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8-10-14 11:09
《(柯南)求仁得仁》作者：贗情【完結】
文案：
我人生的每一步得過且過，都是求仁得仁。
到後來我想，不管是哪個「初次」相遇，我們的人生都從此被拴在一起。
你的性格，和我的執著，成就了所有的一切。
而所有一切，都不再只是關於我們兩個人的人生。
慎入：
·赤井秀一BG，原創向，小白文，文筆廢，中篇
·女主記者，全程喪，不紅不專，不值得學習，行事不討喜
·劇情巨扯淡，狗血大瀑布，男女主雙渣
·很努力地去查各種資料了，但基本差不到，如有BUG希望我們友好交談
內容標籤： 都市情緣 陰差陽錯 少年漫
搜索關鍵字：主角：赤井秀一，賀山日世裡 ┃ 配角：朱蒂·斯泰琳，水無憐奈，折三井縈縈 ┃ 其它：柯南，狗血
悠于 2018-10-14 11:11
[01]赤井秀一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我是個很好溝通的人，所以有BUG我們好好交流，我心臟很脆弱承受不了撕逼。
看大綱我覺得這是我寫過最扯的狗血文，給自己做好心裡建設再入坑哦。
肯定不坑。
ps：誰比較瞭解日本媒體行業可以留言聯繫我一下……我實在查不到「文獻」orz
「二十萬，再少免談。」
對面的殺馬特小弟一臉不耐煩，頭上染的各種顏色格外刺眼。
日世裡習慣性地屈起指節，無意識敲擊著桌面，在思考是不是還有砍價的餘地。桌面上擺著的手機震動起來，來電顯示是水無憐奈。
好像的確是要到聚餐時間了……部門群聊裡編導大人也已經在催她，不能再繼續耽誤下去了啊。
接過電話隨口應付了幾句，她掛斷重新看向殺馬特。
「酒井先生不止你一個鄰居，我相信，關於他意外身亡的內幕你不是唯一的知情人，你知道我在警視廳有關係，所以……可能你這個情報需要換一個買家。」
老實說，她本來就對這條消息的真實性持懷疑態度，要不是中間人非常值得信任，她都懶得來這趟。現在時間緊迫，再加上對方獅子大開口，她索性關上錄音筆塞進包裡，起身準備離開。
「……等等！」小弟掙扎萬分，最終咬牙，「一口價，十二萬！不要你就儘管走好了。」
真是好騙……算了算自己這個月的工資剩餘量，日世裡思忖了片刻，坐了回來，重新打開錄音筆，做出請的手勢。
……
「電視臺都報導說，酒井隆二是因為公開支持土門康輝參選議員，被黑社會頭目毒島桐子所殺，可酒井是被狙擊的——你們不懂，毒島派人刺殺的時候不會用狙擊手。」
「哦？你很清楚啊。」
「……少、少廢話，我在毒島手下的手下那裡待過一段時間……總之，毒島的黑社會組織還沒有強大到隨意派狙擊手出去的地步。你看之前土門康輝被刺殺失敗的新聞，連對象是土門都沒有動用狙擊手，這次只是一個他的狂熱支持者，會動用更高級別的刺殺嗎？」
日世裡蹙起眉，又敲了敲桌面，「我沒時間聽你的推理，錢已經轉帳了，說重點。」
「被刺殺那天，他回家剛好和要出門的我撞上，他在接聽電話，對方是『日賣電視臺』。」說到這裡，他有意停頓了片刻，觀察了下日世裡的表情，才繼續道，「電話那頭應該是和他確認了行程——接下來三個小時都會在家。」
然後，一個半小時後，酒井在家裡被狙殺了。
「——重點是，比起其他幾個電視臺，日賣如果早就和酒井有約，肯定是最早發現這件事的媒體。事實是，日賣電視臺並沒有第一時間報導這件事，而是在一個不前不後、毫不顯眼的時機報導，很顯然，這對他們來說只是偶然的一件案子，沒什麼特別。」
酒井是知名學者，在東京坐擁一家大博物館，這樣的身份……應當不會被假的電視臺號碼騙。
也就是說……
「電視臺裡有人和酒井被殺的案件有關。」日世裡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並且，要取得酒井的信任，這個人應當也不會是個小人物。一個電視臺知名人士，為什麼要刺殺一個學者呢？這背後的原因，細思極恐。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時間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臨走之前，殺馬特小弟看著她感慨：「你們做記者的可真辛苦，追查這些……很危險的。」
日世裡似笑非笑:「是啊，尤其是，案子還查到自己家電視臺身上了。」
*
今天是部門聚餐，同事們知道日世裡和本台著名主播水無憐奈關係密切，非要她帶水無一起。原本她想若是水無拒絕，那就皆大歡喜，沒想到一向溫柔善解人意的水無前輩一聽是她的朋友們，沒有半分推脫立刻答應了。
水無到達很準時，日世裡在飯店門口接到了她，兩人一同往裡走。
「前輩，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報導局的這些人……私下聚餐玩得很……」日世裡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部門那幫不正經的司機們，一時詞彙缺乏，「就是……很大。」
水無彎起眼角，「沒關係，這種聚會大概我也知道會玩些什麼。再說了，小日世你都能應付的來，我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
有一種被鄙視的感覺。
心裡一邊吐槽……一邊撞到了人。
「啊！非常抱歉！」
日世裡慌忙鞠躬，還好只是撞了一下，沒有撞翻盤子之類的東西。
對方也並未在意，手上拿著包煙，似乎是急於找吸煙的地方，只是擺了擺手便抬步離開。
「走吧，前輩。」
水無卻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望著那個人高大的背影。兩秒之後，那個人居然有感應般地停下了腳步，回頭對視。
日世裡一怔。那雙眼睛……好可怕。但她還是掛起抱歉的笑，又朝對方點點頭。
那個男人的左手正夾著一根未點燃的香煙往唇邊放，看到日世裡的笑明顯停頓了一下。隨即把淩厲的目光收起，帶起自以為很溫和其實很違和的笑。
日世裡感到後背發涼。
「前輩，怎麼了嗎？」目送那個男人出門，日世裡對水無剛剛的舉動有些好奇。
「……沒什麼。」水無斂下眸，重新帶起微笑。
*
水無憐奈的到來讓報導局的聚餐氛圍一舉到達高潮。
吃吃喝喝幾杯酒過後，總算到來了日世裡懼怕的遊戲環節。
「來來來，我們來斷手指好了，每人依次說你做過的最獨特的事，如果有人沒做過他就斷一根手指，如果其他人全都做過那你自己就斷一根手指。五根斷完就真心話或者勇敢者自己選一個，如何？——憐奈小姐也一起吧？」編導率先開口。
水無欣然同意。
然後就進入了日世裡的噩夢。
第一個人：「我高中曾經新年夜裡拋下父母在賓館和女朋友過年。」
嗯，還算……正常的開始。但是要斷一根。
第二個人：「我有過二十位元以上的異性交往對象。」
……這、這就有點可怕了。斷一根。
第三個人：「我和除了女朋友之外的五位異性OOXX過。」
日世裡：……
已經斷了三根了。
她求救地看向下一個水無。
水無的情況跟她一樣，她說：「我得想一個我和小日世都不會斷的事情。」轉而道，「我的常用連絡人裡沒有家人。」
所有人一頓。
日世裡抬眸看向水無，對方只是笑著，沒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她倒是曾經問過水無憐奈，為什麼會和她做朋友。
水無說，可能是因為我們都沒有家人吧。
有點道理。
家人啊，都是她上輩子欠的債。
日世裡成功保下一根手指，淡定開口：「我沒談過戀愛。」
……
……
其他人在心服口服地斷過手指後對著水無大笑：「憐奈小姐，你剛剛說要找一個你和賀山都不會斷的事，結果輪到賀山的時候，她可沒有對你手下留情啊——」
水無只是彎著眼角，摸摸日世裡的頭髮，「沒關係。」
好像是有點……對不起水無前輩。
「不可能吧賀山老師，你可比我大兩級呢……怎麼會連戀愛都沒談過呢？」自己帶的實習生今年剛畢業，瞪著眼睛質問。
「……」日世裡提醒這群幸災樂禍的人，「你們小聲一點，這裡的包間隔音效果非常差……」
部門裡一群老司機在，日世裡很容易就五根全斷。在真心話和勇敢者的選擇上，她猶豫地選擇了真心話。
一個喝得半高的同事逕自開口：「你的第一次還在不在？」
第一次還在不在？
日世裡垂下眼。
……
「喂你是不是喝多了佐佐木，賀山都說了她沒談過戀愛，你這個問題……」
「不在。」她鎮定自若，抿了口果汁。
這個意外的答案讓歡鬧的餐桌一下子安靜下來一瞬，水無似乎也是一怔，然後在桌下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老司機們在短暫沉默後立刻把事情想歪，感慨：「看不出，你很會玩啊賀山……」
「聽說你在大學的時候有一個同學瘋狂追求你，你雖然一直拒絕但是一直和人家關係特別好，難道說……哎，你是不是就不想別人用『男朋友』的名義束縛你啊？什麼沒談過戀愛，都是騙人的。」
日世裡只是一笑，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繼續吧。」
然而她這種純潔的存在，在這種場合就是被各種涮，雖然不是被針對，但基本上輪輪都要斷手指。在第二次選擇到來的時候，日世裡果斷選擇了勇敢者。
「那就……和你出門遇到的第一位先生要電話吧。」
日世裡認命地走出包間，門敞開著讓大家聽到。
本想找個服務生糊弄過關——畢竟他們一定見多了這種事，被冒犯的感覺不會很嚴重，然而一出門就看到左側包間的門口站著一個男人，身材高大，深藍色外套、黑色長褲，很奇怪，在室內也戴著一頂針織帽——居然就是一個小時前撞到的那個人！
此時他靠在牆壁上，正垂首擺弄著手機。說實在的，這個男人氣場很強大，好像自帶暗黑特效。
日世裡向左右看看，緊張地走過去，「那個……先生您好。」
對方這才把眼神投向她，還是一如之前地把她嚇了一跳。……這目光太可怕了，淩厲逼人。
沒事，別緊張，把他當成採訪的罪犯就好了。
給自己做完心理建設，她深吸一口氣，鎮定開口：「之前撞到您，真是不好意思。」
對方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緩緩收回目光，嗯了一聲：「你已經道過歉了，不用在意。」
……
甫一聽到這個聲音，日世裡覺得心裡某個隱藏許久的地方被敲開了。她抬頭第一次仔仔細細觀察這個男人，從膚色到五官，再到身材。這個大叔音……和形象不太符啊。
許久，她也學水無憐奈一樣彎起眼角：「先生，剛剛我玩遊戲輸掉了，能不能要一下您的電話呢？」
看著這個人冷淡的面孔，其實她心裡已經做好被拒絕的準備了，大不了回去認輸多喝幾杯酒——
「寫在哪裡？」
「欸？」什麼？
對方收起手機，直起身子，雙手插進褲袋，耐心地重複：「電話，寫在哪裡？」
「……」日世裡眨巴眨巴眼睛，對這個和想像中不太一樣的情景有些措手不及。難不成這個長相很凶的人其實是個反差萌？包間裡看戲的同事們立刻助攻，派一個小姑娘遞出來一支筆和一張卡片，「那就……就寫在這裡吧！」
他接過，動作流暢地在卡片上留下一串號碼，是左撇子。
居然沒有寫一個蹭一個……還是說這支筆速幹？
遞回卡片，他轉身進了自己的包間，留日世裡在原地懵逼。
她看了看卡片上的字，那個男人留下的，除了數字之外，還有四個漢字。
赤井秀一。
[02]汽車爆炸案
「小日世，小日世！」
水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把愣在原地的日世裡思緒喚回。她回頭看了看，包廂裡的同事們都一臉八卦的模樣。
「怎麼，會玩的賀山公主大人，這是找到意中人的表情？」
「……」日世裡呵呵兩聲，「我對大叔沒什麼興趣。」
腦子裡還在回想剛剛那個人的大叔音。
眾人嘖嘖歎道：「你果然還是喜歡你那個同學吧，不答應人家的追求就是吊著人家，你們現在是不是還有聯絡？」
……
什麼亂七八糟的。
她隨手把寫了號碼的卡片塞進外套口袋。
聚餐結束的時候外面剛開始下雨，漆黑的夜幕下都是撐傘在雨簾中打車的人。日世裡裹了裹外套，看著天空中一道閃電劃過，閉了閉眼。
真是讓人不愉快的感覺，按都按不住的雞皮疙瘩。
還好，水無及時開車過來。上車之後，水無看了看她的模樣，有些好笑：「這麼大人了，害怕打雷？」
日世裡悶悶地嗯了一聲。
車子駛向大路，安靜了片刻，水無開口問：「日世裡，你在真心話裡說的事……是真的嗎？」
望著外面的大雨，她其實並不很想回應。
有些事情，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對人說出口的。即便她是水無憐奈。
然後她說：「假的。」
水無憐奈愣住，看日世裡回過頭笑著解釋：「我已經很不合群了，我怕繼續這樣下去會被大家孤立，所以，有些謊不得不撒。」
兩人對視了幾秒，期間日世裡臉上一直掛著笑。許久水無閉上眼睛，輕輕感歎了一句：「這樣啊……我知道了。」
日世裡覺得空間有些逼仄，恨不得馬上離開這裡。
「真是每來一次都要感歎，小日世，你住的地方真豪華。」到達公寓樓下之後，水無開玩笑道。
外面雷聲大作，日世裡臉上的表情幾乎要掛不住，勉強道了別，快速沖進了樓。
下電梯，顫抖著手指輸入密碼。
進屋第一件事是把所有的燈都打開，床簾拉緊，然後縮進浴室躲在蓮蓬頭下，讓淋浴的水聲遮蓋外面的動靜。
……
她不敢去臥室，不敢去床上。
這樣的天氣，只要一閉眼，就能看到那恐怖的一夜。
真心話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為什麼要再問一次呢？
當然是真的了啊。
淒厲的叫喊，痛苦的呻.吟，軟綿的身體。
窗外同樣是雷聲滾滾，大雨滂沱。她怎麼也推不開身上的人，下.身的劇痛幾次讓她失去意識。
她看不清眼前人的臉，只知道房間裡有三個人，三個毀掉她人生的人。
……
每當雷雨夜，她會進入這個恍若修羅地獄一般的夢魘，掙不脫，逃不開，仿佛預示著她今後的人生都如此般黑暗。
許久，她從浴室出來，外面雨聲似乎小了些，閃電和雷聲也已經平復。
手機鈴聲響起。
「喂，日世裡嗎？剛剛雷聲很大，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都沒通，你現在怎麼樣？」
是朱蒂。
就像當年一樣，是第一個把她從地獄里拉回來的人。
日世裡略有安心地窩進沙發裡，聲音有氣無力：「還好。」
「現在雷雨天氣是比較多，要不然，你還是搬過來跟我住吧。」朱蒂蹙著眉，「你這樣根本睡不了覺。」
「沒事的，你不用擔心。我都習慣了。」日世裡喃喃道，「我倒是希望你們FBI能早一點抓到那群混蛋，給我報仇呢。」
朱蒂頭疼地揉了揉額角，又有些歉意：「這兩年我們一直在追查，不過那天的監控完全被毀了，又因為下大雨周圍沒有目擊者，所以進展緩慢……我最近又來了日本，不過美國那邊已經拜託給同事們了。」
日世裡垂下眼瞼，嗯了一聲，「我相信你。」
而且，她自己也會找到那群人的。
朱蒂那邊似乎是在忙，用英語和周圍人說了幾句話，才又回到電話這邊：「抱歉，有個同事也來了日本，要不然我現在就過去陪你了。」
日世裡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強撐起興趣：「哦？為了同事放下我？這我可就不高興了，是哪一位？……不會，是你前男友吧？」
「……」朱蒂罕見地沉默了幾秒，隨即咳幾聲，「他過來是公事。」
還真被她說中了！日世裡這會是真的有了興趣，坐起了身，「別胡說了……你跑來日本，他就緊跟來了，是公事？那也是為了你才接的這個公事吧？」
朱蒂被她說得有些窘迫，話都說不流暢了：「日、日世裡！」
「別不好意思嘛，說說吧，你們到底準備什麼時候複合？」
說到這個話題，朱蒂的興致似乎低落了不少。日世裡察覺出不對，但也沒繼續追問。
「大概，等他過了自己心裡的坎之後吧。」
日世裡對她前男友並不瞭解，但是根據朱蒂平時的表現來看，她知道朱蒂非常喜歡他、敬佩他，總是叫他「FBI的王牌」，一提起來就一臉驕傲。只是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兩人分手了，到現在居然都是和平共處，時不時還撒個糖。
「——等他對宮野明美的愧疚消失之後吧。」朱蒂輕聲感歎。
日世裡不知道宮野明美是誰，也無心去問。畢竟是別人的人生，有些東西還是不要問得過多為好。她只得隨著話頭安慰朱蒂：「聽起來是個重感情的男人，堅持下去，你們會幸福的。」
兩人斷斷續續聊了半個多小時才掛斷了電話。
此時外面雷聲已經完全消失，只剩雨聲。
想了想，日世裡還是從藥箱裡拿出了安眠藥吃了一小片。在等藥效發作途中對著空白的牆壁發了會呆，摸出手機給遠在英國的老同學發了個郵件：
孝宏，最近我跟的一個案子，可能還是需要你姐的説明，提前和你知會一聲——不許說我搶你姐。
對方不知道此時在幹什麼，居然秒回了：
當然可以，我跟她說一聲讓她配合你，你自己注意安全。
日世裡看著回復，露出微笑，又給另一個號碼發了個郵件，才縮在沙發上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下午，日世裡看好了時間準備去警視廳找自己的長期外掛，編導忽然沖了進來闖到自己面前，一巴掌排在桌子上：「米花公路發生劫持案，據說車上安裝了炸彈，你立刻跟到現場去進行採訪！要快！」
一聽有工作，她立刻發郵件推遲了和外掛員警見面的時間，帶上自己的攝影搭檔阿護奔往現場。
即便動作再快，到達現場的時候爆炸也已經發生完畢，警車在周圍團團圍住。
「……一名小女孩在逃生時未能及時下車，被同行的男孩在爆炸前闖回車內救下，暫未出現死亡情況……目前警方在對現場人員進行詢問……」面對攝像機日世裡保持著冷靜的播報臉，語速快且流利，只是鏡頭後出現的朱蒂讓她明顯一頓，內心大驚，但好在專業素質過硬，隨即控制好表情，「……日賣電視臺記者賀山發來報導。」
攝影搭檔阿護關掉鏡頭說：「賀山小姐，剛剛是怎麼了嗎？你播報時很少出現停頓的。」
要知道，賀山的口條可是能媲美正式主播的存在。
原本只是作為局外人看待這場爆炸，此時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居然出現在現場，日世裡在大驚之後感到後怕，她飛快地把麥克甩給阿護，自己跑向朱蒂：「喂朱蒂——你沒事吧？你剛剛在車上？」
朱蒂原本在和車上的幾個小朋友說話，被日世裡一叫才回過頭：「啊是日世裡啊！是你來現場採訪嗎？——我沒事哦，多虧了這幾個孩子呢。」
……什麼奇怪的口音。
日世裡在心裡吐槽這個可怕的FBI。
「嚇死我你就清淨了！」日世裡瞪她。不知道朱蒂這次是不是因為有什麼任務，兩人也沒辦法寒暄，再加上自己的工作在身，只得先採訪了幾個英勇的小朋友。
之後她和搭檔又跟著警車回到警視廳，採訪了足夠內容，剛準備走出大門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戴著口罩坐在椅子上。
也是車上的乘客之一，之前還有過一面之緣……只不過因為朱蒂牽扯其中讓她過於緊張的原因，她沒有注意到他。
赤井秀一。
想了想，她走了過去。
「赤井先生，我們又見面了。」
那個男人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淩厲，只是抬眸看了看就讓她覺得頭皮發麻。他咳了咳，避開阿護的鏡頭，「抱歉，我不接受採訪。」
日世裡回頭讓阿護關上機器：「你先回去吧，我一會還約了朋友，晚點回電視臺趕稿。」
送走了搭檔，她走回來在赤井秀一身邊坐下。
「你不記得我了嗎，赤井先生？」日世裡笑盈盈地問他，儘量讓自己適應那「兇狠」目光，「——昨天在美味香飯店裡，我撞到過你……之後又要過你的電話。」
他只掃了她兩眼，「記得。」
日世裡滿意地點點頭：「昨天沒有跟你自我介紹——我叫賀山日世裡，是日賣電視臺的記者，專門報導社會重大新聞。」
對方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這真的是昨天那個特別好說話、一要電話就給的男人？
「就這樣？赤井先生，出於禮貌，你不應該也告訴我你的職業嗎？」
赤井又咳嗽了兩聲：「是嗎？我離開日本很久，不太清楚這種禮貌。」
看起來就是不打算說了。
日世裡並沒有被對方的冷淡嚇到，只是垂眸笑了笑。倒是赤井看到她的反應有些意外。
他說：「小姑娘，出於好心，你昨天在飯店遇到一個男人就直接要電話的行為很危險。」
日世裡眨眨眼偷換概念：「我是記者哦，記者本來就是很危險的一個職業。」
「哦，那你為什麼做記者？」
似乎是可以聊起來了。
「因為……」這個問題說來話長了，日世裡想了想那段回憶，咧開嘴半真不假道，「我有一幫非要懲罰不可的仇人啊。」
「這樣啊。」
然後又沒下文了。
就像是一個大叔閑得無聊在逗小孩一樣。
日世裡鍥而不捨：「你昨天給我的電話是真的嗎？不會是為了給我解圍，隨手一寫吧？」結合他今天的表現，再想想昨天給得有多痛快，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他居然偏過頭和她對視，讓她一怔。
「是真的，你可以打打看。」
對峙了幾秒鐘，日世裡率先笑出來：「我才不打——那不就被你知道我的號碼了嗎？」
赤井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這種對話並沒有持續太長，朱蒂很快就出來，日世裡和她簡單告了個別，才出發去找自己的員警外掛。並且此時她發現赤井秀一已經離開了。——不知道他從剛才到現在都在等些什麼。
那位外掛小姐已經等了她一個小時，日世裡找到她慣開的豐田霸道上車之後被對方的低氣壓擊暈。
「你昨天讓我查的酒井隆二手機裡最後一封通話已經查到了。」折三井警部扔給她一張紙條，「是用假身份買的，所以查不到主人。」
不意外，看來還是要從電視臺內部入手啊……真是讓人頭大。日世裡只是看了一眼號碼，把紙條收好，沉下語氣：「不過……你介紹那個線人給我，酒井案真的和那個組織有什麼關係？」
還讓她花了十二萬。這個月在買消息方面花的錢可太多了。
「那你就自己查查看吧，我也不太清楚。」小姐姐很冷淡，「那個組織很危險，我提醒過你無數次。既然你執意要去做，我就提供給你線索，能查到多少是你自己的本事。至於結果，我不感興趣。」
「行吧，多謝了，姐姐。」
「……誰是你姐姐？還有這個，給你。」折三井又丟給她一個U盤，「這可是我賣身從公安部給你搞來的軟體……說句不好聽的，這是違法的，你慎用啊。」
「你可真是我的外掛啊，姐姐！……咱倆的交易，哪次不是違法的？放心，我後臺沒你硬，就算出事也是我先死。」
折三井嗤笑一聲懶得反駁，發動車子送她回電視臺。
日世裡捏著U盤，心裡美滋滋。酒井嗎？那不重要。
確認了一些東西之後，她也可以主動出擊了。
[03]我不怕危險
熬夜趕完了汽車爆炸案的稿，實習生拿來終稿給她檢查：「老師，這樣可以了嗎？」
日世裡檢查了一遍，點頭：「可以——等等。」
實習生又停了下來。
日世裡看著稿件忽然笑了出來，「把照片換一張。——我找找看……喏，這張。」她又從專業角度告訴實習生這張照片哪裡哪裡好，結果可愛的小學生一臉恍然大悟。
她心想，明早早報出來之後，恐怕會把某個人氣死。
新換的那張照片上，清晰地印著他的側臉，儘管戴著口罩，還是半點不能隱藏他神秘的氣場。那個傢伙連採訪都不願意接受，明天一早看到自己的照片印在報紙上，不知道會是什麼表情。
誰讓你兩副面孔的，活該，赤井秀一。
*
第二天上班買到日賣早報，日世裡渾身上下都舒爽透了，尤其標題下寫著「賀山日世裡」幾個字，濃濃的驕傲感——頭條啊，昨天動作夠快，忙了半宿，這條新聞比其他報業都早見報。
日世裡到達電視臺的時候，早間天氣的主播菜菜子剛好下播，見到她之後似笑非笑：「哎呀，賀山，總能讓你遇到大新聞呢，之前的酒井刺殺案也是，真不知道你為什麼有那樣的好運氣。」
「可能我一聲全部的運氣都長在工作上了吧。」日世裡懶得理這個整天陰陽怪氣的拜金女，「如果我運氣再好一些，說不定就直接去新聞欄目做主播了，到時候也能跟你做同僚啊。」
誰都知道菜菜子一心想去水無憐奈主持的新聞欄目，可是專業素質差一等，只好去播報天氣。
一路上熟不熟的男同事都在議論今天電視臺請來的美女嘉賓，女同事則在議論電視臺太子浦原先生有多帥氣……
日世裡到工位後摸出手機，點開昨晚安裝好的手機定位軟體——外掛員警幫她搞來的公安用app。
輸入酒井生前接通的最後一個電話，查看定位。
——到底是誰，是臥底在電視臺內部的人呢？
酒井被狙擊一事，和黑社會脫不了干係。既然是折三井警部提供給自己的線人，那麼情報來源肯定相當可靠，也就是說，酒井就是她想追查的那個組織潛入電視臺的臥底幹掉的。
那個組織……
她的周圍居然有那個組織的人。
一種說不清是激動還是畏懼的心情湧上心頭，她想放聲大笑，礙於地點卻只能忍住情緒，任肩膀顫抖。
——你還記得犯人的模樣嗎？有幾個人？
被FBI救出的時候，朱蒂這樣問她。
可是她被注射了大量致幻劑及其他藥物，除了疼痛和屈辱，能記起的東西實在有限。只能隨著時間一點點推移，讓記憶一點點恢復。
然而那些人的模樣，終究還在雲霧之中。
她聽到了，有一個人叫Vodka。
……
讓她知道誰是潛伏在電視臺裡的敵人，她一定將那個人碎屍萬段。
*
下班時日世裡穿上外套，忽然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卡片。
……是寫著赤井秀一電話的那張。
她坐上公車之後，閑得無聊，將赤井的電話號碼輸進了定位app。一個小紅點在東京地圖上閃爍，還在即時移動。
有意思。
她忽然體會到了跟蹤狂的快感。
公車走走停停，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在下車之後她習慣性地看了眼手機的時間，解開鎖屏之後卻忽然停下腳步，手指有些顫抖地滑動了兩下螢幕上的地圖。
周圍十分安靜，只有路燈散發著暖黃色的光。
身後不遠處傳來車子的熄火聲，很小，微不可聞。
……剛剛地圖上的紅點一直在移動，移動的軌跡，和她回家的路線重合。現在，紅點停了下來，就在她身後。
她轉過身，站在原地盯著藏在路燈燈光夾縫中的那輛車子。
車上的人沒有下車，也沒有開燈，故而看不清表情。
她咬咬牙，幾步走過去，敲開車窗。
「哦呀？好巧，在這裡也能見到你，日世裡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偽裝的性格，這位先生又拿出了和外表不符的溫和語氣，在打了個招呼之後，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日世裡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她摸了摸赤井的車前蓋，冷笑道：「你是剛停在這吧？我坐的公車也剛走，不知道赤井先生是不是也看到了？」
赤井的目光一直很敏銳，他觀察到了她所有的小動作，收回了溫和的語氣：「我早就和你說過，在飯店和男人要電話——是很危險的，怎麼，現在知道害怕了？」
日世裡眸光一黯：「這就是你一路尾隨我的原因？過來給我講大道理？」
赤井嗤笑一聲，對她無厘頭的發言不置可否。他抿起一根煙，用火柴點燃，緩緩吸了一口向天空吐出，定睛看了看身後的大樓，「真是難以置信，住這樣的高檔公寓，日世裡小姐居然還會坐公車上下班。」
這就是承認跟蹤自己了。
果然是個變態大叔。
日世裡心裡盤算著離自己的公寓只有幾步遠，高檔公寓的安全有足夠的保障，他應當不會對她做什麼。
赤井看著她臉上幾經變化的表情，有些好笑：「不用想那些可怕的事，我如果真想對你下手做些什麼，從你出電視臺的時候就有太多次機會，沒必要等到這裡。」
日世裡轉了轉目光，索性直接開口：「那你是為了報紙上照片的事嗎？……那是我帶的實習生選的照片。你知道的，我們有權利這麼做。」
「哦。」赤井一點都不意外，「我什麼都沒提，你就說起了這件事……看起來，那張照片果然是你故意的。」
她真是一點都不知道放這張照片會有什麼後果，天真的小姑娘。
那幫人對他恨之入骨，看到他的照片，不知道會氣成什麼樣子。
日世裡冷哼一聲，轉身準備離開。反正他也不會做出什麼。
「日世裡小姐。」赤井想了想，還是決定簡單提醒她一下，「我的照片登在報紙上可能會給你帶來一些麻煩。……比如，被我的仇家看到。雖然你說作為記者有遇到危險的覺悟，但這種飛來橫禍還是能少則少，最近你最好小心一些……」
「大叔，省省口水吧。」
日世裡打斷他。看這個人的樣子，似乎有一些外國人的血統，直接就會稱呼才見過兩面的女性名字，讓人實在不舒服。
她掛起冷冷的微笑，側過頭：「我說不怕危險……不是一句鼓勵自己的宣言而已。更危險的事情我都經歷過了，並且沒死成。所以現在，我的生命只為了一件事，就是銘記過去的恥辱，來日雙倍奉還。」
她看著他的反應，忽覺胸中一口鬱結氣息不吐不快，咧開嘴笑：
「你知道嗎？我曾經在國外旅遊途中被一個黑社會組織綁架了……然後，被人強.暴了一整夜。」
他的眸光漸漸暗淡了下來，也不知道到底是被那句「大叔」震驚了，還是被她後面突如其來的自我剖析觸碰到，怔愣了好幾秒，手上的香煙燃盡都沒注意到。
日世裡快走幾步進入樓門，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氣。……說不害怕是假的，那個人渾身上下都那麼黑暗，目光又瘮人，還不說自己是什麼工作，恐怕不是什麼正經大叔。
不過，他跟著自己到底要幹嗎呢？
只是為了說教？
搞什麼玩意。
到家之後，她站到窗邊往樓下看，發現那輛雪佛蘭還在。只不過因為樓層太高，人太渺小，她看不清他的狀態。
想想也怪可怕的。
噩夢之源一直站在自己家樓下。
*
用盡了自己在日賣電視臺的人脈，也只過濾出了一大片曾經因公或多或少與酒井隆二有過合作的人，面對著長長一列名單，日世裡感覺頭脹。
果然，讓自己輕鬆查到的臥底，那叫什麼臥底。
「小日世，前幾天的新聞幹得不錯哦。」
忽然，耳邊傳來水無憐奈的聲音。
收好猙獰的表情，日世裡笑：「馬馬虎虎吧，勝在我們電視臺離現場近。」
「能隨便跟去警視廳採訪也很厲害哦。」水無在她身旁坐下，大大的一雙貓眼忽然瞥到了她桌面的紙張，「啊嘞，這是什麼……好像還有我的名字。」
日世裡不想把水無牽扯進來，把紙疊好，放進抽屜，淡淡道：「之前酒井案可能還有內情，這上面這麼多名字都是和他有過接觸的人，你之前採訪過他，所以名單上肯定有你啦。……範圍太大，不好排查。」
水無怔了怔，「酒井案……警方不是都已經結案了嗎？你怎麼……」
「記者要播報事實，可我發現之前我的播報可能有誤，當然有必要追求真相了。」日世裡不願再多談，也不想她擔心，「放心啦，我有分寸，如果惹到大人物，我肯定保命優先。」
只是水無的表情有些複雜。
*
本以為人生的坎坷已經在二十二歲那年都結束了，沒想到那只是開始。
因為酒井案遲遲沒有進展，她得不到想要的關於組織的消息，整個人在低氣壓中好幾天。天氣主播菜菜子妖嬈地走了過來，說：「泉先生讓你去一趟他辦公室。——有好消息哦。」
看著她的笑顏，日世裡心頭一沉。
忐忑地走進領導辦公室，卻接到了意外的通知。
「——為什麼要我離開報導局，我哪裡做得不好嗎？」
日世裡雙目圓睜，這突如其來的旨意讓人無法理解。她在報導局就算稱不上頂樑柱，那也是因為年紀尚輕。然她在專業素質方面可謂首屈一指，工作後經手過多件大新聞，「賀山日世裡」的名字在媒體圈也是小有名氣。
這樣的她，沒做錯任何事，居然要被調到情報局去？那種整天研究各種攻略、各種排行榜的外圈小記者？
「賀山，這是從上面傳達下來的命令。具體的原因我不清楚，但是你自己心中應該是有數的吧。」泉先生一如既往的冷淡臉，語氣中也有所惋惜，「你是個當記者的好苗子，憑你的播報能力日後說不定可以成為新聞主播——可是，電視臺不是那麼好混的，你的人際很差，也不知道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了大人物……」
日世裡覺得耳邊嗡嗡響，電視臺的大人物？
是她在查的酒井案牽扯的人嗎？還是赤井秀一那個人果然有背景？……又或者說，是上輩子欠的債？
看領導的態度，就知道這件事沒有什麼轉圜的餘地，她也不再多廢話，憋著一口氣離開辦公室，結果一出門就看到菜菜子掛在電視臺太子浦原的身上，嬌滴滴地說著什麼。
呵呵，拜金女。
日世裡目不斜視，腳下生風。
「哎呀，這不是日世裡小姐嘛？」那吹了飛機頭的太子居然叫出了她的名字，在眾人圍觀中懶洋洋開口，「——聽說你之前又拿到了一個頭條新聞，恭喜啊。」
呵呵。
恭喜你媽。
日世裡立定站好，禮貌微笑：「多謝浦原先生。不過從今天起我就調任去情報部了，以後要看我的新聞，得麻煩您多看一些美食欄目了。」
真以為你叫浦原她叫日世裡你就是她上司了？
天真。
[04]他是員警
調動了工作，一切都要從頭開始適應。跑慣了社會新聞的各種大場面，突然間要每天跑街頭、挖掘好吃好玩的東西給觀眾看，日世裡感到萬分疲憊。
哪裡還有時間和心情去搞酒井案呢？說句不好聽的，她對播報真相沒太大興趣……只是，這可能是長久以來她離那個組織最近的一次了。
洗完澡，日世裡忽然發覺好像有些日子沒和朱蒂聯繫了。
摸出手機剛要打電話，想起她最近連英語老師的工作都辭了，可能……是工作原因。現在是晚上，夜間行動的完美時間段，打電話會不會打擾他們FBI的工作？
算了。
她拿著手機丟來丟去，忽然靈光一閃，興致衝衝地打開了手機定位app。
酒井案沒有進展，可是她和那個組織並不是全無聯繫了啊。……雖然，那個人很可怕。
赤井秀一的位置出現在螢幕上。她還在琢磨那個紅點代表的地點就究竟在哪裡，忽然手機震動了幾下。
然後地圖上出現了一個綠點，和紅點——也就是赤井秀一的點極為靠近。
？？？
——你手機裡的常用連絡人資訊會被讀取，如果你所定位的號碼和你的常用連絡人位置十分接近的話，會同時出現兩個定位點。
這是……朱蒂的號碼。
赤井秀一在朱蒂附近，並且還越來越靠近。
日世裡下一秒就從床上跳了下來，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奔出家門。
她現在還不能確定赤井秀一究竟是黑是白，朱蒂……很危險。
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日世裡腦子裡閃過的都是恐怖的想像，耳邊有那段可怕的聲音縈繞不絕。
該死。
*
跟著朱蒂的定位走，她在海邊的工廠邊上下車，和朱蒂的位置只隔著一排廠房。
沒有赤井秀一的蹤影，他是在暗處？
日世裡向周圍環視了一圈，還是決定先不管他，找到朱蒂是最要緊的。
穩了穩心神，她摸著黑，從廠房中間的夾縫穿過去。
那邊是朱蒂和一個女人的對話，內容聽不大懂。
她腦子裡全都在想那個神秘的男人。
眼看就要走到頭了，忽然一雙大手從背後伸來捂住了她的口鼻，力道強大地將她往回拖了好幾米。
日世裡被拖得身體沒法保持平衡，雙手拼命想掰開那只手，卻猶如蚍蜉撼樹一般。等停下來之後第一個動作就是給身後的人一記肘擊，想從中逃脫出來。
身後的人靈活躲了過去，聲音裡帶了笑意：「不錯嘛，知道反擊。」
和夢魘中一模一樣的聲音又一次近距離出現在耳邊，他的每一次吐氣都帶起渾身的戰慄。
她大腦一片空白，不顧一切地揮開他的手，而對方也順從地放開了。她脊背靠上廠房的牆壁，吸氣中都帶著絲絲顫抖。
赤井背著光，雙手插進褲袋裡。
「這次可不是我跟蹤你了，日世裡小姐。……難不成，是你跟著我來的？」
日世裡別過頭：「我是來找我朋友的。」
「哦——」赤井側首看了看這條夾縫那邊還在對峙的兩個人，「那麼，那邊的哪一位是你朋友呢？」
日世裡握緊了拳頭，渾身上下每一條肌肉都緊繃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執拗的撇過頭不看他。
他到底是哪一頭的？
打破沉默的是一聲槍響。
她驀地一驚，忘記了剛剛驚嚇過度接近虛脫的體能，身體沒有跟上思想，腿一軟差點跌落在地。
又是那雙手把她撈了起來，順便又捂上了她的嘴，拖回了原地，有力的臂膀牢牢地控制著她。
「別動！」
她即使沒有太大力氣也在拼命掙扎，赤井在手臂用力的同時忍不住低吼了她一句，只一瞬她就安靜了。他蹙起眉頭，也關注著那邊的景象。
——是朱蒂中槍了。
該死，可是這裡還有一個不斷蠕動的麻煩。
……
那一聲「別動」，太熟悉了。
「……Vodka，把這個新藥給她試試。……」
「是，大哥。」
「這樣，是不是有些殘忍？」
「是嗎？那就交給你吧。」
……
「別動！再動……你就別想活著出去了。」
赤井十分掛心朱蒂那邊的情況，但是日世裡這邊又不能讓他完全放心。擰著眉頭思忖了兩秒，就地取材拿了一截有膠皮的廢棄電線，把她的兩條手臂綁在了身後。
期間，日世裡沒有掙扎。
在離開前，赤井又猶豫了片刻：「在這裡呆著，不要叫喊——我不想堵住你的嘴。如果你不想連累朱蒂的話，更不要報警。」
日世裡抬起眼睛，嘴唇顫抖：「朱蒂？」
「那是我們FBI和組織的事情——別又說你不怕死。」赤井背過身去，抬頭看了看廠房二層，準備爬上去幹掉朝朱蒂開黑槍的人，聲音低沉緩慢，帶上了幾分莫名的情緒，「既然當初活了下來……就不該這麼草率說什麼新聞比性命重要。」
赤井秀一，是FBI。
他居然是FBI？
「……是嗎？」日世裡閉上了眼，她不願再去細想身邊人所有的聯繫，發出沙啞的顫音，「赤井秀一，你是員警……我相信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誰，你還要這麼對我嗎……」
這句話讓赤井停下了去救朱蒂的腳步。
他的手貼在牆壁上，馬上就要發力爬上去。
他說：「就是因為我知道，才要把你捆在這裡。因為，不能讓你再去冒險。」
幾下，他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日世裡雙手被縛在身後，大腦一片空白。
赤井秀一是FBI。
他不是組織成員。
他是認識朱蒂的。
……
秀。
日世裡還記得，那天早上，自己致幻劑的藥效還沒有過，房間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門在巨大的撞擊聲中倒下，朱蒂舉著槍第一個沖了出來，大喊了一聲「FBI」。
然後，她抱著自己，在耳邊一直用日語輕柔地說「已經沒事了」。
是朱蒂第一個把自己從黑暗之中拉了出來。
她說，沒事了。
一夜仿佛已經流幹的淚水再次溢出了眼眶。
她問：為什麼哥哥讓我走丟了呢？
……
「秀他……是FBI的王牌，曾經去一個犯罪組織做過兩年臥底。」
她怎麼從來就沒有問問，「秀」的全名是什麼呢？
……
赤井秀一沒有綁她很緊，電線也不長，緩緩地，她在身後搗鼓著，把雙手釋放了出來。
一路跌跌撞撞地離開這裡，她整個人渾渾噩噩，栽倒在馬路邊。她索性就坐在馬路牙上，看著天空笑了幾聲。
忽然一輛車停在自己面前，按了兩聲喇叭。
「——日世裡？」
她抬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姐姐。」
看到這翻景象，折三井警部難得地沒有嫌棄她喊她姐姐，半拉半抱地把她弄上副駕駛，又回到駕駛座系好安全帶，發動車子之後沉默了幾秒，從鏡子裡看了看旁邊人的樣子，歎了口氣，最終什麼都沒問。
在拐彎的時候，日世裡忽然說：「別走那邊了。」
「別走那邊了，一會……會被警車堵嚴實的。」她說。
折三井了然，按照她說的做了之後才第一次開口：「——和那個組織有關？」
「……算是吧。」
「早和你說過那個組織很危險，我一個員警都不願意去碰。你說說你一個小姑娘，瞎起什麼哄？每次孝宏問起我幫你的忙，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
日世裡扯了扯嘴角：「我有必須去做的理由。孝宏那邊……姐姐你就看著應付吧。」
「你先搞清楚，孝宏才是我親弟弟。你拒絕他這麼多年，還腆著臉叫我姐姐，合適嗎？」
孝宏在大學階段追求過日世裡很久，但是兩個人最後還是做了最好的朋友。日世裡情商不高，不覺得這樣有什麼問題，可是孝宏的姐姐很看不慣這一點。他出國之後，拜託姐姐在東京一定要照顧好日世裡，不讓她被家裡人欺負。姐姐雖然不情願，但也被迫當了兩年外掛。
說到底，日世裡只有三個女性朋友。一個是水無憐奈，一個是朱蒂，還有一個必須算上折三井警部了。只不過這最後一個智商太高，對她又一直很冷淡，日世裡有些怕她。
想到朱蒂，日世裡忽然覺得鼻頭有些酸。
折三井聽到了旁邊的吸氣聲，瞥了一眼，輕歎了口氣。
「姐姐，有一份恩我記了兩年。」日世裡看著窗外快速後退的路燈，倏地笑了，「……可是現在我有些弄不清楚，到底是我欠他們的，還是他們欠我的了……」
[05]債就是債
那晚的新聞不小。
可是沒有被日賣電視臺搶到。
日世裡踏實地待在情報部，學習新的工作。
她想，有些事，或許根本不該堅持。
太子浦原每次來電視臺都要跟她嗆兩句，就算她到了情報部也一樣。所有人都在說她在蓄意勾引浦原先生。
勾引，勾引人犯得著每次把自己弄得肝火這麼旺嗎？
她一直不善人際，發生了這些也只是忍氣吞聲，並不在乎。
朱蒂打來的電話將她從封閉安逸的環境中拉了出來。
「抱歉啊日世裡，最近都沒怎麼和你聯絡……你應該也看到新聞了，我被捲進了一個案子，現在在住院……」
日世裡抿起嘴角：「是嗎？我居然都不知道呢，你在哪間醫院？我去看你吧。」
*
朱蒂中了一槍，日世裡去的那天她的臉色還蒼白著。
「到底怎麼回事？新聞裡說的肯定不是真的吧。」就算心頭有再多的隔閡，一見到好朋友這幅虛弱的樣子，那一霎還是把其他都拋開了。
朱蒂是無辜的。
就算有再多的隱情，過去兩年的照顧，在美國她也時常打來的電話曾給她不可計量的溫暖。
朱蒂歎了口氣：「我之前從美國是追著一個仇人來了日本，昨晚本以為能將她拿下，沒想到還是讓她跑了，還引來了日本警方。」
日世裡看著她一有大動作就會牽扯到傷口疼痛的皺眉，也很是揪心。
忽然，門被敲了兩下。
兩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門口。
赤井秀一推開門，看到房內的人一怔。
「啊……抱歉，朱蒂，我不知道你有朋友在。」
「沒關係，秀。正好，給你介紹一下，這是賀山日世裡，我經常和你提到的好朋友——兩年前在美國認識的。」朱蒂放緩了語氣，仿佛在提醒對方什麼，又轉頭對日世裡道，「這位是赤井秀一，我們FBI的王牌搜查官，是個出色的狙擊手。」
……
從來沒想到過，會有出現這一幕的一天。
日世裡低笑了兩聲，抬起頭，揚起微笑：「初次見面，我是賀山日世裡。」
赤井秀一卻罕見地沒有接話，只是朝朱蒂說了一句「我先出去了」便離開了病房。
朱蒂有些尷尬，「秀他……平時不這樣的。」
「嗯，沒關係。」她很理解。
「可能……是因為昨晚的事，讓他想起了在組織臥底的日子吧。」
「臥底的日子？」
「當年為了潛進組織，他和一個組織女成員在一起了，直到他身份暴露脫離組織……後來，他女朋友被殺了。」
日世裡淡淡地移開了目光：「就是你說的那個宮野明美嗎？橫亙在你和赤井先生之間的人？」
「嘛，也的確是秀對不起她。我想，雖然是利用，但秀也是喜歡她的。得知她的死訊之後，他比起之前消沉了許多。」
是嗎？對利用過的人這麼長情，倒是沒想到。
和朱蒂說了會話，見她面露困意，日世裡便告辭了。
沒想到在樓梯口遇到了正在抽煙的赤井秀一。
他在垃圾桶上撚滅煙頭，在她面前立好，對她說：「我們聊聊吧。」
日世裡被領到了曾經見過的那輛雪佛蘭上。車門關閉後，整個空間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曾經她面對赤井秀一有強的恐懼感，每一次和他面對面談話都是繃著十二分的精神去試探，每一次沒話找話背後都是滿手心的冷汗。
「你是不是，在追查那個組織？」
赤井一開口就問了一個日世裡沒想到的問題。
不過她並不意外，他知道她想做的事。
「嗯。」
沒什麼可隱瞞的。
「那很危險。」
「哦。」
「你怎麼……」他對她的態度有些不滿，忍不住擰起了眉頭。
「那不然呢？危險，我就放過那群給我留下一輩子陰影的人？」日世裡冷笑，「赤井先生，你大概是不知一無所有是什麼滋味，如今我活著全靠報仇的信念了。」
這句斬釘截鐵的自白讓人心頭一軟，他不由得緩下語氣，不想嚇壞了小姑娘：「別這麼說，你的人生還很長——」
「你知道兩年前的事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在封閉的車子裡顧及她的存在不能抽煙，而她自始至終筆直地坐在座位上目視前方，不跟他有半點眼神交流。這忽然讓他很煩躁，一隻手在方向盤上摩挲著，斟酌著開口：「那個意外——」
對他來說，大概只是個意外。
「我啊，是私生女。那年我大學畢業，敗家哥哥說帶我去國外旅遊，然後中途自己跑掉了。那夜，雨很大。……我在找旅店的過程中被那兩個人擊暈帶走，然後被注射了數不清的藥劑……」
她儘量簡短地敘述出來，防止自己產生過多的聯想。只是再去回想自己說過的文字，對應的依舊是心酸。
那些回憶每當電閃雷鳴的時候都會充斥在腦海中，所有的人成了幻影折磨她。那些藥劑帶來的副作用至今都有，她的視力下降，身體抵抗力變弱，稍微吃點不對勁的東西都會進醫院；精神上受創更大，她需要長期服用抗抑鬱症的藥才能保持正常生活，家裡安眠藥更是常備。
「我從沒期待過家人會對我有多好——可是那天之後，我恨不得殺了我那哥哥。」
可是她做不到，畢竟事後她哥哥說只是臨時碰到了朋友去玩了一夜才忘記了她。
赤井沉默地聽她說著這些。
那天過後，他雖然及時通知了朱蒂去救她，卻只能救她的人。那晚帶來的傷害，可能一生也無法磨平。
如果不是Gin在槍斃了一個組織叛徒之後怒火未消剛好在治安最差的街頭撞見了日世裡，如果那天日世裡在雨中沒有表現得那麼孤立無助膽戰心驚，如果他在組織的地位再高一些和Gin能夠平起平坐更加有話語權，也許……後面的事根本不會發生。
那個無辜的小姑娘終究，成為了他臥底路上的一塊腳踏石。
「赤井先生，也許你覺得我的做法是飛蛾撲火。我告訴你，我是求仁得仁。」
她會找到那個組織，把和它相關的人一個一個剁碎。除此之外，此生再無所求。
他垂下眼瞼，擋住一貫淩厲的目光。
「對不起。」
「……」日世裡愣了兩秒後忽然笑出聲，頭一次看向了他，「你居然會道歉啊。」
赤井沒有理會她的嘲諷，實在忍不住了，摸了根煙出來，抿在唇間，並不點燃。
「——我還以為，你會一本正經地跟我解釋，你是臥底，你有你的不得已，當時你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守住組織對你的信任……才強.暴了我一個晚上。」日世裡的後背倚在門上，嘴角一直掛著譏誚的笑，「怎麼，要不要我再感謝你一次——感謝你為世界做的貢獻啊？」
赤井拿下口中銜著的煙，在掌中揉碎，沉默中開口：「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日世裡不可能記得他的模樣——她根本沒見過他。說到底，那晚真正恐怖的並不是他給她帶來的傷害，而是Gin手中的那些藥品。那是剛剛被槍斃的叛徒所研發的新藥，Gin報復性地把怒火撒在了一個無辜的人身上……她被注射的藥物絕對讓她看不清任何一張臉。
仔細回想，之前和日世裡的幾次見面，他雖有所懷疑，但卻沒見她露出太大的破綻。然而和她不一樣，他一直記得她的模樣，所以第一次見面她問他要電話，他直接就給了。
他想，有些虧欠既然提了出來，那是一定要還的。
日世裡笑了聲：「你一出聲我就認出來了。我是沒見過你，但是你的聲音，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每次見面，她都會試探，讓他多說幾句話。
可每多聽一次，心就會更涼一分，恐懼也會更甚。
就是這個人。
赤井疲憊地靠上椅背，左手揉了揉額角。他許久沒這麼頭疼過了。即便有些事他也覺得很無辜——但是，債就是債，她的確受到了傷害。
「……算了，你就恨我吧。但是很抱歉，暫時，我還有必須要完成的事情，不能讓你立刻殺了我報仇。」
「殺了你？我只是想用你抓出那個組織更多的人而已，墊背的再多也不嫌多。」日世裡歎了口氣，「可惜，我沒想到你是FBI，還是個臥底失敗的FBI，現在你對我來說沒有用處……殺也殺不了，用也用不上。」
「——說起來，你當初的臥底，還有我一份功勞呢。」
她自嘲道。
赤井心想，她倒是看得明白。的確，想要臥底成功，在某些方面一定要把自己變得和那群人一樣。那兩年，他做過的各類「錯事」不少，日世裡只是其中的一個比較獨特的受害者。雖然從沒忘記過，但是若不是再次遇到，恐怕他這輩子也不會再去惦記她。
不想再繼續呆下去，日世裡轉身推開車門，左手臂卻忽然被一股力道牽住，迫使她停下來回頭。
「放手。」
赤井秀一順從地放開。
他還有最後一句話要說。
「雖然暫時不能讓你報仇，但是我做過的事情一定會用別的方式償還。如果你有任何需要我説明的地方，儘管找我。」
「哦。但這裡是日本，我想，我沒什麼地方會用到你一個聯邦特工。」
甩上車門，日世裡拎著自己的包離開。
只是快走了一段距離，拐彎之後便漸漸停下了腳步。
她怔怔地看著天空，隨後長長地歎了一聲。
那些事情，再不情願，她也要認了。
只是一直支撐自己的信念忽然被抽空，內心覺得格外空虛。或許就像朱蒂說的那樣，赤井秀一是個好人吧……只要想到朱蒂每次說起他的神態就能知道，一個普通的男人怎麼可能讓朱蒂惦記這麼久。
換個角度想，那一晚的事，歸根結底，是不能恨他的吧。
他是對的，如果沒有他，她活不到現在。
她是用了一身的痛苦，換回了如今的一條命。
只是世上的好人……怎麼都在為難她呢？
[06]只等兩分鐘
日世裡漸漸和朱蒂減少了聯繫頻率。對方很奇怪，說你好像不怕打雷下雨了。
她回復說人總是要慢慢長大的嘛。
怎麼會不怕呢。
她怕得要命啊。
只是，不再習慣對她說了。
然而那件事給她帶來的打擊並不輕，她試過獨處，可是一關上門就會胡思亂想，到最後大腦一片空白。這樣不行，抗抑鬱症的藥都快要不見效了。
這個時候，她尋求了另一個依賴，水無憐奈小姐。
在食堂吃飯時，水無很奇怪：「小日世，你最近話好像比較少。」
「啊……可能是因為太累吧。我已經連著一個星期去街頭採訪了，比我以前在報導局還要費體力。現在能休息我就懶得說話了。」她一邊往口中塞著高熱量食物，怕自己扛不住。
「那，採訪各種街頭美食你是不是會吃得很飽？」
「當然不，我能不吃就不吃。」畢竟她的身體很矯情，稍有不慎就會進醫院，前一年內折三井警部帶著她已經把各大醫院跑得十分熟悉了。
正吃著飯，恰逢此時電視臺高層來視察，所有在吃飯的員工都紛紛起立問好。水無是知名主播，人美能力強，八面玲瓏，和很多高層都很熟悉，此時迎了過去正熱絡地和大人物說著什麼。
日世裡對這些官僚做派不感興趣，只是示意性地起身打了個招呼便低頭看手機。
嗡嗡兩聲震動。
折三井警部的郵件：
——酒井案有新的線索，你還需要嗎？
日世裡愣了一下。
這個案子進展緩慢，她之前又因為赤井秀一的事而心思他用，此時面對和那個組織唯一的聯繫，她立即給予肯定回復。
——是一個私家偵探，我辦上個案子碰巧認識的，你們可以見面自己談。我最近在出差，不在東京，你別惹事。
……
說的跟她有多不安分一樣。
「哎呀日世裡小姐，大家都在說話，你在這裡玩手機，真不像話啊。」
忽然面前湊過一個腦袋來，蹭著看她的手機螢幕。
日世裡立刻鎖屏，毫不客氣地推開他：「看我的私人郵件是違法的，浦原先生。」
太子被推開也絲毫不惱，只看到了寄件者，驚訝：「折三井？難不成你認識警視廳的折三井小姐？我之前和她偶然有過一次接觸……人挺漂亮，就是不太溫柔。」
可能，只是因為不喜歡你吧。
她緩緩道：「折三井小姐是搜查二課的警部，大多和一些商業犯有會面，我想，您可能是被捲進什麼案子裡才會接觸到她吧。」
「你……」
「——勝一。」太子爺的父親，也就是電視臺的BOSS之一喊了他一聲，掃了出言不遜的日世裡一眼，「差不多走了。」
太子哼了一聲，跟著父親的腳步離開了餐廳。
*
晚上，日世裡約見了折三井牽線給她的那個私家偵探。
是一個精瘦幹練的女人。
「酒井隆二的弟弟因委託我調查他妻子的婚外情，我也跟過他哥哥幾天。本來照片都要銷毀了，折三井警部說你可能感興趣，讓我過來和你見一面。」對方直接推出一疊照片，「——這是酒井隆二死亡前十天我拍到的和他會過面的人。」
日世裡接過之後一張張翻看。
多數是不認識的。
忽然停下了手。
然後夾住那張照片繼續往後，發現後面還是熟悉的兩個人。
……
一連五張，照片上在不同地點，都是同樣的兩人。
酒井隆二和水無憐奈。
水無憐奈？
日世裡想起之前那份查到的名單。水無憐奈和各方名流認識並不奇怪，名單上縱使有她也從未起過疑心。
只是，在短短的十天之內，兩人見面這麼多次，而後酒井就被殺了，水無也從頭到尾未提到過兩人有什麼關係。
日世裡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對面的偵探試探性地叫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這些照片很有用。」
按照談好的價錢付完，她帶著照片離開。
水無憐奈真的和這件事有關嗎？還是說只是巧合？
左思右想，她都實在無法相信那個溫柔和藹的水無會和那個組織有關。
第二天見到水無，她徑直走了過去。
「我有話想問你。」
水無被她的臉色嚇了一跳，跟著她來到無人的地方，擔憂地開口：「怎麼了？是不是昨晚沒休息好？小日世，你看起來很——」
「憐奈。」日世裡不想迂回問答，她一夜未眠，現在只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告訴我，你和酒井的死有沒有關係？」
水無的貓眼睜大了一瞬。
她看著日世裡嚴肅的表情，意識到對方沒有開玩笑，才緩和下來：「為什麼這麼問？酒井案過去這麼久了，你還在追查嗎？和我有什麼關係？」
日世裡覺得，如果這件事真的和她沒有關係，她說的第一句話一定是「當然沒關係」，而不是為了引開注意力扯這些有的沒的。
她閉上眼吐了口氣：「有人見到，酒井死亡的前些天，你和他來往甚密……可是他死亡之後，你又像和他是陌生人一樣，尋常地道了句遺憾。」
「那又怎麼樣？我之前本來有個節目想邀請他做嘉賓，因為還沒決定所以只能私下溝通，沒想到後來會發生這樣的事，自然就沒提。」水無是個優秀主持人，反應極快，表情波瀾不驚，「……日世裡，酒井案已經過去了，你現在在情報局就做些開心的事吧……」
她在制止她問下去。
是啊，水無憐奈和電視臺高層熟識，一個記者的職位調動輕而易舉。
日世裡低聲笑：「酒井隆二是土門康輝的最大支持者，土門若能當選議員，酒井的功勞會很大。……憐奈，我希望你不要繼續被利用。」
她轉身離開。
水無是一個多好的人，日世裡真的不願相信，她會和那個組織有關。
然而隔了不過幾日，聽情報局的同事們傳來消息，水無憐奈要給土門康輝做專訪，就在明天。大家都很崇拜水無，能夠請到這樣的人物。
日世裡沉默不語。
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到要出去採訪的時間了。
她每次拍街頭美食都不願意去嘗，回來之後被編導臭駡一通，說她自己都不吃，觀眾怎麼會認為她拍的是美食。
今天要拍米花町的三大海鮮餐館。
種類很多，哪怕一種只吃一口，拍完之後依舊是滿滿一肚子海鮮。不過衛生條件看著都尚可，應該不會有問題。
回家之後，她毫不意外地看到街邊角落裡停著熟悉的車子。
這些天，一直有車跟著她。不遠不近，絲毫不打擾她的生活，如果不是記者的敏感性，或許根本就不會發現。
她沒有理會，兀自走進了公寓。
一肚子的海鮮總還是不能適應。
從到家開始，她就開始一趟一趟地跑衛生間。
腹瀉、嘔吐，逐漸還伴隨著難忍的腹痛。
她頭暈目眩地在藥箱裡翻騰了半天也沒找到對症的藥。本想栽倒在沙發上忍忍睡著就過去了，但肚子疼得渾身虛汗，跌跌撞撞到衛生間又吐了一次，連膽汁都快吐出來了。
不行……這樣會虛脫致死的吧。
手機在臥室，過去打電話找人幫她買藥吧。
可是，打給誰呢？
折三井……在出差。
水無憐奈，基本算是鬧崩了。
朱蒂嗎？
……
頭昏昏沉沉的，此時居然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等等。
樓下不是有人嗎？
——那個說她需要任何説明隨時找他的人。
她努力爬出衛生間，在客廳燈光的開關下停住，探起身子顫抖著伸手上去關上，打開……關上，打開……
如果是他的話，如果他在樓下，一定知道她有事。
她意識模糊地想：只等兩分鐘，如果兩分鐘之內沒有迴響，她就爬回臥室，給朱蒂打電話。
然而只是片刻，門禁的鈴聲響了。
「日世裡？」
赤井的聲音透過電子螢幕傳出來。
她沒有回答，打開了門禁。
半分鐘後，門鈴響起。
赤井幾步沖進門，看到這個趴在玄關處蜷成一團、捂住腹部奄奄一息的人。他連忙蹲下，觸碰到她濕冷的皮膚一頓，沒確定好情況不敢直接有所動作，只得先詢問：「怎麼了？」
腹瀉加嘔吐，身體大量失水，現如今口乾舌燥，她咬著牙：「去幫我買藥……腸胃炎……」
赤井看了一下不遠處扔著的淩亂的藥箱，思索了幾秒，果斷伸出手臂將她打橫抱起，轉了個身便離開房門。
「……你幹什麼……腸胃炎又不是大病，給我買藥就好了……」
雖然頭腦不太清楚，但她還是知道轉了這麼大一個圈不可能是回臥室的路。
「對體質好的人來說，腸胃炎不是大病。但對你，可是會要命的。」他沒估計錯的話，日世裡現在已經嚴重脫水，必須要靜脈補液。
果然，到樓下時日世裡就已經休克過去，完全沒有了意識。
兩年前的災難，終究是給她的健康也帶來了致命的打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把之前的大綱推翻重來了，雖然我每個坑都不長，但按照原來的大綱這篇估計可以寫成短篇……然後在擴寫大綱的途中，把之前好多設定改了，現在感覺前後感情不一致，很頭疼orz
[07]牛皮糖
日世裡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長到她覺得會一睡不醒。
可她知道那是夢，因為在那裡她有疼愛她的父母、有真心相待的朋友、有幸福感爆棚的工作，她接受了孝宏的表白，日子過得平淡而快樂。
……
睜開眼，是醫院的天花板。
