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8-10-30 02:41
《(綜)驚鴻游龍》作者：裁風【完結+番外】
文案：
——撩遍天下妹，讓渣男無妹可撩
一個心裡只愛著DPS和木樁的妖炮哥穿進基三變成真炮姐後，
她的人生便只剩下了撩妹【允悲
女主：#系統智障怪我咯##強迫症的痛你們不懂#
#不過妹子們辣麼萌辣麼美，既然有人眼瞎看不上，那就交給我吧#
眼瞎的女神官配們（爾康手）：噫！！！……等等！
#壯哉我大唐家堡#
閱讀提示：
①無限流，主世界劍三
②女主男友力爆表，撩妹技能點滿，蘇炸天
③腦洞大開之作，女主所穿世界畫風並不統一，身穿魂穿皆有可能
④OOC，OOC，OOC，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⑤不考據，作者忙，沒時間查資料
⑥非百合，言情向，女主致力給妹子送溫暖；有男主（CP），唐無樂，因為戲份少，放在男配欄→_→
內容標籤：無限流 女強 穿越時空 武俠
搜索關鍵字：主角：唐驚鴻 ┃ 配角：唐無樂 ┃ 其它：劍三，唐門
悠于 2018-10-30 02:46
第1章 讓你妹的妻1
郊外山林，地上躺了十多具屍體，而活著的人，顯然分作兩方陣營，此時正在對峙。
一方是三個灰衣大漢，個個五大三粗，身材彪悍，面相尤其兇悍，屬於那種就算不吱聲，也能嚇哭小朋友的模樣。
而對面則只有一個人，還是個文質彬彬的白衣公子，只不過這白衣公子雪白的衣服此時又髒又亂，染著塵埃和血跡，而腰間更是暈染出一大片豔紅，顯然是受了重傷。
本來以人數優勢，再加上那白衣公子的傷勢，三個惡漢完全可以群起而攻，但這個時候，他們誰都不敢妄動，三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那白衣公子的右手。
而那雙手此時縮在袖子裡，並沒甚出奇，若真要說有什麼稀奇的，大概便是那白色的袖口間繡著非常精緻的暗紋，定是出自刺繡大家之手。
不過這三名惡漢顯然不是關注這種細節的人，他們在看的其實是白衣公子手裡的那把刀。
一把長不足四寸的小刀，卻足以令整個江湖為之色變，也是讓這三大漢縱然人多也依舊裹足不前的原因。
——小李飛刀，例無虛發。
可他們都不想死，尤其不想先死，因此都沒有動作。
這時，那白衣公子的手突然微微動了動。
這三個惡漢頓時色變，幾乎一齊往後退開。
然而那雪亮的鋒芒卻並未閃現。
三人猛地頓住腳步，再抬首，卻見那白衣公子控制不住地彎下身子，一手死死地按住腰，卻仍有鮮血自他指縫間溢出，濃郁的血腥氣，瞬間在這濃密的山林間散開。
三人的眼睛愈發狠厲，其中一人重重地往前踏了一步，怒道：「李尋歡，都死到臨頭了，你還耍這些小把戲！」
李尋歡——便是那白衣公子，努力壓下腰間的疼痛，直起身子，唇邊的笑容慢慢加深，溫聲道：「『關外三惡』名鎮江湖，靠的便是偷襲收買的小伎倆，可我李尋歡卻不是靠著這些小把戲出名。」
他說著，微微一笑，揚手，亮出藏在袖間的小刀。
關外三惡不由對視一眼，終究還是畏懼小李飛刀，依舊未敢上前。
膠著了許久，三惡終究忍耐不住——自從得知李尋歡不日將從此處路過，他們關外三惡此次聯合了李尋歡的諸多仇人，在此處埋伏數日，只為將其一舉擊殺。然而他們卻都沒想到，李尋歡的武功如此之高，小李飛刀更是比傳說中更為可怕，他們一共十九人，現在只剩下了他們三人，卻僅僅只是將李尋歡逼至重傷……但機會也就只有這一次，若是不能成功，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殺了李尋歡。
三人分散開來，從三個方向合圍而上，李尋歡努力無視腰間傷口傳來的劇痛，捏緊了手裡的小刀，掃過三人，暗暗算計著該如何除掉哪一個人，並且從三人合圍中逃脫……
正想著，他的耳朵卻突然微微一動——方才，似乎聽到一聲響指？
隱秘的角落裡，輕輕晃過一條手臂，帶動墨藍的袖擺，蔥白纖長的手指輕碰，打出一個響亮的彈指——
圖窮匕見。
圖窮造絕境，匕見敵難逃。
之前安置好的暗藏殺機機關瞬間全部啟動，機關爆開，不但將毒物噴射到三人身上，更是同時將這三惡擊退開數尺遠。
努力站定，關外三惡面露茫然和畏懼，而李尋歡亦是微微一愣。
不過不等他們追究原因，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突然傳來。馬兒尚未走近，馬背上的黑衣青年便已經從馬上高高躍起，輕巧地落在李尋歡面前，一一掃過地上的屍體，最後狠狠地瞪了關外三惡一眼，這才對李尋歡道：「聽說關外三惡最近入關似有大動作，卻沒想到是為了對付李公子，龍某來遲了，還望李公子莫怪。」
李尋歡不認得這人，不由遲疑道：「閣下是……」
那黑衣青年略有些慚愧道：「在下龍嘯雲，久仰小李探花大名。」
龍嘯雲這個名字，李尋歡聽過，但也僅僅只是聽過，不過他還是拱手道：「彼此彼此……」說著，他的臉色一陣煞白，顯然是扯到了傷口。
龍嘯雲這才注意到對方腰間的傷口，連忙扶住他，愧疚道：「都是在下疏忽，沒注意李公子的傷口——李公子暫且休息，這關外三惡……」
龍嘯雲剛說到這裡，便看到李尋歡突然面色一變，緊跟著，耳邊是呼嘯的掌風。
只是不待他回身躲避反擊，那道掌風驟然消失。
待他扭過頭，就只見關外三惡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往後倒退開數尺。
這是……怎麼回事？
龍嘯雲疑惑。
剛才的一幕重演，李尋歡亦是驚奇，不由又想到方才那聲響指，若有所思。
不過他們很快就知道原因了。
隨著一聲幽幽的「真是囉嗦」，一條墨藍的身影倏忽自叢林中閃身而出，長長的發尾在空中甩出濃墨重彩的一筆，微微晃動。
五個人都不由定睛細看——
那人銀甲覆面，手持弩箭，銀甲之下裸露在外的肌膚蒼白細膩，鼻樑高挺，唇若塗朱，下巴線條亦極為完美。雖然穿了一身墨藍男裝，但仔細看，依舊能看出那是個女子，身材凹凸有致，完全可以想像，待她摘下面甲，該是何等傾國傾城。
幾人不由又是一個愣神。
而這突然現身之人卻完全不在意幾人吃驚的表情，抬手輕輕擺弄了一下手中千機匣，一陣輕微的機括齒輪的摩擦轉動聲之後，一架不小的座弩憑空出現在她腳邊。也不知她又啟動了什麼機關，那座弩幾經變化，迅速地變成了一架連弩，然後「刺——刺——」聲不斷，朝著關外三惡射著弩箭。
三惡匆忙躲避。
眼看再有幾步似乎就要逃出弩箭射擊範圍，卻沒留意銀甲下的薄唇突然勾了起來，做了個「boom」的口型。
下一刻，三惡之首，也是跑得最快的那個蔔霸，突然發出一聲痛呼，腳下頓了頓，隨後三人便一齊被拉了回來，機關爆炸，三人齊聲痛呼。
顯然是陷進了另一個機關——
鯤鵬鐵爪。
鯤鵬禦勁風，鐵爪摶碧空。這個機關能使踩中的人被鎖足，同時還能將周圍的人拉回機關的中心，隨後爆炸傷人。
還沒等三人緩過勁兒，齒輪轉動聲再起，轉眼之間，他們三個身邊又多了個不停旋轉的機關——
天絕地滅。機關轉動，毒素源源不斷地自其中噴射而出。
往日威風得不可一世的關外三惡臉都青了，抱成一團瑟瑟發抖，一半是因為中毒和疼痛，另一部分原因卻是嚇得——滿地都是機關暗器，他們根本避無可避。
不知什麼材質製作的尖利鞋跟踩踏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
三人齊齊抬頭，就見那人一甩手，將模樣古怪的武器插進地面，然後慢慢走到他們面前，挑唇輕笑：「——給你們個痛快吧。」
手腕輕揚。
一篷幽藍自她的掌心激射而出，於半空散開，化作一根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密密麻麻地落下。
這樣的細針入體，並不算疼，然而含著劇毒，不過幾息，三人便齊齊咽氣身亡。
暴雨梨花針——出必見血，空回不祥。
李尋歡和龍嘯雲呆了半晌。
確認死亡花了一點點時間，等她折身回來的時候，李尋歡已經暈死過去了——大概是因為徹底放鬆了下來，再加上失血過多。
龍嘯雲扶著李尋歡，看著對方全身戒備，畢竟他有些摸不清這人的身份，又究竟是友是敵。
沒想到對方似乎察覺到他的緊張，距離他們有一段距離的時候便停了下來，然後淡淡地看了一眼李尋歡腰間的傷口，扔來一瓶藥，言簡意賅道：「止血的。外用。」
藥瓶砸到胸口。龍嘯雲遲疑了一下。
雖然不知道這人的底細，不過她畢竟出手救了他們，想來不會再給個什麼毒藥，而且以這人的身手，便是要下毒，他應該也擋不住。
考慮到這點，龍嘯雲疑雲盡去，連忙道了聲謝，拿起瓶藥。又抬頭看了對方一眼，見她雖然沒有絲毫回避的意思，但視線也並不在這邊，便直接撕開李尋歡的衣擺，將藥粉倒到傷口上。
傷口受到刺激，李尋歡微微動了動，痛哼了一聲。
龍嘯雲還沒來得及懷疑是不是藥粉有問題，就見李尋歡不但傷口的血止住了，煞白的臉色似乎也略微紅潤了些，不由為這藥效暗暗稱奇，同時也更加疑惑這姑娘的身份，這等好藥，可不是尋常人家便能調配出來的。
正想著，又聽那位姑娘問道：「這位小李探花重傷昏迷，不知之後還有沒有什麼追兵，你有什麼打算？」
「我知道李公子的住處，如今他受了傷，我是定要護送他回家的。」龍嘯雲立刻道，看了看手裡的藥粉，又看了看對方背後的千機匣，道：「不知姑……」說到這裡，龍嘯雲瞧了瞧她那一身男裝，隨即改了口：「不知公子接下來要去哪裡？若是方便的話，不知可否同在下一起送李公子回去？……啊，是在下冒昧了，這……過幾天便是年關了，想來公子也是該回家的……」
龍嘯雲說到這裡，恰到好處地停下來，並且露出慚愧的表情。
不想那人卻完全不在意，無所謂道：「幫人幫到底，我便是陪龍大俠一起護送小李探花回去也無妨——龍大俠在此處稍帶，我去弄輛馬車。」
說著，身形隨即飄遠。
龍嘯雲連忙拱手：「多謝公子——對了，還未問及公子如何稱呼？」
聲音遠遠的傳來——「我姓唐，名驚鴻，驚鴻游龍的驚鴻。」
第2章 讓你妹的妻2
回去李園的路上，唐驚鴻覺得龍嘯雲似乎一直在撩，呸，是討好她。
簡直莫名奇妙。
唐家堡那些外門弟子就算了，龍嘯雲這才跟她認識了幾個小時，連她是個什麼來歷都不知道，討好個什麼勁？
不過在唐家堡生活了幾年，她早就能夠面不改色地應對各種心思的人，區區一個龍嘯雲，她並沒有當回事。
——反正不是她的攻略目標。
至於攻略目標什麼的……其實還得從頭說起。
她原本是二十一世紀天朝一個普普通通的基三er，後來對這遊戲玩膩了，就打算刪號脫坑——她向來都是這麼乾脆利索，不喜歡了就再也沒有重新撿起來的可能，而這個號是她的心血號，又不想給別人糟蹋，索性就直接刪號了。
沒想到在點下刪除的那瞬間，她穿越了。
最開始，她是穿成了個十一歲的小孩兒。
甫一過去，便聽到一個老太太慈祥和藹道：「……既然是阿簡送回來的，那便跟其他四位少爺一樣的安排吧。傲天，一會兒你吩咐下去——孩子，聽說阿簡已經給你起了名字了？似乎是叫……唐驚鴻？倒是個好名字……以後你就是我唐家堡的五少爺了……」
雖然不明白眼下的處境，不過她還尚能保持冷靜。在跟著隨即而來的下人前往住處的時候，腦子裡一刻不停地在分析著方才聽到的話——很快便拼湊出一部分背景。
位高權重的老太太、阿簡、傲天、唐家堡……
這幾個名次組合在一起，除非天大的巧合，要不然，這應該就是她玩的劍三世界了。而唐驚鴻這個名字，也正是她玩的炮哥號的ID。
該不是女穿男吧？
想到這個可能，她先是惡寒了一下，不過很快就從這具身體殘留的零星記憶裡發現自己還是個妹子，才松了口氣。
確認到這一步，她接下來的舉動便更加謹慎了——因為她並不知道自己女扮男裝進唐家堡的原因。而唐門雖然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但也差不了多少，畢竟是刺客世家，素以暗器毒藥出名，手段還是挺殘忍的。
隨後她又默默地感受了一下，並沒有系統。
也就是說她得腳踏實地在這裡做個偽炮太真炮蘿。
不過其實被當成男孩子教養問題不算太大。
在古代，尤其是在這個被稱為坑閨女小能手的劍三唐家堡，能被當成男孩子養，她反倒很佔便宜。
既然基本沒什麼金手指，她只能努力低調，並且徹底把自己當成這個女扮男裝的小蘿莉唐驚鴻。
她的性子認真審慎，還有輕微的完美主義強迫症，決定要做的事情，向來是力求完美。
既然決定要做唐驚鴻，那她過去的種種，便譬如昨日死。
等她兢兢業業吃盡苦頭，花了六年時間總算學有所成，自身也長成二八年華的大姑娘……哦，不對，在外人看來是風流瀟灑的公子哥後，她身上突然冒出來個系統。
一想起這個系統……唐驚鴻的心情便有些複雜。
根據說明，這個名叫晉江z7z2號的系統是脫胎于晉江文學城的。
作為一個愛渣基三愛同人的妹子，這個站她還是知道的，畢竟可以稱得上是大陸最大的女性站，不少女作者的三觀跟她很合拍，偶爾放鬆的時候她也會去找幾部小說看。
而這個系統便應廣大妹子們的渴望，要把唐驚鴻培養成晉江式男神，給各種小說雜談裡頭被辜負拋棄的妹子帶去幸福。
唐驚鴻：……
——然而我是妹子，男神養成什麼的，不約。
可惜，這個系統並沒有智慧，這也是為什麼前面要用說明這個詞。
它除了一板一眼地顯示使用說明、發佈任務以及結算獎勵，幾乎沒什麼存在感。
之所以說幾乎——這個系統發佈完任務之後是默認宿主接受的，只要宿主不完成，便會每隔一段時間提示一下。
也就是說，這樣的系統，理論上是可以無視的——反正不做任務也沒什麼懲罰，完成任務獎勵的JJB她也完全沒興趣，只要當沒看到就好。
可惜這只是對其他人而言。而對於唐驚鴻來說，作為一個完美主義強迫症，有任務卻不清簡直是受虐。
所以就算她對這個任務沒興趣，也還是選擇了執行任務。
這次她的任務攻略目標是林詩音。
所以一決定執行，就來到了這個世界。
任務細化，讓林詩音幸福，虐李尋歡和龍嘯雲。
這相當於是三個任務。
如果只有第一項的話，唐驚鴻一點不介意就這樣看著李尋歡去死，然後騙個臨終遺言，接手他的房子和老婆。
不過要虐的話，至少人得活著，不能讓他就死在這裡。
至於會答應龍嘯雲跟他一起護送李尋歡回去李園，當然主要還是因為這樣方便接觸林詩音。
不過話說回來，小李飛刀的故事她只知道個大概，對於龍嘯雲和李尋歡也沒多大的惡感，所以要怎麼虐這兩位，她其實心裡也沒譜。
唐驚鴻想著，偏頭看了一眼馬車，李尋歡因為受傷，如今有些發熱，龍嘯雲在裡頭正十分殷勤地幫忙換下冷敷的布條。
唐驚鴻默默看了一會兒，扭開頭——晉江的讀者妹子們都說李尋歡的真愛是龍嘯雲，可依她如今所瞧，備不住人家兄弟倆是兩情相悅呢。
而馬車裡頭，完全不知道已經被人湊了CP的龍嘯雲察覺到唐驚鴻的視線，抬頭，沖她善意一笑。
等唐驚鴻轉回頭，龍嘯雲不由低頭暗喜——我剛才表現得應該還不錯吧？重情重義，任勞任怨，唐、唐姑娘對我的印象一定很好，以後若是有什麼事，想來也很容易求得她的幫忙。而且我這一路精心照顧著李探花，等他醒了之後知道我這一路一直細心照顧著他，也一定會對我頗為感激……
龍嘯雲倒也算不上壞人，最多也就是急著成名罷了，此番有機會結識江湖鼎鼎有名的小李探花，還有這個來歷莫測，卻身手詭秘絕對出身不凡的唐姑娘，他肯定是會抓住的。
小李探花雖然仇家多，不過畢竟名聲在外，像關外三惡這樣有膽子召集一大群人埋伏偷襲的人還是不多的，所以這一路走得十分順當，在沒看到什麼不長眼的來找事。而且因為龍嘯雲的有心賣好，這一路倒同時也把李尋歡和唐驚鴻照顧的十分周到，唐驚鴻總算能給他個好臉色。
唐驚鴻給李尋歡用的止血散非常好用。還沒到李園，李尋歡便清醒了，雖然還有些高燒，不過練武之人體魄強健，只要醒了，發熱這種小病很快就會好了。
李尋歡一睜眼，看到的便是龍嘯雲為了照料自己，熬出來的一對黑眼圈，心裡自是感動非常，而後又想起昏迷前還是唐驚鴻幫忙打退了關外三惡，也是十分感激。
等從龍嘯雲口中得知了唐驚鴻的名字之後，便隔著窗子，先說了一通感謝的話，而後又提議說要三人義結金蘭。
能跟小李探花義結金蘭，那之後要在江湖上行走，一般人都會給個面子，龍嘯雲自然是求之不得。
唐驚鴻本來覺得無可無不可，但又一想，跟李尋歡結義，以後要接近林詩音就更簡單了，便也同意了。
既然三人都有意，等李尋歡身體徹底康復之後，便在路上途徑的一個小鎮買好了香燭牲品，正兒八經地擺了祭台結拜。這裡頭龍嘯雲年紀最大，唐驚鴻最小。
這裡離李園不遠，結拜完，李尋歡便笑著邀請兩人前去小住。
這個就更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李尋歡身體已經好了，三人便快馬加鞭，還未到日落時，便到了李園。
李家在城裡勢大，方一進城，便有人通知到了李園，所以他們一回去，便看到個粉色衣裙的姑娘面帶憂色地站在門口，然而遠遠地一看到李尋歡，臉上的憂色便一掃而光，瞬間神采飛揚起來，溫婉嫻雅，明眸皓齒，美好的仿佛一副畫一般。
李尋歡的情緒也有了明顯波動，就連龍嘯雲都一臉驚豔，隨即便是一陣癡迷。
想來這便是林詩音了。
唐驚鴻挑挑眉，突然一撐馬鞍，身姿輕盈地自馬背上躍起，然後落到林詩音跟前。
唐驚鴻個子高挑，投下一片陰影。
林詩音一驚，下意識地仰起頭，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唐驚鴻微微一笑，執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親了一下，然後凝視著她，溫聲道：「『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詩經》所言之美人竟然當真存在，古人誠不欺我——卻不知美人妹妹姓甚名誰，祖籍何處，芳齡幾何，是否婚配？」
女人總是喜歡被人誇讚美麗的，更別說對方雖然著了男裝，依然看得出來是個容貌極為姝麗的女子，林詩音不由垂下頭，羞紅了臉。
李尋歡&龍嘯雲：……excuse me？
第3章 讓你妹的妻3
「這位是我的表妹，姓林——反正大哥和妹子也不是外人，沒什麼好避諱的，閨名是詩音。」
此時李尋歡已經和林詩音一起把龍嘯雲、唐驚鴻請進了李園。
其實按照李家書香世家來說，林詩音不過是借住於此的孤女，雖說跟李尋歡有婚約，畢竟並非是正經的李家媳婦，她出面迎來送往有點不合禮節。不過李尋歡如今在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龍嘯雲、唐驚鴻又是他剛結拜的義兄妹，並不算外人。
林詩音生的柔弱，倒是並不顯小氣，大大方方地沖兩人福了一禮，揚起笑臉跟著李尋歡喊人：「龍大哥、唐家妹子。」
剛結識的女神正在跟自己打招呼，龍嘯雲緊張得差點連話都不會說了，好容易鎮定下來，略有些僵硬地點點頭，笑道：「林表妹。」
唐驚鴻則是直接往前跨了兩步，一手攬著林詩音的肩膀，一手拉著她的手，親昵地笑道：「阿音何必這般生疏。我已經跟李二哥結為義兄妹，你喚我驚鴻就是。」
——不過林詩音這手真的好小好軟哦，不像她的，因為練武，生了一層薄繭，摸起來一點不軟。
林詩音從來沒跟人如此親昵的接觸過，目光正好落在對方臉上的半片面具上，面具冰冷堅硬，遮去她小半邊臉，略一偏，裸露在外的肌膚蒼白光滑，五官精緻，仿佛上天精心雕琢得一般完美，她不由再次紅了臉，小聲喊了句「驚鴻」。
唐驚鴻不由開懷大笑，轉而摸了摸林詩音微微泛紅的臉頰——唔，臉真滑~
李尋歡和龍嘯雲的心情則萬分複雜。李尋歡還好一點，他之前因為受傷一直昏迷，不是特別瞭解唐驚鴻，龍嘯雲可是跟唐驚鴻同行了一路，這一路上，別說笑臉了，就是個稍微緩和點的好臉色唐驚鴻都沒怎麼給他。好在唐驚鴻本來就長的高冷，龍嘯雲只當對方是這種冷淡的性子。
可不是說好了冷淡的性子嗎？這樣哈哈大笑是不是崩了人設啊喂！還有，你的手在亂摸什麼啊！
龍嘯雲和李尋歡不由對視了一眼——這唐家妹子莫不是……
兩人正暗自猜測著，突然又聽唐驚鴻笑嘻嘻地問道：「阿音這麼好看，不知道許沒許人家啊？」
這句問話略帶了點不正經的味道——若是有唐門弟子在，應該能聽出來，這特麼完全就是他們三少爺調戲妹子的口氣嘛——李尋歡和龍嘯雲這次是齊齊變了臉色：臥槽！唐家妹子你問這個做什麼？！
林詩音聽到這個問題之後倒是沒多想，不過女孩子一被問及終身大事，總是極為害羞的，她的臉頰愈發紅了起來，毫無氣勢地瞪了唐驚鴻一眼，嗔了聲「驚鴻你真是的~」，跺了跺腳，轉身跑了。
唐驚鴻覺得林詩音這個樣子好可愛，正要追上去，李尋歡突然出聲攔住了她。
唐驚鴻轉瞬便恢復了一慣的面無表情，淡淡道：「二哥有事？」
「咳。」李尋歡清了清嗓子，努力不讓自己胡亂猜測，慢慢斟酌著道：「詩音她……姨夫姨媽很早便跟我父母商量好了我和她的婚約……」
——所以你個姑娘家就別肖想我沒過門的媳婦了！
「哦。」唐驚鴻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隨即又仿佛不經意般地掃了一眼龍嘯雲，心想，這次他提前知道了林詩音已經跟李尋歡有了婚約，還會橫刀奪愛嗎？
倒是李尋歡看著唐驚鴻反應這麼平淡，心下有些意外。不過再想想對方剛才的舉動，也許真的只是小女孩之間的互動罷了……說起來他這個義妹也不過才十六歲啊。於是他不由笑道：「妹子方才還問詩音許沒許人家，怎麼這會兒就這樣了？」
唐驚鴻回過神，看了李尋歡一眼，道：「雖然你是我的結義二哥，不過我還是要說，阿音許給你，當真委屈她了。」
李尋歡一哏。
唐驚鴻完全不管他什麼表情，說完之後，轉身就往走——林詩音並未走遠，此時在園子裡看花。
李尋歡站在門口，看著唐驚鴻遠去的背影，不由轉頭對龍嘯雲苦笑道：「咱們這救命恩人兼義妹的心思，還真是不好猜。你說是吧，龍大哥？」
「啊？」龍嘯雲茫然了一下，然後也不管方才李尋歡說了什麼，忙不迭地點頭，「是啊是啊。」
李尋歡含笑站在門口，繼續看著外面，並未留意到龍嘯雲的不對勁。
此時唐驚鴻已經走到了林詩音的身旁，隨手從一旁的月季花叢折下一直粉色月季，別到了林詩音的鬢間，也不知她說了什麼，逗得林詩音是一點氣都沒了，喜笑顏開，十分開心的樣子。
隨後，唐驚鴻便拉著林詩音的手，到一旁的涼亭子裡坐下了。
便是李尋歡自己，都鮮少看到林詩音笑得這般開心，尤其是自他辭了官、混跡江湖開始，林詩音總是鬱鬱不開懷，他在江湖上的名氣越大，她就越憂心。他也曉得對方是擔心自己，卻也沒辦法改變什麼。
所以雖然唐家妹子的舉動有點奇怪，不過能讓詩音笑得這麼暢快，便由著她去吧。
李尋歡無奈地搖搖頭，隨即跟一旁的侍女招了招手，讓她端點水果點心茶水什麼的送去涼亭給林詩音。
侍女領命而去，他則背著手，慢慢踱到院子裡，遠遠地看著涼亭裡相談甚歡的兩個姑娘，不由地也笑了起來。
幾乎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留在房內的龍嘯雲臉上籠著一層陰影，滿是鬱色，雙手垂在身旁，不自覺握緊成拳——小李探花，當真好命啊……
美人分很多種，林詩音是美人，唐驚鴻也是美人。
唐驚鴻的美是自外而內的，五官精緻，更兼一身傲骨，美得極具侵略性，張揚而又尖銳，令人不敢逼視，甚至會讓有些人不舒服，好在有半截面具，勉強遮去些許光芒。
而林詩音恰恰相反。
她的容貌稱不上極美，但她只是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美得十分舒心。當她站在花園裡，人比花嬌，卻又不曾令百花失色，反而襯托得整個園子愈發好看。
唐驚鴻其實對自己這張臉並不是很滿意，倒是一直很喜歡林詩音這樣的妹子，乾淨，柔弱，也許不夠堅強，卻自有一股韌性和做人的底線，很容易便能激起她的保護欲，不自覺就想給她自己所能給予的最好的東西——這點習慣她穿越前就有，在劍三的世界裝了六年漢子，這種習慣更加被放任了_(:3」∠)_
唐驚鴻拉著林詩音坐進亭子裡——在林詩音坐下前，為了避免受涼，還先拿出塊厚棉布給她墊在了石凳上。
林詩音心裡微暖，道了謝後，提醒唐驚鴻別忘了給自己也墊一塊。
林詩音要是不說，唐驚鴻還真要忘了，不由笑道：「阿音真溫柔。」
溫柔的明明是你才對……林詩音搖搖頭，不過這種話她是說不出口的，轉而道：「驚鴻方才不是說要給我講你是怎麼跟表哥認識的嗎？」
「哦。」唐驚鴻正要講，這會兒有小丫鬟端來瓜果點心還有茶水，她隨手撿了個蘋果，又掏出把刀子，一邊講著，一邊一氣呵成將蘋果皮削成一條，隨後又雕成兔子模樣，放到盤子裡，遞給林詩音。
正聽到表哥一人獨鬥十九人，緊張得差點都要把自己手指掰斷的林詩音：「……」
再對上唐驚鴻淡然的雙眼，林詩音突然就覺得自己的擔心沒必要——畢竟表哥已經全須全尾地回來了不是嗎？
原來驚鴻還是表哥的救命恩人。
本來林詩音就對唐驚鴻很有好感，在瞭解到這點後，好感度幾乎刷滿——要不是她此生只愛李尋歡，唐驚鴻就此打出一條戀愛線也不一定。
唐驚鴻向來是個有追求的人，雖然系統讓她來這個世界是為了給林詩音幸福，不過她並不滿足於這點，平日裡常常打聽這個世界機關暗器的發展，想要從中學點東西，也好帶回大唐，所以為了方便行事，乾脆在李園附近買了間宅子，也只有偶爾放鬆的時候才去李園。
然後這一日唐驚鴻一進李園，就聽林詩音非常擔憂地對她說：「驚鴻，你聽說了嗎？龍大哥好像生了重病，都臥床不起了……」
第4章 讓你妹的妻4
一聽這話，唐驚鴻琉璃般的眼瞳劃過一絲厲色，意味不明地反問了一句：「是嗎？」
——這個龍嘯雲！
林詩音似有所感，不過因為唐驚鴻一直以來給她留下的印象都很好，倒也沒多想，略微瑟縮了一下，點頭道：「是啊。還是龍大哥家裡的下人偷著來說的，要不然我和表哥還蒙在鼓裡呢——你說龍大哥也真是的，都是結義兄弟，生了病有什麼不能說的，表哥認識不少江湖名醫，任是什麼怪病痼疾也治得了啊……」
林詩音還在說個不停，唐驚鴻卻在心裡冷笑了一聲——她就不信那位龍府下人過來報信的事情龍嘯雲會不知道，不過是為了加重李尋歡的愧疚感罷了。
而李尋歡……唐驚鴻皺眉瞅了林詩音一眼，她並不看好李尋歡。若是龍嘯雲還要借著病開口表白，李尋歡定然還是要讓愛……想到這裡，唐驚鴻打斷林詩音的話：「既然龍大哥病了，我這做義妹的自然也該去看看……阿音，麻煩你幫忙跟李二哥說一聲，讓他替我多準備一份禮物，我跟他一起去。」
禮物什麼的其實是林詩音準備的，李家財大氣粗，再添一份禮物也不麻煩，她當即一口應下：「好，我會跟表哥說。」
當天上午，唐驚鴻便提著禮物，和李尋歡一起去龍家探望龍嘯雲。
對於住慣了唐家堡的唐驚鴻來說，龍家著實有些窮酸，一間兩進的院子，零零散散三五個下人，難怪後來接手李園後會變成那個樣子，貧富差距導致的階級矛盾啊。
當然實際上，龍嘯雲的家境還算中等，不到窮酸的地步。
很快便被龍府下人引至主屋。
兩人都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尚未走近主屋，便嗅到漂浮在空氣裡的濃濃的藥味。
唐驚鴻神色未改，李尋歡確實臉色一變，三步並作兩步，跨進主屋，一邊走，一邊問道：「龍大哥，你怎麼樣……龍大哥？！」
唐驚鴻將禮物遞給一旁的下人，慢悠悠地走進去，立刻就知道李尋歡的聲音為何那般驚慌失措——龍嘯雲躺在床上，屋裡燃著旺旺的爐火，身上卻還蓋著厚厚的被子。他此時整個人陷在被子，顯得本就瘦了的臉頰更加清瘦了，臉色蒼白，嘴唇乾裂，髮絲乾枯淩亂，一瞧就是狀態十分不好的樣子。
聽到腳步聲和驚呼聲，龍嘯雲勉強睜開眼睛，正好見到李尋歡和唐驚鴻，不由苦笑道：「二弟和妹子還是知道了啊，都是大哥不好……」
「大哥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李尋歡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大哥病重，怎能不通知我和唐妹子呢？莫非大哥沒把我和妹子當成自己人？」
「不、不是……咳咳咳咳……」龍嘯雲說著，突然劇烈咳嗽了起來，蒼白的臉上總算有了幾分血色。
李尋歡趕緊上前兩步，將他扶起，輕拍著他的後背，幫他順氣。
龍嘯雲咳了好一會兒，方才停了下來，沖李尋歡擺擺手，歎了口氣道：「反正我這身子也扛不住了，何必讓你們知道了，跟我一起發愁呢？還不如等我死了再告知你們的直接——到時候能有兩位義弟義妹去龍某的墳頭哭兩聲，龍某這輩子也算值當了。」
龍嘯雲這話說得真情實感，再加上此時的氣氛，讓李尋歡這個優柔多情的人瞬間酸了鼻子，道：「大哥何必說這些喪氣話？得病了便該求醫問藥，這般簡單地認了命是個什麼道理？」
龍嘯雲仰起頭，看著床榻頂上，幽幽地再次歎了口氣，苦笑道：「……我這病啊，怕是沒有藥能治——便是有，我又怎麼有臉去討要呢？」
後頭的話，卻是輕得讓人幾乎聽不清。李尋歡聽到了，也沒放在心上，只急道：「那大哥總該說說你這究竟是什麼病——素聞梅二先生極為精通醫術，沒有他治不了的病。雖說這等神醫不好請，總歸還是要試試的。」
「不用請梅二先生。」龍嘯雲無力地揮揮手，歎道：「……我自個兒的身子，我心裡有數。」
李尋歡道：「那大哥你倒是說說你有個什麼數啊！」
龍嘯雲仰頭凝視著李尋歡，苦笑道：「你當真要我說出病因？也許說出來了，你我二人的兄弟怕是就要斷了……」
「大哥這話未免也忒看不起小弟了。我李尋歡既然已認你做了大哥，那便是一輩子的大哥，什麼事都不能破壞我們的感情。」
龍嘯雲一邊斷斷續續地咳著，一邊道：「我這病……咳咳咳……我這病，其實是相……」
「唔——」
一聲悶哼過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立即傳遍了整個房間。
李尋歡手下一緊，龍嘯雲的話戛然而止。
兩人一齊循聲扭頭，只見唐驚鴻站在一旁，一手扶著牆，一手捂著胸口，唇邊溢出一絲血痕，本就蒼白的膚色愈發慘白起來，同時也映襯得血痕愈發紅豔。
唐驚鴻從進來後就一直冷眼旁觀，幾乎沒有一點存在感，都要讓龍嘯雲和李尋歡都忘了她了，突然莫名奇妙吐血，李尋歡怔了一瞬，然後才放下龍嘯雲，一邊問唐驚鴻怎麼了，一邊疾步走到她跟前，伸手便要抓她的手腕探脈。
唐驚鴻立刻往後退了兩步，不著痕跡地躲開李尋歡，微微一垂頭，烏黑的長髮散落下來，遮住她的雙眼，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李尋歡心裡立刻湧起萬分擔心——他是個很重感情很長情的人，只要認定了，就算這人其實並不像他想像的那般美好，他也依舊能夠接受，並且真心以待。
所以這邊兄長臥病不起，這邊妹子吐血不止仿佛傷了心脈，可偏偏一個對他有所隱瞞，一個更是躲著他，讓他毫無頭緒，愈發擔心了起來。
龍嘯雲突然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李尋歡看一眼唐驚鴻，還是回去床邊，給龍嘯雲拍背順氣。
這時，唐驚鴻突然道：「李二哥，對不起。」
莫非唐家妹子闖了什麼禍？若是這樣的，小姑娘可是需要安慰的。李尋歡不由笑道：「你能有什麼事對不起我？」
隱在鬢髮後的眼睛似乎閉了閉，複又睜開，聲音裡突然帶上了點哽咽：「我知道我這樣很對不起二哥，我也在努力騙自己，可始終騙不了自己的心，她那麼可愛，我一想起她是屬於二哥的，我心裡就止不住地疼，疼得厲害了，別說吐血，我恨不得將整顆心都吐出來——二哥，我、我……是真的很喜歡阿音啊——」
唐驚鴻說著，抬手抹了下臉，轉身便跑出去，然而最後那句話，卻仿佛有回音一般，一遍遍地在在場其他兩個人的耳邊迴響。
真的很喜歡阿音啊……很喜歡阿音啊……喜歡阿音啊……
素來清亮的女聲帶著哭腔，用纏綿繾綣又孤注一擲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尾音不自覺拉長，卻仿佛一記重雷，毫不留情地砸在了李尋歡頭上，無限重播，讓他幾乎整個人都懵了，手一抖，一不小心就把龍嘯雲摔回床上，引得後者又是一陣地動山搖般的劇咳。
李尋歡好容易回了一半心神，連忙將龍嘯雲的身子扶正，然後恍恍惚惚地便用力按回被子裡。
龍嘯雲：……
因為咳得太過劇烈，龍嘯雲預計中可以用來賣慘的一口血終於咳了出來，卻因為李尋歡用力把他往床上按，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上不去下不來，還說不出話來，憋的整張臉都紅了。
李尋歡卻只當他是咳得臉紅了，也沒多想，略微安撫了幾句，便匆忙追出去——這事兒，他得問清楚才行。
唐驚鴻跑出龍家，在街角處便停了下來，耳邊聽得李尋歡的腳步聲，連忙隱去身形，待對方行色匆匆地走遠了，方才再次顯露身形。
先是沖著一旁一棵大樹的樹根下呸呸吐了兩聲，擦了擦嘴，然後從包裡取出一枚藍色的小丸子，拋進嘴裡，嚼吧嚼吧，滿嘴的血腥味瞬間便散去了。
方才那番話，她當然都是騙李尋歡的。至於吐血什麼的，都是從唐無樂那裡順來的小玩意兒，不過是一粒紅色藥丸，吃進嘴裡便會化作幾乎可以以假亂真的血水，最開始的時候她沒少被騙。
#唐家堡都是演技帝，感覺不能再愛的我也在潛移默化中成了影后#
不過雖然嘴裡沒味道了，但是之前血流出嘴角的感覺還在，還是讓她有點難受。
啊不如回去找阿音找一起洗個鴛鴦浴，順便嚇嚇李尋歡吧~
第5章 讓你妹的妻5
唐驚鴻所料不錯，李尋歡直接追去她買的宅子，並沒有回去李園。
此時李園裡靜悄悄的，一切如常。唐驚鴻避開李園下人，找到林詩音。
「驚鴻？你怎麼回來了？」林詩音一臉驚奇，又道：「龍大哥病情怎樣了？」
「挺嚴重的。不過二哥說會幫他請梅二先生看看。」唐驚鴻皺著眉頭解釋了一遍，而後又做出一副十分疲憊的模樣，低聲道：「阿音，我前陣子在郊外買了個溫泉莊子，本想挑個好時間請你和二哥去玩玩……你現在能陪我去泡會兒嗎？」
唐驚鴻一直以來給林詩音的印象都不錯，所以這會兒她只當她是為龍嘯雲擔心，心裡一軟，就答應了下來，還拍了拍她的頭，以做安撫：「好。我給二哥留封書信。」
那溫泉莊子裡城裡不遠，占地不大，卻極為幽靜。唐驚鴻經過這裡的時候一眼便瞧中了，正好主人家缺錢急著處理，唐驚鴻就買下來了。
她畢竟是唐家堡嫡系弟子，就算身份還未被完全認可，也是不差錢的。
這溫泉莊子雖然不大，不過下人倒是很齊全，唐驚鴻帶著林詩音到了之後，又給她簡單介紹了一下，最後留下一句有什麼需要就問莊子裡的婢女，便匆匆忙忙去了後院的溫泉池子——她現在真的想好好泡個澡。
於是林詩音放下行李，簡單地收拾了一番，換了浴袍，在婢女的指引下去找唐驚鴻。
「林姑娘請。」婢女拉開房門，側身讓到一旁，待林詩音進去後，掩上房門，躬身退下。
而林詩音一進去，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背影，如雲的鬢髮堆在頭髮，露出一大片蒼白赤裸的後背。她臉微紅，下意識地想要退開，卻撞上木門，發出輕微地響動。
待那人一扭頭，林詩音方才定下心神——雖然因為這片空間蒸騰的霧氣，讓對方的五官線條有些軟化，林詩音還是第一眼便發現那是唐驚鴻，更別說，對方臉上還戴著那標誌性的面具。
唐驚鴻也發現了林詩音，一抬手，帶起嘩啦啦的水聲，招呼她過來。
林詩音退了外衣，壓了壓包著頭髮的布巾，一邊邁步踏入池子裡，一邊指著她的臉，笑問道：「怎麼泡溫泉還戴著面具呢？」
「習慣了。」唐驚鴻摸了摸左臉側的面具，因為空氣中水氣重，上面覆了一層水珠，一抹，便是一手水。
「平時就算了，在這裡不覺得悶嗎？」林詩音湊近了，仔細看了會兒面具，笑道：「要不摘下來吧——話說我還沒見過驚鴻你的真面目呢。」
這面具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戴久就沒感覺了，自然不覺得悶，若不是林詩音提起，她都快不記得了。不過聽到林詩音這話，她不由挑起嘴角，長眉一揚，別有意味道：「你確定要摘下來嗎？」
林詩音點頭。
「你確定？」唐驚鴻再次撫上面具，眨了眨右眼，道：「唐門弟子的真面目，是只能給心上人看的，讓其他人看到，是要出人命的。」
——不是被看之人的命，便是看的人的命。
其實雖然唐門挺變態的，不過這麼變態的規矩還是以訛傳訛來的，不過確實是因為有唐門弟子不注意隱藏身份，導致任務失敗身死，所以凡是需要戴這個面具的人都被前輩們殷殷叮囑不要隨便摘下面具，除非那是你的心上人，你想要給他看到你的容貌。
當然，唐驚鴻戴面具是因為別的理由。
「啊？」林詩音這才意識到自己提出了不合理的建議，臉頰不由一紅，連忙道：「那你還是別摘了。」
說完，扭回身子坐正，專心泡溫泉。
這池子泉水微燙，在這冬日裡倒確實讓人極為放鬆。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泡了一會兒，唐驚鴻突然拋給林詩音一塊毛巾，背轉了身子，趴在池沿，道：「來，阿音幫我搓搓背，一會兒換我給你搓。」
林詩音愣了一下，方才動手。唐驚鴻的身體雖然蒼白卻十分健康，肌骨勻稱，線條分明，柔韌勁瘦，乍一看是具極美的身體，等林詩音湊近了才發現，上面幾乎佈滿了疤痕，一條條，一道道，有長有短，或深或淺，縱橫交錯，雖然大部分都已經淡化成了粉紅色，但是這般近距離地看著，依舊有些觸目驚心。
林詩音不由倒吸了口氣，驚道：「怎麼這麼多疤？！」
這湯溫泉溫度十分適中，泡著太過舒服，唐驚鴻整個人都有些懶洋洋的，慢悠悠道：「習武之人，哪能沒點傷疤。」
林詩音道：「那也太多了，到處都是。」
「有些是訓練時留下的，有些是出去任務留下的——其實還得感謝這些傷疤，讓我得以活到現在，應該還能活得更長久。」
生死大事被唐驚鴻說得這般輕描淡寫，林詩音卻覺得連想像都吃力，有點心疼唐驚鴻，又想著也不知道表哥身上是不是也有這樣縱橫交錯的疤痕，歎了口氣，一邊給唐驚鴻搓背，一邊道：「何必這麼拼命呢？」
「這算什麼拼命，這只是……活著，而已。」唐驚鴻說著，微微晃了下神——畢竟是唐門弟子啊……
林詩音也沉默了一會兒，才道：「受這麼多傷，難道你就不怕，哪一次重傷不治嗎？」
唐驚鴻回過神，理所當然道：「怕啊。就是因為怕，所以就更要好好練武。混江湖的，歸根結底還是武力最重要。你打不過別人，就沒資格說話。」
聽了這話，林詩音手下一頓，若有所思。
兩人泡了小半天，又讓莊子上的下人們弄了些野味，大快朵頤了一通，待夕陽西墜的時候，方才回去李園。
而李園裡，李尋歡回去後發現林詩音不見了，又看到她留書說跟驚鴻去泡溫泉，更是急得不行，畢竟唐驚鴻對林詩音可是那種想法！奈何城外溫泉莊子不多，但也不算少，他完全不知道唐驚鴻去的是哪家，就是找都找不到。
等聽下人說唐姑娘把林姑娘送回來，他便匆匆忙忙迎出李園，本來想板著臉讓林詩音以後少跟唐驚鴻接觸，偏偏又想起她算是自己的義妹，還對自己有救命之恩，而要他告訴林詩音其實唐家妹子是個磨鏡還看上你了這種話，他又說不出口，最後為了義兄妹情義，只能把這話憋進肚子裡，還得笑臉相迎——畢竟之前唐驚鴻跟林詩音交好的時候，他都是很高興的。
門口，兩個姑娘依依惜別，唐驚鴻拉著林詩音的手，囑咐她：「阿音，將來如果有什麼難以抉擇又不方便跟二哥商量的事，一定要來找我商量。當局者迷，你別把自己繞進圈子裡。」
這其實沒什麼，畢竟以前她倆就挺黏糊。可李尋歡知道唐驚鴻的心思後，就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心裡抑鬱得不行，卻又只能忍著。
唐驚鴻便目送李尋歡倉促地帶著林詩音回去李園，遠遠地還能聽到林詩音略帶點撒嬌和不滿的抱怨：「表哥你變了，驚鴻都到家門口了你都不請她進來坐坐。」
李尋歡只能繼續壓著想要吐血的感覺，解釋道：「天色太晚了，還是改天吧。」
林詩音：「也是，反正兩家離得這麼近。」
李尋歡：表妹，求別提這個了，一提我就覺得更頭疼了啊。
唐驚鴻本想繼續跟進這事，只是沒想到因為不小心被這個世界的唐門注意到所用的武器，為了避免一些爭端，她不得不去川蜀一帶走了一圈，等差不多一個月後回來，還沒來得及喝口茶水，便聽下人說林姑娘來了。
林詩音一見到她，就抱住她無聲哭泣。
待哭完了，才解釋原因——李尋歡好像變了個人，夜不歸宿，流連聲色場所，整日醉生夢死，甚至、甚至還招妓回府……
聽到這裡，唐驚鴻秒懂——估計是龍嘯雲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林詩音還在繼續說——她說一開始她完全不懂表哥怎麼會這樣，而這個時候龍嘯雲的病卻不藥而愈，而後他就經常出入李園，一面跟她一起指責李尋歡的浪蕩，一面十分溫柔體貼地安慰她。
龍嘯雲其實做的挺好的了，然而有唐驚鴻在前，他那點手段完全就是渣渣，非但撩不了林詩音，反而讓她看出他在撩自己。
林詩音：#我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
若只是如此倒還罷了，偏偏李尋歡還一直用言語甚至行動刺她傷她，明顯把她往外推……
林詩音跟李尋歡認識了這麼多年，算是青梅竹馬，十分瞭解他的性子，前後一聯繫，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可想明白後，她只覺得更加傷心，更加絕望，甚至賭氣地想要不乾脆嫁給龍嘯雲得了……興許，看著她要嫁給龍嘯雲了，表哥就會回心轉意也不一定。
好在她還惦記著唐驚鴻的話，所以她一回來，就過來找她商量了。
唐驚鴻靜靜地聽著林詩音的哭訴，待她說完，抬起她的臉。
這會兒早有機靈的小丫鬟端了溫水，浸濕了帕子。
唐驚鴻接過小丫鬟手裡的帕子，一點一點幫林詩音擦淨她臉上的淚痕，又拿過脂粉，細緻地在她臉上抹平，最後凝視著她，溫柔笑道：「既然李二哥不要你了，咱們也不稀罕他。」
「阿音，我們私奔吧~\(≧▽≦)/~」
第6章 讓你妹的妻6
李園
白衣的男子靠窗坐著，一手拿著一把小刀，一手拿著一個木人，十分專注地雕刻著。
而那木人也確實不負他這份專注，被雕刻成栩栩如生的模樣——那是溫婉明媚的女子，眉目如畫，秀麗天成。
木頭人已經基本成形，他停頓了一下，打算略微休息會兒，便一氣呵成將木頭人的眼睛刻好。
只是一停手，他那雙碧色的眼眸再投射到這木頭人身上時，便仿佛用膠黏上了一般，再也挪不開分毫。他的目光慢慢失去了焦距，乾裂的嘴唇抖了抖，發出輕不可聞卻又飽含痛苦的一聲輕喚：「詩音……」
這時有粗重的腳步聲自院子裡傳來，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地漢子一臉風霜地走進來，看到那白衣公子的姿態，不由高高地揚起眉頭，不悅道：「刻刻刻刻，就知道刻那塊死木頭。李尋歡，詩音失蹤了這麼多年，你就不能好好去找找她？」
李尋歡立刻回過神，恍惚的神態一斂，手指一縮，便把木頭人收回袖子裡，神色冷淡道：「我回來就是想跟你說，有詩音的線索了。之前我去南嶺一帶的時候，聽常來往巴蜀一帶的鏢師說有在那邊見過跟我雕的這木人極像的人。大哥你收拾收拾，我們下午就出發。」
龍嘯雲立刻露出狂喜的神色，轉身去收拾東西。
看著龍嘯雲遠去的背影，李尋歡再次露出迷茫痛苦的神色，胸腔突然一陣憋悶，他不由捂唇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待拿開手，掌心已是一片刺目的猩紅。他不由閉了閉眼，而後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重重地握緊了拳頭。
巴蜀山川，雄險幽秀，風景壯麗，素有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劍閣天下險，夔門天下雄五絕，是個游玩賞景的好去處，也是個宜人宜居的好地方。
唐驚鴻指揮著幾個馬車夫將馬車駛向一座宅院，那宅院背靠一座險峰，周圍是一大片竹林，偶爾還能看到滾滾圓乎乎的身影。
還未走到院子，唐驚鴻便以內力入音，揚聲喊道：「阿音，阿飛，來瞧瞧我又帶來什麼好東西了！」
很快便從院子裡沖出來一個大約十歲的小正太，他穿了一身漿洗乾淨的墨藍衣衫，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睛卻十分明亮黝黑，仰著頭，微微帶了幾分期待。
唐驚鴻看到他，先是看了一眼他的右手——那裡握著一把鮮嫩的竹葉，唐驚鴻不由笑開了：「在幫你林姨喂滾滾？」
小正太遲疑地點了點頭，眼睛依舊緊盯著唐驚鴻。
「真是拿你這小鬼沒辦法。」唐驚鴻無奈一笑，轉身走近一輛馬車，從中抽出一柄裝飾華美的寶劍，又揮手示意這些馬車夫去院子，然後轉身，隨手將劍拋給小正太：「接住了，這可是藏劍山莊臥龍先生的珍藏，我好不容易從他手裡要來的。」
小正太踉蹌了一下，丟掉竹葉，雙手捧住寶劍，面無表情的臉上終於顯出一絲喜悅，待站穩後，方才小心地把劍抽出——劍身狹長，銳利無匹，如一泓秋水，明亮澄淨。
小正太年紀還小，並不懂如何品劍，卻直覺地覺得這把劍不錯，嘴角情不自禁地勾了起來。
唐驚鴻見狀，也是微微一笑，走過去先是摸了摸他的頭，而後手下移，突然食指和拇指捏住兩側劍刃。
小正太茫然地看著她，而後慢慢睜大眼睛，黑色的瞳仁仿佛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沉靜——
纖長白皙的手指被劍刃割破，有鮮紅的血跡順著劍身流下來。
小正太盯著那股鮮血，口氣平平道：「流血了……」
「是啊，流血了。」唐驚鴻放開手，讓他看看手指上深刻的劍痕，微笑道：「你看，劍有雙刃，很鋒利，一個不慎，便會傷人傷己……你以後用劍，可要萬般小心才是。」
小正太不是很懂這句話，小小的眉頭擰成一個疙瘩，過了半晌，方才收好劍，又從懷裡抽出一塊帕子，小心翼翼地將唐驚鴻受傷的兩根手指纏到一起，一邊纏一邊道：「……林姨說，受傷會疼，要包紮。」
唐驚鴻不由再次笑起來，任由他胡亂纏著，心想，阿飛跟三年前相比，也是有了不少變化了。
她帶著林詩音「私奔」已經有三年了。照理說小李飛刀在江湖上名氣那麼大，人脈那麼廣，要想找到她倆其實不算太難。只是趕巧，那會兒她剛好跟這邊的唐門打好了關係，唐門勢力不小，在他們的庇護下，李尋歡再想找也就沒那麼容易了。
而唐門之所以願意庇護他們，一開始是看在唐驚鴻地面子上。這個世界的唐門跟劍三的唐門不一樣，但卻算是同源。唐驚鴻的千機匣功能強大又奇特，這對於以暗器毒藥而聞名的唐門來說簡直是最大的吸引力。
唐驚鴻不可能讓他們探查到千機匣的秘密，不過要把唐門已經淘汰了的一些武器原理簡單說說倒也不算什麼。
就沖這點，這邊的唐門怎麼也要厚待唐驚鴻。
不過到了後來，唐門卻更加重視林詩音。
林詩音從李園出來的時候，鬼使神差地帶上了《憐花寶鑒》。
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李家的庇護，那是因為李林兩家本就有親緣關係，她跟李尋歡還有婚約在身，更別說，她的吃穿用度，花的都是父母的遺產甚至自己的嫁妝，而如今到了這裡，她自認跟唐驚鴻沒什麼兩樣——不管是年紀還是性別，自然不能讓對方養著。
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她一開始也沒什麼想法，後來無意中翻看了《憐花寶鑒》，方才有了出路——《憐花寶鑒》所涉內容極其繁雜，雖然因為她上了年紀，學不了其中高深的武功，不過簡單修習一門內功心法以養氣，同時再佐以易容、機關、毒術，慢慢地也算小有成就。
本來林詩音對於毒術還有些偏見，畢竟下毒這種事，確實稱不上光明磊落。
不過唐驚鴻對此是樂見其成的。她肯定不能在這個世界上一直待下去，林詩音能學到甚至掌握一門安身立命的技能自然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
「唐毒可是官配呀，阿音你學毒簡直不能更好。」
雖然不知道唐毒官配是什麼意思，不過林詩音知道唐驚鴻是贊同她學毒就好。
劍三唐家堡的千機匣太過神秘難解，倒是原本就屬於這個世界的《憐花寶鑒》裡頭的東西，尤其是林詩音學的那些東西，比如機關製造、毒藥研製以及易容術什麼的，唐門更加容易接受，便跟林詩音合作。
當然，若是林詩音只有自己一個人，唐門自會不擇手段將《憐花寶鑒》搶到手，只是此時有唐驚鴻在，唐門絲毫不敢輕舉妄動——畢竟真說起來，唐驚鴻那鬼魅的身法和手段實在讓人吃不消。
想當初他們不過多派了幾個人去盯著她，沒想到卻被她發現了。若只是如此就罷了，沒想到她直接就闖進了唐家堡——唐家堡地形複雜，守衛森嚴程度甚至不比大內皇宮差，也不知道她怎麼就能不驚動任何守衛的情況下進了內堂，突然現身在門主面前，神態悠閒地詢問他唐門究竟要做什麼。
光沖這點，他們怎麼都沒勇氣對上唐驚鴻。要從林詩音手裡搶《憐花寶鑒》，一開始不難，難的是能守住了……而現在，林詩音成長得快，他們倒是想搶也搶不到了。
唐驚鴻牽著阿飛往院子裡走去，一邊走，一邊問著他最近做了什麼。
阿飛話不多，卻也算是有問必答。
這個阿飛，確實就是原著裡的那只阿飛，是兩年前她陪著林詩音去深山老林裡尋找制毒原料的時候，無意間從一隻黑熊掌下救出來的——那個時候，白飛飛剛死了沒多久。
當然，說救也不恰當。在唐驚鴻看來，就算當時她不出手，阿飛也不會死，只不過會受重傷而已。
不過小阿飛顯然不這麼認為，再加上他從小受到的教育讓他不能欠人情，便一直默默跟在唐驚鴻身邊，想要找機會還了這份人情。
一個才八歲的小孩孤身一人生活在荒野裡，林詩音於心不忍，就想要撫養他。唐驚鴻也覺得這個決定不錯，就跟阿飛說了，當然用的理由是——方便他還人情。
要還人情=要跟著恩人。阿飛絲毫不覺得這個邏輯有什麼問題，就默不作聲地跟來了。
至於為什麼都兩年了還沒把人情還上，反而還越積越多了，阿飛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兩人進了院子，馬車夫們也都差不多卸了貨準備走，林詩音簡單送了幾句，一轉頭就看到唐驚鴻包在一起的手指，忍不住笑了一聲，招呼她過來，幫她解開重新包紮。
小阿飛抱著劍站在一旁，仰著臉瞧。
這時馬車夫中一個帶頭模樣的人過來道：「唐姑娘是我們的大主顧老主顧了，所以有件事，小的覺得還是跟您說聲比較好。」
其實比起學毒，林詩音更適合學醫。唐驚鴻垂眸看著對方細心地為自己微不足道的小傷口抹著藥，漫不經心地應道：「什麼事？」
「小的聽說，有人在大張旗鼓地找人，而聽描述，似乎頗像林姑娘……」
唐驚鴻額外賞了馬車夫一錠銀子，待回去院子坐定，才看著林詩音，慢慢道：「龍大哥李二哥大概就要找過來了，你的易容術已有小成，又有唐門庇護，你若是不想見他們，倒也容易，只是……」總不能躲一輩子。
就算唐驚鴻的話沒說完，林詩音現在也能很快領會唐驚鴻的意思，細長的柳眉微微揚起，笑道：「我躲夠了，也想通了，他們要來，我等著便是。」
第7章 讓你妹的妻7
得知李尋歡可能要找來的消息後，她們的生活似乎沒發生太大的變化……
大概，還是有變化的。
唐驚鴻帶著阿飛練著劍，若有所思地看向藥房方向。那個藥房本來就是為林詩音煉毒而建，不知道是不是毒素積攢多了，總覺得房頂上縈繞著一層黑雲。而如今，這層黑雲仿佛更加濃重了。
唐驚鴻摸了摸下巴——嘖，等見了李尋歡和龍嘯雲，阿音該不會直接把他們毒死吧？
正想著，眼角餘光瞥見寒芒一閃，她連忙回過神，一個鳥翔碧空輕功跳起躲開，然後笑吟吟地看著阿飛，道：「氣勢不錯，再來！」
卻是轉瞬就把剛才的想法拋到腦後——李尋歡和龍嘯雲是死是活跟她什麼關係→_→
林詩音在藥房裡，努力調配藥物，讓自己靜下心來。
最開始的時候，她對於李尋歡和龍嘯雲的做法，只是不甘。
畢竟她雖然如今已經是父母雙亡，可父母還在的時候，她也是照著大家閨秀的範本養大的，其中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自父親死後，她便住進了李園。兩家本就是親戚，她跟李尋歡又有婚約，就算兩人因為各種原因尚未成親，可李園上上下下哪個不把她當女主人看待？
所以表哥就算還未正式成為她的夫，那也是她的半邊天。李尋歡有意與她取消婚約讓她另嫁龍嘯雲，她就算不願意，也只會下意識遵從。
而現在，一想起當年那兩人的做法，她卻只想作嘔。
這三年來，她真的變了很多。除了從《憐花寶鑒》上學到了許多東西，更重要的是，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活得才像是個人。
巴蜀近苗疆，而苗疆的巫蠱毒術名冠天下，這三年她也沒少跟苗人接觸——本來苗人挺排外的，不過唐驚鴻十分會討女孩子歡心，把那些個苗女們哄的一見她們就高興，再加上她又生的柔弱，更是大大地減輕了她們的戒備。
苗女們與中原女子大為不同，她們奔放熱情，對負心漢向來不留情，便是拼著玉石俱焚也要為自己爭口氣，活得那叫一個任性恣意，自在逍遙。
林詩音甫一接觸還有些不適應，待接觸得多了，卻隱隱有些羡慕。
熟悉之後，苗家姐妹們也得知了她的事情，都為她抱不平——
「怎麼可以這樣啊——你跟你的哥哥不是戀人嗎？你喜歡他，他喜歡你，可就因為他的兄弟也喜歡你，所以他就不跟你好，還讓你跟你兄弟好？」
「就是說啊，兄弟重要，難道戀人就不重要嗎？」
「中原人的想法真奇怪。有聽說過出讓好吃的，出讓衣服甚至出讓房子，從來沒聽說過還能出讓戀人。」
「哼，我看你那位哥哥根本就沒把林姐姐你當回事。你們兩個是戀人，他要分手或者如何不該跟你說清楚嗎？」
「再說了，阿音你都不喜歡那個龍什麼的，就算嫁給了他，也不會幸福，這不是害人麼！」
「幸好你沒嫁那個姓龍的——我就不信他不知道你跟你哥哥感情好！知道還這樣做——破壞別人感情的都不是什麼好人！」
那個時候林詩音還是念著李尋歡的好的，也為他解釋了幾句：「表哥不說，也是怕我傷心，而且，他這樣做，也是給了我選擇的權力，只是我沒能把握住。再加上——這還是我後來聽驚鴻說的——龍大哥曾經因為我病入膏肓，吐血臥床，都快沒法治了……」
「阿音你可長點心吧。」立刻就有年長的苗家姐姐戳著她的額頭，道，「還幫他們說話。當時就算你哥哥不說，難道你就不傷心了嗎？反而傷心得更厲害了吧？再說了，你也說你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他會不瞭解以你的性子，你哪裡好意思去跟他確認的？老實說，這樣不上不下吊著女孩子的男人最可惡了。」
林詩音想要反駁，卻又找不到理由，只能啞然承認苗家姐姐說的話很有道理。
那位苗家姐姐又繼續道：「至於那個姓龍的……就他會因為相思病病倒，難道你哥哥就不怕你也傷心病倒嗎？還是說，你對你哥哥的感情，比不上姓龍的？」
當然不。那個時候，她心裡真的只有表哥一個人。林詩音愈發無言以對。
這時，安靜地聽著她們談話的唐驚鴻補了最後一刀：「——你以為他當真給了你選擇的權力嗎？我帶你出來，可不僅僅只是因為你不喜歡龍大哥。更重要的是在那個時候，你怎麼選都不對，不管選了誰，都要擔上個離間兄弟之情的罪過。這事上，龍大哥有失誠懇坦率，而李二哥更是懦弱不作為——這件事本就跟你無關，憑什麼要讓你做什麼選擇？就算我跟他們倆結了金蘭之義，可我還是得說，他倆那是在合起夥來坑你呢。」
類似的話說多了，林詩音的觀念也就漸漸變了。再加上親眼所見苗疆的姑娘們是怎麼對待自己的心上人，又是怎麼被心上人對待的，她的獨立意識就更加強烈了，而人格一旦形成，當初並沒有在意的一些細節，如今再一想，讓她覺得那是莫大的侮辱。
……
林詩音想著，手裡的藥杵被她一用力，磕掉了一角。
還是靜不下心來。
林詩音乾脆拋了藥杵——這藥房幾乎處處都是毒藥，她心情不好，還是不要折騰了——驚鴻似乎有說今天要帶阿飛練劍，她出去看看也好。
李尋歡和龍嘯雲來的很快。
沒了唐門的阻攔，一個多月後，唐門便傳來了消息——李尋歡和龍嘯雲入蜀。而後又過了數天，兩人便齊齊找上了門。
這個時候林詩音已經基本做好了見他們的準備。
多年未見，李尋歡和龍嘯雲乍然一見林詩音都有些激動。
見兩人靠近，林詩音心裡厭惡，卻也不避開，只微笑道：「你們一路打聽到這裡，還敢就這麼貿貿然地近我的身？」
被她這麼一提醒，兩人都想起她如今似乎在毒術上頗有所得……雖然疑惑她是怎麼會學會使毒的，但確實止住了腳步——倒不是怕林詩音下毒什麼的，而是意識到林詩音大約還生著氣。
不生氣當初也不會離家出走了不是？
再想到林詩音離家出走的原因，兩人臉上都閃過一絲尷尬。
林詩音只當沒看到他倆的表情，臉上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淡笑，擺手示意兩人坐下。
兩人這才有時間環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然後就看到坐在一旁的唐驚鴻。
李尋歡的眉頭微微一皺，龍嘯雲則是直接叫了出來：「唐家妹子！」
唐驚鴻抬頭看了他倆一眼，平淡地喊了聲「大哥、二哥」，又繼續低頭忙手裡的事情——修理千機匣。
李尋歡搖搖頭，苦笑道：「唐家妹子，果然是你把詩音帶走的。」
李尋歡是無奈，龍嘯雲就是氣憤了——若是沒有唐驚鴻橫插一腳，他早就跟詩音喜結連理了！於是接下來的話裡也就帶出了些：「我說妹子你這事幹得也忒不地道了！明明知道李兄弟跟詩音……還一聲不吭地把人拐跑了，這不是坑人呢麼？」
聞言，唐驚鴻當即抬頭，譏誚一笑，反駁道：「難道不是因為大哥拐不走阿音嗎？」
龍嘯雲這才想起唐驚鴻對林詩音也是抱著那種念頭，不由一哽，他說唐驚鴻坑兄弟，豈不是在說自己當年那也是坑兄弟？還有詩音……這幾年一直跟唐家妹子一塊兒，兩人沒發生什麼吧？
李尋歡倒是一直記著這事。只不過雖然唐驚鴻跟龍嘯雲一樣，都為林詩音而嘔血，可考慮唐驚鴻是個女子，林詩音若是當真跟她在一起，只會更不好過，所以還是選擇將林詩音推到龍嘯雲懷裡。只是……
他坐在椅子上，凝視著林詩音，輕聲道：「這幾年，你過得怎樣？」
林詩音微微恍惚了一下，李尋歡瘦了很多，昔日健壯的身體變得羸弱，甚至比她都還要虛弱，許是因為這一路風霜，他臉色十分蒼白，嘴唇乾裂，仿佛重病一般。可那雙碧色的眼睛，還像以前一樣，深邃得仿佛一潭水，蘊著深不見底的情意。到底是十多年的感情，就算如今失望萬分，林詩音依舊念了一分舊情，點頭道：「還好。」
李尋歡看了唐驚鴻一眼，又問道：「唐家妹子她，對你好嗎？」
——這話其實不必問，林詩音跟以前相比，變化很大，變得……更迷人了。李尋歡看著林詩音的目光都帶了幾分癡迷。
果然，林詩音立刻重重地點了點頭：「驚鴻她待我很好。」——雖然不明白李尋歡為啥關心這個問題。
聞言，李尋歡的臉色隨之黯淡了一下。
林詩音注意到李尋歡變了臉色，但並不知道原因，於是下意識地又補充了一句：「她對我，比誰對我都好。」
這下就連龍嘯雲的臉色都黑了。他轉頭看李尋歡，李尋歡對林詩音強顏歡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看著這兩個人的臉色，林詩音倒不高興了，冷笑道：「怎麼？我沒任由你們兄弟讓來搶去的，反而被人好好寵著，你們不高興是吧？」
李尋歡和龍嘯雲連忙否認：「不、不、詩音你誤會了，其實是唐家妹子她……」
——她怎麼，他倆又說不出口。
話說詩音到底知不知道唐家妹子對她是那種想法啊？
兩人都苦了臉。
這他媽簡直是典型的老情人見面故作平淡卻又暗搓搓刺探新情敵情況的劇情啊！唐驚鴻在一旁聽著，想著自己就這麼成了李尋歡和龍嘯雲心裡的一根刺，忍不住「噗嗤」笑出聲，見幾人都看向她，便擺了擺手：「我出去透透氣，你們慢慢聊。」
——出去笑。
然而唐驚鴻的這番回避，在李尋歡和龍嘯雲看來，卻是她不願意見「情敵」——當年她拐了林詩音之前他們還能好聲好氣地說話呢，現在連見面都不願意見，只能說她對林詩音的感情更深了。
三年的朝夕相處呢，感情肯定變深了。
於是兩人的臉色變得更壞。
林詩音卻在猜著驚鴻是不是覺得自己處理事情太拖泥帶水。她見過苗家姐姐怎麼對付負心漢，還有點情分的，那是死生不見，沒了情分的，乾脆一道蠱毒送他上路。她正想著是不是要快點處理這事，一抬頭瞧見兩人的臉色……這肯定是覺得驚鴻對他們擺臉色才這幅樣子的！
林詩音本就對他們不耐煩了，這下更加沒了耐性，開門見山道：「所以說說吧，你們大老遠跑來這裡，是要做什麼？」
第8章 讓你妹的妻8
唐驚鴻出去浪了一圈，順便去了趟唐門把阿飛接了回來——主要是林詩音不想讓自己拿些亂七八糟的破事擾了小孩的心境。
然後就發現她們多了個鄰居——李尋歡居然雇了人在她們隔壁搭了個草屋，見到唐驚鴻的時候還打了聲招呼，說改天在找人正兒八經弄個房子。
唐驚鴻莫名其妙。
回去之後發現林詩音坐在窗前，撐著下巴在發呆。
讓小阿飛自己去玩，唐驚鴻問林詩音怎麼了。
然後林詩音就把她走了之後的事情說了一遍。
龍嘯雲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帶林詩音回去。
在他看來，李尋歡已經把林詩音讓給了他，只要把人帶回中原，他再待之以真心，總歸是能抱得美人歸的。
……只是不知道，詩音跟唐家妹子到底……
林詩音又問李尋歡。
李尋歡的打算倒是出乎兩人的意料之外——他說只是想來看看林詩音，確定她到底過得怎麼樣。
見林詩音過得很好，眼裡的欣慰倒也十分真誠。
這倒是讓林詩音對他有了兩分另眼相看。不過林詩音是不可能回去的，不說夾在這兩人中間尷尬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她在這裡過得比以前都好，又何必回去。
李尋歡的這個打算顯然也沒跟龍嘯雲說，因為龍嘯雲當時也非常吃驚，甚至還想重提李尋歡跟林詩音的婚約——他向來這般乖覺，婚約攔路的時候，他當不知道，而這個時候，卻又拿出婚約說事。
林詩音覺得對方當真虛偽，卻又有些好笑，想想他們會一直找她，還是因為當初沒把事情處理好，這次見他們，便是想要一次性把事情處理好——拖泥帶水，總歸是讓人不滿意。
所以她就直說了：「我以為我當年離開李園，你們兩個就應該明白我的選擇了——」
提及當年，李尋歡心裡又是一痛，龍嘯雲卻是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什麼選擇？！」
於是林詩音笑了笑，說得話乾脆俐落、毫不留情：「我跟表哥有婚約，但是表哥變了，留連風月，甚至招妓回家……這樣的婚約，不認也罷。至於龍大哥……說實話，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可能有，所以很抱歉，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李尋歡早就認識到這點，除了苦笑，也說不出別的。倒是龍嘯雲心情激動道：「不詩音，你不能這麼說。這窮鄉僻壤的，你跟李兄弟的婚約……」
一聽這話，林詩音當即冷了臉：「龍大哥，我是因為表哥才喊你一聲大哥。表哥重情，為了你連我這個表妹兼未婚妻都肯捨得，我對你卻好像沒什麼多餘的情意——你再這般，我怕是連這聲大哥都喊不得了。」
龍嘯雲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不由看向李尋歡想要求助。
然而李尋歡是個聖母不假，可也得分對象。
就像這個時候，龍嘯雲看起來挺可憐的，但是林詩音這個女子比他更弱勢，再加上李尋歡還對林詩音頗為愧疚——當初在林詩音的事情上她甘願退出，除了因為龍嘯雲病重，更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給不了林詩音幸福。但卻沒想到正是因為自己的這個行為，讓林詩音背井離鄉，來到巴蜀這邊……雖然林詩音如今看起來很幸福，可仍讓李尋歡意識到自己當初做錯了。
這也就是說，在李尋歡眼裡，林詩音既是弱勢，自己又對不起她良多，於是這份聖母心就偏向了林詩音。至於龍嘯雲的不滿，他只當看不到——這還是看在龍嘯雲是自己大哥的份上。
李尋歡不聽話了，龍嘯雲心裡有些憋悶，又有點氣憤，氣急了，反倒笑了，冷哼道：「好好好，李尋歡，好兄弟！你果真是我的好兄弟，好兄弟啊！」
說完，甩袖走了。
李尋歡看著他走，默默垂下頭，臉色複雜。
都說距離產生美，尤其龍嘯雲的性子說真的跟李尋歡並不怎麼合拍，剛認識不怎麼瞭解的時候，因為救命之恩倒也相處的很好。但是這三年他們幾乎生活在同一屋簷下——李園占地廣，李尋歡並不介意跟義兄共用，但是這樣一來，李尋歡漸漸地也就認清了龍嘯雲的本性，難免有些失望，而且時間越長，失望越大。若非李尋歡是個好人，還是個忍者神龜，兄弟兩人，怕是早就分道揚鑣了。
見李尋歡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龍嘯雲離開，林詩音更加意外了，面上卻是不由譏笑道：「怎麼，不去追你的好兄弟？」
李尋歡對於她的譏笑並不以為意。
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了一會兒，李尋歡突然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李尋歡畢竟是初戀，此時咳嗽的樣子又有點慘，而林詩音多少也能看出來這不是裝的，一時心有不忍，也就沒了折騰他的興趣，淡淡地擺了擺手，送客。
李尋歡也沒癡纏，沖她苦笑了一下，一邊咳著，一邊出了院子。
就這麼簡單地就解決了過去恩怨，林詩音還覺得挺意外，等聽唐驚鴻說李尋歡在外頭搭了房子，恍惚又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她本來還擔心唐驚鴻不高興李尋歡在附近，沒想到唐驚鴻還頗覺有趣地摸著下巴道：「看他能整出什麼么蛾子——」
沒過幾天，隔壁的空地上便起了一座簡單的房子，而李尋歡就平靜地在房子裡住下，每日除了普通鄰居見面打聲招呼之外，什麼多餘的、可能會惹的唐驚鴻林詩音不開心的事情都沒做。
儘管待了沒幾天，他就知道，自己和龍嘯雲當初怕是被唐家妹子騙了，她和詩音根本不是那種關係。
不過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敢做什麼。
唐驚鴻畢竟很會給自己找點事情做，比如說出去打打架，逼的江湖百曉生這個最瞧不起女人的人不得不把她寫進了《兵器譜》，甚至還排到了第二，僅次於千機老人。百曉生倒是想隨便敷衍一下，但是所有排在唐驚鴻前頭的，都會被她上門挑戰，唐門武學，尤其是天羅詭道心法，幾乎是招招帶毒的，輸了沒什麼，輸了還要痛苦一番……沒兩把刷子的都自願讓位了。至於打打龍嘯雲以及他回去中原後結交的那群偽君子的臉之類的事，那都是順手做的。龍嘯雲想要江湖揚名的夢想是實現了，只不過都是黑名。
所以有時候家裡只有林詩音和小阿飛。這個時代，再怎樣，女子和小孩總是弱勢的，就算有唐門庇護，就算林詩音名氣很大，尋常江湖人不敢來尋什麼麻煩，可日常生活中總有些不方便的事情，比如林詩音生病，比如一些體力活，甚至還有阿飛的教育問題——男孩子還是需要一個男性長輩的角色的。
這些事林詩音倒也能處理了，所以從來沒跟唐驚鴻說，或者就算說了，唐驚鴻也不可能一直守在家裡，所以就讓李尋歡撿了漏子。
其實也算是李尋歡的本事吧。他本就是富貴困苦皆能自若的修養，又是天生的好性兒，就算在野外住著，也依舊是一副貴公子的氣度，通過日常的一點一滴，以及最重要的，刷阿飛好感度，慢慢感化了林詩音的心。
當兩年後，林詩音和李尋歡一起告訴唐驚鴻，他們要回中原成親了。
雖然唐驚鴻覺得有這種男人還不如單身，不過她知道，林詩音跟她到底是不一樣的。
所以她只問了一句：「跟他在一起，阿音幸福嗎？」
等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就笑著恭喜了她。
本來林詩音和李尋歡是想要唐驚鴻一起回去的，不過唐驚鴻還有事，就讓他們把阿飛帶回中原——這孩子如今也不小了，在李尋歡的磨礪下劍術也有了不小的長進，等回中原再學習幾年，就能出道闖江湖歷練了。
這場婚事算是遲到了五年。
林詩音和李尋歡都不再拖延，跟唐驚鴻說了之後，就迅速收拾好了行李包裹，第二天便雇了馬車離開。
倒是小阿飛有些捨不得自己親手養大的幾隻滾滾。
目送馬車載著三人漸行漸遠，唐驚鴻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久違的機械音：「晉江z7z2系統提示您，林詩音得到幸福任務達成,虐龍嘯雲任務達成，虐李尋歡任務以及隱藏任務未達成，請問宿主是選擇繼續任務還是開啟結算？」
誒？唐驚鴻先是驚訝了一下，然後試探著回道：「沒完成也能結算？」
機械音毫無波動：「晉江z7z2系統不強制宿主執行任務，根據完成度結算獎勵。」
「如果現在結算有什麼獎勵？」
若是正常情況下，唐驚鴻肯定是毫不猶豫地選擇繼續任務，畢竟作為一個輕微的完美主義強迫症，任務不徹底完成，隱藏也沒有做出來，簡直難受。不過……看看前頭林詩音從馬車裡探出頭來跟騎馬的李尋歡說著什麼……
——唔，如果完美的任務完成度是要靠摧毀眼前這份完美結局而得到的話，她寧可就此結束任務。
當然，前提得是有足夠令她動心的獎勵。
然而想不到緊跟著就聽到系統平靜地一條一條道：「叮——宿主選擇結算獎勵。」
唐驚鴻——唉等等，我只是想要看看獎勵內容……
「叮——宿主任務完成度60%，獎勵600JJB。」
唐驚鴻：……媽的智障！
「叮——宿主首次參與任務，另外贈送1%的獎勵，即6JJB。」
唐驚鴻：1%？呵呵噠，果真是管三沖一百送一塊的畫風→_→「叮——初始資金到賬，請問宿主是否開啟商城？」
唐驚鴻：……商城？
「叮——商城開啟，祝你購物愉快。」
唐驚鴻正要瞧瞧這個所謂的商城會有些什麼東西，卻立刻聽到系統又「叮」了一聲，道：「任務結束，請宿主準備好返回原世界——」
緊跟著唐驚鴻眼前一黑。
待再次睜開眼，眼前已經換了場景——正是她在唐家堡的房間，她此時正躺在床上，頭頂上是熟悉的青竹帳頂。
這轉換太過突然，唐驚鴻想要緩緩，只是還不等她靜下來，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隱隱有狗吠聲傳來，有人踏著歡快的腳步走進來，一邊走，一邊道：「哈哈哈小師弟你居然翹掉了早課——所以是想要師兄帶你出去找樂子是吧……」
墨藍的衣袂翻飛，黑色長靴踏進門內，其上鑲嵌的金屬花紋折射了陽光，閃閃發亮，隨後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門口，小小的銀色飛鏢掛飾懸在半空微微抖動，順著看上去，紛繁複雜做工精細的腰帶，大大敞開的胸口露出一片小麥色的健碩胸肌，線條完美得誘人。再往上，是微微抬起的下巴，帶著一股不可一世的氣勢，嘴角壞笑著上挑，眼神桀驁，頭髮被隨意地紮在背後，卻又有一縷頭髮不聽話地在發頂翹起。
一聽這聲音，唐驚鴻只覺得萬分頭疼，正要拉起被子蒙住頭自欺欺人地來個眼不見為淨，那人卻突然咦「咦」了一聲，長腿一跨，三步並作兩步，站到窗邊，一手撐著她的被子，低頭看她，臉上是難見的嚴肅和認真，聲音更是透出幾分冷意：「你、這怎麼回事？！」
第9章 人渣走開1
「什……」唐無樂在唐家堡眾人面前的人設一貫是無法無天的小霸王形象，就算唐驚鴻知道他是裝的，也是托了劇情的福，很少有見到他這幅樣子，不由有些疑惑地仰了仰頭，看向他——
這時，忽然聽到細微的一聲「哢——」，臉頰上從未拿下來過的面具不知怎的突然滑到枕邊，只剩一半還遮在臉上，左眼上方被面具遮擋，一片昏暗。
面具帶子松了？唐驚鴻腦子轉的飛快，一邊伸手打算重新戴好，一邊慢吞吞地吐出後面一個字：「……麼？！」
——卻在那一刹那驟然抬高了尾音，透出幾分愕然……她的手……
不過很快她就來不及糾結任何問題了。
來人立刻放開手裡的被子，一手按住她的手，另一隻手就要去摘她的面具，嘴裡還道：「哎哎，等等，讓師兄瞧瞧——說起來，你好像一直都戴著個破面具，哥哥還不知道你長啥樣呢。」
往日裡勢均力敵的力量對比在這個時候呈現一面倒的局面，唐驚鴻覺得自己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還是沒辦法阻止面具一點點脫離自己的趨勢，不由怒駡：「唐無樂！你是不是想打架！」
唐無樂根本未盡全力，此時搶著面具，仍舊好整以暇，悠哉道：「打就打咯~不過你確定你這個樣子打得過我？」
說著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誒？被唐無樂這句話提醒了，唐驚鴻恍惚想起剛才戴面具的時候看到自己的手……好像變小了？
肩膀有些涼颼颼的，唐驚鴻以眼角餘光一瞧，果然看見原本合身的衣裳突然仿佛大一圈似的，鬆鬆垮垮地裹住她的身體，甚至因為方才跟唐無樂較勁，半個肩膀都露了出來。
衣服當然不會變大，那就只能是她的身體變小了。
這什麼情況？唐驚鴻心裡有點發涼，直覺跟那個系統有關係，正要詢問，不料這會兒唐無樂見她似乎有些出神，壞笑一聲，突然用力一扯面具——
還沒回過神，唐驚鴻下意識地雙手拉住唐無樂的胳膊。
然後整個人就被提了起來。
臥槽！唐驚鴻面無表情地抬頭。
哎媽！唐無樂挑了挑眉，垂首。
四目相對，盡是一片愕然。
這麼一來，本就松垮得略一掙扎就能露出半個肩膀的衣裳更加包不住人了，勉勉強強地掛在她小小的身子上，仿佛一拽就能整個扯下來，透過衣裳的縫隙，甚至還能看到若隱若現的白皙身體。
不過唐無樂顯然沒注意到這個問題，此時他的目光整個集中在唐驚鴻臉上，有些驚訝道：「你的臉……」
難怪小師弟總是帶著面具。唐無樂又有些了然。
——唐驚鴻的左眼周圍有一塊兒很大的傷疤，瞧著像是燒傷，不過其實並不難看，甚至略去那份突兀之感，看著還挺美，仿佛一隻展翅的黑蝶。
唐驚鴻卻是驟然回神，全身上下、四面八方都傳來涼颼颼的感覺，讓她再也顧不得搶面具。她立刻鬆開手，勉強扯住了身上的衣裳，就勢滾進被子裡，順便把整個人都團了進去，悶悶道：「你先出去。」
唐驚鴻這番動作太快，唐無樂完全沒機會阻攔，此時手裡的面具還帶著微微的體溫，他不由在指間摩挲了一番，看著床上鼓起來的小小的一坨，突然挑起嘴角，笑道：「嘖，小師弟你還害什麼羞啊——難怪從來不跟我們哥兒幾個一起洗澡，無言還說你是高冷愛乾淨，其實是怕羞吧。都是男人，有什麼好害羞的，更別說你現在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娃娃……」
說著，作勢便要去掀被子。
只是他的指尖方觸及被子，那鼓起的一團便突然微微抖了起來，就連唐驚鴻的聲音裡也帶上了一絲顫抖：「我讓你滾……」——話到這裡哏了一下，又放軟了語氣道——「你快出去……」
唐無樂一愣，到底還是放開手，抓了抓頭髮，迭聲道：「好好好，我出去。」
——若是唐驚鴻不改口，他脾氣上來了，哪裡管小師弟今天不太對勁，不過聽素來倔強要強不服輸不服軟的小師弟突然這麼色厲內荏，甚至還略帶了點央求的意味……還是覺得就這麼出來有點虧啊。唐無樂靠在門上，摸了摸一旁大黃的腦袋，故作正經道：「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吃虧了？」
高大的藏獒蹲坐在他面前，歪了歪腦袋，歡快地「嗷嗚」了一聲。
唐無樂立刻站起身，再次推門而入。
不過此時唐驚鴻已經下了床，過大的衣裳胡亂地綁在身上，光著腳踩在凳子上，站在半個成人高的櫃子前翻找東西。
「嘖。」沒能捉弄到人，唐無樂有些遺憾。
聽到聲音，唐驚鴻沒好氣地回頭甩了他個白眼，「就知道你靠不住。」
「胡說。」唐無樂立刻擺出一副嚴肅的樣子：「我是來還你這個的。」說著，將手裡的銀色面甲給她拋了過去。
知道他什麼脾氣，唐驚鴻懶得計較。
倒是唐無樂抱著胳膊站在一旁，兀自喋喋不休：「我說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突然身體就變小了？你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嗎？話說要是沒什麼不好的話，能不能讓我也變小？我現在這麼英俊帥氣，小時候肯定比你還可愛，這樣的話就算再犯了什麼過錯，想來老爹和教導師父們也是捨不得打我的……」
唐驚鴻接過面甲在臉上重新綁好，擺出一副「不想搭理你」的臉，又繼續吭哧吭哧在箱子裡翻找。她現在的身體只有十歲出頭大小，而那個年紀的衣服幾乎都壓在箱底了，找起來很麻煩。
唐無樂說了一會兒，看著如今短胳膊短腿的唐驚鴻忙個不停，不由道：「何必找舊衣服呢？讓制衣坊給送來一套新的不就得了。」
唐驚鴻猛地反應過來，心說自己怎麼突然比唐無樂這傢伙還笨了→_→。她從凳子上下來，正要出去招呼人幫忙拿套衣服來，唐無樂不知突然想到什麼，怪笑了兩聲，道：「你這樣子也不怕嚇到別人——還是我去要吧。」
唐驚鴻狐疑地瞅了他一眼。
不過唐無樂臉上的表情從來就沒正經過，她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又想著反正一套衣服也鬧不出什麼么蛾子，便任由他去了。
等唐無樂離開，唐驚鴻盤腿坐到床上，一邊整理衣服，一邊開始試著在心裡呼叫系統晉江z7z2號，想問它自己怎麼變小了。
隔了半天，才聽到系統機械呆板的聲音：「收到宿主回饋，經檢測，伺服器出現Bug，z7z2號正在彙報管理員。我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儘快恢復，請宿主見諒……」
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之後無論唐驚鴻怎麼呼喚，都沒有系統的聲音。
她不由抽了抽嘴角——所以，這是……伺服器抽了？
——果然是晉江文學城出產，抽抽更健康╮(╯_╰)╭雖然變小什麼的很不方便，不過如果只是系統抽了的話，總是會恢復的，唐驚鴻並不怎麼擔心，倒是別的——她閉上眼，感受了一番。然後慢慢松了口氣。
武功修為還在，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又過了一會兒，唐無樂居然親自給她把衣服送了過來。
「你今天心情不錯？這麼好說話。」唐驚鴻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還是接過衣服，道了聲謝，轉身去一旁的隔間換衣服。
唐無樂笑而不語。
唐驚鴻換衣服的時間似乎有點長了，唐無樂無聊地沖門外招招手，身形高大的藏獒歡快地跳進來，親昵地蹭著他。
尖銳的破空聲卻於此時忽起。
唐無樂仿佛一無所覺，還摟著大黃的脖子亂蹭。
一隻追命箭破空而來。
唐無樂摟著大黃，仿佛十分隨意在地上一滾。
箭尖擦過耳尖，釘入他原來位置的地板半寸深，箭尾碧綠的翎羽劇烈抖動。
緊跟著，是機括齒輪的摩擦響動，以及唐驚鴻的咬牙切齒：「唐無樂你個瓜娃子，來打架！」
——只是這聲音帶了幾分奶聲奶氣，只讓人覺得分外可愛。
唐無樂笑著示意大黃出去，然後轉身看向唐驚鴻，笑得差點打跌：「這不挺萌麼？驚、鴻、小、師、妹~」
尾音無限拉長，帶著調侃的意味。
穿著一身唐門蘿莉校服的唐驚鴻咬牙，然後毫不留情地發出一記奪魄箭。
——媽的就知道這傢伙沒好心！
第10章 人渣走開2
唐驚鴻穿著一身炮蘿校服，扛著千機匣追著唐無樂打。
不過唐無樂原本年紀就比唐驚鴻大，武功修為也比她高，更別說唐驚鴻突然變小，有點把握不好視角和力道，更加拉大了武力差距。唐無樂看似狼狽逃竄，連還手的餘力都無，然而實際上他躲避得遊刃有餘，就算不還手也無礙。
一次後仰躲過唐驚鴻的又一發奪魄箭，唐無樂沖唐驚鴻眨了眨眼，嘴角挑起一抹壞笑，道：「嘖~淺藍色的哦~」
「什……」唐驚鴻下意識地想要反問，卻又陡然反應過來，不由抿了抿唇，手下操作千機匣的動作加快，箭矢快如急雨，密不透風地朝唐無樂襲去。
——淺藍色什麼的……似乎是她剛剛穿的底褲的顏色_(:з」∠)_
所以——
變態去死吧！
雖然身份不明，不過唐驚鴻畢竟是被當做嫡系五少爺對待的，住在房間也在唐家堡內堡。
兩人一個跑，一個追，很快就跑出內堡，到了堡前的練武場附近。
唐家堡對於從武弟子的要求向來嚴格。畢竟唐門是刺客世家，而這些弟子將來也大多都是要執行類似的暗殺竊聽任務，一著不慎，可能連命都沒了。
所以兩人剛到唐家內堡通往廣場的那條小徑上，便聽到齊刷刷的機括齒輪摩擦的聲音。
唐驚鴻調整好千機匣，瞄準唐無樂正準備再來個追命箭，唐無樂卻突然扭頭沖她一笑，隨後，消失在了她的視界裡。
浮光掠影？唐驚鴻有點不明所以，不說她現在根本打不到唐無樂，就算能打到，也不會當真把他打死，所以他隱身做什麼？難道要偷襲她？那也不至於啊……
唐驚鴻警惕著四周。
這時手背上突然傳來一陣暖意。
唐無樂的身形漸漸在她身後浮現出來。
然後寬大的手掌覆上她握著千機匣的手背，用力困住她的所有動作。
唐無樂微微俯下身，嘴唇若有似無地擦過她的耳廓，輕聲道：「確定還要繼續？若是引來前頭訓練的弟子，你想怎麼解釋自己穿著小師妹的衣服？」
幾乎在唐無樂現身的那瞬間，唐驚鴻整個身子都繃緊了，若非唐無樂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她都覺得自己會條件反射地直接拎起千機匣砸他一臉。不過聽了這話後，她動作又是一頓——這傢伙說得也挺有道理哈……
唐驚鴻此時的身高只到唐無樂胸口，他彎著身子，藏在發間的銀色飛鏢耳飾垂下來，輕輕蹭過唐驚鴻脖頸。
尚還年幼的身體十分敏感，唐驚鴻有些癢，便想要扭身躲開。
唐無樂卻當她還想繼續打，不由更加用力抓住唐驚鴻的手——唐驚鴻在唐家堡的名氣非常好，畢竟刻苦用功沉默寡言低調沉穩還沒什麼架子的嫡系五少爺，算是一根非常好抱的大腿，所以就算前頭弟子們發現唐驚鴻如今的樣子也只會心疼他，然後指責自己欺負誘哄小師弟穿女裝什麼的……
當然，作為唐家堡小霸王，他倒是不怕堡內那些旁支弟子們的指責嘲笑什麼的，但還是很麻煩，尤其是若讓小婉知道了……
唐無樂這樣想著，握著唐驚鴻的手就更用力了，甚至用力到讓她有些不舒服，於是更加劇烈地掙扎起來。
再然後，兩人就一齊聽到一聲厲喝：「何人在那……你、你要對師妹做什麼？！」
那人說著，突然伸手插到兩人之間，拉著唐驚鴻就往外拽。
唐無樂和唐驚鴻正彼此較著勁，一時沒提防，被那人輕而易舉搶過唐驚鴻，然後……迅速地藏在身後。
兩人愣了一下，隨後都有些惱。
唐驚鴻是因為特麼又有刁民把朕整個兒提起來了，而唐無樂則是因為居然有人敢從他手裡搶人。
兩人一起抬頭——看服飾，搶奪唐驚鴻的人應該是唐家堡巡邏護衛隊的隊長。
那位隊長此時方才認出唐無樂，亦是驚訝不已，道：「……怎麼是二少爺您？」
好在眼沒瞎。唐無樂冷哼了一聲，抬了抬下巴，示意對方把人還回來。
沒想到，對方卻把唐驚鴻藏得更深了。
唐無樂：……
再看看他後面，只見一隊差不多十個唐家堡護衛表情一致，左眼寫著「禽獸」，右眼寫著「變態」，額頭上還有個橫批——「臥槽」。
誒？！！這劇本好像有點不太對。唐無樂有些懵。
而這邊護著唐驚鴻的唐家堡護院們一點不覺得自己弄錯了什麼。
實際上也怪唐無樂自己沒注意。方才他抓著唐驚鴻的手跟她較勁的時候，為了保持平衡，另一隻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遠遠地看過去，就像是他強硬地抱著小蘿莉意圖不軌，而小蘿莉則拼命掙扎著想要脫離魔掌……
唐家堡馭下極嚴，這般敗壞風俗的事情，就算是二少爺，也是萬萬不能放任的。
雙方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會兒，突然有個護院弱弱地開口道：「隊長，這人……好像不是師妹，是個小師弟。」
面對幾個護院齊刷刷的質疑眼光，唐驚鴻拽了拽短短的裙子，毫不猶豫地指向唐無樂，奶聲奶氣道：「這衣服是師兄拿給我的。」
眾護院再次看向唐無樂——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小霸王→_→
好說歹說他只是跟小師弟開個玩笑，把一干兢兢業業盡忠職守的護院們忽悠走了，唐無樂突然一把提起唐驚鴻：「哎，走吧，換了衣服去見老太太——你變小的事還是得她老人家拿個主意。」
唐驚鴻趕緊伸手拽住短短的裙子防止走光，艱難地仰起頭甩了他一個白眼：「你有本事倒是就這樣帶著我去啊。」
回想起方才護院們的眼神，唐無樂只能乾笑——紈絝什麼的最多算是不成器，但是變態，那是有辱家門，肯定要被教訓的。
唐門能容下一個紈絝二少爺，卻不能縱容一個變態_(:з」∠)_
不料兩人剛回去內堡，就進唐老太太搭著侍女的手慢慢從樓上走下來，看到唐無樂，神色先是一喜，隨後又不失親昵地嗔道：「這不是無樂麼？著急忙慌的做什麼去？你這孩子，總是這般跳脫——哎，這又是哪家的小丫頭倒是面善……不對，這是個小子吧，怎麼穿著裙子……」老太太說著，突然拍了拍旁邊侍女的手，笑問道：「我突然想起來，這小傢伙，是不是特別像驚鴻小時候啊？」
那個侍女是陪著老太太十好幾年的老人了，頗得器重，當年也見過唐驚鴻，聞言大著膽子抬頭看了一眼，也笑開了：「老太太眼神真好，可不跟五少爺剛來那會兒一模一樣……不過比五少爺那會兒健康多了。」
聽著這一主一僕的對話，唐無樂不由看了唐驚鴻一眼，詫異于老太太的好記性，又為老太太對後輩的關心而動容，不過同時腦子也在飛快地轉著，想著等會兒怎麼解釋。
唐無樂都動容，唐驚鴻更是為老太太的話感動——老太太，大概是整個唐門最暖人的存在了……
她拽了拽唐無樂的衣襟，示意他放自己下來，正好唐無樂也找好了理由，把人放下後，就一臉委屈地蹭到唐老太太身邊，道：「老太太這次可冤枉孫兒了——可不是我不沉穩，實在是這事太過玄奇。這小傢伙可不是長得像驚鴻小師弟……」說到這裡，唐無樂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道：「這就是驚鴻師弟！他突然變小了！」
唐老太太露出極為震驚的神色，僵硬的扭頭看唐驚鴻，不確定地重複道：「變小了？」
唐驚鴻慢慢靠過去，抱著唐老太太的胳膊，把臉貼上去：「……老太太。」
「……」唐老太太立刻信了——唐驚鴻剛來的時候心裡也很不踏實，常常這樣抱著老太太尋安慰。那會兒雖然唐老太太也抱了利用她找唐簡的念頭，但對於她這個由唐簡派人送來的孩子也算愛屋及烏，對她極好。
尋了唐家堡分別在內、外科甚至兒科等幾方面各有擅長的幾位大夫多方會診，卻仍舊查不出唐驚鴻變小的原因，好在對方身體並無不適，方才讓唐門諸人略略寬了心。
雖說唐家堡不介意等著唐驚鴻再次慢慢長大，不過這種異象終歸不是什麼好事，若是有什麼隱患……
所以當唐無影提議要不去萬花谷請藥王首徒「活人不醫」的裴元先生瞧瞧的時候，唐老太太立刻點了頭，剩下的唐門長輩也都沒有反對的。
唐驚鴻不敢拂了長輩好意，只能無奈應下。
本來唐老太太想讓唐無尋帶著唐驚鴻一起去萬花谷，然而唐無尋卻在日前跟唐無言去了長歌門，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唐老太太嘀咕著「無言去長歌門也就是了，無尋去做什麼……」，眼神一掃看到唐無樂就站在唐驚鴻身邊，伸手一指：「無樂護送驚鴻過去吧——都說萬花谷人傑地靈，姑娘都格外水靈，無樂要是能順便討個媳婦兒回來，也算了了老婆子我一樁心事。」
眾人不由大笑。
待散了之後，唐無樂和唐驚鴻準備回去收拾東西，這時唐無影找了過來。
唐無影雖然是四兄弟裡最小的，卻也是最有天分的，年紀輕輕便被內定為下任門主，向來一本正經不苟言笑。
唐無樂鮮少和他打交道，但對方找上門了也沒有躲的道理，只問他有什麼事。
唐無影板著臉，明明還未及冠，偏十分老成持重，鄭重道：「若非大哥三哥不在，無論如何也不該派二哥護送小師弟——二哥，驚鴻雖然只是我們的師弟，但在堡內與我們兄弟無異，就算你……也萬不能對小師弟下手啊！」
唐無樂：……我怎樣你敢不敢明白地說出來？！
第11章 人渣走開3
唐驚鴻坐在馬車裡，抱著軟乎乎的滾滾，靠窗看著窗外的風景。這馬車經過堡內機關大師巧手改造，行進平穩，絲毫不見顛簸，車廂寬敞，溫度適宜，底部還鋪了厚厚的氊子，十分舒適。
從巴蜀一路北上，他們已經走了月餘，估摸著也差不多要到秦嶺。
滾滾任由她抱著，兩隻毛茸茸的大肉爪捧了青竹，正專心致志地啃著。
這時馬車卻慢慢停了下來，車廂門被人打開，不過還沒見到人，一團棕黃率先撲了進來。
唐驚鴻抬眼一眼，可不正是大黃。它大概是被唐無樂出去浪了一圈，此時伸著舌頭，「呼呼」地喘著粗氣，就要往唐驚鴻身上撲。
然而這頭藏獒的體型太大，就算車廂不小，它一進來，還是幾乎把整個空間塞滿了。
唐驚鴻正要往裡讓讓，卻察覺到懷裡的滾滾身子一僵，再一看，幾根青竹掉在地上。
要完。
唐驚鴻連忙鬆手，果然，看起來軟乎乎、人畜無害的滾滾突然一抬圓乎乎的胳膊，騰地站了起來，沖藏獒一呲牙，以跟它身形完全不符合的矯捷姿態撲過去，張嘴就要往它脖子上咬上去。
好在大黃常年養在唐家堡，對於滾滾們的習性也熟悉，見勢不妙，「嗷嗚」一聲，拔腿就往車廂外跑。
車廂外正準備進來的唐無樂聽到聲音匆忙閃身，避開大黃後，立刻機智地將背上一捆新鮮的青竹往前一遞。
正好遞到了滾滾面前。
嗅到竹葉清香，滾滾滿身怒意頓散，似乎很滿意，伸出爪子接了過來，然後往地上一坐，就這麼堵在車門口默默地啃了起來。
唐無樂：……
過了一會兒，唐驚鴻從馬車裡出來，非常習慣的一把抱起跟如今的她差不多高的滾滾，從一團毛茸茸中探出頭，看唐無樂：「怎麼停了？」
唐無樂道：「再往北就是秦嶺了。馬車夫說今晚可能會有大雨，天黑前恐怕到不了下一個落腳處，索性就在這裡歇下吧。」
唐驚鴻點頭。
這就是跟著唐無樂出門的好處了。
作為一個標準的紈絝，唐無樂不管什麼時候都追求一個舒服自在，就比如這馬車，聽說就是他督促建造的，反正唐驚鴻只把這次萬花穀之行當做遊玩，這樣倒是正好。
在鎮子上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兩人輕裝簡行，帶著一隻藏獒一隻滾滾，往秦嶺而去。
世人皆知青岩萬花谷地處秦嶺深處，不過山谷入口到底在哪裡，卻是無人知曉。所以每次有人要來萬花穀都要提前聯繫好，然後由花谷派出弟子出來迎接。
唐無樂自然也提前聯繫好了，但是……為什麼會有這麼大的陣仗？
此時秦嶺一處地方——應該就是花穀入口了——圍了一排花谷弟子，男男女女，大大小小，足有二三十個，此時正圍在一起，臉含期待地熱烈討論著什麼。
這時討論中的花谷弟子們有人留意到唐無樂和唐驚鴻，不由溫聲道：「萬花穀歡迎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不知可否通報一下姓名來歷？」
——那是個花谷女弟子，烏鴉鴉的長髮挽做了簡單的髮髻，卻又在額間留下一縷，配上剪裁合體的墨紫衣衫，整個人都透出一股溫潤的味道。她的眉眼稱不上極美，不過眼神明亮，皮膚白皙，又略施了粉黛，倒也是個不折不扣的文雅美人。
見慣了唐家堡直爽豪氣的妹子，乍然見到這樣帶著墨香的姑娘，唐無樂亦是眼前一亮，習慣性地打了個呼哨，招手：「喲，妹兒長得好乖哈~哩叫撒子噻？」
這時其他花谷弟子們也都停止了討論，轉頭好奇地看著他們。
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這一溜花谷弟子的外貌俱都是上佳，唐無樂左右打量了一圈，眼睛更亮了，拿肩膀撞了下唐驚鴻，壞笑道：「小師弟，你看好多乖妹兒哎~你喜歡哪個？我喜歡胸最大的那個，腰真細……哎呀那個腿長的也不錯，嘖嘖，那雙腿簡直極品啊，又長又直又細……唔皮膚白白的那個也挺好，雖然好像胖了點，不過豐滿點的抱著舒服……師弟你說哪個當你嫂子好？」
唐驚鴻面無表情地低聲道：「……我不知道哪個嫂子好，只知道你再說下去，只怕連唐門都回不去了。」
——撒比，沒看到有幾個萬花弟子已經在讀鐘林毓秀或者蘭摧玉折了嗎？
唐無樂行事素來肆無忌憚，就是剛才對花谷弟子的那番評頭論足也未曾把聲音壓下去，而練武之人耳聰目明，怕是一半人都聽到他說的這些話了。
不過畢竟是同門，就算唐無樂有時候挺讓她生氣的，但是自己給他追命箭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他被玉石俱焚糊一臉，她就不願意了——儘管他是活該。
撩妹也不該這麼撩→_→
所以唐驚鴻一把把唐無樂往後拉了拉，然後又往前一步，擋在唐無樂面前，板著一張小臉，遙遙地對一開始跟他們打招呼的那位花姐作了一揖。
「哎怎麼了？」唐無樂還想站到前面，一時不妨被唐驚鴻用力地踩了一腳，立刻捧著腳蹦到一旁了。
果然，萬花弟子一看她這麼個小孩子擋在前頭，立刻都停止運功，就算還有不忿的，也只是怒視著後頭的唐無樂。
「家兄無狀，言語冒犯了諸位，還請萬花的各位師姐們見諒。」唐驚鴻說著，露出一個略帶點羞澀的可愛表情，道：「孔夫子也說食色性也，家兄會如此，一定是因為各位姐姐實在太好看了——哦我還沒說來歷，我們是唐家堡弟子，這位是我唐門的二公子，也是我的哥哥。」
本來看到一個好可愛的小正太一板一眼地向她們道歉，萬花弟子們的怒意便已經消散許多了，而後又聽他紅著臉誇她們好看——童言無忌嘛，說的肯定都是真心的，就算還為唐無樂的冒犯而生氣，心裡卻也有點高興，等最後唐驚鴻點名唐無樂的身份……
好嘛，不就是唐門出了名的紈絝二少爺，被稱作小霸王的那個麼……估計是在唐家堡口花花慣了。一時之間，萬花弟子們是一點惱意都沒有了——當然也不待見。
然後他們之中大概資歷最高的一位花哥回頭問道：「你們有誰是來接到來自唐門的客人的嗎？」
一眾萬花弟子齊齊搖頭。
正在這時，從花穀裡突然又急匆匆跑出來一個姑娘——她看起來十七八歲，長相秀麗，身體顯然有些虛弱，一路跑過來，累得不住地喘著粗氣。
見到熟悉的同門，她立刻走過來，問道：「師兄師姐們在這裡多久了？有沒有見過唐門來的客人？」
「我們還正說呢——就是那兩位。」
那女子這才注意到唐驚鴻和唐無樂二人。
雙方見過之後，又互陳了姓名——這女子自然就是穀之嵐，此次是奉裴元之命來接他們二人入穀，本來早就該過來的，只是早上照顧病人耽擱了一會兒，這會兒方才出來。
本來就沒耽擱什麼，兩人自然不會有什麼不滿。更別說，唐驚鴻作為一個熟知劇情的人，對穀之嵐本就極為同情。
三人寒暄完了，穀之嵐便要帶著兩人一齊入穀。
自己雖然是個紈絝，但也畢竟是唐門嫡系的二少爺，而唐驚鴻更是名聲極好的五少爺——就算沒有徹底公開，裴元也該是知道的。對於他們二人，萬花穀不過派了穀之嵐一人來接，那能讓這麼多萬花弟子一起迎接的，也不知又是何方高人……
唐無樂回頭看了一眼還守在穀外的一眾萬花弟子，不由好奇起來。
第12章 人渣走開4
不過唐無樂很快就知道這些萬花弟子迎接的人是誰了。
穀之嵐帶著兩人順著淩天梯下來山谷中，順著林間小路，徑直往落星湖而去。
唐驚鴻此次的病症十分玄詭，為了避免在江湖上引起不必要的爭執和猜忌，唐無影跟裴元聯繫的時候非常注重保密性，所以至今為止，知道唐驚鴻變小這個消息的，除了唐門嫡系，也就只有裴元了。而裴元極有職業素養，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也並未同旁人言說，甚至就連藥王他也是先瞞著，打算若自己治不了，再求師父出手。
穀之嵐是個十分溫柔善良之人，雖然並不知道唐驚鴻的病因，卻也知道能求得舅舅兼師父裴元出手，定然是什麼疑難雜症，又見他小小年紀，十分懂事的樣子，心裡頗為憐惜，不由拉著他的手，一面給他介紹花谷景致，一面簡單地給她說了裴元的避諱，免得她做了錯事，失去這次治病的機會。
穀之嵐的嗓音極其輕柔，態度又極溫和，很快便引得唐驚鴻和唐無樂好感滿滿，唐驚鴻是因為知道她的家庭變故，遭逢巨變卻仍然能夠堅持本心，與人為善，這樣的人，本來就值得別人喜歡，而唐無樂則是——幾乎沒見過這麼溫柔的女孩子好嗎？！
唐家堡除了唐小婉身體不好，其他的女弟子，哪個不是一言不合就打架？他這個紈絝也做得很心累好麼？
所以，當穀之嵐把兩人帶到落星湖，請兩人稍待，她進去向師父通傳的時候，唐無樂蹲在唐驚鴻身邊，小聲問她：「你覺得谷姑娘怎麼樣啊？」
「很好呀。」唐驚鴻瞥了他一眼，「怎麼了？」
唐無樂興致勃勃道：「我也覺得她很好啊，你看，又溫柔，又好看，老太太和小婉肯定喜歡，另外她還是裴元先生的徒弟兼外甥女，跟我這個唐門二少爺也算是門當戶對，不管是門主還是我爹，應該也都不會反對吧。」
「紈絝二少爺，你確定？」唐驚鴻斜眼看他。當然，若是以斬逆堂少主的身份，穀之嵐一介孤女，未必配得上他，不過先不說唐無樂的身份不能說出去，就算亮出來，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家能不能看上他這個殺手頭子也不一定——以穀之嵐早年的遭遇，八成是瞧不上的。
唐無樂瞅她一眼：「紈絝怎麼了？紈絝不還可以浪子回頭麼？」說到這裡，唐無樂突然用力拍了拍唐驚鴻的肩膀，眼睛一亮，道：「哎，這個想法好！浪子回頭金不換啊，你說我要是為了谷姑娘改過自新，重新做人，她會不會很感動，然後傾心於我啊。」
可以，這很唐家堡。
唐驚鴻正要開嘲諷，不過轉念一想，按照遊戲劇情，穀之嵐將來——因為劍三的劇情線很渣，她無從推測，也有可能是現在——喜歡的人是純陽五子之一的祁進，但是祁進在拜入純陽宮呂洞賓真人門下之前，曾經是淩雪閣這個殺手組織的一名殺手，甚至還因為錯誤的資訊，殺害了穀家滿門，卻因為臨時動了惻隱之心，而放過那時還只是個三歲娃娃的谷之嵐。
雖然說寧拆十座墳，不毀一樁親，可這兩人之間的感情太讓人糟心，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放任……當然她倒是也可以直接拆穿祁進的真實身份，可毫無緣由的指認純陽五子……別說她只是唐家堡名不正言不順的五少爺，就算是門主唐傲天都沒這資格，倒是慫恿唐無樂去追求穀之嵐，大概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到就要做。唐驚鴻向來是個行動派，立刻轉身拍拍唐無樂的肩膀：「很好，師兄，我很看好你，加油！」
說完，不管唐無樂難得的有些愕然的表情，隨著前來請她的小藥童往藥廬而去。
唐驚鴻身體的問題是狗逼晉江系統導致的，所以就算是藥王首徒裴元，也依舊看不出任何問題。
裴元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管怎麼診，都只能得出唐驚鴻如今身體非常健康的結論，若非他也算了解唐門下任門主的性子，都要以為這是以唐無影為代表的唐家堡跟他開的玩笑。
橫看豎看看不出來，裴元只能皺著眉頭揮揮手，讓他們先出去，他準備先翻翻醫術，若是實在找不到類似案例，再去三星望月叨擾藥王。
谷之嵐自然要留下協助裴元，所以送兩人離開的是萬花穀的一位初級弟子。
待出了落星湖，還沒走出多遠，就聽到一陣喧嘩，循聲看過去，卻是烏鴉鴉的一群人湊在一起，看著穀口方向，翹首以盼。
「這是做什麼？」唐無樂有點好奇，畢竟萬花穀是出了名的風雅之地，這般喧嘩未免失態，是極不尋常的。
那萬花小弟子臉上的笑意加深，道：「那是工聖和畫聖門下的師兄師姐們——他們大概是在等一位貴客吧。」
「貴客？」唐無樂一聽，就想起一早便等在穀口的那幾十個萬花弟子。
「是啊，康雪燭康先生。」小弟子驕傲道。
康雪燭？
唐驚鴻眸色一沉。
唐無樂則疑惑更重。
小弟子見唐無樂似乎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的樣子，不由笑著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物件，托在掌心，遞到唐無樂面前。
「這又是什麼？」唐無樂不解，「螞蚱？」
唐驚鴻扒著唐無樂的袖子，踮起腳尖看過去，不由發出一聲讚歎——唐無樂說是螞蚱倒也不假，不過是個木頭雕出來的螞蚱，甚至準確點應該稱之為一件精緻的、有價無市的工藝品。
不過手指長的一截木棍，卻將一隻小螞蚱雕刻得細緻入微，不管是腿上尖銳的鋸刺，還是頭上細細的觸鬚，全部都刻了出來，栩栩如生得仿佛下一刻就要蹦出掌心，飛了出去。
萬花小弟子瞧了唐無樂一眼，心說果然是紈絝，一點鑒賞能力也無，倒是這位唐門的小公子有眼光。他這樣想著，不由略微彎下腰，將木雕螞蚱送到唐驚鴻面前，笑著解釋道：「對於兩位來說，這也許不過是個木雕的螞蚱，不過對於我們來說，卻不啻是一件聖物，還是一件千金難買的聖物，若非……哈哈。」說到這裡，他似乎想起什麼趣事，笑了笑，然後又繼續道：「說來慚愧，我輩視之為聖物，可對人家來說，卻不過是隨手雕刻出來的小玩意兒。」
唐無樂立刻反應過來了：「那康雪燭……」
「是啊。」那萬花小弟子故作老氣橫秋地感慨道，「能夠得見『聖手』康雪燭先生，實在是在下三生之幸。」
聽萬花弟子這般推崇康雪燭，唐驚鴻狠狠地皺起眉頭——也不知道康雪燭借著這層推崇，殘害了多少無辜少女。
唐無樂聽了，倒是對這位聖手很感興趣。不說他本來就是個愛玩的，他最疼愛的小妹唐小婉因為身體的緣故很少出堡，若是能幫她弄來幾個木雕，想來也能讓小丫頭新鮮好一陣子。
唐無樂想著，抬腿便要往人群裡擠，唐驚鴻還抓著他的袖子呢，踉踉蹌蹌地被扯了過去，滾滾和大黃一瞧主人鑽進人群了，連忙也屁顛屁顛地跟上去——滾滾還好，畢竟長得萌嘛，雖然大家挺想見偶像的，不過這麼個萌物要進去，花谷弟子也都善意地讓開了位置，而大黃的長相就比較兇殘了，於是眾人紛紛抱怨著唐無樂怎麼帶來這麼大的一隻藏獒，一邊不甘願地往旁邊退了退。
很快，一身白衣的青年公子便在之前見過的那群萬花弟子的簇擁下緩步而來。
唐驚鴻抱起習慣性又懶洋洋地坐到地上的滾滾，靠在唐無樂身上踮起腳尖看過去——
不得不說，康雪燭是個變態，也確實有變態的資本。他一身白衣，寬袍廣袖，峨冠博帶，雖然鬢髮微白，但絲毫無損其俊逸清朗的容貌，反倒愈發顯得沉著穩重，溫潤有禮。他正聽著一旁萬花弟子說話，嘴角挑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帶起一圈法令紋，平添了幾分魅力，令人好感頓生。
在康雪燭現身的一瞬間，唐驚鴻恍惚以為自己站在什麼當紅明星演唱會現場。
周圍的花谷弟子突然全都激動了起來，甚至有些人控制不住地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想要跟康雪燭搭話。也就是古代的文化人比現代追星族更有涵養和素質，要不然場面肯定要失控。
因為有萬花弟子跑到了前頭去，唐驚鴻有點看不清，不由抱著滾滾往前擠了擠。
這時一隻有力地胳膊突然拉住了她：「別過去。」
她回首，仰頭。
逆著光，有些看不太清楚，只能隱隱約約瞧見唐無樂嘴角上挑，勾起一個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冷酷笑容，沉聲道：「記著驚鴻，離那傢伙遠點。」
第13章 人渣走開5
雖然知道唐無樂並非是所表現的紈絝，不過突然看到露出這樣正經的一面，唐驚鴻還是不由一愣。
唐無樂沒注意她的表情，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小聲叮囑了一句：「在這兒老實等我」又對大黃吩咐了聲「跟著驚鴻」，然後就面罩寒霜地擠出人群往外走。
唐驚鴻下意識地抱著滾滾跟了兩步。
周圍的萬花弟子們此時都處在追捧偶像的狂熱氣氛裡，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師兄弟二人離開人群，反而立刻把因為他們的離開而出現的一大片空地補滿了。
唐無樂身高腿長，不過幾步，就漸漸消失在叢林深處，唐驚鴻猛然回過神，正待要繼續看著康雪燭，卻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人群，而以她如今的小身板再想從這群追星族擠出一塊地方，也是難上加難。
唐驚鴻抱著滾滾，靠著大黃，開始琢磨要怎麼辦……康雪燭如何，其實跟她沒太大的關係。
可是在明知道他會殘害許多少女，其中還包括七秀之一的琴秀高絳婷，她就於心不忍。
雖然……她來到這裡後其實並沒有見過高絳婷，也沒聽過她彈箜篌。
那邊氣氛熱烈，這邊唐驚鴻抱著兩隻動物站在一旁就顯得有些寂寥了。
唐驚鴻又仔細分析了一下康雪燭。他這個時候應該已經開始解剖人體了，而且基本上來說，只差高絳婷那雙完美的手了。
不管遊戲策劃如何描繪康雪燭的深情，然而在唐驚鴻心裡，這貨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而變態，總歸會有些致命且常人難以理解的癖好……她想了想，彈了個響指，對著大黃小聲吩咐了幾句。
大黃這只藏獒頗具靈性，又被唐無樂精心調教過，能夠聽懂並執行簡單的指令，不過此時唐驚鴻的指令似乎讓它有些為難，看看唐驚鴻，再看看那邊的人群，一張大臉上顯出幾分猶豫。
唐驚鴻伸出小小軟軟的手掌，摸了摸它的頭，咬牙又加了兩斤牛肉。
到底吃的更有吸引力，大黃突然抬起爪子，狠狠地拍了滾滾腦袋一下。
滾滾一時不查，手一抖，竹子又掉了。
不過這次不等滾滾反應，大黃率先嚎了一嗓子，往人群衝撞。
滾滾立刻瞪圓了一雙眼，騰地站起來。
唐驚鴻趁機發出一聲驚呼，順勢往後一坐，同時喊了聲「大家小心！」
眾人聽到這連續的聲音，原本正陷在追星狂潮裡的花谷弟子不少都回了神，正好看到身形龐大的藏獒朝他們直沖而來，而圓滾滾的竹熊也以與其體型不相配的矯捷動作在後面窮追不捨……
這些人雖然都是花谷弟子，可會對康雪燭狂熱的大多都是些藝術家文化人，根本就不會什麼拳腳功夫，立刻被眼前的變故嚇呆了。至於那些會武的也是愣了半天，方才運起花間遊的心法，打算將這只看似狂暴了的藏獒擊倒。
唐驚鴻遠遠的見狀，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一邊跑，一邊喊道：「別傷害滾滾和大黃——它們不是故意的……」
——唐驚鴻是真有點擔心了。不單單是大黃滾滾陪了她很久，隨便受點什麼傷她都受不了，更重要的是這兩個雖然有靈性，但並非是什麼溫馴的動作，若是激怒了它們，就連她都可能控制不住。
軟軟童音被極力提高了分貝，聽起來便似乎帶了些哭腔，幾個正在運功的萬花弟子一怔，心法一頓。
待再回神，金棕色的藏獒已經急沖的而來，有幾個膽小的直接尖叫了一聲，癱坐在地上。
眼看慘劇就要發生，不想這藏獒雖然來勢洶洶，但似乎並無傷人之意，直接從他們身邊穿過，高高跳起，縱身一躍，撲到了最後面、康雪燭帶來的書童身上。
小書童年紀不大，嚇得直接暈了過去，背上挑著的書箱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滾滾跑著跑著，突然被自己絆了一跤，「噗通」摔進了萬花弟子人群中，然後就又犯了懶病，一動不動地坐下來，懶洋洋地抱著自己的腳趾玩了起來。
驚魂未定的萬花弟子：=口=賣萌犯規！
藏獒這邊，康雪燭和他身邊的萬花弟子本想攻擊藏獒以防它傷人，沒想到它卻只是十分溫馴親昵地舔了舔那昏倒的小書童，然後又似乎為對方一動不動的樣子露出點嫌棄神情，搖了搖頭，軟軟地走向一旁。
見它確實無傷人之意，萬花弟子們松了口氣，不由看向了憨態可掬的滾滾。
正好這會兒唐驚鴻也過來了，塞了它一把竹子，又將它抱了起來。
畢竟也算至少半個江湖人，這些萬花弟子們很快就定下了心神，除了有個年長的記著去把康雪燭的小書童拽到人群裡，其他人都被滾滾吸引，有些膽大的還直接上手摸來摸去。興許方才運動消耗太大，也或許是有了竹子安撫，此時滾滾模樣十分溫馴，絲毫不在意地任由他們動手動腳。
過了一會兒，那被安置在一旁的小書童悠悠然轉醒，一睜開眼，就看到剛剛將自己嚇暈的藏獒正在玩先生的書箱。
他先是為自己狗口脫生而慶倖，而後很快就變了臉色，大喊道：「喂別——」
原本被滾滾吸引了的眾人立刻抬頭，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見身形龐大的藏獒正百無聊賴地在滾著康雪燭的書箱，就在眾人看過去的那刹那，書箱「啪嗒」一聲，整個散了架，各色物件稀裡嘩啦掉了出來。
康雪燭和煦的臉色瞬間黑了下來。
唐驚鴻仿佛十分害怕地抱著滾滾退了三步，就是其他萬花弟子，也忍不住退了半步——康先生……突然變得好可怕。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滯，卻沒人敢出聲。而罪魁禍首更是毫無所覺，還在那裡翻找著什麼，把本就弄亂了的東西弄得更亂了。
唐驚鴻小心翼翼地看了康雪燭一眼，將滾滾放下，小跑著過去，抱著大黃的脖子，道：「大黃你不要這樣子……」
——軟軟的童音要把人都萌化了，萬花弟子們突然就覺得就算冒犯了康先生，也得幫她說說話。
不過不等康雪燭和萬花弟子說什麼，唐驚鴻突然從大黃嘴裡扒出個白色的條形物，遲疑道：「……這是什麼？」
唐無樂仿佛不經意般，順著落星湖畔一處人跡罕至的叢林而去，確定身後沒有任何人跟過來後，身形突然詭譎地移動起來，仿佛一道藍影，快如鬼魅，很快便在山頂上停下。
他把食指放進嘴裡，打了個呼哨。
過了有一會兒，一隻精巧的機關鳥俯衝而來，精准地停在了他的肩膀上。
唐無樂拍了拍機關鳥的頭，機關鳥隨之張開嘴，吐出舌頭——舌頭上嵌著一個紙卷。他抬手將紙卷扣出來，又從機關鳥的腳骨上取出一小截墨炭，在紙上寫了字，再次拍了拍鳥頭，將紙卷塞了回去。
機關鳥哢哢叫了兩聲，隨後沖天而起，漸漸飛遠了。
唐無樂神色凝重地在山頂上站了一會兒——這個康雪燭……雖然他表現得十分溫和有禮，可作為唐家堡弟子，自小便在各種陰暗磨礪中長大的人，他幾乎一眼便能看出那人光鮮外表下如論如何也遮掩不住的腐臭血腥氣息……他幾乎敢斷言，這人手中沾染的鮮血，怕是不比他少。
只是這麼陰暗的一個人，卻偏要偽裝成這幅光風霽月的模樣……倒也有意思。
唐無樂想著，微微笑了起來——興許，他們是一類人也不一定。
唐無樂很快就下了山。
這個時候，迎接康雪燭的萬花弟子們幾乎都已經散開了。
唐無樂隨手抓了個人，向他打聽唐驚鴻去了哪裡。唐驚鴻的外貌特徵倒也好辨別，不說一身標準的唐門正太校服，光是懷裡抱著的滾滾就足夠引人注意了，再加上身後還跟著只看著就很兇殘的藏獒。
唐無樂根據萬花弟子的指示，返回落星湖裴元的藥房，一路隱隱聽到不少人都在談論康雪燭，只不過語氣……似乎跟之前不一樣了，他側耳聽了聽，隱隱約約聽到之前萬分追捧康雪燭的小花蘿抱著人哭訴：「嗚嗚嗚嗚師姐~康、康先生好可怕……我、我看到了，好多骨頭……不是動物的，是人的……我能看出來嗚嗚嗚師姐我好怕……」
怎麼回事？唐無樂加快了腳步，然後就看到唐驚鴻抱著滾滾，垂頭喪氣地站在藥廬前頭——那副樣子，跟堡內師弟闖了禍時一模一樣。
但是唐驚鴻這位五少爺是唐家堡出了名的聽話乖孩子，他還小的時候別說闖禍，就是一件錯事都沒犯過，沒道理現在還會闖禍。唐無樂不由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闖禍了……」唐驚鴻怏怏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揉搓了一番滾滾，才繼續道：「我沒看住大黃，讓它把康先生的書箱弄翻了……」
「這算闖了什麼禍？」
唐驚鴻生無可戀臉：「……可是書箱裡掉出來不太好的東西。」
唐無樂挑眉：「不太好的東西？」
唐驚鴻壓低了聲音：「是人骨，白花花的人骨，從頭到腳，幾乎全都有了……嚇哭了好幾個萬花小師妹，簡直心疼——所以我把你壓箱底的幾個機關玩具拿了出來，好歹把她們哄得差不多了。」
第14章 人渣走開6
這句話被唐驚鴻故意說得詭秘陰森，仿佛炎炎夏日夜半講述鬼故事的語氣一般，若是普通人聽到了，也許當真會脊背發涼，清涼一夜。
不過唐無樂畢竟不一樣，再加上他對康雪燭的來歷十分懷疑，不由就順著多想了想——人骨、血腥、外表光鮮，內裡腐臭……莫非康雪燭有什麼收集人骨的癖好，所以才殺了那麼多人？
唐無樂想著，就問唐驚鴻：「他人呢？」
雖然沒點明姓名，唐驚鴻還是知道他說的是誰，於是往藥廬方向抬了抬下巴。
唐無樂左右看看周圍人不多，便往前走了幾步，凝神細聽。
果然，康雪燭似乎在向裴元和僧一行他們解釋那些人骨的來歷——這些年他遊歷四方，偶爾會去到貧窮偏遠之處，見過不少曝屍荒野的情景，這些屍骨本就因野獸分食而七零八落了，他為了摸透人體，就收集了這些骨頭。
他在撒謊。為什麼呢？看來那些人骨……很有來歷啊。唐無樂挑了挑眉。
不過這番解釋，其實倒也勉強說的通。
康雪燭容貌清俊，談吐有禮，舉止有度，身上總是籠著一層淡淡的愁緒，氣質殊然，極為有魅力，除了像唐無樂這樣經過特殊鍛煉的，極少有人會對他反感，更別說他又以真本事，年紀輕輕便揚名天下。另一方面，萬花穀畢竟是與世無爭的世外桃源，自有著文人風骨，對於猜忌他人之事極為忌諱，輕易不肯與人為惡。
所以僧一行他們沉默了一會兒，便接受了這種說法。
察覺到萬花穀並不想再繼續追究這個問題，康雪燭便笑著轉了話題，便提及此次萬花穀邀他前來青岩的目的——在落星湖雕貂蟬拜月像。
這件事自然也是僧一行十分重視的一件事，要不然也不至於把康雪燭請來，畢竟這位名士喜歡雲遊天下，要找到他著實費了不小的功夫。
於是萬花穀一眾人便跟康雪燭談起正事。
唐無樂覺得聽得差不多了，就後退了一步，只見唐驚鴻還是喪氣地抱著滾滾站在原地。
看到她這幅模樣，唐無樂難得有些心軟，正要去安慰她別太在意，只是打翻了書箱而已，曾經有小師弟撞翻了門主的輪椅害他摔了一臉，也不過是挨了頓胖揍。不過等他走到唐驚鴻身邊的時候，心裡突然升起一股違和感，不由道：「……你故意的？」
哎？
唐驚鴻此時正回憶著堡內小師弟闖禍之後的反應，努力讓自己演得更像一些，冷不防聽見唐無樂這麼問，不由就是一驚，下意識反駁道：「哪有？真的是不小心沒看住大……」
唐無樂眯眼。
唐驚鴻捂嘴。
……
然後接下來萬花弟子就看到那個唐家堡紈絝二少爺拎著唐小少爺的領子，往萬花穀為兩人安排的住處而去。
一看這場景，他們就猜出估計是因為方才的事，唐小少爺要被唐二少爺懲罰了。
唐無樂的紈絝形象太過深入人心，而唐驚鴻又表現得極為乖巧，途徑的萬花弟子都萬分同情唐驚鴻，同時對著唐無樂飛眼刀，甚至還有膽子大的直接開口嘲諷：「明明就是自己沒看住自己的狗，結果闖了禍就要小朋友承擔，真不愧是唐門出了名的紈絝小霸王，一點擔當也沒有。」
唐驚鴻被唐無樂拎在手裡，完全掙脫不開，臉上的表情可憐兮兮的，越發惹的花谷大姐姐們心疼，對唐無樂愈發怒目而視。
不過這畢竟是人家的家務事，她們也不好插手。更何況，說到底這事還是怪康先生，平白無故在書箱裡放那麼多骨頭做什麼，狗鼻子靈敏，藏獒就更是了，也難怪大黃會有那樣的反應。
唐無樂絲毫沒在意這些人的言論和眼神，徑直回了屋子後，便「砰——」地一聲把門甩上了。
唐無樂將唐驚鴻安放在椅子上，然後坐到對面，看著她：「說說，你為什麼要指使大黃弄翻那位康先生的書箱？」
「……我說了不是故意的。」唐驚鴻鼓著腮幫子，扭開頭。
唐無樂看著她，不說話。
小師弟有事情瞞著他。他也是方才才反應過來這點。
老實說，唐驚鴻剛才表現得很好，跟堡內其他師弟們闖禍後的反應一模一樣，演技堪稱完美。可恰恰是這份完美，讓她有了幾分違和。
唐驚鴻不是普通弟子。她的天分極高，又十分要強，仿佛從來沒有中二期叛逆期一般，按部就班地默默成長著，幾乎從來沒有做過錯事闖過禍。就算偶爾做錯了什麼，她也會很快彌補，力求將損失降到最低，而不會像現在這樣，因為自己的錯事兒露出這種委屈可憐的表情——對於她來說，犯錯簡直就是奇恥大辱，能推脫責任的話肯定是要不遺餘力地甩鍋，甩不了就只會一聲不吭地去受罰，怎麼可能一遍遍把自己的錯事擺出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相信，唐驚鴻會看不住大黃。
唐驚鴻也是才反應過來這次自己演得太用力了，不小心崩了人設——先不說平白無故地，她會不會出現看不住大黃這種事，就算真的發生了，在不知道康雪燭什麼本性的情況下，她大概會去幫忙收集人骨，以補償給對方造成的損失……不對不對，她明明應該甩鍋給唐無樂來著→_→兩人僵持了許久。
唐驚鴻始終什麼都不肯說。倒不是她有意隱瞞，實在是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一個基本上沒怎麼出過唐家堡的人，要怎麼解釋自己知道康雪燭是個變態？
最後還是唐無樂退了一步。
唐驚鴻如今小孩子的模樣占了太大的便宜。唐無樂打不能打，罵……肯定也沒用。
所以他最後只能說：「那位康雪燭先生……師兄覺得可能有點問題，很危險，你別跟他走太近。」唐無樂說到這裡，頓了頓，又意味深長地看了唐驚鴻一眼，補充道：「若是你發現了什麼，不妨跟我說說，附近天都鎮有門內弟子駐守，有事我們可以聯繫他們。」
唐驚鴻被他那一眼看得頭皮發麻，只能老老實實應了下來。
等落星湖畔的貂蟬拜月像起來之後，萬花谷又重新恢復了對康雪燭的追捧。
唐驚鴻和唐無樂也去看過，不得不說，確實堪稱一件偉大的藝術品。但是一想起來這樣的藝術品是犧牲了無數無辜少女之後才成就出來的，唐驚鴻心裡就萬分彆扭。
當然唐驚鴻之前的所作所為，也並非是毫無影響。至少谷內弟子，鮮少有敢單獨跟康雪燭相處的，畢竟再崇拜的偶像，有個收集人骨的癖好，還是讓人心裡不踏實。
不過還是有那麼一些女弟子，因為內心對他的仰慕蓋過這份畏懼，從來不拒絕跟康雪燭的來往。
康雪燭是個很有魅力的男子，這些女弟子到底年輕，跟他相處多了，那份仰慕便變成了戀慕。
然後唐驚鴻每天除了去找裴元看病之外，其他的時候就是在康雪燭與妹子談得最動情的時候恰到好處地不經意出現，然後擺出一副天真懵懂的樣子，問天真的一些問題，很快就把康雪燭的一些隱私爆了出來：——康先生有個十分恩愛的妻子。
——康先生的妻子早逝，他因為深愛妻子，決定終身不娶。
——康先生還有個女兒……不過康先生似乎對女兒不是很關心的樣子，連女兒多大了都不記得了，好幾年都沒見了。
——康先生說是因為太過思念亡妻，所以不想見女兒呢，畢竟一見就會勾起傷心的回憶。
——康先生好深情啊。
——確實好深情啊~不過……
總覺得哪裡不太對的樣子——這樣的感情，好像有點……呃，可怕？
如果是我的話，愛人留下來的孩子，定要寵得如珠似玉才好。
這些說法一流傳出去，那些戀慕康雪燭的姑娘們，有了不同的反應。一部分姑娘感動于康雪燭和文秋的感情，知難而退，與康雪燭拉開了距離，一部分姑娘覺得康雪燭的愛情觀跟自己不大一樣，對康雪燭也沒了過去的癡迷，只剩下很少一部分依舊跟康雪燭走得很近。
康雪燭站在書案前，神色陰鬱，突然用力一拂袖，將滿桌的東西盡數揮下，咬牙恨恨道：「那個臭小子！」
最近他能接近的姑娘越來越少了，再這樣下去，何時才能找到這世間至美的一雙手！
他的文秋……想到這裡，康雪燭不由轉頭，眸光穿過屏風，落在雕像上。而後他跌跌撞撞地走過去，目光掃過雕像上未成形的手，閃過一絲心痛，然後又撫上雕像光潔的臉頰，目光變得迷離起來，喃喃道：「阿秋，再等等，再等等……我很快就能讓你回來陪我了——我記得你說過希望念兒能有個弟弟作伴，好，我馬上雕出來送給你，所以原諒我，好不好……」
第15章 人渣走開7
這是……哪裡？
身子底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硬得硌人，她想要動一動，偏偏四肢酸軟無力，想睜眼，眼皮子又很重，腦子更是一團漿糊，昏昏沉沉的，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這是怎麼了。
這時，耳邊隱隱有刀石刮蹭的聲音傳來，一聲聲，不疾不徐。
意識還是一片混沌。唐驚鴻忍不住呻吟了一聲，身體不受控制的感覺太糟糕，更別說後背還被硌著，難受萬分。
她的聲音很輕，不過還是被人聽到了。
刮蹭的聲音停了下來，隨後衣袂摩擦，腳步聲漸近。
有冰涼的手掌摸上她的額頭，有人在疑惑低語道：「……醒了？」
「唔。」唐驚鴻再次哼了一聲，動了動身子，示意她現在躺得不舒服。
不過很快她就僵住了身子——如果她的耳朵沒壞掉的話，聽聲音，這人似乎是康雪燭？
緊跟著，之前的記憶一齊湧入腦海中。
一早起來，唐驚鴻剛洗漱好，吃過早飯，便連帶著滾滾一起被唐無樂帶去刷穀之嵐的好感度，然後唐無樂大概覺得氣氛差不多了，毫不客氣地暗示她可以滾蛋了。
唐無樂那副樣子實在囂張，不過為了拆穀之嵐和祁進這對官配，唐驚鴻忍了。
她抱著滾滾剛走出落星湖沒多遠，就有一個萬花小正太哭喪著臉跑來找她，說是借滾滾一用。再一問，卻原來是他跟小師兄帶著小師妹去花海深處玩，結果小師妹被狼嚇哭了，他和小師兄怎麼都哄不好，再哭下去恐怕眼睛都要腫了，偏偏他們不敢讓師兄師姐們知道他們在花海亂跑，這才想起小師妹極其喜歡憨態可掬的滾滾，若是見著了，肯定就不會哭了。
關愛江湖小花骨朵人人有責。
唐驚鴻立刻就抱著滾滾跟著小花太往花海深處而去。
此時小花太說的花蘿和另一位花太在花海深處的一間木屋裡。
兩人進去後，軟萌的小花蘿一見滾滾，果真立刻破涕為笑。
那位稍微年長一點的花太不由松了口氣，笑道：「康先生說的不錯，滾滾真是萌物~多謝唐小公子啦。」
唐驚鴻這才察覺到一絲不對：「你是說，是康……」
記憶就此斷開。
記憶回籠，意識也漸漸清明，唐驚鴻瞬間便理清了思緒，鼻腔裡仿佛還存留著淡淡的香氣。
毫無疑問，是康雪燭將她弄來這裡，而方式，自然便是特殊的迷香。本來她身為唐門弟子，防備這種迷香是基礎訓練，不過一來萬花穀太過安逸，幾個小朋友還不值得她戒備，二來……這個季節花海香氣撲鼻再正常不過，也難怪她會中招。
只不過，康雪燭擄她過來做什麼？
因為身體還動不了，唐驚鴻不敢輕舉妄動，只能繼續閉著眼睛，看康雪燭下一步會有什麼動作。
康雪燭也不傻，立刻移開手，冷笑：「倒是我小瞧了你這小子，竟然這麼快就醒了——既然醒了，就不必裝了。」
唐驚鴻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在詐自己，依舊閉著眼，努力放緩呼吸。
頭髮突然被一把拽住，康雪燭猛地湊近，吐息噴了她一臉，不耐道：「別跟我耍心眼——你那紈絝子師兄正跟萬花小姑娘打得火熱，一時半會兒可不會有人注意到你不見了。」
唐驚鴻吃痛，只好睜開眼睛，做出茫然懵懂的表情，眨眨眼，擠出幾滴淚水，道：「呀——好痛……康、康先生？」
看到她眼角的淚水，康雪燭反倒有些搞不清楚她之前到底是不是裝昏了，不過……不管是不是裝的，他今天都定要將她剖開，看看骨肉肌理，給阿秋雕出一個兒子……
康雪燭這樣想著，眼神便透出十分惡意。
唐驚鴻心驚不已，努力保持頭腦冷靜，面上卻是故意露出幾分畏縮，繼續軟軟道：「康先生……你要做什麼？我、我害怕……」
……我害怕。
當年的文秋，似乎也說過這樣的話。康雪燭心神恍惚了一下。
唐驚鴻則趁此機會運轉了一番武功心法。
然而康雪燭這藥太過霸道，身體依舊無力不說，不管是驚羽訣還是天羅詭道，運轉得都不暢通。
康雪燭回過神，看著唐驚鴻的眼神卻是溫柔了幾分，放下她的頭髮，還輕柔地撫順了。
唐驚鴻簡直雞皮疙瘩都出來了，卻還是不得不柔軟地賣萌道：「康先生？」
「是我的錯。」康雪燭摸摸唐驚鴻的頭，坐到她的身邊。
唐驚鴻這才注意到她睡在一張……大概算是工作臺的地方，下面擺了不少工具，難怪硌人。
康雪燭坐下來，溫柔道：「驚鴻知道阿秋嗎——就是我的妻子。她很想要一個兒子，一個像驚鴻你這般可愛的兒子……她已經沒辦法擁有自己的兒子了，你願意做我們的兒子嗎？」
「我……」特麼你給勞資當兒子勞資都不稀罕。唐驚鴻腹誹著，面上卻是吞吞吐吐。
不過康雪燭完全不在意她的態度，左手順著頭髮滑到她的臉上，摸了摸，眼裡閃過一絲狂熱，突然放聲大笑道：「完美！這簡直再完美不過！驚鴻，你簡直是上天送給我們最好的兒子！」
康雪燭說著，突然站起身，幾步奔到屏風後面文秋的雕像前，抱著她，喃喃自語：「阿秋、阿秋——我們的兒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孩子——」
說著便從寬大的袖子裡滑出小刀，轉身一步一步走向唐驚鴻。
康雪燭此時眼神赤紅，神態癲狂，一看就是精神不正常，然而握著刀的手卻格外穩，刀鋒雪亮，折射了外頭的陽光，有些刺眼。
唐驚鴻努力保持冷靜。可對方逐漸迫近，自己的身體卻絲毫沒有恢復的跡象，心裡也有點急了。
案台距離文秋的雕像不遠，康雪燭不過幾步就到了。
看著唐驚鴻，康雪燭的眼睛裡再次閃過狂熱，眼睛從她的頭髮逐步往下，掃過臉頰，脖頸，前胸，最後定格在唐驚鴻放在小腹上的雙手，喃喃道：「這雙手也很完美，可惜為什麼還這麼小呢……不不，一點不可惜——我的兒子，合該這般，無一處不完美。」
說著，仿佛為了阻止自己再次生出什麼執念，他跪坐到案台前，一手擎起唐驚鴻的手，另一隻手則握緊了刀子，輕緩地滑入那片雪白柔軟的掌心。
媽的好疼啊！
鮮血噴湧出來的那瞬間，唐驚鴻差點飆淚，簡直想罵娘。
康雪燭卻是發出連聲驚歎：「完美！完美！果真完美至極！原來世間至美的手便是這般！」
唐驚鴻努力收回眼淚，隨後卻又忍不住挑起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劇痛刺激了身體潛力，總之方才那一刀下去，心法運轉立刻變得暢通了許多，雖然還有幾分凝滯，好歹能應付一二了。
康雪燭渾然不覺，冷酷地切開皮肉，刀鋒上挑，避開鮮血，盯著粉紅的肌理看得有些入迷。
唐驚鴻緩了緩，這才輕喚道：「爹爹……驚鴻疼……」
聽了這聲爹爹，康雪燭瞬間回神，眼神愈發溫柔了。
唐驚鴻睜大眼睛看著他：「驚鴻疼……」
帶血的手撫過她的臉頰，康雪燭柔聲道：「莫怕，很快就不疼了。」
「真、真的嗎？」唐驚鴻忍痛眨眨眼，軟軟道：「可娘親說……驚鴻也被爹爹嚇到了，所以——她要來帶驚鴻走……」
「阿秋？」康雪燭一驚，下意識地放開唐驚鴻，手中的刀也鏘然掉落。
唐驚鴻默默運轉唐門心法，率先使出一招心無旁騖。
——神心斷羈絆，罡風裂流雲。
唐驚鴻周身現出一層淡淡的淺綠光暈，仿佛傳說中的聖光。
康雪燭愈發心驚，連忙想要伸手拉住唐驚鴻。
唐驚鴻沖他微微一笑：「浮光掠影——」
——浮光躍金池，掠影離絕地。
墨藍的嬌小身形轉瞬消散在空氣中。
康雪燭瞪大眼睛。
身體瞬間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幾乎壓過中毒和失血的極度疲累，她強忍疼痛，騰身而起，一個躡雲逐月小輕功移動到房門口，很快站定不動。
康雪燭此時的精神狀態已經不太好了，見狀大驚，理所當然信以為真，立刻反身撲向文秋雕像：「阿秋，你不許走……就算你恨我，也不許走！」
——什麼夫妻情深，恩愛不疑！阿秋一直害怕他，他早就知道。可是阿秋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就算是死，他也不許她離開。
陷入癲狂中的康雪燭戒備盡消，一點沒聽到千機匣機括齒輪的運轉聲。
等追命箭破空而來，他早已避無可避。
箭矢透胸而過，鮮血噴湧而出。
一箭追命。
第16章 人渣走開8
康雪燭驟然睜大雙眼，映入眼簾的，是被鮮血染紅了面頰的文秋雕像。
仿佛時空倒轉，時間回流光，康雪燭恍惚回到了成親那日。
燭光搖曳，文秋身著火紅嫁衣，映得臉頰豔紅，一如現在。
只是，那個時候的她，天真純然，有些懵懂，有些羞怯，又難掩那份動人的溫柔，而現在……嘴角的笑容完美至極，清淡適宜，神態溫和，眼神燦然。
那一身溫柔似乎未曾改變，可眼睛裡，卻再也沒了熾烈的愛戀。
——阿秋早就不愛自己了。
而自己最開始，不也因為這個溫柔清秀的姑娘不夠美麗，而瞧她不起麼？
是自己不肯承認失敗，執念纏心，方才一直追逐至今。
可終究……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掙扎，再悔恨，也永遠追不回來了。
一發追命，唐驚鴻逐漸顯出身形，胳膊脫力地抖了抖，雙腿一軟，勉強靠著千機匣的支撐，單膝跪下。
左手掌心火辣辣的刺痛，鮮血順著千機匣滴下，很快便在地面匯成一灘。
唐驚鴻不由皺緊了眉頭。
這具身體還是太過年幼，根本經不起折騰。
可是康雪燭……
她抬頭看過去——
千機匣威力巨大，追命箭直接穿透康雪燭的胸口，在後背留下半截翠色翎羽。胸口應該是很疼的，口中也不斷有鮮血溢出，可康雪燭仍舊緊抱著文秋的雕像，執念著不肯鬆手。
唐驚鴻緊緊盯住了他。
康雪燭此時的狀態比她還差，顯然撐不了多久，只要拖下去，就能把他拖死……
！唐驚鴻猛地睜大了眼睛。
唐無樂帶著大黃在花海轉悠。
他確實對穀之嵐挺有好感的。畢竟愛美之心嘛。不過唐驚鴻居然那麼配合自己追妹子……他突然就有點沒興趣了。
——總覺得那傢伙在利用自己以達成什麼目的呢，自己要是就這麼順了她的心思，豈不是很沒面子？
不過那傢伙去了哪裡？
唐無樂抱著胳膊看了看四周，心裡突然劃過一絲不安，隨手打了個響指。
正把花海鹿群嚇得四散奔逃的大黃吐著舌頭湊到他身邊。
唐無樂挑眉：「找找驚鴻在哪。」
大黃親昵地蹭了蹭他，「嗷嗚」叫了一聲，便靈活地在花海間穿行。
唐無樂緊隨其後。
走了一會兒，他就覺得不對了——大黃走的方向……似乎是康雪燭的住處？
大黃的鼻子向來靈敏，他倒是沒懷疑什麼，只是驚鴻去康雪燭那裡做什麼？
不過很快，他就沒時間多想了。
因為康雪燭的房舍突然升起了滾滾濃煙。
唐無樂立即運轉唐門心法，提起真氣，縱身往前方掠去。
「呀！師父，那裡——好像著火了！」穀之嵐抱著一大捆草藥，站在藥廬前面，詫異地看了看不遠處，然後扭頭對藥廬裡的裴元喊道。
「著火了？」裴元推開房門出來，墨色長髮散落身後，待順著穀之嵐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後，淡淡的神情一時不由染上一層憂慮，連忙招手找來周圍的弟子，讓他們快些去救火。
穀之嵐站在一旁，抱緊了懷裡的草藥，喃喃道：「誒師父，那裡……似乎跟康先生的住處挺近的？」
「嗯？」裴元一怔，隨即也有些憂心，又指派了小弟子去三星望月通知一下穀主——不管怎麼說，康雪燭是名揚天下的名士，如今客居萬花穀，若是出了什麼事，實在不好跟外人交代。
唐驚鴻此時已經基本脫力，好在眼看著就可以把康雪燭拖死然後放心地睡過去，沒想到那變態居然把屏風推倒了——
薄紗白木製成的屏風撞到一旁的案燭，瞬間著起火來。
康雪燭的房子裡還堆放了不少用來練手雕工的木頭之類的易燃品，所以大火著得很快。
康雪燭倒是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反手再次抱住文秋的雕像，仿佛這樣便能生生世世跟她在一起一般——或者說，這樣就能帶著她跟自己一塊兒下地獄。
唐驚鴻驀地一驚，想要逃出去，然而身體卻已脫力，全靠千機匣才不至於趴到地上，更別說跑出去。滾滾黃煙很快便升騰而起，充斥了整間屋子，灌入她的口腔，呼吸變得困難，意識漸漸混沌，就聯手中的千機匣，似乎都握不住了……
「嘖，來晚了……」
身體徹底失去控制撲倒在地之前，隱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無樂？幻聽吧？那傢伙不是在泡妹子麼？唐驚鴻還有閒心想著這些，再然後，整個身子被人攬進懷裡，帶著她迅速逃出濃煙籠罩範圍。
這個懷抱莫名讓唐驚鴻很安心，重新呼吸到的空氣也很新鮮，她當即不再硬撐，整個人昏死過去。
唐無樂低頭，唐驚鴻靜靜地躺在自己懷裡，表情乖巧沉靜，一如普通地睡著了，只是……他的目光移到對方掌心，刀傷深可見骨，已經不再流血了，但是皮肉外翻，看著更加怵目驚心，心裡更是泛起一陣後怕——若是他再來晚一點……
大黃突然輕輕叫了兩聲，唐無樂回神，隱隱聽到遠處有雜亂的腳步聲傳過來。
想想身後還在燒著的房子，以及在濃煙裡隨意瞥見的景象，唐無樂不欲多事，壓下心中的一切惱恨，施展輕功，抱著唐驚鴻回去客房——有什麼事，等驚鴻醒來再說吧。
唐驚鴻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穀之嵐坐在她的床頭，抓著她的手，似乎在給她換藥。見她醒來，故意板著臉，訓斥道：「小驚鴻你也太不小心了，刀子那是能用手抓的嗎？」
劇情場景轉變太快，唐驚鴻一時沒回過神來，不由眨了眨眼。
小朋友這幅樣子可憐又可愛，穀之嵐瞬間心軟了：「以後可要小心點……」說著，剛好拆完紗布，露出傷口。穀之嵐一邊拿了瓷瓶準備上藥，一邊忍不住心疼道：「傷口這麼深，多疼呀。」
唐驚鴻想說還好，不料藥粉一撒上去，劇烈的疼痛仿佛直擊心魂。唐驚鴻強忍住，卻是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手，白了一張臉。
穀之嵐抬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安道：「是唐二少爺非要見效快的，很疼，你……忍一下。」
見效快倒也好……不過還是好疼。唐驚鴻努力讓自己胡思亂想分下神——也不知道康雪燭那變態死了沒，又看一眼穀之嵐……話說唐無樂拿下她了沒，這麼好的妹子，可不能便宜了祁進。
穀之嵐換好藥，抬頭看了唐驚鴻一眼，忍不住道：「做什麼這樣看著我？」
唐驚鴻一本正經道：「因為谷姐姐太好看了，看著谷姐姐，驚鴻就一點不疼也感覺不到啦。」
見效快的藥確實特別疼，再加上唐驚鴻又是個小孩子，谷之嵐倒也不覺得被冒犯，臉一紅，不由笑了起來：「你這小鬼，定然是跟你師兄學的，油嘴滑舌。」
重新包紮好，穀之嵐又叮囑了唐驚鴻幾句，便告辭離開了。
死裡逃生，唐驚鴻還有些回不過神來，目光怔怔的，看著穀之嵐離開。
於是唐無樂一回來就看到唐驚鴻「戀戀不捨」的目光，又好氣又好笑，道：「別看啦，人都走遠了——」
唐驚鴻回過神，立刻想起昏迷之前的事——穀之嵐既然沒提康雪燭的事，那她肯定不是被萬花弟子所救，於是乾巴巴道：「多謝你救了我——算我欠你一命。」
唐無樂倒不在意這個，擺手：「那個康雪燭……到底怎麼回事？」
「那他死了沒？」唐驚鴻來了精神，雙眼亮晶晶的。
唐無樂道：「死了，死得透透的，屍體都燒焦了——」
第17章 人渣走開9
因為中毒加刀傷，唐驚鴻有些精力不濟，一五一十地跟唐無樂交代了之前遇到的事後，又硬撐著聽唐無樂跟她講著火後的事情。
因為康雪燭自己的要求，他住的地方非常偏，雖然也在落星湖畔，但離落星湖有不短的一段距離，所以萬花弟子趕過去的時候半間屋子都著透了，之後救火的時候因為距離水源遠，又是大夏天，天乾物燥，更是很慢。
所以等大火撲滅，康雪燭整個人都已經被燒焦了，連帶著還有他懷裡的石像，也燒得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出來。
萬花穀眾人皆惋惜一代天才隕落，東方穀主甚至親自過來看了，還指派了人，要給他風光大葬。
唐驚鴻也很可惜——可惜沒能揭露康雪燭的真面目，讓他死也留下了好名聲。
不過屍體都燒焦了，想來也看不出來那道傷口……她就算是想去說什麼，估計也沒人肯信，反倒會覺得她一個小孩子多事。
畢竟康雪燭在萬花穀這麼久，大家也都差不多瞭解了他的性子。他一旦開始雕刻，就會整個人都專注在雕像上，不小心撞倒燭臺引起火災也是正常——也是該怪他自己不小心，萬花穀最開始想給他指派一二弟子照看他衣食起居，是他自己以已經有了書童為由拒絕了，而且出事當天也不知道因為什麼緣由，把書童也打發了出去做事。
萬花谷向來是平和之地，康雪燭在此地又表現得與人為善，自然沒有人聯想到謀殺之類的事情上。
瞭解了這一切後，唐驚鴻再也支撐不住，扭頭埋進被子，再次沉沉睡去。
唐無樂站在她床頭，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轉身出了房間。
不過令人萬萬想不到的是，停靈期尚未過去，康雪燭的葬禮就不得不被擱置——因為沒人願意給他主持。
萬花谷給康雪燭安排的房間不小，除了燒毀的那間工作室，還有其他的主臥倉庫。
康雪燭的遺物很多，因為一時半會兒通知不到他的家人，萬花弟子們索性和他留下的那個小書童一起幫他整理，然後在歸置分類的時候，發現了很多不太對勁的東西——
之前他剛來的時候，就被大黃打翻了書箱，掉出許多人骨。之後他十分明事理地將所有人骨全都交給了萬花谷，十分正直地表示希望萬花穀能幫忙安置好這些無人收斂的遺骸。
所以照理說，他這裡應該再沒有骨頭了，偏偏又翻出了些，而且瞧著，似乎還……挺新鮮。
有些萬花弟子心裡就犯了嘀咕，康先生特意找了這麼偏僻的一處住處，還經常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好幾天……該不會那會兒他根本就沒在房間裡，而是偷溜出穀了吧？
還不僅如此，除了這些新鮮的人骨，還有別的小動物的殘骸，上至飛禽猛獸，下至飛鳥昆蟲……難怪最近花海的鹿少了許多，他們還當是不小心被狼吃了，原來在這裡。
其實若只是一些殘骸倒也不算什麼，重點是這些動物明顯是被虐殺，是用利器一點點剖開……就算是萬花修習《武經》的弟子都看的心裡發麻，更別說，數量還極多，愈發瘮人了。
康雪燭的人品瞬間被人質疑了。
而恰好這個時候，康雪燭的小書童見著這些東西，慘白著一張臉，喃喃道：「……原來不是做夢。」
再細問，原來他曾經半夜醒來解手，聽到公子房裡有奇怪的動靜，就湊過來看——卻看到公子拿著刀，正在活生生解剖一隻年幼的麋鹿。
他當時睡得很沉，意識並不是很清醒，再加上急著去茅房，看過就走了，沒多想。而等第二天醒來，公子房裡更是乾乾淨淨的，別說血跡，就是一根鹿毛都沒有。
除了多了一個幾可以假亂真的鹿雕。
他理所當然覺得自己看錯了。
而且他伺候康雪燭多年，也就只看過這一次而已。
萬花谷弟子大為駭然。
不過他們依舊不解，畢竟康雪燭是個很厲害的雕刻大師，而且性格平和溫柔，長得也是一副斯文模樣，他們很難想像對方一臉猙獰地解剖活物的場面。
還是唐無樂提醒了他們——這還是一名萬花弟子代替谷之嵐給唐驚鴻換藥時，閑著沒事給小朋友講個818，末了，那弟子又萬分不解地說出心中困惑。
唐無樂隨口道：「幾隻動物而已——說不準康先生只是用這種方法精進雕工。畢竟要把一個東西雕刻得栩栩如生，他首先得要深入瞭解這東西才是——」
唐無樂說得漫不經心，那小弟子卻是聽了進去，回去跟同門們一討論，皆是悚然一驚——
那些栩栩如生的飛禽走獸倒還罷了，但是那些美人雕像呢？
別的不說，落星湖畔可還豎著一座貂蟬拜月像呢！
一時之間，那座備受萬花弟子推崇的雕像仿佛染上了一層厚重且永遠洗刷不掉的鮮血，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雖然跟康雪燭一樣追求藝術至境，卻始終留著做人的良知和底線——
如果至美的藝術品需要無辜者的鮮血甚至生命澆築，他們寧願就此止步。
昔日被追捧上神壇的聖手康雪燭，轉眼就變成了殘忍嗜血，濫殺無辜的變態，而被奉為聖物的工藝品，轉眼便被人們拋棄，一文不值。
生前有多榮光，死後就跌的有多慘，除了康家下人前來認領骸骨，竟是再無人問津。
康雪燭的真面目被撕開是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否則無法安撫被他殘忍殺害的其他少女。
不過唐驚鴻仔細琢磨了一下，又感覺不太對——康雪燭已經害過不少姑娘了，該解剖的都解剖過了，如今只差一雙世間至美的手……再加上人骨被人發現，他理應萬分謹慎，怎麼還會出現新的人骨？
唐驚鴻想著，不由看向唐無樂。
唐無樂只當沒看，擺出一副嫌棄臉：「滾滾那傢伙越來越懶、也越來越沉了，我可不想抱著它，你趕緊把爪子養好了，省得它天天打滾撒嬌。」
唐驚鴻：= =！
兩人正說著，突然又有萬花杏林弟子過來，說是裴元大師兄有請唐二少爺。
唐無樂和唐驚鴻對視了一眼，都有些疑惑，隨即又想到——大概是為了唐驚鴻的病。
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唐驚鴻本來想去看看——雖然她並不覺得對方能看出什麼來，不過這畢竟是自己的事情，還是稍微上點心比較好。
不過她剛要從床上下來，耳邊便傳來久違了的系統的聲音：「晉江z2z7號系統升級完成，正在啟動，請宿主稍等片刻——」
聽到這個聲音，她動作一頓。
說到底，她會變小都是系統的鍋，要解決，理應也是它的責任。這具年幼的身體實在不方便，唐驚鴻又坐了回去，讓唐無樂一個人過去。
唐無樂只當她是累了，也沒多想，轉身就跟著來人前往落星湖裴元藥廬。
裴元一直是老樣子，墨發披肩，神色冷淡，若是不知情，當真猜不出他是個大夫。
唐無樂坐到他的對面暗中打量他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完全看不透對方的意圖。
好在裴元也無意隱瞞，直接開門見山地主動道：「裴某此次請唐二少爺過來，其實是為了唐小少爺手上的傷——」
唐無樂不由抬高了眉。
「之嵐說，你給的解釋是，唐小少爺自己玩刀子不小心割傷的。」裴元的神色依舊淡淡的，語氣也是不疾不徐的，毫無波動：「……暫且不說以唐小少爺的實際年歲會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不過，割傷可不是這個樣子。這點，之嵐並非不知道。」
穀之嵐性情溫柔和順，就算察覺到不對，也不會強迫患者毫無保留說出一切，裴元就不一樣了，他見識得多，也更為強硬些，唐驚鴻來求醫，他不拒絕，但如果唐門有別的目的……
唐無樂也很快反應過來裴元在擔心什麼，斟酌了一下，還是把事情來龍去脈解釋清楚了——不管怎麼說，驚鴻的病還是要靠裴元的，所以不能得罪對方。
裴元聽了，沉吟了片刻，陡然反應過來，再抬頭看唐無樂時，冷淡我的眼眸難得染上兩分厲色：「……康雪燭那裡，你做了手腳？」
唐無樂不承認，也不否認，微微一笑，帶著唐家堡嫡系弟子的傲氣道：「我唐家堡的人，不是誰都可以欺負的——敢欺我唐門者，碧落黃泉，本少爺也要讓他千百倍償還，至死都不得安生！」
第18章 女神我來罩1
「系統升級完成，晉江z2z7系統4.3.4正式上線，歡迎宿主體驗——」
「商城全新改版，更多商品等待宿主挑選。」
「更多隱藏功能，期待宿主進一步開發。」
……
「嘀——檢測到宿主完成隱藏任務【無骨驚弦，不見琴魔】，獎勵神秘大禮包一份。」
……
機械音一番連續不斷的通告之後，系統終於安靜下來。
唐驚鴻便迫不及待地表示別的可以先放放，她希望系統儘快恢復自己的身體。
系統：「收到宿主請求，馬上執行——」
系統話音剛落，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唐驚鴻眩暈了一下，正想著還沒準備好衣服呢，不料一睜眼，見到的依舊是短手短腳的模樣——別說恢復原本的模樣，根本就是一點變化都沒有，就連掌心的傷都還在呢。
她正要再次詢問系統，然而一抬頭，卻又愣住了——
原本清幽的萬花客房，眨眼變成了一個花團錦簇、曲徑通幽的大花園。
唐驚鴻：……不是恢復身體嗎？特麼這又是怎麼回事？
系統可疑地停頓了一下，然後冷冰冰道：「非常抱歉——因為系統升級，伺服器出現問題，資料庫發生永久性損壞，無法讀取，宿主只能前往副本世界重新備份身體資料。」
雖然系統說得很官方，不過意思還是很明白的——主世界的身體系統變不回來了，要想變回來，得去副本世界重新創造出一份身體資料。
唐驚鴻：所以這是說要我去副本世界重新長大一次？
——媽的系統你這麼叼，你咋不上天啊(╯‵□′)╯︵┻━┻不過系統似乎也知道這樣會引起宿主不滿，馬上又補充道：「當然，這次是晉江方面出了問題，所以會對宿主有一定補償——」
雖然對所謂的補償不抱什麼期待，唐驚鴻還是隨口問了一句：「什麼補償？」
系統：「晉江z2z7號對宿主進行時光回溯時碰上系統升級，導致宿主身體變小，在此，晉江對宿主進行以下補償：成本副本危險程度為E，各色美人環繞，同時免費對宿主開放升級新功能——隨身包裹。」
各色美人環繞什麼的……聽著仿佛她是個變態種馬一樣啊。唐驚鴻沉默了一下。不過隨身包裹這個補償……倒是有點厲害。
正想著，就聽系統順便又打了個廣告：「更多包裹擴充選擇，宿主可前往商城選購。」
誒？商城還可以擴充包裹？唐驚鴻不由對所謂的商城感興趣了。
不過不等她調出所謂的商城，就聽到不遠不近地傳來幾聲呼喚——
「公主、公主殿下您在哪兒啊——」
「公主殿下，前往京城的船要開了，您快出來啊！」
……
唐驚鴻這才想起來自己完全不瞭解這個副本的情況，不由暫且放下商城的事，轉而問起眼下是在哪裡。
不過這個問題一出口，就已經不需要系統回答了。因為在那一瞬間，唐驚鴻眼前金光一閃，新的任務浮現在眼前——拯救林妹妹。
所以——這是《紅樓夢》的世界？
武俠VS宅鬥，這畫風有點不大對啊。
唐驚鴻一時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林妹妹，以及金陵十二釵，倒確實挺讓人期待的……
這麼一出神，方才聽到的呼喚聲就越來越近了。唐驚鴻回神一看，只見一大群穿著綾羅綢緞的高等僕傭正往這邊走來。
她不由皺了皺眉，正要往樹後面躲，卻已經被其中一個僕傭看到了。那人伸手指過來，尖利的嗓音響起，差點震飛周圍樹上的飛鳥：「哎呀——公主殿下在那裡！」
唐驚鴻腳下一頓，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四周——這周圍除了她，再沒有別人了啊……一股奇怪的預感陡然在心裡升起。
這時那些僕傭已經團團圍了上來。
好在他們都沒有逼近，而是齊齊在她身前三米停下。然後其中一個大概三四十歲、長相敦厚老實的僕婦排眾而出，往她面前走了兩步，苦口婆心勸道：「殿下，陛下親自打發了船隻來請您回宮，您便回去吧——以您的身份，就算是在京城，想來陛下也不會太過拘束您的，他疼您還來不及呢……」
唐驚鴻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立刻炸開了——公主？excuse me？？
唐驚鴻一邊一聲不吭地跟著這些僕傭往外前走，一邊在心裡狂戳系統。
系統很快給了回應——她確實是他們要找的公主。
畢竟這次的副本算是個意外，所以系統自然給予一切便利，不但副本危險程度最低，美人環繞，還給唐驚鴻安排了一個公主的身份——當今天子的嫡親妹子。
這位公主自然也叫驚鴻，或者說，這位公主本就是唐驚鴻的複製體。
這位驚鴻公主命數倒是比她好很多。據說她出生那天，久病不愈纏綿病榻的太上皇突然康復了，僵持了好幾個月的邊疆傳來大捷，因此被欽天監認為是祥瑞之象。就連護國寺的高僧主持都下了批言，說她福氣極盛，不但能給周圍的人帶來好運氣，甚至還能庇佑國祚昌隆。不過就因為福氣太盛，年紀太小的時候怕是受不起滔天的富貴，不宜養在宮裡，所以自小在金陵留都。
這個批言，一直沒人太當回事。不過畢竟她只是個公主，也沒什麼礙事的，倒也不算什麼。真正被重視，是從兩年前開始。
兩年前，前太子一脈謀逆，帶兵逼宮，而六皇子一派則借機打出清君側的大旗，也派兵圍了皇城，當時幾乎所有的成年皇子都被卷了進去，卻不料老皇帝終究棋高一著，將這場風波鎮壓了下去。最後傳位給一點也沒摻合進去的四皇子——也就是驚鴻公主的嫡親哥哥。而這位四皇子之所以沒有參與，既不是因為沒有野心，也非是因為沒有能力。只是因為那段時間這位驚鴻出去遊玩，被人販子當成富家小姐給抓了。於是四皇子這位嫡親的哥哥在他們母妃的百般哭求下，不得不親自帶了親兵南下救人。
結果一到金陵，就看到自家妹子正十分愉快地吃吃喝喝——別的暫且不說，這位驚鴻公主的運氣倒是確實非常好，養在留都深閨也能遇上個遊俠，學了一身功夫，除了一開始被人販子迷暈了沒辦法，之後很快醒來了，分分鐘挑了整個犯罪窩點，順利自救回家，連頓飯都沒耽擱。
四皇子被妹子拉著在金陵逗留了幾天，等再想回京的時候，京城已經因為太子謀逆，戒嚴了。
所以這位驚鴻公主，也稱得上是四皇子的福星。四皇子從太上皇手裡接過皇位，就立刻冊封了她長公主，並且在把政務處理得差不多都上了正軌以後，就打發人來接妹子了。
等接收完系統的新設定之後，唐驚鴻也剛好跟著那群僕傭回到住處。此時回京的一切準備都做好了，等唐驚鴻休息了一下，便有下人牽了馬，請她前往碼頭乘船入京。
驚鴻公主是唐驚鴻的複製體，兩人本就是一人，驚鴻公主不喜歡回京，唐驚鴻也不想。不過林妹妹應該在京城賈家，所以還是得去。
公主府距離碼頭算不上遠，唐驚鴻很快就帶著人上了高大的樓船。因為已經折騰得很久了，船馬上就起航了。
航程有點無聊，唐驚鴻就靠在船舷上翻看系統商城。
這時，船隻跟旁邊的一條船擦身而過，唐驚鴻無意間抬頭一瞥——
一陣風忽然吹過，將二樓窗口的紗簾高高掀起，露出後面裝飾精美的房間以及端坐窗前身形單薄瘦削、面含輕愁的素衣小女孩。
雖然隔得有點遠，唐驚鴻依舊看清了對方相貌，不由翹了翹，打了個呼哨，招招手——哎呀，好萌的小蘿莉~
第19章 女神我來罩2
這個距離，唐驚鴻的動作亦是被對面一覽無餘。
她此時著男裝，年紀又小，唇紅齒白的，乍看上去，當真會讓人以為是哪家的俊俏小公子。
對面的小蘿莉顯然也這般以為，略蹙了眉，就要往邊上避開去。
同時，她身邊一個紅衣綠裙的丫鬟也連忙搶步上來，一面扯住了紗窗，一面拿身子遮住對方。
唐驚鴻正要嫌棄這小丫頭不懂事，擋著她看萌蘿莉，不過再一瞧——唔，這小丫鬟也挺水靈麼……不由就沖著對方飛了個媚眼。
那丫鬟準確地接收到這個調戲的眼神，大概感覺被冒犯了，不由鼓起了腮幫子，正要瞪她一眼，瞪到一半，卻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一手扯著紗簾，一面俯身跟一旁的小姑娘說話。
再然後，那小姑娘似是有些詫異，讓小丫鬟掀了紗簾，帶著探尋再次打量過來。
想來是那個小丫鬟留意到唐驚鴻是個女孩子，而這船畢竟是皇家船隻，就算可以低調了，但依舊富貴豪華，一看就知道船上的是什麼貴人。
而對面也是貴族人家出身，而且顯然教養極佳，特意出來打個招呼。
唐驚鴻收了臉上不正經的神色，笑著沖她招招手。
對方點了點頭，回了個笑容，隨後放下簾子，轉身進了裡面。
小蘿莉笑起來真甜呀~唐驚鴻趴在船舷上，笑眯眯地想著，紅樓世界還真是人傑地靈，隨隨便便遇上兩個小姑娘都這麼可愛。
唐驚鴻正想著，突然有個老太監十分殷勤地湊了過來。
唐驚鴻這會兒已經差不多接收了這個身體的記憶，知道這老太監算是幫她處理外務的老管家，姓李，叫李實兒。
李實兒笑道：「公主殿下，老奴都打聽清楚了——」
「什麼？」唐驚鴻疑惑——我好像沒讓你去打聽什麼啊……
李實兒笑得諂媚：「就是關於對面船上那位元小姐的消息——」
唐驚鴻果然來興趣了：「哦？」
「那船是賈家的，就是京城榮國府賈家——不過這位小姐卻不姓賈。」李實兒故意想賣個關子，結果唐驚鴻不搭腔。
實際上李實兒說到這裡，對面小蘿莉的身份，似乎就已經呼之欲出了——
「她姓林，姑蘇人士，她父親就是之前被欽點出為巡鹽禦史的探花郎林如海……」
所以果然是林黛玉？唐驚鴻沉吟了片刻，果斷打斷了李實兒的喋喋不休：「我要去對面船上玩！」
「啊？」李實兒張大嘴，而後趕緊應下：「是是是，老奴這就去安排。」
海上風急，又因為臨近年關，雙方的船隊都跑得很快，這種情況下，唐驚鴻要換船，其實很麻煩。
不過因為唐驚鴻受天子恩寵，所以她這邊的下人那是無原則地達成公主的一切想法，而賈璉那邊……就算賈璉再不成器，跟權力中心離得再遠，卻也聽說了這位驚鴻公主對於當今天子的重要性。此時公主殿下遞來了橄欖枝，賈璉肯定是要抓住了。
一番折騰後，唐驚鴻順利踩上賈家船隻的甲板。
因為不知道這位公主為何而來，賈璉此時正心裡惴惴地帶了一干沒什麼要緊事的下人，過來陪小心。
聽說賈家船上的主人是賈璉，唐驚鴻心裡一沉——賈璉會在這裡帶林黛玉回賈府，如今林如海應該已經去世，林黛玉剛給他處理了後事……
所以，繼母親之後，林妹妹再次失去了父親，此時已經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孤女了。
而孤女……不管在那個時代，寄人籬下、無人可依的感覺……並不是那麼好的。
賈母也許是真的心疼黛玉，可她也心疼寶玉，更加看重賈家這一大家子，以及那份自開國起便擁有的恩寵殊榮。
榮國府的體面，在賈母心目中，是比什麼都重要的事情。
這不能說是錯的，但是……但是……總之，這對黛玉是很殘忍的，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擺正她的份量。
就好像她在唐家堡，雖然被當做嫡系五少爺對待，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並非是真正的五少爺，若有個萬一，要為了唐家堡犧牲了她的所有利益，沒人會反對，她自己也不行。
唐驚鴻腦子裡快速轉著這些想法，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然後掃視了周圍一眼，瞥見賈璉，心說這賈璉長得倒是不錯，就是神態有些輕浮，實在讓人不容易生出好感……想著，唐驚鴻直接開口道：「林……林姑娘呢？」
對於對方上船的目的，賈璉心裡想了無數種猜測，就是沒想過是黛玉的緣故——畢竟這船上繪了賈家的標誌，哪有到賈家的船上找林姑娘的道理？不過他也知道這位公主不是在宮裡正經養大的，不能以常理論之，因此一面奉承地笑著說：「林家表妹正在船艙房間裡休息呢」，一面暗地裡擺手示意下人們去請林妹妹出來。
