察覺到牆外徘徊著一股妖氣，站起來腳下一動就到了牆頭上，站在牆頭居高臨下，看著牆下三隻妖精，淡淡開口：「爾等意欲何為？」
一邊裝作高人犯，一邊暗暗評估，兩隻狐狸精看上去道行不高，忽略不計，那只老虎精稍微厲害點，不過自己也能收拾。
老虎精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看的她不耐煩，正準備動手揍妖精的時候，結果老虎精大手一揮，帶著狐狸精撤退了。
哼，算你們識相，姐現在心情不好，下手可不一定有輕重！
解決了牆頭的小麻煩，轉身回到院子裡，卻發生了讓她目瞪口呆的一幕。
小孩和他妹妹的身體正以可見的速度生長著，面容也在星星點點的光芒中逐一變幻，艾瑪，姬流月差點跳起來，這是個什麼情況？！
不一會兒，兩人身上的變化終於停止，身上的光芒也黯淡下來，原本兩個十來歲的小孩子，面容身形都變成了成人的模樣，看上去比她的年紀還要大上幾歲，要不是她親眼見到，她都沒辦法相信地上這個男人模樣的人就是方才那個十來歲的小孩子！
在她的詫異中，楊二郎和楊嬋緩緩睜開了眼，兄妹二人一睜開眼，第一時間就是找自己的父親和兄長，連兄妹二人為何變成了如今的模樣都沒有時間在意，牆角邊的姬流月自然而言的被他忽略了。
看著父親和大哥的屍首和滿地蒼夷，想到父親和兄長的慘死，母親最後的絕望，楊二郎忍不住大叫問天：「為什麼，為什麼！」
而天，當然是不會回答他的。
第5章
夜色彌漫，寒鴉啼鳴，楊家兄妹忍著悲痛將父親和兄長的屍首裝殮好，設置了靈堂，跪在靈前滿臉悲痛，姬流月默默站在牆角，覺得自己的心也有點酸酸的。
楊家兄妹在哭泣，她一邊為他們難過，一邊有點尷尬，她一個外人呆在這兒，好像不是很合適，走了吧，感覺也不太好，雖然這兩兄妹看上去一副成人模樣，可終究只有十來歲呢，突遭變故，全家又只剩下他們兩，姬流月覺得自己怎麼也應該算是個大人了，好像應該看著他們才對。
「二哥，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怎麼會變成現在的樣子？」楊嬋拉了拉楊二郎的胳膊，柔柔的問道。
楊二郎勉強打起精神回道：「我不知道，或許是」說著看到站在牆角的姬流月，轉而問道：「姐姐，是你救了我們嗎？」
「啊？」姬流月聞言趕緊搖頭，「不是我，我進來的時候你們全家就已經，咳咳，我原本是打算把你們一家人葬在一起的，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你們倆就醒了，還變了模樣。」
「哦。」楊二郎轉過頭對楊嬋說道：「或許是那個天蓬元帥救了我們吧。」
「二哥，咱們以後怎麼辦呀！」楊嬋哭道。
妹妹的哭聲讓楊二郎多了一點堅強，他拉著妹妹的手安慰道：「小妹別怕，以後二哥會保護你的。」
「二哥，咱們要好好學本事，然後去天上把娘親救回來！」
聽到楊嬋的話，楊二郎慘笑一聲：「學本事？上哪兒學那麼大的本事，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些人對付咱們，就像踩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二哥沒用，報不了仇，也救不出母親。」
楊二郎說著，悲憤的一拳拳砸向地面，手上立馬流出鮮血。
楊嬋趕緊抓住楊二郎的手，急道：「二哥，你這是做什麼？咱們一起想辦法便是。」
「小妹！」
「二哥！」
兄妹二人淚眼相對，好不淒慘，姬流月覺得自己這會兒開口有點煞風景，但她又不能不開口。
「小弟，咳咳，那啥，楊公子，楊姑娘，我覺得你們最好快點把父兄葬了，然後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如果你們的仇家知道你們還活著，必然還會再來，你們若還留在此處，那就是待宰的羔羊等著人家上門啊。」
楊二郎和楊嬋一聽，面面相覷，是啊，天庭神通廣大，自己和妹妹還活著的消息也不知道能不能瞞住，要是瞞不住，他們必定還會找上門來的。
沉浸在悲傷和仇恨中的兄妹二人，總算是醒過神振作起來，娘親最後說過，讓他們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要想辦法活下來。
楊二郎擦乾淚，說道：「明天天一亮，咱們就去置辦用具，好好將爹爹和大哥葬了，然後趕緊離開這裡。」
說著雙手抱拳，彎腰對著姬流月行了一禮：「多謝姐姐提醒，若不是姐姐，恐怕屆時又會橫生波折。」
「不用，楊公子不用客氣。」姬流月擺手，原本調皮搗蛋的少年一夕之間變成這麼一副沉著穩重的模樣，姬流月不但不習慣，反倒覺得有些悲傷。
從此以後這個小小少年就要用他稚嫩的肩膀承擔起整個家了，看他們兄妹那個樣子，也不像打算隱姓埋名苟且偷生，保護妹妹、躲避天庭的追殺、學好本事上天救母，報家仇，一樁樁一件件，都不是容易的事兒，過往的天真無憂，就像逝去的河水，終將一去不復返了。
或許是面前這個土匪姐姐的目光太過柔軟，裡面的傳遞的情緒太過複雜，有憐惜有擔憂，楊二郎剛剛擦乾的眼淚又有湧出來的趨勢，可是他不可以哭，阿爹阿娘大兄都不在了，楊家就剩下他一個男兒，他不可以哭！
趕緊低下頭，把淚意憋回去，勉強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姐姐不要叫我楊公子了，我叫楊戩，排行第二，家裡人都叫我二郎，姐姐以後也可以這麼叫我，這是我妹妹楊嬋。」
「姐姐叫我嬋兒吧。」楊嬋跟著說道。
「好，約莫還有三個時辰天就亮了」猶豫了一下，接著說道：「你們也不要太過傷心了，總要打起精神才是，先歇一歇吧，明日、以後都還有好多事情要做的，我有點事，先出去一下，明日一早就回來。」
兄妹二人手握著手點點頭。
姬流月重重的歎了口氣，唉，看來她明天是沒辦法跟著總兵安排的人一起走了，這兩孩子無依無靠的，後面還有偌大的天庭虎視眈眈，她就這麼走了，總覺得有點不落忍，她還是看著這個兄妹離開灌江口再找人帶路回西岐吧。
另外喪事是個什麼流程，需要哪些東西，她也不是很清楚，還是找人打聽一下。
第二日，楊戩和楊嬋兄妹去鎮上買燈籠等喪葬品，姬流月在楊府盤點自己乾坤袋裡的家當，自己有哪些進攻性、防禦性的裝備，療傷的丹藥，順便又把自己會的術法在識海裡演練了一遍，下山以來，除了抓幾個小妖精問問路以外，她基本沒跟其他的仙家交過手，萬一這回要是運氣不好，跟天庭的人對上了，這可都不是好對付的，萬一掉了鏈子，小命危矣。
日頭伸到半空中的時候，楊戩和楊嬋垂頭喪氣空著手回來了，姬流月將乾坤袋合上，神識抽離出來，見到兄妹二人的模樣，輕聲問道：「怎麼了？」
楊嬋眼眶紅紅，低著頭滿臉傷心：「姐姐，我們問了好多家，鎮子裡的人都不做我和二哥的生意，見到我和二哥就關門，他們，他們說我和二哥是妖怪。」
楊戩滿臉氣憤的接著說：「他們都說我和小妹不知道是什麼妖怪，一晚上就變了模樣，還說阿爹阿娘也是妖怪，這才被上天給收了，這些人太過分了，以前阿爹阿娘對他們那麼好，沒想到現在…連牛掌櫃都這樣！」
牛掌櫃原本算是楊二郎的准岳父，兩家家長打算等二人再大一點，就給他們定親，前幾天楊二郎從楊嬋那裡偷來的鐲子就是打算送給牛掌櫃的閨女小翠的，當然他現在是沒有別的想法的，可是兩家原本那麼親近，都差點結成兒女親家了，他完全沒想到，牛掌櫃也跟鎮子裡的其他人一樣，將他和小妹拒之門外，連東西也不肯賣給他們。
楊嬋悄悄的將來龍去脈講給她聽，姬流月看著兀自生氣的楊二郎，再次在心裡重重的歎了口氣，師傅常說世事繁雜，人情冷暖，萬事不必記掛於心，她現在又有點體會到了什麼是人情冷暖，可是她可以不記掛於心，這個少年，恐怕還是放不下的吧，他這會兒的憤怒，除了被背叛以外，還有惶恐和無奈吧。
「我去買吧，你們倆呆在家裡，切記不要出門。」
到街上將一應物品都採買好，提著大包小包往回走，當然是沒有人幫她送貨的，楊家的僕人逃出去以後，將自己差點丟掉性命的事兒繪聲繪色的講了好幾遍，再加上昨日瑤姬跟大金烏鬥法的陣仗，現在灌江口的人都將楊府視為兄地，沒人肯靠近方圓五百米的位置，住他們旁邊的人家都連夜搬了家。
剛走到楊府附近，就見到楊二郎匆匆忙忙的跑了過來，姬流月停住腳步，問道：「怎麼了，二郎，不是讓你們在家裡等我嗎？」
楊二郎急急的說道：「姐姐，三妹被一隻老虎精抓走了，我要去救她！」說完就腳下生風的跑了。
老虎精？昨天晚上那只？姬流月皺著眉頭將東西放下，尾隨在楊二郎身後，看來她昨天還是不該放過那只老虎精，讓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作惡！
楊戩不愧是具有仙家血脈的人，剛剛解開封印不過一天的時間，速度就比普通人快了不少，緊趕慢趕，竟真的追上了修行數年的老虎精。
雖然他不會武功，可是為了小妹這僅剩的一個血脈親人，不要命一般跟老虎精打起來，看著他一次次被打倒在地，又一次次的爬起來，姬流月的手動了又動，始終沒有出手。
就當是給楊二郎找個練手的吧，他以後的路並不好走呢，這回有她在，總歸能保他性命無憂。
兩隻狐狸精看著楊二郎不要命的樣子，有點被嚇到了，兩妖看著姬流月弱不禁風的模樣，準備捏個軟柿子，可想到昨天晚上這個女人踩在牆頭的氣勢，動物的本能又告訴他們，最好不要惹他，糾結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沖著楊戩沖了過去，然後被楊戩一拳打中，落入草叢昏迷不醒。
姬流月掃了兩隻狐狸精一眼，也不管他們裝不裝死，只是小心翼翼的看著楊二郎，在打鬥過程中，她發現有一股時隱時現的強大力量偶爾會從楊戩身上冒出來，憑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和那股神秘的力量，楊戩最終成功殺了虎妖。
姬流月松了一口氣，那股力量，可能就是楊二郎的母親留給他保命的東西吧？瑤姬畢竟是玉帝的妹妹，給自己孩子留下一點東西再正常不過了。
打敗了老虎精的楊二郎尤其興奮，自信心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他興奮的跑到姬流月面前握著她的肩膀一陣搖晃：「姐姐，你看見了嗎，我打敗老虎精了！以後我也一定可以學好本事到天庭把娘親救回來，對不對！」
姬流月措不及防遭受了巨大的傷害，又不好推開他打擊好少年的上進心，只能忍著頭暈眼花翻著白眼附和：「是啊是啊，楊二郎你好厲害好厲害啊，以後一定可以拳打玉帝，腳踩天庭，把你娘親救回來的！」
第6章
將楊天佑和楊蛟簡單葬了之後，楊家兄妹二人忍著悲痛，打點了行李，在第二天一大早一人背著一個包袱，離開了灌江口。
他們走的淒涼又隆重，說隆重是因為楊家兄妹一出現在街道上，家家立馬手腳麻利的關門閉戶，原本就不多的行人飛快跑開把路給騰出來，生怕慢了點就被妖怪給吃了，寬闊的街面上只有楊家兄妹二人，哦，還算上一個默默走在旁邊的姬流月。
說淒涼，因為整個灌江口沒有一個人來送他們，不管是楊家曾經交好的人家還是兄妹倆的小夥伴，楊二郎和楊嬋緊緊拉著彼此的手，所有人都拋棄了他們，只有兄妹兩人相依為命互相扶持，天地之大，也只剩下他們。
在他們身後，一雙雙眼睛藏在門縫背後，目睹這兩個家逢巨變被視為異類的孩子，離開自幼生活的地方，姬流月往後掃了幾眼，心裡又歎了口氣，她最近歎氣歎的有點多，沒辦法，誰讓她一下山就遇到滅門慘案，當事人還跟自己有那麼點交集，刺激實在有點大。
那些人，或許也不全是對兄妹倆心懷惡意的，可是楊家突然被滅了門，還是高高在上的玉帝下的旨，那是小老百姓只能仰望的存在，誰也惹不起。
這兩孩子的心情她多少知道一點，話說她剛突然被師傅掃地出門的時候，也有這種被遺棄的感覺！
出了城門，強撐著的兄妹二人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紅了眼眶。
「二郎，等等！」
「楊二郎，等一等！」
正傷感的時候，城門口跑出來幾個人，賣包子的王大娘還有幾個小孩。
王大娘氣喘吁吁的走到楊二郎面前，慈愛的笑道：「緊趕慢趕，可算是趕上你們了，大娘知道你們要走了，也沒有別的東西好送給你們，這些包子你們拿著，在路上吃吧。」
楊二郎手往後縮了縮，倒退兩步，顫著聲音開口：「大娘，您，您不怕我們是妖怪嗎？」
「你這孩子！」王大娘踮起腳尖親昵的拍了拍楊二郎的頭，嗔怪道：「你這孩子，怎麼能這麼說自己？！大娘從小看著你們幾個長大，雖然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你們兄妹倆一夜之間就長大變了模樣，但你們都是好孩子，大娘去年摔斷了腿，就是你跟你大哥每日裡悄悄幫大娘把水缸填滿的是不？還有嬋兒，也沒少給大娘幫忙，你們一家子都是好人，怎麼會是妖怪呢！」
「大娘！」短短兩天時間就經歷了人情冷暖的兩兄妹，被王大娘這一說，拔涼拔涼的心稍微回暖了一點，再也忍不住熱淚盈眶。
「行了，大娘也不耽誤你們趕路了，走吧走吧，離開這個地方出去避避風頭。」
楊嬋接過一包袱包子，斯斯文文的向王大娘倒了謝，楊二郎擦了擦眼睛，走到那幫小孩面前，粗聲粗氣的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幾個小孩圍著他，看著這個人高馬大的昔日夥伴，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口。
「二郎，可不是兄弟我不來找你啊，我爹娘把我給鎖在家裡了，我今天也是趁著他們出門了才拜託虎子砸了門鎖把我放出來的。」
「二郎，咱們兄弟一場，你要走我怎麼都得要來送你啊！」
「楊二郎，雖然以前打架我老輸給你，但是你看著吧，過幾年我一定能贏你！」
……
姬流月看著楊二郎跟他的小夥伴們話別，這兩日壓在他身上的鬱氣和沉重都散了不少，終於有了幾分往日那個跳脫少年的影子。
「姑娘。」
姬流月回過頭來，看著王大娘，問道：「大娘有什麼事兒嗎？」
「姑娘，老婆子知道您是個有本事的，二郎兄妹年紀小小就遇到這麼一宗磨難，還望姑娘對他二人照拂一二，您別看二郎以前皮了點，但他真的是個好孩子，他們一家人都是心善的好人，怎麼就，唉！」
王大娘重重歎了口氣，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這都是命啊！姬流月也跟著歎氣：「大娘放心，但凡我力所能及，必定好好保護他們。」
至少順順利利的把他們送到師門吧，看著他們安頓下來，有了庇護，她再離開，這樣也不枉相識一場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楊家兄妹再是依依不捨，還是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那個曾經充滿了歡聲笑語，有父母、有兄長有最美好記憶的地方。
一路上，兩兄妹興致都不是太高，就像中午被太陽烤幹的喇叭花一樣，蔫了吧唧的。
姬流月不得不說點什麼，調動這兩兄妹的積極性。
「咳咳，你們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兄妹倆回過神來，異口同聲回道：「拜師學本事！」
「那你們想好要去哪裡拜師了嗎？」
哪裡拜師？楊二郎和楊嬋對視一眼，一臉迷茫。
唉，她就知道！
「雖則天下能人之士輩出，有隱於鄉野的，也有藏於市間的，但你們這樣毫無目的找，無異於大海撈針，蹉跎了歲月，也不一定能有所得。」
楊二郎一聽，急道：「那該怎麼辦？天庭勢大，哪裡能尋到有本事的人學本領？！」
「不急不急！」姬流月搖頭晃腦道：「聽我說，天庭雖然執掌三界，但也並非一手遮天的存在，就說元始天尊帶領之下的闡教與通天教主帶領的截教，勢力就不輸天庭，你們若想積攢實力與天庭對上，最好是拜入這兩派門下，天庭才不敢與你們為難。」
「闡教和截教這麼厲害嗎？連天庭都可以不理？」楊二郎興奮道。
姬流月點點頭：「元始天尊與通天教主皆是聖人之尊，豈會受不被天庭管束？所以你們也別急，那個天庭，聽起來耀武揚威的，其實最多只能對凡人和天上的小仙們動動手，不買他們賬的大能也不少。」
應該是這樣吧？師傅只說讓她不要跟這兩教的人糾纏，沒說不讓她惹天庭的人，說明天庭的勢力不怎麼地，至少是在這兩教之下的。
霧茫茫的前路突然有了一絲明顯的光亮，兄妹二人都很興奮。
「三妹，咱們是去闡教還是截教呢？好難決定！」
「我不知道，好像兩個地方都不錯，二哥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聽著兩兄妹熱火朝天的討論加入哪個教派的姬流月眼角直抽抽，怎麼這兩孩子覺得拜哪個師門就跟挑白菜還是青菜一樣簡單呢，都沒想過人家會不會收他們，像自己這樣天縱奇才，被師傅一眼看中的人可不多！
兄妹倆糾結了半天，還是沒想好去哪裡，四隻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姬流月。
「姐姐，您覺得我們拜入哪一派比較好？」
「啥？問我？」姬流月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兩人用力點了點頭。
她哪兒知道？！不知道也不能怯場！搜腸刮肚找了點這兩教的資訊，組織了下語言才開始科普。
「闡教以昆侖山玉虛宮為道場，元始天尊門下十二弟子，仙界稱之為玉虛十二仙，據說個個道行高深，闡教門人平素最是護短，而截教以蓬萊碧游宮為道場，門人眾多，不在意出身跟腳，都是實打實拼出來的實力，至於要去哪一派，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截教闡教雖是兩個教派，但是也算的上是師出同源，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都是鴻鈞道祖門下弟子，二人還是洪荒年代同一團清氣所出，算的上是骨肉兄弟……」
將肚子裡的存貨都倒了個精光，一邊還要應對兩個無知兒童的各種問題，比如什麼是金仙啊，跟腳是什麼意思啊，鴻均道祖又是誰啊，什麼是一團清氣所出啊……
好想直接把這兩孩子打包送到他們未來的師門啊！為什麼這些常識問題要她來科普啊啊啊！很多東西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啊啊啊！
說的口乾舌燥之後，終於藉口累了，讓他們先消化一下，這才暫時擺脫了迴圈提問。
「流月姐姐好厲害，懂得真多！」楊嬋一臉崇拜的看著這個突然在自家的流月姐姐，眼裡好像有小星星在閃，二哥上哪裡認識的這麼厲害的人啊！
楊二郎雖然沒說話，但是他的眼睛裡也流動著興奮的光芒。
被兩個小朋友用崇拜的眼光看著，姬流月毛焦火辣的心舒坦了不少，仰著脖子不是很謙虛的附和：「我比你們大一點，知道的多一點也很正常啊，哈哈，哈哈！」
「二哥，咱們到底應該去哪個地方呢？昆侖還是蓬萊？」楊嬋轉頭問楊二郎。
「是啊，去哪裡呢，這是個問題。」楊二郎也迷茫了。
說了半天，還是不知道該拜入哪家門下啊！
正在二人難以抉擇的時候，一個冰冷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們哪裡都去不了！」
第7章
戴著頭盔，身穿鎧甲，火紅頭發麵無表情的男人緩緩落到地面，楊家兄妹一看，蹭的一下從地上站起來，仇人見面飛快眼紅，楊戩眼睛噴火，咬牙切齒的叫道：「大金烏！」
楊嬋躲在姬流月身後，握著她的胳膊微微發抖，楊戩卻是身子前傾，大有往前沖的架勢，姬流月趕緊拉著他：「冷靜，冷靜，不要衝動啊二郎。」
這麼沖上前不是找死嘛！
對於楊戩的恨意和仇視，大金烏眉頭都沒皺一下，他看向姬流月，冷冷的問道：「是你救了他們？」
「啥？」姬流月偏了偏頭。
「哼，你可知道，他們是天庭通緝的要犯，是玉帝下旨誅殺的罪犯，你是誰，竟敢與天庭為敵！」
「誤會誤會。」姬流月一邊擺手一邊往後退，「我沒有救他們，我就是路過的，剛好路上碰到他們而已，我這就走這就走。」
楊戩跟楊嬋也跟著往後面退。
大金烏嗤笑了一聲，並不打算多說什麼，抬起頭，大金輪緩緩升起，金輪上神光流轉，烈焰蒸騰，讓人望而生畏。
姬流月穿的衣服是經過她師傅煉製的，就算這樣，也能感到一股股灼熱的氣息，更別提躲在她身後的楊戩和楊嬋了，將手藏在身後，一手拽著一個，抖著聲音大叫道：「你，你竟用太陽真火？！太陽真火一出，凡間生靈豈能抵擋，如此有違天合之事，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地府只收到楊蛟和楊天佑的魂魄，楊家一共四口人，顯見是逃了兩次，大金烏因為此事在天庭被玉帝責駡了一番，他一向律己慎嚴，容不得半點瑕疵，心裡早憋了火，下凡之前天蓬一番胡攪蠻纏，說是要親自追殺逃走的楊家兄妹證明自己並沒有放水，讓他相信他一回，他雖然面上同意了，但私下裡依然下了凡，打算快到斬亂麻儘快誅殺楊家兄妹了結此事。
收到線報楊家兄妹果然逃離了灌江口，大金烏立馬沿著二人離開的行跡追了上來，面前這兩個人，是瑤姬姑姑的恥辱，也是天庭的恥辱。
天規有言，仙人不得妄動凡心，瑤姬姑姑執掌欲界多年，竟然犯下如此彌天大錯，眾位仙家想必暗地裡都在嘲笑他們一家，他領命誅殺引誘瑤姬姑姑的那個凡人和這一家子出生在罪孽中的人，這兩個人居然還從他的手中逃走了，讓他日後如何服眾？！
孽障，都是孽障！
再加上那個不知道什麼來歷的女人，故而一見到他們，他就祭出了本命法寶，打算絕不給他們半點逃脫的機會，可是…
大金烏環顧四周，腳下的青草已經枯枯萎，地面熱氣蒸騰，樹木失去生機，若真的使用本命金輪，楊家兄妹的確是無可倖免，可這方圓數十裡，被這太陽真火一烤，此間生靈皆會灰飛煙滅，恐怕數年都無法恢復。
猶豫了下，大金烏緩緩收回烈日金輪，對付他們，就跟捏死兩隻螞蟻一樣簡單，收拾區區楊家兄妹若還要動用本命法寶，傳出去豈不是被人恥笑？
「你們若是束手就擒，我還能給你們留一個全屍！」大金烏說著看了姬流月一眼，「你不是說自己是路過的嗎？一邊去，否則小心我治你一個同謀之罪！」
「啊？」
沒想到這個鐵面無情殺人不眨眼的大金烏居然真的打算放自己一馬，姬流月愣了下，腳下磨磨蹭蹭的拖延時間，怎麼辦呢，讓她放下楊家兄妹不管就此離開也是不行的。
「流月姐姐，你走吧，不用管我們，這是我和二哥自己的事，你與此事無關，大金烏應當不會為難你的。」楊嬋輕聲的說。
楊戩看著大金烏，凝重道：「姐姐你走吧，我兄妹與這大金烏血海深仇，不死不休！若楊戩真的不幸身故，還有勞姐姐為楊戩收屍，與父兄埋在一處。」
說著從姬流月身後走出來，擋在了她們前面，側身而過的時候，輕聲耳語：「等會兒我去拖著他，煩請姐姐帶小妹走。」
「二哥！」
楊嬋一急，就要追著過去，被姬流月一把抓了回來。
「等等，楊二郎，你先等下，你倒是先把盤纏留下來再去送死啊！」姬流月說完又轉向大金烏，諂媚的笑道：「那啥您看哈，反正他都要死了，錢帶著也沒用，我這還要去，去朝歌的，路途遙遠，沒錢寸步難行，麻煩稍微等一下啊。」
大金烏奇異的看了自己面前這個，這個「特別」的女人一眼，是的，他接觸過的只有天庭的女仙，那些女仙或是端莊大方、或是盛氣淩人、或是清冷高傲、或是雖然卑微怯弱，從來沒有見過面前這樣的。
若他沒有看錯的話，這個女人也是仙者吧？身上有似有若無的靈力，可是修仙之人，還是女修，如此不講究嗎？難不成他看錯了，這女人是凡女？
察覺到自己走神，大金烏很快收回思緒打起精神，凡女也好女修也罷，都不重要，今天必定要讓楊家兄妹斃命于此！
懷著一腔孤勇準備犧牲自己拖住大金烏，好讓小妹逃過一劫的楊二郎，走到半路上被姬流月這一叫，滿身義氣往外泄了點，不可思議的回頭，就見到姬流月一臉理所當然的樣子。
好像是哦，小妹他們要逃，沒錢怎麼行，見大金烏沒有出言反對，猶豫了下，走回去，從懷裡掏出錢袋遞給姬流月。
姬流月借著接過錢袋的功夫，使了手段用只能讓楊家兄妹聽到的聲音說道：「等會兒你們倆一定要抓緊我，知不知道？」
楊家兄妹一楞，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姬流月撥開楊戩，一臉好奇的看著天空，對大金烏說道：「咦，天上怎麼會有十個太陽？十個太陽白天一起跑出來，不合規矩吧，大金烏大人，那是你的兄弟們嗎？！」
明知道不太可能，大金烏還是下意識的回頭看去，萬一真的是他的幾個弟弟偷跑出來幫他，被其他仙家發現了，免不了要吃掛落。
趁著大金烏回頭的那一刻，姬流月一手一個，抓著楊戩和楊嬋「蹭」的一下飛到半空中，飛之前還不忘扔出一個圓球模樣的東西。
大金烏一回頭就知道自己被騙了，轉回身的瞬間，一掌拍向楊戩幾人站的方位，人沒拍到，拍到了一個圓球狀的不明物體。
圓球受到真氣的衝撞，炸裂開來，綠意彌漫，光幕閃過，一個碗狀的罩子罩了下來，將大金烏牢牢罩在了裡面。
姬流月遠遠的看到一點點綠色的光芒，肉痛的不得了，她的法器啊法器，偏偏楊戩兄妹還很是心大，趴在葉子上新奇的往下看，指指點點的，山川河流變成模糊的圖案被拋在身後。
「你們倆，小心點啊，從上面掉下去就粉身碎骨了！」
二人聞言往裡坐了坐，楊嬋摸了摸身下坐著的像玉一樣的東西，不好意思的開口：「流月姐姐，我還是第一次在空中飛呢，姐姐，這是你的法器嗎？像一片葉子，可是又是橙紅的…」
說到自己的這個飛行法器，姬流月就很有話說了：「好看吧？我這個法器叫秋葉紅，跟你說，當時我師傅給我煉製飛行法器的時候，讓我選的造型中有像狗尾巴的，有像被咬了一口的月亮的，我死活不幹，那多醜啊，我必須不能同意啊是不是？磨了好久，才做成了如今的模樣，你看這個楓葉上的紅色，用了三昧真火的顏色和晨起第一抹日光調出來的…」
說道最後，姬流月突然反應過來，楊家兄妹不就是被那個太陽滅門的嗎，她提那什麼日光做什麼啊？
儘管姬流月的尾音收到基本聽不到，可是楊家兄妹的情緒還是黯淡下來，第一次在天空中飛的喜悅消失了，楊戩勉強笑了笑：「方才姐姐扔出去的是什麼？也是法器嗎？」
「啊，那個啊，那是我自己煉製的最好的一件法器了，防禦型的，師傅還幫我加持了一下，說是可抵抗太乙金仙以下的攻擊至少一個時辰，我想著，要是用來保護咱們，那就被動了，又不能挪地方，就算大金烏不搬救兵，守在那兒咱們也耗不起，所以乾脆就用在大金烏身上了，不能把他怎麼樣，但是他也出不來，咱們就有時間逃了。」
說著又是一陣心痛，豈止是最好的，那是她煉壞了一百零八件以後唯一的一個成品啊！估計是拿不回來了。
或許是她臉上肉痛的表情太過於明顯了，楊家兄妹低著頭道歉。
「對不起流月姐姐，是我們害的你丟了那麼一件寶物。」
姬流月能說什麼？在這兩個家破人亡被追殺，已經如此淒涼的小朋友面前，她能讓他們賠嗎？必須不能啊！只能心裡滴著血，面上裝著不在意的說：「沒事，那東西平時也就是個擺設，姐姐我這麼厲害，哪裡需要用到防禦法器呢，不要在意啊，姐姐我法器多，還嫌它占地方呢！」
楊戩笑了笑，鄭重的說道：「姐姐，以後我一定還你一件更好的。」
「好啊好啊。」
姬流月隨口說道，小盆友啊，你們現在能保住性命就不錯啦。
「姐姐，要不我和小妹拜你為師怎麼樣？」
楊戩突然冒出了這麼一句，嚇得她差點掉下去，偏偏楊嬋還一臉崇拜的附和：「對啊對啊，流月姐姐這麼厲害，我和二哥拜你為師好不好，我們會很努力學，不給姐姐丟臉的。」
兄妹倆越說越帶勁，就準備跪下拜師了，姬流月趕緊搖頭：「不行不行，我不能收你們。」
「為什麼？」兄妹倆異口同聲的問道，楊戩還一臉傷心：「姐姐可是覺得我們資質不好。」
「當然不是！」
姬流月心裡淚流滿面，她一直表現的自己很厲害的樣子，看著兩個小傢伙崇拜的目光暗爽，這個時候她難道能告訴他們，自己都是剛下山，還不是因為學有所成，而是因為師傅不耐煩了所以把自己掃地出門了，她自己都是個半桶水，對上大金烏心裡都打顫，要收他們為徒，是打算師徒三人一起亡命天涯嗎？
「咳咳，是這樣的，二郎嬋兒，你們要知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萬事都講究一個緣字，咱們之間啊,是沒有做師徒的緣分的，你們倆的師傅老天自有安排，比我要厲害的多，我要收你們為徒，這才是害了你們，天地玄黃，宇宙洪荒……」
一通大忽悠，總算是在沒有傷害兩人幼小心靈的情況下，杜絕了他們拜師的念頭，姬流月轉過身悄悄摸了把額角的汗水。
「流月姐姐，咱們是去朝歌嗎？」
「去朝歌幹嘛？哦，我那是說出來忽悠大金烏的，嗯，說不準他以為咱們要去朝歌，看來朝歌是萬萬不能去的。」
「那咱們這是要去哪裡？」
「啊？」姬流月再次冒汗：「這個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
第8章
「這是最後一個包子了。」
姬流月舉著包子如是說道，楊戩和楊嬋的眼睛都綠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逃離大金烏之後，在天上也不敢飛太久，怕被天庭發現，找了個山林降落了下來，足足走了兩三天才走到城鎮上，雖然進了鎮子，然而她們的盤纏早在遇見大金烏的時候就丟了，楊戩兄妹現在的身體是成年人，尤其是楊戩，飯量大，幾個包子根本就不頂事，已經整整一天沒吃過東西的兄妹倆現在是饑腸轆轆，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雖然是這樣，但兄妹倆還是轉過了頭，同時說道：「流月姐姐吃吧，姐姐帶著我們走了那麼遠，一定消耗了不少法力。」
姬流月聞言感動的啊，哦，還有一眯眯愧疚，其實她就算幾個月不吃東西都沒啥，仙人大多餐風飲露，靠靈氣為生並不完全是傳言，她要是不吃東西，打打坐，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吸收天地靈氣也是能撐個千八百天的，可是她嘴饞啊，一天不吃東西就不自在，也不知道是不是吃東西吃慣了。
唉，早知道盤纏丟了，在山林裡她就不該跟著她們一起吃包子，把包子讓給楊戩兄妹好了。
「沒事，我是仙人嘛，不吃東西也可以的，你們吃吧。」
姬流月說著把包子往前遞了遞。
楊嬋咬了咬唇，將包子王楊戩的方向推了推：「我不餓，二哥，你吃吧，你飯量大。」
楊戩搖搖頭，將包子推給楊嬋：「三妹你吃吧，你身體弱，我是男子漢，幾天不吃東西沒關係！」
為著一個包子，兄妹二人你推給我我推給你，那可憐樣看的姬流月差點淚目。
「好了，別爭了，一人一半！看什麼？拿著呀，先吃，等會兒我再想辦法帶你們去吃飯！」
說著將包子一分為二，分別遞給了楊戩和楊嬋。
王大娘專門給他們做的包子，個大，皮厚餡也厚，楊戩接過包子一口就扔到嘴裡面，雖然只有半個，也塞了滿滿一嘴，楊嬋就要斯文一點，小口小口的咬著。
姬流月正想著去哪兒不沾因果的弄點錢帶兄妹二人去吃飯呢，她覺得自己之所以會跟楊家兄妹攪合到一起逃亡，肯定是因為以前搶了楊戩的錢，師傅說得對，因果這個東西很是玄幻。
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一隻也夠，碰了楊嬋一下，她吃驚之下手一松，包子就往下掉，野狗往上一跳，吧唧一下包子咬到嘴裡，四肢一蹬就往前跑。
身手之俐落，與它骨瘦如柴的身形完全不符，顯見是早有預謀的。
姬流月一看，本仙懷著虔誠的心讓給楊嬋的包子居然被你給吃了！這還得了？！
「嘿，那狗，你給我站住！」
狗當然是不會聽她的，姬流月雙手結印，手指一動，一個束縛術丟過去，土狗被看不見的絲線牽絆著，被迫一點點的往後退，爪子在地上劃出一道道痕跡。
姬流月叉著腰，不懷好意的沖著土狗說道：「你跑啊，你倒是跑啊！哼哼，二郎嬋兒咱們晚飯有著落了，就吃狗肉怎麼樣？」
或許是姬流月的表情實在太過兇惡，土狗瑟瑟發抖，嘴裡嗚咽了一聲，像極了被惡霸欺負的小可憐。
楊嬋面露不忍，猶猶豫豫的問：「啊？流月姐姐，咱們要吃了它嗎？看它瘦的，也沒多少肉，要不咱們放過它吧。」
姬流月還沒說話，楊戩就率先開口了：「放心吧小妹，姐姐嚇唬它呢，流月姐姐人美心地也好，怎麼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要取這小狗性命呢。」
雖然自己原本就沒打算將這土狗怎麼樣，不過聽到楊戩這麼說，她還是贊許的看了他一眼，不錯，小子，有前途！
楊嬋抿嘴笑，蹲下身子，用手指點了點土狗的腦袋：「小狗啊小狗，這次虧得是遇到了流月姐姐，要是換了其他人，少不了你的苦頭吃，以後可不許這樣了知道嗎？」
土狗聽不懂，但是它還是能看出來面前這個「人」比之前要吃它的那個好相處很多，可勁兒的搖著尾巴求救。
姬流月撤掉法術，看了下四周，對楊戩二人說道：「你們就在這兒等我，千萬別跑遠了啊，我先去找點吃的。」
二人乖乖的點頭：「姐姐萬事小心。」
沒辦法了，不能偷不能搶，也不好用法術騙人，她打算厚著臉皮打著她哥的名義去守備府逛逛，不說借點盤纏，乾糧總能弄一點吧。
姬流月走後，楊戩兄妹百無聊賴的蹲坐在臺階上，奇怪的是那只土狗不知道出於什麼目的也呆著不走。
過了好一會兒，楊嬋托著臉小心的問：「二哥，你說流月姐姐去哪裡找吃的呀。」
楊戩搖搖頭：「不知道，唉，我該跟她一起去的，我是男子漢，怎麼能讓她一個人去呢。」
「放心吧二哥，流月姐姐那麼厲害，她會法術呢，不會有事的。」
「嗯，流月姐姐的確很厲害。」楊戩點點頭，眼裡光芒閃爍，有著隱隱的崇拜，她都能帶著他們從大金烏手下逃走呢。
「就是那裡，看，那只土狗在那裡！」
一陣嘈雜的聲音傳了過來，楊戩兄妹抬起頭，看見一個衣著光鮮胖乎乎的中年男人帶著一群手持棍棒的人怒氣衝衝的走了過來。
楊戩站起來，擋在楊嬋前面，皺眉道：「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為首的胖男人不耐煩的說：「小子，一邊去，跟你沒關係！爺找的是它！」
順著他的手指和目光，土狗躲在楊戩身後直打顫。
「它怎麼了？」
胖男人哼了一聲，滿臉怒氣：「就是這只死狗，爺昨天吃飯的時候，突然竄出來，嚇了爺一大跳，結果還偷吃了爺的肉，害的爺撞到了牆角，摔傷了手臂，告訴你們，今天爺就要要它的狗命做狗羹！」
一夥人兇神惡煞的就要衝上來抓狗，土狗還是有點機靈，瀕臨絕境，爆發了頑強的鬥志，憑著小個頭和靈活的身手，左竄又竄，溜的這群人東倒西歪，人仰馬翻，一時間居然沒人捉得了它。
然而再怎麼厲害它也只小土狗，還是一隻營養不良的土狗，脫力的小土狗終於被逼到了牆角。
楊嬋緊緊抓住楊戩的胳膊，焦急的說：「二哥，怎麼辦，它好可憐，他們會殺了它的！你看它那麼瘦，身上又都是傷痕，肯定以前就老被欺負，咱們救救它好不好。」
楊戩看著那只土狗，眼神閃爍，它跟他們何其相像，都是喪家之犬，被放棄被追殺，但即便是死，也要掙扎一番，絕不束手就擒，小狗有氣無力嗚咽的樣子，讓他心弦一震，冥冥之中就有了中同命相憐的感覺，覺得自己應該要救它。
「等一等！」
抓著狗正準備往下摔的胖男人一楞，隨即冷笑道：「怎麼地？想多管閒事？！」
「它雖然有錯，卻總歸罪不至死，你動輒就要取它性命，實在太過分了。」
「喲呵？」胖男人覺得好笑，「你們瞧瞧，居然有幫狗說話的，還一條性命呢，它就是只狗，畜生而已！怎麼著，是你家親戚？」
胖男人的手下跟著一起哄然大笑，仿佛聽到什麼好笑的話一樣。
楊戩臉色一紅，不知道是不是氣的：「狗又怎麼樣，畜生又怎麼樣？！眾生平等，有些畜生忠心不二，比人可講情義多了！」
就像他家養的那頭驢，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父親身邊，而他娘的哥哥，卻要殺了他們全家，畜生豈不是比人、比仙要強多了？！
胖男人聽到這話，擰著狗脖子的手一晃一晃的，嘲笑道：「還真是你家親戚啊，哈哈哈！爺活了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人跟狗做親戚的，怎麼著吧，這只狗今天是活不了了？要不等爺熬了湯把骨頭分給你，你拿回去供起來？」
「你！」楊戩握緊拳頭，雙目噴火的瞪向胖男人。
胖男人被這眼神看的心裡一毛，接著就惱羞成怒，對手下說道：「你看他，你看他，他還敢瞪我？！」
說著看向楊戩：「小子，新來的吧？知道大爺我是誰嗎？惹著大爺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正在胖男人得意的時候，原本被他捏著要害有氣無力的土狗突然爆發出了無窮的潛力，爪子狠狠撓在胖男人手上，胖男人吃痛手一松，土狗就跳了下來，飛快往楊戩的方向跑。
楊戩看著土狗朝自己跑過來，黑亮的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下意識的就伸出雙手，土狗往上一躍，就跳到了楊戩懷裡，一人一狗初次合作，就異常默契，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
楊戩一手抱著狗，一手拉著楊嬋，往巷子外面狂奔而去。
胖男人終於反應了過來，氣急敗壞的指著二人的背影，怒道：「追，給我追！別讓他們給跑了！」
第9章
「你們，這是怎麼了？」
從守備府回來的姬流月，半路上遇到了跑的氣喘吁吁的楊戩和楊嬋，楊戩懷裡還抱著一隻吐著舌頭直喘氣的土狗。
「流、流月姐、姐，後，後面…」
楊嬋氣都沒勻，指著身後斷斷續續的說，姬流月往後一看，一群同樣氣喘吁吁的人從巷子裡面跑了出來。
為首的是個胖男人，彎著腰，手扶在膝蓋上，指著楊戩說道：「看，看你，你，你往哪，哪兒跑！」
什麼情況？姬流月不解的看向楊戩。
楊戩抱著土狗的手緊了緊，略帶慚愧的低下了頭，流月姐姐說過，逃亡途中儘量低調，可他們好像又惹事了。
胖男人喘了會兒氣緩過來，直起身子叫道：「怎麼，又來了個幫手？告訴你們！你們就是再叫兩個幫手，今天我也要你們好看！」
「呵！你想讓我們怎麼好看啊？」
姬流月皺著眉頭走上前，擋在楊家兄妹前面，橫眉怒目，稍稍放出一點修道中人的威壓。
雖然楊家兄妹一副大人模樣，但實際還是十一歲的小孩啊，這兩小孩現在是自己罩著的，欺負他們就是不給她面子！
淡淡的威壓掃過去，胖男人心裡不由升起一陣恐懼，想要匍匐在地上。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這個新來的這個女人好像不是很好惹的樣子。
胖男人往後退了兩步，這回開口就有禮貌多了。
「這位姑娘，這事我原本就是受害者啊，喏，就是那只土狗，昨天趁我在館子裡吃飯的時候突然竄出來，嚇了我一大跳，偷吃我的肉也就算了，還咬我，我東躲西躲，被它害的摔傷了手臂，找了它一天一夜，就是想給它點教訓，沒曾想您的兩位同伴非要護著這條狗，您看，我這手啊，就是方才被它抓傷的。」
胖男人說著委屈的擦了擦眼睛，瞄了臉色不定的姬流月一眼，繼續說道：「姑娘，不是我說，這只狗是沒主的流浪狗，不知道偷吃了多少糧食，禍害了多少人，要是放任下去，以後恐成一害啊！」
楊嬋聽著這人顛倒黑白，氣道：「你胡說，什麼教訓，明明你是要殺了它！還說拿它煮湯喝！」
姬流月看過去，楊戩楊嬋都是一臉氣憤的模樣，心裡悠悠歎了口氣，唉，果然還是小孩子啊！
這時候，她忘了她自己其實也是剛從山上下來不久，僅有的經驗也不過是行走途中的所見所聞。
不管這胖男人說的是真的假的，她肯定是要站在楊家兄妹這一邊的，畢竟他們才是自己人！
「你說的話，誰知道是真是假，你看，這條土狗，瘦了吧唧的，渾身上下恐怕連二兩肉都沒有，它要是像你說的經常偷東西搶東西吃，不得長得圓滾滾的啊？可見你這人說話不對，另外，你說它咬你？不能吧，一般野狗都怕人的，偷吃了你的肉不趕緊跑還要繼續追著你咬？它有這麼蠢嗎？依我看，說不準就是你自己的肉掉地上，被這狗不小心吃掉了，你心裡氣不過追著狗打，無奈自己身手不靈敏橫衝直撞就出了意外，這怎麼能怪狗呢，是你自己非要追著它的呀！」
說完看向小狗，問道：「小狗，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對的話就搖搖尾巴。」
胖男人腦門滴下幾滴冷汗，這姑娘說的倒是八九不離十，原本他好好的與友人在酒館小酌，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一隻髒兮兮的土狗竄到了桌子底下，他當時便用腳驅逐，土狗挨了兩腳，叫了幾聲就是不肯走，他也擰上了，非要把這狗趕走不可，一人一狗就卯上了。
這死狗看著瘦小，身子還挺靈活，轉來轉去，他身體胖，動作不很靈活，一個不留神凳子一歪就摔了下來，手中的肉掉到了地上，被這土狗一口咬在了嘴裡。
酒館裡其他的人都在笑，笑的他火冒三丈，他的肉就算是扔了壞了爛了，也不給這害他丟了顏面的死狗吃！
追逐中，自己不慎摔傷了胳膊，對這死狗更是恨之入骨，糾結了一幫人滿鎮子裡找這死狗，就引出了後面這一攤子事兒。
土狗聽不懂姬流月說什麼，但它知道，這個人雖然有點恐怖，但她跟救自己的這個人是一起的，比起來，對面那撥喊打喊殺要抓了它熬湯的人才是對立面，所以在姬流月看著它的時候，它忍住心裡的雞皮疙瘩，討好的搖了搖尾巴。
楊戩一看，興奮的叫道：「你看你看，它搖尾巴了，說明流月姐姐說的對，你們在說謊！」
「咳咳！」姬流月擺擺手，止住楊戩兄妹的話頭，對胖男人一夥說道：「依我看啊，這冤冤相報何時了呢？這狗突然竄出來嚇到你，是它不對，但你不依不饒非要將它置諸死地，這就是你不對了，你看著也是一大老爺們兒啊，跟一隻計較些什麼呢是不？要不這樣，你們互相道個歉，這事兒就算完了？」
胖男人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讓我給它道歉？這畜生把我害成這樣我還得給它道歉？！」
「您如今這模樣嘛，歸根結底，您自己也要負一大半的責任的，比如您這手，是您自己摔的吧？總不能是這小狗打折的吧，您要不是不依不饒追著它非要它的命，也沒有這些磕磕絆絆不是？小狗為嚇到您道歉，您為一直追殺它給它帶來的驚擾道歉，這不是很公平嗎？」
胖男人身子一晃，差點倒下去，站在他旁邊的僕人眼明手快的扶著他，他捂著胸口語無倫次的指著姬流月說道：「你，你，你，強詞奪理！」
被人用手指著，姬流月也不開心了，她覺得自己說的很有道理呢，多麼公平的處理啊！下山後，她在一個小村莊裡借住過兩天，村裡的長者就是這麼處理事情的，也沒見有人不服啊！這人怎麼回事？瞧不起她是不是？
伸手摁住土狗的頭往下壓了壓，做出鞠躬的樣子，叉著腰板著臉說道：「好了，它給你道歉了，該你給他道歉了！」
說著腳往地下輕輕一跺，地面上立馬出現了一個半尺深的坑。
胖男人看到地上深深的腳印，再看到女土匪蠻橫的模樣，咽下一口氣，擠出笑臉，馬馬虎虎的說了句：「對不起了！」
說完以後大手一揮，帶著僕從氣勢洶洶的走了。
「流月姐姐好厲害！」
面對楊家兄妹崇拜的目光，姬流月毫不謙虛的回道：「那是！」
一點沒有作為一個仙人欺負凡人的自覺。
這地方當官的人不錯，除了給她備了些饅頭大餅之類的乾糧，還給了點刀幣讓她路上花，有錢了嘛，姬流月很是大方的帶著楊家兄妹到飯館好好吃了頓飯，吃完以後就開始商議到哪裡拜師的問題。
大金烏在後面追，找一個大靠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正討論著呢，突然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了過來：「你們年輕人是要拜師嗎？」
幾人抬頭一看，一個紮著沖天髻，身穿綠色衣袍，下巴留著一小撮鬍子，一手拿把破扇子，一手拿個酒壺的老頭子站在他們桌子前，非常自來熟的坐下了。
「是啊，我們準備拜師，老爺爺您有什麼事兒嗎？」楊嬋很有禮貌的問道。
「老爺爺？我明明還很年輕好嗎？你為什麼叫我老爺爺？！」
老頭聽到楊嬋的稱呼，差點跳起來。
「老爺爺！我們方才說我們的，您這像是有話說？」姬流月拍了拍楊嬋的手，笑眯眯的接著問道，尤其加重了「老爺爺」這三個字。
老頭兒深呼吸了一番，算了，不跟他們一番見識，拿起酒壺喝了一口，這才慢悠悠的說道：「剛才你們聲音太大了，我不小心聽到一耳朵，聽說你們打算去蓬萊島拜入碧游宮門下？不是我說，你們啊，還是太年輕~」
楊戩忙道：「您這是什麼意思？碧游宮有什麼不好嗎？」
老頭拿著扇子搖了搖：「也不是不好，不過嘛，碧游宮收徒不論跟腳，門下弟子良莠不齊，兇神惡煞的不少，弟子間也常有爭鬥，打打殺殺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家常便飯，就你們這小模樣，到了碧游宮，估計是過不了三天啊！」
老頭說著尤其指了指楊嬋。
三人面面相覷，碧游宮這麼兇殘？
「那您的意思是？」楊嬋小心翼翼的問道。
終於有人問了，老頭眼裡精光一閃，語重心長道：「要說拜師學藝，還得是闡教，論法術、論修行，論弟子間親切友好的關係，哪樣不比碧游強？你們知道不？闡教的教主原始天尊是碧游宮通天教主的兄長啊！你說你們不去兄長門下，去弟弟門下，不是捨本逐末嘛！」
有道理哦，楊戩憂心的說：「可是闡教遠在昆侖，聽說收徒標準很是嚴苛，我們恐怕入不了他們的眼吧……」
「這個不用擔心！」老頭忙道：「少年你骨骼清奇，老道我很是看好你，離此不遠處的玉泉山金霞洞，洞主玉鼎真人，跟我是好友，回頭我幫你們說個情，你們到時候就說是我介紹的，保管他能收你們！」
「玉鼎真人是誰？很厲害嗎？」楊戩兄妹一臉迷茫的表情。
「你們居然沒聽過玉鼎真人？！」老頭直接跳了起來，「算了，給你們幾個沒見識的講一講，這玉鼎真人啊，是原始天尊的親傳弟子，位列闡教十二金仙之一，法力高深，深不可測，你們若能拜到他門下，實在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他……」
闡教十二金仙？這個他們知道，楊戩兄妹越聽越神往。
到最後，怕他們找不到位置，老頭還友情畫了幅七彎八拐的圖出來，金霞洞著重標了個大紅點。
「記住啊，玉泉山金霞洞，可別走錯了！」老頭走的時候，還不忘囑咐這麼一句。
楊戩兄妹雙雙看向姬流月：「流月姐姐，那咱們去金霞洞？」
姬流月想了想，回道：「這老道身上有股仙氣，我也看不透，應該也是修行中人，沒准他真跟那個玉鼎真人認識，咱們就去金霞洞看看！」
第10章
作為一枚沒有方向的仙道中人，再加上兩個除了這次逃亡就沒出過遠門、長的一臉成熟、然而心裡年齡只有十來歲的小孩，對著一張彎彎拐拐的抽象地圖，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走！
提心吊膽在空中飛了幾圈也沒找到目的地後，幾人不得不腳踏實地，邊走邊問，所幸，玉泉山離此處倒真的不遠，走路的話走個十天半個月的也就到了。
又是一陣爬山涉水，因為沒啥錢，乾糧又吃完了，累了就住在山裡面，餓了楊二郎就去河裡抹點魚，姬流月去打點野味，找些野果將就著也就對付過去了。
他們的大廚是楊嬋，食物從烤成焦炭到外焦裡嫩香酥嫩滑的過程中，楊嬋小姑娘的廚藝得到了質的提升。
為什麼姬流月不做飯？因為她不會啊！讓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仙，去勝任大廚的工作，實在是為難了一點。
雖然她師傅以前也是馬馬虎虎的給她準備吃食，小的時候牙齒不結實，就吃野果糊糊，長大了牙口好了就吃野果，師徒倆都懶，想吃好吃的但誰都懶得動，你推我我推你，為著誰做飯的話題能辯論一個時辰，一個要求尊老，一個要求愛幼，最終只有不了了之。
她師傅經常背著姬流月下山打牙祭，好幾次吃了飯沒擦嘴，帶著油汪汪的嘴巴就回了山，被她發現後，還美名其曰姬流月正在學習辟穀，所以不能吃俗物，接著就變本加厲當著她的面啃雞腿，反正她修為不夠，也奈何不了他。
姬流月給氣的，化悲憤為動力，努力修煉，不眠不休，每次這種戲碼一上演，她的修為就突飛猛進，一天頂十天！
她師傅當時還幸災樂禍的建議，讓她自己學著做飯處理食物，到時候還不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她當時仔細想了想，要是她會做飯了，不得天天給師傅烤雞烤鴨烤兔子？師傅的胃就像無底洞，自己肯定搶不過他，到時候必定是每日白白忙活，不行不行，那可不行！
於是姬流月堅決不學習，堅決不動手，頗有些死豬不怕開水燙，就算自己不吃也絕不白白做給別人吃的意味，然後她師傅就變本變本加厲的在她面前顯擺各種好吃的，她就繼續努力修煉，不眠不休，如此惡性循環，說多了都是是淚啊！
所以姬流月下山之後，特別的注重口腹之欲！甚至做出了搶小孩糖葫蘆這種不太光明的事情。
楊嬋以前也不會做飯，楊家以前是有幫傭的僕人的，作為家裡唯一的女孩，從小是備受寵愛，什麼都不需要她做，但是經歷了這麼大的變故之後，小姑娘一夜之間成熟了不少，看著兄長辛苦奔忙，連素昧平生跟自家沒什麼關係的姐姐也在幫著自己兄妹，心裡愧疚於自己什麼忙都幫不上，絕對不能再讓大家照顧自己了，於是堅決要求承擔了後勤工作。
雖然第一次生火烤魚，皮都烤黑了，裡面的肉還是生的，但是楊戩吃的不亦說乎，姬流月看著楊嬋沾滿了灰塵的小臉和亮晶晶的眼睛，勉為其難閉著眼睛吃了兩口，然後就以自己已經辟穀了不需要再吃東西免得浪費糧食為由全推給了楊戩。
她敢發誓，當時楊戩那張黑黃黑黃充滿了滄桑的臉抖了好幾下！
趁著晚間休息的閒暇時間，她也會教楊家兄妹一點粗淺的功法，比如怎麼運氣，怎麼呼吸吐納吸收天地精華歸於己身之類的基礎法門，不管哪一派，基礎的東西總是相通的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血脈遺傳的原因，楊家兄妹的悟性很高，尤其是楊戩，基本上只要說一遍他就會了，短短半天的功夫，他就能用體內的真氣使出馭火術，三天時間，火苗就變成了火球，姬流月暗暗心驚，那個老道說的不錯啊，這少年果然骨骼清奇，還好還好，還好自己沒收他當徒弟，不然自己那點存貨沒幾天估計就被他學完了，到時候教什麼啊！
一路走來，他們大多時候都在山林荒野裡呆著，路並不好走，姬流月仗著自己的法衣寒暑不侵不沾灰塵，一直保持著光鮮亮麗的形象，楊戩和楊嬋就沒這麼好運了，楊嬋的衣服皺巴巴的，及腳的裙子被草叢勾的東一條西一條，最後不得不請姬流月幫忙截掉了一截，楊戩批頭散發，青布麻衣上東一塊西一塊的污漬，臉上是常日奔波憂心忡忡的疲憊，還有被太陽曬出來的黑黃色。
兄妹倆這幅模樣，說是難民也有人相信啊！
姬流月因為看習慣了還不覺得有啥，直到某一天路過一個小城鎮的時候，大家對著他們指指點點才發現不對頭。
一個「風姿綽約」「清冷出塵」的妙齡女郎跟著兩個大山裡走出來的難民呆在一起，當然怎麼看怎麼怪異啦！
姬流月一邊歎息著天生麗質沒辦法，一邊暗自懺悔，這才十來天而已，怎麼就讓楊家兄妹混成這幅模樣呢？姬流月啊姬流月啊，你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趕緊將身上僅剩的半個刀幣拿出來，找了家做衣服的店想跟店家換兩套服裝，不過錢不夠，又將乾坤袋裡存著的幾隻山雞野味拿出來，這才抵了債。
這年頭動物也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山裡的野味並不好找，也怕萬一在找不到食物的荒野中兩兄妹餓肚子，能找到食物的時候，她就多存了一點在乾坤袋裡……
乾坤袋存野味，雖然大材小用了一點，但是手中有糧，心裡才不慌啊！
楊家兄妹找了個水潭，好好打理了一下自己，換了身衣服，臉上青青黃黃的灰也洗掉了，楊戩張牙舞爪披散著的頭髮服帖的落在肩上，看上去都斯文了不少。
姬流月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像樣嘛，據說闡教是個重規矩的地方，就他們之前那幅模樣，說不準金霞洞的洞口還沒進去，玉鼎真人就將他們趕出去了。
「二郎，嬋兒，你們這頭髮不能這麼濕著，來來來，我教你們兩個小術法，一個烘乾術，一個清潔術，顧名思義，就是用真氣將頭髮衣服烘乾，除去衣服上的灰塵，你們拜師以後啊，要是沒人一年給你們添衣裳，就用除塵術吧，多練練有好處的！」
她也是做過人家徒弟的，不過也說不準，闡教好歹是名門大派，跟他師傅這種山野道人不一樣，添茶倒水掃地的童子總是有的，也許楊戩兄妹拜入師門後不必像她這樣窮苦。
或許是玉泉山進在咫尺，楊戩兄妹的心神都放鬆下來，再加上突然強迫性增長了十幾歲的後遺症逐漸消失，身體本身正在自我調節，適應了如今的狀態，這會兒的楊戩除了烘乾的頭髮依然張牙舞爪之外，臉上倒顯出了幾分不同於往日的俊朗。
劍眉星目，鼻樑高挺，少年人的稚氣因為家逢變故褪去了不少，僅剩的一點與內心的苦痛憤懣仇恨懷念等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又多了點特別的味道。
這個小孩還沒有成長起來，但沒有理由的，姬流月就是覺得，這個少年將來必會成長為一顆參天大樹，頂天立地，將來的他會是什麼樣子呢？彬彬有禮，不卑不亢，不慍不火，但傲氣和敢於天鬥的狂傲浸淫在血脈中，從骨子裡透出來。
恍惚間，姬流月仿佛看到了長成後的他。
姬流月一動不動一直盯著楊戩看，楊戩被看的有點不好意思，臉色發紅，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莫非是他身上哪裡不對？衣服沒穿好？
「咳咳，流月姐姐，柴火快用完了，我再去拾些過來。」
楊戩的話驚醒了走神的姬流月，看著楊戩手足無措眼神飄忽的模樣，這才後知後覺自己盯著人至少看了有一盞茶的時間！
姬流月的臉也跟著紅了起來，雖然人家實際年齡只有十一歲，但是面容身形都是二十好幾的了，再加上這段時間的經歷，心智也成熟了不少，說是個成年人也可以的，自己怎麼能盯著人看這麼久？！你是不是傻啊姬流月！
夜色彌漫，淺淡的月光灑在地面上，坐在火堆旁邊的女子，眉如翠羽明眸皓齒，如玉一般的臉在火光的映射下，微微發紅，眼簾低垂，依稀可見裡面的灑落的星輝，輕咬下唇，似乎頗為懊惱。
楊戩不知不覺也看呆了，臉更加紅了，姬流月平日裡都是大氣疏闊的樣子，很有些大姐大的意思，如今這幅模樣也是從未有過的，生生的多出些溫柔來，他突然意識到一個一直以來被忽視的事實，這個一路護著自己兄妹的姐姐是個姑娘家，還是很漂亮的姑娘，比小翠都要好看。
看楊戩坐在原地不動，姬流月不解的挑了挑眉：「二郎，你不是要去拾柴火嗎？快去快回。」
「啊！」楊戩從地上跳起來，像火燒屁股一樣飛快的跑了，「我這就去！」
楊嬋不解的看著楊戩的背影：「流月姐姐，二哥他怎麼了？」
該不會是被自己看的不好意思又不好說吧？唉，可憐自己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姬流月略感心虛的回道：「我不知道啊，或許是人有三急吧！來來來，嬋兒，我幫你梳頭發啊！」
「不用了，流月姐姐我自己梳就好了」
「沒事沒事，讓我練練手嘛！」
楊嬋猶疑了一下點點頭：「那我等會兒也幫姐姐梳。」
姬流月忍不住捏了把楊嬋的臉，這姑娘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正在兩人說笑打鬧的時候，遠處的林子裡突然傳來一陣打鬥聲，還有楊戩的呵斥，兩人立馬站了起來。
「姐姐，會不會是大金烏追過來了？」楊嬋焦急的問。
「別怕！」姬流月拍了拍楊嬋的手，凝重的說道：「你呆在這兒別動，我過去看看！」
當姬流月趕到的時候，就見到楊戩與一眾天兵天將打的難捨難分，有了她的加入，這些天兵天將很快潰敗撤退，看著遁逃的天兵天將和地上的狼藉，姬流月有些疑惑：「大金烏若要抓你們，怎麼會就派這幾個人來？」
「糟了！」兩人對視一眼，飛快的往回趕。
火堆仍在，楊嬋已失去蹤影。
第11章
「誰？」
樹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姬流月立馬轉頭，雙目如電的看過去。
兩隻狐狸精戰戰兢兢的走了出來，楊戩看到他們，快步過去一頓狠揍，末了抓著男狐狸精的衣領，怒道：「是你們！你們把我妹妹抓到哪兒去了？！」
楊戩認的這兩隻狐狸，在灌江口的時候就是他們和老虎精一起把妹妹抓走了，當時他打死了老虎精救回了妹妹，只顧著高興，見這兩隻狐狸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樣子也沒理，沒想到他們居然是裝死！
果然，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
看著楊戩抓著五哥像要把他撕成兩半的樣子，女狐狸精趕緊跑過來跪在地上求情：「不是不是，楊姑娘不是我們抓走的，是大金烏，是大金烏抓走你妹妹的，跟我們沒關係。」
大金烏？
楊戩的手下意識的松了。
「那你們在這兒做什麼？別告訴我是路過的！」姬流月接著問道。
男狐狸精五哥躺在地上，半直著身子往後滑了兩步，咽了口口水，驚恐的說道：「是大金烏，大金烏讓咱們給他傳個話。」
楊戩從憤怒擔憂中回過神來，盯著兩隻狐狸精冷冷的問：「他讓你們傳什麼話？」
「大金烏說，楊二爺你如果想見妹妹，就自己去天庭投案自首！」五哥說完轉向姬流月，抖著聲音繼續說，「大金烏還讓我們告訴這位大人，天有天規，玉帝受命於天，掌控三界，楊家之事乃天庭的家務事，請仙友勿要插手，前次的事情，念在您不知道情況，看在尊師的份上天庭可既往不咎，若您一意孤行非要插手，就別怪天庭不講情面了！」
五哥說完，女狐狸狐妹就趕緊接到：「兩位大人，真的與我們無關啊，我們不過是兩隻小妖而已，大金烏事堂堂天庭大殿下，玉帝之子，他吩咐下來的事情，我們哪敢不照辦，求兩位放過我們吧！」
楊戩睚呲欲裂，吼道：「滾！」
兩隻狐狸精互相攙扶著連滾帶爬趕緊跑了。
聽了狐狸精的話，姬流月心裡暗自盤算，大金烏怎麼知道她師傅是誰？她沒有自報師門啊，莫非是功法露了行跡？可她都沒跟大金烏正面交過手呢！那是用來困住大金烏的法器？可那法器是她自己煉製的啊，對了，師傅幫她加持了的，可能是從法器上加持的術法中窺到了線索，以天庭這種蠻橫的作風，對於她帶著楊家兄妹逃跑的事情居然打算既往不咎，莫非師傅在三界還挺有面子的？
不過如果師傅的身份被人知道了，那自己行事就要小心一些，決不能給師傅惹麻煩，跟楊嬋相處了這些時日，也處出了感情，讓她眼睜睜看著這個心地善良又懂事的小姑娘被天庭給殺了，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人得救，可是怎麼救，就要好好合計合計了。
「流月姐姐，我一定要救嬋兒，此事乃我楊家與天庭的恩怨，與姐姐無關，不敢讓姐姐涉險，不過我不會飛行之術，能否請姐姐將我帶到南天門？姐姐的恩德，楊戩只有來世再報了！」
楊戩緊握雙拳，雙目噴火堅定的說道。
「帶你到南天門之後呢？你要去送死嗎？以你現在的修為，連大金烏都打不過，遑論闖天庭救楊嬋了。」
楊戩臉上閃過悲痛、仇恨和憤懣：「即便是死，我也要去，爹爹死了，大哥也死了，我就只有小妹了！」
「那你娘呢？你不救她了嗎？」
「我…」楊戩雙唇緊閉，臉上滿是沉痛和難以抉擇。
姬流月歎了口氣，緩下口氣：「你忘了，你和楊嬋約定過，如果一個人被抓了，那另一個一定要學好本領將你們娘親救回來，這裡離玉泉山很近，我先送你到金霞洞，然後去天庭救楊嬋。」說著揮了揮手，打斷想說些什麼的楊戩，「天庭守衛森嚴，我自己去反倒方便，你去了，反倒不好。」
雖然姬流月說的很委婉，但楊戩還是聽出了他的潛臺詞，就是以他現在的本事，去了也是個拖累，她到時候不但要想辦法救楊嬋，還得小心護著他，更麻煩。
楊戩無奈，大叫一聲，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的樹幹上，樹葉簌簌作響，可見力道有多大。
姬流月也不敢耽擱，直接取出秋葉紅，帶著楊戩往玉泉山飛去，半盞茶的時間，就到了玉泉山裡面，站在半空中，調動法力，聲音如絲線一般遠遠向遠處飄去，務求玉泉山每個犄角旮旯都能聽到她的聲音。
「玉鼎真人可在？受道長友人指點，冒昧拜訪，萬望一見！」
如此三次，半山腰的位置一團淡淡的金光顯現出來，姬流月抬手放在額頭上看了看，驅動法器往金光所在的地方飛了過去，那裡應該就是金霞洞所在了。
到了金霞洞門口，收起法器，一道頗有威嚴的聲音從洞內傳了出來：「爾等來此何事？」
姬流月一把將站在她身後的楊戩扯出來，雙手交握置於腹部，微微躬身，禮畢抬起頭朗聲道：「素聞道長法力高強，修為高深，吾這小友傾慕已久，遠道而來拜師學藝。」
說著推了下楊戩，楊戩趕緊跪下。
「咦？」洞內傳來的聲音有些疑惑，「他拜師，那你呢？」
「在下已有師門，不過送這人來此罷了，今尚有要事在身，告辭了。」
說完再次行了個禮飛身而去，娘喲，說這些官樣話也太累了，也不知道她從書裡學來的對不對。
楊戩看著姬流月離開的背影，心緒異常複雜，在這一刻，他迫切的想要變強，再也不要感受這種無能為力、束手無策的滋味。
憑什麼，憑什麼天庭的人想要滅他滿門就滅他滿門？！憑什麼他們一家就要成為待宰的羔羊？！如果他很厲害，厲害到天庭都怕，那他們還敢這麼做嗎？！
他要變強，不止為了報父兄之仇，救出被天庭囚禁的母親，還要從此以後再也不受他人掌控，自由行走在天地之間！
山風呼嘯，楊戩堅定的回過頭來，往地上嗑了一個頭，道：「小子楊戩，求拜真人為師。」
姬流月到了天庭之後，使了個隱身術，偷偷摸摸溜進了南天門，要不說她師傅的隱身術好用呢，守門的天兵天將是一點都沒發覺。
裝成守園子的小仙娥抓著一個急匆匆從身邊跑過的仙奴一打聽，這才知道就這麼一會兒時間，楊嬋就被玉帝下令帶到斬妖台斬首，為了以儆效尤，還勒令眾仙觀看。
仙奴以為她新來的不識路，領著她直接就往斬妖台趕過去。
「還好還好，沒遲到。」仙奴帶著她到了斬妖台週邊就停住了腳步，解釋道，「喏，那裡就是斬妖台，咱們就站這兒吧，前面是眾位大仙的位置。」
說著渴望的看了前面一眼，明明羡慕卻又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低聲說：「我跟你說，你別以為站在前面就好，你新來的不知道，斬妖台煞氣重的很，咱們這種小仙可抵擋不住，沾上一星半點可就麻煩了，這裡啊剛剛好，誒，你說你是哪宮的來著？」
這時候斬妖台附近已經圍滿了人，地位高的站前面，地位低的站週邊，帶她來的小仙奴該是地位最低的那一類，其實到不到都沒人在意，但天規森嚴，上令下行，他也不敢不來，沒看玉帝的外甥女都要被處斬了嗎？！
姬流月正暗暗打量地形，心急如焚的思考著怎麼才能在這麼多仙家的包圍下把楊嬋救走，尤其是斬妖台旁邊虎視眈眈的站著的那位還是老熟人大金烏，聽到小仙奴的話，馬馬虎虎的應付了一句：「兜率宮，我小姐妹在那邊，我去打個招呼，有緣再見啊！」
說完就跑了，她哪知道這天庭有些啥宮殿，唯一知道的兜率宮還是因為太上老君名氣太大的緣故，別到時候露出破綻，人還沒開始救呢自己先被抓了。
小仙奴一臉茫然的站在原地，兜率宮？兜率宮不都是穿道袍的童兒童女嗎？什麼時候換了服裝了？
怎麼辦呢？得想辦法把大金烏引開才行，正這麼想著呢，就見一個小仙奴一路小跑到大金烏旁邊，輕聲低語，大金烏眉頭一皺，跟著小仙奴快步離開了斬妖台。
真是天助我也啊！姬流月激動的翻著乾坤袋，將合用的法器都挑了出來，準備尋個空子就動手。
「陛下？！參見陛下？」
突然，站在她旁邊的仙奴仙娥嘩啦啦的跪下了，轉過頭一看，一個衣服繡著龍紋，帽子前後墜有玉珠頗有威勢的胖男人走了過來，姬流月一楞，旁邊的人都跪下了，就她一個人站著，要多顯眼有多顯眼，誅仙台附近的仙家躬身行禮，若有若無的視線飄到了她身上。
她趕緊哧溜一下也跟著跪下，低埋著頭，心裡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然而她總覺得這個人路過自己的時候盯了自己好幾眼。
「見過陛下，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斬妖台旁邊傳來的聲音有些耳熟，想了想，貌似是楊家出事那天最後打了楊家兄妹一掌的人，叫啥天蓬元帥？
胖男人頗有威嚴的問：「她怎麼樣了？」
「陛下放心，萬事具備，待時辰一到，立刻行刑。」
胖男人歎了口氣：「唉，朕左思右想，還是覺得心有不忍，罷了罷了，先把她放下來吧。」
天蓬元帥似是愣了一下，這才不確定的問：「陛下您的意思是？」
胖男人似乎生氣了，厲聲道：「朕的話你沒聽見嗎？讓你把她放下來！」
男人一發怒，諸位仙人似乎都有些驚惶，一起叫道：「陛下息怒。」
天兵上前放開楊嬋，胖男人領著楊嬋大搖大擺的走了，徒留諸位仙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
趁著沒人注意，姬流月也悄悄的爬了起來，剛才那個胖男人就是玉帝？楊嬋的舅舅？雖然他這會兒良心發現放了楊嬋，可萬一過會兒又想殺了她怎麼辦？畢竟他連自己的親妹子都沒放過，親外甥都殺了一個，再殺兩個也不足為奇，不行不行，不能讓楊嬋留在天庭。
那傳說中的玉帝腦滿腸肥的模樣，也看不出來有多厲害，感覺還沒他兒子大金烏厲害呢，她是該把他引開呢還是敲他悶棍呢？
第12章
卻說另外一邊，玉鼎真人喚了楊戩入洞，話說他原本在坊市喝酒，聽到隔壁桌幾人商議了半天，對比了截教和闡教之後，居然要去截教拜師，他當時就有點不太舒坦了，怎麼大家拜師都喜歡去截教，難道他們闡教很差嗎？
同是師祖的弟子，師叔通天教主的碧游宮，門下弟子千萬，熱鬧非凡，而師傅座下親傳弟子就他們師兄弟十二人，冷冷清清，算上記名弟子和童兒，還沒有碧游宮門人的十之一二，長此以往，他們玉虛宮臉往哪兒擱啊！
碧游宮的多寶、無當、金靈、趙公明這些人是還不錯，可他們師兄弟難道就很差？就算他們玉虛宮收徒要求多了點，嚴格了點，但修道一途，怎能畏難就不來呢？
不行不行，這幾個人看上去還有點天份，尤其是中間那個穿綠衣服的姑娘，身上有一股他都看不透的氣，他還一個徒弟都沒有呢，截教那麼多弟子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不是？
他決定了，他要撬牆角！
酒喝多了上頭，直接就沖了出去，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這幾個人忽悠了過來。
雖然酒醒之後，也覺得自己衝動了一點，收徒還是要看緣分的，哪能搶徒弟呢，不過做了做了，也說不上後悔，只是這些日子以來，總是坐立不安，像被蟲子咬一樣，一會兒想著這幾個人不是迷路了吧，一會兒又想著他們會不會中途後悔改道去截教了。
如此等了半個月，總算把這波人等到了，只不過那姑娘一開口，他就知道壞菜了，這姑娘已是修行中人，恐怕早有師門，果不其然，她只是送這年輕人來拜師而已。
原定的三個徒弟沒了兩個，最看好的那個還是別人家的弟子，只剩下一個給他，沒得選了。
唉，一個就一個吧，總比沒有好，玉鼎真人喚楊戩上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越看越覺得有點不妥，手掌輕輕拂過，真氣如風般鼓動，向楊戩飄去。
「咦？催齡掌？你何時中過催齡掌？」
楊戩一臉茫然：「什麼是催齡掌？小子不知。」
玉鼎真人也沒計較，中了催齡掌還不自知，看來這小子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那我問你，你今年幾歲？」
「小子楊戩，今年已滿十一。」
「那就是了。」玉鼎真人點點頭，搖頭晃腦的解釋，「看你現在這模樣，已經二十好幾了，不過你實際年齡才十一歲，也就是說長大了好些歲，中了催齡掌之人，陷入假死狀態，醒來之後身體長大，與往昔不同，不過這種強迫長大的手法，生生拉長筋骨，重鑄血肉，身體和神魂都要承受莫大的痛苦，多少人熬不過去也就死了，你不過十一歲的年紀，便能經受這般苦痛，足見你心智堅定，不錯，不錯。」
玉鼎真人滿意了點，提起興致先是將楊戩誇了一番，接著才開始進行拜師前的考察流程。
「說吧，你不遠千里來我這金霞洞拜師，所為者何？」
楊戩抱拳行了個禮，滿臉堅定的回答：「小子只想學好本領，救出被囚的母親，報父兄被殺之仇！」
咦，果然是有故事啊。
「害你父兄之人莫非就是用催齡掌打你之人？可他既會催齡掌這等法術，想要取你性命不過是舉手之勞，為何還要用催齡掌呢？」玉鼎真人不解。
楊戩搖搖頭：「那位天蓬元帥用催齡掌打我兄妹，想必是為了救我們一命，若不然，只需隨大金烏命天兵取我兄妹二人的性命即可。」
他也是現在才明白，難怪，難怪他們兄妹能從大金烏的手上逃的一條性命，看來，倒是那位天蓬元帥的手段了。
楊戩這廂正在思量，玉鼎真人卻差點被茶水嗆到，他，他說啥？天蓬元帥，大金烏，被囚的母親，被害的父兄，劇情怎麼這麼耳熟？
媽呀，這不是近日來三界流傳甚廣的玉帝那家子的事兒嗎？
「你，你是玉帝的外甥？瑤姬仙子的兒子？」
楊戩臉上閃過一絲鬱氣：「玉帝不是我舅舅，是我的仇人！」
這麼說沒錯了，他是想收個徒弟沒錯，但是也沒想跟玉帝打擂臺啊，玉帝近年雖然不靠譜，可畢竟是師祖親自選定的三界之首，受命於天，三界之事他們都不太好插手，自己要收了玉帝通緝的外甥為徒，玉帝還不得去紫霄宮打自己小報告啊！
麻煩，麻煩，實在太麻煩，這個徒弟看來是收不得了。
玉鼎真人眼睛滴溜溜轉了兩圈，歎了口氣：「唉，年輕人，所謂修行，是為了明心見性，去除凡塵枷鎖，並非為了仇怨，你若一味執著於此，恐易本末倒置，走火入魔，你這弟子，我是收不得了，你還是另尋名師去吧。」
楊戩聞言，雙目圓瞪，甚是不解：「有怨報怨有仇報仇有何不對？！請師尊放心，弟子自會堅守本心，絕不為心魔所趁！」
聽楊戩叫自己師尊，玉鼎真人差點跳起來：「什麼師尊？我都說你這徒弟不收了，哪兒來的師尊？走走走，速速離去！」
說著一陣推攘，硬是把楊戩趕了出去，並且立馬封閉了洞口。
「真人，真人！」楊戩在洞外一直叫，無奈玉鼎真人就是不開門，他不明白原本一切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突然自己就被趕出來了，賭氣之下，直接坐在了洞口，打算守在那兒。
時間一點點過去，日落月升，山風呼嘯，寒氣逼人，楊戩攏了攏胳膊，只覺心裡一陣發涼，玉鼎真人不願收他為徒，想必是不敢得罪天庭，元始天尊座下玉虛十二仙尚且如此，其他人又能好到哪裡去呢？
妹妹被天庭抓走了，也不知如今怎樣，流月姐姐救出她沒有，天大地大，似乎已經沒有了自己兄妹的容身之處，天庭，難道就真的一手遮天，不可戰勝嗎？
悲憤、無奈、不甘種種情緒在楊戩心頭徘徊，或許是上天都聽到了他的心聲，發出了悲鳴，頃刻間，傾盆大雨落了下來，楊戩抬起頭，臉上頭上身上全都落滿了雨水。
男兒有淚不輕彈，也只有借著雨水的掩護，楊戩才敢將自從家破人亡之後一直積壓著的淚水釋放了出來。
半晌楊戩站起身，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在父母羽翼下，可以肆意妄為調皮搗蛋的楊二郎了，他不能倒下，他若倒下了，母親和妹妹又該怎麼辦？玉鼎真人不收他沒關係，還有其他人呢，比如元始天尊，還有截教，傳言截教有教無類，不問來歷出身，截教總會收他的吧？
抹乾淨臉上不知道是淚水還是雨水的水漬，一步一步堅定的往山下走去。
他這會兒才真的明白，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流月姐姐敢冒著與天庭為敵的風險，一路護著自己兄妹二人，這份恩情有多重，原本他是不該再給她添麻煩的，可是若截教也不肯收他，他就只有求流月姐姐教自己道法了。
玉鼎真人看著守在洞外兩日的楊戩終於肯起身離去，大大的松了口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雨中那少年落寞的身影，他總覺得心裡有點酸，張了好幾次口，想要將他叫回來。
理智與情感在腦袋撕扯，玉鼎真人在洞內打著轉，心下一橫，要不就收他為徒？到時候最多被師傅罵一頓嘛！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打開洞門，正準備叫楊戩回來的時候，發現楊戩已經沒了蹤影，喲，走的還挺快！這回可不怪他啊。
算了算了，下山散散心吧。
用上姬流月教的縮地成寸的術法，走了足足半個晚上，總算是離開了玉泉山。
天色大亮，雨已經停了，空氣裡有著青草和泥土的氣味，草木上一滴滴水珠搖搖欲墜，楊戩摸了摸空空的腹部，方才用術法下山，消耗了不少真氣，這會兒肚子早就餓的不行，響了好幾遍。
正打算打點野味充饑，突然草叢裡傳來幾聲「汪汪」的叫聲，轉回頭走了幾步，扒開草叢，看到一隻純黑的土狗有氣無力虛弱的趴在地上，瘦骨嶙峋，身上的毛被雨水打濕貼在身上，在它對面，一條三角蛇正虎視眈眈。
楊戩趕緊從指間發出一道真氣丟過去，嚇走了三角蛇，土狗看到蛇滑走了，勉力支起的身子立馬軟了下去，楊戩走過去戳了戳土狗的腦袋，土狗抬起頭看到楊戩，濕潤的眼睛立馬亮了起來，自發把頭往楊戩手裡塞，還蹭了蹭。
楊戩越看這只狗越眼熟，驚道：「是你？你是來找我的嗎？」
土狗似乎聽明白了楊戩的意思，「哇哇」的嗚咽了兩聲，尾巴一個勁兒的搖。
楊戩滿臉不可思議：「那個鎮子離玉泉山這麼遠，足足十幾天的路程，你是怎麼找過來的？！」
土狗不說話，晶晶亮的眼睛直直盯著楊戩，繼續搖著尾巴。
楊戩苦笑了一聲：「我怎麼忘了，你不會說話啊，我不過救了你一回，你就千里跟隨，果然，有時候人還不如動物呢。」
這麼一隻小土狗，讓楊戩冰冷的心稍微回暖了一點，看著土狗同樣一身狼狽要死不活，突然有些同命相憐的感覺，點了點土狗的額頭，低聲說道：「也罷，我楊戩如今孑然一身一無所有，所幸還有你這只小狗願意陪著我，以後你便跟著我吧，有我一日，就有你一日好不好？」
「汪汪！」土狗歡快的叫了兩聲。
「我給你取個名字怎麼樣？叫什麼好呢？」楊戩擰眉思索，「天若不容我，我就反上天！你以後就叫哮天犬！我們一起把天庭捅個窟窿！」
「汪汪！」
第13章
玉鼎真人很無奈，他不就想避避風頭嗎，怎麼哪哪兒都能遇見那個楊戩啊！
沒錯，內疚也就那一陣，很快就過去了，過去後他又不想收楊戩為徒了，收他為徒意味著源源不斷的麻煩啊麻煩！
可這一天碰到他七回是個什麼道理？明明他都繞路走了！
咦，這味道，好香啊！
鼻子使勁兒嗅了嗅，玉鼎真人悄悄的往楊戩坐的位置瞄了好幾眼，火堆上面架著木棍烤著的是野雞吧？那油滋滋的皮，這香香的味道，他幾乎可以想像到烤雞那外焦裡嫩的口感，一口下去，唇齒留香。
下意識的吧唧了兩下嘴，玉鼎真人經過強烈的天人交戰，終於還是挪動腳步朝楊戩走了過去。
「小兄弟，你這野雞烤的不錯啊！」
楊戩看了他一眼，不說話，繼續轉動著手中的木棍。
「小兄弟，不要這樣嘛，我也不知道我那老友現在不收徒了啊，早知道也不會讓你白跑一趟了。」
沒錯，玉鼎真人現在變換的模樣就是楊戩幾人在酒館遇到他時候的樣子。
楊戩繼續不說話，眼看野雞烤的差不多了，用了個小小的隔熱術法，扯下來一隻雞腿，裝作不經意的從玉鼎真人的鼻子下面晃過，然後拿到自己嘴邊，大大咬了一口，一邊吃著一邊發出滿足的喟歎。
玉鼎真人的眼神跟著那只雞腿轉啊轉，眼看它從自己嘴邊溜過了，肚子裡的饞蟲被徹底勾了起來，急急說道：「小兄弟，這麼大一隻雞你也吃不完吧？不如分一點給老道我？」
說著還伸手去拿。
楊戩手一側，躲過了玉鼎真人的魔爪，又撕了只雞腿下來，玉鼎真人還以為楊戩是給他的，滿心開心的去接，卻見楊戩手一轉，將雞腿給了哮天犬！
看著吃的正歡的哮天犬，玉鼎真人氣道：「你你你，你這人怎如此小氣，如此香的雞腿居然給這只狗吃，實在太過暴殄天物！」
哮天犬見玉鼎真人神色不善，雞腿也不啃了，擋在楊戩前面，四肢緊繃充滿戒備的沖他一陣狂吠。
楊戩摸了摸哮天犬的背，這才開口道：「哮天犬是我的兄弟，我吃的東西當然可以分給他，抱歉了道長，小子胃口大，這只山雞尚不夠我與哮天犬果腹的，無法分給你了。」
玉鼎真人無法，只能退而求其次：「要不老道我再去抓一隻，小兄弟你幫我烤？」
不要以為烤東西吃容易啊，這可是技術活，火候時間缺一不可，玉鼎真人就不會烤，以前也試過一次用真火烤，燒雞一下就變成了焦炭，差點還把洞府給燒了，所以他才常常下山打牙祭呀，若說他有什麼弱點，就是「嘴饞」這一點了。
沒想到楊戩聞言竟搖了搖頭：「對不住，我趕著時間拜師學藝，恐怕沒時間幫道長烤東西了！」
玉鼎真人抓耳撓腮坐立不安的蹲在地上，看著楊戩慢悠悠的和哮天犬分食了半隻烤雞，越看越心焦，越看肚子越餓，在楊戩準備向另外半隻烤雞下手的時候，趕緊出手攔住：「等等，小兄弟，我不白吃你的東西，我用東西跟你換怎麼樣？」
說著從兜裡掏出幾個怪莫怪樣的東西和幾個小瓷瓶，是一些小法器和丹藥，為了吃他也算是豁出去了。
結果楊戩還是搖搖頭：「既然道長如此想要這半隻烤雞，那我讓給道長也不是不可以，我也不要道長的東西，請道長答應我一件事怎麼樣？」
「啥事？」玉鼎真人猶猶豫豫的問道，如果是收他為徒的話，那自己就忍著吧，為了一時的口腹之欲給自己惹一大堆麻煩，有點不划算。
楊戩看清了玉鼎真人的猶豫，笑了一下：「道長放心，不會讓道長為難，我只想請道長送我去一個地方罷了。」
玉鼎真人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就送他去一個地方啊，這個簡單，趕緊點頭答應，搶過烤雞狼吞虎嚥啃了起來。
完了把骨頭啃得乾乾淨淨，玉鼎真人嘬著手指問道：「小兄弟想去哪裡啊？老道我送你一程！」
楊戩站起來，含笑說道：「小子想去昆侖山玉虛宮，還請道長相助！」
玉鼎真人跳起來：「玉，玉虛宮？你去那裡做什麼？」
眼看玉鼎真人想跑，楊戩忙道：「真人堂堂十二金仙之一，想必不會言而無信吧？傳出去想必很容易產生誤會！」
準備跑路的玉鼎真人聞言不得不停了下來，尷尬道：「你知道我是誰？」
楊戩點點頭：「真人不願收小子為徒，小子也不勉強，小子欲往昆侖山拜元始天尊為師，還請真人行個方便。」
玉鼎真人皺著眉頭糾結道：「不是我不幫你，我師尊已多年不再收徒，你去了也白去啊！」
「真人只需送我到玉虛宮便可，其他的便不勞真人費心！」
玉鼎真人見楊戩一臉堅持的模樣，無奈，只得帶著楊戩騰雲前往玉虛宮，到了宮門口就被童子攔住了，道元始天尊早已閉關，連玉鼎真人都不肯見。
兩人無奈，只得出了玉虛宮，玉鼎真人一邊下臺階一邊念叨：「看吧看吧，我早說來了也白來吧！」
楊戩皺著眉神思恍惚，元始天尊閉關，他又該去哪裡呢？看來只有去截教碰碰運氣了。
玉鼎真人看著楊戩，心下也是歎息，這個小小少年的境遇也實在是可憐，心下不忍，帶著他上了雲頭：「這昆侖山與我的玉泉山可不一樣，師尊的道場在此，一般人就算僥倖進來了也很容易迷路，幫人幫到底，老道我送你下去吧。」
不到一刻鐘，兩人便遠離了昆侖山，下了雲頭以後，楊戩一邊打量著玉鼎真人，一邊打算厚著臉皮再請他幫個忙。
「真人，可否再幫小子一個小忙？」
玉鼎真人立馬就懂了，往旁邊一跳：「你不會再讓我送你去碧游宮吧？我跟你說，我跟碧游宮那撥人往來很少，他們要見到是我送你過去的，絕對不會收你的！」
楊戩一噎，想說的話再也說不出口，只能道：「如此，就此別過了！」
說完抱著哮天犬轉身就走。
突然，一道紅光從天上落下來，沖著楊戩砸了過去，楊戩憑著天生的直覺，險險往旁邊一躍，他站的地方就被砸出了一個大坑！
身著盔甲的大金烏帶著天兵天將緩緩落下，手中長劍直指楊戩：「果然是你，楊二郎，這次看你還往哪裡跑！」
他專門安排了天兵查找楊戩的蹤跡，方才有天兵向他稟告，千里眼發現了楊戩在天空飛行的蹤跡，從玉泉山到昆侖山，不枉他專程從斬妖台趕過來，親自帶兵抓人，果然抓住了楊戩！
楊戩楊嬋盡數伏誅之後，瑤姬犯下的大案總算可以終結，再沒有人在背後指指點點。
「大金烏！」楊戩抱著哮天犬的手緊了緊，然後將哮天犬放到地上，輕聲讓它快逃。
哮天犬嗚咽著站在原地，咬著楊戩的褲腳不肯走。
「你又是誰？」大金烏看向玉鼎真人。
玉鼎真人趕緊拿著大扇子擋住臉，從扇子背後出聲：「我誰也不是，就是一路過的！」
大金烏擰眉，又是路過的？！真當他蠢嗎？！
「過路的？哼，你必是他的同黨，還不束手就擒隨我回天庭聽候發落？！」
話音剛落，一條蛟龍慌不擇路躥了過來，所到之處飛沙走石，樹木折斷，這其中還伴隨著天蓬雄渾的咆哮：「孽蛟，哪裡跑！」
大金烏沒想到居然會橫生枝節，一時被滿地的風沙迷了眼，趁這當口，玉鼎真人抓著楊戩飛快的遁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楊戩和玉鼎真人躲在山洞裡，玉鼎真人好歹是十二金仙之一，斂息之術還是會的，沒想到楊戩居然也會，這倒讓他少了不少麻煩，二人透過小小的石縫往外看，密密麻麻的天兵散落各地，大金烏帶著手下時時逡巡，聽見他命人將玉泉山和昆侖山團團圍住，務必讓楊戩插翅也難飛。
天蓬元帥狀似擔憂的提醒：「昆侖山？大殿下，昆侖山可是元始天尊的道場啊，您就這樣將昆侖山給圍了不太好吧。」
別說你了，就是你老子玉帝，也不敢下令圍昆侖山啊！玉帝做過鴻鈞老祖的童子沒錯，可元始天尊可是老祖的親傳弟子啊，還是堂堂聖人！
大金烏聽懂了一點天蓬元帥的潛臺詞，臉色青青白白變化，最終還是道：「昆侖便罷了，玉泉山一定要守好了，天尊高義，便是知道也當會配合我天庭行事！」
天蓬見好就收，趕緊轉移話題，沖天兵天將問道：「孽蛟呢，找到他沒？！」說著轉向大金烏，「殿下，還請您施加援手啊！」
大金烏閉目用神識查探了一番，突然出動烈日金輪，狠狠砸向一處，將蛟龍逼了出來，又是一陣飛沙走石的打鬥，玉鼎真人和楊戩在洞裡看的膽顫心驚，蛟龍終究不敵大金烏，被狠狠擊中腹部，橫倒在地，一顆珠子被它吐了出來，險險的落進了玉鼎真人和楊戩藏身的山洞。
哮天犬撒著歡跑過去，一口將龍珠銜在嘴裡，搖著尾巴跑向楊戩準備獻寶，這時候外面又是一陣打鬥，地都跟著震動了起來，哮天犬一個趔趄，嘴裡的珠子吧唧一下嚥了下去。
外面蛟龍先是裝死，後來趁天兵不備，拼著一死逃了，天蓬帶著人緊緊追了過去，山洞裡面，哮天犬正經歷巨大的痛苦，身子快速增長，變大，緊接著從一條狗化為了人形，只可惜化形不完全，耳朵鼻子都還在。
化形之後，出於本能的嚎叫了一聲，徹底暴露了行蹤。
第14章
有如實質的目光透過層層山石穿透進來，楊戩和玉鼎真人都不由自主往後退，哮天犬一手捂著嘴跟著往後退，因為剛化形，手腳不協調，剛走兩步，「啪」的一聲往後摔倒在地。
重物落地的悶響，在這種大氣都不敢出的時候，顯得尤為明顯，玉鼎真人的心臟都跟著重重跳動了一下。
「怎麼辦！怎麼辦！」玉鼎真人口中嘟囔，踮著腳尖焦急的在原地打轉。
楊戩疑惑的看著他：「您怕什麼？您不是元始天尊弟子，十二金仙之一嗎？還怕一個大金烏？」
「咳咳！」玉鼎真人停住腳步，抬起頭，「本仙人自然不怕區區一個大金烏了，只不過，只不過打打殺殺的多不好，花花草草眾多生靈多無辜！」
楊戩急道：「現在哪是顧慮花花草草的時候，大金烏都要打上門來啦，趕緊跟他打啊真人！」
感受著越來越灼熱的氣息，玉鼎真人也急啊，忍不住脫口而出：「打什麼打，你以為是普通的小鳥呢？那是大金烏，天生便具有太陽真火，太陽真火可是比三昧真火還要厲害的異火啊，是那麼好打的？！」
話音剛落，「轟」一聲，石壁被炸開一個大洞，光線透過紛飛的亂石照射進來，楊戩下意識的眯了眯眼，憑著本能運用姬流月教的小法術躲避飛石，頗為狼狽。
而玉鼎真人那邊就更狼狽了，左右閃躲連滾帶爬，完全不像一個法力高深的金仙，不過他再不像金仙，也是有點家底的，趁亂從懷裡掏出個什麼東西往外一扔，「嘭」的一聲炸開，洞裡頓時彌漫著層層迷霧，大金烏手一揮身子一側捂著鼻子退了兩步，烈日金輪綻放出刺目的光芒，迷霧散開，哪裡還有楊戩和玉鼎真人的蹤跡。
大金烏冷哼一聲，手指微動，掐著法訣追了出去。
楊戩和玉鼎真人腳下生風，不要命的奔跑著，情況緊急，楊戩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力，居然還遙遙領先。
玉鼎真人咬咬牙趕上，喘著粗氣道：「楊小子，後面追的那個是你表哥，說到底都是你們自家的事情，何不關起門來好好解決呢。」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連累無辜之人嘛。
楊戩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真人位列十二金仙，何必跟小子一般跑的如此狼狽，那大金烏就算抓住了真人，想必也不敢將真人如何的！」
玉鼎真人一噎，大金烏是不會對他怎麼樣，最多就是把他關起來，然後通知師傅來贖，被罵一頓倒是小事，丟人都丟到三界了，他以後還有什麼臉再出門？！
絕對不能被大金烏抓到！
遂理都不理楊戩，埋頭拼命跑。
「真人，你不是仙嗎？可以飛啊！」
玉鼎真人翻了個白眼：「你懂什麼？天庭有千里眼，大金烏手下有大批鳥類爪牙，還有他兄弟，這會兒正當值呢，空中必定被嚴密監視，我要是騰雲，不是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你當我傻？！」
楊戩看了一眼玉鼎真人，心裡對這個所謂的十二金仙實在大失所望，膽小怕事又沒本事，若玉虛宮都是像他這般的仙人，那他這個師，不拜也罷！
「不好！」玉鼎真人跑著跑著突然停住，順手拉了楊戩一把，楊戩一個趔趄，差點沒站穩。
「你看，天上那只一直跟著咱們的禿鷲，肯定就是大金烏的爪牙，怎麼辦，大金烏已經發現咱們的蹤跡追上來了。」
話音剛落，一股熟悉的灼熱就迎面而來。
楊戩滿臉嚴肅，像一杆槍一樣挺直身子站在原地，緊握雙拳，既然逃不了，那就拼死一戰吧！
父兄被殺、母親被抓那一幕再次浮現在眼前，生離死別家破人亡之恨、顛沛流離苦尋良師卻次次失望的惶然都化成了倔強，似乎連上天都要絕他的路，天要他亡，他就偏不亡！
楊戩的身上突然彌漫出一股氣勢，像出竅的寶劍，又要亟待破土而出的青草奮力的想要衝破頂上最後一層的壓迫和束縛，額頭上時不時閃過一道道淩厲的鋒芒，身上的衣服無風自動，鼓了起來。
咦？玉鼎真人倒退半步，拿著扇子，張大的嘴巴幾乎可以塞下一個雞蛋，這個少年好像有點不一樣了啊！
皺著眉頭苦思冥想，間或在看上楊戩兩眼，末了狠狠將扇子拍在手上，大金烏就追來了，不管是不是他想的那樣，死馬當活馬醫吧！
往楊戩的方向走了兩步，低聲說道：「楊小子，你想不想贏，想贏就按照我說的做！仔細聽我說，抱元守一，心隨意動，意到之處，所向披靡……」
烈焰掌澎拜的力道隨著大金烏一同趕來，楊戩跟著玉鼎真人的指揮，真的跟大金烏打了起來。
他的身上藏著一股莫名的力量，比刀光還要淩厲，連大金烏身上太陽真氣形成的保護層都被劃破了。
閃崩地裂，飛沙走石，一向高高在上的大金烏居然不敵楊戩，被重創在地。
大金烏臉色陰沉，眼裡全是不敢置信，不可能！不可能！楊戩月前還是個什麼都不會的凡人，他怎麼可能打得過自己？！
大金烏站起來，準備跟楊戩決一生死，突然心神一震，收到屬下的傳音，天庭出事了？
沉沉的看了一眼，大金烏揮揮手，帶著趕上來的天兵天將消失在原地。
大金烏這就走了？
楊戩站在原地，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手，他打贏了大金烏？他居然打贏了大金烏？！
玉鼎真人繞著楊戩轉了好幾圈，一邊轉圈一邊思量，他不過就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沒想到這楊小子居然就贏了？！
嘖嘖嘖，該說不愧是昔日天庭第一女戰神瑤姬仙子的兒子嗎？
與生俱來的仙家血脈，有根骨、有天份、還有堅定的心智與毅力，這個少年將來註定不凡啊，這樣的徒弟，上哪兒找去？！
短短一會兒的時間，玉鼎真人心裡就轉過了多種念頭，最終定下了主意，與成功雕琢一顆美玉良才相比，他所帶來的那一點點小麻煩又算什麼呢？
「咳咳，楊小子，你我如今也算是共患難了一回，也罷，老道我看你品行甚佳，是可造之材，便同意將你納入門牆吧！」
楊戩跟看神經病一樣看了玉鼎真人一眼，他要收他為徒？可自己現在並不想要這樣的師傅！
「多謝真人青眼，不過小子如今另有打算，恐不便拜真人為師了。」
「你拒絕？你居然拒絕？！」玉鼎真人用扇子指著楊戩，不可思議道：「你不是很想拜我為師嗎？除了我你還能上哪兒去找這麼好的師傅？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啊！」
楊戩嘴角一勾，淡淡道：「哦，是嗎？」
或許他的表情太明顯，玉鼎真人想到自己狼狽逃竄的模樣，也有一絲尷尬，接著就羞惱，指著楊戩說道：「楊小子，你別以為你剛才打敗了大金烏，就已經天下無敵了，我告訴你，你那個狀態只是一時的，不信你現在試試，還能不能發揮出剛才一成的威力，喏，就那邊，那顆大樹，你能一拳打斷它就算你厲害！」
楊戩果真有朝著一人環抱粗的大樹一拳打過去，大樹紋絲不動，兩拳打過去，樹葉稍微搖擺了一下，三拳打過去，依然沒有變化。
玉鼎真人搖著扇子洋洋得意：「我說的沒錯吧？」
「怎麼會這樣？」楊戩滿心不解與失落，他還打算上天庭去救母親和妹妹呢。
「算了，老實告訴你吧，為什麼你方才如有神助一舉打敗大金烏，是因為你的情緒，人有七情六欲，仙也有，只不過比人要來的淺，來的少，七情六欲有時候是修道途中的障礙，但有時候又會爆發極強的力量，愛恨嗔癡怒都能化作力量的源泉，但那股力量終究是暫時的，一來是因為人不可能長時間保持這種情緒，極情極怒都是非常之損耗心神的，輕者修為盡費，重者墮入魔道，魂飛魄散！」
玉鼎真人說完，裝作不經意間瞄了楊戩兩眼，這才繼續道：「方才你能戰勝大金烏，一來嘛，就是你的悲憤被你化作了力量，二來嘛，就是老道我的指點，三來嘛…」
「三來什麼？」
玉鼎真人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方才楊戩跟大金烏對打的時候，他似乎了感到了天眼的存在，天眼以前是瑤姬的法器，她悄悄留給楊戩也不是不可能，可這會兒，卻又一點存在感都沒有了。
算了，不確定的事情還是先不要告訴他，年輕人，靠什麼法器，勤學苦練才是正道！
「三來嘛，是你的運氣！」玉鼎真人揮揮手，誘惑道：「怎麼樣？楊小子，要不要拜我為師？只要你拜我為師，假以時日，我必定讓你脫胎換骨，不同於往日！」
誰知楊戩還是搖了搖頭：「不必了道長，在下已經決定前往截教拜師學藝了。」
玉鼎真人急了，這麼好的苗子又要落到截教手裡？！
「去什麼截教啊，論功法，論見識，我不必截教那些人強？我跟你說，截教收徒收的大多是妖族，你是人，體內還有仙家血脈，跟截教的功法不相合的，當然應該學習正宗的玉虛宮道法，而且截教一貫放養，哪像我，你要拜了我為師，就是為師唯一的親傳弟子，為師自當事無巨細的將一身所學傳授於你。」
不管玉鼎真人怎麼說，哪怕他最後幾乎是懇求楊戩拜他為師，楊戩依然搖頭。
沒辦法，玉鼎真人只得道：「不若先隨我回金霞洞，不然送你來那位女仙帶回你妹子，都不知道去哪裡找你。」
楊戩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玉鼎真人悄悄松了一口氣，既然到了金霞洞，就不怕他不拜師，磨都要磨到他拜自己為師！
第15章
地上過了半個月，天上也不過就半個時辰罷了，姬流月一路尾隨在玉帝和楊嬋後面，玉帝畢竟是天庭共主，她也不好跟太近，走著走著她就發現有點不對勁，這個玉帝怎麼一點架子都沒有？既然他都下滅自己親妹滿門的命令，怎麼也該有點冷酷無情的模樣啊？而且他怎麼越走越偏？！
姬流月有點急，這時候一大批的仙娥仙奴匆匆而來，為了不引起注意，她只得先往一邊退讓，就這麼一晃神的功夫，玉帝和楊嬋就不見了。
這天庭她以前也沒來過，路況也不清楚，處處都是仙霧繚繞，她繞啊繞，繞了一會兒就迷路了。
「陛下，陛下！快來人啊！」
不遠處傳來仙奴的尖叫聲，循聲摸過去，空氣中流動著濃郁的酒味，一個跟玉帝長得一模一樣、裝扮一模一樣的人醉倒在地，醉夢中還打了個酒嗝。
見到她，仙奴立馬朝她招手：「你是哪宮的小仙娥，還不趕快過來，幫我扶著陛下，看什麼看？說的就是你！」
姬流月無奈，磨磨蹭蹭的走到另一邊攙扶著玉帝，心裡琢磨，玉帝醉這模樣喝酒估計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那斬妖台那個是誰？難道竟有人敢假扮玉帝？！
仙奴瞄了這個眼生的仙娥一眼，心裡也在打著圈，陛下醉成這樣，娘娘到時一定會怪罪，陛下無事，而自己肯定脫不了關係，不若早早脫身，讓這個仙娥頂罪，仙不為己，天誅地滅嘛！
「小仙娥，你快扶著陛下回寢宮，我還有事需得向娘娘彙報！」
說著就撒手打算溜。
「誒，等等，啥事啊？」
仙奴一臉不耐煩的扔了句：「還不就是逆賊楊戩之事？天兵回復，已發現楊戩的蹤跡，大金烏殿下已領兵前去捉拿逆賊，陛下醉了，這等要事還是得向娘娘稟告才是！」
仙奴說完就飛快的遁走了。
姬流月一楞，楊戩被發現了？他不是在玉泉山嗎？玉鼎真人是元始天尊的地子，大金烏這麼橫，連元始天尊的面子都不給？
手一松，「唰」的一下把玉帝往地上一扔，匆匆的往南天門趕去。
而被扔在地上的玉帝打了個滾，頭重重的敲在路邊的檯子上，就這樣，也不過皺了下眉，依然沒醒。
抓著人問路，順順利利的到了南天門，在門外，見到天兵天將圍著楊嬋和一個紮著兩隻沖天辮、穿著肚兜的小男孩，小男孩正拉著楊嬋的手奮力突圍，姬流月連忙掐著法訣上前相助，大金烏她是打不過，不過對付這些小兵小將她還是沒問題的。
持續不斷的有天兵趕來增援，眼看人越打越多，三人對視一眼，一個虛招過去，尋了個空子突圍而出，一出包圍就飛快的逃了，小男孩騎著風火輪，姬流月帶著楊嬋坐上秋葉紅，遠遠的將天兵天將拋在了身後。
到了無人的地方，三人停了下來，姬流月看向小孩，彎腰問道：「小孩，你是誰啊？怎麼敢假冒玉帝？好大的膽子！」
小男孩一本正經的抱拳說道：「多謝這位姐姐出手相救，小子不勝感激，小子哪吒，家師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不知這位姐姐如何稱呼？」
姬流月沒說話，楊嬋答道：「哪吒，這便是我與你提過的流月姐姐，姐姐，方才多虧了這位哪吒兄弟救我，對了，姐姐怎會在此，我二哥呢？莫不是我二哥出了什麼事情？」
楊嬋說著就急了起來。
姬流月忙安撫道：「沒事沒事，我已經將你二哥送到了金霞洞，這才上天來找你的，你們兄妹倆啊，都同我說，若自己出了事，讓我千萬別管，一定要護著另一個，唉，這樣子我也很為難啊！」
想到方才那個小仙奴說的事情，姬流月有點擔憂，為了避免楊嬋掛心，打算還是先不要告訴她了，想了想，對小哪吒說道：「哪吒，可不可以請你幫姐姐一個忙啊？」
哪吒正經回復：「姐姐請講！」
「是這樣，我這嬋兒妹妹的兄長的師傅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與你的師傅太乙真人是同門師兄弟，同為元始天尊的弟子，說起來，大家也就是一家人了，姐姐現在有點事要做，不方便帶著嬋兒，能否托你代姐姐照顧她？稍後待事情了了，便讓她兄長去乾元山金光洞接她怎麼樣？」
哪吒想了想，也不是什麼難事，反正金光洞那麼大，多住一個人也沒什麼，而且楊嬋姐姐溫柔可親，他停喜歡的，遂點頭同意，拍著小胸脯保證：「放心，有我師傅在，一定會好好照顧楊嬋姐姐，不會讓天兵把她抓走的。」
完全不考慮他師傅同不同意，就把自家師傅給賣了。
姬流月走之前低聲囑咐楊嬋：「好好呆在金光洞，若能讓太乙真人收你為徒就更好了。」
楊嬋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唉，如果楊戩出了事，要麼是玉鼎真人護不住他，要麼是不願意護著她，不管是哪一個，楊嬋都得另尋出路了，哪吒這麼小，手段就如此了得，顯見太乙真人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若他肯庇護楊嬋，就再好不過了。
如果楊戩沒事，楊戩拜了玉鼎真人為師，楊嬋拜太乙真人為師，玉虛十二仙他們就兄妹倆就占了兩位，闡教本就護短，這對於他們兄妹日後的打算，也是有利無害的。
姬流月自覺已經變成了老媽子，為楊家兄妹操碎了心！
為了怕自己迷路，離開玉泉山的時候她留下了標記，這會兒默念法訣，留下的標記遙相呼應，驅動飛行法器走著直線往玉泉山趕去。
兩刻鐘的功夫，就到了玉泉山上方，先趴在法器上小心翼翼的往下麵瞄了一會兒，倒是稀稀落落的有幾個天兵天將在山腳轉悠，並不像仙奴口中被天兵天將層層包圍，人都去哪兒了？是藏在暗處還是已經抓了楊戩回天了？
暗戳戳的觀察了好一會兒，還悄悄扔了幾顆松果下去，沒有動靜這才小心翼翼的降落在金霞洞口。
金霞洞這會兒關門閉戶，洞口還設有層層結界，手放上去，空氣層層疊疊泛起波濤，有一股若有若無的壓力將她的手往外推。
「玉鼎真人，玉鼎真人可在？」
捏著嗓子小心的傳音進去，擔心引起值守天兵的注意，聲音都擠得有點變了形。
半晌，才有個冷淡戒備的聲音的回饋回來：「本座如今閉關，誰都不見！快走快走！」
洞內有人，姬流月趕緊問道：「還請真人稍候，不知楊戩可在真人處？」
又是半晌，玉鼎真人猶猶豫豫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你是誰？跟楊戩什麼關係？找他做什麼？」
姬流月忙道：「楊戩乃吾小友，月前便是吾送他來此的，現已尋得楊戩小妹的下落，特來告知。」
這會兒倒沒等多久，洞門轟然打開，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切的跑了出來，後面跟著虎視眈眈的玉鼎真人，見到是她，玉鼎真人的面色顯見的放鬆下來，對楊戩說到：「徒兒，即是你的朋友，便自己招待吧，為師有事，少陪了。」
說完對姬流月微微頷首，轉身進了洞。
這姑娘既是楊戩的朋友，那就比自己矮上一輩，以玉鼎真人的身份背景資歷，微微頷首已算的上是禮貌了，姬流月也沒這方面的自覺，見玉鼎真人頷首，也趕緊行了個禮。
「流月姐姐，可是找到三妹了？她可是無恙？」楊戩急急問道。
「不要著急。」
姬流月微笑著將天庭上發生的事情大致講了下，末了說道：「我請哪吒將嬋兒送到金光洞，一是不知道玉泉山這邊的情況，不敢帶她過來，二是希望太乙真人能收她為徒，如此，你們兄妹都算是有了著落了。對了，看你如今的樣子，玉鼎真人已是收你為徒了？」
楊戩點點頭：「我師傅雖然法力不深，不過非常博學，滿腹經綸，我按照他教導的開始修煉，進步很快。」
楊戩想到進金霞洞以來，先是不肯拜師，偏師傅想盡辦法要收他，兩人鬥智鬥勇，三天兩頭辯駁，最終自己佩服師傅的學問和見多識廣，再加上滿洞的書籍功法，最終還是拜了他為師。
如果楊戩理論超前點，他就知道像玉鼎真人這樣的雖然實踐不行，但理論過硬的情況，就是傳說中的學院派了。
姬流月聽著楊戩同她講這一個多月發生的事，時而擔憂時而讚歎，在看著楊戩的目光又有點不一樣了，果然是根骨奇佳資質出眾啊，剛上手，就能打敗大金烏，她整整修煉了十八年，還打不過呢！
人和人，差別怎麼就這麼大呢？
二人交換消息訴別情，這一聊就聊了一個時辰，從洞中又傳來了玉鼎真人的聲音：「徒兒，不若請那位小友入洞敘談吧。」
楊戩這才恍然大悟，拉著姬流月就往裡走：「走，咱們先進洞再詳談！」
卻發現姬流月不動，楊戩疑惑的轉過頭來：「流月姐姐？」
姬流月臉上閃過掙扎，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就不進去了，如今你們兄妹二人各有所托，我也該告辭了。」
楊戩大驚，叫道：「姐姐要走？為何？！可是楊戩哪裡做的不好？」
姬流月勉強笑了笑：「當然不是！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也該回家去了。」
原本她就該回家的，只是中途意外遇到楊戩兄妹，先是同情他們，想幫他們逃離灌江口，接著又處出了感情，想著幫他們找到可託付的地方，如今要走，倒有些捨不得了。
「啊！」楊戩手一松，是啊，他們沒有了家，流月姐姐或許是有家人的，她怎麼可能一直陪著他們呢，想到這裡，楊戩心裡一陣難受，臉色也跟著頹廢下來。
見楊戩這般模樣，姬流月其實也不太好受，不過她還是踮起腳尖拍了拍楊戩的肩膀，哈哈笑了兩聲：「別這樣嘛，你好好修煉，說不準以後咱們還會見面呢？少年，努力喲，我相信你將來一定會有所成，救回你母親的！」
楊戩認真的點點頭：「多謝姐姐這些日子來對我兄妹的幫助！待我救出母親，就去找你！」
楊戩說完，抱拳深深鞠了一躬。
姬流月擺擺手，有點不好意思：「舉手之勞，舉手之勞而已，那什麼，那我就先走了？！」
說完，再看了楊戩兩眼，一狠心轉頭就走了。
楊戩直起身，看著姬流月的背影消失在天空之中，心裡突然一空，覺得莫名的失落。
第16章
「女君，女君，幾位公子欲去田間巡視春種，說今日天氣尚可，問您是否要出城踏青？」侍女踢踢踏踏的跑進去，邊跑邊問。
站在窗前的女子，身著朱紅麴裾深衣，下配白色及地裙裳，腰間系著寬腰帶的勾勒出姣好的身形，頭髮盡數下垂，鬆散的披在腦後，發尾用玉扣束在一起，肩背挺直，遠遠望去，嬌俏中又有凜然不可侵犯的貴氣。
女子聽聞侍女的叫聲，猛然回頭，額頭上以玉石珠寶做成的發箍上的吊墜隨著她的動作而微微晃動。
「當真？！」
聽到可以出城，姬流月眼睛立馬亮了，轉而又遲疑道：「可是母親那裡？」
侍女抿嘴笑道：「夫人已向太夫人請示過了，太夫人也同意了，幾位公子已在大門等著了，您是否要同去？」
「要去要去！」姬流月放心了，拉著侍女就往外走，「走走走，咱們現在就走！」
與楊戩分開後，又花了兩個月時間，姬流月才找到西岐，西岐與她一路上見過的其他的城鎮不一樣，倒不是說街市的形貌，而是人的精神狀態，人與人之間，關係似乎要親近許多，即便貧苦，百姓的臉上的笑容也要真摯一些，門路的時候知道她是外來的，還熱情的將她帶到西伯侯府。
她一向心大，萬事不過心，不過敲開西伯侯府大門的時候還是有些膽怯的，這裡面住著她的親人呢，可這些親人她都沒有好好跟他們相處過，十八年了，也不知道母親和兄長還在不在，她記得離開的時候，兄長都鬍子一大把，很有些年紀了，更何況母親。
見過了楊家家破人亡的悲劇，她突然對這個沒怎麼生活過的家有了那麼一絲期待。
所幸，母親雖然年紀不小，但依然健在，滿頭銀髮精神抖擻，一見到她臉上的情緒就開始波動，等她拿出了離開之時的信物，更是直接扔了拐杖，三兩步走過來將她一把摟住，嚎啕大哭。
「我的兒啊~，上天憐憫，在母親在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
老夫人一哭，周圍的人都跟著一起哭，滿屋子女人的哭聲響徹天際，姬流月的心也跟著一抖，不知道的必然以為西伯侯府出了什麼事情。
最後還是她那同樣年紀不小的嫂嫂率先止住了哭聲，說些什麼「妹妹今日歸家，實是大喜事」「母親若因著傷心損傷了身體，豈不是讓大家跟著難過」之類的話安慰老太太。
周圍的婦人也跟著說些好聽話，老夫人這才慢慢止住了哭聲，拉著她仔細的問著她這些年的經歷。
姬流月將這些年是怎麼過的馬馬虎虎講了一下，盡挑些有意思的，不那麼愉快的就跳過不提，為了逗老人開心，把自己迷路後，跟無頭蒼蠅一樣亂轉的事情當成笑話著重描述了一番。
其實她的經歷並不多，前面十八年跟師傅住在山上，大部分的時間都在修煉，修煉的事情講起來大家也不清楚，自然也就略過，遇到楊家兄妹後的逃亡自然也不好講出來讓老夫人擔心，就算她儘量描述路上的見聞，也很快就講完了。
老夫人聽完握著她的手歎氣：「我兒這些年實在是不易，唉，我六十歲才生下你，這本是上天賜予的福氣，不想月兒你從出生便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離家後顛沛流離，母親都以為你……你我母女相處的時間實在是太少太少啦。」
兩歲的時候閨女被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老道士帶走了，從此是半點音訊也無，這十來年她都以為女兒已經不在了，那麼小小的一個孩子，身體還不好，離了父母親人，能安全長大得有多難啊。
仍是她一生堅強，見慣風雨，想到拼死生下的小女兒，也忍不住黯然神傷，在完全沒有希望的時候，以為已經失去的閨女突然回來了，無異於老天再次降下了一個大大的驚喜，穩重如她，也忍不住失態大哭。
老夫人一邊說著，一邊細細打量姬流月，看著看著眼眶又濕了，姬流月趕緊握住她的手，艱澀的道：「您別難過，我這不是回來了嗎？母，母親。」
後面的兩個字低到不可聞，老夫人卻還是聽到了，抖著聲音道：「好，好。」
她的嫂嫂又開始打圓場：「母親這些年一直想著妹妹，現下可好，妹妹回來了，咱們一家團聚豈不是天大的喜事？」
老夫人點點頭：「沒錯，你妹妹回來了，待昌兒和考兒歸來，咱們這才算是一家團聚了！」
姬流月一聽，疑惑的問道：「兄長去了何處？」
她嫂子這才解釋給她聽，原來兄長四年前去朝歌朝供，這一去便未曾歸來，約莫著是被大王留下了，她大侄子伯邑考三個月前打點了行裝，打算去朝歌活動活動，將兄長接回來。
老夫人平靜下來後，第一件事是把家裡所有的人召集在一起，給她介紹這個大家庭，看著下面密密麻麻的人頭，聽說振聾發聵的「姑姑」兒子，姬流月頭暈眼花，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地。
她兄長太能生了！悄悄數了一下，除了去朝歌的大侄子，十九個在外遊學趕不及回來的以外，下面還有七十八個人，就算說，她一共就九十九個侄子！
這九十九個侄子至少有一半都比她大！
看著密密麻麻的人頭，姬流月有些心虛的摸了摸乾坤袋，話說都是她侄子，她是不是要給見面禮啊？可這麼多人，家當不夠啊！而且等那在外面的二十個回來，也還要給啊！
七十八個侄子挨個上前行禮加自我介紹，她端著一張嚴肅的臉，厚著臉皮沒給禮物，心裡一直琢磨著這個事，等人都介紹完了，終於靈機一動從乾坤袋裡掏出一把芙蓉花，施了個小小的術法，漫天的芙蓉花長大盛開，飛往諸位侄子的懷抱。
轉眼間，侄子們人手抱著一朵大大的芙蓉花目瞪口呆的看著她。
姬流月滿意的點點頭，這是她在天庭的時候順的，一人一朵，剛剛好。
「咳咳，不必吃驚，初次見面，姑姑也沒什麼好東西送給你們，這就算姑姑的見面禮吧，回頭找個瓶子裝著也能裝點一下房間。」
一邊說著一邊打量侄子們的表情，有驚懼有興奮有震驚，還有以為自己在做夢的。
這時站在前面的一個年輕人上前兩步，激動的問道：「姑姑，這可就是傳說中的仙術？」
姬流月哂笑：「哪算的上是仙術，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術法罷了。」
青年還想說什麼，她嫂子開口阻止了他：「發兒，你們姑姑將將歸來，一路上也累了，有什麼事情日後再說，讓你們姑姑好好休息吧。」
青年住了口，退了回去，接著又是一陣整齊的聲音：「多謝姑姑，孩兒告退！」
擠滿了大堂的人散去，姬流月松了一口氣，她總算知道西伯侯府的房間為什麼修的這大了，因為小了不夠站啊！
見完了侄子，老夫人開始命人給她做衣服首飾，西伯侯府的日子並不奢靡，老夫人自己過得也很簡樸，不過她卻給姬流月準備了各種漂亮深衣裙裳，再配上由各種寶石玉器做的首飾，每天不重樣都能穿上一個月，似乎想把這些年來不曾給過她的東西通通給她一樣，不講原則，但凡有好東西一股腦的都要給她，她可以說是西伯侯府過得最富有的一個了。
這年頭姑娘家都喜歡漂亮衣服漂亮首飾，姬流月也一樣，她以前過得算是清苦的，就算修道中人應當不在意身外物，可看著一件件的漂亮衣服，她也不由的歡欣雀躍。
每日裡，她的主要工作就是換好漂亮衣服，然後去陪母親吃飯、說話，再跟著見一位位前來拜訪的西岐屬官的夫人女兒媳婦，緊接著再被一通讚賞誇獎，仿佛所有的溢美之詞都可以用在她身上，這種時候，一向端莊剛直的老夫人就呵呵直樂，留來客吃飯賜禮。
姬流月看的冷汗直流，這些日子她也發現了，老夫人跟她大嫂一樣，基本上算是西岐婦女的標杆，尤其老太太，品性剛正，這把年紀什麼沒見過，雖然她對人一向親和，可但凡誇她的，老太太更是親熱三分，對方有什麼請求通常也不怎麼拒絕，但凡她有什麼做錯的地方，老夫人也不生氣，還是樂呵呵的。
嘖嘖嘖，要是她從小在這個家長大，還不知道會被無原則溺愛女兒的家長慣成什麼樣呢！
憑心而論，老太太待她確實很好，給她講各種典故，講西岐、姬家的歷史，教如何與人打交道，教她如何勞作處理家事，教她貴女當有怎樣的行為和品格，貴女之所以做為貴女，不止是因為身份，還因為高尚的品格和操守，一言一行張弛有度，不憂不懼，堅忍不拔，，謙虛謹慎、莊重誠敬，凡事合乎仁義道德才能去做。
一天這樣過沒問題，十天這樣過還是沒問題，可要一百天都這麼過，姬流月漸漸有點吃不消了。
師傅告訴她一切隨心，想要如何便如何，這些什麼禮儀規範之類的，剛開始還覺得有意思好玩，可是若每時每刻都要按照這個生活的話，簡直比修煉還痛苦啊！
「我就喜歡懶懶散散隨便躺隨便坐行不行啊~」好幾次姬流月都想說出來，可是看著老夫人一臉興致勃勃的模樣，又想到模糊的記憶裡老夫人抱著不適的她滿屋子裡走哄她的場景，姬流月又把話咽了下去。
一股煩躁從心裡催生了出來。
不過老夫人不肯讓她出門，不知道是怕她再次消失還是怎麼樣，最多讓侄子侍女陪著到街上走兩步，像今日這邊出城去鄉間的情況還從來沒有過。
姬流月就跟被放風的鳥一樣迫不及待的沖著大門口跑過去，二侄子和三侄子看到她，雙手抱拳，作了個揖，姬流月愣了下，接著也緩下腳步，雙手交握於腹部，端莊的走了過去。
第17章
自由的空氣如此清新，那一日，姬流月跟著兩個侄子到城外視察春耕的情況，聽聽屬地百姓有何為難之處，直到天都黑下來以後才回城。
中途三侄子有提過天色已晚，要不要派人先送她回府，被她義正言辭的拒絕了，作為西岐的女君，瞭解民生農事也是應盡之責，何況她還是他們的長輩呢，侄子都沒回去，做姑姑的怎麼能放心率先回去呢！
如此，硬是撐到天黑才回去，有了第一回 就有了第二回，每日裡她都找藉口跟著侄子們往外溜，西岐的邊邊角角都走的差不多了。
唉，雖然母親和嫂子都待她很好，可她們都有一種氣質，溫和大方卻又不可侵犯，讓她不由就跟著屏息凝神，時時檢視自己有沒有哪裡做的不對，偏偏別人拜訪的時候她們還喜歡讓她做陪客，這種場合讓她倍感拘束，不習慣很不習慣，手腳都沒地放！慢慢的乾脆就端著一張抿嘴微笑的臉低著頭，啥話都不說。
可做壁花也很累啊，而且私下裡她們待自己那小心翼翼又無比縱容她的模樣，讓她很有壓力啊。
如此想著法的找藉口往外跑了半個月之後，春種的時候也過了，秋收還有好幾個月，再沒有什麼藉口可以想的時候，姬流月垂頭喪氣的小步挪回西伯侯府，唉唉唉！
剛進門，就發覺府裡的氣氛有點不一樣了，雖然還是井井有條，可過往的僕人侍女腳步都輕快了許多，臉上彌漫著喜氣洋洋的神色。
「阿苦！」瞄到一個熟悉的侍女，姬流月招了招手，問道，「可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大家怎麼都這麼開心？」
叫阿苦的侍女福身行了一禮，笑道：「女君，大公子從朝歌寄信回來了，大家想著侯爺與大公子約莫很快就能回西岐了，故而才這麼開心。」
「當真？」姬流月聞言心情也好了一點點，三兩步往正堂的方向走。
然而正堂的氣氛非但不見歡快，反倒異常凝重，除了母親和嫂子，還有代為處理西岐政務的幾個大臣，姬流月沒想到有外人在，愣了一下，不過都走到門口了又倒回去，好像也不太好，遂提腳走了進去。
雙方見了禮之後，姬流月問道：「母親，可是兄長要歸家了？」
太夫人沉默的搖了搖頭，將書信遞給她，道：「考兒來信，言朝歌的情況並不樂觀，大王打定主意要將你兄長留在朝歌著書立學，考兒此次恐怕要無功而返了。」
旁邊站著的一個大鬍子將軍模樣的人氣憤接道：「著書立學？哼，不過是藉口罷了！我西岐這些年對朝廷一向恭謹，歲貢從不曾短缺，可大王卻聽信讒言扣押侯爺，實在是昏庸…」
「將軍慎言！」太夫人沉聲道，「我西岐乃大商屬地，大王是君，吾等為臣，自當忠心耿耿報效君主，豈可口出悖言？」
說完後緩下口氣：「知道將軍一心為西岐，為我兒擔憂，老身不勝感激，不過此種言論日後勿要再提，若傳到朝歌，恐落人口實。」
「太夫人高義，臣等慚愧！」幾個大臣躬身行禮。
待大臣們都走光了，太夫人臉上才流露出一抹擔憂的神色，姬流月腦袋一轉，湊過去說道：「母親，不若我去趟朝歌將兄長帶回來吧？只要派個人給我帶路，我定能將兄長完好無損的帶回西岐。」
天庭她都晃過一圈，還能怕個朝歌城？
太夫人看了她一眼，歎道：「為娘方才所言，並非戲言，你若去朝歌強行將你兄長帶回，豈不是坐實了我西岐有不臣之心？我西岐決不能背這麼個名聲！況朝廷兵強馬壯，能人輩出，我西岐雖然富足，百姓安居樂業，與朝廷對上，無異於以卵擊石，若引得朝廷點齊兵馬前來征討，百年基業毀於一旦是其一，恐我西岐百姓因兵革之禍，從此生活在水生火熱之中。」
見她嫂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姬流月似懂非懂，疑惑道：「難道我們就此丟手不管，讓兄長含冤莫白被囚於朝歌嗎？萬一那個大王要是被人蠱惑，把兄長怎麼著了可如何是好？」
太夫人搖搖頭：「如今想必還未到那一步，朝廷也並非是大王可一手遮天的地方，王叔比干、丞相商蓉、還有聞太師，名將良臣，豈會看著大王犯糊塗？大王將昌兒拘在朝歌，也得找一個冠冕堂皇的藉口才行！如今情勢，切不能任性衝動因小失大，只要向大王表明我西岐對朝廷的忠誠，你兄長總能平安歸來。」
見女兒還是似懂不懂的樣子，太夫人又道：「你們記住，反正都脫不開一個「理」、一個「義」字，行事要師出有名，絕不能授人以柄。」
「哦。」姬流月點點頭。
太夫人有些疲憊的靠向迎枕，揉了揉額角，道：「西岐素日管理自有法度和眾位大臣，你兄長便是幾年不在，也出不了亂子，不必擔心，不說這些了，月兒，你這半月與發兒、鮮兒、旦兒他們一處，玩的可開心？」
姬流月心一緊，眼神往旁邊一飄，有些心虛的回道：「尚可。」
「不必緊張，說來也是母親考慮的不夠周到，你自幼在外長大，過慣了無拘無束的日子，讓你學這些條條框框的規矩，實在是為難你了，怪母親太急，總擔心有些東西來不及教導你，害怕你以後吃了虧，你莫與母親計較。」
姬流月趕緊搖頭：「我明白的，您都是為了我好。」
太夫人欣慰的笑了笑：「那些東西不愛學就不學吧，母親只望我兒能平安喜樂無風無浪的過這一世。」
「母親……」姬流月愣愣的叫了聲，眼眶有點熱怎麼辦。
「母親放心，有母親、侯爺和月兒的侄子們在，還有誰能欺負她不成？西岐總歸是我們姬家說了算的。」姬夫人笑著插話道。
「對對對，便是誰，看見你那九十九個侄子，也不敢欺負你了。」太夫人握著姬流月和姬夫人的手打趣。
姬流月默，誰敢欺負她？以她的修為，別的不說，打百八十個凡人還是不費吹灰之力的，要是她都對付不了的比如大金烏之流，她那九十九個侄子也只有做炮灰的份啊！
當然她現在已經弄清楚了，不是兄長太能生，而是兄長愛好收義子，親生的只有十來個，嫂子親生的有六個，其他夫人生了幾個，剩下的八十來個全是收的義子。
沒錯，她兄長有好幾個妾，她剛開始知道的時候「哦」的一聲，嘴巴大的可以塞進一個雞蛋……
但其他人好像覺得這很正常，其他的夫人們對嫂子恭敬有加，言聽計從，嫂子待她們團結友愛，親切和藹，整個西伯侯府都是一片和樂的美好景象，她悄悄仔細觀察了下，發現這個友好和諧是真的，不管是嫂子，還是其他夫人臉上都沒有所謂嫉妒，怨望的情緒！
這這這…這就是傳說中世人推崇的賢德？
世情如此，似乎無可指摘，可是她潛意識裡，總覺得有些彆扭…
咳咳扯遠了，回到九十九個侄子的問題，大家好像都忽略了她是修行中人，「法力高深」的事實呢，不過看著太夫人和姬夫人開心的模樣，她閉緊了嘴，啥話也沒有說。
說笑了一會兒，姬夫人率先道：「母親也累了，不若早點休息？我和月兒就先告退了。」
出了院子後，姬夫人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淡淡的愁緒，見姬流月看她，又笑道：「不必擔心，你兄長和考兒都會無事的，對於，三日後家中有客來，你得隨我一起招待客人，可萬萬不能出門啊！」
咦？又要做壁花啊！姬流月苦著臉點點頭。
到了那一日，她在侍女的幫助下，換上了嫂子命人送來的月白底海棠花纏枝提紋繡花面滾邊曲裾深衣，下擺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腰間綴上兩塊玉佩，額頂發箍上藍色的寶石吊墜流光溢彩，從銅鏡裡望過去，端莊大方，溫良恭儉，眉眼間又帶著年輕活波的朝氣，比絹帛上的繪製的貴族仕女還要好看。
這套衣服好像跟以前送來的那些衣服有點不一樣啊，更華貴，工序更複雜了，比如下擺的牡丹花，聽阿苦說，要繡上好久的呢。
莫非今日來的客人比較重要？是西岐的盟友嗎？
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到宴客廳，她臉上的淡定在見到屋子裡的男男女女之後，裂開了一條縫，沒錯，男男女女，除了各家的夫人女君外，還有幾個年輕的男客，也是衣冠整齊盛裝打扮的樣子。
咦？以前來拜訪的男客都是四五十歲以上的，今天怎麼多了這麼多年輕人？
這些男客暫時由姬發兄弟招呼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在她走過的時候，那幾個目不斜視一本正經的公子眼神似乎飄了飄，身板挺的更直了點！
她默默走到姬夫人身邊坐下，低眉淺笑頷首，聽著這群夫人誇她，這都是熟悉的套路，可奇怪的人這些夫人誇她的時候，眼光似乎還暗含著打量。
她悄悄的抬眼瞄了兩眼，餘光看到兩個夫人一臉滿意的點點頭。
不對勁不對勁，今天很不對勁！
坐了一會兒以後，她奉命帶著幾個小姑娘出去逛園子賞花，其實也沒什麼好逛的，不就一小樹林嘛，走著走著，就跟姬發兄弟帶著的公子們碰上了，雙方互相見禮之後，一大群人往小樹林走，姬流月慢慢的就落到了後面。
姬旦悄悄湊過來，擠眉弄眼的問：「姑姑，您覺得哪個比較順眼？」
姬流月沒聽懂：「順眼？什麼順眼？」
姬旦壞笑：「喏，就是那幾個，都是西岐屬臣家的公子，你到時候在他們中間挑一個做夫婿，就可以留在西岐了，到時候他要敢欺負你，咱們就揍他！」
什，什麼？姬流月張口結舌！
「雞蛋你別胡說！」
情急之下，將姬旦的綽號都給叫了出來，聲音還有點大，幾位女公子好奇的往這邊看了過來，姬旦臉色立馬紅了起來，結結巴巴道：「你你你，都跟你說了別這麼叫我！」
說完悲憤的掩面而去！
你倒是等等啊，先說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再走啊喂！
姬流月頭腦發蒙的站在原地，如晴天霹靂！
第18章
姬流月趴在雲頭上，遠遠的看向西伯侯府，抹了把頭上的汗水，歎了口氣，最後看了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的西岐一眼，駕著雲頭偷偷跑了。
是的，她偷偷的跑了！
在西岐呆了三年，就有兩年是在相親中度過的，換了是誰，也撐不下去啊！在她回到西岐的第二年，大侄子伯邑考獨自回來了，帶回兄長暫且無憂但就是不能離開朝歌的消息，事到如今，也無其他辦法可想，只能好好治理西岐靜待時機。
西岐風調雨順百姓安康，也沒什麼大事兒，不管是西伯侯府還是西岐，都有條不紊的發展著，因為沒什麼大事，所以她的婚事就成了大家都操心的事情。
見她相了許久的親都還沒招招對象，不管是太夫人還是嫂子，抑或是那幾十個侄子，都心急火燎的，一副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你倒是說啊，你不說怎麼給你找對象的模樣！
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無奈啊！她是一個女仙啊，堂堂一個女仙啊，她能騰雲能駕霧，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蛟，她需要嫁人嗎？！
這種言論被太夫人無情的拍飛了，女仙又怎麼樣，女仙也得成親啊，玉帝還有個王母呢，陰陽調和，人倫大事，豈能逆天而行？
姬流月撇撇嘴，想差了老夫人，玉帝雖然有個王母，可天規是不許人成親的，玉帝連自己親妹妹一家都殺了呢。
相了半年的親以後，她苦思冥想，終於想了一個辦法，她告訴太夫人和姬夫人，她是修行中人，壽數長，萬一嫁了人之後，丈夫先她一步走了，她豈不是會很傷心？
太夫人一想，好像是這麼回事，不過這也沒什麼問題，這年頭修道的人又不止她一個，據說朝歌的聞太師不也深具法力嗎？還有那個錢塘關的總兵李靖也是誰的徒弟，他那個三兒子好像很厲害，不過惹了四海龍王，已經死了。
西岐作為商朝的四侯之一，統治階層對於各地之間的動向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點的，以上這些事情，說明了什麼呢，說明了在世間行走的修行中人很多啊，出身名門的估計也不少，好好尋摸尋摸，總能找著一個合適的。
於是乎，姬流月又開始了繼續相親的道路，她這次的相親對象不再拘泥於西岐一地了，相交的諸侯之家，老夫人專門讓伯邑考去了信，雖然話說的好聽，家中有一女，到了成婚的年齡，平素精研道術，略有所成，打算找個志同道合的等等，表達的再隱晦，意思也就那麼一個，讓人給她介紹物件。
每當她抗議的時候，老夫人就一臉沉重的拉著她的手，說：「你也說了，你是修行中人，壽數長，若有一日，母親、你兄嫂侄子皆故去了，普天之下就只剩下你一個人，該當如何？別提侄子還有子孫，總歸是不一樣的，待到那時，恐怕你也不會再留在西岐吧？母親都知道，你如今之所以會留在西岐，不過是因為母親，因為你兄長還在罷了，母親之所以希望你成親，不過是希望你能有個牽絆，待到我們都故去之後，不至於孤獨罷了。」
將她的藉口又丟給了她。
姬流月咽下到了嘴邊的話，太夫人雖然是在以情動人，可是姬流月也知道，她為自己擔憂打算的心不是假的。
算了，相就相吧，又不會少塊肉，只要她自己不願意，想來也沒人逼她嫁出去！
就這樣，一相就相了兩年，雖然沒仔細數，但她覺得她自己相過的物件估計比她哥的兒子少不了多少！
出門逛街遇到一個公子，是她相過的物件，轉個彎又遇到一個，還是她相過的，參加個聚會，依然能遇到她相過的，導致她後來都不怎麼愛出門了！
隨著時間一點一點過去，大家越來越急了，她都二十四了，還沒找著對象！而她終於也受不了了，趁著一個月黑風高夜，留下一封出門遊歷的信逃之夭夭。
說起來都是一把辛酸淚啊，姬流月都忍不住為自己歎氣，怎麼就過的這麼悲催呢？她要是再不走，估計很快全天下都知道西伯侯府有個老姑娘特別恨嫁了！謠言嘛，總是越傳越誇張的。
還好，她也很聰明，為了避免丟人丟到外面去，更加為了避免以後可能被其他仙友嘲笑，除了剛開始那兩次跟西岐的公子們相親，其他時候她都帶上了特製的面紗，不管是仙人還是凡人，都無法透過面紗看到她的樣子，除非修為比她高很多，當然她並沒有遇到過，而太夫人也比較注重她的名聲，通常相親都是以宴客的形式，先讓她看一看，她覺得滿意了，再透露一下自己這邊的意思，雙方再接觸接觸，當然，並沒有一個人可以走到「再接觸」這一關！
一路漫無目的的飄著，不知道飄了多久，估計離西岐已經很遠了，姬流月拖著下巴盤腿坐在雲朵上思量，接下來要去哪兒呢？總不能一直漫無目的的飄吧？
她這些年，一直跟師傅一起生活在山上，那座山被師傅下了禁制，估計是回不去了，而除了西岐，好像也沒有熟悉的地方，也沒有什麼朋友，咦，不對，她還是有朋友的，楊家兄妹啊！
拍了下額頭，姬流月決定先去玉泉山看楊戩，然後再去看楊嬋，不知道楊嬋是不是還在乾元山，三年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兄妹如今怎麼樣了。
既然定下了目的地，就準備調轉雲頭往玉泉山走，突然一陣地動山搖，巨大的響聲震徹天際，金光崩裂，她身下的雲朵都抖了抖，劇烈晃動，差點把她從雲朵上顛下去。
怎麼回事？天崩地裂了嗎？還是有巨寶出世？
強行用法力將雲朵穩下來，太陽真火的氣息撲面而來，劇烈的罡風吹的她頭髮都飄起來了，疑惑的看向震動發生的地方，這麼遠都能感受到灼熱，莫非太陽爆炸了不成？
原本平日裡遇到這種事，她一般都是遠遠避開的，師傅說過，事有反常必有問題，有問題還沖上去不是少根筋就是缺根弦，動靜越大問題越大，問題越大就越危險，本事不就強悍的話，熱鬧莫看，閒事莫理，方保平安。
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在西岐壓抑太久了，她進進退退，幾經猶豫，看熱鬧的心還是占了上風，磨磨蹭蹭的順著太陽真火爆發的方向飛了過去。
越往那邊飛，就越覺得酷熱，這個熱度幾乎衝破她的真氣罩，讓她不得不將真氣罩加厚了三層，免得被烤焦了，越往前走心跳就越快，這貌似出了大事啊！她這樣去看熱鬧好嗎，會不會變成被殃及的池魚啊。
這一猶豫，雲朵的速度就慢慢緩了下來，運足法力使用靈目術遠遠看過去，一陣刺目的金光差點晃瞎她的眼，閉眼緩了緩，再次看過去，咦，怎麼有好幾隻太陽，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整整九個，咦，這些太陽怎麼像是被追殺在逃竄的模樣，呀，掉了一個下去，只有八個了，呀，又掉下去一個了！
眼花眼花，一定是她剛才被金光晃得眼花了，金烏是玉帝的兒子，誰敢對他們下殺手啊！又來了，劇烈的金光再次炸開，姬流月伸手用長長的袖子擋住眼睛，不行，眼睛好疼，金光實在太刺眼了。
閉上眼睛調息了一陣，恢復過來之後才又看過去，心裡還在鄙視玉帝一家人，幾隻金烏在空中做折騰玉帝也不管管，然而等她看清楚前方的景象的時候，直接愣在了原地。
就這麼半柱香的時間，十隻太陽就只剩下了三隻，沒有那麼多光團擋著，另外一個一個瘋狂的身影也顯現出來，他手握斧頭，正與三隻金烏大戰。
那眼熟的青布袍子，那張牙舞爪的頭髮，那苦大仇深充滿恨意的背影，都是那麼眼熟。
「楊戩？！」姬流月喃喃道，連忙追了上去。
楊戩不是在玉泉山修煉嗎？到底是怎麼了？！
方才那些金烏莫非真是楊戩殺的？他殺了玉帝那麼多兒子，玉帝還不得傾盡天庭之力追殺他到天涯海角？
姬流月心裡急，駕雲的速度從來不曾這麼快過，然而楊戩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仙丹，速度也快的不得了，連作為鳥類擅于飛行的金烏都甩不掉他，姬流月用盡了全力，始終落後一大截，要不是金烏逃竄留下的氣息給她帶路，她追丟了都有可能！
一路追逐的過程中，三隻金烏又掉了一隻變成了兩隻，姬流月一邊追一邊叫楊戩的名字，無奈前面的人根本就聽不到。
從東追到西，直到天界的盡頭才停下來，他們停下來了，姬流月趕緊再次提起真氣，運足法力沖了過去，等她到的時候，兩隻金烏只剩下了一隻，楊戩高舉斧頭正要衝著這最後一隻金烏砍下去。
「楊戩！」
手伸過去擋住了楊戩的手，楊戩被人阻止，猛地看過來，那雙眼睛充滿血絲，彌漫著紅色，眼裡滿是冰冷的仇恨，世界皆不在他眼中，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一般，看的姬流月膽顫心驚。
這是走火入魔了嗎？
咽了口口水，勾勾嘴角，柔聲說道：「楊二郎，是我啊，你怎麼了？」
聽到熟悉的聲音，楊戩的臉色變動了一下，仿佛燃燒著的火焰被澆上了一捧泉水，稍微恢復了一點理智，可是很快，那點泉水終究抵不過奔騰的火焰，很快被蒸發殆盡，楊戩的臉上又恢復了面無表情。
完了，難道她這是要硬抗嗎？姬流月苦笑，楊戩連殺了好幾隻金烏，自己怎麼打得過？可讓他把這只金烏也殺了，那他就真的跟天庭不死不休了，天庭授命於天，有天道護持，楊戩憑藉一人之身，如何與之對抗？
何況，剛才她若沒眼花的話，從她發現開始，楊戩已經殺了八隻金烏了，金烏一共十隻，若這是最後一隻，也死了，那人間豈不是再無光明？沒有陽光，糧食也產不出，人類該如何生存？
不管從哪個方面考慮，她都不能看著他殺了這只金烏的。
一邊叫苦，一邊運功，準備跟楊戩對上。
這時候，一個嬌柔中帶著歡喜的聲音傳了過來，伴隨著這個聲音而來的，是一股清冷的氣息，如山中的清泉，又如冬日的白雪，充滿寒意。
「後羿！」
第19章
小金烏隨那位仙子一起走了。
楊戩也恢復理智了，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金烏已經消失的背影和光亮，臉上什麼情緒都沒有，就跟木頭人一樣。
姬流月擔憂的看了他一眼，小心的戳了他胳膊一下，小聲問道：「你沒事吧？」
誰知道這一戳就戳出問題了，楊戩就跟被戳破的氣球一樣癟了下來，臉色灰敗，雙眼一閉，腳下的雲朵散開，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楊戩！楊戩！」
額，她沒怎麼用力啊？！
楊戩下落的速度很快，姬流月駕著雲朵直直的往下沖，從上往下急速降落形成的罡風吹的她東倒西歪，總算是在靠近海面的時候接住了他。
小心將楊戩平放在雲朵上，他現在就跟塊石頭一樣，渾身僵硬無知無覺的仍她擺動，輕輕的拍了拍楊戩的臉，一邊拍一邊叫他：「楊戩？楊二郎？」
沒有反應，手放在頸側試了試，又將手指放在靈台用神識感受了一陣，這才松了一口氣，還活著，神魂都在。
舉目四顧，一望無際全是海，夜色彌漫，點點月光灑在海面上，碎成一片一片的銀色，然而這一點光亮驅不散黑暗，海風呼嘯而過，波濤重重，喧鬧與寂靜糅雜在一起，讓姬流月心底湧起一陣悽惶和心悸，雞皮疙瘩起了一層有一層。
得趕緊走，楊戩殺了玉帝九個兒子，他這會兒不得暴跳如雷恨不得將他五馬分屍？
在海上飄了半天，找著一個小島落了下去，將楊戩弄到一個山洞裡面，周圍簡單佈置了一個結界，稍微遮擋一下，只要不是很厲害的仙人，應該發現不了。
將楊戩放在石板上，輸入一絲真氣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大的情況沒有，身體神魂都有脫力的徵兆，有點像透支了本源的樣子。
想了想，從乾坤袋裡掏出一枚恢復元氣的丹藥塞到楊戩嘴裡，自己盤膝坐下，五心朝天調動周身靈力，接著一手握住楊戩的手，一手按住靈台，靈力沿著周天線路運轉，再進入楊戩體內。
柔和的微光閃動，照亮了黑漆漆的石室，驅散了寒意。
不知過了多久，楊戩睜開眼睛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景象，姬流月閉目盤膝坐在自己身旁，柔和的臉龐在微光的掩映下多了幾分溫柔和端莊，源源不斷的靈力由她的指尖流入自己丹田肺腑，像乾涸的田地得到了春雨的滋潤，原本萬籟俱灰的心突然一動，一絲生機從心間長出，被很快蔓延至全身，像小草經過了整個冬季，終於破土而出一般。
楊戩體內的變化姬流月自然是知道的，她張開眼睛，緩緩收回手，開心的說道：「你醒了？！」
「多謝你救了我。」
姬流月搖搖頭：「我也是剛好碰上而已，你，沒事了吧？」
楊戩緩緩坐起身，勉強勾了勾嘴角，低聲道：「我沒事了。」
姬流月張了張嘴，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方才在天盡頭她多多少少也知道了點來龍去脈，楊戩好不容易學好本事劈開了桃山將母親救了出來，結果玉帝依然不肯放過他們，派十隻金烏組成了金烏大陣，將瑤姬生生給曬死了，身體都化為了飛灰，大喜之下突然大悲，再次經歷了人間慘劇的楊戩卯足了勁追殺十隻金烏，將包括大金烏在內的九隻都給殺了，剩下最後一隻小的差點也死在了他手上。
不過短短的三年時間，楊戩就成長到了如此地步，曾經像一道不可逾越之山一樣擋在他面前的大金烏，如今不過像一粒小小的砂礫被輕輕挪開，原本是該為他高興的。
可是現在還有什麼好高興的呢？他刻苦修行不過就是為了救回母親，像天庭討個說法，然後一家團聚而已，好了，母親倒是救出來了，結果反倒在他面前被曬成了灰，四年前的慘劇再一次重演，不，甚至比四年前還要嚴重，就好比一個瀕死的病人突然得到一碗救命的良好，結果送在嘴邊正準備喝的時候，碗掉地上藥沒了，從天堂掉落到地獄也莫過於如此了。
人間慘劇！
楊戩也是命不好啊，這麼大的打擊，擱誰也受不了啊，也難怪小金烏走了之後，他立馬就倒下人事不省了。
沉默，誰都沒有說話。
良久，姬流月覺得這麼著也不是辦法，醞釀了半晌才小聲道：「楊戩，你餓不餓？我去抓條魚烤給你吃，我現在烤東西烤的可好了。」
「你餓了嗎？」楊戩手撐著地面勉強站起來，「我去抓魚。」
姬流月趕緊跳起來，擺手：「不用不用，你好好休息，我去我去！」
說完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
等她一手拿著一根串著魚的樹枝往回走的時候，就看到楊戩獨自坐在海邊的岩石上仰望著天空，孤獨的身影在夜色中顯得尤為的單薄。
默默的走到他旁邊坐下，將手中的烤魚遞給他：「你在看什麼？」
楊戩接過魚並沒有吃，左手無意識的轉著樹枝，輕聲回道：「我在看這天，它憑什麼肆意主宰別人的生死，憑的是什麼？天規還是律法？所謂的天規又是誰定的？呵，不過是玉帝的一句話罷了！這樣的天，為什麼還不塌！」
姬流月看了楊戩一眼，也轉頭看向天空，她發現這一次重逢開始，她就沒辦法再把身旁這個少年當成一個小孩子了，所以她也不能哄他。
「天為什麼會存在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從盤古開天劈地以來，天地就已經存在了，經過了數萬年的演變，經過了無數的災劫到了如今的模樣，天的存在，可以庇護天道之下的萬千生靈，庇護在地上生存的人類，給大家一個可以生存的空間，我師傅說過，在遠古的洪荒，一切規則尚未成立，那時候的洪荒很亂，殺人奪寶幾乎每天都會發生，金丹遍地走，元嬰不如狗，過了今天，誰都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那是強者的世界，對於弱者而言，基本上是沒有生存空間的，長此以往，恐怕這個世界就要重歸混沌了。」
「在鴻鈞合道，天道完善之後，一切都有了規則，也給了這天山蒼生一條出路，你看，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就如你在灌江口的那些鄰居們，也能在天道的庇護之下過著平凡或不平凡的日子，生死輪回，生生不息，天規天條就是天道為了這個世界的運轉而生成的法則，而天庭就是這法則的執行者和監督者，如果天破了，那世道又該亂了。」
「天下蒼生？呵！」楊戩冷笑，「我們楊家難道就不是天下蒼生中的一員嗎？為何天道不曾給過我們家人出路？我不管天下蒼生！我只要我楊家可以一家團聚，哪怕捅破了天也在所不惜！」
楊戩的眼中充滿了戾氣，仿佛要與天地為敵的架勢，姬流月轉頭注視著他，輕聲道：「你不會，你會因為擔憂人間從此沒有光明而放過小金烏，又怎麼會願意天崩地裂，生靈流離失所？楊戩，你的心中是有大義的。」
姬流月的話像水一樣流過楊戩的心田，他眼中的戾氣消散，化為了迷茫：「這麼說，天道是沒錯的，天條也是沒錯的，那誰錯了呢？我母親還是我父兄？可他們又做錯了什麼呢？還是我錯了？我不該去救母親，那樣的話她還好好的被關在桃山，即便沒有自由，可終究是活著的，這麼說來真的是我的錯了。」
姬流月糾結，誰對誰錯，現在已經不好衡量了，天條是怎麼寫的她也沒見過，瑤姬是不是真的違反了天條、該判什麼罪她也不知道，可是見楊戩真有把所有的事情往自己身上攬的架勢，趕緊說道：「楊戩！你不要胡思亂想！不管誰的錯都好，肯定不是你的錯？母親被囚，你作為人子，想盡辦法救她本就是應當！」
看楊戩還是有點鑽牛角尖的樣子，姬流月腦海裡飛快的打轉，這個時候需要找個人來背鍋了！
「要說有錯，那也是玉帝的錯！」
楊戩總算被這句話吸引了一點注意力，看著她喃喃道：「玉帝的錯？」
姬流月認真的點點頭：「可不就是他的錯？你母親下凡與你父親成親，就算違背了天條把你母親抓回去就得了，怎麼能將你們楊家滅門呢？你父親若說還有點知法犯法的牽連，你們兄妹幾人什麼都不知道，完全是無辜的啊，他下令誅殺你們，我覺得是不對的，而且天條怎麼寫的，咱們誰也沒見過，與凡人成親是不是就是罪大當死誰也不知道啊！你看，世界多麼大，你我、甚至你母親，都不過是茫茫世界中的一粒蜉蝣，天道每天多少事兒啊，哪裡管的了那麼說，所以，要說錯，肯定是玉帝的錯！」
「是啊。」楊戩神色逐漸恢復清明，「宇宙蒼茫，我們都不過是小人物罷了，天道哪裡管的了那麼多，不過是玉帝為了一己私欲，冷血無情罷了！」
楊戩轉過頭，不知道心裡想了什麼，總算是有了些精神，拿起冷掉的魚咬了一口。
「對了，流月姐姐，你不是回家了嗎？」
姬流月有點尷尬，打著馬虎眼並迅速轉移話題：「家裡呆久了出來透透風，哈哈，楊戩我還沒誇你呢，你現在好厲害啊，恐怕我都不是你的對手了，才三年呢，果然根骨奇佳天賦異稟啊！」
楊戩苦笑：「我師傅告訴我，愛和恨都能帶來極大的力量，我因為對母親的思念和愛，才能劈開桃山，沒想到母親又在我面前」停頓了下才接著說道，「那時候被恨意支配，恨不得毀天滅地，那股勁兒一過，就打回原形了。」
姬流月在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讓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楊戩似是察覺到她的尷尬，反倒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安慰她不必介懷。
姬流月看著那個笑容，一時間竟有些失神，手中的魚差點掉到地上。
第20章
經過了一個晚上，前兩日的事情還歷歷在目，然而沒幾日，太陽照常升起，山川依舊，江海奔騰，似乎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陽光照在姬流月臉上，帶來一點暖意，海鷗飛鳥在空中盤旋，時不時歡悅的啼鳴，海浪拍打著岩石，發出陣陣悶響。
過了一會兒，姬流月的眼簾動了動，緩緩睜開了眼睛，剛從沉睡中醒過來，還不太清醒，無意識的用手揉了揉眼睛，看著周圍的景象，慢慢恢復了意識。
為了開導楊戩，昨日她充當了一回知心姐姐的角色，兩人從洪荒初始談到鴻鈞合道，從浩瀚星海談到山川河流，她甚至絞盡腦汁將師傅以前講過的故事挑選出來講給他聽，直到楊戩的情緒平靜下來，她這才松了一口氣。
這口氣一松，就覺得累，在天上的時候，她拼了老命的追楊戩，將楊戩帶到小島來後，既要運用法力給他療傷，還要消耗法力維持陣法運轉，這個隱匿防禦陣法佈置的太匆忙，她一點準備都沒有，只有用自己的法力作為陣法的本源，幾天幾夜過去，自然消耗了不少，除了這個，還要提心吊膽的防著被天庭發現，可以算得上是心力交瘁了，從她修行以來，還沒這麼累過呢！
累了嘛，就想睡覺，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只聽見楊戩低聲的說「睡吧」，然而有什麼東西蓋在了自己身上，實在扛不住，眼一閉就啥也不知道了。
姬流月看著身上蓋著的楊戩的外套，左右看了看，楊戩人呢？
起身將衣服拿在手裡，站在岩石上左右逡巡，除了她自己，半個人影子都沒看到，將聲音束成一線，沿著小島四散開來：「楊戩~楊戩~」
等了一會兒，依然沒有回音，她不得不親自去找，將小島翻了個遍以後，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了，楊戩已經不在小島上了。
以她對楊戩的瞭解，若非事關重大，他是絕對不會把她一個丟在小島上的，即便要走，也會跟她打個招呼，現在這樣不聲不響的離開，只有一個可能，他打算要做的事異常危險，不願意牽連她！
危險的可能有去無回的事，還能是什麼？！這小子肯定是打上天庭找玉帝算帳去了呀！天庭十萬天兵，還有眾多修為高深的仙人，楊戩單槍匹馬去天庭，不是找死嗎？！
哪怕他真的能殺到淩霄寶殿呢，事情真的鬧大了，驚動了鴻鈞老祖，玉鼎真人的面子肯定不夠使啊！
看來他是不想活了，想要跟天庭同歸於盡！
姬流月是越想越擔憂，擔憂中還夾雜著氣憤，將衣服狠狠扔在地上，你個臭小子想死找點說啊，枉費自己盡心盡力消耗元氣救他，這不是白救了嗎？！老虎不發威你當本大仙是病貓啊？哼，等找到他，非得好好揍他一頓不可！
怒氣衝衝的駕著雲朵離開小島往天庭趕。
走著走著，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兒了，這一望無際的全是海，怎麼半天還沒走到頭？楊戩掉下來的時候她急著接住他，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就跟著飛下來了，接住他以後周圍烏漆墨黑的，那點點月光根本也看不清周圍的情況，隨便撿了個方向飛，這樣一來，就更加弄不清位置了。
姬流月急啊，世界這麼大，又這麼荒蕪，海面空中也沒個標記什麼的，讓人怎麼走嘛！怎麼就沒有仙人想到繪個地圖什麼的呢，既方便了自己又方便了大家！
正在她站在半空中，糾結著該往哪邊走的時候，前方突然傳來一陣打鬥聲，夾雜著姑娘的叱駡聲，姬流月心中一喜，正好問問路啊！急忙駕著雲飛了過去。
打鬥聲是一個穿粉色衣衫的姑娘和，一個頭戴金角冠的男子發出來的，這姑娘實在有些不濟，沒兩下就被男子從背後抓住雙手，動彈不得，姑娘一邊徒勞無功的掙扎，一邊叫道：「放肆，你知道我是誰嗎？！我告訴你，趕緊放了我，不然我父王不會放過你的！」
男子很是猥瑣的湊過頭在姑娘頸邊嗅了嗅，興奮的說道：「龍味？看來你是四海龍族中人了？哈哈，再過些年，等我修為精進之後，我也是龍了，門當戶對正好親熱親熱，只要你好好服侍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姑娘氣的眼都紅了，怒道：「放肆放肆！我乃西海三公主，你不過區區一條蛟龍，也敢肖想本公主！還不快放了我，否則本公主定要將你大卸八塊！」
蛟龍一向天不怕地不怕，聽聞這女子是西海三公主，有一瞬間的遲疑，不過很快就被巨大的興奮掩蓋，公主又怎麼樣？他連天庭那幫人都能玩弄於鼓掌之中，豈會懼怕區區的西海？東海龍王的兒子都被人剝了皮抽了筋，四海龍族如今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偏偏這些徒有虛的四海龍族自以為血統高貴，瞧不起他們這些蛟類，今日這小公主自己送上門來，待得來日，瞧不起他的龍族不得不捏著鼻子乖乖的聽自己叫聲岳父叔父，想想都覺得興奮啊！
「小公主，你放心，我三首蛟必定會給你一個堂堂正正的名分，哈哈哈！」
蛟龍越想越興奮，一邊說著，一邊將嘴往女子臉邊湊，女子似乎終於感受到他滿滿的惡意，驕縱和自負散的一乾二淨，心裡升起恐懼，大聲尖叫：「啊啊啊~」
三首蛟歪著嘴角奸笑：「叫吧，叫吧，小公主，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的！」
姬流月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惡霸強佔良家婦女的場景，眉頭一皺，冷哼一聲，招呼都不打，一道接一道法力直直的沖著惡霸打了過去。
三首蛟還差一點就親上小公主的臉蛋了，後背突然一緊，直覺有危險，身子一轉，還沒反應過來，又是一道接一道的攻擊，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應對，懷裡還帶著個人，狼狽的左挪右閃，這個時候，被他束縛住的西海公主趁機一個橫擊過去，左右夾擊之下，三首蛟手一松，西海公主趕緊逃到姬流月背後。
懷中的人沒有了，三首蛟也反應過來了，揮手擋住了攻擊，看見攻擊自己的是又是個漂亮姑娘，心裡的色心那是忍都忍不住。
「哈哈，來了一個小美人，又來了一個大美人，看來我今日豔福不淺啊！」
兩個美人一個嬌俏可人，一個明豔端莊，不同的類型的美，各有一番風味啊！
小公主聽到三首蛟的話「呸」了一聲：「你這條惡蛟，今日定要讓你後悔出生！姐姐，這頭惡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姑娘家，絕不能放過她！」
不必小公主說，姬流月就已經打算狠狠教訓這只惡蛟，他看自己那個眼神，黏黏膩膩的好噁心，像沾上了爬蟲動物的汁液一般。
她噁心了，讓她噁心的人必須要比她噁心十倍！
對楊戩不辭而別找死的擔憂和怒氣，迷路找不到方向的心急焦躁，這會兒全都找到了出口。
跟這種人，她連話都不屑說，冷著臉運足法力，祭出法寶，一把閃著金光寶劍飄在她的頭頂上方，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十六，瞬間化萬千，密密麻麻的劍光沖著三首蛟飛刺過去。
哼，本大仙的宵光劍自煉成之後，還沒出過竅，就拿你這只惡蛟祭劍！
用扶桑木心、極光、金鳳羽用太陽真火祭煉出的寶劍，浩然正氣專克妖邪！
三首蛟沒想到來人半句話都不講，上手就是重量級法寶，看那架勢是要將他戳成窟窿，而且對方一臉淡定的模樣，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有藏有別的手段。
一邊閃躲著劍光，一邊循著空子進攻，可那女人好像拿了個什麼東西晃了晃擋在了前面，周圍圍了一圈雲朵，自己所有的攻擊都跟石沉大海一樣。
打著打著，三首蛟就有些急了，這樣一來，自己不是純粹挨打，而對方一點事都沒有？！不行，太虧了！
他想著激怒對方，把對方引出防護圈就好了，可偏偏不管他怎麼說，小公主倒是暴跳如雷，後來的那個女人就是巋然不動，還把要出來跟他拼命的小公主摁住了。
一走神，「刷刷刷」被兩道劍光刺中了，而被刺中以後，其餘的劍光似乎換了個陣法，繼續沖他呼嘯而來，打鬥了半個時辰，三首蛟身上的衣服被劃的亂七八糟，沾滿了鮮血，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三首蛟使出渾身解數暫且逃過了劍光，用上了移形換影，留下個替身飛快的溜了。
「大爺今日還有事，來日再找你們說話！」
哼了一聲，收回宵光劍，她的法力暫時還不能支持宵光劍跑太遠，而且現在去找楊戩才是首要之事，以後要再見到他，再揍一頓好了！
「姐姐，你好厲害！我敖寸心，姐姐怎麼稱呼？」
粉衫女子冒著星星眼看著打的惡蛟屁滾尿流的姬流月，拉著她的手激動的問。
姬流月一臉淡定的高人模樣：「我叫姬流月。」
「哦，那我叫你流月姐姐吧，姐姐多虧你救了我，不然我就慘了，唉，我父王告訴我不能出海不能出海，外面有很多壞人，我還是忍不住偷偷跑了出來，沒想到運氣這麼背，一出來就遇到那只惡蛟！哼，等我回了西海，一定要我父王向四海發文，通緝那只惡蛟！等我……」
敖寸心嘰嘰喳喳的拉著她說話，姬流月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她消停，只得打斷了她的話。
「寸心妹妹，你是西海公主，應該去過天庭哦？你知道天庭怎麼走嗎？」
敖寸心疑惑道：「我以前跟我父王去過天庭，姐姐你去天庭做什麼？」
「找人，」姬流月急道，「走走走，快帶我去天庭。」
一邊說一邊拖著敖寸心就走。
第21章
卻說楊戩，在姬流月睡著之後，施了個小小的法術，讓她睡的更沉，估計沒個兩三天醒不了，然後先回去灌江口將母親留下的舍利與父兄葬在了一起，接著又去乾元山跟妹妹告別，將母親的死訊告訴她，讓她定要好好活著，最後狠下心驅逐哮天犬，處理好一切事情之後，滿懷悲壯，單槍匹馬的殺上了天庭。
姬流月猜的沒錯，可她沒有想到的是，等她醒來的時候，楊戩早就在天庭與天兵天將打的不可開交了，她萬萬沒想到啊，待自己一向禮貌中不乏親近、一門心思救娘報仇的苦孩子楊二郎，居然會對自己使手段啊！
她在海上轉悠迷路的時候，楊戩已經拆了南天門，她痛揍三首蛟的時候，楊戩已經要打進淩霄寶殿了，而玉帝，千萬年來養尊處優，高高在上的玉帝，為了保住天庭，當場將抗旨不肯開天河水閘的天蓬免職，一意孤行開了天河，放出了弱水，打算淹死楊戩。
楊戩沒有被弱水淹死，卻被王母命人引入了欲界四重天困住了，天河決堤，河水奔騰著流向下界。
姬流月跟著敖寸心到天庭的時候，正遇上這麼一副亂糟糟的局面，仙奴仙娥成群結隊的站在天臺邊緣，往下界看，一邊嘖嘖稱奇，一邊花容失色。
「打開天河放出弱水？玉帝他腦袋長草了嗎！」姬流月不可思議的脫口而出。
敖寸心趕緊捂著她的嘴把她帶到一邊，低聲道：「姐姐，可不能這樣說，被人聽到了可不得了！」
他都做了還不讓人說？用弱水淹死楊戩？且不說能不能淹死楊戩吧，他都沒有考慮過若弱水流到下界，會給人間造成怎樣的災難？
弱水這麼犀利的東西，她當然是早有耳聞的，天地初開之時由鴻蒙中出生，遇水則漲，小溪成江河，江河成湖海，弱水之上，鴻毛不浮，飛鳥難過，哪怕是仙人，在在弱水之中也無法施展法力，上古時期，不知給人間造成了多少災難，人皇伏羲利用河圖洛書才將弱水引入天河之內控制起來。
以伏羲聖人之尊，尚且只能將弱水控制于天河之中而無法消滅，玉帝居然大刺刺的開閘放弱水出去，他不是腦袋長草是什麼？
若人間萬千生靈因此受害，玉帝哪怕是天庭之主，恐怕也逃不了因果，莫非他做帝王做傻了？以為自己當真可以為所欲為不成？
不過現在也不是罵玉帝腦殘的時候了，往下望去，浩浩蕩蕩的弱水呼嘯著向下界奔騰而去，妄圖阻止弱水的天蓬元帥，也不過稍緩了一下弱水的去勢，就在水中迷失了本性。
必須要阻止才行！她幾乎可以看到弱水下界之後，淹沒村莊城鎮，百姓驚惶、浮屍遍野的景象。
那裡面可能有她隨幾個侄子去田間巡視春種的時候獻給她野花的小姑娘，可能有她在回西岐的路上，借宿村莊之時給她講鄉野異聞的老者，和拉著她玩遊戲的小孩。
至於楊戩，姬流月咬著下唇，就算被困住，一時半會兒應該也死不了，還是先阻止弱水才是。
飛身而出，將壓箱底的寶貝都祭了出來，像雲紗一般的白練飛掠而出，迎風而漲，飛快的像弱水覆蓋過去。
她這件寶貝，名為乾坤練，聽名字就知道很厲害，連天都能遮，是師傅贈與她的防禦法器，水火不侵，任何法術都無法在上面劃下哪怕一絲一毫的傷痕。
看上去柔軟，卻無剛不克，能當披帛，也能做牢房，防禦抓人關人無所不能，堪稱殺人放火，居家旅行必備之物。
哪怕是弱水，也無法衝破其束縛。
一點沒藏私，隨著她的法力運轉，乾坤禦風而漲，化成一道寬寬的幕布，擋住了弱水的去路，如她所料的，弱水無法衝破乾坤練形成的屏障，念動發訣，打算將乾坤練收攏，將弱水逼回天河。
弱水自然不肯束手就擒，雙方你進我退，開始了爭鬥，突然間，弱水一分為四，四散開來，像四個方向奔流而去。
姬流月一慌，趕緊追趕，可她的法力到底不夠高深，只堪堪截住了逃向西方的一股，另外兩股還是逃之夭夭，她咬著唇深恨自己修為不夠，師傅說過，法寶能發揮出的效果跟修為有關係，像乾坤練這種法寶，如果使用的人夠厲害，連天地都能囊括其中，而她，連弱水都擋不住！
這時，一盞蓮花模樣的燈散發著五彩霞光，擋住了流向南邊的弱水，姬流月定睛看過去，楊嬋？
可不就是楊嬋，楊嬋手持著蓮花燈，奮力與弱水相抗。
眼看南邊的弱水被擋住了，姬流月受到了鼓勵，心下發狠，豁出去了，奮力追向離自己最近，逃向北邊的弱水，哪怕透支法力也在所不惜。
最終，三股弱水被她與楊嬋截下，她甚至顧不上隱隱作痛的丹田靈台和發抖的經脈，憂心的與楊嬋對視一眼，還是有一股弱水逃到下界了，看來人間這一場災禍是在所難免了。
楊嬋在攔住弱水之後，悄悄告訴她，楊戩已經逃出了四重天，只不過與她和哪吒在南天門失散了，即便她攔住了弱水，天庭要是發現她定然又是一場官司，她也不耐煩見天庭的人，遂悄悄的走了。
弱水下界，必然會出亂子，而楊戩又從四重天逃跑了，天庭一片亂糟糟的，玉帝一邊急調西方五極戰神捉拿楊戩，一邊命天蓬下界處理弱水之事，也沒人理姬流月這個外來人口，既然楊戩已經不在天庭了，她也沒興趣跟天庭的人打交道，將弱水放回天河以後，默默的走了。
走著走著，發現敖寸心亦步亦趨的跟著她，姬流月回頭溫和的說道：「三公主，多謝你帶我到天庭，外面亂的很，你不若早點回西海去吧。」
「我不回去！」
敖寸心蹦到她面前，拉著她的手撒嬌：「姐姐，你讓我跟著你吧，我父王老是小瞧我，我一定要做件大事讓他瞧一瞧！」
姬流月頭大：「可是我可能沒什麼精力顧著你，你看，弱水下界了，又是從我手中逃走的，我也不好置之不理。」
「姐姐你說的對，」敖寸心認真的點點頭，「天庭這麼多人都拿弱水沒辦法，再讓他們去處理，還不一定能處理好呢，還是姐姐你厲害！」
姬流月看著敖寸心的星星眼，略有點不好意思，其實，其實她也沒那麼厲害啦，都是師傅的法寶給力，哈哈，哈哈。
敖寸心在西海受盡寵愛，非常會看人臉色，嘴甜撒嬌打蛇隨棍上是她的必備技能，看到姬流月有所鬆動的模樣，趕緊繼續撒嬌：「姐姐放心，我絕對不給你惹麻煩！我也想像姐姐一樣厲害，不想被我父王母后兄長們小瞧，他們總當我是個孩子！」
姬流月歎了口氣，叛逆少女想要離家闖蕩的心，她是理解的，而且這小公主怎麼說也是出生龍族，天生天養的神仙，帶著她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那，你要小心跟著我，不要亂跑啊，不然我顧不上你！」
敖寸心急急忙忙點頭，跟個小跟班一樣跟在她後面。
弱水到了下界後，脾氣變得更加古怪起來，時而淹沒城鎮，時而退入江河之中，就跟玩一樣，姬流月連日追蹤，發現弱水的動向都是弱水之靈的控制，擒賊先擒王，她打算先抓到弱水之靈。
可弱水之靈藏于弱水之中，根本就發現不了，那水靈還跟她捉了幾回迷藏，看到她鎩羽而歸的樣子歡呼著又吞沒了一座村莊。
把姬流月給氣的，發誓一定要抓住她給她好看！
一路追蹤弱水之靈的行跡，居然遇到了那只惡蛟，那只惡蛟現在跟弱水勾結在一起，妄圖借用弱水之勢報仇雪恨。
姬流月才不怕他，通過這些日子的戰鬥，她已經發現師傅給她的寶貝雖然不多，可件件都不是大路貨，而且她自己的法力這些日子以來也有了顯著的提升，心裡升起一股豪情萬丈舍我其誰的氣勢來，仗著身家豐厚，她跟弱水和三首蛟惡鬥了好幾場，各有勝負，但她基本沒吃過什麼大虧。
弱水下界之後果然反復無常，她跟三首蛟的同盟關係好像也不是那麼和睦，一會兒沆瀣一氣，一會兒又產生分歧，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跑了幾個月之後，姬流月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實在太過被動了，得想個辦法佔據主動才是。
她一個人不行，還得找天蓬元帥合計合計，再說本就是天庭的事兒！
將村民安頓到山上，準備駕雲離開之時，一個身穿墨色長袍，頭髮用玉冠束於腦後，面目清俊的男子落到了地面上，姬流月一看，眼睛立馬就亮了，數月前想要狠狠教訓他一下的想法早被拋到了腦後，這會兒只剩下別後重逢的喜悅，快步跑過去，開心的叫道：「楊戩！」
第22章
「這下好了，有你相助，我們定能很快制住惡蛟和弱水！」雲頭上，姬流月開心的跟楊戩說道。
楊戩臉上卻沒有半點開心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額，姬流月一楞，看向楊戩，不解的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楊戩轉開眼神，望著前方，冷漠的回道：「弱水是天庭放出來的，這是天庭的自己惹出的禍患，呵，天庭妄圖用弱水淹死我，我為何還要幫他們解決麻煩！」
「可，可是弱水若不治理，人間恐會生靈塗炭，百姓哪裡有活路，我們能幫，自然要幫他們的。」
楊戩依然面無表情、甚至帶點恨意的回道：「那又如何，人間與我何干，百姓與我何干，我楊家已經沒什麼人了，幫他們？我家破人亡的時候，既然沒人來幫我，我又為何要去幫其他人。」
姬流月張了張嘴又合上了，仔細打量身旁的人，長相一樣、身形一樣、連聲音都一樣，可卻讓她忍不住懷疑這個楊戩到底是不是真的，在之前，楊戩即便遭受劇變，經歷了莫大的苦痛，但他依然是一個有情有義有血有肉的好少年，從他去救一隻素不相識的小狗就能看出來，逃亡的路上遇到背著重物需要搭把手的老人家，他也會幫上一把。
可這會兒的楊戩，人依然是那個人，可他身上的氣息，再無昔日少年人的朝氣和生機，眼裡全是淡漠和麻木，對人世對生命的淡漠，甚至帶著些許厭惡，這會兒的他，像是內裡已經枯萎的木頭，雖然外面看上去依然完好，但實際上已經失去了生機。