窗外天空已經亮堂起來了，黑夜已經過去。
另一側，一個熟悉的人環抱著雙臂坐在凳子上，背靠著牆壁閉目養神，眼下是濃濃的黑眼圈。
日世裡收回目光，看向了一旁掛著的液袋。
「醒了？」
赤井秀一揉了揉額角，活動了下肩膀，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
日世裡嗯了一聲，猶豫了片刻，低聲說了句：「多謝了。」
這倒是意外。
「雖然告訴過你我的號碼，但我檢查了一下發現你並沒有存進手機。所以我幫你存進去了。……當然，也順便拿到了你的號碼。」赤井舉起手中的手機示意了一下，無視對方霎時間黑下來的臉嗤笑一聲，「——我倒是記得之前有人和我說，在日本不需要我的説明。」
日世裡一僵，下意識反口：「那是因為我的朋友們昨晚剛好都沒空——」
「沒關係。」赤井目光深邃，語速緩慢，「無論怎樣都沒關係。如果有用到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
是啊，這是他欠自己的啊。
日世裡覺得，這可以接受。
難怪朱蒂說，秀對那個叫宮野明美的女人有無盡的愧疚。他的確是一個記得住債的人。
「最近，朱蒂很忙。」赤井秀一沉吟著開口，「所以……如果她顧不上你，你可以找我。」
他以為昨晚是她沒找到朱蒂，才向他求助的。
下意識地在為朱蒂開脫。
「我昨晚沒有找朱蒂。」她淡淡開口，收到詫異的目光後，才繼續道，「奇怪嗎？只要一想到，這幾年她對我的好都是經你授意，她本人或許根本不想跟我來往……呵，不過也真是辛苦她，還要替你這個前男友還債。」
最後一句說得惡毒。「還債」一詞她重重地咬字。
赤井皺了皺眉。
「她不知道。」
「朱蒂什麼都不知道。」他垂眼，「當年我只是告訴她碰到了被惡人欺負的日本女孩子，不便出手，讓她帶領FBI去救你。之後的事，我再沒過問過。」
「所以，你們兩個這幾年的來往，全是她自願。」
為了不讓朱蒂看出問題，他也從未以任何形式打聽過日世裡的消息。
日世裡對此不置可否，只是心中的一塊大石頃刻放下，面色緩和了許多。
「赤井先生，你對朱蒂真的很不一般。」
「……」
對視之後，赤井發現日世裡此時眼中充滿著八卦味道，不由覺得有些頭疼。這個小姑娘——也是個成年人了，她還很清楚自己和朱蒂的過去。
他說：「當然，畢竟當初也是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把她拋下的，愧疚還是有的。」
日世裡聞言一笑，話中又有些諷刺：
「你對我也是愧疚吧？朱蒂說你對宮野明美也有愧疚，現在你自己又說對朱蒂是愧疚……叔叔，你對不起的女人可真是多。」
一夜未眠，赤井覺得頭更疼了，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
「——不過，你最近幾天為什麼一直跟著我？」
「也不全是我，有的時候也會讓我的同事幫忙盯著。」
「所以說為什麼？」
赤井換了個坐姿，靠在牆上，目光銳利：「你不清楚自己招惹了什麼人嗎？」
日世裡一怔。
？？？
「如果沒有我跟著你，恐怕你這會早不知道被丟到哪個海裡游泳呢。」他帶上了慣常的涼薄語氣。
她目光緩緩沉了下來，依舊沒有作聲。
「日世裡，我跟你說過，那個組織很危險。以後，不要再追查了，你的仇……我幫你報。」
……
最近，她沒有惹事。因為折三井不在東京。
可是，赤井說她招惹了那個組織。
「我最近只因為當初酒井的事情和水無憐奈吵了一架，其他人沒有——」
聽到水無憐奈的名字，赤井的眸光一閃。而日世裡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她猛然回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掙扎著坐了起來。
「你做什麼——」赤井一把按住她準備拔針頭的手，強硬地把她重新按倒，「不准亂動。」
今天水無憐奈要採訪土門康輝，她之前不願相信水無和那個組織的關係，可是按赤井的說法，這幾天那個組織已經對她下手了……水無憐奈，果然有問題。
那個組織連酒井都不曾放過，今天土門康輝怎麼可能平安無事呢？
她覺得如坐針氈。然而赤井在旁邊一副駭人的架勢，明顯是不聽分說的樣子。
日世裡穩了穩心神：「我有重要的事。土門康輝聽說過嗎？要參選議員的那個自衛隊長官。我們電視臺的水無憐奈很可能是那個組織的人，他們早就盯上土門康輝了。今天下午——」
「我知道。」沒聽她說完，赤井直接打斷，「放心，朱蒂和我的上司都已經過去了，你什麼都不用管。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在點滴掛完之前，你哪裡都不准去。」
……對啊，他們是聯邦調查局啊，水無憐奈的事情，又怎麼可能比自己知道得晚。
赤井秀一態度那般強硬，日世裡也不想雞蛋碰石頭。她看了看點滴的剩餘量，一個小時無論如何也夠了，故耐著性子躺了回去。
只是，對水無憐奈的事情，完全放不下。
她悄悄看赤井，看到他皺著眉頭，時不時動動肩膀，渾身不自在的樣子。她眼珠動了動，放輕聲音開口：「想抽煙吧？去吧，我不跑。」
這番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說法，她知道赤井肯定不會走，反而會被煙癮折磨得更加難受。
他抬眼看她，兩人對視了三秒鐘之後，他居然一笑站起了身，雙手自然地插進褲袋朝門口走去——居然真的去抽煙了！
……這就輪到日世裡苦惱該跑還是不該跑了。
好像就這麼走了有點不太夠意思，可是不走還要再等一個小時……
就在猶豫間，一個護士姐姐推門走進來，車上有一堆奇怪的儀器。
「你家屬說要給你做一下基本檢查。來，坐起來。」
……
F**k！
護士姐姐邊做還便問：「那是你哥哥嗎？看著好凶啊，不過守了你一宿，對你還不錯。」
「……呵呵。」
赤井回來一進門就看到了那張吃癟的臉，心頭閃過片刻愉悅。
哪知日世裡張口就來：「叔叔，我餓了，想吃漢堡。」
赤井一口氣沒上來。
護士姐姐：「你現在的腸胃不能吃漢堡，可以吃一些流食。——要記得醫囑啊！」
日世裡：「……」
赤井看著護士收拾好器材，一邊點頭：「我知道了，輸完液再去帶她吃東西。」
護士離開之後，赤井重新在病床旁邊的凳子上坐下，環抱起雙臂。抽完煙，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
日世裡聞到他身上的煙味，心情更差了，向另一旁別過頭。
「你今年多大？」赤井開口問。他果然還是在意那句「叔叔」。
「十八。」
「……」
赤井回想了一下曾經得到的資訊，「兩年前你大學畢業，學的是新聞相關……應該是四年制的大學吧。這麼說來，你今年24歲？」
「……」
日世裡別過頭。
她沒想到這個傢伙居然連上次她隨口說出的一句「兩年前畢業」的事都能記住。
「那看來是說中了。」他反而沒覺得有多開心，「——叫我叔叔，有點過分了吧？」
「呵呵。」
……
一個小時後，拔掉點滴。日世裡一邊按著還在流血的針孔，一邊翻身下床動作利索地蹬上鞋。她要去找水無憐奈。
不過，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手剛碰到病房的門就感覺腿一軟，還好及時扒住了門框。
一隻手從右手臂下穿過，讓她借力站好。
「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送我去電視臺。」
日世裡根本不理會身旁人的臉色，直接邁開腳步走出去。
然而右手臂上有個累贅。
赤井秀一壓住她的速度，「我幫你請過假了。回家。」
？
「真當你是我叔叔了？」
「你身體還沒好，今天就回家好好休息。我會寸步不離地看著你。」
有意思。
「你以為你是誰？」給他點好臉色怎麼就上天了呢，忘了誰才是債主麼？「你好像沒什麼資格命令我。」
「不是命令，是保護。」他單手拖著她往前走，淡淡道，「我說過，水無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們會處理好。」
「誰需要你的保護？」日世裡一直在反問，醫院周圍人很多，她也不敢鬧出太大動靜，「還寸步不離？就讓你照顧了我一宿而已，瞧把你給厲害的。我上廁所你也要跟著嗎？」
兩人的姿勢太過古怪，日世裡想甩開他，他卻一直拉著她的手臂，看起來就像是脅迫一樣。周圍已經有人在往這邊看了，連護士都開始嘀嘀咕咕。
「——如果你逼我。」赤井忽然停住腳步，盯著她，把對方看毛之後靠近她耳邊說，「你知道我有沒有本事做到那一步。」
什麼東西……怎麼好像是她欠了他一樣？真不要臉。
雖然肺裡簡直要氣炸，但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忍氣吞聲。
*
赤井開車把她送回家，剛到公寓的停車場，他接到了朱蒂的電話。
她在那邊斷斷續續說了一會，赤井一直靜靜聽著，看到日世裡左瞄右瞄，正準備逃跑的時候被他一把按在牆上，防止她尖叫還順帶著捂上了口鼻。
F**k！
赤井聽完朱蒂說的話，閉上眼回應了一句：「……這樣啊。」
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日世裡快被憋死了，氧氣重新沖進肺裡之後她滿臉通紅地咳著：「你有病啊！捂住嘴就捂住嘴，你捂我鼻子做什麼？想憋死我嗎？」
赤井抬起步子去按電梯，「距離太近，怕你的呼吸聲被朱蒂聽到。」
聽到你侄女！
「我有那麼見不得人嗎？」日世裡氣不打一處來，眼裡全是憋出的淚水，開始口不擇言，「你怕朱蒂知道什麼？怕她懷疑我們的關係？你說要是哪一天她知道我們的事——知道了當年強.暴了我一個晚上的人就是她最愛的前男友，會怎麼樣？真是想想就刺激。」
忽然間後背一涼，她又被推到了牆上。
然而這次赤井的眼神比之前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冰冷，幾乎凝霜。
他幽綠的瞳孔盯著她，右手還在褲袋裡，左手撐在她的耳畔，聲音刺骨：「不要挑戰我的底線，日世裡。」
……
他的底線？
日世裡被他駭人的氣勢嚇得不輕，一時屏住了呼吸，所有的聲音都壓回了喉嚨。
她忽覺內心有些委屈。
赤井秀一的確是在乎朱蒂。
她們三個和他有關係的女人之中，宮野明美是他帶著任務接近的，日世裡是他在不得已的情況下招惹的，只有朱蒂，是沒有一切外界因素影響……真真正正，喜歡過的女孩。
可是他這樣對自己，讓她很委屈。
她做錯了什麼？
她本是誰都不願招惹，可這世界偏偏不願放過她。
[08]狙擊手
進家門之前，日世裡全程冷著臉。一旁的赤井秀一也不去招惹她，只是一直在打量周圍的環境。
輸入密碼，房門推開。
日世裡一個閃身進去，反手立刻要把門推上——
「又胡鬧什麼？」
赤井緊蹙著眉頭，一隻手抵住門，讓日世裡在門後動彈不得。
「我告訴你，你這是私闖民宅。再不鬆手，你信不信我報警？這裡是日本，一個聯邦特工被抓到警視廳，你準備怎麼和上級解釋？」日世裡全身的力氣都在門上，依舊無可奈何，這就是力量的差距。
赤井秀一頭疼，他長歎了一口氣。
——「日世裡，你到底怎麼回事？」
她張了張口剛要講話，就感覺面前的力道猛然變大，門被推開，高大的身影閃過，撈起向後栽倒的她。
……
日世裡手臂擋在眼睛上，順著下墜力坐在玄關口，淚水默默地滑了下來。
赤井一怔，拉她的手臂也漸漸松了力道，把手收回褲袋，沉默地看著她。
「我真的等了好久，才等到一個和組織的人能夠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我想親口問問憐奈，她是不是真的是組織成員，是不是真的……派人傷害過我。」
「可這一切，被一場腸胃炎毀了。」
赤井啞然。
「我說過，你不需要和組織接觸。你的仇，我會幫你報。水無憐奈，也不可能傷害到你。」
日世裡放下手臂，雙目通紅，顫抖著聲音：「你一個傷害過我的人，有什麼立場說這些話？」
「水無憐奈確認是組織成員——代號Kir，今天下午，他們也的確想要暗殺土門康輝。你跟過去也無濟於事，你覺得水無會有心思跟你敘舊？你去了反而會礙手礙腳促她對你動手。」
「那你又憑什麼干涉我的行動？」眼淚到下巴，滴落在衣衫上，她依舊圓睜著雙目坐在地上執拗地看著他，「是生是死，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那是她活著僅有的追求啊。
赤井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對這種狀況他也有些手足無措。蹲下.身想把她拉起來，卻被抓住了手臂並抱在了胸前。
她靠近他，滿臉淚痕，聲音哽咽：「赤井先生，我……我陪你睡覺好不好，只求你別再攔著我。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有沒有聽過，最好的人生不過是一場求仁得仁，我求求你不要再難為我了。我已經夠難了，求求你放過我……」
「……求仁得仁？」赤井不是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這個詞，只是此時他垂著眼瞼，無奈低歎，「日世裡，你所求的，到底是報仇？還是死在報仇的路上？」
她泣不成聲。
赤井抱起她，走到臥室把她放到床上，用手背蹭了蹭她臉上剛滾落的淚珠。
「女孩子，不要隨便說陪人睡的話。」
日世裡合上眼。
「可是，除了身體，我真的什麼都不剩了……」
*
遮光窗簾擋住了時間，日世裡陷入昏睡。她迷糊中感覺到有人在拿濕毛巾幫她擦臉，動作很輕，小心翼翼。
很小的時候，爸爸也很疼她，因為那個時候媽媽還在。
但媽媽是第三者，因為承受不了外界帶來的壓力、正室的辱駡，精神崩潰後自殺了。
從那以後，她好像成了孤兒。
她從沒有住進過爸爸的家，媽媽死後見爸爸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他回到了他正常的人生，和妻子兒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她有生活費，但絕不多，因為正室太太不允許她這個外姓人花家裡過多的錢。
大概，她最大的財產，就是住的這間公寓。
那是兩年前她在美國出事，其中因為哥哥的原因——爸爸覺得對她有所虧欠。這一間房，也只有這一間房。兩年，他們父女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相見也當做不相識。
大學裡，她有孝宏這個好朋友；孝巨集出國後，她有了孝宏的姐姐；出事後，有朱蒂當她的天使；工作後，她認識了水無憐奈。
可是現在呢？
她幾乎一無所有了。
*
房門似乎開合了一次。
日世裡在睡夢中蹙著眉頭，很厭煩這種聲音的打擾。等打開門的聲音第二次響起，她緩緩睜開了眼。
面前的人從模糊到清晰都保持著一個站姿，永遠都是手插褲袋，此時他的右手握在臥室門把手上。
明明才認識不久，可是現在見到這個人，居然有一種相識數載、恍若隔世的感覺。
從來都沒有人說過要保護她。
日世裡承認，即便再認為不需要，她也被觸碰到了。
儘管，那是以曾經慘痛的代價得到的。
兩人對視了半分鐘，等她差不多清醒，赤井直接開口：
「我現在有任務，準備去狙擊那個組織的人——你要不要一起？」
日世裡呼吸一滯。
腦中迅速把他的話翻譯了一遍，待到全部吸收理解之後她立刻坐起身下床趿上拖鞋，整套動作一氣呵成，一個問題都沒問。
她可不敢問，這位先生其實耐心並不怎麼好，萬一她問得太多他再反悔怎麼辦？
隨手抓起一件外套，把頭髮綁成高馬尾，前後只用了兩分鐘，她就已經穿戴齊全站在門口了，「我們出發吧。」
總是在搶新聞的記者動作怎麼可能會慢。
赤井認為剛好。
他載著日世裡先回了一趟自己的住處，拿了狙擊的一套裝備。
她看著後座上的大箱子有些好奇：「叔叔，原來你會狙擊啊。」
赤井重新回到駕駛座，一邊發動車子一邊隨口問：「怎麼，朱蒂和你聊天時不是經常會聊到我嗎？她都沒有和你說過我最擅長的事？」
「哦，你最擅長的事不是強買強賣嗎？」
「強買強賣？」
非要以愧疚之名保護她，約束她的行動，從來也不問問她需不需要。
不過這句話她可不敢說出來。
她可不想現在被扔下車。
「你今天要狙擊的物件……有那天的那兩個人嗎？」
那個叫Vodka，和被他稱為「大哥」的人。
赤井目光一沉：「可能有，不過就狙擊來講，出手的肯定不是他。」
這就是嫌棄人家技術不行了。
……
兩人到了一棟大樓上，赤井到了頂層就把她丟到一邊自顧自地忙開了。
日世裡看著他動作乾淨迅速地把箱子裡的狙.擊槍拿出，組裝調試，趴在欄杆上找位置。
有些氣。
怎麼就沒想到呢，狙擊，肯定離對方很遠啊。站在這裡，毛都看不到，甚至連他狙擊的人在哪都不清楚。
真無聊。
難怪他這麼痛快地就把她帶出來了。
「——叔叔，這樣我不會有危險嗎？那邊也有狙.擊槍的話，瞄準回來肯定一槍先幹掉我這個手無寸鐵的吃瓜群眾。」
「放寬心。」赤井連頭都沒回，「那幫人只要看到我，注意力就不會放在別人身上。——再說，他們的位置距離這裡有七百碼，再多給他們幾杆槍也打不中你。」
「哦，聽起來不像是在安慰我，而是在裝逼。」日世裡環保雙臂冷哼，「人家打不中你，你卻能在這個位置狙擊人家……」
赤井似乎找到了很滿意的位置，要狙擊的對象還沒到位，他居然還直起身子抽空點了支煙，緩緩吸了一口：「所以才跟你說，這是我最擅長的事。」
他嘴角帶笑，自信的側臉閃爍在煙霧之中。高大的背影逆光站在身前，左手指間夾著燃起的香煙，微微搭在欄杆上。
日世裡心頭一震。
這個畫面……
她想，朱蒂迷戀赤井秀一，不是沒有理由的。
在等待途中，日世裡的手機收到了一封郵件。
來自折三井警部的。
她出差回來了，今晚到東京。
日世裡瞄了眼赤井的背影——他在端著槍耐心等待獵物，她心裡估摸著他一會結束也未必會放她走，乾脆邀請了折三井晚上到家裡來吃飯。
忽然，她聽到他腳步微微挪了一下。再抬頭望去，發現他渾身肌肉都繃起，整個人像只豹子一樣蓄勢待發——她知道，獵物來了。
果然，片刻之後，他發出了第一槍。
……雖然之前他話說得很滿，但日世裡還是第一時間藏在了柱子後面。就算不怕死，那也要死得其所，不明不白來吃個瓜就被對方狙擊了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情。
可是，赤井好像沒有說大話。那一槍引來了對方的注意，可他們的子彈啪啪全落到了赤井的身邊牆壁上，一槍都沒有打到重點。
赤井手上沒有猶豫，連發了幾槍。
從日世裡的角度，能看到他臉上帶的笑意。那是發自內心的笑意，他是真的……在高興，在享受這場狙擊。
臥底的幾年，也讓他成為了那個組織的心頭刺，現在重新面對敵人，他格外興奮。
所以他說替自己報仇，也不是一句空話。
……
狙擊結束，日世裡看他收起了槍才跳了出來：「完了？你把他們幹掉了？」
「沒有。」
「啊——？」日世裡原本興沖沖的，聞言大為失望，「你打了那麼多槍，一槍要害都沒打到？……那還腆著臉說狙擊是你最擅長的事……」
最後一句是嘟囔在嘴裡說的。
把槍重新放回箱子裡，迅速收拾好後背上肩膀，「他們有很多人，都穿著防彈衣。我只有一把槍，同時狙擊那麼多人勝算不大。萬一失敗，那裡周圍都是居民——你想沒想過後果？」
……
他們會開槍射殺無辜群眾嗎？
日世裡撇撇嘴，不說話了，跟著他下樓。
這一趟真是無聊爆了。
赤井走在前面，快到門口時忽然回頭：「你晚上——」
「我晚上約了人。」日世裡飛快介面，「我約了警視廳認識的朋友。……你想跟她碰面嗎？」
他自然知道她心裡在打什麼算盤。上上下下掃了她一眼，知道自己困了她一天讓她十分不愉快，想想此時水無憐奈已經在FBI手裡，她也出不了事，便歎了口氣：「那就不必了，正好我晚上也有事。」
日世裡哼了一聲權當回應。
「如果有任何事——依舊記得找我。」
送日世裡回家，在她下車前赤井這麼說著。
「哦。」
日世裡甩上車門，頭也不回地走進公寓。
她心想，有了今天這一天的事，傻子才會再去找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有個別名：《感情快熱快到看不出女主的喪》
[09]千鈞一髮
折三井晚上如約而至，顯然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風塵僕僕。
日世裡給她準備了幾個菜，還順帶給自己熬了粥。
折三井一進門看到她就皺眉：「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她輕描淡寫：「昨晚進醫院了。」
？
折三井原本夾菜的手放下：「我不是說我出差的時候讓你老實一些麼……怎麼還把自己折騰進醫院了？」
「身體方面的事又不受我控制……」日世裡小聲解釋，「再說了，都是我的新工作，每天讓我跑街頭瞎吃。……我的身體本來就不好，我不吃編導還老罵我。昨晚吃了一晚上海鮮，結果就腸胃炎進醫院了，差點死掉。」
「我還以為你調去情報局起碼比報導局要多少安全一些呢，沒想到你命這麼不好。」
「……我小時候亂吃過藥，所以身體抵抗力特別差。平時我在家都不敢亂吃東西，結果現在為了工作，天天都得亂吃。」日世裡覺得，自己以後說不定就是被工作折磨死的。
折三井認真想了想這個問題。她忽然發問：「日賣電視臺的老闆——是不是姓浦原？」
日世裡喝粥的手一頓。
「是。……你想幹嘛？」她忽然想起太子爺前些天提起過折三井，有些害怕，「……姐姐，你不會要去找那個浦原勝一吧？……不用，我也不是不能堅持，那傢伙渾身邪氣，對你有非分之想……」
「想多了。」折三井淡淡打斷她，「既然你叫我外掛，我也得展現出一點外掛的能力才是。浦原勝一是誰我不知道，但老闆浦原先生我還是認識的——你以為我在商業犯之間周旋這麼長時間都是白乾的？……總之，你的工作我幫你想想辦法，先不用擔心了。」
「……好。」
折三井吃了幾口飯，忽然想起一件事：「昨晚我不在，誰帶你去的醫院？打的急救電話嗎？」
「不是，是……是一個朋友。」
「朋友？」
「嗯……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我之前跟你提到過……朱蒂。」她下意識地不想提起赤井秀一。
折三井呵呵兩聲：「FBI？」
這語氣好像不太對勁。
「姐姐，你討厭FBI？」
「討厭。」折三井直截了當，「我有一個重要的朋友，就是被FBI殺了。」
……
看起來FBI的確幹過不少壞事。
「——說起來，日世裡，你跟著孝宏叫了我這麼久姐姐，孝宏今年年底就要畢業，你是準備和他在一起了？」
日世裡心頭一空。
折三井一直對她和弟弟之間不明不白的關係不滿意。雖然在日世裡眼裡，她和孝宏就是很好的朋友，可是折三井認為，如果不喜歡，就不要拒絕了之後還要拖著。
她會和孝宏在一起嗎？
老實說，她都想不到自己談戀愛的樣子。曾經孝宏表白的時候她就懵了好久，她想像不到一個好朋友忽然變成男朋友會是什麼樣子，有些接受不了，所以她拒絕了。
戀愛，是她這輩子都沒想過的事。
折三井看她的樣子就知道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她吃飽，起身走了兩步，忽然在茶几前停下。
因為日世裡是獨居，家裡沒有煙灰缸。茶几上擺著一個空的易開罐，頂上有煙灰，往罐裡一瞧，好幾根煙蒂。
她回頭看了一眼日世裡，隨口問：「日世裡，你最近抽煙了？」
日世裡懵：「沒啊。」
折三井點了點頭，把易開罐放了回去，沒再發問。
……
送走折三井，日世裡回來收拾屋子的時候，看到了桌上的煙灰。她把易開罐拿起來注視了一會，丟進了垃圾桶。
唉……恐怕姐姐她，也對她產生誤會了。
*
折三井的人脈果然不是蓋的，沒過幾天，日世裡便被台裡抽調到了一檔全新的綜藝節目坐外景主持人。比起新聞、美食欄目來說，綜藝的關注度都是最高的。因此，在綜藝節目規劃之初，就有多個主播競相參與，紛紛想搶得一席之位。誰能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在開拍之前被一個記者搶走了外景主持的機會。
電視臺裡議論紛紛，再加上菜菜子到處說日世裡和太子不清不楚，一時之間流言四起。
「你看，就是她吧……一個當記者的，忽然一躍成了主持人。」
「唉，其實賀山播音能力挺強的，所以也沒那麼不能理解。」
「不過我本以為室內主持會是水無小姐的，她們兩個剛好是好朋友。沒想到水無忽然請了個長假，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是啊，要不是這樣，菜菜子怎麼會頂替了水無小姐的新聞節目呢……」
日世裡聽著身後的議論，面無表情給自己沖咖啡。
水無憐奈不見了。
別人都以為她是有急事請了假，只有日世裡知道，她是不見了。
手機打不通，住處沒人。就在她採訪土門康輝那天之後，世界就和她失去了聯繫。
日世裡甚至給刻意許久不聯絡的朱蒂打了個電話，對方也說沒有消息。
水無是那個組織的人，這次，她是回去了嗎？
日世裡心頭有些空。
漸漸地，她的生活趨於平淡。
新的工作內容雖然很忙，但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值得記住的，極為機械。
偶爾打翻自己的水杯，她都會發呆好久，被其引發無數過去的回憶。
從前，她的閒暇時間都在見各種線人，打聽黑暗中的那三個人以及他們身後的組織。
然而，現在不需要了。時間出現了大段的空白，她連錢都攢下了許多。
但與過去不同的，偶爾上班下班途中，或是在她出外景的地點，能夠看到一輛車在不遠不近地跟著她，不會打擾她的生活，但也從不消失。
有一次在水無憐奈家樓下，日世裡撞到了赤井秀一。
她說：「你工作那麼忙，不用總跟著我，我不會有事。」
赤井說：「真忙的時候我不會跟著你——水無憐奈家本就是我們FBI監視的地點。」
她點點頭。
默認了他的說法。
日子一天天過去，漸漸地，她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不再排斥他的保護。
比起從前，她發呆的時間變少了。上班時她會向公車的尾部看是不是有車跟著，外景拍攝時會尋找周圍能停車的角落，晚上睡覺前會望一眼窗下是不是還有一支燃起的香煙。
心中有所惦念，時間都感覺不到流逝。
也許，這是活著的感覺。
只是她心裡也知道，有些東西在悄無聲息中慢慢生長……而這樣的自己，很危險。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
這一期綜藝的外景是在杯戶百貨商場。
日世裡染著奪目的紅色頭髮，畫著誇張的妝容在嘉賓中游走。
曾經在報導局的時候，她一身打扮通常都是怎麼俐落怎麼來，以便面對隨時突發的新聞；後來去了情報局，她上鏡都是青春洋溢的穿著，高馬尾是最長梳的髮型。現在在綜藝裡面，每一期都要跟隨著主題變造型，整個人「多姿多彩」。
一個嘉賓在錄製結束後不小心把橙汁灑到了日世裡身上，弄得渾身黏膩。導演見狀和商場的工作人員溝通，讓她去員工更衣室洗個澡再走。
因為拍攝綜藝，商場今天被包場，拍攝結束後也也已經晚上十點，直接關了門。導演組和嘉賓們陸續離開，日世裡則去到了更衣室洗澡。
頭髮是一次性染髮，在熱水和洗髮液的沖洗下漸漸褪色，恢復了原本的黑色。
耳畔全是嘩嘩的水聲，在某個瞬間，她看著彩色的流水，內心茫然空洞。
她現在活著是為什麼呢？
提出這個問題之後，她感到渾身發冷。
遲鈍地關上花灑，她把毛巾罩在頭上，木然地擦著。
水無消失之後，她就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
為什麼活著呢？
她現在好像過得有滋有味，可是依靠的那些東西……真的是她的嗎？
一身病痛，身無長物，無所牽絆，胸無大志。每天睜眼後就跟著計畫走，結束後閉眼繼續睡，周而復始，沒有半點追求，像是一個機器人。
放棄報仇，就換來了這樣一個軀殼。
她自嘲一笑。
賀山，你可真沒用。
……
不知道在更衣室裡坐了多久，她才動作緩慢地換上一旁給她準備的乾淨的工作人員制服。
忽然，牆壁那邊響起了一個女人的說話聲。
「商場已經關門了哦，拍電視節目的人也早就走光了，你們可以進來了。」
「阿拉，那傢伙居然也來了嗎？我還以為除了赤井秀一沒人能讓他感興趣呢。」
「……別這麼說嘛，Gin，赤井秀一說到底也沒有對你下殺手，說不定，他心裡對你也抱著亦敵亦友的複雜感情呢。」
……
那個女人就算知道商場裡肯定還有工作人員沒有離開，她也想不到，自己所在的那個洗手間與日世裡所在的更衣室原本是一整間房，後來加的隔板變成了兩間，因而隔音效果特別差。
此時日世裡聽完了那個女人的電話之後渾身冰冷。
她握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
是那幫人……
她已經有些日子沒有想起過「報仇」一詞。但是現在，他們主動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好，那我們地下車庫見。」
對方掛斷了電話。
而就在此時，日世裡的手機螢幕亮了起來——節目之中手機必須靜音，還沒調回來，此時來電話也是靜悄悄的。
她看著「赤井秀一」四個漢字出神。
這個時候，給她打電話做什麼呢？
在心裡做出了決定，她伸出手指，按向了掛斷。
日世裡笑了笑，有些心思，本就不該存。有些事情，原本就不可妄想。她終究……還是要做自己想做的事。
……
日世裡走角落的樓梯下到了地下車庫。
她換上了員工的室內平底鞋，走在路上半點聲音都沒有，在並不怎麼明亮的車庫內十分便於隱藏。
不遠處有車子引擎熄火的聲音。
車門開開合合，幾個人碰頭。
「真慢啊，Gin。」這是剛剛在隔壁打電話的那個女人，聲音慵懶性感的很。
「這裡都關門了，要進來總得黑進安保系統把門打開。」這個人冷哼了聲，之後似乎點了根煙，說話含糊不清。
「嘛，有Kir的消息嗎？」
「暫時還沒找到。不過沒關係，東京總共就這麼大，就算翻過來也會把她找到。」抽煙的男人聲音很成熟，「說起來，Vermouth，她的工作幫她辭了嗎？」
「當然。我變聲成水無憐奈直接給她的主管打的電話，不過說起來她做事也夠細緻，居然已經給自己請了個長假。」
……
「比起Kir的下落，我其實對FBI的那個叛徒比較感興趣呢。」這是一個沒聽過的聲音，聲音聽起來比較年輕，「——聽說你上次被赤井秀一打中了好幾槍，真慘啊，Gin。」
那邊的對話進行著。
……
日世裡握緊了手機。
水無憐奈就是Kir……她沒有回去組織，連她的同夥都沒有她的消息。
她到底去了哪？
這幾個人聽起來在組織內身份都不低，如果，她真的有一舉幹掉他們的實力就好了。
正在錄音的手機螢幕忽然亮了起來。
閃爍著的依舊是赤井秀一四個字。
她無聲歎了口氣，正準備掛斷，就聽到身後傳來子彈上膛的聲音，被稱為Gin的成熟音冷冷開口：「出來，躲在暗處的老鼠。」
一瞬間，日世裡藏在立柱後的身體完全僵住。
……該說，不愧是他們嗎？意料之中的敏銳啊。
她一時間沒有反應，看著螢幕上的來電顯示，眼中閃過一絲掙扎的情緒。然後，她緩緩接通了電話。
「——出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Gin又往前走了一步，和她只隔著一根立柱。只要她往右稍微挪動一下，迎接她的就是另一個世界。
日世裡握著手機，昂起了頭。
……
寂靜的地下車庫中，忽然從入口處響起輪胎打磨地面的聲音——
一輛車從前方拐彎後以一種對室內來說不可思議的速度駛來，開著遠光燈，氣勢洶洶。
幾人被強光照射紛紛抬起手臂擋住眼睛，Gin朝著來車方向放了幾槍：「可惡，是誰！」
車子到了幾人附近依舊未減速，用一個漂亮的甩尾逼退了距離最近的Gin。在四目相對時，他們總算看清了車裡的人。
Gin幾乎是咬牙切齒，同時舉起了槍：「赤井秀一……」
赤井在車內對他投以一貫挑釁的笑。
「——赤井秀一？」一個人聽到這個名字後似乎立刻有所動作，跑到一輛車子上發動汽車。
然而赤井這邊在車子甩尾完畢車頭完全調轉了方向後，重新以高速啟動，同時打開了駕駛座的門，一條手臂伸出，直接將一直藏在立柱後的日世裡撈上了車。
時間卡得毫秒不差，車門關上後幾發子彈便砰砰打在車表面。
日世裡被幾秒鐘之內發生的變故弄得暈頭轉向，只知道來了一輛車，她在躲避強光的同時聽到刹車聲，下一秒就被側面伸來的手臂大力抓了過去。
她橫著上車，無可避免地上身貼在副駕駛座墊、下身搭在赤井的身上沒法動彈。
赤井關上車門後，一手拍了拍她的大腿，指揮她：「自己挪過去。」
她動作艱難地爬到了副駕駛，才看到赤井秀一的臉色格外嚴肅，一直盯著後視鏡。她伸著脖子也想看看，卻被一個急轉彎甩到擋風玻璃上，「砰」地撞到了頭。
等到車子離開車庫駛向大路，她才透過後視鏡看到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緊跟其後，窮追不捨。
來人的駕車技術似乎非常好，赤井秀一全程不敢輕視。好在現在時間已經不早，路上車並不多，他可以把速度提起來。
然而過了三條街，還是沒有甩掉。
赤井嘁了一聲，似乎也感到有些棘手。
前方有一個信號燈馬上變紅——雖然對那群人來說交通規則肯定視為無物，但赤井還是一腳地板油在變色之前沖了過去。
「——咦那是……」
日世裡看到在路旁等待過馬路的行人中有個熟悉的身影。
折三井警部？
……
很意外，那輛黑色轎車居然就那麼停在了那個信號燈處，沒有闖過來。
自然，赤井也就成功甩掉了他。
好險。他心裡想。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沒有追過來，但總歸還是要感謝好運氣。
畢竟對方如果今天換一輛配置更高的車，恐怕就未必是這個結果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吧，每寫一篇文，我都會覺得是寫過最冷的一篇……然後下一本總能突破我的底線T.T
[10]當你的支柱
車速慢慢減了下來，日世裡感到氣氛也漸漸緩和了。
她悄悄看了一眼旁邊的人，他的臉色好像並沒有因為麻煩擺脫了而變好。她清了清嗓子，小心開口：「抱歉啊，我今天不是故意不接你電話的……」
然後就聽他說：「你暫時先不要說話。」
「不然我沒辦法保證不把你丟下去。」
他火氣很大。
……
日世裡閉上了嘴。
低氣壓一直持續到下車到家。
日世裡輸入了密碼打開房門，赤井跟在她身後走了進來。
門砰地一聲撞上，下一秒他就攥住了日世裡的手腕，阻止了她想繼續往裡走的步伐。
他的臉色陰沉得很，壓抑著內心的怒火開口：「——你自己說，這是第幾次了。」
第幾次不顧他的勸告一意孤行。
日世裡被拉住，但她沒有回頭，只是停在原地，後背朝向他。
「——如果今天不是我看到你沒有和同事們一起離開在外面多等了一會，如果剛剛我沒有及時趕到，你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嗎？」
日世裡沉默了良久，才緩緩吐出幾個字：「這是難得的機會。」
赤井簡直要氣炸。他不知道說過多少次讓她放棄自己報仇，前一段時間她也很配合。他以為她已經放下了，可誰知今晚就搞了這麼一個大事件。
千鈞一髮，生死關頭，她現在居然還這麼淡定，一副不知道錯在哪裡的模樣。
「難得的機會？」他冷笑一聲，「日世裡，你說一句實話——你到底是想要報仇，還是想要為報仇而死？」
這個問題他曾經問過一次，只是那時候她沒有回答。被他攥著的手腕一僵，一直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了。
她放鬆了一直挺直的脊背，抬起頭深吸了一口氣，把所有的思緒感觸大腦，沉沉閉上眼。
兩人一前一後這樣僵持著，直到客廳裡的電子錶到達整點發出了嘀的一聲。
「……日世裡，你其實，早就不想活了，對不對？」
赤井的聲音也很成熟。此時那大叔音之中竟然帶了幾分遺憾的沙啞。
他早該猜到的。
她不是任性，只是想死而已。
日世裡看著腳下，半晌才開口：「對。」
她轉過身，掰開了他的手指，退後兩步，「你說得對，赤井先生。」
一直費盡心思騙人騙己的秘密被戳穿，她此時只感覺輕鬆。不想再去營造那些一團和氣的假像，她也根本不是個積極樂觀的青年人。
「為什麼？」
看著他眼中的震驚和不忍，她重新握緊了拳頭，「也許你不理解，但我……真的沒辦法了。每個人活著都有自己要追求的東西，有人圖名利，有人圖錢財，有人為了人，有人為了世界……可你想想，我能為了什麼呢？」
她想了好久，一直以來也在為自己找各種理由。
「我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順心的工作，甚至沒有健康的身體。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生活。我只有一段慘痛的經歷，和這一套用自己的不幸換來的房子。」
沒有歇斯底里，她眼神空洞，嘴角帶著慘笑。
「我一直告訴自己，要活下去，才能手刃仇人，為自己討回公道。可是現在，我的仇人你——搖身一變，進入了同伴行列……你跟我說，那個組織危險，我不是對手。赤井先生，你以為我不知道這點嗎？你以為我真的有那麼愚蠢、天真到相信自己一個人就能夠幹掉你們各國員警聯合都弄不倒的敵人？」
「……是的，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可以報仇……我自己弄沒了自己唯一的信念。你明白嗎？」
信念破滅的那日，就是她絕望之時。
一段沒有希望的人生，何必堅持。
尤其是在她發現自己心中的那點綺念，讓她驚慌不已，急於逃避——那更不可以。她不是不能活，只是如果有一個死得其所的機會，她更願意去抓住而已。
赤井一直安靜地聽她說，沒有打斷。其實他現在腦子裡也很空，他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他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好像無力去挽救這個小姑娘。
也許她知道他是FBI的那一刻，就存了這樣的想法了吧，只是她費盡心思隱藏，還在不斷催眠她自己把注意力從他轉移到那個組織……
「……日世裡，你年紀還這麼小，你覺得沒有希望，只是因為從來沒有規劃過未來，只要你找到你的追求，這些問題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他只是勉強拼湊出了一句連他自己都沒辦法說服的話。
日世裡聞言反而笑了笑，目光迸射出倔強和悲涼。
「你不用站在人生導師的角度教育我。在你眼中我的人生很不堪，我沒有理想，沒有追求。可我告訴你——從我遇到你的那一年開始，我人生的每一步得過且過，都是求仁得仁。」
赤井的心重重地被捶了一下。
或許換了另外一個人，有了兩年前那一夜，還能振作起來。只是作為日世裡來講，那一夜蓋過了她世界中本就為數不多的光亮。她的人生自此崩塌了，也從未想過再去建立起來。
……
對峙了許久，久到日世裡失去了對話的興致，已經轉過身想要去往臥室。終於，他合上雙眼長長地吐了一口氣，肩膀放鬆——做了一個的決定。
他睜開眼，拿出了一直放在褲袋裡的雙手，長腿邁開，上前幾步便從身後握住了她的肩膀。
「說什麼求仁得仁，」他低啞一笑，「日世裡，你不是說你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嗎？在你找到人生新的信念之前，我來做你的支柱。」
日世裡的雙目驀地睜圓，連呼吸都停滯。
來不及訊問，她渾身上下被熟悉的氣息包圍，被人一把抱起。
果斷地推開臥室的門走進去，日世裡被放到床上。
他一條腿彎曲著、膝蓋撐在床上，一條腿踩在床下，身子探到日世裡上方，那雙讓她懼怕許久的眼睛緊緊盯著她：「你很害怕那一夜——那就從適應開始。」
說著，他的左手開始解她胸前的扣子。
日世裡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此時兩人的姿勢太過古怪。而那手指在解扣子的過程中觸碰到她的肌膚，所到之處引起戰慄。
「你幹什麼……」
原本已經漸漸淡化的記憶此時如潮水般迎面襲來，像按下了什麼開關一樣，她渾身上下不可控制地開始發抖。
「如果你真的想死，此時我怎樣你應該都無所謂。畢竟，比起死亡來說，沒有大事。」赤井淡淡開口，手上動作不停，很快就將商場工作人員的襯衫剝了下來。
日世裡深呼吸，努力壓制住喉嚨裡的顫音以及身上的不適。……沒關係，沒關係，他是赤井秀一，這個人兩年前就都見過，他是個好人，不會傷害自己……
……
等到日世裡渾身赤.裸，赤井依舊衣冠整齊。
此情此景，他強迫自己停住了手，閉上眼吸了口氣，頹唐地在她耳邊說：
「日世裡，我不是什麼好人，我負過很多人，給她們的承諾我一個都沒有兌現——但今天我還是想對你說，活下去，我會陪你找到新的人生追求。在那之前，我不會走。」
日世裡緩緩睜開了雙眼，瞳孔上都帶著薄霧。
這些天來唯一的信念、被她生生壓制的信念在一點點復蘇，頃刻之間攻陷了心房。
她唇瓣微顫，只說了一個字，「好。」
閉上眼……所謂求仁得仁。
那一夜，她還是很疼。
和回憶裡的部分重疊，她哭鬧了好久。
但是這一夜，耳邊迴響的不再是那些兇惡的威脅，而是柔聲的安慰，和無奈的歎息。
對於日世裡來說，也許所有的錯都是從這一夜開始的。赤井秀一強硬地闖進了她的人生，成為她活下去的希望，卻也從沒有想過——未來。
*
日世裡一直沒有睡著。
她側臥著，臉上毫無血色，緊抿嘴唇。她盡力了，盡力去適應了一場幾乎是折磨她靈魂的歡愛。此時她身心俱疲，絲毫不想動彈，卻也毫無睡意。
身後的人在寂靜之中也一言不發，過了許久，他側過頭看了一眼日世裡的後背，見她許久未動，以為她已經睡熟，才放輕動作下了床，去了客廳。
他沒關門，所以日世裡能夠聽到劃燃火柴的聲音。抽煙，證明他此時心情也不那麼平靜吧。
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呢？說實在的，以她的大腦搞不懂赤井是怎麼想的。
若是感性的日世裡，她會一時興起，可能……會犯下今晚的錯。可那是赤井秀一，神秘低調的FBI搜查官，走一步想十步精英臥底。在此時招惹了她，可能會一輩子甩不掉，他要怎麼辦？
可是日世裡沒有攔他犯錯。
再不想承認，她心裡也清楚，赤井秀一進入到她的內心了。
就算知道他只是因為愧疚，只是因為沒辦法看著一個自己親手毀掉的小姑娘真的走向滅亡……她也沒辦法拒絕。
……
只是或許對於他來說，這也會成為他的噩夢吧。
[11]無法承認
賀山日世裡在媒體工作上有天賦，可是她沒有怎麼努力過。綜藝的導演認為她外景主持的表現尚佳，但也並無亮點。只是最近，大家都發現，日世裡跟以前的狀態不一樣了。工作積極主動，還經常能夠提出自己的意見。即便她不擅長人際，可是有能力的人是一定會被尊重的，她在整個工作組中的存在感都強了不少。
日世裡覺得，赤井說的沒錯，她要活下去，要找到新的支柱。所以她把精力都用在工作上，讓自己充實起來，忘掉過去。
只是這實在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尤其是當遇到雷雨天，她就不可避免地開始消極。
下班回到家，正趕上大雨傾盆。她深呼吸好幾次，坐在沙發上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電視上——自己主持的綜藝中。然而吵鬧的氛圍也不能讓她沉浸其中，當一聲巨雷劈啪作響，仿佛就在她窗邊裂開一般時，她還是逃到了浴室裡，打開熱水從頭澆下。
……
朱蒂看著還在沉睡中的水無憐奈，眉頭緊緊蹙著。
知名主播昏迷在這家醫院裡這麼久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還要費盡心力隱瞞，可真是令人頭疼。揉了揉額角，她轉身和赤井秀一一同離開病房。
「因為水無憐奈的事，我很久都沒敢和日世裡聯繫了。」朱蒂聲音裡透著疲憊，「日世裡和水無是很好的朋友，以前很多次聽她提到過，這次這麼瞞著她，我心裡實在是……」
「那也不能說。」赤井秀一到自助販賣機處買了一瓶咖啡，淡淡開口，「日世裡小姐只是個普通人，水無憐奈的身份太特殊，告訴她，恐怕會給她帶來危險。」
「我知道。」朱蒂垂下目光，「只是她朋友本身就不多，恐怕她最近……很不好過。」
赤井秀一拉開咖啡拉環，抿了一口沒再接話，繼續往前走。
「我說你少喝些咖啡，困的話回去睡一覺可以……」朱蒂快走兩步跟上他，邊走邊抱怨，卻在經過窗邊時停下了腳步。
赤井很意外，回過頭看她。
朱蒂看著窗外黑壓壓的天空，以及斷斷續續下起來砸在玻璃上的雨點，歎了口氣：「又是雷雨天氣……」
「雷雨天氣？」
朱蒂嗯了一聲，轉頭提醒道，「你忘了兩年前你遇到日世裡那夜的天氣了嗎？……那天給從身體到精神她帶來的傷害都很大，導致她現在一聽到打雷就會瑟瑟發抖，每次都會躲進浴室裡沖著熱水才能緩解。……真是苦命的孩子。」
赤井秀一捏著咖啡罐的手一緊。
朱蒂說：「我實在是走不開，一會我給她打個電話吧。水無憐奈這邊，今晚我值夜。」
赤井的視線跟著她動了動，仰頭喝完了最後一口咖啡，把罐子隨手扔進垃圾桶，手插褲袋朝樓梯走去。
「秀——你去哪裡？」朱蒂在他身後叫他。
他單手朝背後揮了揮：「今晚回家休息，明早我過來。」
……
一路駕車到了日世裡家，赤井輕車熟路地上樓進門，輸入密碼。
「日世裡？」
進門之後發現屋子裡所有的燈都開著，電視聲音很吵，傳出的是日世裡主持節目的聲音。
環視了一圈沒有人。
他在客廳站了兩秒，轉身朝衛生間走去。
近距離果然能聽到裡面傳出嘩嘩的水聲。
窗外雷聲大作。
他伸出左手，猶豫地敲了敲門。
「日世裡？」
他耐心地喊了兩次，等了片刻依舊沒有回音，正要推門進去，聽到裡面的水聲漸漸變小，幾秒鐘之後浴室的門被拉開。
日世裡身上穿著家居服，現在渾身濕透。
「你……」
赤井秀一眼睛睜大了一瞬，愣了兩秒，剛要開口說話，就被面前濕氣騰騰的人張開手臂抱住。她身體被熱水沖刷地滾燙，還是止不住的顫抖，耳邊傳來她低低的聲音：
「……叔叔，對不起，我真的努力了，可我還是害怕。」
眼前的這個懷抱，讓她感到踏實。
赤井忘記了剛剛想說的話，閉上了嘴。他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她濕漉漉的後背，用從未有過的溫和聲音說：「沒關係，我知道。——先去把衣服換了，你這樣會感冒。」
日世裡被他拉著回到了臥室，動作遲鈍地換上了乾淨的衣服，又被伺候著把頭髮吹幹，才躺進了被子。一動不動，像一隻玩具熊。
赤井從雨中過來，又被她抱得也一身潮氣。把她安頓好之後，他解開了襯衫最上面的兩顆扣子，正想也去洗個澡，卻被她伸出的一隻手給拉住了。
「……」
她不發一言地緊閉著雙眼，睫毛輕顫，一隻手緊緊抓著被子。
外面適時一聲雷響。
她瑟縮了一下。
赤井無聲地歎息，只用她的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漬，和衣坐在了她的床邊。
日世裡一直很堅強的。
以她的經歷來說，堅強得可怕。
即使她尋過死，那也和個人意志無關，只因世上已別無所求。
唯獨在這雷雨夜裡，她像是回到了小時候最初的樣子——祈求家人疼愛的模樣。
「叔叔……能幫我拿一片安眠藥來嗎？」她把頭埋在被子裡悶悶地說。
赤井把她的被子往下拉，露出因憋氣通紅的臉頰，在脖子下掖好，說：「我在這裡，你不用吃藥。」
她安靜了很久，但呼吸一直沒有變平緩，所以他知道她沒睡著。
外面的雨聲由大變小，雷聲漸漸平息，她握著他的手也鬆開來。
「……你怎麼會過來？」她抬頭問。最近幾天他很忙，別說像以前一樣跟在她身後保護了——兩人連碰個面都是少見，更別說來她這裡休息。
「聽朱蒂說你害怕打雷，所以過來陪你。」
朱蒂……
聽到這個很久沒聽到的名字，日世裡眼神一黯。
強迫自己轉移話題，她讓赤井把她掛在玄關的外套口袋中的一張卡片拿過來。對方照做了，回來之後表情有些古怪：「——你又在飯店隨便跟人要電話了？」
他左手兩根手指捏著的是一張手寫著電話號碼的卡片，看起來像極了兩人在日本初遇時他隨手寫給她的那張。
「怎麼可能……」日世裡哭笑不得，接了過來，自己盯著它看了許久，又鄭重地把它遞回給一直在等她解釋的赤井，「——給你。」
赤井更意外了，挑挑眉：「誰的電話？」
「今天我見到了憐奈之前的主管，順便問起了憐奈……」看到赤井的臉色微微有變，她不慌不忙地繼續說，「主管說憐奈之前先是請了個長假，之後又是辭職——這符合我之前在地下車庫偷聽到的說法。只是，這兩次的電話號碼都不一樣，第二次是隱藏號碼查不出，卡片上的是我讓他幫我查到的憐奈第一次請假用的電話……當然，號碼是加密過的，只不過我讓警視廳的好朋友幫我破解了……」
赤井心中一沉。第一次的電話，如果他沒記錯，是那個叫江戶川柯南的小朋友用變聲器裝作水無憐奈給她主管打的。
「——日世裡，你不會……」
「沒有，拿到這個號碼之後，我什麼都沒做。」日世裡垂下眼瞼，「我怕你知道之後又罵我找死，所以這次乾脆先告訴你，再作打算。」
還好。
赤井松了一口氣。
他抿起微笑，撫了撫她的頭髮，「幹得不錯。」然後把卡片收進自己的褲袋，「這個就交給我們FBI了，查到線索，我會告訴你。」
日世裡點點頭。
赤井看她差不多平復了，便直起身準備去洗澡，走到一半停了下來：「——對了，剛剛下雨的時候朱蒂說今晚要給你打電話，你接到了嗎？」
日世裡一愣：「……沒有，我在浴室裡，聽不到。」
赤井去客廳把她的手機拿進來，沒解鎖屏就能看到好幾個未接來電，看時間都是雷聲正大那會打來的，估計是猜現在雨已經停了、日世裡已經休息，才沒有繼續打。
他把手機丟給日世裡，自己去了浴室。
日世裡坐起身子，沉默著解鎖，看著紅色的未接來電出神。
過了一會，她還是按下撥通鍵，給朱蒂回了電話。
響了有一會，朱蒂才接：「日世裡？」
日世裡低低地嗯了一聲。
仿佛看到了她低落的樣子，朱蒂在那邊放柔了語氣：「你是不是又在浴室裡呆到現在，才沒接到我的電話？」
日世裡啞然，然後她還是選擇回答了「是」。
朱蒂長歎一聲：「要不是我今晚實在是走不開，我一定過去陪你的。」
日世裡看著門口的方向，抿了抿嘴唇，卻張不開口說話。
「……你現在好些了嗎？不會又吃藥了吧？那些藥對你身體沒好處，你之前本就受過創傷，總是這樣，你的體質會完全被毀掉的。」
日世裡聲音乾澀：「……沒吃藥，我今天，光靠熱水就熬過來了……」
朱蒂仿佛松了口氣：「那就好，我就說你會慢慢好起來的。再過一段時間——或許再過了這段雨季，你會慢慢淡忘那些事，走回正常人的軌道。」
真的嗎？日世裡低著頭，眼睛裡閃著別樣的光。
她也……希望如此。
朱蒂那邊今晚畢竟是值夜，她不敢脫崗太久，只是匆匆和日世裡說了幾句，「——總之，你好好休息，堅持住別吃藥，我保證，下次雷雨天，我一定過去陪你。」
日世裡閉上眼，一滴眼淚滑落，「……好。」
……
大概衛生間的門只是被赤井虛掩上，從這裡也能聽到水聲。
日世裡坐在床上出神。
她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呢……
這件事連自己都不想承認。她喜歡上了強.暴過自己的人，喜歡上了……最好朋友喜歡的人。
……
赤井洗澡很快，出來之後看到日世裡已經側臥著安靜睡去，手機黑屏擺在一邊，只是伸手觸碰後發現螢幕發燙。
床頭櫃上擺著的水杯中水線下降了。回過頭，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是寫字臺上拉鍊完好的藥箱。
只是在拉鍊的盡頭，一截包裝盒卡在了那裡。
是安眠藥。
[12]一語雙關
朱蒂覺得，赤井秀一最近太過投入工作。
一提到那個組織，整個人眼睛裡迸發出興奮的光，對兩方的迎戰躍躍欲試。
然而只要一想到這是因為宮野明美，她還是感到心頭微微刺痛。
……
「呐朱蒂老師，你看那個是不是電視上最近經常出現的記者姐姐啊！」
朱蒂的思緒被打斷，柯南稚嫩的小手指著門診部的一個女孩，她雖然戴著口罩，但只要通過一雙眼睛便能辨認出來是誰。
「之前赤井先生也在車上的公車爆炸案是她報導的，還有很多次毛利叔叔辦過的案子，所以我記得她！不過最近好像不常見了……」
朱蒂一怔，是日世裡。她怎麼會出現在醫院？
想到水無憐奈，她心下一慌，可是定神一想這裡是門診部，不是住院部，而且日世裡剛從外科診室走出來，左手手臂的衣袖拉倒頂端，手臂上裹著紗布。
她腳下邁開，快步走了過去。
「日世裡——」
日世裡被同事阿花陪著，聽到久違的熟悉音色一愣，原本和阿花說笑的臉也滯住，抬頭定睛望去，竟是朱蒂。
朱蒂一停下便關切地看著她的左臂，眉頭緊蹙：「我還以為我看錯了，真的是你。這是怎麼回事？」
日世裡的手臂下意識往回縮了半寸，等反應過來生生止住了動作，勉強重新微笑：「……今天外景的板架沒有搭好，拆卸的時候滑了下來，我不小心被劃傷了，縫了幾針。」
紗布傳來濃濃的藥味，仿佛還有血腥味。
朱蒂眼中全是憐惜：「怎麼這麼不小心，你們電視臺的工作人員也不夠認真。」
日世裡看著朱蒂寫在臉上的真切關懷，抿著嘴唇目光複雜。
「……朱蒂你呢，你為什麼在醫院？」
對方一頓。
剛剛看到日世裡受傷，未經思考便跑了過來，這下要怎麼解釋？
「——朱蒂老師，我肚子好疼啊，能不能帶我去看醫生了啊？」
忽然，一直在一旁看戲的柯南用清脆的童聲帶著委屈的腔調抱怨起來，還捂住了肚子蹲了下去，「好疼好疼啊。」
朱蒂瞬間領會，立刻露出抱歉的表情：「不好意思柯南，老師遇到了好朋友受傷，所以才多問了幾句。……現在就帶你去看醫生。」
雖然知道朱蒂曾經當過老師並且是高中老師，但此時日世裡並沒有心思去思考這裡面是否有不對勁。
朱蒂直起身：「日世裡，柯南他肚子痛，我現在得……」然而話說到一半，她就看到了從住院部的樓梯口下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正一如既往地弓著背往過走。
日世裡順著她的目光，也看到了，呼吸一滯。
朱蒂立刻開口叫他：「秀——」
赤井秀一聽到呼喚聲，詫異地抬頭望過去，沒想到，迎來了一次尷尬的三人會面。日世裡口罩上方的一雙眼怔怔地望著他，手臂上的紗布格外醒目；朱蒂的話，他太熟悉，光從語氣就能聽出她現在有些急，因為他和朱蒂同為FBI卻被看到同時出現在一家醫院，她在想辦法圓這個事情。
……真是麻煩啊。
無聲歎了口氣，他邁開長腿走了過去。
「秀，剛剛柯南痛得厲害，就沒有等你去衛生間……我先帶他過來了。」朱蒂一句話赤井就明白了劇本。
他配合地嗯了一聲，說了句沒關係，眼神瞥向日世裡。
「日世裡小姐怎麼也在醫院——是受傷了嗎？」
「嗯，在現場不小心劃的。——問題不大。」日世裡輕描淡寫，移開了目光，「赤井先生是和朱蒂一起來陪這位小朋友看醫生的嗎？」
……
赤井的眼神略微閃了閃。
日世裡到底想問什麼他清楚，另一邊還有朱蒂在狂給他使眼色。
如果回答「不是」，沒法對別人解釋他為什麼出現在醫院；如果回答「是」，日世裡一定會亂想他和朱蒂的關係。
一面是朱蒂，一面是日世裡。
他動了動嘴唇。
「是。」
日世裡彎起了眼角，口罩擋住了其他表情，只聽她溫聲道：「那趕緊去帶小朋友看病吧，看他痛得挺厲害的。」
她和朱蒂道了個別，轉身和同事一起離開。
赤井放在褲袋裡的手緊了緊，出聲叫住了她。
「日世裡小姐——」
她停下腳步。
赤井閉了閉眼，也換上了另一副溫和的語氣：「你們怎麼回去？」
朱蒂也上前兩步，介面：「要不然我送你吧。」
阿花說：「我們是開電視臺的車來的，不用擔心，我會把賀山小姐送到家的。」
快走到門口，朱蒂又追了上來。她的語氣中是滿滿的歉意：「說好忙完去陪你，可是最近還是忙得腳不沾地。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換藥。」
日世裡胡亂點了點頭。
……
目送日世裡兩人離開，朱蒂拍著胸口回來：「嚇死我了，一開始我真以為日世裡是得到了什麼風聲才來的醫院。原本都要混過去了，沒想到你又突然從裡面走了出來，還是一個人，連找藉口都找不到，只好臨時起意，跟著柯南一起演戲了。」
只是你演的是一出，看戲的人看到的卻是另一出。
赤井犀利的瞳孔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
*
一出門，日世裡的眼淚就流了下來。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麼。
阿花嚇了一跳：「賀山小姐，你怎麼了？」
腦子裡閃過的全是那兩人站在一起的身影，日世裡用手背抹了抹淚水：「……傷口，太疼了。」
回到家之後，日世裡摘下了口罩，到衛生間去單手洗了把臉，又把被淚水浸濕的口罩洗淨。
將滴水的口罩搭好，她抬頭環視了一下周圍。
牙刷，牙杯，毛巾，剃鬚刀……還有玄關處的拖鞋、陽臺上掛著的睡衣、外套。不知不覺，斷斷續續地，家裡已經有了一個男人的氣息。
其實赤井並不常過來，尤其是最近。
他不來時，她也不問，兩個人之間有一種無需言說的默契。
他們兩個現在到底是什麼關係，日世裡沒去想過。她怕一想便不得到答案不甘休，最後又被難以接受的結果刺得難過。
赤井說，做她的支柱，卻從未說過做她的其它什麼人。
所以，她從不敢擅自理解。
日世裡一直都知道赤井秀一喜歡朱蒂，哪怕他們兩個中間曾經隔著一個宮野明美，他也依舊喜歡朱蒂。只是現在宮野明美的愧疚沒過去，又多了一個她。
每每想到朱蒂對她真誠的關愛，她便羞愧地抬不起頭。
有她這樣做人的嗎？
把最好朋友的男人拉上了床，至今不清不楚。
*
晚上十點，赤井還沒有回來，手機也沒有動靜。日世裡知道，他今天不會回來了。
失望嗎？他明明看到了自己受傷，卻連回來看望她一眼都沒有。
不過，可以理解吧，他現在應該跟朱蒂在一起。
整夜難以入眠，合眼許久她忽然想到了白天的不對勁之處。
不對。
日世裡睜開眼坐起身。
——朱蒂帶那個小朋友看病，可是朱蒂曾經是教高中的英語老師，怎麼會有這麼小的學生？他們幾人說話時間並不很短，而那個小朋友的腹痛居然是想忍就可以忍住，不哭不鬧？……朱蒂為什麼要說謊？她在醫院到底是為了什麼？
而且赤井秀一出現的那個地方……朱蒂說他去衛生間了，衛生間在門診部也有，為什麼他會從住院部的樓梯出來？
他們兩個都是FBI，最近又都不分晝夜地工作，兩個人一起出現在醫院……