於是唐驚鴻隨著賈璉往前走了幾步後，就迎面撞上身形單薄的小姑娘行色匆匆地跟著下人們過來了。
打了個照面，林黛玉心裡也有些驚訝——本來還以為對面船隻上的是哪家的千金，隨手就打了招呼，釋放了善意，沒想到竟然是位金枝玉葉。林黛玉想著，雙手交疊，放在腰間，便要福身行禮。
這麼近距離地看到林黛玉，唐驚鴻眼裡閃過一絲驚豔，雖然對方還小，但真的有種在現代很難看到的那種百年世家溫養出來的貴族氣質，容貌雋秀昳麗，分明美得濃墨重彩，卻又籠著一層淡淡的愁緒，模模糊糊看不透徹，更添幾分風骨。
見林黛玉要行禮，唐驚鴻三兩步甩開賈璉，上前拉住她的手，把人扶住了，又順手捏了捏，小手挺滑，就是有點冰，還瘦，這麼一捏，都能摸到骨頭了。
林黛玉的表情有些害羞又有些為難，畢竟不管怎麼說，一上來就捏人家的手……也就是這位公主容貌極豔，笑容滿面，瞧著十分和善，方才沒令她生出惡感。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把求救的眼神拋向賈璉。
賈璉自詡是個憐香惜玉的，此時林妹妹可憐兮兮地看著他，他自然不能視而不見。
不過他上前一步，剛說「公主」兩個字，就被唐驚鴻打斷了。
此時唐驚鴻還握著黛玉的手，挑眉瞅了賈璉一眼，不滿道：「你好煩——我是來同林姑娘說話的，你們該幹嘛幹嘛去，都杵這兒做什麼？」
畢竟是當今天子格外寵愛的公主，像賈璉這樣基本沒啥大出息的公子哥兒完全不敢得罪她，看她也不會對黛玉做什麼的樣子，告了罪，又囑咐跟著黛玉的下人好生伺候公主，就忙不迭地帶著自己的人退下了，一面退，一面在心裡不斷犯著嘀咕，不知道這位出了名的公主怎麼會跟林妹妹認識。
閒雜人等都走了，唐驚鴻這才笑著轉過身，正要說什麼，瞧見林黛玉在海風中愈發顯得單薄的身子，解下身後的披風，給她披上：「海上風大，林姑娘身子不好，該多穿點才是。」
唐驚鴻身高比林黛玉高了一個頭還多，此時做來這些事十分自然且得心應手，林黛玉連拒絕都來不及。
厚實的雪白毛茸披風還帶著體溫，乍然落在肩頭，幾乎讓整個身子都暖和了起來，林黛玉心裡的那點不自在仿佛隨著寒意一塊兒消散了一般。
林黛玉其實穿的也不算太少，只是她身子弱，本就畏寒，再加上出來的也急，卻是連件大衣都沒來得及穿上。
唐驚鴻又親自給林黛玉系好披風帶子，理好披風領子，看著雪白的毛毛堆在頸間，襯得林黛玉一張小臉愈發顯得俏麗水靈冰肌玉骨，不由心情大好，重又牽了她的手，笑道：「莫非林妹妹就打算這樣跟我在風口說話？」
唐驚鴻沒什麼架子，就這麼自然地喊出一聲林妹妹，更兼一句久違的打趣，林黛玉下意識啐道：「站在風口你們沒事，我可扛不住……」說完，陡然一怔，想起這位可是公主殿下，不由拿帕子掩了口。但見唐驚鴻非但沒生氣，反而笑出了聲，這才小聲請唐驚鴻進屋。
第20章 女神我來罩3
金陵距離京城不算特別遠，水路走了月餘，便到了京城。
寒冬臘月，冬雪飄如飛絮，給整個京城覆上一層雪白。
最受當今天子恩寵的驚鴻公主回京，就算天氣惡劣，羽林衛統領也親自率領禁軍圍了京城碼頭，全面戒嚴，恭迎公主回宮。
在一眾僕傭的簇擁下，唐驚鴻踩著舷梯，一邊慢慢走下船，一邊聽著李實兒絮絮叨叨地介紹著一些常識，比如說這位羽林衛統領名叫謝安，也是個世家公子，不過比較上進，也是憑著真本事混到如今的地位。
此時謝安騎著高頭大馬等在船下，他身後跟了一大批羽林軍，衣著統一，訓練有素，威風凜凜。
因為事先就知道這位公主被放養了多年，行事素來毫無忌憚，此時見唐驚鴻穿著一身男裝從船上下來，謝安的表情一點沒變，從容地下馬行禮，神態不吭不卑，然後一指一旁準備好的馬車，請她上車，並說陛下已經在宮裡等待多時了。
唐驚鴻掃了一眼那輛馬車，倒是豪華寬敞。不過她其實不愛坐馬車，畢竟在現代習慣了平穩又快速的汽車之後，再乘坐這種封閉顛簸又慢的馬車實在不舒服，之前從唐門去萬花穀，畢竟太遠，她這具年幼的身體經不起折騰，再加上那馬車經過改進，十分舒服，但是從碼頭到皇城又不遠，她就不想坐車了。
李實兒不愧是伺候了她很久的老人，他立刻猜出她的意思，上前一步，躬身道：「謝統領，公主殿下不喜歡馬車，不知可否牽匹馬來？」
羽林衛屬於禁軍之一，負責戍衛皇宮，經常在皇帝跟前露臉的，所以理所當然的，這批士兵的長相都不賴，謝安更是瞧著像是個文人，而非是印象裡五大三粗的武將。
他聽了李實兒這話，神色未動，只是向唐驚鴻略低了低頭，道：「隨軍過來的多是戰馬烈馬，公主年幼，又是女兒身，恐怕難以駕馭。」
李實兒也小聲地跟唐驚鴻補充解釋了一句：「皇家養馬場在北郊，現在去取也來不及了。」
「沒關係。」唐驚鴻轉了轉眼睛，抬手一指謝安身後的那匹馬，聲音清脆道：「我騎這匹就可以了。」
那匹馬是謝安的，在禁軍中本就是出了名的性子桀驁。謝安自然想要阻止，但是還沒來得及出聲，唐驚鴻就已經飛身而起，長長的披風在背後一甩，一眾羽林軍只覺得眼前一黑，待回過神，她人已經穩穩當當地坐在了馬背上。
而那匹據說軍中性子最烈的馬，溫馴得仿佛專門用來承載宮中貴人的母馬一般，一點不鬧。
若非他們沒少央求統領試著騎過，且無一例外，每次都被毫不留情地甩下來，他們險些都要以為傳言又誤人了。
最驚訝的要屬謝安。
不過這會兒不是追究這個問題的時候，看自己的愛馬確實沒有抗拒公主殿下的意思，而他的副手也十分機靈地讓出了自己的馬，索性便轉身，換了馬騎。
其他人也紛紛上馬的上馬，上車的上車，待一切休整好，謝安轉頭看唐驚鴻：「公主殿下，是否這便出發？」
「先等等。」唐驚鴻撂下這麼句話，突然調轉了馬頭，驅馬往岸邊停泊的另一隻船走去。
謝安略眯了眼——那條船，似乎是跟著公主一塊兒靠岸的？
唐驚鴻走到船下，仰頭，揚聲道：「林妹妹，要分開了，不出來道個別嗎？」
過了一會兒，那船頭出現了一個單薄的身形，隱隱能看出來是個年幼的小孩子，聲音亦是細細柔柔的。只是說出來的話，就不那麼溫柔了：「你要走便走，做什麼這般磨磨蹭蹭的——等你走了，我們也好下船。」
唐驚鴻反倒笑了起來：「好好好，我這就走。」她說到這裡，轉頭掃了一圈周圍的禁軍，有些不太開心道：「搶了匹好馬，本來想帶你同騎，可惜這裡閒雜人太多，還是改日吧——待見過了皇兄母妃和父皇，我找時間去找你玩。」
唐驚鴻說完，再次調轉馬頭，對謝安挑了挑眉，那意思——快走吧？走了趕緊撤了戒嚴。
謝安覺得自己當了這麼多年禁軍統領，還是第一次產生了強烈的吐槽欲望——這位公主倒是真好意思說！他的馬當然是好馬！說搶就搶！碼頭戒嚴還不是為了你！我們這些閒雜人耽誤了您帶姑娘同騎，真的萬分對不起哦→_→
唐驚鴻在羽林軍的護衛下驅馬漸行漸遠，林黛玉依舊站在船頭，遠遠地看著。
剛才她說得刻薄，心裡其實挺捨不得唐驚鴻就這麼走掉的。
果然……天下終究沒有不散的筵席。
她不過是個孤女，而對方卻是金枝玉葉的公主，雖然說了來找自己玩，但實際上，此次一別，以後未必還有機會再見。
還不如未曾相識過呢。
林黛玉有些賭氣地想著，不由握緊了手，然後就被手裡捧著的手爐上面的裝飾咯了一下掌心。她下意識鬆開手，低頭一看，想起這手爐還是唐驚鴻隨手送她的——當時她說因為每次摸到她的手都是涼的，而這手爐是內務府造的，造型小巧，方便攜帶，特別保暖，卻又能保證不會燙到人……
林黛玉在船頭站的時間太長，雪雁忍不住上前，小聲提醒道：「姑娘，咱們回去吧？差不多該下船了。」
林黛玉回過神，一面轉身往屋裡走，一面不由分說地將手爐塞進雪雁手裡，氣哼哼道：「以後估計也見不著了，那我還拿著她的手爐做什麼，顯得我多在意一樣……」
雪雁聽了十分不解，只覺得自家姑娘有個手爐暖著手確實好多了，怎麼能不要呢？她連忙快步追上林黛玉，一時口快地耿直道：「可是姑娘……您身上的披風，脖子上的暖玉，腰間掛的荷包……還有您書房的好幾副字畫，似乎都是驚鴻公主給您的……」
聽了這一長串，林黛玉腳下一頓，險些被緊追上來的雪雁撞上。
仔細一想，好像還真是這樣。不過因為唐驚鴻送她這些東西的時候，都非常隨意，仿佛只是小女孩之間交換個小玩意兒一樣，想起一茬是一茬，就算是自己這般敏感的性子，也並不覺得受了多大恩惠，就算如今想起來了，除了感慨，大概也就覺得格外暖心。
這樣想著，林黛玉反倒又有些不好意思了。不管以後能不能見，總歸這一路對方對自己是很照顧的，於是又轉頭，從雪雁手裡拿回了手爐。
雪雁完全不知道自己姑娘這麼一會子功夫想了那麼多，只有些犯愁——姑娘總是小孩子般使小性子，待回了榮國府，跟寶二爺怕是又有的鬧了。
當今天子能當上皇帝，唐驚鴻算是立了大功，再加上她又是天子唯一的胞妹，自然備受禮遇，就連回京便是由帝王親衛羽林軍統領帶兵親自迎回，可見其受寵程度。
所以從唐驚鴻入城到踏進宮門見到天子，倒是並沒有遇上傳說中不長眼的典型炮灰來觸黴頭。
先見過了皇帝——皇帝年紀比唐驚鴻大了不少，雖然因為相處得少，談不上什麼深厚的兄妹之情，不過就沖唐驚鴻立下的大功，皇帝看唐驚鴻，就有些老子看閨女的意思了，宮殿任她挑，宮僕任她選，就是份利都破例往上提了許多，總之就是各種賞賞賞。
之後又去見過太后，太上皇，最後又去見了皇后。皇太后倒是真心疼她，奈何也是相處的時間不長，空有感情，卻是不見親昵，而太上皇不怎麼理事，對什麼都懨懨的，也沒怎麼留她。至於皇后，也不是個糊塗的，該有的態度也都拿出來了。
唐驚鴻這邊順順利利地見過了不算親的親人，而林黛玉那邊，卻有點小波折。
見賈母王夫人邢夫人的時候倒是沒什麼，也就是為林如海又哭了一場。至於小姐妹們，不外乎分一些姑蘇金陵特產，唯獨見賈寶玉出了意外。
林黛玉回去的時候，賈寶玉並不在府裡。等晚間回來，他一聽說林妹妹回來了，便興沖沖地去見林妹妹，然後就看到林妹妹正十分珍愛地把玩著一個手爐，而那手爐，根據上面的繪圖，明顯是個舊的，還是個男式手爐。
賈寶玉瞬間就炸了。
第21章 女神我來罩4
雖然唐驚鴻這個公主的地位非常超然，但也不過是個公主而已，正常來講，她對於朝堂的影響是基本可以忽略不計的，最大的影響，大概就是將來選婿，不過那也還早，更何況公主本來就嫁的晚，所以至少還得等個幾年。所以京城的權貴們雖然重視她，但也不過是囑咐家中沒怎麼經歷事的後輩們，對這個公主盡可能客氣著，別惹麻煩。
但是萬萬讓人想不到的是，這些世家公子哥兒，尤其是最有可能犯事的大家族不成器的紈絝們沒惹麻煩，反倒是驚鴻公主先惹了個大麻煩。
乾清宮
地龍把偌大的一個宮殿熏得暖烘烘的。唐驚鴻穿著藍色單衣，隨意卻又不失禮節地坐在榻上，一手握著一卷書，一目十行地流覽著，而另一隻手裡則拿了個梨子，「哢嚓哢嚓」地啃著，她旁邊圍了一圈兒小宮女，捏腿的捶肩的端茶的翻書的……一個個忙得跟小蜜蜂似的，臉上卻都洋溢著歡快的笑容，仿佛伺候驚鴻公主是什麼天大的好事一樣，攔都攔不住。
另一邊，皇帝穿著玄色常服，坐在禦案前。看著面前小山般高的摺子，再看看那邊享受得不行的唐驚鴻，搖搖頭，在心裡歎了句「朕真是天生的勞碌命啊——」，認命地抽出一份摺子，準備看。
而大殿中央，一個穿著郡王官服的中年男子發現自己被完全無視了，不由有些傻眼，再次哭嚎起來：「陛下，您可要為我做主啊——我老靳家……差點就斷子絕孫了啊。老臣這麼大歲數了，也就盛兒一個孩子，他、他要是有個萬一，您讓老臣怎麼辦啊！」
還不等皇帝說話，唐驚鴻先把目光從書上移開，施捨般看了對方一眼，「喔」了一聲，道：「你還沒走呢？」
那位郡王一噎，心知這位公主是沒法講道理了，只能再次看向皇帝：「陛下……」
「我皇兄不是說了『朕知道了麼』，怎麼你還沒退下？」唐驚鴻莫名奇妙地看他一眼，又繼續看書，不知道是不是曹雪芹大大的意念在其中，這個話本寫得倒還挺有意思……改天出宮找黛玉玩的時候，給她瞧瞧。
皇帝也很無奈。
這位郡王是開國四王之一的東平郡王，他這次來哭訴，是因為唐驚鴻把他獨子打了一頓。
這本來沒什麼，就是下手有點狠——險些打斷了命根子。
唐驚鴻回來當天晚上，因為頭一次吃到禦宴，感覺還蠻好吃的，不由吃得有點多，然後出去散食得時候，聽到僻靜處有人在哭，再一瞧，是一個長得眉清目秀的宮女。
唐驚鴻性子最是看不得小姑娘哭了，於是攔下想要上前呵斥的宮人，又親自遞了帕子，溫聲詢問她怎麼回事。
因為天色有些暗，這裡又有些偏，這宮女心情激蕩之下並沒有看出唐驚鴻是個女孩兒，只當是進宮做客的哪個皇親家裡的俊俏小公子，而她雖然年紀不小，不過在宮裡地位不高，不太懂一些避諱，同時也是抱了兩分奢望，就把事情說了一遍。
她本來也是官宦人家的姑娘，不過家道中落，父母雙亡，只剩下一個體弱的妹妹，姐妹倆相依為命。她進宮來，就是因為宮裡給的月錢多，再加上妹妹接點輕省的零碎活，總之不但足夠養活姐妹兩人，還頗有餘裕。她本來算計著等再過兩年被放出宮，就和妹妹一起尋兩戶莊戶人家嫁了，有積蓄，後半生也能過得順遂。
結果今天才得知妹妹兩天前投繯自盡了。至於原因，正是東平郡王世子對她始亂終棄。那姑娘羞憤不已，本來就覺得自己是個累贅，此時又給姐姐丟臉，這才尋了短見。
唐驚鴻溫柔地安撫了她幾句，又讓人多關照她，別讓她想不開，隨即就打發了人，趁夜出宮打探。
這一打探，那位東平郡王的世子又何止玩弄了這麼一位姑娘，細數起來，光是良家女子就辜負了三四個，這甚至還不包括被當做家醜，刻意隱瞞了下來的。
也是巧了，出去打探的人向唐驚鴻回稟的時候，唐驚鴻正要去給便宜皇兄請安，恰好遇上進宮面聖的東平郡王世子。
那人說了自己調查到的事情後，就往前一指，隨口道：「那就是東平郡王世子。」
唐驚鴻一聽，二話不說，沖上去就把人揍了一頓，還重點照顧了關鍵部位。
若非她還沒有完全適應用這麼小的身體打架，下手有些沒找好角度和力度，東平郡王如今就已經註定要斷子絕孫了。
這還不算，打完了，還囂張道：「最恨你們這種始亂終棄地渣男！以後見了我記得躲著走，要不然，見一次，打一次！」
東平王府的仇恨是拉得妥妥的了，但是同時，也收穫了一群名為宮女的腦殘粉→_→
所以才有了眼下這一出。
其實皇帝心裡是不大為難的。
「狡兔死，走狗烹」，國家都安定下來了，四王八公還整天擺著一副開國功臣的樣子，早就讓兩任皇帝萬分膩歪了，這幾家子這些年一直在走下坡路，說沒有太上皇的手筆，皇帝自己都不信。
也正是因為這樣，皇帝才沒再對四王八公做什麼，族中子弟不爭氣，空有個爵位對他沒多大影響。
所以唐驚鴻差點讓東平郡王世子變成個廢人，他反倒還覺得對方幹得漂亮。
不過在東平郡王跟前，皇帝還是擺出一副頭疼的樣子，道：「王爺此言差矣。還不確定是不是驚鴻做得呢——世子都二十多了吧？驚鴻才多大，指不定……」
皇帝欲言又止，東平郡王登時氣得臉都白了。
如今確實有不少人都在傳，其實他兒子不是給驚鴻公主打成這樣的，畢竟東平王世子今年都二十多歲了，而驚鴻公主才十歲出頭，再加上男女體力差距，怎麼可能打成那樣？實際上若非世子信誓旦旦地跟他說就是被公主打得，他也不信。當然也可以說驚鴻公主可以指使宮裡侍衛……但根本就沒有哪個侍衛真敢打郡王世子。就算聽命行事也頂多只是裝裝樣子——更別說當時驚鴻公主一出手，整個皇宮都是懵逼的狀態，根本沒人插手。
所以說，誰知道東平王世子尋花問柳地沾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壞了身子，卻怪到驚鴻公主一個小姑娘身上。
也只有親眼看了公主怎麼打人的，才知道這位公主是真的特別兇殘。
宮女們：胡說，公主殿下打人的時候明明好帥！
看著東平郡王的神色，皇帝適可而止，又道：「不過驚鴻這些年一直養在宮外，確實不太懂事，朕會好好管教她的——世子受了這麼重的傷，朕也著實心疼，要不然那幾位給世子看診的太醫便先留在王府吧，慢慢調理，世子大約還是能痊癒的。」
這哪是什麼不懂事！東平郡王直發抖，可又確實沒法說什麼，畢竟驚鴻公主養在宮外是事實，這鍋得太上皇背，再說了，一個才十歲出頭的小姑娘，打怕打壞了，殺也不能殺，除了管教，他又能做什麼？
於是最後東平郡王哭嚎了半天，也不過是多帶了幾個太醫回府。
東平郡王走了，唐驚鴻也差不多看完了手裡的書，一轉頭看到皇帝正在看摺子，頓覺十分無聊。
——好想去找林妹妹玩。
一升起這個念頭，唐驚鴻就再也忍不住了。
於是她從榻上跳起來，蹦到皇帝跟前：「皇兄，我要出宮。」
「帶上人，按時回，你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皇帝擺擺手，然後又看了一圈跟在唐驚鴻後頭亦步亦趨、還全都一臉仰慕崇拜的一長串小宮女，不由抽了抽嘴角，心說也就是個妹子，要不然他真不知道這後宮是給誰建的——又道：「快走吧，別再禍害朕的後宮了。」
「謝謝皇兄！」唐驚鴻說完，就快步往外走，臨走的時候還挨個摸了圍在她身邊的小宮女們的頭，笑道：「晚上回來帶你們玩！」
驚鴻殿下好溫柔！小宮女們紅了臉，激動點頭。
唐驚鴻帶著人，還是騎了馬，直接往榮國府而去。
聽說公主駕到，榮國府一片忙亂自不必說，不過唐驚鴻可懶得跟他們虛與委蛇——這兩天她也算了解了，什麼四大家族，不過都是一群即將沒落的大家族臨死前抱團取暖罷了。單刀直入地問清楚林黛玉的住處後，逕自找了過去。
「林妹妹，我來看你啦，看我這次給你帶了什麼——你眼睛……你剛哭過？」剛一進林黛玉的住處，唐驚鴻便大聲招呼道，待踏入房間，見到林黛玉後，她的臉立刻沉了下來，咬牙道：「是哪個不長眼的？！」
第22章 女神我來罩5
唐驚鴻不請自來，榮國府幾乎全家出動迎接貴客。
沒想到這位小貴客對誥命在身的老太君沒多在意，對襲了一等將軍的賈赦沒多看一眼，對女兒在宮裡當差的賈政更沒什麼興趣，反而管他們問一位客居此處的孤女。
好在老太君也是見過世面的，雖然驚詫莫名，還是隨手指派了鴛鴦帶著唐驚鴻去找林黛玉。
等唐驚鴻帶著人跟鴛鴦離開後，賈母尋思了一會兒，又把賈璉叫來，再問了些從揚州回來路上遇到公主的事情。
賈璉剛回來的時候也講了這事。不過因為唐驚鴻對他很冷淡，對林黛玉雖然友善，但交往時也挺隨意，所以賈母聽說了之後只當是公主小孩心性，路上寂寞想找個玩伴。
卻沒想到她如今竟然為了黛玉親自登門……
賈母神色凝重。
林黛玉是她的外孫女，她心疼不假，但同時，她也是賈家、榮國府這一支的大家長。固然因為她是個女人，見識有限，可她畢竟年紀擺在那裡，看得出來賈家正在走下坡路，可卻什麼辦法都沒有。
如果……如果公主跟黛玉交好的話，這未必不是一條復興之路。
賈赦雖然襲了爵，不過向來都是吃喝玩樂地過著，萬事不摻和，而賈政自詡孝子，每每在賈母面前只會喏喏聽訓的，從不多嘴。至於賈璉這些小輩以及王夫人這些女人，更不敢出聲。
正堂一片死寂。
直到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傳來。
他們一塊兒轉頭，就見唐驚鴻拉著林黛玉，帶著一大群宮人，往這邊走來。
許是為了照顧黛玉，唐驚鴻走的並不急，雖然年紀小，但是一身氣度，頗有些閒庭信步的嫻雅之感。
可在賈母看來，卻偏偏有股難言的氣勢，令她沒由來的就是一慌，不由站起身，下意識地看向她們後頭的鴛鴦。
鴛鴦假做去扶賈母，順便悄聲把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聽明白了原因，賈母心裡安定了幾分，拍拍鴛鴦的手背，示意她扶著自己出去。她走到唐驚鴻跟前，伸手拉住林黛玉的另一隻手，笑眯眯地對唐驚鴻道：「我這玉兒命途多舛，得蒙公主殿下青眼，也算是她的福氣了。」說著，又摸了摸林黛玉的頭，歎了口氣——她這外孫女，命確實是不太好。
唐驚鴻對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沒什麼惡感，也不打算跟她兜圈子，轉頭看了一圈四周，直接問道：「賈寶玉呢——我倒要瞧瞧這膽大包天的臭小子長什麼樣，也敢欺負林妹妹！」
林黛玉一張小臉不由漲的通紅，想要幫賈寶玉解釋兩句，卻被賈母拍了拍手背，然後就聽她道：「公主怕是誤會了，這全府上下，哪個不知兩個玉兒的感情最好，寶玉怎會欺負玉兒。」
賈母說著，往後頭的家眷裡看了一眼。
王熙鳳向來最懂賈母的心思，上前道：「就是呀。公主殿下年紀小，可能不太懂——寶兄弟就是跟林妹妹感情好，林妹妹這才跟他慪氣呢，若是旁人……以林妹妹的性子，壓根都不會放在眼裡呢。」
這樣就更鬱悶了啊。唐驚鴻瞥了一眼林黛玉，小姑娘扯著帕子，小臉一片緋紅，垂著頭，一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樣子。
唐驚鴻心裡嘖了一聲，有些煩。
本來，她是想借機打賈寶玉一頓的，可看林黛玉的模樣，只怕打了寶玉，疼的卻會是黛玉。黛玉去看他，為他流幾滴眼淚，寶玉反而就一點都不疼了。
當然她也可以直接把人打死。
可這樣的話，以後別說來找黛玉玩了，不被對方恨一輩子就算好的了。至於下悶棍……賈家畢竟還有爵位在身，外頭還懸著「敕造榮國府」匾額，下了手，皇帝也肯定是要追查到底的，皇帝恩寵、天生福星這些都是虛的，她太作了遲早要把自己作死。
所以還是得想個法子，讓黛玉自己對寶玉死心……不如把黛玉接到自己身邊住著？
這個念頭剛起，就被唐驚鴻自己否掉了。
榮國府都能讓黛玉說出「一年三百六十日，風霜刀劍嚴相逼」的話，皇宮只能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可以仗著公主的身份任意妄為，一言不合就動手，可黛玉卻不成。況且這個年代，沒有直系長輩教養的姑娘，將來談婚論嫁，確實少了一份很重要的籌碼。
這一連串的心思，快速地在唐驚鴻的心裡閃過，最終，她故作恍然地看著賈母，笑道：「原來是這樣——不過聽說這位賈寶玉乃是銜玉而誕，這倒是稀奇的緊。我還從沒見過呢，不知道能不能見識一下？」
看著唐驚鴻明明很無害的笑容，賈母心裡突然就「咯噔」了一下，雖然沒想到原因，卻下意識覺得有些不妙，就一時沒有介面。
然而提到寶玉銜玉而誕的事情，整個榮國府最為得意的，莫過於王夫人。
她見唐驚鴻不再追著寶玉問責，一時便有些得意忘形，諂笑著上前道：「回公主殿下，寶玉那孩子去家學上課了，一時半會怕是回不來——您若是想見，妾身這就打發了人去請。」
「那就去吧。」唐驚鴻點頭。
賈母覺得有些不妥，卻又一時想不通哪裡不妥，索性便由著王夫人去了。然後示意賈赦兄弟倆暫且回避，將唐驚鴻請進正堂，又打發了一個婆子，去把幾位姑娘請來，隨即轉頭笑道：「我家裡這幾個姑娘同公主殿下年歲相仿，興許能說到一起。」
賈寶玉被請回家的時候，唐驚鴻已經跟賈府的三位姑娘差不多混熟了，賈府三位姑娘是有心交好，而唐驚鴻又向來對小姑娘比較寬容，還沒什麼架子，中間還有個林黛玉，自然很快就熟悉起來了。
賈寶玉素來是最喜歡看姐妹們齊聚一堂、喜笑顏開的景象的，乍然看到這個場景，先是惋惜了一下寶姐姐不在，隨後再一瞧，就有些憋悶——這誰家的小子，怎麼跟他家姐妹混在一起……居然、居然還摸他林妹妹的手！
賈寶玉在家裡受寵慣了，見此時賈政不在，三兩步跨進正堂，一把拍掉唐驚鴻的手，拉住林黛玉的手，往外一扯，指著唐驚鴻，氣呼呼沖賈母道：「老祖宗，這哪來的混小子，也能摸林妹妹的手。」
賈寶玉這番動作太快，清脆的拍擊聲響起的時候，整個大堂的人都被他唬住了，王夫人更是整張臉都白了，抖著手，連句「放肆」的呵斥都說不出來。
還是賈母最先定下神，皺了眉頭，杵了杵拐杖，斥道：「你這孩子，怎這般失禮——還不快放開你林妹妹，給公主殿下賠罪。」
公主殿下？賈寶玉一愣，轉頭再一看——這可不是位水靈靈的姐姐嗎？
賈寶玉連忙跪下賠罪道歉。
賈寶玉的力氣軟綿綿的，打得那一下空有響聲，倒是一點不疼，唐驚鴻也不生氣，反倒仔細打量著賈寶玉。
不得不說，這傢伙當真生了副好皮囊，唇紅齒白，眉清目秀，乍然一看，竟然比她還像個女扮男裝的假小子。
唐驚鴻不由看了林黛玉一眼——這傢伙長得比我還像個軟妹子，所以原來林妹妹你喜歡的是這種款式→_→她不打算在明面上為難賈寶玉，此時也沒必要借題發揮，無謂地擺擺手，示意賈寶玉起身，然後又提起通靈寶玉的事情。
賈寶玉向來不會拒絕漂亮姐妹的要求，不過還是在徵求了賈母王夫人的意思後，從領間掏出裝在荷包裡的通靈寶玉，給唐驚鴻遞了過去。
唐驚鴻拿過去細細端詳了一會兒，什麼都看不出來，於是轉頭問李實兒：「你見多識廣，瞧瞧這玉怎樣？」
眾人的視線都集中過去，白玉泛著光澤，靜靜地躺在唐驚鴻的掌心，可冷不丁一瞧，卻覺得那手掌的肌膚，似乎比白玉更加瑩潤。
李實兒瞧了一眼，老老實實道：「是塊兒好玉。」——不過也沒到極品的地步。說實在的，有點失望，這麼傳奇的一塊兒玉，怎麼也該更好一點。
唐驚鴻聽出李實兒的意思，便把通靈寶玉重新塞回給賈寶玉，王夫人和賈母這才隱隱地松了口氣——之前可一直害怕這位小公主興致起來了，想要摔摔玩什麼的。
兩人正緊張地催促賈寶玉趕緊把玉裝好戴上，然後就聽唐驚鴻非常高興地跟李實兒道：「你也在宮裡伺候了好幾年了，我皇兄生的時候有沒有帶玉？那皇后嫂嫂生小侄子的時候呢？哎呀都沒有呀，真可惜——對了，聽說有個宮裡有個什麼貴人也懷上孩子了，不曉得能不能給我生個帶玉的小侄子小侄女……說起來賈女史好像是賈二夫人的嫡親女兒吧，賈二夫人能生出個帶玉的，不知道她能不能給皇兄也生個帶玉的出來，不帶玉，帶金的也好——這皇家好像也沒啥了不起的……連個帶玉的娃娃都生不出來，算什麼哪門子的真龍天子……」
聽著聽著，王夫人眼前一亮——公主這意思，是想讓陛下將元春收入後宮？
賈母則敏銳些，聽到最後，眼皮一跳——公主這話……皇家真龍天子都沒個銜玉而生的，他們賈家……
第23章 女神我來罩6
思及此，賈母一邊希望這不過是公主的無心之言，說過就忘，一邊又想著這總歸是一大疏忽，把寶玉銜玉而生的消息傳得滿府皆知，遲早有一天會上達天聽，也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忌憚……
賈母一時不免有些心慌意亂，而王夫人向來短視，完全沒注意到婆婆的異常，只一心沉浸在元春得了貴人青眼，極有可能飛黃騰達而後自己跟著雞犬升天的幻想裡。
於是婆媳兩人都忘了男女大防，任由賈寶玉和唐驚鴻接觸這麼久。
陪在一旁的王熙鳳倒是智商線上，不過她見慣了賈寶玉在閨閣裡廝混，所以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依舊十分熱情地陪著笑臉，炒熱氣氛。
然而主人家不注意，客人卻不能不注意，比如跟著唐驚鴻一起出宮的侍從們。
從金陵跟來的老人倒還罷了，畢竟唐驚鴻平時穿著男裝撩妹都被他們視作常態，可那幾個剛被皇帝指來的新人就有些不滿了——公主殿下此時的神色，似乎……有些難看，一定是覺得被這個賈寶玉冒犯了！
不得不說，皇帝確實挺重視唐驚鴻的，給她指派的宮人都是宮裡數一數二機靈的，敏銳如王熙鳳都沒注意唐驚鴻不高興，他們卻發現了，並且有些為主人抱不平，只是礙於規矩，只得暫時強忍。
唐驚鴻此時確實有些不高興，當然不是因為男女大防的問題，而是因為賈寶玉和林黛玉的相處模式。
唐驚鴻不得不承認，賈寶玉跟林黛玉的感情，確實非常好。當然因為年紀小，兩人之間尚未涉及什麼男女情愛，不過正如原著所說，他們倆待彼此，「較別個不同」。
這讓唐驚鴻格外彆扭，就好像自家養的好白菜，正在被豬拱，偏偏那白菜樂意被拱。
她不忍心傷害黛玉，只能憋悶地看著。
這時她的侍從適時插嘴，說在外頭待得時間夠長了，差不多該回宮了云云。
賈母和王夫人這才回過神，連忙打發人去叫來賈赦賈政兄弟倆，開了漆紅正門，一齊恭送唐驚鴻離開。
唐驚鴻現在特別想儘快解決賈寶玉的問題。
所以一出賈府，她就上了馬，疾馳回宮找皇帝。
不想皇帝不在乾清宮處理政務，而是去了那位剛懷了孩子的嬪妃那裡。
唐驚鴻立刻就風風火火地找了過去。
懷孕的宮妃姓李。
唐驚鴻去的時候，皇帝正扶著李嬪站在宮門口，看著小宮女踩著梯子貼春聯。
而後也不知道是因為唐驚鴻突然出現，還是因為有皇帝圍觀，亦或者是因為李嬪頻繁地糾正，總之唐驚鴻方一進了宮門，扶梯子的小太監就突然一抖……長梯往旁邊一歪，小宮女整個身子陡然失去平衡，緊跟著，連人帶梯子，就這麼直直地往皇帝和李嬪的方向砸過去。
為了不打擾皇帝和李嬪，此時侍衛們都離得很遠，乍然看到梯子砸過來，李嬪幾乎被嚇傻了，一動不動地站著。皇帝倒是下意識想要逃開，卻又猛然想起李嬪肚子裡懷著他的孩子，腳下步子不由一頓——
就在這時，眼角餘光突然瞥見一抹墨藍一閃而過，橫檔身前。
見到小宮女險些摔下來，唐驚鴻想都沒想，提氣縱身，倏忽間便飄到皇帝和李嬪身前，抬腿用力一踢梯子，使得它往另一個方向砸去，同時翻出千機匣，對著小宮女發出一記子母爪·子。
起初跟著梯子朝李嬪倒去時，小宮女嚇得魂都要飛了，本以為此次必死無疑，甚至還要因為撞傷主子娘娘連累家人，直到梯子驟然受力，方向一變。她松了口氣，正要閉上眼等著摔個半死不活，眼前突然又有什麼東西閃過，隨後整個身子一緊，被用力一扯——
子母爪·子——豈曰無情，與子同心。以自身為定點，扔出鐵鍊纏住隊友，啟動機關，收回鐵鍊，將隊友被拉至身邊。
待小宮女再睜開眼，看到的便是冬日晴朗的天空下，驚鴻公主含笑的眼眸，耳邊是她溫和的嗓音：「噯，你沒事吧？」
小宮女這才發現自己被公主抱在懷裡……她不由紅了臉，垂頭訥訥道：「沒、沒事……」
唐驚鴻把懷裡的小宮女放下，轉頭問李嬪：「小嫂子呢？」
李嬪這猛地回過神，雙腿一軟。
唐驚鴻適時地伸出手，把人抱了個滿懷。
李嬪驚魂未定，趴在唐驚鴻懷裡發著抖。
噫，好胸！
身前擠壓著一團柔軟，唐驚鴻一面感歎皇帝果真好福氣，一面安撫地拍拍李嬪的後背，低語了幾聲「沒事了」，見李嬪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這才轉頭吩咐人去請太醫。
這時，整個宮殿的人才算是徹底回過神。一鎮定下來，反應過來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心說多虧了驚鴻公主，要不然……一時之間，請罪的，謝恩的，問詢的……宮人們幾乎蜂擁而來。
皇帝從唐驚鴻懷裡接過李嬪，擺手示意其他人都散了，然後一邊慢慢往正殿裡頭走去，一邊道：「看來驚鴻你當真是朕的福星，若非你，朕和李嬪今天怕是……」——想起方才的境況，皇帝仍舊有些心有餘悸。
唐驚鴻歎道：「可還是把小嫂子嚇到了——」
皇帝拍了拍李嬪以做安撫，李嬪已經好了很多了，強笑道：「嚇到臣妾事小，就怕嚇到肚裡皇嗣……」
唐驚鴻想說嚇到小嫂子小侄子都一樣不好，但是看著皇帝明顯更看重子嗣的樣子，鼓了鼓臉頰，到底什麼都沒說。
太醫很快就來了，李嬪倒也沒什麼，就是驚嚇過度，給開了靜心安胎的藥。
兄妹倆看著李嬪喝了藥，沉沉睡下，這才一齊離開。
一邊往外頭，皇帝一邊問道：「你來這裡，是找朕有事？」
「我聽說宮裡有個賈女史，是個大美人，皇兄你把她收入後宮吧……」唐驚鴻正說著，突然瞧見自己剛才救下來的小宮女躲在一旁怯生生地看著自己，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又說了聲：「等會兒再說」，就跑去勾搭小宮女了。
皇帝看著唐驚鴻離開的背影，目光深沉，心思百轉——賈女史？驚鴻才入宮幾天，怕是連幾個妃嬪都分不清楚，又怎會知道賈女史？對了，她今天出宮，似乎就是去了賈家？驚鴻自小養在宮外，性子直率天然，毫無心機……莫非，是被賈家那群蠢才哄騙了？
第24章 女神我來罩7
皇帝都是多疑的，唐驚鴻不過提了那麼一嘴，他便腦補出賈家的一系列謀劃，頓時就對賈家不滿起來。不過眼下畢竟是年關，榮國公又是開國八公之一，在有切實的證據前，他實在不好大張旗鼓地做什麼。
所以他也只是派了人，去打聽賈府的事情。同時，取消了本該在年關舉行的封妃大典。
他登基已經有兩年了，之前忙著收拾太上皇以及諸兄弟的爛攤子沒心思，如今朝廷已經穩定了下來，他也該大封後宮了。而冊封的名單，早在幾天前，他就已經跟皇后太后商量好了，而賈元春正在其中。
賈元春在皇后宮裡做女史，容貌品行確實還不錯，皇后有意提拔她，皇帝本來也沒意見，不過被唐驚鴻一說，他肯定是要改主意的。但是突然沒有緣由地抹掉一個皇后中意的人，皇后肯定要追究，而賈家的事，在查清楚前，他並不想跟其他人說，包括皇后，索性這封妃大典，押後再說也沒什麼——反正他於女色一途並不十分在意。
雖然這個結果確實是唐驚鴻想要的，不過她並不知道，依舊經常出宮去玩。
因為她身份高，長得好，還有不俗的武功傍身，在整個京城也算是橫行無忌了。於是沒過多久，幾乎整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驚鴻公主最喜歡美人，對妹子們格外心軟，小姑娘若是有什麼事求到驚鴻公主跟前，公主肯定能幫你辦妥，就算是有哪家公子仗勢欺人，公主也能給欺負回來，著實收拾了不少風流卻又沒什麼擔當的公子哥兒。
當然也有些人家想要鬧，可是一聽說就連東平郡王世子都被打了，頓時就熄火了。
於是等到過年，大門小戶男女老少湊到一起吃團圓飯的時候，家中男主人愕然發現，家裡的大姑娘小媳婦，最喜歡提及的話題便是驚鴻公主，而且每次一提及，都是滿滿的歡喜和崇拜。
→_→好像哪裡不太對的樣子。
既皇宮之後，唐驚鴻再次收穫了幾乎全京城的妹子們的好感。不過她最喜歡的，還是林黛玉，所以最常去的仍然是賈家。
過了年之後，皇帝也查到了不少東西。比如賈王史薛四個家族同氣連枝扶持遮飾，仗勢欺人、包攬訴訟，比如賈家東西兩府那點子遮遮掩掩的醃臢事，再比如……榮國府，那位銜玉而誕的小公子。
在這樣的時代，異象總是被人們強行賦予一些預兆的，而這些預兆，有的好，有的卻會帶來致命的災難。
而銜玉而誕這種事，自然也是異象之一。
皇帝一收到消息，就立刻傳召護國寺的主持進宮。
這位主持也算有些道行，雖然參不透天機，卻也能看出賈寶玉來歷不凡。
聽到主持的這個結論，皇帝幾乎當初就顯出幾分殺意。雖然歷朝歷代的皇帝總是以天子自居，但大多數人都知道這不過是一個謊話而已，如今卻當真出現一位可能是什麼天神下凡的人，皇帝自然會萬分忌憚。
不過主持的話，卻讓他這份殺機沉澱下來。
主持畢竟是出家人，不喜殺生，勸誡皇帝，一是誰也不知道這位賈寶玉到底預示著什麼，又是否會帶來什麼災禍，另一方面，驚鴻公主跟賈家交好，皇帝若要處死賈寶玉，賈家也得不到善終，誰知道驚鴻公主會不會跟他鬧。
皇帝只能再慎重考慮一下對賈寶玉的處理。
唐驚鴻依舊不知道自家皇兄的這些動作。她照常出了宮，帶著人「巡」了一趟街，算計著今天林黛玉她們似乎沒課，就徑往賈府而去。
見她來了，林黛玉很高興地上來挽住她的胳膊，笑道：「今天我給你介紹個人。」
「什麼人？」唐驚鴻笑著轉頭，看向屋裡——除了迎探惜三春，還有個肌膚微豐的姑娘。那姑娘比黛玉略大，一身半舊衣裳，皮膚雪白，唇邊含笑，神態溫和，倒也是個容貌絲毫不遜色於黛玉的美人。
唐驚鴻瞅了她兩眼，突然挑了挑長眉，笑道：「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那姑娘微微露出個詫異的神色，林黛玉不由一歪頭，好奇道：「公主跟寶姐姐，之前見過？」
「原來是薛大姑娘。」唐驚鴻脫口道出薛寶釵的身份，讓對方再次愣了愣。
這時跟在她後頭的一個侍從湊過來，小聲說了句什麼。
唐驚鴻頓時明白了對對方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而這時候，薛寶釵似乎也想起了舊事，白淨的面皮上顯出幾分赧然，苦笑道：「原來您便是驚鴻公主。」
再笨，這會兒也該看出來薛寶釵和唐驚鴻之間有些不對勁，林黛玉不由來回看看這兩人，問道：「寶姐姐，公主，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唐驚鴻沖黛玉眨眨眼：「我在同薛大姑娘敘舊呢。」
「敘舊？」林黛玉更加疑惑了。
薛寶釵只得走過來，將舊事說了一遍——這實在不是什麼好事，既然驚鴻公主願意給她個面子不主動說，她還是自己說會稍微好一點。
唐驚鴻來之前，驚鴻公主確實跟薛寶釵見過。那時候他們都在金陵。薛家在當地也算是一霸，薛蟠從小不學好，又一次當街調戲民女的時候被驚鴻公主遇上，而以驚鴻公主的性子，險些沒把人打殘，偏偏礙於她的身份，還沒人敢攔。後來是薛寶釵得到消息後，匆忙趕去街上，驚鴻公主瞧在水靈靈的小蘿莉的面子上，這才放過了薛蟠。
說完這段往事，薛寶釵再次把目光投向唐驚鴻，眸中隱隱含著淚光，帶著央求的語氣道：「其實民女這次來，也是有事向公主相求。」
這邊薛寶釵給林黛玉解釋一些舊事，唐驚鴻便過去瞧探春和惜春下棋，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迎春說著話，迎春性子怯懦，唐驚鴻倒也並不嫌棄，反而引著她，努力大著膽子說出一些想法。正說著，突然聽到薛寶釵這麼說，不由把視線從棋盤上挪開，先是掃過林黛玉，見她一臉尷尬和不滿，心裡笑了笑，最後才看向薛寶釵。
薛寶釵「噗通」一聲跪下，哭喊道：「求公主殿下救救民女胞兄……」
畢竟是好姐妹，薛寶釵也向來有主見，突然這麼哭起來，林黛玉和三春都有些不忍心，唐驚鴻這陣子也跟她們玩的很好，所以一時之間，她們都有些為難。
唐驚鴻體貼她們，讓她們先去院子裡玩會兒，她和薛寶釵留在這裡私聊。
屋子被占，林黛玉跟著三春出來後，索性結伴一起去賈母那裡，不想還沒走到正院，便撞上了李紈。
李紈上前，拉著幾個小姑子，一邊往偏院而去，一邊解釋道：「去找老太太的吧——前頭來了聖旨，老太太正帶著大老爺二老爺接旨呢，咱們暫且避避。」
姑嫂幾人說了一會子話，便有下人來說宮裡來的人已經走了，李紈便帶著她們前去找老太太。
此時老太太仍舊還留在榮禧堂，就連身上那套誥命服都沒換下，王夫人也在，賈赦賈政賈璉都尚未離開，幾人臉上都帶著掩飾不住的喜色。
李紈帶著黛玉三春給眾人各自見過禮，探春站到王夫人身後，搭上她的肩膀，探身笑問道：「太太這般高興，可是有什麼好事？」
王夫人拿帕子壓了壓嘴角，儘管努力克制了，仍舊遮不住那一臉的眉飛色舞，故作淡淡道：「哪裡有什麼好事——不過是寶玉被皇后娘娘召進了宮裡而已。」
賈府諸人都知道大姑娘元春在皇后宮裡做女史，如今皇后召見寶玉，他們理所當然認為是沾了元春的光，得了宮裡人的青眼。
王夫人則知道的更多一些。元春頗得皇后青眼，賈家又與公主交好，想要更進一步，基本可以說是板上板上釘釘的事了，她幾乎可以想見，一雙兒女平步青雲的未來了——想到這裡，王夫人不由挺直了腰杆。
姑娘媳婦們自然連連恭喜老太太和王夫人，王夫人嘴角翹得更厲害了，賈母也笑著應了，可心裡，卻隱隱地總有些不安——銜玉而誕，于他們賈家自然是個好兆頭，可對於皇家來說，誰知道會不會犯了什麼忌諱……
第25章 女神我來罩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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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前頭發生的事情，唐驚鴻並不瞭解。
不過實際上她這會兒也並不是很想瞭解，因為她光看著薛寶釵，就覺得萬分頭疼。
其實薛寶釵是個聰慧理智又有分寸的漂亮姑娘，唐驚鴻挺喜歡這樣的姑娘的，但是眼下，這個姑娘的表現，卻可以稱得上是完全失了分寸。
儘管唐驚鴻表現出了十足的不情願，她仍在固執地堅持央求唐驚鴻救救薛蟠。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唐驚鴻才有種感覺——她果然是這個世界的異數，她對這個世界，並非是毫無改變的。
當年薛家舉家進京途中，薛蟠為了一個香菱把人打死了，然後揚長而去。後來有人追來將他告上衙門，結果正好是賈雨村受理此案，他被一個小僧人指點了一番後，知道了賈王史薛四大家族同氣連枝互相勾結的隱私，又因為官職是賈政所推薦，所以就把這件案子按了下來。打死了人，薛蟠自己覺得不算什麼，實際上他也確實沒受到教訓，一點也沒放在心上。入京以後，王子騰恰好離京，賈政又是萬事不管的，所以因為無人管教，他變得更壞了。
不過前幾日這件案子又被翻出來重審，賈雨村因為貪贓枉法，以瀆職之罪被擼了官職，薛蟠更是直接被京兆府尹收了監。
其實這案子要不了薛蟠的命，畢竟人不是他親手打死的。縱奴行兇，只需要在牢裡待個十幾年，薛家財大氣粗，再拿銀子好好打點一番，不出十年他就能出來了。
不過對於如今的薛家，尤其是薛家大房，薛蟠是唯一的嫡子，也是唯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他落了大獄，也跟整個家族，或者少說點，跟薛家大房徹底敗落沒多大的區別了。
所以薛寶釵明知道唐驚鴻不喜歡自己的胞兄，卻還是沖著對方對姑娘家心軟的性子求了過來，甚至不管……可能會連累介紹自己跟驚鴻公主認識的黛玉。
唐驚鴻聽薛寶釵說完了來龍去脈也就差不多瞭解她的意思了。雖然並不知道這件事事怎麼被翻出來的，不過她本就不待見薛蟠和賈雨村，更別說這也是他們自己罪有應得，自然不想管。
不過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美人無聲落淚，哭得梨花帶雨，唐驚鴻又十分不忍心。
過了半晌，她才掏出一塊兒帕子，蹲到薛寶釵跟前，輕柔地幫她拭去淚水，認真地問道：「我是可以撒潑打滾讓皇兄下禦旨，減輕甚至抹去你哥哥的罪過……可你真的認為，你哥哥出來後，薛家就能繼續這樣風光下去嗎？」
薛寶釵淚眼朦朧地抬頭看唐驚鴻。
「你們舉家從金陵進京，大概最開始是為了送你進宮吧？可是直到如今仍舊毫無消息，你就沒想過原因？德容工言，可以說這四樣，你不比任何人差，可仍舊落選……」唐驚鴻說著搖搖頭，「說句不客氣的，令兄混帳不長進，令母懦弱不作為……有薛蟠在，你們薛家要再起來，怕是難得很——皇商的名頭，不是非你們薛家不可。」
薛寶釵不由咬了咬唇。她又何曾不知道薛蟠混帳不頂事，可是——「可他畢竟是我的哥哥，是薛家大房，唯一的嫡子……」
薛寶釵也曾想法子讓薛蟠上進些，可每每略逼迫他一些，她的母親便要先鬧起來了。有時候，她甚至想著，為什麼老天爺不讓她托生成個男子，若她是個男子，以她的能力，就算不能讓薛家再複父親在時的風光，至少也能保住眼下的榮華，讓哥哥母親過得順遂。哪裡用得著像現在這樣……費盡心機想要入宮，卻又在無門之後，弄出個「金玉良緣」的笑話，意圖攀上賈府……
為了方便擦眼淚，唐驚鴻此時正托著薛寶釵的臉，於是正好看到她眼裡翻騰的複雜情緒，有不甘，有掙扎，有溫情，有嘲諷，也有一閃而逝的野心。
她不由勾了唇，附到她耳邊，輕聲道：「薛蟠對於你們薛家來說，除了拖後腿，無一用處。沒了他，這薛家可就要靠你撐了。」
「可是……」薛寶釵猛地睜大眼睛，吃驚地瞪著唐驚鴻，連眼淚止住了都沒注意。
唐驚鴻微笑：「別擔心，我幫你。」
——她所在的大唐，距離則天皇帝的年代不算太遠，女子的地位已經算高的了，可要撐起一個家族仍然萬分困難，就更別說這個禮教森嚴的世界。不過……她總是要想法子幫幫忙的。
唐驚鴻的語氣太過篤定，薛寶釵幾乎立刻就信了她能幫自己撐起薛家。
她是個冷靜理智到有些冷情的人，之前是覺得薛家幾乎到了窮途末路，這才失去了冷靜，不管不顧地求上來。但是如今看到一條退路，而且是一條值得走下去的退路，她很快就恢復了理智——一來，她此時對公主步步緊逼並沒有任何好處，恰恰相反，這只會讓對方厭惡，二來，就算薛蟠是她重要的家人，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哥哥除了拖後腿，確實沒給這個家族做過任何貢獻，在牢裡呆兩年，興許還真能磨磨他的性子，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若是驚鴻公主當真能幫她撐起薛家，她薛寶釵這輩子，也沒什麼遺憾了。
冷靜下來後，理智的冷美人就又回來了。薛寶釵認真地看著唐驚鴻的眼睛，最後挪後兩步，鄭重地叩了個頭：「多謝公主。」
兩人說的時間不算短，說完後，薛寶釵又特意洗了把臉，好在她不施粉黛，很快就清清爽爽地自側門回去了梨香院，一路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她也不能逗留太久，自從知道薛蟠被下了大牢後，薛姨媽便一病不起，身邊雖然有人伺候，終究比不上親閨女。
薛寶釵行色匆匆離開，唐驚鴻留在屋子又思索了一陣子，這才慢慢帶著人出了黛玉屋子。
出去後，從賈府下人那裡得知黛玉在賈母處，似乎賈家的兩位老爺都在，唐驚鴻不願意跟這些人客套，想了想，讓人跟黛玉說一聲，她就先回宮了。
回宮之後才發現，皇帝居然把賈寶玉召進了宮裡。
——這倒是個揍人的好機會啊。
唐驚鴻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被皇帝喊了過去，說是要商量著給她籌建公主府。
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裡待多久，建造住處這種事確實很重要，反正賈寶玉一時跑不了，她也就不急於一時，先去跟皇帝討論公主府的事情。
皇帝果然很重視她這個妹子，給出的設計藍圖看著非常棒，占地面積大，各處亭臺樓閣，活水假山，還有好大一個花園，完全是卡著規制來，多一分就要逾制的那種，所用材料也都挑著唐驚鴻能用的最好的材料。
看出唐驚鴻眼裡的歡喜，皇帝問她：「等建成了，你想叫個什麼名字啊？」
唐驚鴻轉了轉眼睛，道：「就叫大觀園——院子裡的這幾個院子我也都想好叫啥了，這個叫『瀟湘館』，這個『蘅蕪院』……好聽吧。」
皇帝覺得有點彆扭，卻說不明白哪裡彆扭，最後只能應和：「好好好，好聽，朕的妹子就是有文采！」
等為公主府跑了兩天后，唐驚鴻再想去找賈寶玉的麻煩，卻發現找不了了——賈寶玉正跟著護國寺的僧人念經，為天下祈福呢。
原來賈寶玉進宮之後，恰好遇上了給皇后說禪的護國寺主持，那位主持覺得他天生佛緣，很有慧根，正巧因為要誦經祈福，便在求了皇帝後，加入他們一起誦經。
賈寶玉這廝最後出家做了和尚，跟佛有緣那是沒得說。唐驚鴻不疑有他，再加上祈福這事太重要，只能又放了賈寶玉一馬，幾百號僧人一齊念經的聲音實在煩得很，她連佛堂前頭的院門都沒去，更勿論見賈寶玉了。
聽到宮人回報了這個消息，皇帝松了口氣。
在他的印象裡，他這個妹子跟賈家關係非常好，他擔心這個妹子見過賈寶玉後會看出點什麼，所以當時才把公主府的設計藍圖給她看了，免得她第一時間去找賈寶玉，好在效果不錯，而且……驚鴻似乎也沒那麼在意賈寶玉的樣子？
之後的一段時間，賈府實在很是風光了一段日子。
驚鴻公主跟賈府交往甚密，宮裡有一位出身賈府的賈女史，很得皇帝皇后青眼，入主六宮不過是早晚的事，如今又有一位嫡公子被護國寺住持打上了來歷不凡的標籤，正在宮裡的佛堂裡一起為天下祈福。
這樣的一份眷寵，似乎處處都在暗示著賈家又能再次風光起來，就連賈府下人，都跟著喜氣洋洋的，走路都帶著風。
然而跟賈家的風光相比，跟賈家交好的其他幾家日子卻似乎過得有些艱難——保齡候史鼐被皇帝在朝會上發作了一通，甚至還直言說他「苛待亡兄孤女，小家子器，難堪大任」，王家的王子騰原本擬升作九省都檢點，臨到了卻換了個人，而薛家就更慘了，薛家大房唯一的嫡子薛蟠因為之前縱奴行兇，打死了人，現今已落了大獄，也不曉得能不能活著出來，就連賈家也不是全都風光的，甯國府一支也被斥為「家風不正」。
於是愈發凸顯出榮國府的風光來。
不過少數的有心人倒也能琢磨出味來——甯國府會被訓斥，跟那位剛死了沒多久的媳婦兒秦氏脫不開干係，至於榮國府沒被訓斥……工部侍郎，就是想被訓斥，也不知道能犯個什麼錯。
不過這般敏銳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只能想到估計是因為榮國府跟驚鴻公主搭上了關係……於是一時之間，榮國府賓客盈門，就是其他三個家族都沒少給榮國府送東西，話裡話外希望他們幫忙給公主搭個線。
榮國府就算偶爾有人想到——驚鴻公主每次來似乎找得最多的就是林姑娘，再者就是其他的三位姑娘，似乎跟他們沒多大的交情……不過很快就被眾人的追捧弄得頭昏腦脹，仿佛賈家當真要複起一般。
其他家族就罷了，畢竟就算挨了訓斥，到底沒有傷筋動骨，史鼐和王子騰借著清閒，整頓了一通家風，就連賈敬都沒法子安心窩在郊外煉丹，接了聖旨之後回家，幾家子都發現了不少問題，也算因禍得福。
相比起來，薛家大房，大概就是最慘的了。
不過其他幾家自顧不暇，也都不敢插手幫忙。
薛家的其他幾房都開始暗中活動起來，還有別的皇商之家，也開始趁著薛家不穩定，各自盤算著從薛家搶點利益，賈王史三家也有些坐不住了，官商勾結，勾結哪個商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勾結上。
然而這邊在商場上搞出一片看不見硝煙的戰火，而另一邊，卻有有心人發現，薛家大房非但沒有落敗，反而抱住了一根大腿，另闢蹊徑，漸漸有了回轉。
薛蟠自然是還沒有放出來得，可薛家的那位大姑娘卻不知怎麼得了驚鴻公主青睞，站到台前，撐起薛家大房。
一個未出閣的姑娘當起了薛家？
初初聽到這個消息，這個圈子的人瞬間都嗤笑了起來——簡直胡鬧，以為這是過家家嗎？女人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後院，相夫教子。這樣出來抛頭露面，成什麼體統！
正當他們準備用嘲諷、辱駡、抨擊等等手段讓薛家大姑娘放棄這個愚蠢的想法時，才發現，對方似乎沒什麼能讓他們抨擊的地方——
薛家大房的大姑娘，負責是宮廷妃嬪皇女宮女日用品相關方面的東西。
對此，驚鴻公主給出的解釋很合理——你們這群大男人完全不能女孩子家的心思，買的都是些什麼玩意兒，這種事必須要妹子來負責！什麼？不服？不服的來告訴我這兩盒胭脂的顏色有什麼區別，這條裙子該配什麼顏色的上衣……能鬧明白來再說話！
——直男的審美，傷不起╮(╯-╰)╭
為了薛寶釵的事，唐驚鴻前前後後跑好幾次。
畢竟皇帝開恩批准了薛寶釵，但這不過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其實他心裡也並不怎麼瞧得上女子當家，再者，商場如戰場，如今能掛名皇商的，沒一個省油的燈，既然她說了要幫薛寶釵，就要幫到底，至少要讓她盡可能在商場站穩腳步。
於是這麼一折騰，去找黛玉的頻率就大大減少了。
把自己能想到的現代和大唐在衣著打扮的點子都說了一遍，等著薛寶釵漸漸上手之後，才跑去賈家。
唐驚鴻每次去榮國府都是直接去找林黛玉，府內下人早就見怪不怪了，行過禮後，就還是各自該做什麼做什麼。
忙了這麼多天，唐驚鴻一到林黛玉那裡，就直接往她屋裡的矮榻上一躺，拉著林黛玉的手往自己的肩膀而去，嬉笑道：「來，好妹子，幫我捏捏。」
給彼此捏肩揉太陽穴什麼的，她們之間沒少做，不過這次林黛玉卻甩開她的手，給紫鵑使了個眼色，坐到一旁，吃笑道：「公主殿下妹子那麼多，這會兒倒是想起我了？」
讓林黛玉捏，不過就是玩鬧，紫鵑捏得比林黛玉捏得舒服，唐驚鴻本來還有些享受地眯起眼，聽到這話，突然抬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笑著搖了搖頭：「玉兒你中午吃了水餃嗎？我怎麼聞著這屋裡，好酸~」
林黛玉被她調侃得不自在，冷哼了一聲，隨手拎起本書，漫不經心地看起來。
唐驚鴻卻是不肯善罷甘休，揮開紫鵑，起身跟黛玉擠到一起，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細細地看了一遍她的神色，笑吟吟道：「誒呀，玉兒這是吃寶釵的醋了？」
「我為什麼要吃她的醋。」林黛玉扭開臉。
「因為在你心裡，她跟你，一樣好。」唐驚鴻笑看著林黛玉白玉般的耳垂染上一層紅暈，繼續道：「你怕我被她吸引，跟她更加要好，不再搭你了，對不對？」
「才不……」林黛玉下意識地反駁了一句，又猛地住了口，隨後才慢慢垂下頭，怔道：「你說的對。寶姐姐很好，好到讓人挑不出半分錯來，溫柔體貼，思慮周全。哪像我，總是使小性兒，一點不體貼人。明明我比寶姐姐來的早，可大家都更喜歡她，就連寶玉都……驚鴻，你會不會也更加喜歡她？」
「怎麼會？」瞧著林黛玉眉頭微蹙的模樣，唐驚鴻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臉頰，揉散了眉間深刻的痕跡，道：「你想太多啦。寶釵這個人……她跟你不一樣。你呀，你是看著冷僻，實際上真喜歡了誰，那定然是放在心上，掏心掏肺地待她好。可寶釵看著溫和，實際冷得像塊兒冰，看起來對誰都好，實際上，沒幾個人被她放在心上。她太理智了，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知道怎樣能夠將利益最大化，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你倆是不一樣。你圖的是我這個人，所以待我以純粹的真心，我自然還你全然的真情。而寶釵，雖說她與我交好，是圖之以利，不過她的心意也是真的，所以我也喜歡她，還幫她穩住薛家，不過對她的喜歡永遠不會超過你。」
唐驚鴻這番話直白得很，林黛玉一時有些接不下去。
唐驚鴻卻還以為她不信，索性勾住她的小指：「咱們拉勾勾，不管以後如何，我們都是要好一輩子的。」
林黛玉看著勾在一起的小指，重重地點頭：「嗯！好一輩子！」
薛家上了正軌之後，風頭正盛的賈家突然又一下子沉寂了下去。
其實之前的風頭，對於賈家來說，確實也算是一次難得的機遇。
但是賈家根本就沒能力抓住——這些年安逸慣了，賈家又不是什麼門風嚴謹的家族，如今根本拿不出有出息的弟子，便是想要借著這股東風平步青雲，也沒人有那個本事。
於是風向變了的時候，賈家連一點抗衡之力都沒有。
先是賈女史被遣送回家，令其自行聘娶。
不等賈家人消化掉這個消息，賈寶玉在宮裡落髮出家的消息就傳了出來。
這下賈家幾乎都要炸了。
可問賈元春，她也說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最後還是賈母穿了誥命服，向宮裡遞了牌子，想要見見賈寶玉。
皇帝表現得十分寬容，非但允許賈母進宮，連帶著王夫人都准了。
這婆媳二人進了宮之後，很快就臉色不怎麼好地回來了。
然後整個賈府都知道了，賈寶玉是自己念了幾天經，大徹大悟，自願遁入空門，任憑賈母王夫人怎麼勸都勸不動。王夫人都主動說林妹妹還在府裡等著他，卻只得了他冷冰冰的一句「紅顏白骨，皆為虛妄」，甚至到了最後覺得她們侮辱了佛祖，讓她們儘快離開，以後沒事儘量不要見面了。
一回府，賈母和王夫人就雙雙病倒了。
好在皇帝也沒徹底厭棄賈家。
雖然讓賈元春回家自行聘娶，倒也沒徹底撩挑子，給指了婚——是西寧郡王的續弦，雖說年紀大了，不過賈元春這歲數，若當真自行聘娶，也沒什麼高門大戶可以嫁。
其次就是給賈寶玉御賜了佛號。這個時候賈寶玉銜玉而誕的消息幾乎傳遍了整個京城，於是皇帝也就大大方方地給賈寶玉安了個佛童下凡歷劫傳道的名頭。
不過就算這樣，大部分人還是覺得，皇帝給賈家的所有的面子，都是看在驚鴻公主的份上。
賈寶玉出家之後，賈府很是忙亂了一陣子。
賈元春要出嫁，嫁的還是郡王，本是大事，偏偏賈母王夫人為了賈寶玉齊齊病倒，邢夫人向來不管事，李紈又是個寡婦，於是最後在征得老太太的同意後，王熙鳳帶著迎春探春一起負責榮國府的內務——當然因為之前各大家族都整頓過門風，如今賈王史薛四家風氣早就大變，王熙鳳此時也不敢有什麼大動作，倒也把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
薛寶釵忙著處理手頭的生意，對於賈寶玉早就沒了念想。
史湘雲因為連累史鼐挨了帝王訓斥，被限制來榮國府，再加上史鼐不敢再苛待她。小女孩兒嘛，吃好喝好，再很長時間不見面，多好的小夥伴也記不住了。
倒是林黛玉為賈寶玉病了一通。畢竟黛玉身子不好，情緒起伏大的時候很容易生病。不過因為這會兒他們都小，不過是玩得來的玩伴，她性子又通透，知道佛緣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想避也避不開，很快就想通了。
倒是賈寶玉房裡的丫頭們十分難過。畢竟寶玉不在了，她們要麼就被分配給別的院子，要麼……直接就打發回家了。不過橫豎都是伺候人的，雖然也許寶玉待她們比其他的主人溫柔許多，但其實不管在哪裡，少說多做，都能混的還不錯的。
所以，忙亂也不過是一時的。
等賈母王夫人徹底接受了賈寶玉出家的這一事實，病癒之後，整個賈府就大變樣了。
過去王夫人可能還算計過賈府的這個爵位，如今賈寶玉都出家了，她又能算計給誰？賈環嗎？她恨不能戳死這個庶子呢。至於賈蘭……太小了，看不出什麼，而且就算幫他爭到了，估計她也該入土了，沒什麼意義。
這麼一想，她就更加懶怠了，索性當真天天吃齋念佛，萬事不管了——反正這榮國府，將來又不是她的。
賈母也有些沒奔頭。不過偌大一個府地，她也不是說放手就放手的，正好如今王夫人不想爭權了，她就認真地帶著王熙鳳，教她怎麼當一個家，而不僅僅只是給人跑腿拉仇恨。至於王熙鳳學多了，看明白了，對於之前親姑母拿自己當槍使的事實有什麼反應，就不在賈母考慮的範圍內了。
少了一個賈寶玉，整個賈府似乎都老實和諧了許多。
這點唐驚鴻也沒想到。
不過這也跟她沒太大的關係，畢竟不管怎樣，都不影響她找妹子玩。
春去秋來，很快便過了大半年。
待秋收後，就贏來了每年格外隆重的一次活動——秋獮。
「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于農隙以講事也。」
唐驚鴻也是來到這裡之後才知道，朝廷一般每年會舉行四次大型狩獵活動，正好對應四個季節的閒暇時間。最開始的時候，這項活動是用於軍事演練的，發展到現在，幾乎成了君臣同樂的一次盛會，娛樂性更強了。
春蒐的時候皇帝沒去，唐驚鴻並不知道，夏苗的時候她正巧嫌棄京裡熱，拉著一群小姑娘跑去北郊的皇家園林避暑避了好幾個月。好容易這次趕上了秋獮，她立刻跑到皇帝跟前，說了三個字：「我也去。」
秋獮雖然都是在事先安排好的地方進行的，但還是比較危險，一般情況都是不帶女眷的。
不過朕的妹子可不是什麼普通的女眷！皇帝幾乎沒怎麼考慮就答應了。
然後唐驚鴻就非常高興地跑出去：「我去通知黛玉她們……」
林黛玉這個名字是皇帝從唐驚鴻這裡聽到最多的，自然也知道她身體不好，不由皺起眉頭，高聲道：「你不是說林姑娘身子弱？獵場多危險，你帶她去不怕出事？」
「不是有太醫麼。」唐驚鴻停下腳步，轉過頭，得意洋洋地給皇帝解釋：「這可是去狩獵哎。沒有妹子，我帥氣的身影給誰看？」
……驚鴻將來不會給朕帶個女駙馬回來吧？看著唐驚鴻轉瞬跑遠的身影，皇帝很是有些憂心忡忡地想著。
萬馬奔騰，馬蹄聲震天動地，旌旗搖曳，飄揚的旗幟遮天蔽日。
皇家帝王出行，排場向來擺得足足的，更別說秋邇向來算是朝廷最大的活動之一，自然更加非同一般。
唐驚鴻果真帶了不少姑娘一同前來。
秋邇獵場都是提前佈置好的，沒什麼大型獵物，不過畢竟是狩獵場，還是有一定危險的，所以並不是所有姑娘都被批准出門。不過看在唐驚鴻的面子上，來的還是不算少的。
她們都是第一次看到這般盛大的場面，心裡都蕩起一股難言的激動和震顫，更有幾個姑娘趴在馬車窗前，撩了簾子臉頰紅紅往外看。
然後就看到一身墨藍男裝的唐驚鴻驅馬而來。
頭髮被整齊地紮起來，短短的袖子，短短的褲子，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胳膊的小腿。
——只是粗看一眼，就覺得她這衣著打扮有些奇怪，甚至某些老古板說句「傷風敗俗」都不為過。不過確實很適合她，適合到，基本沒人對她評頭論足，就算有說的……連皇帝都不管的事，就算說了，那也得唐驚鴻搭理他們才是。
衣裳各處綴滿了銀色的金屬飾物，但是走起來的時候卻又不帶一丁點響動。手腕處用銀亮的金屬、漆黑的皮革做出厚重感十足的護腕，腳下蹬著長長的馬靴，端的是風流瀟灑，英姿勃勃，就算是在一旁諸多將士的襯托下，依舊不顯弱勢，反倒為她提供了背景，氣勢更加足了。
唐驚鴻驅馬停在一輛馬車前，伸手叩了叩緊合的車門，笑道：「既然出來了，就別悶在車裡了——方才幾個不自量力的小傢伙們要跟我比賽騎馬，要來一起玩嗎？」
車門打車，裡頭自然是林黛玉。
她歪頭看著唐驚鴻：「玩什麼？」
唐驚鴻並未答話，只是笑著朝她伸出手。
林黛玉想了想，立刻把手遞過去。
手被用力握住，身子騰空而起，而後……便是一陣天旋地轉。
粉色長裙在半空綻成一朵碩大的花，轉瞬合攏，輕飄飄地落在唐驚鴻的身前。
耳邊呼聲一片，隱隱地還能聽到從周圍的車廂裡傳來幾個姑娘喊著「驚鴻公主好帥」的尖叫聲。
「坐好了！」唐驚鴻的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林黛玉回過神，方才發現自己已經坐在了對方身前，兩條胳膊橫在腰間，攬著她，抓緊了韁繩。
緊跟著，唐驚鴻突然拽了一下韁繩，馬兒人力而起，林黛玉一時不備，「啊」了一聲，重重地撞進唐驚鴻懷裡。她剛下意識也伸手拽住韁繩，馬兒就已經疾沖了出去。
「哈哈哈哈哈黛玉你好可愛——抓緊啦！」
靠的太近，幾乎聽得到對方因為放聲大笑而帶動胸腔的震顫。
因為她的捉弄，林黛玉本來是想要惱的，不過馬兒突然賓士了起來，她也就沒時間計較了。
風聲呼嘯，馬兒嘶鳴，周圍的風景仿佛化作一道道殘影，往後急退。
林黛玉自幼因為身體不好，別說策馬奔騰這種事了，就是快跑都很少有，如今這番體驗，倒是新奇的很，甚至因為對唐驚鴻的信任，心裡半分擔心畏懼也無，反而難得也生出了萬丈豪情。
這邊唐驚鴻帶著林黛玉縱馬疾馳，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聽不到別的動靜。
但此時此刻周圍是一片喝彩聲。
古代社會娛樂項目本就不多，而唐驚鴻之前跟那些將士約定賽馬的時的動靜不小，之後去拉上黛玉一起時的動靜就更大了，所以此時整個秋邇隊伍都在關注他們比賽。
唐驚鴻的馬自然是非常好的，膘肥體壯，上面又有她找人專門設計的馬具馬飾——劍三那麼多的馬具馬飾，看多了總能照著記憶畫出差不多的——簡直威風凜凜到了漂亮的地步，而馬上的人……隔得遠了，唐驚鴻一身男裝，俊俏得愈發讓人難辨性別，胸前還抱著一個長相清麗秀美的姑娘。
這樣一幅場景，不看馬術水準，也美得讓人折服，更別說，她的馬幾乎一直遙遙領先，甩了一群士兵一大截。
朝臣們還是比較內斂的，看到最激動處，也不過是有文才的吟詩一首，擅丹青的，揮毫潑墨。倒是士兵們直接許多，直接喊起口號，加油喝彩，喊聲震天，十分有氣勢。不過最讓人意外的，當屬女眷那邊的車隊，反應更加熱烈——這些姑娘們，有些文采好，有些丹青佳，什麼都不行的，還有一口好嗓子，若非人數上不佔優勢，加油的聲音怕是比那些士兵還大。
倒也有些人在嘀咕著「堂堂公主，抛頭露面，成何體統」什麼的，不過皇帝都不管，他們說了也沒什麼用，驚鴻公主最煩這些喜歡唧唧歪歪卻總是說不到重點的人，敢去惹她的，呵呵——她可不僅僅只是騎馬的時候帥，揍人的時候更帥。
不對，現在已經變成捕獵的時候最帥！
從半路賽馬開始，這一場秋邇，幾乎就是唐驚鴻一個人的秀場了。
朝臣士兵，甚至包括皇帝在內，親眼見過唐驚鴻赤手空拳揍人的有不少，那已經很犀利很暴力了，卻萬萬沒想到，對方的箭法更加精湛。
百發百中、百步穿楊……這些形容箭法精湛的老話，形容她似乎都有些不夠貼切。
或者應該這麼說，這整個獵場，幾乎就是唐驚鴻的天下，沒有她射不中的獵物，甚至只要她想，就沒有她決定不了命運的獵物。
於是姑娘們瞬間都炸開了——一個說晚上想要吃嫩嫩的麅子肉，唐驚鴻便分分鐘給射一隻年幼的傻麅子；有人見兔子可愛，想要一隻活得養著，唐驚鴻送來的兔子除了稍微傷到了一點毛皮，依舊活蹦亂跳的；有人畏冷，唐驚鴻就去給逮了數十隻毛皮絲毫無損的貂，以作貂皮大氅……
待秋邇結束，唐驚鴻不但迷妹忠誠度更高，甚至好多了不少迷弟——軍營這種地方，向來是崇拜強者的，而唐驚鴻身手好，箭法高，還有尊貴的身份，自然得了這些士兵的追捧，天天纏著他們上司，想要邀請驚鴻公主屈尊降貴前來軍營指點他們箭術。
皇帝聽著這些消息，卻只覺得萬分頭疼——他這妹子，將來可怎麼嫁人哦？
第26章 女神我來罩9
不過這個顧慮，並沒有困擾皇帝太久。
倒不是唐驚鴻有了心上人或者什麼，而是她明確地向皇帝表明了自己並不想嫁人的心思。
唐驚鴻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是十二歲，很快轉過年十三歲，等再過了兩年十五歲後，皇后和太后就不許她再在京城滿大街跑，更不許她去軍營。
不過皇后太后在宮裡，而她住在宮外的公主府，唐驚鴻向來都是陰奉陽違。
只是等到後來，皇后太后卻又開始帶著她，給她相看人家。
起初唐驚鴻沒理會她們意思，還以為她們是待在深宮寂寞，想要找她作伴聊聊天。對於這兩位女性長輩，唐驚鴻雖然沒有什麼太深的親情，不過她向來不會拒絕來自女性的邀請，於是毫不猶豫地將原本定在公主府內的姑娘們的聚會取消，老老實實陪著皇后太后會客。
然後她很快就察覺到這就是一場相親宴。
她雖然沒有當場跟皇后太后翻臉，散了之後卻是直接去找了皇帝，直言不諱道：「皇兄，你想要我嫁人？」
皇帝本來還想說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怎麼好把嫁人的話掛在嘴邊，緊跟著就聽她嗤笑道：「這滿京城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還想娶我？被我娶還差不多——皇兄你再鬧下去，我就給你娶給妹媳回來了。」
皇帝：……
你只是嫁個人而已找能打的做什麼(╯‵□′)╯︵┻━┻妹媳又是什麼鬼？！
不過聽說滿京城的姑娘，有不少吵著要嫁驚鴻公主，說不定，這丫頭還真能娶個姑娘回去公主府……
那畫面一定很美。
有這麼個妹子，朕現在去跪列祖列宗還來的及麼？
雖然皇帝覺得唐驚鴻不過是小孩子的任性之語，卻到底不敢逼她。
若是兩年前他興許還真敢動用武力壓壓她，但是現在……他這個妹子越來越叼了，滿京城還真沒人能打得過她的，不說能不能壓著她拜堂成親，就算壓進了洞房，他還擔心對方會把駙馬給打死了呢→_→所以皇帝不得不跟皇后通了通氣——這個妹子實在不好管，乾脆就不用管了，反正，皇家不差她這口糧。
唐驚鴻不照常理出牌，順利躲過催婚的事，但是其他姑娘還是得按部就班的來，陸陸續續的，來到京城後認識的妹子們都大了，到了年紀，家裡給找了合適的人家，紛紛都嫁了出去。
其他京城貴女暫且不說，只說原著裡的十二釵。
除了元春，最早成親的是薛寶釵。不過漸漸將薛家撐起來後，薛家就更加少不了她了，索性就招了上門女婿——聽說還是薛家鋪子的學徒，雖然家境清貧，背景卻也簡單，長相清俊，刻苦好學，很知道上進。薛姨媽性子懦弱，這事全都是薛寶釵一手包辦了下來，薛家族老當然也有反對的，不過薛寶釵大權在握，這點反對的聲音根本就沒放在眼裡，小倆口商量得很和諧，將來生的孩子，長子隨父姓，免得斷了香火，其他的都姓薛。小夥子知道上進，就算要跟薛寶釵成親，也從來沒把薛家的財富當成自己的，反而更加兢兢業業工作，想要憑自己的本事，也給孩子掙出一份家業——總之薛家沒了薛蟠這個拖後腿的，日子倒是過得蒸蒸日上。
薛寶釵成親後沒一年，賈迎春也出嫁了。如今賈府有了個嫁入西寧郡王府的王妃，還有個看似十分照拂他們的驚鴻公主，賈迎春自然不可能被賈赦嫁給那個姓孫的家暴狂，而是嫁給了一個新科進士，這人祖輩跟賈家也算有交情，性子溫和不失剛硬，可惜是庶子，不過正好，迎春也是庶女，性子也合，算是門當戶對的好姻緣。
如今剛好輪到了賈探春。
都說家和萬事興，這句話是很有道理的。之前王夫人跟賈母爭權奪利勾心鬥角，賈府整個都是一團混亂，如今王夫人自願退出，賈母一力擔起這個家，同時教導著後輩，再加上還有個驚鴻公主時不時地就會來賈府串門，未免讓公主撞上些隱私事，他們不得不大力整頓門風，賈府的整個風氣大變，就連教養姑娘，都比過去上心了許多，像是原著裡賈赦賣女兒那種事，如今是絕對不可能發生了，再加上如今賈家子弟人才凋敝，青黃不接，也沒必要搞什麼聯姻，本來想找個跟迎春差不多的女婿。
但是令人想不到的是，南安王平定南疆失利，戰死沙場，皇帝震怒，一時卻又派不出擅長在南疆作戰的將士，只能暫時求合。而求合，最方便快捷的，莫過於和親。所以南安太妃親自出馬，前來賈府，想要將探春記入南安王名下，和親南疆。
聽到這個消息，唐驚鴻簡直要氣炸了，若非看在南安太妃是個老太太，讓她有些懷戀唐老太太，她早就打上門去了。
若說作為一個憐惜妹子的人，唐驚鴻對於歷史最大的不滿，恐怕就是和親了。歷史總是這樣，男人占盡一切好處，雖然他們確實為整個國家、整個社會奉獻了很多，可是一旦災難臨頭，卻又往往會推出女人扛事。當然，女人本來就非常有韌性，也很能扛事的，而和親是為了整個國家安定，本不該有怨言。但是男人承擔責任，享受利益，女人被迫擔下重任，犧牲一切，結果卻什麼都得不到。
這不就是中國老話說的——「又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
可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於是唐驚鴻就又往皇宮跑了一趟。
等她再出來，又去了一趟賈家，把賈探春和林黛玉都帶了出來。
唐驚鴻之前就常常帶著各府的姑娘們去公主府聚會，所以這番舉動並沒什麼反常，但是到了第二天，整個京城都沸騰了——驚鴻公主準備親自帶兵，南下驅敵。
當然大家都覺得公主是在胡鬧，畢竟她如今才不過十六歲，雖然武力值是很高，但是行軍作戰從來就不是看將領能不能打，能打不算什麼，能讓手下士兵都以一敵十才是真牛比。
不過最讓人奇怪的，是皇帝的態度——照理說南疆叛亂是大事，他身為一國之君，不該陪著公主這麼玩。
好在朝廷還是有聰明人的，立刻就看出皇帝是什麼打算了——如今的朝廷看似穩定，實際上，一直有暗流湧動。畢竟除了皇帝，宮裡還有位太上皇。
也畢竟，一山不容二虎。
其實太上皇剛退位的時候還好，因為被幾個兒子傷透了心，對什麼都看透了，看淡了，什麼都不想管，也算是變相地支持皇帝，可現在隨著年歲增長，他越來越頻繁地想起過去，也愈發懷念起曾經的幾個兒子，尤其是被他寵了十幾年的太子——如今的義忠老親王。明明當初是他親手把太子打落塵埃，如今卻又總認為是皇帝苛待了他的太子，常常跟皇帝唱反調。他當皇帝的時間太長了，長到就算換了主子，他的那些心腹也依舊唯他是從。
偌大一個朝廷，當真就找不到擅長跟南疆打仗的將領嗎？不過是些老將領得了太上皇暗示，故意推辭罷了。
而派唐驚鴻出馬，未必不是一個突破口。一來她是太上皇的老來女，身份尊貴的公主，二來，就是這幾年她在軍營裡打下的名聲了。
作為一個有追求的人，撩遍京城妹子算什麼，她的目標可是星辰大海——蘇遍全世界！
她出身唐門，那一手箭術擺在那裡，她甚至敢說，這個世界，就沒人箭法比她更好的。而在這個冷兵器時代，弓箭就是最普遍的武器了，秋邇獵場的時候她就已經震懾了一大批士兵，後來回京後，指導著他們練箭，還改進了工部的弓箭製造工藝，讓他們的戰鬥力大增。不但如此，她還提供了不少實用的小玩意兒，改善了軍營的規則，廢除了不少陋習，大大提高了他們的生活品質，三年下來，幾乎整個軍營都成了唐驚鴻的腦殘粉。
所以如今她要去打仗，那些老將領也不好意思再以老賣老了，紛紛上書說是身子好了，可以南下助公主一臂之力。
好在皇帝沒繼承太上皇的中二病，以大局為重，也不矯情，立刻就允了。
有幾個老將出馬，南疆戰亂可是沒多久就徹底平定了下來。
不過唐驚鴻還是大大地出了次風頭。
她帶了一小隊精銳士兵，搞了一出深夜奇襲，以精准的箭法，奇異的速度，詭異的陣型，重挫了敵方一支部隊，大大減輕了朝廷正面軍隊的壓力，方才贏得那般順利。
——原著裡明確點明了，大觀園的幾個女孩子，論才華能力，絲毫不輸男子，她們到了軍營之後也沒有一直躲在帳子裡閒聊，反而是努力找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騎馬打仗……賈探春勉強可以，林黛玉可完全不行，但是，她們不能打仗，卻能指導別人去打啊。這些士兵，不就像是棋盤上的黑白棋子，瞧著似乎也不難的樣子。
兩個小姑娘長得漂亮，跟著老將來的軍師也大部分都是上了歲數的，見著這倆小姑娘，簡直像見到親孫女似的，常常教她們一些東西。擅長下棋的人學起軍事韜略就相當於有了一定基礎，兩人又通透聰慧，一點就透。
當然，這個消息並沒有廣泛流傳，只有幾個將領隱隱猜到了，於是這兩個未出閣的姑娘，在他們的心中的價值又高了幾分。
第27章 我很感動，所以你們還是死情緣吧1
等戰事結束，班師回朝之後，意欲同賈家結親的人陡然增加了不少，賈探春倒還罷了，畢竟是個庶女，有不少人家挑這個，向林黛玉提親的可是絡繹不絕。林家大姑娘雖然寄人籬下，父母雙亡，不過由賈老太君教養長大，人品自然是沒得挑的，模樣好，身後還有林如海為她攢下的萬貫家財，也是個正經的白富美了——有唐驚鴻每年幫林黛玉盯著家產，賈家如今門風大改，還不用建什麼省親別墅，自然是沒膽子、也沒必要侵吞。
賈探春最終定下了一家侯府幼子，高門大院，探春算是高攀了，不過那家人口眾多，各種矛盾早就鬧得幾乎滿城皆知，一般人家還真不敢把閨女嫁過去，也就是探春……興許在那種地方，更加遊刃有餘，如魚得水吧——十多年後，探春所嫁幼子繼承了侯府爵位，雖然夫婿侍妾不絕，她卻也頗有手段，直到四十多了方得了個庶幼子，這輩子雖勞心勞力，卻也過得充實幸福。
而林黛玉所選的夫家，看似比探春差些——那是開國八公之一的石家，那爵位因為傳了多年，又沒有賈代善當初在太祖跟前的體面，到如今基本等於沒有。不過石家門風清正，素有「男子三十歲前不得納妾」的規矩，族中弟子也比較上進，從武，大多有軍功在身。給黛玉挑的，是石家最會念書的一個，跟林如海一樣，被皇帝欽點了探花。當然這些對於林黛玉都是可以忽視的背景，林黛玉看中的是石家公子被人傳誦的一冊詩集。
知道黛玉訂了親的消息後，唐驚鴻自然不放心，拿了黛玉的一首詩去試探那石家公子。石公子見了詩後大為震撼，追著問唐驚鴻是誰寫的，得不到答案後，立刻揮毫潑墨，也寫了一首詩，托唐驚鴻帶回去。對於古詩什麼的，唐驚鴻基本是完全不懂，全程懵逼地把石公子回的詩給黛玉看了。黛玉看完之後，幽幽地歎了口氣，說：「石公子……果真懂我。」
林黛玉性子彆扭，有話不喜歡直說，有時候明明是關心體貼人的好話，也會被她說成嘲諷，不懂她的人跟她在一起很彆扭，可一旦懂了她，只會察覺到滿滿的萌點——所謂的傲嬌萌屬性。
所以這人……跟林黛玉大概也算天生一對吧。
從另一方面來講，這似乎也算是全了一場木石之盟。
確認了這一事實，唐驚鴻雖然心裡有點不爽，卻也沒有做什麼——她相信黛玉的眼光。
轉過年之後，賈探春先嫁，而後便輪到林黛玉。
唐驚鴻罩了好幾年的姑娘，成親儀式自然是相當盛大的。
唐驚鴻甚至擠開賈璉，親自背著林黛玉，將她送進轎子。
唐驚鴻起身欲走的時候，突然被林黛玉扯住了衣擺。
她低頭。
正紅的絲綢袖子搭在纖細的手腕上，愈發顯得黛玉的皮膚清透雪白，細細的聲音自紅蓋頭下傳來：「驚鴻，我、我可以……看看你的臉嗎？」
——就算到了這個世界，唐驚鴻也是面具不離身，其他人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的反應，所以，唐驚鴻也就沒有摘下來過，確實基本上沒人真正見過她的長相。
不過對於黛玉的這個請求，唐驚鴻還是微微一愣。
此時她還維持著俯身的姿勢，周圍的轎身纏滿了各色絲綢彩帶，遮住了她的身子，不太容易被人看到。唐驚鴻想著，還是擺了擺手讓隨從們傳達一下，讓周圍的人全都退開些。
林黛玉似有所感，抬手將蓋頭掀起。林黛玉本就容貌極佳，如今化了精緻的妝容，更加美得不似凡人。唐驚鴻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她的臉，道：「還真是捨不得把你嫁給姓石的那小子啊——」
話音未落，臉上的面具已經被另一隻手摘了下來。
眼角那道灼傷怵目驚心，明明是殘缺的傷痕，卻又透著股妖異到難以明說的美感。
林黛玉驚呼了一聲，又迅速捂住了嘴，目光裡有幾分心疼——這樣大的傷口，一定很疼。
「只是看著嚇人而已，其實不疼的。」看出林黛玉目光裡的意思，唐驚鴻慢慢把面具戴上，然後笑著拍拍她的腦袋，幫她拉下蓋頭，笑道：「倒是你要出嫁了，我這心裡空落落的，可是有點疼呢。」
林黛玉一聽這話，頓時有點急了，似乎想要拽下蓋頭，悶悶道：「……那我不嫁了！」
唐驚鴻的心情瞬間開朗了。她一把按住林黛玉，笑道：「有你這句話，我心裡就不空啦！你又不是我，沒個公主的身份護著，若是當真不嫁人，怕是要被人恥笑一輩子——黛玉你這麼好，我怎麼捨得呢……」
林黛玉的鼻子突然有點發酸，脫口道了聲：「驚鴻，謝謝你。」
聲音裡帶了難以遮掩的哽咽。只是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這聲謝，是必須要說出來。若非驚鴻，若非驚鴻，她定然……
定然如何？一瞬間她又有些恍惚，她也不知道會如何，只是，下意識地覺得定然不會有現在這樣幸福的境況。
唐驚鴻不知道她一瞬間想了那麼多，不過聽到這聲謝，卻是不由笑了起來，調侃道：「所以，就算你嫁了人，咱倆也是最要好的，那石家小子，你最多只能跟他世界第二好——若是他欺負了你，定要告訴我才是。」
林黛玉蓋頭上的流蘇輕晃，卻是她抬起了手，用尾指碰了碰她的，語氣十分鄭重道：「嗯，說好了，我們最要好。」
林黛玉成婚後，唐驚鴻又在京城待了一陣子，見小夫妻琴瑟和鳴，確實沒什麼值得她擔心的，便再次跨上戰馬，前往西北而去。
看著鏡子裡的影像自己跟記憶裡自己的模樣漸漸重合，唐驚鴻就知道自己差不多該離開了。
不過這次，可要轟轟烈烈地離開才是。
沒過多久，西北大捷，驚鴻公主深入敵營，不知所蹤。
消息傳來，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婦甚至就連老太太們都為之哭泣哀悼，葬禮足足持續了月餘，京城盡皆縞素——比太上皇死的時候還隆重。
也是因為這樣，驚鴻公主留下的那支精銳斥候部隊得以妥善保全，無人敢擅自插手。
漸漸地，這支部隊以行動迅速詭秘而著，精於奇襲、刺探、暗殺等活動，在當時成為朝廷最為神秘的一支力量，輔助朝廷主力部隊，戰無不勝，無往不利。
帶著一支小隊深入敵腹，給手下們各自分派了任務，唐驚鴻借著浮光掠影和各種小輕功，摸進敵營糧倉附近。
快過年了，將士們該回家了，這場戰事，也該結束了。
天空突然飄起細雪，唐驚鴻微微一笑，慢慢點上火摺子，然後投向糧倉。
等大火燒到無法控制，甚至吸引了敵軍過來之時，她才默默地在心裡召喚系統——可以回去了。
她其實早就可以回去了，不過若是她不願意，系統也不會強逼。反正系統資料庫裡關於她的身體資料已經有了備份，就算她要在這裡待到暮年，等回去了，它也能把她恢復成該有的模樣。
又是一陣熟悉的黑暗襲來。
待再睜開眼，眼前又是熟悉的萬花穀客房。
她的身體已經恢復成成年女子的模樣，身上穿的是放火燒糧之前的衣裳，證明之前發生的並非是一場夢。
不過她雖然歷經了兩個世界，甚至在之前紅樓夢世界待的時間也不比在劍三的世界短，可她仍舊對這個世界充滿了歸屬感，就連她待了二十年的現代，如今想起來也猶如夢幻泡影一般。
剛想到這裡，又聽到系統的聲音：「為了保證宿主人格完整，系統會對宿主副本世界記憶進行微調，不會影響宿主在現實世界的生活。」
身體恢復了，唐驚鴻的心情也好了很多，不由挑了挑眉，調侃道：「難道劍三這個世界不是副本？畢竟你可是把我從現代搞來了這裡。」
系統冷冰冰道：「我們只能捕捉異世界宿主，現實世界的我們動不了，宿主會出現在這裡，與晉江系統無關。」
不過這話唐驚鴻只當系統在甩鍋，沒當回事。倒是另一個……「任務獎勵呢？」
系統：「系統升級，任務獎勵自動充入宿主帳號，請宿主自行查看。」
唐驚鴻正要看看，房門再次被人推開。
唐無樂踩著一地絢爛的朝陽走進屋裡，看到她的模樣，微微露出個驚訝地表情：「咦，你恢復了？」
唐驚鴻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心念急轉，想著她怕是沒辦法解釋自己突然變小又變大，只能裝糊塗地順勢也打量了自己一番，故作驚訝：「哎呀？！我真的恢復了？你不說我都沒發現！好奇怪~」
確實很奇怪。唐無樂不由一眯眼，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道：「……我覺得，你是不是哪裡變得不一樣了。」
唐驚鴻繼續一臉迷茫地看他，心裡卻也犯起了嘀咕——媽的這智障系統該不會又把她哪裡弄錯了吧？
第28章 我很感動，所以你們還是死情緣吧2
「……有什麼不一樣？」唐驚鴻看了自己一眼，又抬頭看唐無樂。
唐無樂也說不出來。其實唐驚鴻的模樣長相跟變小前確實沒有什麼不同，畢竟她本身基本是一段資料，不會因為生長環境不同而改變模樣。
不過，不變的也僅僅只是外貌而已。
不管怎樣，紅樓夢和劍三畢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唐驚鴻在那裡待了那麼長時間，就算記憶淡化，也仍然染上了那個世界的氣息，再加上她在紅樓的世界又一直身處高位，那種影響更是巨大，給人的感覺自是大為不同。
好在記憶已經淡化了，要不然這種感覺更明顯。也就唐無樂比較敏銳，方才沒有錯過這絲變化。
不過感覺這種東西最不容易說清楚，更別說這種感覺又很淡，唐無樂索性就放下了，轉了話題，語氣裡還頗有點可惜，道：「其實師弟你還是小一點比較萌——唔，既然你恢復了，是不是該跟裴先生說一聲？」
也對。唐驚鴻點頭，立刻起身，率先踏出房門。
他們的客房房門正對著花海，在紅樓世界待久了，突然見到這麼一幕，還是挺讓人心情放鬆的。
然而唐驚鴻臉上的笑容還未展開，就冷不丁聽到身後唐無樂狀似不經意的一聲疑問：「你睡前穿的不是小孩的衣服麼？什麼時候換了這一身？」
啊？
唐驚鴻驀地定住了身子。
雖然唐驚鴻用「一問三不知」大法蒙混過關，不過唐無樂畢竟是唐門斬逆堂少主，還是唐門大名鼎鼎的小霸王，若是那麼好糊弄就有鬼了。
所以當兩人並肩往落星湖裴元藥廬而去的時候，唐驚鴻就留意到唐無樂一直在若有似無地打量著自己。
早知道她就該在回來的第一時間去找唐無樂，或者在對方進門的時候提前說自己變回來了——這樣的話，好歹可以說自己早在一覺醒來時就發現變回來了，所以自己找了衣服換上。
可當時既然犯了蠢，唐驚鴻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好的理由，索性先拖著吧，說不定以後就慢慢找到藉口了呢。
客房距離落星湖不遠。不過藥廬門口今天早上似乎有點清寂。
往日都是穀之嵐帶著一群師弟師侄們熟識藥草通讀藥理，今天也不知道穀之嵐去了哪裡，小弟子們零零散散分散在各處，就連守在藥廬門口的弟子都換了人。
那人唐驚鴻之前見過，也是杏林一脈的弟子。不過對方卻沒見過唐驚鴻長大的樣子，初見還詫異了一下，也就是見唐驚鴻身上帶著裴元信物，方才讓她進去了。
裴元性子孤傲，唐無樂不是很喜歡跟這樣的人打交道，便照舊留在外頭。
所以唐驚鴻自己跨進藥廬之前，隱隱聽到他似乎在問別的萬花弟子：「……谷姑娘呢？」
唐驚鴻突然變小又恢復，本來就是系統資料庫出錯導致的，但是資料本身是沒有任何問題的，所以裴元看了半天，依舊看不出什麼，甚至以他多年行醫的經驗來看，對方非但沒病，反而很健康，比大多數人都要健康。
所以最終，裴元也只是將這起罕見的病例記錄了下來，然後就讓唐驚鴻離開了。
唐驚鴻出了藥廬，本想找唐無樂商量下是不是該回去唐門了，不料出了門，卻沒見到唐無樂。正巧有萬花弟子抱著藥簍子經過，她忙拉住人，詢問了一番。
「唐門二少爺啊……我好像瞧見他往穀外那邊走了。」
他去那邊做什麼？唐驚鴻只略微好奇了一下，隨後就放下了，反正以無樂少爺的本事，萬花穀的環境，想來也不會有什麼事，倒是她萌萌噠滾滾和大黃好久沒見了，怪想的。
唐驚鴻這麼打算著，就往滾滾和大黃所在的竹舍而去。
萬花穀不愧是大唐三大風雅之地之一，人文風景不必說，待客之道也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不但她和唐無樂的住處風景清幽，就連滾滾和大黃，也專門開闢了住處，每日都有專人照料。總之她過去的時候，大黃吃得皮光水滑，嘴裡還叼著根肉骨頭，見了唐驚鴻哢吧哢吧將骨頭吞下去，然後樂滋滋地搖著尾巴撲上來，一看就是過得不錯的樣子。
滾滾更是過得自在。唐家堡畢竟滾滾成群，而在這裡，卻只有它一隻，又長得萌，十分討萬花弟子的歡心，簡直跟伺候皇帝似的伺候著它，唐驚鴻過來的時候，連個眼神都懶得施捨。
唐驚鴻抱住大黃，然後無奈地看了滾滾一眼——這有奶就是娘的小東西！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的，不過唐驚鴻還是放開大黃，過去給滾滾喂竹子。
一邊喂著，趁著有時間，唐驚鴻一邊調出系統，查看了一番任務獎勵。
在紅樓世界的任務獎勵著實很多，系統解釋說因為她是為了彌補系統的過失而進入副本的，所以本來就不該有什麼任務，不過既然都做了，系統也就都記錄了下來，不但完成了拯救林妹妹的任務，順帶的還有好幾個成就「百花齊放」「石頭歸位」、「木石之盟」、「青雲之志」……總之都是跟《紅樓夢》劇情相關的人物改命所得。獎勵也很豐富，除了一萬晉江幣，還有一枚斬情丹。
之前林詩音的任務，因為只完成了60%，所以只有600晉江幣，估計徹底完成了，也就一千，如今這一萬……估計是因為《紅樓夢》裡幾個姑娘的「價值不同」吧。
另外獎勵的斬情丹……
這枚靜靜地躺在她包裹裡的黑色藥丸，已經不僅僅是遊戲裡重置親傳師徒身份的東西了。畢竟在這裡，親傳徒弟到了年紀，本就能再收新的親傳徒弟，跟師父的關係沒必要斷絕。
斬情斬情，斬盡天下所有難舍卻又不得不舍的感情。
唐驚鴻微微眯了眯眼。
唐驚鴻之前在紅樓世界是扒拉過系統的，它自帶的商城自然也看過。怎麼說呢，更像是劍三的商城加交易行，外加晉江自己的囧囧商城的合體版，賣的東西，自然也是這三者所賣的商品總和，當然具體功能有變動，就好像斬情丹，原本的定義只適合在遊戲裡用，如今變得更加符合現實邏輯，也更實用。還有囧囧商城是有跟京東商城合作的，甚至還能買手機。那手機在這裡自然不能用，所以就改成了一個類似密聊的功能——也就是如果買兩個，那持有這個道具的兩個人，不管離得多遠，都能即時通訊。
這倒是很貼心。只不過，商城裡一切商品的價格都很坑爹。
是真的很坑爹，最便宜的估計就是那些書了，但也要上千晉江幣。
所以每次打開商城，都仿佛在嘲諷唐驚鴻是個窮逼，所以她基本上只開了一次，就再也沒有動過。不過她還是記得裡面有斬情丹的。
如今系統獎勵了她一枚斬情丹，她忍不住就再次打開了商城，想看看價值多少。
看了一眼後，她就立刻面無表情地合上了——可以，這很晉江。
——黛玉果然是晉江的真愛，五千晉江幣的東西，說獎勵就獎勵了→_→她突然有點好奇宰了康雪燭的時候系統送的神秘大禮包又會送什麼東西。不過那禮包上標明了隨機開出物品，又說了一句「心誠則靈」，總讓唐驚鴻覺得這禮包裡的東西也許與自己拆禮包時的心境有關，說不定想要啥來啥呢，所以還是留到關鍵時刻做保命用途吧。
看完東西，估摸著唐無樂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唐驚鴻就一把抱起滾滾，帶著大黃，出去找他——沒什麼事的話，其實今天就可以回唐家堡了。
出了竹舍，走沒多遠，就看到站在落星湖畔的唐無樂，他身旁站著穀之嵐，而面前則站了個身穿藍白道袍的道士。
她抱著滾滾慢吞吞地走過去，還未靠近，先就察覺到這幾人之間暗潮湧動。
先是聽到那藍白道袍的道士冷冷清清的嗓音：「……原來這便是唐家堡弟子的作風。呵，也是，畢竟有唐傲骨那樣不自量力的長輩，又有唐二小姐那等不知廉恥之人，唐家門風，可想而知了。」
唐二小姐？那不是……唐子衣？可唐子衣不是早就嫁出去了麼？而唐傲骨……不說這人怎樣，畢竟也是無影的父親，更何況，這人憑著一兩個人地圖炮整個唐門……唐驚鴻不由皺了皺眉頭，尚未見面，便對人生出不滿。
然後就是唐無樂反駁道：「說得仿佛你純陽宮便是乾乾淨淨猶如那華山白雪似的，三年前引起江湖動盪的東洋武士可是……」
唐無樂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被對方冷冷打斷：「謝流雲忤逆犯上，欺師滅祖，罪無可恕，早已非是我純陽宮之人，唐少爺還請慎言——我純陽宮，不像貴派，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拜進山門的。」
第29章 我很感動，所以你們還是死情緣吧3
唐驚鴻抬頭看過去。這道長長相孤冷俊逸雋，劍眉星目，腰配長劍，身著道袍，黑髮束起，兩鬢卻垂下一縷白髮，整個人透著股清冷出塵的氣質，很容易令人心聲好感。
不過唐驚鴻卻很難產生好感。雖然這人跟遊戲建模並不完全一樣，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這人是祁進。
大渣渣！
唐驚鴻心裡想著，抱著滾滾走過去，口中卻淡淡道：「人無完人，誰還沒個犯傻的時候。傲骨師叔愛女心切，有失禮節，子衣姐姐那會兒年少輕狂，識人不明，眼睛一時瞎了也是有的。入我唐家堡，便是我唐門人，縱是有萬般不是，也由不得外人置喙。更何況如今他們早就改了這毛病——」
唐驚鴻說到這裡，見三人都轉頭看她，直視祁進，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還是這位道長覺得，人一時糊塗犯下的錯事，就合該永遠不被人原諒？」
唐驚鴻這話的語氣很平淡，而在場的三個人分別聽出不同的意思。
對於唐無樂來說，唐驚鴻這算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唐子衣那哪叫睛一時瞎了，那明明就是從來沒睜開眼過，不僅如此，還是個小白眼狼，嫁給高昌爵後難得回蜀川一次不說，每次回去都是一臉嫌棄一臉蔑視，仿佛出身唐家堡多麼不堪似的。不過這種話他們唐門內部自己說說可以，在外人面前，他們家的人，也還是果斷要護著的穀之嵐性子溫柔，等閒不會同人發生爭執，此時看到兩個人這樣話不投機冷嘲暗諷，心裡著急，卻又不知該怎麼勸解，十分尷尬。正巧聽到唐驚鴻的聲音，轉頭一看，先是有些疑惑——這人……是誰？唐門弟子？怎麼進穀的？她一早出谷迎祁進都沒看到有人進來……而後又覺得這人實在很有風度，畢竟之前祁進說的話，著實一點不客氣，可這人卻絲毫沒有生氣，不動聲色地維護著唐門的名聲。
然而祁進則直接啞口無言了。當然他嘴皮子利索，又很毒舌，想要噴回去是輕而易舉的，只是他剛一轉頭對上對方的眼睛，再聽著她說的最後那句話，心裡不由就是一咯噔，那些他刻意想要忘掉，卻永遠都無法抹消的那段記憶驀地就浮上了心頭。
他飛快地看了穀之嵐一眼，內心海翻浪湧，臉色陰沉一片。
雖然祁進一直都是冷冰冰的一張冰塊臉，不過穀之嵐還是很容易看出他不開心的。她迅速從對唐驚鴻身份的猜測中回過神來，關切地問道：「祁道長不舒服嗎？」
「我沒事。」祁進冷冰冰地回了一句，又掃了唐驚鴻一眼，突然轉身，急匆匆離開。
谷之嵐覺得對方臉色有異，不放心他，不好意思地跟唐驚鴻唐無樂道了歉，追了過去。
等祁進穀之嵐離開了，唐無樂瞄了一眼抱著自己大腿一個勁兒甩尾巴的大黃，有些敷衍地拍了拍它的腦袋，轉頭問道：「……你好像對那個臭道士有偏見的樣子？」
「哪有？」唐驚鴻立刻否認，而後對上唐無樂狐疑的眼神，只好進一步解釋：「無樂師兄，我這是為了你啊，好嗎？那個臭道士一看就是對谷姑娘圖謀不軌，谷姑娘對他，貌似也有點情意——你不是要追谷姑娘嗎？我這是在給你剷除潛在的情敵啊。」
「那就更不對了！」唐無樂敲了敲她的腦袋，沒好氣道：「且不說你什麼時候對少爺我追女孩子這麼熱心過——在你眼裡，這郎有情、妾有意的不是正好嗎？之前這種情況下，不要說你幫我追了，不給我添亂就是好的。」
「此一時彼一時麼……」唐驚鴻還嘴硬著，只不過聲音小了下去，「不過那個道長瞧著還不錯，挺像是江湖妹子喜歡的冰山美男，你該不是知難而退了吧？」
唐無樂斜了她一眼：「少用激將法，少爺我不吃這一套。」
唐驚鴻也不耐煩了：「那你到底還追不追谷妹子了？不追我可放手撩了？」
驚鴻這態度……果然不太對。唐無樂若有所思地看了唐驚鴻一眼——這傢伙撩自己看中的妹子什麼時候有提前打招呼了？不過他也知道驚鴻向來有自己的主意，她不想說的事情，誰也逼問不出來，又見她此時跟自己幾乎齊平的肩頭，突然意識到此次來萬花穀的目的已經基本達成了，不由問道：「你方才去找裴先生，他沒說什麼？」
唐驚鴻搖搖頭：「裴先生只說一切正常——我也覺得沒什麼事，乾脆就當是撞邪了好了。」
唐無樂：……
唐驚鴻之前是想找到唐無樂後，直接商量下回蜀的事宜，但是因為看到了祁進，穀之嵐對祁進的態度又很不一樣，所以她就想再留幾天，看看能不能想辦法拆了這一對，畢竟穀之嵐現在明顯沒有陷得太深。
但是這一對並不好拆，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她沒辦法直白地說出祁進的身份。所以她也就只能不遺餘力地在祁進和穀之嵐之間充當電燈泡。
谷之嵐後來從裴元那裡得知了唐驚鴻的情況，不過第一印象很強大，所以在她眼裡，唐驚鴻始終都是那個萌萌噠的小正太小弟弟，行為上難免帶了些習慣性的親昵。但是在祁進眼裡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先是初見，唐驚鴻就勾起了祁進不好的回憶，第一印象簡直可以說是差到極點了。而現在，更是不知廉恥地一直纏著穀之嵐，偏偏穀之嵐還對她很好。
祁進身為修道之人，師從呂洞賓，又曾經從殺手的修羅場抽身而出，心境方面的修煉自然有小成。但他畢竟是喜歡穀之嵐的，見到這種情景，又怎麼可能不吃醋。
他不好在穀之嵐面前動手，索性每次看到唐驚鴻，便是一通冷嘲熱諷。他語氣冰冷，言辭犀利，若是一般人，當真受不住，早就走開了。
然而唐驚鴻對這種語言攻擊完全免疫，很少回嘴——畢竟在妹子面前表現自己的風度，幾乎已經成了她的本能。
只不過每次回嘴，她的話裡都狀似無意地藏了刀子，就祁進當年做過殺手的事，暗搓搓地刺他兩刀。
這些話，一般人聽了不過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而祁進聽了，卻總是想到當年，又驚又怕，又惱又恨，只苦於沒法發作，若非看唐驚鴻年紀小，顯然不可能是個知情者，他幾乎都想要殺人滅口了。
所以在穀之嵐看來，祁進仗著年長口才好，一個勁兒地在欺負唐驚鴻，而唐驚鴻卻十分大度，一點不計較，於是對唐驚鴻更加好了。
祁進氣得吐血，對唐驚鴻越發不留情起來。
於是當某天早上，穀之嵐心血來潮想要寫兩幅字，唐驚鴻跟她一起去了書房，隨後翻起一旁的《詩經》，朗聲念誦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一邊念著，一邊眉眼溫和、唇邊含笑地看著穀之嵐。
青年容貌俊秀，身材高挑，聲線圓潤，嗓音悅耳，用纏綿繾綣的語氣念出這樣的情詩，就算穀之嵐心裡對對方沒什麼綺念，也不由微微地羞紅了臉——有些憶及情竇初開之時，自己也是捧著詩集，坐在這樣的朝陽下，期待著想像著自己將來心悅之人是何模樣？而今那個模樣似乎漸漸清晰……
然而腦海裡的模樣尚未勾勒成型，就聽到窗前有人冷冷道：「唐公子倒是好興致……然而唐家堡一門，刺客出身，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鮮血，也敢妄稱君子？」
穀之嵐不由扶額——又來了。祁進這傢伙就不能消停點嗎？
唐驚鴻也冷下了臉。說自己，她並不在意，但是提到唐門……她正要為唐家堡正名，突然從房頂傳來另一道消息：「唐家堡弟子眾多，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人人都不能稱為君子，不過我卻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君子。而且我還知道，祁道長——」
唐無樂說著從書房的房頂上跳下來，繼續道：「……恐怕也不能稱為君子。」
祁進轉頭，冷冷地看向他。
唐無樂站定，雙手環胸，譏諷道：「難道少爺我說的不對——」
「前『暗箱』之一的祁進大人？」
此話一出，猶如石破天驚，在場三人，齊齊變了臉色。
第30章 我很感動，所以你們還是死情緣吧4
距離整個穀家滅門，至今已經有十多年了，穀之嵐也從稚齡幼童長成如今的韶齡少女。當年的事情，確實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影響，也讓她度過了生不如死、行屍走肉的幼年，到了現在，她能這樣發自內心的微笑、發自內心地熱愛生活，是每個瞭解她的過去的人都不曾想到的。
多少人都以為，她的一生，怕是毀在了那個夜裡。
可她到底還是走了出來。
裴元舅舅並不是一個很會照顧孩子的人。在穀之嵐年幼的記憶裡，留下最多的，就是混合的藥香，和眼前狹窄的藥簍子——裴元很重視穀之嵐，所以是一直隨身帶著她照顧的，但是他畢竟很忙，然後就經常把小小的穀之嵐放進藥簍子裡，順帶放上幾個小玩意兒，除了偶爾的生理需求，她能不哭不鬧地一個人玩一天。
當然也有萬花谷女弟子看不過去裴元這種養孩子的方式，就把照料穀之嵐的活接過去，沒想到在藥簍子裡乖巧沉默得厲害的小穀之嵐，到了人多的地方反而哭鬧不休。
不得已，只能繼續由著裴元胡亂帶著孩子。
其實是其他人不懂。
那個藥簍子看似狹窄憋屈，卻跟那天夜裡穀之嵐藏身的地方十分相似，小小的、安靜的、似乎可以掌控，小小的穀之嵐窩在裡頭，目之所及便是一方之地，抬頭便是舅舅深色的衣擺，心裡有著說不出的踏實——那些充斥了每個睡夢的血腥氣、哀嚎聲似乎越來越淡了。
若說這不過是裴元無心插柳，那托人調查穀家滅門慘案的真相，就是他在追求醫術之餘，專門留給穀之嵐的一份溫柔。
穀家滅門案並不好查，畢竟穀家身處廟堂，又事涉丞相李林甫，甚至還是李林甫手底下見不得人的黑暗力量，查起來，更是難上加難。
好在這股力量跟江湖並非是完全分割開來的，而裴元作為萬花穀藥聖首徒，一手醫術精湛，不敢說活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卻是輕而易舉的，在江湖上的名頭不小，結交的人物自然也多，一來二去，就算藏得再深的秘密，也被他查出幾分蛛絲馬跡：殺害谷雲天一家的，是李林甫手底下，鼎鼎有名的殺手組合——暗箱。
但是暗箱到底是誰，任憑裴元托了多少人，花了多少代價，也只查出是兩個年輕人，具體是誰，沒人知道——或者說，知道的人，不肯告訴他。
谷之嵐成年之後，裴元便把一切如實跟她說了，也是希望她能找到兇手，手刃仇敵，徹底了結這份心結——雖然他們都知道，其實他們真正的仇人是李林甫，而暗箱不過是他手下的一把刀，一條狗。可殺朝廷命官的難度太大，不如追究暗箱。
所以「暗箱」這個代號，一直都是穀之嵐心裡的一根刺，每每在午夜驚醒之際，都是咬牙恨聲念著這個名字，方才能夠將下半夜睡得踏實。
只是這些年，這個代號卻早已經從江湖上銷聲匿跡，仿佛從來都不曾出現過一般，甚至有時候培元都懷疑這兩人是不是已經死了。
但是穀之嵐萬萬沒想到，這個代號會在此時被人提起，更加想不到……甚至都不敢去想，它此時被提及，所暗含的意義。
穀之嵐幾乎整個人都呆住了，半天才把視線移到祁進身上，酸澀道：「你……你是……暗箱？」
——話一出口，聲音竟然抖得厲害，仿佛哽咽。
這種事情，否認得了一時，卻改不了一世。當年跟姬別情組成「暗箱」的事情，不查到他頭上倒罷了，若是當真去查他，就算過了這麼多年，也依舊能查出來，比如唐門的這位少爺不就查出來了？祁進看了唐無樂一眼，又看向穀之嵐，垂下頭，低聲苦笑：「……抱歉……當年是我——」
「啪嗒——」
豆大的淚珠從穀之嵐眼眶裡滾下來，重重地砸在地上，中斷了祁進的話。
祁進到底是喜歡穀之嵐的，一看到這一連串的眼淚，腦袋也是瞬間空白一片，別說繼續解釋，就是思考都費力。
從他第一次見到長大的穀之嵐開始，對方就一直是堅強樂觀、積極向上、陽光善良的模樣，幼年的家庭慘變沒有摧毀她，今後遇到的一切，也無法打敗她、傷害她。
可這個堅強勇敢的女孩子，突然這般放肆卻又壓抑地流著眼淚，脆弱而又蒼白，祁進突然就無措起來，好一會兒才想到上前安慰。
只是不等他動作，唐驚鴻早就已經上前一步，一手扶住穀之嵐的肩膀，將人抱進懷裡，另一隻手則去掰她的下顎，同時嘴裡喊道：「之嵐，放鬆！呼吸……」
——也是這個時候祁進才發現，穀之嵐不是刻意壓抑，只是因為太過難過，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屏住了呼吸。
直到這會兒，她才在唐驚鴻的安撫怕打下回過神，大口地喘息起來。
穀之嵐的狀態很不好。
雖然唐驚鴻有心想讓她在這裡把事情一口氣解決了，但現在明顯太難為她了。素來堅強的妹子突然表現出柔弱的一面，簡直讓人整個心都為她揪緊了，最後唐驚鴻也只是冷冷地看了祁進一眼，又狠狠地瞪了唐無樂一眼，一把將穀之嵐打橫抱起，打算送去落星湖——穀之嵐本來身體就不好，精神狀態其實也有潛藏的問題，還是找個醫生照看著比較靠譜。
看著唐驚鴻的身影漸漸遠去，唐無樂又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發生了剛才那樣的事情，祁進對眼前這個地方立刻沒了好感，更加厭煩戳穿了一切的唐無樂，袍袖一擺，就要離開。
唐無樂見狀，嘴角一挑——終於占了上風，這麼輕易放過這傢伙他就不是唐家堡大名鼎鼎的小霸王了——立刻嘲諷道：「咩咩咩~你這大尾巴狼倒是會裝啊，披上個羊皮，還真跟只綿羊似的，本少爺差點就沒聞出來你身上那腐臭味。」
一離了穀之嵐，祁進立刻智商上線，嘴炮max,不假思索地冷冷回道：「彼此彼此，唐少爺掩飾得也不差——所以你別忘了，我配不上之嵐，你唐二少爺，也一樣沒有機會。」
說完，直接往落星湖方向甩起輕功。
被反將了一軍，唐無樂「嘖」了一聲，往落星湖邁出的腿立刻收了回來——算啦，那水晶琉璃般的美人兒，他唐家堡確實養不起。
唐驚鴻抱著穀之嵐一路回到落星湖的時候，半邊肩膀都被她的眼淚浸濕了。深色衣服染濕，看起來格外明顯。
裴元自是擔心非常，好歹掰著下巴給穀之嵐灌下安神的湯藥，又哄著她入睡，看著她即使睡夢中也依舊無法展開的秀眉，不由問唐驚鴻是誰欺負了她。
裴元問這話的時候，看著唐驚鴻的眼睛裡失了往日的善意和溫和——因為幼年的經歷，更重要的是因為成年之後的性格，穀之嵐在萬花穀的人緣非常好，若說有人欺負她，也只能是來穀中沒多久的唐家紈絝二少爺。
唐驚鴻也猜出裴元所想，不過唐無樂給人的印象確實不好，也不計較，只遲疑著說出了穀之嵐聽祁進承認自己是「暗箱」的事情。
一聽到這話，裴元陡然沉了臉色。
唐驚鴻借機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元此時胸腔中正蒸騰著滿滿的怒火和憤恨，偏偏罪魁禍首暫時不在跟前，無處發洩，便借著傾訴，一吐胸中鬱氣。
直到這個時候，唐驚鴻才有了知道真相的理由，當即不再掩飾自己的心情，一抓千機匣，怒氣騰騰地起身，就要去找祁進算帳。
也是巧，祁進這個時候剛好趕了過來。
裴元也立刻握了一把銀針——他雖然不修習萬花武經，而醫術到了他這個地步，配合一定內功，救命要命，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只是沒等兩人出手，躺在床上睡夢中的穀之嵐突然吐出一句夢囈：「……祁、進……」
——如果就這麼殺了祁進，之嵐……還會放下他嗎？
這一刻，唐驚鴻和裴元詭異地想到了一起。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最後裴元讓唐驚鴻幫忙照看一下穀之嵐，他則推門而出。
然後唐驚鴻就見他們兩人說了幾句話——基本都是裴元在說，祁進安靜地聽著，間或回答兩句，兩人相對無言了一會兒，最後裴元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兩人隨即便一起離開藥廬，往三星望月的方向而去。
裴元走後沒多久，穀之嵐便突然驚醒了過來——安神的湯藥是她自小吃慣的，早就沒了多大效用。不過睡了一會兒，情緒到底穩定了幾分，只是一回想起之前的事情，她仍舊有些怔忡茫然，往日溫暖的雙眸也失了神采。
這時唐驚鴻心念一動，突然反應過來系統為什麼會贈送她斬情丹作為獎勵——不是為了她，而是為了穀之嵐。
第31章 我很感動，所以你們還是死情緣吧5
裴元此時不在，正是方便唐驚鴻給藥。
看著穀之嵐再次面露痛苦之色，唐驚鴻從包裹裡取出那枚斬情丹，遞到她面前。
黑漆漆的斬情丹，被托在潔白的掌心裡，看起來像是一顆毒藥。
穀之嵐在聽了唐驚鴻詳述詳述斬情丹作用之後，一咬牙，果斷接了下來，然後毫不猶豫地吞服下去。
對一個人愛恨交織——不是因愛生恨的恨，而是深仇大恨的恨——這種感覺非常糟糕，也非常痛苦。
穀家滅門的仇恨她不想忘，也不能忘，那就只能放棄對祁進的愛——本來，她就愛錯了人。
這枚斬情丹，當真再適合她不過。
穀之嵐服下藥後，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只昏昏沉沉地再次睡去。
唐驚鴻守在她床邊，直到裴元回來。
裴元簡單詢問了幾句穀之嵐的情況，除了斬情丹的事情，唐驚鴻都照實說了。裴元過去又摸了摸穀之嵐的脈象，歎了口氣，再抬頭，就見唐驚鴻正看向窗外。他順勢也看過去，就見祁進板著臉抿著唇站在外頭。
裴元不由厭惡地撇開頭，道：「他非要見了穀之嵐最後一面，才肯回華山。」
唐驚鴻轉眼看看沉睡著的穀之嵐，心想若是藥效好，讓他見見，就此死心也好。只不過……想到這裡，唐驚鴻突然抬手一按窗框，從視窗跳了出去，然後疾沖到祁進身前。
祁進正為今天的變故而暗自神傷，完全沒有防備，被撞了個正著，尚未穩住身形，身前的領子突然被一把拽緊，緊跟著，沉重的拳頭如同疾風驟雨般，劈裡啪啦砸了下來，頭頂上傳來冷淡的嗓音：「……之嵐心軟，所以這幾拳，我是替她打的。」
祁進本不是任由旁人胡來的，回過神後自是想提起護體真氣，然而聽了這話後，卻又陡然卸了所有的力氣和防備——他……確實該打。
唐驚鴻打了個痛快，最後毫不猶豫地把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的祁進扔進了落星湖。
拳打腳踢渣男，實在是人生一快事。
把人丟進湖裡後，唐驚鴻神清氣爽，拍了拍手，下意識做了個撩頭髮的動作。
周圍突然爆發出一陣掌聲。
她抬頭一看，卻是聚在落星湖畔的萬花弟子們，甚至還有人喝彩，說什麼唐公子幹得漂亮，早就看這拐走了谷師妹的臭道士不滿了。
但是——顯然都不清楚祁進到底幹了什麼。
這可不行。
唐驚鴻想著，朝一旁的萬花弟子招了招手，示意人過來，然後勾肩搭背地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為啥要打人。
「為了谷師姐？」
唐驚鴻之前是以小孩子的模樣前來萬花穀的，如今變大了，知道的人寥寥，所以這些普通萬花弟子只當唐門小少爺已經離開了，至於這個成年的唐門公子怎麼會在這裡，又是什麼時候過來的，他們雖然不清楚，但也不甚在意——唐門弟子的行蹤他們要是都掌握了，人家還怎麼混？
而這些日子，唐驚鴻跟穀之嵐走得非常近，對於大部分不知內情的人來說，都以為唐驚鴻也在追穀之嵐。所以方才那陣打鬥，他們也只以為是兩個漢子為了妹子爭風吃醋而引起的——而且說實話，祁進一直都是那樣一副冷冰冰、不溫不火的模樣，今天能看到這樣的局面，他們心裡還挺痛快的。
然後就聽到唐驚鴻道：「你說的沒錯，也算是為了之嵐——那個臭道士，就是當年害得穀家滿門的殺手。」
一石激起千層浪。
此時所有聽到這個消息的萬花弟子，全都目瞪口呆，半晌回不過神——
祁進道長原來是個殺手……殺了谷師妹/姐/侄滿門，竟然還喜歡上了她？噫這不是為了補償當年的過錯吧？可谷師妹是真的喜歡他啊……這中間隔著這樣的血海深仇還能相愛果然好感人……可莫名想要拆CP腫麼破？
所有萬花弟子回過神後，先是同情又心疼地往藥廬方向看一眼，隨後怒氣騰騰地結伴往落星湖而去——不管怎麼說，祁進這傢伙害得谷師妹這般命途多舛，不打一頓難消心頭之恨啊。
對於萬花弟子們的反應，唐驚鴻還是挺滿意的——至少沒有人不懂事地說出想要消解掉這段仇恨，讓祁進和穀之嵐重歸於好的話來。
這樣想著，唐驚鴻一轉頭——恰好撞上裴元含笑的眼神。
裴元見她看過去，笑了笑，隨即卻轉頭看了屋裡的穀之嵐一眼，歎著氣搖了搖頭。
漆黑的長髮垂在臉頰，讓唐驚鴻看不清對方的神情，卻隱隱覺得，對方似乎實在惋惜著什麼。
唐驚鴻有些不解，隔著窗子，再次看過去，能夠看到裴元的神色漸漸溫和起來，他坐在穀之嵐床頭，試探著摸著她的額頭和手腕。
一室溫馨。
雖然知道對方看不到，唐驚鴻還是微微一笑，揮了揮手，轉身往客房方向走去——其實不管斬情丹有沒有用，有裴元這個血脈至親的精心呵護，穀之嵐總是能夠從這段事情裡走出來的。
只是還是有些心疼她，但願那枚斬情丹，當真能幫她斬斷同祁進的這份孽緣，自此迎來新的人生吧。
等她回去，唐無樂已經簡單地收拾了東西，在客房等她很久了。
唐驚鴻有些意外：「你不是想追谷妹子嘛？她現在情緒不穩定，你居然沒有去趁虛而入？」
「少爺我還用得著趁虛而入？」唐無樂撇嘴，「我唐家二少爺勾勾手指頭，不知道多少姑娘來投懷送抱。」
「哦？」唐驚鴻雙手環胸，往門框上一靠，挑眉道：「那你這次勾了哪家姑娘？這次回去大概能讓老太太高興高興？」
唐無樂斜了她一眼，一本正經道：「師弟你這話就不對了。師兄我是來陪你看病的，當然是師弟的身體更重要，我怎麼可能做出那種重色忘義的事情來？更何況……」
唐驚鴻不由挑了挑嘴角，倒也沒反駁什麼，畢竟也算是部分事實——許是怕惹惱了裴元不給她看病，唐無樂這次在萬花穀已經算是十分收心了。
「……終歸我直言不諱害谷姑娘如此痛苦。」
這句話唐無樂說的聲音又低又含糊，唐驚鴻沒有聽清，正要問一遍，唐無樂突然又揚聲道：「……我們這次出來的時間夠長了，你也沒啥事了，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去吧。」
谷之嵐和祁進的事情也差不多了結了。在此地也沒什麼掛念了，唐驚鴻點點頭，轉身回房收拾東西。
唐無樂回程趕得很急。收拾好東西後，吃了午飯，便辭行了。
他們此次來萬花穀，主要是杏林一脈的弟子接待。如今要走了，自然也是他們相送，只是因為穀之嵐的事情，來送的人只是個小弟子。
兩人倒也不在意。
唐驚鴻抱著滾滾，身旁是唐無樂，身後跟著大黃，由萬花小弟子帶著，便往穀外而去。
等到了穀口，準備告辭的時候，三人一起看到不遠處的穀之嵐。
還有祁進。
離得比較遠，聽不太清兩人之間在說什麼，倒是勉強能看出來兩人的神色。
穀之嵐的情緒已經穩定了，臉色也比上午剛知道那個消息的時候好了很多，只是依舊有些虛弱。祁進雖然臉上多了不少青紫痕跡，但仍舊是冷著一張臉，唇緊抿著，臉色也比往日蒼白了許多。
最後是穀之嵐拿出把匕首，劃破了衣襟，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回穀。
祁進伸手似乎想要拉住她，終究只抓了個空。他俯身撿起地上的半片衣袂，握進手裡，閉了閉眼，眼角似乎有晶瑩溢出，隨後也轉身，大步離開。
「唉谷師叔乾脆俐落，說不愛就不愛了，雖然這樣沒什麼不好，可還是有點可惜呢……」萬花谷小弟子歎息著離開了。
唐驚鴻翹起嘴角——一點不可惜！雖然虐戀情深什麼的很感人，但是這種隔著血海深仇的深情，果然還是死情緣比較好。
第32章 畫廊繡舫霓裳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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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兩人沒回去唐門，反而是順路拐去了憶盈樓。
至於回位於西蜀的唐門，怎麼會順到東部沿海的揚州……原來兩個人從秦嶺下來後，就到了長安。而長安畢竟是西京，比起偏居西南的唐門，繁華富庶了不知幾許。
而唐無樂又生性是個愛玩的，反正唐驚鴻已經沒事了，於是就拉著她在長安逗留了好些日子，幾乎把長安城內的樂坊妓館轉了個遍。
當然妹子全都更加傾心唐驚鴻而不是唐無樂這種細節，就不要細究了。
總之等把長安逛了一圈，兩人還有些意猶未盡，同時唐無樂也很不服憑什麼自己撩的妹子沒有唐驚鴻多的時候，他突然想起曾經聽人提起過的揚州樂坊憶盈樓。
那個時候他們正聽著一位西域樂師彈奏琵琶，奏至高潮至極，音調變換極快，琴技極高。
待一曲畢，旁邊有人低歎說：「這西域樂師技藝如此之高，名氣尚且如此，卻不知揚州樂坊憶盈樓那位名揚天下的高大家……」
他話音未畢，那位樂師卻已因此言而看了過來，狹長的眼眸仿若蔚藍深海，無端蘊著深情，紅唇上挑，嫵媚天成，用帶著濃濃鄉音的異國語調道：「高大家能以一雙秀手輕鬆引動七十六弦箜篌，確實是奴家比不上的——倒是不知在場可有客人見識過，能否給奴家講講。」
然後在場之人便開始熱烈討論見高絳婷有多麼多麼難之類的。
想到這裡，唐無樂便慫恿著唐驚鴻跟他一起去揚州憶盈樓看看。
憶盈樓=無數漂亮妹子。
唐驚鴻自然沒有拒絕的理由。
穿越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除了出任務，她幾乎一直都被困在唐家堡，雖然每日練武學習的日子也很充實，但是這個風雲變幻的江湖，同樣對她很有吸引力。如今難得出門，還沒什麼任務，多多逛逛也沒什麼不好。
於是兩人把滾滾和大黃交給附近的唐門弟子，讓他們想辦法送去揚州，兩人直接上了快馬，往揚州疾馳而去。
此行途徑華山，順便也聽說了一些純陽宮的消息——純陽宮乃是國教，華山下面的老百姓對其還是挺尊敬的挺嚮往好奇的，免不了就會打聽些八卦，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
當然這些百姓們知道的也不多，一些內幕不方便被他們知道，所以也就知道一些大概。不過從這些大概裡，再結合玩遊戲時知道的那些劇情，唐驚鴻也差不多把事情串了起來。
萬花谷距離純陽宮不遠，雙方弟子多有交集，而祁進的事在萬花穀被宣揚的幾乎人人皆知，想來純陽宮弟子也慢慢地都知道了。
雖然純陽弟子們敬重師祖呂洞賓，對於呂祖承認下來的弟子也有該有的敬重，只是心裡難免有些異樣的想法，畢竟他們不但是清修之人，也是正派人士，突然混進來一個殺手出身的——一群綿羊裡突然混進一頭狼，就算那頭狼改了食譜，但羊群總歸還是會怕的。所以就連紫虛一脈的弟子，對祁進這個師父都有了幾分不經意的疏遠，其他幾脈弟子就更不用說了。而祁進也不知是因為身份被揭穿，在穀之嵐那邊受挫，還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被門內弟子歡迎，一個人獨居論劍峰，等閒不肯走動。
不過祁進畢竟在純陽待了好幾年，也是有幾個對他極為濡慕的弟子，儘管聽到這樣的消息，依舊風雨無阻地日日登上論劍峰請安。
然後在有一天遇上了躲藏在山中的東洋武士。之前純陽宮全體曾經清理過一次前來冒犯的東洋武士，但是華山畢竟太大了，難免有些疏漏，而會漏下來的，恰好都是些武功很不錯的。偏偏這幾個紫虛弟子年紀不算大，功夫也不算好……危急萬分之際，是輪值得靜虛大弟子洛風帶著下面一眾靜虛師弟為他們解了圍，洛風甚至為了救一個因為驚慌而躲閃不及險些被武士刀砍中的紫虛弟子而受傷。
好在傷得不重。
因為祁進的關係，紫虛弟子從上到下，對於靜虛一脈都頗為不善，甚至受他們影響，以及謝雲流出逃之際確實傷了不少純陽弟子，連帶的其他弟子也對靜虛弟子不甚客氣。
有麻煩事找靜虛弟子，幾乎成了純陽宮預設的潛規則。
也就是洛風性子比較好，又一直希望能夠贏回謝雲流師父，按壓著同脈師弟師妹，一味忍讓著，方才沒真正發生什麼門派內亂的醜事。
所以紫虛弟子換位思考一下，如今今日遇險的是靜虛弟子，他們紫虛弟子就算不會全都袖手旁觀，可也不會太認真搭救，甚至等他們受點傷再出手，也不是不可能。
紫虛弟子普遍年紀小，受得又是正統教育，本性並不壞，再來，他們的師父也並非像他們所以為的那樣光風霽月，真論起來，甚至比謝雲……謝師伯還要過分，早就沒有臉面去說靜虛一脈如何如何。此時再受其恩惠……不少紫虛弟子都去向靜虛弟子道歉。
洛風本就性子溫和淡然，年紀又大，對待他們這些師弟們更像是對待晚輩，自然並不同他們一般見識，這讓紫虛弟子們愈發不好意思起來，又沒有祁進在一旁挑撥，無意中，倒是讓整個純陽宮弟子漸漸團結了起來。
至此谷之嵐和祁進的事情才算徹底告一段落。
唐驚鴻暫時放下心來，跟唐無樂一起期待起七秀坊——這個時候還應該稱之為憶盈樓裡的各色妹子。
七秀十三釵，如今最大的未來坊主綺秀葉芷青也不過是個青蔥水嫩的姑娘家。
江南自古繁華。但是這種繁華，又與西京長安的繁華大為不同。長安是大氣奢豪的富貴，揚州便是小巧玲瓏的精緻——各有各的美。
兩人進了揚州城，下馬並肩而行，周圍行人如織，洋溢著富足而又愉悅的笑容。
進城沒多久，便有留守此地的唐門弟子聞訊而來。先是說了滾滾和大黃還在路上，怕是得等幾天才能來，而後又問起兩位少爺準備在哪裡歇下。
唐家堡在揚州城有各種產業，兩人也不捨近求遠，直接住進自家客棧。
只是尚還未走到客棧，便聽有人在討論憶盈樓的琴秀姑娘今日在憶盈樓水月坊中央舞臺開台獻藝，然後紛紛呼朋喚友地準備前去觀看。
水月坊是憶盈樓裡規模最大，座位最多的看臺，成環形，有聚音之效，又視線開闊，輔以回音壁，是展示技藝的最好的舞臺。
高絳婷曾於數月前廣邀名士前來憶盈樓，以一架五十七弦箜篌彈奏一曲，無骨驚弦一戰成名，名揚天下。自那以後，她就鮮少在水月坊出現。
畢竟樂坊的樂師們一旦有了名氣，身價便會水漲船高。高絳婷如今的名氣，早就不是憑著權勢金錢就能聽到的，更看重的，是高大家的心情和喜好。
專為貴客演奏已是難得，水月坊為大眾表演就更加少了。
唐驚鴻和唐無樂都瞭解這點，於是立刻顧不得休息，一齊網憶盈樓而去。
兩人到的時候，高絳婷大概已經開始彈奏了，整個看臺早已人滿為患，擠都擠不進去。
這時唐無樂指了指房頂。
唐驚鴻會意。
兩人縱身一跳，齊齊在房頂坐下。
站在高處，視線反倒更加開闊。
一身素衣的高絳婷端坐檯子上，懷裡抱著一架半人高的鳳首箜篌，細細麻麻的琴弦，應該就是傳言裡的那架五十七弦箜篌。
高絳婷的手不大，甚至比起同齡女性偏小，柔若無骨，毫無瑕疵，能夠彈奏這樣的一架樂器，全靠的高超手速，纖細皓腕劃過一根根琴弦，留下一道道如風似霧的清白殘影，這一手箜篌技藝，實在是炫目華麗至極。
唐驚鴻不懂音樂，也不懂樂器，可是聽著這樂曲，當真整個心神都會沉浸在其中，隨之心緒起伏，震撼、感動，仿佛有魔力一般。若非是來得晚了，怕是根本不會留意到炫酷的琴技。而圍在高絳婷身旁翩翩起舞的樂坊舞娘，更是難得地在綺麗的樂音裡淪為了背景。
唐驚鴻右手微握，將手指攏於掌心，輕輕摩挲——那裡有一道淺痕。
康雪燭留下的。
唐驚鴻不由閉上眼，靜靜欣賞著琴音——守住了這般美妙的聲音，便是再多挨幾刀，也值得了。
第33章 畫廊繡舫霓裳舞2
曲音突地拔高，隨後驟然落下。
樂聲戛然而止。
整個水月坊足有上千人，在這一刻，突然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唐驚鴻睜開眼，往下看去。
高絳婷的手靜靜地搭在箜篌細弦上，似乎在緩和力氣。
過了一會兒，數個穿著相似的侍女上臺，有人小心地搬動起那架珍稀的箜篌，有人輕柔地扶起高絳婷。
高絳婷借勢起身，斂襟作禮，額發上點綴的流蘇微微晃動，擦過如玉的面龐。
人群仿佛這才回過神，陡然爆發出一陣掌聲喝彩聲。
高絳婷恰好起身，低眉順眼，容色沉靜而又淡然，仿佛下面的掌聲與她無關。
掌聲喝彩聲經久不息，高絳婷卻已準備退場，轉身的刹那隨意抬眸一掃看臺——
恰好跟唐驚鴻的視線撞到一起。
唐驚鴻正遙遙地凝視著她，見她看過來，微微一笑，偏頭，眨了下右眼。
高絳婷自忖從未見過此人，偏偏心裡有股難以言喻的親近之感，而且這位公子……給她的感覺跟其他觀眾很不一樣。
不管這憶盈樓的創建者公孫大娘有多大的名氣，憶盈樓總歸是個歌舞伎坊，而歌舞伎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被人鄙夷小瞧的，其他姐妹還好，不僅有舞藝，更有震懾四方的武藝，可是她……下面這些人掌聲拍得再響，吆喝聲再大，可是心裡未必把她看得多高。
而那位公子，是打從心裡對她的欣賞和認可，仿佛是位老朋友，對她的成長予以了肯定。
一見如故。
高絳婷心裡突然冒出這個詞，有些好笑，卻還是順從內心的感受，勾了勾嘴角，沖唐驚鴻的方向露出個笑容，隨後在侍女的攙扶下回身迅速下了舞臺。
徒留下因為那一笑而徹底炸開了的觀眾們。
唐無樂和唐驚鴻坐在房頂，隱隱能夠聽到腳底下傳來此起彼伏的爭吵：「高大家明明是對我笑的！」
唐無樂嘴裡叼了根茅草棍，雙手撐在身後，微仰著身子。
有秋風吹過，卷起他垂在後面的頭髮。
他抬眼看向唐驚鴻，有些挫敗道：「我真就不懂了——你跟那高大家也是第一次見吧？這麼多人，為什麼就你獨得青眼？」
他離唐驚鴻近，又敏銳，自然看得出高絳婷是看得他們的方向，沒有看他，自然看的便是師弟。
「當然是因為……」唐驚鴻說著轉過頭，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露出個有些好笑的表情，然後伸出手。
唐無樂下意識便往後仰，想要躲開。
「別動——」唐驚鴻說著，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身子微抬，前傾。
距離驀地拉近，鼻尖嗅到的是唐驚鴻身上淡淡的青竹味道，目之所及，是光潔細膩、線條優美的下巴。
驚鴻師弟不會害自己。唐無樂給自己做了個心裡暗示，這才沒直接動手將人推開。而既然沒推開，他的視線不由從唐驚鴻的下巴慢慢滑到脖頸，看著看著，心裡突然冒出個莫名奇妙的感覺，然後就直接大大咧咧地說出來：「哎小師弟，以前沒發現，你皮膚好白……比妹子還白——」
——其實不止是白，更重要要的是細膩嬌嫩，但是這個詞……唐無樂一時沒想到。
聽到這話，唐驚鴻低頭看了唐無樂一眼。
唐無樂一時沒防備，一下子撞進唐驚鴻的眼睛裡，微怔——這雙眼睛非常漂亮。漆黑如點墨，深邃如幽潭，長長的睫羽投下一片暗影，更添幾分立體感，明明只是隨意看過來一眼，卻有種被對方專注而鄭重地凝視著的感覺。
仿佛自己在她眼裡，便是整個世界。
唐驚鴻沒注意唐無樂的神態，很快收手，坐了回去，淡淡道：「唐家堡那個樣子，見天曬不著太陽的，就算想變黑也黑不成好麼——喏，插個草在頭頂上，你是對傲俠師叔有什麼不滿嗎？」
唐無樂回過神，接過枯草，不由摸了摸腦袋，方才反應過來剛唐驚鴻是給自己取不知道什麼時候插進頭髮裡的枯草。
他們出身巴蜀，其實並不在意中原人這套。不過有個枯草在頭上，到底還是影響形象的。
唐無樂把玩著枯草，看著下麵看臺漸漸散去的人流，站起身，道：「接下來回客棧？」
唐驚鴻也跟著站起身，四處張望了一下想先找家館子祭祭五臟廟，卻似乎瞧見了什麼，神色一變，隨後身後的機關翼一展，便往另一個方向飛去。
歌舞伎坊都是紮堆出現的。
憶盈樓附近自然也有無數的大大小小的樂坊。
因為公孫大娘武功高強又古道熱腸的緣故，姑娘們在這附近賣藝都比較安全，至少不會出現強取豪奪之事，也算是這些苦命的姑娘們的一方淨土。
但是凡事總有意外。
在離憶盈樓略遠的一座小樂坊前搭起了一個舞臺，幾個容貌清秀的姑娘正隨著伴奏翩翩起舞，飛揚的裙擺下隱隱閃現光潔白皙的大腿。
這畢竟在憶盈樓的勢力範圍內，周圍圍觀的路人雖然心裡癢癢，但也知道這幾個姑娘都是賣藝不賣身的，依舊老老實實看著，偏就有人喝了酒後壯了膽子，邪笑著就要去摸最前頭、模樣最好看的姑娘的小腿，被姑娘不著痕跡的躲開後，便面露鬱氣和怒氣。
恰好這群姑娘一舞畢，匆匆忙忙收拾東西，便立刻退場。
然而不等她們退回坊內，方才那大漢便尋了過來，從懷裡掏出錠銀子扔在門前，一把抓住那姑娘的手腕，道：「今兒個大爺就要你這妞好好陪陪大爺！」
那姑娘面露惶恐極力掙扎，那大漢仿佛不耐，抬起左手，就要揮下。
這大漢五大三粗，渾身肌肉虯紮，而那姑娘身材纖細，這一巴掌下來，不暈也得懵半天。
偏偏周圍都是些普通百姓或者柔弱女孩，一時被嚇得呆立原地，動彈不得。
那大漢得意大笑，這時卻仿佛看到有一道藍影和紅影在眼前錯身而過，不等他細看，突然有堅硬銳利的物件撞向肘關節，整條手臂一麻，不由放開了那姑娘，與此同時，一道雪芒閃過，高揚的左手一陣刺骨的涼意，而後臉上便挨了重重一腳，他仰面倒下的同時，左手掌心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脂粉香氣裡頓時混入一陣血腥氣。
那大漢瞬間酒醒了，強忍著渾身巨疼，先是看了看左掌，一道血眼赫然顯現在中央，他怒而抬頭，只見眼前站了兩個人——右邊是個一身藍衫的青年，銀甲覆面，長相英俊，神態溫和，長身玉立，舉止風流瀟灑，此時正一手執了他之前抓住逼迫的那個姑娘的手，一手摸著對方的頭，噓寒問暖。而那位他摸一下都嫌棄的妹子，此時紅著臉，低著頭，小聲答著話。至於左邊……從看到掌心那個血眼他就有些預感了，此時膽戰心驚地看過去，隨後立刻跳起身，不顧疼痛，磕頭如搗蒜：「小的不知七姑娘回來憶盈樓，今日實在是多喝了兩杯酒，犯了糊塗事，萬望七姑娘恕罪，不同小的一般見識……」
十五六歲的小姑娘，長髮在腦袋一側紮了個歪歪斜斜的馬尾，一身紅衣烈烈如火，然而一張清雅秀麗的臉蛋卻是冷淡如冰，雙手各執一把長劍，泛著冰藍的光，袖口綁著兩對鈴鐺，此時微微晃動，發出丁零輕響。
——這身打扮，不是燕秀小七又是誰？
她先是掃了一眼之前被強逼的姑娘，見她被安撫了下來，目光滑過唐驚鴻，最終銳利地看向不停磕頭的大漢，在他磕得紅腫的額頭上停頓了一下，過了片刻，方才冷冷道：「慶倖你方才那巴掌沒落下吧！要不然，本姑娘今日便就要徹底留下你那只髒手——還不快滾！」
那大漢忙不迭地道歉，然後屁滾尿流地離開了。
小七將長劍插回背後。
唐驚鴻恰于此時放開姑娘的手，並拍拍她的肩。
那位被強逼的姑娘紅著臉，過來謝過小七。
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姑娘獲救後總是會後怕得哭哭啼啼，如今這麼快就哄好了，倒是省了她的事。小七對姑娘說了無需客氣後，轉眼看向唐驚鴻。
唐驚鴻露出個善意的笑容，道：「久聞小七姑娘俠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說完，頓了頓，不等人家來問，又主動報上自己名字：「蜀川唐門，唐驚鴻。」
至此，小七方才露出個笑容，一如春雪初融，嗓音清脆，仿佛出谷黃鶯，點頭道：「你很好，我喜歡你。」
唐驚鴻挑眉：「真巧，我也喜歡小七姑娘。」
第34章 畫廊繡舫霓裳舞3
唐驚鴻大輕功飛過去的時候，唐無樂也留意到那邊。反正不過是個不入流的混混，唐驚鴻一人足以應付。所以他也不在意，慢悠悠地溜達過去。
等過去了，就發現唐驚鴻身邊多了個背負雙劍，眉目清冷的青蔥少女。
此時兩人似乎多年未見的好友，正言笑晏晏地說著什麼。
嘖！唐無樂不由挑了挑眉。
唐驚鴻正好抬頭，看到他，便笑著給小七介紹：「這位是我師兄，唐無樂。」
小七笑著扭頭，瞄了唐無樂一眼。
唐無樂立刻擺出張笑臉，正要打招呼，卻見對方突然扭過頭，脆生生地對唐驚鴻道：「……瞧著不大像個好人。」
唐無樂：……
唐驚鴻：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_→
看在唐驚鴻的面子上，小七還是跟唐無樂認識了一番。
小七瞧著冷冰冰的，但性子天真直率，認定了朋友就誠心以待，所以當聽唐驚鴻說想要找家館子好好嘗嘗淮揚菜時，便熱情地邀請他們隨她回去憶盈樓。
憶盈樓是個樂坊，更是小七和葉芷青她們姐妹幾個的家，公孫二娘又是在宮裡待過的，自然極講究，樓裡的吃食不敢說是揚州第一，也是排得上名次的。
佳人相邀，唐驚鴻和唐無樂自然不會拒絕。
走在去往憶盈樓的路上，從唐驚鴻和小七之間的對話裡，唐無樂也瞭解了很多。原來眼前這個身材嬌小，年紀青稚的小姑娘，早在兩年前便已經在中原江湖小有名頭了——小七本是棄嬰，被長孫大娘撿到並收養，長大後捨棄了父母留給她的姓名，以在姐妹中的排序自名，她出道那天為了替琴秀高絳婷解圍，當眾斬殺了一名朝廷武官，為防拖累姐妹師長，宣告脫離憶盈樓，自此浪跡江湖。但所有人都知道，七姑娘所謂的脫離不過是托詞，憶盈樓有需要，她總會義不容辭地回來。而她這次回來，是因為公孫大娘準備在年後退隱，將憶盈樓交諸七秀之首葉芷青負責。
如今已是深秋，再過兩個多月便要過年了，小七之前恰好行至附近，索性就提前回來，也好陪師父長孫大娘過一個團圓年。
唐驚鴻聽著，也微微走下神——快過年了啊，她和唐無樂似乎也該回堡了。只是……
剛想到這點，唐無樂突然厲聲喊了句「什麼人！」，然後就如同一根離弦的箭，疾沖而去，擠開擁擠的人群，轉瞬便消失不見。
小七一驚，轉頭看唐驚鴻。
唐驚鴻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不過唐無樂雖然很不著調，但在這種事從來不會開玩笑，便道：「大概是察覺到什麼鬼祟的人了吧。」
小七「哦」了一聲，心裡對唐無樂有些改觀了。這裡已經是憶盈樓附近了，她雖然在跟唐驚鴻說話，但也沒少注意四周，卻沒察覺到有什麼鬼祟之人，這位唐二少爺卻能發現，別的不說，武功修為大概便在她之上。還有對方排開人群追擊而去的手法，也格外令人稱道。
不過現在兩個人去追，肯定也是追不到的，索性便留在原地，等唐無樂回來。
唐無樂很快就回來了，只是兩手空空的，看神情，也不像是抓到了人的樣子。
唐驚鴻問他：「怎麼回事？」
唐無樂看了小七一眼後，道：「剛才好像有人藏在暗處，盯著憶盈樓和七姑娘看，也不知道是在打探什麼——可惜人太多了，那人身形又靈活，跟丟了。」
唐驚鴻敲了敲下巴，低頭問小七：「是憶盈樓或者你惹了什麼仇家？」
小七微微蹙眉：「我行走江湖的時候確實惹下不少仇家……不過都是些不入流的賊寇，想來沒那膽子找到樓裡報復。至於樓裡，師父師姐們都極有分寸，跟朝廷權貴、江湖世家都頗有交情，更是不可能惹上仇家……唉，我們在這裡說再多也只是猜測，不如進樓裡問問師姐她們吧——」
小七說著，帶頭往一棟裝飾豪華的樂坊院子而去。
果然就如江湖傳言，就算小七明言脫離憶盈樓，可樓裡的姑娘們依舊把她當姐妹看待，方一進去，院子裡的姑娘們立刻放下手頭的夥計，忙不迭地迎上來，摸頭的捏臉的噓寒的問暖的，這個說好想清減了，肯定吃苦了，那個則嗔怪著在外頭瀟灑忘了姐妹，臉蛋都圓潤了一圈，有說長大了的，也有直接拆臺說怎麼還跟以前一樣矮……
總之衣著各異的一群姑娘仿佛盛開的百花，團團地把小七圍住，險些要把她整個兒埋進人堆。
而在外人面前總是冷冰冰的燕秀，到了憶盈樓的院子裡，乖巧得像個鄰家小妹妹，軟綿綿地任由她們揉搓。
不過這幫姑娘們也都是有分寸的，揉捏了一陣子小妹妹之後，就立刻散開了，然後才發現站在一旁、似乎跟小七一起回來的兩位公子。
有幾個姑娘湊到一起，一邊打量著他們，一邊唧唧咕咕說著什麼，還有人戲謔地沖小七笑道：「我還以為藏劍葉家的五莊主已經是世間少見的俊俏公子，沒想到，小七你帶回來的這兩位公子一點不比葉公子差啊。」
雖然經常比不過唐驚鴻受妹子喜歡，不過唐無樂對自己長相倒也很有信心，從小到大也沒少有妹子向他表白，所以聽了這話，心裡倒也沒什麼波動，反倒暗暗尋思著能跟他相提並論的葉五莊主是什麼人。
唐驚鴻環視了一周，微笑道：「憶盈樓不愧是大唐三大風雅之地，樓裡的姑娘各有千秋，氣質高華，與他處不同，險些讓在下迷了眼。」
幾個姑娘微微一怔，隨後全都喜笑顏開起來，有些面皮薄的，臉上都飛起了紅暈。
其實這幾個姑娘留在外門，都是于樂技上沒什麼天分之輩，容貌亦是平平，此時若唐驚鴻誇她們漂亮，反倒令她們覺得受到侮辱，倒是她說了氣質……就算她們在憶盈樓沒什麼登臺的資格，可畢竟也是從小受著嚴格教育長大的，本就有種特別的氣質，她們雖然不說，心裡也是自豪於這點的，所以唐驚鴻這話，算是恰到好處地討得了她們的歡心，甚至有人悄聲道：「……以後我就最喜歡這位公子啦——唔，還不知道人家叫什麼呢……」
這話聲音不大，不過在場三人都習武，聽得自是一清二楚。
唐無樂撇嘴。
因為之前見識過唐驚鴻哄姑娘的場景，小七對眼下唐驚鴻的舉動倒也並不驚訝，笑道：「兩位公子都姓唐，一位唐二少爺，一位唐五少爺——我先帶他們去吃飯，等會兒再來找你們玩。」
幾個姑娘笑嘻嘻地再次看了看唐無樂和唐驚鴻，然後紛紛讓開路。
小七帶著兩人往樓裡走。
前頭的二樓有人在奏樂，是曲簡單的琴笛合奏，曲聲從窗口傳出來，低沉婉轉。
然而冷不丁地，笛子突然發了個破音，再加上這聲音離得很近，幾乎就在頭頂上，三人不由一起抬頭看過去——
這棟樓的二樓有個探出來的小陽臺，用木頭圍了個圍欄，一身明黃衣衫的俊雅男子背靠圍欄而戰，手裡握著一柄光滑的玉笛，他輕笑，聲音低沉悅耳，更兼十分溫柔：「抱歉抱歉，這笛子我只跟師父學了個半吊子，讓姑娘見笑了。」
——笛子、師父、藏劍弟子、流連秀坊……這人的身份幾乎呼之欲出。
唐無樂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小七也不是很感興趣，唐驚鴻卻是故意道：「既然知道是半吊子，就不要拿出來現嘛，畢竟影響姑娘彈琴的興致。」
「這位兄台說的不錯，是在下失禮了。」那人倒也不惱，說著這話，饒有興趣地轉過身子。
看清了這人的長相，唐驚鴻戳了戳唐無樂：「喂師兄，你看這人，有沒有覺得有點眼熟？」
眼熟？唐無樂再次抬頭看了過去，搖頭：「哪裡眼熟了？」——看對方衣著打扮，顯然是富家公子，可長成這樣的富家公子，他肯定會記得……因為八成打過欺負對方的注意，雖然最後未必會動手。
唐驚鴻隨之露出個遲疑的表情，慢吞吞道：「……可我瞧著，跟小婉形容的那個叫小凡的小廝……長得很像啊……」
唐無樂驚訝地看了唐驚鴻一眼，再次抬頭，仔細打量了對面一會兒：「唔，好像——還真有點像……」
第35章 畫廊繡舫霓裳舞4
葉凡流落到唐家堡的時候還不到十歲，後來又在小西天雪穀與世隔絕地學了九年武，到現在，其實並不大能看出當年的模樣，更別說他剛到唐家堡的時候跟個小乞丐沒多大的區別，後來在唐家堡的身份也更像是個小廝，若不是唐驚鴻提及，唐無樂帶著前提仔細打量，還真難把眼前這個一身明黃、衣料考究、貴氣逼人的公子哥跟印象裡瘦瘦小小的小廝聯繫起來。
不過葉凡的模樣大變樣，但唐無樂的模樣跟九年前卻是沒太大的變化——畢竟十幾歲的少年和二十幾歲的青年，也就是棱角更加分明了而已，依舊能看出當年的模樣。
葉凡只往下看了一眼，便立刻認了出來，眼前一亮，叫了聲：「二少爺！」然後翻身從窗戶陽臺上跳下來，湊到唐無樂跟前，雙眼亮晶晶問他：「……小婉呢？」
還想要小婉？
一聽對方這口氣，唐無樂心裡「噌」地就冒起一股火氣，臉色也沉了下來，冷哼了一聲，二話不說，直接拎出腰間千機匣，「嘭」地就往葉凡腦袋上砸去。
葉凡還在東張西望看看能不能找到唐小婉，冷不防被砸了一下，頓時也有些惱怒。當年他流落唐家堡的時候，唐小婉對他十分好，但是相對的，唐無樂對他可是極為苛待的。不計較，不過是看在久別重逢，更重要的是馬上就可以找到小婉了，如今被打了這麼一下，新仇舊怨一塊兒上頭，葉凡抬手反抽葬月劍，迎了上去。
唐無樂一個轉落七星，身子迅速往後倒退，與葉凡拉開距離，正待要繼續的時候，稍微掂量了一下手裡的暗器，到底換了玩鬧用的無毒的，再之後，就毫不客氣地往葉凡身上招呼。
若是一般的主人家，客人這般不給面子地大打出手，基本都是要生氣的，不過小七畢竟不是一般人，她本就好武，能夠看到一場精彩的打鬥心裡高興還來不及，只不過這兩個人為什麼會打起來，她還是有點奇怪的。
唐驚鴻看出小七的疑惑，便把葉凡當年同唐家堡的淵源說了一遍。
當然只說到唐小婉生病的時候，葉凡突然從唐家堡消失了，堡內眾人只當他不小心死在了哪個旮旯的機關暗器下，直到唐小婉病癒，才從唐小婉口中猜到葉凡可能是去為唐小婉取雪了——而炎炎夏日，有雪的地方並不多。
其實若是沒有之後的牽扯，只看這段，葉凡和唐小婉這一對其實也沒什麼值得詬病的，還稱得上是千里姻緣一線牽，甚至葉凡為唐小婉千里取雪，也足以令人感動。
所以小七聽了，笑道：「想不到這位看起來風流多情的葉五莊主，倒也有份赤子之心——話說我離開揚州的時候聽說藏劍山莊的葉五莊主還沒找到呢，也不知是何時回來的，也是巧，在這裡遇上你們。」
這邊兩人正說著，那邊的打鬥也接近尾聲。唐無樂本來就不是什麼純良正直的性子，再加上對於葉凡他的心情也十分複雜，並不真想要他的命，索性就跟貓逗老鼠一般，把四個小輕功外加門派輕功鳥翔碧空玩到極致，再加上飛星遁影和轉落七星，葉凡別說打他，連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反倒被遛得團團轉，最後渾身上下紮滿了銀針暗器——倒是全都恰好避開了要害。
所以當唐無樂覺得這口氣出得差不多收手的時候，葉凡也氣喘吁吁地收了劍。
唐無樂沉沉地看了葉凡一眼，然後轉身走到唐驚鴻身邊，對小七說道：「吃飯？」
「好好好，吃飯——」小七說著，一邊帶頭繼續往前走，一邊饒有興趣地看唐無樂，道：「話說唐二少爺功夫不錯啊，不像是江湖傳言的紈絝大少爺，改天咱們也比試比試？」
唐無樂聞言，抬頭露出個邪氣的痞笑，道：「久聞憶盈樓劍器名動天下，七姑娘相邀請，在下自是不會推辭。」
這個雅痞式笑容對妹子的殺傷力很大，然而小七一顆芳心早就許了李承恩，見了一點感覺都沒有，客氣地笑笑，轉頭繼續帶路。
唐無樂正有些挫敗，葉凡這時已經拔掉了滿身的暗器，插了過來，笑道：「二少爺要吃飯？我來請？」
唐無樂不想搭理他，轉頭跟唐驚鴻換了位置。
唐驚鴻看著葉凡，客氣地笑了笑：「抱歉啊葉五莊主，今天小七說了她請客。」
「哦。」葉凡點點頭，然後立刻上前兩步，笑眯眯地問小七能不能跟著蹭飯。
小七又不是什麼小氣的人，憶盈樓和藏劍山莊離得又近，自然點頭允了。
於是葉凡又退後兩步，站到唐驚鴻身邊，打量了她兩眼，然後看看唐無樂，再打量兩眼。
唐驚鴻正被他看得莫名，就聽他突然問道：「你是……四少爺？」
唐家堡作為武林世家，對於嫡支內外分的還是很明顯的，這一點，不管是對於名字還是服飾都有一定的規定，譬如說唐驚鴻和唐無樂所穿的衣服雖然並不完全一樣，但是細節上還是有不少相似的，同樣出身世家的葉凡還是很輕易就看了出來。而這個年紀的唐門嫡系少爺，他印象裡只有唐四少爺。
「不，我是唐五。」唐驚鴻答完，轉而問道：「我聽小婉提過你——當年你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唐家堡什麼時候多了個五少爺？葉凡疑惑了一下，不過唐門內部的事情，他問太多也不太好，便把自己當年離開唐家堡往南的事情說了一遍——雖然他現在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現出一副矜持驕傲的富家少爺的模樣，不過反正人生最低谷都被唐無樂看過了，也不矯情，嘰嘰咕咕說了自己這些年的經歷。
三句話不離唐小婉，最後又說起找不到師父云云。
因為唐驚鴻本就知道真相，一邊聽著葉凡說，一邊又有意問了一些問題，所以葉凡說得十分詳細，包括當年做出的取雪的傻事。
小七也對這位從小就走丟了的藏劍山莊五莊主比較感興趣，便跟著一起聽，偶爾插幾上句話。
此時小七帶著他們走的是一條石子小路，路並不寬，說得高興地三個人不知不覺就並成了一排，把唐無樂擠到了後頭。
不過他也不在意，倒是聽著葉凡這些年的經歷，心裡略微有了幾分變化。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唐無樂對葉凡就沒什麼好感。
都說物似主人形，大黃愛咬人，但也不是什麼人都咬，大部分時候都是跟人開玩笑，真要咬的時候，基本都是唐無樂看那人不順眼。所以當初大黃會咬葉凡，也是因為唐無樂不喜歡葉凡。
不過也只是不喜歡而已。
等後來討厭葉凡，卻是因為唐小婉。唐小婉的年紀比他小了近十歲，還是個身體不好、乖巧聽話的女娃，他難免多費了點心思，結果自己精心養大的妹子，卻反而更喜歡這個髒兮兮什麼都不會的小鬼——雖然這小鬼……憑良心講，確實長得挺可愛。
之後唐小婉病重又病癒，卻常常提起那個突然消失的「小凡」，又讓唐無樂更加不喜歡葉凡，甚至連唐小婉都有些不喜歡了。
畢竟如果得不到回應或者得到相反的回應，一個人是不可能始終保持本心，對另一個人好的。
尤其是等到後來，堡裡來了個跟唐小婉年紀相仿，長相卻更加漂亮，沉默話少，乖巧聽話又十分貼心的「驚鴻弟弟」。
唐無樂一開始就對唐驚鴻好，未必沒有移情的作用。
只是沒想到，這一移便移了大半。
不過唐小婉依舊是他最喜歡最疼愛的妹子——卻不是最喜歡的人了。
所以當聽到葉凡說敘述自己當年如何拿衣服包了雪想要帶下山，卻總是在半山腰便融化的時候，心裡不由一軟——這小子對小婉倒是一片真心……門主一直有意跟藏劍山莊聯姻，若跟他提起小婉和葉凡的事，他應當不會再跟當年書雁一樣，再生出什麼反對的心思吧？
淮揚菜其實不是很合唐驚鴻和唐無樂的口味，不過憶盈樓的飯菜味道確實極好，兩人也吃得也算盡興。
等吃完飯，沒想到是葉芷青親自出來接待他們。
不過倒也正常，他們一行，一位藏劍莊主，兩名唐門少爺，足夠憶盈樓重禮相待。
葉芷青身材高挑，容貌端莊秀麗，遠遠走來的時候，姿態優美，聘婷嫋娜，然而衣角裙擺甚至額上發飾流蘇紋絲不動，可見其禮儀之完美嚴苛，就如同水墨畫裡走出來的仕女。
葉芷青帶著侍女們過來後，不經意般掃視了一圈，隨後不等眾人說什麼，先笑著對唐驚鴻道：「多謝唐五少爺的誇讚，我憶盈樓姐妹眾多，容貌氣度皆不遜於我，實有些謬贊了。」然後又對葉凡道：「葉五莊主好事將近，葉某在這裡提前恭喜了。」看向唐無樂時，她微微愣了一下，隨後又緩緩笑開，道：「歡迎唐二少爺光臨憶盈樓，還望閣下玩得愉快。」
最後才看向小七，略一偏頭，稍微顯出幾分俏皮靈動：「七妹是有什麼憂心事嗎？」
不等小七說什麼，葉凡先嚷嚷開了，驚訝道：「葉樓主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唐驚鴻張了張嘴，想說「讀心術」，又一想這事她理應不知的——如今的葉芷青不過是公孫大娘徒弟，並沒有傳出太大的名氣。她不能說，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唐無樂十分裝逼地淡淡微笑道：「葉樓主讀心術，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是觀察得細緻而已。」葉芷青嘴上謙虛著，不由多看了唐無樂一眼，然而從對方的臉上，她依舊讀不出任何東西。
葉芷青內心有些挫敗——果然讀不了同等以及更高修為之人的內心，看來還要練習。葉芷青剛從公孫大娘手裡接過憶盈樓沒多久，正是要立威顯名的時候，她希望能夠一鳴驚人，所以此時就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而唐無樂對於葉芷青的讀心術瞭解的也不多，正好也不想多談。
於是話題轉到小七身上。
小七就連忙把之前在樓外，唐無樂感覺有人在窺探憶盈樓的事情說了一下。
一聽這話，葉芷青就蹙起了秀眉。
如今憶盈樓確實有些脆弱。公孫大娘退隱，接任的七秀年紀又輕，經驗、武功、聲望，全都稍顯不足，會被人盯上，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怎麼揪出來，怎麼解決，又是個大問題。
看著葉芷青和小七深思的樣子，唐驚鴻突然想起遊戲裡七秀坊的一個副本——無鹽島。
按照劇情來講，無鹽島一開始是十二連環塢中無鹽寨的總寨，無鹽寨大當家和李裹兒的弟子杜姬欣勾結在一起……雖然不知道這個劇情的具體時間線，不過唐驚鴻有點懷疑那些人會不會是無鹽島匪徒。說起來，憶盈樓才換了主人，而無鹽島不幹好事，又在憶盈樓附近，多留意一下新鄰居的行事風格，似乎也正常。只是這種話，她眼下還是不好說出口。
唐驚鴻不由看了一眼唐無樂——要不是你，我完全可以假借唐門情報，說些不該知道的消息好麼？
然而唐無樂此時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完全沒在意葉芷青和小七的談話，仿佛之前發現賊人的不是他一樣……等等，如果只是無鹽島匪徒的話，應該不可能從唐無樂手底下逃脫啊。
不對。
唐驚鴻看著唐無樂的視線滿是懷疑——是說，以唐無樂的等級設定來說，這世上能從他手裡逃脫的人，會只是做這種刺探的小事嗎？
想到這裡，唐驚鴻愈發覺得唐無樂隱瞞了什麼。
不過以他的性子，既然瞞下來了，應該是有他的道理的。所以唐驚鴻並不打算拆臺，只是因為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回事，就有些坐不住了。
而葉芷青聽到小七說的事情後有些憂心，本來就有些顧及不到他們，所以雙方聊了沒多久，又聽了幾支憶盈樓妹子拿手的小曲，很快就散了。
一聽說兩人要走，葉凡自然也跟著——難得找到了跟小婉相關的人了，這次可不能再丟了。
可唐驚鴻因為想問唐無樂之前的問題，哪裡容得下葉凡在旁邊礙眼，於是非常犀利地對葉凡說：「你還是別跟著我們了——你跟小婉，郎有情、妾有意，我們不會阻攔，但是你們葉家……你兄長會同意你跟小婉交往嗎？葉老莊主又能同意你跟小婉在一起嗎？我唐五今兒把話撂這兒了，小婉自小身子較弱，可吃不了柳姑娘當年吃的苦。」
葉凡瞬間苦了一張臉。他的四位哥哥他倒是能搞定，可他爹……他是覺得唐小婉跟自己門當戶對的簡直是天作之合，可誰知道他爹怎麼想？他也是歸家之後才知道當年三哥和三嫂的事情。話說藏劍葉家、霸刀柳家不也是門當戶對嗎？甚至他們葉家還高攀了呢，偏偏他爹就不許、就不許！害得他三嫂身死、葉柳兩家幾成死敵不說，聽說他本還有個萌萌噠小侄女，卻只能養在霸刀山莊。
葉凡正心塞，就聽唐無樂在一旁涼涼補刀：「老莊主實在不同意也沒關係，你入贅也可以，唐家堡不嫌棄。」
然後被唐家四位少爺……不對，如今是五位少爺聯合群毆嗎？聯繫下今天跟唐無樂打架的過程，再想想一下唐無樂X5的場景……
——畫美不看。
——其實真到了那一天，葉凡就會知道那哪裡是群毆，那明明是被輪復活點的恐懼→_→於是葉凡圓潤地滾回藏劍山莊。
等沒了閒雜人等，唐驚鴻才問唐無樂：「所以，你到底瞞了我們什麼？」
唐無樂轉頭看她：「窺探憶盈樓的人，似乎是五毒教弟子——他們雖然可能是為了隱藏身份，特意打扮成中原人的模樣，可逃跑時使出的輕功卻是詭秘莫測，十分扎眼，一看便知是五毒教門派輕功化蝶。」
五毒教和唐家堡離得比較近，兩處又都是排外情緒很重的門派，所以大小規模的衝突時有發生，關係很不好——要不然唐傲天也不會派唐書雁去做臥底，以圖分裂五毒教。
可是五毒弟子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唐驚鴻立刻開始翻腦內劇情找線索——五毒、憶盈樓……曲雲！
而唐無樂想的則是另一個方面：「五毒教弟子極為排斥中原，所以等閒不會離開苗疆，如今會有弟子離開，來到中原……五毒教，大概是要有亂子了。」
亂子？唐驚鴻想了想，這個說法也對。五毒弟子過來了，估計要不了多久，五毒教掌老就該過來向曲雲說明身世，並請她回去繼承教主之位了。
可實際上，就算曲雲回去了，也無法阻止五毒教的分裂趨勢……
唐驚鴻正想著，唐無樂突然騰地站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收拾東西，我們回堡。」
「怎麼……」唐驚鴻這話問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唐書雁！
果然，門口傳來唐無樂的聲音：「五毒教要出亂子，書雁繼續留在那裡難保沒有危險，而五毒教的蠱毒之術向來邪詭神秘，一旦遇險，死倒還罷了，就怕痛苦著，卻死都死不了——門主他……」唐無樂說到這裡，頓了頓，又繼續道：「若是門主不肯下令，我就是用綁的，也要把書雁綁回來！」
第36章 我的女神1
唐無樂一邊說著，一邊默默地在心裡想好了之後的規劃。如今接近年關，門主應該會比平時好說話一些，到時候從感情和利益兩方面下手——書雁畢竟是門主的親生女兒，而葉凡與小婉兩情相悅，正好可以達成他想要與藏劍山莊聯姻的想法，那書雁想要嫁去霸刀柳家，豈不正是兩全其美？
其實這幾年他總覺得如今的門主做事有些……心狠手辣不顧及親情什麼的倒還可以理解和接受，但是門主明顯變得有些短視了——不管是霸刀柳家這樣的老牌世家還是藏劍葉家這樣的新興家族，能交好還是都要交好的，偏偏十年前門主看著霸刀山莊似有衰頹之像拒絕了柳靜海的提親，可到現在，總說要沒落的霸刀柳家依舊是江湖上唯一能夠在兵器鑄造上與藏劍山莊相抗衡的存在，江湖四大世家之一的地位始終未曾動搖。
可是讓唐無樂想不到的是，唐驚鴻暫時不想回堡，想要留在這裡，而且理由還挺充分——
「我瞧著葉五莊主不是很靠譜的樣子，總覺得他一個人的話，跟小婉的事要黃，所以我還是留在這邊盯著吧，萬一真有事，我也能幫幫忙——而且大黃和滾滾不日也要送過來了，滾滾倒還罷了，這麼長時間若是沒個熟人安撫大黃，誰知道它會不會鬧出什麼事情。」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唐無樂沉默了一會兒，最終點頭——雖然葉凡這人千里奔波為小婉取雪的行為傻得讓他替妹子感動，不過在知道對方去七秀坊是為了找小婉的時候，他還是很想給對方扔個「媽的智障」的表情包——簡直無法理解這傢伙奇怪的邏輯！
所以最後唐無樂一個人走了，臨走的時候拍著唐驚鴻的腦袋囑咐道：「江湖險惡，小師弟你向來老實，可得小心點，要是因為太蠢被人欺負了，就算是來找師兄哭鼻子師兄也不會幫你的。」
唐驚鴻偏開頭，白他一眼，哼道：「我哭鼻子？還不知道老太太說誰小時候被書雁姐欺負的哭鼻子呢——別囉嗦了，你快走吧，把書雁姐完完整整地帶回來！」
唐無樂被她推得晃了一下，挑眉：「我說你來堡裡的時候書雁都不在了吧？都沒見過人家，還書雁姐書雁姐的叫得親熱。」
唐驚鴻笑眯眯道：「你要是樂意，我也可以叫你無樂姐啊。」
「好吧，我走了——」唐無樂轉身，沖唐驚鴻擺擺手，「驚鴻『妹妹』~」
唐驚鴻：→_→
唐無樂連夜離開揚州，唐驚鴻送他特意送到了城門口，直到再也看不到人，方才跳下城牆，回去唐家堡名下的客棧。
唐無樂一走，唐驚鴻這位五少爺立刻就可以自主地調動城裡大半唐門弟子。
先吩咐弟子去憶盈樓附近盯著，若是再看到有五毒弟子，盡可能抓住，抓不住也要跟緊了查出點什麼東西。
聽到吩咐的唐門弟子立刻低頭應是。
看著領命而去的幾個唐門弟子，唐驚鴻瞬間覺得痛快了起來——果然沒了唐無樂，她做起事來就沒那麼多顧及了。等他們查出這幾個五毒弟子乃是奉五毒教左長老艾黎之命前來探查曲雲之事後，就可以順理成章地讓他們繼續去查曲雲和五毒教的關係。
唐家堡身為殺手刺客世家，情報系統並不是擺著看的。
不過就算查不出來，她也知道怎麼回事，完全可以假裝查了出來，反正到時候七秀們不可能去跟唐門的人求證。
這樣想著，唐驚鴻就心情格外輕鬆地吃了晚飯，沒想到臨睡前的時候，久違的系統終於再次上線了。
——任務攻略目標：移花宮大宮主邀月、二宮主憐星。
閃亮亮的一排字突然出現在眼前，把唐驚鴻嚇了一跳，緊跟著就是系統毫無質感的機械音：「……副本世界資料載入已完畢，宿主可隨時選擇開始任務。」
之前兩次去往副本世界做任務的時候，主世界的時間都只過去了一晚上，對於唐驚鴻的生活完全沒有影響。
此時天色也已經黑了，唐驚鴻喊人給她送了熱水，做了一番清洗後，又吩咐客棧裡的唐門弟子不管什麼事都不許人接近這間房間，然後完全沒注意聽到命令的唐門弟子一副「原來五少爺睡覺怕吵」的表情，神色如常地回房。
把房門關好，門窗安放好機關，換了衣裳，又往包裹裡放了些不管比較稀奇有用的東西，最後和衣躺到床上，閉了眼，在心裡念了句「任務開始」。
雖然這個系統沒智慧又總抽讓人不爽。但是不得不說，它商城裡的東西實在很勾人，就是價格太高。所以唐驚鴻一點不介意立刻多做點任務，讓她早日能夠兌換點想要的東西。
一刹那的虛晃感之後，唐驚鴻再睜開眼——
劍三的世界如今已是秋末冬初，秋風不歇，萬物蕭條，而眼前，卻是一片花團錦簇。
她此時大概是在一座山谷裡，周圍栽種著許許多多大樹，高聳入雲，枝葉繁茂，一片蒼翠之意。而在樹下，則零零散散分散著一些野花，粉的，黃的，白的，還有悠閒的蝴蝶和忙碌的蜜蜂穿插其中。