楊戩，你在四重天究竟經歷了些什麼？
姬流月皺眉，不打算這會兒強行說服他，轉開了話題：「楊嬋在天蓬元帥的營地，協助天蓬元帥治水，咱們去看看她吧。」
楊戩點點頭。
一路再無話。
原本一直暗地裡撇著嘴打量楊戩，心裡直哼哼的敖寸心，可算找了機會，將姬流月拉到一邊，瞥了楊戩兩眼，悄聲上眼藥：「流月姐姐，他無情哦，那些人那麼可憐，他都無動於衷，還是同類呢，哼，枉費姐姐你一路都在擔心他，他這麼無情對朋友肯定也不好，姐姐你以後還是別搭理他了！」
哼，方才流月姐姐一看到他就雙眼發亮的跑了過去，還拉著他的手，她自己都沒這麼親近過呢，不行，她得看著流月姐姐，聽說這個楊戩跟哪吒關係還很好，哪吒是她們龍宮的仇人，仇人的朋友那也是仇人，她喜歡流月姐姐，不能讓她跟楊戩混在一起！
對於敖寸心時不時瞥楊戩一眼，撅著嘴一本正經說他壞話的模樣，姬流月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想笑，伸手摸了把她的腦袋，低聲道：「不是這樣的，你不瞭解楊戩，以後你就知道了。」
楊戩面無表情的瞄了敖寸心一眼，這誰啊？從哪兒冒出來的丫頭片子？她纏著流月姐姐那模樣，好像流月姐姐是她一個人的一樣，還當著他的面說他壞話，說壞話就說壞話吧，聲音還不少，呵！
敖寸心看到楊戩在看她，立馬惡狠狠的瞪了回去，挽著姬流月胳膊的手緊了緊，往自己這邊拉了拉，隨即從鼻子裡耀武揚威的哼了一聲。
楊戩暗地裡翻個白眼，轉過頭，他才懶得跟小孩子計較。
在姬流月擰眉沉默，敖寸心與楊戩相看兩厭的詭異氣氛中，終於到了天蓬元帥的營地。
剛按下雲頭，就見到天蓬元帥抓著手下天兵的衣領，怒吼道：「你說什麼？寶蓮燈被偷了？楊嬋也被抓走了？這都誰幹的？！往哪邊去了？！」
天兵抖著手指指了個方向，楊戩一聽，死氣沉沉中終於多了點生氣，腳下生風飛掠過去，一把推開天蓬元帥，抓著天兵的衣領，急道：「你說什麼？我妹妹被誰抓走了？！」
天兵也是倒楣，衣領被抓了一回又一回，雖然眼前這個人還是天庭的通緝物件，但他也不敢不說，只得再重複了一遍：「是三首蛟，三首蛟偷了寶蓮燈，抓走了楊姑娘，往西北方向去了。」
楊戩放開天兵，立馬駕著雲往西北方向追去，姬流月原本想要跟著一起去的，然而這時候又有天兵來報，弱水開始日常發瘋了。
天蓬元帥一聽頭都大了，原本有楊嬋帶著寶蓮燈相助，雙方勉強能鬥個平手，現在楊嬋被抓了，寶蓮燈也沒了，不是他天蓬不給力，實在是但凡有水的地方，都是弱水的地盤，她做為天地初開由天地靈力孕育出的水靈，能控天下之水，鴻毛不浮，飛鳥難過，法力都用不了，而且弱水環繞欲界四重天多年，沾染了欲界的氣息，原本單純的本性也變得複雜起來，無師自通了學會了精神迷障之道。
自己與弱水的關係，咳咳咳，不可說，弱水對自己又異常瞭解，在弱水欲下界之時，自己不是沒嘗試過阻攔她，卻在裡面迷失了心智……
而天庭的這些天兵天將是個什麼實力，作為天庭的兵馬大元帥他是再清楚不過的，抓抓小妖、對付對付凡人還行，對上弱水這種強橫的生靈，十萬天兵天降，聽著好聽，實際上還不夠弱水一口吞的。
此消彼長，若不是寶蓮燈是女媧娘娘留下的法寶，可以暫且抵擋弱水一二，他身後這大片城池和城池中的萬千生靈，早就被弱水吞噬了。
正焦頭爛額之際，眼角餘光突然掃到淡綠色的身影，咦，這位仙友他見過，不就是在弱水下界的時候，奮力攔住兩股弱水的那位嗎？
「仙友留步！」
踩上雲頭剛離地一尺的時候，就被人拉住了衣袖，姬流月回頭，疑惑道：「天蓬元帥？」
天蓬胖乎乎的臉扯開一個笑容：「仙友且留步，弱水再次肆虐，還往仙友助天蓬一臂之力。」
咦？姬流月眨眨眼睛沒說話。
天蓬元帥有些尷尬，繼續說道：「在天庭之時，觀仙友攔住兩股欲下界的弱水，想必仙友自有手段對付弱水，實不相瞞，任何妖魔天蓬都不畏懼，只是這弱水，卻頗有些束手無策，還望仙友施以援手，若擋不住弱水，這萬千人類恐怕無法倖免於難，至於楊姑娘，仙友也不必擔憂，以楊戩的手段，必能救回楊姑娘的。」
姬流月還沒說話，鋪天蓋地的洪水攜著萬夫莫當之勢呼嘯而來，姬流月趕緊祭出乾坤索，乾坤索聞風而漲，暫態形成一道屏障，如河堤一般攔住了洪水的去路。
洪水沖不破乾坤索，直往上漲，可它漲一尺，乾坤索也跟著漲一尺，堪堪比它高上那麼一點。
突然從水中傳來了清靈的女聲：「是你？在天庭，就是你攔住了我？」
聽到這聲音，姬流月還呆了一下，若說弱水作惡多端，可她的聲音卻非常之單純，像是不諳世事的孩童。
「是我。」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攔住我？你也想要把我關起來嗎？天庭冷血無情，空氣裡都充滿了壓抑，你為什麼要幫他們？！」
弱水的話充滿了憤怒，可這種憤怒卻更像是一個小孩玩耍卻被大人阻止一樣的憤怒。
姬流月沉默了，過了會兒才回道：「我不是在幫天庭，只是這人間的萬千百姓是無辜的，你已經毀了那麼多村莊城鎮，毀了那麼多人的家，我不能再讓你繼續下去。」
「那我呢？我又有什麼錯？憑什麼要把被關起來？千萬年了，我被禁錮在天河裡動彈不得，除了天蓬，沒有人跟我說話，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可是就連他，也想把我關起來，我也想像凡水一般在天地間自由流淌，，有什麼不對？」
弱水呼嘯，說著說著聲音就開始尖利起來：「快讓開！沒有誰能阻止我！沒有誰能阻止我獲得自由！」
弱水話音剛落，洪水立馬暴漲了三尺，隔著乾坤索，姬流月都能感覺到她的憤怒，弱水聲勢震天，讓人膽顫心驚，許多天兵已經在往後退了，她自己心裡也升起一股懼怕的情緒，狂風吹亂了她的頭髮，這樣的洪水，這樣毀天滅地的架勢，誰能不怕？
可她不能怕，師傅說過，若心裡有了恐懼，那就是失敗的開始，平日不惹事，能退就退，但真的事兒來了，退不了了，那就不要怕，一往無前破釜沉舟再所不惜！
若她敗了，讓弱水經過，人間恐怕就有浩劫了。
將心底的恐懼壓下，咬著牙加大了法力輸出，本大仙今日就跟你杠上了！
戰線太長，她應付起來還是有點吃力，突然，一股渾厚的力量從身後湧來，彙集到她的法力裡，她承受的壓力輕鬆了不少。
轉過頭，天蓬依然是那張笑臉：「仙友只管放心，天蓬別的不說，修煉數萬年的法力還是在的，能撐上不少日子。」
其他的天兵天將也開始彙集法力，統一輸出給她，姬流月嘴角不由笑了笑，好吧，她這會兒對這些欺軟怕硬、蠻橫霸道又貪生怕死的天庭將士多了一咪咪的好感。
第23章
弱水氣勢震天，咆哮怒吼，卻始終無法衝突屏障，雙方對峙了七日，正在姬流月出現頹勢，支撐不住的時候，弱水竟然離去了，弱水一走，水勢自然又恢復了原樣。
天兵天將齊聲歡呼，姬流月卻有些擔憂，為什麼？明明很快弱水就要贏了，她為什麼會突然離開？
不過既然弱水已退，她還是先去與楊戩兄妹匯合為好，雖然這些天庭將士看著沒以前那麼討厭了，不過還是不想跟他們呆在一起！
楊戩已將行蹤傳信告訴了她，他們兄妹和玉鼎真人現在都在灌江口的楊府。
灌江口外面，已經變成一片汪洋，一別數年再次踏足楊府，姬流月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三首蛟已被楊戩收服，化為三尖兩刃槍成了楊戩的兵器，難怪弱水急急忙忙的離開，想必是來尋三首蛟了。
可看這樣子，弱水似乎是鎩羽而歸了？楊戩竟連弱水都能打過？！
她悄悄的打量楊戩，發現楊戩與幾日前重逢之時又不一樣了，沉著穩重，眼裡又有了情和生氣。
見她的模樣，楊戩無奈的笑了笑，大約講了一下這段日子的變故，從四重天逃離之後，他的確經歷過迷茫，失去方向之後對什麼都不在意，甚至數次失去了力量，天庭派了五極戰神捉拿與他，方才弱水到來，五極戰神與他暫且摒棄前嫌，共同對付弱水，可惜弱水實在太過強大，有形無形，虛虛實實，他們都打不過她。
而他自己再次失去了力量，三首蛟要再次落在弱水手中，求他救他，五極戰神被弱水踩在腳下，楊戩想到與楊嬋站在屋頂談話時，見到的活生生的百姓，想到幼時充滿煙火氣息的灌江口，想到離開灌江口的時候，來送他們的二狗小虎和王大娘，想到他們兄妹幼時在這院子裡奔跑打鬧的場景，點點滴滴歷歷在目，這些東西，他都應該去守護，突然之間，他就再次有了力量。
弱水敗走，五極戰神見他的力量比之前還厲害，知道打不過也不多話，自行走了，女媧娘娘告訴他，他之所以會有這麼強大的力量，是因為愛，愛是相互給予，大家給他愛，你也把愛給予大家，這種博愛的力量比仇恨的力量更加強大。
楊戩的心裡突然就有了責任，他應該要治水，不為天庭，只為這人間的百姓。
看著負手望天的楊戩，他身姿挺拔，猶如山嶽般穩重可靠，仿佛沒有什麼可以壓垮他，姬流月的心裡即是滿足又是酸澀，那個頑皮跳脫的少年終於成長成了一個男人，可是這種成長，要經歷多少苦痛磨難。
她是即為他開心，又為他傷心。
楊戩轉過頭，正對上姬流月柔軟的眼神，那裡面既有自豪又有心酸，還有絲絲心疼。
心疼？為他嗎？他心裡一怔，愣住了，面前這個女子，在與天庭為敵的情況下，不計回報的幫他，護他，開導他，教他術法和保命的手段，送他去拜師，如果不是她，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到今天。
楊戩的心臟好似被溫泉水包裹住一般，酸酸漲漲，又有一種特異的滿足，有那麼一個人，始終在不遠的地方支持著自己，陪伴著自己，楊戩的眼神柔和下來。
「流月姐姐，流月姐姐！」
原本靜謐又溫馨的氣氛被呱噪的聲音打破，不復存在。
敖寸心踢踢踏踏的跑過來，挽住姬流月的手臂，站在她和楊戩中間，特地把她往旁邊帶了帶，撅著嘴問：「我找你半天了，原來你在這裡！」
「怎麼了？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敖寸心哼了一聲：「你說有事跟楊戩談，談了好久都沒談完，裡面有個老頭說餓了，他們家連個下人都沒有，楊嬋找弱水要寶蓮燈去了，那老頭竟讓我去做飯，哼，本公主怎麼會做飯啊？就算會，也不是誰都能吃本公主做的飯的！所以我就來找你啦！」
「老頭？你是說玉鼎真人？」
「沒錯！」敖寸心重重點頭，指著楊戩，「就是他的師傅！喂，那誰，不乾淨去給你師傅做飯？你可別指望使喚本公主，更別想讓流月姐姐去！我流月姐姐的手不是給你們做飯的！」
楊戩眉一挑，雖然他也不怎麼喜歡這個驕縱的小公主，可也秉承禮貌沒招惹他，可這小公主好像很樂於找他麻煩啊！
「咳，三公主，你總叫流月做姐姐，不知道您今年貴庚啊？」
敖寸心一臉不解：「你什麼意思？」
楊戩隱晦的提醒：「聽聞你們龍族是蛋生，蛋出來後，要過幾個百八十年才能出殼，出殼的時候也就是個小孩模樣，看你如今這樣子，約莫得有八九百歲了吧？」
「我只有七百八十歲！哪有八九百歲！」
敖寸心脫口而出，說完才反應過來楊戩是什麼意思，他這意思是說自己一把年紀了還不要臉叫人姐姐撒嬌是嗎？
想到這裡，不由怒氣衝天：「我愛叫姐姐關你什麼事！」
沖楊戩吼完又轉身抓著姬流月的手搖啊搖：「姐姐，我今年雖然有七百八十歲了，但我們龍族一千年才算成年呢，按照人類的演算法，我今年最多十二、咳，十三歲吧，我是應該叫你姐姐沒錯的吧？難道你也不喜歡我叫你姐姐嗎？」
姬流月看著小公主泫然欲泣，只要她說個「是」就哭給她看的模樣，趕緊道：「沒有沒有，你想叫就叫吧，我也是把你當妹妹的！」
一聽到這話，敖寸心立馬笑開，拉著姬流月就往外走：「姐姐，你餓不餓，我們出去吃東西吧！」
走的時候還不忘沖著楊戩耀武揚威的哼了一聲，姬流月身不由己被拉著走，臨走前安撫的看了楊戩一眼，讓他別跟小姑娘計較。
楊戩無奈的摸了下鼻子，又不是他要計較，明明是那個三公主主動找茬嘛！
不過，任由弱水在人間為禍，始終不是辦法。
楊戩飛向空中，觀察水勢，看能不能找個辦法治理，突然，身後飄來一道身影，楊戩回過頭，臉上閃過一抹愧疚。
灌江口其實也沒什麼好逛的，論繁華遠趕不上西岐，更何況現在水災肆虐，人人自危，街上也是亂的很，人心浮動，哪還有心情擺攤賣東西。
原本打算帶著敖寸心隨便走了兩圈就楊府的，可敖寸心就是不肯，就算沒什麼逛得，她也拖著姬流月轉了半天，天都黑下來了才不情不願的挪到楊府，那時楊戩已經召集好眾人商討治水的方案，楊戩楊嬋、玉鼎真人、三首蛟、哮天犬，連天蓬元帥都在。
「什麼？把弱水引入大海？」
「沒錯！」楊戩點點頭，「凡水大多由西往東，但不管如何，總歸都會匯入大海，但弱水沒有，不管從哪個方向，到了海邊它就會自己回流，從未流入過大海，我猜測，她必定是知道海水會消解她的力量，故而不肯匯入大海！」
「我明白了，」姬流月若有所思，「海納百川，所有的水都將歸入大海，她流往下界的畢竟也只是一股而已，弱水能控制湖泊，能控制江河，但她無法控制海，所以只要將弱水導入大海，就能緩解目前的局勢。」
楊嬋點頭：「沒錯，如此，既能避免弱水繼續為禍人間，又能不傷害弱水，說到底，弱水也很是可憐。」
敖寸心跳起來：「那還等什麼？趕緊將弱水導入大海唄！」
楊戩有些尷尬，方才還懟了人，現下又要找人幫忙，但沒辦法，這事還只能靠這小公主。
「三公主，水下的形勢如何，我等一無所知，而弱水比較特殊，不管凡人仙人都無法靠近，只有你們龍族，天生擅水，水就跟你們家一樣，所以，能否請你幫我們查探水下的地形？」
怕她不信，天蓬元帥還跟著強調：「沒錯，我曾讓手下的天兵腰間系了麻繩下弱水，想著大小是個神仙，就算被弱水丟出來，總不會丟了性命吧，沒想到天兵一進弱水，就沒了影，麻繩拉上來，什麼都沒有！」
敖寸心搖頭：「我才不去！為什麼要我去！他，他還是弱水的相好的呢，你們怎麼不讓他去！」
敖寸心這話一出，天蓬元帥的臉色就有些尷尬了，前女友的新物件，多少有點不自在，而被她指著的三首蛟更是臉色慘白，連連搖頭：「我不去我不去，我背叛了她，要是再落到她手裡，她會殺了我的！」
「哼，那我也不去！」她斜著楊戩，「楊戩你是通緝犯啊，要是被天庭知道我幫你，不得找我麻煩，找我家麻煩啊，不行！」
坐在一邊搖扇子不說話的玉鼎真人突然開口：「三公主，你不也跟在姬姑娘身邊對付弱水對付了好長時間了嘛，以姬姑娘同楊戩的關係，你怕是早被打成同夥了，天蓬元帥都不怕，你怕什麼！」
三公主仰著下巴一臉驕傲：「那不一樣！我流月姐姐可沒被天庭通緝，她在天庭攔弱水還有功呢，救助百姓對抗弱水也是功德一件，天庭也下旨，命四海龍王帶著蝦兵蟹將救助百姓，我這也是按照天庭的旨意行事，只要不跟通緝犯扯上關係就沒問題了！」
「寸心！」
敖寸心見姬流月皺著眉頭一臉嚴肅，也知道自己過分了一點點，不甘不願的閉上了嘴。
楊戩卻並不生氣，略想了一下，說道：「是否只要不與楊戩相關就沒問題？那就不與楊戩相關便是！三公主繪製了水下的地形圖，交給流月，再由流月交給天蓬元帥，如此，與楊戩並不相關！」
雖然並不畏懼天庭，不過為了早點消弭這場水患，還人間一個清明，便是退後兩步又有何妨。
姬流月一楞，這倒也是個好辦法，咦，剛才楊戩叫自己什麼來著？流月？！他以前不是一直叫流月姐姐的嗎？什麼時候變成流月了？！這小子變厲害了就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了？！
瞪了楊戩一眼，鼻子裡輕輕哼了聲，不過現在也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那就算我去水下畫地勢圖了，水面上的怎麼辦？再說你們又怎麼保證弱水會按照你們的意思乖乖匯入東海！」
眾人沉默，半晌玉鼎真人手中扇子一敲，說道：「有辦法！昔年大禹治水，伏羲聖人將河圖贈予他，大禹便是利用這河圖，疏導了洪水，只要有了河圖，不怕弱水不流往海裡。」
「那河圖現在在哪裡？」
「河圖以前存于太廟，夏亡之後，河圖便不知所蹤，讓我算一算啊。」
玉鼎真人起了一卦，嘴裡念念有詞掐指細算：「按這卦象顯示，河圖的所在地指向人間王氣所在……」
「如此那我便去朝歌走一趟，山川走勢圖由楊戩和楊嬋繪製，」姬流月站起來，對敖寸心說道，「水下地形，便偏勞你了。」
「待你們疏通河道，我定將河圖帶回來。」
敖寸心撅噘嘴，終究沒有拒絕：「流月姐姐，我是為了你才答應的哦！」
她也並不願見到人間變成汪洋，而且她父王和幾位叔父為救人也是日夜奔波，疲憊不堪，早點解決這個弱水，大家都早點解脫！
姬流月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結果玉鼎真人遞過來的指示著河圖方向的羅盤，踏上了雲頭。
第24章
此時的朝歌，人心惶惶，文武百官跪在大殿之外，要求大王懲治妖妃，以平天之怒，大家都認為現在洪水肆虐乃因為妖妃出世，倒行逆施，所以天降災禍。
可商王一意孤行，愣是不肯懲治妖妃，群臣越是相逼，他便越是堅決！
商王殷受少時受封太子，頭上壓著他爹與聞太師兩座大山，每日克己奉公端正守禮，帝乙去後，殷受掌權，大山去其一，聞太師還在，剛繼位那些年，他也算是個開疆拓土的英明君主，然而年深日久，就覺得有些不得勁兒了，他是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天下都是他的，當沒有什麼能約束他才是，他為何要受人管束？！
再加上聞太師遠征北海，頭上的大山不在了，長久以來被壓抑的著的東西瞬間從心底冒出來，殷受就如沱江的野馬一發不可收拾。
一旦鬆懈下來，享樂的日子過久了，便再也不想回到過往起得比雞早，睡的比狗晚，想做的事情不能做，不想做的事情必須要做的苦逼日子。
而妲己的入宮，給殷受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這新進宮的美人與其他人都不一樣，一顰一笑都是那麼動人，還一心依靠他，為他著想，哄他開心，幾年下來每時每刻都無比契合，看看他後宮都是些什麼人，把祖宗規法掛在嘴邊，一言一行就跟模子裡刻出來的不像他老婆倒像他媽的皇后，出身武將世家，不懂嬌柔為何物，小時候還他打過架的黃妃，就連以前因為出身鄉野身上帶著有別於世家女的小清新氣質的楊妃，跟妲己一比，也被比成了魚目。
與妲己在一起之後，他才發現自己浪費了多少年的光陰啊！原來日子還能過得這麼有滋有味！
至於酒池肉林，他是大王，享樂不是應該的嗎？！被當成獵物射死的犯人？既然都是犯人了，是個什麼死法有什麼重要的？！
現在，這些人還妄圖將洪水栽贓到寡人的愛妃身上，豈不是變相的說寡人昏庸無道？決不能忍！大臣殺了一批又一批，但是依然有不怕死的集結在一起在大殿外跪坐，這不是逼寡人嗎？！
殷受無奈，親自前往太廟祭祀，無奈洪水持續了好幾個月依然不退！
丞相商蓉、王叔比干、黃飛虎這些他的肱骨之臣也來逼他！他們不止打算寫信給聞太師，還請了不知道哪裡來的道士要除妖，連王后都不好好管理後宮，率領後宮的嬪妃跪在寢殿門口湊熱鬧。
這就導致了朝歌朝廷如今劍拔弩張的情景。
殷受被逼到牆角，有種眾叛親離的憤怒，憤怒中還帶著一絲絲的委屈，還是他的愛妃識大體，見他被人如此相逼，一邊為他憤憤不平，一邊主動請求退居冷宮贖罪。
殷受退讓了，但這種退讓夾雜著多少不甘，多少憤恨除了他自己，就沒認知道了，看著緩緩閉上的宮門和愛妃擔憂卻又強作歡笑的臉，殷受握緊了拳頭。
在那一刻，他心底的天平徹底偏向了妲己。
讓殷受茶飯不思、坐立難安放在心尖尖上的妲己，當真在冷宮裡粗茶淡飯過著淒涼的苦日子嗎？
並沒有。
作為修行千年的狐狸精，她豈會被區區宮廷束縛，宮門一關，她就使了個障眼法，回了狐狸洞。
「姐姐，您不是在朝歌嗎？今日怎地回來了？」穿著五彩雞毛裝的雉雞精和碧綠衣服的琵琶精迎了上來。
後面跟著大大小小數十隻狐狸，歡快的叫著姥姥。
妲己坐在主位上，小狐狸們一擁而上，蹲腳邊的蹲腳邊，趴肩上的趴肩上，妲己對小狐狸如此親近自己很是受用，一邊摸著狐狸們的腦袋，一邊回著雉雞精和琵琶精的話。
「朝歌如今風向不好，回來避避風頭罷了。」
雉雞精和琵琶精面面相覷，急問道：「風向如何不好？姐姐之前不是傳信，您極得大王寵倖，後宮一人獨大，連王后都要退避三舍嗎？」
「日後還能回去嗎？若不能，女媧娘娘交待的事可怎麼辦？」
妲己臉色也不好看，未下雨卻洪水暴漲，很明顯是有問題，可真不幹她的事兒！她這回純粹是背鍋了，沒錯，她平日裡是勾著帝辛不務正業，驕奢享樂了，可她要是能有這個本事，還需要去魅惑帝辛？
不是她的鍋也往她頭上扣，想想都憋氣！
偏偏如今帝辛雖然寵愛於她，為還未到為她與天下為敵的地步，那些個老古董一出來，帝辛就猶豫了，如此，還不若自己先下手為強，還能再帝辛面前賺個同情分。
「哼，不必擔心，待風頭過了，我自有辦法讓大王接我回去！這筆賬我記著，早晚得跟他們算！」
琵琶精二人見妲己臉色不好，也不敢多言，雉雞精笑道：「旁的事先不管，既然姐姐回來了，咱們得好好慶賀一番！孩兒們，還不怕隨我去準備？」
小狐狸們應聲「好」，接二連三的跳下來隨著二妖前去備宴，妲己的臉色總算是松泛下來。
姬流月手握羅盤，沿著羅盤指示的方嚮往前走，走著走著越見荒涼，疑惑的抬頭看四周，亂石枯枝，連棵長得好一點的樹都沒有，一片荒蕪，蕭條又淒涼，河圖會在這地方？
這羅盤不會有問題吧？玉鼎真人靠的住靠不住啊？
將信將疑的往前走，羅盤直直指向西北方不動了，抬眼看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看那堆亂石的確跟旁邊的有點不一樣，莫名的，莫名的奇形怪狀一點。
咦？什麼聲音？
一陣若有若無的絲竹聲和歡笑聲傳到她耳邊，像是在舉辦宴會的樣子，這地方鳥不拉屎雞不生蛋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哪裡來的宴會？
腳不沾塵，離地一尺高慢慢飄了過去，越往西北方走，羅盤上的紅色就越亮越顯眼，說明她的方向沒有錯。
到了那堆奇形怪狀的亂石堆位置，羅盤指標急速跳動，看來就是這裡沒錯了。
這個地方怎麼看怎麼像墓地啊，一個小土丘，坡上長著一叢叢荒草，後面接著一大片亂石林，加上時有時無的歡聲笑語和詭異的風，若換了一個凡人，恐怕得嚇得以為撞了鬼。
在周圍轉了圈，一個法術丟過去，荒草像兩邊分開，露出中間一個三尺來高的洞口，洞口還有障眼法，不過這種障眼法難不倒她，手指變換掐了一個訣丟上去，結界一開，一股濃濃的腥臊味湧了出來。
她趕緊捂著鼻子，好臭？這莫非是狐狸窩？！河圖怎麼會在狐狸窩裡？！
正在與姐妹們和小妖飲酒的妲己，突然心神一凜，感到自己布在洞口的結界被人破了。
雉雞精和琵琶精見妲己神色不對，也跟著放下酒杯問道：「姐姐，怎麼了？」
妲己擰眉：「有人來了，還破了我的結界！」
「啊？誰啊，這麼大膽子！」琵琶精怒道，「咱們姐妹在此處落戶，稱霸一方也幾百年了，誰這麼不長眼睛！」
「走，出去看看！」
三妖身形一動，化作一股青煙往外飛去。
姬流月往後一步，正準備請裡面的狐狸出來騰個地方給她呢，就見到三個女妖出現在洞口。
「來著何人？擅闖我等洞府有何貴幹？」妲己終究在人間行走了些時日，又是三妖之首，率先開口問道。
這是別人的地盤，姬流月還是很有禮貌的，點頭打過招呼之後解釋道：「打擾了，吾今日此來，只為找一件東西，昔年大禹治水之河圖，可在你們手中，若在，還請借來一用，不日便歸還，必有重謝！」
說完袖子一揮，一副繪製了山河圖冊模樣的花卷憑空出現。
三妖互相看了一眼，齊聲道：「什麼河圖，沒見過。」
沒見到？姬流月疑惑，不該啊，羅盤指示，明明就在此處。
「除了你們，可還有其他妖居於此處？」
琵琶精不耐道：「沒了沒了，此處乃是我們軒轅墳三妖的洞府，沒有你要找的什麼河圖，也沒有其他妖族！快走吧。」
姬流月拿出羅盤，輸入法力，氣機與羅盤相連，冥冥中指引著她河圖的大致方位，就在洞裡面沒錯。
「如此，吾有個不情之請，可否讓吾入洞一觀？以此法寶做為酬勞可否？此寶物可攻可守，應當適合你等使用。」
說著從乾坤袋裡拿出三件白玉臂釧攤開，光華流轉，一見便知不是凡物，這是她在西岐無聊之際煉製的，雖然算不上上品，但也還能用。
三妖面面相覷，做了這麼多年姐妹，多少是有些默契。
這女人一來就找東西，還以寶物相贈，可見她找的東西比這寶物更貴重，軒轅墳還有寶物？她們怎麼不知道？不管怎樣，先把人打發走才是。
妲己上前一步，勾唇一笑：「這位仙子，你要找的東西我們確實沒見過，洞府也不方便外人進去，還請仙子去別處查探吧。」
「實不相瞞，這河圖是用來治水的，如今世間洪水氾濫，百姓流離，還請諸位行個方便！」
又是洪水？妲己皺眉。
雉雞精和琵琶精就聽得不耐煩了，或許是姬流月一直好聲好氣的說話，讓她們原本收著的氣焰重新放了出來。
「什麼洪水，跟咱們有什麼關係！讓你走就走！」
「這洞府是咱們的，有什麼寶物也是咱們的！就算有也不借給你！」
兩妖嘰嘰喳喳語出譏諷想把人給趕走，然後回洞裡挖洞三尺找寶貝。
姬流月也不耐煩了，看三妖的模樣河圖也不在她們手上，少不得還要自己去找，也沒時間跟她們耗，遂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洞府是你們的？此處既叫軒轅墳，就是軒轅氏的地方，與你們幾隻妖精有何關係！哦，住哪兒哪兒就是你們的，那你們要去天庭住兩天，天庭也是你們的了？速速離去！不然休怪本座不客氣！」
妲己回過神來，見姬流月如此模樣，甚是惱怒：「你還打算強搶不成？我等是女媧娘娘的部下，哪裡來的小仙如此放肆！」
姬流月聽著想笑：「女媧娘娘？呵，也對，女媧娘娘是妖族大聖，你們妖族都該聽娘娘調遣，可別忘了，娘娘也是人族聖母，以你等言行，還敢提女媧娘娘？！實話說吧，河圖乃大智慧心懷天下的仁義之輩方能驅使，就算落到你們手中，你們也用不了！我數三聲，趕緊消失！」
剛數到二，三妖齊齊攻了上來，姬流月冷笑一聲，喚出宵光劍，打算速戰速決，好好教訓這三隻妖精。
說不聽，那就打吧！
第25章
這個世界不管什麼還是要講究個身份背景的，為什麼大家都想拜個好師傅，找個好後臺呢？因為功法，因為法寶。
經過了巫妖大戰、龍鳳初劫，天地間的靈氣基本是穩定下來了，地盤也劃分好了，法寶什麼的，該出世的也出世了，不像洪荒那時候，隨隨便便撿到個什麼東西都有可能是寶貝。
稍微好點的功法都不是大路貨，稍微好點的法寶都是有數的，一般都是師傅交給徒弟，那些四不靠的，就算踏進了修行的門檻，每個好靠山想要進步也是難上加難。
至於法寶加持，修為不高，法力不深，還指望自己能煉高級法寶呢？做夢吧！
時勢造英雄，洪荒亂，金丹遍地走，原因不如狗，地仙天仙的出個門都不安全，普遍修為較高，但鴻鈞合道之後，三界和諧了數萬年，天條完善，一切都有了既定的秩序，想要出個頭什麼的就難上加難了。
哪吒才幾歲啊，就能攪動東海，將東海龍王三太子剝皮抽筋，那東海三太子至少得修行了幾千年了吧，就算自己再不濟，也比普通妖族要強上不少，哪吒之所以這麼強橫，除了本身的根腳之外，跟他師傅傳授的功法、法寶有極大的關係。
可見，找個好師傅有多麼重要！要不截教那麼人呢！
自從巫妖大戰，妖族慘敗之後，似乎氣運也隨之衰減了，人族大興，為天道所鐘，數萬年過去，妖族的壽命雖然長，但修行起來比普通人要難上數倍。
像妲己、雉雞精、琵琶精這種，除了伴生的本命法寶，基本上算是一窮二白，全憑著血脈傳承的本能修煉，功法什麼的妲己年紀大些，算是修為最高的，連個地仙的水準都沒有。
姬流月原本以為自己師傅也是個外三路不在正統之內的鄉野道人，可在她從大金烏眼皮子底下帶著楊戩兄妹逃了，天庭還打算給她個機會，師傅給她的法寶又那麼犀利來看，她師傅應該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以前師傅說乾坤索可以裝天地的時候，她還以為他在吹牛，不過在發現它能攔住弱水之後，她就那麼點相信了。
按照她的估計，她師傅的修為至少應該金仙這一級，而乾坤索這種法寶也不是隨隨便便的仙人能拿的出來的，說明家底雄厚，至少是很有底蘊的，再結合師傅對洪荒二三事的瞭解，對那些各家八卦如數家珍的模樣，至少得是個大羅金仙的級別！
師傅是大羅金仙，她覺得自己的腰板都直了不少。
再加上跟三首蛟、跟弱水都鬥過那麼些場，對自己的實力也有了個七七八八的評估，反正比三首蛟強，也不比弱水差多少，處於誰也奈何不了誰的狀態。
有背景，有實力，姬流月的自信心空前高漲，深覺以前太小看師傅，也太小看自己了。
故而一見到這三隻妖精，她都沒怎麼把他們放在眼裡，有名號的妖要麼拜入截教求證大道，要麼雄霸一方做霸主，龜縮在朝歌城外的廢墟，顯見不是多厲害的妖。
她的宵光劍連三首蛟都怕，何況這幾隻修行不到千年的小妖，果然，沒有懸念的，很快，三妖都敗退了。
三把劍杵在脖子前，差一點點就進入輪回了，三妖膽顫心驚，看著姬流月，心裡一陣後怕。
她們三能混到現在，趕走以前的小妖，稱霸軒轅墳，除了抱團實力增加之外，識時務，絕不惹該惹的人，也是一個原因。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即便心中再恨，妲己作為大姐，還是擠出笑容，低聲道：「仙子法力高深，小妖不敵，此處洞府便讓給仙子，還請仙子給些時間，容我等收拾東西將洞府騰出來。」
九尾狐一族天生擅媚術，這個媚術不止針對男人，也針對女人，當然面對男女使用的程度和細節不一樣罷了，九尾狐天生就會調整至最適合的程度，這會兒妲己匍匐在地示弱的模樣，讓姬流月感覺自己就是強佔人家園的惡霸一般。
若是個男子，恐怕立馬就要上前扶她起來，就算是女人，也不忍心再與之計較。
默念了一段清心咒，靈台暫態清醒，姬流月收回劍，嗤笑了一聲：「本座說過，只為找東西而來，你等的洞府，本座沒興趣，不過借條道罷了，把你的媚術收起來吧。」
妲己抬起臉，惶恐道：「仙子勿怪，小妖並非故意如此，實乃小妖一族與生俱來的本能。」
「罷了，本座無意與爾等糾纏，退到三裡之外，本座未走之前，不許靠近！」
三妖低頭應是，短短半刻鐘的功夫，妲己便喚出徒子徒孫一窩小狐狸，與雉雞精琵琶精退到三裡之外。
「姥姥，我們要搬家了嗎？」不懂事的小狐狸懵懂的問。
妲己聽得一陣心酸，安撫道：「不搬，過一陣咱們再回去！」
「姐姐，就隨她進洞嗎，咱們家當還在裡面呢。」雉雞精有些擔憂。
「二姐，你想多了，她怎麼看得上咱們那些東西，唉，早知道要走，還不如一早就答應她，還能得件寶物呢，我看她拿出的那臂釧不是凡品，配我的衣裳正好。」
「是啊，這下白白損失了幾件寶物，真虧！」
妲己聽得兩個妹妹惋惜錯失的寶貝，一口心頭血差點氣出來，恨鐵不成鋼的說：「你們眼皮子就這麼淺？！人家都欺上門了，如此奇恥大辱，你們就想著人家施捨的那麼幾件東西？！有沒有骨氣！」
琵琶精不解道：「生氣有什麼用，咱們三個都打不過她，弱肉強食，弱的聽強的，咱們妖族不都是這樣嗎？以前住在軒轅墳的妖不也是打不過咱們才被咱們趕走的嘛。」
聽到琵琶精的話，妲己更是氣的一陣心絞痛，朽木不可雕！朽木不可雕！這丫頭還是見的世面太少！
也不再跟妹妹們爭辯，妲己看著軒轅墳的方向，雙拳緊握，等著吧，今日所受的一切她日後都要討回來，這些人憑什麼如此無視她、羞辱她，不就因為自己是妖，實力不濟嗎？等她幫女媧娘娘辦成了大事，得了娘娘青眼登了仙位，定要她們好看！
妲己的雄心壯志憤恨不平姬流月自然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了她估計也懶得理會，這會兒她順著冥冥之中那道光的指引，往軒轅墳深處走去，繞了一圈又一圈，約莫著已經繞到了地底下。
那幾隻妖精只居住在外洞，內洞似乎布有陣法結界，若不是她靠著羅盤指引，也是進不來的，越往裡走，越是荒涼，蜘蛛網都結了幾層厚，顯見已無人踏足，走過了這段荒蕪的地域，再往裡走，壓力就越大，蟲鳥更是絕了蹤跡。
寂靜，無邊的寂靜，沒有光，連空氣都是靜止的，唯一的聲音，就是她的心跳聲。
姬流月咽了口口水，冷汗一滴滴滑下來，法力運轉去對付這股壓力，可越是運動，壓力越大，到最後她扶著牆，雙腿如灌了鉛一般，再難前進。
這個地方，好古怪。
不行，不能繼續扛了，好像有點扛不住，想了想，將法力真氣盡數收回至丹田氣海，放空，把自己想像成空氣，泥土，山石，什麼能融合到環境裡自己就是什麼，果然如她所想的，當自己不存在以後，壓力立馬就變小了。
連忙往前走了幾步，很輕鬆，還來不及開心，突然心口一痛，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無盡的威壓從四面呼嘯而來，像要把她壓成碎片一般，而她因危機而自行調動的護體法力在這股威壓面前，就如螳臂當車，一點用都沒有。
恐懼從心底湧出來，自修行以來，她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第一次有束手無策的感覺，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她就像一隻小螞蟻一般，隨時都能被人捏死。
這種被巨石壓在身上，神魂撕裂筋脈將斷的痛苦，比她剛剛出生那兩年，因為強大的神魂與孱弱的身體不匹配而產生的痛苦厲害不知厲害多少倍，短短半刻鐘，對於姬流月而言，無比的漫長，她無力的趴在地上，有一瞬間簡直想放棄抵抗，怎麼都是個死，越是強撐，威壓就越大，就越是痛苦，不若乾脆死的痛快點。
這個念頭一出來就被她強壓了下去，二十年幾年前她都能忍，沒道理現在不能，想想她二十幾年的苦修，想想要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姬老夫人，想想她那不知道雲遊到哪兒去的師傅要知道自己徒弟就這麼死了，不知道得氣成什麼樣，說不定還會後悔收她這個沒用的徒弟呢，想想那些在洪水中掙扎的無辜百姓，如果她死了，乾坤索失去主人，無法再攔住弱水，滿城的百姓必不能倖免，弱水發了瘋，人間浩劫將至。
楊戩兄妹和玉鼎真人還在等著她回去呢，她怎麼可以死！爬都爬出去！
想到這裡，姬流月精神一震，一抹靈氣從靈台流出，很快蔓延至全身，滋養神魂和筋脈，痛苦一下子就減輕了不少。
「咦？」
很輕的聲音從虛空中傳到姬流月耳朵裡，姬流月突然睜開眼，有人！
第26章
姬流月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 努力站穩，雙手抱拳對著前方躬身行了個禮, 這才輕聲道：「晚輩姬流月，冒昧來此, 無意打擾, 還望前輩恕唐突之罪。」
「姬流月？」另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姬流月心裡一抖, 居然有兩個人, 她竟一點氣息都沒感覺到。
那個聲音停了下, 接著問道，「你姓姬？可是皇帝軒轅氏的後人？」
這個她還是知道的, 回西岐的時候老夫人帶她去祠堂祭祖翻了下族譜，姬氏一族的背景起源都是給她講過的, 聽這人這話，莫非跟她家老祖宗是認識的？
想到這裡, 姬流月眼睛一亮，趕緊正色回道：「正是，晚輩乃軒轅氏第三十八代孫，此處既為軒轅墳, 當與先祖有些關係的。」
她就想表明一個意思, 自己不是外人, 也不算擅闖。
果然, 她說完沒一會兒, 像山一樣沉重的威壓立馬散了個七七八八, 光不知道從哪裡透了進來, 在黑暗裡呆了許久，姬流月還不太習慣，下意識眯了下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在她的前方，出現了三個虛影。
原來還不止兩個……
站在左邊的人說話了：「你來此所謂何事？總不會是為探尋你先祖的蹤跡？」
這幾個人一看就是投影，僅僅分|身她都扛不住，比大金烏不知道厲害多少，至少也得是太乙金仙，甚至大羅金仙的級別，故而她也不打算撒謊，坦然說明了來意。
中間的人沉吟道：「竟是弱水下界了嗎？難怪這人間的祈願竟能到達我等的洞府。」
這個聲音，應該就是最開始出聲的那個人。
右邊的人看著她，緩緩開口：「你既知河圖，那你又可否知道，河圖乃伏羲聖人感念天下蒼生，借用諸天星斗之力，推演七七四十九日，以**力煉製而成，能驅使河圖的莫不是大仁義大智慧之輩，便是當年的大禹，也是經過了重重考驗，才獲得河圖的認可，若是你歷經艱險取得河圖，卻依然不能驅使之，又當如何。」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啊，姬流月覺得右邊這位看她的眼神有一咪咪的慈祥，連語氣都溫和不少，膽子也跟著放大了點，回道：「晚輩不敢說自己多有智慧，多仁義，只是弱水為禍，蒼生受苦，晚輩實不忍見，聖人造河圖，也是以蒼生為念，若河圖不願為晚輩驅使，自有能驅使之人，不管怎樣，晚輩定是要將河圖帶回去的！」
說到最後，她的語氣裡隱隱透出一絲強橫，特麼的伏羲造河圖的目的就是為了眾生，如今需要發揮你的作用了，你還彆彆扭扭這不願那不行的，這不是討打嗎？！
姬流月平日裡雖然看上去一幅端莊大方溫和有禮的模樣，其實她的骨子裡隱藏著「橫」的因數，只不過很少有機會表現出來而已。
這會兒，不知道怎麼回事，當著面前這人善意的眼光，她內心真實的性格不由就暴露了出來。
話都說完了才反應過來，咯噔一下，警惕的眼神一閃而過，有古怪，她怎麼有什麼說什麼了？好像在他們面前，不由自主就會暴露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剖開表層直達內心一般，還能不能有點**了！
她剛才說的話，不會惹到他們吧？
誰知這幾人聽到她的話非但不生氣，眼裡反倒透露一絲讚賞，中間的人點頭道：「你這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說完衣袖一揮，一個卷軸出現在空中，慢悠悠的往她的方向飄過來。
「河圖在此，便交予你了，能不能讓它供你驅使，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她趕緊伸手接住，河圖到了她手上之後蹦了兩下想要掙脫的模樣，似乎真的不太情願為她所用。
想跑？姬流月眉頭一皺，眼一橫，手上法力流轉，一團白光籠罩住了她的手，沖著河圖抓了過去，重重法力輸向河圖，務求將它壓服為止。
她自己也是煉過器的，對於後天法器的基本脈絡也知道個七七八八，雖然河圖是聖人所制，但萬變不離其宗，多少都有些共同的地方的。
她越是壓制，河圖就越是反抗，河圖越反抗，她就越不肯放過他，雙方在這山洞之中你來我往，硬是要分個輸贏不可。
而那三人也不出言，就站在旁邊閑閑的看著她跟河圖鬥。
交手這麼久，姬流月對河圖的脈絡摸得更清楚了，她調動真氣，冷笑著傳了道神識過去：「你今天是跟我走得走，不跟我走也得走！老實告訴你，老娘脾氣不好沒了你，老娘照樣收拾弱水，花的時間多一點罷了！多花的這段時間人間生靈死亡的因果都得歸在你這破圖上，失去了價值的法寶，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惹毛了老娘，到時候把你扔火裡燒掉，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上等法寶，凡火奈何你不得，呵，三昧真火行不行？太陽真火行不行？鳳凰涅槃火行不行？！沒了功德附身，收拾你就是順手的事兒！」
一邊威脅河圖，一手將師傅予她的裝著太陽真火的瓶子取出來，通過透明的瓶身，可以看到一簇簇的火焰，右手控制住河圖，左手將瓶子微微傾斜，大有一言不合就放火燒圖的架勢。
河圖蹦了幾下，卷軸都繃直了，一道若有若無的聲音闖進姬流月的識海，聲音細弱又充滿了恐懼：「你要幹什麼？！我乃堂堂河圖，河圖！」
終於有反應了，姬流月心中一喜，面上依舊是冷冰冰的模樣，繼續跟河圖對話：「知道你是河圖，燒的就是你！你都不聽使喚了，還留你做什麼！」
「你這個土匪、強盜！你，你，你，你就不怕承擔因果嗎？」
「呵，知道你以前幫大禹治過水，身上有幾分功德，沒關係，我燒了你之後，再收拾弱水，解決人間災厄自然有功德降生，到時候最多功過相抵嘛！」
「救命，救命！」河圖尖細的聲音充滿了淒涼，可惜它求救的人依然袖手旁觀，沒有一點出手的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姬流月太凶太橫，又沒有人幫它的緣故，河圖顫抖了一陣終於委屈的停了下來，仍由姬流月的神識在關竅打上烙印，成了它的新主人。
將河圖放到乾坤袋裡，姬流月暗地裡翻了個白眼，早這麼識趣不就行了，浪費老娘的時間！
理理袖子正準備道謝，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前方的虛影已經不見了，仿佛重來沒有出現過。
姬流月正襟行了個禮：「多謝諸位前輩相助！晚輩這便告辭了。」
「去吧，去吧。」
虛空中傳來縹緲的聲音，讓她一陣恍惚，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早已離開軒轅墳，到了數裡之外了。
那三人是誰？果然神通廣大也。
咦，她剛才是不是太囂張了一點？不過這種放飛自我的感覺倒是挺不錯的，姬流月擦掉腦門的汗，掐訣踏上雲頭，往灌江口飛去。
她走之後，幾道虛影出現在軒轅墳上空。
其中一人道：「沒想到你這河圖竟也是欺軟怕硬之輩，昔年大禹治水，經歷了八道考驗才獲得河圖的認可，之後對它也是畢恭畢敬，就這樣河圖還要時不時使個小性子呢，今日竟這樣就被那小丫頭收服了。」
說著轉向頭戴金冠，身形如出竅的劍的老者，笑道：「你們姬家的後人，的確有意思。」
老者捋著鬍鬚，淡笑不語。
另一人道：「方才在洞中，這丫頭處於幻境中時，她身上有一道氣息護住了她，這道氣息甚是熟悉，與當年的一位老朋友極為相似。」
「哦？」
「軒轅，看來你這位子孫也頗有來歷啊！」
「天機已現，人間之事早已不與我等相干，河圖既出，我等也該回洞潛心修煉才是。」
一陣金光閃過，虛影消失，軒轅墳的內洞與山石土地融合在了一起，世界重新歸於寂靜。
而被姬流月遺忘的妲己幾人，一邊要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情況，還要安撫呆不住，總想往外跑的幾百隻小狐狸，也是煩的很，雖然洞裡什麼動靜都沒有，雖然疑惑卻迫于姬流月的威勢不敢窺探。
如此過了十數日之後，三妖終於有些忍不住了，通過這些日子的休養，傷好了，膽子也大了點，琵琶精豔羨的看著軒轅墳，說道：「姐姐，你說那河圖到底是什麼啊？是不是很厲害的寶貝？」
妲己皺眉：「我也不是很清楚，只記得小時候好像有個叫大禹的人用過，具體什麼情況也記不太清了。」
「咦，那不是凡人用過的東西嗎？怎麼會是法寶？」雉雞精疑惑。
三妖沉默半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最終琵琶精膽子大一點，悄悄說：「要不，咱們讓小妖們回去探探？」
妲己猶豫了下，點頭同意了，這麼等著也不是個辦法，軒轅墳她們住了那麼些年，周圍也實在找不到更合適的洞府了，別的大妖的地盤她們也不敢搶，不到萬不得已，實在不想搬家。
小妖回去一看，發現洞裡什麼人都沒有，跟他們走的時候沒什麼變化，好像從未有人來過一樣。
妲己恨恨的一掌拍在壁上，合著她們是白等了那麼些日子？！耍著她玩嗎？！
這時候的灌江口楊府，卻頗為熱鬧。
「小矮子，你給我站住！」
「不許叫我小矮子！告訴你，別以為小爺不打女人！」
「呵，還爺呢，不過算你有自知之明，還知道加個「小」字，三寸丁！」
「再叫再叫我真的翻臉了啊！師叔、二哥、楊姑娘你們快管管這個潑婦！」
穿著桃紅衣衫的姑娘舉著一把劍滿院子追著一個紮著丸子頭，脖子上掛著一個金剛圈的小孩，一邊追還一邊盡情奚落於他，半點沒有以大欺小的自覺。
玉鼎真人悠閒的坐在廊下，一邊喝酒，一邊說著風涼話：「哎呀，哪吒，你就讓三公主打兩下出出氣嘛，反正也死不了，你把人家堂哥傷成那樣，也怪不得人家找你麻煩嘛。」
打了半天連哪吒的一根頭髮絲也沒碰到的敖寸心自己也累的慌，聽到玉鼎真人的話，眼一亮，頭一昂，長劍指著哪吒氣喘吁吁的說：「聽到沒，真人都說了讓你停下！小矮子，你今天不讓我刺上兩劍，咱們這個梁子解不了！」
聽到玉鼎真人這胳膊肘往外拐的話，哪吒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師叔說的這是什麼話？還能不能師叔師侄一家親了！
沒錯，他小時候頑皮不懂事，抽了東海龍王三太子的筋，剝了他的龍鱗，讓他只能在龍潭裡靜養，沒個千兒八百年的估計連門都出不了，這事兒是他做錯了，可他也付出代價了呀，削骨還父、削肉還母，差點就魂飛魄散了，要不是楊嬋及時的找來了他師傅，說不準現在就沒他了。
一報還一報，他第一次身死脫離肉身的時候，就已經恩怨兩清了，便是再遇到四海龍王，大家最多裝作視而不見，也不會大打出手。
偏偏西海這不講理的丫頭不肯甘休，見到自己提著劍就上，要不是看她是個丫頭片子，心裡又多多少少有點愧疚，他才不會對她諸多容忍呢，可他都做到這地步了，她還是不依不饒，哪吒也開始不耐煩了。
這死丫頭老往他死穴戳，他現在的身體是蓮藕做的，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長高，他最討厭別人叫他小矮子了，這死丫頭還叫的異常開心，是個人都有火啊，更別提他從小就是個土霸王，最不耐煩受氣了。
哪怕經過那一場劫數，性子稍微平了一點點，但本質上還是沒多大變化的。
「唰」的一聲，哪吒抽住紅纓槍直指敖寸心：「野丫頭，小，咳，本大爺警告你，你若再上前一步，本大爺對你不客氣！」
敖寸心雄赳赳氣昂昂的回道：「本公主還怕你不成！」
二人交戰在一起，打的不可開交。
敖寸心有一把火撐著，信心是足的，無奈硬體實力跟不上預期值，哪吒即便是只用了五成功力，依然很快將敖寸心打趴下了。
咳咳，東海龍王三太子的實力在龍宮小一輩中也不算靠前的，但也不算差，應該能排個中游位置，敖寸心嬌生慣養修煉又不勤奮，算是墊底的存在，她堂兄數年前都敗給了尚是小孩子的哪吒，她又怎麼可能打得過功力比之前高了許多的人呢。
哪吒打算給這野丫頭一個教訓，好好嚇唬嚇唬她，贏了之後並不收手，敖寸心氣急，偏頭沖著楊戩吼道：「姓楊的，我幫你們做了這麼多事，你們就這麼忘恩負義？！你等著，流月姐姐回來，我一定告訴她你們都欺負我！」
老神在在與新結交的兄弟們談天的楊戩一聽僵住了，這小公主嬌氣又呱噪，原本她和哪吒的私人恩怨他是不打算插手的，反正她也打不過哪吒，哪吒下手也有分寸，不會把她怎麼樣，而且一向是這小公主率先挑釁，如果哪吒給她一點小小的教訓，他也會裝作沒看到的。
沒想到這小公主點名道姓叫他，還把流月給搬出來了，總不好再視而不見，只得意思意思的出聲：「好了，哪吒，你去看看弱水的情況如何了。」
哪吒翻了個白眼，放下紅纓槍，撇嘴道：「就知道告狀，哼，好男不跟女鬥！」
敖寸心站起來囂張了做了個鬼臉。
姬流月回到楊府，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
看到她，敖寸心眼都亮了，還沒站穩呢，就被她一個熊撲過來，一邊抱著她一邊撒嬌：「流月姐姐，楊戩和哪吒他們都欺負我！」
楊戩眉頭跳了跳，就不該攔著哪吒！
姬流月看著院子裡的陣仗，坑坑窪窪的地，四處散落的碎石和盆栽，如大風過境一般，表明院子裡剛剛經過一場戰鬥，再一看到哪吒，她就明白了七八分。
敖寸心語不打頓添油加醋的將哪吒等人的惡形惡狀描述了一番，她自己就跟被惡霸欺負的小可憐，每天都要被欺負三遍！末了指著剛好跟哪吒打架被不小心打到的手泫然欲泣：「流月姐姐，你是幫我還是幫哪吒！」
姬流月無奈，她離開之前哪吒還沒來呢，龍族跟哪吒的恩怨她多少也知道一點，這兩個冤家湊在一起不鬧起來才怪，楊戩也不管管，就讓他們這麼一天三小打，三天一大打，閑得慌嗎？把他們隔開不就好啦，一人東一人西，碰不到面還怎麼打得起來！現在讓她怎麼說？
哪吒你那是什麼眼神？別指望我會站在你那一邊啊！
「咳咳！」姬流月安撫的拍拍敖寸心的胳膊，「我當然是站在你這一邊啦，哪吒你這麼大，」剛想說這麼大人了，就想到寸心好像比哪吒大，遂換了個說法，「怎麼能欺負女孩子呢！還有你們，就看著也不管管，一幫大男人怎麼好意思的！」
敖寸心頭仰的老高，有尾巴的早搖起來了，楊戩不自在的偏了偏頭，略有些尷尬的岔過話題：「流月，可是已經尋到河圖了？山川河道大多已經打通，剩下的天兵負責的那一截應該也快樂，等三妹回來就知道了。」
說到正事，姬流月趕緊點點頭，手一揮，河圖乖乖的浮現在空中。
「放心，河圖已到手，河道一通，就可以將弱水引入大海！」
「這便是昔年大禹治水所用的河圖？」說話的人是一個披髮額間束帶的男子。
姬流月看向楊戩：「這幾位是？」
楊戩趕緊給大家介紹：「這幾位是我在開琢河道之時結識的幾位好兄弟，梅山六兄弟，」接著又轉向梅山六兄弟，說道：「這位便是我，我的，」
楊戩有些糾結，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介紹姬流月，朋友？似乎不僅僅是朋友，這個稱呼感覺有些疏離呢，姐姐？他下意識不想這麼說，他和流月又沒有血緣關係的。
姬流月看楊戩卡殼了，雖然疑惑，但也沒怎麼介意，為了避免尷尬，笑著對梅山兄弟說道：「我叫姬流月，大家叫我名字就好。」
梅山兄弟一臉恍然大悟，拉長聲音「哦」了聲，異口同聲道：「原來是姬姑娘！」
梅山兄弟這一聲「哦」聽到楊戩耳朵裡，不知道為何竟覺得有些不自在，拖著哪吒飛到半空中，遠遠丟下一句：「我去接三妹……」
姬流月：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怎麼弄不明白了！
不過她暫時也沒有時間去研究這些古裡古怪的氣氛，拿著楊戩等人繪製的地形圖，繞著導弱水入海的線路飛了一圈，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番，回來的時候，看到楊戩站在屋頂之上，衣袍翻飛，煢煢孑立，似乎要被夜色吞沒一般。
腳下一頓，轉了個彎，輕輕落到了他旁邊。
「你在看什麼？」
「你看這夜色多美，」 楊戩沒有回頭，注視著星空，「這樣的寧靜，差一點就不復存在了。」
姬流月用手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髮，輕聲說道：「等到洪水褪去，一切都結束了。」
楊戩喃喃道：「是啊，都結束了，你說高座天庭的玉帝和王母，會看到人間因為他們的一個念頭而造成的災難嗎？看到了，他們的心可會有一絲波動？」
「楊戩…」
楊戩回過頭看著姬流月，笑了笑：「流月，你知道嗎，我以前從來不曾想過有朝一日也會幫著天庭做事，甚至與天兵天將合作，可是這會兒，想到洪水退去後，人間終於避免了這場浩劫，我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為你做的事不是為了天庭，更不是為了玉帝王母，你是為了整個人間！楊戩，如你母親所期盼的，你已經成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
姬流月看著楊戩，心裡一陣激動，自豪有之，遺憾有之，灌江口的小屁孩，變成了如今這個如山嶽般可靠的男人，可他也失去了昔日最單純最簡單的快樂。
姬流月搖搖頭，將各種紛亂的思緒都壓下去，打起精神轉移話題：「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家的事？我是遺腹子，尚未出世父親就去世了，母親生下我的時候已經六十了，出生以後我身體不好，神魂每日都在受煎熬，鬧得家裡不得安寧，要不是手腳沒力氣，早就撞牆了，後來兩歲上的時候，遇到了我師傅，師傅將我帶走，教我法術，因緣際會，這才有了如今的我。」
楊戩挑眉，他是第一次聽姬流月說到她的事，她一向給人的印象都是無憂無慮、心思單純，仿佛從未經歷過風霜一樣，沒想到她也有那樣一段艱難的過往。
「我回家之前，其實心裡也是沒底的，我對那個家的印象其實很模糊，連母親、兄長的臉都記不清楚了。」
「那他們？」
姬流月微笑：「母親尚在，這該是我最安慰的地方了，母親待我很好，好到想要把這二十年缺失的東西一股腦全部都補給我，雖然有時候會覺得拘束想要逃離，但她是真的關心我，我這次出來原本是想透透風的，沒想到一晃又是三年，等解決好弱水的事情，我也該回家了。」
楊戩一楞，低聲道：「也對，高堂尚在，是當承歡膝下。」
沉默了一陣，突然抬起頭：「不知楊戩屆時可有機會前去飲一杯清茶？」
「當然，隨時歡迎！不過你得有個破財的心理準備啊！」
「啊？」楊戩不解。
「因為我有九十九個侄子啊！」
沉默，過了半晌，楊戩乾巴巴的擠出了幾個字：「令兄，挺能生的！」
姬流月笑，「哈哈，我剛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後來才知道大多都是我兄長收的義子，我第一次見到那群侄子的時候都驚呆了你知道嗎？我也沒準備那麼多見面禮啊，後來沒辦法，只得小小的露了一手…」
楊戩認真的聽著姬流月分享她回家以後的趣事，只覺歲月靜好，莫過於此。
不知道楊嬋與弱水說了些什麼，弱水竟願配合他們疏導洪水，眾人先是不信，這別是弱水的詭計吧？害怕融入大海被消解道行。
楊嬋再三保證，弱水本性不壞，對於因她而死去的生靈也是心存內疚的，只是她被困了數萬年，太孤獨太寂寞，太想要自由，太想有人陪伴了。
眾人在疑惑中與見了一次面。
現在的弱水很是平靜，再不見往日的力氣，她將一切娓娓道來，在懵懂生出靈智的時候，她就已經在天河了，妖族當道時，「情愛」一事並不曾被所謂的天規戒條束縛，可如今的玉帝王母掌管天庭之後，天庭逐漸變成了一個無欲無求充滿了冰冷與寒意的地方。
一對對曾在天河旁邊談情的男仙女仙，最終卻再也不曾出現，只可惜她無法離天河太遠，幫不了他們，日子久了，她便越是厭煩，在數萬年漫長的孤寂中，天蓬是第一個給予她情的人，可惜當年天蓬因為瑤姬之死心懷內疚，也困於天規之威，不願意再造成不可挽回的遺憾，與她分了手，再也不曾找過她。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弱水終於受夠了，在玉帝下令開閘之時，隨著天水一起逃了出來。
逃出來之後，遇到了三首蛟，他是第二個讓她感覺到情的人，兩人一拍即合，就像天造地設的一般，無比契合，弱水的眼中只有他，可他的眼中卻不只是弱水，所以他擄走楊嬋，最後甚至背叛了她，弱水一怒，洪水翻騰，這是她與生俱來的天賦手段。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背叛，弱水終於絕望，這個世界是沒有愛的，既然沒有愛，那就一起毀滅吧！
可最後，她終於還是被楊戩楊嬋的兄妹之愛、他們對這世間生靈的愛所感動，他們為什麼如此執著的與自己做對，用盡全力守護人類？她開始疑惑，開始思考思考，愛，是什麼？難道僅僅是男女之愛嗎？
她迷茫，無意識的開始觀察人間，她看到在洪水面前緊緊抱住孩子的母親，看到將食物讓給妻兒、自己餓肚子的一家之主，這些都讓她覺得溫暖。
原來這世間一切美好的，溫暖的，能予人慰藉的，都是愛啊！
弱水說完，玉鼎真人合上扇子歎了口氣：「弱水啊弱水，你代表著這三界的情，三首蛟代表著欲，你覺得他親切，是因為你錯將欲當成了愛啊！欲和愛的形態或許有相似之處，可欲終究不是愛！」
弱水恍然：「是這樣嗎，難怪，難怪我有時候又會覺得我們是不一樣的。」
所以她和三首蛟的關係才會反反復複，時而親密，時而反目。
天蓬元帥一時間竟覺得無顏面對這個昔日的紅顏知己，他沒有想到，原來自己竟也是這場禍事的源頭之一，摸了把臉，歉意的說道：「是我對不住你。」
弱水搖搖頭，平靜的說：「你的確傷害了我，可我也傷害了這世間無辜的百姓，我也是有罪的，可是天蓬，我不再怪你，也終於可以放下你了。」
天蓬看著坦然回顧往事，直言已將他放下的女子，心裡悵然若失，滋味難明。
弱水是水靈，天賦技能就是遇水則漲，遇水則合，能生不能滅，如今洪水已經生成，她自己也無法消解。
「你們放心，此次我必定配合你們講洪水導入大海，那些被我吞噬的人我也會放掉，還人間一個太平，只是海的本質也是水，與我自然也是相合的，所以它是關不住我的，天長日久反而會助長我的修為，我如今的本體有一半尚存于天河之中，靈魄不全，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失去靈智再次發狂，屆時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眾人面面相覷，一陣後怕，原來即便將弱水導入了大海，就算她暫時因為實力的原因陷於海中，可日子久了，待她連大海都能控制之後，若真的再次發狂，可又是一場大劫了！
弱水看著眾人心有餘悸的模樣，安撫道：「不必擔心，如今我尚能控制自己，只要你們能將我送回天河，讓我與另一半本體融合就可以了，可是有一點，我不想危害人間，但也不願再被囚禁，我希望玉帝能降下諭旨，允我自由行動，你們放心，我今日既來找你們，日後就不會再為禍人間。」
是啊，如果她想繼續在人間搞事，只要不告訴他們，默默的吸收大海的力量，終有一日可以逃脫束縛不是嗎？
天蓬元帥站起來，多弱水說道：「你等著，我這就上天庭請旨！」
天蓬沒回來之前，大家只能沉默又焦急的等著，若玉帝不同意怎麼辦？按照玉帝王母的性格，弱水私逃下界，本就打了他們兩耳光，下界之後造成了又人間大亂，天兵天將尚不能解決，更是讓他們面上不好看，雖然這點因果對他們造不成多大的影響，但顏面上種不好看，落到鴻鈞老祖及諸位聖人眼裡，說不準還覺得他們能力不足以統禦天庭，那就更不好了。
玉帝王母一向面子大過天，讓他們不追究弱水私逃之罪，還要允她自由，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弱水如今雖然平靜了，但她也是絕不肯再被關回天河的，若是僵持起來，恐怕又是一場波折，受苦的還是人間的百姓。
楊戩狠狠錘了下桌子，冷聲道：「若玉帝不肯同意，我等便打上天庭！若只為一己之私而不顧凡間生靈的存亡，他們還有什麼資格繼續統禦三界！」
梅山兄弟跟著附和：「打上天庭！」
所幸，最壞的情況並沒有發生，玉帝王母終究還是同意了赦免弱水之罪，眾人松了一口氣，總算這兩個高高在上的神仙還有那麼點大是大非的觀念。
良辰吉日，陽光普照，天朗氣清，姬流月站在空中，雙手朝天源源不斷的輸入法力，偌大的河圖漂浮在她的頭頂上方，發出陣陣的光芒，這些光芒繞著圈飄向四面八方，在弱水的配合之下，地面的洪水沿著既定的管道，向著大海流去，咆哮的聲音，如萬馬奔騰。
人間的百姓站在天空之下，跪地祈求上天，期盼這場災劫早日過去。
楊戩等人駐守在各關塞之處，確保這場送分流入海的行動可以順利完成，七日之後，洪水終於褪去，人們臉上因著洪水帶來的萎靡和憂愁終於消失，奔相走告，歡呼雀躍。
弱水流入大海以後，姬流月施法利用河圖的威力，打造出一條通天之道，楊嬋以寶蓮燈輔助，將弱水送回天河。
楊戩帶著兄弟，天蓬元帥帶著天兵天將，仰頭看著幾近透明的弱水從海水中升起，飛向天空，緩緩回歸天河。
「弱水，日後你要好好的呀。」楊嬋輕聲說道。
弱水繞著楊嬋歡悅的打了個轉，好似在回答她一般。
在最後一滴弱水也順利回天之後，海水往兩邊分開，頭頂長角，長著長鬍子帶著金冠的龍王出現在海面上。
「寸心！你還在胡鬧什麼？！速速隨為父回家！」
西海龍王橫眉怒目，伸手抓住敖寸心就往海裡帶。
「父王，你放手放手，我不回去！流月姐姐快救我！」
敖寸心掙扎著不肯，她還沒玩夠呢。
西海龍王氣的鬍子都吹了起來，寸心這丫頭說的是什麼話？像別人求救，他是她爹又不是她仇人！
「龍王請留步。」
姬流月叫住西海龍王，可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人家做老子的要帶自己閨女回去，她也沒立場說什麼啊，斟酌了一下才開口：「寸心只是對人間好奇而已，若龍宮無要事，能否繼續讓寸心繼續在人間遊歷些時日呢？」
敖寸心點點頭：「就是就是！龍宮無聊死了！我不回去不回去！」
龍王一巴掌拍在她的手上，恨鐵不成鋼的罵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缺心眼的女兒，哪吒是什麼人？把你堂兄傷成那樣，你堂兄白疼你了，讓你爹我以後怎麼有臉見你伯父！這也就罷了，你還跟楊家人攪合在一起，他們是天庭的通緝犯、通緝犯懂不？！若玉帝和王母娘娘怪罪下來，咱們西海都得吃不了兜著走！你做事不動腦子，可有想過將咱們西海、咱們龍族置於何地？」
龍王當堂教女，完全是不把眾人放在眼裡的架勢，聲音大的海水都翻了翻，楊戩把玉帝的兒子殺得只剩下了一個，玉帝又殺了楊戩的爹娘兄長，這仇恨是洗都洗不清了，玉帝掌控三界，他們龍族得罪不起，偏偏寸心這丫頭還跟他們有交往，他須得表明立場，免得被玉帝王母記恨。
至於怕不怕得罪楊戩，一來嘛，他畢竟掌控西海，還不至於懼怕一個毛頭小子，既然已經站定天庭這一方了，還有什麼好說的？二來嘛，沖著楊戩這些人這麼熱心的治水，顯見也是有大義的人，再加上寸心也幫過他們的忙，他們難道還能對自己出手不成？
至於這個將弱水送回天河的女子嘛，寸心好似很喜歡她，不過算了，跟楊戩等人處在一起的，都不能沾惹，罷了罷了，寸心必須同這些人斷絕關係！
老油條西海龍王早有預謀向天庭表忠心，楊戩諸人卻臉色鐵青，偏還不好說什麼話來，姬流月臉色也不好看，歎了口氣，對敖寸心說道：「寸心，你先隨你父親回去吧，你父親說得對，你畢竟是西海公主，還是不要給西海惹麻煩了，此次是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若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找我。」
說完，手輕輕一揮，一片碧玉般的細長葉子落到了敖寸心的懷裡。
西海龍王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讓閨女把葉子還回去。
敖寸心張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只能垂頭喪氣的跟著龍王走了，她父王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她怎麼好繼續呆著。
敖寸心和西海龍王剛剛消失在海面上，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空中傳來天奴冰冷的聲音：「弱水為禍，永禁天河，水中所有生靈就地格殺，楊戩等人，助弱水為孽，著四海龍王協助天兵天將將之捉拿，若反抗，可就地格殺！其餘人，以同罪論處！」
烏雲中密密麻麻的天兵天降若隱若現，海面翻騰，四海水軍立於海面之上，顯見天庭是預謀已久。
楊戩怒及，「唰」的一聲抽出三尖兩刃槍，對天吼道：「言而無信怎堪為天？！既不配為天，我楊戩便反上這天！」
梅山兄弟哪吒及楊戩收服的三千草頭聲齊聲應和，大戰一觸即發！
第27章
「打上天庭！打上天庭！」
殺氣震天, 氣勢如虹，天蓬元帥以前還睜隻眼閉隻眼, 這次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或許本身對於天庭積蓄已久的不滿實在憋不住了, 這次兩隻眼睛都閉上了, 出工不出力, 馬馬虎虎應付著, 天兵天將節節敗退, 楊戩帶著他的兄弟和手下再次打上了南天門。
此時的楊戩已不再是昔日那個初出茅廬、單打獨鬥被王母誆進第四重天的小年輕了，經歷過對人生對世界的懷疑否定和重塑, 他找到自己的方向和力量的源泉，遠不是那時的他可以比的, 更何況，他現在還有肝膽相照的兄弟和一幫擁護者, 勢如破竹，見著生懼，不戰而退。
玉帝王母原本正逍遙自在的飲著瓊漿，看著歌舞, 等著楊戩等人被捉拿歸案, 萬萬沒想到, 轉眼間, 人就打到南天門了。
天奴急慌慌的沖進來報信, 玉帝一楞, 手中的玉杯「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 拉著王母的手焦慮的問道：「楊戩如今竟那般厲害？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跳舞的仙娥停下了，面面相覷，王母站起來揮揮手讓眾仙娥退下，反握住玉帝的手安撫道：「陛下不必擔心！楊戩等人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罷了，您授命於天掌管三界，這是天道賦予您的職責，楊戩等人如此悖逆，便是道祖他老人家也不會看著他們造反的！」
玉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鎮定了少許，喃喃道：「對，對，對，還有道祖呢，實在不行，便去九重天外紫霄宮求道祖出手，道祖當不會坐視不理。」
話是這麼說，可他握著王母的手反倒更用力了一些，仿佛這樣可以得到無盡的勇氣，王母居高臨下看著癱坐在椅子上的玉帝，一抹嫌惡、冷漠和隱隱的痛快在眼裡一閃而過，飛快消失，再看過去，她的眼裡又充滿了溫柔和感情，拍了拍玉帝的手以作安撫。
這時候，靈霄寶殿外突然傳來一道陌生的聲音：「善哉善哉，施主請止步！」
玉帝王母對視一眼，怎麼又冒出一個和尚？
楊戩看著擋在自己面前的和尚，手中的三尖兩刃槍劃了半個圓弧斜指向下方，皺眉道：「此乃我與天庭的恩怨，與大師無關，還請大師勿要插手！」
「此言差矣，三界眾生本是一體，怎能說與貧僧無關呢？若今日你等打進了淩霄寶殿，可想過日後如何收場？不若就此罷手罷。」
姬流月沒啥好氣的回道：「如何收場也是我們的事，與大師何干！和尚你就回你的西方好好念你的經，早日修成正果是正理，沒事別管人家的閒事。」
「上天有好生之德，三界若亂，受苦的還是眾生，貧僧既然碰到了，又豈能袖手旁觀？爾等何必一意孤行，逆天而為？」
姬流月氣急，擼起袖子叉腰道：「你也說上天有好生之德，玉帝王母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在他們通知下，眾生還能有個好？和尚你莫不是想讓楊戩束手就擒不成？我告訴你，你在這兒耽誤時間，到時候弱水中的生靈被玉帝王母誅殺，這個因果到時候得算在你的頭上！」
「不必與他多說！」楊戩上前一步，「和尚，既然你定要管這閒事，便比劃比劃吧！」
和尚朗聲笑道：「如此，東土果然人才輩出，貧僧便會會你這敢反上天庭之人！」
那和尚敢管閒事，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楊戩一時間竟也奈何不了他，兩人從東打到西，從南打到北，天之涯打到東海之濱，一時間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姬流月看著楊戩與那和尚消失在視線盡頭，低聲對楊嬋及哪吒說道：「你們小心看著，防著天庭的人放冷箭，我先去天河找弱水。」
楊嬋和哪吒緊握法器，慎重的點了點頭。
在路上隨手抓了個仙奴帶路，飛快趕到了天河，眾多天將手拿法寶飄在天河上方，五顏六色的光束往天河中攻擊過去，還有一撥人手持漁網狀的法器在打撈弱水中的生靈。
弱水咆哮奔騰想要衝出天河，卻一次次徒勞無功，天河中有昔年伏羲聖人為了控制她而布下的陣法，天將手中有限制她行動的法器，在天河之中，她修為大減，不像在人間可以自由的控水馭水甚至生水，她現在連阻止天兵天將打撈水中的生靈都做不到，只能眼看著已經生了靈智的魚蝦蟹水母等水中生物被抓走，就在天河旁被格殺。
在人間，她甚至能與楊戩一戰，可到了這天河裡，就算現出本體，連一個普通的仙人她都奈何不了。
玉帝！王母！
弱水瘋狂的叫道，他們要讓她永遠活在孤寂之中，周圍甚至沒有一個活物，實在太過陰狠！這樣的人怎麼配統禦三界！
姬流月見著眼前這陣勢，皺了皺眉，揮揮手，宵光劍出，數百道劍光向圍在天河上空的天兵天將攻去，在他們匆忙防禦之時，乾坤練飛掠而出，將天兵天將全部捆在一起。
「弱水，弱水！」姬流月的聲音蘊含法力，希望喚醒正氣到發瘋的水靈。
弱水果然清醒了點，見到熟悉的人，透明的影子浮現在天河之上，驚喜的叫道：「姬姑娘！是你？」
姬流月點點頭：「是我，你別怕，我們一定會讓玉帝給你一個說法的。」
「呵！」弱水搖頭冷笑，「我已經信不過玉帝了，姬姑娘，快幫幫我，這些水中生靈陪伴了我許多年，眼看就要修煉有成，我不能讓他們就這樣死去。」
姬流月看了圈周圍的狀況，問道：「我該怎麼幫你？」
「天河水閘上有聖人的印記，我無法衝破，你能否幫我解開水閘的封印？」
姬流月試了試，一道白光剛剛接近封印就被反噬回來，受到這股反噬之力，姬流月向後急退了兩步。
聖人就是聖人，要不是她小心，用的法力比較少，說不準還會受傷，收回法力，歉意的對弱水說：「對不住弱水，我解不了封印。」
弱水也看到了，她失望的沉回河裡，是了，為了防她逃脫，天河水閘的封印，只有玉帝的諭旨才能打開，她原本想著姬姑娘手中既然有河圖，應當也可以可以試一試，沒想到還是不行。
沉默了會兒，弱水繼續說道：「姬姑娘，能否請你幫我將天河水中的生靈全部送往下界，讓他們可以逃過這一劫？他們這次實在是被我連累的。」
「那你呢？」
弱水慘然一笑：「不就是被困天河嗎？數萬年我都過來了，沒什麼的。」
若真的這樣，這天河中以後就只有弱水一人了，她不能離開，別人也不能靠近。
姬流月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們做了這麼多，還是被玉帝和王母算計了。
雖然跟著楊戩打上天庭，可她心裡明白，他們是沒辦法將玉帝王母怎麼樣的，哪怕脅迫他們下了諭旨，可按照他們的性格，一準回頭就翻臉，鬧大了，恐怕不等鴻均道祖發聲，元始天尊就要出手干預了。
掌管三界的天庭，被數次打上門，威信何在，如此該如何讓三界聽從號令？天庭之主是鴻鈞道祖代天而擇的，不提道祖的臉面，便是天道這個東西，玄而又玄，不可琢磨。
玉帝如今再不像樣，也是天道認可的。
雖然看他現在那模樣，完全想不到他當年也是經歷萬年千劫，才坐穩了天庭之主的位置。
在西岐的時候，老夫人偶爾也會跟她講一些朝廷之事，作為女君，不是會吃喝玩樂穿衣打扮就夠了的，懂世情、明事理也是必修課，人間尚且如此，天庭恐怕也沒多大差別。
難道就這麼算了不成？！
老夫人常說，大局為重，可是姬流月修煉不到家，她還是覺得好氣哦！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根魚刺卡在喉嚨裡，不能吐出來，非得要咽下去一樣！
不行，她得想個轍！
被乾坤索捆住的天兵天將哀嚎□□，間或還有威脅叱駡，她一個法術丟過去，將乾坤索緊了緊，吼道：「閉嘴！別打擾我想事情！」
在她的乾坤袋裡，與她一抹神識相連的河圖蹦了蹦，不甘不願的說：「我有辦法~」
姬流月隨口問道：「什麼辦法？」
河圖窸窸窣窣的嘀咕了一陣，姬流月簡直想仰天長嘯，特麼的天意啊天意！
「弱水，我現在有個法子，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弱水疑惑道：「什麼法子？」
姬流月手一揮，將河圖取出來：「這傢伙剛才告訴我，伏羲聖人在煉製的時候特地留下了一道生門，你看啊，這圖裡面有山有樹還有河，就是河裡沒水，昔年你出世之時，神智混沌懵懂，弱水之中，鴻毛不浮，便是大羅金仙也無可奈何，你不能控制自己的天賦本能，給大地造成了災難，聖人只得將你導入天河封印，可這是聖人也並非不通情理，故而在煉製河圖之時專程為你留下了一道生門。」
「伏羲聖人精通八卦推演，估計早就算到了如今這一糟，煉製河圖之時，相當於一個畫中的小世界，之前是不完整的，只能算做器，有了你，這個世界才算是完整的，可是你，是否願意進去河圖呢？」
弱水想了想：「我如果進到河圖裡面，會得到自由嗎？」
姬流月點點頭：「會，那是一個沒有拘束的世界，在裡面，你可以任意流淌。」
「那裡會有其他生靈陪伴我嗎？」
「有，河圖裡的世界自行運轉之後，會有生靈出現，天河中的生物也可以跟著你一起，還有河圖的器靈，也會與你作伴。」
「那好！我願意進入河圖，成為其中之水。」弱水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點頭同意了。
姬流月閉目，按照河圖中聖人留下的口訣，手上快速結印，運轉法力，河圖飄在空中，成了一副巨大的畫卷，天河的陣法與水閘上的封印交相呼應，與河圖散發出來的白光糾纏在一起，一環扣一環，整個區域發出瑩白色的光。
天河的水匯成一股往河圖流去，三日之後，已然功成。
天河乾涸，九天之下降下五彩霞光，從河圖所在的位置彌漫向天庭各處，昭示著異寶出世。
王母從椅子上站起來，望向天河的方向，擰眉沉思，楊戩和那和尚雙雙住手，看向霞光的方向。
第28章
閉目調息, 氣息流轉間，感受到身旁的微風, 遠處的**，天地間一些細微的變化, 待姬流月睜開雙眼的時候, 只覺靈台清明, 周身法力充沛, 精氣神十足, 跟磕了藥一般，五感像被什麼擦掉了表面的灰塵, 清透明亮，
完整的河圖正式出世, 她作為河圖的主人，在成就河圖的過程中, 自然也受到了回饋，經過這麼一遭，她的修為竟直接沖過太乙天仙，半隻腳踏進了金仙的門檻。
簡直神清氣爽, 吃嘛嘛香啊！以前跟人鬥法主要靠法寶, 這會兒感覺自己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就算前面有座山, 她也能讓它變成平地一般的自信！
手輕輕一揮, 瞄了被捆成粽子的天兵天將一眼, 收回乾坤索, 目不斜視雄赳赳氣昂昂的趕往淩霄寶殿，這都好幾日了，楊戩那邊應該已經解決了吧？
楊戩那邊的確已經解決了，他與那和尚大戰數日，打的天昏地暗皆有所傷，都未曾分出勝負，西天那邊又派人找和尚回去，和尚不知道跟玉帝說了些什麼，玉帝居然暫且退了兩步。
降下諭旨，將楊嬋封為三聖母，鎮守華山，又封楊戩為顯聖二郎真君，帶領梅山兄弟及手下三千草頭神鎮守灌江口，梅山兄弟各有官職，連哮天犬都被封了個官。
楊戩原本是不願意接受天庭的封賞的，但他在打鬥中用天眼隱隱約約看到了未來，如果繼續與天庭鬧下去，三界將會生靈塗炭，為了避免給眾生帶來苦難，他勉強接了旨意，但申明只聽調不聽宣，如果要請他上天，得玉帝親自下旨才行！
事情至此塵埃落定，三界再次恢復了天平。
灌江口的百姓遙相呼應，自發開了三日的流水席歡迎楊戩歸來，楊戩多年心思鬱結，如今也算是放開了懷抱，與眾位兄弟舉杯暢飲，灌江口街上人潮湧動，楊府燈火通明，頗有些普天同慶的架勢。
姬流月只在灌江口呆了半天。
她收到了西岐傳來的資訊，當年在離開西岐之前，她曾留下過傳音鶴，若遇到重要的事情，可通過音鶴找到她，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算算，她離開西岐已經六年了。
弱水剛剛下界之時，她擔心西岐的情況，用音鶴遙遙問過，甚至想過要不要回西岐一趟，老夫人知道她在想法子治水，只讓她不要顧忌家裡，好好治水護佑百姓才是正經，也不要掛念西岐，不必回去看她，昔年大禹治水七過家門而不入，姬家的子孫，自然也能做到。
瑣事纏身，她當真不曾回去過。
這幾年音鶴有動靜的時候很少，都是老夫人思女心切，跟她聊了幾回，怕耽誤她的時間，每每草草說了幾句，知道她平安，囑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之後也就完了。
這一次，音鶴再次傳出聲音，對面的卻不是老夫人，也不是嫂子，而是一個醇厚又充滿了悲意的男聲。
「小妹，我是阿兄，母親不大好了，你速速回西岐一趟。」
姬流月一震，甚至來不及跟楊戩等人告別，匆匆留下口信便駕著法器已最快的速度趕回西岐。
馭雲是很瀟灑，不過論速度，還是趕不上法器。
在西伯侯府上空停下，直接落到了老夫人的院中，顧不上見到她憑空出現滿臉驚訝又慌忙行禮的侍女，匆匆走進內室。
內室裡人不多，三五個侍女默默站在牆角，一個鬚髮皆白身形消瘦的老者來回跺步，姬夫人坐在床頭捂著嘴暗暗垂淚，姬流月三兩步就走到了床前。
而老夫人躺在床上，滿頭銀絲黯淡無光，臉色蠟黃，面目比之前蒼老了許多，眉頭緊皺，無意識的低聲哀吟，仿佛正經歷著莫大的痛苦，眉目間有一團清灰之氣，顯見是油盡燈枯的跡象。
姬流月擰眉，伸出左手，一團清靈之氣覆蓋上姬老夫人全身，半晌之後，老夫人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卻始終不曾醒來。
良久之後，姬流月緩緩收回靈氣，老夫人的身體如今就像漏斗一樣，送多少進去就漏多少出來，便是神仙也沒辦法，而她也不敢用太過霸道的手法或是丹藥，所謂的仙丹，是仙人使用的，裡面所蘊含的力量凡人根本無法承受，哪怕是效果最小最次的丹藥，凡人用了也會爆體而亡，更何況老夫人的身體已經蒼老，血脈裡已沒有了多少生機，便是神仙也沒有辦法。
姬夫人和老者皆雙目炯炯滿懷期待的看著她，姬流月沒說完，收工後緩緩走到外室，兩人也跟著走了出來，姬夫人著急的問：「月了，怎麼樣？目前可還有救？」
姬流月搖搖頭，低聲問道：「怎麼會這樣？前段時間不是還好好的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這話音剛落，姬夫人悲從中來，死命捂著嘴，眼淚「唰」的一下就流出來了，姬流月這才發現姬夫人的頭髮也已經半白了，眼眶泛紅，是已哭過很多次的模樣。
老者歎氣，雙眼潮濕，捶胸頓足，口中語無倫次的念叨道：「都怨我，都怨我啊！」
一家子一個兩個都是這樣，過了半天，她這才弄清了來龍去脈。
老者便是她的兄長，西伯侯姬昌，在朝歌被囚禁了十四年，前年她大侄子伯邑考再次打點物品上朝歌朝見，或許是貢品帝辛比較滿意，終於同意伯邑考與兄長見上一面，並且松了口，有同意放兄長回歸西岐之意。
兄長在朝歌這十四年，專研伏羲八卦之術，甚至推演到十四卦，見伯邑考之前，他特地蔔了一卦，是大凶，以帝辛近年的性格，出爾反爾是常事，故而他只勸伯邑考趕緊離開朝歌，速回西岐，不必掛念於他。
伯邑考自是不肯，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哪能現在放棄呢，何況他們多年給帝辛近臣費仲尤渾送的禮終於有了成效，有了他們的幫腔，帝辛終於肯放人了。
姬昌想的沒錯，臨了帝辛的確又反悔了，都說姬昌是賢者，放他回西岐不是放虎歸山嗎？猶豫間，他那個自洪水平息後重新獲寵的愛妃給他出了個主意，殺了伯邑考，將他的肉製成肉餅給姬昌吃，如果姬昌不吃，那說明他真會算，那就不能放，不但不能放，還得趕緊殺了他，如果姬昌吃了，那就說明他不過是沽名釣譽之輩，放也就放了。
到時他們在對外宣揚，姬昌連自己兒子的肉都吃，如此刻薄寡恩，日後還有誰服他？
紂王一聽，拍手叫好，她那大侄子伯邑考就這麼送了性命。
其實肉餅端上之前，姬昌心內俱震，看到朝上臣工的神色，有心懷叵測也有目露不忍之人，再想到他之前蔔的卦，也就明白個七七八八了。
沒想到，那大凶之卦竟是應在了自己長子身上！他三十六歲上才生了這個兒子，一點點看著他長大，教他騎馬狩獵為人處世，那是自己最出色的兒子，沒想到竟為了自己送了性命，死于君王的猜忌試探之中。
如此君主，有什麼資格讓百姓臣服！那一刻，姬昌的心中生出了恨意，可他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吃下長子的肉，謝君上恩典，看著滿堂哄笑，跟著呵呵傻笑。
他順利離開了朝歌，前腳剛走，後腳帝辛又後悔了，命人追捕，路上艱險，自不必說。
到了西岐的地界之後，他腹中一陣翻騰，吐的昏天黑地，迷迷糊糊間，七團白光閃過，變成了一隻只兔子，他忍不住老淚縱橫，那就是他那苦命的長子啊！
哭了一陣之後，帶著路上認識的能人回到西伯侯府，見到老夫人，母子倆抱頭痛哭，良久，老夫人問他：「考兒呢？怎地不曾與你一同回來？」
當時他就紅了眼眶，又不敢讓老母親傷心，只得強顏歡笑，低著頭說他隨後便回來。
老夫人是什麼人，一見他那模樣就知道出事了，厲聲問他究竟怎麼回事，他不得不實話實說，考兒沒了，回不來了。
誰知老夫人一聽立馬站不穩了，那是她的第一個孫子啊！悲痛的叫了聲「考兒」，就捂著胸口倒下了，再也沒起來。
說道最後，姬夫人忍著悲痛，勉強說道：「姜先生說，母親年紀本就大了，大喜大悲之下，回天乏術，恐怕也就是這幾天了。」
「姜先生？」
西伯侯回道：「姜先生是為兄在回西岐的路上認識的大賢之人，為人極有本事，醫術也極好，小妹，這幾日你就好生陪著母親吧。」
這樣啊，姬流月隨意點點頭，看著躺在床上的老夫人，突然深恨自己不曾好好研習醫道，這種情況半點忙都幫不上，只能儘量幫老夫人減輕痛苦。
老夫人神智不清，一時「昌兒」，一時「考兒」，一時「月兒」，姬流月寸步不敢離，守了三天三夜之後，老夫人突然就清醒了。
她看著身邊陪著的子女兒媳，外面站著的孫兒們，淡然道：「人固有一死，時候到了，你們不必傷心，老身活了九十歲，見過了兒孫滿堂，已然足矣。」
姬昌把頭埋在老夫人的手上，哽咽道：「母親，是兒子不孝！」
老夫人拍拍他的手：「人力有窮盡，昌兒你勿要自苦，」說著握著姬流月的手放在姬昌手上，接著道：「昌兒，母親去後，月兒就交給你了，長兄如父，你要好好待她，你們兄妹二人日後定要相互扶持。」
姬昌連忙點頭：「母親儘管放心，兒子定當好好待小妹。」
姬流月也跟著說：「您放心！」
老夫人欣慰點點頭，看著姬流月，歎道：「月兒，母親唯一的遺憾便是不曾看到你成親生子，日後，日後…」
老夫人看著一別多年，容貌半點未改的女兒，心下擔憂，待日後所有的親人一個個離去之後，她又該如何呢？可惜，她沒有時間了。
老夫人說了一陣的話，頗有些累，話未說完迷迷糊糊便閉目睡去，午夜之時，老夫人就在睡夢中離開了人世。
西伯侯府這麼多年的支柱轟塌了，所有人都哀哀切切泣不成聲，尤其是姬昌，涕泗橫流，數次在靈堂上昏倒。
偌大的西伯侯府，空氣裡都彌漫著沉重和悲傷，姬流月跪坐在靈堂之上，看著形形□□祭拜的人群，覺得自己的神識已經飄離，她不傷心嗎？不，傷心的，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捶打過一樣，酸酸漲漲還有些疼，可是她沒有眼淚，她不但哭不出來，還覺得心裡有把火，一個勁兒的想往外竄。
以她如今的修為，自然也聽到了侄子們和賓客的竊竊私語，他們在討論，為什麼老夫人去世了，這個做女兒的居然不哭呢？啊，原來是長大後才回來的，這就難怪了，不過就算是這樣，這女子心還是太硬了，老夫人以前待她多好啊，總不該哭都不哭。
聽到的這些小話，她也不想理會，待得七日之後，老夫人的葬禮結束，她立馬掐訣喚了朵雲。
「小妹，你要上哪兒去？」「姑姑，您要去哪兒？」
身後傳來西伯侯和侄子們的驚呼，姬流月沒有回頭，丟下一句「我要去朝歌殺了那個昏君！」就駕著雲往朝歌的方面飛去。
第29章
西岐辦了兩場喪事, 一位是端莊誠一，德行無缺堪稱婦女楷模的老夫人，二是仁德大方, 風清氣正，禮愛百姓的長公子, 西岐失了這兩位賢人，老百姓常常忍不住跟著哭出聲, 尤其是出殯那一日，大家自發的披麻戴孝於街道兩側相送, 整個西岐的天空都彌漫著憂傷的氣息。
西岐的空氣很沉重, 千里之外的朝歌卻半點沒受影響, 城裡面大官富人們美酒佳餚高床軟枕醉生夢死，平民謹小慎微，不多說一句不多行一步, 總體來說還是一片太太平平的模樣。
城外的破廟中便擠著密密麻麻的無產之人, 這些人有些出生便淪為賤民，無家無業, 有些卻是因為各種原因家道中落，他們白日裡辛苦勞動才能換的一點點吃食，晚上便回到破廟之中, 疲憊不堪的睡去, 待得天明之後, 重複一天繁重的勞作。
時日久了, 也就慢慢麻木了, 總歸還是活著的。
便是這樣的生活，也是朝不保夕，因為說不準啥時候大王貴人們要出城打獵，出行之處必要清道，屆時他們也會被像狗一樣驅逐，要是運氣不好，被圈在獵場當成獵物，性命只在貴人抬手之間了。
這種事並不稀奇，被挑上了也只能認命，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只要有條縫，就會想盡辦法的活下去。
但這些人心中完全沒有怨憤嗎？也並不是的，只不過他們的怨憤只敢藏在心底，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敢拿出來看一看，就如這會兒坐在破廟外面的兩個衣衫襤褸的青年男子。
哪怕是黑夜，也無法掩蓋他們臉上的憂慮。
坐在左邊的瘦削青年低著頭，小聲說道：「今天阿三阿四他們幾個又沒找到活幹，張大娘劉大叔的病還是沒有起色，阿修，馬上就要到冬天了，到時候日子恐怕更難過了。」
坐在右邊叫阿修的青年眉頭緊鎖，想了想問道：「阿木，咱們的糧食還有多少？」
阿木心裡手指在地上劃拉了幾下，又計算了下這才回答：「稷穀還有三袋，黍米兩袋，野菜幹也還有一些，不過咱們有七八十個人呢，裡面還有無法勞作的老人婦人小孩，這點糧食最多只能支撐幾天。」
阿修點點頭：「冬天很難找到活幹，咱們必須要在冬天到來之前存一些糧食，不然大家都挨不過去。」
「還有大牛，前些日子他得到一個機會給貴人幹活，原本還以為他日後就發達了，哪曾想惹惱了貴人，被貴人命人重重責打之後丟出了府，咱們又沒錢請大夫，只能采些草藥對付著，眼看就要撐不下去了。」
阿修想到破廟裡傷重等死的同伴，也有些憂心：「明早我進城想想辦法，看能不能找個大夫拿點藥。」
阿木重重的歎了口氣：「唉，這日子何時是個頭啊！」
剛抬起頭就跟見到鬼一樣拉了拉身旁的同伴：「阿修，阿修，快看！」
阿修抬起頭，只見一到白色的身影劃過上空，隱隱約約可見衣袂翻飛。
兩人猛地站起來，跟著那道身影飛快的跑了兩步，看著那道身影如光一般消失。
阿木激動地扯著同伴的手叫道：「阿修阿修，莫非那就是傳說中仙人嗎？」
阿修卻沒有阿木這麼激動，他看到身影消失的方向，喃喃道：「朝歌的方向？」
為了順利的找到王宮，到了朝歌城外三百里的位置，姬流月就從雲端下降低空飛行，她不知道自己被當成了妖，順順利利的進了朝歌殺到王宮，宮門之外都能聽到靡靡之音和女人嬌俏的笑聲。
隨便抓了個宮人問了問，轉瞬間就到了帝辛的下榻的宮殿。
大殿之內燈火通明，十數位嬌俏的宮娥老老實實的站在各自的位置，身材魁梧蓄滿了鬍鬚的中年男人蒙著眼站在大殿中間左撲一下，右撲一下，兩個身姿柔軟的絕色女子擰著腰肢，手指勾了勾，嬌俏的笑道：「大王，來呀~」
「大王，臣妾在這裡，快來抓我呀~」
中年男子哈哈大笑，循著聲音的方位腳步一轉，口中念道：「美人，孤來了~」
姬流月冷哼了一聲，看來這就是帝辛了，這兩個女的不知道哪一個是出主意害死她大侄子的妖妃妲己，正好讓她一鍋端了，省得再去找！
「昏君！」
姬流月飛進大殿，手一揮，旁邊的燭臺像利劍一般刺向帝辛，帝辛這會兒蒙著眼睛，看不到人，只感到一陣殺氣，憑著年輕時征戰四方的老本，腳下一轉，往地上打了個滾，避開了這一攻擊，燭臺狠狠的刺入了帝辛身後的柱子，入木三分。
帝辛扯下蒙眼的綢緞，看著尾部尚在抖動的燭臺，心有餘悸，若是刺在自己身上，焉有命在？
憤怒的看向大門處，怒道：「你是何人，膽敢行刺於孤！孤要誅你九族！」
這時候，靜謐了一瞬的大殿突然就活動了起來，宮娥驚聲尖叫，手忙腳亂的往外逃，倉促之中互相撞到的有，碰到酒案檯子的有，姬流月沒管倉皇的宮人，只看著帝辛冷笑了一聲：「我是誰？呵，冤殺髮妻，親子尚且不放過的人，沒資格知道我是誰！」
薑後一事，是帝辛心裡不可言說的瘡疤，他雖不喜薑後總是念念叨叨，但畢竟做了那麼多年的夫妻，還有兩個孩兒，曾經也有過夫妻恩愛的時候，哪怕是知道她父親東伯侯姜恒楚陰謀謀反，薑後也陰謀行刺自己，他也沒想過取她性命，只要她老實交待認罪之後，將她幽禁深宮也算是對得起她了，可她嘴硬，硬是不肯招認，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怒及之下，對她施了剜目烙手之刑，看到薑後被剜下的眼睛的時候，他是有過不忍的，可妲己說的對，騎虎難下，事已至此若每個結果，天下人都將認為是他的錯了，
薑後死了之後，他原本是沒想對兩個兒子怎麼樣的，偏那兩個逆子竟手持寶劍意圖弑父，作為君王如何能忍？他命人將那兩個逆子處死，後來冷靜下來後也有些後悔，再加上王叔黃妃等人求情，他最終還是命人去刑場收回賜死的旨意，誰知那兩個逆子竟已被薑候殘部救走。
事已至此，不是已真相大白，薑後果然一早與姜桓楚勾結，連這兩個逆子恐怕也有關聯，分明是這對母子背叛了自己，可臣民竟都覺得是他的錯！為此，他殺了多少將官，將敢於議論此事的百姓都抓了起來，過了半年，這才平息下來。
偶爾，他心底也會冒起一些懷疑和悔意，但很快便將此念頭驅逐，他沒錯，錯的是那對不臣的母子！
為了不讓自己有機會胡思亂想，他越發的縱情享樂，甚至多日不朝，妲己還將她的姐妹也帶進宮來一起服侍他，慢慢的他也就忘了，什麼都不想是最快樂的！
果然還是妲己好啊，為他喜而息，憂而憂，想各種主意逗他開心，哪像那些臣工，看他的眼神都是不贊同！
沒想到這個朝歌城內無人敢提的事情，居然被這女子說了出來，帝辛大怒，指著姬流月，吼道：「大膽！大膽！來人，來人抓刺客，孤要將她碎屍萬段！」
姬流月左手往後一揮，靈氣形成一堵牆，將所有的侍衛都擋在了外面，冷冷的看著帝辛，緩步走過去。
這時候留在帝辛身旁的綠衣女子掩嘴驚呼：「呀，是你！」
姬流月這才分出一絲眼神看過去，這兩個人的氣息好似有些眼熟？眼睛一閃，靈目之術穿透她們掩藏的皮囊，看到了本源，軒轅墳的那兩隻妖？
「你們不在軒轅墳好生修行？來王宮作甚？」
妲己見對方認出了自己，雖然心中恨恨，面上依然不得不掛出笑，福身說道：「不知大王何處惹了仙子不快？小妖代大王向仙子賠罪，小妖等人也是奉命行事，還請仙子行個方便。」
姬流月覺得有些不對，疑惑道：「奉命？奉誰的命？」
自是我妖族大聖女媧娘娘！
妲己張了張嘴發現竟出不了聲，心內驚疑，是了，娘娘說過此事事關機密，不得透露，遂轉而道：「自是上面的大人物，便是仙子，也是招惹不起的，我等小妖，自然更該聽命行事。」
帝辛聽不到姬流月與妲己的對話，他只見到妲己對這刺客福了福身，似乎在說些什麼，伸出手去：「妲己，勿要求情，孤乃天子，量他也不敢對孤如何！快到孤身後來。」
姬流月聞言，眼睛瞪大，也懶得追求所謂的大能是誰了，看著妲己緩緩道：「你便是妲己？」
妲己看著她的眼神，自覺心裡發寒，呐呐不敢言，本能覺得危險想逃，念頭剛起，只覺心內劇痛，整個人往後飛去，狠狠撞到牆上！
妲己「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捂著胸口，抬眼看過去：「不知小妖何處得罪了仙子，讓仙子下此毒手！」
姬流月不說話，帝辛見到愛妃受傷，順手拿過牆上的劍，像姬流月刺過去。
帝辛這幾年雖然享樂為主，但以前的那三十年是努力過的，也曾驍勇善戰，手下還是有幾分真功夫的，然後這點功夫對付凡人還行，姬流月現在修為都到半步金仙的地步了，自然不怕他。
隨手一揮就打偏了帝辛的劍，素手向帝辛拍過去。
她的手很慢，帝辛卻感覺自己無處可躲。
妲己趁著二人打鬥之際，拿出熏香，向申公豹求救：「道長，救命，大王有危險！」
姬流月的手掌還未碰到帝辛，感到身後向自己襲來的勁道，回身一掌對回去。
一個胖乎乎的道人出現在身後，行了個道禮：「這位仙友不知何門何派，還請給老道一個面子。」
「你又是誰？本座為何要給你面子？這朝歌的王宮果然人才輩出，有妖有道！」
申公豹捋了捋鬍子，暗地裡打量了姬流月一番，他在三界也算是交遊廣闊，不管闡教還是截教都有許多朋友，也沒看出來這位是什麼來歷。
「在下申公豹，乃玉虛門下弟子。」
玉虛？不是元始天尊門下？
姬流月沒有多想，她這會兒也沒辦法多想：「那又如何？元始天尊聖人之尊，玉虛門下何時為紅塵所惑，供帝王驅使了？」
申公豹沒想到這人這麼不給面子，噎了一下，這才道：「仙友且聽我一言，我這純粹是為仙友著想，人間運數，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仙友既已脫離凡塵，自當好好修行，又何必沾染凡塵呢？」
姬流月皺眉，她現在已經不耐煩了：「懶得與你廢話，今日我是定要取這昏君性命！」
先是一掌揮退申公豹，接著瞬移至帝辛面前，一掌拍了過去。
將將到帝辛身前的時候，只覺有一道看不見的牆擋住了自己，她沒有回手，反倒運足法力拍了過去。
一陣金光從帝辛身上散發出來，重重金光不但擋住了姬流月的攻擊，還將這股法力還了回去。
姬流月大驚，只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即便她用力抵擋，這股強大的壓力依然推酷拉朽一般震傷她的丹田識海和筋脈。
不可能！帝辛怎會有如此本事？！
身後的申公豹朗笑道：「哈哈哈，仙友，貧道都說了你還不信，帝王承載了人間氣運，自有王氣護體，天道護佑，神鬼不浸，敢對大王動手，便是神仙也會受到天道因果反噬，修為越高，所受反噬便越加厲害。」
如今人族大興，哪怕是不沾因果的聖人，也不好直接對人間帝王出手，何況一區區小仙呢。
姬流月遭受重創，阻攔侍衛的屏障自破，侍衛蜂擁而至，團團圍住了她。
帝辛下令：「將這逆賊就地格殺，剁成肉醬！」
侍衛層層圍圍過來之時，姬流月忍住劇痛，突然出手，外放的勁氣掀翻侍衛，飛身而去。
第30章
朝歌亂了。
成群結隊的士兵滿城搜索, 許多人家被深夜喚醒，官兵犄角旮旯裡都搜了，連耗子洞都沒放過, 發現有可疑的物件立馬抓進大牢，求饒聲, 呵斥聲在靜夜中顯得尤為的清晰。
兵荒馬亂的大半晚上過去，人倒是抓了不少, 正主連影子都沒看到。
天亮以後，心驚膽戰的百姓小心翼翼的交流情報, 這才知道昨日晚間竟有女刺客膽大包天, 闖進皇宮行刺大王, 所幸大王無事，不過大王的愛妃受了重傷，刺客還逃了, 大王震怒, 命人挖地三尺也要將人找出來，挫骨揚灰以解心頭之恨。
知道了王宮發生的事故, 百姓更是心驚，這哪裡來的人，竟這般膽大, 半年前大王被刺, 查出幕後主使乃王后, 那段日子不知道殺了多少人, 朝歌城外的護城河都被染紅了, 誰也不敢再私下議論，沒曾想，這才過半年呢，怎麼又出了這等大事，這一次不知道是誰主使的，又會有多少人無辜被牽連呢。
也有些人心內暗暗的歎息，怎麼就失敗了呢！
「你們成群結隊聚集在一起做什麼？要造反嗎？還不速速散開！」
有兵士遠遠看見三五幾人聚在一堆的小老百姓，揮著刀吼道。
人群趕緊四散開來，以極快的速度遁走，這種時候，還是回家窩著吧！
城內搜了半天沒搜到，搜索範圍又轉移到了城外。
在城外野地聚居的人，天一亮就打算進城找活幹的，無奈今日城中似乎出了大事，城門口守衛森嚴，既不許進，也不許出，這些人不得不垂頭喪氣的倒轉回去。
阿修等人今日也沒能進城，沒找到活也不敢動糧食，他們找點野菜，又去河裡抓了兩條魚一起煮了，權做今日的餐食，大家都吃了個三四分飽，沒吃飽就儘量少活動以免體力消耗，所以在家都三三兩兩的圍在破廟裡閒談，傍晚的時候，一個小孩突然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阿修哥哥，外面來人了，來人了，好幾個軍爺！」
圍坐在一起的青年人立馬站了起來，阿修拉過小孩問道：「小石頭，你看清楚了？」
小孩一邊喘著氣，一邊回答：「看清楚了看清楚，穿著鎧甲，腰間挎著大刀，兇神惡煞的模樣，怎麼辦，他們會不會把咱們抓走？阿修叔叔，我不要被抓走，我不要被抓去喂蛇！」
小孩說著快要哭出來了，他原本和村裡人一起住在城北林子裡的，可半年前貴人出遊，不知道怎麼衝撞了貴人，所有人都被抓走了，只能他和少數的幾個人因為在外摘野菜逃過一劫，後來那些村人有些被送到礦山挖礦，有些被當成反賊處死了，還有些聽阿珍姐姐說被喂了貴人養的蛇。
阿珍姐姐經常嚇唬他，讓他別亂走，不然也會被人抓走喂蛇，所以他一直心存恐懼，就怕被抓走喂了蛇。
「別怕，別怕。」阿修摸了摸小石頭的頭，將他交給他父母，然後說道：「先把咱們的糧食都藏起來，阿珍，你帶著小孩子和婦人們先躲到後面去。」
一個眉清目秀的紮著兩條辮子的女子點點頭，有條不紊的安排著工作，說話間，小石頭口中所說的軍爺就已經到了門口，數數差不多有七八個。
阿木掛上笑容，佝僂著腰迎上去，還沒開始說話呢，為首的人就一把推開他，扯著嗓子吼道：「所有人都給我出來！」
很快，破廟裡的人陸陸續續的都出來了，除了幾個老弱病殘，其餘都是二三十歲的男子。
「人都在這兒了？」
阿木再次迎上去賠笑道：「大人，都在這兒了都在這兒了，我們都是良民，世代生活在朝歌。」
為首的絡腮胡嗤笑一聲：「良民？呸，產業都沒有，都是賤民！也敢稱良民？！」
阿木偏了偏頭，臉上被噴上的唾沫也不敢擦，點頭哈腰繼續賠笑。
對方也不打算多說，從身後拿出繩子扔給同伴：「把他們都捆上，帶回朝歌！」
阿木大驚，原本以為不是普通的巡查，怎麼這就直接抓人了，趕緊祈求道：「大人，不知小的等人犯了什麼事？」
「犯了什麼事兒？！」絡腮胡繼續冷笑道：「你們這些無產的賤民，就是禍亂之源，說，這次逆賊闖入王城行刺大王，跟你們有沒有關係！」
人群驚惶，一邊猛搖頭，一邊小聲辯解。
「行刺大王？我等豈敢做這種大逆不道之事，軍爺明鑒啊！」
「我等奉公守法，並未犯過事兒的。」
「軍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絡腮胡眼睛一瞪，吼道：「都給我住嘴！再說廢話，就地處決！上面說了，這次要將你們你們這些人通通帶回去嚴加拷問！」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不說話了，絡腮胡很滿意，這些人都有朝歌的戶籍，雖名下已無產業土地房屋，也還能算是平民，借著這樁事，把他們當成奴隸賣掉，又是一筆收入，礦山那邊奴隸不夠用，可缺著呢，也不枉他們專程走這一遭。
「你們兩個去裡面搜搜，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聽到絡腮胡對同伴的吩咐，站在破廟外的人再次雙腿打顫，如果這些人發現他們藏著有人，會不會直接殺了他們，而裡面藏著的，還有他們的妻兒姐妹，被抓到後會面臨什麼樣的結局想都不用想，實在有太多的案例了。
人在極度恐懼之下，偶爾也會爆發出極大的勇氣。
「活不了了，跟他們拼了！」
不知道是誰吼了這麼一句話，人群都跟著騷動起來，也不束手就擒了，幾個漢子沖著絡腮胡幾人沖了過去。
阿修跟著道：「大家一起上，反正都是個死，死也拉個墊背的！」
阿修還是很有號召力的，更多的人沖了過去。
絡腮胡一楞，這些賤民竟敢反抗？隨之而來的是洶湧的怒氣，厲喝道：「你們想造反嗎？！」
不過這一次沒有人再討好他們了，二十來個常年勞作的漢子一窩蜂的湧上去，這些穿著甲胄的士兵儘管手中有武器，但平素養尊處優，在朝歌城內欺壓百姓習慣了，很少有遇到反抗的，一時間竟沒有反應過來，人又多，連施展的空間都沒有。
這時候，藏在破面裡面的女子們也沖了出來，武器有石頭，木棍，石刀等日常用具。
混戰之下，沒過多久，這幾個耀武揚威的「軍爺」當真被憤怒的人群給殺了。
敵人死了之後，大家才稍微冷靜下來，涼風一吹，湧起陣陣後怕，這些人雖然勝了，但許多人也多多少少掛了彩，有幾個還被砍傷了胳膊，其中一個抹了把臉上的血水，抖著聲音說道：「殺人了，咱們殺人了，還殺的是軍爺，這次死定了，會被喂蛇還是淩遲？怎麼辦？阿修，怎麼辦？」
辮子女阿珍心裡也害怕，但是更多的是興奮，強自鎮定道：「怕什麼？人都殺了，總會有辦法的，大不了挖個坑把他們埋起來，這樣不就誰都不知道了？」說著掃視了一圈人群，繼續說道，「這次的事大家都有份，誰也不許說出去，不然大家都完了！」
有幾個人面面相覷，勉強道：「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人是你們殺的，我們沒動手。」
阿珍叉腰「呵」了聲：「你們說沒動手就沒動手？以為官府會放過你們？！沒罪還要判個有罪呢，何況你們還是我們的同夥，難不成你們打算告發我們將功折罪？天真！」
這幾人往後退了兩步，不說話了。
「阿修，怎麼辦？你給大家想個辦法吧。」
「對啊阿修，我們都聽你的。」
阿修顯見是這群人的主心骨，他想了想說道：「紙包不住火，這件事總會被人知道，朝歌恐怕是不能呆了。」
人多嘴雜，哪能永遠守住秘密，何況這幾個人若不回城，城裡肯定會派人來找他們。
「離開朝歌？那咱們能去哪兒？」
「是啊，在朝歌還能有碗飯吃，人離鄉賤，去了別處，恐怕連吃食都找不到。」
「朝歌是王城，王城尚且生活如此艱難，其他地方肯定更難。」
「而且萬一路上出個啥事，咱們可怎麼辦呢！」
聽著大家暗暗的討論，阿珍皺眉大聲說道：「好了，這也怕那也怕，難道留在朝歌等死嗎？」
「可是，阿珍，說不準不會被人發現呢？」有人心存僥倖，附和的人還不少。
「你!」
阿木拉了阿珍一把，示意她看阿修怎麼說。
阿修抬手，大家安靜之後才開口說道：「朝歌的情況，大家也知道，如此日復一日，活得跟奴隸一樣又有什麼意思，如果有要跟著一起走的，大家還能一起搭夥，不願意走的，便就此分道揚鑣吧。」
阿木附和道：「沒錯，整日裡提心吊膽，過了今日沒有明日的日子我實在是過夠了，阿修，我跟你走！」
阿珍也立馬說道：「我也走！」
可憐她姐姐原本有個好好的家，不過去河邊浣衣的功夫，就因為昏君與妖妃打賭，被生生剖開肚子將孩子取了出來，一屍兩命，她原本想要混進宮殺了昏君和妖妃，無奈沒有門路進不去，無時無刻她都祈禱著朝廷早些亡了吧，反正這朝歌她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時間不多了，我給大家一刻鐘的時間考慮。」
阿修說完之後，就讓阿木和阿珍去分配僅存不多的家當。
大家也很猶豫，這年月大家都習慣呆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除了商人，普通人很少有出遠門的，交通不便，未知的東西又太過恐懼，出趟遠門風險太大，聽行商之人講那是九死一生，自然是熟悉的地方更讓人安心一點，可是他們如今犯了事兒，殺的還是軍爺，不走的話必然也是個死。
反正都是死，有人抱著僥倖選擇等待被抓，有人心一橫咬牙打算到新的地方拼上一回，到最後，願意跟著阿修一起走的人差不多有三四十個，青壯年只占一半，另一半大多是半大的孩子，還有幾個年紀大些的婦人，她們年紀大，見得事也多，也能狠下心來，靠她們自己在朝歌是活不下去的，不管什麼人，想要活命都是本能。
身體不好的幾人都不肯走，包括受了重傷的大牛，怕在路上說沒就沒了。
阿修等人也不勉強，將幾個士兵挖坑埋了起來，分了他們的武器，又分了本就不多的家當之後，原本朝歌城外第一大聚集地就此散了，剩下的人也離開破廟各找歸處。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但大家都沒有休息，也不知道那幾個士兵的事情能瞞幾天，還是離朝歌越遠越好。
「阿修，咱們去哪兒？」
「西岐，咱們去西岐。」
「西岐？西岐在哪兒？」
「我曾聽聞西岐夜不閉戶，家中皆有餘糧，百姓安居樂業，西伯侯仁慈有德，如今已歸西岐，想必日後只有更好的。」
「咦，不是聽說西伯侯吃了他兒子的肉嗎？這還是有德？」
「你傻了吧？這肯定是大王的陰謀啊，從王宮裡傳出的指示，必然是相反的，大王還說王后謀逆呢，王后多少的人啊，水難的時候還施粥，我都分到一碗呢！」
「大王實在太過殘忍了！」
「呸，什麼大王，那是昏君！」
「沒錯，昏君說西伯侯壞，那西伯侯必然就是好的，到西岐以後，咱們以後是不是都能過上好日子了？我沒有別的念想，只要能吃飽飯就夠了。」
「瞧你那點出息！」
雖是背井離鄉，可這些人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光彩的期盼，仿佛生活又有了新的希望，帝辛估計自己也沒想到，他現在已經信用破產。
第31章
星夜兼程，走了三日之後, 這群人才稍微放鬆下來, 一旦放鬆, 全憑一股氣支撐著的身體就開始反應了，疲憊、酸疼和後怕都湧了上來, 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阿修和阿木看了眼筋疲力盡的眾人, 再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此處是荒野，沒有高山，前方依稀可見有個小樹林，樹木不高, 林子不深，當沒有野獸出沒, 青草肥沃，不遠處應該有水源，遂讓大家安營紮寨，好好歇上一晚再走。
他們雖然有些糧食, 不過為了避免坐吃山空的情況，一路上他們都是就地取材，有河的地方抓魚, 野地抓些小動物, 都沒有的就吃野菜, 大家基本也習慣了各自的工作安排, 一停下來就各司其職, 整理東西的整理東西，拾柴火的拾柴火，找食物的找食物。
阿修帶著幾個人尋找水源，如果有河，運氣好的話還能抓幾條魚回來，從休息的地方往東走了一段時間，果然見到有一條河，大家趕緊快走了兩步，又緩了下來，驚疑不定的站在原地。
「阿修哥，你看那裡好像有人！」
河旁邊有一撮白色，被草叢擋了大半，站的遠很容易就忽略了，靠近了這才發現。
其中一個同伴咽了口口水，小心道：「荒山野地怎麼會有人的，不會是鬼吧，要不咱們走吧，繞到上游去取水。」
阿珍白了那人一眼，勉強鎮定道：「就你膽小，咱們這麼多人，就算是鬼，也該是她怕咱們才對！再說，還有阿修哥在呢！」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晚風呼呼的吹著，其實她也有點害怕呢。
阿修猶豫了一下，說道：「如果真是鬼，咱們也逃不了，走，過去看看！」
幾人又慢慢的靠近了一些，這回看的更清楚了，是一個穿著白衣的女子，側躺在河灘上，臉被飄揚的頭髮遮了大半，一動不動，不是昏了就是死了。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既然是人，哪怕是死人，也沒那麼恐怖了。
阿修三兩步走過去，把手放在這女子鼻子下面，有輕微的呼吸，看來還活著，拍了拍她的胳膊，低聲喚道：「姑娘，這位姑娘？」
沒有反應。
其他幾人也圍了上來。
「阿修，怎麼樣？」
阿修皺眉：「還有氣，人還活著，不過叫不醒。」
「那怎麼辦？」
「先把她帶回去再說，阿珍，搭把手。」
姬流月像無頭蒼蠅一樣在黑暗裡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依然沒有走出黑暗，她知道自己受了傷，逃出朝歌以後就往西岐的方向飛，，勉強撐著用僅能調動的法力抹去自己痕跡，帝辛身邊有修道之人她不敢大意，剛剛用完法力，沒一會兒就撐不住從空中掉了下去。
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等她再次恢復意識的時候，周圍就是不見五指的黑暗。
琢磨了會兒，自己目前應該是神魂狀態，只是不知道是神魂離體呢，還是在自己的識海中，等她走了許久也走不出黑暗的時候，她就開始急了。
沒錯，她的修為已經半步金仙境了，身體要放那兒，百八十年都不會壞，可啥情況都怕個萬一啊，她目前這個狀態，哪怕是個小妖都能對付她，她連自己掉哪兒了都不知道，萬一掉在荒野被野獸吃了不是虧大了？到時候空留神魂可咋辦？吃了她以後野獸估計都能開靈智了，難道到時候要她用吃她的野獸的身體？還是讓她師傅也像哪吒那樣找個啥東西給她做一個？
想到哪吒被寸心叫三寸丁和矮矬子的遭遇，她趕緊搖了搖頭，不成不成，還是她自己的身體好，用習慣了！
神魂無法歸一，對外界的感知幾乎沒有，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快點回去，快點回去，姬流月你得趕緊想想辦法，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抱元守一，神魂歸位，師傅啊師傅，賜予我力量吧！
邊走邊念叨，不知道是哪句話起了作用，黑暗的世界裡居然真的有了光，光圈中央，許久未見的白鬍子老頭的身影緩緩出現。
姬流月先是被突如其來的光刺了下眼睛，緊接著眼神也開始發光，三兩步跑過去，抱著老頭蹦了起來：「師傅，可算是見到你老人家了！」
老頭一邊翻著白眼一邊叫嚷：「鬆手鬆手快鬆手，年紀大了骨頭脆，你再蹦下去，我一把老骨頭都該散了！」
姬流月蹦夠了，這才慢慢放開手，不管什麼情況，只要她師傅在，她就啥也不怕了。
老頭吹鬍子瞪眼，一指頭點在她額頭上，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說話：「你說說你，你說說你，這才下山幾天啊，我就稍微轉了個眼，你就把自己弄成了這幅模樣，差點連根基都傷了！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說過，你現在修為還不高，凡事多想想，小心行事，不要強出頭，不要挑戰規則，你都忘了是不是？！」
雖然只是神識，可姬流月硬是感覺到老頭的指頭戳在她額頭上，生疼生疼的，一邊偏頭，一邊撅著嘴抱怨：「你又沒怎麼跟我講人間的限制，我哪兒知道人間帝王殺不得嘛！那帝辛，殘暴不仁，跟那狐妖一起禍國殃民，就這樣還有王氣保護，還有天道護佑，天道未免也太過不公了！」
老頭瞥了她一眼，收回手背在身後，又是一幅仙風道骨的模樣：「你懂什麼，若是在十幾年前，帝辛王氣正盛之時，你所受的反噬恐怕比現在還要嚴重數倍！天地萬物生生不息，自有其規則，天道法則，統禦三界運轉，便是亂，也在天道運程之內，豈能由你隨意更改，人間事自有人族主導，你既已踏入仙途，又何必再攪合其中。」
姬流月似懂非懂，迷茫道：「可是師傅，我心裡不舒服，若非那昏君，我那大侄子也不會死於非命，我母親也不會因猛遭大喜大悲撒手人寰，師傅，我心裡難過，自我修為提升之後，幼時的記憶清晰了起來，我記得她曾整夜整夜的抱著我安撫，也曾祈求上蒼護我安康，便是下山回西岐的三年，她也待我甚好，我這心裡實在是有些…」
老頭看著她，眼裡劃過憐憫，歎道：「癡兒癡兒，你是仙，壽命千萬年，人族壽命長的也不過百年罷了，他們的一生不過是你路上一段極短的時光罷了，何必執著。」
姬流月有些不服氣：「可是師傅，那些感情總歸是存在的呀，便是仙人，也無法斬斷七情六欲吧？咱們修的又不是無情道。」
「所以你要學會放下！」
「放下？」
「對，喜怒哀樂諸類情緒，不止是人類才有的，哪怕是仙，有時也會受其困擾，但是作為仙，就要將這些情緒的影響降到最低，不能為其左右，若不然，成魔也便是一念之間，道家所謂的斬三屍，便是為此了，你可以有情，可以有恨，但不能讓這些情緒主宰你的思維和行為。」
姬流月使勁想了想，過了半晌才苦著臉皺眉道：「師傅，我還是很難過，放不下怎麼辦。」
老頭無奈的歎了口氣：「你啊！且記住了，修仙修心。」
說著揮了揮手，虛無的世界發生了變化，先是百花齊放，綠草如茵，這是春天，緊接著烈日炎炎，河流乾涸，這是夏天，再然後楓葉漫天，麥子金黃，這是秋天，最後是積水成冰，白雪皚皚，這是冬天。
姬流月閉目，慢慢去感受這些變化，花開花謝的每一個瞬間，雪花凝結的步驟，地上的螞蟻從出生到死亡的短暫歷程，她似有所悟，卻又始終覺得隔了那麼一層薄薄的屏障，無法碰觸到最本質的東西。
「感受到了嗎？生命的起始與終結，萬物迴圈，生生息息，滄海桑田，無盡的變化中，不變的唯有本心。」
縹緲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又仿佛近在咫尺，這個聲音帶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姬流月緊閉雙眼，的識海急速變化波動，面上露出掙扎的神色，不知過了多久，又漸漸歸於平靜，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已是清明和釋然。
河圖融合與弱水之後，洪荒法寶出世，她作為河圖的主人，受益不少，法力修為跨過太乙天仙，可心境卻滯後了許多，經過了這一遭，現在她冥冥中覺得心境的修為應該是趕上了。
「師傅，我懂了。」
老頭的身影化作光點消失，留下一句尚有回音的話：「去吧去吧。」
一股大力傳來，她不由隨著這股力道往後退去。
阿珍斷了碗水過來，她們從河邊救回來的這個女人眉頭緊皺，額頭有汗珠留下，好像正在做噩夢一樣，她用袖子幫她擦了擦汗，正準備喂她喝點水，手剛伸出去，只見那人突然睜開了雙眼，如琉璃般清透，
她手一松，端水的碗掉到了地上。
第32章
「姬姑娘, 你無事吧？要不要喝點水？」
穿著青布衣服頭上蒙著塊布、坐在石頭上歇息的女子轉過頭, 正是姬流月, 她接過阿珍遞給她的水, 笑了笑：「我沒事，謝謝你。」
阿珍也笑了笑, 坐在她旁邊的石頭上：「我們都怕你撐不下去的，沒想到你還挺厲害啊, 走了幾天也沒聽你抱怨一聲。」
原本對於半路上撿回來的這姑娘, 大家既是好奇又是擔憂，看她衣服的質地，頭上用的頭飾, 光滑柔軟沒有一點疤痕的手和白白的皮膚，就知道出身肯定不錯，必然是連活都不曾做過的, 這樣的人出行必然是奴僕成群的, 怎會孤身一人昏倒在外，這裡面想必也是有些官司。
路上隨手幫上一把沒什麼，可若因此給自己等人帶來大麻煩就不好了，雖然她自己說是因故跟家人失散, 迷了路, 累及了所以才會倒在河邊,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大家一邊戒備又自卑的跟她保持著距離, 一邊又出於對大家女公子的好奇悄悄的打量她, 因著自己有份帶她回來, 大家就把跟她接觸的工作交給了自己，讓自己打探她的來歷。
阿珍松了一口氣，姬流月笑眯眯的回道：「我沒問題的，這兩日已經好了許多，總不好拖了大家的後腿。」
她被天道反噬受的傷，估計沒個三五個月是好不了的，現在一點法力都用不出來，剛好這些人也是想要去西岐的，她自己又不知道路，乾脆就結伴而行，在經歷了一段大家時不時悄悄瞄向她的時間之後，她總算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想了想，問阿珍借了件衣服，就是她目前身上穿的這件青布衣服，頭上再裹塊布，對著河面照了照，滿意的點點頭，這樣就跟大家差不多了。
阿珍又看了眼旁邊的人，怎麼以前從來沒發現自己的衣服這麼好看？唉！果然，大家女公子就是不一樣，哪怕跟她們這些人混在一起，也是不一樣的。
「阿珍，咱們還有多久才能到西岐啊？」
阿珍掰著手指數了數：「還久著呢，我聽阿修哥說，從朝歌到西岐，走官路至少得走三個多月，咱們沒有通關文牒，要繞好大一圈，我們離開朝歌才六天呢，這樣算起來，來年秋天能到就不錯啦。」
這不是得小一年？姬流月眼睛都直了，心裡對這些人多了一絲佩服，她之前雖然也在人間行走過一段時間，可她終究是修行之人，縮地成寸等術法用的不要太順手，沒事還可以飛一飛，懶得飛還可以坐飛行法器，幾乎就沒覺得累過。
可他們不一樣，他們那是真的靠腳在走，又受限於凡人的身體素質，一個個面色發黃瘦不拉幾的，還不知道能不能撐到呢。
果然，聽到阿珍憂心的歎了口氣：「很快就要到冬天了，到時候路更難走，咱們的速度還得放慢，要是冬日之前能找到個把冬天熬過去就好了，也不知道來年春天，還能剩下多少人。」
「既然這樣，你們為什麼要離開朝歌呢？」
阿珍眼神閃了閃，最終咬牙道：「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我們在朝歌犯了事，呆不下啦，為了活命，不得不逃亡到他鄉。」
接著，便將當日的事情說了出來。
姬流月沒想到竟是因為自己，才連累的這些人背井離鄉，一時不免有些愧疚，眼神飄了飄，低聲說道：「那你們心裡是不是特別恨那個連累你們的刺客啊？」
阿珍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毫不猶豫的回道：「為什麼要恨他？！我只恨老天無眼，為何沒讓那位勇士殺了昏君！我們這些人本就朝不保夕，說不準什麼時候便由民變為奴隸，被送到礦山做苦力了，這次若不是我們先殺了他們，恐怕也遲早是個死，這種日子我們早就不想過了！」
「朝歌的日子竟如此艱難嗎？總是王城呢，西岐那麼遠。」
「呵，那些大官豪富之家自然是過的好日子，為著他們的好日子，不知道破了多少百姓的家，我們這些人原本也是有家的，雖說算不上多富裕，總也是和和美美衣食無憂的，可就因為他們強取豪奪，不得不拋家舍業一群人居在破廟謀生，我們這裡的人，都是被昏君和妖妃害苦了的，哪一個都巴不得他們早點去死！」
看著阿珍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商王大卸八塊的模樣，姬流月恍然，莫非這就是師傅說的殷商王朝根基鬆動，帝辛王氣衰弱的原因嗎？
人間之事自有人族主導，人心之所向，竟能影響王氣的盛衰？
阿珍歎了口氣：「西岐離朝歌確是很遠，可我們又能去哪裡呢？東淮國已破，南伯侯北伯侯跟昏君一個鼻子出氣，若知道我們是逃亡者，必然不會放過我們，只有西岐，聽聞西伯侯仁德，治下百姓皆有好日子可過。」
這時那邊有個婦人向阿珍招了招手，或許是聊了這些深層次的話題，阿珍感覺與女公子親近了不少，一把拉起她說道：「馬上就該吃晚食了，你要不跟我們一起吧？這幾天你都沒怎麼吃東西，這可不行，喏，看見沒，吃過了晚食，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咱們明天還有好長的路要走呢。」
姬流月順著阿珍的力道站起來，想了想，點了同意。
看到她跟阿珍一起過來，大家都有些吃驚，不過還是拘謹又熱情的招呼她。
「姬姑娘，來你坐這裡，這裡離火堆近，暖和一點。」
「姬姑娘，剛煮好的野菜糊糊，小心燙啊！」
「姬姑娘，你前幾日都沒怎麼吃飯，喏，給你一塊餅，吃了好趕路。」
姬流月頗有些受寵若驚，她以為大家都不喜歡她的呢。
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怎麼樣能快速拉近距離呢？一條河裡洗過澡，一個鍋裡吃過飯，將做飯的婦人遞給她的餅悄悄給了一個小孩，圍著火堆喝了半碗野菜糊糊之後，姬流月跟眾人的距離拉近了不少。
吃飯的時候，慣例也是暢想未來的時候，姬流月原本只是默默聽著，突然有人開口問她：「姬姑娘，你也是西岐人，西岐真的有傳聞中那麼好嗎？」
姬流月一楞，見大家都眼神發光滿懷期盼的看著她，想了想這才說道：「不敢說多好吧，就我所知，西岐的確是民風淳樸，鄰里之間關係親近，常互幫互助，吏政清明，倒很少有仗勢欺人的事情發生，如有爭執，也會有德高之人居中評判，沒有不服的，西伯侯府的公子們，沒到春耕夏種，秋收冬藏之際，都會親自到田間視察，只要肯勞作，總是能有飯吃的……」
見眾人聽的入迷，她又即興講了幾個例子，聽的大家熱血沸騰，紅光滿面，直歎為何自己等人不曾生在西岐。
聊得再開心時間到了也是要去休息的，不然明天沒有精力趕路。
人群散去之後，那個叫阿修的年輕人對她行了個禮，姬流月一楞：「這是為何？」
阿修沒有抬頭，垂下眼簾說道：「多謝姬姑娘，日後到了西岐，還要勞煩姑娘抬手照應一二。」
姬流月一邊走一邊心內嘀咕，果然敢帶著這麼一大幫人逃離朝歌遷往外地的人，不簡單呢。
暫時不要去想這些了，還是找個角落貓著好潛心修煉運氣療傷，法力能恢復一點是一點，其實她也想過找個地方躲起來等法力恢復，可這地方離朝歌那麼近，萬一被殷受派來的那個道士找著了就麻煩了，隱于人群中是最好的。
她沒有看到她走以後，那個她認為不簡單的年輕人抬起頭看著她的背影發了一會兒呆後，才慢慢的離開。
又過了幾日，姬流月的法力總算是恢復了一點點，還沒來得及高興呢，一直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商王宮那個據說是玉虛宮門下的道士這會兒正站在前面，手裡拿著一副絹帛畫像，問阿修有沒有見過畫上的人，若能提供線索，重重有賞。
阿修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陣，姬流月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來者不善，不知道她這個姬家人的身份是否足以讓阿修願意惹麻煩藏匿她，好半晌，終於聽到了「沒見過」三個字，那道士似是不信，又問了好幾個人，那幾人也都搖頭說沒見過。
無奈，道士揮揮衣袖轉頭就走，姬流月輕輕吐出一口氣，提著的心落了下來，果然她找阿珍借衣服是借對了。
然而這口氣還沒吐完，突然一陣勁風襲來，她下意識頭一偏，頭上搭著的頭巾落了下來，兩旁的人因著這陣風往兩邊倒去，就剩她自己站在中間。
那道士哈哈大笑，洋洋得意：「本仙人一路追來，就覺得你們有古怪，不想仙子竟當真藏在凡人之中。」
姬流月歎了口氣，能怎麼辦，打唄！
為了不在鬥法的時候牽連同路的這些凡人，她將那道士引開，用恢復的那一點點法力撐了一陣，在帶有那道士至少八層功力的巨掌拍過來的時候，她體內的法力消耗一空，無奈的閉上了眼睛。
預想中的這一掌並沒有打在她的身上，一隻手攬著她的腰轉了個圈，她恍然一驚，抬眼看去，入目的是一張如刀削般俊朗的側臉，只見他一手攬著她，一手對上道士的掌風，頭上束髮的玉冠紋絲未動。
姬流月張了張嘴，喃喃道：「楊戩？」
第33章
申公豹一擊不成反倒被強勢反攻了回來, 眼看煮熟的鴨子被人給劫走了, 那個氣啊, 他將顫抖的手背在身後, 哼了一聲：「來者何人膽敢阻攔本仙，你可知本仙是誰？」
「他說他是玉虛宮元始天尊門下。」
申公豹停頓了下, 還沒來的及把師門爆出來呢，就被回過神來的姬流月搶先開了口, 她輕輕的拉了下楊戩的袖子：「不過看修為, 貌似扯虎皮的可能性大一點，我看他修為也不怎麼樣！」
聲音雖小，申公豹還是聽見了, 鬍子都氣的吹起來了。
楊戩卻根本就不搭理他，低頭看向姬流月，一手握著她的肩膀, 滿臉擔憂：「你哪裡受傷了？現在怎麼樣？是他傷的你？」
說著冷冷的看了申公豹一眼, 大有她說聲「是」立馬就幫她報仇的架勢。
楊戩心中確實有一團火，讓他無比煩躁，朝歌城內流傳的有人行刺商王，徒勞無功重傷逃脫, 他就猜到那人是流月, 心瞬間擰在了一起, 以流月的如今的本事, 能傷得了她的人, 修為必定不低, 本就擔憂，結果連著找了好幾日還沒找到人，天眼都用上了，依然一點蹤跡都沒有，她的氣息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
時間越久，楊戩就越是心焦，從認識她以來，從未見過她受傷，如今也不知她究竟怎麼樣了，天眼之下無蹤跡，有三個可能，一個是她有極厲害的法寶，為了躲避追蹤隱藏了自己的氣息連天眼也無法察覺，一個是她受傷頗重，像他之前一樣完全失去了法力，變得與凡人一般無二，第三種可能，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壓下去，不可能，絕不可能，她一定在某個地方等他去救他。
所幸就在方才，他的天眼感受到流月的法力波動，以最快的速度趕過來，入目就是那麼驚險的一幕，完全不用想，還未靠近就一掌對上去，將對方的攻擊全部攔了回去，接著一手抱過姬流月，心裡這才踏實下來。
姬流月有點不好意思，低下腦袋搖了搖頭：「不是，不過他也是商王一夥的！與那妖狐狸精狼狽為奸，禍亂百姓，不是什麼好人！」
楊戩順著姬流月的手指再次看向申公豹，緩緩開口：「申師叔，如今封神榜已經啟動，你我各為其主，休怪師侄無禮了。」
申公豹再次哼了一聲：「黃口小兒！」
特麼果然跟那薑子牙是一夥的！
想到方才這小子一掌的威力，也不敢托大，袖袍一揮，率先向楊戩攻了過去。
楊戩手中光芒一閃，三尖兩刃槍握在手中，迎上了申公豹。
申公豹在玉虛宮修煉多年，雖然一向不受重視，但架不住他自己努力，還是有幾把刷子的，最起碼要是動起手來，玉鼎是打不過他的，一時間天光大作，狂風亂走，然而不過十幾招的功夫，申公豹便落了下風。
不知道他使了個什麼的手段，灑下漫天煙塵，自己脫身遁去，只留下一句那麼一句：「師叔我還有事，今日便不陪你們玩了，來日方長，日後再會！」
申公豹逃了，楊戩也收功落于地上，姬流月好奇的拉了拉他的袖子：「楊戩，你認識那倒道士啊？」
楊戩搖搖頭：「我雖未曾見過他，不過按照姜師叔的描述，那應當是師祖的記名弟子申公豹申師叔沒錯了。」
「姜師叔？那又是誰？還有你說的什麼封神榜，是個啥東西？」
姬流月一頭霧水，覺得自己好像啥都不知道。
楊戩解釋道：「姜師叔也是師傅的記名弟子，他就是與西伯侯一起到西岐的，你沒有見過他？」
「啊，你是說那位擅醫術的姜先生啊！我見過他，不過那些日子西伯侯府太亂，我也未曾與他仔細接觸過。」姬流月恍然。
「封神榜之事說來話長，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昔年玉帝到紫霄宮抱怨人手不夠用，天庭精兵強將不多，恰逢天道之下，兩教當有大劫，而人間將也有一場大戰，氣運混亂，似有新的帝星若隱若現，贏得一方將統治人界，故而截教闡教人教三方簽下的契書，以此戰為契機，設立封神榜，此事由我闡教主理，師祖命姜師叔攜封神榜下山，輔佐明君，」楊戩說著嘴角閃過一抹嘲諷：「但凡榜上有名者，皆可為天庭正神，供天庭驅策。」
玉帝的心思他現在也能摸個七七八八，不就是見截教闡教仙人眾多，但他能使喚的基本沒有，在那些有點實力的仙人眼中，還真不怎麼把天庭放在眼裡，玉帝能管的，也就那一畝三分地，他如今過慣了被仙奴仙娥阿諛奉承的日子，心裡豈可甘心，這才找上紫霄宮給兩教挖了個坑，想到維護天庭至高無上的權勢和地位。
他還真以為三教簽封神榜是為他呢，不過是截教闡教之人面臨殺劫，恰逢其會罷了。
「原來如此啊！」姬流月點頭，難怪她不清楚呢，她上面沒人啊！
姬流月還是不解：「人間之亂，是指有人會推翻商朝的統治？即是輔佐明君，薑道長如今不在朝歌在西岐，就是說西岐有可能取商而代之，那既然如此，那申公豹也是玉虛宮門下，為何襄助殷商？元始天尊難道不清理門戶？」
楊戩搖搖頭，對於天道這東西，他如今也摸得不是很清楚。
「對人間的歷程天道只是有所顯示，然牽一髮而動全身，具體將會走向何處，我也不知，此行之前，姜師叔與我提過，申師叔不滿封神榜由他執掌，一直想要與他鬥個輸贏，故而襄助殷商也是有可能的，至於師祖，當是有他的深意的。」
「如此！」姬流月慢慢思量，隨口問道：「楊戩，你怎會在附近的，這回好險，要不是你，我說不準就要落入那申公豹手上了。」
楊戩看向姬流月，回道：「不巧，我已經找了你多日了，今日才找到你的蹤跡。」
「啊？」
楊戩淡淡道：「那日你走之後，我費了些時日才處理完瑣事，正想去西岐找你，正好收到師傅傳信，讓我前往西岐助姜師叔一臂之力，便打算給你一個驚喜，不想到了西岐，便聽姜師叔說你手提寶劍沖到朝歌去了，我在西岐等了你一日你也不曾回來，傳音也無人回復，擔心你有麻煩，便到朝歌找你，這才知道你出了事，找了你好幾日，連天眼都無法發現你的蹤跡。」
楊戩說的輕描淡寫，姬流月卻能想到他這數日必定是不眠不休的找她沒有一刻放鬆的，這才能在她與申公豹鬥法之時，及時趕過來，不免有些愧疚：「我也不知道那商王竟有王氣護體，冒然對他出手反倒被天道反噬，連一絲法力都使不出來，這幾日費了好大勁兒，這才恢復了一點點…」
楊戩一隻手繼續攬住她的肩，空出的另一隻手握住她的手，一道柔和的法力輸入進去，走過一個周天之後，這才收回來：「還好，根基未曾受損，待回到西岐我助你療傷，當能好的快一些。」說著停頓了下，看著她的眼睛小聲道：「日後你可不能這麼衝動了，有什麼事情你先告訴我，這些日子我很是擔心。」
姬流月抬起頭，看著楊戩的眼睛，專注的眼神和裡面透露出的擔憂心疼讓她的臉有些發熱，半晌才移開眼睛囁喏道：「哦。」
「姬姑娘，你無事吧？」
看著面前的兩個人，阿修奔跑的腳步不由自主停了下來，戒備的看著抱住姬姑娘的男人。
靜謐的氣氛被打破，姬流月轉過頭看到阿修，順著他的眼神，這才意識到，自己幾乎整個人都被楊戩抱在了懷裡……
咳咳，有點尷尬，剛才盡顧著說話了，暗暗罵了自己一聲，正想不著痕跡的退出來呢，誰知楊戩攔住她胳膊的手反倒緊了緊，不過另一隻手倒是放開了。
他看向姬流月疑惑的問道：「流月，這位是？」
姬流月趕緊道：「這是阿修，我失去意識昏迷在水邊，是他們將我救回去的，他們也要去西岐，我便跟他們一起上路了。」
說完對著阿修回道：「阿修，我無事，多謝你，方才那道人已被我我朋友打跑了，你不必擔心。」
跟著姬流月一起回到大部隊的位置，大家見到有陌生人都拘束了許多，尤其這陌生人周身的氣勢比他們見過的官老爺還強，讓人忍不住就想跪下行大禮。
楊戩反倒笑了，面色也柔和下來：「多謝你們救了流月，既如此，我便幫你們一回，送你們到西岐吧。」
說完，讓大家閉上眼睛不要睜開，大手一揮，用法力借助雲層和風將這些人全都送往了西岐。
至於姬流月，自然是他自己帶著駕雲了。
不過一刻鐘，便到了西岐的地界上，將這些人交給了城門的一個守衛，特別跟阿珍說了下以後若有什麼麻煩，便到西伯侯府找她，說完，便與這些人分道揚鑣，隨楊戩往西伯侯府的方向走去。
留下的人面面相覷，臉色興奮，跪倒在地。
「天啊，那位公子莫不是仙人？咱們這是走了什麼運啊！」
「原本明年冬天之前能到西岐就偷笑了，不想不過一刻鐘就到了，神仙果然法力無邊！」
「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阿修看著兩人的背影，眼裡的光漸漸黯淡下來，原來她叫流月，多好聽的名字。
第34章
「女君, 女君！」歡快的聲音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了起來。
「阿桑, 慢慢走, 讓人見到, 又該說你了。」 姬流月一手撐著頭，一手拿著卷竹簡, 斜倚在榻上看書，聽到侍女急切的聲音, 淡淡說道。
她原本的侍女已經成婚, 忙著在家帶娃，阿桑是她再次回西岐後，偶然在街邊遇到, 才帶回西伯侯府的。
阿桑穩住腳步，聲音卻充滿急切：「武成王據城門只有五十裡了，侯爺率大臣並眾位公子已親自城門迎接, 您要不要也出去看看？」
姬流月驀地坐起來：「當真？」
阿桑激動的點頭：「當真！大家都可激動了, 進城的街道兩邊都擠滿了人，大傢伙都等著看傳說中的武成王呢，您若要去得快點，要是慢了, 怕是城樓都沒位置了！」
「走！」
姬流月偏頭想了下, 放下書, 起身往外走去。
從朝歌回來已過去四年, 這四年西岐在兄長的治理之下, 越發的兵強馬壯, 國富民強，再加上風調雨順，百姓風衣足食，氣象更勝從前，簡直連天都在幫忙啊。
雖然這幾年她閉關潛心修行，養傷兼鞏固修為，基本沒怎麼離開過西岐，不過楊戩因著灌江口的事務，總是西岐、灌江口和華山幾個地方來回跑，時不時還得外出辦點事，倒是給她帶回了不少消息。
比如朝歌那個大王，不知道抽了什麼風聽信讒言真，真以為比干那顆七竅玲瓏心可以治他愛妃的病，逼王叔比干剖心做藥引，比干剖心之後尚強撐著走出城外十五裡這才倒下了，百姓都私傳他這是死不瞑目啊！
還有丞相商容，素來不滿帝辛的行事作為，時常勸諫，因著比干之死血濺朝堂，沒死成，但也讓帝辛氣急敗壞，被罷了官，心灰意冷不知道跑到哪個犄角旮旯裡了。
還是那個大王，對那妖妃一往情深的同時，不知怎地又看上了武成王黃飛虎之妻賈氏，借宮宴之機，欲行不軌，賈氏寧死不從，從摘星台跳了下去，宮裡的黃妃乃武成王的妹子，與殷受也算是青梅竹馬自幼相識，嫁予帝辛近二十年年，想為嫂子討個說法，也被帝辛一劍給殺了。
黃飛虎一家最終反出朝歌，卻無路可去，最終往西岐來了。
這些事情雖然帝辛嚴令往外傳播，終究紙包不住火，面上越是平靜，底下傳的越是沸沸揚揚，皆是帝辛冷血殘暴、無情無義的說法。
她默默數了下，殷商朝中文有比干、商容，武有聞太師、黃飛虎，這下好了，比干死了，商容歸隱了，黃飛虎跑西岐了，朝中除了聞太師，剩下的大多是擅阿諛奉承、溜鬚拍馬的費仲尤渾之流，以殷受近些年的作風，殺妻滅子、奢靡享樂、苛政重刑，殘害忠良，百姓無不怨聲載道，一條條一樁樁，積累起來，殷商數百年基業，已是搖搖欲墜了。
不過據兄長和姜相分析，聞太師此人剛直不阿，擅兵法，但凡他在，殷商一時半會兒倒也倒不了，殷受敢對任何人下手，對聞太師卻不敢，他由聞太師一手教大，對聞太師一向是三分尊敬，四分畏懼，剩下的兩分才是君臣之誼，這些感情根植入他的骨髓，便是妲己一時也無法根除。
去年聞太師回朝，得知比干被害及近年殷受的所為所為，氣的手持先王所賜的打王金鞭衝擊王宮，逼迫帝辛拆鹿台，廢炮烙之刑，申公豹插言，被聞太師一頓臭駡，費仲尤渾爭辯也被他揍了一頓，殷商朝廷瞬間清明了許多。
只可惜殷商邊境未平，聞太師在朝歌沒呆兩個月，又再度出征，走前將朝政大事交托給黃飛虎，不曾想他剛走沒多久，鹿台又起了，緊接著賈氏跳樓、黃妃被殺，連黃飛虎都叛出了殷商。
昔年被困於朝歌之時，黃飛虎對兄長一向暗中照顧，頗有些交情，便是伯邑考死後，姬發被困朝歌，讓西伯侯可以趁機逃脫，黃飛虎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後來對姬發也是多有回護，對於他脫離殷商投奔西岐的行為，西伯侯府是掃榻以待，大力歡迎。
便是薑相也說，若得武成王及其黃家軍相助，西岐無異於是如虎添翼。
殷商的將士中會道術的不少，有些還有些神奇之處，從朝歌到西岐，要經臨潼關、穿雲關、界碑關、汜水關等諸多關口，可以想像絕對不太平。
兄長數月前為黃飛虎算了一卦，果然算到他有一劫難，薑相親自前去救助，還把楊戩也捎上了，楊戩走後，傳過一道訊息上回來，聞太師親自帥兵來追，他與薑相拖住了聞太師的兵馬，讓武成王先走，擺脫了聞太師等人，再去與武成王匯合。
這一走就是半年，如今武成王到了，姜相與楊戩也該回來了，她還是去城門口湊個熱鬧，看上一看。
到了城門口才發現阿桑說的一點不差，大姑娘小媳婦、賣菜的、開店的、做生意的、種田的將街道擠滿了，城樓上也站著各臣工家的女眷與公子，走上城樓的是，姬流月猶豫了一下，要不還是回去吧，她也不知道這麼多人o(╯□╰)o
然而已經有人發現她了，一排姑娘遙遙對她福身行了個禮，沒辦法，想走也走不了了，姬流月默默將雙手交置於腰腹間，慢慢走了過去。
大家給她挪了個位置出來，一個小姑娘俏生生的說：「姑奶奶，您也是見武成王的嗎？」
姬流月眉頭跳了跳，這就是她不願意跟這些小姑娘擠在一起的原因，雖然她沒有白髮沒有皺紋，看臉也是個年輕人，然而論年紀，她的確比這些十幾歲的小姑娘大上不少，輩分又高，不少人都得叫她姑奶奶，還有叫老祖宗的……
在陌生的地方，她還能裝一回小姑娘，可在這西岐，誰不知道她姬流月什麼年紀，什麼輩份，時光如流水啊，昔年那些差不多大，甚至年紀比她還小的侄子們，現在都當爹了！再過幾年，都可以當祖父了。
姬流月淚，這就是她這幾年越發不愛出門的原因啊！她一花樣年華的大美人，憑啥被人叫老祖宗！
然而小姑娘們不瞭解姬大美人心中的痛，天真爛漫的話跟刀子一樣戳向她的心口。
聽著那一聲聲充滿了尊崇和敬意的「姑奶奶」「老祖宗」，姬流月堅強的保持著大方的微笑，時不時點點頭，應和兩句。
終於，前方出現了大部隊的身影，小姑娘們總算轉移了注意力，不再圍著她了。
黃飛虎將部隊留在城外十裡的位置，帶著親信將士隨姜相歸來，姬流月眼神好，自然遠遠的就看見這群人，看著看著，眼神無意識就飄向了隊尾那個銀甲身影。
楊戩也看見了她，輕輕頷首，遠遠微笑了下。
姬流月看到他的笑，也跟著笑開，耳邊傳來小姑娘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她的笑倒是不那麼違和。
「呀，你們看，騎牛的那個就是武成王吧？果然威武霸氣！」
「是呢，嘗聞武成王身高一丈一，驍勇善戰，今日一見，果然是大好男兒！」
「你們看那幾位小將，莫不是就是武成王家的公子，果然虎父無犬子，看上去也是儀錶堂堂呢。」
「我覺得左邊第二個要好看點，穿黃衣服那個。」
「咦，明明右邊第二個好看點嘛，穿青色衣服那個。」
「你們都沒眼光，我倒覺得最後面那個銀色鎧甲的更有氣質一點。」
銀甲的？不是楊戩嗎？姬流月讚賞的看了小姑娘一眼，不錯，有眼光！
另一個小姑娘張著眼睛看了看，嘀咕道：「銀甲的？誰啊？沒怎麼見過呢，不過我覺得他年紀大了點，還是右邊第二個好看！」
「哎呀呀，阿慧，聽說南宮夫人正在給你擇婿呢，你既喜歡右邊第二個，那就是選他了唄！」
叫阿慧的小姑娘被小夥伴們打趣，臉色一紅，立馬反唇懟了回去：「說我，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趕明我就上你家告訴你母親，你喜歡左邊第二個！」
一團小姑娘們小聲笑鬧，擠做一團。
姬流月好像，果然是小姑娘啊！
武成王到了門口，與兄長抱拳寒暄，緊接著兄長便引著他進城，百姓們夾道歡呼，城樓上的小姑娘們也跳了起來，黃家的幾個小子似乎發現了什麼，還往這邊揮了揮手。
小姑娘們更加激動了。
姬流月搖搖頭，轉身離開，遠遠的還能聽到身後小聲的嘀咕。
「姑奶奶怎麼走了？哎呀，都是我們不好，只顧著自己玩，都沒有好好陪著姑奶奶。」
「定是我們說著婚事，讓姑奶奶傷心了，唉，都怪你們，明知道姑奶奶至今未嫁，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我沒有想到嘛！咦，不對，我突然想起來，姑奶奶一向很少出門，今日竟也會上城樓來看武成王，莫非？」
「說的有理！武成王髮妻去世，雖然有四個兒子，不過依然器宇軒昂，很有威勢，配姑奶奶很是合適！難怪姑奶奶也會動心呢！」
「那如果以後咱們跟姑奶奶都嫁到黃家，是叫姑奶奶母親呢，還是繼續叫姑奶奶呢？」
聽到這裡，姬流月一個趔趄，差點從城樓上掉下去，少女們，你們腦洞這麼大你媽知道不？
楊戩騎在馬上打了個噴嚏，往城樓上一看，正好看到姬流月落荒而逃的背影，皺眉疑惑，流月這是怎麼了？
第35章
黃飛虎歸西岐之後, 殷商命北伯侯崇侯虎率兵攻打西岐, 雖則有申公豹上躥下跳, 但崇軍依舊打敗而歸, 西岐趁機反攻崇城，崇侯虎龜縮城內不出, 薑子牙命南宮適請來崇黑虎裡應外合，崇城被破, 崇侯虎被活捉後處死, 申公豹土遁逃跑，崇城地界至此歸入西岐版圖。
西岐一戰成名，威震四方, 眾諸侯精神一震，膽顫心驚，不知何時起, 西岐竟有了如此實力。
城內的百姓自然是與有榮焉, 拍手相慶，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不過這跟姬流月沒什麼關係，不對, 還是有點關係的, 她發現最近出現在自己周圍的人突然多了起來。
走過路過都能遇到陌生人, 哦, 到書房是吧？帶路的侍從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姬流月將信將疑的將人帶到書房, 西伯侯府的下人何時這麼沒交待了？遇到好幾次後, 命人守在路口，專門給迷路的人帶路，自己換了條路走。
緊接著她就發現她的工作突然多了起來，不是送個這個到軍中，就是送到那個到軍中，然後必然會是遇到一些將官前來迎接順便給她帶路的。
在武成王第五次出現在軍營門口接她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被城樓上那幾個小姑娘的話影響了，姬流月有點不淡定了。
這是個啥意思？接風宴的時候她作為西伯侯的妹妹出席一下這個是應該的，黃家人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家中又沒有女眷，西伯侯夫人日理萬機，最近身體還不好，她作為西伯侯的妹妹，為表親近，幫黃家人打點一下衣食住行，指派幾個侍從，打掃打掃房間，助他們安頓下來這也是應該的。
黃家人為表感激，設宴宴請，她這個有功之人跟著西伯侯夫人出席出席也沒什麼問題。
可她不就來個軍營送點文書啥的嘛，武成王親自相迎是個什麼道理？第一次意思意思也就罷了，怎麼第二三四五次還是他？
要知道到了西岐，黃飛虎的封號未變，依然是武成王，足以表明兄長的重視，在軍中僅在薑相之下，與南宮適將軍齊平，親來迎她，是不是大材小用了一點？！
姬流月這邊膽顫心驚，黃飛虎自己心裡也有點打鼓，頭兩回還覺得沒啥，作為西伯侯唯一的親妹，西岐地位最高的女君，他親自在門口迎一迎也沒什麼，可這三回四回的，剛剛好女君來的時候，他在與薑相議事，剛剛好每次薑相都讓他代為迎接，好像太巧了一點？
這姜相和侯爺是個什麼意思？
黃飛虎雖是武人，但自小文武雙休，還是很有智慧的，不然聞太師也不會將朝廷事務託付給他，聰明人就想的多啊，雖則西伯侯很是重視於他，昔年大家也有一番交情，不過，如今畢竟是賓主，況自己是從朝歌叛逃而來，也算是走投無路之下投奔了西岐，縱使西伯候不介意，但西岐其他的宗親大臣呢？
這莫不是在試探他？還是有些事情不方便他知道，托詞將他調離？
兩人各懷所思，也沒有心思寒暄，走過了短暫又漫長的一段路之後，姬流月將文書交給姜子牙，逃一樣的離開了軍營。
回到西伯侯府，度日如年坐立難安，等到晚間，總算是等到兄長處理完政務回府，她火速飛奔過去，見周圍有人，這才壓抑著放慢了腳步。
姬昌揮手讓人退下，慈愛的看著跟女兒差不多的妹妹，問道：「聽說今日你來過好幾次了？可是有何為難之處要找為兄？」
姬流月咬咬唇，小心翼翼的問：「兄長今日命我將一份文書送給姜丞相，只是在軍營接我的又是武成王，我覺得吧，雖然武成王與兄長一向交情好，可總讓堂堂武成王做這小兵做的事，是否不太妥當？恐怕黃家軍心內也會存有疑惑的吧。」
姬昌慢悠悠的給姬流月倒了一杯茶，讓她先坐下，這才說道：「那月兒你覺得武成王如何？」
姬流月手一抖，抬起眼睛看了姬昌一眼，慢慢說道：「雖說做了小兵的工作，但武成王面上並無不滿。」
姬昌笑著搖搖頭，打碎了她的自欺欺人：「為兄問的不是這個，為兄是問你覺得武成王此人如何？」
這回姬流月淡定不了了，手一晃，茶杯裡的水倒了出來，將茶杯重新放於桌上，歎了口氣：「兄長可是在哪裡聽說了什麼傳言，流月對武成王並無非分之想！」
姬昌面露不悅：「怎麼說是非分之想，月兒切不可妄自菲薄，你乃我姬昌親妹，西岐的女君，什麼人你配不得？！只可惜西岐雖然好男兒不少，只是無家室的不多，都怪為兄這幾年將你耽誤了，姜丞相倒是孤身一人，就是年紀大了點。」
姬流月目瞪口呆，她沒想到姬昌居然連鬚髮皆白的薑子牙都考慮過！
「兄長何出此言，姜丞相于流月，如兄如父！」
「好好好！」姬昌擺擺手安撫道，「不說姜丞相，便說回武成王，為兄與他相交數年，此人有勇有謀，有情有義，心中有丘壑，身姿挺拔器宇軒昂，算得上是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正好，他夫人去世已有一年多，正好再娶一房妻室，月兒別看武成王年紀大一些，但年紀大才知道疼人，西岐對武成王有意的可不少，不過你放心，若月兒有意，為兄便從中撮合撮合，誰也搶不過你！」
姬流月低頭捂著胸口，心好累，不想說話！
姬昌等了一會兒，看姬流月不說話，接著說道：「月兒不若好好考慮一下，若覺得可行，為兄便請姜丞相做媒，為你風風光光的辦一場婚事！」
姬流月抬起頭，勉強扯了下嘴角：「兄長，流月並不想嫁人。」
姬昌不贊同：「男婚女嫁，人之大倫，此乃天經地義之事。」
沒辦法，死道友不死貧道，姬流月把她那大齡未婚的二侄子拖出來擋箭：「兄長，先別說我，你看發兒，如今一把年紀了還不成婚，還是先給他找個媳婦，為咱們姬家開枝散葉才是正理！」
誰知姬昌並不受影響，搖頭道：「發兒是男子，為兄不擔心，為兄與你嫂子也是三十六七才有了第一個孩子，但是月兒你不一樣啊，你看你如今都三十五了，昔年母親在時，曾給你相過的那些小子們，如今孩子都十幾歲了！想到母親臨終之言，為兄常常夜不能寐，母親多想見到你成親生子啊，可為兄卻依然讓你蹉跎了這幾年，將來有何顏面去地底下見母親？月兒，為兄年紀不小了，恐怕也照應不了你幾年，為兄走後，尚有發兒可以照顧你，可發兒之後呢？你又當如何？對於未知人都是恐懼的，滄海桑田，你定不會一直呆在西岐，想到天地之大，僅留你一人無可歸之處，為兄這心裡就越發難受啊！」
姬昌說著，眼眶發紅，老淚縱橫，看的姬流月也跟著心酸起來。
她三十五怎麼了，招誰惹誰了！然而她不敢說，還得好聲好氣的寬慰一把年紀的兄長，勉強答應成婚嫁人，這才應付了過去。
半晌，姬昌終於平靜下來，左右看了看，湊近了一些低聲說道：「月兒你可是擔心將來武成王百年之後你當如何？這個你不用擔心，姜丞相曾與為兄透露過，他手中有一封神榜，待得商亡之後，榜上之人皆可入天為神，以武成王之能，必定榜上有名，將來在仙界的地位還不會低，自然可以長長久久的與你在一處。」
姬流月既吃驚又感動，不想兄長竟以想了這麼遠，尋摸了半天，終於尋摸出一條理由，面露為難的說：「兄長，我不想給人做後媽，武成王雖好，可他有四個兒子，都那麼大了…」
「這樣啊！」姬昌皺眉，仔細考慮了一會兒，突然眼睛一亮：「你覺得黃家那幾個小子怎麼樣？他們家老大黃天化，與姜丞相師出同門，叫姜丞相一聲師叔，與你正是般配！」
說著越發覺得可行，雙手一擊：「對呀，我怎麼沒想到他！年紀輕，長相俊朗，與你也能有共同語言，正好正好！」
姬流月再次受到重擊，現在直接由媳婦變兒媳嗎，如果武成王知道，不知做何感想。
她艱難的垂死掙扎：「兄長，人間出生名門，也不一定看的上我！」
姬昌吹鬍子瞪眼：「只有我妹子看不上的，誰敢看不上我妹子！」接著豪氣的揮手，「別怕，為兄突然茅塞頓開啊，看不上黃天化也沒事，只要是我們西岐的將士公子，不管你看上哪個都行，到時候讓姜丞相把他添到封神榜裡就行了！」
見她滿臉憂愁，姬昌拍著胸脯打包票：「月兒放心，為兄必定在半年之內把你嫁出去！從明天開始，咱們挨個看！」
姬流月淚，就是這樣她才不放心啊！
第36章
黃飛虎難掩心中的激動從薑子牙的營帳中走出來, 方才姜丞相的意思, 若他沒有理解錯的話, 這是想給自家大兒子說媒？說的還是西伯侯的妹子？
難怪啊難怪！
還別說, 若以看兒媳婦的眼光來看姬流月，那是哪哪都好啊！溫婉賢淑, 端莊大方，言行大氣, 頗有些大家氣象, 自家若能結上這門親，算是徹底的融入西岐，實打實的自己人了！
至於年紀嘛, 自家兒子拜入道門，修行中人無歲月，那點年紀也算不上什麼。
黃飛虎摸著鬍子, 走回自己的營帳之後, 火速命手下把大兒子叫來，讓他好好收拾收拾打扮打扮，切不可在月女君面前失了儀態。
想到大兒子自幼在山中修行，估計從未追過姑娘家, 自家又沒個女眷, 少不得自己親自教導了, 於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的傳授了一番。
末了黃天化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但這不妨礙他拍著胸脯保證：「父親放心, 兒子定不會讓父親失望的！」
要說黃天化自己, 也沒見過姬流月幾次，姬流月輩分又高，以他爹跟西伯侯平輩論交的關係，他還得叫她一聲姑姑呢，少年人對於長得好看又有氣質的姑娘總是會多關注兩分的，不過若這姑娘是長輩，這個關注的點就不一樣了。
要是他爹不提這一茬，他完全不會想到還能有這麼一回事。
這會兒他坐在自己的帳篷裡，一邊挑揀明天穿的衣服，一邊在腦海裡回想著有限的幾次跟姬流月見面的情況，越想越覺得，這姑娘不錯，性格大方脾氣好，長得還好看，對於明天的會面多了幾分期待和雀躍。
試了幾套衣服之後，黃天化陷入了糾結中，月白的那套雅致，土黃的穩重，不知道月女君是喜歡穩重點的呢還是斯文一點的呢？
糾結了半天，最終決定尋求外援，不過在這軍營之中，能與他說上幾句話，有些交情的同齡人本就不多，想了想，最終找到了楊戩頭上。
楊戩手中的茶杯差點掉到地上，他皺著眉頭看向黃天化，問道：「你是說武成王讓你明日約流月出遊？」
黃天化二百五的點點頭：「是啊！楊二哥，你看我也沒啥經驗，這不來向你討教嘛，我聽聞你與姬姑娘早年便相識，對她想必是有些瞭解的，你可知她喜歡些什麼東西？」
楊戩神色莫名的看了黃天化一眼：「你瞭解她的喜好作甚？」
黃天化聞言有些害羞的摸摸後腦勺：「二哥可別取笑我，姬姑娘于我，便如那天上仙，雲中月，我左思右想，還得知道她喜歡什麼才好，小弟此事若成了，少不得請二哥喝杯媒人酒！」
黃天化說完，特地半彎腰向楊戩行了個拱手禮。
「她喜歡什麼啊？」楊戩喃喃道，「若真要說喜歡的，大約便是吃東西吧……」
楊戩苦思冥想，竟發現自己完全不知道姬流月喜歡些什麼，心內不免有些恍然，連黃天化都知道要瞭解她的喜好討好於她，自己卻什麼也不知道……
咦，為什麼自己也想要討好她？
楊戩陷入苦思之中，感覺心裡有層迷霧要破不破，還沒想個透徹呢，耳邊就傳來黃天化不相信的驚叫！
「不可能！二哥，你別是蒙我吧，姬姑娘冰清玉潔，不食人間煙火，你怎麼說的她跟個飯桶一樣？！」
楊戩回過神來，有些羞惱：「既不信我，何必來問！」
黃天化見他有些生氣，趕緊道：「二哥莫氣，小弟並不是不信二哥，只是沒想到姬姑娘有如此愛好罷了！二哥你先忙，小弟不打擾了！」
說著趕緊退了出去，到了帳外還小聲嘀咕：「二哥也忒要面子了，不知道姬姑娘喜歡什麼就不知道嘛，我又不會怪他！話說我明天到底穿什麼啊，要不還是土黃色，穩重可靠！」
偏生楊戩耳朵好使，把黃天化的自言自語聽了個清清楚楚，臉色一黑，感覺這黃天化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待得第二日，楊戩在營中坐立難安，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拿著一卷竹簡看了半天，也沒看進去幾個字，發了半晌的呆，把竹簡往桌案上一放，換了套日常所穿的白衣，背著手出了軍營，往城內走去。
左右無事，不如出去轉轉。
楊戩坐立不安，姬流月這會兒也不太自在，一想到自己差點被跟黃飛虎湊成一對，做了黃天化的後媽，就感覺無法直視面前這俊秀的少年郎！
喝了三壺茶水之後，黃天化終於鼓足勇氣開口：「素聞西岐民風淳樸，天化來西岐之後，尚無機會四處轉轉，瞭解西岐的風土人情，此次偏勞姬姑娘了。」
姬流月回過神來，優雅的笑了笑：「哪裡，這本是理所應當的。」
「那不若咱們在城中轉轉？」
姬流月點點頭，帶著黃天化在城中閒逛，黃天化嚴格遵守父親「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宗旨，但凡姬流月的眼神停留的長了一點，就立馬花錢買回來。
姬流月看著自己手上的大包小包和黃天化手上的一筐桃子，一捆糖葫蘆，心裡歎了口氣。
沒錯，就是一筐桃子，一捆糖葫蘆。
她心累啊，小夥子，她真的只是隨便看看，並沒有想買的意思啊！
算了，全當這小子懂事，知道曲線救國，給她那些侄孫侄孫女買的零嘴吧！她家的孫輩確實有點多。
黃天化見她低頭沉默不語，再看看買回來的這各種吃的，恍然大悟，原來二哥說的是真的，姬姑娘真的喜歡吃啊！而且她應該還挺能吃的，買了這許多，她還在看呢，顯見還不夠！
姬流月要知道他的想法，得一巴掌拍到他腦袋上，民以食為天，為了表現西岐人民有多富足，專門帶你來逛這條賣食物的街道，當然除了吃的還是吃的！
然而大家都不知道，黃天化還以為她被人發現自己是個吃貨以後不好意思，想了想安慰道：「姬姑娘你放心，便是你再能吃也不礙的，我平日裡也沒有花錢的地方，俸祿都存著呢，這些夠不夠？不夠咱們再買！你別怕，到時候就說是我要吃的，不會有人知道你這麼能吃了！」
說完又補充了一句：「沒事，我不嫌棄！」
這啥意思？合著是給自己買的？誰說自己吃的多了？他這意思是自己是飯桶？！
額角的青筋蹦了蹦，姬流月咬著牙斯斯文文的說道：「我謝謝你啊！」
黃天化摸著後腦勺露出大白牙，傻笑！
眼神一晃，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咦，那不是二哥嗎？
「二哥！」
楊戩看著那個舞著一捆糖葫蘆跟自己打招呼的少年，有一瞬間的尷尬，接著又悄悄看了姬流月一眼，見她板著面孔，臉色不是很好看，不知怎地，突然覺得有些心虛，又覺得有些委屈。
他又不是故意跟著他們的，只是恰好碰見而已，好吧，這個恰好可能是他剛好讓哮天犬練習了一下追蹤術而已……
可是流月為什麼要對他擺臉色？覺得自己妨礙了她嗎？她和黃天化才認識幾天啊！明明自己跟她關係更好！
抱著這麼一些複雜又不可琢磨的情緒，楊戩手中的扇子一收，硬生是頂著姬流月的冷臉走了過去，很有一種你不想我去我偏要去的賭氣的味道。
姬流月倒不是覺得楊戩妨礙了她，她一方面是還沒從黃天化居然說她吃的多還高風亮節的表示自己不嫌棄的惱怒中回過神來，另一方面是覺得尷尬和心虛。
未婚女青年被迫相個親，還遇上熟人了，那感覺簡直恨不得自己可以立馬消失，然而姬流月不是逃避的人，她是直面慘澹人生的勇士！
都看見她了，她要遁了多沒面子！
所以她端著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看著楊戩越走越近。
「二哥，你今日怎也進城了？」
楊戩的扇子在左手敲了敲，隨意答道：「啊，左右營中無事，便出來走走，不想這麼巧，竟遇見你們了。」
黃天化點點頭：「如此，眼看要到午食的時間了，那二哥不若與我們一道？」
黃天化暗搓搓的想，等會兒若姬姑娘真的吃很多，他一個人說不定有點頂不住，拖上楊二哥，到時就說他和楊二哥兩個人吃的，這樣可信度就高啦，既然楊二哥已經知道姬姑娘愛吃能吃了，那就是自己人了嘛！
楊戩覷了姬流月一眼，見她不反對，自然是無可無不可的同意了，於是兩人行變成了三人。
黃天化一馬當先走在前面，楊戩和姬流月稍微落後了兩步，楊戩默默接過姬流月手上的大包小包，沒話找話：「你買了挺多東西啊，都買什麼了？」
不提還好，一提她就不怎麼開心了。
「不是我買的，黃天化買的，全是吃的！」
楊戩微微眯著眼，沒什麼情緒的說：「哦，他還挺大方嘛！」
姬流月呵呵笑了兩聲不說話，楊戩也沒了說話的興致，一路無言一直走到飯館。
黃天化點了許多的菜，想到父親說的追姑娘要勤快一些，眼到手到，遂毛遂自薦去廚房看看，姬流月看著滿桌子的菜頭暈眼花，咬牙低聲對楊戩說道：「不止是誰跟這愣頭青說我是個吃貨的！這小子還說不嫌棄我吃的多，他養的起，我真是謝謝他了！你看他點了這麼多菜，我怎麼吃得完！楊戩你等會兒得幫我多吃點，不然浪費了可不好！」
楊戩呆呆的點點頭。
姬流月說完了還不過癮，破罐破摔繼續抱怨：「要讓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敗壞我名聲，我非要好好跟他算帳不可！吃貨？我是吃貨嗎？我明明走優雅端莊路線的！」
楊戩見姬流月一臉委屈的模樣，更加心虛了，尷尬的咳了兩聲，低聲說道：「沒事，那是他不瞭解你，天化也是，怎麼能直接說一個姑娘是吃貨呢！哪怕你是仙道中人呢，總也是姑娘家不是。」
姬流月深有同感的猛點頭：「就是就是，楊戩，還是你好啊，你不知道我方才好尷尬，解不解釋都不對！」
午食的時間，在黃天化一個勁兒讓姬流月多吃點，姬流月捏著筷子，強忍著黑線和楊戩的淡定中，和諧又美好的度過了。
第37章
西岐的將士平日裡除了日常訓練之外, 還兼職開荒種田的工作, 既發展了農業, 提高了糧食產量, 又鍛煉了體能，還能自己自足, 憑此賺點外快，多拿一份補貼, 堪稱一舉多得, 軍民同心，皆大歡喜。
是以平日裡大家的生活都挺充實的，也沒出現過無聊了惹是生非的情況, 不過近來無戰事，冬日又要到了，氣溫降得厲害, 土地變硬, 開荒種田的工作早就停了，再過段時間一下雪，日常訓練的時間都要恐怕都要縮短不少，為了豐富大家的業餘生活, 上面決定組織一場全軍大比賽, 下至底層小兵, 上至三軍將領, 都可以報名參加。
贏的有獎勵, 輸的再接再厲, 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西岐的軍隊編制與殷商類似，十人為卒，十卒為行，左中右三行為一大行，三大行為為一旅，三旅為一師，三師為一軍，一軍之長為卿，一師之長為中大夫，一旅之長為下大夫，大行長為上士，行長為中士。
原本只有朝廷才可以有「軍」的編制，但既然西岐如今已與殷商撕破了臉，也就不在乎這些了，這幾年自西伯侯回歸西岐之後，前來投奔的人不少，黃飛虎加入後，投奔的人更多了，這些人有些選擇為民，有些就選擇了參軍，所以西岐的軍隊人數是很可觀的。
這次全軍大比武也是分等級的，先是卒內擇一入行，行內勝者擇一入大行，大行擇三入旅，旅擇三入軍，軍擇三六進入統比，也就是說到最後，前中後三軍各擇出六人，最後由這九人進行最終對決。