赤井秀一，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
第二天一早，日世裡正在吃早飯，就聽門外有人打開了密碼鎖正在輸入，響聲過後門開，赤井走了進來。
她咬著麵包愣在原地：「……叔叔，你怎麼過來了？」
「昨晚有任務，實在脫不開身。」
開口第一句居然是在對她解釋。
日世裡心頭一軟。
他穿上拖鞋走過來：「手臂怎麼樣？」
「就劃了一下，真的沒大事。」
沒理會她的敷衍，他洗了個手之後回來，扯過她的手臂，直接打開了紗布。
日世裡驚訝：「喂，你……」
縫了六針，傷口比想像中要長。
「哪天拆線？」
「……六天后。」
赤井嗯了一聲，掏出了自己帶過來的藥，用棉簽蘸上輕輕幫她點在傷口處，「這是我以前用過的藥，癒合會比較快。」
他垂著眼，注意力全在傷口上，一雙大手此時放輕了力道，一邊點一邊看她的反應。如果她的皮膚一顫，他便停下手重新調整力道。
一個成熟的男人，總能在你需要幫助的時候恰如其分地展現他的魅力。
……
不行，這樣不行。
日世裡移開慌亂的目光，壓住翻騰的思緒，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之前我給你的那個電話號碼，你們查的怎麼樣了？」
赤井動作一停，然後繼續鎮定自若地上藥：「有頭緒了，但是需要保密，所以暫時不能對你說。」
她理解地點點頭。
然而他不放心地抬頭看了她一眼，補充道：「——你記得別打那個電話。」
「我知道。」日世裡保證。她看到對方又安心地把注意力放到手臂上去了，表情和往常一樣看不出任何破綻。聯想到昨天白天所有不對勁的地方，她抿了抿嘴唇，開口發問，「其實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什麼？」
「我一直在想，憐奈採訪土門出事那天，你困了我一整日，並且跟我說，朱蒂在跟著她，讓我放心。……可是最後FBI還是把人給弄丟了。」
赤井沒什麼反應：「FBI也不是萬能的，再說水無憐奈本就是那個組織的正式成員，十分狡猾，反偵察能力一流，被她跑了也沒什麼奇怪。」
日世裡目光閃了閃，噢了一聲，「可是那天我在地下車庫又聽到，她的同伴們說，她不見了。——我倒是想不到，她如果沒有被抓住，有什麼理由不和組織聯繫。」
赤井把棉簽丟進垃圾桶，用平靜的目光和她對視。
他問：「你懷疑我嗎？」
日世裡張了張口，卻啞然。
最終她笑了笑：「不，我相信你。」
赤井不置可否，重新給她的傷口包紮。
日世裡看著他熟練的動作，內心複雜。
「……最近，朱蒂在和你們一起忙嗎？」
「是。在一起忙水無憐奈的事。」這他沒說謊。
抿了抿乾澀的嘴唇，她猶豫道：「赤井先生……其實，你可以不用做到這一步的。」
為了愧疚做到這一步，讓她活在夾縫之中。
赤井卻抬頭問：「什麼？」
「……你可以不用做到這一步的，我可以自己包紮，我傷的是左手，且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是左撇子。」
綁好最後一個結，赤井才回答：「沒關係，以後沒有我的日子還很長，不用著急。」
同樣是一語雙關。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時候真是覺得，赤井秀一太渣了……T.T
[13]好的結局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日世裡拆線的日子。
但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忽然之間便有大批大批的病人湧入醫院，據說是杯戶爆發了食物中毒、火災、毒氣事件等，救護車來來回回，停車場人滿為患。一時間醫院裡人山人海，找個等候的地方都萬分艱難。
日世裡擠在人群中，壓低了帽檐。雖說她不是什麼特別知名的人物，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不希望被人認出來。
在等候途中，她有意地看著周圍的人。症狀相似，批量生產，越看她的心情越沉。若她還是記者，此時應該不會放棄去挖掘這個大新聞。
只可惜，今非昨夕。
二十分鐘內，已經有七個外國人從視線裡經過了。並且他們一個個看起來都身強體健，目光如鷹般銳利，不像是病人，身旁也並無跟著的「體弱多病」的人。
之前FBI也在這裡不知道搞什麼秘密行動。
太多巧合放在一起，傻子都看得出有問題。
……
日世裡打開了手機。
雖然那張寫著號碼的卡片交給了赤井秀一，但她早就在拿到的那一刻就把它存進了自己的號碼簿。
——「記得不要打那個電話。」
耳邊響起赤井的警告，猶豫了半天最終她還是沒敢撥出去。
把這個號碼輸入進當初折三井給她的定位app中，等紅點穩定下來，她仔細辨認著地圖。
……果然在這裡。
那個手機號的主人。
就在她思緒雜亂緊蹙眉頭之際，忽然走廊裡掛著的多媒體電子屏忽然畫面一閃，醫院中靜了一霎，緊接著開始有人指著螢幕喊：「那不是日賣電視臺的主播嗎？」
「……好像是水無小姐！」
「奇怪，水無小姐很久不上節目了呢，不知道怎麼回事，原來是住院了嗎？」
「……」
日世裡緩緩抬頭，震驚使她臉上的肌肉在微微抽搐，若不是口罩擋著，恐怕此時猙獰的表情會嚇到很多人。
「……現在我已經完全康復了，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讓大家擔心了……」
為什麼……為什麼水無會出現在那裡？為什麼畫面裡的她會是在病房中？難不成她這段時間失去消息是因為住院？
猛然間，她舉起了自己的手機，盯住了上面的那個紅點，他在移動。
移動的方向，是住院部。
手機在一直震動，兩個綠點也出現在螢幕上，和紅點朝著同一個目的地移動。
……
抱歉，赤井先生，她好像……沒辦法繼續對你的信任了。
電子音提示她現在去拆線。
握了握拳，她轉身先走去了診室。
*
緩慢行走在住院部的走廊上，日世裡的目光緊鎖在手機螢幕上。
兩綠一紅三個點幾乎在同一處，停了許久。身旁陸陸續續又好幾個外國人和自己擦肩而過，去往不同方向。
她收起手機，停下了邁動的步伐，抬起頭。
迎面走來了三個人，一男一女一小孩。
赤井第一個停下了腳步。
朱蒂明顯一怔，在一瞬的無措之後慌張開口：「日世裡？……你、你是來醫院拆線的嗎？可是這裡是住院部，你……」
說到一半她就結巴地頓住了。
這裡是住院部，日世裡不該出現在這裡，可是同樣她也沒有理由。
日世裡靜靜地看著他們，身邊還有個別剛跟他們開完會議的搜查官經過，但也只是稍微看了一眼，沒人停留下來詢問。
這麼多外國人，在醫院的所有電視同時播出那段畫面之後都集中到了這裡，不知道討論了些什麼這麼久才解散……所有的線頭仿佛忽然有了生命自動連在了一起，他們一直在隱藏的真相不攻自破。
她舉起一根手指，指著他們過來方向的一間病房，發問：「水無憐奈在那裡面，對嗎？」
赤井在離她四步遠的地方站得筆直，微微被她的視線刺得斂了斂目光。
朱蒂緊了緊拳頭：「日世裡，你聽我解釋，水無憐奈她……」
日世裡忽然就笑了，她說：「一直騙我有意思嗎？……明明，我都已經這麼乖了。」
後一句，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自嘲與哀傷。
她說不清這種感覺到底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怨誰。可能自己滿腹委屈，到頭來卻發現找不到能夠背鍋的物件，這讓她心情更加壓抑。
而且，還是被那個人哄騙著，瞞到了現在。
一直以來，利用著她對他的信任。
即便是對朱蒂，赤井秀一都有太多秘密，更何況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她。
現在，他們兩人站在同一戰線上面朝著她，在窄窄的走廊間，居然有一種她自己才是做錯事的人的感覺。……也許FBI也出事了，他們正在焦頭爛額，而她這會還跑出來橫插一杠給他們增添了些堵……
咬了咬下唇，日世裡沒再等他們兩人的回應，轉身提起緩慢的步伐離去，只留給他們一個彎曲的脊背和瘦弱的身影。
「日世裡——」朱蒂想拉住她，卻被身後的一隻手輕輕拖住。
赤井說：「你就不要去了，還是我去吧。或許我的解釋，她會聽一些。」
另外，他也有些話，心裡頭還在猶豫要不要對她說。
朱蒂想了想，她這會見到了日世裡也的確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秀對日世裡來說只是個陌生人，或許現在這種情景下他們能夠好好溝通也說不定。更何況現在還有炸.彈的事要去處理——
「好，那就拜託你了，秀。」
「交給我吧。」
赤井在樓梯間追上了那個腳步沉重的人。
「日世裡。」他邁開大步，左手拉住了她沒受傷的右手臂，張口便是溫聲的妥協，「——你想見見水無憐奈嗎？她就在病房裡面，但還沒醒。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她。」
這是她一直都想要的。
他自信能夠哄好她。
然而日世裡低著頭，並未轉身。
「……不用了。」她低聲開口，「就算見到她，我也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麼。」
赤井皺著眉，拉著她的手腕緊了緊。
「就像……我現在見到你一樣。我真的也不知道……該對你說些什麼了。」
這些天來所有的壓力仿佛一下子決了堤，鋪天蓋地地湧上心頭，壓得她喘不過氣、身心俱疲。
赤井強行把她的身子扭轉過來，卻發現她的整張臉都隱藏著，口罩、鴨舌帽，連一雙眼睛都隱沒在陰影之中。
「日世裡……」
他總是這樣，如果這個時候他能說些什麼勸解她的話，如果他能把她心中的壓力來源幫她卸下，如果他能給她一個準確的說法、而不是讓她在患得患失中猜測、在道德與私心中掙扎的話——或許，她還可以去勇敢地嘗試一下。
嘗試一下，去愛你。
愛上一個人只用了一瞬間，現在想來她當真是荒唐得很。
可是，他只會這樣叫她的名字，來暗示他的詞窮。
「赤井先生，你離開我吧。」
她淡淡開口。
不是「我們分開」，而是「離開我」。
因為他們從沒在一起過。
對方的瞳孔猛然一縮。
「你離開我吧。放心，我會好好活著，不會尋死。即便沒有你，我也會去找到自己人生的信念，找到值得我去追求並堅持的東西。」
赤井蹙著眉，他完全沒想到日世裡會在此時此刻說出這番話。
「日世裡，這幾天我們任務很緊——是關於水無憐奈的。今天還即將有特別重要的行動，我現在沒有很多時間去和你好好討論這件事，你再等等，等我過了這段時間——」
再好好和你聊這件事。
然而日世裡沒有聽他說完。
「——這段時間，你的確很忙。所以我也一直在借著這個空閒去思考……關於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這段畸形關係。」她聲音乾澀，但字字清晰，「……雖然，我和朱蒂的關係不似從前，但每當我看到她都會想起這幾年的種種。我是個無恥的女人，我忘恩負義……現在她對我的每一份關心都會化作刀子狠狠地在我的心上淩虐……我沒辦法接受自己居然做了這樣的事，還要在她面前粉飾太平。」
「我知道你也很痛苦，你不能丟下失去求生欲的我不管，可你也沒辦法讓我堂堂正正走進你的人生。……你永遠都要顧及朱蒂，是我，橫在了你們中間。」
「所以，我是認真的，赤井先生。遠離我吧，遠離我的人生，回到你正常的生活軌道中去。」
就像，當年她父親一樣。
「日世裡」這個名字代表的，只是人生中的一場意外。
赤井一直垂著眼看她，卻始終沒有得到她的眼神。
她說的很多話都無法讓別人去反駁，所以他沉默著，沒有出聲。
他看得出，這次日世裡是認真的。
他閉上了眼。
……
思索了許久，把他們兩個之間的一切、今晚要進行的計畫、包括其中所有細節重新仔仔細細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之後，他鬆開了攥著她的手腕，留下了一圈紅印。
「好，那就如你所願吧。」
如果，這樣她也真的能夠安好，那也不失為一個好的結局。
日世裡自始至終沒有抬頭，得到答覆之後她轉身下了樓。
赤井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腳步聲也隨之漸漸遠去。當整個樓梯間只剩下他一個人的呼吸聲時，他抬頭閉眼深吸了口氣。
調整好情緒，再睜開眼他又是那個優秀的FBI王牌搜查官。
無論怎樣，今晚的大計畫都是排在最前面的。
……
日世裡離開了醫院，坐上計程車，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一開始她還能壓抑聲音，但到最後，她望著身後遠去的醫院大樓開始嚎啕。
司機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減了油門，預備她隨時讓他停車奔回去。
日世裡覺得呼吸急促，摘下了已經被淚水浸透的口罩，雙手捂著臉趴在膝蓋上努力平復。
不行，這樣不行。
你哭什麼。
你要把力氣用在接下來的生活上。
你還有很多新聞要去跟，很多美景要去看，很多朋友要去交……你還沒有在日賣電視臺站穩腳跟，還沒有幹掉那個可惡的哥哥，還沒有等到孝宏回來……
日世裡顫抖著握緊雙拳，慢慢停止了哭聲。
她抬起頭，雙目通紅，不斷抽噎。
司機從後視鏡裡小心翼翼地瞧了她一眼，見她已經平復，腳下才加起了油。
口罩已經濕透了不能再戴，日世裡乾脆不再躲藏，反正她只是個綜藝的小主持人，肯定不會有人能認——
「你是日賣電視臺的主持人嗎？」司機問。
「……」
司機開始也不確定，只是她此時完全仰起了頭，臉又朝著玻璃的方向，面容清晰地出現在後視鏡裡。
「……別誤會，我女兒很喜歡你主持的那個節目，我跟著看過幾次。」司機怕人家以為自己是變態，慌忙解釋，「據說你以前是新聞記者？……你主持的時候妝都比較濃，我還不信來著。現在看你，好像之前的確總在新聞裡看到你。」
日世裡現在不是很想聊天，只是看著窗外，低低地嗯了一聲。
「那個綜藝要結束了吧？之後你會回去當記者嗎？」司機仿佛也是為了讓她轉移注意力不再難過，居然跟她聊了起來。
日世裡愣神了一瞬。是啊，節目已經錄完最後一期了，之後，恐怕她又要回去情報局做她的美食小記者了。
不行，她要為未來打算，不是看不起情報局，只是那總歸不是她喜歡的地方。若真比起來，她還是喜歡各類新聞。
……
沉默了許久，像是立志一樣，她用沙啞的嗓音開口：「如果有可能，我想去當新聞主播。」
像水無憐奈那樣，成為一個新聞主播。
若是再像之前那樣地生活，恐怕不出幾個月她又會喪失生的願望。她要站在人群中，站在燈下，讓所有人看到賀山日世裡的存在。
司機意外，隨即哈哈大笑：「真的嗎？那我就期待以後在新聞直播的時候見到你啦。」
下車之後，司機給她打了個對折，並跟她要了張什麼用都沒有的簽名。
他說：「拿回去給我女兒，而且以後你真的成了名主播，我也可以炫耀一下。」
日世裡回到家中，洗了把臉，看著鏡子中的自己，輕聲說了個加油。
然後，她開始動手，把家裡擺著的所有男士用品統統收到一個箱子裡，用膠帶封好，叫來了快遞，寄了出去。
看著快遞小哥離開的身影，她在心中默念：這一次，真的再見了，赤井秀一。
這一天，日世裡睡得很早。
她在入睡前收到了一封郵件。
是赤井秀一發來的。
手指停頓了幾秒，最終她還是點了進去。
——今晚我最後再送你一個大新聞，要不要？
退出郵件介面，把這個號碼拖進了黑名單。
作者有話要說：
赤井下線，再見了渣男。
ps：我每天半夜十二點左右還會再修一次文，所以一個晚上你們可能會看到兩次更新的提示……其實第二次是修小細節啦，比如錯別字，比如病句。
[14]什麼大新聞
第二天一上班，日世裡坐在情報局的辦公室裡，都能聽到報導局那邊雞飛狗跳的動靜。
「呐呐，聽說了嗎？昨晚在來葉山道那邊發生了一起火燒車事件，咱們台的記者引田及時趕到第一時間進行了報導。聽說車裡有有一具男性焦屍，頭上居然還有槍擊的彈孔……警視廳正在往殺人案的方向調查呢。」
「啊？真的嗎？……那可是大事件啊，引田這回可要出名了。」
「是啊，嘖嘖，真是同人不同命。……你看賀山，坐在那邊那麼淡定，要是她還在情報局，這個新聞肯定是她的。」
「嘛……別這麼說嘛，畢竟人家現在也是主持過黃金綜藝的人了，誰還稀罕那種深更半夜冒著寒風跑現場的工作啊……」
身後傳來的竊竊私語聲越來越大，絲毫不在意當事人就在面前。
日世裡合上資料夾，端起水杯去飲水機處接了杯水，身後的議論聲變遠，讓她的大腦稍微放鬆了些。
小口抿著熱水，透過玻璃門，她看到外面樓道裡招搖走過來的正是許久不見的太子殿下。
吹著誇張的飛機頭，他身邊依舊跟著一堆鶯鶯燕燕。
日世裡嗤笑一聲，放下水杯，推開門走了出去。
浦原太子看到昂首闊步走來的人微微一愣，隨即又掛上那副吊兒郎當的笑：「哎呀，這不是主持人日世裡小姐嗎？一直在出外景，在電視臺裡都不怎麼見得到你了呢。」
日世裡呵呵兩聲，瞥了一眼他身邊的各種小主播小記者，悠悠開口：「浦原先生，有件事情我想求您幫個忙。」
日世裡在太子面前一向是反刺的，突發此言倒是讓浦原一愣：「說說看。」
「我要做新聞主播。」
「……」
大庭廣眾之下，她就這麼說出來了。
周圍的小姑娘們要麼驚訝，要麼一臉菜色。
浦原：「……你開什麼玩笑？」
「我沒開玩笑，我是很認真地在請求您。」日世裡勾起微笑，「而且我也相信，您會答應我的。」
兩人對視的期間仿佛有刀劍劃過，火花四濺。
浦原氣極反笑：「賀山……」
「是的，我是賀山日世裡。」她轉身回去辦公室，臨了落下一句，「——不過其實我覺得，浦原日世裡這個名字，也挺好聽的。」
*
樓道裡發生的一切像是往湖內扔了一顆驚雷，炸開片刻後謠言便乘著水滴四散而去，幾天之內傳遍了電視臺的每一個角落。
就在眾人紛紛猜測賀山日世裡究竟是否真要嫁進豪門之時，又一個重磅消息，水無憐奈之前的新聞欄目主播菜菜子因故被撤，空缺由賀山頂替。
真正的一飛沖天。
然日世裡此時沒心思去關注自己工作調動的事情，她接到了一個來自快遞公司的電話，之前她寄給赤井秀一的包裹因無人簽收被退回了。
對方小哥態度很好：「那個地址好幾天都沒人在家，您寫的電話也打不通，所以按照規定只好退回，請您諒解，或者再重新聯繫一下對方，看看資訊是否有誤。」
沒人在家？
那傢伙在醫院通了這麼多天嗎？
那也不太對，電話怎麼會打不通呢？
日世裡打開手機的號碼簿，剛要給那個熟悉的號碼打個電話便停住了。她已經把他拖進了黑名單，以後不準備再和他有任何聯繫。再說快遞公司不會騙人，人家說打不通，那就是真的打不通，她再確認也沒什麼用。
……
那就先放著吧，或許FBI最近為了水無憐奈的事情有什麼緊密的大計畫也說不定，等他們忙完這一陣，她再寄過去。
她以為這樣就算和赤井的關係告一段落，短時間內不會再聽到任何有關他的音訊。誰知下班的時候，被一個不速之客攔在了電視臺門口。
——那是一個身形瘦高、擁有淡金色頭髮、帶著鴨舌帽的男子。
他很禮貌地站在日世裡面前：「請問是賀山小姐嗎？我叫安室透，是個偵探，有一點事情想要詢問您，請問能不能耽誤您一些時間，到咖啡廳去喝一杯呢？」
日世裡眉頭一皺。按照她不喜歡社交的習慣，這件事若和她無關，她必定立刻拒絕。但想想自己總歸是要成長的，所有以前不喜歡的事都要從適應做起，她便同意了。
再說這個人……莫名其妙讓她覺得哪裡熟悉。
「——那麼我便開門見山了。」名叫安室透的偵探明顯是真的有要事，沒有過多暖場便徑直開口，「不知道賀山小姐是否聽說了前幾天在來葉山道上的那起火燒車事件？」
這幾天的事情比較多，日世裡回想了片刻才點點頭：「我們台記者播報過的新聞，但沒具體瞭解過。」
「我受人所托，要調查車內那具焦屍的身份。而經過我初期的調查，發現那名死者可能在生前與你有過多次往來，所以才貿然前來打擾。」
日世裡緊了緊眉，「和我有過來往？」
這倒讓人非常意外。她的社交圈極小，一時半會想不出這麼個人，誰會大半夜去來葉山道，腦袋上還被人來了一槍？
……
等等。
她的心頭莫名慌亂了一下。
「那輛被燒的車，是一輛黑色雪佛蘭；那名死者經檢測，生前的身高大概在185左右，可能更高，體型健碩；死亡的時候，他的右手放在了褲子口袋中，額頭上有一個被子彈打穿的彈孔……」
——今晚最後我再送你一個大新聞，要不要？
「……而他這些特徵，和近一個月你所住公寓內監控視頻顯示的一個頻繁進入你家的男子都符合，所以我猜測……」
送我一個大新聞……
赤井秀一，你沒搞錯吧。
大新聞就是讓我知道，我報仇成功了嗎？
日世裡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努力穩住住慌亂不堪的心神。
她勉強笑道：「安室先生，我是認識一個和你說的這些特徵差不多符合的人，但其實……跟他並不熟悉。」
安室目光閃了閃，逼近了一寸：「可是監控顯示——」
「請問你是什麼身份？你憑什麼能拿到我家公寓內的監控？」日世裡截住了他的話，從結束那日起，她就不希望世界上再有任何一個人，得知赤井和她有過的關係，她也絕不會承認。
安室收了收進攻的氣勢，「偵探……總要有一些自己的途徑。」
「是嗎？任何途徑都應在法律允許的條件下進行，你這個行為侵犯到了所有住戶的隱私。安室先生，我是可以起訴你的。」
「……別說的那麼嚴重嘛賀山小姐，我只是想確認一下那具屍體的身份，並沒有其他意思……」安室彎起了眼角，說起了軟話。
內心被突如其來的重擊帶來的影響正盛，日世裡必須全力才能不讓自己去思考真相、去應對面前這個聰明的偵探。
安室透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身子微微放鬆地靠上了椅背，雙手交握放於膝蓋，他眯了眯眼，說出了最後一句話：「根據警方的調查，那具屍體初步被鎖定為一名住在杯戶町的男子，除了名字之外房東對他一無所知……他的名字是……赤井秀一。」
「啪」的一聲，腦中一根弦斷開。
再也忍不住，日世裡向後推了推椅子，站起了身。
「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字，還來找我做什麼？——那個人，我跟他不熟。想要從我這裡知道消息，除非拿出符合法律規定的證據。抱歉安室先生，我失陪了。」
*
她只平穩地走出了咖啡廳幾步，剛出門被冷風一擊，身子便向後一軟，伸手扶住了牆壁才得到支撐。
不知不覺，已經是星夜。
她茫然地抬頭看了看被烏雲遮得只剩三三兩兩星子的夜空，大腦一片死寂。
赤井秀一，死了嗎？
……
她忽然想到了朱蒂。
對，朱蒂。如果赤井死了，朱蒂一定知道！她要去找朱蒂，她要去確認這個事情！
來不及多做思考，她攔了一輛計程車便去往了朱蒂的住處。
然而她卻不在家，敲門半天沒有回應。
日世裡站在門口，逐漸地也冷靜了下來……她算什麼人，憑什麼來找朱蒂問這個事情？
「咦，日世裡？」身後忽然傳來朱蒂的聲音，她走過來，「你怎麼來了？我今天下午比較忙，剛回來。你是不是等很久了？怎麼沒有給我打電話？」
朱蒂笑得和往日沒有分別，過來開了門請她進屋。
日世裡一瞬間竟有些迷茫。
朱蒂的家還是一如既往的乾淨整齊，東西很少。她坐在沙發上，看著朱蒂去給她倒水，還問她吃過飯沒有。
日世裡摸了摸肚子，沒有饑餓的感覺。
「我還以為，因為水無憐奈的事情，你短時間內不準備原諒我了呢。」朱蒂端來熱水，鏡片下的目光溫和，「正準備這幾天去找你道歉，沒想到你先一步過來了。」
水無憐奈……
「憐奈她，醒了嗎？」
朱蒂不提，她自然不能先說起赤井秀一。
「醒了。」
「那你們現在豈不是更忙？看一個活人比看一個昏睡的人要辛苦多了吧？你今天回來沒問題？」
「醒是醒了……但她已經被轉移去了別的地方。所以我最近……並沒有忙她的事。」朱蒂移開目光，順勢轉移了話題，「說起來，日世裡你今天過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日世裡看著她閃躲的目光，以及眼角掛著的那一抹不易察覺的悲傷，眼神軟了軟，「我……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朱蒂，我要做新聞主播了。」
「欸？真的嗎？」朱蒂果真很高興，「還是在原來的電視臺嗎？」
日世裡點點頭。
「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日世裡。」
「嘛也不是什麼特別值得恭喜的事……倒是你，最近工作告一段落的話，你怎麼沒去和赤井先生約會？你們兩個怎麼樣了？」
終究，日世裡扛不住了，她選擇先問了出來。
無論怎樣，給她一個準確的答案。
甫一聽到這個名字，朱蒂失神了一瞬，隨即一股心酸便湧了上來差點逼出眼淚。已經過去好幾天了，可她還沒有習慣。
「……秀他，最近不太方便。」
「為什麼不方便？」她窮追不捨。
朱蒂躲開慌亂的目光，起身去往廚房：「日世裡，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洗一些水果——」
「朱蒂——」日世里拉住她，這一觸碰才感覺到，朱蒂瘦了好多，手腕都只有一層薄薄的皮肉，她手一顫，「這是怎麼回事……朱蒂，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朱蒂停在原地，瘦弱的脊背隨著呼吸輕輕起伏，每一下撐起襯衫都能看到蝴蝶骨。
看到她的反應，日世裡心頭漸漸明朗，也漸漸變得死寂。她知道，如果不是赤井出了事，沒什麼能讓朱蒂短時間內變成這樣。失去了喜歡的人，外表還要強裝鎮定……
她輕輕抱住朱蒂，發現對方居然在輕輕顫抖。
「沒事了，朱蒂，沒事了……發生了什麼，你可以對我說。」
就像當初在美國那個恐怖的夜晚之後，朱蒂抱住她給她溫暖一樣，此時，朱蒂需要她。
朱蒂低著頭，強忍了許久，最終眼淚還是滑落了下來。她轉身抱住日世裡，伏在她肩頭哭泣起來。
「日世裡……秀他……不在了。」
只這一句，恍如一直吊在心頭的一塊巨石，重重落下，砸得她失去知覺。
日世裡感覺有些耳鳴，心裡空了一塊。
之前安室透說的話，她潛意識裡已經相信了，但還是抱有一絲希望來到這裡。
現在，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她顫著聲音：「……怎麼會這樣？赤井先生他……他不是很強嗎？」
你一直說他是FBI的王牌，才讓她居然一直認為他是神，永遠不會遇到危險。
可是他被人殺了，被人一槍擊中頭部，無聲無息地燒死在車裡。
怎麼會，突然之間就傳來了他的死訊。
朱蒂抱著她坐在沙發上哭了好久，在好朋友面前她終於卸下了所有的偽裝，將自己的脆弱展現於人前。
逐漸平息之後，她才緩緩開口：「秀是，被他曾經臥底過的那個組織……殺害的。」
……
日世裡的拳頭顫抖著。
又是他們。
「他為什麼會單槍匹馬，大半夜跑到來葉山路……去見那個組織的人呢？」
日世裡不相信，他會有那麼蠢。
「這……」朱蒂沒法回答。水無憐奈的事是FBI的機密，她不能告訴日世裡。於是她閉上了眼，「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還是不能讓我知道？」朱蒂這會的演技極差，她的任何表情都瞞不過她。
「日世裡，你別問了。」
日世裡看著她的表情，沒有往FBI那方面想。她只以為，朱蒂會瞞她的，都是和她有關的事，正如之前水無憐奈住院……
忽然，她渾身一僵。
「……朱蒂，你剛剛說，水無憐奈轉移去了別的地方，對嗎？」
這裡是日本，FBI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弄走一個人，談何容易。
赤井秀一為什麼會半夜獨自去見組織的人？這個人到底是誰？
朱蒂沒有回復她。
壓下心頭最後一分震驚，日世裡聲音乾澀：「赤井先生……是不是被水無憐奈，殺了？」
朱蒂沉沉地閉上眼。
……
日世裡呆愣在原地。
之前和水無相處的每一幀景象在頭腦中如走馬燈一樣閃過。
那個溫柔可親，叫她「小日世」的姐姐。
她會殺了赤井秀一？
「……日世裡，這件事很複雜，不能完全怪水無憐奈……」
赤井秀一說，水無對她下過手，她都不願去相信。知道了水無是組織成員，她只想最後再見她一面去質問一些事情，從未想過去傷害她。
然而，她殺了赤井秀一。
……
日世裡都不記得自己究竟是怎麼回的家。
一個是曾經的好朋友，一個是自己喜歡的人。
這給她帶來的打擊比赤井秀一的死訊更甚。
天空中下起了朦朦朧朧的細雨，然而今夜卻沒有響雷。
日世裡坐在空蕩蕩的房子裡，覺得萬分孤寂。
曾經，赤井秀一和她同吃同住，一間房住兩個人，有了生活的氣息。
然而現在，他所有的物品都被收在了那個被快遞退回的箱子之中，永遠不再有重見天日的機會。
「在你找到人生新的信念之前，我來做你的支柱。」
那沉穩的聲音音猶在耳，他在雷聲裡給她的懷抱仿佛還在身邊。
她只是說了一句會去尋找新的支柱，你就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了嗎？
放眼天下，你最心狠。
赤井秀一。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上班，今天兩更……晚上還有一更。愛你們！
[15]希冀
慟哭之後，待太陽升起再睜開雙眼，日世裡眼底一片平和。
她向赤井保證過，會好好活下去。
如果人還在，她還有反悔的餘地。可是如今物是人非，她去朝誰反悔呢。
給她化妝的小姐姐對著她兩個紅腫的眼眶甚是為難——今天可是她頭一次直播新聞欄目在國民面前亮相，須得形象完美一點差錯都不能出，結果這位「關係戶」居然敢帶著兩個桃子眼來上班，看來後臺著實強硬。
小姐姐不敢抱怨，拿冰袋先面前消腫才開始進行後續上妝工作。
日世裡看著稿子，對周圍的議論聲充耳不聞。
「賀山準備好沒有？要到時間了！」導播在後面吼她。
化妝師最後給她看了一下整體造型，認為很知性很完美，便讓她進了直播間。
這是她第一次直播，決不能出差錯。
隨著倒計時響起，日世裡深吸了口氣。
「開始！」
新聞的前奏響起，畫面切到日世裡的臉。
她揚起職業的微笑：「各位觀眾晚上好，我是賀山，從今天起由我在晚間為大家播報新聞。」
導播滿意地給了個手勢。
「……今天上午，在米花町2丁目23番地的木馬莊發生了一起火災，警視廳對其原因展開了調查，據悉縱火犯人為公寓內一住戶，其因在交易所內所得2億現金不想交稅被房東發現，衝動之下將房東先生推下樓梯並點燃了公寓……」
在直播間外的人看著日世裡的表現頗為咋舌。
「看不出啊，賀山小姐似乎播音功底很強。」
「人家是關西大學社會學部的高材生，在報導局、情報局都有鍛煉過，還主持過台裡力推的綜藝，沒點實力光靠背景肯定是不行的。」
「……」
導播間內，眾人也在議論紛紛。
「喂喂——這真的是被塞進來的關係戶？幹得非常不錯啊。」
「就是，我看比上一個龍島要強多了……她還是適合播報天氣，報導起新聞來總缺一種嚴肅感。」
「同感。」
「都閉上嘴！」導播一吼，目光緊緊盯著監視器，「……感覺是還不錯啊。」
……
一下播，朱蒂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我看了你的節目了，表現得非—常不錯哦，日世裡。」
日世裡喝著水：「哈哈哈，馬馬虎虎吧，我也挺緊張的，一緊張臉就僵，所以看起來特別嚴肅。」
朱蒂的情緒聽起來比昨天好了不少，畢竟是一個FBI搜查官的心理素質，「嘛，我有預感，你很快就會成為日本知名的主播，像之前水無憐奈一樣。」
朱蒂因為知道水無憐奈真實的臥底身份，所以在潛意識裡不會把她當做敵人來看，話直接說出了口。然而日世裡聽到這個名字卻是不同的體會，她斂起了剛剛的情緒，冷淡了許多：「跟她一樣做什麼？我才不會拿她當我的目標。」
朱蒂：「……」
秀應該是告訴了日世裡很多關於水無憐奈的事情，現在她會這樣也情有可原。
「好了朱蒂，先不和你說了，我這邊還有工作，下次見面聊啊。」
提到水無憐奈日世裡就忍不住會想起赤井秀一，心頭的刺痛感讓她不想再繼續聊下去，藉故告別之後掛斷了電話。
放下手機面對牆壁平復了下心情，轉身看到了一臉幽怨的菜菜子。
把她的位置給頂了，菜菜子一定心存怨恨。
只是日世裡懶得與她一般見識，只會拜金的女人，還是乖乖地去播報天氣吧。
*
短短一個月，日世裡的名字便在整個日賣電視臺打響了。
多個欄目陸續朝她拋出了橄欖枝，也開始有一些小的製作人打電話約她吃飯。
她有實力不假，但運氣更是占了上風。再加上周圍一幫見風使舵的人，她在電視臺裡一時風頭無兩。
就在一天下午，有兩個公安找上了門。
日世裡有些奇怪，但還是朝室長借了個會議室，進去與他們詳談。
打頭的自稱風見，長得很冷淡，在日世裡看來氣質更是一副吊上天的樣子。她本就不喜歡虛意奉承，再加上自己沒惹任何事，也不需要低聲下氣。
「請問您有何貴幹？」
風見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位新晉知名主播，推了推眼鏡：「賀山小姐與我們工作都很忙，我就直入主題了——一個多月以前，在來葉山道上發生的一起火燒車案，賀山小姐有聽說嗎？」
日世裡眼皮一跳，怎麼又是這件事，「聽說過。怎麼了？」
「車內的一具焦屍經員警調查後確認為名叫赤井秀一的男性，但到現在還有諸多疑點；而經過調取賀山小姐所住公寓的監控，發現您可能與死者生前有過較為密切的關係，所以有些問題需要和您確認一下。」
日世裡向後靠了靠身子，手指曲起輕輕敲擊著桌子，她揚了揚眉，並未作聲。
大概是這個態度看起來不太禮貌，風見皺起眉：「賀山小姐——」
「你們一個一個的，都來找我。」日世裡側了側頭想到一個月前那個叫安室透的偵探，覺得有些好笑，「拿著一段不知所謂的監控，就來說我和那個叫赤井秀一的人有什麼關係……坦白講，我不太高興。」
「如果有所冒犯，那麼我們致以歉意。但事關案件，賀山小姐，請你務必配合。」
「配合？好啊，怎麼配合？——不過有一點我們得先達成共識，我和你們所說的死者赤井秀一，不熟。」
風見覺得這個主播有些難搞。
「……雖然員警調查後認為死者是赤井秀一，但也只有焦屍的指紋、和他生前碰過的手機作為比對，我們公安認為不完全能夠信服。所以，我們希望能夠去到賀山小姐家中——說不定可以採集到赤井先生生前的毛髮等其他資訊，以便進一步確認身份。」
日世裡沉下了臉。
她不希望任何人提起她和赤井秀一的關係，然而眼前這個公安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這個基礎上做文章。到時候真在她家裡找到毛髮，她怎麼和朱蒂解釋？
「——雖然很想配合，但是很遺憾，我這個人有些潔癖，每個星期都會請保潔給家裡進行大掃除，從裡到外，連一根頭髮絲都不會剩。從案發到現在已經這麼久，恐怕家裡除了我的毛髮指紋，你們採集不到任何其他人的資訊。」日世裡聲音冷淡，在觸及到對方不甘心的目光之後緊接著又開口，「——當然，如果你們說即便是這樣也非要去檢查的話，那麼我為了迎接你們，肯定會在你們去之前，再請一次保潔，把家里弄得整、整、齊、齊。」
這段話就讓場面變得相當難看了。
但日世裡必須這麼做。
她清楚公安和員警的區別，這本是一件由搜查一課負責的案子，現在卻莫名讓兩個公安來找她，後面彎彎繞繞牽連甚廣，她不想給FBI找麻煩，所以無論他們想查證的是什麼，她都絕對不會配合。
「日世裡小姐，您這是妨礙調查，我們有權力——」
「別這麼嚇人嘛，公安先生。」見到風見似乎也冰下了臉，日世裡立刻換了語氣，拿出女主播的親切，「剛剛那些話我說出來是為了讓你們省心省力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反正你們肯定什麼都查不到。你想想看，就算我和赤井真的有什麼關係，如果我剛才什麼都不說，就讓你們去查，但背地裡我還是悄悄地請了保潔，你們能怎麼辦？」
最終，風見合起了筆記本，又擺出了一開始那副吊上天的酷拽模樣，「既然賀山小姐不配合，那就算了，我們先告辭——」
「啊等等公安先生！」日世裡忽然叫住了他們，隨即一笑，「有一句話我忘了說——因為我是獨居，家裡白天都沒人，所以為了防盜我在家裡面安了即時監控。如果有人趁我不在的時候進來我家想幹什麼違法勾當，第一時間就會自動報警。所以……如果你們還是想拜訪我家的話，一定要趁我在家的時候哦。」
只這一句話，把兩個公安都給氣炸送走了。
折三井曾經告訴過她，公安的一些不齒手段。為了達到目的，他們有的時候會視法律為無物。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要先做好萬全準備才是。
*
日世裡約了朱蒂下班之後見面，所以播完新聞後她直接卸了妝打車過去。
不再像以前一樣買消息亂花錢，她手頭寬裕了不少，不用天天擠公交。但短時間內，也還沒到買車的程度。
她和朱蒂的關係恢復到了從前。
最初她們兩個因赤井秀一結緣，而後因赤井秀一生疏，現在又因赤井秀一恢復。只能說，一切都是命運這只手在作怪。
兜兜轉轉，好像回到了開始。中間的那一段只有兩個人知曉的荒唐，現如今變成了她一個人的秘密。逝者已矣，她一輩子也不會讓朱蒂知道那段過去。
路過一家水果店的時候日世裡讓司機停下，下車買了些水果。結完賬重新回到車上時她忽然看到了街對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黑色長褲，藍色外套，黑色帽子……弓著背，手插褲袋，緩緩朝前走去。
她神情一晃，眨了眨眼那人便消失了蹤跡。
站在原地，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剛剛那個人……好像赤井秀一啊。她把手貼在額頭上，苦笑了一聲，拉開車門上車。
可是，怎麼可能呢。
看來，自己內心深處，還是在思念他的吧。
只是她和朱蒂不同，只敢在心裡默默想念。全世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思念他。
……
晚上吃飯時，朱蒂忽然提起了一件事：「日世裡，其實我總覺得，秀沒有死。」
日世裡握著筷子的手一歪，夾著的納豆掉了下去。她抬頭埋怨一瞥，重新夾了起來，「為什麼這麼說？……朱蒂，你是不是最近沒睡好啊，都開始說胡話了。」
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她都接受了，朱蒂還在搞什麼么蛾子。
「真的——且不說秀那麼聰明，又是FBI的王牌沒那麼容易死。」朱蒂提到這個有些猶豫，「……昨天百貨大樓的劫持現場中，我看到他了。」
筷子中的納豆又掉了下去。
她放下筷子，「看到誰？」
「……秀。」
日世裡抿了抿嘴唇。
「他穿著熟悉的衣服，臉上有一道燒傷的疤……就坐在我旁邊。但是，他不理我，也不說話。」
日世裡忽然想到剛剛在馬路上看到的那個身影，真的像極了赤井。只是，那不是幻影嗎？……赤井，不是死了嗎？
被朱蒂說得她忽然有些恍惚。
看過無數次的新聞視頻，那輛燃燒著的黑色雪佛蘭閃現在腦海裡。
朱蒂的眉頭擰著，一直以來絕望的內心仿佛終於找了出口，被一角佛光照耀，她感慨：「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只可惜我最後跟丟了……我多希望，秀還活著啊。」
內心裡一點小小的火焰漸漸復蘇。
是啊，我也希望，他還活著。
朱蒂的眼角帶著一滴晶瑩的淚花，然而只是一瞬，她就用手指抹去，揚起了微笑。
我也希望，他還活著，然後和你沒有阻礙地在一起。
*
寬大的客廳內，戴眼鏡的眯眯眼男子看過了新聞重播之後關掉了電視機，想要起身去洗漱的時候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小男孩。
「柯南，你還沒睡嗎？」沖矢看著眼前這個臨時住在這裡的小朋友，話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
柯南揉了揉眼睛走了進來：「本來要睡了，聽到昴先生你還沒休息就過來看看。——你真的很愛看這檔節目啊，錯過了每天的直播都一定要看重播。」
「啊，」沖矢大方承人，「因為每天全國的新聞都會在這檔節目進行總結整理播報，想要不錯過任何一條有用的資訊，看這個欄目是最方便的了。」
「哦——我偶爾也會看，不過好像近一段時間主播換得挺頻繁的，現在的主播我記得是朱蒂老師的好朋友，賀山小姐，對吧？」
沖矢推了推眼鏡，解開了襯衫的第一顆扣子放鬆了自己的脖頸，露出裡面的變聲器。走去洗漱之前，他嗯了一聲：「我記得上次見到她還是個挺孩子氣的人，沒想到短短一個月……她已經長成大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啟新副本，後期沖矢渣出新高度。劇情各種扯，我們共勉2333
[16]我不簽名
「賀山小姐，今天是電視臺盛典，晚間新聞依舊要播報嗎？」一個小編導路過，看到日世裡正在化妝，手中拿著稿子溫習。
日世裡嗯了一聲：「畢竟是日播節目，等一會下了播我直接去禮堂參加盛典。」
日賣電視臺的年度盛典今晚進行，邀請了各界偶像明星、商政名流到場，全程網路直播。很多不知名的十八線小主播都是憑著這種場合找到金主一夜翻身，所以電視臺上下都很重視。
已經有好幾個導演製片提前和日世裡打好了招呼一會要一起喝一杯，她都同意了。
*
柯南跟在阿笠博士身後，看了看詹姆斯先生已經在人群中很好的隱藏進場，稍稍放下了心。然而目光一轉，他發現了角落裡站著一個穿著褐色休閒西裝、身材高大、戴著黑框眼鏡的眯眯眼，正盯著手中的手機螢幕。
日賣電視臺年度盛典，現場人多口雜，還有網路直播。柯南好不容易才逮著個空隙跑到了沖矢身邊，拉了拉他的衣袖：「昴先生——」
「嗯？這不是柯南嗎，你也在這裡啊。」眯眯眼彎下身和他打招呼。
搞什麼呢啊這傢伙——
「雖然水無憐奈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和FBI會面，但不是說好詹姆斯先生來嗎？你怎麼會跑來這裡！」
柯南壓低聲音嘶吼。
沖矢發現手機螢幕的畫面已經從某個案件的現場轉回了演播室，那個塗著暗色口紅妝容成熟的女主播已經開始播報下一條新聞，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那裡。
「昴先生！」柯南頭疼，不知道這個人究竟要幹些什麼，都這個時候了還不忘看新聞直播。
「……今天的晚間新聞就到這裡，明天同一時間再會。」
藍牙耳機裡女主播的聲音結束，響起了廣告音樂。
沖矢退出介面，鎖上了手機隨手放進口袋。
「嘛，我到這裡來的確是有事。」他的眯眯眼看了看周圍，「雖然目前我還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但總歸還是來看看才比較放心。」
「欸？」柯南一愣，「……你說什麼事？」
沖矢只是掛著莫測的微笑推了推眼鏡，「——希望一切只是我多慮，你們就好好進行你們的任務，我不會出現。」
說著，他抬步朝另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他也不想來的。
說實話，他真的不想和日世裡碰面。
只是今晚來的是水無憐奈，他實在是不好確定……日世裡見到她會是個什麼反應。
只希望是他多慮，她已經走出了曾經的困境，不再靠近那個組織的人了。
*
日世裡脫了演播西裝，換了身禮服裙便去了禮堂參加盛典。
大明星們還在走紅毯入場在簽名牆合影。
忙了一下午她感到胃裡很空，便到酒水自助區走了一圈，可那些製作精美的小蛋糕她一塊也沒敢拿。畢竟自己的身體太嬌氣了，再吃出什麼問題可得不償失。
最終她只拿了幾塊自己平常就買過的包裝零食隨便補充著能量。
「哎呀哎呀，賀山小姐居然吃這麼樸素的零食啊，我還以為日世裡姬肯定吃不慣呢。」身後傳來許久不曾聽到的菜菜子的聲音。
日世裡覺得厭煩，不想和她有牽扯，蹭了蹭嘴角的渣子便要離開。
「哎哎哎——怎麼這麼沒禮貌呢？我還在和你說話呢。」菜菜子一步跨到了她面前，上下打量著她，「難道是因為，你要嫁進浦原家，就看不上以前我們這些同事了？」
菜菜子瘦了不少，大概也是因為她自己事業不順、在台裡又各種不服輸，把整個人折磨得像鬼一樣。
日世裡皺著眉：「全電視臺都知道我不好相處，怎麼就你不信邪非要來我這自討沒趣呢？」
連虛與委蛇都懶得，她繞開菜菜子就要走。
然而再一次被攔下。
「賀山——」菜菜子嘴角掛著冷笑，「人不會一直得意下去的，你隱瞞的有些事，遲早會被人發現。」
日世裡目光一沉。
她隱瞞的事太多了，但事到如今大多也都不怕別人知道。只是那一件，必須成為她帶進墳墓的秘密。
仔細想了想自己和菜菜子所有的交集，日世裡放了心。
菜菜子知道的，總歸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
日世裡沒有偷閒多久，盛典就正式開始了，在場人員紛紛入座。
坐在她身邊的是訪談欄目的編導。
老爺子笑呵呵的，「賀山，剛下播就過來了吧？這麼辛苦。」
「是的，不過也還好，我的直播每天晚上都有，所以白天的上班時間比較空閒。」
主持人入場，邊上的編導又說了一句：「按照賀山你現在的發展勢頭，應該有不少別的節目都在找你了吧？……我倒是很期待，明年的年度盛典，站在上面的主持人會是你。」
……
日世裡乾笑了幾聲，著實不知道該怎麼介面。她實在是不擅長應付「訪談」類的前輩。她現在頂多算是個流量紅人，只在媒體圈小小的打了一炮。要主持這種盛典，起碼得到台裡一姐的程度，想也知道，這只是句恭維。
……
盛典按照流程一項項進行，在給年度最受歡迎主播頒獎的時候，臺上的主持人笑著開口：「……這一位雖然目前已經離開電視臺，但她在的時候主持過的各類節目都廣受好評。這次盛典我們先後對她發出了三次邀約，都因時間問題被拒絕了。就在昨天她忽然打來電話說可以參加，全了粉絲的心願。……她就是前日賣電視臺主播，水無憐奈小姐！」
坐在不起眼的座位上的日世裡本在走神，手裡把玩著靜音的手機。在聽到主持詞的那一瞬間她大腦一空，緩緩抬頭。
……走上台的是那個有著獨特劉海、大大貓眼的親切女子。
水無憐奈。
竟然真的是她……
真是……許久不見了。
*
這一項流程過後便是中場休息，日世裡徑直起身朝後臺走去。
走廊裡越過一個個熟悉的人，她無視了所有人跟打的招呼，眼中只有一個目標。
「憐奈——」
面前那個女子聽到聲音轉過身，一張笑顏上點了些許驚訝：「日世裡？好久不見！」
日世裡，不是小日世。
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見到水無憐奈這樣溫柔的笑是什麼時候，現在甚至已經分不清她這到底是真情還是假笑。
就是這個人，曾經派人傷害自己被赤井暗中攔下。
也是她，在來葉山道上給了赤井秀一那致命的一槍。
「是啊，好久不見呢，憐奈。」日世裡彎起眼角，「你怎麼突然就辭職了呢？電話也打不通，家裡也沒人，我怎麼都聯繫不到你，急了好一陣子呢。」
水無露出抱歉的微笑：「不好意思啊，之前我家裡那邊也出了一些事，必須回去看看，迫不得已才辭職的。」
「這樣啊，那你現在呢？是要回來繼續工作了嗎？」
周圍的人漸漸走光，大多已經借著中場休息到現場去勾搭各路人士了。
水無搖搖頭：「應該不會回來了，這次盛典是因為剛好騰出了時間，不然我也——」她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看了一眼螢幕之後對日世裡說，「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你等我一下。」
日世裡點頭應允，手中的手帕被她攥出了褶皺。
「……對，我是水無……」
水無憐奈走開了兩步側對著她，日世裡只能看到她彎彎的眼角和精緻的側臉。
……
——為什麼和小日世做朋友？可能是因為……我們都沒有家人吧。
——那個組織很危險，以後，不要再追查了，你的仇……我幫你報。
水無憐奈和赤井秀一兩個人的聲音交疊在腦海中呼應，理智和情感在不斷地碰撞，幾乎要衝破她的大腦。閉上眼，出現了那夜在來葉山道的火光沖天。
抱歉，憐奈，你該為你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
日世裡揚起了手中的軟帕，盯緊了水無憐奈，猛地上前兩步準備捂住對方的口鼻——
「咦，這不是憐奈小姐嗎？」
忽然，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一個男聲，語氣中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聲音聽起來很寬厚。
日世裡僵硬地收回了手臂，把帕子牢牢地攥進了手心，拳頭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
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
她抬頭望去。
大概是個誤闖入後臺的嘉賓，身材高大，長相無害，是個戴眼鏡的眯眯眼。
日世裡心頭怒火焚燒，恨不得掐死這個人。
水無沒看到身後日世裡的動作，看向了來人，掛了電話之後也有些意外：「……您好。」
「啊，真的是憐奈小姐，……這邊是日世裡小姐，沒想到居然一下子遇到了兩位知名主播。」眯眯眼推了推黑框眼鏡，「兩位都主持過日賣的晚間新聞，難道現在前輩在給後輩傳授經驗嗎？」
水無愣了一下，有充分的面見粉絲的經驗，一手攬過日世裡：「是哦，不過我和賀山本就是很好的朋友，我辭職後很久不見了，所以也是在敘舊。」
「原來是這樣。我最近看過賀山小姐播報的新聞，表現真的很不錯呢，完全不輸之前憐奈小姐的節目。原來兩位是好朋友，這樣的話肯定能把好的經驗互相分享，有利於自身成長呢。」沖矢想起日世裡不喜歡不熟的人直呼她名字，不動聲色地改了稱呼。
日世裡全程冷著臉。難得的好機會被這個人給破壞了，她現在內裡就是一把高壓水槍，隨時都會爆發。
沖矢用眯眯眼偷偷看了一下日世裡的表情，悄悄流了一滴冷汗。還好他來了盛典全程盯著她的動向，果不其然，她果然還是沒辦法對水無憐奈釋懷。
但沒辦法，無論如何，他也不能讓日世裡對水無動手。
還是在這種滿是監控的環境下。
看著日世裡的臉色越來越沉，沖矢把話頭引向了另一邊：「……我一直是憐奈小姐的忠實粉絲，不知道能不能和我合張影呢？……唔，就到那邊好了。」
他隨手指了個空曠的地方，那裡有三三兩兩的工作人員。
水無對粉絲一直很寬容，欣然同意。
……
再等等，等那個討厭的眯眯眼走後，她再找機會。
然而緊盯著水無的背影，身後忽然傳來訪談節目編導的聲音：「原來你在這裡啊賀山小姐，我找了你半天。」
？
日世裡努力收回剛剛的陰沉表情，換上微笑回頭：「怎麼了嗎？我來這邊和水無小姐敘敘舊。」
「之前和你說過希望你能幫我錄製一期訪談，今天那位嘉賓也來了盛典，想引你們見一見。」
？？？日世裡深吸一口氣。
那不都是說著玩的嗎？
「……我，我真的不太擅長訪談類節目……」她陪著笑。播報新聞還好，只要冷淡臉，把事情敘述清楚，有條理就可以了。但訪談節目需要共情，要引發討論點，這實在不是她一個低情商的人能幹得來的。
「嘛沒關係，不是情感訪談，是一個發明家，我們希望你去他家裡對他進行一個系統的採訪——包括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發明。」編導說著攬著她走回了禮堂。
「……」不對啊，她還要等水無呢啊！
然而一回頭，發現水無已經不見了，和那個眯眯眼一起。
心上一涼，日世裡的嘴角沉了下來。
*
好不容易應付完編導和他那個發明家好朋友，日世裡得以脫身，飛快地跑回了後臺，地毯式搜索了一遍，依舊沒有水無的蹤影。
可惡！
日世裡一拳砸向了牆壁。
這次讓她跑了，誰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呢。
……
「咦這不是賀山嗎？……你不是和水無小姐是好朋友嘛，她剛剛說要走，很多人都去後門送她了，你沒去嗎？」
日世裡一愣，立刻轉身跑去了後門。
隔離線外到處都是舉著寫有「水無憐奈」牌子的粉絲，天色很黑，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水無剛上的那輛計程車上，沒有人注意到她這個剛出名的小主播。
日世裡眼睜睜地看著水無關上車門，緩緩駛走。
「……可惡。」她從牙縫裡發出了這兩個音。
「賀山小姐，你也出來送憐奈小姐了啊，不過她已經走了。」
忽然耳邊傳來剛剛那個眯眯眼的寬厚聲音。
日世裡一愣，隨即冷笑著轉頭，朝那個人看去。
他雙手插褲袋，站得筆直，眯眯眼和眼鏡讓他看起來雖然無害但是神秘莫測。
「……拜您所賜，今晚我和很久沒見的好朋友都沒說成幾句話呢。」她涼涼開口。氣自己又不能真的對他做什麼。
還好沒說成幾句話。
沖矢在心裡低歎。
「啊那真是不好意思，不過我的確很喜歡憐奈小姐。……當然，我也很喜歡賀山小姐。不知道你能不能給我簽個名呢？」
他左手遞來了一個筆記本。
……
看著他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日世裡眉頭一緩。
這個人，可能是個左撇子吧。
……算了，看在他是個左撇子的份上，不與他計較了。
她轉身走進門：「不好意思，我不是什麼明星，所以，不簽名。」
作者有話要說：
赤井下線你們居然跟著一起消失了……
[17]樓下的意外
盛典進行到了深夜結束，等日世裡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三點。
她匆匆卸妝洗澡倒頭就睡，連頭髮都沒吹。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刺耳的門鈴聲吵醒。不知道來人是誰，但潛意識裡她知道肯定不是重要的人——沒有朋友會來找她，朱蒂和折三井一定會先給她打電話。日世裡本想裝作家裡無人，但對方很執著，門鈴聲響個不斷。
最終她忍無可忍，將被子甩下床，怒氣衝衝地趿著拖鞋跑到門口。
「哪位？」她看著監視器，聲音沙啞。
「賀山小姐，是我啦，你還記得我嗎？我叫江戶川柯南，和朱蒂老師很熟悉的，之前在醫院我們見過兩次——」
螢幕上是五個小朋友，說話的那個穿著藍色小外套，打著紅色的領結，戴著一副巨大的眼鏡。
日世裡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盯了他半天，回憶起似乎是有這麼個人，才打開了門。
然而一開門，發現原來監視範圍之外還站著一個大人。
……一身休閒西裝，身材高大的眯眯眼。
此時幾人對視，來人都被日世裡炸開的髮型驚到了一瞬。……這，這就是電視上那個漂亮又知性的女主播麼。
日世裡沉默地看著門口的一大五小六個人，沙啞開口：「有什麼事？」
本以為在場唯一的大人會是主心骨，然而那人卻一直站在小朋友們的身後，此時他用左手撓了撓臉頰，卻並未回答。
「賀山小姐，本來我和朋友們是你家樓下的住戶邀請今天過來做客的，可是剛剛進去發現她居然死在了家中。我的朋友們嚇壞了，又看到信箱的門牌有寫『賀山』的名字，所以才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在你這裡讓她們兩個休息一下……」
是那個叫柯南的孩子在回答，聲音稚嫩但敘述極為有條理。
日世裡看了看五個孩子中的兩個女孩子，頭戴發箍的面色慘白，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膽怯地眨著，另一個將整個頭都罩在了帽子中，低著頭瑟瑟發抖。
……也是難為他們了。
但是她很困。
「要呆到什麼時候？」
這時候眯眯眼說話了：「我們已經報過警了，大概在員警趕到這裡問完話之後我就會帶他們幾個離開。——啊，我叫沖矢昴，是這個茶色頭髮女孩子的鄰居，今天是我開車送他們幾個過來的。」
哦。
她對你叫什麼不感興趣。
只是在短短十二小時內你幹了兩件讓她不太爽的事情，讓她現在看見眯眯眼就來氣。
極為不情願地，日世裡讓開了門，放他們幾個進來。
「哇——賀山小姐你家好大啊，和龍島小姐家一樣呢。」瘦瘦的小男孩一進門就驚歎了一聲。
胖胖的男生反駁：「賀山小姐在龍島小姐家正樓上，當然一模一樣了啊！」
日世裡現在頭腦還一片漿糊，她隨手攏了攏造型有些獨特的頭髮，聽到了個意外的姓氏：「龍島？我家樓下住的是姓龍島的人嗎？」
眯眯眼進門換了鞋，跟在日世裡身後：「嗯，賀山小姐不知道嗎？說起來，龍島小姐和你都在日賣電視臺工作呢，她是你之前晚間新聞的主持人。」
……
哦？
「……你們說的，是龍島菜菜子？」日世裡總算清醒了一分，眼睛微微睜大，那個昨晚還見過面的菜菜子，死了？
提到死者，帶發箍的黑髮小姑娘又是一瑟縮：「是的……好可怕，龍島小姐栽倒在房間裡，流了好多血……」
而另一個戴帽子的茶色頭髮小姑娘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躲在柯南身後。
這倒是有意思了。
日世裡只是被這個消息驚了一下，隨即便一笑。
柯南卻是神色一動。
把他們幾個不速之客在沙發上安頓好，日世裡不知道該怎麼招待他們——很明顯，這個時候她不能回去睡覺。想了想，把電視打開了。
在吵鬧的綜藝聲中，沖矢咳了咳：「賀山小姐，不知道你家裡是否有熱水？我想可以給幾個孩子壓壓驚。」
「……」
一大早，不讓人睡覺，還要伺候他們。真不知道是作了什麼孽。
日世裡閉了閉眼，認命地走進廚房燒熱水。
看了看還有水果，便動手又準備起果盤來。
……
沖矢看著她的身影消失，有些無奈地看向柯南：「這樣，好像不太好吧。」
「嘛，龍島小姐的頭是撞在了牆角最終致死，是意外還是人為都不確定。而賀山小姐頂替了龍島小姐的主播位置，兩個人在電視臺裡不和的事情眾所周知……」柯南複述著昨晚從盛典現場偶然聽來的消息，聳了聳肩，「……雖然我也覺得朱蒂老師的朋友不會是殺人犯，但來看看總沒有壞處，說不定能有意外收穫。」
沖矢歎了口氣。
他就該把他們幾個送到樓下之後調頭就走的。
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想的，看到這棟熟悉的公寓，加上他們在樓門口按了龍島的門鈴之後半天沒人回應，頭腦一熱就跟著別人打開的門禁走了上來。