唐驚鴻正要問系統這是哪裡，腦海裡就突然被灌了一大段設定。
這個世界的她是個浪跡江湖的俠女，專愛做打抱不平之事，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
只是現在的她卻顧不上行走江湖。古代交通不發達，通信行業更是落後，常年不回家的她才知道一個消息——這個世界的她有個姐姐，兩年前因為被負心漢始亂終棄，極度憤怒之下，機緣巧合入了移花宮。
唐驚鴻得知此事之後自是不肯輕易放過渣男，直接打上了門，攪黃了渣男剛談妥的婚事不說，也徹底把對方的名氣搞臭了，這輩子恐怕都很難娶到什麼稱心如意的好老婆。
而此時正是唐驚鴻報復完渣男，前來移花宮接姐姐回家。
確定好了劇本，唐驚鴻又看了看附近的情況，透過繁茂的樹林，還是能看到一角飛翹精緻的簷角，也不知塗了什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那應該就是移花宮吧？唐驚鴻略一思索，便提起真氣，甩起大輕功，往那個方向而去。
移花宮仿佛一座巍峨的宮殿，氣勢恢宏，卻又不那麼封閉厚重，難得的結構簡單，風格開放。
唐驚鴻甫一靠近，守在門口的幾個姑娘立刻警惕起來，帶看出來她是個姑娘家，方才略微放下一點點戒備，詢問她來這裡做什麼。
守門的姑娘模樣都很水靈，看到美人，唐驚鴻心情就很好，一點不在意她們的戒備，笑眯眯的說自己是來探親的，然後報出了他姐姐的名字——唐悅。
移花宮的人很多，不過相比較而言，妹子記名字都比男生擅長些，所以她們很快就想起來宮裡確實有這麼一號人。
移花宮的規矩甚嚴，就算唐驚鴻是來找姐姐的，也不許她隨意進去，所以一眾姑娘把唐驚鴻攔在外頭，一個人進去叫唐悅出來。
左右沒事，唐驚鴻就開始跟著幾個姑娘聊天，問問當值累不累啊，移花宮的生活苦不苦啊，怎麼來了移花宮？宮外有家人嗎之類的話。
移花宮裡不少姑娘是被負心漢所辜負，才心如死灰地進來的，但更多的卻是自小被買進來或者是被外出的移花宮人救回來的，在移花宮長大，對外界沒有那麼大的抵觸——甚至有些女孩子覺得移花宮太過壓抑，想要逃出去。
所以唐驚鴻的問話，對她們來說十分熨帖，難免就失了幾分戒備，如實相告。
唐驚鴻聽了，眼睛裡立刻流露出憐惜心疼的神情，口中的話語，也愈發溫柔起來。
移花宮大宮主個性強勢，手段毒辣，心思深沉得很難猜，移花宮的氣氛確實跟溫馨幸福搭不上邊，突然被一個陌生人真心實意地關懷，幾個女孩都有些感動。
等唐悅在那位移花宮人的帶領下過來的時候，就看到向來冷酷無情的守門的姑娘此時神情溫和得簡直不可思議。
見唐悅過來了，唐驚鴻沖女孩子們揮揮手，過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唐驚鴻雖然是妹妹，但身材高挑，比唐悅高了一個頭，此時把人摟在懷裡，十分契合。
唐驚鴻附耳道：「姐，我已經幫你收拾了那渣滓——」
唐悅當初被渣男所負的時候沒有哭，咬著牙來到移花宮學武準備復仇，可如今聽了這話，卻是突然淚如雨下。
周圍的守門宮人也有好幾個紅了眼圈——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的，懷念家人，不記得的，羡慕兩人能夠有彼此這個依靠。
因為有些被感動到，幾個守門的女孩難得小小地破了次例——讓她進去移花宮裡的週邊，裡面有專門的會客室，可以坐下來好好聊聊。
其實也不是破例，原本週邊就是用來會客的，只不過這些年宮主越大高深莫測，很少有人敢進去。另一方面，就是因為唐驚鴻是個姑娘，不在移花宮禁令之內。
會客室建造得很粗糙，顯而易見移花宮不歡迎任何客人。
唐悅有些不好意思，唐驚鴻倒是沒什麼。
兩人交流了一下這幾年的經歷，尤其是最近兩年的。以前好歹能通書信，移花宮管得嚴苛，通信都不方便。
聽了唐驚鴻怎麼攪和了渣男的訂婚宴，並且當著賓客的面啪啪打臉的過程，唐悅有些感慨，卻並不後悔來移花宮學武——只有自己努力學好武功，旁人才不敢欺負自己。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等唐悅想再聊點什麼時，唐驚鴻突然伸出食指壓住她的唇，然後用另一隻手指了指院牆另一側，讓她仔細聽聽。
唐悅垂頭凝眸——
清脆的鞭聲混雜著細細的呻吟聲從牆的那頭傳過來。
唐悅仔細想了想移花宮的分佈，沖唐驚鴻做了個口型——那邊是刑堂。
刑堂？唐驚鴻敲了敲下巴，突然提氣而起，縱身越上牆頭。
那堵牆非常高，唐悅從來沒想到除了大宮主之外，自家妹妹也能跳上去，一時太過震驚，忘了阻攔。
唐驚鴻在牆頭穩住身形，往下掃了一眼——一圈白衣的移花宮侍女站成兩排，全都微垂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腳尖。而中間躺著一個血跡斑斑的人，站著兩個大美女。這兩人俱是一身宮裝，廣袖長袍，華美非常，容貌有幾分相似，明眸皓齒瓜子臉，但氣質卻完全不一樣。其中一個年紀略小些，一雙杏眸清澈明晰，此時盛滿了怒火，也多了幾分人氣，而另一個卻仿佛一座冰雕，膚色清透如冰，五官亦是精緻絕美，卻並無一絲表情，周身氣勢又盛，讓人見了，只想頂禮膜拜。
不需要系統提示，這樣的兩個舉世無雙的大美人，除了邀月憐星，不做她想。
這時，年紀較小的那位突然不耐煩地問了句：「還不說是嗎？好好，真是好！移花宮養了你這麼多年，倒是養出個白眼狼——那你就為你跟月奴的姐妹情深去死吧！」
說著，手腕一抖，手中皮鞭猶如靈蛇一般探出，往地上趴伏的身形啄去。
月奴？……花月奴？
唐驚鴻正想著，邀月突然轉頭看過來，目光鋒銳犀利，如冰似箭。
這一瞬間，身體比思維更快地動了起來——她縱身一躍，擦著一眾移花宮侍女的頭頂，飄到了憐星身畔，接著左手拂過她的右手，使了個巧勁，瞬間便卸了鞭子上的力道，將鞭子從憐星手裡奪來。
憐星微微一怔，杏眸圓瞪，似要發怒。
邀月藏在袖子裡的手不由攥緊，眼神一沉——這人不容小覷。她所站的位置是精心考慮過的，拿憐星做了擋箭牌，使得她投鼠忌器，完全沒辦法動手。
至於周圍的侍女們，早被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嚇得呆住了。
唐驚鴻很滿意自己造成的效果，揚手扔掉鞭子，另一隻手撫上憐星的臉頰，微微一笑，風華氣度亦是舉世無雙：「這般好看的容貌，卻做出那樣生氣憤怒的樣子，實在有些暴殄天物了——雖然你生氣的樣子也很好看，但是我想，你笑起來一定更美。」
第37章 我的女神2
唐驚鴻畢竟在劍三世界一直在女扮男裝，就算在副本世界總是能夠被人一眼看出性別，可身上的那股銳利的英氣，就算有一張豔麗至極的容貌也遮擋不住。
此時她微微垂著頭，笑看著憐星，唇角微挑，長長的眉毛幾乎斜飛入鬢，配上一身男裝，就算明知她是個姑娘，也讓人忍不住聯想到大部分時間用來形容男性的詞語——玉樹臨風、風流倜儻。
這片江湖上有一個說法，世上絕沒有一個少女能抵擋江楓的微微一笑，也絕沒有一個英雄能抵擋燕南天的輕輕一劍。
雖然憐星並非只是看上了江楓的那張臉，但是她有機會喜歡上江楓，還是托那張臉所賜。人都是官感動物，就是憐星邀月這樣的人也不例外——要不然，移花宮也不可能全都是些容貌清麗秀美的姑娘，美人確實養眼。
所以當唐驚鴻帶著這張絲毫不遜色于江楓的臉出現在憐星面前，還用溫柔深情的語氣說出這種曖昧又別有意味的話，憐星不由一愣神，臉上雖還有怒容，但耳尖還是微微染上幾分粉紅。
見到這一幕，邀月的臉色幾乎瞬間陰沉了下來
上一個在她面前說出這種話的人，早就屍骨無存了。彼此若非對方站的位置巧妙，恰好讓憐星擋住了，她早就動手了。就算投鼠忌器不能先下手為強，她也早早便暗自運轉內功心法，等著憐星一發難，她便立刻出手。
只是萬萬想不到，憐星居然是這個反應。
她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搖搖頭，一抬手，柔軟白皙的右手自半空滑過，往憐星肩膀拍去——
這一掌她算計好了力道，並不會傷及憐星分毫，只是將她拂開，好方便她收拾那貿然闖進來、嘴巴還不老實的登徒子罷了。
不過沒想到的是，這人的感覺非常敏銳，似乎只是聽到掌風，便迅速做出應對，一把按住憐星肩膀，一邊把人拉到自己身後，一邊探向腰間，摸出一把形狀奇怪的木制東西。
邀月微微一愣，下意識想要躲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一聲細微的機括滾動的聲音，下一刻，眼前白光一閃，整個身體一陣酥麻眩暈，揮出去的那一掌也是軟綿綿得無甚力道。
千機匣張開，朝邀月發出一記迷神釘。
迷神釘，顧名思義，是會讓人陷入短暫眩暈的小暗器，再次攻擊命中有一定幾率會讓對方結束眩暈狀態。
於是唐驚鴻便收起千機匣，一把握住邀月揮到面前的手，捏了捏，笑道：「大美人看著冷冰冰，這雙柔荑卻是柔軟纖巧，不愧是美人啊——不過美人大姐姐也真是的，一言不合就動手，若是方才傷到了小姐姐，只怕大姐姐比我還要心疼呢。」
憐星此時早已回過神，略一思索便知方才是怎麼回事，心裡一時有些不自在——小時候為了桃子，邀月把她推下樹給她帶來的生理心理雙重陰影非常嚴重，讓她一直覺得姐姐雖然對自己很好，但自己在她眼裡還是不值一提。你看，這不就嫌她礙事，甚至不惜跟她動手嗎？可她自怨自艾了沒多久，就聽到了唐驚鴻的話，不由抬頭看向邀月。
邀月此時胸中怒火大盛，對於這個不要臉的人簡直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完全不想跟她多費哪怕一點口舌。這世上，還從來沒有人敢對她說種話，更沒有人敢握她的手——別說握手了，就是敢近她身的都沒有。
可是她還在眩暈中，卻什麼都做不了。
所以在憐星看來，姐姐既沒有反駁，也沒有直接跟人大打出手，大概是因為對方確實說中了心思。這麼一想，憐星心裡對邀月的那點不滿，轉瞬就煙消雲散了。不過姐姐這麼生氣……
大美人生氣的樣子也好好看。唐驚鴻完全沒察覺到危險，依舊執著邀月的手，誠心實意地誇讚道：「『天生麗質難自棄』，大美人就是大美人，便是生起氣來，也難掩傾國之姿。」說著伸出手，想要幫她把散到額前的鬢髮拂去耳後。
而邀月卻是在這時陡然發難——眩暈感一消失，她就霍然抽回手，然後直接揮掌往唐驚鴻身上拍去。
唐驚鴻微微側身閃開，另一掌緊隨而至。她不得不默運唐門驚羽訣心法，千機匣變化形態，產生一股反向作用力，她借力，身姿靈活地淩空後翻，迅速退遠。
連擊兩掌都落空，邀月臉色一沉，陡然一提真氣，整個人便像一朵白雲一條白布，飄然而起，直追唐驚鴻。
唐驚鴻深知自己的斤兩，更是明白邀月的修為，不敢大意，匆忙在腳下放了飛星遁影，緊跟著又鋪了一地暗藏殺機機關和千機變，在邀月快到的時候，迅速躡雲逐月遠離，啟動千機匣的連弩攻擊。
接著一邊轉身面對邀月，一邊後退，一邊不停地操作千機匣，放天女散花暗器擾亂邀月行動。邀月周身凝聚真氣，這些暗器並不能近身，也不能傷她分毫，只是終究有些影響。
所以等她追到唐驚鴻的時候，唐驚鴻微微一笑，發動飛星遁影機關，身形瞬間被拽回最開始的地方，待邀月追來時，圖窮匕見，發動暗藏殺機機關，擊退邀月。
兩人這一架打了很久。
邀月所練明玉功，本就到了不低的層次，內息循環往復不休，讓她內力無限迴圈，永遠沒有力盡的，移花接玉借力打力，也讓她消耗不大。只不過唐驚鴻盡可能避免被她近身，所用的招式又大多是機關暗器，無處借力，倒是讓她有些心煩。
唐驚鴻所用唐家堡內功心法，對內力要求也並不高，啟動千機匣主要是受神機值所限。而她性子極度認真，早就研究出最大化利用神機值的招式迴圈，神機值對她的限制也並不是很大。
而這一架之所以會停下來，是因為唐驚鴻的暗器機關用沒了= =
而且想也知道，邀月不可能給她在戰鬥中搓蛋的機會。當然她也可以隱身搓蛋，甚至隱身逃跑，可這一架再打下去也沒什麼意思，至於逃跑……她倒不是不會跑，而是她姐姐唐悅畢竟還在這裡，若是她跑了，她姐姐怎麼辦？
最主要的還是她看出這持久性極高的一架打下來，許是精力被大幅度消耗，邀月早就沒了之前的憤恨。
當然唐驚鴻不知道，還有一點重要原因，就是唐驚鴻臉好——邀月還是很看臉的，還是個姑娘——被個姑娘口花花和被個漢子調戲，這是兩種完全不一樣的情況。
所以唐驚鴻索性就不打了。
邀月果真也沒下殺手。
雖然下手還是挺重的。
唐驚鴻慶倖自己有先見之明，開了驚鴻游龍減傷。
其實唐驚鴻雖然說得話有些像登徒子，不過她所說也算是真心實意，眼裡更是沒有尋常流氓的那種淫邪之色，清澈明亮，一看就十分正直。還有當時她攔下了邀月拍向憐星那一掌的行為。
所以當唐驚鴻哼哼唧唧地表示寶寶受傷太重，起不來了，要在移花宮養傷的時候，邀月居然也默許了。
早在兩人打起來的時候，唐悅就已經繞遠路跑過來，看到妹妹跟大宮主打起來，險些沒嚇得當場暈過去。等兩人打完，又對妹妹的性子有了新的認識——剛被主人家打成重傷，隨後又死皮賴臉的留下，她也不知道該更驚訝于妹妹天不怕地不怕，還是太過厚臉皮了。
不過這位畢竟是親妹妹，還是為了自己來到了這裡——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跟大宮主起了爭執，她還是不能不管，聽邀月同意她留下養傷，便上前認了罪，然後把人抬回自己的住處。
有驚鴻游龍的減傷效果在，唐驚鴻重傷也只是邀月以為的而已。不過幾天，她就恢復得再次生龍活虎起來。
習慣性地撩撥了幾個移花宮的小姑娘，刷夠了好感度，唐驚鴻漸漸地也知道如今移花宮的情況。她剛見到邀月憐星的時候，兩個人正在審問跟花月奴關係十分要好的一個宮人。只是在對方看來，花月奴是成功脫離了這個鬼地方的第一人，再加上兩人感情又好，所以她死活不肯鬆口。如今人還活著，憐星宮主繼續命人看緊了她，時不時再去逼問幾次，同時也派出不少移花宮人，在江湖上打探江楓的下落。
聽了這話，唐驚鴻微微皺起眉，然後去找了憐星。
「你們為啥一定要找到江楓呢？這世上男人多的去了，難道就非江楓不可？」
憐星對她的態度還好，堅定道：「非江楓不可。」
唐驚鴻：「為啥？是因為那張臉嗎——天下第一美男子，比你們姐妹還美？」
憐星被她最後一句話弄得哭笑不得，還是低聲解釋道：「也許其他女子是因為那張臉……可對我來說，不只是那張臉，江楓他、他哪裡都好。」
「長得好看到那種程度的男人確實不多，畢竟爹娘生的容貌，沒法強求。可如果只是追求人品好的話，這世上不知有多少——所以重點還是臉的問題。」唐驚鴻說著，突然湊近了，問道：「話說，我還沒見過江楓呢？我長得比他怎樣？」
憐星本想說你哪裡能跟江楓比，但是略一抬眼，恰好撞進對方闐黑的眸子裡，不由一愣，轉了語氣：「你這張臉，倒是不比江楓差。」不過畢竟是女孩子嘛。
「反正江楓那傢伙有眼無珠，瞧不見宮主的好——憐星宮主不如考慮考慮我？我也很好啊，溫柔大方善良體貼吃苦耐勞情深似海武功高強上……」
憐星被她不要臉的自誇弄得一時無語，這時卻聽到一聲冰涼的聲音：「你若是能變成男子，我便是考慮你又如何。」
——是邀月。
她不知何時聽到兩人對話，慢慢從門口走進來。
唐驚鴻轉頭看過去，嘴角突然一挑，豎起食指，晃了晃，笑道：「邀月宮主這話可就不對了，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在意對方是男是女的……」
第38章 我的女神3
唐驚鴻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座酒樓的二層，一邊慢慢啜飲著酒水，一邊仿佛百無聊賴般地看著窗外的街道。
她已經離開移花宮，在江湖上闖蕩了半個多月了，憶及移花宮隨處可見的美貌宮人，再看看在周圍忙碌的、長相十分路人甲的粗漢子店小二，以及在店裡喝酒的，在窗前街上走動的路人……簡直沒一個能看的！
所以她要趕緊找到江楓和花月奴，給邀月一個交待，然後才能回去。
沒錯，她是被邀月趕出來的，至於原因……雖然邀月說是因為她攪和得整個移花宮雞犬不寧怨聲載道——怨的不是她，而是小姑娘們偶爾爭風吃醋，所以她的傷勢徹底好了沒多久，就被邀月趕了出來。不過唐驚鴻始終覺得，對方是覺得自己有在跟她搶憐星。
唐驚鴻覺得很委屈——邀月宮主你誤會我啦，我不是想撩憐星，我是想撩你們兩個……以及移花宮的所有妹子！
至於她為什麼這麼說，也算是無意中發現的。
移花宮雖然是個為被辜負的女子提供庇護的場所，但是因為邀月性子冷淡霸道，宮裡雖然全是女子，也十分缺乏溫情，很少被人關心，也很少關心別人，每個人幾乎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唐驚鴻算是打破裡這一現象，她真心喜歡著移花宮的每一位姑娘，不管那姑娘的性子是率直還是彆扭，是自私還是大方，是陰鬱還是善良，她總能發現每一位姑娘心底裡的柔軟，各種誇讚的言辭也仿佛不要錢般往外說。
每個妹子都有其各自的特點，這個皮膚特別白，那個身子特別軟，有的頭髮微卷，有的眼瞳深黑，有好歌的，也有善舞的……總之她能用完全不帶重複的句子，把整個移花宮妹子誇一遍。
然後她有一天，恰好聽到邀月握著憐星的手，難得露出幾分溫情，道：「最近天涼，你的手也向來冷冰冰的，注意保溫。」
然而憐星聽了之後，非但沒有感動，反而一臉見鬼的表情——她和姐姐練的都是移花宮武功，本就走的是陰柔的路子，身體會涼本來就是正常的，不過她們習武之人，早就冷熱不忌了，姐姐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而且……姐姐什麼時候這麼溫柔地對她說過話？
唐驚鴻則是有些想笑——這句話，不是她昨天才對宮裡一個手涼的小姑娘說的嗎？
所以她一時沒控制住，發出了一點嗤笑的氣音，然後……然後就被邀月發現了。
邀月當時倒是沒說什麼，神態自若地放開了憐星的手，意味不明地看了唐驚鴻一眼，拂袖離開了。
唐驚鴻當時完全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等邀月離開之後，便去給憐星講故事——其實這次的任務，看起來邀月冷冰冰的不好接近，比較難完成，但實際上，憐星是真的喜歡上了江楓，而邀月……總覺得她更多的是一種不服輸的好勝心在作怪，相比較而言，邀月更容易從這段感情裡脫身而出，倒是憐星，本就年紀小不說，還動了真情，很難釋懷。
所以唐驚鴻就給憐星講了一些渣男辜負女子的故事。
其實憐星見過的渣男不少，不過顯然她並不瞭解這些臭男人心裡在想什麼，也不屑於瞭解，倒是唐驚鴻給她仔細剖析了一遍大部分男人的心理，讓她有一種「哦，原來男人居然是這樣想的」的恍然大悟。
不過唐驚鴻講的比較多的，是鳳凰男的故事——借了妹子娘家的高枝有了前途，卻總覺得妹子一家瞧不起他，面對妹子時一開始是畏縮，後來卻變成了忌恨，最後想法子幹掉老丈人，自己平步青雲。
這也是在不動聲色地向憐星安利一個道理：伴侶之間身份相當、能力相近、三觀相合還是很重要的，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永遠走不到一起。
這個不能說是對的，或者說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愛情觀，但對於憐星來說，也許真的是對一段感情釋懷的機會。
至於憐星……她雖然隱隱察覺到自己一直以來以為的道理受到了衝擊，卻又總是抓不真切，聽著，消化著，默默地也悟出一個道理——男人的劣根性無藥可醫，沒幾個靠譜的，就算是江楓也一樣！
唐驚鴻：……
天地良心！
唐驚鴻表示，就算可愛的讀者妹子們再鼓動她百合，她也是筆直筆直的直女一枚，更是對於掰彎憐星毫無興趣。講這些，也只是想幫憐星斬情而已。畢竟要想讓她幸福，唐驚鴻肯定是不能去把花月奴殺了把江楓搶來洗乾淨了送到邀月和憐星床上，所以就只能消磨掉她對江楓的感情。
沒想到倒是幹了個徹底，直接讓憐星對漢子毫無興趣了。
邀月明玉功小有所成，聽力超絕，每次唐驚鴻來跟憐星聊天的內容都被她聽到。
這次也一樣。
不過邀月並沒有想到妹妹慢慢地也對男人沒了興趣，她只知道這個姓唐的很煩——明明她倆說的是一樣的話，姓唐的對妹子說，妹子就感動的面帶羞怯，她說了……憐星卻完全不買帳。
所以這姓唐的還是滾遠點的好。
唐驚鴻正想著，視界裡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她不由放下杯子，一手按住桌角，上身微抬。
不知是不是她氣勢太強，方一動作，就驚動了店小二，他愣了一下，趕忙走過來，熱情道：「這位公……呃，姑——」
店小二甫一開口，就有些糾結——本來看人穿男裝，便下意識以為是一位公子，等對方抬頭看過來，才發現是一位姑娘。可正要喊人家姑娘的時候，又猛地覺得這人既然穿了男裝，喊姑娘是不是沒有眼力價兒——不過這姑娘的男裝扮相倒是真俊啊……一點不比江公子遜色呢……
正想著，就聽這男裝麗人淡淡道：「我姓唐——小二，下麵那身懷六甲的小娘子你認得嗎？模樣倒是水靈的很。」
小二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探頭看了看——樓下有個衣著光鮮、容貌俊俏的婦人，瞧著家底殷實，偏偏挺著大肚子還要親自出門採購，胳膊上掛著個簍子，連個丫頭都沒帶。不過這人他倒還真認識，略一思索，最後道：「唐公子果真有眼光——那位乃是江夫人，江公子可是我們……」
那就沒錯了。
店小二還在滔滔不絕，唐驚鴻已經起身，從視窗跳了下去，留給店小二一錠扣在桌上的銀子和一句話：「酒幫我留著。」
店小二緊追到窗口，卻見唐驚鴻縱身飛下，剛好扶住了恰好跌倒的江夫人。
他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銀子，隨即搖了搖頭，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自從花月奴出來了，唐驚鴻就一直在盯著她看，等確定她的身份後，就暗搓搓地發了枚暗器，將一塊石子撞起。花月奴不偏不倚地恰好踩上，被硌得差點摔倒，唐驚鴻就趁這個時候跳下來，一把扶住她，溫柔笑道：「姑娘沒事的吧……哦，恕在下眼拙，沒發現容貌如此美麗，身材如此曼妙的姑娘，原來已經是位夫人了。」
恰到好處的恭維話，沒有人不喜歡聽。
花月奴不由露出個溫和又羞澀的笑容，把胳膊上的簍子往懷裡抱了抱，輕輕道了句謝。
「我來。」唐驚鴻掃了一眼簍子，見裡面裝了些食材，就十分自然地伸手接了過來，笑道：「夫人身懷六甲，又是個嬌貴人兒，在下可不忍心見夫人這般辛苦。」
「不算辛苦。」花月奴下意識道。然後眼巴巴看著唐驚鴻搶走簍子，一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唐驚鴻仿佛沒看出她的神情一般，掃視了周圍一眼，問道：「夫人接下來要買點什麼？」
「青菜……唔！」花月奴剛一說完，就被唐驚鴻拉著手腕，往青菜的攤子方向而去。
有個人幫著自己提東西，還挺方便的。
過了沒多久，又買了幾樣東西後，花月奴就對突然冒出來的唐驚鴻十分習慣了，兩人一邊逛著，一邊說著話，很快就交換了稱呼。
「江夫人，這魚看著挺新鮮的，聽說魚湯對孕婦很補的，要不要來點？」唐驚鴻看起來是在詢問，實際上不等花月奴說什麼，她就已經讓攤主稱好了重量，交了銀錢，花月奴就是阻止都來不及。
於是等採購完了，花月奴很不好意思——這一路，唐驚鴻不但幫她提東西，一直走在道路外側護著她，讓她一點沒被人碰到，還幫她付了不少錢。
江家當然也是不缺錢的，但是這份行為，還是讓花月奴覺得挺暖心的。
當然對於唐驚鴻來說，這只是撩妹基礎套路。
唐驚鴻一路把花月奴送回家，花月奴簡單算了算開銷，便想把錢還給唐驚鴻，果然被唐驚鴻強硬地拒絕了——
「夫人還我錢，是看不起我呢——還不如等改天，請我入府嘗嘗夫人的廚藝。」
此時兩人都在一個城裡，不認識的時候倒還罷了，一旦認識了，當真有種世界真小的感覺——隨便隨便出個門，都能遇上。
有時候同時遇上的還有江楓。
唐驚鴻見了江楓，不得不感慨這位確實長得不賴，近距離看，就好像當紅明星經過處理的完美圖片似的，五官形狀比例完美，儀容舉止無可挑剔。
唯一能算作缺點的，大概就是他那一身與名氣不甚相符的二流武功——當然人家本來就不是以武功出名的，也不能算作缺點。
偶遇的次數多了，也就漸漸熟悉起來，於是某天風和日麗，江楓和花月奴再次遇到唐驚鴻後，就真的請她過府一敘。
江府面積不小，裝飾得也稱得上是富麗堂皇，就是看著有些冷清，偌大的府邸，卻是連僕人都沒有幾個。
見唐驚鴻疑惑地神色，花月奴低聲解釋說過陣子他們就要搬家，再之後就不想細說了。
唐驚鴻略一思索也反應過來了——應該是防備移花宮追殺，索性也就不再細問，只說有什麼事儘管找她，能幫得上忙的絕對不推辭。
府裡僕人少，花月奴挺著肚子親自掌勺——唐驚鴻和江楓都不懂廚藝，只能打打下手。好在花月奴在移花宮並不是真的嬌生慣養，只是整治幾個小菜，倒也不覺辛苦。
唐驚鴻自從在川蜀待久了，口味也變得無辣不歡，來到這中原一帶，飯菜口味全都是一般，不過不可否認花月奴確實做菜蠻好吃的。
吃完飯，花月奴有些乏了，就自去休息，江楓一人陪著唐驚鴻。
目送花月奴走遠，等人徹底看不見了，唐驚鴻才看向江楓，微微一笑，身上鋒芒畢露：「江公子，我大概要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了——我叫唐驚鴻，乃是受移花宮邀月大宮主所托，請公子去移花宮走一趟。」
江楓聞言，陡然一驚，手裡茶碗落下，支離破碎。
第39章 我的女神4
一聽說移花宮，江楓駭得直接摔了茶碗。
因為他此時完全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畢竟打眼一瞧，他就知道自己打不過唐驚鴻。他的義兄燕南天倒是應該比唐驚鴻厲害，但是，唐驚鴻身後還有邀月宮主。
移花宮的勢力眼線遍佈天下，他們能逃出來一次是仗著出其不意以及花月奴對於移花宮的瞭解，若是此時被發現，怕是再難離開。
他會驚慌，簡直是再正常不過。
唐驚鴻仿佛完全沒有看出他的慌張一般，彎身撿起地上碎片，責備道：「江公子也是要做父親的人了，還是沉穩些好——這碎茶碗若是讓令夫人看到了，誰知道會不會因此而憂心。」
聽出唐驚鴻話裡話外對花月奴始終不變的維護，江楓心裡稍定，確認道：「唐姑娘的意思是——只需要我去移花宮，阿月她、她並不需要？」
「得罪邀月宮主的是你，自然不需要令夫人過去。」唐驚鴻先是冷笑，隨即又淡淡道：「至於令夫人，她畢竟是移花宮舊人，自當按照移花宮規矩辦事。江公子也知道，移花宮向來規矩森嚴，而她與人私通、判教離宮，觸犯宮規已成事實。不過邀月宮主念在她往日在移花宮的苦勞，如今又身懷六甲，不宜奔波受罰，暫且不追究。等她生下孩子，自然會有負責刑罰的移花宮宮人前來責罰於她。」
這些都是關係到他和花月奴日後的生死問題，所以江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分析她話裡的意思。
毫無疑問，以邀月的性子，自己此去移花宮，必定凶多吉少。若是之前，聽說邀月找到了他們，他也許會選擇守在花月奴身邊，要活一起活，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但是現在，唐驚鴻卻等於告訴他——你很快就要死，而花月奴因為孩子，還可以多活幾個月，甚至於……他並不瞭解移花宮的宮規，說不定月奴還有一線生機呢？
想通了這幾點，他再次抬起頭，帶點央求道：「好，我跟你走，不過——可不可以先不要跟阿月說我要去移花宮？」
他這麼乾脆，唐驚鴻倒是略帶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放心，我也不忍心看江夫人傷心。我會跟她說，你只是陪我出去辦點事——至於令夫人的安全問題，你大概可以請燕南天燕大俠前來幫忙看顧一二。」
江楓本來也就是這麼打算的，當即準備去書房寫信。他準備走的時候，唐驚鴻突然攔住了他，問他府裡有沒有一個叫江琴的書童。
江琴也算是從小伴著他長大的，如今大難當頭，他便把人遣送走了。
然後江楓便如實說了，又問唐驚鴻怎麼會知道這個人。
唐驚鴻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因為把你們在此地的消息賣給我的人，就是叫江琴——五百兩黃金呢，足夠他活一輩子了。」
「你胡說，阿琴他……」江楓雖然這樣反駁著，臉色卻也變得極為難看起來——畢竟到了這個地步，唐驚鴻實在沒有欺騙他的必要。
所以當他從唐驚鴻那雙漂亮的眼睛裡看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突然就說不下去了，冷面而去。
唐驚鴻這幾日的好感度沒白刷，聽說唐驚鴻請江楓幫忙出趟遠門辦點事，花月奴倒是真的什麼都沒想，還殷殷囑咐江楓，驚鴻是個好人，你一定要好好幫忙什麼的。
說得江楓暗地裡瞪了唐驚鴻好幾眼。
等到了移花宮，出乎江楓的意料，邀月見到他後並沒有直接動手，反而神色極其複雜難明地打量了他半天，然後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被留下的江楓先是劫後餘生的竊喜——邀月和憐星，明顯後者心更軟一些，如果這位沒要他的命，那另一位就更不會殺他了，竊喜過後，便是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一個人一開始愛自己愛得要死要活的——雖然是讓自己死，但不管怎樣，暗地裡，還是有幾分得意的，尤其是愛自己的那個人，還是個完美得幾乎毫無瑕疵之人。之前邀月可是因為自己的不理不睬，而憤怒得摘下了覆在臉上的那層冰冷面具，恨不得殺了自己，可如今就這麼不鹹不淡地看了兩眼就走了……江楓心裡還挺不是滋味。
邀月走了之後，憐星又過來了。
雖然這兩姐妹的容貌身材再加上戀慕的眼神，很容易讓一個男人心旌搖曳，不過江楓從小到大遇到過無數對他獻殷勤的女子，早就過了以貌取人的階段，看到邀月憐星並沒有什麼感覺。而且他也風流過，深知這兩人不是自己能招惹得起的，所以每次見邀月憐星，都是板著一張臉，不看、不聽、不理會，只當她們是空氣。
儘管……他隱隱發現，這位移花宮的二宮主，並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淡無趣——她也喜歡燦爛的陽光，她也會為花朵凋謝而傷悲，她念過很多書，彈得一手好琴，歌喉亦是悅耳動聽。
不過他只見了幾次。
因為邀月只在他剛來的第一天來見過他，而憐星也只是來找他了三次，之後兩位宮主仿佛忘了他一般，再也沒有管他。
所以江楓在移花宮小客房憋了十天后，終於忍不住走出房間。
讓他意外的是，居然沒有不限制的他的行動——要知道，當初他在此地養傷的時候，可是哪裡都不能去的。
當然江楓自己不知道，其實是沒必要限制，也沒有人願意去限制，幾乎整個移花宮的人都知道他和花月奴私通逃宮，可把兩位宮主氣壞了，將來肯定不會有好下場，沒人敢去做第二個花月奴。當初花月奴照顧個病患都能照顧到了床上，誰知道監視看管他會不會出問題→_→沒有限制也是好事，江楓就四處隨意走動走動，然後就被一陣笑鬧聲吸引——
越過蔥蘢的灌木草叢，可以看到一個栽種著各色鮮花的院子裡，聚集了許多人。除了身穿白色宮裝的移花宮侍女們，最顯眼的莫過於一身藍色男裝的唐驚鴻。此時她們似乎在玩蹴鞠，小小的竹球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十分靈活地在唐驚鴻腳下挪動，任憑那十來個侍女使出了渾身解數都搶不過來，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將球踢進門裡。
有個侍女十分不情願地揚聲道：「宮主，我們又輸啦——已經十三個人來，還要再加嗎？」
「加！」
這是憐星的聲音。
江楓循聲看過去，這才發現院子的一角有個涼亭，此時亭子裡只有邀月和憐星，因為被斜伸出來的樹杈擋住了，只能看到兩人上半身，此時正相對而坐。
大概是為了吩咐侍女，憐星站起來了一點，很快又被邀月按著肩膀坐下，然後邀月捏住了憐星的下巴，仔細端詳著什麼，冰雪般的雙眸裡，隱隱可見幾分溫情。
他從未見過的溫情，包括被對方激烈追求的那個時候都未曾見過。
那絲溫情格外動人，仿佛一簇藍焰，看著冰冷，內裡卻是熾熱至極。
——臥槽？！
江楓帥臉懵逼。
難怪不找自己了！江楓突然就覺得很不是滋味，也沒興趣繼續玩了，垂頭離開。
涼亭裡
憐星僵著頭，任由邀月捏著下巴，過了好半晌，才口齒不清地道：「還、還沒好嗎？」
「妹妹你生的這般容貌，自然要多瞧一會兒才能畫出來啊。」邀月說著，感覺到不遠處屬於江楓的氣息徹底離遠了之後，方才放開，執起墨筆，刷刷在紙上塗抹起來。
畫上已經有了一個女人的全身，她將五官補畫上，憐星的模樣便躍然紙上。
「姐姐畫的真好。」憐星欣喜。
邀月放下筆，看眼畫，再看眼憐星，歎息：「……這世間畫筆，果然畫不出妹妹的十分之一美貌。」
踢球踢得有點渴，跑來涼亭喝水的唐驚鴻恰好聽到這話，差點沒一口水噴出來——臥槽邀月宮主可以啊，幾天沒見，口才情商大有提高啊。
如果江楓不回來，憐星也許永遠放不下他，可如今他回來了，又近距離地接觸了兩天，憐星漸漸就覺得他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
她和邀月都是高傲之人，喜歡得緊了，可能就盲目地把自己放低，就算一顆真心被踏成碎片、心痛難過得無以復加也不在乎。
可等這份感情變淡了的時候……媽的這小子算老幾，老子好吃好喝供著，低聲下氣哄著，委曲求全地受著，結果還端著架子，高貴冷豔地愛答不理，誰樂意伺候誰伺候去，老子不奉陪了！
江楓勾引了她移花宮的宮女，照理說就該直接打殺了了事，以正宮規，免得有不懂事的宮人有樣學樣，也私奔出去。
不過考慮到他畢竟曾經也是兩位宮主喜歡過的人，而且雖說勾引了花月奴，可也對她很好，沒對她做出什麼始亂終棄的事。
說到底，移花宮是一個為女孩子撐腰，為她們謀求幸福的場所，之前因為邀月性情的緣故，路子走得有些偏，如今花月奴有了個好歸屬，論理，她們不該硬要拆散她們，所以邀月原本計畫著等花月奴生下孩子出了月子，就把人接進移花宮，孩子交給她們撫養，而花月奴和江楓分別在移花宮兩處囚禁個三五年，中間不得見面以作逃宮之罰。
沒想到之後發生的一件大事，卻讓邀月不得不提前將江楓放了出去——燕南天帶著個小娃娃闖進了惡人谷，失去消息，生死不知。
第40章 我的女神5
江楓跟唐驚鴻去移花宮的時候，花月奴已經有了八個月的身孕。
在唐驚鴻來之前，他們是打算變賣了此地的房產，另尋他處以躲避移花宮的追殺，就連府中奴僕也盡數早早遣散。花月奴這個樣子，肯定是需要人來照看的，江楓走的時候也想重新雇傭幾個下人，但是照顧孕婦的僕人不能隨便買，時間又趕得緊，所以最後江楓只好讓花月奴自己看著辦，或者等燕南天過來之後，讓義兄幫忙找幾個靠譜的僕人——其實有燕南天在，等閒也沒人敢耍什麼滑頭。
然而江楓卻忘了防備一個故人。
他和唐驚鴻方才離開，江琴就找上了門，並且對花月奴說少爺既然還住在這城裡，他就不願去伺候別人，如今少夫人暫且不走，身子不便利，少爺不在，他就來替少爺照看夫人。
江琴是江楓的書童，從小便一直照顧著他的衣食起居，兩人一起長大，就連江楓自己都覺得他們兩個雖然是主僕，但情分上來說，跟朋友也沒太大的區別了，更別說後來跟了江楓的花月奴。而且府裡有個熟悉府裡事情的人幫手，確實讓花月奴輕鬆了不少。所以等到後來她肚子越來越大，行動越發不方便的時候，整個江府幾乎都交給了江琴打理。
花月奴倒不是沒想過交給燕南天，可以燕南天的性子，最是不喜歡管這些俗務，還是不要麻煩他為好。
這麼一來，燕南天瞧著江府仍舊井井有序的，就只在江府隔壁租了個院子，時不時地看兩眼——花月奴畢竟是好兄弟的妻子，他堅守著兄弟道義，並不肯太過靠近。
然後就出事了。
花月奴生產當天，江琴趁府中人熟睡，打傷了花月奴，將兩個新生兒偷出府跑了。第二天燕南天聽到江府丫頭來報的時候氣得直接拍碎了一張桌子，匆忙追出去。但是江琴跑了一晚上，燕南天武功再高，也得慢慢打聽著追。眼看著快追上的時候，江琴用雙生子之一做了一場調虎離山的局，燕南天為了救江楓的孩子，只能往反方向追去，等再想追的時候，就聽說江琴帶著另一個孩子逃去了惡人谷。
燕南天看著手裡的奶娃娃，想想還有個孩子被江琴帶去了惡人谷那種龍潭虎穴之地，實在無顏回去面見江楓兩口子，索性一咬牙，帶著侄子就沖進了惡人谷。
而邀月會知道這些，都是江琴跟她說的。
沒錯就是江琴。這貨抱著江楓的小兒子，跑來移花宮邀功了。
可是像他這樣的背主之人，除非是別有目的想要利用他的，要不然，當真沒多少人對他感興趣。更別說，他打傷還是花月奴——對於邀月來說，就斷花月奴背叛了移花宮，也要她親自解決，像江琴這樣的人對她動手，那就是看不起她。
所以邀月就毫不留情地把人宰了。
唐驚鴻：……目瞪口呆.jpg
憐星則是抱著江楓的兒子，眉眼間流露出幾分喜愛之色。
邀月一掌拍死江琴，轉頭就看到這個場景，頓了頓，道：「喜歡便養著。」
憐星有些遲疑：「可是這畢竟是月奴和江楓……」
邀月冷笑：「能得移花宮宮主幫忙教養兒子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他們還想如何？」
……這話好像哪裡不對？憐星想著，低頭對上懷裡的小孩子，立刻把這點糾結拋到腦後了，以後能養著這麼一個香香軟軟的小孩子，倒是不錯。
轉過頭，邀月便讓人把這事給江楓說了，還說讓他自便。對於江楓來說，相比起平安無事的兒子，他更擔心花月奴，所以看了小兒子一眼後，就匆匆忙忙地回去看老婆了。
至於等他和花月奴再次被帶回移花宮幽禁了八年之後，兒子早就跟他們不親近了。
當然這是後話。
看著憐星懷裡的小孩子，邀月不由想起江琴說的花月奴生了兩個孩子的事——一個孩子就能讓憐星這麼高興，兩個孩子不就是高興的兩倍？
所以她十分有興致地去惡人谷走了一趟。
作為一個PVP、PVE和驚羽訣、天羅詭道四修党，唐驚鴻對於劍三遊戲裡的陣營也十分有歸屬感，乍然聽說惡人谷，就算不是她印象裡的那個惡人谷，她也十分有興趣，於是就跟著邀月一塊兒去了一趟。
——雖然她是個萬年浩氣，不過因為她玩遊戲時所在伺服器的陣營十分平衡，甚至有幾次大攻防結束後，雙方指揮互炸煙花被複製黨刷世界之類的行為，所以雙方矛盾並不像其他伺服器那般尖銳，很有些相愛相殺的感覺。
再然後，就是惡人谷的噩夢。
坦白來講，劍三策劃在設定惡人谷的時候，未必沒有參考這個世界的惡人谷設定。不過二者之間有很大的不同。
首先就是劍三的惡人谷有個精神領袖王遺風。而這裡的惡人谷……雖然也有一個頭領杜殺，但是杜殺本身就不具有完整的人格，他是個天生的殺手刺客，與其說他是人，不如說他是一把劍，一件工具，這樣的一個人，能夠在眾人彼此誰都不服誰的時候充當老大的角色，卻並不能真正掌控惡人谷，讓那些惡人們對他唯命是從。而王遺風受過良好的教育，有武功有智商有遠見，又有陶寒亭這個從正道黑化來的大俠從旁協助，把惡人谷治理的亂中有序。
另一方面，劍三世界其實在努力洗白惡人谷。實際上對於大多數玩家來說，所謂陣營，不過就是紅藍兩方，除了雙方對罵撕逼的時候，很少有人說出惡人谷的都是惡人，浩氣盟的都是好人的觀點，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惡人谷確實不怎麼黑，不但安排康雪燭、柳公子陳和尚之流叛逃惡人谷，還有王遺風、陶寒亭這樣被逼進惡人谷的正派人士，甚至於它的口號「一入此穀，永不受苦」以及一系列任務劇情等等，都讓玩家對其極為有好感，為守護老王而戰。但是這個世界不一樣。凡事踏入這裡，並且活下來的，沒有一個是乾淨的，也沒有一個是簡單的，全都一身血腥，一身黑點，洗都洗不乾淨。
劍三世界的惡人谷是能夠跟中原武林正派分庭抗禮的一大勢力，而這裡……
唐驚鴻和邀月乘著夜色並肩踏入惡人谷地盤，環視四周——
天上一撇細長的殘月，整個天地一片黯淡，惡人谷內亦是漆黑一片，無絲毫亮光。此時已是深夜，穀內眾人大概都睡了，沒有燈光，似乎也正常……如果四散的角落裡，沒有那些鬼祟的身影。
唐驚鴻轉頭看了邀月一眼。
雖然沒有光亮，不過因為兩人離得極近，又因為練武耳聰目明，倒是將彼此臉上的神態瞧得一清二楚。邀月沖唐驚鴻點點頭。
唐驚鴻仿佛不經意般拿出火摺子，用力一甩，便冒出一簇火光。
隱在黑暗裡的惡人谷諸人還正疑惑著她們點火不怕暴露嗎，就見那火摺子往藏人最多的角落甩過去，天乾物燥，茅草房子一接觸明火，「轟」地一聲便著了起來。
裡頭的人愣了一下，方才跑出來。
邀月不喜歡拖泥帶水，正要飛身過去直接收拾了幾個小嘍囉，就聽身後唐驚鴻淡淡笑道：「幾個小怪而已，何須髒了大宮主的手——那邊火著得那般厲害，麻煩大宮主拉他們一把？」
唐驚鴻一邊說著，手下不停。機括運轉的細微響動在熊熊燃燒的大火和逃命的喊叫裡幾乎聽不到，也唯有邀月憑著驚人的耳力，方才聽得真切。
她微微挑起唇，露出個冰冷的笑意，道：「記著你欠我一次。」
說著，玉臂輕抬，寬大的白色袍袖在夜空中劃出優美的弧度，幾個惡人谷居民尚未反應過來，便被整個兒卷了起來——
……我這不是在幫你們移花宮嗎？唐驚鴻有些被邀月突如其來的無理取鬧驚到，但手下仍是不停，等幾個惡人谷居民被邀月甩了過來之後，便迅速引動埋在腳下的機關暗器。
鯤鵬鐵爪機關埋好，圖窮匕見引動暗藏殺機，千機變轉變成毒煞形態，天絕地滅機關啟動，毒藥瞬間彌漫在唐驚鴻腳邊，泛著詭異的幽綠之色。
機關齊爆，這些人又基本都是些小角色，沒掙扎哀嚎多久，便面色慘黑地沒了呼吸。
接下來邀月如法炮製地一次又一次拉人過來，唐驚鴻則是不停歇地補機關，啟動機關，再時不時地抬頭給那些比較機靈、反應比較快想跑的那些人補上一把天女散花機關或者暴雨梨花針。
等杜殺等人察覺不對趕到谷口時，整個入口處幾乎成了屍山血海——
在夜裡，唐驚鴻一身墨藍色的唐家堡校服濃黑如潑墨，若非她全身皮膚白的過分，眼睛又亮得嚇人，幾乎都要融入到周身的黑暗中。明明容貌銳利張揚，是世間少見的美人，可因為腳下幾乎堆到膝蓋的屍體，仿如地獄惡鬼，無常修羅，蠱惑著世人隨她重歸無間地獄。
而另一邊，白衣麗人亭亭而立，眉目無雙，風華絕代，令人驚豔，卻對眼前的修羅場毫無觸動，冷眼旁觀，冷漠無情。
明明是暑熱未消的夏末，幾個臭名昭著的大惡人心裡冷不丁都有些發冷。
邀月聽力超絕百丈，自入穀也不過是配合著唐驚鴻將人卷過來，並不需要耗費太多精力，所以她一直在探查整個惡人谷，不消片刻，比那已經把穀內有小嬰兒的地方做了標注，更是密切關注著幾個大惡人的行動，他們一舉一動，早就盡數在邀月的計算之內。
所以他們弗一出現，邀月便飄然而起，目標赫然便是打頭的杜殺。
半個晚上，唐驚鴻和邀月血洗惡人谷。
杜殺等人需要靠著親密合作以及各種以小魚兒為誘餌，方才將燕南天打成重傷，如今他們根本不瞭解來者何人，又有什麼弱點，完全無處下手，甚至於，邀月根本就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再加上還有神出鬼沒的唐驚鴻在一旁協助，機關暗器全都帶毒，就算他們這些人武功稍微好一些能使得這些毒不致立即發作，仍然對他們有很大的影響，就連杜殺使出生平絕學在邀月手下都走不過五十招，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好幾個直接就死在了唐驚鴻的毒刹和天絕地滅之下。
邀月只是來找江楓的兒子的，別的不想多管，於是躲在房子裡醉心醫術的萬春流倖免於難。
這位不是什麼惡人，還是個技術型人才，唐驚鴻對他沒什麼惡感，便向他解釋來龍去脈，甚至留下銀錢，讓他盡可能為燕南天醫治——這人畢竟是個大俠，說幾句話就能救人一命，唐驚鴻並不介意去做。
惡人谷全是死人，也不是什麼好居住的地方，萬春流沒過多久就搬了出去，另找地方住下，而後也不知道是不是藥材充分、醫療條件改善的緣故，燕南天很快就恢復了知覺。
等他一恢復意識，邀月就把江楓的大兒子，被唐驚鴻取名江小魚的小孩子扔給了他帶著——就算換了個成長環境，這孩子還是比弟弟淘氣太多，邀月嫌煩，又覺得孩子有一個就夠了，多了總是纏著憐星，索性就把這孩子扔給燕南天，還說讓他好好教著，將來還要跟被她們收為徒弟的花無缺比試比試。
順帶提一句，憐星聽說邀月把惡人谷的幾大惡人幹掉後，只當十大惡人也是同心同力，覺得不能放任這麼個仇家，於是立刻派人去找了其他幾個惡人的下落，除了蕭咪咪和鐵戰沒有找到蹤跡，其他的倒是全全都被挖了出來，然後毫不留情地斬草除根。
白開心&歐陽兄弟&軒轅三光：……寶寶委屈！我們才不是一路的！
至於再之後十二生肖之首的鼠相魏無牙色膽包天向移花宮的兩位宮主提親，兩位宮主當時是輕描淡寫地用武力把人打發了，並且過後不約而同地都沒再提這糟心的荒唐事，但是兩天后，兩人分別親自帶了一隊人馬，前去無牙門準備直接端了魏無牙老窩。
當兩人帶著人快馬加鞭風塵僕僕地趕到無牙門，然後一個照面見到彼此的時候，邀月和憐星卻是相視一笑，頗有些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意味。
兩人各自的親信手下們：臥槽大宮主二宮主這是在玩什麼心有靈犀嗎？以及……莫名被秀了一臉我的錯覺？
魏無牙很厲害，但是在邀月憐星面前，這點本事就不算什麼了，無牙門幾乎是輕輕鬆松地被她們覆滅。
來的時候分作了兩路，歸去的時候自然同行。然後途徑一處村子的時候，宮人們發現了一個小姑娘，一個跟兩位宮主莫名相像的小姑娘——不是長相，更重要的是氣質。
憐星幾乎瞧了一眼就喜歡上了，於是邀月非常爽快地將這個名叫蘇櫻的小姑娘收作了義女，帶回移花宮。
當然這些事情跟唐驚鴻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因為她已經回去了自己的世界。
看著邀月憐星明顯比初見時平和了許多的心境，看著兩人像普通的新手母親一樣手忙腳亂地照看著小寶寶，唐驚鴻便覺得已經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不過臨走前，唐驚鴻特意去了趟峨眉派後山，順手救了沈輕虹後，又摸到山谷下蕭咪咪的地宮。
蕭咪咪一開始把唐驚鴻錯認作俊俏少年，毫無防備下被唐驚鴻一弩箭弄死，又遣散了地宮的其他少年，將地宮寶藏和各種稀奇古怪的武器全都裝進了包裹了。
至於武功秘笈，她想了很久還是送給了小魚兒。
不過等她回去，她發現，特麼的她又被智障系統坑了T^T！
還不止一方面！
第41章 畫廊繡舫霓裳舞5
其實古龍先生一個人的腦洞，絲毫不比整個劍網三的策劃腦洞小。這點在絕代雙驕裡有大的體現，比如燕南天的嫁衣神功，比如邀月明玉功小成後聽力超絕百丈，這麼說可能沒什麼感覺，換下單位，一百丈等於三百多米這就嚇人了，再比如……就是蕭咪咪霸佔的那座地宮。
這座地宮本來是號稱「當世人傑」的偽君子歐陽亭所建，其中堆積了自己一生所積攢下來的財富，還邀請了當世最厲害的五個人，請他們合力編寫一套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武功秘笈。當秘笈完成之日，他用計使得五人自相殘殺全部身殞，而他正做著練成神功稱霸武林的美夢，與嬌妻共飲交杯酒之時，被毒死了——他從不知道，原來他的妻子方靈姬曾經被他殺了滿門，她會嫁給他，其實是忍辱負重，等的就是這一天。
唐驚鴻來到地宮後，順手將方靈姬的屍身帶了出來，入土為安。
當然這些劇情並不算什麼。其實更讓唐驚鴻感興趣的是那幾個武器——一是金龍鞭「九現神龍鬼見愁的金龍鞭」，一是暗器「天絕地滅透骨針」，第三個就是毒藥「五毒天水」。
那條鞭全身都是反鱗，可黏人兵刃、暗器。龍角克制各種軟兵刃，龍嘴可咬住敵人劍刃，龍舌可打人穴道。此外，龍眼是霹靂火器，龍嘴藏了『子午問心釘』，見血封喉，甚至就連鞭身的龍鱗，也都可以射出，令人防不勝防。
而『天絕地滅透骨針』乃是天下第一暗器，一次性可發出一百三十枚銀針，細如牛芒的銀針，能夠穿透皮肉直釘入骨頭裡。
至於五毒天水，幾乎可與天一神水齊名，卻又更厲害些，無需服用，只要沾著一點，不出半個時辰，便要周身潰爛而死。
這幾樣東西，別說在普通武俠世界，便是在劍三這樣已經有些偏玄幻的地方也是罕見。所以她很有興趣把這幾樣東西帶回去，好讓唐家堡密房那邊研究一下，興許也能有些啟發什麼的。
除了三樣精巧的武器，唐驚鴻更大的收穫就是那滿屋子的金銀珠寶。萬幸包裹的容量很大，讓她得以將財寶盡數搜刮走——以後我也是個壕了呀。
唐驚鴻回去劍三世界的時候，心裡美滋滋地想著。
然而沒等她高興多久，就聽到系統冷冰冰的機械音：「檢測到宿主身上攜帶違規物品，現已強制失效。」
啥？唐驚鴻顧不得其他，一恢復意識，立刻翻出包裹查看，果然，除了那些不管在哪個世界都共用的金銀珠寶，她特意找來的三個武器全都變成了灰色物品。
她試圖取出其中的金龍鞭，尚未入手，便化作灰色粉末，消散在夜風中。
唐驚鴻不由地怔住了，隨後露出一點苦笑——早該想到的，若是她有朝一日去了類似明朝清朝的時間點，拿了火器回來，這個世界豈不是要亂了套？
所幸她對這些東西也並不是特別執著，畢竟說實話，劍三唐家堡的千機匣本身就有著不輸於這些武器的精巧絕妙，就算得不到參考，也無妨。
唐驚鴻很快就放下這件事，轉而打算看看這次的任務獎勵。
只是不等她翻看商城介面，便突然聽到一陣低聲交談。對方的聲音很輕，離得又有些遠，唐驚鴻下意識地想要往聲源方向挪一下——
腳下突然踏空，唐驚鴻這才反應過來，此時她所在之處，並不是她前往副本世界時的客棧客房，而是一棟高樓的房頂。
我怎麼會在這裡？唐驚鴻心裡劃過一絲異樣，環顧了周圍一圈，借著月光隱隱可以瞧見這似乎是在憶盈樓附近。
正巧一陣北風刮過，吹亂了唐驚鴻一頭烏髮。
她抬手理順頭髮，眼睛一閉一睜間，已經有細小的雪花慢悠悠地飄落下來。
揚州氣候溫暖，雪花沾衣落地即化，只留下一點水痕。
看著細雪，唐驚鴻心裡詫異更盛，不過這會兒交談聲再次傳過來，她便斂了心神，踩著屋脊往旁邊挪了挪——
帶著顫抖的女聲問道：「……你、您、您是說我便是那位、那位五毒教主魔刹羅唯一的女兒？」
回答她的是沉穩的中年男聲：「沒錯。當年，正是屬下親手將小姐送來了這裡，並且親眼看著你師父將你撿了回去——那時的你才這麼大點，一轉眼，就長成大姑娘了。你跟你阿媽很像，她生下你的時候，差不多也是這麼大。」
這是艾黎和曲雲？唐驚鴻心頭一震，艾黎這麼早就找過來了？她還想提前給曲雲做下思想準備呢……唐驚鴻這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邊繼續聽著那邊對話——
「阿媽……阿媽她、她還好嗎？」
「她……」
變故在這一刹那發生。
明明什麼預兆都沒有，風聲未變，細雪如常，她就是察覺到了什麼，幾乎是下意識地使出唐門的門派輕工鳥翔碧空，整個人從屋頂彈跳而起，凝滯半空。
而從屋脊的陰影下，驀地伸出兩個蛇頭，毫不留情地往唐驚鴻之前待的地方探頭咬去——
自然咬了個空，白白撞碎幾片青瓦。
唐驚鴻皺起眉頭，連續跳了兩次，身子陡然拔高到不可思議的高度，等那兩隻交纏在一起的蛇頭猛地抬起又要探過來之際，身子淩空後翻，使出一記迎風回浪小輕功，身姿輕靈，尖銳的金屬鞋跟發出一聲脆響，恰到好處地踩上對街的屋頂上。
唐驚鴻半俯著身子抽出腰間千機匣，瞄準交纏著往她這裡來的靈蛇，緩慢轉動千機匣機關，準備發出一記蝕肌彈。
不過機關尚未發出，原本扭動的靈蛇卻是倏然消失。
唐驚鴻神色未動，立即停下手下動作，真氣一提，長腿一邁，輕鬆跳到另一座屋頂，然後擎著千機匣，指向另一個方向。
——方才的蟲笛聲雖然短促，卻足以讓她確定對方的位置。
身穿苗疆服飾的中年男人倒也不慌不忙，躲開唐驚鴻自上而下發來的暴雨梨花針，將製作精美的蟲笛抵到唇邊，悠揚的笛音飄散開來——
苗疆的蠱毒詭秘莫測，而這裡畢竟是現實世界而不是遊戲世界，沒了外掛程式的幫助，唐驚鴻現在完全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中了蠱，又或者中了幾道蠱，只能暫且避開。
艾黎則趁此機會以玉蟾引召喚出一隻龐大的蟾蜍，猶如一堵會動的牆壁，擋在他的面前。
然後他仰起頭，手裡轉著蟲笛，只等唐驚鴻一露面，便給她嘗嘗五毒教的蠍心之毒。
只是上面的房頂始終沒有人出現，艾黎剛察覺出一絲不對勁，脖頸上便傳來刺骨的涼意，眼角餘光可以瞧見一條深藍的身影立在自己身後，千機匣一端的尖銳金屬抵在自己脖子血管上。
艾黎微微不由一眯眼，道：「唐家堡的浮光掠影果然名不虛傳。」艾黎說得恭維極了，腦子卻在飛快轉動，想著該怎麼脫身——不知若是獻祭了玉蟾，能夠掙得一線生機……
這時一柄長劍卻突然橫在唐驚鴻脖子上。
唐驚鴻轉頭。
那是個年約二十來歲的姑娘穿了一身粉衣，面色有些緊張，手也有些抖——不是所有的七秀都能像小七那樣，單修冰心，殺人毫不手軟。
而這人，自然是曲雲。
曲雲見唐驚鴻看過來，努力做出兇狠的樣子，然而結結巴巴的樣子卻暴露出她的恐懼：「放、放開艾黎長老。」
說完，她先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唐驚鴻覺得有趣，握緊千機匣，保證艾黎逃不出去，往曲雲的方向略一偏頭，完全無視了脖子上的劍，笑道：「曲姑娘臉紅的樣子很可愛。」
曲雲驀地抬頭看她。
唐驚鴻卻已經撇回頭，對艾黎道：「艾黎長老，我敢立刻動手，但是你覺得，曲姑娘敢嗎？——而且這裡離憶盈樓不遠，我想你應該並不想驚動值夜的守衛姐姐們吧？」
艾黎想要獻祭玉蟾的動作陡然一停。
曲雲也跟著緊張起來，握劍的手都全是汗——她確實不敢殺。
這個唐門弟子說的不錯，如果他繼續跟對方打鬥起來，勢必會引來憶盈樓眾姑娘們的注意，而他之所以挑在晚上跟曲雲見面，就是暫時不希望曲雲的師姐妹們知道她是五毒教教主的女兒。
至於原因麼……
因為他對中原人沒有好感。
當然，因為小姐是被公孫大娘養大的，所以他對這位老樓主還是很感激的，至於小姐的那些師姐妹們，看在小姐的面子上也不會太厭煩，但是要他好好相處不容易。因為兩地風俗習慣不同，觀念想法也不一樣，相處起來總會有矛盾，為免小姐難做，他索性就不露面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因為五毒教盛行蠱毒，對於中原人來說是未知的領域，也是莫大的威脅，對於五毒教之人總是頗多忌憚，若是知道了小姐的身份，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對她有偏見？還不如等她徹底考慮清楚要不要回去苗疆，再決定要不要坦白身份。
這樣想著，艾黎努力放鬆自己，正要問唐驚鴻要做什麼時，突然意識到一個更重要的問題，聲音極度詫異：「你認識我？」
「我唐家堡想要知道這點消息還是很輕鬆的。」唐驚鴻模棱兩可地回道。
倒也是。艾黎哼了一聲，道：「放開我吧，這會兒確實不適合動手。」
唐驚鴻放下千機匣，曲雲也大大地吐出口氣，收了劍。
艾黎摸摸脖子，問唐驚鴻：「你怎麼會在這裡？」
唐驚鴻卻是轉過臉看曲雲，過了一會兒突然朝另一邊的小巷子努了努嘴，問道：「你們憶盈樓還走男弟子？」
曲雲隨之看過去，正好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轉身就跑。
她「咦」了一聲，立刻追了過去，一邊追一邊喊道：「阿亮！」
等曲雲徹底走遠了，唐驚鴻方才對艾黎道：「我覺得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讓曲姑娘繼任五毒教。」
艾黎疑惑看她：「你們唐家堡又在算計啥呢？」
唐驚鴻微笑：「不是算計——曲姑娘性情溫和大度，老鄰居有機會換個這樣的當家人，我們唐家堡自然毫無異議。」
第42章 君子如風，藏劍西湖1
杭州西湖，揚州瘦西湖。
雖然都是水光山色風景秀美之處，但兩處的風景卻是截然不同。而分別坐落在這兩個地方的七秀坊和藏劍山莊，給人的感覺也是完全不一樣。
不過這兩個門派在某一方面給人的感覺卻很相似，那就是壕，十分壕，非常壕。
七秀坊是那種繁華奢靡的壕，而藏劍山莊，便是那種奢華富貴的壕。
唐驚鴻盤膝坐在天澤樓前的藍花楹樹顛上，靜靜地凝望著藏劍山莊的風景。
此時已是深冬，花葉盡落，不過因為樹幹粗壯，天色也漸漸沉下來，勉強遮住她的身形，再加上唐門為了隱匿身形而獨創的呼吸吐納方法，倒也一直沒被人發現。
不過就算發現了也沒什麼，她手裡可是拿著葉凡送她的請帖，也不算是不請自來。
冬天日短，還未到申時，天色變已經暗下來了，樹下有金黃衣衫的藏劍護院來回巡視著，保障著山莊安全，還有進行晚課靜心修習的藏劍弟子正閉目打坐。
不遠處有煙花驟然炸響，絢爛的煙花騰空而起，映亮了半邊天空，整個藏劍山莊張燈結綵，目之所及，各處的房頂煙囪有炊煙冒出，熟悉的飯菜味混合著煙火味，形成了一種令人懷念又欣喜的味道。
這個味道叫年味。
要過年了啊。
唐驚鴻看著不遠處行色匆匆的藏劍侍女僕人，有些感慨。
穿越之前的時候，她也就小時候比較期待過年，等長大了，越來越覺得過年沒啥意思，再加上城區裡對煙花爆竹的各種限制，過年愈發沒了感覺。
倒是在唐家堡過年的時候還挺有意思。
唐門其實是個很奇怪的地方。明明做的是殺手這種很沒節操很冷血的行當，堡內也有許多為了利益不念及親情或者為了完成任務可以犧牲一切的人，整個家族給人一種冷酷無情、心狠手辣的感覺，但偏偏在許多地方又暗藏了些許溫情。
比如進入唐家集的那條小徑上的淡黃色的路燈，比如唐家堡讓人愛戴的老太太，再比如過年時的那種氣氛——每到過年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會放下心裡的負擔，放下那些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算計，認認真真、痛痛快快地過年。
——順帶一提，這個時候唐家堡獨有的滾滾便成了暖場神器。
不過這次，她就只能孤零零地在外頭過年了。
唐驚鴻有些憂鬱地歎了口氣。
所以說都怪智障系統。
其實系統還挺大方的，這次的任務世間不長，卻有五千JJB，再加上之前的，差不多也能買個外觀買個白髮裝裝逼了。
不過外觀這種東西，其實她照著商城畫出設計圖，請揚州城有名的裁縫做出來的效果也不會差多少，而白髮……不說這玩意兒在這個武俠世界多麼突兀，畫風多麼不對，就是解釋都不好解釋。
所以她還是按捺下蠢蠢欲動的心，準備再攢攢，或者等有必要的時候救急用。
至於為什麼說系統智障——明明她進入副本世界的時候還差兩個月過年，那會兒她還想著等出了副本，把艾黎的事情查清楚，再跟曲雲說清楚後，快馬加鞭，怎麼也能在年前趕回去，沒想到從副本一出來，時間就往前推了兩個月。
那天晚上她跟艾黎分開回客棧的時候，看到她的唐門弟子雖然極力掩飾，但還是能看出他仿佛見了鬼似的眼神，然後十分驚訝地問她之前去了哪裡。
不過好在唐驚鴻名義上是唐家堡的五少爺，她不想說自己的行蹤，這些唐門弟子也並不敢逼問，所以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既然不能回唐家堡過年，她索性便留在揚州過年好了，畢竟這裡美人多，足以慰籍她一顆漂流異鄉的「浪子」寂寥的心。
對於這種矯揉造作的寂寥，小七很不顧形象地翻了個白眼。然後說：「你就慶倖吧，因為剛好芷青師姐年前接掌了憶盈樓，所以今年的除夕到十五會有特別的歌舞表演，有些今後可能不會再表演了——聽說長安洛陽好多權貴都想過來看呢。」
唐驚鴻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按照設定來說，轉過年來憶盈樓就要改名七秀坊了，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是因為這次的歌舞而讓七秀大放異彩、名動天下。
可是按照安排，她此時應該在小七的引領下，坐在水雲坊位置絕佳的地方，品嘗著秀坊妹子親自釀造的清香柔和的美酒，間或調戲一下在周圍招待客人的秀坊妹子，等著接下來的表演，可實際上，她現在卻窩在這棵樹上，吹著冷風，看著下麵的藏劍弟子們歡慶除夕。
追其原因，就是因為艾黎。
葉暉和曲雲是情緣。遊戲劇情，曲雲在得知自己的身份後，曾經來藏劍山莊找葉暉想要商量怎麼辦，結果葉暉卻閉門不見。
不過唐驚鴻卻覺得，葉暉不是這樣的人。
葉暉小時候能夠頂著父親的壓力給被罰去劍廬的葉英送飯，並且為了讓父親不要太生大哥的氣，就算沒天賦也拼命練劍，希望能夠承擔起藏劍山莊的責任，怎麼看也不像是會把情緣扔在門口的人。
所以這一對之間要說沒有艾黎搗鬼，她才不信。
她本來打發了唐門弟子盯著艾黎，結果就在除夕當天稍微放鬆了一下，艾黎就不見了，有其他唐門弟子說似乎有他登上了一艘小船，唐驚鴻懷疑他是去了藏劍山莊，所以就在這裡守株待兔。
這一等，便等到夜深人靜。
夜越來越深了，藏劍山莊葉家嫡系正聚在樓外樓守歲，樓裡燈火輝煌，時不時傳來一陣歡聲笑語，偶爾有小孩子扛不住睡著了，被莊內下人帶出來，送到各自房裡。
唐驚鴻正想著今晚艾黎是不是不會來，自己莫不是白來了的時候，突然瞧見葉暉從樓外樓的後門溜了出來，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到，突然從牆上翻了出去。
唐驚鴻微一皺眉，立刻跟了上去。
樓外樓裡
葉英雖是莊主，是藏劍山莊的掌權人，不過因為目眇，又喜靜，便單獨坐在一旁。眾人雖無人敢去打攪他，但他的存在感依舊極為明顯，仿佛只是靜靜地坐在那裡，便有種無形的力量，令人分外安心。
不能打攪大莊主，眾人便都圍在葉孟秋身邊。
葉孟秋雖然已經隱退多年，但是因為葉英比較淡泊，對他又是實打實的尊重，所以整個山莊的後輩們也都敬重這位老莊主，其中不乏彩衣娛親者，各種表演段子逗得葉孟秋哈哈大笑，看看十分出息的大兒子，再看看失而復得的小兒子，頓覺十分滿足，藏劍山莊興盛有望。
這樣熱鬧的時候，幾乎沒有人留意到葉暉的悄然離開。
除了葉英。他微微皺了皺眉，並未阻攔。
冬天的西湖夜景別有風味。因為過年，湖邊沿岸掛滿了火紅的燈籠，映亮了一小片地方，卻讓其他地方更為幽暗，湖裡未來得及清理的殘荷枯枝擺出千奇百怪的形狀，在黑夜裡勾起無窮想像。
葉暉顯然對這條路很熟悉，就算漆黑一片，也依舊步履匆忙，徑往湖岸而去。
看他這幅樣子，若非時間不對，唐驚鴻險些都要懷疑他約了佳人見面遊湖——不像是去見艾黎，倒像是私會……可曲雲如今應該在憶盈樓籌備歌舞吧？
唐驚鴻正想著，就見葉暉突然停下腳步，有些詫異和警惕地看著對面一身苗疆服飾、背手而立的人——自然是艾黎。
葉暉武功不好，並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沉聲問道：「你是誰？！阿雲呢？」
「我是阿雲的舅舅，阿雲沒有來。」艾黎轉過身，皺著眉頭打量葉暉，面露不滿——哼，這中原人，看起來很蠢。
葉暉眼裡的戒備更深：「阿雲不是孤兒嗎？哪裡來的……」舅舅？
葉暉的話問到一半，就被唐驚鴻的一聲嗤笑打斷：「你聽他瞎扯淡——他是五毒教長老。」
葉暉猛地轉過身，看看艾黎，再看看唐驚鴻，有點混亂：「……你又是誰？」
艾黎冷冷道：「她是唐門殺手。」
「我是誰不重要。」唐驚鴻瞥了艾黎一眼，然後沖葉暉豎起食指，晃了晃，單刀直入：「重要的是阿雲的身份——她是五毒教前教主的女兒，如今這位大叔，也就是五毒教長老是來請她回去繼任教主的，因為如今五毒教內部有點亂，對於這位長老來說，大概前教主的血脈能夠人心所向，力挽狂瀾吧。」
唐驚鴻這話說的不無嘲諷——五毒教本就不是那種血緣繼承制，向來都是自五聖使中選人。
所以問題來了，到底是誰給艾黎的信心讓他覺得魔刹羅的女兒一定能人心所向，分分鐘收服整個五毒教，從此教內一統，天下太平？
瑪麗蘇之神嗎？
葉暉吃驚地瞪大眼睛，求證地看向艾黎。
艾黎先是因為唐驚鴻的語氣愣了一下，隨後冷笑道：「她說的沒錯。小姐是教主的女兒，如今教主失蹤，教內人心不穩，若她回去了，定能安撫教眾——如果你真的喜歡她，今後你就不要再見她了，省得小姐為難。」
「見或不見好像還輪不到你說吧？」唐驚鴻看著艾黎，冷哼了一聲，然後眼睛一眯，突然道：「……等等，我來捋捋。聽說你年輕的時候好像喜歡你們教主來著，然後你還說過阿雲跟她娘很像，如今又來跟葉二莊主說今後不要再見阿雲了——噫講道理，大叔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啊。」
葉暉：……
艾黎：……
第43章 君子如風，藏劍西湖2
這兩個人葉暉都不認識，他們說的話，他不敢全信，卻也不敢全然不信。
曲雲是五毒教前教主之女。
這個消息給他的震動很大。可他畢竟是藏劍山莊二莊主，負責莊內諸多俗務，心理素質還是很強悍的，很快調整了情緒，又仔細打量了一番兩人，這才看出唐驚鴻穿的是一身唐門衣飾，相比較艾黎那身苗疆服飾，他心裡的天平立刻偏向了唐驚鴻。
小弟兩個月前從揚州憶盈樓回來的時候，有跟他們提起過他年幼時曾得一位唐家堡姑娘的救助，並且對她十分喜歡，想要娶之為妻。因為並不瞭解這姑娘的品行，他們當然暫時沒有應下。
不過因為小弟小時候走丟了，在外頭吃盡了苦頭，回來之後整個葉家都很寵他，但凡那姑娘不是特別差勁，他們藏劍葉家都會去向唐家堡提親。
至於唐家堡願不願意應下這門親事——總歸是要努力過後再說。
不過在葉暉心裡，藏劍葉家這幾年也算名聲鵲起，而唐門因為楓華穀之變而有些元氣大傷，如此也算門當戶對，唐門實在沒有反對的理由。
所以這會兒，葉暉就把唐驚鴻當成了半個親家。這樣的話，自然要更信她一點。
然後他不由退後一步，與艾黎拉開距離。
相對於人口眾多，種族繁雜的中原來講，苗疆可以稱得上是民風淳樸了，艾黎能想到提前來找葉暉，讓他今後不要再見曲雲，加快曲雲做決定的速度，已經算是難得用了一次計謀，如今被「陰險狡詐」的唐驚鴻潑了一盆髒水，他腦子瞬間短路，完全不曉得要怎麼反駁，兀自生著氣。
趁艾黎氣得無話可說之際，唐驚鴻認真向葉暉表達了自己的來意。
曲雲的身份遲早有一天會曝光，所以葉暉信不信已經不重要了，唐驚鴻此次前來，除了阻止艾黎耍什麼小手段，主要只是想給葉暉提個醒，讓他提前有這個意識，提前考慮好跟曲雲的關係應該何去何從。
曲雲她性子柔和，沒太大的野心，就算艾黎極力鼓動，她對於繼任五毒教教主也沒太大的興趣，相反的，中原有她熟悉的師姐妹，還有葉暉，相比苗疆，中原更像是她的故鄉。然而她那位素未謀面的母親在五毒教內失蹤，她又不能不去看看，再之後是留在苗疆還是回轉中原……不得不說，葉暉的態度確實很重要。
唐驚鴻對他們之間並不看好，畢竟五毒教在中原武林的名聲實在算不上好，不管葉暉能不能不在意，但是藏劍山莊必然不能接受一個異族女子成為莊主夫人。曲雲大概還是要留在五毒教。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曲雲性子好，對外人並不像烏蒙貴那般激進，若是依舊還是她做教主，作為五毒教鄰居，她唐家堡也會輕鬆很多。
差不多跟葉暉說明白了，感覺應該不會再出現拒而不見這種事後，唐驚鴻抬頭看了看天色，時間已經不早了，她轉頭看向艾黎，似笑非笑：「艾黎長老跟我一同走？」
想辦的事情被唐驚鴻攪和了，艾黎臉上幾乎明晃晃地掛著「不高興」三個字，他冷哼了一聲，握緊手中蟲笛，二話不說，轉身直接甩起大輕功飛走了。
唐驚鴻看著艾黎遠去的身影，正想著是不是也該去杭州城裡找家除夕夜還營業的客棧住下，就突然聽葉暉出言挽留道：「夜色已經深了，唐少爺若不介意，不如在藏劍山莊留宿一夜？在下幼年時常聽家父贊唐家堡前門主唐簡大俠一代豪傑，頗為仰慕，如今得見唐少爺一面，也算略窺得前輩當年風采，不知可有機會結交一番？」
唐驚鴻才不信葉暉代理藏劍山莊事務這麼多年沒見過唐門弟子，可也沒聽說哪個唐門弟子跟藏劍山莊有交情，所以他這番邀約，應當是因為葉凡唐小婉之故。反正現在時間確實很晚，葉凡的事情她也想跟藏劍山莊說一下，擇日不如撞日，便點頭道：「葉二莊主如此盛情，唐五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聽了這話，葉暉微微挑眉——原來他便是小弟提到過的那個唐五……
兩人回去自然不是翻牆，西湖碼頭有一個通往藏劍山莊的側門，葉暉便是帶唐驚鴻從此處進去。
守門的護院們對於二莊主何時出去的完全一頭霧水，卻懂事的沒有多問，只在葉暉示意下輕聲對唐驚鴻表達了歡迎之意。
葉暉帶著唐驚鴻直接去了樓外樓。
此時已經過了子時，葉孟秋上了歲數，並不能熬太久，所以等葉暉帶著唐驚鴻進去的時候，他早就已經去休息了，樓外樓正廳也已經沒有多少人了。
葉暉帶著唐驚鴻進去，尚未來得及介紹，葉凡先驚訝地跳了過來：「唐五？你什麼時候過來的？怎麼也沒跟我打聲招呼——大哥三哥四哥，這位就是我之前說過的，唐家堡的五少爺。」
唐驚鴻膚色白皙，容貌稱得上精緻，不說話時眉眼清冷，唐家堡又是數得上名號的武林世家，自有一身驕矜貴氣，左側臉頰覆著銀色面甲，又平添幾分神秘，幾乎一露面，便贏得在場所有人的好感。恰好今夜又是除夕，屬於就算完全不認識的路人，也能打上招呼的一天——不必多說什麼，拜年便好。
於是現場一片熱鬧喜慶，「新年好」的問候聲不絕於耳。
所以誰都沒有注意到，當葉凡說到「唐五少爺」時，坐在一旁的葉英眉頭微挑，平靜無波的如玉面容上，露出一抹詫異之色。
葉家家人業大，能陪著守歲到現在的無一不是人精，看出幾位莊主對唐驚鴻不似對普通客人一般，當即猜出這位客人大概別有來意，又聊了幾句，便陸陸續續地告辭各自回去了。
等人走的差不多了，葉暉他們也就放開了些許，旁敲側擊地問著唐家堡的教育問題，且著重問了姑娘們的問題。
唐驚鴻儘管知道他們是為了打聽唐小婉，可仍舊她答得滴水不露，什麼消息都沒讓他們打聽到——畢竟唐家堡姑娘也是講究名聲的，哪能隨意談論。
看著葉暉五大三粗的大塊頭露出一副頗有些鬱悶的神色，唐驚鴻心裡暗覺好笑，又看了葉凡一眼，終究還是透露出來了幾分消息：「——不過門主家的堂妹身體不好，自小嬌養著。她心地善良，幾年前救了個流浪而來的乞兒收作小廝，後來那人不見了，她到現在還惦記著呢。」
聽了這話，葉凡高興得簡直想要原地轉圈圈，只是幾位兄長都在，所以勉強克制住了這種丟臉的行為，不過嘴角的弧度怎麼都拉不下來，笑得傻氣極了。
唐驚鴻見葉凡這幅表情，也很滿意。
她來到唐家堡後，第一個對她釋放善意的同輩人就是唐無樂——那時候，雖然老太太吩咐了對她以嫡系少爺待遇，可是畢竟沒有給她改名，就相當於變相告訴所有人，她並非是真正的嫡系。而唐家堡這樣的大家族，向來是少不了捧高踩低的，她那時又因為剛來，表現得有些孤僻，更加沒人搭理她。所以唐無樂對於她來說，跟別人並不一樣。而對於跟葉凡私奔導致唐無樂身死——當然後來策劃改了劇情說被王遺風所救，只是重傷——的唐小婉，她始終做不到推心置腹。
只不過這位畢竟是她名義上的妹妹，而對於女孩子，她向來極度寬容，若是唐小婉能夠嫁給葉凡並順遂一生，她也為之高興。
葉暉他們聽到這話後卻是有些心疼。葉凡小時候作為藏劍葉家僅次於葉婧衣的老么，也是很受家人寵愛的，那麼嬌生慣養的小傢伙，突然就流落江湖，成了髒兮兮的乞兒……光是想像那個畫面他們就心疼。好在唐姑娘收留了他。這麼一想，這位唐姑娘應該確實是個不錯的姑娘……
眾人正說著話，突然聽到外頭驟然響起一道響亮的爆竹聲，抬頭一看卻是天邊泛起魚肚白，整個藏劍山莊已經開始放鞭炮、煮水餃了。
葉凡雖然年紀已經不小，不過畢竟之前都在天山雪穀與世隔絕之處，所以還是很喜歡湊熱鬧的，再加上又明確得知了唐小婉惦記著自己，心情是說不出的暢快，他立刻從座位上蹦起來，道：「我也去放個爆竹——婧衣這個時候也該醒了吧，我去叫她，把身上的黴運全部放走，只求新的一年健健康康的！」
說著，人已經跑到了院子裡。
看著葉凡咋咋呼呼的樣子，葉暉搖了搖頭，轉頭對葉英道：「我去看著小弟和婧衣。」
見葉英點頭後，又對唐驚鴻告了失禮，這才疾步追了出去。
葉煒自從喪妻以後，變得沉默寡言起來，而葉蒙是個老大粗，也不知該跟唐驚鴻這樣精細人說什麼，於是場面突然就冷了下來。
好在這時葉英發話了：「三弟、四弟，待用過早飯，父親會帶我們一起開祠祭祖，你們且去看看準備得如何了。」
葉煒葉蒙連聲答是，也一起離開了。
一時間，樓外樓大廳除了垂手侍立的侍女，就只剩下唐驚鴻和葉英了。
場面依舊沉默著，卻奇異得並不令人覺得尷尬。
唐驚鴻抬頭看過去，正好看到葉英也正看著她。
葉英的眼睛很漂亮，黑白分明，清澈得仿佛一泓溪水，睫毛濃密卷翹，微微帶著不自知的勾人弧度。然而這樣一雙眼睛，卻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黯淡無光。
不過唐驚鴻卻並不覺得惋惜。
因為對於葉英來說，眼睛看不到並非是困擾。相反，正是雙眼被遮住，心愈發通透，心劍方才大成，藏劍……也方才有底氣于武林中佔據一席之地，躋身武林四大世家之列。
葉英永遠知道自己最想要什麼，並且為了這個目的不斷前進，不管遇到什麼，都能堅守本心，不忘初衷。
所以不該、也不需要為他的目盲惋惜，他比許多耳聰目明之人活得更明白。
唐驚鴻正看著想著，葉英突然對她微微一笑。
這一笑，仿佛有鮮花自他唇畔凋落，刹那間滿堂生輝，仿佛有暗香浮動。
唐驚鴻不由感歎：「葉大莊主風采，果真名不虛傳，天下無雙。」
——難怪叫莊花，建模就已經很精緻了，真人更完美。
這樣的誇獎，對於男人來說實在並不合適，若是其他人，可能就生氣了，可葉英卻並不以為意，除了唇邊的笑容多了幾分無奈，神色幾乎分毫未變，聲音亦是風輕雲淡：「閣下說笑了——方才幾位弟弟實在失禮了，若是有冒犯貴府之處，還請閣下多多包涵，葉某在此替他們道個歉。」
唐驚鴻點頭回道：「葉大莊主客氣。」
葉英頷首，正待要繼續說些什麼，突然從房門外傳來踢踏的腳步聲，隨後一道嬌小的燦黃身影跑了進來。
後頭跟了好幾個侍女，嘴裡喊著「小姐小心點」之類的話，緊張地護著她。
那道身影掠過唐驚鴻，直接沖進葉英懷裡，脆生生道：「大哥新年好~」
第44章 君子如風，藏劍西湖3
「哇——五哥好棒~\(≧▽≦)/~再來一次好嘛~」
葉凡忙完了，準備來看看小妹，方踏進院子，就聽到對方甜脆的喊聲。
葉婧衣年紀跟他差不多，但是因為生下來時便患有三陰逆脈的絕症，讓他在很小的時候便承擔起身為哥哥的責任，對於小妹向來是有求必應。而葉婧衣也非是恃寵而驕之人，知道幾位哥哥為了自己的絕症費盡了心思，向來十分乖巧，很少提什麼不當的要求，這麼一來，葉家兄弟愈發疼惜她，就是葉凡離家數十載，最為惦念的也非葉婧衣莫屬。
所以他一聽葉婧衣這樣說，立刻喜笑顏開起來，騰地地跳進院子，笑道：「叫五哥做什麼？」
「我說的不是你啦——」沒想到一身明黃衣衫的小姑娘扭頭看了他一眼，聲音清脆響亮。
小妹居然嫌棄他了。葉凡仿佛胸口中了一箭。
沒想到緊跟著，又見葉婧衣扭回頭，難得撒嬌道：「唐五哥，再帶我玩一次嘛。」說著，扯著唐驚鴻長長的袖擺，晃了晃。
小妹果真嫌棄他了。葉凡一顆妹控的心登時連中兩箭，險些倒地不起。
唐驚鴻慢悠悠地將袖子從葉婧衣的手裡抽出來，抬頭瞥了眼葉凡，笑吟吟道：「——最後一次。」說著不知從哪兒翻出個飛鳶機關。
葉婧衣眼睛一亮。
葉凡一愣，歪頭——
「抓好了！」
唐驚鴻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抬手不知啟動了什麼機關，「嘭」地一聲，整個飛鳶突然展開，巨大的翅膀快速震顫著，而後騰空而起——
那一瞬間，翅膀卷起的一股強大的氣流，在場葉婧衣和葉凡都不由地閉上眼。
唐驚鴻發出一聲輕笑，抬手抓住飛鳶下面的把手，另一隻手則突然攬上葉婧衣的腰，將人往懷裡一帶。
小姑娘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勉強睜開眼看了看，然後立刻反手抱住唐驚鴻的腰。
飛鳶升空，「哢噠哢噠」的機關啟動聲不斷，四處伸出五六條繩索，將唐驚鴻纏住，然後帶著兩人，搖搖晃晃地往高處飛去。
等風漸小，葉凡睜開眼，就看到唐驚鴻帶著自家妹妹已經飛遠了。他跺了跺腳，連忙往沿著飛鳶飛走的方向追去。
追到半路，遇到剛完聽葉孟秋訓話的葉英和葉暉。
他先是見過兩位兄長，等葉英問他在做什麼的時候，立刻添油加醋地說了剛才的事，著重強調了唐五這臭小子搶走了婧衣。
葉婧衣身體向來不好，稍微激烈點的運動都會損了元氣，如今唐驚鴻帶她高空飛翔，只怕過後又要大病一場。葉英尚未說什麼，葉暉先急了起來，馬上就腰支使著附近的護院去尋大小姐。
葉英抬手攔下了他的動作，淡淡道：「唐五……婧衣同她多接觸接觸，不是壞事——下午旁支葉家會有人過來，小凡，你也大了，多幫幫你二哥。」
葉凡還有些不放心，不過看著葉英雲淡風輕的神色，略頓了頓，還是低頭道：「……聽大哥的。」
「你方才說，唐五是帶著婧衣往劍塚方向去了？」這時葉英又問道。
葉凡點頭應是。
葉英點頭，道：「二弟，你派人去劍塚走一趟，若是唐五帶著婧衣過去了，只要不進劍塚裡面，便不要阻攔。」
葉暉雖有些不解，但也領命而去。
葉暉帶著人離開了，葉英雙手攏在袖子裡，神色依舊淡淡的，抬腳便要往樓外樓而去。葉凡見狀，下意識抬手扶住葉英：「大哥小心。」
胳膊突然被一雙手扶住，葉英怔了怔，倒也沒有謝絕葉凡的好意，微微笑著，搭著葉凡的手繼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不由回想起之前在樓外樓和唐驚鴻單獨相處的情景，心裡暗暗歎息。
他雖雙目已盲，但卻比之前看得更清楚，並沒有什麼需要他們惋惜同情之處，也無需他人的格外關懷。
不過小弟的關心，他受之也無妨。
唐驚鴻抱著葉婧衣，乘著飛鳶，一路飛到劍塚上方的一片平臺上。
因為知道劍塚是藏劍山莊聖地和禁地，唐驚鴻並不會帶著人貿貿然闖進去，不過劍塚上方並不在禁令範圍內，倒是無妨。
此時正值寒冬，平臺上覆了一層雪，雖然很厚，卻也很硬，踩在上面並不會下陷。唐驚鴻小心地放下葉婧衣，見對方被寒風吹的泛紅的臉頰和鼻尖，歉意地笑了笑，道：「忘了你怕冷。」說著，從包裹裡取出一件厚厚的披風，落到葉婧衣肩頭。
這位可是藏劍山莊最嬌貴的小傢伙了。
葉婧衣便是今早在樓外樓遇到的那個撲進莊花葉英懷裡的那個藏劍山莊六莊主。
葉婧衣身體不好，想來很少劇烈運動，也就是今天是新年，又長了一歲，方才任性了一次——她的三陰逆脈乃是絕症，過一天便少一天，能多長大一歲，便仿佛是賺了，也難怪她會如此。
不過失禮也就是這一會兒的事，很快她便在葉英溫柔又寵溺的輕斥聲中，向唐驚鴻陪了罪。
後來葉英請她一起用了早飯，飯後，葉孟秋帶著葉英兄弟五人開祠祭祖。
唐驚鴻本該由著侍女帶去客房，不過因為她瞧著葉婧衣玉雪可愛，忍不住從系統商城用五十個JJB換糖葫蘆，然後就憑這麼一個糖葫蘆，葉婧衣就突然對她好感滿滿，各種纏著她要和她一起玩。
小姑娘糾纏人的方式並不令人厭煩，反正唐驚鴻也沒事，就陪著葉婧衣玩了一會兒，除了唐家堡一系列機關小玩意兒，還拿飛鳶帶著她在藏劍山莊的院子裡滑翔了一陣子。葉凡過去的時候她們倆剛玩過了一輪，葉婧衣還意猶未盡，這才帶著她飛來更遠的劍塚這裡。
葉婧衣如今才十三四歲，因為從懂事起便是藥物相伴，營養什麼的跟不上，身材十分嬌小，對於唐驚鴻來說十分合身的披風掛在她的身上，就仿佛一床被子，將葉婧衣整個兒卷了進去。
豔紅入火的披風，映襯得本就冰肌玉骨的小姑娘愈發剔透，配以背後銀裝素裹的背景，若是有萬花弟子或者長歌弟子在，直接便可入畫了。
唐驚鴻端詳了葉婧衣一會兒，過一會兒才發現小姑娘雙眼亮晶晶地帶著崇拜地瞧著自己。
許是因為裹上披風之後暖過來了，葉婧衣臉頰和鼻尖的紅意散去，唐驚鴻忍不住彈了彈小傢伙的鼻尖，笑道：「怎麼了？」
葉婧衣眨眨眼：「五哥剛才用的是法術嗎？這麼大的披風，突然一下子就拿粗來啦~\(≧▽≦)/~」
唐驚鴻突然有些哭笑不得，不由伸手揉亂了她的雙馬尾。
不過自己憑空拿出東西這種事，還是要提醒小孩子一下的。唐驚鴻這樣想著，略俯下身，低下頭，豎起食指抵在葉婧衣唇邊，輕輕眨了下右眼，道：「噓——這是唐五哥專門為變的小魔法哦，是我們之間的小秘密，誰也不能說，就連你大哥也不能說哦，說了，魔法就會失效啦~」
葉婧衣聞言，立刻睜大了雙眸，一手捂著嘴巴，一手緊緊地捏著披風的衣襟，仿佛害怕魔法真的失效，披風會不見了一樣。
唐驚鴻被葉婧衣可愛的小動作逗得不由大笑起來。明朗的笑顏讓小婧衣看得有些愣神。
唐驚鴻笑了半晌，抬手搭在葉婧衣的肩頭，長臂一揚，引著她向周圍看去，問道：「來過這裡嗎？」
葉婧衣環顧四周一眼，搖搖頭，眼神突然變得有些黯淡——她身體不好，向來只能在山莊院子裡玩，去過的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身體略好點的時候，去虎跑山莊觀看名劍大會。
唐驚鴻揉了揉她的腦袋：「那你看這裡好看嗎？」
葉婧衣睜大眼睛看著四周。
這周圍其實並不算太好看，劍塚附近堆積了許多殘劍，附近也是草木稀少，再加上又是冬天，入目的只有一片雪白，也就是視野開闊，天朗氣清，天地遼遠而又浩渺，藏劍山莊正院盡收眼底，令人心裡生出各種感慨，要不然連景都稱不上。但是葉婧衣自小養在宅院裡，平日裡看到的更多的便是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如今站在這高處，看著與往日完全不一樣的景色，心裡的感覺不一樣的，竟也能生出幾分豪邁之氣。
唐驚鴻個子比葉婧衣高很多，將她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笑道：「我曾經聽過這樣一句話『世界這麼大，我想去看看』，這天下確實很大，確實應該去看看，但是——」
葉婧衣立刻歪頭看她。
唐驚鴻再次揉了揉她的頭髮。葉婧衣幾年之後會突然離家出走。雖然這給葉英他們兄弟幾人帶來極大的困擾，也無時不刻不為體弱的妹妹擔憂，但不得不說，她的這次離家出走，是必不可少的。若非在江湖上另有多番奇遇，她的三陰逆脈恐怕真的要成了絕症，別說嫁人生子，便是能活幾年都是個未知數。
離家出走不是問題，但是……
唐驚鴻正要繼續往下說，突然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雙眼一眯，扭頭往西邊看去——
「五哥？」葉婧衣忍不住輕喚了一聲。
正在這時，一隻機關木鳥突然衝破層雲，俯衝而來，卻是驟然停住，打了個旋兒，極輕巧地落在她的肩頭。
葉婧衣再次睜大眼睛——這是什麼？
看著機關鳥上熟悉的塗鴉標誌，唐驚鴻心說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當然她知道這是唐家堡高層之間傳遞消息的小道具，她不知道的是其中的工作原理，見鬼的精確定位導航什麼的……就是科技發達的現代社會都不見得能造出來吧？因為搞不清楚原理，唐驚鴻甚少用這個。
不過既然有人用這個給她送了消息來，她肯定也是不能不看的。
唐驚鴻曲起食指敲了敲機關鳥的頭部，自它吐出的舌頭裡取出一小卷紙，一邊拆，一邊對葉婧衣道：「這就是我想補充的。」
說到這裡，唐驚鴻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微微俯下身，看進小姑娘的眼睛裡：「但是不管你走到哪裡，不管什麼原因，都不要忘了你的家，不要忘了給家人傳個信，報個平安——家是根，不管走了再遠，總歸都是要回來了，而且，不管你在哪裡，你的家人都在掛著你，念著你，便是知道你平安無事，心裡都未必能踏實下來，更無論一旦失去你的消息。」
葉婧衣眼下雖然並沒有離家的打斷，卻還是因為這些話而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唐驚鴻則借機徹底拆開了信——這機關鳥不能長途跋涉，所以應該是有人送去了揚州客棧，然後客棧裡的唐家堡弟子放飛的。離家過的第一個年，大年初一便收到問候，在這種通訊不便利的年代，唐驚鴻還是有點小感動。
不過等看過信後，她立刻黑了臉，以內力將紙條粉碎。
葉婧衣疑惑地看向她。
唐驚鴻咬牙：「雖然家人很暖心，但就是有些家人非常蠢，不會說話，明明是體貼人的話，非要說得讓人膈應。」
沒想到小姑娘立即脫口道：「五哥在說爹爹嘛？」
唐驚鴻：……
唐無樂擎著千機匣隱匿在樹林裡，眼前草叢突然掠過一小群野獸，修長白皙的手指動了動，按動機關，千機匣啟動，不過幾秒，一小群野獸全部斃命。
老太太前陣子病了，及至年關方才康復，今早隨口說了句想吃點新鮮野味，就被他們兄弟幾個記在了心裡，早上祭了祖之後，便立刻帶了武器跑來山林裡捕獵。
看著幾個穿著唐門外門服飾的弟子替他收拾著獵物，唐無樂懶洋洋地往樹幹上一靠，輕聲問道：「小師弟還沒回信？」
他身後明明空無一人，卻有聲音從樹上傳了過來：「堂裡消息，五少爺在藏劍葉家。」
「……大年夜不回來，去葉家做什麼。」唐無樂低低地嘀咕了兩句，而後又想，在藏劍總比在憶盈樓好。憶盈樓美人多，大年夜若是再因為開心多喝點，若是鬧出什麼事可就不好了——不過話說回來，年前那兩個月……她到底去了哪裡？堂裡人說她仿佛人間蒸發一般，將整個揚州翻了一遍都找不到人。還有就是之前她突然變小又變回來……
唐無樂靠著樹幹，捏著下巴，沉思起來。
這時有人叫他。
唐無樂立刻回過神，道：「就來，書雁你稍等等。」說著追了過去——驚鴻那傢伙，說好了要他把書雁帶回來，結果人是帶回來了，結果他卻沒回來……
唐驚鴻初一晌午之前便回去揚州了。這個時候當然是沒有船的，還是藏劍山莊派了葉家船隻，方才將她送回去。
憶盈樓依舊歌舞昇平，還多了許多以前幾乎沒見過的達官貴人。不過唐驚鴻跟小七有了交情，便是有特權階級，她想要看歌舞還是不受影響的。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看著樓裡樓外人滿為患，只為一觀七秀劍舞，憶盈樓改名七秀坊，也不過是時間問題了。
等過了正月，藏劍山莊二莊主來訪。
此時曲雲的身份尚未暴露，除了葉芷青蕭白胭這兩位憶盈樓正副兩個當家以及小七這個曾經在江湖闖蕩過數年的老江湖再以及孫飛亮這個一直關注著曲雲的暗戀者，其他人都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所以突然聽到葉暉來了，眾姐妹都紛紛打趣曲雲。
戀人來找自己，曲雲心裡面上自然也是甜蜜，只是思及自己的身份，不免有些忐忑。
此時天氣已經有些轉暖，瘦西湖上冰層已消，曲雲索性便請人將新近剛請匠人製作的小舟星河清夢開入湖中，邀葉暉同遊。
小舟剛好容得下兩人，所以只有葉暉和曲雲。
唐驚鴻聽說了之後，就立刻來到瘦西湖，只見湖岸的一座小亭子裡，一身火衣身負雙劍的少年正一人獨酌。
正是孫飛亮。
能被公孫大娘收入憶盈樓，孫飛亮幾可稱得上面若好女，飲了酒之後，臉上染著一層薄紅，豔若桃李。他一手舉杯，一手倒酒，眼睛卻盯著湖中心同舟共遊的兩個人，面罩寒霜，眉眼間有抑鬱隱忍之色閃動，便是唐驚鴻突然落到他身旁，也未曾分出一絲多餘的目光。
唐驚鴻憐憫地看了孫飛亮一眼——顏好、無私、軟萌，簡直就是男二的標配，劍三策劃果真是小言套路滿分。
不過唐驚鴻向來不是眼睜睜地看著美人借酒澆愁的人，她按住孫飛亮的右手，抬起下巴，指了指湖心，笑問道：「你猜他們在說什麼？」
孫飛亮用力想要掙脫，卻根本掙不動，只能色厲內荏地沖唐驚鴻喝道：「放開！」
唐驚鴻微笑：「我猜他們在分手。」
這一聲不啻平地驚雷，孫飛亮的手一抖，杯子落地，鏘然碎裂：「你說什麼？」
唐驚鴻但笑不語。
孫飛亮驀地握緊拳頭：「他怎麼敢！他怎麼……」捨得？
然而仿佛回應唐驚鴻的話，湖中心的小船停了下來，原本正在划船的曲雲扭過頭怔怔地看著葉暉，手中搖櫓脫手掉落湖中都未曾察覺，葉暉沉靜地仰頭回視著她。
兩人對視半晌，曲雲突然從船頭跳出，以水榭花盈踏水而行，奔向岸邊，隱隱的能看到有晶瑩的水珠，順著她雪白的面頰滾落而下。
徒留葉暉一人待在船上，靜默無語。
孫飛亮見狀，氣得眼睛都紅了，牙齒咬得咯咯響，卻始終一動不動。
唐驚鴻驚奇：「你不去追過去？」虧她特意把機會讓出來，要不然見到妹子哭了，她還會留在這裡？
一聽這話，孫飛亮茫然了一瞬，而後苦澀道：「……師姐大概不會希望我看到她現在這幅狼狽的樣子吧。」
「慫貨！」唐驚鴻不客氣地甩下一句話，而後提起真氣，往曲雲離開的方向追過去。
曲雲上了岸，傷心欲絕之下也沒仔細看路，直接沖進了揚州城主幹路。
此時已經過了年關，揚州城再次熱鬧起來，主幹路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這時從兩個方向分別沖過來一輛馬車以及一條車隊——
若是在平常，曲雲能輕輕鬆松躲開這兩輛車的夾擊，可是此時她剛失戀，更有令人意想不到也不好接受的身世秘密，葉暉的話語還在耳邊迴響——
「五毒教教主失蹤，教內明爭暗鬥，已有人暗中窺伺中原武林，你身為五毒教教主之女，難道能坐視不理嗎？兒女之情雖重，卻比不得一教一派的萬鈞重任，所以不如——相忘江湖……」
曲雲茫然無措，忽然覺得，這天地之大，竟無她的容身之所——恍惚之間，仿佛沒看到兩輛馬車，依舊往前沖去。
揚州城的百姓多少都看過憶盈樓的歌舞，自然認得曲雲，見那片輕盈的粉紅身影即將被馬車撞飛，不由驚呼起來，有喊「曲姑娘」的，也有喊「昭秀姑娘」的，幾乎要亂成一片。
就在這時，一道墨影倏忽飄過，尖銳的金屬鞋跟踏在車隊打頭的馬車上，車子仿佛瞬間在地上生了根，一動不動，生生將前頭拉車的幾匹高頭大馬拽停下來，同時堵住了後頭眾多馬車，而另一隻手伸出千機匣，朝另一匹馬打出一記迷神釘，趁著馬兒暈頭晃腦地跪到地上之際，從馬車上滑下，抬手將千機匣送回腰間，而後一俯身，攔腰將曲雲打橫抱起，再次騰空而起，落到一旁的房頂上。
幾乎是唐驚鴻方一落下，人群陡然爆出一陣喝彩聲。
這時那邊車隊的馬兒總算能拽動馬車了，再次拉起馬車疾馳而去，等車隊全都過去了，那邊被暈了一下的馬兒也總算緩過勁兒，起身蹬了蹬馬蹄子，也緊跟著跑開，卷起濃濃的塵土。
唐驚鴻看了一眼曲雲，直接就著這個公主抱將人抱回憶盈樓，挑了個沒怎麼有人的僻靜處，把人放下，溫聲道：「這裡沒人，想哭便哭吧——肩膀借你。」說著，把肩膀遞過去。
曲雲本來沒想哭，可聽了這話，突然鼻子就酸了，把臉往唐驚鴻肩上一埋，嗚嗚地哭起來。
唐驚鴻抬頭拍了拍她的頭，低聲道：「不哭。公孫大娘的徒弟，琴心亦當有劍膽，退可清袖起舞，進可執劍殺敵……不過死情緣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你還有很多事要做。」
是啊。她還有許多事要做。芷青姐籌畫著給憶盈樓改名，五毒教……別的事情她也許可以不理，但是她的母親，她不能不管。所以與葉暉……一別兩寬，大概真的是最好的選擇。
待曲雲心情平靜了，唐驚鴻又陪著她去洗了臉，重新上了妝。
等曲雲出來，唐驚鴻正坐在二樓欄杆上，兩條長腿隨意地晃著。她手裡端了兩盤精緻的甜點，給她遞過來，笑道：「喏——聽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吃點甜的就會好了，試試。」
曲雲抿唇一笑，接過點心，也側坐到欄杆上。
正吃著點心，樓下突然走過一群人，長長的須須幾乎要碰到唐驚鴻垂下的雙腿。
曲雲抬手打了個招呼：「哎，這不是天策府李統領嗎？休假了嗎？」
樓下走過的一隊天策府將士聞聲抬頭，打頭的可不正是李承恩。
李承恩來過憶盈樓多次，對於樓裡七秀也很熟悉，立刻笑著揮了揮手：「昭秀姑娘——這位公子是……」
不等曲雲介紹，唐驚鴻先詫異道：「這位就是天策府李承恩李統領？多年前光明寺多謝天策府為我唐門出了口氣——不過話說李統領你居然還會來憶盈樓？我還以為當年宜城公主偷襲統領，害得統領和令公子父子失散，你會就此遷怒憶盈樓呢。」（見作者有話說~）
第45章 畫廊繡舫霓裳舞6
李承恩朝小七看過去，眸色晦暗難明。
跟著李承恩一起過來的幾個天策府小哥都知道燕秀小七姑娘對自家統領的心思，自覺繼續留在這裡不好，互相對視了一眼，就全都散去離開了。
曲雲猶豫了一下，見唐驚鴻依然一動不動地坐在圍欄上，便也留了下來。
小七和李承恩就這樣對視著，兩人都沉默不語。
唐驚鴻足尖輕點圍欄，等著若小七難過離開，她便追上去安慰——李承恩縱有千般好，可他無心為家，提前斷了這份綺念也沒什麼不好。
沒想到小七很快就恢復了冷靜，而且冷靜理智得簡直不像是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小姑娘。
她往前走了一步，低聲平靜地問李承恩：「那孩子……最後找到了嗎？」
李承恩搖搖頭——那個孩子雖然並不是他預料內的。但終究是他的骨血，他曾派人百般打聽刺探，卻終究未曾打探到一點消息。
孩子沒找到這點小七已經猜到了，她心想宜城公主李裳秋畢竟同她們樂坊有幾分淵源，改天她可以試試能不能從中問出些什麼，暗暗下定了決心，小七又想起另一個問題：「那……嫂子呢？」
這問的就是李承恩兒子的母親了。那位姑娘是江南落魄富商之女，生下孩子交給李承恩之後就了無音訊。因此，李承恩就只有沉默以對。
然而李承恩的沉默，在小七眼裡，就是另外一種意思了——舉個例子，一個姑娘喜歡一個男人，並展開激烈追求，奈何男人總是拒絕她，曾經還放言終身不娶。等有一天姑娘發現男人其實有一子，正常的聯想，應該是這個男人深愛著那個為他生了個孩子的女人，然後因為各種虐戀情深的套路，可能是來自父母長輩的阻撓，可能來自各自立場的不同，甚至有可能是姑娘身體不好之類的，不能在一起。
只不過因為太過深情，刻骨銘心無法忘卻，所以才會拒絕開始一段新的感情。
所以一看到李承恩的這個反應，小七立刻腦補了當年李承恩深愛一個姑娘，結果因為各種緣故分手，心裡酸澀更重。
對於小七來說，她勇敢無畏，從來不怕對方不愛，不接受，她不是輕言放棄的人，反而越挫越勇，就算李承恩明言此生不會再娶，她也堅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打動對方，畢竟她一直以為他終身不娶是因為軍旅飄零，生死不定，那她總會證明自己不怕這些。
可如今才知道，只是因為李承恩心裡有另一個人。
她痛恨懦弱退縮，卻更加不能容忍自己妄圖抹消掉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心裡留下的痕跡。
如果這樣，她寧願就此山水不相逢。
所以她最後只是微笑：「嫂子定然是個十全的美人——統領，之前是小七不懂事，給您添麻煩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李承恩完全不知道小七腦補這麼多，聽到這話的時候還在回憶著無衣的母親阿英當年的容貌——稱不上什麼十全的美人，卻總歸是他第一個動心的姑娘。
在小七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唐驚鴻居高臨下地看著，只覺得這姑娘仿佛瞬間長大成熟了，遊戲裡的兩種建模在那一刹那重合。
小七說到做到，說以後再也不會了，就當真不再與李承恩有什麼牽扯，不特意往李承恩身邊湊，也不曾特意避開，就仿佛那些年的癡纏追逐並不存在一般，除了說話行事穩重了許多，似乎跟從前的她沒有半分區別，讓一眾姐妹便是想安慰她也找不到話頭。
大概小七本來就不需要安慰吧，畢竟她可是七秀裡唯一單修冰心訣的燕秀小七，快意恩仇，驕傲瀟灑。
唐驚鴻索性也就不費心思想什麼哄小七的法子，直接把滾滾抱來憶盈樓賣萌。
——她從副本世界回來的時候，滾滾和大黃早就已經被送過來了。只不過揚州人多，唐驚鴻經常待的又多是樂坊一帶，不但多，還特別雜，空氣略微有些污濁，不適合滾滾生活，也不方便大黃撒野，駐在此地的唐門弟子便專門開闢了一處幽靜之所，用來飼養這兩隻祖宗。
滾滾不愧是賣萌神器，甫一來憶盈樓，便成了樓裡便取代唐驚鴻，成了樓裡最受歡迎的存在。
等到了花朝節，憶盈樓正式更名為七秀坊，為了慶賀，水月坊又籌備了盛大的慶祝活動，血影天宇舞姬——大扇子舞頭一次亮相便博得滿堂彩。
與憶盈樓交好的各派紛紛派了弟子攜禮前來祝賀，包括長歌門弟子和萬花谷弟子。來的萬花谷弟子一見唐驚鴻便過來打招呼，閒談間提及穀之嵐，這位萬花谷弟子提到很有意思的一點——年前穀之嵐到萬花谷穀口采藥，撿回來一個名叫浪淩飛的青年，不過這人似乎除了名字，對於自己的過往什麼的都不記得了，不得已只能將他暫且安置在萬花穀。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雛鳥心裡，浪淩飛對穀之嵐十分依賴，整天跟在她後頭亦步亦趨的，如今他雖然還是未曾恢復記憶，卻已經跟常人無異，拜入萬花谷，單修武經。
最後那萬花弟子笑嘻嘻地提了一句——那位浪淩飛師弟的聲音很好聽，聽起來溫柔極了，谷師姐遇到他之後也每天都很開心。
花朝節過後，曲雲便跟著艾黎動身前往五毒教，當天晚上，秀坊弟子說沒有看到孫飛亮師弟。葉芷青一聽就明白對方大概是追著曲雲去了五毒教。
五毒教對於中原人來說不啻龍潭虎穴，曲雲孤身前去葉芷青她們不擔心是假的，孫飛亮願意去陪她，也算一種安慰吧。
曲雲走了之後，小七也收拾了包裹，準備繼續去闖蕩江湖。
一身紅衣，手執雙劍，容貌清麗，容色清冷。
就算徹底死了情緣，燕秀小七依舊是那個仗劍江湖、不服就幹的俠女。
唐驚鴻帶著滾滾以及撒潑打滾都要跟著出來放風的大黃，將小七送到揚州城門口。
此時夜幕低垂，火燒雲將半片天空染成橘紅。
看著滾滾，小七不由一笑，從唐驚鴻手裡取過青竹，一點點喂著：「聽說這樣的小傢伙你們唐家堡遍地都是，改天若是有機會，我可一定要去玩。」
「那可萬分歡迎，唐家堡不僅有滾滾，還有很多美食，若你去了，我帶你去吃。」唐驚鴻頓了頓，又問道：「那你之後去哪裡？」
小七抬頭看了看遼闊的天地，道：「也許會往更北走吧——長安、草原、荒漠、雪原，聽說這些地方都有不少高手，去見識見識也好。」
「你一個人，還是個標緻的姑娘，少不得會遇上些不長眼的宵小。對這些人你的雙劍不需要講道理，不需要留情，更不需要管女孩子要溫柔的那一套，護好自己最重要。」唐驚鴻撫著小七的臉，直視她的眼睛，叮囑著：「若有什麼事可以就近找唐家堡弟子通知我，赴湯蹈火，我唐五在所不辭。」
小七仰頭看她，過了半晌，意味不明地歎道：「你這個人啊……」
唐驚鴻溫柔地看著她，嘴角一挑，問道：「不好？」
「不能更好。」顏好、嘴甜、體貼人，幾乎沒有哪裡不好。說完她不由也笑了，「有時候我都遺憾，為什麼不是在承恩之前遇到你。」
小七說著，將手裡最後一點青竹給滾滾喂完，然後拍了拍手，道了聲「珍重」，縱身躍上城頭，朝她揮手作別後，毫不留戀轉身地躍下，一抹紅影便如天邊雲朵，倏然不見。
唐驚鴻在城門口站了許久。
身邊馬車行人來來往往，漸行漸少——已經快到封閉城門的時候了。
唐驚鴻正發著呆的時候，原本老實跟在她後頭的大黃突然蹦了起來，「嗷嗷」地叫起來。
唐驚鴻驟然回神，突然一抽腰畔千機匣，橫在身前一擋，隨後又往後疾跳——
只聽「鐺」地一聲，一枚追命箭被攔住，彈落在地，而原本她站的地方釘了一地的暴雨梨花針。
熟悉的聲音在周圍響起：「可以啊。美人鄉，英雄塚——我還以為這小半年你那一身武藝該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我還以為過了一年，師兄的性子該有所長進，沒想到還是這麼惡劣。」——趁著師弟發呆直接打追命箭哦，還緊跟著補了暴雨梨花針，是怕她死不了嗎？唐驚鴻翻了個白眼，心裡卻依舊保持戒備，並暗中觀察著周圍，想要確定對方的位置。
一旁的樹冠突然無風自動，仿佛有什麼人躲藏其中，唐驚鴻卻直覺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果然一個熟悉的身形漸漸在千機匣所指之處顯現出來。
唐無樂抬手按住千機匣：「小師弟，好久不見。」
唐驚鴻微笑：「是很久不見，所以……師弟請你吃追命箭，不要客氣。」
說著，當真不客氣地按動千機匣。
第46章 暴雨將至1
煙花三月下揚州。
如今雖然尚未到春暖花開的三月份，二月末，已經有春花迫不及待地破開了花蕾。
當然，唐無樂千里迢迢再次回到揚州，自然不是為了看風景，而是為了跟藏劍山莊談合作。
之前唐驚鴻留在揚州的時候，沒少往藏劍山莊跑，再加上飛鴿傳書，也算差不多說定了葉凡和唐小婉的親事。不過因為唐小婉年紀也不大，還向來體弱多病，所以唐傲天將婚期定在了一年後——當然不排除他還想再觀望觀望，可以想像若是藏劍山莊接下來發展的不好，他會分分鐘毀約。
唐無樂過來，明著是為了跟藏劍山莊談合作，而唐家堡眾人卻都知道，他恐怕是來檢驗檢驗葉凡到底能不能配上他妹子。
但其實對於唐無樂來說，他來揚州還有個目的——他想知道唐驚鴻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還沒出正月的時候他就想過來，只不過那會兒苗疆那邊似乎有什麼大動作，他不方便離開，直到老太太歡喜夠了唐書雁這個離家數載的重孫女，許她出來接手之後，他才得以過來。
唐驚鴻的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唐門畢竟是殺手出身，從一開始，各種算計背叛什麼的就不少，當然唐門對付叛徒也從不手軟，要不然也不會專門成立處置叛徒的斬逆堂。而唐驚鴻卻無緣無故消失兩個月——說真的，若非她是唐簡這位前門主的人送進唐家堡的，身份有些微妙，恐怕早就已經被刑堂的人抓回去，逼問這兩個月行蹤了，若說不出什麼，寧可錯殺一百也絕不放過一個。不過眼下雖然沒有對她動手，但是顯然唐傲天已經有些關注她了。
唐無樂一面四處亂竄地躲著唐驚鴻的攻勢，一面不著痕跡地掃視著四周——果然，有人在盯著驚鴻。
不過——唐無樂突然輕輕皺了下眉頭，突然手腕一抖，子母飛爪的母爪自他袖間拋出，帶著手指粗的鎖鏈纏到唐驚鴻身上，瞬間將唐無樂拉扯到唐驚鴻身邊。
唐驚鴻迅速轉身，正要打出一記轉落七星拉開距離繼續，突然聽唐無樂極輕極快地在她耳邊問出一句話：「你惹到誰了？」
話音剛落，轉落七星也已經打出來。
唐驚鴻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手下動作不停，同時也不著痕跡地觀察了一下四周——她知道自己身邊一直跟著唐門弟子，所以對於周圍的異動往往並不太在意，直到如今唐無樂提及，她才留意到潛藏在身邊的人除了唐門弟子還有別的人。
可她這陣子除了在揚州各樂坊逗逗萌妹子們，並沒有惹下什麼事啊。如果只是因為爭風吃醋，應該也不至於派人來跟蹤監視她吧。
唐驚鴻有些莫名其妙。
唐無樂突然也再次拿出了千機匣，然後看似在回擊唐驚鴻，但是那些暗器全都有意無意地落在潛藏在暗處的非唐門弟子所在之處。
唐驚鴻立即會意，如法炮製。
很快，周圍異樣的氣息陸陸續續地撤退。唐無樂和唐驚鴻方才收了手。
一停手，大黃便吐著舌頭，尾巴搖得極快，喘著粗氣撲向唐無樂，開心地蹭啊蹭。
唐無樂被它糊了一身口水，頓時哭笑不得，笑駡：「蠢狗！怎麼跟個哈士奇似的。」
回應它的是大黃又一連串的「嗷嗚~」
等唐無樂安撫好好幾個月沒見的大黃，唐驚鴻也已經抱起了滾滾，兩人並肩往唐家堡客棧而去，一邊交流了這兩個月兩邊的情況。
聽唐無樂已經把唐書雁帶回唐家堡，唐驚鴻先是松了口氣，隨後又聽他說唐書雁正帶人盯著五毒教，心裡又有些忐忑——畢竟離五毒教還是太近了，而五毒教即將內亂，誰也不知道會不會遭到殃及。
不過她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了。
然後她就開始交代自己這邊的事情。
不過還沒等她開口，唐無樂先戲謔地挑起了嘴角：「得了，你的就不用說了——我來的時候還看到你跟燕秀依依不捨地送燕秀離開呢。」
唐驚鴻得意笑：「師兄你羡慕啊？」
「羡慕個錘子。」唐無樂眼睛一斜：「你就撩吧，等哪天玩大了被人追著非君不嫁就好看了。」——燕秀之前不也追著天策府統領不放麼。
「多謝師兄關心。」唐驚鴻笑眯眯道：「我倒是羡慕師兄，有我在，師兄永遠都不可能遇上這種甜蜜的煩惱。」
唐無樂：哦。冷漠.jpg
偏偏唐驚鴻的第二刀很快就插了過來——「對了師兄，過年的時候，老太太沒催你成親？正月裡見了幾個姑娘？」
唐無樂：「就你多嘴！」
兩人在揚州逗留了幾日，唐驚鴻帶著唐無樂把附近好玩的玩了一圈之後，又去了趟杭州藏劍山莊，很快談妥了生意合作，便告辭離開，涉水登船，準備回去巴蜀。
船隻行至巴陵縣的時候，遇到了幾個丐幫弟子。
當年楓華穀大戰之後，唐門丐幫的關係著實僵持了好一陣子，後來多虧唐無影從中斡旋，總算讓彼此的關係回暖了一些。唐驚鴻知道唐家堡還是想跟丐幫保持友好關係的，便跟他們閒聊了幾句，無意間聽說他們收拾了幾個欺淩當地百姓的八角寨寨中——又說可惜八角寨隸屬于十二連環塢，而十二連環塢勢力極大，分佈極廣，幾乎遍佈了整條長江沿岸，要不然他們就直接去推了八角寨了，那寨子的大當家董龍，著實是個心黑手狠之輩。
一聽到董龍這個名字，唐驚鴻突然變想起遙遠的最開始接觸劍網三這款遊戲時，稻香村的那些故事。
董龍如今來了這裡，是不是說稻香村已經被他屠了村子？這一想，便又想起了從稻香村起，一直陪伴到陣營甚至主流本的莫雨毛毛。
正好船繼續往前走，又看到站在路邊的隱元武衛。
真正到了這片江湖上就會知道，這裡的隱元會，自然不像遊戲裡只是區區提供一些隱元秘鑒之類的查詢什麼的，而是可以花錢買任何你想知道的消息。
正好唐驚鴻在上一個副本世界撿了不少金銀珠寶，索性便給隱元會送去一封信，讓他們幫忙查下從稻香村流落出來的莫雨毛毛的下落。
唐驚鴻寫信的時候正好唐無樂過來尋她，看到她寫下的「莫雨」二字，不由挑了挑眉，問她：「你認識莫家小少爺？唔，這孩子還活著？」
莫雨所屬的莫家堡就在巴蜀一帶，當年他身上毒印初次發作之時，唐無樂已經很大了，唐家堡還派人去幫忙壓制他，他也有參與過。不過這事雖然鬧得滿城風雨，巴蜀幾乎無人不知，但是那時唐驚鴻尚未來到唐家堡，而後整個莫家堡落沒下來，這事就很少被提及了，再加上那個時候唐驚鴻年紀不大，怎麼都不該知道莫雨。
而且，這個毛毛又是誰？看驚鴻師弟的信，這個叫毛毛的似乎跟莫家小少爺在一起，可莫小少爺身負毒印，發作起來六親不認，狂暴異常，還會有人跟他在一塊兒？
唐驚鴻沒想到唐無樂會在這時過來，只能含糊其辭道：「是入堡前見過的舊人。」
唐驚鴻說完，將紙條卷起，跑去甲板去找唐門弟子要信鴿子。
唐無樂靠在桌子上，雙手環胸看著唐驚鴻仿佛為了躲避追問似的疾步離開，眸色微暗——自從出堡之後，小師弟身上的奇事怪事似乎越來越多了。當年唐簡爺爺將他送進堡，真的只是為了給他尋個安身之所嗎？
等船隻緩緩行至瞿塘峽，唐驚鴻終於再次接到任務。
任務物件——寧中則。
唐驚鴻本來想著等回去唐家堡之後再執行任務，畢竟船上不方便。只是沒想到當天傍晚起了大風，船夫說可能有暴風雨，一行人便就近靠了岸，暫且休息一晚。
剛找了客棧安頓下來，瓢潑般的大雨便唰地落了下來。
夜裡電閃雷鳴，雨聲大作，窗外樹影幢幢，唐驚鴻難得有些難以入眠，看著系統不停地閃爍著的任務提示，她索性下床鎖好門窗，先把任務做了。
眨眼間場景一變，淅瀝的雨聲轉成鳥雀蟲鳴，濃郁的水汽仿佛被陽光蒸幹，眼前是個陽光燦爛、花木蔥蘢、樹木茂盛的山林，她此時大概站在山腰上。
唐驚鴻習慣性地往山上走了兩步，就見山林間有腰配長劍的青年挑水而過，見到她後，先是打量了一會兒，而後詫異地瞪大了眼睛，險些將肩上的水桶扔了，驚呼道：「小師叔？！」
唐驚鴻：……
所以這次又是個什麼設定？
唐驚鴻面無表情，內心則是用力戳系統——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得她問才說？主動交代設定不是系統的責任嗎！
第47章 無雙無對1
唐驚鴻腦海裡漸漸多出一段回憶。
這一次，她的身份是華山派「不」字輩的小師妹，還是小嬰兒的時候便被當年的華山劍派劍宗掌門撿了回來，並且收入門下。
依舊是如同以往一樣蘇炸天的設定，一進華山，就幾乎是人見人愛，雖然是劍宗的一脈的小師妹，可是不管劍宗還是氣宗的師兄師姐師叔師伯，對她都格外喜愛，包括一直跟她師父打擂的氣宗掌門，甚至最開始的時候，他還想搶著將唐驚鴻收入氣宗門下——為這事，師兄弟倆沒少起爭執。
不過唐驚鴻畢竟是被她師父撿回來的，他不放人，氣宗掌門怎麼也搶不來，再加上劍宗不但人多，還有有個頂頂厲害的風清揚，不管講道理還是直接幹氣宗都不行，只能鎩羽而歸。儘管如此，氣宗一脈依舊難抵小蘿莉「蘇」之光環，就算明知她將來長大了之後要走的路跟他們截然不同，也仍然難以對她擺出冷臉。
等唐驚鴻長得略大些了，她師父便開始教她華山劍法。
本來她師父覺得她還小，只教了簡單劍式，強調了劍術比練氣更重要，卻也沒太過強調，然後就被氣宗鑽了漏子。等她長到六歲的時候，堅持認為劍氣雙重，二者相輔相成，沒有主次綱目之分。
若是其他弟子說出這等話，早就被一旁的華山弟子捅死了——這話兩邊不討好，屬於要打倒的邪教。
不過由唐驚鴻說出來，自然沒人捨得傷她。她師父再生氣，也只是呵斥了她一通，罰她在回屋面壁思過。
只是她性子倔，認准了就不肯改，而且本來劍氣二宗就沒什麼可爭執的，每每有人要勸她「改邪歸正」，都會被她伶牙俐齒的堵回來，一來二去，反倒讓差點讓劍氣二宗的弟子們信了她的邪，無形中淡化了稍許彼此的敵意。
直到唐驚鴻八歲的時候跟著師兄們出去逛夜市不小心走丟。
為這事，帶她出門的劍宗被氣宗埋怨，再加上劍氣之爭畢竟存在了許多年，令整個華山二十多高手一夕暴斃的門派大比晚了兩年之後終究還是發生了。
——門派大比之際，遊歷江湖的風清揚本能及時趕回去，但是因為收到疑似唐驚鴻的消息找過去耽擱了時間，仍舊沒有趕上。
看完設定後，唐驚鴻不由摸了摸臉，除了覺得這次設定蘇得自己都害怕之後，最大的感慨就是劍氣之爭。
她不由想起穿越之前，玩遊戲時劍純氣純之間也是時常發生各種撕逼，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誒氣場？人劍合一！
——媽的誰又炸了勞資山河！
聽說就因為功法有點相克的意味，純陽宮的劍純氣純都分家了，連貼吧都分別建了兩個= =
而她所在的主世界，純陽宮的主要矛盾還是在於當年謝雲流與皇家的那點破事。
唐驚鴻一面跟系統聯繫，看看資料，雜七雜八想點事情，一面跟著剛才認出她的華山弟子往山頂走去。
說是弟子，倒也不太準確，他本是帶藝投師，拜入華山的時候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是因為沒什麼天分，本來是沒人收他的，最後嶽不群收下他，他也學不會什麼東西，如今只能做些雜事。他之所以能認出唐驚鴻，是因為他拜師較早，那會兒唐驚鴻還在華山，雖然唐驚鴻如今的長相有了很大變化，但那面銀甲當年給人留下很深的印象。
一路走來，都快到了山門前，方才看到零星的幾個守門弟子——偌大的一個華山派，竟是有些過於冷清了。
鬥爭哪裡都少不了，但是鬧成華山劍派如今這副青黃不接的模樣，到底還是有些過了。
唐驚鴻不由皺起眉頭，看著帶著自己上山的華山弟子去跟守門弟子通報。那守門弟子年紀不大，顯然不認得她，狐疑地瞅著她看了一會兒，這才有人跑去通傳掌門。
唐驚鴻抱著胳膊，百無聊賴地碾著腳下的泥土，打量著四周——華山周圍斷崖山脈奇且險，草木清華，景色極幽，門庭雖冷落，光是這靈山秀水，看著倒也舒心。
很快守門弟子便帶著人來了。
還來了一大群人，打頭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後頭跟著大小高矮各不同的幾個弟子。
——卻是岳不群夫婦帶著弟子親自迎了出來。
一看到唐驚鴻，寧中則率先驚喜起來：「小師妹，真的是你回來了？」
唐驚鴻立刻上前，給寧中則一個大大的擁抱：「甯師姐，我好想你啊。」
甯中則比唐驚鴻略矮，被她抱了個滿懷，無奈一笑，勉力抬起一隻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這孩子……
這時一個軟糯的聲音響起：「爹爹，這個哥哥是誰呀？他為什麼抱著媽媽？」
唐驚鴻循聲看過去，是個穿著鵝黃小襖翠綠裙子的小姑娘，瞧著大概七八歲，眉眼間跟嶽不群很是有些相像。
「那是你們小師叔。」嶽不群沉靜地回道，然後上前，笑著拉開唐驚鴻和寧中則，然後指著跟在身後的一群弟子道：「小師妹，這些都是你師侄——沖兒，還不帶著你師弟師妹們見過小師叔？」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微微愣了一下，似乎在納悶從哪裡冒出來了這麼個師叔，而後帶著幾個師弟跪伏下來，喊道：「沖兒見過小師叔。」
「這麼大禮數。」唐驚鴻上前扶起令狐沖，見其他的幾個華山弟子在岳不群示意下也都跟著站起來了，從包裹裡取出一柄長劍——這是葉英初學鑄劍術時的練習品，她在藏劍山莊待著的時候偶然瞧見了，跟葉暉要來的——她倒轉了劍柄，遞給令狐沖：「來的匆忙，也不知道嶽師哥有了這麼多徒弟，沒準備什麼見面禮，待日後補上吧。」
那柄劍畢竟是葉英所鑄，就算是練習品，也是充滿靈氣的，而能夠被葉暉送出手，自然不會有什麼瑕疵，仍舊比一般的劍高出好幾個檔次。
令狐沖年紀小看不出來，嶽不群卻能看出這劍造型古樸，隱隱有劍氣華光閃耀，確實是把好劍，雖然令狐沖確實也該有把好劍了，不過這禮有些重，於是連忙讓令狐沖拒絕。
既然送出手，唐驚鴻就沒有收回的道理，更是分外討厭這份客套，當即有些冷臉地對嶽不群道：「我送給我師侄的，他也很喜歡，明明是皆大歡喜的事，師哥你怎麼總愛整這套虛禮，一點不利索。」
嶽不群見她變臉，倒也不生氣，只是見她是當真想要送，這才含笑讓令狐沖謝過收下。
唐驚鴻臉色這才好看了些許，一轉頭，又看到睜著大眼睛瞧她的嶽靈珊，便彎下腰，摸了摸她的腦袋，又從包裡取出一支糖葫蘆，遞給她。
系統商城特供的糖葫蘆，每一個山楂果都飽滿瑩潤，上頭裹著一層晶瑩的糖漿，光是看著就好吃的不得了。嶽靈珊很少下山，這樣的小吃對她有莫大的吸引力，她咽了咽口水，還是先看了嶽不群一眼，得到允許後，方才露出個甜蜜的笑容，道：「謝謝小師叔。」
接過來之後，她沒有先自己吃，而是啪嗒啪嗒跑到寧中則身邊，遞到她嘴邊，道：「媽媽先吃。」
寧中則自是婉拒，她又跑去令狐沖身邊。
女兒這般懂事，寧中則心裡正欣慰著，突然聽唐驚鴻幽幽道：「師姐你騙我。」
寧中則轉頭，只見唐驚鴻一臉幽怨，不由道：「什麼？」
唐驚鴻指著嶽不群控訴：「師姐你明明答應我了，等我長大了娶你，可是你怎麼嫁給嶽師哥了？——還有嶽師哥，當初我這樣說的時候，你不還說親自背師姐上花轎嗎？怎麼一眨眼就自己娶了師姐？大師哥說得不錯，這姓嶽的就是虛偽！」
寧中則：好像……還真有這回事。
嶽不群：……那不是開玩笑嗎(╯‵□′)╯︵┻━┻
幾個小的分完了一串糖葫蘆，又輪流看過摸過令狐沖收到的劍，此時全都仰頭看著三個長輩，除了令狐沖年紀比較大，其他幾個小的眼睛裡都有些疑問——所以師娘其實是應該嫁給小師叔的嗎？
岳不群留意到弟子們的眼神，一擺手，讓令狐沖帶著他們自去練劍。
甯中則來回打量嶽不群和唐驚鴻。小師妹如今身量長開，穿著一身男裝，不說話時容色清冷，長眉上挑，跟師哥站在一起，玉樹臨風，說不出的瀟灑風流，清朗俊逸。反正弟子們都走開了，她不由玩笑道：「早知道小師妹還會回來，當年我就不嫁那麼早了。」
嶽不群臉上肌肉一抖：臥槽師妹你什麼意思？
唐驚鴻拉起寧中則的手，邊走邊笑道：「現在也不晚——甯師姐光明磊落、女中豪傑，可岳師哥就是個假正經，改天你要是看他不順眼了，和離了跟我一起過也不錯。」
寧中則會嫁給嶽不群，自然是傾慕喜歡他的，但夫妻倆商量事情時，對嶽不群無原則八面玲瓏的做派，她偶爾也會有些不舒服的感覺，此時聽了這話，不由瞥了嶽不群一眼，道：「有小師妹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嶽不群：#離家多年的小師妹一朝回來就來挖老婆牆角，怎麼辦，急線上等#
第48章 無雙無對2
華山風景齊險秀麗，卻在玉女峰絕頂有一個極為貧瘠的危崖，崖上寸草不生，只有一個山洞，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這裡本是華山劍派的思過崖，此時卻充作了閉關練劍之所。
唐驚鴻依舊一身墨色男裝，千機匣插在腰間，手裡卻執了一柄長劍，劍身亮白如洗，她手腕輕抖，挽出一個劍花。
她心裡運轉著《紫霞功》心法，默念獨孤九劍總訣，興之所至，劍隨心動，劍芒雪白耀眼，姿態輕靈優美，劍招淩厲迅疾，幾道殘影在空氣中晃過，劍尖所向之處，劍氣外泄，光禿禿的地面登時留下數寸深痕。
就在這時，斜刺裡突然伸出另一柄劍，劍身橫劈，卻是一招極為漂亮的有鳳來儀。
唐驚鴻本正在練習獨孤九劍，此時一劍刺來，她順勢使出了獨孤九劍第二式破劍式應對，然而劍出了一半，猛然反應過來什麼，劍身陡然下壓，手腕一轉，卻是出其不意地反手使出一招華山劍法。
來者是寧中則。她雖是女子，卻極愛劍，見唐驚鴻這套劍法耍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時見獵心喜，拔了劍便來試兩招。
她自然是很瞭解唐驚鴻的路數的，一見她初始動作，便知是破劍式，正待要使出有鳳來儀的後招，卻不料緊跟著而來的卻是蒼松迎客。
劍鋒相交，發出清脆的金戈之聲。
唐驚鴻精純的內力順著劍柄傳遞過去，寧中則發出一聲驚呼，手腕一麻，長劍登時脫手，同時因為受不住力，蹬蹬往後倒退。
唐驚鴻立刻收劍，反手歸劍入鞘，一手一把抓住將將要落下的劍，而後一個飛身，攬住寧中則的腰身，淩空而起，一擰身——
墨色和白色衣擺交織在一起，旋舞飛動，獵獵作響。
穩穩落在一塊石板上。
長劍被遞回掌心，寧中則抬頭，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對方緊繃的下頷。
白玉般無暇。
「師姐被我帥氣的身影迷住了嘛？心跳有點快哦。」
唐驚鴻清澈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寧中則回神，正好撞進一雙帶著笑意的燦眸。
甯中則從唐驚鴻懷裡跳出來，後退兩步，收了劍，不吝讚美道：「難怪師父師伯當年如此看重——小師妹的天賦果真無人能比，不過一年，華山劍法和獨孤九劍皆有小成，厲害。」
唐驚鴻一歪頭，問道：「比嶽師哥還厲害？」
「比嶽師哥厲害。」寧中則毫不猶豫道。
唐驚鴻當即笑彎了眉眼。
寧中則無奈地搖搖頭，看了看四周：「風師叔呢？」
唐驚鴻直接拉著她往斷崖邊上走去，道：「我們先去吃著，嶽師哥沒來，風師叔肯定藏不住的——喏，不是已經來了麼。」
思過崖邊上，寧中則放在石堆上竹簍子已經被人打開了，一個頭髮花白、一身半舊青布衣裳的老者盤腿坐在石臺上，正啃著一直雞腿。
寧中則一見便笑了，微微躬身作禮：「風師叔。」
風清揚嘴裡嚼著東西，沒說話，倒是揚了揚雞腿，對寧中則點點頭，意思很明白——雞腿做的不錯。
唐驚鴻就有些不開心了，鼓腮幫子：「……逼我練劍，還搶我雞腿——狗比師叔。」
甯中則張了張口，風清揚瞪了唐驚鴻一眼，抓起一旁的筷子，往簍子裡一插，再伸出來，上面掛了另一個雞腿。
而這時，寧中則的話方才出口：「我特意拿了兩個雞腿……」
風清揚晃著筷子，挑釁地看著唐驚鴻：「想吃嗎？來搶啊——」說到這裡，見唐驚鴻又習慣性地把手按上了千機匣，眉毛一揚：「再用暗器，這雞腿我就扔下山崖了？」
雖然雞腿什麼的唐驚鴻也不是非吃不可，可看著風清揚那副嘚瑟的樣子，唐驚鴻到底還是抽出腰間長劍，往風清揚手裡刺去——
寧中則往後退了兩步，默默地看著兩人過招。
這兩人都算是如今所剩無幾的劍宗傳人，一個經驗多，見識廣，堪稱劍術神通，而唐驚鴻雖然學劍時間短，不過因為小時候她師父給她打的底子比較扎實，天分又好，也可躋身劍術大家的行列，寧中則雖是氣宗，可也不敢說劍術無用，能看這兩人過招，定然獲益匪淺——完全把還在山崖下等著她的嶽不群給忘到一旁了。
那日唐驚鴻跟岳不群寧中則進了山門，一路往華山劍派的正廳正氣軒而去。
路上的景色十分熟悉，可見嶽不群對於長輩們都是很尊敬的，除了完全屬於劍宗的東西，其他的基本都沒什麼變動，只不過比起記憶裡熱鬧且吵鬧的華山劍派，如今這山頭，著實清冷了幾分。
唐驚鴻故意看了看四周，然後問他們：「師父師叔還有其他師兄們呢？」
當年的門派大比極為血腥慘烈，唐驚鴻這麼一問，寧中則便控制不住自己去回憶，臉色頓時變得有些煞白。
岳不群感覺到妻子的驚慌，抬手握住她的手，然後淡淡地解釋道：「小師妹你不知道，你走丟後沒幾年，門派發生了一起瘟疫，派裡不少高手殞命，這也是我華山劍派本為五嶽之首，如今卻落沒至此，不得不推舉嵩山左掌門為五嶽盟主。」
唐驚鴻這麼一問不過是走過過程，萬萬沒想到嶽不群跟她還打馬虎眼，不由冷笑一聲：「那這瘟疫倒還真會挑人，凡是武功好的都死了，武功不好的反倒活得好好的……」她說著，四下看看，又繼續道：「哦，好像也不能這麼說。死光的好像是劍宗——這瘟疫厲害，連我有時候都分不清你們誰是劍宗誰是氣宗，瘟疫倒是分的清清楚楚。」
小師妹溫和的雙眼突然變得仿佛淬了毒一般狠辣，嶽不群一驚，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
唐驚鴻偏頭看向寧中則：「師姐？」
寧中則臉色依舊煞白，可看著唐驚鴻的眼睛，終究說不出嶽不群那般的隱瞞之語，見此時周圍也沒外人，一咬牙，突然抬手，用力拉開嶽不群的前襟。
嶽不群看著清瘦俊逸，不過一拉開衣服，肌肉勻稱的胸膛便暴露出來，一條醜陋又猙獰的傷口如同一條粗壯的蚯蚓，橫亙其上，從胸口到左腰，幾乎橫跨了整個身體。光是看著這條傷口，便可以猜想當初是如何兇險，說是九死一生恐怕都不為過。
寧中則儘管經常看到這條傷口，此時還是覺得格外觸目驚心，立刻移開目光，又閉了閉眼，方才恢復鎮定，然後把當年門派大比之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唐驚鴻聽完，狠狠地瞪了嶽不群一眼，突然轉身，拔足往後山而去。
嶽不群連忙將衣衫整理好，然後跟寧中則一起追了上去。
寧中則打著圓場：「小師妹，你也別怪嶽師哥隱瞞，當年的事情實在是我華山派一樁醜聞，委實不好提起。更何況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咱們華山派如今雖然冷清了些，也算確定了氣宗的正統，以後斷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慢慢地，總能再熱鬧起來。別生你師哥的氣。」
唐驚鴻猛地轉過身，看著寧中則：「師姐，你該知道，我不是氣這個。華山劍派氣宗劍宗兩脈不合由來已久，我雖然不理解，可也見過師父和師叔鬧得不可開交的模樣。說實話，劍宗氣宗自相殘殺讓整個華山派落到如此地步，我一點都不意外。我氣的是嶽師哥對我撒謊——他總是這樣，說得好聽點是圓潤隨和八面玲瓏，說得不好聽，那就是虛偽狡詐滿口胡言。他什麼人都不想得罪，什麼人都想處好關係，他騙我，還不是因為我是劍宗之人，他怕我知道了要跟你們鬧？可師姐你說我是那種人嗎？我很早就說過了，劍宗氣宗，歸根結底，不都是華山劍派？」
唐驚鴻向來話不多，此時這一連串如同連珠炮彈的話說完，倒是把寧中則和嶽不群說得有些回不過神。
嶽不群忍耐養氣的功夫了得，就算被唐驚鴻這麼說了，也不回嘴，依舊保持著笑容，只是多了幾分寵溺和無奈，仿佛在看小妹妹鬧脾氣。
而寧中則早就對嶽不群的性子深有體會，唐驚鴻這麼說，她也無可辯駁。
嶽不群這樣的性子，不能說極好，但其實也並不壞。只是跟寧中則比起來，顯然少了幾分霽月光風。
唐驚鴻看著兩人的神色，再次轉身，繼續往後山而去。
甯中則和嶽不群連忙跟上。
唐驚鴻是去思過崖，此時三人已經踏上前往崖頂的小路。
她腦海裡有跟著師父去思過崖見師兄的記憶，所以認得路。而甯中則和嶽不群跟著她走到一半，也認出方向了，兩人對視一眼，嶽不群點點頭。
甯中則上前一步，跟唐驚鴻並行，偏頭問道：「師妹這是要去做什麼？」
唐驚鴻看了眼寧中則，然後回頭看向嶽不群。
嶽不群微笑著沖她點點頭。
慫！什麼都要師姐來問！唐驚鴻簡直膩歪死嶽不群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了，她立刻把頭扭回來，然後停下腳步，靜靜地凝視著寧中則。
寧中則也隨之停了下來，回視道：「怎……」
口中剛說出這麼一個字，寧中則便覺得肩膀突然被不輕不重地推了一下，毫無防備的她不由後退一步，撞上身後的石壁。
緊跟著，耳側傳來「咚」地一聲。
再抬頭，只見唐驚鴻一手按在她耳邊的石壁上，略微俯了身，湊過來，道：「師姐，我剛才說的話不是開玩笑——嶽師哥這人虛偽陰險，跟你三觀不合，你還是早點跟他和離了，跟我過吧。」
唐驚鴻雙眸清亮，黑白分明，果真未見半分調笑之意，寧中則頓時有些愣住了。
直到這個時候，嶽不群才終於破了那層虛偽的笑容，冷聲道：「小師妹，你再這般鬧下去，對大家都不好。」
唐驚鴻抬起搭在石壁上的手，慢慢轉身，期間目光一直放在寧中則身上，直到徹底轉過身，方才看向嶽不群，搖頭道：「嶽師哥，我這不是胡鬧，我是認真的。」
嶽不群握緊劍柄，微怒：「唐驚鴻！」
唐驚鴻但笑不語，借著背對寧中則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笑得十分挑釁——不服你來打我呀。
嶽不群目光落到寧中則身上，又移回唐驚鴻身上，握劍的手愈發用力，卻始終未曾拔出劍。
直到現在，唐驚鴻對嶽不群才算是服氣——這麼能忍，這已經是千年老王八的程度了吧，不在沉默裡死亡就在沉默裡爆發，無怪乎原著會有那樣的結局。
唐驚鴻向嶽不群逼近了兩步，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趁早改改你這性子吧，習劍之人，要誠於劍，誠於人，你再這樣下去，就算沒有我，師姐也遲早會嫌棄你。」
說完轉身，繼續往山頂而去。
嶽不群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到底要去哪裡？再上去就是思過崖了，什麼都沒有。」
唐驚鴻轉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哦。那你可以走了。」
嶽不群再次被噎到：「你——」
「我什麼我？」唐驚鴻說著朝寧中則伸出手：「師姐跟我一起上去就好。」
寧中則很給面子地把手遞過去，輕聲對嶽不群道：「小師妹讓你回去，你便先回去嘛，沖兒他們年紀不大，沒人看著定要偷懶了，你去看看也好。」
岳不群簡直給唐驚鴻無時無刻不挖牆角的強大執念跪了，更是對老婆無原則偏幫唐驚鴻的行為感到無語，只能道：「至少也得讓我這個一派掌門知道你們去思過崖做什麼吧——那是思過崖，不是一般的地方。」
因為唐驚鴻一直沒說她到底想做什麼，寧中則只當她不方便說，正要幫她找個藉口糊弄一下嶽不群的時候，唐驚鴻突然道：「我是要去找風師叔——你也知道，風師叔最討厭你這這種滿肚子花花腸子的偽君子了，你若是在，風師叔肯定不肯露面。」
這些甯中則和嶽不群都有些意外了——
「風師叔？你是說……風清揚師叔？」
「風師叔在思過崖？你又怎麼會知道？」
「猜的。」唐驚鴻隨口敷衍道：「只是過來試試——以風師叔的武功修為，就算遇到什麼危險也不會悄無聲息，如今既然沒有他的消息，他應該是安全的。而風師叔心系華山劍派，肯定不會走太遠。當年門派大比的時候他沒能及時趕回來，他未必不會覺得正是因為這個導致劍宗大敗，若是心生愧疚，思過崖是個很好的隱居之所。」
二人一想，都覺得頗有道理。
風清揚昔年闖蕩下來的名聲，便是如今的華山劍派掌門嶽不群都頗有不及，若是當真能找到這位師叔，華山劍派的威名也能提上一提，只不過，這位畢竟是劍宗一脈……嶽不群掃了唐驚鴻一眼，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跟著上去。
唐驚鴻也懶得跟他爭辯，他願意上去便上去吧。
然後三人就在崖頂吹了許久的冷風。
上山后，嶽不群在唐驚鴻的嗤笑聲中說了一大套冠冕堂皇的話，總結起來就是請風師叔出面一敘，然後就帶著寧中則，恭敬地站著。
唐驚鴻則是完全不在意，四處轉悠著，想要找到原著裡被令狐沖劈開的山洞——山洞裡有五嶽劍派最為精妙的劍法及其破解之法，若是用好了，對於華山劍派也是極有助力。
等了很久，卻始終不見風清揚。
正當寧中則覺得是不是唐驚鴻猜錯了的時候，嶽不群突然無奈地往山洞方向走了幾步，躬身拜了拜，又轉身囑咐了寧中則若是見到風師叔之後該說些什麼，拍了拍衣擺上的塵土，一個人慢慢下了山。
唐驚鴻這會兒也差不多把半個山頭查看完了，看著嶽不群的背影嘀咕了一聲：「倒也有自知之明哈。」，然後拉著寧中則的手，盤膝坐到一旁的石檯子上：「風師叔又不是拘泥不化之人，又不知道他啥時候能出來，坐著等吧。」
然而她話音剛落，一個青衫的老者便突然閃現在她們眼前。
這人大概四五十歲的模樣，頭髮已經有些灰白，但是神氣內斂，眸中英華隱隱，神情蕭索，似是含有無限傷心，等目光落在唐驚鴻身上時，又飽含了幾分懷戀。
寧中則萬萬沒想到真的會等到，不由怔怔道：「風師叔……」
風清揚幽幽地長歎一聲，往前跨了兩步，抬手溫和地摸了摸唐驚鴻的發頂：「你回來啦——」
聲音低沉，威嚴卻又難掩溫情。
寧中則不由思及唐驚鴻剛走丟那陣子的事情——風師叔大概是找小師妹找得最盡心盡力的一個，但凡有一點點消息，他都會不遠萬里地尋過去。
寬厚的掌心帶著長輩獨有的溫暖，那一刹那，唐驚鴻有些感動。
直到風清揚用低沉的聲音喊出一個稱呼：「……不甩。」
唐驚鴻：握草！不甩？糖不甩？什麼鬼名字啦！
不過對於這個名字，唐驚鴻仔細回憶了一下，在她念書識字之前，似乎確實是叫這個名字的，雖然有點難登大雅之堂，不過確實飽含了長輩們的殷殷關懷——糖不甩又名如意果，也是希望她能萬事如意，而且華山派女弟子是不排輩分的，如此也算在無形中抬高了她的身份。
不過從她開始念書之後，就態度強硬地把名字改成了唐驚鴻。
雖然……長輩們還是喜歡叫她不甩(╯‵□′)╯︵┻━┻風清揚跟唐驚鴻的溫情並沒有持續太久，老爺子很快就進入狀態，開始查驗唐驚鴻的武功水準。
劍芒閃耀，突如其來，唐驚鴻下意識翻出千機匣迎戰。
風清揚不愧是隱居華山後山的大大，獨孤九劍破箭式一出，佐以深厚內力，唐驚鴻完全打不過他。
這時風清揚也發現了唐驚鴻如今學的不是劍，而是勞什子暗器機關毒藥，直接上手扯她腮幫子：「你個小混蛋！當年你師父那麼辛苦地教你學劍，結果你現在卻說已經把劍法丟下了？你是讓師兄在九泉之下都難以安息啊！」
——難以安息個鬼！奈何橋一過，孟婆湯一喝……如今她師父都能打醬油了吧→_→風清揚並不想知道唐驚鴻的吐槽，拉著她的手就要教她華山劍法。
唐驚鴻向來堅信技多不壓身，之前學習唐門武學的時候十分認真，如今風清揚主動要給她開二內，她也沒什麼好拒絕的。
不知道是系統還是穿越的緣故，也許還要再加上之前她學過了唐門武功——天下武學一通百通，學會了一樣，再學別的也快，如今才過了一年，她便差不多能將《紫霞功》和獨孤九劍融會貫通，所差的，不過是一些實戰經驗。
風清揚雖然平常言語對唐驚鴻十分不客氣，但實際上，對她是真的很好，不但把獨孤九劍全部交給了她，還以劍宗長輩的身份，調解了所剩無幾的的幾個劍宗弟子同岳不群的氣宗一脈的矛盾，成不憂帶著師弟叢不棄等人回歸華山，奉嶽不群為掌門，一時倒也讓華山劍派實力大增——他願意做這些麻煩事，只是為了讓嶽不群將《紫霞功》傳給唐驚鴻，畢竟他這位小師侄，可是從小認為劍氣皆重，無分主次，立志劍氣雙修，以實力打劍宗氣宗兩脈的臉呢。
此時風清揚雖然搶了唐驚鴻的雞腿，卻也並非真心不想給她吃，所以只獨手相鬥，意料之內地被唐驚鴻把雞腿搶走。
搶來的東西吃著格外香甜，唐驚鴻一邊啃著雞腿，一邊吃著竹簍裡寧中則帶來的飯菜，笑眯眯道：「唔，這道清炒竹筍是師姐親手做的吧，味道真好，我最喜歡啦。」
精心準備的飯菜被認了出來，還得到認可，寧中則心裡無疑十分開心，笑道：「下次我再試試別的。」
「淡出個鳥來，味道好個鬼。」風清揚卻是在一旁小聲嘀咕了一句，抓起酒葫蘆喝了口酒，突然敲了敲筷子，搖頭道：「不甩啊，我看你這劍法也學得差不多了，繼續待在山上也不會有什麼長進了。這樣吧，你明天下山，不在江湖上歷練個三五年別回來。」
唐驚鴻轉頭看他，眼中飽含控訴，就仿佛……仿佛他是拆散了牛郎織女的王母，然後又轉頭看寧中則，委屈：「師姐，你聽師叔怎麼這麼壞。三五年不回來，你會不會忘了我，一心跟岳師哥甜甜蜜蜜啊……」
甯中則拉起唐驚鴻的手：「怎麼會？等你歷練歸來，劍法定然更上一籌，驚鴻別瞧不起師姐才是。」
唐驚鴻立刻抱住寧中則：「嗷嗚師姐最好啦！」
在山底下等了許久等不到人，特意上山看看的嶽不群：……講道理，小師妹，那是我老婆，別天天動手動腳的！
第49章 無雙無對3
唐驚鴻此時身在河南，身旁伴著一位長腿細腰，身材十分高挑的大美人。
唐驚鴻本來就不矮，而這個美人幾乎比她還要高上半寸。烏髮垂腰，雖然濃妝豔抹，還穿了一身深紅的衣衫，卻絲毫不顯豔俗，反倒帶著張揚霸道的高冷豔麗——一頭長髮保養極好，柔亮順滑，直垂腰間，長眉入鬢，雙眸清亮，臉上沒太多表情，孤高冷傲，英氣逼人，卻又剛中帶柔，不失嫵媚。那一身深紅的衣裳更是繡了大朵大朵的牡丹紋樣，樣式新巧，針腳細密，栩栩如生，十分精緻。
——這樣大的一件外衣會有如此精緻的繡紋，等閒人家是穿不起的，所以只消看一眼，便知此人非富即貴。
可這樣一個人，卻在和唐驚鴻悠閒地逛著集市——難以想像這集市有什麼東西能被對方看進眼裡。
逛了一會兒，唐驚鴻突然在一家首飾攤子前停下，然後從眾多廉價首飾中抽出一支木簪。
集市貨攤基本沒啥好東西，這木簪亦是極為粗陋。那攤子主人見這麼兩個精細人過來挑東西，緊張得手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想說這簪子太次，可瞅瞅攤上也沒旁的襯得起這位高個兒姑娘的東西，嘴巴鼓動著，還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唐驚鴻倒是絲毫不在意，轉著木簪問攤主怎麼賣。
攤主囁嚅著說道：「五文錢……」等看到唐驚鴻當真開始掏錢的時候，他瞄了一眼紅衣姑娘，心說謔這姑娘個子真高，不爭氣地紅了臉，道：「公子是想買了簪子送這位姑娘？別怪小的多嘴，這姑娘生得這麼俊，又一身貴氣，這簡陋的簪子，實在玷污了她——以小的之見，非是是城裡的金珠閣裡頭最好的東西，都配不上姑娘。」
——金珠閣是城裡最好的珠寶店。
聽了攤主的話，那一直冷著臉的高個姑娘突然露出一點笑意，伸手虛點了他兩下，點頭道：「這人會說話。」
——比起尋常女子，這聲音有些過於低沉，還微微帶了點磁性，不過卻意外地跟這人十分相稱，動聽悅耳。
唐驚鴻無奈看他一眼，直接給攤主丟了半塊碎銀：「難得有人逗得東方『姑娘』開心，銀子賞你了——不過你有句話說的不太對。」
那攤主簡直要被這塊銀子嚇傻了——這是銀子，不是銅板！然後又因為唐驚鴻的話回過神，茫然地看著她。
唐驚鴻將木簪往空中一拋，接住，指間不知何時多了把小刀，刀片又薄又亮，吹毛斷發。木簪落回她掌心，只見纖長白皙的手指微動，便有細白的木屑自她指間簌簌落下。
過了大約兩盞茶的時間，唐驚鴻方才停下，收了小刀，又拿出塊錦帕仔細擦了擦那支木簪，然後給身旁紅衣的東方「姑娘」遞過去：「……就算是金珠閣的首飾也配不得你。」
——簡單粗陋的木簪此時已經完全變了一副模樣，簪身帶著木質特有的淺色紋路，潔白而又光滑，整個木簪由細到粗，直至簪頂，被刻出幾朵攢在一起的玫瑰花的樣式，精緻漂亮極了。
東方「姑娘」抿唇輕笑，正要接過簪子，唐驚鴻又突然收回，點點他的肩膀：「來，你低一點，我幫你插上——」
東方應聲俯身，烏黑的長髮瞬間全部垂落，一雙手在發頂來回擺弄，最後固定住。
木簪材質並不算好，但貴在紋路清晰自然，再加上佩戴之人全身上下無一處不精緻，貴氣逼人，倒是讓小小的木簪也瞬間昂貴奢華了許多。
東方摸了摸發頂的發簪，眼尾一勾，掃了唐驚鴻一眼，往前走了一步，道：「走罷。」
這人正是東方不敗。
唐驚鴻是在兩個月前遇到他的，而她自己，已經在江湖上歷練了三年有餘。
最開始她去了五嶽劍派的其他幾派，將燒錄在華山後山山洞中各派遺失了的劍譜奉上，而後滿江湖亂走的時候，又去了巴蜀一帶。在那裡恰巧遇上青城派四大弟子仗勢欺人。大唐的青城派跟唐門也是多有摩擦，此時見他們行惡，當即不管青城派偌大的名頭，直接以精巧絕妙的劍法，削去四人一耳一眼一鼻一手。
——而這一切，她才出了僅僅一招。
這般威懾之下，青城派掌門餘滄海雖然十分怨恨唐驚鴻傷他獨子，卻並不敢正面剛，只能寫信給嶽不群，問他堂堂華山派怎能做出這般以大欺小的行為——唐驚鴻身為華山掌門的師妹，確實算是青城派四大弟子的長輩。
嶽不群向來不喜與人為惡，不過因為唐驚鴻畢竟是招人喜歡的小師妹，他本來打算飛鴿傳書於她不輕不重地訓斥兩句，以免與青城派交惡。沒想到他的信尚未發出去，五嶽劍派自恒山派而起，包括泰山派恒山派在內，都對青城派進行了一番譴責，說余掌門門下弟子多行不義，咎由自取，實與華山唐女俠無關，唐女俠嫉惡如仇，懲惡揚善，乃是我輩楷模等等等等。而後嵩山派也不鹹不淡地發出了類似的公文，嶽不群見狀，索性也不回餘滄海的信，同樣擺出一副維護的姿態。
——可見唐驚鴻這三年混得實在不錯，五嶽劍派的好感度刷得幾乎差不多了。
她遇上東方不敗的時候，他才推了任我行當上日月神教教主沒幾年，《葵花寶典》已經大成，武功天下無敵，然而卻陷入了性別認知障礙的心理問題中。
唐驚鴻剛見到他的時候，他正胡亂抹了一臉廉價胭脂水粉，穿著大紅大綠、毫無剪裁可言的成衣店成衣，整個人濃妝豔抹，十分豔俗，毫無美感，甚至頗有些東施效顰的模樣，簡直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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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唐驚鴻當初最大的感受。當然，那會兒她還不知道這位是東方不敗，只覺得一個小姑娘這樣打扮簡直夭壽，於是就忍不住搭訕了兩句。
沒想到這個打扮得跟個妖豔賤貨的女人脾氣卻孤高冷豔得仿佛一朵高嶺之花，唐驚鴻連話都沒說出口，不過靠近了他三尺以內，就迎面飛來幾枚銀針。
好在唐驚鴻武功不賴，就算是毫無防備之下，也能盡數擋下躲開。
不過對方只出了一招，待看清她的模樣後，就收了手，懶洋洋地瞄了她一眼，轉身繼續走路。
——唐驚鴻一直以為對方是折服在了自己美麗帥氣的外表下，直到後來才知道，原來東方只是看出她是個喜歡穿男裝的姑娘方才罷手。
唐驚鴻：你是個喜歡穿女裝的漢子，我是個喜歡穿男裝的妹子，所以感覺找到了同類了嗎Orz不過對方主動收手，算是給了唐驚鴻一個善意的信號，她繼續跟著東方不敗，從聊上兩句話到一起同行，也不過就花了小半天時間。
熟悉之後，唐驚鴻便教他如何化妝如何挑選衣服——也是這個時候，唐驚鴻才發現對方是個女裝的漢子，而非是姑娘。
前後一聯繫，唐驚鴻福至心靈，立刻猜出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的狀況，擱在這個世界確實非常不被人所理解，十個人裡有九個認為他變態，剩下的那個只是因為事不關己，懶得評價而已，但是對於經歷過現代各種稀奇古怪思想的唐驚鴻來說，不過是性別意識扭曲，甚至連心理問題都算不上——頂多需要心理輔導，別讓他在糾結裡把人格也扭曲了罷了。
只要不傷害別人，再大的問題都不算問題。
而唐驚鴻的態度，無疑讓東方不敗舒服很多。再加上他以為的同病相憐，她教自己化妝穿衣也非常有幫助，所以兩個人在一起倒是和諧相處了很長時間。
東方不敗其實是需要心理輔導的，唐驚鴻不懂心理學，但是她肚子裡有一大缸的心靈（毒）雞湯，隨便舀出兩瓢灌下去，就能幫東方不敗打開新世界大門，從此往另一個方向歪去——
「真理是什麼？不過是看誰拳頭大，誰權勢更盛而已。」
「男人女人又如何？只要你足夠強大，你做什麼都不會有人敢說你半句不是。」
「只有強大的武力還不行，還要有一顆堅定的心，想要做什麼，認定了，別回頭——任他大浪滔天，我自巋然不動。」
「誰規定女子一定要柔弱順從，隱居閨閣相夫教子？」
「權勢這種東西，要麼不碰，碰了——就不能輕易放手。」
……
總之，兩人相處了兩個月後，東方不敗不但學會了如何捯飭自己，眉眼間少了初見時的鬱鬱之氣，反而更加意氣風發，大有作出一番大事業的氣勢。
行至黑木崖下，東方不敗如今心情與下山之時截然不同。算算時間，已經離開三月有餘，不得不回去主持大局。
臨分手前，東方不敗上下打量著她，笑得曖昧：「驚鴻何不與我同歸黑木崖頂，共用無邊權勢？」
唐驚鴻挑眉：「東方教主確定如今還有可以與人共用的權勢？」
東方不敗仿佛想起什麼，臉色倏地冷淡下來，沖唐驚鴻擺了擺手，隨後縱起輕功，飛身往崖頂而去，不過眨眼間，那道大紅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跟東方不敗分手後，唐驚鴻直接轉道長安，回去華山。
回到山上第一件事，先是跟寧中則訴苦——混江湖真的好辛苦，要師姐抱抱~
第二件事便是去給風清揚檢查歷練成果，最後一件事，是去找嶽不群。
「欲練神功，引刀自宮。」
跟嶽不群說話，唐驚鴻向來單刀直入，直接跟他講《葵花寶典》總訣的第一句話。
華山劍派會有氣宗劍宗之分，正是在華山劍派的前幾輩看過《葵花寶典》殘篇後導致的。
其實唐驚鴻一直很不瞭解，華山劍派在那之前，一直是五嶽之首，正是因為偷看了《葵花寶典》，分了劍氣二宗，方才導致實力下滑，為啥嶽不群還對由華山派《葵花寶典》殘篇衍生來的《辟邪劍譜》有那般的執念？
見嶽不群聽到這話明明臉都白了，卻還硬作出一副不懂她什麼意思的樣子，唐驚鴻也不多說，直接跟他比了一場，用實力說明劍氣並重的重要性，方才告辭離開。
再後來，武當沖虛真人和少林方證大師親上華山道謝。而後才知道，東方不敗回去日月神教之後，大力整頓教務，將數十年前搶來的張三豐手抄《太極拳經》及其青年時佩帶的真武劍送還武當，以擺脫於正派中的魔教之名。
沖虛真人和方證大師都是磊落君子，亦有容人之量，見日月教著實有改過之意，便也暫代本門派答允，只是不能代表五嶽劍派的立場。至於他們此次上華山的緣故，卻是聽日月教東方教主說是因為跟華山唐女俠一見如故，引為知己，並為之棄惡從善。
所以他們一是來感謝唐驚鴻，二來也是說和——既然唐女俠能跟東方教主交好，想來華山也能放下正邪立場，與日月教言和。
這兩位武林耆老親自登門，以嶽不群的為人，自然說不出拒絕的話。而華山方才宣佈跟日月教的舊仇既往不咎，緊跟著衡山、泰山、恒山也緊跟著聲明了一樣的立場。反倒讓五嶽盟主左冷禪斥責嶽不群的盟主令發到半路被強行收回。
左冷禪：媽的那三派啥時候跟華山這麼好了！
不過這件事卻似乎暗示了一個資訊——衡恒泰三派，在某些時候，仍然願意以華山為首。這個資訊讓嶽不群興奮，也讓他更加有動力，通過《葵花寶典》或者《辟邪劍譜》練就高深武功從而擔負起整個華山之類的想法是沒有了，但是提高華山劍派的整體實力，未必不能在下一屆的五嶽會盟奪得盟主之位。
岳不群開始為了華山劍派的輝煌未來兢兢業業辛苦奔波。
而甯中則自然是最受他倚靠的左膀右臂。
至此，任務其實算是差不多完成了。
岳不群永遠不會變成寧中則最喜歡的那個樣子，但是，又有誰敢說只有最喜歡的樣子才能給她幸福呢？
五嶽會盟前夕，寧中則跟著嶽不群緊張地準備著各項事務，唐驚鴻則拎了酒去後山陪著風清揚喝了一頓，而後又說那個叫令狐沖的小子是個好苗子，很有靈氣，別讓嶽師哥給教成個木頭人，等將風清揚灌醉後，便離開了這個世界。
這次在副本世界待的時間也不短，而且在回來前還喝了不少酒，空間轉換的瞬間給唐驚鴻一種酒駕的感覺。
身體仿佛柳絮般輕飄飄地落在了床上，唐驚鴻閉著眼睛緩了緩，而後才突然睜眼——
正巧撞上一雙深沉如古井的雙眸。
素來張揚桀驁的眉頭難得皺了起來，臉上混雜了疑惑、驚愕、懷疑的各種情緒，十分複雜地看著她。
唐驚鴻瞬間宕機，拼命地在心裡戳著系統——臥槽臥槽臥槽！還能不能好了？！你把我傳進師兄房間了？！
第50章 暴雨將至2
呼喚系統的同時，唐驚鴻也下意識地在心裡默運唐門內功心法，想要以浮光掠影隱身逃掉。
好在她雖然喝了酒，智商沒掉，在即將隱身之前反應過來一件事——如果她是掉落在無樂師兄的房間的話，此時他不也該在床上嗎？就算他已經起床了，怎麼就那麼湊巧，她一出現，對方就恰好站在床邊看著她？而且……想到這點，唐驚鴻不著痕跡地打量了屋內擺設。
雖然客棧每一間房間都差不多，可她還是一眼認出來，這就是她自己的房間。
正好這時候系統也給了她回復：「經過系統檢驗，此次任務並未出現任何差錯，請宿主放心。」
這樣一來就更不放心了啊(╯‵□′)╯︵┻━┻
如果不是傳送出錯，那就是唐無樂自己找來她的房間。而唐無樂會在沒有經過她的允許的情況下進來，十有八九是發現了她不在房間的事實……
那一瞬間，唐驚鴻腦海裡轉過許多念頭，最終，她猛地坐起來，朝唐無樂露出個有些茫然的眼神：「師兄？」
——她的想法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裝傻糊弄過去再說。
然而這分茫然終究來得太遲，對於唐無樂來說，捕捉到她睜眼那瞬間的驚惶和訝異並非難事。
所以唐無樂再次皺了眉：「怎麼回事？」
唐驚鴻打定了注意裝傻，就繼續茫然看他：「什麼怎麼回事？我還沒問師兄你呢——到我房裡做什……」
話到一半突然被對方的動作嚇住——
唐無樂突然俯下身湊過來，鼻翼微動，嗅了嗅。他湊得極近，每次輕嗅時，鼻尖都要蹭到她的臉，溫熱的呼吸隨之一下下地打來。
唐驚鴻簡直整個人都要不好了，她僵在原地，不住地思索著對策，細密的冷汗控制不住地自鬢邊滲出來，激發出濃郁的酒氣。
唐無樂起身，抱著胳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篤定道：「有酒味。所以——你不該給我個解釋？」
「我……」唐驚鴻語塞。
她不喜歡撒謊。
先不說她根本不瞭解唐無樂到底看到了什麼，謊話無從說起。更重要的是，一個謊言要依靠無數個謊言去圓，說得越多，越有可能出現漏洞，等到那時再說真話，可能都有沒人相信。但是她又沒辦法說實話，畢竟事實有些太過玄幻，比謊話還假。
所以最後她只能保持沉默。
唐無樂靜靜地看著她。若唐驚鴻只是半夜不在房間，一早上突然帶著一身酒氣回來他可以只當她是出去浪了一圈。但眼下的重點是，她是憑空出現的，這就讓人非常難以理解、也非常難以置信了。他不由又想起對方消失得毫無痕跡的兩個月，莫非她……當真有什麼秘密？
唐無樂的目光越發銳利，令唐驚鴻猶如芒刺在背。她甚至自暴自棄地想著要不然乾脆把事實說出來，管他信不信。
不過她剛一抬頭，房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房門被人敲響。而後是隨行唐門外門弟子的聲音：「五少爺，五少爺您起了嗎？該吃早點了——外頭雨大，店家食材不多，一會兒涼了不會再新做了。另外，二少爺好像不在房間，您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在找你呢，師兄。」一聽這話，唐驚鴻立刻來了精神，伸手指著門外。
無辜的臉上轉移話題的意圖非常明顯。
唐無樂不為所動。
直到外頭的外門弟子有些著急了，再次催了兩聲，就連敲門的力度都加強加快了，隱隱地似乎還有了要推門進來的趨勢。
唐無樂想要知道唐驚鴻的秘密，但在那之前，他並不希望唐門內部知道更多關於唐驚鴻的異狀，因此不得不暫時放過這件事，點了點唐驚鴻的額頭：「這事沒完。」說完，轉身，過去開門。
在徹底轉過身之前，他再次掃過唐驚鴻，目光觸及對方乾淨整潔的衣擺和靴子，眸子一縮，乾脆地去開了門。
門外頭的唐門小哥還在喊：「……五少爺，您到底見沒見過二少……呃，二少爺？」
「吵死了！一大早的，叫魂嗎？」門是被唐無樂略有些暴躁地踹開的，險些撞上門外唐門小哥的臉，然後他十分不耐煩地瞪了那小哥一眼，背著手，也不理理淩亂的衣衫胸口大敞，吊兒郎當地就往樓下走去。
那一瞬間，前來喊人的唐門小哥險些以為自己搞錯了房間。
直到唐驚鴻衣冠楚楚、風度翩翩地走出來，他才確定沒有叫錯人。
唐驚鴻沖那唐門小哥溫和地笑了笑，又十分客氣地道了聲謝。
唐門小哥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發燙，匆忙低頭，結結巴巴地回了句：「應、應該的……」
等唐驚鴻離開，那唐門小哥看著她的背影，不住地感歎著都是嫡系少爺，二少爺和五少爺這麼就差得那麼大……等等——二少爺為什麼會從五少爺房裡出來？
唐門小哥轉身看了眼房間，突然想起門派裡前陣子流傳很廣的關於二少爺的傳言。
他再次回憶了一下二少爺從房裡出來時不耐煩的神態和胡亂裹著的衣服……臥槽那個傳言該不會是真的吧？
——沒想到你真的是這樣的二少爺！
唐門小哥靠在樓梯口，看著樓下支使著五少爺幫忙拿湯夾菜的二少爺，一臉世風日下地搖了搖頭。
這場自昨天夜裡而起的雨嘩啦啦地一直下著，絲毫不見減少，不時有途徑的旅人家前來客棧投宿，這些人不管帶沒帶雨傘斗笠，全都被雨水澆透了，又是水又是泥，來來往往的，整個一樓大廳早就被弄得一片泥濘髒亂。
所以唐無樂一下來，就擺出了一張標準的大少爺嫌棄臉。
好在跟來的唐門弟子都知道他的脾氣，提早定下了角落靠窗位置的座位——背風向，基本沒有雨水掃進來，不管是距離門口還是樓梯都有一段距離，很少有人過來，稍微顯得乾淨點。
唐驚鴻下樓後直接坐到唐無樂對面，看著他大少爺托著下巴，拿著筷子一臉無聊地戳著桌子上的顏色確實不怎麼好看的飯菜，再回憶一下方才在房間裡時的咄咄逼人，不得不對小霸王的演技表示嘆服。
念在自己還有把柄抓在他手裡，唐驚鴻歎了口氣，抬手給他舀了一碗湯，遞過去：「出門在外的，就別挑了。」
唐無樂挑起眼角瞄了一眼那湯，一臉嫌棄地接過來，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嗅，這才慢吞吞地喝了一口。
唐驚鴻再接再厲，又往他面前的小碟子上夾了幾樣他喜歡的小菜：「也吃點菜。」
「看著就難吃。」唐無樂撇嘴，但還是跟吃毒藥似的，皺著臉，一根一根撿起來吃了。
唐驚鴻微微松了口氣，自己也端起碗喝了口湯。
味道確實乏善可陳，好在尚可入口，還是暖燙的，在這樣的大雨天喝上一碗，整個身子都暖和了起來。
唐驚鴻簡單吃了幾口，又轉頭看了看窗外，感歎道：「都一晚上了，這雨還這麼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
唐無樂托著下巴，也看向窗外。
此時天空一片灰暗，翻滾著沉沉的烏雲，大雨依舊傾盆而下，仿佛天空破了個洞，怎麼都停不下來，路邊栽種著高高的芭蕉樹，寬闊的樹葉隨風擺動，似乎隨時都會折斷。
唐無樂輕輕掃了唐驚鴻的一眼，最後目光落在遠處的雲層，懶洋洋道：「一時半刻停不了。」
唐驚鴻：「嗯。」
早飯吃的不愉快，午飯的時候唐無樂讓外門弟子給唐驚鴻傳話，讓她下樓把飯端上來。
傳話的唐門弟子表示大概是二少爺的少爺脾氣上來了，覺得不管是客棧店小二還是唐門外門弟子端來的飯菜都不乾淨，只要五少爺親自端來的。
對此，唐門弟子覺得無樂少爺真的太過分了。
唐驚鴻心裡倒是清楚，唐無樂會這樣，估計是因為早上的事情自己沒交代清楚，而早飯後，更是對他避而不見，讓他十分不痛快。
相比起說明白這件非常玄幻的事情，唐驚鴻寧願被多折騰幾次，於是並沒有什麼所謂地下了樓。
挑揀了兩樣看著還不錯、唐無樂大概會吃的菜，又添了兩碗飯一碗湯，唐驚鴻提著食盒準備上樓的時候，突然迎面撞上一個人。
好在因為樓梯口人來人往的本就比較擁擠，食盒被唐驚鴻特意護在了懷裡，因而並未受到波及。她隨口說了句「抱歉」，又隨意地掃了對方一眼，只見那人穿了一身黑，帶著斗笠。奇怪的是即使進了屋子也不拿下來，任由帽檐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水，周圍也沒人說什麼抱怨的話。
雖然奇怪，唐驚鴻也沒多想，繞過對方便準備上樓。
沒想到那人卻橫身攔住了她，低聲道：「唐五少爺？」
唐驚鴻一聽，便全身都戒備了起來——有斗笠擋著看不太清，但是對方一開口就能知道，這人還蒙著面。
光天化日之下，又是黑衣又是蒙面的，能有幾個好人？
黑衣人仿佛察覺到她的戒備，低聲解釋道：「小的並無惡意——是有人托小的轉達少爺，再往西走，恐性命有虞。」
往西？那不是……唐驚鴻一愣。
斗笠下的腦袋輕輕點了點，聲音愈發低下去：「巴蜀不能回。」
「……什麼？」唐驚鴻不由抱緊了食盒。
「收人錢財，與人消災——隱元會地字柒柒三話已帶到，告辭。」