哦，有人肯定說，萬一哪一軍被淘汰的說不準比別軍選上的還厲害怎麼辦？別擔心，這個問題上面也是考慮到了的，只要軍長作保，每軍被淘汰之人都有一次機會向別軍的勝出者挑戰，贏了就可取代對方的名額。
肯定又有人說，那若一軍之中，師旅間的漏網之魚呢，那就是內部問題了，內部問題內部解決，就是這麼粗暴……
比武榜一張貼出來，軍營都沸騰了。
尤其是底層的小兵小將們，這可是一個在上面露臉的大好機會啊。
一個瘦削的身影冒著寒風進了一間泥土壘成的屋子，將寒風關在門外之後，舒適的跺了跺腳，這才笑著往裡面走去。
這間黃土壘成的屋子並不大，角落放著一張木板床，中間一張桌子，床邊的方向放著一個簡單的木頭櫃子，除此之外，並無其他的家什，別看房子簡陋，西岐大多數的中下層將官住的都是這樣的地方，普通士兵是**人一間，卒長兩人一間，只有行長，才能住單間。
西岐城外日常練兵的地方，都是就地取材用黃土壘成的營房，到外征戰，才會住營帳，這也是如今各地軍隊的普遍現狀。
不過若是有了功勞和錢財，可以另一塊空地，能進城的進城，進不了的就在城郊，建個屋子，圍個小院，娶上一房媳婦，生幾個娃，休息之日可以回家過過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退伍之後頤養天年，這是大部分普通士兵最美好的期望。
桌子旁邊一個面目端肅的男人正就著油燈，拿著布巾一下一下的擦著自己的佩刀，那精心的眼神，好像看著什麼重要的寶物一樣。
「大哥，還在擦你的刀呢？這段時間又沒有出戰，你那刀乾淨著呢，有什麼好擦的。」瘦削男人走到桌子旁坐下，砸吧了下嘴，頗為不解。
男人眼神未動，繼續一下一下的進行著手上的工作，嘴裡回道：「你知道什麼，因為它，我才能在崇城之戰中活下來，哪怕如今不用出戰，也不能懈怠，隨時都要保持著戰鬥的狀態，事到臨頭，才不會慌。」
擦完了刀，小心的將之放回刀鞘，男人這才分出精神看向自己的兄弟，神情緩和下來：「阿木，咱們當初一起從朝歌到西岐，是為的什麼，你還記得嗎？」
阿木狠狠抹了把臉，嘟囔道：「當然記得！不就是為了出人頭地，過上好日子，活的像個人嘛！阿修，咱們如今不是也挺好的嘛，有地方住有飯吃，不大不小當個官，日子也能過得下去，犯得著拿命拼嗎？你看你，上次崇城之戰，幾次死裡逃生把命都差點搭上了，沒錯，你是靠著這份功勞升了行長，可你別忘了，崇城回來後，你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個多月，阿珍哭了好幾場呢，命都沒了，要再大的功勞有什麼用呢？」
阿修勾起嘴角笑了笑，牽動了臉頰旁邊的一條細小的疤：「可我如今不是還活著嘛！」
阿木歎了口氣：「那是你運氣好！說實話，阿修，上次我是真的有點怕了，我以前一直以為殺人也沒什麼，在朝歌咱們不也殺了那幾個官兵嗎，可是崇城那一戰，我才知道我想的太簡單了，我同屋的兄弟，就在我旁邊，當著我的面被刀砍成了兩半！差一點我也是那個下場，好幾回做夢夢到都嚇得我一聲冷汗，咱們都二十好幾了，也該成個家了，要不咱們退伍吧，總不會餓死！到時候娶個媳婦成個家，小日子過著該多好！你看咱們在朝歌的時候，哪能想到還有今日呢，還有阿珍，她一直都沒有沒嫁人，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在等你呢，你…」
「阿木！」阿修皺眉打算阿木的話，「這種話以後不要再說，對阿珍的名聲不好，咱們以前在朝歌搭夥相依為命，又一路來到西岐，我只把她當自己妹子一般，絕無半點他意，以後你若有機會見到她，也該勸勸她才是。」
阿木嘀咕：「那丫頭，哪是能聽得進去勸的啊，除了你的話，誰的話她聽過啊！」
「好了好了，我不說，不說了！」見阿修的眼神飄過來，阿木趕緊捂嘴表示不談這個話題。
「不過，阿修，你真的不打算退伍嗎？以你目前的功勞，應當能拿一筆不少的錢，到時候做個小買賣，總比拼命強！」
阿修搖搖頭：「阿木，人各有志，你若不願繼續在軍營呆著，我也不勉強你，但我是不會離開的，你放心，即便將來不在一處了，你也依然是我的兄弟，等以後…」阿修停頓了下，這才接著說，「也可以幫你撐撐腰，還有阿珍，她若想嫁人，我手下這些還未成家的將士，若她有意，我可給她做主，她若不願意嫁給當兵的，你便幫她在城中找個家境殷實人老實的，你告訴她，她是我的妹子，以後若有什麼困難，我自會幫她做主。」
阿木點點頭，看了阿修一眼，試探道：「聽你這意思，你以後還要拼命往上升？如今你已是行長了，還不夠嗎？」
阿修笑笑沒說話，拿出自己的刀輕輕拔了出來，光潔發亮的刀身上映出男人充滿野心的眼睛，怎麼夠呢？他想要摘下天上的月亮，區區一個行長怎麼夠？！
他想起一年多以前，武成王率黃家軍歸順西岐那一天，自己站在城門下面，她站在高高的城樓上，寬袍廣袖一枚翻飛，好似要乘風飛去一般，那是當年西岐一別之後，他第一次見到她，四年過去，她的面容沒有絲毫改變，依舊那麼高貴，那麼漂亮，他站得筆直，面上沒有絲毫改變，心神卻早就不知飛往何處，他看著她，可她卻沒有看見他，是啊，或許在她的眼裡，他跟其他守衛的士兵沒有任何不同，她又怎麼能看見他呢？
遠遠的，她似乎笑了一下，她在對誰笑呢？那個笑容雖然不是為他，可他依然覺得仿佛看到了花開一般，那一刻，他想要摘下那朵高高的花。
她站得那麼高，他怎麼可以不努力往上爬？
阿修沒有說話，房間裡一陣寂靜，沉默了一會兒，阿木再次開口：「對了，這次全軍比試聽說最後那一場，許多西岐的貴女也會到場觀看，若是有幸被哪位貴女瞧上，媳婦前程就都有了！便是瞧不上，只要能沖到最後一關，都會有大賞賜呢！也不知道是賞官還是賞錢，你知道嗎，我私下裡聽人說，這次比試一來是選拔人才，二來嘛，就是為了城中的貴女們擇婿呢！嗯，這樣看來，你不娶阿珍倒是對的！」
阿修看了阿木一眼，依然沒有說話，他當然知道，他不但知道貴女們會從中選婿，他還知道西伯侯也打算為他妹子月女君擇一夫婿。
他曾聽在一個過命的兄弟悄悄說過，西伯侯欲與武成王結親，當時他心內一涼，面上卻不動聲色談笑自若，仿佛神智分離了一般，回到自己的屋子才覺得悵然若失，獨坐了一夜。
如今既有這個機會，不管為什麼，他都一定要抓住！
她曾經離他那麼遠，如今又這麼近，仿佛觸手可及，上天終究待他不薄，賜給了他一個機會，恐怕也是唯一的機會了，所以，他一定要贏！
阿修面露堅毅，緩緩合上了刀，他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心中有些遺憾，他們曾一起度過最艱難的歲月，在朝歌相依為命互相扶持，在西岐的軍營**同進退守望相助，可他們之間依然出現了分歧，他滿足如如今的生活心生退意，自己卻覺得熱血沸騰，前景正好，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好似有一把火一般，催促著自己不斷往前走。
阿木以後依然是自己的兄弟，他們曾肝膽相照，可如今依然要分道揚鑣，終究已不再是同路人！
第38章
西伯侯欲未自家妹子擇婿的消失在西岐軍隊裡小範圍傳播, 這比什麼升官啊、發財啊之類的獎勵更加吸引人, 一個個行走如風、身板挺正, 尤其是那些已經經過行中大選, 進入師旅大比的人，仿佛已是人生贏家的模樣, 便是普通士兵，也比往日多了幾分氣勢。
西伯侯的妹子和其他的貴女他們是沒希望了, 那萬一大比那天, 貴女身邊的隨從侍婢看見自己氣宇軒昂，對自己一見鍾情非君不嫁呢？
人生啊，還是要有夢想的嘛, 說不準就踩到狗屎走了運呢？
一時間，西岐軍營裡，氣勢如虹, 那叫一個熱烈！
西岐的官方上層對此保持沉默, 如今西岐與殷商爭奪天下，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尤其驍勇善戰的勇士，能從軍中大比脫穎而出的, 必然是精英中的精英, 招為女婿也是妥當的。
至於西伯侯的妹子招婿, 為何這些人家沒有回應呢, 咳咳, 自然是因為十幾年前姬流月已經把西岐有頭有臉的人家相了遍, 如今那些跟她相過親的有人都已喪偶再娶，二婚三婚了，有些孩子都可以打醬油了，她依然沒有嫁，一家之中叔叔跟人相過，過個十來年侄子再去相，總是有些不合適的。
何況，雖然月女君修道駐顏有術，十幾年幾乎沒怎麼變化，但總歸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輩分又高，西岐原住民中已經沒有有資格跟她處物件的人了。
不是沒人想過做媒，將那些喪妻的公子、大臣等說給她，只不過話剛開了個頭，一向好脾氣的西伯侯就橫眉怒目，要拿棍子趕人的模樣，有了幾回誰也不敢再提這一茬了。
如此，也只能往軍中找了。
這些年，一提到這位的婚事，大家都捏了一把汗，既怕西伯侯疼妹心切，昏庸一把非要把自己妹子塞給自家年紀輕輕前途大好的少年，又怕自家晚輩為色所迷，不顧輩分倫常。
畢竟朝歌商王和妖妃的例子還活生生擺在那兒呢，一旦為女色所迷，便是帝辛曾經那麼英明神武的帝王，也變成了如今的模樣，賭不起啊！
曾經有兩家的小子偶然見到月女君後，剛開始有點魂不守舍的苗頭，立馬被嚴防死守的家人洞悉了先機，火速打包踢出家門外出遊歷，這才避免了貽笑家門的悲劇！
還好月女君不愧為姬太夫人所出，姬家家風甚好，她一向很少出來晃悠，讓大家提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一截。
因此此次的事，所有家族都的心照不宣，沒有提姬流月的年紀，甚至暗暗鼓動，宣揚了她不少豪華，只希望她此次可以順利出嫁，那大家也都了了一樁心事，
如此種種，姬流月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不知道她的婚事已成了西岐統治階層的一個心病，也不知道自己為了養傷和修煉，錯失了做紅顏禍水的機會。
她看著桌面上絹帛繪製的一幅幅小像，小像旁邊還有小段文字介紹，年齡籍貫特長等等。
抬起頭看向對面捋著鬍子一臉滿意的西伯侯，疑惑的問道：「兄長，這是？」
西伯侯笑呵呵的回道：「此次軍中大比，三軍共擇出十八人進入最後一輪，這十八人中，三人已年屆四十，有三人已有妻室，兩人妻子雖早亡，不過家中已有兒女，這八人為兄已經剔除，剩下的這些都是適婚之齡，無妻無子的，為兄特地命人繪了他們的形貌，再加上基本情況，你看看，中意哪個，到時候咱們重點關注！」
姬流月歎氣 「兄長，該不會大家都知道我要從中選婿吧？」
姬昌連忙搖頭：「豈會！除了他們，進入最後一輪的人都繪製了小像，用來張貼在軍營佈告欄做宣傳之用，這幾張是為兄特地挑選出來的！」
如此還好，姬流月悄悄松了口氣。
她隨意拿起幾張絹布看了看，老實說，繪畫師畫的不錯，三兩筆就勾出了□□，不過終究還是太過抽象，她怎麼也無法透過絹布上的線條看到後面的人長啥樣。
咦，黃天化？！
「兄長，黃天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姬昌一看，還真是黃天化，趕緊抽出來：「拿錯了拿錯了！」
姬流月不信：「當真拿錯了？」
姬昌猛點頭：「那是自然你都說了既然為兄與武成王平輩論交，天化于你便是晚輩，為兄怎會勉強於你，只是這些孩子見到軍中比試熱鬧非凡，耐不住寂寞非要跟著湊熱鬧，但他們是修道中人，個個都有厲害的手段，不好與凡人一起比，便也為他們安排了一場，不過這些人，本事雖則是有，就是有些古怪，哪吒吧太小了，跟個孩子一樣，雷震子與你又有姑侄名分，姜相那個徒弟武吉倒是合適，無奈其一心求道並無成家的打算，那崇黑虎」
「兄長，崇黑虎將軍法力高深，大仁大義，小妹也是十分佩服，只是小妹喜歡白斯文長的好看的！」
想到崇黑虎面如鍋底、紅鬍子白眉毛，眼如金鈴的模樣，姬流月打了個寒戰，趕緊打斷了姬昌的話，不讓他繼續講下去。
姬昌不贊同的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滿她以貌取人這麼膚淺。
姬流月一臉堅持：「兄長，小妹就是這麼膚淺！」
姬昌歎了口氣：「要論長的好，楊戩倒是合適，不過他與玉帝之間有一堆的官司，若是與他一處，免不了要被天庭找麻煩，梅山六兄弟與他共同進退，自然也是如此，唉，待為兄想想，還有哪些人！」
姬流月沒想到姬昌連楊戩都考慮過，恐怕這軍營裡稍微有點名頭的他都沒放過，一邊是感動於他為自己如此費心，一邊又是無奈，還有點煩亂：「兄長！這裡已經有十個人了，不必發愁，小妹這就仔細看，仔細看，定會擇出一個來！」
說完趕緊拿著絹帛做出認真看的模樣，避免姬昌繼續發散思維，看著看著突然停下，「咦」了一聲。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不是，」姬流月搖搖頭，「這個叫林修的，有些眼熟，幾年前我去朝歌，路上不是有人幫了我嗎？我記得那人叫阿修，與這林修倒有點像。」
「哦？」姬昌接過絹帛看了看，「若是如此，那便是緣分了。」
這個林修，得重點關注一下。
很快便到了最後比武那一日，空地上起了三個三尺來高的檯子，檯子四四方方，長寬略四五丈的模樣，周圍留出了大大的空地，供士兵們觀看，而在比武台東側五丈開外的地方，搭了一排木架，上面坐著三軍的主要將領，以及城內來的貴女和文官們，他們的侍人站在後面，與主將一起觀看這場三軍盛會。
入選的這十六人先兩兩抽籤，勝者六，再兩兩抽籤，勝者三，剩下的三人抽籤，運氣好的便可輪空，養精蓄銳等待三日後最終的對決。
這場比賽從日出比到了日落，能走到這一步的，都不是簡單角色，比的不僅僅是手上硬功夫，還包括體力，智慧，甚至是謀略。
有些人的功夫是家傳的，有些人卻是從戰場上用命搏回來的，雖則早說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但這會兒都是卯足了勁兒要贏。
從早上到傍晚，總算選出了前三強，今日最後一場比賽也就到了，原本疲憊的人都振奮了精神，坐直身子想看誰輸誰贏。
阿修運氣不好，他並不是抽到輪空的那個人，而他今日的對手，也是跟他一樣從戰場裡拼殺出來的。
他抬頭抹了把額角的汗，遠遠的忘了眼高臺那邊，不知是血水還是汗水，遮住了他的眼睛，天色已經暗下來，周圍點起了火堆，他其實根本看不清檯子上坐著的人，但他知道，那個人一定正坐在上面看著這場對決，她的眼睛終於可以落在了自己身上！
閉上眼睛，想著那抹飄渺的白色，阿修突然覺得自己有了用不完的力氣，猛地睜開眼，向著對手攻了過去！
兩人都是從最初打到最後的人，都是多多少少掛了點彩又筋疲力盡，但阿修最終依然勝了，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都累，但是阿修覺得，那一抹看不清的身影給了自己無盡的勇氣和力量，對方是想要贏，可對阿修來講，那是他的夢想！
哪怕歷經艱辛也要離那輪月亮更近一點！
所以他贏了，儘管他贏了之後就直接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所有的兄弟們，他的同僚，屬下都圍著他歡呼，上司的眼神裡也充滿了讚賞和滿意，他知道，此後他的路不一樣了，即便再痛再累，他還是忍不住笑，尤其是他終於抓到那抹看向自己的目光。
喧鬧過後是寂靜，阿修拒絕了同伴送他回去的提議，他想自己靜靜的感受這種感覺，突然，許久不曾聽過，但永遠不會忘記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你無事吧？」
姬流月看了一眼這個一身傷鼻青臉腫還一個勁兒傻笑的男人，她怎麼記得以前他挺精明的啊，難道記錯了？
阿修一愣，呆在原地，半晌才結結巴巴的說：「姬，姬姑娘….」
姬流月點點頭：「我就覺得有點像你呢，不想真的是。」
阿修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姬姑娘還記得我？！」
「那是自然，你怎麼說也幫過我，咱們還同行過一段，這也沒過幾年……」
姬流月好奇的暗暗又看了他一眼，她記性真出問題了，這人真沒那麼精明？
阿修壓抑著激動，垂下眼簾：「姬姑娘來找我，是…...？」
說道正事，姬流月從袖子裡掏出兩瓶藥遞給他：「一瓶內用，一瓶外敷，明日你的傷差不多就會好了。」
阿修呆呆的接過，看著手中的藥瓶喃喃道：「你專程給我送藥？」
姬流月擺擺手：「順便而已，我一早就知道你不會是池中之物，現在一看果然如此，後天也要努力啊！」
阿修猛的抬起眼睛，裡面似有光華流動：「姬姑娘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她失望不失望沒關係，你對得起自己就行，姬流月張了張嘴準備說，不過看著青年亮亮的眼睛又覺得好像不該說，唉，算了，年輕人，需要鼓勵，這年輕人，也不過才二十來歲，跟她那幾個小侄子一般大呢！
想到這裡她眯著眼睛笑了笑：「無事了，你先回去吧，我先走了啊！」
阿修忙道：「姬姑娘，我送你！」
姬流月搖頭：「不必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說完揮揮手不帶一絲雲彩的漫步走了，阿修看著她的背影，握緊手中的藥瓶，目露堅毅。
第39章
「那人是誰！」
姬流月順手做了回好事, 幫了故人一把, 心情還不錯, 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 轉頭一看，站在陰影裡的可不就是楊戩嘛！
輕拍胸口剜了他一眼：「嚇我一跳, 我以為是誰呢，你沒事站在那兒做什麼？」
楊戩面無表情：「巡視軍營, 不巧看到你在那邊與人交談, 不好打擾你，便在這等著了。」
「哦，這樣啊, 那你繼續吧，我先回去了。」
楊戩卻沒走，繼續板著張臉跟在她身邊：「我送你回去吧, 天晚了不安全！」
姬流月聞言忍不住「撲哧」一聲笑開：「楊戩, 我這一向深居簡出，久不動手，你莫不是就把我當成凡女了吧？在西岐這地面上，誰能把我怎麼樣？！」
楊戩默了下, 補充道：「如今多事之秋, 也不知西岐有沒有潛入什麼異士, 這些人手段奇特, 防不勝防, 一不留神就容易著道, 還是我陪你回去的好，反正，也沒什麼別的事！」
姬流月翻了個白眼，你不是要巡視軍營的嘛，不過還是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跟他一起慢慢往回走。
感覺大家都把她當成弱女子，她都有點不好意思呢！
走了一會兒，楊戩終於憋不住問：「方才那人是誰啊？軍營裡你認識的人都有數，那個人好似以前沒有見過。」
「見過的，不過你估計不記得了。」姬流月隨口回道，「記得我被天道反噬那次不，就是他和同伴救了我，你後來還用法力送他們來西岐的。」
楊戩仔細想了想，腦海裡出現了一張臉，或許是那張臉上的戒備和擔憂太過明顯，還有隱隱藏著的敵意，讓他至今還有些印象。
「是他？」
申公豹追捕之時，冒著危險來找她的那個人？
姬流月點點頭：「沒錯，就是他，當時我便覺得這人不簡單，果然，不過幾年的時間，他就能走到這一步。」
楊戩沉默了半晌，沒什麼表情的說：「過了這麼久，又隔得這麼遠，他如今與之前早換了模樣，難為你還把他認出來了。」
「兄長拿小像給我看的時候，我就覺得眼熟….」
姬流月脫口而出以後才覺得自己似乎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東西，趕緊閉緊嘴巴希望楊戩沒聽到。
可惜讓她失望了，楊戩聽到了，並且立馬給出了反應：「什麼小像？」
姬流月心裡悄悄給了自己兩巴掌，讓你嘴快，丟不丟人啊！
她妄圖岔過話題，無奈楊戩死死的盯著她，非要弄個明白不可。
楊戩很煩，特別煩，他突然發現很多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本該再無交集的人突然出現，偏流月還憑圖像把他認出來了，看這樣子似乎還有那麼一段故事的樣子，可這些自己都不知道！
姬流月無奈，丟人就丟人吧，反正早就丟沒了，閉著眼睛破怪破摔快速回道：「兄長欲為我擇一夫婿，之前將今日比武之人繪了影像給我，讓我先看一下，裡面就有他！」
說完，等了一會兒，並沒有嘲笑，悄悄睜開眼，只見楊戩臉色怪異，青青白白的變換。
她很是羞惱，雙手叉腰蠻橫的說：「我警告你楊戩！不許笑我，連偷笑也不可以！」
楊戩看了她半晌，才神色莫名的問：「那你選好了？就是方才那個阿修？你要嫁給他？！流月，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你不如再考慮考慮？」
姬流月心煩意亂的偏過頭，強作平靜：「此事與你無關！反正這次我是一定要成親的！到時候你來喝杯水酒便是！其他的別管！」
楊戩只覺心頭一陣火氣上湧，脫口而出：「怎會與我無關！我不願你嫁給別人！」
此言一出，他自己似乎也愣住了，姬流月轉過頭，瞪大眼睛看著他。
電光火石間，仿佛空氣都靜止了。
楊戩的神色從迷茫到疑惑，又從疑惑到恍然，又從恍然到清明，似乎勘破了迷霧尋找到真相一般，他上前一步，低下頭，看著姬流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沒錯，我不願意你嫁給別人！」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在楊戩的臉上，看著他漆黑深邃的眼睛，裡面似乎有些陌生的，不同於以往的情緒，讓她想要逃避，姬流月覺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她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結結巴巴的說：「你，你，你說，說什麼……」
楊戩貌似很鎮定，如果不看他發紅的耳朵的話。
不過話一說出口，多日糾結於心的煩躁難安，那些似懂非懂的情緒現下都明朗起來，他的心告訴自己，他是不願意流月嫁給別人的。
夫妻是怎樣的關係，他是知道的，就如他的父母一般，想到她要嫁給別人，與別人做夫妻，陪在別人的身邊，朝夕相對，冠上別人的姓氏，而自己，從此再也無法這樣看著她，與她如往日一般交談，他就覺得心頭有一把火在燒。
什麼時候開始對流月產生這種微妙的情緒的？是她帶著他從大金烏手上逃出以後心有餘悸大口喘氣卻緊緊握著他和小妹的手的時候，還是小心又認真的教自己術法的時候？
或許是她發現自己學什麼都很快，臉上表情變幻莫測似有不甘卻依然毫不保留的傳授他自保之道的時候，也或許是篝火旁邊，火光映照下那張漂亮充滿朝氣和生命力的臉，看在眼裡，落在了心裡，還有可能是在海島上，自己從昏迷中睜開眼第一眼看到她渾身散發著柔光的模樣，震動了心弦。
反正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顆種子就已經埋下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有可能潛意識裡明白了，卻不曾深思，不然為什麼，他的稱呼會從「流月姐姐」變成了「流月」呢？
逃亡，月夜傾談，並肩治水，打上天庭，原來他們之間已經有那麼多的交集，從家破人亡的那一刻開始，他人生的每一次轉折幾乎都有她在身邊！
楊戩心神激蕩，佔據了自己那麼過去和情感的人，怎麼能讓她嫁給別人，若一定要嫁，那就嫁給自己好了！
這個念頭一出來，他只覺神清氣爽，所有的煩惱不安全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奇異的感覺，歡欣又雀躍，還有些羞怯，就像小時候第一次爬牆頭偷看據說會是自己未婚妻的姑娘一般，這種感覺，自從家變之後，再也不曾有過。
所以他緩緩勾起嘴角，臉上是輕鬆愉悅的表情，湊到姬流月耳邊再次低聲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我不願你嫁給別人，既然一定要成親，不若嫁給我怎麼樣？」
低沉又帶著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鉤子一樣直沖心底，微熱的氣息噴在耳朵上，像把火一樣從頭燒到腳，她立馬向後倒退三步，勉強扯扯嘴角，乾笑道：「哈哈，楊戩，沒想到你還會說笑話哈，哈哈，哈哈！」
楊戩皺眉：「我沒有說笑話！我…」
「行行行！」姬流月舉起雙手打斷了楊戩的話，自顧自說道：「好吧，你我一向交好，親如姐弟，我知道你是覺得婚姻大事不可草率，然而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母親已是帶著遺憾離開，我總不能讓兄長也帶著遺憾，所以此次我是定要解決這樁事情的，你放心，咱們都是仙人，做什麼事還不是憑著自己的心意，成不成親也不過就是那麼回事兒罷了，若是日後合不來，那就一拍兩散嘛，你實在不必為了我，犧牲自己做戲假裝娶我，這都不叫事兒好嗎？你以後可還要娶媳婦的…」
姬流月絮絮叨叨的說著，到最後她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不過越說她的心思倒是活泛起來，沒錯，楊戩一向講義氣，這該是他為了幫自己想出的辦法，不過這也是個好辦法呢，要不真找個人假成婚？
找誰呢？反正不能找楊戩！至於為什麼不能找楊戩，她下意識不願去想。
楊戩聽她說了半天，後面都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眼睛還在滴溜溜轉，很明顯口不對心，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主意，腳下一動，就飄到她身邊去了，偏姬流月滿心放在假成婚的方案上，還一無所覺。
「我是真的想要娶你為妻，並不是為了幫你！」
鏗鏘有力又帶著些無奈的聲音將姬流月的心神帶了回來，哦，真心想娶我為妻啊，不走心的跟著念了一遍，突然就反應過來？
啥？他說啥？！
她抬起頭震驚的看著楊戩，感覺今天出門沒看黃曆。
楊戩無奈，左右摁在她身後的書上，右手握著她的肩膀，幾乎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一般。
「流月，我沒說笑，也不是為了幫你，我是真心想要娶你為妻，不是做戲！」
姬流月看著楊戩的眼睛，裡面寫滿了認真，她喃喃道：「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自然是楊戩傾慕於你，想要與你結為夫妻，朝夕相處，再不分開！」
楊戩眼裡蘊含的感情太過濃厚，灼傷了姬流月的眼，也攪亂了她的神智，讓她無法仔細思考，憑著本能，她輕輕揮出一掌，腳下微轉，脫離了楊戩的懷抱，丟下一句：
「你一定不是楊戩！」
說完，將法力運到極致，逃了。
楊戩看著逃之夭夭的人，腳步動了動，還是沒有追上去。
不過，她這是同意還是不同意啊？
第40章
姬流月在床上翻來覆去, 輾轉反側根本睡不著, 她發覺做了一件很不大氣的事情, 面對楊戩的疑似表白, 她逃了，逃了…
還好, 楊戩沒有追上來，不然就更丟臉了！
「啊~」她裹著被子打了個滾哀嚎了一聲, 現在一樣丟臉, 也沒好到哪裡去！
楊戩他吃錯藥了嗎，大晚上的幹嘛說這個！該不會真被什麼妖孽附身了吧？
應該不會，以楊戩的本事, 哪個妖孽能上的了他的身啊！
那他突然對自己說這些幹嘛！得了失心瘋不成？！害她覺都睡不好了！
正咬牙切齒憤憤不平之時，屋外傳來阿桑疑惑的聲音：「女君？女君？可是有什麼事？」
姬流月滾回去趕緊躺好，清清嗓子淡定的說：「無事, 你自去休息吧！」
「好, 女君若有需要，只管喚婢子便好！」阿桑說完，這才墊著腳尖往外走去。
聽著腳步聲消失了，姬流月這才輕輕呼出一口氣, 揮揮手在屋子裡使了個隔音術, 這下好了, 裡面有什麼聲音外面都聽不到！
四周安靜下來, 就著窗外的月光, 她終於能放下彆扭, 安靜的回憶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楊戩傾慕於你！」「楊戩傾慕於你！」
一字一句仿佛有人剛剛在耳邊說完一般，反復回想，姬流月咬著嘴角吃吃的笑，像耗子一樣，伸手拉起被子蓋住臉，只露出兩隻完成月牙的眼睛。
笑了會兒，她突然晃了晃腦袋，咦，她為什麼要笑？有什麼好笑的？
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雙手輕輕的拍了拍臉，笑什麼，姬流月！不就跟你表個白嘛！有什麼大不了的！喜歡你的人多了去了，不至於，不至於！
一邊嘀咕著說服自己，一邊晃著腦袋想把這句話給晃出去，結果晃著晃著，話沒晃出去，反倒晃出來一張臉。
頭戴三山飛鳳帽，劍眉星目，鼻樑高挺，嘴角含笑，英姿勃發，不是楊戩又是誰？
姬流月一呆，嚇得差點從床上掉下去，趕緊默念清心咒，橫著豎著念了好幾遍，最後連詞都念錯了，臉上的熱度依然沒有下下去。
「天啊！」
她再次哀嚎著倒在床上，心跳如累，坐立難安，像是有幾隻螞蟻在心上爬啊爬的，她肯定是中毒了！要不就是哪個陰險小人給她下咒下蠱了！
三山五嶽，哪個修行的道人擅巫蠱之術來著？
聽說通天教主有個寶貝，叫什麼六魂幡，上面寫上誰的名字，早晚用符印，拜完之日，搖動六魂幡，可立刻取人性命。
不過通天教主這種級別的聖人，該不至於對她這種小仙人下蠱。
哦，還有個姓姚的，聽說精通落魂之術，跟通天教主那六魂幡操作方法有點類似，不過沒六魂幡犀利，弄個草人寫上姓名，再點幾盞燈，鼓搗鼓搗念念咒語啥的，過個十來天也能取人性命！
還有誰來著？精通巫蠱之道，喜歡做法害人的？特麼她之前還一點感覺都沒有！
師傅，救命啊！
可惜她師傅這回不知道是沒聽到，還是聽到了懶得搭理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正在她像條缺水的魚一樣在床上左搖右擺，咬著雙唇不知如何是好之際，一隻金光閃閃的蝴蝶從視窗飛了進來。
姬流月停下手上的動作，偏頭看向那只流光溢彩的蝴蝶，心下詫異，這一看便是法力所化，是誰啊？
蝴蝶悠悠的飛到她面前，張嘴說話了，那聲音像重錘落在鼓面一樣砸在她的心頭，「咚」的一聲！
「流月。」
我天，我天，這是楊戩的聲音啊！
姬流月趕緊捂住嘴，將出口的驚叫摁了下去。
蝴蝶沒等到她的回應，過了一會兒，再次開口了：「流月，你睡了嗎？我有些睡不著。」
你睡不著你去練拳啊，去翻兩個跟鬥啊，去找梅山兄弟過招啊，你睡不著找我做什麼？！我還睡不著呢！
姬流月仿佛分裂了一樣，識海裡有只小人翻江倒海上竄下跳，但愣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流月，我今日可是嚇著你了，我知我應該慢慢告訴你，給你一點反應的時間，可也不知怎的，腦袋一熱就那麼說了，是有些唐突。」
姬流月捂著嘴巴往上翻了個白眼，你還知道唐突啊，一點準備都沒有，大家一直不都是好兄弟，好朋友的嗎，怎麼突然就…咦，等等，腦袋一熱啥意思？難不成打算說一時衝動，現在後悔了？
好似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對面楊戩的聲音又透過蝴蝶輕輕傳了過來。
「雖是有些衝動，但我不後悔！我也不知何時對你有了男女之思，但想要娶你為妻，這是楊戩內心真實的想法，絕無半點虛妄，知道西伯侯想要給你與天化做媒開始，我這心裡就不太痛快，這些日子更是輾轉反側，鬱結難消，今日總算是踏出這第一步了，流月，我很開心，想到日後可以日日與你在一處，閒時飲茶論道，遨遊名山大川，漫步天涯海角，我就覺得日子還是可期盼的。」
「流月，你現在或許還只是將楊戩當成好友，甚至依然是昔年那個需要你保護的小孩，」說道這裡，楊戩的聲音低下去，有些許乾澀和失落，但很快又重新提起了精神，「但可否從現在開始，將楊戩當成一個男人，一個頂天立地，可以保護你的男人？！我不會現在就要你答應嫁給我，只是你你能否給楊戩一個機會，不要嫁給其他人。」
楊戩的聲音很輕，但那些話裡蘊含的感情，卻像水一樣流入她的心底，撫平了她內心的焦躁，她放下手，無意識的捋了捋頭髮，正準備說好，蝴蝶又說話了。
「不管你答不答應，反正我是不許你嫁給別人的！我看誰敢同我搶！」
這話強硬霸道又驕傲，姬流月偏還聽出了一絲孩子氣，簡直是哭笑不得。
她清了清嗓子，淡定的回道：「楊戩，這都半夜了，你怎的還不睡覺？」
聽到這麼句話，半躺在床上的楊戩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整了整衣服，這才意識到對面的人是看不到他的模樣的，搖頭笑了下，趕緊回道：「流月，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姬流月故意打了個大大的呵欠，理直氣壯的說：「可不是！我睡的正香呢，總感覺有蚊子在耳邊嗡嗡嗡的叫，實在忍不住了，想起來打蚊子，誰知道原來蚊子沒有，半夜睡不著傳音擾人清夢的蝴蝶倒有一隻。」
楊戩像個少年人一樣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抱歉道：「對不住，你繼續睡吧，我不打擾你了。」
「算了！」聽到對方含著歉意的聲音，姬流月大方的擺擺手：「反正都醒了，一時半會也睡不著，就陪你聊聊吧！」
楊戩沉默了下，小心的問道：「方才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姬流月的聲音充滿了疑惑和不解：「沒怎麼聽清，我還沒醒呢，就聽到什麼搶不搶的，楊戩你想搶誰啊？」
「沒想搶誰！」
楊戩鬱悶的咽下一口老血，方才回營之後，他心神激蕩，站不住坐不穩，生生煎熬了兩個時辰，這才忍不住用法術幻化了一隻傳音蝶，潛入流月的房間，想再與她訴一訴衷腸，情之所至，那些話自然而然的就說出口了，可現在若讓他再對她訴說情意，說些纏綿的話，他又說不出口了。
「流月，明日的比試你可會來觀看？」
軍中大比原是針對凡人的，哪吒、龍鬚虎、黃天化等人也不甘寂寞，非讓姜丞相也安排了一場，讓他們也過把癮，這時間便在明日了。
姬流月卷著頭髮漫不經心的模樣：「不知道呢，到時再看吧。」
今天這一場，是代表著西岐官方對這場比武的重視，出於政治目的，她當然應該出席表示一下鼓勵，可要說有意思，肯定是明天那場有看頭些，不過她要是去的話，肯定會見到楊戩，她還沒想好怎麼面對他呢。
「哦。」楊戩似頗為低落，「我還以為你會來呢。」
說完，還加了一句，「他們都有親朋好友觀戰呢。」
聽那聲音，她都能想像對面的楊戩耷拉著腦袋，一臉失望的模樣，像是丟了糖果的小孩一般，一想到這裡，她就覺得心好似軟了下來，化成了一汪水。
「明日若是有時間的話，我便去看看。」
還沒等考慮清楚了，話先說出了口。
楊戩的臉色卻突然晴朗起來，連聲音都多了幾分力氣：「好，那我明日一早在軍營門口接你！」
「嗯。」姬流月不是很自在的回了句，「明日既然要比試，那你還不早點歇息養足精神？！到時候輸了可怎麼辦？呸呸呸，你一定會贏的！趕緊睡吧。」
說完，揮揮手，蝴蝶化成光點消散在空氣裡。
楊戩感到對面已經斷了線，依然低聲回了一句：「我一定贏給你看。」
經過了這麼一遭，姬流月更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不過她也不像上半夜那樣浮躁難安，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她躺在床上，捂著自己的胸口，聽著心臟的跳動，慢慢品味著心裡那股陌生的情愫。
楊戩說她還把他當成那個需要她保護的小孩，其實不是的，從什麼時候起呢？從那一天，他殺了玉帝的九個兒子，從天空中墜落下來，她救醒他之後，她就知道他已經不是一個小孩了。
那一刻，他開始真正成長起來。
在弱水肆虐，與他並肩治水之時，她就已經知道，那個小小少年已經成長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莫非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對楊戩就有了不一樣的情愫嗎？
是的，這裡只有她一個人，她承認，她對楊戩是不同的。
這種不同，一開始是同情，後來是責任，再然後是友情，眾多的感情交織在一起，慢慢又滋生出了男女之情，在他千鈞一髮之際，由申公豹手上救下自己那一刻，那顆種子破土而出，開始發芽。
只是沒人告訴過她，這是什麼感情，楊戩算的上是她在這世上交集最多交情最好的人之一了，她幾乎可以算是看著他長大，她怎麼能喜歡他呢？剛剛發芽的種子不過露出一個苗頭又被她摁了回去，想不通就不要想了。
他們有漫長的生命，所有理不清的隨著時間總會清晰或者淡去。
可是楊戩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在意外尷尬不自在和隱隱的羞怯之後，她知道自己對楊戩是有其他的感情的。
所以楊戩見到自己與黃天化在一處，她才會那麼尷尬，所以讓楊戩知道她要擇婿之後，她才會那麼羞惱，所以這次兄長要她嫁人，她雖然同意了，但心中卻遠比之前還要抗拒。
想一下，如果是其他人，比如黃天化，比如龍鬚虎、武吉之類的與她表白，說傾慕於她，她會怎麼反應？
必然是端著一張端莊穩重的臉，嘴角含笑，親切的謝過對方的喜愛，然後告訴對方天涯何處無芳草，大家做朋友就好。
必然不會如此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姬流月歎了口氣，是的，楊戩是不一樣的。
她翻了個身，雙手撐在下巴上，好吧，她不是矯情的讓人，既然楊戩於自己是不一樣的，那以後該怎麼辦呢？
歪著頭仔細思考了下，楊戩說過的話再次在耳邊響了起來，她忍不住撲哧一聲笑開，在床上打了兩個滾。
怎麼辦？當然是嫁給他啊！
第41章
對於仙人來說, 幾天幾夜不睡覺都算不上什麼事, 所以, 第二日姬流月依然精神抖擻的跟著西伯侯一起到了城外的軍營, 見到了身穿銀白甲胄，氣宇軒昂, 筆直的站著跟棵小白楊似的楊戩。
鑒於有西伯侯和姜丞相等人在場，楊戩站在一旁沒有說什麼, 姬流月也是一臉端莊大方的模樣, 捅破了那層窗戶紙之後，兩人之間還那麼點彆扭，遠沒有之前自然。
雖然沒有交流, 可是楊戩那眼神時不時的就飄了過來，姬流月好幾次偷看他都被撞了個正著，次數多了, 反倒坦然了不少。
楊戩嘴角含笑, 眼裡仿佛落滿了星子，盡是歡欣，流月今日與以往似乎也有些不同呢。
黃天化用手肘戳了戳楊戩，低聲問道：「二哥今日心情似乎不錯哦, 莫不是有什麼好事？」
楊戩和藹的看了他一眼, 點頭：「不錯。」
楊戩如此直白的承認, 倒讓黃天化愣了下, 楊二哥雖然豪爽大氣, 但也很少有如此喜形於色的時候, 原本是隨口問的，這會兒倒多了三分好奇。
「什麼好事？能否說給小弟聽聽，讓小弟也跟著高興高興！」
楊戩背著手，一臉淡定（迫不及待）的宣佈：「解決了一半的終身大事。」
「人生大事？」黃天化沒聽明白，仔細想了想，父親近日耳邊提醒的話冒了出來，靈光一閃，「啊」了一聲，見前面有人回頭，趕緊塌下肩膀，捂著嘴壓抑著尖叫低聲問道：「二哥可是找到嫂子了？」
楊戩矜持的點了點頭。
黃天化激動了，興奮了，跳起來拍了楊戩的肩膀一下：「行啊，二哥！看不出來，你不聲不響的就完成了這麼件大事！我還沒找著對象呢，父親為這事都說了我好幾回了！」
「不急，不急，緣分若是到了，自然也就快了！」楊戩很是真誠的安慰黃天化。
「倒也是！」黃天化點點頭，走著走著眼光一閃，湊到楊戩身邊，嘀咕道：「二哥既然已有了嫂子，可否幫小弟一個忙？」
「什麼？」
「等會兒比武的時候二哥可否放下水，讓小弟贏這一回，小弟感激不盡！」
楊戩疑惑：「這是為何？」
黃天化嘿嘿直笑：「等會兒姬姑娘也會在場觀看，雖說西伯侯說我兩家通家交好，不欲與姻親之事壞了與父親兄弟相稱的輩分，不過小弟這幾月左思右想，想著約莫是哪裡惹姬姑娘不快了，父親總說想要的東西得努力爭取，所以小弟想著還是再再努力一回，你說等會兒小弟好好表現表現，姬姑娘見著小弟的挺拔英姿，會不會對小弟有所改觀呢？」
黃天化越說越覺得像這麼回事，抓住楊戩的胳膊說道：「二哥，小弟的終身幸福可就靠你了！」
楊戩瞥了黃天化一眼，冷血無情的將他的爪子扒開，腳下一動，就把這小子丟到了後面。
呵呵，成全你小子的終身幸福，想的咋這麼美呢！
姬流月見楊戩走到了自己背後，不聲不響落後一步，頭微微後仰，低聲問道：「你跟黃天化嘀嘀咕咕說些什麼呢？」
楊戩一臉坦然：「沒什麼，流月，等會兒結束之後，你等等我，我有些話想跟與說。」
姬流月臉上飛快閃過一抹紅色，挺直背脊輕輕「嗯」了一聲，然後逃也一樣的大步往前走。
為了避免誤傷到圍觀群眾，薑子牙專門到師兄雲中子那兒借了個法寶，這法寶是碗狀的模樣，據說是元始天尊所賜，能設置結界，防止法力外泄，此刻法寶高懸空中，灑下一個圓形的巨大結界，將眾人的鬥法範圍限制在了結界之內。
考慮到法寶失效，或者部分人法力太高衝破法寶的禁止這種情況，姜丞相要求大家控制自己的法力輸出，越界者為輸，畢竟能隨心所欲自由控制法力，也是修為的一種嘛，甚至更能體現個人修為呢。
今日的鬥法果然比昨日的比武要激烈許多，炫目的光在法寶籠罩的範圍內四處亂竄，看的人眼花繚亂，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手段和功法，先是一招一式比劃，緊接著就用上了法術，鬥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
用上法術後，凡人大概只能看到個模糊的影子，看久了還會頭昏腦脹，受傷都有可能。
所以這場比試並沒有邀請其他的官眷參加。
西伯侯即便有薑子牙友情贊助的特殊工具加持，也只撐了不到一柱香就帶著隨行者撤了，場上的觀戰者只剩下薑子牙和姬流月兩人。
姬流月很少有機會能夠置身事外觀看這種大型的鬥法比賽，原本應當全神貫注認真觀戰，從中摸清各人所用手段填補自己的知識庫的，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她的眼睛總是有意無意的瞄向旁邊那株小白楊。
在發似朱砂、面如青靛、尖嘴猴腮的雷震子，面如鍋底、大鬍子遮了大半張臉、眼如銅鈴的崇黑虎，頭像駱駝，脖子像鵝，手長得跟鷹爪一樣，唇邊還飄著蝦須的龍鬚虎，以及雖然長得眉清目秀、臉白膚嫩水汪汪，然而身高不足五尺的哪吒的襯托下，小白楊尤其的挺拔俊朗、賞心悅目！
沒錯，她知道男人應該看實力看人品不應該看臉啦，作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不應該在心裡嘀咕別人的相貌，尤其雷震子還是她侄子，可是怎麼辦，她家楊戩真的是最好看的呀！
不止好看，還很有實力呀，楊戩贏了所有人拔的比賽的頭籌她一點都不意外！哪怕從早比到晚呢，他的身板還是那麼正，臉上不見一點疲態，連髮絲都沒有亂！夕陽灑在他的身上，給他渡上了一層金光，高貴清華，獨一無二！
天地之間，唯他而已！
姬流月捂著跳的有點快的心臟，怎麼越看越好看！
比試結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在狀態，武場上的畫面一直在腦海裡閃爍，看楊戩一眼，心跳快三分，再看一眼，又快三分，於是一路上她盡顧著平復自己的心跳和沸騰的血液，楊戩說了些什麼，她也沒怎麼仔細聽，「嗯嗯啊啊」的應付著。
走著走著，楊戩瞄了身旁臉頰緋紅，神思不屬的姑娘一眼，眼神一閃，低下頭輕聲說道：「流月，我稍後便請姜師叔為我做媒，向西伯侯提親可好？」
姬流月點點頭：「嗯嗯。」
楊戩停下腳步，眼神發亮：「當真？你應了可就不能反悔了！」
姬流月依然「嗯嗯」……
楊戩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她轉了兩圈，朗笑道：「流月，我太開心了！」
被晃了兩圈，姬流月總算是回過神來，驚道：「楊戩，你做什麼，快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楊戩愣是又轉了兩圈才把人放下，手依然摟在她腰間不曾鬆開：「流月，我太歡喜了，這麼多年，從未如此歡喜過。」
姬流月不解的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吧，不就贏了個比試嗎，至於嗎？以前打上天庭逼得玉帝王母退步也沒見這樣啊，不是生病了吧？
皺眉將手伸向楊戩的額頭，好像是有點燙哦。
楊戩伸手將她的手拿下握在手裡，笑著道：「等會兒我便去找師叔，讓師叔給我們選個最近的日子好不好？如此，西伯侯也不必再催促於你了，嗯，到時應當有許多事要做，我給三妹去一封信，請她來幫忙。」
姬流月聽得有點糊塗了：「等等，等等，日子？你說什麼日子？」
楊戩理所當然：「成親的日子啊！」
「成親？！」姬流月睜大眼睛驚叫：「我何時說要與你成親？！」
楊戩皺眉：「方才我問你，你應了的，才這麼一會兒，你就不打算承認了嗎？流月，做人不能這樣的…」
「停停停！」姬流月伸手打斷楊戩的話，狐疑的看著楊戩：「我什麼時候答應的我自己怎麼沒印象，我告訴你，你可別誑我啊！」
楊戩手一揮，一個透明的圓球浮現在姬流月面前，一段影像顯現出來，赫然正是剛才楊戩向她求親的影像。
姬流月揉了三遍眼睛，仔細的瞅了又瞅，這段用「時光溯洄」之術收集記錄下來的畫影圖形，裡面的人的確是她沒錯。
她剛才竟真的不明不白就答應了楊戩的求親？
不甘心的將圓球扒拉過來，手指凝聚法力賦於其上，仔細檢查，連跟頭髮絲都不放過。
楊戩見她這模樣，默默的將揮手將圓球召回來，放置一玉器之中，掐訣施印封存，再貼身放好，低下頭很是低落：「原來你是逗我玩的，也是，楊戩一生孤苦，嘗盡人間心酸，哪有那麼好的運道…」
姬流月見楊戩那模樣，心裡一抽，感覺自己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一般，雖然當時不清醒，但總歸的確是她自己答應的，一炷香的時間都沒有就反悔，的確是有些過分。
咬牙道：「也不是逗你玩…」
楊戩猛地抬起頭，眼裡全是希冀：「你的意思是願意嫁給我嗎？」
姬流月的腦海裡翻江倒海，各種聲音層出不窮一團混亂，很快，一個霸氣的小人左一拳右一腳將所有的聲音全部踢開，叉著腰吼道：「昨天你不還說要嫁給他嗎？他喜歡你，你喜歡她，那還猶豫個屁！看清楚了，那是楊戩呢，錯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啊！不嫁給他，難道你要嫁給龍鬚虎崇黑虎還是哪個陌生的凡人？是不是傻！別猶豫了！」
姬流月晃晃腦袋，把這個囂張的聲音也晃出去，抬頭看著滿眼期盼的楊戩，心下一橫：「是的，我應了！」
楊戩聞言，眉頭散開，燦然一笑，晃花了姬流月的眼，好似見到春暖花開一般，她暈暈乎乎的想，嫁就嫁，天天看著這張臉都值了！
第42章
西伯侯家那個一把年紀的妹子終於要嫁人了, 喜大普奔, 普天同慶。
對於初初得知此消息的各方相關人士, 反應皆有不同。
黃天化目瞪口呆的在帳中站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突然如醍醐灌頂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 猜透了個中玄機，緊接著大叫了一聲, 響徹寰宇, 然後憤怒的飛掠出帳，手持莫邪寶劍，沖到楊戩帳中：「好你個楊二郎，枉我把你當成知交兄弟, 你竟在背後使手段，我就說像我這般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大好男兒, 姬姑娘怎麼不喜歡？原來竟是你暗地裡撬我牆角, 我要與決鬥！」
楊戩咳了兩聲, 雖然他一向臉皮厚, 也自認並未做過什麼心虛愧疚之事，面對黃天化多多少少還是有點不好意思：「此言差矣，天化，流月視你為子侄，這是無可奈何之事, 況我與流月自來情投意合, 哪裡需要什麼手段, 這當中必然是有誤會的, 你放心，日後你的婚事二哥定然放在心上，絕對給你尋上一房可心的媳婦！」
聽聞楊戩此言，黃天化更加氣憤了：「廢話少說，決鬥！」
說完也不待楊戩反應，挽了個劍花沖著楊戩刺了過去。
楊戩自覺是個大人，也不願與他計較，以避讓為主，黃天化見此心中的火氣蹭蹭的往上冒，邊刺邊吼道：「二郎真君法力高強，可是瞧不起黃某？！」
楊戩退讓三分，黃天化不依不饒，他也有了些火氣：「天化你若執意相逼，就休怪楊戩不顧兄弟情面了！」
對此黃天化回了一個「哼」字！你撬牆角的時候可想過兄弟之誼？
楊戩見狀，三尖兩刃槍現於掌心，二人從軍營邊戰邊走，直沖著遠處的空山而去。
眾人走出營帳望著二人的背影，不解又心焦，怎麼回事這是，天化不是一向最是敬服楊二哥了嗎，怎麼倒跟他動上了手！
薑子牙捋著鬍子淡淡道：「年輕人，火氣就是重！」
至於他們倆動手的結果，當然是沒有疑問的。
一個時辰後，黃天化手段用盡，法力枯竭，脫力的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楊戩收回兵器走上前，伸出一隻手。
酣暢淋漓的打了一場，黃天化的火也發的差不多了，想到楊戩對他們黃家的救命之恩和這一年多的交情，終究還是就著他的手坐了起來。
雖然如此，心中總還是有些氣不過，板著臉問道：「楊二哥，我且問你，當日我問你姬姑娘喜歡些什麼，你可是故意告訴我她喜歡吃的？」
楊戩搖頭：「自然不是！流月喜歡人間煙火，愛好各種美食，這自然是真的，當年她剛剛下山之時，還曾搶過我的糖葫蘆和包子，後來哪怕是逃亡的路上，遇到好吃的也總是眉開眼笑，心情都要好上不少，為著這個，三妹倒練出了一手好手藝。」
楊戩說著，不由面露微笑，黃天化滿臉驚奇，又是不信：「姬姑娘高貴端莊，豈會搶你的糖葫蘆？！」
楊戩便把以前的事挑挑揀揀說了一些，黃天化津津有味的聽著，時而點頭時而搖頭，末了恍然大悟：「想不到姬姑娘在二哥面前竟是這樣的，難怪她會選擇二哥你！現在想想，姬姑娘待我們並不差別，待二哥你，倒是與別人不同。」
說著又有些不滿：「既然二哥你與姬姑娘有那麼多共同經歷的過去，一早便情投意合了，為何不早些與西伯侯說清楚，小弟問你的時候你也不提，倒讓小弟剃頭挑子一頭熱，恐怕讓姬姑娘看笑話了吧！」
「實是抱歉，當時我與流月並未捅破這層窗戶紙，至於西伯侯，恐怕從未將我放入流月的擇婿範圍內，畢竟我與天庭的關係…」
楊戩說著苦笑了下，西伯侯從未考慮過他這一點他自是清楚，此次若不是姜師叔從中說和，再加上流月堅持，西伯侯恐怕也不會同意的，人之常情，楊戩心中也並不曾有所不滿，沒看那西海龍王，甚至不願閨女與他們這些人接觸，何況西伯侯終究是凡人。
楊戩沒什麼不滿，腦補帝黃天化聽了，卻自動設想了一堆有情人被棒打鴛鴦的諸多劇情，楊戩與天庭的糾葛他也是略有耳聞的，西伯侯有所顧忌也是應當，心下特別歉疚，連忙道歉：「二哥，都是我不好！唉！枉我一直自認與二哥是好兄弟，竟連二哥的心事都不曾察覺，還在一旁火上澆油，往傷口撒鹽，到了如今，還怪二哥不曾早日告訴我，實在是不應該！」
黃天化說著站起來深深的行了個禮：「二哥請受小弟一拜！」
楊戩連忙伸手扶住：「天化勿要如此多禮！你我兄弟，何須如此計較！」
黃天化抬起頭，心中郁氣總算完全消散，半點不剩，也有心情開玩笑了：「二哥，說起來你還得感謝我啊，雖然當時二哥心中肯定恨不得揍小弟一頓，可若不是小弟這一出，二哥與二嫂豈會這麼快結成眷屬？這杯媒人酒小弟可還飲得？」
楊戩大笑，拍了拍黃天化的肩膀：「自然是飲得的！」
兩人相視長笑，哥兩好的準備回去。
而姬流月那邊，也遇到一樁小小的事。
按理說，她與楊戩如今正在籌備婚事，進入了六禮的程式，是不該再見面的，可她是誰，要想不為人知的跟楊戩見個面，誰還能發覺不成？
她這些日子時時被眾位女眷圍著，問東問西，又傳授些禮儀規範這類的，有些透不過氣來，心氣不順，覺得都怪楊戩，尋了個機會偷溜出來，準備找楊戩麻煩，誰知楊戩竟不在軍營，偷聽人議論，貌似跟黃天化打架去了。
想到跟黃天化烏龍的相親，姬流月脖子一縮，覺得這事還是讓楊戩自己解決吧。她就不參與了，還是回家繡花是正經！
正準備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呢，轉身就看到了阿修，姬流月有些尷尬，被人發現了。
乾笑了兩聲，撐著一張臉打招呼：「好巧啊。」
阿修沉默了下，回道：「你是來找楊將軍的嗎？他現在不是營裡。」
姬流月點點頭，做出一副要離開的架勢：「我知道，這就準備回去了。」
「等等！」阿修趕緊攔住，從懷裡逃出一個木盒，遞了過去，「聽說你要與成親了，多謝你前些日子送我的藥，我也沒有別的東西，這是我親手所做，聊表心意，還望你不要嫌棄。」
姬流月一楞，他竟是來送她禮物的？
接了過來，並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回道：「多謝你！聽說你贏了軍中大比，如今已是一旅之長，前途不可限量啊，對了，近日聽聞聽聞南宮將軍本有意將女兒許配于你，但你拒絕了？南宮家的姑娘我見過，不錯的小姑娘呢。」
阿修扯起嘴角笑了笑：「男兒當先立業再成家，修如今一無所有，不敢耽誤別人。」
姬流月挑了挑眉，一旅之長是下大夫，算是西岐的官僚階層了，還是一無所有？看來他的目標不小呢！不過她也沒有說什麼，終究是別人的事。
「如此！」姬流月點點頭，「家中尚有事，我就先走了，多謝你的賀禮，到時如有時間，不妨來喝杯水酒。」
阿修看著姬流月的背影，緊握雙拳，強撐的平靜終於破裂，臉上終於出現了諸如迷茫和苦痛的情緒，為什麼，他那麼努力想要靠近的明月落到了別人家的院子裡，可他連去爭的資格都沒有。
那個男人，他見過的，五年前輕描淡寫就送他們來西岐，他不畏懼於他的手段，可是他與她交情、默契是他怎麼擠不進去的，他們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怎麼努力都沒有用。
他在這周圍守了許多日，終於等到她，卻只能將準備了許久許久，不知道雕壞了多少才終於出了成功了的木簪送給她，雖然她可能永遠都不會戴。
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場自說自話自己做的夢罷了，除了他自己，沒有人知道。
那些憂傷的、不平的、躁動的心思，最終都被淹沒，或許會逐漸消失在時間的長河裡，再無人知曉，也或許如冬日裡的種子，藏在泥土裡，頑強的等待可以破土而出的那一日。
姬流月與楊戩的婚事有條不紊的準備著，楊戩特地在西岐城內置辦了一處宅院，楊嬋早就到了，與西伯侯夫人一起商議流程、賓客和各種瑣事，但因為她也沒什麼經驗，所以大體上還是西伯侯夫人說了算。
經過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在一個飄雪的日子裡，楊戩穿著纁色鑲邊的黑色深衣帶著他的一幫兄弟們踏雪而來。
雪花紛飛，星星點點的灑在他的頭髮上，他並不曾用法術阻擋，就這樣頂著滿頭風雪站在了西伯侯府門前。
西伯侯府已經被賭滿了，畢竟她有九十九個侄子啊！
對於她九十九個侄子的刁難，楊戩很是好脾氣，讓唱詩唱詩，讓喝酒喝酒，讓射箭射箭，讓給見面禮給見面禮，過了一關還有一關，在西伯侯府九十九個公子絞盡腦汁想手段的時候，楊戩給力的外援們一哄而上，衝開重重阻攔，直沖向姬流月的院子，在女眷們的驚呼中，出其不意一把將人搶了抱在懷中，大步往外走去！
這是時下流行的搶婚的習俗。
姬流月穿著與楊戩同色的深衣，腰間佩玉，挽著髮髻，從發頂垂下的珠串叮噹作響，周圍聲樂陣陣，她雙手摟著楊戩的脖子，如普通的凡女一般，手腳發軟，心臟撲通作響。
楊戩抱著她直走到門外，小心的將她放于車上，牽著馬往祭祀的高臺走去，要先敬告過天地，才能回到新郎家。
親朋好友圍在一邊，巫女巫祝們圍著祭台跳著上古的舞蹈。
姬流月與楊戩站在中間，鞠躬灑酒轉圈圈。
一敬天地，三生石上刻姻緣，結為夫妻；二拜春夏和秋冬，風調雨順五穀豐；二拜高堂，教養之恩；三拜夫妻恩愛，永結同心，子嗣延綿。
楊戩父母已逝，故而拜高堂那一截只是望著灌江口的方向拜了一拜。
一套流程做完，姬流月輕輕的松了一口氣，艾瑪，學了那麼久，總算是沒有出錯。
末了，兩人對著台下和手行個禮，接著楊戩牽著她的手走下祭台也就完事了，萬萬沒想到臨了出了狀況，她心神放鬆之下腳一滑，人往後一仰，差點就摔倒，楊戩趕緊一把抓著她的手往前一帶，把人帶到了懷中。
咦，這不是流程裡的呀，祭司愣了，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些冷場，楊戩雙手摟著姬流月的腰，看著她的眼睛，朗聲道：「天地為證，楊戩今日娶流月為妻，必將敬她護她，千秋萬代，永不分離！」
第43章
夜已經深了, 新房內紅燭高照, 清清靜靜，除了坐在床沿的新娘子，再不見別的人影。
姬流月百無聊賴的坐在床上對手指，側耳聽了聽, 依稀還能聽到前院的高聲笑語, 推杯換盞磕磕碰碰的聲音, 估計楊戩一時半會也是脫不開身的。
陪嫁送嫁的親戚熟的不熟的都散了, 楊嬋也走了, 喧鬧之後的寂靜，讓她一時間還有些不太習慣。
站起來走了兩步，順便參觀了一下房間，重重紅紗將房間分成了裡外間，里間靠牆放著婚床, 雲霞一般的紅紗從頂上傾瀉而下, 右邊放著一個四門衣櫃, 邊沿和櫃門都雕了同婚床一樣的花, 糾纏的藤蘿和並蒂蓮。
左邊放著一台蓮花狀的燈飾，中間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熠熠生輝，再旁邊是一張梳粧檯，鏡框雕琢纏枝並蒂蓮的花紋, 鏡面不是時下通用的銅鏡, 而是一整塊琉璃, 晶瑩剔透。
走過原形的拱門, 便是外間，兩旁鎏金的燭臺上燃著嬰兒手臂粗的龍鳳燭，右邊的位置有一矮榻用以休憩之用，中間一張圓桌，上面放了一壺酒兩杯子還有一些點心，又冷又硬一看就沒食欲。
紙糊的窗子上貼著大紅的喜字，窗子旁邊放了一個高架，架子上放著一個瓷瓶，瓶子裡插著幾枝梅花，在一片紅彤彤暖洋洋的裝飾中平添了幾分雅致，一看便是楊嬋的手筆。
正想著呢，門「咯吱」一聲開了，楊嬋手裡端著個託盤走了進來。
「嫂子，我去廚房做了點吃的，你先吃一點吧。」
姬流月趕緊走過去接過來，幫著把吃的放到桌上，感動的說：「嬋兒你真好，我還以為你走了~」
楊嬋順從的坐下，看著姬流月吃的開心，輕聲說道：「這些日子，我總覺得是在做夢一樣，流月姐姐，我們兄妹這一路走來，多虧了你相助扶持，我總想要好好報答你，卻一直尋不到機會，現下好了，你做了我嫂子，二哥有了一個家，我又多了一個親人。」
姬流月抬起頭放下筷子，看著楊嬋發紅的眼睛，握住她的手拍了拍：「我一直是將你當作妹妹的，日後，我和你二哥的家也永遠都是你的家。」
楊嬋轉過頭擦了擦眼睛，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拉了拉姬流月的袖子：「我知道的，嫂子一向待我好，嫂子別生我氣，我方才這是高興的！」
姬流月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相依為命的兄長突然成親了，為他高興是真的，失落自然也是真的，她理解。
若無其事的跟楊嬋談天說地，眼看她終於放下心懷，這才松了一口氣。
楊嬋往外看了看，站起來將東西收了收，說道：「嫂子，我先走了，明日再來找你。」
姬流月一把拉住她：「再坐一會兒嘛，咱們好久不曾好好聊過天了。」
楊嬋有些猶豫：「可是二哥該回來了吧，我還是先走了，不然等會兒二哥回來，該生我氣了。」
「生氣，生什麼氣？這次你幫了這麼大忙，他還沒好好謝你呢，還敢生氣？」
「對哦~」楊嬋笑著拉長了調子，「有嫂子在，二哥哪敢生我的氣，不過，今日是你們大婚的日子，二哥好容易娶了個嫂子，我豈能那麼不識趣呢？」
姬流月回過神來，看到楊嬋調侃的表情，臉色一紅，湊過去就撓她癢癢：「好你個楊嬋，敢取笑我！」
楊嬋一邊躲一邊求饒：「我錯了我錯了，嫂子饒了我吧！」
兩人笑鬧了一陣之後，楊嬋再次要走，姬流月依然不肯放她走，非要她陪她再呆一會兒。
楊嬋無奈：「嫂子，你就讓我走吧，二哥真的該回來了！」
姬流月心道，我當然知道他要回來了，可是如果只有她跟楊戩兩個人多尷尬，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有點不敢面對楊戩！死活要拖著楊嬋一起。
正在二人拉扯糾纏之際，門再次打開了，楊戩出現在門口。
姬流月愣住了，楊嬋蹭的一下跳起來，從姬流月手裡掙脫出來，也不敢看楊戩，低著頭跟兔子一樣繞過楊戩跑了。
楊戩不明所以：「三妹這是怎麼了？」
姬流月尷尬的摸了摸頭髮：「我哪兒知道，對了，外面不是還熱鬧著嗎？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楊戩關上房門，走了進來，笑道：「這些兄弟們平日也是悶的很了，這才拉著我不放，多虧了天化和哪吒幫我擋著，這才脫開身來，還請夫人原諒則個！」
說著還似模似樣的作了個揖。
隨著他靠近，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姬流月橫了他一眼：「胡說什麼呢你！」
楊戩直起身子一本正經：「新婚之夜，讓夫人獨守空房，是楊戩的不是，自當向夫人致歉才是！」
「呸！楊戩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姬流月臉一紅，說什麼獨守空房呢！
楊戩搖頭：「沒喝多少！還是能清清楚楚看清夫人的模樣！」
姬流月心驚肉跳的看著楊戩，這還沒喝多少？平日裡楊戩哪會說這些話？！
說話間，楊戩已經走到桌前倒了兩杯酒，端了過來。
「都喝成這樣了，還喝？」
楊戩含笑將酒杯遞過去：「你我今日結為夫妻，這交杯酒是一定要喝的。」
楊戩的眼睛溫潤深邃，裡面有燭火跳躍，她一瞬間有些不敢看，垂下眼簾接過酒杯，與楊戩手臂勾連，飲盡了杯中酒。
這酒是哪吒友情贊助的從天庭順來的仙釀，後勁兒有點足，姬流月平日裡極少飲酒，喝了這一杯後，熱氣慢慢的蒸騰至臉上，像胭脂一般。
楊戩的手指輕輕的在她臉上蹭了蹭，湊過頭低聲道：「流月，你現在真好看。」
姬流月聞言，臉上更燙更紅了，咬著唇勉強道：「難道我平日就不好看嗎？」
「不，平日也好看，只不過今日格外好看！」
「哼，我還不知道你原來這麼會說話，哪兒學的從實招來！」
楊戩搖頭：「哪裡需要學，這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情之所至，自然而然的便說出來了。」
說著更加靠近了一點，雙手也往她的腰間摟去。
楊戩越靠越近，帶著酒香的熱氣噴在她的臉上，姬流月腦袋暈乎乎，緊張到心跳都快停了，心神一動，人就閃到窗邊。
艾瑪，好險！
悄悄舒了口氣，指著窗外乾笑道：「楊戩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大好圓啊！」
楊戩愣了下，慢慢走過去，順著她的手往外瞄了一眼，滿月高懸，月華清澈，的確好看，不過現在是看月亮的時候嗎？
「天氣涼，你站在窗口作什麼？走，快進去！」
姬流月搖頭，手扒拉著窗沿不肯放：「不涼，我覺得有點熱，這會兒吹吹風正好！你冷啊，那你先進去！」
楊戩無奈：「既如此，我便陪你吹會兒風吧！」
冬日的風雖然涼，但也有醒神的功效，吹了會兒風，楊戩清醒了不少，姬流月臉上的熱氣也下去不少，方才房內曖昧焦灼讓人渾身不自在的氣氛也多多少少散了一些。
突然，一雙手從後面摟住了她的腰，溫熱身體緊靠在她的背上，似有似無的氣息噴在脖子上，姬流月一僵，寒毛都快豎起來了，站的筆直筆直的，跟塊木板一樣。
「流月，我今日真是歡喜。」楊戩低聲歎道，「當年的事情過後，楊家家破人亡只剩下我與三妹兩人，如今我與三妹各有其責，雖然感情依舊親近，可終究有許多事不好提及，今日過後，我又有一個家了！」
這兩人倒不愧是兄妹，說的話都差不多，姬流月失效，不過身子倒是軟下來，輕輕往後一靠，手覆在楊戩手上，被他反手一握。
「今日這麼好的日子，若爹娘和兄長在場，該有多好！」
姬流月偏頭，微微上仰看著楊戩，柔聲說道：「即便他們不在，也總是為你高興的，楊戩，日後有我陪著你！」
所以不要傷心，不要難過，也不要寂寞。
她沒有說完的話楊戩自是明瞭，他緊了緊手臂，將自己的新婚妻子緊緊抱在懷裡。
兩人不再說話，靜靜的看著窗外飄散的雪花，溫馨又靜謐。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戩輕咳了兩下，低聲說道：「夜了，不若早點休息？」
休息？休什麼息？
姬流月想到之前嫂子隱隱晦晦說的那些事，就跟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渾身再次繃直，擠出一個笑：「咱們再看會兒雪，再看會兒雪……」
楊戩低聲笑了下，在她耳邊道：「你若喜歡雪，我以後日日陪你看，今日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呢，若是看一夜雪，別人該笑話我了。」
耳朵有點癢，她不自在的扭了扭：「你說話就說話，湊這麼近幹嘛！」
「流月，你該不是怕了吧？」
「怕？！」姬流月聞言眉頭一挑，逞強道：「我怕什麼？我還沒學會這個怕字怎麼寫！」
「既如此，咱們便早些歇息吧！」
話音剛落，姬流月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竟是被楊戩抱了起來，等回過神，自己已經躺到了婚床上。
楊戩手肘撐在床上，雙手支頭含笑看著她，姬流月看著楊戩那張俊臉，覺得這個角度壓力有點大，咽了口口水，弱弱的說道：「楊戩，不若咱們好好聊一聊人生？」
楊戩一隻手放在她的臉上慢慢摩挲，附身湊在她耳邊低低的說：「我這不是就在跟你聊人生嗎？」
說完頭一偏，就親在她又白又嫩的臉蛋上。
這一親，就一發不可收拾。
楊戩的吻，帶著些許的酒氣，從她的臉上到脖子再到鎖骨，灼熱的氣息像烈火燎原一般，將她從頭燒到腳。
不知何時，繡娘精心繡制的嫁衣被無情的拋到地上，姬流月不敢睜眼，下意識繃緊腳尖，手緊緊的抓著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床單，口中喃喃叫著楊戩的名字。
紅與白，極致的視覺衝擊，柔聲低語入耳進心，楊戩深吸了一口氣，帶著朝聖一般的虔誠靠了過去。
他的手甚至不敢用力，那是比天上的雲朵還要柔軟的，就怕一不留神就碰壞了，輕輕的，輕輕的，像是捧著最珍貴的寶物。
「流月，看著我，看著我！」
哪怕之前暗地裡看過再多書，做過多少功課，事到臨頭，還是全憑著本能。
下著雪的冬天，楊戩的汗依然大顆大顆的往下滴，他不停的在姬流月耳邊呢喃，偏偏她就是不肯睜眼。
姬流月額頭上的汗水也在不停的往外冒，她覺得自己要是脫水的魚，已經傻了，腦袋跟漿糊一樣，完全無法思考。
一陣突然其來的疼痛喚醒了一點神智，她下意識仰起頭一口咬在楊戩肩膀上，手抵在楊戩的胸口皺著眉頭把人往外推。
楊戩悶哼一聲，停住了動作，手慢慢的撫摸她的背以做安撫。
良久，姬流月終於如他所願的睜開了眼睛。
看著從脖子紅到耳朵根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和擔憂的男人，姬流月突然笑了，原來他也不是不緊張的。
她突然直起身子湊上前去，咬了他的唇一口。
楊戩一愣，看著她眼裡自己小小的倒影，目色一暗，再次湊了過去。
正所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第44章
前一日還是大雪紛飛, 第二日天氣便放晴了，太陽高高的掛在空中, 光線照在皚皚白雪上再折射出來, 反倒有些別樣的美麗。
修仙中人雖不懼寒暑，但並非對寒暑沒有感覺，燃了一夜的紅燭已經熄滅，燭淚掛在殘燭上凝結成了塊，因著未曾使用法力設置結界，屋外的冷空氣從門縫窗戶邊飄進來，屋內的溫度立馬下降了不少。
感受到這股涼意，楊戩睡夢中皺了下眉頭，半夢半醒間覺得懷中空落落的, 好似少了什麼東西一樣。
閉著眼睛下意識往旁邊一摟, 卻碰到了一團空氣, 並沒有想像中溫熱柔軟的嬌軀。
四處摸了一陣, 依然是冰冷沒有溫度的床鋪，顯見人已經不見了多時。
這下他是完全醒了，蹭的一下坐起身，環顧四周，原本散落在地上的衣服已經被清理完畢，乾乾淨淨, 偌大的新房裡, 除了他, 哪還有別的身影。
原本房內沉鬱溫暖的味道, 也因為那扇打開的窗戶而消散的一乾二淨，清新倒是清新了，只是冷冰冰的，若不是燃盡的龍鳳燭，窗戶上貼著的紅色喜字，和這入目的紅色，仿佛昨夜只是一場夢而已。
楊戩尷尬的摸了摸鼻子，流月人呢？怎麼一大早就不見了，自己竟睡的這麼沉，實在是……
姬流月不知道楊戩的尷尬，她還尷尬呢！
她穿著大紅色的深衣，外面披著一件白色的披風，對著院子裡的積雪，欲哭無淚！
昨夜裡，也不知她是中了什麼邪，居然去親了楊戩一口，導致了後半夜的悲劇！
她就像一團泥一樣，被他捏扁搓圓，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嘴裡的抗議偏偏他就跟沒聽到一樣！
她是仙啊！法力高深，當時怎麼就沒想起來呢？她當時就該一掌拍過去，把他拍出去十萬八千里，看他還能纏著她不放！
昨夜的那些場景像著了魔一樣，在她腦海裡反復重播，想忘都忘不掉！
「流月，你的手好軟，比雲朵還軟~」
「流月，你用了什麼香脂，好好聞，我都要醉了~」
「流月，我都不敢用力，就怕一不留神就給捏壞了……」
「流月，我的手都握不住了~」
「流月，我想日日這樣與你在一處，一時半刻都不想放開~」
「流月，咱們再來一回好不好？」
……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楊戩那混蛋還在她耳邊念什麼詩，顯擺他有文化是吧？
而她自己呢？
「楊戩，夠了，你讓我歇一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 」
「不要，不要了，唔~」
「二郎，夫君，相公，你放過我吧~」
「走開~」
……
腦海裡天人交戰重播昨天的畫面，姬流月悲痛的慘叫了一聲，把臉埋在了手裡面！
那些話怎麼會是她說出來的？她的聲音什麼時候變得又甜又膩了？別說是他了，就是她自己聽著，也是撒嬌多一點，完全不像抗議！
天啊，她的一世英名就這麼毀了！沒臉見人了已經！
她連自己什麼睡著的都不知道，早上醒了之後，看著近在咫尺的俊臉，下意識一個哆嗦，立馬對他施了昏睡術。
眼看他陷入了深眠，這才松了一口氣，把擱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拿開，隨便抓了件衣服穿上，連滾帶爬的滾下床，剛站起來就覺得腳一軟，差點又倒了下去。
法力運轉了一個周天，消去了不適和疲乏之後，麻利的將地上的衣服攏成一團丟到櫃子裡，打開門跑了！
唉，蒼天無道，世事艱難啊！
「嫂子，你這麼早就起了？」
楊嬋的聲音將姬流月從自艾自怨中拉了出來，她轉頭看見一身淺黃繡花衣衫，亭亭玉立的姑娘，勉強扯了一個笑出來：「嬋兒你也起的挺早的。」
楊嬋走過去，笑了笑：「我平日裡一向都是這個時候起的，不過嫂子，你今日不用起的這麼早的。」
姬流月轉頭看向天空，高深莫測道：「嬋兒，你看，太陽出來了，雪就要化了，又是新的一天，昨日之日不可留，待雪化了以後，誰還能記得銀裝素裹大雪紛飛的美麗呢？」
楊嬋一臉懵逼，這是啥意思？每句話都聽的懂，合在一起就不太明白了，嫂子這是在傷冬悲雪？
想了想，她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嫂子喜歡下雪嗎？今年的雪化了，明年還會再有啊。」
姬流月搖搖頭：「明年即便再有，也不再是今年的雪了，一冬一季，過了就沒有了。」
楊嬋沉默，這話她沒法接了，悄悄看了新上任的二嫂一眼，她這是受了什麼刺激不成？
沉默了會兒，楊嬋再次開口問道：「嫂子，我二哥呢？怎麼沒見到他人？」
姬流月僵了下，輕描淡寫的回道：「他還未起身。」
楊嬋聞言皺眉：「嫂子你都起了，二哥怎麼可以還在睡？他應該陪你一起賞月才對！」
剛批評完兄長又開始幫他說好話：「嫂子你別生氣，我二哥是個粗人，心思馬虎，當是沒想到這些，我這就去叫他起身！」
姬流月趕緊一把抓住她：「別去！千萬別去！」
面對楊禪疑惑不解的眼神，她乾笑解釋道：「昨日你二哥飲多了酒，這酒後勁兒足，頭有些發沉，讓他多睡兒吧，總歸這幾日姜丞相給他放了假，也沒什麼事！」
楊嬋聞言笑開：「還是嫂子心疼二哥！那就讓二哥休息，我陪嫂子看雪！」
姬流月臉一紅，她專門施了昏睡術，不就為了讓他多睡會兒，不要這麼快見到他嗎？
雖然是掩耳盜鈴，不過能拖得一時是一時吧！
「二哥！」楊嬋看到出現在回廊的兄長，開心的招手：「剛說到你呢！」
楊戩信步走過來隨口問道：「說到我什麼？」
楊嬋捂著嘴笑：「說到嫂子心疼你昨晚飲多了酒，想讓你多睡一會兒！既然你來了，你便陪著嫂子吧，我去廚房看看朝食好了沒。」
姬流月看著不講義氣一走了之的楊嬋，沉重的低下了頭，心裡哀嚎，特麼的這一時怎麼就這麼短暫？！
楊戩見她的模樣有些不對，走過去握著她的手擔憂的問：「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含糊說道：「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楊戩有些歉意的回道：「我也不知怎麼回事，昨夜睡得太沉了，連你起身了都不知道，日後你只管叫我起來。」
說著摸了摸她的頭頂：「抱歉，今日我該時時陪著你的。」
姬流月繼續用頭頂對著楊戩，小聲道：「不礙的。」
楊戩打量了她一番，想到昨晚被灌了許多酒，思維奔放了不少，行為有些不受控制，孟浪了一點，折騰了她許久，雖然尷尬。依然湊過去小聲的問：「昨夜，咳咳，你可有哪裡不適？」
不適！老娘哪裡都不適！
內心狂叫，面上卻若無其事的模樣：「我什麼事也沒有！走走走，該吃朝食了，不好讓嬋兒等，咱們趕緊過去！」
說完打斷了楊戩想要說的話，拉著他的手就往飯廳跑。
有別人在，總沒有那麼尷尬，她不太想跟楊戩單獨在一處，心虛害怕又不自在！
果然，有楊嬋在，感覺自在多了，楊戩也不動手動腳了，簡直完美！
一頓早飯，她足足吃了一個時辰，吃完了還一個勁兒的拉著楊嬋說話，楊戩就在一邊含笑看著也不插言。
就這麼晃啊晃的，晃到中午了，楊嬋有事離開了，在楊戩越坐越近的時候，突然有人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楊將軍，大事不好，朝歌向西岐發兵了！」
楊戩一怔，隨即問道：「怎麼回事？」
「姜丞相請將軍大帳議事！」
楊戩轉頭歉疚的看著自己的妻子，原本新婚他是有十日的假期的，可朝歌早不發兵晚不發兵，偏偏這個時候發兵，新婚第二日便要將妻子留在家中，自己去軍營，怎麼想怎麼覺得過份！
姬流月趕緊站起來說道：「既是姜丞相找，你就趕緊去吧，我這邊沒事的！」
「那讓三妹陪你說話，我去去就回。」
「不必著急，有什麼事慢慢商議，小心為上！」
楊戩點頭，摟著她的肩膀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低聲道：「晚上我早點回來！」
姬流月呆在原地，待楊戩走後，才迷迷瞪瞪的坐下來，無力的趴在桌上。
就算他這會兒走了，晚上還得回來，到時候還是只有他們兩個人，她要是跑去跟楊嬋睡，肯定被人笑話，怎麼辦？
這時空氣一陣扭曲，光影閃動，她揮了揮手，敖寸心的臉出現在空氣中。
「流月姐姐，你收到我命人送給你的珊瑚樹沒？你跟楊戩的婚事天庭震怒，我原本是要去的，可我父王把我關起來了，怎麼說都不聽！唉，沒想到我一不在，你還是被楊戩那傢伙騙走了！流月姐姐你怎麼就嫁給楊戩了呢？我龍宮大把的青年才俊啊，還有我那些堂哥堂弟，都是一表人才！要不你來龍宮找我玩，我介紹我哥哥給你認識……」
敖寸心嘰嘰喳喳的聲音消失了，姬流月卻冒出一個念頭，對啊，要不她還是跑吧！
等楊戩匆匆忙忙的趕回家，發現老婆留書出走的時候，那個臉色已經沒眼看了！
第45章
話說姬流月心煩意亂之下, 因為敖寸心的邀約，靈機一動衝動了一把留書出走, 以她駕雲的速度, 分分鐘就離開了西岐地界。
飛著飛著她的速度就慢了下來，被天上的風一吹，腦袋也清醒了。
她這樣做好像有點不對啊。
想一想，如果剛成親第二天楊戩就跑了，自己肯定會很生氣的！說不準還會自我懷疑，覺得自己很不討人喜歡！
楊戩會不會很生氣？他會不會被人笑？
她覺得心裡有點虛。
雲朵慢悠悠停住了，要不，還是回去算了？
雖然自己原本就有落荒而逃的嫌疑，不過只要沒人知道就不算丟臉！
可萬一楊戩已經看到自己的留書了, 自己就這麼回去會不會很沒面子？感覺沒事找事一樣呢。
不會不會, 楊戩不是要去軍營開會嘛, 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回來, 自己走快點趕到他之前回去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走走走，趕緊回去。
調轉雲頭，剛往回走了一點點，乾坤袋裡的同心鏡抖了抖，她一愣，揮手將它取了出來。
同心鏡有一對, 玉鼎真人送給他們的新婚賀禮, 同心同心, 顧名思義, 就是你中我有我中有你氣機相連，不管相隔多遠，都可以憑此即時聯繫，不像借助法力傳音，有諸多變數。
果然，鏡子裡出現了楊戩的臉。
「流月。」
楊戩喚了聲她的名字，便閉口不言，只拿那雙深邃的眼睛看著她。
姬流月有些心虛，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眼簾小聲問道：「你怎地這麼快就回來了？營中無事嗎？」
楊戩淡淡到：「無甚大事，此次領兵的兩兄弟乃黃家舊部，姜丞相便交由武成王一家處理了。」
說完之後，猶豫了一下，緩緩開口：「流月，你可是不願嫁我？」
看到楊戩臉上流露出一抹受傷的情緒，姬流月一陣愧疚，趕緊道：「沒有，絕對沒有！你知道我的，若非我自己願意，誰能強迫於我？」
楊戩似是松了一口氣，但緊皺的眉頭依然沒有鬆開，不解道：「那你為何……可是我哪裡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也沒有！」姬流月將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小聲道：「我不是給你留了口信了嗎，寸心邀我去龍宮做客，我想著許久未見，她還給我們送了禮，反正閑來無事，就打算出去走走……」
她越說越小聲，自己都覺得這個藉口不走心，龍宮啥時候不能去偏這時候去，說到最後，深吸一口氣：「我現在想了想，還是……」
「那你便去吧！」楊戩微笑。
姬流月傻眼，她剛剛想說的是「還是以後再去吧……」
楊戩沒接收到她心裡的信號，一臉你愛幹啥就幹啥的包容表情：「你既想去，便去龍宮玩一陣，想回來了便告訴我，我去接你。」
流月如今心裡恐怕還是有些害羞和彆扭，身份還沒轉換過來，既然她想要找個地方緩一緩，那就隨她，不過幾日的時間，他等的起！
「哦，那我過兩日便回來……」
姬流月呆呆的說完，然後將同心鏡放回去，煩躁的撓撓頭發，簡直想在雲朵上打兩個滾啊！
這下好了，不想去也得去了！
楊戩居然不生氣，不要求她回家，還笑咪咪的讓她出去玩，他一定沒那麼喜歡她對吧？說不準還巴不得她一直呆外面別回家呢！
哼！
胡思亂想了一陣，再次調轉雲頭往西海的方向飛去，自己的作出來的路，怎麼樣都得走完啊！
對於她的到來，敖寸心雖然吃驚，但也表達了熱烈的歡迎，拉著她就往宮殿裡走。
西海龍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看到，如今楊戩跟天庭關係比較微妙，說對立吧，玉帝還給他封了職位，說友好吧，但他又不完全聽命于天庭，這次還大張旗鼓的敬告天地娶了媳婦，天地有所感，自然瞞不了玉帝和王母，聽說當時他們臉都青了，卻拿這楊戩無可奈何，嘖嘖嘖！
他不讓寸心去參加婚禮是像天庭表明立場，這會兒不干涉寸心和她來往，是像楊戩示好，唉，龍王不易做啊！
龍王的糾結姬流月半點不在意，連龍宮珊瑚樹夜明珠隨處可見的土豪作風她都沒心情欣賞，坐在凳子上雙手拖著下巴直歎氣。
「姐姐為何總是歎氣，可是那楊戩欺負你了？」敖寸心說著猛的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啊！走，咱們找他算帳去！」
姬流月回過神來，趕緊拉住脾氣火爆的龍女，滿臉黑線：「你幹什麼去，楊戩沒有欺負我，你快坐下吧！」
敖寸心順著她的力道坐了下來，不解道：「那姐姐為何愁眉不展？」
「寸心，我總覺得我最近變的有點不像自己了。」
「怎麼說？」敖寸心打量了她一番，跟著點點頭，「是有點不一樣了。」
姬流月抬起頭：「你也這麼覺得是吧？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最近總是容易浮躁，喜歡胡思亂想，彆扭又矯情，連我自己都覺得煩！」
「這我倒沒發覺，只是姐姐給我的感覺不一樣了，好像身上多了一點什麼，對了，女人味！」敖寸心眨巴眨巴眼睛，「不過姐姐你說的這些，跟我嫂子懷了龍蛋的時候好像哦，姐姐你不會也有寶寶了吧！」
姬流月臉一紅，嗔道：「胡說什麼！我昨日才成親好不好！」
「你看你看，你臉紅了！就是這個，姐姐你以前都不會臉紅的！你比以前溫柔了，說話都要軟一些，我嫂子說，陷入愛情的女人就是這樣的！」
「是，是這樣嗎？」
敖寸心點點頭：「是這樣吧，我嫂子說女人一旦愛上一個人，都會變得有些不像自己，因他喜因他憂，因他輾轉反側，一點點事情都會想很多。」
姬流月有點憂慮：「那怎麼辦，總不會一直這樣吧！」
敖寸心似乎也很迷茫：「我也不知道，我嫂子說順其自然，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到時候就好了。」
順其自然嗎？姬流月若有所思，回過神看見敖寸心的樣子，眉頭一挑，笑道：「你嫂子為什麼要跟你說這個，莫非你有心上人了？」
敖寸心臉一紅，作勢去捂她的嘴：「姐姐別胡說，我哪裡有什麼心上人！」
姬流月看著她慌亂的樣子，了然：「這麼看來是真的了，快跟我講講，是誰這麼有福氣能得到三公主的青睞！」
敖寸心眼裡閃過一絲糾結和迷茫，咬著唇小聲道：「是有這麼一個人，不過不能告訴姐姐，我們，唉，麻煩著呢，還不知道……」
囂張又霸道的三公主居然會露出這一面，看來她的確很喜歡那個人，姬流月沒有繼續追問，握著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任何事情都會有辦法解決的。」
敖寸心勉強點了點頭，突然心思一轉，說道：「姐姐，不若我明日與你一起回西岐怎麼樣？我還沒去過你家呢！放心，到時候我會自己打發時間的，絕對不打擾你和楊戩！」
見她興致勃勃的模樣，姬流月雖有些疑惑，但依然點了點頭。
想到明日就可以回去了，姬流月有些迫不及待，晚上怎麼都睡不著，誰知道敖寸心比她還興奮，也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打滾。
不過敖寸心的打算落空了，龍母以龍宮將要宴客為由，不肯放她出去，姬流月不好悄悄帶她走，自己又歸心似箭，於是很沒有義氣的拒絕了敖寸心讓自己等她的請求，拋下她自己走了。
為了趕時間，她飛得有點快，突然，一道黑影像離弦的箭一樣向她沖了過來，她雖然立馬往旁邊讓了讓，無奈對方速度太快，雖然避免了正面相撞的情況，依然被對方撞的一偏，再加上對方經過帶來的巨大罡風，讓沒有準備的她嗖的一下被吹走了。
趕緊收斂心神抱元守一，等穩住身影已經不知道被吹到哪個方位了！
舉目四顧，依然在海面上，而頭上的天空卻是烏雲密佈，遠處還有雷電閃爍，那團黑影早就不知所蹤。
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她很是生氣，不管對方聽不聽得見，依然叉著腰罵道：「鯤鵬了不起啊！不看路的嗎？以後別讓我再遇到你！」
真是倒了血黴了！
往外飛了一陣，她開始有些心慌了，怎麼飛不出去？她好像進入了什麼結界，可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風像刀子一樣吹過來，吹的髮絲亂舞，衣服也飄了起來，她也沒理，法術行成的結界根本擋不住這風，她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能穩住身體不被風吹跑。
雷電聲越來越近，似乎攜裹著毀天滅地之勢，要撕裂整個世界一般。她到底到了什麼地方？
突然，一道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她劈了過來，她手指捏印在頭頂形成了數道防禦結界，可這閃電依然往下劈，她幾乎都能聽到結界破碎的聲音！
一股恐慌湧上心頭，默默調動了全身的法力。
遠在西岐的楊戩心神一震，天眼頓開，消失在原地。
一道又一道的雷電迫不及待的劈向姬流月，一道比一道強，她的結界碎了一重又一重，所有的法力都用來抵擋這些莫名其妙的攻擊了，然而生成的結界始終比不上碎裂的速度。
防禦法器被劈成了渣渣，乾坤索都擋不住。
終於，一道比人還粗的雷電打破了最後的防護，直直沖著她劈了過來，無奈的閉上眼，這是天要亡她？
想像中的劇痛並沒有來，她疑惑的睜開雙眼，看著站在她前面，用法力擋住雷電的人，喃喃道：「楊戩！」
第46章
光, 幾乎可以刺瞎眼睛的光，扭曲的空間被分成一片一片，隨時可以將人攪碎的罡風, 哪怕是仙人, 隨時也可能會魂飛魄散。
神魂受到衝擊的劇痛, 無邊的黑暗以及從心底湧出的無邊恐懼, 還有那一句低沉卻充滿力量的話。
「流月，別怕！」
是誰在耳邊說話？
是誰將她緊緊抱在懷裡，幫她擋去來勢洶湧的攻擊？
姬流月趴在地上, 雙眼緊閉, 大滴大滴的汗水從臉上滑下來, 她的神色充滿了焦急苦痛和掙扎, 仿佛正經歷著什麼可怕的夢魘。
：「楊戩，不要！」
終於，她從昏迷中睜開雙眼, 坐了起來。
這是什麼地方？
入目所見, 滿是亂石和沙土, 寸草不生，血紅色的天空之下, 不知道是煙塵還是霧氣淺淺浮在地面之上, 壓抑又肅殺。
姬流月拍了拍腦袋，終於記起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被一隻路過的鯤鵬扇到了一個什麼結界裡, 那個結界異常兇殘, 電閃雷鳴刮骨罡風, 她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就在她以為自己就要莫名其妙的交待在那裡的時候，原本該在西岐的楊戩出現了，他幫她擋住了結界的攻擊。
可是即便是他，也沒辦法帶她出去，他們所處的地方被分成了一塊一塊，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拉扯著他們往未知的地方去，那個通道裡，似乎蘊含著某種法則，具有毀天滅地的力量。
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心裡異常的恐慌，她記得，楊戩將她抱在懷裡，用身體阻擋著那方空間的攻擊，在她耳邊低聲告訴她，讓她別怕。
她只記得最後，她撐不住了，失去意識之前，隱隱看到一道巨大的雷電劈在了楊戩背上。
姬流月心裡異常慌亂，她在這裡，楊戩呢？楊戩在哪裡？！
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手指捏印，想要調動法力，卻發現丹田一片空茫，甚至隱隱作用，半點法力都用不了。
沒有靈力，用不了法術，她就像人沒了手腳、老虎被拔了牙，魚離了水一般，無所適從。
呆呆的站在原地，舉目四顧，看不到盡頭，她該去哪裡找楊戩？又怎麼找得到他？！
找不到也得找！
經脈和臟腑還在隱隱作痛，她顧不上這許多，一邊走一邊叫楊戩的名字，沒有回音，好似整片天地除了她，再沒有別的生靈。
她都這個樣子，楊戩幫他擋了那麼多攻擊，肯定傷的比她還要重，越想越急，眼淚都忍不住要流出來了。
楊戩，你在哪裡？
使勁兒將眼淚憋了回去，姬流月，你不可以哭，哭是軟弱，這會兒你不能軟弱！
師傅，讓我趕緊找到楊戩吧！鴻鈞老祖，老天爺，楊戩是你的徒曾孫啊，你一定要保佑他沒事！
一邊在心裡念叨各種外援護佑，一邊念著咒語，冥冥中似有所管，一絲若有若無的牽絆給她指了一個方向，不知道是她運氣好，還是老天爺給面子，月亮升起之時，她終於在一座沙丘後面看到了一個人影。
她立馬跑了過去。
是楊戩沒錯。
他束髮的玉冠早在結界中被劈的粉碎，頭髮披散下來，臉上蹭了許多泥土，衣服上也是一道一道的痕跡，氣息微弱，人事不知的趴在地上。
姬流月跪坐在地上，把他的頭放在自己腳上，用手輕拍他的臉：「楊戩，楊戩，你快醒醒！」
楊戩沒有反應。
她把耳朵放在他心口停了停，又試了試鼻息和頸側的脈搏，都很微弱，深呼了一口氣安慰自己，沒事，他們是仙呢，只要一息尚存就沒事！哪怕呼吸都沒了，只要神識尚在，神魂無礙，都能救回來的！
此地如此古怪，連月亮都是橙紅色的，還是先離開微妙。
用力將楊戩扶了起來，將他胳膊擱在自己肩上，撐著他往外走去。
至於哪個方向？東邊是太陽升起的地方，在修仙者的世界裡，還意味著生機和正氣，在如此邪性的地方，當然應該朝東方走！
背著月亮升起的方向走就對了！
感謝她這麼多年的艱苦修行，即便法力用不出來，被錘煉過的身體強度還能跟的上，拖著楊戩這麼個大男人，腳步愣是沒停下。
月亮越是往空中走，這地方就變得越是詭異，氣溫降得厲害，呼出的氣體立馬結成了霧，而空氣中的陰寒血腥和煞氣似乎越來越濃。
走著走著她有一個更恐怖的發現，呼吸進這些氣體之後，她的身體越發沉重，開始有了酸疼的徵兆，而神識也開始迷糊，看遠方時不時的會出現重影。
這裡有毒啊！這些煞氣能入侵仙體，造成巨大的傷害！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怎麼以前從來未曾聽說過？！除了幽冥黃泉，沒聽說哪裡連空氣都是有毒的！
不行，得趕緊走，趁著毒氣還未完全侵蝕身體之前離開這個地方，不然可能真的走不了了！
想到這裡，將往地上滑的人往上托了托，咬牙加快了步伐。
不知道走了多久，正覺得無比疲憊的時候，前面出現了一個樹林，剛覺得有了希望，突然一陣破空聲從身後傳來，憑著直覺，彎腰往旁一滾，和楊戩一起倒在了地上。
而他們剛才站的地方，出現了三道深深的爪印。
一隻尖喙利爪，皮毛發紅，似有火焰覆於其上的大鳥從她和楊戩站立的地方飛過，一擊落空之後，在空中轉了個彎，漆黑的眼珠子直直的盯著她。
這是什麼鳥？鷹不像鷹，鶴不像鶴，頭大身子小，雙翅一展，足有，一丈寬，單足而立，與畢方似像非像。
跟這地方一樣，渾身都透露著邪氣，讓人見而生畏。
從地上那三道爪印來看，除了外形邪氣之外，貌似也不太好惹。
若是在平時，她倒不懼，可如今她沒有法力，楊戩又人事不知，稍微厲害些的妖，她都對付不了，可怎麼辦呢？
蹲在原地，一動不動眼都不眨一下的與怪鳥對視，背在後面的雙手悄悄的從地上抓了一把石子在手裡。
終於，怪鳥似乎等的不耐煩了，一個俯衝沖著她撲了過來。
就在這個時候，姬流月板著臉，氣場兩米八的模樣將手中的石子分幾個方位沖著怪鳥砸了過去，她的本命法寶是宵光劍，修劍的對於力道及精確度的掌控比其他仙者要好些，不然如何一劍變萬劍呢。
石子攜著勁風呼嘯而來，怪鳥不敢大意，偏移了一下方位閃躲，沒想到左躲又躲，依然有一顆直直砸在身上，怪鳥愣了一下。
咦？不是什麼法寶嗎？怎麼打在身上沒什麼感覺？
怪鳥反應過來上了當，怒氣上漲，揚天長嘯，嘶啞的聲音聽的人直起雞皮疙瘩，可就耽誤的這麼一會兒，姬流月已經從頭上拔下了僅存的玉簪刺破中指，玉簪接觸到她的血，立馬化作了一柄長劍。
沒幾件法寶，怎麼好意思行走江湖？雖然在結界裡面，丟出去的防禦法寶全都被劈成了渣，但頭上這支簪子，是師傅見她頭髮長礙手礙腳隨手送給她的，品質過硬，竟然從結界中保存了下來。
沒有法力，驅動不了法寶，但鮮血為引，照樣能用！
還好她成親之日，想到師傅的教導，為了彌補他沒能見到自己成婚的遺憾，將這只簪子從乾坤袋裡拿出來簪發了，想不到竟因此成了她保命的武器。
怪鳥撲過來之時，姬流月橫劍便擋，堪堪擋住尖利的爪子，怪鳥力氣不小，再加上俯衝之力，讓她往後退了好幾步。
穩住身形之時順勢將劍一挑，竟像切豆腐一樣將怪鳥的單足切開了一個大大的口子，黑氣從切開的口子往外冒出來。
「嘎！」
怪鳥的鳥臉扭曲，尖聲痛呼，叫聲之淒慘，聽得人心中一抖。
姬流月橫劍在手，小心戒備。
怪鳥劇痛之下，在空中一陣亂飛，狂怒之下，張開大嘴噴了一團火出來。
姬流月不敢硬扛這團火，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單手提著楊戩，腳尖一點，往外奔了三丈遠，火噴在了地上，暫態熄滅，而地上被火噴到的地方，已是一團焦黑。
一團又一團的火從怪鳥的口中噴出，那個架勢，是非要將她燒成灰燼不可。
她可以躲，可是楊戩在這裡，她不能躲，不是不能想辦法將怪鳥引開，可萬一還有其他的東西藏在暗處怎麼辦，她賭不起！
咬破舌尖，一點鮮血噴在劍上，綠光閃過，劍身抖動，發生一聲清鳴，蕩起層層波紋。
仙者的鮮血凝聚了修仙者的法力，大能者諸如元始天尊、女媧娘娘這類的，一滴鮮血便能給死物開智，具有極強的法力。
而血液中，屬舌尖血、眉心血和心頭血最為寶貴，尤其是心頭血，缺了一滴，對仙者自己也是極大的損傷。
如今她的心頭血和眉心血取不出來，唯有舌尖血可以用一用。
密不透風的劍光組成了一個防護罩，將怪鳥的噴出來的火團全部擋在了外面。
見自己噴出的火團居然沒有辦法傷到對方，怪鳥再次氣的跳腳，也不噴火了，一個立於空中，一個站在地上，死死的盯著對方。
對峙了一陣，怪鳥突然再次發出了古怪的叫聲。
「嘎嘎嘎，嘎嘎！」
這叫聲好似有點不一樣，叫完之後，怪鳥突然又是一個俯衝下來。
姬流月往旁邊一側，盯準時機，舉劍劃過，在怪鳥一隻翅膀根上又劃了一道口子。
怪鳥翅膀受傷，沒穩住，一個打偏，差點載到地上。
趁你病要你命，姬流月腳步往前，手上不停，長劍往前一送，沖著怪鳥的頭刺了過去。
怪鳥頭以不可思議的角度轉過來，大嘴一張，將她的劍咬在的嘴裡。
一個用力往前送，一個拼命擋，一人一鳥就此角力起來。
姬流月看著怪鳥，出其不意的一滴舌尖血直沖上怪鳥腦門，怪鳥腦門上立馬被灼燒出一個洞，嘴一張，還來不及叫，就被她一劍削掉了半個腦袋。
怪鳥維持著劇痛驚異的表情倒下了，姬流月手也有點發抖，喘了兩口氣，走到楊戩身旁，再次扶起他，以劍作杖，調整身形，準備繼續走。
「嘎，嘎。」
怪鳥都死了，怎麼還會叫？她皺眉往叫聲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遠處的天空中，數隻怪鳥成群結隊，像烏雲一般糾結著向這邊飛了過來。
第47章
聽不懂鳥語的結果是怪鳥呼叫幫手她完全沒意識到, 殺了一隻，來了一群。
被空中一圈怪鳥包圍著的姬流月無奈的捏緊了手中長劍，只可惜這把劍不是她的本命法寶宵光劍, 宵光劍與她心靈相通, 心隨意動, 便是沒有法術, 以宵光劍本身的品相靈力，也足以對付這些怪鳥了。
手上這把發簪所化的寶劍，雖說師傅是說用煉製宵光劍時候剩下的邊角料做的, 平時能挽頭髮, 還能切切水果烤烤魚什麼的, 堪稱居家旅行必備之物, 可是真要用起來，還是趕不上宵光劍的。
在怪鳥到來之前，她用指尖血繪製了一個簡單的防禦符陣, 將楊戩放在了裡面, 這會兒不知道是吸入了太多的煞氣, 還是失血過多，頭有點發暈。
用力咬了下舌尖, 疼痛讓她多了一絲清明。
不能再僵持下去了, 怪鳥可以等，她不能等, 月亮升起之後, 這地方就越發古怪了, 除了這些怪鳥，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生物，而且楊戩如今什麼情況還不知道，她必須早點帶他離開這裡，找個安全的地方。
腳尖在地上一劃一踢，幾顆石子沖著空中怪鳥飛了過去，她一動，怪鳥們也動了，兩隻在空中掠陣，順便吐火球，另外三隻一個俯衝，同時向她撲了過來。
尖喙利爪，隨便一抓就能在石頭上留下深痕，故而她並不敢硬碰硬，主要以躲避為主，輾轉騰挪，髮絲飛舞，一把劍舞的虎虎生風。
作為一個主要依靠法力操作的女仙，走的又不是戰神路線，原本她是不該舞劍舞的這麼溜的，但是以前無聊的時候，看見師傅手持寶劍站在懸崖頂上迎風而立長袖翻飛，手起劍飛，靈氣震盪雲朵翻騰，仙風道骨的模樣深深地震撼了她，覺得非常之好看，故而也跟著學了一番，打算以後用來震驚四座接受膜拜的。
秀的機會沒找著，這會兒倒是可以用來對付怪鳥了。
她的劍法舞的很快，怪鳥們的爪子和尖喙甚至翅膀也不是吃素的，這幾隻怪鳥很明顯是一起並肩作戰過多次的，攻防之間配合的很好，間或還使上一點小手段，再加上同伴被殺的仇恨，讓它們下手更是狠厲。
漸漸地，姬流月有些左右之絀，劍光舞的也不那麼快了，畢竟她法力全無，在結界中受了傷又吸入了此地的煞氣，能撐到現在全憑著一股氣和仙者修行時被靈氣錘煉過的身體素質。
此消彼長，她這邊一有撐不住的架勢，怪鳥們就氣勢大漲，連火球都密集了許多，一個不慎，一點火星沾到了她的頭髮上，眼見就要燒起來，她當機立斷一劍削過去，將那束頭髮切斷，與此同時，兩隻怪鳥從兩個方位將利爪揮向了她。
她的劍削頭髮去了，尚未回收，再無其他武器可以阻擋怪鳥的攻擊，只得就地一滾，躲開最厲害的攻擊，抬手擋住了頭。
她穿的衣服不是普通的凡布織就的，是用特殊材料煉製的法衣，不浸寒暑，不染塵埃，能隨著身形變化自主變換，還能阻擋一部分攻擊，當然防禦效果不強，仙者主要靠護體真氣和法術防身，這樣的衣服她只有兩身，以前都是換著穿的。
然而怪鳥的利爪還是抓破了法衣，衣服的防禦功效阻擋了一部分怪鳥的攻擊，只在她的胳膊上留下了幾道極淺的痕跡，連皮都沒破。
然而袖子一爛，整件法衣煉製的脈絡就毀了，再沒有防禦功效，如果再被怪鳥抓到，恐怕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姬流月看了一眼自己破爛的袖子，臉色一沉，心思一轉，做出一煞氣入侵受了重傷的模樣，強撐著爬起來與怪鳥周旋，然後再被怪鳥的翅膀扇飛，長劍滑落在地，倒在地上再也動不得。
幾隻怪鳥再次飛向空中集合，豆大的眼睛悠悠的盯著她，裡面似乎有些疑惑，又「嘎嘎嘎」的交流了一番，估計是商議把她帶回去清蒸還是現在直接紅燒。
直接紅燒的話有風險，說不準就變成碳了，有點不划算。
最終五隻怪鳥達成了協定，一隻留在空中盤旋守護，兩隻沖著楊戩那邊飛了過去，兩隻朝她飛了過來。
怪鳥的利爪將將碰到她的手的時候，她一把抓過掉在手邊的長劍，瞄準怪鳥的頸部，一個橫掃，割下了兩隻怪鳥的頭。
剩下的怪鳥發現了變故，朝著這邊沖了過來。
她捂著被怪鳥翅膀扇到後隱隱作痛的胸口，強行運氣，果然心口一疼，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長劍接著鮮血，默念口訣，鮮血呈扇狀散開，點滴化作武器，像劍一般沖著往怪鳥攻擊過去。
如此又有兩隻怪鳥從空中掉落下來。
還剩下最後一隻，被掉落的兩隻怪鳥護在後面，毫髮無傷，可她也沒有多餘的力氣了，心口劇痛，手腳發軟，再也支撐不住單膝跪地，長劍駐地支撐，看著躁怒瘋狂，眼裡似乎要噴出火來。
「嘎嘎嘎！」
怪鳥不知道是不是氣瘋了，並沒有噴火燒她，而是沖她飛了過來，似要用爪子將她撕成碎片。
將將靠近之際，「嗖」的一聲，不知何處飛來一隻木箭，為了避開木箭，怪鳥不得不折回天空，木箭「唰」的一下射|入地面，只留下一個尾巴，可見那個力道。
姬流月抬起頭，只見一個身穿勁裝，長髮束於腦後的女子，手持長弓面無表情的站在十丈開外。
怪鳥又「嘎嘎」的叫了一陣，似乎猶豫了一下，最後依舊被仇恨和怒火衝破了頭腦，沖著持弓女子飛了過去。
姬流月正準備叫女子快走，結果一開口就是一陣血氣上湧，不得不閉嘴將到喉嚨口的鮮血咽了下去。
那個人，她心內焦急，卻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女子竟將弓置於地上，赤手空拳與怪鳥對上了！
怪鳥的利爪和尖尖的嘴似乎對她毫無影響，隱約間好幾次怪鳥的爪子都碰到她的手上了，她都不痛不癢的拂開，怪鳥噴出的火團，也被她一手捏滅。
最終，她抓住怪鳥的兩隻翅膀，「噗」的一聲，將怪鳥撕成了兩半。
姬流月目瞪口呆，好強悍的身體。
女子撿起弓一步步走向她，站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問道：「你是誰？為何會來此處？」
姬流月無力的坐在地上，這女子如此強悍，她現在又受了重傷，不管是敵是友都沒辦法了。
「我也不知為何會來到此處，我與我丈夫意外捲入了一個恐怖的結界，睜開眼睛就到了這裡，走了半夜，都沒能走出去。」
女子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皺眉：「你不是妖！」
姬流月不解：「我當然不是妖！」
「可你若是巫人，為何我之前未曾見過你？」
巫人？那是個啥？
姬流月腦海裡劃過一道流光，不過她現在渾身劇痛，神識發昏，沒精力去抓住那道流光，勉強道：「人那麼多，你沒見過的多了去了，不足為奇。」
那女子偏頭想了想，默了認真點頭：「有道理！」
說著看了看周圍的情況，皺著眉頭再次開口：「幾隻血鳥而已，竟讓你如此狼狽？如此弱，你們族裡竟放心讓你出門？」
語氣似乎覺得她太多，頗有些瞧不上的意思。
姬流月一噎，心口更痛了：「若是以前，區區幾隻破鳥，我自然不懼！可是如今我受了重傷，這才有些費力罷了！」
「原來如此！」女子恍然，接著又疑惑道，「吾等向來體魄強悍，竟有人將你傷成這樣，是妖族還是魔族？」
「咳咳！」姬流月忍不住喉嚨的癢意咳嗽了兩聲，然後淡定的擦掉嘴角的血沫，淡定道：「多謝姑娘方才出手相助，此地是何處我不知，為何來此也不知，如今夫君昏迷不醒，我又受了傷，故而有個不情之請，如果方便，能否麻煩姑娘帶我夫妻二人離開此地，到一安全的地方，在下感激不盡！」
說完，像是費了好大的力氣一般，再次捂著胸口咳了起來。
女子見她這情況，倒真是隨時都會昏過去的模樣，有些猶豫，如今巫妖二族時有摩擦，魔族隱在暗處，這片不屬於任何一族的流放之地，充斥著魔氣與煞氣，裡面隱藏著不少妖與魔，巫族一般不會輕易踏足，她今日在林中狩獵，會來此也實在是巧合，而面前這個人，說是巫族中人吧，又如此弱，說是妖或者魔吧，她身上又沒有妖氣魔氣，反道是有一股清正之意。
猶豫了半晌，女子做了決定，先帶回去再說，若真是巫族，總不能見死不救，到了巫族的地盤，任她是妖是魔，還能翻出天不成！
「如此，我便先帶你們出去。」
女子說完先走向楊戩，伸手去撈人，將將靠近的時候，卻發覺有一層無形的屏障擋住了她。
「咦？」
姬流月勉力爬過去，摸了把嘴邊的血，以此做引，解開了陣法。
女子順利的將楊戩撈了起來，驚奇的看了姬流月一眼，她竟會結陣法？
姬流月沒看她的眼神，強撐著說道：「多謝姑娘，請姑娘帶路，咱們這就走吧。」
女子點點頭，大步往前走，走了幾步之後發現不對，回頭一看，姬流月佝著腰一步步往前挪，走的比蝸牛還慢。
「麻煩！」
女子將楊戩扛在左肩，將長弓掛在右邊肩膀上，三兩步倒回去，一把拎住姬流月的腰往上一提，扛著一個，拎著一個，大步往樹林的方向走去。
第48章
簡陋的茅草屋內, 角落裡的架著的一張木板外，只有一張小桌子一把小凳子，牆上還掛著一個藤草編成的籃子，除此以外, 再無別的家什。
現在，木板上躺著一個男人，披頭散髮緊閉雙目嘴唇乾裂, 身上蓋著一張薄毯, 正是楊戩沒錯。
藤蔓做的簾子被從外打開，姬流月端著個木盆走了進來。
走到木板床前面的停下, 用帕子沾濕了水，給楊戩擦了擦臉，然後又揭開薄毯往裡面看了下，貌似傷口真的合住了，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那日救了他們的女子叫洛, 帶著他們穿過小樹林來到了這個村子，如今已過了三日。
洛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帶他們回來以後, 還請來長老給他們治療，她是內傷，楊戩是內傷加外傷，身體上尚有數道被雷電劈出的裂口, 長老看著他們琢磨了一陣, 讓人熬了兩碗要來, 綠油油的是喝的，黑糊糊的是給楊戩抹傷口的。
看著那兩碗藥，姬流月膽顫心驚，有點不太敢喝。
仙嘛，受了傷可以運轉法力修復嘛，養養就行了，所以她自己只懂一點簡單的藥理，知道哪幾種靈植蘊含靈力可以增長修為，哪幾種可以滋養經脈，會把幾種靈植合在一起煉成丹藥，其他的就不不會了。
她的丹藥都在乾坤袋中，現在取不出來，用黑炭畫了幾株草藥的模樣，阿洛又說沒見過，擺在她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賭一把，喝了這奇奇怪怪的藥，或者熬著，等身體慢慢恢復，恢復了一點法力之後就好辦了。
就是不知道要熬多久，她能熬，楊戩能熬嗎？
想了想，咬牙將藥喝掉，等她回去以後，一定要好生鑽研醫術！
藥喝下去之後的一瞬間，劇痛襲來，只覺五臟六腑突然被什麼緊緊抓在一起，緊接著就有一股涼意彌漫開來，疼痛減輕，沒那麼悶，也沒那麼疼了，約莫著是藥力正在發揮作用。
她喝了兩碗藥之後，感覺傷勢真的有不少好轉，這才敢讓楊戩服下，又將黑糊糊的那種草藥從頭到腳抹在楊戩身上，據說對治傷有奇效。
如此過了三日之後，她的法力雖然依然不曾恢復，但內傷倒是恢復的七七八八了，足見這個藥效果還是不錯的，可惜的是楊戩不知為何，依然未醒。
而且她擔憂的不只是楊戩的身體，還有他們目前所處的情況。
這三天她多多少少也瞭解了一下環境，她和楊戩到的地方叫流放之地，其中藏有妖與魔，攻擊他們的怪鳥叫血鳥，是流放之地常見的妖物，通常結伴而行，爪子尖利如鐵，能吐火。
這村莊裡的人天生體魄強健身體倍兒棒，成年以後一拳往地上砸出一個坑不是難事，還有些生而具有天賦技能，能操縱水火，但他們無法修行法術。
再結合洛提到妖族時的厭惡加戒備，姬流月面上紋絲不動，心中翻江倒海。
龍鳳大劫、巫妖大戰等上古時的重要事件她以前也是當故事聽過的好嗎？
如果她的猜測是真的，那如今這個世界可就太危險了。
不管是十二祖巫，還是妖族大聖，都不是他們能惹的，也不知道如今巫妖兩族的鬥爭到了什麼地步。
楊戩啊楊戩，你快點醒過來吧。
如此又過了幾日，楊戩身上的外傷都好了，再也不用敷草藥的時候，她終於聽到了做夢都想聽到的聲音。
「流月，流月…」
聲音很低，姬流月一楞，趕緊撲向床邊，看到楊戩睜開眼睛的那一刻，姬流月忍了許久的眼淚「唰」的一下就冒了出來，吧嗒吧嗒的滴了下去。
「楊戩，你醒了！」
楊戩費力的抬起頭，輕輕擦掉她臉上的眼淚，安慰道：「別哭。」
可是姬流月的眼淚這會兒怎麼都收不住，她趴在楊戩胸口，哭道：「楊戩，這幾日我好害怕…」
楊戩拍了怕她的背，低聲道：「別怕別怕，是我不好，讓你擔心了。」
姬流月搖搖頭：「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跑出去，就不會有這麼多事了！以後我再也不胡亂跑出門了！」
楊戩失笑：「如此，倒是楊戩之幸了。」
聽到楊戩的調笑，姬流月臉色有點發紅，哭了一陣之後，突然直起身子，擔憂的問道：「我剛剛有沒有壓到你，你現在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楊戩看著她眼眶通紅，梨花帶雨的模樣，有片刻失神，搖了搖頭：「沒事，流月，扶我起來。」
「要不你還是躺著吧，起來做什麼？」
她有些不情願，還是躺著好養傷吧，無奈拗不過他，只得扶他起來靠在身後的柱子上。
楊戩坐起來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疑惑道：「這是什麼地方？」
姬流月擦了擦眼淚，趕緊將情況大致說了一下，末了左右看了看，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楊戩，我覺得這地方有點不對頭，這個村子裡的人都是巫族，可是你知道的，巫族早就湮滅在巫妖大戰之中了。」
楊戩聞言一震，不可思議的看向姬流月，喃喃道：「巫族？怎會如此？」
姬流月搖搖頭，她也想不明白：「莫非是那處結界的原因？因為那個結界回到了萬年前？」
「時光是永遠往前的，便是掌握時間法則的聖人，也不能輕易令時光回溯，這裡當真是上古嗎？還是什麼幻境呢…」
他曾被王母引往欲界四重天，深陷其中差點出不來，在其中的經歷讓他第一時間就懷疑這是不是什麼陰謀，回到上古，哪有那麼簡單？
「幻境？」姬流月挑眉，「可你我受的傷都是真的，還有那血鳥，若非洛最後幫了我一把，恐怕你我都難以倖免。」
「血鳥？」
「住在流放之地的一種凶禽，晝伏夜出，流浪之地沒有靈氣，只有煞氣和污濁之氣，血鳥平日以煞氣為食，很是兇殘，愛好群體活動，誤入其間的生靈，大多都會變成他們的盤中餐。」
楊戩聞言，身子往前傾，一把抓住她的手，焦急的問道：「你無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姬流月趕緊安撫，「我是誰啊，寶貝多著呢，區區幾隻血鳥，算什麼！」
「當真無事？」
楊戩有些懷疑，心內依然忍不住擔憂，那個結界實在太過兇殘，他重傷昏迷，如今體內的法力如石沉大海，而流月即便有他護著，想必也多少受了些傷，血鳥既然叫凶禽，想必沒那麼容易對付，他一早就發現流月臉色蒼白，很是憔悴，沒什麼精氣神的模樣，他原本還以為是擔憂自己所致，現在看來恐怕她也受了不小的傷。
「流月…」
楊戩臉上的愧意和擔憂，姬流月歎了口氣，站起來蹦了兩下，舉起雙手轉個圈，以示自己身體健康：「你看，說了我沒事吧！倒是你楊戩，受的傷不輕，都是我連累了你。」
楊戩一把拉過她，握著她的手捏了捏：「你是我的妻子，我護你是應當的，好了，不要想那些了，這些日子你可曾離開過村子去外面？」
姬流月搖搖頭：「你沒醒，我哪兒都不敢去，也不知道這外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從村人的話中聽來，他們與妖族的爭鬥已到劍拔弩張的境地了，你我如今法力盡失，得趕緊找個法子恢復修為才是，我心裡慌的很，總覺得快有大事發生一樣。」
楊戩輕輕攬過她靠在自己肩頭：「別怕，萬事有我在。」
「嗯。」
強橫無匹，氣場兩米八的姬大姑娘這會兒難得的軟弱下來，安靜的靠在楊戩的肩上，心境慢慢平穩下來，哪怕楊戩如今虛弱的躺在床上，哪怕他如點法力都使不出來，可是她就是覺得安穩，仿佛只要他在，就能給她撐起一片天，讓她在他的羽翼之下，什麼都不必擔憂。
不知是楊戩身體素質好，還是巫族的藥管用，他醒來之後第二日就可以下床走動，第三日便與常人無異，能跑能跳能搬能抬。
第四日，他便隨姬流月一起外出，看她熟絡的跟村子裡的人打招呼，跟幾個半大孩子說說笑笑，臉上的笑容少有的輕鬆，自己也忍不住嘴角上揚。
洛抱著雙臂站在一旁瞥了這個背著雙手，滿臉含笑的男人一眼，心裡撇撇嘴，看這小白臉這樣子，也不像是能打的，還靠月保護，先天不良，瘦不拉幾沒二兩肉，說不準連自己一拳都挨不了，更別說跟巫族裡的漢子們比了。
而月雖然長相柔弱，身體素質也不怎麼好，但她堅強有狠勁兒，愣是拿著一把劍跟血鳥廝殺，有巫族人的血性，堅韌忠貞講義氣，還有一手好廚藝，會熬湯，還會烤肉！
唉，鮮花為什麼總是配牛糞呢。
想了想，為著月吃到肚子裡的那些烤肉，洛覺得自己還是要提點提點這個小白臉，得讓他知道月的付出，更加感激敬重她才是，可不能以為都是理所當然的。
「喂，那個月的丈夫！」
楊戩愣了下，這才反應過來是在叫他，轉過頭，見流月那個叫洛的姑娘抱著雙臂一臉不爽的看著自己，有些不解，不過這姑娘救了自己和流月，所以他還是很有禮貌的打招呼：「洛姑娘。」
洛哼了一聲，走過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你這樣子是好的差不多了？」
楊戩點頭致謝：「是，多謝洛姑娘贈的藥和對我夫婦二人的幫助，楊戩感激不盡。」
洛揮揮手：「感激倒不必了，你既然好了，就別這麼閑著了，村裡的勇士們每日都會在東面煉體，你也跟著去吧，看你這身體素質，還得加強鍛煉才行，以後遇到危險，才能好好保護自己的妻子。」
楊戩眉頭一挑：「煉體？」
洛皺眉：「你以往在族中不曾煉過嗎？本就先天不良了，後天還不努力，難怪如今依然是這幅模樣，跟人族差不多！」
楊戩喃喃道：「人族？」
「若不是人族無法在流放之地存活下來，我恐怕也會以為你們是人族了，你不要覺得我說話難聽，人族孱弱，不過螻蟻，你若想贏得別人尊重，就要自己努力！月雖然也與你一樣先天不良，但她就很努力，這樣的人才是值得人尊重的！別怪我沒提醒你，到時候月要是跟其他勇士走了，你後悔可就來不及了！你知道那日在流放之地有多危險嗎？若是村裡的勇士在，絕不對讓自己的妻子落入那般險境…」
洛劈裡啪啦的將當日的險象說了一通，感覺自己已經把一年的話都說完了，拍了拍楊戩的肩膀讓他趕緊努力，然後頭一仰，轉頭走了，留下楊戩站在原地，臉色青青白白的變換。
洛說的什麼跟其他勇士走了他倒不曾放在心上，只是原來那日竟那般危險嗎？即便是幻境呢，傷痛死亡都可能變成真的。
楊戩一陣後怕，快步走到姬流月身邊，一把將她抱在了懷裡。
姬流月一愣，這光天化日的！略掙了掙，沒掙開，只得戳了戳他的背，小聲問：「怎麼了？」
楊戩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靜靜的抱了會兒才放開。
小孩子們鼓掌起哄，周圍的婦人們善意的笑，笑的她臉色緋紅，低著頭拉著楊戩趕緊撤了。
這又是怎麼了嘛！都不給點準備的。
第49章
妖族掌天，巫族掌地, 人族居於兩族的夾縫之中, 艱難生存。
巫族的能力, 不管是控制雷電還是移山填海, 都來源於天賦技能, 體魄強健日天日地的巫族也有個缺陷, 就是不能修煉，無法修煉法術。
而妖族雖然身體比不上巫族強悍，但他們可以修煉法術, 因為從洪荒走來，所以也有天賦的血脈傳承。
當然能夠移山填海呼風喚雨上天入地的，只有大巫及妖族大聖，比如十二祖巫, 帝俊太一鯤鵬等等, 普通的巫妖是沒這麼犀利的。
而鴻鈞已合道，原始通天老子伏羲女媧准提接引等聖人，自然也是獨立存在的。
至於人族, 壽命短暫, 身體又弱, 生老病死不過短短幾十年, 還無法修煉, 在這片大地上與飛鳥蟲蟻無異, 是沒有話語權的。
而神奇的是, 妖族大聖女媧憑藉造人功德成聖, 伏羲傳授人類知識，給了人類生存的空間，被稱為人王。
人族的外形與巫族一模一樣，連族群名字都是從巫族的名字中取得，長的一樣又沒有巫人的強悍與血統，故而種族去掉巫字，保留了「人」字。
但巫族並未因此對人族另眼相看，反倒有被冒犯的憤怒，人族如此弱，常被妖獸當成食物，偏又與自己長得這麼像，讓巫人有如鯁在喉偏又吐不出來的感覺。
他們越是重視，倒顯得越小氣了。
女媧是成了聖超脫了，她的鍋妖族得背，這也是巫妖二族不合的一個原因之一，巫族一致認為女媧是專門造人族來噁心他們的。
天長日久，巫人心中憋著的火氣長了一層又一層，終有一日就壓不住了。
而對妖族而言，自己法力高強，上能飛天下能入海，呼風喚雨無所不能，對於巫族自認血統高貴的想法很是不屑，巫族才多少子民？而妖族子孫成千上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巫族給淹了，巫族有什麼資格與妖族爭？
天道也是神奇，在這片大地上不被重視螻蟻一般存在的人類，雖然常常被當作炮灰，但偏偏又與巫妖二族皆有千絲萬縷理不清的關係。
雖然比不上洪荒血腥混亂，不過上古時期的世界，也是強者為尊的。
一山不容二虎，巫族妖族誰也不服誰，終於經過了第一次大戰，鴻鈞代表天道降下發旨，劃分了天地，之後消停了一段時間，但很顯然，這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雙方互相仇視，目前已到了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地步，雖然十二祖巫與帝俊太一還沒出手，但手下已經大大小小不知道打了多少架了。
鑒於目前的形式，即便楊戩和姬流月法力逐漸恢復了，他們也不能用，不止如此，還得隱藏起來，不然該如何解釋？
巫族和人類都是無法修煉法術的，能修煉法術的只能妖族，可他們又不是妖……
對於這不知是真是假的地方，他們不敢妄動，若是真，有超出了天道規則的人進入，若被天道察覺，為了避免世界崩潰，必然會被天道抹殺，若是假的，那能製造這個幻境的人至少都得是聖人，因為這個幻境實在太過真實，幾乎等同於一個小世界了。
而聖人，只有那麼幾個，會是誰？做出這樣一個世界又是為什麼？他們會到此處，當真是因為巧合？還是有別的因素？
如此，一動倒不如一靜了。
楊戩當真按照洛所說的，除了每日雷達不動的煉體之外，還隨著村中人一起外出打獵，而獵物，自然是各種妖獸。
姬流月也跟著去了兩次，但當他們遭遇過兩次長著翅膀和獠牙、異常兇殘的妖獸之後，楊戩便不讓她繼續跟著了。
這些妖獸至少都有金仙的修為，有時候還三三兩兩的成群活動，村中巫族的勇士應付起來也有些吃力。
姬流月也有自知之明，她巔峰時期也不過是太乙天仙，半步金仙的水準，跟著一起也是拖後腿，便留在村裡與村人一起做些輕鬆的活計。
巫族不管男女，體魄都很強健，不過大體情況是男人在前方征戰，女人穩定大後方保護家園，必要時候也能上戰場，像洛那般專一好武的並不多。
巫族人不像妖族，他們的壽命也是有限的，十二祖巫和第一代巫人是盤古血肉落在大地上結合濁氣而化，因為數萬年的繁衍生息，如今的普通巫人雖繼承了部分天賦能力，但他們並不像十二祖巫與第一代巫人一樣可以壽命永久。
而且對於他們而言，是沒有來生的，塵歸塵，土歸土，從大地濁氣中來，死亡後自然也該重歸大地。
妖族不過是妖獸所化，憑什麼就可以借著修煉獲得長久壽命呢？這也是巫族中人不甘的地方。
這會兒跟姬流月一起給妖獸剝皮的幾個婦人就在討論這件事情。
天茫山是巫人聚居地之一，在這個村子百里開外，還有另一個部落，部落裡有個大巫叫後裔，身高一丈三尺八，天生神力，勇猛剛強，擅征戰，很得族人敬愛，連其他部族的巫人，也對他的光輝事蹟時有耳聞，欽佩異常。
但這樣一個大英雄，也有被巫人詬病的地方，他竟娶了一個人族女子為妻，還對其寵愛有加，言聽計從，此事對後羿在巫族中的威信大有影響，不過因為他實力強悍，又是大巫，故而大家只在私下議論，並未做出什麼事情來。
「羿大人當真是被那人類女子迷昏了頭，你知道嗎？我有個好姐妹是羿大人部落中的，聽聞羿大人竟為了那人族女子親自向天后求取丹藥呢。」
挽著袖子，麻利的剝皮抽筋的婦人臉上閃過一絲不屑。
她的同伴立馬「啊」了一聲，很是吃驚的模樣：「青，你這話可當真？這不是向妖族低頭嗎？羿大人可是大巫，是我巫族的領袖之一啊，怎麼做出這般事情？」
叫青的婦人撇撇嘴：「可不就是如此，還不知道那幫妖族該怎麼笑話我們呢！」
她完看向悶頭幹活不吭聲的姬流月，尋求認可：「月，你說羿大人如此，是不是中了邪？莫非那個人類女子是妖族的內應？」
姬流月抬起頭，迷茫道：「我不知道……」
後羿如何她不清楚，不過那個人族女子該就是嫦娥吧？嫦娥她倒是見過一次，氣質清冷，飄飄欲仙，明眸皓齒，顧盼生輝，僅僅用「漂亮」二字是不足以形容她的美貌的，只是她的眼中似有千般愁緒，讓人忍不住想要為她憂而憂，情願奉上所有，只求她展顏一笑。
她是個女子當時都看呆了一瞬，心中連半點嫉妒都生不起，何況後羿了，即便是實力強橫的大巫，他也是個男人啊！
「知道你與你家那位以前隱居在山林裡，只過自己的小日子，對外界的事一概不知，不過如今你們既然已經出來了，可不能再這麼過啦，還有你家那位，雖然比不上族中男兒高達英俊，不過聽與他一起狩獵的人回來說，他也是有些勇武之力的，你還是得多多看著他才是！」
姬流月眨眨眼睛：「看著他？」
青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這姑娘有點傻，不過勤快老實話不多，她還是說明白一點吧：「咱們巫族女子自然是不會搶別人的男人的，在巫族你倒是不需擔心，不過人族女子可就不一定了，聽說人族女子跟咱們不一樣，說話細聲細氣的，走路一步三搖，很是溫柔體貼，她們最是崇拜強者，很是願意跟著巫族男子，哪管人家有沒有妻兒呢，你家那位往外走的多了，定也有人族女子能看上的。」
我就是人族啊！
姬流月很是艱難的回道：「人族女子也不都是這樣的…」
青不屑的哼了一聲：「你看羿大人就知道了，不還是貪戀人族女子的溫柔體貼，背棄了洛大人。」
「啥？」姬流月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後羿怎麼跟洛扯上關係了？」
青脫口而出提了這麼一句就不肯再說，還是另一個叫紅的婦人低聲說道：「你剛來我們村子不知道，這話我悄悄跟你說，你可不許在外提起。」
姬流月忙點頭。
「我們部落與羿大人部落是有過婚約的，便是羿大人與洛大人，不過十八年前，正要論及婚嫁的時候，羿大人一次外出狩獵，帶回來一個人族女子，非要娶她為妻，不惜向洛大人悔婚，當時在兩個部落引起了極大的震動，無奈羿大人一意孤行，還是退了婚娶了人族女子，咱們兩個部落因此幾乎斷了往來，大家提到後羿誰不吐兩口唾沫，過了幾年羿大人血脈覺醒，又不知有了什麼奇遇，登上了大巫之位，這件事才逐漸不被人提起。」
「竟是這樣？」姬流月張著嘴巴半晌沒合攏，居然還有這麼段歷史？
「就是如此，也是因為這個，即便如今羿大人的部落幾近擴張，隱隱成為巫族之首，我們部落依然不曾湊上去，洛大人是部落的大勇士，這些年為了部落付出良多，我們是絕不肯讓她難堪的，平日裡大家也都不提這個事的！」
青補充道。
「這是應該的！」姬流月點點頭。
紅歎了口氣：「唉，如今這世道怎麼變成這樣了，我聽說隔壁部落有幾個巫人也娶了人族女子做妻子！」
青再次哼了一聲：「都是羿大人這個頭開的不好，即便日後他統一了巫族，見到那個人族女子，我也是不會行禮的！」
沒想到還有這樣的八卦，後羿居然是訂過親的，聽大家的說法，後羿對嫦娥算得上極好了，曾為她背棄族人，締結了巫族與人族的第一段婚姻，那後來嫦娥為何又要偷吃仙藥拋棄後羿呢？
第50章
突然聽說了這麼一個大八卦，對於知道後事的姬流月而言, 心裡的好奇就像有貓抓一樣, 止都止不住, 迫切的想要知道更多的內幕, 但大家似乎覺得那段往事極其不美好, 皆閉口不提, 反倒是轉到什麼部落會盟的事情上了。
當然，既然話都已經說出來了，青和紅也不再遮遮掩掩, 免不了扯上後羿嘲諷一番。
後羿雖然是本領高強的大巫，在巫族是眾人敬仰的大英雄，但在這個部落的人尤其是像青和紅這般看著洛長大的婦人眼中，他還是一個背信的小人, 為了沒什麼用的人族女子, 背棄了兩族的盟約，踐踏了洛和巫女的尊嚴，讓他們很長一段時間都被妖族和好事者恥笑！
平時為了表示對強者的尊敬, 即便心中不情願, 稱呼後羿還是叫一聲羿大人, 這會兒反正沒外人, 「後羿」二字脫口而出之後, 就再也收不住了。
「呵, 後羿堂堂一個大巫, 竟為了人族女子向妖族求藥, 此次八部會盟，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向眾位大巫交待！」叫藍的女子話裡充滿了幸災樂禍。
紅卻沒那麼樂觀：「後羿強悍，勇猛無比，便是當面面對整個巫族的反對，依然堅持要取那人類女子，如今不也好好的做著他的首領？這回恐怕又是不了了之罷了！」
藍不認可紅的話，反駁道：「可是這次怎麼一樣，這次是向妖族妥協呢，事關巫族尊嚴！」
「呵，大巫的妻子是個人族，這還不夠丟臉嗎？」紅冷笑了下，轉而又充滿了憂慮，「我擔心的是洛大人這回若遇到後羿和那人女該如何是好，恐怕許多人都等著看笑話呢！」
紅的話說完，青的眉頭也皺了起來，微微歎了口氣。
姬流月舉起手弱弱的問：「部落會盟是什麼？洛也要去嗎？」
叫雁的女子向她解釋：「我巫族如今分為有八大部落，每隔十年八大部落便會聚集在一起，共商大計，以示同氣連枝，謂之八部會盟，如今後羿所在的部落「夷」最為強大，除了我們「倉」和「有巢」以外，皆服從於他，這次八部會盟的地點便選在了「夷」。」
「原來如此！」姬流月點點頭，到前未婚夫的地盤，還要跟前未婚夫和他現在的妻子會面的確很尷尬，尤其是自己是被背棄的一方，如果對方落魄一點還好，偏偏人現在勢力如日中天，那就更尷尬了。
「所有人都要去嗎？洛可不可以不去？」
青搖頭：「洛是我們「倉」最厲害的勇士之一，下一任首領候選人，這是老首領最後一次參加八部會盟，必然會帶洛一起的，便是洛自己，也絕不肯回避的！」
「這樣啊，那是比較麻煩！」
「所以啊，月，到時候你一定要陪著洛，洛一向少言，比你還不善言辭，若有人譏諷她，你要幫助她！」
「還要看著她，讓她千萬不要衝動，不要對後羿和嫦娥動手，那是後羿的地盤，討不到便宜的！」
「哦。」姬流月隨口應了聲以後才反應過來，吃驚的指著自己，「咦，怎麼我也要去嗎？」
眾人一臉理所當然：「當然！洛難得有交好的同齡人，這種時候需要有朋友陪伴，這樣我們才放心！」
「可是，我才來部落二十來天，就去參加這麼重要的活動，合適嗎？」
眾人繼續點頭：「有什麼不合適的，你既然到了我們部落定居，就是自己人，時間早晚有什麼關係！早點告訴你也無妨，你已經在這次會盟的名單中了，如果你捨不得你家那位，就把他也捎上吧，多一個少一個不緊要的。」
隨口說完重要的事情，幾人不再給她開口的機會，轉而繼續小聲嘲諷後羿和嫦娥。
「呵，妖族給的藥，後羿也敢吃？不知道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日子長著呢，這才過去幾年啊，二十年三十年甚至百年以後，他們要還是這麼恩愛，我就服了！」
「呵，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
她知道她知道啊！姬流月面上淡然，心裡的小人跳了起來，嫦娥趁著後羿射太陽的時候偷吃了藥拋棄後羿飛到廣寒宮了，還被封了個神位，後羿身死沒什麼好下場！
然而她不能說，懷揣著一個不能說的秘密暗戳戳的等了幾天，在楊戩回來後，迫不及待的將這幾日聽到的八卦好好跟他傾訴了一番。
「胡言亂語！」楊戩皺眉打斷了姬流月關於嫦娥奔月的揣測，「嫦娥仙子心性高潔，絕不是偷藥棄夫之人，這都是以訛傳訛的謠言罷了。」
姬流月愣了下，對於楊戩這麼大的反應有些不解：「幹嘛這麼大反應！你怎麼知道是謠言？你跟嫦娥很熟？」
楊戩吐出一口氣，緩緩道：「嫦娥仙子是母親至交，又對我有救命之恩，就我所知，她並不是傳言中的那種人。」
說完後想到自己的反應有點過大，伸手握住姬流月的手，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流月，我並不是凶你，只是嫦娥仙子于我就像長輩一般，實在不願意聽人詆毀她，世間的事總有因果，許多事除了當事人外人並不清楚，如何能判斷對錯呢？巫族對人類有偏見，你也清楚，他們說的話恐怕也是有偏向的。」
「哦，那我不說了。」
姬流月說完垂下眼簾，心裡悄悄想，你當嫦娥是長輩，自然偏向她，可是洛救了你我，給你我提供棲身之所和庇護，她當我是朋友，我和洛的關係要親近一點，我自然是要偏向她的。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再也沒人提起，很快就到了八部會盟的日子。
「倉」與「夷」隔的不遠，翻過一座高山之後，穿過沼澤再有過一片森林就到了。
這年頭路都是純天然的，不好走，林中還有瘴氣妖獸出沒，巫人雖不懼，但全靠腳也不是很輕鬆，還是要費點功夫的。
所以在第二日就能到「夷」的時候，當天晚上眾人在林間停下休息，養精蓄銳待第二天精精神神的出現在其他部落面前。
男人們喝酒談天，半醉了就爬上樹休息，月行中天，夜色漸深，洛還不曾回來，姬流月坐不住了，悄悄的跳下休息的巨木，往河邊的方向尋找洛。
洛這會兒正借著月光仔細擦拭手中的刀，她沒有帶弓，雖然她從小擅弓，但架不住後羿是個中好手，未免被人誤會她舊情難舍，因為後羿好弓所以她也用弓，青等人愣是不許她帶弓箭，洛雖然話少，但對於部落裡關心自己的長者還是常常會妥協的，無奈的換了把刀。
聽到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洛手腕翻轉，刀一橫，冷冷轉頭看過去，見到是她，臉色和緩下來，露出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笑容的笑容，溫和的說：「怎麼還不睡？這林子裡晚上不安全，你不要亂走。」
「你不也還沒睡？既然不安全，你還走這麼遠？」
姬流月說著走到洛旁邊坐下，看著悠悠的河水。
聽到她的話，洛眉頭一揚，淡淡道：「我需要怕嗎？」
姬流月雙手撐在膝蓋上，托著腮翻了個白眼：「行行行，知道你厲害！」
轉頭看著洛手上亮的反光的刀，贊道：「好刀！洛勇士，半夜磨刀所謂何來？敵眾我寡，千萬別衝動啊！」
「衝動？什麼衝動？」洛皺眉不解，隨即恍然，「你擔心我會對後羿和嫦娥動手？」
洛突然笑開，伸手摸了姬流月的頭髮一把：「是不是青她們讓你看著我的？別聽青她們胡說，我又不是小孩子。」
姬流月黑線，怎麼一個二個都喜歡摸她的頭！
「何況，我為什麼要對他們動手？無關之人罷了！」
洛清淡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裡面並沒有恨，姬流血驚奇，忘了追究她摸自己頭的事！
「你不恨他們嗎？」
「恨？為什麼要恨？我應該要恨嗎？技不如人應該自己反思的吧。」
「這不能說技不如人，」姬流月咬唇仔細斟酌措辭，兩個女人搶男人這事不太好講，不過洛是無辜的，有問題也是後羿的問題。
「後羿背叛了你，這是他的問題，不是你的錯！」
洛有些不解：「當然是他的問題！不過我敗給他，無法讓他付出代價是我自己能力不足啊！」
姬流月有點暈，她說的好像跟洛說的不是一個意思哦。
「洛，你喜歡過後羿嗎？」她換了種方式問。
洛轉頭看向天空，表情有些迷茫：「我不知道，我與後羿少時一起學藝，後來兩個部落為我們定了親，我當時覺得也不錯，後羿很強，又是熟悉的同伴，日後可以相互扶持讓部落繁榮昌盛，可是後來他想娶人族的女子，要退親，開始幾天我的確不太開心，可是過段時間就覺得沒什麼了，退就退吧，我自己也可以將部落發揚光大的。不過好像大家都覺得天塌下來了一般，總用憐憫憂傷的眼神看著我，那段時間我都不想出門，過了好久以為事情過去了才敢出去，誰知道大家待我更是小心，好像我是什麼脆弱的小東西一樣。」
姬流月輕聲道：「大家都很關心你。」
洛摸摸後腦勺：「我知道，我還知道大家都以為我對後羿舊情難忘，因愛成恨，所以不曾成親，其實我只是覺得麻煩而已，一個人也挺好的！」
姬流月突然松了口氣，像洛這樣單純的姑娘，心裡最重要的是武道和部落，或許她曾對後羿有過好感，不過這好感還未發酵成愛情便中斷了，對她而言，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不會去想太複雜的東西，後羿既然被她踢出了圈子，就不再對他付出感情，也不會為他傷情，這樣很好。
「洛，你是個大氣的好姑娘！」
洛臉上一紅，族人們敬重她擁護她聽從她，還沒有人這麼誇過她呢，她使勁兒想了想，有些不好意的回道：「其實我還是很憤怒的！」
「哦？」
洛擰著眉，小臉緊繃，倒的確是生氣的模樣。
「他言而無信背棄了盟約，視我於無物，踐踏了「倉」的尊嚴，我巫族勇士，可殺不可辱，我當時可生氣了，擰著弓就找他決鬥，月，你說我該不該生氣！」
姬流血同仇敵愾：「當然該生氣，還應該打得他跪地求饒才是！」
洛歎了口氣：「只是我當時還不夠強，打不過他，與他決鬥完後，在床上躺了七天傷才好，這些年部落裡所有的人都不肯讓我再去找他，上一次的八部會盟首領和長老也不帶我去，我等了許久，總算等到了今天！」
「什麼？後羿居然傷你？！壞蛋！」
洛蹭的一下站起來，她眼睛發亮的看著姬流月，語氣有些急切：「月，你也是支持我找後羿決鬥的是不是？！青她們總讓我不要再與後羿糾纏，且往後看，他總不會有好結局的！然而事關尊嚴，作為勇士，應當以決鬥的方式解決問題，怎能寄望于天河報應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只有鮮血才能洗清曾經的羞辱！」
「月，你果然是我的知己！你放心，此次我一定奮力與後羿一戰，讓他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她說著「唰唰唰」的耍了幾下大刀，寒光陣陣，晃得姬流月一陣頭暈，話說她不是來勸人的嗎？怎麼變成支持了？！
第51章
巫族八部陸陸續續都到了，參加八部會盟的都是各部的首領, 後羿作為「夷」的首領, 率領部落勇士站在部落門口迎接, 以示歡迎。
「倉」部落不前不後, 處在中間位置, 姬流月提心吊膽的跟在洛身邊, 眼睛都不敢眨的盯著她，就怕她提著刀就沖上去找後羿決鬥！
雖然同為巫族，但在眾人有意無意的安排下, 洛與後羿也有十幾年沒碰過面了，上次敗於後羿之手以後，她等了這許久總算等到了這麼一次機會，就沖她昨天半夜不睡覺磨刀的行為來看, 她擔心她一個激動忍不住啊。
還好, 洛雖然思想比較簡單執著，但還是有大局觀的，知道這種場合不適合動手, 故只是淡漠的掃了後羿一眼, 便隨著眾人一道進去了。
姬流月趁機悄悄打量了後羿一眼, 身高一丈三應該沒水分, 額間黑色石頭串在一起製成的發箍束者披散的頭髮, 上身穿著斜肩的獸皮衣服, 露出半邊古銅色的肩膀, 肩寬體闊, 手臂比她大腿還粗，肌肉結實，站在那兒就像一座小山一樣，充滿了力量。
這種力量讓人望而生畏，心生折服。
不過再強大有什麼用，哼，人品不好！姬流月在心裡撇撇嘴，有些不善的想著。
突然，後羿似乎察覺到有人偷窺一般，目光如電的看過來，那個眼神，像狩獵的老虎一般，讓姬流月一陣心悸，趕緊垂下眼簾，好恐怖，該說不愧是大巫嗎？
有如實質的視線在人群中逡巡，如網狀鋪散開，沾到一點邊就讓她渾身的雞皮疙瘩冒了起來，正在她心驚膽顫暗自平復心跳之時，因目光而來的巨大壓力突然就消失了。
楊戩和洛不約而同的轉到她的身側，擋住了後羿的目光。
洛淡淡的看向後羿，眼中流露出若有若無的戰意，後羿跟她的目光對上，停頓了一下，隨即輕輕轉開，頗有些無奈的模樣。
除了部落門口的插曲，一行人順利的到了「夷」部安排給「倉」的地方，借著大家都在整理行李的時間，楊戩將姬流月拉到一旁低聲問道：「你方才無事吧？」
姬流月輕輕搖頭：「無事，後羿實在太敏銳了。」
「祖巫都是准聖修為，如後般這樣的大巫，至少都是太乙金仙，甚至大羅金仙的修為，尤為敏銳，不要輕易窺探他們。」
姬流月胡亂點點頭：「嗯，我知道了，這次是我太過大意了。」
「月，你過來一下。」洛站在自己的帳篷門口招手。
「馬上就來。」姬流月回頭說完，推了推楊戩，「你先去忙，我去找洛。」
「等等！」楊戩一把將人拉住了，在她耳邊低聲的說道，「這個世界有些古怪，似幻非幻，似假非假，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沒有摸清楚，你自己要小心一些。」
「好，我會小心的。」姬流月應承，「你自己也注意安全，不要急，如果有問題，早晚會露出馬腳的，晚些時候再碰個面。」
說完就揮揮手，轉身向洛那邊跑過去。
「洛，你找我啊。」
洛猶豫了一下才開口：「月，你是跟我住還是跟你丈夫住？」
「啊？我當然是跟你住啊！」姬流月說的理所當然，她答應了青要看著洛的，而且冥冥中她有一種感覺，跟著洛才能更加接近這個世界的真相。
洛點點頭，松了口氣：「我也覺得你跟我一起住比較好，八部會盟是巫族大事，也不知道妖族會不會趁機來搗亂，而且這裡不是「倉」，人員混雜，如果到時候有什麼事，你丈夫無法保護你，我又鞭長莫及就糟了，所以你還是跟我住在一起比較方便。」
姬流月黑線：「洛，這話你可千萬別在他面前說…」
「為什麼？我說的是事實啊！」洛一臉不解。
「唉，反正你不要說就對了！」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男人要面子這麼個複雜的問題，推著洛走進帳篷裡，「走走走，先收拾東西。」
洛一臉迷茫的轉身，不說就不說吧。
到了晚間，在廣場有一場盛會，巫族各部的人在此攀交情的攀交情，聯絡感情的聯絡感情，八部會盟正式開始，接下來便是為期半月的比武交流劃地盤等等友好交流。
雖然姬流月覺得洛本質上是個軟萌的妹子，但她在外一向是異常高冷的，下巴微揚，頭髮高高的紮在腦後，平時肩上挎著弓，這會兒是抱著長刀，眼神清亮，裡面是聛睨一切的傲氣。
可即便是這樣，跟她打招呼的人也不少，一路走過來，各個部落的勇士，包括「夷」部落的，都主動過來攀談，這其中，以「有巢」的勇士最為熱情，其他的部落都歸順「夷」了，僅剩「有巢」和「倉」，「有巢」一直希望與「倉」結盟，若能結成婚姻之約，那就更好了。
洛依然少言，惜字如金，可也沒人覺得被冒犯了，姬流月心內感歎，果然什麼都是假的，實力才是第一位，作為後羿之後最有希望晉升大巫的巫族勇士，洛即便高冷不善交際，依然交遊廣闊所識者眾。
而嫦娥，哪怕她是後羿的妻子，可是巫族中人依然不怎麼給她面子，連提都很少提到，更別提什麼尊重了，包括「夷」部落的人，對自己首領的妻子似乎也沒什麼愛戴敬畏之心。
也不是沒有其他部落的巫女想要招惹洛的，到廣場的路上，她們就遇到過兩個，一個剛說了句「那不是被退親的夷部落的..」，名字還沒說出來呢，洛一個眼風掃過去，那人就閉嘴消停了，她同伴趕緊拉著人跑了。
嘖嘖嘖，做人就該這麼霸氣啊！畏畏縮縮，瞻前顧後小心謹慎都是因為自己不夠強啊！
姬流月心懷激蕩的盤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著洛被眾星捧月，再一次覺得自己修為太低，暗悔平時不夠勤奮，準備回去以後就發憤圖強努力修煉。
「你是哪個部落的？怎麼之前不曾見過你？」
一個長相頗為獨特，大大的臉盤上鑲著一雙綠豆眼的男子走到她前面，眼裡閃著不懷好意的光上下打量。
這個眼神讓她很不舒服，姬流月皺眉，在站起來回答還是不搭理中糾結，遠處的洛見狀，一個閃身擋在她前面，皺眉道：「寒促，這是我的朋友！」
寒促見狀往後退了一步，乾笑道：「我看她不像巫族中人，倒像是人族女子，這才過來問問，既然是洛你的朋友，那自然不會是人族女子了。」
寒促走後，洛坐下來對姬流月說道：「以後你若遇到他，離他遠一點。」
「那個綠豆眼是誰啊？」
洛皺著眉頭不是很開心的解釋：「寒促，也是「夷」部落的，當年的事情發生後，後羿被「夷」排擠，首領繼承人的位置岌岌可危，他找到我想要代後羿履行與「夷」與「倉」的婚約，被我拒絕了！聽說他作風不太好，私下裡養了好幾個人族女子，此人心思不太正，像泥鰍一樣，極愛專營。」
洛的語氣難得的帶著不屑，姬流月驚奇：「就他這樣，還想做首領？」
洛似乎不願意多談這個人：「他雖為人不行，但還算有些智謀，也有幾分本事，總之你離他遠點就對了。」
這邊正說著呢，廣場入口的地方一陣喧嘩，緊接著是安靜，洛神情一整：「後羿來了。」
喧鬧的廣場安靜下來，只見後羿帶著從人大步走進來，他身邊跟著一個白衣女子，姬流月一眼就認出這是嫦娥。
此時的嫦娥跟萬年之後雖然長相一樣，不過氣質不同，如今她的身上沒有高處不勝寒的仙氣，也沒有欲說還休的哀愁，這會兒的她，眼簾低垂，雙手交握置於腰腹，寬袍廣袖亦步亦趨跟在自己的丈夫身旁，低眉淺笑間，臉上盡是溫柔，仔細看，還有一絲怯意和倔強。
漂亮依然是漂亮的，端莊也是端莊的，可這會兒的她，更像是一個幸福滿足的小婦人，而不是廣寒宮上清冷的仙子。
嫦娥似乎感覺到有人在打量她，背脊不由自主挺的更直了些，雖然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在意別人的眼光，可是嫁給後羿這麼多年來，即便後後羿護著，沒有人在她說些什麼，可是那些無視、鄙薄視若無物的眼光還是給她留下了深刻的陰影，故而如非必要，她一向都不大愛出門。
但今日這種場合，卻是無論如何都避免不了的，嫦娥悠悠歎了口氣，步伐越發優雅了。
姬流月看過一眼就不再看，即便數千年後的嫦娥風華絕代，可是如今，她是比不上洛的，若說洛是明月，她便是流螢，流螢如何與日月爭輝，後羿會棄洛而選嫦娥，只能說是蘿蔔白菜，各有所愛罷了。
後羿已站到主位的高臺上，拎起一壇酒，朗聲道：「願我巫族同氣連枝，千秋萬世，與天地同在，敬諸位！」
「敬大巫！願我巫族與天地同在！」
眾人都站起來齊聲回應，響聲震天，像要衝破宇宙一般。
開場儀式過後，就是說說笑笑談天吹牛的時候了，由於一直以來洛都很平靜，這會兒的氣氛又很和諧，所以姬流月緊繃的心神也稍微放鬆了一點，結果一個沒看住，洛就已經離席站在場中了。
「「倉」洛，請大巫賜教！」
場內的喧鬧似乎被暗了暫停鍵一般，鴉雀無聲，站在場中的黑衣勁裝女子，身板挺正，英氣勃勃，仿佛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讓她彎下脊樑。
他們都知道她是誰，今日與會的都是各部落的精英，當年的事鬧得太大，巫族和人族的第一段婚姻，幾乎要捅破了天。
這個被退婚的人，一時間也淪為了笑柄和眾族巫女怒氣的出口，她為什麼不能好好看著自己的未婚夫？！竟讓他被人族女子奪走，還有何顏面立足於世？
後來她找後羿決鬥，雖然最終輸了，可是也贏回了巫人的尊重，巫族是崇敬強者的，自己丟的臉和尊嚴，只有靠自己用雙手去找回來。
當時便有長者說，此事沒完，果不其然，快二十年過去了，她再次站了出來，在場的年輕人心神激蕩，豪氣頓生，覺得如此方堪為巫人！
嫦娥看著洛，也有一瞬間的失神，這些年或明或暗的議論，她知道羿娶她之前，是有過一個未婚妻的，對於那個因自己被退婚的女子，她心裡是有愧疚的，可是一直沒有機會見到她，她知道那個女子是其他部落的勇士，此次應當也會參加會盟，她想她應該要向她道歉，為自己給她帶來的傷害，或許她會怨恨自己，會責駡甚至對自己出手，但怎麼樣都好，只要能讓她不再怨恨自己和羿，自己願意付出代價。
可沒想到，見面來的如此措不及防，而在這個女子的眼裡，她只看到平靜，像水一樣的平靜，沒有愛，也沒有恨。
她靜靜的站在那裡，充滿了力量，好像天崩地裂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她並沒有看過自己一眼，仿佛自己並不值得被她放在眼中，嫦娥放在衣袖裡的手緊緊握了一下，巫族的女子是這樣的嗎？羿以前的未婚妻是這樣的嗎？如果是她站在羿的身邊，絕不會有人會說她配不上羿吧？
後羿看著洛，他看到了她眼裡的堅決和等待已久的興奮，而按照巫族的規矩，他是不能拒絕的。
後羿心內微微一歎，放下酒杯，緩緩開口。
「如你所願！」
第52章
燈火通明的廣場上站著各部的巫族中人，臉上是或興奮、或慎重、或擔憂的表情, 中間方圓數十丈的比武臺上, 因為距離太遠，相對而立的兩個身影就顯得有些渺小。
不過對於巫族中人而言, 這點距離並不算什麼，參加八部會盟的都是各部落的勇士，修為都不太低，即便不是擁有千里目這種天賦技能的巫人, 也能看個清楚。
對於擅靈目術的姬流月和有天眼的楊戩而言，也不是問題, 唯一看不清的，就是嫦娥了，而後羿安排給她的護衛，修為都不太高, 一是因為讓一個勇士去給人族女子做侍從，對於巫族勇士來講, 是天大的羞辱，後羿還不能一手遮天, 自然也不好作此安排，二來嘛，這是後羿自己的地盤, 並不擔心嫦娥會有什麼危險, 故而也是安排了兩個普通的巫人聽她差遣罷了。
在一片緊張肅殺的氣氛中, 臺上的人終於動了。
洛左腳一跺, 左手橫在胸前，身子前傾，右手持刀飛快的向後羿奔去，她的刀從用堅硬的烏金石鍛造的地面上劃過，激起星星火光。
到達後羿身前三丈的地方，身子一躍，從空中狠劈下去，並沒有多餘花哨的招式。
刀光在月色和火光的照射下，比閃電還要快，乾脆俐落又充滿了力量，圍觀的眾人心底一寒，不想十年未見，洛一出手便是如此手段，不由在心裡暗自思量，如果是自己，能不能接下洛這一刀，如果接，又該怎麼去接。
因為看不清楚，嫦娥的心裡便越發恐慌，她自然是相信後羿的，可是那一刀實在太過強悍，哪怕是不會武的自己，隔的老遠也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巨大力量，她的臉色閃過一抹擔憂，袖中的手緊緊握在一起，連指甲陷入手心都不曾察覺。
後羿自然能接住的，他的武器是一把七尺上的巨劍，寬闊的劍身上刻著繁複的紋路，只橫在那兒，便充滿了疏闊之氣。
洛的刀劈下來，後羿不曾躲避，手中長劍一揮，剛好在刀到達額頭三尺之前將之格住，接著一個翻轉，反守為攻向洛刺了過去。
時間、角度動作拿捏的恰到好處。
「好！」「夷」部落的人爆出歡呼，嫦娥輕輕吐出了一直提著的氣。
洛此時人在半空中無法借力，後羿的劍攜著雷霆萬鈞的力量刺過來，簡單卻又充滿了力量的一劍，算准了她可以阻擋的方式，退卻的道路，似乎避無可避。
情勢嚴峻，便是對洛有信心，姬流月也忍不住一陣緊張。
洛並沒有逃避，只見她在空中以不可思議的角度降下腰，一個翻滾，避開後羿的劍光，左右□□互一蹋，飛速旋身，將所有力量置於刀上，一個俯衝手中刀出，抵上後羿一劍落空之後源源不絕的後招，刀劍相撞，劈裡啪啦發出一陣火光。
一人在上，一人在下，這是純粹的力量比拼，後羿面無表情，洛的眼裡一片平靜，最終後羿往後倒退三步，洛從空中落於地上，同樣倒退了三步。
「好！」這是「倉」部落的勇士發出的叫好聲。
轉眼間便過了三招，而這才是開始而已。
臺上的兩人時而靠攏，時而分開，後羿的招式大氣磅礴，充滿力量，而洛的招式堅韌有力，穩如山嶽。
剛開始還有叫好和討論聲，到後來眾人已經顧不上討論了，眼睛緊緊盯著臺上，就怕錯過了哪怕一招一式。
鴉雀無聲。
後羿後洛的比試比當年西岐軍營哪吒和黃天化他們的比試不知道高明多少，姬流月主修法術，不擅長體術，可是大道三千，總有些地方是想通的，看著看著，她熱血沸騰入了迷，識海裡自動演化出一個大大的比武台，將後羿與洛的一招一式複刻出來，神識緊緊跟著他們的動作做出應對。
他們的招式似乎蘊含著某種天地間的法則，她似懂非懂，卻始終抓不住。
後羿與洛的戰鬥越發激烈，姬流月識海的戰鬥同樣激烈，她的眼睛漸漸發紅，額頭上滴下大滴的汗珠，那個法則是什麼？核心的東西是什麼？
是這樣？不對，應該這樣才對！
識海一陣刺痛，可她硬是撐著想到勘破那絲若隱若現的訣竅，心頭血液翻湧，喉嚨一陣腥甜，眼看就要一口心頭血就要吐出來，突然，一道醇厚的靈氣帶著涼意從她的經脈進入，直入丹田，讓她瞬間清醒過來。
「閉目靜心，收功。」
姬流月閉目，按照楊戩的指示，在他靈氣的牽引之下，平復心境，法力運轉一個大周天，將躁動緩緩壓了下去。
楊戩看著她，擔憂的問：「可好些了？」
姬流月點點頭，一陣後怕：「還好有你在，不然我恐怕就走火入魔了。」
楊戩將手從她的後背放下，轉而握著她的手低聲道：「巫族是盤古血肉所化，修為來自于天生的血脈傳承，承繼了自天地初開，洪荒開始的法則，洛與後羿的修為遠勝於你，你看便看，可不要再將心神困於其中，不然被反噬就糟了。」
「嗯，我知道了。」姬流月低下頭低聲回道。
「啊！」「噗！」
此起彼伏的尖叫讓她再次抬起頭，只見四周的巫人三三兩兩吐血倒地，完好無損堅強站立的不過十之二三，想必跟她方才一樣，強行去悟後羿與洛的對招，遭了反噬了。
比武台是佈置過特殊陣法，材質也是特殊的，功效跟薑子牙之前借的那個碗裝法寶差不多，馬馬虎虎能控制能量外泄，將戰場控制在一處，不然就巫族這好戰的性格，天天維修都修不完。
而他們只是旁觀，就被這磅礴之勢影響，可想而之，在比武臺上又是怎樣的情況，後羿與洛便如此，十二祖巫和與他們齊名的帝俊太一又該有多厲害！
巫族如此強悍，不畏天地，再加上衝動易怒唯恐天下不亂的妖族，鴻鈞合道代表天道，可道祖的話巫妖二族也只是面上聽聽，轉頭就忘，陽奉陰違罷了，若他們在，這天地永遠不得平靜，人族也永遠不會有出頭之日，師傅曾說，自洪荒以後，龍鳳大劫，巫妖大戰，人族當興，莫非這便是天道要將巫妖滅族的緣由嗎？
想到巫族終將滅族，那些曾待她不錯的青、紅等人，還有洛，都將湮滅在塵世間，姬流月突然覺得心煩意亂，心情不太美妙，這場比試看著也沒那麼有意思了。
從傍晚戰到深夜，又從深夜到淩晨，一夜過去，後羿和洛依然沒有分出勝負，圍觀的巫人依然精神抖擻，便是遭了反噬吐血的都不肯離場。
突然，後羿和洛再次刀劍相擊，齊齊斷掉了。
他們的刀劍都是選用鋒利又堅固的精鐵，由巫族最厲害的鍛造師所制，加持了祖巫祝福的咒語的，終究也承受不了數次撞擊的力道，使命未完就沒了。
眾人呆住了，後羿和洛也有些吃驚，後羿張張口，準備說要不今日就到此為止吧，卻見洛將斷刀往地上一拋，雙手握拳，再次攻了過來。
刀劍算什麼？不過是外物罷了！巫人的身體才是最厲害的武器！等了這許多年才等到今天，若就此為止，下次還得等到什麼時候？說不準長老他們再不肯放她出門了！
想到出門前跟首領和長老再三保證絕不惹事以後才得以跟著大家一起來的情況，洛握緊了拳頭，心下更堅定了幾分，這件事了了，就算把她關個十年八年都無所謂！
你來我擋，你進我退，你收我攻，後羿和洛拋掉了武器，一拳一腳開始鬥了起來。
坐著的人都站了起來，嫦娥尤其緊張，精神高度集中一整夜，她有點撐不住了，卻不肯先走，硬是強撐著站在那兒。
後羿一個橫踢，隨著他的動作，空氣泛起層層波紋，地面的塵埃都被揚起了三尺，足見這一腳的力道，洛雙手交叉胸前去擋這一腳，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後滑了十丈有餘，腳狠狠往地上一跺，地上留下個一尺的坑，單膝跪在地上，這才穩住了身影。
眾人譁然，後羿發力了？洛要輸了？
洛的手有些顫抖，她狠狠捏了捏拳頭，看著後羿一步步走過來，大叫了一聲：「啊！」
隨著叫聲，一拳狠狠砸在比武臺上。
臺上瞬間裂開了一條大口子，石塊紛飛，朝著後羿飛了過去，後羿停住腳步，一拳一拳擊碎向自己飛來的巨石。
比武臺上一片混亂，臺上亂石紛飛，飛到了台外，落入了觀眾群中，雖然石塊飛起之時帶著巨大的力量，但畢竟飛出這麼遠，力量消減了不少，在場的沒有省油的燈，還是很輕鬆的將砸向自己的石塊揮倒在地。
巫族人比武常常會殃及池魚，他們都習慣了，沒本事的就走遠點，受了傷也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
哦，不對，這中間還有一條無奈的池魚。
「啊！」嫦娥驚叫了聲，左躲又閃，腳步慌亂，被長長的裙擺絆倒，看著前方向自己飛來的石塊，無奈閉目。
預想中的巨痛沒有來，腰上多出了一雙手，嫦娥訝異的睜開眼，只見前面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子，目露擔憂的看著自己，膚白俊朗，眼若寒星，倒不像是巫族中人。
「仙，咳，你沒事吧？」楊戩咳了聲，將嫦娥扶正，鬆手開口問道。
嫦娥回過神來，行了個禮：「多謝勇士！」
說著又悄悄看了他一眼，有些好奇，巫族人不喜歡自己，自己是知道的，自己若遇到危險，能裝作看不見他們也會裝作看不見的，羿給自己安排的護衛不知道為何吐了血，到旁觀歇息去了，本以為這次恐怕就這麼稀裡糊塗的丟了性命，沒想到竟會被巫族人救了。
不過她這好奇也只是一閃而逝，她現在最擔心的是後羿，眼前這個人對自己有善意，於是嫦娥便向他求助：「不知場中情況如何，還請勇士告知妾身！」
楊戩凝目往場中看了看，像嫦娥講解起來。
姬流月淡定的揮袖揮開石頭和灰塵，偏頭看了一眼，楊戩好像真跟嫦娥關係不錯呢，不過，若這真是上古，楊戩如今與嫦娥碰面了，算不算改變了歷史，後世嫦娥的記憶中會有楊戩嗎？
天空露出了魚肚白，後羿與洛都受了些傷，可他們依然不知疲倦的打著。
溫度有點高，姬流月抬眼看了看天空，好晃眼哦，咦，怎麼有十個太陽？她眼花了嗎？
第53章
「你沒眼花，我巫族盛事, 妖族坐不住也是有的, 那是帝俊的十個兒子，估計看熱鬧來了。」
她不知不覺將心中所想說出了口, 在她旁邊的巫族勇士淡定的回答了她的疑問。
「那就仍由他們看嗎？」姬流月好奇，不怕洩露什麼機密？
那個勇士依然一臉淡定：「看就看，怕什麼？正好讓他們知道我巫族的強悍！」
姬流月環顧四周看了一圈，見所有的巫人都一臉淡定, 見怪不怪的模樣，略有些慚愧, 看來是她大驚小怪了。
巫族人的身體特殊，十個太陽還是八個太陽對他們一時半會兒不會有太大的影響，姬流月覺得有點難受，這可是正兒八經的太陽真火, 可不是玉帝十個兒子那種冒牌仿製品，雖說隔得遠吧, 但數量多啊，她不得不悄悄的運轉法力, 給自己結了一層防護罩，這下涼快多了。
她不用法力都撐不住，嫦娥就更不行了, 楊戩倒是勸她先回去休息, 但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 硬是不肯, 讓人在頭頂撐了把傘，又端了兩盆水來，堅強的站在原地。
楊戩回到姬流月身邊，眼睛還時不時的往嫦娥那邊瞟過去，如今的嫦娥與萬年之後的嫦娥仙子不一樣，只是一個凡人，即便她現在沒有之後相識的記憶，可他是記得的，故而無法看著她受傷而無動於衷。
她在巫族的處境並不好，除了後羿，似乎沒有其他巫人會護著他。
楊戩坐立不安的小動作自然瞞不了姬流月，然而戰鬥越發緊張，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場中了，隨手將人往外一推，說道：「你去嫦娥仙子那邊吧，她是凡人，身體弱，別到時候出了什麼事。」
萬一嫦娥在這兒香消玉殞了，日後再無嫦娥仙子，歷史變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問題。
楊戩有些猶豫：「你自己一個人沒問題嗎？」
姬流月頭也沒回：「我能有什麼問題？好著呢，她不是你姨母嗎？趕緊去吧！」
「那我過去了？」
姬流月目不轉睛的盯著場中的洛，揮手：「去吧去吧！」
楊戩想了想，以流月的修為即便場中有變自保是無礙的，轉頭看了她一會兒，見她完全沒有精力注意自己，不知怎地，心裡頗不是滋味，不自在的摸了摸鼻樑，走到嫦娥旁邊。
沒人注意他，他暗自運轉法力，神不知鬼不覺的撐起一個防護罩，嫦娥突然感覺一陣清涼，灼熱和壓力消減了不少，渾身一輕，轉頭看到那個救了自己的勇士，沖他感激的笑了笑，這才將目光重新轉回場內。
帝俊這十個兒子不知道是不是看熱鬧看入迷了，這一來就不肯走了，姬流月暗自琢磨，通過沙漏和日晷判斷，三天三夜過去，天上依然有十個太陽，後羿和洛還沒有分出勝負。
連著三天的日頭，在場的巫人開始覺得有些不適了，卻依然不願散開，一邊看著比試，一邊盯著金烏，議論紛紛，人族更是恐慌，怎麼會有十個太陽呢？連烤了三天，天地乾裂，河流枯竭，這是上天的懲罰嗎？
而洛和後羿的比試終於到了最後關頭，兩人身上的汗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受傷皆不清，洛五指成爪，從地上抓起一條石塊做劍，像後羿攻過去，嫦娥終於還是撐不住，連著三天不眠不休，再加上擔憂，心裡憔悴，身子一倒，昏了過去。
在她砸向地面之前，被楊戩一把撈了回來，這個情景被場中的後羿看到了，心裡一急，有一瞬間的晃神，然而就是這一晃神，洛的石劍已經抵在他的喉嚨上了。
後羿苦笑：「我輸了。」
洛皺眉：「你心神不定。」
後羿正色：「輸了就是輸了，我並不是輸不起的人！」
洛挑眉，疑惑：「自然，我並未說不算你輸，不管你心神不定還是什麼都好，你都輸了，戰場上，一個晃神就足以丟了性命，我贏的坦蕩！」
後羿：….