他們看到了龍島家門縫裡流出的血跡，立刻讓管理人員打開了門，發現龍島死在了玄關，一地血跡。
當柯南提出要去日世裡家時，沖矢第一反應就是制止。昨晚見到日世裡是情非得已，如非必要，他不想再在她面前出現。
然而柯南向來人小主意大，他的人設又不是為了這點事就能夠疾言厲色的……等他說「不行」的時候，他們五個已經手挽手上樓了。
……
此時坐在這件熟悉的房子裡，他渾身緊繃，視線一直不動聲色地在整間客廳徘徊——還好，還好日世裡已經把所有有關他的東西都收起來了。他進門的時候真怕一拉開鞋櫃看到他的拖鞋。
「啊啊啊，我想上廁所！」柯南忽然跳了起來，原地蹦了幾下，朝廚房的方向喊了一句，「賀山小姐借用一下你家廁所！」
說完沒等回應，他自己跑了進去。
「哎——」沖矢伸著手，再次沒跟上這個小東西的速度。
……
日世裡端著果盤和熱水壺出來的時候，往沙發上一掃，忽然皺了皺眉，看向唯一的大人：「——怎麼少了一個？」
他忘記了，日世裡家的廚房是長條形，她如果站在最裡面，聽不清客廳的動靜。
「啊……柯南君說他肚子痛，去衛生間了。剛剛他喊了一聲，我以為日世裡小姐你在廚房聽見了。」沖矢臉上的笑充滿了歉意，悄然流下一滴冷汗。
日世裡聞言不輕不重地把茶杯放在茶几上，發出清脆的觸碰聲，語氣冷淡疏離：「沖矢先生，雖然你只是他們的鄰居，但是既然把孩子帶出來了就要負責任——在我家做客，還希望你能夠教會他們禮貌。」
她直起身子，朝臥室走去。
外面的衛生間門半開、燈關著，明顯是沒人。
走進臥室，看到那個戴眼鏡的小鬼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見到日世裡他哈哈尷尬一笑：「……賀山小姐家裡真大，差點迷路了。」
她似笑非笑地噢了一聲：「所以，外面那麼明顯的衛生間你沒有看到，非要跑到我的臥室來？」
把柯南抓出來之後，日世裡再沒了好臉色，環抱著雙臂坐在籐椅上冷眼盯著他們。
……
幾個小朋友在這種緊張氛圍中正襟危坐，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電視上，咽了咽口水。
「賀山小姐，你和龍島小姐的關係非常差吧？」雖然犯了事，但柯南似乎內心並無愧疚，此時居然還敢發問，「剛剛聽到她死亡的事情，你只驚訝了一小會，連一點悲傷都沒有呢，明明是同事來著。」
日世裡短促地笑了一聲：「這一副質問的語氣，怎麼，小朋友，在你心裡是不是我還是犯罪嫌疑人了？」她又看向沖矢，「那麼你這位跟著的大人，是不是也跟他想的一樣呢？」
也是，誰都知道賀山和龍島水火不容，案件又發生在她家樓下，正常人都會這麼認為。
沖矢沒想到火一下子燒到了自己身上，他腦中還在想剛剛柯南不會在日世裡的臥室發現了什麼。
「……當然沒有，我相信賀山小姐，不會是那種人。」眯眯眼溫和開口，「畢竟，我也是你的粉絲嘛。」
呵呵，可你的頭號偶像是水無憐奈。昨晚第一個就拉著她去合影了。
不過，他的話稍微讓她心裡好受了一些：「我的確不喜歡龍島，也的確有殺人動機，不過我連她住在我樓下都是剛剛才知道……她金主眾多，不經常回來，遇不到也正常。跟這種人，我沒興趣較勁。她是死是活，我都無所謂。」
站起身走到床邊朝樓下望瞭望，發現已經有巡邏車到了。
「——好了，員警叔叔來了，小朋友們。如果我有嫌疑的話，你們讓員警去查監控，到時候證據確鑿了再來找我，我困了，我要休息。」
……
好不容易才把步美和灰原暫時留在了日世裡家裡，他們幾個男生下樓去和員警會和。
沖矢問走在最後的柯南：「剛剛在賀山小姐臥室裡，你發現了什麼有用的東西嗎？」
柯南把雙手枕在頭後，「什麼都沒有，她家裡乾乾淨淨，沒有半點可疑。」
意料之中。
沖矢微笑：「我早就跟你說過，賀山小姐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的。」
她那個人，只會記得住和組織有關的仇人，龍島菜菜子這種小角色，在她的眼裡頂多算是跳樑小丑。
「……不過，她房間裡有一個箱子，是封好的，上面貼著快遞單。我只看到了寄件人是賀山，收件人還沒來得及看就聽見她的腳步聲躲進廁所了。」
哦？
沖矢的眉頭微微動了動。
日世裡會給人寄快遞？
……
「——果然，是意外嗎？」
經過現場的仔細調查，以及警方分析得到的各種資料，柯南做出了這個結論。
沖矢手插褲袋站在龍島家客廳中央，「啊，沒有任何搏鬥痕跡，腳底踩到的鞋油延展軌跡能夠看出，應當是她不小心自己滑到碰到了牆角才導致死亡的。」
柯南還在低頭思索著：「現在的問題就是，之前到這裡來訪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龍島的死亡時間幾乎和他離開時間相同，也就是說，龍島很有可能是急著去追離開的那個人發生的這起意外。」
下一秒，員警就傳來了消息：「警部——之前監控裡出現的那個男人身份查到了。」
眾人的目光紛紛集中到了他身上。
「他是日賣電視臺老闆的兒子，浦原勝一。」
沖矢的鏡片一閃，發出了不明意味的一聲「哦」。
這倒是有些意外。
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對柯南說：「我下去開車，在樓下等你們，你去賀山小姐那裡接你兩個朋友吧。」
柯南一愣：「欸？昴先生你不一起上去嗎？」
他覺著日世裡這會再次被吵醒情緒肯定會更差，還想讓沖矢去打頭陣以身犯險呢。
沖矢轉身已經下樓，右手朝後面揮了揮：「不了。」
和每次電視裡端莊精緻的日世裡不一樣，在家裡她一身寬鬆休閒的衣服、睡眼朦朧，剛進門的時候連內衣都沒穿，炸起的頭髮像呆毛一樣執著可愛。……這個場景一見到便讓他想起曾經的那段日子，有些扛不住。
只是當時並未覺得如何特別，現在想來，印象竟是格外深刻。
果然，他覺得還是不見日世裡比較好。
作者有話要說：
看了被我重新改過的大綱，默默估算了一下字數，可能得14w左右，居然是我寫的最長的一篇了呢……
[18]更適合的人
日世裡臨睡前告訴了那兩個小姑娘，一不許在屋裡亂動亂跑，二當她們聽到門鈴聲就自己開門出去不必知會她。於是她痛快地睡到了下午鬧鐘響起。
晚上還要直播新聞，也是時候起床洗漱了。
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上午發生的事——她記得，菜菜子死了，莫名其妙的。只是當時頭腦很炸，她沒有過多去思考。
菜菜子怎麼會死呢？一個昨晚還和她叫囂好像手裡有她把柄的人。
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死了也好，不管菜菜子知道的到底是什麼，現在也都無關緊要了。
她把水龍頭關好，用潔面巾擦乾臉之後丟進了垃圾桶。
……
收拾妥當後，日世裡戴上口罩帽子走出公寓，去打計程車。
手剛一伸出去，計程車前面的一輛斯巴魯卻緩緩停了下來。
她有些意外地看過去，降下的車窗居然露出了那個眯眯眼的臉。
「沖矢先生。」她淡淡地喊出了他的名字。從昨天到今天，她實在沒辦法對這個人有什麼好印象。
「賀山小姐，好巧。」沖矢似乎對她的冷淡沒有覺察，「我剛從警視廳回來——是去做上午案件的筆錄。」
日世裡噢了一聲，隨口接道：「怎麼會拖到這麼晚？」
「因為案件裡牽扯到的一個人員警們下午才聯繫到。……說起來，你是要去電視臺嗎？我剛好也要過去，要不要順路帶你？」
一個粉絲的妄想。
從警視廳去電視臺一定要路過她家嗎？分明就是早有預謀。她對他之前說的那個理由保持懷疑。
看到日世裡直立著不上車，沖矢心裡苦笑一聲。
……明明自己不想見日世裡的，可是從警視廳出來看了一眼時間，想想她晚上肯定要去播節目，不知道怎麼就開來了這條路。沒想到，居然還真的這麼巧，撞上了。
但事已至此，他語氣真誠地開口：「——我是真的要去日賣電視臺。今天那個案件牽扯到的人就是你們台老闆的兒子浦原勝一。喏，下午他來警視廳的時候把錢包落下了，我正好有空，現在要給他送過去。」
聽到浦原的名字，日世裡總算有了反應。眼神動了動，她看到沖矢修長的手指中捏著的那個錢包，回憶了下好像的確是浦原的。思索了一下他說的事件可能性，沒過兩秒她便拉開車門上了車。
系好安全帶之後，她側過頭，目光平靜看著沖矢：「——說說吧，浦原是怎麼扯進那個案子裡的？」
沖矢勾唇，穩穩地發動了車子，手指握在方向盤上目視前方。
日世裡看著他的動作忽然一晃神。
曾經也有一個人，開車的時候雙手在方向盤上是這樣一個角度。那個動作並不特殊，但和眼前的人一樣，同樣是膚色較深、又骨節分明的手。
「……浦原昨晚在日賣電視臺盛典結束後來過龍島家，據他所說，他曾經和龍島交往過一段時間，但是最近因為感情淡了便提出了分手。可是龍島不依不饒，昨晚約他來了家裡，沒說幾句便聊崩了，浦原要走，龍島去追他，沒想到在自家門口踩到了鞋油滑到，頭直接磕在了牆角，意外死亡。」
沖矢的聲音裡天然便帶了溫和，毫無攻擊性，很容易給第一次見面的人以安全感。再加上一天下來發現他其實是個謙和有禮的人，若不是昨晚水無那一件事，日世裡覺得，她可能會對這個人有比較好的第一印象。
她靜靜地聽完沖矢的話，問：「所以，調查的結果真的是意外嗎？」
「嗯，是的。」
「那真是遺憾。」
「……」
「要是一下能解決兩個討厭的人，該有多好。那我就得給我那棟公寓的開放商送個禮了，真是我的福地。」
日世裡望著車窗外快速後退的景色，毫不在意地說出這些惡毒的話。她雖不屑於主動去對龍島做些什麼，但對方出事，她總歸還是喜聞樂見的。
沖矢：「……別這麼說嘛，在這件事裡面，浦原先生是個無辜的人。」
「無辜？」日世裡忽然冷笑一聲，把視線收回，換了個坐姿微昂著下巴目視前方，「他和員警說和龍島交往過——可電視臺裡誰都知道，對於浦原來說，龍島這樣的存在少說也有十數個，而且是同時的。浦原是玩了好多女生，可不是每一個都能稱作『交往物件』的。」
雖然不為龍島可惜，但她同樣也看不慣浦原的所作所為。在這件事裡讓他把自己摘乾淨，還真是便宜他了。
沉默了片刻，沖矢緩緩開口：「可能，男性對感情的看法比較不同吧。他可能同時對很多人有好感，也許自己心裡都不太清楚到底誰才是喜歡的那一個。」
「這就是男人給自己渣找的藉口？」日世裡挑起眉，「真是可笑，不喜歡就不要招惹，招惹了就要負責任。說什麼分不清好感和喜歡，分明是沉浸在同時被幾個女人爭奪的快感裡還不願承認。」
「……」沖矢的話被堵回了喉嚨，不知道她怎麼就從浦原的事扯到了男人的劣根性，他本想反駁，但從鏡子裡看到日世裡橫著的眉毛，知曉她此時正在氣頭上，便忍下了口中的言論。他放低了聲音，「嘛……也許我說的不太準確，不是喜歡和好感……是責任帶來的喜歡，和喜歡帶來的責任吧。」
……
？？？
這……和浦原有關嗎？
日世裡也懵了一瞬。
然而沖矢那目視前方的認真表情又一次讓她晃了神。
……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許他說的是自己吧。
不跟他撕逼了。
下車時，日世裡忽發一句感慨：「……不管怎麼說，龍島死了，警方還有個『前男友』可以查。如果哪一天我死了，恐怕都沒人會知道，我已經離開了多久。」
怎麼會呢，你還有朱蒂啊。
沖矢心想。
他滅了火，微笑道：「不會的，賀山小姐現在已經是知名主播了，你只要離開一天，全國就都能發現。」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講冷笑話，日世裡無語地收回了視線單手推開車門，「……嘛，其實我是想說，我也該去找個人談個戀愛了。」
「……？」沖矢一愣，然而隨著話音落下，她已經關上車門走出一步了。
*
日世裡是認真的，不是隨口一言。
她是真的想談戀愛了，想去試一下那種從未有過的體會，想找一個對自己好的人，那種好無關愧疚，無關責任。
……
「日世裡小姐，那就這麼說定了，下個月我們神秘列車上見哦。」
成為知名女主播，勢必會要像曾經的水無憐奈那樣，做一個八面玲瓏的人。各種酒會飯局，放在以前和她八竿子打不著，但現在她必須要經常坐在一堆成功的媒體人士中間虛與委蛇。
其實沒有想像的那麼難，只是終究是勉強自己做不願做的事，每次飯局結束都會感到身心俱疲。
大人物們都陸續走了，日世裡揉著空空的肚子走到了飯店大廳。下了播之後才趕過來，這種場合又哪裡真是來吃飯的呢，一桌子菜華而不實，還不能總伸筷子。到了現在肚子依舊在咕咕叫……不如點一份義大利面填填肚子。
隨便找了張角落的空桌坐下，日世裡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
「請問……你是賀山小姐嗎？」
一個看起來剛上國中的男孩子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問。
日世裡點點頭，說了聲你好。
「啊啊是真的啊，賀山小姐，我每天都有看你的節目的！剛剛我也在用手機看晚間新聞的網路直播……你能不能，跟我合張影啊？」男孩子處於變聲期，一雙大眼睛閃亮閃亮的，又有些膽怯，怕被偶像拒絕。
日世裡雖然有些累，但還是不忍拒絕，隨手招來一個服務員幫她們拍了張合影。
道過謝之後，男孩心滿意足地離開。
日世裡卻在原地感慨，原來自己也有粉絲了。
……
「客人，您點的義大利面。」一個服務生走過來，彬彬有禮。
「謝謝。」日世裡很餓，拿起刀叉卷起一口就吃了起來。
然而一邊咀嚼，眼角餘光看到那個服務生沒有走。心中有些疑惑，趁著將口中食物咽下的工夫，她回憶起了他的聲音，覺得有些耳熟。
等到一抬頭，看到了一張帶著禮貌微笑的臉，瘦高個，黑皮膚，淡金色頭髮。
日世裡一怔：「……你是……你是那個偵探？……安室先生？」
「沒想到，賀山小姐還能記得我。」服務生朗笑出聲，把手中的託盤隨處一放，反正此時過了用餐的點，客人不多，他就在她對面坐下了。
她感覺，這次這個人身上氣息很平和，和之前見面的時候不一樣。
日世裡抿唇無奈搖了搖頭：「畢竟之前你給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以至於我一看到你這張臉立刻就能想起你偵探的身份。」
安室也不覺得窘迫，跟著聳了聳肩。
「——不過，你在這裡做什麼？不是偵探嗎？難不成又是為了調查案子？」日世裡內心裡感慨，當偵探可真辛苦啊。
「當然不是，我只是個無名的偵探罷了，平時總還要有一些其他工作，要不然恐怕我連自己都養不活。」安室說，「最近我在這裡打短工，下午碰巧看到賀山小姐進來，沒找到說話的機會。剛剛看你在這邊坐下了，我才過來找你。」
「找我做什麼？」日世裡有些意外，打量了一下對面這個帶著淡淡笑意的年輕偵探，忽然蹙起眉，「……你不會，又來找我問赤井秀一的事吧？……我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聽著對方誠懇又無奈的發言，安室沒繃住一笑：「怎麼會，那個案子早就過去了。再說你和赤井的關係……嘛，你不願意提，我也大概猜得到。成年人的事情嘛，我理解。」
「……」我不理解。日世裡的嘴角微微下沉了一些，她依舊不喜歡有人提這件事。
安室自然觀察到了她表情的變化，不動聲色移開話題：「——其實我是經過別的管道調查了一些事情發現，賀山小姐好像和一位警視廳的員警小姐來往密切，你之前參與的日賣電視臺的那部綜藝也是因為那位折三井警部的關係才得到的機會。」
哦……偵探果然是到處長眼，沒有他們查不到的事。
「你是說搜查二課的折三井縈縈警部嗎？也不算密切吧，不過對我來說，她是我很可靠的一個後盾。」日世裡觀察了一下安室的表情，轉了轉眼珠，「……喂，不會是有人委託你調查她吧？她和我可不一樣，要應付她，你可得吃點苦頭。」
安室先是贊同地點點頭，然後又苦笑著搖搖頭：「嘛……就算再借我一個膽子，我也不敢去招惹員警。」
……
日世裡看著對面這個長相不俗的男人，估量了一下對方的年齡應當和自己差不多少，一個念頭忽然蹦了出來。
她開口：「安室先生，我總覺得，聽你的聲音很熟悉。」
安室的眉頭不著痕跡地動了動，手心也悄悄地蜷了起來。
——他們見過面，Kir剛剛被FBI帶走失去音訊，在杯戶百貨商場的地下車庫。
只是她全程背對，大概只聽到了他的聲音。
看到對方沉默不語，似乎真的在思考是否見過面，日世裡有些頹然，「……看來是我交際能力太差——安室先生，我在搭訕，你看不出來嗎？」
「……」安室透手心一松，內心裡哭笑不得，「不會吧……我只是個沒有穩定工作的偵探。」說完還示意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服務生制服。
日世裡揚眉：「偵探怎麼了？誰知道你是不是下一個毛利小五郎？我看你就很有實力。在發跡之前，什麼定論都不能下。」
安室的表情更複雜了：「……呵呵。」
她送手包裡拿出一張名片，推了過去：「嘛，不管怎麼樣，如果哪天你忽然想回應我拙劣的搭訕——聯繫我。」
賀山日世裡的電話號碼，她想現如今應該不會有人拒絕。和恭維他的說法不一樣，她現在當真是個持續上升的潛力股。
然而對面的人垂眼看了看桌上的名片，雙手拿起注視了一番，最終收起了一直以來的禮貌笑容，輕輕推了回來，語氣正經：「賀山小姐，你是一個非常出色的女孩子，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更好的人，他一定會比我更適合你。」
「……」
被拒絕了。
可是更適合……到底什麼才是適合她的人呢。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終於我還是抵擋不住透子的誘惑……哈哈哈哈我對不起縈縈
[19]海鮮焗飯
之前年度盛典上，日世裡答應了台裡訪談節目的編導，要給他的一個發明家朋友做個專訪。
阿笠博士的名字她之前也聽過，在情報局的時候也有記者專門報導過他，據說是個熱衷於各種實驗的天才發明家，經常能研製出一些稀奇古怪又沒什麼用的東西。簡稱為雞肋。
約好了見面的時間，日世裡帶著攝像機到了米花町阿笠的住所。
來開門的是個小女孩，日世裡一眼就認出來了：「你不是那天那個……」被命案嚇得瑟瑟發抖全程不敢抬頭的小姑娘麼？
女孩那雙眼睛透流露的情緒似乎無比成熟，聽到日世裡的話還露出了小小的不滿，她淡淡朝身後喊：「博士，電視臺的人來了。」
她怎麼可能被區區一具屍體嚇到，明明是……
灰原的目光看向了隔壁那幢房子。
阿笠聽到喊聲連忙走了出來，胖墩墩的，「啊……不好意思，我在泡茶。你是主播賀山小姐吧？我是阿笠。」
老爺子倒是萌萌的。
日世裡換了拖鞋走了進去，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您家很大啊，就兩個人住嗎？」
「是啊，小哀也是後來才被親戚託付來的。之前很多年我都是自己一個人住的。」阿笠把茶壺端出來，「不過也還好，我喜歡做發明，空間大了方便發揮。」
「——也方便隨便吃甜食。」灰原坐在沙發上冷淡地介面。
這倆人相處風格倒挺有意思。
……
拍攝開始，阿笠帶著日世裡走到了自己的發明間，一個個介紹自己得意的作品。日世裡也提前做了功課，雖然不擅長訪談，但提前已經把什麼情況下該接什麼話都做好了預案，整個拍攝進行得非常流暢。
「……可擕式足球，偵探團徽章，太陽能滑板，伸縮吊帶……」不得不說，真的是相當雞肋啊，光這樣看根本想不到能有什麼用處，「甚至連變聲器都可以發明，您真是厲害呢。」
日世裡笑眯眯的，像極了一個和藹可親的粉絲。
阿笠憨厚地哈哈笑了幾聲：「這也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有些發明牽扯到客戶隱私不能拿出來，說實話那些才是我的得意之作啊！」
日世裡配合地彎著眼角點頭。
……
「叮咚」
拍攝結束時，又有人來了。
灰原起身去開門。
然後渾身僵在了那裡。
「就你一個人嗎？阿笠博士在家嗎？」來人仿佛看不到小女孩的異狀，手上端著一鍋不明物體往裡面看。
灰原哀瑟瑟發抖，顫抖地伸出手指指著身後：「……在……」
拍攝結束，日世裡走出來，正好看到門口的兩個人，目光直接和那個眯眯眼對視上——
「沖矢先生？」她一怔。
這個人，怎麼好像無處不在啊。
沖矢也有些意外：「……賀山小姐？你怎麼會在阿笠博士家？」
「哎呀呀，是昴先生啊。快請進快請進。」阿笠跟在日世裡身後出來，看到沖矢端著鍋就知道他又多做了什麼食物拿過來分享，「……是我一個在電視臺的朋友說邀請個主持人幫我做個專訪，之前在日賣的年度盛典上敲定的，今天就請了賀山小姐過來我家裡拍攝。」
沖矢把鍋放在餐桌上，摘掉隔熱手套推了推眼鏡，恍然地噢了一聲。
阿笠又對日世裡說：「這是借住在我家隔壁的沖矢昴先生，他在東都大學念研究生。平時喜歡研究廚藝，多了什麼好吃的都會送過來。」
日世裡點點頭，沖矢適時溫聲開口：「今天我做了海鮮焗飯，既然碰巧趕上，日世裡小姐要不要一起嘗嘗？」
「……」聽到海鮮兩個字，她腦海中不太愉快的回憶翻了上來，表情僵硬，「……不了，我對海鮮過敏。」
眯眯眼咦了一聲，似乎是一怔。
日世裡忽然發覺灰原還站在門口，小小的肩膀僵硬著，背對著所有人還在不易察覺地顫抖。她連忙蹲下，輕聲問：「怎麼了，小哀？」
這麼突然，這孩子被誰嚇到了？
灰原已經緩過了一會，此時也漸漸恢復，她轉過身冷眼瞥著不遠處在廚房和阿笠博士一起忙著的高大身影，彆扭地轉過頭：「我沒事。」
日世裡卻順著她的視線望過去——沖矢昴卷起襯衫的衣袖，正在幫阿笠洗水果，低著頭動作非常認真。
「……難道，你是在害怕沖矢先生？」本是隨意一猜，她不知曉自己竟然一語中的，說完之後自己又有些疑惑，「雖然我也不太喜歡那個人……可是他不是你們的鄰居嗎？」
而且又是個搞學術的，看起來不像是對小孩子不友好的。
難不成那傢伙看著溫文爾雅其實是個變態，騷擾過小哀？
灰原冷哼：「那傢伙一個多月前才搬來借住的……誰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
日世裡領著她往沙發處走，聞言只是隨口一問：「哦，那他之前住哪裡？」
「木馬莊。」
木馬莊？
有點耳熟。
「那裡發生過一件縱火案，那個人的住處因此被燒掉了。剛好博士家隔壁房子的主人不在家，便借給了他住……」
這個故事好像聽過。
她仔細想了想，忽然「啊」了一聲，幾步走到了流理台沖矢的身邊：「——沖矢先生，原來當時木馬莊縱火案，你也牽扯其中啊？」
眯眯眼正在用勺子分飯，聞言一愣，點了點頭。
日世裡忽然就有些開心：「真的啊！……說來也巧，那個案子可是我當主播之後播報的第一個新聞呢。」
人啊，總是莫名會對很多「第一次」有特殊的感情。
沖矢溫和地笑著接話：「啊，那天我也看了賀山小姐的播報，很出色呢。雖然現在這樣說對已經去世的龍島小姐不太禮貌……但是對比之下果然還是覺得賀山小姐更厲害呢。」
他總是眯著眼，聲音也給人真誠感，讓人分辨不出情緒的真假。
日世裡看了他兩秒，忽然覺得，這個人其實也挺招人待見的，之前是自己對他先入為主了。
「沒想到，沖矢先生這樣看起來就是個大男子主義的人，居然擅長烹飪呢。」目光觸及到桌上擺著的海鮮焗飯，熱氣騰騰顏色正好，十分誘人。雖然日世裡很久不曾敢碰過海鮮，但現在還是悄悄咽了咽口水。
「嘛——以前太忙了，沒什麼發揮的機會，現在借住在工藤家，看到他家寬敞明亮的廚房就忍不住要試試呢。」沖矢瞥見了日世裡咽口水的動作，嘴角不易察覺地勾了勾，「只可惜賀山小姐對海鮮過敏，今天我做的飯真的很美味呢。」
……
日世裡沉默了兩秒：「其實，我對海鮮不過敏。」
沖矢：「……哦？」
「只是之前又一次食用過量——也可能衛生也有一些問題，所以因為腸胃炎進過醫院。自那之後，我就不再敢吃了。」
沖矢笑了笑，把一個碗擺到了她面前：「既然如此，那就嘗嘗看吧。量不多，也保證乾淨。」
……
遠處的灰原回過頭盯了一會兩人，輕哼著轉了回去。
這就是剛剛說「我也不太喜歡那個人」的人？
呵，女人。
*
蹭了一碗飯，日世裡準備告辭。
沖矢也順勢起身：「賀山小姐準備怎麼回去？」
「打車咯。」她示意了一下沉甸甸的拍攝機器，又半開玩笑，「再說了，我現在，也不太方便去坐公車。」
阿笠聞言在門後摸了摸後腦勺尬笑：「……那本來我應該送賀山小姐的，但是不巧我的車這兩天送去修理了哈哈哈哈……」
「那我替博士送吧。」沖矢十分自然地接話，「反正也不遠。」
日世裡挑了挑眉，思索兩秒之後沒有拒絕。跟著他先是把鍋送回了工藤家，接著鎖門把他的斯巴魯開出來——這個傢伙，是個貨真價實的左撇子，而且連鎖門的時候都是單手操作、另一隻手全程插在褲袋裡。
這種囂張的動作，她曾經常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
……
不行，身邊陪著別的男人，怎麼又想他了。
沖矢似乎察覺到日世裡的目光有些異樣：「怎麼了嗎？」
日世裡抿了抿嘴角，半真不假地說：「只是忽然覺得，沖矢先生你也沒那麼討厭。」
「……哦？原來賀山小姐一直很討厭我嗎？」被當面這麼說，沖矢居然還笑了笑，半點尷尬都沒有。
日世裡揚了揚眉：「是啊。……誰讓你當初打擾了我和水無小姐的會面。我和她很久沒見了，就那天的一次機會，被你給生生截斷了。——老實說，我現在都還沒原諒你。」
「這樣啊……那我下次再見到憐奈小姐一定不和她合影了，把時間都留給你們。」沖矢很會說話，悠悠幾句就能平息別人心中的不快。
兩人上車，分別系好安全帶。日世裡聽著他的花言巧語，忍不住開始較真，暴露自己的低情商：「我是她的好朋友都見不到她，你還能見到？」
如果擱一般人，這個時候肯定會吐槽，有病吧，聽不出別人的客套話麼。
然而沖矢對她很瞭解，他只是笑了笑，還配合地願打願挨：「說的也是啊，哈哈哈哈。」
……
日世裡感覺很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上一次，還是孝宏在的那幾年。大學畢業，孝宏出國，那是她人生的分界線。
遇到赤井秀一那個人，即便有過舒心與快樂，那也是偷來的，只有片刻歡愉十分短暫，就像是罌粟，讓人上癮，卻侵蝕精神。每當午夜夢回，她都會去憂心什麼時候那份愉快會被收回。
然而現在不同了，沒有閨蜜夾在中間，沒有愧疚在身後推動，她認識誰、和誰往來都是一個緣字。
不知不覺，笑容蔓延到了日世裡的嘴角。
身旁坐在駕駛座的人偷偷瞄到了，也無聲一笑。
她看著窗外，華燈初上，街上的人川流不息。
然而就在安逸的時光中，她忽然看到了路邊走著的一個人。
那個曾經以為是幻覺、高大熟悉的人影，臉上帶著一道疤。
她腦中轟然一炸。
「停車……」
沖矢一愣，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也捕捉到了那個人影，眉頭一沉。
「我讓你停車！」日世裡豁然一吼。
斯巴魯在路邊停下，沖矢本想說句什麼，日世裡卻飛快地解開了安全帶，拉開車門下了車，只余車內伸過來的一隻手。
沖矢重重一歎，單手拉開車門也走了下去，腦中正在盤算如何把日世里拉回來的時候，他忽然看到她就站在車邊，並沒有如想像之中朝著那個人影奔去。
她保持著步子邁開的姿勢，卻生生停在了原地，眼睛裡閃著淚光注視著前面那個背影。只要快跑幾步，就能追上他。
「我多希望，秀還活著啊……」
耳邊響起朱蒂的感歎。
如果他還活著，就算他還活著……找到他的人，也不該是她。
況且，警方都已經確認，那具焦屍就是赤井秀一，為什麼還要抱那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呢？認清現實，往前看不行嗎？
日世裡合上雙眼，把泛起的淚意壓了下去。
她轉身伸出手指，拉開車門，坐了回去。
……
沖矢反而弄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了，日世裡追過去他頭疼，可是現在沒追過去，他也沒覺得有多愉快。
跟著日世裡坐了回去，他一時間沒有發動汽車，兩人對著沉默。
日世裡的雙手握在一起放於腿上，目光平直，她在平復自己，也在拼命管住大腦不再亂想。
沖矢猶豫了很久，還是開口：「賀山小姐……」
「日世裡。」她平靜開口，「叫我日世裡吧，沖矢先生。就像叫憐奈那樣。」
他是一個很善於察言觀色的粉絲，當初一句話便看出她不喜生人喊她名字。如今，她許了。
「……好，日世裡小姐。」沖矢從善如流改了稱呼，「剛剛你是見到熟人了嗎？為什麼下車之後又沒有追過去？」
日世裡淡淡回：「因為認錯了。」
「咦？」沖矢意外，「隔著這麼遠，就知道認錯了。日世裡小姐，你得多熟悉那位朋友啊。」
日世裡聞言笑了笑，過後才低聲開口：「和熟不熟沒關係，而是我那位朋友……已經死了。」
沖矢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不著痕跡地攏在了一起。
她確定，他死了。
沖矢把日世裡送回了家。
到公寓樓下，她下了車，卻在道別的時候問沖矢：「沖矢先生，你能不能……給我留一個你的電話？」
眯眯眼一怔。
他被這個忽然的請求難住了。
日世裡之前搭訕被拒絕過一次，此時有了經驗，看臉色便大概知曉了對方的答案。
……果然，說什麼是自己的粉絲，都是騙人的，只是為了在人前給自己留面子而已。哪個粉絲會猶豫這種事的？
她趕在他拒絕之前從包裡摸索出了一張名片，遞了過去：「這樣，給你一張我的名片。如果你願意……可以聯繫我。如果不願意和我有來往，就算了。」
對方停頓了兩秒，才緩緩接過了名片。路燈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日世裡不等他說話，便直接轉身進了樓。……她可不想連名片都被拒絕第二回。
沖矢站在原地，看著日世裡快步離去的背影，心頭有些頹然。
握著手中的名片長長歎了口氣。
……
今天下午，為什麼要跑去給阿笠博士送海鮮焗飯呢？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講道理沖矢昴這種性格還是挺適合日世裡的，溫和有禮，會照顧人
[20]鐵樹開花
晚上日世裡等了很久，洗漱前後頻頻看手機是否有動靜。
然而一直到了入睡，她都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
日世裡頹唐地閉上了眼。
她怎麼就這麼不招人待見呢？怎麼連個男人的聯繫方式都要不來呢？這話說出去都不會有人信的，知名女主播，明明就應該是開著手機隨時接邀約的人啊。
心情沮喪地入睡，第二天被鬧鐘吵醒之後，她在迷迷糊糊之中習慣地摸出了手機，點亮之後卻一下子清醒了。
淩晨兩點收到了一條電子郵件。
——「我是沖矢昴。」
後面簡潔地跟上了他的手機號碼。
一大早窩在床上，日世裡緩緩勾起了嘴角。
*
和沖矢昴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
現在，日世裡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在工作之餘打開手機，看到來自沖矢的郵件。
「浦原太子已經很久沒找過我麻煩了，估計是上次的那個案子給他嚇破了膽。雖然他惡人沒有遭到惡治，但我也已經滿足啦。」
「原來你在電視臺裡也被浦原先生騷擾過麼？你之前氣憤的時候說的那些話……不會也是因為你被他戲弄過吧？」
日世裡一哽。
當然不是，她指桑駡槐沒有錯，但她說的可是另有其人。
「……想什麼呢，浦原不會對我有興趣的。不過我說的那些話可是真心的，你要是再敢在我面前說什麼『男人都分不清好感和喜歡』，我照樣會罵你。」
沖矢感覺心裡很苦，明明知道對方在罵自己，還必須得裝聽不懂。
「是是，我分得清，日世裡小姐你不用擔心。」
事實上，他分得清麼？
誰知道。
沖矢像是一個完美的引路人，在她生活工作不順心的各方面給她建議，完美的填充了人生中缺少的父親與兄長的角色。有的時候，她會覺得這種感覺莫名熟悉，可是思來想去照顧過自己的人總歸只有一個赤井秀一，而那個人雖然脾氣很差，但所引導的結果卻是和沖矢差不多的。
可是兩個人並不像。
「雖然浦原先生的作風方面有些問題，但終歸他沒對你做過什麼事。現在他又是你的領導，有些時候你不能太執著。之前的事，能放下的儘量都放下。」
看，多像之前赤井教育她放下仇恨的樣子。
「現在他雖然沒傷害過我，可是之前他的確做過一件特別特別過分的事啊——我怎麼可能說放下就放下。」
然而她還是很執拗。
「放下不代表丟掉，只是不總是揣在身上增加負擔。等到某一天時機到了，重新背負回來就好。既然結果是一樣的，何必要難為自己呢？」
他不是學工科的嗎？為什麼會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
沖矢把郵件發出去之後又覺得這樣說可能會讓日世裡那個偏執狂不高興，並引發她辯論的興趣，及時刹車：「嘛，反正我也就是隨便說說。如果有些事你真的不願意忘，那就記著吧。只要不把自己牽扯進危險的境地，無論怎樣都沒關係。」
他只是怕她像以前一樣，只要是跟當年那件事有關的人，她報復起來都不顧後果。
日世裡認真思索了一會，挑了挑眉，也不再糾結：「我試試看吧，把你說的『能放下的』那些東西放下。說不定，那樣能讓我快樂一些。」
沖矢握著手機看到這條郵件的時候一怔。
日世裡……果然成長了。
他之前百般勸告，針對各種事件，也從沒見她在任何一件事上向他妥協過。如果不是他武力壓迫，她恨不得事事都按照自己的想法肆意妄為。
她說報仇是她活著的唯一動力，報仇就是原則。
然而現在，她已經能輕飄飄地說要去放下一些能放下的東西。
沒想到，曾經赤井秀一做不到的事情，沖矢昴做到了。
他開始反思自己之前是不是用的方法不對，才導致日世裡被壓迫地越厲害越想反抗。
……
收起手機，日世裡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打電動遊戲瘋狂叫喊的女人。
朱蒂很喜歡打電玩，還經常和自己之前任教高中的學生一起來。但今天她們全都受邀去了鈴木塔的開幕式，再加上日世裡出名之後兩人已經很久沒面基，便一同約了出來。
「……你玩起遊戲可真像個高中生啊，朱蒂。」日世裡吐槽。
「還是不看你注意力一直在手機上根本沒空理我。」朱蒂雙手叉腰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忽然又帶上八卦的笑，「怎麼怎麼——日世裡，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從進了電玩城開始，朱蒂就發現日世裡一直抱著手機，要麼在打字，要麼在看著螢幕傻笑，渾身散發著戀愛少女的氣息。
日世裡聞言一愣，居然沒反駁，裝作又看了一眼手機，支支吾吾：「……暫時還沒。」
「欸欸欸——」朱蒂大驚，隨後面帶喜色，「暫時還沒，就是說果然要開始了嗎？是誰是誰！」
日世裡被她說得有些羞赧，還好口罩和鴨舌帽從來都是出門必備，朱蒂倒也看不到。被扭來扭去半晌，她才小小地給了個情報：「……他還在上學呢。」
「上學？」朱蒂單手拖著下巴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是不是你大學期間的那個同學？追了你好久的那個？」
她聽說過孝宏這個人的存在，只因為他這兩年一直在外求學，和日世裡也是線上聯繫，所以她並沒見過。
日世裡眨巴眨巴眼睛，看到朱蒂現在這認真思索的模樣居然有些好笑，內心裡綻開了一絲甜蜜。這樣真好。她哈哈笑了兩聲：「就不告訴你！」然後跑去了一旁玩跳舞機。
想到兜裡揣著的手機，日世裡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揚。她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快地再次對一個人動心，也從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遇到一個這樣的人。
朱蒂也很是為她高興。她總是覺得這幾年日世裡活得太累了，又總是沉浸在過去那段悲慘的經歷裡不願出來。還以為她會不願意去找男朋友，沒想到緣分到了她這株鐵樹居然自然開了花。她欣慰地閉上眼笑了笑。
日世裡，一定要幸福啊。
……
沒過多久，朱蒂接到了詹姆斯的電話，得知一名遊客在鈴木塔上參觀時被狙擊手狙殺，此時已經逃竄，要她立刻開車與他和卡梅隆會和。
日世裡聽說後很是理解，從跳舞機上下來，正了正帽檐：「那你趕緊過去吧，我自己回家就好。」
……
送走朱蒂，日世裡再繼續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從電玩城出來，抬頭就能看到遠處的鈴木塔。
鈴木家可真有錢啊。
她想起下個月又要出發的那趟神秘列車，不由得發出這份感慨。
一輛車停在了身邊，是沖矢過來接她。
日世裡坐進去，笑嘻嘻的：「其實你不用來也可以，我打車回去就好。」
「沒關係，反正我也很方便，教授讓我送一趟檔，剛好在這附近。」沖矢發動車子，語氣有些意外，「說起來，你不是說今天要和好朋友碰面嗎？這麼快就結束了？我還以為女孩子逛街很費時間的。」
「她單位忽然有緊急事件把她召回去了，所以就剩下了我自己，想想看我在人多的地方呆著終歸不太踏實，還不如回家。」雖然她本身就不太喜歡出門，但出名之後被迫要躲著人群也不太讓人好受。
緊急事件？沖矢眉頭悄然皺起。他的眯眯眼無意識地投向了遠處的鈴木塔：「……日世裡小姐你現在的確不太適合在街上閒逛，其實總打車也不太安全，萬一哪天遇上一個不軌的司機認出你，會有難以估量的後果。」
日世裡的眼角耷拉下來，「我也知道啊，但是目前我還沒錢買車……」說著她有些不好意思，「前幾年我幹了一些特別荒唐的事，每個月一分錢都沒存過……」
住著高檔公寓，卻連車都買不起，她也算是主播中的一朵奇葩了。
沖矢自然對這些心知肚明，日世裡的錢都用在了買消息上，過去的她對未來毫無期待，所以一分存款都沒有。但口中還是恍然地感歎了句原來如此。
在日世裡眼中，沖矢是個十分知分寸懂進退的人，這讓她這個低情商羡慕不已。她認為對方是聽出了她所謂的「荒唐事」是難言之隱，所以即便很惹人好奇，卻並不追根究底。
過去那些事太隱秘，如果她能和沖矢發展下去，也許有一天她會和盤托出，也有可能永遠不會。
但無論怎麼樣，目前還不到時機。
她忽然說：「既然你也擔心我的安全，那不如就做我的司機好了。也不用每天每次，什麼時候有空或者方便你就來，怎麼樣？」
沖矢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
男人啊，也是口是心非。
「好啊。」
*
鈴木塔發生了狙擊事件，眾目睽睽。
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一輩子也接觸不到「狙擊」這個詞。日世裡在新聞稿裡看到的時候怔了一下，上一次，她還近距離旁觀過一個人狙擊的全過程，那人的自信與風采永遠刻在她的腦子裡。可能也正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對赤井秀一動了心。
誰能想到，短短幾個月，竟是物是人非，天人永別。
……
週末早上她要為了剛接手的一個新欄目去淺草寺附近採訪，結束之後已經接近十一點。工作人員分坐兩輛車回電視臺，日世裡因為身份較特殊，單獨坐了一輛。
然而在吾妻橋途中，她忽然看到有一個巨大的足球憑空出現，並且逐漸脹大。
腦中忽然就回憶起之前在阿笠家採訪，見過的那個可擕式足球。
——據他說，給了一個親戚家的孩子玩。
怎麼會在這附近？
在疑惑之間，就見那個足球不明原因地爆了，隨後幾秒從旁邊沖出一個開車機車的頭盔人一把把小鬼撲到，肩膀上居然噴濺出鮮血。
日世裡的瞳孔猛然一縮，立刻拍司機：「快停車！調頭！」
畢竟當過幾年記者，在遇到時間的第一時間就是錄影並且趕到現場。
那個小鬼居然是當初在醫院見過兩次、樓下龍島死亡又見過一次的那個眼鏡小子。此時他正雙手捂著地上躺著的頭盔人的肩膀，然而鮮血還是汩汩流出。
「可惡……可惡……世良你堅持住……」
一見這個場景，日世裡也顧不上什麼新聞了，立刻讓司機把後座騰空，拿出急救包沖了過來。
「……賀山小姐？」
此刻日世裡沒有戴口罩，一張臉乾淨地露在陽光下，絲毫不畏懼路過車輛中投來的視線，她表情嚴肅：「先給她簡單止血，然後立刻去醫院！」
等救護車一來一回的時間，還不如讓她送過去。
柯南此時冷靜得不像個一年級的小鬼，只回答了一個「好」。
……
路上從柯南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經過，才知道原來那個頭盔人居然是個高中女生。看那副裝扮，當真看不出來。
柯南守在急救室門口，日世裡摸著下巴思索了一會，走開去外面打電話。
這可是個大新聞，雖然做了主播，既然趕上了也不能拱手相讓。
今晚自己播自己搶到的新聞，多爽。
作者有話要說：
劇場版的劇情，寫赤井不同不提一手可不行23333
[21]七百碼的狙擊
下了播之後，日世裡本想回家，卻被領導一個電話又派去了東都淺草醫院——世良真純住院的地方。
電視臺說，她搶到了第一手新聞，還救了被害者。並且世良很可能和這兩天警方一直全力調查的鈴木塔狙擊案有關，決不能斷了這條線。
於是她頂著星夜又來了淺草。
到了世良的病房門口，從裡面卻走出一個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人。
「沖矢君？」
眯眯眼顯然也沒料到這個場景，愣在了原地。他可是趁著病房無人才過來的，怎麼這麼巧……還能被日世裡撞上！
「欸？日世裡小姐，你怎麼在這裡？」
「今天我來淺草錄節目，回去的路上剛好撞見了狙擊手打中了那位世良小姐，是我送她來的醫院。」日世裡言簡意賅地把經過說清，蹙起眉狐疑道，「你又怎麼會在這？」
她對他的社交圈不太清楚。
沖矢推了推眼鏡，面上看不出其他情緒，心裡已經飛速找好了藉口，「世良小姐……是我一個朋友的妹妹，她出事，我過來探望一下。」
「原來如此。」日世裡恍然，又在心裡疑惑為何他朋友不親自來……她往裡面探了探，「世良小姐醒著嗎？」
沖矢估摸著毛利蘭和鈴木園子差不多要回來了，便不動聲色地關上門，領著日世裡往出走：「還沒有，她失血過多，沒那麼容易恢復意識。一會她的同學們就回來了，也有人照顧。」
走到醫院門口，沖矢問：「你今晚還回家嗎？要不我等你一會。」
日世裡搖頭：「我肯定要在這裡徹夜守著，直到世良小姐醒來。明天還要去警視廳，看看能不能探出鈴木塔狙擊案的事情。」
見狀，沖矢點點頭，獨自離開了。
日世裡回到病房，見到了世良真純的那兩個同學，一個溫柔一個活潑，據說活潑的那個便是鈴木塔的擁有者——鈴木財閥的千金小姐。
然而等了一夜，世良也沒醒。
倒是日世裡，看著世良的臉一直出神。
不知道為什麼，她看著這張臉總覺得眼熟，可是把五官拆開，又不知道像誰。說不定，她見過沖矢的那位朋友、世良的哥哥呢。
*
有折三井和朱蒂在，日世裡能夠從兩條線並進地收到鈴木塔狙擊案的獨家消息，日賣電視臺對她尤為注重，晚間新聞都給她找了個搭檔暫代，只等她跟完這個案子隨時回來再接手。
整個案子都和狙擊手有關。
然而每聽到這個詞一次，日世裡都會或多或少地走神。
其實，她已經很久不曾想起赤井秀一了。
時間真的是最厲害的美容刀，永遠能不知不覺地把心頭的疤痕變淡。
她想，再過幾個月，等她和沖矢戳破窗戶紙，她一定能把赤井秀一這個名字從禁忌名單裡去掉，再也不怕聽到有關他的任何言語。
「……看那個淺草藍天閣，都好久了還沒建好，鈴木塔都開放了。……」
「畢竟財團不一樣嘛……鈴木財大氣粗做事當然迅速。」
「從這裡看兩個離得好遠啊。」
「笨蛋是我們現在站在鈴木塔腳下的緣故啦，這兩個建築其實只隔了700米……」
身旁經過的女孩子們閒聊，笑容輕輕淺淺結伴而去。
日世裡在等朱蒂的消息。她說今晚要去鈴木塔，狙擊案的犯人很可能就在上面。但為了日世裡的安全，朱蒂只讓她在下面等。
日世裡從善如流。她可不會為了和那個組織無關的新聞賠上性命。
……
一直盯著鈴木塔上方，她忽然看到第一瞭望台的地方閃過幾個火花。
日世裡眼睛一眯，來了。
她立刻把相機架好位置，開始錄製。
自己站的太低，看不到狙.擊槍究竟瞄準的是何處，但也無可奈何。湊合著吧，起碼是獨家新聞。
透過拉近的螢幕能看到幾道火花之後，從另一個方向又來了一發子彈，目標竟然是第一瞭望臺上的那個狙擊手！
刹那間鮮血飛濺。
再一次感受到狙擊的魅力。
一擊必中。
……
斷斷續續錄製了一會，只能看到受傷的狙擊手進了鈴木塔，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不要急，慢慢等，等待時機。
可是再平心靜氣的人也會被這種氛圍急得冒汗。
煮熟的大新聞可不能飛了啊。
不知等了多久，也不知道上面究竟進行了怎樣一番殊死搏鬥，只見天空中霎時飛起一個足球，然後炸開了巨大的煙花。
她在瞄準煙花的時候，清楚地看到從淺草藍天閣上發出的一枚子彈，直直地射入了鈴木塔。
……
另一個狙擊手，就是從淺草藍天閣上進行狙擊的嗎？
日世裡怔然地看著天空中的煙花消失殆盡。
——這兩個建築其實只隔了700米……
耳邊忽然想起剛剛路過的兩個女生的聲音。
700米，超過700碼的距離。
她好像什麼時候聽過這個數字。
……他們的位置距離這裡有七百碼，再多給他們幾杆槍也打不中你……
是的，那個人曾經這麼說過。
700碼，決定一個狙擊手是優秀還是頂尖的距離。
他曾自信地說，這是他最擅長的事。
沒有任何的思考，也來不及對任何人報備，她隨便進了一輛被剛剛巨大煙花吸引而停下來的計程車，去往了近在咫尺的淺草藍天閣。
……我看到他了。他穿著以前的衣服，臉上有一道燒傷的疤……
在短短的兩分鐘內，朱蒂曾經說過的話和她兩次遇見過得那個和赤井十分相似的人在腦海中重疊出現。
下車之後，她直直地朝大門口沖了進去。
「——日世裡小姐？」
身後卻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她。
也把她失神很久的心緒喊了回來。
……她剛剛在幹什麼？
沖矢合上了斯巴魯的後備箱，緩步走了過來，看到她茫然地睜大著眼睛，因被他生生喊住而不知所措的模樣微微一動，開口又是溫和的聲音：「淺草藍天閣還沒建成呢，裡面到處都是施工的東西，你進去可能會碰到。」
日世裡眨了兩下眼，聲音乾澀：「……沖矢，你一直在這裡嗎？」
他推了推眼鏡：「也沒有，我是來這附近找教授的一個朋友，剛剛出來。」
「……哦。」日世裡點點頭，又問，「那你剛才，有看到什麼人從淺草藍天閣裡出來嗎？」
沖矢面露疑惑：「沒有呢，是誰？」
……
是誰。
能是誰呢？
是她衝動了。
世上狙擊手那麼多，她憑什麼只聽當初赤井秀一一句不知是自信還是裝逼的話，就認為除了他之外沒人能做到700碼的狙擊呢？
人死不能複生，赤井死了，的的確確死了。
日世裡覺得有些脫力，腿一軟退後了半步，沖矢及時伸出手拉住她。
「沒事吧？」
她搖搖頭：「就是跑太急了……我以為我能趕上一個大新聞，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沖矢笑了笑：「嘛，不用這麼遺憾。其實以你目前拿到手的素材來說，已經是整個媒體圈的獨一份了。」
「我知道。就是總還想拿一些……更特殊的。」日世裡站直了身體，揉了揉太陽穴，對自己有些無奈。
沖矢的右手上好像一直拿著個什麼東西——是他剛剛在合上後備箱之前拿出來的。
「你手上拿的什麼？」
沖矢勾了勾嘴角，右手不動聲色地遠離了她：「沒什麼。」
「沒什麼幹嗎這麼神秘。……給我看看！」日世裡恢復精神，上手去搶。
然而沖矢的身高不俗，他高舉著右手站在原地，看日世裡踮起腳手臂晃來晃去依舊拿不到的樣子很好笑。
「……」日世裡夠了半天，沖矢還是那副咪咪笑，有些生氣，猛地原地一蹦，頭意外地碰到了他的下巴，磕的他啊了一聲，而她本人因著向前的初速度也撲到了他身上，手在慌亂之中擦到了他的喉結。
……
即便這樣，她還是沒夠到。
「啊……」
沖矢擰著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脖子向後閃了閃，忽覺有些不對，連忙撫了一下脖子上剛剛被日世裡碰到的地方。
……好險。變聲器被關了。
還好他沒立刻開口說話！
為了防止她來第二次，沖矢左手把她攬在了胸前，幾乎是擁抱著她。
「……」忽然靠近的胸膛讓日世裡渾身一僵。
這這這……有點犯規啊！
沖矢和赤井不一樣，他身上味道是乾乾淨淨的衣物清香。而赤井是個老煙槍，只要他在，她家就總是煙霧繚繞，弄得她那時總把他轟去陽臺抽煙。
……
乾淨的右手遞來一個盒子。
？
日世裡愣了一下，隨即咧開嘴，高興地接了過來。
打開一看，她先是一怔，隨即一股暖流湧上心頭。
「之前你說這個胸針你很喜歡，但是贊助商賣得太貴你沒有閒錢，剛好我的導師和那邊有一個合作專案，我就買下來了。」
新聞主播的衣服都由贊助商提供，她對這些外在的東西通常沒有感覺，但是唯獨這個胸針，形狀極為獨特，她一眼就看中了。
「……很久沒有人送過我禮物了。」她喃喃道。孝宏追她的時候會送，但也是流於俗套——畢竟當時一時新鮮。後來兩人成了死黨，「禮物」這種形式主義的東西也就漸漸拋諸腦後了。思及此，日世裡十分動容，認真地說，「謝謝你，沖矢。」
被這麼鄭重地道謝，沖矢倒是有幾分不自在。雖然胸針的確是專門去買的，但此時拿出來只是因為日世裡突然闖出、他怕她探查他後備箱中的東西才用來轉移注意力的。
日世裡盯著小小的東西眼裡淚光閃閃。
沖矢無聲地歎息，雙手抱住了她：「不客氣，以後有想要的東西就和我說，我都會陸續的當作禮物送給你。」
日世裡閉上眼，眼淚落了下來。她回抱住他，說了一個「好」字。
作者有話要說：
嚶嚶嚶真想結局就停在這裡
700碼這個數字放到現在肯定很垃圾，但是我就尊重原著適當發揮吧……
ps.有還在上學的小寶貝麼？是不是要開學了啊哈哈哈哈。
[22]如果他沒死
一連幾天，日世裡都沉浸在粉紅泡泡裡。
許久不見的孝巨集發來視頻邀請，畫面上他渾身的肌肉塊把她嚇了一跳。
「孝宏，你是打激素了麼？」
「……你怎麼和我姐說一樣的話。」孝宏嘟囔了一句，「我下個月畢業回國，你有東西要我幫忙帶麼？」
這半年發生了太多事，她居然忘記了，孝宏要回來了。
大概是自己之前太苦，現在好事接踵而至，竟讓她喜極而泣。
「……你哭什麼，喂，別這麼嚇人。」
「我是高興……你終於要回來了，孝宏。」
孝宏歎了口氣：「……什麼樣子，當初你要是答應了我的告白，我不就不出國了麼。」
「？？別甩鍋，你出國明明是因為不想上班。」日世裡一口拆穿。
「……行行行。說起來，我看你最近心情不錯啊，比起上次視頻你陰沉的像鬼一樣，這次簡直是天壤之別。是發生了什麼好事麼？」
日世裡挑了挑眉：「你猜。」
看著對方的模樣，孝宏也不客氣，底氣十足：「談戀愛了吧？」
「……」沒想到對方一擊即中，日世裡居然噎了一下。
孝宏看到她的反應，臉上的笑也慢慢轉變為了吃驚：「不是吧，我隨口一猜。你真談戀愛了？？」
「還沒正式開始，不過，也差不多了。」想到沖矢，她的心情又愉悅了起來。
孝宏從沒見過她臉上露出這種笑容，一時間覺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雙臂，試探地問：「沒開玩笑？」
日世裡白他一眼：「當然。」
「……」孝宏被這個大新聞衝擊地頭暈目眩，深吸了好幾口氣，最後才搖了搖頭，「如果不是你親口承認，我還真的想不到，你會喜歡上一個人。」
「其實，也不是一個。」日世裡語出驚人，「兩個月前，我還喜歡過另一個。」
「……」孝宏又是一口水嗆到了自己，「……你等等，讓我緩緩。」
等兩人好不容易把對話正常進行下去，日世裡開始迫不及待地分享他和沖矢之前的兩三事。
孝宏很耐心地一件一件聽她講，末了總結：「所以，兩個人之中，你更喜歡他咯？」
欸？
日世裡怔了一下。倒是第一次有人提出這個問題。
雖然有的時候會覺得沖矢和赤井有相似的地方，可是心裡卻從來沒將他們在一起比較過。……好像潛意識裡，沒有比較的意義。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現在和沖矢在一起，我覺得很開心，也很舒服。而之前和另一個人……」日世裡咬了咬嘴唇，把後面的換咽回了肚子，「算了，說他沒用，他……出了意外，已經去世了。」
……
她和孝宏關係很好，基本不會瞞他任何事。只是兩年前的那一夜，和後續引發的赤井這段關係，太羞恥，太隱秘，太難以啟齒……正因為她信任孝宏，反而不想說給他聽。
得到了意外的答案，又看到日世裡的小動作，孝宏了然地移開了目光。她不說，他便不問，只是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堅持下去吧。……不過說到底我都覺得很神奇，你居然能在短短兩個月之間，喜歡上兩個不同的人。」
而且性格不說南轅北轍，也是差異極大。
日世裡怔了怔，說：「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掛斷之前孝宏問她：「日世裡，雖然你話裡話外都透露著你對那個沖矢先生濃濃的愛意，可是我總覺得你太過於刻意地表達出來。是不是因為其實你沒那麼喜歡他，卻在說服自己再去更喜歡他一點呢？」
孝宏的問題一針見血。
沒等日世裡反應，他最後又問了一個問題：「如果前面那個沒有死，和沖矢站在一起，你會選擇誰呢？」
*
一整天，日世裡都在想這個問題。
她喜歡沖矢昴，她確認。
可是每當想起赤井秀一，哪怕是在街道上看到和他極為相似的背影，她都會立刻失神，呼吸急促。他已經離開了這麼久，卻還是在悄無聲息地影響著她的生活。
如果他活著，如果那一夜他沒死，會怎麼樣呢？
沖矢接上剛下班的日世裡送她去酒店——她說要採訪身體已經完全康復的世良真純，已經聯繫好。
聽到這個消息，他的眉頭一皺。
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如果有可能，他不希望真純和日世裡碰面。
等紅燈期間，沖矢搭在方向盤上的手指一下一下敲打著，暴露了內心的焦躁。
而日世裡一直望著窗外出神，並沒察覺到。
「日世裡。」他忽然猶豫地開口，「你已經是知名主播了，這些採訪，還要親自進行嗎？」
「本來是不用的，只是這個案子特殊，從頭到尾都是我在跟，我為什麼要在最後的報導上作者欄加一個別人的名字呢？」
此時她並未往別處想，但沖矢沒達目的還想繼續添火，退一步換了個說法：「……我只是擔心你。這次的狙擊案那麼危險，柯南都差點受傷，世良小姐也是……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以後都不要牽扯進這些危險之中。」
日世裡單手托著下巴，聞言回過頭看著他，和那雙眯眯眼對視。
曾經也有一個人，每當她要去和那個組織有關的人接觸，都會教育她，告訴她以後不要再把自己弄到這麼危險的境地。
她倏地一笑：「昴君，我發現，你跟我一個朋友真的很像。」
本是隨口一言，但對方卻在怔然之後撇過了頭，不再看她。他目視前方，語氣聽不出異樣：「哦，是你以前的戀人嗎？」
日世裡愣住，下一秒慌忙擺手：「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然而沖矢還是沒有回頭看她，也沒有回答。
……
直覺他是生氣了，她立刻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怎麼說話那麼不經大腦，沒事和喜歡的人說他和別人像，這不是引得別人亂想嗎！
「……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沒有其他關係。」
她抿了抿唇角，小聲補充，悄悄地觀察沖矢的反應。
對方，好像更生氣了。
是不是自己顯得有點太過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不行，他們兩個生起氣來更像了。一言不發，冷暴力。
日世裡滿手心的汗，想解釋又怕自己越抹越黑，急得如坐針氈。
「原來如此。」終於，他先開口了，同時也踩下了刹車。
日世裡向窗外望去，發現居然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他幫她解開安全帶，歎息一聲：「今晚我要去實驗室，可能不能趕過來接你回家了。」
日世裡耷拉著腦袋，聞言也只是沉默地點著頭。沖矢權當看不見她的表情而兀自轉移了話題，這一點更讓她確信他還沒消氣。
只是一時間，她感到有些心累。
你們就是很像啊，還不許別人說。
本來她就在煩惱到底更喜歡誰，現在一個人莫名其妙吃起了另一個人的醋……還是一個已死之人的飛醋，她感到萬分無奈。
一言不發地下車，她走進了酒店，沒再回頭。
車上的沖矢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仿佛是在思考些什麼。最終他歎了口氣，發動了車子。
*
世良很健談，整個採訪過程十分流暢，一氣呵成，只半個多小時便錄製結束。
今天也是日世裡第一次見到清醒著的世良真純，上一次見面，她還在醫院昏迷不醒。世良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目光深邃，甫一見到，日世裡愣神了許久。
這雙眼睛，好熟悉。
「……說起來，還真是要感謝賀山小姐，那天要不是你，說不定我早就失血過多死掉了呢，哈哈哈哈。」
「嘛……那也是緣分，我剛好看到了柯南。」日世裡收起了拍攝的儀器，忽然想到了什麼，為了不冷場只是隨口一問，「毛利小姐說你昏迷的時候叫過『秀哥』，世良小姐是還有個哥哥嗎？」
世良的五官看起來比一般的亞洲人輪廓要更深一些，看起來像是混血。也不知道她如果有個哥哥是不是也會有這樣一雙眼睛……那個同樣叫「秀」的世良姓男人。
提到哥哥，世良的笑淺了一些，「啊，是的。我有兩個哥哥，不過蘭小姐聽到的應該是我大哥。」
「這樣啊，也在日本麼？」
主要她在日本長期上學，居然住在酒店這有些奇怪。
「……嗯，我哥哥……他已經永遠留在日本了。」世良忽然低沉下了語氣。
饒是情商低如日世裡，也聽出了這句話的情緒不太一般，她回過頭，看到這個開朗的女孩子一時間眼角居然溢出一滴晶瑩的淚水，不禁脫口而出：「令兄……是去世了嗎？」