話音落下，他已經排開周圍擁擠的人群，眨眼走到客棧大門，大步跨出去，漸漸消失在轟然的雨幕中。
除了在樓梯口留下一灘積水，未曾留下半分痕跡——周圍竟無一人記得方才客棧進來個戴著斗笠的黑衣人，就連最為機警的店小二都沒印象。
第51章 暴雨將至3
唐無樂食不知味地吃完了午飯，讓唐門弟子將餐具送回樓下客棧廚房，他則慢悠悠地走去唐驚鴻的房間。
剛才小師弟給他帶飯回來的時候，似乎心情不好。唐無樂只當小師弟被自己支使著做事情委屈了，還想著晾她一頓飯的時間，估計再等會兒就會把隱瞞的事情全都說出來了。
他一推開門，便有一陣水汽迎面而來，再一看，房間裡窗戶大開著，雨水掃進來。而唐驚鴻就坐在窗邊，半邊衣裳都打濕了。
唐無樂不由皺了皺眉：「坐在那裡做什麼？把窗關了，過來——之前的事還沒問完呢。」
唐驚鴻聞聲轉頭看他。
唐無樂微微一愣——小師弟的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疑慮。
唐無樂問道：「你怎麼了？」
唐驚鴻猶豫了片刻，示意唐無樂把門關好，仍舊坐在窗臺上一動不動，把之前在樓下遇到黑衣蒙面自稱是隱元會之人的事情說了一遍。
然後她遠遠地看著唐無樂的眼睛，問道：「我也不知道這人是受誰所托，甚至連他是不是真的隱元會之人，但是——師兄，你老實跟我說，這次回唐家堡，真的有遇到危險的可能嗎？」
唐無樂坐在桌前，單手搭在桌子上，沉默了許久，方才開口——「年前那兩個月，你到底去了哪裡？」
話題跳轉的有些快。唐驚鴻詫異：「怎麼突然……提起這事了？」
「並不是突然。」唐無樂搖頭：「你恐怕不知道。得知你不見了的消息之後，當時駐守在揚州的唐門弟子幾乎把揚州城翻遍了，可依舊沒有任何關於你的消息，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
最後幾個字，唐無樂的語氣變得有些異樣——人間蒸發、憑空出現，所以小師弟到底隱瞞了什麼？
若是就此消失不見也好，偏偏在所有人都放棄的時候，她又突然冷不丁現身，跟沒事人似的，繼續該做什麼做什麼。
唐家堡並不是什麼光風霽月之處，背叛、狙殺之類的事情向來層出不窮，這種情況，自然會被懷疑。
但唐驚鴻畢竟身份特殊，當時又是大過年的，唐家堡暫時沒有做什麼。然而唐家堡不做什麼，唐驚鴻也表現得格外若無其事，也正是因為這份若無其事，讓唐家堡高層，尤其是門主一派，對她越發重視起來。
換句話說，嫌疑也越重了。
難怪當時沒人找她審問那兩個月的行蹤。對此，唐驚鴻並不意外，反倒有些恍然，之前她還以為是自己分量不夠，唐家堡並不把她當回事呢。只不過——
唐驚鴻長眉一挑：「你也懷疑我？」
唐無樂神色微動，語氣篤定：「師兄永遠不會懷疑你。」
唐驚鴻不由笑了起來。這話裡潛藏的意思她聽出來了——身為師兄，他自然不會懷疑自小養大的師弟，但是如果以斬逆堂少主的身份考慮的話，永遠都是唐家堡最重要，無原則懷疑一切可疑之人。
氣氛似乎因為這個笑容緩和了下來。唐無樂拎起桌上的茶壺倒了兩杯茶，招手道：「坐在窗臺上都要被雨淋濕了，過來喝口茶。」
唐驚鴻卻仿佛刻意為難他般又問了一句：「師兄，如果我進唐家堡真的沒安什麼好心呢？」
「不可能。」三個字被唐無樂說得斬釘截鐵，執壺的手亦是穩如泰山，顯然並沒有把唐驚鴻這句假設放在心上。
唐驚鴻不肯放棄，繼續道：「我是說如果。」
執壺的手腕到這時方才一抖。
唐無樂放下茶壺，抬眸看過去，說出的話很輕，卻也很清晰：「親自殺了你。」
這算是意料之內的答案。唐驚鴻沒什麼觸動，所以接下來的話依舊十分平靜：「如果我回去之後，說不清楚那兩個月的去向呢？」
唐無樂看了她良久，歎道：「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會讓你出事的。無影、老太太他們也都會護著你的。」
「我信你。」聽完這話，唐驚鴻從窗臺上站起來了，朝他微笑。
我都不信我自己。雖然拉了身為少門主的無影和輩分最高的老太太，唐無樂還是覺得自己的保證十分蒼白無力。不過唐驚鴻信了他，不打算再淋雨也是好事，唐無樂就沒多說什麼，還摸了摸茶杯道：「現在說這些也沒用，淋著雨不冷嗎？過來喝口熱茶暖暖……」
唐無樂正說著，突然意識到不對，猛然抬頭，就見唐驚鴻突然一甩手，拋出子母飛爪的鎖鏈，不知道勾住對面的什麼東西，隨後用力一扯，一個縱身，躍進了雨幕裡。
唐無樂匆忙本至窗口，然而漫天的雨幕和茂盛的樹林阻隔了視線，什麼都看不到，耳邊只迴響著她臨走前留下的一句話——
可我不信門主。
唐無樂立刻追出去,豆大的雨珠打在臉上，連睜眼都費力，他仍舊認真查看著周圍。
雨水實在太大，唐驚鴻的一切痕跡都被沖刷得一乾二淨，無處可尋。
唐無樂狠狠地錘了下身旁的樹幹。
雨太大，唐驚鴻一落地，全身便已經濕透。
可是她完全顧不得這個問題。
若是唐無樂追上來，一定不會放她走。
所以她腳下幾乎還尚未踩實，便已經挑好了方向，毫不猶豫地甩著大輕功拔足狂奔。
大雨確實很影響視線和方向感，好在她在視窗觀察了很久，跑了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便已經在各色綠植建築物的遮擋下看不到之前的客棧了，再跑一陣子，便看到一處十分靜謐的村落。
唐驚鴻調整了一番吐息，感謝大雨將她一路的痕跡都沖刷走了，然後隨便找了一戶人家借宿——她身上包裹裡有不少金銀，隨便拿出點什麼都能讓房子主人將她當做上賓對待。
看著外頭始終不見停歇的雨聲，唐驚鴻總算松了口氣——這樣的天氣，就算想要大規模搜尋也不好找。更何況，她並不覺得唐無樂真會下了死命令把她抓回去。
放鬆下來，唐驚鴻便開始考慮之後該做什麼。她知道自己這樣一跑了之不好。但是對於唐傲天這個人，她實在信不過。
這傢伙為了對付五毒教，連親閨女都能利用，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而且這幾年她也不是沒見過唐傲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楓華穀大戰斷了腿，整個人都有些陰鬱扭曲，完全不像前武林盟主唐簡之子——雖然唐簡她也沒見過。
所以誰也不知道等她回去唐門面對的又會是什麼。
她一點也不喜歡賭運氣。
她相信唐無樂對她說的話是真的，也相信唐無影唐老太太的為人，但是唐門門主畢竟是唐傲天。只要她解釋不清楚那兩個月的行蹤，唐傲天就有理由一直追究她。
偏偏這個問題她還真解釋不清楚。就算就算實話實說……
她幾乎都可以想像到時候唐傲天一定是一副——你他媽在逗我——的表情。
說到底，她沒有證據。
早知道上個任務久等回唐家堡再執行了——在所有人面前表演大變活人，想來也由不得他們不信。
那就只能等下次任務發佈之後再回去。
可惜智障系統沒辦法確定下次的任務時間。她只能拖一陣是一陣了。
唐驚鴻惆悵地歎了口氣。有問題不解決反倒一直拖著，這可真不符合她的習慣啊。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唐驚鴻便從房主手裡借了蓑衣和斗笠，打算孤身回往巴陵。
西邊不能走的話，她便往東走。
然後在通往巴陵縣外頭的一條小路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唐驚鴻：……握草→_→
她腳下頓了頓，拉低了斗笠，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她可穿著蓑衣斗笠呢，全身裹得嚴嚴實實，還有這麼大的雨，肯定看不出來。
本來板著臉的唐無樂頓時被氣笑了：「呵呵。」
唐驚鴻不由加快步伐。
然而沒走多遠，一截鎖鏈飛了過來——卻是子母飛爪的子爪，一把將她扯到唐無樂身邊。
還是被認出來了。唐驚鴻有些鬱悶，索性放棄掙扎，飛快地轉著腦子，琢磨著這次該怎麼跑。
唐無樂抬手，將她斗笠往上抬了抬，讓她整張臉露出來，然後就立刻知道了她在想什麼，順勢彈了彈她的額頭，無奈道：「你就算要跑，也得給堡裡一個理由吧——還是說，你想見識見識門主手底下親信弟子的實力？」
唐驚鴻微微睜大眼睛，一如初見時般乖巧。
唐無樂挑了挑嘴角：「怎麼二少爺突然要鬧脾氣不想回家了，不行？」
第52章 有情無義1
唐驚鴻很想說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大少爺該做什麼做什麼去，沒必要跟著趟這渾水，而且自己又不是不回去了，等可以解釋了，她還是想回去唐家堡。
這個江湖風雨飄搖，有個家……就算這個家裡的家人並非是全然的齊心，那也比孤零零的一個人要好的多。
可是她看著唐無樂同樣被雨水澆了個徹底的樣子，這樣的話突然就說不出來了。
也不知道他在雨中站了多久，連個斗笠蓑衣都沒戴，只裝模作樣地十分騷包地撐了把漂亮的傘，在這麼大的雨裡也幾乎跟沒有一個樣。
雨水順著他半裸的胸膛滑下來，明明狼狽極了，可看著他張揚到任性的眼神，唐驚鴻心想，就算自己不知道他是斬逆堂少主，這個時候，也會覺得他很帥。
所以唐驚鴻也就沒有拒絕他。
唐驚鴻把頭上的斗笠摘下來，強硬地戴到唐無樂頭頂，在對方「嘖這是哪里弄來的幹不乾淨啊」的質疑聲裡，扭身往巴陵的方向走去，一邊走，一邊道：「藉口的話，去丐幫走一趟算嗎？」
唐無樂不再糾結斗笠的問題，三兩步追上唐驚鴻，並肩而行，將聊勝於無的雨傘共撐在兩人頭頂，沉吟道：「唔……也算吧。」
——自從楓華穀大戰之後，原本關係非常好的唐門丐幫突然就勢成水火，紛紛指責對方背叛了聯盟，各種大小衝突摩擦時有發生。雖然唐無影去年以身犯險、親上丐幫總舵調解，強調不僅丐幫傷亡慘重，唐門同樣有不少犧牲，兩派皆可能有叛徒。丐幫高層敬佩他的勇氣和為人，暫且接受了這種說法，但是仍舊有不少丐幫弟子對這個結果不服氣。他們堅信入幫即兄弟，兄弟絕對不可能出賣同門，所以這叛徒只可能是唐門弟子。
想到這裡，唐無樂偏頭看唐驚鴻，見對方一臉平靜，心裡微微歎了口氣——驚鴻似乎不在意，但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單從這方面來說，丐幫比唐門似乎要好些，至少，他們輕易不會懷疑同門。
唐驚鴻察覺到他的眼神，回望過去，道：「怎麼……這個藉口有什麼問題嗎？」
「沒。」唐無樂搖搖頭，突然笑道：「說起來，無影去年會去丐幫，似乎還是因為你吧？哎，也就是我這脾氣，要不然，這麼大的風頭，哪有機會輪到無影那小子。」
唐驚鴻也想起這事了。
去年剛開春的時候，她去外堡唐家集那邊買點小玩意兒，恰好她聽幾個途徑巴蜀的丐幫在說什麼唐門不靠譜，出了個叛徒害得聯盟軍失敗、死了不少兄弟不說，就連前幫主都活不見人、死不見屍，還直到現在都沒查出叛徒是誰，忒無能了些。
明明楓華穀大戰的鍋是沈眠風的！
所以唐驚鴻一聽這話就不開心了。
當即不顧身份場合跟幾個乞丐撕了起來。
因為她知道劇情，所以立場非常堅定，堅持認為叛徒出自丐幫。
對於旁觀到這一幕的唐門弟子來說，唐驚鴻的這個態度，無疑讓他們又是欣慰又是羞愧——就算是他們自己，都做不到像唐驚鴻這般，對門內弟子寄予了如此厚重的信任。
唐驚鴻話一般不多，但是一旦說起來，那叫一個有理有據令人信服，那幾個乞丐被撕得面色無光，然後灰溜溜地走了。
唐無樂聽說這事後，一直很遺憾自己當時不在場，要不然指定要讓大黃上去把他們真撕了。
不過這事也讓唐門高層覺得丐幫和唐門的矛盾不能再這麼放任下去了，所以最後是唐無影主動請纓，親上丐幫調解此事。
畢竟真計較起來，還是丐幫損失更嚴重一些，少了一位幫主麼——看在曾經兩派兄弟情義的份上，唐門不介意姿態稍微擺的低一點。
這麼一來，這事還真的只有唐無影能做了。懷字輩輩分太高，去了不合適，其他的外門弟子分量不夠，而無字輩的幾位，唐無言不用說，這傢伙向來不愛管堡內事務，有這功夫還不如去長歌門萬花穀寫幾句詩詞，唐無尋對暗器研發更感興趣，至於唐無樂……派這位大少爺去，那不是去和解，而是結仇。
唐驚鴻看著唐無樂——大少爺你也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啊→_→
兩人腳程快，天黑之前進了巴陵。
瞿塘峽暴雨傾盆，等到了巴陵縣，就只剩下毛毛細雨了。
不過此時兩個人幾乎都已經被雨淋得透到不能透，雨大雨小也沒什麼妨礙了。
就近找到一家客棧，唐驚鴻直接砸下重金，讓他們用最快的速度熬份姜湯再多多準備些熱水。
這家客棧倒是很貼心，因為下雨，姜湯是一直備著的，就是熱水要現燒，於是唐驚鴻催促著店家去燒熱水，她則盯著唐無樂灌下一大碗姜湯。
——也不知道他先前到底淋了多久的雨，就算習武之人武功高強，也不能保證在這麼大的雨天寒氣不入。
唐無樂享受慣了，姜湯這種味道奇怪的東西對他來說簡直就是邪物，可是小師弟目露凶光地盯著，大有他不喝就硬灌的氣勢，只好捏著鼻子咕咚咕咚兩口咽下。
好在這東西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喝下去之後，整個身子便暖洋洋了起來，他靠在桌前，懶洋洋道：「你也別忘了喝。」
「用你說。」唐驚鴻白了他一眼，端起另一碗姜湯，也是一口氣喝下，喝完後隨便抹了抹嘴，又指指樓上，「你先上樓，我去看看水燒得怎麼樣了。」
巴陵縣民風也算純樸。唐驚鴻砸下那麼大塊兒金子，他們也盡心盡力，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一桶接一桶地送來大量熱水。
真的是特別大量。
浴桶也很大，估計是這縣裡最大的浴桶了，就算坐兩三個人都不嫌擁擠。
客房裡很快蒸騰起氤氳的白霧，唐無樂站在浴桶邊，看著唐驚鴻跟自己一樣濕噠噠的衣服和頭髮，突然道：「師弟你淋得也不輕啊，要不……」他說著，拍了拍桶沿：「一起洗？」
「……」
唐驚鴻直接退出房間，「啪」地一聲把房門關上，沒好氣道：「洗個澡話也這麼多，再磨蹭水要涼了！」
房間裡傳來水流攪動的聲音，唐無樂「嘖」了一聲，道：「都是師兄弟，一起洗又怎麼了——說起來，咱們兄弟幾個，還就小師弟你在這方面最矯情。」
呵呵。唐驚鴻心裡冷漠臉，面上還是若無其事道：「你淋雨淋了太久，多泡會兒，把寒氣逼出來。這裡不比在堡裡，店小二沒那麼有眼力，若是水涼了自己喊人加。」
唐無樂揚臂揮手表示曉得了的剪影映在門上，唐驚鴻又仔細想了想有沒有什麼疏漏，確定沒有之後，方才回到隔壁，又讓店家準備些熱水，自己也泡了泡。
對於看得順眼的人，唐無樂向來沒太大的抵觸心理，唐驚鴻顯然屬於此列，所以對於她的囑咐，他雖然覺得有點囉嗦了，但還是不打折扣地執行了，一直泡到皮膚都要發皺了，方才從浴桶裡出來——出來的時候水也還是熱的，顯然店小二的眼力價是跟酬金成正比的。
等他洗完從屋裡出來，唐驚鴻早就洗好了，隔壁沒有人，空氣裡殘留下來的淡淡的溫熱水汽說明她也是有泡過澡的。
唐無樂索性就下了樓。
不知道是雨不夠大，還是巴陵縣地方小，總之這客棧裡人並不多，比之前瞿塘峽的客棧清淨整潔了許多。
唐驚鴻果然正在樓下，抱著胳膊似乎在跟老闆娘似乎在說什麼。
此時她難得把衣服穿得鬆鬆垮垮的，一頭濕發披散著，貼在臉頰旁，愈發顯得皮膚白皙光潔，也不知是不是淋過雨後又泡過熱水澡，唇色也比往日豔紅了些許，乍然一瞧，比平時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意外的十分賞心悅目。
這時，她突地挑唇一笑，粲然生輝。
唐無樂不由頓住腳步。
而後卻見她對老闆娘不知說了什麼，把老闆娘逗得花枝亂顫，含嗔帶喜地瞟了她一眼，驀地添了幾分徐娘半老的風韻。
又胡亂勾搭人！唐無樂翻了個白眼。
老闆娘那一眼的餘光恰好也瞄到了唐無樂，先是客氣地沖他笑笑，然後湊到唐驚鴻耳邊，小聲說了什麼。
唐驚鴻聽後立刻轉身，笑著招手：「師兄！」
唐無樂：……看樣子是放鬆下來了，愛勾搭人就勾搭吧→_→
原來剛才唐驚鴻是在跟老闆娘點菜。這兩天都沒吃上太好吃的東西，為了讓老闆娘做幾道拿手好菜，唐驚鴻才不得不捧了捧對方，哄得對方心甘情願不嫌麻煩地去下廚了。
一邊吃著飯，唐驚鴻一邊跟唐無樂說自己已經花了重金，請人去瞿塘峽的客棧給留守在那裡的唐門弟子送信，交代下他們之後的行蹤，而後又提及丐幫近況，免得一時疏忽，再次結怨。
兩人正說著，客棧大門突然又被人打開。
一位身穿藍紫勁裝、紮著馬尾的姑娘走進店裡，長相溫婉秀麗，手裡卻拎著一柄與氣質極為不符的厚背大刀。
唐驚鴻隨意瞄了一眼，覺得這人有點眼熟。
然後就聽唐無樂有些詫異地低語道：「柳姑娘？」
「嗯？」唐驚鴻正要問是認識的嗎，就聽店小二十分殷勤地上去招呼道：「哎，月姑娘？這大雨天的您也過來了——還是照例？」
那姑娘點點頭，隨意挑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然後出神地看著遠處。
月姑娘？不是柳姑娘嗎？唐驚鴻看眼唐無樂，再看眼那姑娘，福至心靈，突然想起一個人。
第53章 有情無義2
兩個人正說著，店小二突然送來一壺酒。
唐無樂以為是唐驚鴻要的酒，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唐家堡弟子很多都是要出去執行暗殺刺探之類的任務，並不怎麼好酒，畢竟酒精這種東西對人的影響非常大，很容易讓人失去冷靜，所以他們都很少沾酒。
唐驚鴻卻也有些疑惑，對店小二說：「我們並沒有要酒。」
那店小二殷勤地回道：「哦，這是我們掌櫃的送的——兩位公子放心，這酒是今年新釀的桃花酒，酒勁兒不大，並不會耽誤事兒。」
原來是看在她財大氣粗的份上。
唐驚鴻立刻了悟。示意店小二把酒壺放下，又看了一眼坐在窗前的那位淺紫衣裳的姑娘，突然拎起酒壺，起身走了過去。
兩桌距離不遠，客棧大廳裡又清淨，唐驚鴻溫和的聲音格外清晰：「『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我觀姑娘面有愁緒，不如與在下一起，一醉解千愁？」
「我……」那姑娘下意識地應了一聲，而後這才回過神，等看到唐驚鴻後微微一愣，疑惑道：「公子是……」
對方一面說著，一面環視了客棧一眼。客棧人不多，隨意地這麼一打量，便能將客棧景象盡收眼底，自然包括旁邊桌子的唐無樂。而唐驚鴻跟唐無樂的服色相似，她便又多看了兩眼，立刻認出了他，笑道：「這不是唐二少爺嗎？居然會在江南遇上，還真是巧——不知這位又是……？」
咦？還真是認識的？唐驚鴻看看那姑娘，再看看唐無樂，突然朝唐無樂眨眨眼，道：「師兄真是不夠意思，認識這麼漂亮又有氣質的姑娘，居然不介紹給我——姑娘你好，我叫唐驚鴻，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驚鴻，柳姑娘她——」唐無樂想說柳姑娘已經有了心儀之人，雖然聽說已經死了情緣，但這姑娘顯然不是容易放下的，讓他別跟著亂摻和了，沒想到他剛說到這裡，那位「柳」姑娘便難得地以有些失禮的強硬語氣打斷了他的話：「我叫月弄痕，浩氣盟搖光壇壇主——聽公子的名字，莫非便是唐家堡那位五少爺？」
果然是月月！作為PVP&PVE雙修黨，浩氣盟惡人谷兩大陣營的BOSS她自然都很熟悉。這位是浩氣七星之一的搖光星，比起浩氣七星的另一位姑娘開陽壇壇主可人，這位明顯要低調許多。她性子溫婉和煦，又十分細緻，對浩氣盟諸人都有頗多關照，算是個知心姐姐的設定。雖然沒有明說，不過她在浩氣盟內大約是負責外交方面的事情。而浩氣盟與各方都有聯繫，她能處理得井井有條，接人待物方面的能力可見一斑。後來毛毛被謝淵帶入浩氣盟，也是交由她帶著的。
唐驚鴻有些開心，同時有些好奇地問道：「月……呃，月姑娘知道我？」
月弄痕點頭微笑道：「聽影說過。」
哦……浩氣七星的影據說出身唐門，在浩氣盟又是負責情報方面的事情，會知道也正常。唐驚鴻剛要點頭，突然意識到什麼，一歪頭：「……影是誰？」
月弄痕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的來歷，不過——看他武功路數，似乎是來自唐家堡。」說著，她又抬眸看唐無樂。
天璿壇壇主影大概是浩氣七星中來歷最為神秘的一個了。
他沉默寡言，但是非常有手段，常常會給他們提供一些常人很難知道的消息，偏偏行事亦有些亦正亦邪，細究起來，與浩氣盟的畫風極為不符。
尤其是影曾經差點殺了浩氣盟一個普通的士卒，而原因不過是在他面前說了句「煙好大」而已。
自那以後，浩氣盟再無人敢在天璿影的面前提「煙」這個字眼。
月弄痕有時候甚至覺得，恐怕就連將他吸納進浩氣盟的謝淵都不敢說完全瞭解他。
本來影這點小秘密也不算什麼，畢竟像他們這樣的人，心裡有個諱莫如深的名字很正常。
直到惡人谷那邊傳來消息——一個叫煙的人加入了惡人谷。
當時浩氣盟內部也曾討論懷疑過影，而影始終不改其沉默本色。最後還是謝盟主和翟軍師出馬，親自壓下了所有質疑的聲音。
月弄痕並不懷疑影，不過此時有個大概知道對方來歷的唐門人，她還是想要打聽一番的。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嘛。
唐驚鴻也看向唐無樂——煙影不相逢。老實說，煙影的故事她也很有興趣。
唐無樂皺了皺眉。
他確實知道一些關於煙和影的事情，但那就要牽扯到唐門內部一些不怎麼光彩的舊事，所以他並不想說。
於是他就轉移了話題：「柳姑娘怎麼改了姓名？」
唐驚鴻其實對煙影的八卦更感興趣。不過她心裡也有數，此事涉及到唐門家事，眼下月弄痕在場，唐無樂不管怎樣都不會說的，索性就配合他開始八月弄痕的八卦。
月弄痕瞬間就尷尬地沉默了下來。
——死情緣這種事，是能隨便拿出來說嘴的嗎(╯‵□′)╯︵┻━┻然後她也轉移了話題——她從唐驚鴻手裡接過酒壺，翻起桌上的酒杯，直接倒了三杯，抬手請道：「瞧我真是失禮了，唐五少爺不少來請我喝酒嗎？來，請——說起來，唐二少爺跟我也很久沒見了吧？記得上次見面還是隨同盟主前去巴蜀莫家堡處理莫小少爺之事那次，數數大概也有六七年了……唉——拿了五少爺的酒借花獻佛，二少爺可勿怪啊。」
——這話題轉移得雖然拙劣，可至少擺明瞭對方不想繼續說下去的態度。
唐驚鴻和唐無樂都不是那種沒有眼力價的人，也不再追問，索性坐到月弄痕的對面，三人共飲。
這酒果然如店小二所說，極為清淡，清甜的桃花香氣配以淡淡的酒味，味道還不錯。
有點像飲料。唐驚鴻喝完一杯後，伸手去拿酒壺準備再來一杯，不過還沒倒上，桌子底下的小腿就被唐無樂輕輕踢了一腳，然後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月弄痕。
唐驚鴻抬頭看過去，只見月弄痕端著酒杯，臉上混雜了甜蜜和憂鬱的神情，眼睛的焦點落在虛空，顯然有些出神。
正巧這會兒店小二吆喝著送來月弄痕點的菜。
月弄痕瞬間回過神，看了看菜色，突然捏緊了酒杯，脫口問道：「這酒……」
店小二先是詫異了一下，隨後看了一眼唐驚鴻兩人，雖然不知道這兩桌客人怎麼坐到一起了，還是殷勤地笑著回道：「月姑娘嘴巴真靈——這桃花酒還是我家老闆娘親上君山採摘的，用的……可不就是當年您和沈公子來的時候，沈公子教的法子！」
一句「沈公子」，仿佛打開了什麼開關，月弄痕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
唐無樂若有所思，唐驚鴻左右看看，還是問道：「沈公子是誰？」
月弄痕在盯著酒杯發呆，店小二解釋道：「公子不知道嗎？月姑娘和沈公子是一對兒……沈公子丐幫前幫主的養子，雖說是個乞丐，不過是淨衣，長得玉樹臨風，風流瀟灑，跟月姑娘可稱得上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唐驚鴻道：「那沈公子呢？」
店小二撓撓腦袋：「小的也不知道。月姑娘每年這時候都會來，但沈公子一次也沒來過，聽說是丐幫出了什麼亂子，也不知道沈公子……」
店小二正說著，突然聽月弄痕幽幽歎道：「沈眠風已經死了……」
唐驚鴻道：「沈眠風？這名字有點耳熟。」
唐無樂：「惡人谷大惡人之一，『惡丐』沈眠風。」
月弄痕放下酒杯，垂眸起身：「抱歉，我有點不舒服，失陪了。」說完，便直接往樓上客房而去。
店小二連連向唐驚鴻二人表示歉意，然後點頭哈腰地過去給月弄痕引路。
月弄痕離開後，兩人又回去自己桌前，一邊吃著，唐驚鴻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唐無樂給自己普及其實她早就知道的關於沈眠風的事情。
沈眠風是丐幫前任幫主尹天賜的養子，楓華穀大戰後也失蹤了，後來再出現就已經投身惡人谷了，至於原因，無人知曉。
中間唐驚鴻打斷了唐無樂的話，隨手甩給店小二一塊銀子，讓他重新給月弄痕做桌菜，送去她房間，然後才非常不理解地問道：「所以你們就沒懷疑這貨就是當年楓華谷大戰的叛徒嗎？就算不懷疑，難道這不也是個背鍋的好物件？另外，我聽堡裡的長輩說過，當年門主和尹幫主以及沈眠風的父親『威震天水』沈慶是結義兄弟，有次門主請他們來堡內做客的時候，尹幫主和沈大俠切磋，結果一個不慎，沈大俠被打成重傷，不治身亡，後來沈夫人改嫁——雖說尹幫主對養子很好，可殺父之仇也是真的，沈眠風完全有理由做這個叛徒。」
唐無樂被唐驚鴻這麼一說，完全愣住了——聽起來好有道理，可是為什麼他們整個唐家堡上上下下那麼多人、甚至包括被稱為「天下三智」之一的懷智堂叔都沒想到？！
唐無樂兀自疑惑中，這時客棧門口突然又進來一個姑娘。
這姑娘背負長劍，容貌秀雅，清冷出塵，仿佛九天仙女踏風而來，雖頂風冒雨，可是一身白衣卻連一滴雨水泥土都未曾沾上。
她一進來，一雙如霜似雪的眼睛便掃過了一整個大廳，微一蹙眉，沒頭沒腦、毫不客氣地詢問一旁的店小二：「月姐姐呢？」
嗓音清冷如冰。
一臉驚豔的店小二猛地回過神來，正要問什麼月姐姐，然後突然反應過來，連忙道：「月姑娘在樓上。」
那白衣姑娘立即提步往樓梯而去，走到半路，似乎察覺到被人注視著，回過頭對上唐驚鴻的眼睛。
唐驚鴻正要起身誇讚一下姑娘貌美，表明自己的傾慕之意，不料那姑娘看清她的長相之後卻是突然一挑眉，再次掃了周圍一眼，然後劈頭問道：「莫雨那小子呢？」
第54章 故人舊事1
聽到這個問題，唐驚鴻一臉懵逼——是說，她長得像是知道莫雨在哪裡的樣子嗎？
她下意識地看了眼唐無樂，見唐無樂也是面帶疑惑，便問道：「莫雨的事情，姑娘為何問我？」
「誒？」那姑娘眨眨眼，脆生生地問道：「你不是——」
那姑娘的話剛說到這裡，她身後樓梯盡頭傳來「吱呀」地一聲門扉開合的聲音。
月弄痕從屋裡出來，見到她後一愣，脫口道：「可人？」
月弄痕這話一出，唐驚鴻和唐無樂立刻知道了眼前姑娘的身份——劍聖之徒，浩氣盟開陽壇壇主可人。
可人聞聲立刻驚喜地轉過身，樣式乖巧的雙馬尾在空中劃過一道圈，道：「月姐姐……」說著，也顧不得之前跟唐驚鴻說的事情，迎面走了過去。
月弄痕是吃完了東西，下來送餐具的。她知道可人這是掛念她，千里迢迢追尋來的，便熱絡地同她說著話。
可人話不多，平素在外人面前也極為高冷淡漠，但是在月弄痕面前卻像個普通的十幾歲少女，整個人都靈動溫暖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提到過沈眠風，月弄痕經過唐驚鴻和唐無樂時無意多說什麼，只簡單地點頭示意了一下，便徑直去了廚房。
不過令人意外的是，看起來冷冰冰的可人倒是對唐驚鴻十分親昵，沖她笑了笑，還道：「等會兒我去找你呀。」
直到兩人消失在視線裡，唐無樂方才轉頭打量地看向唐驚鴻：「你認識浩氣盟開陽星？」
唐驚鴻遲疑了一下，搖頭——不記得。
「不認識？」唐無樂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奇怪道：「那她怎麼一副跟你很熟悉的樣子？」
唐驚鴻繼續搖頭——她也奇怪得很。
吃完飯回去客房，唐驚鴻坐在客棧窗前。透過窗子，看到的是如煙似霧的綿綿細雨，隱隱地還能看到不遠處籠罩在雨幕中的油菜花田，燦金一片。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細雨的影響，她的思緒飄忽不定，一會兒想到唐家堡對她的懷疑，一會兒憶起隱元會對她的警示，一會兒又飄至方才可人的言語態度。
這三者，最大的疑點就是來自隱元會的警示。
她在這個世界生活了六年有餘，但是活動範圍基本僅限唐家堡範圍，雖然也曾經去出過任務，但都是有前輩帶著，並沒有亂跑的機會。所以她認識的人不多，能夠托隱元會向她轉達消息的更少。
相比之下，另外兩者反倒沒那麼讓人在意了。
唐家堡懷疑她，她表現得淡然，實際上心裡也確實一點也不覺得難過。她向來很有自知之明，穿越而來之後，很快就瞭解了自己頗有些尷尬的地位。不過這也不算什麼，她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討生活本就不易，更別說還是在古代，唐家堡能夠收留她，她已經很感激了。
至於可人的態度……這一會兒她也想通了。
她是沒有過來之前的記憶的。在那之前也許認識了可人，這也沒啥奇怪的……正想著，房門突然被人推開，她扭過頭。
一身白衣的可人站在門口，淡漠冷傲的臉上難得的居然有幾分拘束和難為情，道：「我敲門了但是沒人應所以才……」
不是說可人女神向來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嗎？唐驚鴻有點為這可人的反常感到奇怪。
可人見她似乎並不在意自己直接推門而入的行為之後，便笑著走了進來，坐到她的身邊，然後變出一個食盒，道：「說好了，我請你吃點心。」
唐驚鴻微微露出一個詫異的神色，試探道：「我們認識？」
可人回了她一個更驚詫的目光：「誒？驚鴻姐你不記得我了嗎？——難怪你都不誇我變漂亮了。」說到後來，語氣裡都有點委屈了。
唐驚鴻：……
唐驚鴻看起來面無表情，實際上內心早就已經炸開了鍋——臥槽，可人女神這是在跟自己撒嬌嗎？！好開心呀……所以自己跟可人到底是什麼關係？再以及可人居然知道她是個妹子，這簡直讓她感動到要哭出來。但是……
「十二歲之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唐驚鴻直言道：「所以可人你能給我說說我們是怎麼認識的嗎？」
「其實我也不太記得了——」可人露出一個微微有些苦惱的神色，「我只記得當時師父有很要緊的事情要做，不方便帶著我，所以就把我寄放在了一個村子裡——我就是在那裡遇到了你……」
可人的聲音清冷乾淨，這般娓娓道來的時候仿佛帶了奇妙的韻律，十分動聽。
可人從小跟著劍聖長大，劍聖本就沉默寡言，又是個男人，兩個人幾乎沒啥交流。所以突然跟這麼多人共同生活，可人當時其實還挺慌挺怕的。要不是劍聖走得急，她肯定不肯讓對方甩下自己。
而當時唐驚鴻恰好也在那個村子。
從可人的描述來看，不過十歲出頭的驚鴻小蘿莉仿佛天生自帶撩妹技能。
可人從小就長得非常可愛，白白嫩嫩的，臉上還帶著嬰兒肥，但是因為跟劍聖學的一直板著臉不說話，村子裡的其他人雖然喜歡她跟什麼似的，卻也只敢遠遠地看上一眼，然後默默地拿出村子裡最好的東西給她——劍聖給村長留了銀子，他們也不算損失。
也只有唐驚鴻直接上去拉著小姑娘一起玩，後來共用過點心之後，甚至還換來一句「等我師父回來了，我也請你吃點心」的約定。
「……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昏迷了很久，師父也就是那個時候把我接走了。今天總算遇上你，可以請你吃點心了。」
點心什麼的，現在並不怎麼重要。唐驚鴻追問道：「發生了一些事？什麼事？」
一聽這個問題，可人便頗有些忿忿道：「都是莫雨那小子！那次驚鴻姐你不在，他突然發瘋，差點傷到其他孩子——驚鴻姐你不是說小朋友要互相關心、互相幫助，不能欺負別人嗎？所以為了制止他，我就跟他打了一架。」
莫雨？難道自己也是從稻香村出來的？唐驚鴻想著，順勢問道：「然後呢？」
可人有些不好意思道：「然後我好像受傷昏迷了過去，也不知道到底誰贏了……」也不知道……那些孩子們有沒有事。可人看了唐驚鴻一眼，把這個問題咽了下去——驚鴻姐已經不記得這些事情了，她還是不要說了，免得讓她也跟著一起擔心。
聽到這裡，唐驚鴻有些哭笑不得——所以都受傷昏迷了，惦記的還是輸贏問題？該說果然不愧是劍聖弟子嗎？
「所以你問我莫雨，是想找他問問輸贏？」
可人撓撓臉頰：「那次輸贏就不算啦，我找他是想要再打一架，而且——我師父說『莫家那小子算是欠了你一次人情』，可又不跟我說到底是什麼人情，我當然要找莫雨問清楚。」
可人說的這些事情，唐驚鴻一點印象都沒有，但是也不知道是因為可人的態度還是怎樣，心裡很自然地就把這個小姑娘當做了自己的妹妹看待，看著她神采飛揚的樣子，不由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然後可人就愣住了，過了半晌才笑道：「驚鴻姐你還是這麼溫柔——對了驚鴻姐，聽月姐姐說，你現在是唐家堡五少爺？可……」
「所以——」唐驚鴻食指壓唇，沖她比了個禁聲的動作。
可人會意地點頭，甚至還有一點小朋友分享秘密時的興奮模樣，而後又道：「講道理，要不是影說唐驚鴻是唐家堡五少爺，我早就去巴蜀瞧瞧到底是不是你了——話說驚鴻……哥哥？」說到這裡可人自己先忍不住笑彎了眉眼，而後才又繼續道：「你跟你們唐家堡的那位二少爺怎麼會在這裡？有任務還是只是經過？」
唐驚鴻並不想把自己的煩惱強加在可人身上，便半真半假道：「其實是經過這裡，想去丐幫調查一下楓華穀大戰的內情——你也知道如今唐門丐幫不合，雙方都多有損失。」
「要我幫忙嗎？影和司空先生出身唐門和丐幫，謝盟主想必也不想看到正派間內訌。若要兩派有意調解，浩氣盟這邊應該也很樂意幫忙。」
唐驚鴻本想說不用，但是又一想，沈眠風既然入了惡人谷，就算是有了強大靠山，不好對付，不如請浩氣盟幫忙。然後唐驚鴻就把關於沈眠風的事情說了一遍，希望浩氣盟能幫忙跟惡人谷交涉，讓他們交出沈眠風，至少調查沈眠風在惡人谷的住處，看看丐幫前尹幫主是否被藏在其中。
——浩氣盟出面要尹天賜，涉及的就已經不僅僅是浩氣盟了，還有丐幫，乃至尹天賜所出身的東海，甚至受到波及的唐家堡。王遺風是個好領導，陶寒亭也是個好人，就算不會明著答應浩氣盟的要求，暗地裡查查沈眠風還是可能的。
可人在浩氣盟不怎麼管事，只管打架的時候衝鋒陷陣，所以並不知道月弄痕和沈眠風之間的事情，最多只知道她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都會來巴陵。她又向來不怵惡人谷，聽這要求覺得一點問題都沒有，就非常爽快地應下來了。
浩氣盟從惡人谷那邊入手逼迫沈眠風，她和唐無樂直接去丐幫君山總舵，雙管齊下，總能提早徹底揭露沈眠風的罪狀。
至於她自己的問題——若是處理完唐門丐幫的事情，系統依舊沒有派發她任務，她不妨往稻香村那邊走一趟。
唐驚鴻正出著神，手裡突然被塞進來一塊點心。
可人抱怨道：「哎呀，我是來給你送點心的，怎麼光說話了——快嘗嘗，我剛親手做的。」
唐驚鴻回過神，垂眸看去。
點心被做成了梅花形，模樣精緻，瞧著便十分好吃，她笑了笑，塞進嘴裡——
唐無樂琢磨梳理了一遍最近的事情，預判了唐家堡下一步可能的動作，正準備上床休息一會兒的時候，突然聽到隔壁發出一聲飽含著歉意與驚慌的聲音：「你怎麼樣了？驚、驚鴻……呃，驚鴻哥哥？」
唐無樂下床，推門一看——
對面房門開著，唐驚鴻和可人站在正對房門的窗前。此時地上滾著個食盒，各式各樣的點心散落一地。
而唐驚鴻一臉菜色，看起來有些虛軟無力地靠在可人身上。只不過她此時雖然面色難看到了有些陰沉的地步，還是勉強掛著笑容安撫著可人。
白衣的少女愧疚到不行，就連雙馬尾都耷拉下來了，瞧著可憐兮兮的：「……qaq你還好嗎驚鴻哥哥？」
唐無樂挑眉——這又是鬧什麼么蛾子？而且……驚鴻哥哥？
第55章 故人舊事2
可人做的點心味道非常複雜，唐驚鴻緩了好一陣才從那股奇怪到可怕的味道中回過勁兒來。
然後就看到月弄痕和唐無樂驚訝地站在門口看著她們。
唐無樂挑挑眉，掃過散落一地的點心：「這是怎麼了？」
月弄痕也頗為奇怪。
唐驚鴻無意讓可人廚藝的真相弄得世人皆知，輕描淡寫道：「沒事，突然有點難受……把可人的點心給摔了——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和可人還有點舊事要聊聊。」
「舊事？」
月弄痕和唐無樂一起表示疑惑。
可人脆生生道：「是呀月姐姐——驚鴻……驚鴻哥哥就是我之前跟你說過的小夥伴。」
唐驚鴻也對唐無樂道：「進唐家堡之前的事情我記得不多了，正好趁今天跟可人打聽打聽。」
此時可人仍舊維持之前攙扶唐驚鴻的姿勢，若唐驚鴻依舊彎著腰還好，眼下她直起了身子，這麼一看，不像是攙扶，反倒更像是親昵地挽著手。
這兩人，一個白衣飄飄，容貌俏麗，清麗絕俗，一個一襲墨衫，溫和俊雅，風流無雙。
倒也是一對交相輝映的璧人。
唐無樂輕輕皺起眉頭——小師弟和浩氣盟開陽星？那位影可是在浩氣盟……嘖，這可真不是什麼好選擇……
月弄痕卻是露出一抹曖昧的笑容，輕輕搖搖頭——若是可人有意，這唐家堡五少爺，倒也配得上他們浩氣盟的這把無雙利劍。
可人年紀輕輕便加入浩氣盟，而月弄痕比她大很多，所以一直以來都非常照顧她。可人是由劍聖一手教養長大，看起來冷漠高傲，其實只是天真不諳世事。她心裡只有劍，打起架來不要命，這對於浩氣盟自然是極為強大額一道助力，但是對於月弄痕來說，若是小姑娘一輩子就只有劍，未免太惹人心疼了。如今遇上個頗有好感的青梅竹馬，若當真能成就一段佳話，倒也了了她一樁心事。
這麼一想，月弄痕看唐驚鴻就帶了點丈母娘看女婿時的評估意味，越看越滿意，然後道：「好好好，那你們慢慢聊——唐二少爺，那我們就先走？」
說著，也不管唐無樂正糾結著是不是該提醒小師弟要注意點，就把人推了出去，順便隨手關上了房門。
唐驚鴻和可人倒是完全不知道這兩個人腦補了這麼多，見兩人都離開了，可人這才又為自己的廚藝道了歉。
雖然那點心確實難吃到一定境界了，不過畢竟是可人女神親手做的，這片心意唐驚鴻還是接受的，自然連說沒事。
可人看著唐驚鴻的樣子，暗暗下定決心等回去浩氣盟，還要繼續磨煉廚藝，早晚要做出真正美味的點心讓驚鴻姐嘗嘗。
唐驚鴻並不知道可人已經在心裡發下了宏圖大願，拉著可人的手再次坐下，道：「當年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你給我說說你記得的一切吧。」
可人道：「好。」
兩人這一聊，便聊到了深夜。
可人說到後面都困了，眼皮子直打架。
唐驚鴻乾脆停下話頭，直接將可人抱到自己床上。可人一沾枕頭便睡了過去，唐驚鴻給她脫了鞋，蓋好被子，本想去可人房間睡，但是一想到從可人那裡得知的一些消息，又她毫無睡意。
根據可人補充的細節，她們認識的村莊十有八九是稻香村無疑。可人認識她的時候，她自己一個人住，家裡米糧油齊全，十二歲的小姑娘雖然年紀不大，倒也能給自己做了吃。可人那時候並不大合群，倒也隱隱聽說唐驚鴻家裡其實是有個爺爺的，只是這個爺爺似乎很忙，常常不在村子裡……
所以她最開始到底是什麼來歷呢？
唐驚鴻抱著膝蓋在窗前坐了半宿，隱隱想到了什麼，卻又總是抓不住。
所以等天亮後，她頂著個黑眼圈出去洗漱的時候，換來唐無樂無數酸溜溜的吐槽以及月弄痕越發曖昧的眼神。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渾圓的紅日一大早便從東邊的天空蹦出來，不過半上午，便幾乎把連日陰雨帶來的水汽蒸得七七八八，樹葉上的水珠消失殆盡，地面也不復之前的泥濘濕滑，是個讓人心情都跟鬆快起來的好天氣。
月弄痕每年來這裡，是悼念自己逝去的那段感情。沈眠風背信棄義、欺師滅祖，她對他的排斥，早就超過了戀慕。但是不管怎樣，當年的那些感情，也都不是假的。她每次來這裡的時候情緒都不高，並且要待一段日子方才能再次放鬆下來。不過這次恰好可人遇上了青梅竹馬，還是個很不錯的青梅竹馬，有望成就一對姻緣，月弄痕心情就瞬間明朗了起來。當聽可人說想要回去浩氣盟，請示謝盟主幫唐門丐幫調解關係的時候，她立刻就想到可人這是想為青梅竹馬做點什麼，於是毫不猶豫地同意回去。
雙方分手後，唐驚鴻和唐無樂也去買了馬，準備去丐幫君山總舵走一趟。
丐幫現幫主郭岩性情坦率磊落，處事也比較公正，還有個尹天賜的兒子尹放，向來看沈眠風不順眼，早就懷疑尹天賜失蹤與沈眠風有關。所以此次他們過去談沈眠風之事，應該並不會太難，至少不會出現無法溝通的情況。
不過這事畢竟只是他們跑出來的藉口，兩人也並不著急，慢慢悠悠地趨馬往君山而去。
然而眼看便要踏入君山丐幫總舵的勢力範圍內時，唐無樂突然一把拉住韁繩。
馬兒發出一聲嘶鳴，人立而起，而後方才鎮定下來，抬著蹄子刨著地。
唐驚鴻也隨之拉住韁繩，正要問他怎麼了，突然意識到什麼，轉頭環顧四周——
君山丐幫總舵據說栽滿各種桃樹，此地距離君山不遠，也到處都是桃樹，如今的季節花期未過，繁花迷眼，在夕陽餘暉下，拖出長長的樹影。
然而在那些樹影中……
唐驚鴻還待要細辨，一道聲音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讓人分辨不清到底是自哪個方向，又是從哪個唐門弟子口中傳來，卻是非常客氣和恭謹：「見過兩位少爺——」
隨著這句問好，幾十道身影自樹影中顯現出來，影影幢幢，詭秘又危險。
面覆假面，墨藍長袍幾乎將整個人全部包裹了進去。
——是負責執行秘密任務的唐門弟子。
唐驚鴻不由抬手搭上腰間千機匣。
而那幾十個身影仿若一無所覺，聲音也依舊平平淡淡地繼續道：「兩位少爺出堡是為了給五少爺治病，如今五少爺已經康復，屬下等奉門主之命，前來請兩位回堡。」
唐驚鴻謹慎道：「我和師兄應該已經給堡內去信了，我們打算順路查下當年楓華穀之事，待查清之後，自會回去覆命。」
「此事門主已經知曉，並且已經派出人手，不日便會抵達君山——就不勞煩兩位少爺了。」
唐驚鴻還在想怎麼拒絕不會引起對面懷疑，唐無樂突然驅馬擋到她面前，環視四周一眼，似笑非笑道：「你們算什麼東西？少爺我想去君山看看，還容得了你們指手畫腳？」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又道：「抱歉，二少爺，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五少爺已有近一年未曾回堡，二少爺若是想要去君山，可自行前去，五少爺必須回去。」
「奉個錘子的命！」唐無樂毫不客氣地呵斥道：「一個人去有啥意思？當然是要小師弟陪著——你回去跟堂叔說，等我玩完這陣子，就帶著小師弟回去，保證她一根頭髮都不會少。」
對面又是一陣長長的靜默。
唐無樂立刻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們趕緊滾吧，別逼少爺我跟你動手——真是掃興，聽說君山桃花好看，還想跟小師弟一起去看看，一群沒眼力價的，一點不懂變通，遲早要讓堂叔把你們換了。」
「門主說了，不許搭理二少爺的胡攪蠻纏，務必將五少爺帶回，所以——」對面終於再次出聲：「得罪了！」
最後三個字，仿佛是所有人一起低語，卻又格外整齊，話音剛落，地面陡然一松，兩匹馬身子一歪，馬蹄子陷入泥裡。
唐驚鴻和唐無樂萬萬沒想到對面會動手，皆是一驚，下意識從馬背上躍起，然而與此同時，一張大網從天而降，將兩人牢牢地籠罩其中。
唐驚鴻不假思索地自背包中抽出一柄劍，手腕一抖，晃出漫天劍光——
唐門使用特殊材料所做的大網無論是韌性還是堅固度都無可匹敵，顯少有人能夠躲過去，可在這一劍之下，卻碎成無數片，七零八落地飄落下來。
包括唐無樂在內，所有人都愣住了。
「師弟幹得漂亮！」唐無樂最先回過神，他的目光掃過唐驚鴻手裡的長劍，腦海裡一遍遍重播著方才對方揮劍時行雲流水的姿勢，等轉頭面向那群唐門弟子時，一臉戾氣，袖子一擼，往前跨了一步，將一片大網的碎片碾進土裡，冷笑道：「竟然連這東西都拿出來了——看來你們是真的想吃少爺一頓拳頭啊。」
對面人影再一次陷入沉默，而後仿佛商量了幾句什麼話一般，全都退了開去，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
確定所有人都走了，唐無樂轉頭看唐驚鴻。
唐驚鴻握劍的手一抖：「我……」
唐無樂很快轉開目光，抬頭看了看天色，淡淡道：「不早了，我們儘快趕去君山，興許還能免了一次露宿野外。」
第56章 故人舊事3
兩人一路相安無事地進了丐幫總舵。
其實也不算是相安無事，因為他們這一身標準的唐門服飾，幾乎是甫一踏上丐幫勢力範圍，便被人盯住了。只不過這裡畢竟是丐幫總舵，郭岩威望極盛，而他既然已經與唐無影說和，縱然還有不少丐幫弟子對唐門看不順眼，但在君山還是沒人敢輕易對登門拜訪的唐門弟子有什麼不敬。
既然丐幫弟子對他們並無惡意，他們自然就當這些人不存在。君山風景很好，因為地勢高，如今正值花期，粉豔豔的桃花開了滿山頭，隨便看哪裡都有其美麗之處。
兩人在洞庭湖畔棄馬登船，船行平緩，碧波蕩漾，倒映著青山紅花，漁夫口中哼著宛轉悠揚的江南小調，伴著陣陣水聲，實在是種享受。
船走的不快，等登上君山島的時候，金銀魔手尹放正站在碼頭，看樣子，似乎已經等候了有一會兒了。
雙方客套了一番，尹放表示幫主師兄正忙著，如今天色又不早了，有什麼事情便明日再談。然後就引著二人往客房而去。
兩人本也沒想直接見到郭岩，畢竟郭岩是一幫之主，而他們兩人卻不過只是唐家堡的嫡系三代弟子而已，相比起來，尹放作為前幫主之子，現幫主師弟能夠前來迎接，已經是丐幫跟唐門真心談和的極大誠意了。
君山湖光山色，氣候濕潤宜人，丐幫給唐驚鴻和唐無樂安排的住處是一棟二層小樓。
因為來之前，唐無樂就已經給郭岩來信一封，說明了此行的來意，尤其直言了對於惡丐沈眠風的懷疑。而這事涉及太多，天色漸深，有丐幫弟子提著食盒過來送餐。
飯桌就搭在窗前，從這裡望下去，能看到接天的湖水，漫山的桃花，蒼翠的山林，就連空氣中都仿佛氤氳著湖水的清甜、桃花的幽香和樹木的爽冽。
不過丐幫景色雅致清幽，送來的飯食就並不怎麼講究了——醬肘子，煎銀魚，青菜豆腐，鯽魚湯，再配上兩碗白米飯，全都是拿大口的青瓷大碗公裝了，分量倒是十足，也算葷素搭配，只是模樣看著十分粗糙。
另外還有一大罎子的陳釀，封泥尚未拍開，便已有酒意散發出來。
兩人都無意去碰那罎子酒，相對著默默扒飯。
等吃過八成飽，唐無樂方才停下筷子，看起來十分不經意地掃過唐驚鴻拿出來後一直沒有理由收回去的劍，輕描淡寫道：「那劍……」
唐驚鴻心裡一緊，握著筷子的手都不由一用力。
而後卻聽唐無樂不疾不徐道：「……是浩氣盟開陽星送你的？」
——其實唐無樂並不記得唐驚鴻身上帶了劍，不過這劍總不能是憑空冒出來的，所以他只能當自己沒有留意到。
「唔。」其實是風清揚師叔送的……唐驚鴻心裡想著，卻並沒有直接反駁——如果唐無樂這樣誤會著，倒也不是什麼壞事，省了她解釋了。
唐無樂點點頭，又道：「不過我一直都不知道小師弟你還會使劍，不過方才那招當真漂亮——莫非……」
唐驚鴻的心再次提了起來。
不料緊跟著，又被唐無樂安撫了回去——「莫非就是唐簡爺爺當年所用的天魔無相劍法？」
並不是，是叫獨孤九劍。
不過這話唐驚鴻也只能在心裡說說。
實際上她聽了唐無樂的話後，手裡的筷子都險些摔到桌子上——是說無樂師兄你這麼會聯想，門主知道嗎？不過有個背鍋的，唐驚鴻總算可以鬆口氣，估計這事算是揭過去了。
唐簡幾乎可以說是唐門的一代傳奇，從唐傲天那代起，到他們這代，幾乎每一個聽說過唐簡傳聞的都對唐簡極為崇拜，所以唐無樂提起唐簡之後，也是用著敬佩嚮往的口吻，然後問了唐驚鴻一些事情。
然而唐驚鴻根本什麼都不記得，就連劍法都不是從唐簡那裡學得，只能嗯嗯唔唔地拿劇情設定敷衍了幾句。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一彎新月掛在天邊，漫天星斗，仿佛打翻的棋盤，湖上送來微微帶著濕氣的清風。
唐驚鴻換了一套更加偏向黑色的衣衫，仔細聽了聽隔壁唐無樂已經睡熟，然後自窗戶跳下，墨色身影於黑暗中疾馳，晃過一道殘影，若是不仔細看，興許會把這當成一陣風。
她在距離小樓不遠處的樹林裡停下，環視一周，周圍什麼都沒有，只能聽到細細蟲鳴和樹葉婆娑之聲。正猶疑間，一道黑影突然顯出身形——
那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負手而立，顯露出幾分傲氣和睥睨，黑色長衫直垂腳踝，衣領極高，幾乎擋住了口鼻，頭頂斗笠，臉上刷了一層假面，在深黑的夜裡，格外陰森。
不只人陰森，聲音也同樣陰森，又因為衣領遮擋，還多了幾分沉悶：「你來了？」
唐驚鴻覺得這人有點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只在心裡默默警惕起來，謹慎道：「你是誰？請我出來到底有什麼目的？」
——她和唐無樂到了君山后，曾經有個丐幫弟子狀似無意地從他們身邊經過，卻給她塞了張小紙條，而紙條的內容，正是邀她夜裡前來此處的小樹林一敘。紙條的署名只有一個「隱」字，讓她幾乎立刻想到了隱元會，這才如約來訪。
那人沉聲道：「唐家堡便是教你這般對待救命恩人的？」
唐驚鴻：「救命恩人？」
「地字柒柒三的話，是我托他帶給你的。」
隱元會的那話是他讓人傳的？唐驚鴻面色微冷：「所以你到底是誰？」
「……我叫王毛仲。」
唐驚鴻的雙眸驟然一縮——王毛仲？那不是……幽天君，也就是隱元會幕後的老闆，那位老無名？
見到唐驚鴻陷入沉思中，無名隱藏在領子後面的嘴角勾起一個陰險的弧度——這個小傢伙，果然還記得啊……
而實際上，唐驚鴻在梳理已經知道的劇情——按照遊戲劇情來說，隱元會如今其實是有兩個無名的，一個就是眼前的這個老無名，王毛仲，而另一個則是他扶持的代言人，小無名薛北辰，同時也是王毛仲用來對付劍聖的一把刀——當年老無名設計薛北辰的姐姐與劍聖拓跋思南相戀，並對薛家姐姐下毒，令其最終命喪劍聖之手，從而利用薛北辰復仇之心，供他驅使。而老無名之所以這麼折騰，除了他武功不敵劍聖之外，最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王毛仲這個時候，應該是已經死了的。
王毛仲其人，在大唐是確確實實存在的，不但存在，還是個挺大的官。他是高句麗人，最開始侍奉的是還是臨淄王的李隆基，後來李隆基當了皇帝，他也隨之雞犬升天，地位水漲船高，先是授封禁衛軍將領，後來被授為大將軍，最後官至輔國大將軍。只不過因為志得而驕，先犯了皇帝忌諱，而後又得罪了皇帝跟前的紅人高力士，最終被貶官流放，後又被賜死。
王毛仲有才能，但興許是早年經歷，無有大用，他的器量並不算大，眼界也不夠開闊，否則也不至於犯了皇帝忌諱。所以他收到皇帝賜死的旨意後，滿心怨憤，甚而假死脫身，至於後來暗中支持安祿山反唐，未必沒有報復的私心作祟。
這些問題暫時可以不理會，不過如果對方真的是無名的話，知道的多一點很正常，但是——「你為什麼要幫我？」
無名道：「我以為你更想知道，上下等級森嚴的唐門弟子不惜對那位嫡系二少爺動手也要帶你回去的原因。」
唐驚鴻皺眉。這個她確實也有些想不通。雖然她無故失蹤兩個月確實可疑，如今臨近巴蜀的時候又跑路更加讓人不放心，但是唐無樂本來就任性桀驁，突然心血來潮想要她陪著去丐幫玩也算正常，等少爺興致散了，總歸會帶她回去的，根本沒必要派人來——今晚多此一舉不說，倘若她真的有什麼可疑之處，豈不是打草驚蛇了？
除非……有什麼實質性的東西，讓唐傲天迫切地想要抓她回去。
唐驚鴻抬頭看向無名。
「你果然還不知道。」無名怪笑：「數月以前，五毒教右長老請回前教主之女曲雲暫代教主一職，五毒教多有人不服，為了服人，曲雲加入了五毒教，修習五毒教武功心法——然而五毒武學與七秀武學相衝突，經脈混亂，導致她變成了女童模樣……怎樣，聽著有沒有很熟悉？」
當然熟悉，這特麼不就是五毒教劇情嗎？無名這老傢伙說這個做什麼……唐驚鴻正在心裡默默吐著槽，而後突然想起什麼——熟悉嗎？從另一方面來說，她簡直熟到不能再熟——半年多以前，她不也變小過一次？
唐驚鴻豁然醒悟：「你是說——」
無名點點頭：「唐門前門主身負多項武功絕學，大部分他都傳給了他的兒子，也就是如今的唐門門主。但是有一項，也是他最為得意的一項劍法，卻似乎無人繼承。聽說他的劍法脫胎於他那位異族母親口述的《劍意八變》……呵，聽說你今晚剛展示了一番精妙劍法？」
唐驚鴻：猝不及防.jpg
——要完！
第57章 故人舊事4
「就算門主知道我學了前門主的劍法，那又如何？」
「唐傲天此人心比天高，奈何命運不濟——楓華谷一戰本是他帶領唐門重現輝煌的最好機會，卻不料出了叛徒，丟臉倒是次要，唐門上下不但損失了大量精銳弟子，還因此與丐幫結仇。若是知道你學了唐簡的劍法，他又豈能不眼饞嫉妒？必要逼你交出劍法秘笈……」
「……門主如今雙腿已廢，就算得了劍法也沒辦法練，要之何用？」
「嘿——你這小娃子，當真這般想？都說虎父無犬子，可唐傲天那小子，比起唐簡還是差得遠了——當年大戰，若唐門的門主依舊是唐簡，暫且不說他能不能察覺到盟軍之中有奸細，單憑他的武功，怎麼都能帶著唐門精銳全身而退。你猜，唐傲天在殘廢的這些年，心裡有沒有抱怨過唐簡沒把全部絕學盡數傳授於他？」
「……」
此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唐驚鴻藉口晚上沒睡好，讓唐無樂一個人去跟郭岩談事情，她則坐在丐幫總壇外面的一座花園裡，望著滿樹繁花，發呆。
昨夜無名的話仍在耳邊迴響。他所說的話有些偏，唐驚鴻卻不得不承認很有道理。
如果不跟唐簡比較，其實唐傲天也算是個英傑。
他有能力——否則也不會得到老太太支持，成為這一任門主。
有野心——全力促成了楓華穀大戰，不怕跟如日中天的明教相抗衡。
還有出身——前武林盟主之子，唐家堡嫡系弟子。
這簡直就是標準的富N代，高富帥，理應能夠闖出一番事業，順風順水地譜寫出輝煌的一生。
可偏偏他的目標是唐簡。
唐傲天年紀還很小的時候，唐簡便離奇失蹤。唐傲天應該沒少受唐簡名聲的影響，唐簡並不存在他的生活中，卻又處處充滿了他的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想要達到唐簡曾經的高度，甚至超過這個高度。
人有一個更高的目標不是錯誤，甚至是正常的，但是這個目標過高，高到並不會起到促進作用，反而會不斷地消磨他的自信心。
像唐簡這樣驚才絕豔之輩，也許百年都不會出來一個。唐傲天越跟他比，越會顯得自己無能，尤其是自從楓華穀大戰之後，他廢了雙腿，對於唐簡這位父親，更加難以望其項背。
當初有多麼意氣風發、躊躇滿志，如今跌落塵土，就有多頹喪，落差太大，足以將人逼瘋。
另外正如無名所說，若當年唐傲天有唐簡的身手，不敢說帶著唐門精銳，但是他自己定是能夠全身而退的。雖然就算當年唐簡教了唐傲天劍法，唐傲天也未必能夠練好，但事實上唐簡沒有教，那就總存在這樣一種可能。
這種可能在廢了雙腿後多年不得志的唐傲天心頭盤繞著，最終生成一個執念——就算他現在無法學劍，也要見識見識，這套劍法究竟如何。
所以，如今唐傲天想要她回去，想要追究的恐怕就不僅僅是失蹤兩個月的緣由，還想要唐簡的劍術傳承。
可她所學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劍意八變》亦或者《天魔無相劍法》。
獨孤九劍的威力同樣強大，但是暫且不說她隨便說出去好不好，更重要的是難保遇上見過唐簡用劍的，認為她在騙人。
總之……在找到唐簡之前，她暫時是不能回去唐門了。
唐驚鴻在心裡做下決定，而後又琢磨該怎麼將唐無樂騙回去……正想著，突然聽到一聲驚呼：「珠兒小心——」
唐驚鴻一抬頭，就見不遠處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也不知怎麼爬上了一棵桃樹，此時正扯著一根桃枝玩耍，聽到呼喚後抬頭看過去，大概是看到了熟人，開心地笑起來，張著手便要往前走——
雖然不知道一個小姑娘怎麼會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唐驚鴻的身體比思維轉得更快。
幾乎剛一看到這一幕，她人便已騰身而起，飛身過去——剛好將鬆開手後身子一晃、開始從樹上往下做自由落體的小姑娘接在了手裡，而後，穩穩地落在地上。
這時方才那道聲音的主人方才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那是個跟唐驚鴻年紀相仿的姑娘，後頭綴了一連串侍女。她一過來，來不及跟唐驚鴻說什麼，先從她手裡搶過小姑娘，仔細檢查了一番發現沒啥問題，這才松了口氣。
只不過她這口氣剛吐出來，原本懵懵懂懂的小姑娘突然就開始嚎啕大哭起來——估計是剛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麼。
那姑娘一聽這聲哭，便也跟著難受起來，連忙把小女孩抱進懷裡，動作輕柔地輕晃哄著。只是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嚇壞了，怎麼哄都哭個不停。那姑娘正愁得不得了時，一串鮮豔欲滴、果粒均勻的糖葫蘆突然遞直跟前。
她抬頭，正好對上唐驚鴻含笑的雙眸。
也許是糖葫蘆的顏色十分明亮鮮豔，還散發著甜甜的氣息，小姑娘盯著這串糖葫蘆，慢慢止住了哭聲。唐驚鴻將糖葫蘆往她嘴巴跟前遞了遞，道：「小姑娘這麼可愛，還是莫要哭了——吃個糖葫蘆吧。」
小姑娘遲疑著伸出舌頭舔了一口，然後立刻破涕為笑，扭頭道：「姑姑……甜甜的！」
那姑娘總算再次松了口氣，接過唐驚鴻手裡的糖葫蘆遞給小姑娘，這才有時間道謝：「小女子尹小荷，不知公子如何稱呼？方才多謝公子仗義出手，救了珠兒，要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跟郭師兄交代了。」
對方這麼一介紹，唐驚鴻便知道這人身份了，——尹小荷，丐幫前幫主尹天賜幼女，而這個小丫頭珠兒，應該就是郭岩和紅衣教聖女喚晴之女，郭珠。
於是她笑道：「尹大小姐客氣，不過是舉手之勞——不過郭小姐還這麼小，怎能沒人照看呢？」
尹小荷眉頭一皺，這時突然有兩個侍女急匆匆地跑過來請罪。仔細一問，原來郭珠一開始想吃點心，打發了一個侍女後，突然又想著急喝水，偏偏附近一個人都沒有。這裡離廚房不算太遠，接杯水也不過就兩盞茶的功夫……沒想到就這麼兩盞茶的功夫，就差點出事。
這事郭珠自己也有責任，尹小荷輕輕責罰了一番，隨後又吩咐跟來的侍女，重新給郭珠選兩個侍女，絮絮叨叨了一堆標準。
看著尹小荷熟練地處理著家務事，唐驚鴻略略退後兩步，抱著胳膊看著。
尹小荷自幼喜歡郭岩，然而郭岩並不知曉這點，後來遇上喚晴，春宵一度，喚晴珠胎暗結，生下一對雙胞胎。喚晴為了避免教內追究，將其中一個孩子送出去，另一個孩子養在身邊。郭岩不知喚晴身份，四處查探，又一次查到荻花宮，卻跟阿薩辛對上，並且被打傷。帶傷逃脫後，郭珠被喚晴情同姐妹的侍女冒險送來。郭岩百般問不出來喚晴的資訊，只能帶著女兒回來君山，並請尹小荷代為教養。
可尹小荷也不過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暗戀之人心有所屬、還帶回一個他與心愛之人的孩子，這本身就已經十分殘忍了，沒想到郭岩還把孩子交給她帶……尹小荷能將郭珠帶這麼多年，還漸漸喜歡上了這個小女孩，可見內心一片柔軟。
看著尹小荷處理完事情後，抱著小郭珠親了兩口，而後又因為聽到小郭珠開心的笑聲而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唐驚鴻覺得這女孩子實在讓人心疼。
尹小荷一轉頭看到她，不由有些不好意思，道：「讓公子看笑話了——對了，還未請教公子貴姓……」
話音戛然而止，尹小荷有些怔怔地看著唐驚鴻順手折下一枝開得正盛的桃枝，別到自己鬢間。
唐驚鴻道：「我姓唐，來自巴蜀唐家堡——唔，我就覺得桃花跟尹大小姐很相配，果然~好看！」
尹小荷雖然是在丐幫總舵這樣的地方長大，但是她的母親康華真一直把她當大家閨秀教養，再加上丐幫弟子三教九流，什麼人都有，是為了保護她，鮮少讓她接觸外人，更別說接觸異性。所以突然被剛見面的陌生公子送了花，她整張臉都紅了，過了半晌，方才摸了摸鬢間嬌嫩的桃花，歎道：「可惜——再好看的花，一旦被折了下來，也要不了多久就會枯萎。」
唐驚鴻淡淡道：「就算不折下來也一樣會枯萎——與其開過之後衰敗在土裡無人知曉，還不如做點更有意義的事情。尹大小姐這般貌美，若我是這桃花，能夠親近一二，便是提早幾日枯萎也算不虛花生了。」
尹小荷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唐家堡弟子，都向唐公子一樣會說話嗎？難怪當年唐四少爺來了一趟，郭師兄便說唐門和丐幫仍是兄弟。」
唐驚鴻道：「尹大小姐心情好些了？」
「啊……」尹小荷不由瞪圓了一雙眼睛：「你怎麼知道……」
「因為很明顯啊。這裡……」唐驚鴻說著指了指尹小荷的額頭：「一直都沒有真正舒展開來啊——」
尹小荷驚詫地抬頭看向唐驚鴻。
另一邊，因為有尹放這個沈眠風黑在一旁，再加上郭岩十分明事理，就算唐無樂一過去就擺出副勞資不太想講道理的大爺樣，雙方商討得也還算順利。畢竟郭岩再怎麼重視師兄弟情義，可終究蓋不過與尹天賜的師徒情分，答應唐無樂定會對沈眠風多加調查。
談妥之後，尹放在郭岩示意下將唐無樂送出來。沒想到剛一出門，就看到相對而立的尹小荷和唐驚鴻。
尹小荷身材嬌小，容貌秀麗，唐驚鴻長身玉立，風流清俊，怎麼看怎麼養眼，再加上尹小荷懷裡還抱著個小郭珠，兩人之間的氣氛更是莫名溫馨。
尹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說唐二，你弟這是咋回事？這才多大會兒，就跟我妹子搭上了？小荷性子單純，要是讓我知道你師弟跟她說了什麼不好的話，我丐幫上下定然饒不了他！」
唐無樂冷漠臉：「得了吧，我師弟出堡不到一年，就已經紅顏遍天下，區區一個丐幫前幫主之女，多稀罕似的。」
第58章 故人舊事5
唐驚鴻本來打算和唐無樂在丐幫多逗留一陣子，多多探探沈眠風在丐幫弟子們中的風評，好從中查到些許指證他的蛛絲馬跡。
不過唐驚鴻在瞭解了唐傲天要她回去的根本原因後，又臨時改了主意——她最好還是趕緊跑路。
君山這一帶是丐幫的地盤，以唐門跟丐幫目前的關係，門內定然是不敢派遣大量弟子闖進來。但是她若繼續待下去，難保之前撤退的那批唐門弟子不會換成更加精銳的隊伍，守在君山外頭，來個守株待兔。
所以在郭岩答應徹查沈眠風後，唐驚鴻和唐無樂便告辭離開了——兩人由洞庭湖直接入長江，而後一路順流直上，前往南屏山。
選擇南屏山，是唐驚鴻經過多番考慮的結果。一來從丐幫去南屏山很方便，唐家堡地處內陸，並不怎麼擅長水戰，比較不容易被偷襲。二來浩氣盟的落雁城就在南屏山附近，若唐家堡硬要抓她回去，到時候可人不會坐視不理，可人要幫忙，整個浩氣盟也許就會插手。至於第三點……她想從南屏山去洛道，然後看看能不能找到就坐落在它附近的稻香村。
唐驚鴻如今壕氣十足，直接出手買了一條大船，又重金雇傭了當地最有經驗的船老大掌舵，大船跑的又快又平穩，殷勤的船老大還派了水手下船抓了兩條大魚，供唐驚鴻和唐無樂這兩個有錢有閑的大少爺在甲板上烤了玩。
天氣正好，綠水倒映著兩岸青山，懸崖峭壁，群山如黛，一片濃郁的蒼翠之色，江水拍向船身，發出有規律的拍擊聲。
這魚雖然是船老大給他們玩的，不過唐驚鴻還是烤得非常認真，甚至特意去找水手打聽了烤魚的步驟，要來烤魚的佐料，按照步驟，每一步都做得非常精確。
現從江水裡撈上來的魚，非常新鮮，儘管在烤魚方面唐驚鴻是新手，不過因為做的認真，再加上船家提供的佐料確實不錯，所以很快逸散出鮮香的味道。
唐無樂嗅著魚香味，轉頭瞅瞅唐驚鴻手裡的魚——只見七八寸的魚被一根木棍貫穿，搭在火上烤著，魚身撒了佐料，外皮焦黃，烤得十分均勻，而木棍的末端，被握在一隻瑩白的手裡，手指纖長勻稱，便是不看魚本身，只看這魚是由這麼一隻漂亮的手烤制而成，便令人胃口大開。
唐無樂挪開目光，移向自己手裡的魚。明明是同樣大小的魚，也是同一個水手指導的烤魚之法，卻是截然不同的模樣——有的地方烤得焦黑，有的地方卻還能看到外翻的鱗片——訴說著烤制之人的耐性極差，連魚鱗都沒刮乾淨就上了火架。
兩條魚並排在火堆上翻轉，兩相對比，越發顯得唐無樂那條魚不是人吃的，就連初次在野外這樣給自己折騰吃食的新鮮感都拯救不了他的胃口。
於是等唐驚鴻手裡的魚徹底烤好後，唐無樂不由分說地跟她做了交換：「小師弟你嘗嘗我烤的，我嘗嘗你的——」說著，就把自己手裡明顯半生不熟的魚遞給了唐驚鴻，而後迫不及待地直接就著她的手啃了一口魚，一邊怕燙地吐著氣，一邊贊道：「不愧是小師弟，就連第一次烤得魚都這麼好吃。」
唐驚鴻看著被咬掉一大塊的魚，無語地將自己烤的魚塞進唐無樂手裡，然後一臉嫌棄地看著唐無樂的魚，挑著沒有魚鱗也沒有被烤焦的地方，將就著啃了幾口——船老大那邊準備了正經吃食，這不過是讓他們排遣無聊罷了。
唐無樂的手藝讓人不敢恭維，不過大概是因為這魚實在新鮮，倒是比想像中味道好一些，尚不至於食不下嚥。
唐無樂捧著烤魚痛痛快快地啃了兩口，然後瞧見唐驚鴻雖然對自己的魚一臉嫌棄，卻還是盡可能挑著能吃的地方吃吃著，讓他大少爺的內心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感和成就感，對於手裡的魚突然也沒那麼強烈的渴望了，索性遞了回去：「我吃夠了，味道不錯。」
唐驚鴻瞄了一眼，整條魚已經被唐無樂啃得十分淒慘了，幾乎找不到可以下嘴的地方，她的內心是拒絕的。
但是她很瞭解唐無樂——他這個人吧，霸道任性，喜歡的東西往往會獨佔，很少分享出去。若他選擇與人共用什麼東西，一方面說明他是真的很看重這個人，但是另一方面，也是絕對不允許這個人拒絕的。
唐驚鴻還在琢磨著怎麼勸唐無樂回去唐家堡，自然不想在這會兒招惹了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過那條魚，慢吞吞地啃起來。
唐無樂裡拿起她放在一旁的自己烤的魚，難得不嫌棄這魚被自己弄得難看了，挑揀著也啃了幾口——下嘴非常迅速，唐驚鴻連阻止都來不及。
好在唐無樂對於自己的東西包容性非常高，雖然覺得難吃，但還是咽了下去，然後隨意地晃著手裡的烤魚殘骸，然後等唐驚鴻將手裡的魚啃得差不多了，站起來，望瞭望四周——
有風吹過，將兩岸山峰上鬱鬱蔥蔥的樹林刮得簌簌作響。此時船行至一段極為狹窄湍急的河段，兩岸聳立著高高的山峰，仿佛隨時可能倒下來，將整個江面籠在它的陰影之下。
唐無樂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伸了個懶腰，道：「我聞到廚房傳來香味了，是不是可以開飯了？」
他說著，抬腿就要往船艙而去。
下一瞬間，他卻突然轉身，猛地撲向唐驚鴻，按住她的肩膀，就地一滾——
一連串沉悶的「奪奪」之聲傳來，快如急雨，令整個甲板都發出一陣震顫。
唐驚鴻一回過神，便立刻推開唐無樂起身，果然看到方才她站立之處現出幾枚精弓弩箭，深深地紮進甲板足有半寸。
氣氛瞬間凝固起來。
腳步聲自船艙方向傳來，有隨船水手不放心地問道：「唐公子，出什麼事了？」
「誰都別出來！」唐驚鴻當即厲喝道，聲音裡夾雜了內力，想必整條船上的人都該聽到了，而後又怕他們好奇心太盛，又補充道：「——否則死了別怪自己接了這趟買賣！」
聽了這最後一句示警，原本尚還有些猶疑不定的腳步聲驟然停下，而後又慢慢退下。
唐無樂也站到唐驚鴻身側，兩人一齊仰頭看著四周，而後仿佛察覺到什麼，嘴角皆是一挑，一錯身，幾乎是同時端起千機匣，手指輕扣，啟動機關——
兩枚追命箭以無可匹敵的霸道勁力分別沖向兩岸繁茂的樹林裡。
仿佛是被追命箭強烈的罡風所帶動，繁茂的樹林一陣晃動。
唐驚鴻和唐無樂恰於此刻同時一揚手，漫天針雨撒下——暴雨梨花針。
「噗通」幾聲，七八條墨藍的身影自岸上滾下，摔入湍急的江水中。
但與此同時，卻有更多——大約十幾近二十個黑影自樹叢間落下，悄無聲息地踩在甲板、船艙、桅杆之上，無形中將兩人團團包圍了起來——
黑白相間的假面泛著冷然之色，長及腳踝的衣袍將全身上下盡數包裹住。
熟悉至極的同門。
此時已是傍晚，殘陽如火，將周遭的影子拖的極長，這麼數十個人一現身，人影交錯晃動，莫名營造出一種緊張的氣氛。
唐無樂打量了一眼幾個唐門弟子假面上的紋飾，挑起嘴角，似笑非笑：「門主親衛？你們這是做什麼？同門相殘？」
然而對面卻仿佛無心與他對話，身形一動，隊形突變。
無法溝通，這代表的是派他們出來的人下達的是死命令。
唐驚鴻有些遺憾地看了一眼落入江水中生死不知、隨波逐流的幾個唐門弟子——她不喜歡對人下重手，更不喜歡對同門下重手，但是……如果是為了自保，她也並不介意踩著這些人的屍體走出一條路。
——說到底，她從來都不是那種真正仁慈良善之輩，人不為己……
這樣想著，她已經再次端起手裡千機匣。
唐無樂也對這些人沒有好感——敢對他大少爺放冷箭，呵！
然而兩人正要操控千機匣轉變形態之際，突然有數條鎖鏈從四面八方伸來，與此同時，還有數條黑影朝他們撲來。
唐驚鴻身體下意識躲開，卻不料那些撲過來的唐門弟子不過是掩護，鐵鎖擦過她的身體，蹭過她的手臂，直接探向千機匣。而後鐵鎖驟縮，將千機匣牢牢鎖住，任憑她如何扣動機關，千機匣都不再給他任何反應。
唐驚鴻極度詫異之下下意識看向唐無樂——這些人不過是門主親衛，怎麼會知道斬逆堂專門用來對付門派叛徒的手段？！
而此時唐無樂的狀態也並不比她好。
這個鎖鏈若是給他幾分鐘甚至幾秒鐘他都能迅速解開，然而那幾個撲過來的唐門弟子顯然並不肯給他機會，手中暗器齊發，將兩人全部籠罩其下。
唐驚鴻棄弩，準備以獨孤九劍先擋下這波暗器，只是在抽出長劍之前，突然第一次聽到系統發出了一聲任務之外的提示音。
唇角一勾，唐驚鴻豁然抽出長劍，劍身一轉，陡然迸射出萬道光華，璀璨奪目，將四面八方的暗器盡數攔下，而後又重重地將什麼物件砸在甲板上，機括齒輪極速轉動之聲突兀響起——
「師兄！你來用這個——」
唐驚鴻沖唐無樂喊了一聲，隨即提劍上前。
儘管唐門弟子擁有無可比擬的躲藏隱匿的身法，然而在獨孤九劍無招勝有招的勢不可擋的鋒芒下，依舊不斷有人受傷。
血腥氣四溢。
壓力驟減，唐無樂正要解開千機匣的鎖鏈應敵，卻又下意識地看向唐驚鴻方才站的地方——
一架座弩靜靜地立在原地。
唐無樂瞬間認出這個東西，瞳眸一縮——
八相連珠。
第59章 故人舊事6
「上期任務獎勵結算完成，宿主是否現在查看任務獎勵及超額獎勵？」
就在唐驚鴻丟棄千機匣的刹那，系統的機械音在耳邊響起。
她下意識選擇了是，而後，眼前介面一變，先是羅列了一番《笑傲江湖》世界各人的結局，下面是超額獎勵——兩把武器：八相連珠和抱樸狩天。
八相連珠和抱樸狩天都是唐門的80級特效武器，出自二十五人燭龍殿副本，當初玩遊戲的時候，唐驚鴻曾經在團隊裡跟同門撕了很久硬是給拍了下來。後來劍三開放90級等級上限，又開放95級等級上限，這兩把武器從屬性方面早就該被淘汰了，但是它的使用特效卻一直令人稱道，時不時就會被她拿出來賣賣萌。
本以為穿越了就再也無緣得見，沒想到系統居然會當做獎勵贈送——唐驚鴻第一次覺得這智障系統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然後她就毫不猶豫地拿出八相連珠。
八相連珠是天羅詭道心法下的武器，而抱樸狩天是驚羽訣心法下的武器，二者各有其使用特效。
抱樸狩天激發特技時，武器將從手中飛出並變形為十字刃，飛出去的十字刃可以直線攻擊沿途所有目標，並在最遠距離處停頓迴旋多重攻擊，然後旋轉回到自身目標位置!這個時候武器持有者可以通過跑位帶動十字刃沿途進行攻擊。
而八相連珠可以將其將豎立在地上變形為一個可360°自由操作的機關重弩，向前發出多重直線型高傷害攻擊！而且這個時候，不只武器主人可以操控，其他人同時可以操控，並且不限任何心法甚至修為，就算是毫不懂武的人都能用。
唐驚鴻之所以選擇八相連珠，就是看中了這點——她還有劍可用，但是唐無樂難免受限。
唐驚鴻迅速以獨孤九劍將周身避無可避的暗器盡數擊落，而後毫不停歇地轉換心法，默運天羅詭道口訣，將八相連珠啟動。
唐無樂雖然沒有用過，但是見過，而且他也是在唐家堡活了二十多年，常年浸淫在機關製作的環境裡，對於這種武器幾乎是一看便知道用法。
八相連珠發射重弩，360°無死角地進行掃射，成百上千的箭矢激射而出，猶如疾風驟雨，機括齒輪快速轉動，迸射出一簇簇火花，壓制得成合圍狀的數十唐門弟子完全無法靠前。唐驚鴻借機則仗著鬼魅身形沖進人群，一劍一個小朋友——念在這些同門不過是聽命行事的份上，唐驚鴻自覺已經手下留情，不過是刺一劍，而後挑進江水裡。
江水湍急，他們是生是死便聽天由命了。
因為來的人太多，把人全部擊退還是花了兩人有些時間。
最後剩下三五人，深深地看了唐無樂以及他手裡的八相連珠一眼，最後主動撤退。
只不過，臨走的時候，其中一人突然躍至桅杆最高處，目光掃過唐無樂和他手裡的八相連珠，然後看著唐驚鴻，冷笑道：「嘖嘖嘖，五少爺果真信重二少爺，當真是兄弟情深，實在令我等感動——哈哈哈哈。」
最後的笑聲聽起來陰陽怪氣的，仿佛在嘲諷暗示著什麼，唐無樂在底下不由暫緩手下動作。
唐驚鴻卻置若罔聞，直接追到桅杆，手中長劍縱力一揮——
那唐門弟子胸前登時出現一道血痕，然而他卻並不急著閃避，而是就近先對唐驚鴻露出一抹滿是惡意的笑容，低語道：「五少爺不妨猜一下，我們是怎麼追過來的——嘿，兩位少爺，回頭見。」
唐驚鴻劍勢一滯——這話什麼意思？！
那唐門弟子借機一個側後翻，躲開唐驚鴻的第二劍。同時，脫離桅杆，往岸上飄去。
這個時候，船上來襲的唐門弟子已經或撤離，或落水，消失得一乾二淨了。
強敵得退，本該是件值得高興的事，然而唐驚鴻和唐無樂此時卻沒有多少喜悅的心情。
唐驚鴻仍舊站桅杆上，手執長劍，面無表情地看向那名唐門弟子逃走的方向，尋思著他那兩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不管劍尖斷斷續續往下滴著血。
唐無樂仰頭看向唐驚鴻，手搭在八相連珠上，心裡更是一團亂麻。
船隻仍舊不疾不徐地前行著，穿過這片狹窄的水域，視線豁然開闊起來——天氣晴朗，江水中心有漁夫劃了小船撈沙或者捕魚，岸邊有著寬闊的河灘，細膩的沙石上反射著柔和的光線，不時有著赤著腳的小孩子跑過，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而船上卻十分安靜。
唐驚鴻和唐無樂彼此對視著，兩個人此時心裡都有無數的問題想要說，卻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不知道是不是船上安靜了太久，一個小水手突然探出了頭，見船上果然沒什麼危險了，這才跳出來道：「那個……兩位公子——」
唐驚鴻瞬間回過神，直接甩了一塊金子給小水手，一邊吩咐說：「把船上收拾乾淨」，一邊從桅杆上跳下來，將劍上的血跡擦拭乾淨，歸劍入鞘，然後看向唐無樂。
唐無樂順勢往八相連珠上一靠，道：「這一次，你總該給我一個解釋吧？」
「什麼？」
「你又跟我裝傻。」唐無樂神色晦暗地敲了敲八相連珠，「這東西叫八相連珠，我只在懷義爺爺那裡見過——草圖。」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又輕又緩，唐驚鴻卻是聽得清楚，再仔細想想，劍三早期的策劃十分靠譜，所以這兩把特效武器還真有具體設定來歷：唐家堡遭到叛軍、霹靂堂和青城派的圍攻，月弄痕穆玄英趕到唐家堡，助唐傲天化解了一場門派危機——這也就是會戰唐門副本的背景。但唐傲天看見穆玄英使出刀劍雙絕後，偏執地想從他手中獲取唐簡武功秘笈以振興唐門。但唐門四老認為只要還有人窺探唐簡的武學，就會不斷有人上門找唐門的麻煩。然後醉心機關研究的唐懷義覺得研究機關、製作出威力巨大的絕世神兵，提高堡內弟子的戰力才是應對危機的根本，從而製造出抱樸狩天和八相連珠。
唐懷義開始研造這兩把武器的具體日期早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時候並沒有製造出來。
所以唐驚鴻那一瞬間有點發懵。
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來了，一腳將被自己扔在甲板上仍舊被一團鎖鏈困成個球的千機匣踢起來，單手接住，一邊解著，一邊反問道：「師兄問我這把八相連珠的來歷……我還沒有問師兄——門主親衛，怎麼懂得斬逆堂專門用來限制千機匣的手段？」
唐無樂微愣：「你怎麼……」
——唐無樂險些都要以為驚鴻早就知道了自己斬逆堂少主的身份。但是這個秘密，就連他父親都不知道，她更是絕不可能會知道。
反正事情也解釋不清楚了，唐驚鴻索性也不解釋了，將千機匣插回腰間，反客為主繼續逼問：「另外我來南屏山不過臨時起意，這一路雖然沒怎麼遮掩身份，卻也並不張揚，堡內如何知道我來了這裡？甚至還能在這大江之上設下埋伏——」
這話的殺傷力明顯比方才更大，唐無樂反應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出話來：「你懷疑我？」
「哈！」唐驚鴻笑：「難道師兄就從來沒有懷疑過我？懷疑一切，這不本來就是你和唐家堡教給我的嗎？」
唐無樂無言，唯有靜默以對。
唐驚鴻繼續道：「當然我並不是在指責師兄，畢竟我的情況這麼不對勁，我卻一句解釋的話都未曾說過，任是誰，都會有所懷疑。不過——」
「我向你隱瞞，只是因為事實不好解釋。」
唐驚鴻說著，抬手按上豎立在地的八相連珠。
八相連珠突兀地消失不見。
唐無樂險些被摔了個趔趄，站定後，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唐驚鴻故技重施，將手裡的長劍也同樣送回包裹，然後一攤手道：「你看——是不是很……玄幻？至於我消失的那兩個月……或者我也該演示一次？」
「不用！」唐無樂連忙攔下來，而後又補充道：「我信你。」
聽了這三個字，唐驚鴻收了咄咄逼人的姿態，莞爾一笑。
唐無樂也松了口氣——消失兩個月什麼的，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麼變數，而且這樣的話，也算是個解釋，門主應該不會再有什麼懷疑了。
唐無樂正要跟唐驚鴻說不如轉道回去巴蜀，卻見唐驚鴻正仰頭看著四周的景色，仿佛正在打量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不過，現在師兄你信或者不信，其實已經沒那麼重要了——看方才那些人，已經不單單只是為一個無故失蹤兩個月的弟子所該採取的手段了。這唐家堡，我暫時不能回。所以——就此分道揚鑣吧。」
話音剛落，她已經騰身而起，踩著桅杆一路踏上最頂端，而後提氣縱身，跳向岸邊的一個小山頭。
唐無樂立刻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與唐驚鴻相差無幾，山頭又是光禿禿的，除了半人高的雜草什麼都沒有，理應很好找，然而目力所及之處，卻怎麼都找不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第60章 美就好了嘛1
唐無樂站在山頭，望著唐驚鴻消失的方向佇立良久。
天高雲淡，放眼望去，盡是一片枯黃的蒼涼，一時間，萬千思緒湧上心頭。
一聲歎息尚未出口，數十條藍影突然落下，將他團團圍住。
思緒被打斷，唐無樂回過神，有些不悅地掃視了一圈——統一的淺紫色勁裝，應該是浩氣盟的人。
他正要疑惑怎麼會有這麼多浩氣盟弟子，轉而又想起來，山腳下似乎是浩氣盟的武王城據點。他連招呼都不打地闖進來，會被包圍也正常。
不過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被人這樣不由分說地圍住，唐無樂的心情還是非常不好，心情不好他就不想說話，只冷冷地看著他們。
倒是有人認出他了，笑道：「原來是唐家堡二少爺——不知道唐少爺來武王城有何見教？月壇主恰好在城中，聽聞您和她相識，若是不介意，不如進城一敘？」
提起月弄痕，唐無樂就想到可人，想到可人，就會想到唐驚鴻會有如今這種局面，完全都是因為那段不被他們所知的過去所致——如果小師弟自小便在唐家堡出生、在唐家堡長大，不過是失蹤兩個月而已，又怎麼會讓門主這般大動干戈。
所以唐無樂很嫌棄地擺擺手——不見。
然後那位浩氣盟弟子又問道：「在下看唐少爺似乎在找什麼，這一帶我們兄弟幾個很熟，不妨交給我們代為找找看？」
若是跟這幾個人說他要找唐驚鴻，那就相當於是跟月弄痕說了，月弄痕知道後，可人肯定也會知道。而可人作為驚鴻的小青梅，若是知道唐家堡這樣待她，會不會殺進唐家堡給她討個公道暫且不說，但是指不定會借著這個機會把驚鴻拉進浩氣盟落雁城。安全倒是安全了，可驚鴻備不住一輩子都不回唐家堡了。
這一連串的念頭不過轉瞬，唐無樂拉著臉：「少爺我沒找什麼——你們回去吧，我也該回去了。」
說完，就不再搭理這幾個浩氣盟弟子，轉身跳回江裡的船上。
幾名浩氣弟子仍舊站在山頭，看著唐無樂招呼船家掉頭，乘船回返巴蜀方向，彼此對視了一眼，齊齊跳下山，回山裡覆命。
聽了壇下弟子的回復，月弄痕笑看向唐驚鴻：「你都聽清楚了？話說——你跟唐二少爺這是鬧什麼矛盾呢？之前在巴陵見著的時候不還挺好的麼？這會兒怎麼……要鬧離家出走？」
唐驚鴻笑笑：「若非如此，今天也見不著月姐啊——月餘不見，月姐是不是變得更好看啦？」
「你這……」月弄痕被她這話說的哭笑不得，搖頭笑道：「你這性子，竟然能討了可人喜歡，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對了，這一個月以來，可人還挺想你的，天天把『驚鴻哥哥』念在嘴邊，你既然過來了，要不去看看她？正好我要派壇下弟子回去有要事稟告盟主，可以捎帶你一程。」
唐驚鴻笑道：「月姐你都這樣說了，我哪敢去啊——只怕還沒到蘭亭書院，就被可人的追捧者們撕成碎片了吧。來日方長，還是改天吧。」
聽了這話，月弄痕眸光閃了閃——唐家堡五位元少爺的消息她也不是沒聽說過，而眼前這位唐五，風評極好，是嫡系弟子裡，難得的靠譜之人，如今她卻說要離家出走……相比之下，唐二少爺說出這種可信度更高一些。如果她真的是離家出走，武王城離落雁城那麼近，怎麼會不想去看看可人——莫非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不過既然對方不想說，她也不會非要去問，只是應道：「確實來日方長，等唐五少爺有時間了再去也無妨——那五少爺之後是要去哪裡？」
唐驚鴻抬頭看了看外頭的天空，仿佛自言自語道：「誰知道呢……既然難得離家出走一次，自然是要四處看看。」
月弄痕當即不再追問，體貼地換了話題：「五少爺可用了午飯？今日我做東道，擺一場宴席，為五少爺踐行如何？」
唐驚鴻正巧也餓了，欣然應允。
吃過午飯，唐驚鴻便向月弄痕告辭，直接買了匹馬，多花了些時間繞了點遠路，往北前往洛道。
趕路的途中，唐驚鴻終於找到時間仔細看看之前系統給她的任務結算——獎勵並不算少，足有三千晉江幣，但更讓唐驚鴻驚喜的是超額獎勵的八相和抱樸。
這兩把武器在這個世界絕對算是超前的了，但這個獎勵對唐驚鴻來說卻並不僅僅只是兩把強大的武器而已，更重要的是它告訴唐驚鴻一件事——完成任務並不僅僅只能得到晉江幣，更有意想不到的超額獎勵。第一次是斬情丹，這次是兩把武器，那下次會不會是更好的東西？
另外，這兩樣東西都出現的非常及時，尤其是後者，雖然稱不上救命，救急倒是真的。
如此一來，也算是大大地增加了唐驚鴻做任務的動力。
看著超額獎勵，唐驚鴻喚出系統，詢問超額獎勵的原因。
而後系統便把她當時來不及看到的、關於《笑傲江湖》副本的後續情況再次給她展示了一遍——因為唐驚鴻之前與五嶽劍派交好，又有風清揚這位老爺子鎮山，之後的五嶽盟主之位意外地落到嶽不群身上，而嶽不群武功畢竟算不上最好，再加上他又樂於做個老好人，五嶽劍派雖然聯盟了，但是依舊各家管各家的，嶽不群鮮少請出盟主令，反倒歪打正著，促進了五嶽之間的凝聚力。岳不群事業順遂了，心態當真寬廣了不少，再加上令狐沖得了風清揚的青眼，對這位大徒弟漸漸地報以厚望。令狐沖學成之後下山歷練了一回，回來後在嶽不群和寧中則的安排下，與岳靈珊成了親，同時也成了默認的下一任華山劍派掌門——在嶽不群心裡，還是之後歷屆的五嶽劍派盟主。
至於嶽靈珊的官配林平之——因為唐驚鴻當年把青城派四大弟子搞殘了，餘滄海為給兒子弟子討回公道，跟五嶽劍派撕了一次，結果反倒惹了一身腥——青城派再怎樣也不過是一派，哪裡能敵得過五嶽聯盟，幾番折騰之下，沒把華山派怎樣，反倒把青城派搞得每況愈下，漸顯頹敗之勢，根本無心惦記林家的辟邪劍法。林平之平平安安長大，繼承林家福威鏢局，娶了個門當戶對的老婆。
而任盈盈……唐驚鴻給東方不敗灌下的雞湯並沒有浪費。他雖然因為始終不能坦然面對世人異樣的眼光而選擇隱居幕後，但對於教內的權力一直抓得很牢。他仍舊寵愛楊蓮亭，卻又從不放縱他肆意妄為，在這段關係裡，始終把自己放在主導地位。他和楊蓮亭不能有孩子，索性就把任盈盈當成自己孩子養著，只不過看著任盈盈越長越大，又終究放心不下任我行，索性選了一天南下梅莊，將整個梅莊葬入西湖底，就此也埋葬了當年所有的秘密。任盈盈長大後，下山歷練，綁了個桀驁不馴的小夥子回來當了夫婿。再後來，東方不敗帶著楊蓮亭歸隱，任盈盈接手日月教。她性子通透機靈，智計百出，倒是把日月教發展得如火如荼。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後，她才從一些蛛絲馬跡中得知自己的父親大約是死在了東方叔叔手裡。可這個時候她已經做了母親，對於父親的概念極為模糊，陪伴她長大的只有東方叔叔，已然生不出半分為父報仇之心，終究只能放下。
雖然拆了好幾對官配，好歹算是皆大歡喜。
看了這一系列總結，唐驚鴻心裡也漸漸有了個譜。
然後在她進入洛道之前，再一次接到了任務。
系統商城的商品價格與任務所獎勵的晉江幣不成正比，相比之下，唐驚鴻更期待超額獎勵——既然八相和抱樸都給了，誰知道會不會哪次給個橙武。
反正執行任務的時候，現實世界的時間並不怎麼流動，唐驚鴻就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立刻執行。
這一次，她甫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璀璨如金的琉璃瓦，帶著毫不掩飾的張揚奢華。
此時她正負手站在一處院子裡，放眼望去，雕樑畫棟，亭臺樓閣，來來往往不少僕從，卻幾乎沒發出半分響聲，可見訓練十分有度。
唐驚鴻瞬間有些恍惚——這又是哪裡？瞧著……似乎有點眼熟？
細碎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下盤極穩，步伐均勻，呼吸平和，聽著像是個練家子。
那人直接走到她的身後，躬身道：「大檔頭，督主有請。」
唐驚鴻：啊咧？！所以這回又是啥設定？
第61章 美就好了嘛2
因為系統往外輸出設定需要幾分鐘延遲，唐驚鴻在不知道設定之前沒有貿然搭話，只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
然後身後那人倒絲毫不覺得異常，腳下步子輕輕一旋，側過身，身子仍然低低地躬著，手臂一揮——
卻是要給她帶路。
唐驚鴻默不作聲地隨之轉過身，抬腳跟上。
也是這會兒唐驚鴻方才發現，過來請她的人，原來是一個小太監。
唔，督主……大檔頭……對於眼前所處的環境，她似乎有些頭緒了。
這裡大概是——明朝的大內皇宮？
難怪有些眼熟。
她之前去紅樓夢世界的時候系統設定了個公主的身份，而紅樓夢雖說是個架空時代，不過一些作者沒交代的事情全都是默認了作者所在時空的設定。所以紅樓夢的皇宮是清皇宮，而此時她所在的明皇宮正是清宮的前身，兩者有許多相似之處。
唐驚鴻跟在小太監的身後漫步而行，眼角餘光不住地打量著周圍。一路走來，人越來越少，也越來越安靜，幾乎每個人都是躬著身子疾步走過，不敢稍有延遲，更不敢東張西望——這見此處主人積威甚重，無人敢掠其鋒芒。
走了沒多會兒，系統終於艱難地把資料直接輸入進她的腦海裡——這一次的背景是《龍門飛甲》，而她的攻略目標是龍門客棧的前老闆娘：淩雁秋。她的身份設定最初只是個普通的孤女，機緣巧合下成了東廠督主萬喻樓義女，學了一身好武藝。後因救駕有功、又武功超絕，被提入東廠，成為東廠督主萬喻樓下第一人，東廠大檔頭。
至於一介女兒身怎麼進了全是太監的東廠……系統金手指設定，沒有什麼是不可能。
所以她現在要去見的督主其實不是貌美如花風華絕代的西廠廠花雨化田，而是老到猶如風乾橘子皮的東廠老督主？
回憶著記憶裡看到的一幕幕人物場景，唐驚鴻的腳步不由頓了一下。
帶路的小太監緊跟著也停下腳步，轉過身，始終彎著腰，誠惶誠恐道：「大檔頭？」
「無事。」唐驚鴻一揮手，繼續抬腳往前走——唔，老的就老的吧。反正也是個炮灰命，說不定很快就開了劇情掛掉了呢？說不定然後她就能接任督主之位呢？
再走了一段路，小太監就停下了腳步。
因為自系統中接收了記憶，唐驚鴻對於眼前的環境倒也有幾分熟悉，此地是萬喻樓的辦公之所。實際上萬喻樓經常出宮辦（sha）差（ren）,待在這裡的時間有限，但此地仍舊成了宮裡人人皆知的幾處禁地之一，一般人都不願意靠近。
就連給唐驚鴻帶路的小太監都突然放緩了呼吸，仿佛害怕驚擾到什麼人一般。
唐驚鴻下意識做了個動作——擺手。
小太監當即如蒙大赦，本就彎著的腰再次躬了躬，倒退了離開。
唐驚鴻往前踏了兩步，隨即便有數個唇紅齒白的小太監迎過來見禮，帶頭之人諂笑著說督主等候已久，然後請她進去。
唐驚鴻點頭表示知道了，正要抬腿，突然有個小太監攔到她面前，手腳麻利卻又格外輕柔地幫她整理了一遍衣領和袖口，很快垂手退開。
唐驚鴻捋著袖口，看了他一眼。
那小太監卻被她這意味不明的一眼看得心裡一顫，膝蓋一軟，直接跪了下來。
唐驚鴻莫名其妙，看門簾子已經被打起來了，也就不管他，直接跨進門檻。
沒想到一進去，就被砸了一臉奏摺。
好在她一察覺到風聲便下意識運起內力護住周身，摺子砸在護體氣勁上，散落一地。
然後就聽屋裡正中傳來一道十分陰柔的叱駡聲：「你這孩子……最近怎麼辦的事？！讓你查看來往奏摺，結果彈劾本督主的摺子都上了禦案了咱家都還不知道！若不是陛下信重，直斥摺子乃是胡說八道，這東廠的主子恐怕都要換了人了……」
唐驚鴻抬頭看過去，粉面無須，白眉華髮，雖然年紀很大了，但是臉上皺紋並不深，看起來年輕好幾歲，雙眸湛湛，精華內斂，穿著一身飛魚服，布料細膩考究，——正是那位東廠督主萬喻樓。
萬喻樓從案前走過來，語重心長道：「小唐啊，你可長點心吧。這宮廷難混得很，別看陛下現在惦記著你的救駕之功，若真遇上什麼事，該拿你開刀，照殺不誤——還是你以為，這摺子只彈劾了我，跟你沒啥關係？哼，沒了我，這東廠上上下下，不過都是群喪家之犬，等著被西廠那群渣滓生吞了吧！」
那可說不好。唐驚鴻假意俯身撿拾奏摺，卻撇了撇嘴角，露出十分不屑——從系統給她的記憶看來，她早就跟皇太子有了交情，甚至還借著詭秘的輕功身法，替他給那位尚未過門的太子妃張氏傳遞信箋什麼的，若萬喻樓真的倒臺了，她完全可以投奔皇太子，更何況——
她將奏摺一一整理好，隨意地放到萬喻樓身旁的案臺上，道：「義父未免也太過小題大做，我什麼時候做過讓您不放心的事了？既然我能讓這摺子上達天聽，那便是確定這摺子不會對義父有什麼影響。您不妨仔細看看，這幾張摺子上面所說的事，幾乎都算是無關緊要之事，不說陛下對您信重，便是不信重，也不會拿您怎樣。相反，陛下還會覺得您兢兢業業為他辦事，結果朝臣卻對您頗有怨言，心疼您還來不及呢，又怎會對您有什麼不滿？」
萬喻樓拉著的一張臉漸漸緩和下來，露出個笑容，光滑的臉上立刻擠出了幾道深深的褶皺，顯出幾分老態。他點點頭，道：「你這話倒也有些道理——難怪陛下賞了我一套瓷器。我記得你挺喜歡這些的，一會兒便帶回去吧。」
唐驚鴻立刻故作驚喜道：「多謝義父。」
萬喻樓又拿出帕子，給唐驚鴻擦了擦額頭：「乖孩子，方才是義父氣急了——可傷著了？」
一股濃郁的熏香撲面而來，唐驚鴻趕緊從他手裡搶下帕子，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我自己來就好。話說義父今日叫我過來，只是為了這事嗎？」
提起這個，萬喻樓一張老臉再次拉了下來，嗓音尖利地啐道：「還不是西廠的那群小子！」
唐驚鴻聽著萬喻樓絮絮叨叨地抱怨了半天西廠這段日子有多麼不懂規矩，搶了好多次東廠職責範圍之事什麼的，然後又在對方要多去貴妃跟前露露臉之類的殷殷囑託下告辭離開。
快步走出萬喻樓的辦公之處，立刻就有人跟了上來。
唐驚鴻眼角餘光瞥了一眼，認出是萬喻樓分配給自己的幾個錦衣衛，他們起初當然是萬喻樓的人，不過幾年出生入死地經歷下來，倒是都對她忠心耿耿。
萬喻樓的這間辦公樓外頭有一條小巷子，唐驚鴻走出小巷子後，突然停下腳步，暫時把萬喻樓的事情放到一邊，開始琢磨自己這次的任務。
這次的任務目標是淩雁秋，說起來，其實有點難度。淩雁秋原本是龍門客棧的老闆娘，幾年前失蹤不見，再也沒人見過她的行蹤。找到找不到，做起來想來更難。不過有一點，淩雁秋跟朝廷一樣，一直都在找趙懷安，如果抓到趙懷安，不怕釣不來淩雁秋。
只不過……唐驚鴻敲了敲下巴，如果她真的拿趙懷安為餌的話，只怕淩雁秋這姑娘會為了救人而拼命。
正想著，她身後的一個錦衣衛突然橫身攔到她跟前，拇指一提，刀身半出，喝道：「什麼人？」
然後就見一抹嬌小的白影撞到那人身上，發出一聲驚呼，仰面摔倒在地。
——原來是個宮女走得太急，被裙子絆了一下，冒冒失失地就撞了過來。
唐驚鴻回過神，笑著拍拍擋在身前的錦衣衛，道：「我說了多少次，要憐香惜玉。」說著上前，朝那個宮女伸出手。
那宮女原本嚇得動都動不了，看她伸出手，方才小心翼翼地搭上去，慢慢站起身，白皙的臉頰緋紅一片，垂頭訥聲道：「謝過大人，是奴婢衝撞了，還請大人恕罪。」
她一低頭，鬢髮垂落下來，青絲如水，仿佛蘊了萬千柔情。
唐驚鴻不由幫她將青絲拂到耳後：「無妨。姑娘沒摔疼才要緊。日後可不能再這般冒失了。」
「大人教訓的是。」
唐驚鴻溫聲道：「不是教訓——宮裡貴人多，萬一撞上不該撞的人，可就沒今日的好運氣了。」
「是——大人您真好。」那宮女抬頭偷偷瞄了她一眼，而後又趕緊垂下頭，臉頰愈發紅如滴血，聲如蚊蠅：「奴婢叫素慧容……不知道大人怎麼稱呼？」
素慧容？那不是雨化田的人？唐驚鴻生生壓下眉間的驚色，淡淡道：「我姓唐，素素以後若有什麼事，可以來東廠找我。」
說完，她抬頭環視了一眼四周，隨後呼吸一頓。
跟在她身後的錦衣衛們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
深秋時節，天高氣清，不遠處一棵兩人合抱粗的大樹樹葉盡落，一道白影端立其上，儘管離得並不算盡，依舊能看出對方容貌俊美，神色淡漠冷峻，居高臨下地冷冷看過來，仿佛睥睨天下。有風吹起他背後黑色的披風，獵獵作響，更添幾分霸道氣勢。
一看這人，唐驚鴻身後的幾個錦衣衛便齊齊拔出了刀。
唐驚鴻抬手按下他們的動作，遙遙一笑，道：「數日未見，雨督主依舊風華絕代，不減當時啊——東廠就在附近，不知雨督主肯否賞臉，由唐某做東，坐下一起喝杯茶？」
雨化田遠遠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冷笑了一聲，轉身離去，唯留下一個黑色的背影。
有人不由問道：「大檔頭，雨督主這是……」
「沒事。」只是不放心自家嬌弱的手下靠近東廠附近而已。唐驚鴻擺手，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素慧容，又看向雨化田離去的方向，心想還真是個體貼的上司呢，又補充道：「這種小事，就不必回稟督主了。」
幾個錦衣衛齊聲應是。
唐驚鴻正準備繼續跟素慧容說幾句話，突然又想起什麼，轉頭低聲吩咐：「對了，你們幫我去江湖上打聽一個人。」
「大檔頭請說。」
「蔔倉舟，江湖人稱風裡刀。」
第62章 美就好了嘛3
「唐大人——唐大人——」
這道細細的溫和女聲傳過來的時候，唐驚鴻正坐在辦公桌前看文書。
東廠名為東緝事廠，負責替皇帝監察百官，其中很重要的一項工作就是由密探出去打探、監視各地官員，然後將聽來看來的消息以文字或者畫面的形式返回來，經過幾輪篩選後，選出不利於東廠以及皇帝的言行，再根據這些言行的嚴重程度選擇不同的對待方案，或者上報皇帝裁決，或者先抓了嚴刑拷打，甚至還有直接砍了先斬後奏的。
唐驚鴻身手好，雖然沒有實際比劃過，不過東廠很多人都在私底下傳說她應該比督主的武功更高，就是比起隔壁西廠的雨督主只怕也不差什麼。而這麼好的身手，其實很適合做一個執行者，而不是在這裡翻這些沒什麼技術要求的審核者——東廠辦事的規則一向是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只要有一點可疑，那就可以實施抓捕了，所以沒啥技術要求。
反倒是去抓人的時候，時不時會遇上一些自詡正義的江湖大俠，武功很高，妨礙他們辦公務，一個不小心可能就丟了小命，如果身為大檔頭的唐驚鴻願意帶他們一起去，那妥妥地能夠順順當當地拿下一項功勞。
不過唐驚鴻畢竟是東廠大檔頭，若是她更願意留在宮裡檢查各地往來文書，就連萬喻樓這位督主都不會管，他們自然沒有多餘的話。
唐驚鴻經歷了好幾個世界，包括主世界劍三在內，都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她本來也並不怎麼喜歡做文書類的工作，但是東廠的文書還挺有意思的，並不無聊，甚至還能看到這個時代文武百官們某些不可言說的小秘密——譬如說某位武將在外牛氣的不行，甚至曾經打過仗勢欺人的皇親貴族，在家卻怕老婆怕到連個丫鬟的手都不敢摸，比如說某個位高權重、正氣凜然的官員曾經為了家產謀害了嫂子，再比如某個官員總是戴著帽子，不是怕冷，而是因為他年紀輕輕就禿頂了……總之，這些文書看下來，很有些大明官場百態的意味。
當然，東廠並不關心這些問題，他們只關心官員對皇帝的忠心程度，至於有人謀財害命什麼的……若是難得有人良心發現了，倒是會找相關的人告發一下。
雖然混東廠的，幾乎早就沒幾個人有良心了。
而手底下的人會把這些東西報上來，不外乎是給他們這些在京城裡的人找點樂子罷了。
不過唐驚鴻會這麼安安分分地留在京城看文書，也不僅僅只是有意思，更是因為——她信不過東廠這群劊子手。
系統確實給了她關於這個世界的完整設定以及後期走向，但是只不過是個朦朦朧朧的大體框架，比如對於她的那個所謂義父，給出來的設定是目無王法、殘害忠良、隻手遮天，是個大大的壞人。但是這樣的設定到底有些含糊，他到底壞到了什麼地步，她並不怎麼瞭解，反倒因為義父義女這一重身份，而對之多有敬重。
直到她進一步接觸東廠事務之後才認識到，這個萬喻樓，真的是大明皇朝的一顆毒瘤，或者說東西二廠，本來就是毒瘤。
封建社會本就黑暗，而在東廠籠罩下的社會黑暗百倍，文武百官不敢多說話，生怕哪個字沒有斟酌好，就被打上對陛下不滿的旗號，而且大多數情況下並不給他辯解的機會，就地格殺，無論他之前對朝廷、對百姓有多大的功勞。
所以她來查閱文書，也是想要卡一卡線，省得這群太監跟鐮刀割麥子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攬都割了。
她坐鎮這裡之後，錦衣衛出動的次數越來越少，就連跟在她身邊的秦九——就是那天替她擋了素慧容的那個錦衣衛小哥——都說，他那些錦衣衛兄弟最近閑到都要發毛了，犯事的官員們少了許多。
他們當然想不到是不是東廠這邊開始放寬規則了，只當真的是官員們對皇帝越來越忠心了，倒也樂得自在。
說回眼下——
唐驚鴻將手裡的文書地給一旁的小太監，簡單吩咐了幾句，然後才抬頭看向門口——自然是是素慧容。
她今日穿了件繡了綠色樹葉暗紋的宮裝，顏色素雅又不失明麗，襯著白皙的膚色，愈顯容貌清新秀雅，猶如一枝待放的荷花。此時她亭亭玉立在門口，手裡端著個木制食盒，微微歪著頭，見她看過去，立刻笑得眉眼彎彎。
周圍陪同唐驚鴻一起做事的一個東廠小太監見狀，立刻曖昧地笑起來，尖利的嗓音說起話來一波三折，諂媚道：「大檔頭~素素姑娘又給您加餐啦~」
「多嘴，事情做完了？那我的也一起看了！」唐驚鴻先朝素慧容點點頭，然後不輕不重地呵斥了小太監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當真隨手將沒看完的文書扔到對方桌上，無視對方拉著個臉故意做出來的苦逼樣，撫著袖口，看向素慧容，無奈地笑道：「我不是說了嗎？素素你的事情也不少，我這裡大廚房做的飯菜味道也還可以，沒必要這麼麻煩地折騰。」
素慧容臉上的笑容越發柔軟起來，微垂的視線帶了幾分羞澀，低聲道：「不麻煩——都是些家常小菜。唐大人不嫌棄已經是我的福分了。」
「哈哈，對於我們這樣的人，最喜歡吃的就是家常小菜。」唐驚鴻走到她面前，隨手接過她手裡的食盒，然後下巴微微一抬：「去那邊吧。」
素慧容乖巧地點點頭，不著痕跡地掃了眼屋裡頭，隨著唐驚鴻一起走向院子裡的亭子。
東廠基本都是一群粗人，雖然也追求享樂主義，不過大多都是在吃喝玩樂方面，對於精神生活也太高的要求，之前院子裡十分冷清。唐驚鴻來了之後才開始在院子裡栽種了些奇花異草，建了亭子，甚至還挖了條小河，搭了小橋，養著幾隻白鶴——把東廠這等藏汙納垢之地整治得一片雅致秀麗，讓人無端少了幾分惡感。
看到眼前的景色，素慧容輕笑道：「每回來大人這裡，看到如此美景，便想起那日廣場上大人和馬大人的那一戰——姐妹們都說，大人雖為女子，竟絲毫不比男子差，都欽佩仰慕的很哪。」
「女子本就不比男子差——差得不過是學習的環境。」唐驚鴻說著朝素慧容伸出手。
前頭是一段為了營造意境而特意留出來的崎嶇的小徑，佈滿了亂石雜草，不太好走。
素慧容紅著臉把手搭上去，過了一會兒方低低地回道：「……也只有大人說出這話才讓人信服——對了大人，那天之後，馬大人和雨大人沒找您麻煩吧？輕荷她最近很不安。」
聽了這話，唐驚鴻不由大笑：「東廠西廠不合由來已久，麻煩從來就沒少過，我都沒怕過，讓她安心當差就好。」
素慧容仍舊面露不安，道：「話雖如此，不過聽說西廠督主武功高深莫測，您還是多加小心為是。」
「我心裡有數。」唐驚鴻說著，兩人已經走進小亭。她打開食盒，笑道：「不說這些了，我看看賢慧的素素今天給我做了什麼好吃的……」
唐驚鴻雖然轉開了話題，不過素慧容心裡的隱憂仍在。
東西二廠的矛盾確實由來已久，不過之前都是暗鬥，如今確擺上了檯面。而究其根源，卻是西廠大檔頭馬進良對雨化田的一片忠心。
唐驚鴻改善東廠工作環境的舉動，讓馬進良非常不服氣。他覺得唐驚鴻這是在學他家督主——明明除了皇帝御花園，整個皇宮最講究的地方就是他家督主的住處！他為雨化田鳴不平，具體的舉動就是找了唐驚鴻幾次麻煩。
東西廠本來衝突就多，一開始唐驚鴻沒當回事，也懶得搭理他，直到他遷怒到一個被唐驚鴻照顧過的婢女，也就是素慧容提到的輕荷，方才惹怒了她。
然後兩個人轟轟烈烈地約了一場架。
這兩位分別是東西廠的兩位大檔頭，神奇的是還都帶著面具，這麼對上，也沒有誰欺負誰的說法，反倒還挺有噱頭。所以有立場阻攔的，譬如雨化田萬喻樓甚至皇帝貴妃都沒吱聲，反倒還挺有興趣看他倆打架，剩下的都是些小角色，也沒資格說什麼。
因為皇帝帶著萬貴妃在一旁觀戰，唐驚鴻當時沒有用弩而是用劍，不過她還是把馬進良揍了一頓，給他在眼角留下一道幾乎深可見骨的傷疤。
——不知情的以為只是碰巧，也只有雨化田這樣武功等級的看出來是唐驚鴻手下留了情。
馬進良也不是小角色，更重要的是他深深地覺得當著督主的面這樣子輸給東廠，完全可以以死謝罪了，於是拼著腦袋被這一劍削成兩半——或者他就在賭唐驚鴻一介女子，又是當著皇帝的面不敢真削，完全放棄防守，手執雙劍從兩個角度同時刺向唐驚鴻腰間。
唐驚鴻猝不及防之下匆忙後退閃避，卻仍舊受到劍氣波及，落到不遠處房頂站定時，從額間落下一縷鬢髮。
好歹沒讓她毫髮無傷地全身而退。看著落在地上的黑髮，儘管鮮血迷了眼，馬進良當時還是覺得松了一口氣的。結果沒兩天就被雨化田因為這事訓斥了一頓——唐驚鴻雖然只是被削掉一縷頭髮，連點血絲都沒看到，還是把萬貴妃心疼得不得了，在之後東西廠的一系列鬥爭中也就偏向了東廠，引得皇帝也跟著偏向東廠，把萬喻樓得意的……本就走路帶風，這下都能帶起龍捲風了。
不過嘛……唐驚鴻咯吱咯吱地嚼著青筍，心裡冷冷一笑——他大概也得意不了太久了。
第63章 美就好了嘛4
明朝皇宮經過發展擴建之後成為清皇宮，也就是如今的故宮，所以二者之間有很大的相似性。仍舊是以中軸線為分界線，分為東西兩宮，合成東西十二宮。而這十二宮距離皇帝所在乾清宮的遠近，便基本決定了所住宮妃的受寵程度——離得近的，自然是皇帝的心肝寶貝，譬如住在和乾清宮僅一牆之隔的萬安宮的萬貴妃，若非這位身份太低，實在封不得皇后，只怕早該住進坤甯宮了。而離得最遠的萬壽宮，理所當然就是皇帝用來打發厭棄妃嬪的所在，譬如說……廢後吳氏。廢後的地位比普通宮女都不如，時間久了，這萬壽宮就越來越冷清，漸漸地被宮人起了個俗稱——冷宮。
當年吳妃剛嫁給皇帝的時候，皇帝一點不給她面子，大婚當夜令她獨守空房，他自己跑去陪萬貴妃。面對這麼明晃晃的打臉，年輕氣盛的吳妃果斷不能忍啊，懟不了皇帝，她堂堂皇后還能怕個小妃嬪？於是抓了個機會，就把萬貴妃打了一頓。
可她卻不想想，能做出新婚夜拋棄正妻跑去陪妃嬪這種事的皇帝，基本都是個拎不清的——於是在吳妃眼裡，她不過是簡單地行使了一次皇后的特權，卻因此被皇帝厭棄——他本來就覺得不能封萬貴妃為後已經是對不起她了，結果這個「搶」走了她後位的女人還敢打她，簡直可恨，一點也不乖巧懂事，堅決不能留。
於是直接廢了吳皇后。
直到住進萬壽宮，在捧高踩低的宮人眼下嘗盡辛酸苦辣，吳妃方才明白自己犯了蠢。
只是這個時候什麼都晚了，她只能咬牙，守著這座荒涼蕭瑟、冰冷空寂的宮殿，度過無趣又漫長的一生。
然而枯燥的日子從某一天開始突然一去不復返——萬壽宮突然變得熱鬧了起來。
吳妃跪坐在正屋榻前，身邊是殷勤地替她扇風遞茶水果子的小太監，身上穿的是違睽已久的潔淨乾燥的絲綢衣裳，對面坐著的，是她當年以為的強大對手王皇后。
當年太后給當今皇帝準備了三個皇后人選，她最終勝出時確實得意了一陣子，只是沒料到……她的對手從來都不是這些人。
想到這裡，吳妃的神色有些恍惚，端著茶碗就要往嘴裡送。
「噯，水燙！」王皇后扯了她一把。
吳妃回過神，露出點苦笑，努力嗅了嗅茶香——這樣品質的茶葉，她已經很久未曾享受過了。她垂下眼睛：「你怎麼想起來這裡了？」
王皇后也端了茶碗，有心無心地玩著碗蓋：「……隨便過來看看。」
「那那位大人——」吳妃說著，向著窗外抬了抬下巴，那裡，一身深藍衣衫的唐驚鴻正抱著胳膊站在陰涼處，支使著一群小太監給她收拾院子。
從吳妃的這個角度，剛好看到的是對方的側影，對方雖然穿了一身男裝，但也難掩凹凸有致的身體曲線——尤其是抱著胳膊時在胸前橫了一條手臂，愈發顯得胸前起伏頗大，所以吳妃不由更加詫異：「……嗯？是個姑娘？」
王皇后也看過去，淡淡道：「這位可不是一般的姑娘——你在冷宮待久了，怕是不知道，這位東廠大檔頭最近風頭極盛。我會過來，全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王皇后不過說了句真話，卻恰好刺中吳妃軟肋，她不由冷笑：「是啊皇后娘娘屈尊降貴，大駕光臨，奴婢都沒有誠惶誠恐地迎接，真是對不住，不過這裡冷冷清清的，什麼都沒有，跟坤甯宮可謂天壤之別，恐怕待久了你也不自在，所以你有什麼目的不妨直說，咱倆之間，何必這般拖泥帶水。」
聽了這話，王皇后啞然笑道：「你以為我是來跟你耀武揚威的？不，我現在哪裡有什麼威風可擺——這整個大明後宮，又有誰的威風比得過那一位。我還坐在後位上，其實早就名存實亡——所以我說我們都是天涯淪落人……」
她這話尾音剛落下，便有清脆的鞋跟撞擊石板地面的聲音從門口傳過來，同時有人含笑道：「淪落人？娘娘說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聲音漸漸逼近，最終停在兩人耳畔，輕聲道：「在我看來，兩位娘娘都是難得一見秀外慧中的美人，陛下看不上，那是他沒眼光——如此也好，省得好端端的牡丹花，被個野牛給嚼了。」
吳妃頭一次聽到這等言論，有些慌亂地看了眼四周的人，卻見幾個服侍著她的小太監神色絲毫不動，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就連王皇后都微微帶了幾分贊同的意味。
吳妃頓時覺得是不是自己在冷宮待久了，有些跟不上時代了。
隨後唐驚鴻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簇碩大豔麗的牡丹花，抬手別進她的發間，道：「剛見到娘娘便覺得卻點什麼，這樣一看，果然——皇后娘娘，您瞧吳妃娘娘是不是更好看了？」
吳妃正想著這人還能說自己一句好？沒想到王皇后居然還真的認真打量了她一會兒，道：「小唐你說的對——姑娘家天生花容玉貌，不應浪費，就該好好打扮起來才是。吳姐姐適合什麼樣的珠花我有數，改天讓人送過來。」
唐驚鴻聽了，非常滿意地點點頭，又轉頭看看四周，微皺眉：「陛下未免也太不盡心了——怎麼也是妃嬪寢宮，連件像樣的擺設都沒有。」說著認真地看向吳妃：「好女孩兒是這個世間的珍寶，輕易不該受到苛待。」
吳妃心神一震——只覺得這位東廠大檔頭一語雙關，既在說她不該受到這般苛待，也在說當年的自己不該苛待萬貴妃……可是萬貞兒她——吳妃正要再說什麼，突然看到宮外另有個小太監步履匆忙地跑過來，在宮門口站定，喘著粗氣道：「大檔頭，大事不好了——督主……」說到這裡，他猛然頓住，又改口道：「——陛下請您過去。」
唐驚鴻皺了皺眉頭，這太監是在皇帝跟前當差的，又提到了萬喻樓，應該不是什麼小事，她目光掃過前、現兩位皇后，露出個歉意笑容：「本來想請兩位娘娘吃點東西聊聊天，結果不巧又有了事，那就只能改天了。不過聽說兩位很久沒見了，一起聊聊也不錯，吃食我這邊已經備下，很快就送過來，唐某就先告辭了。」
看著唐驚鴻乾脆俐落地囑咐了幾句後，整個萬壽宮下人全都神色恭敬又傾慕地表示一定好好伺候兩位娘娘，再看著她行色匆匆、腰背挺直的背影，吳妃怔然良久，幽幽歎道：「……也許我當年真的錯了，可是那萬貞兒……她不過宮女出身，而我當年卻是堂堂大明皇后，憑什麼打都打不得？！」
「憑陛下撐腰。說起來，倒是唐大人說的對，這種事情，就算沒有萬貞兒，也會有張貞兒或者李貞兒——與其恨她，還不如……」王皇后淡淡地說著，突然壓低了聲音，嘴角挑起嘲諷的弧度：「——恨咱們那位皇帝陛下吧。」
「！！！」吳妃瞬間瞪圓了眼睛，簡直恨不得上不去捂她嘴巴，可再看看周圍的宮僕，不算唐驚鴻留下的那幾個，就連王皇后帶來的幾個宮女都一副平淡大的表情。
沒想到王皇后說完這驚世駭俗的話之後，還有心情端起茶杯細細品著香茗，淺啜一口後，露出個舒心的笑容：「我也想通了。咱們都是年紀輕輕入了宮，就此困在這裡連歸寧都求不得，整天以淚洗面憂愁陛下為何不來，不如自己找點樂子。皇宮不算好地方，可也不是最差的地方，衣食不愁不說，偶爾還能得到頂好的東西，還有水靈靈的小姑娘伺候著，實在那什麼……呵呵，別說跟著你的老嬤嬤沒教過你宮廷秘法，何必惦記著那根不乾不淨的。」
吳妃：……
「再說了。」王皇后吹了吹茶碗，不鹹不淡道：「你曾經還養過太子殿下，將來還愁沒有好日子過？」
吳妃：噫，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的樣子……
雖然是唐驚鴻自己親自將皇后帶跑偏了，不過她仍舊沒想到這個時代的女人還能有這麼強大的戰鬥力，此時的她跟著小太監匆忙往乾清宮而去，一邊走，一邊問他皇帝召見到底有何事——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緣故，一般的事情，皇帝都很少叫她，只叫萬喻樓，若是萬喻樓出宮辦差，則會將事情委派西廠。
所以這次會叫她，只能是出了大事。
那帶路的小太監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反正大檔頭很快也就會知道了——萬督主前去江南督造水利，認為工部侍郎大人對陛下有不敬之心，想要將其當眾斬首，沒想到那個曾經殺了好多官差的匪賊趙懷安突然出現，將督主當場斬殺，血濺三尺……」
咦？還真的死了？是她在聽說工部侍郎要去江南督造水利，然後就把對方彈劾萬喻樓的摺子給萬喻樓看了，然後又讓找到風裡刀的人暗中向他透露了消息，沒想到趙懷安還真就去殺萬喻樓了。這貨不是什麼好人，唐驚鴻心裡其實一點波動都沒有，不過好歹是她名義上的義父，她還是露出悲怒交加的表情，咬牙一字一頓道：「趙、懷、安！」
「還請大檔頭節哀順變。」小太監低低地安慰了一聲，然後又提醒道：「陛下讓小的來請大檔頭，還讓人去請了雨督主，您……」
唐驚鴻臉色一沉，折身往乾清宮而去，尚未進去，便聽皇帝道：「……由你出馬，朕就大可放心地等著了，到時，東廠諸人想必也會感念於你。」
「不敢辜負陛下所托，西廠定盡力而為，早日將兇犯逮捕歸案。」
雨化田的聲音清冷淡然，卻是擲地有聲，令人無端信服。
唐驚鴻卻正好於此時大踏步走進書房，冷冷道：「督主好意我心領了。只是這是我東廠的事情，于情於理，似乎都不該由雨督主插手吧？」唐驚鴻說著，面向皇帝單膝跪下，拱手道：「——陛下，萬督主既是驚鴻上司，又是驚鴻義父，于公於私，都該由驚鴻手刃仇敵，還請陛下開恩。」
雨化田沒說話，只是一擰眉。
皇帝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兩個人長相氣質甚至身手都是世間難得一見的一流水準，雖然眼下兩人有對立之嫌，不過這樣正好，省得他還擔心一方獨大什麼的，所以有這樣兩個才俊爭搶著給自己辦事，皇帝只覺得說不出的暢快，哈哈大笑了兩聲，索性道：「驚鴻，你暫攝東廠督主一職——聽說那個匪賊趙懷安狡詐異常，很難抓到，不如這樣，你們東西二廠都去抓，誰先抓到了，朕重重有賞，如何？」
唐驚鴻看了眼雨化田，雨化田有些不屑地沖她彎了下嘴角。
哎呀。雖然她知道這個人不是個好人，跟萬喻樓一樣都是個死一千次也不為過的壞人，就連這個表情都帶了幾分惡意。然而萬喻樓唐驚鴻十分想讓他領便當——壞是其一，更主要的是有點礙事，可此時看著這張臉，她完全生不起氣來。
於是唐驚鴻回了他一個真摯的笑容。
伸手不打笑臉人。雨化田莫名有些無力，隨即轉開視線看向皇帝。
二人齊聲領命。
第64章 美就好了嘛5
唐驚鴻和雨化田一起從禦書房出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唐驚鴻頓了頓腳步，溫聲笑道：「雨督主先請——小心門檻。」
雨化田皺了皺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還是一撩下擺，氣場十足地跨過門檻。
唐驚鴻搖頭失笑，緊跟了出去，然後就看到了站在書房門口的皇太子朱祐堂。
兩人身份上自然是比不過皇太子的，不過東西廠直接聽皇帝命令，甚至能夠在很大程度上影響皇帝決策，就算是皇太子在二廠督主面前也不敢擺什麼譜，所以雨化田和唐驚鴻剛要納身行禮，便齊齊被皇太子的隨從扶住，年紀尚還稚嫩的皇太子客套連連。
雙方也沒太多交集，或者說，理應沒什麼交集，簡單打過招呼後，雨化田和唐驚鴻讓到一旁，示意朱祐堂先走。朱祐堂倒也不矯情，只不過在擦身而過的那瞬間，他飛快地抬頭看了唐驚鴻一眼，神色複雜地輕聲道了句謝。
唐驚鴻頷首。
雨化田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卻什麼都沒問，抬腳繼續往外走。
守在禦書房外的馬進良抬手摸了摸包著的右眼角，不服氣地瞪了唐驚鴻一眼，快步跟了上去。
雨化田走得很快，帶起一陣風，揚起繡了精緻暗紋的衣擺。他雖然速度快，卻又絲毫不顯倉促，步伐優雅又沉穩，一張俊俏的臉始終面無表情，雙唇微抿，下頷繃緊，低調而又囂張地顯露出幾分天下在握的自信和傲慢。
馬進良跟在他後頭亦步亦趨，滿眼滿心都是欽佩仰慕。
唐驚鴻看了一會兒，突然快步追上去，笑道：「雖說捉拿趙懷安之事，陛下讓東西二廠來一番競爭，不過趙懷安乃是江湖草莽出身，不但其本人狡兔三窟，難以確定行蹤，更是在江湖上有不少同好兄弟，我義父尚在世時沒少籌畫對他的抓捕計畫，可惜都以失敗告終——所以這個人真的很難纏，不知道督主是否有意合作？」
「合作？」雨化田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她，狹長的雙眸微微眯起，透著銳利的光芒，聲音冷冰冰的，減弱了話語裡不甚明顯的嘲諷意味。
「對！」唐驚鴻點點頭，然後似乎滿懷期待道：「說起來，東西二廠好像還從來沒合作過吧？這次合作定能順利抓到趙懷安。」
「笑話！」雨化田冷笑地打斷了她的話，毫不客氣道：「你把我西廠當成什麼了？跟你東廠一樣的一群廢物？無能之輩便安安心心留在宮裡混著安生日子，至於趙懷安……你東廠抓不到，不代表我西廠也抓不到——等著本督主的消息罷！」
說著，足下輕輕用力一碾，堅硬的花崗石石板登時發出一聲沉悶又脆弱的呻吟，細細的裂縫自他腳尖向四面八方蔓延開去，灰白的石面出現一張張結的蛛網。
馬進良的眼睛刷地亮了，唐驚鴻看了一眼便有些想笑——幾乎可以想見對方此時心裡大概瘋狂刷著督主好帥督主好溜督主賽高之類的彈幕刷屏。
她這一出神，雨化田已經一甩袖子，大步邁出乾清宮的門檻了。
簡直像只高傲又漂亮的喵星人突然炸毛了一樣呢。看著雨化田離開，唐驚鴻倒也不阻攔，敲了敲下巴，轉頭低聲問身邊的人：「……最近還能聯繫上風裡刀嗎？」
「回大檔頭……不，回督主的話，那位大概是從您這裡嘗到了甜頭，跟咱們在宮外兄弟的聯繫一直不斷。」
唐驚鴻點點頭，捋著袖子抬頭看著宮裡的天空，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道：「這樣，你先讓人去找他打聽趙懷安的消息。」
「這……督主，那位風裡刀雖說做的是情報買賣，不過很有底線，恐怕未必會將這個消息出賣，是不是——」
「嗯。」唐驚鴻點點頭，笑道：「那他如果不說，那你們就向他打聽一下淩雁秋——龍門客棧上一任老闆娘，關於她的消息，事無巨細，全部都要打聽仔細了。」
「是。」
那人轉身要走的時候，唐驚鴻又突然攔住他，補充了一句：「如果他說淩雁秋死在了三年前龍門客棧的那場大火裡，咱們不妨賣給他一個消息——淩雁秋沒死，非但沒死，這江湖上趙懷安的名聲還有她的一小半。」
沒過多久，江湖上便盛傳了一個消息——因為趙懷安目無法紀，藐視朝廷，當眾刺殺朝廷欽差東廠提督萬喻樓，皇帝震怒，令東西二廠共同徹查此事。如今朝廷兵馬正在不遺餘力地追查這位行蹤成謎的兇犯，且依照其一貫的「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規矩，不少人被誤抓，甚至誤殺。
然而還有一個消息就僅限一小部分知道了——朝廷同時還在查龍門客棧前老闆，淩雁秋，因為她曾經假冒過趙懷安，東西二廠並不知道殺死萬喻樓的到底是真的趙懷安還是假的，所以大概會兩個一起抓。
從風裡刀手裡得到這個消息後，趙懷安在房頂坐著吹了一夜的冷風，回憶著仗劍江湖之前的那些日子。他無疑是喜歡淩雁秋的，但是因為曾經有一個喜歡他的女人為了他而死，他放不下，所以不敢接受淩雁秋的心意。再加上他知道自己幹的是極度危險的事情，他並不希望淩雁秋跟他一起過著這樣顛沛流離、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以為淩雁在龍門客棧的那場大火之後失蹤，是為了歸隱去過普通人的日子，沒想到她非但沒去過什麼安生日子，反倒做得比他想像的還要大、還要厲害，他甚至隱隱能猜出，對方會這樣做，大概便是想要引他現身。
他此時有心想要去找她，想要勸她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偏偏最近風頭太緊——一個東廠已經不太好對付了，而此時還有個人手更多的西廠加入進來，更是聽說東廠的新任提督比萬喻樓更厲害，「趙懷安」已經安靜了很久了。
不提趙懷安有沒有後悔殺了萬喻樓，換來個更加厲害的硬茬子。
此時唐驚鴻正牽了馬，帶著素慧容，準備出宮。
秦九等幾個經常跟在她身邊的錦衣衛差點沒跪下抱著她的大腿哭——督主啊，帶上我們還能保護你……雖說武功比不上，至少還可以擋刀啊，可是你讓我們帶著大部隊，你自己帶著個幾乎不動武的小姑娘，能有什麼助益！
這樣想著，七八個錦衣衛，七八雙帶著煞氣的眼睛一起嫉妒地瞪向素慧容。
素慧容性子柔順，膽子不大，被這麼一嚇，連忙躲到唐驚鴻的身後，纖長的手指抓在唐驚鴻墨藍的衣袖上，愈發顯得雪白剔透。
得到消息過來送行的萬貴妃見狀，臉上的嫵媚笑容當即一收，隨手將懷裡抱著的雪白小狗塞到一旁宮女的手裡，過去將唐驚鴻從素慧容手里拉出來，捧著她的臉，一臉惆悵道：「親親蜜糖小甜心~你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我這心裡呀，可真是空落落的。荒漠那邊風大乾旱，你何苦一定要親自跑一趟——哎說這些也晚了，總之，你可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回來別說瘦了，就是掉了一根頭髮，我也得心疼~」
「讓娘娘這般憂心，實在是驚鴻的過錯。」唐驚鴻抬手去撫平萬貴妃眉間的褶皺，笑道：「不過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若是不能手刃了趙懷安，我怕是一輩子都心裡難安。」
聽完這話，萬貴妃眉頭皺得更深了，脫口罵了聲：「那個老……」東西！死也死不安生！——後面的話好歹看在唐驚鴻的面子上，沒有說出來。
唐驚鴻也當沒聽到，繼續說道：「再說了，前兩天雨督主不是也帶了一大群人離宮了嗎？若是他立了大功，我若是什麼都沒有，豈非會讓娘娘嫌棄？」
「哼。」萬貴妃輕哼了一聲，道：「你是，開心果也是，都要去西北荒漠抓什麼匪徒——其實有我在，管他勞什子功勞，你們不都能在這宮裡說一不二？你們就是太要強了。算啦，既然你們想做，那便去做吧。不過記著一點，不許受傷，必須保證全須全尾地回來！」萬貴妃說著，轉頭看向素慧容，上上下下頗為挑剔地打量了她一會兒，嫌棄道：「也不知道親親蜜糖小甜心怎麼就帶著你這麼個廢物出門。不過你可給本宮記住了，好好照顧好唐督主，若是她有什麼閃失，本宮定然不會放過你！」
「好啦，我知道娘娘心疼我，不過素素膽子小，就別嚇她了——萬一嚇壞了，路上誰給我做飯？」唐驚鴻嗔怪地捏了捏萬貴妃的臉。
只是個做飯的啊。萬貴妃看了眼素慧容的容貌，雖還有些懷疑，卻也立刻轉怒為喜，無比嬌媚地橫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唐驚鴻抬頭看看天色，轉身上了馬，又一把將素慧容拉上來，讓她坐在自己身前，沖萬貴妃揮揮手：「娘娘，時間不早了，驚鴻就不多說了，等我回來！」
唐驚鴻說著，扭過頭來俏皮地眨了下左眼。
最後一揚馬鞭，沖出宮門。
所有送行的宮女幾乎都要被這麼個飛眼砸暈了，就連萬貴妃都霎時間心情好了起來，回去的路上都不自覺哼起了小調。
秦九等人也開始整頓隊伍，按照唐驚鴻的吩咐，前往龍門驛站待命。
幾乎是同一時間——數方人馬也都收到了相應的消息，因而帶著不同的目的，齊齊聚往龍門荒漠。
第65章 美就好了嘛6
將新來的客人引進店內坐好，有點頭哈腰地問過了要吃點什麼，老柴一臉疲憊地走向廚房，跟夥計們交代了事情之後，就靠在了門框上，拿出插在腰間的煙杆，塞了一小撮煙葉，重重地吸了一口。
然而這口煙尚未吐出來，就聽守在大廳的夥計突然高聲吆喝道：「哎喲，大爺你們這是幾位啊——」
然後就是嘰裡咕嚕一大串韃靼語。
雖然龍門客棧往來的什麼人都有，少不了番邦之人，所以他們多少也會說一點。但是關外番邦人大多是遊牧，又分作各個部族，有的語言相通或者相似，有的就完全不一樣。恰好這次來的這支番邦人店夥計之前就沒接觸過，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所以只聽小夥計遲疑道：「大爺您這話……」
煙癮尚未徹底緩解，可也沒時間緩解了。
老柴重重地歎了口氣，不舍地吐出嘴裡的煙，將煙杆往門框上磕了磕，一邊罵了句娘，自言自語地問說「最近來這裡的人怎麼突然就這麼多」，一邊帶著笑臉，迎了出去。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個漢子其實會說漢話，估計說母語只是習慣，見店夥計聽不懂，立刻就換了漢話，道；「我們都是過來打尖的——這位是我們女主人，給找間最好的上房！」
見店夥計能應付，老柴也就沒多說，站在一旁，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夥人——粗略一數大約有七八人，全都是番邦打扮，除了被圍在中間的是個女人，剩下的都是漢子。這幾個漢子身材都十分壯實，一看便是練家子。而那女人……長相十分豔麗嫵媚，儘管膚色有些黑，卻格外健康有活力，滿是與中原溫婉含蓄之美截然不同的異域風情。她就如同一個女王一般被幾個男人簇擁著，既不見膽怯，也沒有絲毫害羞，微抬著下巴，驕傲又張揚。
很明顯，不同於大明將女人看作附庸的習慣，從這幾個男人對那女人畢恭畢敬的態度上可以看出來，這應該是個以女為尊的部族。這樣的部族關外並不少，老柴也見怪不怪了，所以掃過一眼之後，便移開了目光。
正巧就聽到店夥計正苦著臉奉承道：「……大爺，這龍門荒漠數百上千里都不見人煙，能有個住處就不錯了，哪裡還能提供上房——再說了，最近也不曉得咋回事，店裡打尖的人出了奇的多，房間都不夠了，怕是您幾位得擠擠。」
那大漢長得五大三粗，臉上還紋了奇怪張揚的紋飾，聽了這話之後一瞪眼，瞧著十分兇神惡煞，店夥計不由瑟縮了一下。
不想那大漢倒也不是蠻橫無理之輩，瞪了一眼之後隨即轉頭，向他的女主人嘰裡咕嚕說了一大串話。
然後那女人微微抬起下巴，同樣說了一串韃靼語，似乎是在吩咐著什麼。
果然，那大漢連連點頭，而後對店夥計道：「我們擠擠沒事，給我家女主人單獨安排一間房就可以了——我們趕了一路了，先讓我們坐下吃點東西。」
老柴這就轉身去吩咐廚房準備吃食，店夥計則引著這一行人往店內空桌而去。
龍門客棧不大，畢竟這裡荒漠綿延千里，說白了就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等閒沒人過來，基本都是轉道或者避風的。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店裡來了不少人，除了一部分游商住一晚上就走，還有幾個在這裡住了好幾天了。
所以此時小小的店裡幾乎坐滿了人，人聲鼎沸，店夥計費了好大勁才將他們帶到一張比較大的空桌子前。
然而沒等小夥計擦乾淨桌椅請幾人入座，那位番邦女子突然發出一聲類似於「咦」驚喜聲，隨後大笑著跟旁邊的隨從嘰裡咕嚕說了什麼，轉身就往隔壁桌小跑而去。
擦好桌子抬頭的店夥計剛好看到這一幕，不由一愣——認識的？
那桌的客人正巧這店夥計熟的很。據說此人姓唐，昨天夜裡風暴前孤身一人來的客棧，似乎是在這裡找人——雖然他們看著更像是等人。這人是個習慣穿著男裝的姑娘，容貌稱得上綺麗的美貌女子，膚色雪白細膩，腰間懸了一個造型奇怪的……也許是武器的東西。不過她雖是女扮男裝，卻也並不避諱自己的女子身份——比如絲毫未做遮掩的身材曲線。對此他們倒也並不反感，畢竟一來，他們都在這客棧做了好幾年工，形形色色的人都見識過了，不過是愛穿男裝……再說了，這大漠風大，穿裙子確實不方便；二來這姑娘舉止颯颯，光明磊落，俠肝義膽，更兼出手闊綽，從某一方面來講，真是比男人還男人，他們奉承還來不及呢。
那番邦女子大概也是學過功夫，走得很快，不消片刻便到了唐姑娘身邊，然後——伸手便要摸那唐姑娘的臉，同時嘴上嘰裡咕嚕地說著話。
店夥計一臉震驚，手裡毛巾掉了都不知道：……這是弄啥嘞？
不過在她碰到唐姑娘的臉之前，唐姑娘一側頭，一抬手，然後就將她的手腕抓住了，一臉茫然地看著她：「你幹嘛？」
突然被攔住了，這番邦姑娘非但不惱，眼睛反而更亮了，臉上的笑意也加深，立刻又伸出另一隻手摸上去，嘴裡仍舊不停。
唐姑娘繼續抓住她的手，歪頭，表情依舊很茫然。
那番邦姑娘方才有些惱，跺了跺腳，扭頭喊了聲什麼。
然後最開始跟店夥計搭話的那個大漢才走過去，臉上頗有些不情願道：「小子！我家女主人誇你長得俊，她、她喜歡你……」
這大漢的嗓門格外嘹亮，儘管不是有意說大聲，仍舊讓在客棧吃飯的諸多客人們聽得清清楚楚。
而這位唐姑娘並不是什麼低調之人，所以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個姑娘。
於是滿堂皆寂。
唐驚鴻慢慢笑起來，微微眯起眼。
從這外觀長相以及說話行為方式來看，這姑娘十有八九便是故事裡喜歡風裡刀的那位異族姑娘布嚕嘟，而這個幫忙翻譯的，應該就是她的手下哈剛。
這個布嚕嘟……倒是一如既往地喜歡長相俊俏的小鮮肉，對風裡刀如是，對她也是。
唐驚鴻不由挑起嘴角，看向布嚕嘟，有些調侃地問道：「你喜歡我？」
因為位置的關係，此時唐驚鴻是抬著頭的，長眉揚起，幾乎要沒入鬢角，漂亮的眼睛微眯，顏色合宜的雙唇勾起，還有抓著自己手腕的雙手……溫暖乾燥又極為柔軟，勾得布嚕嘟心裡癢癢的，簡直恨不得直接把人拖上房間辦了，神思不屬之際，下意識點了點頭——畢竟她本就懂漢話。
這時唐驚鴻卻突然放開布嚕嘟的手。
布嚕嘟突然覺得心裡突如其然地升起一股難以抑制的失落，只木然地看著對方轉頭對哈剛道：「你家女主人真是有眼光。不過——你們主僕是不是眼神不太好？沒看出我是個女人？還是說——就算是個女人你家女主人也照樣喜歡？嗯？」
說到最後，唐驚鴻轉過臉，單手撐起下巴，仰起頭，懶洋洋地看著布嚕嘟。眉眼間盡是溫和笑意，最後的那聲「嗯」更是拖得極長，再加上她的嗓音又很溫和乾淨，就算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都能蘇了姑娘們一臉，更何況此時布嚕嘟還聽懂了。
布嚕嘟此時就處在一種——是是是，你說什麼都是的迷妹狀態，所以她險些就要說出：「女人我也喜歡，也照樣帶回部族！」
好在還有個哈剛，耿直漢子直接大聲地疑惑道：「姑娘？漢人的姑娘不都穿裙子嗎？怎麼你不是？」
這聲打斷了布嚕嘟都到了嘴邊的話，也及時喊醒了她——雖然眼前這個姑娘的男裝扮相非常合布嚕嘟姑娘的審美，不過她到底還是更喜歡男人的，暫時並沒有幫她打開通往百合世界的大門。更何況，她所在的部族女尊男卑，對於她來說，男人跟物件也差不了多少了，這個不行，那就再找個合她胃口的小鮮肉唄，也不是啥難事。
不過，說真的，從來沒見過這麼合她胃口的長相啊。儘管想通了，可布嚕嘟再看唐驚鴻，還是驚豔到想要流口水，既然沒法拖回去一起睡覺，那多看兩眼也是好事。
這樣想著，布嚕嘟爽快地一揚手，嘰裡咕嚕對哈剛說了什麼。
哈剛翻譯：「雖然你是女人，不過我家女主人還是挺喜歡你的，想跟你交個朋友——我家主人叫布嚕嘟，你呢？」
這會兒雙方之間已經沒什麼好戲可看了，整個客棧再次熱鬧了起來，喝酒的、讓菜的、吹牛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片熱鬧喧囂裡，唐驚鴻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辨：「布嚕嘟姑娘你好，我叫唐驚鴻。」
布嚕嘟立刻試著念了幾遍，發音一開始有些怪，不過很快就流暢了起來，她笑眯眯道：「唐、驚、鴻，好！」
借著客棧的吵鬧，唐驚鴻壓低了聲音，道：「真的好，真的把我當朋友的話，姑娘便直說漢話吧。」
布嚕嘟和哈剛皆是一愣。
這時客棧門口突然傳來掌櫃小心翼翼的聲音：「幾、幾位大爺……有、有事咱、咱要麼出去說，要、要麼……進、進去說？」
客棧掌櫃老柴是個老江湖了，身手雖然不算特別好，可也並不算很差，為人又比較油滑——能在龍門這種魚龍混雜之處當掌櫃的，本就有一定本事。
可這麼一個人此時卻這麼畏縮……唐驚鴻不由看向門口。
此時客棧門大開，而門口站了四個人，其中兩個人相對而立，一模一樣的眉眼、一模一樣的身高，除了衣裳氣質不同，猶如鏡裡鏡外抑或雙生之子。
第66章 美就好了嘛7
只消一眼，唐驚鴻便看出了來者的身份——左邊的是雨化田，後頭跟著他的小跟班、西廠大檔頭馬進良，而右邊的，則是風裡刀，本名蔔倉舟，他旁邊跟著青梅竹馬兼前情緣現生意夥伴顧少棠。
這兩個人會來，在唐驚鴻的預料之內，但是以這樣的場合、這樣的形式在客棧門口撞上，就實在出乎她的意料了。
不過對這一幕反應最大的卻不是唐驚鴻，而是布嚕嘟。
她驚喜地「呀」了一聲，然後就直奔出去，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大概是懾于雨化田的強大氣場，直接就往風裡刀身上撲過去。
突然遇上一個跟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一般人心裡都會十分驚訝。雨化田和風裡刀自然也是如此。
雨化田還好，他畢竟是西廠督主，見慣了大風大浪，泰山崩於頂而能面不改色，一時之間心裡繞過無數種想法——巧合、陰謀什麼可能都轉了一通，面上卻是分毫不顯，只仔細打量著對方，以求確定一個比較大的可能。
風裡刀性子本就跳脫，當即露出驚訝異常地表情，看著雨化田有些出神地仔細回憶著他小時候父母有沒有說過他還有一個兄弟之類的話。然後就猝不及防地被布嚕嘟撲了個滿懷。
布嚕嘟雖然皮膚黝黑，身上還紋了古怪的彩繪，不過到底是生得嫵媚，身材窈窕，還帶著坦率奔放的異域風情，像風裡刀這樣喜歡拈花惹草的風流性子見了自然而然便生出幾分好感，再加上他武功並不怎麼好，略微掙脫了一下掙不開之後，乾脆就不推了，任由對方抱著。
顧少棠冷哼。
風裡刀頓時有些尷尬。
然後布嚕嘟就又開始說著她那一口讓人聽不懂的話，讚歎著風裡刀的美貌，表達著自己的喜歡。說了半天見他一直一臉疑惑才想起他應該也是什麼都聽不懂，就扭頭向哈剛招手，示意他過來翻譯。
而她這麼一招手，這四個人也都看了過去——
然後第一眼看到的並不是哈剛，而是唐驚鴻。
畢竟就算是在整個客棧，唐驚鴻也是格外引人注目的存在。
布嚕嘟跟哈剛的服飾相類似，自然一眼就可以確認他倆是一夥的，而哈剛此時又站在唐驚鴻身邊——理所當然的，這兩撥人馬下意識地認為唐驚鴻跟這夥番邦人是認識的。
風裡刀這邊還好，沒多想啥，畢竟不認識，而雨化田那邊……馬進良不由往前跨了一步，拇指微動，腰間的佩刀霎時間彈出半截。
東西廠有利益衝突關係，而馬進良會跟著雨化田來到此處，也是因為收到了唐驚鴻的消息。
本來雨化田想要派遣二檔頭三擋頭帶兵過來搜查可疑之人，不過唐驚鴻給他們傳消息說，最近龍門客棧這邊有些複雜，派遣太多人手，恐會打草驚蛇，倒是雨督主可以掩飾一下身份，親自過來看看。這個消息他們不是沒懷疑過，不過雨化田向來謹慎，若當真打草驚蛇就麻煩了。只是兩個人都沒想到的是，一過來就看到這麼一個人。
剛看到風裡刀的時候，馬進良尚還有心情猜測這位會不會是督主的兄弟之類。等發現這位跟督主一模一樣的人竟然跟唐驚鴻認識……
這就很值得回味了。
尤其是，馬進良跟唐驚鴻算是有私仇，所以一直把唐驚鴻當做需要打擊剷除的敵人之一，此時懷疑起她來更是一點壓力都沒有。
不過他還沒來得及踏上第二步，就被雨化田伸出一隻腳攔住了。
雨化田就這樣站在簡陋的客棧門口，周圍是肆虐的狂沙，姿態閒適散漫得猶如站在宮廷御花園，微微側著身子，輕抬下巴，盡顯一片傲慢之色，淡色的薄唇輕挑，笑容天然便帶著三分輕嘲，語氣懶散，卻又帶著無法忽略的壓迫力和侵略性：「唐……咳，唐姑娘，不向老朋友介紹下新朋友？」
唐驚鴻無奈搖搖頭，起身，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這才慢悠悠地踱出客棧，只說自己也是剛認識，然後向雨化田介紹了布嚕嘟跟哈剛，接著手指向風裡刀準備說這兩位元她並不認識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喊聲——
「大俠，大俠等等我——這裡還真有客棧啊……啊，人好多，把門口都堵死……了……」
尾音生生停住，因為她立刻便認出來堵在門口的雨化田和馬進良。
好在此時堵在門口的人正好突然一起轉頭看向她，她這幅受到驚嚇的模樣倒也並不反常。
來人是誰？自然是素慧容和淩雁秋。
一聽到這聲音，唐驚鴻立刻挑了挑眉，一把排開擋在前面的人，快走幾步跨到素慧容面前，拉起她的手，又拍了拍她的腦袋，感歎道：「素素，幸好你沒事！昨天你去哪裡了，我找了你好久。」
在場眾人都有些懵圈，倒是客棧掌櫃和夥計們心裡有幾分了然——原來這位唐姑娘還真是在找人的？
「我、我一覺醒來發現你不見了，然後就想去找找你，結果卻迷路了。」素慧容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解釋著，然後一指旁邊的人，歡喜道：「多虧了遇上這位大俠，她不但帶我去找你，昨天夜裡還帶我找了個山洞避風休息！」
「都怪我當時想去探探路，又看你睡得香沒忍心叫醒你。好在你遇上好人——真是多謝這位大……」唐驚鴻立刻也做出一副愧疚又感激的樣子，轉過頭想要向素慧容旁邊的人道謝，不過一轉過頭，便又適當地露出一絲訝異，隨即改口笑道：「原來是位女俠，還是位格外漂亮不凡的女俠。素素膽子小，也沒什麼野外生存的能力，若非遇到女俠，只怕……總之真是多謝女俠相助了。」
「不客氣。」她的嗓音本就帶了幾分沙啞，這話回得又生硬冷淡，顯然絲毫不在意唐驚鴻的感謝，也並不想多交談，錯身便欲往客棧而去。
儘管已經知道這位就是淩雁秋了，唐驚鴻還是明知故問道：「在下唐驚鴻，不知女俠怎麼稱呼？」
淩雁秋揮揮手，只給她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
目標人物貌似拒絕跟她結識啊。唐驚鴻摸著下巴，輕歎。
早在唐驚鴻過來找素慧容的時候，布嚕嘟便讓哈剛把話替她給風裡刀翻譯清楚了，然後迫不及待地把人拉進客棧。而顧少棠自然也是面帶嫌棄地跟了上去。
所以見此情況，素慧容也沒必要避諱什麼人，吃吃地笑了兩聲，低聲道：「還是頭一次見到有姑娘對唐大人您這般不假辭色呢。」
——語氣裡莫名帶了幾分得意，仿佛在說，大俠不愧是大俠。
唐驚鴻被這話驚到，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了好幾聲方才反應過來，正要轉頭假意責問素慧容怎麼一天不見，是不是膽子大了好多。
不想眼角餘光一瞥，卻看到馬進良居然還十分贊同的輕輕點了點頭。
唐驚鴻下意識地把目光滑向雨化田。
雨督主唇邊依舊掛著天生自帶嘲諷的笑容，道：「這不正好？省得那群宮女妃嬪整日往陛下跟前湊，惹得貴妃娘娘心煩。」
唐驚鴻:WTF？！
趁著唐驚鴻發呆的時候，雨化田一撩披風，帶著馬進良率先進了客棧。
老柴察言觀色，早已知道這兩人跟唐驚鴻認識，立刻讓店夥計把人帶到唐驚鴻的桌前。
等唐驚鴻帶著素慧容進去的時候，雨化田已經反客為主地坐在了主位。好在唐驚鴻倒也不在意這個，正準備入座的時候，突然看到早就進來的淩雁秋站在大廳裡，再環視一周客棧，確實各個桌子都坐滿了。
她想了想，讓素慧容往馬進良那邊擠擠，然後招手請淩雁秋過來，並且怕她不過來，特意強調這是還她幫了素慧容一忙的人情。
江湖人對於人情債還是看的很重的，雖然淩雁秋並不記得送出去的人情，但也無意讓人一直惦記著這份人情，再加上在這大廳裡站著確實太過扎眼，索性便坐了過去。她不吃也不看唐驚鴻重金買下的羊腿羊肉，只掏了銅板買了一碗面，默不作聲地吃完後便告辭上樓了。
等淩雁秋走遠了，雨化田看著桌上的空碗，冷笑了一聲，轉頭悄聲吩咐了馬進良幾句。
馬進良當即跟打了雞血似的興奮起來，拱手領命。
唐驚鴻也不管雨化田是發現了什麼疑點又想做什麼——反正就算想管，對方也是堅決不會說的，她又何必問。所以她只是撐著下巴，看著淩雁秋的背影，尋思著到底該怎麼接近她。
——嘖，話說像淩雁秋這樣性子剛硬又不失柔軟的姑娘，其實是最適合讓素素去撩的。可她不喜歡利用女孩子，更捨不得欺騙對方感情。
所以還是再好好想想辦法吧。
第67章 美就好了嘛8
夜色漸漸深了，溫度驟降，白日裡幾乎要將人烤化的大漠又突然變得要把人凍成冰棒，狂風起來，卷起砂礫往一切障礙物上衝撞。廣袤無邊的大荒漠，差不多也就只有這家孤零零的龍門客棧尚還有許多人氣。客棧門口點著兩盞常年不滅的燈籠，被風吹的左搖右晃，猶如兩朵嬌嫩的花，仿佛隨時都會被狂風卷起來砸到地上，卻一直堅挺地掛在門楣上，為荒漠中的旅人提供一丁點指引。
客棧房間有限，所以唐驚鴻是跟素慧容住在一起的。素慧容雖然是宮女，可畢竟也是皇宮裡的宮女，錦衣玉食，比起某些普通富貴人家的小姐都不差什麼了，也算是身嬌體弱。在沙漠裡奔波了這麼多天，也早就累了，幾乎一安定下來，就睡死了過去。
唐驚鴻把人送上床，她則盤腿在屋子裡的椅子上坐下來，默默想著事情。
其實對於這次的任務，她並不是特別積極。她當時會選擇進入副本，除了為了所謂的特殊獎勵，另一方面未嘗就沒有逃避現實的意思。
唐家堡畢竟也是她待了很久的地方，除了門主因為性子陰沉、事務繁忙的緣故，她沒怎麼接觸，可剩下的，譬如老太太、懷仁爺爺、傲俠師叔以及無樂、無影幾位師兄，都對她非常好。老太太固然對她有幾分寄情，可那份好也不是作假的。而她到唐家堡的時候，懷仁爺爺的兒子剛在楓華穀大戰中戰死，膝下再無其他孩子，基本是把她當親孫子待。無影師兄跟她年歲相仿，一起練武，而無樂師兄雖然比他們大很多，可向來貪玩好動，多虧了他帶著他倆四處去浪，方才給她艱辛枯燥的少年時期添了幾分色彩，堅持著成為如今這個樣子。所以她早就對唐家堡有了感情，把這裡當做自己的家。
然而如今只是因為一本劍譜，她非但不能回去，接下來只怕還要面對來自堡內層出不窮的追殺……她不怕殺人，但她害怕那冰冷統一的面甲之下會有自己很熟悉的面孔。
有時候想起來，唐驚鴻甚至都想著要不然乾脆在這個副本待到終老。
可就算等到終老，她仍然要返回現實世界，而且如果不出錯，現實世界應該過了不過一夜。
所以，還是儘快做完這個任務吧。可以多待一陣子散散心，卻不能指望可以徹底躲開現實裡的一切。
唐驚鴻想著，微微仰起頭，看著頭頂的房梁。
這時，呼嘯的夜風裡，突然傳來極為清婉又帶著幾分愁緒的笛聲，穿過深深夜色，飄散開來。
素慧容突然驚醒過來，迷迷瞪瞪喊了聲「大俠」。
唐驚鴻起身過去拍了拍她的後背，大約是之前太累，而此時的環境又給她十分安全舒適的感覺，加之又看到了唐驚鴻，迷糊了一會兒便很快再次沉睡下去。
唐驚鴻靠在床框上，見她睡踏實了，又凝神細聽了一會兒笛聲，微微一笑，按了下素慧容頸間的睡穴，過去打開窗戶，翻身上了房頂。
漆黑的夜色裡，唐驚鴻能看到屋頂上端坐了一個嬌小卻又堅挺的背影。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來了，笛聲稍微停頓了一下，很快又繼續響了起來。
唐驚鴻抱著胳膊，站在原地聽了一會兒，而後隨手從一旁探到屋頂的樹上摘下一片葉子，擦拭乾淨，抵到唇邊，慢慢吹出一首輕快歡樂的巴蜀小調。
吹著小調，唐驚鴻眼前似乎不再是一望無際的貧瘠荒漠，而是鮮翠欲滴的茂盛竹林，黑白相間的大小滾滾在其間悠閒地啃著竹子——
無樂師兄在她身邊跟無影嘰嘰呱呱說著說什麼，說到一半突然跑去抓了兩隻年幼的滾滾，一把塞進她和無影的懷裡。
無影雖然一直在抱怨說現在他們該去打木樁聯繫武功，無樂師兄不該帶他們出來玩之類的話，但抱著滾滾時臉上的歡喜還是顯而易見的。她話少，再加上身份尷尬，向來學不了無字輩四位少爺之間那種毫無顧忌的說話方式，所以只是沉默地抱緊了懷裡的滾滾——毛絨絨軟乎乎的，還帶著溫熱的觸感，抱在懷裡很舒服。
無樂師兄卻是拍了拍她的腦袋，對無影道：「就你話多！你看小師弟多乖。我帶你們蹺課，還不是看你們訓練辛苦心疼你們？再說了，我又沒連累你們——哪次不是我認下一切錯誤，一個人去領罰？哼，你要是不樂意，下次我就不帶你了！」
唐無樂說的都是事實。唐家堡也都知道他是什麼德行，誘拐弟弟們出去玩也不是第一次了，而唐驚鴻和唐無影練功也算刻苦，從沒落下進度，堡內確實基本沒罰過他們。
無影嘿嘿傻笑，把臉埋到滾滾身上，不再說話。
這支小調，便是那次唐無樂教給他倆的。
想起曾經無憂無慮的回憶，調子愈發飛揚起來。
笛聲曳出綿綿愁緒，小調卻是格外輕快，本該是完全不同風格的風格，但在這蕭蕭大漠的深深夜色裡，竟奇異地讓人覺得格外和諧。
淩雁秋自然聽出來對方這是在配合著自己，可她性子本就極淡，並不在意這個，按部就班地吹完一曲，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服，便準備離開。
全程當唐驚鴻不在。
唐驚鴻無奈——明明她在唐家堡吹上這麼一曲，就會收穫師姐師妹們的喝彩聲無數的啊，無樂師兄可是常常後悔教了她這招來著。
眼看著淩雁秋要離開了，唐驚鴻一個閃身，負手攔到她面前，微笑道：「我覺得我們需要聊一下——淩姑娘。」
淩雁秋神色未動，仿佛自己根本不叫淩雁秋一樣，繼續堅持著要走。
唐驚鴻只能動手阻攔。
沒想到夜空裡白光乍現——卻是淩雁秋毫不客氣地拔了劍。
若非唐驚鴻收得快，此刻怕是已經被削去了半截手臂。她不由更加無奈了，只能開門見山：「姑娘不想談淩雁秋的話，不如換個人——趙懷安，如何？」
直至此時，淩雁秋的神色方才出現幾分變化，警惕地看著唐驚鴻，聲音沙啞道：「你什麼意思？」
唐驚鴻再次抬手。
淩雁秋往後退了一步，握緊了劍柄，倒是沒再直接動手——畢竟動手也打不過，又事關趙懷安，她只能謹慎。
不過唐驚鴻見她這反應，笑了笑，然後直接地往她胸口方向伸去——
淩雁秋不由瞪大眼睛，霎時間整個身子都僵住了——這、這、這是幹嘛？！
「這是那個為了救趙懷安而死的姑娘留下的定情信物？」
唐驚鴻自她前襟抽出半露在外的笛子，在纖細的手指間轉了轉。
淩雁秋：……所以是要拿笛子？
在現代小時候寫作業時轉筆轉習慣了，此時拿著笛子，唐驚鴻仍然轉得非常得心應手。淩雁秋看著笛子怔了半晌，容色漸漸松緩下來，點頭，而後又十分疑惑道：「你怎麼知道？你到底是誰？」
唐驚鴻一收笛子，偏頭，故意道：「你猜啊。」
當年的事情早就沒多少人知道了。淩雁秋沉吟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唐驚鴻，問道：「……是趙懷安告訴你的？你認識他？你也是聽說了朝廷人馬在抓他而過來——你、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說到後面，這個一直冷靜淡然的姑娘難得顯出幾分軟弱和懇求。
唐驚鴻道：「你找他……是為了將這個笛子還給他？」
而這幅既不否認，也不否認的態度在淩雁秋看來，恰恰是知道的。她已經不想深究唐驚鴻怎麼會知道這麼深的秘密了，不由往前踏了一步，顫聲道：「他在哪兒？」
唐驚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聲長歎逸散在風裡：「……如果這樣呢？」
淩雁秋下意識地看向唐驚鴻的手，再次睜大眼睛——唐驚鴻正好張開手掌，黃色木屑自她掌心飄落而下，轉瞬便消失在大作的荒漠狂風裡。
——木笛已然被她以內力化為齏粉。
「你、你怎麼能……」淩雁秋喃喃自語著，冷不丁轉手劍一轉，猝不及防間便已架到唐驚鴻頸間。
唐驚鴻不躲也不閃，任由那把劍在她頸間壓下一道紅痕，嘴角仍然掛著溫和淡笑。
獨孤九劍在眾多武俠之中算是出類拔萃，單以劍法論，甚至都可以稱之為最厲害的劍法之一，所以淩雁秋一有動作，唐驚鴻便已察覺，只是她不想躲。
躲了，沒躲開，這是一個概念，連躲都不躲……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時間，淩雁秋只覺得手裡的劍萬鈞重，怎麼都下不了手。
偏偏唐驚鴻還適時地溫柔到了極點的語氣問她：「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可以——徹底放下了？」
最後幾個字唐驚鴻說得很輕，幾乎成了一道細細的氣音，不過淩雁秋離得近，聽得很清楚，而後突然淚如雨下，連劍都不要了，直接蹲下來抱著膝蓋大哭。
這一哭，可把唐驚鴻嚇了一跳，連忙跟著蹲下身，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噯，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哭啊——你看，笛子這不還在麼？」
她說著，那把陪伴了淩雁秋三年、原本剛剛被毀掉的笛子突然被塞進了她掌心。
第68章 67
淩雁秋本就是個豁達堅毅的女子，她確實是喜歡趙懷安，可在趙懷安對她明確表示了拒絕以後，她就不在抱有任何想法，甚至可以說，她現在對趙懷安，與其說是愛戀，不如說是執念——執念於要把這個所謂的趙懷安與另一個女子的定情信物還給他。
淩雁秋之前一直以為只要沒有把笛子親手還給趙懷安，這段感情她就永遠都做不到放下，直到唐驚鴻在她面前將笛子徹底毀掉……
木制的笛子，在強勁的內力下化作粉末散去龍門的風沙中，一如當年那個為了趙懷安而死的女人——乾乾淨淨，除了在他們記憶裡、心口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什麼都沒有。
「凡所有相，皆為虛妄。」
她不期然想起旅途中曾經聽過一位大師曾如是說。
淩雁秋霎時間便覺得，她這些年的追逐也堅持，也都皆是虛妄——沒了就是沒了，沒有就是沒有，前者再也找不到，後者從未找到過。
她以為笛子是解開心結的鑰匙，物歸原主便能打開心結，卻不想，正是這笛子把她鎖了起來。
有時候要解鎖，除了對鑰匙，還可以簡單粗暴地將鎖砸爛。
笛子被毀之初，淩雁秋只覺察到滿心憤怒，然而唐驚鴻的問話打醒了她——沒了笛子，她與趙懷安再無干係，這段感情，也可以徹底放下了。
只不過到底是數年執念，一朝放下，淩雁秋仍舊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只是更加想不到的是，笛子並未損壞。
淩雁秋淚眼朦朧。但這笛子畢竟伴隨了自己多年，她還是一眼認出正是那一支。
只不過，她已經放下，再看到這支笛子，也沒什麼感覺了。
所以淩雁秋一抹眼淚，將笛子往唐驚鴻手裡一塞，清咳了兩聲，努力壓下哭腔，道：「既然唐姑娘認得趙懷安，這笛子便托姑娘還給他吧。若他有心問起我，你便說我厭倦了這江湖，打算隨便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隱居。」
說完，沖還在為笛子回到自己手裡而驚訝得有些發愣的唐驚鴻，揮揮手，跳下房頂。
拿著笛子，望著淩雁秋離開時瀟灑的背影，看著系統內關於淩雁秋的任務迅速滾到80%，唐驚鴻無奈搖頭——這任務開始扎手，一旦展開了，倒是格外順利。
不過也是，感情這種東西，困得住淩雁秋一時，卻困不住她一世。
唐驚鴻正準備也下去回房，只是剛落地，就察覺到一絲不對，扭身隨手往陰影處甩出幾枚暗器——
黑暗裡一條影子「哎哎」地驚呼了幾聲，手忙腳亂地四處躲閃，碰翻了擺在一旁的幾個陶制器皿，再次發出一陣雜亂聲。
聽出聲音的主人，唐驚鴻方才將匆忙抽出來的千機匣收了回去，抱著胳膊，足尖輕輕點著地面，好整以暇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那人才終於完全躲開四周的暗器，慢吞吞地自屋簷下的陰影裡走出來。然而雖然是偷聽被抓了個正著，他倒也絲毫不臉紅，反倒笑嘻嘻地沒個正形，自來熟地招招手，道：「唐姑娘，晚上好。」
唐驚鴻挑眉：「這大晚上的，風少俠是出來看風景的？」
——這人可不就是風裡刀？
被唐驚鴻直接戳穿，風裡刀連臉色都沒變，眼睛看著唐驚鴻，咕嚕嚕轉著，一看就是在打什麼鬼主意。等聽了唐驚鴻這話，他眼睛一亮，道：「姑娘真是瞭解我，在下正是出來看風景的。」
「周圍都是黑漆漆的，也有風景可看？」唐驚鴻冷笑。
「自然有。」風裡刀凝視著唐驚鴻的眼睛，聲音低沉。
「那你倒是說——」
唐驚鴻話音未落，風裡刀突然抬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往後一推。