洛說完，放下石劍，走下比武台。
四周爆發出一陣歡呼，姬流月拼命鼓掌，覺得這時候的洛實在太厲害了！她激動的跑過來，一把抱住洛，開心的叫道：「洛，你贏了！你打敗後羿了！你才是大英雄！」
洛有些羞澀的笑了笑，十八年前的恥辱終於用鮮血洗清了，從此，那件事便是真的過去了。
這麼多年一刻不敢懈怠的苦修，就是為了今日，乍然完成目標，心神一松，身子晃了晃，姬流月趕緊抱住她的胳膊，暗暗支撐著她，一邊大聲讓周圍圍著的人散開：「讓一讓，洛現在滿身血汗，我們要先回去休息一些，有事回頭再說吧！」
眾人往旁邊散開，讓出了一條路，姬流月撐著洛，兩人大步往營長走去。
至於楊戩，哦，不記得了。
洛回到營帳之後疲憊至極，倒頭就睡，姬流月先幫她簡單清理了一下，然後給她身上敷滿了從部落裡帶來的草藥，就是之前長老用來給楊戩治傷的特效藥，完了還試探著用法力助她疏導了一下凝滯的經脈。
「倉」部落的勇士將營帳搬到了洛的四周，嚴絲合縫的將洛守護了起來，同來的女子只有她一個，自然照顧洛的重任便交到了她身上，她並不敢離開，一怕有人趁虛而入，二來要隨時關注洛的情況，直到她發現洛在睡眠中，身體在快速的自行恢復，終於松了一口氣。
她暗戳戳的讓人去打聽了一下後羿的情況，洛受了很重的傷，後羿應該要比她更嚴重才行！
所幸從打聽回來的消息得知，後羿也在呼呼大睡這才平衡了一點。
或許巫族人就是通過睡覺來恢復的？
打聽消息的是個年輕人，比較活波，還帶回了一些八卦當成笑話講給她聽。
據說嫦娥強撐著虛弱的身體想要去守著他，不過被巫族人拒絕了，話雖然說得比較委婉，讓她好生歇息保重身體，不過潛在意思就是她去也沒用，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吧。
他們這次之所以對嫦娥這麼不客氣，是有一部分遷怒的原因在的，巫族的不敗戰神後羿居然敗了！敗給了「倉」部落的洛，十八年連洛尚遠不是後羿的對手，可如今她竟然勝了後羿！說明了什麼？洛的成長速度超過了後羿，洛在苦修的時候，後羿在做什麼？懷擁美人兒女情長啊！
當然有部分修為高深的巫族人，也發現後羿在最後一刻失神了一瞬間，就是這一瞬間導致他的失敗，後羿原本是不用敗的，他和洛的能力不相上下，誰輸誰贏是個未知數，然而他們跟洛的想法是一樣的，不管什麼原因，敗了就是敗了！
是什麼讓後羿失神？有人將後羿失神與嫦娥倒下連在了一起。
不管神仙也罷，巫族也好，都是有偏向性的，這原本大部分都是後羿自己的問題，但眾人還是將怒氣遷到了嫦娥頭上。
此後，巫族出了一位新的大巫，對於整個巫族而言是好事，然而對於「夷」部落而言，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洛是「倉」部落的，「倉」與「夷」族原本關係挺好，可就因為當年那一檔子事，這些年早已疏遠，甚至還產生了一些矛盾恩怨。
「夷」部落的長老們捶胸頓足的歎氣，若當年洛與後羿順利成親，巫族一統指日可待啊！怨誰？後羿雖然敗了，威望有些下降，但大體地位還在那裡，他依舊是大巫，不好怪他，那就只有怪嫦娥了！
一樁樁，一件件，讓「夷」族人對嫦娥硬是生出了些紅顏禍水的想法，修行差一點的，連表面的平靜也難以維持了，只能恨恨的避開。
嫦娥也是悲催，嫁給後羿十幾年，在「夷」生活了十幾年，不知是出於清高還是不擅長，愣是沒有結下半點自己的勢力，也沒有真正交好的巫族朋友，關係最好的也不過是看在後羿對她的寵愛上，抱著討好上位者的心態討好於她，能說上兩句話罷了，不過這類人這時候是不會冒著得罪長老們的風險幫她說話的。
後羿一躺在，她竟有了求助無門之感！
當然也沒有人把她怎麼樣，畢竟後羿很快會醒過來，嫦娥的待遇在巫族一如往常，哪怕烈日當空，她的生活標準也沒有下降。
可是嫦娥現在並沒有將心思分在這些身外之物上，見不到後羿，她心中的擔憂與焦急與日俱增，後羿從未受過這麼重的傷，這都好幾日了啊！
她日漸憔悴，又找不到辦法，最終居然求到了唯一幫助過她，對她有過善意的楊戩頭上。
姬流月目露驚異的看著站在營帳中間的嫦娥，萬萬沒想到她竟到了這般走投無路的地步，嫦娥似是有些局促，說明了來意之後雙手用力交握在一起，青筋都露出來了。
「你想讓我們怎麼幫你？」姬流月好奇道。
嫦娥的臉如花兒失去了水一般憔悴，聽到她的問話臉上閃過一抹光彩，急道：「可否請您以「倉」部落的名義去探望後羿，屆時我跟著您一道就行了，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做出其他的事情讓您為難的，我只是想看一眼後羿是否安好便罷了，已經快七日了，還不曾有消息傳出來。」
不知道怎地，她突然有些同情嫦娥，嫦娥平素是端莊典雅大氣的，巫族人越瞧不上她，她便越是挺直了背，哪怕那日在比武場，再是焦急，依然站的猶如山頂的松柏一般，可她這會兒，形容憔悴，坐立難安，臉上滿是憂心，連眼睛都失去了神采。
她是「夷」部落的首領夫人，卻要求「倉」部落的人，帶她去見她丈夫一面。
混成這樣，怎一個悲催了得！
楊戩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忍，開口安慰她：「仙，咳，夫人不要著急，大巫大人應當不會有事的。」
他說完看了姬流月一眼，詢問她的意思。
姬流月想了想，低聲對楊戩說道：「你去找長老，就說洛估計快醒了，想去看看後羿的情況，看他啥時候會醒，人多的時候，當著外人，「夷」部落總會給嫦娥幾分面子，讓她到時候裝作啥也不知道進去看一眼吧。」
她說的倒也不全是假話，她每日用法力幫助洛疏導經脈，瞭解她的身體恢復情況，目前進展良好。
楊戩點點頭：「那我去安排。」
楊戩去幫嫦娥周旋去了，姬流月繼續守著洛，她端了盆水，擰了帕子準備給她擦擦臉，轉頭就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
手上的帕子掉到了地上，她激動的握住洛的手：「洛，你沒事了？」
洛拍拍她的手，站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活動活動筋骨，一陣「哢擦」聲響過之後，收功看向姬流月，抿著嘴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我沒事了，月，我睡了幾日？」
「七日，快七日了！」
洛挑眉，訝異：「只有七日嗎？我以為至少得睡上八日才能恢復呢！」
「管他呢！醒了就好！洛，你好厲害，現在都在討論你和後羿那一戰，所有人都知道，你贏了後羿！每日都有許多人到帳外向你行禮！」
洛有些不好意思，摸摸腦袋鄭重的說：「月，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支持我向後羿挑戰，謝謝你這幾日守著我，雖然我陷入沉眠，但我有感覺，知道你一直守著我。」
「那麼客氣幹嘛？！你不是說我們是好朋友嗎？」姬流月拍拍她的肩膀。
「沒錯，我們是好朋友！」洛認真的點點頭，「以後，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洛這樣認真，姬流月突然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趕緊轉移話題：「洛，你餓不餓，我去給你拿些食物過來！」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陣「咕咕」的聲音，洛臉一紅，她還真餓了。
姬流月偷笑，跑到外面將洛醒來的消息告訴大家，順便取來一大盆食物。
等到洛與眾人見過之後，她才開始吃東西，一邊吃還一邊抱怨：「月，這個肉沒有你烤的好吃！」
「等咱們回了部落，我烤羊給你吃！」
「嗯！」洛點點頭，看了看天外，皺著眉頭問道：「帝俊家的崽子們還沒回去嗎？地都被他們烤幹了！」
姬流月歎了口氣：「整整十日了，他們一直掛在空中，水源乾涸，地上的飛禽走獸都快曬死了。」
那不行？動物都死了，她以後吃什麼？！
「等著，等我吃完了飯，再去跟他們好好說道說道，把他們趕回去！」
話音剛落，一個族人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不好啦！洛大人，羿大巫提著弓要去射金烏了！」
洛蹭的一下站起來：「怎麼回事？」
「聽說，天后給羿大人的仙藥有問題，嫦娥吃了快死了！羿大人要瘋了！」
什麼？姬流月也站了起來，她突然很不合適的想到青的吐槽，「妖族給的藥他也敢吃，不怕有毒啊？」青這是烏鴉嘴說中了？
洛放下手中的東西，大步往外走：「我去看看，月，你呆在營帳裡別出去！」
幾乎沒有猶豫，姬流月立馬提腳跟在洛後面：「我跟你一起去！」
第54章
話說這事也實在是巧合。
洛醒過來的消息口口相傳, 不到一刻鐘, 「夷」部落裡，犄角旮旯的都知道了，偏這個時候後羿還沒醒，意味著什麼？後羿受的傷比洛要重啊！
巫族私下裡都在議論紛紛，後羿依舊呼呼大睡, 半點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 後羿之前行事強勢不拘小節，又有些剛愎自用, 故而「夷」部落對他不滿的大有人在, 只不過一直因為他強悍的實力而將不滿壓制住而已。
自他沉睡之後, 某些心懷不滿的反動分子就開始蠢蠢欲動，再加上烈日當空心情煩躁, 這一衝動就容易做出傻事來。
反動分子們以寒促為首, 糾結著一幫烏合之眾, 打算趁著後羿沉眠之時將解決了，奪取首領的位置, 如此既打破因後羿與嫦娥的婚姻而產生的 「夷」將與人族結盟的流言, 挽回了部落的聲譽，又杜絕了後羿統領巫族之後當真與人族結盟的可能，還能向比後羿還要強悍的大巫洛表示誠意，以背棄的鮮血消除兩族生起的芥蒂。
沒錯, 他們是這麼想的, 並且自認純粹是為了部落和巫族著想, 覺得行為都渡上了聖光。
寒促既然打算起事，自然是早有準備，他籌謀這許多年，總算等到了這一日。
正巧，因為十隻金烏滯留天空不肯離去之故，巫族的地盤的得天獨厚靈氣充沛倒尚未造成巨大的影響，但是人族可糟了災，大地烤焦了，河流乾涸了，地裡的莊稼都枯死了，連石頭都要融化了，老人小孩都扛不住了，若再這樣下去，恐怕人類就完了。
人王和女媧早已歸隱，且遠水救不了近火，如今能與天上的太陽對抗的，也只有巫族了，剛好巫族最強大的首領娶了人族的女子為妻，多少兩族算是有些關係的。
人族眾部落的首領帶著大家湊出來的禮物，求上了門。
想瞌睡就送來了枕頭，寒促派人煽動求上門的人族，鬧出了不小的動靜，用這動靜將後羿的親信引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了後羿的院落。
嫦娥自昨日隨著「倉」部落的人見到後羿之後，見長老們陪著「倉」的首領和長老們交流感情去了，沒人驅趕她，便自動自覺的留下來照顧後羿。
她這次來，將羿求來的仙藥也帶上了，她如今三十四歲，人族的壽命不過五六十年，按照人族的年紀來算，已經過了一大半了，因為巫族聚居地的靈氣之故，這些年她的容貌並沒怎麼蒼老，只是身體卻一天天老去，尤其近年，這種變化尤其明顯，讓她心內惶然，寢食難安。
羿為了安她的心，特地向是天后羲和求了藥，服了這仙藥，可增強體魄，不必經歷生老病死，延壽千年。
巫族雖然有數百年的壽命，可是他們也無法長生不老，天后被他們的真情感動，為了怕她日後孤苦無依，特地賜了兩份仙藥，讓他們可以同生共死，長長久久在一起。
白瓶的是給她服的，綠瓶的是給羿服的，凡人長生，並不容易，也並非簡單的仙藥能做到的，也不知到時會有何種反應，故而打算八部會盟結束之後有了閒暇再服用的，可如今，嫦娥捏了捏手裡的藥瓶，這仙藥既然可助長生，應當也能幫助羿治傷的吧？
只怪她什麼都不懂，也不知羿哪裡傷著了，她猶豫了一番，還是沒有把藥給後羿吃，再等等吧，說不準很快就醒了呢。
如此又等了大半日，沒有等來後羿睜開眼睛，反倒等來了寒促。
寒促帶來的人與後羿院中留守的護衛開始廝殺，嫦娥從窗子裡往外看了看，院子裡的護衛寡不敵眾，寒促等人很快就要衝進來了。
嫦娥一陣心慌，怎麼會是他，寒促曾在無人的時候用噁心的眼光看著她，只是苦於並無證據，所以也不好說什麼，連後羿也不曾告訴，每每只遠遠避開罷了。
怎麼辦？寒促等人越離越近，羿還沒醒，嫦娥倉促之下，心一橫，將綠瓶中的仙藥喂到了後羿口中。
白瓶裡的尚未來的及喂，寒促就一腳踢開了房門。
嫦娥一驚，手中裝仙藥的瓶子掉到了地上，她這時候突然爆發了無比的勇氣，頗有氣勢的站起來，怒道：「寒促，誰給你的膽子擅闖首領的住所？！以下犯上，你不要命了嗎？！」
寒促被嫦娥從未有過的氣勢震了一下，接著就哈哈大笑：「瞧我們我們首領夫人說的，不要命？誰能取我的命？如今快要沒了性命的怕是後羿吧！」
說著眼光餘光看到了地上的瓶子，眼神一縮：「這便是後羿為你向妖族天后求取的長生不老藥？後羿怕是沒這個福氣了，不若日後便由我寒促與你雙宿雙棲吧！哈哈哈！」
說完大步走到嫦娥跟前，想要去摸她的臉。
嫦娥怒極，一巴掌揮過去：「你放肆！」
寒促抬手輕輕鬆松的接住她的巴掌，往外一摔，嫦娥被這股力道帶到在地，抬頭狠狠的看著寒促。
「區區凡女而已！長生藥不是有兩份嗎？還有一份呢，在哪裡？」
嫦娥不言。
兩人劍拔弩張，都沒有注意到身後躺著的後羿臉上血色翻湧，急速變換。
寒促並未將嫦娥放在眼中，冷笑一聲：「呵，你早晚得交出來，還能飛了不成！」
說著低頭去撿地上的瓶子，嫦娥趁此將手裡握著的自己那份仙藥放進口中，倉促咽了下去，羿為她求的藥，決不能落在這卑鄙之人手中！
寒促撿起瓶子，見裡面是空的，抬頭正見到嫦娥的動作，沒想到這個平日裡不吭聲的凡女竟敢與自己作對，大怒：「你！哼，便是吃了又怎麼樣？到時候將你蒸熟了吃下去，這藥照樣落到我肚子裡！」
說完大步踏過去，準備將嫦娥拎起來。
嫦娥臉上卻不見驚慌，她緊緊盯著寒促身後，驚喜的叫道：「羿！」
寒促一楞，隨即冷笑：「這種時候還想騙…」
「騙什麼？」
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寒促的話，寒促突然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心冒上來，他僵硬的轉過頭，結結巴巴道：「後，後羿，你，你醒了？」
後羿眼睛發紅，冷冷的看著他：「寒促，就憑你，沒資格做首領！」
那眼神充滿了輕蔑，仿佛他面前的是一坨屎，一隻臭蟲一樣。
寒促的心裡冒起不甘，憑什麼？憑什麼後羿處處壓他一頭，哪怕做出了那樣的錯事，也能照樣做首領，而自己，難道就要一輩子匍匐在他腳下嗎？
這股不甘壓過了恐懼，讓一向小心謹慎的他，大叫了一聲，拔出了手上的刀，沖著後羿砍了過去。
後羿初醒，體內充滿了力量，寒促怎麼會是他的對手，他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數不清的力量迫不及待的想要釋放出來，飛快的解決了寒促之後，這股力量稍微收斂了一點，可是不夠，遠遠不夠。
「羿…」嫦娥捂著腦袋低低的叫了聲，搖搖欲墜。
嫦娥如此，後羿清醒了一點，連忙摟著她的腰：「嫦娥，你怎麼了？」
嫦娥搖頭：「我不知道，我方才吃了仙藥，我…」
還未說完，便暈了過去。
「嫦娥！嫦娥！」
嫦娥沒了呼吸，後羿體內被強自壓抑的暴戾之氣再也忍不住，「啊」的大叫了一聲，門外的圍牆和四周的房屋隨之坍塌。
這一系列細節外人自然是不知道的，姬流月一邊隨著洛快速奔走一邊聽著身邊愛好八卦的那位報信人眉飛色舞的講解，他臉上的興奮藏都藏不住。
姬流月只覺得不可思議：「你說夷發生動亂，寒促叛變，恰逢後羿醒來，殺了寒促，結過嫦娥因為吃了仙藥，沒了呼吸，後羿暴露，提著弓找羲和算帳去了？」
這一切怎麼都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樣！
「沒錯！」那人小雞啄米般點點頭，「妖族果然不可信，他們給的藥後羿大人也敢接，唉，實在是淒慘啊！」
話說的沉痛，可話裡的幸災樂禍藏都藏不住，他現在並沒有意識到事情的重要性。
姬流月卻開始著急，後羿射日，這是整個巫妖大戰的□□，也是巫族滅亡的開始，後羿好歹是巫族大巫，一族統領，他怎麼會因為嫦娥的死就這麼衝動，若他當真射殺了帝俊的兒子，巫妖大戰必定無可避免！
而且嫦娥怎麼會死？明明萬年之後的嫦娥仙子還好好的！莫非是因為她和楊戩來到這個世界導致的變故？可是不對啊，後羿射日依舊照常發生了！
她停住了腳步，對洛說道：「洛，你先去攔後羿，我去看嫦娥！」
洛點了點頭，兩人分道而行。
此事引起了不小的震盪，所有人都去看後羿去了，嫦娥那裡反倒一個看守的人都沒有。
姬流月看著沒了呼吸，躺在床上跟睡著了一樣的嫦娥，眉頭緊皺，仔細思量著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
反正人都死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揮揮手，澎湃的法力朝著嫦娥輸送過去，這股法力到了嫦娥的體內並未流失，反倒被她的身體吸收，漸漸的，嫦娥的身上泛起一陣白光，這道白光主動開始的吸取她身上的法力。
姬流月大驚，想要撤回法力，可這股力量就像粘上了她一樣，怎麼都不肯鬆口。
怎麼會這樣？！難道自己的法力要被嫦娥吸盡不成？！
這時候，一道巨大的力量從天而降，斬斷了白光與她之前的牽連，姬流月被回收的法力反噬，猛地倒退了兩步，身後有人接住了她。
熟悉的氣息，她抬頭一看，只見楊戩手持三尖兩刃刀，額間的天眼若隱若現。
「楊戩，你看！」姬流月詫異的指著嫦娥，只見嫦娥身周的白光逐漸回收，歸於體內。
「我這是怎麼了？」嫦娥睜開眼，半直起身。
姬流月發現她的身上現在多了之前沒有的仙氣，不過這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她一把抓住嫦娥的手就往外跑：「快，快去找後羿！他要挑起巫妖大戰了！」
嫦娥隨著她一路狂奔，神奇的發現自己居然不覺得疲累，跑了足足兩刻鐘的時間，中間姬流月還帶著她飛行了一段，終於趕到了天茫山下。
洛擋在後羿前面阻止他，可後羿不知道怎麼回事，修為暴漲，她完全阻止不了他！洛倒在地上看著後羿，神色不明，莫非他之前是故意輸給自己的不成？不可能！後羿是盡了全力還是在放水，自己肯定能察覺到的。
姬流月眼尖的發現天上的太陽已經少了四個，就這麼一會兒，後羿就已經殺了四隻金烏了，她連忙運足法力大吼道：「後羿，你看看這是誰？嫦娥還沒死！」
後羿舉起的弓慢慢發了下來，姬流月趕緊帶著嫦娥飛上去。
嫦娥眼眶濕潤，走到後羿身前叫了聲：「羿…」
後羿一把握著她的手，驚喜道：「嫦娥你沒事？」
嫦娥點點頭：「我…」
剛起了個頭，她就發現自己的腳慢慢離了地，不由自主的向天空中飛去。
「嫦娥？！」後羿緊緊拉著她。
「羿！」嫦娥臉色驚慌，手緊緊抓著後羿的手，她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沒了重量，風一吹就能吹跑一般。
後羿拉著嫦娥的手不放，兩人現場上演了一場生離死別的劇情，巫族人再是強悍，可他們是無法在空中飛行的，也不能上天，所以他只能看著嫦娥離自己而去。
「啊啊啊！」
後羿再次大叫，被愚弄的憤怒和失去了妻子的悲傷與無能為力再次賦予了他無盡的力量，他彎弓射箭，刷刷刷的又射下了五隻太陽。
眼看天上的太陽只剩下一隻了，這剩下的一隻驚慌的四處逃竄，後羿卻沒有放過她的打算，洛再次站了起來，若帝俊的十個兒子都死了，那麼帝俊絕不會放過巫族，到時生靈塗炭在所難免。
她要阻止後羿，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洛，你的弓！」
姬流月將放在乾坤袋裡的弓取了出去，向洛拋過去。
洛神色複雜的接過自己的弓，她這時候當然明白自己的好友有很多瞞著自己的事，比如她會飛，比如她從什麼地方拿出了自己的弓…
可她並沒有說什麼，她只是專心的拉開了自己的弓。
第55章
山風呼嘯, 弓弦繃緊, 洛的箭尖直指後羿，可後羿就像完全沒意識到一樣，他手臂肌肉糾結，渾身的力量皆聚集於此，現在這雙手拉滿了弓, 充滿殺氣的對著天上亂竄的金烏, 渾然不顧自己暴露在落的箭尖之下，他的神色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瘋狂, 眼裡除了那只金烏, 再沒有別的東西。
似乎只要殺了這只金烏, 哪怕付出生命的代價也無所謂。
巫族眾人齊聚山下，眾族首領和長老呼喚後羿, 希望可以喚醒他的神智, 可惜徒勞無功, 人族不知何時到來，跪倒在地, 祈求後羿放過這最後一隻太陽, 天上太陽太多人族活不了，可是若一隻太陽都沒有，人族依然活不了。
他們還以為後羿是為了人族想要射太陽呢。
一切的哀求、商議、威脅和命令，聽到後羿的耳朵裡, 卻不曾進入他的腦海和心裡, 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 射|出這一箭，射|出這包含他所有力量的一箭，毀掉這妖族的天庭！
終於，後羿的箭離了弦，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沖著天空飛了過去。
後羿的箭一出，洛的箭幾乎同時射|出，她的箭也帶著她所有的力量，只不過她的箭並未射向後羿，而是射向了後羿的箭。
最後一隻金烏不能死，不然巫妖二族將再無緩和的餘地。
一前一後兩支箭在空中騰起火光，撕裂了天空，後發的那支緊緊追在前一支的後面，並在前一支箭射到金烏之前趕了上去，兩箭相擊，後羿的箭一抖，稍微偏離了一點方向，然後繼續向著天空飛去。
洛的箭只是阻擋了一下去勢罷了。
也正是阻擋的那一下，給了最後一隻金烏緩衝的時間，後羿的箭方向偏了一寸，箭尖險險的擦著金烏的頭飛過去，這只金烏似乎被嚇傻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被箭氣刺傷飛了出去。
飛出去的小金烏被天空中飛來的盛裝女子接住，女子端莊威嚴大氣，有睥睨天下之勢，可此刻她的臉上充滿了恨意和瘋狂。
她將金烏小心的放入懷中，咆哮道：「後羿！我要殺了你！」
說完，女子一巴掌從天空中拍下來，巨大的手掌直沖向後羿。
後羿那一箭射出後，就脫力的跪倒在地，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一般，對於羲和那一掌，他避無可避。
就在那一掌將將要落在後羿身上之時，從空中突然冒出了一隻手擋住了那一掌。
紅袍老者顯出身形。
女子正是天后羲和，她橫眉怒目，吼道：「祝融，你敢阻我？！」
老者身旁陸續再出現三個身影，這幾個身影，往那兒一站，渾身的氣勢便讓人心生畏懼，不由自主便拜服於地。
巫族眾人跪倒在地，匍匐行李：「見過祖巫大人。」
這幾位便是盤古血肉所化的十二祖巫嗎？姬流月愣愣的看著。
只見祝融隨意揮揮手，淡淡道：「羲和，何必咄咄逼人！」
羲和怒及反笑：「我咄咄逼人！後羿殺了我九個孩兒，你竟說我咄咄逼人？！」
祝融的眼神似是有些深意：「羲和，是非曲直，尚未查清，後羿的藥不是你給的嗎？」
「呵！後羿像我求藥，我好心賜藥於他，反倒是我的錯了？」羲和袖子一揮，「廢話少說，我今日是定要取後羿性命的！」
一個要殺，一個要攔，雙方在天茫山上大打出手。
祖巫與天后之戰，不是後羿與洛之戰能比的。
天昏地暗，飛沙走石，山崩地裂。
洛離的近，又耗盡了力量動不了，姬流月心一狠，在楊戩的掩護下，溜到祖巫及天后的眼皮子底下，將洛偷了出去，至於後羿，愛死不死吧！
羲和寡不敵眾，敗于幾位祖巫之手，恨恨罷手立於天空之中：「巫族以多欺少，定是要袒護後羿了？」
祝融看了後羿一眼，見他已是血脈耗盡，油盡燈枯之像，眉頭一皺：「後羿如此，實在蹊蹺，我倒要問問帝俊，是否故意害我巫族！」
「不必問了。」天上傳來一道威嚴霸氣的聲音，「欲加之罪，巫族既要撕毀盟約，便各憑本事吧！」
聽到這聲音，羲和眼睛一酸，飛身上前拉住來人的手：「帝俊，你要為我們孩兒報仇！」
帝俊拍了拍妻子的手，冷冷的看了祝融等人一眼，帶著羲和轉身就走，既然要戰，有何必多費唇舌。
上古傳說中，早已湮滅于塵埃的祖巫帝俊羲和姬流月今日見了個遍，可她現在一點激動的心情都沒有。
良久，洛低聲問道：「你到底是誰？是妖族嗎？」
姬流月搖搖頭：「不是，我不是妖族，在修仙之前，我算是人族。」
洛喃喃道：「人族？人族竟能修仙嗎？你從何處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認真答道：「千年之後，誤入了一處結界，醒來之後便到了流放之地，這一點我並未騙你。」
「千年之後？」洛偏頭，「千年之後人族竟也這般厲害了啊？那你定然知道此次我巫族與妖族大戰的結果了？」
「洛，你…」
「算了，你不必再說，提早知道結果又有何意義呢？」洛擺擺手，強撐著站起來，「既然你不是我巫族中人，此次的大戰便與你無關，你自去吧。」
說完，洛拎起自己的弓緩緩離開，背影蕭索卻又堅定。
姬流月看著她的背影，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她拉著楊戩的手，咬著唇問他：「楊戩，洛是不是不會原諒我了，從相識以來，她就一直幫助我，把我當成最好的朋友，可我卻欺騙了她…」
楊戩攔著她的肩膀將她帶到懷裡，安慰道：「不要自責了，你也是情非得已，而且，我總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
「奇怪？哪裡奇怪？」姬流月不解的抬起頭。
楊戩說了八個字：「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你看，羲和與祖巫，准聖間的戰鬥，聲勢浩大又慘烈，可你我竟不曾受到影響，他們的戰鬥像是時光回溯的影像一般，便是山下受傷的巫族人也是如此，然而洛與後羿的戰鬥，洛受的傷又是真的，你之前也說過，在流放之地，遇見的血鳥也是真的，在倉的時候，我時常與眾人外出打獵，這個世界給我的感覺總有些怪異，好像哪裡缺了一個角…」
聽他這麼一說，姬流月也將到這個世界以後發生的事情拎出來仔細思考：「你這麼一說，我也發現了，時間很奇怪，而且好多事情，似乎都是按照畫好的路線在走，部落裡的許多人，現在想來，都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楊戩，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感覺這個世界，半真半假，有部分是真的存在，但也有許多是幻想，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糾纏在一起，像是一個新的世界了！」
而且若這個世界是真的，他在這裡與嫦娥仙子有了交集，在萬年之後，與嫦娥仙子第一次見的時候，她應該會對自己有印象才是，可嫦娥仙子對自己很陌生，說明這裡發生的事情對過往、對歷史並沒有任何影響。
姬流月想了想，堅定的說道：「即便這個世界半真半假，可洛必定是真的，楊戩，我要救她！」
不管是與楊戩兄妹的初識，還是與寸心的初識，她都是以一個保護者，大姐姐的身份存在的，可洛不一樣，她救她，幫助她，洛心思直接，從一開始就把她當作一個被保護者庇護於她。
洛的友誼是不同的，即便她現在可能已經收回了這份友誼，她也決不能看著洛死在巫妖大戰中，或者讓她在這個古怪的世界自生自滅。
楊戩看著她揚起的臉，，幫她把散亂的頭髮別到耳後，笑道：「好。」
後羿在射出那一箭之後，沒撐多久便力竭而亡，臉上還有迷茫和不可思議等情緒，十二祖巫從他的屍身上發現後羿之前服了提升功力的藥物，此藥物可透支生命力快速增長修為，但壞處是使神智混亂，一旦能量耗盡之後，使用者將枯萎而死。
若後羿不是將這股控制不住得到力量用到射殺金烏上，而是用來對付巫族，巫族將損失慘重。
巫族認為這是妖族的陰謀。
而妖族因為後羿射殺帝俊九個兒子之事，群情激憤，即便後羿如今已經死了，可巫族偏袒於他是不爭的事實。
兩族原本就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你放個暗箭我使個絆子，如今仇恨迅速蔓延，化為兩族之間的仇恨，第二次巫妖大戰再次爆發。
天崩地裂，山河破碎，生靈塗炭。
兩族的戰鬥最激烈的時候，每天都有大批的妖族和巫族死亡。
十二祖巫皆有准聖修為，結下十二都天神煞大陣，凝聚出盤古真身，此陣開天闢地，毀天滅地，妖族利用河圖洛書做為陣眼，帝俊太一鯤鵬聯合，結出周天星斗大陣，對抗巫族的十二都天神煞大陣。
兩陣對抗九九八十一日，最終巫族稍遜一籌，祝融身死，共工怒觸不周山隕落，天柱崩塌，這個時候，鯤鵬突然帶著河圖洛書逃跑，周天星斗大陣破滅，妖族形勢突變，帝俊被困，大怒自爆身軀，蓐收、句芒以及奢比屍被帝俊自爆的能量殺死，太一悲憤殺了玄冥，燭九陰和翕茲又自爆重傷太一，太一見妖族血流成河的慘狀，大呼：「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生靈為螻蟻。這便是天道？我不服！」
接著怒而化身三足金烏催動東皇鐘自爆元神，跟帝江、天吳、強良同歸於盡。
響聲震徹寰宇，天下皆聞。
此時十二祖巫只剩下後土一人，妖族大能除了羲和，便是叛逃的鯤鵬，天柱崩塌，天破了一個大窟窿，每天都在往下掉，天河水傾倒而下，地面裂開一道道縫，地火從中噴薄而出。
不管是巫族還是妖族，都已走到了盡頭。
洛原本一絲不苟的髮絲紛亂飛揚，臉上有乾涸的血跡，身上的衣服有被灼燒的痕跡，她帶著剩下的族人四處逃亡，尋找新的棲息之所。
然而又有何處可做家園呢？
第56章
姬流月蹲在洛身旁, 看著為了救族人傷上加傷的洛，再次說道：「洛, 他們不過是…」
「你想說他們是虛幻的嗎？」洛抬起眼睛, 直視姬流月，「我不知道為何你要說他們是虛幻的，可是在我的生命裡, 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真實的！每一刻的相處、陪伴也都是真的，即便這個世界將要毀滅，可這裡也是我們的家園, 月, 你若能離開，便離開吧, 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
「洛, 你…」
洛雙手撐地, 站起來：「多謝你前次來與我報信，其他的不必再說，他們，是我僅剩的族人，我絕不會棄之不顧，但這是我的責任, 不是你的, 你走吧。」
洛說完回到族人那一邊, 姬流月張了張嘴, 發現自己無法再說出什麼話來, 她看著僅剩的那群巫族人，裡面也有她熟悉的面孔，青，紅，藍，她們真的是虛幻的嗎？可如洛所說的，她們又那樣真實的相處過。
只是她們曾經善意和藹的目光如今只剩下戒備，他們已不再將她視為自己人。
善戰的巫族人早在巫妖大戰中隕滅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婦孺和天生不良之人，唯一強悍的洛，也因為在巫妖大戰中受了重傷，並沒有時間休養，如今也是強弩之末。
而妖族，傷亡也大，但他們數量多，接連隕落了數位大能首領，正是殺紅了眼的時候，再加上天崩地裂，天地間靈氣混亂，時不時都會從天上掉下幾道天雷，地面震一震，震出點地火什麼的，所以他們的處境並不安全。
姬流月和楊戩遠遠的跟在後面，巫族於他們是有恩的，他們打算待巫族人安定下來再離開，如此方算了了因果。
而巫族人也只是保持著戒備與防禦，並未驅逐他們，如今確實需要他們的説明。
休息之時，姬流月一邊隨手拔著地上的草，一邊小聲跟楊戩聊天，剖析整個巫妖大戰的來龍去脈。
「楊戩，我總覺得後面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操控這個世界的走向，你看啊，嫦娥吃的藥的確是有問題的，她服藥之後拼命吸收我的法力，若當時在場的不是我，而是後羿，那她吸收的就是後羿的功力了，後羿會怎麼做，仍由嫦娥吸盡自己的功力還是殺了嫦娥？」
楊戩點頭：「嫦娥的狀態的確不對，後羿也有問題，像是失了神智，祖巫說他服了增強功力使人癲狂的藥，這一點應該不是假話。」
「就是嘛！後羿以為嫦娥身死，悲憤之下跑出去報仇，還有心情嗑藥？這藥從哪兒來的？難道就是羲和給他的那個？如果是，我覺得應該是這樣的，後羿跟嫦娥一起吃了藥，嫦娥吃了後假死，後羿吃了後癲狂，後羿發現嫦娥死了，就更失去理智了，所以他沒有立刻向嫦娥輸送能量救她，而是直接沖了出去找羲和報仇。」
姬流月想了下，沉吟道：「羲和該不會這麼傻，若我是她，就算給有問題的藥，也只會給嫦娥，若後羿甘願死在嫦娥手中，那巫族自然是少一員大將，若後羿自己殺了嫦娥，說不定就瘋了，他要找上門來，大可說凡人的身體不適合仙藥，嫦娥自己命不好，一個凡人而已，巫族還會為她出頭不成？後羿與巫族離心，若能自相殘殺那就更好了，簡直一舉數得啊！」
說著她突然靈光一閃，猛的一拍大腿：「後羿的藥被人換了！」
若藥真是被人換了，那是給後羿之後再換的，還是羲和給出來的時候就換了？
誰能從後羿或是羲和手中換藥？不是比他們強太多，就是他們親近熟悉的人！
百思不得其解，楊戩眼神一閃，若有所思的模樣，天道有言，巫妖滅族，人族當興，不管做這件事的是誰，恐怕所有的一切，都在天道的掌控之內。
而天道，不就是老祖嗎？
而巫妖大戰最終的得益者是誰？是人族，還有玉帝和王母。
楊戩心念電轉，所思複雜，抬頭見姬流月還在擰眉苦思，張了張嘴，轉而說道：「想不通就別想了，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姬流月沒聽，繼續抽絲剝繭。
還有鯤鵬，他不是妖族大能嗎？為什麼會在關鍵時刻背棄妖族，盜走河圖，反戈一擊？
咦，河圖？
姬流月想起被自己收在識海的河圖，將之喚了出來，河圖器靈睡的正香，不甘不願的問道：「又有什麼事？！」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卷軸，問道：「河圖，你也是經過巫妖大戰的對吧？來，給我們講講。」
「有什麼好講的？我之前一直跟著聖人，在妖族也是鎮族之寶，些許小事我怎麼知道？！」
姬流月黑線，她都能想像河圖說這話時那欠揍的表情，翻了個白眼跟著說道：「是是是，知道你是妖族至寶，不然怎麼會用在周天星辰大陣上呢？至寶，說一說，鯤鵬為什麼要偷你走？」
河圖沉默了，良久才再次開口，情緒很是低落：「我不知道…」
說著突然哇哇大哭：「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厲害一點，也不會被鯤鵬帶走，妖族也不會滅亡，都是我沒用！」
姬流月錯愕，從河圖到她手上以來，要麼囂張要麼狗腿要麼不情不願，從來還沒見它哭過，一時竟沒反應過來。
「你哭什麼，冥冥之中自有天數，哪是你能左右的！」
河圖抽噎了一下：「你也覺得不是我的錯嗎？聖人也是這麼說的…」
「不是你的錯，你沒…」
話未說完，日常一震又開始了，地龍翻湧，天雷地火接踵而來，姬流月沒留心，一個不穩差點摔倒，楊戩大手一撈趕緊把人撈了回來。
「啊！」「救命！」
巫族人休息的地方起了幾條裂縫，眾人亂成一團，驚叫連連。
姬流月與楊戩對視一眼，飛過去從裂縫裡撈人，河圖亦步亦趨漂浮在她身後，取出飛行法器放大，將不會飛的巫族人全部放在上面，這套工作已經是輕車熟路了。
可是這一次似乎與以往不同，空氣中靈氣翻湧，她的法器在空中搖搖晃晃立不穩。
天地如今就跟個漏斗一樣，隨時可能回歸混沌的模樣。
正在左搖右擺強力支撐的時候，河圖上突然冒起一陣柔光，向四周擴散開來，柔光所到之處，靈氣逐漸平穩下來，
連地面的裂縫似乎都合攏了不少。
姬流月大驚，神識與河圖交流：「河圖，你還有這本事？！」
河圖高昂起下巴：「我河圖是山川河流的投影，當年聖人便是用我穩定天地的，見識了吧？！」
如此嗎？姬流月與河圖好生交流了一番。
姬流月飄在空中，看著那些驚慌的面孔，看著滿目瘡痍的世界，和這個世界裡受苦的眾生，腦海裡瞬間便轉過了千般念頭。
她想，或許上天將她送來此處，便是為此吧。
洛正在安撫族人，她走上前去：「洛，或許我可以幫你，還你一個安穩的家園。」
洛猛地抬起頭，震驚的看著姬流月。
姬流月笑了笑：「不過要勞你為我護法了。」
「流月？」楊戩不解。
「楊戩，我修為不夠，得向你借點法力。」
楊戩看著姬流月，總覺得她這會兒很不一樣，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不管是什麼，既然她想要做，就去做吧，他總該要支持她的。
做好安排之後，姬流月盤膝坐在陣眼，閉目運轉法力，默念咒語，楊戩坐在另一邊，將法力通過陣法彙集輸送到姬流月體內，河圖悠悠飄在她的頭頂上方。
隨著法力運轉，河圖越變越大，越轉越快，幾乎可遮天地。
柔和的力量以她為中心，向四周散開，飄向遠方，所到之處，草長鶯飛，萬物復蘇，大地重新恢復了生機，這股生機漸漸蔓延到天空，靈力結成雲朵，將撕裂的天空一條條補上。
姬流月的身體就像一個中轉器一樣，將河圖的力量和天地靈力牽連在一起。
時間一天天過去，楊戩看著天地逐漸恢復秩序，再看姬流月的臉色，突然覺得不對，叫道：「流月，已經夠了！快住手，再繼續下去，你就要力竭而亡了！」
怎麼夠呢？此法一開，便再不能終止，天意告訴她，這個世界是真實存在的。
楊戩見她不聽，手上法力運轉，就要強行讓她中止運功，卻被她身上的力量反噬了回來。
楊戩正待繼續向前，識海裡突然傳來了姬流月漂浮的聲音。
「楊戩，不要阻我，我感覺這是我應當承受的宿命…」
楊戩看著她堅定的神色，默默停了下來，焦急的等在一旁。
如此，七七四十九日過後，天地再次恢復正常，姬流月卻像耗盡了所有的能量一般，倒了下去。
楊戩飛奔過去，蹲下將她抱在懷裡：「流月！流月！」
他將法力輸入姬流月體內，如石沉大海，沒有半點反應。
另外一邊緊閉雙目的洛突然睜開雙眼，她的眼中閃過陣陣幽光，像是無數歲月倏忽而過，她臉上的神色從迷茫到痛苦到恍然，最終歸於沉靜。
她看著焦急的楊戩，開口道：「你不要往她身上輸入法力了，沒用。」
楊戩聞言，狠狠的瞪過去：「你說什麼？！若不是為你們，流月何至於此，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洛想了想，自己的話好像真的有點歧義，她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難得的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她沒事，聖人有慈悲之心，捨身成仁，她怎麼會有事呢。」
洛揮了揮手，迷霧散開，整片天地亮了起來。
數不清的靈氣彙聚到一起，重新回到姬流月體內，充盈著她的丹田識海，向她傾述這方世界的故事。
天上有五彩霞光降下，灑在她的身上，給她渡上了一層金光。
姬流月感覺自己沐浴在靈氣河裡，每個毛孔都打開了，安逸舒適，她的修為順利到達金仙，越過金仙，止步于太乙金仙之前。
當一切歸於平靜之後，她睜開了眼睛，看著洛，臉上有了然同情和憐憫。
洛笑了笑，張開手，光線在指間跳躍：「我告訴你們後來發生了什麼吧！」
巫妖大戰之後，世界破碎，隨時可能重歸混沌，伏羲砍了萬年玄龜的四隻腳煉製成新的天柱撐起了天，大地之母女媧煉製五彩石將天上的窟窿補上了，讓大地重新恢復生機，兩位聖人耗盡法力陷入了沉睡。
後天見到生靈傷亡慘重，湮滅於天地之間，神魂遊蕩不得所歸，突然心有所感，身化輪回，給眾生一個來生。
羲和夫死子亡，因仇恨和悲痛而一片混沌的腦袋突然有了一絲清明，仰天長嘯，叫了個什麼黎，然後抱著帝俊的殘軀在扶桑樹下**而亡。
妖族龜縮不出，巫族消失於天地之間，人族大興，玉帝王母受命于天執掌天庭，天下太平！
洛看著經歷了千萬遍的場景，淡淡道：「祖巫乃盤古血肉所化，本就有開闢世界之能，此方世界是上古殘境，乃祖巫們在隕落之前，從上古剝離的一片空間，只為給巫族留下一點火種，空間形成之時，所有巫族人都會落入其中，只可惜世界尚未結成，祖巫便隕落了，世界失控，運轉中抓取了之後的影像，直到結界完成，從那以後，千年之間，此方世界遊蕩於世間，從巫妖大戰之前到天地重生結束，周而復始，不斷輪回。」
一遍又一遍的經歷族滅的苦痛，洛的表情卻很淡然，她說著看向姬流月：「月，你說的不錯，這世界除了剩餘的巫族人，其他的包括後羿嫦娥祖巫都只是虛幻的投影罷了，天道終究還是給我巫族留下了一線生機，讓你們來到此地，有了變數，便有了修正的機會。」
姬流月以為她說的是河圖：「我以為我得到河圖是為了弱水，不想竟是為了今日。」
洛搖搖頭：「月，你可知道，你身上有時間法則的力量，這股力量來源於大道，正是因為這股力量，世界才能完善，我們才能蘇醒。」
時間法則？姬流月皺眉。
洛似乎知道她的疑惑：「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不過不用急，你有千萬年的時間，時候到了，自然也就清楚了。」
「你們在此地已逗留太久，我送你們出去吧，結界防止外人入侵，罡風凜冽，你們自己小心！」
洛想了想，從口袋裡掏出來一客蛋，遞過去：「我送你們一件禮物吧，進入此界之前，我正與妖獸大戰，倉促之下，意外取了這枚蛋，不知道是什麼妖獸，不過總是上古品種，若能孵化，說不準可以作為坐騎呢！」
姬流月接過蛋，問道：「那你呢？你日後有何打算？」
洛目露堅定：「我要為巫族重新擇一棲身之所，讓巫族得以修養生息，重新開始！」
「如此！」姬流月點點頭，巫族的大巫僅剩洛一人，也不知要多少年才會恢復元氣，或許永遠也沒有辦法恢復之前的榮光，可總是有希望的。
「洛，我們以後還能再見面嗎？」她有些不舍。
洛點點頭：「若是有緣，日後自會再見。」說完停了下，柔聲說道：「月，我說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永遠都是！」
姬流月也笑開：「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等著再次相見的那一日！」
第57章
「好香啊！二哥, 嫂子今日又做什麼好吃的了？！看來兄弟我來的正是時候！」
未見人先聞聲，話音方落, 一英姿颯爽的銀袍小將與另一個身著黃色衣衫的俊朗青年出現在大門口, 二人你爭我搶，手腳並用過起招來，非要做這進門的第一人。
二人手腳功夫似乎差不太多, 不是你進一步，就是我進一步，鬥了半天, 才走了幾步路。
這時候一個穿著墨綠色衣衫, 留著兩撇鬍子，手拿著一把蒲扇的小老頭子如泥鰍一般, 從二人身邊溜了過去, 一陣小跑, 跑到二門邊停下腳步，回頭搖著扇子哈哈大笑：「哈哈，還是真人我贏了！」
原本爭搶著進門的二人這下也停了手，異口同聲，不服氣的叫道：「真人，你耍賴！」
小老頭欠揍的晃了晃腦袋：「怎麼叫耍賴呢？！真人我光明正大的走進來的呀！這就叫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二人對視了一眼, 急忙說道：「那咱們就比誰先進大廳！」
說著也不糾纏對方了, 牟足勁往裡面跑, 小老頭見狀, 立馬也跑了起來, 三人你追我趕，鬧成一團。
房中一個黑色紅邊長袍，頭髮束於腦後，額前留海斜分，隨意的坐在桌旁，手拿一卷竹簡細看的男子聽到院子裡的動靜，放下竹簡，大步走出門去，步履悠閒寫意。
男子走到廊下，看到鬧作一團的三人，不由笑道：「師傅，你怎麼跟哪吒和天化一起來了？」
小老頭，也就是玉鼎真人一邊拿扇子敲著擋在自己前面的手，一邊回道：「大門口遇上了！徒兒，你得給為師說句公道話，他們兩個年輕人合起來對付我一個老人家，合適嗎？！天理何在啊！」
哪吒一聽，立刻炸毛：「二哥，分明是真人以老賣老趁人之危，你可不能因著他是你師傅就偏幫於他！」
銀甲小將正是哪吒，太乙真人見自己徒弟這麼多年一直不長大，心裡著急，在洞中閉關冥思苦想，歷時數載總算找到了解決方案。
哪吒的肉身是蓮藕所化，蓮藕生於水中，只要找到水靈珠植於哪吒體內，再以他精心研製的功法丹藥，哪吒便能如常人一般長大。
方法是有了，可這水靈珠難尋，五行靈珠自女媧娘娘補天之後散落各地，早無蹤跡，要找，是一點線索都沒有。
原本想著哪吒估計還得當個千把年的小孩，萬萬沒想到，他竟從不知何處尋得了水靈珠，如今正是十六七的少年模樣。
說起他與黃天化，為何如此不對付，事事都要比個輸贏，互不相讓，也是有那麼一段故事的。
話說當年西岐在戰場上遭遇鄧九公，鄧九公有一女鄧嬋玉，石子做暗器使的溜溜的，第一戰哪吒便遇著她，吃了大虧，被打得滿頭包，黃天化見狀哈哈大笑，說什麼「到了戰場上，要眼觀四處，耳聽八方啊，你怎麼連一塊石頭也不會招架，兄弟你本就矮，如今還破了相，這輩子可咋辦呀！」
那個笑聲整個軍營都能聽到，哪吒氣的牙根直癢癢，要不是雷震子等人攔著，當場就要跟黃天化決鬥！
結果第二日黃天化出戰，照樣在鄧嬋玉手上吃了虧，傷的比哪吒還要慘，這下輪到哪吒笑他了，把他昨日的話如數奉還之外，還額外加了句「被她打斷了山根，一百年都晦氣！」
二人至此結下了梁子。
不過在有外敵的時候，兩人也會放下成見，一致對外！
故而黃天化這會兒也不跟哪吒做對了，附和道：「分明說好的是，公平比賽各憑本事，誰先進門誰贏，真人先是裝肚子疼說要休息，讓我和哪吒先比著，接著就趁我和哪吒無暇他顧之時，偷偷跑進門，實在是陰險！」
玉鼎真人可不同意兩人的觀點，洋洋得意道：「你們憑身手，真人我靠智慧，有何不對？！年輕人，就是單純容易相信人，真人我免費給你們上一課，告訴你們什麼叫兵不厭詐，還沒收你們學費呢！真人我得第一，當之無愧啊！」
三人吵成一團，誰也不服誰，還讓楊戩評理，楊戩扶額，師傅是個老小孩，哪吒身體倒是長大了，就是思想跟不上腳步，天化一直都缺根筋，這三個單獨分開還好，碰到一起，簡直是慘劇。
看著三雙閃亮的眼睛聚精會神的盯著自己，楊戩咳了兩聲，和稀泥：「師傅說好了公平比賽，你使小手段的確有些不妥，天化哪吒，既然說了各憑本事，智慧也是本事的一種嘛！」
「所以呢？到底誰贏了？」三人異口同聲問道。
楊戩額角滴下了兩滴汗，一邊是師傅，一邊是兄弟，兄弟被師傅坑了，他若說師傅贏了，會不會讓天化和哪吒開始懷疑人生？就這麼點事兒，至於非要爭個輸贏不可？
楊戩無奈歎道：「你們都贏了行不行？」
「不行！」三人又是異口同聲，然後敵視的看了對方一眼，轉而攻擊楊戩。
「徒弟，你這是歪曲事實，這樣不對啊！」
「二哥，你變了，玉鼎真人這明顯犯規，你都要偏向他？」
「二哥，你再不是公正剛直，大公無私的二哥了！」
三人嘰嘰喳喳吵成一團，堪比一群麻雀，楊戩心中無比後悔，他怎麼就出來了呢？這一刻，他特別的陰暗的想把這幾個人全都丟出去。
正在楊戩內心逐漸黑化的時候，他忠勇的好夥伴哮天犬冒了出來，哮天犬看著眼前劍拔弩張的氣氛，弱弱的舉起手：「主人，女君說，誰要再吵，就丟出去，三月不准上門。」
哮天犬此言一出，吵得激烈的三人就跟被按下暫停鍵一般，齊齊噤聲。
很好，安靜了。
哮天犬再補充了一句：「開飯了。」
三人對視一眼，「嗖」的一下往飯廳沖，很快就不見了身影。
哮天犬臉色頗為不忿：「主人，他們每次都這樣，上門來蹭飯也就算了，每次都換著花樣比試，完了還要找您評理，您評了吧他們還不認，這個月都第三回 了。」
楊戩拍了拍哮天犬的肩膀：「沒辦法，誰讓一個是我師傅，另外兩個是我兄弟呢！」
今天這頓飯，流月食材都足足準備了三天，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給自己留一口湯。
哮天犬心有戚戚焉，同情的說：「主人，你可真不容易！」
自己還幫女君洗菜切菜了呢，也不知道能不能給自己留幾塊骨頭。
「唉！」兩人齊齊歎了口氣，難兄難弟齊齊向飯廳走去。
很快，飯廳超大的桌子上就坐滿了人，梅山五兄弟排排坐坐在左邊，玉鼎真人坐在首位，楊戩坐在玉鼎真人右下首，哪吒和黃天化坐左邊，哮天犬坐在他們中間，起一個隔斷作用，桌子上擺的瓜果菜葉，無人搭理，眾人都目不轉睛的盯著旁邊那口冒著熱氣的鐵桶，咽了咽口水。
哪吒悄悄往門外看了一眼，手飛快往前一伸，結果還沒碰到桶裡的勺子，被玉鼎真人一扇子拍在手上，完了玉鼎真人還諂媚的向楊戩告狀：
「徒弟，你看哪吒，他居然想偷吃！在我真人我面前豈能得逞！徒弟等會兒告訴徒弟媳婦，把哪吒那份分給師傅我就好了！」
楊戩：沒眼看，實在沒眼看！
他們在上古殘境裡度過了好幾年，外界不過過去三月而已，回到西岐如今已有三年，雖然殘境逐漸修復開始正常運轉，可結界依舊霸道，即便她和楊戩的修為增長了不少，不過從結界出來，依然受了不輕的傷，不過比進去之時要好上不少罷了。
楊戩因為護著姬流月，受的傷比她要重上許多，導致姬流月很是愧疚，各種靈丹妙藥往他嘴裡塞，每日刻苦研習醫術，搜集各種滋補的藥膳楊戩給補身體，滋養神魂。
那段時間，楊戩說一她絕不說二，讓往東絕不往西，皺一皺眉頭她就憂心半天，因為他說藥苦，膳食沒味道，姬流月就變著法的改善伙食，生生練出了一手好廚藝。
凡事有利有弊，楊戩在家裡做了兩個月的大爺之後再出門，傷倒是全好了，臉卻圓了一圈，回到軍營之後稍微熟悉的人看到他，就跟見到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哪吒和黃天化還躲在一邊偷笑，楊戩痛定思痛，每日裡揪著黃天化、哪吒等人比試，把軍營裡比了個遍，如此三個月之後，才恢復了以往俊朗的外貌和完美的身形。
而也因為這個，導致黃天化和哪吒等人對他家的伙食非常好奇，找了個機會到他家吃了一回飯以後，從此便引狼入室一發不可收拾，常常打著每日陪他練手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旗號前來蹭飯…
每到姬流月要下廚的日子，他們的鼻子簡直比哮天犬還要靈，一定準時上門，甚至有好幾次，從戰場回來衣服都還沒來得及換就跑來了。
楊戩對此很無奈，心裡對姬流月有些歉意，畢竟這些人吃的不少，要做這麼多人的飯也很是辛苦，而且他們老來，讓他跟流月單獨相處的時間都少了好多！
不過姬流月倒是樂此不彼，常常拿他們試菜。
而兩年前西伯侯去世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姬流月的情緒都有些低落，楊戩便默認了眾人隔三差五上門蹭飯的行為，人多熱鬧一點，她也能開心一點。
就這樣，蹭飯團隊固定成員就此確定下來，常駐成員梅山六兄弟哪吒黃天化，編外成員玉鼎真人姜丞相，偶爾算上龍鬚虎雷震子。
蹭飯天團們蹭飯蹭多了以後，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點菜之餘還有諸多要求，比如多肉少蔬菜，沒有蔬菜就最好了，愛吃甜的要求多放點糖，愛吃辣的要求辣一點，倒是姬流月自己釀的酒是大家每次必點的。
對於眾人的諸多要求，姬流月一般情況下都會滿足，如此助長了蹭飯天團的氣焰，隔三差五的打點野味帶過來要求改善伙食，如此這般，一個月多則五六次，少則三四次是少不了的。
楊戩對於姬流月的縱容很是吃味，有一日深夜裡，在她耳邊低聲說：「要不以後不讓他們來了吧，都把咱家當食堂了！」
姬流月沒明白，傻不拉幾的說：「沒關係啊，這樣熱鬧點！」
「可是你會很辛苦！」
「有什麼辛苦的。」姬流月笑道，「我會仙術啊，只要控制火候時間就好了，再說還有三妹和哮天犬呢！」
楊戩咬了她耳朵一口，嘟囔道：「你對哪吒和天化那麼好……」
姬流月這下明白了，忍著笑輕聲說道：「因為他們是你的兄弟呀！」
楊戩一怔，愣愣的看著自己的妻子。
她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因為他們是你的兄弟，所以我也願意將他們當成兄弟，感情都是處出來的，你看，我們這樣像不像一個大家庭？楊戩，我希望你不再寂寞，希望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永遠都有人照應你，幫助你，陪伴你，聽從你。」
楊戩的眼眶突然有些發熱，有人將他當作至寶捧在手心裡的感覺，讓他的心裡一片柔軟，他將頭埋在姬流月的脖子上，穩定了一會兒心緒，這才抬起頭看著她，喃喃道：「流月，有你在我身邊，我永遠不會寂寞。」
第58章
「什麼就最好了？！」
姬流月遠遠的就聽見從她家改制過的飯廳裡傳來的吵鬧聲, 不知道今日又是為何，踏進門口就好奇的問。
「嗚嗚！」玉鼎真人嘴還沒來得張開, 被哪吒以下犯上捂住了嘴。
哪吒一邊捂著玉鼎真人的嘴, 一邊諂笑道：「我們說今日要是有二嫂自釀的梨花白，便最好了！」
姬流月笑：「今日沒有梨花白，不過倒啟了幾壇新釀的酒, 口感還不錯，冬日飲正好，大家不妨試一試。」
「嫂子說好, 那自然是極好的了！」
黃天化不屑的看了哪吒一眼, 小聲道：「哪吒，你個馬屁精！」
哪吒見玉鼎真人消停了, 便鬆開了手, 聽到黃天化的話, 眉頭一挑，驚道：「天化你什麼意思？你覺得我說的是假話，難不成你覺得嫂子廚藝不好？！」
黃天化見哪吒光明正大的曲解他的話，還反手潑了一盆污水過來，急道：「哪吒你強詞奪理，我什麼時候說嫂子廚藝不好了？！」
兩人眉眼間電光四射, 眼看又要大打出手, 姬流月還沒說話呢, 一個身穿桃紅色裙子的姑娘抱著三壇酒從她身後走了出來。
「哪吒, 老遠就聽到你咋咋呼呼的聲音了！」
哪吒聽到這個聲音, 跟被針戳破了的氣球一樣，癟了，他驚訝的看著敖寸心：「寸心，你怎麼來了？」
敖寸心翻了個白眼。
玉鼎真人隨口跟著說了句：「三公主你怎麼也來了？」
敖寸心叉著腰「哼」了聲：「就許你們來，不許我來？！你們這群吃白食的，好意思就坐在這等著？難不成讓我們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做苦力不成？看看人老六，多勤快！」
重重的將酒罈子放到桌子上，撅著嘴坐到哪吒旁邊。
老六雙手舉著一根木棍走進來，棍子上串著一隻羊：「嫂子，這羊放哪兒？」
姬流月隨手指了個地方：「就放那兒吧。」
「好嘞！」
勤快的老六將兩隻羊放到指定位置，頂著在場眾人火辣辣的視線，淡定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等著開飯。
楊嬋手裡拿著個託盤走了進來，將託盤裡的幾碟小菜放到桌子上：「三公主今天親自下廚做的菜，你們今天有福了。」
眾人聞言伸長脖子看了看，然後齊齊轉頭，看向姬流月，齊聲道：
「徒弟媳婦，今天就給我們吃這個？」
「嫂子，今天就給我們吃這個？」
敖寸心見大家這個反應，很是生氣：「你們什麼意思？！瞧不起我是不是？！」
眾人再次齊齊點頭，然後目露期待的看著姬流月。
敖寸心氣極，順手狠狠的在哪吒胳膊上擰了一下。
姬流月輕咳了兩聲，慢慢說道：「今天咱們吃烤全羊，看好了啊！」
她說著左手輕輕一揮，成百上千道細如牛毛的劍光在羊身上切開了細細密密針孔一般大小的口子，緊接著手指輕動，用法力控制著罐子裡的往羊身上抹，先刷上一層油，再撒上孜然、紫蘇、砂仁、丁香、豆蔻、肉桂、花椒、茱萸等粉末，調料撒完以後，法力運轉，右手騰起一簇火焰，火焰落到羊身上，立馬響起一陣「滋滋滋」的聲音，表皮上細小的油珠沸騰，羊身顏色變深，飄起一陣香味。
玉鼎真人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了口口水。
姬流月卻並未停手，再次重複了刷油撒調料火烤的動作，如此三次之後，羊身上最後的火焰熄滅，這才算結束了。
大家都有些等不及了，脖子伸的老長，以為可以吃的時候，只見她淡淡的將光束凝結成劍，剖開羊肚子，竟從裡面取出了一隻雞，緊接著再剖開雞的肚子，從裡面取出幾條魚，剖開魚的肚子，從裡面取出了幾隻雞蛋。
除了梅山老六外，眾人不由自主張大了嘴巴，還能這樣？！
雞魚蛋擺盤上桌，便是前菜。
最後，劍光紛飛，將羊切成一片片大小相似厚薄均勻的形狀，落到每人身前的盤子裡，收工，完事！
一炷香的時間，烤全羊便做好了，整個過程異常順利，並未出任何紕漏，一舉一動一招一式堪稱完美，姬流月心裡滿意的點點頭，就她耍的這一套功夫，還不晃瞎他們的眼？
撫了撫衣角，淡淡的轉過頭來，準備迎接大家崇拜的眼光，就見滿桌子人除了楊嬋和楊戩二人矜持一點外，其他人注意力都全集中在桌子上，嘴裡叼著一塊，手裡還拿著兩塊。
哪怕燙嘴，也是一邊哈氣一邊往嘴裡塞，還有人用法術給肉降了下溫，確保不燙嘴，可以不停的吃。
她精心葷素搭配，做了造型和擺盤的桌面瞬間一片狼藉。
黃天化一邊啃著雞腿，一邊用油膩膩的手比著大拇指：「嫂子，這雞不錯，既有羊的香味，還有魚的仙味，就沖你這手藝，做食神都使得！」
說著還不忘去搶哪吒盤子裡的肉，敖寸心尖叫一聲，拿著筷子猛打，那是她的好嗎？！
玉鼎真人手裡夾著一塊烤羊肉，嘴裡一邊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三昧真火烤出來的肉就是香！」
至於梅山六兄弟，埋頭苦吃，並無二話。
姬流月的臉僵了僵，跟木頭一樣走到楊戩身邊坐下，看著群魔亂舞的景象，心裡唾棄的呸了幾聲，沒看見她的劍耍的多溜嗎？為了讓調料充分入味，深入到每一寸肉裡面，正好用了三千八百劍，一分不深，一分不淺！沒看到她的三昧真火火候控制的多好嗎？外酥裡嫩，多一點就焦了，少一點就不夠，三昧真火也，力量之猛，一團就可以讓整只羊化為灰燼，所以她將三昧真火分為百份，抽了一絲出來！
這些他們都沒看到嗎？！哼！牛嚼牡丹，一群沒見識的！
楊戩在一群亂象中穩如泰山，站起來從鐵桶中盛了一碗湯放到她面前，小聲說：「你對劍意和三昧真火的掌握已經到如火純青的地步了。」
姬流月感動的看了他一眼，心裡淚流滿面，還是楊戩好！最懂她！
受傷的心靈稍微恢復了一點，喝完湯以後，慢條斯理的說：「桌上放的青菜葉子不是擺設，羊肉比較油，單吃容易膩，沾上醬料用青菜裹著，口感會更好。」
冬日裡蔬菜本就少，這一點還是她和楊嬋用法力養出來的，燙手的肉裹到青菜裡，溫度被青菜中和，又能稍稍去掉青菜的生，鮮嫩爽口又解膩，這才是美味好嗎！就這樣被他們當成裝飾了…
夏蟲不可語冰啊！姬流月搖了搖頭。
眾人停下，還有這種吃法？原來這碟黑糊糊的醬料是用來蘸肉的啊，他們還以為是配青菜的呢，用青菜蘸著吃了一點，並不怎麼好吃，就丟到一邊了。
又是一陣你爭我搶，你搶我的，我搶他的，搶到了肉蘸點醬料，按照姬流月說的方法試了試，咦，好像真的有點不同也！
吃過了肉，玉鼎真人摸著圓滾滾的肚子，一個法術下去，肚子又癟了下去，舀了碗熬得泛白的湯喝下肚，眼睛一亮，舒服的出了一口長氣：「徒弟媳婦，這湯味道極不錯，湯汁濃郁，香氣撲鼻，有羊肉的香味卻沒有膻味，還有蘿蔔的清香，喝下去只覺一股熱氣從腳心沖到頭頂，神清氣爽啊！你這湯裡面放了補充元氣的藥材吧？要我說，這湯比烤肉還要好！吃完了肉喝口湯，這日子真是神仙也不換啊！」
姬流月挑眉：「還是師傅你老人家識貨，沒錯，這鍋蘿蔔羊雜湯裡面，我加了幾種藥草，可以排濁補充元氣穩固修為，熬了整整三日。」
神仙修行，脫離紅塵，不染濁氣，五穀雜糧得天地之造化，裡面雖然蘊含有天地之力，但同樣也易產生濁氣，而濁氣滯留體內阻礙修行，吃還是不吃，這是一個一直都在爭論的問題，也有仙人難戒口服之欲，吃了東西以後得花費很大的精力淨化因此產生的濁氣，不淨化還不行，除了修行事倍功半以外，積的量多了還會侵蝕已有的清氣，使修為倒退。
如此一來，修行的時間就大大減少了，吃東西得到的那點能量可有可無，產生的濁氣淨化起來卻極為麻煩，故而許多仙人為了避免浪費無意義的時間，選擇了辟穀或者餐風飲露。
很明顯，這群在她家吃飯的仙人都不是餐風飲露的那一類型，她在學習醫術，尤其是針對仙人的，在查閱師傅打包塞給她的修行典籍之時，恰好發現了那麼幾種靈草，有清楚濁氣之效，煉製固本培元的丹藥或者辟谷丹之時，常常都會用這幾味，便加到了湯裡面，為了不影響味道，還專門想辦法將這幾種靈草的味道掩蓋了下去，不想竟被玉鼎真人察覺了。
玉鼎真人一臉驕傲的搖著扇子：「那是，真人我活了這把歲數，別的不說，見識比這些小年輕還是要多上不少滴！」
他看了一眼在做最後爭鬥搶食的小年輕們，完全忘了自己之前也是這其中的一員，嫌棄的說：「哎喲，剩下那麼點就別搶了，你們這群不識貨的，那鍋湯才是好東西啊！」
玉鼎真人一說完，場面再次定格。
「放下！那鍋湯是我的！」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晚飯之後，玉鼎真人跟楊嬋在園中下棋，梅山六兄弟圍觀，敖寸心和哪吒打打鬧鬧，黃天化和哮天犬猜拳，輸了的臉上用黑炭畫上一筆，目前各有勝負，哮天犬臉黑還有毛倒影響不大，黃天化一張玉面小白臉上東一道西一道的，像是從煤坑裡出來的一般。
楊戩和姬流月靜靜站在廊下，在寬袖的掩蓋下，兩手緊握，楊戩看著灑滿星子的天空，看著院子裡熱鬧充滿了生機的景象，心中溫暖又平和，身上再無半點尖銳與桀驁，他突然喟歎了一聲：「若年年歲歲皆能如此，哪怕千萬年又有何懼。」
姬流月轉頭看他，微微仰著頭，眼睛笑成了一彎月牙：「會的。」
楊戩溫柔的笑了笑，正準備伸手去幫她把額邊的碎發拂開，突然，一道暗器從側方飛來，楊戩帶著姬流月一個側身，袍袖一揮，雪團碎裂飄散。
哪吒沖著他露出八顆牙齒：「二哥，總是跟嫂子呆在一起做什麼，不若咱們比劃比劃？」
敖寸心一個勁兒鼓掌：「好好好！」
楊戩將披風一解，遞給姬流月，朗笑回道：「等著！」
第59章
「你說什麼？楊戩失蹤了？！」
姬流月「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袖子拂過桌面，茶杯「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姬發見狀，趕緊道：「姑姑不用急, 相父說如今當無性命之憂…」
姬發說不急, 可姬流月怎能不急，以楊戩的修為，輕易沒人能傷了他, 現下落了個下落不明的情況，必然是很嚴重的事情, 故她直接打斷了姬發的話，沖著隨姬發而來的哪吒問道：「哪吒, 你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
哪吒臉上閃過一絲羞慚, 低著頭道：「我與二哥隨南極大師伯一道進十絕陣中破陣, 無奈此陣實在太過古怪, 我與二哥匆忙中失散了, 我找到了南極師伯，隨他一起離開，不想出陣並未見到二哥, 南極師伯言, 二哥恐怕陷在陣中了…」
姬流月挑眉：「所以說你們拋下楊戩自己跑了？！」
哪吒眼眶發紅，幾乎不敢抬眼看姬流月, 從十絕陣中出來發現二哥陷在陣中之時, 他就非常之愧疚, 沒想到二哥竟會陷在陣中，當時就要轉頭再入陣，被南極師伯攔住了，二人回到周營從長計議。
現下姬流月脫口而出的這麼一句話，讓哪吒幾乎被自責和內疚壓垮，背棄兄弟獨自逃生，自己竟會做出如此不仁不義之事，他拳頭捏的哢嚓響，猛的抬頭看著姬流月，咬牙道：「嫂子放心，哪怕豁出去我的性命，也定當將二哥平安帶回來。」
姬流月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其實方才她話一說出來就有些後悔了，南極仙翁是元始天尊的大弟子，連他都束手無策，情況想必很是兇險，哪吒遇到南極仙翁隨他一道離開先保存實力再以圖後事是沒有錯的，可是關心則亂，楊戩出事，下落不明神魂都斷了聯繫，讓她一時間顧忌不了那麼多，話就說了出來。
如今看到哪吒的模樣，她心內悠悠歎了口氣，稍微冷靜了一點，壓下煩躁不安，說道：「如今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這十絕陣是怎麼回事？」
「那申公豹請來金鼇島十仙幫忙，布下十絕陣，主落魄陣的那個姚天君施法，奪走了姜師叔的魂魄，幸得南極大師伯出手相住，將姜師叔的魂魄搶了回來，我方先行破了天絕、風吼陣，殺了董天君和趙天君，不想申公豹又請了個更厲害的人物過來，那趙公明到了之後重新布下十絕陣，傷了廣成子師叔、普賢師叔幾人……」
哪吒飛快將來龍去脈講了出來。
「趙公明？」姬流月皺眉道。
楊戩曾經告訴過他，闡教截教會借此次商周大戰，封一批天地正神，履行職責，維持三界運轉，故而這個戰場也是闡教和截教門人的戰場，她並不想聽命于天庭，且截教闡教的事總歸是內部矛盾，她若插一手進去也不太好，故而雖身為西岐女君，也一直呆在後方，從未真正上過戰場，楊戩無事倒是會跟他講一下戰事進展，對方搬了哪些救兵助陣，他們又如何應對，請了哪些外援之類的，有幾次雖然有些險，卻從未真正吃過虧，也沒有真正輸過，往往許多次還能收攏對方，對方倒戈，為西岐增添助力，晁雷晁田鄧九公鄧嬋玉等人便是如此歸入西岐的。
形勢一片大好，看來天命興周滅商，結局已定，她等著也就罷了，萬萬沒想到今日竟踢到了這麼一塊大鐵板，十二金仙都折在了裡面。
姬流月看向姬發，十幾年前她剛回西岐的時候還曾同姬發一道玩過，不過後來各種變故，接觸的倒少了，感情也生疏了不少，尤其在兄長去世之後，如非必要，她幾乎不再與這些舊日親人接觸，她的生命有千萬年，他們的幾十年對於她而言卻只有一瞬，薑相說過，姬發是帝王之相，既是帝王，自然是入不了封神榜的了，感情深了將來不過徒增傷感罷了，或許是意識到她的態度，姬發也很少主動找她，此次倒是她與楊戩成婚之後，他首次到她家來。
「大王事務繁重，身上擔負著萬千百姓，此事讓哪吒告知於我便是，不必親自前來。」
姬發有點尷尬，不過很快調整了面部表情，彎腰長揖一禮：「姑姑，此事關係重大，殷商來勢洶洶，我方眾位仙人皆受了傷，發此來，特請姑姑出山，助發一臂之力。」
姬流月手上有寶貝，許多人都知道的，但她師承神秘，包括薑子牙在內的玉虛十二仙有時候也摸不清她的深淺（只怪她裝逼裝的），姬發會來此，也是受了薑子牙的指點，原本父親臨終前，讓他對姬流月多加照顧，勿要煩擾于她，封神榜之事，他是主要人物之一，自然也是多多少少知道的，這次要將她拖入戰事之中，心中也頗為不安。
姬流月了然，闡教十二仙都敵不過，還受了傷，下面這些弟子自然更不頂事了，現在缺人，估計姜丞相也是想著有一個算一個了。
她心中也極是擔憂楊戩的安危，以楊戩的本事，魂飛魄散必定不至於，哪怕出了事，以後也能有上封神榜這一條路，可若真是那樣，一絲神魂進入封神榜，日後身不由己，聽玉帝王母差遣，於他而言，恐怕身不如死！
因此她半點猶豫也沒有，點頭道：「如此，那這便走吧！」
入得軍營，聽姜丞相一通講解，她方明白這十絕陣是個什麼關係，天絕陣、地烈陣、風吼陣、寒冰陣、金光陣、化血陣、烈焰陣、落魄陣、紅水陣、紅紗陣，天絕陣神機妙算，奧妙無窮，地烈陣變化多端，疑霧重重，風吼陣中兵刃窩，寒冰陣中刀山凝，烈焰陣中藏三火，三昧火，空中火，石中火，三火合一，比三昧真火尚要厲害許多，如此種種，陣陣兇險，環環相扣，變幻莫測。
一進陣中，身不由己，十絕陣之兇險，便是神仙進去，也會化為飛灰，而且陣中與外界完全隔絕，不受外界的影響，楊戩便是陷在烈焰陣中，他的法力除了自身修煉的，有部分來源於百姓的愛戴和對百姓的責任，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受到影響。
姬流月袖內手指緊握，不敢打斷南極仙翁和薑子牙的話，側耳細聽，唯恐漏掉一點。
那趙公明乃通天教主的得意弟子，大羅金仙修為，黑虎為坐騎，金鞭為武器，還有二十四顆定海神珠，行事霹靂，出手如電，不但法力高強，功夫也極是厲害，方到戰場，就一鞭抽死了薑子牙，將哪吒從風火輪上抽了下來，緊接著用縛龍索將黃龍真人抓了，定海珠打到赤精子、廣成子、道航太尊、靈寶大師和得悉徒弟被困跑到戰場上的玉鼎真人身上，跟燃燈對打的時候，被燃燈搶了定海珠跑了，怒極一鞭抽爛了蕭升的腦袋。
虧得廣成子及時趕到，用仙丹將薑子牙救了回來。
以上的情況是通過薑子牙，南極仙翁含含糊糊的說明，和一路上哪吒的講訴，姬流月自行推斷出來的，趙公明一出場，就打了西岐一個灰頭土臉，十二金仙傷了五個，逃了一個，還被抓了一個，聽說現在還掛在殷商的軍營門口，難怪闡教坐不住了，臉上都是灰撲撲的模樣。
「不知大師伯姜師叔希望流月如何做？」姬流月強忍著聽完以後，急忙問道。
南極仙翁捋了捋鬍子：「我等已商量出破陣之法，天一黑下來，眾位師弟將分別率弟子們前去破陣，只一樣，寒冰陣名為寒冰，實乃刀山，師侄媳你主修劍道，以劍克刀，還要住普賢師弟一臂之力，另天絕陣天絕陣玄妙非常，故想問師侄媳你借河圖一用，以河圖的地之力對抗天絕陣的天之力。」
想要人家出手，還要借人家的寶貝，南極仙翁難得的說了一大串話，將打算細細的說給姬流月。
姬流月點頭：「如此，便聽師伯差遣！」
說著左手平舉，一陣流光閃過，河圖漂浮在手心上面。
她手一推，將河圖遞給南極仙翁，河圖扭扭捏捏不太情願，姬流月用神識安撫它：「別鬧啊，給點面子！」
河圖最終不是很情願的落在了南極仙翁手上，哼，元始天尊的大弟子又怎麼樣？它老人家什麼沒見過，前主人還是伏羲聖人呢！
南極仙翁收下河圖之後，姬流月道：「那流月就先回去稍作準備，晚間與諸位師叔一同進陣！」
薑子牙忙命人將姬流月帶到楊戩的營帳。
出了門口，讓帶路的士兵先走，她知道楊戩的營帳在何處。
「你也要去破陣嗎？」
身後突然傳來醇厚的聲音，姬流月回頭，看著面露擔憂的人，訝然：「是你？」
阿修上前一步：「楊將軍深陷陣中之事我也有所耳聞，只是這陣既如此兇險，這幫仙人怎能讓你去冒險呢？！西岐又不是無人了！你不該應承那些仙人的！」
姬流月勉強扯了扯嘴角，即便現在心中憂慮，對於關心她的人，她也做不到面無表情。
「你不必擔憂，我也不是自己單獨闖陣，何況這本就是我應盡之責！」
修沉默半晌，道：「你一定要去嗎？即便你不去，我等也會破陣救出楊將軍的！」
「不管是作為西岐的女君，還是楊戩的妻子，我都不能袖手旁觀，這是我的責任，聽你這話，你也要去破陣？」
修點點頭：「仙人們說破陣需要凡人之力，我會隨慈航真人一起入風吼陣。」
姬流月挑眉：「此陣兇險，你……」
不待她說完，阿修便道：「作為戰士，永遠不能畏懼危險，這也是我作為武將的職責！」
姬流月點頭：「如此，那你自己多加小心，跟在慈航真人身後，注意安全！」
修點點頭，雙拳緊握，緊繃的心裡冒起一絲難以言說的雀躍。
此戰兇險，極有可能有去無回，可那又如何，他不怕，甚至還期盼著可以在陣中死去，為這場仙人之戰獻出生命。
軍營裡如此多的仙人，越接近西岐軍方上層，靠著一點點影子，分析推敲取證，得到了驚天的消息。
封神榜呢！
若他能封神，是不是就離她更近了一點？千年萬年，那麼長的時間，以後的事誰能說的清楚呢？！
而且，他這樣，算不算是與她並肩作戰？
第60章
戌時三刻, 慈航真人南極仙翁等起卦算出的吉時，眼看時間已經要到了，文殊廣法天尊、懼留孫、慈航道人、南極仙翁、普賢真人、廣成子、太乙真人、赤精子、道德真君、燃燈道人等闡教精英齊聚主帳, 還在討論關於烈焰陣的破陣人員。
烈焰陣乃十絕陣中最兇險的一陣, 比三昧真火尚要厲害許多的異火，便是金仙之身，也扛不住, 該交給誰呢？赤精子、廣成子兩人受傷輕些的都帶傷上陣了，靈寶大師等受傷較重, 玉鼎真人更是不用指望了。
按理說燃燈道人是唯一一個在趙公明手上全身而退的仙人，臨逃跑之前還搶了人家的定海神珠, 由他破此次是再合適不過的, 可如此一來, 坐陣中軍, 統領全域, 指導眾人破陣, 兼與趙公明鬥法護陣的人就沒有了，闡教還是弟子太少，精英不夠, 人手不足啊！
哦, 千萬別說薑子牙，薑子牙的確是有智慧之人, 行軍佈陣國計民生之類的, 有兩把刷子, 可修行六十幾年，法術一道，始終有所欠缺，撐死了也就是個地仙修為，原始天尊顧忌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才賜了他打神鞭，要他去破陣，跟送死沒區別，如今封神事宜尚未結束，薑子牙還不能出事。
見眾人愁眉不展，姬流月正準備說要麼她自己去破寒冰陣，讓普賢真人去破烈焰陣，燃燈道人主陣，與趙公明鬥法算了。
尚未開口，帳外傳來一陣縹緲之音：「不若便讓貧道助諸位一臂之力吧！」
闡教精英們面面相覷，目露驚懼，他們竟不知何時帳外有了人？！
燃燈道人已是大羅金仙修為，能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他們四周不被他們察覺的，這世上恐怕除了幾位聖人外，人數也是熟的著的了！
眾人不約而同站起來，撩開門簾，大步踏出帳外，只見一身穿青灰道袍，手拿葫蘆，滿面鬍鬚的道人從虛空中緩緩而來，不過眨眼間，便到了眼前。
這裡燃燈道人修為最高，地位最高，便由他率先行禮開口：「不知道友從何處來？」
來人捋著鬍鬚搖頭晃腦道：「貧道陸壓，來自昆侖，今日路過此處，心有所感，命中該與諸位有一場緣分。」
眾仙對視兩眼，捋真鬍子點頭，想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熱烈的將人迎了進去。
姬流月暗地皺眉，這就行了？說緣分就緣分？！
不過她人微言輕，心裡怎麼想大家不知道也不甚在意，陸壓便做了這烈焰陣的破陣之人。
吉時一到，眾人便往十絕陣走去。
姬流月一邊跟著眾仙走，一邊暗地裡打量陸壓，陸壓走著走著突然轉過頭來，看著她含笑道：「小友幾次三番看向貧道，可是有事？」
姬流月神色一凜，趕緊福了福身，心思一轉懇切道：「前輩此去烈焰陣，晚輩有一不情之請想要拜託前輩。」
陸壓神色不動，和藹道：「但說無妨。」
「晚輩之夫君前日前去探陣，在陣中迷失，前輩入陣之後，還望前輩能仔細查看一番，施以援手，助晚輩夫君平安歸來。」
陸壓恍然，原來如此，遂點頭道：「既如此，若你那夫君尚在陣中，貧道自當帶他歸來。」
說著十絕陣便到了，姬流月心中憂慮，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待破陣之後，一切皆見分曉。
眾仙帶著自己破陣的隨從，在陣前身形一閃，從原地消失。
姬流月緊緊跟在普賢真人身後，剛一入陣，只見寒風呼嘯，於空中化作柄柄長刀飛刺而來，同時一座冰山從天上砸了下來。
飛刀做掩，冰山突襲，避無可避。
姬流月上前一步，手一揮，宵光劍化作萬千道劍光，對上飛刀陣。
有她在一旁掠陣，普賢真人手指微動，指上一線白光飛快變化，變成一團數丈高的雲朵，軟綿綿的，雲朵有八個角，角上掛著金燈瓔珞垂珠，閃著金光，神奇的是冰山遇到金燈的光芒自然消化。
泰山壓頂的冰山慢慢消融，又被主陣之人用法力逐層補上，消融的部分化作寒氣，寒氣再化作冰刀，迴圈利用，生生不息。
普賢真人用法術讓金燈一直閃光，主陣之人袁天君用法力加持冰山和冰刀，雙方鬥法，僵持了一個時辰。
終於主陣之人露出了一個破綻，姬流月拔下頭上的簪子，化為一柄長劍直刺向袁天君，將之斬於劍下。
此陣已破，宵光劍收回丹田，另外一柄劍重新化為發簪插回頭上。
出陣之時，姬流月回頭一忘，虛空之中楊戩的身影一閃而過，似投向無邊火海。
她心中一心，叫道：「楊戩！」
烈焰陣內，火氣，蒸騰的火氣，楊戩驀然睜開眼，眼中劃過一抹厲色！手緊緊握著了伸向自己的手。
被抓住手的人驚叫道：「你，你怎會醒過來？！」
國師明明說過，十絕陣陣陣相連，環環相扣，烈焰陣中，除了異火之外，尚有落魄陣中勾魂奪魄的幻境，這楊戩分明已經神魂離體，只餘一道肉身罷了，他們為了報戰場上的一箭之仇，這才請申道長幫忙，求了趙道長放他們入陣，打算楊戩的身體搬走處置。
楊戩臉色冷凝，眼中閃過一抹戾氣，魔家四將！
他的確曾神魂離體，陷入幻境當中，家破人亡的那一日，父兄死在自己面前，將母親救出桃山之後，卻又被金烏曬成飛灰的這兩幕，永遠都是他內心深處不可觸摸的心魔。
這一次在幻境裡，他見到了尚在人世的父親、母親、兄長和遠在華山的三妹，依舊是少年時的灌江口楊府，三妹和兄長嘻笑玩樂，父親母親在一旁含笑觀看，看著看著，他的腳步就不由自主往前。
「二哥，快來一起玩啊！」
「二郎，還不快過來！」
三妹和兄長都在喚他，他走了兩步，冥冥中覺得有些不對，疑惑中停了下來，家人見他不再往前，臉上很是傷心。
三妹泫然欲泣的問他：「二哥，你不想跟我們在一起了嗎？」
「二郎，你怎麼了？我們兄弟不是說好明日要一起去幫王大娘挑水的嗎？」
父親滿臉嚴厲：「二郎，你又在做什麼怪？！」
母親一臉慈祥：「二郎，你怎麼了？快過來啊，咱們一家人就可以快快樂樂的在一起了，母親今日還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呢！」
嚴厲的父親，慈愛的母親，爽朗的兄長，善良的小妹，完整的家，這是他午夜夢回都不敢期盼的場景。
楊戩的心神被家人牽引，隨著他們一步步往前走，走著走著，他變回了灌江口那個小小的少年。
「楊戩！」
突然來的聲音沖入了楊戩的耳膜，這個聲音，楊戩疑惑，有點熟，是誰呢？楊戩回過頭，一張面露驚懼的臉一閃而過，流，流月？
流月是誰？楊戩在心裡問自己，一道雷光劈下來，讓他一震，找到了答案，流月是他的妻子！
妻子，他有妻子！那父母兄妹又是怎麼回事？三妹在華山，絕不可能出現在此處。
楊戩徹底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正站在懸崖邊上，下面是足以將神魂燒成灰的岩漿。
這是什麼陣法？！專用人的弱點作為武器，楊戩心裡有一種往事被撕開的憤怒，夢想破滅的懊惱，他發現自己如今只有魂體，被困於此處。
楊戩默念清心咒，凝心定魄，運轉功力，神魂歸位之時，睜眼就見到有人打算搬動自己的身體。
楊戩不急不緩的與魔家四將過招，將心中蒸騰的火氣與憤怒盡數發洩出來，魔家四將不敵，借著主陣一方的便利，拼著重傷灰溜溜的退去。
魔家四將一走，火焰從四面八方噴灑過來，楊戩輾轉騰挪，險而又險的避開火焰攻擊，有一滴火星落到了腰間的錦囊上，楊戩趕緊伸手去拍，卻聽到「哢擦」的一聲，好似什麼破殼而出一般。
這是上古殘境之時，洛送給姬流月的那顆蛋，他們回來後想了些辦法，卻始終無法孵化，倒是發現蛋殼異常堅硬，往地上一扔便能砸一個坑出來，故而姬流月便交給楊戩帶在身上，沒事當成暗器也挺好使的。
這是要破殼了嗎？楊戩打開錦囊，只見一隻黑毛小鳥啄開蛋殼，冒了個頭出來。
蛋殼碎開，小鳥跳了出來，烏黑的眼珠倒映著楊戩的身影，歪著頭想了會兒，好似不明白為什麼他長得跟自己不一樣，不過沒想多久，他就嘰嘰喳喳特別熱情的跳到了楊戩手上，用小小的頭去蹭他的手。
又有異火交叉噴出，楊戩虛虛的握著手，正準備躲開，卻見小鳥硬是擠出來，張開小嘴，像吸東西一樣將異火盡數吸到嘴裡面。
隨著火焰入口，小鳥的身體逐漸變大，轉眼就能飛了，它歡快的在陣中飛了一圈，將所有蒸騰的火焰吃到嘴裡，越吃長的越大，到最後落到楊戩肩頭的時候，已是一隻成年鷹的模樣，漆黑的羽毛，尖尖的嘴，鎏金的眼睛，裡面似有火焰流動。
鷹雙腳落在楊戩的肩膀上，見楊戩一動不動，又歪著腦袋想了想，好似自己吃的有點多，可是腦中有一道意識告訴它，這些火都是好東西，趕緊吃到肚子裡，自己長成以後就不用吃那麼多了！
它討好的用嘴去蹭楊戩的臉，楊戩趕緊從目瞪口呆中回過神來，頭一偏，沒讓它蹭上，讓它那嘴啄一口，不得留個洞在臉上？！
鷹頹喪的嗚咽了一聲，埋下了腦袋。
楊戩偏頭看了看鷹，張了張口，發現不知道說些什麼，突然，一道詫異的聲音從後方傳了過來。
「咦？！」
第61章
一夜過去, 十絕陣破，眾仙平安歸來，西岐稍稍挽回頹勢，歸屬截教的金鼇島十天君盡數伏誅，而闡教一方也犧牲了不少人, 如玉虛門下的鄧華、韓毒龍、薛惡虎、蕭臻，散人喬坤、曹寶, 還有西岐的兩個武將，方弼和林修。
不管按數量還是按品質，截教的損失似乎都要大一些, 然而截教門人眾多，闡教就小毛三兩隻，說起來，也是兩敗俱傷。
燃燈和趙公明二人鬥法，燃燈道人尚稍遜一籌, 趙公明見金鼇島十天君皆亡故, 勃然大怒, 不想闡教出手竟如此不留情面, 他抓了黃龍道人也只是掛在營門口示威罷了, 闡教這幾個破陣也就罷了，竟還要取了主陣之人性命。
大步踏出門口, 準備再次出手會會十二金仙, 卻見西岐一方已掛上免戰牌, 要求停戰一天。
此時的世情, 不管哪一方，只要掛了免戰牌，對方便不可率先出手，這招殷商也用過，實在是搬救兵的好手段，不過也不能常用，不然該貽笑大方了。
既如此，申公豹和聞太師便攔住了趙公明，申公豹命人將倒掉著的黃龍真人帶進來，準備取了他性命讓趙公明消氣，不想手下來報，方才有個手持三尖兩刃刀的殺了個回馬槍，闖入營中將黃龍真人救走了。
趙公明更氣了，一腳將案幾踢到在地，咬牙切齒只待免戰牌時間一過，便要十二金仙好看！
破陣之人大都回來了，就缺了一個楊戩，姬流月心裡咯噔一下，悄悄問陸壓，陸壓只說他還有一番事情要做，到時自然就回來了。
可姬流月還是有些坐不住，想到出陣之時恍惚見到的影像，覺得莫不是什麼不詳的預兆？看著寒冰陣似是好破，可她破的並不輕鬆，更何況烈焰陣呢。
也不知道楊戩有沒有受傷，左思右想不得勁兒，趁著眾仙兀自寒暄沒誰注意她，溜出了主帳跑到到了軍營門口，翹首以待。
沒一會兒，就見到楊戩與另一黃袍道士結伴回來，有外人在，姬流月穩住了腳步，緩緩迎了上去。
黃龍真人是十二金仙中法力最低的，此次被倒掛在商營門口三日三夜，已覺顏面無光，這次還被師侄救了下來，更是沒臉見人，見到姬流月，勉強點了個頭之後，低著頭就往裡走。
黃龍真人走了，姬流月一把抓著楊戩的胳膊，擔憂的問：「楊戩你無事吧？可有受傷？我在陣中恍惚見到你跳到了烈火之中，可嚇死我了。」
楊戩仍她打量，完了將她的手握於掌心拉下來，低聲道：「我無事！流月，你竟也去破陣了？不是說了讓你在家好生等我嗎，十絕陣兇險，你怎的…」
「哎呀！」姬流月拉著他的手晃了晃，「你也說了十絕陣兇險，你深陷陣中失去了蹤跡，神魂無蹤，我著急呀！何況我並非單獨去破陣，與普賢真人一處，幫他掠陣罷了！」
眼看楊戩還要再提，她趕緊拉著他往裡走：「不說了不說了，我這不是沒事嗎？走走走，先進去再說。」
「等一下！」楊戩一把拉住她。
姬流月不解，還有人未歸來？
突然，一個黑點從遠處天空中呼嘯而來，到了近處一個猛子往下紮，雙翅一張，足有七尺多寬，油光水滑的羽毛，黑的發亮的翅膀上隱隱泛著銀色的光，尖尖的嘴和鋒利的爪子，而它的一隻翅膀猛地朝她的臉扇了過來。
姬流月皺眉，自從被鯤鵬扇到上古殘境，又差點命喪血鳥之口後，她對這種仗著翅膀和毛的生物都有些敬而遠之的感覺。
不知道哪兒來的破鳥，敢扇她的臉？！
手指微動，絲絲光線從指間溢出，飄在空中，織成一張網，將黑鳥網了起來。
黑鳥被縛，動彈不得，「哇哇」的叫了兩聲，使勁兒咳了兩下，像是要吐口水的模樣，楊戩趕緊喝道：「傲天鷹，住口！」
準備噴火的鷹委屈的閉上嘴，到嘴邊的火嗆了回去，一陣青煙冒了出來。
姬流月訝然：「你認識這只黑毛鳥？」
楊戩摸了摸鼻子：「還記得洛送你的那顆蛋嗎？你拿給我當暗器用的，就是它。」
姬流月張大嘴：「啊？」
「在烈焰陣中，異火落在上面，它就孵了出來，以異火為食，能噴火，轉瞬間就長到這麼大了，我方才去救黃龍師叔的時候，讓他順便去商營的糧倉轉了圈。」
楊戩一臉淡定的說著自己讓鷹去燒人糧草的事情。
姬流月搖頭：「當真是天意難測！」說完瞄了黑毛鳥一眼，「傲天鷹？是你給取的名字？」
楊戩點頭，眉間隱見不愉：「家中已有了哮天犬，多一隻傲天鷹又有何妨！」
烈焰陣幻境中的那一糟，將他對天庭的怨恨又勾了起來。
「哇哇！」傲天鷹見兩人聊的歡，自己卻依然被網著，作為一隻在天空中飛翔的鷹，對於網這種東西從骨子就厭惡，不甘寂寞的扯著嗓子叫了兩聲。
「流月…」
姬流月哼了一聲，將絲網收了回來，傲天鷹這次規規矩矩的飛下來停在了楊戩的肩頭，不敢再張牙舞爪了。
「這鷹是什麼品種的？」
姬流月好奇的瞄了它一眼，會噴火，不是畢方，也非鳳凰一族，鳳凰沒這麼醜的。
「陸道長說，這是金眼銀翅，乃上古異種，速度極快，可與鯤鵬媲美，不過在巫妖大戰中已經絕種了，它可能是世上僅存的一隻了。」
想到陸壓，楊戩眉心皺了皺，陸壓破烈焰陣之時，他也在場，尋找神仙碰都不敢碰的異火，陸壓在其中燒了兩個時辰，半點事沒有，反倒是將異火隱隱壓了下去。
比烈焰陣的異火還要厲害的，世上除了太陽真火、地獄業火和鳳凰一族的涅槃火之外，便再無其他的了。
業火雖叫火，卻極為陰寒，陸壓身上的火很明顯不是業火。
他身上洩露出的一絲氣息，讓他隱隱覺得熟悉，像是金烏的太陽真火，這個金烏不是玉帝在利用一絲太陽真火在扶桑樹重新孕育而出的那十個冒牌貨，而是上古殘境裡，帝俊羲和所出的金烏。
從上古殘境回來之後，他查閱過古籍也像師尊請教過，巫妖大戰帝俊羲和隕落後，從後羿的箭下逃過一劫的那只金烏在混亂中不知所蹤，玉帝無奈，才從其他九隻金烏的屍體裡提煉出一絲太陽真火，在扶桑樹下用法力重新孕育了十隻低配版金烏出來。
不管是不是那只天上地下僅剩一隻的正宗金烏，至少都是與之有關聯的。
楊戩走神的空檔，姬流月和傲天鷹互相瞪視，比誰的眼睛大，姬流月見它這麼囂張，小聲威脅它：「還以為會是老虎豹子什麼的呢，還能當坐騎，早知道出來的會是只這樣的，不如早早烤了吃！」
傲天鷹聽不懂她說啥，但它對情緒比較敏感，知道來者不善，心裡升起恐懼，可勁兒撲騰了兩下，楊戩被這動靜驚醒，見自家夫人瞪著眼睛嚇唬傲天鷹，無奈，讓傲天鷹換了個位置。
姬流月欺負小動物被看了個正著有點不好意思，咳了兩聲站直身體，又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
「流月，你對陸壓道長的來歷清楚嗎？」
姬流月搖搖頭：「修為遠勝於我，他說自己從昆侖來，叫陸壓，也不知真假，偏偏你的師叔伯們還信了他那一套緣分之說，也不問其他就將重任交給了他，我心裡還擔心呢，若是他有其他目的，你在烈焰陣裡可就危險了。」
簡單的將陸壓出現的場景描述了一番，問道：「怎麼，你可是發現他有問題？」
說著已到了主帳附近，楊戩繼續用神識傳音道：「暫且應當無礙，回頭我再與你細說。」
說著二人撩開帳門，走了進去，正聽到陸壓道：「貧道有一法寶，足以對付那趙公明。」
眾金仙聞言，精神一震：「哦，此話怎講？」
陸壓從懷裡取出一幅絹帛，說道：「貧道有一功法，名為釘頭七箭書，此絹帛上有符咒，往岐山築祭台，紮一草人，人身上書『趙公明』三字，頭上一盞燈，足下一盞燈，腳踏罡步，書符結印焚化，一日三拜，拜足二十一日，就能取了趙公明的性命！」
燃燈道人慎重的接過絹帛，與眾位師兄弟神識交流一番，薑子牙走出主帳，安排工作去了。
姬流月悄悄的握了握楊戩的手，以眼神示意，這什麼釘頭七箭書這麼厲害，若有遭一日，用在他們身上可怎麼得了！
楊戩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像這種功法，莫不是有被施術之人的精/血或者氣機相連之物，除非如聖人一般的修為，才能僅憑一個名字就取人性命。
對於陸壓道人要取趙公明性命的做法他心下覺得有些不妥，趙公明是截教精英弟子，通天教主的高徒，他若在此隕落，恐怕截教不會善罷甘休！打發他走也就罷了！
這陸壓道人來歷成謎，若他真是帝俊之子，那他的目的恐怕就更加難說了。
畢竟在天道的操縱下，帝俊一家家破人亡，妖族敗落，而代表天道的鴻鈞聖人，可是闡教截教的老祖宗。
當年巫妖大戰，師祖和通天教主都是袖手旁觀，甚或還加過幾把火的。
短短幾息時間，楊戩心中就轉過了數種念頭，他打算稍後找師伯好生商議一下。
楊戩自去與他師叔師伯商議，姬流月先行回帳，在路上遇到薑子牙，想到隨慈航真人前去破風吼陣的林修，慈航真人只說了句此子於陣中隕落，淡淡的一句話，便是一個人的一生。
林修此人，姬流月一早便知道他不簡單，足智多謀心性堅韌，從朝歌城外的流民到西岐的大夫，運氣智慧狠勁兒差一點都不行。
聽說他屢立奇功，連被他拒婚的南宮將軍都摒棄前嫌，對他讚賞有加，足見此人也會做人。
他就這麼死了？姬流月還有些不敢相信，她怎麼總覺得此人命不該絕的樣子！既然恰好遇到了姜丞相，不妨問一下。
「姜丞相，請留步！」
姜子牙回頭見到姬流月，表情很是慈祥：「流月啊，可是有事？」
「丞相，我曾有一舊識，在風吼陣中陣亡，我昔日觀之不像福薄之相，特向丞相請教。」
「可是那林修？」
姬流月點頭：「正是。」
薑子牙掐指一算，眉間有些疑惑：「此人倒真是人臣之相，只是不知何故，命途中間拐了一個大彎，不過不必憂心，此子有後福，以他之功，合該上封神榜！」
姬流月謝過薑子牙，心道，不知道做了那天庭的神仙，對林修而言，是福還是禍呢？
第62章
楊戩自是不好說懷疑陸壓的身份，只是從兩教的關係和此事可能引發的後果出發, 表達了一下自己的疑惑與意見, 燃燈道人倒是認真的聽完他的話, 末了不甚在意的說：「此消彼長, 天命如此，吾等自當順天而行。」
好吧，又是一句天數。
燃燈作為此次闡教的領導人物，他既然如此說，楊戩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仔細想著封神榜出世之後的事情，此消彼長，此消彼長，突然, 一道靈光從關竅冒出來, 楊戩突然睜大眼睛，原來如此！
他一直以為商周之戰只是為天庭甄選神將提供一個契機，用以補充天庭神職的空缺，截教闡教順便比劃一二, 可如今看來，恐怕遠不止於此, 此消彼長，燃燈師伯的意思, 莫不是此次大戰身隕的仙人是有定數的, 若截教的人不夠, 闡教便要湊上補足，故而他才要先下手為強。
想到師傅讓他來西岐之前信裡隱晦所言，楊戩恍然，兩教劫數已到，只能從此戰中爭奪一線生機，這場封神之戰，不止是兩教比個高下，恐怕還關乎氣運之爭。
天道為何會如此安排呢？龍鳳之劫，巫妖大戰，曾經的最強者莫不是一一消失在歷史之中，劫數難逃，他們這些人在天道的規劃中，亦不過是一粒渺小的塵埃罷了。
楊戩心中似有所悟，卻又如被迷霧封住一般，看不分明。
不管怎麼樣，對付趙公明的工作依然在有條不紊的進行。
按照陸壓的計畫，要取趙公明性命，做法得用足二十一日，但免戰牌最多只能掛三天，沒辦法，還得打啊。
那趙公明除了法力高強手腳功夫好之外，法寶也很犀利，除了傷了廣成子玉鼎真人的定海神珠以外，還有一把金蛟剪。
此剪乃是兩條蛟龍，采天地靈氣，受日月精華煉製而成，金蛟剪一出，龍翔天空，祥雲護體，頭交頭如剪，尾交尾如股，便是神仙，也得被剪成兩段。
趙公明初來之時尚留了些情面，只是用定海神珠傷了十二金仙，不過如今金鼇島十仙君全死在闡教手中，他怒及之下，不打算再留手了，將金蛟剪祭了出來，日日命人在陣前叫駡。
罵的詞還不帶重複的，闡教眾仙都是心閑神定之人，敵動我不動，他罵由他罵，如清風過耳，從不入心，然而十二金仙呆的住，西岐眾將士呆不住啊，每日被人從頭罵道腳，從祖宗十八代罵道子孫十八代，已經罵道懷疑人生了。
但凡打仗，靠的就是一個士氣，一鼓作氣二衰三竭，若因此影響西岐撥亂反正的大事可就不好了。
天命所歸，周當有八百年的興旺。
沒辦法，還得派人上啊，然而派誰去又是個問題，修為稍微差一點的，上去都是個死啊！就算拿人命去填吧，上去一個哢擦一個，上去一個哢擦一個，不夠填啊！
為了極大的節約人力，針對趙公明死前這二十一日，薑子牙是這麼計畫地，三日停戰期過後，派出三人戰三日，然後再掛停戰牌，到期以後再戰，如此迴圈，直到趙公明死掉。
這樣，就只用比四輪，派出十二個人就夠了。
然而玉虛宮門人不多，精英更少，這種明顯的險況，若派不那麼靈光的弟子前去送死，傳出去也很是不好看，沒奈何，玉虛十二仙們只得帶傷上陣，打不過努力跑吧，儘量拖延一下時間。
玉虛十二仙中，不管是論戰鬥力還是法寶強悍程度，以廣成子和太乙真人為最，陸壓、燃燈道人和南極仙翁也能做個支援，三代弟子中能去打一打有機會留得性命的除了楊戩和哪吒，也沒別人了。
這樣算起來也只有七個，還近差著一半呢。
有一個算一個，將受傷較輕文殊廣法天尊、普賢真人、赤精子、清虛道德真君也給算了進來，最後一個，實在挑不出人來了。
薑子牙在帳中轉了兩圈，不知想到什麼，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
如此，姬流月就成了十二仙戰隊裡的最後一個。
原本楊戩是不肯讓姬流月上戰場的，趙公明的本事實在太過兇殘，他不願她冒險，可姬流月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自己該去，一來嘛說起來這是商周之戰，闡教眾仙盡心盡力，她怎好袖手旁觀，二來嘛，她也看一下自己的修為到底到了什麼地步，她還沒跟趙公明這種人物比劃過呢。
兩人第一次產生分歧，最後姬流月大獲全勝，雖然楊戩一連數日臉色都很不好看，但他還是私下運作將姬流月安排到了最後一日。
要是趙公明在姬流月上場之前就死了，那就再完美不過了。
如此這般的車輪戰，硬是撐了過去。
趙公明開始還有些愛惜羽毛，覺得自己一個長輩跟哪吒楊戩這種晚輩動手，有些失顏面，硬是留了三分手，後來被西岐打三天休三天的無恥做法氣到了，對付十二金仙更是毫不留情，連陸壓和燃燈都無法攖其鋒芒，以逃跑為主。
到了最後一日，終於輪到姬流月了，趙公明驚了一下，此人有些眼生啊。
「小姑娘，怎麼闡教沒人了，派你來送死嗎？！看你年紀尚小，本仙給你一個機會，速速退下，換一個人再來吧！」
姬流月笑著行了一禮：「多謝道長高義，不過的確該晚輩討教道長高招了，還請道長不吝賜教。」
見她如此淡定，趙公明也正色了兩分，他雖然自視甚高，倒從不曾瞧不起女仙，不說他那三個妹子，就是同為通天教主門下的金靈聖母，無當聖母，龜靈聖母三個女仙，哪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如此，就休怪本仙無情了！」
兩人同時出手，姬流月雙手結印，乾坤練飛掠而出，繞成一個大大的燈籠模樣，將她方圓三尺之地都護了起來，同時宵光劍從眉心溢出，變成萬千道劍光朝著趙公明刺過去。
趙公明神色不動，左手劃了一個大圓，半透明的圓球將趙公明籠罩其中，宵光劍再也無法突破圓球。
與此同時，金蛟剪出現在趙公明的右手，他將金蛟剪往天空一揮，化作了兩條蛟龍，呼嘯著張開大嘴向姬流月咬了過來。
姬流月眉頭攢動，宵光劍回守，萬千劍光匯合成一把金光閃閃的巨劍，擋住了蛟龍。
隨著她修為變強，乾坤練能發揮的作用也越大，在她天仙修為的時候，，乾坤練可以擋住金仙的攻擊，她想試試，如今自己金仙修為，差幾步就到太乙金仙，乾坤練能不能擋住大羅金仙的攻擊。
宵光劍在空中與金蛟剪化作的兩條蛟龍戰成一團，僵持不下，趙公明眼神眯了眯，定海神珠化作流光向姬流月襲來，卻在離她三尺之時被乾坤練蕩起靈氣擋住。
姬流月髮絲飛揚，手指掐印，不斷輸出法力，她沒打算跟趙公明硬碰硬，他本就修為比自己高，自己還不識相跟他比手上功夫，不是找死嗎？
所以一開始，她的打算就是躲在乾坤練形成的防禦圈內，用宵光劍跟趙公明的金蛟剪比劃比劃。
如今看來，她的宵光劍品質倒不比金蛟剪差。
從日升到日落，一日就在楊戩的焦灼，眾仙的怔楞中過去了，很快，又到可以掛停戰牌的時間了。
趙公明恨恨的收回法力，無奈的說：「小娃娃，看你面相也是個爽快人，怎麼跟闡教諸仙一般學的這麼狡詐，你一直躲在法寶之中不露面，算什麼比試？」
姬流月臉上有些疲憊，跟大羅金仙鬥法，哪怕逞著法寶之利，也不是那麼輕鬆，虧但她還是微笑：「前輩法力遠勝於我，若跟前輩硬扛，晚輩必輸無疑，只得用上法寶了，多謝前輩手下留情。」
趙公明的確不知何故，手下留情，沒有對她動殺心，不然她不一定能撐到現在，便是不死也得傷。
趙公明哼了一聲：「我倒要看看，三日後你們還能玩出個什麼花樣來！」
同趙公明的比試，姬流月雖然法力消耗巨大，丹田隱隱作痛，但意外的，她是唯一一個全身而退不曾受傷的，雖然再拖一會兒她早晚都得敗，但終歸在對戰時間內沒有敗，要是臉皮厚一點，也能說打了個平手。
闡教眾仙看她的眼神不一樣了，她平時比較低調，又沒做過啥驚天動地的大事，眾仙以前看她只是一個符號，師侄楊戩的妻子，修為還不錯，人少話不多，最多也就是這樣了，哪怕她助普賢真人破了寒冰陣，眾仙也沒怎麼重視這件事，主要輸出還是普賢師弟嘛。
不想，她居然能跟趙公明硬扛這麼久，雖然法寶幫了大忙，但法寶本身就是戰鬥力的一種，且她能源源不斷的輸出法力支持這種品相的法寶，可見自身的修為也不差。
怕是十二金仙中某些修為差些的還比不上她呢。
這女子聽說是西岐武王的姑姑，看年歲應當不大，竟有如此修為，不知師承何人？能教出這樣的徒弟，給徒弟這樣的法寶，想必師傅爺不簡單，如今的聖人，除了大師伯，自家師傅和通天師叔之外，也就是女媧娘娘、伏羲聖人和西方的兩位教主了，沒聽說哪位聖人收了這麼個徒弟啊！
天命周有八百年的氣運，難不成也是占了國祚氣運的便宜？
姬流月不知道眾仙在猜測她的來歷，她現在身體很累，丹田識海都一抽一抽的疼，但是她很興奮，特別興奮，趙公明是大羅金仙呢，燃燈南極仙翁等人都奈何不了他，自己能撐這麼久還沒受傷，是不是意味著自己也很厲害呢？
看來以後在這個世界，除了聖人之外，她基本可以橫著走了，就算打不過，人家也奈何不了她！實在不行，還可以跑嘛！
第63章
趙公明死了, 死在最後一輪停戰日之後的戰場上, 他威風凜凜的坐在黑虎上, 手持金蛟剪和定海神珠, 還未來得及說話, 突然臉色劇變，仿若正經歷巨大的痛苦一般, 不多短短一息之間，便從黑虎上栽了下來，沒了氣息, 身隕道消。
遠在朝歌的聞太師得到消息，「咚」的一下坐在椅子上，呆了好一會兒，突然掩面而泣：「公明師叔, 是仲誤了你啊！」
申公豹大驚, 抖著手指著薑子牙, 吹鬍子瞪眼怒道：「薑子牙，你這卑鄙小人！」
趙公明堂堂大羅金仙, 一沒病痛二沒受傷, 怎會突然暴斃，必然是薑子牙使了手段。
他一面憤怒一面心驚, 薑子牙去哪兒找的外援，竟能不聲不響置一大羅金仙於死地, 死在太過邪門, 他在玉虛宮者這麼多年, 雖然不得元始天尊重視，但也算交遊廣闊，怎不知闡教竟有如此手段？
南極仙翁與燃燈道人是沒這個本事的，玉虛十二仙更加不可能，那麼這幕後之人定然在突然冒出來的那個黃袍道士和這年輕女子之間，這年輕女子申公豹也是有印象的，二十年前殷商王宮與自己還有一面之緣，行刺帝辛被王氣反噬，自己奉命追捕，卻在臨了被楊戩所救，當時她的修為也不過比自己高上一點而已，短短二十年，不可能漲的那麼快！
那麼就是那黃袍道人了？
申公豹心裡嘀咕，這並不影響他在千里之外跟聞仲一起哭，也不影響他在周營攻來之前麻溜的逃跑。
趙公明死了，十天君也死了，西岐一方還有十二金仙坐陣，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商軍這回討不了好，必敗無疑，故而申公豹在趙公明死後連屍體都沒幫他收拾，悄悄的就溜了。
可憐趙公明堂堂大羅金仙，在混亂中落了個死無全屍。
申公豹跑到一半，覺得不甘心，就這般回去，定會被聞仲那老匹夫羞辱，以後還如何立足於朝堂之上，如何取信于帝辛，眼睛提溜提溜的轉了半天，心裡有了主意，調轉雲頭往三仙島飛去。
而周營乘勝追擊一舉擊潰商軍，商軍往後潰敗百里。
誰知周軍高興了沒兩天，申公豹又回來了，這次回來的不止是他，還有三個女仙，正是趙公明的三個妹子，雲霄、碧霄、瓊霄，申公豹不知花言巧語說了些什麼，讓一向閉門不出的三霄也下了山，說起來，三霄的法力修為比趙公明還要強上一些，只不過素來低調，一向只在洞府修煉，故而在外的名頭還沒有十二金仙響亮。
但作為截教中人的聞仲自然是知道三霄有幾把刷子的，得知三霄出山，精神一振，再次點齊兵馬，與薑子牙決戰。
三霄到了商營，見到趙公明血肉模糊的屍體，又是一場痛哭，姐妹三個在悲痛之余，對薑子牙恨之入骨，便是宅心仁厚的雲霄，也立下誓願要找薑子牙報殺兄之仇。
三霄來勢洶洶，擺下九曲黃河陣，第一陣碧霄就除使出寶物量天尺，瓊霄祭起金鉸剪，打得陸壓毫無還手之力，化作一道寒光飛快的遁了。
接著雲霄又祭起混元金鬥，一時間天昏地暗、飛沙走石，西岐的將領上一個拿一個，上兩個拿一雙，薑子牙若不是在後方，手中有打神鞭又跑的快，也差點被抓了去。
玉虛十二仙不服氣，連趙公明都敗了，還怕三個女娃娃，齊齊闖陣，還沒來的及大顯身手，就被雲霄挨個收到了混元金鬥裡…
「薑子牙，還不速來受死？不出百日，你這些師兄師侄就要化為血水，重入輪回！」
碧霄的聲音在周營上空迴響，周營再不復之前的士氣，人心惶惶，連仙人們都被抓了，他們這些凡人能怎麼辦？
薑子牙唉聲歎氣的在帳中踱步，他薑子牙的性命倒不重要，只是如今師尊交待的大業未成，他怎能就此死去？三霄受了那申公豹蠱惑，非要火燒西岐，取武王性命，他們此處若退了，西岐的萬千百姓可怎麼辦？不能退，不能退！
苦思冥想一整夜，沒辦法，只得玉虛宮求師尊他老人家出手了！
姜子牙將營中事務暫時都交給了楊戩，讓他務必要穩定軍心，不管想什麼辦法，拖也要拖到他回來。
雖然楊戩平時主管運糧，遇到難纏的對手才讓他兼職前鋒，不過如今事急從權，他是目前營中修為最高的了，算起來又是武王的姑父，應該能撐得起場子。
碧霄又在叫陣了，她的聲音蘊含中威壓與法力，攪的薑子牙腦仁疼，薑子牙撮著牙花讓楊戩要淡定，約束好營中尚存的師兄弟，關起門來自己修行，只要他們不出去，三霄也不能如何，意思就是她愛罵就罵，周營大部分都是凡人，她們不敢怎麼樣的，若是將這些凡人怎麼樣了，這麼大的因果，別說三霄了，就是通天教主都擔不起。
安排完營中之事，薑子牙以手掩面，利用土遁悄悄的從後方跑了。
「報！商營整兵，向我軍發出了戰書！」
薑子牙剛走沒多久，傳令兵就奉上了商營的戰書。
姬流月聞言皺眉：「我們不是掛了休戰牌嗎？至少有三日停戰的時間吧？」
傳令兵臉上猶豫，結結巴巴咬牙道：「商營說我方不守信用，借著休戰之機燒了他們糧草，故而，故而他們也不必信守承諾。」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想不到聞太師也會做出如此小人行徑！」
主帳中的將領們義憤填膺，楊戩心裡有些尷尬，面上倒是分毫不露：「好了，事到如今，便不要說這些了，請諸位點擊兵馬，準備迎戰！」
「是！」
眾將齊聲應到，出帳各自準備去了。
「二哥！可不能讓那三個娘們兒繼續囂張了，不若你我兄弟出去與她大戰三百回合！」
哪吒左手拿著乾坤圈，右手握著紅纓槍，一副準備找碧霄單挑的模樣。
「哪吒，三霄仙子師承通天教主，與我等師尊同輩，不可如此無禮。」楊戩不贊同的說了句，沉思道，「以申公豹詭計多端的性格，此事定然不會這麼簡單，這樣，哪吒，你在營中坐鎮，以防商軍偷襲，尤其是糧倉，定要守好了，我去會會碧霄仙子。」
「等等！」姬流月站起來，「因趙公明之死，三霄對闡教之人恨之入骨，若是你們去，恐會火上澆油，不若由我去吧，你們還是坐鎮中軍好些！」
「可那混元金鬥…」楊戩不贊同。
「放心，我與她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況且我是去講道理的，又不同她們動手。」
目前周營中，剩下的將領大多是凡人，若申公豹帶了仙人突襲，倒的確無法應對，楊戩無奈，只得道：「若情勢不對，趕緊撤回來。」
姬流月點點頭，一步十米，轉瞬就到了陣前。
碧霄叫了半天，見出來了一個女仙，皺眉問道：「你便是這周營派來闖陣之人？」
姬流月福了福身，含笑道：「見過三位仙子，流月此來，不為闖陣，實是不忍見到三位仙子倒行逆施，為天道不容，故來一見。」
碧霄一聽，冷哼一聲：「好大的口氣！你…」
「此言何意？」碧霄尚未說完，雲霄便打斷她開口問道。
「幾位仙子從洪荒得道至今，見多識廣，不論是龍鳳大劫，還是巫妖之戰，莫不是因其逆天而行，仙子當知天意不可為，幾位修成如今這無上法力，當屬不易，為何不回洞府潛心修行，何必要來趟這渾水，趁如今尚未釀成大錯，此時回頭，尚未晚矣！」
雲霄怔楞，天命興周滅商，她又豈會不知，早就跟兄長說過，不要插手商周之事，管那封神榜如何，只可惜兄長不聽，終究落了個身死道消的結局，這便是他的劫數嗎？
碧霄聞言卻更是生氣，怒道：「好一張伶牙俐齒，按你這意思，莫不是我這兄長便白死了不成？我兄妹幾人從洪荒相伴至今，殺兄之仇豈可不報？！」
雲霄回過神來，點頭道：「不錯，殺兄之仇不可不報！」
流月搖頭：「流月並非闡教門人，趙道長之死，卻是因為此戰，流月心中也甚是遺憾，三位難道不曾從趙道長的結局中勘破點什麼嗎？天道在上，順著昌，逆著亡！」
三霄一怔，碧霄很快掩飾住自己的怔楞：「說的倒是輕巧，你們闡教慣會花言巧語！說到底，不過是為了這九曲黃河陣罷了！若真是為我等好，你便將那薑子牙和殺我兄長之人交出來，我等自當撤陣離去。」
「沒錯，將薑子牙和那兇手交出來，不然我等不會干休！」瓊霄附和道。
雲霄也跟著點頭：「薑子牙便罷了，那兇手定要交出來，只要報了這殺兄之仇，我三姐妹自當回山，這凡間之事與我等又有何干呢。」
姬流月也不急，緩緩道：「說到兇手，那誘惑趙道長下山，害趙道長身隕之人不才是罪魁禍首嗎？趙道長若一直在洞府修行，又哪來這一場橫禍？況且那人見趙道長身隕，竟不管不顧將趙道長屍體扔下，轉頭悄悄遁走，實在是用心險惡。」
「你說什麼？竟有這等事？！快快說來！」三霄大驚，不想中間還有這麼一場官司，申公豹不是說薑子牙命人侮辱兄長屍身洩憤嗎？
楊戩和申公豹都在暗地偷窺場中局勢，見三霄似乎有被說動的趨勢，楊戩心中一松，申公豹卻暗道不好，他將趙公明形容的異常淒慘，薑子牙說的異常可惡，挑起了三仙的仇恨，這才哄得她們出手相助，若讓她們知道他拋下趙公明跑了，不得把他拍成肉泥！
想到這裡，申公豹也顧不上偷襲周營了，急急跳出來：「三位仙子切勿聽她胡言，她乃是西岐武王姑姑，闡教楊戩之妻，她所言皆不是事實，我素來仰慕公明師叔，豈會做下這般事體！三位萬不可中了她挑撥離間之計！」
「什麼？！」碧霄和瓊霄驚呼。
瓊霄怒道：「黃口小兒，竟敢戲耍我等！」
說著扔出金蛟剪，朝姬流月襲來。
「瓊霄！」雲霄來不及阻攔瓊霄，只得閉上眼，不忍見到眼前之人被金蛟剪剪成兩段。
第64章
兩條蛟龍仰天長嘯, 化作流光而來, 姬流月巋然不動, 衣袂翻飛, 眉心一閃，金色的劍光傾瀉而出, 將蛟龍團團圍住，蛟龍被困，暫不得脫身，碧霄見狀，手中的量天尺急速變換, 向姬流月劈了過去。
姬流月控制宵光劍與金蛟剪顫抖，量天尺來勢洶洶, 速度極快, 她一時無暇他顧, 就在這個時候，三尖兩刃槍橫空而出，擋住了量天尺，碰撞之下，火花四射。
金蛟剪一擊不中, 化為流光飛回了瓊霄手中，量天尺回到碧霄手中, 楊戩飛掠而出, 握住倒回的三尖兩刃槍, 倒退幾步, 刀尖斜向地面，在地上劃出一道深深的痕跡，足尖一跺，擋在了姬流月前面。
幾息之間，雙方就過了好幾招。
碧霄冷笑：「看來申道長所說不差，你果然與這闡教是一夥的！」
瓊霄附和：「沒錯！還說自己不是闡教之人，分明是在騙取我等的信任！」
姬流月從楊戩身後走出來，坦然道：「我雖是楊戩的妻子，但我自有師門，的確非闡教門下，此言並未欺騙三位，只是三位且想想，倒是這位申道長，若不是心虛，何必急慌慌的跳出來，若道長當真心懷坦蕩，並未存有利用趙道長、最後又棄趙道長不顧的心思，那便以心魔起誓如何？」
對於修仙之人而言，誓言不可輕許，修為越高束縛便越大，聖人超脫因果，言出法隨，一舉一動對天地都會產生影響，故而聖人大都閉門不出處於隱居狀態，很少有在外閒逛的。
三霄聞言，齊齊瞪向申公豹，這女子雖不知是敵是友，但她這話說的不錯，若申公豹心中沒鬼，又何懼這心魔誓呢？
申公豹被三霄的眼神壓迫，額角滴下一滴滴汗水，他當真毫不心虛嗎？不，心虛的，他的確是想利用趙公明對付玉虛十二仙。
碧霄見申公豹久不動作，柳眉一豎：「申道長在怕什麼？莫非真如這女子所言，我兄長身隕皆是道長之故？」
說著捏著量天尺的手緊了緊。
申公豹倒退一步，急忙搖頭，心中深恨姬流月將他迫至如此境地，若今日不給三霄一個滿意的交待，恐怕她們就得讓自己交待在這裡了，三霄性格孤傲，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以瓊霄碧霄為甚，不起誓是個死，起了沒准還是個死，早死晚死都是死，那還是晚點死比較好，沒准自己修為低，天道法則看不上自己，沒聽到自己的誓言呢！
心裡定下了主意，申公豹臉色一整，抬頭挺胸，上前一步，大義凜然的說：「我申公豹待趙師兄，待三位一片丹心日月可見，既然三位仙子信不過在下，那在下起誓又何妨！」
說著三指指天，朗聲道：「我申公豹對天發誓，若對趙公明師兄心懷惡意，便讓我…」
「還有不曾將趙道長遺棄戰場、不管不顧。」姬流月打斷他的話，含笑補充。
申公豹眼光跟淬了刀子一樣看了她一眼，咬牙加上：「若將趙道長遺棄戰場不管不顧，便讓我萬箭穿心，不得好死！」
他還是留了個心眼，萬箭穿心？呵呵，他是仙人啊，仙人豈會為凡箭所傷？
見申公豹當真起誓，三霄的臉色好看了許多，申公豹挺直腰板怒視姬流月：「貧道已起了誓，你還有何話可說！」
姬流月淡淡道：「看來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申道長君子之腹了，既然申道長不曾害過趙道長，那就不曾害過吧，天意難測，我也堪不透。」
申公豹氣的一口血差點噴出來，逼他發了毒誓，竟打算這麼輕描淡寫的過了？！他還從未在口頭上吃過這種大虧！此仇不報他不叫申公豹！
心裡冷冷的盤算著，見姬流月還在與三霄掰扯，突然靈光一現叫到：「不好！三位現在，此女是來拖延時間的，薑子牙久不現身，必然是去昆侖山搬救兵去了！」
闡教十二金仙都被抓了，薑子牙能去哪兒找救兵，到時候可別把師尊找過來了！想到這裡，申公豹心裡一急，若讓師尊見到他在此處，他可還有命在？！
不行不行，得將此地之事交給聞太師那老匹夫，自己找個藉口回朝歌才是正經！
不過，他冷冷的看了姬流月一眼，即便要走，也得先把她給處理了！
「三位仙子，那姜子牙恐怕是上昆侖山搬救兵去了，屆時我師尊到來恐不好交代，不若咱們這便撤了吧！」
碧霄聞言一怒：「有何不好交待的？便是元始天尊到此，也要還我兄長一個公道！」
「這這這，」申公豹一臉焦急的模樣，「不若便把我那十二位師兄放出來，免得到時師尊怪罪下來…」
「哼，他玉虛門人狠下殺手，殺我兄長，我便不能抓他弟子不成？！」瓊霄冷哼，看到姬流月和楊戩，更是新仇舊恨一起來，看著雲霄道：「大姐，你還不快祭出混元金鬥，將這兩人一同捉了去！」
雲霄見兩位妹妹皆是一臉催促的模樣，無奈只得再次祭出混元金鬥，其實她對這女仙印象還不錯，看她一臉坦誠，也不像是撒謊，與眼高於頂心思多詭的闡教中人也不太一樣，不過她終究跟闡教有關係，還是西岐一方的，的確不能輕輕放過。
混元金鬥飄在半空，金光飄撒出來，這其中蘊含了大道法則，被這金光一罩，姬流月幾乎沒有任何還手之力，轉瞬間就被收到了裡面。
刺眼的光淡去，姬流月環顧流淌著五色彩光的四周，心中驚懼，她才說自己可以在這世界橫著走了，不想這就被打了臉！
更加恐怖的是，她感覺自己的法力在逐漸流失。
「不怕，姜師叔很快便會請到師祖前來，到時我們自然可以出去了。」
楊戩一手摟著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楊戩的話讓她稍微鎮定了一點，嘗試著喚出乾坤練，原本沒報什麼期望，不想竟真的喚了出來。
這混元金鬥乃盤古開天劈地以來，由天地自行孕化而出的先天至寶，其中蘊含無限法則，還有一條輪回之道。
若被雲霄三姐妹送去輪回轉生，那可就完了！
乾坤練也蘊含有天地法則，知道此法則對彼法則能有幾分功效。
乾坤練緩緩遊動，變成了一個白白的蠶蛹，將她和楊戩護在裡面，阻隔輪回之力的侵蝕。
兩人感覺到法力消散速度減緩，略松一口氣，相對盤膝而坐，手指結印置於兩側膝蓋之上，閉目靜修。
反正是出不去的，等著吧。
雲霄手指微動，給姬流月留了一線生門，打算待得此間事了，便將她放出來，如此，也不算牽連無辜。
卻說元始天尊，知道自己門下得意弟子全被雲霄三姐妹給抓了，便是聖人也有點坐不住了，掐指算了算，沒錯，闡教扶周，此乃天命，雲霄等人偏要逆天而行，天意難為，這也是她們的劫數，怨不得自己了！
元始天尊悠悠歎了口氣，一邊命白鶴童子去八景宮請太上老君，自己腳下不停，步步生雲隨著薑子牙往下界而去。
元始天尊到了後，三霄開始還是畢恭畢敬的，不過見元始天尊一到便讓她們放人撤陣回山修煉，碧霄和瓊霄就不服氣了，她們尊敬他是看在自家師傅的面子上，可他要是以老賣老，可就別怪她們不給面子！
兩人心中所想自然在面上也多少帶了出來，元始天尊眼簾微抬，面色絲毫未動，只看向雲霄：「雲霄，你師傅一向都說你穩重懂事，此事你待如何？」
雲霄面上現出為難的神色。
瓊霄憋不住了，從地上站起來，道：「我們不是你玉虛門下，不必聽從你的命令！看在師傅的面上尊稱你一聲師伯，你莫拿師尊來壓我姐妹，你以老賣老強逼我大姐，就別怪我姐妹不客氣！」
雲霄一把將碧霄扯到身後，請罪：「小妹口無遮攔，並無惡意，還請師伯寬恕！」
元始天尊瞄了碧霄一眼：「黃口小兒！雲霄，這陣你撤是不撤！」
雲霄死死摁住暴怒的碧霄，沉吟了一番，道：「我等此來，只為兄長之仇，並不想誤闡教大事，若大師伯肯將那薑子牙和兇手交予我姐妹，我等自當撤陣向師伯賠罪。」
元始天尊冷哼一聲：「冥頑不靈！」
雲霄俯身下拜：「那便請師伯觀陣賜教！」
元始天尊甩袖入陣，到陣中逛了一圈又出去了，並未破陣，雲霄三人面面相覷，半晌雲霄才問道：「不知師伯有何指教？」
元始天尊回到攆上，閑閑閉目，並未回答雲霄的問話。
碧霄悄悄跟瓊霄咬耳朵：「二姐，你說這原始老兒到底幹嘛來了？」
瓊霄回道：「管他幹嘛呢！估計是破不了陣，自覺無顏吧！」
雲霄看了兩個妹妹一眼，兩人吐吐舌頭，方不再說話。
到得第二日，太上老君悠悠趕來，元始天尊方睜開眼睛走下攆來：「兄長。」
太上老君點頭：「三仙童子設一黃河陣，吾教下門人俱厄於此，你可曾去看？」
元始天尊應道：「貧道先進去看過，正應垂象，故候道兄。」
太上老君挑眉：「你就破了罷，又何必等我？」
兩兄弟相對無言，不再說話，齊齊往陣中走去。
元始天尊心裡嘀咕，三教齊簽封神榜，雖然道行淺薄者上榜，但也是各憑本事，聖人不能直接參加，現在底下的弟子們解決不了了，他一把老骨頭親自上陣，說來也違反了協議，老三又是個護短的，到時恐又是一場爭執，不如叫上兄長一起，到時候背鍋也有人一起背…
到了陣前，雲霄趕緊迎了上去：「不知大師伯駕到，有失遠迎！」
瓊霄瞪大眼睛看著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悄悄跟瓊霄嘀咕：「這元始老兒好生不要臉，竟又找了個幫手來，大姐宅心仁厚，又被這所謂的輩分束縛，定不會下殺手，咱們等會兒悄悄給他們點顏色看看，金蛟剪給你，我去對付元始，你去對付太上，到時師傅追究起來，最多關咱們千八百年的緊閉罷了！」
瓊霄點點頭，暗自商議起來。
元始天尊也不說廢話：「破陣吧！」
雲霄側身：「兩位師伯請。」
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以聖人之尊，兩人聯手破個九曲黃河陣還是綽綽有餘的，在陣中，瓊霄果然在太上老君背後悄悄放出金蛟剪，太上老君袖口一揮，金蛟剪落於其中如石沉大海，接著再一揮，金光反射而出，瓊霄「啊」了一聲，不及反應便被剪成了兩段。
另外一邊，碧霄姐姐手持量天尺砸向元始天尊老門，元始天尊從袖中取出寶盒，慢條斯理揭開蓋丟向空中，碧霄叫都來不及交還，便被裝入盒中化為了血水。
「瓊霄，碧霄！」
感到兩位妹妹生機已逝，雲霄大悲之下，啟動混元金鬥，太上老君把風火蒲團往空中一丟，收了混元金鬥，接著太上老君又扔出乾坤圖，將雲霄裹住，言出法隨：「壓在麒麟涯下一千年！」
九曲黃河陣破，三霄除了雲霄外，碧霄瓊霄皆身隕，十二金仙被削去了頂上三花，滅掉了胸中五氣，千年道行毀於一旦，灰溜溜的回山重修，不過個千八百年估計不會再下山了。
姬流月表示，闡教果然護短，打了小的引來老的，有幸作為被護短中的一員，這滋味實在是酸爽。
第65章
闡教這次踢到鐵板, 十二金仙全軍覆沒, 雄赳赳氣昂昂下山，灰頭土臉回山, 也只能長歎一聲, 一切自有定數，殺劫不是那麼好過的。
這下子周軍搬救兵的路也算是斷了，總不能有點事就跑玉虛宮求元始天尊出馬吧，之後的仗也只能靠自己了。
所幸，不知是不是趙公明和三霄仙子的結局太過淒涼，讓截教眾仙心有餘悸, 還是醞釀著來一把大的，一時間申公豹也沒找到幫手, 雙方硬碰硬實打實的對上了幾回。
周軍氣勢如虹，勢如破竹一直往朝歌進發，聞太師親自領兵也無力回天, 節節敗退, 退至金雞嶺, 薑子牙和姬發對聞太師有些重英雄惜英雄之意，儘管立場不同, 聞太師為人剛直，人品本事倒沒啥說的，就是運氣不好, 便意圖勸降於他。
聞太師乃殷商朝廷的頂樑柱定海針, 若他肯歸周, 以後的仗基本不用打了，故而明知不可能還是想要嘗試一把。
聞太師自己也知道，只是他這一次為殷商鞠躬盡瘁，已成為刻入骨血的本能，況若他此時降周，後世該如何看他，他又有何面目面對先王呢？
聞仲師承金靈聖母，乃截教三代弟子，只是因為凡間俗事阻礙了修行，慧根還是有的，到了如因，他豈會還是一無所覺。
天要滅商，人力奈何？！最終慘然一笑，自絕而亡。
聞太師死後，帝辛大怒，他待聞太師如師如父，往日所有的不滿這下全都沒了，只剩下好的，尤其是得知聞太師寧願自絕也不願歸周，更是悲痛萬分，親自領兵，與周軍決戰於牧野。
聞太師在殷商軍隊裡的威望還挺高，因他之死，商軍的氣勢倒是拔高了不少，一時間雙方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
周軍一方行到此處，也不是沒有犧牲的，黃家一門只剩下在西岐服侍祖父的黃天爵，其他全都犧牲了，連黃天化也死于金雞嶺一戰，鄧嬋玉土行孫等更是早早魂歸封神榜。
商周之戰到了尾聲，封神之戰也到了尾聲，這時候申公豹不知道從哪兒忽悠了幾個散仙，一個擅瘟疫，一個能控風雪，牧野之上，突然天降大雪，瘟疫隨雪落下，營中的士兵也開始成片成片的生病。
薑子牙命巡邏的士兵依次輪換，其餘之人不得出帳，勿要接觸到雪花，又畫了符咒讓巡邏之人佩戴，每日裡必焚香做法驅除邪祟，姬流月又采了許多草藥讓火頭軍熬煮了分到各處，如此才將情況暫時控制住了。
不過這種情況，士兵生了病，虛弱無力，打仗是打不了了。
下雪嘛，總不能只在周營這一方下，倒楣也不能自家倒楣，薑子牙專門命人做法起風把雪花吹往商營，要完大家一起完！
然而奇怪的是，商軍的人，竟是絲毫不受瘟疫的影響，一個個精神抖擻，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氣一般。
周軍已經吃了兩次敗仗，抓了一個俘虜回來，姬流月觀察了一陣，俘虜臉上彌漫著一層黑氣，或者說是死氣，目光呆滯，如行屍走肉一般，指間一點金光閃過，金光與俘虜臉上的黑氣追逐撕咬，最終黑氣被金光驅逐出去，姬流月眼明手快，手指捏印，將這一團黑氣握於掌中裝到了一個袋子裡。
這才轉頭去看被驅逐了黑氣的俘虜，只見他臉上終於有了表情，扭曲又痛不欲生，手指亂抓，最終尖叫一聲，頭往旁邊一偏，沒了生息。
「這這這，這是為何？」
滿帳子的人目光灼灼的盯著她，指著她說出一個答案，姬流血搖搖頭：「該是服用了什麼東西，那團黑氣透支了他的生命力和壽元轉化為如今的力量，只不過這種藥物太過霸道，對神識有損，才會變成如木頭一般的樣子，一旦生機耗盡，**神魂便會為黑氣吞噬，灰飛煙滅，沒有來生。」
「究竟是誰，竟如此惡毒？！」
「還用說嗎？定然是申公豹那撕請來的幫手！」
「十萬商兵啊，帝辛如此做，也不怕遭報應？」
「呸！就帝辛這樣的人，炮烙菜盆殺妻滅子掏叔叔的心，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便是西岐的大將，對於商軍都開始同情起來，他們還擔心這樣下去，周軍定然不是商軍的對手，人會痛會病會虛弱，跟不知痛不會受傷偏偏又有使不完的力氣的木頭，如何比？
「流月，你可有解決的辦法？」薑子牙的一句話，再次將眾人的視線聚集在姬流月身上，這一次個個目露期盼，眼裡閃著光。
她覺得壓力有點大，但還是只能搖頭：「我才疏學淺，這黑氣雖然在吞噬他的生機，也支撐著他的生命，你看，方才雖然我幫他驅除了黑氣，可他的生機所剩不多，黑氣一走，也是油盡燈枯，雖下輩子有希望做人，不過這輩子是沒救了。」
「那黑氣吞噬了此人之後會如何？」一直不聲不響的楊戩突然問了句。
不愧是楊戩，果然看到了重點，姬流月歎了口氣：「黑氣吞噬靈魂，不入輪回，無處了去，便化為怨氣飄散在天地之間，若被有心人利用，煉成邪物，人間恐又是一場浩劫。」
其實不止是人間，便是天庭，估計也會有麻煩。
楊戩幻化成小蜜蜂飛到商營，將那擅瘟疫的呂嶽給抓了回來，迫他交出解藥，這傢伙是個軟骨頭，一見自己被抓立馬就求饒，可這人只會播瘟疫不會治，抓了也白抓，哪吒問了兩天啥也沒問出來，氣極一槍將他刺死了。
就在此時，西岐傳來急報，原來申公豹利用一早便混入西岐的奸細將瘟疫撒至飲水中，西岐全城患病，民心不安，申公豹借此命人煽動民心，西岐有些亂了。
後院起火，然而大軍已到此處，只能進不能退，便是姬發也不能離開，若不告訴三軍實情，三軍會認為大王臨陣脫逃，若說了實情，又會影響軍心，畢竟很多將士，父母妻兒皆在西岐，申公豹必定早就料到這種情況，正等著姬發回西岐呢。
薑子牙在營帳裡轉了兩圈，對姬流月說道：「流月，此事還得勞煩你！」
「丞相請說。」
「流月你去三皇洞找地皇神農求藥之前，先走一趟西岐，速戰速決！」
她是姬家人，還是長輩，由她去再合適不過，姬流月點點頭，駕著雲頭往西岐趕去，不過一刻鐘，就到了西岐城內。
西岐城再無往日的熱鬧，人人臉上掛著哀苦的神色，而朝堂之上，姬伯安正糾結著一幫烏合之眾，控制了朝堂和姬發命之輔政的臣子，以姬發倒行逆施為天不容，如今西岐的瘟疫便是天降懲罰為由，逼王太后廢姬發，改立他為王。
雙方對峙，姬伯安還占了上風。
「姬伯安，你兄長在外征戰，你竟在此逼迫生母，這豈是人子所為？！將來九泉之下你如何去見姬家的列祖列宗！」
姬流月大步走進去，大聲質問道，她一出現，朝堂上靜了一瞬，雖然久不在外露面，不過朝臣大多還是認識她的。
見到她，姬伯安眼神縮了縮，還未及說話，他旁邊的一個侍從模樣的人便先行開口道：「這是姬家之事，何時輪到你一個外人插嘴！」
這聲音帶著一股隱隱的媚氣，顯見是個女子，姬流月看都沒看她一眼，只看著姬伯安，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她剛回西岐之時，便常常與姬伯安幾個一起出城透風，當時的他不過是一個開朗的少年，如今幾十年過去，眼前這個長著鬍子臉頰瘦削的中年人，眼睛混濁，裡面除了對權利的渴望，再也沒有其他。
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少年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姬伯安將身旁的人往後拉了拉，上前一步，行了一禮，直起身子道：「姑姑既已不在紅塵中，何必再管這紅塵事，不過您既然來了，也請說句公道話，這幾十年，姬發倒行逆施，窮兵黷武，我西岐百姓為此家家難安，民不聊生，我此時撥亂反正，有何不可？！」
姬伯安說著袖袍往下一揮，他身後的支持者們齊聲附和。
「強詞奪理！商王不仁，姬發承接天命，滅商興周，給百姓一個立足之地，還世間一個清明，此乃天數！」
「天數？！」姬伯安大聲叫道：「若是天數，怎會天降瘟疫，分明是上天的懲罰！」
「上天的懲罰？」姬流月冷笑道，「何時你旁邊那妖孽也能代表天了？瘟疫不正是她鼓搗出來的嗎？」
是她！雉雞精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她終於想起來這女子怎麼這麼眼熟了，不就是當年軒轅墳外的那一個嗎？只怪當時隱隱一面沒怎麼看清，又過了這麼多年，她如今換了裝扮，自己一時間竟沒認出來。
神仙不好好修煉，偏管人間事做甚！
姬伯安眉頭一跳，垂下眼簾：「姑姑一向偏心姬發，也不能將這罪名安在我頭上。」
姬流月又將入城之後收集到的蛛絲馬跡丟到姬伯安面前，又命人將被她救出的朝臣家屬帶到朝堂上，半數朝臣立馬倒戈。
大勢已去，姬伯安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眼裡全是不甘：「憑什麼姬發可以做大王！他有什麼資格統領西岐，統領天下！若是長兄，我自當俯首稱臣，可那姬發，不就比我大了兩年罷了！論德論才，我何處不如他！我不服！不服！」
「侯爺，咱們跟他們拼了！」鳳來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姬伯安臉上閃過一抹狠色，手一揮：「動手！」
姬流月冷笑了一聲，將轉頭想要逃走的雉雞精斃於劍下，雉雞精目露詫異，估計也沒想到自己就這麼死了，倒在地上化為了原形。
朝堂一亂，姬伯安的舉著劍沖向主座，那裡坐著王太后，站著姬流月，那把劍在姬流月面前停住了。
姬伯安瞪大眼睛低頭看了下刺穿自己心口的劍，嘴角流下一絲鮮血，喃喃道：「我不服！」
姬流月看著滿頭白髮，眼裡滿是痛苦的王太后，低聲道：「嫂子……」
王太后搖了搖頭：「不怪你，這個孽子，是我沒有把他教好！」
說著，淚水噴薄而出。
姬流月將接下來的事交給了姬旦和朝臣，最後往後看了一眼，西岐，她日後應當不會回來了。
第66章
陽光爬過高山, 越過屋簷，驅散晨霧, 灑進院子, 花瓣上的露珠搖搖欲墜, 要掉不掉，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越發晶瑩剔透。
又是美好的一日。
原本安靜的府邸開始有了動靜，掃地的掃地, 取水的取水，生火的生火，忙碌卻有條不紊, 大家動作乾脆俐落，又不會造成大的響動, 顯見是已經輕車熟路做慣了的。
這便是灌江口楊府每一日的開始。
自封神之戰結束以後已經過了八百年，
當日姬流月前往三皇洞, 見到三皇，方知當年在軒轅墳贈她河圖的便是伏羲聖人，神農不止給了她解瘟疫的藥，還將神農百草卷贈予她，煉丹製藥, 不論仙凡。
瘟疫散去之後, 申公豹陰謀敗露, 帝辛最後一點軍心也沒了, 將士算數倒戈, 帝辛倉皇逃回朝歌，殷商氣數徹底盡了。
大軍即將到達朝歌之際，通天教主出手了，他門下弟子大多歿于此戰，上了封神榜，氣不過擺下誅仙陣，元始天尊、太上老君聯手，又請了西方的接引、准提聖人相助，四聖人合力破了陣法，被抓壯丁叫去幫忙的姬流月還摘得一柄誅仙劍，不過她自有本命法寶宵光劍，誅仙劍再好也不眼饞，恭恭敬敬還給了通天教主。
其實她還心裡挺同情通天教主的。
不過這個同情沒維持多久，通天教主又擺下了萬仙陣，以自身為陣眼，囊括了截教萬千弟子，陣中有陣，殺傷力極強，頗有些與闡教決一死戰的意思。
闡教弟子本就不多，十二金仙還被毀了修為，哪怕元始天尊在破誅仙陣之時賜了寶物，讓他們暫時得以恢復修為，勉強應付下，可對付萬仙陣就不夠了。
雙方劍拔弩張，一片混戰，元始天尊都有些焦頭爛額之感。
這時候，他那管忽悠的燃燈幫了大忙，忽悠的通天的大徒弟多寶反了水投了佛門，萬仙陣不成了，通天教主暴怒，硬是啟動萬仙絕殺之陣。
這時候，鴻鈞老祖終於忍不住出手了，門下三個弟子鬥得你死我活簡直沒眼看，一通批鬥，給三人各一顆足以讓聖人身死道消的藥丸，命三人隨他回九重天外修煉，還聖人呢，這心性遠遠不夠嘛！
也不知道發生了個啥事，燃燈帶著懼留孫、文殊廣法天尊、普賢真人，慈航真人幾個也投了西方教，說是忽有所悟，找到了自己的道……
元始天尊臉色鐵青，通天教主倒是高興了，一口將藥丸咽下，讓你引狼入室，哈哈哈！
三兄弟互相瞪視，又相繼苦笑，接著又仰天長笑，仍是機關算盡，這場封神之戰，依舊沒能討的了好，已經可以想見日後兩教衰落的場景，這便是天數嗎？
聖人們隨鴻鈞老祖到了九重天外天歸隱，正式退出歷史舞臺。
帝辛于鹿台**，薑子牙入朝歌之後，誅殺狐妖妲己，周正式取代商成為人間新的統治者。
此時，封神台正式落成，人間帝王姬發監督，姜子牙封神，三界八部三百六十五正神，數千副神（也就是打雜的），但凡在商周之戰中死去的闡教、截教之人身隕之時，便有一絲神魂進了封神榜，此次皆有神位，為此戰立有大功的凡人，也得以封神。
跟她有點關係的，就是她那個沒見過幾回的大侄子，封了個紫薇帝君，統禦三千星宿，為玉帝之下四大帝君之一。
還有雷震子，肉身成聖，在西方太極天皇大地麾下得了個什麼主站的神位。
有意思的是帝辛夫妻，姜皇后封了太陰星君，主坤德，她本是人間王后，這也沒啥，帝辛卻封了個天喜星，司職人間嫁娶，這跟月老還不一樣。
帝辛封神之時，眼神清明，再無人間帝王時的昏庸暴虐之像，倒有些像他年輕時吏政清明之時，仿佛之前都是大夢一場，他欲言又止的看著薑後，然而薑後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倒跟黃妃站在一處。
姬流月突然冒出來一個念頭，太陰星君主月宮，可月宮目前是嫦娥住著，說起來，大家都叫嫦娥一聲仙子，她也居住在廣寒宮，卻從未曾受封為太陰星君，以前沒有星主也就罷了，如今月宮有主，嫦娥的處境怕是尷尬了，話說嫦娥的神位是什麼來著？貌似真沒有……
本來姜子牙還給姬流月留了一個神位，不過被她婉拒了，開什麼玩笑，封神榜封的神，便要受天庭轄制，她好好的仙不做，做什麼神？！
經過最後的幾場大戰，她如今已是太乙金仙修為，特地磨著讓師傅給取了個號，大家都有字型大小，就她沒有，總不能讓大家都叫她流月仙子吧，這樣一點也不高大上呢。
一陣撒潑耍賴，師傅無奈，只得給她取了個高大上的字型大小「碧微！」
封神一結束，她便隨楊戩回了灌江口，楊戩將楊府旁邊的地也買了下來，將他們在西岐的住處連土地帶房子一起搬了回來，一住便是八百年。
他們就像普通的凡間夫妻一樣生活，並不什麼都用法術，那樣，該多沒意思。
楊府的下人們不多，大多是被她或者楊戩點化的山間精靈和凡人，就如在西岐時服侍她的阿桑，如今已是楊府的大總管。
神仙有無盡的歲月，總不能全用來修煉，為了消磨這些時光，總要學許多東西，她將神農百草卷研究透徹，有不懂的就去火雲洞求教，一來二去與神農倒結下了半師之誼。
八百年過去，她在這天上地下也算是有了幾分名氣，前來求藥的仙人不少，凡人也有，仙人稱她碧微仙子，凡人叫她碧微娘娘，還有人專程為她建了生祠。
天庭經過這八百年，各大勢力基本定下了，玉帝估計也發現自己雖然收了一大堆截教、闡教弟子供趨使，但這些人並不是那麼好用的，從逍遙自在的仙變成了被束縛的天神，心中沒有怨氣怎麼可能，雖然神魂受制于封神榜，但是出工出不出力，出幾分力，這個還不是在自己？
截教弟子報成一團，闡教弟子報成一團，雙方雖然不對付，但在對付玉帝的時候又是統一戰線，畢竟若不是玉帝說人手不夠用，非弄出個什麼封神榜，他門何至於此？！哦，別說什麼天道，他們如今不懂！
如今玉帝王母三頭兩頭讓楊戩上天做官，楊戩自然不肯，他如今嬌妻在旁，兄弟相伴，每日快活的不行，豈會去天庭做那勞什子官！
玉帝王母被拒多次，臉上很不好看，他們都打算睜隻眼閉隻眼不追究楊戩私自成家的事了，只要他不把家搬到天庭，偶爾回去一下他們也會當作沒看見，哪想到楊戩竟還如此不識抬舉！憋著壞想要找回場子！
要說遺憾，也只有一件，他和姬流月至今尚無所出，不過他們有大把的時間，不急。
他們不急王母急，有一日楊戩不過說了句「若再有個孩子便更熱鬧了」，被灶神傳回了天庭，變成了楊戩兩口子因為無子唉聲歎氣，為求子無所不用其極，每日裡喝藥，傳出去又變成了兩人互相指責對方不能生，大打出手……
王母專程召集了眾仙，以此為反例教育大家，不被天庭承認的婚姻就是這個下場！別看姬流月會治病，她現在連自己都治不了！他們早晚得離！
這件事很快以更離譜的角度傳遍了各個角落，自然也傳到了姬流月耳朵裡，把她氣的肝疼，先把灶神揍了一頓，提著劍跑到南天門，將灶神丟進去，南天門都被砸破了一個角。
她沒想到居然有人時時在監視自家，自己要是跟楊戩做點什麼事都被人……呸呸呸，以她和楊戩的修為，臥室若有人偷窺定然是能發覺的，只是忽略了廚房這一茬！
當著南天門後面隱晦的視線，她冷冷的說道：「日後若再有哪位擅入我家，就沒這麼簡單了，別怪本座我心狠手辣讓他身死道消！」
守門的天將「你，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見到楊戩跟在後面上來了，趕緊走過去說道：「真君，您看這，這擅闖南天門，毆打神仙，我等也不好交待，您得管管。」
楊戩瞄了天將一眼：「砸！想砸就砸！有事我擔著！」
偷窺的眾仙：……
此事在紫薇帝君的調停下，這才不了了之，玉帝王母又消停了一陣。
也因為這樣，姬流月原本端莊大方的名頭裂了個縫，多了個母夜叉的名頭。
母夜叉姬流月今日心情挺好，走出房門先呼吸了下新鮮空氣，塞了顆丹藥給傲天鷹，傲天鷹緊閉嘴巴誓死不吃。
「乖，你最近有點上火，吃了敗敗火啊！」
傲天鷹用翅膀捂住嘴巴：「不吃不吃！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姬流月眉頭一挑：「什麼？我看今天是個好日子，要不中午吃烤鷹好了！」
「我吃我吃！漂亮仙女。」
識時務為俊傑，經過了八百年的鬥爭，這個道理它早學會了。
委委屈屈的吃了藥，傲天鷹嗚咽一聲，捂著嘴飛走了。
楊嬋笑著搖搖頭，走上前來：「恭賀嫂子芳辰，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姬流月擺擺手，不甚在意：「生日年年過，又不是整壽，不必在意。」
「便不是整壽，也該慶祝一下的。」
姬流月點點頭：「也好，今日便取幾壇桃花釀，讓大家喝個夠！」
「好！」梅山兄弟走出來，「看來我等兄弟如今有口福了。」
姬流月瞪了說話的人一眼：「說的好像我平日虐待你們一般！」
「不敢不敢！」幾人連忙告罪。
歡歡喜喜的走到飯廳，每到姬流月生日，楊戩便會親自下廚為她做上一碗長壽麵，一做便是八百年，今日自然也一樣。
吃過面以後，梅山兄弟約楊戩出去打獵，楊戩想著獵張皮子給姬流月做披風，便點頭同意了。
傲天鷹早等不及了，巴不得離女魔頭遠遠的，楊戩左手牽著狗，右肩站著鷹，雄赳赳氣昂昂的出發了。
「二哥，你可早些回來！」楊嬋叫到。
楊戩擺擺手表示聽到了，幾人走後，姬流月和楊嬋才往回走。
今日心情不錯，她準備大顯身手！
溜狗逗鷹，下下棋，過過招，打打獵，天涯海角散散步，處理一下日常事務，他們的生活平淡卻又充實。
到了中午，回來的只有梅家兄弟，姬流月有些詫異：「楊戩呢？沒與你們一起回來？」
梅老大將獵回來的異獸皮毛交給她：「老二途中接到一封信，似有急事，讓我等先行回來，他處理完事務，稍後便到。」
「如此。」姬流月點點頭。
可那日直到晚間，楊戩也不曾回來，連楊嬋都開始小聲嘀咕，不知道二哥幹嘛去了。
姬流月見眾人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己，壓下心中的不安，笑道：「算了，不等他，活該他今日沒有口福！」
大家見她不在意的模樣，松了一口氣，舉起酒杯向她敬酒，推杯換盞熱熱鬧鬧的吃了晚飯。
夜已經深了，姬流月讓大家先去休息，把想要陪著她的楊嬋也趕走了，自己在院子裡等，她總有些心緒不寧，莫不是要出什麼事？
等著等著，月上中天之時，一道陌生的氣息突然出現在身後。
姬流月轉頭看去，厲聲問道：「誰？！」
第67章
漸漸顯出身形的女子, 身著白色繡雲紋衣衫，外面披著黃色披肩，梳著太華髻，其上插著九鳳簪, 容顏絕色, 光儀淑穆，氣概高華。
她周身自帶柔光，讓人不敢直視，足尖落於地面, 蕩起層層雲紋。
「是你？！」
姬流月見到絕不可能出現在此處的人, 忍不住目露訝異，失聲叫出, 趕忙迎了上去。
「不知娘娘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王母嘴角含笑, 並無責怪之意：「無妨，是本宮不請自來，驚擾你了。」
姬流月搖頭：「不敢當，娘娘素來居於九重天宮，鮮少下界，碧微方才失禮了，娘娘若一早派仙奴傳下懿旨, 碧微也好掃榻相迎。」
王母擺擺手：「不必興師動眾, 本宮今日不過是突有所感, 找你說會兒話罷了。」
姬流月更詫異了, 她跟王母娘娘一共就沒見過幾次，有什麼話好說？不過她面上分毫不露，笑道：「如此，娘娘娘請。」
一邊說著一邊將王母往院中引，走了兩步方覺有點尷尬，王母娘娘一向自持身份，高高在上，讓她坐這凡間的石凳，她該不會以為自己才羞辱她吧？
封神一戰，各家損失慘重，如今聖人們盡皆歸隱，有些本事的要麼自我修行不問俗事，要不上了封神榜，幾百年過去，天庭的統治走上正軌，儼然成了三界說一不二的主宰，這天上地下，除了玉帝，便是王母最大了。
雖然楊戩與天庭關係不好，這幾百年小矛盾是有，大仇怨不存在，總體上說來還是和平的，王母親自駕到，雖不知目的，但她還是要給幾分面子的。
正想著要不要喚朵雲出來給王母當個墊子的時候，王母若無其事的坐在了凳子上，向掃了四周一圈，輕聲道：「這凡間本宮也是許多年不曾來過了，從此處望天，倒別有一番意趣，你這個院子打整的不錯，顯見也是費了心思的。」
當然是費了心思的，花草樹木都是她自己親手栽種的，泥用的是深海泥，水用的是雪山之水，一年四時，皆有不同的景致。
不過面對王母的誇獎，她還是謙虛的回道：「不敢，不過閑來無事隨意打理，一點雕龍小計罷了，比不上娘娘的蟠桃園。」
只坐著說話好像有點尷尬，而且她真不知道自己跟王母有什麼話好聊的，想了想，手在石桌上一揮，一隻茶壺和兩隻玉杯就出現了，丟了點茶葉在裡面，倒了點雪水，用三昧真火一煮，再過兩道水，一壺茶就好了。
倒了一杯放在王母面前：「這是今年新出的春茶，凡間的茶比不上天庭的瓊漿，但也別有一番風味，娘娘若不嫌棄，不妨試一試。」
王母當真端起玉杯嘗了嘗，很給面子的點點頭：「水質清澈，淡淡茶香，果然不錯。」
姬流月眉頭跳了跳，垂下眼簾掩住眼裡的情緒，王母這麼給面子，不像她的作風啊！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想做什麼？
王母似是不知道她的戒備，淡淡道：「天宮雖好，不過實在太大，總免不了寂寞，有時候倒比不上這人間煙火了。」
「娘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三界之內，莫不拜服，何出此言呢？」
姬流月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幾乎以為眼前這個王母是誰幻化的了，眼前這人還是那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王母娘娘？
不過，她如今這幅卸去了權利的外衣，淡如水的模樣倒是要順眼不少。
王母淡淡一笑：「夜深露重，本宮睡不著，碧微你為何還不休息呢？」
「啊，碧微也是突然心有所感，在此觀星罷了。」姬流月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你可是在等楊戩？不要再等了，他今日應當不會回來了。」
王母輕描淡寫的丟下了這麼一個大雷。
姬流月聞言心神一凜，戒備道：「娘娘這是何意？」
「不必緊張，本宮並無惡意，只是在天宮見你枯等，同是寂寞人，心中不忍，這才下凡來與你說說罷了。」
姬流月擰眉：「娘娘為何說楊戩今日不會回來，莫不是天庭請他做事去了？」
就算這樣，也不用王母親自下凡慰問吧？
「啊，你便當他是為天庭做事去了吧。」
「當？也就是說不是了？娘娘有話不妨直說！」
王母的眼神有一絲憐憫，勸道：「何必一定要知道呢？有道是難得糊塗，有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娘娘或許不知，碧微向來直來直去，不愛拐彎抹角，若娘娘一意如此，就恕碧微不奉陪了！」
姬流月有點忍不住火了，這王母啥意思？特麼的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說了半天都在繞圈子！
王母歎了口氣：「好吧，你既一定要知道，我便告訴你，楊戩今日去月宮找嫦娥了。」
「找嫦娥？嫦娥仙子有事要找楊戩啊，娘娘語音含糊不清，我還以為什麼大事呢。」
王母詫異：「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姬流月不解：「什麼明白不明白，楊戩一向待嫦娥仙子如長輩敬重，嫦娥仙子有事尋他幫忙，再正常不過，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王母瞪大了眼睛，仔仔細細打量著姬流月，好像她是什麼怪物一般，半晌重重的歎了口氣：「你竟是這般想的？實在是太過天真！」
「娘娘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母一拍桌子，怒道：「你待他一心一意，為他做這許多的事情，便是本宮也為之感動，只是楊戩卻背著你，與那嫦娥暗地勾連，卿卿我我，實在是太過份了！」
「娘娘請慎言！」姬流月猛地站起來怒道。
王母搖搖頭：「罷了，本宮也是個嫉惡如仇的性子，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這便做一回惡人吧！」
王母說著手輕輕一揮，一團光影顯現出來。
欲界四重天裡，楊戩失去了力量，迷糊之間看到了一團虛影，他嘴裡喃喃道：「仙子。」
那團虛影是嫦娥。
廣寒宮裡，重傷的楊戩被嫦娥所救，他的心裡開始產生偏執，他認為父親和母親不該相愛，若母親不曾思凡，便沒有後來的悲劇，他們的相愛是錯誤！嫦娥溫柔卻又堅定的告訴他，愛是沒有錯的，那是這時間最偉大的力量，他父母的愛已經超越了生死，這種愛讓他們在一起，孕育了楊戩兄妹，他們是在愛中出生的，哪怕他們都已不在，可他們依然愛他。
楊戩的怨恨平靜下來，嫦娥將藥一勺勺的喂到楊戩口中，楊戩乖乖的喝藥，定定的看著嫦娥，眼神柔軟，似是藏著莫名的情愫，好一幅感人又溫馨的畫面！
雲層之上，楊戩滿懷歉意不敢看嫦娥，他曾答應過嫦娥要治理弱水，卻幾次逃避，如今依舊洪水肆虐，嫦娥不曾怪他，兩人嘴角含笑，合力繪製山川地圖，充滿了默契。
「看到了嗎？楊戩與嫦娥早在許多年前便有了私情，這些事情他可曾告訴過你？」
從看到王母放出的光團開始，姬流月就覺得自己的腦袋仿佛被雷劈了一般，不夠用了，這些，都是什麼？楊戩看向嫦娥的眼神，飽含深情，深深的刺痛了她。
聽到王母的話，她回過神來，勉強道：「娘娘也說那是許久之前，我只知道，自我與楊戩成婚之後，夫妻感情和睦，並無齷齪之事！」
王母冷笑：「當真沒有嗎？」
說著袍袖一揮，幾團光影圍了個圈，依次變換。
月宮中，雲層，沙灘上，皆是楊戩與嫦娥漫步的畫面，郎才女貌，寧靜又美好。
起霧了，淡淡的霧氣從姬流月的脖子滑到臉上，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耳邊傳來王母清淡又充滿迷惑性的聲音。
「嫦娥與瑤姬交好，以姐妹相稱，說起來算是楊戩的姨母，楊戩對自己的姨母懷有別思，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且嫦娥一直對後羿心懷愧疚猶豫不決，楊戩為了抗拒心底對嫦娥的感情，娶了你為妻，將情移到你身上，只可惜，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他娶你沒怎麼費工夫吧？相比可以輕易得到的你而言，無法得到的嫦娥便是他心中永遠的白月光，拿不起放不下，只得放在心中懷想，忍不住了便見上一面以慰相思之苦，你說，嫦娥和楊戩如今在月宮之上做些什麼呢？會不會在嘲笑你傻？」
王母的聲音像一條絲線一般，落到了她的心底，緊緊纏繞在一起，揮之不去，姬流月覺得自己的心很亂，識海裡一片霧茫茫的，看不清理不清。
她袖中的手指緊握，強行鎮定下來，挺直背脊看向王母：「娘娘這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一些，便是想要猜散我夫妻，也該用些好點的計謀才是。」
王母的目光有憐憫同情了然和諷刺，她淡淡道：「也難怪，但凡女人，不管是高高在上的仙，還是普通的凡人，總是一廂情願的相信自己的夫君待自己一心一意，可惜現實，往往無比殘酷，誰願意相信心上人待自己是三心兩意的呢？所以往往事實擺在眼前，也要強作看不見。」
姬流月不說話，冷冷的看著王母，一臉我看你還有什麼手段的表情。
「罷了罷了，本宮掌握欲界四重天，此界一舉一動皆在本宮眼裡，以你的修為，當知道本宮給你看的東西並非作假，你既然願意自欺欺人，本宮又何必多管閒事？」
「去年楊戩生辰，你準備了好幾日要為他慶生，可他不曾回來，你真以為他抓孫悟空去了？告訴你，他一早便將孫悟空抓回交給了天庭，然後轉頭便去了廣寒宮，你若不信，去找太陰星君一問便知！」
王母說完，消失在原地。
姬流月站在原地，足足過了一刻鐘，才脫力的坐在凳子上，王母憐憫又諷刺的眼神像毒蛇的信子一樣，讓她煩躁難安，心亂如麻。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到在上古殘境裡，楊戩對嫦娥的維護，她不過說了幾句傳言，楊戩便一臉生氣，後羿與洛大戰的時候，楊戩對嫦娥不錯眼的關心，站在她身旁守護的模樣，當時不覺有什麼，如今回想起來，卻異常的刺眼。
楊戩對自己的感情絕對是真的，這點毋庸置疑，可是他對嫦娥，便真的心懷坦蕩別無他思嗎？
姬流月猛地搖頭，讓自己不要亂想，要信任楊戩，不能中了王母的挑撥離間之計。
可是，即便王母不懷好意，可她給自己看的東西卻又做不了假！
姬流月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楊戩如今當真同嫦娥在一處？他們在做什麼？
王母的話在耳邊迴響，她蹭的一下站起來，有個聲音告訴她，去看看吧，去看看不就什麼都清楚了？
第68章
楊戩心中有點著急, 他答應流月今日要回去為她慶生的，只是在回城途中，收到嫦娥仙子的傳訊，語氣焦灼，似有急事。
略考慮了一下，他便讓梅山兄弟先行回去，自己腳程快一點，速戰速決，應當還能趕回家與流月一起吃晚飯的。
月宮如今比往日多了些了人氣, 太陰星君不像嫦娥那般喜靜，時不時還會辦上一場宴會, 請些舊友相聚, 日子久了，串門的也多了，隨處可見仙娥仙子結伴而行。
月宮越來越熱鬧, 嫦娥不堪其擾，稟過太陰星君之後, 從廣寒宮搬了出來，另擇了一名為「靜夜」的宮殿居住, 離廣寒宮頗遠, 在月宮的邊緣，雖然偏僻, 倒是與之前一樣的冷清, 正和嫦娥的喜好。
按理說到了月宮, 得向主人家打個招呼，只不過為了節約時間早些趕回家，楊戩如往常一樣，走了一條偏僻的小道往嫦娥的「靜夜宮」趕去。
所幸一路上並未遇到什麼人。
嫦娥難得面露焦急的在宮門口左右徘徊，一見到楊戩便立刻快步走了過去。
「楊戩，我有羿的消息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我終於等到了！」
嫦娥激動的有些語無倫次，楊戩道：「仙子不要急，有話慢慢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嫦娥深吸一口氣稍微冷靜下來，緩緩道：「這幾日我總覺得心神不靈，常常夢到羿置身烈焰之中無比痛苦，讓我去救他，昔年上古一戰之後，羿的射日弓不知所蹤，就在前幾日，蓬萊之東的湯穀，突然有人動了射日弓，那是羿的弓，除了他沒人能動，就在晨間，有人傳信於我，我第一次感覺到了羿的氣息，他回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嫦娥說著又開始激動起來：「楊戩，可否請你現在隨我往湯穀走一趟？」
「這…」楊戩有些為難，但面對一貫敬重的嫦娥仙子，又說不出拒絕的話：「定要現在就去嗎？可否稍緩一下？」
「你可是有要事？」嫦娥眼神黯淡下來，「原本是不該麻煩你的，只是湯谷周圍有陣法，罡風烈火雷電環繞，以我的修為，怕是過不去，我思來想去，只有找你幫忙，若是你有事，也不打緊，我再另想辦法，只是我怕去晚了，就失去他的消息了。」
嫦娥的焦急瞎子都能看的出來，楊戩有些不忍，他自是知道，嫦娥等後羿，等了萬年，從上古到如今，等著後羿歸來幾乎成了她冷寂生活中唯一的期望，後羿留在她眼中最後的記憶便是射日的英姿，她還曾因此，將斬殺玉帝之子的自己認成了後羿。
正是因為這份深情，這份同他父母一般超越時間和天地的愛，讓他將嫦娥引為知己。
其實在上古殘境裡，他是見過後來的，後羿射日之後，心血枯竭而亡，如後羿這般的大巫，身隕便道消，如何能再回來，但他不忍告訴嫦娥，或許天道當真留有一線生機呢？後土身化輪回，給巫妖大戰中死去的巫族和妖人一個來生，沒准後羿留的一絲魂魄也能轉生呢？
見到嫦娥瞬間失去神采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當年哀求大金烏放過丈夫和子女的母親，希望破滅之後的萬念俱灰，與嫦娥如今如出一轍，楊戩心裡歎了口氣，此次怕是要失約於流月了，待從湯穀回來，再好好向她賠罪，她應是能理解的。
「仙子收到的書信在何處，可否讓楊戩一看，或許其中會有線索。」
楊戩這麼說，便是答應她了，嫦娥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在宮內，你隨我來，我取給你看。」
楊戩隨著嫦娥往裡走，站在庭院中等候，很快，嫦娥便拿了一張扶桑葉所制的信箋出來，楊戩接過打開，上面的字流光溢彩，閃著金光。
「金烏起源之地，舊夢回歸之所，可喜，可賀。」
楊戩皺眉，這話沒頭沒尾，似是而非，嫦娥心中一心掛著後羿，自然就往後羿歸來上去想了，可他怎麼覺得有點不對勁兒。
突然，扶桑樹葉消散化為塵埃，金光隨之散開，星星點點飄落在楊戩四周，飄落到嫦娥眼裡。
金光入眼，她的神色突然閃過一陣迷茫，呆呆的抬起頭，眼前的人赫然變成了朝思暮想的丈夫。
她腦裡一片空白，神識混亂，無法思想無法思考，忘了這裡是哪裡，忘了方才在做什麼，眼裡心裡只有眼前讓她等了萬年的人，壓抑了萬年的感情爆發出來，她像是被什麼控制住一樣跑過去，緊緊抱住他：「我好想你，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楊戩大驚：「仙子？你這是做什麼？」
他想要推開嫦娥，可是卻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束縛住，手搭在嫦娥肩上，掙脫不得。
姬流月對月宮不熟，一踏上月宮的地盤就遇到了太陰星君，硬是拉著她說了會兒閒話，她神思不屬，馬馬虎虎的應付著，太陰星君知道她來找嫦娥，臉上神色一變，寫滿了若有若無的同情：「咱們也算是一個地方出來的，你難得來我這月宮一趟，我得好好招待你，嫦娥那裡，不若改日再去？」
姬流月心裡一僵，太陰星君為何這般模樣？莫非王母說的是真的？連太陰星君都知道了？！是了，太陰星君是月宮之主，在人間也是後宮之主，自有手段，月宮的事怕是瞞不過她的雙眼。
太陰星君眼裡隱隱的同情刺痛了她的眼睛，姬流月覺得心裡有把火燒了起來，這把火迅速從心裡燒到了腦海，若是真的，若是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就她被蒙在鼓裡，自以為夫妻恩愛，落到別人眼中，該是多大一個笑話！
楊戩啊楊戩，你切莫讓我失望！否則……
勉強維持理智從太陰星君處脫身而出，按照指的方向，一刻不停的往嫦娥居住的地方奔去。
院中一對璧人背對著她抱在一一起，女的一手抱著男子的腰，一手無限柔情的摸著他的臉，仰望的表情像是在看自己的大英雄，嘴裡還喃喃說著：「我好想你。」
而男的緊緊攔著對方的肩膀，嘴裡猴急的叫著「仙子，仙子」。
那個叫仙子的聲音曾經在她耳邊無數次的叫她名字，她就是耳聾了都能聽得出來！
她那被烈火焚燒搖搖欲墜的理智徹底土崩瓦解，王母竟然沒有騙她！
疼痛一瞬間由心蔓延到全身，姬流月幾乎站不穩，假的嗎？這八百年來耳鬢廝磨的恩愛都是假的嗎？這一刻，她發覺自己想不起當年楊戩說心悅她時的表情，甚至想不起這些年朝夕相處的細節。
這些都是真實經歷過的嗎？不是她自己做的夢嗎？
時光回溯裡看到的畫面，上古殘境裡楊戩對嫦娥的回護，一遍遍快速的在閃現在眼前，每一個畫面分明都是郎情妾意的模樣！
王母的話在耳邊迴響，直刺到心裡，太陰眼裡的同情，王母眼裡的憐憫，甚至其他不知名的嘲笑，像一把把刀一樣淩遲她的理智，讓她心裡的火焰瞬間直沖腦門。
心痛、不敢置信、傷心和憤怒，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楊戩，你當真對的起我！
楊戩法力流轉，片刻之後終於能動了，放在嫦娥肩上的手一動，將人推開到一臂之外，正待放開，嫦娥一晃神，手捂著額頭搖搖欲墜，眼神迷茫，似是不明白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那模樣好似隨時都能倒下，楊戩的手不好收回，只得繼續扶著她，擔憂的問：「仙子，你…」
話還沒說完，身後突然傳來一道冷冷的聲音：「呵，終於捨得放開了嗎？！」
聽到這聲音，楊戩猛地回頭，詫異道：「流月？你怎會來此？」
姬流月緩步走進去：「我要是不來，怎麼知道這裡正在上演這麼一場好戲呢？！」
「好戲？」楊戩皺眉，順著姬流月冷冷的目光，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想到剛才的情景，恍然大悟，立馬放開，急道：「你別誤會，方才嫦娥仙子身體不適，我們並沒有…」
姬流月再次打斷了他，看了嫦娥一眼：「身體不適？嫦娥仙子你是哪裡不舒服，缺了手還是缺了腳？還是要死了？這才需要躺到別人丈夫懷裡？」
嫦娥的額頭一抽一抽的疼，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情，聽到姬流月的話，抬頭詫異道：「碧微仙子哪裡的話？我不過請楊戩幫一個忙而已，我和楊戩清清白白，從未有任何逾矩之處！」
說著臉色微紅，有被羞辱的憤怒：「嫦娥雖然位卑，但也不是任由仙子隨意羞辱的！」
「呵！」姬流月怒及反笑：「收起你那幅冰清玉潔的樣子，讓我噁心！」
想到這些年，中秋之時嫦娥都會往灌江口送月餅，她還回禮，還吃了這麼多年的月餅，就一陣反胃，想將八百年吃過的月餅全部吐出來還給她！
楊戩皺眉：「流月！這話過了！」
姬流月不再看嫦娥，轉頭看向楊戩，臉上閃過痛楚：「我怎麼忘了，你一向聽不得別人說嫦娥不好的，行，我不與她計較，楊戩，我只問你，如此作為將我至於何地！」
楊戩無奈歎氣，他也知道方才的情景落到有心人眼裡是個什麼情況，努力解釋道：「流月，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也不是你想的那樣，此事有古怪，我…」
「夠了！」姬流月大喝一聲，宵光劍從眉心飛出，落入手中，她長劍在手，直指楊戩，「我沒興趣聽你說廢話！我且問你，八百多年前，你被困四重天之時，恍惚中看到的人是不是嫦娥！」
楊戩見姬流月連劍都拔了出來，心下一慌，感覺此事不易善了，急道：「流月，你先將劍收回去，我再…」
「是還是不是！」姬流月再次打斷了他，眉眼間全是堅決。
楊戩低聲答道：「是。」
「出四重天出來後，是不是嫦娥救了你？」
「是。」
「你是不是答應了嫦娥要治理弱水？」
楊戩辯解：「我不是因為嫦娥才..」
「是還是不是！」
「是。」
「山河地形圖，是不是你與嫦娥一同說繪？」
「是。」
「封神之戰結束，我們搬到灌江口之後，你是不是時常與嫦娥一起幽會？」
楊戩這下不同意了：「不是！流月，我與嫦娥仙子向來君子之交，便是見面也是正常交往，豈可用幽會二字？」
「正常見面？」姬流月怒極：「那就是有了？姦夫□□別侮辱了君子二字！」
「流月！」楊戩大聲喝道，「我與嫦娥仙子坦坦蕩蕩，無愧於天地，你不可如此小人之心！」
姬流月不說話了，只冷冷的看著他。
楊戩這時方覺得有些不對勁，緩下口氣輕聲道：「流月，有時候眼見不一定為實，你不要聽人挑唆，今日之事我回去以後再慢慢向你解釋。」
說著慢慢向她走過來。
姬流月狠狠閉上眼睛，幾息之後猛地睜開，足尖輕點，倒退幾步，冷靜的說道：「照你所說，耳聽為虛，眼見也不為實，那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楊戩我看不清你了。」
見到姬流月的表情，楊戩心中一慌，快走兩步：「流月！」
「楊戩，洛曾經說過，羞辱要用鮮血才能洗清，我如今深以為然，動手吧！」
第69章
「楊戩, 你的三尖兩刃槍呢？拿出來！」
姬流月手握長劍, 直指楊戩, 大聲叫道。
楊戩臉上掛滿了不可思議, 完全沒想到事情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就要刀劍相向了？流月不是這般不講道理的人啊，何至於此？！
「流月, 我怎麼會對你動手！」
「拔/槍！」
嫦娥這時方反應過來事情的走向似乎有些不對，也開始著急起來, 雖然不解自己不過請楊戩幫個忙罷了，碧微仙子為何就這麼大的反應，不過此事終究因她而起, 若他們夫妻因此產生什麼矛盾，自己就難辭其咎了。
「碧微仙子,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嫦娥對天發誓，與楊戩並無半點超越朋友以外的關係, 此次請楊戩來此，實是為了……」
「閉嘴！這是我與楊戩之間的事, 與你何干！滾一邊去！」
姬流月沒耐心聽她說完, 直接喝止了她。
嫦娥只覺禍從天降，三番兩次被呵斥羞辱, 再好的脾氣也有點火大了, 皺著眉頭冷聲道：「仙子你也是天上地下有名號的人物, 還請不要失了風度, 若仙子心中不快，嫦娥此後再不與楊戩接觸便是！」
姬流月的火氣本就收不住，嫦娥這一說她心火就更加旺盛了，想要大喊大叫將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毀掉！
「楊戩，你既不肯拔出兵器，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說完，腳尖一點，向楊戩砍了過去。
姬流月怒極出手，一劍帶著雷霆之勢，絲毫沒留手，楊戩急忙側身躲開，他原本站的位置立馬留下了一條三尺來深的長縫。
楊戩呆呆的看著姬流月，喃喃道：「流月……」
姬流月沒有回答，一門心思的向楊戩攻去。
一時間狂風虎嘯，飛沙走石，地面都開始震動起來。
楊戩只顧躲，被動防守，並不曾主動攻擊，顯得有些狼狽。
這方動靜太大，引來了太陰星君了一眾仙娥，太乙金仙失去理智的戰鬥，太陰星君上了封神榜之後，得天地認可，自然也就有了與司職匹配的法力，這個法力乃天地賜予，後天想要有所發展就得靠自己努力，到如今她也不過是太乙天仙的修為，差了足足兩個大等級，哪裡敢靠近。
法力打鬥產生的狂風將她的披帛都吹了起來，太陰心下暗道一聲糟糕，這總歸是她的地盤，也不能坐視不理。
「碧微仙子還請住手，仙子法力高強，我這月宮恐經不住仙子折騰，有什麼事不若大家冷靜以後再好生解決？」
「都給我滾！若被本座傷到，便是自找的！」
姬流月一邊打一邊吼道，她這一吼，原本想靠著地主優勢，借助月華之力勉強插手的太陰只得住了手，遠遠在一旁圍觀，看到嫦娥這個罪魁禍首呆呆的站在原處不知如何反應，心下不喜，這都什麼事！
大聲喝到：「嫦娥，此事因你而起，你還不想趕緊想辦法阻止？！」
嫦娥沒想到姬流月一言不合就動手，呆住了，被太陰星君這一喝回過神來，抬頭看過去，只見乙太陰為首的仙子，看著她眼裡都有隱隱的險惡，她心中一慌，直往下沉，這種眼神，她有幾千年不曾看到過了吧？
她突然抖了下，仿佛回到了萬年之前的巫族。
太陰說的對，雖不知為何，此事終究與自己有關，她得想辦法阻止。
嫦娥咬牙，不顧飛沙走石，努力往前，試圖勸說：「請仙子冷靜，聽嫦娥一言，這當中定然有什麼誤會！」
「楊戩常說三生有幸方能娶仙子為妻，他心中只有仙子一人，仙子切勿誤會於他！」
打了一圈狠狠的發洩了一番，姬流月覺得心裡舒坦多了，原本火氣下去了不少，一聽到嫦娥的話火氣又開始往上冒。
「閉嘴！關你屁事，滾一邊去！」
嫦娥見兩人打得越發不可開交，心裡一急，竟沖了上去，妄圖阻止二人。
「別打了！」
嫦娥的修為，連太陰都不如，太陰好歹還有天賜的法力呢，眼看姬流月的劍就要刺中嫦娥了，嫦娥甚至連眼睛都來不及閉上，楊戩無奈，三尖兩刃槍現於手中，挑開姬流月的劍，抱著嫦娥轉了個圈避開攻擊落到地上。
姬流月心中一冷，冷笑道：「楊戩，終於捨得出兵器了？看來還是嫦娥厲害啊！」
楊戩無奈：「流月，不要強詞奪理，鬧了這一場也夠了吧，有事咱們回家再說，別讓人看笑話了。」
「笑話？」姬流月恨道，「我怕什麼？我姬流月早就變成了這天上地下最大的笑話！」
說完，劍尖一抖，再次向楊戩刺過去。
兵器相撞的聲音此起彼伏，惑亂人心，嫦娥心內焦急的遊走，妄圖阻攔，姬流月一個眼神都沒給她，只劍劍不停刺向楊戩，看著楊戩因為要庇護嫦娥手忙腳亂，心越發寒冷。
又是開山裂石的一劍，楊戩往旁一讓，躲過了攻擊，可他嫦娥一個踉蹌，不知怎地跌到了他身後，避無可避，隨著劍光逼近，寒氣陣陣。
楊戩大驚，急忙回槍去擋，姬流月那一劍用了至少八層力量，他自然也用了八層，他原本打算擋住姬流月的劍也就罷了，可是他驚恐的發現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控制住了他的手，他的槍完全收不回來。
他瞪大眼睛，拼盡全身的力氣想要控制三尖兩刃槍回手，卻只能看著它從姬流月的劍身上劃過，繼續往前，刺入了她的心臟。
一切很慢，又很快，楊戩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跳動。
姬流月保持著回劍的動作一動不動，她就算氣到失去理智，也沒想殺了嫦娥，所以臨了回了劍，可是剛剛，發生了什麼？
她呆呆的低頭看了一眼，是什麼刺穿了自己的心臟？順著心口的武器抬起頭，是楊戩的手。
三尖兩刃槍！
她的眼裡滿是不可思議，她沒有想到，楊戩竟真的會對她動手，楊戩要殺了她？他為了護住嫦娥要殺了她？！
他還是楊戩嗎？不，一定不是！
戰鬥結束了，世界靜止了，所有人都呆住了，嫦娥突然反應過來，急道：「楊戩你在做什麼？還不快鬆手？」
楊戩呆呆的鬆開手，往後退了兩步，抬起手，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手，他剛才做了什麼？
「流，流月！」他突然不敢靠近她。
姬流月慘然一笑：「楊戩，你好！」
說著用力一拍自己的肩膀，將她刺了個對穿的三尖兩刃飛了出去。
三尖兩刃槍帶來的力量，從心臟開始，她的筋脈如摧枯拉朽般一般裂開，直至丹田，直至神魂，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她覺得自己應該是活不了了，沒想到她姬流月自認聰明，經歷了多少磨難，到最後卻要死在自己的丈夫手上，師傅，師傅……
姬流月倒在地上，楊戩回過神來，猛地跑過去：「流月，流月，你要撐住！」
他想要往姬流月身體輸入法力，這時候，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他襲來，他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就被擊飛了出去。
一道青袍人影緩緩出現，姬流月從地上飛起，落入那人懷中。
楊戩只覺自己渾身筋脈盡斷，他強撐著問道：「你，你是誰？把流月還給我！」
那人看他就像看螻蟻一般，淡淡揮出一掌，那輕描淡寫的一掌卻足夠讓他化為塵埃。
就在那一掌落在他身上之前，有一股來自天地之間的力量擋住了那一掌。
青袍人怒道：「鴻鈞！」
這一聲之後，兩道足以毀天滅地的力量開始交鋒，天地變色，日月無光。
天庭突然開始振動，玉帝大驚失色，王母站在窗前，有些來歷的仙人都驚醒了。
這是老祖出手了？哪怕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大戰也不會造成這般的震動啊。
仙心惶惶，過了一刻鐘之後，天地終於重新平穩下來，眾仙暫時放了半顆心回肚子，這是沒事了？
而月宮之上，太陰和眾仙娥，嫦娥楊戩早就昏死過去，青袍人和姬流月都失去了蹤影。
紫霄宮內，鴻鈞老祖看著青袍人，淡淡道：「無柳，自我合道之後，一別便是數十萬年了，一向可好？」
青袍人無柳彈彈衣袖，淡淡道：「鴻鈞，你自去做你要做的事，只不該將流月當作磨刀石。」
「流月？便是那個異數嗎？」
「你該知道，八百多年我既在她出手護住她，便不會讓她毀於你手，這八百年你並無其他動作，我便以為你已經撒手，不想竟趁我遠在異界之時，對她出手！」
無柳說著，眼裡閃過怒意。
鴻鈞苦笑：「我自然知道，當年她雖於此人間出生，但神魂有異，與此界不容，我便打算將此異界之魂抹殺，不想你竟破了我的計畫，我便知道她與你的牽連，又豈會再次對她出手。」
無柳似是不信：「你乃天道，此界的掌控者，天地萬物莫不在你的規則之下運轉，順著你規劃的路前行，這場算計，除了你，還有誰？」
鴻鈞搖頭：「她的神魂之上有你的烙印，承繼你的血脈，我明知你的心性，又豈會對你的女兒出手？若是那樣，你恐怕會將此天地攪的天翻地覆重歸混沌吧？」
他說著睜開眼，其中有星河軌跡閃過，接著悶哼一聲：「他要回來了？」
無柳上前一步，詫異道：「你受傷了？你竟也會受傷？」
「你也知道，我與天道合一，天道所定的命盤若亂，將反噬自身，從巫妖大戰開始，我便有所察覺，只一直找不到半點痕跡，這一回，他終於露出了一絲痕跡。」
聽到鴻鈞的話，無柳沉思，突然一道靈光閃過：「你是說魔祖？」
鴻鈞點頭：「數十萬前的洪荒大戰，羅睺身隕，我以身合道，過了許多萬年，如今方知他並未真的完全隕落，尚留一絲殘魂在世，龜縮不出，不知使了什麼秘法，便連天道的查探也躲過了。
無柳接著說道：「如今他終於忍不住，要麼是不能再等了，要麼是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鴻鈞，你待如何？」
無柳的聲音裡有一絲幸災樂禍，鴻鈞全當聽不見：「便順他的安排走吧，不引蛇，如何讓他出洞呢？」
無柳揮揮手：「如此，你便帶著你的徒子徒孫對付羅睺吧，我自帶著我家流月離去，便不奉陪了。」
鴻鈞笑：「你參悟時間、空間大道，自然可置身事外，但你女兒不行，她在此地生活了八百年，與我門人成婚，敬告天地，為天地接納，氣機神魂命盤相連，早與此界連在一起。」
無柳一楞，恍然大悟：「好你個鴻鈞，難怪你這八百年規規矩矩不曾對她出手，我還當你心胸開闊又有所顧忌，不想竟然在算計我？」
他讓流月低調行事，就是為了避免在鴻鈞眼前晃，晃得他不順眼了，自己一有個沒看住，就被他先下手為強了，屆時他即便毀了這個世界又有何意義？
鴻鈞道：「無柳，以前的沒有弱點，可如今，你有了，如何再置身事外。」
紫霄宮內突起狂風，劈裡啪啦，所有的擺設全部化為灰燼，鴻鈞處於風暴中心，鬍子隨風飄揚，依舊巋然不動。
無柳心底暗自呸了一聲，做了這十萬年的天道，臉皮倒厚上不少，話不投機半句多，衣袖一揮從原地消失。
第70章
無柳看著躺在床上依舊昏迷不醒的姬流月, 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 他用靈藥為她接續了經脈, 重鑄丹田, 破碎的心臟也重新拼了起來，又將她放在用鴻蒙之氣和水木之靈煉製的溫床之中溫養神魂, 如今已三月過去, 她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
一開始他會出手救她，倒的確是冥冥中心有所感, 他好奇，自己在未來竟會有一個女兒？
自己是天地一片混沌之時, 於混沌中孕育的一株空心柳, 與洪荒青蓮、鴻鈞、魔祖羅睺一道出世, 不知過了多少年, 青蓮孕育了盤古，又不知過了多少年，盤古開天闢地，身隕化三清, 女媧、伏羲等出世, 他明悟了空間、時間雙重大道法則，找到自己的逍遙之道，成為大道聖人，鴻鈞得到盤古開天時破碎的青蓮殘片, 化為造化玉碟, 成就聖人果位, 洪荒大戰之中，羅睺隕落，自己隱匿行蹤遊走世間，鴻鈞合道，天地間自此有了秩序。
再初初感受到有生靈與自己有所牽絆的時候，他平靜無波的心有了好奇，心一動，就無法再視而不見。
將那個小娃娃從她這一世的母親手中抱過來的時候，他的心再次動了，透過這個圓滾滾的仿佛伸手就能碾碎的孩子，他有時候會想，在許許多歲月的以後，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他與她共同孕育出這麼一個孩子，讓未來的他寧可承擔法則的反噬，也不惜動用時間法則，逆轉時空，將這個孩子送到現在來。
果然是未來的他，無比瞭解如今的自己，知道哪怕鴻鈞想要抹殺這抹天外靈魂，自己也會出手護著她。
數十萬年來，他已經習慣了寂寞，習慣了獨自悟道，可在抱走這個孩子以後，他像普通的凡人一般將她一點點帶大，聽著這個孩子脆生生的叫他「師父」，小心的調養她的身體，教她修行，專程為她研製適合她的功法，壓制她神魂的力量，讓她的神魂與肉身逐漸契合，從自己的本體中截取一根枝條，融合盤古開天之時的第一抹光，為她煉製本命法寶，用混沌的天幕柔和青蓮的葉，為她煉製防身法器。
他一向獨來獨往，從未為誰這般耗盡心血，在這一切都做完以後，他便知道這場牽絆終究是越來越深了，未來的他的女兒，卻是由現在的他一手帶來的，這莫不是也是因果？
他甚至不願意讓她離開，怕她脫離了自己的羽翼之後會出狀況，然而世間的一切，自有其定數，自己能超脫天地不受規則束縛，但她不能，她的生活裡不能只有自己存在，沒有經歷，如何悟道？
所以他讓她下山，讓她去走自己的路，去經歷她所應該經歷的一切，還清這一世欠托生之家的因果。
當時想著有自己給她的那一堆護身的東西，總不會有大問題，實在到了危機關頭，有自己的烙印在，自己總能及時趕到的。
結果一個不慎，就在自己前往異界之時，她就被人算計了。
羅睺智計多端，以有心算無心，這是她的劫，避不了。
「師傅，師傅~」姬流月雙眼緊閉，眉頭緊皺，嘴裡喃喃叫著。
無柳走過去，輕輕拂去她額頭的汗珠，一道法力過去，助她鎮定神魂，握著她的手，輕聲道：「師傅在這兒。」