世良一怔，看著對面的女孩子馬上就要彎腰道歉立刻抹了抹眼角，擺手笑了笑：「雖然是去世了沒錯，但他是為了工作犧牲的……他是一名FBI，儘管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什麼，但我相信，他死得其所。」
……
……
FBI？
看著這張從第一眼看到就莫名熟悉的面孔，那雙同樣深邃但並不駭人的眼睛，日世裡停下了手裡所有的動作。
她幾乎聽不到自己聲音中的顫抖：「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是世良……嗎？
「欸？」世良有些意外，這個主播忽然之間的反應太奇怪了，「……我哥哥叫秀一，赤井秀一。」
日世裡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
……
「世良小姐……是我一個朋友的妹妹，她出事，我過來探望一下。」
怎麼會有那麼巧，他在赤井死後出現在她身邊，初次見面就阻止她接近水無憐奈。
原來沖矢昴，認識赤井秀一。
「賀山小姐？賀山小姐？」世良伸出手在日世裡面前晃，「你怎麼了？你是認識我哥哥嗎？……嘛我跟著我媽媽姓，所以姓世良。」
日世裡強行把自己從空白的世界里拉出來，勉強對世良笑了笑：「……是的，我認識赤井先生。」
「真的嗎？」世良一下子拉住她的手，「那你知不知道我哥哥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本以為她知道。
可是現在，她發現自己可能什麼都不知道。
她也……不想知道了。
日世裡只和世良解釋了一番自己和朱蒂的關係，並告訴她失態只是因為朱蒂是她的好朋友她心疼而已，自己和赤井並不相熟。
房間內的兩人都沉浸在各自悲傷的情緒中。
……
待到日世裡渾渾噩噩地離開，卻在門外看到了原本說不能接她的那輛斯巴魯。
沖矢在周圍轉了一圈，終究還是轉了回來。
看到日世裡出來，他下車幾步走過來接過她手裡的箱子放到車後座，又給她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日世裡全程看著他，目光陌生。
沖矢回頭跟她對視，她卻一彎腰，坐進了車裡。
擰了擰眉頭，眯眯眼看了看身後的酒店，沉吟了幾秒，繞回了駕駛座。
「沖矢先生，你不上去看看你好朋友的妹妹嗎？」忽然，坐在車裡的日世裡開口。
「啊……不了，今天太晚了，下次吧。」
沖矢語氣如常，心頭卻是一沉。
她喊他沖矢先生。
日世裡無聲地勾了勾嘴角，噢了一聲。
跟他依舊沒有目光交流。
沖矢終於確認，日世裡的確不對勁。他皺著眉開口：「日世裡，你怎麼了？」
日世裡緩緩抬起了目光，瞳孔中反射著窗外幾盞路燈的光亮。半晌，她靜靜開口：「沖矢先生，你認識赤井秀一嗎？」
……
只這一個問題，沖矢就知道了全部。
果然，他就知道，真純跟他不會心有靈犀。
然而，現在怎麼辦呢？
……
在沉默之中，日世裡讀懂了他的答案。這個問題哪裡有那麼難，「不」就一個字，沒那麼難說出口。難的是，他要說的不是這個答案。
她重重地閉上了眼，黑暗之中閃過的是兩個人這段日子以來相處的點點滴滴。從相遇到相熟，從厭惡到喜歡，她的感情線一目了然清晰無比。而他呢？
她嘴角溢出一絲苦笑：「我一直以為，我已經走出他的世界了。我一直以為，遇到你是我人生的轉折，從此之後，再無不幸。……可是到頭來，原來我身邊所有的人，一個一個，都是因為赤井秀一才出現……」
先是朱蒂，再是他。
每一段羈絆她都竭盡全力，卻不知在他眼中，她是否像一個跳樑小丑一樣，賣弄著姿態，討好他，取悅他。
……
沖矢揉了揉太陽穴，「日世裡，不是這樣的，赤井秀一那個人不會做這麼複雜的事……」
「沖矢先生。」她輕聲打斷了他，「赤井秀一讓你跟在我身邊，監護我是嗎？」
不得不佩服那個男人，即使是死後，也為他對她的愧疚鋪好了後路。他不相信她會長大，為了防著她又去和組織拼命，他讓沖矢來到她身邊。
事實證明，赤井做對了。
如果沒有沖矢，早在日賣電視臺年度盛典那一夜，她就要和水無憐奈玉石俱焚了。
「他有沒有告訴過你，為什麼要保護我？」日世裡終於問出了最關心的一個問題，顫音清晰可聞，「我和赤井秀一之間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
日世裡的指甲深深掐進了肉裡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她渾身被湧上來的羞恥感籠罩。
她曾經被人侵犯，被人打藥，曾經自尋短見，曾經和侵犯自己的人成為床伴並且喜歡上了最好朋友的前男友……
這些，沖矢都知道嗎？
他都知道的話，這些日子以來又是怎麼看待她的呢？
難怪，第一次她和他要電話，他猶豫了。
日世裡鼻息明顯顫抖地深吸了一口氣，在他開口之前先行打斷：「不用說了！」
沖矢一怔。
「……你不用說了。那段人生……是我一輩子都不想提及的過去。不管你知不知道，都請你忘記我剛剛說過的話。」
「……」
不管是作為赤井，還是沖矢，他都經常在日世裡面前辭窮。在「死」之前醫院裡和日世裡的那最後一面她都說過，如果他能說一些話出來，或許會是不一樣的結果。
可是他能說什麼呢？
說他不知道她和赤井的過去，那證明他自己和赤井的交情也不深，憑什麼被託付來照顧她？說他不認識赤井，那真純的話怎麼解釋？他都已經說過她是朋友的妹妹……
等等。
他妹妹好像不止一個哥哥……
眯眯眼一松，他抬頭說：「日世裡，其實我的朋友……」
日世裡縮在座位上，抱著雙臂默默地流淚，他的話一下子就卡在了喉嚨裡。
要繼續騙她嗎？
他已經騙了她這麼久了，甚至他騙了這麼多人，可是哪怕是在朱蒂面前，他都沒有此刻這麼內疚。
明明，是想還債的，沒想到，越欠越多。
他重重地靠上了椅背，左手握拳搭在額頭上。
日世裡忍住抽泣，覺得這個環境實在是壓抑得難受，打開車門準備下車。
冷風灌進來的一刹那，沖矢伸手拉住她，問了她一個問題：
「日世裡，如果赤井沒死……你會怎麼辦？」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太混晉江圈，忽然想起來去查查營養液之類的東西……從沒表達過感謝，這次說一下謝謝各位小可愛！
明天加更一次，兩更哈摸摸大！
讀者「Zerlinda」,灌溉營養液2018-08-26 22:48:26
讀者「Zerlinda」,灌溉營養液2018-08-25 23:23:37
讀者「顧君言」,灌溉營養液2018-08-24 02:05:55
讀者「Zerlinda」,灌溉營養液2018-08-22 23:11:26
[23]潘朵拉魔盒
日世裡沒有再主動聯繫過沖矢昴。
一直以來隱藏得最深的秘密忽然間被最愛的人知道，顛覆了她曾經一切綺麗的幻想。
她拜赤井所賜，得到了他；可最終也是拜他所賜，失去了他。
曾經自以為的幸福，也短暫得可笑。
自從赤井秀一攪和進她的人生，從最開始起，一切就都亂套了。
他死都死了，卻依舊陰魂不散。
周圍的人，一個一個，一個一個，都在說如果赤井秀一沒死會怎樣。為什麼要做這種假設呢？朱蒂這樣說，孝宏這樣說，沖矢也這樣說。為什麼她明明已經等到傷口結痂卻總還是有人會要揭開一辨認真假呢？
赤井怎麼會沒死？
哪怕看到過和他再相似的人，哪怕朱蒂一直都這樣抱有期待，日世裡也從未有一瞬間懷疑過，他回不來了。人死不能複生，警方確認那個叫赤井秀一的人已經死在了來葉山道，屍體和車說明了一切，他的的確確，被水無憐奈殺死了。
……
他，真的可能還活著嗎？
*
早在一個月前，日世裡就被一個欄目的金主爸爸邀請一同乘坐鈴木財閥的神秘列車。她剛剛失戀，都沒發現日子一晃而過，居然已經到了發車的日子。
最近心情太差，她乾脆請了一個假期，借著這趟去往關西的列車出去散散心，也順便回母校看一看。
拎著小行李箱上了在東京站上了車，期間居然看到了許久不見的安室透。簡單和他打了個招呼，日世裡便進了包廂。在等金主爸爸的同時，她撐著頭思索這趟車的終點究竟是哪裡、下車之後要怎麼換乘。
對於自己這種智商本就不太夠用的人來說，日世裡向來不會難為自己。想不通的是事情就別想，反正又不是非得弄明白不可。
不就是終點站麼，愛哪哪，下車再說。
金主爸爸來了之後也只是禮貌性地和她聊了聊，順便問她還有沒有接其他節目的意思。
說來也奇怪，她自從開始接觸正常社交之後，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女主播嘛，多多少少都會受到贊助商的一些騷擾，更何況是她這種不是靠實力上位的。然而直到現在，她也只是參與過一些正常的應酬飯局，開一些玩笑已經是極限了，從沒有被誰冒犯過。
正和金主聊著，忽然包廂的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來人走進了兩步見到室內有人也是一怔，又退後看了看：「啊抱歉……這裡不是七號車嗎？我好像走錯了……」
日世裡一看到面前這個裝迷糊的眯眯眼就低下了頭，側過臉看向窗外。
……他怎麼也在車上。
陰魂不散。
電視臺盛典，神秘列車，他居然都能拿到入場券，真是個不一般的人。
怎麼以前從沒懷疑過呢。
然而眯眯眼似乎沒打算放過她，見到她之後面帶喜色：「啊，這不是日世裡小姐嗎？」
演技非常自然，幾乎讓她相信真的就是那麼巧，他數錯了車廂。
日世裡只是淡淡嗯了一聲，連句你好都沒說，表現得相當沒禮貌。金主見狀揮了揮手，「既然走錯了車廂，就請先生快點離開吧。」
沖矢又看了日世裡一眼，發現對方依舊沒有回視的意思，便又道了聲抱歉關上門出去了。
然而他這一進一出的插曲，徹底打亂了日世裡的心弦。
幾天以來慢慢撫平的情緒眼見著又要上湧，她皺著眉頭按了按睛明穴。
……
金主問：「日世裡小姐，是認識剛剛那個人嗎？」
日世裡放下手舒緩了眉頭：「不認識，可能是粉絲吧。」
列車開動之後，金主很快離開包廂。頭等艙之中坐了許多潛在的合作夥伴，這對於一個經商的人來說機會難得，自然出去應酬了。
房間裡只留下了日世裡一個人，她看了一會窗外的風景，忽然想起好像安室透也上了這趟列車——他穿得依舊像個服務生，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是他一個兼職。
腦中想著，她便離開了房間去別的車廂逛逛。能上這趟車的都不是什麼平頭百姓，她也不用特別在意被人看到臉。
忽然，她在靠近六七號車廂連接處的附近聽到了一男一女兩個熟悉的聲音。
「扮得挺像的嘛，Vermouth。」
「呵呵，是不是比當初給Bourbon你扮的要更好？嘛，畢竟我對自己的臉更熟悉，再加上我可以模仿他的聲音嘛。」
「那就期待今天計畫順利咯，Vermouth。」
……
日世裡踩在厚重地毯上的腳忽然灌了鉛。
這種性感的音色，這種慵懶的語調，像是毒蛇一樣狠狠扼住了她的喉嚨。
她就說，為什麼當初安室透第一次來找她的時候，會覺得那個聲音耳熟。只是當時赤井秀一死亡的消息太過震驚，居然把那種不自然掩蓋了過去。
背後的門無聲打開，一隻手伸了出來，捂住她的嘴把人拖了進去。
……
關門後，日世裡被抵在門上，面前的人離自己非常近，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熟悉的味道。他放下了手，壓制她的雙腿卻並未放鬆。
日世裡沒有反抗，只是緩緩抬頭看著眼前的人。
他很高，此時低著頭用一雙眯眯眼看著她，只是皺著的眉頭都能看出他心情並不是很好。
「——日世裡，也需你是因為巧合乘上的這輛列車。但今天這裡可能會發生一些意外的事……所以，如非必要，你最好不要到這幾節車廂裡來。」
沖矢出言給她忠告，敦厚的語氣透著嚴肅。絲毫不在意他們兩個一直在冷戰。
他身上毛衣的觸感她都能感覺到，引發一片戰慄。
她問：「你也是FBI嗎？」
沖矢眉頭一松，不懂她何出此言。
「……你也是FBI，所以，你早就知道那個安室透是組織成員。赤井秀一怕我得知他的身份後又會像以前一樣去以卵擊石，所以才讓你來到我身邊。」
兩個所以，她感覺笨拙的大腦忽然之間變得極為有條理。
如果只是赤井秀一死前的交代，應該不會面面俱到，居然能夠想到Bourbon會去找上賀山日世裡這個人。所以，是先有安室透接觸她，才有讓沖矢去照顧她。
照這麼說……赤井秀一，果真沒死嗎？
沖矢不知道她腦子裡已然推理出了自己的一套邏輯，眼下有希子馬上就會回來，他不能留日世裡在包間耽擱太久，於是他有些急躁：「赤井秀一要照顧你不會假他人之手，日世裡，你不要——」
「可是不管是你，還是赤井秀一，你們都想錯了。」日世裡搖頭笑了笑，語氣轉為冷淡，「如果他還活著，請你轉告他：日世裡累了，兩年的那所有一切她都只當它是一場夢。從今以後，有關他，有關那個組織的一切，她都不查了。」
執著太過只會適得其反，這個道理她早就想通了。若不是水無憐奈殺了赤井秀一，她根本不會再理和那個組織有關的任何一個人。
沖矢聽了她的話第一反應倒是松了口氣，只要她不胡來，一切都好辦。
「好，你記住，下車之後怎麼任性都可以，但今天，你不可以亂來。車上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要相信，尤其是……如果你見到你想見的人……」
還在囑託中，忽然聽到門把手向下動了一下，有人在開門。沖矢把她從門上拉起，兩人迅速分開。
工藤有希子一進門發現裡面出了沖矢居然還有一個女性，驚訝地愣在原地，眨了眨眼：「我……是打擾了什麼嘛？」
日世裡抹了一把眼角，背對兩人硬著聲音：
「……以前，他也會這麼教育我。如果你只是沖矢昴，也許你的話我會聽。但是現在，抱歉，我對你說的每個字，都特別抗拒。」
說完之後，她不顧兩個人的目光，低頭快步離開了房間。
有希子：？？？
她很無辜：「……到底怎麼回事？剛剛那個不是……」日賣電視的主持人麼。
沖矢吸了口氣，平復下聽到日世裡臨走那句話的複雜心情。他推了推眼鏡，下一秒便變回了臉色：「不，沒什麼。我們的計畫照常進行。」
日世裡她應該……什麼都不知道。
*
日世裡走出包廂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一路低頭疾走，心亂如麻。
走到哪裡都能遇到不想看見的人，想起想要忘記的事情。
真是——
身旁路過了一個人，走廊過窄對方還讓了一下。
……煩死了。
日世裡睜大雙眼，腳步慢了下來。
剛剛那是……
——「下車之後怎麼任性都可以，但今天，你不可以亂來。」
告誡的話迴響在耳邊。
她怔怔地回過頭，望著那個人的背影。高大，健壯，微弓著背，擦身而過的時候，清晰地看到了臉上的燒傷疤。
……是他嗎？在熊熊烈火之中逃生的人。
她朝那個方向伸出手，張口就要叫住他。
「車上遇到的任何一個人都不要相信，尤其是……如果你見到你想見的人……」
她的手掌緩緩收攏，握成了拳。
沖矢的表情那麼嚴肅，像極了每一次赤井秀一教育她的語氣。
緩緩放下了手臂。
沖矢早就知道了吧，車上有這個刀疤人的存在。所以看到她上車，先是闖了她的包間發現還有別人，又是借機把她拉過去悄悄告誡，反復提醒。
……就算沒法接受沖矢昴的保護，她也無法不去相信他。
因為他是……她愛的人啊。
而眼前的那個刀疤人卻好像感應到了什麼，停下了腳步轉過身，剛好和日世裡四目相對。他皺了皺眉，開口：「您有什麼事嗎？」
……
她又是一顫。
如果不是十分篤定，她真的無法認為，眼前的人不是赤井秀一。連音色，都一模一樣。
但是最後，她只是緩緩微笑，超對方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有些熟悉，回憶久到她和赤井再遇那天，她撞到了他，水無憐奈認出了赤井秀一這顆銀色子彈停下身回頭觀察，而赤井秀一感應到了目光……那時日世裡就是這樣和他對視的。
這個場景如果她記得，那麼以赤井秀一的腦子，必然也不會忘。
可是眼前的刀疤人只是淡淡回應，便轉回了身離開。
……
赤井秀一，可能認不出她嗎？
他不是赤井秀一，她確認。
可是那個長相，那個音色……
忽然她想起了偷聽到的Bourbon和Vermouth的對話。
「扮得挺像」「可以模仿他的聲音」。
難不成，那是組織的人假扮的赤井秀一？可是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一個已死之人，下這麼大心血有什麼必要呢？
……
現在回想起來，安室透第一次來找她的時候，其實就是想確定，死者究竟是不是赤井秀一。
而之後，刀疤人便出現在了他們的生活中，她、朱蒂，都曾看到過。
如果赤井沒死……你會怎麼辦？
沖矢這樣問過她。
再也不能逃避，再也不忍心繼續欺騙自己……即使那個答案讓世人難以相信，即使她明白自己知道了也不會更高興半分……
日世裡猛地轉身朝七號車廂跑回去。
——沖矢昴一定知道赤井到底死沒死。無論如何，無論今天車上有多危險，她現在都要馬上找他問清楚，這個問題真正的答案。
[24]潘朵拉魔盒ver.2
七車廂E室。
日世裡扶著膝蓋氣喘吁吁。
就當她直起身屈起手指準備敲門的時候，門忽然從裡面往外推開。
……
窗外的光線刺入，日世裡感覺眼前一片空白。
那個魂牽夢繞、日思夜想的身影，居然就站在這裡。
臉上乾乾淨淨，完好無損。
她全身血液都凝固，翕動著嘴唇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是夢嗎？
赤井秀一也是驀然一驚，一雙淩厲的眼睛睜大，四目對視。
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去而複返。
「赤……」
剛剛吐出一個音，赤井便果斷伸出手往她頸後一敲，讓她倒在了臂彎裡。
計畫未成，不能讓她壞事。
有希子又懵逼了，看著赤井剛打開門居然就打暈了門口的一個姑娘然後還抱了進來，對她說：「麻煩了，幫我把她送回五車廂E室。」
「……哦。」
看來，下了這趟列車之後，他有更大的麻煩了。
一面往出走，習慣性地把手插進褲袋，赤井一面長歎了口氣。
但是現在，明顯不該是苦惱日世裡的時候。
*
赤井沒有下狠手。
列車上發生爆炸的那一瞬間，日世裡被巨大的聲響震醒了過來。
「啊……」
她緊蹙著眉頭，揉了揉酸疼的後脖頸逐漸坐起身。
「日世裡小姐？你醒了？」金主爸爸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原本坐在她對面，現如今看她醒來，關切地坐到她身邊，「我回來之後發現你躺在座位上，是暈車了嗎？」
甫一坐起，她感到有些頭暈目眩，揉著脖頸，耳旁的聲音嗡嗡作響，越聽越難受。
這裡是……自己的房間。
怎麼回來的？
……
視線漸漸清晰，抬頭環視列車內熟悉的景色喚起了暈倒前的記憶。
她的瞳孔猛然一縮。
日世裡記得，她見到赤井秀一了。
沒有疤痕，就是赤井秀一再熟悉不過的臉，她絕不可能認錯。
原來他真的沒死，而且，他是從沖矢昴的房間出來的。
……
金主爸爸還在耳邊問她的狀況，而她卻忽然之間站起身，猛地推開門跑了出去。
狹窄的走廊裡人流湧動，大家都走出來對剛剛發生的爆炸議論紛紛，人心惶惶。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一路上，她不斷地重複這句話。
「怎麼這麼倒楣遇到這種事……哎，你看那個人是不是……」
「是日賣電視臺的主播嘛？好像叫賀山。」
……
議論聲被拋到身後，越往後面的車廂跑越沒有人煙。
到達七號車廂，她發現E室的門口站著一個戴著帽子的女人，正看著窗外出神。那是剛剛沖矢房間的那個女人。
有希子聽到了腳步聲，十分意外此時居然還有人會往後面的車廂跑，待看清了是誰之後堆起笑容：「你是日賣電視臺的賀山小姐嗎？……後面發生了爆炸，還是前面的車廂比較安全哦。」
日世裡沒有理會，她想越過，去往E室。
然而有希子再次攔住了他：「阿拉，裡面的那位先生在換衣服呢，女士止步哦——」
她直接握上了門把手，向下壓往裡推，門鎖著。
「把門打開。……雖然這節車廂基本沒人了，但是你真的希望我大喊你的名字嗎？——我再說一次，把門打開。」
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陡然提高，裡面卻依舊沒有迴響。
互不相見的兩人無聲的對峙。
兩秒鐘過後，眼前的門從裡面推開。
站著的是穿著黑色高領底衣，剛剛把手上拿著的眼鏡戴上的眯眯眼。
……不是赤井秀一。
室內的空間一目了然，只有地上一個堪堪合上的行李箱。
沒有藏人的地方。
眼前的人即便再奮力隱藏，她依舊能感覺出壓抑的鼻息。他剛剛慌張地完成了某一件事。
日世裡的目光從他的黑色底衣上略過，轉向了身後的有希子。
「——如果我沒認錯，您應該是藤峰有希子吧？日本的傳奇女演員。」
有希子一愣：「嗯。」
很久之前，日世裡為了學習拍攝紀錄片，看過一套關於藤峰有希子的記錄。這位女士演技出眾，有著天使般的面孔。當然，裡面還提到了為了磨煉自己的演技，她曾向日本著名魔術師學習了易容術。
易容術，聽起來多麼玄的東西。
怎麼可能讓一直一同生活的人看不出破綻呢？
……
目光緩緩回到面前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
他的表情一如往昔的淡定，低頭看她。
她開口：「沖矢，如果你不告訴我赤井秀一在哪，我可要懷疑，你就是他了。」
日世裡親眼見到了赤井從他的房間出去，他不可能說得出「赤井不在車上」這種話。同樣，如果他敢說「赤井已經死了，剛剛你看到的是我易容假扮的」，她也肯定會反應過來先探一探「沖矢昴」這張臉究竟是真是假。
他剛剛回來後聽到了門外的動靜，動作極為迅速地穿上褲子和上衣，易容的面具堪堪戴好便被逼著開了門。原本黑色底衣外套的毛衣還在箱子裡……可是他現在不敢拿出來。
日世裡看著他皺巴巴沒有完好地塞入褲子的上衣，繞開他，進了室內。
她原本就沒有期待他會回答。
他能怎麼回答呢？
畢竟，他就是赤井秀一啊。
……
閉上眼，所有所有的一切在眼前浮現。
她本以為識破了沖矢的身份，赤井秀一對她便再無隱瞞了。沒想到最後，他還是給了她一個天大的驚喜。
剛剛想到這個沒人敢去設想的可能性時，她甚至嘲笑自己愚蠢。可是之後再順著這個想法，她發現一切都能吻合。
不管是出現的時機，還是原因。
——赤井秀一要照顧你不會假他人之手。
拜託好朋友照顧她？沖矢早就說過了，赤井秀一不會做那麼複雜的事。既然需要照顧，那就親自來吧。
只是，他倒是一直旁觀者清，從沒想過身在局中的她是否願意去接受。
腳步低沉地，她走到了那個合著的行李箱面前。沒有拉上拉鍊，只要她一抬手，就能看到裡面的東西。
那裡面，不僅有沖矢還沒來得及穿上的毛衣，同樣還有沒來得及處理掉的赤井秀一的衣服。
有希子看到她的去向大驚失色，想要叫住她卻被沖矢帶著糾結的側臉制止了。思索了片刻，她還是退後了一步，輕輕為兩人關上了門。
沖矢就站在日世裡身後，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哪怕知道她下一秒就要打開，那時候他將無所遁形……他也依舊沒有動作。
——不能這樣，她不能知道，計畫還沒有完成，今天過後那個組織又將把視線重新挪回「赤井秀一」這個人的身上，日世裡本就衝動，萬一她知道了……後果不堪設想。
……
出於理智的一萬個念頭從腦中閃過，他清楚地知道此時該如何做才是正確的。
可儘管如此，他還是邁不開步子。
寂靜的室內只剩下了兩個人，日世裡眼眶通紅，伸出去的手一直顫抖，最終一把大力拍在了箱子上面，指節泛白。
她站起身，背對著他深吸了一口氣。
「今天，打擾了。」
說完，日世裡推門要走，卻忽然被伸來的一雙手攬住，摟到了胸前。
他貼著她的後背，用沖矢溫和無奈的聲音說：「日世裡……還不到時機，相信我，有些事如果現在讓你知道了，對你來說有害無利。」
……她知道了，她已經知道了。
日世裡無聲地笑了笑：「我明白。所以我不好奇，我也不問。不管是變臉還是換人，你踏踏實實地去做吧。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給你搗亂了。」
沖矢心裡一空：「日世裡……」
「那個箱子我沒打開。我會一直認為你是沖矢昴，一直相信赤井秀一已經死亡。如果不是這樣，我實在不能去面對自己前一段時間所做的一切……只是我和沖矢先生現如今也已經產生隔閡，不能再繼續來往下去。」日世裡閉了閉眼，「所以這一次，是真的再見了。」
過去的一切她都不計較了，只是未來不希望再與這個給她帶來無數災難的男人有任何牽扯。
轉身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本以為這章能寫更長的……但是寫的難受，算了。
等我明天再補一更。
[25]愧疚換真心
赤井本以為，日世裡只是在極端的震驚下說了一些氣話，他要找回她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擅自說什麼「再見」，他可沒同意。
只是等神秘列車的後續事情處理完畢，他才留意到日世裡已經好幾天沒有出現在晚間新聞裡了。
給她發郵件被拒，打電話關機——他知道，自己被拉黑了。就像當時他假死那一夜，打電話沒有任何回應，最後只是抱著不明的心態給她發了那樣一條郵件。可是這次，她連發郵件的機會都不給他了。
等了一個星期，他實在沉不住氣了，跑去了電視臺。一開始被當成了粉絲各種敷衍，直到他拿出了兩人拍過的幾張合影，其中日世裡的姿態明顯能夠看出不是對待粉絲，她的同事才鬆口告訴他日世裡請了長假。
原本她只請了一周，可誰知忽然間打來一個電話說要延成一個長假。主管很不樂意，畢竟她主持的是全民關注的日播節目，可是日世裡彼時人已在國外，並且大有不准假就辭職反正短時間不回來的意思，木已成舟，再計較也沒意義了。
沖矢昴從電視臺出來之後心情複雜。
沒想到，日世裡居然躲到了國外去。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直接飛出去把她抓回來。
可是現在赤井秀一的身份不能用，沖矢昴又是個假身份……他出不了國。
許久沒有這種無力的感覺了。
坐在斯巴魯裡，他摘下眼鏡捏了捏鼻樑。臉上的面具好厚，很不適應，可是為了任務，他必須如此。
……
算了，都是他慣的她。這次她愛走多久走多久，有本事就別回來。
發動車子離開。
*
又一個星期之後，日世裡依舊毫無音訊。赤井買了一個新的電話卡，撥通了那個熟悉的號碼。
響了很久，他一直耐心聽著，手指敲擊著桌子。
等到快要響斷，對方終於接起。
「——喂？這裡是賀山，請問您哪位？」
她那裡的信號似乎有些不好，聲音斷斷續續有些飄，但可以聽懂意思。
許久沒聽到她的聲音，赤井一時間竟然語塞，張了張口說不出任何一個字。說什麼，才能讓她不立刻掛斷呢？
日世裡很奇怪對方沒反應，拿開手機看了一眼螢幕，不像是騷擾電話的號碼。
孝宏問她：「誰啊？」
「不知道，是國內來的電話。對方也不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信號的問題。」
……
那邊有個年輕的男聲，他聽到了。
他開口了：「……日世裡，是我。」
正在唐人街中看表演的日世裡臉上歡快的表情忽然一凍，嘴角平了下來。
周圍的一切熱鬧都成了背景，她全部精神都集中到了手機上。
這個人，居然還敢給她打電話？
聽不到日世裡的回應，赤井心裡感慨了一句果然如此，但對方也沒有掛斷電話讓他稍微有些欣慰。
他心裡思忖著到底是誰在和她在一起，從周圍人的語言來看她在英語言國家，只是聽不太清口音，他擔心自己如果再不說話她下一秒會掛斷，猶豫地開口，「……你什麼時候回日本？」
什麼時候回去？
日世裡嘴角咧了咧。
對上孝宏好奇的目光，她倏地笑著開口：「不好意思，我對您公司的套餐沒有興趣，請您以後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說完按了掛斷。
……
聽到了忙音之後沖矢臉一黑，大有之前赤井秀一的模樣。
擅自消失、把他拉黑也就算了，居然還和別的男人去旅遊並且把他當成路人甲掛斷電話。
原本不想用任何手段，可是她這麼囂張，讓他越來越看不過眼。
日世裡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要查到她的行蹤，簡直輕而易舉。
*
孝宏好笑地看著她：「一個推銷電話，能讓你聽這麼久？日世裡小姐，這可是越洋電話，很貴的。」
日世裡白了他一眼：「就你話多。」
「呵呵，你前男友打來的？」
「我沒有前男友。」
「哦，那就是你之前喜歡的那個傢伙打來的？」
「……你想死嗎？」
「哎呀哎呀，兩年不見，日世裡你的小秘密變得越來越多了。」
……
在無處可去的時候，她學生時代最好的朋友朝她伸出了援手。只因她一個電話，孝巨集便改變了回國的行程，在英國等她到來。
從機場接到日世裡的時候，她直接抱著孝宏崩潰大哭了一場。這半年發生了太多事，她誰都不能說，經歷的生死一線之隔，體會到的人間愛恨冷暖……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一刻爆發。
事後，她不主動提發生了什麼，孝宏也就不問，只是心裡清楚，這必然和前一段時間讓她陷入熱戀的那個叫沖矢的男人有關。本想讓姐姐去查一下那個人，但看著日世裡絕口不提的樣子，還是放棄了。
因她說過一句：我不告訴你我的秘密，不是因為你不能知道，而是我怕你知道之後，會看不起我。
有關她的隱私，他不想在她沒允許的情況下侵犯。
……
孝宏帶著日世裡在歐洲玩了近一個月，給她介紹當地的風景名勝，和或美味或黑暗的料理。日世裡很投入其中，絲毫不去想那些讓自己煩惱的事。
而在這一個月之中，日本那邊也同樣發生了很多事。
回國那日，他在機場感慨：「這段時間不短，該玩的都玩到了……以後有機會的話，真想去一次中國。」
這倒是讓人意外，畢竟中國人和日本人關係一直不太好，「為什麼？好像他們國家的人都喜歡出國旅遊。」
「那是他們不懂自己國家的美好。若想看美景，地球上哪裡都有。可是如果看歷史，看古代建築，看獨特的民族風情，還是要去中國。」孝宏說的時候很是嚮往。
日世裡笑了笑：「那有什麼難的，中國離我們那麼近，等我下個假期，我們一起去。」
孝宏回頭露出大白牙：「好啊，一言為定。」
……
等到他要登機的時候，回頭最後一次問她：「真的不跟我回關西？」
日世裡搖搖頭：「我已經脫崗太久了，再耽誤下去我真的要被電視臺開除了。」
他本意是要問她回去之後能不能一個人面對之前的煩惱——能讓她崩潰至此的事情，想也知道沒那麼容易走出來。但見她如此回答，便知道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只好聳聳肩：「那好，我就信你說的話了。記得下飛機給我打電話……以後有事也是一樣，隨時找我。我在國內，很方便。」
「好，你也常來東京找我玩，我現在混得小有名氣，也能帶你去見一見大場面。」
孝宏失笑：「當然，我姐也在東京呢，我肯定會常去。」
……
日世裡降落的時候是下午兩點。
重新開機之後她首先給孝宏報了平安——對方飛大阪的飛機比她啟程早，現如今他已經到家了。
排隊等行李的過程中，日世裡一直不敢抬頭——消失很久的女主播忽然出現在機場，她可不想被娛記拍到去發散腦洞寫一些不堪入目的報導。
然而領到行李那一回頭，透過玻璃門她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外面等候區站著的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站得筆直的人在人群之中很顯眼，氣質挺拔如松，穿著深灰色大衣，單手插褲袋，另一隻手上拎著車鑰匙。黑色鏡框下的眯眯眼看不出情緒，直視著她的方向。
……
推著一大一小兩個行李箱出去，日世裡目不斜視，腳下健步如飛。身旁大步跟過來的人伸手想要接過行李箱，幾次都被她躲開。
然而對方不放棄，兩人揪扯了一會，日世裡不耐地停下來：「——這位先生，你要做什麼？現在可是大白天，周圍又這麼多安保人員，你想當眾搶劫也太沒智商了吧？」
她的話鏗鏘有力，但是此時接機的人熙熙攘攘，廳內吵鬧非凡，再加上沖矢的長相本就是溫和無害的類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認識的人在吵架，並沒有人過來多管閒事。
赤井也不生氣：「我只是來接你，送你回家。」
他毫無愧疚的語氣和說出的內容讓她心裡更是升起一股無名之火：「哦，那可真是難為你了，為了接機，還費盡心思去查了我的航班。」
說完之後，日世裡大步朝著出租站走去，然而地面太滑兩個行李箱並不聽話，她的動作磕磕絆絆笨拙得像只企鵝。
赤井看著她此時的模樣覺得好笑，但又不敢真的笑出聲，只好咳了咳又追了上去，好脾氣地再次伸出援手幫她拿行李：「——你一個人實在是費力，反正我都來了，給我吧。」
他現在的討好姿態讓她覺得更加火大，好像他在遷就一個正在甩性子的小孩。
明明是他做錯了事，從頭到尾把她當個傻子耍得團團轉，這個時候還要來裝好人？
「我說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該說的我都說盡了，很多事情既然你做得出來，就要承擔得了後果。我說了讓你遠離我，這句話可不是玩笑。」日世裡冷笑，「再說在你們FBI眼裡，我們這些普通人的隱私是不是根本算不得數？隨便去探查我的行程，你知道你這是犯罪嗎？」
「我做出來的事，向來承擔得了後果。」霎時，赤井的臉色嚴肅了下來，「犯罪的事，對你我做了也不是一次，你見我逃避過責任？」
見他話裡話外提起過去的事，日世裡感到被羞辱。可她說不過他，臉皮也沒他厚，再加上人流湧動她不敢在此造次，只好呵呵兩聲，轉身離開。
……
赤井歎了口氣。
這次，比他想像的難哄。
尤其是她還在外面野了一個月回來，脾氣見長。
於是他又軟下了語氣，依舊是腳步不離她左右：「……就算你說要我遠離你，也要給我一段時間緩衝。」
日世裡伸手去攔計程車，卻因為是飛機降落的高峰空車紛紛被搶走。
聽了身邊人的話她放下手冷笑一聲：「這一個月我做了很多事，你也做了很多事。之前我自認受到的傷害比你大，可如今我都緩衝好了，你還沒有嗎？」
她看著面前這張假面，真的是失望到說不出話。
不過是快三年前的一場意外，不過是偶然的再遇引發過的一段露水姻緣，不過是陰差陽錯在假身份下所摩擦出的美好願景……
僅僅是那一點愧疚，她真的不想要了。
以愧疚換她的真心，這筆買賣太虧。
「沖矢先生，前幾天，你還和朱蒂一起逛街來著吧？」
日世裡想起了折三井發郵件偶然提到的事，說在商場遇到了辦案認識的FBI搜查官朱蒂小姐和一位戴眼鏡的眯眯眼，兩人姿態親密，關係一目了然。
赤井聽到這句話一怔。
日世裡人在國外，也能知道他的事嗎？
「……也挺好。」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真的，日世裡別過目光，「之前不能做的事，現在以沖矢昴的身份可以去做了，這樣……也挺好。」
起碼，全了她當初的心願。
如果赤井秀一活著，希望他可以和朱蒂毫無阻礙地在一起。
沖矢的眯眯眼動了動。
朱蒂和日世裡兩個人他都有愧，也想盡力去補償每一個人。他知道自己對朱蒂的感情，一直也把她的位置擺得較高，只是人的感情不受控制，在還債的過程中，心裡的天平早就開始了擺動。甚至在假死計畫執行前和日世裡的那次見面，他都想告訴她，不要相信之後發生的事，等他回來再和她解釋。
——這是他從沒想過要告訴朱蒂的。
只是日世裡根本沒給他這個機會，便提出了分開。
塞翁失馬，他也沒想到假死會引來Bourbon，也正因沒告訴日世裡，才讓她躲過了一劫。
前段時間與柯南聯手再度得知了安室透真實的身份，也成功讓他和曾經FBI的夥伴們相聚。朱蒂撲上來的時候他想推開，最終也沒下得去手。
曾經愛過的人，哪能那麼容易硬得下心腸。
畢竟是假死之後的重逢，他也就接受了。
……
最終赤井揉了揉額角：「不管怎麼樣，機場的確不好打車，我沒有其他意思。就當我是個計程車司機，走吧，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的兩更有點兒坑人，善良的我今天補上，晚上還有一更。
愛你們
[26]捉襟見肘
日世裡歸來的消息讓朱蒂很高興。短短一個多月兩個重要的人陸續歸來，她自然喜不自禁。
待恢復工作幾天之後，兩人約去咖啡廳見了面。
「哎呀，你去國外旅遊順便把聖誕和新年都過了，我們都很久沒見了呢。」朱蒂發覺日世裡瘦了不少，只是鏡頭上顯胖，見面才能看出。
日世裡笑了兩聲：「對我來說這兩個節日和平常沒什麼區別，反正這麼多年都是自己過。……這次去了歐洲可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氛圍，滿大街的聖誕樹，還有大雪，真的很漂亮。」
「啊啊，說得我都想回美國了，我也錯過了一個新年啊。」朱蒂吸著飲料，看著窗外的夜色感慨。
「要是能再留久一些，我就能趕上唐人街華人的新年了，據說要更熱鬧。」
……
日世裡一直帶著淺淺的笑意，見到朋友她高興是發自內心的，可是若說毫無芥蒂也是假話。尤其是感覺到朱蒂從內到外散發出的愉悅之情，再聯想到折三井之前告訴她的事情，心裡總歸還是感到酸澀。
盯著朱蒂看了一會，她若無其事地開口：「——看你心情好像特別好的樣子，最近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朱蒂嗔了她一眼：「還不是因為你回來而高興？怎麼，這幅表情……不信我啊。」
日世裡只是抿唇一笑。
眼角帶笑，眉目含情，這種體現在體態中的心情可不是一時半會的「喜悅」能夠解釋的。
朱蒂究竟是因為什麼而高興，她心知肚明。
「……當然了，我最近也遇到了一個特別的人。所以，這也讓我心情比較好。」
轉了轉目光，朱蒂還是松了口，說話的時候略帶一絲少女的羞澀感，和她的外表十分不搭。
「哦——」日世裡配合地拉長音，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男人嘛，我懂。」
之後的動作上卻假裝看手機有沒有新消息而低下了頭，怕暴露了自己真實的情緒。
「哎呀哎呀，日世裡，你出了一趟國回來之後懂了不少嘛……怎麼樣，是不是去找大學追你的那個同學了？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很可以嘛。」朱蒂不想話題總圍繞著自己轉，這會讓朋友的感覺不太好，深知這一點，她把話題轉到了自以為日世裡很感興趣的方向，「怎麼，回國之後你們沒見面？」
日世裡握著手機的手一凝，下一秒尷尬地笑了笑，避重就輕：「……他姐姐前幾天出事了，好像是綁架，還上了關西很多報紙的頭條。他一直在忙前忙後，不太有空。」
朱蒂一直把話題往孝巨集身上引，雖然日世裡並不是很喜歡，但也總比提起沖矢昴那個人要好，兩人的約會正常進行到了尾聲。
「時間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日世裡沒做他想，跟著朱蒂的步伐走到了街口。
……？
她左顧右盼，有些奇怪：「你的車呢？
朱蒂此時才說：「啊，忘了告訴你，我的車送去保養了。我讓一個朋友來接我。」
日世裡一僵，心頭頓時泛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身後來車方向有兩聲鳴笛，車燈照到腿上，一輛熟悉的車穩穩停到了路邊。
「嘛，是我很熟的朋友，會安全把你送回家的，不用擔心啦。」朱蒂對著司機招了招手，「沖矢君。」
……
日世裡壓制住抽搐的面頰，緩緩回過頭，目光觸及到斯巴魯的車身，看到司機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該死，真是一輩子……都不想再有這種尷尬的三人會面。
只有朱蒂一個人不知道，他們三個之間兩兩都有故事。
「日世裡小姐？」
被叫到的人心裡一空。
她沒想到沖矢居然會上來就喊她的名字，本以為他又會像以前一樣發揮出色的演技，裝作兩人毫不認識。在心裡歎息一聲，她面上只是平靜地點點頭：「你好。」
「……我都忘記日世裡已經是名主播了呢，原來沖矢君你也在電視上見過她呢。」朱蒂片刻的怔愣後立刻找到了理由，隨即笑著對日世裡說，「這位是沖矢昴，我的好朋友。」
日世裡剛要開口，就聽沖矢昴答到：「朱蒂小姐不必介紹，我和日世裡小姐認識。」
……
「欸？」朱蒂愣住，微蹙著眉看向沖矢，不知道赤井秀一頂著這幅偽裝的面孔是如何結識了自己的好友。而另一邊日世裡的反應頗為平淡，似乎對沖矢並不熟悉。
沖矢推了推眼鏡繼續解釋：「嘛……之前日賣電視臺去家裡採訪阿笠博士的時候我剛好碰見，幫忙送了日世裡小姐回家，之後又在鈴木財團的神秘列車上遇見過，所以還是比較熟悉的。」
他說的，都是實話。雖然是挑揀之後的。
日世裡沒有反駁，卻也沒有補充，目光掃了一眼旁邊立著的無害眯眯眼，淡淡地嗯了一聲表示沒錯。
朱蒂深知日世裡的性子，對著沖矢打趣：「你看看，在你看來你是特別的，可是日世裡有無數你這樣的粉絲，你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還拿自己當日世裡的熟人了？」
這完全是對著非常熟悉的人才能有的親昵語氣。
雖然朱蒂是為了給她的冷淡找藉口，日世裡卻並沒有覺得有多舒坦。
「那麼，上車吧，兩位淑女。」
沖矢為她們打開了車門，用紳士的手勢比了個請。
……
雖然覺得百般不適，但日世裡也清楚此時不能下了朱蒂的面子，只好硬著頭皮上了車。
曾經她一直坐在這輛車的副駕駛，此時坐在後座上，竟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我記得，日世裡小姐的家在杯戶町的金座對嗎？」沖矢啟動車子之後對著後視鏡裡的面孔溫和發問。
日世裡收回窗外的目光，和他四目相對，一觸即分，「是的，沖矢先生記性倒是好。」
後面的話裡帶著只有兩人能聽懂的諷刺。
「那麼按照最佳路線，朱蒂，我先送你回去，然後再去杯戶町送日世裡小姐，怎麼樣？」
日世裡目光一沉。
誰知朱蒂那個不設防的粗神經竟一口答應：「好啊。本來我還怕日世裡對你不放心，結果沒想到你們竟然認識，那就方便多了。」
沖矢又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日世裡，發現對方一言不發，悄然勾了勾嘴角。
然而半分鐘後，後座的人忽然開口：「——我忽然想起，電視臺有一份重要的新聞今晚要過稿。沖矢先生，麻煩您在前面的路口停一下車，我直接去電視臺。」
……
要不是臉上有面具，沖矢覺得自己一瞬間上湧的怒氣一定可以讓整張臉黑到爆炸，握在方向盤上的手用力導致青筋暴起。
「欸——」朱蒂皺了皺眉，「已經這麼晚了，一定要現在去嗎？」
日世裡嗯了一聲，拉起了自己的包做好下車準備。
車在路邊停下，走兩步過去就是電視臺。
道別之後，沖矢趁著車門還沒關上問她：「日世裡小姐，你需要多久？要不要我和朱蒂等一下你？」
朱蒂也附和：「是啊，這麼晚你一個人回家不太安全。」
日世裡微笑：「不用了，我經常加班到半夜的，和附近計程車司機都熟悉了。一會不知道會忙多久，你們回去吧。」
互相推了幾句，朱蒂見日世裡態度堅決，便最終同意。沖矢見朱蒂都已妥協，自己不便再多說什麼，也只好沉默地升上了車窗。
日世裡站在路邊看著車燈遠去，許久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赤井秀一，放過她有這麼難麼？
轉身走去了計程車站。
*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再一回頭發現春天已經過去了一半。
日世裡原本做主播之後攢下了一小撥錢，可是之前長達一個月的歐洲行一下子又給花了個精光，買車的計畫又得暫時擱置了。
每天打車上下班固然可行，但終歸不算太方便，尤其是每到夜裡就會膽戰心驚，生怕司機認出她再行出不軌之事。
天氣漸暖，電視臺裡的人們又開始季節性的浮躁。只不過日世裡早就今非昔比，再不是半年多前的那個任人宰割的小透明，沒人敢當面再和她作對。
只除了太子殿下。
「日世裡小姐，我發現你最近好像有點閑……要不你幫我個忙，幫我去採訪個我喜歡的作家，拍一期訪談紀錄片？」
大小兩位浦原老闆在審查工作的時候，太子當眾提出來這個要求。
日世裡抬了抬眼皮：「浦原先生，我最近不閑。」
毛利小五郎死□□號不是白叫的……案子那麼多，她最近可是忙的要死，一點多餘的任務都不想接。更何況是太子的任務。
這便是拒絕了。
周圍的人吸了一口涼氣，敢這樣和太子嗆聲，不愧是後臺強硬的日世裡、曾經宣佈要姓浦原的女人。
浦原老闆只是隔岸觀火，看著兒子逗弄小主播。
然而太子卻置若罔聞，繼續說道：「……工藤先生長期不在國內，我們好不容易約到了他的時間，你下周就帶人去他家裡。米花町2丁目21番地……聯繫方式一會我讓人發給你。」
聽到「工藤」這個名字日世裡就一皺眉，再聽到那個位址之後她更是心頭一沉，果斷拒絕：「您沒聽到我說話嗎？我最近不閑，很忙，沒空去拍紀錄片。」
……
太子冷笑一聲：「我讓你去你就去，哪那麼多廢話？之前無緣無故請了那麼久假期，晚間新聞一整個欄目組因為你全亂套了。現在讓你補償，你還敢質疑？」
日世裡一噎。
她考慮得不周全，當時的行事對於同事們來說的確過於不負責了。
然而讓她去那個地方，她死也不願意。
梗著脖子：「我說了沒空，就是沒空。如果非要我去，我就只能辭職了。」
……
這是什麼樣的膽量。賀山真的是飄了，以為自己紅了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嗎？
一直旁觀的浦原老闆咳了咳：「勝一，她不願意就算了，找別人就是，台裡那麼多主播，比她優秀的也大有人在。」
日世裡別過了頭，不置一詞。
太子卻覺得她此舉嚴重損害了自己在眾人面前的顏面，當即爆炸：「不行，就得她去。——日世裡，你可是和台裡簽了約的，這個時候不是你想辭職就能辭職的。想一想，那高額的違約金你付不付得起。」
「……」
錢。
這還真特麼是個問題。
日世裡握緊了拳頭。
身旁的同事有的過來小聲勸她：「……接了吧，也不是什麼大事，不就是一期採訪嗎。那個欄目可是廣受好評的，其他人想去都去不了的。」
在他們看來，太子這是在給「自家人」機會，誰知道日世裡反而耍起了小性子。
……
日世裡惡狠狠地抬頭看著浦原，目光恨不得吃了他。
然而，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接就接，誰怕誰。
[27]緋色的探員
雖然是接了那個採訪，但日世裡心中總是憋著一口氣。被人欺壓的滋味簡直恥辱到了骨子裡，她恨不得把那個敗家子生吞活剝了。
可讓她去工藤家……
那不就是赤井秀一假身份借住的地方嗎！
她現在躲他還來不及，這次居然要去他家裡。上次就不應該接阿笠博士的專訪，這一訪談就談出事來了，讓人知道她有了這個技能，才引來了這檔事。
到了拍攝那一日，日世裡崩潰地發現因為近日心情太差居然讓例假提前來了。
半路去了商場買衛生巾又找廁所，出來之後她揉著微微脹痛的腹部滿心惆悵。
是現在去買止疼藥呢，還是忍著？
……
「這個顏色不行，我開始說什麼來著，要低調！要冷淡！……這大紅大綠的像什麼話？扔了重買！」
忽然，身後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讓日世裡停下了腳步。
但是，他不該在這裡的啊！
日世裡雙目圓睜地轉身，看到了站在一家正在裝修的店鋪門口那個渾身肌肉膨脹的男人。
「……孝宏？！」
肌肉男轉過身，盯著這個帽子口罩全副武裝的女人看了半天，也是意外：「日世裡？」
這裡不是東京麼？孝宏不是在大阪麼？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看了看孝宏身後的店面，面積不小，不知道要做什麼用。
「你……來東京創業？」日世裡遲疑地發問。
「啊，我準備開健身房。不過只在東京開這一家，我更多還是會在大阪發展。」
她恍然地點點頭，看了忽然有些忐忑，「那為什麼……還要開東京這一家？」
這裡面，不會有她的原因吧？
誰知孝宏一笑：「我姐要結婚了，以後就留在東京。我要在大阪陪著父母，怕她一個人孤立無援，所以在這裡開個店面，有突發情況起碼能給她個支撐。」
日世裡松了口氣，真是羡慕折三井有這樣的好弟弟……等等。
「姐姐要結婚了？！」
她居然不知道！
雖然兩個人的友情塑膠了一點，但這樣大的事都不告訴她也太過分了吧！
孝宏理解她的反應，安撫：「嘛嘛……那個男人的情況有些特殊，不能外露身份，所以我姐結婚的事沒告訴任何朋友，不是針對你。」
日世裡呵呵兩聲。
「真的啦……」孝宏乾笑，「日世裡，如果以後你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也隨時過來。我可能不在，但我會讓所有店員記住你的臉，無條件支援你。」
日世裡白了他一眼：「那恐怕你的店員會認為你是個狂熱的日世裡粉絲。」
……
只是隨便聊了幾句，感覺時間沒有多久，編導就在打電話催她了。
匆匆和孝宏告了別，離開了剛剛輕鬆歡樂的氛圍，她開始感覺到腹痛愈發明顯。
這次的儀器比較大，再加上工藤優作的地位擺在那裡，所以也不能像上次一樣簡陋得她自己主持自己拍攝就能搞定，跟來了一個編導和一個攝像。他們兩個都是男人，從來都沒和日世裡合作過，一直在台裡聽說她的大名：有後臺，有能力，不好相處。
所以即便看到日世裡的臉色微微有些不對勁，但她自己忍著不吭聲，他們兩個也就沒敢多事。
工藤夫婦常年在國外，兒子也不在家，所以工藤這座大宅之前都是沖矢一個人住。不過既然主人回來了，他自然要低調一些，不出門時就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不在主人面前亂晃。
聽著外面的動靜，沖矢原本集中在書上的注意力便開始不受控制，耳朵裡全是門口傳進來的隻字片語，他再努力分辨其中哪個聲音是日世裡發出的。
可事實上，日世裡除了進門之後和工藤夫婦打了個招呼之外，就再沒說過話，一言不發地看著編導和攝影忙前忙後做拍攝前準備。
她一隻手悄悄地按著小腹，想以此來緩解腹痛。可是額頭上漸漸還是冒出虛汗，其他感覺變遲鈍，感覺每一分每一秒都十分漫長。
要不，還是現在出去買片止疼藥？
……
忽然，一隻纖細白嫩的手端來了一杯熱水，輕輕放在了她面前。
日世裡一怔，抬頭看到了工藤有希子。
「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了，今天生理期嗎？」
她的聲音親切和藹，又刻意壓低，像是個貼心的大姐姐。
日世裡點點頭，道了句謝，把熱水端在手裡，小小地抿了一口。
有希子見編導和工藤優作一同去了書房先進行對稿，攝影還在家裡找合適的拍攝地點，便乾脆在日世裡身旁坐下，禮貌地和她聊了起來。
「生理期還要出來工作，真是辛苦呢。讓我想起當初做演員的時候，也是不分寒冬酷暑，不論身體狀況，只要劇組需要就得迎上去呢。」
「起碼您現在已經走出了原來的苦境，事業有成，愛情順利，也算是幸福人生呢。」伸手不打笑臉人，即使眼前這個人曾經是幫助赤井秀一騙她的，但有希子溫暖的笑臉讓她實在是硬不下心腸。
日世裡說的倒也是眾所周知的事，有希子只是捂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日世裡小姐畢竟還年輕嘛，這些你以後都會有的。」
會有嗎？那可不一定。
日世裡勾了勾嘴角，權當回答。
從進門到現在，只看到了工藤夫婦兩人，日世裡懸著的一顆心倒也逐漸放下。看起來，沖矢昴不在家。
也是，他一個那麼忙的FBI，如今夥伴們又知道了他的身份，怎麼會讓他再像之前假死的那段時間那麼清閒。
這樣也挺好，拍攝半天就能結束，也省得她總擔心抬頭不見低頭見。
心裡是這麼期待的，然而編導喊她去書房的時候，她迎面便看到了那個從自己房間剛剛出來、穿著休閒的眯眯眼。
赤井發現幾乎聽不到日世裡的聲音，在做了幾次心理鬥爭之後，還是起身出來準備看看情況。
……
兩人一見面都停下了腳步，尷尬地四目相對。
日世裡心裡一動，下一秒便垂下目光準備裝作沒看到，直接去往書房。可是眯眯眼看到她的動作便知其想法，率先開口：「日世裡小姐……你的臉色不是很好看，是不舒服嗎？」
他一出聲，她感覺肚子更是抽著疼了一下。
臉上那麼厚的妝都擋不住她的臉色嗎？
有希子此時也快步走了過來，見到兩人的樣子乾笑了幾聲圓場：「嘛嘛，女孩子的問題男士不要多問哦……」
她還記得當初在神秘列車上這兩人的對手戲，真是複雜又糾結，她一個傳奇女演員都覺得一眼看不透這部劇的人物小傳。可是一個是日本的電視主播，一個是美國的FBI搜查官，兩人按理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能有什麼故事呢？
儘管極為好奇，每次看日世裡的臉色就知道，這不是一段什麼愉快的關係。既然如此，何必給人雪上加霜呢？
久經沙場的赤井一聽就知曉了是何意思，只是他記得以前日世裡痛經沒這麼嚴重。眉頭微微皺了皺，剛要繼續開口，就見日世裡已經繞開了他，往書房走去。期間還一直按著自己的小腹，佝僂著後背。
他目光複雜地推了推眼鏡。
「嘛，我覺得日世裡小姐真的非常不舒服，不知道待會拍攝能不能順利進行。昴先生要來旁觀嗎？」
一旁的有希子忽然俏皮地問他，借著這個問題對他們二人的關係進行了試探。
雖然聽懂了，沖矢最終還是從善如流：「好啊，正好我也對拍攝紀錄片比較感興趣。」
……
「……前段時間，您為電影《緋色的搜查官》所編寫的劇本獲得了奧斯卡獎，並且聽說是以一位真實的人物為原型進行的編寫……請問您能透露一下原型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嗎？」
日世裡其實在鏡頭裡也只是露個半側面，勉強能夠藏住蒼白的臉色。
問題都是編導提前寫好的，再加上本就是糊弄這個任務，她說出時並沒有怎麼經過大腦。
之前商量好了答案，工藤優作侃侃道來：「其實那是一位非常優秀的FBI搜查官，我從朋友口中偶然聽到過他的事蹟，在FBI就職期間先後破獲過多個大案……」
日世裡聽到「FBI」三個字母心就涼了一瞬，再聯想到工藤家住著的赤井秀一那種不愉快的感覺就更加強烈，尤其是有希子夫人大概就是幫赤井易容的人……沖矢昴打著學習的名義此時就在身後旁觀，此時更感到灼灼目光刺在後背，令她如坐針氈。
「……不過現在他已經去世。電影拍完的時候我得知了這個消息，至於去世原因因為他工作性質原因我的朋友並沒有透露……我為我們失去了這樣一位優秀的搜查官，感到萬分痛心。」
工藤優作的聲音十分真誠，像是真的什麼都不清楚。最後情緒漸漸轉向低落，後期如果再配上音樂，肯定能讓很多人為之動容。
然而觀眾們都不會知道，那所謂的陷阱，是那位搜查官自己給自己設下的。並且現在，就在拍攝現場靜靜看著一切。
……
日世裡感覺心火難平，身上又冷又熱，好不容易堅持到這段結束，她準備再去和有希子要一杯熱水的時候，一起身便感到下.體一陣暖流，肚子猛地一陣絞痛，讓她腿一軟，向後生生地坐了下去。
「日世裡小姐——」
有希子驚呼一聲，讓離她最近的優作趕緊去扶。可是一旁站著的沖矢卻在第一時間快步走了過去，手架在她的腋下把人扶回了椅子。
日世裡疼得瑟瑟發抖，咬著牙一聲不吭，只是泛白的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編導也嚇了一跳，和攝影師對視了一眼，總算知道日世裡是真的病了，連忙也圍過來問候。
有希子又端了一杯熱水過來，看到沖矢用力掰開了日世裡的手心，輕輕攥了攥發現全是冷汗，隨即他便抬頭問編導：「日世裡小姐現在身體實在不舒服，不知道能不能把拍攝延後一些進行，讓她先去休息片刻？」
「……倒不是不可以，日世裡小姐需要出場的地方也不剩太多了，我們可以先拍優作先生的生活環境以及作品展……」
說著又徵集了一下工藤優作的意見。
帥氣的大叔當然同意。
交涉完畢，沖矢不等別人反應，一面打橫抱起日世裡，一面溫和地向有希子開口：「不知道能不能借用家裡的一間客房？」
就算再怎麼不顧其他，也不能真的明目張膽把人抱到自己房間去。到時候日世裡回了電視臺可真就有口也說不清了。
「當然可以……跟我來。」有希子被他的舉動驚到了一瞬，下一秒就恢復了冷靜，快步走在前面領著沖矢昴出去。
把日世裡放在床上蓋好被子，又泡好了紅糖水，有希子聽到沖矢說：「這裡就交給我照顧吧，有希子夫人。」
語氣裡沒有商量的意思，絲毫不考慮同為女性可能此時更方便。
只是怔了怔，有希子便點了點頭，關上了房門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原文有些bug，感謝可愛的讀者九萃幫我分析了一波！她辛苦寫了很多我認為都超有道理所以貼上：
「銀色子彈」這詞最開始是苦艾酒先在漫畫提的，雖然不能確定是誰取的
但肯定是組織那邊的人
原因為
1.苦艾酒本身有取綽號習慣，並發生「工藤新一紐約事件」赤井重創苦艾酒後，組織才開始非常忌憚他，畢竟是少數出動到苦艾酒還失敗的事件，而琴酒在黑色衝擊事件之前，對苦艾酒說的銀色子彈是嗤之以鼻的，這一點可以從滿月夜事件的對話看出來，琴酒是等到黑色衝擊事件被射到顴骨才開始正視赤井秀一這個人。
2.銀色子彈也是調酒名
3.「銀色子彈」是灰原父母在組織時製作的藥名，這比赤井出現的時間還早，再聯想到苦艾酒一直以來對灰原的殺意，在組織中「銀色子彈」這個名字到底代表什麼，相信苦艾酒是清楚的，這伏筆青山還沒解。
並得出「FBI裡的銀色子彈」>> 最先提出這句話的人，應是組織方的人
所以工藤優作會知道這個綽號的話，只會有兩解：FBI處聽來的or組織聽來的
但如果優作是從FBI聽來的，就一定有提到組織的故事，這會使他自己本身陷入危機。
畢竟這個綽號並不是赤井在做其他事很厲害而得到的綽號，反而是組織忌憚赤井的稱呼。
再推算，就算優作有參與FBI的保護計畫，不怕這事被組織找上門，也會破壞目前赤井假死的狀態。
大大文裡的27章優作的口白假設原句放送，紀錄片播出後，組織的人如果看到，很容易推算出這名FBI為赤井秀一
(而原作沒有明講是哪個FBI，所以原作沒有這個問題，雖然讀者看標題就知道是誰啦.......)