這一推風裡刀用了全力，而唐驚鴻又並沒怎麼防備風裡刀，竟是被直接推到牆上，風裡刀的身體突然壓過來，單手撐在牆上，另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輕佻一笑：「唐姑娘不知道嗎？——你便是這荒漠最美的風景。」
風裡刀是個情場高手，這種事情早就對不止一位姑娘做過一次兩次，所以此時做來也是格外熟練，幾乎可以說是電光火石間。所以唐驚鴻幾乎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等、等等！這個、這個動作，不向來是她對妹子們做的嗎？
#風水輪流轉#
#但是可以挑個人來轉嗎#
儘管被猝不及防地壁咚了一把，可面對風裡刀，唐驚鴻實在生不出半分少女心。她幽幽地歎了口氣，正準備直接抬腿掃檔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細微的響動……於是唐驚鴻便就著這個姿勢，對著風裡刀露出一個笑容。
十足的不懷好意。
然而就算是不懷好意，那也是個笑容。風裡刀險些被迷了眼，一愣神，喃喃道：「——你笑起來真的好美……」
「啪！」
「啊！」
「啪！」
「嗷！」
寂寥的龍門夜色裡，清脆的巴掌聲和痛呼聲格外清晰。
風裡刀瞬間回過神，兩手捂著幾乎要給打腫的臉頰，怒氣衝衝地左右看看，然後就——慫了。
左邊站著他的前情緣顧少棠，右邊站著他剛撩到，或者是互撩到的妹子布嚕嘟。
布嚕嘟凶巴巴道：「哪個混蛋王八賬剛才還說我最好看的來著？」
風裡刀趕緊道：「布嚕嘟，你聽我解釋——」
「我呸！中原男人果然沒一個好東西！」布嚕嘟扭過頭。
顧少棠也冷笑。
風裡刀聞聲轉頭看她：「你又跟著添什麼亂，不是說好了和平分手，以後只談生意，不談感情嗎？」
風裡刀被打了兩巴掌後就後退了兩步，唐驚鴻簡單拍了拍身上蹭到的塵土，此時方才插口道：「這樣的人，打兩巴掌算什麼，這樣——」
唐驚鴻說著，濃黑的夜色裡突然閃過兩道白光。
而後便是一片寂靜，僅餘血滴砸落地面的聲音——風裡刀下巴左側赫然出現兩道交叉的血痕。
布嚕嘟到底是喜歡風裡刀的，頓時便尖叫起來：「啊，驚鴻你做什麼！」
唐驚鴻微微一笑，繼續未完之言：「……他才能記住，女孩子是不能輕易招惹的。」
風裡刀完全沒想到唐驚鴻說動手就動手，尤其這劍就劃在下巴上，距離脖頸不過寸許距離，即使她已經收了劍，仍然覺得那股森冷劍氣似乎依舊盤旋在臉上，隨時可能割破他的喉嚨。
再加上臉上傳來清晰的巨疼，風裡刀的腿有點軟，靠在了顧少棠身上。
顧少棠仔細看了看那兩道劍痕，不深也不淺，不會要了他的命，可想要好起來，卻也是不容易的。看著這個傷口，顧少棠心念一動，扶著風裡刀向唐驚鴻微微彎了下腰：「多謝唐姑娘。」
「不謝。」唐驚鴻贊許地看了顧少棠一眼，隨手給她甩了瓶止血散，旋即轉身回房，擺手：「天色已晚，諸位晚安。」
風裡刀還在不高興地嘀嘀咕咕，顧少棠一面給她上藥，一面解釋道：「破了相也好，免得跟人家撞了臉，惹來麻煩事……」
風裡刀這才想起白天入住客棧之前見到的那個男人——十足的氣勢，顯然並非什麼小人物，確實可能惹人忌諱。
鬧騰了半宿，不過龍門客棧本就不是什麼安樂鄉，倒也沒人管他們鬧不鬧，大部分人一覺睡到天亮。
這天是個好天氣，不少行商早早便離開了客棧，除了他們這些人，就只剩下一些目的不明的江湖人，淩雁秋也走了，連老柴都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不過最令唐驚鴻意外的是，雨化田和馬進良竟然也打算離開了。
唐驚鴻難得嘴賤問了聲原因，換來廠花無可奉告的白眼一枚。
臨走的時候雨化田遇上了風裡刀，盯著他下巴的兩道傷疤端詳了很久，然後意味深長地看了唐驚鴻一眼，冷笑了一聲：「雖然有點多管閒事，倒是省得我動手了。」
風裡刀被這森冷的語氣嚇得不行，直到雨化田帶著馬進良走了很久，方才在顧少棠的喊聲裡回過神，不由摸了摸傷疤，疼得齜牙咧嘴的同時也暗自慶倖——一張臉換條命，也算值了。
又過了幾天，在老柴等人的期待下，龍門客棧的江湖人漸漸地越來越少，直到只剩下唐驚鴻和素慧容。
客棧掌櫃和夥計、顧少棠和風裡刀、布嚕嘟一行人本就是一夥的，見此情景，最後由看起來跟唐驚鴻關係最好的布嚕嘟來探消息：「他們都走了，那你啥時候走啊？」
唐驚鴻道：「都走了？少棠他們不是也沒走？你們不也一樣？」
第69章 68
「督主。」一個眉目如畫、神色清冷的少女端來一遝文書，送到唐驚鴻面前，低眉道：「這些文書都已經看過了。素素姐過了一遍，應該沒什麼紕漏。」
唐驚鴻點點頭，示意她把東西放下。
少女領命，輕手輕腳地將託盤上的摺子挪到桌子上，然後躬著身子，慢慢倒退出去。
唐驚鴻隨便翻了，挑出幾份比較重要的放到一邊，然後就又看到一張向她提親的信函。
此時正值中午，天色卻有些陰暗，淅淅瀝瀝的春雨下了快有半月。
唐驚鴻直接喚人進來把提親之人回絕了，同時心裡也有些無奈地想著——差不多也該離開了。
她在這裡待了有十年，再重的心結，也早該解開了。
當年她只帶了素慧容去了龍門荒漠，但實際上，在龍門附近的朝廷驛站駐守了由秦九率領的數百錦衣衛。風暴來臨前，她就跟老柴他們一行人攤了牌——大白上國的寶藏她勢在必得。
她需要他們身上的藏寶圖，但又並非是非要不可。如果他們願意獻出來，她並不介意帶著他們一起去尋寶，如果不願意——不說唐驚鴻身上突然毫不收斂的威勢，就是那數百錦衣衛，也不是他們能奈何得了的。
唐驚鴻給他們的印象足夠好，好到讓他們覺得，似乎賭一次也沒關係。
所以如期迎來六十年一度的大風暴，並且極為順利地找到了大白上國遺址。遺址內財富之多無法形容用言語形容。因為之後還有一場風暴，會將這個遺跡再度掩埋，所以他們就只能拿一次。但是就算拿一次，就算老柴一行十多人每個人都盡自己最大努力盡可能多地取了財寶，甚至再加上唐驚鴻的一群手下，仍舊沒能將整個遺址搬空。
不過大白上國一行，到底還是唐驚鴻收穫最大——她出京前幾乎把包裹全部清空了，此時裡頭裝滿了大白上國的財富，幾乎要比其他人加起來的都要多了。
唐驚鴻又在龍門客棧休整了幾日。
雖然之前被唐驚鴻威脅過，不過她還是信守承諾，帶著他們安安全全地發了一筆不小的財，老柴他們對唐驚鴻仍舊很有好感，所以當唐驚鴻笑眯眯地提及以後合作的事情時，風裡刀和老柴也都同意了。
然後在唐驚鴻出發返京的前一天夜裡，風裡刀就給她送了個消息——西廠督主發現了趙懷安昔年摯友淩雁秋的去向，並且帶人往追往大漠腹地。而同時，趙懷安聽說了這個消息，他本就龍門附近，自然前去支援。
目前，趙懷安和淩雁秋已經匯合，趙懷安身受重傷，而西廠窮追不捨。
風裡刀跟趙懷安有交情，但是西廠的人仿佛瘋狗一樣不好對付，所以他們想請唐驚鴻一起幫忙去救人。
對於唐驚鴻來說，淩雁秋不能死。所以她答應了下來。只是不等她想出怎麼才能妥善處理好這事的時候，京城傳來消息——萬貴妃病重，急召雨化田、唐驚鴻回宮。
雨化田當即顧不得繼續捉拿趙懷安，帶人返京。
然後他們率兵折返之時，唐驚鴻此次的任務恰好完成——想來淩雁秋和趙懷安患難見真情，已然修成正果。
只不過不等他們進京，萬貴妃病重難愈，薨逝了。
兩人行色匆匆進宮，也只來得及送萬貴妃入了陵寢。
萬貴妃已歿，朱見深整個人也沒了生氣，生生老了數十歲，不過四十多歲的壯年，鬢間已是一片花白。他強撐慢慢地把朝政交到剛成親沒多久的朱祐堂手裡。
至於捉拿趙懷安之事，卻是再無半分心力。
成化二十三年春，萬貴妃病逝，九月，朱見深哀思過度駕崩，皇太子朱祐堂繼位。
朱祐堂跟他父皇很不一樣。
譬如說他不喜歡宦官，竭力打壓東西二廠勢力。
唐驚鴻本也覺得東廠人員冗余，這些太監們的性格如何暫且不說，光聲音就陰陽怪氣的十分難聽，索性就借著朱祐堂厭惡宦官的由頭，裁撤了大量太監，而後又因為人手不足，補充了很多宮女——朱祐堂曾說過此生只娶張氏一人，歷史證明他確實可以做到，與其讓這些宮女一輩子沒個奔頭，不如來給她做事。
在那之前，唐驚鴻還找了個時間跟雨化田開誠佈公地談了一次——東廠無意與西廠在政事方面爭鋒相對，並且提醒了雨化田，如今的陛下跟先帝大為不同，又沒了萬貴妃，好歹也算同事一場，希望他不要觸了黴頭。隨後又給他暗示了一條路，堵不如疏——與其費盡心機掌控全天下所有人的嘴，不如教會天下人怎麼說話。
——唐驚鴻這麼說，只是為了不讓西廠繼續殘害無辜百姓，畢竟皇帝還不錯，做個好官也不難。不過讓唐驚鴻萬萬想不到的是，之後雨化田竟然會把西廠生生做成了中央黨報_(:з」∠)_
雨化田擁有足夠的政治敏感性，只是不如唐驚鴻手握歷史瞭解的徹底罷了，而且朝政之事起伏更迭，身處其中總也免不了迷失。唐驚鴻的點撥，對他並非是無用的。這份人情他承下，並且表示想要儘快還她。
唐驚鴻借機跟他要了素慧容。
不想雨化田絲毫不驚訝她知道素慧容是他的人，反而問她：「她都告訴你她的身份了，我以為她早就是你的人了——她已經很久沒聯繫我了。」
唐驚鴻笑著告辭。
再之後，唐驚鴻借助從大白上國攫取來的財富，結合東廠無與倫比的情報網，再與風裡刀顧少棠合作，進軍商業——如今在江南一帶已經有了資本主義萌芽，而唐驚鴻想要做的，就是大力扶持這股新生的力量。
士農工商，商為末。然而這個時代，女子地位更弱。況且這還是個可以「俠以武犯禁」的武俠世界，所以對於唐驚鴻的這番舉動，皇帝並未說什麼，至於百官……東輯事廠本來的職責就是監察百官，難得這次東廠提督對做生意有興趣，他們是吃飽了撐的才會讓她繼續回來監察他們。
當然，後來唐驚鴻獲得的高額利潤也很讓他們眼紅，不過一來，她跟張惶後、王太后、吳太妃等後宮一干妃嬪關係好，就算這些人不能替皇帝的決策，可對皇帝的影響也很大；二來，她上繳了高額的稅銀；至於第三點嘛……江南沿海倭寇猖獗，給當地百姓造成了極大的損失，其中就包括唐驚鴻名下的一些產業。當然朝廷也曾派人去剿匪，只是始終收效甚微。唐驚鴻什麼都沒說，然而沉默了五年之後，她拿出才研造好的快船和利器，帶著福建水師，直接殺去了東瀛倭寇的老巢。
而且這位督主一反往日的溫和形象，不聽東瀛人的任何辯解，不服就砍，不過半年就把東瀛整個島國拿下，上書朱祐堂設立行政省。
中國皇帝很多都缺少開拓精神，因為他們害怕被史書評為窮兵黷武。這次朱祐堂完全沒有這個顧慮——早在唐驚鴻開船之前，她就打發了素慧容回京，請雨化田廣泛在民間散佈倭寇惡行。
雨化田久居高位，鋒芒內斂，戾氣盡散，養出一副沉靜又威嚴難測氣質。
西廠變成如今的中央黨報，唐驚鴻出點子還出過錢，他是個惦記舊情的，自然全部應承下來。
中央黨報的能量不是蓋的，知道了倭寇的罪行，唐驚鴻出兵東瀛的事情非但沒遭到抨擊，反而是一片叫好聲。隨後唐驚鴻又請一眾權臣貴戚與她一同開發東瀛島的銀礦什麼的……簡直贏得萬般好評——挖礦工就地雇傭當地東瀛人，工資還不用給太多，差不多管口飯就好，簡直就是無本的買賣。
嘗到甜頭，等之後唐驚鴻開出「鄭和號」大船下東洋的時候，無數富商權臣貴族給她贊助——他們算是看清了，這位東廠督主就是個財迷兼財神，肯定不會跟方面鄭和似的一路賠錢。
如今「鄭和號」已自東方的一座大島返程，帶回滔天財富，在大明興起一陣航海熱潮，吸引了更多的人出海冒險。
種子已經種下——她一手栽培的幾個姑娘都能獨當一面，江南一帶女子出門做工已是常態，就連張惶後、王太后她們都不再甘心居於幕後碌碌一生；資本主義的萌芽已經由江南擴散到北方，總有一天它會蓬勃發展起來，席捲整個大明，帶領這片古老的國度走向另一個未來；日本已滅，既驅除了未來的一個隱患，同時，她對日本的做法，完全可以嫁接到北方瓦剌——日本的銀礦總有挖的差不多的時候。
而北方那片廣袤的土地上，可是埋藏了很多金礦；最後就是航海，澳大利亞，美洲……還是為中國原始資本積累出力吧。雖然不管是歐陽還是中國，對這兩處的土著都是剝削，不過最大的區別大概是，中國人要臉，最多要他們出點汗，而不是像野蠻人一樣，食肉飲血——只希望這枚種子能夠順順利利地破土而出，讓這個國家，避免一些可能的災難。
唐驚鴻一直表現得光風霽月，不貪婪，但也不會吃虧，爭的時候寸步不讓，該妥協之時也會退得乾脆俐落，總是能夠恰到好處地做出讓人舒心的舉動，性子完美到無可挑剔，幾乎每個見到她的人都會對她產生或多或少的好感。
——除了總是一味地重用女人讓一些酸腐看不下去，幾乎沒有任何污點。
甚至於，朱祐堂有時候都會覺得自己一點不忌憚這個人，簡直枉為多疑的帝皇。
但實際上，唐驚鴻連成親的意願都沒有，似乎也確實沒什麼可忌憚的——皇帝看著一位閣老跟有出息的大公子向唐驚鴻提親被拒的消息搖搖頭，也不知道他這位東廠督主到底是嫌棄人家什麼。
不過她本人不急，皇帝更是不急，不管嫁給誰，她手上的權勢，背後的資金，都並不好處理。
維持現狀也挺好的。
朱祐堂有些鴕鳥心態地想著。
然後就聽有內侍前來回稟——唐督主離奇消失在東廠，僅留下一封辭別以及安排後事的書信。
第70章 69
傳送回來後，唐驚鴻閉著眼睛緩了好一會兒。
這一次她在副本世界待的時間太長，儘管系統對經歷回憶進行了模糊化處理，她還是覺得有些累。
尤其是——記憶一經處理，她本來已經調節好的負面情緒再度回來。
好在已經排解過一次，倒是不再跟進入副本之前那麼難受。
只是到底有些累。
唐驚鴻想著反正也沒什麼事，身邊也沒人會來吵她要她早起，索性放縱自己，無視外頭的晴朗日光，肆意地沉浸到香甜的夢境裡。
等唐驚鴻再度醒來，外面明媚的陽光已經消散，暮色四合，這間低矮的村屋亦是一片昏暗。
這一覺她睡得很沉，渾渾噩噩的，仿佛一直都在做著什麼夢。除了一開始是關於副本世界的內容，等到後來，就基本都是現實世界的事情了——唐家堡的六年經歷，出門近一年的事情，隱隱約約地……似乎還有夢到她並不記得了的一段記憶？唐驚鴻按著太陽穴，一邊起身，一邊閉著眼睛回憶著夢境裡最後出現的場景——個頭小小的，還長著一張包子臉的可人，總是背著個藥簍、帶著藥香的小蘿莉，傻乎乎卻又非常心軟和陰鬱冷漠的小正太以及那道蒼老低沉卻又十分溫暖的輕喚「小驚鴻」……
一些隱隱能夠跟這些人對應起來的名字在腦海裡呼之欲出，只是還不等她一一把名字想出來，突然聽到另一道熟悉又帶著些陰森詭異的聲音：「喲，小傢伙，醒了？」
唐驚鴻猛地警覺起來，一把抓住身邊的千機匣，同時人也抬頭看過去——
窗戶大開，一個高大的白色身影蹲在窗框上，昏黃的夕陽給他周身鍍上一層金黃，明明該是明亮溫暖的顏色，然而他臉上戴著的面具卻生生破壞了這份感覺。本就古怪的圖案在夕陽下被扭曲了線條，透著十足的詭異。
唐驚鴻臉色一沉，握著千機匣的手用力：「無名？！」
——這傢伙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來的？！
「小傢伙還記得我啊。」老無名的語氣十分愉悅，他跳下視窗，一邊東張西望地慢慢走過來，一邊熟稔道：「跟你一道的另一個小傢伙呢？真被你趕走了？」
等他走到距離唐驚鴻大概有兩米遠的距離時突然停下腳步，然後一偏頭——追命箭自他臉頰擦過去，強勁的罡風險些掀翻了他的面甲。
「你這小傢伙——」無名搖搖頭，正了正面甲，頗有些無奈地道：「不是說脾氣好麼，怎麼說動手就動手——我這次來，是有事找你。」
正全心戒備著的唐驚鴻一愣：「什麼事？」
無名突然兩步跨到她面前，一手按住她正欲抬起的千機匣，略微俯下身，湊近了，一雙銳利的眼睛透過面甲上的兩個洞看向她：「你有興趣加入隱元會——成為下一任無名嗎？」
唐驚鴻瞳眸一縮。
與此同時，苗疆五毒教
艾黎和一干心腹以及魔刹羅留下的死忠護著曲雲退至五毒教祝融宮。
外面是震天的喊殺聲，時不時有負傷的弟子被送進來，立刻便有留守殿內、擅長醫蠱的弟子前去治療，每個人都神色悲痛，誰都知道——還有更多的負傷弟子未能帶回來，而他們的下場……
因為五毒心法和七秀心法衝突，曲雲面容冷肅，儘管看起來不過是個身高五尺的女童，就算內裡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姑娘，可經歷了這麼多，早就養出一身逼人威勢。
烏蒙貴所率叛軍來勢洶洶，似乎不過片刻便可衝破祝融宮週邊防禦，曲雲仍然能夠保持冷靜，沉靜自若地指揮著周圍已經有些慌亂的五毒弟子去做該做的事情。
吩咐了幾句話，曲雲一轉頭恰好看到一位因為緊張而怎麼都吹不響蟲笛召喚蠱蟲的弟子，溫和地抬手將人排開，曲雲跪坐到那位受傷的第一身邊，親自為之療傷。
那位受傷的弟子傷勢漸漸好轉，隨即便被送入殿內妥善看顧，曲雲這才起身——也許是跪坐久了，血脈運行不暢，她身子晃了晃，隨後便被一隻溫暖的手掌扶住，好聽的嗓音也在耳邊響起：「師姐，小心一點。」
曲雲抬頭，正好看到少年的側臉——尚未及冠的線條略顯稚嫩，可是跟她一樣，這段日子他也吃了不少苦，此時雙唇緊抿，形成一道冷厲的弧線，執在手上的雙劍本該是瘦西湖畔用來觀賞居多的劍器，如今卻成了殺人利器，冰藍色的劍纓幾乎被人血染成深紅，劍身嗡嗡鳴叫著，仿佛渴望著更多的鮮血。
這副模樣，幾乎很難讓人聯想到昔日裡瘦西湖畔溫柔憂鬱、跳得一手好劍舞的漂亮少年。
仿佛注意到曲雲的視線，少年微微垂下頭。
曲雲微微睜大眼——少年白皙而又柔軟的臉頰上赫然染了一大塊血跡。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掏出了塊帕子，伸手想要給他擦掉，但是變小了的身體太矮，就連踮腳都還有些夠不著。
曲雲有些不甘心地咕噥著：「阿亮你最近是不是又長高了……」
孫飛亮愣了一下，而後突然輕笑起來——
嘴角微勾，冷厲的線條霎時變得柔和，仿佛抖落了一身嗜血戾氣，唯余颯颯清風，朗朗明月。
曲雲一怔，以為對方在笑自己踮腳的動作，正要惱的時候，孫飛亮突然在她面前單膝跪下，一雙好看的鳳眼凝視著她，道：「……師姐你曾說過，只有阿亮長得高了，才能保護你——現在，阿亮是不是可以保護你了？」
曲雲不是真正的蘿莉，孫飛亮眼裡的深情她都懂，可是——
避開孫飛亮的眼睛，曲雲將他臉頰上的血跡擦乾淨，而後才抬頭看向外頭的天空，拍了拍孫飛亮的頭，慢慢道：「阿亮，此戰勝利機會渺茫，你非是我五毒教弟子，還是儘早離開吧——好好活著，將來給我報仇。」
孫飛亮執拗地看著她的眼睛：「師姐，我不信你不知道我什麼意思——」
曲雲猛地睜大眼睛。
廝殺聲，火燒聲，甚至房屋倒塌聲不絕於耳，然而少年清澈的嗓音在這個嘈雜的夜色裡格外清晰——
「師姐，我喜歡你啊！從來都、最喜歡、最喜歡師姐的……」
孫飛亮說完，突然一把將曲雲抱進懷裡。
——阿亮最喜歡曲師姐啦！
——是嗎？那師姐也最喜歡阿亮！
——比喜歡葉二哥哥還要喜歡嗎？
——你、你……阿亮，誰教你說這些話的？
——……qaq師姐騙人！葉二有什麼好的，為什麼最喜歡他不喜歡阿亮？難道阿亮不如他好看嗎？還是阿亮沒有他乖巧聽話？嗚哇哇哇，我不管我不聽，我就要曲師姐最喜歡我！
——……唉，阿亮莫哭，師姐帶你去吃好吃的，從來沒帶阿暉去吃過的好吃的。
——嗝……沒帶、嗝……沒帶葉二去吃的……嗝？
——噗~小師弟你還是個小孩子呀
如今的曲雲，身材小小的，矮矮的，孫飛亮這麼一抱，幾乎把她整個兒抱進了懷裡了，交頸相擁。
風吹來，卷起兩人的頭髮，纏繞到一起，待風住，複又散開。
曲雲任由孫飛亮抱著，心亂如麻，五味陳雜。
過了好半晌，曲雲方才艱難地問道：「……就算我是五毒教教主，就算我如今——已經是這副鬼樣子？」
孫飛亮堅定道：「我喜歡師姐，不管師姐是誰，長什麼樣子，我只喜歡你——阿雲~」
江南水鄉養育出來的秀雅男子，尾音有意無意地拖長，本就是深情至極的情話，又被他蜿蜒出纏綿悱惻的意味。
曲雲心裡一跳，卻還是強硬地推開孫飛亮：「但是我不喜歡你——以前不會，現在也不會！你還是快回去吧，別忘了……給我報仇。」
說完，她挺直了背，徑往殿外激戰之處而去，不曾回頭。
孫飛亮看著那道嬌小而又決絕的背影，眼角有晶瑩滾下，嘴角卻努力保持著上挑的弧度，而後轉身，往與曲雲相反的祝融殿而去。
——傻師弟啊，也許師姐以後會喜歡你，可是師姐似乎已經……沒有以後了……
——唐五少爺，你看，我也有不慫的時候。
戰爭遠比想像的更為殘酷。
曲雲愈發面無表情起來，就連指令都漸漸少了起來——戰況已經越來越清晰，根本不需要指揮，只需要他們拿命，暫緩祝融殿被攻破的時間罷了。
曲雲手掌心全是冷汗，她不由環視了一眼四周，心裡莫名一跳——艾黎不在？
問了五毒弟子，只有幾人見過艾黎長老進了祝融殿。
曲雲心裡愈發不安起來，就在這時，前頭突然發生一陣騷亂。
不等有人前去查探情況，前頭抵禦烏蒙貴叛軍的弟子先來回稟了：「教主，前面突然來了一群人，跟叛軍打起來了，看那對方服飾……似乎是唐門弟子？」
正在曲雲憂心地想著難道唐門這是來趁火打劫嗎，就聽前方樹上傳來一道熟悉的、帶著些調侃意味的聲音：「喲，昭秀姑娘——幾月不見，你怎麼越長越矮了啊……真瘠薄難看。唔，仔細看看還挺可愛，不過沒我小師弟變小了可愛。」
曲雲撩起眼皮——蹲在前頭大樹樹枝上的，不是唐門的那位二少爺又是誰？
曲雲正要問他來幹什麼，還沒問出口，就聽這位二少爺自己喋喋不休起來：「對，本少爺就是來幫你們的。畢竟你跟我小師弟有點交情，要是讓他知道你在唐家堡隔壁出了意外，說不定更不願意回來了——對了，聽說叛變的是左長老？那就應該有右長老？唉呀你趕緊讓右長老去應付他，你們五毒教怎麼這麼喜歡拿蟲子打架……嘖嘖嘖，看著就滲得慌——唉昭秀你去哪裡你別走哇！」
聽唐無樂提起艾黎，曲雲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起來，立刻飛奔回祝融殿——推開重重大門，正好看到孫飛亮正微微闔著眼，面帶微笑地走向萬蠱血池。
曲雲腦海裡突然晃過艾黎曾經跟自己說過，卻被自己嗤之以鼻的上古煉屍之法，見此情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頓時目齜欲裂，嘶聲大喊道：「不——阿亮！」
孫飛亮被種了蠱，此時暫時沒了意識，但聽到曲雲的聲音，他的腳步還是微微頓了頓，而後仍舊義無反顧地往前走——三步、兩步、一……
曲雲面如死灰，委頓在地。
一條銀色的鎖鏈自耳畔擦過，猶如一條靈蛇，向著孫飛亮疾飛而去。
第71章 70
就在那抹烈紅如火的纖細身形即將滑入萬蠱血池的時候，一道鎖鏈橫空劈來，鏈頭成抓，猛地扣住他的腰，往後一扯——
正準備施術的艾黎驚呆了。
曲雲也愣住了。
唐無樂端著千機匣，扣動機關，其中射出的鎖鏈瞬間繃直，拉著孫飛亮往後急退，最終重重地摔在唐無樂腳邊。
曲雲就在唐無樂身旁，立刻被孫飛亮落地時的響動驚得回過神，立刻撲過去，查探對方的情況。
子母爪彈回千機匣。唐無樂隨手將武器插回腰間，而後雙手鬆鬆垮垮地搭在腰帶上，溜溜達達地走到血池旁邊，探頭看了看，故作誇張地驚歎道：「哦豁——真是嚇人。」他說著，又仰頭看向站在血池上方檯子上的艾黎：「哎我說老鄰居，你們這又是在折騰啥呢？唔，這裡頭真的是血？那是……蠱蟲？嘖嘖嘖，人家長得挺俊的小夥子，若是跳進去了，還能有個人樣？」
「你是——唐門的人？！」看清唐無樂身上的服飾，艾黎猛地抓緊蟲笛，怒道：「此地是我教聖地，你是怎麼過來的？！教主——」
他有注意到這個唐門弟子是跟曲雲一起進來的，否則光憑對方打擾儀式之錯，他直接就可以下殺手了。
然而曲雲此時根本無心理會他——此時孫飛亮的狀況很不好。
孫飛亮自小學劍器舞，身體十分柔韌，然而方才被唐無樂摔下來的時候，他整個身體卻僵硬得像塊木頭。
關於孫飛亮此時的情況，曲雲心裡大致是清楚的——無非是艾黎為了實驗上古煉屍之法，對孫飛亮種了蠱。
苗疆蠱蟲種類繁多，曲雲入五毒教時間不長，只瞭解了其中一部分，所以此時既不瞭解孫飛亮究竟種了什麼蠱怎麼解，更加為孫飛亮此時的狀態而感到驚怖——明明被重重摔下，孫飛亮對此卻沒有半分反應，既沒有生氣，也沒有感覺到疼，只呆呆地躺在地上。
曲雲跑過去，只見對方臉色隱隱有些發青，面目表情，目光渙散。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突然動了動——卻是以與遲鈍的反應截然不同的敏捷身手猛地從地上爬起來，面無表情的精緻面容上也突然染上幾分焦躁，毫不遲疑地朝著血池方向而去。
「阿亮！」曲雲大駭，想要攔住他，可孫飛亮此時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她無法，又不用動武，只能伸出手，從背後抱住了他。
孫飛亮立刻停住。
曲雲站在背後看不到，在那瞬間，孫飛亮臉上的焦躁亦是倏然散去。
見此情景，艾黎皺了皺眉，顧不得針對唐無樂，將蟲笛抵至唇邊。
方才吹出一個曲調，孫飛亮陡然又焦躁起來，但他似乎本能地知道不能傷害曲雲。此刻曲雲攔著他，命令與本能相抗爭，讓他不知所措，只能徒勞地原地踏著步，喉嚨裡發出幾聲獸類般的低吼。
「右長老！」曲雲立刻察覺到這點，厲聲喝道：「我早就說過不許以活人煉屍，右長老既然奉我為教主，難道不該服從我的意思嗎？若是右長老覺得我這個決定不合理，那我……那等度過此次危難，我自請辭去教主一職便是！」
「教主，我沒有這個意思！」艾黎趕緊解釋。
笛音一停，蠱蟲不被召喚，當即沉睡過去，孫飛亮也不再焦躁，神情甚至有些乖巧地任由曲雲抱著。
曲雲卻仍舊擔心孫飛亮跑去跳下血池，不敢放手，只能一直抱著他。
艾黎看看底下不停翻滾著的萬蠱血池，再看看被曲雲抱得緊緊的孫飛亮，有些不甘心道：「教主！我艾黎敢向女媧娘娘發誓，自教主下了禁令夠，再也未曾以活人煉屍。但是孫公子是不一樣的……他是自願的啊教主！」
曲雲微怔。
「自願？哈哈！」唐無樂卻突然大笑起來，嘲諷道：「捨棄作為人能夠擁有的喜怒哀樂，變成遊蕩在黑龍沼一帶那樣的怪物？——你怎麼就不自願呢？」
艾黎哽了一下，很快就當他不存在，繼續道：「教主，孫公子真的是自願的——那日我跟教主提過此禁法後他便來打聽過了。如今烏蒙貴兵臨宮外，隨時都會攻入祝融殿，他見教主您為此憂思不已，一心為您解憂，就算變成毒屍，也在所不辭！教主，沒有時間了……孫公子他喜歡您，只要能為您換取一線生機，他……」
曲雲抱著孫飛亮的手一抖。
她早就從唐驚鴻那裡得知，自己和葉暉的事艾黎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如今又聽說孫飛亮的事情——他所說的上古煉屍之法早就成了教中禁術，尋常五毒弟子都無從知曉，更何況阿亮一個外人呢？她欽佩對方為了五毒教的奉獻，但同時也為對方這種有些過界的自作主張而感到心煩，頓時就有些賭氣，完全不想跟他說唐無樂帶了唐門弟子前來支援，如今情況已經穩定了。
更何況……曲雲側過頭，把臉頰輕輕地貼上孫飛亮的後背，真的是……傻師弟啊……
艾黎還要繼續向曲雲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希望她能同意讓孫飛亮跳入血池。對於他來說，葉暉也好，孫飛亮也好，都不過是區區漢人，別說配不上他們堂堂的聖教教主，就連為五聖教的未來而犧牲……能挑中他們，是他們的榮幸——要知道，教內可是有無數弟子想要為聖教犧牲而不得法的呢。
這時，金屬鞋跟踩踏地面的聲音伴隨著冰冷沙啞的嗓音傳了過來：「無樂，你小子不是說去找右長老對付左長老嗎？人沒找到，你倒還有心在這裡看起戲了——」話音落下，一名身材高挑的唐門成年女弟子踏了進來。她環視了一眼四周，挑起嘴角，抱起胳膊往牆上一靠，似笑非笑道：「喲，還是虐戀情深啊……我說小妹妹可快別纏綿了，你家這漂亮的情哥哥身上被種了蠱毒，再不解，怕是這輩子都沒救了——其實救不了也沒關係，乾淨漂亮的傀儡娃娃，養著也不錯~」
曲雲豁然轉過頭：「什麼意思？！」
「為什麼是我？」
唐驚鴻做出一副被嚇到的模樣，眼睛裡微微閃過幾分心動，而後又迅速垂下頭，有意避開無名的視線，力求不與他對視——看似是在掩飾自己的貪心，實際上唐驚鴻心裡卻在快速地轉動著各種念頭，其中最要緊的一點就是，無名為什麼選自己？
在劍三這個世界裡，分為好幾大勢力，其中最為頂尖的，就是九天，而隸屬於九天幽天君名下的隱元會，在設定裡，是整個世界最大的情報組織——據說這世上沒有隱元會不知道的事情。
當然，實際上不可能有什麼組織能夠知道所有的事情，但這畢竟是個二次元形成的真實世界，既然設定裡，管他合不合理，都是存在的。
情報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而成為隱元會的下任首領無名，無疑是個非常具有誘惑力的選擇，尤其是對於唐驚鴻目前無家可歸的狀態而言。
成為無名的好處自不必說，直接就進入九天這一由世界最強大力量所組成的圈子，手握無數情報，可驅使無數手下，也無疑能夠讓她在很多事情上佔據主動。但是……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她從來不信天上掉餡餅的事情——高回報意味著高風險，看不到風險不代表著沒有，恰恰相反，越是看起來沒有風險的交易，一旦出事，損失往往是跟回報相當不對等的。
大明十年，就算系統模糊了她的回憶，可是一些處事習慣、思維方式仍在。
成為無名的好處太多而又顯而易見的，所以她便更多的去思索弊端——弊端不是沒有，只是相比好處，格外隱晦。
按照劍三原劇情設定，隱元會有兩屆無名，一個是眼前的王毛仲，玩家俗稱為老無名，而另一個是薛北辰，也就是小無名。薛北辰會接替王毛仲，大概是因為「王毛仲」已經被皇帝賜死，他不便露面，只能找個傀儡代理人。而實際上，薛北辰不只代理人那麼簡單，他更是老無名用來對付劍聖的一把刀——而實際上，如果沒有唐驚鴻，薛北辰會在幾年後因為無名的陰謀而死于大明宮。
另外，從唐家堡諸人以及可人那裡，她穿越之前大約是跟在唐簡身邊，而無名跟唐簡有仇——唐簡早就發現無名沒死，一直在查他，甚至於——對於很多玩家來說，這兩個人，是一切的開始。
所以，她到底會是王毛仲的繼任者，還是薛北辰的繼任者？
聽著無名慢悠悠地用十分真摯誠懇的語氣說出「因為我們有緣」的話，在對方再一次詢問她願不願意的時候，唐驚鴻心裡在冷笑，面上卻是遲疑著點了點頭——不管無名有沒有在算計她，既然對方親自把隱元會送到了她的面前，她若是不做點什麼，豈不是對不起對方？
第72章 71
五毒教左長老烏蒙貴叛亂，五毒教新任教主曲雲和右長老艾黎帶弟子退守祝融殿，情勢萬分危急。就在孫飛亮打算以身試五毒禁法，想要上古煉屍之術換取一具無敵身軀和力量的時候，唐門大小姐唐書雁和二少爺唐無樂帶領唐門援兵抵達。
唐無樂在孫飛亮即將跳入萬蠱血池之前將人救下。
而唐書雁以一己之力力戰烏蒙貴。
二人旗鼓相當，之後唐書雁不知說了什麼，烏蒙貴大驚失色，疏於防守，被打至重傷。叛軍實力大為削弱，最終被五毒教和唐門聯軍一點點分化，最終逐一擊破。
其中，跟隨曲雲來到苗疆的秀坊弟子孫飛亮出力良多——這一點，跟艾黎在他身上種的蠱有關。因為當初艾黎要在他身上施展的煉屍之法要求在活人身上進行，並且要求人一直保持清醒，不能失去意識昏迷。但在施術過程中人要承受萬蠱蝕心之苦，疼到極致的時候，人都會昏迷——這跟意志力心理什麼的沒關係，生物自我保護的生理特性。
所以為了避免這一點，艾黎對他跳入血池前種了類似於神經抑制藥物的蠱蟲，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孫飛亮的大腦——這本來是為了他跳入萬蠱血池減輕痛苦，但孫飛亮畢竟沒跳，所以造成的後果就是……孫飛亮失去了大部分記憶和部分五感，只記得曲雲，也特別黏曲雲，除了她的話，他誰都不聽。他又武功高強，知道那些跟著烏蒙貴混的叛軍讓曲雲心煩，常常為了討曲雲歡心而單槍匹馬深入敵營。偏偏他的五感又變得遲鈍，曾經有次被人洞穿了整個腰腹而不自知，淌了一路血回去教中……若非苗疆蠱醫神奇，怕是早就失血過多而死了。當然這也是托了艾黎給他種的蠱的福——除了有那麼多害處，這蠱同時也強化了他的身體，讓他不那麼容易死。
烏蒙貴的叛亂解決後，唐無樂和唐書雁立刻率眾退出了五毒教，這一舉動向五毒教釋放了足夠的善意。唐毒兩派的恩恩怨怨擺在那裡，不管唐門這邊說什麼，五毒教都懷疑他們別有目的，反倒是撤離得這麼乾脆，又是切切實實幫過了他們，這才讓五毒教相信了唐門的誠意。
再之後，五聖使除了靈蛇使索瑪跟隨烏蒙貴一起敗退燭龍殿，其他四使總算認可了曲雲的教主之位。將五毒教上上下下整治了一番後，半個中原人的曲雲再提議與唐門結盟時，整個五毒教也基本沒什麼反對的聲音了。
唐無樂和唐書雁帶人回去唐家堡，有不少五毒弟子一直送到路口，目送著他們離去——畢竟唐門此次確實救了不少他們的兄弟姐妹。
然而這些人怎麼都不會想到，那個全力促成雙方和解的唐門女弟子，曾經用了十年埋伏在他們中間，並在這場叛亂中發揮了不容忽視的作用。
唐書雁回頭向送行的五毒弟子揮揮手，而另一隻手卻忍不住撫上了脖子——喉嚨裡仿佛含了塊粗糲的石子，每說一句話都很疼，可她一點不後悔吞下那碗毀掉她嗓子的藥。當初她潛伏進五毒教的時候是喬裝打扮、改名換姓，如今唯一可以辨別的聲音也已毀去，當年的事大概就能就此埋葬了吧……
唐驚鴻看著天字零零玖給她送來的關於唐門和五毒教的最新動態，挑了挑眉，心說五毒和唐門若能強強聯手倒是好事，不過——她抬頭看向天字零零玖：「為什麼給我看這個？」
天字零零玖的聲音從黑色的面巾後面傳來，聲音悶悶的：「我覺得您應該會有興趣。」
「哦？」唐驚鴻饒有興趣地看著天字零零玖，展開雙臂搭在椅子扶手上，然後把後背往椅背上一靠，一手隨意地敲擊著椅背，無形中散發出強勢卻又略帶些散漫的氣場，笑道：「這麼說，首領沒規定我可以知道什麼，不可以知道什麼，是嗎？」
天字零零玖愣了一下，連忙俯身低頭拱手：「公子說的什麼話，隱元會一切消息皆對公子敞開。」
「呵。」唐驚鴻發出一聲冷笑——確實是全部對她敞開，可但凡她要查看些比較隱晦的消息，不是被告知此地分部沒有留檔，就是隱元會也尚未查清楚此事——完全不在意地自打臉，畢竟明明說是天下沒有隱元會不知道的事情。
不過這也在意料之內，畢竟她才來到這裡一個多月，隱元會沒這麼容易接納她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留在這裡也沒什麼事情幹，唐驚鴻站起身，往外走，道：「行頭整整，跟我一起出去逛逛吧。」
天字零零玖立刻點頭應是，也不知怎麼做的，一身黑衣加面巾瞬間消失不見，變成一身低調樸素的家丁藍衫，一張臉亦是平平無奇，然後幾乎沒什麼存在感地跟在唐驚鴻身後。
推開門，守在門口的天字零零柒立刻轉過頭，微一頷首，算作行禮。
唐驚鴻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一步跨出門檻，往外走去。
天字零零柒看了零零玖一眼，立刻也做了一樣的偽裝，也跟到她後面。
唐驚鴻此時在長安西市。那日她應下無名的邀請後便跟著對方從洛道附近一路北上長安。此地是隱元會在設立在長安的一處據點，鬧中取靜，一點也不顯眼。而跟在他後面的兩個隱元會天字型大小成員是無名安排給她的——順說，這有柒有玖卻偏偏沒有捌，唐驚鴻強迫症犯了很久。
這兩個人說是保護她，同時教導她在隱元會應該做什麼，不過實際上在唐驚鴻看來，更像是監視她有沒有什麼異動。
零零玖倒還好，而天字零零柒……劍三這款遊戲的策劃在NPC甚至劇情設定方面往往會在一定程度聯繫現實，再加上他們還很會玩梗。
反正唐驚鴻每次見到這個天字零零柒就回想起007所代表的意義，總是很難相信他，相比較之下，她更習慣指使零零玖。
此時已經到了傍晚，不過因為盛夏，日頭依舊很大。唐驚鴻一步邁出去，微微眯了下眼。
隨後一把淡藍色的傘在她頭頂撐起。
轉頭一看，是零零柒。
這傢伙倒是比零零玖更有眼力價。不過，唐驚鴻有些無語道：「大男人撐什麼陽傘。」
天字零零柒面無表情道：「我自己要撐。」——雖然話是這麼說的，實際上卻把傘又往唐驚鴻方向遞了遞。
好久沒被這麼曬過了，有把傘擋著也好。唐驚鴻不再說什麼，繼續出門往外走。
長安西市唐驚鴻年前就跟唐無樂在這裡玩過一陣，許多店家早就認識了她，一出門就遇上在隱元會門口擺攤賣水果的大娘。大娘一見唐驚鴻就笑得合不攏嘴，連塞帶推地給了唐驚鴻一堆水果。
唐驚鴻都笑著收下，轉頭低聲吩咐零零玖改天給大娘送些茶點——西市不少手腳不乾淨的，大娘在這裡擺攤也頗得隱元會照顧，收了她的水果她心裡也踏實些。
跟大娘道別後，就抱著一堆水果繼續逛街，一邊逛著，一邊把水果分給遇到的姑娘們——她記性好，誰喜歡吃什麼水果無意中都記住了，所以幾乎每個人收到的都是自己喜歡的，再次撩了整條街的妹子。
除了分水果，同時還收了不少東西，除了攤販送的茶葉、瓜子啥的，還有妹子們送的香巾帕子荷包。食物小玩意兒都分了，這些唐驚鴻則是妥善收了起來。
所以走了一路，唐驚鴻手裡的東西不減反增，都快拿不下了，恰好她發現路邊新開一家樂坊，一陣陣帶著異域風情的胡樂傳了出來，她想了想，轉身拐了進去——
大概是因為新開的店，沒什麼名氣，店內可人不多，零星地分散在各處，而店中央的高臺上，一群胡姬正在起舞。
七八個伴舞身材高挑，身姿妖嬈，已經算是極美，而被她們簇擁在中間的舞姬更美——金髮碧眼，膚若凝脂，柔若無骨，微微帶著天然捲曲的頭髮斜披在右肩，穿了一身藍色舞裙，露出半片香肩，柔若無骨的身體舞動起來十分嫵媚，碧藍的眼眸仿佛蘊了一片汪洋深海，輕輕一眨，幽邃迷人，魅惑至極。
不過唐驚鴻更加感興趣的是——這嫵媚柔順至極的舞姬，明顯身負上乘武功。
一舞畢，對方俯身停下，眉眼低垂，長長的睫羽擋住藍眸，卻愈發勾得人心裡癢癢的，店內雖然人少，卻還是爆發出一陣響亮的喝彩聲，有人喊來店小二，詢問那舞姬姓名，能否過來陪酒。
店小二陪著笑臉說了一連串話，有三個字，不期然地鑽進了唐驚鴻耳中——
「……蘇曼莎。」
第73章 72
「對漂亮的女孩子這麼粗魯可不好——女孩子應該溫柔對待才是。」
樂坊裡，唐驚鴻高高舉起手，手裡抓著對面壯漢的手腕，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微笑。
身材魁梧的家丁打扮的壯漢想要把手腕抽出來，可是明明是比自己不知道纖細了多少倍的手臂，力量卻大得驚人，他憋得臉都紅了，卻只是徒勞。
他的奮力掙扎對於唐驚鴻無關痛癢，她懶散又和煦地笑了笑，道：「你的主人沒有人教過你，什麼叫憐香惜玉麼？」
她說著，目光從跌坐在地的蘇曼莎身上滑過，經過壯漢的主人，話畢，目光依舊回落到壯漢身上。
壯漢卻一點沒覺出對方的溫和，只覺得囂張得可恨，於是手下越發用力想要掙開。
唐驚鴻輕笑一聲，無所謂地放開了對方，隨後看都不看他一眼，轉身一撂衣擺，蹲到一旁的蘇曼莎面前，微笑著向她遞出一隻手。
因為反作用力，壯漢往後退了兩步，好不容易穩住身子，就見對方毫無防備地背對著自己蹲在前面。
對方害自己在主人家跟前丟了這麼大的人，這位向來以強壯為傲的家丁內心十分憋屈，正要趁機偷襲，冷不丁被自家主人踢了一腳：「滾下去，廢物。」
壯漢連忙停下腳步，訥訥地看著主人。
「真是掃興。」那人搖搖頭，從座位上起來，帶著人走了——這胡姬確實是個罕見的尤物，不過長安城向來不少貌美胡姬，他這家丁技不如人，上趕著不過是找死，還不如換家店找樂子。
聽著腳步聲，唐驚鴻嘴角揚了揚，而後朝著蘇曼莎抬了抬下巴——起來。
蘇曼莎眼裡含著淚水，碧藍的眼眸愈發水潤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唐驚鴻好一會兒，方才慢慢把手搭上去。
手的形狀很美，瑩白纖長，猶如白玉。
唐驚鴻手指微動，輕輕蹭了蹭她的掌心，蘇曼莎雪白的面頰立刻浮上一層紅暈，含羞帶怯敵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而後迅速垂下頭。
唐驚鴻唇角的笑意卻不由加深——蘇曼莎的手很滑很軟，所以……掌心那幾點薄繭就格外明顯。
——練劍練出來的薄繭。
果然是那個蘇曼莎啊。
其實剛見到蘇曼莎的時候，唐驚鴻並沒想過要跟對方有什麼接觸——雖然這姑娘是很美，再加上對方愛而不得、默默守護跟隨的一生，讓唐驚鴻有些憐惜，但是她們的終究立場不一樣。
蘇曼莎對令狐傷言聽計從，而令狐傷是安祿山的義兄，只要安祿山賊子之心不死，那遲早有一天她會跟蘇曼莎對立。與其跟她有了交情，讓她在將來的安史之亂中左右為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結識——這個女孩子已經很苦了，她沒必要增加她的痛苦。
只是沒想到店裡居然有個客人點名要蘇曼莎陪酒，蘇曼莎不願意，然後對方帶來的家僕便十分粗魯地想要把蘇曼莎扯進他家主人懷裡。
雖然不知道蘇曼莎為什麼會在這裡做舞姬，不過看著對方那副漂亮的面孔上掛著楚楚可憐的淚珠，唐驚鴻還是忍不住出手了——就算明明知道對方的柔弱與可憐都是假的。
——不光是遊戲裡機制複雜的副本BOSS、血厚的世界BOSS，在這裡，她更是西域第一劍客的親傳徒弟，狼牙軍摘星長老，武功相當高。
鬧事的走了，唐驚鴻雖然很厲害，但是看起來很無害，樂坊管事鼓起勇氣，過來想要把蘇曼莎帶走。
蘇曼莎也盡職地扮演著一個柔弱舞娘的角色，低著頭哭泣著。
唐驚鴻完全無視了管事的話，自顧自抬起蘇曼莎的下巴，拿出塊帕子幫她把眼淚吸幹，安撫道：「不要再哭了哦。這麼漂亮的一張臉，哭起來只會讓喜歡你的人心疼，而壞人們——卻只會更興奮。」
蘇曼莎睜大眼睛看著她，努力止住哭泣。
「真是個好女孩——可惜啊。」唐驚鴻感歎著，更往前踏了一步，摸了摸她的頭，隨後壓低了聲音：「可惜你的眼睛裡沒有自己。不為自己而活，你又在為誰而活呢？哈，真是個讓人嫉妒的傢伙。不過也是個狠心冷血的人……究竟怎麼捨得呢——好女孩，不該給她最好、最想要的嗎……」
並不知道這人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但是蘇曼莎還是下意識想要為師父辯解。不過她剛發出一個音節，對方便已經放開了她，帶著兩個手下往外而去。
唐驚鴻一走，店裡更沒什麼人了。
樂坊管事轉頭看了看店裡——店裡所剩無幾的客人們見這邊似乎沒什麼熱鬧可看了，便全都轉回頭，繼續看臺上的其他表演——他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恭敬起來：「大、大人，方才……」
蘇曼莎的臉色也由楚楚可憐變成冷若冰霜，她冷冷道：「無妨，繼續執行那位大人的計畫。」
「是。」
唐驚鴻快步走出樂坊，在街頭停留了一會兒，又轉身深深地看了那家店一眼，心想蘇曼莎的出現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她直接吩咐一旁的天字零零玖：「我記得朝中似乎有位叫安祿山的大人？你安排幾個人盯著他，事無巨細，全都彙報回來。」
「公子怎麼突然……」
唐驚鴻挑眉看他，似笑非笑道：「你問這話的意思是——我吩咐你們做事，需要說明原因？」
「不不不。」天字零零玖連聲否認，而後又立刻應下：「我知道了——公子今晚就可以知道安大人的情況了。」
唐驚鴻漫不經心地點著頭，心裡又開始思量——若是查到了安祿山的事情，要怎麼做才能顯得既不突兀也不刻意地散播出去呢？
五毒教內亂告一段落，曲雲親自帶人前來唐門致謝。
不過出面接待的卻是唐門少門主唐無影。
唐無影年紀不算大，還只是少門主，而曲雲不管怎麼說都是五毒教教主，地位不對等，唐門此舉其實算是有些失禮。
好在五毒教並不是很看重這些禮節，有個別在意的一打聽，才知道之前唐門前來幫五毒教並非是出自門主授意，而是唐二少爺和唐大小姐的私自行動。雖然現在唐門基本都認可了他們的這次行動，但是門主唐傲天卻一直並不滿意——他一直對苗人有敵意。
聽到這些消息，五毒教人本來有些不高興，不過想想唐門現門主年紀不小了，雙腿還廢了……算了，他對五毒教看法已經不重要了，只要這位少門主是友好的就行。
友好的會晤過後，曲雲帶著弟子們在唐家堡週邊的唐家集住了幾天，這幾天她也沒閑著，請唐門弟子幫忙看了看孫飛亮的蠱毒——蠱毒也是毒，五毒教解不了，唐門擅毒，也是撞撞運氣。
沒想到唐書雁還真琢磨出了點解毒思路——她潛伏五毒教時間很長，對蠱毒，尤其是煉屍的蠱毒很有研究，而作為唐門弟子長大的她，毒本來就是必修課，兩相一結合，對孫飛亮很有效果。
不過所謂的效果，也只是讓孫飛亮稍微有了一點點感覺，重傷會有一點痛覺，也多了一些記憶，但距離恢復正常還是很遠。
但是這樣曲雲已經很欣慰了——情況正在一點點好轉，說不定哪一天，他就徹底恢復了呢？
今天孫飛亮突然隱隱約約想起有次師姐過生日，自己給她去抓魚卻掉進湖裡的事，曲雲便高高興興地幫他補全細節：「……那會兒你才七八歲吧，這麼丁點大……被人撈上來還惦記著魚呢……」
阿亮想不起來了，曲雲只好幫著他想。
——她本以為過去了那麼多年，那些回憶早已模糊，沒想到拂去時間的灰塵，慢慢細數著，那些回憶卻變得清晰起來。然而大部分回憶裡，阿亮總是躲在角落裡，曲雲只能一點點地拎出來，擦洗乾淨，說給孫飛亮聽……至於回憶裡本該格外清晰的某人，卻因為總是搶阿亮的鏡頭，漸漸被模糊掉，成了曲雲記憶裡無關緊要的一部分。
把時間留給二人，唐書雁從房裡退出來。
一出門，就看到抱著一隻竹熊遛大黃的唐無樂。
唐書雁：……
她翻了個白眼，指指對方懷裡的滾滾：「遛狗就算了，抱著這又蠢又懶的玩意兒做什麼？」
唐無樂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你管我？」腳下也不帶停的，繼續遛狗。
這個弟弟果然是最不可愛的一個。唐書雁抽了抽嘴角，突然想起她回堡後大家交口稱讚最可愛的那個，連忙喊住他：「對了，聽說堡裡還有個五弟——他去哪裡了？」
聽到唐驚鴻，唐無樂方才停下腳步，冷笑：「這個問題，你可以去問問咱們那位『英明偉大』的門主。」
唐書雁皺了皺眉——她爹又幹了啥？
這時，唐無樂剛好走到唐書雁身邊，一句低語幽幽地傳進她的耳朵裡：「……我覺得，我現在已經忍不了他太久了——手很癢。」
「無樂！」
唐書雁猛地抓住唐無樂。
唐無樂順勢停下腳步。
被迫跟著停下來，大黃不滿地吠了兩聲。
唐無樂看向唐書雁。
唐書雁一愣——對方的眼睛裡是從未見過的認真。
兩人身前的房屋窗戶突然被人打開，窗戶後面是曲雲和孫飛亮。
曲雲率先沖唐無樂打了個招呼，然後指著他懷裡的滾滾，溫和地對孫飛亮道：「阿亮你看，那個是竹熊，當初唐五少爺曾經帶去過憶盈樓……哦，他管這個叫滾滾，你當初還挺喜歡的來著——唐五少爺你還記得嗎？一個非常溫柔的人哦~」
孫飛亮看著曲雲，然後又歪頭從視窗看向唐無樂懷裡的滾滾，嘴邊出現一抹極其天真的笑容，雙手一托腮：「好可愛~」
——顯然，他什麼都沒想起來。
曲雲倒也不在意，笑著給他講細節。
反倒是唐書雁看了這一幕心裡有些酸酸地，歎了口氣。
唐無樂看著孫飛亮，突然皺起眉頭：「老實說，我還是不明白，他當初到底是為什麼自願變成毒屍——那種，醜陋，沒有思想的怪物……」
第74章 73
這半年來，江湖上發生了不少大事。
譬如說，明教血眼龍王蕭殺被抓，並且被困在少林寺靈霄峽後山山洞中。
譬如說，在丐幫、唐門以及浩氣盟三方努力下，調查清楚了當年楓華谷一戰中，真正的內奸正是「惡丐」沈眠風，他欺師滅祖的舉動當即引起全江湖的聲討和譴責，就連他所在的惡人谷都有不少人瞧不起他——畢竟就算是大惡人，也是有一定原則的，欺師滅祖、背叛兄友這種事情，在哪裡都有些忌諱。所以當浩氣盟向惡人谷討要沈眠風的時候，惡人谷的惡人們都無心維護他，沈眠風察覺到這點後，索性離了惡人谷，不知去往何方了。
譬如說，唐葉兩家聯姻。藏劍葉家五莊主和唐門門主次女，也算是門當戶對——這個時候葉凡回來中原沒多久，基本沒勾搭什麼姑娘家，這一對的婚事倒是得到江湖上的不少祝福。雖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地處江南的藏劍山莊，是怎麼跟巴蜀唐門搭上線的。至於葉凡大婚之後，葉六莊主——也是藏劍二代唯一的一位千金，葉婧衣離家出走一事……因為每當她離開某處的時候，都會給家裡送一封報平安的信，倒也沒引起多大的驚慌。
再譬如說……唐二小姐嫁入葉家之後，唐門門主洗手退隱，將門主之位讓予唐四少爺唐無影。唐門門主唐傲天正當壯年，雖說斷了兩條腿，可一派之長從來就不是以武功高低而論的，唐傲天雖然沒有什麼大功，卻也無甚大過，這個時候讓位……幾乎整個江湖都腦補了一出以下克上的狗血劇情。不過唐門的神秘程度不亞於五毒教，所以到底怎麼回事，大家也只能在私底下猜猜，卻是誰也不瞭解唐門到底發生了什麼。
……
雖然江湖上發生了許多大事，不過最引人關注的卻並非這件事，而是——江湖上突然傳出來一份名叫《江湖驛馬》的小報。
「小報」這個詞還是《江湖驛馬》的出版方提出來的。
這份小報似乎是從半年前出現的，涵蓋的內容非常雜，大到來自朝廷或者江湖的各種正式非正式的大事公告，小到各種小道消息傳聞，既有各地的風俗習慣介紹，也有繁華都市的流行總結，總之算是一個雅俗共賞的讀物。
小報價格並不算便宜，可也不算貴，每旬發行一期，對於大部分有能力讀書認字的人來說都不算有壓力，又因為涉及了許多有趣的內容，甫一發行，便風靡了半個大唐。
小報主要分了四個版面，最小的一塊是朝廷篇，主要講一些朝廷上的大事，有時候也會介紹下比較出風頭的朝廷官員之類的，當然，這只是陳述客觀事實，鮮少有什麼主觀評判。不過這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已經很夠了，畢竟本來他們連瞭解這些事情的途徑都沒有。
第二部分是江湖篇。這一部分大概算是最受歡迎的了。畢竟江湖門派不像朝廷的避諱那麼多，風格也是十分詼諧幽默，拿各大門派的掌門弟子們開玩笑已經成了習慣。小報發行至今，已經介紹了十餘個幫派勢力。因為時不時地會「818」各門派弟子之間的恩怨情仇什麼的，一些有趣的稱呼逐漸在江湖上流傳開來，比如說假髮穀、西湖小黃雞、斷腿堡、天策哈士奇、喵教、蠢羊宮、「duangduangduang」什麼的，再比如說莊花、陸危房、唐斷腿什麼的……所以最初的時候小報出版方，尤其是江湖篇的主編幾乎拉盡了整個江湖全門派的仇恨，奈何始終找不到人，最後各門派也就慢慢接受了這樣的叫法。當然不排除後期小報還出了幾期繪畫，將各門派描繪得……萌萌噠，也算給幾個門派開闢了一條招生途徑。
第三部分算是風俗篇。這部分對於一些初初遊歷江湖的少俠們助益良多。因為小報詳細介紹了各地的風俗習慣，甚至哪裡的人比較好客，哪裡窮鄉惡水出刁民，怎樣辨別客棧是不是黑店，野外生存指南等等等等。
至於第四部分就是流行篇。有時候會介紹一下長安洛陽達官權貴們的生活習慣、穿衣風格什麼的，有時候也會根據現在流行的，推測一下接下來的流行趨勢。等到了後來，小報幾乎已經成了京城顯貴們必買的東西——大唐可是個極其講究的時代，要是不跟緊潮流，可是會被人瞧不起的。
而小報中間夾縫裡則會時不時地送些彩蛋，如今如果每期小報都購買了的有心人，大概可以湊齊八分之一張的《山河社稷圖》了。
光沖著這一項，就有無數人等著小報發行，並且想要知道小報的出版方到底是什麼人。但是這人隱藏的很深，大家除了知道小報每旬是由各大主城驛站發行之外，再無其他資訊。
隱藏的這麼深，也有不少人猜測會不會是隱元會的手筆，然而隱元會卻集體對此保持沉默，讓人無從推測。
「唔？陛下召見安祿山大人進宮？」唐驚鴻仍舊坐在長安西市的書房裡，看著天字零零玖送來的消息後，微微一笑，將另一遝文書推了過去，吩咐道：「這些……可以刊登了——還是老規矩，注意把握分寸。江湖人倒是沒什麼，不過朝廷嘛，還是儘量避著點好。」
——其實就算是這堆資料的客觀陳述，對於有些人來說，也足以彈劾安祿山一通了。
天字零零玖接過那堆文書，又問道：「公子還有別的吩咐嗎？」
唐驚鴻想了想，又問道：「對了，上次讓你們查的唐門的事情有消息了嗎？」
天字零零玖低頭：「還在查。唐門的事情……不太好查。」
唐門畢竟也算是個極其擅長偵察與反偵察的門派，而他們換了門主才不過半月，想來也沒那麼快查清楚。對此唐驚鴻並不意外，然後她又問起其他：「那上次讓你們查的幾個人查到了嗎？」
天字零零玖沉吟了一會兒，道：「您要我們找的人裡頭，陳月已拜入萬花穀，如今正跟著她的師父遊醫，行蹤不定。而莫雨和毛毛之前有人在洛道見過，而且似乎遇上了一點麻煩。屬下推測，他們現在似乎已經逃到楓華穀一帶了。方乾大俠也已經聯繫上了，公子若有什麼事情，隨時可以傳達過去，至於唐簡大俠……公子，唐簡大俠已經有五六年未曾在江湖上現身了，甚至連一點隻言片語的傳說都沒有，這樣的人……按照隱元會的標準，只會判為已死。」
唐驚鴻皺了皺眉頭。若非她放心不下隱元會，其實她是想直接讓人去找唐竹間的。不過……她抬手敲了敲下巴，心想長安距離楓華穀不算太遠，不如過去看看能不能找到莫雨和毛毛……不過在那之前，得先把下一期的《江湖驛報》寫出來。
換掌門人這種事，向來會在門派內引起騷亂和不安，不過對於如今的唐家堡來說，喜慶的氣氛卻遠勝於不安。
至於原因，除了二小姐唐小婉剛嫁入了藏劍葉家，同時還因為二小姐的婚禮過後，霸刀山莊再次來人，為他們的柳靜海少爺向大小姐提親。
這已經是霸刀山莊第二次前來提親了。
大小姐早在十年前跟隨門主前去藏劍山莊參加名劍大會的時候便跟柳靜海少爺兩情相悅了，後來柳少爺來提親的時候，大家都以為堡裡要有喜事了，結果沒想到門主給拒絕了，理由是柳少爺體弱多病，不適合大小姐——可大小姐喜歡，合適不合適又算的了什麼？況且大小姐性子強勢，柳少爺體弱不是正好不會拘束她嗎？
不過這次門主，哦應該說前門主倒是同意了。不過靜海少爺等了這麼多年未曾另娶他人，這般長情，確實沒有拒絕的理由。當然實際上，門主也沒有理由和資格拒絕——不說大小姐如今在堡內也算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了，唐老太太同意，新門主無影少爺也同意，就算前門主拒絕，只怕這拒絕的話也傳不出來。
唐無樂陪著唐書雁出來送客，順帶遛狗——呃，說不定對於這位少爺來說，遛狗是主要的，送客才是順帶。
因為柳靜海體弱，此次提親他並未親自來，不過即使如此，唐書雁依舊十分重視這支提親的隊伍，一直將人送到了唐家堡勢力範圍外。
這個婚約她等了太久，久到幾乎快要忘了柳靜海的模樣，卻始終記得對方對著自己微笑時的溫柔模樣。
看著霸刀弟子的隊伍越走越遠，唐書雁慢慢憶起兩人在藏劍山莊的初相識，唇角不由露出一個笑容。
一個甜蜜的笑容。
人差不多送完了，唐無樂正準備回去，一轉身瞥見這個笑容，不由抖了抖：「……笑得真噁心。」
唐書雁瞬間收了笑容，把手指骨節捏得哢哢響，正要直接把不可愛的弟弟揍一頓的時候，突然想起什麼，瞬間不生氣了，反而揶揄笑道：「哦，我都忘了，無樂你都這麼大了，連個喜歡的女孩子都沒有吧？無尋大哥雖然沒有明說，不過看他那樣子，顯然也是有心上人了，無言流連長歌門、萬花穀等地，風流故事也向來不少，就連那位不見了的五弟聽說都有好幾個紅顏知己，唯獨你——嘖嘖嘖，真是可憐哦~」
唐無樂：……
「難怪不懂人家孫公子為什麼會為了曲教主而甘心變成毒屍呢，唉，真是可憐的孩子~」唐書雁一邊故意誇張地感慨著，一邊溜溜達達地往回走去。
唐無樂發了半天呆，方才在大黃的一聲犬吠聲裡回過神。
唐無樂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正準備牽著大黃回去，冷不丁察覺到什麼，臉色立刻沉了下來，厲聲道：「出來！」
「唉呀，被發現了！」
伴隨著這聲矯揉造作到令人反感的輕歎，晚風送來一股甜膩的廉價脂粉香。
而後一道人影從不遠處的樹枝上飄落下來——鮮豔的桃紅色裙子迤邐地拖在地上，濃妝豔抹的臉上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肩膀寬厚，身形高大。
怎麼看怎麼怪異。
唐無樂上下打量了一下，長眉一挑，冷笑：「原來是你？」
第75章 74
「對啊，是我。」濃妝豔抹的臉露出個笑容，卻含著深深的惡意和譏諷：「沒想到我還會回來這個地方吧？」
仿佛察覺到眼前之人的惡意，大黃不住地拿著前爪抓著地面，喉嚨裡發出「咕嚕嚕」的聲音，隨時準備沖上去。
唐無樂看著對方，隨意地拍了拍大黃的頭，焦躁的藏獒犬立刻被安撫了下來。他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看著對方眼睛，問道：「那麼——我該叫你煙還是……影呢？」
「別提那個蠢貨的名字！」最後一個字落下時，被塗得又粗又黑的眉毛高高揚起，對面的人冷聲斥道，聲音不再遮掩，暴露出低沉的聲線，卻是顯而易見的青年男子聲音。
唐無樂一直盯著他看，見狀微微挑起嘴角：「所以你是煙？」
「麻煩叫我不滅煙，惡人谷大惡人之一——不滅煙。」不滅煙再次露出譏諷的笑容：「至於唐煙……早就不存在了。」
「那唐影呢？」唐無樂微微偏頭，問道。
不滅煙皺起眉頭，露出深深的厭惡表情，道：「那蠢貨當然早就死了。」
「喔。我知道了。」唐無樂意味不明地點點頭，又問道：「所以你今天來，又是為了什麼？」
不滅煙盯著唐無樂看了一會兒，重新掛上譏誚的笑容：「唐門換門主的大事，我家首領可是掛心的很。」
「王穀主？……不對！」唐無樂突然想起什麼，脫口道：「是隱元會？！」
「二少爺還是一如既往地敏銳。」不滅煙啪啪地鼓起掌，「不過這一次……有點不一樣——」
唐無樂靜靜地等著他後面的話。
「給我下達命令，前來調查唐門門主更替事宜的人……」不滅煙刻意拖長了尾音，帶出絲絲惡意：「跟你同姓呢~」
唐無樂瞳眸一縮。
「沒錯~驚鴻——真是個好名字~」不滅煙說到這裡，見對方神色沒怎麼變化，還做出一副頗為好心的樣子，晃著食指提醒道：「不是委託哦~是吩、咐。」
然而最初的驚訝已過，唐無樂早已恢復了波瀾不驚的模樣，點頭道：「我知道了——你要回堡嗎？老太太……挺想你的。」
「麻煩轉告老太太，唐影唐煙兄弟倆已經死了……不要再惦記了。」說完，他身形一動，不過瞬間已經掠至數丈以外遠。
唐無樂看著他離開的背影許久，方才帶著大黃往回走，一面走，一面不自覺地微微蹙起眉頭——小師弟他、怎麼會入了隱元會？
走了沒多遠，便看到唐書雁等在路邊的身影。
見唐無樂走過來，唐書雁面露無奈：「在後頭磨蹭啥呢？」
唐無樂抬頭看了她一眼：「方才，煙來過了。」
唐書雁目露詫異：「煙？他不是……那——」
「對。」唐無樂點點頭：「是影——他還是放不下。」
唐書雁立刻沉默下來。
唐影唐煙是兄弟倆，兩人雖然性格迥異，但是感情非常好，也很有天分，算是堡內的精銳弟子，尤其是當兩人搭檔時，因為那份血緣默契，任務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從未有過失手。
但是多年以前，唐傲天為了排除堡內異己，讓他們兄弟倆分別執行一項彼此衝突的任務。在那次任務中，兩支隊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自相殘殺，兩隻小隊，一隊全軍覆沒，一隊損失嚴重——唐傲天得以剷除了異己，而唐影也在無意中殺了唐煙——唐門弟子禁止洩露任務內容，兄弟倆很有職業道德，卻不料正是毀在職業道德上。
唐影和唐煙的感情非常好，看著弟弟的屍體，唐影幾乎當場崩潰。
能混到他這個地步，腦子並不糊塗，仔細一琢磨，便立刻明白了唐傲天在其中的作用，於是他便帶著唐煙的屍體離開，而後在某天夜裡潛入唐家堡，意圖刺殺門主——再之後便被逐出唐門，並且被斬逆堂的追殺多年。
最後唐影消失不見。
而惡人谷和浩氣盟卻分別多了個不滅煙和天璿影。
煙影不相逢。
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還是唐無樂回來之後暗中查唐傲天方才查出一點蛛絲馬跡……這也是唐無樂將唐傲天從門主之位上拉下來的砝碼之一，如今唐書雁唐無影他們也都知道了。
「不過——」唐書雁問道：「他已經很久沒回來過了吧？這次是為了什麼？」
「去無影那裡一起說吧。」
不說唐家堡內部對於唐驚鴻如今在隱元會的身份有什麼猜測，此時唐驚鴻正抓著韁繩，騎在馬上發呆。
她周圍是一大片楓樹林，時值深秋，手掌狀的楓葉被染成了深紅的血色，大片大片地掛在枝頭，烈烈如火。
她已經在楓華穀轉悠了一個多月了。
現實世界沒有神行。所以在差不多搞定之後的兩期小報內容後，她便從長安出發，來到楓華穀。
按照隱元會眼線提供的線索，莫雨毛毛是從洛道來到楓華穀的，所以理應在楓華穀東面，但是她從平頂村附近找起，一直到紅葉湖楓葉澤，卻一直沒有找到他們，就連隱元會都出動了，仍然沒有線索。
兩個半大的孩子……照理說不該這麼難找才對。唐驚鴻騎在馬上，仔細回憶著劇情——劍三的時間線很亂，但是毫無疑問，現在距離劇情開始還有一段時間。雖然莫雨毛毛確實在楓華穀出現過，但那已經是劇情開始之後了……難道他們倆現在其實還沒到楓華穀？
唐驚鴻緊了緊手裡的韁繩，心想若是一直找不到，索性就不要急於一時，留兩個人在紫源澤那邊盯著，總能等到劇情開始，兩個小傢伙出現的時候……
正想著，突然有道身影飄到她身旁——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是隱元會成員。
他單膝跪地，低聲道：「公子，有人來了，是——」
後面的話還沒說完，已經有一支隊伍浩浩蕩蕩地進來楓葉澤谷地。
這個小山谷只有一條入口，唐驚鴻無處可躲，也不想躲，順著聲音調轉馬頭，待看清打頭之人，不由一愣——誒？！
目光滑過一旁單膝跪著的隱元會成員，唐無樂心裡一沉——小師弟真的……
——小師弟不可能對門派有異心！
——二哥你別激動。我跟驚鴻一起長大，他是什麼樣的人我不見得沒你清楚。所以我們目前只是猜測。
——那位五弟我沒見過。但是根據已有資訊，這位元五弟恐怕……首先如何證明他確實是爺爺送回來的？爺爺失蹤多年，誰敢說拿了他的信物的就是他的人？其次隱元會並不好進，能夠擁有一定地位更是不易。影進入隱元會已經很久了，可那位五弟卻能夠吩咐他做事……平白無故的，怎麼想都不合理。更別說他曾經變小、又無故失蹤兩個月、隱藏著的高超劍術……
——書雁分析的很有道理。不過我跟無樂一樣，並不覺得驚鴻師弟對咱們唐門有貳心。只是……
——無法說服門內弟子。
——我去找他問清楚。不是有門內弟子說在楓華穀發現了她的蹤跡嗎？我這就去找他。
唐無樂沒想到這麼輕易就重新找到了唐驚鴻，乍然一碰面，竟是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唐驚鴻倒是比他鎮定許多，微微一笑，仿佛只是兩人之中的誰出去做了任務回來一般，十分自然地抬手打了個招呼：「喲，師兄，好久不見~哎呀師兄你是不是瘦了？」
真的好久不見啊。唐無樂定定地看著她，半年多未見，她倒是似乎一點沒變。
不變好啊，最好——一點點都不要變。
唐無樂想著，正要回個招呼喊聲師弟，突然從谷外再次傳來幾聲零碎的腳步聲，伴隨著粗重卻又稚嫩的喘息。
眾人不由一齊回頭——只見兩個小孩子步履蹣跚、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這兩個小傢伙，大的不過十三四歲，小的也就十歲出頭，形容卻十分狼狽，尤其是比較大的那個，披頭散髮，衣衫襤褸，身上不只粘了泥土，還有斑駁血跡。
留意到烏泱泱的一群人，比較大的那個立刻十分警覺地將小的那個藏在身後，仿佛一隻小獸，兇惡地瞪著眼睛，做出守護的姿態。
這時，更加雜亂繁重的腳步聲傳來，間或還有幾聲怒駡：「嘿兩個小兔崽子跑得還挺快！你們都快點，抓住了他們，老子重重有賞！」
隨著這聲粗魯的吆喝，第三批人馬也闖了進來。
不寬不窄地穀口登時塞得滿滿當當。
所以這是什麼情況？
意料之外的勢力敵我不明，所以幾方人馬彼此打量著，全都沒有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那個十歲出頭的小孩子突然拽了拽大孩子的胳膊，稚嫩的嗓音帶著遲疑地小聲問道：「哥你看……那個、那個看起來是不是好像驚、驚鴻……」
大孩子的目光從看起來很危險的唐無樂和緊追自己自己而來明擺著很危險的人身上移開，順著小孩子所指，看向唐驚鴻。待看清後，陰鬱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舒緩，很快又緊繃了起來，他大喊道：「真的是你嗎——驚鴻哥！」
小孩子一臉懵懂——誒？！不是驚鴻姐姐嗎？
第76章 75
聽到這熟稔的稱呼，唐驚鴻一愣，順著聲音打量過去，這麼一看，瞬間認出了這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不是莫雨和穆玄英又是誰？
竟然這麼巧就碰上了。唐驚鴻心裡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面上就不自覺帶出幾分笑意。她從馬上下來，抬手正要招呼莫雨和毛毛過來，眼角餘光又冷不丁瞧見後面明顯追著他倆而來的那群人，神色頓時一冷——
她都差點忘了，莫雨和毛毛這兩個孩子一路走得可是相當不容易。除了年紀小、流浪江湖本就有的艱苦之外，更有一大批不入流的江湖正派人士在後面追殺——這些人也不知道從哪裡得知了他們身上有《空冥決》的消息，瞧著他們勢單力薄，便集結起來，想要從他們身上奪來秘笈。
難怪隱元會遍尋這兩個人不見，後頭有一群窮追不捨的惡狼，兩個小傢伙沒太大的本事，可不得好好隱藏行蹤。
這一番思量不過刹那，唐驚鴻招呼莫雨的手都尚未落下。
那一刹那，堵在楓葉澤穀口的三方人馬幾乎是同時動了——
莫雨略思索了一秒鐘，立刻將穆玄英護在自己懷裡，抬腿就要往唐驚鴻的方向而去。
緊追著莫雨穆玄英而來的那群人反應也很快——他們幾乎是立刻就判斷出唐驚鴻並不好惹，若是任由兩個小鬼過去，基本上就抓不回來了，所以緊隨著莫雨動作，有幾個反應快的立刻伸手，想要抓住他。
然而動作最大，卻也最小的就是唐無樂所帶的人。在做出「驚鴻認識這兩個小鬼」這個判斷的時候，唐無樂一擺手——
跟著他而來的數十個唐門弟子瞬間便消匿在了原地！
但並沒有人留意到這點。
或者說，一方忙著躲避，另一方忙著抓人，在未危及自身時，再詭異的情況他們也沒時間去關注。
下一瞬間，莫雨抱著穆玄英險險地穩住身形，正要憑藉強悍的本能躲避下一次抓捕，卻突然聽到身後爆發出一陣痛苦的哀嚎。
濃郁的血腥氣瞬間充盈了整個楓葉澤。
隱隱的有野獸嚎叫著靠近過來——似乎是被血腥氣吸引。
懷裡的毛毛嚇得哆嗦了一下，莫雨不敢遲疑，奔向唐驚鴻的腳步未停，卻又忍不住小心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身後追個他們很久、給他們造成許多困擾的江湖人士胸口都被一支粗長的插進刺穿，而他們身後，一隊穿著深藍衣服的蒙面人正動作一致地收回武器。
莫雨不由睜大了眼睛。
唐驚鴻迎面走向莫雨的同時，倒是把這一切看得清楚——幾個唐門弟子收到唐無樂的信號，立刻隱身，掠到追捕者的背後，然後同時發出一計追命箭。
追捕莫雨毛毛的人不過是群烏合之眾，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完全躲避不了，追命箭穿胸而過，全軍覆沒。
沖唐無樂做了個「幹得漂亮」的手勢，莫雨剛好抱著穆玄英走到了跟前，唐驚鴻挨個拍了拍他們的腦袋，輕歎了一聲，然後把他們一起抱進了懷裡。
「……那個叫董龍的大傢伙好壞好壞的！他殺了村長爺爺、王婆婆、張強叔叔……還有小白他們……還放火燒了村子……嗚嗚嗚……李複叔叔還有大石哥哥他們拼死才把我和小雨哥哥送了出來……可是、可是——村子外面的人更可怕。嗚……嗝——毛毛不哭！小雨哥哥說只有膽小鬼才哭，毛毛不是膽小鬼，毛毛不哭——可是驚鴻……嗝……姐……嗯……哥、驚鴻哥哥，村子外頭的人真的好壞呀——嗯其實也是有好人的，好人會給毛毛和小雨哥哥好吃的……小雨哥哥都不怎麼吃，都給毛毛吃了。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突然來了好多更壞的壞人，那些壞人一直追著毛毛和小雨哥哥，說是想要什麼書。小雨哥哥都生病了，他們還一直追著打我們。後來小雨哥哥突然變得好厲害，把他們都打跑了——但是、但是……小雨哥哥變厲害的時候好嚇人，都不記得毛毛了，但是毛毛記得小雨哥哥，毛毛不怕小雨哥哥，壞人才怕小雨哥哥……可是壞人打跑了之後，沒過幾天就又來一群。幸好小雨哥哥聰明，帶著毛毛到處跑,這才躲開了那些壞人——驚鴻……哥哥，幸好今天遇上你了……前幾天小雨哥哥生了場大病，險些就醒不過來了，以後、以後壞人不會再來了吧驚鴻哥哥……」
此時，唐驚鴻已經帶著莫雨和毛毛就近在平頂村找了戶村民借住下來，一安定下來，毛毛便從莫雨懷裡出來，扒著唐驚鴻的胳膊，努力壓抑著哭腔，向她說明這些年的經歷。
倒是莫雨大概因為年紀大些，這些年的經歷又看透了人情冷暖，就算唐驚鴻是故識，也仍舊保留了幾分戒備，謹慎地沉默著。
唐驚鴻倒也不在意，安撫地拍拍毛毛，把村民剛送來的大肉包子塞到他手裡：「小雨和毛毛這些年受苦了，放心，以後那些壞人不會再來了。」
也是餓了很久，毛毛立刻顧不得訴苦，接過包子便往嘴裡塞，吃了一會兒後，突然想起什麼，睜著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問道：「對了驚鴻哥哥，還沒問你哪——你和唐爺爺，這幾年過得還好嗎？」
啊毛毛果然是小天使！看著對方眼睛裡滿滿的關心，唐驚鴻心裡一片熨帖。正要說自己挺好的，這時在旁邊沉默了許久的唐無樂突然抬頭道：「唐爺爺？唐簡爺爺嗎？」
聽了這話，唐驚鴻眉心一跳，往四周查探了一番，發現隱元會人並不在附近後方才松了口氣。
毛毛看向唐無樂。他知道是這人帶的人把壞人都打死了，所以並不怕他，聽到問話，捧著肉包子，遲疑著道：「……唐……簡……？不是呀，是間竹爺爺，村長在爺說，那位爺爺叫唐間竹。」
唐無樂一怔，隨即轉身出了房門，喊來一個唐門弟子，低聲吩咐了什麼。
唐驚鴻借機又安撫了毛毛兩句，也跟了出去。
等唐驚鴻離開了，毛毛膩到莫雨身邊，小聲道：「小雨哥哥，不是驚鴻姐姐嗎？怎麼變成哥哥了？」
莫雨拿起一隻雞腿塞進毛毛嘴裡，看著對方被撐得鼓起來的腮幫子，微微挑起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嘗嘗，這就是你惦記了很久的雞腿——我也不知道啊，不過驚鴻姐她穿了男裝，大概也是遇上什麼麻煩要掩飾身份吧。所以毛毛之後可不能再喊錯了哦。」
穆玄英嘴裡咬著雞腿，有些懵懂地點點頭，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然後抓起另一隻雞腿遞給莫雨，「小雨哥哥也吃~」
「師兄特意找過來，是有什麼事情嗎？」唐驚鴻站在院子中央，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屋裡的莫雨和毛毛依偎在一起餵食的場景，笑了笑，待轉頭看向唐無樂時，卻是斂去了笑意。
唐無樂走過來扯了扯她的腮幫子：「這麼嚴肅做什麼——就不能是少爺我想念師弟了，過來看看你？」
唐驚鴻任由他扯著，過了半晌，又問道：「門主的事……」
「煙沒告訴你？」唐無樂挑眉。
煙？不滅煙這又關煙什麼事？唐驚鴻眨眨眼，有點反應不過來。
這時唐無樂卻在這時抬起頭，看向西南方向，錯過了她眼裡的疑惑，低聲道：「門主已經退位給無影了，無影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也瞭解——什麼時候回來吧？」
這話若是在半年之前說就好了，可是現在……唐驚鴻的心情有些複雜，她既然在隱元會找到了事情做，在達成一定成就之前，她是不可能抽身的。所以她也順著唐無樂的視線看向西南唐家堡方向，低聲回道：「抱歉啊師兄，暫時我恐怕……回不去。」
唐無樂猛地拉住她的手腕，低頭看向她，聲音裡隱隱帶了怒意：「……隱元會到底給了你多大的好處？」
唐驚鴻仰頭迎上他的目光，半晌，突然笑了起來：「我明白了——師兄原來是來興師問罪的。隱元會給我的好處啊……其實不比唐門多，只不過，目前它還沒把我當敵人，派人抓我回去逼問我什麼。」
「驚鴻你——」
唐驚鴻手腕一動，輕巧地從唐無樂手裡抽出來，而後又往後退了一步，靜靜地凝視了他好一會兒，方才道：「師兄，我已經是隱元會成員了，你確定，要邀請我前往唐家堡，以補全隱元會缺少的唐門資料嗎？」
唐無樂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唐驚鴻，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哦，我今天要是說不清楚，師兄你恐怕沒法交差。」唐驚鴻一歪頭，認真道：「我不是小孩子，人品也還有一點，你放心吧，關於唐家堡的事情，我一個字都不會對隱元會說，但是如果日後接到有關唐家堡的任務……我也不會客氣的——也許將來還會有機會跟師兄一較高下呢。」
唐驚鴻說著，突然探身貼近了唐無樂，低語道：「到了那個時候……無樂師兄你可千萬不要留情哦——我可是很期待，千機匣裡的機關插進師兄胸口的樣子呢。」
第77章 76
唐無樂站在原地，略垂下眼睛，看著唐驚鴻——此時她貼得很近，清淡好聞的草木清香從她身上傳來，近距離地刺激著他的嗅覺。她的膚色很白，明明是同樣因為缺少日曬的蒼白，卻偏偏多了幾分玉石的光澤，不知是不是受暖金色的夕陽的影響，五官線條似乎比印象裡更為柔和，也更……好看……
唐無樂正想著，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緊跟著，淡淡的血腥氣在鼻間浮起，壓下好聞的草木清香。
他低頭看向胸口。
唐驚鴻的手正好從他胸口移開，白皙的手指間夾著一枚精細弓箭，銀色的箭頭染了一抹嫣紅。
伴隨著隱隱的刺痛，半裸的胸口清晰地傳來液體流淌而下的感覺，不需要低頭看，唐無樂就知道胸口被這枚弩箭刺了個洞——可是……師弟的這只手真的好美，柔軟白皙、纖長細膩，與冷硬的弩箭形成鮮明對比。
唐無樂的目光不由追隨著唐驚鴻的手而動，慢慢上移，然後在撞見唐驚鴻的眼神那一刹那猛地回過了神——那雙往日總是笑盈盈的漂亮的眼睛裡，沒有半分笑意。
唇角上揚的弧度仍然恰到好處，看著本該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唐無樂有些不寒而慄，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她並不是在同他開玩笑。若是有必要，她真的不介意她的千機匣染上他的血。
胸前的傷口原本只是隱隱作痛，顯然並不嚴重，對於唐無樂來說，完全可以無視，可在這一刻，卻突然變成了讓人無法忍耐的劇痛。
唐無樂突然就有些生氣了。
他的脾氣本就不算極好，惹毛了連門主都敢拉下馬，一直對唐驚鴻和顏悅色，也是因為對方脾氣好，聽話乖巧懂事，更要緊的是長得漂亮。
可如今卻在毫無防備下被她刺傷，甚至明擺著要一刀兩斷……脾氣好的都受不了，更別說唐無樂這脾氣暴躁的。
他粗魯地一把擦掉胸口的血痕，氣急反笑：「好好好。你這是翅膀硬了要飛上天啊——還想跟師兄動手！那師兄等著，可別到時候因為被師兄拆了千機匣哭鼻子！」
說完，毫不猶豫地轉身往外走。
並不算寬敞的農家小院裡很快就只剩下了唐驚鴻一個人。垂下目光，手裡的箭矢映入眼簾——染血之後意外的好看。
——這樣的話，無樂他們應該不會再插手她的事情了吧？隱元會水太深，她不小心踏進來也就是了，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該讓整個唐家堡牽扯其中。
唐驚鴻望著唐無樂離開的方向，兀自出謝神——……唐簡……爺爺，當年莫非也是因為這個而隱姓埋名嗎？
秋風蕭瑟，枯黃的葉子打著旋兒，在她腳落下。
「……為什麼要趕他走？」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道稚嫩卻又冷冰冰的聲音突然傳過來。
她循著聲音看過去，一個瘦小的身影正從房屋低矮的視窗跳出來——是莫雨。
他略低垂了頭，長長的頭髮披散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睛。
唐驚鴻「嗯？」了一聲，走過去：「怎麼這麼問？」
「剛才那個人……驚鴻姐其實並沒有惡感吧？相反——」
莫雨的話到這裡戛然而止。
因為唐驚鴻走到了他的面前，撩起了他的劉海。
一雙陰鬱冰冷的眼睛就這麼毫無遮掩地暴露了出來。
莫雨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可怕，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長髮從唐驚鴻手裡抽出，重新垂落下來。
兩人靜默許久。
半晌，唐驚鴻率先道： 「所以你現在其實並不信我。」
莫雨沒有說話，然而全身緊繃，表示他已經進入高度警戒。
唐驚鴻歎了口氣。她並不因為莫雨的反應而生氣，只覺得心疼。日後被稱作「小瘋子」、名震江湖的大惡人，如今還只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小孩子。然而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他卻已經習慣懷疑一切，包括昔年的玩伴。
他會有這麼強的防備心，只能是之前的坎坷造成的。
唐驚鴻踏前一步，摸了摸他的腦袋：「你不信我沒關係。你能保護好自己，保護好毛毛就可以——」她說著，往屋裡看了一眼，不過低矮的房屋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到：「你和毛毛吃飽了嗎？要不要再讓焦姐再送點過來？」
「吃飽了，毛毛已經睡下了。」一提到毛毛，莫雨的語氣都柔和了幾分，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前陣子我血咒發作，差點沒命，毛毛照看了我好幾天，一直沒怎麼休息。」
「毛毛還是這麼貼心。」唐驚鴻也不由歎了一聲，抬眼看看莫雨，又道：「你也把他護得很好。」
莫雨嘴角翹了下，又很快壓制下去。他仰頭看著唐驚鴻，看了許久，咬了咬下唇，從懷裡掏出一本書，遞過去，道：「驚鴻姐，這個是《空冥決》，給你——我能不能拜託你一件事？」
唐驚鴻並沒有接，而是先問道：「什麼事？」
看出唐驚鴻對《空冥決》並無興趣，莫雨臉上的防備鬆動了幾分，然後還是道明瞭目的：「驚鴻姐，我給你《空冥決》，以後，能不能請你替我照顧毛毛？毛毛他很聽話，你只要教他一點防身的功夫就好了……」
唐驚鴻想過莫雨也許會用《空冥決》換取她對他們的庇護，也想過他將《空冥決》這一燙手山芋轉交給她，就是沒想過會是這個……她挑了挑眉，面露疑惑。
莫雨低聲解釋道：「我不想讓毛毛再過這種被追殺的日子了。」
唐驚鴻瞥了一眼那本稍微有點破舊的書，問道：「那你怎麼不早點把秘笈給那些追殺你們的人？」
莫雨咬牙：「那些人是魔鬼——就算我把秘笈交出來，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和毛毛的。」
這倒是。唐驚鴻點點頭，又問道：「給了我，你怎麼辦？」——她能看出來，莫雨應該是練過《空冥決》裡的內容了。
莫雨再次垂下眼睛：「我身上的血咒發作頻率在加快——驚鴻姐，我覺得我活不了太久了……」
唐驚鴻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屈起手指彈了彈他的腦袋：「說什麼喪氣話——毛毛最喜歡他的小雨哥哥了，你若是不見了，他肯定要哭得停不下來。」
似乎想到毛毛粘人的樣子。莫雨有些欣慰又有些為難地皺起眉頭。
「——這樣吧，我與「活人不醫」的裴元先生有舊，我們轉道長安，去萬花穀，興許你的毒治好呢？而且……毛毛的身體似乎也有點問題……」
楓華谷一路尚還算順利，然而甫一到長安，便遇到激浪莊手下勢力伏擊。
長安郊外本確實是激浪莊的勢力範圍，雖然來的不過是群烏合之眾，到底也是人多勢眾。唐驚鴻應付起來本不算吃力，奈何因為有兩個小孩子要護著——莫雨其實身手還可以，至少自保沒問題，只是唐驚鴻覺得他還是個孩子，不讓他動手，這就讓她自己有些束手束腳了。
正在這個時候，從一旁的樹林裡突然冒出個黑影，千機匣一展，配合著唐驚鴻，各色機關暗器不停地招呼到激浪莊人身上。
——是唐無樂。
等把所有伏兵都幹掉了，唐驚鴻和唐無樂彼此對視著，有些冷場。
毛毛突然打了個冷顫。
快入冬了，天氣確實有些涼了。
莫雨皺著眉頭趕緊把披風解下來，不管對方的掙扎拒絕，強硬地給他披上，然後轉頭看唐驚鴻：「驚鴻……哥，毛毛有點受涼了。」
——莫雨和毛毛都被叮囑過了，不管在誰面前都要記著喊她哥，因為目前並沒人知道她是個姑娘。
聽到莫雨的話，唐驚鴻暫時顧不上唐無樂，帶著兩個小傢伙就近找了家客棧住下。
兩個小傢伙一間房，她則帶著唐無樂去了對面的另一間——對於唐無樂亦步亦趨地定下隔壁房間的舉動，只當沒看到。
天大地大比不上毛毛的身體問題。莫雨對於「驚鴻哥哥」及其師兄的八卦一點興趣也沒有，安定下來後就去找了熱水，趁熱給毛毛灌了下去。
可是毛毛明顯對「驚鴻姐姐」的八卦很有興趣——驚鴻姐姐很溫柔噠，可是對那個叔叔好像有點特別隨意來著。
熱水灌下，手腳臉蛋也都暖和過來了，看著毛毛巴巴的小眼神，莫雨心一軟，就牽著他去隔壁——圍觀八卦。
大概是為了防止有什麼照看不到的，唐驚鴻並沒有關門，所以兩人一出來，就看到對面屋裡兩個人相對站在窗前，正說著什麼。
莫雨輕手輕腳地帶著毛毛走進去，等走近了，驚鴻姐那個師兄有點彆扭還有點不好意思的聲音突然就飄進了耳朵裡：「……我是挺氣的，氣得完全不想搭理你。可一聽到堂中弟子報上你的消息，我就忍不住有些犯賤地想來見你——嘖！」
莫雨下意識地放緩了呼吸，拉著毛毛停下腳步。
然後就聽他繼續道：「——師弟你說，我是不是喜歡上你了？」
毛毛&莫雨：☉▽☉！！！
唐驚鴻：Σ( ° △°)
第78章 77
很安靜。
在唐無樂說出那番話後，屋裡四個人誰也沒再出聲。
唐無樂是有些緊張——他也曾口花花調戲過漂亮姑娘，但現在不一樣，他表白的物件是幾乎由他看著長大的小師弟，這種……差不多算是兔子吃窩邊草的行為，讓他一時有些不好意思。
莫雨和毛毛是不敢出聲。不過他倆雖然不大，卻也知道「喜歡」這種感情，更是知道這種感情是發生在男女之間的，比如小荷的爹娘，阮叔和阮嬸。所以——驚鴻姐的這個師兄，是知道她是女孩子嗎？
唐驚鴻也很快回過神來，對上唐無樂的眼睛，心裡突然有點慌，還有點亂，糾結了半天，才乾笑道：「那個，師兄啊——你說的喜歡……」
「就是那種喜歡。」唐無樂非常確定地點點頭。
「可我……我是你師弟啊師兄！」唐驚鴻斟酌著再次確認道：「——我說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
「沒有。」唐無樂搖了搖頭：「我考慮了很久的——我想我對你，應該就是書雁說的喜歡。」
唐無樂說這話的時候，同時側過頭打量著唐驚鴻，只覺得說出那句喜歡之後，小師弟似乎越發好看，好看到……唐無樂無意識地舔了舔嘴唇。
唐驚鴻則是因為對方的坦陳而一臉崩潰：「等等等等……無樂師兄你讓我冷靜一——唔！」
蒼白的手帶著墨藍的袖擺在空中滑過，落在唐驚鴻的頭上。
唐驚鴻微愣。
下一刻，整個人便被拉了過去。
鼻子被用力撞了一下，尚還沒來得及痛呼，雙唇便猛地被一片柔軟覆住，觸感微涼乾燥。
鼻尖相抵，呼吸交融。
唐驚鴻呼吸一滯。
哎呀。
莫雨趕緊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同時伸出另一隻手，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毛毛的嘴。
然後兩個小傢伙一起瞪大了眼睛，看著窗前擁在一起的兩個人——唔，還……挺好看的。驚鴻姐自然是最好看的，她師兄也很帥呀……
呼吸凝滯，五感卻愈發鮮明。
壓在唇上的雙唇變得熾熱，按在後腦的手掌寬厚溫暖，以不容置疑的力量牢牢地將她困住。唐驚鴻掙了掙，另一隻手立刻搭到她的腰間，用力握住。動不了，她只能微微抬起眼——迎面撞進近在咫尺的一雙眼睛。
唐無樂正專注地看著她。
這還是唐驚鴻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唐無樂。他的眼睛不是純黑的，而是微微帶了點藍，仿佛淬了毒的唐門暗器，泛著幽光。眉毛很長，這樣垂眸看她的時候，依舊隱隱有些像是飛入了鬢間，膚色蒼白，鼻樑高挺，嘴唇……
唐驚鴻突然有些想笑。
這位囂張任性的紈絝二少爺，竟然是意外的純情——他只是單純地貼上了她的雙唇，再沒有進一步動作。
唐無樂親的時間並不長，很快就放開了她。不過他沒有後退，雙唇擦著她的臉頰，反而更加往前靠了靠，幾乎要把她抱進了懷裡，含笑的聲音仿佛呢喃一般在耳邊響起：「……冷靜了嗎？」
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起細微的氣流，直接灌進了耳朵裡，唐驚鴻抖了一下，然後立刻往後倒退了一大步。
唐無樂倒也不再禁錮她，任由她後退，放鬆了身體，往窗框上一靠，雙手環胸，好整以暇道：「看來是冷靜了。所以你的答案呢？你喜歡我嗎？喜歡的話，那我們就——情緣吧。」
「不是師兄——」唐驚鴻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指著自己道：「我是個跟你一樣的漢子，情緣不是該找女孩子嗎？你找我算是個什麼事啊？」
——她倒是曾想過無樂師兄會不會是發現了她的女兒身。但是以他的咋呼勁兒，若是真的發現她是女孩子，肯定早就要興師問罪了，根本不可能一直藏在心底。
想到這裡，唐驚鴻漸漸冷靜下來——無樂師兄一定是腦子抽了，要不就是在逗自己玩。不過這個玩笑——想到這裡，她摸了摸嘴唇，臉色也變得有些難看——倒並不是覺得噁心，只是覺得，這個玩笑開得大了。
沒想到唐無樂卻並不是開玩笑，甚至還認真地反駁道：「驚鴻你不能這麼狹隘——誰說情緣一定要找女孩子的？好吧，之前我確實想找個溫柔賢慧漂亮體貼的女孩當情緣，不過我現在就是喜歡你——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只是喜歡你而已。」
這次唐驚鴻是真的震驚了——該說果然不愧是基三嗎？就連出櫃這種事，唐無樂都能表現得毫無壓力。
見唐驚鴻不回答，唐無樂上前一步，難得猶豫了一下，抬手撫上她的臉頰，從眉心慢慢滑下來，臉上露出幾分滿足的笑容，道：「果然好軟——其實我很久之前就想這樣做了……」手指滑到唇角，唐無樂突然重重地咳嗽了一聲，道：「……驚鴻，我可以再親你一次嗎？」
握草！唐驚鴻謹慎地後退了兩大步，避開他的手，面無表情。
#我把你當兄弟，你特麼卻想泡我#
然而只要唐驚鴻不實實在在地給他一個回答，唐無樂就固執地不肯放棄，就這樣盯著她看。
目光灼灼，唐驚鴻不由低下了頭，想了想，委婉道：「師兄，你是個好——」
唐無樂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逼近一步，抬起她的下巴：「別婆婆媽媽地說這些有的沒有，你就說你喜不喜歡我吧。」
好人卡送到一半的唐驚鴻：……
其實她挺想說不喜歡的。
可是看著唐無樂認真的表情，這句乾脆俐落的「不喜歡」，卻怎麼都說不出口。
過去的一點一滴突然在眼前晃過——
整個唐家堡，是他帶著她熟悉的：蒼翠幽深的竹林、蠢萌滾圓的熊貓、熱鬧有趣的集市、深不可測的天坑……猶記得她剛到唐家堡的時候因為年紀不小了，所以是直接跟著唐無影上一樣的功課。可是之前她從來沒有接觸過千機匣，學得很吃力，偏偏她又是個要強的，每天吃完晚飯後，總是一個人扛著對於那個時候的她算是很重的千機匣，到練武場一下一下地打木樁練習熟練度。也不知道無樂師兄是怎麼知道的這點的，每天晚上都會過來陪她一起——雖然他只是在旁邊看著她練習，還經常吃些零嘴小食干擾她，讓她有時候不能專心練習，但是不得不說……那段日子的陪伴彌足珍貴。
唐無樂雖然囂張任性，肆意妄為，從小到大沒少捉弄人，但是他很有分寸，玩笑也都無傷大雅。而且他對弟弟妹妹好起來也真的是沒話說，包括對她這個半路師弟——明明他很清楚，她並不是唐家嫡系，沒必要對她太好。
然後唐驚鴻就慫了。
再然後，唐無樂和莫雨還有毛毛就一起懵逼了——小師弟/驚鴻姐呢？
唐無樂確定這不是浮光掠影——因為剛才他是捏著她的下巴的，就算浮光掠影，人也還是在原地的。
三個人面面相覷——好好的一個大活人，怎麼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好在，唐無樂並不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況了，他很快就冷靜下來，安排兩個小的吃飯睡覺。
莫雨和毛毛雖然覺得奇怪，不過畢竟好多年沒見過驚鴻姐了，說不定人家學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戲法呢？沒見驚鴻姐的師兄都不緊張嗎？所以兩人非常聽話。
哄好兩個小朋友，唐無樂想了想，果斷睡到唐驚鴻預定的這間客房。
——希望睜開眼睛就能看到小師弟回來。
臨睡前，唐無樂如是想著。
而此時，唐驚鴻卻在一片荒野裡有點暴躁地拿千機匣砸著身旁的樹——怎麼就慫了呢？！
慫就算了，直接跳窗跑路也比進副本強啊——至少跑了她隨時可以回去，可進了副本……這表示她得先把任務完成才能回去。可心裡壓著這麼大的一件事，對於她這個強迫症來說，簡直暴躁到不行！
媽的果然都怪唐無樂這貨，閑著沒事告什麼白！
無原則地把鍋甩出去，唐驚鴻心裡的憋悶總算稍微緩解了一點，正打算看看這次的任務物件以及身份設定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傳來，還伴隨著隱隱的血腥氣。
她循聲望去，只見一男一女互相攙扶著，急匆匆地從樹林裡跑出來，一邊走，一邊有些緊張地往後張望著。這兩人手裡提著劍，身手不錯，穿著本也該十分光鮮，只是大概經過了一番打鬥，身上有不少傷痕。
他們看到唐驚鴻先是有些警惕，卻還是匆忙跑了過來。
很快唐驚鴻就知道他們為什麼這般狼狽了——緊隨著他們而來的，是一隊衣著古怪的騎兵，手裡的大刀往下滴著血，嘴裡嘰裡呱啦說著古怪的語言。
唐驚鴻正疑惑著這又是什麼戲碼、哪方忠的哪方奸的時候，猛然發現那隊騎兵的馬上綁著顏色各異的包袱，有些甚至還沾著血跡——她的神色瞬間冷了下來，不用想也知道這些包袱定然不是通過什麼光明的手段得來的。
正好，勞資心裡正窩火呢！唐驚鴻隨即一挑嘴角，露出個有些嗜血的笑容，拎起千機匣便迎了上去。
第79章 我的女王1
千機變毒刹形態。鯤鵬鐵爪。天絕地滅。暗藏殺機。
化血鏢。蝕肌彈。毒蒺藜。迷神釘。暴雨梨花針。
機關啟動，機括聲哢哢作響，淬了毒的暗器接連不斷地打出去，令人眼花繚亂。
原本整齊劃一、氣勢震天的騎兵隊伍頓時亂了陣型，領頭之人嘶喊著安撫軍心，壓制坐騎，然而暗器防不勝防，戰馬嘶鳴著，轟然倒地，其上的騎兵們也狠狠地摔下來，一片哀嚎。
有人率先回過神，大聲嚷嚷了些什麼，然而環顧四周，卻找不到敵人的身影，再隨後便是一陣刀槍亂舞……
荊天棘地、驚鴻游龍配合著浮光掠影和飛星遁影。
墨藍的身影就穿行於他們中間，但是來去猶如鬼魅，他們根本碰不到她哪怕一片衣袂，偶爾有人運氣好，大刀仿佛砍中目標，卻反被暗綠氣勁彈回，半分都刺穿不了。
未知是比疼痛傷亡更可怕的東西。
場面徹底失控。
然而這場混亂並沒有持續太久。
一個數十人的騎兵隊伍，幾乎是在眨眼間便失去了戰鬥力——除了大部分人被唐驚鴻布下的機關暗器以及毒藥所波及，還有不少人是被自己人在慌亂中砍傷。
血腥氣霎時彌漫了整片小樹林，殘肢斷骸散落一地，斷口血跡發黑，顯現出中毒的跡象，並且散發出詭異的腐臭氣味，一片狼藉。
……
相互攙扶著從樹林裡走出來的男女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由地目瞪口呆，在不知道唐驚鴻是敵是友的情況下，都忘了戒備。
倒是唐驚鴻，因為酣暢淋漓地打了一架，心裡鬱氣大去，隨手將千機匣上不小心濺上的黑血甩淨，插回腰間，甚至都懶得看一眼那群屍堆，先把目光看向那一男一女：「你們——」
唐驚鴻剛說出一句話，便突然停了下來。
剛才這兩人跑過來的時候，因為形容狼狽，腳步淩亂，她還以為只是普通人，也沒怎麼細看，此時離得近了，這麼一看，卻是一對俊男美女。
男的個子極高，用現代的計算方式，一米八多，近一米九的樣子，手提長劍，風姿颯爽，眉清目明，透著慨然正氣，看著文質彬彬，卻又不失勇猛英氣；那個姑娘身材並不算極高，不過纖穠合度，十分勻稱，容貌秀美清雅，雖然滿面風塵，身上也沾染了血跡，仍舊給人一種出塵脫俗的感覺。
這兩個人相攜著站在一起，若是忽略掉男人因為失血過多而造成的氣虛之象，倒也是一對令人歆羨的璧人。
——擱現在，那就是被喊男女神的存在。
她這一遲疑，對方便借機先開了口——
「多謝姑娘仗義出手相助，在下林朝英，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林朝英？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耳熟啊……唐驚鴻正想著，系統已經默默調出了此次的身份設定以及任務物件。
這次資料出來的很快。
因為根本就沒有什麼資料。這一次系統並沒有給她設定身份。
因為如今的背景是《射雕英雄傳》劇情開始前，靖康之變過去未足二十年，抗金英雄岳飛更是才被害死沒過一年，皇帝昏庸，奸臣當道，金國雄踞北方虎視眈眈，朝廷非但不作為，反而甘心俯首稱臣，只求偏安一隅。整個國家山河破碎，風雨飄零，別說正經身份，命都未必保得住。
至於任務目標——
唐驚鴻看著任務介面blingbling的「林朝英」三個字，調侃的話脫口而出：「接下來，是不是就該是——『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有以身相許』了？」
林朝英一愣，眼角餘光不由看了身旁的王重陽一眼——顯然以為唐驚鴻所說的以身相許指的是他。
唐驚鴻只當沒看到她這個小動作，只含笑上下打量著她，最後曖昧地眨了眨眼，道：「如果是林姑娘的話，在下求之不得。」
林朝英還在猶豫著是不是要把這人放入情敵列表呢，聽到這話後，頓時傻眼了：「啊？」。
唐驚鴻上前兩步，站到林朝英的面前。
距離太近，林朝英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野外山林到處都是碎石，林朝英被絆了一步，險些摔倒。唐驚鴻眼疾手快，趕在王重陽之前伸出手，攔腰一扶。
「小心點啊。」唐驚鴻說著，卻並沒有放開林朝英，而是就著這個親昵的姿勢，抬起另一隻手，拂去她發頂不知何時沾上的枯黃樹葉，又順勢理了理她淩亂的頭髮，最後一偏頭，溫聲問道：「你叫林朝英，那我可以叫你朝英嗎？」
如今林朝英年紀並不大，還是個會為了吸引喜歡的人的注意、而與他鬥嘴爭吵的天真爛漫的少女，甚至此次王重陽會從古墓中出來，來江湖上闖蕩一番，還是受她所激。攔在腰間的手纖細卻又十分有力可靠，唐驚鴻又做了男子打扮，面如冠玉，五官線條深刻鮮明，眼神明亮清澈，唇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容，聲音溫和又略帶了幾分低沉，語氣熟稔親昵，她不由就怔住了，不自覺點了點頭。
唐驚鴻輕笑道：「我叫唐驚鴻——你可以叫我驚鴻。」
林朝英差點就要順著她的話喊出一聲「驚鴻」，這時一旁的王重陽突然重重地咳嗽了幾聲。
林朝英瞬間便從「美色」中回過神，正要用力從唐驚鴻的懷裡掙開，要間突然一松——對方已經非常自覺地放開了。林朝英顧不得再管唐驚鴻，扭身看向旁邊：「重陽你沒事吧？」
王重陽咳嗽得厲害，只勉強擺了擺手，表示沒事。
唔。原來這位就是王重陽。唐驚鴻退到一旁，抱著胳膊，看著王重陽若有所思——所以這次的任務，要麼讓王重陽娶了林朝英，要麼，就要林朝英對他死心……話說朝英現在年紀也不大，再喜歡上別人也不是難事，也許直接讓王重陽死了會比較快？
半跪在地上的王重陽突然覺得背後發寒，一個激靈抖了一下，咳得愈發驚天動地起來。
林朝英也急了：「啊——重陽你怎麼了？怎麼咳得更厲害了……」
「……此人身份不明，出手狠毒，殘酷果決，絕非善類——朝英，你聽為兄的一勸，莫要同她相交過密。」
「……重陽你怎麼能這麼說？驚鴻畢竟救了我們，而且你別忘了，你身上的傷藥還是她給的。」
「我當然不是不知感恩之人。只是這姑娘身上疑點重重，我觀她衣著打扮、身法武功甚至於所用藥毒都不像是中原所出，不可不防。」
「你的道理總是一套一套的，我說不過你。但我還是覺得驚鴻是個好人——雖然她出手確實有點重，不過對付韃子麼，再重的手段也算不得什麼。」
王重陽冷笑：「是啊，她是好人，要你以身相許的好人！」
「重陽！」林朝英不滿地瞪著他，眼眶裡隱隱有淚水晃動——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是你！
王重陽不為所動：「天色不早了，我要休息了，朝英你先回吧。」
說完，轉身往臥室走去。
看著王重陽的背影，林朝英咬牙淚水逼回去，跺了跺腳，這才轉身往外走。
聽到腳步聲，唐驚鴻往旁邊讓了讓，然後在林朝英即將走出來的時候，使出一招浮光掠影，整個人隱匿在黑暗中。直到林朝英轉身進了隔壁自己房間，方才顯現出身形——果然，還是把王重陽弄死吧？讓女孩子傷心什麼的，簡直不可原諒！
至於王重陽對自己的懷疑，她倒是一點沒放在心上。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離開郊外的那片小樹林，來到附近一座城鎮上找了家客棧住下。
當然在那之前，唐驚鴻也從林朝英那裡瞭解了來龍去脈。
她殺掉的那些人都是金兵——之前在一個村子裡燒殺搶掠，正好碰上出來闖蕩江湖的王重陽和林朝英。這兩個人都是俠肝義膽、心懷家國天下之輩，便是普通的恃強淩弱都看不過去，更別提這批讓人深惡痛絕的金兵，兩人當即出手，想要打退這批金兵。本來以他們的武功，這些小嘍囉也不足為懼，此地更是比較偏僻，也不會引來大批金兵。但是令人想不到的是，那個村子裡居然有幾個漢奸，混在百姓中趁機背後捅刀。王重陽就是這樣受傷的。他當機立斷地把那幾個漢奸殺了，卻也把其他普通百姓嚇得四散奔逃。場面混亂得控制不住，眼看金兵趁亂殺了不少人，兩人只好以身為餌，誘得那群金兵來追他們。
再然後就遇上唐驚鴻。
唐驚鴻聽明白之後給了王重陽止血散，然後又把那群金兵的屍體和馬匹全都處理了——唐家堡專職暗殺刺殺，處理屍體的法子沒有一百種也有八十種，唐驚鴻直接用了最方便的化屍水。將屍體處理妥了，三人又一起把金兵搶來的東西給那個村子送過去，並勸他們離開，方才來到這個鎮子。
現在聯繫王重陽剛才的話想想，可能她面無表情處理屍體的樣子有點嚇人。
唉呀，要是嚇得朝英晚上睡覺夢到兇神惡煞的自己可就不好了。唐驚鴻摸了摸臉，轉身下樓——還是弄點小玩意兒，哄美人一笑。
第80章 我的女王2
從王重陽房裡出來，林朝英回到自己房裡，心情難免有幾分抑鬱，便打開了窗戶，坐到窗前。
晚風習習，帶走她心裡的煩悶，此時已經臨近傍晚，客棧廚房房頂升起嫋嫋炊煙，樓下客棧夥計來來回回忙活著，時不時招待著新來的客人。
倒也算得上是一副其樂融融、安居樂業的模樣。
林朝英的心情略微平靜了些許。
畢竟……她也不是第一次受到王重陽的冷落了。
王重陽算是她的偶像，是她情竇初開後一直的追逐的目標。
實際上，王重陽本來就很容易收穫小女孩的喜歡——容貌俊朗，一表人才，文武雙全，有勇有謀。他本是文人出身，後來見硝煙四起、山河破碎，毅然棄筆投戎，拉起一支義軍，領導著江湖人用自己的方式與金兵做著鬥爭，雖然最終兵敗，到底為宋人掙得一絲喘息的餘地。
再後來，他因為兵敗，手下亦大多戰死沙場，金兵摧枯拉朽般將整個大宋擊潰，歷史的洪流帶著靖康之變滾滾而來，無數宋人流離失所，慘死于金國騎兵的鐵騎之下。大好山河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王重陽無力回天，最終心灰意懶地入終南山隱居。
雖然失敗了，但仍然不能否認這是一位民族英雄，還是一位帶著濃重的悲劇色彩的民族英雄。
而像林朝英這樣年紀的少女，正是崇拜英雄的時候，並且對於她來說，英雄若是這樣收場未免太過遺憾。所以她打聽到對方隱居之所——終南古墓，在墓外叫駡，最終用激將法將人激了出來。兩人打了一架，結為莫逆，同遊江湖。
在這個過程中，林朝英原本的崇拜敬仰變成了喜歡眷戀。
可王重陽對她，卻似乎並無半分男女綺念，甚至於——他掛念的是整個江山天下，鮮少考慮兒女私情。
而林朝英也有自己的驕傲和矜持，百般暗示無果之下，也不能明明白白地去跟王重陽說什麼……但是——
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林朝英微微翹起嘴角，心想，總得想法子讓這個不解風情的榆木腦袋開竅才是……
正想著，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她，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唐驚鴻站在樓下，原本的桌椅都被搬開了，露出一大片空地。
見她看過去了，唐驚鴻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長臂一展，指向自己的身後：「呐，我給你準備的見面禮，看好了哦——」
下一刻——
炫目的煙花驟然炸開，映亮了半邊天空。而後，數不盡的孔明燈從地上慢慢飛上天空，與天邊的一輪圓月交相輝映。
林朝英不由恍惚了一下——這麼多的孔明燈啊……上次看到，似乎還是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吧？小到，自己可以被父親背在脖子上，低頭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群頭頂，抬頭便是無數的孔明燈升上高空……那時她的心情是怎樣的呢？身上穿的是母親新作的衣裳，晚飯剛享用了一頓難得的大餐，還有父親……那個時候父親還在，孔明燈上寫下的願望還是父親一筆一劃教給自己的……開心快樂幾乎漲滿了心間，而如今——
不止林朝英，整個客棧的人都被驚動了，不由而同地靠近窗邊，出神地凝望著越飛越高的孔明燈，隱隱的，似乎還能聽到有人在低聲啜泣。
——天下大亂，受苦的永遠是底層百姓，朝不保夕的日子過得太久，已經很難見到這麼多的孔明燈了。
唐驚鴻並不知道這些人的想法，將手裡的煙花放出去後，她手裡飛鳶一展，人轉瞬便到了林朝英身邊，一偏頭，介紹道：「這個煙花，名叫萬家燈火——」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煙花？萬家燈火？」林朝英出神地看著密密麻麻的孔明燈，心下有些明白大約是焰火形成的花樣，而非真正的孔明燈，只是這個場景給她的觸動太大，讓她不等唐驚鴻把話說完，便有些失禮地打斷了她的話，「……好名字！『燈火萬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也不知我大宋，何時能再現燈火萬家的盛唐之景。」
明明是把妹神器，突然被林朝英詮釋出這麼深刻的含義，饒是唐驚鴻都有些愣神，半晌才笑道：「這是我特意放開你看的——你喜歡就好。」
林朝英非常真誠地沖她笑了笑，點頭：「嗯，我很喜歡！」
這個笑容比起最初見面時柔軟輕快了許多，仿佛拂去一層厚厚塵埃，使得她在那一刹那有些容光煥發的感覺，她容貌本就絕美，這下愈發驚若天人。
唐驚鴻再次愣了一下，轉而垂首低語道：「——果然啊，女孩子就該這樣子笑，才是最美的。」
萬家燈火炸開後，便引得整個客棧幾乎所有人的注意，他們或扒在窗戶上，或直接下樓站在空地上，看著煙花怔怔出神。
為了方便客人們觀看，客棧掌櫃還特意讓人吹熄了公共場所的蠟燭。
煙花持續的時間都並不算短，人們也觀賞了許久。直到煙花燃到最後一刻，消失殆盡，整個夜晚重新陷入黑暗。
煙花燃盡，夜色也深了，大多數人都回去睡下，少數人從客棧掌櫃那裡打聽到唐驚鴻，仿佛生怕她跑了似的，連夜找來似乎想要購買方才那煙花。
不過唐驚鴻如今最不差的就是錢，自然不願意賣，再說了，雖然眼下宋室南遷是有些狼狽，不過要不了多久，等跟金國簽訂合約之後，又會歌舞昇平起來，而且皇室對於這等精巧玩意兒十分推崇，指不定將來還能用上這些煙花呢。
當然唐驚鴻拒絕的乾脆，那些人卻並不死心，先是提高價格，見唐驚鴻始終不為所動，竟是動了明搶的心思。
然而這點小伎倆在唐驚鴻面前根本不夠看。
她不過故意手滑了一下，擦著帶頭幾人的耳朵扔出去一把飛鏢，「奪奪奪」地幾聲在牆上插了一排——那些人連一步都沒邁出來便已然嚇得腿軟，連連賠罪，而後忙不迭地離開了。
把人震懾了一番，唐驚鴻方才回去房間。
不過在睡下前，她先查看了上次任務的獎勵。
因為當時任務結算和新任務發佈是一起的，而來到這裡後又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她完全沒時間查看任務結算。
這次任務結算的時間相當長，長到唐驚鴻對在那個世界經歷的很多事情都有些模糊了，所以就算查看獎勵的時候，她也是慢悠悠地，甚至一邊等著系統調資料，一邊喊客棧小二給自己送來一壺熱水，然後沏了一杯茶。
她不急，系統更是不急，慢吞吞地先是吐出關於上個世界與她有所交集的那些人的未來——淩雁秋最終還是跟趙懷安在一起了，這兩人在江湖上遊歷了幾年後，因為皇帝英明睿智，吏治清明，兩人便退隱了山林；顧少棠借著那筆寶藏做了生意，因為後期唐驚鴻對商的大力扶持，可謂是賺了個盆滿缽滿，一生順遂，感情方面也一直十分充實；風裡刀這個情報販子，賣情報厭煩後突發奇想，創建了個類似於後世的諮詢公司；布嚕嘟回去老家，慢慢成了家族的族長，並且因為率先向大明投誠，當大明正式向韃靼各部族發難的時候，她的部族反倒借機成長了起來。素慧容接手了東廠，她雖然不懂武，不過唐驚鴻之前留下的佈局也足夠她守成，等後來局勢百變，唐驚鴻留下的後招所剩無幾之時，她所收養的一個名叫「唐翩」的姑娘以更為強勢的姿態掌控了東廠，方才讓東廠順利發展下去。這其中，雨化田出力也不少——這位幾乎可以說是武功天下第一的西廠督主，不動則已，一動，那就是驚天動地的氣勢。再就是明孝宗，他聽取了唐驚鴻和張惶後的勸告，下放權力，修身養性，活得極為長壽，長壽到足以護住妻子和兒子，長壽到這股清流在明史留下舉足輕重的地位……
不過這些本該稱作故人的人，對於唐驚鴻來說已經很陌生了。她的目光迅速滑過這些人的記錄，落到後面的獎勵上——六千晉江幣……
唔，還不算少呢。唐驚鴻看到這裡，心裡想著，同時低頭啜了口茶，目光繼續往下掃下去，等看到超額獎勵之後，她嘴裡那口茶直接噴了出來——
臥槽？！
【因宿主超額完成任務，超額獎勵——一級幫會一個，請宿主為幫會命名。】萬萬想不到超額獎勵會是這個，唐驚鴻腦子裡空白一片，什麼名字都想不起來。
【系統暫時未宿主保留幫會命名權，請宿主在三日內命名，命名後方可使用。】【另外，幫會會根據宿主任務完成情況進行升級，敬請期待。】
第81章 我的女王3
王重陽年紀也不大，唐驚鴻所帶的止血散效果也很好，所以第二天一早起來，王重陽的傷勢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然後他和林朝英便準備離開此地。
唐驚鴻問他們要去哪裡，林朝英說就在這周圍轉轉，唐驚鴻便藉口閑來無事，也跟著他們一起離開了客棧。
等出了客棧之後，唐驚鴻聽著林朝英的介紹，才知道他們此時正在漢中一帶。
唐驚鴻並不路癡，經歷了數個世界，也是四處奔波，鮮少有清閒的時候，漢中自然來過好多次。不過古今地理有不小的差別，河道遷流變道，山脈樹林生長不息，所以此地對她仍有些陌生。
林朝英看出她的困惑，倒也絲毫不覺得意外——畢竟唐驚鴻的表現本就不像是中原人，於是她就熱情地給唐驚鴻介紹著周遭的風景。
「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叫大散嶺，腳下這條河叫清薑河，而不遠處那座關隘——」林朝英展臂指向遠處，示意唐驚鴻看，「就是著名的乃是關中四大門戶之一的大散關……」
大散關？
唐驚鴻眉心一動。
她在大明的時候，東廠權力向來很大，往來的各種文書都要經過東廠排場方才進入內閣六部進而皇帝禦案，大散關作為關中門戶，兵家必爭之地，她自然不算陌生。
更何況還有陸遊的那首膾炙人口《書憤》——
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
原來這裡就是大散關。
唐驚鴻四處張望著，腳下的河水水流湍急，縱目遠眺，重巒疊嶂，綠樹蓊鬱，耳邊還有林朝英不疾不徐的介紹，她的聲音非常悅耳，音色不比播音員差，卻又比播音員更多了幾分生氣靈動——
「……聽說當年老子從函谷關出來，便是于此地授關令尹喜《道德經》，史上漢高祖有名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也是發生在這裡，一代梟雄曹孟德亦為此地留下墨寶《秋胡行》……」
「晨上散關山，此道當何難！牛頓不起，車墮穀間……」
悠悠的吟誦聲戛然而止。
唐驚鴻歪過頭，只見她正蹙著眉頭，站在山風裡，望向王重陽。唐驚鴻隨即也看過去——
王重陽正看著大散關方向，眉頭皺起，形成深深的折痕，臉色極為不虞，便是唐驚鴻都看的出來他在努力壓制內心的悲憤和怒意。
唐驚鴻略微有些不解，便再次把視線投回大散關，仔細看了看。
如今的大散關乃是金宋交界之處，關口豎著高高的城牆，其上有穿著金國服飾的金兵戍守，關內隱隱看到百姓來往，穿著女真服飾的人們走路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而做漢人打扮的卻仿佛是二等公民，走路要避讓著不說，偶爾就有人禍從天上來，平白無故被金人揪出來，打一頓還算是好的，有的直接就被殺了。
然而路過的金人對此見怪不怪，只會嘲笑調侃兩句，至於漢人，也只是麻木著一張臉，繼續更加小心——對於金人而言，宋人本就是低等人。
他們此處距離關卡並不算近，又有金兵戍守，飛鳥難上，根本救不了那些百姓。
更何況，救得了一個，救不了所有。
一旁林朝英的眼圈也有些紅了，低聲道：「這大散關，前陣子岳武侯曾經帶人打了下來。甚至不只大散關，還有往西往北的商州、秦州……只可惜，陛下被秦檜那個奸臣所蠱惑，同金國簽訂了勞什子《紹興條約》，如今不只死了好多兵士才打下來的大散關成了別人的，唐州、鄧州亦被割予金國，武侯更是冤死獄中，『十年之力，毀於一旦』……」
說到最後，聲音裡已經帶了顫音。
唐驚鴻經歷數個世界，幾乎每一個都是繁華阜盛的時代，就連印象最深刻的大唐都是一片歌舞昇平，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這裡是個亂世。歎息了一聲，她頓時明白了王重陽此時的心情。
正當三人看著大散關方向沉默不語之時，又有一支滿載了貨物的隊伍自大散嶺下而過，馬車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慢慢往大散關的方向而去。
唐驚鴻本以為是商隊，不過仔細一瞧，他們身上穿的衣服十分相似，也不是粗麻布料，有些像官服。
王重陽也注意到這個，身上的怒意更盛。
唐驚鴻微微詫異。
林朝英繼續給她解釋：「……那大約是納貢的隊伍吧——每年二十五萬兩貢銀、二十五萬匹絹。失去的土地已然是最為肥沃之處，這些供奉，又不知該餓死多少百姓才能省儉出來。大宋朝廷……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林朝英這話落下，唐驚鴻感覺身旁王重陽怒意一收，轉為無窮無盡的疲累和困乏。她扭頭看過去，只見這位尚還未到三十歲的年輕人，渾身上下滿是一股無力回天的頹喪氣息。
納貢的馬車隊漸行漸遠，只能隱隱地聽到一陣陣馬蹄聲。
王重陽突然開口道：「朝英，我累了，準備回去了——你呢？」
林朝英下意識地想要說我跟你一起回去，但是一抬眼，便看到唐驚鴻正默默地看著她，不知怎的，明明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偏偏她就看出一絲可憐巴巴的乞求意味，一猶豫，最後道：「我再四處看看——這世道，眼下還算太平，誰知道什麼時候又會打起來，那會兒興許真就出不來了。」
聽了這話，王重陽瞥了唐驚鴻一眼，招手：「那你跟我過來一下。」
林朝英也看了唐驚鴻一眼，最後還是跟著他過去。兩人在一處角落，說了幾句悄悄話。
無非是什麼小心她的話嘛。唐驚鴻也不在意，轉頭看著四周，已經開始計畫著該去哪裡轉悠了——反正以林朝英的性子，既然決定了陪她轉轉，就不會食言。
最後三人在大散關分開。
王重陽自行南下，回去終南山後的古墓，而唐驚鴻想了想，要林朝英陪著她北上，穿過金兵搶佔的土地，前往更為北方的無邊草原。
唐驚鴻和林朝英這一走，便在江湖上闖蕩了一年。
期間林朝英也曾與王重陽有過飛鴿傳書，他一直待在古墓，最近對道教感悟頗深，信裡偶爾會穿插些體悟。亂世裡，有個信仰確實好過許多。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佛教是救贖，而對於像王重陽這樣的有思想的文化人，明顯道教的無為而治能夠更好地排解心中苦悶。
然而這一年來，王重陽有了出世之心，林朝英卻已然真正入了世。
唐驚鴻和她先是去了北方大草原一趟，用一些中原的絲綢瓷器同蒙古人換了些良種馬駒，而後又在金宋交界處發現了一處谷地平原。那裡本是屬於宋境，只不過因為距離金國太近，時不時就會受到金兵騷擾，無人敢要。原本是耕地，不過因為長久沒人打理，野草瘋長，倒也有幾分水草豐美的意思。唐驚鴻低價買下來後，便把馬駒養在了那裡。
而後又雇傭了一大批當地的青壯力幫忙看家護院。
這些人大多跟金人有著血海深仇，只要讓他們吃飽了有力氣，就算是金人騎著膘肥體壯的飛馬他們也絲毫不怵。不過唐驚鴻雇傭他們可不是讓他們送死的，不但對他們進行了訓練，還讓林朝英教他們行兵佈陣——她當年崇拜王重陽，可沒少看兵書。
金兵知道這裡有了主人之後，當然也來劫掠過一次，被唐驚鴻佈置在穀外的暗器機關毒藥虐得幾乎全軍覆沒。在經歷過整個隊伍沒有一個囫圇著回去、缺胳膊少腿瞎眼睛削鼻子都是輕的事情之後，就再也沒人敢隨便過來了。
穩定下來之後，唐驚鴻便把馬場全權交給雇傭來的人打理，而她和林朝英繼續出去轉——林朝英和王重陽之前的江湖之路，到底是以不同於普通人的武功高手身份行走的，而唐驚鴻帶著林朝英，更加貼近了普通百姓的生活。
普通百姓，尤其是亂世裡的百姓，大部分來說圖的是什麼呢？無非是吃飽穿暖，再有個住的地方，住著一家子。
可不過是這麼簡單的願望，他們卻大部分都得不到。
宋室南遷，土地面積減少，種的糧食也相應減少，可需要繳納的歲銀卻仍舊很多，朝廷不改奢靡作風，只能加大對百姓們的剝削。
這些事情，林朝英不是不知道，只是有些事，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如果不是親身經歷，是永遠都沒辦法感同身受的。
這次兩人途徑的鎮子非常貧窮，幾乎出現了易子而食的情況。
林朝英用一袋糧食買下了那個尚在繈褓中的娃娃，正溫柔看護的時候，聽到唐驚鴻道：「你喜歡王重陽吧？」
「驚鴻你怎麼……」林朝英臉一紅，險些驚得把孩子摔下去。
唐驚鴻背靠在窗邊，臉上沒什麼表情，淡淡道：「可是如今的王重陽，已經不是當初你戀慕的那個抗金英雄了——在我的家鄉有句老話，如果得不到他，不如成為他。」
林朝英愣愣地看著她。
唐驚鴻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輕飄飄的：「不就是一個太平盛世嗎？王重陽做不到的，也許你可以做到呢？」
林朝英抱緊了孩子，單手捂住嘴，只有這樣才能防止自己喊出聲，同時仿佛聽到自己的心臟，跳得幾乎要蹦出胸腔。
——比最初聽到王重陽的事蹟時，更為快速的心跳。
第82章 慎買！！！大明番外
東方古曆，大明帝國，萬曆二十八年，西曆西元1600年不列顛倫敦港
高達十米的高大戰船駛向港口，船上黃底黑龍旗迎風飄揚，後面是密密麻麻幾乎看不到盡頭的船隊，每艘船上都有近百的將士戍守，銀甲紅衣，披堅執銳，精神抖擻地目視前方，威風凜凜，帶著不可一世、睥睨天下的傲然氣勢。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當屬站在最大的那座樓船前頭的人。
那人身材不算壯碩，甚至於，嚴格說來算是比較纖細，唯獨個子倒是高挑。本來這樣站在高大的樓船上會顯得人十分渺小，然而因為這人氣場太過強勢，竟把高大的樓船比了下去，讓人只能注意到她的存在——一身充滿東方古典韻味的改版飛魚服，墨藍的絲綢為底，其上繡著精緻美妙的紋飾，絢麗奪目，袖口腳踝紮緊，顯得十分幹練而又便利，與束成馬尾的烏黑長髮相呼應。海上風大，將她背後的黑色披風吹得烈烈作響。
船隻慢慢靠進港口，尚未停穩，兩條黑影突然從岸上拔身而起，蹭蹭幾下便跳上了樓船的最高層，向著站在船頭的女人單膝跪下。
站在碼頭圍觀的不列顛公民爆出一聲驚呼，嘴裡用著還算地道的漢語大聲喊著：「哇——中國功夫！大明功夫！漂亮！」
「喔！功夫漂亮——但是你們看，船頭那位來自大明的女船長更漂亮！」
「啊是的——你們看，多麼美麗的黑髮，就猶如她身上的絲綢衣服，泛著光芒，看她黑色的眼睛，猶如法蘭西晴朗的夜空，哦還有她的皮膚，多麼光滑細膩，白皙——我記得中國人用這個詞形容美麗的膚色，有個木，是說像木頭內芯一樣的顏色，既不像我們這般白得過分，也不像非洲那群人黑的那麼醜陋，中庸——perfect！」
「她身上的衣服也完全配得上她的美貌——光滑的絲綢，難以想像的刺繡工藝……要是這幾艘船上帶來了絲綢就好了。」
「別做夢了——女王陛下都不見得能從大明購置幾——那是叫尺吧——幾尺絲綢呢。」
「不止絲綢……還有茶葉、瓷器。真不愧是歷史最為悠久的東方古國，每一樣東西都那般美麗，令人著迷，包括這位……從東方來的女船長。啊，她可真美啊。」
「仿佛是從深海走出來的海之精靈。」這個人如同詩人般感歎著，隨後又不由笑著補充道：「不過，這是一位身披鎧甲的戰之精靈。」
……
西方人熱情大方，總是不吝於用最美的語言形容他們見過的美麗的事物，碼頭上喧鬧不止。
不過這片吵嚷喧嘩，待到了十米高的樓船上，已經淡的聽不太到了。
唐翩靜靜地站在船頭，聽著兩個錦衣衛斥候向她彙報這裡的消息：「督主，此處名為不列顛群島，由英格蘭、蘇格蘭及威爾士三個小國組成，您所在的島嶼正是群島的主島，而這個港口城市名叫倫敦，這裡的國王乃是一位女王，被這個國家的人稱為伊莉莎白……」
錦衣衛的話說到一半，唐翩突然一抬手。
他立刻住了嘴，兩個人一起有些惶恐地看著她，在心裡思量著是不是哪裡做的不好，惹得這位大督主不滿意。
「……你們應該知道，我不關心這些。」唐翩微微一笑，明明是豔麗至極的長相，卻偏生有些銳利，讓人不敢直視，她淡淡道：「本督時間寶貴，況且——」她說到這裡，戴著黑色手套的手往欄杆上一拂，手套上立刻染上一層水跡，她繼續道：」這裡太濕了，我不喜歡——長話短說罷。」
兩個錦衣衛一齊低了頭，其中一人道：「是這樣——這個不列顛群島新近剛擊潰了另一個國家，成了西洋這一片海域的海上霸主，督主您有必要見一見他們的這位女王陛下……」
那位錦衣衛說到這裡，船下突然又是一陣騷動，他眼角餘光往下掃了一眼，是一支儀仗隊正在清道，於是低聲道：「督主，下面應該就是英皇室派來接您的。」
「哦？」唐翩微微一笑，俯身往下看去——見慣了大明皇帝出行的儀仗，甚至於她自己出行都可以帶出上千兵馬的船隊隨行，英皇室的派來的這支隊伍著實有些不夠看。這個國家不大，唐翩倒也不覺得他們失禮，不過能成為西洋海上霸主啊，她確實需要見見。
這位在後世被稱為伊莉莎白一世的女王陛下如今已經年逾古稀，然而花白的頭髮遮擋不住她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再加上做了多年的女王，自有其身為上位者的傲慢。
唐翩是大明的東廠提督，英國雖然沒有這個職位，不過並不妨礙他們對她權力地位的理解——外頭海港邊浩浩蕩蕩的船隊，打下整個大不列顛聯合國也許有點難度，但是給英吉利造成極大的災難還是沒問題的。所以伊莉莎白女王也幾乎用了最高規格的禮儀接待了她。
——下了船後，先是入駐皇家園林白金漢宮暫做休息，第二天早上才正式見面。
唐翩是素慧容養大的，而素慧容又在唐驚鴻身邊耳濡目染，她自然也是對女子抱有極大的尊重和愛惜，完全不顧對方花白的頭髮和臉上的皺紋甚至於身上奇怪的味道，向女王陛下行了一個完美的吻手貼面禮——任誰都看不出來這套禮儀她昨晚還是第一次見到，大量的溢美之詞仿佛不要錢般從她嘴裡說出來。
而中文的溢美之詞，不是成語就是詩句→_→
雖說自從大明帝國開發了美洲和澳洲以後，就以本國國土為中心，向四面八方開拓，北方幾乎延伸至極北之地，而西方，如今也到了大西洋，然後與美洲相接，以絕對的實力證明了地球是個圓的。
順帶一提，五十年前的時候出了一位有強迫症的內閣首輔，怎麼看怎麼覺得大明版圖怪怪的，直到把朝鮮那一角變成了大明朝鮮省，方才治好了他的強迫症。
與此同時，中文也在整個世界生根發芽，為了更好地購買東方的絲綢瓷器茶葉，他們不得不學習中文，他們也不知道東方這個國家怎麼比猶太人還要雞賊，很快就發展起了漢語考試項目，什麼漢語四六級、專業漢語四六級，只考聽寫，倒也不貴，一次考試只要66個銅板，但是若要考漢語口語，收費就貴死人了，然而要在東方這個國家久居，還必須要考。
英國雖然離大明遠，但是離美洲近啊，美洲幾乎都是用漢語，一些基本的日常用語他們也都會說，能在女王身邊就職的，那基本都是精通，所以他們都能聽懂了，都覺得東方果然不愧是禮儀之邦，這禮節完全沒得挑。
伊莉莎白女王因為上了年紀，學得並不多，詩句成語什麼的當然聽不懂，但是這並不妨礙她聽——不管是成語還是詩句，抑揚頓挫朗朗上口，光是聽著就十分動聽。
女王蒼老的面容上不由顯出一個非常純真的笑容，用英語說道：「聽說東方人內斂，原來其實也是傳言——就如同有人說東方人形容猙獰之類的，閣下可真美，比我年輕的時候還要美。」
「多謝陛下。」唐翩微微退後一步，以便能夠更好地直視女王的眼睛，溫聲道：「東方人內斂，也許只是因為沒有遇上女王陛下。」
她說著，一抬手。
身後跟著的人立刻遞上一個盒子。
她接過來，打開，一顆珍珠玉簪靜靜地躺在藍色天鵝絨布料上——簪身的玉料已是極好，而那顆珍珠更漂亮，碩大圓潤，毫無瑕疵，泛著瑩潤的光芒。她微笑著將珍珠玉簪拿起來，別到女王花白的發間，微笑道：「果然，只有像女王陛下這樣的女人，才能襯得起這枚珍珠。」
伊莉莎白一怔，隨即淺笑起來，明明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卻像是少女般純真。
——後來這枚珍珠連帶玉簪被命名為「珍誠之心」，被陳列于大英博物館，成為英漢結交的象徵，每日被無數遊客觀賞。
雙方都對彼此的第一印象良好，那接下來的交談就格外順利了。
如今還是金銀銅鐵等金屬當道的年代，當聽唐翩說想要在某一帶買下一塊地，用來建造私宅的時候，儘管女王心裡覺得她要的那塊兒地方有些大得過分了，但是略想了想，也還是同意了，畢竟唐翩開出的價碼真的非常優渥——這是位十分大方的東方貴族。
慷慨的人，沒有人會不喜歡，伊莉莎白女王也喜歡金錢，自然也對唐翩高看了一眼。
第83章 我的女王4
唐驚鴻膽大包天，蔑視皇權，但並不是膽大妄為，不自量力。綜合如今的情況，她並沒有讓林朝英做出什麼類似于王重陽的組建義軍之類的行為，而是細細地給她分析了如今的天下大勢。
兩宋一直是個有點尷尬的時期，因為偏安一隅，許多人對這一段時間有偏見，認為這並不是一個好時代。從某方面來說，這確實不是漢家子民的好時代。畢竟這就是遊牧騎兵橫掃世界的時候。但是實際上，就算不是最好的時代，兩宋也不差，不管是經濟還是生產力，都在這個時代得到了極大的發展，手工業更是創造了極大的輝煌。
不過皇帝昏庸，重文抑武，制度導致的官員冗余什麼的也確實是問題。
唐驚鴻主要給林朝英分析了她今後可能遇上的問題——
「除了金兵，更可怕的也許還有蒙古人——金國皇帝如今也嚮往漢族文化，學習大宋的各種治國方法，但同樣有許多內鬥，正逐漸消耗著他們的國力。」
「在能夠組建起一支精銳騎兵、找到騎兵的弱點之前，千萬不要與他們硬碰硬。」
「民心所向才是最重要的——不過有時候，得民心一點不難。」
「歸根結底，還是發展實力——要有足夠的財力，還要能保住財力的武力。」
……
最後唐驚鴻給林朝英的建議是，乾脆發展宗教吧。
至於名字……此時王重陽已經在終南山上建立了全真道觀，自己成了掌教，開始招收門徒，唐驚鴻索性慫恿林朝英搞個古墓教——金國陳兵在淮水對岸，隨時可能攻下來，他們這些宋人，始終籠罩著靖康之變帶來的陰影，雖然還尚未死去，卻也半個身子踏入了墓地裡。
古墓教教規嚴格卻又寬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教義，只是不收好吃懶做、品質敗壞之人，每個入了教的人都要幹活，念書識字，同時對青壯力進行體能訓練，雖然一開始唐驚鴻為林朝英砸進去了不少錢購買糧食，不過慢慢發展下來，倒也有模有樣，收支也漸漸能平衡下來，進而還能有些存貨。
亂世裡，有那麼一個信仰，總是能支撐大家更好地活下去的，尤其是，如果信了這個，當真能吃飽穿暖有地方住的時候。
不管是唐驚鴻和林朝英都沒想到，古墓教會發展得那麼快——以白巾包頭的古墓教標誌，很快在淮水一帶遍地開花。因為每一個入教之人，都會積極主動説明那些被金人欺負的漢人，從來不會有人袖手旁觀。口耳相傳，倒也漸漸形成一股不小的勢力。
林朝英真的是一個極具才情的人，原著裡她孤守古墓，一心鑽研武功，創出了不遜色于《九陰真經》的《玉女心經》，那如今她把精力全都放到了古墓教上，照樣做的不錯。而且她是個女子，比起大部分男人來說那不知所謂的自尊心來說，她更多了幾分隱忍和適當的妥協。在唐驚鴻的影響下，她如今也十分瞧不上不思進取毫無作為的宋室，卻又從來不正面攖其鋒芒，該交的稅收上交，該哭窮的時候哭窮，該示弱的時候示弱，從來不隨便顯露自己的實力，甚至偶爾也會賄賂一下當地官兵，擺足了安分守己的樣子。
如今畢竟是亂世，雖然暫時是太平了，但是誰也說不好金國會不會突然撕了那一紙合約，直接打下來，所以因為她的態度良好，儘管有屯兵的嫌疑，也並沒有被當地官兵所重視，得以沉默而又訊速地發展著，不止往南發展，甚至就連被劃入金國的城裡都有漢人暗中加了進來，時不時送點情報什麼的。
因為事情很多，所以林朝英每天都很忙，忙到有時候唐驚鴻可能都找不到她。
然後，在半年後的某一天夜裡，唐驚鴻臨睡前的時候掃了一眼系統，突然發現這次的任務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變成了已完成。
可以回去了啊……
想到這裡，唐驚鴻冷不丁想起自己進來這個副本之前的事情——唐無樂那個撒比貌似還正跟自己告白來著。話說上次被唐無樂見到了一次莫名其妙的出現，這次又來了一出莫名其妙地消失，等回去……噫，繼續裝傻還管用嗎？如果她現在還在唐家堡的話還好，大不了直說，如今披了層隱元會的皮子，反倒是不好直說了。另外還有告白的事情……
這一年多以來，這件事一直壓在她心頭，她也考慮了很多。
毫無疑問，她是挺喜歡唐無樂這個人的，畢竟對方長得不賴，身高腿長，又十分好動，身體強壯，想來那啥也咳咳咳，硬體條件十分過硬，軟體也不錯，性格樂天，鬼點子一籮筐一籮筐的，各種惡作劇幾乎防不勝防，跟他在一塊兒，幾乎每天都有樂子。但是她很確定，這種喜歡並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面對唐無樂，她沒有那種傳說中臉紅心跳的愛情的感覺。
但是要讓她直白地拒絕他，她又說不出口。
可仔細想想，這種拖泥帶水的作風，不是她自己最討厭的嗎？
看看王重陽和林朝英吧。如果沒有她橫插的這一腳，那日在大散關，林朝英恐怕就會跟王重陽一起回去終南山，然後就發生了他們二人之間極為有名的那場賭約——在石頭上刻字。再之後，王重陽出家做了道士，而林朝英自己心灰意懶，在古墓裡終老一生。雖然林朝英沒有明說，但是王重陽應該是知道林朝英喜歡他的，他卻並不直言拒絕，只當不懂，最終讓林朝英鬱鬱而終。
所以……果然她還是該乾脆俐落地拒絕無樂師兄！
這樣想著，唐驚鴻從床上起來，給林朝英留下一封書信，以及對於以後的一點警示——其實大部分該說的她也都說了，需要提醒的並不多。
很快寫完封好，她重新躺回床上，提醒系統可以回去了。
來來回回太多次，如今唐驚鴻已經能夠完全無視掉那股眩暈感了。
所以在傳送完成後的第一時間，她就睜開了眼睛——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製作粗糙、品味糟糕、花色呼哨的客棧床頂。
唔？傳送到了床上啊……還以為會直接傳送在她進副本時的窗邊地上呢。唐驚鴻正想誇誇這系統這回總算機智了一次，突然發現似乎有什麼不對，眼睛往旁邊一瞥——
第84章 病1
唐無樂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黎明將至，屋裡並不甚明亮，墨色眼眸染了幾分幽藍，與垂在頰邊的銀色飛鏢耳飾交相輝映，明明滅滅間，格外幽深。
他的聲音裡還帶著剛醒時的沙啞，意識倒是清醒，長眉微挑，言簡意賅地問道：「……你的答案呢？」
雖然在副本世界待了很久，但是在聽清楚這個問題的一刹那，唐驚鴻還是立刻把副本前後的記憶順利接軌。
拒絕的答案已經是深思熟慮的了，所以唐驚鴻不再有什麼遲疑。她仰起頭直接望進唐無樂的眼睛裡，堅定道：「我覺得我並——」不喜歡你。
然而「不」字才只發出一個音，唐無樂便突然壓下身子，與她胸口只隔了一個拳頭的距離。
這麼近的距離，幾乎都能感覺到對方胸膛的起伏。唐驚鴻嚇了一跳，呼吸一滯，嘴裡的話也不自覺停了下來，心跳加快——一邊想著萬一師兄發現她是個姑娘該怎麼辦，另一邊又想……要是師兄真就此發現她是個姑娘，也沒什麼不好，省得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過唐無樂並沒有更近一步，他只是湊近了她的臉，低語道：「好好想想，想好了再說。」
唐無樂的音色本就不錯，此時因為剛睡醒，還有些沙啞，又刻意壓低到只剩下氣音，被昏暗的晨光一渲染，還……挺撩人。
唐驚鴻也不是清心寡欲的人，目光不由落到他脖子的喉結上，而後往下，掃過一截鎖骨，再是一大片光裸的胸膛……唐驚鴻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就是這一愣神的功夫，唐無樂突然直起身，迅速地把她兩隻手並到一起，直接單手扣到床頭，而另一隻手則狀似無意地轉著不知從哪里弄來的一條鎖鏈。
唐驚鴻瞬間回過神，被唐無樂這話驚得張了大嘴，看他的眼神仿佛才認識他一樣：「不是——師兄你說明白一點……」
「不明白？」唐無樂突然微微笑了起來，然而這個笑容卻滿是鬱氣，讓唐驚鴻身上的毛都要炸起來了，掌心後背也是瞬間騰起一層冷汗，她直覺眼下情況不好，想要避開，然而不等她有什麼動作，唐無樂已經慢悠悠地把手裡的鎖鏈纏上她的手腕，將她的手綁到了床頭木框上，然後一歪頭，問道：「這樣，懂了嗎？」
唐驚鴻：……
——握草我就是去了趟副本，怎麼回來之後唐無樂整個人都不對了？這是精分了還是被穿了？
唐驚鴻動手試著掙扎了一下，唐無樂綁得很結實，任她如何用力，整個床都被拽的有些晃動了，仍舊沒有半分鬆動。
唐無樂就饒有興趣地看著她掙扎，見她掙不動，露出一個滿意的表情，又敲著想了想，乾脆地從自己身上撕下半片袖擺，貼心地給唐驚鴻在手腕處纏上。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還低頭親了親唐驚鴻的手，道：「別掙扎了，磨破了我會心疼。」
唐驚鴻瞪大眼睛看著他。
唐無樂往後一靠，直接坐在她的大腿上，雙手環胸，居高臨下的姿態十分愜意，對上她疑惑的眼神，話音一轉，問道：「你知道大嫂嗎？」
唐驚鴻一愣——大嫂是指……唐無尋的那位？
見她仍舊迷茫，唐無樂笑得有些詭秘，壓低聲音道：「那位『大嫂』跟大哥在一起之前，還曾經為了逃婚，與喜歡的女孩子一起私奔到了龍門荒漠。那個時候，他可是萬分瞧不上大哥這個『毒公子』，可如今呢，兩個人還不是如膠似漆，甚至大哥還為他動過遠走荒漠，再不回來唐家堡的念頭……」
唐無尋如今的情緣名叫楊飲風，出身大唐三大風雅之地的長歌門，關於這兩個人為什麼會情緣，還有一段鮮有人知的軼事。
楊飲風本來與藏劍弟子葉卿卿青梅竹馬、兩情相悅，不料父母卻自作主張，給他定了與霸刀柳家柳無眉小姐的婚約。楊飲風和葉卿卿一合計，為了逃婚，乾脆就私奔了。霸·萬年被悔婚·刀的柳無眉氣不過，帶著義兄魯賁一路追過來，想要討個說法。雙方人馬就在龍門荒漠遇上了，同時遇上的還有一個唐無尋。唐無尋「毒公子」之名名揚巴蜀，他們這些普通的世家公子小姐自然不敢過多招惹，但是沒人招惹他，他偏要招惹別人——他去糾纏騷擾柳無眉。偏偏這個時候魯賁又病倒，柳無眉正被騷擾得無可奈何的時候，楊飲風幫他解了圍——喝下了唐無尋送給柳無眉的酒。
唐門弟子的酒是不能隨便喝的。
然後，在楊飲風迷瞪之際，唐無尋就把他給上了→_→
再然後，兩個人就在一起了→_→
這個故事槽點滿滿，唐無樂如今娓娓道來，當然不是逗趣讓唐驚鴻吐槽的，他只想說明一個問題——
「大嫂不過跟大哥做了一次，就差不多對他有了感情，師弟——」唐無樂說著，再次俯下身，一手摩挲著她的臉頰，直視著她的眼睛，眼裡隱隱有火光跳動，「你要不要試試？」
唐驚鴻：……
——握草唐無樂你真的變得好可怕了你知道嗎？
所以唐驚鴻的回應就是更為劇烈的掙扎，已經算得上是手腳並用了。
然而這份掙扎顯然並不怎麼夠用，唐無樂坐在她大腿上的位置很巧妙，剛好穩穩地壓制住她下半身的力量。他靜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又突然敲了敲下巴，慢悠悠道：「唔，我想想，大哥給我的藥我放到了哪裡……」
唐驚鴻聽出他言外的威脅之意，頓時一僵。
唐無樂的眉頭再次上挑：「所以小師弟，考慮好回答了嗎？」
唐驚鴻：……寶寶想哭。
兩人又僵持了一會兒，門外突然傳來稚嫩的喊聲：「無樂叔叔，出什麼事了嗎？你房裡聲音好大……咦？驚鴻哥哥回來了？」
莫雨說著就要推門進來——不管怎麼說，昨天晚上，唐驚鴻突然消息，若說他一點不擔心也是不可能的。
唐驚鴻立刻有些焦急地看向唐無樂，那意思——這事以後再說，總不能當著小朋友的面這個樣子。
唐無樂倒是覺得反正他倆總是會在一起的，就算被對方撞見又有什麼所謂？不過既然小師弟不想，他也沒必要非得讓她難堪……萬一人再消失不見了怎麼辦？所以他還是抬手給她解開了受傷的鎖鏈，他顯然對此道十分熟練，手下不停，眼睛卻一直看著唐驚鴻，還在她耳邊低聲道：「儘快給我答案——大哥的藥雖好，不過是藥三分毒，我不想用在你身上。」
唐驚鴻此時已經沒心思考慮唐無樂這番威脅了，她只想眼前這幅樣子，絕對不能給莫雨和毛毛看到，所以聽著門打開的聲音，一著急——
這間客棧的門鎖得很松，莫雨略費了點力氣就把門晃悠開了，他欠著毛毛踏進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床。
因為屋裡的兩個人都在床上。
不過等看清楚了床上兩個人的狀態後，莫雨和毛毛立刻兩臉懵逼——
此時唐驚鴻單手撐床，趴在唐無樂身上，兩個人衣衫略有些淩亂，一半被子從床上垂下來，周圍還散落著一截鎖鏈。
——多年以後，毛毛差不多都忘了這個場景，莫雨卻還記著，每每回憶起來，只有一個感慨：真激烈啊……
「驚鴻哥哥，你和無樂叔叔出去逛逛，我和毛毛在裴先生這裡就好了。」
此時四個人已經到了萬花谷，而萬花穀向來是一派祥和的景象，鳥語花香，風景如畫，就連穀中的人，都比外面的人多了幾分和氣和文氣，不知道是不是受環境影響，來到這裡後，莫雨身上的戾氣似乎都散去不少，如今還能說出這般乖巧貼心的話。
當然如果他眼裡沒有戲謔的意味的話，唐驚鴻會更高興。
那天早上她太著急跟唐無樂拉開距離，結果用力過猛，再加上唐無樂暗地裡使壞，借力一拉，反倒讓她撲在對方身上，縱使她反應快也只是半撐起身子沒完全趴上去，卻還是被剛好進來的莫雨和毛毛撞見了。
自那以後，莫雨似乎就認定了她和唐無樂是一對，而唐無樂又一直拿春藥作威脅，她不能拒絕得太明顯——唐門二少下毒的功夫，她一點不想挑戰。
不過她鬱悶，唐無樂聽了這話卻是挺高興的，也不管對方話裡差了輩分什麼的，挨個把小孩的腦袋摸了一圈，拉著唐驚鴻出去了。
剛一出去，就迎面撞上個人。
那人「哎喲」了一聲，往後退去。
是個熟悉的女孩聲音。
唐驚鴻正要伸手拉住她，卻有人先行扶住了對方，聲線溫潤，語調溫柔，十分動聽：「師姐~沒事吧。」
「幸好有阿淩你在——」那女孩說著，轉過頭來，眼睛一亮：「真的是驚鴻你來了啊……聽谷裡姐妹說起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在開玩笑呢——對啦，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情緣，浪淩飛——阿淩，這位就是我跟你說過的唐門五少爺，驚鴻……」
第85章 病2
「……就這樣。」穀之嵐臉上微微帶了點紅暈，給唐驚鴻講著浪淩飛的來歷。
其實也沒有什麼驚心動魄的故事，不過是她出門采藥，在花谷密林裡撿到了昏迷不醒的青年。醫者仁心，她理所當然地把他帶回藥廬醫治。然而青年身上卻並沒有任何傷病，只不過蘇醒過後，卻是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他知道自己叫什麼，多大年紀，卻不記得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又怎麼會出現在萬花穀。最奇怪的是，有些基本常識他知道，而有些卻記得稀裡糊塗的，譬如說夜裡點燈，他就總說開燈，知道人要喝水，卻不曉得水是每天一大早，山谷中的僕傭們去山中水井挑來的——一開始用水很浪費，被糾正了幾次之後才改過來，偶爾還會冒出一兩句奇怪的俏皮話，比如什麼「躺著也中槍」，不過因為他本身性子好，段子也很逗趣的，大家並沒有沒什麼反感……
總之，這是個十分古怪的人。
不過雖然古怪，浪淩飛本人卻是溫雅淡然，對所有人都很溫柔，很快就得到了穀內上下幾乎所有人的喜歡。因為他是被穀之嵐所救，對於穀之嵐十分依賴，常常幫她打理藥廬之事，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裴元便做主，將他收入了門下，成為杏林一脈的弟子。
萬花穀的包容性確實非常強，就算浪淩飛身份成謎、來歷古怪，也能夠毫無芥蒂地接納他。
「……舅舅師父很忙，所以阿淩都是我在帶，《醫經》也基本是由我給他啟蒙的，我們一起去采藥，一起出穀去給山下人義診……再之後，阿淩就向我求情緣啦……」說到這裡，穀之嵐淺色的臉頰上浮起一層紅暈，嘴角也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唐驚鴻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然後你就答應了？」
「……剛開始沒有。」穀之嵐的聲音突然消沉了下來，她低語道：「你知道，之前我是喜歡祁道長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之後，我是不可能跟祁道長在一起了，我想斬斷這段感情，所以吃下了你給的斬情丹。但是——」穀之嵐抬頭看向唐驚鴻：「能夠使人忘情的東西，這世上真的存在嗎？」
唐驚鴻沉默了下來。理論上自然是不存在的，就算是有，也大多是使人忘掉一切，而不僅僅是忘情，甚至於，很多時候記憶容易失去，感情卻刻骨銘心——穀之嵐身為醫者，應該很清楚這點，所以她當時吃掉……
穀之嵐點了點頭：「我只是想要騙過自己——但是我不能騙阿淩。他是一個很好很純粹人，值得一段美好又純粹的感情。不過……」
穀之嵐有些害羞地笑著低下了頭。
不過——愛情沒有知難而退，只有至死方休。
被拒絕了，浪淩飛也並不氣餒。他是知道穀之嵐那段感情的，也知道對方不會那麼容易放下，無微不至的關懷，朝夕相對的陪伴，甚至於為了更好的保護師姐兼心上人，已經過了練武黃金時候的青年又跑去找東方谷主修習武經。
青年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當無意中的一個擁抱開始讓她為他而臉紅心跳，當閒暇時會因為想起青年的微笑而失神，當有一天她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個曾經讓自己刻骨銘心的青白道袍時，她終於確定自己是喜歡上了這個對自己由依賴變成自己的依靠的青年。
兩個人自然而然就情緣了，然後獲得了幾乎整個花穀的祝福。
「阿淩真的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啊。」穀之嵐最後歎了一聲，「驚鴻你也是個很好的人——說起來，舅舅師父當初還試探我喜不喜歡你來著，不過這個重點大概是，你對我也只是朋友的喜歡吧？」
穀之嵐說這些的時候，眼睛很亮，盛滿了幸福的色彩，黑暗的童年，錯誤的感情，如今已經在其中找不到半分陰霾了。
唐驚鴻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一頭烏髮，然後把人攬進懷裡，低聲道：「看到你這樣開心，真是為你高興。」
穀之嵐愣了一下，被男子抱入懷中，她本該感覺受到冒犯和侮辱，可被唐驚鴻抱著，她卻意外地感受不到任何不妥，索性就任由她抱著。
直到裴元身邊的小藥童過來，說是先生請師姐過去幫忙。
穀之嵐朝遠處招招手，浪淩飛立刻飛奔了過來。
——之前穀之嵐拉著唐驚鴻說話的時候，特意把浪淩飛支開了。雖然算算年紀，浪淩飛不比穀之嵐小，但是他總是不自覺地就對師姐言聽計從，半分不敢違抗。儘管看著自家情緣被個漢子抱進了懷裡心裡急的不行，也只是巴巴地遠遠看著。
穀之嵐一看到浪淩飛便知道他在想什麼，細細地交待他陪著兩位客人四處走走之後，趁著對方點頭答應的時候，踮起腳尖，飛快地親了他一下，這才飛紅著臉疾步跑走了。
浪淩飛僵住了。
唐驚鴻仿佛看好戲一般，含笑看著。
不過等穀之嵐徹底消失在花海間，氣氛就陡然變得有些奇怪了。
然後唐無樂慢悠悠地溜達了過來。他一直覺得當初那樣大喇喇地揭穿祁進之事有些對不起穀之嵐，所以當她拉著唐驚鴻要說點話，讓浪淩飛站遠一點的時候，他也十分配合地走遠了一點。
不過這會兒穀之嵐離開了，他也就自然地回到唐驚鴻身邊，若無其事地抓住她的手，同時卻也是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了她的身前。
正偏頭準備跟浪淩飛說話的唐驚鴻一愣，隨後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浪淩飛……似乎對自己有幾分敵意？
而浪淩飛卻在看到唐無樂這個動作的那一刹那，身上的敵意有一瞬間的收斂，他左右打量著兩個人，最後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你們……到底什麼關係？」
唐無樂看著浪淩飛，嘴角一挑：「我們的關係？」
擔心唐無樂會胡說八道，唐驚鴻有些惱：「師兄！」
然而唐無樂只是衝浪淩飛抬了抬下巴，語氣十分欠打：「憑啥告訴你小子！」
浪淩飛這會兒冷靜了下來，恢復成那個人人稱頌的溫潤公子，他看了唐驚鴻一眼，睫毛微垂，似是在斟酌用詞，半天，才抬眸看向唐驚鴻，道：「師父說，之嵐很喜歡你，你和之嵐也很相配。」
唐驚鴻一聽，頓時啞然——難怪穀之嵐剛才還說裴元問她喜不喜歡她呢……不過裴元會這麼跟浪淩飛說，只是希望他能夠更好地對待自家外甥女吧，不愧是花穀黑心花呢。
唐驚鴻無所謂，唐無樂卻是有些炸了，握著唐驚鴻的手也更加用力了——那丫頭跟個豆芽菜似的，哪裡跟他小師弟相配啦？！
——所以二少爺您似乎忘了當初您是怎麼誇人家貌美溫柔，還揚言要追人家娶回家來著？
浪淩飛不是小肚雞腸的人，真正認識了唐驚鴻之後，很快就意識到裴元師父當初大概是在嚇唬自己。
沒了偏見以後，他便十分熱情貼心地帶著兩人在萬花穀到處轉悠。
其實根本不必帶，唐驚鴻和唐無樂之前在萬花穀住過一段時間，如今還有不少人記著他們呢。
待從整片花海穿過，唐驚鴻收穫了滿滿一懷抱的鮮花，還有一些畫卷字帖——全都是花谷妹子們送的。
——花海每天都是有不少人的，畢竟花海可以算是大唐最漂亮的地方之一了，商羽弟子、丹青弟子、書墨弟子以及星弈弟子在這裡彈琴畫畫寫字下棋，琴棋書畫皆是雅事，配合美景，自然盡興，杏林弟子于此地采藥，芳主弟子們每日都要打理花海。
這麼多人，每人送一點，加起來的數量也是極大的。
唐無樂已經不是第一次見了，反正他也不明白為啥，只要有師弟在，妹子們的視線永遠是放在她身上，明明他也不差啊！明明師弟不在的時候，也有妹子給他丟帕子啊！
浪淩飛就格外驚訝了：「這麼大一束花？花聖師父門下的弟子們向來可寶貝了，我掐一朵給師姐他們都不願意呢，怎麼給你就給一大捧？還有這畫、這字……丹青書墨兩脈的師兄弟們嫌我不懂，連碰都不讓碰的……還有商羽的秦師姐竟然給你撫琴——驚鴻兄，是兄弟你以後還是少見之嵐吧。」
唐驚鴻：……
——招妹子喜歡怪我咯~
溜了一圈，三人重回藥廬，一回去，毛毛就先迎面跑了出來，直接撞進她懷裡，聲音裡有些哽咽：「驚鴻哥……怎麼辦？雨哥中毒了，裴先生都解不了的毒……他、他還說，雨哥活不了太久了——驚鴻哥，毛毛不要……不要雨哥活不了太久，毛毛要雨哥、長命百歲……」
唐驚鴻聞言，把懷裡的東西遞給唐無樂，牽著毛毛走進去。
莫雨正躺在床上，上身半敞，裴元正從他身上取下最後一枚銀針，聽到她的腳步聲，轉過頭來，眼神沉鬱而又冷靜：「他身上的毒只能壓，無藥可解——或許將來會有，但也未必能讓他長命百歲。」
唐驚鴻感覺到毛毛扯著自己衣擺的手抖了一下，然而小傢伙卻很會抓重點：「壓？怎麼壓？」
「以內力壓制。」裴元倒也並不因為毛毛是小孩子就不重視，反而說的非常認真。
唐驚鴻瞳眸一縮，立刻想到一個人——惡人谷谷主，王遺風。
紅塵心法可以壓制血毒。
第86章 病3
對於自己身上的毒，沒有人比莫雨自己瞭解的更清楚了。
他幼年便身中此毒，甚至因此背負上了滅門血案，被浩氣盟追殺。追殺過程中，他的毒再次發作過幾次，直到後來被少林大師送入稻香村，被村民收留。
在稻香村，他的毒其實也曾發作過，不過村子裡有個唐爺爺，有唐爺爺在，總是能夠輕易地壓制住他。
除了那一次……這些年流落江湖，莫雨幾乎都快要忘記了在稻香村時的那短暫的安寧。相反，他見過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尤其是那些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不過是為了一本秘笈，便能陷害他們兩個小孩子偷竊，進而想要殺人奪物——這些經歷，無疑讓莫雨的心思愈發深沉了。
他本就稱不上什麼光風霽月的正人君子，經歷的坎坷和磋磨越多，他的心性倒是錘煉出來了，可內心也變得越來越黑暗了。
而毒和病，恰恰就是那種越是在黑暗而又骯髒的環境下，越能夠蓬勃生長的。莫雨身上的血毒本就無藥可解，而他那些負面而又消沉的想法無疑更加滋長了毒性，讓其慢慢深入，直至五臟六腑……
有時候莫雨自己都奇怪自己的命怎麼這麼硬，這麼折騰還不死，卻又在轉頭看到對自己滿心依賴的毛毛的時候，再次咬牙，暗示自己，如論如何，也要撐過下一次發作。
如今早已入了冬，外頭已經連續下了好幾場大雪了，而萬花谷許是地勢的問題，每年冬天都來的格外的晚，昨天夜裡方才下了第一場雪。
對於大部分地區來說，一年到頭攏共也下不了幾場雪，尤其是大雪，所以突然下了雪，整個萬花穀都熱鬧了起來。
萬花谷的成年弟子們尚還有些收斂，雪景可題詩可入畫，琴聲悠悠，格外雅致，花蘿花太們可就沒那麼多約束了，著了墨紫衣裳的小朋友們呼朋引伴地跑到落星湖——湖上結冰了，可以滑冰，湖岸堆積了不少雪，場地又開闊，可以打雪仗。
落星湖距離藥廬不遠，他們有人從兄長那裡得知谷裡新近剛來了兩個小朋友，呼拉拉地立刻過來了好幾個，嘁嘁喳喳地在窗邊邀請兩個人一起去玩。
——萬花谷的小弟子們被教得很好，無憂無慮，十分熱情好客。
毛毛眼睛一亮，剛要應下，卻又轉頭看了莫雨一眼：「雨哥想去嗎？」
莫雨其實無所謂。他已經不算小了，心理更是成熟，不過看毛毛很想去的樣子，揉了揉他的頭髮，點了點頭。
兩個小傢伙手把手出了門——嚴格來說，是毛毛拉著莫雨。
在門口遇上唐無樂，毛毛非常懂禮貌地喊了一聲：「無樂叔叔好。」
再然後，房門再次被推開，唐無樂帶著一身寒氣走了進來。
此時唐驚鴻正坐在桌前寫東西。
唐無樂有些驚訝，湊過去一看，原來她正在寫信。
屋裡點著火盆，十分暖和，唐無樂其實也沒多冷，卻還是站到火盆旁，一邊伸手烤著火，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給誰的信？」
唐驚鴻剛好擱下筆，吹了吹墨蹟，回道：「葉凡——或者說小婉。」
唐無樂挑眉：「你叫她來幹嘛？」
「我知道葉凡的師父是誰了。」
唐無樂一愣，差點被火烤到手，驚詫道：「你怎麼會知道……」
雖然唐無樂瞧不大上這個搶走了自家妹子的人，不過真說起來，葉凡的經歷也算是傳奇。年幼離家出走一路從江南跑到巴蜀，而後又從巴蜀去了天山，更是在天山上的遇世外高人，被其傾囊相授絕世武功《凝血功》。後來他師父因他惦記小婉，在他百般央求下代他去唐家堡一探，卻自此之後再也未曾回去，只留給他一柄葬月寶劍。葉凡歸家後，也沒少在江湖中打聽他的這位恩師，就連跟唐家堡結親後，也厚著臉皮托唐門弟子幫忙尋找，聽說那是一位……喜著白衣，儒雅風流，智深若海，才比天高，寬厚仁慈，幽默風趣……總是就是掛滿了各種溢美之詞的人。這樣的人世間少有，理應很少找，然而唐家堡確實有幫這位姑爺尋找，找的卻始終都不對。
所以唐驚鴻說她知道，著實令他吃驚。
「無樂師兄，你似乎忘了我如今的身份了？」唐驚鴻抬眼看過去，無奈笑道：「要不要我提醒你？我現在是隱元會的人，甚至於——」
唐無樂：「甚至什麼？」
想到小無名薛北辰對老無名的言聽計從以及老無名滿心的算計，唐驚鴻不由輕輕皺起眉，含糊道：「誰知道呢……」說著，一招手，一個黑影突然從房頂跳下來。
唐無樂眯起眼細細打量，這人雖然全身黑衣，還蒙了面，與過去他見過的隱元會成員似乎一模一樣，他還是一眼認出來，這個是最常出現在唐驚鴻身邊的人，似乎是天字零零玖。
大概是因為有外人在場，天字零零玖一言不發地接過書信，很快就從後窗跳出去，消失在不遠處。
唐無樂的注意力立刻又回到那封書信上，心想小師弟知道葉凡師父，定然不是才知道的，而現在才提……他不由問道：「葉凡的師父到底是誰？」
唐驚鴻本來正看著天字零零玖離去的方向出神，聽到這話後回過頭：「你確定要知道？」
「聽說葉凡的師父可是一位世外高人，他簡直恨不得用世上所有的褒義詞形容，我這樣的俗人，當然想知道。」
「哈哈。葉凡倒也是個師控。」唐驚鴻雖然沒見過葉凡是怎麼跟人誇自己的師父的，不過倒是能想像到，不由大笑，待笑夠了，又道：「其實這個人你肯定聽說過，說名震江湖都不為過。」
真擔得上名震江湖四個字的人並不算特別多，但都細數起來，都沒有像葉凡形容的那樣的人。唐無樂不由更好奇了。
然後就見唐驚鴻突然轉回臉，仰頭看著窗外的天空，聽到她幽幽的低語：「王遺風。」
聽到這個名字，唐無樂猛地抬起頭，正想著難不成是重名，就聽唐驚鴻用非常肯定的語氣否定了他的猜測：「嗯，惡人谷谷主，王遺風。」
唐無樂：……
不過吃驚過後，唐無樂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是說他這個局外人都這麼震驚了，葉凡那傻小子還不得給嚇傻了？唐無樂第一次非常期待見到葉凡，尤其期待對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的懵逼樣子。