聲音很輕，卻傳到了姬流月的識海裡面，她像是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一塊浮木一般，終於鎮定了下來，她緊緊握住抓著她的手：「師傅，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回家？無柳心中不愉，她西岐的家早就不在了，她莫不是還想要回灌江口去？
沒有得到回應，姬流月急急的念道：「師傅，我要回去，我要回青霞山去~」
無柳一楞，青霞山？想了一下才想起來，青霞山是他隨口說來忽悠她的，當時她是五歲還是六歲來著，去隔壁山頭玩，傍晚他去接她，她拉著他的手天真的問他：「師傅師傅，咱們這座山叫什麼名字啊？」
「你問這個做什麼？」隨便找的一處荒山，他哪兒知道叫什麼？
「我今天認識了一個很好的花精姐姐，給我喝很好喝的蜜，她說以後來找我玩，可是我不知道咱們家叫什麼。」
小丫頭說完撅著嘴，頭低了下去。
不知怎地，他當時心中有些不忍，恰好看到青色的天空中有一抹晚霞，隨口就道：「青霞山，咱們家叫青霞山。」
小姑娘開心了，蹦蹦跳跳的走著，還指著天邊的雲霞叫到：「咱們家的名字好好聽，跟天上的雲霞一樣漂亮！」
從那以後，他就開始教她法術修行，也沒見有什麼朋友來找她，名字取了也白取，連他自己都忘了。
沒想到八百多年過去，在她心裡，最後的港灣依然是當年他們相依為命那十八年居住的山頭。
無柳點頭：「好，師傅帶你回家。」
無柳將姬流月打橫抱起，站起來，眼神一動，地上的東西全都收入了芥子空間，空氣泛起一道細細的波紋，待平靜下來之後，兩人都沒了蹤跡。
楊戩躺在床上，雙眼直直的看著上方，也不運功療傷，這些日子以來，他苦思冥想，愣是沒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好像傷了流月，一股不屬於他自己的力量借著他的手傷了刺入了流月心口，可是那股力量呢？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仿佛從未出現過。
有時候他都在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無法接受自己重傷了妻子的事實，所以才自欺欺人，騙自己有其他一股莫名的力量，這樣，自己的罪過就小了很多。
那個帶走流月的人是誰？會是他讓自己傷了流月嗎？不，不是，若是他，他該不會那麼憤怒，憤怒的立即出手要殺了自己。
他將流月帶到哪兒去了？流月傷的怎麼樣了？師祖將他帶回了紫霄宮，救了他的性命，交給師傅帶回玉泉山，可他們卻不肯告訴自己流月的下落，楊戩心急如焚，嘴邊愣是起了一圈燎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就走到這一步？明明昨日一切都還很好，流月生日，自己做了面給她吃，自己去打獵給她做披風，她說要開幾壇酒，做一大桌子菜等自己回去，明明一切都很好的！楊戩突然眼眶發酸，紅了起來。
嫦娥求他幫忙去查探後羿的蹤跡，那封古怪的信，流月恰在此時趕到，與自己大打出手，仿佛背後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再操縱一樣，每一刻都計畫的那麼精准。
是誰，是誰在算計他？！
會，是嫦娥嗎？
楊戩垂下眼簾，他知道自己不該遷怒，可即便不是嫦娥，若自己那日不曾去月宮，是不是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他覺得自己身周圍著重重迷霧，楊戩啊楊戩，枉你自視聰明，不可一世，竟連背後有只眼睛盯著你都不曾察覺！
玉鼎真人走進來，看到楊戩呆呆的模樣歎了口氣，將幾顆丹藥塞到他嘴裡：「唉，徒弟啊，你這樣不是辦法，不趕緊養好傷，去哪兒把徒弟媳婦找回來呢？」
聽到「徒弟媳婦」這幾個字，楊戩總算有了反應，聲音沙啞的問道：「師傅，流月怎麼樣了？」
原本元始天尊是不讓他說的，不過玉鼎真人見到自家徒弟的模樣，心中很是不忍，咬牙悄悄說道：「放心，她沒事，她那個師傅那麼厲害，她怎麼會有事？倒是你，要是再不好好療傷，小心影響根基！」
楊戩眼睛一亮，勉強從床上爬起來：「我要去找她！」
玉鼎真人一把將他摁了回去：「找什麼找？就你這樣，到了她家門口，不得被她師傅一指頭摁死才怪！」
玉鼎真人說著歎了口氣：「唉，徒弟啊，你也是運氣好，能從暴露的那位手裡撿回來一條命，為了救你，師祖都親自出手了，你大師伯給你煉製的丹藥，藥材都是師祖的私房貨，若非如此，你此次就是不死，此後的根基也得斷了！」
「流月的師傅？他是誰？」
玉鼎真人小心的往外看了看，輕聲說：「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知道了，你得先養好傷，恢復了修為，什麼事都好做！來來來，喝藥！」
楊戩接過藥，一口灌了下去，沒錯，他要早些養好傷，才好去找流月。
楊戩誰也不見，專心閉關養傷，可是等他終於能夠出門的時候，天庭便降下了諭旨。
「……締結婚盟，敬告天地，歷時八百二十三載，歲月悠長，今感情不再，夫妻情斷，自此和離，一別兩寬，各自歡喜，敕封姬流月為太清元敏碧微元君，以青霞山為道場，特此昭告天下…」
傳旨的仙官估計知道楊戩不好惹，匆匆將玉帝的諭旨念完，扔給玉鼎真人，腳下踩了風火輪一般跑了，玉鼎真人抓都抓不住。
「那啥，徒弟，這，這個…」
楊戩看著玉鼎真人手上的諭旨，怒道：「我與流月的婚事何時輪到天庭做主？！」
玉鼎真人尷尬：「這，這也是徒弟媳婦自己的意思…」
「不可能，我不信！那青霞山是什麼地方？！」
這時候楊嬋、哪吒、黃天化等人匆匆駕雲飛來。
「二哥，我方才聽到天庭降下諭旨，說你與二嫂和離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二哥，坊間傳聞說你心慕嫦娥，約會的時候被嫂子抓了個現行？這不是真的吧？」
「二哥…」
楊戩駕上雲頭往玉鼎真人所指的青霞山趕去，將各種疑問丟在身後。
到了青霞山下，他發現有一層看不見的壁壘擋在前方，讓他再也無法往前一步。
「楊戩求見，請前輩通融！」
楊戩高聲喝道，回答他的除了山間清風再無其他。
「流月！我很是擔心你，你見見我！」
依然沒有回答。
楊戩在山腳徘徊了三個月，無數次試著想要闖進去，不管用多大的力量，都只會加倍反噬在自己身上。
楊戩的聲音叫了三個月，已經開始沙啞，但除了繼續喚人，他不知自己該如何。
儘管天庭下令封口不許深提，不過仙界私下裡影影綽綽的傳聞依然無法杜絕，楊嬋和哪吒等人原本想要說的話，見他這般模樣，也不好再說，反倒勸他先回去，等姬流月氣消了再說。
楊戩將所有人都趕回去，自己獨自守在山腳下。
青霞山內，再不是八百年前天生地長野草叢生的模樣，聖人得天地造化之功，轉眼間一座佈滿亭臺樓閣的道場便平地而起。
「流月，你要見他嗎？」
姬流月的臉色有些蒼白，她下意識的捂著胸口，心裡一陣刺痛，仿佛再次裂開，她搖搖頭：「事到如今，不必再見。」』
說著對一旁的侍女說道：「阿桑，你出去告訴他，玉帝法旨所言，俱是我本意，昔年由天地見證締結婚姻，如今由三界之主判定和離，再合適不過，日後，便不必再見了。」
說完以後，抬頭對著無柳笑了笑：「師傅，我餓了，我們去吃東西好不好？」
無柳摸了摸她的手，含笑點頭：「好！」
楊戩不意會在此見到阿桑，聽完阿桑強作鎮定轉述的話，愣在原地，正待說什麼，卻見阿桑眼神都沒給他一個，身影便從原地消失，他快走兩步，依然被那股莫名的力量攔住了。
「徒弟啊！走吧！」玉鼎真人背著手走過來，他這段時間鬍子都要愁沒了。
「師傅，我不會放棄！」楊戩目露痛苦。
「這一切都是天數，天命如此，即便有所改變，依舊會回到應有的道路上，你不要再執著了。」
楊戩聞言猛地回頭：「天數？什麼是天數？！」
見到玉鼎真人捂著嘴仿佛說漏了什麼的模樣，狐疑道：「師傅，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玉鼎真人歎了口氣：「走吧，隨我往紫霄宮走一趟，師祖他老人家要見你！」
「道祖？」楊戩驚疑。
「徒弟啊，你要明白，只有一往無前剖開迷霧，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東西，待到一切塵埃落定，說不得會有一線轉機呢？」
楊戩隨玉鼎真人到了紫霄宮，見過道祖，回灌江口閉關四十九日，再次出關，接了天庭司法天神之位，搬入了天庭，從此，熱鬧一時的灌江口楊府，自此空了下來。
第71章
湘南以北, 群山環伺之中, 連綿的群山之中有一不名之山，兩百多年前突然天降五彩霞光, 自此常年綠翠成蔭, 雲霧繚繞, 遠觀如夢似幻，近看看不分明。
曾有樵夫誤入山林, 迷了路, 兜兜轉轉，迷迷糊糊, 再次醒來已回到了山腳下。
因為此山常年青綠，早晚有霞光在山頂環繞, 久而久之，便有人喚它青霞山。
傳聞青霞山中有仙，若不是有大神通**力，哪兒來的這不屬於人間的奇景？機緣巧合，幾戶人家遠遠落戶山腳, 說來也怪, 不管外界如何動盪變換, 青霞山方圓百里總是風調雨順，安寧祥和, 也無山精鬼魅作怪, 在此生活的百姓無病無痛, 平安長壽到老。
如此, 便更加證實了青霞山中有仙的傳聞，這些年世間各國間戰火不斷，或因戰亂或因天災**，為了尋求神仙庇佑，越來越多的人搬到青霞山周邊，逐漸彙集成了數個村落。
不過大家並不敢靠的太近，怕引起神仙不愉，說是在青霞山下，但離青霞山腳至少也有五六十裡，靠腳得走上大半天，只能隱隱看到青霞山頂環繞的雲霧。
靠山吃山，群山中有無盡的寶藏，周邊村落之人皆能豐衣足食，為此村民每年有一日，眾村落會聚集在一起，舉行一場重大的祭祀，祈求山神庇佑來年的日子。
往年常有許多妄圖尋仙之人慕名而來，連各國的君主也派人入山中探訪，皆無所獲，想要深入山中腹地，卻莫名其妙的就繞回了群山腳下。
有識之士來此探險，言之鑿鑿此地百姓安康長壽不過是因為此處山脈眾多，山好水好空氣好，日子悠閒自然生病少，而所謂的入山不得入莫名其妙回到原地的事情，不過是因為山大樹多，林中有瘴氣，人吸入了瘴氣神志不清罷了。
至於山頂的五彩霞光，不過陽光照在雲霧上，因為角度問題而形成的幻像罷了。
眾說紛紜，又過了百年，青霞山漸漸成了山清水秀風景好地脈佳的奇山之一。
但當地村落的人，依然對青霞山有仙的傳聞深信不疑，老一輩甚至言之鑿鑿，曾在山中遇見過會飛的仙女，會人說話的畫眉鳥，偶爾見到一絲彩霞紛飛的景象，便足夠興奮的說上三天三夜。
此時的青霞山內，一汪碧潭之上，從中間向兩旁散開，以竹木鋪成了一條六尺來寬的道路，再往前，是一塊石板地，兩旁種滿了花草，臺階之上，有一六角小亭，旁邊一條瀑布傾斜而下，流入碧潭之中，水珠翻飛而起，打個滾再落回潭中。
正值春日，初春的陽光透過葉間的縫隙灑進亭間，化為星星點點的光斑。
亭中閑閑的坐著一個身穿白色雲紋廣袖長袍的女子，頭髮鬆散的用玉扣束於腦後，額間發箍上垂著的寶石因為她略向前傾身的動作而微微晃動。
此時她眉頭微皺，鬢邊的髮絲被風吹著晃了晃，她纖細的手指上捏著一枚棋子，在棋盤上點了點，似是在考慮如何落子，而她的對面並沒有其他人，竟是自己與自己對弈。
景美人美，落在有心人眼裡，哪怕那調皮飛舞的髮絲，都是一副好看的風景畫。
「元君，王母娘娘命人送蟠桃過來了。」
身穿翠綠煙紗散花裙，頭挽飛仙髻的女子輕步上前，雙手交握置於右側腰間，福身垂首輕聲說道。
沉思的人一楞，回過神來，將棋子隨意置於其上，站了起來，袍袖如行雲流水一般，像花朵一般揚起又緩緩垂落下來。
「是誰過來了？」
「回元君，乃北斗宮天樞星君。」
天樞星君，倒是老熟人，抬眼望去，遠處回廊之上，站著一男子身著深紫袍服，金冠束髮，寬頻束腰，身姿挺拔，束手而立。
姬流月揮揮手：「讓他進來吧。」
「是！」侍女脆生應道，低頭退去。
姬流月有些恍惚，其實在很久以前，她不是很喜歡見到以前那些故人，不願見到他們眼裡藏著的同情憐憫和欲言又止，也不願因他們而想起往事。
當年事發之後，楊嬋曾經來尋過她，她猶豫了一番，終究還是放了她進來，楊嬋忍著焦躁跟她不鹹不淡的說了些閒話，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解釋：「嫂子，楊嬋敢以自身作保，二哥與嫦娥仙子清清白白，二哥心中只有你，嫦娥仙子心中亦只有後羿，他們二人之間決不可能有事，都是那些不知內情的仙娥們私下裡亂傳的，她們說的有鼻子有眼睛，可分明有好幾次，是我與二哥一道去靜夜宮找嫦娥的，怎麼就變成他們私下幽會了？」
姬流月淡淡的喝著靈茶養身，直到楊嬋說完以後，才回道：「你怎知，你沒去的時候，他們不曾私下幽會呢？」
楊嬋斬釘截鐵道：「二哥與嫦娥仙子一向以知己論交，便是見面，也定然是坦坦蕩蕩，絕無苟且之行的，便是，便是那一日，實在是著了道，嫦娥仙子將二哥看成了後羿，二哥不知為何，動彈不得，這才有了你看到的那一幕。」
「是嗎？」姬流月不甚在意的放下茶杯，輕聲道：「以知己論交？我倒不知你兄長還有一個紅顏知己，嬋兒，看來，你是早知道的了。」
「嫂子…」楊嬋急忙想要解釋。
姬流月揮手打斷了她的話：「我如今不是你嫂子了，切莫亂了稱呼，你不提我倒是忘了，你與嫦娥的交情似乎也不差，日後想必會繼續做好友，既如此，日後你也不必來找我了，華山事忙，我就不留你了。」
說完便命人送客，以後楊嬋再來，她也不再見，便當她是在遷怒吧，她如今無意與嫦娥的好友交往，尤其那人還是楊嬋。
而吃了幾次閉門羹之後，楊嬋來的頻率少了，百多年過去，漸漸的也就不來了。
自楊嬋之後，以往的那些朋友，包括哪吒、黃天化、鄧嬋玉等人，但凡與楊戩有關的，尤其是他那些兄弟友人，她一個都不想見，遷怒又怎麼樣，她不願見到他們或憐憫或同情或義憤填膺的目光，也不願聽他們結結巴巴拙劣的解釋。
不願見到他們，就聯想到自己變成笑話的事實，不願看到他們，就想到楊戩，想到自然那些笑鬧歡樂的時光……
快樂是真的，如今不想提及也是真的。
反正青霞山內，師傅布下了諸多陣法結界，聖人的陣法，便是大羅金仙想要硬闖，也沒那麼容易，她不想見的人，就可以不見！
只可惜，不過百年，師傅便有事離去了，她閑極無聊，便點化了諸多山精花仙的，授其功法，來打發這漫漫長日。
幾百年過去，她不曾離開道場一步，倒不是怕什麼，師傅說了，有他撐著，天上地下她大可橫著走，她只是不耐煩再出門。
雖然當年王母施壓，不許眾仙多加談論，而且如今一個是鐵面無私冷血無情的司法天神，一個是聖人弟子太乙金仙修為，眾仙明面上也不敢再如何談論，不過心中如何想，誰又能管得著呢？她總不能因為一個眼神便大動肝火吧？
算了算了，不如就呆在道場吧。
王母倒成了青霞山的常客，雖然那場變故因王母而起，但終究也是她，將事實擺在她面前，不然她還不知道要被蒙在鼓裡多久，所以她對王母的感官頗為複雜。
閑極無聊，又好奇王母究竟還想做什麼，便無可無不可的與之接觸了起來，然而王母言語間並未提起往事，只與她煮茶論道，仿佛那一天當真只是看不下去告訴她一件小事而已，如今也只是將她當成一個普通的朋友，來青霞山躲清靜來了。
王母的確厲害，不管是對道法的領悟還是三界的治理之道，都有其獨到的見解，她面前的王母，雍容華貴，氣度天成，眉眼間又有浩然英氣，與她之前印象裡陰險狡詐、執著於權利、刻薄狠毒的形象差距甚遠。
這還是同一個王母嗎？仿佛那個召集眾仙拿她和楊戩做反面教材的不是她一樣。
不過她說的倒是沒錯，她和楊戩的確是反面教材。
立場不同，看人自然也不同，之前站在楊家兄妹的立場，王母自然是十惡不赦的敵人，可如今跳出那個圈子，說到底，王母也不過是按照天律天規依法辦事罷了，她願網開一面是情，她不願誰又能說什麼？作為三界的統治者之一，玉帝又是那麼個德行，若凡事都講情，那不是早亂套了？
突然間，她對王母多了三分理解。
有了理解，就好來往了，王母常常命天官給她送東西，玉露瓊漿，織女新織的霞錦，她收了東西，總也得回點禮，這麼一來二去，兩人倒真真假假的結下了不少交情。
兩個原本一世都不會有深交的仙人，突然處的跟姐妹一樣，不得不說世事難料，造化之神奇了。
而幫王母送東西的人，大多時候便是這位天樞星君，天樞星君林修，初見到他，她還很是詫異，她知道他上了封神榜，但也未曾細究過他的神位，不想不過近千年而已，他就已經混到王母身邊了。
這位舊識不多問不多說，不會交淺言深，最多提提三界趣聞，輕鬆無負擔，而不知何時起，她也漸漸默認了他的出現。
她當年看人的眼光也是很准的嘛，也不會總是走眼。
「見過元君！」林修彎腰長揖，行了一禮。
清朗的聲音讓姬流月回過神來，她虛手一抬，道：「星君不必多禮，此次又偏勞星君走一趟了。」
林修直起身子，嘴角含笑：「不敢，得娘娘看中，是小仙之幸，元君這青霞山靈氣充沛，乃世外仙境，小仙巴不得能多走幾趟。」
說著揮了揮手，跟在他身後的仙奴捧著一隻籃子上前，林修接過，遞給姬流月身旁的女仙：「這是今年的蟠桃園第一批摘下的蟠桃，娘娘命小仙送來給元君嘗一嘗。」說著又從袖中掏出一封燙金的請柬，遞過去：「還有二十二日，便是蟠桃宴，上一回元君事忙不曾到場，不知此次可有閒暇？」
蟠桃宴會一年一次，只不過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對於天上而言是一年一次，地上便是三百五十年才得一次的。
又要開蟠桃宴了，三百五十年一開，姬流月恍然，她在青霞山閉門不出，不知不覺竟已經快七百年了啊！
「元君？」
「啊，本座近日分身乏術，怕是要辜負娘娘美意了。」
姬流月隨口說著自己聽著都覺得沒誠意的推辭之言。
「如此！」林修點頭也不再多問，錯眼看到亭裡的棋盤，眼睛一亮：「元君可是在下棋？若元君不嫌棄，由小仙與元君對弈一局可否？」
姬流月訝然，送了幾百年的東西，他這還是第一次提出要與她下棋。
「有何不可？久聞星君棋藝甚高，請~」
林修走到另一邊坐下，兩人一本正經開始對弈起來，別看姬流月常常自己跟自己下棋，但她的棋藝實在不高，之所以會自己跟自己下，就是因為她連青霞山服侍的仙娥都下不過，這次不過過了一刻鐘，便無從下手了。
她想啊想，試探性的走了一步，林修含笑落下一子，「唰」的一下，姬流月的白子死了一大半。
她手指悄悄動了動，好想把那顆棋子拿回來，不過險險克制住了，堂堂一位元君，悔棋，多沒面子！
一遭走錯，她再走就小心了許多，往往得思考一個時辰才走下一步，不知情的見了，還得以為她棋藝有多好o(╯□╰)o
這場棋局下了足足三日，以姬流月輸了四子結束。
「元君承讓了~」
姬流月搖頭：「是本座學藝不精，倒是耽誤星君的時間了。」
她只輸了四子，看來琢磨這些年還是有進步的！
林修搖頭：「與元君下棋，實乃樂事，若元君不棄，可隨時召喚小仙，小仙必隨傳隨到。」
姬流月當他說的是客氣話，笑笑沒說話，命仙娥將他送了出去，額外奉送了一包青霞山自產的茶葉，算是答謝他陪自己下了三日的棋。
第72章
送走了天樞星君, 青霞山再次恢復了寧靜, 姬流月揮退了仙娥，漫無目的的在山間行走，長長的裙擺拖在沾滿了落葉的地面上也毫不在意。
山道兩旁的樹木枝葉繁茂，擋住了陽光, 空氣有些濕潤，葉子上還有一層薄薄的水汽，時不時有松鼠猴子等小動物從林間跑過，雖然還未開啟靈智, 但它們也並不怕人, 見到她，會停下腳步駐足站在樹尖上歪著頭打量她，黑黑的眼珠裡是單純的目光。
觀察了一陣，覺得她的氣息可親，還有小松鼠會跳到她的肩膀上，熱情的將手裡的松果遞給她。
姬流月眉眼含笑，食指輕輕點了點它的額頭，小松鼠似是有些害羞, 捂著臉跳入樹叢消失不見。
山中無歲月, 修為到了她這般的境界，靠苦修已經起不了多少作用了，最多只能讓法力更加醇厚, 術法使用更加熟練罷了, 要想進階, 靠的是頓悟和機緣。
她如今呼吸間法力便自行運轉，已經不需要特地打坐修行了，時光太過漫長，在山間漫步除了是她打發時間的方式之外，也是一種修行，畢竟天地萬物，一草一木，皆有其法則。
凡人都說神仙好，又哪裡知道神仙的寂寞呢？
諸多大能酷愛沉眠，一睡就睡個幾百年。
許多仙人都是一副高深莫測不可捉摸的樣子，說話慢，做事慢，只因為高處不勝寒，只因為他們有數不清的時光，趕什麼？急什麼呢？哪怕是普通仙人，天劫要到也得有好幾千年呢，滄海都能變成桑田了。
更別提天庭的神仙，只要天庭仍在，天地仍在，他們的職司仍在，他們便能靠著因職司得到的力量，靠著人間香火和信仰，長長久久的活著。
怪不得龍宮三天兩頭舉辦的宴會，這麼受五湖四海天上地上各路神仙的歡迎呢。
天規森嚴，冷漠嚴肅，各有司職，連下一趟凡間都得報備，相比之下，下界的神仙地位雖然低一些，日子卻要過得鬆散許多了。
仙凡有別，神仙的力量又如此強大，聽說從幾百年前開始，除了職務在凡間的神仙之外，其他的輕易不能在凡間行走，以免引起禍事，對於凡人而言，神和仙已經混為一談，更多的是傳說，是精神象徵，早不向一千多年前仙人混居，隨處可見的情況了。
姬流月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的感受這山間的微風，林間的清泉，走了幾百年，看了幾百年，這青霞山的每一棵樹，每一條小道她都無比清楚，每一次走過，若能發現一點與眾不同的東西，她便能開心上小半日。
這樣的修行于她也是有益的，幾百年過去，她內心平靜了許多，所有的憤怒、不甘、痛苦、悲傷全都慢慢淡去，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不再刻意回避當年的事，不再刻意遺忘過去的記憶，再後來，哪怕想到楊戩，她的心中仍然還是會有一瞬的刺痛，但很快，這絲刺痛便如清風吹過水面生起的波紋，終將重新歸於平靜，她將那一瞬間的心痛歸結于當年心臟破碎之後留下的後遺症。
她想，如今即便楊戩和嫦娥站在她面前，她也能平平常常視而不見，或許還能勾起嘴角，極有風度的打個招呼。
冷靜了理智了，便能跳出來，用旁觀的角度去想當年的事，算計也罷，巧合也罷，都已不再重要。
因愛而生怖，因愛而生憂，因愛而生懼，不過些許小事罷了。
今日再次見到天樞，她再次想起了往事，心裡竟異常平靜，毫無波瀾。
果然，沒有什麼是時間解決不了的，如果一百年不夠，那就一千年，而她，還沒花到一千年呢。
逝者如斯不可追，緣起緣滅，不過是常有之事，樹葉到了時間就要落下，花朵過了季節便要凋謝，即便靠著法力讓鮮花四時盛開，但強行留下的終究有所不同，失了本來的味道。
道是什麼？順勢而為，隨心而為，這便是她的道，上善若水，逍遙自在。
姬流月心中一定，忽有所悟，心中所有的。
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出了青霞山，也不知走了多久，時間於她，並沒有多大意義。
這是她第一次走出青霞山，這莫不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她也是時候離開畫地為牢的道場，到外面的世界走一走了。
舉目四顧，遠遠的，還能看見青霞山頂聚集的霞光，她應當還在周邊的山脈裡面，並沒有走出太遠。
隨手抓了一片樹葉，手指微動，光線聚集過來纏繞指尖，以此做筆，在樹葉之上寫了幾個字，輕描淡寫的一揮，樹葉便向青霞山飄去。
「咚」的一聲，有什麼東西砸向了地面，姬流月轉頭順著聲音的來源處看了過去。
「仙人，仙人！」
前方幾棵連在一起的樹木之後，一個穿著一身短打，肩上斜裹著獸皮掛著弓箭的獵戶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方才那一聲巨響便是他手中的斧頭落地的聲音。
為了多打點獵物換點米糧好過冬，他牙一咬就就走到了林子深處，不想迷了路，在深山裡轉悠了半個多月，不想竟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他剛開始還覺得是自己眼花，又有些害怕，莫不是遇到了什麼山精鬼魅之類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他竟然沒有轉頭就跑，反而抖著腳往前走了兩步，見到她渾身泛著柔光，以葉為紙，光線做筆，寫寫畫畫了一番，樹葉就飛走了，這這這，這便是仙人嗎？
手中的斧頭捏不穩「咚」的一下砸到了地面，引得仙人回頭，他看不清她的模樣，只覺得心裡不由自主便升起一股敬畏，腳下一軟，跪倒在地，嗑了個頭。
姬流月反倒愣了下，她一向深居簡出，又不在意這些禮節，青霞山也沒那麼多規矩，倒是不曾有人向她行過這般大禮。
「小人不知仙人仙駕在此，誤入此地，衝撞了仙人，還請仙人贖罪。」
獵戶說著雙手落於地面，又嗑了兩個頭，語氣惶恐敬畏又帶著一絲興奮。
姬流月眨了眨眼睛，有點不知道怎麼處理，她宅了近七百年，很少與外界打交道，許多技能都退化了，這會兒是該高高在上高不可攀，還是親切友好接地氣一點？
「咳，起來吧。」姬流月抬了抬手，獵戶只覺一股莫名的力量托著他站了起來。
「今日之事，你便當做不曾見過吧，林中野獸出沒，早些歸家去吧。」
「仙人放心，小人定不會多言！」
獵戶不敢直視她，垂著眼睛激動的說完以後，依然站在原地不動。
姬流月準備走的，見他這樣，猶豫了一下，想到天樞說的人間目前的狀況，問道：「你可是有所求？」
凡人遇仙所求的，大多無非是功名利祿，還有求做神仙的，這是她離開青霞山見到的第一個凡人，若所求不過分，她是應當滿足他的。
獵戶聞言，再次跪倒在地：「小人與內人成親近十載，膝下猶虛，老母時常憂心，還請仙人開恩，賜小人夫婦一個孩子。」
姬流月眉頭跳了跳，這人是沒搞清楚神仙的職責分類，這事她能有啥辦法，她又不是送子娘娘！
琢磨了一下，姬流月淡淡說道：「你且抬起頭來。」
獵戶聞言抬起了頭。
姬流月凝目觀察了一下他的面相，又掐指算了算，此人印堂開闊，觀之也是有後福之人，子息線雖起的比較晚，但並非沒有，算算，也快到了，遂高深莫測的說道：「該來的自然會來，你此次歸家之後，自有所獲。」
獵戶聞言大喜：「多謝仙人，多謝仙人。」
姬流月隨手從一株桃樹上截了一段木頭下來，隨手一揮便成了一塊木牌，信守於其上刻下符印咒語，手輕輕一推，木牌便停落在獵戶面前。
「今日你既得見本座，本座便贈你一件禮物，此物置於家中，可保家宅平安。」
獵戶趕緊恭敬的將木牌撿起放置於懷中，緊接著就是一陣天旋地轉，再抬頭，自己已置身山腳，哪裡還有仙人的影子。
捏了一把胳膊，疼，懷中的木牌仍然在，看來不是做夢！
獵戶沖著山裡嚴嚴實實的嗑了幾個頭，撿起地上的斧頭，飛快的往村中跑。
他今日真的遇到神仙了！
姬流月看著獵戶的身影消失，虛空中笑了笑，飛了一會兒，往下一看，是一個頗為熱鬧的城池，緩緩于城外無人之處落下，將渾身的法力收斂，金光一閃，轉瞬間便成了凡人模樣，抬步往城裡走去。
冰冷森嚴的司法天神殿內，閉目打坐的楊戩渾身一震，突然睜開了雙眼。
第73章
春日遊, 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三月的春光正好, 綠柳抽芽, 繁花盛開，冬日裡積蓄的壓抑與陰沉盡皆散去，整個世界都充滿了生機與活力。
不管是大戶人家還是小老百姓，都會抽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帶著全家出門踏青，未免辜負了這大好時光。
樂游原上, 但凡精緻好的地方, 隨處可見拿著團扇結伴而行嘻笑打鬧的少女, 打馬輕騎朝氣蓬勃的少年，河面上大大小小的畫舫裡時不時傳來一陣絲竹和歡笑聲, 香味遠遠的飄來，硬是給這春光加上了一抹旖旎。
姬流月身穿白衣，背靠樹杆，斜斜的坐在樹上, 手裡拿著一壇酒, 仗著重重樹影遮住了身形, 隨意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 偶爾聽到一句半句小姑娘們的低語, 偷著這浮生半日閑。
這是她重入人間的第十九個年頭, 山中無歲月, 世上已千年，朝代輪換，剛到人間之時，恰逢天下大亂，她假做男裝化名季留月混入軍營，做了個不起眼的謀事，眼看不到十年的時間，這天下便換了主人。
既然到了人間，就要像凡人一樣生活，若凡事都用法術，又有何趣味呢？故而除了掩飾身形所用，她平時都將法力封印，將自己變成一個普通的凡人。
如此又過了幾年，玄武門之變，李世民取太子而代之，登基為帝，她這麼個純粹混飯、不怎麼重要、一向敬陪末座為眾人忽視的謀士突然就也跟著雞犬升天，變得有點地位了。
要知道，玄武門之變之前，她是一點風聲都不知道，可見她這個謀士有多邊緣化。
然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主公做了皇帝，追隨的屬臣自然也要論功行賞，雖然她沒啥功績，但也是經過隋唐大戰，跟著唐朝建國走過來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也被封了個不大不小的官。
然而還沒等她感受一下當官的感覺，就出了一件事讓她不得不掛冠而去。
昔年同在□□效力的眾位同僚們，死的死，走的走，外放的外放，年紀大了嘛，就容易傷感，日後天各一方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趁著尚在京城多聚聚吧！聚著聚著，大家突然就發現，哎呀，咱們季兄弟如今還是孤家寡人啊！
大家開始積極又熱情的給她做媒，希望在離京之前將她的終身大事給解決了，當然她是拒絕的，這一事情不知怎的傳到李世民耳朵裡了，見到自己昔年的屬臣為了自己的大業年過而立，三十有三依然無妻無子，作為一個還主公，李世民特地召她進宮，要給她賜婚。
沒辦法，呆不下去了，姬流月不得不做出一副不慕名利、寄情山水的模樣留下一封黃鶴一去樂悠悠的信，悄悄的溜了。
如今，這是她時隔六年之後再次回到長安，不得不說，百姓是最健忘的，長安依舊是那個長安，似乎當年的玄武門從未流過血一樣。
姬流月搖頭哂笑，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凡人會為了權利兄弟相殘父子反目，神仙又能好到哪裡呢？只不過爭的是更大的權利，手段更厲害罷了。
有**的地方就有爭鬥，不管神仙還是凡人，終究都逃不了的。
「咦，你們快看，那邊那位郎君，好似風流倜儻！」
「極是，觀之如山間清風，春日暖陽，好一個疏闊男兒！」
「長安何時有此等風流人物，我等竟不知？！」
「來了來了，向這邊來了，你們那位郎君可是在看我？」
「嘻嘻，十八娘你好生不要臉！不若咱們去跟郎君打個招呼吧！」
樹下的小姑娘們心情激動，說話的聲音便略大了些，喝的半醉不醉的姬流月聞言，低下頭情懷激蕩，即便用團扇也遮不住的緋紅色的臉，順著她們的目光看了過去，也是一怔。
來人一身月白的長衫，側坐在一匹雪白的馬上，手持一個酒葫蘆，時不時喝上一口，不像其他的少年人一般刻意的挺直背脊，做出一副英姿勃發的模樣，他的慵懶刻到了骨子裡，似乎萬事都不曾掛懷於心，一舉一動莫不寫滿了灑脫。
慵懶灑脫，還有隱隱藏於眉間的犀利與不可一世，諸多複雜的氣質揉在一起，賦予了他一種特別的味道，讓人首先會注意到這個人，甚至忽略了他的臉。
而他的臉長的也很是不差，眉如刀鋒，眼如驕陽，裡面撒滿了光，幾縷頭髮從鬢邊垂落，平添了幾分落拓。
當真好生俊俏的人！比許多神仙都要好看，甚至與楊戩也是伯仲之間，各有各的優勢。
看臉分明是陽光少年，或者說是青年，可他身上確又有歷經世事之後沉澱下來的滄桑。
神秘，不可琢磨，這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看過了美男，姬流月回過神，身子往下一滑，躺在樹幹上，繼續喝了一口酒，美男美矣，不過百年之後，也是一把枯骨，若是美男沒那麼多故事，倒是可以結交一下，可惜啊可惜。
她不再看美男，美男卻依然在看他，這目光光明正大，半點不曾掩飾，等了好半會兒，也沒有收回的意思，無奈，姬流月坐了起來，居高臨下似笑非笑的問：「這位郎君何故一直盯著在下？莫不是看上了這塊風水寶地？」
美男看來也是有真功夫的，不然大家都沒發現藏在樹中的自己，他怎麼就發現了？莫不是之前自己在李世民手下混日子時的舊識？可這般人物自己若見過當不會沒有印象啊。
嘴裡調笑，心裡卻在胡思亂想，摸著下巴借著酒氣準備再調笑兩句，誰知美男張口吐出了一句話，差點讓她從樹上掉下去。
美男說：「碧微元君，一別千年，別來無恙？」
姬流月手一滑，酒罈掉了下去，「哢嚓」一聲碎了。
突然從天而降一個罎子，周邊紅著臉看郎君的小姑娘們回過神來，驚叫出聲。
這樹上竟然有人？！那她們不是一直在被人偷窺？！
一陣後怕，接著就是惱怒，一邊責問樹上之人是誰，一邊高聲呼喝，長安的小娘子們不是好惹的，越來越多的郎君娘子們向此處聚集，還有手持棍棒的僕人侍從。
姬流月這會兒酒也醒了，歎了口氣，造成這般的動靜實在非她所願，她垂下眼睛看了樹下恍若無事的人一眼，臉色一整，端起了大仙的架勢，淡淡道：「隨我來！」
說著足見輕點，踏著風像飛鳥一樣掠過，落到了一匹悠閒吃草的馬上，輕叱一聲，馬兒四蹄一動，跑了起來。
美男見此，輕笑一聲，也打馬追了過去。
眾人怔愣，好俊的輕功！
有人竊竊私語猜測這白衣少年是誰，突然有一婦人驚叫道：「呀，我想起來了，那好似是以前的中書舍人季郎君！」
婦人這一說，好多婦人都小聲附和，沒錯，幾年前姬流月那群同僚給她做媒的時候，她初時沒反應過來，長安城有幾家的姑娘們也是相過她的。
說起來，當年的季郎君也是翩翩少年郎啊！
若真是那當年的季郎君，就不能說少年了，算算年紀，也該快四十了吧？有幾個婦人心中暗自慶倖，虧得親事沒做成啊，都四十的人了還長的這麼年輕，要再過兩年，走出去人家不得說母親帶著兒子？！
有了共同話題，大家低聲討論，這季郎君當年怎麼怎麼，如今哪樣哪樣，倒忘了自己是來抓偷窺之人的了。
姬流月渾然不知自己一露面就被扒了個底掉，到了沒人的地方，她方停了下來，看著面前的男子，擰眉問道：「不知閣下是何方神聖，本座前些年深居簡出，倒不記得何時見過閣下？」
美男遠忘天空，臉上閃過一絲悵然：「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晃便是一千多年了，貧道上次見元君，還是一千五百年前呢。」
一千五百年前？姬流月暗地裡算了算，那不是封神之戰的時候？不知他當時份屬哪個陣營，自己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看他如今這模樣，也不像是上了封神榜的，上了封神榜神仙可沒這麼逍遙。
她使勁的想了想，實在沒想起來是誰，沒辦法時間過了太久，又不是很熟悉的，想不起來也正常。
「本座眼拙，記性不太好，不知閣下？」
美男歎了口氣：「元君事多，忘了也是常有的，昔年薑子牙的帳中，元君還曾多次偷窺貧道，私下拜託貧道幫忙來著，當時元君何等禮貌……」
偷窺？姬流月心裡有點不好的預感。
美男咧開嘴露出八顆牙齒，差點晃花了她的眼。
「貧道陸壓。」
姬流月眼冒金星，脫口而出：「不可能！」
怎麼可能，陸壓是不修邊幅一把白鬍子的老頭子，怎麼可能是面前這個年輕人？！絕對不可能！
陸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震驚和不敢置信，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對我等修道之人而言，形貌不過皆是虛幻罷了。」說著想到自己外貌的差異，補充道：「貧道偶爾外出辦事，未免麻煩，也會換個模樣。」
說著，為了證明自己所言不虛，馬上的人眨眼間變成了一個老頭子，很快又變了回來。
姬流月挑眉：「那如今便是道長本來的樣子？」
雖然仙人修習了變化之術以後，可隨意變化模樣，可終不能長久，而且修為更高的自然能透過表像看到元神本來的模樣，所以變化模樣沒什麼意義，通常大家用的都是與元神契合的本源模樣，這陸壓當時到西岐竟是換了模樣的，竟無人發覺！
是了，當時眾仙的修為以陸壓最高，自然無人察覺了。
陸壓點點頭。
姬流月微微欠身行禮：「實在抱歉，不知道長法駕在此，冒犯了。」
陸壓連忙擺擺手：「言重了言重了，原是貧道有所隱瞞，豈能懷罪於元君。」
姬流月臉色不變，保持著端莊的微笑：「不知道長此次所為何來？」
陸壓坦然道：「修行無歲月，卻又難免孤寂，一味苦修恐難有所獲，閉門造車倒不若行萬里路，元君不也是如此？」
「那道長以後有何打算？」
陸壓聞言眼睛一亮，裡面灑滿了陽光：「此行得遇元君，實乃天數，若元君不棄，不若結伴而行？」
第74章
「誒, 你們聽說了嗎？陛下近日連召各寺高僧入宮，講解佛法, 可知這是為何？」
「是啊，這些平日裡佛法高深的長老們，進宮不過一日便躺著出來了，還有幾位聽說被下了大獄呢。」
大唐的民風比較開方, 言論自由，小老百姓們茶餘飯後無聊的時候也能討論討論時政和皇城八卦，比如某個公主因駙馬眠花宿柳將駙馬打成了一個豬頭啊，比如哪個皇子新近得了個美人異常寵愛啊, 又比如哪兩家的千金為了探花郎各出奇招之類的風流故事, 公主皇子大臣的家事被大家拿出來做做談資是再平常不過的了, 所謂天家無私事, 也就是這個道理了。
不想被人說？那別傳出來啊不是！
但這回討論的是皇帝的事, 所以比平日裡還是多加了幾分小心, 連聲音都小了不少。
實在是大唐的皇帝陛下近來每日招各大寺廟的高僧進宮論佛一事, 實在是鬧得有點大, 以往並不太重視這些的陛下這般作為，莫不是也打算出家一心向佛？
大唐的皇帝陛下要去做和尚了, 這可是天大的事啊！
酒樓二樓東面角落的幾個人就在小聲討論此事, 其中一個長著絡腮胡的左右看了眼, 招招手讓同伴們湊過來, 低聲說道：「這事我倒是知道一點點□□, 我有個親戚在XX大臣家裡做活, 聽說陛下這半月來每夜都被噩夢驚醒，沒有睡上一個好覺，上朝的時候也是臉色青黑，近來是越發嚴重了。」
「啊？這是為何？！」
同伴配合的驚呼出聲。
絡腮胡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輕聲的說：「聽說啊，是冤魂作祟！」
「啊？」
「陛下現在連覺都不敢睡了，天色一黑，那些髒東西就出來了，偏就陛下自己能看見，守著的宮人侍衛都看不見，這種情況至開年以後就有了，不過之前陛下將尉遲將軍和秦瓊將軍的畫像貼在了寢殿門口，這才能稍微安枕，不過這招已經沒用了，這才請了各大高僧做法，驅除冤魂，可這些大師們修為不夠，鬥不過冤魂，可見這冤魂有多厲害！」
「長安城是天子腳下，陛下自有上天護佑，怎麼會有這麼多冤魂呢？」一個同伴不解。
另一個口無遮攔脫口而出：「怎麼沒有，你們忘了六年前玄武門血流成河啦！那一位說不得原本也有龍氣護體呢。」
絡腮胡和另兩個同伴臉色大驚，立馬坐直了身子，厲聲喝道：「胡說什麼呢！這可是你說的，跟我們沒關係啊！」
皇家的八卦是可以討論，不過還是要有個度，長安的百姓大多都是聰明人，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心裡還是有譜的，當年玄武門之事，便是一個禁忌。
陛下即位之後，曾有傳言說當今陛下得位不正，殺了兄弟又誣陷其叛變逼迫上皇傳位於他，並不是官方傳言的勤王救駕得上皇傳位，可這種傳言很快就沒了聲音。
可不能因為近年來日子過得順暢了，就忘了陛下的鐵血手腕。
口無遮攔說完了自己也開始後悔，又不願在同伴面前露怯，強撐著小聲嘀咕：「原本就是，那年的玄武門，血水將地面都染紅了，洗了三日才洗掉，血腥氣飄了足足半月呢，便是那位謀逆，」
旁邊的人立馬捂著他的嘴：「你還說，你還說，多喝了二兩黃湯，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盡胡言亂語！」
絡腮胡站起來左右看了看，所幸二樓人不多，只有靠窗有兩個人，隔得遠，應該是聽不到的，丟下一角銀子，揮手：「走了走了。」
說完，幾人半遮著臉急匆匆的就走了。
靠窗坐著的白袍青年漫不經心的看了幾人的背影一眼，對同伴說道：「皇宮近來的確是怨氣沖天，再這般下去，那位陛下恐將精力耗盡，力竭而亡了，主臣一場，碧微你不打算出手？」
他對面的女子搖搖頭：「一飲一啄，皆有天數，種下什麼因，便有什麼果，陛下殺孽過重，合該有此一劫。」
這兩人正是陸壓和姬流月，姬流月心裡暗自不解，昔年帝辛暴虐無常，死在他手中的百姓大臣不知凡幾，就這樣尚有天道王氣庇佑，自己對他出手還遭了反噬，而如今李世民之前四處征戰手中有大把人命不奇怪，可他如今是天子，大唐的氣運亦正處於巔峰，天道所鐘王氣不至於壓制不住怨氣才是。
是李世民得位不正故而天道王氣並不曾完全護佑於他？還是他之前殺兄滅弟所行悖逆，犯了天怒，抑或是天道的力量在減弱？
天意莫測，只可惜她修為有限，參不透。
陸壓挑眉不信：「李世民以往有真龍之氣護體，王氣庇佑方能無礙，今年運數卻突然有了波折，此消彼長，自然也就壓不住了，碧微你今年重回長安不也是為此？」
姬流月微微一笑：「瞞不過道兄，碧微的確感到王氣衰退，人間運數也從今年有了變故，故而至長安一觀，碧微道行尚淺，參不透，道兄道法高深，不知有何見解？」
陸壓淡笑不語：「你既有興趣，不若今晚入皇城一觀如何？」
姬流月挑眉，看來這陸壓還當真知道點什麼，遂點了點頭。
陸壓那日提出與她結伴而行的時候，她雖然心中詫異，不過她如今講究萬事隨心，既然心中並無太大排斥，也就應承了下來。
便是有不對，又怎樣呢？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說到底，也不過不曾掛心。
不得不說，陸壓是一個很容易讓人與之相交的朋友，不管是天文地理人文風俗還是道法術法，他都能談上一二，常常會有觀念相合，你說了上半句他便能接下下半句，心中一動便有相識恨晚之感，二人的稱呼由元君和道長變成了碧微和道兄。
談笑風生，你來我往，看上去關係親密了許多，可姬流月心中的警鐘卻開始敲響，陸壓此人，一言一行與自己皆無比契合，不管外在還是內在，仿佛天生就是容易讓自己視之為自己，甚至讓自己心動的類型，他表現的太好，卻又出現的太巧。
這世間，哪有那麼多無緣無故的事情呢。
姬流月心內悠悠歎了口氣，但這並不妨礙她繼續與陸壓結伴而行，以朋友論交，希望永遠不必到最後的那一日。
到了晚間，冤魂出沒的時候，姬流月當真和陸壓往皇宮飄去，今日倒是奇怪，並無人類聽不見的淒厲怨憤的咆哮和尖叫，皇宮從未有的清淨平和，兩人對視一眼，繼續往李世民的寢殿飛去，到了寢殿，發現冤魂皆被擋在了宮殿外面，一個年輕的和尚閉目坐在寢殿門口，口中念著經，手裡的珠串極有規律的轉著。
他的臉上一片祥和，沒有半點戾氣，身上的慈悲之意便是她都能感覺到，隨著他嘴裡的經文，一圈凡人見不到的金光從他的身上向四周蔓延開來，冤魂接觸到這金光，逐漸變得平靜，戾氣慢慢的消散。
姬流月很是驚奇，指著那和尚驚道：「這，這是…」
陸壓將手指壓到嘴上，「噓」一聲，手一揮，一道看不見的氣將兩人罩住，接著他拉著她的手，將她帶到了寢殿的屋頂。
寢殿裡面除了李世民，還有一個女子，此人身著白袍，慈眉善目，頭上披著一塊紗，除此之外，再無半點裝飾，正是觀音，李世民如今見不到冤魂恐怖的面容，聽不到他們淒厲的叫聲，心中只覺一片祥和，興奮的說道：「大士所言不差，此子果然佛法高深，待得冤魂除盡，朕定當為大師重塑金身。」
觀音搖搖頭：「陛下此言差矣，此子所念，乃小乘佛法，只能渡己不能渡人，此子能用此消除怨氣，乃其本身佛心根重之故，人間數千年來，兵戈不斷，怨氣沖天，最終將反噬人間，陛下乃人間帝王，自然首當其衝，有一日陛下擋不住了，這人間的災禍也就來了。」
李世民聞言，心中一驚，意思就是說有他在，這些怨氣就先找他，等把他弄死了，才會去禍亂人間？合著自己就是塊盾牌？！
不過他終究是帝王，喜怒不行于色，誠心請教道：「以大士所言，該當如何？」
觀音含笑道：「為今之計，只有找一個佛根佛心深重之人，前往西方，取得大乘佛法，方能普度眾生，超度冤魂。」
她這麼一說，李世民明白了，別的和尚念經都沒用，可見佛心不夠，外面那小和尚倒是厲害，可他要走了，萬一再有冤魂謀害自己怎麼辦？
猶豫了一下，試探道：「大士不能將大乘佛法送到大唐來嗎？」
姬流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好像觀音的面容龜裂了一瞬，當然很快就恢復了慈眉善目的模樣，搖頭道：「不經歷苦難，如何取得真經呢？」
李世民沉吟，觀音似是知道他的顧慮：「陛下不必憂心，待得此子走後，本座將親自為陛下念經四十九日，可暫時化解怨氣，安撫冤魂，陛下此後必將不再為冤魂所擾。」
有觀音這句話，李世民就放心了，他沉重的歎了口氣：「世間怨氣沖天，百姓危矣，朕乃天下之主，豈會因為一己之私就顧天下百姓于不顧？既然大乘佛法能普度眾生，非要此子去取，那便去吧，與天下的安危相比，朕一人安危不重要。」
觀音雙手合十，低頭行禮：「陛下仁德，乃萬民之福。」
「如何？可懂了？」陸壓低頭含笑道。
姬流月看了場大戲，心中開始琢磨開來，若大乘佛法傳至大唐，有朝廷官方協助，必將大力推廣，從此取代道家成為新的信仰指日可待。
莫非，天命佛教大興？天道之力與信仰之力有千絲萬縷的關係，西方的教義跑到東方來奪取信仰之力，鴻鈞竟也願意？
她不知不覺將心中所疑問了出來，陸壓眼裡閃過一道流光，勾起嘴角淡淡道：「願不願又能如何？天數如此，他也不能更改。」
鴻鈞是天道，天道卻不是鴻鈞。
「兩位聽了這許多時，不知可有話說？」
姬流月回過神來，看到飄在二人面前一臉慈祥的觀音，臉色一整，完全沒有偷聽被抓到的尷尬，點頭打招呼：「慈航真人，一別多年，真人無恙否？」
被叫出以前的道號，觀音心內有點尷尬，面上倒是分毫不露：「原是碧微元君，久違了。」
姬流月笑了笑：「本座今夜忽有所感，知要遇故人，特來王城一遭，不想當真重遇真人，真乃幸事，真人不在珞珈山潛心修佛，為了這人間事多方奔走，實在是辛苦。」
觀音含笑道：「普度眾生本就是本座職責，何來辛苦一說，本座尚有要事，這便失陪了。」
對方一口一個真人，簡直是在打臉，觀音涵養再好也有點撐不住了，隨便糊弄一句就消失了，姬流月不解的回頭看向陸壓：「她怎麼就走了？我還有事沒問呢。」
她前兩年受寸心所托，路過五行山給那只猴子送東西，好像也看到了慈航真人，等她到了，慈航真人已經走了，她還想問問呢。
陸壓搖頭：「她棄道入佛，你卻一口一個真人，她不趕緊走，還呆在此處做甚。」
姬流月一楞，恍然大悟，拍了自己額頭一下，惱道：「瞧我這個腦袋，我只是習慣了這個稱呼，並無諷刺之意，誒，你說她會不會生氣啊？」
「便是生氣又能如何呢？」
姬流月想了想，點頭道：「沒錯，生氣就生氣吧，也不能把我怎麼樣。」
陸壓哈哈大笑，兩人回頭往客棧走去。
剛走沒多久，一道白光閃過，楊戩落於屋頂，對下面眾多侍衛宮人圍著一個和尚念經，周邊冤魂圍繞的情況視而不見，擰眉四顧，方才，明明感覺到有流月的氣息和法力波動，怎麼這會兒又沒有痕跡了。
舉目望去，密密麻麻的屋頂，遠處有點點星火，和夜遊的凡人，沒有他想找的人。
楊戩閉目，額間天眼一開，目光向全城籠罩而去。
背著手的陸壓忽有所覺，手往後輕輕一揮。
「怎麼了？」
陸壓回過頭，笑道：「無事。」
第75章
無意間洞悉了個大秘密，姬流月回去翻來覆去的琢磨, 難怪近年天機混亂, 人間運數也發生了變化, 西方此行, 至少會有數千年的氣運, 不知道這是鴻鈞自己定的, 還是迫於無奈力不從心。
按說不管哪方截取人間氣運獲得信仰，都她無關，她又不靠這個過活，可是這幾百年在山中苦修，加上出山那一日的頓悟，隨著修為的提高，她隱隱也窺到了一絲天道的門檻。
世事如棋，即便是妄圖掙脫束縛得享逍遙的仙人，在沒有成聖之前, 也終究是天道控制之下的一枚棋子, 便是元始天尊、通天教主一般的聖人，不也有意無意的在與天道對抗的過程中, 最終仍舊走向了既定的結局？封神一戰, 便是個好例子。
她的道是大道, 可如今仍未超脫, 不也被算計了一把？
按師傅所言, 只要她一直呆在青霞山, 便不會被任何變故影響, 也無人能再算計於她，可若真要躲在道場龜縮不出，倒是無礙了，可她的道心必然會受到影響，修行修心，若一直躲在局外，又如何超脫。
入世出世，方證大道。
在床上輾轉反側翻了兩圈，一個念頭冒了起來，天意當真不可違嗎？
左思右想，想到當年的事情，心裡就不得勁兒，那件事發生之後過了許多年，她冷靜下來之後，也覺得有些不對，她和楊戩少年相識，一路走過這麼多年，對他的品性她還是有點瞭解的，他是一個對自己有要求的人，即便他可能有些事情瞞著她，即便他可能經常去見嫦娥，即便他當真對嫦娥懷有別的感情，但在行為上，必然是發乎情止乎禮的，絕不可能一邊與自己做夫妻，一邊與嫦娥有越軌之處，不然，楊嬋和他那群兄弟，都不會為他背書，堅定的認為他不會與嫦娥有苟且，哪怕是寸心，罵歸罵，對他的人品還是有信心的。
何況嫦娥，她跟他接觸不多，但就上古殘境裡所見到的，這人雖然腦子不好，還喜歡端著冰清玉潔神聖不可侵犯的架子，就她那個調調，與楊戩曖昧一下，找些藉口看破不說破還有可能，若真要說私下與楊戩怎麼樣，她應當也是做不出來的，不然怎麼過的了自己心裡默認的對後羿一片深情千年萬年等著丈夫歸來的設定？
她幾乎都快把貞節牌坊掛在身上了，名聲於她而言，比天還大呢。
那麼又是誰，精心策劃了那個場面讓她看到呢？而且冷靜回想起來，那天自己的狀態也不對，衝動，好像被人澆了一桶油，火苗瞬間變成了火焰，燒掉了神智無法思考，很像突然遭受打擊而失去冷靜一樣。
她的一舉一動，也在誰的算計之內。
楊戩無數次的傳信給她，她心煩意亂之下全部銷毀，卻意外的打開了一道，他說那一天嫦娥收到了信，那封信有古怪，碰到了他的手以後突然消失，嫦娥失去了神智，將他看成了後羿，而他被莫名的力量控制，動彈不得。
雖然那麼他口中的信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查無實證，不過就這一點，他應當沒有騙她。
她不是因為楊戩與嫦娥有苟且而怨恨苦痛，若真是如此，她早就帶著師傅殺上廣寒宮，將嫦娥大卸八塊，然後再殺上玉泉山，送楊戩去與她作伴了。
讓她心力交瘁痛苦難安的是什麼呢，是楊戩的感情並不完全屬於她，楊戩的心中有嫦娥，而且嫦娥的份量還不輕，他甚至會為了嫦娥動用三尖兩刃刀，對她出手，對，他不是真的想要殺她，可他終究為了嫦娥出手了，哪怕可能會傷到她。
若說他完全不愛自己，一直都在欺騙自己，他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偽君子，那還好一點，渣男嘛，放下，報復都好下手，就當心血喂了狗唄。
可是不是的，楊戩愛她，這一點她知道，不是假的，他多次護著她，為她不顧性命，照顧她關心她也都是真的。
八百年的夫妻，那些歲月那些感情都是真的。
可是楊戩只愛她嗎？他愛嫦娥又有多少？比她還要多嗎？
他看嫦娥的眼神裡面有深厚的感情，可是為什麼，她一心一意只愛他，他卻可以在愛她的同時，愛著其他女人呢？
這才是讓她每日裡痛苦掙扎，拿不起放不下心痛到無以復加幾近瘋狂的原因，愛情如果是糖，那麼楊戩和她的，除了糖，裡面還有毒。
她現在放下了，所以可以很坦然的回顧自己的心路歷程，回顧過去，愛不是假的，但她要的不是被分成了兩半的愛，而是完全的唯一的愛，可楊戩不能全心全意愛她，能怎麼辦呢？
不管是仙還是人，心是無法用理智去控制的，這個怪不了他。
既然得不到全部，乾脆就都不要吧。
可是她不再怨恨楊戩，不再糾纏于當年的事，不再拘泥於小情小愛，不代表可以忘記被人算計的事！
姬流月突然坐了起來，屁的天意！本座偏要逆天而行，怎麼樣？！
本著報復社會的心態，她準備插上那麼一手，非要把這潭水給攪渾了！
定下了基調，心裡就開始琢磨開了，要從哪裡入手，怎麼樣神不知鬼不覺還能不被發現，得好好計畫一下。
既然合該佛道大興，西方想要推行佛法，找上李世民也是想要借助官方的力量，慈航真人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什麼怨氣沖天，就要反噬人間，哪有那麼嚴重，危言聳聽罷了。
後土身化輪回，人死了自然就投胎去了，留下的氣在天地飄散，沒兩天就散了，個別執念太深的化為厲鬼，怨氣太重的化為怨靈，地府有鬼差專門抓厲鬼怨靈的，仍你有再大的不滿不甘，忘川河裡泡一泡，連自己是誰都忘了，還記得什麼仇啊怨啊情的。
無了可依託的宿主，執念就像是無根的浮萍，慢慢的就散了。
當然也不是說沒有執念自己生了意識成精的，不過畢竟是少數嘛，再說天地自有淨化污濁的功能，要引起三界震盪還早得很呢。
既然佛道想要從官方入手，她也從官方入手好了，她這裡正好還有個現成的身份呢，在李世民手下混了十幾年，對他的瞭解，不說十分，六分是有的，哪怕慈航真人法力高深，看遍事情，卻哪只人心難測，帝王心更是難測。
心裡有了主意，姬流月輕鬆的躺回床上閉目休息，明天開始便去見見諸位老朋友吧。
對於姬流月換了模樣打著老友敘舊的名目，頻繁到各家做客的事情，陸壓對此並未發表任何意見，也不急著走，每日裡自己吃好喝好將長安逛了個遍。
姬流月也沒時間理他，打通了所有關節，終於到了見李世民的時候。
李世民坐在高臺之上，看著下面雙手抱拳行禮的青年，神色莫名，這小子他有點印象，有些小主意，沒大智慧，從他到他麾下算起，已經過了快二十年，他竟與當年一般模樣，半點也不曾變老。
安靜，非常的安靜，大殿裡一個人都沒有，李世民摒退了左右，姬流月未免被人發覺，也早在殿內布下了結界。
李世民不說話，姬流月也老神在在，並不率先開口，臉上並無半點恐懼之意，老實說，李世民的帝王威勢是很足的，但於她而言，並不算什麼。
等了半天，李世民終於率先開口：「留月，莫怪于你當年掛冠而去，原是不屑這紅塵富貴，求仙去了？」
姬流月搖頭，淡淡道：「陛下此言差矣，臣並非六年前才去求仙，實在是一早便是仙道中人。」
李世民的眼睛稍微睜大了那麼一點點：「哦？既卿早不是紅塵中人，那當年為何又加入朕麾下呢？」
姬流月一臉坦誠：「昔年天下亂戰，群雄爭霸，竇建德、王世充、李密等人各據一方，實是因為陛下乃天命所歸的真龍天子，為護佑真龍，故而臣才會加入陛下麾下啊。」
雖然不信，但好話嘛，誰都愛聽，李世民臉色稍微和緩了一點點：「哦？既然如此，為何征戰十數年，也不見卿有何建樹呢？」
這是說她混日子啊！姬流月臉皮紅，面不改色繼續說道：「天道之下，一切皆有定數，臣雖承天之命輔佐陛下，卻終究不好太過插手紅塵中事，也是因此，六年前陛下登得大寶之後，臣方才掛冠而去。」
說完以後，姬流月停頓了一下，神秘一笑：「陛下可曾發覺，自臣加入之後，陛下行事便順利了許多，所求皆有所得？」
李世民一想，好像是這樣啊，自從這小子來了之後，他的勢力唰唰的變強，打仗都順利了許多，臉色更好了一些，走下高抬，虛扶了一下，已示親熱。
「愛卿不要站著了，坐，坐下說。」
姬流月從善如流，坦然坐下。
李世民於主座坐下，和藹的問道：「那愛卿此次見朕，所謂何事？」
「臣原本遠在關外，算到陛下今年有一劫，陛下安危關係大唐方特地趕回京城。」
「原來如此，」李世民點點頭：「不過此事已有觀音大士為朕解決，卿不必心憂。」
姬流月歎了口氣：「這也是臣今日面見陛下的原因啊，實不相瞞，前幾日那唐三藏為陛下驅除怨氣之時，臣也在場，觀音所言，臣也聽得一二，思來想去，無法置之不理，這才冒昧前來來求見。」
李世民又「哦」了一聲，身子前傾，問道：「此話怎講？」
「按照觀音所言，由唐三藏前往西方取得大乘佛法普度眾生，消解災厄，還天地一個清明，雖則天地一向能自行消解怨氣，又有地府輪回之道相助，不過總歸是好事，臣擔心的是，等佛法傳揚開來，世人皆知信佛便能求得平安，便是陛下，也要靠佛護佑，人人向佛，不思進取，不勞而獲，商人不經商，農民不種地，指望靠著求佛獲得來生，這世道可就亂了，況且日久年深，恐怕佛權便要淩駕於君權之上了。」
怨氣不重？怎麼跟觀音說的有點不太一樣，啊，對了，再一想姬流月的話，可不是這個理？她說的簡單，但是作為帝王，他要想的就更多了，什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到時候大家隨便違法犯罪作奸犯科，反正後面可以出家贖罪求得來生嘛，那國家不是亂了？
而且這小子說佛權淩駕於君權不是沒可能，更有甚者佛門會不會就能主宰皇位的更迭了？
帝王天生就是陰謀家，李世民越想臉色越難看。
姬流月瞄到，又不解的補充了一句：「按理說陛下是真龍天子，自有王氣附身，百邪不侵才是，此次的事實在古怪，好似天地怨氣都聚集到一起了一樣，怪哉怪哉！」
李世民聞言渾身一震，立馬開始陰謀論，說不得這場事就是佛門為了將什麼佛法傳到東土，倒騰出來的，豈有此理，竟將朕玩弄於鼓掌之中！
「朕這便讓人誅殺了這些妖僧！」還想去取經，下輩子吧！
「陛下萬萬不可！」姬流月連忙說道。
李世民皺眉：「為何不可？」
「陛下且聽臣一言，佛門既早有計劃，必定一計不成還有一計，這些都是有大神通，屆時略施小計，陛下防不勝防，不若順勢而為，反正到時候，一切皆在陛下掌握之中，何況東土千年來，一向信奉道門，佛門想要將信眾拓展到東土，道門豈會坐以待斃，佛道相爭，陛下便能從中漁利。」
姬流月不過這麼一提，李世民心中立馬就轉了好幾種方案，若有所思：「看來這經還是非去不可了！」
末了他瞄了姬流月一眼，雖然這小子句句為他，但他說的也不一定能全信，不過對於跟隨了自己多年的臣子，和只見過一次的觀音相比嘛，李世民還是選擇相信自己的臣子，何況這小子句句話都說到了自己的心坎裡。
他拍了拍姬流月的肩膀，笑道：「果然還是愛卿對朕一片忠心啊！」
姬流月坦然接受了表揚：「臣追隨陛下數年，一道見證了大唐的建立，對大唐深有感情，自然希望大唐國祚連綿。」
「哈哈哈！」李世民大笑，「來人，賜宴，朕要與季卿家不醉不休！」
李世民興致來了給她封了個正二品的光祿大夫，知道她不會入朝，也就是個榮譽稱號。
談了一場話，喝了一頓酒，還升了官，姬流月哼著小曲回到客棧，陸壓站在大門口，燭光將他的影子拉的老長。
「咦？道兄還未休息？」
陸壓笑道：「在等你，你的事情辦完了？」
姬流月點點頭：「辦完了，這便可以離開長安了。」
陸壓道：「不急，明日唐三藏出發往西天取經，晚間有一場花燈會，不若看過了花燈再走？」
「也好。」姬流月看向陸壓：「道兄不問我，這些日子忙什麼事去了？」
陸壓淡淡道：「不過是些凡塵俗事罷了。」
姬流月一楞，隨即哈哈大笑：「沒錯，不過是凡塵俗事罷了！」
第76章
如今天下太平國泰民安, 吃飽喝足了就有心思考慮豐富業餘生活了, 不管王孫公子還是平頭百姓, 都離不開吃喝玩樂這幾項，民風如此, 但凡有個節日什麼的, 都得全城慶賀一下。
長安的商家們對此更是樂此不彼, 推陳出新, 使盡手段變著花樣調動百姓們的熱情。
但再怎麼玩樂，時間大都限於白日, 長安城平日也是有宵禁的, 通常是二更開始五更三刻結束, 每月僅有月中十五那一日, 允許開夜市，宵禁時間可推遲至三更, 像今日這種特許解禁, 徹夜不休的燈會, 一年也只有一次，便是正月十五元宵節前後幾日, 可以連放三夜的花燈, 大唐的千家萬戶上至王孫貴族下到小老百姓都會出門觀燈, 甚至皇帝也會在牌樓之上與民同慶。
因為唐三藏要遠渡西天, 求取真經普度眾生, 此乃天大的好事, 為了表示對此事的看重, 皇帝不但與唐三藏結為八拜之交，還親自將唐三藏送到了城門口，還早早下令，唐三藏離開這一日起，全城解除宵禁，如元宵一般，連放三日花燈，普天同慶。
突然多了這麼個福利，長安的百姓沸騰了，大小商家手工藝人早早的便盼著這一日，唐三藏一走，長安城的百姓立馬敲鑼打鑼歡送禦弟前往西天，等候著晚上的到來。
太陽落下，月亮升起，滿城燈火競相綻放，燈明如晝，行人如流水，車馬塞路，尤其是那些製作精良的花燈之前，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轉身都困難。
大家貴女們原本還在車裡等候，等了半天發現走不通，乾脆帶著侍女下車來，安步當車，徹底融入了人群之中，
龍燈、宮燈、紗燈、龍鳳燈各種品類都有，上面繪著山水、花鳥、魚蟲、人物等圖案，四方、六方、八角、圓珠的還算平常，特別一點的還做成了兔子、花籃、雙魚、方勝、葫蘆等，琳琅滿目，應接不暇。
有一盞燈上面繪製了仙娥圖案，老闆將之懸掛於攤子前面，無風自動，看過去便如仙娥在跳舞一般。
神乎其技的手藝讓姬流月看入了神，半天沒走，她站在原地仰著頭看著花燈，時不時的還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一戳，昏黃的燭光通過花燈灑在她的臉上，多了一分柔和與安寧。
陸壓站在她後面，心神微動，只覺萬世千秋歲月靜好便該是如此，這一刻，他突然想放下所有的一切，享受這難得的一份寂靜。
看了半天，姬流月眼睛一亮，回頭朗笑道：「陸壓，我明白這是為何了！」
陸壓一怔，上前兩步問道：「為何？」
姬流月指著花燈，介紹道：「你看，這花燈的每一面的仙娥動作都不一樣，這中間的骨架經過特殊處理的，每一面都是活動的，燈的上方有一個小輪子，連著花燈的每一面，點燃蠟燭之後，熱氣蒸騰而上，原本的空氣被擠壓下來，形成了風，輪子轉動，這仙娥也就跟著轉動了，所以看上去才像仙娥在跳舞。」
陸壓神思不屬，其實壓根沒聽清她在說什麼，只跟著喃喃道：「原來如此。」
看了半天終於弄懂了，姬流月很滿意，笑著說：「咱們這便走吧。」
陸壓回過神來：「你不要這盞花燈嗎？既喜歡，何不買下？」說著就準備掏銀子。
姬流月連忙阻止他，搖頭道：「不必了，花燈是好，不過與我無緣，不若便留在此處讓更多的人欣賞不是更好？」
陸壓皺眉，有些不解，姬流月笑眯眯的也不再繼續解釋，世上美好的事物那麼多，哪能全部都收於囊中呢，看過了，也就夠了，想要的越多，便失去的越多，貪心最是要不得。
兩人邊看邊走，隨意閒聊，走著走著，人流倒是越來越多，不及反應就被人山人海給圍住了。
而就在他們走後不久，又有一個身著玄衣渾身從上到下都寫著冷漠的男子來到這個攤位，看著走馬燈轉啊轉，眼神逐漸柔和下來，他的頭髮用玉冠束於腦後，側臉如刀削一般，格外俊朗，微微勾起的嘴角將他堅硬的氣質柔和了不少，走過路過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會忍不住看上一眼。
「這位郎君，可是喜歡這盞燈？」老闆娘見他看了半天，忍不住上前搭訕。
男子的目光依然聚在燈上，回道：「這盞燈做的很是精巧。」
她最喜歡這些小玩意，應當也會喜歡這盞燈的吧？
得到誇獎，老闆娘笑的很是開心：「哎喲，郎君你真是有眼光，咱們家這盞燈啊可是今年做的做好的一盞了，您看看這做工，這上面的畫還是城裡有名的畫師畫的呢，不管是送給自己娘子還是妹子，都是極妥當的！」
老闆娘說著又湊過去一點，一臉隱秘的模樣：「方才啊有位姑娘就特別喜歡，看了好半天呢，可惜跟她一起的那個郎君好生小氣，愣是不肯掏錢買，氣的那位姑娘轉頭就走，要我說，他等會兒還得倒回來買，不然那姑娘定是不肯消氣的，你說這麼小氣，怎麼娶得到媳婦不是？」
老闆娘說的滔滔不絕，男子轉過頭，眼神發亮：「大娘，你說，如果把這盞燈送給她，她會開心會消氣嗎？」
老闆娘一楞：「她？哪個她？」
男子歎了口氣：「我家夫人，他已經生了我好久的氣了。」
老闆娘一拍大腿：「那必須的啊！您要是把這盞燈送給夫人，多大的氣都沒了！這盞燈啊是我們家的招牌，原本要猜對了字謎才肯賣的，難倒了好些人呢，我看郎君你是個實在人，長得這麼俊還對自己娘子這麼好，行了，我做主了，不用拆字謎，直接賣給你！」
「如此，那便多謝老闆娘了！」男子說著從兜裡掏出銀子遞過去，還奉送了一個微笑。
老闆娘迷迷瞪瞪的接過銀子，取下燈交給他，看著人走了，暗地裡掐了自己一把，心裡嗷嗷直叫，哎喲笑起來真是好看也，也不知道哪家娘子這麼好福氣。
男子接過燈，往前走了兩步，看見前面人潮洶湧，腳下一轉，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姬流月費力的從人群中擠了出來，衣角不知道在哪兒蹭了幾塊灰，好容易找到一處稍微空曠點的地方，輕舒了口氣，平日裡還沒發覺，長安城竟有這麼多人。
陸壓也跟著擠了出來，拿著扇子一個勁兒的扇風，一副風流貴公子的模樣，如果不看他微亂的頭髮、被踩了不知道幾腳的鞋和歪歪扭扭的配飾，就更像了。
兩人面面相覷看著對方略顯狼狽的模樣，只覺平日裡高山流水陽春白雪的調調全沒了，對視了半晌，忽然一起哈哈大笑，這一笑倒是笑掉了平日特意端著的架子帶著的面具。
「何故突然出現這麼多人？」
陸壓左手覆在額頭往後忘了忘：「好似是龍燈舞過來了，要過去看不看嗎？」
「不要了。」姬流月連忙擺手，想到方才人擠人的場景心有餘悸。
兩人繼續往前走，走到一座橋上，河面上放滿了蓮花燈，延綿而去，如一條長長的燈河，河邊的少年少女們繼續一盞盞將蓮花燈放在河面上，虔誠的閉眼祝禱，姬流月突然有些恍惚，好似突然看到了許許多年前，楊戩帶她放河燈的場景。
當時的他們，怕是都沒想到最後會有如此的收場吧？
「你看，這是什麼？」
突然，陸壓戳了戳她的手臂，她回過神來，只見四周一盞盞燈籠飄飄忽忽的往天上飛，此起彼伏，如星河一般。
周圍的人面露驚訝，指著空中的燈籠竊竊私語，似是不解為何出現這般景象，河的上游，一個提著走馬燈的男子看著天空中的燈，眉頭輕皺，這是哪個仙人在此做法，不怕擾亂了民心？
手一晃，燈從他的手中消失，氣勢一整，又變成一臉嚴肅的模樣，舉目四顧。
河的下游，陸壓含笑看著仰頭望天的姬流月，問道：「好看嗎？」
姬流月點頭：「好看！」
「如此便好，你還是多笑笑比較好，憂鬱這種情緒不該出現在你的臉上。」陸壓扇子一收，大手一揮，繼續有燈籠陸陸續續的漂浮於空中：「你看，雖則今日的燈火與昨日不同，但它也並不比昨日差，而明日或許還有更美的，昨日消散不可惜，看過也就罷了，還有明日呢。」
姬流月一怔，隨即釋然，端正行禮致謝：「多謝道兄，不過還是把燈籠還回去吧，手藝人賺點錢也不容易。」
陸壓扶額，一臉無奈：「好好好，還回去。」
說完一邊做法一邊暗自嘀咕：「不解風情說的就是你吧！」
「你說什麼？」姬流月見陸壓嘴唇微動，又沒聽清他說什麼，不由問道。
陸壓連忙擺手：「沒什麼沒什麼！」
姬流月轉身，雙手撐在橋上的石欄上，看著這滿河的蓮花燈，和漫天飛舞的燈籠，美目流轉，忍不住綻開微笑。
咦？那是誰？她的笑容收了回去，眼睛直直的看著一處。
「怎麼了？」
姬流月往前走了兩步，仔細看過去：「好似見到一個熟人。」
那邊笑靨如花忙著整理燈籠的人不是楊嬋又是誰？楊嬋不呆在華山跑到長安幹嘛？等等，她旁邊那人是誰？！
第77章
楊嬋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她笑著送走了一個買燈籠的客人, 清點了一下剩下的燈籠, 笑著對旁邊紮燈籠的男子說：「昌哥，咱們今天賣了好多燈籠, 比往日一個月賣的還要多呢。」
劉彥昌呵呵的笑著：「那我今日再多賣些燈籠，今年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楊嬋見到劉彥昌額頭又有汗珠冒出來，掏出手絹踮起腳給他擦掉，劉彥昌低下頭，兩人相視一笑，郎情妾意竟在不言中。
可惜, 突然一個煞風景的聲音響起來了。
「楊嬋！」
楊嬋聽到這聲音, 手一松, 手絹掉到地上, 急慌慌的回頭, 見到了近七百年不曾見過的人，睜大眼睛愣愣的叫道：「嫂子？」
姬流月這會兒倒沒有糾正她的稱呼, 眼神瞟向一旁的劉彥昌，又轉向楊嬋，神色不明。
楊嬋發覺姬流月看向劉彥昌的目光, 腳下意識的挪動, 將劉彥昌擋在了身後, 戰戰兢兢的回道：「嫂, 嫂子, 你, 你怎麼會在此處？」
「楊嬋，此話該我問你才對，你不在華山呆著來此處作甚？」
「我，我」楊嬋臉上全是驚慌，說話都有點說不利索了，劉彥昌後知後覺這情況有點不對，走上前來將楊嬋擋在身後，戒備道：「不知閣下是何人？何故對我妻橫加責問？」
「妻？」姬流月挑眉。
楊嬋趕緊拉了拉劉彥昌的衣袖，悄聲說：「昌哥，這是我二嫂。」
劉彥昌一楞，想到楊嬋的二哥是誰，臉上的戒備更濃了，悄悄跟楊嬋說道：「夫人，等會兒我先拖住她，你先跑，能跑多遠跑多遠，不要管我！」
「不是這麼回事兒，她跟我二哥不一樣的。」楊嬋說著從他身後鑽出來，面露祈求：「嫂子，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再說好不好。」
姬流月再次犀利的看了劉彥昌一眼，點點頭。
走到一處漆黑的巷子裡，姬流月先是手一揮，將此地隔離開來，這才看向楊嬋：「好了，說吧。」
故事很簡單，百無聊賴無所事事又無處可去的女仙偶然遇到一個書生，二人一見鍾情，然而女仙開始還記得自己的職責和約束，打算揮劍斬情絲，書生卻不肯放棄，多次找到女仙的神廟求再見一面，不管女仙將他送到天涯海角，他都能歷經千辛萬苦找回來。
如此過了幾年，當書生再一次力竭渾身發燙倒在女仙的神廟前的時候，女仙心中的愛意終於噴薄而出，沖出神廟將書生帶了回去，自此再也脫離不得。
女仙不笨，知道自己做的事違背天規，而在自己司職範圍內隨時會有別的神仙做客，要是被發現了就全都完了，所以做好了安排之後，他們千里迢迢搬了家，來到長安城外一個小鎮上，女仙收斂仙氣，指望借著凡間的龍氣掩蓋行蹤，過上了凡人的小日子，雖然清苦，卻也快樂。
「嫂子，一千多年了，神仙的歲月實在太過寂寞，我與昌哥的感情那樣深刻，就如父親母親，如你和二哥之前一般，我努力過的，可真的無法放手。」
楊嬋的眼睛亮晶晶，裡面有她之前從未見過的火焰，她沉默了一下，輕聲問道：「你二哥知道嗎？」
楊嬋搖搖頭：「不知。」
「你可知道你做的事若被發現，會有什麼後果？你二哥是司法天神，你要他親自處置你嗎？」
楊嬋急急說道，「不會被發現的，我每年都會回華山一趟，大家都以為我在外遊歷，不會有人注意的！」
說完以後她的聲音低了下去，充滿了哀傷：「昌哥是凡人，不過短短幾十年的生命，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對於天上而言不過幾十天罷了，我只想要這一世的夫妻緣分，便足以慰藉往後數千年孤寂的歲月，難道都有錯嗎？」
姬流月看著楊嬋，心情有些複雜，這個小姑娘她從小就認識她，雖然後來沒有常常在一處，但終究做了八百年的姑嫂，她瞭解她，性格柔軟卻又堅定執拗，認定的事情八百頭牛都拉不回來。
她心裡歎了口氣，問道：「你又能肯定到時可以看著他死去而無動於衷嗎？如果有了子嗣，又當如何？子子孫孫無窮盡，你又當如何？你確定自己不會為了挽留他的性命做出違背天條的事？確定自己不會因為子孫後代而失去公允，有所偏向？」
楊嬋倒退兩步，這些事情她何嘗沒有想過，可既然沒到那一步，她便不願去想，她的心裡突然升起一陣惱怒，為什麼你們都可以，她就不行，為什麼都要逼她，當她以為她愛做這個神仙不成嗎？
她猛地抬起頭，咬著唇道：「不會，我同昌哥是不會有孩子的，這樣你總該放心了吧？！」
看著楊嬋眼裡的倔強不甘和戒備，姬流月楞了一下，隨即失笑，她不過是想到以前相處那麼些年的情誼，這才多嘴提醒了她一回罷了，既然她不領情，自己又何必多管閒事。
「既然你心中有數，我便不再多問了，就此別過吧。」說完轉身就走。
楊嬋心中一慌，上前兩步：「嫂子，你可否當不曾見過我，不要告訴我二哥！」
姬流月頭也不回淡淡道：「此事於我又有何干？你也當不曾見過我吧。」
楊嬋見到姬流月的身影消失，心裡有一瞬間的後悔，她不該那麼說的，嫂子也是好心，可是她真的只想好好與昌哥過這一世而已，每日裡擔驚受怕，已經不想橫生枝節了，待得以後，有機會再向嫂子賠罪吧。
楊嬋失魂落魄的往回走，連有人叫她沒聽見。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三妹！」
楊嬋立時站住，身體僵直，轉過頭張大嘴巴：「二，二哥？」
楊戩皺眉看她：「三妹你怎麼了？我方才喚了你好幾聲，你不在華山，來長安做什麼？」
楊嬋立馬搖頭：「太吵了，沒聽到，我就隨便走走，二哥你怎麼會下界？」
楊戩沒有細說，淡淡道：「來看這一場熱鬧罷了，倒是巧，遇到你了，說起來，咱們兄妹也好久不見了。」
楊嬋機械的挪動步子，心裡急的不得了，怎麼辦，決不能讓二哥發現昌哥！
她突然靈機一動，拉住楊戩的衣袖，說道：「二哥，我方才見到嫂子了！」
楊戩猛地回頭緊緊握住楊嬋的胳膊：「在哪兒？你在哪兒看到的她？」
「就在方才。」楊嬋指著姬流月離開的方向，低下頭：「聽她說，是往洛陽的方向去了。」
楊戩身形一閃，就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句話：「三妹，回頭二哥再去華山找你！」
引開了楊戩，楊嬋趕緊去找劉彥昌，夫妻二人連燈籠也不收拾了，匆忙離開長安，打算這輩子就呆在小鎮上，再也不到長安這種繁華的大城市來了。
楊嬋落荒而逃的事姬流月不清楚，待得第二日，她便和陸壓一道離開了長安，往南疆而去，南詔的風土人情與大唐不同，傳說還有女媧後人，話說女媧不是與伏羲是夫妻嗎？他們怎會有後人遺留人間？
另外，伏羲不與女媧住在蝸皇宮，反倒和神農皇帝一起住在火雲洞，這也頗為神奇。
別怪她太八卦，實在是日子過得太無聊，聖人們如今閉關退隱，他們的故事也早已淹沒在塵埃之中，私事更是查無考察，也沒人敢去探尋聖人們的私事，倒是她，自從開始報復社會找事以後，更加放飛自我，連女媧和伏羲的隱秘也敢去探上一探。
而陸壓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兩人一拍即合狼狽為奸，說走就走了。
在南疆呆了兩年，一無所獲，女媧的神廟倒是去了，裡面的確蘊含有女媧的法力，其他的愣是半點痕跡沒有。
聖人果然是聖人，不是那麼好打聽的。
正在感慨的時候，王母再次給她傳信，請她去赴蟠桃宴，她想了想，覺得還是應該去亮個相，別以為她不知道這幾百年來三界流傳的碧微元君被二郎真君拋棄，躲在道場黯然神傷沒臉見人的傳言！
陸壓說得對呀，她得去一趟，為自己正個名，告知五湖四海，她姬流月還是有臉見人的！
至於之前她已經跟天樞星君說沒時間的情況嘛，當時沒時間，現在有了嘛……
也顧不得南詔查八卦了，蟠桃宴那一日，她特地回了青霞山一趟，好好裝備了一番，廣袖長裙，一頭青絲盡數挽了起來，頭上飾品不多，件件都是寶物，往水鏡裡看了看，不錯，高貴大方，明豔照人，連陸壓看到都愣了一下呢，看誰還能說她黯然神傷！
掐著時間，神清氣爽的帶著陸壓和幾個仙娥一起往南天門殺去，越是重量級人物到的越晚，她到的時候人已經齊的差不多了，大殿裡面有素未謀面的，也有之前封神之戰打過交道的，見到她無不是無比詫異的模樣。
仙奴畢恭畢敬的將她引到位置上，她的位置比較靠前，就在四位帝君的位置下面，陸壓坐在她後面，說起來陸壓的修為比她高，只是他一向不在仙界露面，更加不為眾仙知曉，這次赴宴算是拖油瓶。
姬流月坐下，不露聲色的掃了一遍，倒是不曾發現楊戩，不知怎地，她心裡竟小小松了一口氣。
看來傳言中司法天神不愛參加蟠桃宴也是真的。
滿場靜了一瞬，紫薇帝君率先反應過來，走上前來，雙手併攏行了個禮：「見過姑姑！」
姬流月點點頭，站起來虛扶了一下：「考兒不必多禮。」
說完了她自己都覺得尷尬，要說伯邑考，本身年紀就比自己大，在西岐的時候沒接觸過兩回，現在也是僅在玉帝之下的四禦之一，見到自己，還得行晚輩禮，也真是難為他了。
紫薇帝君倒是臉色不變，站在那兒跟她閒聊：「近日事忙，也不曾去探過姑姑，姑姑一向可好？」
「好，你無事之時，也可常去青霞山坐坐，你我姑侄一場，切勿見外。」
「是，日後說不得要多多叨擾姑姑了。」
「好了，我這邊無事，你自去忙吧。」
寒暄了一陣，紫薇帝君走了，哪吒等人正要上前，玉帝王母前呼後擁的到了門口，幾人不得不又坐回了原位，哪吒手指微動，一道流光悄悄飛出了大殿，卻不知又有一道流光悄悄追了出去。
見過禮之後，王母端起第一杯酒，先敬了姬流月，道：「碧微，多謝你今日給本宮面子。」
姬流月也端起酒杯，笑道：「娘娘嚴重了，這蟠桃盛會天上地下的神仙莫不心嚮往之，碧微又怎能免俗？」
王母很是開心，笑的燦爛：「還是你會說話。」
正說的熱鬧呢，有仙奴急急走了進來，道：「娘娘，奴有要事啟奏！」
王母眼簾一抬：「何事如此驚慌？」
仙奴跪地回道：「娘娘憐三聖母鎮守華山不得脫身，特命奴送蟠桃前往三聖母道場，誰知三聖母竟不在華山，奴一打聽，才知三聖母竟早早與凡人私通，離開華山已有好幾年了。」
「什麼？！」王母將酒杯重重放到桌上，「此事可屬實？！千里眼，順風耳，爾等速速查明！」
很快，千里眼順風耳便回稟，多加了一條，連孩子都生了。
王母怒：「司法天神何在？三聖母是他的親妹子，他竟半點不曾察覺？」
哪吒焦急，見楊戩依舊未到，只得站起來回道：「回娘娘，下界有亂司法天神近日事務繁多，襄助孫悟空捉妖去了，今日並不曾赴宴。」
玉帝突然插了一句嘴：「沒錯，孫猴子求到朕這裡來，朕讓二郎去給那猴子幫忙去了。」
王母掃了周圍的人一眼，開始點將，命人將楊嬋追拿回來，很快，派去的人便鎩羽而歸，楊嬋法術不行，但寶蓮燈厲害啊！
如此去了三撥人，皆被楊嬋打了回來。
「豈有此理！」王母一巴掌拍到案上，「讓司法天神將手中的事先放下，先將他妹子的事處理了罷，千里眼順風耳，爾等前去協助。」
王母從御座上站起來往外走：「這幾百年沒出過這種事了，眾仙隨本宮前去看看。」
路過姬流月一把將她拉了起來，「碧微，你也隨本宮一同去看看。」
第78章
經過了數場戰鬥, 楊嬋的法力消耗不少, 尤其是她剛剛生下孩子，法力尚未完全恢復，既要面對天兵天將的追捕, 神仙產子並不是那麼容易, 又要護著劉彥昌和剛出生的孩兒逃走, 頭髮也散了下來, 看上去很是狼狽。
他們一家三口已經逃了半個月了, 連日以來的奔逃, 擔驚受怕之下，劉彥昌一個文弱書生, 身體素質本就算不上好，心力憔悴之下這會兒臉上竟有了衰敗之相。
又擺脫了一波追兵, 二人再支援不住，在林間尋了一處空地稍作休息，楊嬋的法力大多來自於寶蓮燈，為了避免被天庭發現行蹤，這會兒她不得不將寶蓮燈封印, 勉強用自己的法力布下一個結界, 掩藏氣息, 隔阻林間的野獸。
「哇，哇~」嬰兒的啼哭突然想了起來。
楊嬋回過頭, 心裡一痛, 急忙從劉彥昌手裡將孩子接了過來, 一邊搖晃一邊哄著他：「沉香不哭，不怕啊，有娘在，娘會好好保護你的，沉香是不是餓了啊？娘這就喂你。」
過了一會兒，嬰兒打了個飽嗝，終於不再哭鬧了，頭一歪，睡了過去，林間再次安靜了下來。
嬰兒的臉已經褪去了出生之時的紅色，白白嫩嫩的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楊嬋輕輕的用手指在他的臉上蹭了蹭，想到逃亡的這些日子怕孩子哭鬧，每每用法力讓他陷入昏睡，也不知道會不會對孩子造成影響，心裡便一陣愧疚。
「娘子，將沉香交給我吧，你先睡一會兒休息一下。」劉彥昌輕聲說道。
楊嬋搖頭搖頭，微微勾起的嘴角滿是淒涼：「讓我再抱他一會兒吧，以後…」
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抱他。
「娘子別擔心，我們一家人一定會長長久久在一起的！」
她轉過頭看向自己的丈夫，劉彥昌臉色發黃，鬍子拉碴，衣衫打皺，哪裡還是以前翩翩公子的模樣，她一手捏著寶蓮燈，將沉香放在臂彎裡，抽出一隻手輕輕撫摸劉彥昌的臉，心疼又愧疚的說：「昌哥，都是我連累了你，如果不是遇見我，你如今必定已經取得功名，娶上一房嬌妻，生下幾個可愛的孩兒，哪會像如今這樣疲於逃命。」
劉彥昌一把按住楊嬋的手，搖頭道：「娘子這話說的不對，要說起來，也是我害了你才對，如果不是嫁給了我，你如今依然是高高在上的女仙，大名鼎鼎的三聖母，玉帝的外甥女，又怎麼會落到如今被天庭追殺的境遇？是我害了你才對。」
楊嬋立馬回道：「可是我不後悔，如果不曾遇到你，哪怕千年萬年，又有何趣味？能同你在一起，做你的妻子，便是一天我也心滿意足了，從前，我不明白為什麼母親會為了父親枉顧天規不顧性命，自從遇到你之後，我才徹底明白了。」
劉彥昌笑開了，眼裡滿是深情：「既然你不悔，又為何會認為我會後悔呢？娘子，如果有下一世，下下一世，我也還要遇見你，娶你為妻，如果我們一家人能死在一起，也沒什麼遺憾的了。」
「不，你不會死，我也不會讓你死！」楊嬋眼裡閃過一抹幽光，「到了這時候，天庭該讓我二哥出手了，我與我二哥自小一起長大，他親眼見到了父親和母親的悲劇，還曾為此反過天庭，待見到了他，我好好求求他，求他放我們一家人一條生路，他定會答應的。」
劉彥昌有些憂慮：「你也說過你二哥自從做了司法天神以後，性格變了許多，他會放過我們嗎？」
其實楊嬋自己也不確定，喃喃道：「會的吧？我與他做了一千多年的兄妹，哪怕他如今做了司法天神，也該還有些感情吧？」
天規森嚴，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當年母親便是違背天條與父親結合，生下了他們兄妹，事發之後，天庭不但要帶回母親問罪，更是要取父親和他們兄妹的性命，將楊家滅門才肯甘休，若非機緣巧合，她和二哥也活不到今日，一千多年過去，天規只有更加嚴酷的。
想到劉彥昌和沉香可能會死，楊嬋一個激靈，眼裡劃過一抹堅定，捏著寶蓮燈的手緊了緊，不管怎麼樣，哪怕與二哥反目成仇，她都不會讓人傷害昌哥和沉香的。
她面上絲毫未露，溫柔的笑了笑：「別擔心，沒事的，你快睡覺吧，這些日子你都沒有睡個好覺。」
或許是楊嬋信心十足的模樣給了劉彥昌信心，終於有了希望，他心神鬆懈下來，很快便靠著樹幹睡了過去。
楊嬋一夜沒睡，對也好錯也罷，如今事已至此，她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便只要聽從自己的心，跟著自己選擇的路走就好了，至於其他諸如內疚不忍的感情，都沒有任何意義。
待得第二日太陽升起的時候，楊嬋的面色反倒好了許多。
劉彥昌醒來之後，二人簡單吃了點東西，繼續往前走，沒走出多遠，看著前方熟悉的身影，楊嬋竟勾起嘴角笑了笑：「二哥，你終於來了。」
劉彥昌聞言看向前方身穿鎧甲渾身充滿尖銳之氣的男子，雙手抱拳半鞠了個躬：「舅兄！」
楊戩眼神都沒給劉彥昌一個，只看向楊嬋，問道：「三妹，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楊嬋點頭：「我知道。」
楊戩眼睛一眯：「你可知道你這麼做會有什麼後果？」
楊嬋一臉倔強：「對不住二哥，我不是故意要給你添麻煩的，只是情之所鐘，我控制不了。」
楊戩看了楊嬋一陣，突然緩下口氣：「三妹，這些年來二哥事務繁多，忽略了你，二哥向你道歉，隨二哥回去吧，日後你我兄妹二人好生呆在一處，二哥再不讓你一個人了。」
楊嬋都已經準備好硬抗楊戩的強硬了，結果楊戩這麼一說，她反倒眼眶一酸，趕緊低下頭，輕聲問道：「那昌哥和我的孩兒呢？」
楊戩淡淡道：「他們自有他們的去處。」
楊嬋猛地抬起頭，叫道：「你要殺了他們嗎？二哥，他們是我的丈夫和孩兒啊！」
他何時要殺了他們了？楊戩眉心一皺，感受到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他心裡歎了口氣，楊嬋這事瞞的太緊了，讓他一點準備的機會都沒有，若早些告訴他，哪會到如今這樣的地步。
但他什麼都不能說，只能冷冷的說：「仙凡有別，他們的命運如何自有天定，三妹，隨我走吧。」
天定？楊嬋瞪大眼睛，退後兩步：「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三妹！不要胡鬧！」楊戩喝道，說完又緩下神色輕聲說道：「他們不會有事的，相信我。」
楊嬋懷疑的看著楊戩：「相信你，二哥？我能相信你嗎？既如此，那你發誓，我要你立下心魔誓，絕不傷害昌哥和我的孩兒！我便隨你回去。」
對不起，二哥，她不能冒哪怕一點點險。
楊嬋的眼神讓楊戩心裡仿佛被劃了一刀一樣，可他什麼都不能說，更加不可能當作天庭眾仙的面發什麼誓。
楊嬋見楊戩不肯發誓，心中更加篤定：「二哥，你果然在騙我對不對？」
楊戩突然伸手抓向楊嬋：「隨我回去！」
楊嬋袖子一揮，往後掠去，祭出寶蓮燈，一陣柔光擋住了楊戩。
楊戩喝道：「三妹，你這是要同我動手嗎？」
楊嬋搖搖頭：「二哥，我不想跟你動手，只是我也不能讓你傷害我的丈夫和孩兒，二哥，我求求你，看在這麼多年的兄妹情誼上，放我們一條生路吧，我願交出寶蓮燈，從此歸隱，再不問世事，絕不會影響人間之事！」
楊戩閉上眼睛，半晌之後突然睜開：「你也說了這麼年的兄妹情誼，你竟為了個外人，要離開二哥，置二哥于不顧嗎？」
楊嬋臉上閃過一抹愧疚，眼神卻依然堅定：「二哥，對不起。」
她這就是承認了，在他和丈夫孩子當中，她選擇了她的丈夫和孩子。
楊戩目光轉冷，冷冷的說：「我告訴你，我絕不會放過這個引誘你的凡人！」
楊戩說著，手一轉，向劉彥昌抓去，楊嬋大驚，急忙飛過去，寶蓮燈法力運轉，兄妹二人轉瞬間變過了好幾招。
楊嬋不是楊戩的對手，她將劉彥昌和孩子擋在身後，跪倒在地：「二哥，我求求你，放過他們吧！小妹我給你磕頭了。」
楊嬋說著當真一下下往地上磕頭，劉彥昌心痛如絞，一把拉住楊嬋，恨恨的看著楊戩：「娘子，別求他，我不怕死，沉香也不怕死，大不了我們一家人死在一起！」
楊戩看著抱在一起的一家人，半晌才道：「三妹，天規如此，你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
楊嬋轉頭，從地上爬起來，看著楊戩目露失望：「二哥，我這麼求你，你也不肯成全我嗎？你也曾愛過，你應當理解我才對啊！二哥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忘了父親母親和兄長是怎死的嗎？你忘了當年你是怎麼對抗天庭的嗎？二哥，你變了，自從你做了司法天神以後就變了，你變得冰冷無情，跟玉帝王母沒有區別，你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有情有義敢作敢為的二哥了，難怪嫂子幾百年來都不肯見你！」
楊戩不可思議的看著楊嬋，眼裡劃過一抹痛苦，心又被劃上了幾刀，他沒有想到，楊嬋會用他心裡最脆弱，最不能說的東西來攻擊他，她是他的親妹妹啊，他們一路扶持走過了那麼多年，那個男人對她而言就那麼重要嗎？重要到她不惜一刀刀的往她親哥哥的心上捅刀子？！
楊戩閉目，三尖兩刃槍現於手中：「既如此，那我與你也無話可說。」
寶蓮燈光華乍現，楊戩的三尖兩刃槍閃過一道道殘影，二人打的天昏地暗，飛沙走石，楊戩一邊打，一邊咬牙道：「你瘋了，竟然強行提升修為，你不要命了？」
楊嬋嘴角流下一條血線：「二哥，哪怕是死，我也決不許你傷害他們！」
說著心下一狠，寶蓮燈綻放出比以往強烈數倍的光芒，楊嬋不要命，楊戩卻猶豫了，哪怕再受傷，再氣她，可是要取她的性命，他卻做不到。
此消彼長，楊戩便被寶蓮燈的光華淹沒。
雲層上觀戰的姬流月看著下面的局勢，手一緊，差點就要出手，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她轉頭過去，陸壓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再往下看。
下界的戰場之上，楊戩直直的站著，楊嬋委頓在地，劉彥昌沉香和寶蓮燈都不見了蹤影。
楊嬋一口一口的吐著鮮血，她抬頭看向楊戩：「二哥，你是我的親哥哥啊，我怎麼會真的想要殺你。」
楊戩蹲下去，將楊嬋抱了起來，天空中響著王母的命令。
「將楊嬋壓在華山，永世不得出！」
楊嬋，你當真只是因為想到楊戩是你二哥臨時收手的嗎？哪怕你想同歸於盡，楊戩卻不一定會死，你死之後，劉彥昌和沉香必定再無法倖免，你分明是為了用寶蓮燈送劉彥昌和沉香離去啊。
你如今說這句話，何嘗不是利用楊戩心中存有的那一點親情？
原來柔軟善良仁慈如你，也會利用人心了。
楊戩站在原地如一杆標槍，身上仿佛凝聚著千萬年的孤獨。
姬流月閉目轉身，突然不忍再看。
第79章
「你可是在怪我當時阻攔你？」
姬流月停住腳步, 看向陸壓，搖頭道：「不是, 這是天庭的事務, 他們兄妹的糾葛，我的確不該插手。」
陸壓眼裡閃過一絲了然, 解釋道：「寶蓮燈雖蘊含無上法力，但它的力量是慈悲之力, 並不長於鬥法, 當然，它若在女媧手中便是利器，可楊嬋本身法力有限，並不能最大限度的發揮寶蓮燈的力量, 以楊戩的本事, 絕無性命之憂。」
說白了, 寶蓮燈不像其他法器，出世就是因為女媧娘娘的善念, 在楊嬋手中, 主要作用就是拯救蒼生和黎民百姓，楊嬋的心越是慈悲, 這力量便越大，但這個力量, 並不能讓她毀天滅地, 當然她作為寶蓮燈的主人, 寶蓮燈自會盡力護佑於她, 屬於那種別人奈何不了她，但她也奈何不了別人的狀態。
她方才只為寶蓮燈所爆發的力量和氣勢所震驚，竟然沒有想到這一點，姬流月臉上閃過一絲赫然，低聲道：「道兄道法高深，見多識廣，碧微不如。」
陸壓微笑：「你是關心則亂。」
姬流月不說話，偏過頭去看天邊的雲彩，陸壓那似乎看穿一切的目光讓她有些無地自容，明明已經對自己說過，無牽無掛，不憂不懼，楊戩於她而言，與任何一個路人都沒有差別，可事到臨頭，她還是心慌了。
養條狗還有感情呢，何況一起生活了八百多年的人，她默默自我安慰到。
「你要去看看嗎？」
「什麼？」她還沒反應過來。
陸壓看著她吐出兩個字：「楊戩。」
姬流月一怔，申請恍惚了一下，搖頭道：「不必了。」
說到底，如今他們並沒有什麼關係，何況楊戩，楊戩那樣的男人，又有什麼能打垮他呢？
壓下心底的悵然和一絲酸疼，她輕輕的吐出一口氣：「王母有令，蟠桃宴繼續，你要再去看看嗎？」
陸壓搖頭：「不必了，蟠桃說起來珍貴，在我眼裡也與普通的桃子沒有兩樣。」他悄悄看了姬流月一眼，輕輕說：「既然你也不願呆了，不若咱們這就走？」
「也好，我去與王母打聲招呼，你等我一下。」她雙手握了一下，喃喃道：「這天庭，果然千年如一日的冰冷。」
楊戩，你那樣的人，卻願意呆在這樣的天庭做那冰冷的司法天神，又是為何呢？
大殿之上，哪吒等人已不見蹤影，仙樂飄飄，仙娥翩翩起舞，眾仙飲著瓊漿玉露，吃著千年一開花的蟠桃，交頭接耳，歡笑連連。
仿佛方才只是看了一場戲罷了。
是啊，他們千萬年的生命都這麼過來了，見過多少生離死別反目成仇，便是玉帝，不也與自己的妹子拔劍相向，令金烏將瑤姬曬成了灰飛，方才又算什麼呢，不過一脈相傳罷了。
姬流月眉頭皺了一下，很快又散開，走至殿前，微微低了下頭，複又抬起來輕聲說道：「娘娘，碧微山中尚有要事，這便要先行告退了。」
現場的氣氛靜了一瞬，重又開始流動起來，王母拿起酒杯，站起來，朗聲道：「多謝眾仙為本宮賀壽而來，諸位且請自便，今日定要盡興而歸。」
眾仙連忙舉杯齊聲道：「多謝娘娘！」
王母放下酒杯，走下御座，拉著姬流月的手：「你隨我來。」
兩人走著走著，便走到了天河邊上，絲竹之聲漸漸消失，河上有風吹來，王母看著天河的水，悠悠問道：「碧微，你可是覺得本宮不近人情？」
「不敢，娘娘所為，皆是遵循天條，天規如此，並無可指摘之處。」
王母歎了口氣：「是啊，天規，本宮活了這千萬年，雖被這規矩束縛，可擁有的，也不過是這天規罷了！」
王母的語氣裡難得有一絲複雜，姬流月沉默了一下，說道：「可是娘娘，這天規就當真沒錯嗎？」
嚴苛的天條，要求神仙禁情禁欲，不得私自動情，哪怕神仙間的婚姻，也得天庭認可頒下諭旨才算數，而一旦頒下諭旨，哪怕兩人沒有感情，也得結為夫妻，正如雷公與電母，二人夫妻不和是出了名的，三天兩頭大打出手，但他們就是夫妻，都知道是怨偶，卻離不了。
而神仙和凡人，更是決計不可能在一起的，否則便是違背天規！
而且王母最忌諱的便是神仙之間有私情，已許多年不曾下過婚書了，以前披香侍女和奎木狼君便是因此被謫下凡間，每當眾仙心中蠢蠢欲動之時，看到雷公電母，立馬就清心寡欲了，倒是因此給王母省了許多麻煩。
王母轉頭看著她，臉色強硬：「自然！便是本宮的女兒犯了天規，也得要接受懲罰！她楊嬋又豈能例外？！世人皆說本宮無情，難道碧微你也不懂本宮嗎？」
王母這話，讓姬流月突然想到王母那如今依然被關在幽獄思過的大女兒，和不堪天庭冷漠，與王母決裂甘願發配極北之地的小女兒，和死在封神之戰裡，與夫君分別封做紅鸞星、龍德星的龍吉公主，這多年來據說再未踏入天庭一步。
說起來，王母的大女兒還是昔年執掌欲界四重天的瑤姬親自抓回來關到幽獄的，恐怕當時瑤姬也沒有想到自己和自己的女兒以後都會走上與大公主同樣的道路吧。
龍吉公主和八位仙女雖然都是玉帝王母說出，但排行卻不一樣，這裡面也是有故事的，八位仙女是玉帝與王母在人間歷劫的最後一世所出，玉帝王母回歸本位，雞犬升天，八個女兒自然也跟著上天了，而龍吉公主卻是玉帝王母本體所出，與那八位元公主情況還是不一樣的。
姬流月歎了口氣：「娘娘一片慈母之心，當年特意找了理由將龍吉公主貶鏑，拘在在鳳凰山青鸞鬥闕，不就是為了讓她避開那一劫嗎？」
王母愣了一下，有些出神：「是啊，本宮自承接天命，掌握三界坤德以來，也就徇私了這麼一回，卻依舊抵不過天意難測。」
「娘娘如今可曾後悔？」
王母回過神來，堅定的說道：「不，本宮做事，從不後悔！天地有道，萬物都該遵循其道，這才是正理！神仙擁有無上法力，一舉一動皆關係三界安危，就不該動情！」
她看向姬流月：「碧微你可是後悔了？今日你也見到楊戩了，可曾為他心痛？」
姬流月搖頭，神色清明，沒有半點猶豫：「不曾！」
王母眼裡露出一絲讚賞，點頭道：「不曾便好，你還年輕，以後你便會知道，所謂的恩愛兩不疑本就是天大的假話，人心善變，男人的誓言都是信不得的，有時候連他們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千年萬年，時光太過漫長，所有的感情都會隨著時間淡去，沒有什麼是永恆不變的。」
自己這麼想還有道理，王母這麼想就有些不對了，她疑惑的問道：「娘娘何出此言？陛下待娘娘一向愛護有加，多有敬重，不但將四重天交給娘娘，如今連天庭的事務也一併交托娘娘處理，陛下與娘娘走過了這麼多年的歲月，一向為三界楷模。」
「他？」王母嗤笑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有點醉，臉上少見的露出嘲諷之意：「如今他整日裡除了喝酒就是喝酒，每日清醒的時間都不多，哪有心力處理三界的事務？若不是本宮，他這個三界之主哪能做的這麼安穩？！」
說到酒，喜歡喝酒的人她見過不少，像玉帝這般愛酒的倒真是不多見，跟凡間的酒鬼沒什麼兩樣了，姬流月倒是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陛下為何如此好酒？可是哪裡...」出了問題。
王母愉快的笑出聲：「不過是想要的得不到，成了執念，在夢裡找個安慰罷了！他自以為自己是三界之主便無所不能，沒想到還有他得不到的東西，接受不了現實！」
「哦？陛下還有求而不得的東西？」姬流月更好奇了。
玉帝想要的，三界眾神必定爭先恐後獻上啊。
王母往月宮的方向一瞥，冷冷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不就是冰清玉潔天上地下第一漂亮的嫦娥仙子囉。」
「嫦娥？」姬流月這下震驚了。
王母廣袖一揮，轉了個身：「沒想到吧？咱們這位好陛下，見到嫦娥仙子飛升上天的仙姿，自此便情根深種欲罷不能，只可能本宮與他的婚事乃是道祖所賜，承天地氣機，他不可能另娶，本宮也絕不會讓他做出什麼事將本宮的臉面踩在地上，除非他不做這天地之主了，可他啊，偏偏又放不下這至高無上的地位，當斷不斷，拿不起放不下，可不就到了如今？！」
「碧微啊，本宮當日會突然下凡提點於你，不過是心有所感，與你同命相連罷了！」
我的天，這才是晴天霹靂的大新聞啊！
姬流月覺得自己已經無法思考了，張大嘴呆呆的問：「不會吧…」
「怎麼不會呢？若不是咱們的三界之主暗中護持，憑嫦娥那點微末道行，如何能在這天庭立足？」
「那嫦娥自己知道嗎？」
「她知道不知道有什麼不同呢？」王母淡淡道，她轉頭看向姬流月，眼裡劃過一抹不屑，「碧微，你說，天意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咱們陛下這般模樣，憑什麼做這三界之主？！」
電光火石之間，姬流月閃過幾千年來發生的大事和天庭目前的形勢，靈光一現，失聲叫道：「娘娘，你是想！」
王母將食指放在唇上，搖搖晃晃的往前走：「本宮喝醉了，不可說，不可說！」
姬流月看著王母的背影，只覺身上被這天河的風吹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王母的心竟這般大！
或許王母今日真的是喝多了，從她的眼裡已經看不到半點對玉帝的愛意，甚至連感情都沒有，偶爾流露的情緒也是不屑和厭惡，還有點幸災樂禍，千萬年了，這天上地上至尊的一對夫妻原來已到了這樣貌合神離的地步。
是了，以王母這樣性格，玉帝的行為羞辱了她的尊嚴，她肯隱忍數千年，所圖又怎麼會小？
天道自認一切皆在掌握，那它可知道它所選擇這對執掌三界的夫妻，已經是這般局面？
第80章
不管是人還是仙, 都逃不過七情六欲喜惡厭憎，而要拉近彼此的關係, 莫過於對事務有相近的認識，或者共同的經歷、共同的敵人和共同的秘密，有了情感上的同理心，有些人就能一見如故引為知己，更別提真真假假交往了數百年的王母和姬流月了，離開天河之後，她們的關係就上了一個新的階段，由之前的兩分真八分假, 變成了四分真, 六分假。
如相識了多年的知交好友一般，王母也不回宴會現場了，親親熱熱的拉著姬流月的手, 親自將她送到了南天門，這是自王母入主天宮以來，從未有過的事, 一路走來, 仙娥仙奴皆俯身下拜, 她幾乎都都能透過她們低垂著的臉看到她們心裡的震驚。
這次上天其實她已經做好了眾仙暗地裡同情笑話她的準備, 並且心中毫不在意，然而她發現, 當年的事情知道的人並不多, 當日月宮裡圍觀她和楊戩大打出手的仙女們, 被師傅與鴻鈞的大戰波及，傷及了神魂，醒來又記憶竟缺了一段，連太陰星君似乎都不記得了，自然也就沒有往外傳。
而天庭眾仙對於她和楊戩為什麼會鬧掰，並不清楚，說什麼的有，有說楊戩貪慕權勢為到天庭做官與妻和離的，有說因為生不出孩子夫妻反目分道揚鑣的，有說兩人師門不合，無柳聖人與鴻鈞道祖關係不好，二人被棒打鴛鴦的，還有說姬流月是個母老虎，背景又深厚，楊戩受不了又惹不起，只得借入天庭的契機和離的，畢竟，天庭是嚴禁神仙動凡心的，便是王母給神仙間賜婚，也是為了職司考慮，更別提這幾千年來連賜婚沒有。
在各種發散腦洞的傳言中，不是沒有人懷疑過楊戩或者她變了心瞧上了其他人，所以和平分手，但這種猜測的人只是少數，不占主流，楊戩是誰，天上地下第一能打的，長得又帥，碧微元君是誰？雖然凶了點但是長得好看啊，而且她師傅可是跟鴻鈞道祖一輩的聖人喲，想不出還有誰比他們更配的了。
沒有人將嫦娥與他們連在一起，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聖人們大打出手那一日，她和楊戩也在現場。
至於聖人們為何大打出手，那必須關於三界的大事啊！這能瞎打聽嗎？
反正只要他們不打了就好，原因沒誰在意，畢竟要是再打下去，世界都要毀了，他們也得跟著遭殃。
陰差陽錯的，知道當年的事的，除了他們自己、王母、嫦娥和楊嬋之外，其他的包括哪吒等人都不清楚，而知道的人，也根本不會外傳。
所以那六百多年，純碎是她庸人自擾，閉目塞聽想太多了而已！
在王母的高壓下，無聊的眾仙從明面上討論改到了私下猜測，漸漸的也就不成氣候了，而且如今又出了楊嬋這回事，有了新的話題，她的事估計可以翻篇了。
可惜她不知道，她今日面不改色看完了楊戩兄妹反目大打出手，又跟著一個看不出底細與修為，氣質神秘，但是俊朗與楊戩不相上下的仙人一起走了的事情，很快就隨著楊嬋犯天條一事，傳遍了天上地下五湖四海。
一面對楊家的事暗自唏噓，一面幸災樂禍或同情憐憫楊戩的遭遇。
看吧，自和離以後，楊戩一個人住在冰冷的司法天神殿，這幾百年就沒見過他跟哪個女仙關係稍微近一點，而碧微元君這麼快就琵琶別抱有了新歡，可見當年真是碧微元君把楊戩給離了啊！
男仙門幸災樂禍，該，誰讓你總是一副三界第一帥的模樣，光輝都被你擋了！
女仙們心軟，雖然平時吧司法天神總是冷冰冰的，可是他長的好看啊，往那兒一戰，就是一道賞心悅目的風景線，每次大朝會，與那些鬍子一大把五大三粗奇形怪狀的神仙們一比，就更好看了！
唉，可惜啊，再好看，也能遠看。
因著她和陸壓的出場，原本已經下去的傳言再次被翻騰了出來，不知道叫不叫陰差陽錯。
當然她這會兒並不知道，她還在與王母依依惜別。
「碧微，日後你若是有閒暇，便來尋本宮，這天上地下本宮也只有跟你能說上幾句了。」
「娘娘放心，只不過三界事務繁多，日後娘娘還得多加保重才是。」
姬流月回握住王母的手，一臉擔憂的說道。
兩人在南天門外親熱的模樣，就跟親姐妹一般。
王母笑著轉頭，看到站在遠處，負手看雲海的陸壓，嘴角的笑凝固了一下，接著又若無其事的問道：「誒，今日陪你來天庭的那位仙人，怎地以前不曾見過？」
姬流月看了陸壓一眼，笑道：「娘娘不認識他？說起來他與娘娘還算的上是鄰居呢，娘娘的道場在西昆侖，陸道兄住在東昆侖，中間不過隔了一道屏障罷了。」
王母挑眉，恍然：「呀，便是他啊，對這位鄰居，本宮早聞其名，卻一直無緣得見，不想今日倒見到了。」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問道：「碧微，你可知這位陸道長是何根腳？我看他對你很是照顧，你可要想清楚了，情情愛愛皆是虛幻，本宮比你多活了這麼多年，以本宮的經驗，但凡太過殷勤，必有所圖。」
姬流月失笑：「娘娘多慮了，我與陸道兄乃君子之交，如今我也是明白了，□□一事，實在阻礙修行，何況我等具有神通的仙，一時情緒便可能引發浩劫，故而我等更需克制自己才是！」
王母給了個讚賞的眼神：「你明白就好！」
「至於陸道兄是何跟腳，這我倒是不知，不若我帶娘娘去見上一見？」
說著帶著王母走了過去。
陸壓從雲海中收回了視線，合手行了個道禮：「見過王母娘娘。」
王母輕輕揮手：「道長不必多禮。」她看了陸壓一眼，疑惑道：「本宮與道長之前可是見過？」
陸壓抬起頭，唇角彎起一個弧度：「不曾。」
「哦？」王母挑眉，「本宮觀道長，卻有些眼熟呢。」
陸壓淡淡道：「貧道與娘娘做了千年的鄰居，東西昆侖雖自有屏障隔開，不過或許哪一日結界疏漏，娘娘偶然見過也未知。」
王母也微笑，無可無不可的說：「或許是吧。」
陸壓轉頭看向姬流月，問道：「咱們這便走吧？」
姬流月點頭，與王母告辭，飛身離去，王母看著兩人的背影，嘴角收了收，眉頭一皺，他的氣息有些熟悉，雙目對上的之時，竟讓她心中一慌，他的眼神清淡，卻總讓她感覺裡面似有洶湧波濤。
數萬年來，沒有人讓她有過這種感覺！哪怕是當日無柳與鴻鈞大戰，她都不曾慌過！
很少有人知道，她如今已是大羅金仙接近准聖的修為，到了她這個層次，若心有波瀾，必有變故！
可她看不透這個人。
這個陸壓，到底是誰？
眉心一道流光溢出，帶著王母的指令飛向遠方。
「查查東昆侖陸壓的底細，事無巨細本宮都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既然感到了威脅，那就趁早解決！
司法天神殿裡，漆黑一片，楊戩面無表情坐在黑暗裡，似乎這樣，就沒人能看到他。
蟠桃宴會的事情他已經知道了，哪吒剛才將天庭和玉帝王母罵了一頓，再氣急敗壞的說出要反了天庭下界為妖，他仿佛靈魂出竅一樣，看著自己冷靜的安撫了哪吒一番，將他送出去以後，再回到司法天神殿。
他突然覺得很無力，流月，他那麼想見到她，可這會兒卻完全提不起精神去追她。
他做了這麼多為什麼？他想要保護所有人，可是沒有人需要他的保護，三妹為了那個凡人可以與他為敵，流月身邊有了其他人……
想到這裡，楊戩的心突然一陣絞痛，身子往下一倒，他連忙一手撐在案上，一手捂住胸口。
「主人，嫦娥仙子求見！」哮天犬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
「不見！」楊戩眉頭緊皺。
「楊戩！」嫦娥已經走了進來！
哮天犬將到嘴的「她已經進來了」咽了回去。
楊戩瞪了哮天犬一眼，放下手站起來淡淡道：「不知仙子前來，所謂何事？」
當年的事情因自己而起，嫦娥這幾百年也很注意避嫌，幾乎沒有跟楊戩私下見過面，可是聽到月宮的仙娥說著楊嬋的事，她就呆不住了。
楊戩的臉藏在黑暗裡，看不清他的臉色，嫦娥心中咯噔了一下，但想到楊嬋，她還是急急的說：「楊戩，楊嬋可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麼可以……」
還未說完，只見楊戩一拳揮出去，牆裂開了一個大洞，光通過洞透進來，嫦娥看到楊戩臉色鐵青，冷冷的說：「那依仙子之見，楊戩該當如何？眾目睽睽之下帶著她逃跑還是反上天庭？！」
嫦娥從未見過如此暴怒的楊戩，她張了張嘴，竟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的親妹妹，為著那個凡人對我出手的時候，可有想過我是她的親兄長？她往日常常與仙子呆在一處，仙子之前就半點不曾察覺？」楊戩脫口而出說到這裡，狐疑的看了嫦娥一眼，「還是說仙子一早就知情？」
嫦娥一向感情至上，也不是沒可能。
嫦娥搖頭：「不，我不……」
她當真不知道。
楊戩深吸一口氣，勉強穩住情緒：「仙子既然不知情，那此事就與仙子無關，日後我這司法天神殿，仙子還是不要來了！哮天犬，送客！」
而在雲層之上，陸壓幾次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沒有說出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道兄可是有話要說？但說無妨。」
陸壓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和王母交情很好？」
「還行吧，我在道場清修了幾百年，也只王母還時不時的有點聯繫。」
陸壓停下腳步，慎重道：「我此言並非挑撥，只是王母此人，心機深不可測，又慣會做戲，你還是小心一二為好。」
他原本以為姬流月會不悅至少會吃驚才是，誰知她臉色不變，平常道：「多謝道兄提醒，道兄放心，我心中有數。」
陸壓似是松了一口氣：「如此，便是我多慮了。」
姬流月突然問道：「道兄與王母娘娘之前可曾見過？」
陸壓沉默了一下，搖頭：「不曾，從未相識。」
姬流月心裡一沉，喃喃道：「這樣啊。」
陸壓回頭看了眼天宮的方向，神色莫名，在萬年之前，他曾在那裡有過快樂無憂的歲月。
突然間神色一變，急到：「碧微，昆侖有變，我要先告辭了，日後再去尋你。」
見他如此著急，姬流月也不多問：「道兄有事只管先走，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開口。」
陸壓點頭，飛快的遁去了。
姬流月回頭看看天宮的方向，又看向陸壓離去的背影，心道，我當然心中有數，王母為了師傅拉攏于我，而你，不也是為此？不管是你還是王母，我都不信，除了師傅，我誰也不信。
姬流月轉頭，向青霞山飛去。
而楊戩，在殿中坐了三日三夜之後，再次出殿，又是那個冰冷嚴肅的司法天神，與以往不同的是，他身上往日隱藏著的某種柔軟，也都完全消失了。
天意如此，他便去走他應該要走的路吧！
第81章
天下太平, 海晏河清，生活富足，有錢有閑有糧，閒暇之餘就開始關注國計民生, 天下大事。
洛陽城中的一家二層小酒館, 樓下是大堂, 樓上是包廂, 大堂裡擺了六七張桌子，如今已經坐的滿滿的，大家討論的話題除了今年的百花爭豔, 花魁比美之類的比賽以外，還包括如今兩大國教的二三事。
沒錯，兩大國教, 照理說, 既然說國教, 就應該只有一家才對, 為什麼會有兩家呢？這其中自然也是有緣故的，傳說中有一日，陛下夢中突然得見三清, 醒來忽有所悟，召集道家方士入宮共同研道德經, 探究天人合一, 人與天地、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完美和諧之事, 上行下效, 皇室眾人也開始學習道家典籍，學著學著，心態就平和了許多。
要知道，以前不管是皇族中人還是文武百官脾氣急性子爆的可不少，看公主和駙馬，貴女和夫婿三天兩頭上演全武行提著刀互砍就知道了，而自從大家一起學習道德經以後，打架鬥毆的事就少了。
咦，這是個修身養性促進和諧的好手段也，上面這麼做，百姓們也爭相效仿，不管懂不懂理解不理解，認可不認可，做出這麼幅樣子總是沒錯的，一時間，從長安城開始，各處的道觀欣欣向榮，人滿為患。
照這個架勢，道教就該是國教了，偏偏幾年前啊，前往西方取經的唐長老回來了，歷經十七年，據說過了九九八十一難終於取回了大乘佛法，時間過得太久了，新一代的小年輕們幾乎都沒什麼印象了，而當年的小青年們都可以娶兒媳婦了，大家一楞，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哦！
陛下親自設宴，為歸來的唐長老和他的那幾位徒弟接風洗塵，他們據說都已經成了仙，封了佛，唐長老那幾個徒弟還很有些本事……
回到長安之後，唐僧和他的幾個徒弟在生化寺開壇講經，傳授大乘佛法，本著看仙看佛的心態，開始去的人還不少，然後人就越來越多，這一開壇便是七七四十九日，到最後許多外地都慕名而去求教……
化解天地怨氣，普度眾生，這是有大功德的，不知道哪來的好事者將唐僧師徒取經的故事寫成了戲本，不知不覺就傳遍了天下，現在戲班子每月還要排演兩三次呢。
信奉道家的，都是有些家資有些文化的人，不然哪來的精神養氣煉丹啥的，而信佛家的，除了底層百姓之外，還有眾多的商人，道家講究淡泊名利，要是都淡泊名利了還做個啥生意不是？
道家的標準高，對信眾的要求也高，佛家知識淺顯還沒成本，在地裡做活的時候都能隨便念叨兩句，很快就以星火燎原之勢宣揚開來，只能說佛法大興合該天數。
到了這地步，用哪家做國教就變成了一個問題了。
以信眾之廣，民意基礎而言，佛教當之無愧，但以李世民為首的皇族士人階層又不幹，尤其是李世民牙花撮的直響，愣是不同意，找心腹密謀了許久，整出了一個和平共處，共同發展的友好路線，每十年論一次道，比一次法，贏的就作為這一屆的國教…
於是乎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上一屆自然是有皇家支援的道家贏了，眼看沒兩年新一屆的論道會又要開始了，大家私下裡都開始討論起來，還有押注的…
大堂裡討論時下世情討論的熱火朝天，在後院裡，有兩個半截身子埋在土裡的土地一邊偷著酒喝，一邊半醉不醉的也討論著天上地下的大事。
他們也是酒館的常客，近兩年常常討論些三聖母的兒子沉香大鬧天庭啊，什麼百花仙子嫦娥仙子哪吒等人都幫沉香求情啊，什麼王母下令斬草除根司法天神心狠手黑連東海的四公主都因為多管閒事死在他手上啊，四海龍王鬧上天庭反倒被王母斥責教女無妨，鬥戰勝佛添油加醋的幫腔，司法天神當眾承認私動凡心心慕嫦娥仙子，七百年前更因差點被吳剛發現，打壞了廣寒宮的玉樹，就這樣，王母娘娘也因他一番假惺惺的懺悔輕輕放過。
灶神小土地們喝醉了就概歎，邪惡勢力一手遮天，天上地下，司法天神一家獨大之類的。
前段時間討論的是沉香和他那未婚妻、小狐狸、東海八太子之間的四角戀也津津有味的講了好久。
而今天的話題變成了沉香不知道在哪兒學了法術，本事大漲，在背後不知道誰的幫助下，多次從司法天神手中逃脫，司法天神氣急敗壞，下了追殺令，用盡手段滿天下的追殺劉沉香，再次唾棄了一番司法天神絲毫不顧一絲甥舅之情的行為。
在土地這種眼中小神仙的眼中，司法天神儼然也成了無情無義，心思多詭的反面人物。
而在二樓的包廂裡，一男一女正坐在窗前下棋，女子手執白子，眉頭微皺，沉吟了半晌，都沒有落子，看她那模樣似乎在思考棋局，但若仔細看去，她眼神發散，似乎被什麼吸引了注意力，思維跑向了別處。
坐在她對面的男子，喝了一口茶，輕輕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元君，該你了。」
執白棋的女子正是姬流月，她從兩個土地的熱火朝天的聊天中回過神來，正待要下子，卻發現自己已無路可走，往哪走都不對，將棋子置於棋盤之上，苦笑道：「星君棋藝高深，是我輸了。」
林修搖頭，點破她的迷障：「非小仙棋藝高深，實在是元君心有掛礙，心緒不寧罷了，今日便到此為止，不若明日再繼續吧。」
「也好。」
姬流月輕輕拍了拍手，便有人進來取走棋盤，重新放下了兩杯清茶。
林修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回頭說道：「這人間繁華，更勝以往，還是元君會過日子，不像我等，整日裡呆在天宮，無所事事，所見也不過是茫茫雲海罷了。」
「你這便是謙虛了，天上地下誰不知，星君你是王母娘娘的左膀右臂，協助娘娘處理三界事務，勞苦功高。」
姬流月似笑非笑，林修笑了笑，擺擺手：「元君見笑了，不過幫娘娘跑腿罷了，不敢說勞苦功高。」他說著又往內院看了看，下巴輕點：「那兩位常常來偷酒喝？」
姬流月點點頭：「多虧了他們，我這裡也熱鬧了不少。」
當日蟠桃宴從天庭離開之後，她回青霞山不過呆了一年，便再次來到凡間，買了個小樓開了個酒館，只賣一種酒，配送花生米之類的下酒菜，買上一小壺酒，可以從早坐到晚上，絕不趕客，按理說，生意應該很清淡才對，只是她的酒有個特別之處，不同的人喝會有不同的味道，漸漸的就傳出了名頭。
她喜歡聽人說故事，不管是道聼塗説的還是親身經歷的，故事說的好，不但不收錢，還會再贈送特製美酒，久了，大家都知道「小酒館」的老闆娘是個愛聽故事的主。
而除了傷心失意人，像今日這般喝的熱鬧的也不少，而那兩個土地，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就悄悄的跑來偷酒喝，有時候還會帶上周邊的山神，灶神什麼的，以為沒人看見，時不時就從土裡冒出半個頭，好幾次晚上出門，突然看到橫樑下倒掛著一個腦袋，嚇了她一跳。
有心給這些不守規矩的小土地小山神一個教訓，不過再一想，自己如今既然是凡人，那就按照凡人的規矩來，看不見看不見。
別看土地山神之類的官職小，但他們交遊廣闊啊，但凡地面上發生的事都逃不了他們的眼睛，拖他們的福，自己雖然隱居人間，但天上地下的事一件沒落下，如此便過十幾年。
想到這幾月來土地口中每日不重複的劉沉香二三事，姬流月想了想，問道：「那劉沉香當真如此厲害？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從司法天神手中逃脫。」
林修挑挑眉，沒想到她竟對此事上心，回道：「那劉沉香的確有幾分本事，不過此人心性不堅，優柔寡斷，遠不是司法天神的對手，他如今這般，不過是有人幫助他罷了。」
「哦？」姬流月好奇，「他是天庭欽定的要犯，竟有神仙敢出手相助？」
「怎麼沒有？以前與三聖母交好的嫦娥仙子百花仙子，前天蓬元帥如今的淨壇使者，還有那位鬥戰勝佛，都幫了他不少。」
「王母娘娘也不管？」
「怎麼會？」林修搖頭，「百花仙子已經失蹤，嫦娥那裡並無證據，淨壇使者與鬥戰勝佛歸屬西方，不歸天庭管，扯起皮來也甚是麻煩。」
姬流月猶豫了一下，繼續問道：「土地說百花仙子是被司法天神陰謀害了，可當真是如此？」
林修神色暗了下：「元君可是擔心司法天神？就小仙所知，司法天神如今的口碑的確不太好，三太子等人對他也頗有微詞，不過娘娘一向信重於他，元君不必過於擔憂。」
「不，我不擔心，」姬流月微笑，「你知道我與司法天神曾共同生活了數百年，在我的印象裡，他實在不能說是一個陰險小人，故而也只是好奇而已。」
林修悄悄打量了一下她的神色，見她面上坦然，仿佛當真只是好奇而已，不知為何，悄悄松了一口氣，想了想，說道：「原來如此，不管是人還是仙，久了自然也會變的，元君不必為此糾結於心，另外，有句話小仙冒昧一說，劉沉香此事頗為複雜，不管哪一方，背後都有自己的目的，或許娘娘到時也會請元君出手相助司法天神，只是元君不在局中，有些事不清楚，以小仙淺見，元君還是繼續旁觀，勿要插手為好。」
姬流月聞言一楞，天樞星君此言，幾乎可以算是背叛了王母娘娘，若是傳出去，恐怕他就沒好日子可以過了，心中一暖，她輕笑道：「多謝你提醒，你我也算相交數百年，實在不必如此小心，何況天下地下誰不知，司法天神當著玉帝王母東海龍王鬥戰勝佛和眾仙的面，坦誠自己對嫦娥仙子的情意，雖然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但本座也沒那份好心腸去自討沒趣。」
她如此坦然，對楊戩坦言心慕嫦娥一事頗為不悅，林修有些失神，面前的女子笑靨如花，他一直知道她笑的好看，只是他以前只遠遠望到過她對別人笑，可她是第一次對自己發自內心的笑呢。
突然，心中有一種衝動，衝破了他牢牢守著不被任何人窺探的心牆，讓他脫口而出：「若當真有有一日，天規變了，你可會…」
「可會什麼？」姬流月不解。
林修回過神來，將未說完的話壓了下去，下意識的往外看了看。
「你放心，此處布有結界，便是大羅金仙也無法窺探。」
林修呼出一口氣，小聲道：「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新天條已有了出世的眉目，屆時將取代舊天條統治三界，新天條不會像舊天條一樣冰冷不盡人情，或許那時候，神仙動情也是被允許的了，而娘娘，必然是要阻止新天條出世的。」
新天條？姬流月心中一震，她覺得她似乎摸到了什麼門檻，劉沉香如今的氣運，分明是天道所鐘的架勢，大家似乎都忘了，曾經的楊戩，也是天道所鐘的！
而楊戩，卻從曾經頂天立地大仁大義正氣凜然人人稱頌佩服的大好男兒，變成了如今人人喊打，眾仙心中暗自唾棄不屑，無情無義心狠手辣的司法天神。
楊戩，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遠在真君神殿的楊戩，並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人正在擔憂他的處境，他手持三尖兩刃槍與沉香鬥在一處，他能感覺到沉香的武力大爭，但是沒沒交手之際，沉香卻總是差上那麼一點。
沉香自己也不解，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總是差上一點？」
楊戩心中很是失望，一腳踹在沉香身上，怒道：「為什麼總是差一點？定是你平時練功的時候馬虎，想著差不多差不多，關鍵時候就偏偏差上那麼一點！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你師傅沒有教過你嗎？！都是蠢貨！」
沉香原本正在想著楊戩的話，然而聽到楊戩罵他和師傅是蠢貨，罵自己就算了，居然連師傅也罵了，心裡一股氣頂上來，也顧不得想楊戩的話中是何意思了，叫道：「不用你管！總有一日，我會打敗你！」
楊戩冷笑，再次用力一腳踹過去，將他踹倒在地，半天爬不起來，周圍的天將圍過來將沉香死死摁住，楊戩的三尖兩刃槍指著沉香的胸口，冷冷道：「可惜，你不會有那個機會了。」
說著，手一動，刺向沉香的心窩，死亡如此逼近，沉香閉上了眼睛，丁香和小玉齊齊叫道：「不！」
千鈞一髮之際，楊戩的手微不可見的動了一下，槍尖偏了一偏，就在這時候，一把釘耙擋了過來，楊戩順勢回手，倒退兩步。
敖春沒想到師傅的釘耙竟然如此犀利，連二郎神都擋住了，興奮之下，更是神勇，唰唰的將摁住沉香的天將揮開，趁著二郎神尚未回過神的時候，拉著沉香就往外跑。
到手的犯人被救走了，楊戩臉色不變，手一揮，命人將丁香和小玉抓了起來，帶著梅山兄弟和剩下的天將追趕而去，沉香和敖春陰差陽錯跑到了玉帝喝酒的地方，將半醉不醉的玉帝徹底灌醉，然後跟當年的哪吒一樣，變成玉帝的模樣上了淩霄寶殿，命人放了丁香和小玉，胡鬧了一通之後，悄悄的溜了。
王母看著烏煙瘴氣的天庭，忍下心中的氣，命人將玉帝抬回他自己的宮殿，揮退左右，冷冷看著楊戩：「楊戩，此事可是你故意的？」
楊戩抱拳行禮，垂目回道：「楊戩不懂娘娘的意思。」
「不懂？」王母冷笑，「別告訴本宮，你堂堂司法天神，三界戰神，連劉沉香一個小孩都打不過！」
楊戩抬起頭直視王母：「娘娘，今日眾天將都可以作證，楊戩待那劉沉香並未留手，差一點點就可以取他性命，只可惜事到臨頭殺了個救兵出來，唉，莫不是天意如此？」
聽到「天意」二字，王母眼神縮了縮，很快便恢復正常，緩下口氣說道：「不管你有意還是無意，今天的事本宮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楊戩，本宮承諾過你，只要你能幫助本宮達成所願，你想要的，本宮也都可以給你，包括嫦娥，也希望你記得你對本宮的承諾。」
楊戩再次低下頭，將所有的情緒都藏在眼裡，道：「娘娘放心，楊戩記得！」
王母揮了揮手，讓楊戩先行離去，楊戩出了淩霄寶殿之後，臉色又恢復了冰冷，如今天上地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歡嫦娥，所有勢力的目光都集中在嫦娥身上，若是以前的他，或許會覺得愧疚，不該如此，可是如今，他心中竟然半點波瀾都沒有。
楊戩，你果然還是變了，冷血無情，哪吒說的，果然沒錯呢。
流月，她想必也知道了吧，楊戩閉上眼睛，一步錯，步步錯，終究還是到了這般地步，待得此間事了，也不知道他還有沒有機會向流月解釋，而流月，會不會給他時間等他的解釋，陪她來蟠桃宴的那個人又是誰？
不過是短短一瞬間，楊戩將所有的彷徨無措煎熬無奈全都壓了回去，再次睜開眼，又是那個鐵面無私面無表情的司法天神。
沉香，你要快點成長起來，我快等不及了！
第82章
夜色漸深，宵禁的時辰到了, 除了更夫時不時敲鑼唱號, 街道上再沒有別的聲音。
請的幫工都回家了, 整間酒館都安靜下來, 再無白日的喧囂，熱鬧過去之後，顯得尤為的冷清。
姬流月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左手拿著一壇酒，撐著下巴仰望月明星稀的天空, 時不時喝上一口, 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她喝的酒取名神仙醉，顧名思義，便是神仙喝了也會醉，這些年來, 除了醫道之外，她釀酒的手藝也是與日俱增，很能拿的出手，因為自己要喝, 師傅也愛喝，便特別的用了些功夫。
時移事易，如今的皇帝都換了人做, 那些曾經認識的同僚們也大多不在了, 她依舊存在, 仿佛能到天荒地老。
見的多了, 也就習慣了，萬事不過心，只看眼前，擁有過經歷過，便不在意失去。
仙人的歲月啊，實在是太過清冷無聊，見得多了，已經很少有什麼能打動他們的心，引起情緒上的變化了，都說神仙無情，不過是因為已經麻木了而已。
喝著喝著她的臉色便因為酒意而紅了起來，林修說的沒錯，王母的確找過她，想要她出手幫她對付沉香和他身後的人，比如那頭豬和那只猴。
他們如今已歸西方管，天庭說是統領三界，可西方的事的確插不了手，若說他們太過明顯留下了證據，還能去興師問罪一番，但他們做的又太過隱秘，抓不著把柄，王母也是無法，不好堂而皇之的出手，何況如來也是幫過天庭的，昔年那只猴子大鬧天庭，也是如來出手擺平的，雖然後來王母反應過來西方借此得到了什麼，但不管願不願意，人情終歸是欠下了。
而姬流月就不一樣了，她是散仙啊，不受天規管控，沒有所謂門派道義的束縛，除了天道之外，真沒人能管的了她，便是天道，只要她不出格，也要多少給她師傅幾分面子。
何況以她的修為，如今已接近大羅金仙，對付那頭豬綽綽有餘，便是那只猴子，勝負也在五五分，王母要求也不多，知道她有個朋友跟那只猴子有交情，不要求她把他們怎麼樣，只要困住他們，別給天庭添亂就行了。
然而姬流月依然拒絕了，即便林修不說，她也不打算插手，而且她的理由還挺光明正大，她是這麼跟王母說的：「娘娘啊，世人皆知我和楊戩之前是夫妻，又都知道楊戩心慕嫦娥，劉沉香一事，是楊戩主導，我出手又算什麼？即便理由找的再好，人家都會以為我對楊戩舊情難忘，這才巴巴的去幫他，這個臉我可丟不起啊！我若要出手，那楊戩就不能跟此事有關連！」
當時王母眼神一亮，正待說什麼，姬流月趕緊補充道：「不過，我是不會對劉沉香怎麼樣的，娘娘你也知道，雖然我與楊戩掰了，但之前與楊禪處的還不錯，劉沉香是她的兒子，我視而不見也就罷了，再多做些什麼也說不過去不是？」
王母糾結了一番，終究歎了口氣，便不再提及此事，只是說天規不能亂，但凡要挑戰天規的，必須嚴加處置，劉沉香一定要死，希望她信手承諾，顧全大局，不要因為與楊戩作對或是看在楊嬋的面上出手幫助劉沉香。
姬流月當時就點頭應承，保證自己兩不相幫！
王母這才不甚滿意的走了。
想到那日發生的事，姬流月搖頭笑了笑，再次喝了一口酒。
「元君還不曾休息？」
姬流月抬頭，見是林修，招手：「星君來的正好，陪本座喝上一杯？」
說著手一揮，石桌上出現了一隻酒杯一壺酒。
林修坐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歎道：「元君的酒果然與別處不同。」
「喜歡？到時候送你兩壇！」姬流月很是大方，「林修啊，你在人間也呆了大半年了，娘娘不曾找你嗎？」
林修似笑非笑：「元君可是嫌小仙煩了？」
姬流月趕緊搖頭：「當然不是！你在人間還能陪我下棋呢，我是擔憂你哪裡惹到了娘娘，影響你的前途。」
說著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前日裡我拒絕了娘娘的要求，娘娘不是很開心，不知會不會影響到你。」
林修搖頭：「元君不必心憂，娘娘一早便知道元君的性格，並未因此怪罪於我，不過我在人間的確呆的太久，天上都過去大半日了，是時候該回去了。」
姬流月一怔：「這便要走嗎？」
「元君也知道，我手上大小事務繁多，能偷得浮生半日閑，已是難得，哪能一直逗留人間呢？何況我等神仙並不能在人間久待。」
如果可以，我倒是想每日裡與你如這半年一樣相處，林修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盒子，放到桌面上，輕聲道：「過些時日，便是元君的生辰，屆時小仙恐分身乏術，不及為元君慶賀，今日便提前賀元君芳辰永固。」
姬流月一愣，隨即笑開：「多謝你，難為你還記得，我自己都快忘了。」
我當然記得，想為你賀生辰想了一千多年，直到如今才勉強有這個資格。
他小心翼翼的說道：「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姬流月拿過盒子打開，裡面是一隻白玉簪，鑲嵌了南海水晶，凝聚了星辰之力，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林修咽了口口水，有點緊張，強作鎮定的說道：「你平日裡見過的寶物不計其數，這只簪子是我親手所做，算不得多貴重，無事的時候戴著玩玩罷了。」
林修垂著眼簾一臉慚愧不怎麼拿的出手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姬流月突然想起一千多年前，有個年輕人在西岐的軍營裡遞給自己一隻盒子，也說是自己恭賀自己新婚之喜，只是那時候，她滿心裡都是即將要與楊戩成婚的羞澀與興奮，回頭就將盒子隨意扔在空間的哪個角落，再也沒看過。
如今想起來，卻總是浪費了別人的好意，活了這麼多年，見過了太多的事，她明白不管是神仙還是凡人，能不帶任何目的的好有多麼難得。
見姬流月神遊天外的模樣，林修有些失望，勉強笑道：「不喜歡也沒事，我回頭再尋摸尋摸，看有沒有什麼好玩的物事。」
說著伸手就要將盒子取回來，姬流月回過神來，手下意識往後一伸，笑道：「我只是想起了許多年前的往事罷了，一千多年過去了，你這送人簪子的習慣還是沒改啊？」
林修猛然抬頭，眼裡迸發出閃亮的光彩，他激動的問道：「你還記得？」
只可惜姬流月沒看見，她正對著憑空出現的小鏡子，將簪子插到了頭上。
左右看了看，吊墜隨之晃了晃，轉過頭來笑道：「的確很不錯，多謝你了，我都不記得這是我多少歲的生日了。」
「我記得！」林修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勇氣，脫口而出：「一千七百三十二歲！」
林修眼裡的目光太過刺眼，姬流月扶著簪子的手頓在了那裡，電光火石之間，她突然明白了什麼。
其實感情方面，她不是很有經驗，這麼多年，只愛過楊戩一個人，只結過一次婚，好像也沒有別的追求者，而她和楊戩在一起，似乎並沒有經過太多波折，水到渠成就那麼在一起了。
可是再遲鈍的人，聽過了那麼多的故事，也總該有點長進，一個男人，記得你的生日愛好，你自己都不記得的年紀他都記得，有機會就出現在你的面前，無聲無息的加入你的生活，為了你可以冒險違背自己的主子，能說他只想跟你做朋友嗎？
如果這些都是巧合，那麼林修現在的眼神，她是見過的，曾幾何時，楊戩也這麼看過她。
「不管是人還是仙，心都沒辦法由理智控制，自從一千多年前朝歌城外的那個夜晚以後，一切都變了，而後來，機緣巧合我又救了你，這麼多年我都無比慶倖當年走了那一條路。」
「你是高高在上的雲，我知道我一直都是妄想，可是有沒有一絲可能呢？都說皇天不負苦心人，如今我已經能坐在你的身邊，陪你談天下棋不是嗎？」
有了個開頭，後面的就容易多了，或許是壓抑了太久，如今既然撕開了一條口子，內心的情感就再也憋不住了。
姬流月眼睛都不敢眨，她沒想到啊，前面幾百年林修只是王母的信使，就算她因為以前舊識的原因對他稍微另眼相看，不過這個另眼相看也有限啊，直到最近十幾年接觸才稍微多了起來，變成了棋友。
她從來沒想過林修會對自己有其他的心思啊，他們以前接觸都不多，聽他這話，是好多年以前了，朝歌城外那個夜晚？她去殺帝辛的時候？她怎麼不記得自己見過他？！
她突然覺得有些頭疼，張了張嘴，呆呆的說道：「林修，你是神仙，天規你比誰都清楚，若是王母娘娘知道，你……」
「我不在乎！」林修突然道，「我為什麼想要做神仙，也不過是為了可以長長久久看著你罷了！」
「不是，我什麼都不知道，你……」
「你不知道無所謂，我自己知道就好，這麼多年，我始終晚了一步，之前，你同二郎真君在一起，我遠遠看著，只要你幸福就夠了，可是你們後來分開了，我既恨他又感激他，恨他傷害了你，感激他終於給了我一個機會靠近你，總有一日，我會光明正大的告訴所有人，我林修喜歡你姬流月！」
就算為此，我也要讓新天條出世！
見她一臉不贊同的模樣，林修笑了笑：「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有壓力，你放心，我好不容易走到今日，不會亂來的。」
「你……」姬流月還沒來得及說出阻止的話，突然烏雲密佈，遮擋了星月，濃濃的怨氣彌漫在天地間。
她和林修立刻站了起來，望著天空，眉頭緊皺：「好重的鬼氣，地獄之門已開，奇怪，今日並非中元節。」
林修皺眉，道：「我得立刻回天庭稟報，事情反常，你自己小心。」
姬流月點點頭，二人再無心繼續方才的話題，各自離去。
第83章
姬流月站在屋簷上, 向下看去, 只見遠處的虛空中不知何時破開了數道口子, 怨氣翻湧傾瀉而出，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無數鬼魂從地底下爬了出來，長髮覆面，臉色青白，眼裡著幽暗的光芒。
惡鬼們在地獄受了多年的苦，餓了許多年, 一遭得到自由，極度興奮，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些什麼東西來吃, 什麼最好吃呢？當然是新鮮的血肉和人氣啦。
惡鬼們抬起頭, 看見屋頂上站著的白衣女人，鼻子嗅了嗅, 沒有嗅到人味，比人的味道好聞多了, 下意識就覺得她一定很好吃, 口水忍不住滴滴答答的流了下來, 可是他們並沒有上前，不知道為什麼, 在覺得那個女人美味的同時, 它們的心裡又升起一股恐懼感, 直覺告訴它們不能靠近。
在食物的誘惑和恐懼之間交戰了一番, 大部分惡鬼們聽從心中的指示，低頭遁了，當然也有藝高膽大的，「嗖」的一下竄上了屋簷，伸出尖利的指甲抓了過來，一邊抓一邊嘎嘎叫道：「誰都不許跟我搶！」
姬流月站在原地不動，冷冷的看著看不清本來面貌的惡鬼向自己撲了過來，看著它被攔在三尺開外再也無法上前一步。
惡鬼的眼裡終於有了一絲恐慌，想要抽身而出，而卻像被什麼黏住了一般，無法移動分毫。
被它當成食物的女人紅唇輕啟，輕輕說了兩個字：「找死！」
姬流月心中「呵」了一聲，為了跟凡人一樣，她收斂了法力威壓，沒想到，這只沒眼色的惡鬼竟然將自己當成了食物！
她聯手都沒動一下，只見一陣金光閃過，惡鬼臉色扭曲，來不及尖叫就化為了飛灰。
蹲在暗處靜靜旁觀的惡鬼們只覺得渾身一涼，轉頭就想跑，可卻像被什麼屏障擋住了一般，再也跑不了了。
姬流月手指微動，數道白光結成絲線，將這一條街的惡鬼全部捆了起來，丟在了街中間。
她緩步從屋頂走了下來，問道：「說，今天並非中元節，爾等怎麼出來的？鬼差呢？」
便是中元節百鬼夜行，也有鬼差在一旁看守，而惡鬼也是輕易出來不得的，怎麼會突然滿街都是惡鬼？！
惡鬼們妄圖掙脫束縛，沒有誰回答她，她眉心一動，絲線一亮，惡鬼開始痛苦的嚎叫，好似靈魂被灼燒一般。
「再不說，本座就讓你們魂飛魄散！」
隨著她的話音，大羅金仙的威壓釋放出來，惡鬼們只覺自己神魂飄搖，好似要魂飛魄散了一般，終於有一隻頂著強烈的威壓，顫抖著求饒道：「今日有人打破了十八層地獄，地獄門開，我等才僥倖逃了出來，大仙饒命！」
姬流月眉頭一皺，十八層地獄破了？十八層地獄中有數十萬惡鬼，若這些惡鬼全都跑了出來，人間恐有浩劫。
她再次飛至半空中，神識向全城散發，果然，源源不絕的惡鬼從各處湧了出來，土裡，地裡，水井裡包括灶台裡都有，城隍土地灶神門神們全都出動，無奈對方鬼多勢眾，土地被惡鬼們一腳踩回了地裡面。
惡鬼們並不全都喜歡吃人，也有喜歡嚇人吸人氣的，滿城的惡鬼至少得好幾千，其中不煩修為甚高窮凶極惡的，大戶人家還好點，家中大都布有風水陣，有請了各方神靈鎮宅，多少能抵擋一下修為差點的惡鬼，而小老百姓家就更糟糕了，惡鬼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長驅直入。
「啊！」「有鬼啊！」「救命啊！」
短短的一瞬間，城裡就此起彼伏響起了驚恐的尖叫聲，她能看到一隻身著紅衣的惡鬼露出長長的指甲撥開了閨床的紗帳，向著床上的少女伸了過去，能看到一家老小在惡鬼的戲弄下連滾帶爬涕泗橫流。
這樣的亂象讓她心中一動，威壓和仙力瞬間蔓向全城，她手指急速動作，幾乎讓人看不清動作，只留下道道殘影，空中留下一個一個大大的金色符咒。
「誅邪！」
符咒飛快運轉變大，金光散開，很快便籠罩住整座洛陽城，反應差些的惡鬼立馬被金光所縛，動彈不得，很快便從原地消失，厲害些的在危險到來之前，心生警覺，率先奔逃而去。
許多瞪大眼睛滿臉驚恐以為自己再無倖免的百姓，見到近在咫尺的厲鬼忽然消失，求生的本能驅使他們努力跑到屋外，只見天空中金光蕩漾，莫名的有安全感，有人立馬跪倒在地，一個勁兒的磕頭，祈求神靈庇佑，有人努力往金光所在之處跑去，仿佛靠的越近越安全。
突然冒出來這麼多厲鬼，官府一時間慌了手腳，待到金光起後，很快便反應過來，忙著疏散人群，讓大家各回各家不要在街上遊蕩，只可惜沒人聽他們的，大家都不敢回家，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起，心有餘悸的望著天空。
姬流月袖袍一揮，將所有厲鬼全部收了起來，同時手指翻飛，快速結印，將整個洛陽城都布下了防禦結界，封住了通往地獄的門，確保再無厲鬼能爬到洛陽城，緊接著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原地。
洛陽有她在尚無太大變故，不知其他地方又該如何。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導致如此變故，凡間怕是要生靈塗炭了，她心中憂慮，腳步不停，往怨氣翻騰的地方趕去。
這些口子，該是地獄惡鬼到達人間的通道。
人還未靠近，法力便先覆了上去，果然，洞口裡面有無數惡鬼湧動，努力往外爬，努力抵抗她的法力。
金光一層又一層的覆上去，向絲線一樣將被撕裂的口子合在一起，往上一抹，將裂口撫平，怨氣退回，轉瞬便恢復原樣，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說起來簡單，其實做起來並不容易，同時修復四道裂口勉強擋住周邊裂口的惡鬼逃出已是她的極限，一刻鐘過去，她堪堪封住了四道口子，而另外十二道裂口則越來越大，恐怕不知道多少漏網之魚跑了出去。
就在這時，天庭方面終於有反應了，眾仙合力修復裂口，無數鬼差從地獄通道到達人間，開始追捕惡鬼，姬流月收回法力，看著怨氣最為深重的那條洞口，方才有仙人妄圖修復洞口，卻沾染了怨氣鎩羽而歸，神仙是清淨之體，最為忌諱怨氣污濁之物，若沾染上了，道行差些的立馬就會掉修為，能抗下的沒有個百八十年怕是恢復不過來。
如今，那裡面的怨氣已經翻滾成了黑雲，有嘶吼聲從裡面傳出來，讓人心生恐懼，放佛有惡靈正在從裡面爬出來。
姬流月擰眉，抬起頭，其上金光閃耀，正要對上那道洞口和裡面的惡靈，卻只見一道飛箭如流光一般直直射入洞口，
轟的一聲炸裂開來。
洞口裡面傳出淒厲的哀嚎，似乎天都震了震，當叫聲平息下來，洞口竟然慢慢縮小了。
姬流月怔了怔，轉頭看過去，那一箭的威勢她曾經見過，在上古殘境裡後羿射日的時候。
黑色勁裝的女子，頭髮高高在身後紮成一束，腰間系著寬腰帶，腳踏雲靴，手持長弓從空中躍了下來。
姬流月眼睛驀地睜大，喃喃道：「洛？」
勁裝女子原本面無表情看著被打碎的地獄入口，聽到聲音回頭看過去，這一看淡漠的臉終於有了變化。
「月？」
「當真是你？」姬流月激動的跑過去。
洛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點頭道：「待我先將這些裂口堵住了，再與你敘舊。」
姬流月點頭，二人合力，一人用箭殺惡鬼，一人用法力修復裂痕，配合的倒是天衣無縫，天將明之時，地獄到人間的通道終於全都堵上了。
洛收回弓箭，姬流月收回法力，二人相似一笑，仿佛回到了當年重整上古殘境之時。
至於其他奔逃的惡鬼，她就不打算插手了，若天庭和地府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也太說不過去了。
「洛，你怎麼會在此處？」姬流月很是開心，她原本以為此生再也見不到洛了，巫人的壽命有限，而從離開上古殘境起，已經過了一千六百多年。
洛的面色柔和下來，她似乎不習慣這種柔和，顯得有些僵硬：「在後土娘娘的幫助下，我帶著族人找到了一塊世外棲息之地，自此便在娘娘麾下，守護輪回之道，此次實在古怪，哪怕十八層地獄被破，人間與地獄的屏障也不會破開這麼多口子，這些惡鬼像是發了瘋一樣往外跑，地獄裡積蓄數萬年的戾氣怨氣全都跑了出來，娘娘便讓我前來查探一番。」
說了這麼多話，她有些不太習慣，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當年你修復了祖巫們留給我們的世界，沒想到自那以後，我巫族人就擺脫了不能修行的限制，天道之下，總算沒讓我巫族走上路，月，這些年你可還好？」
「我」姬流月正待回答，突然，遠遠的傳來一聲急切又帶著期盼的聲音。
「羿，是你嗎？」
嫦娥從月宮遠遠飄了下來，待她走上前來，看到持弓的人，怔住了：「怎麼會是你。」
洛擰眉想了想，半晌才眯了眯眼睛，問道：「嫦娥？」
「我看到有人射箭，以為是羿。」嫦娥茫然道，她很快收起臉上的失望，急切的問道：「洛大人，你還活著，那羿是不是也還活著？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現在在哪裡？」
洛打量了嫦娥一眼，搖頭道：「我不知道。」
嫦娥臉上閃過一絲失望，小心的問：「您是不是還記恨我？我……」
「我恨你什麼？」洛打斷了嫦娥的話，「後羿是巫族的罪人，若說有仇怨，也是我與後羿之間的仇怨，與你何干？」
洛說著臉色一沉，捏著弓的手指緊了緊，嫦娥臉上閃過一絲惶然，好像回到了後羿與洛比武的場景，不過很快她的心裡就積蓄起無限的勇氣，如今已不是巫族一手遮天，人類如草芥的時候，天地都有規矩，自己也不是那個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會的凡人。
她以為巫族已經滅族了，可洛既然還活著，那羿是不是也還活著？
嫦娥的心裡湧起一點歡欣，她點點頭準備離開，在看到姬流月的時候猶豫了一下，走過去福了福身，輕聲道：「我不知楊戩為何會在淩霄寶殿說出那番話來，只是嫦娥心中只有後羿一人，以往是這樣，以後也是這樣，嫦娥對楊戩絕無半點男女之情，也從未越界，還請元君不要誤會。」
「哦」姬流月淡淡道。
嫦娥說完，咬了咬唇，似是有些難以啟齒，卻最終鼓足了勇氣接著說道：「當日，當日的事我腦海裡一片空白，楊嬋曾告訴我，我也曾問過真君，可怎麼也回想不起來，只能說當時不知入了什麼迷障，將真君看成了後羿，並不是元君看到的那樣，所幸並未鑄成大錯，這些年一直苦無機會向元君解釋，事情終究因我而起，這便向元君賠罪了。」
見姬流月不說話，嫦娥直起身子，點頭告辭而去，走了兩步又再次回頭：「這些年嫦娥私下裡從未與真君單獨見過面，真君近來行事越發狠辣，元君與真君夫妻一場，若能勸勸他便好了。」
姬流月臉色不變，淡淡道：「此事便不勞仙子費心了。」
嫦娥走後，洛突然開口：「真君是誰？你夫婿不是戩嗎，怎麼又與嫦娥扯上了關係？」
姬流月臉色一僵，一時間竟覺得無臉提及。
第 84章
「什麼？竟有這等事？！」
洛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一向板著的臉上難得露出訝異和憤怒的情緒, 酒館的桌子承受不住她的一掌之力, 「哢擦」一聲碎成了渣渣。
不知為何，姬流月的心隨著桌子碎裂的聲音抖了抖, 她已經儘量輕描淡寫的描述這些年的變故了，洛雖然看上去冷清，實際上是嫉惡如仇的性子，果然，洛只拍碎了一張桌子, 完全不足以平息她的怒氣，她越想越覺得可氣：「當日你以血為引，消耗精血驅退血鳥, 以命相救, 便是那種情況也不曾拋下他，其後又為他求醫采藥, 守著他醒來，如此情意, 他竟然背信棄義瞞著你另結新歡？！只是我當時竟沒看出來他是這種小人！此事決不能這麼算了！」
姬流月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事已至此, 多說無益, 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一邊兩寬, 各自歡喜罷了。」
洛皺眉, 狐疑的看過去：「月, 這不該是你說的話, 以前你雖然修為差些，但為人很是爽利，敢愛敢恨，這一千多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如此畏首畏尾？」
洛說完，回想了下之前在上古殘境裡與楊戩的交集，猶豫道：「月，你可是打不過他？」
「我打不過他？！開什麼玩笑？！洛，切勿如此小看於我，我早已非，非吳下阿蒙！」姬流月聞言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大聲反駁。
「阿蒙又是誰？」
姬流月一噎，揮手道：「別管他是誰，我如今的修為你方才也看到了，怎麼會輸給楊戩呢？！」
洛想了想，點頭道：「不錯，我雖然不知道楊戩的修為如何了，但你如今的修為比之當年的確要厲害許多，幾乎與我不相上下了，那是為何？哦，對了，聽你的意思楊戩如今在天庭做官，官還不小，如今的世界不是上古，三界皆歸天庭掌管，你可是顧忌天庭才忍氣吞聲？若是如此，要不我去幫你找回場子？我可不歸天庭管！」
自己的飯自己吃，自己的仇自己報，洛這樣恩怨分明一是一二是二的性子，能說出這樣的話，姬流月心中極是感動，可這件事萬萬不能讓洛插手的，不然已經平息下去的流言又得再翻出來，何況她和楊戩的問題，也沒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她如今，甚至連對他的恨意都沒有。
她坐下來，拉過洛的手搖了搖：「洛，多謝你這般為我，只是我和他的事情，頗為複雜，說到底，他只不過是在愛著我同我做夫妻的時候心中又有其他人罷了，就他的理智而言，或許也並不想如此，可惜心不由己罷了，我若糾纏於此，倒顯得我小氣了。」
洛雖然不習慣與人這麼親近，不過臉色倒是緩和下來：「你當真不需要我幫忙？」
姬流月堅定的搖頭：「不需要！師傅已經幫我揍過他了，算起來恩怨已清，而且他如今的處境並不太好，兄妹相殘，兄妹反目，天庭眾仙心中對他也頗有微詞，終究他也曾經救過我護過我，我又怎好去落井下石。」
「你既然這般通情達理，我也不說什麼了，算他運氣好吧！」洛撇了撇嘴，想到姬流月方才說過的一件事，臉色轉為凝重：「你方才說嫦娥感受到後羿蘇醒的氣息，那封信上又提到了湯穀，此事可是當真？」
「應當是真的，楊戩的為人，該不會編出瞎話來騙我，怎麼？」
洛沉吟了一下，道：「會不會後羿當真在湯穀？我想往湯穀走一遭，看有沒有什麼線索！」
「你要去救後羿？」姬流月挑眉。
洛有些迷茫：「我不知道，當年的巫妖大戰因後羿而起，可他也終究是我巫族眾人，如今的巫人，本就不多…」說著她的神色又轉為堅定，「不管怎麼樣，先去看看吧！」
「那我陪你一道去，湯穀是禁地，天庭嚴禁眾仙踏足，便是玉帝，據說當年重新孵出金烏以後，也不曾再踏足過，我們得好好計畫一下。」
洛點點頭：「好，待我回輪回道向後土娘娘覆命之後，咱們便去湯穀！」
兩人說著便將楊戩拋在一邊，計畫去湯穀的事情，而天庭之上的楊戩，邊走邊打噴嚏，心裡自嘲，不知道誰又在背後罵自己了。
話說沉香打爛十八層地獄，放出惡鬼，地獄裡積蓄數萬年的怨氣湧到人間，差點就蔓延到天庭的事情，王母很生氣，命托塔天王李靖帶兒子哪吒一起，率五萬天兵即刻下界捉拿沉香，為了以策萬全，讓楊戩帶著梅山兄弟同行監督，務必一舉將沉香拿下，生死不論。
揉了揉鼻子，楊戩正待繼續往南天門走去，卻見前面出現了一個身影擋在了他的前面。
「天樞星君？」王母娘娘的親信，他自然是見過的，不過時間太久，他完全沒把他與昔日在西岐的時候讓他小小的吃了一回醋的人聯繫在一起。
「不知星君來此有何貴幹？可是娘娘有其他的吩咐？」
林修搖搖頭：「今日小仙來此，不過是預祝真君旗開得勝罷了。」
楊戩挑眉，雖然都在為王母辦事，可二人並無交情，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林修似乎沒看見楊戩的不解，繼續道：「今日之事，娘娘很是重視，特命千里眼順風耳即時關注，真君行事務必小心，切莫讓娘娘失望才是。」
楊戩眼神一閃，天樞這是什麼意思？提醒他不要私下放水嗎？若是他不說，自己當真不知有千里眼順風耳在監視，看來王母並不信任自己，而天樞星君，他知道些什麼？又為什麼要向自己示好？
楊戩抱拳試探道：「多謝星君提醒，楊戩遵循天規，一心為天庭辦事，不懼監督，只是楊戩與星君素來並無深交，不知星君此行，娘娘可知曉？」
「真君不必出言試探，小仙所為，不過是與真君殊途同歸，有共同的目的罷了，小仙雖然力薄，不過對於天庭的事務和各方消息比真君要知道的多一點，日後，真君只管為天庭為蒼生辦事，不必有後顧之憂。」
楊戩眼神幽深，明滅變換，天樞突然示好，究竟是真的還是王母在試探自己？此人極擅鑽營，不然也不會從一個小仙變成王母的親信，極得王母信任，對他沒有好處的事必然不會做，他的目的又是什麼？不過如今並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不如靜觀其變。
「星君事務繁忙，本座還要下界捉拿餘孽，便不與星君敘話了。」
林修抱拳，微微低頭施禮，看著楊戩的身影消失，這才面無表情的直起身子。
雖然不喜歡你，但你想要新天條出世改天換地救你妹妹，我想要打破這神仙不能談情的天規，倒是不妨合作一下。
至於新天條出世，需要神靈獻祭的代價，便是你見異思遷心狠手辣應得的報應吧。
李靖等人搜尋了一番，愣是沒找到劉沉香的蹤跡，便把目標鎖定在了劉家村。
天兵天將闖入劉家村，見人就抓，找尋沉香的蹤跡，一陣雞飛狗跳之後，所有村人都被聚集在村裡的曬穀場上，等著沉香自投羅網。
沉香果然趕了回來，哪吒搶在楊戩出手之前，率先與沉香鬥了起來，二人打的難捨難分，打著打著，哪吒竟落在了下風，反被沉香劫持成了人質，威脅李靖放了村民。
楊戩冷冷的看著沉香與哪吒做戲，讓沉香放了哪吒，不然就殺了這些村民，說著伸手一抓，隨手將沉香的一個發小抓了過來，當著眾人的面，在李靖等人的阻止下一拳打過去，那人立馬吐血倒地。
沉香沒想到二郎神竟然真的對凡人出手，急忙放了哪吒向自己的朋友跑了過去，李靖嚴厲斥責楊戩擅自妄為，楊戩瞟了他一眼，沒說話，沒成想原本死去的那個凡人竟又活了過來，劉家村的村民突然恍然大悟，劉家村的生死簿都被沉香給燒了，怎麼會死呢？一群人立馬激動起來，仗著不死之身拿著鋤頭菜刀之類的跟天兵天將正面對抗了起來。
場面一團混亂，凡人雖然無法對天兵天將造成傷害，但是就跟牛皮糖一樣，甩不開也挺煩的，哪吒趁亂準備悄悄幫被梅山兄弟圍著的沉香一把，被楊戩一手攔住了：「哪吒，你還想做什麼？」
哪吒看著楊戩，滿臉怒氣：「做什麼？二哥，你方才激怒沉香的時候，可曾顧過兄弟的死活？」吼完以後，的臉色從憤怒變成了失望，低聲道，「以前的你，是絕不會對無辜之人動手的，如今你連凡人也殺，你再不是以前的二哥了。」
楊戩絲毫不為所動：「無辜的凡人？這些人都是刁民！是沉香的同夥！」說著意味深長的看了哪吒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方才再玩什麼把戲，你若還要如此，休怪我不顧兄弟之情！」
哪吒聞言痛心失望都轉化為了怒氣：「那便不顧吧！只當我哪吒瞎了眼看錯了人，從此以後，你我再不是兄弟！」
說完一把拍開楊戩的手，加入了戰團，打著打著，沉香架著筋斗雲就跑了。
正主都跑了，再抓這些村民也沒什麼意思，楊戩揮手命人追捕，斜斜看了李靖一眼：「今日之事，李天王還是想想回天庭以後如何跟王母娘娘交待吧，三太子功夫退步了啊！」
李靖一楞，立馬挺直身板著臉嗆到：「交待？該交待的是你才對！若不是你的失誤，怎麼會讓沉香逃脫？！我兒哪吒兢兢業業，反倒被你栽贓，你不顧大局，為私仇向凡人動手，此事本王必定如實向娘娘稟報！」
「是嗎？」楊戩面無表情的呵了一聲，懶得再看李靖，揮手一招，一片雲朵飛了下來，將將踏上雲朵之際，「阿嚏」，鼻子一涼，一個噴嚏打了出來。
李靖在後面說著風涼話：「真君別怪本王以老賣老，做神仙啊，還是悠著點，不然招人恨，仇家太多，啥時候被敲了悶棍都不知道。」
「多謝天王好意，楊戩一身正氣無愧於天，沒什麼好怕的！」說完帶著手下追人去了。
「呸！」李靖在後面朝地面吐了口口水，「一生正氣，最心狠手辣的就是你！說這話也不怕遭了報應！」
第85章
上古的歲月離今已有萬載, 眾多傳說都湮沒于時光之中, 便是許多神仙都不一定知道，關於湯穀，史冊上記載的文字並不多，只有《山海經.海外東經》提過那麼一句：「下有湯穀。湯穀上有扶桑, 十日所浴, 在黑齒北」。
而在《山海經.大荒南經》中又提道：「東南海之外, 甘水之間, 有羲和之國, 有女子曰羲和, 帝俊之妻，生十日，方浴日于甘淵」
經過數萬年, 滄海變桑田，人間的地脈走向都有了變化, 而今的湯穀，算來應該在東海之上, 蓬萊仙島以東的方向。
地獄的鬼差們傾巢出動追捕散落在人間的惡鬼，孫悟空在玉帝面前說和, 幫沉香求情, 因百花仙子和眾位花仙失蹤, 人間四時花期已亂, 已經引起了恐慌, 一直沉醉在美酒之中的玉帝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清醒了一瞬, 當著眾仙的面宣佈，只要沉香能捉回惡鬼，消除孽障，將百花仙子等花仙找出來，便赦免沉香。
玉帝如此，打了王母一個措手不及，她並不信任楊戩，卻又不得不用他，她暗地裡培養的勢力在抄陸壓老底的時候，被陸壓反戈一擊，如今已經沒了生息，怕是消失於天地之間了，她這時候突然有點後悔，日夜推演，天道所鐘的如今已經很明顯了，若早知如此，就該一開始就下手誅滅沉香，一開始就該暗地裡下手誅滅沉香，也不會導致如今被動的局面，她開始以為天道選中的人是楊戩，所以想盡辦法消磨楊戩身上的運勢和浩然之氣，拋棄髮妻，抓親妹殺親外甥，夫妻之情血脈親情皆由他親手毀掉，用了千年的時間，將他變成了如今這個冷血無情，自私自利，醉心於權勢的司法天神。
楊戩如今已不再是當年的楊戩，可哪裡知道，天道選中的人竟然不是楊戩，而是那個劉沉香！王母心中一寒，或許在一開始，這一切都在天道的計畫之中。
眼看著天道的規劃一步步往前走，不管中間是否有過偏移，最終都拐回了原位，王母罕見的開始焦躁起來，沉思了一番，她將四重天至寶虛迷幻境交給楊戩，讓他務必要將沉香置於死地，另外又給了楊戩一個金盂，讓他將之罩在華山之上，自此之後，再無人能靠近華山，靠近楊嬋的關押之地。
楊戩走後，王母的臉色閃過一絲狠意，她就不信了，她算計了這麼多年，還是拗不過天意的安排！這三界她已掌控了萬年，決不能交到別人手中，所以新天條不可以出世，若上天當真不顧慮她勞苦功高，那她就只能與那位合作了，到時候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王母的臉色恢復了端莊與平靜，繼續坐在高臺之上，看著下界發生的所有故事。
楊戩用盡手段追殺沉香，在眾神之間的口碑急速下降，沉香一面在狐精小玉和未婚妻丁香之間糾結徘徊，打算放棄仇恨同小玉隱居，一面差著花仙一案，查著查著，牛魔王鐵扇公主甚至楊戩都牽涉了進去，在天上地下因為各自的目的亂成一團的時候，姬流月和洛已經到了東海之上，湯穀之外。
湯穀之外，有灰色的濃霧籠罩，霧中有雷電霹靂閃過，二人站在半空之中，衣袂翻飛，髮絲飄揚，不知何處來的風輕輕吹過來，其中帶著如山嶽般厚重的壓力，姬流月手指一翻，一枚樹葉落在手上，輕輕一彈，樹葉便朝著濃霧飛了過去，堪堪到達濃霧的邊界，樹葉便化為了塵芥，消失在濃霧之中。
「啊？」她忍不住驚呼出聲，這哪裡是霧氣，分明劇烈的罡風轉的太快，凝聚成了霧氣的模樣罷了。
「洛，上古之時，湯穀周邊也是如此嗎？」
洛搖了搖頭：「湯穀是羲和的道場，巫族與妖族關係不睦，我不曾來過湯穀，此地是金烏誕生之地，帝俊家的十個兒子常在此嬉戲，尋常妖族不敢涉足，唯恐被太陽真火焚燒，只是便是我也聽說過，湯穀周邊天色長明，不分日夜，扶桑樹沖天而起，每到花開之時，香氣可傳萬里遠。實乃靈氣蓬勃的大好地方，以妖族的自負，是不屑在湯穀周邊布下結界的。」
「既如此，那便應當是後來形成的結界了，這罡風實在太過凜冽了些，洛，你讓開。」
姬流月說著退後兩步，眉心一道劍光飛逸而出，落於手中化為一柄長劍，手起劍落，乾脆的朝著濃霧劈了過去。
濃霧翻滾，用了十成功力的劍光攜帶著巨大的能量，暫時隔斷了罡風迴圈的軌跡，留了一條三尺來寬的縫隙出來，就是現在，二人對視一眼，飛快閃身，往縫隙裡鑽去。
躲過了罡風，卻沒躲過電閃雷鳴，所幸洛的肉身強橫，她如今進階到大羅金仙的修為身體素質也不差，這些雷電雖厲，對他們而言，卻並未造成太大的傷害。
用了一刻鐘，總算是突破了外層的防護，一踏上了湯穀的地面，一股灼熱之氣立馬撲面而來，二人拍了拍衣角上的灰塵，打量周遭的環境。
如今的湯穀再無傳說中生機勃勃的模樣，亂石林立，大片的扶桑木已經枯萎，只維持了一個形狀立在原地，手一碰便立馬倒塌，剩下的零星幾株，也是蔫頭耷腦，沒什麼生氣的模樣。
扶桑木是世上唯一不懼太陽真火的靈物，作為金烏的棲息之地，輸入靈力給金烏，又以太陽真火為養分，如今羲和已亡，金烏們也早已隕落，玉帝還利用金烏殘骸和湯穀僅存的靈力，強行又弄了十隻金烏出來，難怪湯穀如今一副頹敗的景象。
一聲微弱的悶哼從空中傳過來，很快就消失，仿佛只是幻覺。
「咦？」洛側耳聽了聽，「前面有響動。」
「走，去看看！」
難道湯穀如今竟還有生靈存在？
二人足尖一點，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飛奔過去，東轉西轉，跨過了兩座寸草不生的荒山，又穿過了幾道攔路的陣法，眼前出現了一小片扶桑林。
這一片扶桑林的扶桑樹與其他地方不一樣，靈氣充裕，葉子水嫩嫩的，隨著風還會搖擺兩下，一看就充滿了朝氣，透過影影綽綽的樹木，可見扶桑林中央有一個大湖，湖面閃著細碎的金光，咕嚕咕嚕冒著泡，
這是怎麼回事？
二人對視一眼，正待往前，卻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攔住了去路，突然，一道危險的氣息從身後襲來，兩人立馬放開，姬流月袖子一揮對上了黑影，交手的一瞬間，金光爆漲，讓人目不能視物，全憑本能反應對招。
來人來勢洶洶，法力高強，出手狠辣，一交手她就知道對方不簡單，並不敢怠慢，兩人化作殘影，戰成一團，你來我往間，過了十幾招，不過說來也算是自己等人擅自闖入，無仇無怨犯不上以命相搏，想到這裡，她一邊說道：「這位道友，本座誤入此地，並無惡意。」
接著一個轉身，借力打力往後一躍，對方似乎也愣了一下，讓她順利離開戰圈。
見兩人分開之後，洛左手挽弓，右手持箭，正待射出，卻被姬流月一個驚呼止住了動作。
「洛，快住手！」
姬流月詫異的看著眼前熟悉的人，問道：「陸道兄，怎麼是你？」
眼前偷襲他們的正是陸壓，陸壓聽到聲音頭偏了偏，猶疑道：「碧微？」
「是我。」
洛見狀手上不動，挑眉示意：認識的？
姬流月趕忙點頭：「這位陸壓陸道兄是我友人，並非仇敵。」
洛這才緩緩放下了弓箭。
陸壓的衣服淩亂的掛在身上，露出半邊胸膛，好像剛剛在沐浴被人打擾了一般，姬流月頭微微偏了偏，不再看他，問道：「道兄的眼睛似乎出了問題？」
陸壓苦笑：「你看出來了？我前些時日遇上一個對頭，對方手下之人層出不窮，修為皆不低，什麼陰謀詭計都敢用，雖然最後被我盡數誅滅，只是我也中了對方的陷阱，如今的確看不見東西。」
「方才我正在療傷，只覺有人闖入，不知是敵是友，這才倉促間出手，不知道是你，實在抱歉。」
「道兄嚴重了，我法術雖然不行，但醫道上還有些研究，道兄若不介意，不若便讓我看一看？」
陸壓幾不可見的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如此，便勞煩你了。」
姬流月走過去，手上生出一陣金光，覆在陸壓的眼上，靈氣翻湧間，陸壓潰爛的經脈血肉受傷的部位和沾染了污濁之氣的靈台，都暴露在了她的神識之下。
「陸兄這位對頭竟如此狠辣？」
陸壓的神色少見的閃過一抹厲色：「我早知她心思狠毒，實在沒想到她出手這麼快，今日我既不死，來日定是要與她算總帳的！」說著又緩過神色安慰道，「若是不能治也沒什麼，待我修為恢復，這些傷自然也就好了，你不必有負擔。」
姬流月笑道：「誰說我不能治？道兄的修為得靠自己恢復，不過道兄身上的毒和污濁之力，我還是有些辦法的。」
說完從袖中掏出兩個丹藥，一顆白色的讓他服用，一顆綠色的用法力化為霧氣，將綠色的濃霧送入陸壓的體內。
陸壓接過丹藥並沒有吃，綠霧一進入經脈，藥性便化開，與他中的毒開始廝殺起來，先是涼意，接著又是暖意，一股陌生的法力隨之滲透進來，陸壓猶豫了一下，暫時撤掉了自身法力的抵抗，仍由那股帶著清靈之氣的法力修復受損的經脈，抹去靈臺上沾染的污濁之氣。
如此過了一個時辰，陸壓緩緩睜開眼，正正好看見身前含笑的佳人。
微微一笑，將手中的丹藥放進嘴裡，閉目調息，待藥性完全吸收，他的傷已經好了七八分。
陸壓站起來，雙手併攏施了一禮：「多謝賢妹！」
好吧，他的稱呼從道號變成了「賢妹。」
「道兄客氣，客氣。」
陸壓抬起來頭，正待說些什麼，看到站在一旁提著弓的洛，眼神一縮，轉而又笑開：「不知這位是？」
姬流月連忙介紹：「這是洛，我的至交好友。」
洛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上下打量了陸壓一番，問道：「這裡不是禁地嗎？你怎麼會出現在湯穀？」
姬流月也一臉好奇的看著陸壓。
陸壓一臉坦然：「我與那對頭交手正在湯穀附近，受傷便落于此地，正好在此地療傷不會被打擾，倒是你，怎麼到這地方來了？」
「聽聞湯谷曾出現過後羿的氣息，便來瞧上一瞧，你知道我，對這些總是有些好奇。」
「是嗎？我在這湯穀呆了好些年，倒是不曾見過有其他生靈，此地地氣不穩，時不時有太陽真火竄出，不宜久留，我等還是早些離開吧。」
姬流月還沒說話，洛率先回道：「無妨，反正來都來了，不如便看看。」
洛說了，姬流月不反對，陸壓也不再說什麼，陪他們在這湯穀走著，還以自己呆過幾年的經驗給他們做嚮導。
洛將姬流月拉到後面，悄悄問道：「月，這個陸壓是什麼背景，根腳為何，你可知道？」
姬流月搖頭，看了前方的陸壓一眼，也悄悄道：「我只知他得道之前並非人族，其他的，便不清楚了。」
她好奇的看了洛一眼，又看了陸壓一眼，洛這個問題，王母之前也問過呢。
洛擰眉打量陸壓的背影，在腦海裡扒拉著自己的記憶，這個陸壓好生眼熟，到底是誰呢？
第86章
「十太子！」
陸壓一邊帶著姬流月和洛在湯穀轉悠, 一邊心裡計畫著怎麼把她們引離湯穀，冷不丁聽到這麼一聲久違的稱呼, 身形一僵，隨即便反應過來, 心裡歎了口氣, 他轉過頭，渾身的氣質隨之一變，瀟灑疏闊中分明又多了三分貴氣。
他斜長的眼睛定定的看著洛, 淡淡道：「不愧是洛大人, 久違了。」
洛眼神堅定, 眼裡劃過了然：「我一早便覺得你甚是熟悉, 只是你的模樣變了不少, 一時不敢確定, 不想果然是你, 除了帝俊家的兒子，誰能對湯穀如此熟悉。」
「十太子？」姬流月突然想到昔年破十絕陣的時候, 楊戩告訴他陸壓深具離火之精，烈焰陣中的空中火、地中火、三昧火三火合一也奈他不何, 如今聽洛這麼一說，方恍然大悟，想通了其中關節, 只是依然免不了震驚, 「你是帝俊與羲和的第十個兒子？！」
那只巫妖大戰中存活下來的僅剩的那一隻貨真價實的金烏？！
想到洛的身份, 後面那句話被她生生咽了下去。
陸壓看向姬流月, 神色緩和了一瞬，點點頭：「不錯。」
他說著又轉頭看向洛：「已經過去萬年了，我以為巫族早已滅族，不想今日竟然在此重遇了洛大人，巫族竟能突破壽命有限的天生缺陷，活過萬年，天道當真是偏心呢。」
陸壓語氣不鹹不淡，然而一開口便話中帶刺，洛聞言眉頭一皺，挽弓持箭直指陸壓，冷冷道：「你是想討打嗎？！」
陸壓就跟沒看見洛眼裡的殺氣一樣，輕描淡寫的拍拍衣袖，指尖一點太陽真火隱隱若：「洛大人本事高強，萬仙不敵，只是這裡是湯穀，是我金烏的發源之地，鹿死誰手，恐未可知！」
兩人不過說了幾句話，就到了劍拔弩張準備開打的地步，姬流月作為跟雙方都有交情的人，不得不硬著頭皮走到中間：「冷靜冷靜，不要衝動，巫妖之戰已過去了萬年，巫族妖族都已付出了代價，如今早已改天換地，有什麼事情，不若大家坐下來慢慢談？」
陸壓與洛臉色鐵青，對視了好半晌，最終陸壓緩緩收回法力，笑著對姬流月說道：「賢妹不必驚慌，我不過是與洛大人說個玩笑話罷了，當年，若非洛大人攔了攔，我恐怕也與九位兄長一起死于後羿之手了，說起來，洛大人還算的上是我的救命恩人呢，我又豈會與她動手？」
「十太子言重了，當不得殿下的救命恩人。」
若早知後來會發展到兩族不死不休的地步，或許她根本不會救這只小崽子，不過要真能早知後事，估計她會先殺了後羿，將一切都扼殺在開始之前。
陸壓收了法力，洛也慢慢放下弓箭，姬流月松了一口氣。
「走吧，來者是客，既然到了湯穀，我該盡盡地主之誼。」
說完帶著二人回到那片茂密的扶桑樹林，雙手結印，心口一點火光飛進樹林，打開了之前阻攔她們的結界，帶著二人走了進去。
到了湖邊，姬流月這才發現原本影影綽綽的湖水根本就不是水，而是蒸騰的火焰，一簇簇緊密的交纏在一起，時不時有小火苗冒出來，營造出了湖水咕嚕咕嚕冒泡的假像。
「這是我的誕生之地，母親為我建的湯池，我們金烏一族天生便帶有火之精，並不像其他族類一樣修煉，唯有真火之精，才能助我們修煉，提高修為，像這樣的池子原本有十個，昔年我與兄長們在此修煉嬉鬧玩耍，當年我尚年幼，不懂事，兄長們都讓著我，自他們隕落之後，屬於他們的湯池便乾涸了，沒了湯池的滋養，他們扶桑林的扶桑樹也日漸枯萎。」
陸壓看著像水一樣流動的火焰，臉色露出懷念的神色，撫摸著扶桑樹，輕聲說道。
他的話不多，說的也是輕描淡寫，可姬流月卻莫名覺得心裡一酸，她放佛能看到當年湯谷繁盛之時，兄友弟恭熱鬧歡騰的畫面，她看向陸壓的眼神，不由帶上了一抹同情，爹媽死了，兄弟叔伯全沒了，就剩下他一個人，抱著當年的回憶過了萬年，實在有些淒慘。
「當年的大戰，十殿下並未參與？」
「是啊，當時後羿射殺了我九個兄長，向我射出最後一箭之時，洛大人你打開他的手臂，讓他的箭偏了一個方向，我因此逃過一劫，雖然抱住了性命，卻也被箭氣灼傷，母親將我送我湯池之中養傷，將湯谷封了起來，不許我出去，等我終於養好傷，焦急的等待母親解開禁制放我出去的時候，等來的卻是母親帶著父親的軀體，**於扶桑樹下。」
陸壓緊閉雙目，語氣裡有藏不住的痛苦，洛的神色也有些黯然，巫族之前又何嘗不是熱鬧繁榮呢？她看向陸壓，心裡的情緒有些複雜，說起來，雖然當時巫族與妖族關係不好，但並未到仇深似海的地步，妖族壽命長，這位小殿下當時雖說已有千把歲了，可是按照巫族的年齡算來，還沒成年，性子很是頑皮，往常出去打獵的時候，也碰到過幾回，不是把她的獵物烤成幹，就是瞪著眼突然出現將獵物嚇跑。
那時候他總愛跟在她背後，扮鬼臉出現，每每被不耐煩的她像揮蒼蠅一下揮走。
只可惜兩族後來的狀況，那點微末的交情很快便在廝殺中消失的乾乾淨淨，如果他當真出現在戰場下，她下手絕不會留情。
如今，已經萬年過去了，巫族差點滅絕，不得不求助於後土娘娘在世外開闢一塊落腳的地方，妖族淪落為比人族還要低等的族群，再不見以往的輝煌，昔年連聖人都不給面子的帝俊一家，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誰對誰錯，已經說不清了，萬年的仇恨，如今計較起來又有何意義？
洛一向心大，這會兒卻也忍不住生出些感慨，羲和啊羲和，你當初可曾預料到後來的結局。
陸壓聽到她的感歎，神色卻是一暗，轉頭冷笑道：「洛大人，莫不是如今還以為當年是我母親故意陷害巫族吧？」
洛皺眉：「你這是何意？」
陸壓伸手指向扶桑林的幾塊大石板，幾人盤膝而坐，坐定之後，他這才開口說道：「我母親殉道之前曾對我說「天不佑我妖族，一切都是命運，小十，你日後定要小心謹慎，好好修行，切勿再踏入這灘渾水之中，好好活著，母親會幫你掃去所有的蹤跡，此後世上便再無人能找到你。」她說完之後，用最後的法力將我送出湯穀，抱著父親**于扶桑樹上。」
陸壓說著，腦海裡回想起萬年之前，一向高高在上無比強大的母親鬢髮微亂，臉上帶著淒厲和狠絕，摸著自己的臉對自己囑咐的模樣，心中一澀，但很快，他就將澀意壓下，繼續說道。
「可我家的血海深仇，彌天之恨，我怎麼可能就此丟開不顧，我一邊在昆侖苦修，一邊暗地裡尋找當年那一戰的蹤跡，雖然被有心人抹去了，不過只要發生過，總會留下痕跡，我一點點查，一點點琢磨，總算讓我拼湊出當年的真相，當年你我二族，實在是被人算計了！」
「你說什麼？！」洛的身子不由往前傾。
「上古之時，我妖族掌天，你巫族掌地，你為二族雖然誰也不服誰，時有摩擦，但大體上還是相安無事的，大戰的就是由後羿射殺了我兄長祖巫護短開始，你們巫族都說是我母親給了後羿毒藥，讓他耗盡精血失去理智，然而當年的局勢，後羿是巫族的大巫，極有可能獲得祖巫傳承的重要人物，我母親貴為天后，怎麼會對他出手率先挑起兩族紛爭。」
「後羿求藥，我母親給了，然而後羿的夫人是凡人，凡人怎麼可能承受的了仙藥的藥性，凡人妄圖通過一枚丹藥便長生不老，實在是笑話，所以她吃了藥會變成什麼樣沒人知道，或許會飛離人間，或許會爆體而亡，要說我母親唯一做的，不過是滿足了後羿所求，但並未提醒他其中的厲害罷了。」
「既然如此，為何會有後來的事情？嫦娥吃了丹藥後死去，後羿為此而發狂？」洛急急問道。
「因為後羿的藥，被人換了啊！」
「什麼？！」姬流月和洛異口同聲的說出這句話。
姬流月想到在上古殘境之時，她和楊戩針對這場大戰的推敲，竟與陸壓說的差不了許多。
「道兄可查出來是誰偷換了羲和娘娘給後羿的藥？」
陸壓勾唇冷笑，眼裡閃過一抹暗色：「自然是查出來了，我母親將她當成好友，誰知她卻早早的在背後算計，從中坐收漁人之利！」
洛滿臉怒氣，急急問道：「那人是誰？！」
「那人啊，踩著妖族和巫族的鮮血，高高在上，掌控天地，呼風喚雨，誰能想到想到她曾做過那般鬼祟之事呢！」
「天道不止無情，還無眼，竟然讓這樣的人掌控了天地萬年，啊，不對，或許應該說這本身就是天道的計畫吧，妖族和巫族太過強橫，讓天道感到了威脅，所以他要改天換地，讓我們二族從此滅絕！」
「可歎妖族巫族白白具有毀天滅地讓天地重歸混沌的能力，只一味追求力量很不動腦筋，不可一世又衝動，竟被一個小小的計謀挑撥，引起了後面的大難。」
第87章
王母的寢殿，一幅山川水墨圖半遮半掩，靜靜的攤在桌子的一角，姬流月沒有注意殿中隨處擺放的奇珍異寶，反倒是被那麼一副小小的水墨圖所吸引，湊過去仔細的看。
卷軸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成的，上面隱隱閃爍著低調又含蓄的光，上面繪製的天地山水，仿佛是活的一樣，充滿了靈氣，雲層之上有兩個女子，負手而立望著下界，看不清模樣，只覺眉眼間顯著疏闊之氣，卷軸左下角還有一行龍飛鳳舞的小字，看形狀似乎是上古時期的文字。
還好她在上古殘境的「倉」部落的時候，學過那麼一點那個時期的文字，這幾個字剛好認得。
「賀姜黎芳辰。」
「你在看什麼？！」
王母腳步似乎變快了一些，大步走了進來。
姬流月並不曾發覺，直起身子轉頭微笑道：「娘娘這幅畫很有意趣。」
「啊，故人所贈，這幾日整理舊物突然發現，拿出來看一看罷了，不值當什麼。」王母說著，輕描淡寫的隨手將卷軸收了起來。
已經仔細看過了，姬流月並沒怎麼在意，想到卷軸上的小字：「我方才看到上面寫著賀姜黎芳辰，姜黎可是娘娘的名諱？」
王母目露訝異：「這是萬年前的文字，已經失傳了，以你的年紀，不該見過，你竟認識？」
「機緣巧合，識的不多。」姬流月有些尷尬，「姜黎，娘娘的名字真好聽。」