在這個「要讓組織確信赤井已死」「波本不相信正在找赤井還活著」的時間點，這舉動明顯不利。
這幾乎可以讓組織確認「工藤優作與赤井秀一」是有關連的，抑或是「生前有關連」。
正在找可能性的波本知道此事後，可能會開始找機會接觸優作，就像接觸女主那樣。
正住在工藤家的沖矢也會有住屋被調查的可能。
再推算，這可能造成的連鎖效應非常可怕，緋色事件有可能會造成柯南方失敗。
因為緋色事件是建立在「波本不知道工藤一家有關聯」的基礎認知上
緋色事件中，波本都查到這個地步了，放過沖矢這個線索是因為相信他沒有關聯
波本當下之所以相信沖矢是真人並非易容的理由為「以為是其真身的赤井秀一出現在他方」、
「波本發現的易容破綻：脖子的變聲器猜測錯誤」
就算因為懷疑沖矢而開始懷疑工藤家的男主人，也會因為正在直播的節目而作罷
赤井在緋色系列中希望的結果其中之一是「讓波本排除對沖矢的嫌疑」
假設按照27章優作原句放送的走向，如果一開始波本就有「工藤家」有問題的認知
那麼，對於住在這裡的沖矢，就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
有希子與莎朗一起拜師學易容這件事，雖然沒有到人人皆知的地步，卻也不是什麼需要隱藏的秘密，畢竟她們當初是一起為了演戲而學的易容，莎朗還曾在民眾面前變臉過。
波本也許就會直接往「沖矢是某人易容的」而不是止步在「沖矢是赤井秀一的假身份」的想法
就算發現赤井秀一在他方，當下也許就會拆穿掉沖矢的易容，懷疑是另外一個人假扮
[28]耍流氓
屋子裡只剩下了他們兩個，沖矢覺得松泛了不少。不用再在人前演戲，也不用和日世裡裝作不熟悉。
而床上的人此時緊閉雙目，抿緊嘴唇裝作睡覺的樣子，不給床邊的人一點眼神。
「身體不舒服還要強裝沒事，日賣電視臺這麼壓迫你嗎？」赤井淡淡開口。
提到日賣電視臺，心裡另一股氣又翻騰了上來，日世裡冷冷地睜開眼，看著天花板沒好氣開口：「他們壓迫的是非要我來給工藤先生拍紀錄片。要不是交不起違約金，寧可辭職我也不會過來。」
不僅家裡住了一個隱患，連他寫的作品都那麼讓人膈應。
心知她說的是實話，赤井暗自歎了一口氣：「原本……你若是今天表現正常，我可能會一直在房間裡呆著不出來。可是你一進門就沒怎麼說話，我猜你肯定有事情，所以才忍不住出去與你見了一面。」
只是見這一面發現她身體不舒服之後，便忍不住又跟了過去。
日世裡冷哼一聲，側過了頭。
「不過，一段時間不見，你的身體好像比以前更差了。」
赤井開出了轉移話題大招。
以前她痛經真的沒有這麼厲害。
「不是身體更差了，而是這次我沒吃止疼藥。」她的語氣依舊冷硬，雖然是因為例假突然來襲才導致沒吃藥，但此時她就是想嘴硬，「畢竟我的人生還那麼長，不能讓止疼藥毀了自己。」
他鏡片一閃，無聲地勾了勾嘴角，覺得她此時的模樣十分有意思，忍不住開口逗弄：「——據統計，很多女孩子都說結婚之後痛經症狀會有所緩解，所以以後你可能也用不到止疼藥。」
「……哦？」日世裡感到額頭一直在冒冷汗，為了忽視下腹的疼痛只好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回應沖矢的話，「有什麼科學依據嗎？」
這裡面原因倒是很多，只是他若說出那些複雜的專業術語恐怕會讓日世裡感到更加頭疼，只是淡淡開口：「據說，性生活能改善痛經。也許是陰陽相補，有利於宮寒吧。」
……
真是令人難堪的說法。
一聽就知道他在誆她。
但是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笑了起來，雙手都按著自己的小腹，一邊笑一邊疼得吸氣，渾身打顫。
赤井對她的反應很意外，皺了皺眉不明所以。
然後她說：「你真是給我講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你剛剛是在說自己，陽氣不足嗎？」
「……」沖矢的表情一僵。
面具下的臉更是霎時黑了下來，他居然也有被日世裡戲弄的一天。
然而男性尊嚴被挑戰了，這點他可不能讓，於是推了推眼鏡鎮定開口：「——不是不足，是間隔太久，沒有療效了。」
只這一句，止住了日世裡的笑聲。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恢復冰冷之後，她質問：「沖矢先生，你是在耍流氓嗎？」
赤井毫無反應，「當然沒有，我只是在反駁你的說法，敘述事實而已。」
「……」
日世裡對他怒目而視，但心知在語言攻擊上自己絕不是這個人的對手，只得重重地哼了一聲，側了個身背對著他，無論他說什麼都不再開口。
真是個混蛋。
……
日世裡休息了一個多小時，期間除去加了兩杯紅糖水之外，赤井秀一一步也沒離開。
她不說話，他也不出聲，屋子裡靜若無人。
也許是紅糖熱水起了作用，漸漸地她感覺腹中有了暖意，痛感漸漸消去。
沖矢從她脊背的緊繃程度能夠判斷出她此時的狀態，見狀揪著的心也松了下來。
「工藤先生和他夫人，都知道你的身份嗎？」
忽然，她先開口打破沉默。
他怔了怔，「嗯。……之前也是受有希子夫人幫助，她幫我易了容。」
問一句答兩句，這才是想要聊天的對話。
然而日世裡聽著心頭很堵。
——他自己假死之後倒是自由自在地活著，讓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為他肝腸寸斷。
甚至她還為了他想要去幹掉水無憐奈。現在想來真是蠢到沒救。
赤井也想到了那件事，心頭有所愧疚，忍不住開口：「假死是任務需要……為了把水無憐奈這顆釘子牢牢打進組織內部，我必須這麼做。」
知道了他沒死，就必然知道「殺死他」的水無憐奈有問題，與其等她質問，還不如自己說出來。
哦，又一個臥底。
每一個她以為是組織成員的人，先是赤井秀一，再是水無憐奈，最後居然都變成了臥底。
她的人生究竟為什麼這麼傳奇？就不能讓她遇到一些正常人嗎？
越想心裡越氣，日世裡忽然坐了起來一把掀開被子下床——不想再和他說話，不想再在這間屋子裡面呆著。
赤井攔住她的去向：「已經不疼了嗎？」
「疼我也要出去，你給我讓開。」日世裡被他有力的手臂一擋，推也推不開，乾脆一貓腰鑽了過去，邁著小碎步跑出了房間。
見狀，他知道她是真的不疼了，也沒再去攔著，只是無奈歎了口氣。
*
之後的拍攝進行得較為順利，只是編導和攝影的目光一直很複雜。畢竟沖矢當時是毫不猶豫地把她抱走了，她休息期間他也沒再出現……誰知道兩個人到底去幹嘛了。
但人家正當紅，又不是長期合作關係，他們也不敢去招惹，只想默不作聲地把任務完成。
電視臺內部關於日世裡的傳聞本來就多種多樣真假難辨，因而她也並不怎麼擔心再多添上這一筆。
臨走時沖矢居然還提出想要送她。
編導和攝影又是一對視——果然有問題，下一秒就聽日世裡說：「我們有開車來，同事自然會送我回家。——再說，我今天生理期，實在不方便歡迎你去。」
……
……
在場的人一個兩個，都變成了豆豆眼。
真是從沒見過……如此不怕閒言碎語的女主持人。
*
工藤家的任務圓滿結束，日世裡也算交了浦原太子的差。然而對方居然得寸進尺要她考慮再接一下名偵探毛利小五郎的專訪。
怎麼可能接受呢？她最近忙的不行。
再一不能再二，這次再妥協了以後可就真要被人壓榨致死了。
……
最後談判的結果當然失敗了。
事實證明，有錢就是可以為所欲為。
毛利小五郎此人外表看起來就是個棒槌，也不知以那單純的腦回路是怎麼破獲那麼多起大案的。和他的訪談進行得格外吃力，非常考驗日世裡不高明的談話技巧。
等到結束出門，日世裡讓同事先走，自己則去往了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的波洛咖啡廳。
折三井說她得到了一個大新聞，要趕緊分享給她看。問她在約在哪裡時，她便隨口說了樓下的咖啡廳名字。
一進門，裡面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歡迎光臨。」
日世裡一怔，抬頭看到了一個意外的身影。
「……安室先生，你還真是……有非常豐富的打工經歷啊。」
安室哈哈一笑，穿著圍裙走了過來把她引到一張空桌前，一面給她菜單一面說：「總要討生活嘛……好久不見了，賀山小姐。你現在真的是大紅了呢。」
雖然知曉他是組織的Bourbon，但兩人畢竟沒有利害關係，且此時他對她完全沒有敵意，日世裡也就甘願當做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都不清楚的人，永遠都是最安全的。
那個組織的一切她都不想去探聽了。
……
安室給她推薦了店裡的招牌咖啡和三明治便回到了吧台，日世裡看著他嫺熟煮咖啡的動作，倒真讓她有些意識模糊——這人真的是Bourbon？
「說起來，賀山小姐怎麼會突然來這裡？我印象中日賣電視臺有些距離呢。」
這個時間點咖啡廳裡沒有其他客人，所以他在工作中也順勢和日世裡閒聊了起來。
日世裡無所事事地托著下巴：「我的混帳上司讓我來給樓上的毛利先生做專訪，我被折磨得半死終於結束，順便約了朋友來這裡喝咖啡。」
提到太子殿下就生氣。
安室恍然地哦了一聲，開玩笑道：「毛利先生破案能力還是有的……嘛，就是平時不太看得出來。」
撇開他是Bourbon這件事不提，日世裡覺得安室透真的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長相帥氣、身材完美、無論什麼工作都認真對待、情商高、紳士……雖然接觸不多，但都已經有數都數不清的優點了。
也不奇怪自己曾經對他起過一點小心思，只不過他拒絕了，自己之後又有了沖矢昴……
……怎麼想起那個朝三暮四的渣男了。
她盯著安室透，忽然開口：「——安室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欸？是什麼？」
日世裡沉吟著：「你們男人……是不是都會心裡惦記著一個人，然後表面上又會對另一個人窮追不捨？」
安室透把做好的三明治和咖啡端過來，認真地思考了一下：「嗯……你說的可能是社會現象吧。但是如果只是問我的話，我不會。」
把食物擺好，起身時對上他的目光，澄澈又認真。
真好啊，這個男人。
……
要是赤井秀一什麼時候也能有這樣無害的目光就好了，那就不用為了偽裝成沖矢昴還要裝眯眯眼。
此時，門上的鈴鐺響了一聲，安室又帶上笑容朝門口喊了一句「歡迎光臨」，看到來人卻是怔了怔，隨即笑得更大：「折三井小姐？」
安室透的其中一個身份是偵探，所以日世裡並不奇怪兩人認識，招了招手示意折三井。
休假在家的警部小姐被日世裡一個電話喊到了這裡，坐過來之後表現得頗有些不自在，看了看左右：「……為什麼約在這裡？」
日世裡只好又把原因說了一遍，最後總結抱怨：「……都是太子殿下弄的，最近屢屢為難我，我真想掐死他。」
折三井聞言揚了揚眉：「是嗎？那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事可能會讓你身心愉快——浦原勝一因為涉嫌強姦幼女被捕了，今天上午的事，還沒傳出來。」
日世差點被口中的三明治嗆到，用咖啡沖下去之後震驚地話都說不通暢了，「……真真真的嗎？」
在得到肯定答覆之後她漸漸平復下來，看了折三井遞過來的檔半晌冷笑一聲，「真是蒼天有眼，這傢伙在河邊走了那麼久，終於濕鞋了。」
「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所以才急急忙忙把你叫出來。」折三井聳聳肩，「他們正在搜集證據，如果進展順利，他得蹲個幾年。」
日世裡撇撇嘴：「你也說了是進展順利……浦原家畢竟不是什麼平民小戶，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出事的。」
「所以要證據充足啊——而且，上了法庭之後，陪審團的意見相當重要，他們想要操作，也得費不小的力。」
「嗯，只可惜，我沒什麼他犯罪的證據。」日世裡感到很遺憾。
折三井噢了一聲，瞥她：「這麼說，你不準備理這件事？」
日世裡冷笑一聲，抬起眼角。
「哪能呢？他好不容易作了個大死，我怎麼也得——幫他一把啊。」
……
折三井看著她幾近黑化的臉，有些猶豫：「我說你，其實不至於吧。他畢竟……」
被日世裡冷眼掃回，她無奈舉手投降，又咳了咳壓低聲音：「忽然想起來，你很久沒有和我找過和那個組織相關的消息了……怎麼，當了主播之後沒興趣了？」
日世裡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折三井身後忙著洗杯子的安室透，勾起嘴角。
「嗯，大概是我年紀大了，覺得還是該認命就得認命比較好。」
[29]不能出錯的射殺
浦原勝一的事，證據日世裡是找不到，可她能毀了他的名聲。
太子被捕的事剛暴露沒幾天，網路上就開始瘋狂轉載一篇文章，裡面詳細敘述了浦原勝一進入電視臺的幾年內做過的累累惡事，尤其是在私生活方面，台裡面稍微不正經一些小花們被他玩了個遍，私下裡還和各種模特演員勾搭，毫無人品可言。最後還順便提到了去年日賣電視臺主播龍島菜菜子在家中意外身亡的案件，雖然並未名言，但任誰都看得出這件事浦原難逃干係……
一個惡跡斑斑的人，社會上人人痛駡。上了法庭之後，還能期待陪審團對他有好印象嗎？
*
赤井用平板看了下那篇文章，心裡猜到是誰的手筆。
日世裡應該也是花了大價錢隱藏發佈者的身份，只是顯然找了個新手，對方操作太嫩，大概只能唬得住一般的網警，如果事情到後面鬧大牽扯嚴重，浦原家不依不饒的話，警方只要派高級人員出手肯定能查到她身上。
思及此，赤井出手，親自為她抹平了後患。
……
電話鈴響，他接起，是詹姆斯。
「赤井君，已經到位了嗎？」
赤井扮成沖矢昴的模樣站在窗前，通過窗簾間的窄小縫隙看向對面不遠處的那棟樓，「是的，已經全部準備好。」
此時他正位於伊豆沿海一棟正在封樓檢查樓宇品質的高層建築內，今晚十點要在這裡狙擊對面酒店一間房內的住客——從美國逃往日本的跨國通緝犯。原本不需要動用到狙擊手，畢竟對方目前並未有什麼危險舉動，但是不知那人究竟牽扯到什麼大人物，FBI接到的命令竟然是直接殺掉。
命令既然下達，他就只能遵從。
距離十點還有一個小時，他閑著也是閑著，順便去幫日世裡藏好了網路IP。
……
然而他不知道，日世裡此時也在伊豆。
她是來找孝宏的，對方準備來這裡也發展一下自己的事業，約了夥伴在酒店的酒吧見面。日世裡下了播之後從東京趕過來，匆匆辦理了入住便下樓去往了酒吧。
孝宏剛聊完了一波，到吧台來和日世裡喝一杯飲料。
「最近心情不錯啊。」他瞄著她。
日世裡挑了挑眉：「還行吧，有點順心事。」背後黑浦原一手，再想到以後幾年都不會再在電視臺裡看到那個討厭的人，別提有多舒爽了。
孝宏呵呵一聲，壓低聲音：「我姐都跟我說了，網上那篇文章……是你弄的吧？」
「是啊。」她承認得十分乾脆，畢竟沒什麼需要隱瞞的。
然而孝宏表情卻有些複雜：「……你這樣會不會有些過分？」
「怎麼會。」日世裡抿了一口飲料淡淡道，「我說的每一個字都不假，又沒冤枉他，過分什麼？」
畢竟他連更過分的事都做過，只是你不知道。
孝宏搖頭歎了口氣，忽然看到自己下一個合作夥伴走進來，立刻放下酒杯拍了拍她的肩：「我約的人過來了——你差不多就先上去休息，明天我們再出去玩。」
日世裡點點頭，看著渾身肌肉的年輕人離去。
……
九點多，日世裡回了房間。
到門口卻發現房門刷不開。
？怎麼回事。
門牌是1206，沒走錯房間，應該沒問題啊。
反復確認了一下無果，只好又回去前臺和工作人員解釋狀況，他們檢測發現門卡消磁，重新充磁一番折騰之後日世裡終於進了房間。
她拉好床簾，脫掉衣服便進了浴室洗澡。
*
對面大樓上早就趴著做準備的赤井透過狙擊鏡和1206早就做過手腳的窗簾洞震驚了。
那、那是……日世裡？
她怎麼會在伊豆？明明幾個小時前還看了她的新聞直播。
重點是，她為什麼會出現在狙擊目標的房間？
感覺出了一身冷汗，赤井立刻給詹姆斯打電話。
「情報似乎有誤，1206房出現了一個非目標人物。」
「哦？是不是A帶過去的人？」A是目標任務代號。
「不是。」他回答地很肯定，「是獨自來這裡的遊客。」
詹姆斯皺了眉：「好，你等等，我再去確認一下。」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裡，赤井坐立難安。他時不時地用狙擊鏡探查一下房內的情況，日世裡一直沒從浴室出來。
要不是任務在身，他現在恨不得立刻飛過去把她揪出來。
真是個麻煩體質，她真是不知道自己進了一間多麼危險的房間。
詹姆斯的電話終於回過來：「資訊沒問題，A登記入住的房間的確是1206。」
「可是——」
「再等等看，赤井君。」詹姆斯沒讓他繼續說，「也許再過一會A就會回去了。」
他回去倒是可以，但別碰巧趕上日世裡洗完澡出來就好了。
……
然而禍不單行，就在日世裡裹上浴巾拉開浴室的門出來的時候，1206的房門被刷開，一個穿著西裝帶著酒氣的西方男人走了進來，正好和她四目相對。
日世裡嚇了一跳，退後半步手塞緊浴巾：「……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
男人也是一驚，先是警惕地緊盯她打量著，確認她不是員警之後放緩表情，下一秒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小姐……是來錯房間了嗎？我可沒有叫這種『客房服務』。」
日世裡感覺被侵犯，厲聲道：「你在胡說什麼？這裡是1206，我的房間。」
男人揚揚手裡的房卡，「是嗎？可是我下午就登記入住了，我的房間也是1206。」
她眉頭一緊——忽然想起最開始刷不開房門的事。
……可惡，應該是這家酒店的前臺工作人員，給了她另外房間的房卡，卻錯誤登記成了1206。
現在怎麼辦？
日世裡強裝鎮定：「可能是工作人員搞錯了，我現在去問問——」
「哎——小姐，來都來了，還搞什麼欲擒故縱呢……我會付錢的，不會讓你吃虧。」
脫了外套，說著他就要撲過來。
日世裡大驚失色，掩著浴巾慌忙後退，就在他要撲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忽然從窗外飛進一顆子彈，正中男人的頭部，血孔噴出鮮血，濺到了她純白的浴巾上。
……
對面的赤井在看到那個男人進屋之後就要控制不住情緒——日世裡沒有穿衣服，那個景象怎麼可能讓人不起歹心。
他手指扣住了扳機，默數心跳的同時一直在等待男人的要害完整出現在鏡頭內的時刻。
別慌，穩住，為了日世裡的安全，他必須要有耐心，才能一擊斃命。
當男人朝日世裡撲過去的時候，他總算逮到了機會，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完成任務之後，赤井迅速起身收拾槍械，以最快的速度裝進箱子裡下樓把狙擊裝備交給附近待命的同伴。
邊撥通電話和詹姆斯彙報情況，他邊開了同伴的車奔向那家酒店。
看著距離很近，可這裡的道路許多在施工，還有夜生活的行人來來往往，到達時看到警車已經停在樓下。
看起來，日世裡狀態還好，能夠保持冷靜去報警。
這麼想著，赤井稍稍松了口氣，先去前臺開了間房，以住客的身份進入酒店。
到達12樓，警戒線剛剛拉起，幾個伊豆縣警卻都站在門外。
存著疑惑，他推了推眼鏡上前幾步：「那個……」
身後卻忽然被一個大力撞擊，要不是自己底盤穩肯定要被撞個趔趄。一個剛剛搭電梯上來的亞洲肌肉男快步到員警邊上：「我是1206房客的朋友，剛剛在酒吧談生意才聽說這裡的事。請問裡面那位元小姐情況怎麼樣？」
鏡片一閃，赤井把注意力投向了他。
年輕的小員警轉過身來一臉為難：「……你是她男朋友嗎？那位小姐現在情緒不太穩定，又沒穿衣服……」
孝宏一怔：「……我不是她男朋友。」
赤井覺得心情稍好了些。
小員警估計也是上任不久無甚經驗，為難地建議：「那去找個女工作人員進去幫忙給那位小姐披件衣服吧……」
赤井走上前去：「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屋內那位賀山小姐的男朋友——可以讓我進去看看嗎？」
這番話其實是經過他縝密的考量的。讓其他人進去，現場這麼多雙眼睛，認出裡面的人是賀山日世裡恐怕會給她帶來不小的麻煩。
孝宏卻是愣住，側身看了看眼前的這個陌生男人。
高大，強健，眯眯眼。
毫無印象的臉。
小員警皺眉左看右看，問孝宏：「——你也認識這位元先生嗎？應該是同行吧。」
孝宏下意識就想否認。
可是他也猛然反應過來日世裡已經是個公眾人物，不適合被眾人圍觀，讓一個陌生人進去實在不妥。而眯眯眼泰然自若地看著自己，似乎篤定自己不會難為於他。
——我啊，喜歡上了一個神秘的眯眯眼。
忽然，他想起日世裡曾經這麼說過。
於是他問：「你是沖矢……？」
「我是沖矢昴。」
赤井微微勾唇。果然沒猜錯，這應該就是日世裡大學期間的那位最好的朋友，也是之前帶她遊歐洲的人，以他們的關係，日世裡肯定對他說過關於沖矢昴的事。
但孝宏的目光卻一沉，日世裡之前的怪異行為究其原因他猜得到一二。那兩人曖昧過沒有錯，但是如今必然已經斷交，現在放沖矢過去，他可絕做不出來。
「——我是聽她說起過你，但並沒明確你們的關係。你到底是她的男朋友還是無良追求者現在無從考證。」
小員警覺得肌肉先生此話甚有道理，點頭馬上就要開口表示贊同，卻見這個眯眯眼繞開其他人，自顧自地走進了現場。但動作很規矩，沒有碰任何物件。
「喂我說你——」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並且攔下他之前，赤井朝後面開口：「辦案緊急，讓一個女孩子在這種血腥的場面一直呆著也不是辦法。——再說她現在還醒著，我究竟是什麼人看她轟不轟我不就知道了？」
*
日世裡身上只裹著一條浴巾，事件發生之後被濺上了血。近在咫尺的屍體頭上一個血洞，雙目圓睜，十分猙獰地趴在地上死去。
好在她離電話近，扯著電話線報了警之後便跌落在地。
她從未見過這種場面，拉下床上的被子圍住自己，全身狂顫，竟是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外面聲音嘈雜，似乎是警方已經到了現場，但是進門看到她的樣子又退了出去。她聽到了孝宏的大嗓門，卻不知為何久久還不進來。
……
一個人影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了自己面前，蹲下了身。
日世裡怔怔地抬頭，看到了那張熟悉的柔和面孔。
「……是你？」
她顫著唇開口。
不明原因地遇到狙擊，之後赤井秀一居然還能出現在這裡，日世裡幾乎立刻明白了眼前的人便是今晚的始作俑者，卻因為自己的語言系統還沒恢復不能夠質問出來。
「是我。」赤井蹲著回身看了看死者，覺得對日世裡一個女孩來說這場景的確過於殘忍，蹙著眉歎了口氣，「不用害怕，有我在。」
日世裡緊緊抓著被子的手被他輕輕掰開，緊接著他脫下了外套蓋在她身上，將她的臉按向他的胸口一把打橫抱起。寬大的衣服擋住了頭，幾乎只露出了小腿。
他走出房間，對門口的員警說：「可以進去辦案了。不過這位元小姐現在的情緒不便配合，需要休息一晚明早再進行筆錄。」
小員警沒有異議，立刻指揮鑒識課人員到現場取證。
孝宏幾步跟上赤井，見日世裡一動不動他也不敢開口詢問，只好轉而問眯眯眼：「——要不要去我房間？就在樓下。」
赤井腳步不停：「不用了，我的房間也在12層，讓日世裡去我那休息就好。」
「那怎麼行——」孝宏瞪圓了雙眼。他知道日世裡即便沒有當眾推開這個眯眯眼，也絕不會是像他說的那樣兩人是男女朋友，「名不正言不順，會害了她的名聲。」
「怎麼不行？」赤井反問，靈活地用在日世裡膝窩下的那只手刷開了房門，「難道去你房間，就名正言順了嗎？——如果日世裡不同意，現在她早就出聲反駁了。」
沒再和門外的人廢話，赤井一把推上了門。
孝宏氣得要爆炸，又說不出什麼。站在門外怒氣衝衝地走了幾圈，掄起拳頭重重解氣般地捶在了門上。
[30]睡與被睡
把日世裡抱進屋子，赤井先是把蓋著她的外套取下丟到門口，把人放到床上，在伸手摘她染血的浴巾時動作微微頓了頓，但看日世裡睜著眼毫無反應便繼續了下去。
用新被子給她圍住讓她不會赤身裸體暴露在空氣中，赤井轉身進入浴室，將酒店準備好的一次性浴缸套在瓷缸上，向內放熱水。
水放好之後他把日世裡抱進浴缸中，蹲在邊上看她在熱水中逐漸恢復了動作，慢慢蜷縮在一角抱住自己。
赤井覺得這裡有些熱，微微撥了下自己的高領羊毛衫，別開目光說：「你自己洗一洗，我出去和你那位朋友聊一聊。」
日世裡低低地嗯了一聲：「幫我告訴孝宏，我沒事，讓他別擔心。」
他沒想到她會如此說——本以為會讓他立刻出去，不禁心裡一軟，答應後便離開了浴室。
……
孝宏自然還沒走，在外面氣得一直團團轉。
身後的門忽然被打開，他立刻過去劈頭蓋臉一頓指責：「你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說關門就關門。你才和她認識多久？憑什麼一副你比我更瞭解她的樣子？……日世裡現在情緒不好，你這是乘人之危你知道嗎？」
沖矢將一張卡片插進了取電槽，拔掉房卡關門走了出來。手插褲袋鎮定自若：「日世裡被嚇得夠嗆，身上又有血，你希望我抱著她站在門口和你一直理論下去？而且對一個人瞭解與否與相識的時長並無準確關聯，我只是覺得那個時候日世裡更需要我，僅此而已。」
這話說得主權意識極強。
「你不用這麼牙尖嘴利地針對我。日世裡需要你，沒有把你轟出去——可那個時候如果進去的是我也一樣，只是我沒你那麼無恥，強裝別人男朋友。」
孝宏自然知道能被日世裡喜歡上的人肯定不會那麼簡單，因此並不跟他做無謂的口舌之爭。
沖矢不置可否，「嘛，也不算強裝。如果不是之前出了一樁意外，日世裡現在已經是我的女朋友。」
孝宏冷笑：「你也說了是如果。事實是那樁意外就是發生了，而日世裡就是沒有成為你的女朋友，並且還去了國外找我，以安撫她受傷的內心。」
對於這位年輕人理智的挑釁，赤井秀一感覺心頭不太愉快，他不知道這個叫孝宏的人究竟對他們兩個的事知曉多少，因此也不好過多加以反駁。
他總算理解了為什麼當初日世裡以為自己就是沖矢昴的時候會那麼生氣——關於他們兩個的事，被其中一個人擅自告訴別人，當真是無法接受。
孝弘那副護短的姿態雖然是為了日世裡好，但他終究感覺侵犯了自己的底線，聲音徹底冷淡下來：「就算你這麼說，也無法改變現在日世裡在我房間裡，並且沒打算出去的事實——她讓我轉告你，不必擔心她，回去休息吧。」
說完，不等孝宏下一步反應，他又一次刷卡進門把人關在門外。
「F**K！」
*
進門之後，赤井站在玄關揉揉太陽穴冷靜了片刻，隨手摘掉了眼鏡放在桌上。
萬萬沒想到，只是出來執行一個普通的狙擊任務，居然能牽扯出這樣混亂的後續，在伊豆的一家酒店都能有這麼巧的偶遇。
在離日世裡這麼近的距離狙殺一個人，太考驗他的心理素質了。
他曾經對朱蒂說不會讓她處於受制於人必須要狙擊才能得救的困境，今天讓日世裡遇到了。
這樣的心情，恐怕除了他自己沒人能真正體會到。日世裡每一次對他說的狠話他都有聽進去，一開始的相遇還可以說是他因故不得不有意為之，只是一次又一次，他越來越管不住自己的行動了。
在沙發上坐了十分鐘，他側頭看了看浴室的方向，裡面依舊毫無動靜。
走過去在門口猶豫了幾秒，他還是敲敲門：「日世裡，洗完了嗎？」
沒有回應。
停頓片刻，他推開門走進去。
日世裡背對著門口，光裸的後背沾著水珠大喇喇出現在視線內，她還是那個抱住自己的姿勢蜷縮在水裡，與自己離開之前並無不同。
走過去蹲在池邊，手微微探了下水，他溫聲道：「水已經涼了，出去睡覺吧？」
日世裡的頭髮被蒸的有些濕潤，移過目光看向了身邊蹲下的人，他還是沖矢昴的模樣和聲音，摘了眼鏡卻依舊保持著眯眯眼，黑色長袖羊毛衫把他的臉襯托地更加溫柔乾淨。
她緩緩從水中伸出了一隻手，動作輕柔地伸向了他的脖頸。
赤井呼吸一滯，卻沒有阻止。
她的手指輕輕向下撥開了他的高領，露出了頸鏈變聲器的真面目。
——就是這個東西，讓他從赤井秀一的大叔音變成了沖矢昴的溫柔聲。
像之前那次偶然一樣，她按了上面的一個按鈕，然後開口：「說句話聽聽。」
聽到她沙啞的指示，赤井喉結一動，本想開口，可聲音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日世裡等了幾秒沒等到回音，也沒有堅持，但手卻又撫上他的頸側，順著血管輕輕滑動：「今晚，是你殺了那個人吧？」
他低沉地嗯了一聲。
是赤井的聲音，但是還不夠。
「這麼說，是你救了我。」
拇指輕而緩地按著他的喉結，其餘四指依舊撫摸著他的皮膚，引發了一陣戰慄。
赤井氣息不穩地閉上了眼，感覺到她摸到了面具的邊緣，握住了她的手，低聲警告：「別鬧，再這樣下去會出事。」
是他的聲音，好久沒聽到過的聲音。
那個曾是她的心魔、更是她的希望的聲音。
「出什麼事？」她倏地一笑，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
赤井深吸了一口氣，別開頭，「……這裡沒有易容工具。」
日世裡哦了一聲，勾唇一笑：「——那就不知道，你戴著面具還能不能接吻了。」
話音一落，她徑直吻了上去。
赤井睜大了眼睛，聽見水聲後便感到柔如軟糖的嘴唇輕輕觸碰著，毫無經驗的動作此時在他看來竟格外勾人，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
鬆開他，日世裡撤開了些距離，翕動著閃光的唇瓣感慨：
「……原來，嘴唇是真的啊。」
說著就又要吻上來。
咽了口過度分泌的唾液，赤井微微避開了她的方向，雙手放輕力道制止她，聲音低啞：「日世裡，你想幹什麼？」
「幹什麼？」日世裡掙開了他的手，從他的衣領探進去，摸到了他的脊骨，在他耳畔輕輕開口，「又不是沒睡過，你進來看我裸.體的時候可是淡定得很，現在這麼緊張做什麼？」
「你——」
話還沒出口，就又被日世裡的吻截斷。
她小小一隻，此時居然力氣格外大，竟讓赤井有了些自己是被強迫的感覺。
他知道，日世裡今晚的確是被嚇壞了，所以現在才會有如此出格的舉動。放在平時，她唯恐避他不及，連多說一句話都排斥。
她現在需要發洩途徑，但是哭不出來，所以只能以這種方式。
赤井閉上眼，在被動了一分鐘之後終於有所動作，摟住她重重地吻了一下之後雙手探入水中將她一把抱起，又勾起一條乾淨的浴巾將她幾下擦淨，兩人滾去了床上。
「日世裡……你可能會後悔。」在最後一刻，他在她上方這樣說。
「那就後悔了再說吧。」
……
結束之後，日世裡渾身濕汗，髮絲被汗和淚水浸濕黏貼在臉頰上，她平躺著緩和呼吸、平復心跳，一雙眼睛已經漸漸從情欲之中恢復清明。
之前的那場驚嚇和剛才的劇烈活動耗盡了她的體力，連翻身都懶得，就一直注視著頭頂的燈池。
赤井秀一靠過來出現在她視線前方，聲音還沒恢復澄澈：「放鬆了嗎？」
他居然知道，自己的目的是什麼。
並且甘心被自己「利用」。
日世裡閉上眼睛，聲音也還帶著未退卻的沙啞：「嗯。」
「不夠的話，可以再來一次。」他頂著沖矢昴的臉可以毫無心理負擔地說出這種得寸進尺的話。
「夠了。」日世裡立刻冷冷地睜開眼，「我已經恢復冷靜了——你離我遠一點。」
……
赤井忽然有一種，他被睡了的感覺，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被女士提上褲子不認人。
他順從地離開她身體上方和她並排躺著，卻並未遠離，距離近到能夠感到她的肌膚熱度。
「是覺得熱嗎？——那剛好，下個月你就不會痛經了。」
居然還記得這個梗！
日世裡呵呵一聲：「是嗎？那有兩個可能，一是你的確證明瞭自己陽氣很足，二是……我根本沒來例假。」
赤井一頓，「……抱歉。」
「為這種事說抱歉的男人都是渣男，因為你總是在事後才想起來安全措施的問題，根本不顧會不會給女人帶來傷害。」
日世裡說得義正辭嚴，完全忘記了這次完全是她自己挑起來的事……
赤井此時也感到頭疼，這次他的確是忘了——日世裡難得主動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是他也的確很久沒交過女朋友了，長時間禁欲之後被人那樣挑逗，血液霎時全都湧上了不需動腦的地方……
日世裡側過頭看著沖矢昴蹙眉，這張曾讓她神魂顛倒的臉還是一如既往的和善，容易軟化她的心。
然後她說：「其實你不摘假面也挺好，起碼我現在也有了一種……睡過兩個男人的感覺了。」
「……」赤井又氣又笑，一口氣險些沒上來，猛地咳了幾聲，「……你不去洗澡嗎？」
日世裡翻過了身背對他，拉長音：「不洗——怕把陽氣洗走我下個月會痛經——」
「……」
赤井覺得，很久沒抽煙，他現在想的不行。
*
第二天上午，兩人是被手機振動吵醒的。
赤井眯著眼一邊摸索著手機，一邊從她這邊的床頭櫃上拿到昨晚摘下來的項鍊變聲器重新戴上，確保聲音無誤才接起了電話。
是朱蒂打來的。
「秀……沖矢君，昨晚任務順利嗎？詹姆斯說昨晚你在現場發現了意外，一同去的探員又說結束之後你沒有一起回東京……」
剛剛清醒，赤井無甚聊天的心情，清了嗓子還是能聽到聲音的低啞：「一點小意外而已，還算順利。臨時有點事，就沒回去。」
……
日世裡早就被嗡嗡的振動聲吵醒了，儘管身後的人接起之後一直刻意壓低聲音，但近距離低頻的男聲還是顯得格外清晰。翻過身面對赤井，她緊閉著雙目，一隻腳往前踢去——這是她的警告，再不安靜她就要出聲說話了。
赤井拉遠了手機，怕此時面對他的日世裡因剛被吵醒而較為明顯的氣息聲通過話筒傳過去，腿上受了一腳之後喉嚨裡低低地發出了一聲感歎。
「……秀，怎麼了嗎？」朱蒂敏感地捕捉到了。
赤井鎮定自若：「沒什麼，昨晚睡得太晚，我還沒完全清醒。」
朱蒂意識到是打擾到他的懶覺了，恍然：「啊，這樣的話我就不多說了，你注意安全。掛了。」
身前的人安靜下來，日世裡的眉頭漸漸舒展，原本濃濃的困意此時卻消失得一乾二淨。
她太熟悉朱蒂的聲音了，哪怕赤井已經把對方的音量調到很低，可是距離太近，一點點電波音她都分辨得出。
依舊閉著眼，她說：「赤井秀一，你真是個渣男。」
赤井把手機丟到一邊，伸展了一下，揉了揉肩膀：「的確。」
他自己都清楚。
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日世裡憤憤地睜開了眼，左右來回翻找自己的手機，弄出了很大動靜。末了才想起自己的手機還在1206房，於是沒好氣地問他：「幾點了？」
床簾太遮光，完全感覺不到時間。
他又摸過手機點開螢幕看了一眼：「十點半。」
……
日世裡起身去了浴室洗漱。
原本今天和孝宏約了出去玩，可是現在看來……她得先對孝宏解釋一大堆東西了。
裹著浴巾對鏡刷牙，她覺得很是發愁。
把自己拾掇乾淨從浴室出來，發現赤井已經出去和員警交涉完畢把她的書包帶了回來，裡面有她換洗的衣物。
這下，那些員警肯定相信他是她男朋友了。
赤井沒有立刻去洗澡，而是坐在床上看著她穿衣服，一直等到她穿戴整齊之後才發問：「一會去過警署之後你直接回東京嗎？」
日世裡邊收拾書包邊回答：「看情況，也許我和孝宏會有其他計畫。」
聽到那個名字赤井的心情就立刻不好了：「你確定？昨晚你可是剛剛死裡逃生，今天應該好好休息。」
下了他的床立刻就去找別的男人，這換作是誰都接受不了。
日世裡毫無反應：「少像以前一樣管教我——你別以為頂著沖矢的臉我就還會乖乖聽你的話，再廢話小心我一會去警署不小心透露出我可能認識昨晚的兇手這件事。」
本想再說些什麼，聽到後面那句威脅他又把話咽了回去。
之後，就見日世裡拎起了自己的包，毫不留戀地開門走了出去。
……
赤井感覺更想抽煙了，這當真是……自己被睡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的特點就是，情節有船，描寫無船哈哈哈哈
[31]好自為之
雖然日世裡打了好久的腹稿究竟要怎麼對孝宏開口解釋，但還是不知道究竟是該和盤托出還是隱瞞真相。
而最終孝宏並沒有給她這個機會，事實上，他第二天上午十點去前臺問發現沖矢昴的房間客人還沒起床之後，便獨自退房離開了。
他和日世裡多年的感情，有些事情她自己不說他也大多看得明白。
若真是沒了愛，日世裡昨晚根本不會進那個人的房間。
可既然從頭到尾她都沒對自己說過和沖矢的故事，那必然就是她不想提起的。與其讓她醒來之後為難，還不如他先走一步、兩人不要碰面的好。
*
日世裡在辦公室裡握著手機發呆對著晚上要播報的新聞稿發呆。
事情已經過去了幾天……可現在想起來，那天的一時衝動，終究是太不該了。
虧她之後還敢指責赤井渣男，他們兩個本質上有何不同呢？
赤井左右逢源是不對，她不也是一面知道自己所作所為不合乎道德、另一面又毫不顧忌嗎？
兩人半斤八兩。
弄得現在朱蒂和孝宏她一個都不敢見。
煩躁地把手機丟到一邊，日世裡坐在自己的工位上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
昨天浦原勝一案宣判了，他要坐三年牢。
對著這個消息，日世裡心裡卻半點喜悅都沒有，反而有些淡淡的惆悵。
壞人遭到惡治，不該開心嗎？
……
「你看看她，勝一先生原來對她那麼好，什麼好的資源都緊著她。可她不僅一直在台裡和勝一先生作對，現在勝一先生出事，她連半個字都沒有。」
「……也不能這麼說，人家也許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呢。這個金主不行了，換一個就是，反正人家是知名主播，也不差這一個。你看那視頻裡……」
可笑，她現在的表情還不夠難看嗎？她沒有哈哈大笑就已經算是對得起浦原勝一了。
雖然太子殿下惡跡斑斑，但正如那個人所說，台裡的一些男女關係大多是願打願挨，無甚強迫可言，故而此番他出事電視臺裡還是有很多人傷心難過的。
從昨天到現在，就一直有人在她身後指指點點，她心裡本就煩躁不願理會，誰知他們的動靜越來越大，現在居然連就坐在隔壁桌都敢這樣議論。
日世裡大力拍了下桌子，目光冷冷掃過去：「安靜一些，想討論八卦出去討論，別打擾別人工作。」
原本沒人敢惹她，可是現在卻有一個同事癟了癟嘴：「……不讓別人討論八卦，可是有人總是在製造新聞啊。賀山小姐，其實我們昨天就很好奇想問你——你到底是和勝一先生在一起的，還是那個經常去你家的戴帽子的兇惡男人啊？」
……
日世裡平靜抬起頭：「——你說什麼？」
那個同事被她的眼神嚇得一顫，但還是湊了過來：「別演了，全電視臺都看到那段視頻了。你去年當新聞主播之前還偽裝去過醫院，明顯那個時候還不太紅所以只戴了一個口罩，結果被人拍下來了……說實話，你那時是不是去墮胎啊？」
日世裡的瞳孔猛然一縮。她倏地站起身幾步到了那人桌前，掰過她的電腦螢幕：「——你說的是什麼視頻？哪裡看到的？」
她的氣勢太駭人了，本來在看戲的其他同事紛紛圍了過來，像極了要同仇敵愾。
……
那段視頻是昨天從電視臺內網裡流出來的，據說是在法院搜查浦原勝一的私人電腦取證時發現，被有心之人傳到了內網，一天的時間便擴散地台裡人盡皆知。
視頻不長，只有幾分鐘，但卻經過了精密的剪輯，顯然錄製的時候很花費了一番功夫。
前面一段是配上了時間文字的針孔相機拍攝畫面，對著的是日世裡家的門，進進出出拍攝的卻都是一個男人。那人低調神秘，經常低著頭，偶爾銜著煙，快進的節奏突出了他到她家去的頻率，且從畫面上能夠看出他不用敲門，都是直接輸入密碼進入，儼然是主人姿態。
後一段是在醫院的畫面，因為是偷拍所以鏡頭不穩，日世裡戴著黑色口罩坐在醫院樓道裡，即便如此也能看到她蒼白的臉色和低落的情緒。
……
日世裡氣得渾身發抖，她恨不得把浦原勝一從監獄里拉出來一槍斃掉。
她和赤井秀一的關係是她唯一的逆鱗，誰都碰不得。現在居然被人揭露到陽光之下，簡直忍無可忍。
眾人見她雙目通紅，以為是要惱羞成怒，便趕緊四散開來不敢再觸她的眉頭，卻都在座位上悄悄往這邊瞧。
日世裡咬著牙問那個同事：「這個視頻，是只有電視臺內部有嗎？」
如果流傳出去，在別人眼裡可能只是主播賀山日世裡的一段緋聞，可是若是讓朱蒂看到，讓她知道了發生過的一切……
不敢想像那個後果。
同事咽了咽口水：「……是的。」
還好。
日世裡直起身閉眼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就要出去，卻看到門口站著的人凍住了腳步。
屋子裡的其他人紛紛站起問好：「……浦原先生。」
是電視臺的BOSS，太子的父親。
因著兒子的事，浦原最近心力交瘁，竟像是一夜老了十歲。
他的眼睛周圍皺紋深了許多，看起來格外滄桑，此時緊盯著日世裡：「——我想不到，你居然會是這樣不知廉恥的人。」
一句話，把日世裡的身份從天上打落到地下。
其他人剛開始還顧忌著她曾經口出狂言、太子落網也沒見她慌張，以為她當真底氣十足。可如今被BOSS這麼一罵，恐怕日世裡以後的日子難過了。
然而女主人公還沒有從那段視頻的灰暗心境裡出來，聞言只是冷笑一聲，並未回應。
浦原往裡走了幾步，看了一下面色各異的周圍人，當眾宣佈：「——你，馬上收拾東西，離開電視臺。」
日世裡抬起冰冷的目光：「憑什麼？我是台裡簽了正式合約的主播，沒有正當理由，不能解雇我。」
「就憑你敗壞電視臺的名聲！」浦原厲聲喝道，像是在對待一隻螻蟻，「趁著視頻沒有流傳到外界，你趕緊走人——」
「爸！」抬高的女聲一時衝破了對方的怒吼，日世裡眼眶逐漸變紅，憤怒和失望八二開，「……你講點道理，說我不知廉恥？就算我真的是那樣的人，同樣的事，你兒子做得，你女兒就做不得嗎？」
……
屋內幾乎連呼吸聲都沒有了，他們一個個都瞪圓了眼睛面面相覷，沒想到能聽到這樣一個大新聞。
浦原閉上眼吸氣平息了一下怒火，再睜開時朝其他人命令：「全都出去！」
沒有人敢慢動作，一個接一個迅速撤了出去，最後一個人還懂事地關上了門。
安靜之後，浦原硬聲開口：「日世裡，你還有臉提勝一？」
「為什麼沒臉？」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嗎——如果不是你，勝一根本不會有今天這一步！」
日世裡撇過臉，「那是他自作自受，我又沒說謊。」
「他自作自受？」浦原氣極反笑，「是，他私生活的確不太檢點，但他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你！你如何狠得下這個心！」
「你們浦原家私生活不檢點是遺傳，所以你罵我不知廉恥我也認了……但是，他沒有對不起我？他沒有對不起我那這段視頻是哪來的？」日世裡雙目圓睜地反詰，「……真是辛苦他積累這麼多素材，而他對不起我的事又何止這一件！」
兩年前的事，如果不是浦原勝一，她何以淪落至今。
若是那年她沒有去美國，若那夜浦原沒有亂跑，她根本不會遭遇那一切，也根本不會遇到赤井秀一。
一切一切的錯誤都是因那天而起，她現如今所有的痛苦都可以歸結到那個人身上。
組織她不再找了，赤井秀一也不再恨了。唯有浦原，她不想放過。
浦原退後了一步，顯露蒼老的臉上怒火稍散了幾分。
「……果然，你還在為兩年前的事耿耿於懷。」
日世裡冷哼一聲。
「可是，你一直恨錯了勝一。——那夜的確是個意外，勝一得知你的遭遇後後悔不已，但他紈絝慣了，又是驕傲的性子，不可能會和你道歉，只能在其他方面盡力補償你。」浦原長歎一口氣，「你以為你那套房子是我買的，其實是勝一。如果不是他一直暗中關照你，你以為你在電視臺當真能走得這麼順利？僅半年就成為知名主播，你怎麼不動動腦子，誰像你這麼好運？——也許他對你沒有兄妹之情，但只是因為當年的那個意外他便幫你做到這一步——也決不虧欠你什麼！」
日世裡原本已經鬆開的拳頭重新握緊：「……那段視頻怎麼解釋？」
「視頻是龍島菜菜子錄的，她早就盯上你了。勝一年度盛典那夜去和她見面才截了下來，要不是如此，他怎麼會牽扯進那樁案子裡？」
……
年度盛典那天，菜菜子對她說：你隱瞞的有些事，遲早會被人發現。
難怪，浦原勝一會在甩了菜菜子之後又去她家。
日世裡深吸了幾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行，不能服軟，不能認輸。
她做錯事了嗎？不，她沒有冤枉過任何一個人，就算浦原進監獄有她推波助瀾的成分在，那也是他自己犯罪在先。
而且他對她的補償終歸是出於那個愧疚，她以慘烈的代價得到了現在的這一切，她不虧欠任何人。
仰頭看向天花板，眼淚順著眼角滑落下來。
「……在你說之前，我一直以為我這兩年所收到的關照都來自於你。可沒想到，你一個做父親的，竟還不如他一個於我只是陌生人的愧疚。」
父親這個詞，當真涼薄。
仿佛也感覺到羞愧，浦原沒有再說話，移開了目光轉身按向了門把手：
「……若是不願意離開，你隨便吧。勝一的事已成定局，我會把那段視頻封鎖在電視臺內部。以後的事，希望你你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
只是事已至此，如何才算是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還有一更-3-
[32]此生無緣
那段視頻很快就被技術部門強行撤下，並且老闆親自下令禁止流傳出去。以日世裡所在的辦公室為中心，她的身份很快就人盡皆知。
養女、小三、私生女……種種猜測接踵而至，明裡暗裡議論紛紛。
雖然直觀結果是依舊沒有人招惹她，但現如今任誰心頭都會帶了一份輕蔑。
日世裡被日漸猖獗的流言和心魔折騰得身心俱疲。
浦原勝一的事木已成舟，如今已不可能再有改變。可就算她心腸再冷硬，那天父親的話也像利刃一般深深刺了進去。
恐怕在那些同事眼裡，她就是一個身份卑微、忘恩負義的賤女人。
心情鬱鬱之時，她接到了孝巨集的電話。
「日世裡，你明天有空嗎？」
孝宏的語氣一如往常，似乎已經忘記了在伊豆發生過的一切。
她頓了頓。
有很多話想和孝宏說，她也一直在等他來要那天的解釋。可是事情已經過去半個多月，兩人只是通過郵件聊了幾次日常，並未觸及那個秘密。
日世裡捏了捏鼻樑，向後放鬆靠在了椅背上：「……有啊，你要來東京麼？」
「嗯，健身房開業了，我過去看一眼。順便，我姐這週末要帶她老公回家吃飯——因為暫時不能辦婚禮，這頓就當做家宴把禮數走完。我想怎麼也得買一件新衣服，所以想讓你幫我挑挑。」
原來，折三井已經結婚了啊。
她的動作真是快，一年前還在到處相親，一年後居然已經找了個神秘的男人成家立業……
反觀自己，一年前在為了個虛無縹緲的目標捨生忘死，一年後在工作生活中腹背受敵。
真是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啊。
答應了孝宏之後，她掛斷了電話。
馬上要去直播，得趕緊調整好情緒。
*
第二天見到孝宏之時她本人還是有些膽怯的。
——買衣服是藉口，想見面詢問才是真的吧。
可是孝宏還是那一副樂天派的模樣，兩人一見面他就勾住了她的肩膀，順便把她的帽檐壓得更低，嘴裡喋喋不休：「我給你和我姐都辦了一張高級VIP健身卡，你平時沒工作的時候就去練練，強身健體……不用非得練成我這樣，起碼別風一吹就倒了……」
竟像是一點隔閡都沒有。
日世裡心裡泛起感激。
這便是孝宏啊，永遠能看懂她的情緒，不直視她的難堪……這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姐那個人真是離譜，胡鬧相了好幾年的親，把我媽的人脈都用盡了也沒找到一個合適的。最後居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初戀，短短幾個月就又把她給拿下了……」
初戀？一個女孩子心中很美好的詞彙。
折三井得多幸運才能有這樣的經歷。
日世裡感慨：「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這麼神秘啊，連婚禮都不能辦。」
「豈止是婚禮。他們倆其實已經交了結婚申請表了，可我姐連名字都沒改，一直用本名工作——這居然還是經過某些部門批准的！你自己想想吧，這個男人的身份。過多的我也不能說，反正，很厲害。」
在日世裡心裡，折三井本人就是一個很厲害的人了，記憶力十分出色、名牌大學畢業後進入警校、通過國家公務員甲種考試成為職業組員警、在警視廳屢立奇功、年僅28歲就升上警視……這樣一個仿佛開掛的人，她老公比她還厲害？
無法想像的家庭。
……
「——喏，孝宏，我覺得你可以試試這套。」
兩人進了杯戶百貨商場，找了一家看上去和孝宏風格很搭的男裝店便挑了起來。
雖然肌肉誇張，但是不妨礙孝宏是個帥氣的人，畢竟人家家庭遺傳好，穿上休閒西裝立刻從運動青年變成了成功人士。
「是不是有點緊？」日世裡幫他整理襯衫的領口，抱怨道，「……你身上的肌肉可真是多餘。」
「……你好好說話，我又沒吃你家肉，長得好礙著你了？」
一旁的導購小姐很明顯把他們兩個認成了拌嘴的情侶，抿嘴一笑：「嘛，這位先生雖然身體健壯一些，但這身衣服穿起來真的很好看的，這位小姐明顯是口是心非嘛。」
「……」日世裡無語地看了她一眼，只不過帽檐擋住了。
不，她是真的那麼認為的。
肌肉這種東西，適量就好。一個亞洲人，還是不要太過於追求歐美人的雄偉……像赤井秀一那樣的身材，穿上衣服還好，脫了衣服她也覺得有些過。
硌的她疼。
……
好端端的，怎麼想起他來了？
一定是因為那天又滾了一次床單，導致現在提起男性身材眼前就浮現那個人的身體。
甩了甩頭，日世裡重新注視起孝宏。
他正對著鏡子理自己的頭髮，順便左看右看身上的這身衣服。
和大學階段相比，孝宏除了肌肉之外沒有什麼變化，到了25歲這個年紀性格也依舊皮得像個少年。
再加上那一口大阪腔。
日世裡在他身後一步對著鏡子裡的他忽發感慨：「你可真帥啊，孝宏。」
「現在才發現？」孝宏毫不謙虛，「發現我帥，你準備怎麼辦？」
「你娶我好不好？」
……
孝宏正在擺弄領口的手一頓。
旁邊的導購小姐也滿臉驚訝，嘴巴長成了「o」形。
他回過頭和她面對面，日世裡正彎著眼角，笑得認真而懇切。
沒有半點戲弄的表情。
放下手，他張了張口剛要說話，卻忽然被一個女聲打斷——
「直接說『好』啊！」
日世裡一怔，回頭循聲望去，見到這家店門口站著兩個人，俊男靚女，男士是亞洲人的長相，女士卻明顯是外國人。
……
朱蒂和沖矢昴。
這兩個人，又在一起逛街了。
日世裡斂下眸光，收起了心裡翻湧的心思。
另一邊，孝巨集雖然不認識朱蒂，但是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男人——那個自稱是日世裡男朋友的眯眯眼。可是他今天居然和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看日世裡的表情也並不意外。
他目光一沉，剛要開口質問，就感覺日世裡抓住了他的手臂，緊緊攥了攥。
——別說話。
她在告訴他。
孝宏疑竇叢生，卻還是按照她的要求照做，別開了目光。
「Hey年輕人，女士都向你開口了，你趕緊答應啊！」
朱蒂已經走了進來，竟是在場四人中唯一的一個滿面春光的人。
「朱蒂。」日世裡已經控制好了表情，抬起頭露出帽檐下的一雙眼，語氣中也帶有意外的驚喜，「你怎麼在這？」
她已經越來越擅長應對這種突發情況了，演技在實戰中不斷進階。
「嘛~我也是碰巧和朋友來這邊逛街，在外面聽到了你的聲音，開始還不敢相信，但沖矢君說是你沒錯，就走了過來，沒想到就正好看到了剛剛那一幕哦~」朱蒂語氣中帶著揶揄，一邊瞥孝宏，「怎麼樣，這就是你——那個同學？」
她的後幾個字加了重音，任誰都能聽出實際的意思。
「我是折三井孝宏，日世……她的大學同學。」孝宏率先做了自我介紹，並解釋了今天的原因，「我有一個親戚要結婚了，為了參加婚宴特意讓她幫我挑選衣服。」
朱蒂有些意外：「折三井？你就是警視廳折三井警部的弟弟嗎？……現在應該是折三井警視了，之前有幾個案子與她有過接觸，是十分敬業的員警呢。——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朱蒂·斯泰琳，是……她的好朋友。」
因為公眾場合的原因，幾個人都避開了日世裡的名字。
孝宏有些詫異，不知道日世裡從哪裡認識的美國朋友，而且這個叫朱蒂的人身旁跟著的還是那個沖矢昴……他不動聲色地把目光轉移到那個人身上，「那這位先生是……？」
「我是沖矢昴。」
赤井只是淡淡回復了自己的名字，從進門開始他的情緒就很低靡，現在更是半點不想和這個叫孝宏的人談話。
他悄悄瞥向日世裡，發現她一直看著朱蒂，手上卻一直拉著折三井孝宏的一條手臂……從眼角暴露出的情緒完全看不出表情有任何異樣。
他在心裡暗自冷哼了一聲。
「沖矢君是我的好朋友，今天一起出來逛街的。……嘛，不過他們兩個也認識哦，沖矢君是她的粉絲呢。」
朱蒂還是自然而然承擔起了幫赤井秀一的臭脾氣善後的責任。
孝宏噢了一聲，又抿唇發出了介於「嗯」和「哼」之間的一個語氣詞。
——他馬上就要忍不住了，要不是日世裡一直拉著他、手上用的力道還很大，他早就爆發了。
「朱蒂，你最近看起來臉色很不錯呢……是不是發生了很多好事心情很好啊？」
日世裡感覺到孝宏的情緒，為了不讓他暴露只好硬生生揚起笑容轉移了話題。
朱蒂的臉似乎紅了紅，放低了聲音：「沒有吧……最近也挺平常的，工作和生活都是。也許是我從之前的情緒裡走出來了吧，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她的潛臺詞是關於赤井秀一死亡那件事。
至今她都不知道日世裡早就清楚了那個人的假死，並且是在場知道故事最多的人之一。
日世裡卻是抿嘴一笑。
是走出來了，還是重新開始了呢？
她不敢看向旁邊從頭到尾默不作聲的男人，也很感激他沒有開口說話。即便自己演技再好，被朱蒂這一番刺激也讓她心頭感到鈍痛。
這個男人，曾經以歉疚之名來到她身邊一直保護她，後來又是她親手把他推走。
此時他終於和自己一生最喜歡的女人在一起……不管以那種形式，她都應該祝福他們，不是嗎？
「那，等你們兩個有好消息的時候，一定要記得通知我哦。」日世裡彎起眼角第一次看向了身邊的男人，「——沖矢先生。」
赤井眉頭一皺，最終還是沒有給任何回應。
……
送走朱蒂二人，孝宏又沉默地刷卡買下了剛剛的那套衣服，領著日世裡走出這家店。
到了休息區之後他去點了兩杯飲料，回來在她對面坐下，平淡開口：
「——說吧，怎麼回事。」
日世里拉下口罩吸了一口百香果，三言兩語回答地雲淡風輕：「不是很明顯嗎？我喜歡上了我閨蜜喜歡的人，他們兩個很久之前就在一起過。而我在明知如此的情況下還是當了一段時間的第三者，就像我媽一樣。」
……
孝宏不知道自己當年在美國的事，他也沒必要知道。事到如今再糾結那段往事已無任何意義，按照孝宏的脾氣說不定還回去揍赤井一頓……當然，未必揍得過，那身肌肉是中看不中用。
而且，孝宏不欠她的，她也不希望再有多一個人因為「愧疚」「憐惜」這種情緒留在她身邊。
「就這麼簡單？你別就說你自己，他呢？這種事情一個巴掌拍不響，哪有全讓女人背鍋的道理？」孝宏一下子抓住了重點，日世裡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會倒貼的人，再加上他媽和浦原那一段，她應當是最恨這種關係的。
「他的確有問題——但主要責任還是在我。」日世裡放低了聲音，「是我習慣了他的保護，一有問題就會向他求助，他礙於之前某件事對我有愧不能拒絕……這樣一來二去才會讓我們兩個糾纏不清，越陷越深。」
孝宏捋清了事實，舒了口氣：「——所以，他喜歡上你了？」
……
日世裡吸吮的動作一停。
不會的。
赤井不會喜歡她的。
「他喜歡的是朱蒂。」像是在說服孝宏，又像是在告誡自己，「……從頭到尾都是。」
她想，兩個人，從相遇那時無緣，此生便無緣了。
32
這天晚上，日世裡坐在客廳發了很久的呆。
一年來所發生的事樁樁件件從眼前浮現。
朱蒂，水無憐奈，孝宏，赤井秀一……每一個人和她都有一段故事，如今她卻再也找不到一個人來敘說心中的苦了。
掐滅手裡的煙，日世裡蜷在沙發一角抱住自己的膝蓋喟歎了一聲。忽然聽到門口傳來熟悉的滴滴聲，緩慢，一下接一下。
——有人在輸密碼。
自始至終知道家裡密碼的人除了她自己之外只有一個人。
門鎖啪地開了，日世裡依舊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只是視線移到了玄關。
來人在門外似乎也是停頓了幾秒，才緩緩走進。
這是自龍島菜菜子死後赤井第一次進日世裡的家。
客廳光線昏暗，只開了一盞沙發旁的落地燈，坐著的人身影被投到牆壁之上，孤單寂寥。
沖矢睜開了雙眼，站在玄關透過鏡片和日世裡對視。
她用低低的氣聲開口：「誰讓你進來的？」
赤井脫掉了外套掛上衣架，自發地換上了拖鞋：「——我本來想，如果你換了密碼，那就當我今天沒來過。可誰知剛剛一試，你沒有換。」
他一路暢通無阻地走進來，此刻已經坐到了日世裡對面的沙發上，四目對視。
日世裡沒所謂地笑了笑：「那個密碼我只告訴過一個人，可是他已經死了。我沒事為了一個死人換密碼，還要難為自己重新記，何苦呢？」
赤井聽出她話裡的諷刺，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但他此番來，並不是為了和她算舊賬的。
一手摘掉了鼻樑上駕著的眼鏡，他緩緩開口：「——你要嫁給折三井？」
屋裡只有電子時鐘一閃一閃，沙發上的人側對著落地燈，一張臉半明半暗看不清表情。她只是小小的動作，便通過投影放大了數倍在對面的牆上。
聽了赤井的問話她愣神一瞬，之後只是悶笑，聲音都鎖在了喉嚨裡，聽起來竟是有幾分嘲諷之意。
他蹙了眉頭，把手中的眼鏡放在茶几上，淡淡開口：「真是狠心的女人。」
「……狠心的女人？」日世裡在口中咀嚼著這幾個字，忽然仰起了頭，整張臉都暴露在暖黃色的燈光之下，目中寫滿了諷刺，「赤井秀一，半個月前我們在伊豆，從一張床上下來……今天，就各自領著喜歡自己的異性在商場碰頭……真尷尬啊。這種半斤八兩的情況，你居然說得出我狠心？你還要不要臉。」
……
他就知道她會拿今天的碰面說事。
可是要他怎麼解釋是朱蒂再三邀請、處在他的位置盛情難卻呢？
日世裡鬆開了一直抱著的膝蓋，雙腳下了沙發踩在地毯上。她伸手從茶几上的煙盒中抖出一根煙，熟練地叼上點火，深吸一口後吐出煙霧。
赤井的目光一沉。
「我以為，你討厭吸煙。」
之前無數次他在她家吞雲吐霧時被她趕去陽臺，還要在他呆過的地方噴空氣清新劑。他以為她不適應煙味，也因而後來對不吸煙的沖矢昴才有所好感。
日世裡吸了一口便停下，細長的香煙夾在指尖，整個人靠上沙發：「……我的確討厭吸煙啊，但我現在，煩的不行。比之前任何時候、包括聽到你死訊的時候都要煩。」
似乎想到什麼，她坐起了身，饒有興趣地開口：「你知道嗎，我十四歲開始抽煙——可能，比你還早吧？」