然後他就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所謂——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小霸王果然是小霸王。
葉凡知道這個消息之後，確實差點嚇傻了。
當然，這麼重要的資訊，唐驚鴻肯定不可能直接在信上寫明。
她只說知道了葉凡師承何人，請他來萬花穀或者長安詳敘，又說小婉出嫁的時候自己不在，沒能送她出門，借著這個機會也好聚聚。
葉凡此生最為牽掛的兩人一個是初戀，一個是師父，一聽說師父有消息了，自然是想要立刻知曉到底師父是誰，現今在哪裡，又不免多想——這麼多年都沒有師父的消息，如今卻知道了，師父會不會是出了什麼事……
他本想即刻帶上唐小婉動身，卻不料臨出發前莊裡大夫查出唐小婉有孕。
這也是大事一樁，葉凡不放心唐小婉，又耽擱了幾天，直到唐小婉胎像平穩了，他才獨身離開——葉英葉暉兩位兄長都是極為靠得住的，葉凡倒也沒什麼後顧之憂。
等葉凡過來的這段日子，唐驚鴻又回去了幾趟長安城——那個小報如今還是離不得她，每月都要出新內容，她只能來回奔波。不過這樣也好，長安城裡也有幾樣萬花穀並不多見的小玩意兒以及首飾衣裳什麼的，買了送給谷裡的小朋友們和妹子們，也讓唐驚鴻奔波得甘之如飴。
藏劍山莊乃是書香世家轉型江湖人士，葉孟秋是有些古板的正人君子，而葉英則是大寫的正人君子，葉凡雖然自小離家，並沒有怎麼受過家裡的教導，可道理都是懂得。所以乍然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恩師原來是惡人谷的大惡人，還是大惡人的頭子，他心裡的震撼自然是無法言說的。如果按照原劇情還好，王遺風一出面便救了他，如今平白無故把這個答案砸他一臉，他整個人都迷瞪了。
這一迷瞪就迷瞪了好幾天，天天像是沒睡好，又好像沒睡醒，遊魂似的，把花穀的幾個小姑娘都嚇了一跳，認為這是個「可怕的客人」。
不過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葉凡也就想通了，不管王遺風是大惡人還是大善人，總歸是他的師父，是那個教他凝雪功、送他葬月劍、長相溫文儒雅、笛子吹得非常好聽的師父。
然後他就想去昆侖惡人谷找師父。
唐驚鴻等的就是這個，她道：「如果可以的話，你能幫我請王谷主出穀一趟嗎？地點由他定，我也定然不會向浩氣盟那邊洩露他的行蹤。」
葉凡面露詫異。
唐驚鴻索性直言道：「請他過來，其實是有個孩子需要他出手救命——一個，他一定會非常喜歡的孩子。」
如果沒有唐驚鴻，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王遺風是自己的師父。葉凡承這份情，所以並不計較她明擺著的利用，但也只是道：「我會轉告家師的。」
「毛毛，你在這裡做什麼？」莫雨看到毛毛蹲在唐驚鴻房前，不由走過去，問道。
「沒事。就是小花他們說剛堆起來的那個滾滾是驚鴻哥哥曾經帶過來的，想讓她過去看看。」毛毛站起身，拉著莫雨往外走，繼續道：「不過驚鴻哥哥他們似乎有事情要談，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了。」
莫雨立刻誇道：「毛毛真懂事。」
走了兩步，毛毛突然問道：「雨哥，救命之恩，是不是大過天啊？」
其實莫雨的道德觀很淡，就算是救命之恩對他也不算什麼，也抵不上自己的命重要，不過在毛毛面前，他還是願意做個正直的人，所以他點點頭，道：「算是吧——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麼。」毛毛笑了笑：「我就是想起來，這一路，雨哥你救了我好多好多次啊，以後我也要保護你呀~」
莫雨不由露出一個不帶絲毫陰霾的笑容：「喔！那雨哥等著啦！」
長安距離昆侖山高水遠，葉凡這一走，就又是近半個月。不過他已經給藏劍山莊送了信，向葉英說明了一切，再加上沿途又有隱元會分部，想要傳遞消息，確認他安全也並不是一件難事，唐驚鴻就靜等著王遺風到來，至於之後莫雨的何去何從……要談這些，總要先把命保住了。
唐驚鴻照例往長安城跑了一趟，正跟手下的幾個女性隱元會成員討論著這期小報的時裝的時候，天字零零玖突然有些慌亂地沖了進來，然後只說了一句話，就讓唐驚鴻霎時間驚得臉色全無，手都不由顫抖了起來。
——穆小公子練功走火入魔，性命危在旦夕，裴先生請您即刻回去！
第87章 病4
穆這個姓，唐驚鴻只跟天字零零玖提了，還是因為對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毛毛才提的。
剛聽到天字零零玖說毛毛因為練功而走火入魔的時候，唐驚鴻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天字零零玖說的不是穆小公子，而是莫小公子……但是天字零零玖從來不會這麼稱呼莫雨，他只會叫莫少爺。也是隱元會的人，知道的多少會多一點，知道莫雨是莫家堡的小少爺，倒也正常。
但是如果莫雨走火入魔的話她倒也不緊張，莫雨本身就多災多難，萬花穀還有那麼多高手呢，就算走火入魔，也能把他救回來。但是毛毛他是三陽絕脈！這種體質練功是天才，但如果出了什麼問題，那就是生與死的大問題。
這些念頭不過刹那，待回過神後，她已經騎上天字零零玖帶來的駿馬，直奔城外。看著高高的城牆外西下的夕陽，她突然想到什麼，猛地一拽韁繩，將馬頭掉轉：「……你說毛毛命在旦夕？！」
跟在她後面的天字零零玖猝不及防下差點追尾，好在及時停下來，回道：「裴先生是這樣說的。」說完又擔心力度不夠，又補充道：「他還請人去請孫先生了。」
唐驚鴻的眉頭狠狠皺了起來，而後驅馬反而往內城而去，一邊走，一邊道：「你去告知一下裴先生，麻煩他想辦法，替毛毛保兩個時辰的命！」
說著，人已經消失在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萬花穀
落星湖畔的藥廬幾乎擠滿了人，然而來來往往的人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生怕驚動了屋裡的病人。
屋裡毛毛躺在床上，渾身浴血，意識不甚清醒，眼神也有些渙散。然而儘管這樣，他還是努力仰著頭，找著莫雨。
莫雨只能坐到他的床邊，覆上他的手。
毛毛努力握住，然後艱難道：「……雨哥……毛毛好好練功，將來幫你壓制血毒……咱，儘量……不求人……」
自從六歲開始被人追殺被人誤會被人懷疑都未曾哭過的莫雨，在這個時候鼻子突然有點酸，眼眶裡也有淚水也打著轉，他輕聲應道：「好、不求人……」
毛毛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似有些困倦地閉上眼。
「毛毛！」莫雨的眼睛登時就紅了。
兩枚銀針恰是時候飛來，紮進他的百會穴。
仿佛一盆涼水迎頭澆下，莫雨的意識瞬間清明了，眼睛內的紅色變淡了許多，他轉過頭，看向給自己扎針的人——那是位鬚髮皆白的老翁，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看起來和氣睿智。莫雨忍住悲痛，微微頷首，道：「多謝孫先生。」
——這位自然就是萬花谷的藥王孫思邈。
見他冷靜了下來，周圍提氣做好防禦姿態的幾位修習武經的萬花谷弟子也隨即略微放鬆了下來——他們可是知道這位身中血毒，發作起來跟發了瘋的殺人狂魔沒兩樣。
孫思邈點點頭，又看了看床上的毛毛，雪色的長眉微微一蹙，道：「這孩子是三陽絕脈的體質啊……這、這——這若是按部就班地練武，前途定然不可限量，如今這孩子明顯急於求成了，這一旦走火入魔……」
莫雨緊緊地盯著他。
孫思邈歎了口氣：「須得武功修為極高之人為他打通經脈，而這武功極高之人……純陽呂真人算一個，少林派的易筋經也可以。但怕只怕這孩子撐不過今晚……」
——而少林派和純陽宮，離萬花穀不算特別遠，卻也沒辦法一夜之內走一個來回。
毛毛和莫雨已經在這裡住了半年了，莫雨性格有些陰沉，並不算特別討喜，但也並不令人生厭，而毛毛則幾乎贏得了整個花穀上下的一致喜愛，如今他出事，幾乎所有人都在為他擔心。
正在這個時候，前去長安城請唐驚鴻過來的天字零零玖到了，他如實地向裴元轉達了唐驚鴻的話。
兩個時辰？裴元一愣，下意識看向自己師父。
孫思邈問零零玖：「你方才說，唐五公子是往皇城方向而去了？」
天字零零玖點頭。
孫思邈沉吟了一會兒，轉頭吩咐道：「去請穀主過來吧——」
——萬花穀也只有東方宇軒功力最為身後，讓他以養心訣溫養毛毛心脈，保他兩個時辰不死，還是沒問題的。同時他又派了人，分別前往純陽宮和少林寺，請求幫忙。
所有人都在為毛毛的傷勢而忙忙碌碌，只有唐無樂無所事事，然後就聽到了孫思邈和裴元的小聲交談。
「師父，唐五是去宮裡偷續命靈珠了吧？續命靈珠可令重傷之人續命四十八個時辰……有了這藥，毛毛的傷勢就有救了。」
孫思邈微微點點頭，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皇城高牆深院，又有金吾衛等精銳重兵把守，還望唐五公子能夠順利歸來啊。」
唐無樂不由握緊拳頭。
隱元會能夠知道那麼多秘密，自然是到處埋了眼線，包括皇宮。
因為眼線只負責彙報事情，從未插手過什麼，倒是一直沒被人發現。
小無名薛北辰對老無名言聽計從，對她這個老無名另找來的疑似繼任者也客氣，沒少說一些隱元會的暗號。
唐驚鴻就是用這些暗號聯繫上宮裡的眼線，很快就瞭解了那枚續命靈珠的所在，甚至就連四周圍的兵力佈防都大致瞭解了。
瞭解了這些，以唐驚鴻的唐門武功，想要偷續命靈珠並不難。
不過金吾衛比料想中的還要難纏。
她甫一得手便立刻撤離，卻還是被發現了。
緊跟著宮內警鈴大作。
這算是唐驚鴻人生中第一次單騎匹馬出來偷東西，還一偷就偷了個大的，看著本就燈火輝煌的皇宮霎時間變得亮如白晝，唐驚鴻躲在暗處一時有些懵——四周的兵力佈防也換了。
其實兵力分佈、換防規律多觀察一會兒就能知道了，但是唐驚鴻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續命靈珠已經被她放入背包，而此時距離她所說的兩個時辰只剩不到一個時辰了。
不過這會兒也離宮門沒多遠了。唐驚鴻咬咬牙，想著乾脆直沖出去。
這時身邊突然落下一個人影，一把拉住了她。
唐驚鴻一轉頭——不是唐無樂又是誰？
他在聽了孫思邈和裴元的對話後就找了過來。他可沒有什麼佈防圖，只能暗中觀察著，慢慢摸進來——也是抓捕唐驚鴻的動靜太大，他直接找的最為燈火通明的地方。
不過這樣一來，他倒是可以帶著唐驚鴻出去了。
戍守禁苑的金吾衛們是負責保護皇帝後妃的，是精銳中的精銳，十分不好對付，所以兩人走的很小心。一直到臨近宮門口，換成普通皇城守衛，兩人才鬆懈了一點。
不料此地被緊急調派了人手，一個不慎就被發現了，甚至於……還吸引來了金吾衛們。
——弓箭手發出漫天箭雨，騎兵們策馬槍出遊龍。
唐驚鴻和唐無樂畢竟只是兩個人，應付得頗有些吃力。
好在金吾衛們的職責是保護皇帝後妃，他們不敢離內宮太遠，兩人往宮外方向疾奔，終於逃出箭雨範圍，而只是面對普通皇城守衛的話，兩人尚有一戰之力。
最終連躲帶藏地，兩個人總算順利擺脫追兵，從宮裡出來。
出來後，唐驚鴻打量了一眼四周的環境——也是巧得很，竟然正好在她辦的小報附近。
然後唐驚鴻就帶著唐無樂光明正大地走了進去——反正天都黑了，也沒人看到。
兩人身上的傷都需要處理一下，還有身上的衣服染了血，也都要換下來。
時間不多，唐驚鴻也沒怎麼仔細收拾，出來後，那位管事過來跟唐驚鴻彙報了一點情況，而後又提及外頭戒嚴之事。管事的是個聰明人，從唐驚鴻和唐無樂剛過來時的模樣隱隱猜出了什麼，卻什麼都沒說，只說皇宮失竊，竊賊逃出皇城進了城裡，如今皇城守衛們已經全城戒嚴，進行大肆搜捕。
聽了這話，唐驚鴻和唐無樂彼此對視了一眼，唐驚鴻皺起眉——搜捕什麼的倒是沒事，但是戒嚴……毛毛的性命危在旦夕，正等著續命靈珠。
仿佛看出她在憂慮什麼，管家貼心道：「負責北門的那個侍衛隊長跟咱們有交情，公子若要出城，小的這便去安排。」
然而讓唐驚鴻萬萬想不到的是，出城才是真正的危機——
絆馬索、砍馬刀……再以及真正的如雨的箭矢——比金吾衛更為兇猛霸道的箭雨。
完全沒有給人反應的機會，實際上也來不及反應，耳邊聽到無數箭矢破空之聲的時候，馬兒已經哀鳴著倒下，唐驚鴻毫不猶豫地出劍，雪亮鋒芒攪碎漫天箭雨，唐無樂亦是目光淩厲，一邊躲避箭雨，一邊查看四周，以期尋找突破。
就在這時，一支重弩突然自萬千箭雨的掩護中乍然現身，目標明確地直擊唐驚鴻胸口，獨孤九劍也未能改變停止它的前進——
「噗」地一聲。
重弩穿肩而過。
「師、師兄！！」黑鐵所鑄箭尖黑得沉穩，被噴湧而出的鮮血幾乎染紅她的雙眸，然而不等她有什麼動作，唐無樂提起最後一分力，帶她躲進一棵兩人合抱粗的樹後——附近樹木不少，唐無樂斟酌了很久，確認這裡是最好的盲點。
不知道是不是確認他們受了傷，跑不了，布下埋伏的人一時沒有過來查看。
唐驚鴻驚駭過度，任由唐無樂抱著，愣愣地不說話。唐無樂覺得肩膀很疼，疼得說不出話來，可看著懷裡唐驚鴻難得呆住的樣子，又覺得格外可愛，忍不住俯身親了親她——
而後，唐驚鴻突然自他懷裡消失不見。
疼痛和失血讓唐無樂的意識有些模糊，反應也格外遲鈍，他努力保持著清醒，睜大眼睛看著空空如也的懷抱，尚未總結出「小師弟又棄我而去的結論」，唐驚鴻又突然出現在他懷裡。
此時唐無樂還保持著俯身親她的姿勢，她這麼一出現，倒是有些主動親上來的意思。
唐無樂突然就笑了。
唐驚鴻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麼，遞過一張有些像信函，又有些像請帖的東西，直接塞到他手裡。
這是什麼？唐無樂有心想問，但是話一出口就是錐心的疼，只能閉上嘴，捏緊了她塞過來的東西。
那東西也不知是由什麼材質製成，他不過略一用力，便立刻化為金色粉末，瑩瑩地消散在空中。
緊跟著，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後，終於踏回實地。
眼睛被人強硬地蓋住，是小師弟。她溫和地在耳邊道：「你現在這裡休息下，我很快就回——」
疲憊感頓時湧了上來，唐無樂聽話地任由自己沉入黑沉的夢鄉……
第88章 副本異常1
看著唐無樂閉眼睡下，唐驚鴻總算松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呼出來，就驟然被直刺腦海的一聲尖銳警報所打斷：「警告！宿主貢獻點不足，幫會領地強制開啟，請於一小時內補全貢獻點，否則領地將崩潰，且無法再建，領地內一切事物都將消失！警告！宿……」
儘管警報聲已經快要把唐驚鴻的腦子轟炸了，系統仿佛依然擔心宿主聽不到一樣，還在她眼前形成幾個觸目驚心的鮮紅的感嘆號，閉眼都擋不住的那種。
唐驚鴻差點給震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閉上眼，忍不住低吼了一聲：「閉嘴！吵死了！」
然而沒有智慧的系統並不會回應不在程式範圍內的指令，它直接無視唐驚鴻的抗議，繼續有節奏地發著警報。
唐驚鴻咬咬牙，努力讓自己適應這尖銳的警報，先給唐無樂的傷口上藥包紮。
他們眼下身處上次系統贈給她的幫會領地中。
這個幫會領地基本都是照搬劍三遊戲中的設定，不過略有不同。比如說劍三裡幫會創建需要在三天時間裡招收十個人，否則就會解散，這裡倒是也要求招人了，不過時間比較寬裕，是三年——也就是說至少可以隨便用三年。而且系統所說的時間是以她所在的現實世界為准的，副本時間並不計算在內——這一點還是上次給幫會命名的時候才發現的。
說到幫會取名，順帶一提，她是出了副本以後，看到莫雨毛毛才靈光一現給幫會取名「稻香村」——這也稱得上是夢起航的地方。
之前唐驚鴻並沒有把幫會的領地當回事。
怎麼說呢，遊戲裡的幫會領地作用其實也算有限，幫會物資對於如今的她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至於幫會裡的休閒活動，她覺得現實世界出去逛逛街更加休閒，最主要的還是因為反正就她一個人，也無所謂升級不升級——對於她來說，要麼就不管這個幫會，一旦開始打理，她就會想儘快升到七級。
沒用又麻煩，唐驚鴻沒心思折騰它，索性就把它當個大倉庫用——雖然沒有領地，但是倉庫還是可以使用的。
直到方才野外遇伏，唐無樂身受重傷。
唐驚鴻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這個幫會。
當時她看起來在發呆，實際上是在跟系統討價還價，「賒帳」開領地。
在遊戲裡，安史之亂版本之前開領地要求2000貢獻點+一萬金，或者1000貢獻點+兩萬金，等安史之亂之後，改成要20W幫會資金，如今系統的版本是第一種。兩萬金唐驚鴻能夠拿出來，但是1000貢獻點……系統給出的解釋是以任務完成程度隨機贈送，然而上次的任務還沒到結算時間。
好在系統表示她之前的任務完成情況良好，給她提供了一個賒帳的機會，只不過只有一個小時。
一個小時很短，唐驚鴻肯定搞不到1000貢獻點，不過就算幫會消失，她也不能讓唐無樂出事。
所以她很爽快地就應下了。
唐無樂不是幫會成員，要想進入領地，只能通過邀請信進來。
然而邀請信是六級幫會才能出產的，眼下這幫會也就二級，還是個非完全版的二級幫會。
唐驚鴻想了想，就進入幫會領地，把高九問打了一頓——這就是她當時消失的原因。
高九問在武力壓迫下，只能越級開啟了這個功能，立刻給唐驚鴻出產了一組邀請信。
這麼多年，唐驚鴻沒少給自己或者他人包紮傷口，已經很熟練了，所以儘管視覺聽覺不斷遭受系統干擾，她也手腳麻利地給唐無樂把傷口處理好了。
唐無樂的傷不算太重——畢竟只是外傷，可也不算輕，略微有些傷到骨頭，只能好好將養著。
還有毛毛的續命靈珠……
把唐無樂抱到二樓房裡安置好，唐驚鴻毫不猶豫地出了幫會領地——那些伏兵果然還在外面四處搜查著。不過之前他們應付得吃力，不過是吃了猝不及防的虧，如今敵明我暗，以唐驚鴻的身手，要出去還是不難的。
借著浮光掠影、子母飛爪以及各種小輕功，唐驚鴻順利離開密林，辨明方向後，便疾步前進——她記得往萬花穀的路上也有隱元會據點。
然而這段路比唐驚鴻想像中更為難走，除了一直在腦海裡迴響、在眼前晃動的警報，夜路也和白天慣常走的路多有不同。
等艱難地到達據點，見到駐紮此地的隱元會成員的時候，距離幫會領地崩潰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只能匆忙交待她們將續命靈珠送去萬花穀，而後便打發走了所有人，進入幫會領地——領地崩潰無法恢復無所謂，但唐無樂要出來。
但是唐無樂此時正在昏睡，只能她親自去把人帶出來。
視界裡除了猩紅的感嘆號警報提醒，右上角不知何時還多了個小時鐘，沒有時針，分針之在10點和11點之間，秒針滴滴答答地走著——預示著時間不足十分鐘。
這個時間還算充裕。不過唐驚鴻還是快步走向二樓唐無樂休息的床邊，正要伸手抓向唐無樂，送他離開這裡時，時針「哢」地一聲挪向11點。
滴滴答答的走秒聲也恰於此時突然停住——
唐驚鴻一愣——一直承受著系統示警，唐驚鴻的神經此時已經變得敏感之至，就算只是一點點異常，她也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在意。
就是這一秒鐘的遲疑，熟悉的眩暈感再度襲來，待睜開眼，眼前果然換了場景。
折磨了她近一個小時的警報消失的一乾二淨，取而代之的是系統死板而又乾淨的機械音：「領地崩潰倒計時五分鐘——」
「鑒於宿主表現優秀，系統無償提供自保程式——」
「自保程式自動啟動——現實世界時間資料保存，不完全副本強制開放。」
「副本載入成功……副本環境未知，宿主身份未知，任務未知——」
「祝宿主好運——」
系統的聲音至此，戛然而止，無論唐驚鴻說什麼，都再沒有回答。
唐驚鴻揉了揉太陽穴，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雖然沒能把唐無樂拉出來，不過聽系統的意思，幫會領地應該不會崩潰，那唐無樂留在幫會領地應該也沒事。至於眼下什麼都是未知……參考之前的經歷，這個副本應該也是哪個文學影視作品，她就算沒看過，多少也該瞭解一點的。只不過……如果任務是未知的話，那她又要何時才能出去？難不成要攢到1000貢獻點，領地穩定下來才能出去嗎？
這樣倒也好，一次性把賒的賬結清楚，也省的以後惦記。
就是不知道這個貢獻點，又到底是怎麼算的……可這個貢獻點的設定，系統自己都說不明白，多想也無益。唐驚鴻敲敲下巴，轉而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系統靠不住，只能她自己先去探探眼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這裡的時間大約也是深夜，周圍氳著一層霧氣，能見度不高，只能勉強辨認出這大概是個挺大的宅子，帶點異域風情，不過主人似乎並不勤於打理，院子裡荒草叢生，一些鮮花也是開得亂七八糟，毫無美感。
唐驚鴻往前走了走——想知道這是哪裡，最好還是找人打聽一下。
剛走了沒幾步，突然聽到什麼東西「砰」地砸在地上的聲音，她循聲快步繞過一個花門，果真瞧見一個十分美麗曼妙的身影正背對著她站在一個花園裡。
唐驚鴻一喜，正要上前詢問，卻冷不丁聽到那人發出幾聲狂笑，這笑聲有幾分快意，更多的是癲狂，在這深深的夜色裡，還真有些滲人。
因為本來就是來問事情的，唐驚鴻並沒有刻意隱藏行蹤，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不免發出清脆的響聲。
那個背影猛地止住笑聲，轉頭看過來——夜色裡看不太清對方的臉，卻能看到一雙極為美麗的湛亮雙眸。
卻盛滿了惡毒之色。
見多了萌萌噠妹子，突然見到這樣的，唐驚鴻不免一愣。
然後就聽那姑娘尖叫了一聲，捂著臉就跑掉了。
唐驚鴻一歪頭——茫然。
不過——這麼響亮的一聲尖叫，卻沒有引來人，難不成這宅子已經沒人了？等等哦，是說這樣的荒宅，不是常出現在……在現代看過的各類怪力亂神的東西「哄」地一聲全都鑽進了唐驚鴻腦海裡，尤其以某島國某棒子國所出品居多……
掌心驀地一片冰涼。
偏偏這個時候，突然有什麼東西輕輕扯了下她的袖子。
唐驚鴻險些沒給驚得直接蹦起來。
而後卻傳來有點熟悉的聲音：「剛剛那是哪裡？這裡又是哪裡？怎麼……一個白天一個黑天？還有小師……」
戛然而止。
唐無樂一手按著肩膀的傷口，抬眼望向唐驚鴻——
夜色裡，她的皮膚似乎變得更白了，五官線條也比印象裡更為柔和，更重要的是，她的胸……是鼓起來的。
唐無樂覺得嗓子有點幹，吞了吞口水，又不經意瞄到自己按在肩膀的手，下意識地比較著——是說自己一隻手能握住嗎……等、等等！現在不是這個問題！
唐無樂的臉色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盯著唐驚鴻，仔仔細細地看起來。
而唐驚鴻完全沒料到唐無樂也能進來副本，愣愣地看著他，腦子飛快地想著該怎麼向他一個地道的古人說穿越——還是快穿。
這邊唐驚鴻正琢磨著，那邊唐無樂看夠了，突然伸手——
一把拽住她的腰帶，用力往下一扯！
第89章 副本異常2
小師……驚鴻怎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唐無樂一瞬間也想了很多——今天發生的一切實在有點離奇。
首先是在一個從未見過的房間醒來，傷口已經被妥善處理好了，明顯能看出來是驚鴻的手法——也只有她習慣把包紮傷口的布條打成了左右嚴格對稱的蝴蝶結。然而那個陌生的房間除了他卻再無別人。他當時有些迷迷糊糊地回想著是怎麼從那片箭雨中逃出來的，又想著那驚鴻現在在哪裡呢……剛想到這裡，身邊的環境便是陡然一變——明媚的陽光變成深沉的夜色，白色的霧氣中，可以看到唐驚鴻就在自己眼前。
他本對情景的轉換十分不可思議，待看到唐驚鴻身上的變化，只覺得更加不可思議——極度的震驚，反而就冷靜了，他不由地盯著唐驚鴻，仔細端詳起來。
夜色很深，但兩個人的距離也不遠，倒是瞧得一清二楚。
小師弟是他看著從小長大的，再加上前陣子確認了自己的心意，情不自禁便會對唐驚鴻觀察得更為仔細，甚至他都敢說這世上再沒人比他更清楚唐驚鴻的模樣，眉眼口鼻，他閉上眼睛都能清晰地在腦海裡描繪出來。
所以他確定眼前這個人的確是驚鴻無疑，但是給他的感覺，卻有微妙的不同。
仍然是那個人，甚至也是一樣的裝束，但無論如何他都沒辦法說服自己這是個漢子——明明是個美麗到張揚的姑娘。
說起來，驚鴻這個名字雖然比較中性，但更多的情況好像還是給女孩子取的。還有，驚鴻的皮膚似乎也比男人要細膩白皙許多，雙手雖有薄繭，卻比許多女子的手還要柔軟幾分；從來不跟他們這群師兄弟們一起下水洗澡；在女孩子面前，她雖然表現得風流溫柔，也極招女孩子們喜歡，實際上她跟女孩子交往的時候卻從來不帶半分情色……可為什麼自己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的性別呢？唐無樂不由開始回想唐驚鴻記憶裡的樣子，卻又覺得記憶裡的唐驚鴻跟眼前這個沒什麼兩樣。
既然沒什麼不同，那他為什麼會覺得眼前這個是個姑娘呢？到底哪一個才是錯覺？
唐無樂深深地疑惑了。
然後他就想起唐驚鴻曾經說過的、被唐家堡講武堂教官奉為至理的一句話——實踐出真知。
所以，是男是女，扒下褲子看看不就知道了？
想到便做——唐無樂立刻伸出手。
唐驚鴻雖然正出著神，可腰帶的鬆動仍然讓她下意識地給出了反應——一手扯住褲腰，往後退了一步，另一隻手則毫不客氣地揚起。
「啪」地一聲——
唐無樂被打了個正著。
寂靜的夜裡，這一聲分外響亮，兩個人都瞬間徹底回了神，兩相對視了一會兒。
摸了摸略微有些腫臉頰，唐無樂率先問道：「……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驚鴻正要解釋，然後又冷不丁聽到唐無樂緊跟著的又一個問題——
「你到底男的女的？！」
唐驚鴻立刻露出愕然的表情，總覺得腰帶好像還是有點松，不自在地提了提，連聲音都提高了八度：「所以你拽我褲子就是為了確認我是男的女的？」
「什麼叫就是？」唐無樂也不高興了，唐驚鴻方才那巴掌雖然是下意識拍的，可到底是練武之人，力道還是不容小覷的，他覺得腮幫子都要給扇掉了：「這個問題很重要好嗎？你知不知道我——」說到這裡，唐無樂突然頓了頓，有些煩躁地揮了揮手，道：「算了算了，反正不管你男的女的我都喜歡，確實不重要。嘖——那你現在可以全都說明白了嗎？」
雖然語氣很不耐煩，但是不可否認，這種情況下說出來的情話，更加撩人。
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唐驚鴻抿著唇，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我當然是女的——至於為什麼你們會一直把我當少爺看，那我怎麼知道？我進唐家堡的時候根本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只記得老太太說我以後就是唐五少爺了。我還以為她老人家有什麼計畫呢，也就沒敢說。」
唐無樂仔細想想，唐驚鴻剛來唐家堡的時候確實沉默寡言，鮮少說話，至於他的性別……直接就是老太太蓋章敲定了的，整個唐家堡也從來沒人懷疑。
這可真是……
唐無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餘光掃到唐驚鴻，突然又覺得這樣也不錯。倘若驚鴻是以女孩兒身份進入唐家堡，誰知道會不會被門主用來聯姻什麼的……而且——
他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嘴角一挑，頭略一低，便湊近了，輕聲道：「……這樣也不錯啊，嗯？」
說著，就要親上去。
唐驚鴻冷靜地看著他：「師兄，你肩膀不疼嗎？」——唐無樂用的是他傷了肩膀的那只手抬的她的下巴。
一系列的事情讓唐無樂驚得都忘了肩膀的傷，經唐驚鴻這麼一提，錐心的疼痛再次回籠，就連抬手也費力，他只能放開。
「而且——」唐驚鴻順勢再次退了一步，雙手環胸，偏頭看著他，嘴角掛著揶揄的笑容道：「師兄，下次換個角度，這半邊臉腫著，瞧著實在煞風景。」
「還不是你，打的真重。」唐無樂繼續揉臉腮，順便白了她一眼，目光不經意掃過她胸前，不由停留了幾秒，然後在心裡激蕩起來之前，趕緊挪向別處，努力轉移著注意力，道：「對了，你還沒解釋完吧？」
啊差點忘了最重要的資訊。唐驚鴻正準備解釋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道細細柔柔的驚疑聲：「誰、是誰在那裡？」
一盞明燈劃破黑暗，慢慢走近過來。
執燈的是個黑衣少女，一身黑色絲袍，似乎比夜色更為漆黑，披散在雙肩的長髮也是黑的，臉色倒是極為蒼白，卻被一片黑紗蒙了半張臉，若非手裡的那盞明燈，幾乎要融入了黑暗裡。
露在外面的眼睛漆黑發亮，眉目含情，不難想像面紗下應該是張姿容傾城的臉。
她走到距離兩人大約三米的地方停下腳步，沉默地打量著他們。
大半夜地突然跑到人家院子裡，確實是他們的不是，唐驚鴻帶著歉意道：「深夜叨擾了姑娘，是在下的不是。我和我師兄連夜趕路，人生地不熟的，不小心迷了路，然後不知怎的，就跑進來貴府院子，若是不方便，我二人這便離開。」
少女依舊沉默地看著他們。
這時，唐無樂突然冷笑了一聲：「有事說事，別躲在暗處——不知道放冷箭是爺最拿手的嗎？」說著長臂一揚，幾枚暗器突然呈放射狀往三個方向射去。
衣袂摩擦聲響起——是有人在閃身躲暗器。
很快便有三個人分別自不同的方向走出來，與那黑衣少女一起，呈合圍之勢，將兩人團團圍住。
而這剛出現的三人也各有特色，一個被削去了左半邊臉，傷口已乾癟收縮，只剩下半隻鼻子，一隻眼睛，歪歪扭扭地掛在上面，額角被人劃了個「十」字，雙手也被齊腕砍斷，右腕上裝著個鐵鉤，左腕卻裝了個鐵球。一個看起來像是個文弱的書生，白白淨淨的，十分斯文，雖然正微笑地看著他們，卻遮掩不了眼裡鋒利的殺氣。最後一個是個小矮子，黑黑瘦瘦的，卻留著滿腮的大鬍子。
黑衣少女突然拍了拍手，燈盞晃動起來，把幾人的身影映得頗有幾分群魔亂舞的感覺，她嬌笑著贊道：「好俊的暗器功夫！」——聲音聽來格外甜蜜。
那個只剩半邊臉的那人冷哼了一聲：「迷路？我倒是不知道，這麼高的牆頭，是怎麼迷路進來的！」
文弱書生也微笑道：「這人不說實話，實在是居心叵測。」
小矮子嘿聲一笑：「——那便都殺了便是。」
唐驚鴻向來是不願意喊打喊殺的，尤其是這裡還有一位少女。
然而唐無樂卻最是厭煩有人在少爺他跟前耀武揚威，當即往前跨了一步，擋在唐驚鴻身前，冷冷道：「殺了？倒是個好主意。」
話音未落，手指已經扣上千機匣——圖窮匕見。
不知他何時布下的暗藏殺機頓時啟動，三人不受控制地倒退了幾步，待站定，便敏銳地發現身上中了毒。
三人立刻仇視地看向唐無樂。
千機匣在他手上花式轉了一圈，他正要轉運驚羽訣心法一人賞他們一支追命箭時，機關方才啟動，唐驚鴻卻是突然抬手按住了他的動作，無奈道：「你夠了——還耍帥，肩膀不想要了嗎？」
後背緊貼了兩團柔軟，唐無樂的身子不由一僵，加之肩膀也是真疼，不由停下了動作。
唐驚鴻卻是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舉動導致了唐無樂的異常，滿是歉意地沖那少女略一頷首，而後攬著唐無樂的肩膀，一個鳥翔碧空騰身躍起，閃身躲開那三人的衝殺，跳到一旁的大樹上，借力後，直接跳到高牆，縱身躍下。
隱隱地能夠聽到後頭少女嬌聲輕斥：「……別追了，都回來！」
第90章 副本異常3
從那棟大宅子裡出來後，外面便是一大片荒野。
四周圍並沒有什麼陰森古怪的氣氛，唐驚鴻總算從「自己可能穿進了鬼片」的假設裡出來。
也不知道那宅子到底是誰家的，也是古怪的很。
唐驚鴻一邊從幫會倉庫往外拿著帳篷、食物、鋪蓋等一系列野營裝備，一邊在心裡想著這些有的沒的。
——幫會領地已經暫時關閉，無法進入，不過幫會倉庫仍然可以使用。而且唐驚鴻早就考慮過可能會有露宿野外的情況，這類物品自然是預備得齊全。
唐無樂本來肩膀的傷就很重，偏偏又逞能，導致傷口崩裂。唐驚鴻只瞄了一眼，就一臉冷漠地移開了視線，只甩給了他一團布和止血藥——自己作的，自己包吧。
所以這邊唐驚鴻仿佛變戲法般，憑空從幫會倉庫拿出一堆東西開始整理，那邊唐無樂嘴裡咬著白布，單手彆彆扭扭地給自己重新包紮傷口。
不過自己給自己處理傷口這種事對於唐家堡弟子來說也是日常，唐無樂很快就包紮好了，然後踱到唐驚鴻身邊。
唐驚鴻向來手腳麻利，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她就已經點燃了篝火，周圍擺了一圈拿木棍串好的乾糧，而她則正在一旁搭著帳篷。
這裡沒什麼風，一路走來也沒見到什麼野獸經過的痕跡，所以她用的是最簡易的帳篷，並不難撘，見唐無樂的傷口重新包好了，抬了抬下巴，示意他過去篝火旁歇著。
唐無樂頓時美滋滋地坐過去，嗅著空氣中淡淡的糧食香氣，心想小師妹還是關心自己的。
篝火旁的東西還算齊全，唐無樂拎起水囊喝了口水，隨意地擦乾嘴邊的水漬，抬頭看向唐驚鴻，問道：「……你這些東西，是從之前那個地方拿出來的？」
唐驚鴻手下的動作頓了頓，低頭咬斷捆綁支架的細繩，含糊地「嗯」了一聲。
唐無樂不由問道：「所以那到底是個什麼地方？」
唐驚鴻正好把帳篷搭完，回到篝火旁，坐到唐無樂的對面，躍動的火苗把她的臉映得明明滅滅，瞧不出情緒。
良久，她才慢慢為唐無樂解釋著一切謎團——關於她身上莫名出現的系統、關於這幾次穿越、關於自己的幾次失蹤以及那個幫會。
——當然現代的那些事就沒必要交代了，畢竟真算起來，那大概算是忘了喝孟婆湯而留下的前世記憶吧。
唐驚鴻所說的這一切對於唐無樂來說自然是極為震撼、極為不可思議的，不過古代人民的腦洞也不像唐驚鴻想的那麼小，事實上，因為未知的更多，他們腦補的也就更多——唐無樂就差不多把系統當做一個冷酷無情而又法力通天的神靈，至於這一個個世界，大約就是佛家所說的三千世界，對於他來說，最難以理解的，反而是那個所謂的幫會領地。
不過他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從唐驚鴻對幫會設定的解釋中得知這個幫會領地對她沒有任何害處之後，就放開了，甚至還調侃道：「你不是說幫會必須要在三年內湊齊十個人嗎？不然就要解散？那我可以入幫嗎？」
唐驚鴻瞪了他一眼，正要說你這樣的我們幫會不收，眼前卻突然跳出個對話方塊——
[唐無樂]請求加入幫會，是否同意？
下面還有一行小字注釋——幫會成員不足十人，建議宿主同意。
唐驚鴻想了想，等離開這個副本的時候還是要讓唐無樂進幫會領地帶走，不如索性就讓他入幫，到時候要是有什麼問題，大不了把他踢了就是。
這樣想著，緊跟著就聽到唐無樂十分驚奇的聲音：「誒？這是什麼……這就是你說得幫會倉庫？好大的地方，東西也好多……也只有你能把這麼多東西歸置得這麼井井有條了……」
與此同時，還有「叮——」地一聲系統提示：
唐無樂已加入幫會。
畢竟在郊外，沒條件將就口腹之欲，兩人將就著對付了一頓，準備睡覺的時候又發生了一點爭執。
唐驚鴻只搭了一個帳篷，她是想著唐無樂受傷，讓他休息，她來守夜。
但是不說唐無樂對唐驚鴻的心思，單說他一個男人，怎麼可能讓一個比他小很多的女孩子守夜呢？所以他堅持至少要讓他守半夜。
實際上現在本來就已經是後半夜了，在唐驚鴻看來，真要輪值的話，估計一個人剛睡一會兒就要起，何必這麼折騰？更別說唐無樂的傷本就要好好養著。
兩個人誰也勸不動誰，於是最後兩個人都裹了大衣，並肩坐在帳篷口——一起守夜。
唐驚鴻簡直哭笑不得。
唐無樂卻覺得這樣挺好的。
今夜月亮暗淡，仰頭便能瞧見漫天繁星，夜已經深了，連蟲鳴都沉寂了下來，唯餘篝火灼燒時的畢剝聲，偶爾會有風吹過，攪動得樹葉嘩嘩作響。
雖然是不一樣的世界，然而風景，總是有著微妙的相似性。
過了一會兒，唐無樂突然想起什麼，偏過頭，問道：「對了師妹，你不是說那個……系統，每次讓你進入一個世界，都會向你說明是個什麼樣的世界，並且為你設定一個身份嗎？那這次是個怎樣的世界？你又是什麼身份？我有身份嗎？」說到最後，唐無樂眼睛亮亮的，顯然是真的很有興趣——唐驚鴻雖然只是簡單地說了說自己在不同世界的經歷，不過在唐無樂聽來仍然十分有趣。
「這次出了點狀況……」唐驚鴻說著，仰頭看看夜空，輕描淡寫道：「畢竟是為了保護幫會領地不至崩潰而強行進入的世界，所以系統並沒有進行說明，也沒有什麼身份設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唐無樂前後一聯繫——之所以會強制開啟這個副本，是為了保護瀕臨崩潰的幫會領地，而幫會領地之所以會崩潰，是因為小師妹在條件未達成之時強制開啟，而小師妹之所以會強制開啟幫會領地……則是為了自己。
這麼一總結，唐無樂不由輕咳了一聲，道：「所以，是我拖了你後腿啊……」
唐驚鴻詫異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的邏輯。可實際上當時如果不是唐無樂替她擋了那一下，受傷的就是自己了，她正要開口安撫說不是你的問題，沒想到，唐無樂緊跟著又冒出一句話：「……我就知道，我在師妹心裡果然很重要——」
話音落下，他整個腦袋也突然偏了過來。
唐驚鴻還以為他又要借機親自己，下意識地側過頭想要躲開，卻在那之前感覺有什麼不對——
下一瞬，肌膚相貼，滾燙的溫度毫無阻隔地傳遞了過來。
唐驚鴻側頭，唐無樂整個人軟綿綿地靠在她身上，頭枕著她肩膀，雙眼微闔，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很明顯是——
發燒了。
外傷本來就容易發炎從而導致發熱，再加上唐無樂從受傷開始就沒怎麼歇息，還逞強鬥勇，導致傷口崩裂，此時會發燒也不意外。好在之前在萬花穀待著的時候，唐驚鴻跟穀裡的小大夫們討要了不少常用藥，砂鍋也不缺，唐驚鴻直接煎好了藥，給唐無樂灌下去，又把人搬進帳篷，安置他睡下。
之後一夜無事。
唐無樂也一直睡到天色大亮。
斜射進帳篷的陽光有些刺眼，唐無樂睜開眼，最先看到的是簡陋的帳篷，為了躲開陽光略一側頭，入眼的便是唐驚鴻寧靜的睡顏——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照顧他，唐驚鴻裹了一身大氅，側身坐在帳篷口，雙手抱膝，頭朝裡，垂放在膝蓋上，微微合了眼，似在小憩，眼底下是深重的黑影。
唐驚鴻也是天亮後野外沒什麼危險了方才合了一會兒眼，感受到這股專注的視線，立時便轉醒過來——眼裡還帶著睡意，臉上也殘留著衣服褶皺壓出來的紅痕，瞧著失了幾分精明，倒是有些呆。
唐無樂不由笑了起來，正要打聲招呼，不想唐驚鴻抿了抿唇，探身進了帳篷，猝不及防間突然俯下身。
額頭相抵。
呼吸交融的那瞬間，饒是唐無樂都有了幾分緊張。
然而溫暖的碰觸轉瞬即逝，唐驚鴻很快就直起身，松了口氣，重新挑起嘴角，笑道：「師兄身體不錯，退燒了。」
唐無樂：？？？
退燒了就可以繼續趕路了。兩人往外走了半天，終於到了一個鎮子上。這鎮子不算大，很難見到外地人，除了旁敲側擊出這裡是大明年間，別的倒是什麼都打聽不出來，兩人暫做歇息，商量了一下，決定去京城——在一切未知、更重要的是他們自己的身份未明的情況下，魚龍混雜的京城確實是個好選擇。
好在這小鎮毗鄰西北塞外，倒是有不少好馬。考慮到唐無樂的肩傷，唐驚鴻本來想買馬車，但是鎮子上的馬車品質她又看不上，最後只能多耽擱了幾天，請當地工匠按照她和唐無樂的草圖重新打造了一輛馬車。
兩人驅車一路往東，離開小鎮子沒多久，兩人便敏銳地察覺到——後頭跟了一串小尾巴。
第91章 青衣1
唐驚鴻和唐無樂兩人坐在一家酒樓樓。
唐驚鴻還好，看起來並不怎麼具有危險性，而唐無樂就不一樣了，不提那一身放蕩不羈的打扮，光那一身仿佛教科書一般標準的霸道紈絝氣質，就足以讓店小二甚至於店掌櫃小心翼翼伺候著——能擺出這幅姿態的，基本非富即貴，他們能不招惹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小心翼翼地聽著唐驚鴻點了幾樣店裡招牌的吃食，又挑了店裡成色最好的茶葉沏好，換下桌上的劣茶，店小二匆匆忙忙地退下了。
唐驚鴻拎起茶壺倒了杯茶，給唐無樂遞過去，道：「滄海桑田，天地變遷，朝代更迭本就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你又何必這般在意。」
唐驚鴻說著，端起茶杯輕嗅了一下，心道——這家店雖然瞧著不起眼，茶葉倒是不錯……
剛想到這裡，就見對面的唐無樂粗魯地拿起茶杯，牛嚼牡丹一般一口灌下，然後扔回桌上——雖然用的是扔的，不過力道控制得極好，茶杯穩穩地落到桌上。
唐驚鴻無奈地笑著搖了搖頭——她倒是能理解唐無樂此時的心情。
他們前幾天西入大散關，進了關中地界，而今到了西安府——大唐的西京長安。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唐無樂才真正有了來到異世的實感。
之前見到的風土人情雖然也跟唐無樂平常知道的大為不同，可就算他在大唐，來到這一帶一樣覺得不習慣。
可長安就不一樣了。
唐無樂在長安待的時間不算短，甚至於就算是在來這個世界之前，他也是在長安的。長安繁華而又厚重，身為帝都，自有其驕矜傲慢，而眼前這個長安……真要論起來，其實一點不比他所知道的長安繁華，終歸少了點什麼。
不能說不好，只能說——人是物非，又怎能不悵惘。
更何況，這一路走來，唐無樂也算漸漸瞭解了這個世界，更加瞭解了他本該在十年後才能知道的歷史——安史之亂。
生在盛世的人，總是很容易對自己的國家產生強烈的歸屬感的，就算唐無樂並不是那種忠君愛國之人，可乍然聽說大唐由盛轉衰，也仍舊有些消沉——朝代更迭是無法抗拒的歷史洪流，大唐也總有滅亡的一天，可不該是在這個時候，也不該是以這樣的形式。
洛陽、長安……如今有多繁華，就多難想像她們衰落的模樣；兩京陷落、潼關之戰、馬嵬之變……不管在哪本史書上都是濃墨重彩的悲壯。
所以這陣子唐無樂的脾氣一直不太好。
許是他們的氣勢太過驚人，雖然店裡人滿為患，不過他們的飯菜倒是上的挺快。
唐無樂瞄了一眼菜色，唐驚鴻叫的都是本地特色菜，可跟記憶裡的長安美食，又有了很大區別，他不由悠悠地歎了口氣。
這口氣歎得那叫一個盪氣迴腸、纏綿婉轉，卻差點把店小二嚇得直接跪下。
店小二正戰戰兢兢地想要開口問小的哪裡伺候的不好，卻見這位大爺突然一抬手，敲了下桌子。
幾枚亮晶晶的物什擦過額角，店小二雙腿一軟，下意識地隨之轉動眼睛，卻只瞧見它們「嗖嗖」地飛出窗外。
再然後，隨著一連串重物落地的「噗通」聲，痛呼哀嚎聲此起彼伏地在店外空地響起來。
店小二強忍住想要趴到窗邊看看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衝動，再看眼前，只見那位穿著男裝的唐姑娘神色不動地拿筷子敲了敲菜碟邊沿，溫聲道：「唔，師兄嘗嘗，這道水煮肉片還不錯。」
滿臉戾氣的大少爺登時被安撫下了脾氣，當真拿起筷子嘗了嘗，然後道：「確實不錯——要是辣味再濃一點就好了。」
還要再辣？雖然很惶恐，店小二仍舊充滿職業素養地記住了兩位客人的口味，然後默默地退出雅間，結果還沒來得及把門帶上，卻又有幾個拿著各色武器的青衣人怒氣衝衝地上了樓，直奔過來。
這些人來勢洶洶，一看就不好惹，比屋裡的兩位客人可怕多了，從他這個位置，甚至能看到樓下不少正在用餐的顧客被他們嚇到，連飯都不吃了，急匆匆地結帳走人。
又有江湖人來鬧事了。
店小二一臉生無可戀地縮到一旁，幾個青衣人剛好走到他身旁，兇神惡煞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一腳踹開半掩的房門，大踏步進了雅間。
店小二隱隱聽到一聲冷笑，而後便是乒乒乓乓的打鬥聲音，店小二在門口張望了一小會兒一直看不出什麼，為防殃及自己，打算下樓去給掌櫃彙報一下，不想一轉身，險些嚇得喊出聲——明明該在屋裡吃飯的唐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他的後面，正靠著二樓圍欄，笑眯眯地看著他。
見他轉身，對方擲了一大塊銀子過來，道：「幾個嘍囉鬧出這麼大動靜，見笑了——不過我師兄最近心情有些不好，如此也算讓他發洩一番。屋裡已經不能看了，這是賠償，另外還煩請再給安排個雅間。」
有錢什麼都好說，屋子裡的動靜也已經漸漸消停了，看唐姑娘這個樣子，那位唐少爺應該也是無礙，倒楣的只能是那群青衣人——雖然都不是好惹的客人，顯然青衣人更討厭。店小二拿著銀子眉開眼笑地下樓了。
唐驚鴻這才重新回去店裡。
桌椅碗碟什麼的都被砸爛了，唐無樂站在屋裡，隨手將手裡的青衣人拋過來，道：「喏，你要的活口——總算遇上個命硬的。」
唐驚鴻瞥了一眼基本已經爛掉的窗戶，不難猜測其他幾個到了哪裡，她抬腳踩住那個一被放下就想跑的青衣人，尖尖的鞋跟正好踩到那人小腿，他白眼一翻，險些沒暈過去。唐驚鴻卻仿佛沒看到一樣，戲謔對唐無樂笑道：「打了一架，心裡該痛快了吧？我讓掌櫃的另開一間房了，你先過去吧。」
打了一架心情確實好了一些，不過……唐無樂瞧瞧他難得留下的活口，意思很明顯——你能行嗎？
「放心吧！」
從出了小鎮開始，兩人一直在被追殺中。
說是追殺其實有些好笑，畢竟那些殺手全都有來無回。一開始唐驚鴻沒當回事，只當是這個世界風俗。不過等這些殺手越來越厲害，身上的相似性越來越明顯之後，她才意識到不對，尤其等入關之後，聽到了關於這個世界的江湖傳說之後，就更加明白了。
這個世界有幾個耳熟能詳的西門吹雪、陸小鳳、花滿樓……所以唐驚鴻確定了這是《陸小鳳傳奇》的世界。因為沒有系統資料，這個世界她算不上熟悉，但也不是一無所知，比如她就很快確定了追殺他們的人應該來自青衣樓，至於為啥追殺他們兩人……唐驚鴻只當又被系統設定了什麼莫名其妙的身份。
不過提起青衣樓，給她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別的，而是青衣樓主霍休那些富可敵國的財富。
——為了開闢幫會領地，她可是砸進去好多錢的，不止如此，領地既然已經開了，那幫會升級也該搞起來了，這裡可沒人給她做任務攢幫資，所以一切都得靠自己，然而要養一個幫會簡直是天價，就算她現在再有錢，仍然覺得自己遲早要變成一個窮光蛋。霍休不來殺自己也就罷了，既然惹到了……哼。
所以她留下這個青衣人，只是為了打聽青衣樓的消息。
聽到唐驚鴻知道自己是青衣樓的人，對方先是驚訝了一番，而後卻是一番色厲內荏的恐嚇——青衣樓可是有一百零八樓呢，神秘莫測，得罪了青衣樓別想好過。
唐驚鴻只覺得好笑，只好使了點小手段——讓人痛苦卻又不致死的藥唐門多了去了，那個青衣樓人本就不是什麼硬骨頭，很快就交代了，不過這人估計也是青衣樓的底層，並沒有交代出多少有用的東西，唐驚鴻只能有些失望地送他上了路。
——還是得自己去查。
簡單收拾了一下現場，唐驚鴻施施然地走出來，然後就見掌櫃的正守在門口，臉上仍是殷勤的笑，見她出來了，還告知了一聲唐無樂在哪個雅間。
這掌櫃一看就是個膽大又謹慎的聰明人。唐驚鴻沒多說，只隨手打賞了點銀子，便去找唐無樂，尚未進去，便聽裡頭有個陌生的聲音輕快道：「我說唐兄，你這樣喝茶有什麼勁啊？要喝就要喝酒嘛！小二——」
唐驚鴻恰於此時推門而入。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掛在牆上的那抹鮮紅的披風，視線一轉——
唐無樂坐在桌前，看起來心情真的好了許多。
大約是交到了比較欣賞的朋友？唐驚鴻猜測著，目光再一轉——
坐在唐無樂對面的青年略微愣了一下，隨即抬手摸了摸嘴巴上那兩撇跟眉毛幾乎一模一樣的小鬍子，調笑道：「哦豁！唐兄這就是你師妹？誒呀果然是難得的大美人哪。」
我師妹自然是美人！唐無樂剛要認同地點點頭，隨即就冷下了臉。
對面，四條眉毛的小青年說著話，從懷裡掏出一枚碩大的夜明珠，嘴裡嘀咕著「幸好遇上了猴精……」，然後給唐驚鴻遞過去，笑道：「唐家師妹你好，我叫陸小鳳，第一次見面沒啥好送的，這夜明珠聽說是皇家的東西，配你正好~」
唐驚鴻：……
第92章 青衣2
陸小鳳雖然在獻殷勤，然而警惕性並不見絲毫減少，千機匣的機關方一啟動，他的耳朵便警覺地動了動，而後看似不經意地一抬手……也不見如何動作，精鋼所制的追命箭便被他夾在了指間。
然而他的從容並未維持太久。
因為追命箭並不是普通的飛鏢暗器。
它的威力強悍，配合著唐門的隱身絕招浮光掠影，往往是能夠置人於死地的絕招，在唐門弟子手裡常常扮演著改變戰局的角色，正如它的名字——一發追命。
陸小鳳的靈犀一指已經是精妙絕倫，但就算是他，也僅僅只能夾到，而非夾住。
追命箭來勢洶洶，儘管被他阻隔了一下，卻絲毫不見減緩，反而帶著仿佛要將他手腕掰斷的霸道之力，自他指間穿過。
若是一般人此時就該變成一具屍體了。不過陸小鳳畢竟是陸小鳳，他經歷過數次生死難關，就算過去無往而不利的靈犀一指無效，他的身體卻能夠給出下意識的反應——憑著生死關頭練就的直覺，輕輕一側身……
追命箭擦過他的前胸，「刺啦」一聲劃破前襟，最終插進對面的牆上，翠色翎羽微微晃動。
胸前有血液淌下的感覺傳來。陸小鳳卻並不以為意，逕自揉著有些紅腫的手腕，正要打趣唐無樂怎麼一言不合就動手，臉色卻突地一白，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一眼——胸前的血跡泛著不正常的濃黑，一看就不是正常的傷口。
陸小鳳言笑晏晏的神情不由凝固在了臉上。
唐無樂卻晃著千機匣，抬著下巴看他：「沒人告訴過你，唐門的機關暗器是不能隨便碰的嗎？」
陸小鳳歎了口氣，作為一個情場高手，他隱隱有些明白這對師兄妹之間大概並非是同門這麼簡單的關係了——至少對於這位唐少爺來說不是。
所以他再次坐回唐無樂的對面，苦著臉道：「唐兄你這可不地道啊——我給你師妹送了夜明珠，你可倒好，送我暗器和毒藥。」
看著陸小鳳的苦臉，唐驚鴻卻是不由「噗嗤」一笑。
陸小鳳不高興的時候，唇邊的兩撇小鬍子跟眉毛一塊兒耷拉了下來，當真讓人……十分愉悅。
聽到這聲笑，陸小鳳卻是立刻不再愁眉苦臉了。
他撐著下巴轉過頭，看到唐驚鴻的笑容，眼神一亮，一點不像中毒之人，臉色慘白著，卻還能笑出來，歎息道：「都說唐門之毒無藥可解，我是不是也要死？唉，死前能得見唐師妹展顏一笑，我陸小鳳也不算白活啦。就只有一個遺憾——」說著，就要伸手就拉唐驚鴻的：「還未請教唐師妹芳名……」
只不過還沒握住，就被唐無樂拿起千機匣一攔，他沒好氣道：「好好中毒，別動手動腳的。」
沒摸到美人的手，陸小鳳再次怏怏不快起來：「那好吧。我不惦記令師妹就是——這樣唐兄你總該給我解藥了吧？就算天底下再罕見你師妹這樣的美人，好歹也讓我去看看，才能不虛此生啊。」
「你想要解藥？」唐無樂把玩著手裡的千機匣。
陸小鳳拼命點頭。
「那好說。」唐無樂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你拿夜明珠來換——不能比師妹的那顆小。」
陸小鳳立刻瞪大眼睛看著他：「你以為那麼大的夜明珠是大白菜、到處都是嗎？」
「那就沒辦法了。」唐無樂聳了聳肩，收了千機匣開始吃飯，「想要解藥就拿夜明珠換，其他的免談。」
陸小鳳又繼續瞪了他半晌，發現他是認真的之後，認真思索了一下也進宮去偷一顆夜明珠的可行性……然而能從大內皇宮偷到東西的，這世上除了猴精大概再沒別人了，可要讓猴精再去偷一顆——別的先不說，首先送給唐家師妹的這顆就要先還給猴精……
陸小鳳想著，目光落到唐驚鴻身上——
唐驚鴻也在吃飯，兩個人不愧是從唐門這樣的大世家出身的，用餐禮儀絲毫不差，而那顆價值連城的夜明珠，就被她隨意地擱在桌子上。
陸小鳳看了一眼唐無樂，正好瞧見他皺著眉頭看了一眼那顆夜明珠。
這一瞬間，陸小鳳福至心靈，總算想明白唐無樂到底想要自己幹嘛了——符合唐無樂要求的夜明珠，唐家師妹手裡這不就是一顆嗎？
可送出去的東西再要回來……這怎麼好意思呢？陸小鳳揉著還有些紅腫的手腕，突然發現指尖似乎有些發黑，他以為是蹭到了髒東西，下意識在袖間擦了兩下，然後才反應過來是毒素蔓延了。
還是小命重要——陸小鳳當機立斷，厚著臉皮向唐驚鴻討回了夜明珠，還拍著胸脯保證，待以後再給她補個更好的見面禮。
這對於唐驚鴻倒是無可無不可。
陸小鳳把夜明珠拋給唐無樂，接過對方遞來的一杯茶，一口灌下，然後就看著對方十分殷勤地轉手把夜明珠給了唐驚鴻。
要不是茶裡有解藥，陸小鳳差點沒直接一口噴出來——所以最後這夜明珠還不是給了你師妹！
追命箭上的毒本來就不是什麼厲害的毒藥，喝過茶後，陸小鳳跑了一趟茅房，很快就又變回原來那個神氣活現的小鳳凰。
這個時候唐無樂和唐驚鴻也吃好飯了，結了賬三人一起走出酒樓。
陸小鳳免不了問他們是來做什麼的。
唐無樂本想說他們要去京城，卻被唐驚鴻截住了話頭，說他們是來中原談生意的。
不需要唐驚鴻解釋太多，陸小鳳直接就給腦補完全了——唐門這麼大的家業，肯定也少不了做買賣的，而關中住了兩位大富豪，一個是珠光寶氣閣的閻鐵珊，一個是天下第一首富霍休，唐門家大業大，會跟這兩位談生意並不稀奇。
至於這兩位的身份，陸小鳳從頭到尾就沒懷疑過。唐門踞守蜀中，鮮少踏足中原，本就是個十分神秘的門派，中原武林只知道他們出手狠辣，擅長毒藥暗器，所以還沒見過有人敢冒充他們。陸小鳳對唐門不熟，只從那幾個從酒樓摔下去的青衣人身上看出唐無樂是個用毒和暗器的好手。正巧唐無樂不知道這裡也有個唐門，自稱出身唐門的時候那叫一個有底氣，陸小鳳自然無從懷疑。
然後唐驚鴻又問陸小鳳去哪裡。
「我去找個老夥計喝酒。」陸小鳳說著，頗為不高興地看了唐無樂一眼：「唐兄忒不夠意思，不請我喝酒就是了，還給我毒藥暗器——」
說著火紅的披風一揚，施展起輕功，人轉瞬便已經掠至遠處房頂，甚至還有餘裕沖他們揮了揮手，笑著比了個口型：回見！
唐無樂笑著同他揮揮手——顯然，他挺喜歡這個朋友的。
雖然當這個朋友打他最喜歡的師妹的主意的時候，他的追命箭也是發得毫不遲疑。
這回倒是唐驚鴻驚訝了：「師兄你什麼時候跟陸小鳳認識？」
唐無樂一邊往陸小鳳介紹的一家客棧走去，一邊道：「就是剛剛啊——你去審那個活口的時候。」
就這麼一小會兒？不過仔細一想，倒也並不奇怪。說實在的，陸小鳳舉止有度，言談詼諧，武功高，顏值正，只要他有心結交，還真沒幾個人能拒絕跟他做朋友的，唐無樂也是一樣。
「不過我們不是要去京城嗎？怎麼留在這裡？」說完陸小鳳的事，唐無樂又奇怪地問唐驚鴻。
「……那個活口我真審出了點東西。」唐驚鴻猶豫了一下，總不能說自己看過這本書，只能甩鍋給那個青衣人，「他說他出自青衣樓——嗯就是我們前陣子聽說過的那個，並且……那人交代說，青衣樓的樓主，可能就是那個霍休。」
「天下第一首富？」唐無樂搖了搖腦袋，把脖子扭得哢哢響，他冷笑道：「有意思——正好少爺我初來乍到的也沒帶啥錢，本以為要像個小白臉由師妹你養著，沒想到正好有人送錢來了。」
唐驚鴻：……這個想法有點熟悉啊——所以說自己的土匪邏輯都是被這位元養成的吧？！
陸小鳳介紹的客棧確實很不錯，店裡有不少買賣人投宿，唐驚鴻和唐無樂便也假作出來做生意的。
唐無樂本來還在琢磨找個什麼理由去找霍休——畢竟沒有人認為天下第一首富會是青衣樓的樓主，倒是唐驚鴻進了客棧以後一點不急，甚至還興致勃勃地同同住客棧的那些商人們交往著。
然後過了幾天，陸小鳳突然不知道從哪裡又冒了出來，笑嘻嘻地倒掛在他們的窗前打了個招呼：「喲~好久不見呀，唐兄、唐師妹~」
唐無樂眉毛都沒動一下，直接把手裡的筷子甩出去：「那是我師妹。」
「我知道~」陸小鳳從窗前跳下來，恰好躲過筷子，「這不是你不告訴我你師妹叫什麼嘛——你也說了，朋友就是兄弟，兄弟的師妹當然也是我師妹……哎呀這次我來，其實是有好消息來著。」
唐驚鴻按下唐無樂的動作，笑問道：「什麼好消息？」
陸小鳳微微一笑：「霍休要見你們。」
第93章 青衣3
霍休住在附近一座山上的小樓裡。
陸小鳳帶著兩人一邊上山，一邊向他們介紹附近的景致——山的那頭就是珠光寶氣閣，若將來唐門想做珠寶生意，大概還可以再過來，找閻老闆談。
正聊著，陸小鳳所指的那個珠光寶氣閣突然有一大群人出來了。
帶頭的是個一身青衣的年輕人，臉色過分蒼白，沒什麼表情，不過武功倒是很不錯。
他帶著一群人走過來，一一掃過三人，最後把目光定格在陸小鳳的那兩撇鬍子上，躬了躬身，率先問道：「閣下可是陸小鳳陸大俠？」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緩慢溫和，給人的印象很好。
陸小鳳也對他印象很好，好到想要跟他交個朋友，所以他摸了摸鬍子，忍不住道：「這裡沒有陸大俠，只有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不知道閣下怎麼稱呼？」
對方朗聲笑道：「我找的就是四條眉毛的陸小鳳。」
陸小鳳適時地露出一個好奇的神色。
對方繼續道：「在下是珠光寶氣閣的總管，我家老闆聽說陸大俠在此地，特意打發我過來請你去閻府赴宴。」
「原來是霍總管。」——珠光寶氣閣有名，它的大總管自然也極為出名。陸小鳳認出他後，立刻向唐家兄妹介紹道：「唐兄，這位便是珠光寶氣閣的霍天青霍大總管，在珠光寶氣閣也算閻老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改天你們若是有意做珠寶買賣，大可以找他。」說完，又對霍天青道：「這兩位是唐門弟子，這位叫唐無樂，這位是唐兄的師妹。他們來中原是做生意的。」
聽到唐門，霍天青的眼神閃了一下，不過正忙著給雙方介紹的陸小鳳並沒有注意到，只聽到霍天青十分客氣地沖唐無樂拱了拱手道：「唐少爺、唐姑娘。」
唐無樂和唐驚鴻也都回以一揖：「霍總管。」
陸小鳳又摸了摸鬍子，道：「聽說珠光寶氣閣是天底下珠寶最多的地方，我陸小鳳早就想去瞧瞧了——可今天真不巧，要帶著兩位朋友去見霍老闆，不知改天的話閻老闆……」
霍天青微笑道：「是這樣的——今天花五公子正巧在府上作客，其實是他想見你。」
能在陸小鳳跟前擔得起一句花五公子的，也就只有江南花家、花滿樓的五哥了。花滿樓遠離家人，獨居於江南百花樓，花五公子又是天南海北地做著生意，兄弟倆很少有機會見面，想來叫陸小鳳過去，是為了打聽花滿樓的現狀。
但是霍休身為天下首富，平常比較忙，此次能見唐門兄妹，也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撥冗，不能再改時間。
陸小鳳有些犯難。
霍天青立刻體貼道：「不若這樣——霍老闆的小樓距離閻府不遠，陸大俠先帶著唐少爺和唐姑娘去見霍老闆，待雙方結識了，再下來如何？想來以陸大俠的性子，也聽不慣我們這些滿身銅臭的商人們的生意經，不若來跟花五公子喝酒聊天，霍某在此處候著。」
霍天青說得倒是十分有道理，難怪人家能當上珠光寶氣閣的總管呢。
陸小鳳想著，便同意了下來。
霍休是個乾癟瘦小的老頭，住著破破爛爛的屋子，穿著打了補丁的衣服——總之沒有一處像天下首富的。
不過因為陸小鳳在來的路上已經給他們解釋過了，唐無樂見到之後倒是並沒有太過吃驚。
有陸小鳳做中間人，場面一時倒也稱得上是其樂融融。許是之前從陸小鳳這裡得知了兩位唐門弟子不好酒，霍休特意準備了私藏的好茶接待。
倒是陸小鳳嗅著空氣裡的茶香，嘴巴裡越發饞起酒來。恰好想起珠光寶氣閣的霍天青還在外頭等著呢，然後他就向霍休辭別了。
霍休知道陸小鳳生性散漫愛自由，向來是任由其來去，也不強留。
陸小鳳走了之後，氣氛突然就變了。
準確點說，是唐無樂身上的氣勢變了，變得銳利而略帶了幾分殺意。
然而霍休和唐驚鴻並不以為意，還坦然自若地交流著茶葉。
唐驚鴻歷經數個世界，雖然很多記憶都被系統模糊化處理了，不過一點硬性基礎知識倒是還記著，像品茶這種高雅之事更是信手拈來，說起來頭頭是道。
對於主人家來說，待客之物被人欣賞喜歡是件極其令人高興的事情。所以霍休也熱情了起來，當真想要跟他們談生意。
然後唐無樂就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家師妹口若懸河地講起生意經。
——是說，小師妹什麼時候跟三叔學了這些？
過了沒一會兒，霍休似乎越談越高興，突然拍了拍手，然後進來幾個身材纖細的少女和少年，這幾人容色嫵媚，舉止間動人至極，尤其是打頭的少女，白衣烏髮，膚白貌美，飄然若仙，姿容幾可傾城，即使在一眾美人的環繞下，依舊極為出彩。
陸小鳳不是說霍休練的是童子功嗎？怎麼還找這些人伺候著？唐無樂一怔，看向霍休，冷不丁卻瞧見唐驚鴻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打頭的那個姑娘看著，他頓時就有些傻眼了——他之前光顧著防陸小鳳這樣的漢子了，實際上，他最大的情敵是美貌的妹子們啊！
其實唐驚鴻也就是想多看兩眼而已，古龍小說形容女子動輒便是傾城絕世，看了養眼，不看白不看嘛。
正看著，就看到那個帶頭的白衣少女跟後面的幾個人示意了一番，而後這些人便分作兩列，分別向她和唐無樂走過來。
而那個白衣少女自然是走向唐無樂。
唐驚鴻不由招呼她過來、
原因無他。
這些人雖然舉止形容都略帶了幾分飄逸出塵，然而那一身的風塵氣還是很難遮掩的。而她之前曾經跟著唐無樂以及其他的同門師兄弟們去秦樓楚館尋歡作樂，但是唐無樂只聽曲喝酒，鮮少讓樓子裡的姑娘們近身，後來打聽得知，是他嫌髒。
最開始聽到唐無樂的這個理由的時候，唐驚鴻是這樣的：=-=
不過仔細一想，倒也像是唐無樂的性子——他自小任性妄為，什麼都要求最好的，看不上風月女子也是常理。
這倒也沒什麼，但關鍵是唐無樂還一點不懂憐香惜玉。唐驚鴻到現在還記得有次出去的時候，唐無樂大概對上了某個不懂事的小姑娘的審美，儘管唐無樂早早便擺出耐煩人伺候的樣子，那小姑娘卻還是仗著貌美，一個勁兒地往他跟前湊，而其他人又沒太在意，然後把唐無樂煩得差點直接動手把人宰了。
——雖然最後被唐驚鴻眼疾手快地攔了下來，可那一張花容月貌卻還是毀了。
而這個打頭的白衣少女眼裡同樣流露出對唐無樂的興趣，還有比那個小姑娘更為耀眼的外貌、更桀驁的性子。
唐驚鴻之所以叫人過來，是怕這女孩也重蹈了當年小姑娘覆轍——至於她後面那一串女孩子，全都低眉順眼的，顯然受到過某種訓練，並不會有什麼不當之舉……
白衣少女猶豫了一下。
然後就見唐無樂突然往椅子裡一靠，單手托腮，一手敲著椅子扶手，冷冷道：「過來!」
相比起唐驚鴻這位容貌絲毫不輸於自己的女子，白衣少女顯然更想去招呼像唐無樂這樣一看就出身不凡的富家公子。
她臉上略顯出幾分羞澀，歉意地沖唐驚鴻福了一禮，然後匆忙跑到唐無樂跟前。
唐驚鴻略有些意外，見唐無樂並不排斥對方，也就並不在意了。
正巧聽到霍休問她別的事情，她便轉過頭，含笑以對，同時抬手，溫和卻又堅決地拒絕了想要上前伺候的少年們。
而唐無樂那邊，白衣少女一過去，就十分殷勤地想要給他倒茶喂點心，還頗為體貼地介紹著各類點心叫什麼名字有什麼特色，她的聲音本就十分甜美，此時刻意壓低了，纏綿溫柔，十分勾人。
然而唐無樂的心思根本就沒在茶點上。他看著跟霍休相談甚歡的唐驚鴻有些鬱悶——不是說這位在追殺他們嗎？直接動手就是，還跟他羅裡吧嗦這麼多做什麼……正想著，一股濃郁至極的清甜傳至鼻尖。再細看，一隻纖纖玉手捏著一塊兒桂花糕遞至唇邊，那白衣少女低垂著眉眼，柔柔道：「這位少爺，這桂花糕軟糯香甜，是快馬從江南運來的新鮮桂花所制，您嘗嘗？」
「滾開！」
白衣少女一愣，再看，只見對方臉色陰沉得仿佛滴得下水來。
實際上唐無樂心裡本就要炸了——不知道他大少爺最不喜歡吃甜的嗎？
見少女仍然拿著桂花糕僵在自己跟前，唐無樂二話不說直接把人推開：「說了滾開。」
這邊動靜太大，唐驚鴻和霍休一起轉頭看過來，正巧看到白衣少女被唐無樂一把推倒。
霍休突然露出個古怪的表情。
唐驚鴻則是皺了皺眉：「師兄……」
唐無樂卻依舊大喇喇地靠在椅子上：「不是很懂你們中原人——談生意就談生意，搞這麼多么蛾子做什……」
「么蛾子？」唐無樂的話沒說完，就被地上的白衣少女冷笑著打斷，「確實是么蛾子——霍樓主，這茶水也算喝了不少了，您還要跟他們囉嗦到什麼時候嘛~一點也不好玩，飛燕可是有點無聊了~」
話到後面，尾音上挑，纏綿婉轉，仿佛深情無限。
唐無樂和唐驚鴻一齊看向霍休。
霍休神色未動，垂頭把玩著手中茶具。
白衣少女從地上站起來，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裙擺上的灰塵，雙手搭在小腹，柔柔一笑，嬌聲道：「時間差不多也該到了吧——我說呀，你們兩個就沒覺得身上哪裡不舒服嗎？」
說著，她自己忍不住捂著嘴巴輕笑起來，露出來的一雙眼睛狡黠靈動，漂亮極了。
也……熟悉極了。
電光火石間，唐驚鴻將這雙眼睛與初開此地的那個深夜裡出現的黑衣少女的眼睛重合到了一起——
原來那天看到的就是上官飛燕。那那棟充滿異族風情的宅子……
第94章 青衣4
上官飛燕話裡的意思很明白——茶裡有東西。
所以說完這些話後，她便笑意盈盈地站在那裡，等著兩人毒發倒下。
至於兩個人並沒有中毒的可能……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不說一開始，單就她進來以後，可是看到這兩個人喝了好幾杯茶來著，肯定已經中毒了！只要等他倆毒發，那就好對付多了。
然而上官飛燕等了好一會兒，卻遲遲沒等來預料之內的毒發。
她的笑容不由變得有些僵硬。
霍休也放下手裡的茶具，細細打量了兩人一番，臉色突然凝重起來——他之前沒太在意，說起來……陸小鳳好像有說過，他們是唐門弟子？
上官飛燕的耐心終於告罄，秀美的一張臉突然變得扭曲而又惡毒起來，一雙眼睛仿佛淬了毒，兇狠毒辣，她大聲尖叫道：「為什麼你們沒事？！為什麼？你們應該已經中毒了！應該趴在地上！向我求饒！」
上官飛燕兀自咆哮著，唐驚鴻則陷入沉思——方才那一瞬間，對方的眼睛再度與她記憶裡的一雙眼睛重合。
就是她初來時，一遇到她就尖叫著跑走的那個姑娘的雙眼。
——原來，那個姑娘也是上官飛燕？
想到這裡，唐驚鴻仿佛抓到了什麼，卻被唐無樂打斷了思緒——
這位大少爺依舊窩在寬大的椅子上，懶洋洋地撐著下巴對她道：「我就說這茶怪怪的，你非得說是這裡的風俗，你看，果然有東西吧？」
上官飛燕聽到這話，愈發著惱起來，眼神刀子一般一一從唐無樂和唐驚鴻身上劃過，咬牙切齒道：「你們早就發現了？」
唐驚鴻：……
——其實他們還真沒發現。
他們本來對就警惕著霍休，但也沒想過對方的茶會有什麼問題。一來是自恃唐門身份——唐門是用毒的好手，腦子抽了才會對他們用毒，二來就是因為大唐的茶……跟後世實在有很大的差別。唐無樂剛來的時候根本不適應這邊的茶，喝到現在好歹是適應了，但是一旦感覺有什麼不對，也只當是因為自己過去沒有喝過，不習慣而已。唐驚鴻倒是喝過，包括霍休請他們喝的這種茶她之前經歷其他幾個世界的時候也沒少喝過，但也有點回憶不太起來那個時候的味道。
所以雖然覺得這茶裡有點淡淡的古怪味道，兩人也沒多想。
不過……不管有沒有發現，結果都是一樣的。
唐驚鴻看著上官飛燕，淡淡道：「上官姑娘可曾聽說過班門弄斧？」
上官飛燕一怔，有些疑惑她怎麼會知道自己姓上官，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她問這話的原因。
下一秒，唐無樂突然從椅子上彈身跳起，和唐驚鴻背靠背，同時揮手一撒——
幽藍的牛毛細針，猶如漫天細雨，往四周圍炸開。
再然後，千機匣被從腰間抽出，機關啟動的「哢哢」之聲不絕於耳，帶毒的暗器泛著幽幽的斑斕色彩，高速飛轉之下幻出深淺不一的青綠色，煙霧一般以刁鑽的角度往四面八方散開，卻又帶著不同於煙霧的強勁勢頭。而這些受上官飛燕越級指派的青衣人們本以為不過是抓兩個中毒之人，擠擠挨挨地搶著上前想要爭功，卻不料各種各樣的暗器毒藥兜頭而來，躲閃不及，立刻發出一陣哀嚎。
上官飛燕駭極，下意識地甩出一把飛燕針，借機後退幾步，站到霍休身邊。
然而這樣的暗器在唐門弟子面前根本不夠看。
眼角余光瞧見唐驚鴻剛放下千機變機關，唐無樂抬起手中千機匣，隨手一擋——幾聲脆響，飛燕針盡數被擋下。他露出個殘忍的笑容，將千機匣瞄準上官飛燕，扣下機關——
穿心弩帶著炫目金芒，猶如一道焰火，自匣口激射而出。
這一箭去勢洶洶，直接洞穿了上官飛燕的小腹。
尚未感覺到疼痛，上官飛燕便先是一陣脫力，然後下意識拉住霍休。
上官飛燕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在不妨礙自己的利益之前，霍休並不介意對她多表現幾分溫柔。所以他立刻運功於掌，覆上她的後腰。
若只是普通的箭傷，霍休及時以內力為她護住心脈止住血，倒還尚可有一線生機。
然而——
穿心洞腹怎能愈？
這是穿心弩，無法治療的穿心弩。
霍休不過輸了一小會兒內力便敏銳地察覺到這點，而上官飛燕此時也感覺到徹骨的疼痛，臉色慘白到了極點，連傾城的容貌都扭曲了起來。
霍休當機立斷，迅速收手，並不著痕跡地觀察了一眼四周——原本將小樓包圍得密不透風的青衣人已經躺下了七八成，剩下的想來也撐不了太久。
這個時候，霍休突然有些後悔打上了這兩人的主意——都怪上官飛燕！
霍休看著上官飛燕的眼神有些不善。前陣子上官飛燕來找他，兩人春宵一度之後，上官飛燕說自己殺上官丹鳳的時候似乎被人看到了，要他派人追殺這兩個人。他向來謹慎，自然有去查過這兩個人，得到的結論就是「無名小卒」——雖說是出身唐門，可唐門有出息的弟子早就掛在青衣樓的情報系統上了，既然情報系統沒有，那自然就是無名小卒，你看，連怎麼出現的都沒人注意呢。
可看眼下的情景，卻又顯然並不是無名小卒那麼簡單——有這等身手若還是無名小卒，那西蜀唐門早該稱霸江湖了。
正想著，霍休心口一緊，再抬頭——唐無樂一箭送走上官飛燕，手裡黑洞洞的槍口轉而對準了他，慢慢啟動機關，隱隱有幽藍之意閃耀……
就在對方即將放出下一箭之前，霍休一把撈起上官飛燕擋在自己身前，迅速往門口撤退——他身材乾癟瘦小，動作卻極為敏捷，不過轉眼間，便挪至門口。
放虎歸山，後患無窮。唐門弟子皆深諳此理，斬逆堂的唐無樂更是如此。他立刻錯身往外，與此同時，唐驚鴻恰好啟動圖窮匕見，引爆之前佈置好的暗藏機關——
周圍的青衣人被擊退數尺，唐無樂給唐驚鴻比了個拇指，輕鬆越眾而出，一邊走，一邊向霍休再次甩了個雷震子。
一番折騰，上官飛燕早已沒了氣息。唐無樂本以為霍休是要帶著上官飛燕的屍體逃，沒想到霍休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把上官飛燕往唐無樂面前一扔，迅速甩起輕功——
「師兄去追吧，這裡留給我就好。」
不等唐無樂猶豫，唐驚鴻的話已經從背後傳來。
唐無樂毫不遲疑地追了出去，同時回頭看了後面一眼。
正好看到唐驚鴻收起千機匣，拿出另一個極為眼熟的武器——
八相連珠。
成年女子身材高挑，突然騰身躍起，躲開斜刺來的利刃，墨藍色的衣袂翻飛間，將手中武器重重砸下。形狀奇怪的機關快速地重組，變成一架高大的座駑。
周圍的青衣人正要一鼓作氣圍擁而上，唐驚鴻迅速拉動機關，座駑四面轉動，發出接連不斷的突擊之聲，高速發射的箭矢仿佛帶了火焰，狂暴而至。
等唐無樂宰了霍休回來的時候，整個青衣第一樓已經基本變成了一片廢墟。
唐驚鴻端坐在廢墟上，無聊地把玩著千機匣。
就算是唐無樂，看到這個場景也十分詫異：「……這是？」
唐驚鴻：「哦，這樓裡有機關，不小心碰到了——話說這麼大動靜，陸小鳳……」
唐驚鴻的話剛說到這裡，眼前藍影一閃——不是陸小鳳又是誰？
大約是來的急，他連標誌性的披風都沒戴。
陸小鳳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然後看向唐無樂——很明顯想要個解釋。
唐無樂看唐驚鴻——實際上，雖然他一直都是找事的打回去就是，不過從一開始他也確實不明白到底怎麼回事。
唐驚鴻想了想，便給陸小鳳講了一個關於金鵬王朝的故事——當然是經過她加工的。
——上官飛燕謀財害命，而霍休作為金鵬王朝的遺老，為了不把財產交還給大金鵬王，從旁協助，更是點名霍休就是青衣樓主的事實。
「我知道陸大俠萬事都要證據……金鵬王朝的小王子的宅子裡還埋著上官丹鳳的屍體，至於霍老闆的身份，峨眉派獨孤掌門應該也知道。另外，獨孤掌門和珠光寶氣閣的閻老闆，跟霍休一樣，也都是金鵬王朝的老臣。」
陸小鳳不願懷疑朋友，然而霍休已死，唐驚鴻這只能算是一面之詞。他向來不怕麻煩，為了朋友，親自求證也是必須——不過，首先是要回珠光寶氣閣，問閻鐵珊金鵬王朝的故事是不是真的。
等陸小鳳走了，唐驚鴻從廢墟裡起身，拍拍衣擺上粘到的塵土，抬腿往山下走去。
唐無樂歪頭打量了她一會兒，然後追上去：「……你心情很好？」
唐驚鴻努力壓下嘴角的弧度：「並沒有。」
唐無樂正待要追問，突然想到什麼，心隨意動，看了一眼幫會倉庫，等看到裡頭多出來的許多東西後，他瞬間明白了唐驚鴻那句「不小心碰到機關」的潛臺詞——找到了霍休的寶藏。
唐無樂不由搖搖頭，「那接下來你要去哪兒？」
第95章 青衣5
天下首富霍休的小樓被兩個來自唐門的無名小卒拆了。
這個消息在江湖上很快就被傳得人盡皆知。
於是霍休小樓原址吸引了無數江湖人前來探索，不過是一片廢墟，卻被人們翻了一遍又一遍。
畢竟四條眉毛的陸小鳳以及附近的居民們可是說了，那兩個唐門弟子拆完樓走的時候是兩手空空的，霍休的財寶肯定就在這裡。
只不過他們翻了好幾遍，也只找到被打爛摔碎的茶具桌椅以及一具具屍體。
他們倒是發現霍休小樓地底有玄機，只不過機關已經被破壞，這些人湊在一起，斥鉅資請妙手老闆朱停前來破解機關，然而打開之後，寬敞的地底卻只有四具錦衣華服的蒼老屍體。從灰塵堆積不一的跡象很容易可以看出來這裡頭曾經堆放過許多東西，卻找不到一點物品搬動過的痕跡。
不翼而飛。
霍休的寶藏用這個詞語來形容，當真恰如其分。
——所以當幾十年過去，江湖上突然流傳出有關霍休寶藏的消息時，有不少人對此趨之若鶩，攪起江湖有一片腥風血雨。
不過那都是很久以後的事了，這些人找不到霍休的寶藏，只能將所有的屍體仔細檢查了一遍——那幾個錦衣華服的屍體看不出什麼，倒是廢墟裡青衣人……他們都帶著腰牌，很容易就確定了是青衣樓門人，至於同時死在裡面的白衣女子，也有人認出是江湖上以「飛燕針」闖下幾分名氣的上官飛燕。
這些人怎麼會死在霍休的小樓，實在引人遐思，引發了江湖上無數人的猜測。
直到陸小鳳查明霍休是青衣樓樓主，而上官飛燕乃是他的情人，這事有了個正式的結語，才算是告一段落。
然而這一番江湖風波，卻並沒有影響到唐驚鴻和唐無樂。
兩人離開青衣第一樓下山之後，並沒有改變原本的路線，依舊是往京城方向而去，一邊走著，一邊著手收攏霍休的殘存勢力。
青衣樓名為青衣一百零八樓，實際上拿得出手的，也不過就是在數的那十幾座樓而已。
當然，就算是這十幾樓，他們知道的也並不多。不過並不需要他們知道太多——根本不用他們去找，首領死了，青衣樓的人自發自動地就找上門了。
這次找上門來的，就不像之前那些小嘍囉那麼好對付了。
不過也不算太棘手。實際上，從霍休身死開始，青衣樓其他幾樓的樓主們就發生了極大的分歧——一部分人惦念霍休舊恩，認為就算是付出一切代價，也要殺了那兩人，為霍樓主報仇；一部分則看著霍休身死，心思活絡開來，想要就此脫離青衣樓，分離出去單幹；還有一部分人十分有自知之明，深知他們這群人充其量不過是群烏合之眾，若非霍休將他們統一團結起來，哪裡有他們在人前耀武揚威的機會？如今霍休已死，少不得就要找個新主子，而那兩人殺了霍休的——外人不曉得就算了，他們可瞭解霍休，那就是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財寶全都放在自己身邊，如今不翼而飛了，十有八九是被那兩個唐門的小子們拿走了——從另一方面來講，這兩位大概也是真的有本事。
所以，唐驚鴻和唐無樂一路走來，有來挑事的，同時也有來投誠的。
這些投誠的在接下來收攏其他勢力中做出了傑出貢獻——為了向新主子表忠心，他們可是出賣了不少舊主的資訊，就算青衣樓各樓之間彼此並不怎麼接觸，奈何行事作風都是差不多的，很好推出規律來。至於來挑事的，那就更簡單了，打到服氣，不服氣直接打死——實際上只要打死一兩個刺頭，剩下的那些人就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了，再讓早已投誠的同事們一番勸誘，紛紛倒戈。
至於那些想出去單幹的，唐驚鴻也沒多管。青衣樓的規模雖然大，但入樓標準不高，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不少糟粕，走了也沒什麼所謂。
因為要整理重組青衣樓的勢力，兩人走的並不快，等到京城的時候，剛好將霍休的勢力整合完畢。
兩人畢竟出身唐家堡，唐驚鴻更是歷經數個世界，幾乎每個世界都稱得上是位高權重，整理這些人馬簡直不要太輕鬆——她直接把青衣樓打散，按照職能分為九樓，分別負責商業、情報、後勤、財務、刺殺等等幾個方面，其中刺殺的那樓是應唐無樂要求而建——顧名思義，就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專接刺殺暗殺的活計。
而且這一樓幾乎算是最先成立的，此時青衣樓名氣猶在，很快就接了幾個大單子——當然都是唐無樂親自出馬，賺來的賞金直接算作青衣樓的原始啟動資金。
青衣樓刺殺的業務在唐無樂的協助下很快打出更為響亮的名聲，而其他幾樓也被唐驚鴻調教得似模像樣：兩人進京之後，已經可以不用再住客棧了——青衣樓負責後勤方面的人先行過來，提前買了一座獨棟小院，並且打掃好了；等兩人休整好了之後，關於京城的一些簡單的情報也已經送到了書房——這是負責情報的兄弟們的功勞；再之後，京城的兩位大老闆，城南杜桐軒和仁義滿京華的李燕北聯名遞了帖子，邀請兩人三天后怡情院一聚——這是負責商業的人在京城搞出了一番動靜，引得這兩位大佬前來試探。
他們要想在京城落腳，李燕北和杜桐軒是非見不可的，或者說這兩位主動約見，對於他們來說也算是一件好事，只要讓這兩位服了氣，那他們在京城便算是穩住了——當然他們也不是非要待在京城，如果可以選的話，他們更想定居蜀中，只不過這個時候唐無樂已經知道這裡也有個唐門，以己度人，想來唐門並不歡迎青衣樓落戶巴蜀。只不過京城到底比較繁華，況且，他們兩個作為黑戶，還是在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更為合適。
不過這是三天以後的事，暫時不急。
讓下人給李燕北和杜桐軒分別送去回帖，洗過澡、換了一身寬鬆的居家服後，唐驚鴻就鑽進了書房。
書房裡已經擺滿了關於京城的情報，她坐進寬大舒適的椅子裡，姿態閒適地翹著腿，一本一本看起來。
情報比想像中更為詳細，這讓唐驚鴻對這批人略微高看了一眼。說起來，霍休簡直就是來送經驗的，推了他之後，不僅有數量驚人的財寶掉落，還有數量龐大的手下，略加調教，便能為她源源不斷地創造收益，唐驚鴻仿佛看到自己解決了幫會領地的問題後，不日就能將幫會升到七級。
這對於一個強迫症來說簡直不能更美好。
她的心情好極了。
心情一好，她就不自覺地輕輕晃起腿。
唐無樂就是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的——被熱水蒸過的臉頰泛著堪稱豔麗紅暈之色，長髮濕漉漉地披在身後，將雪白柔軟的衣袍洇透大半邊，修長纖細的雪白小腿時不時從衣擺裡探出來，勾得人心裡癢癢的，本就寬鬆的衣襟也隨著她的晃動而開得更大，纖細的鎖骨時隱時現，胸前更是波濤洶湧，幾乎要破衣而出……啊好想幫她扯開……唐無樂心裡「蹭」地升起一團火，又猛地一握拳，中止了自己的想法。
不過，剛洗完澡的小師妹，真的格外誘人啊。
唐無樂不自覺地舔了舔唇，又覺得嗓子有點發幹，輕咳了兩聲。
唐驚鴻聞聲抬頭看過來，對於唐無樂的欲念並無絲毫自覺，還溫聲問道：「師兄？有事嗎？」
「沒——你頭髮……」唐無樂想說你怎麼不運內力把頭髮蒸幹，話到嘴邊，卻瞧見了搭在一旁的白色浴巾，於是迅速改口道：「都入秋了，頭髮濕嗒嗒的也不怕著涼。」
說著，拿過一旁的浴巾，走到唐驚鴻身後，覆到她頭上，輕柔地幫她擦著頭髮。
唐無樂何曾給人做過這種事？唐驚鴻驚了一下，想要扭頭看他又發什麼神經，卻被唐無樂毫不留情地按著腦袋轉回去：「繼續看你的情報吧——過兩天不是要跟李燕南還是什麼的談事情嗎？這青衣樓少爺我可是投了份子錢了，你既然會做買賣，可得給少爺把本錢賺回來。」
「是李燕北。」唐驚鴻隨口糾正著，倒是確實坐正了——唐無樂到底是個生手，雖然能看出來他已經盡可能把動作放輕了，卻還是有些粗魯，她一亂動這頭髮就被拽的生疼。
「管他南還是北。」唐無樂無所謂道，「反正這些人我沒興趣，都交給你了——另外，你明天把時間空出來，我帶你去見個朋友。」
「你又什麼時候交到朋友了……唔！」唐驚鴻驚訝極了，想要轉頭看他，頓時又拉扯到頭皮，痛得眼淚都快冒出來了。
「別亂動。」唐無樂幫她揉了揉扯疼了的地方，「是去宰一個被懸賞的人渣的時候認識的——一個挺厲害的劍客，你不是也懂劍嗎？也許你們可以聊聊——唔，明天早點走，順路去嘗嘗陸小鳳強烈推薦的京城美食。」
哦？厲害的劍客？唐驚鴻把目光從情報文書上挪開，往椅背上一靠，在心裡過了一遍可能的物件。不過如果唐無樂的這位朋友在京城的話，其實基本只能是……
想到這裡，唐驚鴻這要出聲確認，卻發現唐無樂擦頭髮的動作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她抬手按著自己的頭髮，然後轉身——
唐無樂低垂著視線，正直勾勾地看著某處。
唐驚鴻愣了一下，順著他的目光看下來，卻是落在了自己前胸。
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姿勢，唐驚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股火氣蹭地直沖腦門：「唐無樂你夠了！！！」
說著，抓起他的衣領子就往外面丟。
「砰」地一聲巨響。
宅子裡的下人們都是青衣樓出身，紛紛探頭往書房方向看去，然後就見他們人人畏懼的二樓主被大樓主毫不客氣地一腳踹出了書房，而後房門被重重地合上。
第96章 青衣6
天才濛濛亮，唐無樂便已經起身了。
差不多把自己給拾掇利索了，他站在院子裡瞧著隔壁唐驚鴻的房門還關著，就隨手拉了個恰好經過的下人，劈頭問道：「驚鴻昨晚什麼時候睡下的？」
那下人知道兩位樓主關係極好，這點小事倒是沒什麼值得避諱的，於是老實道：「大樓主昨晚睡得挺晚……大概快子時書房的燈才熄吧。」
所以驚鴻可能還沒起來？想到這點，唐無樂摸著下巴，不懷好意地挑起嘴角笑了笑，擺手讓下人自去忙，然後從袖子裡掏出一根鐵絲，擰巴了兩下，走到唐驚鴻房門前，對準門鎖插進去，看似隨意地擺弄了三兩下，房門便應聲而開。
他輕手輕腳地走進去。
然而進去之後才發現，唐驚鴻早就已經起來了，甚至連衣服都穿的差不多了，此時正站在一人高的西洋鏡前，整理著衣服。
長身玉立，身姿挺拔，十分好看。
聽到推門聲，她透過鏡子看過來，投以一個疑惑的眼神——怎麼了？
沒能看到預期的場景，唐無樂心裡有些遺憾，面上倒是不顯，後背往門框上一靠，隨口扯謊都不帶臉紅的：「過來叫你起床——聽說你昨晚睡得挺晚，怕你睡過了。」
「哦。」唐無樂確實有說過今早早點出門。唐驚鴻也沒多想，點了點頭，「啪」地一聲將手腕上的金屬飾物扣上，對著鏡子左右看看確定沒什麼疏忽了，這才轉身往外走，經過唐無樂時略一點頭：「……我很快就好。」
唐無樂的目光追隨著唐驚鴻而動，看著對方瀟瀟灑灑的身形，突然想到——他好像還沒見過師妹穿女裝的樣子？……算了，今天要見的畢竟是個男人，師妹的美貌他一個人欣賞就好。
唐驚鴻說很快就好，就真的是很快就好。唐無樂站在院子裡的大樹下等了沒多久，她便一臉清爽地過來了。
然後兩個人便一起先去品嘗陸小鳳心心念念的幾款京城美食。
薈仙居的火燒炒肝，潤明樓的褡褳火燒、餡餅周的餡餅以及京城街邊小巷隨處可見的特色豆汁。
分別去了三處打包好這三樣美食，唐無樂拉著唐驚鴻往城西而去。
他那位朋友住在城西，而這條路上恰好有個攤子賣豆汁。
這個時代沒有塑膠手提袋，所以那三樣吃食，唐無樂是拿油紙包好了，直接揣在懷裡的——他不像唐驚鴻，並不是很習慣使用幫會倉庫，更何況這東西一會兒是要拿出來吃的，憑空變出來實在有些駭人。
一邊走著，唐無樂一邊側頭同唐驚鴻說著話——來到這個世界後兩人幾乎一直在一起，明明該是沒什麼廢話可說的，可唐無樂也不曉得為什麼，總覺得有無盡的話想要跟她講，不管是偶爾碰到的行人，亦或者是看到的風景，總想……把自己的心情講給她聽。
然後，在拐過一個路口的時候，撞上了一個人。
本來以唐無樂的警覺性，是並不會撞上人的，實際上他雖然在同唐驚鴻說笑，眼角餘光也在觀察著周圍，這個路人自然也被他看進眼裡，但是照理並不會撞上。所以很有可能是對方故意撞上來的……若是往日，不管對方是不是故意的，撞上了唐家堡的小霸王，一頓痛揍是少不了的。不過今天唐無樂心情好，並不想同他計較，側身躲開對方，並隨手拍了拍被撞到的肩膀←這本是他習慣性的動作，然而落在他人眼裡，卻帶上了那麼幾分嫌棄的意味。
唐無樂不想計較，然而對方會故意撞上來，本就是來挑事的——眉毛一橫，粗聲粗氣道：「嘿，你小子瞎了眼了？」
頭一次被人這麼質問，唐無樂頗為不適應，先是愣了一下，而後有些新鮮地問道：「你說我？」
唐驚鴻站在一旁，默默打量著對方——這人比唐無樂略微矮了幾公分，不過平心而論，也算得上是高大強壯，穿著一身黑色布衣，腳蹬一雙白底黑靴，腰間配了一柄長刀，瞧著像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護院。
可哪家大戶人家的護院會這麼囂張？唐驚鴻捏著下巴開始回憶自己昨晚看過的資料。
「不是你小子是誰？」那個護院挺了挺背，努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弱勢，抬手拍了拍掛在腰間的佩刀，道：「怎麼，嫌命太長，來找死了？」
唐無樂險些被對方囂張的口氣氣笑了，掏了掏耳朵：「你說什麼？少爺耳朵有點不太好，不然你再說一次？」
「你小子果然是來找死的——」對方冷笑一聲，「唰」地一聲抽出佩刀，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往唐無樂頭頂砍去。
然而刀子尚未落下，便被唐無樂一把抓住，也不見他如何用力，雪亮鋒利的刀身登時裂成數片，劈裡啪啦地掉下來。
那護院呆了一下，唐無樂正要隨手弄點毒送他上路，突然被唐驚鴻攔住了——這麼一大早滿京城跑的護院，最有可能的大概就是李燕北的手下了。李燕北有早起巡街的習慣，而且會帶著手下一干大將，自然要打發手下提前清場封路。他們初來乍到，還是別鬧得太僵……至少別主動鬧得太僵。
趁著這個間隙，那護院匆忙逃走，很快就糾集了一群裝束打扮差不太多的人過來。打頭看起來像是個小頭目，有幾分精明樣子。他瞧著唐無樂的樣子不像普通人，剛要道歉，突然被最開始那個護院扯了一把，並且伸手指了指唐驚鴻。
護院小頭領順勢看到唐驚鴻，眼睛裡閃過幾分驚豔——他家主人，仁義滿京華的李燕北李大老闆愛好不多，其中一點就是風流，如今已經納了三十房姨太，說實在，就差一個正室了。而眼前這個穿著男裝的姑娘不管是從容貌還是氣度來講，都完全堪當老闆的正經夫人，就算不能，他就不信老闆瞧見對方之後能不動心。若是能把這樣的絕色獻上去，何愁沒有前途？至於得罪人什麼的……在這一帶，李老闆稱得上是隻手遮天，而這兩人的衣著打扮又明顯不是本地人，恁是什麼來歷，也都能讓他們消失得悄無聲息……
只是不等他下令讓手下將這兩人團團圍住，一抹幽藍打著旋飛來，仿佛一股疾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掠過。
再然後，猩紅的鮮血噴湧而出，兩截手指咕嚕嚕地滾到地上，烏黑的鬢髮飄然落地。
場面一靜。
過了一會兒，身邊手下方才發出仿佛殺豬般的哀嚎之聲：「啊——我的手……」
護院小頭領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只見那個大少爺模樣的人正臉色陰沉地盯著這邊，而他旁邊的姑娘則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人能當成個小頭領，自然也是有幾分能耐的，迅速判斷出這位大少爺他們根本惹不起——不說別的，單就剛剛那手飛鏢，若是他想，他們這十幾人都得沒命。
暗啐了一聲手下辦事不利，小頭領這才實心實意地想要道歉，然而不等他走近，他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雜亂不齊的腳步聲，一道低沉的聲音傳過來：「怎麼回事？」
繼兩截手指之後，寬敞整潔的西街大路上又滾下兩顆眼珠。
連慘叫的機會都不給，最開始撞唐無樂的那個護院被人迅速地捂住嘴，拖了下去。
來人自然是李燕北。
他能在京城闖蕩下這麼大的體面，看人的眼光自然比護院頭領強的多，雖然不認得唐驚鴻和唐無樂，卻也知道這兩人絕非凡人，並沒有一味護短，瞭解了事情來龍去脈之後，平淡地斥了一句「有眼無珠」，而後毫無徵兆地抽刀，將那護院的兩顆眼珠挖了出來。
整條街都靜了下來。
不過有過將手下大將拋入冬天結冰了的護城河的壯舉，李燕北此次不過廢了一個家丁護院，已經算是仁慈許多了，他身後跟著的人神情並無異常。
不過讓李燕北驚奇的是，對面的一男一女神色也一樣如常，仿佛挖人眼珠之事不過尋常，其中的男子甚至還有閒心抱怨道：「嘖，真煩，餡餅都要涼了——快走吧，吃飯去。」
唐無樂說完這話，就拉著唐驚鴻離去，全程沒多看李燕北一眼。
李燕北一抬手，畢恭畢敬跟在他後面的一群人立刻如潮水般散開，任由兩人通行。
倒是唐驚鴻隱約猜出對方的身份，錯身而過的時候，輕輕點頭示意。
兩個名字猛地鑽入李燕北腦中，只是等他想要證實的時候，兩人已經走開很遠了。
最後他也只能沉聲吩咐道：「看看他們去了哪裡，打發人去把火燒餡餅重新買了，給他們送過去。」
離開西街沒多久，便有不認識的人給他們送來了熱騰騰的火燒餡餅，唐驚鴻照常收下，唐無樂則給他們甩了價值相當的銀子，包括跑腿費——他大少爺可不是那麼好討好的。
再然後唐無樂就品嘗到了陸小鳳強推的豆汁——
其實店小二送來兩碗豆汁的時候，唐無樂是先給唐驚鴻端了一碗，然後才輪到自己。
豆汁的味道有點奇怪，不過他想著陸小鳳那麼挑剔的人都覺得好喝，興許跟臭豆腐是一個類型——聞著臭，喝著香，再加上唐驚鴻面無異色地先喝了一口，抱著對好友和師妹的信任，他毫不猶豫地喝了一……大口。
然後他就跑出去，抱著樹吐啦。
見狀，唐驚鴻不由拍桌大笑——總算整到唐無樂一次了。
不過豆汁的味道其實還不錯啊，為什麼那麼多人接受不了→_→
不過早飯還是順順當當地吃完了。
唐驚鴻跟著唐無樂繼續往城西而去，最後在一家名叫合芳齋的點心店門口停下。
不需要走進去，甜膩膩的味道便充斥了鼻端。
唐驚鴻倒還好，女孩子就算不喜歡甜滋滋的點心，也基本不會聞到味道就討厭。唐無樂就不行了，難受得恨不能堵住鼻子，站在店門口裹足不前，完全不想更加深入這個甜膩膩的世界。
第97章 青衣7
白衣如雪，烏鞘長劍，眉目清冷，孤高淡漠——正是西門吹雪。
他問著話，目光卻並未在唐驚鴻的臉上過多停留，而是直接落在她腰間的佩劍上。
因為知道唐無樂要見的這位朋友善使劍，所以唐驚鴻來之前就把背包裡風清揚贈她的寶劍拿了出來掛在了腰間。
唐驚鴻聞言點了點頭，微笑道：「西門莊主。」
唐無樂略微有幾分詫異地抬高了眉毛，而後想到書房那厚厚的一摞資料，又覺得唐驚鴻會知道西門吹雪的身份也算正常，便只沖西門吹雪笑了笑算作招呼，並未多言。
西門吹雪一個飛身從樹上躍下，抱劍沖唐無樂略一點頭，道：「跟我來。」
說完轉身，往點心鋪子另一側的小巷子走去。
唐驚鴻看了唐無樂一眼。唐無樂點頭，兩人便一起跟了上去。
西門吹雪腰背挺直，走路的姿勢從容而又優雅，並不見匆忙，然而速度極快。好在唐驚鴻和唐無樂也是習武之人，跟上他的速度並不是問題。
很快便穿過長長的小巷，來到另一處宅子——唐驚鴻仰頭看了看，應該是合芳齋的後院，是個帶著高牆的深宅大院，若非之前經過合芳齋，絕對沒辦法把這兩者結合的到一起。院子打掃的很乾淨，寬敞的院子栽種了幾棵梅樹，尚未到花期，沒有花，只有滿樹的綠葉。
到了院子，西門吹雪便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唐驚鴻，這一次他的目光卻是落在她背在腰間的千機匣，冷冷道：「你並不只學劍。」
這沒啥好遮掩的。而且說到底，唐驚鴻還是對唐門更有歸屬感，所以她抬手摸了摸千機匣，點頭道：「對——我跟師兄一樣，出身唐門，自然也會唐門功夫。」
「你不誠。」西門吹雪說著，白光一閃，拔劍的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他的動作，長劍直指向她：「拔出你的劍，與我一戰。」
話音剛落，唐驚鴻的劍也已出鞘，「鏘」地一聲擋住他的劍。
西門吹雪眼睛一亮，直言道：「好劍！好劍法！」
風清揚送給最喜歡的師侄的自然是好劍，而獨孤九劍也是當之無愧的好劍法。唐驚鴻微笑道：「西門莊主，請——」
唐無樂慢慢往後退了幾步，斜靠在一棵繁盛的梅花樹旁，靜靜地看著兩人過招。他不懂劍，但天下武功皆出同源，一通百通，就算看不懂劍法，也能看出些門道。
更準確一點說，也就是唐無樂不懂劍法，反而才能看出門道。
而那些才在劍道入門的小傢伙們若是看到這場比試定然只會覺得他們是在胡鬧——毫無劍招劍法可言，亂得一塌糊塗。
然而實際上，獨孤九劍本就追尋「無招勝有招」的至境，而出身于古龍小說的西門吹雪更是從不拘泥於劍招，兩人劍隨意動，看似毫無章法，卻處處皆是玄機。
而且兩人走的也都是快劍的路子，清脆的金戈交擊之聲不絕於耳，不過一小會兒的時間，卻過了將近百招，幾乎滿院子都是劍的殘影。若非兩人衣服顏色不同，險些都要分不清誰是誰。然而即使分清了也沒用，與快劍相應的是兩人的速度，上一秒西門吹雪殘留在這裡的白色殘影尚未散去，這一秒唐驚鴻便已經攻過來了。
唐無樂看著，神色也漸漸變得有些凝重——他只偶爾見過唐驚鴻拔劍，本以為她不過年幼時從唐簡那裡學來了一點劍法，沒想到竟然能跟西門吹雪過這麼多招。而且，門內不是沒有曾經跟隨過唐簡的老人，那些人閒暇時候也曾向他大概展示過唐簡的《天魔無相劍法》，但是，跟唐驚鴻如今所使的，並無半分相似……
唐無樂正想著，接連不斷的劍擊之聲陡然夾雜了一聲不和諧的聲音，他驟然回過神，恰好看到一柄劍重重地落到地上，彈跳了兩下，最終躺在地上——是唐驚鴻被西門吹雪挑掉了手中長劍。
視線一轉，恰好看到西門吹雪略收回劍，手腕翻轉，抖出一個劍花，而後毫不停頓地刺向兩手空空的唐驚鴻。
唐無樂猛地瞪大眼睛，直起身子——
「哢——」
千機匣現出一道裂縫，向兩面蔓延開來。
手中武器已失，千鈞一髮之際，唐驚鴻匆忙抽出腰間千機匣，而此時，西門吹雪的劍已經差不多遞到了跟前。
他的劍實在太快，甚至比一開始還要快。唐驚鴻完全來不及扣動機關，甚至連千機匣舒展開的時間都沒有，只能勉強橫到身前，護住要害。
西門吹雪的劍如期而至。然而儘管被千機匣攔住，也仍舊毫不遲疑地用力刺下。
也不知是唐驚鴻的運氣太壞，還是他的運氣太好，千機匣本是由精鋼和木材結合製成，無論刺中哪裡，都能略擋住這一劍，偏西門吹雪刺中二者結合之處。
千機匣裂成兩截。
雪白的劍鋒也將將點在了唐驚鴻雪白的脖頸上。
西門吹雪的這一劍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再往前一點就會刺破她的喉嚨，可若退後一點，又不足以完全制勝。
他的劍停下的那一瞬，唐無樂也將手裡千機匣偏離一分，球狀的雷震子機關軌跡偏離，砸在西門吹雪身後的空地上。
西門吹雪單手持劍，沒什麼表情地轉頭看了看身後，又看了眼唐無樂，最終對上唐驚鴻的眼睛。
這雙眼睛很好看，一直都是笑盈盈的，不見半分慌亂，也不見半分畏懼，似乎篤定他不會當真刺下來一般。
而實際上，若非千機匣所阻，他也確實不會收手，然而千機匣那番阻擋雖然未能攔下他的劍，卻消去了他的殺意。
他盯著唐驚鴻看了很久，終於收回劍。
直到還劍入鞘的聲音傳來，唐無樂才算是徹底放鬆下來。
而這一放鬆，他方才發現——握著千機匣的雙手用力到泛白，整個掌心幾乎已經被冷汗浸透，放鬆下來後險些抓不住千機匣了。他微微一怔，而後略微露出一個苦笑——便是在搶了西門吹雪的人頭，被他追殺的時候，他都未曾這般緊張過。
經過兩人這一番比試，劍氣激蕩，在周圍留下諸多痕跡，院中梅樹自也是不能倖免，蒼翠的樹葉落了一地，樹幹上劍痕斑斑，也不知這個冬天還能不能開出梅花。
西門吹雪背對著唐驚鴻，負手而立，任由秋風吹起他雪白的衣袂和烏黑的頭髮，過了半晌，突然道：「你既學劍，便該知曉，學無止境，而劍更無止境。你的劍道不該止步於此。今日我毀了你的唐門武器，那這唐門武功，你也就不必再練了，專心劍道，將來——」說著，他側過身，烏鞘長劍指向唐驚鴻：「只許用劍，再來與我一戰。」
正在俯身拿劍和千機匣碎片的唐驚鴻不得不略微抬高了下巴：……有毛病？
回過神的唐無樂：……他似乎……引狼入室了？
媽的他養個小師妹容易嗎！！！怎麼一個二個的都想來挖牆角！想到這裡，唐無樂心裡突然就是一陣暴躁，重新端起手裡千機匣，想也不想地朝西門吹雪打了一記奪魄箭。
西門吹雪連看都沒看他，看似隨意地抬手拿劍一擋，卻仍垂眸看著唐驚鴻，嘴角微微上挑，隱隱露出幾分笑意：「我等著你，打敗我。」
話音落下，烏木所制劍鞘恰好撞上奪魄箭，倏然碎裂，散落一地。
他握住劍柄，轉頭看向唐無樂。
唐無樂把千機匣對準他，眼睛卻看向唐驚鴻：「驚鴻，你是我師妹，想學什麼便學什麼，外人的話都是放屁，你根本無需搭理。」唐無樂說到這裡，語氣陡然一轉，轉而看向西門吹雪：「西門，這世上，可不只有劍道——箭，亦有道。」
說完，扣動千機匣機關。
西門吹雪抿了抿唇，提劍應戰。
雖然暗殺刺殺才能展現唐門武功的精髓以及全部的威力。但光明正大的必須切磋也並不比其他門派的武功差。
西門吹雪的劍很快，可唐無樂的身法更為詭譎——飛星遁影機關拉人，轉落七星拉距離，子母飛爪近身……浮光掠影更是可以隱匿身形，虛無飄渺，西門吹雪連唐無樂的身形都無從捕捉，又如何出劍？
所以過了一會兒後，西門吹雪那一身雪白的衣袍已經被箭矢暗器割得到處都是裂痕，看起來破破爛爛的了=-=。
唐無樂優哉遊哉地在唐驚鴻身前顯現出身形。
——毫髮無傷的樣子與西門吹雪形成鮮明對比。
他似乎也發現了這點，有些得意地扭頭沖唐驚鴻抬了抬下巴，然後對西門吹雪道：「如何？」
持劍的手握緊了幾分，雖然有些狼狽，西門吹雪神色仍舊淡淡，他看了眼唐驚鴻，平靜道：「好……唐門武功名不虛傳。但是，她習劍的天分更好，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好，劍道無止境，前途不可限量——若說我將來定會敗給一個人，那除了她，別無他想。」
「何止劍道上有天分。我師妹在唐門武功上更有天分好嗎？經商也很有天分……」長得也很有天分。唐無樂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十分得瑟道：「既然她這麼好，又何必拘泥於劍道一途。只要她想，自然不管做什麼都能做好。」
西門吹雪不贊同地搖搖頭：「武道貴在專一，三心二意，何以達到極致巔峰？」
「西門莊主大概搞錯了。」不等唐無樂幫忙辯駁什麼，唐驚鴻率先站了出來，微笑道：「我知道莊主追求的是劍道極致。可惜啊，我可沒那麼高的覺悟。對於我來說，學武只是為達成目的的一種手段。我從來沒想過追求武道極致，相比較對武道這種冷冰冰的東西追求，我更看重的是人——所有我見過的人，當然也包括我自己。」
「道不同，不相為謀——還請西門莊主另覓一位真正的、可以當做知己的對手吧。」
西門吹雪看著她，認真思量了一下這番話，而後又把見過對方後發生的一切重新回憶了一遍，終於確定對方雖然學劍，但果然跟他走的不是一條路——充其量，不過是偶然交叉了一下而已。
最後他似是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終究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第98章 紅鞋1
西門吹雪就這麼離開了，也不管什麼來者是客禮數,將唐驚鴻和唐無樂晾在院子裡。
唐驚鴻抱著裂作兩截的千機匣發呆，唐無樂見狀，頗有幾分歉意，甚至琢磨著要不要去找西門吹雪把他的劍也掰折了。雖說比試的時候出現各種狀況都是正常，尤其跟西門吹雪這樣的人比試，沒見血已經很好了，武器什麼的到底是身外之物。可他也知道，這個世界沒有千機匣，也沒有他所熟悉的唐家堡，若這千機匣只是一般損壞還好，他和唐驚鴻都能修了，可壞得這麼徹底……非得唐門密室的師兄們才能修好吧？唐無樂又想了想，道：「師妹，等把京城的事情解決了，我們去趟巴蜀吧……」
唐驚鴻回過神：「嗯？去巴蜀？做什麼？」
「讓這邊的唐門看看能不能把千機匣……」修好。最後兩個字尚未出口，唐驚鴻手裡的兩截千機匣殘骸已經消失不見了，過了一會兒，她手裡突然冒出四架形態各異的千機匣，問道：「好糾結——師兄你覺得這四架千機匣，哪架最好看？」
唐無樂：……
唐無樂這才想起來，幫會倉庫有幾處空間被唐驚鴻塞滿了武器。所以她其實不是在發呆，而只是在挑選千機匣而已嗎？！！！
為防萬一，唐驚鴻向來習慣做好各種準備，像千機匣這種劍三「特產」自然放了很多。
平日裡慣用的自然也是最喜歡的，如今壞了她本想換一個，偏偏那一堆備用的她一時沒什麼偏好，糾結了許久也不過選出四架備選。然而就著四架，她也一個沒用上。
她選了八相連珠。
八相連珠她拿到手裡也算很久了，但除了突破重圍的時候稍微救急用一下，其他時候很少用。而之所以會這樣，卻也是因為固定思維——這把特效武器畢竟是80級的，別說如今的95級了，就是90級的時候，也只是賣萌的存在。
但實際上現實世界是不分等級屬性的，就算80級，那畢竟也是特效武器，比之普通武器別的不說，堅固度美觀度都是佼佼者。
唐驚鴻把八相連珠掛到腰間之後，便有個管家模樣的人過來招呼他們：「抱歉——少爺醉心劍道，不通俗務，有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唐公子唐姑娘多多擔待。」
被管家引入客廳喝了一會兒茶，西門吹雪方才姍姍而來。
沐浴了一番，又換了新一套雪白的衣裳，西門吹雪轉眼又變成了那個清冷孤高的劍客。
他進來之後，目光在唐驚鴻腰間的八相連珠上停頓了一秒，抿了抿唇，隨即便轉開視線，未曾多言。
——顯然不再在唐驚鴻學什麼的問題上過多糾纏。
見狀唐無樂也算是放鬆了下來。
西門吹雪劍術高絕、雖然冷冰冰的，但也自有一套行事原則，人品可靠，他初來乍到的，多幾個朋友並不是壞事。但前提是別踩到他的底線——而在這個世界，他的底線只有唐驚鴻。西門吹雪現在這個態度，他還算滿意。
然後唐無樂便出聲調侃他愛乾淨窮講究的毛病還是沒變——明明簡單換個衣服的事，他非要正兒八經洗個澡。
西門吹雪鮮少開玩笑，聽了唐無樂的調侃並不接話，而是直接問他今天過來是要做什麼。
唐無樂便直入正題——後天他和唐驚鴻要去見李燕北和杜桐軒，請西門吹雪一同過去。
雖然其實唐無樂本人並不怵所謂的地頭強龍，不過既然小師妹要幹發大的，他自然要保證萬無一失，而以西門吹雪氣勢和名氣，想來要那兩位讓步並不是問題。
雖然只是去露個臉，但這對於一年只出四次門的西門吹雪來說仍然有些為難他，不過想想他方才斬斷了唐驚鴻的武器，還自作主張地要求她專心學劍什麼的……西門吹雪想了想，罕見地沒說什麼便答應了下來。
唐無樂瞭解西門吹雪的脾氣，既然對方答應了，他也就不多叨擾，很快便跟唐驚鴻一起告辭了。
當然，西門家的管家出言挽留他們留下來吃午飯，不過被唐無樂拒絕了，拒絕的理由十分充分——口味不一樣，他怕在飯桌上打起來。
——作為一個辣黨，西門那種清淡偏甜的口味簡直是邪教！
兩個人是在一家川菜館吃的午飯。
這就是京城的好處了。天子腳下，自有別處所不及的繁華阜盛，天南海北各個地方的人都有，各地的名菜小吃自然也是不缺的。
雖說川菜進了京城，為了迎合當地的口味經過了改良導致味道略有不足，不過至少還算合他們的口味，也算差強人意。
什麼夫妻肺片、冷鍋串串、麻辣香鍋、傷心涼粉、水煮魚……也不管吃不吃得完，兩人瞅著功能表上的菜品幾乎每一個都想吃，最後點了滿滿當當一桌子。
店不大，人也不多，聽著掌櫃和店夥計們交流時稍有差異卻又十分親切的川話，兩個人就這樣慢悠悠地吃著，一直吃到心滿意足幾乎把肚子撐破，兩人這才從店裡走出來。臨走的時候，還順便打包了幾樣小吃，什麼麻辣兔頭鴨頭、蛋烘糕、葉兒粑……打包了一大堆。
難得吃這麼痛快這麼撐，兩人也不著急回去，慢慢走在街上，也算是消消食。
此時已經過晌，街上人不多，難得有幾分清靜。
唐無樂雙手交握，背在腦後，並肩走在唐驚鴻身邊，嘴裡叼著根草棍，隨口哼著不知名的巴蜀小調。唐驚鴻則略微垂著眼睛，吃完飯有些困，她便有一搭沒一搭想著最近的事情——劍三那邊也不知道隱元會有沒有把續命靈珠送給毛毛，還有他們逃出皇城時的追兵……現在想想，也不像是皇城禁衛，反倒更像是什麼在外征戰的精兵……這些只能等回去再說，至於手頭的，青衣樓基本步入了正軌，李燕北和杜桐軒也算不上什麼，畢竟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個武俠世界，誰拳頭大誰講道理。反倒是——唐驚鴻想著，不由略略皺起眉頭，不自覺地抬手捏住了下巴：開幫會領地所需要的貢獻點，到現在還是沒有眉目。難道是要把陸小鳳這個世界的劇情副本全部打通嗎……
正想著，一聲巨響突然從身旁傳來。
唐無樂停止哼唱，唐驚鴻也中斷了沉思，兩人一起循聲看過去——只見不遠處一家酒樓大門搖搖欲墜地掛在門框上，而酒樓門口，一個衣著光鮮的男子正仰面躺在地上，而在他的身邊，灑了一灘血，滾著一隻手。
從他身上砍下來的手。
整條街這才算是真真正正地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那男子方才抱起自己那只沒有手的胳膊，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而這時，那家酒樓也徹底亂了起來。
酒樓的房門大開，裡面的情況也算是一目了然——幾個男人突然抓起手邊的武器，齊齊地往酒樓靠門口的位置撲了過去。而在那個位置上坐了個女孩子，穿著一身柔軟的白衣裳，瞧著怯生生地，垂著頭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從只能瞧見尖尖的下巴，白皙的皮膚，烏黑的長髮，伸出來的耳朵紅紅的，可以想見是個漂亮又害羞的姑娘。
剛吃飽飯，唐驚鴻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只是看到有人欺負女孩子，下意識就要上前幫忙，只不過剛抬起手，就被唐無樂按了下來。
再然後，就見那羞怯怯的女孩突然抽出腰畔佩刀，反手一劃——
雪亮的刀鋒閃過，那幾個撲過來的男人臉上整齊劃一地出現一條刀疤，而後血流如注，慘叫聲不絕於耳，武器也劈裡啪啦地掉了一地。
再看那女孩，她又恢復成一開始那副嬌嬌怯怯的模樣，仿佛方才持刀傷人的不是她一般。
「別以為每個小姑娘都是小白兔，需要你精心呵護——瞧，這不就是個母老虎麼，用不著你了吧？」唐無樂戲謔地看了眼唐驚鴻。
唐驚鴻白了他一眼，見女孩子只是自衛，也有本事自衛，便不想多管，準備繼續走。
沒想到剛走了沒兩步，突然被人喊住了：「噯，你們等等！」
唐驚鴻停步轉頭——可不正是剛才那個女孩子？果真是俏生生的，模樣十分標緻。
美人嘛，賞心悅目得很容易就讓人心情愉悅。唐驚鴻立刻便笑了起來。
唐無樂卻在轉頭看到唐驚鴻這個笑容的時候，不太高興地皺起了眉頭，冷冷道：「你在叫我們？」
那女孩拎著裙擺小跑過來，直接站到唐驚鴻跟前，露出個清甜的笑容，脆生生道：「你就是唐驚鴻吧？果然很好看，我喜歡你——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呀？」
第99章 紅鞋2
不管是誰，喜歡的人被另一個人當面說喜歡，甚至還明晃晃地說什麼跟她一起之類的，就算明明知道並不是那種意思，唐無樂還是有些不高興。他手裡抓著千機匣，有一下沒一下往另一隻手的掌心砸著，面色有些不善地質問道：「我說妹子你誰啊？要我師妹跟你一起幹嘛？收拾混混惡霸嗎？」
那姑娘看了眼唐無樂，皺著眉頭小聲嘀咕了句「臭男人好煩」，然後就拉著唐驚鴻就往旁邊避了避，再抬頭看向唐驚鴻的時候，又恢復了一開始的乖巧模樣，道：「唐姐姐剛才不好意思，是我失禮了，我叫薛冰……」
唐姐姐？不等唐無樂吐槽這姑娘有夠自來熟啊，那邊唐驚鴻已經向前擺手道：「前邊不遠就是寒舍了，在路邊不像樣，不如進去說？」
特麼的……這麼簡單就、就登堂入室了？唐無樂陡然升起一股危機感，警惕地看著薛冰。
偏偏薛冰還不自知，眨眨眼，紅著臉，怯生生地小聲問道：「那唐姐姐家有好吃的嗎？剛剛只吃到一半，我肚子還餓著，本來想跟唐姐姐說完話回去繼續吃的……」
唐驚鴻不由莞爾：「別的不敢說，吃的定然管夠。」
「唐姐姐你真好！」薛冰說著，立刻撲到唐驚鴻身上，親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我們快點走吧——」
兩人就這樣挽著手，說著話，往前面走去。
被遺忘在一旁的唐無樂：……
才十幾歲的少女，嗓音清脆甜美，儘管劈裡啪啦的一通介紹有些囉嗦，卻並不讓人感到聒噪。
等回到家，唐驚鴻也算徹底瞭解了這人身份——神針山莊大小姐，江湖人稱冷羅刹，乃是神針薛夫人的孫女，在神針山莊十分受寵。
不過……她讓自己加入她們又是什麼意思？是加入神針山莊嗎？可神針山莊雖然算是一股江湖勢力，但更多的還是其名下的刺繡產業，薛夫人「神針」的名頭也更多地是誇讚她精緻的繡工，而非武功。
聽唐驚鴻這麼問，薛冰吃糕點的動作頓了頓，看了眼唐無樂，紅著臉垂下頭，道：「這個啊……有點不方便說。」
唐無樂嗤笑了一聲：「我是她師兄，有什麼不方便的。」
唐驚鴻看向唐無樂，含笑道：「師兄，薛妹子第一次來，我不太放心廚房，要不然你幫我去看看，也免得有什麼待客不周。」
唐無樂一噎，可對上唐驚鴻帶著淡笑的眼眸，一個「不」字在嘴邊滾了很久，終究還是咽了下去，轉身往外走。只不過在經過薛冰的時候正巧瞥見對方有些得意地翹起了嘴角，忍不住俯身低語道：「小丫頭，你也別得意——支走我不算什麼，反正驚鴻向來不會瞞我事情。」
薛冰的嘴角頓時垮了下來。
唐無樂的心情總算舒暢了兩分，晃晃悠悠地出了門，去了廚房先直接上手挑了自己喜歡的幾樣吃食塞進嘴裡，這才面無表情地冷著一張臉囑咐廚子們好好幹活，晚飯若出了差錯就準備收拾收拾滾蛋，府裡不養廢物。
唐驚鴻到底還是不差錢的，尤其不差小錢，所以給這些廚子們的待遇都是極好的。他們一點不想被解雇，聽了唐無樂的敲打之後，立刻拿出十二分的認真態度瞬間精神抖擻起來——說起來，除了昨天晚上的洗塵宴，這好像是主人家第一頓正兒八經的正餐啊，確實該認認真真準備。
見狀，唐無樂滿意地點了點頭，出了廚房後就打算回去——廚房看也看過了，小師妹總沒道理不讓他回去吧？況且這麼一會兒，那姓薛的丫頭該說的也差不多該說完了……正想著，他突然猛地一轉身，銀色耳飾閃過一道炫目的光，同時長臂一甩，飛鏢脫手而出，飛向對面的屋頂。
藍影翻飛，一道熟悉的身影現身在屋頂，腳下踩著屋脊，熟悉的四條眉毛故意誇張地揚了起來：「我說唐兄，你這打招呼的方式能換個花樣嗎？」
唐無樂微微皺起眉頭：「你怎麼會在這裡？」
等確定唐無樂走遠了以後，薛冰給唐驚鴻提了一個名稱——「紅鞋子」。
這是一個只有女子組成的組織，薛冰雖然是神針薛夫人的孫女，出身良好，但卻也在暗地裡加入了這個組織。紅鞋子這個組織致力於為那些被男人欺負了的女孩子們伸張正義。當然，從薛冰火爆的性子可以看出來，這個組織伸張正義的手段，也不過是以暴制暴，以殺止殺。
薛冰簡單介紹了紅鞋子的情況，除了她意外，另外還有七位首領，大家情同姐妹，互相守望。關於幾個首領的具體情況她倒沒說，只說她們組織的大姐公孫蘭乃是是大唐公孫大娘的後人，劍器舞名動天下，劍法也就比西門吹雪稍弱一點點。她還說若是唐驚鴻願意加入進來，定然也能得一個首領之位，以後大家就是九姐妹了。
薛冰說這個，本意是想用來吸引唐驚鴻的——畢竟公孫劍舞後人在江湖上的名氣很大。
然而唐驚鴻卻在聽到這個名字以後，突然想起來——這公孫蘭似乎……不是啥好人。
當然，混江湖的，唐驚鴻也不要求人人都是好人，但像公孫蘭這種，明明武功高絕，卻還易容化作多個身份去害人的，就不多見了。「女屠戶」、「桃花蜂」、「五毒娘子」等等幾個名頭倒還勉強可以算作釣魚執法的行列，至少殺的都是貪心不足的渣男，但是熊姥姥這個身份就讓人接受不能了——人家不過是月圓之夜走在路上買個糖炒栗子而已，無緣無故地卻被毒死，當真不可理喻。
唐驚鴻從不介意自己結交的人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個惡人，但是像公孫蘭這樣一到月圓之夜就想殺人還是胡亂殺人的神經病……她覺得她還是遠著點比較好。
薛冰知道唐驚鴻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所以並不指望她立刻就答應加入紅鞋子，說完之後便又繼續低頭吃點心，正吃著，突然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好呀你這丫頭，我為了找你都快把京城翻了個遍，頭髮都快愁白了，結果你可倒好，悠閒地在這裡吃點心。」
薛冰抬頭，那個靠在門口、雙手環胸、鬍子眉毛一起挑高了的，不是陸小鳳又是誰？
「呀陸小雞！」薛冰的眼睛立刻亮了，明晃晃地盛滿了喜悅，抿著唇卻壓不住唇角上揚的弧度，她笑道：「哼，愁白了才好呢，最好連著鬍子眉毛一起白了，那就成了四條白眉的陸爺爺！」
陸小鳳面露無奈：「我的姑奶奶，你可別拿我打趣了——你自己一走了之倒是輕鬆，你可知道我有多心急，要是薛夫人知道我把她的寶貝孫女弄丟了，豈不得在我身上練刺繡、把我紮成刺蝟？」
似乎陸小鳳被紮成刺蝟的想像愉悅到了薛冰，她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在你身上刺繡？沒准奶奶還嫌皮厚呢。」
嘖。這打情罵俏的可真辣眼睛。唐無樂跟在陸小鳳後面，仿若不經意地道：「這不挺好的麼？怎麼陸兄方才還說把母老虎吃醋了，只怕不好哄？」
原來這薛冰還是陸小鳳的紅顏之一。思及陸小鳳那桃花不斷的屬性，唐驚鴻頓時有些同情地看向薛冰。
薛冰聽了這話後，仿佛想起什麼，笑意頓斂，俏麗的面容上浮現出幾分怒意，卻偏偏紅了眼圈，更添幾分委屈。
雖然薛冰總是凶巴巴的，但不可否認她真的是個漂亮姑娘，對陸小鳳也有情。而陸小鳳自詡風流多情，便是對他無情的女子都能多關照幾分，更何況薛冰？他不由抬腿，想要上前安慰。
卻不料唐驚鴻卻於此時突然開口，淡淡說了一聲：「出去。」
陸小鳳一愣。
隨後唐驚鴻手一揚，一股真氣迎面卷來，陸小鳳下意識往後躲閃了一步，然後房門就在他面前「砰」地一聲合上了。
房門的隔音效果一般，唐驚鴻的聲音就這樣從裡面傳出來：「委屈你了——陸小鳳風流多情，與其忍受著他四處風流、拈花惹草，還不如別喜歡他了。這世上好男人不多，卻還是有的。」
而後是薛冰略帶哭腔的聲音：「我知道，可我、我就是放不下他……」
唐驚鴻道：「唔。真放不下的話，你乾脆便廢了他嘛，也不麻煩，下點藥就好。沒了傢伙什，看他還怎麼勾搭姑娘。」
站在門外的陸小鳳只覺得下面一涼，心說這唐師妹是怎麼養大的，忍不住看了眼唐無樂，只見對方神色如常，於是默默地拉開了跟唐無樂的距離。
倒是門裡面，薛冰似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而後，卻又突然放聲大哭起來。
屋裡響起一陣拍打後背的聲音，同時，唐驚鴻安撫道：「噯，薛妹子你別哭啊，一個男人而已，哭成這樣不值得，更何況，你不是還有姐妹嗎？比陸小鳳靠譜多了。」
衣袂摩擦聲，似是薛冰撲進了唐驚鴻的懷裡，帶著鼻音軟軟地撒嬌道：「唐姐姐……」
陸小鳳頓時無比糾結地看向唐無樂——我說你家師妹到底怎麼個情況？！
唐無樂面無表情地回視陸小鳳——你管我師妹？先把你老婆看好吧！
第100章 紅鞋3
聽著屋裡的哭聲，陸小鳳想了想，抬手打算開門，不過手剛搭上門扉，便被唐無樂拉住胳膊，直接拽出了院子。
唐無樂力氣還挺大，陸小鳳隨意掙了下，居然還沒掙開，只能唉唉叫著被拽出去。
一出院子，唐無樂便鬆開了手。
陸小鳳一邊整理著被扯皺的袖子，一邊疑惑道：「唐兄怎麼了？」
唐無樂瞄了他一眼：「你剛才想進去？」
「就是啊——薛冰這丫頭平常跟個母老虎似的，凶巴巴的，這次竟然哭了，我可不得好好哄哄她？」陸小鳳說著，又要折身回院子,口中還嫌棄道：「你自己想出來就是了，扯我幹嘛。」
「我勸你最好還是別進去了。」唐無樂語氣平平地提醒他：「我師妹沒什麼特別討厭的，除了讓姑娘傷心的男人——以前就算了，如今薛姑娘還在哭，你若是進去了……你要是在我師妹手下有個萬一，可不要來找我。」
唐門的暗器倒還罷了，可那幾乎無孔不入的毒藥……陸小鳳的腳步頓了一下，只是薛冰……
見陸小鳳面露猶豫，唐無樂挑唇一笑，抬手搭上他的脖子，拽著人直接往外走：「走吧，有我師妹在，想來薛姑娘過不了多會兒就變成你熟悉的潑辣厲害的『冷羅刹』啦，我師妹哄女孩子的手段可厲害著呢——話說之前沒機會，今天少爺請你喝酒……」
陸小鳳再次被他扯了個趔趄，順勢走了兩步，突然又想起什麼，抬起頭，玩味地看了唐無樂一眼。
唐無樂被他這一眼看得全身的毛都莫名炸了起來，鬆開他，後退了兩步：「你這什麼眼神？」
陸小鳳扭了扭脖子，好笑地看著他，道：「我記得，你好像是喜歡你師妹來著？」
這件事唐無樂從來就沒遮掩過，當即點點頭，大方地承認了，還不忘宣誓主權，補充了一句：「所以師妹是我的，你不許招她——雖然……以你這個性子，我師妹可能連多看你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完全沒有在意對方話裡濃濃的嫌棄意味，陸小鳳笑吟吟道：「可就算我不招惹唐家師妹，也沒見她對你有多少男女情誼啊。」
唐無樂：……
——雖然是事實，可陸小鳳這麼明晃晃地說出來，他還是好想打他啊。
「說起來，距離我們上次見面也一個多月了吧？」陸小鳳掰著手指搖頭晃腦地說著，突然猛地踏前兩步，湊近唐無樂，壓低了聲音道：「可以我過來人的眼光看，你師妹對你的感情，可是沒有絲毫長進……」
唐無樂呼吸一滯，垂眸深思——這個問題，他從來沒去關注過。但是仔細想想，自己對於師妹來說固然很重要，也很特別，可這種重要和特別，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了——師妹對於自己的意義早已改變，而自己對於師妹來說……大概一直都是師兄吧？
陸小鳳退後兩步，搖搖頭，拖長了語氣，語重心長道：「唐兄啊，你這樣不行啊——女孩子……可不是這樣追的。」
唐無樂抬頭。
陸小鳳嘴角一勾，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歹你叫我聲陸兄，以後我教你，保准教你抱得美人歸……」
唐驚鴻覺得唐無樂最近有點奇怪，比如說她熬夜的時候，對方會帶著放在保溫食盒裡的粥過來探望，還經常陪著她一起熬夜，比如出去逛街的時候，他會買些小玩意兒送自己，還恰好是她挺喜歡的小玩意兒，比如吃飯的時候，會給她夾她喜歡的菜色，甚至直接把她喜歡的菜挪到她跟前，比如入冬了天冷，他還讓人去買了個熱籠，就是專門用來暖衣服的，屋裡還鋪上了地龍，然而其實他們練武之人不畏寒暑，就算沒有這些也不覺得冷，哦還有衣服、鞋子、首飾什麼的，唐無樂全都請了京城一流的手藝人來給唐驚鴻量身定做……要不是唐驚鴻如今也算是日入鬥金的大老闆了，她都險些以為自己是對方包養的外室。
雖然不明白怎麼回事，不過唐驚鴻倒也沒太在意。一來唐無樂太閑了，人一閑下來，會有點反常的舉動是正常的，二來就是唐驚鴻自己太忙了。
前兩天她跟李燕北和杜桐軒以及他們手底下的一干老闆掌櫃見過面了。
因為有西門吹雪這個劍法高絕的著名劍客壓場，又有陸小鳳借著跟李燕北的交情從中斡旋，當然更主要的還是霍休留下來的龐大財富，而唐驚鴻和唐無樂也有守著這筆財富的強大武力，總之在京城落戶的過程非常順利。
徹底安定下來以後，唐驚鴻就又忙碌了起來，首先要清點霍休原本的產業，不識趣的老人該換則換，留下來的也要打散重組，免得抱團出事，這些倒還簡單，主要還外買下了幾條產業，重新打理起來就格外花心思。
另外，還要抽出時間陪妹子們。
沒錯，就是妹子們。
之前薛冰跟陸小鳳鬧了點矛盾，不過沒過多久就和好了。畢竟薛冰年紀不大，而陸小鳳在女人跟前嘴巴跟連著蜂蜜罐子一樣，而唐驚鴻那段時間忙著準備跟李燕北杜桐軒的約見，就沒太插手這兩人之間的事情，讓陸小鳳得了機會，他連續說了兩天好話，順利把人哄好了。
然而並沒有好多久。
那天約見的地點是在怡情院，然後等大家散了以後，就有個姑娘找上了門——來找陸小鳳的，說是陸大俠上次把披風落在她那裡，今天才打聽到陸大俠在這裡歇腳，特來奉還。
那姑娘膚白貌美，嬌嬌嫋嫋，生得一副溫柔似水的模樣，見了陸小鳳之後，眉眼間皆是顯而易見的情誼。而陸小鳳自然也不是冷漠以對。
於是薛冰立刻就炸了——這個姑娘她認識，叫歐陽情，據說是怡情院的頭牌。
順帶一提，上次她跟陸小鳳吵架，就是因為歐陽情——之前她在一家酒樓等陸小鳳吃飯，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只好去四處找他，然後就在怡情院情姑娘那裡看到了正在跟姑娘調情的陸小鳳，把薛冰氣得，這才一跑了之。
如今這位情姑娘找上了門，陸小鳳對她又不是無情的樣子，薛冰不生氣才怪。
她一氣，就又跑了。
陸小鳳連忙去追。
正準備投入情人懷裡的歐陽情險些摔倒，然後被唐驚鴻恰到好處地一扶。
之前在怡情院的時候，歐陽情是見過唐驚鴻的，對方以一介女子之身周旋於一眾京城大佬老狐狸之間，而絲毫不見怯，甚至帶著股幾乎掌控全場的氣勢，怡情院的眾多妹子沒少私底下談論她。
不僅如此，當時畢竟是在妓院，儘管老鴇也知曉來的都是大人物，特意往素雅的方向安排，可妓院就是妓院，裡面的姑娘們就算是彈琴吹曲都是纏綿婉轉的，更別提揮之不散的脂粉香氣什麼的……這些人看著樓子裡面的姑娘時，多多少少都會有幾分綺念，也就幾個人神態清正平和，而這幾個人裡頭，大多都是冷著一張臉，或視她們如螻蟻，或面露嫌棄，只消一眼便讓她們心生畏懼，也就唐驚鴻始終唇角含笑，就連看待她們的眼神，似乎跟她身旁那些大佬們沒多大區別……也是有區別的，更多了幾分溫和。
所以在唐驚鴻不知道的時候，幾乎將整個怡情院的妹子們變成了她的迷妹，歐陽情也不能免俗，此時被唐驚鴻這麼一扶，臉上不由一熱，心跳都加快了幾分。
唐驚鴻甚至還對她說：「身陷泥淖而不改其清——你既潔身自好至此，又何必選擇陸小鳳那樣的浪子。」
聲音溫柔平和，完全不因她的出身而有什麼異樣。
再然後，歐陽情就時常來唐驚鴻這裡玩。
而薛冰跑出去之後沒多久就又回來了——唐姐姐說的對，男人大多不靠譜，這姓陸的是完全靠不住，她又何必跟他置氣。
薛冰一開始對歐陽情有偏見，後來被唐驚鴻開解了——這位又沒有什麼錯，陸小鳳的你也瞭解，普通姑娘扛不住他的魅力不是很正常嘛？
薛冰一琢磨也是。歐陽情性子細心體貼，柔弱溫順，像薛冰這樣潑辣的女孩子向來拿這種人最沒轍，最後倒也成了好朋友。
於是，本以為薛冰只是在鬧脾氣的陸小鳳過了兩天后赫然發現——不止薛冰，就連歐陽情對他的態度都冷淡了下來，唐驚鴻一句話，比他十句話都好使。
比如此時唐驚鴻正陪著兩個妹子逛夜市，唐驚鴻在中間，薛冰和歐陽情在兩邊，時不時拉著唐驚鴻去哪個攤子瞧新鮮。
至於唐無樂和陸小鳳，只能跟在後頭——不是他們不想上前，湊過去也只是自討沒趣。
薛冰和歐陽情都算是有見識的，夜市上的東西並不算好，平時可能都不會多看一眼，不過此時氣氛不一樣，倒也挺有意思。
兩個姑娘皆是一身白裙，一個標緻靈動，一個溫柔多情，在夜市上極為惹眼，而唐驚鴻姿態瀟灑颯然，玉面朱唇，高挑的身材上套著一身男裝，夜色裡有些雌雄難辨，仿佛哪裡來的世家公子一般，氣度高華，天下無雙。
三人姿態親密地走在一起，也是羨煞旁人。
聽著唐驚鴻剛經過的小攤攤主羡慕地說著什麼「那位公子爺真是好福氣，盡享、那什麼齊、齊人之福……不過兩個小娘子水靈，那公子生得也是好模樣……」
陸小鳳撓了撓頭，苦笑著對唐無樂道：「唐兄啊，我說你師妹就不能不穿男裝嗎？」
唐無樂面無表情地看了陸小鳳一眼，轉念一想——陸小鳳說的也是哈。
說起來，雖然不造為啥，不過在這個世界，確實是所有人都不曾誤會過驚鴻的性別，所以她是不是也就沒必要穿男裝了？唉呀女裝的師妹呀……唐無樂敲了敲下巴，回想起這段時間有意無意看到的各種「福利」，鼻頭一癢——
緊跟著是陸小鳳的咋咋呼呼的驚叫聲：「哎呀唐兄你怎麼流鼻血啦？！唐師妹、哎唐師妹——快別管薛冰想要啥了，快來看你師兄啊，他流鼻血啦！」
第101章 紅鞋4
陸小鳳這一喊，唐驚鴻便立刻看了過來，果然見過唐無樂一手捂著鼻子，指縫以及腳下星星點點灑了幾滴血跡。
她抬手拍了拍薛冰，示意她一會兒再說，然後走到唐無樂身邊，道：「師兄怎麼樣了？我看看——」
說著就要扯開他的手。
雖然自己流鼻血的原因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唐無樂還是覺得有些尷尬，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一會兒就好了。他扭頭躲開唐驚鴻的手，仍舊捂著鼻子，悶聲悶氣道：「我沒事——一會兒就好了。」說著便抬腿準備離開……只不過還沒來得及跨出一步，便被唐驚鴻攔了下來——
她拉住他捂著鼻子的手，以不容掙脫的力道扯開，另一隻手則捏住他的下巴，抬高。
唐無樂下意識地想要掙脫。
「別動！」唐驚鴻說著，突然湊近，一邊看他的鼻子，一邊問道：「是左邊鼻子出血了？」
心心念念的容顏突然拉近，方才在腦海裡幻想的情景尚未散去，唐無樂只覺得腦子「哄」地一聲，幾乎要炸開，莫說掙扎，就連回話都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嗯。」
並且，當唐驚鴻讓他把右胳膊舉高的時候，他還費力想了想哪邊是右，然後乖乖地舉了起來。
唐驚鴻依舊捏著他的下巴抬高，另一隻手鬆開唐無樂的胳膊，掏出一塊帕子，細緻地想要給他擦乾淨……但是鼻血還在不停地流，而且帕子都髒兮兮的了，也沒擦乾淨多少。她抬頭看了看四周，恰好旁邊一家茶樓是掛名青衣樓下的，她索性另抽了張帕子塞進他左手，讓他自己捂著鼻子，又囑咐了一句「別低頭，右手繼續舉著」，扶著他的胳膊，小心地引導著他走進茶樓。
手腕上的溫度清晰可辨，耳邊是她一聲聲「小心腳下」「抬腳，有臺階」「往這邊靠一點」之類的提醒，唐無樂努力克制因為看不到腳下而下意識產生的不安，全身心地把自己交到她手上。
感覺……還挺有趣。
雖然因為仰著頭，鼻血倒灌滿嘴血腥，唐無樂卻忍不住挑了挑嘴角。
很快就上了樓，茶樓掌櫃是認得唐驚鴻和唐無樂的，他知道這兩位都是混江湖，乍一看唐無樂一臉血的上來，還以為哪個膽大包天的把這位少爺給打了，誠惶誠恐地迎上來問候，才知道只是普通的流鼻血。
把人引進雅間包廂，早已有機靈的夥計端了兩盆水，帶著棉布傷藥過來了。
唐驚鴻知道唐無樂的脾氣，也不假手於人，挽上袖子，帕子拿溫水浸了，親自給他擦臉。
只是流個鼻血而已啊……唐無樂有些無語，師妹這是把自己當成小孩子了嗎？
他說著「我自己來」，伸手便想要接過唐驚鴻手裡的帕子。然而伸到一半就被唐驚鴻無情地鎮壓下去了。她還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讓你自己來就真的是『放任自流』了——你看剛擦好又髒了，右手別放下來，頭抬高，左手按著鼻子先別動。」
唐無樂只好全部照辦。
唐驚鴻辦事利索，說話間就已經把他臉上擦乾淨了，又直接拿起乾淨的布條撕碎，團成一小團，塞進唐無樂鼻子裡。
鼻子塞著有點彆扭。唐無樂碰了碰，正要起身，又再次被唐驚鴻按了下去。
然後一隻柔軟的手掌在額頭連拍了幾下。大概是浸了涼水，有些涼，卻意外的舒服。
唐無樂抬眼，剛巧能看到唐驚鴻極為認真的神色，嘴唇微微抿著，繃成一條直線，長長的睫羽低垂，投下一片鴉影，烏黑的眼瞳裡只有自己……好看得不得了。唐無樂立刻坐住不動了，怔怔地看著唐驚鴻。
唐驚鴻又重複了幾次，估摸著差不多了，將他鼻子裡塞的布團取了出來：「看下，不流血了吧？」
唐無樂回過神，低頭晃了晃，果然方才流的特別兇猛的鼻血已經止住了，通身清爽，他不由捏了捏鼻子，道：「唉真管用。」
唐驚鴻讓人把水盆和布條藥品端下去，轉頭打量他，疑惑著：「不過師兄你是不是吃了什麼上火的東西啊，怎麼突然就流鼻血了——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以後飲食也總得注意點。」
真正的原因自然是不能說的，唐無樂正要胡亂應下來，卻突然聽窗邊有人戲謔道：「唐兄如今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聽說還是單著身，就算不亂吃什麼東西，也是會上火的——唐師妹應該給他敗敗火才是。」
「原來是這樣。」唐驚鴻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回去得吩咐廚房做點敗火的才是。」
陸小鳳按了按兩撇小鬍子，笑得格外不懷好意，道：「我說的火，可不是這種火，嘿，男人嘛……」
「陸小鳳！」唐無樂雙眼一眯，語氣雖是平平，卻暗含威脅之意，手裡甚至不知從哪裡摸出個飛鏢把玩著——雖然陸小鳳說的是事實，但這種話他不需要別人提醒師妹。
不是這種火？那是……唐驚鴻反應了一會兒才想到，陸小鳳大概說的是……「欲火」。
看到她恍然的表情，陸小鳳給唐無樂甩了個得意的眼神，唐無樂雖然有些氣他說話沒分寸，卻也希望驚鴻能理解一下他——畢竟他都表白好多好多天了，可師妹愣是一個反應都沒有！
沒想到恍然之後，唐驚鴻反而露出個更加詫異的表情：「可這個火……男人不是自己手動擼兩發就能敗了嗎？」
唐無樂&陸小鳳：……
最後陸小鳳無比同情地看了唐無樂一眼——兄弟放棄吧，你這師妹根本就沒那份心思，完全撩不動！
陸小鳳上來是替薛冰歐陽情看看情況，順便問問唐驚鴻還繼續逛街不。
唐無樂的鼻血已經止住了，又是難得把事情都做完了，自然是要繼續逛街的。
於是很快又變成唐驚鴻陪著兩個妹子買買買，陸小鳳和唐無樂一臉不高興地跟在後面，陸小鳳還好些，他慣常是見人三分笑，而唐無樂那個樣子，搞得好幾家攤販都以為這位大少爺會一言不合就掀攤子，給唐驚鴻她們開的價都自動低了許多。
不過等三人一起進了一條專門販賣胭脂水粉的小街之後，陸小鳳和唐無樂便主動表示要在外面等她們——這條街跟青衣樓還有點關係，裡面是唐驚鴻跟人一起規劃好的，專門賣女性用品，包括買脂粉首飾女裝小衣什麼的，甚至還從江南蘇州那邊請了有名的刺繡調香等方面的大師坐鎮。起初大部分都不太看好，然而女人的錢不管在哪個時代都很好賺，等這條街真正做起來之後，生意也格外紅火。
站在街口就能聞到從裡面吹來的脂粉香氣，女孩子們喜歡這樣的香氣，陸小鳳和唐無樂就敬謝不敏了，更別說粗略掃一眼，那條街上幾乎都是花枝招展的女孩子，總覺得他們兩個大男人進去有些格格不入。
街口的酒樓茶館不少，唐無樂就挑了最近的一個，上了二樓，也能遠遠地看著她們。
不過他倆顯然低估了女孩子購買化妝品的能力，一壺茶都喝完了，三人還沒出來，店裡的茶點偏甜，唐無樂便讓陸小鳳在這邊等等，他下樓去另一條街上打算買點別的吃的。
而唐驚鴻她們之所以耽擱這麼久，也是有原因的。這兩個姑娘，一個因為家學淵源，對刺繡頗有研究，而另一個因為職業要求，對胭脂水粉十分瞭解，然後買東西的時候就會給對方仔細講解一番，告訴她什麼樣的東西比較好以及有些東西怎麼用比較好。女孩子買東西嘛，瞭解得越深入，就越挑，貨比三家都不足以形容她們，總之幾乎把整條街逛遍了，總算淘到了不少心水的東西。
兩個姑娘捧著一堆東西跟著唐驚鴻嘁嘁喳喳地從街上出來，就看到陸小鳳和唐無樂已經守在街口了。
陸小鳳摸著鬍子，無奈地對著她們搖搖頭：「你們再不出來，我和唐兄就要進去找人了——也不看看時間，這都快歇市了。」
唐無樂正在吃著什麼東西，「哢哢」地捏著殼。
薛冰沒搭理陸小鳳，盯著唐無樂手裡的紙袋子，只見裡頭還冒著熱氣，香味濃郁，她的眼睛一下亮了，道：「逛這麼久都有點餓啦，唐少爺這是在吃什麼——誒，栗子？」
「餓了讓陸小鳳給你去買吃的，這個你不能吃。」唐無樂把紙袋子拿開，遞給唐驚鴻：「餓了可以墊墊。」
「好小氣。」薛冰嘟了嘴，眼睛隨著紙袋子轉了一圈，然後看向唐驚鴻。
唐驚鴻好笑地接過紙袋子，正準備抓一把給她，卻突然意識到了什麼：「這個你真不能吃——你在哪買的？人呢？」這句話，是對唐無樂說的。
唐無樂無所謂地聳聳肩：「就是那邊的一條小巷子啊——買一送一，送的還是稀罕的毒藥，少爺我又不差錢，不好意思占人便宜，就還了她一記追命箭。」
聽出這話裡的意思，薛冰立刻往後退了兩步，盯著那個紙袋子，眼裡又是驚詫又是駭然——所以這包栗子是毒栗子？
第102章 紅鞋5
唐無樂並不覺得他殺的人有什麼，交代完了後就表示是不是該回去了。此時街上的攤子都收拾得七七八八了，再待下去街上的燈也差不多都該熄了，今天雖然是月圓之夜，可走夜路到底還是不方便的。
唐驚鴻卻執意要去看看，尤其是唐無樂這漫不經心的樣子，連人到底死沒死都沒確認，萬一沒死，得做好被打擊報復的準備。
唐無樂沒辦法，只能帶著唐驚鴻過去，順帶的還有個對什麼都好奇的陸小鳳。這麼一來，薛冰和歐陽情自然也不能把她們丟在這裡，索性就一起去了。
過去之前唐驚鴻還略微猶豫了一下，熊姥姥是紅鞋子的首領，如果唐無樂真的把她殺了的話，薛冰這個紅鞋子的老八會不會認出來……不過轉念一想，熊姥姥定然是公孫蘭易容出來的模樣，而且她易容術高超，就算薛冰跟她情同姐妹，也未必能認出來。
一行人這才過去。
那是一條比較僻靜的巷子，很難想像唐無樂怎麼會過來買東西。唐驚鴻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唐無樂笑笑，沒說話，然而思緒卻不由飄到一個多時辰以前——
茶樓附近的零嘴還是有些偏甜。唐無樂只好走得略遠一點。練武之人腳程快，便是走的遠些也沒關係。差不多買了些麻辣花生、泡椒鳳爪、麻辣鴨脖之類的零嘴之後，他正準備回去的時候，突然嗅到一股濃郁的香甜味道——糖炒栗子。
這大概是他最能接受的一種稍微偏甜的零嘴了。他正打算過去買的時候，突然嗅到藏匿在香甜氣味下極為清淡的毒藥味……無色無味的毒藥還是少的，而唐門弟子自小接觸毒藥暗器，對大部分毒藥都能做到百毒不侵不說，對毒藥的味道還格外敏感。
再看賣糖炒栗子的是個十分蒼老的老嫗，他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名字——熊姥姥。
在這片江湖上混的，對於這個人物都有所耳聞，唐無樂自然也是聽說過的。不僅如此，唐驚鴻跟他解釋薛冰的來歷以及紅鞋子這個組織的時候，還順帶說過紅鞋子的首領名叫公孫蘭，據說是大唐公孫大娘的後人，十分精通易容術，在江湖上多重身份，其中就包括這個熊姥姥。
對於唐無樂來說，公孫大娘是值得欽佩的江湖前輩，但她的後人跟他可沒啥關係，他既沒什麼義務關照一二，也沒資格替人家清理門戶，更何況，對於他來說，公孫大娘的後人是大唐秀坊裡的七秀弟子，這個公孫蘭還得往後排。不過如果說她是紅鞋子的老大的話……唐無樂猜想，如果紅鞋子的老大死在了這裡，那薛冰歐陽情她們是不是也該離開去管紅鞋子的事了？
想到這裡，唐無樂就立刻去買糖炒栗子了。
他過去的時候，正巧有個小孩在母親的帶領下也過來買栗子。
小孩咋咋呼呼地跑過來，一頭撞上唐無樂大腿。
唐無樂低頭，看了他一眼。
然後小孩就嚇得「哇」地哭了起來，連滾帶爬地跑回母親身邊，拽著她的裙擺，死活不敢再靠近熊姥姥的，他的母親無奈，只能把人帶走。
唐無樂這才走過去，買栗子。
熊姥姥是認得唐無樂的。畢竟就是她讓薛冰過來吸納唐驚鴻，但是此時一來今晚她單純就是想殺人，想要看人死去的渴望完全無法抑制；二來唐無樂懷裡還抱了其他零嘴，顯然就是偶然來買栗子的，在她看來這個唐無樂沒准就是唐驚鴻不願意加入紅鞋子的原因，若能毒死了對她也有好處。
一個來碰瓷，一個本來就想殺人，買賣進行得無比順利。
唐無樂接過栗子，一邊轉身往回走，一邊不管栗子還燙著，隨意拿出一個，拇指和食指一捏，「哢」地一聲將殼捏碎，栗子殼落地，栗子則被他靈巧地甩進嘴裡，嘴巴鼓動著，顯然對味道很滿意，嘴角都勾了起來。
而熊姥姥藏在人皮面具後面的那張傾國傾城的臉也挑起了嘴角。
僻靜的小巷子，隱隱響起一聲嬌媚的輕笑。
只是很快，公孫蘭就笑不出來了——她對自己的毒藥很有信心，堪稱天下至毒之一，一顆栗子足以毒死三十人，然而唐無樂連吃七八個，都毫髮無傷。
眼看他拿著毒栗子要走出了二十尺開外，人卻突然消失了——
公孫蘭下意識想要躲，卻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躲。
緊跟著，機關啟動聲和箭矢破空聲幾乎同時響起，待她回過神，箭矢已經逼著跟前，毫不留情地貫穿了她的胸口。
浮光掠影，追命無聲。
她看了一眼胸口的箭矢，再抬頭。
唐無樂的身形不知何時顯現了出來，仍舊背對著她，有一個沒一個繼續磕著栗子，漸漸消失在巷子盡頭。
公孫蘭睜大了眼睛，最終失去呼吸，委頓於地。
裝栗子的簍子隨之重重落下，滾出許多栗子。
此時栗子已經涼了，香味斂去，那股清清淡淡的苦澀藥味愈發明顯。
唐驚鴻他們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黑影上——那是一具年邁的身軀，佝僂著身子，一頭花白的頭髮，臉上的皮膚皺巴巴的，胸口插了一支鋒銳的追命箭，翠色尾翎在夜色裡泛著幽光。
陸小鳳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枚糖炒栗子，嗅了嗅，再看向那具屍體的時候，眼神頗為複雜，歎道：「這位熊姥姥作惡多時，以老人家的姿態販賣糖炒栗子，不知曉多少人在毫無防備之下中毒身亡，沒想到如今卻也只是個曝屍荒野的下場——不過唐兄這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陸小鳳這話，算是給這具屍體為熊姥姥蓋下了章子。
熊姥姥的惡行也算是令人髮指了，薛冰和歐陽情都不由點了點頭，算是附和陸小鳳的話。
唐驚鴻將眾人神態盡收眼底，然後打了個響指。
四個青衣人突然出現，朝著唐驚鴻單膝跪下，齊聲道：「請樓主吩咐。」
唐驚鴻指了指那具屍體，道：「那是熊姥姥的屍體，你們小心收了，明日一早送去京兆……唔，順天府，若是府尹有什麼賞賜，你們自領了去吃酒。」
四個青衣人齊聲應是，上前搬動屍體。
屍體太過年邁，這活計沒啥可看的。
五人便準備離開，然後在離開小巷子的時候，薛冰忽有所感地回頭看了一眼，而後猛地瞪大了眼睛——碩大的圓月投下清亮的光芒，被青衣人搬走的屍體腳上，赫然穿著一雙鮮紅的繡花鞋……
薛冰不由停下了腳步。
「薛妹，走啦！」
前頭唐驚鴻在喊她，而那幾個青衣人很快就離開了，她匆忙應了一聲，而後心事重重地跟了上去。
等回去之後，薛冰對唐無樂的態度突然變了，變得十分不假以辭色，不過唐無樂根本不在意這些，甚至都沒發現。
過了兩天后，薛冰和歐陽情脾氣都突然壞了起來，一點小事都能發一通脾氣，還總是一副十分憂愁焦慮的模樣，偏偏問她們怎麼回事，她們也都不說，甚至沒過多久，就匆匆忙忙地向唐驚鴻告了辭。
薛冰倒還算了，神針山莊的大小姐，她可以去哪裡便去哪裡，然而歐陽情雖說是怡情院頭牌，卻似乎並不怎麼受怡情院掌控，也是說走就走。
聽說這倆果然妹子走了，唐無樂心花怒放，立刻吩咐廚房做了點川味小吃，抱著去找唐驚鴻。
唐驚鴻正在書房聽青衣樓下屬彙報情況，見他進來，那下屬停頓了一下。
唐無樂一挑眉。
唐驚鴻擺了擺手，讓他繼續說。
那下屬只得道：「……薛姑娘確實去找過順天府尹，要求查看那具屍體。像這等兇惡之徒，等閒是不許看的。薛姑娘看不到，便又尾隨看守屍體的衙役到了人跡罕至的地方，凶巴巴地拿刀子威脅他們把熊姥姥穿的鞋子拿給她。薛姑娘那刀子也是厲害，還沒用力呢，聽說那位衙役的耳朵都快削掉了——好在兄弟們提前打點好了，那衙役沒掙扎，很快就把鞋子給她偷過去了。」
「鞋子？」唐無樂有些不解。
唐驚鴻卻繼續問道：「紅鞋子現在怎樣了？」
「紅鞋子最近也是人心惶惶——先是她們的八首領發出消息，說紅鞋子出現個濫殺無辜的敗類熊姥姥，要求全部自查，發現人品敗壞的，立刻趕出組織。她說紅鞋子保護女子，願意做毒婦，卻不願與濫殺婦孺的毒婦同流。不料剛起了個頭，就查出二娘與外人私通，擅自大肆挪用公款……」
「哦豁。」唐無樂挑眉——談錢俗氣，可正是這種最俗氣的東西，是最能看出人的底線的存在。
唐驚鴻凝眸不語。
「紅鞋子二娘乃是紅鞋子元老，她犯下這等大錯，是必要大娘來處置的，然後紅鞋子上上下下才發現——大娘失蹤了。」
唐無樂恍然——難怪薛冰和歐陽情都匆匆離開……大娘不見人，二娘犯了忌諱，若是處置不當，紅鞋子就此解散也不一定。
那位青衣樓下屬彙報完一切就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唐驚鴻仍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敲著椅背。
唐無樂知道她這是在想事情，可紅鞋子那堆破事又有什麼好想的？所以他上前，正要說什麼打斷她的思緒，唐驚鴻卻已經想好了，再次打了個響指，下屬過來之後，便簡短地命令下去：「歐陽情走了，怡情院我們也該拿下來了。龜孫子大爺膽子小，你們注意別嚇到他，如果可以，可以讓他加入青衣樓，報酬好說——師兄有事嗎？」
唐無樂的腦子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一樣轉得飛快，脫口道：「所以你是故意讓薛冰看到熊姥姥的鞋子的？而且從你話裡的意思，那個歐陽情莫非是怡情院的幕後老闆？」
「別說你殺了公孫蘭真的只是意外。」唐驚鴻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放鬆地靠進椅子裡，「這樣也好。紅鞋子本就該整頓了，至於公孫蘭——
就讓她這樣無故失蹤吧。雖然不能揭穿她的身份有些便宜了她，可她總歸是公孫前輩的後人，還是莫要毀了她老人家的名聲吧，而且，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也能讓紅鞋子那群妹子們為了找人而消停些，少製造點恐怖事件。話說，院子外面那只小老鼠你還要留到什麼時候？」
「本來我還以為那是薛冰她們帶來的，既然不相干，那就——」唐無樂說著，輕輕撣了撣衣擺，「不留了吧。」
話音剛落，院子裡藏匿著的青衣人齊動，很快便傳來「噗通」地重物落地聲以及一聲痛呼——「抓子哩！」
——那川味比唐無樂帶來的零嘴都濃。
第103章 蜀中唐門1
聽到這聲痛呼，唐驚鴻和唐無樂對視了一眼，一起走出房門，只見一個黑衣勁裝的男子臉色陰沉地站在院子中央，數十青衣樓門人身著青衣，將他四面八方甚至上方房頂的所有去路盡數封住，逃脫無門。
雖然這人在他們這院子裡潛藏很久了，不過因為一直都在他們的掌控內，並未造成什麼損失，唐無樂對他並沒有什麼的惡感，所以此時聽到對方那聲極為親切的川話，好感度反而上來了。
見唐無樂和唐驚鴻過來了，幾個青衣人往旁邊退開，讓出一條路。
唐無樂抱著胳膊，繞著那人來回轉了兩圈，問道：「你是什麼人？」
——他這話是用川話說的。
那黑衣人似乎沒料到他會說川話，愣了一下，脫口回道：「你們又到底是什麼人？」
——說的也是川話。
唐驚鴻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無聲地打量著他一會兒，瞅見他左胯掛著兩隻豹皮革囊，手上還戴著一雙魚皮手套，腦海裡突然晃過一個念頭：「蜀中唐門？」
「你怎麼知道？」那人瞪大眼睛看著唐驚鴻，遲疑了，半晌，才繼續道：「你認得我？你們真的是唐門弟子？可我怎麼沒見過你們？」
「謔，這裡的唐門？」唐無樂挑挑眉，來了興致，後退兩步，抬手抽出腰間千機匣，橫指向那黑衣人：「來，咱倆練練——讓爺瞧瞧這裡的唐門什麼樣子了。」
話未落，千機匣展開，他連續扣動機關。
機關啟動，幽深的埠綻放出炫目的光芒。
與此同時，守在周圍的青衣人瞬間再去匿去身形，給那個大概是唐門弟子的小哥讓開施展的空間。
然而這個唐門小哥卻仿佛被那道流光迷了眼，愣怔怔地待在原地。
千鈞一髮之際，唐驚鴻扣動千機匣，甩出子母飛爪，將人拉至跟前，兩發裂石弩險險地擦著他的額發飛過，一前一後釘入他背後的院牆上，沒入數寸，將將留下半截尾翎。
「嘖！」唐無樂中斷了運轉到了一半的奪魄箭，面露不滿：「我說你這唐門小兄弟怎麼回事啊？連裂石弩都躲不過去？那要是少爺用了暴雨梨花針，你豈不是要交代在這裡了？」
「暴雨梨花針？」那人怔怔地重複了一遍，然後突然跳起來撲向唐無樂：「等等等等——你這拿的是什麼武器……能讓我仔細看看嗎？」
只不過他還沒撲到人，唐無樂大長腿一伸，便把人踹出去老遠，等踹完才想到什麼，面露詫異：「……你沒見過千機匣？」
那唐門弟子被唐無樂一腳踹翻在地，尚未起身，便先抬頭看向千機匣，他的眼神幾乎都可以稱為癡迷了，喃喃地道：「……原來是叫千機匣嗎？可真美啊——」
唐無樂被對方這個眼神噁心了一下，忍不住後退兩步，扭開頭，看向唐驚鴻：「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我覺得他這裡有問題。」說著舉起千機匣，指了指對方的腦袋。
那唐門小哥的腦袋隨之而動，目光緊緊地黏在千機匣上。
唐驚鴻：……確實不太機靈的樣子→_→
不過這個疑似腦袋有問題的唐門弟子還不是普通的唐門弟子，他叫唐天儀，是唐門嫡系弟子，還是第三代嫡系弟子中的老大。
自從唐驚鴻從幫會倉庫拿了最醜的一把千機匣給他後，他就一邊興致勃勃地研究著，一邊把自己的事情交代得一清二楚了。
真的是一清二楚，連八歲才正式不尿床這種隱私問題都老老實實交代了出來。
果然腦子有問題。
聽完之後，唐無樂和唐驚鴻不約而同地想著。
等交代清楚自己的身份，他才又提到，他會來這裡，確實是為了打探他們兩個。
唐驚鴻和唐無樂過來之後，動作一直挺大的，不說拆了青衣第一樓，疑似接手了霍休寶藏←當然這點沒證據，最多就是一些有心人私底下猜一猜，緊跟著甚至還接手青衣樓，還將其發展得更為壯大……就算唐門地處蜀中遠離中原，可這些消息也還是慢慢傳了過去。事涉唐門，唐老太太自是先在門派內部自查——這等故意隱瞞消息的行為，在唐門也稱得上是大錯了。然而這麼一查，卻發現門內並無名叫唐無樂、唐驚鴻的弟子。
這事迅速升級，變成不知哪裡來的宵小膽大包天，膽敢冒充唐門弟子，莫非是以為他唐門地處偏遠，不會發現不成？
唐老太太當時是怒不可遏，當即指派了大孫子親自來中原查清楚。
不過唐天儀來了之後就發現事情可能並非是老太太想的那般，別的不說，這兩位人任一位的武功都在他之上，他跟得稍微近一點就會被發現。可老太太親自下達的命令，他肯定不能就這麼一無所獲地離開，只能苦哈哈地繼續守著。
把一切都交代完了，唐天儀抱著千機匣，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樣直接問了：「所以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這位唐大公子耿直得跟個愣頭青似的，唐驚鴻對他還挺有好感，於是笑吟吟地反問道：「你覺得我們是什麼人？」
唐天儀還真認真思索了一下，然後遲疑著回道：「我……我不知道。不過我覺得你們很親切——」
唐驚鴻啞然失笑。
看到唐驚鴻這個笑容，唐天儀又補充了一句：「不只是口音上的親切，武功路數也有點親切。」說到這裡，他突然站起身，放下千機匣，將解下的手套重新戴上，對唐無樂拱了拱手，道：「剛才是我疏忽了，還請唐兄再次賜教！」
唐無樂打量了他一眼，出其不意地甩了一把化血鏢，見對方輕巧地躲開之後，方才算是認可了他此時的態度，抽出千機匣。
劍三的技能其實還是有些BUG的，就以唐門為例，很多在古龍小說體系裡幾乎斷了傳承的絕技在劍三的唐門裡不過是個小小的招式。
此時唐無樂雖然算是認可了唐天儀的態度，不過他之前連裂石弩都沒躲過去的表現太讓人失望，所以唐無樂乾脆運轉了天羅詭道心法，懶洋洋地陪著他周旋。
天羅詭道，頗有些畫地為牢的意思，唐無樂動作不快，唐天儀應付得還算從容。
直到唐無樂使出一記孔雀翎。
青翠的流光炫彩奪目，仿若孔雀開屏。
——奪命無聲。
唐天儀幾乎再次呆愣住了。
好在這次沒那麼丟人地讓人拉出去——就在孔雀翎逼近跟前的時候，他及時反應過來，揚手撒下一把追魂砂，二者相撞，勁力散去，再躲閃就輕鬆許多了。
不過這一招之後，千機百變底座恰好徹底損毀，唐無樂索性便收手了，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此地的唐門……墮落至此了啊。」
唐驚鴻倒是並不意外，她隱隱有點印象，這個世界的唐門大概也就是個炮灰還是路人甲的戲份，而武俠世界的炮灰路人甲，別的不說，武功基本都不怎麼樣。
而這話傳到唐天儀的耳朵裡，卻引發了另一層含義了——這裡的唐門？
這個詞他聽唐無樂說了好幾次，之前沒什麼感覺，等看到對方的武功路數之後，越發覺得眼前這兩位唐姓弟子也是出身唐門。雖然他唐門沒查到，說不定是避世不出的唐門別支什麼的……
唐門是個大家族，為了爭權奪利而發生的齷齪事向來不少，因為看不下去手足相殘或者直接就是被迫害的一方，脫離家族另尋他處隱居之類的事情也時有發生。他們兩個說不定也是來自其中的某一支呢……說起來，唐門的族譜上，似乎還真有「無」字輩來著……唐天儀越想，越覺得就是這麼回事，畢竟以這兩人的本事，完全沒必要冒充唐門弟子。這樣想著，唐天儀又有些羞愧了——都是一樣的唐門，自己這邊連孔雀翎都失傳了，而人家呢？不但把老祖宗的絕技傳承得好好的呢，還研究出這麼牛逼的武器……他剛剛可看得清楚哩！
唐無樂和唐驚鴻完全沒想到這位唐門大公子腦洞這麼大，只是發現他對他們的態度似乎突然變得恭敬了起來。
唐天儀：當然要恭敬啦，「無」字輩哎，真論起來的話，那該是他的曾曾曾……唔他也不知道曾多少個曾師叔來著。不過既然涉及唐門的齷齪事，他還是不要戳破的好，要不然，多尷尬呀至於唐驚鴻和唐無樂——大約是打服氣了吧→_→
不過他好像也不糾結他們的身份問題了……也挺好。唐驚鴻和唐無樂正無所謂地想著的時候，唐天儀突然變得有些吞吞吐吐起來：「那個……我有個不情之請，不知當不當講。」
唐驚鴻正想直接來一句「既然是不情之請，那就別講了」，卻被唐無樂截去了話頭：「你講吧。」
「我想老太太對你們一定很有興趣——不知二位能否同在下一起，往巴蜀走一趟。」
唐無樂轉頭看唐驚鴻。
唐驚鴻看出他有些意動，想想京城的事情也差不多鋪開了，確實沒必要一直守在家裡，去巴蜀看看這裡的唐家堡也好，遂點了點頭。
「成。」唐無樂應下來，不等唐天儀面露喜色，他卻是先挑了挑嘴角，意味深長道：「我倒要瞧瞧，這唐門弟子是不是都是你這幅德行。」
不知道是不是唐天儀的態度問題，反正不同于聽到勞什子公孫大娘後人時的感覺，對於這裡的唐門，唐無樂頗有種看不成器的晚輩的心態。
一言以蔽之——欠調教。
第104章 蜀中唐門2
雖然決定了要去趟巴蜀，但京城的攤子這麼大，唐驚鴻也不可能二話不說直接撂開手就走，所以在得知唐天儀住在京城客棧之後，便邀他乾脆來這裡住——不管怎麼說，客棧就算是天字型大小的上房也總歸沒有家裡住著舒服。
雖然在心裡自發自動地認了親，唐天儀還是覺得自己跟唐驚鴻兩人稱不上熟識，自是連連拒絕。
直到唐驚鴻繼續邀請說鄉音難覓，前陣子師兄不知道從哪裡尋摸來了一個川菜師父，做得一手地道川菜——比京城的飯菜合口多了。
聽了這話，唐天儀一臉義正辭嚴的表情立刻變成了(?﹃?)