王母臉上閃過一絲悵惘，喃喃道：「已經萬年不曾聽人叫過這個名字了。」
只不過這絲悵惘沒有持續太長時間，王母很快就恢復正常，將她帶到外殿，說起其他的事務來。
陸壓用了極大的自製力壓制心中的仇恨和怨憤，平靜的說出了埋藏在時光中的秘密。
姬流月卻神思一晃，突然想到了那一日，仙奴將她引進王母的寢殿之後，偶然見到的那幅畫卷和那幾句不疼不癢的對話。
想到在上古殘境裡，羲和隕落之前響徹天地的一聲呼喊，她的聲音傳的太遠，又很嘶啞，隱隱綽綽的只聽見了一個離字。
離，姜黎，原來此離非彼黎！
種種原本普普通通，沒什麼特別的點點滴滴突然被一條線串在了一起，靈光一閃，失聲驚叫：「姜黎，姜黎，你說的人是王母娘娘？！」
她這一聲王母娘娘，讓陸壓心中的戾氣再也無法壓制，他嘴角一勾，冷笑道：「可不就是高高在上的王母娘娘，如今三界皆臣服于王母的威勢，誰能想到，在萬年之前，她也不過是圍著我母親討好的一個小仙罷了！」
我勒個天！巫妖大戰竟是王母在背後操縱的？
姬流月只覺得一陣晴天霹靂，半天沒反應過來。
不過也不是沒可能啊，巫妖大戰之後，最大的受益者是誰？當然從那以後人族大興，便是神仙也不能隨意操縱人族的氣運，只能順勢而為，不過當時的人族，與螻蟻沒什麼區別，他們並沒有那麼大的能量做出這種事。
最大的受益者該是王母和玉帝，上古時期，王母和玉帝不過是紫霄宮中修行的童子，雖也是鴻鈞門下，卻連記名弟子的名頭都沒有，巫妖大戰之後，二者搖身一變，成為三界的掌控者，連元始天尊等聖人都要給上幾分面子，而在封神之戰後，截教闡教損失慘重，聖人退隱，三界徹底歸了天庭掌管。
以王母的志向和性格，做出這種事絕對有可能啊！
而她做了什麼呢？只是暗地裡攛掇羲和看巫族的笑話，然後順手把藥換了罷了。
陸壓口中的羲和無辜，然而他的話必然帶有偏向，並不能全信，羲和做了萬年的天后，怎麼可能是傻白甜，就像當日她和楊戩分析的，羲和給後羿的丹藥肯定是有問題的，只是她沒有想到，她給後羿的藥被王母給換了，後羿瘋狂之下只記得仇人是她，提著弓就殺了她九個兒子，拉開了巫妖大戰的序幕。
雖然羲和別有目的是肯定的，但王母能找到機會一擊即中，對巫族妖族的性格瞭解之透徹，恐怕比他們自己還要清楚，牽一發動全身，挑動一根線就能摧毀整座大山，其心智實在遠超當時的巫妖二族，難怪玉帝玩不過她！
洛的拳頭捏的哢哢響，今日之事對她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衝擊，巫族向來一是一二是二，有什麼問題拳頭解決，不玩陰謀詭計，輸贏各憑本事，就算寒促想要篡位，都篡的那麼粗糙，巫族與妖族的戰鬥，大家盡了力，哪怕到了最後的地步，也沒什麼好怨天尤人的。
現在十太子竟說這都是王母一手主導的！她們巫族因此差點滅族啊！
陸壓看向姬流月，道：「碧微，你可知我為何提醒你小心王母？王母此人極擅隱忍，她與我母親相交甚好，常常到天宮做客，千年來從未露出半點心思，現在想來，她的一言一行莫不是投母親所好，讓母親將她引為知己，極是信任她。」
「便是我此次受傷，也是拜她所賜，我如今與萬年前相差甚大，連洛大人一時都不曾認出來，不過是天宮見了一面罷了，她就心生警惕，派手下去東昆侖搗亂，引我回去，伏擊於我，我的傷你也看到了，她所行的那些陰軌伎倆，哪裡是堂堂皇皇的三界掌控者該有的？」
陸壓說著歎了口氣：「碧微，我並非成心對你諸多隱瞞，只是我處境尷尬，多有不便之處，，還望你能體諒。」
姬流月連忙擺手：「道兄嚴重了，個中情理，在下豈能不知，道兄切莫放在心上。」
陸壓的經歷，比楊戩還要慘，難怪哪怕他修為如此高深，也要這般小心翼翼，為他療傷之時，他開始並未吃自己給他的丹藥，待到筋脈修復濁氣排除傷勢當真有所緩解之後，這才將丹藥服了下去，雖然碧微碧微叫的親熱，但他心中對自己也是充滿了防備的，她原本為此面上雖不顯，但心中頗有些不喜，她給他用的藥都是很珍貴的，不相信自己早說啊，她又不是非要給他治！
不過這會兒，心中的不喜倒是淡去了許多，唉，有了慘烈的前車之鑒，有些防備也是正常的。
「我要殺了她！」
洛蹭的一下站起來，她的手緊緊握著弓，青筋畢露，髮絲飛舞，怒氣洶湧，外放的氣形成一股股狂風，扶桑樹葉也跟著沙沙作響。
洛眼眶發紅，心中升起恨意，陸壓反倒平靜下來。
「大人先不要急，王母如今承天之命掌控天地，有天道護佑，且她心思深沉，修為深不可測，便是我，也不敢說能勝過她。」
「那又如何？貪生怕死不是我巫族的作風！算計滅族之仇，不可不報！」
「仇當然要報，但如何報，還需要從長計議才是！」
洛居高臨下看著陸壓，道：「那你說該當如何？！」
陸壓請洛先坐下，洛站著不動，姬流月一把將她拉了下來，他這才開口道：「天地氣運如潮水，有漲自然也有落，王母掌握天地萬年，如今已到了盛極必衰的時候，我在昆侖日夜推演，發現命數從千年前開始，便出現了變化。」
「什麼意思？」洛皺眉，很是疑惑，她對天數啊氣運啊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都不太懂。
「舊的天條已經腐朽，新的天條即將出世，改天換地的時機已到，而新天條一出世，王母的劫數也就該到了！」
陸壓沒有賣關子，姬流月聞言一怔，這是她第二次聽到新天條出世的說法。
「碧微，你可知道，七百多年前，王母故意下凡提點于你，其實心中不懷好意，我都知道新天條出世是玉帝王母的劫數，她自己又怎會不知道？她如此作為，不過是為了毀掉新天條出世的契機罷了！」
「什麼？」姬流月抬起頭來，她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了，「我與楊戩反目，與新天條又有什麼關係？」
陸壓勾起嘴角，顯得有些神秘：「因為楊戩身上為天道所鐘的氣運，你是不是覺得奇怪，為何劉沉香走的路很是眼熟？因為劉沉香走的路楊戩也曾走過，天道選中的人原本是楊戩，他治弱水，襄助封神之戰，樁樁件件，為他積累了不少功德，眼見他身上的氣運日漸厚重，王母坐不住了，這才有了下凡提點你那一出，你後來可曾回想過，所有的，都像是有雙手在操縱一樣。」
姬流月目露震驚，喃喃道：「難怪，難怪那天我那麼衝動，心裡像有把火在燒，燒去了我的冷靜和理智。」
「當時王母的修為遠勝於你，你又心神不定，她若動個什麼手腳，你難以發覺實屬正常，她這個人，一向攻於心計，算計人心之道無比嫺熟，自那以後，楊戩一步步落入王母彀中，變成她手中的利器，冰冷無情，執著權勢，心狠手辣，氣運逐漸衰退。」
「原來我們也是被算計的嗎？」姬流月喃喃道。
「碧微，楊戩德行不修，落到如此地步是他咎由自取，與你無干，你切勿自責。」陸壓沉聲說道，「只是恐怕王母也沒想到，天道轉頭就棄楊戩選了劉沉香，她一心置劉沉香與死地，讓他在那只狐狸精和未婚妻之間沉淪，妄圖讓他重蹈覆轍，然後故技重施，若不是王母暗中推波助瀾，又怎會有地獄破，惡鬼出逃，怨氣沖天的事情？」
「只可惜，劉沉香運氣好，恰好你當時尚在人間，補上了地獄裂縫，消弭了一場人間浩劫。」
「難怪，難怪惡鬼出世那天，天庭派來修復裂縫的神仙那麼不頂事！可是即便我與洛補上了裂縫，依然有不少惡鬼逃出為禍人間，沾染上了罪孽因果，劉沉香如何能繼續做氣運之子，改天換地？！」
「不是有那孫悟空幫他嗎？大乘佛法正好用在此處，只要他依然有仁慈之心，些許小節天道也會輕輕放過！」
身處在充滿了灼熱之氣的扶桑林，姬流月卻覺得一股寒氣湧上心頭，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萬事不管不理，不主動參與，便不會陷於局中，沒想到啊沒想到，王母的手段實在讓人心驚，而這一切，天道當真一無所知嗎？
「天道當然不是一無所知，若說王母算計人心，天道又何嘗不是順水推舟，一切盡在掌握？」陸壓冷笑，「巫妖滅族，人族當興？！呵，天道何嘗不是將所有生靈視為螻蟻，玩弄於鼓掌之中！」
沉默，大家都沉默了，他們已經算是三界裡數得上號的強者了，卻依然身不由己不得脫身，若做一個普通的凡人，一無所知，會不會更好一點？
過了良久，陸壓再次開口：「洛大人，巫妖二族都是受害者，如今，我們更加聯合起來，通力合作才是。」
「你說要如何聯合？」
「讓新天條順利出世！」
洛點點頭：「好，我與你合作！」
陸壓又看向姬流月：「碧微，你若有所顧忌，便回青霞山吧，這世界該亂了。」
姬流月眉頭一挑：「顧忌？我有什麼好顧忌的？楊戩嗎？呵！若是被人當成軟柿子誰都能捏一下，我有何顏面去見師尊？！」
「啪啪啪」三聲響過，三人擊掌建立合作盟約。
陸壓還要留在湯穀繼續養傷，洛和姬流月一臉凝重，站在陸壓打開的通道之前，姬流月突然回頭，有些擔憂的問：「道兄可要小心，王母若知道你如今無事，恐怕不會干休。」
陸壓朗然一笑：「賢妹放心，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的湯池有母親的結界，如今能打開的人只有我，何況王母心中有鬼，與玉帝已經萬年不曾踏足湯穀。」
「這我便放心了，道兄不必相送，快快回湯池養傷吧。」
陸壓點頭：「外間的事，便暫時託付給賢妹了，必要護住劉沉香，不能讓王母的陰謀得逞，若過了這個契機，王母又能統治三界萬年！」
姬流月點點頭，同洛走進通道，明暗之間，看著陸壓的身影，垂下了眼睛。
楊戩曾說過，嫦娥收到的信，上面分明有一絲精純的太陽真火氣息。
和楊戩決裂的那天晚上，若說王母刻意引導，那陸兄你又扮演了什麼角色呢？
王母不可信，而你又真的可信嗎？
第88章
離開湯穀之後，洛急忙向她辭行，一臉凝重的回輪回道去了，此事事關重大，她需要立刻向後土娘娘稟報。
姬流月卻並沒有回青霞山，她想著要不要暗地裡去見一下沉香，原本沉香是楊嬋的孩子，經歷那麼淒慘，又與楊戩幼時的經歷那麼像，她心裡面對他是有三分好感與善意的，可自從他因一己之私打爛十八層地獄，放出十萬惡鬼之後，那點善意便蕩然無存了。
他比他舅舅差遠了，他舅舅可以為了百姓放棄仇恨，與天庭握手言和，而劉沉香，卻可以為了救自己的父親，不顧可能會給百姓帶來災難。
雖然其中有王母的手筆，可劉沉香在動手之前，難不成就沒想過地獄破惡鬼出的可能嗎？
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修行之人，身懷無上法力，一言一行更當克制謹慎，三思而後行，若仗著法力，肆意妄為，與魔又有何分別？
莫怪于天道要用規則來約束神仙。
可劉沉香竟是天命之子，天道選定改天換地之人。
人都說天降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這些莫不是天道設置給劉沉香成長道路上的磨刀石？
用一場人間浩劫，萬千生靈的性命來培養一個人成長，代價是否太大了一點？
還是說天道不聲不響一切盡在掌握，連自己滯留人間輪回道派洛出手，也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她站在曠野之中，望著天上的繁星，找不到答案。
「汪汪汪！」
微弱的聲音順著風傳了過來，正在探尋天道的思緒被打斷了，姬流月回過神來，循著聲音的方向望過去。
哪來的狗叫聲？這叫聲聽著還莫名有些熟悉。
心隨意動，便順著聲音走了過去。
土坡的另一面，野草叢生的荒地上，圍著幾隻妖怪，目露血腥和興奮，在它們前面，一隻黑色的土狗弓著身子站著，緊緊護著將身後躺在地上的人，沖著幾隻妖怪兇惡的吼叫。
妖怪們獰笑著一步步往前，土狗一步步往後退，仔細看，可以發現它步履蹣跚，顯見是受了傷的模樣。
「別躲了，乖乖讓我們兄弟吃了算啦！」
「看你身上也沒二兩肉，不如把你身後的人交出來，我們兄弟便放過你一碼如何？」
土狗又汪汪叫了兩聲，為首的妖怪側耳聽了聽，嗤笑道：「放過你主人吃你？呵，你有什麼好吃的，又老又柴，你主人才是好東西，一身血肉皆是大補之物，吃了以後至少抵得上千年的修為，我們兄弟追了你們幾百里，可不是為了你這只死狗。」
眼見無法善了，土狗退無可退，牙一咬，爪子在地上刨了刨，一個蓄力，撲了上去。
然後它的全力一擊，在眾妖怪眼裡不過是垂死掙扎不堪一擊，一巴掌便拍飛了出去。
土狗「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正待掙扎著站起來，卻再也沒有力氣，一個黑影從上而下擋住了月光，土狗眯了眯眼，下意識的抬頭，眼神突然迸發出別樣的光彩。
姬流月看著掉在自己面前的黑狗，一愣，低聲自語：「哮天犬？」
黑狗正是哮天犬，立馬努力直起身子，急急叫道：「汪汪汪！」
她皺眉，手拂過哮天犬的頭，打了一道靈光過去：「聽不懂，說人話！」
哮天犬只覺靈台一清，開口已是人語：「女主人，快救主人，妖怪要吃了主人！」
姬流月抬頭，幾隻妖怪正向一個地方靠近，在三尺來高的野草掩映下，隱隱有點點白光閃過，依稀是鎧甲的模樣。
手指一動，一道劍氣直沖著妖怪的手打過去，妖怪急忙縮回手，抬起來，前面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女的。
姬流月看著這幾個妖怪，冷冷道：「滾！」
幾隻妖怪互相看了好幾眼，有一個開口道：「這位朋友，凡事有個先來後到，這個人是我們先看到的，你這半路出來從我等口中搶食，未免太不講道義，不如這樣，見者有份，待將他帶回去之後，我等分你一些如何？」
「道義？不知死活！」姬流月冷笑，她懶得跟這群妖怪廢話，「最後說一遍，滾！」
幾個妖怪又對視了幾眼，眼前這女的油鹽不進，她方才露那一手顯現不是好惹的，可這是難得的機遇，它們為此追了幾百里，若要放棄又心有不甘。
妖怪們眼中閃過一絲狠意，就不信兄弟幾人聯手還打不過她！
見她轉身去看地上的人，背對著自己等人，一點頭，無聲無息的沖了過去。
姬流月看著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人，有一瞬間的愣神，算起來，她已經有七百年不曾見過他了吧，不想再次見到，竟是這樣的場景。
猶豫了一下，伸手將他抱了起來，後面傳來呼呼的風聲，她連頭也沒回，劍氣拔地而起，幾隻妖怪還沒反應過來，便命歸黃泉，入了輪回。
路過哮天犬，順手將它撈上，一起帶回了青霞山。
在她身後，有風吹過，將所有的痕跡全部吹散，仿佛這片荒野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便是月亮，都會覺得自己看花了眼。
回青霞山的路上，她問哮天犬到底是怎麼回事，怎會落到如此地步，哮天犬蹲在楊戩旁邊，舔舔自己的傷口，低聲道：
「主人奉娘娘之名追殺沉香，在積雷山上，牛魔王反了水，他們設下了陷阱，敖春奪取了虛迷幻境，太白金星說主人意圖阻止天庭營救百花仙子，李天王哪吒父子，牛魔王，劉沉香，敖春，天庭眾仙合力圍攻主人，主人一時不慎，傷了天眼，被那個丁香重傷，打散了法力，流落人間。」
「我陪著主人在人間遊蕩，王母過河拆橋，派四大天王下凡，誅殺我和主人，主人傷上加傷，昏迷不醒，還好梅山兄弟趕來，拖住了四大天王，我這才能帶著主人逃走，沒想到路上又遇到了那幾隻妖怪！」
哮天犬低下頭，嗚咽道：「都是我沒用，保護不了主人。」
「那只禿毛鷹呢？怎麼沒把它帶上，它應該比你能打。」
哮天犬一臉慚愧：「自從女主人你走了以後，傲天鷹三天兩頭就上火，這次把自己的毛都給燒了，沒臉見人，主人就沒帶它，如今主人出了事，不知道它會不會被天上那些神仙抓來烤了吃了。」
想到那只鷹跳腳的模樣，姬流月忍著笑意，安慰道：「放心，它脾氣那麼差，沒人敢靠近的，倒是你和你主人，得想想以後怎麼辦了。」
哮天犬一臉不平：「主人明明都是按照王母的吩咐做的！」
湯穀那一遭之後，王母能做出過河拆橋殺人滅口這種事，她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只是……
「那個丁香竟這般厲害，能打得楊戩法力竟失？她不是一個凡人嗎？」
「她不知何處得來的本事，力大無窮，一酸可以打爛一座山，許多神仙都不是她的對手，主人先被沉香那群人重傷，傷上加傷，這才會法力竟失的。」
見哮天犬如今依然不忘幫他主人描補，姬流月笑了笑：「沒想啊，楊戩如今已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狀況，他這樣的處境，你還對他一如既往，忠心不二，該說你傻呢還是說你忠心？我聽說，他以前不是嫌你煩，將你趕出真君神殿貶下凡間嗎？他對你無情，你又何必對他有義呢？」
「主人才不是無情之人！他這都是為了……」哮天犬立馬直起脖子反駁道，說完之後他臉上閃過一抹懊惱，閉緊嘴巴再不肯多說。
「為了什麼？」姬流月笑著問道，「為了權勢？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哮天犬額角流下一滴冷汗，它那不怎麼聰明的腦袋難得靈光了一回，反問道：「女主人你怎麼知道主人將我趕下了凡間？莫不是你一直在關注主人？！」
姬流月挑眉，這死狗還挺聰明，她瞟了哮天犬一眼，淡淡道：「我以前在凡間開了個酒館，幾個土地常來偷酒喝，聽他們說的，他們說啊，二郎神將你趕下凡間，劉沉香救了你，結果你轉頭就把劉沉香給賣了，恩將仇報，兩面三刀，跟二郎神一樣一樣的，果然是什麼樣的主人就養什麼樣的狗！」
「他們胡說！」哮天犬跳起來，急的眼睛都紅了，「我主人才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主人是這天地間最好的神仙！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蒼生！」
安靜，無比的安靜。
哮天犬偷偷看了一眼女主人，補充道：「三聖母劉沉香違背天規，給蒼生帶來了災難，我主人所做都是按照天規辦事，維護三界的穩定。」
姬流月點點頭：「沒錯，天規無情，所以你主人自然也要無情了。」頓了下，繼續道，「哮天犬，你以後要不會說話就少說知道嗎？」
哮天犬頹喪的坐下，手足無措，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主人所做的一切，是絕對不能讓人知道的，以前它半個字都不曾說過，可是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在女主人面前三番兩次的失常。
可是不說的話，女主人會不會像其他神仙一樣誤會主人？主人跟女主人分開後，心情一直都不好，它不想女主人誤會主人！
想了想，哮天犬猶猶豫豫低聲道：「女主人，你要相信主人，主人沒有他們說的那麼壞！」
姬流月點點頭：「我信啊。」
我一直都相信他不是那種人。
第89章
一到青霞山，就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將楊戩丟在蓮池之中泡上，然後將哮天犬丟給仙娥照顧，同時吩咐關閉山門，誰來也不見，有人來就說她在閉關。
三兩句打點好事務，回到了蓮池旁。
雖說叫蓮池，但叫水坑可能更合適一點，不過十尺見方的大小，池中霧氣蒸騰，其中有一朵青蓮輕輕擺動，搖曳生姿，隨著它的動作，吐出一團團白光，化作濃郁的靈氣，將整座蓮池濃罩起來，有白光落入水中，便化作了霧氣。
遠遠望去，蓮池被霞光環繞，煞是好看，迴圈交替，生生不息。
別看這青蓮不起眼，跟天庭瑤池的蓮花比起來，很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但要論珍貴，這麼一朵比天庭那一池子加起來都有用。
它雖然不是混沌青蓮，卻是混沌青蓮結出的種子培育出來的，師傅養了數萬年，也沒見開過花，七百年前搬家的時候丟給了她，她精心伺弄，這一百年才算開了花。
若說要溫養神魂，凝魂煉魄，除了她平時裡睡的那張用鴻蒙紫氣加水木之靈煉製的床以外，整座青霞山就只有這處蓮池了，論效果，當然是她那張床更好了，不過以如今她和楊戩的關係，不合適，猶豫了一下，便將楊戩丟在了蓮池裡。
楊戩身上的問題挺多，經脈受損，金丹裂了縫，法力，神魂重創，縮回了識海，而他的識海一片空茫，迷霧重重，看不分明。
楊戩啊楊戩，到了如今連一個小妖都能讓你魂飛魄散的地步，你還是潛意識的將自己藏起來嗎？
幸運的是，他的丹田損壞不大，還能修復，道基尚未坍塌，不然恐怕就算救的回性命，這一身修為也沒有了，重新修煉更是癡心妄想。
姬流月坐在池邊，一邊發散思維亂想，一邊將各種草藥用法力劃開，投入蓮池之中。
吃夠了靈丹妙藥，青蓮擺的越發歡快了，一個勁兒的吐出光團，光團的顏色已經由白色變成了淺金色，而藥力通過青蓮的轉化，順著池水進入了楊戩體內，滋潤他的識海和丹田。
泡了十幾日之後，約莫著神魂修補的差不多了，手一揮，以氣為練，將楊戩抓了出來，帶回房間丟在了床上。
楊戩原本穿的鎧甲在入蓮池之前已被她剝了，如今只穿著寬鬆的中衣，紮的一絲不苟的頭髮全部散了下來，不是很柔順的披在身後，他這副人畜無害任人宰割的模樣，倒是丁點不見傳說中司法天神冷漠兇殘，能止小兒夜啼的氣勢。
只是他的眉頭依然皺著，臉色發白，唇角緊繃，好像極不舒適的模樣。
因為衣服是濕的嗎？她揮了揮手，用真氣將他的衣服烘乾，楊戩的臉色緩和下來，唇角略微抿了抿，這點變化極細微，很容易就會忽略，偏偏姬流月就看到了。
「你啊你，失去了自我控制之後就變得矯情起來了。」
像個小孩子一樣。
神仙壽命長，老的慢，楊戩的模樣與七百年前並沒有什麼差別，依然那麼俊俏，若真要說變化，就是他的身上多了一重厚重的滄桑，仿佛身上壓著一座大山。
這種滄桑深入到了他的骨子裡，哪怕失去意識，稍微恢復了一點點壓抑已久的本性，他依舊眉頭深鎖，在神仙幾乎可以容顏不變的情況下，眉間生生多了兩條印痕。
兩種極端矛盾的感覺同時出現在了他的身上，就像在天空翱翔的雄鷹不得不困在鳥籠子裡一樣。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突然就軟了下來。
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她將手指放在楊戩的眉間，輕輕往外紳，妄圖撫平他眉間的褶皺，低喃道：
「楊戩啊楊戩，你分明喜歡快意恩仇平靜安穩的生活，卻不得不做出一副汲汲於權利的模樣，要想騙過人，首先要騙過自己，你是不是連自己都騙過了？」
「難道連你也是天道安排給劉沉香的磨刀石嗎？為什麼，劉沉香他何德何能？！你又為什麼要答應呢？你可是敢於反天的人啊！為什麼要將自己放到棋子的位置！」
「楊戩，你的心很小，與三五知己一起，打打獵喝喝酒比比武也就滿足了，你的心又太大，偏偏又裝作天下蒼生，為什麼不自私一點呢？不過那樣的你就不是楊戩了。」
「你付出的太多，卻得到的太少，偏偏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楊嬋放棄你，哪吒等兄弟站在你的對立面，或許這就是你的目的，可是楊戩，這樣的日子，你快樂嗎？」
這百年來她不曾刻意打聽楊戩的狀況，也沒有刻意回避，只憑著土地們聊天的三言兩語，蟠桃宴上的見聞，陸壓的分析，和哮天犬鳴不平的話，她基本上就能將他的處境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如果那天晚上，她剛好不在，楊戩你會怎麼樣，當真會落入那幾隻妖怪的腹中，一世英名，就落了個在無人的角落裡魂飛魄散屍骨無存的結局？
想到那個場景，心突然一陣刺痛，她下意識捂住胸口，師傅的手段也太次了，補個心都七百年了還有後遺症！
將所有的情緒全部丟出腦海，不管是因為什麼，這都是他自己選擇的路，種種坎坷都要自己承擔，別人無須置喙。
情緒複雜的看了楊戩一眼，閉上眼睛，手指依然放在他的額頭，法力運轉，開始為他修復經脈和丹田。
如此，又過去了三日，她這才睜開眼睛緩緩收工，楊戩依然沒有睜開眼睛，不過氣色倒是好了許多，最遲明日就該醒來了。
正待收回手，突然被一把抓住。
「流月，流月……」
若有若無的聲音突然響起，姬流月心裡咯噔一跳，不會吧，這就醒了？不該呀！會不會聽錯了。
鼓足勇氣板著臉看過去，只見床上的人額角有汗，頭輕輕晃動，嘴裡念念有詞，好像在說著什麼，只是聽不分明，雙目依舊禁閉，並沒有醒過來。
只是囈語罷了，她心裡松了一口氣，想要把手抽出來，察覺到她的動作，楊戩倒是抓得更緊了，到最後，乾脆兩隻手出動，抱著她的手緊緊摁在胸口不放。
姬流月氣急敗壞，另一隻手指著他的鼻子罵道：「楊戩，你這人怎麼這麼忘恩負義呢？我救了你你反倒輕薄於我，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是傷者我就不跟你動手！你給我放開，放開，再不放開小心我不客氣！」
楊戩充耳不聞，繼續呢喃道：「母親，母親，別走。」
姬流月一僵，臉幾不可見的紅了下，合著把她當成娘了，自作多情了。
於是更加用力往外抽手：「你給我放開！我不是你娘！沒你這麼大兒子！」
楊戩再次開口，聲音又大了點：「流月，不要離開我，我不要和離，我沒有跟嫦娥怎麼樣，我不和離……」
姬流月的動作停住了，她定定看著楊戩，看了半晌，苦笑道：「我是不是該感到高興，那八百年並不全是虛妄？楊戩，你說你沒有跟嫦娥如何我信，可是楊戩，不是完整的愛我不要。」
說完之後，她一手抓住楊戩的手，生生的掰開，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這回，倒沒費什麼力氣。
她不再看楊戩，打開房門走了出去，交待隨侍的仙娥照顧他，有情況再向她稟告。
青霞山另外一處，哮天犬戰戰兢兢的蹲在地上，看著滿臉寒霜的女子，吞了口口水，結結巴巴叫道：「阿，阿桑姐。」
阿桑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怕什麼？我又不吃狗肉！就算我吃，你是元君親自帶回來的，我也不會把你如何的！來，過來，我幫你換藥！」
哮天犬往後退了兩步，猛搖頭：「不，不敢勞，勞煩阿桑姐，我等，等會兒自己換。」
阿桑柳眉一豎，拍著桌子喝到：「過來！」
哮天犬一抖，一步三退的挪過去，阿桑一把拉過他將他摁在凳子上，也不顧他手上的傷口，哮天犬疼得齜牙咧嘴，偏偏不敢吱聲。
阿桑一邊幫他換藥包紮，一邊瞄了他一眼，擠了個笑出來，問道：「哮天犬，來說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元君把你和那誰帶回來了？」
哮天犬戰戰兢兢的說：「我和主人受了傷，女主人路過救了我們。」
「什麼女主人，我家元君早就跟那誰和離了！不許叫女主人！再說說，你們怎麼受的傷？」
哮天犬一臉無奈：「阿桑姐，你都問了八回了！」
阿桑「啊」了一聲，道：「已經八回了啊，唉，沒辦法，聽到你主人如今眾叛親離人人喊打的模樣我就開心，只可惜我無法身臨其境現場觀看，只能聽你多說幾回了。」
哮天犬氣急，憋了半天才憋了一句出來：「阿桑姐，你這樣不好！」
「不好？！我覺得好得很！」阿桑手上一緊，瞪大眼睛，「若是我，定然買把瓜子看戲，你主人如今落到這副田地，只能說老天有眼！偏我家元君心好，竟把你們救了回來，你跟你主人一丘之貉，我沒給你下藥就算對的起你了，我還不好？！」
她從西岐一路跟著元君，蒙元君不棄，教她法術助她修行得長生，這些年，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嗎，元君畫地為牢自苦了多少年？每每想到此，她就恨不得沖到真君神殿，把那無情無義的司法天神臭駡一頓！
她家元君對他多好啊，灌江口生活那八百年，她是見過的，二郎神三天兩頭帶著狐朋狗友回楊府胡吃海喝，元君不但不生氣，還親自下廚親自釀酒，她敢說，天上地下，再沒有比元君對丈夫更好的妻子了！
元君出身高貴，不管按人間還是天上的規矩，誰都要給她面子。
元君待那二郎神貼心貼肺，他倒好！雖然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元君帶她來青霞山后的模樣她是見過的，肯定是二郎神的錯！
越想越氣，草草打了個結，阿桑端著盤子就走，走到門口回過頭不懷好意的咧開嘴：「我雖然不會下毒毒死你，但是下個什麼藥讓你生不如死還是可能的。」
哮天犬聞言，看著桌子上的食物，默默收回了手。
第90章
楊戩覺得自己在做夢，在無邊的黑暗和孤寂裡，冷意浸透到骨子裡，牙齒都直打顫。
在虛空之中，有無數隻發著綠光的眼睛藏在黑暗裡面，冷漠又貪婪的盯著自己，尋著機會將他蠶食殆盡。
他知道自己應該睜開眼睛，拿出三尖兩刃槍將這些魑魅魍魎盡數誅滅，可是他實在太累了，太冷了，冷的已經失去了知覺，感覺不到疼痛，他的身上仿佛壓著泰山，讓他連手指頭都抬不起來。
好幾次他都想就這樣閉上眼睛睡過去一了百了，那些責任啊，老祖在紫霄宮說的那些話啊，他都不想再管。
天下蒼生？！他顧全了天下蒼生，又有誰顧全他？沒有人在意他，他曾擁有的都已經失去。
就這樣吧，他已經盡力了，以後的路該他們自己去走，只要睡過去，萬事都與自己無干。
可是每次想要睡去的時候，心底的執念總是冒出來阻止他，你的使命尚未完成，你還沒有…
他感覺自己碎成了好幾片的神魂，就快消散在天地間了，突然有光從天而降，驅散了黑暗和冰冷，像是躺在溫泉水裡一般，四肢百骸都充滿了暖意，讓他忍不住舒服的喟歎出聲，想要天長地久的呆在這裡。
然後是疼痛，他感覺到了疼痛，神魂重新拼接在一起。
待疼痛淡去之後，他的神識逐漸清明，隱隱約約間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他用力去看，只可惜他的眼前蒙上了霧，看不清楚是誰，只看到身影頭上的步搖一晃一晃的。
「楊戩，你快樂嗎？」
悠悠的聲音傳過來，這個聲音很熟悉，是誰，是誰在問他？
快樂？他快樂嗎？不，他不快樂。
不待他回應，溫暖又熟悉的法力沖了進來，將他包圍住，憑著本能，他打開丹田識海，努力吸納這股法力，再也沒有精力去想其他。
又過了許久，正在他感覺渾身輕鬆充滿了力氣之際，這股力量突然就要抽身而去，不行，不能讓她走，他伸手一抓，抓到了個什麼東西，緊緊握住不肯放。
他的潛意識告訴他，不能放。
「流月，流月」一個藏在心裡許久的名字脫口而出。
哦，還有母親，母親，不要走。
他的思維很混亂，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突然，有什麼東西輕輕拂過靈台，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識。
當楊戩睜開眼睛的時候，見到了光，視線有些模糊，眼睛眯了眯，清晰之後，見到了一隻大大的狗頭直戳在自己眼前。
「主人，你醒了！」哮天犬見楊戩眼皮動了動，立馬湊了過去。
見楊戩真的醒了之後，又是開心又是激動，恨不得抱著自家主人的大腿好好哭上一場。
在青霞山這段日子，他過的實在太艱辛了，吃不敢吃，喝不敢喝，害怕那個阿桑私下裡謀害主人，蹲在門口不敢挪窩，這下好了，主人醒了！
見到哮天犬要哭不哭的模樣，楊戩的神色溫和下來，他伸手摸了摸哮天犬的頭，笑著安慰道：「別擔心，我沒事的。」
如今，與他相依為命的也只有哮天犬了。
他心內歎了一聲，撐著床要坐起來，哮天犬趕緊去扶，被他擺手阻止了。
靠著床頭坐起來以後，楊戩打量了一下周邊的環境，簡單雅致，窗明几淨，透過打開的窗戶，還能看到幾顆翠竹，空氣清新，靈氣充裕，吸一口便覺神清氣爽，疲乏全消。
看來此地的主人倒是一個雅人。
楊戩想到自己失去意識之前，四大天王手段毒辣，招招想要將他置於死地，倒沒想到醒過來竟是這樣安寧祥和的情境，想必是被人救了。
「哮天犬，你可知道知道是誰救了我們？」
「額，這個這個…」哮天犬眼神閃躲，四處亂飄，這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楊戩疑惑：「怎麼了？可是有為難之處？」
哮天犬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越說越急，越急就越發不出聲音，不禁洩氣的垂下腦袋。
門「咯吱」一聲打開，一翠衣女子端著個託盤走了進來，見楊戩已經醒來，也不奇怪，只溫和的說：「真君已經醒了？這便好，這藥喝上七日，也就沒事了。」
說著將碧玉藥碗遞過去，藥湯濃稠透明，只一見便知靈氣濃郁，恐怕用了不少天材地寶。
楊戩接過藥並沒有立刻喝，放在一邊從床上走下來，抱拳道：「可是仙子救了我等？楊戩在此謝過！」
翠衣女子搖了搖頭，道：「真君誤會了，是我家主人救了真君，小仙不過奉命送藥罷了。」
「哦？」楊戩挑眉，「不知令主如何稱呼，可方便一見？楊戩當拜謝救命之恩才是。」
翠衣女子繼續搖了搖頭：「真君不必如此，我家主人一向深居簡出，不愛見外人，此次救了真君也是機緣巧合，真君不必放在心上，主人如今正在閉關，已吩咐下來，待真君傷癒之後，便由小仙送真君離開，主人不願插手外間事務，此後也請真君勿要再提。」
翠衣女子說完，福了福身，竟轉頭走了。
楊戩沉默了下，苦笑：「哮天犬啊哮天犬，咱們如今的境遇，此間主人不願與我們別扯上關係也是正常的，不過雖然人間不在意，但救命之恩，自當感念於心，日後再尋機會報答便是。」
楊戩端起碗一口喝下，只覺一股熱氣從丹田蔓延到全身，回到床邊盤膝坐下，雙手掐印置於兩側，閉目說道：「我要運功，你幫我護法，早日離開，不要給人家添麻煩。」
「是！」哮天犬應了聲，蹲在旁邊眼睛都不眨的頂著楊戩，心裡想著，主人都好多年沒開心過了，他得讓他開心開心。
可是女主人施了法，不許自己說出她的身份，自己又不識字，可怎麼辦呢？
楊戩一心運功療傷，哮天犬抓耳撈腮想辦法，好不容易讓他想了個轍，他悄悄問人要了根毛筆，捏著毛筆劃了個女主人的畫像，畫了足足十幾張，才選出一張最好的，趁著楊戩運行一個大周天收功之際獻寶一樣遞過去。
楊戩一看，上面胖嘟嘟的一個有點像人，圓臉上還有兩坨紅的東西，皺眉道：「你這畫的是什麼啊？」
「汪汪汪！」是女主人啊！
楊戩聽不懂，笑道：「哮天犬啊哮天犬，日後還是得給你找個老師教教你學問才是，去玩吧，不要亂走。」
楊戩說完閉上了眼，哮天犬一愣，垂著腦袋拖著尾巴，灰溜溜的出去了。
「唉唉唉！這可怎麼辦呢？！很快就要被送出去了！」
他趴在池塘邊直歎氣，連池子裡的魚故意甩了他一尾巴水也沒反應。
其實在青霞山呆的這段時間，是他自當年的變故之後，最快活的時候了，尤其是主人醒了之後，雖然這裡有個老欺負他威脅他的阿桑，可是兩個主人都在呢，有女主人在，主人肯定不會有事，在這裡，他可以隨便玩耍，不用幫著王母去做違背良心的事，不會被追殺，也不會被罵。
真君神殿冷冰冰的，他一點都不喜歡，主人想必也不喜歡，這些年就沒見他笑過，要是可以和主人一起生活在青霞山就好了，主人一定很高興，阿桑也不會欺負自己了，就跟在灌江口一樣，想想就美！
「咕咚」一聲，有東西掉在池子裡，濺起一大串水花，沖著哮天犬鋪頭蓋臉噴了過去。
「死狗，想什麼呢，口水都流出來了！我告訴你，你要敢偷池子裡的魚吃，我把你皮給剝了！」
哮天犬「噗」的一聲吐掉嘴裡的水，甩掉頭上的水珠，眨眨眼睛，咧開嘴諂媚的笑道：「阿，阿桑姐，我沒想偷魚吃。」
「沒有？」阿桑一副懷疑的表情。
「阿桑姐，你幹嘛老欺負我啊，咱們以前也沒仇，我還幫你幹過活，跑過腿呢！」
阿桑愣了下，沉默下來，是啊，她以前跟哮天犬關係的確還不錯，那時候楊府所有人的關係都不錯。
想到以前的日子，她的臉也板不起來了，低聲嘟囔：「誰讓你有個那樣的主人！」
哮天犬是誰啊，以前慣會看人臉色的，阿桑的態度一變，他立馬就打蛇隨棍上，用著在人間流浪的時候看人使過的手段，說道：「阿桑姐，你今天這身衣服真好看。」
阿桑挑眉：「真的？」
「當然是真的！特別好看，這個顏色，藍藍的，比海水還好看，阿桑姐，你說女主人給我施的什麼法術啊，你能不能幫我解了啊。」
阿桑叉著腰冷笑道：「好你個死狗，我說你今天嘴怎麼這麼甜，合著想讓我給你解法術啊，然後好告訴你主人是不是？我告訴你，想都別想！元君親自施的術，你這輩子別想解了！還有啊，什麼海水藍？我告訴你，這是天青色，天空的顏色懂不？是織女用天上的雲霞織的，元君送給我的！」
「天青？雲霞？」哮天犬呆呆的重複道。
「對，你這個沒文化的，要學的還多了去了，不知道哪兒學的油腔滑調的，不倫不類！」
阿桑說著，看哮天犬木木的樣子，心裡歎了口氣，這狗本來就蠢，跟著那樣的主人能學個什麼好，這些年她雖然沒出去，關於二郎真君的傳言可沒少聽。
她湊過去蹲下，誠懇的說：「哮天啊，要我說，要不你就別跟著二郎神了，就留在青霞山，絕對比你現在的日子好，你要是願意，我去幫你跟元君說，你看你現在瘦的，以前在灌江口養的膘全沒了……」
說著說著發現狗沒了，跑哪兒去了？接著發現自己的裙擺破了一個大洞，罪魁禍首除了那只死狗還有誰！
哮天犬拿著一塊布跑到楊戩面前，激動的說：「主人主人，你看這是什麼？」
楊戩看著那塊布，皺眉問道：「你從哪兒弄來的。」
「主人，這是織女用雲霞織的那個天青色！」
「怎麼了？」
「雲霞，天青，最後兩個字是什麼？」
「霞青？」
楊戩突然站起來，驚道：「這裡是青霞山？！」
哮天犬如釋重負的點點頭，艾瑪，可算是說出來了！
第91章
「青霞山，這裡竟是青霞山！」
楊戩呆在原地，喃喃重複到。
他曾數次不得山門而入的地方，流月的道場。
「哮天犬，快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急忙抓著哮天犬說道。
哮天犬垂頭喪氣：「主人，我說不出來，但凡有汪汪，汪汪的我都說不出來。」
「那你就不要提那幾個字嘛！就說仙子好了！」
哮天犬眼睛一亮，試探的說了兩句，好像可以哦，他怎麼這麼笨！
遂將心裡憋的話一點不露全都倒了出來。
楊戩聽了一遍尚覺不夠，又讓他再講了一遍，講了足足三遍之後，這才靜下來獨自回味，一字一句都捨不得放過。
「哮天犬，她是不是說她相信我？」
哮天犬猛點頭：「對，仙子說了，相信主人絕不是傳言中那樣的人，為了救主人，仙子耗費了二十日的功夫，主人每日裡服的藥，也是仙子親自煉製的，用了不少天才地寶呢！」
楊戩聞言，嘴角不由自主的勾了起來，這個淺淺的笑容柔化了他臉上的棱角，竟有些陽光少年的味道。
「是了，以她嫉惡如仇的性子，若是不信我，即便當時出手救了你我，也不會帶我回青霞山。」
他琢磨著姬流月說過的話，想像她說這話時候的表情，心底的歡欣和柔情憋不住，像個少年人一般站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兩圈，他已經忘了姬流月不願見他也不願他知道是自己救了他的事了……
轉著轉著，他的臉色就沉下來，自上天做了司法天神之後，他一直控制自己不往青霞山來，不提流月的名字，仿佛之前那麼多年從未發生過，除了塑造司法天神冷酷無情的形象外，也是為了不把流月牽進這灘渾水。
道祖曾經說過，舊的天條已經腐朽，人神仙滋生出怨氣，這些怨氣正是魔的養料，當年的巫妖大戰，巫妖兩族的憤恨不甘為魔所食，洪荒大戰之後虛弱到不能成形，只能悄悄龜縮在天地縫隙的魔祖羅喉清醒了過來。
天命如此，道祖也無能為力。
為了阻止魔繼續壯大，新天條的出世勢在必行，天道一開始選中的人就有兩個，他和沉香，只不過一開始是自己為沉香掩護，現在沉香為他掩護罷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到了如今。
他既要讓新天條順利出世，又要將魔引出來，徹底誅殺，這些年來，幾乎從未睡過一個好覺，沒做一件事都是算了又算，想了又想。
他無比期盼可以趕快到最後一日，他眾叛親離，性命垂危，算計落空爆發出來的恨意和怨憤，不知能不能讓魔現身呢？
天道之子的怨恨，對於天道是毒，對於魔，卻是養料。
為了不把流月牽扯進來，不讓她成為魔試探自己的手段，他甚至在東海龍王上天告狀的時候，打斷了百花仙子的話，當著天庭眾仙的面，拉了嫦娥仙子做藉口，讓所有仙人都以為自己對嫦娥仙子心存思慕。
甚至後來將百花仙子囚禁，就怕她走露了風聲，他不知道百花仙子看到了多少，聽到了多少，因為那一日月宮玉樹下，雖然嫦娥出現了，但他並不是為見嫦娥而去，他只是去探查線索罷了。
那一日，控制他的神秘力量，散去之後的殘骸，被玉樹吸收，保存了下來，他打碎了玉樹，也是為此。
然而在背後算計一切的魔，陰險狡詐無孔不入，當年廣寒宮的事，背後便確實有魔的影子，雖然如今他已經大肆敗壞形象，眾仙唾棄，再也沒有天道之子的影子，可焉知魔不曾洞悉一切。
他不能冒險。
「哮天犬，咱們今日便走吧！」
哮天犬大驚，眯眯眼瞪的老大：「為什麼？主人，你還有一日的藥沒喝呢！」
「無妨，多一副少一副也差不了多少，去吧，去請那位翠雲仙子送我們出去吧。」
楊戩歎了口氣，神色越發堅定。
哮天犬不明白，主人知道在青霞山應該高興才是啊，怎麼反倒要急著走呢？不過見他一臉堅持，只得出去找人。
翠雲聽聞哮天犬的來意，也不敢做主，只說要先請示主人才行，轉頭就到了姬流月的居所。
「什麼？楊戩要走？可說了什麼原因？」
翠雲搖搖頭：「不知，哮天犬只說，他家主人說了，叨擾已久，尚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日後有機會定當相報救命之恩。」
姬流月不解，沉吟道：「他能有什麼事，出去也是被追殺，不該如此，定有其他原因，翠雲，可曾有人走漏了風聲？」
他若知道是自己救了他，沒臉見人也是有可能的。
「應當不會，二郎真君醒來之後只在房中療傷，連房門都不曾出過，山中只有我與真君接觸過，哮天犬被元君施了法術，也說不出來的。」
那就奇怪了。
阿桑上前一步，低聲說道：「元君，真君許是真有要事，不如便隨他心意，剩下的那副藥嘛，讓他帶走便是。」
「若是如此簡單就好了，他此次受的傷，原本沒個百八十年別想好，且極易留下病根，本座費了多少心力，用了多少天材地寶才將他養到如今的地步，他每日服用的藥，都需本座親自煉製，用法力化開藥性，使藥的功效發揮到恰到好處才行，若沒有這最後一副，以前的功夫都白費了。」
想了想，對翠雲吩咐道：「你告訴他，想走可以，等服完了最後一副藥立刻就送他出山，再有什麼事也不急在一日，不要浪費本座的藥材！」
「是！」
翠雲將姬流月的話轉告給楊戩，順便隱隱透露了一下為了救他，山主犧牲有多大，費了多少心力。
待翠雲走了，楊戩半晌才回過神來，喃喃道：「哮天犬，你說流月會不會更加覺得我忘恩負義了？」
他的心裡藏了太多的事，如今也只能稍微跟哮天犬說一說了。
哮天犬撓腦袋，他也不懂啊，想了想，只能回道：「不會的，女主人說過相信你的，她肯定能理解你的！不過主人，咱們為什麼要急著走啊？」
「我不願將她扯進這灘渾水，若是被人知道我們在青霞山，就不妙了。」
「不會~」哮天犬頭一偏，大咧咧的反駁，「阿桑那個凶婆子說過，青霞山有女主人的師傅親自布下的陣法，便是聖人也無法窺探，再說女主人救了咱們，要被發現的話早就被發現了吧！您別考慮王母娘娘啦，女主人這麼厲害，又不怕她~」
哮天犬的話雖然沒說在點子上，卻給了楊戩當頭一棒，是啊，流月在人間行走多年，恐怕早就身在局中了，自己還沒有哮天犬看的清楚。
他突然想到有一次同流月在人間看折子戲，具體的細節他已經忘了，只依稀記得，丈夫身陷困境，不願連累妻子將其趕回娘家，妻子百思不得其解，一面為丈夫的無情痛苦，一面又要面對世人的嘲笑唾棄，痛不欲生，最後方知丈夫用心良苦，二人和好如初攜手歸家。
已經很久很久了，他之所以還有點印象，是因為流月對大團圓結局很是不滿，她說最討厭那種以關心為名的隱瞞和欺騙了，再是為了對方好，但欺騙終究是欺騙，傷害成了事實，痛苦也是真的，自以為為對方好，不過是滿足了自己罷了。
兩個人若當真心相愛，不管哪一方，想必都是寧願選擇共同承擔，也不願糊裡糊塗的躲在角落，承受以好為名的傷害！
寫戲的肯定是那種自以為是的書生，要是她，絕對江湖不見！
楊戩一瞬間醍醐灌頂，如打通了任督二脈一樣，眼明心亮。
枉他自認聰明，卻當局者迷，日後新天條出世，消滅了魔以後，若他僥倖活著，流月已對他徹底失望再不在意，又有何意趣？
若他不在了，流月有一日得知真相，她又該是何種心情？苦痛抑或是淡然？
恨他欺瞞自己，為他已不在而心痛，還是沒有任何感覺，就好像他不過是她漫長的生命裡一個已經無所謂的過客，生不起半點漣漪？
不管哪一個，都不是他想要的！
不，不管哪一個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既不願她傷心難過，也不願變成過客，在她心裡半點痕跡也無！想到會有其他人取代他的位置，陪在她身邊，不，他不能去想！
他想要長長久久的與她在一處！
所以他一定要活著。
楊戩的心裡升起陣陣悔意，多麼簡單的道理啊，他這麼多年是入了什麼魔障？怎麼就沒想明白呢！
他浪費了多少時間啊，所幸如今，應該還來的及，應該來的及的吧？
第92章
「楊戩要見我？」
姬流月很是不解，眼睛都睜的比平時大了一眯眯，他沒毛病吧？方才還急匆匆的要走，一天時間都等不了，這太陽還沒落山呢，就改主意了？
「你有沒有告訴他，本座正在閉關，沒時間見他？」
翠雲點頭：「說過了，我還按照元君您之前吩咐的，說您一向不理俗事，會救他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請他不必掛念於心，只是真君好似沒認真聽屬下說什麼，他只說想要見您一面，有許多事情要同您講。」
「呵，我同他能有什麼好……」
一句話尚未說完，她的表情就僵住了，身子一直，有許多話同她講？不認識的人能有什麼話好講的，楊戩這話的意思，是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
她的臉色青白變換，不知道自己心裡是個什麼滋味，最終歎了口氣，往後一歪，軟軟的靠在了靠背上。
原本她給哮天犬下了禁言術，不讓其他人靠近楊戩的居所，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是自己救了他，一來嘛，不想他記著自己的人情，若他因此對自己心生愧疚和感激，將愧疚和感激又變成了感情，這樣的感情對她來講，是羞辱。
而且楊戩這個人，太過重情義，因過往經歷的原因，別人一點善意在他心裡就重愈千斤，以他的性格，為著恩情犧牲自己的感情將自己賠進去都有可能，她並不願意他受恩情束縛，雖然大家的關係已經到了如今的地步，她還是希望他可以無拘無束，心無掛礙，得償所願。
他們一起走過那麼多年，經歷過那麼多的事，她看著他從小鎮頑皮的少年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兒，即便婚姻失敗，她也總是希望他好的。
二來嘛，卻是為自己，幾百年過去了，哪怕想到他，與人提到他，她的心裡都不會再有波瀾，所以她以為自己已經忘卻，已經放下，就算再見到他，也能當成一個老友。
可是原來不是這樣的，再見到他，想到他的境遇，她的心還是會刺痛，他昏迷不醒的時候拉著她的手讓她別走的時候，她的心還是會酸澀。
雖然她自欺欺人安慰自己，這是七百年前留下的舊傷，可是她知道，不是的。
平靜了八百年的心再次動了。
姬流月閉上眼，當斷不斷，藕斷絲連，牽牽扯扯，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能再見他！
「告訴他，本座救他，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費什麼事，即便不是他，換作其他人，被本座遇到了也會搭救，讓他千萬不要誤會，本座與他，早已無話可講。」
「是！」翠雲頷首退出。
楊戩站在外面，臉上少有的露出些急躁的情緒，他剛剛想清楚困擾了七百多年的關節，情緒激動，心思翻滾，只有一個念頭，想見她，迫切的想要見她。
所以他在看到那個叫翠雲的緩步走出來的時候，下意識的快走了兩步。
「你說什麼？」聽完翠雲轉述的話，楊戩滿臉不敢置信，「她說她與我無話可說？怎麼會無話可說？很多事情我都沒有告訴她！」
說著就要往裡闖，被翠雲伸手攔下，翠雲一臉為難：「真君請留步，我家主人確實是這般說的……」
「走開！」
翠雲得道不過幾百年，哪裡是楊戩的對手，被楊戩一揮便跌到三丈開外，見楊戩沒有聽下的意思，一咬牙，手指翻飛，掐著發印，無數綠色的枝條沖著楊戩抓了過去。
楊戩手持三尖兩刃槍，往後掃了一圈，將枝條盡數斬下，卻見前方虛空之處，有火龍襲來，帶著雷霆萬鈞之勢，他不得不在空中打了個滾，避開了火龍的襲擊。
翠雲這時候已經緩了過來，不停的掐訣運功，借著防禦法陣的威勢，阻攔楊戩的去路。
院子周圍所有的樹木都成了她的武器，連地底下都冒起了三尺高尖刺，刺上隱隱泛著綠光。
楊戩在空中騰挪，一面擊潰數不清的枝條的糾纏，一面又要避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雷電異火，這又不是與敵對戰不好下死手，倒真的被拖住了腳步。
而翠雲的額頭已經冒出了顆顆汗珠，修為差距過大，即便有地利的優勢，她應付的還是很吃力，且她又記得二郎真君在山內的事情不能走漏風聲，也不敢找幫手，只得自己硬抗。
姬流月站在屋簷下，聽著外面一團混亂的模樣，重重歎了口氣，袖袍一揮，道：「翠雲，住手吧，讓他進來。」
聲音遠遠的傳出去，翠雲立馬收功停手，楊戩聽見這個聲音，手上一頓，也停在了那裡。
翠雲飄過來，臉上的笑容已經快維持不住了：「元君已撤掉了陣法，真君請進~」
原本遮住視線和神識的薄霧散開，前方出現一條開著鮮花的石板路，順著石板路往裡，隱約可見紅牆綠瓦，和翹起的簷角，楊戩點點頭，往裡走去。
翠雲站在後面，心裡唾了一口，忍不住罵起髒話，法力高了不起哦，在別人家隨便亂闖！呸！跟個莽漢一樣，救了他還不知足，難怪名聲那麼差！
元君不肯見你！活該！
啊啊啊，翠雲捧著亂糟糟的頭髮哀嚎，她跟元君學了這麼久的那個啥風度形象全都沒了！氣死她了！
楊戩可不管外面的樹妖跳著罵他，他站在小徑一頭，看著涼亭裡的身影，竟有些不敢上前。
她的頭髮還是那麼黑那麼滑，松松的束在腦後，提著茶壺的手像玉石一樣，長長的袖子輕輕掃過，讓人對石台都生出了一絲羡慕。
她坐在那裡，像水一般深邃寧靜，又像雲一樣不可琢磨。
姬流月心裡悄悄呼出一口氣，面上維持著端莊大方，和隱隱的距離感，將茶壺放在石桌中央，轉過頭挑眉道：「你不是要見我嗎？怎麼不進來了？過來坐。」
楊戩深吸一口氣，慢慢走到她對面坐下，眼睛都不眨的盯著她。
姬流月並不看他，視線從他脖子旁邊看出去，輕聲道：「這茶是我自己種的，收的不多，你嘗嘗看，與你真君神殿可有差？」
楊戩聞言，端起茶杯一口灌下去，也沒喝出個什麼味道，只點頭道：「不錯，好喝。」
姬流月勾起嘴角，算是笑了笑，垂下眼睛，端起茶杯，廣袖一揮，遮住了半張臉。
半晌，見楊戩並沒有說話的意思，只得放下了杯子，率先道：「茶也喝過了，你想同我說什麼，這便說吧。」
楊戩張張嘴，他想說的太多，一時間竟不知從何說起。
「你為何不許人告訴我這裡是青霞山？」
憋了半晌，就憋出了這麼一句，一說完就後悔了，她會不會以為自己在質問她？
楊戩懊惱，姬流月卻神色不變，淡淡道：「說與不說有何差別，我說過了，我救你只是舉手之勞，也不需你回報，你今天硬闖我的居所，就是想問這個？」
楊戩急忙搖頭：「不，不是的，我，咳咳，流月，這幾百年你過的可好？」
她點頭道：「好。」
一個字描述了幾百年的生活，兩人又沉默下來，見她一臉淡然的模樣，楊戩不知為何竟有些委屈，你過得好，可是我過的一點都不好，你都不問我好不好。
姬流月再次歎氣，總不能就這麼幹坐著吧，算了算了，總要提起的，她不得不再次開口：「你可是想同我解釋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被這一提醒，楊戩精神一震，想到自己還有前科在的，趕緊將委屈彆扭壓下，開始解釋。
魔的存在，他的心路歷程，說完了之後這才小心的說：「流月，這麼多年來，我一直想要向你解釋，求你原諒，只是我又怕，怕將你拖進這灘渾水，這才不敢來見你，對不起，是我自己為是，以為這是為你好。」
姬流月確實沒想到背後還有這麼多事，她擰眉沉思：「魔祖羅喉？我以前一直以為是天道計畫的一環，沒想到，背後竟有魔的影子，王母與魔又有什麼關係？」
「王母娘娘？」楊戩疑惑。
「啊」姬流月回過神來，解釋道：「當日是王母告訴我，告訴我，咳咳，她在我身上動了點手腳，所以我才會與你大打出手。」
楊戩趕緊解釋：「流月，我並非故意傷你，我」
姬流月揮揮手，不提這個話題：「楊戩，你以前曾說過那封扶桑葉做的信紙，讓你動彈不得的力量裡，有一絲精純的太陽真火之力，可是？」
楊戩點頭，眼睛一亮，這是他曾向流月傳音解釋的時候說的，她竟有聽過自己的嗎？
「太陽真火，」姬流月喃喃道，「只有湯穀存有精純的太陽真火，不，不止是湯穀，還有帝俊的第十子。」
「帝俊的第十子？」
「楊戩，我曾到過湯穀一遭，你可知帝俊的第十子尚存於世？便是昔年封神之戰，襄助闡教的陸壓道人，你要好好想想，這背後的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楊戩一怔，腦袋飛快運轉，闡教截教因趙公明之死徹底結下仇怨，導致最後的誅仙萬仙之戰，兩教兩敗俱傷，勢力一落千丈，道祖也因此受到反噬，給了魔可趁之機，而趙公明，便是死于陸壓之手。
楊戩臉色變得厲害，逐漸凝重起來。
「流月，多謝你，這件事我定會細細查探！這背後的手，實在是太多了。」
姬流月搖頭：「不必謝我，我只不過不喜歡被人算計罷了。」
楊戩突然想到偶爾聽到的那麼一星半點的流言，小心問道：「蟠桃宴之時，與你同上天庭的可是那陸壓？」
「是！」她不覺得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倒希望是我小人之心，此事與陸壓無關，不然，就白白相交一場了，始終是憾事。」
楊戩臉色又青了，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的模樣。
「流月，你…」
「什麼？」
楊戩看著清淩淩的眼睛，轉而道：「日後，我可否常來見你？」
姬流月一愣，頓了頓，緩緩搖頭：「既然話已說清楚了，日後就不用再見了吧。」
楊戩心裡一慌，急道：「不是都說清楚了嗎？流月，當初與你分開並非我所願，這些年我也一直在反思，如果不是我和嫦娥」
楊戩正待剖析內心，表示自己當初的行為也是欠妥當的，要不是因為他和嫦娥沒有避嫌，也不會給人可趁之機。
「夠了！」
姬流月打斷他的話，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看著他：「雖非你所願，卻是我心，你和嫦娥如何，與我無關，我也不想聽你們的故事，你要清楚，如今你我早無關係，我救你也並非為了舊情。」
楊戩呆住：「我和嫦娥沒有故事，你別…」
「話已至此，以後無需再見，明日喝了最後一副藥，你就走吧！」
姬流月說完，身影便消失在原地，任憑楊戩如何叫，也沒有回應，只得頹唐的坐下，他好像又說錯話了。
第二日，最後一副藥喝完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最後一副藥特別苦，楊戩磨磨蹭蹭的不願意走，硬是在山門從早上呆到了晚上。
姬流月從水鏡裡看到他的模樣，猶豫了一下，罷了，最後一次吧，命人出去傳了個話。
「君之前路，艱險異常，願君警惕，多加珍重！」
楊戩得了這句話，這才心滿意足的領著哮天犬走了。
第93章
楊戩離開青霞山之後，跟打了雞血一般，每日裡鬥志昂揚精神百倍幫助王母對付沉香等人。
王母派四大天王殺他滅口的事情，在王母以四大天王亂傳指令，公報私仇為名處置了他們以後，大家睜隻眼閉隻眼就這麼過去了。
楊戩依然是王母最好的盟友和武器。
打了雞血的楊戩比之前還不好對付，心思多變手段頻出，挨個先回場子。
先是發兵攻打積雷山，狐狸精小玉失蹤，丁香神志不清，敖春受了重傷，劉沉香被騙失去法力流落人間做了乞丐，鬥志全無，哪吒被罰面壁一千年，托塔天王閉門不出，連孫悟空都失去了蹤跡。
重新上任司法天神的二郎真君，向三界好好的詮釋了一下什麼叫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天上地下，形勢一片大好，再無人敢出其右。
「噗噗」兩下抖羽毛的聲音，一隻黑毛鷹從天上俯衝而下，空氣泛起陣陣漣漪，氣溫猛地開始熱起來。
姬流月頭都沒抬，從被子裡取了一顆水珠出來，手指一彈，靠近黑毛鷹的時候，水珠化為萬千，鋪頭蓋臉的淋了下去。
「嘎~」
雄赳赳氣昂昂的鷹變成了落湯雞，歪歪扭扭的飛了下來，落在欄杆上，用翅膀抹掉了眼睛上的水，小眼珠幽怨的看著眼前無情無理取鬧的女人。
姬流月暗暗翻了個白眼，這只禿毛鷹還挺執著，每次都想著法的偷襲自己，屢敗屢戰，一點沒漲記性。
她伸出手指不客氣的戳著它的額頭：「我這青霞山可不是你主人的真君神殿，哪由你撒野？！上上次燒了我一片林子，上次嚇的我山上的小動物發了一個月的燒，現在都還畏畏縮縮的，我都沒與你算帳，你還敢來？！」
傲天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抖抖翅膀，很不情願的吐出一個圓圓的光球，昂著脖子「嘎嘎」的叫，一臉大爺我已經完成了任務，趕快奉上好吃的好喝的報答大爺勞苦功高的模樣。
姬流月氣極反笑，這畜牲怎麼學的這般不要臉的模樣，物似主人型，跟它主人一樣一樣的。
三年前，楊戩剛走沒兩天，就讓這只鷹送來了一個木頭盒子和一顆圓球，這傢伙丟下東西就跑了，讓她想拒收都來不及，沒辦法，只得留下，結果打開以後發現竟是傳言中死在楊戩手裡的那位東海四公主的魂魄，嚇得她立刻將盒子關上了。
將圓球捏在手裡，圓球化作了楊戩的聲音，飄到了耳朵裡。
說什麼為了瞞過身後的眼睛，取得王母的信任，陰差陽錯之下重傷了四公主，事發以後想著可以借此激發沉香等人的仇恨，用作前進的動力，便未做他言，只是他不願枉殺無辜，便悄悄將四公主的魂魄救了回來，身體存在極北之地，待一切塵埃落定以後，再讓其歸於本位。
只是天庭人多眼雜，恐洩露了消息，且他與四公主終究男女有別，共處一室不好，四公主魂體虛弱，方醒過來不久，思來想去，只能託付給她。
隨手布下個結界，再次打開木盒，四公主晃悠悠的飄了出來，凝結成型以後，行了個禮，斯斯文文道：「此番叨擾元君了。」
一個燙手山芋丟了過來，她一點準備都沒有，防不勝防，姬流月一口氣憋在心裡，又不好對著個魂魄發火，只問道：「楊戩都同你說了？」
敖聽心點頭，眼裡還有一絲好奇。
更氣了怎麼辦！
沒辦法！她不得不捏著鼻子認了下來！
她這裡別的沒有，天材地寶一大堆，四公主住在這裡，魂魄逐漸凝實，還好她也善下棋，又走過許多地方，什麼都能談上兩句，可以陪她打發時間，讓她心氣兒稍微順了點。
要是她不要時不時的說上一句楊戩過的有多艱難就好了。
沒過幾天，那只禿毛鷹又來了一次，
這次她有準備，肯定沒好事，果然，上次送個盒子，這次又送了只狐狸過來！
依然有一封信，楊戩在裡面說著什麼這叫小玉的狐狸精也是新天條出世計畫中的一環，請她幫助小玉練成劈天神掌balabala的，最後又是一句男女有別，思來想去只能託付給她……
原本因為妲己之故，她對狐狸精一族沒什麼好感，但這小玉長的眉清目秀文文弱弱的，偏眉眼間又有一股倔強，身上沒有半點狐妖的媚氣。
也不知道楊戩跟她說了什麼，見到她也不說話，撲通一聲就跪下了，實打實的磕了一個頭。
姬流月歎了口氣，她這人沒別的毛病，就是吃軟不吃硬，又太有同情心了，想說的話憋了回去，又捏著鼻子認了下來。
沒過幾個月，那只禿毛鷹又來了，她眉頭一挑，要是楊戩敢再丟什麼給她，就別怪她打上真君神殿！
還好，楊戩這次比較知趣，估計是知道自己給她添麻煩了，送了一堆奇珍異寶聊表歉意。
算他識相！
姬流月毫不客氣的當成辛苦費收下了東西，還破天荒的命人端了些吃的給那只規規矩矩站在一旁的傲天鷹。
從那以後，傲天鷹就成了青霞山的常客，除了送東西外，偶爾還會幫楊戩送信，楊戩也不說其他過分的話，只是說一些事情的進展，再問她點意見，偶爾表達一下自己被萬人敵視，兄弟反目的無奈，內心的苦痛與孤寂。
字裡行間，輕描淡寫間，淒涼的味道噴薄而出，想到楊戩這輩子苦命的經歷，連她都忍不住同情他，蟠桃宴他抓了楊嬋那天，他的背影老是時不時浮現出來，沒辦法，誰讓她心軟又善良呢，少不得安慰他兩句，再鼓勵一下。
楊戩很識趣的回信表達他的感激，表示有她相信他，幫助他，支持他，他有了面對一切風雨和責難的勇氣……
有來就有往，來往的多了，這只禿毛鷹偽裝的乖順，很快就藏不住了，恢復了主人天下第一勞資天下第二的派頭，成了青霞山一霸，一言不合就噴火，誰也不敢惹它。
這也就罷了，記仇的它，還記得以前姬流月常常欺負自己的事情，每每都想偷襲一把找回場子，只不過從來沒成功過。
姬流月看著它憤憤不平的小眼神，忍不住笑了，繼續戳它的額頭：「你平日裡不是拽的二五八萬，等閒請不動嗎？怎麼現在連鴿子的活都肯做了？就為了掙點口糧？你主人不給你飯吃啊！」
傲天鷹不耐煩的瞥了她一眼，還戳，還戳，再戳它生氣了！扇著翅膀去打她的手，卻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是撲空，討厭的手指還是戳在頭上！
看著它要炸毛了，姬流月這才停下手，讓翠雲帶它下去吃東西，看它有點上火，又吩咐給他加點降火的丹藥。
這只鷹是意外孵化的，剛出聲就吞了太多異火，全憑本能消化修煉，又已經絕種了，沒有完整的功法給它，缺乏長輩的引導，在力量的控制上始終有缺陷。
傲天鷹滿意的看了她一眼，飛在翠雲身後跟著走了，它計畫著吃了飯之後，再去嚇唬嚇唬那兩隻松鼠和兔子，誰讓它們竟敢跑到這女人腿上，還讓她喂它們吃的！摸它們的頭！
哼，這個女人雖然很討厭，可是也是它地盤裡的，像它這麼威武帥氣的鷹，她都不曾對自己這麼好過，那幾隻小畜生憑什麼？！連靈智都沒開！它一口一個都行！
不開心不開心，要找麻煩！
傲天鷹走後，她這才打開楊戩的信，圓珠化為流光，清朗悅耳的聲音傳了出來。
「沉香應劫的時間已經夠了，這是他打破十八層地獄放出惡鬼應該承受的因果，如今，他該重新開始了。」
頓了下，他的聲音音柔和下來：「流月，多虧你這幾年讓人保護他，幫他掩藏行跡，才能讓他順利應劫，不被王母發現，只是王母心性多疑，手段莫測，定要斬草除根，如今沉香的命星再次閃耀，已經無法掩藏，我收到消息，王母已經私下命人下凡對沉香動手，她並不信任我，找我商議三界事務，我脫身不得，只能拜託你了。」
聲音停了下，再出現變得莫名婉轉，又帶有些許雌性，像是在耳邊訴說一樣。
「流月，你自己要小心為上，必要的時候，保護自己就好，沒有什麼比你更重要了。」
不知道為什麼，原本一切正常，認真聽楊戩說話的，聽到這最後一句，她突然心裡一顫，耳朵有點發燙。
她趕緊搖了搖頭，將異樣的感覺甩出去，不許自己胡思亂想，這種傳音的方法雖然安全，除了收信人的神識，別人都無法打開，只是直接響在神識裡，每次說話都像是有人在心上吹了一口氣一般，不好不好！
得想法子改進才是！
第94章
天色微亮，黑夜漸離，新的一日又開始了。
守門的小吏打著呵欠打開了城牆兩旁的小門，供百姓進出，小門一開，進城出城的一窩蜂擁過去，在小吏的呵斥聲中乖乖的排好隊，挨個上交進城稅，進了城之後，挑著裝滿蔬菜土產的擔子健步如飛，就怕晚了時辰。
小販們進城之後，城裡的店鋪也三三兩兩的打開了，霧氣還沒散，空氣有些涼，街邊賣早點和小時的攤子，蒸籠上熱氣蒸騰，給清晨添了一些暖意。
再過的一刻，太陽就該出來了，那會兒就更暖和了，不過那時候大戶人家負責採買的下人，城裡居住的小老百姓們就該出來買菜了，正是做生意的時候呢。
這一條街大多都是賣菜的，蔬菜禽蛋之類的，菜農們將菜品擺好，撒上一點水，本就鮮嫩的蔬菜顯得更加鮮翠欲滴，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呵著手跺著腳等著主顧光臨，然而一旦閑下來，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
為了保證蔬菜新鮮，半夜的時候就趕緊的去地裡摘，然後在井裡打桶水，趁著月光洗乾淨，然後再匆匆忙忙的挑著擔子到城門口排隊，城門剛開的時候人不多，要是再晚點，趕上人多的時候，進了城也找不到攤位，今天的生意也就黃了。
忙活了大半夜，連口水都沒喝上呢，勤儉些的掏出家裡準備好的面餅和著葫蘆裡的涼水，稍微填一下肚子，大方些的便咬牙買上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在加上一碗熱水，一口包子一大口熱水下去，渾身都暖了，那滋味，簡直是極致的享受。
天光越來越亮了，陽光灑下來，終於帶來了一點暖意，西北角的牆根下，一坨黑乎乎的東西稍微動了動，發出了一聲含糊不清的嘟囔聲，在這安靜的晨間無異於晴天霹靂，嚇了周圍的小販們一跳。
那是個啥？！
眾人竊竊私語小心的往那邊瞄過去，只是終究不敢走近了看。
有幾個膽子大的，正準備湊過去看呢，第一波客人就到了。
當然是做生意重要了，看著那坨黑乎乎的東西又不動了，小販們將之丟在腦後，全心全意的招攬客人。
這一波客人過去之後，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寒氣散去，陽光越加溫暖，小販們甚至都熱出了一頭汗。
那一坨黑黑的東西再次動了，挪啊挪的從從地上爬了起來，竟然是個人！
只是他的衣服破破爛爛積滿了塵垢，一重重的黑色閃著莫名的光，極不合身的拖在身後，腳上只有一隻鞋，還缺了兩個洞，腳趾頭都露了出來，另外一隻腳上沾滿了泥漿，還有細細的裂口，他的頭髮像枯草一樣散著蓋在臉上，上面掛著蜘蛛網，看不清長的什麼模樣。
或許是晚上太冷，他蜷縮在破破爛爛的大袍子裡，一動不動，跟一堆破籮筐呆在一起，走過路過的都以為是垃圾，完全沒注意到是個人！
他這會兒站起來走到街面上，驚起路人無數，實在太髒了！
在各菜攤前流連的百姓，嚇得立馬將手中的菜丟回框子裡，跑的比兔子還快，生怕被傳染了什麼病，攤販拉都拉不回來。
菜早上已經賣了一大半，剩下的這點準備努力一把在午食之前賣完的，結果本就剩的不多的客人就這麼被嚇走了，小販們的怒氣可想而知。
「這裡是菜市，不允許乞丐呆的不知道嗎？！」
「回你的乞丐堆去吧！」
「快滾快滾，不然告訴官老爺抓你去吃牢飯。」
這乞丐不知是傻的還是聽不見，依然搖搖晃晃的走著，路面不平腳下一滑，就往包子鋪倒過去。
包子鋪的老闆娘驚叫一聲，隨手抓著個家什一揮，將他打了出去，他這一歪，又倒向賣雞蛋的攤子，賣雞蛋的婆婆手腳快，把筐子趕緊往後挪，還是被打破了幾個雞蛋。
「天殺的呀！老婆子我攢幾個雞蛋容易嗎？！你這有手有腳的癩皮狗喲，你賠我的雞蛋！」
老婆婆有一把子力氣，將趴倒在地的乞丐抓起來，一陣推搡，不過顯見他是賠不起的，最終只得將他打了幾下作罷。
乞丐犯了眾怒，小販們你扔塊爛菜，我扔塊石子，連賣魚的都潑了盆水，將乞丐趕出了集市。
乞丐埋著頭跌跌撞撞的走著，好像還沒睡醒，神思不屬了無生趣的模樣，好歹遇到行人還知道避開，即便這樣一路上也受了不少白眼辱駡，見者無不捂著鼻子跑開。
被從一條街趕到了另一條街，太陽已經升到半空中了，這一條街比較繁華，乞丐也多一點，稍微年輕一點的掛著笑臉向來往的行人說著好話求施捨，偶爾也能得上幾個銅板。
老弱病殘們蹲在一家酒樓斜對面的牆根下，前面放了個碗，希望好心人賞些吃的。
乞丐走過去，遠遠的尋了個沒被佔領的地方獨自蹲著，靠在牆上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中午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收貨，哪怕沒有銀錢呢，吃的總有一些，只有那個乞丐，什麼都沒有。
一個老乞丐看不下去了，見他連討飯的碗都沒有一隻，拿了個破了幾個角的碗顛吧顛吧走過去，放在他前面，低聲說：「年輕人，要吃飯，就得自己去討，沒什麼過不去的，只要活著，比什麼都強啊！」
乞丐藏在頭髮後面的眼珠動了動，看老乞丐走了，猶猶豫豫的拿起碗，呆呆的看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活該他運氣好，剛端起碗，就有人往碗裡塞了一個銅板，乞丐抬起頭，是個小孩，小孩見到他的模樣嚇得倒退好幾步，鼓足勇氣說：「看到你好幾天了，錢給你，去買些吃的吧！」
說完，噠噠噠的跑了。
沒一會兒，又有一個婦人在他面前放了一個饅頭，轉身對身旁的兒子說道：「看到沒，不好好念書，沒本事就想像他這樣討厭，連肉包子都沒得吃！」
她兒子趕緊回道：「我一定好好學習！」
……
如此，沒過一會兒，乞丐前面就放了好些吃的，碗裡除了半個饅頭幾個銅子之外，竟還有一角銀子，走過路過的人都要拿他做個反面例子來教育自家的小孩，沒小孩可教育的也要感歎兩句。
「有手有腳的不去正經找份活幹，跑來當乞丐，唉，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這乞丐我在好幾條街上都見過他，就找個地方窩著，也不主動問人要錢，別人給他吃得，他就拿著，連道謝都不會，也不知道是不是傻的！」
「唉，或許有什麼難處呢？」
「看他好可憐啊，不知道為什麼，我這心啊始終有些過不去。」
「活成這樣，上對不起父母，下對不起兄弟侄子，給家族蒙羞，要是我，早就一頭碰死了，還有何臉面活在這世上！」
不知道是哪一句刺到這乞丐的神經，只見他突然仰天長嘯，接著一手捶地，掩面痛哭，時而還大笑幾聲。
「瘋了瘋了，這是個瘋子啊！」
行人俱驚，面露驚慌，以比平日快上好幾倍的速度飛快的跑了，要飯的不可怕，瘋子就可怕了，瘋子沒理性，萬一傷到了自己，明顯是個沒錢賠的，哪怕最後打他一頓也無濟於事，珍珠碰瓦礫，不划算不划算，還是躲著點吧！
乞丐嚎了一陣之後，撐在地上爬起來，抱著破了口的碗走了，他啃著碗裡的饅頭，時而大笑時而哭泣，瘋狂中竟又隱隱有一絲灑脫的模樣。
他走之後，地上留著的食物很快被瓜分，連地盤也被別人占了。
他就坐了那麼會兒，就討到銀子了，這地方看來是個風水寶地啊！
酒樓上靠窗的位置，有兩個女子站在窗口，將下面的一切盡收眼底。
姬流月擰眉，看著那乞丐瘋瘋癲癲的跑開，問道：「他這三年一直都這樣？」
洛點點頭：「沒錯，也不知道他都每日裡發呆都在想些什麼，這三年他走過許多城鎮，最後都會被人趕出來，連做個乞丐都做不好，他真是天道選中的人？」
洛一臉疑惑，這乞丐正是劉沉香，劉沉香被楊戩欺騙散去法力之後，流落人間，洛受陸壓所托，在人間找到劉沉香，暗中護佑於他，知道這是他應曆的劫數，必須要償還的因果，故而除非他有生命危險，一邊情況下是不會出手的。
暗地裡跟著劉沉香三年，她心裡越來越疑惑，天道之子就這德行？天條更換是大事，承天受命非才德兼備大仁大義者不能為，這劉沉香，她是一點沒看出來他有以上的素質品性。
姬流月知道洛的疑惑，其實她也不明白，不過：
「既然選中了他，便說明他自有他的優點吧？或許是悲天憫人的胸懷？一往無前的勇氣？」
「悲天憫人還打破十八層地獄，放惡鬼出去？」
「或許他自己並不知道會有那樣嚴重的後果，也不過是做了一回別人手上的刀，如今他不是正在償還因果孽債嘛！等他還完了，自然也就該走上該走的路了。」
「他真的能做到嗎？」
「應該能吧。」姬流月抬頭望天，「天道精心策劃了這麼久，豈會讓他功虧一簣？」
說是償還因果，又何嘗不是給他歷練讓他成長呢？將她們都算計在內，算無遺策啊！
第95章 人生導師這份工作
劉沉香抱著碗在幽暗的巷子裡走著，被突然出現的十來個乞丐擋住了去路。
「小子，新來的吧？看你今天收穫不少啊，咱們這一行的規矩，得交保護費知道不？」
劉沉香愣了愣：「保護費？」
其中一個乞丐頭一抬，調子得老高：「那是，城南這一片都是咱們老大的地盤，甭管是誰，要到些什麼都得交公，由老大統一分配！」
「乞丐還得交保護費？」劉沉香喃喃道。
「廢話少說，快把你今天得的銀子交出來！」
眾乞丐看著劉沉香碗裡閃著白光的銀子，眼睛都在發光，這小子運氣真好，像他們一天說盡好話能討得十來個銅子就不錯了，這小子屁事不做，居然還有人賞銀子，那可是白花花的銀子咧。
有幾個忍不住了，上前兩步劈手就奪，劉沉香下意識一躲，將碗往懷裡捂了捂。
其餘乞丐見狀，也一窩蜂的擁了上去。
劉沉香開始還反抗，只不過雙拳難敵眾手，他法力全無，又餓了許久，今日就吃了半個饅頭，手腳無力，最終被人搶去了碗和裡面的銀子。
眾乞丐搶到了銀子，尤不解恨，這新來的乞丐竟然敢反抗！遂又將他狠狠打了一頓。
一刻鐘過去，眾乞丐散開，劉沉香在地上蜷縮了一陣之後，才咳嗽著翻了個身，呈大字躺在地上，嘴角的鮮血也懶得去擦，越發覺得了無生趣。
這時候，月光被烏雲遮擋，地面上憑空出現幾團黑影，像幽魂一樣，朝劉沉香飄了過去。
劉沉香感覺到了危險，可是他依然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連一絲反抗的情緒都生不起來，閉目待死，就這樣吧，像他這般無用的人，活著也是浪費糧食，與其苦苦掙扎，不如早早死了好，這樣大家也都解脫了。
他本就不該來到世上，太累了。
就在黑影順著劉沉香的靈台拍過去的時候，一道勁氣擋在他前面，攔住了攻擊。
這些黑影很奇怪，被打散以後，很快又重聚在一起，它們不知疲倦不知疼痛，非人非鬼非妖非仙，倒像是傀儡。
姬流月眉頭一皺，手指一張，將此地封閉起來，劍光密佈，撕裂了空氣，也阻攔了黑影重聚，金光閃過，黑影被金光絞殺，灰飛煙滅。
伸手抓住一絲即將消散的黑氣，皺眉，這氣息？
「月，他昏過去了。」
往地上看了一眼，劉沉香被方才的金光震盪，躺在地上人事不知。
「洛，之前也有這樣的情況嗎？」
洛搖了搖頭：「之前最多是凡人欺淩，偶爾有追蹤的不明人士，也被我驅逐了，今天這倒是頭一回。」
她從姬流月手裡拿過那一團被包裹住的黑氣，挑了挑眉：「這是，魔氣？」
「帶他走！」
姬流月看了周邊一眼，法力運轉，抹掉所有的痕跡。
劉沉香再次醒過來的時候，被陽光刺了眼，想到昏迷前的場景，他猛地從地上坐起來，左右看了看，只見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子站在湖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劉沉香往前走了幾步，走到女子身後，站了半晌，女子既未轉頭也未說話，他只得自己先開口：「多謝仙子相救。」
姬流月轉過頭，淡淡道：「你本就不想活了，我恐怕也是多此一舉，何必道謝。」
劉沉香先是晃了一下神，接著又被她的話一噎，竟覺得有些自慚形穢，垂下了腦袋。
「你如今還想死嗎？這裡有湖，除了你我，沒有其他人，你若還想死，只管跳進去，我保證不救你。」
劉沉香再次受到了重擊，抬起頭懊惱道：「跳就跳，我本就不想活了！」
說完當真跳進了湖裡。
姬流月說到做到，淡淡的看著他在湖水裡撲騰，一動不動，表情都沒變一下。
劉沉香撲騰了一陣，見那個救了自己的人真的就袖手旁觀，眼底毫無波瀾，好似自己不過是一隻螻蟻，一個跳樑小丑一般，心裡無端冒出一股委屈，湖水很冷，冷到了骨子裡，又化成了一團火，他心裡橫生出一股戾氣，憑什麼，他找誰惹誰了，也不是他自己要生出來的，誰都欺負他，大家都想他死，他偏偏就不死，氣死他們！
那團火從心底直燒到腦門，他從小在河邊摸魚，游泳自然是會的，自己又從湖裡爬了出來，跺著腳去寒。
姬流月忍住笑，板著臉問道：「你怎麼又爬出來了？不死啦？」
劉沉香跳著腳哼道：「不死了！你們都想讓我死，我就偏不死！憑什麼讓你們如願！」
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她終於肯露出一個笑臉：「這才對，你的性命來之不易，多少人費了多少心血，才護住了你，你若自己輕言放棄，又對得起誰呢？」
劉沉香聞言停了下來，狐疑的看過去：「你知道我是誰？」
她點點頭：「我自然知道。」
「難怪了，」他的神色一整，戒備的問道，「你又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我與你母親曾是舊識，此番救你，自然也是受人所托。」
「您也是我母親的朋友？」
「算是吧。」
劉沉香突然感覺有些無臉見人，掩面蹲在地上，啞著嗓子說道：「我是個沒用的人，只會禍害父母，連累朋友。」
姬流月上前兩步，輕聲道：「沉香，這都不是你的錯。」
「怎麼會不是我的錯呢，如果不是我的出生，母親也不會被抓起來，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四公主也不會死，我父親也不會被二郎神關進十八層地獄受苦受難，我也不會衝動的打破十八層地獄，放出惡鬼，為禍人間，如果我從未出生過就好了。」
「若要這麼說，若你母親一開始便不同你父親在一起就好了，有錯，也是你父母的錯啊！你若恨自己，不如恨你的父母，沉香，你恨你的父母嗎？」
「不，我不恨他們，是他們給了我生命，我又怎麼能去恨他們？而且他們只是相愛而已，又有什麼錯？！」
「錯就錯在你母親是仙！天規如此，仙凡有別，神仙法力高強，享受百姓香火供奉，便要承擔維護蒼生護佑一方的責任，你母親愛上你父親沒錯，可她只記得自己的小愛，卻忘了身為神仙的責任！你父親錯在糾纏不休，娶了天上的仙女，卻無力去承擔後果，愛是沒錯的，可是愛有時候，也需要克制。」
劉沉香抬起頭，眼裡閃過一絲茫然：「那是他們錯了嗎？」
「可是沉香，縱然你的父母有天大的錯，但於你而言，卻是沒錯的，你母親當年為了你，不惜與親兄反目，與天庭為敵，你難不成就真的看著她在華山底下壓一輩子嗎？」
「那我又能怎麼辦呢？我救不了她啊！還有你，你一時說我母親有錯，一時又說她沒錯，要我救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劉沉香看著自稱是母親舊友的人，腦子裡一片混亂，理不分明。
姬流月走上前去，將手覆在他的頭上，溫和卻又堅定的說：「犯了錯不可怕，但是要學會去彌補，就像你放惡鬼出世給人間帶來了災厄需要償還一樣，你父母的因果，也要著落在你身上，如今正好有一個契機，新天條即將出世，舊的天條已經腐朽，這是你的機會。」
「新天條？」
「不錯，新天條，待得新天條出世，你們自然也就能一家團聚了，所以沉香，你不能自暴自棄，你要拿起你的斧頭，勇往直前，劈開新的天地！」
「我，我可以嗎？」
「你當然可以！正因為你可以，所以不希望新天條出世的人才會一直追殺你。」
「是誰？！」
「這天地間的力量有正就有邪，你只要知道自己是正義的就夠了，其他的時候到了自然也就清楚了。」
姬流月微微一笑，轉而說道：「沉香，在人間行走三年，你有何感想？」
劉沉香苦笑：「人心叵測，處處冰冷，夏日也是寒冬。」
「人心固然叵測，你又可曾想過自己做過些什麼，憑什麼得到人的敬愛與尊重呢？除了欺負你，羞辱你，驅逐你的人以外，不也有幫過你的人嗎？正如今日給你一個破碗教你討生活的老乞丐，給你一枚銅板讓你買吃食的小孩，還有那些一邊議論你一邊施捨給你錢糧的人，沉香，你要世人愛你，就要先負起對世人的責任，這才是你能得到的力量源泉。」
溫和卻又堅定的聲音向水一樣沖入劉沉香的腦海，他回想起這三年來所經歷的一切，那些惡待他和善待他的人，想到離開劉家村以後發生的所有事情，漸漸的，他神色逐漸清明，雖然依舊蓬頭垢面，但氣象卻煥然一新，仿佛一夕之間長大了。
他站起來，深深施了一禮：「沉香懂了，多謝前輩指點，只是我如今法力盡失，修為盡廢，恐怕…」
「不必擔心，只要你有心，那些東西自然可以再學起來，我幫你找了個老師，只要你能學會她的本領，便再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劉沉香眼睛一亮，期盼的問：「當真？不知那位老師在何處？」
「這個不急，你還是先把自己打理清楚為好。」
說完，將他一腳踢到了湖裡。
第96章
劉沉香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隨時被人監視，稍有不對就是一棍子，也不知道她眼睛怎麼長的，他的招式哪怕只有一分一毫的偏差，也能被她發現，發現之後，又是一棍子，不管他怎麼躲，就是躲不掉，那棍子就跟長了眼睛一樣。
剛開始他心裡是頗有微詞的，直到他見到那個女人一拳頭砸碎了半邊山以後，半點微詞都沒有了，不知道是不是挨打挨習慣了，到後面，一天不挨兩棍還覺得有點不習慣。
如此又是三年過去，劉沉香被踢出山門。
青霞山內，姬流月笑著問洛：「巫族的煉體格鬥之術天下無雙，他學成了幾分？」
洛搖搖頭：「還差的遠呢，時間終究太短，便是他的筋骨，若再多一些時間，也能錘煉的更加強韌，只是我們沒有時間了。」
姬流月臉色也凝重起來：「是啊，魔已經堂而皇之現身人間，不能再拖了，陸壓那邊如何了？」
「十太子已經在聯絡各妖族，待得時機一道，就反上天庭。」
「如此。」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轟隆聲，一道白光攜著巨大的力量向著天空劈去，像要撕裂天幕一般，山風呼嘯，紫夜紛飛，青霞山上空突然現出一個圓球般的結界，包住了將整座山脈。
「怎麼回事？護山大陣動了？」
兩人走到屋外，姬流月抬頭看著結界中心的漩渦急速旋轉，吸收著那一道攻擊的力量，微微笑道：「成了，小玉的劈天神掌練成了。」
很快，天地重新恢復平靜，護山大陣再次隱匿，小玉走了進來，抱拳行禮：「多謝元君收留，小玉這便告辭了。」
姬流月也不挽留她，點頭：「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小玉走後，她輕輕撫了撫被風吹亂的袖子，對洛說道：「洛，你看，山雨將來啊。」
天庭之上，劉沉香潛入真君神殿尋找寶蓮燈，卻意外的發現了被關押在密牢的孫悟空，血跡斑斑，筋骨盡斷，神智不清的縮在一角喃喃自語。
他一楞，趕緊過去，伸出手去低聲叫到：「師傅。」
誰知孫悟空竟害怕的一縮，躲過了它的手，面上閃過恐懼，喉嚨裡發出了虛弱的咕嚕聲。
劉沉香眼眶一熱，這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啊，一向鐵骨錚錚，該受過多少折磨，才能變成如今的模樣。
「二郎神！」他咬牙低叫了一聲，見孫悟空因為他這一聲更往牆角縮，趕緊壓住恨意，輕聲道：「師傅別怕，我是沉香啊，我救你出去。」
他輕輕的握住孫悟空的手，或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溫和，氣息太過熟悉，孫悟空顫抖了一下，偏頭嗚咽了兩聲，小心翼翼的仍由劉沉香握住了他的手。
劉沉香小心的將孫悟空背在背上，走出密牢，背上的身體軟的像泥一樣，輕若無物，他眼眶又是一熱，在門口的時候，觸動了機關，引來了守衛。
他將孫悟空用布條跟自己綁在一起，手持利斧，沖了出去，除了二郎神，這真君神殿還有誰能攔他？便是二郎神，如今他也不怕！
而二郎神今日，不知為何竟然不在，他一路如砍瓜切菜般，暢通無阻的跑到了院子裡。
梅山兄弟神色凝重的圍著劉沉香，沒想到不過幾年而已，他的法力竟長進到這種地步，不知道哪裡學的功夫，身體比鐵還要硬，等閒兵器砍在他身上，就跟撓癢癢一樣，連道口子都沒有，就在方才，他徒手捏斷了他們的武器。
「我看你們還沒到喪盡天良無藥可救的地步，速速讓開，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梅山兄弟對視一眼，歎道：「職責所在，得罪了！」
說完，幾人再次進攻，沉香背著孫悟空，以一敵眾，很快，梅山兄弟再次敗下陣來。
就在這時候，一個黑紗覆面的女子從真君神殿飛了出來，沖著劉沉香的後背打過去，劉沉香轉身回首，二人對上一掌，勁氣行成了風，女子的黑紗被風吹起，見到她的臉，劉沉香一愣，喃喃道：「小玉？你還活著。」
小玉趁著他分神之際，法力運轉，拍了過去，劉沉香中了一掌，倒退幾步，眼裡閃過痛苦：「為什麼？」
小玉冷冷靠近：「我與你生死大仇，你說為什麼？把孫悟空交給我！」
昔日愛侶反目成仇，一邊是恩重如山的師傅，一邊是少時相交的情人，劉沉香痛苦的閉目，大喝一聲跑了。
楊戩此時方姍姍來遲，帶著手下追趕而去。
沉香帶著孫悟空到了南海，路遇豬八戒丁香和敖春等人，二郎神等人也追了來，觀音為孫悟空接筋續脈，雙方打了起來。
觀音出手，二郎神帶著受傷的小玉撤退，孫悟空醒來，叫囂著要找二郎神報仇，被劉沉香攔住了，二人決定要鬧把大的，聯絡各方，準備反上天庭。
敖寸心還專門跑了青霞山一趟，準備遊說姬流月一起反，被她以不愛插手俗事拒絕了，敖寸心很失望：「流月姐姐，你變了，當年的你，嫉惡如仇，不畏強權，可是如今，三界都在玉帝王母的壓迫之下苟延殘喘，你竟只躲在這山中視而不見嗎？二郎神變成了卑鄙冷血的司法天神，你也變了這樣，為什麼大家都變了。」
面對敖寸心的咆哮，姬流月一點都不生氣，只是淡淡道：「因為我們都長大了。」
「是嗎？如果長大是這樣，那我寧願永遠不要長大，大家可以像七百年前那樣！你不去，我去！」
敖寸心說完頭也不回的跑了，待到那一日，牛魔王帶著眾妖族和孫悟空，豬八戒，劉沉香，哪吒，丁香，敖春敖寸心等人一起，氣勢浩蕩的殺上天庭，打了眾仙一個措手不及。
一場混戰，沉香和楊戩念著口訣爭奪寶蓮燈的控制權，哪吒拿著乾坤圈直接找上王母，王母臉色鐵青，冷眼看著，要看哪吒就要殺上御座，玉帝高聲驚呼：「護駕護駕！二郎護駕！」
楊戩一分神，被劉沉香搶的先機，被寶蓮燈的法力震傷，飛倒出去。
二郎神一敗，劉沉香一方氣勢大漲，玉帝高聲讓太白金星去西方請如來，太上老君拉著劉沉香的手，問他是否真要攪個天翻地覆，天上亂一點，便會給人間帶來災禍。
劉沉香想到自己在人間的經歷，猶豫了，揮手讓兄弟們住手，道：「我們只想改天條罷了，並不想造成三界大劫，只要玉帝肯答應我們的要求，我們就撤兵！」
玉帝希冀的看著王母：「娘娘，你看？」
王母一口回絕：「不行！若受了他們的威脅，天庭的威嚴何在，日後如何服眾，如何統禦三界？！」
「嘿，你這個老娘們兒！」
孫悟空抖著金箍棒，就要上前，被豬八戒一手抓住：「猴哥，冷靜冷靜。」
王母瞥了孫悟空一眼，冷冷道：「鬥戰勝佛乃西方之人，插手我天庭事務，又是何道理？！本宮少不得要找如來說道說道！」
「你還說道，你讓楊戩用計把俺老孫關起來用私刑的事，俺老孫還沒跟你算帳呢！」
「鬥戰勝佛慎言！本宮看你活蹦亂跳的很，還是不要造謠的好，口說無憑，有事，拿出憑據來！」
「俺老孫就是證據！沉香也能作證！」
「你們都是一夥的，誰知道呢！」
孫悟空氣的就要往前沖，這時候，這個溫和又慈悲的聲音響起來：「不知道本座能不能作證呢？」
太白金星回來了，如來沒來，觀音來了。
「悟空被送到南海之時，確實深受重傷，是本座將他救了回來，司法天神也確實追到了南海。」
觀音這麼說，王母終於抬了抬眼睛，勾起嘴角道：「大士所言，本座自然是信的，司法天神，可有此事？」
楊戩回道：「楊戩前往南海，不過是為了捉拿天庭欽犯劉沉香罷了，並非為了鬥戰勝佛，至於他怎麼傷的，楊戩不知。」
王母轉頭看向觀音：「大士可聽到了？大士可曾親眼見到司法天神囚禁孫悟空，對他用刑？」
觀音搖頭：「不曾！」
「那就結了！」王母拍板，「說起來，本座還要向大士請教，大士在南海對劉沉香多加維護，孫悟空又夥同他打上天庭，卻是為何？莫非貴教不滿足於西方的統治，想要插手天庭事務不成？！」
眼看王母幾句話就黑白顛倒反咬一口，孫悟空急得跳腳。
觀音搖了搖頭：「娘娘誤會了，悟空如今已不是我佛門中人，他之所為實乃他自己的事，究竟為何原因，娘娘難道不清楚嗎？」
「大士此言何意？本宮怎麼聽不明白。」
觀音歎了口氣：「娘娘，萬事萬物自有其運行法則，不可能一層不變，若要強行阻止，只能反噬自身，天條該換了，娘娘又何必執著。」
「換天條！」「換天條！」
觀音話音一落，沉香一派的人都舉著手跟著叫了起來，響聲震天，一時竟有震破蒼穹之勢。
「娘娘，您看，大勢所趨，不若便順應民意如何？」
王母心弦震動，閉上眼睛，不肯言語。
「娘娘，不若本座與娘娘打個賭如何？」
王母睜開眼，面無表情問道：「堵什麼？」
「若沉香能將三聖母從華山救出，陛下與娘娘就赦免三聖母和一干人等，修改天規，若不能，沉香便撤兵，從此再不進犯天庭如何？」
沉香點頭同意，王母尚未說話，玉帝便插言道：「好，便依大士所言！」
雖然這些年三界盡在王母掌控之中，但玉帝總歸才是名正言順的三界之主，他這一話一出，當著這麼多仙人的面，王母便再無法更改，她暗暗瞪了玉帝一眼，起身道：「好，本座便與大士賭了，不過還要加上一條，佛門不得插手此事，另外，這時間要定下來，便以三月為期如何？」
「啊？才三個月，是不是太少了？」
「就是，怎麼也得給個十年八年的時間吧！」
王母擰眉看著嘈雜的一團，朗聲道：「如何？若是不敢，便就此作罷！」
沉香上前一步，回道：「沉香同娘娘賭了！」
王母點頭，吩咐仙奴：「召集眾仙到淩霄寶殿，啟動昊天鏡，本宮要讓眾仙見證這一場盛事！眾目睽睽之下，希望大士信守承諾，不要暗中相助這逆賊！」
觀音點頭應承。
淩霄寶殿開始忙碌起來，王母哼了一聲，甩袖離去。
到了無人處，王母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個小瓶子，遞給天樞星君：「本座知曉你與碧微元君關係甚好，瓶中之物，你想辦法讓她服下。」
天樞一向不動聲色的臉露出震驚的神色，倒退兩步，喃喃道：「娘娘，這……」
「這不是什麼□□，本宮不過想讓碧微幫本宮一個小忙罷了。」她說著勾起唇角，別有意味的看了天樞一眼，「本宮知道，你對碧微心懷思慕，你放心，此事她不會知曉。」
天樞聞言立刻俯身請罪：「小仙不敢！」
王母笑了聲：「不必驚慌，你追隨本宮一千多年，有功也有勞，又無僭越之事，本宮不會與你計較，只是你知道碧微身份高貴，背景深厚，以你如今的地位，怕是願望難成。」
「娘娘！」
「罷了，本宮一向護短，待此次事了，定想法子讓你得償所願。」
王母說著，將手中的瓶子遞了過去，天樞緊咬牙關，神色變換，伸手接了過來。
第97章
「流月，流月~」
真君神殿內，楊戩難以壓制激動的心情，揮手布下結界，拿出一面鏡子，用秘法與姬流月傳音。
青霞山內，姬流月以手撐頭，側身躺在榻上，閉目養神，突然間感覺到神識一動，乾坤袋一腳，一個通訊法器震動起來，她睜開雙眼，坐了起來，將搗亂的法器掏了出來。
這面同心鏡，被她封在乾坤袋裡七百多年，都不曾想過，怎麼如今怎麼又響起來了，是術法的能量減弱了嗎？
猶豫一下，揮手解開了禁制，楊戩的臉出現在鏡子裡面。
楊戩一愣，不想當真有效，咧開嘴笑道：「流月，這一天終於要到了。」
天庭的變故她也有耳聞，點頭道：「恭喜你，等了這麼多年，終於要到這一日了。」
楊戩看著她的笑臉，深吸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有好多話要說，那些一直憋在心裡無人傾訴的事情，那些彷徨、猶豫、茫然和自我懷疑，在即將成功的這一刻，他想一股腦的都吐出來。
「流月，我常常在想，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目的，做下了這麼多招人恨的事情，老大說我骨肉相殘，是啊，骨肉相殘，我親手將三妹壓到了華山底下，到了最後，三妹恨我，兄弟反目，所有人都說我錯了，那我做的真的是對的嗎？我常常在想，為什麼，為什麼要我來做這些，而未來的一切又當真會發生嗎…」
楊戩的聲音有些激動，語無倫次，可姬流月卻從他的話裡聽出了他這麼多年的掙扎和痛苦，心再次刺痛了一下，鼻子竟有些發酸，她心裡突然升起了一絲後悔的情緒，這些年她不該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裡，全然不顧外界的風雨，她和楊戩，認識了那麼多年，共同生活了那麼多年，難道除了愛情，就沒有其他的了嗎？
即便愛情沒了，夫妻緣盡，哪怕作為朋友呢，在他最困難，最孤獨的時候，她也應該，支持他幫助他，告訴他他做的是對的，他並不是一個人。
這些年，他背負的太多，一個人走過的那些路，又實在太苦了，姬流月，你實在太過自私。
她只覺有一團東西梗在了喉嚨口，很是難受。
「流月，流月？」
見她沒說話，楊戩小心又猶疑的輕喚。
姬流月回過神來，下意識勾起嘴角，努力柔下聲音：「楊戩，你沒有做錯，你看，天地之間只要有一點動盪，便會累及下界數萬生靈，弱水下界之後，給三界帶來的災難我們都見過的，所以楊戩，儘管眾仙說你心狠手辣鐵面無情，將對你有過恩情的八公主都流放北地，但你沒錯。」
「至於楊嬋，她的事突然被天庭知曉，讓你措不及防，你以救唐三藏為由滯留於外，不就是為了給她彌補的時間嗎？只可惜楊嬋偏要一條道走到黑，王母虎視眈眈，以北郡數萬人的性命威脅於你，你若丟了司法天神的位置，誰能保北郡數萬百姓，將來又有誰能保三界眾生？一邊是三界眾生，一邊是自己從小寵大的妹妹，你又能如何呢。」
「哪怕到了最後，你也並不想傷害楊嬋，你只是想用劉彥昌那個凡人的性命來平息王母之怒，甚至劉沉香，你都下不了手滅口，必定會暗中想辦法，只可惜楊嬋急中生亂，並不懂你的苦心。」
「在治理弱水的時候，楊嬋曾告訴你，要心懷蒼生要有大愛，不能只顧個人小愛小怨，可是到了最後，你一直記得，恰恰是她自己忘了，所以，楊戩，你沒錯，錯的是她。」
她的聲音透過同心鏡傳出來，響在屋子裡，像溫泉水一樣緩緩流過，將他所有的猶疑與自我否定全部沖走，像是乾涸許久的麥田終於得到了期盼已久的甘霖，他的眼睛越來越亮。
終於有人告訴他，他沒錯，他做的是對的！
流月說在眾生與三妹之間，他別無選擇，這些話當年將三妹壓在華山後，面對梅山兄弟的責怪，自己難以自抑，也曾說過，可他們並不曾因為自己的那一番話就理解自己，雖然仍然聽命於自己，可是心裡早就有了許多成見，後來他也就不再說了。
他便是再厲害，也會有脆弱的時候，可是現在他知道，原來還是有人理解自己的，哪怕她什麼都不知道，她也能明白自己的所思所想。
她真的懂他，懂他的無可奈何和背後的深意。
「流月，謝謝你，謝謝你懂我，若這些年，你能在我身邊該有多好。」
姬流月聽到他顫抖的聲音，心下更加內疚：「楊戩，對不起，這些話我早該告訴你，你沒有錯，所以永遠不要懷疑自己。」
「流月，我不是怪你，我只是…」楊戩趕緊解釋。
「我知道。」姬流月眯起眼睛笑了笑，我知道，你只是覺得委屈。
她突然眨了眨眼睛，語調上揚，尤為輕快：「至於為什麼要你做這些，因為你是楊戩啊，頂天立地天下無敵的楊戩啊，除了你，還有誰能做呢？」
楊戩臉色一紅：「我哪有你說的這麼厲害…」
話未說完，門外有了動靜，仙奴與侍衛交談，好像王母有請，楊戩趕緊說道：「流月，王母命人傳我，待此事了，我再與你詳談。」
「好，你自己多加小心。」
同心鏡再次恢復原樣，姬流月緩緩歎了口氣，只覺心緒複雜難言，正在此時，外面傳來翠雲的聲音。
「元君，天樞星君求見。」
她勉強收拾好心情，回道：「請他到石亭等我」
說罷將同心鏡丟回乾坤袋，從榻上站起來，理理衣袖，緩步走了出去，這種時候林修來找她做什麼？自從上次惡鬼出世之後，俗事繁多，再加上青霞山住了些不方便別人知道的客人，更是深居簡出誰來也不見，自然也再未與林修見過面，這會兒腦子亂，也想不起林修曾向她表達過思慕之意的事情了。
「天庭如今多事之秋，你如何能得空來我這裡？」
林修站起來，含笑道：「你消息倒是靈通，不出山門便已知天下事了。」
姬流月笑笑，走到他對面坐下，伸手請他坐下：「不必取笑我，這事鬧得這般大，三界不知道的人恐怕沒多少了，說吧，找我何事？」
林修道：「瞞不過你，我此次是奉娘娘之命，請你前往天庭共襄盛舉的。」
「哦？」姬流月奇道，「叫我做什麼？我既無神位，也非天庭統轄之仙，說起來，這事與我，倒是半點關係沒有，我去做什麼呢？」
「此言差矣！正是因為此事與你無關，不會偏幫於誰，你在三界又地位超脫，才需要你同做見證，雖然你一向來不理俗務，然此事終歸關係蒼生命運，娘娘請你前去正是再合適也不過了。」
林修說著，隨手取了一隻茶杯，拿起茶壺往裡斟了一杯茶。
姬流月搖頭站起來：「你說的我這樣重要，看來我倒是非去不可了？行了，這便走吧。」
想瞌睡就有人送來枕頭，她的確想知道此事如何發展，恨不得跟著一起去，王母倒是給她提供了一個好機會。
林修將茶杯遞過去，回道：「不急，如今天庭亂糟糟，尚未到開始的時候，就算先上一盤棋再去也使得的，這茶說起來還是幾十年前贈我的茶樹，養了這麼久，這次總算出了一次茶葉，特地帶來給元君嘗嘗，請用。」
姬流月聞言眉頭一挑，手指頓了頓，抬頭看著林修，他笑容未變，眼裡有流光閃過。
停了半晌，笑道：「好，本座便替星君試試這茶葉。」
說著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通過隱藏在林修識海上的一抹神識，王母見姬流月當真喝下了茶，心中一定，將神識收了回來。
「娘娘，司法天神到了。」小仙娥屏住呼吸，戰戰兢兢小聲道。
畏畏縮縮！真當本宮要敗了嗎？！
王母皺了皺眉，卻沒有發作，只命人讓楊戩進來。
楊戩大步走進去，抱拳行禮：「不知娘娘喚楊戩前來，所為何事？」
王母幽深的目光盯著他看了半晌，只看得楊戩頭皮發毛，這才收回了眼神，悠悠道：「本宮倒是沒看出來啊，楊戩你還是個情種。」
楊戩一楞，王母叫他，總歸是為了沉香之事，怎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趕緊回道：「楊戩不知娘娘此言何意。」
「楊戩啊楊戩，你跟你舅舅不愧是親甥舅，當真是一脈相承，喜歡這一個，又放不下那一個，優柔寡斷，難怪雞飛蛋打，兩頭不落。」
「楊戩還是不懂。」
王母擺擺手：「行了，不必再掩飾了，本宮掌控三界多年，這天庭之上，沒什麼能瞞得過本宮的眼睛，你心慕嫦娥，卻又放不下碧微，你那只脾氣暴躁的扁毛畜生，三天兩頭往青霞山非，真以為本宮不知？」
楊戩大驚，他明明每次都讓傲天鷹往外繞了好幾圈，然後再有意無意的往青霞山飛，每日裡在青霞山周邊飛過的飛鳥那麼多，應當不會被人發現才是，王母怎麼會知道？！
他急忙準備解釋：「娘娘，那只畜生以往由碧微元君養過許多年，楊戩實在不知它…」
「不必否認！」王母打斷了他的話，「本宮知曉你的心思也並不完全是因為那只畜生，本宮說過，這天庭之上，沒有什麼是能瞞過本宮的，包括你的真君神殿！你也不必擔憂，本宮既然曾應承將嫦娥賜給你，如今再多送一個碧微給你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見王母輕描淡寫，將流月當成什麼物件一樣，楊戩心中湧起陣陣怒氣，他垂下眼簾遮住眼裡的風暴，低聲道：「碧微元君的身份，哪是楊戩能肖想的。」
王母挑眉，一臉霸氣：「本宮說行，就一定行！只要你為本宮辦成這樁事，本宮定讓你得償所願！」
「娘娘說的可是沉香之事？娘娘放心，便是您不提，楊戩也會想辦法阻止他！」
「哦？」王母不信，「這可是放楊嬋出來的大好機會，你當真會阻止？」
「自然！」楊戩一臉堅定，「在她為劉家父子用寶蓮燈同我動手的時候，我們兄妹之情就已斷絕，如今我與劉沉香，已是無法共存的局面，若真讓他贏了，此後三界哪裡還有楊戩的立足之地！」
王母拍了下桌子，贊道：「好！楊戩，你若真能說道做到，本宮倒要敬你三分！」
「實話告訴你，本宮已讓天樞請碧微上天，你之前對劉沉香睜隻眼閉隻眼放水的事情，本宮不與你計較，你記住，此次，不是想辦法阻止，是一定要阻止，不然，本宮輸了，你也要竹籃打水一場空！」
王母嘴角掛著一絲隱秘的笑，楊戩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想到流月曾說王母在她身上動手腳的事情，心裡一寒，小心道：「娘娘的意思是？」
王母揮揮衣袖，淡然道：「本宮的意思是，妹妹和妻子，要選哪一個，你自己好好想想，碧微的性命，就在你的一念之間。」
楊戩手腳冰涼走出大殿，想要找姬流月，卻又不知該與她說什麼，王母敢這麼說，想必有恃無恐，若讓流月知道，不過是讓她徒增煩惱罷了。
天樞！若你當真對流月動手腳，我定讓你付出代價！
第98章
劉沉香帶著敖春和丁香，三人爬山涉水趕往昆侖，尋找盤古開天劈地所用的神斧，希望用此劈開華山，救出三聖母。
昆侖之外，原本環繞的濃霧和護山的法陣突然散開，沉香幾人如入無人之境一般，順順利利的走了進去，沒有受到半點阻擾。
天庭之下，以昊天鏡為中心，涇渭分明的兩端，王母玉帝端坐高臺，身周是天庭眾仙，另外一邊則是觀音、孫悟空、豬八戒、牛魔王夫妻和其帶領的眾妖。
見到沉香順利深入昆侖腹地，像是冥冥中被人指引一般，找到藏著開天斧的寒冰洞，孫悟空牛魔王等人鼓掌相慶，王母臉色鐵青，陸壓！一定是陸壓搞得鬼！這個陸壓果然是她的劫數！
開天斧由三位上古大神看守，要想取得開天斧，得經過三關考驗。
博愛、權利、生死，沉香順利通過三關，用博愛之心融化了滿洞的冰雪，拒絕了權利之神的引誘，如果武力奪取玉帝的位置，必將導致三界生靈塗炭，那不是博愛，是自私，最後，用鮮血拯救了被瘟疫感染的村子，勘破了生死。
大家提著心看著沉香經歷一關關的考驗，每到險境，就「啊」一聲，最後見他順利通過考驗，更是歡天喜地，比過年還要熱鬧三分，與之相對應的就是王母一邊的冷冰冰。
昆侖山下，沉香驚異與自己竟然沒死，這時候天空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聲音，告訴他，他現在所擁有的力量並不是法力，而是眾生的力量，雖然他能取得神斧，但想要駕馭他，還需要一樣東西，智慧，沉香不懂，但那個聲音告訴他，時候到了，他就明白了，不等他想明白，便是一陣天旋地轉，有道莫名的力量將他們送到了一個洞中，一塊發著紅光的石頭上，一把斧頭插在上面，充滿了雄渾開闊的力量，讓人見而生畏，沉香和丁香開心的跑了過去。
「神斧，你們快看，是神斧啊！」
豬八戒扯著嗓子讓大家快開，孫悟空得意洋洋的朝王母看過去，這一看不由一楞，竟沒看到楊戩的聲音，一把扯過豬八戒低聲問道：「楊戩呢，看到楊戩沒？」
豬八戒隨手一指：「不是在王母身邊嗎？」
「你這呆子，讓你盯著人盯著人，看看，什麼時候不見了都沒發現！」
豬八戒揉揉眼睛，仔細掃了一圈淩霄寶殿，真沒看見楊戩。
孫悟空眼睛提溜提溜直轉：「不好，楊戩必定下界去找沉香麻煩了。」
說著召過牛魔王夫妻，低低耳語了一番，說完就準備開溜。
敖寸心看到孫悟空鬼鬼祟祟的樣子，湊過去低聲問道：「死猴子，你幹嘛去？！」
孫悟空撓了撓頭，低聲說道：「楊戩那廝不見了，俺得去幫沉香一把，你去跟鐵扇公主他們呆在一處，拖住王母的視線，別讓她發現了給楊戩報信。」
敖寸心點點頭，走過去，呼喝著妖族朝著王母和玉帝走了幾步，嘰嘰喳喳的高聲議論，吵嚷間，孫悟空牛魔王紅孩兒哪吒幾個悄悄的撤了出去。
神斧洞內，沉香去拿斧頭，卻發現根本拿不起來，丁香力大無窮，走上前去幫他，兩人合力，才堪堪將斧頭拿了起來，沉香一臉為難，拿都拿不起，還怎麼用呢，駕雲也駕不了了。
正在二人為難之計，小玉走了進來，丁香的臉色急變，好似有幾種思想在天人交戰，突然，她臉色一變，一拳打向小玉。
「丁香！」
小玉撲倒在地，沉香和敖春都目瞪口呆的看著丁香，丁香驚慌的說道：「是二郎神，是他控制了我。」
「不，不是我，是你自己！」楊戩帶著梅山老四和老五走入洞內。
「如果是我控制了你，那為什麼每到關鍵時候你都是幫沉香而不是幫我呢？我只是讓你抓小玉，為什麼每次你都想要她的命呢？承認吧，丁香，那是你自己的邪念，只是你自己不敢面對，所以拿了我做藉口罷了，你記住，就是神，也無法控制人的思想。」
丁香臉色慘白：「不，不是的，分明就是你，當初分明是你把思想注入到我的身體裡的。」
「每個人都有邪惡的一面，但是很多人都把邪惡關在門裡，我只是幫你開啟了邪惡之門罷了，是你自己讓它長大的。」
「不，不是的。」丁香驚慌失措的看著沉香，尋求認同：「沉香，我沒那麼壞，我已經將邪惡之門關閉了。」
丁香心神失守，手中的神斧滿滿往下落，神斧一落，大地必然受到重創，沉香全部法力都集中在托著神斧上，倉促回道：「我相信你！我們先慢慢將神斧放下來」
楊戩見狀，立刻上前，要拿下沉香，梅山老四攔著他：「二爺，您的責任已經盡到了，就此罷了吧！」
「走開！」楊戩一把揮開老四，敖春閃身，一耙砍向楊戩，不過兩個回合，楊戩便將敖春揮到一邊，這時候，梅山老大和老六突然出現，攔住了楊戩，老六咬牙切齒說道：「卑鄙小人！」
「老六！大哥！」老四不解的看著兩人。
梅山老大解釋道：「楊戩為了讓小玉幫他，不惜把老六綁了送給她，還要把你賣給她，所幸小玉恩怨分明，才放了老六！」
老四老五不敢置信的看著楊戩，沉香和丁香正在努力放回神斧，眼看神斧即將歸位，楊戩一急，就要上前，與老大老六和敖春戰在一處。
神斧一旦放回，想要再取出就難了，楊戩神念一動，一個閃身就到了沉香身前，三尖兩刃□□向沉香，想要逼他離開，誰知丁香往前一步，擋在了沉香身前，三尖兩刃槍的勁氣從丁香身上穿身而過。
楊戩愣在原地。
「我們殺了楊戩這個卑鄙小人！」老四吼道。
梅山兄弟和敖春朝著楊戩攻了過去，他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梅山兄弟幾人追著楊戩出了神斧洞，在途中遇到了前來助拳的孫悟空幾個，眾人彙集在一起，將楊戩圍了起來。
丁香死了，化入神斧，神斧有了靈，飛入了沉香手中。
「啊~」
天庭之上的仙妖，齊齊歎了一聲，二郎神落到這個下場是他活該，沉香取了神斧也該是高興的事情，只是，唉！
神仙們雖然懼于王母的威懾，不敢明目張膽的支持劉沉香，但心中對他抱有同情的仙人不少，盼著他順利更改天條的就更多了，這些仙人平時端著深不可測的表情，有什麼都藏在心裡，這會兒眼睛緊緊盯著昊天鏡，心隨意動，難免就表露了一些出來。
王母看著眾仙的反應，冷哼了一聲，眾仙噤若寒蟬，低頭不語，姬流月閉上雙眼，袖中的手指緊握，楊戩，楊戩。
天地間少有的強者齊齊圍攻楊戩，也不管什麼道義不道義的了，楊戩縱然法力甚高，倉促應戰，一時間也有些左右之絀，力不從心。
混戰之中，三尖兩刃槍脫手，楊戩先是被孫悟空的金箍棒打中，又被哪吒的乾坤圈砸中，單膝跪地，口出鮮血。
眾仙手持武器就要從楊戩的頭頂砍下，姬流月心一緊，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急急往前走了兩步。
「讓我來！」
沉香手持開天斧，臉上充滿了怒氣和仇恨，從後方走來，大家默默讓開了一條路。
楊戩抬頭看著沉香，神色莫名，緩緩閉上了雙眼，突然，王母的聲音在識海裡響起。
「楊戩，你要束手就擒嗎？別忘了，碧微的性命在你的手裡。」
楊戩示弱的回道：「娘娘，想必您也瞧見了，我並未對沉香留手，只是，天佑沉香，我也沒有辦法。」
「沒辦法，怎麼會沒辦法？」王母悠悠說道，「你不是還有寶蓮燈嗎？拿出來吧。」
「娘娘，寶蓮燈已經沒有燈油了。」
「楊戩，我相信你是有辦法的。」
楊戩咬牙，突然睜開雙眼，站了起來，沉香手一揮，開天神斧閃著幽光，朝著楊戩劈了過去，
寶蓮燈出現在楊戩身側，楊戩身前升起一道屏障，擋住了神斧一擊，楊戩嘴角微勾，對沉香說道：「用開天神斧殺我，未免大材小用了吧。」
沉香冷笑：「楊戩，你如今眾叛親離，都是你的報應！」
寶蓮燈閃著幽光，楊戩揮開寶蓮燈，道：「我不用寶蓮燈，你也不用開天神斧，大家決一死戰吧！」
見楊戩率先棄掉寶蓮燈，沉香也揮開開天神斧，兩人飛至半空之中，神念纏鬥在一起。
「碧微，坐下吧，這估計要有一會兒才能有結果呢。」王母起身，拉著姬流月的手將她帶回座位。
眾仙都凝神仔細看著昊天鏡的情況，王母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話，眾仙的注意力順著王母的話移到姬流月身上，神色突然有些微妙。
這位好像是二郎神的前妻來著，二郎神是王母的爪牙，她又跟王母交好，這對前夫妻也算的上是臭味相投？
天庭眾仙之中，除了王母與玉帝坐在御座上之外，也只有她得了個位置，王母專程命人放了把椅子在御座左下方，其他人仙人哪怕太上老君全部都是站著。
這個太上老君並非原始通天的兄長，而是他斬下的三屍之一罷了，在天庭地位崇高，玉帝王母平日也很是給面子，但如今不知道是撕破臉了還是沒考慮到那麼多，王母連位置也沒給他安排一個。
姬流月無視眾仙或明或暗的眼光，緩緩坐了回去，朝著王母勾了勾唇角，雙手交置於腹前，緊緊盯著昊天鏡，生怕錯過了一個畫面。
昊天鏡是上古至寶，有勘察天地之能，哪怕是神念鬥法，也能顯出一二來，凝結神念去看，就更清楚了，不過修為低些的，看多了怕是要吐血。
果然，很快就有小妖小仙吐起血來，不論仙妖，此起彼伏委頓在地，連豬八戒都受不了，捂著眼睛大喝：「不要看了，都不要看了！」
淩霄寶殿哀聲遍地，還能完好的站著的不多，天庭一方，太白金星臉色不好看，太上老君靠著柱子打瞌睡看不出來，嫦娥有過經驗，一早就垂下了眼睛，玉帝雙目微閉，好像要睡著了的模樣。
王母完全不管眾仙的臉色，漫不經心的看著昊天鏡，心裡冷笑連連，能完全驅使開天斧的只有巫族人，如今巫族，早就滅族了！
觀音見到小妖小仙們痛苦的模樣，歎了口氣，從玉淨瓶中抽出楊柳枝一揮，甘露灑下來，眾仙只覺耳目一清，方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沉香和楊戩的戰鬥漸漸緊張，姬流月觀戰的同時，分了一絲注意力給王母，心裡漸漸升起防備。
王母的修為，她看不透，若不是有秘法，便是遠勝過自己。
西昆侖之上，陸壓站在自己的洞府，臉上少有的露出一絲興奮的情緒，開天斧是盤古開天闢地的法器，不是誰都能用的，要劈開華山，劈開新天條的禁制，尋仙人根本承受不了開天斧使用時反噬的力道，巫族是盤古的血肉所化，天生血脈強橫，又有煉體之術，若說能將開天斧收為己用的，也只有巫族了。
劉沉香，開天斧送給你了，巫族的體術教給你了，身體也用巫族秘法錘煉過了，快去吧，去劈開這天地！鴻鈞老兒，這次我幫了你一把，你得好好謝謝我啊，一切就快結束了！
第99章 新天條出世
楊戩敗了，從空中跌落下來，落到河裡，撲通一聲，濺起無數水花。
眾仙環伺之下，楊戩必定無法倖免，天庭之上，眾仙心中暗道一聲好！
人間有個凡人說過，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果然有道理。
雖則然楊戩必定不會束手就擒，但他如今已是強弩之末，劉沉香氣勢正盛，又有孫悟空等壓陣，便是他有三頭六臂，也插翅難飛。
「碧微，你不擔心嗎？」王母挑眉看向姬流月。
姬流月淡淡一笑，回道：「娘娘運籌帷幄，必有後招，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王母搖頭：「你錯了，本宮如今也是計窮，看來楊戩此次，是在劫難逃了。」
王母說這話總不會無的放矢，必有她的目的。
「娘娘這是何意？」
王母歎息一聲：「除了你，也沒人能救的了他了，碧微，你不打算去救他嗎？」
難怪讓她到天庭觀戰，原來等在這裡。
姬流月也跟著歎氣：「我有幾斤幾兩娘娘也清楚，見楊戩也鬥不過他們，我又哪裡鬥得過呢。」
「你不行，可是尊師可以啊，只要尊師肯出手，要救楊戩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可是師傅並不在此界啊！」
「你師傅難道不曾給你留下了什麼要緊的手段？」
這一點她倒是承認。
「沒錯，師傅的確留了些東西給我，甚至只要我想，可以聯絡師傅請他回到此界，可是就算如此，我又為什麼要救他呢？」
王母眼神幾不可見的亮了一下，抓住她的手急道：「楊戩如今仇敵遍佈，已是窮途末路，除了聖人，沒人能救他了，碧微，八百年夫妻，你當真眼睜睜看著他魂飛魄散不成？！」
姬流月將手從王母手中抽了出來，滿臉義憤填膺的模樣：「娘娘慎言！三界皆知我與那楊戩已再無關係，他心中自有白月光，我沒落井下石已算是留了情面了！被您這一提，我這心裡的火氣又起來了，不如我下界去助劉沉香一臂之力？」
王母臉色暗了暗，有種有苦說不出的感覺，她見楊戩那只扁毛畜生三天兩頭往青霞山跑，當他們的關係已經有所修復，女人，總是念舊的，碧微放不下楊戩，重燃愛火也是有可能的，這才打算借她之力對付劉沉香，哪怕只有三分情意呢，她就不信，生死關頭，楊戩到了絕境，她還能袖手旁觀！
只要她出手，她就有辦法挑起無柳聖人和鴻鈞對上。
方才她急切的模樣恰恰證明自己所料不差，碧微分明是掛心楊戩的，怎麼這一會兒又變了模樣？
王母狐疑的打量她，姬流月臉上尤自憤恨不已，眼神往右前方瞟了一眼，垂下眼睛，神色更是不善。
王母說著她的眼神看過去，恰好看到嫦娥一臉擔憂的望著昊天鏡的模樣，臉一沉，她怎麼在這裡！
想到楊戩曾在淩霄寶殿坦誠心慕嫦娥之事，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感覺，看到嫦娥，碧微必然想起那些不好的事，便有三分情意也磨沒了！
想到她給姬流月下的藥，那藥一入口便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神識，也能迷惑她的神智，讓她聽自己的指令行事，只是不到萬不得已，她並不想招惹無柳聖人，如今還並未到那一步。
猶豫了一番，王母眼神不善的盯了嫦娥兩言，只得暫且作罷。
楊戩，死就死了吧，便是殺了楊戩，他們也救不出楊嬋，開不了新天條！
短短的一瞬間，王母心中就轉過無數種念頭，眾仙並不知曉，姬流月稍微知道一點，但她並不打算說穿。
正在眾仙算著楊戩什麼時候會死，孫悟空劉沉香等人打算合力誅殺楊戩之時，變故出現了。
先是哮天犬擋在楊戩前面，這也就罷了，然後小玉也跳出來擋在楊戩，想要對沉香說些什麼，被楊戩一把扔出去老遠。
他不能讓王母知道真相，不然她一怒之下對流月做些什麼，可怎麼好？！
眾人又打算動手，不想又有人冒出來擋在楊戩身前，這次出現的竟是早已死在楊戩手中的東海四公主！
敖春目瞪口呆，趕緊收回了武器，呆呆叫道：「姐姐？」
楊戩急急問四公主：「你怎麼來了？！什麼都不要說！快走！」
四公主回頭嫣然一笑：「你是關心則亂，她讓我告訴你，放心，相信她。」
楊戩一愣，緊繃的神經慢慢鬆懈下來，是啊，關心則亂，流月既然對王母早有防備，又怎麼會輕易中招？
他一直真真假假的演戲給王母看，不敢露出半點破綻，甚至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若王母非要他和沉香你死我活的話，他也可以死在沉香手中，如此，她當不會遷怒於流月。
大家等面面相覷，很是不解，孫悟空使勁兒撓頭，大叫：「俺老孫都糊塗了，誰能告訴俺老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孫悟空的話，也正是天庭眾仙想問的，淩霄寶殿內，不管仙還是妖，都開始竊竊私語，這情況好像不對啊！
小妖都知道情況不對，王母就更清楚了，她下意識的坐直了身體，微微前傾，一動不動的看著昊天鏡。
在四公主和小玉的一唱一和中，楊戩的真面目被揭開了。
從一開始，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新天條的出世，他所有的心狠手辣冰冷無情都是做給大家看的，他對沉香所有的逼迫都是為了讓他成長。
所以每一次，沉香才能險而又險的從他手裡逃脫。
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計畫之內，包括他們逃入豬八戒的地盤，拜孫悟空為師，甚至在虛迷幻裡，在昆侖山出言引導沉香的人都是他。
他境暗地裡收集了四公主的魂魄，請太上老君相助將魂魄凝結起來，將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又送小玉到安全的地方，請人教她劈天神掌，雙雙演戲給某人看，一步一步終於走到了今天。
哮天犬補充道：「現在你們知道為什麼我主人也能驅使寶蓮燈了吧？不是因為口訣，而是因為我主人也是心懷天下，充滿慈悲的！」
敖春倒退兩步，釘耙指著楊戩：「那丁香呢？丁香的死也在你的算計內嗎？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你今日為何還要苦苦相逼！」
楊戩閉目：「今日，我不得不如此，事已至此，其實我並從想過要告訴你們真相，至於丁香，實非我所願。」
所有的一切，他都打算獨自背負，駡名，仇恨，甚至不在乎犧牲性命。
敖春的釘耙慢慢放下了，他還能說什麼。
沉香突然急切的問道：「當日，放起在人間救了我，教我道理的那個人，還有後來教我功夫的人，是不是都是你找的？！」
楊戩沒說話，哮天犬接道：「那是！要不是主人，誰能請動那一位，她可是…」
「咳咳！」楊戩咳了兩聲，打斷了哮天犬的話。
「舅舅！是沉香對不起你，我還差點殺了你！」沉香一陣後怕，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十足十的磕了個頭。
楊戩上前扶起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你長大了，學會了仁愛和大義。」
下面上演相見歡，天庭的氣氛很是冷肅，眾仙嘴巴張成一個「O」字，這實在是峰迴路轉，峰迴路轉啊！
而被稱為「某人」的王母娘娘，臉色青白變換，狠狠的拍了一下扶手：「卑鄙小人！碧微，你做的沒錯，楊戩就是卑鄙小人！」
她說著狠狠瞪向太上老君，太上老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天蓬頭一甩，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臉上對她們兩的鄙視就差明說了！
姬流月沒有說話，她只是皺著眉頭，臉上有與其他仙人如出一轍的震驚，但是若仔細看她的表情，會發現她眼裡有隱秘的歡欣和喜悅，嘴角也稍微上提了那麼一點。
真好，楊戩，你終於不必再背負駡名，被三界唾駡。
她看著楊戩，心裡為他開心，卻沒注意也有人在看她，林修站在角落，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連她一絲細微的表情都沒放過，他垂下眼簾，心裡苦笑，他知道自己已經輸了。
他一直以為楊戩所做只是為了救自己妹妹，卻原來是自己一葉障目，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自從入了封神榜之後，他都在做什麼呢？努力往上爬，利用一切所利用的，權勢地位，還一直覺得理所當然，因為他有日思夜想都想得到的東西！
他甚至在心裡暗自驕傲，自己雖然到了如今的地位，卻還能堅守內心的原則，不曾做下什麼惡事，天庭上，所有的神仙都與他兩分薄面，做為王母的親信，卻沒有半點惡名，這樣站在她的身邊也是使的的。
可是如今……
林修閉上了眼，他承認，若他處在楊戩的位置，他是做不到這些的，他與楊戩本就是不同的人，他沒那麼無私，心裡沒有大義，沒有所謂的仁愛，舉手之勞的善事可以做，若要他放棄所有背負駡名去做一件可能永遠不會為人所知的事，他不願。
楊戩這樣的人他佩服，可他自己卻決計不肯成為這樣的人。
他擁有的太少，所以一切都是靠自己打拼出來的，怎麼能放棄？
他輸了！
楊戩從陰險小人變成了三界的大英雄，他所失去的一切都能拿回來。
那他呢？明明都離的那麼近了！
等等，新天條要出世，必然要…
林修的眼神又亮了起來，楊戩心懷大義，為了新天條出世必然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那他可能回不來了，如此，日後千年萬年，他終究還是有機會的。
活著，就有無限可能。
他又看了姬流月一眼，可是她會傷心的吧，這會兒她這麼開心呢。
林修的心情很複雜，猶豫糾結，幾次張開嘴，卻最終什麼話也沒說。
他只是不說而已，無論怎麼做，都是楊戩自己的選擇，怪不得別人。
王母掃視淩霄寶殿，哼了一聲，收斂住怒意，垂下眼睛，讓你們先得意一會兒！
相見歡的眾人來到了華山，沉香飛至半空，揮動開山斧，劈向王母罩的乾坤盂，乾坤盂紋絲不動，他自己反到被反噬的力量震下了山，他雖然吃過很多金丹，無奈時日尚短，還沒能消化，為了讓他用寶蓮燈煉化法力，小玉用全身的鮮血化為燈油點燃了寶蓮燈，幫助沉香煉化法力，而她自己化作了燈芯，落入寶蓮燈中。
來不及悲傷，三月之期已經快到了，沉香再次提起斧頭，乾坤盂消失，第一重關卡打開，眾人進入了華山囚牢。
楊嬋被光華流轉的結界束縛，這個結界王母設有咒語的，只有念了咒語，才能打開結界。
楊戩念動王母交給他的咒語，沉香三言兩語將真相告知了吃驚於他們會一起出現的楊嬋，楊嬋聽罷，愧疚的看著楊戩，道：「對不起，二哥，是我誤會了你。」
楊戩沒有說話，咒語念完，誰知結界非但沒打開，光華反倒流轉的越發迅速，乾坤盂再次出現，與囚牢的力量合二為一，罩在楊嬋頭上，楊戩被卻被巨大的能量反噬，往後飛去，重重撞在山壁之上，神魂受創，口吐鮮血。
他看著結界，滿是不敢置信：「這，這是怎麼回事？不可能，我之前明明進來過的！」
王母的聲音在囚牢裡響了起來：「楊戩，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若是你們不鬧這一場，楊嬋只是被囚一輩子而已，好歹能留條命在，如今，子時一到，她就要魂飛魄散了，這都是你們自做自受！」
現在，離子時，還有一刻鐘。
楊嬋雙目含淚，笑道：「沉香，看到你長這麼大，娘親已經知足了，不管如何，娘親都沒有怨言。」
楊戩心一橫：「沉香，劈開華山！」
眾人連忙退出，沉香飛至半空，運足了渾身法力，沖著華山劈了下去。
一陣轟隆聲響過，山崩地裂，華山被劈成了兩半，正待繼續用力，卻發現華山中間，楊嬋的頭頂上，有一顆發著柔光的五彩石。
五彩石晶瑩圓潤，散發著柔和卻又堅定的力量，擋住了開山斧的力量。
那是什麼？
高坐天庭的王母總算笑開了：「那就是你們找的新天條啊，楊戩劉沉香，你們是要救楊嬋，還是要放出新天條呢？想清楚了，新天條就藏在那顆石頭裡，劈壞了可就沒有了。」
豬八戒顧不上打理自己油膩膩的頭髮，抖著手指著王母，半天隻憋出來兩個字：「卑鄙！」
王母眼睛微眯，威壓釋放出來，像一把錘子敲在他的心上，豬八戒心口一悶，倒退兩步，手指不由放了下來，驚懼的看著王母。
王母卻在此時收回了眼神，不再計較他的失禮，心情大好的看著那群逆賊掙扎。
怎麼辦，劉沉香痛苦的跪倒在地，犧牲了這麼多，丁香，小玉，舅舅背負了多年的駡名，就為了讓新天條出世造福眾生。
可是中間坐著的那個人，是他的母親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劉沉香額角的汗珠大顆大顆的滴下，眼淚湧了出來，落到地面上，不知是汗還是淚。
離子時還有半刻鐘。
最終他頹唐的放下了開天斧，看著慈愛的笑著的楊嬋，張了張口，卻發現什麼也不出說來，只能往地上重重嗑了一個頭。
楊嬋搖頭笑了笑，眼角帶淚安慰道：「沉香，你做的對，這才是我楊嬋的兒子！娘親不怪你，日後好好孝順你父親，走吧。」
說完又看向楊戩：「二哥，謝謝你，如今我已是死而無憾，以後沉香就交給你了，快帶他走！，不要讓他看著我消失！」
楊戩擰眉思索，突然一把拿起開天斧遞給沉香：「沉香，劈了它！」
沉香震驚：「舅舅！」
天庭之上，眾仙面面相覷，怎麼回事，楊戩怎麼突然棄新天條不顧，要救妹妹了？
王母臉上的笑意來尚不及收斂，臉色一沉。
只見昊天鏡裡，楊戩解釋道：「我如今方才想明白，以王母娘娘的性格，定然能猜到我們會選擇什麼，恐怕子時一到，你娘丟了性命不說，新天條也永遠無法出世了！」
眾人一想，對啊，王母幾次三番言語相激志得意滿的模樣，又何嘗不是障眼法，王母最想要的是什麼？是楊嬋的命嗎？不是，是阻止新天條出世啊！所以，她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陰險，實在太陰險了！
沉香猛地站起來，拿起斧頭一斧頭劈過去，卻數次被彈了回來。
「讓我來！」楊戩劈手奪過斧頭，再次劈過去。
這次五彩石倒是動了動。
「怎麼辦，怎麼辦，開天斧都劈不開啊！」
眾人急得團團轉，恨不得將那塊破石頭掰開！
楊戩想到道祖的話，突有所悟，對沉香說道：「沉香，我們一起來，記住，有仁愛和大義才能造福眾生。」
「嗯！」沉香點頭。
兩人握住開天斧，閉上眼睛，飛至半空中，將法力運轉到極致，開天斧急速變換，化為一道巨大的虛影，朝著五彩石劈下去。
這股力量柔和卻又鋒利，像是承載了整個三界的期盼與夢想，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天崩地裂，萬物都在咆哮，五彩石終於裂開了縫。
王母從御座上站了起來，失聲叫道：「不可能，開天斧是盤古的法器，你們不是巫族人，怎麼可能驅使它！」
沒有人回答她，所有人都被五彩石的裂口所散發的炫目又溫潤的光輝吸引了。
奇怪的是，五彩石裂開了縫，雖有光華流轉，卻再沒了別的動靜。
月亮走到半空中，子時已經要到了，五彩石的光華越來越散，被劈開的縫顯見要再次合上了。
天地了靜了下來，難道做了這許多，還是要功虧一簣嗎？
突然，有聲音在楊戩的識海裡響起，這聲音從天地間而來，虛無縹緲，卻又帶有莫名的魔力。
是五彩石在問他，他突然靈台清明，喃喃道：「改天換地的代價，願不願意為眾生犧牲？我自然是願意的。」
楊戩突然抬起頭，直視天空，透過昊天鏡，姬流月與他的眼神對上，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一緊，腦海一片空白，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楊戩聽到的話劉沉香也聽到了，上前一步堅定道：「舅舅，讓我來，你做的一緊夠多了！」
沉香閉目，將所有的修為法力全部釋放，精|血從眉心溢出，飛向五彩石，五彩石吸收了他的法力之後，再次爆發出強烈的光芒，而這些光中，分明又有一絲黑氣。
楊戩看著沉香勾起嘴角：「沉香，你身上的功德不夠，不足以洗去五彩石的戾氣，若讓新天條帶著戾氣出世，恐怕於三界又是一場災難。」
他說著將沉香一把推開，抬頭朝著天空笑了一下，用全身的法力和血肉為祭，湧向五彩石。
金光陣陣，五彩石吸收了他的功德與法力，變成一朵金色蓮花的模樣，看不清的符文旋轉，蘊含著天地間的奧妙，飄了出來。
姬流月死死睜大眼睛，眼角有紅色漫上來，巨大的悲痛襲上心頭。
孫悟空站在山腳，抓耳撓腮，看著楊戩的身影逐漸虛弱，跺了跺腳，飛身而上。
不就是功德嘛，俺老孫也有！
孫悟空飛了上去，其他的人，梅山兄弟、哪吒、紅孩兒、牛魔王等也飛了上去。
之前刀兵相向的眾仙，齊心協議想要護佑新天條出世，想要減輕楊戩的壓力。
天上的眾仙閉目，在心內真誠祈禱，祈禱聲形成了誓願，散在天地之間。
突然，金蓮完全散開，刺目的金光閃過，新天條終於出世了。
眾仙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推了出去。
「楊戩，楊戩，你怎麼樣？」
楊戩神識虛弱，身形將散未散，無力的躺在地上，仰面望向天空，他已經看不太清了。
他依稀聽到四公主的呼喚，艱難的扯起嘴角，斷斷續續的說：「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日子，是在，是在，我多想再看看她，再看看她。」
昊天鏡裡，他的目光迷離，直直看著月亮的方向，姬流月原本站起來的身子又坐了回去，楊戩，你如今想見的是嫦娥嗎？
新天條出世，本是高興的事，可眾仙都高興不起來，目光轉到了嫦娥身上，熱淚盈眶，楊戩是大英雄，即便她不愛她，也該滿足他最後的願望才是，她揮袖轉身，向殿外走去。
王母臉色慘白，似是不知道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明明，過了子時，新天條便無法出世，下一個契機又在數萬年之後，她算准了所有的情況，將所有人玩弄於鼓掌之上，怎麼會這樣的？
眼角餘光看到嫦娥往外走的身影，怒喝道：「嫦娥，你要做什麼？！」
嫦娥停住腳步，不曾回頭：「我要去見他，娘娘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流月~」
突然，昊天鏡裡傳出了楊戩微弱的聲音，在安靜的淩霄寶殿顯得尤為響亮。
「哈哈哈哈！」王母突然不顧形象，哈哈大笑，「嫦娥嫦娥，你自作多情啦！他看著月亮你就以為是在想你啦？可惜啊，人家看的月，是別的月！」
王母的聲音裡充滿痛快與幸災樂禍，玉帝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眼裡隱隱閃過複雜的情緒，之後重又閉上。
嫦娥臉色的尷尬只維持了一瞬，轉頭希冀的看著姬流月：「元君，您…」
姬流月站起來，揮揮衣袖，淡淡道：「本座如何行事，不勞仙子指教。」
說完，緩步走下丹陛。
王母眼神一縮，尖叫道：「碧微，你要去哪兒？！」
姬流月腳下沒停，淡淡回道：「娘娘何必明知故問呢。」
「碧微，你們已經不是夫妻了！你分明說過與他再無瓜葛！你忘了他之前怎麼對你的？他曾對你拔刀相向，別有二心，他如今不過叫了你的名字，你就心軟了嗎？」
姬流月這回停下了，歎道：「娘娘，即便夫妻之情已不在，可還有義在，昔年封神之戰的袍澤之情還在，我們曾同生共死，共同禦敵，交托後背，這些感情並不遜色于夫妻之情。」
說完之後便飄然而去。
王母神色一狠，想要驅動下給她的藥物，卻在最後關頭停了下來，事已至此，她得好好想想怎麼樣與他們周旋到底！此時用了，未免太過可惜，小不忍則亂大謀！
她往後退了兩步，重新坐下，挺直了背脊。
楊戩覺得自己的神識快要消散了，視線一片模糊，他現在什麼都不想，為什麼魔沒有出現，它又何時會出現？新天條出世之後將如何，這些所有的事情他都不再去想。
該做的事已經做了，如今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想回到灌江口，生活了八百年的地方。
「流月，流月…」
失去意識之前，隱約間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
第100章
新天條出世，天地間氣象一新，有仙樂響起，甘霖降下，普天同慶。
青霞山內，一處幽深安靜的峽谷，雲霧繚繞，山石嶙峋，綠意盎然，有水從石上浸出，滴滴答答落在下面一尺來寬的淺溝中，彙集成小溪，緩緩流入前方得碧潭之中。
潭水清澈，水面有薄霧生成，潭裡有幾尾紅色的鯉魚，平日裡早就歡天喜地的躍出水面玩耍，可是今日，卻一聲不吭的沉在水底，大氣也不敢出，連吐出的泡泡都比平日小了許多。
不，不止是今日，是好多個月快一年了，自從峽谷出現了那兩個人開始，它們一次不不曾浮出水面過。
鯉魚尚未化形，卻已經成精，它們知道那是這峽谷、這座山的主人，哪怕水面上的靈氣再濃郁，它們也不敢往上游，就怕打擾山主運功。
唉，水底好無聊，山主什麼時候才結束啊，氣氛這麼安靜，好不習慣！
一束陽光從水面落下來，一隻尾巴閃著藍光的小鯉魚精，興奮的盯著陽光，看入了迷，不知不覺竟隨著陽光遊到了水面上，嘴巴長成「O」字，看著絲絲光線透過霧氣之後，變成了燦金色，恍如仙境一般。
光暈環繞之處，有一株巨樹，高達數十丈，最上面的葉子已經伸到了崖壁以外，最下面兩層葉子已經發生了變化，如玉石一般晶瑩剔透，其中有液體流動，像是玉石中囤了一汪水，煞是好看。
樹下是一大塊較為平整的地方，原本長著青草，如今青草之上放著一塊冒著白煙的玉石板，上面兩個人手拉著手，相對盤膝而坐，法力運轉間，身上有光華隱現，將兩人的氣息連在一起。
這裡是青霞山的腹地，在靈脈之上，靈氣蔥郁，比別處更勝三分，因地利之故，水木之靈尤為充沛，交纏往復，生生不息。
他們坐著的是用洪荒青蓮的半個蓮蓬為材料，在天地初開，萬物生長，靈氣最盛之時，收集的水木之靈，還加上了一絲得天地之造化，蘊含無上奧妙的鴻蒙紫氣煉製的溫床，別看造型簡單，天地間，僅此一座，別無分號。
楊戩多災多難，上次的傷還沒好完，又遇上這一遭，這回比上次可要嚴重多了，差點就救不回來，蓮池中的那株青蓮二代明顯不夠用了，她將壓箱底的寶貝都拿了出來，尋了這麼一處福地，布下聚靈陣，利用天生的水木之靈挽救楊戩的生機，重塑筋骨血肉。
水木相生，萬物生長之源，在靈氣裡泡了快一年，終於用法力一點點將他的身體修補好，將神魂塞進識海，溫床凝魄，如今的他身體尚好，神魂完整，但是就是找不到生機，再多的水木靈氣灌進去，都像石沉大海，連個泡都沒冒一個。
沒有生機，骨肉長得再好，身體也就是一個殼子，神魂再完好也只是死魂，如行屍走肉，永遠無法睜開眼睛。
姬流月緩緩睜開眼，看著對面沒有一絲表情一絲波動的臉，心裡的憂慮越發深重了。
她將楊戩帶回青霞山之後，才發現情況比她想的還要嚴重，她開始只以為他最多受點重傷，半死不活而已，她又不是沒救過。
畢竟孫悟空沉香哪吒紅孩兒他們都出手了，一個人扛變成許多人一起扛，怎麼樣都能保住性命吧？
結果帶回來一看，運功替他療傷之時才發現不是那麼回事！
神魂四散，杳無蹤跡，若要說他目前的狀態，只能用一個字，空，或者無。
她這才開始慌了，急忙想辦法護住他一點真靈不滅，想要傳音請求師傅相助，卻得不到回應，一咬牙，就跑到了紫霄宮。
誰知鴻鈞只是搖頭，為消解新天條的戾氣，楊戩獻出了神魂、功德、法力和性命，雖然後來有孫悟空等人相助，但他的祈願已經傳達天地，天地也接受了他的獻祭，你情我願的買賣，如何還能救得回來。
她當時就懵了，悲憤之下在紫霄宮大鬧了一場，他這分明是故意挖坑給楊戩跳，算准了楊戩的性格，用那些個什麼大義，仁德，逼迫他走到這一步，好了，現在他的目的也達到了，新天條也出來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現在告訴她沒辦法？！救不回來？！
她不接受，絕不接受！
新天條出世，舊天條消亡，二者之間有個融合的過程，鴻鈞大部分的法力都用於重整天地規則之上，再加上他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暴怒中的她都能感覺有些不對，而他的好徒弟，三個聖人們裝聾作啞，一心修煉，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眼睜睜的看著她砸了半個紫霄宮，鴻鈞只得用**力，將楊戩散於天地的神魂扒拉了出來。
聖人出手，也只能到如今的地步，別的，就沒辦法了。
功德沒有就算了，修補神體的材料她還剩了一些，法力慢慢再練，她鬧上那一場需要的也只是他的神魂罷了。
可是如今，偏偏就是無法催生出生機。
「師傅，師傅，我該怎麼辦？」
遠在虛空黑洞中打坐悟道的無柳聖人，聽到自家徒弟的呼喚，緩緩睜開眼睛，歎了口氣，這是怎樣的一場結，沒有他插手，這丫頭還是想盡辦法把這小子拽了回來，莫非命數當真不可更改。
到底如今的因導致未來的果，還是未來的因導致了如今的果呢？
「月兒，你當真想要救他嗎？」
終於收到師傅的回饋，姬流月精神一震：「師傅，您終於出現了，是，我想救他！」
怕自己的話不夠堅決，又加上了一句：「一定要救他！」
「哪怕救他，需要你付出巨大的代價呢？」
「我願意！」
「如果這代價是要你犧牲自己的性命呢？」
「我願..師傅，您說什麼？」她差點就脫口而出我願意了，險險收住。
「如果想要救他，需要犧牲你自己的生命，一命換一命，你也願意嗎？」
姬流月呆住，臉色變得難看，沉默半晌，緩緩搖頭：「我不願意。」
無柳眉頭一挑，沒想到她竟會這般回答，停了一會兒才接著說：「既然這樣，那就算了吧，他也算是捨身成仁了嘛，新天條中有他的血肉，你沒事的時候去看看，也算睹物思人了。」
「師傅！」姬流月皺眉，「我不願意，是因為如果我因為救他死了，即便他活了過來，日後也只會活在痛苦之中，這樣又有何意義？楊戩是什麼樣的人，我太清楚了，他絕不肯用我的性命來換他的性命，所以，」她抬起頭，眼神發亮，「師傅，我要救他，我要他活著，我自己也要活著！」
「你，你這是為難為師啊！」
「師傅，我不服，若說功德，新天條出世楊戩當記首功才對，為什麼其他人都沒事，失去的修為法力天道也都給補了回來，就楊戩沒有，偏就他落到這般地步，他是後娘養的不成？！我不甘！師傅，你幫幫我，不管什麼代價，哪怕是刀山火海，我都願意闖一闖，鴻鈞說他沒辦法，那是他自己沒本事，你比他那麼多，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無柳捋捋翹起來的鬍子，道：「那是當然！跟為師比，鴻鈞老兒還差了點！」
「師傅，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辦法！」
「你啊你！」
停頓了一下，他終是開口說道：「既然你堅持，不錯，楊戩如今神魂已經歸位，尚卻生機，為師便告訴你，只因為他將生機全部都給了五彩石，五彩石用他的生機開出了金蓮，他如今就像是一株枯樹，澆再多的水都沒用，即便新天條出世，功德普澤大地，也無法落到已經不存在的他身上，若想要救他，就要將生機重新注入到他體內。」
「我知道，水生萬物，木主成長，我已經將水木之靈送到他體內，可一點用都沒有。」
無柳搖了搖頭：「自然是不行的，生機是萬物存在的本源，是唯一的存在，水木之靈又如何能替代他自己的生機呢？」
「可他身上半點生機也無，我上哪兒找去？！」
「月兒，若要將你的生機分給他，你願意嗎？」
她眼睛一楞，奇道：「我的？師傅，您不是說...」
「別人不行，你可以，你們曾是夫妻，同起同臥數百年，氣機早已相連，你中有他，他中有你，這三界之內，能將生機分給他的人，也唯有你，只是月兒，你若將生機分給他，便是將你的生命與他共用，此後你們命數相連，不論好與壞，禍與福，你們都得一起受著，再不能改，你若有事，他不能活，他若有事，你也不能活，不是千年萬年，而是直到生命的終結。」
「月兒，沒有什麼是亙古不變的，尤其是人心，千萬年以後，滄海可以變桑田，朋友可以形同陌路，愛人可以變仇敵，如此，你還願意嗎？」
生死共擔，禍福與共，此生此世，永遠都要跟這個人連在一起，再也斬斷不得？
「師傅，我願意的。」
「你年紀小，或許不知道，在萬年以前，玉帝和王母也是恩愛夫妻，如今他們如何，你也看到了，前車之鑒，你還願意將自己的身家性命交托給其他人？你忘了，你差點死在他手中嗎？」
姬流月神色一僵，雖然刺向自己的那一槍非他所願，可他願意為嫦娥向她拔槍也是事實，這個事實曾經困擾了她數百年，成為不願提起的噩夢。
可是就算這樣，她還是願意的。
姬流月輕咬著唇，她想，哪怕他心中有其他人，哪怕不會再與他做夫妻，哪怕千萬年之後，形同陌路，甚至再有別的伴侶，可是現在，她想要救他，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師傅，楊戩不是玉帝，我也不是王母，未來如何，我不知道，至少現在，我想要救他，哪怕要分一半的生命給他。」
無柳歎氣：「如此，你且聽清楚了。」
一段隱秘的符文穿過了時間空間，從界外傳到姬流月的識海裡面，她閉目凝神，按照功法運轉法力，從她的心口生出了一根線，連向楊戩的心臟，瞬間便消失不見。
第101章
楊戩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自己又在青霞山。
有那麼一瞬間，他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可是他不是已經死了嗎？他將神魂法力全部化在了功德裡，獻給了新天條，按理說，他早該消失在天地之間了才是，怎麼還能做夢呢？
突然，他心內一動，轉頭看向門邊，有個身影逆著光從門口走進來，聲音是無數次徘徊在夢裡的熟悉。
姬流月走進來，見楊戩呆怔的模樣，連眼珠都會不會轉了，眉頭輕輕一皺，不會哪裡出了問題吧？魂魄塞回去的時候莫不是錯了位？
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在他的額頭，小心探出神識查看。
楊戩一個激靈，小心的叫到：「流月？」
姬流月見他好似恢復了神智，松了一口氣，收回手，在他身側坐下，輕笑道：「沒事就好。」
楊戩迷迷瞪瞪，只覺恍如在夢中，悄悄的伸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很疼，看來不是做夢了。
「怎麼了？可是有哪裡不適？」見他嘴角微微抽搐，她立馬傾身問道。
楊戩搖搖頭，總算是回過神來。
「流月，我怎麼在這裡？我不是已經…」
姬流月瞪了他一眼：「廢話，當然是我把你救回來的！費了我不少功夫，還去紫霄宮鬧了一場，逼鴻鈞把你的神魂還了回來，你可要記得，欠我一個大人情！」
「紫霄宮？」楊戩一聽，立刻抓住她的手，急道：「你竟去了紫霄宮？有沒有受傷？」
姬流月拍了拍楊戩的手，安撫道：「放心，他們不敢將我如何，新舊天條交替，鴻鈞自顧不暇，你那三個師祖師叔祖師伯祖一心修煉，連面都沒露一個，我半點虧沒吃！何況他們本就不占理，憑什麼逮著你一個坑，論功德，誰都不少，怎麼自己不去為三界犧牲？！倒是你，你怎麼就那麼傻，以身為祭連個輪回轉世都沒有，你就半點不顧，半點不顧…」
她說著，情緒激動了起來，甩開楊戩的手，到最後竟無法再說下去。
楊戩傾身過去，一手摟著她的肩，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道歉：「當時情況緊急，五彩石已經打開，新天條若不能及時出世，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我一時間想不到那麼多，對不住，讓你擔心了。」
她手一動，從楊戩的懷抱裡掙脫出來，暗自平復心緒，站起來往外走了兩步，道：「我倒是沒啥，總歸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我說的是那些關心你，擔憂你的人，不知該如何傷心。」
你怎麼就不是重要人物了？你是我最在意的人啊！他一急，心內的話就要脫口而出。
覷見她的臉色，險險將到了嘴巴的話咽了回去，重重的歎了口氣，低下頭失落的說：「唉，如今除了你，還有誰會擔憂我呢？」
「怎麼沒有，楊嬋和你的外甥，還有梅山兄弟，哪吒他們！」
「三妹有她自己的家，她最重要的家人是劉彥昌和沉香，而沉香，我和他中間始終隔著丁香的一條命，梅山兄弟幾個，雖然聽命於我，可是並不真的認同我，理解我，哪吒就更不用說了，這些年早就疏遠了，即便現在他們懂了我之前所做的事，可是也回不到當初了，縱然傷心，又能傷心多久呢。」
楊戩抬起頭，神色晦暗：「流月，你不是也一直說，我們回不到當初嗎？」
縱高朋滿座，亦滿身孤獨，看著楊戩，她不知道怎地就想到了這麼一句話，心裡驀地一酸，只得喃喃道：「會好的，會好的。」
楊戩走到她身前，輕輕的抱住了她，將頭埋在她的頸側，她一僵，就要推開他，卻聽見他低沉又茫然的聲音：「流月，我就只有你了。」
想到當年楊嬋為了丈夫孩子與他反目成仇的場景，想到這些年他被眾神暗地唾駡，被割袍斷義，被群起而攻之的事情，她的手慢慢的放了下來。
算了，抱就抱吧，誰讓這個話題是她提起的呢！
陽光從視窗照進來，撒在屋子裡相擁的兩人身上，分明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主人，主，唔唔……」
興致勃勃跑過來的哮天犬，還沒進門就被阿桑捂著嘴提走了，一路走還一路罵他：「有沒有眼色！小心你主人把你燉湯喝了！」
哮天犬委屈的眨巴眨巴眼睛，當年在華山之外，主人被女主人救走了，他千里迢迢趕到青霞山，在山外蹲了半個多月，才被發現放了進來，又在青霞山守了好久，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盼的主人醒了，幹嘛把他拉走！
哮天犬雖然被拉走了，歲月靜好的兩人也驚醒了，姬流月一臉尷尬的掙脫出來，眼神閃爍乾笑道：「方才忘了說哮天犬了，他總是跟著你的。」
說完急急忙忙的走了，楊戩撫額長歎，他這個運氣啊，還是不太好！
不管怎麼樣，楊戩再次在青霞山住了下來，這次的待遇與上次完全不同，上次住在偏院不能隨便亂走，接觸的只有翠雲一人，這次登堂入室，堂而皇之的住進了姬流月的住處……旁邊的院子。
每日裡，吃過早飯就往姬流月的院子裡走，看著她伺弄花草，陪她下棋，談經論道，不到半夜不肯走，發呆也要在她的院子裡發呆。
一開始她很不習慣，她一個人生活太久了，一個人安靜的做事，安靜的修煉，安靜的在山中漫步，翠雲阿桑她們她都不常見，她可以自己跟自己下棋，下上三天三夜，就像林修不過隔個幾十年送回東西，跟她下過幾回棋，就算是外界跟她接觸比較多的神仙了。
這麼冷不丁的出現一個人，從早到晚都在眼前晃，不自在是肯定的，她曾隱晦的提過，傷好了可以回真君神殿，新天條出世，他這個司法天神要做的事不少，或者不願意回去也可以去找楊嬋或者找他的兄弟們聯絡感情，反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嘛！
新天條出世的功德，她都收到了一點，楊戩如今活過來了，自然不該忘了他才是，不然她還得去紫霄宮把剩下的全砸了！
所幸，鴻鈞沒那麼過分，她悄悄觀察過，楊戩醒後的幾天，渾身散著金光，跟個小金人一樣，沒兩天這些金光就沒了，顯見是被他吸收了，有功德護身，他的傷早該好了，總不能一直賴在她這兒吧。
然而楊戩常常裝作聽不懂，她要是說的再明顯些，就做出一副無家可歸被全世界拋棄的模樣，她後面的話就再也說不出口。
誰讓她心軟就善良呢！
漸漸的，她也就習慣楊戩在眼前晃了，偶爾還能跟他說說三界的八卦之類的。
沒過多久，他的那些兄弟們常常在青霞山外求見，每到這時楊戩總會跟她請示，看到楊戩臉上那小心翼翼，既覺得難為情又怕被她拒絕的表情，還帶著寄人籬下做不得主的尷尬，她心裡就一陣不是滋味，大手一揮，讓他隨意，還讓翠雲和阿桑聽他吩咐辦事。
他可是楊戩啊，頂天立地的二郎真君，怎麼能出現小心翼翼的表情呢？！
當然，楊戩的那些兄弟，她是不會去見的，她若和他一起出現的話，那成什麼了？不去不去！她要閉關！
偏偏他那些兄弟來了一回不算，還來二回三回，隔三差五來一趟，梅山兄弟，哪吒，黃天化等人，連玉鼎真人都來了幾次，青霞山百年如一日的安靜不復存在，時常讓她有種依然在灌江口的錯覺。
今日又是如此，歡聲笑語遠遠的傳過來，直到月上中天才恢復了寧靜，姬流月幽幽歎了口氣，轉身往自己的院子裡走，卻見楊戩站在樹影之下，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做什麼？來了也不出聲，嚇我一跳！」
楊戩不說話，黑黢黢的眼珠子直直盯著她，臉上映著樹影，明明滅滅看不分明。
見他不說話，姬流月暗地裡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了，懶得搭理，哼，不是玩的挺開心的嘛！
袖子一揮，打算當作沒看到他，逕自離去。
誰知就在路過他的時候，被一把抓住手腕，往前一帶，就落入了一個**的懷抱。
「楊戩你做什麼！」她厲聲喝到。
楊戩緊緊抱著她，嘴裡語無倫次的念叨：「流月，流月，你告訴我，我到底該怎麼做，看上去一切都很好，可是為什麼我卻總感覺會失去你？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隨著他的話，濃郁的酒氣撲面而來，姬流月抬起來準備砍向他脖子的手放了下來，無奈道：「楊戩，你喝多了！」
「沒有，我沒有喝多，今日哪吒說要拜見嫂子，師傅說要見徒弟媳婦，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們，流月，我明明離你很近，卻有時時覺得離你很遠，到底哪裡出了問題，所有的事情不都解釋清楚了嗎？你告訴我，哪裡出了問題！」
姬流月臉上閃過一絲無奈，輕聲道：「楊戩，我們就這樣不好嗎，做朋友做知己，閒時下下棋，聊聊天，你有事我會幫你，我有事你也不會袖手旁觀，就這樣過下去好不好？」
「不好！」楊戩立馬開口否定，「我為什麼要跟你做朋友？我不要，我們明明是夫妻！你是我妻子，我是你夫君啊，我為什麼變成朋友？我不要！」
「我們早就和離了，哪裡還是夫妻！」
楊戩聞言安靜了一下，隨即搖頭：「那是玉帝王母下的旨，如今天條都換了，我不承認就不作數！」
「你這人怎麼就說不清呢？！算了，你喝醉了，我不同你說！」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掙開，抬腳就走。
「流月，別走別走！」楊戩連忙一手拽住她，神色焦急：「你是不是還記恨我傷你？我不想傷你的，若你還是放不下，我還給你，還給你好不好？」
他說著喚出三尖兩刃槍，一把塞到她手裡，握住她的手，往自己的心口刺去。
姬流月一驚，趕緊回手，誰知楊戩力氣太大動作又快，她還是晚了點，三尖兩刃槍已經劃破了他的心口。
姬流月一急，將槍往地上一扔，急忙幫他止血，叱道：「你瘋了嗎？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少勁兒才補好你的身體，你就這樣給我糟蹋！」
楊戩不管自己的傷口，又一把抱住她，低聲說道：「流月，我很笨，不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裡，你告訴我好不好？」
姬流月的動作停了下來，楊戩的傷並無大礙，她抬起頭看著他：「你一定要知道嗎？」
楊戩堅定的點點頭。
姬流月閉上眼睛，要將自己的傷口撕裂開來，將難堪擺在明面上，對著當事人坦白，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尤其，她還是那麼要面子的人。
半晌，她睜開眼睛，咬著唇低聲道：「好，那我告訴你。」
「楊戩，你知不知道，愛情的路很窄，只能有兩個人，容不下第三人的，我是個很小氣的人，我給出多少就想要收回多少，我給出的愛是完整的，那麼要收回來的也必須是完整唯一的。」
「所以，哪怕你心裡有我，對我的愛比對嫦娥要多，我也不要，因愛生怖，因愛生恨，我不想最後變成自己都不認識的人。」
楊戩抬起頭，目色清明，再無醉意，他面露訝異：「誰告訴你我喜歡嫦娥的？！」
第102章
他不喜歡嫦娥？
姬流月神思不屬，迷迷瞪瞪的回到自己的房間，呆呆的坐在凳子上，雙手捧著臉，想著方才發生的事。
楊戩當時好像很無奈的模樣：「當日，當日靜夜宮的事，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嗎，我是被算計的，你為什麼總是將我與嫦娥扯在一起，我與她，當真沒有半點苟且！你如今還相信王母的胡言亂語嗎？」
她聞言眼一酸，他還不承認！心底的委屈一下子全都冒了出來。
「你還不承認？！胡言亂語？別推在王母頭上，我都看見了的！你從四重天出來，是不是逃到了廣寒宮？嫦娥救了你，一勺一勺親自喂你喝藥是不是？你是手斷了嗎要她喂？！你還跟她在月宮上對飲談天，跟她在海邊散步，吹海風！你看她的眼神，就跟哮天犬看到骨頭一樣，閃亮閃亮的，你自己都沒有發現吧？！」
說著說著，她越發覺得委屈，王母放出的畫面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好像在嘲笑她一樣，心裡一下子被什麼堵住了，挪開發紅的眼睛，咬牙道：「我不想同你說這些，不提過去大家還能做朋友，你若是非要提，那朋友都沒得做！」
說完用力去掰他的手。
偏偏楊戩不知道是不是屬蛇的，打蛇隨棍上，她左手沒解救出來，右手又被抓住了。
「流月，流月，別生氣，你先告訴我，你什麼時候看見我同嫦娥飲酒散步了，我哪裡用」楊戩說著眉頭皺了皺，不是很開心，但還是捏著鼻子重複了一遍，「用哮天犬看骨頭的眼神看嫦娥了？你若看見了，怎麼當時不曾發作？」
「呵！我當時若在現場，早就揍你們了，還會被你蒙在鼓裡那麼多年？！我自己蠢是一回事，你別以為你就無辜了！我不與你計較，你不要得寸進尺！」
「那你還說你看見了？」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沒料到吧？廣寒宮人多眼雜，人間之事又怎麼瞞的過天上人，王母早就有所察覺，用留影石給你錄下來了！你給我放開！」
說著，怒極之下竟用上了法力，楊戩怕傷到她，只得放手，接著一個閃身，擋在她前面，摸摸鼻子無奈道：「天庭罰違背天條的仙人，也會給人家一個解釋的機會呢，你不能總憑留影石看到的片段，聽王母幾句挑撥之言，就定了我的罪，總得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我懶得聽」你們那些破事！
話未說完，見楊戩臉色慘白捂住胸口，很是不適的模樣，終究把後半句咽了回去，雖然她方才看過，這點傷要不了他的命，可勁氣總是傷到了心肺，三尖兩刃槍也不是凡器，短段時間都受了多少回傷了，也不知道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
唉，多災多難也是慘，她這時候計較這些有什麼意思！
一時不忍，別開眼冷冷的說：「有什麼話以後再說，你先回去上點藥，別到時候出了問題，怪到我頭上。」
楊戩心口的傷的確有些痛，不過他受傷都習慣了，並不覺得有什麼，感受到她冷淡中潛藏的擔憂，心思一轉，臉上的神色越發痛苦，他捂著胸口走上前去，低聲道：「我想向你解釋想了這麼多年，你不聽我說完，我哪有心情去管傷不傷的，你若不要我了，傷好不好有什麼區別，總歸死不了。」
「你！」姬流月氣的又像罵他，他卻低垂著頭一副任打任罵的樣子，一時間竟有些心灰意冷，破罐破摔的感覺，既然他想要把所有的事情都撕開，就隨他吧，若是尷尬，最多以後不再見面便是。
「罷了！」
兩人走到一邊，楊戩小心的問道：「流月，當日王母都讓你看什麼了，能否讓我也看看？」
姬流月看了他一眼，也不廢話，抓著他的手，牽引他的神識到自己的識海裡，翻著那一日的記憶。
楊戩看著看著，臉色逐漸變得鐵青，看完以後，姬流月放開他的手，冷冷道：「看完了，想說什麼就說吧！」
「我竟一直不曾察覺，王母早早便布下了局！」楊戩歎了一口氣，他抬頭直直看著姬流月的眼睛，說道，「流月，留影石只有畫面，沒有聲音，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和嫦娥所謂的海邊漫步，不過是當年治理弱水勘察水流海域之時恰好碰上了，商議了一下治水之策罷了，當時弱水為禍，三界但凡有點良知和慈悲之心的仙人都在奔走，嫦娥也並無特殊之處，沒錯，我是向嫦娥承諾過會治理弱水，但並不是你當日說的，治理弱水是為了她！我的承諾不止對她，對三妹，對眾生都是一樣的！」
「我是曾經去過幾趟月宮找嫦娥，有幾次不過是去華山看過三妹以後，順路幫三妹送東西給她，你知道三妹與嫦娥關係一張都好，月宮萬年寂寞，她見嫦娥一個人太過淒清，自己神職在身離開不得，這才托我送東西過去。」
「嫦娥身在月宮行走不變，她一直在追查後羿的蹤跡，將此事託付於我，我也是因此才單獨去月宮找過她，你看見的我和嫦娥對飲，不過是我碰到她一個人飲酒，這才坐下來安慰兩句罷了。」
「我逃入月宮，嫦娥喂我喝藥的事，咳咳」楊戩神色有些尷尬，還是硬著頭皮繼續說道，「只是當時，我在嫦娥的身上看到了母親的影子，幼時生了病，母親也是這樣喂我喝藥，你認為的鍾情。不過是孺慕之意罷了。」
「嫦娥于我，是朋友，是長輩，所以在上古殘境裡我會幫她，見到她難過會寬慰於她，她曾幫過我，她有事我也不好袖手旁觀，正是覺得坦坦蕩蕩光明正大，並無不可告人之處，才沒有特意避著你，也沒有專程向你請示，我一直以為只是些許小事罷了。」
姬流月挑眉：「合著都是我的錯？我小題大做了？」
楊戩連忙搖頭：「不不不，怎麼會是你的做，當然是我的錯！我這些年也在反思，都是我自己沒注意到避嫌，才讓人有了可趁之機，我已是有家有室的人了，怎能與女仙單獨相處？必須要與你報備，帶上你一起才對啊！」
「流月，我的心中從不曾有過嫦娥，楊戩的心很小，從頭到尾，也只有一個你罷了！」
說著他有樣學樣，拉著姬流月的手，牽引她的神識進入自己的識海，帶她去看自己的心。
楊戩坦誠的看著她，自己沒有任何秘密需要瞞著她，包括當年黃天化跟她相親的時候，他有意無意搗亂的事情。
半晌，姬流月低下頭收回手，撤回了神識。
楊戩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她，低聲喚道：「流月~」
她抬起頭，突然道：「我好像看到有個少年，第一眼見到嫦娥就呆了，心裡說好漂亮的姐姐，以後能娶這麼漂亮的媳婦就好了，楊戩，原來你對嫦娥有意比我想的還要早啊！」
楊戩一愣，暗自罵了一聲，忘了自己還有少不更事的黑歷史，趕緊解釋：「那不過是我幼年之時，嫦娥第一次去我家找我母親，灌江口你知道的，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漂亮的仙子，那不過小孩子對美好事物的欣賞和嚮往罷了。」
「嚮往？」
「不是嚮往，我說錯了，是，是那什麼，楊戩急道，「哎呀，那時候我連愛是什麼都不清楚呢！你不能用那個當理由，你明白的！」
「我不明白！」姬流月揮揮衣袖，站起來，瞟了他一眼，淡淡道：「夜了，早點休息吧，記住，回去先上藥，把傷治了。」
說完，身影一閃，消失在遠離，徒留楊戩唉聲歎氣。
回到住處後，姬流月方才的淡然全部都消失了，臉上飛起一抹紅色，心底呸了一聲，楊戩個色胚，成日裡都在想些什麼呢！
沒想到他平日裡一臉端正講義氣的模樣，暗戳戳撬兄弟牆角的時候倒是一點不手軟，她就說嘛，黃天化這個二百五居然一見面就說自己是吃貨，原來背後還有他的手筆！
陰險，真陰險！難怪自己一千多年除了他，連朵爛桃花都沒開！
「我的心很少，這麼多年也只有一個你罷了！」
往後一倒，躺在床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楊戩的記憶她並沒有看完，只是約微看了那麼一點，不過也清楚他對嫦娥除了年少時那麼點少年之思外，長大以後便再無別的心思了。
她才沒那麼小氣，小時候的事情她也計較，他小時候還有個叫小翠還是啥的未婚妻呢，爬牆頭看人家姑娘的事都見過！
胡思亂想的時候順便掏出鏡子瞧了瞧，滿意的點點頭，鏡子裡的人挺漂亮的。
她好像回到了一千多年前，楊戩同她表白的那個晚上，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當時她幾乎是立馬就同意嫁給他了，如今呢？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知道王母當時對自己動了手腳，說不定也是她影響了自己的神智，故意讓自己從普通的畫面中看出了別的意味，但是王母七百多年前那那句話還是從腦海裡冒了出來。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他娶你沒怎麼費功夫吧？相對於輕易得到的你而言，得不到的嫦娥便成了心裡的白月光。」
她歎了一口氣，放下了手中的鏡子，趴在床上打了個滾，雖然這些年都是誤會，王母這話別有目的，可也有點道理，太容易的得到的未免就不珍惜了，若是他費盡千辛萬苦才娶到她，還會大大咧咧不知避嫌嗎？
她蹭的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不行，她不能就這麼跟他和好！唐三藏娶個經還要九九八十一難呢，他娶個媳婦就這麼容易？！美的他！
所以第二日一大早，楊戩嘴角含笑，走上前摟住低頭給樹木修枝的姑娘的時候，得到的待遇跟他想像中的不大一樣。
姬流月摸了摸修剪過的枝條，淡淡道：「楊戩，都過了這麼多年，往事已矣，我不提，你也放下吧。」
楊戩一愣，手卻更緊了一點。
「我當時對王母說情沒了義還在，這話是真的，日後若閒暇來我這青霞山，請你喝讓一杯清茶還是使的的。」
「流月，你怎麼了？」楊戩皺眉。
「我是說，雖然有遺憾，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畢竟這麼多年過去了，我們也都回不到當初了，你的傷好了吧？好了就回真君神殿吧，再呆下去影響不好！」
「我不！」
「楊戩，我不是跟你商議，你懂我的意思吧？若是趕你出去，以後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楊戩小心的看著姬流月的神色，見她板著臉，一臉認真的模樣，可不知為何，他總有感覺，她這會兒的心情其實還不錯。
很奇怪，自從醒了之後，他偶爾能感應到她的心緒，她為他心疼，擔憂，偶爾又有猶豫，彷徨。
這種時候不多，但往往無比準確，他這會兒打算相信自己的直覺。
「哦，然後呢？」
「若無事，你以後還是不要來我這青霞山了，影響不好！」
「哦！」
姬流月暗自皺眉，「哦」是啥意思？
「以後碰面就當不認識，你也不要跟我說話！」
「哦！」
跟想像中的不一樣啊，這混蛋昨天還說心裡只有我呢，轉身怒道：「那還不把爪子給我拿開？！」
楊戩無辜的眨眨眼睛，咧嘴笑道：「我不！」
第103章
兩個一把年紀，加起來三千多歲、走出去也挺有範的兩個神仙，突然返老還童了一回，過上了矯情又彆扭的生活，幼稚的簡直沒眼看，偏偏當事人還自得其樂興致勃勃，還好青霞山人不多，素日裡大家為避免秋後算帳，自動自覺的避開三裡地，將神識聽覺全封了，這才堪堪保住了光輝形象。
有一日哮天犬腆著肚皮躺在半山腰草叢裡曬太陽睡懶覺，半夢半醒間偶然山腳下見到他家一向端正嚴肅的主人壞笑著從樹上折了枝桃花，偷偷的在女主人髮髻上插上，弄亂了她的頭髮被追著一頓捶，捶著捶著，主人就反擊了，變成了人間那些調戲良家婦女的紈絝子弟一樣的調調。
好辣眼睛，看不下去了，都多大的人了啊！
它捂著眼睛翻了個身，假裝沒看到，唉，頭腦一向簡單的哮天犬也忍不住文藝起來，春天來了，青草綠了，百花開了，蜜蜂成雙蝴蝶成對，放眼望去都是甜膩膩的場景，這世界對單身狗總是充滿了惡意！
從那以後哮天犬再也不往主人跟前湊了，忿忿不平的它跟傲天鷹那個二百五組成了霸王組，滿山撒歡，欺男霸女，逗逗山上的小動物，拆散一對是是一對，樂在其中不可自拔，離一條忠厚老實的好狗形象越來越遠。
楊戩那些兄弟們也不來找他喝酒了，也沒人來拜訪姬流月了，或許有，不過被知情識趣的女仙們攔在了山門外，青霞山裡面雞飛狗跳，小動物們迫於邪惡勢力的壓迫，只能含著眼淚縮在洞裡面，也不敢告狀，於是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二人愣是半點不曾察覺…
沒羞沒臊沒臉沒皮的日子過起來就是快，轉眼又是幾年過去，有一日，真君神殿的仙官送了一張帖子過來，劉沉香要成親了。
新天條出世，需要在天地間錘煉七七四十九日，方能替代舊天條，作為主宰天地運行的新規則。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按人間的時間算，就得四十九年。
按理說，王母陰謀破滅，按照她的心性，將楊嬋關到新天條正式啟用那一日一點都不奇怪，若真把她關上四十九年，那時候劉彥昌也不知道還在不在，如此一來，劉家便永遠無法團聚。
沉香一直為此事奔走，觀音也曾從中說和，但王母一板一眼照章辦事，當時的賭約是劉沉香救出楊嬋，她便改天規，並非是新天條出世，她便放了楊嬋。
天條只決定了三界運轉的大方向，細枝末節的地方，只要不與大方向違背，作為三界的統治者，玉帝王母是有權更改的，如今他們還是三界的統治者，她若一意如此，誰也拿她沒辦法。
經過了新天條出世那一遭，參與的眾仙在玄妙中各有感悟，對三界終於生出了責任，也越發理解楊戩昔日的行為。
有了對三界的責任，投鼠忌器，眾仙無法，只得暗自磨牙。
劉沉香也無法再因為一己之私打上天庭，只得各處尋藥，幫劉彥昌強身健體，淬煉筋骨，甚至教他修煉的法門，希望他能延年益壽撐到楊嬋出獄，眾仙也在或明或暗的幫助他。
他求藥也求到過青霞山，被姬流月命人隨便在山上采了株野草打發了，劉彥昌是凡人，太好的也消化不了。
而楊戩睜隻眼閉隻眼，完全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剛開始是他自己都沒醒，床上躺了好幾年才恢復神識，後來嘛要養傷，傷好了要和夫人培養感情，哪有時間管閒事。
而且他對劉彥昌一向沒好感，愛屋及烏都做不到，沒有落井下石就算他最近心情好放他一馬了。
於是乎，楊嬋又被關了十幾年。
但最近王母不知道是不是吃錯藥想通了，命人將楊嬋提前放了，劉家終於一家團聚，相擁而泣。
當時小玉為了幫沉香煉化法力，化作了寶蓮燈的燈芯，楊嬋出來之後，施法助她修成了人形，若說她以前是妖，現在便成了靈，不過對於劉沉香而言，不管變成了什麼，她都是小玉，兩人決定成親，如今劉沉香大事已了，父母團聚，愛人又回到身邊，非常想要同大家一起分享他的喜悅，遂下了帖子邀請五湖四海的朋友們參加他們的婚禮。
楊戩自然收到了請帖，姬流月其實也收到了，還收到了兩份，楊嬋給了一份，小玉給了一份。
青草地上，微風吹拂，幽香陣陣，正是看天看雲飲酒的好地方。
「流月，咱們不如也去喝杯喜酒？」楊戩將帖子遞給她，笑著說道。
姬流月一手撐著頭，側臥在榻上，拿過帖子瞟了一眼，隨手放在小幾上：「你是娘舅，是該去，我就算了，去做什麼？」
「我是娘舅，你是舅娘啊，自然也是當去的！」
「呸！」姬流月嗔了他一眼，「我可不是什麼舅娘，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不去！」
嫦娥跟楊嬋關係一向都好，雖然她和楊戩實際沒啥關係，但在三界眾仙的眼裡，估計不樣，畢竟他們又沒有進入楊戩的神識，哦，她和楊戩還有嫦娥都出現在一個場合，不是讓人看笑話嗎？不去不去，懶得湊這份熱鬧。
「怎麼不喜歡人多的地方呢？你以前不是最喜歡熱鬧的嗎？小玉那丫頭與你也算有半師之誼，她成親你當真不去？」
「我現在不喜歡了行不行！不去不去就不去！」她蹭的一下從榻上坐起來，沒好氣瞪了楊戩一眼。
還不是都怪你！誰讓你沒事在淩霄寶殿當著眾仙的面說思慕嫦娥的？
楊戩那時有時無的心有靈犀又冒了出來，看著她冒著火光的小眼神，尷尬的摸了摸鼻子，低聲道：「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我也不耐煩見到劉彥昌那廝！」
姬流月眉頭一挑：「你當真不去？你是親舅舅，又將外甥培養到如今的模樣，如今他要成親，你這個舅舅可是要坐上座的。」
楊戩往後一仰，平躺下去，捂著眼睛念叨：「不去不去！我一個人去有什麼意思！」說完張開手指看了他一眼，輕聲嘟囔道，「誰知道我要去了，你到時候還許不許我回來。」
見他跟個小孩一樣，姬流月翻了個白眼，合著還是想去。
「那到時候人家問為什麼不去，你怎麼說？」
楊戩撇撇嘴，看了她一眼，哼道：「夫人有命，不敢有違！」
她氣笑了，隨手從身旁的桃樹上取下兩根枝條就往他身上抽：「你嫌我名聲太好是不是？還讓我背鍋，我什麼時候不讓你去了？！我是母老虎嗎我？」
楊戩捂著頭往旁邊滾，桃花落了一身，似是嫌她氣的不夠厲害，硬是又加了一句：「你現在這模樣，比母老虎還凶！」
說完跳起來跑了。
「楊戩你給我站住！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母老虎！」
姬流月叉著腰追了上去，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不過最後，姬流月還是去了，沒辦法，她不去，楊戩死活也不肯去，不去就不去吧，偏偏又長籲短歎心事重重的模樣，瞎子都知道他想去。
他和楊嬋終究一起長大，做過一千多年的兄妹，即便有不愉快，感情卻一直都在。
她總不能讓他當著留著這麼個遺憾。
所以她還是去了，一路上端著個臉，已經想好了等會兒怎麼高貴怎麼來！
劉沉香的婚事，算是新天條出世以來一件大喜事，除了劉家村的村民以外，許多跟劉沉香交情不錯又愛熱鬧的神仙也都來了，這些平日裡高高在上的神仙們，今日跟凡人沒什麼區別，還未走近，歡聲笑語就傳了過來，沉香和小玉穿著大紅色的喜服走來走去，招待親朋好友。
敖春眼尖，一看就看見了一身常服的二郎神，忙戳了沉香一下，沉香趕緊迎上來。
「舅舅！」
劉沉香抱拳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身子，道：「這位是，」
看向姬流月，一楞，立馬，高興道：「前輩，是您！」
姬流月高貴的點了點頭。
「老師呢？她可曾來了？」
「她尚有要事，分不開身，托我代她說聲恭喜。」
劉沉香很是開心，他在人間做乞丐的時候，若不是這位前輩醍醐灌頂，還幫他請了老師，他說不定根本走不到今日，只可惜當時她來去匆匆，自己也沒問她在哪處仙府。
「前輩，晚輩一直想要多謝你，只苦於不知去何處找您！您…」
「咳咳！」楊戩抬起頭放在嘴邊，咳了兩聲，打斷劉沉香的話，「沉香，這是你舅母。」
「啥？舅母？」
「元君，您來了？」小玉也走了過來，「沉香，這便是我跟你說的教我劈天神掌的恩人。」
劉沉香有點呆，喃喃道：「前輩是小玉的恩人，小玉的恩人是我舅母。」
他撓撓腦袋，笑道：「哈哈，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舅舅舅母裡面請！」
幾人抬步走到院子裡，院子裡的仙人凡人見到楊戩，氣氛安靜了一下，不過很快又重新熱鬧起來。
劉彥昌見狀，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拱手道：「來啦？」
他雖然有些迂腐，卻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二郎神雖然對他很差，于劉家卻是有恩的，恩怨糾纏，已經扯不清了，罷了罷了，過去的就過去了吧！
楊戩的目光將劉彥昌從頭掃到腳，頷首：「嗯，來了。」
這劉彥昌居然修出了氣感，難不成還真要成仙不成？！真是便宜他了！
「二哥！」楊嬋打起簾子，快步從屋內走了出來。
「二哥，我…」楊嬋目露激動，想要說些什麼，楊戩伸手阻止了她，道：「三妹，都過去了。」