的確。
他雖然抽煙很猛，但開始得卻並不早。現在的很多惡習，其實都是臥底那幾年養成的。
「女孩子抽煙不好看。」他淡淡評價，絲毫不在意自己的雙標。
「是啊。後來我遇到了孝宏，他可凶了，跟我說女孩子不能抽煙，逼著我戒了。」手裡的香煙只有一點紅，在慢慢燃燒著，她卻並不動，眼中閃著星星點點的光，「……所以啊，我想嫁給他，我想跟他過一輩子。」
赤井感覺心裡一空，煩躁感瞬間溢了上來堵塞了其餘感官。他甚至習慣性地做了以前的動作——摸向了口袋尋找煙盒。然而沖矢昴的衣服裡並沒有。
他只好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你不喜歡他。」
居然因為幫她戒煙就讓她想嫁人？這也太兒戲了，簡直不可理喻。
「喜歡？」日世裡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反問，「你告訴我，喜歡有什麼用？——赤井秀一，我喜歡你，可是你從始至終又是怎麼對我的？」
第一次，她對他說出了那句話。
即便他一直心裡有數，也一直放縱那種感情自由生長，可真真切切地聽她說出口，這是頭一回。
這是什麼滋味？好像自以為已經很堅硬的內心忽然被這個小姑娘戳到了最柔軟最隱秘的一角，感覺酸脹得很。
聽到她的指責，他一時竟然無法回答。
「說真的，我特別羡慕朱蒂。」日世裡抬起手又吸了一口，隨著笑意吐出煙霧，「……那件事到現在已經快三年了，這三年來發生了那麼多……她一直以為她什麼都清楚，以為她是世界上最瞭解我的人……可事實上，她什麼都不知道。」
「朱蒂不知道這一切，對你有好處。」
赤井清楚日世裡的自尊心有多強，就憑她能把當年的仇恨銘記那麼久，並且一個人壓在心裡任誰也沒問出過真相，他就知道她究竟多自愛自卑。
她不願讓任何人知道自己骯髒的過去，無關物件是否是他的前女友。
然而日世裡卻並未理會他，只是撐著頭感慨：「朱蒂被你保護得太好了，每次我一看到她就心痛。我會一直想——若我是她該多好。」
那樣，她就能名正言順地擁有她擁有的一切，不用暗地裡蠅營狗苟，得過且過。
「我不止保護過她，我也保護過你——日世裡，你摸著良心問問自己，這一年以來，我究竟在你和朱蒂誰的身邊時間更長？」
……
從再遇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還債。
還到最後，還把自己賠了進去。
可是日世裡不懂，她甚至被他那句話激怒，站起身指著他反問：「保護？你保護的是我的人，可你保護的是朱蒂的心！我現在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路，你又跑來我家攔我，說一大堆莫名其妙聽都聽不懂的話——我倒要問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赤井被這一問逼得有些退卻，甚至不敢直視她霎時間赤紅的雙目。
他要做什麼？他此行想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不讓日世裡嫁給折三井孝宏。日世裡不喜歡他，她不應該這麼倉促地決定後半人生。
「赤井秀一，你話裡話外不願讓我嫁給孝宏……是因為你喜歡我……所以心有不甘嗎？」日世裡忽然笑著問他，沒理會他聽到這句話時頓住的反應，揚了揚眉開口挑釁，「——好啊，如果你喜歡我的話，那你明天就去告訴朱蒂，告訴她我們兩個之間所有的事……從頭到尾，明明白白。你敢嗎？」
猶有迴響的問話。
……
說到底，日世裡怎會看不出他也對她動了心思，她情商再低也該知道若是只因為愧疚他大可在假死之後便徹底遠離她。他曾救她幾次，按理早就還清了債。
一直以來，他騙她，她騙自己。
不是不知道，是裝作不知道。
哪怕是今天孝弘逼問，她也不想去承認。
因為她清楚這樣的一段感情是不能有結局的，他們兩個的人生裡從來都不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
一次次地和他說再見，一次次地逼他離開，可是最後兩人還是能莫名其妙地攪和到一起。
歸根結底，是赤井秀一自己的原因。他不願拎清兩段感情，越是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喜歡上了日世裡，越是覺得當年對朱蒂的愧疚還未還清。所以，面對朱蒂每次的笑顏，他都沒法拒絕。
看著他被自己逼得低下了頭，第一次露出頹唐的潰敗表情，日世裡緩緩合上眼。
「……你不敢，赤井秀一。我知道你捨不得。就連今天我們遇到，在朱蒂面前你都不敢出聲說半個字。……我求你了，不要那麼自私，我求你也為我考慮一下……我也有一顆遍佈瘡痍的心需要被保護，我也想要幸福……而這些如果你做不到，就請你別再來打擾我。」
她和他道過太多次別，到了現在，她連再見兩字都不想說了。
不必再見，無須再見。
……
日世裡沒再理會他的反應，逕自轉身走去了浴室。
熱水從頭淋下總能給她最大的安全感，周身被熱氣包圍時她終於扛不住痛哭了起來。
白天孝宏和她的對話迴響在耳邊。
「——所以，你讓我娶你，也是因為他們兩個重新在一起了？」
不，事實上，她今天才知道。
在商場拉住孝宏，一方面是為了制止他，一方面也是給自己力量。她怕自己扛不住，怕自己會露出馬腳。
當時見她不回答，孝宏笑了笑坐直身體：「日世裡，很抱歉，我不能娶你。」
「我喜歡過你沒錯，但我們兩個相處至今也不是靠那份喜歡。就像你當初拒絕我說的……做朋友很舒服，但如果成了戀人那種感覺無法想像。現如今我也無法想像我們被綁在一起一輩子的樣子。」孝宏頓了頓，「……不過說到底，如果此時你是真的喜歡上了我，可能我會考慮。可你不是，你依舊喜歡那個人，來我這裡只是尋求支撐。也許最近發生了什麼不能告訴我的事情讓你迫切想有一個家……但是，那是不對的，你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交代上自己的一生。對你對我，都不公平。」
孝宏的眼光很認真，他在用心和她對話。
這樣一個好人，如果自己真的能在二十歲的時候喜歡上他該有多好。
現在，她什麼都沒有了。
……
從浴室出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日世裡差不多平復了情緒，一邊系著浴袍的系帶一邊往出走。
她很累，她想睡覺。
卻在客廳的牆壁上看到了那個一動不動如雕像一般的投影。
她聲音喑啞：「你還不走嗎？」
不僅沒走，他還摘掉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了赤井秀一原本的臉。被她一問，他抬起頭，用久違的面孔四目相對。那張臉一往如昨，棱角分明，目光犀利。
他的指縫間夾著一根細細的香煙，仔細辨認，那是她的。
不習慣女士香煙的甜膩味道，可是此刻有總比沒有好。
似乎是在這一個小時內考慮了太多，赤井深吸了一口氣，露出疲態靠上沙發背：「我今天過來，總要達成一些目的。被你數落了這麼久，一點回報都沒有怎麼行。」
……
日世裡和他對峙了半晌，忽然冷笑一聲，明白了他的意思。
真是，不肯吃點一虧的男人。
她上手解開了剛剛系上的浴袍，走到他面前停下，一字一句：
「——好，今天我再最後陪你睡一次。過了今夜，我們就徹底結束吧。之後，哪怕僅僅是這種肉體關係，我都不想再有了。」
赤井迎上她居高臨下的注視，目光波瀾不驚。
他撚息手裡的煙，也站起了身，一下子便蓋過了她頭頂的光。
他說：「睡一次可以。但這是不是最後一次，你說了不算。」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顧君言」,灌溉營養液+8
讀者「顧君言」,灌溉營養液+2
∼∼∼∼∼
感謝小可愛！
另外提醒大家注意字數o.o正文也就14w出頭哈。
[34]我幫不了他
日世裡聽到赤井秀一的話驀地瞳孔一睜，道不明的情緒一閃而過，抓不住重點。
什麼叫她說了不算？
氣極反笑剛要質問，她已經被幾步走過來的男人一把摟過，話被封在口中。
他移開唇在她耳邊低聲說：「以後的事，都聽我的。」
一如既往的霸道，從不講理。
……
……
日世裡從來沒有被今天這樣折騰過，來來回回，翻來覆去，她覺得自己幾近昏厥，甚至想起了遙遠的某一個雨夜，她第一次時所經歷的那些痛苦。
無論她怎麼哀求，赤井秀一就是不放過她，那一雙大手幾乎把她的肩膀釘在床上，生生掐出了紫印。
進入臥室之後，赤井在她房間角落裡看到了曾經柯南提到過的那個快遞箱，自然也知道了收件人是自己。從裡面翻出了很多屬於自己的東西，他越看越氣憤。
她居然真的敢把自己的東西都寄還，是真的想和他一刀兩斷嗎？
開封過後沒用幾次的安全用品一起被堆在了裡面，拿出時還滑落了幾個單包裝出來。
之前在伊豆那一次只是為了給日世裡放鬆，照顧著她的情況，他沒敢太過投入。今日天時地利，於是，他準備把這半年的量補回來。
……
等他終於放開她，兩人身上均是大汗淋漓，肉眼可見的汗珠滾落滑入床墊，床鋪上一片狼藉。
而日世裡幾乎是立刻就昏睡了過去，汗濕的髮絲貼在臉頰上也感覺不到瘙癢。
赤井卻沒有睡意。
他坐在床頭又點了一支她的煙，只吸了一口便皺眉——實在是奇怪的味道。
日世裡睡得很沉，一動不動縮在被子裡，對他的作為一無所知。赤井就對著她想了很久，把之前在客廳自己琢磨的一切又重新捋了一遍。確定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之後，他撚息了煙翻身下床。
*
日世裡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
她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頓時感覺渾身上下像散架了一樣酸痛。
籲了口氣，她單手搭在額頭上，看著頂燈發呆。
好累，睡個覺比沒睡還累。
身邊沒有人，屋子裡靜悄悄的。
只是空氣裡還彌漫著煙味、情欲混合的味道。
……
躺了很久，她又動了動後掙扎著坐起身，卻發現身上並沒有奇怪的黏膩感——再一看床上，居然在她睡著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把床單被罩換掉了。
心裡頓時湧上複雜的情感。
腦子嗡嗡脹痛，昨晚自己也抽了不少煙，過量吸入尼古丁的後遺症也較為明顯；再加上一夜縱欲，她有些記不太清楚最後到底和赤井說了些什麼。
那個人……這麼把最後一次當回事的嗎？把一切收拾得整整齊齊，太有儀式感了。
……這真的，就結束了吧。
對著空蕩蕩的臥室，日世裡覺得心裡也空了一大塊。
這次，是徹底空了。
*
即便身體再不適，她也要按時去電視臺直播。只是日世裡如今在台裡的名聲已跌入穀底，幾乎沒有人再真心對她笑顏以待。當面打個招呼，敬你是知名主播；轉身之後就會嫌棄地洗手，覺得她的人品和私生女的身份玷污了他們。
直播結束後，她一分鐘也不想多待，直接回了家。
精神萎靡不振地進了公寓樓門，卻在樓下開門禁的時候見到了一個無論如何都沒想到的人。
……
那人也戴著鴨舌帽，從角落裡走出來，動作在日世裡眼裡仿佛帶了慢動作一般。待來人面容清晰展露在眼前，她不由自主地腿一軟、退後了半步。
水無憐奈那雙大大的貓眼還是如此漂亮，看起來靈氣十足，和日世裡今日紅腫帶血絲的雙眼形成鮮明對比。
「好久不見了，小日世。」水無笑盈盈開口問好。
……
日世裡無法掩飾口罩和帽子下的震驚，一時間覺得渾身酸痛的肌肉拖累了自己，連動一下都分外艱難。
「憐奈……」她乾澀地出聲。
上一次見面，她還把她當成了殺死赤井秀一的兇手，想要和她玉石俱焚。
如今時過境遷，該死去的人無罪，已死去的人沒死，還都一個個回來難為活著的人。
水無輕輕拿過了她手中的門禁卡，刷開了門，走在前面進入，像主人一般。
日世裡還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
……就算她沒殺掉赤井秀一，就算她也是個臥底，可她終究對自己動過手，她早不是自己心中以為的那個溫柔完美的大姐姐水無憐奈了。
「怎麼，小日世，不敢進來嗎？」
水無站在門內回頭望，一眼點破她的心思。
日世裡抿了抿嘴唇，走進玻璃門，隔著幾步與水無對峙：「你來我家做什麼？」
水無卻自顧自地過去按了電梯：「上去之後讓我喝杯水，我自然會告訴你來由。」
「休想。我家沒有水。」
「哦，沒有給我喝的水——卻有給赤井秀一喝的嗎？」
水無輕飄飄地問。
日世裡驀然一驚：「你怎麼會……」
電梯門滴的開了，水無走進去，按住開門鍵，溫聲說：「放心，我沒有惡意，小日世，我們上去說。」
……
被水無半威脅半引誘地到了家門口，日世裡不情願地開了門。
進門之後，她動作隨意地把手包丟到鞋櫃上，發出一聲悶響，冷淡開口：「——現在能說了嗎，水無前輩？」
對方在客廳裡隨意逛了一圈，聽到她的話之後回眸一笑：「哎呀叫我前輩呢……真是懷念的稱呼。說起來，小日世你現在在電視臺裡幹得不錯哦，很有我當初的感覺呢。」
日世裡徹底冷下臉：「你別兜圈子了，有話直說——為什麼來我家。」
一個已經暴露的組織成員，莫名其妙在一個普通人樓下守株待兔，怎麼想怎麼可疑。
水無見她已經沒了耐性，只好隨意在沙發上落座，再抬起眼時聲音已經正經了下來：
「是赤井秀一讓我來的。」
日世裡心裡一空。
赤井秀一……為什麼要憐奈過來？
他明知道自己早就和這個閨蜜決裂了。
……
等等。
閨蜜。
水無憐奈，曾經是她的閨蜜啊。
仿佛忽然想明白了什麼，日世裡開始抑制不住地顫抖。
她看向水無的方向，和對方一臉平靜相比，她的表情難看的可怕：「你……你都知道了？」
關於她，關於她和赤井秀一的一切。
像是怕她把所有事情壓在心裡會把人憋壞一樣，赤井秀一擅自找來了她以前的閨蜜，想要幫她排解心情。
「嘛，那個男人還是第一次主動請我幫忙，反正也是無關組織的小事，又是關於你，我隨口就答應了。」水無再次望瞭望周圍，沒什麼男人生活的痕跡，「……說句實話，猛地一知道，我挺震驚的。無論怎想，都不覺得你可能和赤井秀一那樣的人扯上關係……」
日世裡雙目通紅，氣血上湧。
她感到羞恥，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好像都被人用放大鏡細細觀察。
自己最難堪的一切，就這樣被他告訴了別人，還告訴了自己曾經的好朋友。
……
如果他敢再出現在自己面前，她一定拿把菜刀和他同歸於盡。
「——說罷，到底怎麼回事。」水無不再揶揄她，淡下聲音，「發生了什麼事，能讓你和赤井秀一走到今天這步？」
日世裡冷笑：「他不是都告訴你了嗎？你非要再問一次來羞辱我嗎？」
「他只和我說了你們……的關係。」水無像是在照顧她的情緒，把具體的描述省略了，「沒有前因後果——你明白嗎？他說如果我想知道，得親自來問你。」
日世裡握著的拳頭緩緩鬆開，眉頭微微舒緩。
原來……她不知道。
水無憐奈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帶上了些許憐惜。
「小日世，相信我，今天我來……真的不是要給你難堪的。」
她輕柔的聲音一下子把日世里拉回了一年前，還沒有赤井秀一、水無只是她最好的前輩的日子。
總以為自己不幸，可現在回頭望去，那個時候她早就足夠幸運了。
……
日世裡緩緩走向沙發，沉默地坐下。
不知僵持了多久，她才終於卸下心房，第一次把所有的故事、從三年前開始完完整整地講述給一個人聽。
和讓別人說是不一樣的感覺，她自己告訴水無憐奈居然沒有什麼心理阻礙。
也許是自己真的太苦了，腹背受敵，步履維艱。這個故事太揪心，走到昨天那一步她真的有一種與其去捋清毛線不如快刀斬亂麻的欲望。
折三井討厭FBI，朱蒂是赤井秀一的前女友，孝宏是自己錯過後再也不想虧欠的人。只有水無憐奈，即便中間隔著種種誤會，此時她竟是唯一一個能夠聽她訴苦的人了。
赤井也正是看透了這一點，才會讓水無過來。
「……所以，你是說赤井秀一最終發現自己更愛那個FBI的同事，經你同意後已經和你一刀兩斷去追求真愛了？」
等日世裡把全部的事情講完，她提煉了她表達的中心思想。
「嗯。」
「不對吧？」水無的貓眼一轉，「照你這麼說，赤井讓我過來就是安慰剛剛失去支柱的你，可是他打電話拜託我的時候，語氣當真是萬分用心、幾乎稱得上是請求了。」
她才不相信赤井秀一會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那樣低聲下氣。
「那不然呢？他的真愛是朱蒂，這一點無可置疑。」日世裡淡淡回應。
水無微微一笑：「——日世裡，按你的意思，一切都只是因為赤井對你有愧，那麼到他假死那裡為止一切都合情合理。只是他死之後，你不覺得一切都太過碰巧了嗎？」
日世裡聞言卻並無反應，不置可否。
「無論是年度盛典你想對我下手，還是之後的一次次相遇——你不要忘了，你和他本該是『陌生人』，工作生活又毫無交集。若不是他故意，你們根本不會再有相熟的可能。」水無憐奈頭腦清晰，一字字闡述，「——所以，有人在他假死之後刻意引導了之後發生的一切，而這個人……要麼是你，要麼是他。」
日世裡咬著牙，覺得耳邊嗡嗡作響，不想去聽水無的理論。
赤井怎麼會有意地和他來往……他所做的一切明明都是不放心她再去尋死，他只是想繼續彌補虧欠而已。
「……所以我倒是認為，赤井秀一真的喜歡上你了，小日世。」水無淡淡地總結。
「不是的！」日世裡猛地抬起頭厲聲否認，「我承認，我喜歡赤井沒錯。可是他……他喜歡的是朱蒂！你聽清楚，是朱蒂·斯泰琳，他的同事！」
……
水無被她的反應驚到了一瞬。
日世裡的雙目有顯而易見的怒意，居高臨下，毫不退卻。
半晌，水無笑著閉了閉眼。
原來如此。
她總算知道赤井秀一為什麼非要她來了。
水無憐奈站起身，無奈開口：「日世裡，其實你全都清楚對嗎？你清楚你們二人是相互喜歡的。」
「不……」
「只是你逃不開那個叫朱蒂的人給你帶來的束縛，夾在三角關係裡面痛不欲生。」
日世裡還是執拗地否認。
最終水無長歎一口氣，笑了起來：「很遺憾，赤井秀一難得求我一次，可我真的幫不了他。你們的事，還是得他親自解決。」
親自……
不，不用解決。
事到如今，她已經很滿足了。
兩個人走到今天這步，是命運。
[35]從未遇到你
水無憐奈離開後，日世裡再也沒見過和那個組織有關的任何人。赤井秀一也像是人間蒸發，不再有任何消息。
東京本就不小，兩個人工作無交集、又不是鄰居，如非故意，真的不會有太多見面的機會。
幸運的是，從現在開始，她終於可以放下了。
「賀山，上次你給毛利先生錄製的專訪剪輯出來了，導演說還得補一些鏡頭，明天你去一次偵探事務所，我們已經約好了。」
日世裡正在辦公桌上讀一會直播要用的稿子，被訪談欄目的編導打斷了思路。
她只點了點頭當做回應。
現如今的電視臺，真的沒有幾個能再讓她以平常心相待的人了。
所謂牆倒眾人推，自從那段視頻傳出、她的身份洩露，日世裡再也揭不掉「忘恩負義敗家私生女」的標籤。
所以說這個世界對女性充滿了惡意，如果換成一個男人，恐怕就會是另一番評價了。
每天都很累，除了日常工作以外她還要應付各類眼神和指點，精神上和身體上的壓力都很大。
從前隔三差五太子殿下會來找她的茬，雖然一方面給她添了堵，但另一面也在提醒周圍的人：賀山日世裡的的確確時有後臺的，能被太子青睞。
而現在，她的後臺被她設計送進了監獄，再沒有人會幫她說話了。
看了看時間馬上就要去直播，日世裡正準備起身，忽然手機螢幕亮了起來。
看到朱蒂的來電，她失神了一瞬。
自之前那次在商場偶遇之後，她還沒有和朱蒂聯絡過。這也是因為她有意地切斷和過去的那些聯繫，和赤井秀一有關的一切人，她都想遠離。
尤其是朱蒂。
……
只是朱蒂畢竟是她的好朋友。
這些天來自工作的各種壓力在看到螢幕上的名字之後立刻全都湧了上來，疲憊感佔據了整個大腦。
——她想找個人說說話。
「喂，朱蒂？」
「嗯，是我，日世裡。」
朱蒂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有些落寞，隱約還能聽出鼻音，她問：「你現在是要去直播了嗎？」
「嗯，馬上了——正在喊我。」
「哦好……」
日世裡給導播打了個手勢，讓他別著急再等自己一分鐘：「怎麼了嗎？你聽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
電話那邊空白了幾秒鐘，傳來朱蒂的歎息：「今天發生了一些事，我現在感覺心裡悶得難受……想找你聊聊天。」
日世裡呆愣了片刻，很久沒見過朱蒂這麼低落了。她立刻說：「那等我下了播好嗎？我們一起去你家。」
「好……那我一會去電視臺接你吧。」
「沒問題。」
導播一直在喊，日世裡也不好多耽誤，說定之後匆匆和朱蒂道別。
……
直播結束，她腳步迅速地離開直播室，回到辦公桌拎起了包，又蹬蹬朝樓下走去。
不知道朱蒂到底是怎麼了，最近沒跟她聯繫，是不是工作那邊又出了什麼意外呢？
一邊下樓，她一邊摸出了手機。
結果按亮螢幕後發現有一條未讀郵件。
是朱蒂發來的。
——抱歉日世裡，我忽然間有工作，先走了，我們下次再約。
讀完這條郵件，日世裡停下了腳步。
……走了啊。真可惜，原本今天她也想好好和朋友訴說一下苦悶呢。
忽然沒了約，她邁著無所事事的小步走出電視臺大樓，忽略了周圍所有的異樣眼神。對他們每天的「注目禮」，她已經習慣了。
*
第二天沒有日世裡的直播任務，自從她年初幹過那一件翹班一個月的事之後，晚間新聞就不再非她不可了。即便臨時請假，也隨時有人能夠頂上。
下午她按照頭一天的要求，去了毛利偵探事務所補拍紀錄片的鏡頭。
「對對毛利先生，你就這個姿勢看著窗外……」
「日世裡小姐，只拍背影就可以嗎？要不要來個正臉？側臉也可以啊……」
這位名偵探太追求鏡頭，整個補拍過程進行艱難，原本十幾分鐘就能完成的任務被他生生拖到了兩個小時。
日世裡一直耐著性子不和他計較。
連續多天的低氣壓，她的精神狀態越來越不好，對於這種沒事找事的人，多數時候她更是連回應都不想有。
還好他有個情商高的女兒，一直在一旁幫襯著，要不然真的能把日世裡逼瘋。
……
終於拍攝結束，日世裡感覺自己已經經歷了一番輪回。
長舒了一口氣，她收拾起三腳架。
身後傳來敲門聲，看起來有人拜訪偵探事務所。
日世裡背過身去不想和來人有接觸。
毛利蘭過去開了門：「啊朱蒂老師！真是太感謝了……還麻煩您親自送一趟，按理來說我應該自己過去拿的……」
門外的女人把一個紙箱抱進來，擺擺手：「沒關係沒關係，反正我以後也用不到了，順路來這裡就幫你送過來了。」
「——朱蒂？」日世裡聽到聲音驚訝地回頭。
而門口的人聞聲卻是明顯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轉而看了看毛利蘭。
「這是電視臺的賀山小姐，來給爸爸錄訪談。」小蘭彎著眼角介紹，「也正因如此我才沒辦法親自去您家幫忙收拾。您是明天的飛機吧？都收拾好了嗎？」
……
朱蒂好像沒和她打招呼。
可是聽到下一秒小蘭的話日世裡立刻問道：「——明天的飛機？朱蒂，你要去哪？」
朱蒂忙著把箱子裡的東西拿出來，沒有立刻回答。
一旁的小蘭直起身替她解釋：「朱蒂老師因為工作調動要回美國了……原來你們兩個認識啊。」年輕的女孩抿著嘴角。
……
日世裡卻是怔住，三腳架已經疊好都忘記了放進包裡。
朱蒂要回美國了？
是發生了什麼嗎？怎麼會這麼突然。
「是啊，我們認識。」朱蒂背對著她忽然開口，語氣如往日一般溫柔，「……我和日世裡三年前就認識了呢，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日世裡想起昨晚朱蒂本想和自己見面聊天，說她發生了一些事不太開心。
難道就是因為她工作調動了嗎？
把東西交代好，朱蒂準備離開，臨走時看向日世裡：「一起走嗎？」
「啊，好。」日世裡慌忙把自己的東西收好，跟了上去。
……
下樓梯時，日世裡疑惑地問：「你為什麼會被調回去呢？這邊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嗎？」
那個組織不是還沒解決呢麼。
然而對於她的提問，朱蒂恍若未聞，一直走在前面，默不作聲。
「……朱蒂？」日世裡疑惑地又喚了一聲。
對方依舊沒有反應。
她已經落下了自己七階樓梯，只留下一個背影。
朱蒂為什麼不理她？
剛剛在偵探事務所也是，連招呼都沒打。
從來都只有日世裡單方面地疏遠朱蒂，從未有過今天這般場景。
……
忽然，她停下了腳步。
朱蒂已經下到了最底端，聽到後面沒了高跟鞋的聲音，也立在了原地。兩人隔著七階臺階，一上一下無聲地對峙。
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也沒有眼神交流。
可是日世裡卻忽然間明白了緣由。
她平復了好幾次，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略帶些顫抖：「朱蒂，你是不是……」
都知道了。
霎時間，日世裡失去了走下樓梯的勇氣。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話沒問完，在尾音未斷的時候朱蒂已經重新抬起了步伐，淡淡地說：「——下來吧，我們邊走邊說。」
……
兩人前後保持著一步的距離，沉默了許久朱蒂才開口：「日世裡，你知道昨天我為什麼想去找你嗎？因為就在前幾天，秀突然讓我回美國去。——沒有原因，沒有解釋。他只讓我自己去提出申請，並說這是為我好。」
日世裡無言低著頭，指甲掐進了掌心。
「……所以前兩天，我心裡一直很煩，就想和你聊聊。」朱蒂吸了口氣，發出一聲喟歎，金色的雙瞳流露出難過，「可是昨天我到了電視臺，在樓下等你。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
日世裡緩緩抬頭。
下班的時間，電視臺樓下，到處都是自己的同僚。
朱蒂會看到什麼，讓她最後直接給自己發了一條郵件便一走了之？
「我看到……關於你的那段視頻。」朱蒂沉沉地閉上眼。
昨天，她本就是在等待途中聽到了身邊經過的人提到了日世裡的名字，語氣還相當輕蔑。於是一時氣憤，便叫住了那人理論。結果兩方在爭執期間，那人拿出了被老闆勒令封鎖在台內的那段視頻。
日世裡感覺眼前景色一虛，向後退了一步，險些沒有站穩。
她的呼吸漸漸急促，周圍的景色慢慢褪色，唯有朱蒂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看到的視頻內容，一開始我是不信的。我的好朋友……怎麼會和秀有那種關係呢？那一定是有心之人偽造的，為了針對在電視臺裡的你。……可是我忽然聯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以及秀對我莫名其妙的要求。」朱蒂的聲音也開始微微顫抖，她在拼命抑制自己的情緒，「……所以，我就去問秀了。」
日世裡茫然地睜大著雙眼，聲音乾澀：「然後……他都說了？」
看到她的反應，朱蒂倏地笑了笑，自嘲道：「我真的沒想到，原來從最開始，你和秀就一直在騙我。你們兩個人，把我騙得團團轉……日世裡，你知道我那一刻的心情嗎？秀承認的那一刻，我甚至都不知道，究竟該不該怪你。」
眼前閃過這幾年的點點滴滴，朱蒂只是笑自己蠢。
——早該想到的，當初日世裡遭遇到那麼可怕的事，秀如果真的見到了，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就算當時他在臥底、周圍有人監視，也會想盡一切合理的辦法幫助那個受害者逃離險境，不會拖到第二天早上。
能讓他那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他沒法出手，因為他就是犯人。
再遇之後，他們兩個一直有聯繫，甚至秀還拿到了日世裡家門的密碼，頻繁進入她家。
……
朱蒂不忍再去深想下去，她忍住眼淚吸一口氣，卻被身後的日世裡一把抓住了雙手。
她語速飛快，字字堅定，生怕不被信任：「朱蒂，無論發生過什麼，以前的事都過去了。赤井先生他是真的喜歡你的，相信我！」
朱蒂沒有掙脫開她的手，卻是呆呆地仰起頭望著已經染上紅色的晚霞，苦笑：「我想起以前很多次我們三個撞上，你們兩個總有一個反應很奇怪——要麼是你不說話，要麼是他避開話題……我居然還讓沖矢來接我們，他想要單獨送你回家，你沒有同意……這麼多過去，可是我從沒有一次懷疑過你們。真沒想到，到最後你們居然給了我這麼大一個驚喜。」
日世裡瘋狂搖著頭，語無倫次：「不，不是這樣的……赤井先生對我是愧疚，你懂嗎？是愧疚！就如同對宮野明美一般！」
現在她心頭什麼想法都沒有，她只想留住朱蒂，讓朱蒂相信她並不想插入他們的感情。
曾經無數次的恐懼，一直以來最害怕的事，終究還是這樣無聲無息地發生了。
日世裡在大腦空白的一瞬間裡甚至在想，為什麼最近自己會這樣倒楣。是不是只要活著，她還會持續不幸下去。
朱蒂掰開了她的手，斂下目光收起了所有情緒，苦澀中透露著心如死灰：「不管怎麼樣，事已至此，我不想再問了。我會回美國，以後不再聯繫秀……當然，也不會再聯繫你。」
日世裡拼命抓住她，不想放手，她哭著哀求：「不要朱蒂，不要……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
「這麼多年的感情，都是有原因的。只是那個原因現在讓我想來，更加恥辱。」朱蒂用力甩開她轉過身，躲開了赤紅的視線。走開幾步之後她又停了下來，背對著她最後開口，「——日世裡，雖然這些年我們相處十分愉快。但我還是希望，沒有遇到過你。」
世上最難過的事之一，表示最好朋友的背叛。
還是和最喜歡的人一起。
……
日世裡止住了淚水。
朱蒂話出口的那一瞬間，她連悲傷的情緒都感覺不到了。
最後一點羈絆燃出嫋嫋煙氣，散落在空氣裡。
她站在原地仰望著天空，如此絢麗的彩霞，卻讓人絲毫感覺不到美麗。
朱蒂離她越來越遠，在臨近消失之際，她用對方聽得到的音量說：「需要走的不是你，朱蒂，是我。之前斷斷續續我和赤井先生也告了太多次別，只是每次到最後都無甚用處。……這次，我會走，我會辭職。我離開杯戶，離開東京，甚至離開日本……不管怎麼樣請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希望從此以後你和赤井先生之間再無阻隔，再無其他人。」
……
說完，她沒有再看對方的反應，垂首轉身朝反方向走去。
這一天，她失去了朱蒂。
失去了在那個雷雨交加的恐怖夜裡所看到的的唯一光亮。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完結，挺住
[36]絕處
日世裡渾渾噩噩地在路上走，平時太過關注遮擋，此時一張臉大咧咧露在明面上卻發現，其實並沒有那麼多人關注她。
你以為你已經很重要，其實沒人記得你是誰。
恍惚間，她忽然零星記起了那夜和赤井秀一的對話。
她怒吼著，讓他告訴朱蒂，告訴她所有的事。敢嗎？
……
沒想到，他真的敢。
日世裡頭痛欲裂，為什麼早沒有想起來那晚的事，還有後來赤井說過的：以後的事，都聽他的。
聽他的？
只要是他想做的，他真的是對任何一個人，都狠的下心。
只是他從沒考慮過，她想不想要這個結果。
若她真的不顧一切只想和他在一起，何苦把自己弄到這種境地？聲名利祿於她而言不過是身外之物，別說赤井和朱蒂的關係名不正言不順，即便她真的做了小三，也不會屑于去理會駡名。
只是，那是朱蒂啊。
全世界她最不想傷害的人。
……
日世裡用手臂捂著眼睛，再也走不動。
她虛張著口，大口吸氣以壓制住哭聲，肩膀不住地顫抖。
朱蒂不希望認識她。
朱蒂再也不要她了。
日世裡，你真是世上最窮凶極惡的人。
你做過的一切都是在傷害對你有恩的人，孝弘，朱蒂，甚至浦原勝一。難怪折三井警部一直不願與你深交，她知道，你才是那個最狠的人。
若是沒有你，她，和他們，都會很好很好。
*
回到了電視臺，日世裡動作遲鈍一字一字地敲完了辭職信。發送出去之後她坐在椅子上發呆。還在加班的同事過來過去見到她的紅腫的眼眶也就是多好奇地看了幾眼，沒人上來問候。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下來，屋內亮起了燈。
日世裡恍然回神，伸手把今天拍攝的素材傳給編導，關上了電腦。
站起身，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桌面。
最終什麼也沒收就像是每天下班一樣，轉身離開。
反正，她也用不到了。
那封辭職信，算是她對浦原一家最後的交代。
*
也不知道到底在電視臺裡停留了多久，此時外面已經是漆黑一片。傍晚晴朗的天空現在居然烏雲密佈，壓迫人的心緒。
日世裡邁著無規律的小步走在杯戶街頭，雙目無神。
普通人活著都尚且會有無數痛苦，更何況是她這樣一無所有的存在。
……
停下腳步，她抬頭望去。
是新建成沒多久的杯戶星座商場。
死寂許久的心弦忽然有了一絲鬆動，她微微提起了精神，朝裡面走去。穿過層層正在清點一天營業額的店鋪，最終站在了一家新開的健身房前。
通過透明的玻璃門能看到生意很火，各個器材都有人在用。他們表情各異，或放鬆或痛苦，大汗淋漓，每個人都在咬牙堅持。
前臺小妹也是一身運動裝扮，忽然抬頭看到了門口站著的奇怪女人——一身職業裝，臉上卻全都是幹了的淚痕，眼睛紅腫未消。辨認了一會，她忽然想起這張熟悉的臉是誰，立刻迎了出去：
「您是賀山小姐嗎？老闆有對我們交代過您是我們重要的客人，如果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都可以跟我們說。」
日世裡被喚回神，用乾澀的聲音問：「啊，請問……折三井先生在嗎？」
小妹一怔：「老闆嗎？……不在呢，他很少來東京這邊。」
「這樣啊……」日世裡喃喃，眼裡的光亮暗了下去。
「有急事的話，要不給他打個電話？」小妹看眼前人的樣子不太正常，提出提議。
然而日世裡卻緩緩勾起了微笑，抬頭柔聲道：「不用了，沒什麼急事。本想過來跟他敘敘舊，既然他不在就算了。……對了，如果他下次來這邊，麻煩你幫我和他說一聲，我……賀山日世裡最近太累了，可能要休息一段時間。之前我答應他要一起去中國旅遊，可能……要失約了。」
……？
小妹一臉迷惑，沒搞懂她話中的邏輯。但還來不及追問，賀山主播就轉身離開了。
日世裡關上手機，拔出電話卡，掰斷扔進了垃圾桶。
現在，真的無所牽掛了。
*
晚上，朱蒂最後在會上和詹姆斯彙報完已經收尾工作，徹底結束了在日本的任務。
收拾桌面上的檔時，她餘光注意到赤井一直靠在一旁的窗臺上，長腿交疊、側頭看著窗外的夜景。從昨晚兩人的對峙之後，赤井還沒有和她有過交談。
遲疑了許久，她還是走了過去。
赤井聽到動靜回過了頭，見狀站直，用自己偽裝的眯眯眼直視著朱蒂：「都準備好了？」
「嗯，明天上午的飛機。之後，我不會再來日本了。」這是她昨天答應他的。
赤井點點頭，想想昨天已經把好聽的、難聽的話都說盡了，現下也無甚補充，乾脆把手插進褲袋準備離開。
「秀——」
朱蒂忽然開口叫住他。
他停下腳步，卻沒回頭。
「明天，可以最後去機場送一下我嗎？」朱蒂想了好久，還是問了出來，「反正以後就算你回了美國，可能我也不會經常和你見面了。」
赤井合上眼深吸了口氣，最終長歎一聲，回了一個「好」字。
說到底，他在朱蒂和日世裡之間選擇的那個承受傷害的人，是朱蒂。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朱蒂抱起文件，故作輕鬆地跟上他的腳步：「雖然我本人不是那麼愉快，但有件事我還是想告訴你一下。」
「嗯，什麼？」兩人並排走著，和過去的無數次一樣。
「今天，我見過日世裡了。」
赤井停下腳步，目光慢慢移過去。
朱蒂當做沒看到對方眼中的質問，依舊邁著平穩的步伐：「她都知道了，並且反應很激動。大概是沒想到，你會那麼容易對我和盤托出。」
「然後呢？她說了什麼？」
他也很在意，日世裡的反應。現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擅自決定，即使那天日世裡對他吼著說讓他去告訴朱蒂，他也知道那是氣話。可是水無憐奈去過之後，只給了他一個答案：朱蒂是三個人之間的死結，當斷不斷，永遠不要奢求有好的結果。
所有的問題都出在他這裡，是他一直在兩人之間周旋，沒有一早就把該說的話說清楚，才弄到如此境地。
只是，他最初哪裡想得到，會真的對日世裡動了真心呢。
「日世裡說，她會辭職，離開東京。」
聽到這個答案，赤井秀一的目光一沉。經過昨天朱蒂的敘述，他已經得知了在電視臺內日世裡是個怎麼樣的境地。她親手把哥哥送進了監獄，在親生父親的公司裡掙扎生存，但從未有過離開的想法。
在自以為已經和他斬斷聯繫之後，電視臺的工作是她唯一的倚仗了。
他的心頭忽然湧起一絲莫名的不安。
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是將近晚上十一點。
來不及過多反應，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有，他迅速抬起步伐走了下去。
朱蒂在原地停頓了半分鐘，最終苦澀一笑，搖了搖頭。
*
赤井撥不通日世裡的電話，一面思考是不是她又拉黑了自己，一面徑直開車去了日賣電視臺。
但此時電視臺的樓門已經關了。
車停在樓下，他盯著門口的保安幾秒，忽然從後座拿出了自己的平板，迅速連上鍵盤黑進了日世裡的電腦。
打開最近使用檔，果然第一個就是辭職信，電子信箱的使用時間是四個多小時前。
……他來得太晚，她真的已經辭職了。
沒有多做思考，把平板扔到旁邊座位上他立刻發動了引擎，驅車趕往日世裡的家。
一路上他除了踩油門之外沒做其他事，連亂想的時間都不給自己。
不會的，日世裡只是一時承受不住打擊所以辭職，電話打不通也是日常拉黑……不會有意外的。
……
趕到金座公寓樓下，他直接把車橫停在路邊，完全不顧及是否違反交通規則，幾個大步進了樓門。
然而，有一個女人幾乎和他同時趕了進來，披散著頭髮，能看出是隨便穿了身衣服便匆匆出了門。她目的明確，一直用力頻繁地按著某一間屋的門鈴。
下一秒，從外面又跟進來一個男人，手上拎著車鑰匙行色匆匆：「……你別太著急，孝弘不是說只是來看看情況嗎？」
竟是意外的熟悉音色。
赤井原本要去刷開門禁的手停了停，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安室先生？」他此時還是沖矢昴的裝扮。
那兩人同時愣住，回頭才注意到這個站在身後的人。
「……是你？」淺金色頭髮的男人擰起了眉頭，不著痕跡地擋住了身後的女人，對著這個眯眯眼開口就是濃濃的敵意，「你怎麼在這裡。」
「這個問題好像應該是我問你。」赤井示意了一下手中的門禁卡——雖然是很久之前日世裡給他，忘了要回去的。順便還看了一眼被安室透故意擋住的人，警視廳新晉的折三井警視，日世裡的好朋友。
「——別廢話了，你們兩個要吵之後自己吵。沖矢先生是吧？麻煩您開一下門禁，我有急事要上去一趟找個朋友。」折三井直接撥開了面前的安室上前一步，語氣嚴肅。
朋友？
赤井心中一動，動作極快地刷開了門，一面往裡走一面問：「難道折三井小姐說的朋友是日賣電視臺的主播，賀山小姐嗎？」
他心中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在對方回答出「是」之後達到了頂端。
「怎麼，沖矢先生難不成也是來找賀山的？」折三井的目光看向了沖矢昴手中的門禁卡，幾乎是立刻便明白了大概。電梯門開時，她轉過身對安室透說，「你先走吧，這裡可能用不到你了。」
兩個男人均是一愣。
安室透並不知道孝弘究竟和她姐姐說了什麼，也不知道為什麼沖矢昴來了就用不到他了，但此時這種情況他的確是不過多參與比較好——畢竟沖矢在場，自己無論怎麼做都會引人懷疑。
然而赤井秀一早就沒心情去理會他了，現在他全部的精神都放在了日世裡身上。尤其是電梯門合上之後，一旁的折三井還似笑非笑地對他說：「一會上去，說不定會有一個大驚喜。」
大驚喜？他才不需要。
只要日世裡好好地在屋裡，其他無論什麼事他都不在意。
電梯門打開的同時兩人就立刻邁了出去，沒有再等折三井去拍門，他迅速輸入密碼走了進去。
和赤井不一樣，折三井最開始就是抱著最壞的打算過來的，客廳一片漆黑，空氣中沒什麼奇怪的味道——沒有煤氣。她還在判斷臥室在哪個方向時，身旁的男人已經徑直走了過去。
臥室窗簾緊閉，日世裡在安靜地睡著。
赤井發現她之後便長舒了一口氣，放輕了腳步。
下一秒，折三井從客廳沖了進來，手裡拿著兩個空藥瓶：「日世裡——」
那個瓶子赤井認得，是日世裡家的常備，安眠藥。
兩個空瓶。
他心頭一慌。
床上的人睡顏平淡，哪怕吃過安眠藥之後身體並不會很舒服，她也依舊很放鬆。
也許對她來說，這是真的解脫。
……
「日世裡，日世裡？」折三井幾步沖到床邊，動作熟練地檢查呼吸和脈搏，聲音漸漸帶上了顫抖，忍不住朝身後呆滯的人大吼，「——你等什麼呢？快點把她抱起來去醫院啊！」
這句話像是打開了開關。
奔過去、抱起、奪門而出多個動作一氣呵成。
折三井一直跟在一旁，下電梯的時候猛地悔恨——不該讓安室透走的，在這種爭分奪秒的時刻，他的車技和跑車簡直是救命的東西。
赤井把日世裡放進自己的後座，自己一躍到了駕駛座，折三井跟進去剛關上後車門就猛地後仰——這是地板油起步啊。
一路上，赤井秀一把斯巴魯開出了蘭博基尼的感覺。
全程，他心無雜念，也沒有開口講一句話。
他只知道自己每快一分日世裡就多一分生的希望。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
日世裡進了搶救室之後，赤井一直站在樓梯間。
他久違地去買了一包煙，入口後便覺得，其實尼古丁對自己根本沒有用處。
可垃圾桶上還是漸漸堆起了煙灰和煙蒂。
是他錯了，他低估了朱蒂於日世裡而言的重要性，高估了日世裡的承受能力。
也許從他把真相告知朱蒂的那一刻開始，他就該全程跟在日世裡身邊，監視她每一個動作。
兩瓶安眠藥，以她常吃的那種規格，她居然毫不猶豫地吃了下去。
現如今結果會如何，赤井真的不敢想像。
高度緊張之後肌肉放鬆，他後背靠上牆壁，長長地歎了口氣。
……
當急救室燈滅，日世裡被轉移僅重症監護病房時，折三井和赤井兩人在玻璃門外看。裡面平躺著的人一如進去時那般平靜，緊閉雙眼，只旁邊密密麻麻儀器上的資料顯示，她還沒有離開。
「醫生說，以日世裡吃進去的安眠藥劑量和時間，現在即便進行了搶救，情況也不會太樂觀。」折三井也忙碌了一宿，此時滿臉倦容。自己話出口，旁邊的人卻並無反應，不由得發問，「我記得——日世裡只有一個名叫朱蒂的FBI朋友，是個女性。什麼時候又和您這樣神秘的搜查官扯上關係了呢？」
安室透告訴過她，沖矢昴實際是一個隱藏身份的FBI。
赤井只是沉默地看著裡面的人，對旁邊人的發問一概不予回復。等到醫生轟人，兩人去往走廊，折三井在椅子上坐下，疲憊地歎了一聲。
而他沒有再去抽煙，只是手插褲袋站在窗前，抬頭看著外面漆黑的夜空。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天光已經漸漸亮起。
安靜的醫院走廊中傳來急促慌亂的腳步聲，停下後氣喘吁吁：「——姐，日世裡怎麼樣了？」
昨晚孝弘店裡的前臺小妹在日世裡離開後，怎麼都覺得奇怪。她既然是老闆的朋友，為什麼不親自聯繫呢？雖然不是什麼要緊事，但也總比讓別人傳達來得好吧。
下班回家後思慮再三，小妹還是半夜給老闆打了電話彙報。
孝弘一聽便覺不對，日世裡覺得累了，那休假便好，而他們之前的約定便是在她下次休假只是一同去中國旅遊。
可是她說，她要失約了。
什麼情況會讓她失約、卻又讓人轉達呢？
他幾乎是立刻撥通了姐姐的電話。
時間太晚，新幹線已經停運，只能讓把已經睡覺的姐姐叫起來去看情況。他只大概說了一下日世裡最近情緒不佳，很可能出現意外，以姐姐的才智自然能夠聽懂。
果不其然，日世裡出事了。
她之前去他的店裡，大概是在世間的最後一次求救。
只可惜他不在。
連夜開了六個小時的車，孝弘終於在天亮之前趕到了東京。
折三井警視一夜未眠，按住要闖進重症監護室的弟弟：「日世裡還沒醒，不過看醫生的意思不太樂觀——兩瓶藥，她常吃的那個規格，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
「……怎麼會這樣？」孝弘難以置信，「姐，十多天前我還和日世裡一起逛街來著，她那時還——」
目光一轉，他看到了窗邊的那個人，接下來的話生生截在了嗓子裡。
下一秒，他幾乎立刻擼起袖子就沖了過去。一個正值青年、身強體壯的小夥子，折三井反應再快也攔不住他的力道，被一把甩開，尖叫：「孝弘——」
聽到叫聲的赤井回過身，睜開的綠色瞳孔中映著那個飛奔過來的身影，無動於衷。
忽然從側面跑出一個人，正面直直地抱住肌肉男，可是孝弘雙目赤紅，就算身體被制止也依舊掄出了拳頭，猝不及防地打中了赤井。
安室透一咬牙便抵住了力道把他向後退了出去，訓斥：「你冷靜一點！」
……
赤井摸了摸被擊中的下頜骨，嘶了一聲。
還好，面具沒有被打歪。
他淡淡地轉回了身。
「你放開我！」孝弘對著安室大吼。
「孝弘！」折三井擰著眉頭上來兩步，掐著他的手臂，咬著牙問他，「這裡是醫院，你要幹什麼？」
孝弘氣憤地顫抖不已，但是一個姐姐一個安室左右控制著他，理智漸漸回了大腦。
面前那個人背對著眾人，後背微弓，置身事外，就白白地挨了那一拳，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孝弘漸漸冷靜下來，雙目血紅褪去。
「……半年多以前，日世裡和我視頻，她說她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月後，就哭著給我打電話說她沒處可去，於是我帶她在歐洲散了一個月的心。回國後又過了兩個月，伊豆槍擊案，你當著所有人說你是他男朋友並把她抱回了你的房間，她沒拒絕。前幾天，我和她看到了你和她的好朋友一起逛街……現而在，她躺在裡面生死未蔔。」孝弘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壓下絲絲顫抖，「……我不知道你們兩個之間究竟有什麼過去，但日世裡是一個人，請你尊重她，如果喜歡就不要朝三暮四左右逢源，如果不喜歡就趁早說明不要藕斷絲連。我就不明白，讓你放過她這麼簡單的事情，有這麼難嗎？」
赤井覺得喉嚨發幹，許是煙抽太多了。
……
對峙了半晌，赤井依舊沒有給任何回應。
折三井見狀和安室交換了一個眼神，自己上前拉走了孝弘去往別處。
寬廣安靜的走廊上只剩下了兩個人，昔日的一對死對頭。
安室在原地踱了幾步，琢磨著剛剛孝弘說過的話倏地一笑，看著赤井的背影嘲諷：「想不到，你在生活作風方面也這麼糟糕。」
赤井此時轉過了身，走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閉眼舒了一口氣。
他呵了一聲：「拉人家正經的員警小姐當床伴——你也不比我強到哪裡去。」
真是永遠和他聊不到一塊去。
安室居然沒有反駁，抬頭想了想，點頭：「說的也是。」
赤井把頭靠在牆壁上，不再出聲，似是已經睡去。
許久安室歎了口氣，抬起冷冷的目光：「看在日世裡是縈縈好朋友的份上，今天先放過你。下次見面，我絕不會對你手軟。」
坐著的人居然還口：「彼此彼此。」
安室透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外面天光大亮，赤井緩緩坐直。
今天本還有別的事，僵硬的大腦思索了半晌，他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接通之後，低沉開口：
「朱蒂，抱歉，我不能去機場送你了。」
「……今天，我有更重要的人要等。」
只是不知道，這次之後，她還需不需要他了。
*
日世裡醒來的時候，那一天的第一縷陽光剛剛照進病房。
沒有驚動任何人，她躺在床上緩慢地挪動視線，看向了窗外。
像是休息了很久很久，久到甫一醒來她幾乎已經淡忘之前所發生的一切。
病房的門被推開，孝弘提著熱水壺走進來，一抬頭卻猛地睜大了雙眼，他放下水壺快步走到床邊：「你、你醒了？」
日世裡緩緩一笑，問他：「現在是哪天？」
孝弘回答了一個數字。
「原來，我沒睡多久。」
日世裡移開了視線，瞳孔裡倒影著淡淡的日光。她看著外面的光景，還以為至少一周過去了。
把醫生叫進來一通檢查，她全程配合，最後被告知了注意事項之後又只剩下他們兩個。
孝弘坐在床邊，喟歎：「你怎麼會這麼傻。兩瓶安眠藥……說真的，你能活過來都是個奇跡。」
「原來兩瓶安眠藥都死不了嗎……」日世裡無聲一笑。
她知曉自己的身體，三年前的那樁意外雖然給自己的體質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但同樣的，她對各種藥品的抗藥性也大幅度增強，尤其是安眠藥這類。怕自己死不了，她還多吃了許多。
「日世裡！」孝弘蹙起眉。
面對他的厲聲訓斥，日世裡沒有太過在意：「孝弘，你知道人為什麼會自殺嗎？因為萬念俱灰。」
萬念俱灰四個字，痛到了骨子裡。
再沒有別的詞彙可以形容她彼時的處境。
她現在語氣平和，像是在敘述別人的故事。孝弘歎了口氣，握住她的手，低聲問：「……日世裡，我娶你好不好？」
也許，那天在商場他答應她的話，結果會完全不同。
只是他拒絕了她，才會讓她覺得最後連個拉自己一把的人都沒有。
險些釀成大禍，他追悔莫已。
日世裡一怔，對上他的目光。
許久，她緩緩搖頭：「不了。孝弘，你不喜歡我，而我喜歡的也不是你。當初我問你那個問題，只是把你當成了救命稻草……我太自私了，這樣的我，配你不夠格。」
孝弘的握緊了她的手，目光中流露出不忍，猶豫開口：
「你……那個人，我那天揍了他一拳，自始至終沒讓他進來。」
床上的人聞言愣神了片刻。
睡了太久，她似乎刻意去淡忘了許多東西。猛地一聽孝弘提起，她甚至都忘記了那個人的名字。
半晌，她終於說：「幹得好。」
望著窗外飛過的一隻鳥，日世裡感慨：「今天天氣好像很不錯。」
孝弘柔下語氣：「要出去看看嗎？」
話一出口便頓住，他忽然想起了門外一直坐著的那個人。
如果出去，必然會見面。
日世裡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似乎什麼都沒察覺到，只是在幾秒鐘之後說：「算了，我現在還沒什麼力氣，等下次，再出去吹風吧。」
她閉上了眼。
……
日世裡睡著之後孝弘走了出去，輕輕關上門，踱到了門口那個眯眯眼面前。
那人兩天沒有離開過，也沒有睡覺，只在從重症監護轉移到此的時候瞄到了日世裡一眼。孝弘一直不讓他進病房，他也不強求，似乎知道自己沒資格。
他再也沒有任何立場宣告，日世裡是他的人。
孝弘有些不忍，將近三天，在日世裡醒來的那一刻，他的氣早就全消了。
此時，他也不願意再去折磨眼前這個人，只是有些話也必須開口：
「……她不想見你。」
赤井一時間沒有反應，空蕩蕩的手指間甚至感覺到被香煙磨出的痛意。
他緩緩抬頭，鏡片下睜開的綠色雙瞳中閃過一絲了然。
從折三井孝弘早上進去病房喊的那聲日世裡開始，他就知道，她醒了。
之後，醫生進進出出，直到剛剛，她都沒有要他進去。
孝弘說：「『我人生的每一步得過且過，都是求仁得仁。』——日世裡她曾經這麼說過對吧？」
遙遠的某一頁記憶被掀開，赤井忽然想起了那一夜的日世裡，在他面前忍著滿眶的淚水和他對抗。
他張了張口，卻發覺喉嚨疼痛難忍，勉強才發出嘶啞的聲音：「……她現在，已經找到自己要追求的東西了嗎？」
沒有回答。
孝弘繼續轉達：「……她說，從二十二歲遇到你開始，她追求的東西就一變再變。整段經歷如今回首看來時痛苦與快樂交織，難以分辨。人在臨死之前會忽然間看明白許多道理，你，朱蒂，還有日世裡……你們三個弄得如此三敗俱傷的局面怪不得任何人。她只希望以今日為界，從今往後你們都能各自安好，永不再為心魔。」
……
甜苦相伴，三敗俱傷，互為心魔。
到了最後，她在將要獨自去往地獄的那一刻，選擇的最後一個求助物件都不是他。
大概是他真的再也不值得她去期待了。
赤井撐著膝蓋站起身，朝身後的門最後望了一眼。
透過狹窄的透明玻璃，他看到了她睜著的雙眼。
……
半晌，合了雙目，他轉身離去，目光轉向窗外的風景。
晨光熹微中，他明白了。
或許最開始一無所求的日世裡，才該是她本應該的樣子吧。
屋內的日世裡也看向了外面蔚藍的天空。
明亮，純淨。
她二十五年的人生裡，一直以來都充滿不幸。
並且到了最後，她所求的東西，還是一樣都沒有得到。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時至今日，正文完結啦。
本文我寫了四版大綱，其中兩版一個BE一個HE，想了很久，還是覺得BE這條更加符合設定和發展方向。
世上從不存在只有兩個人的故事，而這兩人之間的溝壑又太深，不會那麼理想地一笑泯恩仇。
未來還有沒有在一起的機會呢？當然有，不過每個人都需要時間。
這篇文章告訴我們，一定不能找渣男XDD
雖然 BE，但是既然誰都沒死，就還有無限可能。
等我們後續的HE番外見~（如果我忙的不行，只能國慶再寫了）
ps：如果實在接受不了這個結局，暫且先忽略「正文完」三個字，因為其實故事是沒結束的，我本也沒有寫BE的習慣。至於為什麼非要把HE放在番外裡，是因為那段牽扯到杜撰的柯南結局（比如組織的瓦解）。等回頭原著畫完是百分百打臉的，所以……也是一種保護作品的行為。
「後續·一」不速之客
賀山日世裡從日賣電視臺無聲無息地離職。
她辦公桌上的所有東西都在，甚至前一天還有同事看到她像往常一樣下班離開。
因為她特殊的身份，雖然所有人都暗地裡好奇，卻並沒有人敢真的去究其原因。只是在幾天之後，晚間新聞一直沒出現賀山的身影，卻又在官網上貼出她已離職的公告，觀眾們疑惑不已，不斷地往電視臺撥打電話詢問。
之後，網路上有人爆出了小道消息，說電視臺知名主播賀山疑在家中過量服用安眠藥自殺，當夜被送到醫院搶救。但自始至終無圖無真相，官方沒有消息，有粉絲自發走遍杯戶町的各個醫院也沒有找到她，一時間誰也沒有準確的說法。
出院之後，日世裡離開了東京。
甚至連行李都沒有收拾，只帶著幾件衣服便直接跟著孝弘踏上了西去的新幹線。
房子，工作，朋友……之前所有的一切都留在了杯戶。
她想，那些本就不是屬於她的東西。
……
初到大阪，一切都要從零開始。有孝弘的幫助，房子很快搞定，工作卻要慢慢找。她心裡琢磨著欠他的錢要抓緊還上，不過自己一個人生活，工作能力又還可以，不亂花錢，應該不算很難。
關西電視臺初次接到她的簡歷還是很驚訝的。
這個紅極一時的日賣電視臺新聞女主播，在被傳自殺沉寂兩個月後居然不聲不響地跑到了關西來，並且和眾多應聘者一樣，遞交著最普通的簡歷。
幾個面試官現場交換了眼神，問她：「你確定要當記者？為什麼不應聘主播？」
日世裡掛著標準的微笑：「確定，記者其實才是我擅長的。再說咱們台裡目前也不缺什麼主播嘛。」
後面一句說得半開玩笑。
兜兜轉轉，她已經不想成為那樣眾人矚目的存在了。
若不是想儘快還完錢得找一份穩定又熟悉的工作，她甚至都不想再留在媒體圈。
只是，人總要低頭的，世上沒有盡善盡美的事。
這一點，她已經學習得透透徹徹了。
……
不管面試表現得如何，她的履歷擺在那裡，拿下工作並不是什麼難事——況且以她曾經的知名度，HR們心裡想的是，就算她現在不當主播，日後也不會放過她這個資源。
*
隨著年紀的不斷增長，日世裡漸漸感覺，自己的情商比起大學時代已經進步了許多。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對不對的時候，她會選擇微笑沉默，或者轉移話題，絕不會我行我素，肆無忌憚。
人們說的對，一個人不會成長，只是因為被保護得太好。即便她一直以悲慘自稱，卻也無法改變，在曾經的日賣電視臺裡，有人一直在保護她。
而現在，保護過她的人一個個都不在了，所以她必須成長。
久而久之，日世裡在關西電視臺的幾年工作中，也陸續交到了幾個好朋友，雖說再沒有像水無、朱蒂那般親近，也終歸不再是所有人排斥的物件。
在第三年，終於有領導記起了曾經這位知名主播，想把她調去主持晨早新聞。
日世裡本想拒絕，但孝弘說沒關係，晨早新聞雖說是日播節目，但每天早上六點開始，只有十五分鐘，因此並不會有太大的關注度。更何況關西台的播映範圍只是近畿地區，不用擔心東京的人會看到。
最終，她同意了。
畢竟這份工作會對自己來說更加輕鬆，收入也不錯。
27歲，她的心態已經開始平和，凡事享受最重要。左右現在的生活無憂無慮，她想如何便如何。
比起其他主播，日世裡的下班時間較早，所以孝弘常常過來找她一起吃飯。
之後一起去逛了商場，他邊打手機遊戲邊等她換衣服，等她出來時急忙喊：「你等我一會，我這馬上就起飛了——」
日世裡：「……」
什麼玩意。
這傢伙這幾年有家裡人幫助，健身事業發展得如火如荼，如今已經是個小有成就的老闆，卻依舊孩子氣得很，只要不應酬，每天運動背心和短褲，去一個大學就能立刻和操場上的學生們融為一體。
她對著鏡子吐槽：「你也挺大的人了，怎麼老沒個正經。好好地去找個女朋友不行嗎？」
孝弘的注意力全在手機上，隨口回答：「你是不是又瞎想呢？……我不找女朋友真不是因為你，我只是要求比較高。」
「哦，怎麼個高法？」
他的角色似乎死了一次，啊了一聲，滿臉灰白。在等待復活期間他轉了轉眼珠：「也不能說完全不是因為你吧……我只是想找一個不介意有你存在的女朋友——啊，正經的好朋友存在，其他方面就正常標準就行。」
「……」日世裡都無語了，「你想找一個女朋友，不介意你和你以前喜歡的人做閨蜜？……那你要求可真高。」
其實早就和孝弘說過不用總操心她，自己的生活已經步入正軌，無需過多關注。如果她的存在真的會影響到他人生的話，那才是真的無顏面對這幾年對自己有再造之恩的折三井全家。
可孝弘有自己的想法，父母姐姐又都是開明的人，完全不會強迫他。日世裡也無可奈何。
商場裡的電子屏正在轉播電視臺的晚間新聞——和她的晨早節目不同，晚間新聞都是全國各地的大事件，當之無愧的重中之重。
然而只是無意一瞥，日世裡忽然停下了腳步。
螢幕裡是一個自己曾經見過的人，即便現在只剩了絲毫印象，卻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
「你認識麼？誰啊。」
日世裡靜靜吐出幾個音：「Vodka。」