——是說京城的特色烤鴨滷味醬肉什麼的也很好吃啦，對於他來說也挺新鮮的，但是對他這種無辣不歡的正宗川蜀人士來說，還是有些寡淡啊，他好想吃辣啊……
在口腹之欲和客套禮儀之間，唐天儀最終選了美食，十分不好意思地點頭應下了。
一次不要臉之後，唐天儀大概感悟到還是不要臉過得比較輕鬆，於是接下來便一掃之前的不好意思，主動點單了：「那個唐樓主啊，我想吃火鍋了，可以嗎？」
唐驚鴻不由啞然失笑。
不過火鍋大概算是最好弄的東西了，她自然不會拒絕。
唐天儀抱拳告辭，說是去客棧收拾一下東西，等晚點的時候過來。
唐天儀離開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他一走，也差不多到了準備晚飯的時間。唐驚鴻吩咐廚房晚上做火鍋，考慮到唐天儀大概是饞了很久了，還特意囑咐了讓多準備點食材。
等唐天儀過來的時候，唐驚鴻萬分慶倖多囑咐了一句——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年輕貌美的小娘子。
小娘子雖然著的也是黑色勁裝，卻是梳的婦人髮式，顯然是嫁了人的，再看二者之間比較親昵的相處方式，不難猜出她大概是唐天儀的妻子。
不過這小娘子當真貌美——雖然身材嬌小，但是白皮膚大眼睛，紅潤潤的嘴唇，不笑的時候總是嘟著，仿佛撒嬌般，一笑起來就會露出嘴角一對小小的酒窩，特別可愛甜美，討人喜歡。
唐驚鴻一見就覺得這妹子生的十分討喜，不等唐天儀介紹，便先牽住對方的手，把人拉過來，抬手戳了戳她嘴角的酒窩，笑眯眯道：「好可愛的小妹妹，尤其是這對酒窩，這麼一笑啊，教我甜到心底，簡直都要神魂顛倒了——『色授魂與』『一笑傾國』果然不是虛傳！對了還沒問呢——這位萌萌噠小甜心怎麼稱呼？」
唐無樂無力扶額——又來了！師妹又撩妹！
而唐天儀則完全被這一出震得愣了半晌——對於他來說，就算是唐無樂調戲他老婆都比唐驚鴻這樣來的更容易讓他接受一點。好容易定下了心神，卻又突然臉色大變，二話不說便朝唐驚鴻伸出手。
雖然看著唐驚鴻撩妹心塞，但是如果有人要對她出手，唐無樂也是不會坐視不理的，自然抬手一攔。
唐天儀頓時急了，道：「你別攔我，阿瑾她——」
話說了一半，他突然一愣，說不下去了——只見他那位模樣與性格截然相反、橫行整個唐家堡，對臭流氓從不留情、直接啪啪把人打成豬頭小妻子，在面對唐驚鴻的「調戲」的時候，卻是難得地微微紅了臉，聲若蚊訥：「我叫唐瑾……」
「阿瑾小甜心~」唐驚鴻立刻開心地給她起了稱呼，又道：「我叫唐驚鴻，你可以叫我驚鴻姐。」
阿瑾紅著臉，軟軟地喊了一聲「驚鴻姐」。
唐驚鴻瞬間爽得跟吃了人參果似的。
所以這個時候唐天儀伸手過來把阿瑾拉過去的時候，她也沒有什麼不快的情緒。
直到這個時候，唐天儀才有時間做一番介紹：「這位是阿瑾，我的妻子，她脾氣可能不太好，若有什麼冒犯，還請兩位擔待——阿瑾，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兩位前輩，唐無樂和唐驚鴻。嗯，他們跟我們一樣，也是夫妻。」
後面這句話唐天儀說的很小聲，不過在場三人都聽到了，反應不一。
阿瑾睜大了一雙眼睛，看看唐驚鴻，再看看唐無樂。
唐無樂眼睛一亮，嘴角的笑容怎麼都壓不住，抱著胳膊看唐天儀的眼神頓時滿意極了——這個唐門後人，武功不怎麼樣，眼光倒是大大的厲害嘛，這就看出來小師妹跟他天生一對嗎！
唐驚鴻是懵逼，脫口反問道：「誰說我跟師兄是夫妻的？我們只是師兄妹好嗎？」
阿瑾頓時疑惑地看向唐天儀。
唐天儀撓了撓頭，也迷惑了：「可這院子裡的下人不是說，無樂前輩說他在您面前是個耙耳朵嗎？」
唐無樂：……
「嗯？」唐驚鴻轉頭看向唐無樂，眼神淩厲得跟刀子似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齒縫裡擠出來一般：「耙、耳、朵？」
我艸！唐無樂不由往後退了一步，而後拔腿就跑。
唐驚鴻神色依舊很平靜，招來管家招待唐天儀和阿瑾，這才慢條斯理地追了出去。
管家和唐天儀夫妻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大魔王！
等唐驚鴻離開之後，管家故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引著兩人前往飯廳。
唐天儀也努力忘掉方才唐驚鴻給他的驚嚇，轉而問阿瑾：「方才唐樓主那是在調戲你吧？你竟然一點也不生氣，這都不像你了。」
阿瑾白了他一眼，然而她這幅長相，做出這種動作一點震懾力都沒有，甚至讓唐天儀心裡莫名歡喜，想要親她一下。
阿瑾往旁邊避開，輕聲道：「這哪算調戲啊？驚鴻姐大概是在哄我開心——她長得更好看呀，又美又帥——比你美，也比你帥。」
唐天儀頓時垮了下肩膀，而後一想唐家堡也不乏比他帥的師兄弟，可阿瑾到底還是嫁給了他，又沒什麼不滿了，反而更湊近了兩步：「……反正在我眼裡，阿瑾最好看，唐樓主也比不上。」
阿瑾臉頰一紅，唇邊露出一對酒窩。
唐天儀借機低頭飛快地香了一下，而後又故作正經地抬頭。
負責帶路的管家：嘖嘖嘖，現在的小年輕啊……
——媽的是當我瞎還是當我聾啊！
唐天儀和阿瑾在飯廳待了沒多久，唐驚鴻和唐無樂就回來了。
不過並非是像他們想的唐無樂被打一頓或者怎樣，兩人回來之後的氣氛還挺正常。
而正常，恰恰是最大的異常。
唐天儀轉著眼睛好奇地打量著他們，那兩個當沒看到，他也不好開口，畢竟不熟。
最重要的是，廚房開始上餐了。
燒的紅紅的麻辣油鍋，紅豔豔的朝天椒和渾圓飽滿的花椒粒在其中翻滾著。
浸在冰水裡切得均勻的毛肚，特別醃制的麻辣牛肉，薄如紙的羊肉還有黃喉、鴨腸、豬腦花……凍豆腐、菌菇……茼蒿、青筍、土豆片……一大盤一大盤如流水般端上來，最後上來的是四個油碟，油碟邊上放了幾個小碗碟，分別盛著香菜蔥花蒜末辣椒等等。
看到油碟，唐天儀差點沒感動到留下眼淚——這才是火鍋啊！
京城自然也是有涮火鍋的，但是，不但不夠辣，不夠麻，他們還是蘸麻醬吃的！
也不是說麻醬不好吃，可只吃了一嘴麻醬味，幾乎把各種食材的味道都遮蓋了，完全不像是吃火鍋！
冬末的嚴寒裡吃上一頓熱騰騰的火鍋，唐驚鴻和唐無樂還難得地破了次例陪著唐天儀和阿瑾喝了點酒，這四人都是海量，吃得十分盡興。
飯畢，唐無樂便介紹說家裡新近剛挖了一口溫泉池子，正要建議唐天儀可以帶著阿瑾去泡泡，不想唐驚鴻率先邀請道：「阿瑾，我們去泡吧！」
阿瑾吃得臉頰紅紅的，用力點頭：「好呀！」
唐無樂&唐天儀：……
人生最享受的事情，莫過於睡飽、吃好以及泡澡。
唐驚鴻把整個身子浸入微燙的溫泉池裡，後背靠著青玉石砌的檯子，微微眯著眼。身旁有膚白貌美的妹子養眼，面前是幾隻盛了琥珀釀的翡翠白玉杯在池子裡飄來蕩去，再時不時聊幾句曾經聽聞的江湖趣事，得見小美人展顏，露出一對酒窩，不可謂不愜意。
阿瑾只是勉強掛靠在唐門上，身體也不好，只能學些淺薄武功，此次大概算是頭一次出遠門，對於唐驚鴻所說之事十分感興趣，被逗得幾乎全程沒合攏過嘴。
而與此相距不遠的另一個池子裡，唐無樂和唐天儀相顧無言，唐天儀還好，唐無樂簡直要嫌棄死他了，泡了沒多一會兒，就懶得繼續泡了。
起身披上浴袍的當口目光落在一旁衣架子上，突然想到了什麼，嘴角一勾，直接換了衣服出了一趟門。
直到阿瑾在池子泡不住了，唐驚鴻方才和她一起出來，兩人裹好浴袍回去穿衣服。
然後就看到衣架子上熟悉又陌生的衣裳款式——熟悉是因為她曾經過手過無數件，陌生是因為……她大概已經很久沒見過唐家堡的師姐師妹們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盯著衣服看的時間有點長，一旁的婢女有點不知所措。
她道：「是少爺讓給樓主準備這身的……如果您不高興，我、我去找少爺！」
唐驚鴻抬手拂過那件衣服，淡淡道：「不用去找他。把我舊衣服拿過來就是。」
婢女的語氣悲憤得簡直都稱得上是指控了：「少爺把樓主的舊衣服都燒了！」
唐驚鴻：……
第105章 蜀中唐門3
黑色長靴裹住小腿，有繪著繁複的紋路黑色暗紋點綴其中。靴子帶著一對金屬鞋跟，長數寸，尖而銳，泛著冰冷的銀光，不動聲色地宣告著藏匿其中的危險與無情。黑色長襪自靴子裡蔓延而上，將兩條形狀完美的長腿緊緊包裹住，愈顯筆直修長，仿佛透著無聲的誘惑與魅意，與其上身露出來的白皙肌膚、其下森冷的金屬形成對比碰撞，更添幾分神秘。
長髮披肩，發間簡單地點綴了一抹藍帶銀飾。上著一件立領短袖小馬甲，在背後以黑色帶子連接了一條不規則的寬腰帶，黑帶成網，一截雪白柔韌的後腰若隱若現。腰帶四指寬，成非對稱狀，其上以銀絲裹纏，於身前扣緊，勒出細瘦的腰身。胸前束緊了，越發顯得大胸細腰。
然而通身的緊身勁裝，卻搭配著袖子幾乎要拖到地上的長長護腕。
唐驚鴻面無表情地把配套的白色手套戴上，然後抬手……扯了扯領口。
這衣服其實就是劍三遊戲裡唐門成女定國套的改良版，尺寸倒是十分合身，只是她好久沒穿這麼緊的衣服了，總覺得……有些悶得慌。
正扯著，阿瑾也剛在隔壁房間換好衣服過來了。
她啪嗒啪嗒跑過來，一見唐驚鴻這身打扮便愣在了當場。
唐驚鴻頗有些彆扭，道：「……等等我回房再換件衣裳。」
不得不說，唐無樂真想搞事的時候，總是能搞成的，比如說這次，幫會倉庫她之前準備好的衣服一件不剩，全被他丟了出去。
阿瑾回過神，卻是突然一捧臉，有點激動道：「哎別換別換——驚鴻姐你穿這身特別好看，特別合適！比男裝還好看！」
「誒是嗎？」唐驚鴻愣了一下，然後突然就覺得這衣裳也不是那麼悶了，緩緩笑道：「那就不換了！」
「嘿~」阿瑾立刻撲過去，抱胳膊。
「對，我也覺得特別好看！」
視窗突然傳來這麼句話。
唐驚鴻一扭頭，就見倒吊在視窗的唐無樂鬆開手，一個擰身，穩穩地落進屋子。
唐無樂靠在窗邊，雙手抱胸，姿態閒適，目光放肆而又帶了幾分輕佻地從唐驚鴻的胸口滑到後腰，再到那雙修長圓潤的長腿……喉結不由滾動了一下。
唐驚鴻迎上他的目光，抬手將阿瑾輕輕地往房門口一推：「阿瑾你先出去。」
阿瑾直覺眼下的情況不太對勁，偏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只覺得自己不適合再繼續待下去，再加上又得了唐驚鴻吩咐，當即不再猶豫，推門出去。
房門合上的聲音很輕，卻像什麼東西重重地敲在心頭。
唐無樂下意識地警惕了起來——唔，在從裁縫鋪裡取回衣服並在這裡掛了一套，燒毀她全部的男裝的時候，他就猜到師妹一定會……
唐無樂正想著，突然見唐驚鴻站在對面沖他挑唇笑了起來。
在唐無樂心裡，小師妹自然是最美的，不管是之前在大唐，完全看不出她是師妹的時候，還是來到這裡知道她是女孩子以後，可那所有的笑容，都抵不上眼前——女裝到底比男裝更能凸顯女人在男人面前的魅力，更別說，師妹的這個笑容……不同于以往的清爽溫和，這個笑容帶著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唐無樂心神恍惚之際，仿佛看到唐驚鴻沖他勾了勾手指。
大腦仿佛宕機，唐無樂毫不猶豫地走了過去。
剛沐浴完的身體帶著淡淡的馨香，待他走近了，霎時盈滿整個鼻腔，刺激著他，想要把對方整個人擁抱入懷……而他也確實這樣做了——
這個時候唐驚鴻還在笑著，似乎還歪頭問了他一句：「我穿這件真的特別好看嗎？」
馨香滿懷。
唐無樂將唐驚鴻整個擁入懷裡，一手按住她的頭，另一隻手則毫不遲疑地摸上對方半露的後腰——觸手一片微涼的膩滑，幾乎要讓他的一顆心跳出來。
他附耳道：「好看，比誰都好看。」
似乎是自從知道她是女孩子之後，唐無樂就再也沒有對她進行過實質性的「性騷擾」了，所以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讓唐驚鴻愣了一下，直到後腰傳來肌膚相貼的觸感，滾燙得幾乎要透入骨髓。
唐驚鴻不動神色收回思緒，抬腳、用力——踩！
——這套衣服，不僅好看，更實用！
然而她這一腳尚未踩下，唐無樂放在她後腰的那只手不知何時滑了下來，輕巧地在她大腿上一按，並順手摸了一把，同時腳也往後撤了一步。
這一腳的力道頓時便卸去大半，落下的時候鞋跟重重地踏在地板上，木制地板頓時現出一條細細的裂縫，向四周蔓延。
看著這條裂縫，唐無樂心有戚戚焉，趕緊把腳再往後挪了挪——幸好他對師妹瞭解至深，方才那種情況下，怎麼可能還會對他笑得出來？唐門弟子最擅長笑裡藏刀，最會防的，自然也是笑裡藏刀。
——至於實際上他最開始其實是真的被師妹的笑容迷住了什麼的……他選擇性遺忘啦！
然而他只顧慶倖躲過方才唐驚鴻的誘敵之計，一時只顧腳，卻沒顧上頭——「砰」地一聲，手無寸鐵的唐驚鴻從幫會倉庫拎了一隻千機匣，直接砸上了他的腦袋。
唐無樂登時被砸得有些頭暈眼花，耳朵卻仍舊極敏銳，聽得機關啟動聲，連忙下意識地往旁邊就地一滾，「奪」地一聲，一枚奪魄箭紮進他背後的牆壁上，熟悉的奪魄箭啟動聲再次響起，唐無樂按著被打的地方，環視一周，果斷翻窗——跳！
唐驚鴻緊跟著追了出去。
今天月缺，不過院子裡燃了不少蠟燭，倒也看得清楚。兩個人一個跑，一個在後頭追，機關聲斷斷續續，各種飛鏢暗器齊飛，間或甩甩子母飛爪……兩個人的武功也算勢均力敵，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
唐天儀一出來就看到這個場面，他連忙找到了阿瑾。
阿瑾有些緊張地問他：「驚鴻姐和唐少爺這樣打下去沒問題嗎？」
唐天儀最看不得小妻子擔心的樣子了，連忙安慰道：「肯定沒問題啦——你看，這不就是耙耳朵嗎？有什麼好擔心的？」
「對哦。」阿瑾瞬間恍然了。
唐驚鴻和唐無樂的這場追逐戰，最終以唐無樂表示他老老實實站著，任由她射一箭為了結。
但是現實裡的技能可不像遊戲，打一下隻掉多少血，打個坐就回滿。在這裡射上一箭，不死也得重傷。唐驚鴻脾氣向來不大，也就一開始格外生氣他先斬後奏。不過她又不是異裝癖，一直穿男裝不過是習慣了，甚至在前幾個世界，也沒少穿過女裝，所以對於換回女裝這件事，她並沒有多大的抵觸，反正唐無樂都給她準備好了，要換也沒什麼所謂。
所以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
鬧騰了大半宿，第二天唐驚鴻起來的有點晚。然後從管家口中得知，陸小鳳早上來過一趟了。
熊姥姥死後沒多久的時候，陸小鳳被其他朋友以美食勾走了，沒想到今天會回來。唐驚鴻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問管家陸小鳳過來有什麼事。
得知最近有了個案子突然需要他去幫忙，他只是來正式告個辭之後，唐驚鴻便撩開手了。
至於繡花大盜好像有一點耳熟什麼的……算了，反正她沒怎麼仔細看過原著，這狗比系統又不給她劇情設定攻略，她也懶得去回憶了，反正陸小鳳總能把案子查清楚不是？
然後唐驚鴻就開始去準備離開的事情了。
把青衣九樓的總管叫來，依次吩咐下去事情，又格外叮囑他們若陸小鳳有需要，不妨做個順水人情，但如果不需要，那就能離他多遠離多遠，免得成了被殃及的池魚。等交代完一切，唐驚鴻走出書房，突然發現從起床到現在，好像沒見過阿瑾。
她隨手拉過一個下人一打聽，原來唐天儀和阿瑾得知要回去了，跑去逛街給唐家堡的親人們買伴手禮去了。
阿瑾不在，薛冰和歐陽情也早就走了，雖然馬上要出遠門，然而有幫會倉庫在，她竟然連收拾行李都沒必要了，思來想去，唐驚鴻有些哭笑不得地意識到——她現在好像也無所事事了。
要不然去打打木樁？之前太忙，武功雖然有練習，但都是最基本的……她正想著，轉過身——只見唐無樂不知道什麼過來了，不年不節也不換季地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換了一身新衣裳，見她看過去，還特意擺了個POSE，那搔首弄姿的模樣，跟個花枝招展的孔雀似的，十分臭美。
唐驚鴻：……
唐無樂十分做作地挑起嘴角，露出個有些難以形容的笑容，問道：「嘿，師妹師妹，你看師兄我帥嗎？」
唐驚鴻：……
「師兄，有病吃藥，莫要停！」
聽出唐驚鴻話裡濃濃的嫌棄意味，唐無樂三步並作兩步跨到唐驚鴻跟前，半敞的衣襟露出半片結實的胸膛：「講道理師妹！師兄這麼帥，你就不想撲上來嗎？師兄不動，任由你撲。」
唐驚鴻：師兄多半有病→_→
第106章 蜀中唐門4
早上六點，冬末的早上才透出一點點的亮，唐驚鴻便準時地睜開了眼睛。
只是想不到的是，最先映入眼簾的卻是唐無樂的一張臉。
他不知什麼時候摸進了她的房間，此時正俯身看著她，見她睜開眼，微微一笑，更加彎下腰，往她跟前湊。
唐驚鴻以為他故態復萌，又想要親自己，往旁邊一躲——沒想到他並不是想要親她，而是把臉往她嘴邊湊，想要被親，倒是唐驚鴻這麼一側頭，雙唇正好碰到了他的嘴角。
比想像中軟一點，還有點涼。
只是這姿勢卻像是她不甘心親他的臉，想要親嘴一樣。
唐驚鴻不由一僵。
唐無樂側著頭，一直在看她，此時眸中笑意不由加深，而後一偏頭，也在她唇邊啄了一下。
這一吻一觸即離，唐無樂緊跟著一個後翻，恰到好處地躲開唐驚鴻橫掃而來的長腿。他往後退了幾步，靠在窗邊，單手輕點唇角，曖昧地挑了挑眉，一語雙關道：「味道不錯。」
唐驚鴻目光沉沉地盯著他，突然有些煩躁地一腳踢開淩亂的被子，問道：「師兄你到底要……」
話到一半陡然停了下來，唐無樂這才把目光從她微微敞開的衣擺裡若隱若現的大腿移到她臉上，只見她微微蹙著眉，目光落在前方虛空，似是在發呆。
可這個時候會發呆，基本只能是因為看到了什麼讓她意外的東西，可眼下顯然並沒有什麼……唐無樂正要開口詢問，心理突然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有點像當初他說想要進入小師妹的幫會時的感覺。
所以，是幫會怎麼樣了麼……他正想著，眼前突然顯示出來一排排黃字——
[團隊]擊殺霍休1/1
擊殺上官飛燕1/1
大戰·大金鵬王（完成）
獲得幫會發展點40，俠義值700，幫會貢獻值4000，幫會資金250金，金錢150金[團隊]提前擊殺上官飛燕，觸發隱藏任務，鮮花仍滿樓1/1
獲得幫會發展點20，幫會貢獻值400，幫會資金30金，金錢20金[團隊]達成青衣樓重建成就
獲得幫會發展點50
提前擊殺公孫蘭，並觸發隱藏任務，路人何辜2/2
獲得幫會發展點20，幫會貢獻值400，幫會資金30金，金錢20金[團隊]達成紅鞋子改造成就
獲得幫會發展點30
[團隊]擊殺繡花大盜0/1
擊殺繡花大盜情人0/1
大戰·繡花大盜（未完成）
所以驚鴻也是看到這個才出神的？
唐無樂看了唐驚鴻一眼。
唐驚鴻還愣著，似乎並沒有查看完內容。
想想這勞什子系統是跟著小師妹的，會多點任務和獎勵也是應該的。唐無樂沒多想，再次看了一遍獎勵，這些黃字下面還有更多小字，對每一項任務、成就進行獎勵解釋，所遵循的原則基本上可以解釋成是他們付出了多少、救了多少人以及救的這個人是個什麼等級的。
比如同是隱藏任務，一個只是擋了情劫，卻跟救了兩個人的命是一樣的，那是因為那位名叫「花滿樓」的人比兩個路人等級更高，不僅如此，花滿樓一直在與人為善，也算變相地給他們增加了發展點。至於他們的付出，重組青衣樓和改造紅鞋子，明顯前者他們付出的心血更多，但是紅鞋子有機會改造，他們的作用也是不可或缺的。
至於第一個，跟最後一個未完成的應該是同一等級的，精英任務。
這些獎勵唐無樂都沒看在眼裡，除了發展點。
他隱隱記著，幫會要開領地似乎是需要1000發展點加兩萬金，那……唐無樂在心裡簡單計算了一下，自己目前算是給出了160發展點？
不知道這個幫會目前總共多少發展點了……說起來，在來這個世界之前他是在一個房間醒過來的，而那個房間似乎就是幫會領地的房間，現在回想一下，那房間還不錯，可以想見幫會領地也該不錯的，就是不知道現在具體多少發展點了，什麼時候能正常開啟幫會領地，進去看看……
剛想到這裡，眼前的一排排黃字緩緩散去，而在視界的左下角，又顯現出一行字：幫會發展點 680
看到這個，唐無樂不由咋舌，再次看了唐驚鴻一眼——這豈不是已經完成一半多了？
果然唐無樂正想著，就聽唐驚鴻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一半多了，再稍微努努力，幫會領地就能正常打開，我們也能回去了——說起來，有點想毛毛了呢，也不知道續命靈珠有沒有幫上忙……」
聽唐驚鴻那麼關心那兩個小鬼，唐無樂那麼一點不高興，甚至有些陰暗地想著要不然乾脆就留在這裡，他只有驚鴻，而驚鴻也只有他……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只是一瞬——這個世界到底不是他們的世界，就算再繁華繽紛，再有趣，他們也永遠都與之格格不入。
雖然關於幫會發展點的消息系統遲遲才送來，不過好在給的不少，更重要的是讓她看到了希望。唐驚鴻頓時變得鬥志滿滿起來，就連方才那點不快都忘掉了，揮手趕人：「好了師兄我要換衣服了，你可以滾了——」
等早上吃飯的時候，唐天儀和阿瑾就意外地發現唐驚鴻和唐無樂似乎心情都很好。阿瑾不由看了唐天儀一眼。
唐天儀遲疑地點了點頭——他今天一大早起來的時候，看到唐無樂是從唐驚鴻屋裡出來的。回去以後，他就把這事跟阿瑾說了，再看兩人這幅樣子，看來昨天晚上過得不錯啊。
唐驚鴻完全不知道這兩個人誤會了自己，一見阿瑾便親親熱熱地把人拉到身邊坐下——不說阿瑾本就生得可愛，單就她給自己提供了10個發展點，也值得唐驚鴻上點心。
沒錯，唐驚鴻的發展點比唐無樂多很多，那是因為系統給她設定的隱藏任務什麼的並不一樣。作為幫會的幫主，她是能看到唐無樂的獎勵情況的，除了公孫蘭是唐無樂一個人幹掉的，她沒吃到經驗，其他的獎勵她也都有。除此之外，她還另外多了幾樣。最讓她哭笑不得的是「超度失足少女上官飛燕」，獲得了10個發展點。其次是「直接/間接引導迷途少女，共計紅鞋子首領六位」，共獲得了40個發展點，倒是避免峨眉四秀之三死於非命獎勵30發展點讓唐驚鴻沒那麼意外了。
當然，這些加起來總共也就220發展點。更多的是上一個世界的結算。
唐驚鴻算是看透這個系統了，簡直智障。也不知道是不是智障管三自己編的程式，事務調度方面簡直一塌糊塗，只能串列——她就說為什麼來到這裡這麼久了，發展點的事情一直沒消息，原來是被射雕世界的結算卡住了。
至於射雕世界這麼久才結算，聯繫之前的結算規律，唐驚鴻感覺是獎勵越豐厚，拖得時間越長——射雕世界的獎勵，確實比上一個世界還多。
對於上一個世界的後續介紹比較簡短——她走了之後林朝英華山論劍奪冠，贏得《九陰真經》，而後繼續發展，積蓄了足夠的資本，蒙古人開始發展壯大起來。在林朝英的暗中引導下，蒙古人和金人對上，最後她坐收漁利，吞掉趙氏皇室，自立為帝。她終身未婚，江山傳給兩位女徒弟。
她雖無子無夫，可這一生卻過得波瀾壯闊，掌世間至高權柄。她了無遺憾的一生，讓整個社會一改僅以婚姻子女去評判女人一生的風氣。
其實林朝英大概還是遺憾的。
彌留之際，林朝英聽聞著耳邊兩個徒弟的低聲啜泣，心心念念的只有此生唯一摯友那道墨藍背影——自驚鴻留下書信不告而別，卻是終了她這一生再未嘗得見一面。
以系統對妹子們的偏愛，唐驚鴻直接將攻略目標攻略上了女皇的寶座，獎勵自然是豐厚的，除了固定的三千晉江幣，另贈醉月玄晶兩枚。
背包揣著兩塊金燦燦，唐驚鴻嘴角的笑意簡直怎麼都壓不下去，就連唐無樂仍舊在一旁動手動腳的都懶得搭理了。
——哎呀好想早點回去大唐，早點讓藏劍莊花給她打出大橙武！
不過回大唐這事急不來。四人用過早飯後便出發去唐門。
巴蜀距離京城不近，不過唐驚鴻有錢啊，買了好馬，腳程快，青衣樓的產業也算發展起來，幾乎處處都有客棧，休息也方便。
四個人裡頭，除了阿瑾都有武功在身，一路倒也順遂，不日便到了長江沿岸。
從這裡開始，乘船就比騎馬舒服多了，四人便牽了馬，一起前往碼頭。
在馬車當道的這個時代，水運還是格外重要的環節，碼頭格外擁擠，乘船的、裝貨的，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這裡頭唐天儀最沒有人權，他只能把阿瑾交給唐驚鴻看護，他則擠開人群去向船老大打聽有沒有空船。
三人在這邊等著，唐驚鴻還興致勃勃地給阿瑾介紹著周圍的風景。
正說著話，突然一道陌生的爽朗嗓音插了進來：「這位……便是青衣樓的新樓主唐姑娘吧，久仰大名，在下姓金，乃是六扇門的總捕頭。」
被打攪了陪妹子說笑，唐驚鴻唇邊笑意淡去幾分，轉頭看過去。
唐無樂也轉頭想看看哪個膽大的仰慕他師妹。
那是個長相不錯的青年，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客套討好笑容，身上是府衙官差特有的凜凜正氣，讓人很難對他產生惡感。相反，這人衣著考究，通身氣派，甚至讓人想跟他交朋友。
不過像這樣的富貴模樣，唐驚鴻見的多了，並沒有興趣，倒是……她目光一轉，落在那位金捕頭旁邊的白衣公子身上。
那白衣公子正望著江面，手裡不疾不徐地搖著把摺扇，玉石扇墜隨之有節奏地甩動著。他同金捕頭一樣，穿得富貴，然而兩人站到一起，金捕頭只能讓人看出富，白衣公子卻是重在一個「貴」，一舉一動，無不透著大家公子的涵養。他容貌亦是極為出彩，皮膚白皙，雙眸清澈，在唐驚鴻看過去沒多久便轉頭望過來。唇邊的笑容始終是溫潤清淡的，讓人不自覺便生出極大的好感。
唐驚鴻便沖他笑了笑。
對方微微頷首。
——仿佛對上了她的視線一般。
可實際上，唐驚鴻確定並沒有感覺到對方的視線。
「厲害！倒是有點像咱那妹夫家的大哥。」唐無樂在一旁拿胳膊碰了碰她，而後拍了拍手：「我叫唐無樂，你呢？」
第107章 蜀中唐門5
「所以，花七公子和金捕頭，是為了調查繡花大盜一案，而去南王府找江重威江總管？」
——這白衣公子正是花滿樓，而那位金捕頭，便是六扇門總捕頭金九齡。
原本如果按照原著的話，兩人並不需要去南王府，因為江重威被繡花大盜刺瞎雙眼後就被他的前未婚妻、出家做了道姑的江輕霞接去了自己的修行的尼姑庵。而這個江輕霞其實也是紅鞋子一員。因為唐無樂殺了熊姥姥，如今公孫蘭「失蹤」，紅鞋子群龍無首，適逢又查出二娘的背叛，紅鞋子的幾位首領此時全都焦頭爛額，江輕霞本就對他沒多大的感情，自然也顧不上他。而南王府就算覺得江重威失職，不待見他，也不可能放著他一個瞎子不管，所以江重威只能在南王府靜養。
因為陸小鳳，雙方對彼此到也都有所耳聞，三言兩語後便熟悉了起來。一番交流之後又得知雙方雖然目的地不一樣，卻也能同行一段路程，正好唐天儀回來說船租好了，唐驚鴻便出言邀請花滿樓和金九齡同行。
既然都是陸小鳳的朋友，那也就沒必要客氣。花滿樓和金九齡「對視」了一眼，便爽快地應了下來。
唐驚鴻正側頭跟身旁的花滿樓說著這話，突然被另一邊的唐無樂按了下肩膀，示意她到了。
唐驚鴻一抬頭，一條長長的舷梯便映入眼簾——這一路走來，唐天儀倒也算是瞭解他們，一路都是怎麼舒服怎麼來，所以他租的這條船也極大，吃水線也深，想來會行得平穩。
唐驚鴻正要轉頭請花滿樓先上，唐無樂已經一撐扶手，長腿一跨，三兩步便上去了，然後轉身朝她伸出手。
唐驚鴻下意識地就把手搭了上去。
唐無樂挑起嘴角一笑。
——不枉費他這一路不斷從細微處落手套近乎，不動聲色地給她養成習慣，這不，他一伸手，她便有了回應。
唐無樂手下用力，唐驚鴻借力提氣，也一個翻身上了船，站穩後，卻是隨即轉身朝阿瑾伸出了手。
唐無樂嘴邊的笑意變淡了幾分，故作不經意道：「阿瑾有唐天儀呢，不如讓花七公子先上來？」
唐驚鴻一想也是。花滿樓眼睛不好，應該讓他先上來。
花滿樓眼睛不好，耳朵卻是格外敏銳，他仍舊搖著摺扇，微笑著往後退了一步，道：「唐夫人是女子，還是先上罷。」
這船是唐天儀租來的，而花滿樓不過是因為唐驚鴻邀請才同行，論起來，他們這邊算是主，花滿樓和金九齡是客，所以唐天儀扶著阿瑾的肩頭，客套道：「花七公子和金捕頭是客，我和阿瑾殿后，請——」
再謙讓下去就沒意思了。花滿樓微笑著沖他們一頷首，一撩衣擺，慢慢踏上舷梯。
金九齡跟在後頭。
唐無樂沒骨頭似的趴在船舷上，看著下麵花滿樓踏實又穩當地一步步走上來，忍不住又歎了一句：「這樣一看，花七公子可真不像一個瞎子。」
唐驚鴻道：「所以不要把他當瞎子看——人家眼睛敞亮著呢。」
「那倒也是。」
……
這兩人的話，一字不漏地傳進花滿樓的耳朵裡，他搖著扇子的動作慢了一拍，嘴角的笑意加深——陸小鳳交的這兩個朋友，當真值得結交。
一行人都上了船之後，立刻便有人過來撤了舷梯，並引著他們進了客艙。
客艙裡面好幾個房間，中間還有個大廳，裝飾得富麗堂皇，不比正經宅院裡面的客廳差。
眾人各自去挑了房間，而後很快又在大廳聚齊。
有侍女過來送上酒水——唐驚鴻和唐無樂都是茶，其餘四人跟前則放了酒。
身為陸小鳳的好友，金九齡也是好酒的，一聞到酒味，就迫不及待地端起來喝了一口，眼睛一亮，贊道：「好酒！」又閉上眼略微回味了一番，評判道：「清而不淡、濃而不豔——這應該是產於鳳翔縣、至少陳了三十年的西鳳酒。」
唐驚鴻笑道：「能得金捕頭一聲贊，我便放心了——畢竟金捕頭可是非天下第一等的好酒不喝的。不過這酒是我青衣樓的下屬去買的，到底是什麼我也不知道，只不過從價格來看，當不得第一等，也該算是一等了。」
「一等一等！」金九齡說著，一飲而盡，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這等好酒若稱不上一等，金某這輩子可就沒酒可喝了。」金九齡說到這裡，又頓了頓，道：「原來是唐樓主的人去買的，我還以為隨隨便便一條船，都有這般好酒。哈哈，唐樓主有心了。」
唐驚鴻擺擺手。
——其實這是艘貨船，不過裝的大多都是些絲綢瓷器木制傢俱之類比較乾淨的東西，畢竟大船隻有裝滿東西才比較穩，而唐天儀又不想太多外人在船上，貨船倒是正好。至於貨船客艙條件簡陋的問題……悄無聲息跟在他們身後的青衣人早在確定他們要坐船的時候便去城裡購買了大量物資，提前送上了船。
專業人士給這酒蓋了戳，花滿樓和唐天儀也都端起自己的酒杯，小酌了一口。唐天儀低聲對阿瑾道：「這酒不烈，你可以嘗嘗。」
唐驚鴻好笑地看著他們倆，唐無樂卻是撐著下巴，看著金九齡，慢悠悠道：「聽說金捕頭沒什麼大背景，能坐到捕頭的位置上來，全憑的自己努力？實在令人佩服。」
這話金九齡不好接，花滿樓便笑道：「嗯。這我也聽陸小鳳說過。金捕頭大約未及弱冠便開始獨立查案了吧？六扇門最年輕的總捕頭，前途無量。」
辦案的經歷一直是金九齡的驕傲，他臉上顯現出一抹驕矜的笑容，正要謙虛幾句，唐無樂卻又突然冒出一句話：「那現在的公差還挺掙錢啊。」
——唐子衣嫁的高昌爵也是公差，還挺受重用的。但她每次回堡雖然都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不過也就是個官太太的譜，實際上的吃穿用度，根本比不上唐小婉。他娘私底下也曾說過，唐子衣出嫁以後，也曾跟家裡要過錢。所以如果以高昌爵的俸祿標準，肯定是過不起金九齡這麼高標準的生活的，唐無樂沒多想，只當是時代不一樣了，朝廷的俸祿標準不一樣。
唐無樂說的隨意，金九齡眼角卻是突地一跳，他喝口酒定了定心神，淡淡地解釋道：「唐少爺誤會了，我自然不是指著朝廷那點俸祿過日子——你別看我是個捕快，實際上對於古玩字畫也頗有研究，時不時也會有個把大老闆請我去鑒定鑒定真偽。運氣好的時候，一年的吃用都解決了。對了，青衣樓應該也有不少古玩吧？若是需要鑒定，唐樓主可別忘了照顧我的生意啊。」
運氣好的時候？唐無樂敏銳地察覺出金九齡這話說得十分含糊，正要追問運氣不好的時候怎樣，唐驚鴻卻突然伸來一隻手，拍了拍他。
唐無樂索性拉過那只手，拿在手裡把玩起來。
唐驚鴻掙不脫，再加上這一路唐無樂沒少扯著她的手玩，她早就麻木了，也就任由他玩著，同時抬頭對金九齡點了點頭：「若是有需要，那就麻煩金捕頭了。」
金九齡笑了笑，而後臉上露出幾分擔憂的神色：「對了，你們二人就這麼離開京城了，青衣樓的財寶可有安排高手看守？那繡花大盜實在囂張，行蹤詭秘，就連王府都敢去偷，在下擔心他會趁著二位離京，打青衣樓的主意。」
唐驚鴻笑道：「多謝金捕頭擔心，青衣樓的財物放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唐無樂沒抬頭，卻也冷笑了一聲：「少爺我倒要瞧瞧哪個敢打我青衣樓的主意。」
「是。唐少爺毒藥暗器堪稱一絕，令人聞風喪膽，諒那繡花大盜也沒膽子。」金九齡應和著，垂頭喝酒，眼裡卻閃過一分若有所思。
幾人聊了一會兒，便散去，各自回房。
花滿樓最後一個離開。
離開之前，他坐在桌前，手裡摩挲著酒杯，沉吟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唐樓主，聽說上官飛燕是死於你二人之手？」
「對——花七公子認識她？」
花滿樓點點頭：「她曾被青衣樓的人……嗯是霍休那時候的青衣樓——追殺，逃到我的小樓。我救下她，本想讓她在樓裡躲避一陣子，沒想到當天晚上她就不見了。我以為她是被青衣樓的人抓走了，還特意托陸小鳳幫我找人……」
難怪他們那個時候會遇上陸小鳳。應該是為了找上官飛燕而追著青衣人而來的。
唐驚鴻點點頭：「她是我們殺的。不過是跟霍休合謀想要害我們，我們也是為了自保才……」
花滿樓臉上笑容不變，輕輕搖了搖頭：「我不是來問罪的——只是，上官飛燕她，當真是那樣的人嗎？她在我面前，天真、活潑，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唐無樂仿佛這會兒才玩夠唐驚鴻的手一般，抬頭看向花滿樓，冷笑道：「你知道她在我面前什麼樣嗎？跟怡情院的妓女沒什麼兩樣。」
花滿樓的臉色倏地蒼白了一分。
唐驚鴻平靜地補充道：「別的我不清楚。只不過我是親眼看著她滿腹怨毒嫉恨地將自己堂姐的屍體埋進了土堆。」
花滿樓定了定心神，低聲道：「我知道了，多謝二位如實告知。」說完，精准地將杯子放好，起身準備離開。
在他即將走出大廳的時候，唐驚鴻最後補了一句：「人非草木——不是所有生命都值得花七公子溫柔相待。」
人都走了，唐驚鴻也跟唐無樂一起回房。
「所以你回你自己的房間，跟著我做什麼？」唐驚鴻站在自己房間門口，一臉嫌棄地看著擋著門的唐無樂。
唐無樂笑嘻嘻地看著她：「師妹是不是缺了什麼？」
唐驚鴻抱著胳膊，冷漠臉：「沒有，走開！」
「哦。」唐無樂垮下臉，準備走，卻出其不意地轉身，「啾」地一聲親在唐驚鴻額頭上，然後退後一步，繼續笑眯眯地擋著門：「晚安吻。想起來了嗎？」
一提這個，唐驚鴻就好氣啊。
之前路上阿瑾曾經生過一次病，她晚上哄她睡覺，並且給了個晚安吻。然後唐無樂就死活纏著她也要晚安吻，甚至擺事實講道理：——「我記得之前你在唐家堡帶小師弟小師妹的時候也都是每人睡前一個晚安吻的，我覺得這個行為很好，值得保留！」
——「可師弟師妹才五六歲，你也五六歲嗎？反正我不是五歲」
——「我不管，那我五歲好了——晚安吻！」
那個時候唐驚鴻哄阿瑾哄得實在是心力交瘁——阿瑾畢竟也是個地道川妹子，長得是可愛，可脾氣那也是真爆，平時還好，可一生病明明十分虛弱，卻特別能鬧騰，她早就頭疼得不行了，實在受不了唐無樂的糾纏，就隨隨便便地親了他一下。
然後……就成了慣例了。
所以說，小霸王這種存在是堅決不能慣著的。
這樣想著，唐驚鴻到底還是略微踮了腳，雙唇碰了碰唐無樂的額頭。
唐無樂頓時心花怒放。
「滿意了？」唐驚鴻沒好氣：「唐五歲？」
唐無樂轉身幫她打開門，笑眯眯：「師妹晚安~記得來我夢裡……我去你夢裡也行。」
回應他的是「砰」地一聲重重合上的門扉。
第108章 蜀中唐門6
大船連續數日行駛在大江之上，因為基本沒什麼時間靠岸，在船上還是挺無聊的。
唐無樂起了個大早，簡單地做了一套伸展運動，本想去廚房看看今天早上有什麼好吃的——雖然他們船上的補給挺充足的，不過有時候運氣好，船員們可能會在湍急的江水裡抓到點什麼好東西，算作一份有點驚喜的加餐，這種時候一般如果唐無樂醒的早，加餐又是自己喜歡的，基本都是他一個人獨享。
然而出了門以後，卻發現隔壁唐驚鴻的房門依舊緊閉，仿佛她還沒起來。
這可就難得了。
唐無樂摸摸下巴，果斷放棄早飯，過去溜門撬鎖——業務甚為熟練，想來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不過這一次的運氣真的非常好。
他以前不是沒撬過門。不過一般情況下，唐驚鴻不是正在收整理衣服，就是已經離開房間了。
而這一次，她顯然難得地還在睡——房間靜悄悄的，窗戶尚未打開，幾乎燃燒殆盡的蠟燭正頑強地灼燒著最後一點光亮，昏暗的房間裡，唐無樂把目光落在盡頭的大床上。
喧軟的白色被子平鋪在床上，因為比床大很多，在兩邊垂下同樣的長度，而被子中間，是唐驚鴻規規矩矩的睡相。
他走過去，站在床邊，忍不住翹起嘴角輕笑起來——驚鴻的睡相向來很好。幾乎一直都是仰躺著，雙臂放在被子外面，兩手交握著搭在小腹上，被子上連多餘的褶皺都沒有，仿佛怎麼睡下便是怎麼醒來。
正想著，床上的被子突然動了動。
唐無樂看過去，只見唐驚鴻略微一蹙眉，而後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句話：「師、師兄……」
這一聲是意料之外的綿軟和沙啞，特別勾人，唐無樂還以為唐驚鴻醒了，正要俯身給她一個驚喜（嚇），順便調侃兩句，不料唐驚鴻緊跟著又吐出一個字：「……別……」
這個字極輕極緩，若非唐無樂彎著腰，可能根本聽不清。
所以這是……囈語？唐無樂腦子裡快速閃過這個念頭，正疑惑著，然後就見吐出這個字之後，唐驚鴻突然睜開了眼睛，猛地坐起身來。
唐無樂連忙往後撤了一步，再抬頭，就對上了唐驚鴻的眼睛——
唐驚鴻的眼睛黑白分明，一對眸子黑的純粹，再加上她大多數時候都是冷靜溫和的，愈顯得黑亮透徹，乾淨溫暖，讓人一見便不自覺心生歡喜。而此時這雙眼睛卻格外水潤，映著屋裡的微光，帶著幾分茫然以及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無端讓唐無樂心頭一熱，幾乎要克制不住內心的衝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想要把她抱進懷裡，掠奪、佔有……為所欲為……
唐驚鴻確實有些茫然，對上唐無樂的眼神，又環顧了四周一圈，這才反應過來剛才只是夢。
可是那個夢……她不由抬手撐住額頭，閉上眼，感覺……實在太糟糕……
唐驚鴻一閉上眼，唐無樂便立刻回過了神。他抱著胳膊想了想，突然意識到什麼，湊過去，伸手抬起唐驚鴻的下巴，笑容滿面地道：「誒呀，師妹你昨晚夢到我了？嘖我就在你面前，有什麼直接來嘛，做夢有什麼意思？」
唐驚鴻：……
然後她面無表情地抓起手邊的枕頭，砸了唐無樂一臉。
唐無樂故作誇張雙手地捂住臉。
正好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恰好遇上大浪還是船隻拐彎甩尾，整個船艙突然一陣劇烈晃動，唐無樂一時無處著力，整個人往前一甩，恰好撲在唐驚鴻身上，兩個人一齊跌倒在床上。
正在這時，屋裡的那只蠟燭也恰好燃盡了，悄無聲息地熄滅，整個房間愈發昏暗起來。
唐驚鴻正要將唐無樂推開，卻驟然聽得對方低沉的笑聲，那笑聲仿佛含在喉嚨裡，一遍遍滾著，還有幾根髮絲落在她的臉頰上，有些癢……唐驚鴻一怔，關於夢境的一些片段支離破碎地鑽進腦子——
昏暗的房間，搖晃的床……也可能是船，目之所及，是鋪散了一床的長髮，深邃到透著幽藍的眼眸，耳邊是輕不可聞的低啞呢喃，攬著自己脖子的胳膊強硬有力，落在臉上的吻又輕又涼，掐在腰間的手掌卻是滾燙至極……而自己手心，是柔韌而又溫熱的觸感……
想到這裡，唐驚鴻幾乎全身的毛都要炸開了。她用力一把將唐無樂推下床，努力壓制下心裡的異樣，雙唇抿成一條線，冷冷道：「以後離我遠點。」
正準備借這個機會再偷親一下的唐無樂茫然臉：……所以又怎麼了？難道師妹發現我剛才是故意往她身上撲的嗎？
雖然做了個莫名其妙的夢，不過等起來換了衣服，洗了臉，再吹吹江上冰涼的風，她整個人便又重新活過來了。
不過之前還是耽擱了不少時間，等走到大廳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在吃飯了——混熟了以後眾人也不講那些虛禮了，吃飯玩樂隨性。
見他們過來，金九齡笑道：「唐少爺你這次可來晚了——船家今早弄到了一條白鱘，我們已經吃上了——不愧是排的上名號的極品名魚，當真鮮美。」 說著，晃晃手裡酒杯，敲敲碗沿道：「千金難買的美酒，世間難尋的美味——這趟案子查的雖然艱難了些，倒也值了。花公子，你說是不是？」
花滿樓含笑點點頭，轉頭看向唐驚鴻：「還得多謝唐樓主所邀——出什麼事了嗎？唐少爺心情好像不太好？」
「沒什麼——我不餓，你們慢用。」誰都不會在花滿樓面前發脾氣，唐無樂雖然心情確實不好，面對花滿樓的關心倒也沒怎麼表現出來，說完這話後，就頭也不回地往甲板上而去。
不過他心情不好這點，還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
所以正在吃飯的四人也停下筷子，看向唐驚鴻。
不過是她今早說完那句離她遠點的話之後，當真不許他靠得太近，一路走來她一直跟他保持三米的距離，讓他不痛快了。不過這種話沒必要說明白。是以唐驚鴻只是笑笑，道：「沒事，大概水土不服，鬧點小孩子脾氣，船上東西雖然不多，卻也短不了他的吃用——我可是餓了。」說著，坐到飯桌旁邊的空位置，拿起筷子開始吃東西。
話已至此，別人也不好追問什麼，於是只能一起拿起筷子吃飯，只不過氣氛略微有些壓抑。唐驚鴻無奈，只好當著所有人的面，叫來人，讓他們把之前做好的麻辣小魚幹給唐無樂送過去。
等那人領命而去，吃飯的氣氛這才正常起來。
吃飽喝足，方才唐無樂帶來的那點尷尬氣氛也已經消失不見了。於是唐天儀又拿出麻將，表示來兩局。
船上行程枯燥，麻將確實是個不錯的遊戲，規則簡單，上面的圖案也是凹凸不平的，就連目盲的花滿樓都能一起玩。
唐驚鴻陪著他們摸了兩局，然後就換上在一旁巴巴看著的唐天儀，告了聲罪，出了大廳。
唐驚鴻出來自然是找唐無樂的。
一踏上甲板，就看到唐無樂坐在窄窄的船舷上，似乎在出神。不過他手邊的小碟子已經空了，看到這個，唐驚鴻略微松了口氣。還肯吃東西，就不算太過生氣。
不過唐無樂這傢伙還真是……正當自己五歲嗎？因為點小事就生氣，一生氣就不吃飯什麼的。
既然他還肯吃東西，唐驚鴻也不準備多做什麼，畢竟會做那個夢，八成是被唐無樂最近撩撥的，所以距離肯定是要保持的……想到這裡，唐驚鴻正要轉身離開，眼角余光瞧見唐無樂的身子一晃，輕飄飄地就要往江裡落去——
腦子尚未轉過來，千機匣便已經端在了手裡，子母飛爪晃出一道冷光，轉瞬便把人拉到身邊。
緊跟著，唐無樂猛地轉身抱了上來，力道大的不容她掙脫。而後，唐驚鴻感受到他胸腔一陣劇烈震顫。
「哈哈哈哈。」唐無樂大笑，附耳低語：「驚鴻……」
船再行幾日，金九齡和花滿樓便與他們告別了。他們去唐門還要繼續順流而上，而花滿樓和金九齡就該上岸換馬了。
雙方揮手告別。
等再也看不到花滿樓和金九齡的背影以後，阿瑾歪頭看唐驚鴻：「驚鴻姐，我們是不是得快點回唐門了？」
唐驚鴻幫她將北風吹亂的頭髮理順，別至耳後：「為什麼這麼說？」
「驚鴻姐跟那個花七公子是約好了什麼事吧？」
唐天儀立刻看過去。
「是有點事。」唐驚鴻微微一笑：「不過不急——還是先見過你們的同門之後再說。」
不過雖說不急，之後的航程也確實加快了。
又吃吃喝喝打麻將地過了幾天，船老大派人來通知說，「客人們，咱們到成都啦~」
唐無樂踩在船舷上，遙望著唐門的方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終於到了。」
唐天儀：突然有點冷，是我的錯覺？
第109章 蜀中唐門7
唐門在巴蜀一帶也算是土皇帝了，尚未進城，便早有人將大公子大夫人歸來的消息傳到堡內了。
所以當一行乘坐者唐門特別製備的馬車，一路行至唐家堡的時候，竟然是唐老太太帶著一干嫡系長老守在門口相迎。
這個陣仗不可謂不大，就連唐天儀和阿瑾都嚇了一跳，尚未走近便匆忙跳下馬車，給老太太和各位長輩見禮，而後站到長輩們的後面。
而唐無樂和唐驚鴻就十分鎮定了，他倆坐在馬車上，坦然自若、不動如風，直到馬車停下，才理了理衣服，不亢不卑地下車給唐老太太見禮。
倒不是他們不懂禮數。而是他們此行並非是以晚輩的身份前來，而是代表著另一個世界的唐門來探訪。
至於這邊的唐老太太……這陣仗便可以看出來，她也沒把這兩位當晚輩招待。
唐天儀的書信也算是寫得清楚。這兩位的武功路數跟他們有些相似卻又有極大不同，更重要的是，在唐門已經斷了傳承的孔雀翎、暴雨梨花針等暗器他們都有。
關於這個問題，唐門內部曾經進行過激烈的討論——或者說爭論。一派人認為可以借著大公子邀請他們前來堡內之時，設下埋伏，一舉將他們二人坑殺，奪得孔雀翎等暗器的傳承。另一派人則認為此舉萬萬不可，一是青衣樓如今正發展得如日中天，不管能不能殺了他們，都是極大的麻煩，二來，大公子書信上寫明這兩人所用武器為千機匣，他研究過了，但是並不懂，三是實在有違俠義之道。第一派人立刻提出反駁——那青衣樓不過指著兩位樓主武功好而已，霍休當年那些手下，能成什麼氣候，至於千機匣的問題，他唐門人才濟濟，還怕研究不明白一個千機匣。兩派人馬吵得不可開交，險些就要打起來了。
好在老太太比較明事理，將第一派的人訓斥了一通，並親自指定人，安排了這般大的場面。
當然也有人覺得這陣仗有點大了，別的不說，不過是兩個年輕的後輩，不值得老太太親自出迎，不過一切異議都被老太太鎮壓了下來。
如今唐驚鴻和唐無樂站到了他們面前，他們突然有種幸好老太太這般安排了的慶倖感。這兩個人，絕對不該是什麼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這兩人一開始只是普普通通地拱手行禮問好，待直起身子以後，卻有一瞬間的殺氣外泄。這股殺氣比堡內精銳弟子更為冰冷銳利，卻又轉瞬散去，幾乎要讓他們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光沖著這份對殺氣的收放自如，便不是等閒人物。
目光在落到對方腰間形態古怪的千機匣上，唐門這邊除了老太太以及長老們自恃身份，其他人都多了三分敬意。
不過也就這一會兒尚還能維持雙方的面子。
唐無樂本就不是虛與委蛇的性子，跟著唐驚鴻一起和唐老太太客套了幾句話後，小霸王脾氣盡顯，單刀直入直接挑釁說讓他們這裡最厲害的人出來，跟他幹一架。
都是混江湖的，打架這種事是肯定不能慫的。
更何況，平心而論，唐無樂這幅大大咧咧絲毫不藏奸的態度很容易讓人放下幾分戒備，唐老太太也知道唐天儀在他手下走不了幾招，略一遲疑，喊出門內三代弟子中最為出類拔萃的一個。
而這個弟子比唐天儀這個直系弟子確實稍微強點。不過對於唐無樂來說，也就是切菜與砍瓜的區別。
於是唐門排的上名頭的人有幸目睹了門內最為精銳的弟子被唐無樂全方位吊打的場景。
不只是吊打，簡直就是貓逗老鼠——唐無樂放水的痕跡非常明顯，各類弩箭有意偏離，即使這樣，這一架也不過是不到一刻鐘就結束了。
結束的時候整個唐家堡都驚呆了。
這還不完。
這個時候大家都在練武場，將那個唐門弟子打退後，唐無樂將千機匣往周圍一比劃，十分囂張地挑釁說：「菜！來，乾脆多幾個人一起上。」
唐老太太本不想自取其辱，奈何大家族就這點不好，平日裡她威勢再盛，掌控力再好，總歸不能讓所有人隨時都聽話。這不，老太太尚未發話，便有一位長老怒氣衝衝地點了自己名下的數十精銳。
唐門武功向來不是直來直往正面剛的，這十多人也是有配合有掩護，有正面直沖有側面偷，唐無樂索性切到天羅詭道心法，陷阱暗器層出不窮，一把千機匣，硬是逼得這數十人無一人能近身，擊潰他們所花費的時間一點不比之前那人多多少。
完了他還慢條斯理地拍著衣擺上僅沾上的一點塵土，漫不經心地問著：「還有稍微抗打一點的嗎？」
這幅模樣，與他四周圍那些灰頭土臉、橫七豎八躺著的人形成極為鮮明的對比，大約還可以給他加個旁白：「少爺我就直言了——都是辣雞。」
簡直大寫的尷尬。
這下徹底沒人吱聲了。
最開始曾提議設下埋伏坑殺他們的幾個人更是連臉都白了——他們會提出這種建議，當然是為了搶功勞的，本來也打算派出己方精銳……現在想想，要是真按照他們的計畫來，恐怕功勞未必有，人卻得都折進去。
看著唐老太太臉上的笑容都有點勉強了，唐驚鴻趕緊言笑晏晏地出來打圓場：「好了師兄，就算要展示孔雀翎和暴雨梨花針，也沒必要這麼大張旗鼓。」
唐驚鴻話剛一出口，唐無樂身上的戾氣頓斂，揚聲應了個「好」字，隨便便懶洋洋地將千機匣插回去，慢慢溜達回來，衣裳歪歪斜斜地掛在身上，走路也沒個正形，看著就像個放浪形骸的紈絝。
但是所有的唐門弟子都不由地一抖，甚至主動給他讓開路——中原人說得對，人不可貌相……這位唐少爺如此，那位唐樓主定然也不像看起來那般和善。
唐驚鴻沒再管唐無樂，轉而對唐老太太低聲笑道：「夫人，我們不如找個地方細說？」
唐老太太到底見多識廣，很快就調整了情緒，給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而後矜持一笑，邀請兩人進去。
唐門這個設定的具體出處唐驚鴻如今已經無處可考了，不過就算眾多文學作品中的唐門多多少少都有些差異，但總歸都是說的一處地方，再加上劍三的唐門也是「博采眾家之長」而創造出來的，所以越往裡走，唐驚鴻和唐無樂對這個唐門的熟悉感越強烈，這種熟悉感，幾乎要讓他們恍惚回到了從小長大的唐家堡……然而卻總是在細處冷不丁冒出一點差異，讓他們能夠及時地從這種錯覺中抽身而出。
就算這樣，唐無樂也還是將這個唐門納入了自己人的範疇內，看待這些唐門弟子們時的目光也從「一群垃圾」變成了「不肖子孫」，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鬱氣。
所以，當進入唐家堡待客的大廳以後，聽著唐驚鴻和唐老太太繞來繞去地打著太極，半天說不到一句重點時，唐無樂就有些不耐煩了。
他向來不屑於掩飾自己情緒，在場幾乎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坐不住了，素來被人贊精明的唐老太太更是沒法裝作看不到，只能和藹地笑著說要不然讓人帶唐少爺出去逛逛。
這當然只是客套。但是唐老太太也能看出這倆人都是出身世家，禮儀定然不差的。而從禮儀來講，這種情況不管多麼不耐煩，都該繼續坐著，唐少爺不靠譜，可唐樓主一看就非常靠譜呀。
沒想到唐無樂直接就應下來了，不等人帶著，起身就往外走。
唐老太太一懵，看向唐驚鴻。
沒想到唐驚鴻一點沒有要攔的意思，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師兄在家裡被長輩們慣壞了，夫人勿怪。」
唐老太太：……簡直熊孩子！
唐無樂出去了，在場的這些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從他剛才進門之後表現看，那就是個任性妄為的，偏還武功高強，沒人攔的住。唐老太太給其他人一個眼神，示意他們稍安勿躁，一咬牙，豁上一張老臉，直接問了：「唐樓主，老身冒昧了——唐少爺方才所使確是孔雀翎吧？實不相瞞，這乃是我門下失傳的一門絕招。不知唐樓主可否告知……唐少爺師承何處？」
終於談到了。唐驚鴻微微一笑：「這個麼……」
雖然並非同門，卻也是同源。不管哪個世界，唐門式微都是唐驚鴻和唐無樂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在瞭解這邊唐門的情況以後，兩人便商量著，想要給他們續上這段傳承——畢竟並非是一個世界，也不算是擅自將本門武功外傳，只不過他們為什麼會唐門武功這點……倒是需要好好找個理由。
胡說八道一番之後，唐驚鴻很快便和唐老太太在一定程度上達成了共識。不過因為不放心唐無樂——畢竟此時堡內說得上話的都在這裡了，所以唐老太太雖然還有些疑惑，倒也沒再繼續追究，反正結果是好的。
等一夥人出去之後，突然發現附近除了輪值的唐門守衛，其他人都不見了，一打聽，卻是都回去練武場了。
饒是唐老太太好涵養，聽到這裡還是瞬間變了臉色，她一把甩開攙扶著自己的侍女，急匆匆地往練武場而去。
果然，練武場人滿為患，幾乎整個唐家堡的三代弟子都來了，其中一大半躺在地上，而剩下的一半……唐老太太覺得自己活到這麼大，已經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最後只能露出個哭笑不得道：「你們這是做什麼？」
——另一半的人，大多身上也帶傷，卻仿佛不怕疼一樣，全都前仆後繼地往唐無樂身上撲，還是那種完全不講武功套路的十分原始簡單的直撲……
任是唐無樂武力值再叼，打一百個都不怕的人，面對這種四面八方的人全都往跟前撲的情況也有點傻眼了。然後他果斷掛上鳥翔碧空，內勁于足下形成一團藍光，而後他一個浮光掠影隱去身形，縱身一躍，跳到一旁三米多高的柱子上……
蜂擁而上的唐門年輕弟子們噗嗤一聲，撞到了一起，「哎喲」地叫喚著又躺了一地，這回是再也爬不起來了。
第110章 雙殺1
看到老太太過來了，躺了一地挺屍的唐門弟子們才彼此攙扶著趕緊起來了。
然後眾人這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方才唐無樂在練武場上露的那一手幾乎所有唐門弟子都看到了，然後等他一個人出來溜達的時候，有幾個膽子比較大的湊過來指著他腰間的武器問他是什麼東西，而後又讓他再給演示一遍孔雀翎之類這邊唐門已經失傳的絕技。
從大唐到現在，跨越了近千年的歷史，如今正當盛世，而在盛世之前，卻也有過數次浩劫。別的不說，蒙古鐵騎肆虐中原大地的時候，可是比記載中的大唐安史之亂還要慘烈。所以如今的唐門丟了傳承，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得事情。這種事情怪不到如今唐門的頭上，也算是歷史的必然吧。
唐無樂如今已經把這些唐門弟子看成了後輩，也不覺得他們煩，當真給演示了一遍。
孔雀翎幾乎成了這邊唐門弟子心目中傳說中的存在，別說親眼看了，就是形容它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文字都不多，大家只知道它特別厲害。而之前唐無樂用來單方面吊打他們的師兄們的時候也只覺得可惡，此時換個角度，只覺得特別酷炫特別美，十分對得起這個名字——不管怎麼說，唐門弟子們也都是自小學著暗器毒藥之類的東西長大的，對於暗器的美有一種獨到的理解，自然對孔雀翎十分癡迷。
唐無樂看出他們想學，倒是為這些人的上進而高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他就晃了晃手裡的千機匣，說如果他們能從他手裡把千機匣搶走，他就教他們孔雀翎。
這些唐門弟子們都比較年輕，也沒怎麼經歷過血腥和黑暗，臉皮自然也比較薄，一開始還不太好意思合夥「欺負」唐無樂，正兒八經地想要通過武力打敗他，然後拿到千機匣。直到唐無樂毫不客氣地放倒他們大部分人，他們這才豁出去了，各種賴皮手段都使上了——人海戰術就是其中的表現之一。
弟子們上進，唐老太太自然不會訓斥他們，只笑道：「唐少爺是逗你們哪。只要你們有本事，老婆子保證，你們都能學。」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唐門弟子們立刻不覺得疼了，齊聲歡呼起來。還有些有心的，四處張望著，發現蹲在柱子上面的唐無樂後，還特意湊過去確認。
唐無樂抬頭看了唐驚鴻一眼。
她點了點頭。
唐無樂垂下眼睛，看著那個唐門弟子，雖是蹲著的姿勢，但居高臨下，仍舊帶著淩厲的威勢，道：「你們確定要學？非常辛苦的。」
柱子下麵一圈人都應得響亮：「我們不怕苦。」——失傳的絕學誒，傻了才不學。
「不怕就好。」唐無樂冷哼了一聲：「少爺我最煩半途而廢的人。你們能學的學，不能學的趁早離爺遠點，一旦開始學了……要麼學成，要麼死。懂了麼？」
唐無樂說到那個「死」的時候，語氣森涼冷厲，這些人聽了不由有些毛骨悚然，認認真真地思索了兩秒鐘，而後堅定地應了下來。
唐無樂說的辛苦，並非是嚇唬他們而已。
唐門武功之所以令人聞風喪膽，不外乎快准靜三字。快，要的是暗器發出要快，發慢了被人察覺到早就躲開了，摻了什麼毒也沒用；准是要求根據需要，指哪打哪兒，生死不過一寸間；至於靜，就是要奪命無聲，要讓目標甚至都沒有自己死了這個意識，便已經命喪黃泉。
而要達到這個標準，沒有別的辦法，只有下功夫苦練。
然後整個唐家堡，擊打木樁的聲音從早響到晚，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非常辛苦。
也不是沒人想要放棄。
可唐無樂所說的死並不是開玩笑的。一旦有人想要放棄，他身上的殺意幾乎能凝練成實體，下手也是絲毫不留情，皆是殺招。有唐門長老覺得太過了，畢竟像孔雀翎這樣的絕學，會失傳，一部分也是因為太難，大家學不會，學不會就學不會唄，有能學會的、不斷了傳承就好。
然而唐無樂大少爺脾氣，根本就懶得搭理他們。
這些人也知道唐無樂也只有唐驚鴻能勸上一兩句，於是找唐驚鴻告狀，畢竟真的有兩個弟子死在了唐無樂手上，如今剩下的弟子這般拼命，未必不是被他嚇得。
他們找上唐驚鴻的時候，她正在訓練一批更為年幼的唐門弟子，一旁還有不少三代成年弟子圍觀——唐無樂那邊其實人不多，絕學之所以為絕學，確實比較難學，再加上人多了也不好教，唐無樂又不是什麼好相與的，所以他那邊只有他親自挑選的比較有天分的。
聽了唐門長老的來意之後，唐驚鴻絲毫沒有讓一群未成年回避的意思，手裡的動作都不停，手中千機匣「哢哢」響動，朝木樁打出一記精准的奪魄箭，然後在炮太炮蘿們崇拜的眼神裡，淡淡地回答唐門長老：「那又如何？我記得師兄收人之前已經說明規矩了？既然選了刺客這條路，卻連規矩都不遵守、連點苦都吃不了……就算將來出去也是去送死，無人收屍倒還罷了，說不定還會帶累同門，何必繼續浪費糧食？」
唐門長老：……
「你們也聽好了。」唐驚鴻低頭環視了一眼圍在自己身邊的小朋友們，再次端起千機匣：「『追命無回』。唐門家大業大，吃不了這份苦、不想當刺客的完全可以去做生意，去研製機關。可一旦選了刺客這條路——不能取他人的性命，便要留下自己的命。」
言罷，內力形成的無形箭矢自千機匣中沖出，將牢固的木樁撞得重重地晃了晃。
「師妹這麼說的？」
正值晚飯後短暫的休息時間，唐家堡週邊的一圈密林裡卻傳來說話的聲音。
雖說唐無樂只是挑了一少部分的唐門弟子進行集訓，但是因為他的要求太過嚴苛，凡是在他手下的唐門弟子們練習都非常刻苦，連帶的其他唐門弟子們也開始陷入一種狂熱的練武的氛圍中，這樣一來導致的後果就是，每個人都很拼命，一到休息的時候就全都去休息了，根本沒時間到處晃。這個時候外堡密林會有人說話，就很稀奇了。
軟嫩嫩的小蘿莉道：「是呀。驚鴻姐姐一直在向著無樂哥哥說話呢，她一定是喜歡你的。」
有小正太也說：「對對，二哥說了，女孩子總是比較那個啥來著……金、金……」
「笨蛋。是矜持！」
「對。矜持！二哥還說，女孩子都比較口是心非。說不喜歡你，其實就是喜歡。」
「不過呀無樂哥哥。」小蘿莉坐在石堆上，垂下兩條小細腿，隨意地搖晃著，說道：「今天驚鴻姐姐為了給師兄師姐們調整端千機匣的姿勢，抱了好幾個人，那幾個人……都臉紅了呢。」
「對哦——訓練完了之後，唐斂師兄還給驚鴻姐姐送花了來著。」
「還有哇——昨晚不是有幾個師姐差點吵起來嗎？聽說是為了爭誰跟驚鴻姐姐一起洗澡……」
「還有還有……」
一開始聽著，唐無樂還面有得色，等聽到後面，臉色頓時變得越來越黑，偏幾個小鬼頭沒這份眼力價，還在比賽看誰知道的小道消息最多。
等有人說到唐什麼師姐今早是驚鴻姐姐給描的眉毛的時候，唐無樂終於忍無可忍了，一人敲了一個爆栗：「夠了！就沒有什麼好消息嗎？比如驚鴻說我多麼帥多麼厲害什麼的……」
幾個小鬼頭抱著腦袋，認真想了想，一起搖頭，異口同聲道：「沒有。」
唐無樂：「……」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沒有就沒有，說那麼響亮幹嘛——好了好了不說了，趁這會還有時間，我帶你們去找滾滾玩。」
小鬼頭們登時高興地歡呼了起來。
唐無樂心裡琢磨，這邊唐門缺的傳承他該教的也差不多都講完了，剩下的只能讓他們慢慢練習，他是不是也該找師妹交流交流感情？
「南王？南王的封地不是在嶺南嗎？怎麼會跟唐門起衝突？」
唐無樂在這邊帶著幾個小鬼頭四處浪，而唐驚鴻則在唐門的議事廳內陪著老太太聊天。
面對女子，唐驚鴻向來是不在意年紀的，態度一直都是十分憐惜和尊重，所以唐老太太也很喜歡跟她聊天，正說著話，恰好遇上一個唐門弟子過來回報消息。
唐驚鴻本想避開，唐老太太卻以「不是什麼大事」把她攔下了，靜靜地聽過唐門弟子彙報之後，唐驚鴻才有了這等疑問。
因為事情已經解決了，所以唐老太太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也就直說了——南王想要成都的五成稅收。
第111章 雙殺2
南王封地在嶺南，整個封地的範圍倒是挺大的，幾乎占了兩個半省。但也就聽著好聽，嶺南這一帶吧……擱現代那是個好去處，各種好吃的水果便宜得跟白撿的似的，可在這個時代，就是在稱不上肥沃了——畢竟這個時代交通不方便，水果再多，賣不出去，而在本地自產自銷的話，又沒那麼大的市場，水果到底又不能當飯吃。
南王父子是有野心的人，封地糧食不夠怎麼辦？搶別人的呀。而這個別人，就是跟南王封地毗鄰的蜀中。
而南王之所以會打上成都的主意，除了成都距離他的封地近，離京城遠。還因為成都這個「天府之國」的美稱——都江堰在成都灌溉出一大片平原，風調雨順，土地肥沃，每年能產下不少糧食。但是按照慣例，向巴蜀這種天高皇帝遠的地方，稅收既不是上交朝廷，也不是當地知府就地儲存，而是歸當地的豪紳大地主——也就是唐門。
唐門在巴蜀一帶經營了近千年，朝代更迭，而他們這一支幾乎從來沒有變過，周圍近八成的土地都歸他們，這邊的大小官員上任，碼頭拜的也從來都不是上司，而是唐門，而決定他們政績的，也同樣是唐門，所以唐門這土皇帝當的一點不虛。
但是，在南王眼裡，唐門跟唐家也沒什麼區別。所以他在發現四川應有稅收跟實際不相符的時候，就打上了這個主意，甚至還獅子大開口的直接要五成。
唐門刺客起家，又是混江湖的，向來不是好相與的，若南王只要一成，還得好聲好氣地要，唐門未必不會准許，但南王胃口太大，直接要一半，光這態度就完全沒有洽談的餘地。
唐門弟子直接把南王拒絕了，甚至還耍了扔了兩把飛鏢把南王府派來的那群趾高氣昂的使者嚇了個半死。
這事也是撕扯了很久，直到今天南王府的人才徹底退出巴蜀，不在惦記這裡的稅收了。
可唐驚鴻聽完後，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就算這是個武俠的世界，皇權被無限削弱，提高了江湖人的地位和影響力，可南王他畢竟是個王爺！
正好如今花滿樓和金九齡還在南王府查繡花大盜一案，唐驚鴻跟唐老太太商量了一番後，索性讓在附近鎮子上待命的青衣樓人前去五羊城，表面是去找花滿樓，實際上是順便查查南王還有沒有後手。
不過南王府也不是那麼好查的，聽說南王世子還師承南海的一位孤高劍客，武功算不上最好，卻也拍得上一流高手之末了。
在等消息的這陣子，唐驚鴻覺得唐無樂真的要變成唐五歲了，天天來煩自己，偏偏她還不能發火，因為一發火……
小炮太板著臉，故作老氣橫秋：「驚鴻姐姐，你這個樣子不行噠——不能仗著無樂哥哥喜歡你，就任性呀。」
唐無樂笑得賤兮兮的：「對呀對呀——師妹別任性了，從了師兄嘛！」說著張開雙臂就要來抱唐驚鴻。
唐驚鴻面無表情地躲開：……這特麼到底是誰任性？
小炮蘿捂著嘴偷笑：「哎呀無樂哥哥，這麼眾目睽睽的，驚鴻姐姐是會害羞啦——」
「哦？是嗎？」唐無樂想了想，一揮手：「你們——轉過身，捂住眼睛，不許看！」
一群小朋友們嘻嘻哈哈地轉過了身了，然後有一個小蘿莉轉到一半突然啪嗒啪嗒跑過來，揪著唐無樂的衣擺讓他彎下腰，然後附到他耳邊嘰嘰咕咕不知道耳語了些什麼。
唐無樂頓時眉開眼笑，拍了拍她的腦袋，「成！下午你說去哪兒玩咱就去哪兒玩！」
小蘿莉轉過頭沖唐驚鴻甜甜一笑，然後美滋滋地去找同伴了。
唐無樂直起身子，看向唐驚鴻。
唐驚鴻保持警惕。
沒想到唐無樂並沒有什麼動作，只是輕輕挑起嘴角，沖她笑了笑，眉眼間斂去慣常吊兒郎當的不正經，只餘下三分痞氣，兩分溫柔五分認真……他本就生得相貌堂堂，五官深刻，仿佛帶著異族血統，只是平時戾氣略重而不顯，此時這麼一笑，映著山林裡一片春光鳥鳴——
唐驚鴻不由一怔。
唐無樂卻於此時突然伸手，將唐驚鴻推到一旁樹上，手撐在樹幹上，俯身靠近，深深地凝視著她。
眼眸的顏色深到泛著幽藍。
唐驚鴻不由想到那個被自己刻意遺忘的夢……原本正要推距的手不自覺地順著唐無樂的肩膀下滑到裸露的小腹，正要摸一下的時候，周圍突然響起一陣噓聲——
唐驚鴻驟然回神，卻發現唐無樂已經捏住了自己下巴，湊得越來越近。
「砰！」
……
唐無樂揉著被千機匣砸到腦袋，看著唐驚鴻拉著小朋友們往前走的背影，暗歎了一聲這幫小崽子果真靠不住……不過這方法好像真的管用誒！
青衣樓的效率很高，不過幾日，便傳回了一個消息。
一個大消息——南王世子跟當今皇帝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對於皇帝來說，這絕對是個極大的忌諱，可他卻放任不管，只能是因為不知道。但是他不應該不知道——皇帝身邊的大內總管王安跟南王府過從甚密。
不需要細想，就知道這其中大概隱藏著什麼大陰謀。
只是沒等她捋清楚，系統倒是先跳出來一個任務：
[團隊]擊殺王安0/1
擊殺南王世子0/1
擊殺葉孤城0/1
大戰·決戰前後（未完成）
葉孤城這個名字跟西門吹雪一樣響亮，就算唐驚鴻記不太清劇情了，但是這個人物她還是有印象的——他是個劍術甚至比西門吹雪還要厲害的劍客，不過同時也是個反賊……所以這個南王世子也是反賊？
唐驚鴻正想著，唐無樂突然跑過來了：「怎麼回事？」
——想來他也看到那個任務了。
唐驚鴻把資料給他看了，然後有些猶豫該不該直接說出自己知道的，而後突然想到什麼——之前他們進這個副本的時候，系統什麼都沒交代，等結算完上一個世界的任務之後，才給了結算，所以她推測這個系統只能單執行緒任務，那……
唐驚鴻嘗試著召喚系統，表示想要設定。
過了一會兒，系統果然把設定慢吞吞地吐出來了。
而與此同時，系統關於繡花大盜副本的任務也變得具體了起來：[團隊]擊殺金九齡0/1
擊殺紅鞋子二娘0/1
大戰·繡花大盜（未完成）
唐驚鴻：……
所以，這個系統不但蠢、時不時出個錯，特麼的還特別懶啊→_→
什麼都知道了，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因為前面已經結算過一次大戰任務了，對於大戰任務有什麼獎勵他們也已經十分清晰了。而在瞭解世界設定以後，任務目標也明確了，他們自然要先完成任務。
不過怎麼做這個任務，還是要看看考慮一下。
當然最簡單粗暴的方法就是直接跑去五羊城，把金九齡、南王世子殺了，然後去白雲城殺葉孤城，再跟歐陽情、薛冰要紅鞋子二娘，最後回京，潛入大內，殺了王安。
但是，一個南王世子，一個大內總管，一個一城之主，一個六扇門捕頭，就算他們再擅長殺人無聲，也很難保證不留下一點痕跡。一旦被發現，就很難光明正大地在這個世界混下去，甚至還有可能連累這裡的唐門。
而目前他們只有680的幫會發展點，就算繡花大盜和決戰前後兩個大戰完成，最多也不過是再加160個發展點，還差一點才到一千，那就表示暫時還是回不去大唐。
所以唐驚鴻和唐無樂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啟程回京——金九齡和花滿樓已經踏上回京路了，他們索性也跟著回去。反正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經基本完成了——該教的唐無樂也都教了，剩下的就是勤於練習，他們是否在這裡，已經無關緊要了。
只不過在回去以前，唐驚鴻先打發了人去南王封地勢力範圍外，大肆宣傳了南王世子和皇帝長得一模一樣的消息。
於是兩人走的時候，整個唐門幾乎所有弟子都出來相送了。只不過他們是歡呼雀躍地恭送著唐無樂大魔王，一轉臉對上唐驚鴻時，卻又都是一臉不舍的依依惜別。
唐無樂：(╯‵□′)╯︵┻━┻媽的好氣哦……早點回去果然是正確的！
回程只有他們兩個人，腳程比來的時候又更快了。
然而尚未進京，南王世子的消息都已經傳的快要天下皆知了。
兩個人正在京郊一家茶樓一邊歇腳，一邊聽著早已傳得面目全非的皇家秘聞的時候，陸小鳳突然找了上來。
以往光鮮驕傲的小鳳凰而今形容卻很是有些落魄，還有些憔悴，往常修剪得跟眉毛沒兩樣的小鬍子都毛毛躁躁的，只是那雙眼睛依舊極亮，笑嘻嘻地抬手打了個招呼：「嘿，唐兄，唐師妹，你們可算回來了。」
陸小鳳能招惹到那麼多女孩子，證明他確實是個有可愛的人。就連唐驚鴻見了他都覺得挺高興，不由開玩笑道：「怎麼了？想我師兄了？」
陸小鳳故作正經道：「哪裡，我是想念唐師妹你了。好一陣子沒瞧見你，我是寢食難安……噫唐兄有話好好說，別動弩……」
……
一陣雞飛狗跳的折騰之後，陸小鳳背上紮了一串閃亮亮的飛鏢和銀針——沒毒的，他索性也懶得抖落了，直接背著這些暗器坐下來，氣呼呼道：「唉唐兄下手真狠，重色輕友……好嘛，我長話短說，有話直說——這次我特意半路截下你們，其實是有件事需要你們幫忙……」
第112章 雙殺3
自霍休身死，青衣樓重組之後，安靜了沒多久的江湖再度出事，就連朝堂亦是不得安寧。
四條眉毛的陸小鳳聯合青衣樓樓主順利抓獲繡花大盜，而這位手段殘忍的繡花大盜，竟然是六扇門的總捕頭金九齡；萬梅山莊莊主西門吹雪給南海白雲城主遞了戰帖，邀請一戰，決戰地點定在紫金之巔；南王以及南王世子被朝臣彈劾了數條罪狀，皇帝召其父子二人入京自辯……
「多謝了。」
將金九齡的屍體交給刑部，陸小鳳找了家酒樓灌了三天酒，好一番酩酊大醉以後，又在花滿樓的陪同下四處浪蕩了半月，總算從被朋友欺騙的心境裡出來了——畢竟這種事，他實在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然後他就來唐驚鴻這裡，親自道謝。
能抓到金九齡，唐驚鴻算是出了不少力——那天陸小鳳去找他們，就是跟他們商量這事的。雖然他不願相信，不過綜合了所有的調查結果，確實是金九齡的嫌疑最大。因為沒有證據，陸小鳳只能引蛇出洞。具體來講，就是讓唐驚鴻假裝青衣樓要跟唐門做生意，特意派人回京開倉庫取東西，並且讓李燕北將這個消息不小心放出來。實際上只是借唐驚鴻的青衣樓倉庫一用，陸小鳳會在那裡設下埋伏，請君入甕。
借倉庫這種事情還是比較敏感的，尤其像唐驚鴻這種家大業大的。一開始陸小鳳還有些不好意思，沒想到唐驚鴻答應得非常爽快，只說她和唐無樂也要參與埋伏。
這本就是借用的青衣樓倉庫，有主人跟著再好不過，再加上他們的武力值也很靠譜，所以陸小鳳就答應了下來。
青衣樓的兩位樓主都不在，只有幾個青衣人回來去青衣樓倉庫取財寶，金九齡早就垂涎霍休天下第一首富的財富了，又怎麼會放過這個機會？他自以為把陸小鳳哄出了京，結果卻是自己自投羅網。
有唐驚鴻和唐無樂守株待兔，他連自己隱藏多年的實力都未曾展現出來，便死在了青衣樓倉庫前——眾目睽睽，也算證據確鑿。
也是這個時候，陸小鳳才知道為啥唐驚鴻借他倉庫借得那麼痛快——這倉庫本就是空的，基本沒什麼值錢的東西。
唐驚鴻正在看工作列的結算說明，漫不經心地應了——就在剛剛，系統提示任務完成。
今天歐陽情和薛冰應她的請求，押送紅鞋子二娘過來，唐無樂應該剛送她上了路了。
兩個人總共80點幫會發展點，如今總共是760點發展點。
還差240。
陸小鳳完全不在意唐驚鴻的態度冷淡，道完謝，又有些好奇地問道：「雖然你把霍休的青衣一百零八樓簡化成了青衣九樓，可除了你們目前住的這座宅院，我也沒見你們還去過哪裡啊——既然這裡的倉庫是空的，那青衣樓的財富到底在哪裡？」
唐驚鴻道：「在一個特別安全的地方。」
「有多安全？」陸小鳳摸著小鬍子，更加好奇了。
「一個連你陸小鳳都找不到的地方——你說多安全？」
唐無樂說著，走了進來，雖然唐驚鴻應該已經知道，也還是習慣性地打了個手勢，表示已經把事情辦妥了。
唐驚鴻看了他一眼，眉尖幾不可見地輕輕一抖。
「我都找不到？」陸小鳳立刻來了興趣，轉頭看唐無樂，眼角餘光卻看到唐驚鴻突然起身出去了，不由又問道：「唐師妹怎麼了？」
唐無樂也看了一眼唐驚鴻離開的方向，難得皺起眉頭——果然不是他的錯覺，最近師妹似乎格外不想看見他，連在一個屋簷下的情況都要避開。不過這種話他是不會跟陸小鳳說的，所以他只搖了搖頭說沒什麼，然後又道：「你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找到青衣樓的財富——如果找到了，東西歸你也沒關係。」
陸小鳳挑眉，笑道：「哦？唐師妹會答應？」
「我答應了，我師妹就答應了。」幫會領地這種存在，別說找到，連想像都難，就算陸小鳳找到了，那也是霍休散落在各地的剩下財富。唐無樂答應得毫無壓力。
「喔~」陸小鳳有些躍躍欲試——他不缺錢，但他賭性很大，尤其喜歡做具有挑戰性的事情，更何況，錢這種東西，就算不缺，也並不介意多點，更別說以青衣樓目前展現出來的財力，就算是分開來放，一處的財富也足夠他揮霍了。
看陸小鳳已經準備想辦法去找青衣樓財富所在，唐無樂便打算去找唐驚鴻，剛跨出門口，突然又想到什麼，轉頭問道：「我之前向你打聽西門吹雪的蹤跡，現在有眉目了嗎？」
聽到這個，陸小鳳的肩膀登時垮了下來：「這個啊——我跟你說啊唐兄，真的邪了門了……」
唐驚鴻坐在書房，手裡拿著文件，卻在走神。
侍女小桃眼觀鼻鼻觀心，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心裡卻在琢磨樓主這是怎麼了——從待客大廳過來以後，她已經保持這個姿勢坐了很久了。
直到小桃覺得唐驚鴻跟前茶該涼了，上前給她換茶的時候，唐驚鴻才回過神，然後不由拿文件掩住臉——嘖，她剛剛竟然……
正在這時，書房門突然被人推開。
唐無樂大喇喇地進來了：「師妹，剛才陸小鳳說……」
一聽到他的聲音，唐驚鴻連頭都沒抬，突然冷下臉：「出去。」
小桃和唐無樂一起愣住了。
然後小桃委屈得差點紅了眼眶，抖著手放下茶杯茶壺準備退出去——樓主向來溫柔，還從來沒這麼對她說過話呢。可要說這話不是對她說的也不可能，畢竟屋裡除了她就是無樂少爺，而樓主和少爺的感情向來很好，就連書房這等機密要地，也從來不對少爺設防。
唐無樂也不覺得師妹會這樣對自己，於是繼續說著往前走：「我跟你說……」。
沒想到唐驚鴻卻是一把拉住小桃的手，對著唐無樂抬了抬下巴：「你出去。」然後還補充了一句：「還有，以後進來之前記得敲門。」
侍女&唐無樂：……
這回輪到唐無樂委屈了——別說師妹無緣無故趕自己出去了，之前他什麼時候進書房還要敲門了？
不過唐驚鴻這樣不假辭色的樣子也不是第一次了，唐無樂並沒當回事，反而故作誇張地掛著委屈的表情，繼續往前走：「師妹你變了，你不愛師兄了。你說你是不是外面有炮了？嚶，你一定是外面有炮了……長得有我帥嗎？武功有我……」
「夠了！」唐驚鴻突然一拍桌子，打斷唐無樂的哭訴：「你不走我走——小桃，去吩咐管家在我房裡安排一個書房。」
小桃低聲應了「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瞬間變了臉色的唐無樂一眼，心想樓主該不會跟少爺打起來吧？
唐無樂卻是緩了好一陣才從「師妹真的在凶我」的事實裡回過神，一看唐驚鴻果真一臉煩躁地起身，打算出去，這才意識到有什麼不對，不由道：「驚鴻，你……」
「暫時不想看到你。」唐驚鴻打斷他的話，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真的不想看他。
「可我想看師妹啊。」在唐驚鴻錯身而過的時候，唐無樂突然探手，一把扣住唐驚鴻的肩膀，使了個巧勁，把她拉到身邊，而後將她的身子掰過來，強迫她看向自己，輕笑道：「要不然我幫師妹把眼睛捂上？這樣師妹看不到我，我卻可以一直看著師妹，豈不是皆大歡喜？」說著，他摸了摸身上似乎在找能捂眼睛的東西，發現找不到後卻是直接伸手想去唐驚鴻身上摸。
唐驚鴻連忙抓住想要這只手，抬眼看向唐無樂，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後垂下眼睫低語道：「……師兄，你能讓我清靜一陣子嗎？」
唐無樂的動作一滯，就連扣住唐驚鴻肩膀的手緩了力氣。
唐驚鴻借機脫離出來，活動了一下散去那股酸麻感，然後繼續往外走。
唐無樂看著她的背影，頭一次放棄了耍賴的求和方法——他雖然一直胡鬧，實際卻是個極有分寸的人，要不然以唐家堡那般規矩森嚴的地方，也不見得能容得下一個當真「不懂事」的小霸王。他也說不上為什麼，就是覺得師妹跟以前很不一樣，讓他不敢再繼續糾纏，甚至有種預感，他和師妹的關係，如今只在一念間——可是到底是哪一念……他不知道。
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唐無樂有些自嘲地想著沒想到有一天他也會這般歎息，卻又揚聲對著唐驚鴻的背影道：「你先別走，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
唐驚鴻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唐無樂只好道：「陸小鳳也找不到西門吹雪，哪裡都找過了，甚至帶上了最擅長找人的花滿樓，也還是找不到。」
唐驚鴻隨便在院子裡找了一處陰涼之處坐下，轉動腦子，努力讓自己把思緒轉到經事上——譬如西門吹雪失蹤之事。
是的，西門吹雪失蹤了。
自從葉孤城接下戰帖以後，他就和葉孤城就一起消失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當然，所有人都在猜測他們是去了紫金之巔比劍，但是紫金之巔在哪裡，沒有人知道。
紫禁之巔是太和殿房頂。紫金之巔原著裡卻沒有提及，唐驚鴻曾派人去打聽過，卻也什麼都沒打聽到，甚至就連跟西門吹雪私交甚好的陸小鳳都不知道。
只是讓人想不到的是，過了幾天，也就是南王父子進京前後，西門吹雪突然在淩晨天色還尚未大亮的時候出現在了唐驚鴻他們的院子裡。
西門吹雪仍舊一身白衣，分明是春天，身上卻帶著比霜雪更為砭骨的寒意，抱劍站在院子樹下，險些沒把借宿此地、早起去廁所的陸小鳳嚇一跳：「西門你怎麼在這裡？什麼時候來的？」
收到消息的唐驚鴻也過來了，打量了西門吹雪一番，直接問道：「那葉孤城呢？」
「你能來，我為何不能來？」西門吹雪看了陸小鳳一眼。
正巧這時有侍女送來茶點，擺在樹下石桌上，他慢條斯理地坐下來了，一邊姿態優雅地狼吞虎嚥著點心，一邊意味不明地回道：「至於葉孤城，自然仍在紫金之巔。」
第113章 雙殺4
！！！
唐驚鴻猛地睜開眼，從床上坐起。
被子滑落而下，有風自半開的窗戶吹進來，整個後背脖頸盡是一片沁涼，她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出了一身汗。
可是……她單手撐住額頭，閉上眼，嘴角浮現出一抹苦笑——最近這是怎麼了？總是做這種有些……難以啟齒的夢。不過雖然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不得不承認，這夢其實還挺……
正想著，一隻溫熱的手突然搭上後背。
相似的觸覺傳來，險些讓唐驚鴻有些反應不過來此時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但是對那種失控感覺的抵觸讓她下意識抬手，迅疾如飛地反手扣住背上的手。
纖細而又柔軟。
唐驚鴻微怔——這是與夢境截然相反的觸覺。順著這條手臂抬頭，然後撞上一雙帶著疑惑與關心的清澈眼眸。
「樓主？」小桃簡單地披了件外衣，一歪頭：「……做噩夢了？」
唐驚鴻緩緩放開她，看著女孩子天真純然的面龐，臉色微微放鬆了下來，而後伸手給她將外衣更加披緊一點，又揉亂她的頭髮，儘量笑得輕鬆自然一點，道：「我不是早就說了不用值夜麼？」
「我也是剛好醒了，看到樓主這裡開著窗想要來關上。」小桃解釋完了，笑了笑，又道：「您出了好多汗，我去給您倒杯水？」
唐驚鴻腦子還有些亂，順勢點了點頭。
水就在一旁，小桃很快就去取來。
溫涼的水入口，沁人心脾。唐驚鴻慢慢地總算徹底清醒了過來。
此時天還未亮，唐驚鴻打發了小桃回去休息，她自己卻是再也睡不著了，起身穿衣去了院子。
青衣樓的人不少，不過這宅子裡的人卻不多，此時天未大亮，更是看不到什麼人。
四周很安靜，除了偶爾傳來的「唰唰」掃地聲，也就只有空越的鳥鳴之聲。靜謐的環境有利於思考，唐驚鴻一邊四處走著，一邊在心裡思考著最近的事情。
其實別的事情她都沒什麼可擔心的，畢竟按照系統的慣例，這個世界的任務還不少，總歸能把發展點湊齊，倒是唐無樂更讓她發愁。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唐無樂撩撥她的力度越來越大——以前的時候他最多只是有意無意地親她一下，拉把手或者抱一抱什麼的，她畢竟是從小當做男孩子養大的，對這些的容忍度比一般的女孩子要高很多，完全可以無視了，但是這陣子他不是這樣的……大概也就是從來了京城以後吧，也不知道他從哪裡學來的，除了親親抱抱，還想要被親親被抱抱，更別提只要私下相處，就不忘炫耀一番自己的身材長相什麼的，簡直像個荷爾蒙釋放器，還是自帶監控裝置的，只要一看到她，就自動開啟。
老實說，唐無樂無論是長相還是身材都很棒，或者說很合她的胃口，至於性格……若是性格不合，同門那麼多，他們的感情也不會這麼好——唐無樂看著放浪，整日吊兒郎當沒個正形，但其實心裡對什麼都一清二楚，對「自己人」更是護短護到了不講理的地步——唐驚鴻做事習慣先講道理，未必不是被唐無樂慣得，因為她知道，就算她因為講道理吃了虧，也總有人幫她找回場子。
本來就對唐無樂沒有惡感，又被這番撩撥一通……唐驚鴻畢竟是個成年人了，又不是無欲無求的仙人，內心自然也會有波動，具體的表現就是——她偶爾會看著唐無樂失神，偶爾……也會如昨夜一般，做那種難以言說的夢。
想到那個夢，唐驚鴻皺起眉頭。
她倒並不覺得做這種夢有什麼羞恥的——這大概只是在提醒自己也是到了該談戀愛的年紀了。但是她仍舊不喜歡——那種被荷爾蒙影響而失控的感覺，實在糟糕。
「樓主？」
唐驚鴻正想著，突然聽有人在身前喊自己，抬頭一看，是唐無樂手下的一個青衣人，再一看，卻是她在無意中走到了唐無樂的院子裡。
那人見唐驚鴻看過來，連忙拱手作禮，而後試探著問道：「樓主可是要見少爺？少爺尚未起身，需要屬下去叫嗎？」
唐驚鴻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人一眼，道：「說得仿佛你有膽子去叫似的——沒什麼事，我只是起早來，隨便走走。師兄醒了不用跟他講。」
說完，就轉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留下那個青衣人輕輕地吐出一口氣——少爺的起床氣忒大，他本來都做好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準備了……
唐驚鴻再走了一段路，便聽到一陣清越的劍刃破空之聲，轉過頭一看——可不是西門吹雪正在練劍？
青年劍客一身白衣如雪，身上的氣質更是如霜似雪，一柄長劍在他手中舞得極快，劍芒亦是雪白，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殘影。
說真的，忽視掉劍氣裡凜然入骨的殺意，還挺好看的。
唐驚鴻索性抱著胳膊，站在一旁看著。
西門吹雪很快便練完一套劍法，而後仿佛沒看見唐驚鴻一樣，徑直往一旁石凳走去，端起杯子，喝了口水。
這時唐驚鴻突然想起葉孤城了。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一戰，是必定要死一個的。雖然說理論上講，這個時候的葉孤城的實力比西門吹雪高一點，但是西門吹雪畢竟是主角陣營的，誰知道會不會因此被眷顧，贏了葉孤城呢？那如果葉孤城死了，這份擊殺可算不到他們頭上，決戰前後這個大戰也根本完成不了，之前算計南王的那一串豈不就是白費了。
「葉孤城？」西門吹雪略微有些詫異——畢竟不管怎麼看，唐驚鴻都不像是跟葉孤城有交情的。
唐驚鴻點頭，道：「你們不是約好決戰了嗎？為什麼沒有比？」
西門吹雪冷然道：「他的劍雖無垢，心中卻有垢。我現在不想同他比——待他心中無垢，再行比過。」
「那等你們比試的時候，我們能不能去看看？」唐驚鴻問道——說不定離得近點，能蹭到擊殺呢。
西門吹雪轉頭看她，眼裡突然帶了淡淡笑意，道：「若你棄弩用劍，那我便許你去看，否則不行。」
唐驚鴻想了一下，還是拒絕了——雖說唐簡老爺子也是棄弩用劍，唐驚鴻換了也沒什麼。只不過千機匣對於她來說，更像是一種情懷一種執念，她並不想放棄。
況且，葉孤城也未必就會死在西門吹雪的劍下。
雖然為唐無樂的事情煩心，不過等南王父子進京之後，唐驚鴻就全心投入到neng死南王世子的任務上去了，這種兒女情長的小事暫時被她拋到了一邊。
南王世子跟皇帝長得一模一樣，他自然是要用替身的。
其實出於保險起見，他本該留在嶺南。但是一來這次彈劾的罪狀，大部分都是真的，二來南王走出嶺南的時候，突然發現似乎全天下人都知道自家兒子跟皇帝長得一模一樣了。秘密既然已經不是秘密，不管皇帝如今知不知道，早晚也都是要知道的，所以南王世子便化作普通侍衛，也跟著進了京。
他本來打算伺機而動，甚至特意讓王安藉口出宮，也好根據他的情報具體安排下一步的動作——之所以搞得這麼麻煩，主要還是因為他的師父葉孤城不見蹤影，要不然以葉孤城的武功，進皇宮如入無人之境，直接殺了皇帝冒充南王世子屍體，他當皇帝，還能把自己親爹嘉獎一番。
青衣樓一早就盯著王安了，一發現他的異動，就報給了唐驚鴻，然後她和唐無樂毫不遲疑地，就去了他們接頭的地方，直接把人宰了。
南王見過皇帝回來之後簡直都要傻眼了——他「兒子」跟著他進宮了，所以死的這個絕對不能是他兒子，要不然他就犯了欺君之罪，那也是要死的。
至於王安——大內總管怎麼會跟南王府的侍衛混在一起？
南王能養出個造反的兒子，他本人也不是善茬，直接命人處理了王安的屍體，然後以侍衛遇襲被殺的理由，小打小鬧地搜查了一番京城。
殺了南王世子和王安以後沒多久，唐驚鴻就發現決戰前後的任務已經完成了。
這個任務剛顯示完成，後腳下人們就來說西門少爺收到一封信後，就不告而別了。
而後系統突然蹦出一大串獎勵。
除了決戰前後大戰任務兩人一共獎勵了80發展點，還有其他的隱藏任務和成就。一是避免了白雲城的滅頂之災，這個大概是救的人多，各獎勵了50點，二是挽救了嶺南的部分官員和百姓，各獎勵了20點，然後是達成了延續唐門傳承的成就，各獎勵35點，最後是救了唐門的三位公子，各獎勵20點。
所有的加起來，居然是正好990點。
唐驚鴻：好氣啊。
所以就因為差了10點，他們還是要繼續待在這裡，等待下一個任務被觸發。
連續完成兩個大任務，雖然並沒怎麼費過心力，不過唐驚鴻還是打算好好休息。
正拿了本雜記看著，突然有下人過來說唐無樂找她。
一般都是唐無樂過來找她的，這次讓她過去，唐驚鴻只當是對方有什麼事要跟自己商量，所以她沒什麼堤防地找去唐無樂房間，敲門：「師兄，你找我？」
「嗯。門沒鎖，你直接進來就好。」房內傳來唐無樂的聲音，隱隱地似乎還帶了點水聲。
唐驚鴻以為自己聽錯了，直接推門而入。
這時，唐驚鴻才知道方才的水聲並不是錯覺——屋子裡擺了一個大大的浴桶，唐無樂正背對著她靠在浴桶裡。
唐驚鴻眼前突然又晃過之前做過的夢，下意識就想出去。
尚未轉過身，搭在浴桶上的手臂突然抬起，一把將頭髮撩至腦後，浴桶裡的水面一陣翻滾。
下一秒，唐無樂便從浴桶裡站了起來，一具完美的肉體驀地映入眼簾——
唐無樂的皮膚有些偏白，卻並不顯得病態。恰恰相反，整個背影呈現出標準的倒三角形，從肩胛到腰際，每一塊皮肉都結實而又緊致，肌肉勻稱，看起來便極富有彈性，似乎還能看到一對腰窩，讓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戳一下。再往下，便是渾圓而挺翹的……筆直修長的大腿帶起一串水花……唐無樂背對著她自浴桶裡走出來，然後伸手扯過一旁木架上的白色浴巾。
白影一閃，那條白色浴巾已經纏到他的腰間，遮住了腰以下的部位。
直到這時，唐無樂方才轉過身來。他斜倚在一旁半人高的木櫃上，嘴角上挑著，勾出一個半是挑釁、半是蠱惑的笑容。
踏出的腳收回，唐驚鴻看起來十分冷靜，目光沉靜地從下往上移，掃過唐無樂的臉——原本桀驁的頭髮沾了水，難得服帖地披在腦後，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一對劍眉斜飛入鬢，雙眸熠熠，嘴邊的笑容更是意味深長，赤裸著上半身，裸露著一條條或深或淺的傷疤，他就那樣仿佛十分隨意地站著，然而渾身上下，無一處不散發著濃烈的荷爾蒙味道。
唐驚鴻盯著他肩膀處的傷口看了許久，最終抿了抿唇，轉身。
唐無樂嘴邊的笑容突然變淡了一分，有些自嘲的垂下頭，突然聽到房門被重重地關上，再抬頭，唐驚鴻已經一步步朝他慢慢走過來了。
金屬製成的鞋跟踩在木制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一下、一下，仿佛扣在心頭，讓他的心跳聲頓時猶如擂鼓般喧鬧起來。
唐驚鴻終於走到他面前。
四目相對。
她的神情仍舊十分平靜，唐無樂覺得自己作為一個男人，也作為如今這個場面的製造人，該說點什麼，只是甫一張口，便突然被對方扼住下巴，而後柔軟卻又火熱的觸感突然覆上了自己的雙唇，以一股仿佛要生啖他的氣勢，兇狠地吻了上來——舌頭大膽地探進來，刷過牙齒，卷住他的舌頭，用力吮吸。
唐無樂又驚又喜，用力擁住唐驚鴻，直覺似乎哪裡不太對……
第114章 雙殺5
夜幕低垂，彎彎的月牙在其上留下淡淡的一撇，繁星漫天，仿佛打落的棋盤。
夜深人靜，就連蟲鳴都已停歇，唯余和風吹過樹梢，樹葉摩挲，發出沙沙的響聲。
以往總是被青衣人守得密不透風的院子再也聽不到那些輕微的呼吸聲，然而整座宅子卻被更好地保護了起來。院子裡一片漆黑，直到走近了，方才能看到屋裡一片狼藉——
外衫內衣鞋襪腰帶以及金屬掛飾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床帳輕搖，木制高腳大床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空氣灼熱到發燙。
唐無樂仰面躺在床上，被心理生理雙重快感折磨得幾乎喪失意識，雙目失神地落在虛空，而雙手卻下意識地虛護在騎在自己身上的唐驚鴻的腰間，姿態十分小心，似乎生怕她跌倒。
「啪！」
突然有水滴落下，砸在臉上，略微有些疼。唐無樂總算找回幾分理智，目光上移。
唐驚鴻面色潮紅，長髮披散著，他看不清她的表情，更分不清這是汗水還是淚水，只能聽到她因為喘息而斷斷續續的低語：「……呼——荷爾蒙、荷爾蒙控制的激情和欲望……呃嗯……又能……啊……持續、持續多久呢？」
因為情欲的折磨，聲音變了調，失了往日的冷靜與平和，唐無樂卻仍舊能從中聽出一分譏諷。
他不懂荷爾蒙是個什麼東西，卻隱隱地猜出唐驚鴻這話是個什麼意思。
原來，師妹的憂慮在這裡嗎？
持續多久？
自然是——
唐無樂突然挺腰，用力往上一頂。
突如其來的驟然深入，讓舒爽的酸麻感瞬間游走於四肢百骸。
唐驚鴻控制不住地溢出一聲綿長的呻吟，身子一軟，重重地倒到唐無樂懷裡——愈加不可思議的深度帶來愈發難以抵抗的酸軟，唐驚鴻脫力，一時卻是撐不起身子。
唐無樂順勢偏頭，嘴巴剛好噙住她的唇。
雙手順著光滑的脊背滑過，黑暗裡摸索著找到她的手，十指緊扣，用力握緊，唇齒相依之際，輕聲回道：「——至死方休。」
唐驚鴻微微一怔。
唐無樂卻突然抽身而出，而後一個翻身，將唐驚鴻壓在身下，俯視著她，深藍的眼眸幽邃似海。他微笑道：「師妹你累了——剩下的，交給我吧。」
——春宵一夜，抵死纏綿。
食髓知味。
不知饜足。
兩人畢竟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也許還有幾分不肯服輸的傲氣，足足折騰到雞鳴之時，終究再也提不起再來一場的力氣。
唐驚鴻的身上幾乎染滿了自己的味道，而自己身上，也全是她留下的痕跡……唐無樂滿足地笑了笑，一抬手，想要把人攬進懷裡睡一覺。
結果唐驚鴻卻白了他一眼，一把甩開他的手，然後招手喊來下人，讓他們送熱水過來。
家裡本就有溫泉，所以兩大桶熱水很快就送來了。
畢竟是經過調教的青衣樓人，看到唐驚鴻睡在唐無樂這裡，屋裡還散發著是個成年人都懂得味道，卻沒人露出半分異色，安安靜靜地送來熱水，見兩位主人都沒有要人伺候的意思後，很快就全都退下了。
唐驚鴻披衣下床，站在浴桶邊打量著仍趴在床上懶得動的唐無樂，戲謔一笑：「怎麼大少爺不行了嗎？可要我抱你過來沐浴？」
男人是不能說不行的。唐無樂哼了一聲，雖然有點不捨得洗掉身上唐驚鴻的氣味，也不願意自己留在唐驚鴻身上氣味被洗掉，卻還是翻身下了床，也不穿衣服，就這麼赤身裸體地一步跨進浴桶。
唐驚鴻搖頭失笑，正要轉身去另一個浴桶，冷不防被唐無樂一把拽住胳膊，用力一扯，「噗通」一聲也摔進唐無樂所在的浴桶。
這浴桶是單人的，不過因為唐無樂愛享受，這又是在宅子裡挖出溫泉以前做的，所以極大，就算是兩個人也能裝下。
該做的都做了，唐驚鴻也不矯情，既然已經進來了，她就懶得再換，直接扯下被打濕的衣服丟了出去。
只不過單人浴桶坐兩個人，到底還是略有些擁擠，兩個人你挨著我，我挨著你，加之又剛做完最親密的事情，浴桶裡的溫度簡直不降反升。
不知道什麼時候兩個人的雙唇再次貼到了一起。
只是親吻了很久，久到唐驚鴻都從意亂情迷中回過了神，她先是疑惑唐無樂怎麼始終沒有下一步的動作，而後突然想到什麼，離開他的唇，目光掃過他浸在水下的下半身，笑吟吟道：「師兄該不是……不行了吧？」
唐無樂的臉色瞬間黑了——小兄弟，你是吃飽了，可少爺我還沒吃飽啊！
一番沐浴過後，從未有過的疲憊席捲而來。唐驚鴻硬撐著換了被褥，卻是沒力氣再回自己房間了，當唐無樂伸手攬過她時，她也再無力抵抗，最終相擁著一起倒進被子裡。
朦朦朧朧間，似乎聽到有下人過來簡單地收拾了一番屋裡的一片狼藉，最後「刷拉」一聲拉上厚重的窗簾，輕手輕腳地退出去，並帶上了門。
刺目的朝陽被遮住，整個屋子靜悄悄的，唐驚鴻再也抵抗不住疲憊，徹底放鬆下來，昏睡過去。
厚重的窗簾擋住光線，讓人分不清時間。
唐無樂剛睜開眼的時候，險些以為昨夜不過是一場夢。
然而懷裡溫熱的身體以及清淺的呼吸，又讓他一顆心瞬間踏實了起來。
讓他想想，聽說這種事情對女子的負擔總是比較大的，而且折騰了一宿，還很有可能下不了床。所以他要幫她把今天耽擱的事情處理好，還要吩咐廚房做些清淡易克化的食物……好像還有紅豆粥？哦對了，還有等師妹醒了以後，要交換個吻……
唐無樂抱著唐驚鴻，把一會兒起床之後需要做的事情過了一遍，正要小心地放開她下床，冷不丁聽到唐驚鴻帶著鼻音的招呼聲：「唔，師兄你醒了？」話畢，一條手臂攬上脖頸，雙唇猛地被吻住。
經過休息，唐無樂的小兄弟總算又生龍活虎起來，只是不等他有什麼動作，唐驚鴻已經放開了他。
完全不見尋常女子的虛弱，她直接下了床，隨手從衣架子上拿過早上下人送來的新衣穿上，走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
金黃的夕陽映射進來。
唐無樂這才發現已經是傍晚了。
將衣架上唐無樂的衣服扯下扔到床上，唐驚鴻對著一旁一人高的銅鏡整理衣服，一邊整理，一邊道：「睡了一天，我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要緊事。就算累，你也別睡了，要不然晚上該睡不著了——你可以去吃點東西。」
唐無樂連一句「我不累」的辨白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唐驚鴻就已經推門出去了。
——還十分貼心地給他帶上了房門。
唐無樂瞪著房門看了半晌，最後卻是控制不住地低聲笑了起來——師妹果真，比想像中還要美味啊。
雖然跟預計有點不太一樣，不過，他還是起床去廚房看看吧，說不定，還能陪師妹一起吃點東西……
這樣想著，唐無樂一腳踏到地面，然而雙腿卻突然一軟，險些摔倒。
第115章 雙殺6
不過腿軟什麼的不過是一時的，唐無樂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他拎起床上的衣服瞅了瞅，然後三兩下就套到了身上——遍佈著鮮明痕跡的胸膛依舊半裸著。
其實青衣樓出身的下人們都是極為靠譜的，知道兩位主人夜裡動作很激烈，送來的衣服都是比較保守的，比如唐驚鴻身上穿的是一套與蚩靈套比較相似的改裝校服，將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幾乎一點肉都不露——完美地遮住了全身的痕跡。
送給唐無樂的這套衣服的保守程度自也是絲毫不遜色于唐驚鴻，然而被他一穿上，又變得歪歪扭扭，莫說像唐驚鴻那樣包裹得嚴嚴實實，每一絲褶皺都理平，能遮住他胸前那星星點點的痕跡就是好的了。
甫一穿好衣服，隨手扯了扯袖口當做整理，唐無樂直接就袒露著半片胸膛，大喇喇地出了房間——絲毫不介意滿身痕跡被人看到。
這一半固然是多年紈絝生涯養成的穿衣服習慣，另一方面，卻是明晃晃的炫耀了，他甚至巴不得昭告世界——他唐二少，如今已經是有媳婦、並且順利把媳婦吃掉的人了！
那春光滿面的模樣、滿身紅紫的痕跡……不難讓有經驗的人想像到昨夜到底有多激烈。
而這個有經驗的人——正是陸小鳳。
陸小鳳一看到他這幅得意的模樣，便「嘖嘖」歎著，圍著他轉了好幾圈，一邊轉著，一邊意味不明地搖著頭。
看到陸小鳳，唐無樂也有些驚訝：「你怎麼還在這裡？不是早走了嗎？」
「我也是今天剛過來好麼？」陸小鳳翻了個白眼，坐到院子裡石桌上轉頭看著他道：「你們也真是……這青天白日的，倒是兩個主人都在睡覺……」——兩個人睡在一起、唐無樂身上的痕跡，陸小鳳用腳趾頭猜就能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夜沒睡，白天補個覺怎麼了。」唐無樂漫不經心地說著，坐到陸小鳳對面，雖然是在抱怨，然而語氣裡卻是滿滿的得意和嘚瑟。
陸小鳳被噎了一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模樣，老氣橫秋地道：「唉年輕人啊，要有節制——現在年輕不覺得什麼，等以後……」
唐無樂立刻往他腰間掃了一眼，同情道：「……所以你腎虧了？難怪薛冰不理你了。」
陸小鳳：「……」
——其實不止薛冰不理他了，歐陽情如今見了他也是冷若冰霜。但是陸小鳳並不想提起這事。
這時唐無樂突然有些惋惜地歎了口氣：「話說……要是師妹肯給我一個腎虧的機會就好了。」
「哈哈哈你倒是什麼都想嘗試。」陸小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突然壓低了聲音：「……你師妹一個人肯定不行，不過可以考慮找找其他女人——別有一番風味。」
「什麼風味，是臭味吧。」唐無樂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什麼髒的臭的都往床上帶——我只想睡我師妹。」
陸小鳳：「……」
——果然他其實並不該來吧？秀恩愛什麼的都該去死啊！不過……他曾經也跟薛冰打情罵俏，被朋友罵秀恩愛——想到這裡，陸小鳳幽幽地歎了口氣，再抬頭看向唐無樂時，眸色突然變得有些複雜：「……其實你們這樣，也好——『一生一世一雙人』，從前我總不信這個，不過如果是你們的話……咳！」清了清嗓子，陸小鳳一掃低沉的語調，輕快道：「雖然得不到長輩的認可有點遺憾，不過……」
聽到這裡，唐無樂便忍不住翹起了嘴角，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誰說我們倆沒有長輩的認可了？」
「啊？」陸小鳳有點吃驚：「你們長輩都知道這事了？」
「那是當然啊。」唐無樂理所當然地點頭：「出門在外，我敢這麼招惹師妹，當然是因為家裡長輩們都知道這事了，不說別人，光我們老太太……」
「知道什麼？老太太又怎麼了？」唐無樂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門口傳來唐驚鴻的聲音。
後半截話立刻忘了說，唐無樂立刻轉過身——明明才分開沒多一會兒，他卻覺得特別想她。
唐驚鴻似乎是換了身衣裳，只不過仍舊包裹得嚴嚴實實。一身墨藍勁裝，整個人颯颯落落，好看極了。
她挑了挑眉：「師兄還真起來了——那正好，我帶了吃的，一起吧。」
唐無樂眼睛一亮。
果見唐驚鴻身後跟了一大串下人，每個人手裡都端了個食盒，進來後有序地往桌子上添菜。
唐驚鴻也慢慢走過來。
唐無樂忍不住挑起嘴角——完蛋！他覺得師妹好像變得更好看了怎麼辦？
唐驚鴻的目光也落在唐無樂身上。看到那一身顯眼的痕跡，她的目光多停留了一會兒，然後不自覺地翹了翹嘴角——如同看起來的樣子，這確實是一具非常美味的身體。
兩個人對視了半天，直到徹底看夠了，唐驚鴻方才轉向陸小鳳，雖然有怠慢客人之嫌，但她的態度平淡極了：「哦原來陸大俠也在這裡，真是失禮了——你們剛剛在聊什麼？陸大俠也一起用飯？」
唐無樂立刻瞪向陸小鳳，暗示的意思很明顯——快拒絕！
然而陸小鳳完全當做沒看到他的目光，沖唐驚鴻點了點頭應下來，而後眼睛一轉，道：「我在恭喜唐兄得抱美人歸，然後方才唐兄說你們的關係在你們家的長輩跟前也是過了明路的，如此，倒是著實令人羡慕。」
陸小鳳是個浪子，不求情緣，基本只約炮，但這並不代表他沒有一顆想要安定下來的心。不管什麼時候，能夠得到長輩認可的兩情相悅之人，都是值得羡慕的。不過他說這話最主要的其實還是想坑唐無樂一把——以唐驚鴻最開始對唐無樂的態度，他才不信他們的關係過了明路呢。
果然，聽到這話後，唐驚鴻立刻看向唐無樂，似是有些疑惑。
「咳。」唐無樂乾咳一聲，顧左右而言他：「陸小雞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唐無樂這麼一問，陸小鳳立刻想到了正經事，一拍額頭道：「我這次來還真是有事——你們知道嗎？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已經比試完了。」
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早就不知道去哪裡比劍了，就連青衣樓都查不到，這個消息他們自然不知道。
見他們搖頭，陸小鳳繼續道：「我也是途徑萬梅山莊的時候才發現西門已經回家了。他雖然沒有明說，不過應該是比完了，葉孤城回了白雲城，他便回了萬梅山莊。只可惜他的嘴巴太緊，我沒能問出勝負。」
陸小鳳說到這裡，敏感地抬頭看過去，只見唐驚鴻和唐無樂俱是一臉古怪，不由問道：「怎麼了？對了我想起來了，你們之前似乎挺關心葉城主，所以接下來你們要去南海嗎？」
所以唐驚鴻搖搖頭，轉而十分稀奇地問起西門吹雪如今的情況。
——他們之前關心葉孤城，不過是為了任務，如今任務完成了，自然是沒太大的興趣。至於為什麼人沒死，任務卻完成了，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內了。
所以他們變了臉色的原因不是這個，而是……在陸小鳳說出西門吹雪和葉孤城比完劍以後，系統突然發出來提示——
聽到唐驚鴻的疑問，陸小鳳微微皺起眉頭：「我想跟你們說的就是這個——西門如今變得很不一樣了。過去他令人畏懼的是他手中的那柄劍，劍出鞘，必見血。而如今……他仿佛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柄泛著寒芒的劍，渾身縈繞著殺意劍氣，我都不太敢跟他說太多話了……」
——觸發隱藏任務：無情劍道。（已完成）
任務描述，在西門吹雪愛上孫秀清之前與葉孤城進行決戰，避免西門吹雪重新踏上拋棄妻子之路，令孫秀清孤苦一生。
獎勵幫會發展點10
——宿主繳納20000金和1000幫會發展點，幫會領地開啟。
玩遊戲的時候，唐驚鴻沒少進去過幫會領地，所以此時幫會領地開啟，並沒有太大的感覺，倒是唐無樂還記得自昏迷中醒來後看到的那個裝飾精緻，還帶著師妹的味道的房間，非常想要去看看那個幫會領地長什麼樣子。
一著急，唐無樂就覺得陸小鳳分外礙眼。
陸小鳳也算知情識趣，想想這兩個人昨晚可能發生的「激戰」，立刻會意到自己大概是有些多餘了，吃過晚飯後，就連忙告辭了——本來他來這裡就是來告知西門吹雪的消息的，畢竟他跟唐無樂也算是朋友。
不過唐家師妹說的也有道理，西門吹雪這個人本就是為了劍而生的，如今變成了一把劍，不過是找到了自己的道。
在外人看來，西門吹雪的生活寡淡而無趣，甚至於清苦，而對於他自己來說，能夠找到自己的道，此生都算是無憾了。
雖然朋友變得更加不近人情了，不過經此一解釋，陸小鳳倒是覺得自己確實該替他高興。
所以他直接從唐驚鴻這裡順走了幾罎子好酒，打算拿去萬梅山莊慶祝一下。
對於陸小鳳這種鍥而不捨的作死精神，唐無樂表示愛死不死，只要別礙著他的眼就好。
第116章 病5
遊戲裡要進入幫會領地，除了神行千里技能，就只能去主城找幫會家園執事這個NPC傳送。
而在這裡，神行千里這種技能是沒有的，至於幫會家園執事，更是不存在。
唐驚鴻作為幫會主人，意念一動，便可以被傳送進去，而唐無樂就只能通過唐驚鴻傳送。
這一點，幾乎是在幫會領地剛打開的那一瞬間，便作為常識進入了唐無樂腦海。所以等陸小鳳一走，他便蹭到唐驚鴻身邊，握住她的手，心裡想著進入幫會領地。
而後眼前場景一變——
氣勢恢宏、占地廣闊的幫會大廳便出現在眼前，門前旌旗飄揚，上面以狂草書寫了幾個大字，唐無樂大概辨別了一下，大約是什麼「揚威江湖」之類的口號，穿著統一的幫會鐵衛來回巡視著，見了他都十分有禮地點頭招呼道：「見過無樂少爺。」
唐無樂略微有些驚訝：「你們認識我？」
帶頭的幫會鐵衛笑道：「無樂少爺又來開我們玩笑了——姐妹們還要巡視，就不陪少爺閒聊了。」
說完，這一列幫會鐵衛便齊步走開了。
唐無樂的目光不由探究地追尋過去……這時身邊人影一閃，卻是唐驚鴻也進來了。
唐驚鴻抱著胳膊環視了四周一眼，似是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道：「一起去看看？」
這個幫會領地跟遊戲裡的幫會領地沒有太大的區別，範圍非常大，除了幫會大廳、幫會菜地、馬場、後山、池塘什麼的全都不缺。與遊戲裡不一樣的是，幫會領地裡的NPC並不是遊戲裡那樣死板的程式，而都是活生生的人，不但每個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做著事情——馬場的在養馬、菜地的在種菜、池塘邊的也都在喂魚捕魚，彼此之間互有溝通，見了唐驚鴻和唐無樂也都會熟稔地打著招呼，仿佛他們是相識已久的老朋友一樣。
另外，這個幫會領地也沒有遊戲裡那麼多規則，除了午晚飯是卡著時間點來的，其他的活動隨時都可以進行。本來幫會出產的東西是受幫會等級限制的，不過因為唐驚鴻曾經幹出把高九問痛揍一頓要邀請信的事情，除了像納元丹這樣因為煉丹房沒有建成而實在出產不了的東西，其他的基本都能出就出。
幫會領地NPC們：幫主太霸道，寶寶們心裡苦。
幫會領地作用還挺大的，早午晚飯可以加BUFF、沒滿級的可以做高經驗任務、大戰可以在這裡接、信使倉庫五行石商人……更重要的是幫會大旗以及除滯散等等東西只能在幫會領地買。所以唐驚鴻對幫會領地並沒覺得特別稀奇，倒是唐無樂覺得很有意思，把一圈轉完了，又跑去球場，跟NPC們熱火朝天的玩起蹴鞠來。
唐驚鴻：……
——算了，師兄想玩就讓他玩吧。
唐驚鴻對蹴鞠什麼的沒太大的興趣，況且雖然她沒表現出來，但是昨天晚上她也還是有些傷到了，蹴鞠什麼的相對就有些激烈了，所以跟唐無樂說了一聲以後，她就先出去了——進幫會領地需要以她為媒介，但是出來就不需要了。
出去以後，唐驚鴻特意看了一眼時間——她在幫會領地待了半個時辰，而外邊也過去了半個時辰，也就是說以後她並不能在幫會領地多待，不然會被周圍的人發現異常。不過……危急關頭倒是可以用來保命。
唐驚鴻默默在心裡記下這條，然後再次回到書房。
最近並沒有什麼事，唐驚鴻很快就把下面送來的資料看完，也差不多到了休息的時間，唐驚鴻直接拿了換衣的衣服，去了後面溫泉打算泡泡熱水。
外衣褪下，露出青紫斑駁的身體——原本的柔韌白皙，幾乎被深刻的吻痕佈滿了，尤其經過了一天，深紅到發青發紫，瞧著甚至有些淒慘。
看著這一幕，唐驚鴻眼前不其然晃過唐無樂的身體，有些無奈地搖搖頭——昨晚兩個人都失控了，她也沒有立場說什麼苛責的話。
抬腿邁進池子，微燙的池水浸潤著疲憊的身體，說不出的舒服——除了……
唐驚鴻微微皺起眉。
昨天晚上兩個人都是第一次，有的也只是一點點理論基礎，全程都是人類的本能欲望驅動，兩人又都是習武之人，動作不免有些重，尤其到了後來完全失去理智和自製，做起來簡直不管不顧——她不受傷才怪。
只不過唐驚鴻向來不喜歡示弱，一直強忍著。
而此時泡進水裡……這溫泉水畢竟含有礦物質，這麼一刺激，疼痛愈發明顯起來。唐驚鴻索性從池子裡起身，坐到一旁的石臺上，直接從幫會倉庫取了一小盒傷藥，掰開雙腿，小心翼翼地將藥膏抹上……
尚未抹完，唐驚鴻便陡然意識到不對，抬頭一看——
唐無樂正半蹲在她身邊，雙眼直直地盯著她的雙腿間。
臥槽！唐驚鴻猛地合上雙腿：「你怎麼會在這裡？」
「師妹你真的好美……」唐無樂依舊盯著那裡，眼睛仿佛連眨一下都不捨得的，低聲喃喃著，下意識地將她環進懷裡，撫上她光滑的大腿，同時低下頭，去親吻她的雙唇。
這……有點尷尬。
意外來的突然，就算淡定如唐驚鴻此時也有些不知道該把手腳放在哪裡了。然後就被唐無樂抱住，並親了個正著。
唇上的觸覺溫熱柔軟，貼在後背的掌心火熱滾燙，衣服上的金屬掛飾卻泛著涼意，乍然貼住肌膚，沁涼入骨。
唐驚鴻瞬間回過神，而後用力一掙扎，兩個人就這麼貼著一塊兒滾進了溫泉池子裡。
這下唐無樂總算清醒過來了。
唐驚鴻問道：「你怎麼進來的！」
唐無樂下意識地解釋道：「……我看你從幫會倉庫拿了傷藥，還以為你怎麼了，就趕緊出來了。」
聽了這話，唐驚鴻驀地睜大眼睛：所以幫會領地出來的時候是會直接出現在她身邊嗎？！那豈不是說她以後不能隨便留人在幫會領地了？
唐驚鴻正默默把這條規則記下，耳邊就聽唐無樂突然輕輕歎了口氣，然後按住她的腦袋，再次湊過來親了親，道：「抱歉，昨晚是我粗魯了，沒想到會傷到你……」想到自己竟然傷到了師妹，唐無樂心裡難得生出名為「愧疚」的情緒，甚至暗暗下定決心，以後當真要有節制，不能過度——雖然這可能是他有生以來遇到的最大的挑戰——之前有次九死一生的任務都沒有這個這麼難。
唐驚鴻立刻道：「不，其實也有我的錯。」——昨晚也不能全怪唐無樂，畢竟她也失控了。但凡一個人保持理智，就不會這樣了。
看著唐驚鴻此時銷魂卻又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再想到方才她給自己上藥的時候也是擺著最致命最誘惑的姿勢卻又一臉平靜……禁欲和縱情，兩種矛盾的氣息交融碰撞，唐無樂心頭猛地一陣火熱——
媽的什麼節制什麼不能過度！勞資忍不了了！
輕淺溫馨的啄吻猛地變了味。唐無樂突然扣住唐驚鴻的後腦，將舌頭探進去，用力吮吻起來，混沌的大腦不知怎的突破極限變得靈光至極——他一邊用力廝磨，另一隻手卻引導著她的手往下游走，一句話自唇齒間泄出：「別怕——我、呼、我不進去，你拿手、幫幫我……」
幫會領地既然已經開啟了，那他們這次的副本之行也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若是以往的話，唐驚鴻現在就可以回去了，畢竟毛毛那邊的情況不明，這副本她暫時也待不下去了。只是青衣樓畢竟是她和唐無樂親手重建起來的，如今也正在快速發展著，雖說最開始只是為了斂財，如今卻也有些感情了，並不能隨隨便便拋下，最好還是找個靠譜的人接手。
好在之前他們也曾在門下挑了幾個有天分的加以培養，如今雖然尚不能獨當一面，不過幾人合作的話，也未必不能將青衣樓維持下去。
所以唐驚鴻和唐無樂一邊下放權力，一邊冷眼看著這幾個人表現，經過一段時間的考驗後，從中選出最優的主事，並剔除最劣的，最後同唐門這些勢力以及陸小鳳這些朋友打了招呼，讓他們多照拂一番，兩人便一起回去大唐了。
因為唐無樂並不能直接通過系統傳送的，所以他先是進了幫會領地，然後等唐驚鴻傳送到大唐之後，他再出來。
因為唐驚鴻在副本世界女裝穿慣了，男裝又幾乎都被唐無樂燒了，所以她現在還是穿著女裝。
但是顯然兩個人都忘了這件事。
所以當隱元會的人過來敲門的時候，唐驚鴻看了眼窗外，發現天已經亮了的時候，就直接開口讓人進來了。
隱元會的人是來彙報事情的，她一打開門，便直接道：「公子讓去萬花谷送給裴先生的東西已經順利送達，孫藥王說來得很及時，穆少爺的情況已經穩……」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唐驚鴻剛好從裡屋走了出來，看到那身女裝，這位隱元會姑娘面無表情的臉頓時裂了，一臉古怪：「公子你這是……」
「嗯？」唐驚鴻沒反應過來，甚至心裡還在想——原來隱元會的人確實不是面癱啊……
這時唐無樂正好從她背後繞了出來。
那位隱元會姑娘立刻露出個了然的表情——原來唐家堡小霸王在這裡！而後又是一臉控訴——哼承認自己是基佬很難嗎？既然喜歡我家公子，就算是彎了又怎樣？小霸王竟然逼他穿女裝！果然變態→_→
第117章 病6
不過作為隱元會的人，這種槽在心裡吐吐就好，說出來就崩人設了。
所以最後那隱元會姑娘啥都沒說。
倒是唐驚鴻聽她提起毛毛的病情，就急著想要回萬花谷，連多餘的話都沒說，直接要了兩匹馬。
隱元會的這處據點離萬花穀並不遠，出了鎮子再往南走一陣子，便到了萬花穀的入口。
兩人沒有過多耽擱，入了穀之後，徑往落星湖裴元藥廬而去。
萬花穀從醫者眾，而這些人又大多醫者仁心，毛毛雖然與他們非親非故，可小傢伙平日裡乖巧懂事，很是討人喜歡，危在旦夕之際，幾乎所有人都在為他擔憂，並幫忙想辦法。
所以唐驚鴻過來的時候，藥廬四周幾乎圍滿了人。
這些人看到唐驚鴻的時候全都愣了一下，唐驚鴻卻誤以為他們會有這個表情，是因為毛毛情況有變，當即二話不說，掀起藥廬的簾子疾步走了進去。
唐無樂隨意地打量了這些人一眼，緊隨其後。
萬花谷弟子被唐無樂這一眼看得立刻醒過神來，略一回味，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唐五少爺方才穿的那是女裝吧？」
「……一定是唐二少逼他穿的！」
「嘖！唐二少還是這麼肆意妄為啊——喜歡男人又怎麼了，我們又不會說他什麼，至於這樣嗎？」
「就是。唐五少爺脾氣未免也太好了些……」
「不過這麼一來，唐二少也算是正經把唐五少爺追到手了吧？谷裡的小師妹們怕是要傷心了。」
「唉，說的也是啊……」
……
這些討論唐驚鴻完全不知道，她一步踏進藥廬後，剛好聽到藥王孫思邈蒼老而又沉穩的聲音：「……小傢伙天生三陽絕脈，本該是練武奇才。若是腳踏實地，一步一步來，未來成就不可限量。會有此劫，乃是因為他太過急於求成。」說到這裡，老藥王輕輕歎了口氣：「小小年紀有上進心是難得的好事，但是萬事不可一蹴而就，速成的東西隱患向來極大——若非那續命靈珠來得及時，便是老夫也要束手無策。不過這續命靈珠只能為他續命四十八個時辰，要想徹底治好他，還需要幾味藥……阿元，你記一下。」
藥廬裡人不少，裴元正要喊守在廬外的藥童送紙筆過來，唐驚鴻已經直接遞了一套筆墨紙硯過去——從幫會倉庫取出來的。
裴元只當她本就帶著這東西，也沒多疑，倒是看到她穿著女裝，略有些驚訝，不過一想她本就是女兒身——不知道為什麼做男子打扮還扮得這麼像，就是他也是把脈的時候才發現——也就釋然了。在桌上把紙展開，自有弟子為他研磨，方蘸飽了墨汁，便聽到藥王撚著鬍子慢悠悠道：「玉泉水，月光杯，千年蠶冰。有了這幾樣，他的性命應當無虞，但若要徹底治好他的內傷，還需要高人用六十年功力為他打通經脈，梳理真氣。」
聽到這裡，裴元筆下一頓，筆尖滴下一滴濃墨，在宣紙上暈染開來。他遲疑地問道：「可如今江湖擁有如此高功力的怕是只有純陽宮呂洞賓仙人和少林高僧渡啟大師。呂仙人雲遊四海不知行蹤，至於渡啟大師……聽說這位少林高僧一直在後山參禪，不見人，已有數十年未曾出現在人前了。而毛毛這孩子……」
裴元這話沒說完，不過大家都懂他的意思——毛毛如今不過是個平凡孩童，無父無母、無權無勢，雖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機會有資格被一位武林耆老所救。實際上，若非毛毛在萬花穀待了有一段時間，嘴甜乖巧，得了孫思邈的喜愛，根本當不起藥王親自出手救治。
更何況，治好外傷後，毛毛只是練不了武而已。就算求到少林方丈跟前，人家也完全可以以「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希望施主練武多造殺孽」為由，拒絕請渡啟大師為他梳理真氣。
說到底，毛毛身份不夠。
聽了裴元的話，大家都沉默了下來。向來慈眉善目的孫思邈都略微皺起了眉頭，最後還是道：「……先把這幾樣東西找齊再說吧——興許呂仙人正巧在純陽宮呢。」
裴元點頭：「師父說的是。」
事情到此已經基本清晰了，接下來就該底下的人去跑腿了。
這裡不是遊戲世界，這種找東西的小事自然用不著唐驚鴻去做，萬花穀別的不說，人還是很多的，而且因為其包容的特性，可以說弟子遍天下，裴元的信傳出去，定然有無數人幫忙把東西取來。
所以現在他們就靜靜地等消息就好。
藥廬裡的人慢慢散了。
直到現在，唐驚鴻才完完全全看到毛毛的模樣——不到十歲的小孩子躺在床上，他本就瘦弱，好容易養好的紅潤氣色此時又變得慘白，雙眼緊閉，眉頭微蹙，潔白的牙齒咬著下唇，仿佛在昏迷中也經受著莫大的痛苦一般。
莫雨坐在床邊，因為垂著頭，唐驚鴻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伸著手，緊緊地握著毛毛的。
唐驚鴻過去摸了摸他的腦袋。
「是我連累了毛毛。」半晌，莫雨才突然開口：「毛毛那麼傻，就連學武都是我哄著他才肯學的，突然急於求成，都是為了我——真是傻毛毛啊……不是所有的武功，都能壓下我身上的血咒的……」
「莫雨……」
不等唐驚鴻說出什麼安慰的話，莫雨倒是自己先振作起來了：「好在驚鴻哥你及時送來了續命靈珠，方才救了他一命——能不能練武沒什麼，毛毛還活著就好。反正……既然他叫我一聲哥，那我護他一輩子又何妨？」
莫雨說著，伸手假做揉了揉眼睛，抹去眼角的一滴淚水，這才抬頭看向唐驚鴻，想要鄭重地道個謝。
只是道謝的話還沒出口，他就先愣住了，遲疑道：「驚鴻……姐？你不需要隱瞞性別了嗎？」
直到這個時候，唐驚鴻這才意識到什麼不對。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女裝，然後扭頭瞪了唐無樂一眼：「都怪你把我衣服都燒了！」
唐無樂簡直要給這一眼瞪得半邊身子都酥了，忙不迭地點頭應著：「對對對，都怪我——娘子莫氣，等回去為夫讓你打一頓出出氣，好不好？」
走到門口正要詢問莫雨要不要吃點東西的萬花谷小童目瞪口呆：我好像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萬花谷與唐家堡不一樣，唐門是出了名的「嚴」，而東方宇軒則是以「寬」治派。
那萬花小童問過莫雨早飯的問題之後，立刻就去找小夥伴們分享了這個消息。
萬花穀之人畢竟斯文儒雅，就算心裡有什麼猜測，也鮮少散佈謠言。不過有了這小童親耳聽到的「事實」，再跟別人說起，就不是謠言而只是八卦了。
所以，等唐驚鴻回去自己在萬花穀客房的客房換回一身男裝以後，幾乎整個萬花穀都傳開了——唐二少喜歡上了自家師弟還不敢直面自己是個基佬的事實，竟然將唐五少爺的衣服盡數燒了，強逼她穿女裝，以滿足他內心的陰暗欲望！
——厲害了我的小霸王！我以為你只是個紈絝，沒想到原來是個變態→_→唐無樂：MDZZ！你們是不是瞎，我師妹明明是妹子好嗎？
——雖然，之前他也是眼瞎的一員→_→
雖然唐無樂很想這樣反擊回去，偏偏唐驚鴻認真跟他分析過了，既然唐簡爺爺當初讓她以男孩兒的身份進了唐家堡，興許是有什麼計畫，所以她還是繼續女扮男裝比較好。
唐簡幾乎是整個唐家堡的偶像，就算是任性妄為的唐無樂聽到這個名字後，也會稍稍收斂，忍耐下來。
不過……雖然被周圍幾乎所有人甩了白眼，可偶爾對上唐驚鴻的雙眼、從中讀出一些只有他才看得懂的意思時，他又覺得分外得意——這種只有兩個人才知道的小秘密……等等，好像莫雨那小崽子也知道驚鴻是個妹子？！
萬花谷弟子們的動作還算快，四十八個時辰內順利集齊了需要的東西，再由藥王親自動手，毛毛果真慢慢蘇醒過來。
只是仍舊很虛弱。
孫思邈診過脈以後表示若是無人為他打通經脈，就算好好溫養著，恐怕也會病痛不斷，更無論習武了。
毛毛自己倒是並沒有表現得太傷心，尤其當知道就算自己練就絕世神功也未必能幫莫雨壓制下血毒以後就十分釋然了。
倒是莫雨始終耿耿於懷。
偏偏純陽宮也傳來消息，呂仙人確實不在觀裡，觀中弟子無人知曉他此時雲遊到了何處。
那就只能考慮少林了。可少林的渡啟大師確實多年未曾露面，毛毛區區一個無父無母的流浪孤兒，怎麼也不可能有辦法見到這位大佬。
唐驚鴻考慮了半天，而後又分別問過莫雨和毛毛，如果治好毛毛的病，代價可能是對方要帶走毛毛，問他們願不願意。
毛毛自然是不願意。
莫雨卻覺得如果對方要帶走毛毛，帶不了他也跟著毛毛一塊兒去唄。再說了，他們都有腳，只要那人不是囚禁了他們，如果他們不想分開，又怎麼可能非要分開不可呢？
到底還是小孩子，仍有著幾分天真，不知世事難料。可唐驚鴻也沒辦法把所有的話都說清楚，更何況她也知道，毛毛，浩氣天狼穆玄英，並不是甘心被人照顧一輩子的人。
所以她最後還是一咬牙，讓人去落雁城，給謝淵送了封信。
第118章 病7
說起來也是巧了——
謝淵收到消息以後就快馬加鞭從落雁城趕來萬花穀，而去昆侖惡人谷請王遺風的葉凡也正好帶著王遺風而來。
王遺風雖然是惡人谷之首，有資格見到他的人卻不多，更何況若是不聽他吹笛子，單看他這個人，英俊瀟灑、風流倜儻，頗有幾分文弱士人的模樣，很招姑娘們喜歡，任誰也想不到這位會是傳言中窮凶極惡的惡人谷老大。
所以他這一路走來也沒變個裝、易個容什麼的，就這麼大喇喇地隨著葉凡來到萬花穀。
跟帶著手下行色匆匆的謝淵碰了個正著。
那一刹那，王遺風險些沒以為這是葉凡夥同浩氣盟或者是被浩氣盟利用，給他設的陷阱，雙眸染上一點猩紅，用力握上腰間的雪鳳冰王笛，差點就要發狂了。
謝淵也以為這是惡人谷的陰謀，一把從背後抽出長劍，跟在他後面的天罡武衛也分分鐘拿出了武器。
倒是夾在中間的葉凡感覺到彼此劍拔弩張的氣氛後，有些不知所措——他中原時間比較短，並且自回來之後就一直在找唐小婉，後來遇到唐驚鴻之後，更是直接開始籌畫著跟唐小婉的婚禮，反倒對中原武林的許多事情並不瞭解。他倒是知道有個浩氣盟，但是更多的就不瞭解了。他不認得謝淵，卻也知道雪魔王遺風在中原的仇家極多，只當這又是一個，當即拔了葬月劍，毫不遲疑地閃身擋在王遺風身前。
看到葉凡的這個動作，王遺風的心情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葉凡是他的徒弟，雖然他並未如何用心地教導他，可這孩子自幼便是一顆赤子之心，跋涉千里只為給喜歡的女孩子接一捧雪，後來又是在與世隔絕的天山絕穀中長大，性情已定，怎麼也不該在回來中原後變成個偽君子。更別說，他的兄長葉英也是個君子如風之人。至於謝淵……浩氣盟惡人谷如今雖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王遺風對所謂的正道人士也是嗤之以鼻，但卻也不得不得承認，謝淵此人有些古板認死理，但卻也當得起一句正道魁首，斷不會陷葉凡于欺師滅祖的境地。
而葉凡不認得謝淵，謝淵身後卻有人認出這位乃是藏劍山莊的五莊主——葉凡大婚的時候，謝淵雖未親至，卻也派了親信前往藏劍山莊送禮。
藏劍山莊講究君子如風，大莊主葉英也是個是非分明、清風朗日般的人物，藏劍五莊主會跟雪魔在一起，定然是有什麼苦衷的。所以謝淵抬手令手下收了兵器，這才抬頭看向王遺風：「王穀主。」
王遺風背手而立，風姿瀟灑出塵，略一點頭：「謝盟主。」
葉凡這才知道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從何而來，連忙對謝淵道：「原來是謝盟主——小子有眼不識泰山。恩師此次出谷前來中原，是受小子所托，前來救人的。」
——言外之意，一是點明王遺風是他葉凡的師父，就算是大惡人，他也會護著，二是告訴謝淵，王遺風這次不是來殺人的，而是救人，你若抓他，那便是害人。
果然，謝淵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反問道：「救人？雪魔千里迢迢來萬花穀，是為了救人？」
王遺風微笑道：「王某也覺得甚為奇怪——我王遺風不過是個殺人如麻大惡人，如今竟然為個素不相識的小傢伙千里奔波，當真怪哉。」說到後來，已然是自嘲了。
葉凡不由用力握緊葬月劍柄——師父是為了他。
都說雪魔王遺風視人命如草芥，屠盡自貢一城，可他卻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他的師父斯文儒雅，那一身氣度比之東方穀主都不差，可自貢慘案發生之時他還被困在天山絕谷，時過境遷，真相早就被掩埋，就連師父本人都不肯為自己辯駁哪怕半句。另外……師父會經過自貢，也是為了替自己去看小婉——終究是他欠了師父太多。
謝淵隱隱也聽說過自貢慘案別有內情，只是終究沒什麼切實的證據，所以他對王遺風倒也不是全然的惡感，聽了這話後，笑道：「那還真是巧——謝某此次過來，也是為了救人。」
葉凡連忙打圓場：「那我們不如一起進穀？」
謝淵倒是不介意，他轉頭看王遺風。
王遺風道：「能跟謝盟主如此平和地同路，也算是王某此生絕無僅有的一次經歷了。」
謝淵索性遣退了身邊護衛，只留下一人。
一行四人一起往萬花穀而去。
而在隱元會的唐驚鴻在收到王遺風和謝淵可能一起抵達萬花穀的消息後匆忙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
竟然沒打起來！
唐驚鴻驚歎了一下，然後就上前，跟幾位見面了——不管怎麼說，這兩位是來給莫雨和毛毛治病的，而她基本算是這兩個小孩的監護人了，該好好聊聊。
莫雨的血毒，王遺風並沒有義務去治，所以唐驚鴻只是建議他去看看，若是有興趣，不妨試試，若是沒興趣——萬花谷風景優美，人也極好相處，與昆侖惡人谷是截然相反的所在，權當是來休閒出遊了。
倒是謝淵因為對毛毛的父親穆天磊心懷愧疚，移情作用之下，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是要將毛毛治好的。
畢竟道不同，進了萬花谷以後，王遺風和謝淵就分開了。
雪魔的名頭到底有些嚇人，所以王遺風是以葉凡師父、王公子的名義入了穀的。王遺風談吐氣度皆不凡，看起來十分像個大家公子——實際上他原本也是大家公子，萬花穀只當他是普通來拜訪的客人，完全沒把他跟惡人谷那位令人聞風喪膽的雪魔聯繫起來，反而十分好客地給安排了非常文雅別致的客房。
而謝淵自然是報上自己的大名，然後就和唐驚鴻一起去了落星湖裴元藥廬找毛毛。
一邊走，唐驚鴻一邊簡短地向謝淵解釋了毛毛這些年來的遭遇。
把謝淵心疼的，一個五大三粗、面目粗獷的漢子，眼睛都紅了，也就強忍著，才沒落下眼淚。
等進了藥廬，一眼看到氣色不怎麼好地躺在床上的毛毛，他立刻撲過去，一把將小孩抱進了懷裡，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受苦啦……」
原本正在陪著毛毛說話的莫雨被這麼毫不留情地推到一旁，登時便有些來氣，只是不等他說什麼，緊跟著，幾個身穿統一藍衣的天罡武衛也掀了簾子進來了。
莫雨不自覺後退一步，站到角落，雙拳握緊，雙眼也充血變紅——這些人……這些人……
指骨節握得哢哢響。
幼年之事他記得不甚清楚，可殘留在腦海裡的零碎片段，卻總也少不了這樣的天藍身影——明明是乾淨溫柔的顏色，卻染上了濃重的血色，猶如一條條夜叉鬼影，將他逼向死路絕境。
腦袋也變得渾渾漲漲起來，稻香村裡天堂一般的生活，流浪幾年的艱辛日子，一瞬間化為烏有，仿佛再度跌入最初的血色噩夢——會死的……不殺掉他們……會死的……
正當他要抬手的那瞬間，突然又聽到一道和煦的聲音，即使眼前蒙了一層血色什麼都看不清，他也可以想像那人該是嘴角含笑，溫和又好看。
她說：「哎呀謝盟主你看你，都把小雨擠到角落了——」聲音漸近，而後一雙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將自己從角落里拉出來：「小雨，我給你介紹下，這位是浩氣盟的謝盟主，也是毛毛父親的故交。他這次來，是幫忙給毛毛治傷的……」
一句「給毛毛治傷」，瞬間讓莫雨醒過神來。
他再次一握拳，努力定了定心神，朝毛毛看過去——
一個男人正一臉感動地把毛毛抱在懷裡，搓著他的腦袋，道：「毛毛，我是你爹的朋友，你可以叫我謝伯伯！」
然後毛毛看了眼唐驚鴻，得到示意後，期期艾艾地喊了聲「謝伯伯」。
莫雨的心情瞬間變得複雜極了，他努力扯出個笑容，道：「毛毛你剛不是說想吃甜餅嗎？我去給你取！」
說完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異色，側身出了藥廬。
謝淵頗為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臉：「嘿，這小兄弟是嫌我搶了毛毛，生氣了？唉他好像還照顧了毛毛好幾年？一會兒我可得好好給他道個謝——天磊兄也該放心了，毛毛交了個好兄弟啊！」
唐驚鴻心不在焉地應著，總覺得方才莫雨那個樣子不對勁，一時卻又想不起來到底哪裡不對，最後道：「你們先敘敘舊，我離開一下。」
莫雨一路飛奔出了藥廬，直到一處人跡罕至的山林方才停下腳步。
為什麼害自己至此的人，會是毛毛的至親？！
莫雨想到這裡，雙眼再度充血，不由大吼起來：「啊啊啊——」
方才那些天罡武衛勾起他內心的煞氣和戾氣，偏又不能動手，他心裡是說不出的苦悶。他天分比不上三陽絕脈的毛毛，但是因為他的武功是在被追殺中被逼練出來的，加之《空冥決》本就威力巨大，所以仍舊不容小覷——內力激蕩而出，將周圍的樹叢震得刷刷響。
然而這響動卻激得他越發狂躁，重重地拍了下一旁的樹幹，雙眼越發紅了，隱在頸間的血印也發起燙來。
糟了……血咒……莫雨手臂上青筋暴起，殘存下來的一絲理智提醒著自己——要壓住，毛毛還傷著……他不能再出事……不能……
這時，樹叢裡突然傳來一陣清越的笛音，猶如一口冷泉，將他籠罩，頸間熱度降下，意識也恢復了幾分清明，而後一陣難以抵擋的疲憊席捲而來，他就這麼任由自己閉上眼，仰面倒下。
最後殘留在他意識裡的，是漫天飄落而下的細碎雪花，映著綠樹——真美啊……
第119章 病8
唐驚鴻追出藥廬的時候，早已見不到莫雨的蹤跡了。
詢問了附近的萬花谷弟子，唐驚鴻循著他們所指的方向，往落星湖東北方向的山林找了過去。
這片山林濃密廣闊，唐驚鴻找了許久卻始終找不到，正垂眸思索著莫雨到底會跑去哪裡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她頓時回過神戒備起來，卻見唐無樂抱著莫雨從山林裡走了出來。
見到唐驚鴻，唐無樂也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師妹你不是回長安辦事了麼？什麼時候回來的？」
「小雨這是怎麼了？」唐驚鴻看著皺著眉頭、明顯是昏迷過去了的莫雨，不解地問道。
「他的血咒又發作了——昏過去倒是好事。」唐無樂說著，彎起嘴角，調笑道：「師妹莫不是聽到我想念你的心聲，所以趕回來了？」
唐驚鴻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像你一樣閑？」她說著，伸手想要接過莫雨，唐門刺客出身，唐無樂向來不喜歡與他人進行肢體接觸。
不想唐無樂反而抱著莫雨躲開了，拒絕道：「沒事，我抱著就行。」——師妹的懷抱，怎麼可以讓這個臭小子佔便宜！
唐驚鴻也不強求，並肩一起往山下走的時候，她才又解釋道：「其實我是聽說王谷主和謝盟主一起過來萬花穀了，不放心才趕了回來——怎麼說他們也算是我請來的，萬一打起來了，怕是不好收場。」——別的倒沒什麼，就怕耽擱莫雨和毛毛的傷情。
「……原來是他。」聽了唐驚鴻的解釋，唐無樂若有所思：「難怪師妹你說他能壓制莫雨的血毒。」
唐驚鴻詫異：「什麼？誰？」
唐無樂立刻解釋道：「方才莫雨血咒發作的時候我正好在場，本來我還覺得棘手，不知道該怎麼制止他——像他這樣的年紀，出手重了我怕打傷他，輕了又怕制止不了……後來林子裡來了個男人，吹了一首笛曲，這大晴天的，突然就下起雪了。然後莫雨就不再發狂，昏了過去。」
「那人是王遺風？」
「不知道。我沒見過惡人谷谷主——」唐無樂搖頭，道：」不過看他形容倒真不像是窮凶極惡的惡人谷谷主。」
那就是了。
不過，王遺風來這裡做什麼？此番幫了莫雨，不知道有沒有興趣徹底幫下去……
王遺風這個大惡人來到萬花穀，若說最緊張的，當屬謝淵無疑。
葉凡陪著恩師在萬花穀住了一陣子，見他適應良好，很快就告辭回去藏劍山莊了——再不回去，他兒子都要生下來了。初為人父，他可不想錯過兒子的出世。
不過謝淵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不說王遺風本就不是什麼嗜殺之人，就算陷入泥淖，也始終不改一身傲氣，如今他既是以葉凡恩師的名頭來到萬花穀，那就斷不會做出影響葉凡名譽之事。
他本就是學富五車之輩，更兼身上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氣質，在萬花谷這種文化氣氛濃郁的地方極受追捧。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受這種氛圍影響，整個人看起來平和了許多。
這樣一來，謝淵也放下了心——他倒是不怕王遺風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錯事，而是擔心他犯下錯誤，被萬花穀之人群起而攻。這裡可有一位東方軒宇坐鎮。
正好這個時候毛毛也休養得可以出遠門了，然後他就打算帶著他去少林寺治傷。
本來毛毛尋思莫雨定然是會跟著自己一起去的，所以謝淵說的時候他一點也沒猶豫就答應了下來——雖然他並不會因為自己就此不能習武而自怨自艾，不過若是有機會把身體治好，他也不會拒絕。
沒想到他跟莫雨說了以後，莫雨卻表示會在萬花穀等他回來。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知道，莫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拜了王遺風為師。
莫雨知道王遺風的身份，不過他本就對正道沒什麼好感——不管是之前追殺他和毛毛搶《空冥決》的那些人還是浩氣盟，所以對於王遺風的身份並沒有什麼抵觸。
好在他也知道謝淵跟王遺風不對付，所以他特意叮囑毛毛不許把這事告訴謝淵。
毛毛也沒多想，一口應了下來——莫雨跟謝淵不對付，幾乎整個萬花穀的人都知道了，謝淵還沒少拿這事跟他開玩笑，說他交的這個兄弟倒是當真極重視他，因為小夥伴被搶了，所以吃醋鬧彆扭，都看他不順眼了。他還想著，大家都說王公子是個非常厲害的人，雨哥那麼聰明，若是拜了王公子為師，將來一定更厲害。
倒是唐驚鴻為這個消息而感到驚喜——只有莫雨能夠學會凝雪功，那血咒之毒就不是太大的問題了。至於兩個小傢伙可能踏上遊戲原劇情，再次投身不同陣營相愛相殺什麼的，就暫時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了。
不過其實如今的情況已經比遊戲原劇情好很多了。
至少……這兩個人沒那麼被動。
實際上，她現在有更棘手的問題。
唐驚鴻坐在三星望月其中一個的頂端，盤膝看著手裡的資料，微微歎了口氣。
「你說你年紀輕輕、感情穩定、事業順遂的，有什麼好歎氣的。」
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唐驚鴻嚇了一跳，身形一晃，就要往下跌去。
旁邊立刻伸出一隻胳膊，往她腰間用力一攬——
長長的深藍袖擺交纏飛起，伴隨著一聲調侃：「小心啊師妹。」
唐驚鴻定了定神，抬頭一看，不是唐無樂又是誰？
她重新坐回石頭頂端，扭頭打量著蹲在另一旁的唐無樂：「你怎麼來了？」
「這話該我問你才是吧？好端端的來這裡歎什麼氣啊？」
「……沒什麼。」唐驚鴻扭開臉。
唐無樂卻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拉過來——
他本來是想讓唐驚鴻看著自己的眼睛，有事不許瞞著他，然而這麼一拉，觸手是一片溫熱的膩滑，對上一雙清亮如星子的眼眸，向來帶笑的雙唇紅潤潤的，就忍不住略一低頭，吻了上去。
唐驚鴻愣了一下，也不推拒，直接抬手攬住他的脖子，用力回吻過去，甚至還反客為主地想要把舌頭往唐無樂的口中探去。
唐無樂早就習慣了唐驚鴻的接吻方式，索性也不搶這主動權，等到唐驚鴻的舌頭刷過牙齒探進來之後，立刻用自己的舌頭卷住，用力吮吸——唇舌糾纏，來不及吞咽的口水順著相貼的唇間落下，拉出一條銀絲，亮晶晶的，透著幾分淫靡之色。