楊嬋捂著嘴，猛點頭，哽咽道：「是啊，都過去了。」
劉彥昌攔住她的肩膀安慰她，楊戩眼神微眯，看向劉彥昌，劉彥昌毫不示弱的看了回去。
姬流月心裡又翻了個白眼，無聊的男人！眼神淡淡掃過楊嬋身邊的嫦娥，並未說話。
楊戩心中一緊。
其實嫦娥也有點尷尬，在天庭之上，自作多情了一回，當時情況危急，並未覺得有什麼，待事情平息，尷尬就湧了上來。
她心底甚至有點暗怪楊戩，說話怎麼就不說清楚呢？她還想問他，當日在淩霄寶殿之上，為何要當著眾仙的面說傾慕自己，若非如此，自己也不會…
在月宮關了許久，楊嬋再三讓她來參加沉香的婚禮，她也是猶豫了好久，這才來了，罷了，總是要說個清楚的。
氣氛開始微妙起來，楊嬋也回過神來，心下有點不安，她雖然給嫂子發了請帖，但沒想到她會來，嫦娥幫她良多，這才叫了嫦娥，若早知道，早知道，唉！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凡人尚且算了，眾仙裝作若無其事，或明或暗的掃了過來，嫦娥鼓足勇氣，小心翼翼的福身行禮：「見過元君，元君近來可好？」
姬流月依然端著高貴範，點頭道：「多謝仙子關心，本座尚好，仙子可好？」
嫦娥輕輕鬆了一口氣：「嫦娥也好。」
想像中天雷勾地火的場面沒有出現，眾仙也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失望，不過楊嬋很開心，一手拉著姬流月，一手拉著嫦娥：「走走走，咱們裡面說話。」
姬流月沒有反對，只是暗暗的給了楊戩一個你自己清楚的眼神。
拜完了天地，宴席開始，觥籌交錯間，楊戩突然站了起來，舉起酒杯對嫦娥道：「嫦娥仙子，當日在淩霄寶殿，楊戩為了不引起懷疑，將仙子扯了進來，雖事出無奈，卻有損仙子聲譽，這便向仙子賠罪了。」
說完一飲而盡。
嫦娥連忙端起酒杯：「真君言重了！」
說完頓了下，重新倒了杯酒，舉起來：「真君與碧微元君伉儷情深，嫦娥豈會不知？今日嫦娥便借花獻福，望兩位年年歲歲恩愛如初。」
楊戩聞言眉飛色舞，氣質都柔和下來：「多謝仙子吉言。」
楊戩喝完酒巴巴的看著姬流月，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她嘴角微勾，端起酒杯沾了沾唇，道：「仙子有心了。」
緊繃的氣氛驟然一松，很正常嘛，誰說二郎神和嫦娥仙子不清不楚的，人家二郎神恨不得兩眼睛都粘在碧微元君身上呢！
不過，話說他們當時為什麼會和離來著？肯定是王母棒打鴛鴦！
楊戩眼神發亮，眉目傳情看向姬流月，桌子底下的手慢慢伸了過去，一副我做的對不對？是不是該表揚一下的得意樣。
姬流月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以為她不知道？當真只是為了跟嫦娥撇清關係？還不是順水推舟，坐實了跟自己的關係！
劉家村一片喜氣洋洋，而遠在東海之上的湯穀，一個身長九尺，肌肉糾結，披頭散髮的男人躺在烈焰之中，眉頭緊皺，渾身緊繃，似正遭受著巨大的痛苦，天地間飄散的功德金光路過湯穀，隨著新天條的運轉，湯穀的靈氣突然發生了一瞬的變化，男人悶哼一聲，驀地睜開了眼睛。
第104章
日落月升，群星閃現，劉家村依然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熱鬧非常，喧鬧聲直傳出三裡地，農田裡蓄著一汪汪的水，在月光之下，像碎裂的鏡面泛著冷光，稻穀尚不過一尺來長，與青草也無甚差別，水裡不知名的小蟲吱吱的叫著，倒另有一番熱鬧。
「你在看什麼？」
「看星。」姬流月說完，回過頭來，看向楊戩，「怎麼不與楊嬋多說會兒話？」
楊戩的臉色有點紅，呼吸間有些許酒氣散出來，顯見喝酒喝得不少，平日裡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的仙人們，這回秉著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陰暗心理，灌了他不少酒，到得後來，劉家村的凡人們也挨個過來敬酒，鬧成一團，若不是他發現流月不見了，找了空子溜出來，恐怕現在還脫不了身。
他跨過身前蓄水的溝渠，走到姬流月身邊，搖頭：「也沒什麼好說的，今日是沉香的大好日子，她這做母親的開心都來不及，何必再說那些掃興的話，總歸她如今過得幸福也就夠了，過去種種，我亦不願計較。」
「你倒是大方！」
楊戩摸了摸她的頭，笑道：「不必為我不平，流月，我並非一無所有，只要你在我身邊，我便已經滿足了。」
姬流月別過眼，哼道：「只要你自己想得開便好。」
她與楊嬋也沒什麼好說的，心裡對她當初為了一個相識幾年的凡人同楊戩生死相搏一事，還是有些介懷，雖然理智上知道這只是她自己的選擇，但感情上接受不了，憑什麼這麼對楊戩，那是她相依為命的親哥哥！
也是，她連自己的信仰都忘了，拋棄楊戩又有什麼奇怪的？偏楊戩這個二愣子還一臉不在意的模樣，真當自己是石頭做的，不會受傷不成！
似是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楊戩笑的異常滿足：「往事不可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即便感情仍在，也回不到當初，在三妹眼裡，自是她的夫君孩兒最為重要，在我這裡，也自有我最重要的人。」
姬流月看著他漆黑的眼睛裡面自己小小的倒影，眯著眼睛笑了笑，不再說話。
楊戩也不再說什麼，手探過去握住她的手，隨她一起看向天空。
「怎麼樣，看出什麼來了？」
「楊戩你看，滿天的星星，各有其位，漂亮又寧靜，好似一片祥和的樣子，可是太奇怪了，本不該如此才對。」
她左手五指翻飛，借著星象掐算，意圖探尋被迷霧掩蓋的天機。
她看了這半日星象，只覺違和的很。
楊戩的眼睛眯了眯，道：「這便是風雨來之前的寧靜。」
正說著，有一道白光從天上落到了劉家村裡，兩人對視一眼，往村內走去。
看到他們，哪吒醉醺醺的走上來，大聲嚷嚷道：「二哥，你們去哪裡了？你可知方才發生了何事？」
「何事？」
「玉帝方才非但命人送來賀禮，還下旨召眾仙回天，說是為賀新天條出世，要再開蟠桃宴，普天同慶，要咱們都得去，屆時還要在宴上論功行賞，表彰我等的功績呢！嘖嘖嘖，萬萬沒想到，那兩位竟也有這麼英明的一日啊！」
英明？
楊戩同姬流月對視了一眼，王母終於要出手了嗎？
只是不想是由玉帝降下的諭旨。
蟠桃宴，怕是鴻門宴呢！
「何時？」
「這會兒去也差不多了，走走走，咱們這便走！」哪吒說著打了個酒嗝。
姬流月點頭，說道：「既要去蟠桃宴，哪吒你還是醒醒酒，否則小心治你一個失儀之罪！」
哪吒哈哈大笑：「怕什麼？！如今我們可是大功臣啊，便是功過相抵，也沒什麼！」
楊戩皺眉：「哪吒，你喝多了？」
哪吒搖頭：「不多不多，我喝的一點都不多。」
「你還喝的不多呢？沉香成親又不是你成親，不知道的還以為今天是你成親呢！」
一個跟丁香長得一模一樣的姑娘，端著碗酒大大咧咧的說道。
哪吒看著她的臉愣了一下，敖春趕緊閃身把人擋在身後，哪吒回過神來，大聲道：「沉香是我兄弟，我替他開心不成嗎？」
那姑娘又冒出一個頭，嘟囔道：「沉香是你兄弟，你與那位是兄弟，那位是沉香的舅舅，你們關係怎麼這麼亂？」
哪吒噎了一下，揮手叫道：「兄弟們，別喝了別喝了，要回天庭了，再喝小心王母治你一個失儀之罪！」
劉家村一個大娘跟著大聲叫道：「沉香，到時候多帶幾個回來，讓咱們這些人也嘗嘗蟠桃的味兒，說不準也能做個神仙呢，大傢伙說是不是啊！」
「是是是！」
滿堂哄笑。
有一個算一個，仙人們陸陸續續離開，敖春不舍的看了那姑娘好幾眼，低聲說道：「你好好呆著，我過會兒給你帶好吃的回來知不知道。」
姑娘半醉不醉的點點頭。
哪吒回頭看了他們一眼，又像是通過她再看其他人，最終狠狠的回過頭，藏起眼底的黯然，歡快的叫道：「走嘍，吃蟠桃囉。」
姬流月看了那個跟丁香長得一模一樣，跟敖寸心也有七分相似的姑娘，心裡了然，微微歎了一聲，難怪今日孫悟空沒來，寸心也沒有來，不過如今，並不是關注這些的時候。
一入南天門，便聞仙樂之聲，來往的仙娥淡掃蛾眉，風姿綽約，或捧著鮮花，或端著果盤美酒，路過之時隱有香風飄來，整個氣象煥然一新。
天庭的神仙，三界有頭有臉的仙人差不多都到了，卻都在瑤池之外駐足不前，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低聲絮語，誰也不曾往裡走一步，這還是那個跟監牢一樣的天庭嗎？
這才多少時間啊？他們莫不是來了個假天庭？
姬流月同楊戩哪吒沉香等人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場景，見到楊戩到來，立馬有仙人上前招呼，順便探探口風。
誰知楊戩也是一問三不知，自從新天條出世之後，他便再未回過天庭。
「大家怎麼都站在這兒？」
王母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眾仙連忙回身行禮：「見過玉帝，王母娘娘。」
王母言笑晏晏，滿臉和氣，仿佛之前的針鋒相對從未發生：「眾仙不必多禮，快隨本宮入內吧。」
縱然心裡忐忑，也不能不進去，相熟的人站在一處，隨王母進了瑤池。
坐定之後，王母率先端起酒杯敬眾仙，又命仙娥呈上大盆大盆的蟠桃，蟠桃一個個新鮮水靈，有碗口那麼大，放在哪裡，就能感到一陣清香和仙靈之氣。
仙娥翩翩起舞，絲竹之聲不絕，連擺在角落的話也奮力招展，暖香撲鼻，便是神仙，也忍不住沉醉其中。
也不是沒有警醒的，端著酒杯不沾唇，蟠桃也不動，一副專心致志看歌舞的模樣。
酒過三巡，王母揮手，歌舞暫退，她眼裡的情緒是從未有過的慈祥和釋然，對著眾仙說道：「這些日子，新天條逐漸走向正軌，本宮與陛下也在反思，萬年來我們一直身居高位，日子久了便忘了人間疾苦，這才有些前面那些事體，為了配合新天條的運轉，更好的為三界謀福祉，本宮與陛下決定，待蟠桃宴結束之後，便要重入輪回歷練，屆時，三界事務就要偏勞眾仙了，望眾仙勿忘初心才是！」
眾仙聞言一愣，面面相覷，有那德高望重的便捋著鬍子答道：「陛下，娘娘，這，這是大事啊，還請三思才是。」
一向做背景板的玉帝擺擺手，少有的清醒：「卿不必多言，朕與娘娘心意已決，已算好了重入輪回的時間，三界無大事，按照天條來辦，不會有問題，便是有難以抉擇之事，有四禦老君司法天神赤腳大仙等在，也可定奪一二，若還是不行，也可入紫霄宮請示。」
王母接著說道：「所以眾仙今日務必盡興，下一次這蟠桃宴還不知是什麼時候呢，可別辜負了本宮的美意。」
玉帝王母這麼一說，原本心中狐疑的也鬆懈了下來，看來王母娘娘是真的迷途知返了，蟠桃難得，便是對於仙人來講，也不是輕易能得的，何況這種品相，便是以前的蟠桃宴也吃不到，三三兩兩朝桌前的蟠桃伸出手去。
王母越是如此，楊戩和姬流月心中就越是謹慎，他們絕不信，以王母的心性，她是誰啊，她是算計了自己的好友，一手推動巫妖大戰，獲得魚人之利，登上三界至尊的寶座，架空玉帝，掌控三界萬年的王母啊，獅子怎麼可能改吃素。
只可惜，王母行事從不留下證據，他們也不能逮住一個仙人就說小心王母，空口說白話，別人信不信是其一，打草驚蛇是其二。
王母的修為深不可測，她和楊戩有了新天條出世的功德，隱隱約約才能窺到一絲，仍看不清全貌，能做的，也不過是儘量防備罷了。
所幸，他們暗地裡使眼色，哪吒沉香等人雖然不明白，還是沒有碰宴上的東西，而且他們注意到，太上老君也沒有碰。
大家覺得時間過得很快，他們卻覺得過得很慢，突然，一聲振聾發聵的悶響從西方傳來，眾仙只覺心神一震，冥冥中似有大事發生。
王母拿開唇邊的美酒，還是一臉和氣的模樣，低聲歎道：「時候到了。」
說著手中的酒杯一滑，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片。
第105章
隨著王母的酒杯落地，方才神采奕奕其樂融融的眾仙只覺得神魂震盪，心口一沉，似有泰山壓頂而來，半點法力使不出來，東倒西歪，手中之物脫力掉到了地上。
轉眼間，仙樂停了，跳舞的仙娥捂著嘴縮在一邊，
轉眼之間，地上橫七豎八就倒了一片，哪吒猛地站起來，叫道：「怎麼回事？！」
將將說完，身子一歪，就要往下倒，連忙用手扶著柱子堪堪撐住。
王母緩緩從御座中站了起來，環視殿內，滿意的點了點頭。
玉帝似要站起來，剛直起身子就又倒了下去，臉上說不清是失望還是灰心，指著王母道：「你又騙我。」
眾仙面面相覷，心中湧起不好的預感。
哪吒似乎明白了什麼，驚道：「你，你，你竟下毒？」
就算想到王母可能不懷好意，但怎麼也沒想到，高高在上的王母娘娘，三界的統治者之一，竟然會用下毒這樣卑劣的手段。
誰能想得到啊，若說要對付誰，背後暗暗使點小計逐個擊破也不是不能理解，可如今天庭眾神，三界有名有姓的仙人都在這兒了，她在這時候下毒，一殺一大片，除非得了失心瘋，不然不能這麼幹！
何況就算新天條出世，她也依然是三界的統治者啊！
在座眾位仙人不乏修為高深的，竟半點不曾察覺，如此簡單粗暴的手段，偏偏就奏效了。
姬流月也很吃驚，此次新天條出世，雖然很多仙人都暗地裡插了一腳，但在王母眼裡，楊戩絕對是罪魁禍首沒商量，這十幾年來恐怕她也早想清楚自己陽奉陰違暗地相助之事了，所以她擔心王母懷恨在心，給她和楊戩動點手腳，蟠桃宴的東西碰都沒碰一下，萬萬沒想到，她到對付的不止是自己，竟直接對所有仙人發難。
她默默運轉法力，卻發覺筋脈受阻，流轉不能，大驚之下抬頭看向楊戩。
王母微笑著看過來：「碧微，是不是很奇怪，你分明滴水未沾，卻為何同他們一樣，半點法力都用不出來？本宮知道你一向聰明，不妨猜一猜？」
楊戩的手從案下伸過去，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讓她稍微鎮定一點，掃了一下殿內的佈置，歎了口氣，回道：「枉我謹慎小心，卻始終棋差一招，恐怕在我等踏入殿中開始，便落入了甕中，您說我聰明，呵，遠不及娘娘。」
王母挑了挑眉：「哦？說說看？」
「娘娘在這殿中可是佈置了抑制修為的陣法？若我沒猜錯，酒，蟠桃與果品皆無問題，有問題的是這殿中的雲霧，和花香，被仙娥身上的香氣遮掩了，我只注意飲食，卻忽略了這些東西，所有的東西單看都正常，合在一起便有問題了，以娘娘心思之縝密，而瓊漿蟠桃，恐怕也是誘因之一，故意用來迷惑於我，不管我吃不吃，都在娘娘的算計之中。」
「哈哈哈！」王母頗為愉悅的笑出聲來，臉上有些遺憾，「碧微啊碧微，本宮一直都說三界知我者唯有你一人，只可惜，你偏偏就要與本宮做對！」
「娘娘，您若對我們心懷不滿，只管沖我們來便是，何必要對三界眾仙出手？以後又如何服眾？」
王母「哼」了一聲，淡淡道：「不聽話的神仙留著做甚，處理了他們，本宮自然會換上聽話的！」
姬流月皺眉：「仙人也就罷了，天庭眾神承天之命，神職在身，您如此倒行逆施，就不怕遭天道反噬嗎？！」
王母雙手一揮：「天道？新舊天條交換，天道如今正是混亂的時候，鴻鈞如今自顧不暇，能奈我何？！待大事一成，本宮便是天！」
委頓在地的眾仙看著王母，心內劇震，瘋了啊，王母果然瘋了啊！道祖自顧不暇，還有元始通天幾位聖人呢！
王母放下手，看向姬流月：「碧微，你同本宮說這麼多，可是在拖延時間喚喚救兵？沒用的，你師傅回不來了！」
姬流月的手幾不可見的抖了一下，她的確在喚師傅，可是師傅一點回應都沒有，王母是什麼意思？
很快王母就給了她答案。
「魔祖回歸，鴻鈞與三清皆於域外阻攔，你師傅自然也在其中，昔年洪荒之時，鴻鈞無柳女媧伏羲准提幾個，合作方才將魔祖封印，此一時彼一時，如今道消魔長，你說此次誰勝誰負呢？」
她立即反駁：「不可能！如今並未到時候，怨氣不足，魔祖如何回歸？」
「有地獄十萬惡鬼的怨氣就夠了。」舊王母微笑，「若不趁此新舊天條交替之際歸來，待新天條正式取代舊天條，他就更沒有機會了，說起來，這都是你們自己種下的因，好好的，做什麼要換天條呢！」
姬流月一怔，不可思議的看向王母：「你竟與魔為伍？」
王母毫不在意的抬眼：「不過是互幫互助罷了，天道既然不給本宮留路，本宮又何必容情！本宮倒要看看，到底是誰的劫數！」
「好啦！」王母重新坐回高臺，「你如今可還有不懂之處？說出來本宮為你解答，日後恐怕就沒這個機會了。」
她臉上滿是自得的神色，似乎迫切的想要與人分享自己的喜悅，是啊，精心籌畫了這麼久，若不為人知，豈不是錦衣夜行少了許多趣味。
不知何時，殿中出現了許多身著黑衣的蒙面人，藏在暗霧之中，散發著陰寒之氣，看不清本源，他們牢牢守在大殿的各個出口，站的筆直，如出鞘的劍，隨時準備收割殿中仙人的性命。
楊戩在姬流月的手上輕輕劃了幾筆，姬流月合上手心，配合的發問：「方才西方似有變故，娘娘方才突然發難，可是與這場變故有關？」
王母讚賞的看了她一眼，眼中的遺憾之色越發濃了。
「碧微啊碧微，本宮當真有些捨不得你了，沒錯，就在方才，如來涅槃，應劫轉世，如今西方已是換了天地，當家的是如來的老對頭，無天。」
「說起來這跟你又有點關係，當初若非你橫加干預，破了佛教的盤算，也不至於到如今不上不下的境地，信仰之力不足，無天才能這麼快突破封印，重新歸來。」
什麼？！
王母的話讓眾仙的心再次一沉，這次看來是當真無法倖免了！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求救無門啊！
有些心思活絡的，盤算著要不要向王母投誠，好死不如賴活著嘛，何況這個世道，不管仙凡，都是弱肉強食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不過是道法之爭，運數之爭，他們投向王母也沒啥錯啊。
很快就有仙人定下了主意，但誰有沒有先開口，準備再觀望觀望。
姬流月卻如遭雷擊，她當年不過是不忿天道的算計，隨意動了點手腳，小小的一件事，竟成了導致了如今狀況的因？
「流月，不要胡思亂想，此事與你無關，該來的總會要來，都是天數。」
正在她心慌意亂的時候，楊戩的聲音在她的識海裡想起，她將慌亂壓下，急急問道：「楊戩，你修為恢復的如何？」
「如今只不過恢復了七成，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拜當初幫楊戩重塑筋骨血肉所用的天材地寶所賜，他受到的影響竟是最小的，這也是她一直配合王母，吸引她注意力的原因。
「碧微，本宮與你相交數百年，一向投契，實在不忍見你魂飛魄散，便再給你一個機會。」
王母突然出聲：「只要你發誓從此以後效忠本宮，絕不背叛，本宮便放了你，從此此後，你與本宮一起統治三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何？」
「哦？這麼簡單？」
王母點頭，眼神閃亮：「沒錯，作為你投誠的投名狀，本宮要你親手除掉背叛本宮的楊戩。」
「娘娘何必強人所難呢？」
王母言笑晏晏，語帶誘惑：「不過是一個男人罷了，待你掌握了三界的權柄，想要什麼沒有呢？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是做同命鴛鴦，你自己想，不過要快一點，本宮的耐心可不多。」
姬流月不說話了，偏著頭認真思考的模樣。
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到了她和楊戩的身上，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也是正常的，王母給的機會，一步登天啊，她會抓住嗎？
就在王母眉頭一挑，耐心告罄之時，她開口了：「還是算了，以我對娘娘的瞭解，你並不會真的放了我，恐怕是以此為誘餌，待我當真殺了楊戩之後，再看我竹籃打水一場空痛不欲生吧，便是你真的說到做到，也不過是為了打碎我的脊樑，看我如何匍匐在你面前罷了，比起跪著生，我倒寧願站著死。」
王母靜靜看了她一瞬，突然笑開：「所以我說你聰明呢！本宮從不強人所難，便成全你吧！」
說著手一揮，命人動手。
「娘娘，我等願歸娘娘麾下，為您效犬馬之勞！」
「娘娘，小仙對您一片真心，可昭日月啊娘娘！」
準備投誠的神仙眼看不好，也顧不得觀望了，立馬扯著嗓子叫道。
王母揮手讓黑袍人停下，有點意思啊，命打算效忠於她的走到左邊。
很快，就有四分之一的神仙站到了王母一邊。
哪吒等脾氣火爆的仙人看著這些軟骨頭們，除了恨恨的往地上唾了一口以外，也再沒有別的辦法。
「本宮一直以為眾仙心中對本宮恨之入骨，不想還有這麼多仙人支持本宮，甚好甚好！」
選了隊的神仙還來不及歌功頌德，就見王母臉色一沉，輕輕揮出一掌，打在這些神仙身上，他們的表情都來不及換，目露驚愕，似是不明白為什麼，就帶著這樣的表情沒了氣息，連神魂都不復存在。
剩下的神仙心中一寒，我的天，這是來真的啊！恐懼的看著王母說不出話來。
王母輕輕拍了拍手，像拍掉什麼髒東西一樣：「本宮最討厭牆頭草，憑你們也配為本宮做事？！」
這時候，南天門外突然有了響動，王母側耳聽了聽，轉頭對姬流月說道：「碧微，你等的救兵來了，不枉本宮花了這許多時間等他！」
第106章
陸壓率領隱居的妖族精銳到達瑤池之時，見到法力被制手無縛雞之力的天庭眾仙，心中了然。
王母果然走出了這一步，不枉他步步緊逼，暗中籌畫多時。
新天條出世之後，他一直蟄伏不出，就是為了等待王母自亂陣腳。
若王母不對三界眾仙神動手，有天庭做後盾，他根本就無法奈何王母，如今王母自毀長城，只剩她孤身一人，又有什麼好顧忌的？！
萬年的歲月，無時無刻不被仇恨啃噬心扉，終於等到了這一日，心機深沉如他，面上也忍不住露出激動的神色。
只不過在掃過一旁的姬流月之時，他的眼神稍微停頓了那麼一瞬，很快便挪開了。
雖然一直在利用她，不過在人間那個看花燈的夜晚，他的心確實動了一下。
可惜了。
怪只怪相遇的不是時候吧，在他的生命裡，沒什麼比報仇更重要。
王母見到他倒是一臉了然：「本宮便知道你一定會來。」
陸壓緩步走進來，隨意拱手：「勞娘娘久候了！」
「本宮不明白，你修行到如今也是不易，不在洞府好生修煉，為何總是要與本宮作對，如此于你有何益處？！」
陸壓勾了勾嘴角：「娘娘不過憑一面之緣，便命人追殺貧道，又是為何？莫非是算到貧道乃是你的劫數？你既能暗中下手，貧道難不成要坐以待斃？！」
王母微微眯起眼睛，直視陸壓，心裡再次湧起怪異的感覺。
「你到底是誰？！」
陸壓搖搖頭：「娘娘恐怕沒機會知道了。」
看著他們打嘴仗，洛早就等的不耐煩了，一把推開陸壓，走上前來：「要打便打，跟她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
說完一拳砸向王母。
王母足見輕點，往後掠去，袖袍一揮，卸掉了這一拳的力道。
這看上去輕飄飄的一拳頭，卻蘊含無窮的力量，純粹的力量，不含任何花式，甚至不帶法力，這人是誰？
這個時候，王母的黑袍手下也與陸壓帶來的妖族戰在一起。
或許是有外來力量進入，破壞了王母原本的佈置，神仙們雖然依舊無法使用法力，卻能動了，他們悄悄挪動腳步，尋找安全隱蔽的地方，若是遭了池魚之殃，可就不划算了。
王母也不管那些在她眼中如螻蟻一般的仙人，只是看向洛，她肩上的弓和背後的劍實在太過有個人特色，在腦海裡扒了扒，終於從遠古的記憶裡翻出了一個影子。
「是你？！巫族竟有漏網之魚？！」王母目露訝異，隨即恍然，「難怪，難怪劉沉香和楊戩竟然能驅使開天神斧，想必是你傳了他們巫族秘法。」
「沒錯！」洛飛快取下弓，彎弓搭箭直指王母，冷聲喝問：「當年巫妖大戰，就是你在背後操控，害我巫族險些滅族，是也不是？！」
王母一愣，搖頭：「巫妖之戰，巫族滅，人族大興，此乃天數，與本宮有何干係！」
「狡辯！」
洛說著手一松，一箭射向王母，兩人再次戰成一團。
此時楊戩的修為已經恢復了八分，楊禪和劉沉香因為寶蓮燈之故，很快便恢復了法力，而小玉是寶蓮燈之燈芯，相當於器靈，也無大礙，哪吒是蓮藕化身，又有水靈珠在身，這會兒也恢復了，趁著王母分神之際，幾人暴起，滅掉了左近的黑袍人，帶著眾仙跑了。
很快，大殿被打出了一個窟窿，洛同王母從殿內戰到殿外，混戰之中，眾仙抱著頭逃亡，很快，偌大的殿中竟只剩下御座上的玉帝無人搭理。
玉帝斜斜靠在扶手上，閉上眼睛，運轉法力，素來充滿了醉意的臉上竟然有了莊嚴之色。
外面的戰場上，陸壓加入了現場，兩人合攻王母，竟然也很快便落在了下風，越打兩人便越是心驚，臉色越發沉重，王母左手拍向洛的肩膀，右指成爪抓向陸壓。
洛避無可避，生生接了這一掌，她往後倒退數十步才堪堪穩住身形，以巫族體魄之強橫，被王母擊中的地方也往下陷了一分，心口劇痛，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而這時候，王母的手指已經刺向了陸壓的頸側，她的動作看上去很慢，幾乎能看到移動的痕跡，可若是修為高一些的便會發現，看到的手並不是真的手，而是無數道殘影疊加在一起，成了手的模樣罷了。
洛驚叫道：「十太子小心！」
原本這一招陸壓避無可避，可不知為何，看到陸壓的眼睛，王母突然晃了一下神，竟收回了手，變招與他對上一掌，往後退開，袖手而立。
「十太子？」她喃喃重複了一遍，看陸壓的眼神有些變了，「你是羲和的小兒子？」
陸壓眼神一狠，厲聲道：「你不配叫我母親的名字！」
王母的神色反倒柔和下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表情有些懷念，輕聲道：「你果然是羲和的幼子，以前你還是只小小的金烏，化形以後還沒有桌子高，沒想到如今，竟長這麼大了。」
「休要提以前！昔年我母親待你如姐妹，你竟在背後算計於她，害我父母兄長皆丟了性命，怎麼還有臉提以前？！」
王母看著他，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半晌才歎道：「你走吧，你既然是羲和的幼子，我便放了你這一回。」
「呵！」陸壓冷笑，「我卻不願放過你！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說著將法力運轉到極致，太陽真火噴薄而出，半邊天空都被映成了紅色，離的近些的黑袍人直接便化為了飛灰。
王母的臉色一變，也冷了下來：「既然你定要找死，本宮便成全你！當年本宮一時心軟，放了你一回，如今倒成了孽！」
說著，雙手掐訣，屬於准聖的威壓向外彌漫，法力澎湃，生生蓋過了陸壓的太陽真火。
有小部分仙人沒逃的了，身死道消，剩下的總算逃到了南天門，還來不及鬆口氣，先是感覺到一股足以燒傷元神的灼熱氣息，緊接著又是厚重的威壓，差點就匍匐在地，修為低些的，直接就吐了血。
楊戩往那邊看了看，神色凝重：「陸壓與王母拼上了，沒想到王母不顯山不露水，竟已是准聖的修為，恐怕陸壓敵不過她。」
姬流月看向他，心中了然：「你想去幫他？」
楊戩點頭，眼裡有些愧疚：「王母如今已經入魔，若她勝了，三界必定生靈塗炭，便是這一戰，人間恐怕就已經受了影響，既然到了如此地步，便戰到底吧！」
姬流月並不勸他，只是道：「好，我同你一起回去！」
楊戩愕然，猛地搖頭：「不行，太危險了！你隨諸仙一同回青霞山！」
「不，說起來如來涅槃歷劫，跟我也有點關係，若非西方淪陷，王母也不會如此肆無忌憚，聖人皆不在，她准聖的修為便是第一，這也是我的因果，當由我去解決。」
「如今三界已經不太平，你的青霞山是眾仙最後的庇護之地，這便已經償還了因果了。」他說著儘量柔下神色，「聽話，回青霞山等我，你放心，我定然好好的，待此間事了，便回去找你。」
「不是這樣的。」她定定看著楊戩，輕輕一笑，「有件事你不知道，如今我們的命數已是連在一起了，你若有事，我也脫不了干係。」
楊戩一怔，想到自己明明已經魂飛魄散了，卻又活了過來，想到之前時常有的心有靈犀，突然就明白了，驚道：「流月你！」
「就是你想的那樣！」姬流月眨了眨眼睛，「都這會兒了，也不知道咱們能不能走過這一劫，你還要凶我嗎？」
楊戩心情激蕩，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
流月竟為了自己做到這個地步！她為自己做了那麼多，而自己卻來不及對她好，遠遠還不夠好。
「舅舅，我們也不走！」
「二哥，自從封神之戰後，我們便再不曾並肩作戰過，如今，咱們兄弟又能一起戰鬥了！」
楊嬋接著說道：「沒錯，二哥，保護三界眾生也是我的責任，之前，是我的錯，如今，卻不能逃避了！」
看著妹妹外甥和兄弟堅定的神色，楊戩只覺心中豪氣頓生。
「好！自古邪不勝正，咱們齊心，定能還這天地一個清明！」
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哮天犬熟悉路，帶著法力竟失跟凡人差不多的仙人們回青霞山，進去之後就啟動護山大陣，誰去都別開。
劉沉香，楊嬋，哪吒，小玉幾個留了下來，眾仙便是想幫忙，也是有心無力，最後只得鄭重的向幾人行了個禮，跟著哮天犬走了。
陸壓的確敵不過王母，他透支了自己的本源，太陽真火熊熊燃燒，卻奈何不了王母，額頭上火焰形成的汗水一滴滴落下，洛的箭已經用完了，她所有射向王母的箭都被王母身周圓形的防護結界擋住，反射了回來，不分敵我，死傷了不少。
這樣拖下去，就被耗死了，沒有想到王母如今的修為這麼強悍，這是他唯一算漏的地方，她掌控三界以來從未動過手，連哪吒拿著乾坤圈沖向御座，砸向她的面門，她都無可奈何，誰能想到她的修為僅次於聖人呢！
陸壓只覺丹田一沉，已是受了重傷，他咬牙打算自曝，拼著一死也要重傷王母，王母重傷，洛便有機會取她的性命。
正在這時，楊戩等人趕了過來，合力對上王母，緩解了陸壓的壓力。
姬流月與楊戩是大羅金仙修為，哪吒是太乙金仙修為，劉沉香有三界百姓賜予的力量，算起來跟太乙金仙差不多，楊嬋修為不高，但她有寶蓮燈，攻擊不行，但是護住自己一方還是可以的。
王母便是准聖，一時間也奈何不得。
陸壓坐在地上調息，控制太陽真火不要傷了自己人，王母見狀，嗤笑道：「你們要救他？你們可知他是誰？」
「楊戩，你可知道是誰暗中挑撥截教闡教，讓兩教失了氣運？」
「碧微，你以為當年月宮之事，僅本宮一人所為？嫦娥的信是從哪兒來的？呵，太陽真火，本宮今日方才想明白！」
第107章
對於陸壓而言，他的仇人不止是王母，還有代表所謂天道的鴻鈞老兒，包括鴻鈞門下的元始通天等也在他心裡記上了一筆。
只可惜巫妖大戰之後，巫族全滅，妖族潰散，就算費盡心機查出了真相，他的仇人們如今已成了這天地的主宰，氣運正濃，他自己勢單力薄，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闡教十二金仙威名赫赫，截教萬仙來朝聲勢如虹，昔年妖族何等煊赫，如今地位竟比人族還不如，不得不投到仇人門下，認賊為師以求庇護。
每每想到此處，他就心如刀絞。
或許是執念太深，丟不下放不開，他的修為到了大羅金仙以後，數千年來再無寸進，不過沒關係，妖族的修煉法門本就與別家不同，他父親當年也不過是准聖修為，但真要打起來，便是元始等聖人也得退讓一二。
他一邊在東昆侖閉關苦修，一邊推演天機，等了數萬年，終於等到了一個機會，瑤姬下凡與凡人生了個孩子。
那個孩子，命數難測，是變化的開端。
他暗地裡看著那個孩子家破人亡，被天庭追殺，父母兄長皆亡，跟自己的經歷何等相像，只是他心中毫無波瀾，不經歷這一切，怎麼能成長起來，幫他對抗天庭呢？！
既然他身負使命，遇到危險自然有人相救，鴻鈞老兒的調調，這麼多年他也琢磨的差不多了。
只是幫他的那個女子，她的命數他也看不透，不過不重要，他只要看著瑤姬的兒子，讓他快快成長就行了。
闡教截教有一劫，通天元始簽下封神榜，妄圖借商周之戰，用少部分弟子去填這個坑躲過殺劫，想的挺美，他豈會讓他們如願！
他找準時機，出了昆侖，暗中煽動申公豹請趙公明相助，以趙公明為契機將三宵也拖了進來，為了避免被元始看出端倪，在元始來之前便先行離去了，順便在廣成子殺火靈聖母的時候加了一把火。
終於，截教闡教反目，通天布下萬仙陣，若兩教同歸於盡便好了，只可惜最後關頭鴻鈞老兒親自出手，將元始通天帶回了紫霄宮，即便如此，大勢已去，無法挽回，闡教截教氣運由此轉衰，漸漸沒落。
他心中很是暢快，鴻鈞老兒，你不是一向認為天數不可違嗎？此次便嘗嘗這苦果吧，權當利息了。
也是在封神之戰中，他注意到那個他看不清命數的女子，如今她已是楊戩的妻子，楊戩身處風暴中心，他的妻子又將扮演什麼角色呢？
而且她的法寶，品相之好，恐怕比先天靈寶也差不了多少，她到底是什麼來歷？！
他的注意力開始分了一些到她的身上，在暗處觀察的時候，他發現了魔的氣息，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魔族羅喉在洪荒之戰並未隕落，而是逃往了天外，只可惜他如今尚未恢復，留在人間吸收怨氣心魔的不過是一道魔影罷了。
封神之戰以後，被掩蓋的天機終於露出了端倪，一切的根源便在新天條出世。
新天條出世，王母的劫數便該到了。
魔是不想新天條出世的，若新天條出世，洗去三界的污濁，他就再也找不到力量之源了。
可他不一樣，他希望新天條出世，如此他才有機會對付王母。
在與魔影的戰鬥中，魔給他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若新天條出世，天道能夠繼續運轉，鴻鈞也有了修養生息的機會，他的仇人，不止是王母，還有天道和鴻鈞！
魔一向擅于迷惑人心，不過他這一點倒是說到了他的心上。
魔影告訴了他一個秘密，從王母的動向中，他突然冒出個一個想法，或許他不用在等待，有一個更快的辦法瞭解這一場恩怨。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至於新天條無法出世，魔祖回歸後三界如何又與他有什麼關係呢。
在他一家處於絕境的時候，並沒有誰幫過他們。
如今能與鴻鈞對抗的就只有無柳聖人，楊戩是鴻鈞的門人，若姬流月死在楊戩手中，身死道消，聖人一怒，可毀天滅地，到時鴻鈞逃不了，挑起事端的王母也逃不了，他所有的仇都能借無柳的手報了。
那一日，一片杜桑葉落在了嫦娥手上，魔潛伏在月桂樹上，王母下凡到灌江口走了她的第一步棋。
魔影，王母，陸壓，各懷目的，都選中了那一對夫妻做棋子。
無柳和鴻鈞的確交手了，可不知為何，竟沒有了下文，楊戩夫妻和離，無柳帶著姬流月到了青霞山，親自為她佈置道場，防衛嚴密，他也無從著手。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陸壓心中暗道可惜，看來還得要新天條出世了！
但是他和魔的合作不能崩，他還要用魔對付鴻鈞的。
很快，他就有了新的謀劃。
新舊天條交替，中間有四十九年的時間，到了那個時候，魔退無可退，再無迴旋的餘地，只得背水一戰。
到時候，王母他就親自對付，沒了天道加持，沒了天庭做後盾，王母又有何懼？！
天道想要借用佛教大興的氣運功德來穩定三界，他當然不能讓他得逞，不然魔祖如何恢復？
他再次離開昆侖，「偶遇」了在人間的姬流月。
王母不讓新天條出世，想的辦法是毀掉天道選中之人，先是楊戩，後是劉沉香，借著她的手，魔祖有了大把的力量之源。
一切都往他計畫的方向發展，哪怕魔暗地裡又與王母達成了合作，他也不在意，他只需要魔將鴻鈞等聖人引到天外天就夠了。
他算計了這麼多，唯一沒算到的就是王母的修為。
他分明試探過，連太子天仙她都奈何不了，怎麼就到了准聖的修為呢？！
他有無數的法寶，王母也有，不知是不是與魔達成了什麼交易，王母的力量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王母是什麼人，心思縝密，陸壓的身份一暴露，許多之前不曾在意，沒想明白的東西都串成了一條線，再加上同魔的合作，將他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
這會兒她滿不在意，淡淡的說著陸壓的謀劃，末了輕笑道：「你們說本宮與魔為伍，那個陸壓又何嘗不是？大道三千，魔也在其中，不過是道不同罷了。」
王母的話在眾人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沒想到自己竟然一直被當成了棋子。
姬流月和楊戩尤甚，怒意從心底升起，這些神仙，一個個具有**力，偏偏為了自己的目的，將別人都當成了棋子，任意算計！
怒到極致反倒平靜了，她淡淡看了陸壓一眼，對著王母笑了：「道不同不相為謀，娘娘和陸道長倒是同路人。」
那一眼虛無縹緲，好似他是塵埃，是砂礫一般，陸壓愣了愣，運轉的法力停滯了一下，閉上了眼睛。
當日，當日他還不認識她，可是後來，即便熟悉了，他依然利用了她。
雖然新天條出世是大家共同的目的，可不能否認，自己確實別有他意。
本就是帶著目的的結識，那一瞬間的心動，抵不過醞釀了數萬年的仇恨和計畫。
憤怒化成了力量，她現在只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讓這些人的陰謀得逞！
楊戩也是如此，有一瞬間，他的天眼看到了未來，人間災禍連連，屍橫遍野，妖孽橫行，民不聊生。
不行，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曾經女媧娘娘告訴他，他的力量來源於對人間的愛和對百姓的責任，現在，人間又給了他無窮的力量。
夫妻二人心靈相通，心神合一，法力突然大漲。
楊嬋劉沉香和哪吒也將法力運轉到極致，洛和陸壓也加入進來。
這個時候，陸壓如何不重要，他的目的是對付王母天道和鴻鈞，而王母，卻是要整個三界，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宵光劍，三尖兩刃槍，寶蓮燈，開天神斧，太陽真火，還有洛的箭，可以與後羿的射日箭媲美，所有的人，用盡所有的法力驅動法器打向王母。
宵光劍和開天神斧的力量合在一起，劈開了王母的防護罩，寶蓮燈擋住了她的退路，三尖兩刃槍從頭上砍下，砍散了她的法冠，最後一層防護也碎掉了，帶著太陽真火箭從她的肩膀穿過，頭髮瞬間燒了起來。
王母立刻掐印滅掉了頭髮上的火，可從肩膀裡竄進身體裡的火卻在一瞬間灼傷了筋脈，准聖修為的她狼狽的跌倒在地。
正在眾人準備再次攻擊一鼓作氣滅了她之時，王母尖聲叫道：「鯤鵬！你還不出來！是要看著我死嗎？！」
「唉！」
一聲歎息從空中傳來，一道巨大的陰影遮蓋了天空，一個黑色長袍的男子擋在了王母面前。
陸壓眼睛立馬變得血紅，咬牙切齒道：「鯤鵬！」
這個男子正是鯤鵬，昔年巫妖大戰之時，本來妖族已經占了上風，就是鯤鵬突然帶著河圖洛書跑了，導致情勢急轉直下，帝俊和太一先後自曝，可以說就是他，改寫了巫妖大戰的結局。
巫妖大戰之後，鯤鵬再未出現，陸壓一直以為他已經隕落了，沒想到竟然做了王母的走狗！
鯤鵬看著陸壓，神色變幻，半晌轉過頭低聲道：「你們不能殺她。」
「你誰啊你！憑什麼要聽你的！」哪吒叫嚷道。
姬流月覺得這身形略有些眼熟，就聽見陸壓充滿仇恨的聲音：「他就是鯤鵬，我妖族的叛徒！當年你盜走河洛圖書，想必就是為了她吧！你為了一個女子，毀掉了整個妖族！」
看著陸壓身上熟悉的太陽真火，鯤鵬有些晃神，他突然想起數萬年前，姜黎找到他，一向愛笑的她竟然哭了，她說她不知道怎麼辦，羲和不會放過她的，畢竟羲和兒子的死，多多少少都跟她有點關係。
她說分明他的實力不下於帝俊太一，卻被排在末尾，眾生只知帝俊太一，而不知有鯤鵬，此戰以後，更是如此了。
他當時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就迷了心竅，盜走了河圖洛書。
其實拿走河圖洛書以後他就後悔了，他突然就想起帝俊拍著自己肩膀同自己飲酒的樣子，想起羲和笑著說要給自己找個媳婦的模樣。
他懷著僥倖的心理，想著周天星辰大陣不成，這架就打不起來了。
沒想到後果竟如此慘烈。
巫妖二族早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停戰不過是他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
他悄悄將河圖還給了伏羲修復天地，數萬年來，再未離開過北冥。
到了如今，對與錯，已經沒有意義，他也沒有回頭路可走。
「放過她，我帶她回北冥，此後再不插足世間。」
「不行！」
眾人異口同聲，王母這樣詭計多端，決不能讓她有機會重來。
陸壓：「別說她，今日你也別想走！」
王母拉著鯤鵬的袖子：「你聽見了，他們不肯放過我的！你說過，會一直保護我的。」
王母的眼裡水光粼粼，有絲絲柔情，鯤鵬歎了口氣，安慰道：「別怕！」
「爾等若一意孤行，就怪不得本座了，本座再問你們一次，是否非要如此？！」
眾人上前一步，表明了立場。
鯤鵬不再說話，雙手展開，一本書懸浮其上，星光變換，讓人忘而生畏。
這，這是周天星辰大陣？！
王母嘴角勾起微笑，身後卻傳來一陣歎息。
「姜黎，罷手吧！」
第108章
周天星辰大陣是帝俊的看家本事，以河圖洛書為陣眼，河圖囊括大地，具有地之本源的力量，洛書能知過去未來，具有空間之力，二者合一，再加上帝俊和太一準聖的修為，威力之強大，方能對付十二祖巫之陣，毀天滅地，便是聖人，也敵不過。
如今帝俊太一都不在了，河圖也不知所蹤，所以嚴格來講，他布下的陣法並不是真正的周天星辰大陣。
只不過數萬年來，他在北冥閑著沒事瞎琢磨，也研究出一套改良版的。
以洛書做陣眼，借助星辰之力，再加上王母和他自己的修為，也能發揮原版的五成力量。
雖然只有五成，但這已經不是楊戩他們能應付的，縱是合力，也只能勉強支撐，敗也就是早晚的事。
「姜黎，罷手吧！」
隨著一聲歎息，眾人只覺壓力驟減，眼前閃過一道明黃，玉帝出現在了王母對面。
眾人面面相覷，有些不解，別說是他們，便是在天庭所有神仙的眼裡，玉帝就跟一個符號沒什麼區別，整日沉迷於美酒之中，清醒的時候少之又少，嘴上不說，心裡多少有些瞧不上的。
可這會兒，玉帝身姿挺拔，目光如電，神色清明，不怒自威，天地直主的氣勢由內而發，讓人忍不住懷疑，以前那個玉帝莫不是假的吧？
王母見到玉帝，眼神一凝，隨即嗤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陛下這個黃雀做的好啊！」
說話間，再次加大了法力輸出，能量形成了罡風，呼呼吹了過來。
玉帝身前出現一層透明的屏障，他直視王母：「我以為你是當真肯放下了，這才以我之名發下諭旨召集眾仙，不想你竟然想將三界眾仙一網打盡，姜黎，你已經瘋了，朕忝居三界之主這麼多年，也總該為三界做點事了。」
「呵！」王母冷笑，「說的好聽，怎麼不說你為了奪回權柄，裝瘋賣傻坐收漁人之利呢？！陛下做得一場好戲，倒讓我看走了眼！」
玉帝搖搖頭，眼裡閃過一絲歎息：「不是這樣的，我以為，得到了你想要的，你就能開心一些，就能忘記過去那些不開心的事，可是姜黎，萬年了，你可曾真正開心過？」
「怎麼不開心？！本宮每日都高興的很！」
「可是姜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玉帝垂下眼簾，神色有一絲痛楚和懷念。
看到他這副表情，王母卻突然憤怒了，喝道：「收起你這副虛偽的模樣！我看著噁心！分明是你背棄了我，怎麼還有臉同我說這些？！」
「我以前不這樣？哈哈，你還知道我以前不這樣！你想要這三界的尊位，我為你細心籌謀，嘔心瀝血，賠上了所有，到最後呢？你竟愛上了嫦娥那個賤婢！妄圖讓她做天后，區區一個凡人而已，連替本宮提鞋都不配！」
王母雙眼通紅，臉上閃過瘋狂，不知道是壓抑太久了，還是入了魔心境不穩，竟將她之前藏的嚴嚴實實的秘密吼了出來。
「陸壓，你不是要報仇嗎，仇人就在這裡，快動手吧！若不是他整日在本宮耳邊念叨，天道有變，妖族氣數將盡，三界之主能者得知，本宮又怎會順勢籌謀，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他！」
洛聽的臉色鐵青，拳頭握的哢哢響：「就為了掌控三界的權利，你們就算計的我巫族差點滅族！想取代妖族，為何不直接去找帝俊？與我巫族有何干係？！」
哪吒楊嬋幾人同情的看了洛一眼，不直接去找帝俊當然是因為打不過啊，所以需要巫族當槍手。
玉帝沒有回頭，淡淡道：「巫族滅，人族興，天命如此罷了。」
洛眉頭一跳，就要衝上去找玉帝算帳，被姬流月死死拉住，現在還要用玉帝對付王母，先忍一忍。
陸壓看著王母，臉上滿是陰鬱：「我母親對你那麼好，當你是親妹子一般，你就是因為這個，因為這個換了她給後羿的藥，害了我一家！」
王母搖頭冷笑：「換藥？不，我沒換藥，那藥本就是你母親給的。」
「不可能！我母后不會做這樣的事！」
「為什麼不會？你以為你母親是什麼善男信女不成？她還不是打著讓後羿發狂巫族內耗的目的？！本宮不過是怕藥效不夠，又加了一味在裡面而已！」
當然，攛掇羲和做這個事情的人是她，但她只是給羲和提了建議而已，最終決定那麼做的是她自己。
當時妖族巫族不睦，時有摩擦，羲和只是想要毀掉後羿消減巫族的實力引起巫族之亂，順便看看笑話而已，沒想到卻落了個夫死子亡的結局，到了最後才明白過來，再後悔也於事無補了。
「你看，你們家有最後的結局，也是咎由自取，天意如此罷了，本宮不過是順勢而為，否則又怎能執掌三界數萬年？！」
王母破罐破摔將所有的事情都抖了出來，或許也是沒打算讓他們活著離開天庭，所以才如此肆無忌憚。
秘密在心裡憋了太久，總是不舒服的。
她說出來後心裡舒坦了，但是聽的人可就不是那麼舒服了。
都是什麼破事啊，王母為了玉帝算計了羲和，羲和想要算計巫族反被人算計，得了權勢以後玉帝移情別戀，王母估計因愛成恨就開始□□，這對三界至尊的夫妻由此分道揚鑣，越走越遠。
愛是種特別的東西，既能帶來巨大的麗力量，用之不甚也能毀滅天地，難怪西方都讓大家出家了。
或許就是因為修為太高，想要什麼都能輕易得到，那些得不到的，哪怕是一粒砂礫，都能變成執念，最終成了魔。
陣法的力量越來越強大，威壓如潮水一般撲了過來，王母面色冷靜，突然看向姬流月，眼睛一眯，喝道：「碧微，還不動手？！」
她的話在姬流月的識海裡回想。
「殺了楊戩！」
姬流月愣住了，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就是不動手。
哪吒見狀，嗤笑道：「娘娘你不是瘋了吧？以為嫂子跟你一樣呢？！」
王母大驚：「不可能，你明明服用了本宮的藥，為何不聽本宮命令！」
姬流月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輕聲解釋道：「你是說讓天樞給下的藥啊，那個藥我沒有喝啊，只是做個樣子給你看看罷了。」
「我明明看見！不對，你怎麼會知道？！」
「那一日，天樞提到我曾送他的茶樹，可我並沒有送他茶樹，他這麼一說，我就明白了。」
王母慘笑：「原來如此，本宮又看走了眼，以為他熱衷權利，倒沒想到他還是個多情人，敢違抗本宮的命令！碧微，本宮倒是比不上你，罷了，本宮自己來！」
「既然天道不公，我就要這天地換個模樣！」
玉帝的法力也運轉到極致，緩緩同王母講道理：「姜黎，這三界並未欠你什麼，欠你的人是我。」
玉帝閉目：「嫦娥之事，是我對你不住，只是這萬年來，我已經在盡力彌補，你想要權勢，我便給你權勢，你想要掌控三界，我便萬事由你做主，你想要我做一個廢人，我就如你所願，每日醉在酒裡，做一個廢人，萬年了，還不夠嗎？！」
「不夠！」王母嘶吼，「我這一生都因你毀了，你憑什麼覺得區區萬年就夠了？！我一直想不明白，我與你相處了數萬年，從誕生出靈識開始就在一處，你不過就看了她一眼，為什麼就入了心！」
玉帝悶哼一聲，一口血從嘴裡噴了出來，眼見已是不死不休的結局，他也不再試圖講道理了，瞟了一眼王母，淡淡道：「她同你不一樣，她為人善良，心腸軟，看到一隻兔子受傷都會心痛，無私愛幫助人，有什麼都願自己承受，不像你這般自私狠毒，也不會做出這樣瘋狂的事。」
王母愣了，一瞬間竟忘了運功，玉帝急忙趁機一掌揮過去，鯤鵬將王母掃到身後，與玉帝對了一掌。
情勢翻轉，因為王母的出神，玉帝一方乘勝追擊，立馬壓了他們一頭。
「噗」王母吐出一口鮮血，神色卻逐漸清明，她緩緩搖頭，勾起了嘴角。
「我自私狠毒？呵，又是為了誰呢？以前我也不是這樣的，你得到了三界至尊的位置，偏偏又愛上了善良無私的她，從熱衷權利野心勃勃變得甘願放棄權勢，這算是造化弄人嗎？
「我為了你，算計了羲和，算計了巫妖二族，嫦娥身在局中，飛身上天，承受萬年孤寂，卻偏偏又是她，改變了你，報應啊報應！」
「我姜黎自認聰明一世，算無遺策，卻最終沒有算計過老天！」
她說著，閉上雙目，張開雙臂調動所有的法力，一瞬間，萬丈金光從她的身上爆發出來，她的臉上時不時閃過一絲裂痕。
「我便是要死，也要拉著天地陪葬！」
她這個模樣，分明是打算玉石俱焚了。
姬流月埋怨的看了玉帝一眼，非要在這個時候刺激她！
可事到如今，也不能後退了。
一隻手伸過來拉住了她的，是楊戩。
她嘴角一彎，眼睛笑成了月牙，即便是身死道消，能死在一處，也再沒有什麼遺憾了。
至於三界如何，眾生如何，這會兒都顧不上了，他們也就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我也是。
楊戩的聲音在她的識海裡想起，兩人再一次心靈相通。
就在王母即將帶著陣法自爆，大家準備以神魂軀體阻攔王母自曝後的力量，力求減輕對三界的損害之時，一道光飛快的射入了天庭。
那道光是一支箭，攜帶著無窮的力量，箭上帶著濃濃的火焰，是太陽真火。
那一箭穿透了陣法，直直沖著鯤鵬而去，他才是陣法的中心。
那是怎樣的一支箭，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只要經過巫妖大戰的人，都會覺得異常眼熟。
王母見到那支箭，愣了一下，不知她是怎麼想的，竟停止了自爆的舉動，閃身擋在了鯤鵬身前。
鯤鵬自己也沒有想到，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著那支箭射入了王母的身體，看著王母被這股力道帶著飛快的往後退。
在他眼裡很慢的一切其實飛快的發生了，他飛奔而去只來的及抱住她的下墜的身體。
「為什麼？」鯤鵬單膝跪地，定定看著她。
王母笑了笑：「我要自爆，你為何不阻止我？不怕我帶著你一起死嗎？」
鯤鵬搖頭：「不怕，我說過要保護你，哪怕是死，我也不怕，何況是同你一起。」
王母身子一震，眉頭緊皺，那支箭在她身體裡橫衝直撞，破壞她的神體，魂魄正在被太陽真火灼燒，但她還是顫抖著伸出手摸向鯤鵬的臉：「到了如今，也只有你一直記得對我的承諾，你怪我嗎，我讓你變成了妖族的罪人。」
「不，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即便要怪，也只該怪我自己。」
王母又笑了，她的身影逐漸變淡，神色也開始迷茫起來。
「你啊，永遠都是這樣，我好懷念當年你，我，還有羲和一起在三界遊歷的那些日子。」
數萬年來，她不是沒有後悔的，可是跟鯤鵬一樣，她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
當年，玉帝還沒有洞悉所謂的天機的時候，她們的日子過的多快樂啊，她和羲和關係多好，有時候帝俊都要吃醋呢。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走到了那一步，一步錯，步步錯，再也無法回頭。
她並不是一開始就那麼愛權勢的，她只是愛昊天而已，到後來，她什麼都沒有了，以前的朋友，姐妹，全都沒了，唯一剩下的鯤鵬，也把自己關在北冥懲罰自己，到最後，連昊天都沒了。
既然什麼都沒有了，那她只能緊緊抓住手邊的東西，權勢也好，什麼都好，一條路走到黑。
王母突然轉過頭，看向玉帝的方向，淡淡道：「昊天，你不願意同我一處，我也不願再同你一起，咱們這對夫妻，也算是貌合神離的典範了，只是之前一直被天道規則所限，沒有辦法，如今就散了吧，如有來生，就不必再見了。」
來生？也只是這麼說，她是沒有來生的。
「鯤鵬，帶我走。」
王母已是油盡燈枯，魂飛魄散之相，鯤鵬的情況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不好，被陣法反噬也不知道能不能捱的過。
他抱著王母站起來，大翅一展，身影很快消失。
沒有人阻攔，楊嬋和姬流月是看到了這場恩怨情仇，感同身受對王母心生憐憫，陸壓是有心無力，洛是看著下界神色震驚，劉沉香隨娘，楊戩隨媳婦，哪吒可有可無，玉帝，不知道他怎麼想的。
王母身影逐漸消散，她嘴角帶笑，眼角卻留下一滴淚。
在她最後的意識裡，是在天庭的花園裡，羲和同她說：「姜黎，有人托我給你做個媒，你覺得鯤鵬怎麼樣？」
以前的她連忙擺手：「不要不要，我要嫁給昊天的！」
這一次她臉頰微紅，輕輕點頭：「好的呀！」
第109章
這是一場兩敗俱傷的戰鬥。
在鬥法之後, 昔日瓊樓玉宇，皆變成了斷壁頹垣, 再不見巍峨莊嚴的舊影。
王母敗了，天庭眾位神仙死了三分之一，王母的手下被陸壓帶來的妖族誅滅，各有傷亡。
陸壓原本想要報仇，至於帶領妖族重登至尊之位，不過是順帶而已。
且不說魔族虎視眈眈，便是西方的無天, 也不會允許有不受控制的存在, 陸壓出身不凡，心中自有傲氣，覺不願做傀儡。
況他如今勢單力薄, 根本就無計可施。
原本與他同一戰線的洛，如今立場也不在一致，他將後羿囚于湯穀之事已經敗露了。
沒錯，最後誅滅王母那一箭，正是後羿射出來的。
他得道之後，曾經再回古戰場, 偶然在巫族的部落尋到後羿的蹤跡，他竟然一息尚存, 想必嫦娥最終還是分擔了一部分藥性, 又因為巫族特殊的血脈, 他只是陷入了假死沉眠之中, 被埋在土裡這麼多年，吸收大地的精華，竟恢復了一絲意識。
他當時就想讓他魂飛魄散，卻又覺得這樣太便宜了他，於是將他帶回湯穀，丟在烈焰之中，讓他每日被烈火焚燒，受盡千般苦難，不得超脫。
也是因此，才有了可以迷惑嫦娥的那封信。
新天條出世之時，天地都起了變化，湯穀也不例外，後羿就借著這一道天地靈氣，恢復了神識，從湯穀逃了出來。
在陸壓的眼裡，他父母兄長都是無辜的，王母是幕後黑手，後羿就是劊子手。
如今，他一直自欺欺人的想法被王母打破了，原來母親並不全然無辜，她是真的想要算計後羿，只不過棋差一招，被王母利用了。
母親算計後羿，後羿殺了兄長們，父親為兄長們報仇同十二祖巫同歸於盡，自己將後羿困於烈焰之中近萬年，哪個是因，哪個是果，已經說不清了。
他的仇人，王母已經身死道消了，鯤鵬，也不知道能活多久，而且活著對他而言，才是折磨，玉帝，此事結束，他這個三界之主的位置也做到了頭，哦，他如今不愛權勢愛美人了，只是美人愛的是後羿，後羿又回來了，也沒他什麼事了，截教闡教他算計了，天道與鴻鈞，他也算計了，如今與魔祖在天外天決戰。
能做的該做的他都做了，他還能做什麼？
一瞬間，陸壓只覺心灰意冷，很是茫然。
他的眼光掃過楊戩，掃過姬流月，掃過楊嬋，劉沉香，哪吒，掃過洛和後羿，這些人都曾被他當成棋子。
此事原本與他們沒有關係，他們卻不顧生死，為了護佑三界眾生，與王母為敵。
三界眾生是什麼？很重要嗎？
他不明白，他小時候，人類不過是螻蟻，後來的數萬年，一心只在修煉和謀劃報仇上面，沒人教過他，他也不曾在意過，利用所能利用的一切，這是他自己學會的。
這會兒站在天庭的邊緣，看著下界，魔氣翻湧，怨氣叢生，人心浮動，天災**，民不聊生，而這些跟他，都有一定的關係。
他們，想要護佑的就是這樣的眾生嗎？
這個世界沒什麼讓他在意，也沒什麼讓他留戀的，或許因為如此他才無法理解他們吧。
不對，若說留戀，他看了姬流月一眼，她正和楊戩站在一處，分明站的並不是很近，卻好似沒有任何人能插進去。
陸壓黯然的垂下眼簾。
他突然覺得什麼都沒有意義，什麼也不想做了。
處理完王母，就該處理背後算計一切的陸壓了，可是看著站在那兒一臉了無生趣的最後一隻金烏，眾仙你看我，我看你，頗覺得有些棘手。
殺了他？總歸並肩作戰一場，而且說到底，他不過是因勢利導，壞的是神仙的心，王母走到這一步，只是早晚罷了。
而且這是最後一隻正兒八經貨真價實金烏啊，他一死，湯穀就要徹底衰頹，萬一玉帝孵的那只小金烏出了意外，或是太陽真火沒了，這世間豈不是再沒了太陽？
就這麼放過他吧，又覺得不甘。
後羿擺擺手：「別看我，我殺了十太子九個兄長，十太子囚禁我萬年，算是恩怨兩清了。」
大家又看向姬流月和楊戩。
姬流月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猶豫的看著楊戩，他們在上古殘境裡是經歷過巫妖大戰的，那個慘烈如今想起依然心有餘悸，他雖然做的不對，但也其情可憫。
似是看出了眾人的猶豫，陸壓閉上了眼睛，淡淡道：「動手吧！」
一副束手就擒，坐以待斃的模樣。
額……
眾仙又面面相覷，眼神交流了一陣，將姬流月推了出來，誰讓她跟他最熟呢。
「陸道長，我們希望你立下誓言，不再與魔為伍，不再擅自插手三界事務。」
陸壓睜開眼睛，抬起頭驚訝道：「你們不殺我？」
姬流月歎了口氣：「此事發展到如今，雖有你推波助瀾之故，但即便沒有你，該來的早晚會來，也不能全怪你。」
「那你呢？你怪我嗎？」陸壓眼神急切，裡面流動著壓抑的情愫。
姬流月愣了下，下意識看向楊戩，楊戩臉色鐵青，她不知為何竟有些心虛。
她偏過頭低聲道：「已經過去了。」
陸壓沉吟了一番，緩緩道：「雖然後來與你相交之時，我心存利用，但是…」
「我知道！」姬流月打斷了他的話，「陸道長，我也並非全心信任於你，一開始，我便不曾信任於你，尤其那日蟠桃宴後，你與王母分明有舊卻告訴我不曾認識之後，更是心存防備，說起來，只能怪我技不如人，你不必為此介懷。」
說著她轉頭看向陸壓，眼裡是了然和歉意：「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陸壓心裡一沉，喃喃道：「如此，甚好。」
他說完舉起手指指天為誓：「天地為證，此後我陸壓只一心修行，絕不與魔為伍，妄自插手三界之事，若違此誓，讓我身死道消，不得超生！」
他說完之後，便準備帶著剩餘的妖族回昆侖。
「陸道兄，過往之事，你都放開吧！」姬流月突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他只是擺擺手，並未回頭。
或許是他的背影太過蕭索，洛走出來大聲道：「十太子，往事不可追，你母親定然也是希望你不要執著於仇恨，好好活著的，你要記著你是妖族最後的後盾，身上還有未了的責任！」
陸壓停住腳步，回過頭郎然一笑：「多謝你，我記得了。」
陸壓走了，眾仙都受傷不輕，準備在無天派人來之前撤了。
只是這玉帝怎麼處理？帶他回青霞山？
姬流月不是很願意，她心裡有點瞧不上玉帝，年輕氣盛的時候野心大，想要權勢，累的妻子為了幫她背棄所有，有了權勢，偶然見到嫦娥飛升的身影，至此不能忘懷，不管是同情她的遭遇，因憐生愛，還是真的被嫦娥人性的光輝吸引，移情別戀又愛上了嫦娥。
這也就罷了，這時候就開始嫌棄妻子心狠手辣，做事不留情面，想要立自己新歡為天后。
那是天后啊？誰都能坐的？天后是上天定的，承載坤德，統禦眾女仙，說換就能換？
王母得到這個位置不僅僅是因為她是玉帝的妻子。
所以說玉帝不是腦殘是什麼？！
好吧，後來不管是被嫦娥善良寬廣的胸懷感動，不想要權勢了，還是心灰意冷覺得老婆還是原配的好，開始覺得自己對不起結髮妻子了，想要彌補，於是要啥給啥。
他沒有想到那時候的他不是一個普通的丈夫，他和王母也不是普通的夫妻，他是三界之主，一舉一動都關係著三界的安危和福祉。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人間的帝王尚且如此，更何況堂堂玉帝呢！
因為他愧疚，所以就給了。
別看他這會兒站出來撥亂反正，可說到底，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王母縱然有錯，玉帝更有錯，他的錯不僅僅是變心愛上嫦娥，而是忘了身處這個位置，對三界的責任。
但沒辦法，雖然這場浩劫結束以後，玉帝這個三界之主的寶座也坐到頭了，可終歸這會兒還在這個位置，所以她不得不意思意思的問上那麼一句。
「不知陛下此後有何打算？如今三界震盪，西方無天當道，天庭受此大難，也不是久留之處，天庭剩下的仙人如今都在我青霞山，陛下若無去處，不如同我等一起回去？」
「是啊，舅舅，不如一道去青霞山吧！」
楊嬋跟著加了那麼一句。
哦，對了，他還是楊戩的舅舅呢，算起來也是自己的舅舅。
為了討好王母，眼看著自己妹子去死也不管，可別說他那會兒權利盡失沒有辦法，但凡有點心，哪怕只有個玉帝的名頭，也能把人救回來。
誰知道他想做什麼，沒准跟陸壓一樣，盯著楊戩早點換天條呢！
姬流月悄悄翻了個白眼，更瞧不上他了！
「咳咳！」玉帝咳了兩聲，搖頭道：「不必了，你們只管去吧，本座自有去處。」
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個玉瓶，交給楊戩：「當年你母親…這是朕收集到她的一點殘魂，蘊養千年，如今便交還給你吧。」
楊戩大驚，抖著手接過玉瓶，他一直以為母親已經魂飛魄散了，不想竟然峰迴路轉。
「那我父親與兄長？」
玉帝搖了搖頭：「他們是凡人，魂魄被拘回地府後就送往了轉生台，如今早已不知輪回轉世了多少次了。」
「你們兄妹，很好，是舅舅對不住你們，不過天意如此，舅舅也是身不由已，日後，都好好的吧！」
「無天的運數，有二十八年，待到二十八年之後，朕自當歸來。」
玉帝說完，便飄然遠去。
「流月~」楊戩緊緊握住玉瓶，彷徨的看著姬流月，像是在沙漠裡走了十天十夜的旅人，突然看到一片綠洲，卻又擔心是海市蜃樓。
姬流月握著他的手安撫道：「別擔心，回青霞山以後再看。」
楊戩點點頭，小心放好瓶子，生怕丟了。
第110章
不管外界如何翻天覆地, 青霞山依舊一片寧靜，青山蒼翠, 雲霧繚繞，便是山頂的霞光也不曾有絲毫褪色。
只是在雲霧之中，隱隱透出一絲金光，若隱若現，如絲線一般將整座山脈包圍了起來，開合之間，步步殺機, 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
姬流月站在陣法之前, 雙手結印，眉心一閃，一道金色符飛出拍打在陣上, 陣法飛快運轉，確認身份之後，打開一個口子。
「走吧！」
眾人跟在她後面飛身進山，進去之後轉瞬間口子又合住了。
她的符印是山主之印，一進來，山中人便有了察覺, 早早候在了山門處。
「元君，您回來了！」
阿桑急急迎了上來。
姬流月點點頭, 一邊抬步往裡走, 一邊問道：「山中情況如何？」
「我等奉元君之命緊守山門, 不許隨意出入, 只半年前哮天犬帶了天庭的仙人前來投奔，有元君手令在，便放了他們進山，如今都安排在北苑。」
「北苑？」那地方能住人？除了一座竹屋啥都沒有。
阿桑咳了兩聲：「天庭一共來了三百多位仙人，咱們這裡住不下，把竹林砍了臨時搭了幾間大屋。」
「如此也好。」
青霞山人手不多，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三十個，這麼多仙人的確照應不過來，算了，反正仙人都是餐風飲露以天為被地為床，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元君，聽哮天犬說，天庭這是出了大變故？」
姬流月沉默的點了點頭，十萬天兵天將不知所蹤，三界首領八部三百六十五位正神，再加上其下屬仙官仙娥，仙人數以千計，如今只有這三百來個修為高運氣好的逃了出來，其餘下落不明，也不知日後是個什麼章程。
「對了，元君，眾位仙人如今法力盡失，老君開爐煉丹助大家療傷，您藥房裡的存著的藥消耗了一半了。」
姬流月停頓了一下，才肉痛的「嗯」了一聲。
先讓人帶洛和哪吒下去療傷，後羿跟著洛一起走了，姬流月感覺好像有點什麼事情被她忘記了，不過算了，如今事情多，忘了也正常。
她自己帶著楊戩楊嬋和劉沉香一道到了蓮池，瑤姬的魂魄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也不知道，得找個好地方看看才是。
到了蓮池，楊戩小心翼翼的掏出玉帝給的玉瓶，扒開塞子，一股青煙從瓶口飄了出來，彙聚成一個淺淡的魂體。
正是瑤姬的模樣。
久不見天日，瑤姬下意識的以手覆在眼簾之上，擋住刺目的光線，她的臉上有迷茫和不解，似是不理解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娘親。」楊嬋雙目含淚，低聲叫道。
楊戩走了兩步，不敢再上前，生怕嚇到瑤姬，自從親眼見到母親在他面前化為飛灰，魂飛魄散之後，他就將那些快樂和痛苦全部埋藏在心底，很少再提，但這並不代表他忘了，不管他走到什麼地步，變成什麼樣的人，哪怕能擔負整個天下呢，那都是他心中一道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
瑤姬一楞，放下手，歪著腦袋仔細想了一陣，看著楊嬋猶猶豫豫的開口：「嬋兒？」
楊嬋立馬點頭，眼淚流了出來：「是我，娘親，我是嬋兒。」
瑤姬點點頭，愣愣道：「原來是真的，不是做夢呀。」
「不是夢，不是夢，真的是我們！」楊嬋開心的走上前，伸手去握瑤姬的手，卻抓了一個空，眼神轉為黯然，她擦擦淚，回頭對楊戩說道：「二哥，你快過來。」
瑤姬隨著楊嬋的目光轉過來，凝目看了看，輕聲問道：「你是二郎？」
楊戩點點頭，大步走上前：「母親，這些年您辛苦了。」
誰知瑤姬竟搖搖頭：「不辛苦，我不辛苦，倒是你們，在我記憶裡就只有那麼一點，沒想到如今都長這麼大了。」
楊戩沉浸在失而復得的欣喜之中，並未感覺有什麼不對，楊戩眉頭卻輕輕皺了一下，下意識就覺得有點不對，他也是見過世面經過事的人，封神之戰時在十絕陣中還遇到過家人都在的幻境呢，別怪他想的多，實在是仙人們法力高深，手段頗多，在這些年與王母的鬥智鬥勇互相試探中，稍微大意一點就萬劫不復了。
如今三界混亂，而玉帝，並不是一個值得信任的神仙。
別說他，便是站在一旁的姬流月，也發現瑤姬的情況有些古怪。
她的表情也是歡欣的，還帶有一點點雀躍，只是她看向楊戩和楊嬋的眼神隔了一層什麼東西，不像見到自己一千多年未見差點就再也見不著的兒子和女兒，反而更像是見到幾個突然出現的朋友。
楊戩和楊嬋雙目中有淚水有激動，也有傷心和遺憾，母親回來了，他們當然會想到父親和兄長，而他們再也回不來了，而瑤姬不同，當然魂魄一般情況是流不出眼淚的，可瑤姬連傷心難過的情緒都沒有，她的眼神很單純，像是未經世事的小孩一般。
她和楊嬋站在一起，楊嬋倒更像是一個長輩。
楊嬋是真的沒發現，她一把拉過劉沉香，對瑤姬說道：「母親，這是我兒沉香。」
「沉香，快見過外婆。」
劉沉香趕緊雙手交置放於額前，深深鞠了一躬，叫道：「見過外婆。」
瑤姬眨巴眨巴了兩下眼睛，有些新奇：「嬋兒你都有兒子啦，還這麼大了…」
楊戩給姬流月使了一個眼色，姬流月走上前，不動聲色的將楊嬋和劉沉香擠到一邊，楊戩手指微動，運用法術結成了一個碗狀的結界，將瑤姬的魂體關在了裡面。
瑤姬往前飄了兩步，被無形的屏障彈了回去，「啊」了一聲。
「娘親你怎麼了？」楊嬋趕緊上前，卻同樣被擋住了，她轉頭看向楊戩，皺眉問道：「二哥，你這是做什麼？！」
瑤姬這才明白是楊戩動了手腳，怒道：「二郎你做什麼？為什麼要把我關起來？！快放我出去！」
楊戩直直的盯著她，冷聲道：「你到底是誰？」
瑤姬眼神閃了閃，好似有些心虛，她悄悄別開眼，大聲道：「我是誰？我當然是你娘啊！」
「二哥，這就是娘親啊還能有誰？快把結界打開，娘親魂體虛弱，哪裡受的了你的法力！」
楊嬋話音剛落，瑤姬果然抱頭倒在地上，大聲痛呼。
楊戩皺眉，並不動作，楊嬋見她不為所動，焦急之下法力運轉，就要強行破開楊戩的禁制。
姬流月一把拉住她的手，解釋道：「楊嬋，你冷靜一下，她或許並不是你們娘親。」
「不是娘親？」楊嬋愣了下，「怎麼可能，她分明與娘親長得一模一樣，舅舅他說…」
楊嬋沒有說下去，她這會兒也反應過來，她那個舅舅好像並不值得信任。
瑤姬見自己吼了半天也沒人理，連楊嬋都被制住了，委委屈屈的停了下來，蹲在地上，悄悄的抬起眼皮看向楊戩。
「你到底是誰？有何目的？是誰讓你扮成我母親的？！」
楊戩盯著她看了半晌，拋出了三個問題，實在有些奇怪，這道魂體之上並無妖氣，又確實有母親的氣息。
瑤姬噘著嘴往地上一坐：「明明是你們自己叫我母親的，現在又來怪我，關我什麼事！我還沒怪你們打擾我睡覺呢！」
幾人嘴角抽了抽，瑤姬做出這麼個表情，實在跟她往日裡流傳的形象大不一樣，楊戩楊嬋尤其覺得違和。
「那你又如何得知我們是誰？」楊戩板著臉問道。
瑤姬眨眨眼：「在夢裡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突然就有了意識，自有了意識之後，每次醒來腦袋裡就會多一些東西，就跟做夢一樣，夢裡我叫瑤姬，有個哥哥叫昊天，是三界之主，有三個孩兒，一個叫嬋兒，一個叫二郎，還要一個叫蛟兒，不過那個蛟兒好像跟你們爹一起被殺了，不是我說，你們家過得有點慘啊！」
瑤姬一邊掰手指數著，一邊跟個局外人一樣說著自己死去的丈夫和孩兒，在她眼裡，那些都是夢裡看到的，雖然覺得有些可憐，但終究是別人的事，跟她其實沒什麼關係，實在很難感同身受。
幾人面面相覷……
將瑤姬的魂體放在青蓮之中養著，打發走了劉沉香和楊嬋，楊戩的肩膀這才垮了下來，喃喃道：「流月，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如今的瑤姬，是玉帝收集到的一抹殘魂碎片蘊養出來的，過了千年，魂魄逐漸補全，方有了如今的模樣，她是瑤姬又不全是瑤姬，有瑤姬的部分記憶，缺了情魄，卻沒有感情，而且她如今，已生出了自己的意識。
這樣的她，還是楊戩的母親嗎？還是借著瑤姬的殘魂長出的新的生靈？
「不管如何，總歸有一部分是的。」
姬流月心緒不定，強打起精神安慰他，讓他自己想開點。
楊戩平復心緒，抬起頭，見她一臉焦慮的模樣，輕聲問道：「你可是在擔心無柳聖人？」
她點點頭：「不知道師傅如今如何了，我也不敢叫他，怕讓他分心。」
聖人之間的戰鬥，哪怕只是稍微分神，都有可能會影響結果。
楊戩也無法，只得安慰道：「不要擔心了，自古邪不勝正，定能得勝歸來的，如今我們能做的，就是穩住三界，斷了魔祖的力量之源，不讓聖人們有後顧之憂。」
實在是擔心也沒用啊。
她心內再一次深恨自己修為不夠，如果她修為再高一些就能幫上師傅了！
不提姬流月同楊戩心事重重的打坐恢復療傷，另外一邊的北苑，眾多仙人擠在一處，低頭不見抬頭見，過了半年多，總算從尷尬變成了隨遇而安。
太上老君煉出的丹藥還是有效果的，至少他們身上的毒解了，不再四肢乏力，也能四處走動了，就是法力依然沒有恢復，大家私下猜測是因為他們大多是死後封神，借助天地賦予神職的法力，如今魔祖重歸，天地次序已亂，影響了修為。
總呆著不動也煩，免不了四處走動走動，一個女仙悄悄戳了戳嫦娥，小聲說道：「誒，那是誰，怎麼以前沒見過呢。」
嫦娥漫不經心的抬頭看過去，手一松，籃子掉到了地上。
第111章
「哎呀, 我忘了告訴後羿，嫦娥在青霞山了！」
姬流月一拍大腿，總算想起來被她遺忘的事情，洛去療傷的時候, 後羿跟在她後面一起走了, 她當時想著千年未見, 作為此界僅剩的兩個巫族人, 或許有什麼事情要談也不甚在意, 竟忘了後羿他老婆也在青霞山。
嫦娥等了後羿數萬年，加上洛之前跟後羿的婚約，要是突然看到後羿跟洛一起出現, 也不知道會不會想歪。
還有洛, 她跟後羿早沒有關係, 若是無端被猜測可不太好, 而且要是一言不合打起來可怎麼辦，洛現在受了重傷, 肯定打不過後羿，到時候可怎麼辦呢！
她捧著臉胡思亂想, 血氣一滯, 心口悶痛。
楊戩看了她一眼, 歎了一口氣，默默的助她重新將法力導回正軌, 如今關於嫦娥的事, 他一向是謹言慎行, 絕不多言，哪裡知道她竟會岔了氣。
「莫分心，一南一北，見不了，後羿也不會那麼沒眼色，現在跟洛動手。」
天庭之上面對陸壓之時，他看後羿也有幾分豁達，不是那麼莽撞不通情理的人。
咦，也是哦，嫦娥跟天庭的仙人住在北苑，洛住在南面，應該碰不了面。
放下心，繼續閉目運功，吸收靈氣療傷。
他們哪裡知道，宿命就是這麼不可琢磨，住在北邊的嫦娥，跟同伴一起散步，挎著籃子順便幫老君在路上采些藥煉丹，走著走著就走出了北苑。
而洛揮退了帶路的仙娥，往自己的住處走，走到半路，想到之前為幫劉沉香煉體之時特別種的藥還有一些，巫族人與普通的神仙不同，小傷基本靠躺，用的藥也格外不同，如今情勢不明，她這個傷還是早些好為妙，為了避免麻煩別人，她打算自己去挖藥，後羿對這裡不熟，洛受了傷，他也不放心她自己在外走，也跟在了後面。
兩撥人就撞在了一起。
數萬年不見的夫妻就這麼猝不及防的碰上了面。
嫦娥的表情變了，喜悅、激動鋪天蓋地的湧了出來，她已經無法思考，除了後羿，世界在她眼都不復存在，她足尖輕點，用最快的速度朝著後羿飛奔過去。
她並非通過封神榜做的神仙，而是服用了羲和的藥，又吸收了小部分後羿的力量得以飛升的，因而她並不像其他的仙人法力全失，服了老君的丹藥之後，已經恢復了大部分修為。
她這會兒將能法力運轉到極致，白衣飄飄，禦風而去，如天外飛仙。
後羿卻愣了一下，眼睛微眯，看著她落在自己身前，雙目含淚，顫抖著叫自己的名字。
「羿，真的是你，我就知道，你還活著…」
數萬年的等待、苦難和孤寂，終於找到了出口，她再維持不住高高在上的清冷形象，沖過去緊緊摟住後羿腰，「哇」的一下痛苦失聲。
哭聲裡有歡欣喜悅，也有委屈。
後羿身子一僵，像塊木板一樣被嫦娥摟住，眼神明滅變換，乾巴巴的問道：「你，你是嫦娥？」
嫦娥泣不成聲，情緒激動，幾乎無法思考，只是一個勁兒的點頭。
後羿微微歎了口氣，半晌才抬起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嫦娥一震，哭的更大聲了。
待她哭完，理智也多少回來了一點，想到自己方才的模樣，臉一紅，從後羿懷裡掙脫開來，偏過頭擦了擦眼淚，埋著頭低聲道：「我方才是不是嚇到你了，我實在開心了，我…」
在嫦娥哭聲震天的時候，後羿下意識的看向旁邊，發現洛早已不見了蹤影，一絲苦澀彌漫開來，過了這麼多歲月，發生過那麼事，早就回不到過去了。
聽到嫦娥溫柔中帶著羞澀的聲音，後羿回過神來，搖頭安慰道：「不妨，這些年，也是苦了你了。」
就是這麼一句話，嫦娥眼眶再次一酸，眼淚又要流下來，她趕緊眨眨眼睛，將淚意憋了回去，不能哭，羿回來了，是開心的事，羿不喜歡她哭的。
她拉著後羿的手，眼睛笑成一彎月牙，柔聲說道：「你隨我來。」
帶著後羿來到百花仙子、何仙姑幾個面前，跟她們說道：「對不住，我方才失態了。」
百花仙子等人連忙擺手：「無事無事，這位便是…」
她們說著悄悄抬眼看向後羿。
嫦娥趕緊給後羿介紹自己的好友。
巫族人骨子裡都有狂傲的一面，連天地都不曾放在眼中，後羿昔年是巫族的強者，差一點就一統巫族，大權在握，加上與生俱來的血脈力量，威儀甚重，百花仙子等人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垂下眼簾行了個福禮。
心裡暗自嘀咕，原來這就是為了天下蒼生射殺九個太陽的上古戰神後羿啊，雖然粗獷了些，但也算是儀錶堂堂，不怒自威，這周身的氣勢，比玉帝還要強上幾分，如此大好男兒，難怪天庭神仙眾多，嫦娥一個也看不上，數萬年隻對他念念不忘。
既然見到了嫦娥，後羿自然就同嫦娥一處回北苑了，便是他心眼再大，也沒傻缺道這種時候讓仙娥帶他去洛的住所。
後羿的到來，像一塊巨石丟進了湖裡，北苑的眾仙都沸騰了一下，男仙好奇上古戰神是如何勇猛，女仙好奇嫦娥的夫君是什麼樣。
法力始終無法恢復的焦躁，日復一日徒勞無功的苦修實在有些難挨，難免心浮氣躁，如今總算有了個新鮮的好事了。
沒兩天，嫦娥夫妻團聚的事情就仙盡皆知了。
原本關在自己的三分地閉門不出的仙人們，三三兩兩開始出門散步，去嫦娥住處拜訪的也多了起來，有好奇上古戰神是啥模樣的，有好奇嫦娥的夫君長啥樣的，當然也有做正經事，向他打聽當日眾仙離開之後，天庭之上發生了什麼事的。
眾仙聽聞玉帝王母的決裂，王母身隕，玉帝飄然遠去的結局，也只得長歎一聲，心中憂思更重，也不知這混亂何時能結束，他們這些仙人，如今法力全無，竟什麼都做不了。
西方淪陷，一片混亂，也不知逃出了幾個，暫且不提，便是東方仙界，如今能撐起事的，有一個算一個十個指頭都數的出來，恐怕，也只能指著二郎真君了，劉沉香雖然修為不錯，但論智計閱歷經驗，比楊戩還差的遠呢。
幾個德高望重的仙人商量了一下，找到了紫薇帝君，想讓他去探問探問，這以後是個什麼章程，總不能什麼也不做乾等著，三界這麼大，五湖四海的仙人們，總有些沒去蟠桃宴的，像鎮元子這種大仙，就沒給玉帝面子沒去，看能不能想個辦法聯絡這些仙人，事到如今，還是同舟共濟為好。
然而楊戩一回來就療傷去了見不到，他們跟碧微元君沒有交情，在人家的地盤總不好亂走，雖然青霞山的仙子們沒說什麼，但那兩眼睛虎視眈眈的盯著呢，平日裡他們能不出北苑就儘量不出的。
紫薇帝君不一樣，他跟碧微元君是親戚啊，雖然是人間的親緣，但好歹也能說得上話。
於是乎，伯邑考被推了出來，代表眾仙跟青霞山一系開始交涉。
閉了十幾天的關，傷勢好的七七八八的時候，大家就匆匆忙忙的出關了，青霞山雖然暫時安全，但總不能躲一輩子。
姬流月專門命人騰了個大殿出來當作議事廳，給眾仙開會用的。
既要命人打探外界的情況如何，西方如今是個什麼情況，又要想辦法聯繫逃過一劫的仙人們，將之聚集起來，還要研究為何大家的法力無法恢復，找出原因解決問題，林林總總，要做的事情不少。
大家都開始忙碌了起來。
如此又過了幾個月，外出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帶回了一個大消息，人間並未有任何動亂，倒是天庭，被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一幫妖孽佔領了，什麼太白金星，百花仙子啊，連玉帝都有，半點不受影響。
這個消息像□□一樣讓眾仙炸開了鍋，聚集在議事廳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天庭有了新的神仙，那他們又算是什麼？關係到身份生存的問題，不管大仙小仙，全部都重視起來。
嫦娥算是比較淡定的了，她本就沒有神職，做不做神仙對她倒也沒有差別，仙界的事似乎也並未波及到人間，倒不用憂心蒼生受苦之類的。
她如今憂心的，唯有一件，便是後羿。
從後羿回來已有半年，興奮激動慢慢散去，她總算後知後覺的發覺事情有些不對，後羿待她，並不是數萬年之前的模樣，，雖然同住一個院子，可後羿要麼在外間打坐，要麼在山林裡練武，吸收天地靈氣，從未與她好好說說話。
她剛開始還以為是許久未見，有些生疏了，可半年過去了，依然是這樣，更讓她覺得恐慌的是，她發現她再也看不清，看不懂後羿在想些什麼了。
明明昔年在巫族的時候，她和後羿也是心靈相通的。
嫦娥看著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凝目沉思的丈夫，想到與後羿重逢那一日，隱約看到的那個身影，咬了咬唇，走出去。
嫦娥站了好一會兒，後羿方才回過神，問道：「你找我可是有事？」
「後羿，你可是怨我？」
後羿一楞：「為何這麼說？」
「因為我，你才會與妖族結下仇怨，才會有後來的一場大戰，我…」
她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人間有句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若後羿因此怪她，她，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想到這裡，她心裡突然開始慌起來。
後羿卻搖了搖頭：「此事與你無關，若說有錯，也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怪自己。」
嫦娥猛地抬起頭：「那，那是為何你待我如此疏遠！」
後羿心內又歎了一聲，伸手握住嫦娥的手安慰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你不要多想。」
嫦娥放下心，靠在後羿的肩膀上，柔柔的說：「待此間事了，咱們就找個地方隱居可好。」
後羿漫不經心的「嗯」了聲，這個世界雖然已不是巫族的世界，可魔，卻是他們共同的敵人！
第112章
「後羿？」
洛挑了挑眉，疑惑的看著攔在半路上的人, 他怎麼有功夫來找自己？
說起來她同後羿有些日子沒見過了, 應該說自從他與嫦娥重逢之後便再沒見過, 倒不是別的原因，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經過這麼多年, 早就連渣渣都不剩了。
只是後羿的情況同她不一樣, 雖然同為巫人，但她看守輪回道近千年，對如今的世間也有了感情，後羿卻是被陸壓禁錮萬年, 巫族已經不在此界，於他而言, 此界毫無留戀之處，如果他要帶著嫦娥尋個地方歸隱不問世事, 她也半點不會覺得奇怪，所以在大家同心協力挽救三界危局的時候，她也並未想過去找後羿幫忙。
他們之間, 如今也僅有同為巫族之人的那點血脈香火情了，之所以沒有跟後羿決鬥追究他給巫族帶來的災難, 一來因為雖然事情因他向羲和求藥而起，但他後來也是被算計了，誰對誰錯也說不清, 二來嘛, 巫族人本就剩的不多, 實在不能自相殘殺了。
不再追究過往，已是她最後的仁慈。
洛一向是怎麼想就怎麼做，絕不拖泥帶水，一旦下了決定，就不再更改，故而哪怕近在咫尺，她也不再關注後羿的動向。
說來也是巧，同在青霞山，兩人就愣是沒碰上過，眾仙在議事廳商議事務的時候，後羿通常都不會出現，嫦娥倒是去過兩回，每每都都眼巴巴欲言又止的看著她，她只覺後背發涼，從未有過的所謂第六感第一次冒了出來，行動比腦筋轉的快，一散會立馬轉頭就走，半點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如此幾次以後，但凡有嫦娥的地方，她都下意識繞著走，如此就更不會碰到後羿了……
或許是洛眼裡的疑惑太過明顯，後羿有些尷尬，握拳放在嘴邊，咳了兩聲，低聲道：「有件事情，我覺得有必要告訴你們，或許對你們會有些幫助，但此事我希望太多人知道。」
有幫助的事情？洛狐疑的打量了後羿一番，從湯穀逃離後，尋著陸壓的蹤跡去了趟天庭，接著就到了青霞山跟嫦娥膩在一起，他能知道些什麼？！
雖然這麼想，她還是說道：「跟我走吧！」
後羿跟在洛的後面，朝著議事廳走去，在他們走遠之後，嫦娥從拐角處走出來，咬著唇看著兩人的背影，心裡有些煩悶。
她並不是故意跟蹤羿的，只是他平日裡除了去林間練功外，並不愛出門，而今日，他神思不屬，連自己叫他也沒有發現，明顯心中有事，出了門走的又不是去林中的路…
她心下擔憂，這才遠遠跟在後面，所幸沒有被發現，沒曾想，他居然是來見洛的。
按理說，洛和後羿早在上古之時就已經沒有關係了，只是不知為何，昔年在巫族生活之時，偶爾聽到的閒言碎語又從塵封的記憶裡跳了出來，什麼洛大人有多麼出眾，打遍巫族無敵手，她同羿有多麼般配，後羿娶了自己是多大的損失，若羿與洛結合，巫族早發展壯大……
她原本是不在意的，但最後一次八部會盟，親眼見到洛與羿在比武場上相鬥的身影之後，她的心就忍不住開始著慌，所有的巫人看著他們的眼神都是充滿了敬意和嚮往的，比武臺上那兩個人，如出一轍的氣勢，對彼此的瞭解和默契，看上去是那麼般配。
她的心慌還來不及發酵，就飛升至月宮，羿射殺金烏，不知所蹤，巫妖大戰開始，巫族全滅，跟這些大事相比，那麼點彆扭算什麼？
沒有一個可以共同懷念過去的人，她是高高在上被人尊重的嫦娥仙子，誰都會給幾分面子，久了，當年的事也就忘了。
可是沒想到，數萬年之後，洛還活著，羿也還活著，他們是僅剩的巫族人，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她同羿重逢那一日，站在羿身邊的正是洛，他們早就見了面，羿在找到自己之前先找了洛。
那些塵封在心底深處的記憶和情緒悄悄冒了出來，在最開始的喜悅和激動之後，她開始惶恐不安，她怕在羿的臉上看到後悔，怕他如今終於後悔娶了自己，如果這樣，那這數萬年的等待和想念又算些什麼？
如果是別人，她半點都不擔憂，可那個人偏偏是洛，即便不想承認，在洛的面前，她一直是自卑的，在她被巫族眾人排擠輕視，卑微的在巫族生活的時候，洛是巫族人人敬仰的勇士，就算羿部落的巫人待她也是尊敬的。
那種卑微和自卑深入到了骨子裡，哪怕如今已不是巫族的天下，她也成了神仙，也依然存在著唯一能讓她坦然的站在洛面前的，便是後羿的愛，如果連後羿的愛都沒有了…
嫦娥猛地搖了搖頭，她知道自己鑽了牛角尖，卻無法控制，如今羿跟著洛走了，他們要去做什麼？他們會談些什麼？！
嫦娥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咬了咬唇，悄悄跟了上去。
剛巧議事廳裡這會兒只有姬流月和楊戩在，倒不用清場了，對於後羿想說什麼，他們也有些好奇。
三人六隻眼睛直直的盯著後羿，他眉頭微皺，很是經過了一番心裡掙扎，這才緩緩開口講了一個故事。
在上古的時候，還不是大巫的後羿外出狩獵，點子背，誤入了獸巢，那時候的野獸跟如今的不一樣，很是犀利，野獸們瘋狂反擊，再加上被藏在暗處的不知名敵人（妖族）暗算，受了重傷，拼命逃了出去，迷迷糊糊逃到了一處荒野，昏了過去。
上古的荒野是很危險的，那時候的野獸牙口好，哪怕是巫人呢，若昏過去人事不知也很容易變成野獸們的口糧。
後羿運氣好，竟跑到了人族的邊界，那時候人族很弱，血肉也沒有力量，野獸一般情況不稀得吃，所以那地方沒有野獸出沒，讓他安全的昏了過去，當然，如果時間久一點，血肉的香味將野獸們引來了就不好說了。
所以說他運氣好啊，被一個人族的姑娘救了，迷迷糊糊間感覺到有人拖著他走了許久許久，然後有清涼的液體滴到乾裂的嘴唇上。
等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看了一個漂亮的姑娘。
姑娘綻開了一個比春花還要燦爛的笑容，聲音比山泉還要甜。
她開心的說：「你醒了！」
那一刻，後羿鐵石一般的心腸突然軟了一塊，一顆種子從泥土裡冒出，長出了嫩芽。
那個姑娘聰明伶俐，有時候他還沒說話，她便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有一雙巧手，會編織好看的花環，會做出美味的羹湯，還會唱好聽的歌，比百靈鳥的聲音還要好聽。
養傷的那段時間，那顆嫩芽長成了參天大樹，他覺得自己的心塞的滿滿的，一刻見不到她就覺得心煩意亂，他想要永遠跟她在一起，分享自己的一切，所以，哪怕她是弱小的人族，他也要娶她為妻。
後羿是自負又驕傲的，他想要做的事情，誰反對都沒用，包括整個巫族，最終巫族妥協了，他迫不及待的將那位姑娘娶回了家，從此再也不分離。
「停停停！」
聽到這裡，姬流月出聲打斷了後羿的話，小心的看了一眼洛，見她面色如常，這才放下了心。
沒好氣的轉過頭對後羿說道：「後羿，我這裡如今事情挺多，對你和嫦娥的戀愛史不是很感興趣，你若想要傾訴一下，不妨去找百花仙子他們？」
不是她說話刻薄，實在這後羿也太沒眼色了，虧得洛修養好，要是她前未婚夫跑到她面前，來跟她說自己是如何與其他女人相愛，如何奮起反抗毀掉與自己的婚約的，她一定讓他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後羿尷尬的回道：「我想說的並不是這個，一切發生的太過自然，我當時並未察覺有何不對。」
「哦？你這意思，這裡面有陰謀？」姬流月挑了挑眉，「不能吧，那時候嫦娥不過是個凡人，人族半點地位實力都沒有，哪能算計的了你？！」
「不是嫦娥。」後羿搖搖頭，「是魔！」
「魔？！」三人異口同聲的叫道。
「對，是魔！魔趁我受傷虛弱之際，在我心上下了情魔種，嫦娥身上必然也有，所以在我第一眼見到嫦娥的時候，魔種相碰生根發芽，一步步控制了我的情感。」
「我被十太子困在烈焰中近萬年，太陽真火灼燒我的神魂，卻也將魔種一併燒掉，醒來之後我突然無比的清醒，回想過去，只覺不可思議，我怎麼會為了個人□□而置巫族不顧呢？！」
他看向洛，眼中有些歉意：「洛，你我自幼一道長大，共同學藝，你該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哪怕在後來，我失去理智射殺金烏，也不僅僅是因為姜黎的藥，而是潛藏在我身體裡的魔在作祟，即便沒有那一遭，我遲早也會在魔的控制下做出其他不可挽回的事情。」
洛喃喃道：「難怪，難怪你後來會變成那樣，不過出去狩了一次獵罷了，可是你只有面對嫦娥的事，才會變得不像你，我們都以為你被情愛燒壞了腦子。」
「洛，很抱歉，當年是我對不住你！當年的婚約是我自己同意的，最後卻背信棄義，讓你和倉變成了笑柄。」
洛仔細的看著後羿的眼睛，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了真誠和曾經那個少年的影子，半晌她搖搖頭：「且不說一切非你所願，即便是，最後那場比武，我們也已恩怨兩清了。」
兩人相視一笑，徹底和解。
「王母原來只是障眼法，在背後攪動一切的竟然是魔，它在洪荒之戰中受了傷，做不了什麼事，只用了兩枚魔種，順勢挑動巫妖大戰，吸收因此戰產生的怨氣和血氣，利用兩族的氣運做自身的養料，如此大家只以為天意如此，還能不被發現，魔祖為了重回人間，無所不用其極，實在太可怕了！」
姬流月突然如醍醐灌頂一般，將所有的事都串聯了起來。
楊戩看著後羿悠悠開口：「如今的問題是，會不會還有別的仙人被下了魔種，還有嫦娥，你打算怎麼辦？」
第113章
後羿沉默了, 如今他體內的魔種已除, 因情魔所惑對嫦娥生出的愛戀消失無蹤，但那些記憶並沒有消失。
在情感世界裡，他對嫦娥很陌生, 記憶裡卻又有恩愛的過往, 那種滋味實在有些複雜, 讓他幾乎不願意面對嫦娥。
可是她等了自己數萬年, 從不曾放棄尋找自己的下落，這份情太過沉重, 並不能輕易放下。
後羿是個負責任的人, 如今的情況，他根本無法丟下嫦娥不管, 而發生了那麼多事，他也無法回到過去了。
良久, 他心內重重歎了口氣, 神色變得堅定：「她永遠都是我的妻子，我的責任。」
擲地有聲的一番話，在嫦娥的腦海裡反復迴響, 她用了極大的自製力控制自己卻收效甚微，好幾次差點踩到裙子跌倒。
責任，責任, 原來後羿對她只是責任啊。
那些她曾經以為感天動地的愛, 原來不過是情魔作祟！
是呢, 她不過是一個凡人, 又沒本事，後羿真正喜歡的應該是洛那樣的巫人才對！
堅守了千萬年的信念瞬間崩塌，她已無法思考，只覺天地之大，再無容身之處。
她能去哪裡？哪裡容得下她？！
她幾乎又回到了當年被孤立被嘲笑的境遇，越走越快，到最後，狂奔起來，恍惚間，好像撞到了什麼人，可她顧不上理，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自己藏起來。
「嫦娥仙子？！」
被她撞到的仙人穩住身形，只看到一個白色的背影，詫異的叫了一聲，卻沒有得到回應，心裡暗暗奇怪，到底出了何事，嫦娥仙子竟是從未有過的模樣。
由於太過震驚，議事廳的人並未察覺嫦娥已經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後羿爆出來一個大秘密，讓他們無暇考慮其他。
魔無處不在，見縫就鑽，三界的形勢更是雪上加霜，甚至連青霞山都已不在安全。
不管是神仙還是凡人，都有執念，而這些執念，就是魔的機會，以後羿的修為心智，尚被情魔所惑而不自知，溫水煮青蛙直接導致了巫妖大戰。
而如今三界尚存的仙人中，又有哪些已經被魔暗自入侵？魔根深重潛藏在仙人中間的內應並不可怕，總能想辦法讓他們露出馬腳，最可怕的是那些連自己都不知道被植了魔種的仙人，若在大戰的關鍵時候突然反水，絕對是一場災難。
前有狼後有虎，腹背受敵，如今得趕緊想對策分清敵友才是！
魔極擅於偽裝，除非魔氣洩露，否則一般不會被察覺，而魔種潛伏在仙人體內，與神魂共存，更是不易發仙。
而如今的仙人們，大多法力全無，跟個凡人一樣，根本沒有洩露魔氣的機會，他們又不可能挨個檢查仙人們的識海神魂，所以還得借助法器。
這件事情也不好大肆宣揚以免打草驚蛇，關門鼓搗了一陣，終於將法器弄了出來，配合陣法，將法器放在陣眼，啟動陣法，能探查陣法內仙人的氣息，如果有魔氣，頭上會顯出黑色的紋路。
東西是做出來了，但是因為沒有試驗過，也不知道靈不靈，如今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嫦娥體內有魔種，唯有她才能作為實驗物件，可是如此的話，又該如何像嫦娥解釋，這是個問題。
這個問題先是交給了後羿，可惜每每看到嫦娥水汪汪的眼神，他都有些說不出口，雖然從一開始，嫦娥都是魔的棋子，但是說到底她對這一切都一無所知，也是無辜的，他對自己說過，會盡到一個丈夫責任，照顧她保護她，愛已經沒法給她了，又怎能再傷害她。
他不會說謊，尤其不忍對嫦娥說謊。
面對這個結果，姬流月只得歎氣，後羿做不到，她也不好勉強，想了想，請楊嬋出馬將嫦娥帶入陣法，只說這陣法是防禦性陣法，請她幫忙測試一下。
其實這個藉口很是粗糙，但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了，總比悶不吭聲把人引到陣法裡要好些，所幸嫦娥並未多問，很是配合，讓她大大松了一口氣。
嫦娥放在袖子裡的手指緊握，強作鎮定的走進陣法。
陣法啟動了，她只覺得心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緊接著一股莫名的力量織成了一張網，將她圍了起來，她從心底裡排斥這股力量，法力不受控制的運轉，奮力抵抗。
偏偏她越是抵抗，這張網便收的越緊。
「啊！」嫦娥大叫一聲，跌倒在地，捂著胸口，表情異常痛苦，眉間一道黑影閃過，姬流月趕緊中止了陣法。
後羿連忙跑過去扶起她，低聲問道：「怎麼了？哪裡不適？」
嫦娥握著他的手，抬起頭柔柔的笑道：「我沒事，如今多事之秋，我能幫上一點忙也是很好的。」
她說完借著後羿的手站起來，對姬流月說道：「碧微元君，我們繼續吧。」
「你還可以嗎？若是撐不下去，可以先休息一陣。」
嫦娥搖了搖頭：「不必了，我沒事的，能快一點就快一點吧，如今三界的情況，已經沒有時間了。」
姬流月神色複雜的看向嫦娥，第一次有些佩服她，至少她是真的心憂蒼生。
有了嫦娥的全力配合，陣法很快就調好開始使用了了，果真從四百來個仙人中找出了二十來個入了魔的，趕緊給控制了起來。
在青霞山努力挑出魔族內應的時候，西方無天利用擅長練器的阿修羅界，複製了一大批仙人，逐漸掌握了三界的權利，迎面碰上都不知誰真誰假。
無天的手下入了人間，追殺如來的轉世，而失去了天道護持的人間，已經開始亂了起來。
人心不古，怨氣叢生，魔已經在人間出現，惑亂人心，由此可以看到，天外天的對決並不樂觀。
雖然大家努力撥亂反正，然而時不我待，雙拳難敵四手，依然免不了節節敗退之局，到最後，青霞山變成了最後的一塊清靜之地，已經退無可退了。
在一片淒淒慘慘愁雲慘澹之中，終於出了那麼一件好事，能稍微激勵一下士氣，讓眾仙不至於絕望。
在與魔同無天的鬥智鬥勇之中，借助天庭大戰之時鯤鵬留下的洛書進行推演，終於算出了一線天機，也找到了讓眾仙暫時恢復修為的辦法。
眾仙的修為來源於本身司職所賦予的法力，因如此魔道遮掩了天道，故而他們才無法恢復修為，如此，只需要有人用**力重新弄一個小的天道出來，結成星辰大陣，借法令眾仙暫時恢復修為。
道消魔漲，道長魔消，這個時機便在魔的氣運由盛轉衰之時。
是的，魔的氣運並非一成不變，也有衰弱的時候，新天條已經出世，在天地間運轉，無天的氣運有三十年，最後一年便是新天條正式啟用之時，那也是魔的氣運最弱的時候。
道魔相爭，爭得便是氣運，若道勝了，新天條組各完成重掌天地，魔和無天都將走向消亡的道路，若魔勝了，新天條將徹底消亡，由魔統治三界，自此三界眾生將永無寧日。
以如今的形勢看來，只有那麼一個機會，便是在新天條即將組合完成的最後一年。
既然算出了方法，又如何弄出個類似天道的東西呢？
眾仙齊心協力，集思廣益，終於提出了一種可行的思路。
所謂天道，便是萬物運轉的規則，新天條的出世之時，參與的人冥冥之中都有所感悟，尤其是楊戩，以身獻祭，幾乎同新天條糅合在一起了，而他們身上的功德，也是重中之重。
功德，是一個世界產生必不可缺的東西。
想要將這些功德與天地法則弄成個小世界，作為眾仙法力的依託，須得大家心神合一，有為眾生肝腦塗地之心方可。
到了這個時候，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所有的仙人前所未有的團結。
楊戩幾人坐在中間，以寶蓮燈為媒介，法力在陣法中流轉，漸漸形成了一個小世界的虛影，眾仙按照星辰方位排列成陣，盤膝坐在自己的位置雙目禁閉，用心感悟天地法則和功德之力，空缺的位置由散仙們頂上，洛和後羿也沒落下，後羿曾經作為魔的載體，欠了這世間的因果，得還。
原本還差一些的，陸壓專程從昆侖山趕來，帶來了一幫手下，一個蘿蔔一個坑，總算是都填滿了。
姬流月和陸壓站在一旁給大家護法，花了足足三年的時間，終於有了成效，霎那間，星雲密佈，金光閃爍。
嫦娥站在自己的居所，遙望那一片金光，眼神深幽。
她的臉色無意識的飛快變換，一時清靈，一時又充滿了魔性，到最後，終於停了下來，她微微勾起嘴角，竟有三分媚意。
第114章
天空中灰撲撲的污濁之氣突然散開, 露出藍天的一角，久不露面的太重新出現在空中, 陽光透過雲層撒向大地, 趕走了所有的陰霾和寒冷。
天朗氣清, 白雲悠悠，難得的好天氣。
人間壓抑已久的沉悶一掃而空, 平日裡暗地算計，你給我挖個坑我背後擺你一道，鬥的跟烏雞眼一樣的人們，這會兒竟然能夠和睦的沐浴在陽光之下, 最多互相翻個白眼罷了。
便是山林荒野裡, 紅著眼睛以死相搏的山精妖獸，也緩緩停了下來，呆滯的望向天空。
無他，實在是太過溫暖了，之前怎麼不覺得陽光這麼溫暖, 簡直都不想回屋去了。
在陽光裡呆的越久, 心上便越發鬆快，突然發現之前為了三瓜兩棗一個眼神就跟相處多年的鄰居反目成仇恨不得咬下對方一塊肉的行為，怎麼就這麼小氣呢？不該如此才對呀！
心裡一邊疑惑，一邊乾巴巴的給對頭奉上一個有點乾癟的笑, 對方自然也是如此。
那一日, 開店的也不開店了, 做活的也不做活了, 聚集在空曠的地方，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眾人沉浸在舒適到不願挪窩的享受中，沒有發現眼窩處的青色變淡，臉上的黑氣浮出來，被太陽一曬，化成了青煙，再無蹤跡。
便是青霞山的眾位仙人，臉上也掛上一絲笑意，伸出手來捕捉那明亮的暖意。
在天空之上飛翔的，是陸壓。
雖然玉帝和王母，一個隕落一個不知所蹤，天庭被不明身份的一群人佔據，但玉帝剩下的那個兒子小金烏還在履行著自己的職責，給人間帶來光明，可是不知何時起，他身上的熱度逐漸降了下來，到最後，連半點太陽真火都沒了，變成了一隻烏鴉，再無法飛起來。
人間已經整整有三個月沒有見到過太陽了，若是以往，早就慌成一片，祭天請求神靈庇佑了，可是如今不一樣，魔氣怨氣侵蝕了人間，影響了人的神智，將人心中的惡念全部釋放了出來，只顧著與人爭執，挖坑害人，發洩怨氣，哪管太陽不太陽的。
當然不是沒有心思清明身清氣正的，也有受怨氣魔氣侵染比較小能自我克制的，不過對於如今的亂象，他們也無能為力。
平民百姓尚且如此，統治階層的權力鬥爭更是殘酷，有人揭竿而起，認為牝雞司晨，導致禍亂將起，要求女主退位另擇賢能，女主一步步走到今天，也不是吃素的，一時間血流成河，今天我贏一招殺你全家，明天我贏一招剁你爪牙，菜市口就沒幹過，遠遠都能聞到一股血腥味。
有人心灰意冷遁走山林隱居，有人繼續奔走妄圖撥亂反正，還人世一個清明。
林林總總，人間充滿戾氣，怨氣深重，成了魔的傀儡與養料，彙集到天空之中，久久不散，連小金烏都受了影響。
陸壓看著如今的三界，這慘相比之巫妖大戰，也差不了多少，他冷硬的心突然生出了一絲慈悲和責任。
三界如此，與他也有莫大的關係。
他一直執著於仇恨，不惜與魔為伍，以為自己在利用魔，哪裡想到一切都是魔的算計，連他的父母兄長，也成了魔發展壯大重歸人間的棋子。
魔策劃了巫妖大戰，以此恢復元氣，又利用了他的怨恨，他幫著自己的仇人，導致了如今三界的慘劇。
陸壓的心中一瞬間充滿了悔恨，他緩緩閉目，一滴火焰從眼眶中落下，落到地上，方圓數十米變成了焦黑一片。
「啊！」
他清嘯一聲，隨之化為了原形，山上的動作都從洞裡冒出了頭，滿是敬畏的看著向天空中飛去的火焰。
火是世上最乾淨的力量，一切邪祟的剋星，更何況天生天養的太陽真火。
陸壓一回到空中，天空上方的陰氣立馬被燒的無影無蹤，陽光帶著太陽真火本源的力量普照人間，燒掉了魔氣怨氣，凡人才會感到渾身一輕，從未有過的溫暖。
若說一開始帶著妖族相助是為了對付魔，那麼如今，他卻是為這被他帶累的蒼生。
數萬年之後，陸壓第一次有了對萬物生靈的責任。
可惜，美好的日子總是太過短暫，生靈萬物被喚回了些許神智，不再充滿了戾氣，此消彼長，供給魔的養料就沒那麼多了。
突然間，大片的烏雲彙集起來，與陸壓的金光纏鬥起來。
風起雲湧間，晴空起驚雷，一道道炫目的電光擊打在天上，似乎要撕裂天幕。
很快，烏雲遮蔽了整個天空，只有零星幾點光線從雲中露出來，世界一下子從光明變得晦暗，狂風大作，吹落了山石，巨樹從中折斷，比罡風還要凜冽。
終於，天空裂開了，濃濃的黑氣從裂縫中飄散出來，令人心驚。
妖獸憑著直覺，撒開蹄子跑回巢穴，將自己埋了起來，人間百姓心中升起恐慌和敬畏，膝蓋一軟，重重跪了下，匍匐在地。
而此時，被太陽真火逼迫藏在地底等陰暗之處的魔物發出了歡悅的嚎叫，爭先恐後的湧了出來。
姬流月站在山頂，髮絲飛揚，衣袂飄飄，小小的身影，在晦暗的天空之下，顯得尤為渺小，她凝目看向天空，神色凝重。
從那道裂縫之中跑出的魔氣與普通魔氣不同，似乎對天下魔物有引導之能，透過裂縫，她隱隱看到天外天的交戰。
突然，天道的威勢再次陷落，裂縫中的血紅色越發濃重。
她瞪大了雙眼，鴻鈞敗了！即便有陸壓壓制人間的魔氣，鴻鈞依然敗了！那師傅呢？！
裂縫逐漸擴大，魔祖的身影若隱若現，就要從裂縫中出來了，壓下心中的震驚與焦慮，沖著陸壓叫道：「陸道兄，勿要糾纏，歸來吧！」
聲音傳到陸壓耳邊，他默默運轉法力，啼鳴了一聲，太陽真火再次噴薄而出，燃盡周遭的魔氣，他趁此機會脫身，非飛回了青霞山。
此時的西方，一朵紅雲冉冉升起，映紅了半天天空。
時候到了！
她沖著山下神色肅穆的仙人們點點頭，聲音從空中傳了下去。
「起陣！」
如今已經到了最壞的時候，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孫悟空帶著西方逃出來的仙人們對付無天，協助如來歸位，三聖母驅動寶蓮燈，護佑人間，劉沉香哪吒帶著天庭眾仙殺回天庭，奪回氣運與控制權。
而紫薇帝君，鬥姆元君，太陰星君帶著眾手下，和陸壓一起結成日月星辰之陣，阻擋魔祖入侵，務必切斷他與此界的聯繫。
此陣來源於帝俊的周天星辰大陣，由日、月、星三陣組成，環環相扣，陣陣相連，生生不息，以此來彌補帝俊太乙及妖族十大妖的缺失，太陰星君，紫薇帝君，陸壓分別主持三陣，在三陣相連的中心，姬流月手持河圖，楊戩持洛書，做為大陣的陣眼。
這已是盡力滿足周天星辰大陣的佈置了，彌補不了的地方就想法子優化，找替代方案，如今至少能有帝俊主陣之時九成的威力。
這是聯絡上西方仙人以後，早就定好的方案，信號一起，仙人們很快就各就各位。
日月星辰大陣的仙人們正待飛至半空結陣之時，出現了岔子。
太陰星君不見了！
眾仙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趕緊找太陰星君。
「太陰，太陰去哪兒了？！」
「剛才還見到她呢！」
「看錯了吧你？從早上開始就沒見她人影了？不會事到臨頭退縮了吧？」
「不可能，我看她之前挺堅決的，半點不見猶豫。」
「唉，女仙就是麻煩，臨到頭就掉鏈子！」
一個仙人咕噥了一句，很快被女仙們怒目而視！
鬥姆元君和太陰星君麾下，大多是女仙。
憑什麼說女仙不是，大家明知阻攔魔祖是最危險的，半點不曾退縮過，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準備好以身殉道的！比男仙差到哪裡？！
「好了！」德高望重的鬥姆元君開口了，「沒有時間了，快快去找太陰！」
眾仙閉嘴，呼喚太陰星君，沒找著。
姬流月甚至用神識將青霞山搜了一遍，也沒找著，一個大活神仙，愣是不見了蹤影。
嫦娥站在一旁，欲言又止，有相熟的仙人見狀問她：「嫦娥仙子，你好像有話說？」
嫦娥猶豫了一番，輕聲道：「我今天早上好似見過太陰星君。」
「哦？你可知她去哪兒了？！」「什麼時候的事！」
眾仙七嘴八舌開始發問，嫦娥搖搖頭：「我見她好像是往出山的路走了，至於去哪兒，我就不知道了。」
為了便於聯絡三界仙人外出辦事，青霞山一向是好出不好進，若太陰星君真出去了，一時半會兒還找不到她。
「如今一時半會，找誰替代太陰的位置呢？！」
若沒了太陰星君，大陣必將打折扣，眾仙憂慮，沒想到太陰星君臨了竟然涮了大家一把，平日是半點沒看出來啊，一時間有些心灰意冷。
「好了，即便沒有太陰星君，該我等做的事還得做！」鬥姆元君拍板，「碧微元君，開始吧！」
「誒？嫦娥仙子，不如由你代替太陰吧！」一個月宮的仙子看到嫦娥，突然開口說道。
「我？」嫦娥有些茫然，連忙搖頭擺手，「我不行，太陰星君是月華之主，我哪裡能代替她！」
嫦娥這麼一說，眾仙眼神一亮，一拍大腿，對呀，太陰之所以主陣便是她身具月華之力，嫦娥仙子在月宮住了數萬年，比太陰的時間久多了，她也有充沛的月華之力，原本她才應該是名副其實的月宮之主，卻被太陰橫空出世搶走了星位。
「不錯，嫦娥仙子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嫦娥仙子，如今事態危急，還請不要再拒絕了！」
「仙子一向顧念蒼生，此次也當義不容辭才是！」
大家都在勸，嫦娥有所動搖，她悄悄看了一眼姬流月，分明是詢問她的意思。
姬流月有些猶豫，嫦娥體內的魔種…
後羿站出來：「我同嫦娥一起！」
他傳音告訴大家，有陣法隔絕，魔無法喚醒嫦娥的魔種，他也會看著她。
姬流月同陸壓，紫薇帝君，楊戩幾人對視了一眼，大家都點了點頭，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第115章
厚重的光芒從陣中沿著天際散開, 向著黑氣逼近。
黑氣不甘潰敗，噴湧而出, 與金光廝殺在一起，一寸寸往後，呈不敵之勢。
陣中的仙人們心下一喜，越發加大了法力輸出, 只要補上了裂縫，將魔祖趕出此界，待新天條組合完成, 就有了緩和的時間, 所能一舉誅滅魔祖, 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憋屈了這麼多年, 終於見到勝利的曙光, 如何能不開心呢！
嫦娥雙手結印，置於胸前，純白的月華之力從她的身上湧出來，匯入大陣之中, 走完一個周天, 便有了些許空隙。
她轉過頭看著後羿，似歎息了一聲, 輕輕問道：「羿，你為何要來呢？洛去了黃泉道肅清地府, 你該同她一起去才是。」
後羿沉默了一陣方才回道：「如今最重要的, 是對付魔祖。」
「你是為了我對不對？羿, 你待我真好！」
嫦娥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歡欣，美目裡面全是情意和信任，不知為何，後羿莫名心一軟，有些愧疚，他並不是完全為了嫦娥的安危，怕她撐不住，他是為了看住她，以防變故。
在這一刻，他終於找回了一些做丈夫的責任和感情，終此一生，他都將和她一起度過。
他想，待此事一了，他就帶著嫦娥隱居，好好照顧她，不再管外間之事。
「唔！」
突然，嫦娥眉頭一皺，捂著胸口倒退了一步，身子一晃，眼看站不穩要往一邊倒。
後羿趕緊伸手扶住她，將她置於臂彎，擔憂的問：「怎麼了？可是哪裡不適？」
嫦娥抬起頭，一手按住後羿的手，柔聲道：「不必擔心，我無事。」
她的臉色很白，明顯是法力消耗過度的跡象，嫦娥法力不高，又不像太陰，通過借法有職司之力可用，撐不住也是有可能的。
他默默運功，一手抵在嫦娥的後心，將自己的力量渡給她，當年服用羲和的藥後，嫦娥吸收了他一部分的力量，她的力量來源於自己，如今，自然也是共通的。
果然，嫦娥的臉色好了許多，後羿不再說話，繼續將自己的力量輸送給嫦娥。
「多謝你！」
嫦娥嘴角含笑，素手輕輕抬起，扶上後羿的胸膛。
那一隻手，感受到掌心之下的心臟有力的跳動，一道精純的力量沖著跳著的地方擊打過去，將心臟劈成了兩半，黑氣從切口入侵進去，瞬間將心臟凍住了。
後羿連一點不對都不曾察覺，莫名只覺心一沉，一陣鈍痛，緊接著渾身的力量像是被抽幹了一樣，半點都沒剩下。
他瞪大眼睛，看向嫦娥，喃喃道：「為什麼？」
嫦娥扶住他，輕柔的將他放在雲朵之上，低聲道：「我也不想的，你為什麼不跟著洛一起走呢？如此，我也不必親自對你動手，我們以前多好啊，我怎麼能殺你呢？」
她重重歎了口氣：「如今看來，也是天意了，不過你別怕，洛也會去陪你，到時候沒了我，在別的世界，你們就破重頭開始吧，我再不妨礙你們。」
「你不是嫦娥，嫦娥不會這麼做，你到底是誰？！」
嫦娥的臉一陣扭曲，好像有兩張臉一樣，美人就是美人，就這樣，還是好看的。
「我當然是嫦娥，只是不是那個被你們當作棋子，視若無物，想怎麼捏就怎麼捏的麵團子了。」
後羿恍然：「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知道了，在你說出來那一日，我就知道了！」
她低頭看著後羿，眼裡的怨恨終於無法隱藏。
「我原本好好的在我的部落生活，每天都很開開心心，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生活裡，你以為巫族是什麼好地方？所有人都瞧不起我，都當我不存在，你有沒有被人用看爛泥看什麼髒東西一樣的眼神看過？！這些都是你帶來我的！」
「我是人族，那又怎麼樣？我從來沒想過要攀什麼高枝！也不稀罕做什麼首領夫人！憑什麼要我承受那一切！」
「那些我都忍下來了，因為你愛我，因為你待我好，為了你我願意忍，可是為什麼連你也在騙我？！」
後羿怔怔的看著嫦娥，眼裡有震驚和痛苦：「我以為你是快樂的，辱駡欺辱你的，我都處理了，你從未說過你不開心……」
嫦娥的神色有些恍惚：「開心？我怎麼會開心？！漠視比打罵更難受呢！情魔說的對，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怎麼會讓她處在那樣尷尬的境遇，假的就是假的，從頭到尾，全是假的！」
「破壞了我平靜的生活，把我帶入另一個世界，卻又不能護我安穩，後羿，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還有洛，她憑什麼瞧不上我？不就是仗著巫族出生的血脈罷了！若是我生在巫族，也不會輸給她，憑什麼所有人都覺得她是天上的雲，我就是地上的泥？！」
「我有今天，都是你們逼的！」
「是因為如此，你才要殺我嗎？」後羿緩緩閉上眼睛，「嫦娥，你若有恨，只管沖我來，與洛無關。」
嫦娥搖搖頭，她的臉上又恢復了平靜：「不止是你，你們整個巫族都不是東西，不過他們運氣好，早早的就沒了，如今只剩下你們兩個，早就該跟著巫族一起滅亡！不過別急，一個個都逃不了。」
嫦娥站起來，神色又恍惚起來，喃喃道：「全部都是壞人，楊嬋還說是我的朋友，騙我進伏魔陣，那個姬流月，仗著有個好師傅，處處下我臉，讓我被人恥笑，還有楊戩，我救過他，他卻拉我當擋箭牌，仍由姬流月欺負我，忘恩負義！他們全都是壞人，都該死！」
她說著，雙手再次結印，卻分明不是彙集月華之力的手勢，她是要破壞陣法。
後羿大驚，想要阻止她，卻苦於無法動彈，只得急急道：「嫦娥你聽我說，從一開始，這一切都是魔的圈套，是魔在算計我們所有人，你不要被魔誘惑，反倒幫著仇人，我們的仇人都是魔才對！」
「仇人是魔？」嫦娥搖搖頭，居高臨下看著後羿，「不，魔不是我的仇人，她是我的朋友，她一直在幫我，讓我強大的力量，讓我可以跟你們好好算這一筆帳！告訴你，我現在很開心，從未有過的開心！等你們全部飛灰煙滅了，我就更開心！」
話音剛落，黑色的力量形成氣流，向外散開，陣中的月宮仙子們尚不清楚狀況，只覺法力倒轉逆流，噴出一口鮮血，委頓在地，周身的法力不受控制的向外泄，像要吸幹她們的血肉一般。
三陣互相關聯又各自獨立，其他陣中的人並不知道月陣中的變故，一切來的太快了，突然，月陣中的力量就調轉方向，向著日陣和星陣攻擊。
摧枯拉巧，所有的佈局都壞了，大陣搖搖欲墜，力量亂成一團，就要反噬到陣中之人身上，姬流月趕緊運足法力，將河圖的潛能發揮到極致，楊戩與她心有靈犀，同時配合洛書，切斷了月陣與主陣和其他陣法的聯繫，這才堪堪穩住亂竄的力量。
她朗聲對著陣中的仙人叫道：「眾仙不要急，穩住自己的位置！」
陣法搖晃一陣，勉強穩下來，威力至少折了一半。
楊戩擰眉：「怎麼回事？！」
姬流月咬牙：「月陣出了問題，必然是嫦娥反水，我們上當了，她的魔種必然早就被誘發，只是有她配合掩飾，我們便一直無法察覺！她怕是早就入了魔，這些年一直蟄伏就是為了騙取我們的信任，讓我們放下戒心！太陰失蹤定然與她有關係！」
「可是後羿不是…」
「別提後羿了！」姬流月臉色發白，「我真傻，怎麼就相信後羿能看住嫦娥呢？！」
是她的錯，她不該輕視任何人，哪怕她一直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
就這麼一個變故，黑氣就捲土重來，前進了三丈，甚至有些許飄散到了人間。
突然，一股巨大的力量開始朝著姬流月攻擊過來。
「嫦娥！」
已經魔化的嫦娥飛身而出，招招狠辣。
她既要操縱河圖穩定陣法，又要應對攻擊，嫦娥卻不管這麼多，只盯著她打，投鼠忌器，她左右支絀，很是艱難，挨了好幾下，單膝跪倒在地。
「流月！」楊戩擔憂，就要飛身去救。
她大聲喊道：「別管我！陣法要緊！」
楊戩只得留在自己的位置。
嫦娥冷笑，她就要他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愛人死去，看著希望破滅，她什麼都沒有了，他們憑什麼還有！
人間的魔氣受到鼓舞瘋漲，又再次回饋到天上，楊嬋一口鮮血噴到寶蓮燈上，再也支撐不住倒在地上，寶蓮燈隨之掉在地上。
她心急如焚的盯著寶蓮燈，裡面的火焰要滅了，人間的屏障一破，那就是生靈塗炭。
不能讓寶蓮燈滅掉，誰能幫幫她！
「唉！」一隻白如玉的手拾起了寶蓮燈。
楊嬋看著模糊的身影，心有所悟，眼淚一下留了出來。
「娘娘！」
柔和又慈悲的力量在天地間彌漫，人間的氣息再次平靜下來，切斷了魔氣的供應，天上的眾仙壓力頓時小了不少。
雲朵之上，後羿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以極大的意志力控制自己的身體，奪回一絲控制權。
嫦娥不知人間的變故，不過她也只是皺了一下眉而已，繼續不要錢一樣朝著姬流月進攻。
只要她死了，大陣就完了，魔祖重歸，人間都是螻蟻，又有何懼，這天下終究是魔族的天下。
不得不說，嫦娥一直都是聰明的，別看她平時總是猶豫糾結拿不定主意，一旦冷靜下來，還是很有幾分戰鬥力。
如此鬥了數百招，嫦娥尋到個機會兵分兩路，一邊直指河圖，一邊對著姬流月，要河圖就得自己扛大招，要保命就得棄河圖，姬流月，你該怎麼選！
她能怎麼選？姬流月閉上了眼睛，河圖是不能出事的。
預想中的疼痛並未襲來，她詫異的睜開眼，有個人擋在了她前面。
不是楊戩。
只可惜，嫦娥如今入了魔，修為大漲，他根本就不是對手，不過擋了一瞬，便被擊飛。
第116章
林修覺得很開心，他終於可以為她做一件事了。
新天條出世那一日, 看著她走出瑤池, 走到楊戩身邊, 他只能閉上眼睛，緊握拳頭, 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雖然她對王母說沒有情還有義，但他知道, 不是的, 怎麼可能沒有情呢？他注視著她那麼多年，哪怕她一個表情一個細微的眼神, 他都能猜到她是什麼意思。
他一直都知道她心裡是有楊戩, 可是他不在意, 千年萬年的時間，他總能將他擠出去的。
可是那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己是在自欺欺人。
他們心靈相通，有共同的信仰，他們都心懷慈悲, 顧念蒼生，哪裡有你的位置。
你看你多麼卑劣，明知道楊戩會死，依然守著這個秘密不吭聲，懷著陰暗的心思等著楊戩殉道以後好取而代之, 可她那樣光明磊落的人, 老天又怎麼肯給你機會讓你站在她的身邊？
林修啊林修, 枉你以為自己運籌帷幄黃雀在後，卻原來連局都不曾入過。
所有人都在歡欣，他也跟著扯起嘴角，沒有人看到他心裡的荒涼。
自那以後他面上不變按部就班的履行自己的職責，私底下卻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連王母籌畫良久的陰謀，都半點不曾察覺。
那一場天庭之變，死了好多的神仙，可他沒有死，被救了下來，跟著活下來的同僚們到了青霞山。
林修也是有自己的驕傲的，是誰都好，哪怕死了也行，可偏偏是楊戩救了他！
心裡很不是滋味，只能呆在自己的屋子裡足不出戶，閉門苦修，哪怕是煉陣之時，也默默的站在邊緣。
在月陣出事那一刻，他的心就提了起來，立馬就想到若要破陣，接下來要對付的必定是身在陣眼的她。
果然如此，看到她有危險的那一刻，他毫不猶豫的就沖了過去，至於缺了他這一顆星，陣法如何，半點都沒掛在心上。
林修看著她微微睜大的眼睛和裡面的不敢置信，松了一口氣的同時，下意識勾起嘴角笑了笑，在他失去意識之前，模模糊糊冒出一個念頭，以後，她會長長久久記得自己了吧？
看吧，他就是這麼自私！
「林修…」
姬流月看著飛出去的人影，在空中還對自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轉眼間就消散在天地間，那人是林修吧？怎會如此？！
她瞪大了眼睛，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帶著她往一旁飛去，她原本站立的地方，黑色能量團炸開，雲朵轟的粉碎。
她呆呆的轉過頭，楊戩一臉肅穆，緊抿著唇，將她放在一邊，雙手向外推，一邊撐起一個防護罩，一邊向著嫦娥打過去。
在他原本的位置，洛書飛速旋轉，放出萬丈金光。
在她與嫦娥相鬥之時，楊戩使用分魂裂體之術，分了一道神魂在原地代他操控洛書，騰出了一點時間，不過他分出的神識最多只能維持半柱香，半柱香之後便會消散。
這純粹是用性命再換時間。
而星陣因為缺了天樞星位，抖了兩下，所幸紫薇帝君趕緊分出一部分星辰之力替代了天樞的位置，這才將陣法穩下來。
嫦娥不知道磕了什麼藥，法力飆升，楊戩一時竟也奈何她不得，兩人你來我往，在陣中鬥得天翻地覆。
很快，半柱香就要過去了，姬流月有樣學樣，同樣分出了一分神魂留在原地，叫道：「楊戩，你回去！」
說著分身而出，取代楊戩的位置與嫦娥鬥在一處。
宵光劍由一化為萬千，在空中翻飛，嫦娥似乎有些忌憚她的劍光，眼睛一眯，用濃濃的黑氣將自己藏了起來。
因為陣法受損，威力大不如前，無法避免裂縫變大，魔氣依然以緩慢的速度往外推進。
姬流月心裡很急，她要顧忌陣法難免投鼠忌器，可嫦娥卻沒這個顧慮，隨便亂打，跟她鬥法之時，還會分出魔氣去攻擊星陣。
太陽真火是魔的剋星，若由陸壓對付嫦娥，便在好不過了。
不過她也只能想想，如今唯有日陣最為穩定，若陸壓離陣，日陣就廢了，恐怕魔祖立馬就要撕開裂縫來到此界了。
而她和楊戩已經分過兩次魂了，最多只能再分一次，就要身隕，死也就罷了，可若這樣還是無法阻擋魔氣進入人間，那不是白死了？！
被嫦娥耗死了，她就算死都不能瞑目！
咬破舌尖，逼出數滴心頭血，化為血霧，將嫦娥的黑霧裹了起來。
萬千劍光再次合為一道，沖著嫦娥的心口刺去，那一劍的氣勢，似要將嫦娥的身體神魂全都攪成粉碎。
嫦娥避無可避，瞪大了雙眼，臉色扭曲。
就在大家以為她再無法逃脫之時，裂縫中的黑氣凝聚成一個黑色的身影，瞬移至她身前，幫她擋住了這一劍。
黑影被劍光擊中，很快變淺變淡，只剩下一道極淡的影子，消失在空氣中。
眾仙心驚，一個嫦娥就這麼難對付，還有幫手，這可如何是好！
一慌亂，陣法就又有了漏洞，又有幾團黑氣跑了出來。
跑出來的黑氣不再向下界竄去，而是四處遊走，破壞陣法，很快，有些修為不高心志不夠堅定的仙人便被黑影入侵，大叫一聲倒下去，再無力支撐陣法。
「天魔！」
姬流月盯著黑影，低聲叫出來，竟然是傳說中的天魔。
對敵的艱難遠超出了他們的想像，她和楊戩對視一眼，對眾仙叫道：「換陣！」
既然堵不住，那就都進來吧，不用管裂縫，他們自然就能騰開手誅殺天魔。
眾仙接到指令，快速變換陣法，三三兩兩結成小陣，與天魔廝殺在一起，不必再守在陣中心，陸壓化為三足金烏，展翅長嘯，太陽真火所到之處，便是天魔也灰飛煙滅。
而雲朵之上的後羿，突然睜開了眼睛，在烈火裡灼燒了萬年，他的體內有一絲太陽真火的火種，這一絲火種終於被喚醒，以燎原之勢燒掉了嫦娥植入他體內的魔氣。
他飛快的站起來，沖過去大聲叫道：「這是一個圈套，快去黃泉道！魔祖要從黃泉道進入世間！」
黃泉道有祖巫後土坐陣，嫦娥竟然說洛有去無回，所有巫人都要死，比後土還厲害的，除了魔祖還有誰！
在此處的仙人們，不管是陸壓楊戩，還是紫薇帝君鬥姆元君等，沒有一個是蠢的，後羿這麼一叫，大家立馬就反應過來了。
是啊，打了這麼久，只有天魔的蹤跡，魔祖的影子都沒看到，若魔祖在此，早就出來了才是！
黃泉本就是通往天外天的一條通道，昔日王母用地獄積壓數萬年的怨氣和戾氣作為養料，幫助魔祖復原，恐怕那時候他們就計畫好了。
比之九重天，黃泉估計更適合魔祖。
嫦娥見後羿竟然沒死成，冷哼了一聲，雙手結印，天魔集結在她身周，化成一團團黑氣進入她體內，與她合為一體。
「你們誰都走不了！」她說完，雙手魔氣凝結成團，向四周扔了出去，同時朝著裂縫叫道，「戰魔，該你了！」
濃郁的魔氣再次湧了出來，隱隱可見一個身披血紅斗篷的身影，後羿手往外一伸，弓箭出現在手上，挽著弓朝裂縫裡射出一箭，緊接著大步向前，躍進裂縫之中，堵住了戰魔的路，戰神與戰魔，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而嫦娥的攻擊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攔住了。
「看來朕來的還不算晚。」
玉帝飄然落於現場之中。
「陛下！」眾仙千百年養成的習慣，一時半會兒改不了，下意識的叫道。
玉帝擺擺手，頭也不回的說道：「你們帶著河圖洛書去黃泉道，阻攔魔祖，此處便交給朕吧！」
姬流月同楊戩對視一眼，收回河圖洛書，飛身下界，往黃泉道趕去。
嫦娥見到玉帝揮手擋住了她的攻擊，竟然笑了笑，柔聲說道：「陛下，許久不見了。」
「我曾經有一隻兔子，每日裡抱在懷裡，有什麼心裡話都說給它聽，這只兔子比較頑皮，三天兩頭的往外面跑，可是有一日，它離開之後就再也沒回來，我傷心了好久，陛下您知道它去哪兒了嗎？」
玉帝臉色僵了一瞬，板著臉沒有說話。
嫦娥也沒有繼續戳穿他的身份，只是眼裡閃過一抹哀愁，輕聲道：「別人不瞭解我沒什麼，我總以為您是瞭解我的，難道您也要對我出手嗎？」
玉帝的眼神變得有些深邃，正在眾仙擔心玉帝過不了美人關反水的時候，玉帝搖了搖頭：「你不是嫦娥，你是情魔，哪怕你佔據了嫦娥的身體，也變不成她！」
嫦娥，不，應該說情魔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有意思！連那個後羿都沒有看出來我不是嫦娥，偏偏玉帝你倒看出來了！不過陛下你想差了，嫦娥與本座並無區別，若不是她幫本座掩護，本座又怎能在青霞山那幫人的眼皮子底下呆這許久？！若不是她本人配合，本座又怎能控制她的身體？！魔，向來是有隙才能入！」
玉帝歎了口氣，眼神犀利起來，對著眾仙問道：「眾卿可願與朕一道，誅盡邪魔！」
眾仙朗聲回道：「謹遵陛下法旨！」
聲音響徹天際，正氣凜然，久久不散。
第117章
地府是一個充滿了陰氣濁氣的地方, 不分四季, 只能用「寒冷」兩個字來形容, 這個寒冷還跟人間的冬天不一樣，地府的冷是深入到骨子裡的，穿再多衣服都不頂事, 通常神仙們都不願來，法力弱些的沾染了地府的污濁之氣, 修為倒退倒是其次，一不留神侵蝕了靈台，變成墮仙，就真是千年道行一遭喪要從入輪回了。
平時裡的地府, 靠近忘川河和十八層地獄的地方, 總是充斥著哀泣怨憤痛苦的嚎叫, 聽者雞皮疙瘩都要起三層，可是今日卻古怪的很, 安靜，非常安靜，一點聲音都沒有，像是被暗下了暫停鍵，連只蚊子飛過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不管是鬼差還是惡鬼魂靈, 全都不見了蹤跡。
忘川河水靜靜的流淌, 滴滴答答的水流聲顯得格外的瘮人。
周邊除了黑暗, 還是黑暗。
越往裡走, 空氣便越是濃稠, 結成霧狀，讓人從心裡生出恐懼，霧氣越來越厚，到最後，已看不清前路，仿佛用手擰一擰就能擰水來一般，還有一股腥味。
「楊戩，這裡很不對勁！」
到了地府之後，走著走著，居然迷路了，繞了半天又繞了回來，這是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必然是誤入了誰布的**陣，佈陣之人手段高超，連她和楊戩都不曾發覺。
楊戩點了點頭，開了天眼往四周仔細查探，查了一圈，終於在頭頂上方發現有一絲特別的氣息。
一片黑暗之中有兩個光點，像是地獄裡常見的鬼火，可是那鬼火下面的一團黑氣卻微微動了動，似有咕嚕聲。
他將姬流月拉倒身後，取出三尖兩刃槍，朝著那個位置狠狠劈過去。
「咯吱」
刺耳的聲音響起，周圍的空間都跟著震了起來，頭頂似乎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黑暗被撕開了一條口子，光線照了進來，他們這才發現那兩個光點哪裡是什麼鬼火，分明是兩眼睛。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龐然大物，身長數十丈，頭上長了四隻尖角，兩隻向前，兩隻向後，除了兩眼睛，幾乎跟黑暗融為一體。
它這會兒正趴在地上，張著大嘴，等著她和楊戩自投羅網。
那張嘴，大小跟山洞差不多，閃著寒光的牙齒缺了兩個角，約莫是方才被楊戩打崩了。
方才頭上掉下的東西該不會是它的口水吧！
姬流月心裡一陣噁心。
見他們走出迷陣，還打落了自己兩顆牙，這傢伙憤怒的尾巴一掃，嘶吼一聲站了起來。
兇惡的長相，聲音卻如嬰兒啼鳴一般。
破空之聲傳來，兩人連忙往上飛，躲過它的攻擊，卻發現它跟他們一起飛了起來，六目相對。
不對，它沒飛，它只是站了起來，約莫有個七八丈的樣子。
怪獸埋下頭往前一竄，兩隻尖角化作利器刺了過去，兩人在空中打了個轉，手持武器與怪獸鬥了起來。
這怪獸別看體積龐大，身手卻很靈活，輾轉騰挪間，就跟身體不是它自己的一樣，就是有時候身體有點跟不上節奏，它的皮還很硬，打在上面有金石敲擊之聲，好像銅牆鐵壁一般，不管是楊戩的三尖兩刃槍，還是姬流月的劍，都只在上面留下了極淺的痕跡，連皮都沒劃破。
在像山一樣的怪獸面前，他們兩就跟兩隻螞蟻似的，稍不留神就會被踩成粉碎。
「楊戩，這是什麼東西你知道不？以前從來沒見過！」姬流月一邊跟怪獸過招，一邊在腦海裡同楊戩神識傳音。
自從魔族出世，天地氣息亂了之後，什麼古怪的東西都出來了！
玉鼎真人博覽古今，知識面極廣，楊戩在玉泉山學藝之時，也看過不少古籍，他仔細看了一眼怪獸，通過與其打鬥中得到的資訊和一路走來地域的現狀，心裡已經有了猜測。
「若我沒猜錯，這便是洪荒凶獸饕餮。」
「饕餮？就是那個貪吃，把自己全身都吃了只剩下脖子和腦袋的饕餮？可這怪獸是有身體的，而且饕餮雖然是凶獸，但非魔族，這怪獸的力量卻帶著魔氣。」
「饕餮在龍鳳大戰洪荒混亂之時，被餓死了，我猜，他如今的身體怕是重做的。」
原來如此，姬流月點點頭，若真是饕餮，恐怕地獄能吃的都被它吃了！
咦，不對，若身體是重做的，說不定有漏洞呢，她凝目看過去，果然看出了點問題。
「楊戩，你看它的脖子！」
楊戩隨她看過去，眼神一眯，它的脖子以下全是肚子，接縫處果然有些違和，像是用什麼強行縫上去的一樣。
「我去引來它的注意力，你去砍它脖子！」
說完故意飄到饕餮眼前晃了晃，還停了一陣，饕餮果然被她吸引了，眼睛一亮，嘴角大張沖她一口咬過去。
當然是沒有咬到的。
饕餮合上嘴，她又飄過去，如此反復，尋到了一個機會，跳到饕餮頭上，掰著它的角往後一拉一壓。
「想吃我，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角受制於人，饕餮被迫仰起頭將脖子露了出來，楊戩用天眼找到接縫口，三尖兩刃槍戳進去，從左到右一滑，生生的將它的脖子和身體切了開來。
「嗷~」
饕餮淒厲的大叫出來，力量一下就散了。
身體失去了控制，倒在地上，從切口的位置飄出陣陣黑氣和青煙，有些還沒有完全消化完的鬼魂鬼差們暈暈乎乎的跑了出來，神智不清，頭上還留著可疑的液體。
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惡臭，姬流月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鬼魂們重新回到地府，吸收了地府的靈氣，恢復了一點神智，憑著本能跌跌撞撞的跑到忘川河中，修養生息。
待到裡面再沒有東西出來，楊戩掐訣喚出三昧真火，就要燒掉地上的皮囊，誰知饕餮竟然發出了如人類一般的聲音。
「不要燒掉我的胃！把它還給我！」
姬流月挑眉：「這是你的胃？你的胃不是早被你自己吃了嗎？」
饕餮一噎，辯解道：「是我的就是我的，給了我就是我的！」
「誰給你的？」
它不肯說話了。
姬流月哼了一聲，對楊戩說道：「燒了它！」
楊戩手上的三昧真火就要往上面扔，饕餮趕緊道：「我說我說，是羅睺幫我找的，費了不少事，才找到適合我用的，天地間只此一個，再沒有別的了，你們可小心點！」
羅睺？兩人對視一眼，不就是魔祖？
「羅睺為什麼要給你這東西，他讓你做什麼？」
饕餮再次閉上了嘴。
姬流月眼睛轉了轉，大聲歎了口氣：「哎呀呀，剛才你還要吃我們呢，還是燒了那禍害吧，剛才打的有點累了，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呢？！」
說著從儲物袋裡掏出一大堆靈氣充裕的食物來。
饕餮的鼻子嗅了嗅，眼睛使勁兒往上翻，嘴巴長的老大，無奈就是夠不到。
它吞了兩口口水，小心道：「如果我告訴你了，你會把這些給我吃嗎？」
姬流月丟了一個果子在它嘴裡：「說！」
饕餮狼吞虎嚥的把東西咽了下去，又從它的脖子處滑了出來，姬流月眼角抽了抽，那個畫面簡直不能看。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有一天就睜開了眼睛，羅睺找到我，問我還想不想吃東西，我當然想啊，他說可以幫我重新做一個胃，但是要我幫他做事情，這有什麼問題？！他復活了我，本就與我有恩嘛，我立馬就答應了，特地跟他說我要一個很大的胃，其他的要不要都無所謂。」
「聽說他找了千種異獸，砍下它們的腦袋，將身子留下了，用了很多年才弄出了一個和我心意的，他對我這麼好，我當然要幫他了！」
「羅睺復活了你，還幫你重新弄了身體，所以你就變了魔的奴隸？」
「別說奴隸那麼難聽，大家互相幫助嘛！」
「他讓你幫他做什麼？」
饕餮舔了舔嘴唇，翻著眼睛說道：「吃的呢？全部都給我吧！」
姬流月又扔了一些給他，他吃完以後才繼續說道：「他讓人抓了很多妖啊人啊仙的給我，我吃了後怨氣給他，他讓我把地獄到天外天的通道啃出來，守在門口，要是有人來了，就讓我吃掉！我來了地獄之後，發現這裡好多吃的，又餓了，一時沒忍住就離開了一下下。」
「你是說天外天的入口就在這裡？除了你，還有誰在幫他？」楊戩突然開口問道。
「老多了，什麼三千魔神啊，還有我老朋友窮奇，跟我一起守地獄，不過前幾天來了一個穿黑衣服的，打起來了。」
穿黑衣服的？那就是洛了！
「他們往哪邊走了？！」
饕餮一臉無辜：「我不知道啊！」
「饕餮，帶我們去天外天入口怎麼樣？」
饕餮搖搖頭：「不行，羅睺可凶了，他要知道我帶你們去，肯定會殺了我的！」
「那這樣，你帶我們去，我把你的胃還給你，還把所有吃的都給你，怎麼樣？」
「真的？」饕餮眼睛都亮了，趕緊道：「走走走，這就走！」
它的頭率先在前面蹦著，帶著他們東拐西拐走過重重陣法，來到了一塊石門處。
「到了到了，快把我的胃和吃的給我！」
她果然將所有的吃的都給了它，胃也還給了它，然後歎了一口氣，宵光劍出，將它的腦袋攪的粉碎。
什麼都吃，入了魔的凶獸，她不能讓它活著。
饕餮悶哼一聲，臨死前還歪著腦袋咬了一隻烤羊。
第118章
漫無邊界的虛空裡, 黑色彌漫，看不到盡頭, 目所能及之處, 隱隱可看見稀稀落落的光點，偶爾有炫目的光從遠處飛過, 像是流星一般, 轉瞬即逝, 不可見卻可捉摸的氣流凝結成團，漂浮其中，時不時的弄出大大小小的罡風漩渦。
一切看上去那麼平靜安詳又美麗, 卻偏偏充滿了殺機。
方一踏入虛空通道, 便覺有壓力直擊靈台，從頭到腳全身發麻, 定要將她壓成肉餅一般，腳一軟, 差點就跪倒在地。
皮膚上裂開了一道道小小的口子，有血絲從中滲出來。
哦，不對，虛空是沒有地的, 其下是無盡的深淵, 像惡魔張開的血盆大口，令人心悸, 沒人知道掉下去會怎麼樣, 因為從沒有掉進虛淵之後還能爬起來的仙人。
倉促間, 她趕緊抓住楊戩的手，兩人互為支撐，堪堪穩在原地，轉頭看過去，楊戩的狀況並不比她好多少，他的額角有汗珠浸出，緊抿著唇，與這磅礴的壓力對抗著。
他曾在秘境裡隨著巫族人一起煉體，天材地寶都用了，身體要強悍許多，他努力往前踏了一步，將她護在身後，承擔了大部分的壓力。
這是天外天對外來客的排斥，聖人以下，沒有仙人能承受虛空的壓迫和其間瘋狂又沒有規律的亂流。
而她和楊戩，在三界呼風喚雨罕有敵手，之前卻也只不過是大羅金仙修為，雖則在助眾仙恢復修為、煉製日月星辰大陣之後，對這大道法則有所感悟，也只是剛剛摸到准聖的邊界罷了，離聖人還差了好長一截呢。
天外似有聲音傳到兩人神識裡面，那聲音非男非女，晦澀難懂，似在吟唱，又似在歎息。
洛書輕輕翻過一頁，閃著金光，柔柔的金光轉了一個圈，將兩人包圍了起來。
兩人如被醍醐灌頂，神識一震，對視一眼，手握著手，運轉法力，從自己體內流到對方的體內，如此迴圈了一個大周天，一層看不清的結界彙集在身周，只覺渾身一輕，壓力驟減。
有時候一加一並不等於二，兩人心靈相通，命途相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修為合二為一，便有了不次於聖人的修為。
這與魔道的裂體**有異曲同工之處，裂體**便是將本源分裂為無數個自己，每個自己都能單獨修煉，通過獨特的法門將分|體合在一起，所有的修為變彙集到本源一處，通常事倍功半，鬥法之時，又可分裂出無數化身，每個個體又有與本源相近的修為，往往無往而不利。
這道修煉之法實乃作弊的大殺器，但大道還是公平的，有高回報就有高風險，一要看根骨氣運，並不是誰都能練，修為越高便越難分體，二來稍不留神就容易爆體而亡，身死道消，這種情況還不少，也有分出去的化身反客為主佔據了主動權的，總體說來是個風險與機遇並存的法門，若不然，大家都修魔去了。
別人練不成，魔祖自然是練的成的，這也是為何，在洪荒之時，鴻鈞無柳、女媧伏羲、接引准提六大聖人聯手，方才將其誅殺的原因，魔祖當年便有五道化身。
走出通道，便到了虛空之中，此處沒有空氣沒有靈氣，似乎一切都是靜止的，可耳邊卻又能感到有風吹過，不對，或許不是風，而是鬥法形成的勁氣。
在這裡看的比通道裡要分明，一男一女兩個人身蛇尾長髮披肩的仙人，還有一個袍袖翻飛彈指間充滿了生靈之氣的年輕娃娃臉男子，正與三團黑影戰成一團，他們速度極快，殘影更是片刻之前留下的行跡。
不過這並不影響兩人的視覺，人身蛇尾的女的她沒見過，男的確實見過的，分明是伏羲，那女的肯定就是女媧了，而那個娃娃臉，姬流月愣了下，喃喃道：「師傅…」
沒錯，雖然那人跟她師傅鬍子老長亂糟糟不修邊幅的老道士形象相差甚遠，但他的法力波動和氣息，都告訴她，那就是她師傅無柳聖人沒錯。
師傅居然是個娃娃臉，還沒有從這巨大的反差中回過神來，戰況就發生了變化，原本勉勉強強的平局突然急轉直下。
女媧狠狠一尾巴朝著魔祖的化身之一甩過去，蘊含了女媧全部力量的這一招足以讓山崩地裂，便是羅睺挨上也要吃不了兜著走，然而預期的結果卻沒有出現，突然有無數黑雲聚集在一起，擋在黑影之前，扛了這一下，而這時，黑影化成了一把刀，沖著女媧的尾巴砍去。
女媧急忙回身，卻被將散的黑雲拖了一拖，慢了一拍，被砍下了尾巴。
「啊~」
女媧大叫出聲，聲浪讓虛空都跟著抖了抖。
黑雲是跟隨羅睺一起的魔神，魔神對羅睺倒是忠心，肯為了他灰飛煙滅，砍掉女媧尾巴的就是羅睺的化身。
女媧重傷，伏羲匆忙回身來救，倉促之間也挨了羅睺一擊，唯一還在硬抗的只剩下無柳，羅睺留下一個化身對付重傷的伏羲女媧，剩下兩個圍著無柳，無柳以一敵二，漸漸有些吃力。
「師傅！」姬流月擔憂的叫了一聲，和楊戩飛奔上前，兩人合力，朝著一個魔祖的化身圍攻過去。
無柳一楞，歎了口氣：「你還是來了。」
說著，更是將壓箱底的本事都拿了出來。
打鬥中，她也看到了羅睺的本相，按理說魔祖應該是邪魅狷狂的，可羅睺並不是，反倒長得一臉忠厚相，除了他的眼睛，他的眼裡充滿了淡漠和不在意，和對自己的道的執念。
漠視，是最可怕的情感，仿佛天地萬物一切生靈在他眼裡連螻蟻都不是，最多算是塵埃，因為漠視，所以他可以為了自己的目的做出任何事情。
她和楊戩一起，雖然有了不下聖人的實力，但論實戰終究敵不過在洪荒血雨腥風與聖人都打過無數場的羅睺，哪怕只是一個化身呢，漸漸的也落了下風。
同是聖人，也有修為高下之分，像女媧伏羲，以功德成聖，戰鬥力不強，而羅睺，絕對是戰鬥力超高的那種。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在與無柳鬥法的羅睺神情一晃，突然又有一個羅睺出現在他旁邊！
羅睺之前一共五道化身，加上他本體一個六個，鴻鈞接引准提雖然都敗了，但也滅掉了羅睺三道化身，剩下無柳一人面對三個羅睺，還好後面女媧和伏羲終究還是趕來了，分擔了一下壓力，雖然他們兩戰鬥力不強，女媧還受了傷，但兩個對付一個還是可以的，姬流月和楊戩一到，又分走了一部分，努把力還是有勝利的希望的。
誰能想到，就這個時候，羅睺又分出了一道化身呢？！
便是羅睺這樣淡漠的人，也忍不住面露欣喜，狂笑道：「實乃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新出來的化身並不和本源一起圍攻無柳，反倒是調轉過來幫助另一個圍攻姬流月和楊戩，原本能勉力支撐的他們立馬就開始呈露敗相了。
他們像看死物一樣看著他們倆，異口同聲說道：「你們，便是這世道的變數？既如此，便由本座親手誅滅而等！」
他們倆心有靈犀，法力各一配合默契，而羅睺的化身從同源而出，默契不比他們少，兩個都是接近聖人的修為，楊戩同姬流月完全處於被動挨打的狀態。
姬流月心中很是憋屈，她的修為一直在漲啊，從來不敢懈怠，為什麼總是遇上比她厲害許多的人物，這不科學！
兩個羅睺對視一眼，尋到一個機會，將兩人遠遠隔開，一人一掌拍過去，兩人避無可避，被拍出數十丈開外，只覺心口悶痛，一口心頭血噴了出來。
同羅睺本尊纏鬥的無柳瞧見，心下一沉。
若是他自己，自然哪裡都能去，哪怕遁走之後道心有損，千年萬年總能找回場子。
可是那個他一手養大的孩子，卻是放不下的。
雙掌齊揮，法力翻湧，虛空逐漸扭曲，形成了一個散發出刺目光芒的洞，可見其中雷電交織成網。
無柳法力暴漲，拼盡修為，電光火石之間，身上飛出無數枝條，纏住羅睺和他的兩個化身，一起進入了光洞之中。
「師傅！」姬流月大叫一聲，飛奔過去。
一股大力將她推開，光洞在她眼前合上。
「流月~」
「楊戩，你看到光洞跑到哪兒去了沒有？我師傅，我師傅他…」她焦急的抓著楊戩，語無倫次的問道。
楊戩只能拍著她的手，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
「啊！」另外一邊的女媧再次痛呼出聲。
羅睺被無柳帶走，他剩下的唯一一個化身並沒有消失，反倒法力大漲，重創了女媧和伏羲。
女媧的尾巴汨汨往外留著鮮血，她眯著看著羅睺一號，詫異道：「羅睺將他的修為都給了你？」
羅睺一號笑道：「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他上前一步：「如今再無人可以幫你們了。」
說著伸出了手。
突然，一道白色的綢緞模樣的東西擋在了他的前面，這東西柔軟卻又水火不侵，飛舞間擋住了他的視線。
那是姬流月的乾坤練。
待羅睺一號一把將乾坤練扯斷，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虛空裡，女媧伏羲，楊戩姬流月都不見了身影。
第119章
三界的氣象已然不好了。
原本楊嬋撐不下去的時候, 女媧接過了寶蓮燈，寶蓮燈本是她的法寶，聖人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仁慈的法力灑滿每個角落，人間的災厄立時便得到了緩解。
但她並沒有一直留在人間, 幾位聖人與魔族在天外天決戰她自然是知曉的, 伏羲自然也是去了的，只是她一直在媧皇宮閉門不出，為了避免同伏羲會面, 此次她不想再參與。
然而萬千生靈的呼喊哀求終究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裡, 讓她坐立不安無法再置之不理，她以為經過了那些變故她對於人類，已經不再懷有憐憫之心, 卻原來並不是如此。
她重重的歎了口氣，數萬年來第一次踏出了媧皇宮。
她同伏羲相伴相生, 是兄妹，也曾是夫妻，一入人間，便已能感到天外天的戰況並不理想, 羅睺比洪荒之時要強了許多。
既然是劫, 早晚都要面對，女媧並不拖泥帶水, 既然做了決定便不再猶豫, 留下了部分法力, 到了天外天，加入了戰局，三仟魔神全部效忠羅睺，有了她的加入，也只能維持平局。
萬萬沒想到，羅睺在大戰之際竟然又修出了一道化身，還與其中一道化身互為你我，若非無柳捨身，拼盡全力帶了羅睺本尊和兩個化身進入蟲洞，他們幾乎都得交待在那裡。
當然，如今的狀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女媧和伏羲都受了重傷，姬流月和楊戩狀況好一點，他們幾乎沒有猶豫，趁其一門心思用乾坤練拖延住羅睺之後，就帶著女媧和伏羲順著來時的路跑了。
那是橫行洪荒無敵手，最後被眾聖人圍毆棋差一招還能留下一口氣藏起來等著翻盤的魔祖啊！哪怕他們全部自爆，也不一定能跟他同歸於盡。
當然，逃走的時候只是想辦法清楚了行跡，沒有把虛空到地府的路堵上，因為堵了也白堵。
三千魔神一半跟在羅睺身邊，已在虛空中被誅殺，剩下的小部分控制地府，被洛和後土誅滅，還有一大部分在天外天的裂縫處故布疑陣，幫助情魔吸引注意力，死了一些在姬流月手上，還剩下的同玉帝三界眾仙們在一起搏鬥。
魔神並不好對付，便是一個情魔，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天上的神仙們的法力終究是暫時借的，漸漸也有些吃力起來，總有那麼一些漏網之魚逃到人間，同魔族一起，以人間生靈為食，壯大自身。
三界已經開始混亂了。
姬流月和楊戩帶著女媧伏羲又回到了青霞山，雖然那裡已經是明晃晃的靶子了，但好歹還有無柳留下的終極陣法，總也能稍微抵擋一二，拖延一下時間。
而且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萬一走了狗屎運，魔祖沒算到呢？
姬流月已經將最好的藥拿給女媧治傷了，可是一點用都沒有，女媧的斷尾依然在往外流著鮮血，好像流不盡一般，血滲進地面，很快被泥土吸收。
女媧面白如紙，情況不太好，她傷的是本體，被魔祖斬斷的尾巴傷口哪有那麼容易癒合，她伸手阻止了姬流月打算繼續用法力給她治療斷尾的動作，搖了搖頭：「不必了，省點法力吧，這也是我的劫數，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說著同伏羲對視了一眼，說道：「哥哥，你告訴他們吧。」
伏羲點點頭，輕聲道：「河圖洛書可在你們手上？」
兩人點點頭，手一伸喚出河圖洛書，遞給伏羲，伏羲卻並不接，而是道：「這已是你們的東西了。」
「聖人這是何意？」
伏羲解釋道：「這是天地初開，應運而生的至寶，為了天地而存在，它們曾經的主人是我，如今是你們。」
這話有點玄幻，還是聽不太懂，這些聖人們怎麼總喜歡說些迷迷瞪瞪似是而非的話！
或許是兩人臉上的問號太過明顯，伏羲有些尷尬，咳了兩聲，詳細解釋道：
「你們是這一劫的關鍵人物，天地的危機、三界的命運，恐怕還要著落在你們身上，河圖洛書自然要留在能發揮它們作用的人手上。」
他說著看向姬流月，臉上的表情柔和不少：「之前見你，便覺你氣息熟悉，命數非同尋常，算不清看不透，如今方明白原因，你竟是無柳的後代，托身于姬氏，極有軒轅的血脈，又有無柳的道法傳承，可將人間之力收為己用，合該你承擔這重擔。」
啥？啥意思？她是師傅的後代？！怎麼可能，她分明是從母親肚子裡生出來的！這伏羲太不靠譜了，這也能說錯。
不止是她，楊戩也是一樣的表情，伏羲看著他們的表情，愣了下，狐疑道：「怎麼，無柳不曾告訴你嗎？」
姬流月搖搖頭：「聖人你誤會了，我自出生之時就有意識，確確實實是母親生出來的沒錯，師傅怎麼可能是我的父親。」
難道師傅撬了牆角，給她父親帶了綠帽？不會不會，她趕緊將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丟出去。
伏羲卻一臉見怪不怪：「你雖由凡人誕生，但神魂與無柳一脈相承，這一點以你如今的修為，無柳的掩蓋已經不起作用，我還是看得出來的，想來之前是出了什麼變故，無柳便將你的神魂送入了你人類的母親肚腹之中，讓你借體重生，這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你不是說你生而開慧嗎？便是這個緣故了。」
姬流月只覺風中淩亂，師傅竟然是她的父親！難怪她小時候異常艱難，活得很是痛苦，師傅會突然出現救了自己，還盡心盡力教自己修行，手把手將自己帶大，法寶雖然給的不多，但件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寶貝，讓她剛剛下山的時候，就能毫髮無損從大金烏眼皮子底下逃走。
難怪他要自己趕緊下山，去償還生恩，這是自己借體出生的因果，難怪自己受了天道反噬還能留下一條命，修行速度又這麼快。
什麼緣分天意，原來都是有原因的。
可她對於以前半點記憶都沒有！
想到師傅在虛空之中，見到自己受了傷之後，徹底爆發拖著羅睺近蟲洞，消失之前還對自己說「別怕」的場景，姬流月眼睛一酸，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對她那麼那麼好，她滿心依賴信任的師傅，不對，是父親…
楊戩將她攬盡懷裡，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別怕，聖人修為高深，不會有事的。」
女媧瞪了伏羲一眼，讓你說正事，你竟說這些沒用的！
她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放心吧，我們幾個聖人，就無柳壓箱底的本事最多，從洪荒中走出來，脫離了天道算計，不會輕易出事的，如今，還是羅睺的問題是關鍵，若這個羅睺跟本體互通，他沒死，本體自然也不會有事，他若死了，本體不說死，至少也會元氣大傷，無柳的勝算就更大了。」
姬流月一聽，立馬擦乾眼淚，站直身體，急道：「還請兩位教我。」
楊戩也跟著道：「如今魔祖就要重回三界，屆時魔族一呼百應，便是窮盡三界之力，恐怕也不是對手，請聖人指點。」
伏羲欣慰的點點頭：「天地有陰陽，天為陽，地為陰，河圖洛書各陰陽之道出世，一旦合一，能令天地重生。」
「而駕馭其的主人，既要有治世之功德，仁慈之心懷，又要能承載陰陽之氣運，調動天地之力，流月你血脈承繼軒轅，可用大地的力量，楊戩你是鴻鈞選中之人，有新天條出世的功德，又曾假作天道還眾仙法力，正是合適。」
「不會吧，有這麼厲害？！」
伏羲挑眉：「你別不信，昔年我和女媧便是靠此縱橫洪荒無人敢惹，巫妖大戰之後，也是靠此讓天地重新恢復生機。」
「既如此，為何二位聖人再用河圖洛書對付魔祖？兩位用當比我同楊戩要合適啊！」姬流月脫口而出，生生壓下了後半句話。
你們以前那麼厲害，怎麼如今變成了這樣。
伏羲面色一僵，幾不可見的閃過一絲尷尬，閉緊嘴巴，不再說話。
為眾生做事本無怨言，但被坑多了，楊戩也學怪了，即便是傳聞中為蒼生犧牲自己的伏羲與女媧，他也不怎麼信得過。
畢竟，傳聞嘛，大多失實，萬一伏羲在坑他們呢？所以他也不說話。
沉默了一陣之後，女媧悠悠開口了：「因為河圖洛書要合一，需要駕馭之人也要心靈合一，互相信任，情感不能有一絲雜念，我和兄長已經駕馭不了河圖了。」
怎麼會？女媧和伏羲是天地間第一對夫妻，象徵著天地第一份愛情，從誕生之日就一直在一起，他們怎會駕馭不了河圖？
姬流月張了張嘴，想到女媧獨居媧皇宮，從不外出，伏羲又與神農皇帝三個一起住在火雲洞，跟沒媳婦一樣。
當然，仙界的夫妻並不是都住在一起的，大家各有道場，不過像女媧和伏羲這樣的，必然是有問題的。
她突然想到之前跑到南詔去找女媧後人的事，如果那後人是真的，肯定祖先不是伏羲，不然不會半人半仙。
她閉上了嘴，垂下眼睛掩飾眼裡的詫異。
女媧正準備再說什麼，卻皺著眉頭悶哼了一聲。
伏羲歎了口氣：「罷了，便告訴你們罷！」
第120章
其實伏羲跟女媧的事兒說起來的確有點沒面子, 也的確是造化弄人。
話說當年巫妖大戰之後, 天地損毀嚴重, 幾乎要重歸混沌了, 女媧補天，伏羲救地, 兩人合力讓天地重新恢復生機, 然後耗盡神力, 掉入人間陷入了沉眠。
沒錯, 不是傳說中的閉關修養，而是失了蹤。
不知過了幾百年還是幾千年，女媧重新睜開了眼睛，有了神智, 卻失去了記憶，一片空白，跟個傻白甜一樣，法力也沒有完全恢復，她一度以為自己是妖, 在山林裡生活，憑著本能修煉。
又不知過了多久，有一日, 山林裡闖進了一個被野獸咬傷的人類，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很奇怪, 她雖然沒有記憶, 可是一見到這個闖入者, 她立馬就清楚的知道他是人類。
人類？莫非自己來到這片山林裡之前跟人類打過交道？可是為什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女媧躲在大樹後面悄悄觀察了好久，腦海裡有一個意識告訴她讓她去救這個人類，但心裡又有一個聲音提醒她不能去。
天人交戰了許久，她終於悄悄拖著尾巴走了出去，無他，她在森林裡待了太久，連一個同類都沒見到，說來也怪，方圓五百里，除了她以外，連只妖怪都沒有，好奇加上寂寞，讓她忽略了腦海裡另一個聲音的提醒，將人帶回了山洞。
那個人活了下來，等待他醒來的時候，無聊的女媧仔細的在心裡描繪著人類的輪廓，然後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尾巴變成了兩條腿，憑著本能，取了兩片芭蕉葉，幻化成了衣裙。
人類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個脆生生水靈靈的姑娘，兩眼睛像一汪清泉一樣，寫滿了懵懂和新奇。
那個男人是部落的英雄，英雄天生就是愛美人的，而大地之母對人類有著天然的親和度和吸引力。
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那個人類像女媧描述外面的世界，女媧常常聽得入了迷，在某個瞬間她的心動了，兩人理所當然的相愛了。
女媧隨他走出了森林，到人間定居，成了親還生了個女兒，日子過的也是和和美美的，但她的心時常會覺得空落落的，好像丟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她將這一切歸咎於自己隱瞞了妖怪的身份，於是將這種感覺壓在了心底封存起來，不再去想，甚至連法力也徹底封印了。
她這邊過的幸福美滿，伏羲卻心懷焦慮的滿世界尋找她，伏羲比女媧要醒來的早，一醒來顧不上養傷就到處先女媧，讓他憂慮的是，他一點女媧的氣息都察覺不到。
好不容易有一點痕跡了，卻不知為何，總是晚上那麼一步。
如此，十年過去了。
伏羲在人間遊走，有一日到了女媧和那個人類生活的部落，在一場歡慶豐收的盛宴中，透過重重篝火，雙方撞了個正著。
自己深愛掛念擔憂的妻子竟然與凡人成親了，還有了孩子！
想必也是她自己掩藏了行跡以躲避自己的追蹤！
一股被背叛的憤怒冒了出來，幾乎燒毀了他的理智。
因他醒來之後除了受了傷啥問題沒有，所以也就沒想過女媧會失憶的問題，而他的怒氣自然被女媧察覺，她戒備的看著這個剛到陌生人，將夫君和孩子護到了身後，生怕他會傷害他們。
女媧的眼神深深刺傷了伏羲，她居然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僅剩的理智也沒了。
他怒吼化作了原形，殺了那個男人，以聖人之名詛咒女媧和那個男人的後代不得善終，然後還是不忍心傷害她，憤而離去。
伏羲剛救了天地，有大功德，天地為證，詛咒立馬應驗，而就在他化為原形之時，女媧的腦海就像被打開了開關一樣，所有的感情、記憶全部都回來了。
然而，事情已經發生了……
女媧是驕傲的，雖然被叫做大地之母，一向慈悲仁愛，但她終究是聖人，高高在上，怎麼能接受自己為一個凡人生兒育女？！
她一方面為自己背叛了誓言愛上別人而內疚，雖然恢復了記憶以後的她不明白為什麼失去記憶之後會對那個凡人動心，但是從記憶來看，她的確是心動了，這個沒法否認。
另一方面，對於伏羲對她的後代所下的詛咒又無法接受，再是感覺複雜，那終究也流著她的血脈。
既無顏相見又心懷怨懟，一氣之下回了媧皇宮閉門不出。
平靜下來的伏羲有些後悔，知道真相以後更是捶胸頓足。
他在媧皇宮外徘徊許久，終究還是黯然離去，他想要想辦法破解這個詛咒。
那個被詛咒的孩子和以後的千代萬代成了他們之間解不開的結，而且女媧當時護著那個男人和女兒的眼神，始終是他心裡的一根刺。
不管怎樣，女媧是對那個凡人動過心的。
聖人通曉天地規則，言出法隨，即便是自己立下的誓，說過的話，也不是好改的，一直沒有進展，後來又加入了黃帝和神農，三個老光棍就一起過了。
而對於留著自己血脈的孩子，女媧也不知該如何處理，像以前一樣親密無間是不可能了，雖然是自己生的，但那段記憶在她腦海裡就像別人過的一樣，而且十來年的相處，哪裡比的上與伏羲的數萬年？
何況見她一次，她便會想起自己與伏羲的決裂因由，想起她曾委身一個凡人。
糾結猶豫中，便乾脆撒手不管，讓她繼續留在人間，一來她本就有人類的血脈，二來，有自己的神力，在人間自然能如魚得水。
至於人類，因此事她對人類的憐憫之心也淡了，無辜也好遷怒也罷，反正就這麼地了，女媧自此再不問世事。
唯一一次怒極插手干預人間事，便是紂王在她的神殿提淫師，挑起了她積壓了數萬年的火氣。
這一回，她原本依然不打算管，但是始終放心不下…
聽完以後，姬流月只能歎一聲造化弄人。
好吧，這種尷尬的事都說出來了，看來伏羲和女媧沒打算坑自己和楊戩。
他們雖然還會關心彼此，還能並肩作戰，但有了這麼多年的隔閡，加上說不清對錯的恩恩怨怨，的確無法再心神合一的駕馭河圖洛書了。
伏羲和女媧分別將功法傳授給二人，他們沒有多少時間，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練成，但只要心靈合一，並不是難事。
離開之前，姬流月突然想到這個故事好像有點耳熟也，跟後羿嫦娥的經歷好像！英雄救美美救英雄的！
於是她回頭說了句：「二位就不曾想過，為何女媧娘娘會失憶嗎？記憶沒了，感情應當還在，娘娘怎會突然愛上凡人，或許是魔在其中動了手腳呢？」
女媧和伏羲一愣，對視一眼，他們還真沒想過，當時又怒又傷心，哪想得到這麼多！
見兩位聖人若有所思，她手一揮，悄沒聲息的將門合上了。
修煉的時候，姬流月始終靜不下心，時而瞄楊戩一眼，然後重重歎氣，目的不要太明顯。
楊戩無奈，睜開眼睛：「說吧，怎麼了。」
「神話裡都是騙人的，什麼夫妻恩愛都是以訛傳訛，玉帝王母，嫦娥後羿，還有女媧伏羲，全都是假的，楊戩，這世上真有永恆不變不被任何因素影響的愛嗎？哪怕千年萬年，直到歲月的盡頭。」
楊戩偏著腦袋想了想，點頭：「當然有，他們，畢竟只是特例。」
姬流月來了興致，盤著腿動了動：「那我問你，如果我也失去了記憶，同其他人成了親生了孩子，你還會一如既往愛我嗎？」
楊戩皺眉喝道：「你就不能想點好的？！」
姬流月撅嘴：「你看你看，還說有呢，我要是那樣，你一準跟伏羲一個反應！」
楊戩很是為難，眉頭都能夾死蚊子了，說不介意肯定不可能，但他也絕不會像伏羲一樣詛咒她的孩子，半晌才回道：「我肯定心裡不舒服，最多就當看不見吧！我瞭解你就像瞭解我自己一樣，如果真有這種事，我不會懷疑你對我的感情，只會想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問題，被脅迫還是被人動了手腳，如果都不是，那肯定是我做錯了什麼！」
姬流月心花怒放，但表情還是勉勉強強的模樣：「好吧，暫時算你過關了。」
楊戩伸手握住她的，輕生道：「流月，別怕，一切都會好的，不管怎樣，我們始終在一起。」
看著楊戩黑的發亮的眼睛，姬流月的心突然就定了下來，雖然自己竭力掩藏，他還是看到了自己的不安和焦躁，是啊，不管怎樣，他們都在一起，那就不是最壞的結局。
兩人閉目，雙手交握，開始運功。
第121章
魔祖重回世間, 不管三界還是人間, 都再無樂土。
仙魔之戰，終究波及到人間, 處處是焦土, 百姓流離失所, 身家性命全不由自己做主。
羅睺和天魔自然不將人類放在眼中，人類在他們眼中連螻蟻都算不上，最多是砂礫，但是在低等的魔族眼中，人類就要重要的多。
魔族被壓抑了數萬年，一遭獲釋, 得到自由, 澎湃的內心收斂不住，將人間當成歡樂場，盡情享樂。
有魔族好血食, 便將人類當作食物，隨手取用。
有魔靠吸食七情六欲增長修為，便抓一些人類圈養起來作為容器, 讓他們源源不斷的提供喜怒哀樂愛恨悲憤等諸多情緒, 沒過兩天, 不是呆了就是傻了, 只剩下一個空殼。
魔祖歸來之後, 仙人們也不硬碰硬, 主動避其鋒芒, 開始了與魔族的周旋。
他們集結法力，以昆侖為中心，圈出了一塊清淨安全的世外桃源，馬不停蹄在各處行走，竭力挽救三界的生靈，將救回的人類都送到桃源裡，能避的一時是一時。
昆侖地脈特殊，有盤古的印記，還有上古的陣法，不然陸壓和王母不會選那裡作為道場，尋常的魔族和天魔進不去，而魔祖如今，想的是斬草除根，殺掉女媧伏羲他們，其他的事一概不在他心上。
而且他也不會專程去破陣對人類出手，那簡直是對他自己的羞辱。
所以針對眾仙聚集的青霞山而言，昆侖對於普通生靈而言，反倒是個安全的地方。
如果那裡也呆不住了，那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區別。
一向不怎麼用腦的仙人們這次也是想盡辦法在魔族手裡護得百姓安全，然而即便大家使出渾身解數，也不過是杯水車薪，扭轉不了大局，且每一日，都有仙人隕落，恐怕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短短數日，世界的靈氣就發生了變化，慢慢被魔氣侵染，或許過不了幾天，這個世界就要淪為魔族的天下了。
只要魔祖仍在，三界就沒有未來。
所以時間已經不多了。
所有的仙人再次劇集起來，道行好深的如太上老君等，拼盡神力推演，總算算出了「黃道吉時」，是此界的氣運不甘被魔取代，迴光返照最後一搏，彼時道漲魔消，是最後的機會。
那一日，桃源的人類跪伏在地，虔誠的祈禱，希望上天護佑，驅除魔物，世界恢復早起恢復安寧與祥和。
一小股一小股純粹的信仰之力彙聚在一起，緩慢上升，飛向不知名的去處。
其實神仙們心裡也是虛的，凡人走到絕路，可以祈求神仙庇佑，神仙到了絕路，連聖人也到了絕路，又該祈求誰？！
更令人沮喪的是，除了三山五嶽各洞天福地自己修行的散仙外，靠封神榜由天地賜予生命與法力的神仙們，法力又沒了。
天地異變，已經無法再賜予他們法力了。
只靠著數量不多的散仙們與數百天魔和數不清的魔族對抗，勝算不是很大。
身死道消不可怕，可怕的是就算這樣，還是解不了天地危局，怎能不讓人沮喪。
女媧伏羲姬流月楊戩四個專攻魔祖，玉帝陸壓洛後羿劉沉香等戰鬥力強的對付天魔，其他仙人應對眾多魔將。
殊死一戰終於到來。
情魔算是魔神中的老資格了，從天地初開之日起便已誕生，但之前在魔神之中排位並不靠前，戰魔等都是瞧不上她的，認為她戰鬥力不強，只能以情惑人。
她心中隨不服，她是情魔，自然認為情才是最厲害的武器，戰魔是匹夫之勇罷了，她還瞧不上他們呢！不過洪荒乃是強者為尊，個個實力強悍，她基本沒什麼發揮的餘地，只能暗自憋悶時不待她！
直到羅睺在洪荒中戰敗，一抹殘魂逃亡天外，其他魔神要麼跟著唄驅逐，要麼龜縮在魔淵不出，只有情魔，一向擅於隱忍，觀察局勢等待時機。
在人族出現之後，她尋到了機會，離開魔淵借著人族的掩護時不時在人間行走。
因為情，不管什麼時候都存在，巫族與妖族太過強橫，很容易被發現，而人族太弱，不被重視，是她最好的藏身之所。
她找到了魔祖留下的一絲魔念，此後便一直再想辦法幫助魔祖重歸世間。
在人族之時，她偶然見到兩個部落為了一塊地盤大打出手，幾乎同歸於盡之時，她的腦海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嫦娥是她最完美的作品，完美到最後都捨不得丟棄。
一切都按照她的計畫再走，巫妖滅族，借用兩族之戰的魔氣怨氣戾氣和兩族的氣運，魔祖終於蘇醒。
原本只要世界繼續崩塌，眾生滅亡，氣運消耗殆盡，魔祖便能重歸，只是伏羲女媧非要多管閒事，破壞了她的計畫，讓她暗自憤恨。
不過魔祖並未怪罪，只說時機未到，情魔繼續留在人間尋找機會。
聖人又怎麼樣？還不是被她坑了一回？！還幫魔祖絕了後患，當記首功才是！
魔本就是執念惡念的集合體，心性狡詐，各有各的不同，要說魔神對羅睺有多忠心，也不至於，不過是各有目的罷了，他們願意為魔祖去死，不過是因為只要魔祖仍在，哪怕魂飛魄散，他們也能重新活過來，魔的生命力，就是這麼強悍！
而魔神之間有不合簡直不要太正常，情魔如此積極，一是證明她自己的實力，二是不願畏畏縮縮四處躲藏如喪家之犬。
果然，魔祖重回世間之後，情魔當之無愧坐上了魔神之中的第一把交椅！見戰魔都要聽她指揮！
戰魔在裂縫之中死在了後羿手中，她當時還暗自不屑，然而如今真的用嫦娥的身體與後羿對上，她方才感受到所謂的戰神的力量。
「後羿，你忘了這個身體是誰的嗎？我與嫦娥已經合一，如果我死了，嫦娥也活不了！」情魔驚恐的叫道。
後羿的動作停了一下，情魔臉上一喜，柔聲道：「後羿，你…」
話未說完，便頓住了，臉上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低下頭，看著自己空了一個洞的胸口，喃喃道：「為什麼？」
後羿透過嫦娥，直接擊散了她的魔魂。
後羿面無表情：「我不會讓你用嫦娥的身體做惡！」
黑氣從嫦娥的心口溢出來，飄散在天地之間，待黑氣消失殆盡，嫦娥眼裡露出輕鬆又複雜的情緒，向下倒去。
初初知道真相的時候，她的確充滿了怨憤不甘，所有受過的輕視傷害被壓在心底的壞情緒全部都冒了出來，那一刻，她真的想要毀滅這個世界。
也就是那一刻，情魔出現了，她告訴她，她們相伴相生，她們才該是一體，她同情她的遭遇，為她不值，卻沒辦法幫她，她說只要她心甘情願與她合一，她就能幫她復仇。
於是她將身體交給了情魔。
與情魔合一之後，情魔的所為所想她都清楚，看著情魔做的所有惡事，看著三界即將毀滅，看著生靈塗炭，她開始後悔了，可是事已至此，已無法挽回。
她甚至不敢激怒情魔，怕她會吞噬自己，嫦娥知道，情魔做得出來。
如今這樣，也好。
後羿上前一步，接住了嫦娥，嫦娥看了他一眼，嘴角掛著一抹解脫的微笑：「後羿，如果我還能有下輩子，我只願做一個凡人，再也不要遇到你。」
嫦娥說完，身影便漸漸消失。
玉帝見到嫦娥隕落，有一瞬間的失神，魔神趁機圍攻過來，侵入玉帝的神識。
玉帝悶哼一聲，掐訣將魔念封印，道：「罷了，朕欠三界眾生的因果，也該由朕自己償還。」
說完以後，竟自曝身軀神魂，與眾多魔神同歸於盡。
天庭眾仙站在山頂，焦灼的看著戰況，玉帝隕落，不免兔死狐悲，玉帝掌控三界多年，沒做啥好事，最後的壯烈，倒是對得起他三界之主的身份。
眾仙一邊歎息，一邊恨自己有心無力，就在這時候，烏雲散開，天邊似有吟唱聲響起，金色的光芒從天降下，落在身上，一股熱力從丹田而起，流轉到四肢百骸。
紫薇帝君伸出手，掌心上浮起一團白色光團，竟是已經恢復了法力。
大家默默運轉法力，緊接著面露驚異，低聲交流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我竟恢復了法力。」
「我也是！」
「著實古怪！」
紫薇帝君同鬥姆元君對視一眼，點點頭，歎道：「這是人間百姓的信仰之力，他們尚且不肯放棄，信任我等，我等受眾生香火供奉，又豈能輕言放棄辜負他們的信任？」
眾仙點頭，心有所悟。
紫薇帝君拔出長劍，喝道：「請諸位隨本君一道前去相助眾仙，驅魔逐孽，還世間一個太平！」
神仙們大聲應「是」，加入了戰局。
姬流月這會兒的情況也不太好，若說與魔神的戰鬥還能用山崩地裂來形容，那麼與魔祖的鬥法更是天地為之色變。
經過了這幾的修養調息，加上天地間魔氣的供給，羅睺一號已經完全煉化羅睺留給他的魔力，修為大漲，成了名副其實的魔祖。
他們本就處於下風，伏羲女媧重傷在身，以身作餌，將魔祖引入大荒，便耗盡神力，再做不了更多的事，只剩下楊戩和姬流月與之相鬥。
兩人壓力驟增，法力消耗嚴重，還受了不輕的傷，終於將志得意滿的魔祖引入陣中，對視一眼，坐在陣眼的位置，啟動陣法。
星河交織的絲線閃著金光，很快串聯在一起，河圖洛書從兩人識海漂浮至空中，隨著二人的動作，逐漸向中間靠攏，其間金光暴漲，便是魔祖也倒退了兩步。
這個陣法！
魔祖愣了一下，飛快轉身撤離，陣法邊緣卻突然起了一道看不見的牆，將魔祖困在了裡面。
這金光是浩然正氣，是天地行成之初孕育萬物最純正的力量，是生機也是活力，恰恰是魔祖的剋星。
魔祖多番嘗試，發現無法離陣，便氣急敗壞妄圖以言語相繞。
「使用此陣需要耗費的法力便是聖人之尊也無法承受，女媧伏羲便是例子，以你們的修為根本驅動不了，若是強行使用，會魂飛魄散的！」
「修行不易，大家何必兩敗俱傷，只要你們現在停手，本尊既往不咎，此後井水不犯河水！」
「本尊可帶著魔族退回天外天，將此界還給你們！」
「同本尊同歸於盡，于你們有何好處？！」
不管是威逼還是利誘，兩人都絲毫不為所動，到得最後，魔祖已是氣的跳腳，偏偏他們身周有金光護佑，他也奈何不得。
退回天外天？他們一個字都不信，洪荒他只剩了一道殘魂就導致了如今的局面，何況全須全尾的！
更何況，天地損毀嚴重，靈氣已失，已不是魔祖離開便能恢復的，必須用此陣才能令天地重生。
即便是為了師傅，為了讓師傅可以誅滅時空洞裡的羅睺和他的化身，她也要讓這個羅睺一號灰飛煙滅！
在河圖洛書即將合一的時候，姬流月眼前出現一陣白光，待睜開眼，竟看到了嫦娥同楊戩在一起嬌笑纏綿的畫面，她的眼睛驀地睜大，心神有一瞬的失守。
就在這一瞬，潛藏在她心底一直毫無動作的心魔飛快的沖向她的識海，想要佔領她的靈台。
卻在將要成功之際，被一隻手從識海裡抓了出來。
她在心魔的哀嚎聲中，用三昧真火將之燒盡，冷笑道：「凡事可一不可再，魔祖您怎麼也算個人物，怎麼盡用些陰詭伎倆！」
別說她本就信任楊戩，便是有女媧和後羿的前車之鑒在，她也不會被魔鑽了空子！
憑著魔喜歡潛伏一擊即中的作風，她一直就在懷疑，王母迷惑她心智，誘她去廣寒宮那日，魔就在一旁動了手腳，果然，在最後關頭將心魔誘了出來。
她轉頭看向楊戩，楊戩雙目禁閉，眉頭緊皺，似陷入了迷局之中，哪怕是聖人，心境也不可能全無缺失，她和楊戩都有自己的迷障，心魔並沒有真正抓住她的弱點，所以失敗，那楊戩呢。
「楊戩，相信你自己。」她在心裡輕聲念道。
魔祖哼了一聲，也不再多言，周身漫起黑霧。
「就憑你們，也妄想鬥得過本尊？！」
魔氣翻湧，在陣法裡橫衝直撞，沖著陣眼的方位不要命的攻擊。
眼看金光形成的防護罩已經有了裂縫，楊戩的臉色終於恢復平靜。
他睜開眼也看向姬流月，嘴角微微一笑，得失自有因果，毋需執著，只要她一直在自己身邊，地獄也是天堂。
「流月，準備好了嗎？」
姬流月也笑：「早就準備好了。」
兩人同時運功，將自身所有全都化為法力注入了陣法與河圖洛書之中。
兩人身影漸淡，河圖洛書終於合二為一，金光由此以碾壓的姿態誅滅魔祖的魔氣，向四方散開，所到之處，邪魔盡散，萬物復蘇，消失的生機靈氣再次出現，被損害的地表慢慢修復，恍如天地重生。
魔祖逐漸消失，隕落之前卻依然狂笑道：「人心不死，魔不滅！哈哈哈哈！」
眾仙束手而立，朝著金光的發源地深深行了一禮。
第122章
光怪陸離的世界, 或灰白或彩色的畫面，飛快的閃過, 裡面的人身形模糊看不清面目, 卻又分明在認真的生活著。