當年那場釀成一切意外已經過去五年，她之後就只在地下車庫見過這個人一面，且當時他還帶著帽子和墨鏡。而現在螢幕上的，是他被警方逮捕的畫面。
孝弘聽到她的回答表情變了變，多看了Vodka幾眼。
三年前在醫院，日世裡終究還是告訴了他全部故事。那段悲慘的經歷他初次聽聞就被震驚，從未想到在他不在的時候，這個本就不幸的女孩子居然經歷了如此煉獄。
而之後雖然姐姐一直在背著自己幫日世裡找組織的消息，卻也無人清楚究竟為何，只當是一個記者的求知欲。
他喟歎：「不容易啊，終於落網了一個重要的人——我想，無論是公安還是員警都會好好看守，不會讓他有自殺的機會。」
日世裡點頭：「我本以為都沒機會看到這一天了，可現在看來若是有了突破口，可能過不了多久，那個組織就會被瓦解……嘛，到時候，我也能真正報仇雪恨了。……感謝員警啊。」
當然，還有其他一同為之努力過的人。
*
在幾天之後極為平常的一個日子，一位不速之客造訪了關西電視臺，直接攔住了下班的日世裡。
周圍的人步履匆匆，一個個從身旁略過。
兩人就在電視臺門口面對面，隔著五步的距離，影子長長地交疊在一起。日世裡看著眼前的人幾乎是釘在了地上，雙目圓睜。
從未想過有一天還能見到她。
本以為，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
對視半晌，朱蒂率先勾起了唇：「HI~好久不見，日世裡。」
和當初一樣，眼角眉梢間彰顯著美國人的熱情開朗。
朱蒂一點都沒變。
依舊是俐落的短髮，窈窕的身姿。
日世裡一張口就覺得眼眶發熱，想說的話又咽了回去。低頭吸了一口氣，她才找回聲音，就像是對著多年不見的老朋友一句問候：「好久不見……什麼時候來的？」
「前幾天到的日本，沒找到你。和人打聽了你的消息，找了個今天的空閒就跑來大阪找你了——新幹線真是貴啊，明早我還得趕回東京。」朱蒂聳聳肩。
她的字裡行間竟絲毫聽不出異樣情緒，就如同當年的事從未發生過，兩人從未有過芥蒂一般。
沒在意朱蒂究竟是和誰打聽的消息，日世裡笑了笑，垂眸隱去了眼中閃著的淚光：「是挺貴的。……走吧朱蒂，去我家，給你做好吃的料理。」
那些傷痛不是已經遺忘，而是時間太偉大，不止治癒了自己，也同樣治癒了朱蒂。
只感謝上天在冥冥之中也想要給她們一個好的結局。
*
兩人緊急採購了一番到家，日世裡準備用製作簡單又美味的壽喜鍋招待舊日好友。
朱蒂一面給她打下手一邊說：「日世裡，你變了很多。」
「是嗎？我是沒感覺哪裡變了。朱蒂你倒是和以前一模一樣。」
「我每天都做一樣的工作當然不會有什麼變化了……你啊，好像比以前更溫柔了。」
「哪裡有……」
只是很多事情學會了妥協，戾氣沒那麼重，便顯得溫柔了許多吧。
切菜聲暫停了兩人的談話，在停止之後日世裡還是忍不住問：「你這次來日本是什麼事？」
朱蒂曾說過，不會再來這個國家。
即便已經走出那段經歷，若非必要，她應當也不會主動前來。
「大任務要開始了，我畢竟曾經那個組織也算密切接觸過。所以這次是被派來支援的——當然，這次是經過了日本警方允許的。」
日世裡聞言卻是一怔：「前幾天我剛看到Vodka被捕的新聞，還和孝弘開玩笑說我大仇即將得報……沒想到，居然這麼快。」
朱蒂贊同地點點頭，歎了口氣：「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很震驚……怎麼說呢，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同時心裡又覺得很慌。他們一直在努力，而我們離開太久已經忽略了。……秀說，他等這一天已經等很久，我們卻還嫌太快。」
最後一句，她帶上了無奈的笑。
……
日世裡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香菇上面，像是對待一件珍貴的雕刻作品。
很久沒聽到那個名字了。
也不知是自我催眠，還是真的已經走出來了，她覺得現在自己無甚感覺。
不知道他這幾年在哪裡，和朱蒂有沒有後續發展。
「……日世裡，你不會是在亂想吧？秀這幾年都在日本，沒和我聯繫過。」
她眉頭一動，停下了劃十字刀的動作：「他沒回美國嗎？」
「偶爾吧，回去也不會和我碰面。」朱蒂把剔了蝦線的蝦放到另一個盤子，洗完手後撐在池邊歎了口氣，「——老實說，我挺驚訝的。我沒想到，你們居然沒在一起。」
日世裡收回目光：「有什麼可驚訝的，我們本來就不可能。」
「——前天我見了秀，才知道原來三年前在我走的那一天，你因為服用安眠藥自殺在醫院昏迷不醒。」
把所有處理好的食材擺盤，雙手端滿走向客廳的的時候日世裡才淡淡開口：「又沒死成，所以不算自殺，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兩人轉移到餐桌前，朱蒂幫忙給鍋插電，鍋開後湯底散發出濃郁的鮮香。
在瓷盤和桌面觸碰的清脆生中，她問日世裡：「為什麼不接受他呢？」
明明赤井秀一說過，他愛上了日世裡，甚至為了讓她減少愧疚感，不惜把自己趕回美國。
三個人都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卻沒想到依舊沒有如人所願。
陸續把碗碟擺好，兩人對坐，日世裡開口：「既然開始就是錯的，那就沒必要非得求個結局了。」
隔著繚繞的霧氣，朱蒂在縫隙間觸及了對方平靜而認真的眼神，半晌後低聲感慨：「……你倒是心狠。」
「我要是真的心狠，就不會有當初發生的一切了。」
把食材按壓進湯中，日世裡湊近吸了一大口，感慨了一句好香。
她這話說得倒是真心。
自己若真是心狠之輩，便不會在意朱蒂的看法，不會在意世俗的眼光，更不會在最後絲毫不對赤井秀一的擅自行為進行質問便決定離去。
那錐心之痛，她終究是不忍讓別人承受。
鍋裡的食物已經沸了有一會，朱蒂卻沒有立時動筷子。她雙臂疊在桌面上，暖黃的燈光下眉頭緊蹙。
有句話，她還是決定告訴她。
「……日世裡，雖然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辦法釋懷，可其實我心裡自始至終都很清楚，錯的不是你。」
日世裡抿唇無聲笑了笑：「可是真正錯的那個人，我們任誰也沒辦法去責怪啊。」
她夾了一塊魚板到對方的碟中。
「所以，這些事情，以後就無需再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十一快樂啊！然而這個假期我也好忙T.T
「後續·二」舊地重遊
朱蒂只停留了短短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便離開了大阪。
對兩人來說，這一趟的意義遠不是那新幹線車票能代表的。
日世裡本以為三年前那一夜便是和朱蒂此生最後一面，日後無窮無盡的歲月都不會再有任何牽扯，更沒奢望過還能有對坐詳談的一日。
昨夜過後，她心中一直存著的最後一個陰暗角落徹底掃淨，當年的事，此事才算完全放下。
臨上車前，朱蒂最後轉頭說：「……日世裡，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我們誰也不要再怪誰。至於以後的人生，不要被過去所桎梏，想要什麼就去追。無論如何，我希望你幸福。」
她說的話很有深意，是真心，但也能聽出淡淡的苦楚。
日世裡沉默著和她對視了半晌，莞爾：「好，我知道了。朱蒂，你也是。」
目送列車遠去，心頭漸漸開闊。
*
幾天之後，因為一個關係較好、最近在駐東京的記者同事突然請了病假，在幾番調換之後，領導讓日世裡暫時接替任務，到東京去駐守。
這實在是很無語，她早就進化成主播了，雖然節目不是那麼特別重要，隨便讓她去頂替一個記者——稍微有點亂來。
但領導並沒有同她商量的意思，出於理智的做法她也不應當過於去計較這種小事。總歸只有十幾天，隨便一熬也就過去了。
……
踏上幾年未見的土地，熟悉感撲面而來，甚至覺得連吸一口空氣都久違。
這裡的每一條街巷她都熟悉，幾年前在情報局的時候大大小小的商鋪全都跑遍。三年過去，雖然改換了不少，但終究還是原先的樣子。
三年沒住過的公寓一開門便聞到黴味，到處灰塵堆積，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日世裡只得現叫了家政來打掃，自己先去酒店暫住一晚。
駐守的工作其實並不多，除了一些重大事件，關西電視臺並不報導東京的日常小事。
前些天警視廳與各縣警署聯合破獲了一起大型詐騙案，牽連甚廣，涉及錢款巨大，轟動全國。
日世裡接到任務，趕往了記者發佈會。
警視廳的報告廳裡各台各報的記者人滿為患，都想坐在前排以便搶到問題。
讓日世裡有些意外的是，警方的發言人是本案的負責人——警視廳搜查二課警視折三井。許久沒見她回大阪，此時坐在官方代表的最中間，在閃光燈之間面無表情地念著自己的稿子，對這種場面絲毫不露難色。
在提問環節折三井耐心地解答每一個問題，不管提問記者是故意挑事還是只為完成任務，她都能回答地很漂亮。
「這裡是關西電視臺記者賀山。本案牽扯重大，犯人在實施詐騙過程中即便被人識破似乎也有恃無恐，且整個破案經過困難重重受到多方阻礙。請問折三井警視：您認為這其中是否還有其他勢力在背後推波助瀾？比如犯罪組織。」
「以目前得到的情況來看，沒有。但日後會不會有新的線索得出新的結論我不能做保證。畢竟打擊犯罪組織是一個長遠任務，有專門負責的同事。我們在各自的領域內各司其職，才能最大程度上保證日本國內的安寧。」
折三井避重就輕淡淡回答。她一早就看到了日世裡，雖然意外但並沒表露出來。這傢伙居然還能回到東京，她還以為這輩子都看不到這個可能了。
……
發佈會結束後，折三井率先離開。
有個別記者走到了日世裡身邊：
「請問……你是不是曾經日賣電視臺的主播，賀山日世裡小姐？」
日世裡收著稿件，禮貌地點頭。
對方捂住嘴：「真的假的？……之前你忽然就消失了，網上都在傳你自殺。……怎麼會跑到關西電視臺，又做了記者呢？」
對方眼珠轉來轉去，心裡已經腦補了一大堆「知名主播被同時排擠，自殺後委身于地方電視臺平凡度日」的故事。
「……」日世裡彎了彎眼角，「流言而已，聽聽便罷。我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想去關西發展，其實最近也做回主播了……只是在冷門的時間播報新聞，如果在網路上搜索，很快就能找到我了。」
寥寥幾句，第一次正面回應當年的事情。
只不過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東西，就永遠爛在了幾位知情人的心裡。
把東西收拾好，她抬起腳步往出走。
本在想晚上該去吃些什麼，抬起頭目光隨意到報告廳的門口，卻是一頓。
日世裡心頭血一凝，只覺周遭的人和事、漸變的光影、嘈雜的聲響紛紛淡去。
和見到朱蒂的感覺不同，雖有意外，卻也不是那麼震驚。她早就想過此番回東京有可能會和他相遇，卻沒料到在如此時間、如此場景，如此猝不及防。
赤井秀一。
他們兩個才真的是太久太久沒見過面了。
從四人商場偶遇、那瘋狂一夜之後，她經歷了同事冷眼相對、重見水無憐奈、與朱蒂決裂、萬念俱灰服藥自盡……睜眼後明知他在門外，卻拒絕與他相見。
她也沒想過，那一別之後再見，會是到今天。
赤井秀一還是那樣，濃重的黑眼圈，看不出情緒的死人臉，連衣著風格都和以前無甚變化。
三年過去，他還是那個低調神秘的FBI王牌搜查官。
……
沒法描述心頭具體的情感，日世裡最終放棄，提起步子走了過去。
她抬頭盯著他，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好久不見。」
赤井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她走過來開口說話，眸中閃著淡淡的光。
幾年不見，她變了很多。
自今年她從關西再次轉主播開始，他便一直在每天早上六點準時在網路上收看她的節目，從幾百公里之外偷偷關注她的消息，尋找她的變化，卻從未打擾過她。然而此時面對面，真實的聲音通過空氣傳播到耳中，竟然有一種不真實感。
半晌，他站直身體，雙手又插進了褲袋：「嗯，好久不見。」
聲音竟然比以前添了幾分沙啞。
日世裡好笑地歪頭：「怎麼，你是年紀大了，還是抽煙抽得太凶？嗓子怎麼變成了這樣。」
他無聲笑了笑：「也沒有。可能就是年紀大了吧。」
兩人並肩往出走，赤井單手幫她提著拍攝用的儀器，似乎毫無重量。
「你怎麼會在警視廳？」
一個FBI，出現在這裡，不太正常。
「之後有個任務要和日本警方合作，今天來聊一聊事項。」沒想到結束之後下來剛好趕上了刑事部的新聞發佈會，在樓道裡聽到熟悉的音色，便不受控制地走了過來。
日世裡忽然想起前幾天朱蒂說過的，大任務。
「哦，聽說你們要進行最後一戰了？」為了不引人注目，她簡化了詞語。
赤井斜了斜她：「朱蒂告訴你的？」
「是啊——你居然知道朱蒂要去找我，看起來你們現在的關係依舊很好啊。」
心知她此話何意，卻和過去不同，他沒有再對她的這種推測不置可否，徑直道：「我和朱蒂不可能了。」
一句話，結束了她的胡思亂想。
可這也不會造成什麼不同，如今她早不是過去的日世裡。今日所聊的一切都只是敘舊的閒談，無論他所說的答案是什麼都不會影響她的心情。
「——也是。那我就只能期盼你給我報仇啦。說起來，你們大任務是什麼時候？」聳聳肩，話音剛落，她就啊了一聲，「……是不是不能說？」
「嗯，抱歉。」
日世裡也不再執著：「沒關係，我也是隨便一問。只是可惜這個新聞我們台是搶不到了。」
站在警視廳門口，她半開著玩笑。
赤井張了張口，本想送她回家，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
他知道，她不會同意的。
「那，我走了。」
日世裡接過他手裡提著的儀器，頓時感覺身體一重。……明明感覺他拿在手裡那麼輕。
「嗯。」最終他只淡淡地回應了一聲，一個多餘的字都沒有講。
經歷太複雜，此時說得越少，越能留住最後一點僅剩的溫馨。
「再見。」
*
晚上的時候，日世裡不出意外地受到了折三井警視的來訪。
一進門她就抱怨：「來東京都不告訴我。提前和我說一聲，今天我也能給你安排個好位置。」
「可千萬別——我這次只是替同事，完成任務即可，沒打算幹得多出彩。回頭讓領導發現了我有你這個外掛，再留我常駐東京就麻煩了。」
日世裡想，她這輩子都不打算再回到這個城市了。
折三井撇了撇嘴，把帶來的水果提進了廚房。日世裡的冰箱裡只屯了幾瓶水，拿出一瓶遞過來：「只有這個，別嫌棄——我過來的事孝弘知道，他沒和你說嗎？」
「他啊——」提起這個不爭氣的弟弟，折三井翻了個白眼，「他可是事事以你為重的，你沒讓他說，他怎麼敢告訴我。」
日世覺哭笑不得：「只是個臨時任務而已……」
兩人吃過晚飯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她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拍拍折三井：「你老公呢？跑來我這，讓他獨守空房？」
她結婚三年，居然真的沒讓除了家人以外的人知道她老公到底是誰——包括日世裡。
只聽說他們兩人都在東京發展，還都是員警系統的人。
折三井吃著玉米片，目不斜視：「他出任務了，一個月都沒回來……你懂我的深閨寂寞麼？居然要我過和你一樣沒有性生活的日子。」
後一句她發表了真誠的感慨。
要按過去，折三井是絕對不會這樣，畢竟這一聽便是閨密的談話。可是幾年裡日世裡的改變有目共睹，她也漸漸願意丟下「姐姐」的外殼，平等與之交心。
日世裡卻是一僵：「……喂，你一個中年已婚婦女，和我一個未婚小姑娘說開這種黃色玩笑，合適嗎？」
「——小姑娘？」折三井嗤笑一聲，抬起眼角上下掃著她，一個眼神便幫她喚起了曾經所有的回憶，「嘖，當初那個FBI可是手把手調.教你的吧？……難以想像啊，你一個『小姑娘』跟他同居的日日夜夜……」
「……」日世裡忽然有些懷念當初那個永遠和自己隔著一層的折三井。
點到即可，折三井沒得寸進尺，長歎一聲：「……其實到現在我都沒辦法完全接受，你這樣的人，居然能和那個赤井秀一搞到一起去。」
日世裡一怔，卻也沒有逃避，轉回了目光：「其實我自己也挺意外的……只能說，都是命運吧。倒是你——還恨他嗎？」
她記得，折三井說過，赤井秀一殺死了她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只是後來證明似乎是誤會。
「嘛——雖然人不是他殺的，但這麼多年的仇恨積累下來，讓我一時半會就釋懷也不可能。原諒我實在沒辦法對他有好印象，畢竟他現在還和我老公是死對頭。」折三井長歎了口氣，瞥向身邊的人，「——你呢，走出來了嗎？」
「差不多吧。」日世裡揉揉眼睛，「……今天在警視廳我還見到他了，你要說特殊的感覺，那肯定還是有，但不怎麼強烈了。」
實話實說，赤井秀一可以激起她心裡的漣漪這點不可否認，但最初的驚訝過去，便只剩下了淡淡波紋。
折三井的目光掠過她的臉，捕捉了情緒，最終什麼都沒有回復。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過去，這一年就沒指望了哭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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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費了！感謝呀
「後續·三」送你離開
日世裡來東京時告訴了朱蒂，卻因為對方一直在忙無暇見面。她自然也不勉強，只是在任務臨近結束幾天接到了朱蒂的電話。
「——日世裡，你還在東京嗎？」
「是，怎麼了？」
「你現在有空嗎？可不可以幫我去接一個人——我現在實在拖不開身，不然也不會麻煩到你。」
日世裡沒做他想，只覺最近FBI果然是要有大任務：「可以啊，是誰？3」
「我一個同事。他和朋友開車出去喝了酒，現在回不來。」
「嗯，在哪裡？」
「東名山。」
打車到了目的地，日世裡卻停在了下車處，望著觀景台處停著的那輛雪佛蘭，一時間沒有任何動作。
車前蓋上坐著一個人，背對著自己，面朝山下抽煙。
那個背影十分熟悉，身材和過去一般無二。
日世裡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朱蒂讓自己來接的人會是赤井秀一。
她潛意識裡認為，朱蒂既然忙得不行，那赤井這樣的人物肯定更加不會清閒，和朋友出來開車喝酒這種事……怎麼會是他。
赤井秀一聽到了身後計程車的聲音，沒有立時回頭。他叫了卡梅隆過來，對方的車技他也放心。
可是久久沒有人走過來，他這才看了過去。
目光一觸及到站在馬路邊的人，綠色的瞳孔一縮。
他跳下了車前蓋，隨手撚熄了煙：「怎麼是你？」
「朱蒂給我打電話，說他一個同事喝多了，但她脫不開身，讓我幫忙來開車。」日世裡走了過來，隨手拿起車蓋上放著的易開罐往裡瞧了一眼，堆滿了煙蒂。
赤井一聽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一面對朱蒂的自作主張無可奈何，一面拿過了她手裡的易開罐，丟進垃圾袋。
罪證被拿走，日世裡環抱雙臂，提起嘴角：「——又抽了不少啊，不怕得肺病死掉嗎？」
「嘛，反正也要結束任務了。至於以後，沒什麼太大關係。」
話裡話外，大有孑然一身無所牽掛的意思。
她不準備接這個茬，轉而看向了他的車走了幾步：「FBI工資看起來真的是很高——你的車居然一輛接一輛地換。」
曾經的雪佛蘭葬身大火，他作為沖矢昴買了一輛斯巴魯，現如今卻又換了一輛新的雪佛蘭。
「念舊。」他只簡單地回答了這兩個字。
日世裡坐進車裡系好安全帶，覺得這種感覺很陌生。第一次坐他的車，卻讓他坐在副駕駛。
「說起來，你到底和誰喝的酒？」雖然現場已經被收拾地乾乾淨淨，但赤井抽了那麼多煙也沒壓住酒味。
「Bourbon。」
「欸？安室先生？」日世裡正在熟悉車內的按鍵，一愣，「……他不是，組織的人嗎？」
「本質上，他和我一樣，都是想要把那群人啃食殆盡的狼。」
「……」
還是一如既往，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轉而仔細思索了一下，她恍然：「原來如此……不過說起來還真是奇怪，我認識的組織成員，一個一個最後都變成了臥底。……安室先生應該已經是少有的堅持到最後的臥底了吧？」
既然赤井已經大喇喇以自己曾經的裝扮進進出出，那水無憐奈的身份必然就已經洩露了。
「嗯。雖然不願承認，但在最後的作戰中，他會是很重要的一個環節。」赤井似乎有些頭疼，揉了揉太陽穴。
日世裡聞言哇了一聲，嘖嘖贊道：「不愧是安室先生。」
早就覺得，這個人相當不錯了。
……
赤井的動作停住，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她一眼，觀察到對方毫不掩飾寫在臉上的敬佩之後，他忍不住開口：「——別妄想了，他已經結婚了。」
「……」日世裡一呆，下一秒不敢置信地驚歎，「臥底之中都敢結婚？好膽量！」
「嗯，其實我也是剛剛才知道的。相比之下，我覺得更有膽量的應該是他夫人。」赤井忽然一頓，「——說起來，你也認識他夫人。」
「我認識？」她仔細想了想自己曾經在東京認識的人，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忍不住好奇，「是誰是誰？」
居然能搞定安室先生這樣的大帥哥！
「警視廳搜查二課，折三井警視。在你到達的十分鐘之前，她剛剛親自來把Bourbon接走，順便還在我面前秀了一把。」
仔細想想真是可恨。
原本就討厭那個傢伙，現在他更是恨得牙癢癢。
「炫耀什麼？」
聽到折三井的名字她確實是驚詫。
可是把前因後果串聯到一起想想，她居然覺得這是最合理的真相了，不由得恍然長歎一聲。
原來安室透就是那個比折三井還要優秀的男人，自己當初真是錯過了一個最佳潛力股。
聽到她的隨口一問，赤井挑了挑眉：「你說能炫耀什麼？」
「……」
剛剛沒過大腦，此時自然明白了。
沒有再接話。
日世裡走東名山這樣的連續彎路開得很慢，小心謹慎，過了一個急轉彎才緩緩開口：
「赤井，你今年年紀不小了吧？」
對方嗯了一聲。
曾經總戲稱他叔叔，幾年過去，現如今他的精神狀態才滄桑得當真稱得上「大叔」二字。
「你沒再找個女朋友？」
他把玩著手機，「以我工作的性質，再加上我糟糕的私生活……沒有小姑娘再那麼容易被我騙了。」
這句話說得半真誠半自嘲，眼神瞧著窗外的路燈盞盞點亮。
日世裡卻吐槽：「我說你這個歲數就別再妄想找小姑娘了。去找個同齡人，說不定能理解你。——正好，朱蒂還單身，你考慮一下。」
只這一句話，又把天給聊死了。
赤井只是不明意味地勾了勾唇角。
……
車開下山，天已經全黑下來，赤井忽然開口：「日世裡，你以後還會回東京嗎？」
剛剛說的那句話他沒有回復，後面卻接上了這樣一句。日世裡不想去思考這其中的含義，淡淡回復：「應該不會了吧。我現在的工作和生活都在大阪，東京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
赤井聞言也只是嗯了一聲，轉而繼續看向窗外。
她明明知道他在問什麼，卻故意避重就輕。
窗外夜景一路後退，兩人誰都沒有再開口。
車子緩緩停到了他家樓下時，日世裡似乎有些失神，沒有立刻熄火。
赤井說：「不管你信不信，也許是我年紀真的已經到了……總之，日世裡，我真的是個念舊的人。」
若她的確不想聽他開口說真心話，他便只能用這樣隱晦的語言表達自己的想法。
三年過去，縱有萬般思緒想表達，他卻不能再逼她，也不敢再逼她。
熄了火，日世裡鬆開安全帶下車。在兩聲車門響之後她才對他開口：「既然如此，那就珍惜眼前人。任務結束就趕緊回美國去——別再胡鬧了。」
最後一句，她終究是軟下了語氣。
別再胡鬧了，赤井秀一。
去走你該走的路。
把人送到，日世裡轉身要離開。
忽然被身後幾步走過來的人拉住了手臂。
……
最終，他又默默鬆開。弓著後背，從背後看去竟有幾分頹唐。
「……我送你去打車。」
他總是比別人晚一步走出一個夢魘。
當年為了宮野明美的事，他遲遲對朱蒂沒有回應；後來日世裡出現，他雖然做出了選擇卻從沒百分百投入；最後日世裡也離開，他卻久久走不出。
大概是這輩子虧心事做的太多，連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
日世裡在結束任務後，獨自回到了大阪。沒和任何人提前打招呼，只在下了新幹線之後才給朱蒂發了個郵件。
離開時如何，現在依舊如何。什麼也沒帶去，什麼也沒帶回。
東京發生的一切就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水波紋層層展開，在餘波中慢慢平靜。
她長籲一口氣，清醒吧，這才是今後的人生。
原本以她這樣的身份，是不可能得知半點那場大戰的消息的。
可是有孝弘在，他姐姐身為家屬牽扯其中，他提前兩天就開始緊張。最後一晚乾脆跑來日世裡家跟她一起守著電視電腦等哪一家反應快的媒體播報新聞。
日世裡看著一個體型誇張的肌肉男在自己家沙發上端坐，一動不動地盯著電視機，那副緊張兮兮的樣子實在很搞笑。
「……我說，你姐姐不是三歲小孩，又不直接參戰，用得著這麼緊張麼？」
「我是怕我姐守寡。」
「……你不是一直挺不喜歡安室先生的麼。再說他真的很強，不會有事的。」
然而無論日世裡怎麼說，孝弘的姿態都沒改變半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其實她心裡也很緊張，畢竟這場大戰期待已久，又有好幾個重要的人都參與其中，多年夙願能不能實現，全看今晚。
當網上開始出來陸續消息，兩人分用兩台電腦找現場資源。
「——哦哦哦！剛剛那個是不是我姐！」
忽然，電視的直播畫面上閃過一個人影，似乎的確是一臉嚴肅的折三井。
但兩人誰也沒看清，此時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不行我得去網上多找找別的新聞片段……」孝弘飛快地敲起了鍵盤，看著看著忽然想起了什麼，瞥了瞥身旁的人，「哎，要不要我幫你找找赤井秀一的part？」
……
日世裡手指一停，回頭便看到了對方戲謔的笑。她翻了個白眼：「你有病啊。」
孝弘嘖嘖搖頭，「誰讓你上次去東京還要跑去和他見面……三年沒見是不是一下子乾柴烈火，舊情複燃了？……他居然還告訴了你安室的身份。」
「都說了是巧合了，哪那麼多後續，你腦洞真大。」日世裡淡淡道，「我要是能跟他舊情複燃，還會回大阪？在東京我可是連房租都不用掏的人。」
「你可歇了吧。你得罪了日賣，任憑你名氣再大，東京還有哪個媒體敢要你？」孝弘說話也不顧忌，斜著眼悠悠道，「只怕是你自己不敢承認吧，就算心裡有一點點小火苗要複燃，你也會逼自己掐滅。」
日世裡冷冷掃過去：「看你的新聞，少廢話。」
一副很瞭解她的樣子，讓人火大。
……
心驚膽戰了一夜，終於在天亮前收到了折三井報平安的電話。
安室透受了重傷，但目前暫無生命危險。
姐姐只簡略地傳達了一個消息：該抓的人抓得差不多，加上屍體一個都沒漏網。
日世裡站在窗前抬頭望去，今夜沒有星星，只有城市的燈光閃閃爍爍。
多年等來的這個結果，心裡覺得有些空。
閉上眼，她對所有在這個過程中前赴後繼、不畏生死的人們道了一句無聲的感謝。
……
這幾天電視臺斷斷續續全都在報到那件大事，翻來覆去。日世裡把所有細節看了個遍，覺得這件事真正算是有了個結局。
休了個週末，她和孝弘去往東京的員警醫院探望折三井夫婦。
日世裡每次進醫院都能遇到熟人，而且還都是同一人。
她正和孝弘說笑著，迎面便從樓梯口出來一個身影。
這次大戰中似乎他沒有承擔往日那般重要的狙擊手位置，新聞裡許多一閃而過的鏡頭都是他在拿著對講機發號施令。
三年過去，他身上終究有太多她不知道的變化。
三個人碰面都停下了腳步，一時間卻誰都沒有說話。
赤井看著兩人嬉笑打鬧著過來，在對視之後日世裡漸漸收起了剛剛的笑意，像是對陌生人一樣掛起了拘謹。
忽然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打招呼。
……
孝弘率先轉過身，把日世裡手裡捧著的鮮花抱過，笑著輕聲說：「去跟他聊聊吧。」
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和語言，甚至像是勸告一般，推了推她。
「……」日世裡翻了個白眼。
多不放心自己一樣，難道她如今還會像個孩子一樣對人亂發脾氣嗎？之前又不是沒和赤井見過，兩人聊得……還算開心。
只是終究還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抿了抿嘴唇。
孝弘離開後，兩人邁開步，肩並肩往醫院外面走去。
「來探望安室先生嗎？」
因為赤井一直不開口，日世裡只得主動提起話題。
好像對方比自己還不自在，只從喉嚨裡發出了一個低音，沒多做解釋，弄得她有些尷尬。
「……那倒是有意思。折三井說他們一家都很討厭你，難為你還進得來員警醫院。」日世裡笑了笑，不愧是FBI的王牌。
他終於淡淡出聲：「我沒進去。到門口想了想，可能還是不和他見面比較好——畢竟以前的誤會太深了，就算那個人不是我殺的……我也終究脫不了干係。」
做得出來的事，他向來承擔得了後果。
這句話他沒有說謊。
誤會太深，不宜再見……
日世裡笑著眨眨眼：「你這話說的——還有什麼人能比我們兩個之間誤會更深嗎？」
這句話此時說出來都能帶上玩笑的意味。
「我想，我們之間沒有誤會。」赤井一直目視前方，此時才把眸光轉過，「或者說，不能稱之為誤會。」
……
日世裡想了想，也對。
兩人之間該解釋的早就解釋清了，再無誤會可言。
赤井原本就不是個話多的人，今日更顯沉默。他每一步都邁得穩健，卻依舊在刻意放小距離等她。
並肩無言了半晌，日世裡終究是長歎了口氣：「赤井，你想問什麼就問吧，總這樣沉默我估計陪你走不到大門我就受不了了……不過我其實也可以直接告訴你最在意的那個問題——我和孝弘沒在一起。」
從三人對視那時開始，她就能感覺到赤井並不很愉快，甚至他都選擇不看她的眼睛，來隱藏自己的情緒。
只是她瞭解他。若說她看不出他有恙，那只能說是她裝作看不出。
……
只這一句話，赤井身上的氣息便有所緩和。雖然依舊沒有開口，卻不再散發出生人勿進的冷淡氣息了。
日世裡問：「要回美國了嗎？」
任務結束，他也該走了。畢竟，他是美國人。他的工作、生活都在那裡。
「嗯，後天。」
回答依舊很簡短。
此時兩人終於走到醫院大門口，日世裡停下腳步，面向他。
赤井秀一其實沒什麼變化。
那張臉和三年前一模一樣，可能是平日表情過少，臉上連一絲皺紋都沒添。只那雙眼眸的光卻比以前淡了許多，此時竟連原本最矚目的淩厲都沒有了。就像是功成之後即將隱居的將軍，銳利褪盡，只剩滄桑與平和。
日世裡深吸了一口氣：「那就祝你——」
她心裡想了許多祝願的話，希望他能諸事順心，幸福後半生……
只是被他平淡的語氣打斷：
「來送我吧。」
她一愣。
「後天，來機場。」赤井抬起眼看了看天空，「可能，那真的是我們最後一面了，日世裡。」
用他的聲音喊出的「日世裡」三個音節像是一根細針，快速地刺了她的心口一下。已經被遺忘的種種情緒和經歷頃刻之間排山倒海般襲來，令她慌亂地低頭閉上了眼。
赤井想，無論再怎麼堅持，三年過去依舊沒有改變任何結果。現如今一切都已經結束，日後便是天高任鳥飛的生活。
明明是早就註定了的事，在他說出口那一刹那日世裡還是覺得心頭一堵，氾濫出各種各樣難以分辨的複雜情緒。
她別過頭，不想去送他，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不想去機場見那儀式感繁重的「最後一面」。
「……赤井，我們兩個之間的最後一面，在三年前就結束了。現在的所有，不過都是人生的贈品。做人不要太貪心。」
「既然人生已經贈了我這麼多，那便不多這一次。」赤井依舊堅持，聲音帶笑，「日世裡，你真的確定，最後一面都不見了嗎？」
心漏跳了一拍，她驀地睜大了瞳孔。
……
最終，日世裡低下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在寫小論文，感覺所有腦細胞都要榨幹。所以寫這些輕鬆小言情會讓自己放鬆……
（只希望導師放過我不要覺得我的成果很牛逼EI配不上……不想再重寫英文的……不想發SCI……）
我和日世裡一樣，鹹魚本鹹。
「後續·四」 我愛你
日世裡原本只有一個週末的假，但因為赤井秀一，她又在東京多停留了一天。
可事實是直到這天早上，她都在猶豫，究竟是不是真的要去機場。
他們兩個的關係實在是太複雜了，有些荒唐的故事如今想來她都不知道要如何敘述。
說他們兩人曾經是戀人，可並沒有實際交往過；說兩人是朋友，可彼此又有太多超出界線的行為與感情。甚至最後她用死亡來面對一切，將這把最鋒利的匕首毫不留情插進赤井的心裡，以此告訴他自己的決絕。
有這樣的過去，他們真的還能像普通朋友一樣，進行最後溫馨的道別嗎？
朱蒂放下了，她也放下了，赤井真的也放下了嗎？
日世裡害怕聽到這個答案，無論是「是」還是「否」，都不是她願意聽到的。
昨天孝弘似笑非笑地問她：「去啊，為什麼不去？怕他知道你的灑脫有一半都是演技，其實心裡對他還舊情難忘嗎？」
他總是這樣，一針見血，完全不考慮是不是讓她尷尬。
磨蹭到九點，她還是出了門。
不管怎樣，既然答應了人家，就不能失約。
……
同赤井一起回國的只有卡梅隆，朱蒂當真做到了最初對他保證過的那樣，與他不再有非必須的接觸，先一步同詹姆斯離開了。
「赤井先生，差不多要開始準備了。」卡梅隆看了一眼時間，離開始登機只剩下不到十分鐘。
赤井沉默了片刻，望了眼入口方向，還是沒看到那個想見的身影。
內心感歎，果然，還是狠心的女人。
「還有時間，我去找地方抽根煙，很快回來。」
赤井站起身，雙手插進褲袋，弓著身走開。
卡梅隆覺得不妥，但是對著他的背影伸出手又不知道如何說，只是歎了口氣。
赤井並沒去抽煙，他只是想著，萬一日世裡心軟，最終還是來了，他出去迎一迎也能提早見到她。
想是這麼想，但心底最深處他知道，即便答應了他，日世裡也有很大可能不來。就憑她到關西去一躲三年，就連最後回歸主播也只是在最冷門的時段播報最短時間的節目，生怕他還會像以前一樣關注她的……
忽然，他睜大了眼。
透過候機大廳的玻璃門，那個纖瘦的身影正邁著大步跑進來，氣喘吁吁左顧右盼，辨認了方向之後朝自己奔來。
然後，她一步一步停了下來，在穿梭的人流中平復著呼吸。
和他四目相對。
赤井沒有立刻走過去，而是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她來了。
他扶著額角笑了笑。
……
日世裡，這太讓他意外了。
「不好意思，我睡過了。」
她說著胡話，緩步走了過來，面上看不出一點破綻。
赤井意味不明地哦了一聲，低頭質問：「是睡過了，還是本就沒打算來？」
「……」
日世裡一噎，雖然明知她在撒謊，但赤井第一次沒有配合而是直接拆穿，這讓她有些尷尬。
「我……」
赤井別開了目光，淡淡開口：「還有二十分鐘，到底也不算晚。」
「……」日世裡感覺他是故意的，蹙起眉，「只是來送個機而已，只要在你上飛機之前到，本來就不算遲到。你到底想表達什麼？」
聽到她帶了些情緒，赤井居然覺得有些熟悉，心頭放鬆了許多。
他勾起了唇，伸出單手自然地虛攬過日世裡的肩，引她去往人少的地方：「我只是想說，既然還有二十分鐘，那就找個地方好好說說話吧。」
被他觸碰到的一瞬她下意識地一縮，但最終還是沒有拒絕。
反正是最後一次，既然來到了這裡，就不要再逃避了。
離開了人流，喧囂漸漸弱去，彼此的存在感逐漸增強。日世裡停住了腳，「別再走了吧，聊天哪裡都行，再耽誤下去，什麼話都說不了了。」
赤井順從地停下，聞言反問：「哦，你覺得我想說什麼？」
「我怎麼知道。」
周圍只偶爾經過一兩個路人，空曠的環境中甚至有些許回音。
兩人面對面沉默了片刻，他醞釀了一下，開口：「一直以來，我都欠你兩句話。」
日世裡嗯了一聲：「說罷，我聽著。」
「關於三年前的事，我欠你一句抱歉。」
他說的，是三年前故事的最後，他擅自告知了朱蒂所有真相，導致的那場三敗俱傷的悲劇。
那天早上，透過醫院病房門上的玻璃，他對上了那個本應該「熟睡」的人的眼神，讀懂了她最後的請求。
然後，沒有一句對話，兩人就此別過。
那句道歉，便一直拖到了現在，哪怕是前兩次見面，他都沒有說出口。
日世裡沉默地抿了抿唇，許久才點點頭，又看了一眼時間：「好，我接受了。第二句呢？」
赤井卻沒有直接回答。
「雖然……在朱蒂我們三個的關係上，我自認當年我做得不對，可原因你也猜得到。我那時便做出了選擇，你和朱蒂之間，我要的是你。」
日世裡睫毛一顫，聽他提起這件事，心裡忽然有些害怕。
都這個時候了，訴什麼衷情？時間這麼緊，兩人之間那麼多舊賬，難不成還要一件一件翻？
接下來，他要說什麼？
腳下不自覺地向後挪動了半寸，她艱難開口：「……那些都過去了，不用再說了。時間不早了。你不能卡著關門時間去登機……」
「雖然你看出來了，但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對你說過那句話，」赤井沒有理會她，將投在別處的目光收回來，聲音低沉，「事到如今，不在離開之前告訴你，我心裡終究還是覺得不甘心。」
原來，他也會有不甘心的事。
只是她不想聽。
「……別說。」
孝弘的聲音在耳旁嗡嗡作響，日世裡頭疼。
「聽好，或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了。」
「赤井我讓你別說——」她的眼睛驀地睜圓。
「日世裡，我愛你。」
他逕自說出口，截斷了她的尾音，和她圓睜的雙目平靜對視，觸及到她微顫的睫毛。
「如果我早些告訴你，或許有很多事情我們能夠一起面對，不至於落到今天的境地。」
是他活該，他知道。
但今天也必須讓她清楚，他愛她，並不假。
……
日世裡吞咽著口水，聲音卡在喉嚨中，甚至都說不出半個字。
下一秒，面前的人上前一步，單手撫上她的後頸，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輕輕吻了上來。一如當年的果決。
然而這次沒有深入的接觸，只是觸碰。
她久違地聽到了心跳聲，一下一下，分外清晰。
近在咫尺的臉龐，拂在臉上的氣息，時間被無限拉長，日世裡睜著雙眼，大腦一片空白。
……
待他鬆開她，赤井退後了些距離，看著呆滯的日世裡笑了笑，「決定我在三年前就做好了，只是你沒給我付出行動的機會。本以為你逃避過後總會想開，可沒想到你一走就是三年，並且沒想過再回來。」
原本她做的選擇是「放棄」，卻被他理解為「逃避」了嗎？
她想反駁，卻覺得此時無論何種解釋都會顯得蒼白。
「其實在上次見過你之前，我想的都是就算任務結束，我也不會離開日本，我會等你回來，等你最後的回復。」赤井閉了閉眼，「只是在從東名山你送我回家之後，我意識到你真的走出來了，好不容易回到最好的狀態，不應該再和過去有糾纏……所以，我決定了回美國。」
日世裡的掌心收緊，目光中透出不忍。
「但就算我們不可能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赤井說話很少這樣的語氣，幾乎是在用沖矢昴的柔和音色，「日世裡，從一開始，你就沒有喜歡錯人。我愛你。」
這句話他重複了好幾次，次次戳在日世裡心上。
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她的心理防線就要被擊潰。
……
大廳裡傳來赤井所乘航班的催促登機廣播，兩人卻沒人有反應。
「赤井，我……」
「沒關係。」赤井打斷，「你永遠不用對我說抱歉，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欠你的。」
這句話說得她更揪心。
可是卻說不出反駁的話。
赤井等了許久也沒見她回復，低歎了一聲。他看了一眼手機，聽不出情緒：「我該走了。」
卡梅隆在等他，FBI在等他。
日世裡合上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艱難地從口中擠出一個「好」字。
不甘心。
她也不甘心。
本以為已經徹底擺脫困境，當年所有的噩夢都已經過去，然而他短短幾句話便又掀起了心中的驚濤駭浪。
……
赤井帶著她走回了原地，和卡梅隆交談了幾句，拉起了行李。
靠近登機口，他朝她揮了揮手。
五年的糾纏，到今天算是畫上了句號。
日世裡忍著全部情緒，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看著他離開，消失在視線中。
……
飛機起飛，日世裡剛好走出機場。
她抬頭看著蔚藍的天空，苦澀蔓延上來。
求仁得仁，終究是個充滿悲傷的詞。
*
赤井離開後，日世裡默默地回到了大阪。
其實在送機的前一天，她曾經和孝弘深入交談過。
雖然全程基本都是孝弘在說。
「日世裡，你得好好想一想未來的人生。目前看起來你是沒有什麼剛需，可以後呢？你要一輩子像現在一樣一個人生活嗎？」
他在說什麼她懂。
如果她準備把家就此安在大阪，那麼隨著年齡的增長，勢必要考慮成家的問題。
她可以像某些前輩那樣一輩子不結婚嗎？
三年五年可以，可十年二十年呢？
……
「日世裡，我是不可能一直不結婚的。」
這句話砸在了日世裡心頭。
是啊，孝弘總會成家的，他不可能一直這樣陪著自己，折三井家不欠她的。
等他結了婚，她又要變成一個人。
「……我知道，那麼，到時候我也結婚就好了啊。」日世裡強扯起微笑。
孝弘沉下了目光，逼得她縮了回去。
「別得過且過，日世裡。」
「我希望你仔仔細細地考慮一下，以後想和誰結婚，並且付出行動。」
和誰結婚？
真是世上最難的一個問題。
日世裡的人際如此成問題，連交個朋友都困難，讓她去找結婚物件？
孝弘歎了口氣：「雖然我討厭赤井秀一，但三年都過去了——你不如想想，你們到底還有沒有可能。我不是說你非他不可，而是如果是他，我相信你會幸福得更容易。」
他們兩個的一切過去孝弘都知曉，在他心裡，今時不同往日，赤井對於日世裡而言是個不錯的選擇。不再左右搖擺，三年來也沒有找其他女人，甚至還一直偷偷地關注著日世裡，大概只要日世裡點頭，他就會把自己的一切送給她。
只是這一切孝弘不敢明說，日世裡那個死心眼，誰知道她心裡究竟是不是真的放下了，每次的試探也都沒有準確答案。
……
在頭一天被孝弘如此教育了的情況下，第二天在機場又被赤井一同表白。
二連擊砸得日世裡暈頭轉向。
赤井秀一走後，恢復工作的幾天裡，很多人都看出她不在狀態。
「賀山，你簽好字了嗎？……賀山，賀山！」
自己的小領導野立站在一旁晃了晃，從神遊中把小主播叫了回來。
「啊……啊，抱歉抱歉……簽什麼字來著？」日世裡一臉缺覺，滿腦漿糊，想不起來有什麼東西需要簽字。
領導叉腰：「不是早就和你說了嗎？你要拒絕駐外任命的情況說明書啊。」
……
駐外任命。
「啊想起來了……等等我找找。」日世裡把頭髮別在耳後，低眉機械地翻找起來。找到對應的資料夾之後忽然動作一頓，抬頭問，「野立小姐，駐外……是駐哪裡來著？」
領導蹙起眉：「你最近到底怎麼回事，都沒仔細思考就拒絕了嗎——華盛頓啊。」
腦中一根弦斷開。
此時日世裡才真正回了神。
自從之前朱蒂來大阪找過她之後，她便意識到了還是有人在東京悄聲關注她。即便播報節目已經是早上六點這個極為冷門的時間，卻還是逃不過赤井的視線。
也對，他是FBI，只要他想，哪有找不到的人。
他會關注她這件事，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明明白白地放出來又是另一回事。
想到幾百公里之外的人，日世裡百般不適，最終還是向電視臺提出了不當主播、重歸記者的請求。
然後碰巧關西台駐華盛頓特區的記者請求調回，再加上日世裡英語能力很強，台裡便對她的工作內容重新進行了規劃，讓她去駐外。
彼時她怎麼可能會同意呢！
三兩下便拒絕，一直拖著個情況說明沒交。
……
此一時彼一時，在這幾天漫長的掙扎中，她早就精疲力竭。此時好像上天替她做出了一個重要選擇。
日世裡眨巴著眼睛，遲疑地問領導：「如果……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領導：「……？？？」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有木有稍微舒服一點兒……我現在居然不知道怎麼寫糖了
「後續·五」 求仁得仁
十月初，秋風乍起，天高雲淡。
孝弘幫日世裡打包好行李，在飛揚的灰塵中叉腰舒了口氣，望瞭望周圍：「這些你暫時用不到的就放我家，等你回來再還你。」
日世里拉上尺寸max的拉杆箱，嗯了一聲。
這次出行山高水遠，不能再像曾經從東京搬來大阪一樣輕裝簡行，自己的必需品還是要好好檢查一下。
「嘛……話是這麼說，誰知道你還會不會回來呢。」
孝弘喟然長歎，仰靠在沙發上，雙臂都向後搭上椅背。
去華盛頓的調令下來得很快。
雖然日世裡先拒絕又接受的做法讓領導頗有微詞，但好在他們也還沒找好下一個人選，在這位前知名主播誠懇的請求下，終於鬆口。
短短一個月的準備時間，日世裡每天都在為未來的生活而奔波，沒有太多時間留給自己的私心用於思考。
甚至她都要說服自己，這只是單純的工作調動，和遠在美國的那個人沒有半點關係。
「別這麼說，未來之所以讓人期待，就在於它永遠都是未知的。我都不敢保證，我去了一定有結果，說不定一年以後我又灰溜溜地一個人回來了呢。」
日世裡半開玩笑。
在她心裡，去美國只是老天幫她選擇的路，至於究竟重點為何，她並沒有過多期待。
孝弘聳聳肩，雙臂拄在膝上，斂去了眼中的不正經盯了她一會，又環視了下已經空蕩蕩的房間，心裡感覺有些傷感。
可他又為日世裡高興。
「這次去，可一定不能再獨自回來了啊，日世裡。」他語氣淡淡的，最後給自己的好朋友祝福，「你第一次為了自己的幸福做出正確的選擇，那就走到最後吧。」
日世裡背對著他沒敢回頭。
如果沒有孝弘，她無法想像自己會是什麼樣子，甚至可能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
相識近十年，兩人的感情早已成為親情。此番她做出這樣重大的決定，他一直在身後全力支持。
去了美國，就沒有孝弘了。
……
她吸了吸鼻子，扯起嘴角不再嘴硬：「放心，這一次我十分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一定求仁得仁。」
*
飛機降落，到華盛頓的第一個星期，她忙著和同事溝通、熟悉新工作，同時攻克語言關。即便自己英語好，但初到國外，肯定還是不適應的。
其實關西台在華盛頓投入力量一般偏上，多數幾個同事都是美國本土的記者。在他們的幫助下，日世裡租到了價格不錯的房子。
室友是個金髮碧眼的友善小姐姐，一眼看上去讓日世裡想起朱蒂。
只不過眼前的人是大波浪，畫著典型的歐美妝容。她一邊幫日世裡收拾東西一邊打聽了許多事情，諸如工作家人男朋友這種。
「所以，日世裡你現在還是單身咯？」
瑞爾莎性格也和朱蒂有些相似，同樣熱情，但更多的是美國人骨子裡的開放。用她標準的美音念出日世裡三個音居然讓人感覺唇齒咬合間頗有美感，讓日世裡骨頭一酥。
頭一次沒有反感初次見面就直呼自己名字的人。
「嗯……是的。」
「嘿，那以後我們開派對可以邀請你了，相信我，有很多優秀的男士參加，你會找到喜歡的那一款。」
「……」
過於自來熟好像也不太好。
日世裡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她才算禮貌，但瑞爾莎自顧自地已經開始喋喋不休地和她念叨起托尼和大衛比起來更紳士，喬治雖然風趣幽默但不如約翰專一，要說床上體驗最好的還是安東尼……
「……瑞爾莎，不用，真的不用。」日世裡慌忙擺手，生怕下一秒她就要打電話開始攢局了，「我有個心儀的男士，但目前還沒攻略成功。」
這句話又成功引起了美國小姐姐的興趣，立刻追問起詳細內容。
日世裡想了想，覺得以後會經常有交流，也不好說謊：「……是美國人，認識五年了。」
「五年！都還沒攻略成功？」美國小姐姐不能理解。
「……嗯，中間誤會比較多，我們之間的感情一直也都比較複雜。」她沒有對外人講灰色過去的愛好，所以只是寥寥幾句帶過，話頭一轉，「不過這次來我倒是有信心一定會拿下他。」
「哦哦——」瑞爾莎忽然靠近，曖昧地挑了挑眉，「那你們睡過沒有？」
「……」
日世裡一直覺得，歐美人的開放她雖然做不到，但還是能夠接受的。可真的見識到之後，覺得自己孤陋寡聞。
就像和Gossip Girl的劇情比起來，她和朱蒂爭奪赤井秀一的故事一文不值。
瑞爾莎沒有得到回應，反而見亞洲小姑娘咳了咳別過了臉，面頰染上了一絲緋紅，眼珠一轉了然道：「明白了，看來是睡過。」
？？？
「沒攻略成功都睡過，嘖嘖，你也沒有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麼乖嘛。」瑞爾莎下結論，自言自語道，「這麼說那個男人應該很誘人，身材不錯的那種，才能夠勾.引到你。」
「……並沒有，講道理我不喜歡他的身材。」
瑞爾莎聳聳肩轉身走開幾步，忽然又問，「你不會是為了追他來的美國吧？」
「差不多吧。」日世裡大方承認，眼睛裡充滿笑意，「我只是希望，不讓我們的相遇最終以錯過為結局。」
*
等到工作穩定下來，日世裡總算能夠騰出心思去考慮自己的私事。
瑞爾莎小姐姐隔三差五都要邀請她去參加派對，通通都被拒絕了。
她沒有赤井秀一在美國的聯繫方式，雖然有朱蒂的，但總歸覺得通過她去聯繫她前男友這種行為有些過於挑釁。
好不容易修復的如履薄冰的友誼，還是不要再多一重考驗了。
最終，日世裡選擇了最笨、成功率最低的方法。
守株待兔。
像個智障一樣有事沒事到FBI總部大樓附近轉悠，甚至都不知道赤井秀一到底是不是在這裡工作。
她安慰自己，兩個人有緣分的話，總會遇見的。
一連十天過去了，依舊一無所獲。
日落時分，日世裡下班後來了老地方，坐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裡半睜著死魚眼，咬著吸管琢磨：要不要隨便捉一個從總部大樓出來的老外問問呢？
……不太好，自己一張醒目的亞洲臉，找的又是人家的王牌混血，萬一趕上的是個八卦的搜查官，把自己的事情抖落得人盡皆知怎麼辦。
日本美少女跨國尋真愛。
還不如死了算了。
算了，反正有時間，不急在這一……
一輛車開過，反光鏡映射的陽光刺地她微微眯眼。
十字路口的對面走來一個人，雙手插在褲袋裡，微垂著頭向前走，推開了便利店的玻璃門，走了進去。
他穿著她從沒見過的襯衣西褲。
……
……
今天的夕陽，光線好像格外好看。
口中的吸管滑了下去，連口中的飲料都險些失控順著嘴角溢出口腔。
日世裡難以置信地笑了一聲，摸摸心臟的位置。她吸吸鼻子，拎起包離開了咖啡廳。
走到馬路對面，推開玻璃門走進便利店，腳步輕快地穿行在貨架之間。她忽然覺得，逛商店也是一件這麼有意思的事情。
透過貨物間的空隙，看到對面那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手上拿著兩個麵包，正在看牛奶。然後似乎又想喝飲料，走向了一旁的冰箱。
日世裡終於抬起腳步跟了過去，站在他身後，帶著笑意用英文說：「天氣已經很涼了，還是不要喝冰的比較好吧，畢竟已經到了要開始養生的年紀了。」
對方打開冰箱的動作僵在了原地。
……
幾秒鐘過去，日世裡失笑，他依舊沒有回頭。她對著面前的脊背開口，換回了日語：「都說如果不用母語，人的聲音會有些不同，所以你是沒聽出來嗎？」
赤井秀一轉過身，綠色的瞳孔中閃爍著細碎的微光，起伏的呼吸暴露出他此時的難以置信。
許久，他才緩緩閉上眼，「是太熟悉了，你用什麼語言我都能聽出來。不過越是這樣，我反倒不敢相信。」
雖然心跳很重，但他卻沒有做出任何動作。現在他也不確認，日世裡到底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裡，若只是巧合，他就不該做出給她帶來困擾的舉動。
可若是他想的那樣呢？
眼前的日世裡帶著他許久未見的真心笑容，穿著合身的小西裝，胸前別著……赤井的瞳孔一縮。
下一秒，面前的人上前一步，抬起雙臂環抱住了他的脖頸。
她戴著當年他送給她的胸針。
沖矢昴送給她的胸針。
……
日世裡抱著他，在他耳邊說：「兩個月不見，你好像變呆了不少，秀一。」
本就沒來得及反應的男人此時又是一怔。
認識這麼多年，日世裡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和他母親一樣的喊法。
詹姆斯喊他赤井君，卡梅隆喊他赤井先生，朱蒂喊他秀。他忽然覺得，原來最親切的叫法只是簡簡單單念出自己的名字。
真實感落地，他沉沉地合上眼，呼出一口氣，僵直的手臂緩緩抬起環住她的後背，回抱住了這個失去許久、終於回到身邊的人，用大掌輕輕拍了拍。
他低聲問：「還走嗎？」
日世裡笑了，震動傳到了他的胸口。
「當然得走啊。」
她沒看到他臉上舒心的表情凝住的一瞬，繼續開口：
「因為我在這裡沒有永久居住權。」
赤井噎了一瞬，咳了一聲笑了出來。
日世裡退出懷抱，看著他翹起的唇角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你意外我來美國找你，其實也是你計謀得逞了不是嗎？你明明知道在機場和我說那番話我不可能無動於衷。」
臨走前告白什麼的，太虐了。
「是嗎？」這個男人一向會裝糊塗，「我只是覺得最後一面還不把話說清楚，自己會後悔一輩子，沒有什麼陰謀。」
他如果一直留在日本，她一定不會回心轉意。只有讓她意識到他是真的要離開，不再有迴旋的餘地，她才會表露出真實的感情。
哪怕最後是他不想要的那個結果、她真的已經放下，他也要賭這一次。
可是在機場最終她也沒有如他所願地攔下他。
在他回國之後甚至現在還同時使用著日本的號碼，卻一次也沒有接到過聯絡。
他忍不住想，這次是真的該放棄了。
……
日世裡哼了一聲，抿了抿嘴唇，正色道：「赤井，有一點我要明確告訴你——我這次來不是因為我非你不可，三年過去我對你也早就沒了那麼深切的愛意。只是我心中還有一絲不甘，為什麼我們相愛卻必須要分開？為什麼我一定要逼自己忘記你？也是為了回報你等我三年，所以我來了。」
赤井無聲地勾著唇角，一隻手握住了兩個麵包，另一隻從一直扣著的她的後背處滑下，握住她的手。
「你走出的這一步，我等了三年。」
日世裡低頭注視著交握著的兩隻手，一絲甜蜜漸漸從心口湧上，深秋季節也讓她覺得暖意融融。玻璃窗外的落日餘暉仍在，透過玻璃門把兩個人的影子投落在地上，親密無間。
長久以來漂浮在半空的心此時終於落地。
她想，他們兩個可以走到這一步，真的太不容易了。
……
赤井看她雖然出神但嘴角不知不覺勾起了笑意，也沒有開口叫她，而是拉著她走向了收銀台。
「欸？」日世裡被力道拉過去，一時沒反應過來。
「怎麼，你還想繼續留在這裡被其他顧客圍觀嗎？」赤井好笑地問她，眼角示意了一下周圍帶著善意微笑三三兩兩歐美人的面孔。
「……」日世裡立刻感覺血液上湧，窘迫感爆炸。
她是個內斂的日本女孩，不太接受得了這種注視。
此時完全拿不出「前國民主播」的氣場。
赤井了然，結了賬之後拉著她出了便利店。
手把手走在路上的感覺，日世裡第一次體會到。在已經被稱為「阿姨」的年紀，心境卻好像回到了少女時代，每一步都輕盈幸福。
兩人無言地並肩走了幾步，日世裡終於感覺活了過來，辨認了下方向——這附近她可太熟了，認清之後不由得問：「你還沒下班嗎？」
居然還在往那棟粗獷的胡佛大廈走。
他嗯了一聲，揚了揚另一隻手拿著的麵包：「給同事帶的食物總要拿回去。本來我也是要加班的，不過現在有了意外情況，必須得下班了。」
以後，他也不會像之前一樣，各個假期都代替同事們值班了。畢竟，他也有家人要照顧的了。
……
作為這個「意外情況」，日世裡感到很榮幸。
順便在心裡吐槽了一下居然只給同事帶這麼簡陋的麵包，連牛奶都沒有……哦，好像剛剛是她打斷了他拿飲料的動作。
走到大廈門口，日世裡停下腳步。
「要跟我進去嗎？」赤井一直沒有鬆開她。
她搖搖頭。
就算他能帶她進去，她也不想去。
「你同事們都知道你和朱蒂的事，她現在還在這裡工作，我進去不太好。」
美國人思想開放，在他們眼中閨蜜兩人和同一個男人交往過這種事這根本不值一提。但從她自己的角度來講，她接受不了。
她不想再傷害朱蒂了。
有些事，就讓他們心照不宣吧。
赤井自知日世裡這種想法早就已經根深蒂固，無法在一時之間化解，無奈地歎了口氣：「那你等我。」
等我接你回家。
日世裡彎起了眼角：「好。」
其他的一切都慢慢來，反正，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了。
最好的人生不過是一場求仁得仁。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如果不寫虐，赤井就OOC了腫麼肥四。到這兒就結束吧，恭喜度過九九八十一難終於走到一起的兩個人，同時也感謝一路陪我走過來的小可愛們！有很多小可愛都是從以前的坑過來的，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見到，期待與你們再遇哈！
不管下一本什麼時候寫、會寫什麼，我都發誓不再寫虐文了，我是一個傻白甜寫手，嗯，不怕貼標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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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世裡：姐姐給我打電話，說她要結婚了，是西式婚禮，我要去當伴娘。
赤井：嗯，讓你還有當伴娘的機會是我的不對，我們應該先結婚的。
日世裡：……我才沒有說這個，我是說，我要丟下你一個人回國了，畢竟折三井一家包括安室先生都討厭你。
赤井：所以說是我的不對，如果你先改姓赤井的話他們就連你一起討厭了，那樣我們兩家就不會再有這種無聊的接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