姬流月以為自己應該已經魂飛魄散消失在天地間了，可不知為什麼, 她卻依然有一絲模糊的神識，遊蕩在天地間，看著一幕幕無聲的折子戲。
考上大學，懷著新奇與興奮獨自一人坐著綠皮車前往陌生城市的小姑娘, 養兒一百長憂九十九看著不舍的看著孩子離開的父母, 都讓她覺得熟悉。
不, 不止是熟悉，她甚至能清晰的體會小姑娘的興奮、憧憬、歡喜等種種情緒，這莫非是她自己神識裡自己構築的世界？可若是這樣，她對這個世界該有絕對的掌控力才對，可她只能旁觀, 完全無法干預。
如今她所看到所感受到的東西,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很明顯與她所生活的世界有很大的差別，做夢都夢不出來的。
而她竟不覺得違和，也是奇怪。
寰宇無盡, 三千大世界, 三千小世界, 只有聖人能突破大世界的限制, 自由往來，或許是在天地重生的過程中，她神魂並未完全湮滅，而是有一絲通過時空裂縫到了另一個世界？
她到了這裡，那楊戩呢？是同她一起，還是去了別的世界？
不管用什麼方法，都無法從這個世界裡抽|離出來，睡不著醒不來掙脫不了的感覺，讓她很是無力，想做的做不了，所有的擔憂都無濟於事。
她無法離開小姑娘身周，能感知的都是以小姑娘為中心，借用了她的視角，無奈之下，只得將一切都放下，跟著她，和她一起去看這個世界，經歷未知的生活。
到了她這個修為，一切就講究緣法，時候到了，自然就知道該如何做了。
小姑娘的名字叫柳月，跟她的名字還有點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場緣分，她才會一直跟著她。
到了大學以後，歡喜的泡泡還沒有散去，就又有了小小的煩惱，新生入學要填寫家庭成員資料，從身份證號到職業聯繫方式啥的要寫的還挺多，可她爸爸的職業，有點不太好填…
唉，愁人！
她發誓絕對不是嫌棄她爸！在她十幾年的生命裡，父慈母愛，家庭和睦，小時候淘氣她媽偶爾還會板著臉管管她，她爸就是完全只有溺愛了，常常背著她媽帶她下河捉魚，上山摘野柿子啥的，漫山遍野撒歡，爺倆總是乾乾淨淨的出門，衣服上沾滿了不同顏色的汁液回來，然後一同面對她媽的咆哮。
她爸想讓她自由發展，她媽想把她培養成一個沉靜溫柔知書達禮的好姑娘。
在她七歲以前，她跟她爸是一路的，她爸偶爾悄悄跟她嘀咕，讓她別聽她媽的，她媽是自己缺啥就想在她身上找補回來…
不過六歲以後，她不知不覺就按照她媽的理想型發展了。
話說六歲那年夏天，她跟小夥伴在河溝裡捉泥鰍中了熱毒腳上長滿了紅疙瘩，掛了兩天點滴喝了三天特別特別苦的中藥以後，她就不再跟她爸一起上山下海的玩耍，從一個泥小子變成了文文靜靜的小姑娘。
讓她爸時常背著她媽扼腕歎息。
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愛她爸！
當時好多老鄰居在背後碎嘴，說她爸好吃懶做不事生產，說她媽再強悍有什麼用，還不是栽到一個老白臉手上。
剛聽到有人這麼說的時候，已經變成文靜小美女的她擼起袖子，跟比她大好幾歲專門跑到她面前嘲笑她的皮小子們好好打了一架，打的他們哭爹喊娘以後，哭著跑回了家。
她媽一問清緣由，蹬蹬蹬的就出門找人家長算帳去了，她爸反倒安慰她，先是問她有沒有受傷，然後又安慰她說這些都是小事，不要在意。
她當時抽抽噎噎的說：「憑什麼，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他們憑什麼，嗝，憑什麼說你是老白臉，我不許他們這麼說！」
誰知她爸竟然不知道從哪兒掏出鏡子看了看，摸著臉疑惑道：「老白臉？我老嗎？明明應該是小白臉才對啊！」
正哭的無比傷心的她一噎，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該不該接著哭。
她爸照完鏡子，摸了摸她的頭，哄道：「別傷心了啊，再哭就不好看了，兩眼睛腫的跟金魚一樣可怎麼辦，看著吧，爸會幫我們家寶貝把場子找回來的！」
說完輕聲嘀咕：「說我也就罷了，我們家閨女的眼淚可值錢了，讓我閨女哭了這麼久，這筆賬可得好好算一算。」
她當時以為自己聽岔了，擦乾眼淚抬起頭，她爸笑的一臉和藹，她卻不知為何打了個冷顫。
然後不知道是不是被流言刺激了，她爸從那以後就開始重操舊業，喜歡在背後冷嘲熱諷的那幾家，不知為何，家裡總是不太平，大事小事不斷，自顧不暇再也沒閒情說她家的閒話了。
過了半年，她爸在方圓幾個鄉里有了點名聲，那幾家人還覥著臉找上門向她爸求教，被她爸傲嬌的拒之門外，聽說那幾家人又找了好幾個有門道的風水先生來看，有一個到了以後不知怎麼倒騰了一番，臉色大變，直接說他們惹了大事，犯了口業，他道行不夠幫不了，說完錢都沒要急急忙忙收拾東西跑了。
她為什麼知道呢？因為這事鬧得還挺大，大家都圍著看熱鬧。
後來那幾家人陸陸續續的搬走了，再過幾年，公路通了，經濟越來越發達，好多人都去了外地打工，在城裡買了房，時間久了以前的事漸漸的就沒人記得了，但她爸的威名倒是留了下來。
沒錯，如今生活越過越好，做生意的越來越多，因為山清水秀，度假村都修了好幾個，她爸如今在那一片名聲倒是有增無減。
可是，就算家裡「鐵口神算」的牌匾都收了好幾塊，再被人叫做「柳大師」，她爸也還是一個算命的啊！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她都沒有離開過自幼生活的那片地方，小學到高中都是在鎮上讀的，最遠的也就去過縣城，地方小，她爸的名聲又太大了，周邊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鄉里鄉親的，老師同學們雖然不會在她面前說什麼，但那個一言難盡的眼神，她現在都忘不了！
以前有個外地來實習的老師，隱隱晦晦的跟她說，迷信要不得，都是封建糟粕，讓她回去做做她爸的思想工作，正經找份活幹。
當時她臉蹭的一下就紅了。
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她當然知道什麼是唯物主義五講四美，老實說，青春期的姑娘都有叛逆的心思，都會有點完美主義加虛榮的思想，都希望父母親人包括自己都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她也覺得算命這個職業有點拿不出手。
可是，可是在一直疼她寵她的親爹，和自己的小叛逆小虛榮相比，猶豫了三秒鐘，她還是選擇了親爹。
萬一他覺得自己嫌棄他覺得他丟人怎麼辦？可不得傷心死！那可是她親爹啊！想到他會露出傷心憂鬱的表情，她就覺得自己十惡不赦罪該萬死，連這樣的念頭都不還有！
別說她媽不會放過她，就是她自己，也會愧疚死的！
於是，她壓根沒跟她爸提這事，見到那老師就繞路走，生怕她逮著自己問，還好，沒過多久那老師實習結束回學校了，再也沒回來過。
要說她這輩子唯一的叛逆是什麼，就是高考的時候悄悄改了自願，她爸媽對於她的學習一向要求不高，能讀就讀，不能讀就回家繼承家裡的果園或者她爸的衣缽，考大學的話考省城裡就最好了，也就三個小時的車程，到時候買輛車，她爸每週週末都可以去學校接她了。
想到以後別人會叫她小柳大師，柳月就抖了抖，挑燈夜讀，奮發圖強，努力學習，終於在高考的時候，考了個不錯的分數，並且悄悄改了自願，報了個外省的大學。
原諒她不孝吧，她也想過一段沒有「柳大師」陰影的生活…
可是為什麼沒人告訴她，不就統計個新生資訊嗎？為什麼祖宗十八代都要寫上？！
柳月心裡悲傷的留下了瀑布淚。
看到了小姑娘心裡的回憶和心路歷程，姬流月笑的不行，這小姑娘真有意思。
不過算命的在這裡很見不得人？記得她以前在大唐遊歷的時候，玄門還是挺有地位的，有個叫袁天罡的，還是李世民的座上賓呢。
而且小姑娘的父親估計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在她的記憶裡，她爸算的都挺准的，可能小姑娘覺得是巧合，最多是連蒙帶拆的心理戰術，可是在她看來，恐怕沒這麼簡單。
若不是小姑娘自己回憶起來，她還不知道她爸有幾分本事。
不知道能不能想辦法讓他發現自己，然後幫自己脫離目前的現狀，畢竟，小姑娘的父親，是她目前唯一知道可能會幫上自己的人。
她有一次試圖與小姑娘對話，毫無例外的再次失敗了，就算有那麼點緣分，自己依然無法與她溝通。
唉，姬流月歎了口氣，看來只有等她放假以後回家再說了。
柳月想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在職業那一欄填上了「個體戶」三個字，有些心虛的想，她爸也有算命攤呢，算是個體戶的吧？
第123章
大學的校園生活是那麼滴美好, 空氣是那麼滴清新，周圍沒有一個熟人, 也沒有人認識她，沒有人知道她家的背景，也沒人知道她爸是算命的，再不會有三姑六婆或真或假的打趣她，問她啥時候回去接她爸的班，更加不會有同學鄰居認識不認識的同齡人半開玩笑半嘲諷的問她自己近來運勢如何, 考試能不能得滿分之類的，簡直不要太美好。
柳月就像一隻飛出籠子的小鳥一樣，天高海闊隨意撲騰，每天臉上的笑容都沒斷過。
通常愛笑的姑娘總是招人喜歡的, 更別說這姑娘還是一個清秀小佳人, 彎彎的眉，像寶石一樣乾淨清透黑亮的眼睛, 嫩嫩的鵝蛋臉，白裡透紅的皮膚上半點斑點痘印都沒有, 笑起來眼睛彎成一彎月牙, 像春天的風, 又像山間的清泉, 讓人見之只覺煩惱全消, 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何況大家都是年輕人, 十二年寒窗苦讀, 剛剛擠過獨木橋才開始放飛自我, 還沒有經過社會的大染缸，心思相對單純，很快就三三兩兩打成了一片，柳月自然也順利的融入了大集體。
女生嘛，表示關係好的方式不外於一起結伴上廁所、上課上自習、去食堂、逛街等等，反正不管幹什麼，都在一起就對了。
柳月是很受歡迎的，不管男女，都願意跟她說會兒笑，她一向隨和，大方又不矯情，故而約她一起上自習逛街的人也不少，自己班隔壁班的，有時候還會發生兩方爭著要她一起的情況，她只能一邊歎息，一邊兩邊安撫。
唉，沒辦法，太受歡迎了就是會有這些甜蜜的煩惱呀！
其實她還是挺開心的，被人喜歡總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嘛！
都說不蹺課的大學是不完美的，逃了一次課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從選修課到主課，柳月自然也一樣，跟小姐妹們一起上網打遊戲逛街睡懶覺。
認真學習的學霸們冷眼旁觀歎了口氣，看著這個單純的小姑娘蹺課逃成了家常便飯，偶爾忍不住也會隱晦的提點柳月一下，讓她不要跟那些人一起混，荒廢了學習就不好了。
學習？聽著班長和學習委員一臉嚴肅的問她的理想是什麼，以後想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是虛度光陰碌碌無為還是成為社會棟樑受人尊敬？！是想買個菜都算計三毛兩毛的還是想買什麼就買什麼？要想過隨心所欲的生活就要努力學習，學好本事才行！
時間如流水，稍縱即逝，不好好學習，還蹺課，簡直是在浪費生命啊！
兩人越說越激動，看著她的表情堪稱痛心疾首！
柳月有點愣，仔細想了想，她好像沒有什麼偉大的理想也，她爸媽從小就不要求她學習有多好，也不要求她有多厲害，都已經做好了考不上大學就她回家繼承家裡果園的打算，她之前那麼努力學習，不過是為了能萬無一失的考上外地的大學罷了。
現在都考到外地了，她總不至於再跑到國外去吧，她爸媽還在老家呢，故土難離，大學畢業後，她肯定還是要回去的，悄悄改志願的時候她就在心裡告訴自己了，四年，她給自己的叛逆期最多只有四年。
至於買菜，她媽都不會算計三毛兩毛的呢，學習委員說的應該是賺很多錢吧？可是她家雖然不是很有錢，但也沒怎麼缺過，她掰著指頭數了數，她們老家正在開發，很多老鄰居們把地流轉出去賺了一大筆錢買了樓買了車，她家的土地沒有流轉出去，反倒之前租了半片山還有四十年使用權，她家的果園是當地最大最好的，每年都要賣好多水果，從來沒缺過錢。
而且她對錢一向沒有太大的嚮往，有就多花，沒有就少花嘛，她也花不了多少。
她爸媽從小就告訴她，她是家裡的小公主，愛幹啥就幹啥。
所以，她的理想就是繼續做小公主，想怎麼玩就怎麼玩，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班長和學習委員聽著她怯生生的說著她的理想，臉上的表情有一瞬的扭曲，跟看怪物一樣看著她，似是沒想到她竟然如此不思進取。
瞪著她看了三秒，兩人收拾好表情搖頭走了，眼神裡多了絲輕蔑，原本以為是個聽話的好學生乖乖女，沒想到是根木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不可雕也！
自此，好學生圈子漸漸將她隔離開來，也沒人找她一起上自習了，柳月剛開始還有些不解，不過很快就忘掉了腦後，反正她也不喜歡上自習，外面的世界這麼多新奇的東西，她要玩的可多了呢！
小姑娘還不知道自己被排擠了。
她如此心大姬流月還有點吃驚，花有百種，人有千樣，每個人的追求不同、選擇不同，無可指摘，大道三千，三千皆能成聖，也是為此。
但真正懂得放下並且能放下的，並不多。
這小姑娘心思單純，隨心而為，順勢而行，固守本心，不拘外物，反倒有兩分逍遙道的影子。
繼被好學生排擠後，沒過多久，小姑娘又被吃喝玩樂小姐妹排擠了。
剛開始是由爭風吃醋引起的，因為要跟結拜姐妹一起玩的人不少，難免順的姐情就失了嫂意，柳月的性格在團隊裡不是做領頭羊的那種，女生們嘛，暗地裡都會稍微攀比一下，你到底跟她好還是跟我好？我對你這麼好你居然把她當成好朋友！我還是她選一個！
一次兩次的矛盾的種子就埋下了，時間長了總會爆發，所以說萬人迷也不是那麼好當的。
沒有幾把刷子的柳月陷入了兩難之中。
在雙方都虎視眈眈的等著她選邊站的時候，中期考試來了。
進入大學後的第一次考試把大家都考懵了，這時間過得也太快了，正玩的樂不思蜀不知身在何處呢，居然這學期就過了一半！學霸高昂著頭呵呵冷笑，學渣慌亂手足無措。
坐在考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一個都不會！
理所當然的，大部分人的成績都比較淒慘，惡性循環，期末很有可能會掛科！
哀嚎聲中，柳月中不溜的成績就尤為顯眼，跟學霸沒法比，比學渣又要高出一大截，沒辦法，她從小記憶力好還聰明，學什麼一遍就會，為了順利考到外面卯足了勁兒，基礎打的扎實，雖然常常蹺課，但是還是考了個中上游。
一起蹺課的夥伴們就不開心了，為啥都蹺課不學習，偏偏就你考這麼好，會不會私下裡背著自己悄悄努力了。
騙子！虛偽！
不能一起被老師叫道辦公室喝茶一起掛科還怎麼做好姐妹！
然後有些街友們就想起來，別看柳月穿的普普通通，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模樣，但是逛街的時候看到喜歡的東西，毫不猶豫的就買了，再貴也不眨眼，嘖嘖嘖，扮豬吃老虎還是個富二代呢！
越想就越覺得有點不是滋味，她家有錢不愁成績不好找不到工作，自己要跟她一起混，荒廢了學業，以後可怎麼辦！
唉，人家有資格混，自己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吧，跟人耗不起，痛定思痛，決定重回好學生行列，慢慢的也跟她疏遠了。
浮躁的學生們經過中期考試開始反思，沉澱下來，有的回歸學習，努力奮鬥，有的繼續自我放縱。
但是柳月不知不覺就被邊緣化了。
再沒人約她去食堂，上自習也沒人幫她占位置了，沒人約她逛街去網吧打遊戲，好幾次下課後等以往的小夥伴們去吃飯，大家都不約而同眼神閃爍找理由推辭，各種理由都有，反正就是不跟她一起。
也不是沒有人打著佔便宜的目的跟她接觸，可她這人很奇怪，從小對惡意就很是敏感，自動就遠離了。
人嘛，都是喜歡跟同類相處的，學霸不理她，學渣也不理她，家境一般的玩伴們覺得她是有錢人，道不同不相為謀，富二代覺得她是沒見識的土包子，她又不會阿諛奉承溜鬚拍馬，也不帶她玩。
喜歡的時候怎麼看怎麼喜歡，不喜歡的時候連微笑都能聯想到背後有百八十條陰謀。
僅僅半學期，開學的時候的萬人迷就變成了萬人嫌。
即便是沒心沒肺的她，也覺得有點受傷了，像離群的野鴨一樣，站在教室門口，渾身都寫滿了孤寂和落寞。
她咬了咬唇，把眼淚狠狠憋了回去，太輕易就失去的，那就不是她的，她才不稀罕！
有兩個妹子有點不忍心，悄悄的問同伴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好像柳月也挺可憐的，她的同伴往後看了一眼，撇嘴道：「人家有錢人成績又好怕什麼，咱們要是掛了科可就完了，你覺得她可憐你找她去？」
妹子縮縮脖子不做聲了。
姬流月歎了口氣，大家都不是壞人，只是友誼的小船啊是紙糊的，說翻也就翻了。
這個時候手機已經開始慢慢普及了，除了小靈通以外，大多數學生們用得都是若基亞這個牌子的大眾款，有藍色黑色兩個顏色，充話費就能送，功能不多，螢幕還小，勝在品質過硬，怎麼摔都不壞。
但是柳月用的不是這個款式，這成了她被眾人孤立的原罪之一―炫富！
她的手機很精緻，外殼是粉紅色的水晶，一塊一塊的菱形，blingbling的，上面還綴了個小熊鏈子，看上去就不便宜，是她爸專門去省城買的，據說整個省城只有一家商場有賣，價格比她一年的學費還貴一點。
貴有貴的好處，能上網能聽歌能玩遊戲能登球球，還能打視頻電話。
這會兒她迫切的就想要見老爸和老媽！
拿出手機就撥了視頻電話，至於話費貴，哼，她就是炫富不差錢！
很快電話就接通了，她爸充滿活力的聲音和笑臉出現在鏡頭裡。
「閨女，今天不跟朋友們出去玩啦？」
柳月搖搖頭：「不去了，沒什麼好玩的，爸，我想你們了。」
她爸搖搖頭：「想我們也沒辦法，誰讓你自己跑那麼遠呢？咦，不對，你眼睛怎麼有點紅，誰欺負你了？！」
柳月心裡一酸，差點就哭出來，趕緊扯出一個笑臉：「才沒有，剛才睫毛掉眼睛裡了，爸，我媽呢？」
還好她爸並沒有多問，只是回道：「去果園了，閨女，你上次不是想玩一款遊戲嗎？老爸最近級別上來了，走，帶你練級去！」
柳月狠狠念頭，沒人陪她玩遊戲算什麼！她有老爸！
第124章
柳月又炫了一回富, 沒人陪她一起去網吧玩遊戲了, 她就專門去商場買了台筆記型電腦, 顏色是高貴的淺紫, 流光溢彩, 輕薄有質感的機身, 上面有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模樣的標誌, 進口貨，依然比一年的學費還要貴。
在大一學生中電腦這玩意還是稀罕貨, 家長為了怕影響孩子學習，普遍會在大二或者大三才會給配電腦，更別提筆記本了。
雖然買了電腦大部分情況都是用來上網看電影玩遊戲的, 但還是會貼上一個「寫論文畫圖編程式…」等等冠冕堂皇的標籤，像柳月這樣抱著筆記本招搖過市擺明瞭買來就是為了玩遊戲的, 又狠狠拉了一波仇恨值。
哼，看她那目下無塵囂張的模樣, 真以為自己是小公舉，她家長也是, 這麼溺愛孩子，買這麼好的電腦給她玩遊戲, 真是浪費, 暴殄天物！以後有他們後悔的！
學渣學霸們心裡泛著酸水, 柳月完全不在意, 看不慣來打她呀！
她這幅毫不謙虛我行我素的模樣更加招人恨, 大家都喜歡抱團玩, 哪怕不那麼討厭她的，為了輿論和融入集體，也要跟隨大部隊，跟她保持距離，所以到了最後，除了室友間的必要交流，基本上已經沒人找她玩了。
這種情況，柳月就越沉迷遊戲不可自拔，除了上課，她基本都窩在寢飾玩遊戲，在遊戲裡，她選的角色是吟游仙子，無他，衣服好看髮型好首飾好看罷了，出招的時候有漫天花瓣飛舞，符合小公主的審美，柳大師專門帶她刷了一陣任務，等級上去後給她買了許多裝備就不再管她了。
遊戲上加她的人有很多，但是她同意的很少，只有一個昵稱叫「玉泉山楊二」的道士，她一看這昵稱就覺得有些親切，約莫是因為她爸是算命的，而這個楊二的職業是個道士的緣故？
離家久了經歷了外面的風吹雨打，她越發想念家裡，連柳大師那個算命的職業都順眼了許多，連看到道士這個職業都覺得親切不少，總歸是半個同行嘛。
當然，她不知道算命的和道士嚴格說來並不算同行，不過這有什麼要緊呢。
楊二並不常常線上，柳月也就分了一部分的心思在學習上，主要是沒人幫她簽到了，蹺課逃多了出勤分扣完了期末掛科就不好了，她雖然不在意成績，可才不要讓之前那些「朋友」看笑話！
但是很巧的是，兩個並不一天到晚都線上的人，卻每每總能遇上，她和楊二在遊戲裡做了半學期的搭檔，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漸漸就從純碼字進化到了語音，楊二的聲音清越乾淨，還有一點點磁性，比學校廣播站主持人的聲音還要好聽，柳月的聲音軟萌軟萌帶著一絲甜意，兩人交換了球球號碼，從遊戲搭檔進化成了網友，聊著聊著，聊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情愫。
期末考試考完之後，柳月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家了，從未坐過的綠皮火車來的時候已經坐過了，據說春運的時候人都要擠瘦兩斤，所以她一早就買好了到省城的飛機票，到了省城以後再轉車回去，她沒有提前告訴父母，準備給他們一個驚喜，萬萬沒想到他們給自己準備了一個驚嚇。
一路勞苦奔波，千辛萬苦終於到家以後，發現家裡沒人，在客廳發現了一封信，是柳大師留給她的，上面龍飛鳳舞的寫著鑒於她先斬後奏沒取得家裡的同意報了外地的學校，傷透了他們的心，所以這次他和她媽要出去旅遊也不帶她，讓她過年自己看著過吧！
晴天霹靂啊，這還是親爹親媽嗎？竟然讓她自己一個人過年！
反應過來以後柳月趕緊給父母打電話，沒人接，小姑娘的氣息立馬萎了下去。
在跟楊二聊天的時候，楊二順口說到今年打算跟幾個朋友去探險，順口問她要不要也去。
小姑娘心裡咯噔一下，這是要現實裡會面嗎？探險，去哪裡探？是不是跟電影裡拍的那樣？
猶豫、激動、還有些許害怕，心撲騰撲騰的跳，楊二就在隔壁省，好像也不太遠，想到父母沒義氣的丟下自己自己去玩，心下一橫，咬牙回復自己要去。
對面的楊二反倒愣了下，好像有點後悔，讓她再想想，去深山老林裡探險可不是好玩的，說不定還會遇到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楊二這麼一說，柳月反倒是更加堅定了要去的決心，稀奇古怪的東西？現在什麼社會了，封建迷信要不得！
依樣畫葫蘆留下一封信放在客廳，背著個旅行包揚眉吐氣的出發了。
小姑娘膽子這麼大，姬流月那個急啊，甚至來不及遺憾沒有遇到柳大師，就開始擔心小姑娘的安危。
遊戲裡哪裡知道對面坐的是人是鬼，萬一那楊二是個騙子可怎麼辦？跟著這小姑娘這麼久，她還真有點喜歡她，偏偏她又沒辦法跟她溝通，真是愁人，她要有個這樣的女兒，非得氣死不可！
等等，現在她算是寄生在這小姑娘身上，若小姑娘出了事，她僅剩的一點神魂無所依會不會就真的就魂飛魄散了。
心急火燎之下，一直無能為力游離於世界之外的狀況好像有點改變了，她突然抓住了一絲氣感，世界震動，翻天覆地，待她從頭暈目眩中再次恢復意識，已經換了場景。
柳月眨巴著眼睛看著跟前方的青年四目相對。
青年劍眉星目，嘴唇輕抿，看上去不太好親近的模樣，留著簡單的板寸，估計有些時間沒剪，長長了些，有幾根頭髮不聽話的從額頭搭下來，多了兩分稚氣，破壞了整體的精英范。
他擰眉眉頭，一臉嚴肅，似在沉思，如果不看他發紅的耳朵尖，定會以為自己見到了教導主任。
柳月輕輕「啊」了一聲，這就是楊二呀，跟她想像中的有點不太一樣呢，好有氣勢哦。
楊二走上前接過她的背包，一邊問她路上順不順利，一邊數落她怎麼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居然真的來了，萬一遇到壞人把她拐到山裡賣了可怎麼辦！
說完了又囑咐她，到時候一定要跟在他身邊不要走遠了，遇到什麼奇怪現象不要害怕，萬事有他。
柳月悄悄偏過頭，看著楊二俊朗的側臉，看著他一秒鐘由高冷範變成了嘮叨男，那一刻，她覺得心裡好像有什麼破土而出，就像春花遇到了秋月，伯牙遇到了子期一樣。
楊二眼角餘光看著旁邊姑娘眼睛亮亮，一臉懵懂的模樣，心裡歎了口氣，其實他就是隨口一說，說完就後悔了，他們這次真的是去探險，古時遺跡，妖鬼都可能遇到，普通人還是不要去才好。
說出了的話又不好收回，乾脆舉了很多例子想打消她的念頭，哪想到她越說越起勁，居然真的來了，他總不好又把人趕回去，想到她可憐兮兮一個人過年的模樣就有些不落忍。
算了，平時跟她聊天，看她也是個膽子比較大的，而且聽她說她爸爸是算命的，這年頭民間也有不少高人，不管她爸是混飯吃還是有真本事的，她多多少少也算知道點門道，應該不會嚇出毛病才對。
至於那些東西嘛，有自己在，總能護住她的。
兩人各懷心思的走著，姬流月有點發愣，不止是柳月看呆了，她也看呆了，這個叫楊二的，好像有點熟悉，似乎之前見過的。
她用力去看他的臉，卻始終被一層薄霧擋著，看不分明。
她將意念集中在楊二身上，這個世界怎麼會有她見過的人，直覺告訴她，這或許是她離開這個世界的關鍵。
柳月和楊二以及他的幾個師兄弟一起進入密林之中，偶入一方古墓，墓主是修煉有成的僵屍，身邊還有厲鬼魅妖供驅使，幾個剛剛出師的半吊子差點就交待在了裡面，所幸師門給的壓箱底的玩意不少，這才險而又險的逃了出來。
幾人劫後餘生坐在地上直喘氣，很是狼狽，還沒緩過氣來，身後就有了響動，眼睛血紅的斑斕大虎露出了一個頭，幾人不得不繼續逃命。
一路上遇到了各種山精妖魅怨靈惡鬼，對手越來越厲害，最後千鈞一髮之際，柳月脖子上戴的一顆木珠發出了幽光，白光閃過，幾人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總算離開了密林。
柳月呆呆的摸了摸脖子上的木珠，還沒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林中所見已完全顛覆了她的唯物主義觀，這個東西是柳大師給她的，從小就戴著，之所以現在還戴著純粹是為了柳大師一腔愛女之心，沒想到竟然在關鍵時候救了自己一命。
想到度假村每年都要重金請柳大師去看風水，常常有人五人六帶著保鏢的陌生人來家裡請柳大師算命，她之前還歎息城裡人人傻錢多，沒想到確實自己一頁障目。
珠子有動靜，柳大師立馬就有所察覺，撥了電話過來，柳月隱去了楊二，只說跟幾個同學去考古，興奮的將遇到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全說了出來，她現在對柳大師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甜言蜜語完全發自肺腑不要錢，哄的柳大師心花怒放，隨意指點了她幾招。
進入新世界之後，柳月找到了新的興趣，同楊二的聯繫更加密切起來，常常跟他們混在一起。
自那以後，日子好像被按下了快進鍵一般，倏忽而過，常常從一個場景跳到了另一個場景，有時候甚至只有些許片斷。
天南海北，青年男女眼裡的情愫越發明顯。
陽光下，牽著手的兩個人，男人冷峻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女人倒是笑的一臉甜蜜，比蜜糖還要甜。
滇南小鎮，枯木一般的老太太，嘴角有一抹古怪的笑容，駝鈴聲清脆又淒厲，種了絕命蠱的戀人，兩個只能活一個，又該如何選擇？
生離死別，情為重還是命為重？
大顆的汗滴從額頭上流下，兩人並未選擇將生的機會留給對方，也沒有選擇自己偷生。
人世間有太多重要的事，父母親人兄弟姐妹，都不能輕易捨棄，愛情並不是唯一，何況用一個人的命去換另一個人的命，活下的人又該如何痛苦。
我愛你，怎麼能看著留下你獨自痛苦，所以我們都要活下來，遇鬼殺鬼，遇邪誅邪！
潮濕陰暗的地下宮殿，臉上紋了一朵黑色曼陀羅的祭司，人身蛇尾的雕像，眼神中仿佛充滿了憐憫。
姬流月的神識一陣刺痛，到了現在，她終於意識到有些不對。
「天地為證，我願與他/她同生死，共命運，千秋萬世，矢志不渝。」
既然只能活一個，那我便將生命與他/她共用！
兩人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殿內閃過白光，驅散了迷霧重重，姬流月終於看清了跪在當中那對男女的面孔。
「是哪個臭小子膽敢打我閨女的主意？！」
聲音未落，長著張娃娃臉的男子突然出現在殿中，揮手朝著男子拍去，卻被閨女擋在了前面，只得恨恨收回手。
姬流月喃喃念道：「師傅~」
畫面再次跳轉，紅色，滿目的紅色，大紅的喜字在血紅色天空的壓迫下，褪色不少，魔祖出世，天下大亂，末世來臨。
辦了一半的喜事被迫終止，隱居山林的道門傾巢而出，加入這場正魔之戰，然道法已沒落，數萬年過去，人心不古，魔族大興，正道節節敗退，人間處處斷壁頹垣，滿目蒼痍。
柳大師解除封印，與魔祖於天外天絕鬥，給了人間些許喘息的時機。
魔祖不再，但天魔尚在，況人間百姓眾多，豈能置之不顧。
血腥的混戰之後，滿目硝煙之中，穿著大紅衣服的男女七竅流血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再無聲息，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眸再不能睜開，甜蜜的笑容再也不見。
深受重傷的柳大師回到人間，見此慘像仰天長嘯，掐指演算，用無上法力，撕裂了空間，逆轉時光，將愛女重傷陷入沉眠了魂魄送回了過去。
猶豫了一下，將青年的魂魄也送了回去，只是將他的記憶抹的乾乾淨淨，用此斬斷了二人氣運的牽連。
那不是另一個世界，是她在時空逆流之中，被壓縮的記憶。
姬流月突然睜開了眼睛。
第125章
話說如今新的秩序已經行成, 天地間充滿了清靈之氣, 魔消道長, 萬物復蘇。
姬流月之所以還活著, 是因為在她的神魂裡有一道隱秘的禁制, 跨越了時間和空間, 在最後關頭保住了她一道神魂，那道禁制也隨之消散，所以她看到了那些被時空壓縮封印的記憶碎片。
修為到了他們這個境界，只要神魂不滅, 便能活過來，這一道神魂被天地重生之初澎湃的生機靈氣滋養，灌入仙體之中, 自然也就破劫重生了。
她和楊戩的命連在一起, 她活著，楊戩自然也不會死，只是楊戩跟隨天地一起早早蘇醒, 她卻昏迷了兩百年，仙體無恙，神魂卻一直沉睡, 怎麼也醒不過來。
在與魔之戰中, 眾仙結成了深厚的革命情誼，紛紛來探望她, 七嘴八舌出了不少餿主意, 被楊戩全部轟了出去, 他想盡了辦法都無法喚醒她，焦躁之下脾氣暴躁了不少，三界的氣氛都跟著緊張起來，大家噤若寒蟬，連天地重生的喜悅都淡了不少。
過了兩百年之後，姬流月終於睜開了眼睛，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天下，普天同慶啊，可以該開心的開心，該辦宴會的辦宴會了，青霞山倒是一如既往的安靜，只是上空籠罩的烏雲散去不少，霞光變得更加絢麗了。
「楊戩，原來我早就見過你，我說的是在灌江口之前。」
姬流月躺在床上，看著端著藥碗坐在床沿上的人，開口說道。
楊戩眉目溫和，舀一芍藥遞到她嘴邊，輕聲回問：「哦？什麼時候？」
姬流月皺著眉頭喝下藥，苦死了，其實她完全可以自己喝，又不是手腳不能動了，一口悶苦也就那麼一會兒，可楊戩非要喂她，她一拒絕就拿憂鬱的眼神看她，要是之前她肯定能撐住不心軟的，可是剛剛看過了後世的記憶，開始太過甜蜜結局又太過慘烈，她就有點狠不下心了。
唉，她敢說她絕對是天上地下最好的女盆友了，為了讓男盆友放心，一口一口的喝著苦藥，誰能做到？！
為了配合他，喝一口藥吃一塊蜜餞，一碗藥得喝半個時辰，嘖嘖嘖，還好這是最後一口了。
至於為什麼是女盆友，因為上輩子結婚只結了一半，而這輩子，已經昭告天下和離了呀！
哦，這樣說來那不應該叫男盆友，應該叫前夫才對！
一邊吐槽一邊為自己的「犧牲奉獻」自我滿足的時候，一枚甜甜的蜜餞就塞到了嘴裡，壓下了苦味。
「你看你那眉頭皺的，都能夾死蒼蠅了，三界有名有姓的仙人，居然還怕苦，說出去也不怕被人笑。」
楊戩將碗放到一邊，見她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趕緊塞了塊蜜餞給她，無奈的低聲笑道，語氣裡含著一絲寵溺，他倒是有辦法將苦味去掉，可是這樣效果便不是那麼好了，不管仙藥還是凡藥，所有的特性都有其存在的根本，便是這苦味也一樣。
她剛蘇醒不久，還是要快點穩魂固體，以免留下什麼後遺症才是。
姬流月翻了個白眼，怕苦怎麼了？小公主怕苦是正常的！
她嘴裡嚼著蜜餞，口齒不清的回道：「在未來啊。」
楊戩一臉疑惑，沒有聽懂。
姬流月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搖頭晃腦促狹道：「唉，無知滴人呀，我以後再慢慢告訴你！」
可憐的孩子啊，有個看自己不順眼的老丈人，救他的時候順手做了點手腳，抹掉了記憶，將原本該生生世世連在一起的緣分與命運斷的乾乾淨淨，現在啥都不知道。
額，這輩子自己為了救楊戩，將自己的命分給了他，老爸知道，會不會氣的吐血，白費了這一番功夫。
唉唉唉，緣分這個東西啊，真的是不好說也，明明斷開了，卻還能重新連起來，這是什麼？這就是愛的力量啊！
上輩子，他們是真的很相愛的，基本上一眼就認定了對方，從此再也不曾變過。
想到記憶裡的上一輩子，她心裡又泛起了點點甜意。
受了記憶的影響，姬流月不可避免的有了點柳月的性情，臉色青青白白的變換，一會兒憂慮一會兒歎息一會兒高興的，跟打翻了調色盤一樣，帶著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輕鬆和跳脫。
楊戩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她這回醒來性子倒是變跳脫了不少。
不對，應該說更像他們剛認識的那時候了，楊戩有點恍惚，流月並不是一開始就是一副端莊優雅的模樣，她以前也是很活波的，不然也不會搶自己的糖葫蘆。
哪怕成婚之後，對外她需要端著穩沉持重的範，但私下裡待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並不是這樣，是在他們和離之後，她才沉靜下來，幾百年過去，仙家說到碧微元君，都是清冷高貴，目下無塵，與天庭其他高高在上的女仙並無不同，就像端坐高臺的石像，沒有半點活氣。
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她也曾有過充滿活力的時候。
或許是已經習慣了這個樣子，在他們和好之後，大多時候時候她依然是沉靜溫和的。
如今看到她美目流轉，充滿了靈動，楊戩的心中升起一絲不可言說的歡悅，甚至巴不得她更活潑，更鬧一點才好。
因為如果那樣的話，是不是就說明她是真的開心的了？
「楊戩，冥冥之中我有感覺，感覺我爸他還活著。」姬流月突然說了句。
「爸？」楊戩不解。
「哦，就是父親的意思！」姬流月用力拍了拍腦袋，連忙解釋，「就是我師傅，這次沉眠，我看到了過去，也可以說是未來，伏羲聖人說得對，師傅真的是我父親，不過是數萬年以後的父親，那時候，魔族捲土重來，大戰中咱們都死了，我爸將咱們的魂魄送回了現在。」
「咱們？」
姬流月又伸手準備拍額頭，她說順嘴了，都忘了楊戩還不知道呢。
手還沒靠近頭呢，就被楊戩一把抓住握在手心，教訓道：「還拍，小心越拍越笨，你看都拍紅了，自己的頭也不省點勁兒。」
說著心疼的用另一隻手輕輕的揉了揉她的額頭。
「你說的咱們是什麼意思？」
姬流月拿來楊戩的手，將記憶裡的事情挑挑揀揀的講給他聽。
楊戩仔細的聽著，時而眉頭一挑，時而眼神一亮，並不出聲打斷她。
聽完之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無柳聖人算無遺漏，在你記憶裡的那一世，魔祖會在數萬年之後才重新歸來，恐怕是如今出了什麼紕漏，讓他歸來的時間有所拖延，而如今想必發生了什麼事，導致道消魔漲，那時候道法衰落，魔祖便再無了敵手，世界皆落入魔族手中，暗無天日。」
「聖人將你我送回，想必除了當時已沒有依託之地以外，何嘗不是想讓我們能在源頭改變一切，給我們，給未來的世界一個重生的機會。」
姬流月的神色也逐漸凝重起來，偏著頭想了想，點頭道：「楊戩你好聰明，我還沒想到這麼多呢！按照你這麼說，如今我們身在過去，過去已經改變，未來還會發生嗎？未來的我還會存在嗎？如果沒了未來的我，如今的我又從何而來？」
「魔祖說人心不死，魔不滅，在未來的我們分明是其他的身份，那如今的我們又如何了？魔祖，當真會在未來再次捲土重來嗎？」
她說著深陷其中，連自己都迷茫了。
楊戩重重握了一下她的手，喚回她的神智：「這世間的因果迴圈，雖有跡可循，但雲裡霧裡，連聖人都不一定看的透，你我也不必執著，不管未來是否還有你，如今的你已是真實存在的，時光之道，牽一髮而動全身，過去改變了，會延伸出一條新的道路，就像樹木的分支，新的長出來了，不代表舊的不存在，你還是你。」
她呆呆的看著楊戩好一會兒，歎道：「你說的不錯，是我著相了，宇宙浩瀚無垠，如今已可知有三千大世界三千小世界，焉知在未知的地方沒有新的世界？便是聖人，也不過是滄海蜉蝣罷了。」
「沒錯，該來的總會來，不該來的就不回來，我們活在當下，即來之則安之罷。」楊戩說完，面露遺憾，「原來我們的緣分已經延續了數萬年，可為何你有前世的記憶我卻沒有？我也好想見見那時候的你呢，那時候的我和你。」
楊戩的語氣，像是丟失了什麼重要的寶貝一樣，姬流月臉色一僵，乾笑道：「這個誰知道呢？哎呀，想那些幹嘛，我現在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在你眼前哦，你看我就夠了嘛！」
她打算永遠不告訴楊戩是她爸做了手腳。
楊戩一想，也對，笑著攬過她的肩膀：「是啊，如今你好生生的在我身邊，我已經別無所求了，可是流月，我還是很開心，如果真的在某個時空有那樣一個未來，在那個未來我依然和你在一起。」
姬流月也不再說話，靜靜的靠在他的肩上，過了很久才順口問他三界如今的情況如何，楊戩沉默了下，靜靜的講了起來。
天地重生，破敗的天庭自然也恢復了大體輪廓，天庭的神仙們原本就是已經死的了，借助留在封神榜上的一絲魂魄，靠天地之力得到神位，由神職賜予了力量和新生。
雖然天道被壓縮以後顧不上他們，很多神仙都隕落了，但封神榜還在，意味著他們上面的魂魄也還在，如今天地恢復了靈氣，天道也恢復了秩序，自然可以依樣畫葫蘆，再次給了他們新生。
尤其是那些得到了人間百姓信仰之力，在此戰中有大功德的神仙們，得到了功德金光，重塑神體，更是突破了神職對修為的限制，與仙人一般，可以無止境的修行。
不過那些牆頭草和心眼壞入了魔的神仙，天道直接將之從封神榜上抹去，並未給他們重生的機會，這樣一來，就空出了不少神位。
此次浩劫，人間有許多能人也參與了與魔之戰，用智慧和生命護佑一方，缺的神位便從其中挑出一些來補上了，但這一補，就發現了一個為難的事情。
王母竟然也在這群人之中。
第126章
原本王母被後羿一箭射穿神魂, 早就該魂飛魄散身死道消了，也是因為這樣, 當時天庭之上眾人才睜隻眼閉隻眼仍由鯤鵬將即將消散的王母帶走了, 不然同情歸同情, 但就她做下的事，也不會這麼輕易瞭解，再說她可是個大殺器，萬一到時候再捲土重來，三界豈不是腹背受敵？
那日之後, 天下大亂，眾仙為對抗魔族耗盡心力, 也沒有精力再去關注王母，也就沒想到，鯤鵬放棄了自己所有的修為的壽命, 用秘法護住王母一點魂靈不滅, 同王母一起入了輪回。
一入輪回道，前塵盡勾銷，便是仙人入了輪回，也要從頭再來，沒有之前的記憶情感手段, 新的身體，嚴格說來, 已經不再是過去的自己了, 他們要經歷生老病死愛恨怨憎, 若運氣好能得到新的機緣重新踏上仙途，運氣不好，便是生生世世在紅塵中打滾，靈台蒙塵，徹底變成一個凡人，永遠不得脫離。
當然，通常重入輪回的仙人運氣都不太好，能重登仙途的不過萬中有一罷了，天庭敕封的神仙歷劫就不一樣了，封神榜上有名有姓，時候到了自然就歸位。
所以說雖然仙人不受天庭管束，自由許多，但風險也大，一不留神身死道消說沒就沒了。
姬流月和楊戩能有今日，純粹是無柳聖人算無遺策給開了掛，再加上各種機緣巧合罷了，因果輪回，實在說不準。
但是以王母和鯤鵬的為人，絕對沒人給他們開掛啊，神奇的是，王母轉生以後，徹底脫去了以前掌管天庭之時的蠻橫霸道自私和權利欲，就像一朵屹立水中的小白蓮，清淨無垢。
那時候天道被魔道打壓，兩道紛爭，誰都沒有注意已經慘敗退場的她，就在魔族逐步佔領人間的時候，小白蓮既沒被魔性深重的凡人所害，也沒死在魔族手中，歷經坎坷波折終於長成了大白蓮，並且向著聖母的道路一去不復返。
有恒心有毅力有悲天憫人的情懷還有智慧，大白蓮同其他能人一樣，積極組織百姓對抗魔族，拯救被迫害的人類，並且在最後一場大戰之中，捨生忘死，救了一方百姓，以身殉道。
待一切平定下來，天道發放功德金光，發到大白蓮的時候，頓了下，天道自然能知悉所有人的前世今生，大白蓮靈魂的光澤太過晃眼，總不能一點不給，前世因前世果，王母已經在前世為自己的所為付出了代價，如今有功有德的是大白蓮，天道雖不情願，但它一向標榜公平公正，再不甘，經過精密的計算之後，依然灑下了功德金光。
如今天庭由紫薇帝君及鬥姆元君二人代管，萬事俱盡，百廢待興，太上老君繼續煉丹，楊戩隱在青霞山不理俗事，由太白金星、托塔李天王、五部正神等立下赫赫戰功的實權人物們組成了選拔團，在輪回殿中挑選此戰之□□高德高之人填補空缺的神職，從天道所出的功德薄裡挑選，從上往下排。
選了前面幾個以後，大白蓮出現了，選拔團楞了一下，那張見過多次的臉簡直是熟悉到了骨子裡，沒錯，大白蓮長的跟王母一模一樣。
緊接著他們的神念接收到輪回鏡回饋的資訊，再次愣住了，輪回鏡裡大白蓮只有只有一世，端坐高臺的王母娘娘。
每個魂魄進來的時候，他們都能通過輪回鏡看到進來之人的前三世，因為這是回饋到神念裡的，當事人自然看不到，可看了前面好幾個，完全沒想到還能遇到這麼一遭啊！
王母多年的壓迫已經形成了陰影，幾個大仙下意識手忙腳亂掏出功德簿再三比對，想著會不會是地獄的鬼官叫錯了人。
很明顯，他們失望了。
大白蓮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著面前的幾位仙人，她雖然跟王母長得一模一樣，但是氣質完全不同，王母是高貴威嚴又冰冷的，大白蓮卻是溫慈柔和的，像春風又像暖陽，雖然已經變回了魂魄，卻一點都沒有過往的記憶，她的眼神裡甚至還帶著一點天真和好奇。
選拔團的眾仙看著眼前這個人畜無害的大白蓮，眼角幾不可見的抽了抽，很是為難。
不選她吧，道理上說不過去，畢竟說起來那是上輩子的事了，連天道都捏著鼻子給了功德金光，選吧，自己心裡這個坎過不去，這是以前的獨斷綱常的頂頭上司，也是仙魔之戰的□□，禍害蒼生，整出了多少事，一個轉世幾十年就一筆勾銷重登仙門？怎麼想怎麼覺得不對勁兒。
再說王母要是真的有了神職，有了神力，定能想起之前的事，那到時候萬一再整出什麼簍子，可就麻煩了，而且頂頭上司變成同僚，王母估計尷尬，他們也尷尬。
不行不行，這事他們做不了主，上報天庭，各個大神們集體開了個會，還請了幾位大仙共同參與。
想到之前王母的智計隱忍，藝高膽大，借力打力，推波助瀾算計巫妖二族，與天道相抗的等等手段，眾神仙心裡齊齊抖了抖，那是個給塊土地就能發芽的主，論心計手段，他們這些人加在一起也敵不過她，折在她手裡的那些仙妖，個頂個的走出去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實在令人是心有餘悸。
故而大家商議了一下，一致決定絕對不能讓大白蓮入選，反正她身上還存在孽因，不選她也是有理由的。
德是德，孽是孽，分明的很。
不過金燦燦的功德金光，也不能視而不見，稍微給點補償，讓她下輩子享盡福祿壽，兒女雙全，此後就做個人間富貴人吧。
結果大白蓮的下一世，依然是朵大白蓮，還因為有權有勢有錢，修條鋪路造福四方，百姓還給修了金身立了長生牌，供奉香火，死了之後，天庭眾仙一看，功德金光更勝了，甚至已經開始洗掉了部分孽因。
要再這樣下去，孽因盡消，再入仙門了就指日可待了！
大佬們再次開了個會，準備將之列為重點關注對象，特地找了司命星君重寫命數，不能再讓她積累功德了。
然而司命星君安排的命數到了她那裡，總會不知不覺走偏，不管給她安排多淒慘的身世，多麼坎坷的命運，聞著傷心聽著落淚的不少，十八二十就香消玉殞的也不是沒有，但是不管風吹雨打，風霜刀劍，王母愣是堅定不移的每一世都長成了白蓮花。
這個白蓮花可不是貶義，是正兒八經高尚純潔、正直通達、大仁大義、品行端正的花中君子。
沒染黑沒生怨望沒被濁氣污染也就罷了，反倒因為每一世所遭受的磨難困苦，她靈魂上的孽因線越來越淺，越來越淡，到了第十世，基本上已經淺的看不見了，功德之光倒是越發濃厚。
大家這才拍著大腿恍然大悟後悔不跌，因為對方是王母，所以失了方寸，他們給王母設置的那些苦難反倒變成了她歷劫的關隘，洗刷了她做王母那一世所犯下的因果。
若這第十一世，王母依然如此，前孽盡消，十一世的大善人，人間有香火供奉，便是天道也不能再睜隻眼閉之眼，只能讓她重列仙班了。
姬流月坐直了身子，聽得入了迷，眼睛睜的老大，萬萬沒想到劇情如此峰迴路轉，起伏跌宕。
該說王母天生便是要做神仙的人嗎？！
她拉著楊戩的袖子晃了晃：「這已經是第十一世了？」
「沒錯，天庭草木皆兵，如臨大敵，便是我閉門不出，也有所耳聞。」
她幸災樂禍的掩嘴偷笑：「莫非他們怕王母重列仙班後秋後算帳不成？」
楊戩無奈的看了她一眼：「約莫是這樣。」
「其實大家想多了，如今新的秩序已成，天庭早已步入正軌，即便王母娘娘再列仙班，也必不能向之前一樣，不會將大家如何的，何況，她如今跟以前大不相同，連著十一世都是這樣的人，怎麼大家就認定她不會變呢？」
楊戩挑眉：「怎麼你好似並不討厭她？她可是沒少坑你。」
她仔細想了想，歎了口氣：「說真的，我倒當真沒有那麼討厭她，王母這樣的人，心性通達，她若想要與誰交好，方方面面都會做到極致，哪怕心懷戒備，也無法抗拒，她所給我們設置的障礙，最後都成了我們進階的階梯，過了也就過了。」
「其實知道了前因之後，我反倒有些理解她，她曾經為之付出一切的東西，突然間變成了一個笑話，長久支撐著她的信念全部土崩瓦解，可那時候她已經再也無法回頭，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她已經一無所有，唯有抓住手邊能抓住的權利作為最後的救命稻草，如此還能安慰自己總不算血本無歸。」
「王母是個聰明人，越是聰明的人便越是驕傲，如此就更易生執念，她走偏了路，卻沒有人出手將她拉回來，所以就越走越偏，越發陷入執迷不可自拔，這一切，說到底，玉帝至少要負一大部分的責任！」
「而玉帝又真的是一切的源頭嗎？」
她抬起頭看向楊戩，楊戩的眼裡滿是讚賞，回道：「玉帝算是魔埋下的棋子，他得到至尊之位以後，一時間難免志得意滿，心神失守，便有了漏洞，這才有了後面那些事，雖然看上去都是魔在背後策劃，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畫在走，可魔又何嘗不是入了局的棋子呢？」
他神色不明的看向天空，按照流月記憶裡的那些事，如果未來真的會發生，此界就毀了，但是如今，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道不會消，魔祖隕落，即便人心不死，魔不滅，但他至少有數十萬年無法再凝聚，未來的一切已經不會發生了。
這一局以天地以大道為餌的殊死棋局，誰才是執棋者？大道？無柳聖人？還是以身做餌的天道？
他，流月，玉帝，王母，天庭的所有神仙，聖人、天道，甚至魔，都是棋子。
王母所為，恰恰提前讓魔祖出世，將未來的災厄扼殺在如今，恐怕也是為此，她才能重生，天道也睜隻眼閉隻眼。
執棋者自身也是棋子。
大道因果，虛虛實實，何為真，何為假？
天空依舊一片湛藍，並沒有回答他心中的疑惑。
姬流月與他心神相同，在他心起疑惑之時，她一瞬間就了悟了他的想法，神色一黯，但很快就重新明亮起來。
她朝著楊戩撲過去，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嬌聲道：「哎呀，不想那麼多啦，虛也好，實也罷，總歸你是真實的，我也是真實的，不管將來如何，只要我們堅守本心，也就夠了。你別看後羿和玉帝，總歸也是他們自己心志不夠堅定！情魔誘惑了你，你就沒有上當嘛，所以還是你最厲害！」
她這話倒不全是拍馬屁，情魔以嫦娥為餌，對症下藥，迷惑了後羿，迷惑了玉帝，挑起玉帝和王母不合，必然也曾蠱惑過楊戩，只是楊戩心志堅定，半點不曾動搖過罷了，就憑這個，也該好好誇誇他！
她一撲過來楊戩就趕緊接住了她，聽著她溫軟甜蜜的聲音，心裡逐漸平靜下來，是啊，想那麼有什麼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情到了，自然也就知道該如何應對了，遂輕輕抵著她的額頭，低聲笑道：「你說的對，不管如何，我們始終是在一起的。」
她彎起眼睛甜甜的「嗯」了一聲。
氣氛如此溫馨，軟玉溫香在懷，又是自己想念了多年放在心尖上的人，這人現在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自己，目光溫柔還帶著隱隱的崇拜，仿佛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神仙也忍不了。
楊戩自然也不能，他這也是做了了一千多年的單身狗了，若是一直不曾得到，還不會怎麼想，但是曾經得到過，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失去以後，就格外牽腸掛肚。
以前身份不允許，條件不允許，環境不允許，可是如今，可不正是天時地利人和？
清淡的香味縈繞在鼻尖，勾的他心猿意馬起來，想到她醒來也有半個月了，應當沒有大礙了吧？
而且神念雙|修，還可以助她穩固神魂呢。
做好了心裡建設，他悄悄的朝著那抹櫻桃紅湊了過去。
將將要碰上去的時候，姬流月突然胳膊一伸直起了身子，拉著楊戩興奮的叫道：「楊戩，咱們去人間走一趟吧，去看看王母娘娘這最後一世怎麼過的！一定很有意思！」
楊戩黑黑的兩眼睛幽幽的看著她，不說話。
尷尬的沉默，姬流月後知後覺的發現有點不對，眨巴眨巴眼睛，不解的問道：「你怎麼了？不想去啊？」
說著似乎想到什麼，站起來在房間蹦了幾步，哐哐哐的拍著胸口：「你可是擔心我的身體？放心啦，我已經沒事了，全都好了！吃嘛嘛香，完全沒有問題！」
說完以後走到他跟前，拉著袖子撒嬌：「去嘛去嘛，整天呆在屋子裡好無聊，我想去~」
楊戩扶額，栽倒在床上，將臉埋在被子裡，不解風情的人，不想理她了！
第127章
冬日的陽光透過雲層灑下來, 照在屋簷之上，霜化成了水，微微反射出暖黃的光, 寒氣漸漸褪去，天氣回暖，熱鬧的大街上, 人潮湧動, 並不因冬日而顯得蕭條。
街道兩旁店肆林立, 茶樓、酒館、作坊等進進出出的人絡繹不絕，兩旁空地上擺著攤的小販們扯著嗓子招攬客人，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
談笑聲、說話聲不絕於耳，隱隱還夾雜著絲竹之聲。
炊煙升起，香風襲來, 人生鼎沸, 一片繁華, 分明是太平盛世的和樂景象。
城中酒樓靠窗的位置, 相對坐著一男一女, 樣貌平凡, 衣著簡樸，泯然眾人，不管走過還是路過的, 都不會特別留意, 仿佛根本不曾意識到那裡還坐了兩個人, 就連端茶送回的店小二, 離開之後突然發現自己竟然記不清客人的容貌了，心下大驚，這可是吃飯的本事啊，記性不好怎麼八面玲瓏做跑堂？
下意識停在樓梯口轉頭往後仔細瞧了瞧，半晌才轉過頭，心裡搖頭哂笑，不是他記性不好，實在是這兩人太過普通了。
念頭一晃而過，店小二繼續滿臉堆笑奔忙起來。
平凡的男女並不知小二短暫的糾結，或許也是不在意，女子倒了一杯茶端在手裡小口抿著，熱氣蒸騰，印著她的面目有些模糊，她舒服的歎了口氣：「人間的茶總是別有一番味道，我最愛的便是這人間煙火。」
這兩人正是不解風情的姬流月和不想理人的楊戩。
夫人想要來人間看戲，他能怎麼辦？當然只能跟著一起啦！
這會兒他端著薄瓷茶杯，看著她一臉享受的模樣，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於是笑著附和：「你若喜歡，日後常來人間走動便是。」
她笑眯眯的點頭，往下看了看，先是一愣，她看到了荊釵布裙的嫦娥，用布斤裹著頭，正在一個賣餛飩的小攤面前，忙碌的招呼客人，時不時還伸手用袖子給煮餛飩的男子擦擦臉上的汗。
兩人偶爾忙裡偷閒還會相視一笑，神色很是滿足的模樣。
她心裡歎了一口氣，嫦娥之前的願望，就是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過平凡的日子，不要再遇到後羿，也不要再摻和那些不該她參與的事，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吧？
很快，一輛馬車從餛飩攤前經過，裡面坐著一個端莊明媚的女子，隨意的透過縫隙往外觀看，眼神掠過餛飩攤，並未有任何的停留。
兩個之前仇深似海的兩人，如今完全就是陌生人。
姬流月眼睛一眯，輕聲道：「來了。」
楊戩隨著她的目光也往下看了看，手指在桌面敲了兩下，一股無形的氣場將他們所在之地包裹起來，更是半點聲息都不露。
姬流月看著走進隔壁房間的女子，喃喃道：「你說，她這次會做何選擇？」
王母這輩子身份還挺高，皇后所出的大公主，按理說該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只可惜命運依然那麼坎坷，出生沒多久就死了娘，第二年爹娶了新後，人走茶涼，新後有了孩子，還要爭寵，自然沒工夫搭理前皇后的閨女，有了後娘就有後爹，爹俗事纏身，身邊美人眾多，子女眾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她這個前皇后的女兒自然就被遺忘在犄角旮旯裡了。
她這輩子閨命叫做永寧，據說是前皇后臨終前給取的，希望她永世安寧，前皇后死了之後隨意丟給一個美人養，美人養了沒兩年也去了，又丟給一個新的美人，新美人沒過兩年變成了舊美人，得罪了新寵，被遷到了偏僻的宮室，連耗子都不路過的地，這輩子基本是沒戲了，永寧也跟著舊美人搬了進去，好像誰都忘了永甯親娘是前皇后。
美人被打入冷宮之後，神智漸漸有些不清楚了，一會兒幻想自己還是受寵的時候，一會兒又覺得是永寧給她帶來了災禍，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糊塗的時候很是永寧吃了一些苦頭，清醒的時候又非常內疚，待她尤其好。
就這麼過了幾年，舊美人也去了，那時候永寧已經十一二歲了，不管受不受寵有沒有地位，所有妃嬪都沉默了，沒人願意接手，皇帝連她長什麼樣都不知道，養她幹嘛，費米還擔責任。在大家默契的忽視下，永寧繼續跟著兩個宮人生活在舊美人的冷宮。
民間常說有娘的孩子像個寶，沒娘的孩子像根草，這在皇宮大院也適用，資源就那麼點，給你了我就沒了，自然是能搶就搶，皇帝能生，三宮六院一共有七個皇子，十八個公主，數量眾多，那些有娘的公主還不一定能見上皇帝幾面呢，更別提她這個沒娘的了，到了及笄之年，皇帝根本沒想起還有這麼個女兒，自然也沒有給她辦什麼及笄禮，給什麼封號了。
原本該是宮裡最尊貴的公主，結果生生過得比一些宮妃面前受重用的女官還不如。
榮華富貴啥的是不用想了，綾羅綢緞四季供應什麼的也時常被克扣，或者以次充好，數量不差，品質就很難講了，但也沒人來找她麻煩，爭寵都來不及，哪有時間搭理閒人，就算要鬥，也是同級別的才有資格鬥好嗎？！
她就這樣備受冷落，無病無災生活在皇宮的一角，默默的長大。
沒錯，她這輩子的劇本是宮鬥，要知道後宮傾軋，是最容易移心移志的地方，你今天穿的比我好看，她的首飾比較貴重，你說的話讓我不開心了，憑什麼她有的我沒有，在宮裡嘛，整日閑著沒事做，可不得找點茬打發時間。
別小看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日積月累往往都會釀成大事故，何況永甯這樣高的起點，結果待遇與別的公主卻天差地別，人在成長的過程中，三觀還沒形成，很容易扭曲，永寧不管是長成畏首畏尾任人欺負的小可憐，還是面甜心苦心機重小心眼別人給我一巴掌我就要想辦法殺她全家的暗黑人物都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不，她偏偏就不按劇本走，沒人理她，她就看書，在她的心裡，自有一番天地，一把尺規，不與人相爭相鬥，能退就退，退不了就找能對付的人借力，遇到有困難的人，盡力相幫，但也不是不分是非無差別的幫手。
不自卑不氣餒不怨懟，善待自己和周邊的人，熱愛生活熱愛生命，哪怕一點小小的善意也會記得，至於那些慢待、輕視等等，隨風而去不留半點痕跡。
沒錯，她又長成了一株遺世而獨立的大白蓮。
在她坎坷的生命裡，也是有美好的，宮裡多她這號人不多，少她這號人不好，出去個幾天都不會有人發覺，眼看是要老死宮中的，因為從小的經歷她對於規矩不規矩的倒不是很看重，時常從後門溜出去放風。
她住的宮殿比較偏，守後門的侍衛也是無權無勢被排擠的，混熟了以後人家以為她是小宮女，也願意給她行個方便。
在宮外打混的日子裡，她遇到了兩朵桃花，一個京城聞名的世家公子，家世好長得好，還有才華，會畫畫會彈琴，是無數少女暗地裡思慕的物件，還有一個出生武將家庭，目前是禁衛軍的一個小將，雖沉默寡言但身手敏捷，如山嶽一般忠厚可靠，十分令人安心。
正桃花當然是小將，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永寧的心就跳了一下，仿佛已經等待了千萬年一般。
兩情相悅是多美好的事情，然後世家公子那朵爛桃花不肯放棄，非要插上一腳，這妥妥的事戲本上的三角戀故事啊，姬流月嗑著瓜子看的很歡樂。
幾場戲之後，順便讓楊戩開了天眼，看了一下兩朵桃花的前世今生，這一看就倒抽一口涼氣，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這兩人面目一個俊朗一個英武，追溯到最初那一世，卻分明玉帝和鯤鵬。
玉帝在未登帝位之前，是一個唇紅齒白的美男子，不過大家都子記得他在天庭之時那圓胖圓胖人高馬大的形象，鯤鵬更是幾乎不露面，唯一一次露面也是鬍子拉碴自暴自棄的樣子，所以她一時間竟沒看出來。
說起來，他們如今長得倒跟化形之後本源的模樣很是相似，仙魔之戰中，玉帝自爆元神同諸多魔神一起同歸於盡，然後天地重生，他也因此得以轉世重生，但他和王母到最後分明是恩斷義絕不死不休的狀態，怎麼轉世後反又糾纏在一起？難不成天道還想他們來一個化干戈為玉帛的大團圓結局？還是打算再上演一遍上古之時的恩怨情仇？
她嚇得手裡的瓜子都掉了，急忙跑了一趟輪回道，找洛開後門去忘川臺上看了下王母前面這幾輩子是怎麼回事（這在地府屬於機密檔案，王母的更是機密中的機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估計執念太過深重，鯤鵬跟王母一起投胎之後，之後的每一世都會以各種身份出現她身邊護衛她，第一世還好，只有他們倆，可自從玉帝轉生後，幾乎每一世這幾人都會兜兜轉轉湊到一起。
或為朋友，或為親人，或為戀人，然而不管是朋友還是親人，最後都會反目成仇。
王母也不知道是不是刨了玉帝他們家祖墳，幾乎每一世的淒慘結局都跟他有不少的關係，就連這一世也是一樣。
話說雖然京都歌舞昇平，百姓安居樂業，但對外並不太平，永甯公主所在的黎國跟雁國交戰，已經打了三年了，雁國建於草原之上，兵強馬壯，個個驍勇善戰，又一門心思想要入關過好日子，打起來更是勇猛，已經突破了邊境線，拿下了黎國好幾座城池，如今的情況對黎國很是不利。
不知是打累了還是怎麼地，雁國突然發出了停戰協議，要求就是兩國聯姻，金銀珠寶布匹糧食什麼都要，哦，還有一枚水嫩嫩的公主。
使臣一入京都，在皇室引起了巨大恐慌，在知悉對方強勢的只要皇帝的女兒之後，恐慌的就變成了後宮有女兒的妃嬪和公主們。
聽說雁國一個個身高有一丈，杵在那兒跟個小鐵塔一樣，長得醜還不愛洗澡，老遠就能聞到味，性子殘暴，茹毛飲血不開化，一言不合分分鐘打死人更是常事兒。
她們可是尊貴的公主啊，怎麼能嫁到那種地方，嫁給那麼一個老男人。
一時間大家都慌裡慌張的想辦法，原本跟永寧沒啥關係，根本沒誰想到她，可是玉帝投生的世家公子，不知道是擔心永寧被嫁出去了還是抽了風，先下手為強當殿請求皇帝賜婚。
世界安靜了，後宮的娘娘們也安靜了，世家公子是很多少女的夢裡人，這個少女也包括了部分公主，公主們還暗自咬牙，但娘娘們半點不生氣，忙活了半天就想著坑對手了，竟忘了這還有個現成的物件。
論身份，前皇后的閨女，嫡出公主，妥妥夠了。
論年齡，都二十了，配雁國那四十歲的皇帝正好，過去就是皇后，雖然是繼後，也不算辱沒她了。
永甯立馬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待遇蹭蹭蹭往上漲，甚至超過了現皇后的親生女兒，雁國的使者對她很滿意，身份高有地位受寵愛，還有人搶。
他們雁國的風俗，有人搶的東西才珍貴，搶的人身份越高就越珍貴！所以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來了。
所以她上輩子一定是挖了玉帝家的祖墳吧？！
小將軍已經打點好了，準備帶著永寧私奔，為了不連累家裡，早早做好了死遁脫身的計畫。
一邊是情投意合的戀人，一邊是從未給過她溫暖的皇室，她又會怎麼選？
小將軍一向沉默寡言，這會兒臉上卻露出了焦急的神色：「永寧，跟我走吧，沒有時間了，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永寧站在窗前，看著下麵的人來人往，臉上閃過痛苦，痛苦過後卻越發堅定，她指著下面的百姓，看向自己的戀人：「我是可以走，可我走了，雁國打過來，這些人又該怎麼辦？我是黎國的公主，生來便有我的責任。」
「可從來沒有人把你當做公主，你從未享受過百姓的供奉，皇族的庇蔭！」
「怎麼沒有呢？城外有流民衣不果腹，我不曾種過田采過桑養過蠶，卻自幼衣食無憂，所食所用都是百姓的供奉，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不能因為別人得到的更多，便當這些不存在。」
「我聽說，邊關的兒郎傷亡慘重，剩下的不過十之二三，他們也有家有親人，若再打下去，恐怕會有更多人死去，底下這些百姓，再也沒有安寧的生活。」
「阿鵬，如果只用犧牲我一個人，便能換來和平，我絕無怨言。」
「我只願從此以後再沒有戰爭，不管是黎國還是雁國，所有人都能豐衣足食安享太平！」
永寧的聲音很小，卻分明帶有一分王母昔年的氣勢。
姬流月眼裡閃過讚賞，對楊戩說道：「她還是選擇了承擔和奉獻。」
楊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低笑一聲：「看來天庭的眾位仙人要失望了。」
永甯長公主出嫁，十裡紅妝，除了雁國要求的財物，她還帶了書籍醫藥匠人還有老師，百姓們自發彙集起來，送到了城門十裡之外，她對著送行的國人深深行了一禮，最後看了一眼京都，上了攆車，再也不曾回頭。
在她陪嫁的侍衛裡，小將軍赫然在列。
到了雁國之後，她先是用智慧博愛和善良征服雁國君主和他的妻妾們，然後用了一生的時間，教化雁國的百姓，教他們知識文化禮儀道德，教他們如何使用各種工具，親自勘察雁國的地理環境，因地制宜試驗出適合雁國土壤的農作物，讓他們不必隨著四時節氣東奔西走的遷徙，讓他們不必靠著侵略別的國家，靠自己的雙手也能豐衣足食。
此後兩國五十年內，再未有過戰爭，從劍拔弩張到和平共存，開通了邊境貿易，如兄弟一樣共同進退，終其一生，她不曾再回過黎國，但黎國的百姓並不曾忘記她，也學著雁國人，為她建廟立碑作傳。
她曾經的戀人，那個小將，做了她一輩子的侍衛，二人克己守禮，互相扶持，走過了無數的歲月，直到生命的盡頭。
姬流月看著她純白的神魂上越發濃郁的金光，喃喃道：「娘娘這是要做大事啊！」
第128章
仙音繚繞, 白雲翻飛, 霞光萬丈, 雲層之上時有仙鶴翩翩飛過，清音長鳴。
自天地重生之後, 已經過去了三百年，天地的規則自那一劫之後發生了些許變化，之前是天上一日, 凡間一年，如今天上一日，凡間也只不過一個月罷了, 故而此時凡人只覺天朗氣清祥雲環繞難得一見, 而天庭之上, 卻是熱鬧暄騰，南天門處仙來仙往，天上地下但凡叫得出名姓的神仙們都到了場，眾仙們言笑晏晏, 齊齊朝著仙宮走去。
又見蟠桃宴。
雖然上一次的蟠桃宴給眾仙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陰影，不過神仙的日子嘛，實在太過漫長, 如今諸事都已步入正軌, 再不三不五時辦個聚會啥的, 如何打發這漫漫長日？況天條松泛了許多, 正是名正言順的理由啊。
所幸, 如今蟠桃園由鬥姆元君、三仙姑等德高望重的女仙團體共同掌管, 再說王母已經不在了嘛…
心中剛剛冒起的慶倖在見到瑤池門口端莊的女仙之時，立馬灰飛煙滅，仙人們心裡一抖，嘴角微抽，笑容凝固在臉上。
王母，不對，現在應該叫瑤池聖母，她在最後一世臨終之前，悟了道，再加上這十一世積累的功德和信仰，飛升之後，重掌瑤池，被封為瑤池聖母，而這十一世，鯤鵬皆在她身旁護佑，分了不少功德，歸位之後頂了風神的缺。
至於玉帝，他執掌天地數萬年除了開頭那些年，基本沒幹什麼事，雖然縱容王母攬權，但大面上並無過失，沒一件壞事是他做的，總體計算起來，算是無功有小過，但他在仙魔之戰之中，卻盡了自己的職責，與魔神同歸於盡，參與那一戰的仙人，都得到了莫大的好處，所以玉帝會重列仙班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
且在那最後一世，永甯公主和親之後，他痛極悔極之下，心灰意冷，竹杖芒鞋四處遊歷，經歷不少風波，也順手做了不少好事，大起大落酸甜苦辣都嘗了個遍，在水邊看流水落花心中一動，腳下不移的看了一個月之後，最終大徹大悟，回歸本位，受封青華大帝，掌東方四時節氣，花開花落。
天庭很小，天庭又很大，幾人都成了仙，但因為歸位時間不同，竟從未碰過面，這一遭在大殿門口，避無可避的就撞上了。
三界之主既是權利，又是桎梏，脫去了這一層皮，如今的昊天身姿挺拔，面目消瘦，反倒多了幾分磊落的風采。
他看著對面的瑤池聖母神色莫名，心緒複雜，這個曾與他一起度過無數歲月的妻子，恩愛過，反目過，互相怨懟過，而那些，都已經成了往事。
瑤池聖母的表情反倒很是坦然，不止是表情，就連心裡也是毫無波瀾，不對，不該說毫無波瀾，在見到昊天的一瞬間，她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頭，心裡升起戒備。
重列仙班後，過往的記憶全部都回來了，若說在人間的歲月她尚有些感觸，做王母那一世，就真的只有記憶了，就像看別人的故事一樣，看著另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的起起落落愛恨情仇，甚至有些不理解，做出那些事情的人真的是自己嗎？不該啊！
或許在最後那一刻她說「如今就散了吧」的時候，就真的將所有對他的感情，愛也好、恨也罷，全都散掉了。
人生如夢亦如幻，緣起緣滅還自在，每一世，都是劫數罷了。
如今再見到這個記憶中的人，她發現自己對他最深刻的印象竟是這十世每一世都在坑自己，都差點有心理陰影了，差點就叫出來「怎麼又是你？！」
不過她好在及時醒悟，並在心裡暗暗懺悔，都是劫數都是試煉罷了，昨日事昨日死，日後都是同僚了，怎麼還能揪著以前的事不放呢？
所以她露出一個笑臉，率先福身淺淺行了個見面禮：「見過帝君！」
昊天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有些慌亂的抱拳回禮：「聖母多禮了！」
瑤池聖母直起身子，眼神突然一亮，頷首道：「帝君請自便，本座就不叨擾了。」
說完便略過他，步履有些匆忙的向前方走去。
昊天回過頭，怔怔的看著瑤池聖母和風神，瑤池聖母站在風神面前，像個小姑娘一樣，她的笑容跟對著自己明顯不一樣，少了客套，多了明媚，風神一言不發，靜靜的聽著她說，眼神沉著卻又分明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歡欣和寵溺。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恍然間，好像回到了上古之時，那時的姜黎和鯤鵬。
在昆侖山上乍見到那一幕，他心裡很是不悅，眉眼間就露了出來，姜黎陪了好幾天小心，撒嬌保證同鯤鵬只是兄妹之誼，日後一定注意分寸，他這才揭過此事。
跨過了歲月的長河，從糾纏不清的枝枝蔓蔓中抽身出來，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過往的事，他突然想起來，在最初的最初，他也是很喜歡看姜黎笑的，她的笑容，比光還要奪目，足以驅散所有的陰霾。
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便不再笑了，即便笑，也是掛著嘲諷和冰冷。
兩小無猜，親密無間，可最後，依舊漸行漸遠。
等他回過神來，瑤池聖母與風神已經結伴進了殿，昊天失笑搖頭，他們都放下了，難道自己還放不下不成？如今，如今也不過是撥亂反正罷了。
看著兩人的背影，他的臉上有釋然有解脫，也有悵惘，或許還有一絲遺憾。
要說如今天庭與以往最大的不同，就是由一人專權變成了中央集團，再沒有誰可以一手遮天、一言斷生死，至少在關於三界治理上，都是由紫薇帝君、東華帝君、九天玄女、鬥姆元君等眾仙公認實力德行威望皆能服眾的大仙們共同決議的，整個仙界雖然仍然有等級之分，但比之前又不知要好了多少。
暗戳戳的看了這麼一場戲，臉上紋風不動，心裡卻翻滾著八卦浪花的眾仙悠悠歎了口氣，還是如今好啊，若是在以前，見了這一幕不得被打回凡間重新做人啊，哪像現在，王母，啊，不對，是瑤池聖母，進大殿的時候還友好的跟自己打招呼呢！
修行與術法，跟個人悟性、根腳、體質是分不開的，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能煉出仙藥將眾仙一鍋的是王母，哪怕瑤池聖母是王母的轉世，她也是煉不出來的。
之前玉帝王母都是自身修煉成的仙，除了天條，本質上來說，是不受約束的，所以天庭之變以後，玉帝可以飄然離去，而如今，他們都是天地封的神位，身家性命都掌握在天道手中，與天地息息相關，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所以他們完全沒必要擔憂那麼多嘛！
想通了關節，眾仙松了一口氣，再次談笑著邁開步伐，朝大殿走去，順便隱晦的丟了個同情的眼神給青華帝君。
就算是轉世，但記憶還在啊，說不準也還留下了幾分感情，做了數萬年的夫妻，如今一方琵琶別抱，只剩自己形單影隻，這個滋味喲，嘖嘖嘖。
其實神仙做久了，分分合合也見得多了，道侶今天還在一起明天就分開也屬正常，但無奈之前的神仙們大多是光棍，這幾百年也忙著制定法度維持秩序沒時間考慮個人終身大事，而這又是天地間曾經最至尊的一對夫妻離合的那些事，也怪不得仙人們陰暗的懷著報仇雪恨的心裡，心情激動了。
淩霄寶殿門口先到的仙人們看了一場大戲，在南天門，晚到的仙人們也放慢了腳步，一步路非要分成三步走，或三三兩兩的堵在門口聊天，眼角餘光朝著旁邊瞄過去。
再見到故人，姬流月很是高興，尤其是這人還曾為了護住自己，犧牲了性命。
她快步走上前，將楊戩落在了身後。
「天樞，哦，不對，現在該叫你北斗星君才是，我之前曾上天宮尋你，只是聽聞你正在閉關，便不曾多留。」
「我知，文曲星君已經告訴我了。」林修含笑點頭，歎了口氣，有些遺憾：「當時我正在進階的關口，若早知你要來尋我，便晚些閉關了。」
她搖頭：「感悟天地之道往往是一瞬間的事情，水到渠成，到了進階的時候，也非自己能控制的，反正天長日就是，總有機會見面的，你如今的修為，倒的確精進不少。」
若她沒看錯，他之前是太乙天仙的修為，封神榜封的神仙，修為深淺受神位及所受的信仰之力的影響，以星君的神位，最多也不過是太乙天仙，如今他卻突破了大境界，到了金仙境了，漫長仙途，未來可期，這是好事。
「比你還差很遠呢。」他擺擺手，眼神頓了下，輕笑，「你說的不錯，總有機會見面的，我還是習慣你叫我天樞，不過如今天樞星位已有其他人，不如你便喚我林修吧，這是我在凡間的本名。」
「好！」姬流月點頭應承，「你這會兒怎會在南天門？可是在等朋友？」
林修看著她，笑道：「不錯，正是在等朋友。」
「哦？那…」
見她四處張望，林修慢慢說道：「已經等到了。」
姬流月一楞，隨即反應過來，他在等的就是自己，「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你何時竟變得這麼促狹了？」
「你送了那麼多仙藥到星君殿，我出關之後想要向你道謝卻找不著人，便知你又去人間遊歷了，紫薇帝君告訴我，今日盛會你必會到場，我這才特地出門迎你，怎地你不說感激我，反倒說我促狹呢？」
姬流月失笑：「好吧，這是我的不是了。」
「這邊走吧，元君請！」
林修說完，轉過身子，左手向前伸引路。
姬流月走了兩步，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麼，趕緊回頭，招手道：「楊戩，你站在那兒做什麼？快走啊！」
楊戩在數步開外就已經停下了腳步，聽著兩人對話，越聽臉色就越冷峻，這林修，說的輕巧，紫薇帝君平白無故為何會告訴他流月的行蹤，分明是他自己去問的！
仙魔大戰林修以身相護，他原本是心懷感激的，可這會兒越看他不怎麼順眼了。
姬流月一無所知，還在招手，這會兒想起我了？！
楊戩黑著臉走了過去。
第129章
「咦, 不是說碧微元君與二郎真君同進同出甚是恩愛？怎麼碧微元君反倒與其他仙人聊的開心, 二郎真君自己形單影隻坐在一處喝悶酒，難不成這兩位又鬧崩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上千年的時間對著同一個人有什麼意思？神仙也會膩啊！鬧崩了也正常, 二郎真君那張臉再好看，看久了也就一般般嘛！」
兩個穿著白袍的神仙坐在角落，喝著酒閒聊。
「去去去，就你這樣的，也配跟二郎真君相提並論，他可不是你這樣的人！」
一個女仙從後面走了過來, 白了說話的仙人一眼。
那仙人也不生氣，反倒低聲笑道：「我這不也是為你們好？他們要掰了，你們這些女仙就有機會了嘛！」
女仙一臉正色：「這話可不能亂講！二郎真君雖是天上地上第一等的仙人, 但他既然早有道侶，我等自然不會有非分之想, 這點德行還是有的！」
何況他的道侶是碧微元君，她們這些資歷老的女仙, 可是見過他們如何恩愛的, 豈會自討沒趣？
且不說挖碧微元君的牆角等於找死，便是他們拯救了三界, 差點身死道消, 就沖這一點, 但凡心思正點的, 也不該插足其中。
她皺著眉頭看向站在碧微元君身旁的男仙, 頗為不悅，這北斗星君和陸壓神君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還想撬二郎真君牆角不成？！
看著看著，她心裡就升起一股衝動，想要去幫二郎真君把人搶回來。
方才還與她鬥嘴的男仙一把抓住她，低聲道：「你要做什麼？北斗星君也就罷了，那位陸壓神君可不是好惹的，何況不就聚在一起說說話罷了！」
「說話有說這麼久的？從頭到尾霸著碧微元君，你看他們兩那眼神！當著二郎真君的面，實在過分！」
「誒誒誒，知道二郎真君是你們心裡的偶像，可是這窈窕神女，君子好逑多正常啊，你可別忘了，那兩位早已和離，男未婚女未嫁的，以碧微元君的品貌本事，這三界想與她結為道侶的不知有多少哩。」
女仙氣急，一巴掌拍過去：「就知道你們心思不純！我等仙人，情之所至有情就罷了，沒人間那麼在意形式名分！二郎真君與碧微元君為了大局隱忍多年，被迫分開已是極大的犧牲，他們向來生死與共，心靈相通，感情不知道多好！就是你們這些心思陰暗的從中作梗，想要挑撥離間！」
男仙一把接住女仙的手握在手裡，諂笑道：「可別說我啊，我巴不得他們長長久久永不分離呢，大傢伙都是有賊心沒賊膽的，放個女神在心裡膜拜嚮往，又不會當真做出什麼事！」
「連嚮往都不該有！」女仙憤怒，手都忘了抽回來。
「好好好，不該有！」男仙狗腿的附和，往楊戩那邊看了一眼，撇撇嘴，心酸的說道，「你心心念念的二郎真君也沒閑著，喏，搭訕的小仙女也不少嘛！你就甭操心了。」
女仙立馬轉身看過去，怒道：「是誰這麼不識相？！」
明明大家都達成了共識，要齊心協力護衛真君的愛情和家庭，決不允許有人破壞，誰竟違背諾言不成？！
女仙眼裡的火焰，在看著新近位列仙班的小仙女鎩羽而歸，掩面而走之後，消了下去，冷哼一聲：「新上來的，難怪了，不自量力，合該她受這一遭！不行，我得去找她說道說道。」
說著抽出手，看都沒看男仙一眼，急匆匆的就走了。
男仙摸摸鼻子，在友人挪愉的目光下，低聲嘟囔：「不解風情不解風情！」
友人心裡笑得打滾，還得裝著一臉沉重的安慰他：「兄弟，任重而道遠啊！不要傷心，你看二郎真君，這會兒恐怕不比你好過。」
楊戩的心情這會兒的確非常不好，其實就性情而言，他平素豪爽大方，並不冷漠，也不愛端著高高在上的架子，以前在王母手下要偽裝沒辦法，在一切都放在檯面以後，他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溫和。
可是方才有個新冊封的女仙過來打招呼，他卻並沒有心情應付，心不在焉冷冰冰的模樣讓對方非常尷尬，實在說不下去了最後掩面而去，他也沒怎麼在意，連對方說了些什麼都不記得。
他的眼睛牢牢的看著一個角落，心裡像火燒一樣，臉色卻越來越冷。
冷酒一杯一杯灌下去，火卻越來越旺，一直在心裡安撫自己，楊戩，你不是小氣的人，你不是小氣的人……
其實他很明白，經歷了那麼多，前世今生不變的緣分與愛，已經沒什麼能分開自己與流月，可是，可是這會兒，他卻又分明能感到流月心裡的愉悅與開心。
林修和陸壓，可是一直都對流月有企圖的！
林修之前打著幫王母辦事的藉口，一趟趟往青霞山跑，陪他下棋，同流月做了朋友，還私自到人間住了半年多，最後甚至為了流月而死，他現在總算明白他那麼熱心想要新天條出世不惜背叛王母是為什麼了！
這個人，從在人間的時候恐怕就對流月懷著不好的心思了，誰也不說，藏的嚴嚴實實的，從封神到現在，隱忍了數千年，步步為營，溫水煮青蛙近水樓臺，實在是其心可誅！
若非流月心裡待自己始終如一，恐怕便被這小子得了逞，可恨自己在人間之時竟沒能早早發現他那些陰暗的小心思！
喝的多了就想的多，他一想到若新天條出世之時，自己不在了，過了千年萬年，時日久了，還有這小子相伴左右，流月說不得當真會漸漸忘了自己，同他一起，便一陣憋悶，端起酒杯又是一口。
還有陸壓，楊戩目色暗了暗，他同流月在人間遊歷了數十年，還一起參加蟠桃會，形容默契，之前還有仙人傳過他們的緋聞，哪吒還專門跑到他面前說過這事，天庭之戰時陸壓看流月的眼神，瞎子都明白！
這兩個人，心懷叵測，偏偏流月竟丟下自己，跟這兩個目的不純的傢伙聊的開心！
楊戩心裡有些委屈，還有些彷徨。
他心裡明白，如流月這般的女仙，有人傾慕實在太正常，而林修愛流月恐怕並不比自己少，從一個凡人到今天，這份情太過厚重。
而陸壓，流月同他曾以知己論交，想必是有很多話說的，之前立場不同，他又報仇心切，如今卻沒這些障礙了。
自己不在的那些年，他們出現在流月的身邊，陪著她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即便再是心靈相通有信心，也難免有些惶恐，自己比他們又好在哪裡？
尤其是眾仙隱隱晦晦的眼神，似有似無的歎息和同情，還有那些名分不名分的隻言片語，讓他的心裡翻江倒海，處於爆發的邊緣。
三聖母一家坐在另一處，她原本同百花仙子聊的正開心，見自家二哥毫無節制一杯杯的灌著酒，渾身上下寫滿了生人誤近幾個大字，心下擔憂，起身準備去看看。
劉彥昌一把拉住她，問道：「你幹什麼去？」
「我去看看二哥，這天庭的酒與凡酒不同，飲多了神仙也會醉的。」
劉彥昌老神在在的搖搖頭：「舅兄心中自有成算，你就別管那麼多了。」
「可是…」
話未說完，劉彥昌就緊皺眉頭，撫著額頭叫喚起來：「哎喲哎喲，我這頭怎麼這麼疼呢！」
他和楊戩一直互看不順眼，看著楊戩吃癟，他心裡還是暗爽的。
楊嬋無奈，只得重新坐下來照應他，一邊對劉沉香說道：「沉香，去看看你舅舅。」
可劉沉香朋友眾多，早就喝的臉色通紅，不知身在何處了。
哪吒也喝的有點多了，抱著酒罈站了起來，搖搖晃晃道：「我去，我去！」
他跌跌撞撞的走過去，拍著楊戩的肩膀，打了個酒嗝，念道：「二哥，你不行啊，嫂子這眼看是要被搶走了，我怎麼覺得你這頭上有點綠啊！我跟你說…」
「啪」的一聲，楊戩重重的將酒杯放在案幾上，酒杯不堪重負碎了。
不能忍了！
他蹭的一下站起來，板著臉，大步朝著三人小團體走了過去。
不知為何，姬流月覺得後背有些發涼，回頭一看，楊戩臉色像冰，眼裡卻有火。
她有些不解：「楊戩你怎…」
話未說完，只覺腰間為一雙鐵臂摟住，眼前的景色開始模糊，暈成一團，急速後退。
楊戩摟住姬流月，像風一樣的消失，大殿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安靜了下來。
陸壓挑眉看向林修，不解道：「你招惹他有意思？」
林修笑的溫和：「我看他不怎麼順眼，什麼都得到了，哪有這麼好的事，他不開心我就開心了，你不也是一樣？」
陸壓倒退一步，驚道：「我跟你可不一樣，我同碧微君子之交，絕無非分之想。」
林修心裡翻了個白眼：「那你為何要配合我？！」
陸壓摸摸鼻子，低聲道：「好吧，我看他也不怎麼順眼。」
洛一直在躲自己，蟠桃會都沒來，別人感情不順，他倒跑來秀恩愛，不是找抽嗎？！
二人殊途同歸，無語的對視了一眼，又偏開頭去，繼續找相熟的人談天。
安靜的大殿再次喧鬧起來，男仙們交頭接耳猜測著方才發生的恩怨情仇，女仙們臉色發紅，捧著臉激動的說著「二郎真君好厲害！」「男仙就該這麼爺們兒」「不愧是真君大人，就是有魄力」之類的話。
淩霄寶殿氣氛活躍，真君神殿卻安靜的連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本來大家都去宴會了，留下的人就不多，見到自家真君的殘影，憑直覺就知道大事不妙，趕緊的就跑了。
寬闊的房間，乾淨整潔，靠牆的床，櫃子，還有一張桌子，桌子上放著一盞燈，燈芯是一顆夜明珠，發出柔和的光，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別的裝飾，一看就是單身男性住的。
短短的一瞬間，就從淩霄寶殿移到了陌生的地方，從恍惚間見到的門匾，她知道這是楊戩在天庭的居所，司法天神殿，這是她第一次到這裡，卻是這樣的狀況。
「楊戩，你，你要幹嘛……」
她心裡升起惶恐，聲音顫抖，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腰間的雙手又將她一把抓了回來。
楊戩眼睛發紅，聲音低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你說我要幹什麼？！你今天跟他們聊的很開心嘛，怎麼跟我在一起沒見你這麼開心？！」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不過是許久未見的友人，隨便聊聊罷了，哪裡很開心！」
兩人的距離很近，濃濃的酒氣噴到脖子上，她心裡一慌，好像情況有點不妙啊！
「哼，是嗎？」楊戩見她眼神四處亂飄，準備溜走的模樣，心裡酸氣更濃，摟著她腰的手更緊了三分。
姬流月腦袋使勁兒往後仰，軟軟的說：「楊戩你喝多了，等你酒醒了咱們再好好說話，你先放開我，腰都要斷了！」
楊戩見她似乎真有些難受，手臂下意識松了松，她趁此機會身形一閃，就到了窗邊，準備從視窗逃走。
結果楊戩早有準備，她的頭直直撞在他的胸膛上。
「哼，想跑到哪裡去？！」
還未及回應，眼前又是一花，她已經被抱到了床上。
「楊戩你放開我！我告訴你，別以為我打不過你，我，唔唔唔…」
世界安靜了，床上的紗幔晃動起來，姬流月從劇烈掙扎到手腳無力的敗下陣來，只能讓身上的人為所欲為，化作一汪春水。
衣服雜亂的被丟到地上，帶著酒香的唇印在皮膚上，帶來一點點酥麻的熱意，直傳到心上，像羽毛輕輕掃過，識海裡兩個金光燦燦的小人緊緊交纏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四肢百骸像是通了電一樣，讓她忍不住繃緊腳尖，低吟出來。
萬籟俱寂，時而從帳幔裡傳來低沉的聲音和女子有氣無力的討饒。
「你只顧著跟他們說話，我看了你好久，你都不曾回頭看我一眼。」
「我錯了，我錯了，下次我一定回頭看你！」
「還有下次？！」
「嗯~沒有沒有，沒有下次了！不管什麼時候，我一定只看著你，只看著你，你放過我吧~」
「現在說這話，晚了！」
「你還想怎麼樣？」
「叫我夫君，你好久沒這樣叫過我了，說點好聽的給我聽聽。」
「夫君~相公~我真的錯了，不該因為別人忽略你，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我計較了那，我保證，以後什麼都聽你的，好不好~」
軟軟的聲音聽到楊戩耳朵裡，讓他耳朵發麻心癢手也癢，湊過去在她的耳邊低聲道：「好，是你說的，什麼都聽我的，那這回也要聽我的。」
姬流月還來不及慶倖，很快就又被浪潮拍在沙灘上，欲哭無淚，她這是做了什麼孽啊！果然不作不死！
幹材烈火，一千多年的老光棍，一旦爆發就一發不可收拾，好幾次她都爬到床邊了，又被拖了回去。
日升月落，不知今夕何夕，她連自己何時睡過去的都不知道。
待再次醒來，只覺渾身無力，神識酸軟慵懶，連手指頭都不想動。
閉眼又睜眼，如此反復，用了那麼一點時間終於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麼事。
咯吱一聲門開了，散著頭髮披著白袍的人容光煥發的走了進來，見到她，神色一喜，大步走了進來。
「醒啦？！」
她眯了眯眼，法力運轉，輕聲問道：「什麼時候了？」
楊戩說了個日子，坐在床邊，手伸過去握著她的手，輸入法力幫她消疲去乏，語氣有點愧疚：「可是有哪裡不適？」
「不適？」姬流月重複了一遍，跳了起來，摁著他一頓猛錘，中氣十足的模樣，「你還有臉問！這都半個月了，你讓我以後怎麼出門見人？！別人不定怎麼在心裡笑話我呢！楊戩啊楊戩，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這麼，這麼…」
「我看誰敢！」楊戩直著脖子反駁了一句，見她皺眉瞪眼怒氣衝天的模樣，自知理虧，也不敢躲，抱頭默默仍她發洩。
狠狠的揍了他一頓以後，姬流月心氣才算是順了下來，她這會兒還不知道她家暴的事情被傳出去之後，通過大家的加油添醋自行發揮，她頭上就落了個悍婦的名頭，那些對她心懷思慕的仙人們，心裡那點綺思立馬飛到了九霄雲外，半點不剩，這麼兇悍的女仙，也只有二郎真君消受的了，他們還是喜歡溫柔的。
嘖嘖嘖，沒想到堂堂二郎真君，居然好這口，還是個妻管嚴。
而女仙們更加看好楊戩了，因愛生怖，因愛生懼，二抗真君難道打不過嗎？打的過的，之所以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妥妥的是因為真愛啊！
於是楊戩長年佔據仙界男神排行榜前三的位置，而姬流月就落到了不可說榜裡，跟電母一起，也長年位列前三。
姬流月知道以後，那個憋屈啊，她悍嗎悍嗎？哪裡悍了？！她明明又溫柔又善良好不好！都是楊戩這廝，陰險狡詐，壞她名頭，氣極之下又跟楊戩打了一場，被前來串門的仙人撞了個正著，可想而知，她這個悍婦的名頭徹底坐實，洗都洗不掉了。
當然這都是後話，這會兒她由楊戩帶著，滿是好奇的參觀他的司法天神殿。
一邊看還一邊搖頭點評。
「楊戩，你這裡太冷清了，一點鮮活的味兒都沒有，難怪被仙人們稱為天庭的地獄，誰都不愛來，也不知道你怎麼住了這麼多年。」
楊戩失效，仙人們不愛來這裡，哪裡是因為冷清，是因為到這裡意味著他們犯了錯罷了。
不過他還是虛心接受批評，並且一臉誠懇的自我反思：「你說的沒錯，我這個人你也知道，沒什麼情趣，以前太忙，也沒時間管這些，現在有你就好了，我這裡你愛怎麼佈置就怎麼佈置，全聽你的。」
姬流月昂著頭一臉傲嬌：「我青霞山還有很多事呢，又不會在這裡常住！」
楊戩一臉為難：「啊？那我怎麼辦？你忍心丟下我一個人？」
她點點頭：「忍心啊，反正你以前也是這麼過的嘛！」
「那怎麼一樣！」楊戩急急反駁，似認真考慮了一下，堅定道：「反正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你住青霞山我就住青霞山，你去灌江口我就去灌江口。」
姬流月翻了個白眼，大步往前走：「誰管你！」
模樣不耐，嘴角卻慢慢彎了起來，看著周圍的佈局，想著這裡可以放盆花，那裡可以種棵樹。
走著走著，就到了楊戩辦公的地方，她眼神一怔，停住了腳步，指著廊下掛著的走馬燈，回頭問道：「那是？」
楊戩走上前，看著走馬燈，撥弄了一下，走馬燈轉了起來，他臉上閃過回憶的神色，轉頭笑道：「這是有一年在人間的燈會看到的，約莫是唐朝吧，想到你會喜歡這些精巧的玩意，就停下看了看，賣燈的大姐說，把燈送給心愛的姑娘，她一定很開心，到時候什麼氣都沒有了，我就買了下來，不想在天庭的那場浩劫中，竟然也完好無損的保留了下來。」
姬流月上前一步，仰頭看著燈喃喃道：「這是要送給我的嗎？」
楊戩點頭：「恩，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喜歡！我很喜歡！」她轉頭看著楊戩，眼神發亮，深吸了一口氣，聲音有點抖：「在人間遊歷的時候，我也在燈會上看到過這麼一盞燈，只是那時候我並沒有買下來，花燈嘛，總是別人送的才有意趣，後來有些後悔，再回去，已經被人買走了，老闆娘告訴我，說是一位好看的公子買回家送給夫人了，當時我還有些遺憾。」
聽她說完，楊戩的眼睛也亮了：「流月，你…」
姬流月笑了，眼睛彎成月牙：「楊戩，很奇妙是不是，這盞我曾經喜歡卻又錯過的走馬燈，兜兜轉轉又回到了我手中，原來，該我的總是我的，它一直都在這裡。」
你也一直在這裡。
「是啊，該你的總是你的，不管經過多少事，有多少坎坷波折，它始終會回到應該擁有它的人手上。」
發生過那麼多事，我們一直被當成棋子算計，每一步都以為是自己在走，卻每一步都身不由己，無數次我都曾絕望的以為，此生與你再無可能，每每此時，都心如刀絞，有了放棄一切的衝動。
還好，我從未放棄，你也不曾放棄。
你如今還是站在了我身邊。
兩人雙目發亮的看著對方，有柔情湧動，一切都在無言中。
一盞小小的走馬燈，因著那一段不在對方身邊以為再無瓜葛的歲月裡那麼一絲小小的牽連，讓這對經歷過無數風雨的夫妻都激動了起來。
兩人雙手交握站在一處，那模樣仿佛不管以後會遇到什麼，他們都會一直站在一起，直到地老天荒。
第130章 番外1
「陸道兄, 過往之事你都放開吧！」
「十太子，往事不可追, 好好活著，你是妖族最後的後盾！」
兩道聲音反復出現在陸壓的腦海裡, 半夢半醒間，他眉頭輕皺, 翻了個身再次睡過去。
執著了數萬年的事情一朝結束, 他只覺心中空落落的。
敵人不在, 朋友沒有, 親人就更別提了, 天地之大, 卻與他沒什麼關系, 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孤寂。
無所適從之時，他也想過進入沉眠，可臨了，卻又想起了洛的那句話。
她說的沒錯，女媧伏羲已經成聖, 說來已經不算妖族，巫妖大戰他們也未曾出手相助，如今妖族勢弱, 自己是妖族最後的後盾了。
被遺忘了數萬年的責任終於撿了起來, 無所事事又不能沉眠, 怎麼辦？那就乾脆睡覺吧。
發了兩年呆之後, 陸壓就地躺下就那麼睡了過去。
但他睡得並不安穩，過往的事總在夢境裡反復出現，時而夢到年幼之時在湯谷與兄長們玩耍，時而夢到與碧微在人間遊歷，那一夜長安的燈會 ，像極了母親生辰那日的天空，滿街的花燈與銀河之上的星子一般，熠熠生輝。
碧微仰頭看著花燈的笑容，恬靜又美好，讓他不由心中一熱，只想永遠抓住這份溫暖。
這樣的情景似乎在數萬年之前也有過。
彼時剛剛化形還沒有桌子高的小少年，頭戴金冠，身穿長袍，指著天上亮晶晶的東西，仰著頭好奇的問道︰「母親，那是什麼？一閃一閃的真好玩。」
高貴嚴肅的天後在自己的孩子面前總是溫柔的，這種溫柔有時候連天帝都忍不住心生嫉妒。
這會兒她彎下腰，將小少年抱了起來，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溫柔的笑道︰「那是星辰啊，小十喜歡呀？等小十滿一千歲的時候，母親取下來送給你好不好？」
小少年拍著手掌歡呼︰「好！」
陸壓的嘴角無意識的勾起一抹笑容，囈道︰「母親…」
轉眼間，夢境又變了。
蔚藍的天空之上，一隻帶著金色小鳥歡快的撲騰著，呼吸著自由的空氣，往上是九重天，往下是連綿起伏的山脈，綠樹蒼翠，河流蜿蜒，可見天地造化之神奇。
小鳥兩眼楮裡寫滿了興奮，看什麼都覺得好奇，原來外面的世界是這樣的啊！
因為年紀太小了，修為不穩，父母兄長都不許它單獨出門，小孩子嘛，大都有小小的叛逆，越是不讓做的事就越覺得好奇，終於找著個機會，趁父母都不在，跟在兄長們後面偷偷溜了出來。
原本它只打算偷偷溜出來一會兒就回家的，不然要是讓父親發現他偷偷溜出門，會打他屁股的。
然而悲催的是，從未出過門的小金烏玩樂了一陣之後，發現自己竟然迷路了，天地之大，無法丈量，飛了一天一夜還是沒能找到回家的路。
轉啊轉的，小金烏感覺有些累了，空中時不時的會有罡風吹過，有大有小，若是修為高深些的自然不懼，可是小金烏不行啊，被罡風一掃，就暈頭轉向，出漩渦才發現自己被罡風掃的離天庭越來越遠，離地面越來越近。
眼看天色暗了下來，它抬頭看了看灰暗的天空和罡風漩渦勉強收起身上的太陽真火，往下麵的密林飛了下去。
而且兄長們常常跟它說，地面是巫族的地盤，巫族是他們最大的敵人，要是被巫人發現了，肯定會把它抓來吃了。
到了仇家的地方，又只有自己，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金烏心裡還是有點怕的。
借著夜色的掩護，歪歪扭扭的落在了一根樹枝上，一個岔氣，只見青煙冒起，樹枝「蹭」的一下燒了起來。
小金烏嚇了一跳，趕緊呼呼的吹，又用翅膀去撲，妄圖把火撲滅，然而它呼出的氣體都帶著火星，火自然越燒越大。
「誰？！」林子裡傳來一聲質問。
惹禍了！
小金烏一陣心虛，小眼楮左右瞄了瞄，飛快的撲騰著翅膀飛走了。
剛飛了沒多遠，從背後冒出一隻大手抓住了它的尾巴。
「是你這小傢伙在林子裡放火？」
小金烏用翅膀捂著眼楮，大聲叫道︰「不是我！不是我！」
那只手抓著它的脖子放到眼前，疑惑道︰「竟是只金烏？」
小金烏捂著臉的翅膀僵了一下，完了完了，身份暴露了！
它悄悄挪開一點翅膀，露出一條縫，一張彎眉大眼的臉映入了眼楮。
她的眼楮又黑又亮，比銀河旁邊的星星還好看，小金烏呆住了。
那人輕輕戳了戳它的頭，眉頭微皺，低聲道︰「真是一隻金烏！小傢伙，不好好的呆在你的湯穀，跑到這兒來做什麼？！」
小金烏回過神，心裡暗暗後悔，這可是巫人啊，它怎麼能發呆呢！
「哼，天大地大，本太子愛去哪兒就去哪兒！關你什麼事！」
那人捏著它脖子的手緊了緊，淡淡道︰「在天庭你愛怎麼樣我管不著，可這地面上，不是你讓撒野的地方。」
小金烏只覺一股巨大的壓迫襲來，使勁兒撲稜著翅膀，叫囂道︰「放開我放開我！不然小心我一把火燒了你！」
「哦？」那人挑眉，似是不信。
小金烏覺得自己得威嚴受到了挑戰，張嘴就是一口太陽真火噴了過去。
卻見那人眼都不眨，一把抓住它噴出的火，揉吧揉吧最後連點火星都沒有了。
「如此看來，林子裡的火也是你放的了，小小年紀就如此霸道，長大以後可怎麼得了。」
小金烏愣了下，隨即劇烈掙紮起來，完了完了，這個巫人不是善茬啊！
「放開我放開我，我是天庭的十太子，你要是吃了我，我父皇母後不會放過你的！」
對方停了下，淡淡道︰「吃了你？我為什麼要吃你，又沒什麼肉，我只是要好好教育教育你罷了！」
說完，拎著它的翅膀，就開始揍它。
林子裡傳來小金烏淒厲的聲音。
「你，你，你大膽！」
「我不會放過你的！」
「你這個凶婆娘，給我等著！」
「父皇母後大哥二哥救命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放火的。」
……
「你看，你不過無心之失，這片林子就要毀了，太陽真火，水潑不滅，但凡經過其焚燒的地方，恐怕數百年都會寸草不生，失去靈氣。」
「天地萬物自有其道，其中無數生靈辛苦修煉，說不得便會在這一場大火中化為灰燼，豈不是無妄之災？」
「小金烏，你們金烏天生有靈，但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承擔相應的責任，並不是讓你肆意妄為的，你可明白？」
小金烏抽噎著哼了一聲，還是飛了起來，大嘴一張，將林子裡的火焰全數吃了進去。
金烏以火為食，這點火自然不在話下。
還好，它遺下的那點太陽真火不多，剩下的都是凡火，擴散比較慢，林子只燒了一半。
那人點點頭︰「行了，下次記住了，不要隨便放火，你走吧。」
說完，就不再理它，徑自往林中走去。
咦，這就走啦？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那人回過頭，眼裡有一絲笑意︰「怎麼，想找我報仇不成？我叫洛，是「倉」部落的，你要想報仇，只管來找我！」
小金烏看著洛的背影，咬咬牙往相反的地方飛走了，這筆賬先記著，等它回家拿了寶貝再回來報仇！
然而竄了好幾日，還是沒能走出去，路上還遇到了好幾只流竄的妖獸，竟然不給十太子面子，看它落單，妄圖吃了它增長修為，每次都險而又險的逃掉。
這片山脈延綿千里，小金烏受了點傷，狼狽的在密林裡竄，經歷著妖生中從未有過的坎坷，原來可怕的不止是巫族，還有妖獸。
又累又餓又困，在一片不知林山林裡，它聞到了香香的烤肉味，循著香味悄悄走過去，沒想到竟然是那個凶婆娘。
原本它掉頭就想跑的，可是那個香味實在太誘人，猶豫著趴在山包後面，趁著她去取水之際，飛快竄出去，將烤肉吃了個幹幹淨淨，只剩一個骨架，嘴都來不及擦，飛快的就跑了。
心驚膽顫的跑了好遠，凶婆娘沒有追來。
嘗到了甜頭，小金烏壯著膽子悄悄跟在凶婆娘後面，一邊偷吃她的獵物，一邊指著它帶自己出去。
有一回，她還沒烤肉就去取水了，小金烏飛出去轉了轉，等不及了就自己烤，結果唰的一下，火焰沖天，獵物化成了灰。
「又是你！」
小金烏一聽到這個聲音，打了個激靈就想跑，結果理所當然的又被抓住揍了一頓……
「你說你迷路了？」
小金烏用翅膀包著身體，別過腦袋，眼裡含著一包淚，使勁兒的憋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以前只有它欺負別人的，結果到了人間誰都欺負它！
洛見它這模樣，有些欺負小孩子的愧疚，巫妖二族不合，時有摩擦，但這跟小孩子是沒有關系的。
「對不住啊，小金烏。」
她不道歉還好，一道歉，小金烏心裡的委屈止都止不住，豆大的眼淚掉下來，落到地上，瞬間燃起大火。
洛立馬跳了起來︰「你別哭啊你！」
一邊叫嚷一邊手忙腳亂的開始滅火。
「哼，道歉有什麼用？本太子才不稀罕！就哭就哭！」
「你可是堂堂妖族太子啊，都這麼大了還哭好意思嗎？」
「本太子還不到一千歲！還沒成年！」
洛滿臉黑線，她還不到二十好嗎？！好吧，妖族成年期比較晚。
「那你想怎樣！」
「當本太子的護衛，送本太子回家，本太子就寬恕你的冒犯之罪！」
小金烏昂著頭一臉傲嬌。
「天宮？我不去！」
話音剛落，見那小金烏眼珠子裡又有淚水打轉了，嘆了口氣，道︰「天宮不行，我送你到東海之畔可行？」
小金烏偏著腦袋想了想，到了東海它就可以自己回湯穀了，遂點了點頭，將眼淚憋了回去。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它化了形，變成一個只到洛大腿的小孩跟在她身邊，有了洛做護衛，小金烏徹底放下了心，有危險洛先解決了，實在厲害的妖獸，兩人合力也能解決，沒了生存危機，就多了幾分遊山玩水的愜意。
沒事鬥鬥嘴，打打鬧鬧，到了東海之濱，他還有點捨不得。
洛彎下腰捏著它圓圓的臉蛋，教育道︰「小金烏，你這心也太大了，我說送你到東海你就真的跟我走了，就不怕我把你賣了？日後在外行走，還是多一個心眼。」
小金烏一巴掌將她的爪子拍開，惱道︰「你才缺心眼呢！看在你對本太子盡心盡力的份上，本太子也給你一個忠告，兄長們都說做人媳婦要溫柔一點，大家都喜歡溫柔的，像洛河水神那樣的就不錯，你這麼凶，居然也有人要，回去嫁人以後，就不要那麼凶了，不然小心你未婚夫不要你！」
洛氣笑了，又伸手擰他的臉︰「你不是還小嗎？都知道娶媳婦了？你兄長還跟你說這個？」
「本太子神通廣大什麼都知道！」他偷聽的不行嗎？！
「行了，快走吧！」洛直起身子往天空看了看，「你兄長們接你來了。」
說完轉身離去。
小金烏默默看著她的背影，咬了咬唇，卻也不再說話，化為原形朝著自己的兄長飛過去。
雖然這段時間很開心，但是除非巫妖二族化敵為友，不然他們是做不了朋友的。
陸壓突然睜開了眼楮，靜默半晌，嘆了口氣，那段兒時被遺忘的記憶清晰了起來。
回到湯穀就被禁了足，等再見到洛，卻又是二十年之後。
他同兄長們一起去圍觀巫族的八部會盟，見到她戰勝了後羿成為巫族最厲害的勇士，他還為她高興，在天上多飛了兩圈。
他那時候並沒不知道，曾經她說的未婚夫就是後羿，也沒想到自己一語成真，後羿當真背叛了她。
再後來……
地面突然震動了一下，陸壓擰眉閃身飛到山頂，往外看去，只見天地間濁氣翻湧，電閃雷鳴。
「有多大的力量，就要承擔多大的責任。」
他長袖一揮，離開了昆侖。
第131章 番外2
三界仙人都集中在青霞山, 陸壓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帶著妖族的精銳也到了青霞山。
世上之事就是這麼奇妙，前一刻還是刀劍相向, 下一刻就能化敵為友，他之前從未想過有一日他也會為了三界與天庭的仙人站在一條線上。
不過即便攜手合作了，大家心裡也並不是全無芥蒂, 何況大部分神仙還是被他算計入了封神榜的，陸壓一向高傲, 也不耐煩與他們周旋。
而跟他說的上話的，只有碧微和洛，碧微那裡, 他心裡有三分愧疚, 且她和楊戩日日在一處, 自己也無立場再湊上去。
還好, 還好他們終究還是未曾分開，如此, 他之前所做的並未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他心裡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卻不曾細究這是為何。
在青霞山的時候, 他沒事便去洛的住處, 與她談天論道，見或還會聊聊過去。
在不知未來如何的時候，有那麼一個跟他有共同記憶、共同經歷的人, 哪怕是巫族, 也是很好的。
何況那個人, 還是在幼時曾救過他幫過他的洛。
他同洛站在山頂，洛凝重卻又堅定的說︰「十太子，你看，這雖然已不是上古時的世界，可山依舊是山，水還是水，生靈依舊在，我不願看著它毀去。」
陸壓凝目看過去，魔氣肆虐，人心不古，仙心不穩，三界的亂象盡入眼底，直擊內心，他第一次對眾生生出了愧疚，憐憫和責任。
他帶著妖族出山相助，幫助眾仙煉制日月星辰大陣，他以為自己做的已經夠多了。
不，原來還不夠。
自己種下的因，須自己了結。
一滴清淚從眼眶中落下，化為火焰，再變成金光，灼燒掉方圓之地的魔氣，他長嘯一聲，化為了數丈的金烏原形，展翅朝著空中飛去。
光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散開，驅散了空中的汙濁之氣，直射/入人間。
太陽真火是天地間最幹淨的火焰，一切邪祟的剋星。
只可惜，他能暫時解人間之危，卻無根除魔氣的根源，天外天的戰鬥，天道敗了，魔祖撕裂了天空，要由此重歸此界。
他再一次發力，火焰蒸騰，焚燒掉魔氣，尋機飛回青霞山，啟動周天星辰大陣。
只是主持月陣的太陰不知所蹤，換成了嫦娥，讓他有一瞬間的擔憂，不過情勢緊迫，已沒有時間顧慮那麼多了。
入陣之時，他下意識的看向了洛，洛要去收回地府和輪回道，剛好她也在看他，兩人四目相對，同時做了個「保重」的口型。
陸壓笑了，他的內心無比平靜，還有淡淡的喜悅，巫妖二族慘淡的結局，到得今日已說不清對錯，但他的心裡始終還是有疙瘩的，而這一刻，他發現自己終於徹底放下了。
他的擔憂果然成了真，嫦娥要被情魔所惑，反了水，魔多狡詐，此處不過是魔祖的障眼法，他真正的回歸之地是在地府。
陸壓心裡咯 一下，地府，洛在地府。
可是他不能走，強壓下心裡的焦躁，他燃燒本源，將日陣的威力發揮到了極致。
突然間，半數的魔神從新跳回了裂縫，壓力驟減，眾仙心中疑惑，陸壓卻松了一口氣，趕緊往地府趕去。
地府空蕩蕩的，閻羅鬼差全都沒有了，從忘川河裡抓了一隻半散不散的魂魄起來，還未發問，魂魄就顫顫巍巍的交待了。
上古凶獸？
陸壓身形一閃，朝著鬼魂所說的地方飛奔而去。
在十八層地獄的另一面，兩只受傷的巨獸一左一右，虎視眈眈的看著洛，地上還躺了一隻，已經殞命。
洛單膝跪地，另一隻腳已怪異的角度扭曲著，她的頭發被汗珠打濕貼在額頭上，嘴角有血，胸口微微起伏，喘著粗氣，她的弓弦已斷，指甲裂開，身上有好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有一道在腿上，讓她無法站立。
巫人的身體天生強橫，再加上洛的修為已是大羅金仙的水準，能將她傷到如此地步，可見方才已經過了怎樣劇烈的戰鬥。
她誅殺了�杌，卻也被帝江和窮奇所傷，帝江和窮奇還有戰力，而自己…
洛狠狠地咬了一下下唇，血流入嘴裡，腥味讓她精神一震，巫族中人，哪怕站至最後一刻，也不會放棄！
她緊緊握住拳頭，戒備的看著自己的敵人。
帝江和窮奇對視一眼，同時向洛撲過去。
洛往後一仰，兩手抓住帝江的脖子，借力在空中一個翻滾，完好的那只腳沖著窮奇橫掃過去。
窮奇硬是扛上這一腳，悶哼一聲，身上多了一個明顯的凹陷，腳下不停，依然向洛沖去。
帝江飛快旋轉，將洛甩向窮奇，眼看就要命喪窮奇之口時，空中卻突然多出來一道影子，將洛接住往後退去。
陸壓摟著洛的胳膊，問道︰「要緊嗎？」
洛站直了身體，推開陸壓的手，搖頭︰「無事。」
陸壓還待說什麼，只覺手心一陣粘膩，一看，滿手都是血，洛的衣服是黑色的，與地府的顏色合為一體，不注意根本不出來。
這樣的情況，還不嚴重？
「金烏？你是帝俊的兒子？」帝江突然開口。
陸壓將話咽回去，側身將洛擋在身後，點頭︰「正是，不知她如何冒犯了兩位前輩？」
帝江和窮奇跟帝俊太一一個輩分，叫一聲前輩也不算錯。
帝江雙目微眯，問道︰「你可知你身後的人是誰？」
「知道。」
窮奇哼了一聲︰「沒想到帝俊一世英名，崽子竟如此不堪大用，巫族害妖族落到如此田地，你竟與巫人攪和在一起，也不怕你勞資死了都不能瞑目！」
窮奇一開口就是這話，陸壓臉色也變了，冷笑道︰「兩位聽起來倒是一心為妖族，只是我妖族與巫族大戰之時，兩位又在哪裡？如此成了魔的走狗，倒有臉拿妖族說事！」
窮奇大怒︰「黃口小兒，便是你老子帝俊也不敢如此與我等說話！」
洛緩過一口氣，從他身後走出來，道︰「廢話那麼多，打就是了！」
陸壓摸摸鼻子，好吧，那就打吧！
或許是剛做過少年時代那個夢不久，他的心裡竟有一絲興奮，這是萬年之後，他們再一次並肩作戰吧？
不過這一次，他不再是需要她保護的那一個。
有了陸壓的加入，局面發生了變化，窮奇和帝江在與洛的戰鬥中受了些傷，而陸雖然法力高深，但在與魔之戰時消耗了不少，雙方再次處於勢均力敵的狀態。
在交戰中，洛同陸壓配合越來越默契，地府陰寒之氣重，陸壓是火靈，天生便能壓制此類力量，周遭的環境越來越灼熱，帝江窮奇受此影響，此消彼長，漸漸落了下風。
不知過了多久，雙方都筋疲力盡之時，虛空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巨響，連十八層地獄都跟著震動了起來。
兩獸神色一變，出招有了一絲漏洞，洛趁此使用秘法，一瞬間恢復了力量，以巫族人的鮮血凝箭，為陸壓掠陣，乙太陽真火為做弓，雙箭齊發，將帝江和窮奇誅殺。
最後一招使完，洛力量用盡，再無力支撐，倒在地上。
陸壓站在原地，靜默半刻，將即將噴薄而出的真火壓了下去，這才走到她身邊，勉強蹲下去，擔憂的問道︰「還能撐住嗎？」
洛雙目禁閉，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陸壓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綿軟無力，筋骨盡碎，碎肉和鮮血混在一起，隱隱可見白色的骨頭。
他心一顫，抖著手抽出一絲法力送入她的體內，護住她的心脈，想要將她抱起來，缺又擔心她的身上會不會有別的傷口，難得的不知所措。
似是察覺到他的猶疑彷徨，洛的眼楮微微張開一條縫，艱難的扯皮嘴角，安慰道︰「別擔心，皮肉之傷，死不了。」
不知為何，陸壓只覺眼眶一陣酸澀，微微別開眼，低聲道︰「知道，你們巫族人厲害，你先忍一忍，我帶你回去。」
「嗯。」
怕踫到她的傷口，先用真氣覆在她的身上，這才小心翼翼的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洛看他一臉凝重像是抱著稀世珍寶的模樣，想要笑，卻笑不出來，模模糊糊的想著，以前那個要她背的小金烏，如今已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了。
先是魔神帶領的魔族戰鬥，緊接著又應對三大凶獸，這會兒用秘法提升修為的後遺癥就開始出現了，她腦袋裡混沌一片，什麼都想不起，感覺身體也已經不是自己的了，連抬一根手指都費勁。
她實在是太累了，靠在陸壓的胸口，就暈了過去。
巫族人血脈果然強橫，只要有一口氣在，就能慢慢恢復，雖然碧微要煉陣，但是青霞山各種天材地寶都有，陸壓這些年獨自修行，也遇到過不少坎坷，別的不行，治傷還是多少有些經驗的。
在他精心照料之下，洛的傷勢逐漸好轉，此時魔族大舉入侵，天庭的仙人們又沒了法力，洛尚未恢復，卻也依然加入了戰鬥，陸壓憂心，乾脆同她組隊，以便時時看護。
在無數次同生共死的戰鬥中，他們結下了可以交托後背的革命情誼，有時候甚是對方一個眼神，他們都會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
碧微同楊戩以身殉道，天地重生，一切終於塵埃落定。
所幸，大道在上，總算留下了一線生機，碧微同楊戩都活了下來，只可惜楊戩醒了，碧微卻一直沉眠。
洛要去尋找讓碧微甦醒的方法，陸壓同她一起，走遍了天涯海角，他想，如此也算是彌補之前的過錯吧。
碧微醒了之後，洛要回輪回道，分別來的那麼措不及防，他心緒不寧，很是不舍，只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他總不能跟著她再去輪回道，即便這次去了，以後呢？總不能一直跟在她後面嗎？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壓下心中浮躁的情緒，他瀟灑的與洛告別，繼續在人間遊歷，只是沒隔個十來年，便會往地府走一趟。
他每次去，地府眾鬼差都膽戰心驚，恨不得離他十萬八千里遠，暗自祈禱他不要再來了！
太陽真火之靈啊，修為差一些的鬼靠近一點都要魂飛魄散了！
不過這一點，陸壓上人是丁點自覺都沒有的。
又過了十幾年，這一次，他在人間耽誤了些時日，去的晚了些，好巧不巧的聽到了些閑話。
「你說，後羿老是來找洛大人，是個啥意思？雖然大家都是巫族中人，不過他來的也太勤了吧！」一個穿黑衣的巫人皺眉問道。
「傻不傻啊你，這都不懂！當然是對洛大人有意思了！」另一個穿白衣的巫人鄙視的看了同伴一眼。
自從地府變故之後，輪回道缺人手，洛從界外之地調了幾個巫人過來幫手，這兩個想必就是洛的族人，陸壓挑了挑眉，後羿？
「可是後羿不是嫦娥的丈夫嗎？哦，嫦娥入了魔，輪回轉生了，他又想到洛大人了？想的美！咱們洛大人可不要別人的男人！」
「哎呀，你剛出來不知道，我跟你說啊，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這其中也有隱情。」
「什麼隱情？」
白衣巫人左右看了看，湊過去低聲道︰「聽說啊，嫦娥是魔選中的棋子，魔趁著後羿重傷虛弱之際落下魔種，後羿迷戀嫦娥背棄盟約，也是被魔所惑，這一切都是魔的詭計。」
黑衣巫人一臉懷疑︰「不會吧，你這消息可靠不？」
「仙魔之戰我雖然沒參與，不過這事是太白金星跟玉鼎真人喝醉以後說出來的，你說可靠不可靠？！」
她停頓了下，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了，洛大人為咱們嘔心瀝血付出了那麼多，族人都成雙成對生兒育女了，可洛大人一直都是一個人，多孤單啊！應該有一個人長長久久的陪在洛大人身邊的，如果能跟後羿破鏡重圓，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那個十太子不也常來找洛大人嗎？我看他也挺不錯的！」
「他？！」白衣巫人聲音大了三度，「他可是妖族太子！跟咱們不是一族的！咦，怎麼感覺後背有點燙？快走吧，洛大人還在等咱們呢！」
兩個巫人火急火燎的走了，陸壓從奈何橋一邊走出來，哼了一聲，妖族怎麼了？難道還比不上後羿那廝？！被情魔所惑也是他自己心智不堅，本太子就從來不會被魔所惑！
他自豪於自己的堅貞，卻也不想想，哪個魔神不長眼敢去迷惑他。
等等，他在想什麼？
仿佛被一道閃電劈中，陸壓愣在原地，那些疑惑，那些不甚清楚的情感，串聯在一起，攤開在陽光下，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對洛有了這種想法？！
不過也沒什麼不好的，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長長久久和她在一起了，要說這世上能配的上洛的，也只有自己啊！
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陸壓興奮的消失在原地。
強壓著興奮站在洛的身邊，看她乾脆俐落的處理輪回道的公務，哪裡該修了，哪裡的陣法該加強了，送來的厲鬼該下地獄的下地獄，該輪回的輪回，有執戀的就丟到忘川河泡一泡，逃跑的就下追捕令。
看了一眼又一眼，越看越覺得好看。
有道火熱的視線一直盯著自己，石頭也能察覺了，洛還不是石頭。
待事情告一段落以後，她終於回頭看向陸壓，滿臉不解︰「你老是看我做什麼？我身上有哪裡不對嗎？」
「沒有，挺好的！」陸壓搖搖頭，張了張嘴，想到那兩個巫女說的話，轉而問道，「聽說後羿經常來找你？」
洛一臉坦然︰「嗯。」
「他找你做什麼？」
「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或許是世間的巫人本就不多，所以敘敘舊？」
陸壓看了一眼，試探道︰「聽說後羿想要與你重續舊緣？」
洛震驚︰「什麼？！不可能！」
陸壓步步緊逼︰「如果是呢？你會同意嗎？」
「不會！」洛幾乎沒有考慮便脫口而出，「都過去那麼久了，我怎麼可能再同他一起！」
「那你想與誰一起？」
「啊？」
陸壓上前一步，低下頭看著她，輕聲道︰「你覺得我怎麼樣？」
第132章 番外3
「噗，你說啥？！」
姬流月一口茶水差點噴出來, 詫異的看著洛, 以為自己聽錯了。
洛難得的有點不好意思, 垂下眼簾小聲道︰「他問我覺得他怎麼樣, 他說大家平日有共同話題，很聊的來, 又知根知底, 他也沒什麼不良嗜好黑歷史, 若我覺得他還不錯，就結為道侶，也省的無關人士瞎操心。」
想到陸壓靠的那麼近, 低下頭跟自己說話的時候，熱氣噴在自己的臉上癢癢的, 她就有點臉紅, 她還沒跟哪個異性靠這麼近過呢。
當然, 以前同後羿學藝過招的時候不算。
甩甩頭將熱意壓下去, 猶豫了一下, 繼續小小聲說道︰「他還讓我叫他天音。」
「天音？」
「嗯，他說這是昔年帝俊和羲和給他取的名字，雖說如今這世上除了他自己，已再沒人知曉, 但他想要我這麼叫他。」
姬流月興奮的從椅子上跳起來, 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嘖嘖嘖, 沒看出來啊, 陸壓還有這一手，快說快說，你們關系什麼時候到了這一步了。」
哎呀呀，好想嗑兩把瓜子！
洛堅決不認︰「什麼到這一步啊，我們只是朋友，除此之外，什麼關系都沒有？！」
「都談到結為道侶了，還什麼都沒有？」
「那是他自己說的，我又沒同意！」洛抬起頭，看到姬流月打趣的眼神，很想掩面遁走，勉強板著臉，惱羞成怒道︰「你要是再笑我，我就走了。」
「別別別」姬流月趕緊道，「我不笑了，你繼續說。」
見她當真不笑了，洛這才繼續說說下去︰「他，他靠的太近了，我覺得有點怪，沒忍住，一拳砸了過去…」
聽她說完以後，姬流月用手撐著下巴，開始總結︰「也就是說，陸道兄向你表白的時候，湊得太近了你下意識給了他一拳，然後溜之大吉，連家都不敢回，到現在為止也沒跟他照過面。」
她自己說著楞下了，這場景好像有點熟悉。
洛頗覺丟臉的低下了頭。
原本這樣的事她是沒臉說出口的，不過自從陸壓那麼說過以後，她時常覺得心神不寧，她朋友不多，月好歹有經驗，可以幫她出出主意。
「我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竟然會跟我說這種話，朋友做的好好的…」
「這還用問？當然是喜歡你啦！陸道兄的性格，你我都瞭解，若不是喜歡怎麼會想要與你結為道侶？哎呀，我就說，怎麼那時候在青霞山，他老是跟你呆在一處，你受了傷他親自照料，陪著你天涯海角的走，你回了地府，他還要隔三差五的去看你，都是朋友，怎麼沒見他對我這麼熱心？原來早早就有預兆了！」
姬流月差點就要捶胸頓足，深悔自己盡沒能早早察覺，錯了見證一場浪漫情史。
「你誤會了。」洛臉有點紅，「他隨我在外行走，是為了尋讓你甦醒的法子！」
「哼，你是為了我沒錯，陸道兄嘛，可能有一部分是出於愧疚，但更多的，絕對是想要呆在你身邊的藉口！相信我，我是過來人！我猜啊，陸道兄定然早就對你心懷不軌，只不過之前沒意識到或者不好意思說，這回被後羿一刺激，就憋不住了。」
「這跟後羿有什麼關系？」
「他之前不是說後羿老去找你，想與你再續前緣，試探你同意不同意，還說什麼省的讓無關人員瞎操心，嘖嘖嘖，這話裡話外的，好重的酸味呀！」
她那麼信誓旦旦的模樣，想到之前同陸壓相處的細節，洛也有點迷茫了︰「他怎麼會喜歡我？」
姬流月倒覺得很正常︰「那有什麼好奇怪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有人思慕再正常不過了！」
「我不是淑女。」洛搖搖頭，不知為何，突然想到很久很久之前，送小金烏回湯穀，在東海之濱，那小子說過的話，「不是說男的都喜歡溫柔的，像洛河水神那樣的。」
「誰說的？！你看我，我也不溫柔啊！楊戩還不是喜歡我喜歡的不要不要的，你雖然不溫柔，但是你堅韌執著，有勇有謀，修為高品行好還講義氣，不知道甩出其他女仙好大一截！」
「我哪有你說的那麼好。」被好友不要錢的誇獎，洛還是有點害羞的，她摸摸頭補充了一句，「是陸壓說的。」
姬流月聲音大了三度，「啥？陸壓跟你說他喜歡柔情似水的？」
他是不是傻？跑去跟洛表白還說自己喜歡溫柔的，腦袋被門擠了？
洛點點頭，將那段歷史講了一遍。
姬流月松了一口氣，揮手道︰「小孩子說的話不要當真，楊二小時候還說我搶劫呢，現在說起來反倒開心的很，不要在意這些細節，現在比較重要的是，你是怎麼想的？」
「我，我怎麼想？」洛眼裡閃過一絲慌亂，「我，我不知道。」
「我問你啊，別人跟你表白，你一般都會怎麼處理？」
「不知道，」洛一臉坦然，「沒有人跟我表白過。」
以前在巫族，大多對她是崇敬和欽佩，需要放在高高在上的位置膜拜的，到了地府之後，鬼差鬼仙們躲她都來不及。
姬流月看著她，眼裡有一抹了然，想了想，轉而問道︰「若有其他仙人，嗯，就我佷子紫薇帝君吧，若他向你求親，你會如何？拒絕、同意還是逃避？」
「拒絕！」
「若那人是後羿呢？」
「拒絕！」
她斬釘截鐵的說完，自己都愣了下，好像有點明白了。
姬流月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洛，你不是拖泥帶水的人，願就願，不願就不願，不會因為交情就瞻前顧後，就如當年，後羿背棄盟約，你便俐落的斬斷前緣，再不回頭。你看，若換作是其他人，你早就拒絕了，何至於躲到我這裡來，可這回陸道兄，你卻開始彷徨猶疑，甚至不敢相見，洛，陸道兄與你而言，是不同的。」
「他表白後你落荒而逃，正說明你心中不定啊，我是過來人，相信我，沒錯的！」
一道閃電劃開迷霧，洛忽然睜大眼楮，喃喃道︰「他是不同的？」
「月，你告訴我，什麼是喜歡？」
「喜歡啊，就是因他而喜，因他而憂，見到他就會心生喜悅，為他輾轉發側，不願他同別人做與你做過的事，同他在一起，總是快活的，哪怕不說話，靜靜的呆在一起就很滿足，如果沒有他，也能繼續生活，但就像缺了一個角，始終不得圓滿，在他面前，你永遠都是最真實的自己。」
洛一邊聽著，一邊回憶與陸壓的相處，居然大都能對號入座。
像陸壓說的，他們知根知底，跟他相處很輕松，在與凶獸對戰之時，因著他出現，她心裡突然升起的安全感，他們一起走過許多地方，暮暮朝朝，看遍花開花落。
她發現自己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此次到地府的時間比以往晚了幾日，她就開始擔憂，總覺不自在。
不知什麼時候起，印象裡那只愛耍賴的小金烏變成了可以放心交托後背的大金烏。
這就是喜歡嗎。
「我說這些的時候，你心裡若在想誰，那就是喜歡了。」
看她想的入神，姬流月又丟下一顆□□，炸的她頭暈眼花。
「不行不行，我得好好想想。」
洛恍惚的站起來，往外走去，姬流月還在後面問︰「蟠桃會你去不去？」
「不去。」
「若到時候遇到陸道兄，他問你的行蹤，我是說還是...」
「不許說！」洛回頭說了句，惱羞成怒的跑了。
姬流月自認是個講義氣的人，而且她覺得要給洛足夠的時間好好想清楚，她應該享受一下被追求的快樂，所以蟠桃會上不管陸壓如何試探打聽討好，愣是不說半個字，萬萬沒想到，最後反著落在自己身上了。
可見這年頭，為好姐妹兩肋插刀是要付出沉重代價的。
陸壓心情不好，開天闢地頭一遭向人表白，挨了一拳不算人還跑沒影了，擱誰也不好受啊。
尤其他心裡還有些忐忑，擔心是不是自己說的太突然太急，把人嚇到了，若是洛從此再不見自己，連朋友都不跟自己做了可怎麼好！
坑了楊戩一把以後，鬱氣散了不少，不想蟠桃宴最後一日，楊戩再次春風滿面，神清氣爽的出現了，笑的跟昆侖山山腳下村裡的二傻子一樣。
陸壓不爽，很不爽，這都要散場了，洛還沒來，看來是不會來了，她為了躲自己，竟連蟠桃會都不來了，明明之前還說想吃蟠桃的！
心煩意亂之下，就多喝了點，一邊喝一邊把蟠桃把乾坤袋裡方，喝著喝著心裡就冒起陣陣委屈，發誓等再見到她，一定得問問她，自己哪裡不好讓她避如蛇蠍！
洛離開青霞山之後，在人間漫無目的的走著，這麼多年來，她從未想過男女之事，這突然來這麼一遭，還真有些手忙腳亂。
走著走著，她就發現這些地方是那兩百年間同陸壓一起走過的……
在一個城鎮，她遇到了喝酒的後羿，想到陸壓說的話，就有些不自在，不過在見到酒樓門口賣花姑娘那張熟悉的臉之後，她就坦然了。
再看後羿的時候就多了一抹同情。
「既然放不下，就去找她，這麼幹守著有什麼用？」
後羿聽到她的聲音，眼裡閃過一絲驚喜，再聽到她說的話，苦笑著搖搖頭︰「並非如此，到底是我對不起她，將她拖入了局中，做一個平凡的人是她的願望，想必如今她也是滿足的，這樣我便放心了，洛，你怎會來人間？」
洛坐在他對面，倒了一杯酒︰「有些事沒想好，隨便走走。」
「哦？什麼事？我可否幫你？」
她捏著酒杯轉了轉，盯著杯中的酒，突然道︰「後羿，我心動了！」
「 嚓」一聲，後羿手裡的杯子碎了，他有些失神，「心動？對誰？」
「十太子！」
後羿愣了下，隨即恍然︰「是他啊！難怪了。」
他勉強扯了扯嘴角，問道︰「那你如今做何打算？」
「情是世上最厲害也最可怕的東西，我想要試試，卻又有所擔憂…」
「不必擔憂！洛，想做什麼就去做，天塌不下來，以你的性情，必不會因情移了心性，情啊，像醇酒一般，你該試試的。」
洛詫異的看著後羿︰「我以為你回阻止我？畢竟巫妖二族…」
後羿笑著搖頭︰「都是過去的事了，如如今兩族皆已敗落，又何必執著。」
他說著看向洛，眼裡有遺憾有懷念也有釋然，輕聲卻又認真道︰「我始終是希望你快樂的，不要怕，凡事還有我。」
後羿的眼神，洛似懂非懂，她突然有種想要盡快見到陸壓的沖動，想到就去做，她猛地站起來︰「我要去找他！」
走了兩步她又停了下來，回頭對後羿說道︰「後羿，時光如流水，永不回頭，你也放下吧！」
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陸壓醉醺醺的回到昆侖，見到扶桑樹下那個熟悉的聲音，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楮，發現不是眼花，這才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原本想好要質問她的話全都說不出口了，站了半晌，打了個酒嗝，從乾坤袋裡拿出一個又大又水嫩的蟠桃遞給她︰「喏，給你。」
洛接過蟠桃，看著面前臉色微紅，眼楮像是泡了水一樣溫潤的人，心中一動，鼓足勇氣脫口而出︰「你覺得你還不錯。」
「什麼？」陸壓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只得再重復了一遍︰「你上次問我覺得你怎麼樣，我覺得你還不錯。」
陸壓這回反應過來了，眼裡滿是不敢置信，結結巴巴的說︰「你，你說什麼？再，再說一遍？」
洛不解的看著他︰「你耳朵不會壞了吧？我都說了兩遍了！」
「啊啊啊！」陸壓興奮的大叫兩聲，在原地翻了幾個跟鬥，然後沖過去一把抱住洛的腰，將她抱起來轉了好幾圈。
「洛，我好歡喜！」
他的快樂太明顯，洛也跟著點點頭︰「陸壓，我也很歡喜。」
「天音，叫我天音，我想聽你這樣叫我。」
洛很配合的叫了聲︰「天音。」
「誒！」陸壓歡快的應了聲，要求道，「以後都要這麼叫我！」
洛又配合的點了點頭。
心上人這麼配合，陸壓的心裡得到了大大的滿足，仙酒的後勁兒出來了，一些歪七扭八的心思失了控制，也跟著冒出來了。
洛一向淡漠的臉，因為激動興奮和點點羞澀，難得的掛上了兩抹紅暈，比天邊的彩霞還要好看，好想咬上一口。
陸壓這麼想著，也這麼做了，突然就湊了上去。
然後一陣劇痛，他捂著鼻子倒退兩步，悲憤道︰「你又打我！」
洛有點心虛，她不習慣別人靠這麼近，這是身體下意識的反應，不過月說道侶卿卿我我很正常。
「對不住啊，我不是故意的。」她乾脆閉上眼楮，「來吧，我不動手了！」
陸壓揉揉鼻子，將信將疑的又湊過去。
「啊！你說了不動手的。」
「對不起對不起，一時沒忍住。」
第133章 番外4
藍星八十年代, 剛剛改革開放沒多久, 小商品經濟開始萌芽, 老百姓們生活了奔頭, 幹起活來格外賣力, 鼓足了勁兒奔向美好明天，大江南北入目皆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然而, 在整體形勢一片大好的情況下，總有些地方不是那麼和諧。
湘南省長順市窩窩縣小北鄉就有這麼一樁事。
要說湘南地處長江以南, 氣候溫潤潮濕，古時還出過幾個知名文人大官，以前民風大致還算淳樸, 但是幾十年前戰亂頻起, 從各地搬了不少人過來，人員混雜, 再加上前些年頭的動蕩，這幾年總不是那麼太平。
雖然改革開放的春風吹滿地，但是小北村因為地處偏僻，那風暫時還沒能吹過來, 橫的依然橫, 小老百姓依然膽顫心驚謹小慎微的過著日子。
小北村近來鬧得沸沸揚揚的這樁事, 跟江家有關。
江家正是幾十年從外地搬來的，家境還不錯, 據說祖上還出過讀書人, 通過第一代第二代的艱苦奮鬥, 買了田地置了大宅子，算得上是地主階層了。
到了第三代，到外地讀書，還娶了個城裡的姑娘，結果好日子沒過兩年，運氣不好遇到動蕩，一家子搬回鄉下雖然也沒能躲過厄運，但好歹除了勞動，教育也沒受太大的折騰，動亂結束之後，過了兩年舒坦日子，相繼因病去世。
江家的家底不薄，動亂結束後，江爸江媽的工資待遇都要補回來，還有以前被侵佔的家產，如今只剩下二十來歲的孫女江小白繼承。
財帛動人心，何況如今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為著這份家產，各方牛鬼蛇神都出來了。
先是江爸的姐妹，夫家也是本地人，人多勢眾，帶齊人馬堂而皇之的要回來分家產。
接著是江爺爺兄弟那兩支，雖然早已分了家，但他們家有男丁啊，自古只有男丁繼承家業的，哪有姑娘的份。
雖然江爺爺就江爸一個兒子，但從江一代開始繁衍下來的子孫還不少，散落到各村各鄉，既然都姓江，這家又沒了支撐門戶的男人，當然都可以分上一杯羹。
江爸屍骨未寒，幾波人馬就在靈堂撞上了，互不相讓，就那麼吵了起來，讓鄉人好好看了場熱鬧。
與江爸江媽交好的鄉親不是沒有，但一來嘛終歸是人家的家事，外人不好插嘴，二來嘛前些年的動亂讓人心有餘悸，本本分分的還怕禍從天上來呢，哪裡敢攪和進去，三來嘛，棍棒不長眼，要是有個萬一可沒處說理。
除了暗地裡嘆口氣，鄙視一下兩家的人也沒有別的辦法。
當然也有關系親近一些為人義氣些的，從中說和，但雙拳難敵四手，江家人爭財產那是爭的跟個鬥雞眼似的，但對外還是很團結的。
一人一句就給人懟了回去，尤其是兩個江姑姑還是遠近聞名的撒潑好手。
江姑姑的優勢是跟江爸同父同母，夫家人多，劣勢是已經嫁出去了，農村嘛，娘家的財產跟嫁出去的姑娘是沒關系的，江堂叔等的優勢是男丁，劣勢是畢竟上一輩已經分過家了，說起來大家都有理，但也都站不住腳。
就這麼吵啊鬧的，愣是在靈堂上吵了三天也沒吵出個結果，無外乎是利益分配不均的問題，大家都下意識的忽略了江小白這麼個大活人。
眼看這麼扯下去沒完沒了了，在第四天的時候，江小白一手擰著斧頭，一手擰著砍到沖了進去，一斧頭劈在桌子上，原本就有些搖晃的桌子立馬散了架。
世界清淨了。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大家一時沒來得及反應。
江小白紅著眼楮盯著這一群人，滿臉戾氣，咬牙切齒的吼道︰「都給我滾！不然我斧頭可沒長眼！」
說完拿著斧頭向前揮了揮，眾人立馬往外退了三尺，江小白繼續吼道︰「我看鎮上正在抓的流氓土匪就是你們這樣的，老娘在自己家裡替天行道，殺一個最多坐個二十年，殺兩個不虧，殺三個有的賺！」
江小白繼承了她媽的良好基因，長的斯文水靈，平時沉默寡言的，誰也沒想到她還有這麼狂暴的一面，偏偏她還有把子力氣，好幾斤重的斧頭單手舞的虎虎生風。
她那模樣半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
強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事出突然，大家一時也每個應對方案，狼狽的撤了。
在鄉鄰的幫助下，江爸終于成功入土為安。
親戚們並沒有放棄，再次卷土重來，軟的硬的都使了，偏偏江小白軟硬不吃，求也好罵也好示弱也好打感情牌也好，她就是巋然不動，全當耳旁風。
來硬的，她家的砍刀和斧頭磨的光光的，都能照出人臉了，自從那日爆發後，她就在放飛自我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每天早上都要在家門口左手斧頭右手砍刀的耍上一套把式。
無數次鎩羽而歸後，大家又開發了一個新的思路，給她做媒。
說起來江小白如今也年紀也不小了，在農村早該嫁人了，只是開始局勢形勢不好，後來江爸江媽身體不好，她也就沒這個心思了。
江小白是讀過書的，江爸江媽都是知識分子，這些年雖然學校關了，她在家裡還是學過的，讀過書的嘛，當然就多了些追求。
一來二去，就蹉跎了歲月。
爭產風波過後，哪怕是通情達理的，也會背地裡說上一句這姑娘厲害，不是好惹的主，當然也就不是好媳婦的人選。
所以這些人給江小白介紹的都不是什麼好對象，要麼整日無所事事混吃混喝的二流子，要麼是某某的親戚，總歸還是為了她家的財產。
她就是缺根筋也不可能聽這些人的安排啊！
國家規定，她家的財產她繼承，但是在偏僻的鄉村，還是自有一套約定俗成的規矩的。
江家德高望重的長輩們先後找她談話，鄉裡的幹部也多次請她喝茶，讓她解決好家裡的事，還是要顧忌親情啥的，一直這麼鬧著影響不好。
江小白勢單力薄，又不勝其煩，終於當眾承認，招個上門女婿繼承家業，這才算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這個上門女婿的人選也是個麻煩事，理由同上，江小白其實壓根就不想找個本地的，人多勢眾不好處理。
有人說，為什麼不乾脆搬家，這其實跟江小白性格有關系，她比較執拗，自己啥都沒做錯，憑啥要她搬家？！你想我怎麼樣，我就偏不！
一句話，她就是一不走尋常路的中二女青年！
第134章 番外5
那一天其實不是個好日子, 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連家養著看門的狗都縮回了自己的窩裡, 看著黑沉沉的雨幕，叫都不稀的叫。
然而在許多年後再回憶起那個雨夜，卻又分明多了一絲溫暖, 仿佛風雨飄搖並不可怖, 連寒意都散了不少。
江小白很討厭下雨天, 江爸江媽都是老師, 江媽還是教語文的, 唐詩宋詞什麼的, 生活中自然少不了, 耳濡目染之下，她以前多多少少還有米粒那麼大小的文藝範，然而這幾年的生活環境，生生的將一個前途甚好的文藝青年磨練成了一個左手斧頭右手砍刀，走路帶風的女霸王。
下雨有什麼好的, 這地方的雨通常又細又軟, 尤其是春秋冬的季節, 沒有骨頭的隨風飄蕩，跟棉花一樣，粘在身上膩膩的，出去走一圈回來, 衣服頭發全都潮了, 傘都撐不住, 要是在大一些，地面泥漿飛濺，沾到褲腳上，順著褲腳落到鞋子裡，濕噠噠的難受的緊。
尤其是前面幾年，下大雨的時候，別人都可以稍稍躲躲清閑，她爸媽還得到挖田通渠，有時候連斗笠簑衣都不許帶，沒辦法，緊缺物資，自然輪不到他們這種家庭。
這一幕幕在她幼小的心靈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此打心眼裡對雨就種抗拒，完全沒有什麼浪漫啊，輕愁啊這樣的小情緒。
而外面這場雨，堪稱她二十年所見之最，刺目的閃電撕裂天幕，雷聲陣陣聽得人心驚膽顫，稀裡嘩啦的雨聲伴隨著狂風呼嘯，仿佛要撕裂世界一般，膽子小點的就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做了壞事，要被天打雷劈了，村子裡鑽桌角躲被窩的不再少數。
江小白倒是不怕，她自覺一向行的正走的直，讀書人不信邪！何況，如果真的有什麼災禍，活不了就活不了唄，生死有命，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在她的心底深處，有著隱隱的厭世情緒，對這個世界已經沒什麼可留戀的了，人心之可怖，世情之荒涼，人情之淡薄，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裡，早就見識了個遍。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父母都已不在，剩下的親人跟仇人差不多，朋友都是泛泛之交，各自成家，又因為她這幾年冷硬不講人情脾氣和名聲，也漸漸淡了往來。
鄉人都說江小白凶神惡煞，母老虎，但大家都忘了，其實之前的她，性情也算得上溫和的。
那天，她釋放了自己心裡的惡念，也將心封閉了起來，孤獨的在霸道蠻橫我行我素的道路上一條路走到黑，再不打算回頭。
不過雖然對世界沒什麼留戀，但她也不會主動尋死，不止如此，她還要守著父母留下的家業，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就像在完成任務，履行儀式一樣。
這個說不準有人在心裡盼著一道雷將江小白劈死的夜晚，江小白難得覺得有些煩躁，她望著村北林子的方向，臉色明滅變換，陰晴不定。
她們這地方，算是半個水鄉，缺啥都不缺水，那片林子旁之前有個大池塘，池塘兩邊種了許多柳樹，光景好的時候根深葉茂，很是好看，然而十幾年前發展生產的時候被填了土，成了農田，當時整個氣氛比較火熱，能見的樹都被砍了做柴燒，唯有池塘上方的一株，約摸著有幾百年上千年的歷史了，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能環抱起來，因其歷史悠久而保存了下來。
雖然嘴裡面都念著破四舊，相信科學，但心裡對這種有歷史感的東西還是存有敬畏的。
而這片用池塘填起來的天地，土地肥沃，不管種什麼收成都要比別的地方好上五成，堪稱風水寶地。
這塊地在前兩年發還家產補工資的時候，靠近樹林有一塊輾轉落了一塊到江家，現在掛在江小白名下，鄉下人，土地跟命一樣，虎視眈眈盯著那塊地的人不少，江小白雖然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但本著自己不種也不讓別人撿便宜的中二想法，她在那塊地上搭了木棚，圍了籬笆，養了許多雞鴨在裡面。
這也是她招人恨的原因之一。
可這會兒狂風驟雨的，木棚也不知道扛的住，若是木棚倒了，裡面的雞鴨估計全都完了，今年白忙活倒是小事，鄉裡多少人暗地裡等著看她笑話呢，她那幾個姑姑、隔房的堂叔堂兄，還有鄉裡碎嘴的三姑六婆等等。
說不準還有人暗戳戳的打算渾水摸魚，抓她養的雞鴨。
想了一陣以後，最終面子和不想讓小人撿便宜的心思蓋過了對大雨的厭惡，她咬牙披上簑衣，戴上斗笠，拿著手電筒冒雨出了門，準備去木棚裡看看，順便加固一下。
大雨很快遮住了她的視線，冒著雨一路小跑，跑到了自己的養殖場，籬笆倒成一片，木棚門被風吹的搖搖欲墜，幾個地方都缺個口子，裡面的雞鴨一陣撲騰，喧鬧的很，她趕緊跑過去，到了簷下，將斗笠放在一邊，先用木頭將缺口堵了，門壓嚴實了。
有個缺口旁還有幾根雞毛，看著就像是人為的，地上隱隱約約有幾個腳印，被雨水一沖，和著泥，已經看不分明瞭，大致點了點棚子裡的雞鴨，少了好幾只。
「王八蛋！」江小白罵了聲，果然有人來偷她的雞！今天出門出對了！
她皺著眉往雨幕裡望過去，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似乎真的看到幾個影子慌慌忙忙的跑了。
忙活了一陣，該加固的加固，稍微收拾停當之後，她重新戴上斗笠，挨著將籬笆扶了起來，靠近林子那一邊的時候，一道閃電再次在空中炸開，一瞬間亮如白晝。
她下意識的抬起頭，電光照在她的臉上，映的臉慘白慘白的，閃電消失之後，她一動不動的在原地呆了一陣，這才驚疑不定的站了起來。
方才那一瞬間，她好像見到林子邊躺著個什麼東西，像個人…
這種天氣除了她還會有誰出門？該不會是眼花了吧？
江小白猶豫了下，想著要不要過去看看，這要在她的養殖場附近出事，八成黑鍋得扣在她頭上，查來查去進派出所麻煩的很，想到剛才看到的黑影，江小白臉色一黑，沒準就是偷雞賊！
哼了一聲，轉頭就往回走，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這種天氣在地上躺一晚淋一晚上雨，不死也要去掉半條命，就算是偷雞賊，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偷只雞也罪不至死…
嘆了口氣，快步折返了回去。
走進了一看，果然有個人影趴在地上，褲子濕了水，往上縮成一團，小腿以下全露在外面，雨水吧嗒吧嗒的打在上面。
「喂，醒醒！」江小白蹲下去，手指用力戳了戳那人的背。
叫了兩聲，沒得到半點回應，她將手電筒胳膊夾著，兩手用力一掰，將人翻了過來。
地上的人不止衣服褲子沾滿了泥水，臉上除了泥，還有東一塊西一塊的印子，跟個花臉貓一樣。
他雙目緊閉，眉目間卻一片安詳，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狼狽，不是昏迷，反倒像睡覺一般。
巨大的反差讓江小白愣了下，這才小心的將手指伸到他鼻下，呼吸雖淺，卻還有，她小小的松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臉，妄圖將人叫醒，依然徒勞無功。
雨太大，斗笠也遮不住了，雨水順著斗笠流到她的頭上，從臉上滑到衣服裡，讓她有些焦躁，四處看了看，顯見是找不到人幫忙的，沒辦法，撐著他的胳膊用力將人扶了起來往家裡走，走到門口從把人放下，從院子裡將三輪車推了出來，將人丟車上，騎著三輪車往鎮上的衛生所趕去。
到了衛生所又是一通解釋，祖宗十八代都快交代了，連身份證明都押上了，人家才將信將疑的收下了人，但很明顯對於她見義勇為的行為還是保留懷疑態度，硬是扣著她不讓走。
一通檢查過後，醫生出來說了個讓她鬼火直冒的結論，裡面那人根本不是受傷也不是昏迷，就是在睡覺！
她滿身濕噠噠，就拿了根毛巾擦了擦，渾身都不舒坦的等了兩個小時，就這麼個結果？不能接受！
「那不能啊，如果是睡覺，怎麼就叫不醒呢？」說完當著醫生的面，拍了拍床上那人的臉，「你們看？」
誰知一直不給反應的人居然翻了個身，扯著被子遮住了腦袋…
周圍安靜了一瞬，醫生這才說︰「約莫著是太累了。」
他說完批準的看了江小白一眼︰「這位同志，人的身體都不是鐵打的，萬事都得有個度，現在社會，可不興剝削勞動人民了！」
說的好像她怎麼虐待了他一樣！
關她什麼事？！江小白覺得自己很久沒有這麼憋屈過了…
交了押金，又等了一陣，人還沒醒，好說歹說醫生才肯放她回去換衣服，身份證明繼續扣著，讓她晚點再來一趟，得等那人醒了才能還給她，畢竟現在啥情況都不清楚不是。
江小白雖然橫，但她覺得自己是個講道理的人，這事兒能怪誰？怪她自己啊！
所以她面色平靜、心裡推胸頓足的出了衛生所，這會兒雨已經停了，天色微亮，她繃著臉騎著自己的小三輪回了家，
到家門的時候，太陽都出來了，如果不是泥濘的地面你和樹葉上搖搖玉墜的水滴，誰能想到昨夜的風雨？
她抬頭看了看，被初升的陽光刺了下眼，今天天氣看上去應該不錯，藍天如洗，幹淨的跟琉璃一樣，半點雜質都沒有，清新又靜謐的空氣讓她翻湧的暴躁之氣稍微平息了一下。
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倒頭就睡，這一睡就睡到下午，被「聽聽框框」的敲門聲吵醒了。
又是她家那些親戚，給她做媒來了，什麼「翻年她都二十五啦，別的姑娘像她這麼大孩子都能打醬油啦」「她既然打算招贅就要趁早，給老江家留個後啊」「看她過的啥日子，都這會兒了還在睡覺，女人沒有家過的就是這麼渾渾噩噩。」
反正軟的硬的一起來，說的她好像變成千古罪人了一樣，好不容易打發了這撥人，太陽都已經偏西了，江小白狠狠抹了把臉，特麼的，糟心事太多了！
灌了一杯水，想到自己的身份證明，頭昏腦漲的又騎著小三輪到了衛生所。
一堆人聚集在病房門口，這怎麼回事？她三兩步走過去，外圍的大娘們還在小聲討論。
「天可憐見的，好好的一小夥子竟然就傻了。」
「可不是呢，長得白白淨淨的，咱們十裡八鄉就沒見過這麼稱頭的人呢。」
傻了，不會吧？說不得還真是個傻子，不然怎麼會大雨天跑到外面睡覺，不會訛上自己了吧？！
「讓一讓！麻煩大家讓一讓啊！」江小白趕緊叫嚷著擠了進去。
醫生護士還有幾個派出所的民警圍在床前，醫生見到她，眼楮一亮，趕緊對民警說︰「員警同志，就是她，就是這位女同志送他到衛生所的！」
民警聞言看過來，江小白倒退一步，擺手︰「同志，這什麼情況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看到他倒在地上，一時好心才送他到衛生所來的，之前也沒見過他。」
民警安撫道︰「這位同志，你別急，我們就瞭解一下情況。」
說著把她帶到一邊，先告訴了她現在的情況，原來這小子中午就醒了，結果醒了以後一問三不知，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這是哪兒，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到的這兒，總之就是一片空白，而且他身上也沒有什麼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
這是失憶了啊，江小白將自己知道的一點不漏仔仔細細的講了出來，民警皺著眉，本來還以為這女同志能有什麼線索…
江小白再回到病房的時候，病床前的醫生護士都已經散了，床上的青年擁著被子坐在床上，一臉懵懂無辜，垂著眼楮有些可憐兮兮的，他的臉已經擦乾淨了，的確像大娘們說的那樣，白白淨淨的，讓人想戳一戳，一看就知道出生不錯，至少她們這個地方是出不了這樣的人的。
倒不是別的，氣質，氣質差的太多了，像是書上寫的哪個大戶人間不諳世事的少爺流落民間。
像是察覺到江小白在看他，他抬起眼楮看了過去。
那雙眼楮，清澈透亮，比天空還要幹淨，又好像藏著一片深海。
江小白的心震了下，她從來沒看到過這麼好看的眼楮，也從未在除了嬰兒以外的人身上看到這麼純淨的眼神。
那小子跟江小白對視了一會兒，伸手揉著後腦勺，咧嘴笑了。
江小白的心再次抖了一下。
第135章 番外6
「柳二, 地不是那麼掃的, 也不知道灑點水，你看你看掃帚舞的，滿天都是灰！行了, 別掃地了，跟我去地裡。」
「哎喲, 你小心點鋤頭，別挖腳上了, 行了行了, 你別弄了, 先回去吧，把豬食喂了, 晚飯煮了，地裡的活我自己來！」
忙活了一天, 總算把菜田翻好了, 江小白伸了伸腰, 拖著有些疲憊的身體, 手腳酸軟的往回走, 到了門口, 看著桌子蓋著蓋子的搪瓷盆, 絲絲熱氣從邊沿冒起來，青年撐著下巴坐在桌子旁, 時不時的往外看, 好像在等什麼人, 看到她眼楮都亮了。
自從她爸去世以後，家裡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大多時候都是冷冷清清的，鄉下人，總有個農忙的時候，她家已經算清閑的了，但每年也要忙上一段時間，裡裡外外都靠她自己，每次忙活完了回家，冷鍋冷灶，就顯得越發的淒清了。
有人做好了飯等她，好幾年沒有這種情況了，江小白心裡冒起一點暖意，疲乏都消了不少，快步走進了院門。
這小子沒名字沒身份沒人接手，她當時不知道哪根筋沒搭對，將人給領了回來，也許看這小子傻不拉幾無知又單純，怕他被人給賣了心中不落忍？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因為頭天晚上淋了雨，頭腦發昏不清醒。
回到家清醒後就開始後悔，幾次想開口讓他走路，然後每每看到他黑亮黑亮的眼楮，張開的口又閉上了。
算了，沒準他家裡人正在找他呢，誰家丟了這麼大一人不急啊，派出所也在幫忙找，總能找到線索。
勉強將人給留下了，名字還是她給取的，當時問他叫什麼，他想破了腦袋也只說了個柳字，放好又是柳樹邊發現的他，那天正好初二，為圖省事，乾脆就叫他柳二。
不知道是失了憶還是在家做慣了大少爺，這柳二是真的啥都不會，燒個火能把廚房點著，劈個柴斧頭能掉地上砸到自己的腳，打個水能把小水桶掉井裡面，喂個雞能喂到雞飛鴨跳，拔個草都能把禾苗給拔了。
江小白覺得自己能忍到現在沒把人掃地出門也是個奇跡，要知道她已經很久不曾忍過自己的脾氣了。
好吧，缺點再多，還是有個優點的，就是勤快，知道自己闖了禍以後，就是一副恨不得一死以謝天下的愧疚表情，讓他閑著啥都不幹他還閑不住，經常搶著幹活。
唉，寄人籬下戰戰兢兢，一旦閑下來就無所適從，這個感覺她以前也是有過的，心又一軟，算了算了，她看著點就行了，能出個什麼事？！
見到她回來，青年咚咚咚跑去廚房，端了一盆熱水出來讓她洗手，自己又咚咚咚的跑回去盛飯，熱氣從手裡浸入四肢百骸，江小白舒服的嘆了一口氣，心境再次平和下來，雖然這小子幹啥啥不行，不過也還是有點好處的，不會就教嘛，至少現在會燒火了不是？
可是這種美好的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她從冒著熱氣的搪瓷盆裡夾出來一根草，問道︰「這是什麼？」
柳二一臉不解，小聲道︰「青菜啊，怎麼了？你不是說煮熟就好了…」
江小白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是煮熟了就好，我之前跟你說過，左邊那筐是喂豬的，右邊那筐是咱們晚上吃的，你是不是弄反了？」
柳二一楞，囁喏道︰「反了嗎？我看都長得差不多…」
他開始回憶，小白將做飯喂豬這樣的大事交給了自己，自己很開心，隨手抓著兩個竹筐轉了兩圈表達興奮之情，然後往左邊抓了兩把綠綠的青菜，細細的洗幹淨，這才放到鍋裡煮，起鍋的時候仔細放了鹽。
「對不起…」
「算了，吃飯吃飯。」
剛吃了沒兩口，感覺有點生，一看，滿滿的一碗飯，除了面上的兩層，下面都是夾生的。
柳二看她不動了，小心翼翼的開口︰「又，又怎麼了？」
江小白看了他半晌，再次在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搖頭︰「沒事，先不吃了，我想吃面了，今天吃面吧！」
要是沒有她，柳二這小子可怎麼辦喲！
柳二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他雖然不明白怎麼突然又要吃面了，不過小白想吃面他就去做！
江小白當然不會再讓他去煮面，不顧他的自告奮勇，自己拿個盆舀了些麵粉，加了些水開始揉面，柳二自覺的坐在灶前開始生火。
昏黃的油燈下，江小白低垂著眼楮，面團在她的手上慢慢變軟，然後被切成一條一條的，雖然她板著一張臉，但是柳二竟然從她臉上看出了一絲溫柔，一時有些出神。
咦？溫柔？他怎麼會知道這個詞？他似乎下意識就知道這個詞是什麼意思。
溫柔，他在心裡琢磨了一陣，又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認真切著面條的人，小白，其實一點都不凶的。
其實在村子裡住了近一個月，他多少也聽到了一些閑話，村裡人都在議論，小白將他帶回來有什麼目的，可別提什麼助人為樂了，以江小白這無情無義的性格，能白吃白喝養個閑人？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說著又把她之前的事再次拿出來添油加醋的討論一番。
順便陰陽怪氣的說她沒準偷雞不成蝕把米，給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他很憤怒，小白不是他們說的那樣的人！她救了自己，幫自己交醫藥費，知道自己無處可去帶自己回家，給自己做衣服，教自己生活常識，哪怕自己給她惹了那麼麻煩，她都沒有趕自己走！
對自己一個陌生人尚且如此，就算，就算小白真的對她那些親戚不講情面，肯定也是他們不對！
前兩天他實在忍不住沖了出去，不許他們再說小白壞話，樹底下端著碗的人愣了下，似是沒想到說人閑話居然被聽見了，有點心虛，但很快就挺直了腰板，她們說的是事實，怕什麼？！倒是這個江小白帶回來的這個年輕人，呵，呵呵！
帶有深意的看了他兩眼，再互相對視了幾眼，擠眉弄眼的走了。
柳二有點心虛，也不知道有沒有給小白惹麻煩。
江小白並沒有注意到柳二在出神，面條下鍋以後，她想了想，又從碗櫃裡掏出四個雞蛋敲開煮在裡面，八層熟的時候，丟了點菜葉在裡面。
然後拿了一大一小兩只碗，放了兩大塊豬油在裡面，加鹽，澆面湯，起鍋。
別看平時沒怎麼讓柳二幹活，但他吃的可不少，或許男的食量天生就要大些，江小白自覺沒有虐待人的癖好，所以一大半的面條都挑給了柳二，雞蛋一人一半，她也累了，懶得再去堂屋，就著廚房的案板，拉了條凳子坐著就開吃。
柳二規規矩矩的坐在她旁邊，將碗裡的荷包蛋夾到了江小白碗裡，江小白抬起頭︰「怎麼了？」
柳二咧嘴笑︰「雞蛋有營養，小白你多吃點，我吃面就可以了。」
村裡人都說，雞蛋這東西，還挺精貴的，村東王大娘家的孫女因為偷吃了一個雞蛋，被王大娘拿著 面杖從村頭追到了村尾。
江小白看了他一眼，皺眉頭又將雞蛋夾回了他碗裡，道︰「吃你自己的吧，咱們家自己養雞的，還差幾個雞蛋？」
「哦。」柳二想想也是，不再非要把雞蛋夾給他。
咱們家？小白說咱們家呢！
加了鹽的雞蛋吃著怎麼有點甜？
柳二又悄悄抬頭看了江小白一眼，恰好看到她眉間還未散去的疲憊，甜意淡去，心裡有點發悶，小白這麼辛苦，還要養自己，自己不但幫不上忙還盡添亂。
他低下頭食不知味的吃著面條，低聲說道︰「小白，你教我做活吧，我會好好學的，養雞養鴨，挖田，鋤草，洗衣服做飯，以後家裡的事情都交給我做，你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江小白挑面的手頓了頓，半晌才「嗯」了一聲。
小小的廚房，在寂靜又寒冷的黑夜裡，憑著一盞小小的油燈，生生多出了幾分暖意。
從那天以後，江小白和柳二的相仿佛散去了最後的隔膜，柳二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認真努力的學習各種生活的技能，漸漸的，真的接過了大部分重活。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著，轉眼間就到了春節，以往過年的時候，雖然村裡也有關系好一點的人家邀請她，不過這種時候她也不願去打擾別人，都自己過，冷清不冷清也無所謂了。
不過今年多了一個人，她也就多了幾分興致，一人做了兩身新衣服，買了一堆糕點零食瓜子花生的，連鞭炮都買了不少，這時候年味還是很濃的，柳二也很興奮，兩人歡天喜地的準備過年。
然而總有那麼些人見不得別人好，大年三十前一天，久未露面的幾個姑姑、堂叔叫齊了人馬，哦，不對，叫齊了親戚們，再次上門了。
這個架勢，是非要逼著她要麼交出家產，要麼在他們指定的人選中選一個嫁了。
江小白暗地裡拍了下腦袋，她居然忘了這一茬，之前被逼煩了的確說過今年年底之前給個說法的。
她瞄了眼喜形於色一團和氣的堂叔姑姑，看來他們是已經達成共識了，半點看不出來之前有你沒我的模樣！
呵，真以為自己一定要被他們擺布了？也不看看這什麼年代了！
或許是她臉上的嘲諷太過明顯了，她姑姑臉色一變，一臉為她著想，苦口婆心的道︰「小白啊，我們也不是逼你，是擔心你一個姑娘家，不知道人事險惡，被人給騙了！」
說著還特意看了柳二一眼，接著道︰「你看你，這麼大的家業，村裡誰家有你過的好？不知道多招人眼呢，你別以為那誰誰誰隔天給你送把菜，幫個手的，人家可有著自己的算盤呢，還不是想你嫁給她兒子？」
江小白差點氣笑了︰「可人家是給我幫忙了，我忙的時候也沒見著你們啊。」
大姑噎了下，二姑趕緊幫腔︰「你這孩子有難處也不說！我們是你親姑姑，還能害你不成？」
「那可說不準！」
堂嬸就沒這麼好性了，哼道︰「行了，說這麼多幹嘛，親戚們也都在場，說了今天給個說法就要給個說法！哼，拿著咱們江家的財產養閑人，說到哪兒都說不過去！」
這傻子穿的比她兒子還要好，憑什麼？用的可都是江家的錢！
親戚們因為這事又開始七嘴八舌的說了起來，她那幾個堂兄跟柳二推推搡搡的，作勢要打人的模樣！
吵嚷聲聽的江小白腦仁疼，看著柳二被推來推去極力忍耐的模樣，一把把人拉過來︰「你傻啊？人家推你你不知道還手啊！」
柳二眼楮一亮，可以還手嗎？
江小白缺顧不上看他，對著親戚們吼道︰「都別吵了！不是要交待嗎？！這就給你們交待！」
說著指了指柳二︰「這就是我找的上門女婿！」
人群安靜了，半晌才有人訕訕說道︰「小白，這可開不得玩笑！」
「我像開玩笑嗎？！」
眾人很想說像，但又不好說，目標轉向柳二。
「小夥子，你真是小白找的女婿？」
「是！」他不能讓人欺負小白，女婿的話就有資格管了吧！
「上門女婿不是那麼好做的，有了孩子都得跟小白姓你知道不？」
「無所謂，反正我也不知道我姓啥！」
「兄弟，考慮清楚，給江小白做上門女婿，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小白很好！再說她不好我揍你！」
第136章 番外7
將親戚們都轟走後, 江小白難得有些尷尬，向柳二解釋了一番, 她這是情急之下不得以而為之，讓他別介意。
柳二瞭解了來龍去脈之後，憤怒又擔憂的問她打算怎麼辦。
江小白狂躁的扒了扒頭發, 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這些事情就算鬧到派出所, 也不過是一句家事私下解決就打發了, 我總不能真把人怎麼樣！實在不行, 就搬家吧！」
想到自己最後還是敗了，被逼遠走他鄉的情景，越想越憋屈，一拳頭錘到牆上, 恨恨道︰「特麼的就跟蒼蠅一樣，傷不了人煩死人，想讓我聽他們擺布？想得美！」
吵架是很費精力的，她脾氣越來越暴躁, 絕對跟他們脫不了關系！
氣憤之下她一拳頭用足了力氣，「咚」的一聲敲在牆上，牆似乎都抖了抖，柳二下意識上前一步將她的拳頭拿了下來，握在手裡仔細看, 皺眉道︰「生氣也別跟自己過不去啊, 你看手都紅了。」
江小白的手是勞動人民的手, 就算經常擦著雪花膏，但也算不上細膩，甚至可以說的上有點粗糙，而且她的性格執拗倔強，手骨堅硬分明，什麼柔若無骨，膚白如脂，手如柔夷之類的，跟她基本搭不上邊。
可即便這樣，她還是覺得有些不自在，除了小時候江爸牽著她走路以外，還沒哪個異性握過她的手呢，尤其是這種將整只手捧在手心裡，跟個什麼寶貝一樣。
她先是呆了下，接著猛地將手抽了出來，轉過身快步走到門邊，極力壓下臉上的熱度，咳了兩聲，埋著頭低聲道︰「沒事。」
柳二怔楞的站在原地，手還維持著之前的動作。
安靜，靜謐的空氣裡彌漫著讓人心神不定的氣息，還有一絲絲甜意。
半晌，柳二的臉上也冒起了兩朵紅雲，他走到江小白身後，鼓足勇氣低聲道︰「小白，要不咱們結婚吧。」
「你說啥？」江小白猛地抬頭，兩只大大的眼楮比平日更大了一分，詫異的看著他。
柳二雙手緊握，僵硬的垂在身側，咽了口唾沫，再次說道︰「我說咱們結婚吧。」
最難說的話說出來了，接下來的話就順暢了許多︰「你看我只有一個人，你也只有一個人，乾脆就結婚，這樣就沒人敢打你主意了，你又沒錯，為什麼要背井離鄉？你放心，我以後一定努力掙錢，讓你過上好日子！」
說著想到江小白可能會被他們逼著隨便嫁人，跟別人生活在一起，他心裡就悶了下，悄悄看了她一眼，小聲補充道︰「我還挺想跟你就這樣生活在一起的，我…」
「說的沒錯！」江小白猛拍了下大腿，打斷了他的話︰「憑什麼要讓他們得意？老娘又不欠他們的！結結結，結婚！」
很明顯她沒有聽清柳二最後的補充，但這並不妨礙她同意了柳二的建議，結個婚嘛，怕什麼！都小半年了還沒人找來，不是他家人都不在了就是不受重視，前些年月光景不好，天災人禍，全家只剩下一個半個的不要太正常。
至於說柳二會不會已經結過婚，有孩子什麼的，江小白心裡頓了一下，但很快就將莫名的情緒拋開，她不過是借柳二擋開那些蒼蠅罷了，又不是真的要嫁給他，如果他真有老婆孩子，到時候就離婚，也不是很難的事兒！
想到可能在未知的某個地方，有女人小孩正在苦哈哈的等著他回去，她看柳二就有點不順眼，心裡還有點悶，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順手扛著鋤頭出門了。
「小白，你幹嘛去？」柳二還在後面問。
「翻地！」
「那你等會兒，我跟你一起去。」雖然不知道快過年地裡還有什麼活，但他還是拿了把鋤頭準備跟在她一起出門。
「不用了，我出去透口氣，你別跟著！」
江小白扯著嗓子吼了一聲，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很快就沒了蹤影。
翻年過後，花錢托人幫了忙，柳二正式在小北鄉落了戶，還有了個大名，柳聽濤，雖然大家該叫啥還叫啥，但江小白還是翻著書幫他取了這麼個名字。
在他們領證之前，親戚們又來鬧了一通，那姓柳的不知道吃了啥，力氣比江小白還大，幾個大男人圍著他，還給打輸了，江小白的幾個堂兄表兄的鼻青臉腫鎩羽而歸，還沒人敢去派出所報案。
在這十裡八鄉，拳頭才是硬道理，柳二一戰成名，大家都知道江小白不好惹，她那個倒插門丈夫更不好惹。
落了戶，領了結婚證，辦了幾桌酒，柳聽濤順順利利的做了江家的上門女婿，成了江小白的丈夫，江家歷時四年多的財產之爭總算落下了帷幕。
這個時候，改革的春風終於姍姍吹來，帶來了新的思想和政策，籌謀落空親戚們氣急敗壞之下，除了到處碎嘴說些閑話，也沒有別的辦法。
這年月，上門女婿地位還是蠻低的，那些眼紅他得了江家家產，還白撿個媳婦的青年中年們，暗地裡也跟著江小白那撥親戚附和。
人心是最復雜的東西，沒仇沒怨還能生嫉妒呢，可以說，整個小北鄉，有三分之一的人家盼著他們不好，還有三分之一幸災樂禍的等著看笑話。
江小白還為別人說柳二壞話生了幾回氣，跟人吵了好幾場，柳二是真的丁點都不在意，日子就這麼雞飛狗跳又不痛不癢的過著，沒人知道那時候江小白和柳二還是假結婚，有時候甚至連他們自己都忘了。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一年後，那一年的夏天，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天就跟破了口子一樣，傾盆大雨連著下了半個月，河面上漲，靠河的田都進了水，所有人都憂心忡忡，為今年的收成，也怕真的來洪水，再沒有心力家長裡短，勾心鬥角。
柳二跟男人們一起去堤岸看水勢，江小白在家收拾東西，家家都準備往山裡走，就在這時，鄰居崔婆婆一瘸一拐的跑了過來，心急火燎的問道︰「小白啊，有沒有看見我家虎子和牛娃？」
江小白搖頭，虎子和牛娃是崔婆婆的孫子，崔婆婆青年守寡，獨子年初跟媳婦去了沿海打工，家裡就留下兩孩子跟崔婆婆。
「我好像看到虎子幾個往河邊去了。」有人說道。
崔婆婆站在雨中大哭了起來，這時候去堤壩得多危險啊，要是孫子出了事，她也沒臉活了。
她腿腳不好，年紀又大了，求著大家幫忙去河邊找一找，有些人默默的遁了，有些人家裡事多騰不開手，江小白也跟著急，沒怎麼考慮就把門一關，陪著崔婆婆跟其他孩子的家長一起去了河邊。
崔婆婆人不壞，這幾年雖說沒有雪中送過炭，但也沒落井下石，她自家尚且過得艱難，謹小慎微也是能理解的。
到了河下游，果然看到幾個半大孩子拿著網兜在那兒撈魚，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是撈魚的時候嗎？！
熊孩子們見到橫眉怒目的家長們抖了幾下，網兜都不要了，撒丫子就跑，就剩下虎子和牛娃。
「我的魚！」牛娃看著魚跑了，伸手一撲，岸上的泥土一打滑，人就往河裡撲去。
「牛娃！」崔婆婆差點昏過去。
江小白眼疾手快的沖過去，把牛娃拉了回來，自己一晃，順著河堤掉到了水裡，還好河邊的水比較淺，只到她腰間，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摸了把臉上的水︰「我沒…」
岸邊的幾個婦人張大嘴，驚叫道︰「洩洪了，洩洪了！」
江小白轉頭一看，只見洪水浩浩蕩蕩從上游呼嘯而來，她的腳還陷在泥裡拔不出來。
柳二站在上游，心突然一抽。
「小白啊！」
「救人啊，小白被水沖走啦！」
下游傳來淒厲的叫聲，柳二腦子一懵，嗡嗡作響，拔腳就往下游跑，中間有誰試圖拉住他，有誰在說「洩洪了，快逃吧！」 「別去了，人都沖走了！」「救不了了！」
他通通都聽不見。
所有人都走了，入目所見，一片渾濁的水色，洪水滔滔，沒有江小白的影子。
小白，小白。
小白去哪兒了？他怎麼找不到她？
他的心裡彌漫起無盡的恐慌，腦袋裡像是有人在放爆竹一樣，小白，他要失去她了嗎？
溫柔的小白，笑靨如花的小白，擰眉翻白眼的小白，生氣的小白…
不要，不要，他不要失去她！他要跟小白過一輩子的！
他一腳踏進洪水裡，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把小白還給我，還給我！
一股莫名的力量從他的身周輻射開來，他沒有發現，在他踏足的地方，洪水自動避開，像是給他讓出一條路一樣。
在一處河床，他找到了江小白，江小白面目發白，呼吸淺淡幾近於無。
「小白？小白？」
他沒法思考，所有的動作動出自本能，先是拍了拍她的臉，然後不停的將自己的氣渡給她，一股柔和的光將他們纏繞起來，江小白的臉色慢慢的變好，氣泡從她的鼻子耳朵裡冒了起來。
他背著江小白一步步的往岸上走，上了岸就往家裡走，走到半路中間，遇到幾個準備來找他們的鄉人，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江小白醒了，猛地坐了起來，她記得自己被水沖走了，她努力游啊遊，還是脫力昏了過去，失去意識之前，她隱約似乎聽到柳二在叫自己，她想，柳二那小子這回不知道該多傷心呢，又剩他一個人了。
恍惚之間，似乎有一股溫暖的氣息包圍著自己...
「小白，你可醒了！來，喝口熱水。」
崔婆婆顫顫巍巍的端了碗熱水給她。
「柳二呢？」
崔婆婆嘆了口氣，將熱水放在一邊，道︰「小白，你這回可算是嫁對人了，你被水沖走了，是你家那位跑水裡把你找回來的，道婆說啊，你這半隻腳都到了鬼門關，是他生生把你拽回來的喲！」
「唉，你不知道，隔壁村的王嫂，也是被水沖走了，她男人就在她旁邊，嚇得呆住了，拉都沒拉一下！」
「小白你也要想開點啊！」
柳二沒醒，雨停了，洪水也退了，他還沒醒。
都說河裡有水鬼，一命換一命，柳二把江小白拽了回來，自己肯定得賠上去。
看笑話的，說她克夫的，安慰她的都不少，江小白通通不理，她什麼都不做了，雞鴨不管了，田地不管了，只一門心思守著柳二。
又過了一年，在越來越多的人勸她放棄甚至還有給她做媒的，這些人通通被她轟出門之後，柳二終於醒了。
從醒來之後就沒有流過淚的江小白，眼楮就跟兩水龍頭一樣，眼淚止都止不住，她一把抱住柳二的脖子，哭的哇哇的，那些恐懼，擔憂，全都哭了出來。
「我好怕，好怕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別丟下我。」
柳二躺在床沿上，一手攬住她，一手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安慰道︰「別怕，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永遠都不會！」
在他沉睡的那段時間，他的魂魄神識也在逐漸修復，記憶慢慢回來，雖然還沒有完全修復，但他記得自己是誰，記得自己從何處而來，記得自己會什麼。
不過那些，對於他現在的生活意義不大，所以他重新封印了修為。
不對，不能說完全沒用。
比如再有人說江小白壞話說他們壞話的時候，他就一臉高深莫測的走上前去。
「XXX，你家最近有血光之災！」
「XXX，看你印堂發黑，小心禍從口出。」
一回兩回還是巧合，三回四回可就說不準了，日子久了，在這一畝三分地上，再沒有人敢暗地碎嘴了，柳二的名聲也傳了出去，旁人對他的稱呼由柳二變成了柳二哥，再變成柳二爺，最後變成柳大師，柳聽濤依然沒人叫。
對于江小白而言，要說遺憾，就是她和柳二結婚二十年，一兒半女都沒有生下，鄉鄰們口風又變了，都是讓她把人看緊點，實在不行，借腹生子啥的也要給柳大師留個後，不然地位不穩啊。
這些雜七雜八的說法她當然不會當真，緣分到了就到了，強求也是無益，真讓別人給他生個孩子，還不如離了呢。
不過雖然柳二並不在意孩子的問題，可她心中還是有些遺憾。
直到那一日，柳二去了趟省城，帶回來一個年輕的姑娘。
他們一進村，就有人飛奔給她打小報告，說柳二帶情人回來了。
她啼笑皆非，二十年的夫妻，這點信任還是有的，不過她也好奇，這是柳二第一次往家裡帶人呢。
看到那個姑娘第一眼，她怔了一下，好熟悉的感覺，血脈相連的感覺。
柳二說︰「小白，這是我們的閨女。」
他說的閨女並不是幹女兒之類的，而是他們親生女兒的意思。
這話很奇怪，可是江小白就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很神奇的事，她有沒有生過孩子自己難道不清楚？可是冥冥中，她有一種感覺，這個姑娘真的跟她血脈相連！
「好奇怪，我明明沒有生過孩子，可我真的覺得，她真的是我生的！」
柳二笑道︰「以後我再慢慢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