他們這個位置很高，一般人看不到，然而正在二層平臺一邊聊天，一邊幫藥王晾曬藥材的穀之嵐和浪淩飛卻看了個正著。雖說因為距離太遠有些看不清，卻也能看個大概。兩人不由對視了一眼，又飛快地移開，垂下頭，臉頰都有些發紅。
又過了一會兒，浪淩飛試探著抬手搭上穀之嵐的肩膀，見她沒有推拒，便低下頭，閉上眼，也親上她的唇。
不知道是心情的問題，還是風景的緣故……這個吻格外綿長。
待兩人回過神的時候，唐無樂的手已經很不老實地從唐驚鴻的領子探進了胸口，而唐驚鴻也沒比他好多少……從腰際伸進去，愛不釋手地撫摸著他緊實的腹肌。
到底是唐驚鴻比較要臉，就算這裡比較高，下面的人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麼，但畢竟是大庭廣眾，一回過神就趕緊把手抽了出來，還掩飾般幫他整了整腰帶。
見此，唐無樂也只能萬分捨不得地也把手抽出來。不過在徹底抽出之前，他忍不住捏了捏那團柔軟，壓著內心激蕩，萬分困惑道：「……我就奇了怪了，明明這麼大，為什麼以前我就跟瞎了似的看不到呢？要是早看到了，那豈不是……」
穿越、系統、快穿。不管哪一樣拿出來都極度不科學，區區男女不分而已，唐驚鴻已經懶得追究了。所以她只是白了唐無樂一眼：「暫且不說這樣的話你我還會不會這麼熟悉……我覺得你會被老太太打斷腿。」
唐無樂：……
唐驚鴻說著，掃了眼他的下半身，笑吟吟地又補充了一句：「第三條腿。」
「……咳。」唐無樂乾咳了一聲，轉了轉眼睛想著怎麼轉移下話題，然後就看到了唐驚鴻懷裡的文書，乾脆一把抽了過來，打開隨意掃了一眼，沒想到卻是真的被驚到了：「安祿山？！那天晚上在長安郊外伏擊追殺我們的不是神策軍也不是金吾衛，竟然是安祿山的私兵？」
唐驚鴻揉了揉眉心，儘量以輕鬆的語氣道：「既然你看到了，我也不瞞你了——就是這樣。」
「可是，為什麼會是他？」唐無樂問完這句話，卻又立刻改了語氣，冷冷道：「不，原因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想要你的命。呵，『安史之亂』……少爺我還正愁沒藉口找他麻煩，他倒是自己撞上來了！」
第120章 10.2二更
唐無樂會這麼說，並非僅僅是說說而已。
所說唐門作為武林世家，不該插手朝政之事，但廟堂和江湖，本就不是能夠輕易分離的兩部分，別的不說，唐門可也有嫡系的姑娘嫁予朝廷高官。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不希望看到戰爭。
也許唐無樂之前是抱持著無所謂的態度，可在上一個世界走了一圈之後，他的態度也發生了改變，大唐的由盛轉衰，史書上一筆一字，書寫得清清楚楚，那個世界的唐門傳承斷絕，也同樣有戰爭的影響。
安史之亂他不知道就算了，如今既然已經知道了，那就肯定不能坐視不理。可安祿山身為三鎮節度使，手握重兵，真要對付他，他一個人的力量肯定是不夠的。但是若要唐門出面針對安祿山，又必須要有理由。而安祿山埋伏偷襲唐驚鴻這個事實就完全可以用上了。
並且他有預感，那天夜裡他和唐驚鴻順利逃脫，安祿山定然還會有後手。
不過唐無樂並沒有等到安祿山的後手，卻先等來了唐老太太派來的人。
如今已經是寒冬臘月，算算時間，他出門已有近半年，而唐驚鴻更是足有一年半未曾回堡了。之前也曾有唐家堡弟子過來找過他，都被他三言兩語打發了。所以這一次，唐老太太直接指派了唐無尋過來尋他們。
唐無尋跟唐無樂不愧是堂兄弟，身上帶著跟唐無樂一脈相承的痞氣。
不過他們還是很不一樣的。唐無樂更多的是肆意而為的囂張任性，唐無尋則是一種綿裡藏針的輕佻風流。
看到唐無尋來了，不管唐無樂還是唐驚鴻，都十分意外。
倒是唐無尋看著他們兩個笑得意味深長：「你們倒是會在外頭躲清閒，我們兄弟幾個可是被老太太和老門主折騰得很慘。」
「老太太幹嘛折騰你們？」唐驚鴻不解——唐傲天是不作不死的典範，本就沒少折騰人。可老太太對他們這些重孫輩卻向來非常和煦。
「小輩兒不學好啊。」唐無尋故作誇張地歎了口氣：「好端端的一個鬥雞遛狗的大少爺，怎麼偏偏就喜歡上了男人了呢？」
「……」唐驚鴻上下打量了唐無尋一眼，道：「所以無尋師兄你是在說你自己嗎？」
唐無尋這才想起自己和楊飲風的事還沒想好怎麼跟老太太交代……他本想瞪唐驚鴻一眼，但轉念一想有唐無樂這事在前，到時候就算他們的事被捅到老太太跟前，應該也沒太大的關係了。這麼一想，他便覺得這兩個弟弟還是挺貼心的，於是笑眯眯地繼續道：「老太太說，喜歡男人還不算，喜歡的還是自家人——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說喜歡就喜歡吧，偏還把驚鴻給拐帶壞了。她老人家可是氣得很呢。」
唐無樂沒理他，只在心裡哼了兩聲——等以後驚鴻換回女裝，看不把你們嚇一跳。
唐無尋也不在意他的態度，轉而對唐驚鴻道：「老太太知道我要過來，特意讓我給你轉達幾句話——她說無樂從小被寵壞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如今年紀還小，雖說願意跟他在一塊兒，可也難保不是被他甜言蜜語哄騙的。若是你將來長大了，懂得道理了，想要跟他分開，老太太也定然是站在你這邊。」說到這裡，他頓了頓，也是想要說給唐無樂聽：「不止老太太，我和無言、無影也都站在你這邊。」
唐無樂撇嘴——師妹哪裡年紀小了？明明過了年就可以及冠了。以女子來算，也早就過了及笄之年。老太太果然偏心啊——雖然這份偏心，他求之不得。
唐驚鴻卻是微微睜大眼。
唐無尋不由抬手揉了把她的頭髮：「若是有時間，過年的時候回家一趟吧——」
兩人又陪著唐無尋敘了會兒舊。
唐驚鴻這才知道，唐無樂早就把他們的事情傳回唐家堡了，具體的時間，大概可以追溯到他剛意識到對她的感情那會兒。
剛聽到這個消息，老太太簡直氣得不行。這世道，男歡女愛才是正經，這男人跟男人……這都是什麼事啊？更何況唐驚鴻是唐簡送回來的，唐老太太最為喜愛唐簡這個養子，如今唐簡失蹤，唐老太太便把這一腔關愛放在了唐驚鴻身上。再加上唐驚鴻本就挺招人喜歡的，在老太太眼裡，定然是唐無樂這個素來不服管教的小霸王帶壞了她——這麼一對比，小輩兒喜歡個男人倒不是問題了。
老太太也曾派人想要把唐無樂帶回來，可唐無樂有身手有手下，他若不想回去，又哪裡是那麼容易被帶回來的。相反，唐無樂時不時就往唐家堡送信，或者撒潑耍賴、撒嬌央求，或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或者胡說八道、胡亂忽悠，總之一來二去地，倒也讓老太太接受了這個事實——誰都知道唐驚鴻不是唐門血脈，如今她又入了隱元會，說不準將來就徹底脫離唐門了，他倆情緣了的話，不是正好可以把人「娶」回唐家堡嗎？
敘完舊，唐無尋左右看看兩個師弟，越看越覺得還挺般配，自己坐哪裡都嫌礙眼，索性起身出了門，表示要去看看萬花谷這大唐三大風雅之地到底是如何風雅。
等唐無尋走了，唐無樂問唐驚鴻：「所以過年的時候我們回去嗎？」
「過年恐怕來不及，年後倒是可以回去看看。」唐驚鴻默默盤算了一下自己近期的安排，不提隱元會的事情，這個年她肯定是要陪著毛毛莫雨一起過的。毛毛雖然有謝淵陪伴，可他應該更像跟莫雨一起，而王遺風如今估計根本就沒有年這個概念，所以她也想留下來陪著兩個小傢伙。不過……唐驚鴻抬眼看向唐無樂：「說起來，你告訴老太太我們的事的時候，我們好像還沒在一起吧？」
「反正你只能跟我在一起。」唐無樂拉起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我是認真的。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歡喜或者不願意，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放開你的。」
——綁也要把你綁在我身邊。
——任何人都不能阻攔，唐家堡的親人如是，你自己亦如是。
唐驚鴻垂下眼睛，看著交握在一起、膚色相近的兩隻手，微微笑起來：「這樣最好。」
「嗯？」聲音太低，唐無樂沒有聽清楚。
唐驚鴻直接抽出手，起身站到他身邊，環上他的脖子，交換了一個吻。
——她分不清自己對唐無樂到底是個什麼感情，不過事已至此，她不會後悔，也絕不給他後悔的機會。
「唔……晚上、留下嗎？」唐無樂用力扣住她的腰，問詢的聲音裡帶著難耐的喘息，還有些粗啞。
「……不。」話一出口，唐驚鴻就回過了神，稍稍離開唐無樂，搖搖頭：「今晚有事。」
「……好吧。」唐無樂也冷靜了幾分，「正好我也有事要跟大哥商量。」
「我這就該走啦。」唐驚鴻說著，安撫地親了親唐無樂的唇角，這才理了理衣服鬢髮，起身離開。
看著唐驚鴻離開的背影，唐無樂突然有些鬱悶地想到——自從莫雨和毛毛這兩個小子不在萬花谷以後，師妹真的很少回來了，所以他為什麼不也去長安城租套房子呢？
唐驚鴻說有事，並不是敷衍唐無樂的。
安祿山是安史之亂的直接原因，她本就對他頗為在意，而當無意中得知埋伏她的人也是安祿山后，她便讓人更加密切注意他了。她能猜出安祿山對她出手的原因，大概是因為他發現之前那期專門介紹他的小報暴露了他的野心——其實那小報不過是正常介紹他的履歷之類的，有心人確實能看出來什麼，但大多數人看著不過是普通的介紹，至於安祿山，不過是做賊心虛。
只是唐驚鴻想不通的是，知道她是小報創始人的，並不多。
所以安祿山是怎麼知道的？
隱元會的人她並不全信，所以只能親自暗中探查——最近她藉口無聊，讓人整理一份在她身邊幹活的隱元會成員的人事資料，還差一點就看完了。
她趕回長安後，把最後這點資料看完，卻仍舊找不到值得懷疑的物件。
直到天黑，仍舊一無所獲。唐驚鴻心事重重地洗漱上了床，難得地有點失眠。
正借著月光數著床帳子上繡的碎花，突然聽到窗邊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唐驚鴻並沒有太在意，只當是哪裡來的野貓在扒窗戶，畢竟以前這種事並不少見。
果然，響聲慢慢停下，估計是野貓扒得不耐煩跑了。
唐驚鴻閉上眼，打算再把最近的事情從頭梳理一遍，冷不丁卻嗅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縹緲香氣，仿佛是最近長安城女孩子間最為流行的西域熏香……
她猛地單手半撐起身子，轉頭看過去，然後恰好對上白色的面紗之上露出來的一對蔚藍眼眸——雙眸微彎，仿佛帶著融融笑意，蔚藍如海，猶似含著無限深情。
第121章 10.3一更
雖然面上覆了輕紗，可光從這雙多情的碧眸便可以猜出這應該是位極為美麗的女子。柔軟的身段亦是妖嬈嫵媚，雪白的薄紗衣衫勾勒出玲瓏的身段，長裙開叉很大，便是不動，也能看到一雙雪白袖長的大腿在其間若隱若現。
只消一眼，唐驚鴻便認出了來人，卻不由一怔：「……蘇曼莎？」
蘇曼莎捂唇輕笑：「唐少爺竟然還記得奴家？」
唐驚鴻慢悠悠地坐起身子，雙腿從床上垂下，踩在羊絨地毯上，雙臂環胸，略微往床框上一靠，絲毫不因為此時的場景而有半分尷尬，姿態優雅，笑吟吟地道：「似姑娘這般美貌，見過一次之後，驚鴻怎敢、又怎麼捨得忘記？」
「果然像街上姐妹們說的，唐少爺最是會討女孩子喜歡。」蘇曼莎說著，目光輕輕從她身上掃過。她本就是西域人，高鼻深目，五官深刻，雙眸湛藍如海，睫羽長翹，此時眼尾微微上挑著，搭配著夜色和這一身薄紗般的長裙，透著若有似無蠱惑味道。
便是唐驚鴻都有那麼一瞬間被這渾然天成的嫵媚撩到，略定了定神，方才道：「那是因為女孩子們都太可愛了，實在由不得人不喜歡——只是不知道蘇姑娘深夜前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蘇曼莎準確地捕捉到唐驚鴻那一瞬間的失神，往前走了兩步，站到唐驚鴻身前，略微俯身，與唐驚鴻的臉幾乎只隔了一層薄紗，柔聲道：「有要緊事如何，沒有要緊事……又如何？」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就是氣音，十分撩人。
而且蘇曼莎這身長裙領子也極低，唐驚鴻甚至都能想像到此時她若垂下視線，便能看到何等美麗誘人的「風景」。
唐驚鴻向來尊重女孩子，就算是送上門的便宜也並不想占——更何況她本就沒有興趣。
所以她直視著蘇曼莎的眼睛，略微往後仰了仰，抬手輕按住她的肩膀，免得她再靠過來，臉上仍舊保持著得體的微笑：「沒有要緊事的話，姑娘該回去睡覺了——熬夜對身體不好。」
「可唐少爺不也還沒睡嗎？」蘇曼莎有些不開心地橫了唐驚鴻一眼，可這一眼與其說是嗔怪，不如說是撒嬌，卷翹的鴉羽仿佛直接掃進心裡。她說著，抬手拉下唐驚鴻按在自己肩膀的手，長腿一跨，直接坐到唐驚鴻腿上，再次往前探了探身子，湊到她面前，吐氣如蘭：「長夜漫漫，既然唐少爺睡不著，那讓曼莎來陪唐少爺好不好？」
蘇曼莎身上的香氣大約是另加了些什麼東西，聞起來沉鬱卻又並不顯得濃重刺鼻，清淡而又醉人，縹緲無形，似有若無，配合著蘇曼莎的語言和動作，不動聲色地刺激著人的感官。
唐驚鴻眨眨眼，總算明白蘇曼莎是來幹嘛的了——安祿山的摘星長老，可不只是長得好看而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隱元會在長安城裡的這處據點居然跟蘇曼莎所在的那家名叫摘星閣的舞坊在一條街上。蘇曼莎是安祿山的人，那天見過之後，她便派人去查了查，果然那家舞坊不是什麼簡單的舞坊，而是安祿山安置在京城的眼線——蘇曼莎的身份倒是藏得很好，隱元會並未查出她和安祿山的關係，若非唐驚鴻本就知道，怕是要把她當成一個普通舞女了。
前陣子安祿山奉召入京，為了更好地應付皇帝，結交京城權貴，京城的資訊是必不可少的，而歌舞伎坊往往能流出許多不為人知的消息。安祿山會這麼做，也無可厚非，畢竟隱元會也在做一樣的事情，甚至於，隱元會名下的產業更多。再加上自那以後她幾乎一直在忙毛毛莫雨的事情，偶有閒暇也被唐無樂纏住了，也就沒太理會這些事。是以雖然唐驚鴻離摘星閣比較近，跟蘇曼莎卻並沒有太大的交集。
所以蘇曼莎此次過來，定然不是來敘舊的——本就沒有大半夜敘舊的道理。
既然不是敘舊……唐驚鴻冷靜地看著蘇曼莎，目光從她的脖子往下一一掃過，蘇曼莎衣著單薄，那她的武器會藏在哪裡？這麼一想，唐驚鴻突然感興趣起來——蘇曼莎執行安祿山的暗殺計畫，如今她得以享受這一殊榮，也不知幸運還是倒楣。
唐驚鴻想著，突然一拽蘇曼莎的手，然後使了個巧勁，在蘇曼莎的驚呼聲中，翻身將她壓下，將她覆面的的輕紗揭去，嘴角也挑起一抹曖昧的笑容：「不知蘇姑娘要怎麼陪我？」
本來蘇曼莎看到唐驚鴻冷靜的眼神，還以為此次計畫定然要失敗了，只是不等她在撤退和繼續中做出選擇，卻被唐驚鴻突然反壓下來，甚至還說出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
蘇曼莎嬌笑著抬手纏上唐驚鴻的脖子，把人拉近，往她臉上輕輕地吹了口氣，吐氣道：「唐少爺想要曼莎怎麼陪？」
唐驚鴻卻又突然往一旁挪了挪，避開她，「我記得蘇姑娘是賣藝不賣身的？」
「那是在今晚以前，等明天……等明天……」碧藍的雙眸瞬間盈上淚水，蘇曼莎垂下眼眸，潔白的牙齒咬住下唇，停頓了半晌，才悲戚道：「與其到時候任憑老闆安排，不如今晚讓曼莎選一個自己喜歡的。」
演技滿分。
若非這是一把帶毒的利刃，懸在心尖令人一直不敢放鬆，唐驚鴻險些都要信了。既然蘇曼莎願意演，她也不妨捨命相陪——唐驚鴻抬手撫上蘇曼莎的臉，面露憐惜：「能得姑娘青眼，是驚鴻的榮幸——可我們似乎也不過只見了一面？」
蘇曼莎抬起頭，眼睛裡帶著羞怯：「這正說明少爺可靠。若是……以後也能多照拂奴家一些……」
說著，用力拉下唐驚鴻的脖子，把雙唇遞了過去。
唐驚鴻下意識地偏頭。
蘇曼莎的唇落在了她的臉上。
女孩子的雙唇很柔軟，突然親上來，就算唐驚鴻都有一瞬間的愣怔。
「唐少爺真是的……」蘇曼莎嬌嗔著，不依不饒地蹭著唐驚鴻的臉，往唇邊挪去，自然地舉起左手，似乎想要捧住她的臉，不讓她再次躲開。
下一秒，唐驚鴻卻突然抬手，準確地抓住她的這只手——手如柔荑，白皙柔軟，精心修剪的指甲染著豔麗的丹寇，然而在指間卻夾著一枚薄薄的鋒利刀片。
刀片上繪著精緻花紋，原本應該是枚指環。
唐驚鴻眼前不由晃過她的另一隻手，似乎也套著類似的指環，她用力將蘇曼莎的這只手拽到脫臼，而後往旁一滾。
左手傳來錐心的痛，卻絲毫不影響蘇曼莎的動作——右手指環展開，也變成一枚刀片，正要劃下時，卻突然一遲疑。
唐驚鴻剛好躲開，一把抓起一旁的千機匣。
只是不等唐驚鴻扣動機關，蘇曼莎一直言笑晏晏的臉突然變得古怪起了，她轉頭上上下下打量著唐驚鴻：「……難怪會失手——唐姑娘？」
唐驚鴻：……
扣動機關的動作一滯，她這才想起來方才滾開的時候似乎貼到胸了。
蘇曼莎卻也借著這個機會滾下了床，躲開千機匣的射擊範圍。任務失敗，她打算先撤退——既然是從窗子進來的，自然也是跳窗走，只是沒想到她剛走到窗邊，窗戶便自己打開了，一個人影突然冒了出來。
看到他跟唐驚鴻相似的唐門弟子打扮，蘇曼莎愣了一下。
唐驚鴻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他，也是一愣。
至於跳窗進來的人更是沒想到屋裡會有兩個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向唐驚鴻怒目而視，控訴：「你爬牆！」
「誒？！」唐驚鴻正要解釋，卻瞧見蘇曼莎想跑，連忙道：「不……等等，師兄你先攔下她。」
唐無樂下意識就要動手，卻冷不丁瞧見她臉上鮮豔的唇印，火氣蹭地就上來了。雖然他心裡知道以唐驚鴻的人品肯定是不可能「出軌」的，奈何人證物證俱在，心裡的火氣根本壓不下來。這種情況小三算個球球，要收拾也是收拾自家情緣，所以他完全不管蘇曼莎，大步往床邊走。
唐驚鴻一看蘇曼莎要跑了，唐無樂也不追，只好跳下床，自己上。
看到這一幕，唐無樂的火氣更加上頭：「唐驚鴻！你給我站住！」
雖然好奇這兩人的關係，不過逃命要緊，蘇曼莎跳出窗戶，翻身使著輕功上了屋頂，隱隱地還能聽到兩人的爭執。
「你別鬧，人都跑了！」
「哦，小三跑了，很可惜哦？」
「我說了不是那種關係！」
「管她是不是！她親了你對不對？你是我的，怎麼可以被別人親到！髒髒髒，快洗臉洗臉……」
「哪裡髒啦，人家小姑娘身上香香的……」
「唐驚鴻你還說！——她肯定不只親了你，說吧，她還碰了你哪裡？一起洗了！」
蘇曼莎大概逃跑很有一手，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唐驚鴻本想追出去看看，卻被唐無樂纏著，大半夜的直接拖去院子水井邊，打水洗臉。
洗完他還嫌不夠，捧著唐驚鴻的臉，在被留下口紅印的地方親了一遍又一遍。
唐驚鴻覺得臉頰都有點疼，肯定紅了，可看著唐無樂這幅炸毛的樣子，又沒法阻攔，只好天馬行空地想著明天一早該怎麼跟人解釋臉上的紅印子。
至於蘇曼莎……算了，終究是立場不同。她雖然是安祿山的左膀右臂，可也是個可憐人，大約也是……命不該絕於此吧。待下次見面，她便不會再有絲毫留情。
第122章 10.3二更
雖然唐驚鴻對隱元會各種不滿，但還是不得不承認，無名給她安排的天字零零柒和零零玖真的都是很體貼的人。
比如，第二天早上看到她臉上的紅痕，而後又聽她說是被屋子裡的蟲子叮的之後，他們就親自跑了趟萬花谷，請裴元這位醫道大手親自給配了驅蟲藥和用來抹臉的藥膏。
當時去的是天字零零柒，零零玖仍舊留在唐驚鴻身邊負責保護她——順便一提，要不是唐驚鴻考慮到自己的性別問題，嚴令禁止他們在她睡覺的時候過來院子，昨晚也不至於讓蘇曼莎跑了。若非裴元跟零零柒也算相熟，早就直接把人打出去了——大冬天的，哪裡來的蟲子！
天字零零柒在這邊求藥，那邊唐無樂直接帶了人去摘星閣——等他冷靜下來以後，才有時間聽唐驚鴻解釋，那個姑娘並非是他想像中唐驚鴻找的小三，而是安祿山派來暗殺她的殺手。
唐無樂並沒有因此產生所謂的歉疚之類的情緒。
是的，他直接帶人去了圍了摘星閣——反正想要動他師妹，他頭一個不允許。
不過預料之中，她早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面對唐無樂那副今兒個勞資就是來砸場的囂張模樣，舞坊老闆表現得十分惶恐，等得知他是來找蘇曼莎的之後，就適度地表現了內心的憤怒和痛心，跟他一起同仇敵愾起來——蘇曼莎畢竟也算是他們店裡的頭牌呢，她跑了，自然是他損失最大。
但是今天之所以只是唐無樂來，本就是來鬧事的。畢竟他們最多只能說這家店跟安祿山有關係，卻完全拿不出證據證明蘇曼莎跟安祿山有什麼關係。既然講不了道理，只好唐無樂直接擼袖子上——他少爺管你們店跟蘇曼莎有沒有關係，反正人是從你們這裡出來的，那這個賬就得跟你們算。
然後他就指揮手下，幾乎把個舞坊砸的沒剩下一點囫圇的東西，又警告老闆一聲，說是如果蘇曼莎回來了，要第一時間通知唐門的人之後，便帶著人揚長而去。
反正這店是安祿山的，砸了別說唐無樂，就是唐驚鴻都沒半分心疼。
而店老闆找人打聽過後知道這位是唐家堡最不服管教的小霸王，連老太太都拿他沒辦法後，也就只能跟吞下這口苦果。
唐無樂打砸舞坊的時候，蘇曼莎正裹著一身漆黑的披風站在人群中圍觀。
等唐無樂走了以後，她方才沖店老闆一番致意，轉而回了安祿山在京城的府邸。
這一次安祿山進京面聖雖說又被彈劾了，但是憑著他一張巧嘴，外加楊貴妃的回護，非但沒獲罪，反而得了皇帝賞識，進而留他在京城過完這個年再回去。
安祿山未必喜歡京城。畢竟是天子腳下，哪裡比得上土皇帝的日子舒坦。不過京城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美食多、美酒多、美人更多。
所以蘇曼莎回去的時候，安祿山正摟著幾個姑娘喝著美酒、聽著小曲，聽屬下回稟「摘星姑娘回來了」，也只是撩起眼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喝上一口旁邊美人遞到嘴邊的酒，繼續隨著曲子抖著腿。
這個時候的蘇曼莎資歷不足，尚未到長老的地位。這還是她第一次任務失敗，按照慣例，任務失敗就是個死。而她之所以會回來，一是有關於唐驚鴻的最新消息，二來……她的師父令狐傷畢竟是安祿山的結拜兄弟。看在這兩者的份上，興許還有活下來的機會也不一定。
不過到底是任務失敗，所以一進去，她便自覺地跪了下來。
安祿山一看她這個動作就什麼都明白了，微微皺了皺眉頭，卻什麼都沒說，而是繼續聽曲。
久居塞外，安祿山更喜歡蒼涼悲壯的高歌，所以這京城流行的纏綿哀婉的調子他也就只是聽個新鮮，沒聽一會兒就厭煩了，揮手讓所有人都退下，這才轉眼看向蘇曼莎，用聽不出情緒的語氣問道：「任務失敗了？」
蘇曼莎依舊跪在地上，師承令狐傷，縱然資歷較淺，她也算是個一流的劍客了，腰背挺直，目視前方，即使跪著，仿佛也帶著一股不屈的韌性，沉聲答道：「是。屬下無能。」
安祿山晃著手裡的酒杯，眯著眼打量著她：「你該知道，無能之人，在我這裡是個什麼下場。」
「是。屬下知道。」蘇曼莎略一低頭，「只是屬下有一……」蘇曼莎說著，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妥，迅速地抬頭看了一眼，就看見安祿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略有幾分迷離。她不由低下頭——她習慣穿著開叉比較大的裙子，此時這樣跪著，一雙雪白修長的大腿幾乎毫無保留地裸露了出來。
她雖然慣來以色誘殺目標，但那是在已知目標會死的前提下。她心有所屬，並無心亂勾人。所以她想要拿裙子遮住大腿，不料剛扯住一邊，隨即便被一隻粗壯的胳膊攔住了。
她再次抬頭。
安祿山不知何時從臥榻下來，站在她身前，眼睛裡是她曾經見過無數次的、噁心至極的情欲之色。
蘇曼莎仿佛預感到什麼，果然安祿山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指尖摩挲，粗聲道：「曼莎也長大了啊——一個月後，你來侍寢。」
蘇曼莎心底霎時一片冰涼，如墜冰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可師父那裡……」
「所以是一個月啊——一個月時間，足夠從義弟那裡跑一個來回了……」
言外之意——若是令狐傷不同意，他完全可以過來，親自替徒弟拒絕他。
安祿山說完，便放開蘇曼莎，大笑著出了大廳。
師父……蘇曼莎仰起頭，緩緩閉上眼，免得眼淚落下，垂在身畔的雙手不由握緊，長長的指甲紮進手心，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
不管遊戲裡劇情如何，這裡的蘇曼莎，不過還是個少女而已。
對於唐驚鴻來說，蘇曼莎這事暫時就算結束了。不管安史之亂還會不會發生，總歸到時候若是在戰場相遇，她不會留情就是。
除此之外，又快過年了。
唐家堡是個大家族，年關的時候祭祖之類的活動都是不少的。
唐驚鴻身份尷尬就算了，但是唐無尋作為嫡長孫，是定然要回去的。他要回去，為了避免繼續面對老太太的嘮叨，他順手把唐無樂也帶走了。唐無樂當然是不想跟師妹分開的，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唐無尋比他陰險多啦，為免被人喂了藥，迷迷瞪瞪地被綁回去，唐無樂只好屈從了。反正師妹說好了，年後會回去一趟。
前後腳——唐無樂剛依依不捨地跟唐驚鴻揮別，跟著唐無尋回去唐家堡，毛毛就被謝淵手下的天罡武衛送來了。
唐驚鴻一直覺得王遺風和謝淵莫不是有一腿，過來救人的時候一起來的，此時送人回來，還是一起的。
沒錯，莫雨也是在同一天被雪魔武衛送回來。
雙方人馬堵在長安城門口，好險沒打起來。
毛毛去少林本想求見渡啟大師，不過玄正沒給引薦，而是贈了他半卷《易筋經》，還說另一卷不知去向，若是能找到，合在一起練，比找渡啟師叔更有用。
也是巧得很。毛毛給莫雨寫信的時候提了這麼一嘴，莫雨就跟王遺風抱怨說謝淵果然不靠譜，就這麼給個禿子哄了，半拉經書能練出個什麼。
然後王遺風就想起好像聽說陳和尚那裡有剩下的半拉，就直接派人讓陳和尚給毛毛送過去。
所以這段時間莫雨跟著王遺風往西，一邊四處轉悠著，一邊學習著凝雪功，以壓制血毒，而毛毛則跟著謝淵回了趟南屏山，去祭拜穆天磊。
不過兩人都惦記著當初約好了，一起回來過年，這才得以見著。
這次過年，唐驚鴻沒在萬花穀，而是帶著兩個小傢伙去了長安城唐無樂買下的那棟宅子裡。
雖然唐無樂是匆匆忙忙買下來的，不過以他的性子，這宅子確實不錯，是被人精心佈置過的，尤其是一些細節，盡顯溫馨，是一座完全可以稱為家的宅子。
而且是屬於他們自己的家。
除塵掃灰張貼春聯……帶著兩個小傢伙忙忙碌碌一陣，很快就迎來了除夕夜。
因為莫雨和毛毛的經歷問題，這宅子雖然不小，唐驚鴻並沒有請太多傭人，不過三五個人，打掃房間做飯足矣。
吃過除夕晚飯後，三人一起來到院子。
此時寬闊的院子裡掛滿了燈籠，一片燈火通明，下人們擺好了煙花，得到唐驚鴻示意，上前一個個點燃。
就在煙花炸開的那一瞬間，突然有人自牆頭跳下來。
一身白衣、手執長劍、面容清冷，看到他們後，嘴角一彎，顯出一絲笑意：「沒有我，這除夕夜怎麼能算是團圓？」
唐驚鴻不由露出個驚喜的笑容：「可人？！你怎麼會來？」
第123章 10.4一更
可人來了以後，雖然只是多了一個人，小院裡卻頓時變得熱鬧了許多。
毛毛和莫雨都太懂事太乖巧了，尤其莫雨，雖然比遊戲裡提早兩年結束流浪的旅程，也沒有再經歷遊戲裡毛毛跳崖的劇情，可到底還是沒能改變他陰沉寡言偏激的性格。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問題，莫雨很懂事，像他這種年紀本該是中二病頻發的時間，然而他卻似乎根本沒有叛逆期，成熟得像個大人似的。
毛毛向來都是小天使，從來不做多餘的事情，而做出來的事情往往又格外貼心。
雖然是帶著兩個孩子，不過唐驚鴻非常輕鬆，有些事交代一次就夠了，完全不需要費心。
更何況，相依為命多年，毛毛和莫雨早就學會了彼此照顧，根本沒唐驚鴻什麼事。
可人就不一樣了。她雖然性子畢竟冷淡，算是浩氣盟的高冷女神，但這也只是表面現象而已。她自小拜劍聖為師，生活裡除了劍就只有師父，話少不過是習慣，實際上比小他很多的毛毛和莫雨任性多了。
可人進了院子後，先是掃視了周圍一圈，然後有些疑惑地問唐驚鴻：「小月呢？驚鴻姐你不是說找到她了嗎？聽說她拜了萬花谷弟子為師，醫術高超，快讓我見見，有了認識的大夫，以後打架我就可以打個痛快啦。」
毛毛解釋道：「小月本來是要來的，半路被個什麼藥宗的人帶走了，說小月是他們的新宗主。」
說到這裡，可人就懂了——她隱約聽謝淵說過，隱匿數十年的北天藥宗似有重出江湖的跡象，因為他們找到了失蹤已久的正統繼承人陳氏一脈的下落。毛毛這麼一說，那這個人大概就是陳月了。
可人到底感情寡淡，知道昔年偶然結識的小夥伴尚還安好就放下了心，然後長劍一揮，指向莫雨，慨然道：「可敢一戰？」
雖然可人當初在稻香村並沒有寄養多久，可就跟個小公主似的，雖然板著個臉，但是漂亮驕傲，光鮮亮麗，幾乎人人都喜歡。跟莫雨這種除了毛毛幾乎人人嫌棄的存在屬於兩個極端，所以他心裡一直不怎麼看得上可人，更別說那次他血咒發作，還是她可人幫忙解決的，這讓他對可人的態度一直很複雜。此時聽到可人挑戰，也沒什麼可拒絕的，毅然迎戰。
毛毛跟所有的小夥伴感情都很好，所以在他眼裡，小雨哥哥、可人姐姐、驚鴻姐姐還有至今仍在外地的小月，大家的感情也都很好。此時可人和莫雨打起來了，也不過是切磋過招，沒什麼可擔心的，還有心情搬了兩個小板凳——一個是給唐驚鴻的，雙手托著下巴，看著他們打。
可人劍術高絕，莫雨也不是逞勇鬥狠之輩，唐驚鴻看了一會兒，就轉身去了廚房。等她回來之後，莫雨和可人已經打夠了，可人正在訓毛毛：「……瘦得跟個豆芽菜似的還學別人練武，等你胖十斤我再跟你打——唔。」
唐驚鴻走過去，一人嘴裡塞了一塊糖。
然後看著三張神情各異、年紀不一的臉上此時難得一致地艱難地動著腮幫子的模樣，唐驚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三人想說什麼，偏又被糖黏了牙，完全張不開嘴。
唐驚鴻笑夠了，方才道：「膠牙餳吃過啦，今後這一年，就只許說好聽的啦，尤其是你小雨！」說著，抬手拽了拽莫雨的臉皮。
莫雨吃疼，偏牙給黏住了，只能怒目而視。
等三人順利把膠牙餳吃完，唐驚鴻又舉起糖碟：「還要吃嗎？」
莫雨和可人都覺得吃這玩意兒太毀形象，全都高冷地拒絕了，倒是毛毛覺得甜甜的很好吃，舉手表示還要。
唐驚鴻在廚房吃過了，也覺得太黏牙，索性把一整碟都遞給毛毛：「別吃完。最多吃一半。」
見毛毛點頭應了，唐驚鴻這才又笑道：「好啦，膠牙餳也吃了，你們一人說句好聽的給我聽聽——唔，小雨先說。」
莫雨本想拒絕，可一垂下眼睛就見毛毛腮幫子一鼓一鼓地嚼著糖，巴巴地看著他，而轉開眼睛，便對上了可人明顯看戲的模樣。莫雨只好認真思索了一下，道：「那就——希望驚鴻姐姐想要的都能得到吧。」
「不就是心想事成麼？俗！」可人嘀咕了兩句，然後轉了轉靈動的眼睛，笑道：「驚鴻姐這就又老了一歲，再也不是能自稱十幾歲的人咯——那就祝驚鴻姐早日覓得如意郎君，給我們生個小糖糖吧！」
「驚鴻姐姐早就有如意郎君了，還用你祝福。」莫雨逮到機會，立刻不屑地看了可人一眼，嘲諷道。
「誒？！」可人驚訝地差點跳起來：「是誰！姑娘要找他決鬥！」
唐驚鴻一把按住她的腦袋，將她鎮壓下去：「省省吧你，不就想打架，一會兒我陪你——毛毛呢？」
毛毛眨巴眨巴眼睛，正好咽下膠牙餳，清脆道：「嗯……那我就祝願驚鴻姐姐，在新的一年裡，少生病，不受傷，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唐驚鴻不由溫煦一笑，摸了摸他的頭。
這時毛毛突然指向天空，道：「煙發！」——剛塞進去的糖粘了牙，吐字不清。
唐驚鴻被逗笑，轉頭看過去。
那大概是宮廷煙花，在半空炸開一朵又一朵碩大而繁複的煙花，最後顯現出幾個大字——
天佑大唐，盛世長存。
毛毛不由鼓起掌來，就連莫雨都微微露出點笑意，唐驚鴻也不由笑起來——盛世長存啊……
看過了煙花，四人便回了屋裡守歲。
他們也算常年未見，有無數的話想要說，倒是沒有一個犯困的。
他們談當年的一些矛盾與爭執，談小月小白小荷、談村子裡那些或好或壞的大人們……說到後來，都萬分遺憾小月沒有回來，看著時間差不多到子時了，唐驚鴻轉身又去了廚房，端來水餃打算做夜宵。
不過回來的時候發現三個小傢伙神情有些異樣，忍不住問了句怎麼了，毛毛似乎想說，卻被可人捂住了嘴，莫雨則過來接水餃，甚至還十分反常地誇起水餃好吃。
大過年的，唐驚鴻暫且放下這事，然後笑著給每人倒了一杯屠蘇酒，挨個碰杯道：「願毛毛調理好身體，成為像穆大俠那樣的磊落男兒；願小雨遠離血毒困擾，對這個世界更多一點喜歡；願可人劍術更進一步，成為比劍聖更為厲害的存在；也祝遠在藥宗的小月，能夠順利接掌藥宗，早日與我們團聚……」
「飲盡屠蘇酒，黴運全趕走。」
「想什麼呢？困了？」
唐家堡一大家子也在守夜。趁唐無言拿在萬花七秀長歌聽到的故事哄著老太太開心，唐無尋一扭頭，便看到唐無樂正在發呆，不由碰了碰他的胳膊，問道。
「沒——在想師妹。」唐無樂隨口答著，嫌棄地躲開他。
唐無尋的困意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驚訝得嗓音都變了：「師妹？！哪個師妹？」
——這聲音有點大，附近的唐門弟子們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唐無樂：「……」哦說漏嘴了。
唐無尋也知道給弟弟留點面子，連忙壓低了聲音，警告道：「唐無樂我可告訴你，你若有負驚鴻，別說老太太，我頭一個不原諒你。」
唐無樂趕緊改口：「不是……我就是在想驚鴻師、師弟——也不知道這會兒她在做什麼呢。」
唐無尋的眼神頓時變得更奇怪了——管師弟叫師妹，這是什麼毛病！莫非二弟還是沒法接受自己喜歡的是小師弟的事實？結合自身的經歷，唐無尋覺得自己有必要對這位弟弟進行一番訓誡——唐門弟子，喜歡就喜歡了，做什麼那麼糾結！
唐無樂聽著唐無尋的叨叨，簡直恨不得捂住耳朵——大哥啊我的親大哥，我跟驚鴻的關係才不像你跟你那姘頭似的呢……話說唐簡老爺子您到底去了哪裡？到底有啥非讓驚鴻女扮男裝的理由啊？好想抱著美美噠師妹在唐家堡秀秀秀啊……
不提唐無樂這邊被受折磨，過完年，尚未出了正月，唐驚鴻便準備動身回巴蜀。
只是還沒等她出發，卻發現長安城整個戒嚴了，而滿城搜人的不只是皇城守衛，還有安祿山手下的狼牙軍。
看著那身打扮，唐驚鴻好容易才控制住了上去揍一頓的衝動，隱隱地聽著左鄰右舍討論說似乎是有人夜裡潛入安府偷襲了安祿山，就連皇帝都震怒了。
唐驚鴻想了想，決定先回趟隱元會。
果然關於安祿山的消息都已經報上來了——安祿山確實被人襲擊了，而且是差點死在了美人鄉。
沒錯，就是安祿山晚上摟著美人睡覺、意亂情迷之際，被他的姬妾襲擊，聽說……某個不可言說的部位似乎遭受重創。
令人意外的是，那個姬妾已經從守衛森嚴的安宅順利逃脫。
唐驚鴻似有所感，直接翻到文書最後一頁所附的具體通緝令，一個熟悉的名字赫然入目——
蘇曼莎。
第124章 10.4二更
刺殺朝廷命官，甚至連皇帝都驚動了，不管是皇城守衛還是狼牙軍，都非常盡心盡責地四處搜查。
唐驚鴻去了隱元會，唐無樂的那座宅子只剩下毛毛莫雨和可人。聽到「砰砰砰」的敲門聲，毛毛興致很高地跑去開門。
然後就被一柄狼牙棒抵住了脖子。
「喲是個小鬼。」那人一身軍裝，粗聲粗氣地問道：「全城戒嚴、搜捕嫌犯——把……」
他剛說到這裡，就突然察覺到一陣不妥，緊跟著武器被人一把抓住——完全無視其上參差不齊的尖銳。
他抬頭一看，是個也就十多歲的小鬼，披頭散髮、臉色蒼白，瞧著弱不禁風的模樣，卻毫不遲疑地把最開始的小鬼拉到身後護住，看著他的眼神陰冷，讓人心裡滲得慌。
那狼牙軍生出幾分畏懼，但是想到難得這次可以在京城耀武揚威，就連皇城守衛也是聽他們長官的調遣，立刻又鼓足了勇氣，用力想要把狼牙棒拽回來，卻怎麼都拽不動。
下一刻這眼神陰冷的小鬼手下突然一用力，精鋼所制的狼牙棒仿佛變成了一塊麵團，尖角軟成一坨，整個棒身也被折成個直角。他的聲音也如同他的眼神一般陰冷：「再拿武器指著毛毛，你就是這個下場。」
狼牙軍臉上露出明顯的畏色，可又不甘心給個小鬼嚇到，正要招呼其他兄弟前來幫忙助威，另一個官銜明顯比他高的狼牙軍疾步走了過來，只大概掃了一眼眼前的情況，便立刻點頭哈腰地道：「這位少爺，不好意思，我這手下不懂事——不過我等也是奉命行事……」他說著從懷裡拿出一張紙，展開給兩人看，雖然還是有點粗聲粗氣，態度倒還不錯，他問道：「這就是通緝犯的長相，你們見過嗎？」
莫雨往前走了一步，不著痕跡地擋住毛毛，面無表情道：「我們沒見過。」
「哦哦，那就叨擾了。」那軍官說完，拽著還有些不甘心的狼牙小兵走了。等走遠了，方才聽到他的訓斥：「蠢材！你知道那宅子是誰家的？唐門小霸王聽說過嗎？他連安大人手下的舞坊都敢砸，我們兩個小嘍囉還是別去觸黴頭了。」
「可找不到蘇曼莎……」
「那也輪不到我們受罰，畢竟……嘿嘿——這些大人物們還真是……嘖嘖。」
仿佛得到吩咐，附近的狼牙兵很快就撤離了。莫雨依舊板著一張臉，上前關上門。
這時毛毛拽了拽他的衣擺。
「是那個姐姐……」毛毛臉上露出懊悔的神色：「那接下來該怎麼辦呀？都怪我不懂事，看到她一身血就想都沒想地把她救下來了——要不是你和可人把外頭的血跡擦乾淨了，還不知道要給驚鴻姐姐帶來多大的麻煩……」
莫雨摸了摸他的頭：「放心吧，不會有麻煩的——走吧，我們去看看可人把她的傷口處理得如何了。」
——若是見死不救，那就不是毛毛了。
令狐傷冷著一張臉，帶人進了安祿山所在的房間。
安祿山躺在臥榻上，一臉陰霾，見到他之後，冷冷道：「還是沒找到？」
令狐傷低頭：「大哥……是義弟無能。」
一句「無能」，卻是精准地戳中安祿山的痛腳——話說這次事情的起因，不就是蘇曼莎的無能導致任務失敗才有的嗎？安祿山長臂一揮，將面前矮幾上的碗碟盡數揮落，在劈裡啪啦的響聲中，怒喝道：「無能？你無能？哈哈哈你多大的能耐啊！不但教出這麼個膽敢以下犯上的徒弟，還敢為了這麼個婊子忤逆我！呵……沒找到？是不想找吧？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蘇曼莎的那點小心思！」
——既然知道，身為義兄，你又為何對她出手？
——至於忤逆，也不過是不知道那個聽話乖巧的女孩會做出這般激進的行為。若是知道……若是知道——
令狐傷的眼裡有了一瞬間的茫然，若是知道，又會如何呢？他可會為了義兄，親手將蘇曼莎斬殺？
他的思緒不由飄向昨夜甩掉一群安府侍衛在一處僻靜牆角下追上蘇曼莎的情景。
那夜並非圓月，又因為位置比較偏僻，燈燭不多，可他至今都能夠清晰地回憶起當時蘇曼莎的表情。
蘇曼莎無疑是漂亮的，甚至於令狐傷縱橫大漠這麼多年，見過美人無數，卻始終覺得沒有人能比得上自己的徒弟。
蘇曼莎在他面前向來是溫言淺笑，雖然倔強卻又乖巧聽話。也只有那一天她眼裡是絕望，臉上淚水漣漣——自從他救下她後，再也未曾見過的淚水。
呼嘯的北風裡，他聽到她問道：「師父，你知道我喜歡你嗎？不是師徒的喜歡，是……想要嫁給你的喜歡——不要提什麼師徒，我是樓蘭人，中原那套倫理道德，對我沒用。」
他知道。蘇曼莎看他的眼神從未掩飾，他如何不知。只是……他們終究是師徒。
所以他當時只是沉默以對。
蘇曼莎繼續道：「不管你之前知不知道，如今知道了。所以我還想問你，師父你對我，可有半點男女之情？」
對於令狐傷來說，這個問題比上一個問題還要難回答。
所以他仍舊沉默。
蘇曼莎卻突然笑了：「我本來不知道，所以還可以騙騙自己。但是今天，我徹底明白了。」
令狐傷當時其實已經感覺的不對了，但是他性格並習慣去爭取什麼，所以始終保持沉默。
蘇曼莎道：「你一點都不喜歡我——但凡有一點喜歡，又怎麼可能容忍大人對我出手，又怎麼可能容忍我對其他暗殺目標曲意奉承……我才想明白，喜歡一個人，是不容許外人染指的。我喜歡你，想要離你近一點，所以努力學劍，努力幫大人做事，可你卻總是對我若即若離……所以師父，我對您來說，到底算是什麼？我願意成為你手裡的一把劍——可前提是，握劍之人，只能是師父您，而不是隨隨便便的別的什麼人。」
「我這條命是師父救下來的，您若要取回，便隨意吧！」
蘇曼莎說著，毫不遲疑地扔掉從守衛手裡搶來的劣質鐵劍，閉上眼，等著他動手。
而這個時候，安祿山也已經帶著手下包圍過來了，冷聲喝令道：「義弟，殺了她！」
可那個時候，令狐傷卻心軟了，一如當初救下蘇曼莎時的心軟。
他轉過身，橫劍身前，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蘇曼莎面前說出今夜的第一句話：「你走吧。」然後對安祿山道：「蘇曼莎年紀還小，還請義兄看在義弟的面子上，放她一馬。」
那個時候他是真不知道蘇曼莎把安祿山的下半身踢傷了，甚至太醫都說以後可能用不了了。若是知道，也許就說不出放她一馬這種話——蘇曼莎太膽大了。可偏偏當初安祿山當著那麼多手下的面，根本也沒法說。
令狐傷握緊腰間佩劍，抿了抿唇，從回憶裡抽身。
安祿山恰好看到他的這個動作，剩下的呵斥突然就咽了回去——他這個義弟是西域第一劍客，他的大業缺不了他，還不如待以後……
這樣想著，他便語氣一轉，不輕不重地安撫了幾句，說自己也有錯，不該為個婊子懷疑結義兄弟的真心。
令狐傷不善言談，只一一應是。
安祿山又是一頓氣惱，但看令狐傷臉上沒什麼異色，又略微放心了下來。
只不過……隔閡這種東西，就像瓷器上的裂縫，就算沒有導致徹底破裂，可既然產生了，就不能夠徹底消弭。
唐驚鴻也徹底看完了隱元會調查來的關於蘇曼莎在安祿山府邸鬧出的事情。
當然，具體的劇情沒那麼詳細，卻也知道了安祿山以後有很大的可能就是安公公了，並且令狐傷竟然還當著安公公的面，放走了蘇曼莎。
只可惜沒能看到兄弟鬩牆的大戲。
唐驚鴻有點可惜地想著。
不過安祿山變成安公公，蘇曼莎好好的妹子也沒被安祿山這頭豬給拱了，這一切還是挺讓人高興。
就是不知道蘇曼莎為什麼沒有老老實侍寢，要是能再見她一面就好了……唐驚鴻這樣想著，離開隱元會，回了毛毛他們這邊，然後就對上毛毛可憐巴巴的眼神：「驚鴻姐姐，毛毛好像闖禍了——」
唐驚鴻愣了一下：「啥？」
莫雨道：「沒什麼，也就是……救了個通緝犯。」
「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大美人哦。」可人也道：「看起來好像也是學劍的。」
唐驚鴻疑惑地按照可人所指，推門而入，靜臥在床的不是蘇曼莎又是誰？
儘管受了傷，也很疲憊，但她的警覺性仍然很高，聽到推門聲後立刻抬頭看過來，嘴角勾起一個虛弱的笑容：「又見面了啊，唐姑娘……」
蘇曼莎身上只是些外傷，並不嚴重，可人對外傷也自有一套處理方法，所以等第二天，她就行動自如了。
這個時候，天罡武衛和雪魔武衛又一起上門接人了。
本來唐驚鴻還以為突然分離，莫雨和毛毛可能會有些捨不得彼此。
尤其是毛毛向來愛哭，沒想到小傢伙連眼淚都沒掉，就是十分不舍地跟莫雨揮了揮手，然後就跟可人一起隨著天罡武衛離開了。
唐驚鴻雖然有些意外，卻也沒多說什麼，只當小孩子長大了。目前的問題是，她也是要回唐家堡的，那怎麼安置蘇曼莎，就有點為難了——她畢竟是朝廷欽犯，帶回去不合適，留在這裡……雖然客觀上來講沒問題，但是唐驚鴻主觀上卻不太願意——這畢竟是唐無樂的房子。
倒是蘇曼莎很快就給自己找到了去處：「蘇曼莎已經死在那個夜裡了——不如我改名蘇唐，入你隱元會？」
唐驚鴻有點懵逼——道理她都懂，但是為啥是蘇唐？！
第125章 10.5一更
唐驚鴻想了想，答應了下來。
如今的隱元會，對於唐驚鴻來說還是有些棘手，因為她沒有值得相信的人，而蘇曼莎這個人……其實她也算看出來了，蘇曼莎心裡沒有那些困擾了很多人的是非大義，她年紀不大，卻早就沒有了普通小女孩該有的綺思和任性，她把自己當做一把劍，而劍是不該有自己的思維的，全看執劍之人想要她做什麼。
當然，她也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就全然信任她。
正好她這段時間要回趟巴蜀，留她在這裡，也算是一次考驗吧。
唐驚鴻稍微做了一點安排，然後就孤身單騎，往巴蜀而去。
長安距離巴蜀並不近，不過唐驚鴻只有一個人，另外還有一個幫會領地，完全不需要算計時間和路程，一路策馬疾馳，馬累了就從幫會領地換匹馬騎，天黑了就回領地休息，餓了還有幫會食堂提供飯食——味道還不錯。
所以她用了不到半個月就回到了巴蜀一帶。
細算起來，她已經整整一年半沒有回來了。乍然回來，不知怎的，竟也生出幾分近鄉情怯的感慨。
通往唐家堡的是一條幽森小徑，兩旁翠竹林立，陽光投射不進來，就算是白天，仍舊一片黯然，莫名透著一股森涼之意，唯有路邊永不熄滅的昏黃燈火帶來幾分暖意。
唐驚鴻下了馬，向四周圍隱在黑暗裡的同門師兄弟們打了個招呼，然後牽著韁繩慢吞吞地往前走。
四周圍的竹子似乎更繁盛了一些，有些竹筍也被挖掉了，還能看到滾滾們黑白相間身影。
她就這樣，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唐家集。
唐家堡是個大家族聚居的地方，堡內的人多少有些排外，具體的表現就是他們除了任務，他們一般很宅，而唐家集則是這種宅屬性有力支撐——集市上什麼都有，他們完全不需要出去。
她牽著馬走進唐家集的時候，熱鬧喧囂的集市仿佛一部電視突然被按下靜音鍵，突然變得靜悄悄的，而後陡然爆發出一陣驚呼，還有幾個唐門女弟子直接丟掉手裡正在看的商品，直接撲到唐驚鴻跟前，驚喜道：「哎呀驚鴻師弟你回來啦？！來讓師姐瞧瞧，好像有點瘦了啊——不過更帥了！」
「啊呀師姐好狡猾——驚鴻師兄，求抱抱~」
「師妹你省省吧，還求抱抱？不看看你現在都多高了！」
「驚鴻師兄別理她們——你看我現在都長這麼高了，是不是可以追你了？」
「驚鴻師兄……」
「驚鴻哥……」
……
唐驚鴻不由往後退了一步。
這樣的場景對於她來說其實不算陌生，但是以前她最多出去個把月，師姐妹們熱情歸熱情，到底有限。而這次突然一年半沒回，再加上此時又是年關，同門再沒有比現在聚得更齊的時候了，倒是差點把唐驚鴻嚇到。
不過師姐妹們都是很好的人。唐驚鴻很快就鎮定下來，挨個打招呼。她確實都記得她們，誰胖了瘦了高了一看便知，幫會倉庫也有給她們帶的禮物，此時雖然不方便拿出來，倒也可以說一說，不消片刻，便把圍在她周圍的一群姑娘們哄得個個臉上帶笑，氣氛十分溫馨祥和。
直到一聲仿佛狼嚎般的狗吠之聲傳來，而後一道棕色影子疾風般沖了出來。
姑娘們下意識地往一旁躲開，然後就見大黃拼命地搖著尾巴，往唐驚鴻身上湊。
有姑娘回神早，立刻露出嫌棄的神情：「夭壽啦，小霸王來啦——」
果然，她話音剛落下，就聽到唐家集通往內堡的入口處傳來一道懶洋洋又十分嘚瑟的聲音：「都起開~這是我情緣，你們這些姑娘們自重啊！」
這下全體姑娘們都回過神了，集體怒目而視。
唐無樂卻一點也沒有被怒視的自覺，斜著肩膀，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再怎麼看，驚鴻也已經是少爺我的了！
女孩子們立刻竊竊私語起來：
「唉，驚鴻師兄這麼好，居然成了無樂少爺的情緣——好氣啊。」
「就是說啊——這只會遛狗鬥雞的紈絝大少爺，驚鴻到底是怎麼看上他的？」
「驚鴻師兄那麼溫柔，跟別的臭男人完全不一樣——可怎麼就喜歡上個臭男人了呢？」
「唉，驚鴻師兄明明更喜歡女孩子啊——一定是被無樂少爺無恥地哄騙了……」
「無樂少爺太過分了……」
……
「可還是好想要驚鴻師兄啊嗚嗚嗚……」說到後來，這人突然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道：「……驚鴻師兄是不是不喜歡我們了——不是說好了，等我長到這麼高，就可以追你了嗎？」
唐驚鴻最是看不得女孩子哭，連忙將大黃安撫下去，又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噯小瑜別哭啊——師兄沒有不要你，只是感情這事不好說……」
介於蘿莉和成女之間的少女睜大眼睛，淚眼朦朧地看著唐驚鴻：「那驚鴻師兄……嚶……我們和無樂師兄，你更喜歡哪個QAQ」
這是個好問題。
包括唐無樂在內，外加所有女孩子，甚至於周邊看熱鬧的圍觀群眾，全都看過來。
唐驚鴻心下好笑，不由抬眼看了看唐無樂，然後抬手摸了摸唐瑜的頭：「當然更喜歡你們——你們比無樂可愛多啦。」
「噗！」圍觀群眾發出善意笑聲——無樂少爺和驚鴻少爺情緣的消息，不知怎的，幾乎整個唐家堡都知道了，不過果然啊，驚鴻少爺還是最喜歡這些女孩子們。
女孩子們也立刻就滿意了——她們喜歡唐驚鴻，本就不是獨佔的那種喜歡，能夠得到這麼一句保證，她們就很滿意了。得意地瞟了唐無樂一眼，女孩子們歡呼著就要往唐驚鴻身上撲。
「嘖~」唐無樂有點鬱悶，見狀，彈了個響指。
已經被唐驚鴻安撫得老老實實半蹲在一旁看熱鬧的大黃立刻露出獠牙，兇狠地叫了一聲：「嗷！」
大黃畢竟是真的會咬人的。女孩子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好幾步。
唐無樂趁這個機會，三兩步穿過人群，上前拉起唐驚鴻的手就跑。
女孩子們很快反應過來，立刻就追了上去——夭壽啦，無樂少爺把驚鴻師兄搶走啦！
作為唐家堡鼎鼎有名的紈絝小霸王，唐無樂對唐家堡地形地勢甚為瞭解，一路拽著唐驚鴻，左奔右躲，竟也很快就甩開了後頭的人。
身後再也聽不到一點腳步聲，唐無樂仍舊拉著唐驚鴻的手，側過臉，看向她——原本倒映著青竹房屋的深藍眼眸瞬間只盛了她一個人的影像。
那裡面的她，唇角的弧度一如往昔，卻分明帶著比以往更加鮮明的笑意。
「都甩掉啦！」唐無樂臉上突然掛上一個略帶點孩子氣的笑容，得意道：「以後你再喜歡誰，我就這樣帶著你，把她甩開——你是我一個人的，只能最喜歡我！」
「是是是，我的大少爺，我最『喜歡』你。」唐驚鴻忍不住笑，說著，按住唐無樂的肩膀，湊到他的唇邊，輕吻了一下。
唐無樂心花怒放，立刻抓住機會，捧住她的腦袋，加深了這個吻。
此時兩人正站在一處極為高聳的石峰之上，他們一跑過來就有人在不遠處看到了，正要呼朋引伴追過去，卻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唔算了，驚鴻師兄和無樂少爺在一起，也沒什麼不好……反正驚鴻師兄還是她們的！
完全不曉得這裡能被人看個正著，兩人就這樣站在石峰上溫存了半日，這才拉著手一起往唐家堡內堡方向走去。
唐驚鴻說了下自己在長安的事情，當說到蘇曼莎改名蘇唐的時候，唐無樂眉峰不經意地一跳，卻什麼都沒說，等唐驚鴻說完，便轉而開始說這邊的事情：「你回來也不提前跟堡裡打聲招呼，也好讓門下弟子去接你。」
「難道不是你想去接我嗎？」唐驚鴻看著他笑道，「有幫會領地，師兄弟們去接我反倒不如我自己回來舒服。」
哦幫會領地……唐無樂的思緒忍不住飄到如果是他一個人去接師妹，是不是就可以一起去幫會領地睡覺休息，然後還可以……幫會領地那屋子還挺大……光是想像，唐無樂心裡就有些發熱，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拽回天馬行空的幻想，故作正經道：「倒也是。不過你來的時間也算正好，昨天葉凡過來了——小婉年前產下一個男孩兒，如今在坐月子，所以只有葉凡一個人來了。他說他有東西給你——」
「葉凡要給我東西？」唐驚鴻愣了一下，然後很快想到什麼，笑道：「竟然這麼快，我還以為要等半年呢。」
唐無樂本來沒當回事，這回也來興趣了：「什麼東西啊？」
唐驚鴻神秘地一眨眼：「好東西~」
第126章 10.5二更
唐無樂雖奇怪葉凡要給唐驚鴻什麼東西，不過現在更要緊的是去見唐老太太。
唐驚鴻跟其他叔叔伯伯們的關係並不算特別親，但是老太太的關係卻非常好，除了因為唐簡的緣故，唐驚鴻乖巧嘴甜也是原因。
老太太年輕時也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俠女，快意恩仇、爽快幹練，就算上了年紀也沒變得多愁善感，見到唐驚鴻之後，最先不是傾訴思念，反倒十分欣慰她看起來長大了不少，還說出去歷練果然是有用的——「……有你唐簡爺爺當年的風采，有你、有無樂無尋兩兄弟，縱然無影年紀尚幼，唐門定能壯大一番——唉老婆子這把老骨頭，便是到了地底下，跟唐家列祖列宗也算是有了交代了。」
「哪裡，母親身子骨這般硬朗，定然還能多指點無影幾年。便是傲天都有疏忽，他們幾個年輕人又哪裡能頂什麼事。」
說話的是唐門四老之一的唐懷義。他是唐老太太的親子，對唐簡這個弟弟很佩服，他妻子早逝，而唐驚鴻來唐門的時候，他的兒子剛在楓華穀大戰中死去沒多久，所以他基本是把唐驚鴻當做親孫子看待的，只不過他向來醉心暗器研究，不太擅長與小孩子接觸，倒也沒太多的接觸。
站在一旁的唐無影也連連說自己年紀小，還有許多不懂、需要老太太指點之類的話。
唐老太太含笑聽著。
唐驚鴻畢竟是小輩，她回來，倒也不必其他長輩特意過來看看，也就是唐懷義和唐傲俠過來。唐懷義自是關心她，至於唐傲俠，卻有些來賠罪的意思。
唐驚鴻的年紀比唐無樂小了七八歲，雖說身份不清不楚的在唐家堡有點尷尬，但是，說實話，比起皮實不聽管教的唐無樂，唐驚鴻真的太省心了，天分又極好，在唐家堡還是很受疼愛的，所以在知道唐無樂和唐驚鴻走到一起後，幾乎所有人都認為是唐無樂帶壞了唐驚鴻——雖然也算是事實。
唐傲俠是唐家堡難得的一個真正老實本分的人，自認為十分瞭解唐無樂，霸道任性，讓人十分頭疼，所以他難免對唐驚鴻生出幾分歉疚之意。
在老太太面前，唐驚鴻不好說什麼，等三言兩語逗得老太太開懷大笑，又連聲道乏，讓他們自去玩耍之後，才和唐無樂一起專門去跟唐傲俠說了說話。
「傲俠師叔，驚鴻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至少不是會被無樂師兄哄騙的小孩子，我們既然情緣了，那便是兩情相悅，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唐傲俠雖然還是有些憂慮，可總也不能在這種時候直說唐無樂怎麼不好，更何況，無樂有什麼不好的，驚鴻也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最後也只是什麼都沒說。
跟唐傲俠分別以後，唐驚鴻又去見了其他幾位長輩。
其實也沒幾個好見的，唐傲天自不必說，畢竟說起來他會被逼退位，雖然根本原因是他自己放蕩不羈愛搞事，自己把自己作死的，但直接原因卻是因為唐驚鴻，根本不可能見她。
而其他幾個長輩，也或多或少因為這事而對唐驚鴻有幾分意見，也不見她。倒是唐懷信熱情地招待了她——他孫子唐無影能上位，可是多虧了唐驚鴻哪。
見過長輩們後，唐無樂就帶她找唐書雁去了。
這還是唐書雁和唐驚鴻第一次見面。
唐書雁看到唐驚鴻後，瞥了唐無樂一眼，說：「這麼俊俏的小公子被你給騙走了，還真是便宜你了。」
唐驚鴻也不由笑道：「大師姐這般貌美，卻被前門主派去五毒教臥底，也是浪費了。」
本來唐驚鴻的樣貌就很容易讓女孩子產生好感，再聽了這話，唐書雁的心情就更好了，連忙請唐驚鴻坐下，笑道：「聽無樂說，當初好像還是你提醒他去五毒教接我回來——我欠你一聲謝。」——她雖然想像不到如果當初沒有及時從五毒教抽身，會被烏蒙貴發現臥底的身份，而後被他變成塔納，不過她去殺烏蒙貴的時候，確實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他似乎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身份了，這樣的話，不管他起事能否成功，她肯定都是得不了好的。
「也是碰巧罷了——對了，聽說大師姐跟霸刀三少爺已經定了婚期了？還沒恭喜師姐呢。」唐驚鴻說著，遞上提前準備好的禮物。
提到柳靜海，唐書雁心情就更好了，看唐驚鴻也越發順眼起來。
眼看著唐書雁和唐驚鴻越聊越熱絡，倒是把他這個介紹人給撇到一旁，連個話都插不進去，唐無樂萬分鬱悶。
他正琢磨著想個什麼事把唐驚鴻拉出來，突然看到葉凡走了過來，看到他以後還小跑了起來：「二哥你在這裡啊——聽說驚鴻也回來了……哎呀驚鴻你可算回來了，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來啦。」
唐驚鴻立刻想起這茬，朝唐書雁示意了一下，走到門口：「東西呢？」
葉凡往後望瞭望。
很快就看到幾個藏劍弟子端著兩個木制盒子過來了。
幾人一起去了唐書雁用來接待外客的客廳。
兩名藏劍弟子在葉凡的示意下打開了兩個盒子。
一陣光華閃爍，耀眼奪目。
兩架流光溢彩的千機匣靜靜地躺在兩隻木盒裡。
唐無樂和唐書雁一齊驚呆了，失聲道：「碎屏沉星？」
唐驚鴻直接拿起來，嘗試了一下手感。
葉凡在一旁幫忙解釋道：「大概只能算是仿品吧——不過藏劍山莊出品，就算是仿品，品質也不比原版差。」
唐驚鴻接著道：「何止是不差——當年唐憐持碎屏沉星，需配透龍矢，連發二矢方才暗殺了鏡羅城主，如今這把碎屏沉星……」
唐驚鴻直接塞入唐家堡最為常見的弓弩，朝房外的一面峭壁扣動機關——奪魄箭疾射而出，射箭入石，沒金飲羽。
唐無樂不由挑了挑眉：「哇哦，確實厲害——一般千機匣可沒這麼大的威力。」
葉凡臉上微微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
唐書雁則看了看另一柄千機匣，沒看出什麼名堂，不由道：「那這個呢？」
葉凡解釋道：「這個叫造化異軌——乃是莊中匠人翻閱古籍，多方參考後精造而出。我也不懂唐門武功，你們不妨試試？」
唐無樂端起來看了看，擺手，口中稱讚道：「不用試了——是把好武器。」
——唐傲俠隨唐懷義在暗房鑽研暗器機關，唐無樂雖然不鑽研這些，在這方面的造詣卻也不淺，自然能看出這是不遜色於碎屏沉星的神兵利器。
看著唐無樂拿著造化異軌愛不釋手的樣子，唐驚鴻抬手將碎屏沉星扔進他懷裡，然後把造化異軌拿過來別到了腰間，道：「那還是用這個吧，運氣好的時候，追命箭甚至可能不需要啟動機關，興許能救命。」
唐無樂：……真的要被師妹包養了QAQ可這把武器真的好好用好好看，不想還回去怎麼辦？
上次見到葉凡的時候，唐驚鴻便把兩塊醉月玄晶交給了他，並委託藏劍山莊幫忙鍛造兩把武器。
這裡畢竟不是遊戲，一個伺服器每週能見好幾塊玄晶，現實裡，像玄晶這種稀世礦藏，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就算葉凡對於鍛造一途並不是極為擅長，可作為藏劍弟子，對於玄晶還是有一定品鑒能力的。
遊戲裡是玩家捧著玄晶跪求莊花給做橙武，而在現實裡，能夠親手將兩塊稀世礦石變成武器，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所以葉凡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下來，甚至小鐵全包——藏劍山莊家底殷實，玄晶這種可遇不可求的就算了，可天外隕鐵那就是要多少有多少了。
接近年底，藏劍山莊基本沒什麼可忙了，本該過個清閒年，可看到兩塊玄晶後，就立刻愛不釋手地全都行動起來，琢磨著該怎麼打造武器。也是因此，唐驚鴻才能這麼早看到這兩把橙武。
將橙武交給唐驚鴻後，葉凡便立刻帶人回去藏劍山莊了。
唐驚鴻在唐家堡待了一陣子，等出了正月，便準備離開了。
唐家堡眾人也知道她現在入了隱元會，肯定是不能一直待在唐家堡的。唐驚鴻要走，唐無樂自然也不會單獨留在唐家堡，索性跟長輩們商量了一番後，打算去唐門在長安設立的據點坐鎮。
不過一起出發的時候，卻多了一個唐書雁。
柳靜海之前又因為受涼，生了場大病，之前因為是正月，就瞞著沒有跟她說，如今她既然知道了，總要過去看一眼。
然後途徑楓華穀的時候，又出了事。
唐書雁被不明事物襲擊，重傷昏迷。
第127章 10.6一更
之所以說是不明事物，是因為唐驚鴻和唐無樂聽到聲音追過來的時候，襲擊了唐書雁的黑影突然轉身跑開了，他們連對方的臉都沒看清楚。然後唐驚鴻先去檢查唐書雁的情況，唐無樂就追了過去。
結果以唐無樂的身法，卻無功而返——他說那個黑影跑到一處懸崖，竟然直接跳了下去，他在上面略等了等，卻一直沒聽到那影子的尖叫聲。而且現在回想起來，那影子本也不像是個活人，沒有呼吸，行動也算不得靈活，很是有些古怪。
唐無樂說這話的時候，唐驚鴻正在查看唐書雁，然後就見她此時臉色發黑，而胳膊上赫然是一道抓痕，這道抓痕非常用力，不但抓破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就連下面的半截袖子都被抓爛了，而且，那傷口也不是常見的紅色，而是令人不安的濃黑。
唐驚鴻和唐無樂對視一眼，出身唐門的他們很快就猜出——書雁這大概是中毒了。
唐驚鴻頓時有些懊惱。
本來他們三個是一道走的，而她和唐書雁因為之前沒怎麼見過，想說的話很多，唐無樂有點不開心，看出這點，唐書雁便打趣著把位置讓了出來，說是去附近走走，留給他們二人世界。
這個時候已經快入夜了，他們之前錯過了最近的城鎮，只能露宿。唐驚鴻本有些不放心，可唐書雁卻說沒事，就連唐無樂也說他們唐家堡弟子，哪裡就這麼脆弱了。
唐書雁武功確實不錯，楓華穀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來，照理來說確實不該出事。
可沒想到就是出事了。
唐驚鴻盯著唐書雁胳膊的傷勢，耳邊回想著唐無樂方才所說的那個黑影的資訊，心裡一咯噔，突然想到一件事。
她一把抓住唐無樂的手：「……你最近，有沒有聽說過五毒教烏蒙貴殘部的消息？」
「什麼？」唐無樂被問的一愣。
唐驚鴻突然掏出一把匕首，待要將唐書雁的胳膊削下來之前，卻又猛地頓住了——她要冷靜。
首先不知道書雁到底是不是感染了屍毒，第二，也沒聽說過被毒屍傷到之後，砍掉受傷部位就能避免屍化的。
所以唐驚鴻又把匕首收回，轉頭看看四周。這是楓華穀南邊的一處山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並不是一個適合養傷的好地方。
她想了想，從幫會倉庫摸出一封邀請信，嘗試著放進唐書雁的手裡……
特殊材質製成的邀請信一到她手裡，便化作齏粉，而後唐書雁整個人消失不見。唐驚鴻隨即拉著唐無樂也進了幫會領地。
指揮領地裡的NPC們幫忙燒熱水，唐驚鴻親自給唐書雁做了清潔，又用高濃度的燒酒將她全身擦了一遍，最後將她安置在了一間房裡……並且將她四肢用布條捆好，以避免最壞的情況——實際上以遊戲劇情來看的話，就算唐書雁真的中了屍毒，也會變成仍保有記憶的塔納。
她做這一切的時候，唐無樂完全搭不上手，只能去四處轉轉。
所以等唐驚鴻一臉凝重地從樓上下來的時候，就聽他十分好奇地問道：「師妹，這個告示牌是什麼意思啊？程靈素是誰啊？她是什麼目標？」
唐驚鴻本來還在思索唐書雁的情況，被這麼一問，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什麼告示牌？什麼程靈素？」
她一邊問著，一邊走到唐無樂身邊。
然後就看到她以為沒什麼用處的告示牌——就是幫會領地裡用來接日常的那個——上面赫然多了一張紙，上面寫了一行小字。
任務攻略目標：「毒手藥王」關門弟子——程靈素。
唐驚鴻一愣，抬手摸了摸那張紙，腦子裡飛快地轉過幾個念頭——難怪從陸小鳳的世界回來以後，系統就沒再直接發佈任務了，原來是換了發佈方式。也不知道這任務發佈多久了。也不怪她以前沒注意，遊戲裡這個告示牌有任務的話都是直接頂著藍色卷軸的，由不得人看不到。至於告示牌本身，她在遊戲裡就從來沒去注意過，換到現實，自然也不會有過多關注。
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以後她若是不想做任務，不接就好了。
不過這個任務她還是要接的。一為毒手藥王這個名號，二來……她心裡有個想法，正好可以借這次機會驗證一下。
然後她就向唐無樂表示要離開一下。
唐無樂疑惑——唐書雁重傷昏迷未醒，唐驚鴻就這麼離開，實在不是她的作風。
「有任務要做——就像之前那樣的任務。」唐驚鴻解釋完，又認真囑咐道：「你在這裡看著書雁……她的傷可能會很棘手。萬一有什麼事，你直接帶著她出來。」——那個時候，她應該會在程靈素身邊，只希望他們突然冒出來，到時候莫要嚇到小姑娘才好。
唐驚鴻說完，就將那張紙從告示牌上揭了下來。
那張紙粘得挺牢靠，倒是輕輕一揭就揭下來了，下半部分自然向上卷翹，而後突然自燃，迅速燃燒殆盡。
把兩人嚇了一跳。
唐無樂趕緊過來扒拉她的手，卻見手指依舊纖長潔白，不見半分被灼燒的痕跡。
而唐驚鴻也確實沒感覺到燙，而且視界裡同時再次出現了跟以往一樣的任務提醒。
再接下來對於唐驚鴻也算輕車熟路了，向唐無樂點了點頭，她在心裡默念了開始任務，而後便是一陣恍惚……
待腳下踏到實地，眼前場景已經大變樣——這是不知道哪裡的一處荒郊野嶺，四周圍稀稀落落分佈著幾棵大大小小的樹木，雜草叢生，連條正經的小路都沒有，人跡罕至。
她一邊打量著四周，一邊向系統索要世界設定。
腦子裡很快就多了《飛狐外傳》幾乎整個的世界劇情設定，至於她的身份——跟上次一樣，仍然沒有身份。
對此，系統難得給出了個解釋：這個世界「沒有」身份的人很多，並不差她這一個。
唐驚鴻仔細想想，很快就明白了——此時她身處清乾隆時期，而這段時期的武俠小說，總也少不了反賊叛黨，這些人都是沒有身份的，確實不差她一個。
對此，唐驚鴻不置可否。
實際上，若非攻略目標是程靈素，她連這個任務都不想接。畢竟唐書雁此時情況未明，她哪裡還有心思撩妹。但是程靈素，是有可能解了屍毒的。
雖然瞭解了世界設定後，她確實覺得程靈素這個妹子挺招人心疼——慧極必傷，情深不壽，她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倒是兩樣占全了。
唐驚鴻正想著，鼻間突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燭味道，仿佛是誰在祭奠逝去的親人。反正周圍也沒有什麼路，她索性拿出長劍，劈開周圍攔路的樹木雜草，循著味道而去。
隨著香火的味道越來越濃，漸漸地又有哭聲傳了過來——這聲音壓得極低，卻壓不住深重的哀戚，聲音尖尖細細的，仿佛輕輕一碰就要碎掉。
過了沒多久，哭聲卻驟然停了下來。
唐驚鴻不由快走了幾步，繞過一處山坡，來到一片開闊平坦的場地，四周圍寸草不生，唯有一座墳塋靜靜地矗立著。
一個矮小瘦弱的身形就這樣趴伏在墳塋前——大約是哭暈了過去。
唐驚鴻正要上前將人扶起來，突然意識到什麼，搖了搖頭，解下造化異軌，朝那個身影發出子母飛爪，而後把人拉到跟前——這人大約便是程靈素了，而這寸草不生的環境，十有八九便是毒藥造成的。
把人拉過來以後，唐驚鴻猶豫了一下，還是蹲下身給她檢查了一下情況——唐門弟子本就對毒有一定免疫力，她又戴了手套，而程靈素本人也極為善良機敏，只要不做出什麼明顯的冒犯之舉，她身上用來自保毒藥應當不會對她生效。
提心吊膽地檢查完，她的狀態良好，小姑娘也確實沒什麼問題，只是哭得太厲害，累暈過去了。
然後怎麼安置她又成了問題。
唐驚鴻左右看了看，對這片野林仍然沒有半分頭緒，完全不知道該從哪裡出去。這裡應該是程靈素給她師父「毒手藥王」無嗔大師所建的安息之地，為了避免人打擾，這周圍應該也布了毒。普通毒她應付起來完全沒問題，可程靈素的毒，她卻得萬分小心了。
可又不能任由小姑娘在冷風裡這樣昏著——這小姑娘當真挺可憐的，按照系統所說，她此時應該有十五歲了，可看起來還沒有她唐家堡十二歲的小蘿莉高，也不曉得無嗔大師是怎麼養孩子，難怪出了三個逆徒，程靈素沒被養歪真是不容易。
最後唐驚鴻只好簡單地搭了一個帳篷，把她抱了進去。
忙乎完一切，唐驚鴻也有些餓了，想想程靈素估計也沒吃飯，她索性出了帳篷，回了趟幫會領地。
她回去的時候，唐無樂還站在告示牌前，看到她，驚訝地挑了挑眉：「怎麼？落東西了？」
唐驚鴻問道：「我出去多久了？」
唐無樂一臉你問這個幹嘛的神情，卻還是答道：「也就，一盞茶的時間吧。」
唐驚鴻不由摸了摸下巴——果然啊。這個幫會領地的時間是隨著現實時間走的，而她每次去副本世界做任務，除了那次BUG了跨兩個月，其他時間基本都不超過一個晚上。
如果只是一個晚上的話，書雁還是可以等的。
第128章 10.6二更
唐驚鴻先去廚房吩咐人將各種飯食各打包一份，然後就上樓去看了眼唐書雁。
她的狀態還算良好，胳膊傷的傷口仍然發黑，臉色卻尚未呈現出灰敗之色。
唐驚鴻在房間裡陪著唐書雁坐了一小會兒，便下樓，拎起打包的飯食，見唐無樂正眼巴巴地看著她，指了指樓上讓他去休息，然後就離開去找程靈素了。
順帶一提，原本遊戲裡食堂打包外帶是要花不少金的。而在這裡，仍然是因為之前唐驚鴻把高九問打的那一頓，整個幫會的NPC們特別老實本分，完全不敢跟幫主提什麼要求。
她從程靈素這邊離開的時候，天色才將將暗下來，不過在幫會領地待了一小會兒，等她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亮了。
唐驚鴻探頭進了帳篷裡看了看，程靈素還睡著，她就隨手撿了柴禾燃起篝火，將從幫會食堂打包來的飯菜拿出一半吃著，另一半則靠在火邊烤著免得涼了。
不知道是不是肘子被烤過之後香氣越發地散發了出來，唐驚鴻剛吃了個半飽，就聽到帳篷裡傳來一聲呻吟，她再次掀起簾子探頭進去，就迎面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眸。
程靈素單說長相，真的長得不好看，最多只能說是容貌平平，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似的，頭髮也是乾枯稀少，雙肩如削，乾癟瘦小，又穿著一身藍色粗布衣衫，若是在路上遇到，只會以為這是個窮村貧女，然而她的眼睛卻極明亮，如漆黑夜空中的一枚星子，隱含精光，可以讓人立刻忽視了她身上的一切缺點，專注在她這雙眼睛上。
唐驚鴻一見，也是愣了一下。
然後就聽程靈素往後退了退，小聲問道：「你是誰？這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昨天傍晚我偶經此地，見你暈倒在一座墓前，就將你帶到這裡了——本想將你帶出去的，不過我好像有點迷路了。」唐驚鴻笑道：「我這裡有點飯食，你看起來不太好，可要吃一點？」
程靈素呆呆的看著她——她在師父的墓地四周布了毒藥，這人把她帶出來，怎麼會沒有中毒呢？
唐驚鴻說完就轉身出了帳篷，將打包的飯食拿了進來。
程靈素這才發覺確實有些餓了，也沒有推辭，直接接過來便吃起來——反正她是無需擔心食物裡有毒的。
唐驚鴻見她吃得香甜，正要離開，突然聽她有些稀奇地問道：「……這個好吃，是什麼啊？」
唐驚鴻看她筷子所指，不禁有些啞然：「紅燒肘子啊，怎麼，你沒吃過？」
「肘子？」
唐驚鴻這才想起來她的師父無嗔大師遁了空門，早已戒了葷腥，程靈素隨他一起生活，吃不到半點油水也正常。難怪好好的小姑娘，卻是養成了黃毛丫頭的模樣。唐驚鴻不由目露憐惜，道：「嗯。喜歡那便多吃點，你這麼瘦，就是吃的少了——我姓唐，不知妹子怎麼稱呼？」
「我姓程。」程靈素自然也沒有「食不言」那套禮儀，一邊小口小口地吃著飯，一邊回道：「名叫靈素，靈樞的靈，素問的素——不過，我是喜歡唐姐姐才把這姓名告予你，你可不要跟別人說。」
「哈哈好！」唐驚鴻笑著點頭應下，然後坐下來，明知故問道：「《靈樞》《素問》？我聞得到妹子身上帶著藥味，本來還以為是妹子體弱，常年離不開藥。原來不是病人，而是個大夫——令堂會給你取這個名字，妹子的醫術應該也很不錯吧？」
程靈素雖然師承毒手藥王，可受藥王影響頗深，更喜歡別人贊她醫術而非用毒。所以聽了唐驚鴻這話後，蒼白的臉上浮上一層紅暈，她有些害羞地低下頭，而後又有些悲傷道：「我的名字是師父給我取的……可是，師父他走啦……以後就剩靈素一個人了……」
唐驚鴻抬手摸摸她的頭：「那我陪你吧。」
程靈素詫異地抬起頭，怔怔地看她。
唐驚鴻微微一笑：「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出門歷練，無所謂去哪裡。你這小丫頭這麼招人疼，留你一個人，實在讓人放心不下啊……」
程靈素原本以為唐驚鴻說的陪她只是安慰之言。
沒想到對方還真的跟著自己回了住處。
不過唐驚鴻到了程靈素的家之後，臉色就瞬間變得有些不太好了——這裡的條件太簡陋了，簡陋到不該是一個尚還年幼的藥王之徒該有的生活。
其實也不能算是多麼簡陋。程靈素所居之處是三間茅草屋，屋週邊了一個大花圃，花圃裡栽種著一種唐驚鴻從未見過的藍盈盈的花朵，香氣濃郁，煞是好看。待進得屋裡，皆是普通材質、常見款式的木桌木椅，若非唐驚鴻早已知道程靈素的身份，只怕要把這裡當做一間普普通通農家房舍。不過比起普通農家，這裡卻是纖塵不染，就連牆角石縫間都沒有半分灰塵，乾淨到有些不正常。
一個尚還年幼的女孩子，若當真是普通農家女也就算了，可程靈素畢竟不是，以她的身份，遲早是要接觸更多的人的，可這樣的生活……也難怪胡斐不過是任她使喚、幫她挑糞澆了花圃、又十分捧場地吃了她做的飯，便被她認為是對她好，進而芳心暗許。
#論女孩富養的重要性#
程靈素心思纖細敏感，幾乎立刻就察覺到了唐驚鴻的不快。她當然猜不到唐驚鴻是為她抱不平，只當對方是對今後要住在這種地方不滿。她倒也能理解，不管怎麼看，唐驚鴻都該有著不錯的出身，會對這種地方有些嫌棄也是正常。
所以就算她突然不願意留下來了，程靈素也不會有絲毫意外。
不過她什麼都沒說，請唐驚鴻略坐坐，她便進了廚房燒了熱水，沏了茶送過來，同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寒舍簡陋，恐怕得委屈唐姐姐了。」
唐驚鴻打量了一眼四周，目光在窗邊的一株白色盆栽上停留了一下，喝下茶水，然後點點頭，道：「確實不大。」
聽她這般坦誠，程靈素反倒更加放鬆了下來，又道：「唐姐姐昨天夜裡守了我一晚上吧，要不你現在先去休息一下？我去整理下花圃。」
「不了。」唐驚鴻將茶水一飲而盡，放下茶杯，「我出去一趟。」
程靈素眨眨眼，莫名想問那你還回來嗎，卻到底還是忍住了，輕輕點頭應了聲「好」。
唐驚鴻這一去，便是一整天，連午飯時間都沒回來。
正當程靈素以為對方不會回來的時候，唐驚鴻突然帶著好多人一起回來了，還趕了一輛馬車。
程靈素立刻警覺了起來，不過細看之後卻是有些哭笑不得——唐驚鴻帶來的那些人全都是帶著東西來的，一看就很昂貴的成套傢俱、好幾口大箱子以及各種新鮮的食材……
等這些人按照吩咐把東西都放下、結算報酬走人後，唐驚鴻問道：「對了，妹子你知道藥王莊在哪裡嗎？」
程靈素心頭一動，卻不動聲色地反問道：「唐姐姐問這個做什麼？」
唐驚鴻立刻抱怨道：「剛才送東西那些人你也看到了吧？就因為這裡有個勞什子藥王莊，那些人居然要十倍的工錢才敢過來——你說這錢我是不是可以找藥王莊的主人要求賠償？」
程靈素忍不住道：「那你買這麼多東西做什麼？」
「為了你啊。」唐驚鴻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一口箱子，從裡面拿出一件成衣，對著程靈素比劃了一下，搖頭：「嘖嘖嘖，還是大了，這都是十三歲的小姑娘穿的，你都十五歲了，居然還是撐不起來——真的太扁了。」
說這話的時候，唐驚鴻的目光十分坦蕩地落在了程靈素的胸口。
程靈素下意識抱住胸，若非唐驚鴻是個姑娘，早就要罵流氓了，而且再看看唐驚鴻的胸——就算穿著男裝，沒有特意束腰，那胸看起來也很有料。
沒有哪個女孩子是一點也不在意身材的。
程靈素也一樣。
再看看唐驚鴻猶如凝脂般潔白光滑的肌膚，再回憶一下自己在水中看到的自己的倒影，程靈素頓時就有些無語了。
唐驚鴻卻還在道：「看來明天還得出去一趟——唉程妹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藥王莊到底是哪裡啊，我找他要賠償去。」
程靈素終於憋不住道：「這賠償你還是不要想了。」
「為啥？」
「因為這裡就是藥王莊。」
唐驚鴻眨眨眼，明知故問道：「真的？」
程靈素道：「你要是覺得不信，那就是假的吧——晚飯我已經做好了，這就去端過來。」
唐驚鴻「砰」地一聲把箱子合上：「不早說！如果你就是藥王的話，我還買這成衣做什麼？直接養幾個裁縫啊——晚飯你做了什麼……這也太素了吧，難怪長成個豆芽菜……來這些我吃，你再去燉個魚，乖啊。」
然後第二天，程靈素一早醒來就發現唐驚鴻不見了，等她起來做好早飯，突然聽到外頭一陣喧鬧，然後就見唐驚鴻又帶了一批人，正指著包括她所在的這間在內的三間茅草屋，眉飛色舞地說著什麼。
她不由打開窗戶，揚聲問道：「唐姐姐，你這是做什麼呀？」
唐驚鴻單手插腰，一撩額前劉海，抬頭看過來道：「我要告訴整個江湖，藥王已經被我包養了！」
第129章 10.7一更
老實說，程靈素這房子四周都是毒，也算是養了很久的「毒窟」，其實並不適合找人來給她翻新整治。不過看著唐驚鴻興致勃勃、眉飛色舞地跟她找來的那些個泥瓦匠木匠說著哪裡哪裡要怎麼修，尤其千叮嚀萬囑咐那個藍色花圃千萬不能破壞，拒絕的話，程靈素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在外頭隨意搭了幾個帳篷，又將屋子裡的要緊東西搬出來放出來，工人們就轟隆隆地開始施工了。
她這三間茅草屋的占地面積還是挺大的，不過唐驚鴻找來的人也多，不過五天，主屋便差不多完成，可以搬回去了。
新修的主屋是三間大房，正堂裡屋隔間具備，後頭還建了好幾間簡單的房屋，唐驚鴻說到時候用來煉藥治病都使得，還可以充作客房、下人房。
「下人房？」程靈素愣了一下。
唐驚鴻道：「對呀。一些藥材的簡單處理，該不會也是你自己動手吧？你可是藥王唯一的傳人哎，你自己不嫌給自己掉份，也不怕給老藥王掉份？還有將來你肯定也是要招徒弟的吧……萬花穀那群人也是懸壺濟世，人家多講究啊，一看就是老醫生，哪有像你這樣的……藥王名醫就該有點自己的傲氣，合該別人求上門的。」
後一句話，唐驚鴻說得小聲，程靈素聽得不甚分明，卻也大概聽懂了——也罷，師父更希望藥王門能夠懸壺濟世更多一點，那些使毒的手段他也希望自己能少用吧。
於是，等半個多月後，白馬寺多了一座占地十分廣闊的山莊，而莊子門口，則大喇喇地掛了「藥王莊」的牌匾。
因為無嗔大師的三個徒弟、也因為他自己昔年的脾氣，毒手藥王這個名號在江湖上結怨頗多。
只不過江湖人雖知曉毒手藥王在白馬寺，卻並不知道具體在哪裡，偶爾有人因為迫不得已地理由進來，也多是找到程靈素二師哥師姐夫婦所在之處，那裡方圓數理皆種了毒草，人畜一接近就會中毒，久而久之，毒手藥王之名更讓人聞風喪膽。
如今這莊子一建成，少不得便有膽大之人想要來一探究竟——這些人同樣尚未進的莊內便會因為中毒而功力盡消神智模糊，待清醒過來之時，卻發現自己就躺在藥王莊門口，懷裡卻多了兩包藥並一副藥方，藥方寫得潦草艱澀讓人看不懂，卻在最後以小楷補了一句「診金藥費已自取」，再一摸身上，果真分文未剩。
藥方上的小楷端正清麗，雖力道遒勁，但也能看出是女子的筆力，再一細聞，這紙上還透著不同於一般藥味的淡淡的藥香，嗅來十分美妙。
——所以這毒手藥王，原來當真是個女子？
這些人起初拿到藥的時候，都有些茫然，後來帶著藥方和藥劑去找了相熟的大夫詢問，卻得知都是治療自己隱疾的良藥妙方，有人大著膽子服下，倒還真的起效了。
於是藥王莊不殺人，反而治病的消息就傳了開來。
也有人投機取巧，身上什麼都沒帶，妄想空手套白狼——結果非但沒撈著藥方，還被扒光了仍在白馬寺中央的主幹道上，最後渾身上下癢了足足七天……這還是他受不住了，帶了銀錢，求上門的。
毒手藥王雖然不殺人，卻也還是不好惹啊←很快又成了江湖共識。
有了這些大膽且不入流的江湖人打前站，很快就有江湖高人帶著重金，前來請藥王治病。
漸漸地，關於藥王莊一些比較正式的消息便傳了出來，譬如藥王莊的兩位主人皆是世所罕見的絕代佳人，大美人是莊主，小美人是藥王，這莊子都是大美人給小美人建的；譬如藥王莊莊內裝飾精美豪華、奴僕不多但極為機靈，比京城的權貴人家都不差；譬如藥王莊每三日只接待一位病人，每一位求上門的，不論貴賤，她都看，就是要排隊，包括那些像最初的人一樣暗搓搓摸進來，想要占點便宜的人，至於她不想治的，保准連藥王莊大門都進不去；譬如藥王性情古怪，瞧你順眼，隨時願意給你看看，瞧你不順眼的卻要多折騰一番，而前來求醫的人裡，十有八九藥王都看不順眼；譬如至於藥王不想救之人，連藥王莊的大門都進不去；再譬如……老毒手藥王業已逝世，如今的藥王乃是他老人家的高徒，從來未曾踏足江湖，以後若再有什麼關於毒手藥王的消息，全是假的。
程靈素確實足不出戶，江湖上各種關於她的消息她自然是都聽不到的。
看過有一個病人，她抬手解下面上覆的白紗，立刻有僕人端來金盆，供她洗手。
程靈素不由挑了挑嘴角，水盆裡立刻映出她含笑的模樣，雪膚花貌，雖然稱不上絕代佳人，可一雙眸子清澈明亮，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綢衣，笑起來容姿煥發，倒也確實算得上是佳人了。
洗過手，出了診所，穿過長長的走道，來到後花園的一處小亭子裡——被人家的花園種著各種奇花異草，她家花園倒是全種了各種草藥。
唐驚鴻正單手撐著下巴，一手無意識地敲著石桌，似乎在出神。
程靈素揚聲道：「唐姐姐。」
「啊程妹子。」唐驚鴻回過神，「今天的病人看過了？怎麼樣？」
「那個人好討厭的，我說什麼他都要再三確認才肯信，還一副生怕我下毒的模樣——所以我讓他去給藍花澆水了。」程靈素皺了皺鼻子。這段時間被好吃好喝地供著，臉上有了肉，氣色也養好了，雖然身形仍舊瘦小，卻仿佛是等人大的瓷娃娃，精緻又可愛，十分討人喜歡。
唐驚鴻有些失笑——澆藍花可不是什麼好活計，那都是用大糞澆的，還要兌了水稀釋，然後小心地慢慢澆，不能倒到花朵上，不然會傷到花。也不怕這些人不好好侍候，除非他再也用不上藥王。
本來這藍花是程靈素用來對付她的師姐和二師哥夫婦的，但是後來她聽從了唐驚鴻的建議，將無嗔大師去世的消失放出去，若是他們對師父尚且有幾分情誼，定會上門悼念，若是半分情誼也無，那也會上門奪經。
所以這藍花其實也沒甚大用了，打理起來又極為費工夫，程靈素本來都不想種了，還是唐驚鴻覺得好看，香氣也好聞，才留下來了，甚至就連讓病人去給藍花澆水的法子，也是唐驚鴻最開始想到的。
兩人說了沒多久，突然有小童過來請示說：「莊主、藥王，『金面佛』苗人鳳苗大俠前來求醫。」
程靈素奇怪道：「讓他拿了號等著啊，有什麼好回報的——話說苗人鳳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唐驚鴻大笑：「你們藥王除了記藥方藥材，記性是越來越不好了，你跟她好好說說。」
那小童也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苗大俠號稱『打敗天下無敵手』，跟老藥王也頗有一段淵源。」
程靈素眼睛一轉：「哦我想起來了。師父好像說他是個好人。唐姐姐，我們去看看？」
唐驚鴻點頭。然後伸手一攬程靈素的纖腰，翻身上了亭子房頂，然後踩著屋脊一路來到藥王莊大門附近的一堵高牆上。
苗人鳳並非是一人來的，他身後停了一輛馬車以及四匹馬，身邊跟了四個青年人，懷裡還抱著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倒也生得玉雪可愛，窩在父親懷裡，好奇地東張西望著，時不時還會拽一下父親的袖子，指著不遠處：「發發……福蝶！」
苗人鳳的動作略有些僵硬地轉了個方向，嘴裡應和著：「嗯，花花和蝴蝶。」
「爹爹壞~」小姑娘卻有些不開心了，伸手拉著他的臉往另一邊扯：「不是辣邊呐，是這邊。」
「苗小姐……」
一旁的一個魁梧漢子上前一步，似乎要說什麼，被苗人鳳抬掌攔下了，然後他溫聲對女兒道：「是爹爹不好。爹爹眼睛沒有蘭兒好，看錯了。」
小女孩被安撫了下來，一副原諒你了的表情，重新窩回他懷裡，繼續好奇地四處看著：「爹爹，這裡是哪裡呀？」
苗人鳳不答反問：「蘭兒覺得這裡好看嗎？」
小女孩開心地點頭：「好看！」
……
程靈素拽了拽唐驚鴻的袖子，示意可以了。
兩人重新回到莊子裡，程靈素直接吩咐道：「請苗大俠進來吧——」
有人領命而去，另有人雙手遞上一塊紗巾。
程靈素接過來戴到臉上，朝唐驚鴻點了點頭，轉身進了診所。
原著里程靈素就是喜歡上了前來請她為苗人鳳治眼睛的胡斐，唐驚鴻有些在意，便留在了門前等著。
不過一看到這幾人的模樣，唐驚鴻就確定這次程靈素基本是不可能再喜歡胡斐了——苗人鳳因為中毒，雙眼已盲，可神色坦然自若，倒是隨著他一起過來的四個年輕人，神態緊張慎重，仿佛這花團錦簇的莊子是什麼龍潭虎穴似的。
而這點，是如今的程靈素最為厭惡的。
唐驚鴻頓時就沒興趣了。
她正要離開這裡，去幫會領地看看的時候，突然有僕從緊張地跑了過來，壓低聲音道：「莊主，莊外突然來了很多江湖人，看起來……像是來鬧事的。」
這僕從雖然壓低的聲音，然而苗人鳳胡斐皆是武功高深之人，自然將這話聽得清清楚楚，只是不待他們想通這些人會不會是他們惹來的，就聽那個一臉冷淡、看不出深淺的姑娘突然笑了起來，清豔無匹。
她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然後道：「有趣~」
苗人鳳挑起嘴角，微微一笑。
胡斐看向他。
苗人鳳將女兒往懷裡抱了抱，然後步伐輕鬆地往房裡走去——不管來鬧事的是不是田歸農，有膽子來藥王莊，當真有趣。
第130章 10.7二更
苗人鳳所料不錯，此次前來的正是田歸農。他本就是天龍門的掌門，門下弟子無數，再加上他還有個好名聲，召集起一批江湖人也不是難事。
唐驚鴻出去的時候，正有人在他的示意下在門外叫陣。
一看到她，叫陣的人陡然住了嘴，發了半天愣，才戀戀不捨地收回落在唐驚鴻胸前的目光，對身旁的同伴道：「這江湖傳言也不是不能信哈——藥王莊還真是有個大美人~」
他身旁另一人也叫囂著什麼他們兄弟幾個也不是沒有憐香惜玉的心，只要她肯把苗人鳳交出來，他們定然不多打擾藥王。
「要不然，嘿嘿——聽說藥王莊的小藥王也是個美人呢。」
聽了這話，唐驚鴻不由露出個笑容，笑吟吟道：「你們要苗人鳳沒問題，不過得等我家藥王給他治好眼睛——若是被打斷了治療，她可是會不高興的。」
她生得太好，這麼一笑，險些沒把圍在外頭的這幾人笑得魂都沒了，光聽了一句「要把苗人鳳的眼睛治好」——可他們就是來趁著苗人鳳受傷眼瞎來要他的命的，若是治好了，宰他們幾個還是綽綽有餘的。
於是立刻有幾個色向膽邊生的先回了神，小聲跟著同伴們商量道：「田先生不是請了那位來嗎？這麼好看的美人，勾得兄弟心裡頭癢癢的，不如……」
「我看你是皮癢。」唐驚鴻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仍帶著方才那清淡的笑容，可話音剛一落，眾人只見藍影一閃，而後便是一連串的把掌聲，「啪、啪、啪……」
——還極有韻律感。
待唐驚鴻站回原處，方才說話的幾人臉頰全都高高地腫了起來。
「嘖！」唐驚鴻卻連看他們一眼都懶得，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摘著雙手的手套，低語道：「還好沒髒了手。」
這些人頓時一怒，抓了武器就要上前來。
唐驚鴻此時才將將把手套摘下來，隨意地瞥了他們一眼，將手套輕輕拋出——正巧拋在中間的兩個人的臉上。
明明只是輕飄飄的兩隻皮手套，卻仿佛帶著萬鈞之力，直接將那兩人扇出丈遠。
這些人嚇了一跳，卻見她不知從哪裡又摸出兩隻手套，仍舊是慢條斯理地套到手上，還有心情將手套上的褶皺撫平，方才從腰間探出一把造型古怪的武器。
她不用武器，光是身法便已然令人駭然，如今又拿出他們從未見過的武器。
這些人頓時都不敢妄動了，又思及這裡是藥王莊，齊齊冒下冷汗。
然而他們不妄動，唐驚鴻卻不肯放過他們，千機匣端正，轉開，輕輕扣動。
——圖窮匕見。
方才趁著打人的時候拋下的幾個暗藏殺機機關瞬間啟動，毒氣外發，另還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道爆出，將圍在周圍的一群人推開尺遠。
暗藏殺機裡藏了毒藥，不過藥性並不是極大。
但是這裡畢竟是在毒手藥王的藥王莊，這些江湖人畏懼毒手藥王日久，當即覺得這是什麼極厲害的毒藥，頓時嚇得紛紛變色，甚至想要掉頭就跑。
這時，一道沉穩的聲音傳了過來：「慌什麼？我不是在這裡嗎？」
「萬先生救我、萬先生救我！」這些人頓時找到救命稻草，迅速挪到來者身邊，苦苦央求。
唐驚鴻卻先轉頭看了眼門口：「你們怎麼來了？」——是胡斐和鐘家三兄弟。
鐘家兄弟面露不忿，似是想說什麼，被胡斐拽了一下，解釋道：「藥王不許我們看她治人——苗大俠便讓我來幫你，不過……」看起來似乎是不需要幫忙的樣子。
唐驚鴻聽著他說話，眼睛落在那群江湖人求助的萬先生身上——那人看起來平平無奇，就是個走方郎中，他不過掃了一眼跪在自己腿邊的幾人，手指在腰間一彈，白色粉末落在那幾人身上，登時解了他們的毒。然後他抬頭看過來，見到唐驚鴻的時候露出一分詫色，卻還是不屑嗤笑道：「聽說有人打著毒手藥王的名號，我還當是真有人能繼承我那師兄的衣缽，沒想到……到底是黃毛丫頭，也只能拿出這般不入流的東西罷了。」
說著，又是抬手一彈。
「進去。」唐驚鴻偏頭，示意胡斐和鐘家兄弟，隨後直接在腳下放出千機百變機關，而後開了鬼斧神工。
——鬼斧神工能夠保持幾秒鐘的無敵時間，免疫一切負面效果。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位應該是無嗔大師的師弟，石萬嗔，下毒的手段極其毒辣老練，這世上除了程靈素外，怕是無人能防得住他。
見她神色如常，石萬嗔臉上顯出驚奇之色：「倒還當真有兩把刷子。」
「先生跟她囉嗦什麼。」這時石萬嗔背後又走出一個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帶著一股風流倜儻的儒雅氣質。
只不過這人生得再好，頭上頂著半截月亮頭，還是很難讓唐驚鴻生出好感，更別說，他說的話也不是那麼好聽——「還是快些收拾了她，也好讓兄弟們進莊，苗人鳳那廝若是被治好了眼睛，咱們可都討不了好。」
這位應該就是田歸農了。唐驚鴻眼睛一眯，突然笑道：「我說你個偷人老婆的連跟情敵正面剛的勇氣都沒有的人怎麼敢來藥王莊了，原來是這位冒牌的『毒手藥王』給你撐腰。」
這一句話同時戳中了田歸農和石萬嗔兩個人的痛腳，兩人皆是大怒：「你！」
「不過這撐腰的恐怕連自己腰杆都挺不直吧——我說的不對嗎，藥王門的棄徒？」唐驚鴻說著，看向石萬嗔。
田歸農敢來藥王莊，確實是仗著石萬嗔自稱是藥王門下，老藥王師弟、小藥王師叔，能幫他對付藥王，這樣的話他帶來的人正好對付苗人鳳，可石萬嗔真的能對付小藥王？
石萬嗔察覺到田歸農的怯意，心裡有幾分不屑，但他對苗人鳳卻也是有幾分忌憚的，還真怕田歸農就這麼撤了，頓時對唐驚鴻萬分氣惱，目露凶光，彈了彈衣擺，道：「你算什麼？我藥王門的事情何時由得外人置喙了？那個小丫頭呢？快叫她出來見我——順便告訴她，她的師兄師姐已經投入了我的門下，若她識相，儘早也拜入我門下，並將我師兄留下的《藥王神篇》奉上。」
唐驚鴻正要說什麼，陡然察覺到不對——果然不能小瞧了藥王門下，這使毒的手法……她臉色略有些發白，手指也有些僵硬麻木，幾乎抓不住千機匣←所以為什麼唐門沒有驅散自身debuff的技能？
石萬嗔自然注意到她的神態，正要勾起嘴角笑一下，藥王莊大門突然被人打開，程靈素從大門走出來，站到唐驚鴻身邊，皺著眉頭看著石萬嗔：「師叔想要《藥王神篇》？那跟我來吧——唐姐姐，剩下的就交給你了。」說著拍了拍唐驚鴻的肩膀，轉身回去藥王莊。
唐驚鴻身上毒藥瞬間全解。
「果然是我的好師侄！」石萬嗔大喜，完全不在意唐驚鴻，拔腿就跟著程靈素進了藥王莊。
而後藥王莊又走出個人。苗人鳳拎著刀走了出來，他抬手將懷裡的女兒遞給唐驚鴻：「麻煩莊主姑娘幫忙照看一下蘭兒——這姓田的是來找我的，萬不能給姑娘和藥王添麻煩。」
胡斐和鐘家三兄弟也緊跟著他出來了。
應該有些任性的小女孩到了唐驚鴻懷裡，倒是一點也不任性了，乖乖攬著她的脖子，雖然什麼都不懂，看向苗人鳳的眼睛裡卻帶著擔憂。唐驚鴻不由把她抱緊了，然後道：「今日確實該苗大俠自己動手。或者胡斐少俠也該幫忙——當年真正致胡一刀大俠于死地的毒藥，正是這位田掌門塗抹在了苗大俠的刀上。」
不管苗人鳳和胡斐甚至田歸農聽到這個消息後有多震驚，唐驚鴻退後一步，繼續道：「今天天氣晴朗，是個結算陳年爛帳的好日子——諸位大可放開手腳，我來掠陣。」
她說完，低頭親了親苗若蘭小蘿莉的臉蛋，柔聲道：「小寶貝兒抱緊了，你爹爹眼睛不太好，姐姐給他幫個忙。」
千機百變重新在她腳下展開，變作連弩，隨時準備射出去要人命。
唐驚鴻說的話未必可信，所以儘管到了這個時候，胡斐和苗人鳳仍舊不肯對田歸農一行人下死手。不過他們不肯下死手，對面的人卻是招招想要他們的命，更兼人多勢眾，好幾次若非唐驚鴻的箭矢來得恰到好處，他們都要非要受傷不可。一來二去，鮮血、感情、回憶……苗人鳳還有目盲帶來的不安，偶爾苗若蘭因為刺激而發出的尖叫聲——無一不刺激著他們的神經，不知不覺間，手下刀法加重，角度也越發刁鑽。
刀本就是霸道的武學，越戰越勇，越戰越想要飲血，最終不再留情。
千機百變換了幾輪，苗人鳳終究因為目盲，直覺下使出極為俐落的一刀——橫劈過田歸農的腰。
唐驚鴻適時地捂上苗若蘭的眼睛。
鮮血噴湧，染上胡斐的眼睛，他愣了一下，才發現田歸農帶來的數十好手都已盡數斃命。他一抹臉上的雪水，突然問道：「苗大俠，我爹……胡一刀，到底是怎麼死的？」
苗人鳳道：「是我殺的。」
剩下的事情，就跟她沒關係了。
唐驚鴻抱著苗若蘭，轉身回去莊裡，只在路上吩咐僕從將外頭的屍體收殮了。
回去的路上，苗若蘭慢慢睡著了，唐驚鴻便把她送去客房。
路上聽下人們說藥王去祭拜老藥王了。
她在祠堂門口等了一會兒，就見換了一身衣裳的程靈素走了出來，神情雖有些沉重，整個人卻很輕鬆，見了她，倒也並不隱瞞：「師叔跟我進來以後，大師哥和師姐不知道怎麼也跟進來了……他們對師父的逝世沒有一點哀痛，一心只想要《藥王神篇》——明明我就放在師父牌位前，只要他們誠心祭拜一番，便可以輕易取到。」
「那他們人呢？」
「死啦。」程靈素微微一笑：「被我毒死了。」
「死得好！」唐驚鴻不由撫掌稱讚，而後卻又突然一拍程靈素的腦袋：「你也就唬人的時候膽子比較大。我才不信你有勇氣當真把他們毒死——讓我猜猜，莫不是他們起了內訌，自相殘殺死了吧？」
第131章 10.8一更
「毒手藥王」這個稱呼，終究是江湖人給無嗔大師的一個名號，待過了百年，誰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能記得世上曾有這麼一位……無論用毒還是用藥都臻至巔峰之人。
「藥王」孫思邈卻不同，這個名頭不是哪個人給的，而是歷史與時間，對他的成就的認可，從盛唐自滿清，歷時上千年，光芒始終未曾被遮掩，無人可撼動其地位。
孫思邈之於醫者，不啻于魯班之于木匠，李白之于詩人，或者說王后雄之于高考生【。
總之，程靈素一聽到孫思邈的名字就愣住了，然後是忙不迭地點頭，點完了才覺得詫異：「藥王作古已有上千年了吧？我要怎麼見？」
「拿著這個，隨我來。」唐驚鴻說著，從幫會倉庫摸了張邀請信，塞到程靈素手裡。
程靈素下意識捏緊，不知何種材質製成的邀請信瞬間化作粉塵，她正要愕然驚叫，一陣天旋地轉突然襲來，她下意識閉了眼，再睜開，眼前已經變了模樣。
穿著勁裝的帥氣大姐姐們熱情地同她打招呼道：「歡迎遠方朋友前來敝幫。」
「你……」程靈素剛要問她是什麼人，這裡又是哪裡，突然有只手搭上了肩膀，耳邊聽著那幾個帥氣大姐姐說著「歡迎幫主回來」，轉頭一看，不是唐驚鴻又是誰。
「唐姐姐……」程靈素趕緊拉住她，「這是哪裡呀？」
「這裡麼……」唐驚鴻微微一笑：「大概是……我的王國吧。」
此時帥氣的幫會鐵衛姐姐們已經自去巡視了，程靈素這才有時間觀察四周。
這是個挺漂亮的地方，雖然是夜裡，但是明月高懸，燃了幾十盞燈籠，將眼前映照得亮如白晝，可見眼前是一座氣勢恢宏的高樓，殿前旌旗飛揚，花木扶疏，隱隱有蟲鳴從中緩緩傳出。
「進去吧。」唐驚鴻說著，一把拉起她的手，往那座建築裡走去。
高樓前是高達幾十級的白玉石階，打掃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甫一踏上去，便突然聞得一曲輕快的小調從樓上傳來。
這個小調她很熟悉，唐驚鴻偶爾會用樹葉吹奏給她聽，所以她不由循聲抬頭。這座樓很高，也只有站在臺階下面、離得遠了才能繞過重重簷角看到樓上。
二樓的陽臺上，倚坐了一個人影，沒點燈，又有點遠，看不清他模樣，只能看到一片剪影——長髮披散下來，不是特別柔順，甚至略微有些淩亂，有幾縷頭髮還胡亂地翹著。初看到這個不同於她所熟知的男子常有的金錢鼠尾髮型，她險些都要以為對方是個女子了，好在她很快就看到對方線條剛硬的臉部輪廓。他應該也是在吹樹葉子，雙手擎在唇邊，下巴線條仿若刀削，以她從醫多年對人體穴位骨骼的瞭解，這樣一張臉不會太難看。他手指的線條也很漂亮，修長乾淨，骨節分明。
「怎……」唐驚鴻留意到程靈素突然不走了，看了她一眼，隨即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坐在陽臺上吹葉子的，不是唐無樂又是誰？
然而被人這麼盯著瞧，唐無樂又如何會察覺不到？
輕快的曲調驟停，他隨手一擲——
輕飄飄的樹葉附著內力，剛硬得仿佛玉石，毫不留情地朝程靈素眼睛飛過去。
程靈素被嚇了一跳，連躲閃都不會了。
唐驚鴻搖頭，探出兩指，輕輕巧巧地將葉子夾住，在指間把玩著，揚聲道：「師兄，是我帶來的人——這麼晚了，你還沒睡？」
「……師妹你回來了？」
程靈素聽到那人的聲音裡有著短暫的停頓，仿佛是太過出乎意料一般，語氣倒是毫不摻假的愉悅，隨後那人一撐欄杆，伸手俐落地直接從二樓跳了下來。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程靈素方才看到這人的長相——
確實如她所想，青年身材高大，皮膚白皙，相貌堂堂，眉宇間透著一股桀驁不馴的氣質，走路都仿佛帶風，極其囂張霸道。穿著跟唐驚鴻相似衣裳，不過不同于唐驚鴻的整整齊齊，這人衣服略有些亂，前胸隨意地半敞著，一副吊兒郎當的紈絝模樣。
唐無樂先掃了唐驚鴻一眼，看到她安然無恙，目光這才落到程靈素身上。
唐無樂眉目深刻，此時這般不帶表情地打量人，面容有些冷峻無情。程靈素不其然想起方才他朝自己拋來的那枚葉子……她是醫生，很明白若非唐驚鴻替她擋了下來，這雙眼睛怕是就毀了。所以她不由瑟縮了一下，抓緊了唐驚鴻的袖子，往她背後略微躲了躲。
唐驚鴻不由拍了拍她的腦袋。
唐無樂的目光滑過程靈素拽著唐驚鴻袖子的手，又落在她頭上唐驚鴻的手上，眉頭一皺，有幾分不高興：「……你又從哪兒撿了這麼個小丫頭？」
「這可不是什麼小丫頭。」唐驚鴻笑道：「書雁呢？情況怎樣？」
「沒什麼異常。」唐無樂道。
「那我和程妹子過去看看。」唐驚鴻說著，拉起程靈素就往樓上走。
唐無樂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程靈素還是略有有點怕唐無樂，唐驚鴻索性站到兩人中間，一手拉著程靈素，一面跟唐無樂說話：「這麼晚了你還不睡？」
「……你不是說書雁的情況很危險嗎？我少睡一晚上也沒事。」
原來這個看起來有點凶的人……為了照顧人一夜沒睡哦。程靈素想著，對唐無樂的畏懼大減，不由小聲問道：「唐姐姐，這人是誰呀？」
「哦對，我還沒給你們介紹——無樂，這位是這邊的毒手藥王，使毒用藥的本事皆堪稱出神入化了。程妹子，這位叫唐無樂，是我師兄，也是我情緣。」唐驚鴻笑著解釋道。
一句「情緣」，唐無樂心裡頓時滿意了，甚至還略有些得意地看了眼程靈素。
不過程靈素卻沒注意到他這一眼——唐驚鴻剛介紹完，三人便一齊到了二樓，唐驚鴻直接打開第一間房門，然後程靈素便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唐書雁。她浸淫藥途多年，幾乎一打眼，便清楚地瞭解到這人是中了毒。
還是她從未見過的毒。
程靈素一張小臉頓時繃緊了。她鬆開唐驚鴻的手，大步走上前去，一臉嚴肅地對唐書雁進行了一番全面檢查。
唐無樂站在門口，不由摸了摸下巴：「小丫頭看著不起眼，倒還有模有樣哈。」
唐驚鴻瞥了他一眼：「你以為『毒手藥王』怎麼來的？」
唐無樂的神情也嚴肅了起來：「你之前說書雁可能中的是五毒教的屍毒，可據我所知，這種蠱毒目前是無人能解的，黑龍沼甚至五毒教總壇附近仍舊有毒屍晃悠，所以這小丫頭，當真能解了嗎？」
唐驚鴻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堅定道：「一定可以的！」
程靈素很快就給唐書雁做了一次全身檢查，然後做出來準確的判斷——這人正在屍化。但是因為不瞭解具體毒素，她不敢保證徹底拔出這種毒素，只能試著調配藥物，抑制屍化。
能做到這個地步，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而且她這話的意思是，如果能夠深入研究一下屍毒的話，也有可能徹底解毒。
本來唐驚鴻只是心血來潮想要將她拐回大唐，此時聽她這麼一說，愈發下定了決心要把她拐走。
幫會領地沒有藥材，唐驚鴻只能和程靈素暫時回到副本世界。
然後唐驚鴻一邊陪著程靈素處理藥材，一邊將自己的來歷說了個大概——因為只是大概，肯定會有漏洞，不過程靈素自會給腦補完整。
倒是唐驚鴻口中所說的那個大唐，當真十分吸引人，別的不說，單說有藥王坐鎮的萬花穀，就足以成為習醫者的朝聖地。
唐驚鴻十分坦誠：「當然我說的都是我看到的，我喜歡那個世界。但是我喜歡的，你未必喜歡。這個選擇沒有後悔的餘地，萬一你發現那個世界並沒有我說的這般好，想要回來，是回不來的……所以，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待你決定了，自去找我。」
唐驚鴻說完，在桌上放下幾張邀請信，然後拎著程靈素調配好的藥回去了幫會領地。
兩邊時間流逝不一樣，唐驚鴻煎好了藥，親自去給昏迷不醒的唐書雁喂藥的時候，程靈素來了。
她一進來，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唐無樂。
因為一夜沒睡，白皙的膚色下，眼底淡淡的青黑格外明顯。
程靈素立刻從懷裡掏出了一粒藥丸，遞過去：「提神的。」
唐無樂倒也不怕有毒，拿過去吞下去了。
程靈素對他的觀感立刻又提升了好幾度，笑問道：「唐姐姐呢？」
吞下藥後，原本有些混沌的大腦頓時一片清爽，唐無樂瞧著她也順眼了幾分，回道：「在樓上給書雁喂藥。」
程靈素抬頭望向二樓，突然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我長這麼大，唐姐姐大概是對我最好的人了，我師父雖然為我取名，教我藥理，可就算是他，也沒有唐姐姐對我這麼好。做飯給我吃、給我建漂亮的莊子、給我買舒適又好看的衣裳……可是、可是……」程靈素說到這裡，神色突然黯淡了下來，牙齒輕咬著下唇：「可唐姐姐對我這麼好，會不會只是為了利用我，好讓我給那位書雁姑娘解毒啊……」
突然要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就算是程靈素也難免有些胡思亂想，而這個胡思亂想，偏偏也是越想越合理，忍不住就有些鑽了牛角尖。
而兀自想著這些的她完全沒有注意到，她每多說一句，唐無樂咬著後槽牙的力氣就越大，咯咯作響，直到她說完，才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放屁！」
程靈素呆呆地抬頭看他。
師妹還沒給我做過飯呢，也沒給我建什麼莊子園子，衣服也沒有！唐無樂心塞的無以復加，忍不住橫了程靈素一眼，嗤笑道：「那照你這麼說，驚鴻對你不好，你就不給書雁解毒了？小朋友，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你這樣炫耀是會被打的你知道不？」
第132章 10.8二更
並不知道樓下的事情，唐驚鴻端了藥碗，在給唐書雁喂藥。
唐書雁仍昏迷不醒，唐門雖然有不少給昏迷之人喂藥的法子，卻大多並不適合她，所以唐驚鴻喂得很費力。
不過讓人倍感欣慰的是，程靈素調配的藥確實極有用，不過一劑灌下，唐書雁的臉色已經不再是之前死人般泛著死氣的蒼白，恢復了幾分光澤。
唐驚鴻將藥碗放到一邊，上前打算掖下被角讓她繼續睡著的時候，唐書雁突然輕輕睜開了眼睛。
唐驚鴻微怔，第一個念頭是程家妹子這藥還真是管用，第二個念頭是，在這幫會領地，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透她的性別……
唐書雁看起來很虛弱，仿佛連睜眼都費力，閉閉合合，含含糊糊地似乎問了句：「這是哪裡……」
正要開口的唐驚鴻立即住了嘴——這是哪裡？要怎麼跟書雁說？
她這一遲疑，卻又聽唐書雁繼續細聲細氣地道：「……老太太呢？烏、烏蒙貴那廝……真的死了嗎？」
唐驚鴻立刻驚覺不對了，她連忙俯身湊近了：「師姐？你怎麼了？還記得我嗎？」
「你……你是……」唐書雁努力睜著眼睛，盯著她看了一會，突然合上眼，皺起眉頭，輕輕搖著頭：「不、不對……不是這樣……」
唐驚鴻急問：「哪裡不對？應該是什麼樣子？」
「……」回答她的，卻是唐書雁綿長而又平穩的呼吸。
她又重新睡著了。
唐驚鴻直起身子，垂眸盯著唐書雁看了許久，隱隱約約覺得她那話裡藏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一個她應該可以猜到的消息，卻怎麼也想不到。最後她也只是輕輕歎了口氣，抬手為唐書雁掖好被角，又掏了帕子，擦去她額頭的冷汗，輕聲道：「放心吧，不會讓你變成毒屍，也不會變成塔納的。」
這一切做完，拿了藥碗推門出來，唐無樂和程靈素都在樓下大廳裡坐著。
程靈素本分地坐在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姿端正，腰背挺直，腳邊推著好幾口箱子，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把藥王莊的東西都搬來了。而唐無樂則整個人懶洋洋地攤在正中間的幫主交椅上，瞧著舒坦又囂張，襯著身下那張幾乎完整的虎皮墊子，活像哪裡八面威風的山大王。
——不同於遊戲裡幫會領地幫主的椅子只有幫主能坐，這裡是沒有這個限制的。不過在現實裡，幫會成員等閒也沒有敢妄自坐幫會交椅的，也就唐無樂向來肆無忌憚。
唐驚鴻好笑地看了一眼唐無樂。
唐無樂察覺到她的目光，眉梢一抬，拋了個飛眼：「書雁怎麼樣了？」
程靈素也抬頭看向唐驚鴻，畢竟是她調配的藥。
「好很多了。多虧了程妹子。」唐驚鴻從樓上下來，走到程靈素身邊，掃了一眼她周圍的東西：「看你這個樣子，是下定決心要跟我們一起走了？」
「嗯。」程靈素點頭：「這裡已經沒有我惦念的東西了——不管我會不會喜歡那邊的世界，我有這一身醫術，還有對歷史的瞭解，總歸不會比在這裡差。雖然話是這麼說，不過我還是有種預感，那個世界，應該會很精彩。」
「我覺得你的預感非常正確。」唐驚鴻微笑道：「歡迎光臨大唐盛世——」
說完這句話，唐驚鴻意念一動，出了幫會領地，又將藥王莊一切能帶走的東西盡數丟進了幫會領地，最後對系統道：「可以回去了。」
——早在藥王莊建成之日，任務便已然完成。
系統依舊沉默寡言，只知道按照既定程式執行。進入副本的時候沒管多了個人，出副本的時候自然也不會多插手。
眼前一花，再度回到唐書雁被抓傷的密林。
天色微明，周圍除了被他們踩踏得亂七八糟的殘雪，什麼人都沒有，一片死寂。
唐驚鴻再度進了幫會領地，通知他們可以出來了。
本來他們是打算直接去長安的，出了唐書雁這事，只能暫時在這邊休息一番——屍毒是有傳染性的，肯定不止一處，雖說這跟他們沒關係，但是總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楓華穀再度被毒屍肆虐。
唐驚鴻直接從幫會領地摸出一輛馬車，又去找回了他們本來的馬匹，然後驅馬趕往平頂村，路上順便給萬花谷、唐門、五毒教以及隱元會各送了一封信，將這事簡單說了說——告訴隱元會是為了通知整個武林，讓他們途徑楓華穀的時候小心，順便看看有沒有別的地方也受到影響，通知萬花谷自然就是為了要兩個大夫過來看看能不能徹底解決了這個毒，而五毒教跟這事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楓華谷對於唐門來說也有重要意義，時不時就會有門派弟子前來祭拜故人。
唐驚鴻之前曾借宿過平頂村，其中的村民們大多還記得她，畢竟長得好看，態度溫和，出手還闊綽，想讓人沒印象都不行。
再看這些人的神情，應該也是發現了楓華穀有屍人的問題。所以等安頓下來以後，他們立刻求到了唐驚鴻跟前，希望女俠能幫忙除去這一隱患。
遊戲裡，楓華穀屍人在亂葬崗和紅葉穀都多有分佈，但在遊戲裡，屍人不過是一段資料，他們不會亂走，就算被玩家殺了，也很快就會刷新出新的，但是現實不一樣，這些屍人四處亂竄，聽說還有行動比較敏捷的，所以只能靠他們逐一排查。
好在他們還有個程靈素。
他們在平頂村安置下來後沒多久，唐書雁就清醒了過來，除了左胳膊略微留下了一點後遺症，基本算是恢復如常了。
雖然左胳膊有些行動不便，程靈素也說如今毒素都被堆積在左胳膊，如果不能今早研製出屍毒解藥，遲早也還是會復發的，但是唐書雁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情緒波動，甚至比受傷之前還要平和。
這挺奇怪的。畢竟左胳膊用不了，對於普通人來說大概算不了什麼，可對於他們來說，卻可能是致命的。
沒想到，聽唐無樂這麼問，唐書雁卻淡笑道：「……我也覺得我應該很生氣很生氣，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覺得，眼下這種情況已經是很好很好了……真的非常好——於是，我就一點也不生氣了。」
唐驚鴻若有所思。
卻又聽她道：「要是現在能見見靜海就更好了——所以，我現在胳膊不太好用，你們可要抓緊把這事解決了。」
處理楓華穀屍人最多只能算是個工作量比較大的事情，但對於武功高強之人，其實並不算特別困難，真正困難的是屍毒解藥的研製。
自從唐驚鴻將一個屍人捆得結結實實送來給程靈素研究之後，她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屍毒畢竟是從苗疆流出來的，程靈素縱然擁有比這個時代醫者更為超前的醫術、更為廣博的知識，可對於蠱毒的瞭解卻並不算多。
就在程靈素有些陷入瓶頸的時候，裴元親自帶著門下弟子，趕來支援了。
這次倒也真應了他的名號「活人不醫」——那些屍人，可不已經不是活人了？
裴元和程靈素都是醫道上驚才絕豔之輩，裴元年紀比較大，積累的經驗多，還有一手對於程靈素來說已經失傳的太素九針，而程靈素有比裴元多了上千年的藥理知識，兩人一番交談之後，也算是一見如故，一拍即合，立即將對方引為知己，決定通力合作，一起研究屍毒解藥。
隨著裴元一起來的，竟然還有霸刀山莊的人。他們說三少爺聽說唐大小姐受傷，十分憂心，所以派他們前來迎接唐大小姐。
唐書雁現在就等著解藥了，去霸刀山莊靜養也好。他們便就此告別。
又過了一陣子，曲雲帶著孫飛亮親率五毒弟子過來。
雙方的資訊一交換，總算拼湊出事情的經過——烏蒙貴身死之後，他手下的殘餘勢力組成了個天一教，曲雲雖念在大家同門一場的份上並未對他們趕盡殺絕，卻也多有約束，嚴禁用活人煉屍。可這些天一教殘部仍舊妄想研究出強大的傀儡毒屍，藉以滿足自己的私欲。
第133章 10.9一更
程靈素如今已經很好地融入到了這世界，跟裴元曲雲的關係幾乎不比唐驚鴻差，所以把她留在這裡，她也放心，並且約好了之後直接在萬花穀見面。
楓華穀距離洛道並不算很近，不過兩個人一起走比較方便，速度很快，不日便抵達了洛道。
到了洛道以後，唐驚鴻沒先去找隱元會打聽那個被保護的屍人，而是徑直去了洛道西南角的一座小城鎮——李渡城。
從一收到隱元會的信件，她的重點就不在那個屍人和保護屍人的人身上。這兩個人的身份其實很好猜，就是在遊戲裡，普通李複秋葉清一樣，伴隨了玩家們一整個遊戲的慕容追風和卓婉清夫婦。
如果是這兩個人的話，實在沒什麼可擔心的。卓夫人雖然變成了毒屍，可慕容追風絕對不會縱容她做什麼壞事，恰恰相反，他畢生都在找到讓夫人恢復正常的辦法和斬盡天下毒屍這兩件事上。
所以更讓唐驚鴻憂心的，是那個整個城鎮都被屍毒污染，只剩下一個擁有特殊體質的女孩。
尤其令人動容的是，那女孩的父母感染了屍毒，為了保護孩子，忍痛騙她說跟她捉迷藏，要她不要被鎮子上任何一個人找到……
沒錯，就是小邪子。
他們兩人到的不早也不晚。
雖然沒有了烏蒙貴，仍然有天一教弟子在此地進行煉製屍人的實驗。
他們到的時候，差不多還有三分之一的人尚未感染，而感染的這部分人裡頭，一半已經徹底屍化，成了行屍走肉般的毒屍，有一半仍保持意識——最痛苦的意識。
明明知道自己即將要變成自己最討厭的那種怪物，卻因為那些牽絆和不舍以及虛無縹緲的希望，繼續堅持著，直至毒性徹底掠奪神智。
唐驚鴻和唐無樂是兩張生面孔，李渡城的人遭此劫難，對外人極度排斥，後來還是唐驚鴻從幫會領地拿出了大量吃的和穿的，方才安撫下他們——因為天一教的實驗，他們這一帶幾乎已經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確實很缺吃的。
給了吃的穿的，兩人這才順利跟李渡城百姓對上話，表明來意——是來幫他們的。
立刻有人懷疑道：「來幫我們就先去把那幾個把我們變成這幅鬼樣子的惡魔殺了啊！」
對此唐驚鴻和唐無樂簡直樂意之至。詢問清楚天一教弟子藏身的大概位置後，兩人便直接過去掃蕩了。
如果是烏蒙貴本人，他們不是唐書雁，對其武功路數有很深的瞭解，興許還有些忌憚，可這些普通的天一教弟子甚至精銳充其量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好殺的很。
將天一教弟子盡數殺了，那些用來煉製屍人的陶罐也全部摧毀，最後一把火將這個天一教據點燒得乾乾淨淨。
大火沖天而起的時候，有大膽的李渡城百姓靠近。
看著赤紅的火舌一點點卷食著屬於天一教的一切，將一切罪孽吞噬殆盡，人群裡突然響起一陣陣哀泣——罪人們已然伏誅，可他們那些失去的親人，卻再也回不來了。
而且，除了已經失去的，還有正在失去的……
看著熊熊大火，有幾個感染了屍毒，卻還保留神智的人突然想要往火堆裡沖：「反正老子也沒救了，乾脆一塊兒燒死得了，省得拖累你們！」
唐驚鴻和唐無樂以子母飛爪將這幾人攔住：「誰說你們沒救了？！」
萬花五毒和程靈素共同研製解藥的進程正平穩地發展著，如今的半成品雖然仍然不能徹底解決屍毒，卻能在極大程度上控制屍毒的屍化進程——程靈素最開始給唐書雁的藥，只適合被屍毒感染六個時辰以內的人。
另外，早在一開始，程靈素就研究出免疫屍毒傳染的藥物，這非常有效地遏制了屍毒的蔓延——只要屍毒沒了傳染性，在解藥研究出來之前也就是一種普通的絕症，並沒有那麼可怕了。
解藥見效並不快，不過許是心理作用，總之李渡城低沉壓抑的氛圍一掃而光，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重生般的喜悅。
這時李渡城大約算是挺有地位的一個大叔，出面代替城中百姓感謝他們。
聽到這人自陳姓名何棄我，唐驚鴻眉梢一挑，不由轉眼看向人群——果然在人群裡看到一個正溫柔看著他微笑的女子，那女子手裡牽了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紮著一對羊角辮，辮子上甚至還插了幾朵小花，身上的衣裳雖然有點舊還有點破，但是漿洗得很乾淨。
小女孩似乎察覺到唐驚鴻在看她，抬頭看了過來，然後露出個甜蜜而又略帶幾分羞怯的笑容，清澈的眼眸天真無邪，不見一絲陰霾——與遊戲裡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女孩亦或者後期那個惡煞毒神截然不同。
年紀還小的她並不懂得生離死別的意義，她只知道之前有些古怪的父母突然變得正常了起來，他們那個已經壓抑了很久的家終於有了歡聲笑語。
不過她的體質總歸是有些特別的，若是就留在此處，難保日後不會被人盯上，不如……
唐無樂注意到唐驚鴻的視線，不由問道：「怎麼了？」
何棄我順著她的視線看到小邪子，頓時也有些局促。
唐驚鴻安撫一笑，然後三兩步跨到小邪子面前，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髮，仰頭問她的母親文露：「這孩子根骨極好，不知夫人可能允我收她為徒？」
「大俠看得上她是她的福氣。」文露有些受寵若驚。
若是以前，讓寶貝女兒外出學藝她是定然不捨得的，可遭此劫難，她也算是明白了禍從天降的道理，女兒若有一身本事作為依仗也不是壞事，所以她略微俯身，按著小邪子的肩膀把她推到唐驚鴻面前，笑道：「小邪子，這個好看的大哥哥要收你為徒，教你本事，還不快喊人？」
小邪子看看娘親，又看看唐驚鴻，有些懵懂。
文露又推了她一下：「快叫師父啊。」
不過沒等小邪子開口，唐無樂挑了挑眉，也走過來，搶聲道：「驚鴻你這可不好啊，我是師兄，要收徒也是我先收——來，徒弟叫聲師父。」
小邪子這才回過神，卻是看向唐驚鴻，聲音又甜又軟：「獅虎……」
唐無樂彎下腰，大掌按著她的腦袋，迫使她轉頭看自己：「師父在這裡。」
唐驚鴻也忍不住笑道：「他這個人太霸道，他說要收你，我可不敢搶。不過他雖然有不少毛病，卻有一點好——他最護短，你拜了他，定然沒人敢欺負你。」至於她自己……隱元會實在不是個好去處。
小邪子眼睛卻還一直瞅著她，瞅了好一會兒，最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扁著嘴，叫了唐無樂一聲獅虎。
雖然是搶來的徒弟，聽了這軟綿綿的一聲「獅虎」，唐無樂心裡也跟著軟下來一點點，點點頭，算是把人納入自己的羽翼下。
解決了李渡城毒屍肆虐的問題，又在這裡讓小邪子陪伴父母幾日，兩人準備帶著她離開的時候，突然有人慌慌張張跑來：「兩位大俠，外面來了個長相兇惡的男人，還、還背了個棺材。」
一聽這形容，唐驚鴻就知道是誰了——慕容追風。
他們沒時間去找他，他倒是自己找上門了。
唐驚鴻只能借了何家房子招待他。
不過沒想到的是，見了慕容追風後，唐無樂的情緒比唐驚鴻的還要大：「慕容兄？！你怎麼落到了如此境地？」
「唐兄？」慕容追風也瞬間認出他了，當即便跪在了地上：「還請唐兄想辦法救救拙荊！」
唐驚鴻狐疑：「你們認識？」
他們還真認識。
卓婉清乃是藏劍山莊弟子，葉凡大婚之際，他們一家也曾被邀請回門觀禮，那時的他們夫妻琴瑟和鳴，兒子乖順聰慧，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然而不過半年，卻是物是人非，家破人亡，三個人去了一條半的命——卓夫人只剩下了半條命。
慕容追風的兒子早已徹底屍化，被他請人徹底殺死了，可時而清醒的卓婉清他卻無論如何都下不了手，也不忍心讓別人下手，只能裝在棺材裡，親自看守。
他知道這樣不對，所以一直遊蕩在人煙稀少之處，直到最近方才從李渡城外出打獵的人聽說了屍毒解藥之事，特來求藥。
唐驚鴻給卓夫人喂下藥，略有好轉。
待聽說這藥只是半成品之後，慕容追風便毅然同意隨他們一起回萬花谷——有卓婉清這個特殊樣本在，興許能加快解藥研製進度呢。
回程多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小的，一個半死的，速度拖慢了不少。
唯一讓唐無樂感到欣慰的是，卓婉清雖然神智有些不清晰，卻有一顆慈母心，對小邪子照顧得無微不至，省了他好多心力。
不過這份欣慰也就持續到抵達萬花穀山前。
身材高挑，膚白胸大，金髮碧眼的美人等在萬花穀入口，一見他們就上前給了唐驚鴻一個擁抱：「辛苦了，歡迎安全歸來。」
這、這不就是那天那個「小三」嗎？！唐無樂瞬間怒了：「你誰啊？」
第134章 10.9二更
自從唐書雁在楓華穀遇襲，爆出毒屍□□以後，幾乎整個江湖都陷入了清查毒屍的熱潮中。
因為這裡的烏蒙貴早死，雖然剩了不少部下，可終究只是烏合之眾，所做的煉屍實驗規模有限，煉出來的毒屍威力也有限，再加上發現得早，又有多方力量通力合作，一方面盡力斬殺徹底變成屍化沒救的毒屍，另一方面也研製出有效的藥物，遏制了屍毒的擴散，後期更是研製出克制屍毒的解藥。
所以，經過大半年聲勢浩大的整治，天一教在中原一帶，已成了人人喊打的存在，再無發展餘地，毒屍問題算是徹底解決了。
等一切塵埃落定後，程靈素已經徹底喜歡上了這個世界。
雖然一來就遇到一個大麻煩，但是在解決這個麻煩的過程裡，她也交到了很多朋友，甚至得到藥王賞識，欲要收她為關門弟子。
程靈素起初有些猶豫，畢竟在之前的世界她早已拜了無嗔大師為師，武林中人，最忌諱另投師門。
不過她很快就想通，然後答應了下來。
畢竟真要論起來，她藥王門可是尊這位千年前的藥王為始祖的，莫說是她，便是無嗔大師本人在此，若藥王要收他為弟子，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這位可是孫思邈，真正的藥王，是他們所有從醫者畢生追求的偶像。
「……我為醫者，須安神定志，無欲無求，先發大慈惻隱之心，願普救眾靈之苦。若有疾厄來求者，不得問其貴賤貧富，長幼妍蚩，怨親善友，華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亦不得瞻前顧後，自慮吉凶，護惜身命，見彼苦惱，若己有之，深心悽愴，勿避艱險、晝夜、寒暑、饑渴、疲勞，一心赴救，無作功夫形跡之心。」
口中念著萬花穀入門誓詞，程靈素腦海中不由回想起無嗔大師對她的叮嚀——除非萬不得已，決計不可輕易傷人。
藥王門下，比起不傷人，果然更該懸壺濟世吧。
「聽說你身上不止帶了一本廣集天下藥方的寶典，還帶來了一株名為『七星海棠』巨毒之物？」
待程靈素立完誓，藥王慢吞吞地問道。
程靈素愣了一下，連忙低頭道：「是。七星海棠劇毒無解，徒弟如今既已入了萬花谷杏林門下，自當將此毒物妥善處理掉。」
「不必。」藥王輕輕擺手：「毒與藥，不過一念之間罷了——倒是那藥典，應當還有可補充的餘地，今後你便在此事上多多費心，以造福後世。」
「徒兒謹記師父教誨。」
「什麼教誨不教誨。」藥王微笑道：「為師年紀大了，有事不妨請你裴元師兄幫忙。」
「是。」
少女的聲音清亮且堅定，隔著門扉，也毫無阻礙地傳了出來。
和唐驚鴻一起過來送程靈素的唐無樂對裴元道：「突然多了個小師妹，心情如何？」
裴元依舊一副清淡的表情，略微側過臉，長髮滑過，道：「挺新奇——話說你不是收了個小徒弟？還這麼閑？」
「哦對。」唐無樂突然想起來了，轉頭對唐驚鴻道：「小邪子入了我門下，是不是也該走個流程，我想想唐家堡的入門誓詞……」
「還是免了吧。」唐驚鴻瞥了他一眼。
「……也是。」唐無樂摸了摸下巴，又道：「話說我也能收徒了，是不是該想個稱號什麼的了……唉師、師弟，你說無驚如何？」
無驚？那是什麼鬼？唐驚鴻正要說什麼，卻聽裴元突然笑道：「寵辱無驚，淡看死生——倒是個好稱號。」
唐驚鴻：……
「是吧是吧？」唐無樂美滋滋：「——那就叫無驚了。我得跟老太太還有我爹說聲這事……」
程靈素拜入萬花谷藥王門下之後，唐驚鴻又找了個時間，邀請她進入幫會，幫會領地內的幫會菜田供她種草藥，自有NPC收穫，還不用擔心會被誤摘←最主要的是在幫會領地種菜也能幫忙發展幫會。
等這一切都塵埃落定以後，已經是八月份了。
正好快要到中秋節了，陳月突然來了信，說是想要跟小夥伴們一起聚聚。
唐驚鴻也沒問她藥宗那邊中秋節不需要團圓嗎之類的問題，反正當年陳商會帶著陳月離開北天藥宗，定然是有什麼不方便對外說的理由，真要說感情的話，也未必會像他們想像的那般深厚。她直接應下陳月，然後分別給浩氣盟惡人谷寫了信，要兩個小傢伙回來過中秋。
王遺風雖然收了莫雨為徒，可他終究難以打動一顆固執的心。莫雨對他尊敬有餘，親密卻是不足。
好在王遺風自文小月死後，對於感情之類的事情多少有些心死，倒也並不十分強求，更何況莫雨從徒弟身份來講，也沒有半分不好，武學上刻苦練習，雖然為人有些目中無人（其實只是懶得跟人打交道），但對他這個師父算是言聽計從——除了不同意加入惡人谷。對於這點，王遺風倒也不在意，反正莫雨是自己的弟子，總也不可能轉投浩氣盟陣營，這樣就夠了。
王遺風這邊隨隨便便就准許莫雨回來過中秋了，倒是謝淵那邊……據隨同前來的可人表示，謝盟主抱著毛毛死活不肯鬆手，就差涕泗橫流了，抱怨說過年不在家過也就是了，怎麼中秋也跑出去了，謝伯伯對你不好嗎？
唐驚鴻光想像一下那個畫面就覺得好笑。
沒想到可人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然後啊，毛毛就說『回驚鴻哥哥那邊，就是回家呀——謝伯伯放心吧，等過完中秋，毛毛還會回來跟伯伯學本事的！』」
聽了這話，唐驚鴻也有些愕然，而後便是好一通感動——唔……毛毛果然小天使。
本來中秋節，唐無樂也該回去帶著小邪子回去給長輩們看看的，但是想到唐驚鴻身邊的這群小鬼也是不容易聚齊，他們年紀相近，將來總是要互相守望的，索性將小邪子留在了這裡，他自己一個人回去了巴蜀——他倒是想跟唐驚鴻一起過中秋，但他也知道，若當真如此，門內前輩少不得要對他們生出不滿，這麼一比，短暫的分別倒也算不得什麼。
稻香村三人組當年並沒有多麼深厚的感情，不過分別數年，乍然重逢，卻是瞬間成了莫逆，有一種難言的默契。
小邪子跟他們相處得也很好，毛毛還非常大方地將自己的布娃娃分給了她。
小邪子很感動。
至於毛毛早就過了喜歡玩布娃娃的年紀這種話，就不需要提了。
中秋節之後，程靈素特意從萬花穀跑了趟長安城，給莫雨看了看身上的血毒。
作為玩毒的行家，程靈素表示以毒攻毒大概可以治好。只不過以毒攻毒對身體的負擔比較大，而莫雨此時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所練的功法又能壓制血毒，建議他再忍耐兩年，等及冠，身體更強壯一些，武功更高一點的時候再治療。
莫雨仔細想了想，如今生活無憂，確實沒必要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便答應了下來。
中秋過後風平浪靜了好一陣子，院子裡栽種的銀杏樹葉子被染成金色，慢慢悠悠地飄落下來，幾個孩子無憂無慮地嬉戲玩鬧、比武切磋，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就在這一片靜好中，唐驚鴻迎來了天寶四年的春節，也是她在這個世界，有印象的第八個年頭。
就算人人都在歡慶新年，隱元會的資訊傳遞仍舊一刻不止。她慣例查閱著隱元會來往傳遞的眾多情報，然後留意到一個消息——安祿山最近似乎與奚人走得很近。
奚人？
這個名字莫名戳中唐驚鴻的神經，她不由去搜查了一些資料——這是個活動於北方的遊牧民族，開元年間歸附，當今天子即位以來，已有兩位公主嫁予了這個部族的族長。上一個和親的公主是在差不多二十年前，所以如今奚人似乎有了幾分異動。
不過這些異動並沒有給大唐帶來什麼影響，畢竟在雁門關，矗立著一道堅不可摧的國之堅壁——
玄甲蒼雲。
第135章 10.10一更
陽春三月，別處正值春暖花開，塞北卻仍舊是天寒地凍的一片銀白。北風呼號，鵝毛般大的雪花被卷成雪粒子，仿佛是石子砸在臉上，又冰又疼，風也仿佛變成了刀子，刮得頭都疼了，連睜眼都費力。厚重的風雪本就遮蔽了視線，看不到前路，只能憑藉遠方長城若隱若現的綿長曲線來判斷方向。
唐無樂把手伸到嘴邊哈了哈，一口白氣吐出，很快就被冷空氣分解，消散在空氣裡。
哈了好一會兒，凍到幾乎麻木的雙手才勉強有了幾分知覺，他這才伸手去抓了唐驚鴻的手：「冷嗎？」
唐驚鴻手上戴著手套，察覺到他的動作，立刻反手將他握住，又貼到臉頰上給他暖暖，無奈道：「讓你戴手套你偏不戴——再堅持會兒，馬上要到蒼雲堡了。」
掌下的觸覺細膩柔軟，還有在這寒冷的天氣裡最為珍貴的溫熱，明明只是手變得暖和了，唐無樂卻有種全身的寒意盡消的感覺，勾了勾僵硬的唇角，笑道：「還好。」
雖然聽他這麼說，唐驚鴻還是一扯韁繩，讓馬兒停下，然後用空閒的一隻手將他上大衣更加裹緊了一點。
唐無樂是個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四川的冬天有時候雖然也很冷，但絕對沒有雁門關這麼冷，就算有內力護體，仍有種幾乎要被凍成冰棒的感覺。
唐無樂借著她的動作，低聲詢問道：「不過這雁門關這麼冷，你過來是要做什麼？」
——唐驚鴻要來雁門關的時候，他才剛從唐家堡過來，卻是連緣由都沒問，直接牽了馬便跟了來。
唐驚鴻回身抓住韁繩示意唐無樂繼續走，一邊說道：「我不是說了嗎？雁門關外有個映雪湖，非常漂亮，趁著這會兒北方不是最冷的時候，帶你過來看看。」
唐無樂的眼睛頓時一亮。
然後就聽唐驚鴻又慢悠悠地補了一句：「——順便來辦點事情。」
唐無樂卻從她那份隨意從容裡聽出幾分沉重，不由問道：「什麼事？」
當然是安祿山的事。
自從見過蘇曼莎以後，唐驚鴻就一直有意無意地針對著安祿山。
而那天看到那幾個詞語組合在一起給的提示非常明顯，立刻讓唐驚鴻記起遊戲裡關於玄甲蒼雲軍的設定，因而立刻讓隱元會密切關注奚人動向。
然後就發現奚人最近在雁門關的一系列異動，都是因為有安祿山這只推手在背後作怪。
大唐正當盛世，對奚人卻頗為禮待，所以他們雖然仍保持著遊牧民族慣有的桀驁習性，跟駐守雁門關的蒼雲軍卻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突然作亂，全都是安祿山挑撥離間，從中搞鬼。
安祿山大概仗著天高皇帝遠，這番運作並不是非常謹慎，竟然讓隱元會成員找到了證據。
有了證據，唐驚鴻底氣就足了——安祿山是封疆大吏，口說無憑奈何不了他，但是實實在在的證據他可賴不掉。於是唐驚鴻就派人直接將這份證據送到了一位正直的朝廷要員手裡，請他面呈陛下，最好皇帝能直接將安祿山擼下馬。就算皇帝再次被安祿山的花言巧語所蒙蔽也沒關係，只要安撫下奚人，讓他沒有亂子可佔便宜，搶不了雁門關，謀反就不會像歷史或者遊戲裡那般順利。
反正薛北辰從來不管她，她做這事的時候也就沒怎麼遮掩——又不是幹什麼壞事，本就沒必要遮遮掩掩的，況且她又身在隱元會，本就沒有能夠被永遠瞞住的秘密。
但是出乎唐驚鴻意料的是，這一次薛北辰卻插手了。不是普通的插手，他直接銷毀了所有關於安祿山挑撥奚人作亂的證據。
聽到手下彙報這個消息，唐驚鴻簡直出離憤怒了，立刻去找薛北辰質問。
薛北辰並不是一個多麼強勢的人——至少表現出來的並不強勢，面對唐驚鴻的質問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有些無奈。
他道：「沒有特殊理由，我怎麼會插手你的事情呢？」
唐驚鴻疑惑。
薛北辰坦言：「這都是師父的決定。」
唐驚鴻瞳眸一縮——老無名？
「另外，師父讓我轉告你——你最近有些本末倒置了，隱元會只是耳目，包括我在內，我們，都不過是九天的一條狗，別把自己當救世主。」
說得冠冕堂皇！阻止她告密，只是老無名礙於自己「已死之人」的身份，妄圖製造出一個亂世，以實現自己的野心罷了。安祿山狼子野心，老無名果然一早就知道了。唐驚鴻心裡冷笑，面上卻保持冷靜：「他最近在哪裡？」
薛北辰露出個似笑非笑的笑容：「你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又如何知道？」
唐驚鴻看他這個表情格外不順眼——本來覺得這人在遊戲設定裡雖然被老無名殺了，卻也留了後手，把隱元令交給了自己情人，給老無名挖了個大坑，還算不錯，可如今坑到自己頭上，就不那麼舒服了。
所以她也挑起嘴角笑了起來：「哎呀，要不是今天見了一面，險些就要讓孩子失禮了——請首領做下準備吧，明日可人會過來拜年。」
話題跳得太快，薛北辰一時沒反應過來：「可人？」
唐驚鴻繼續微笑道：「是呀。算起來的話，你大概算是她的……唔，師舅？聽說令姐是她的師娘？」
一聽唐驚鴻提起姐姐，薛北辰陡然變了臉色，又由師娘立刻想到可人是劍聖拓跋思南的徒弟，那豈不是說他的姐姐是拓跋思南的妻子？可他姐姐明明是死在了拓跋思南的劍下！那個混蛋竟還有臉這樣說！薛北辰努力壓下心中殺意，猛地一拍桌子，指向外面：「滾出去！」
這樣的表情，讓人舒服多了。唐驚鴻言笑晏晏地轉身出了房門，在經過守在門口、從始至終不發一言，幾乎要站成一根木樁的天字零號時，還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調笑道：「首領脾氣這麼差，說翻臉就翻臉，小姐姐還不如跟了我。」
天字零號是薛北辰的秘密情人。
而唐驚鴻這話說的又模棱兩可，行為也十分曖昧，天字零號露在面巾外面的眉毛幾不可見地輕輕一抖——她知道？！
這個動作薛北辰自然也是看到了。
唐驚鴻在女孩子中多受歡迎他是知道的。因而愈發來氣，險些沒掀了桌子——戳老子痛腳不算，還來挖老子牆腳？
不過話又說回來，難怪師父這般重視她，她知道的東西，遠遠比他們想像中的還要多。
所以師父，你當真容得下這人嗎？
安祿山的罪證雖然被銷毀了，可這事卻並不能就這樣了結。
玄甲蒼雲的悲劇不能重演，雁門關更不可能交給安祿山。
在老無名的眼皮子底下，她不能有大動作，所以此番她不過只帶了唐無樂，還打著來映雪湖看風景的旗號——雖然也不僅僅只是大旗，映雪湖她確實是要去的。
聽唐驚鴻提起安祿山的諸多詭計和目的，唐無樂也不由繃起了臉，仰頭看向前方——
此時他們大約確實是快到蒼雲堡了，風雪變小了很多，逐漸有建築物在遠處顯示出較為清晰的輪廓——風格粗獷的堡壘規模恢巨集，龐大巍峨，靜靜地佇立在冰天雪地裡，仿佛一隻猙獰的獸，靜默不語，卻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
可思及後世史書那些白底黑字的描述……驚人的氣勢下又仿佛暗潮洶湧，隨時要把這只獸吞噬殆盡。
馬兒鐵蹄踏在常年不化的冰面上，發出清脆的噠噠聲，在這寂然雪原分外清晰。
兩人尚未走近蒼雲堡，一柄陌刀突然從天而降，橫攔在他們身前，持刀之人從牆頭跳下來，厲聲喝道：「爾等何人？！此地乃大唐玄甲蒼雲軍駐地，無故不得入內，還請速速離去！」
唐驚鴻抬眉看過去。
那是個蒼雲士兵，半人高的巨大黑盾護於身前，握刀的右手紋絲不動，金冠束髮，發頂插了一束白色翎羽，腰背挺直，身上裹著厚重黑甲，嚴絲合縫，密不透風。寒風將他身後的白羽吹起，略掩了面容，只能看到緊抿著雙唇和銳利得仿佛一道光的視線，警惕地看著他們。
被拿刀比著，唐無樂冷笑一聲，正要發作，然後被唐驚鴻一把按住，拉到身後。
她微笑道：「這位蒼雲小哥,我們是從關內來的，想要出關去映雪湖看看雪景。」
聽說只是去看雪景，蒼雲小哥略微往回收了收陌刀，卻仍是一點不留情地道：「看什麼雪景！你們不知道前面在打仗嗎？刀槍無眼，根本無法通行，兩位還請回吧。」
還真不給過啊。唐驚鴻皺了皺眉，正要請他多通融通融，突然聽到圍牆之上又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無衣？無衣你去哪啦？我給你帶午飯過來了，今天有肉——」
無衣？唐驚鴻敏銳地察覺到對面的蒼雲小哥有點急了，卻還盡職盡責地拿刀抵著他倆，免得擅闖了進去。
「……人呢？到哪裡去了？」女孩子小聲嘀咕著，聲音越來越近，最後是直接在頭頂響起：「啊，你在這裡呀——又有人闖關？前方在打仗，真的過不去……咦？唐五？」
第136章 10.10二更
「小七？」唐驚鴻仰起頭，紛紛揚揚的大雪模糊了視線，她卻仍舊準確地喊出了這個名字。
——那個站在城牆上，正彎腰探頭看下來的女孩子，不是小七又是誰？
小七輕快地應了一聲，隨後一個輕功飛身下來，厚重的大敞上下翻飛，露出裡頭若隱若現的粉紅衣裙。
她下來之後，直接站到唐驚鴻身邊，驚喜道：「哎呀唐五，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
「我也沒想到。」唐驚鴻熟稔又親切地摸了摸她的頭：「這麼久沒見，你是不是長高了啊？」
小七高興得眉眼都彎起來了：「唐五你好像也變帥了——話說你怎麼會來這裡？」
「你不也在這裡嗎？」唐驚鴻笑眯眯：「也許這就是命運的指引吧。」
小七道：「我早就說過要來冰原看看啊——倒是你，唐家堡的五少爺有這麼閑？」
「閑不閑的，還不是看人……」
這邊唐驚鴻和小七聊得火熱，那邊李無衣和唐無樂面面相覷。
李無衣懵逼：這人到底是誰啊？從沒見過小七跟哪個男人這麼親密……
唐無樂咬牙：……他單知道他師妹跟燕秀小七認識，卻萬萬想不到關係竟然好到這樣！
唐無樂咬牙瞪著小七挽著唐驚鴻胳膊的手，李無衣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你們跟小七認識？」
「算是吧。」唐無樂抱著胳膊，答得漫不經心：「曾經有過一面之緣。」
一面之緣關係會這麼好？李無衣有些狐疑，可看著唐無樂極不好相與的樣子，又沒敢求證，只能沒話找話：「那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
「什麼時候認識的？」唐無樂想了想：「大概兩年多了吧？」
——唉，都兩年多沒聯繫了，怎麼還能這麼聊得來？
李無衣想的是——一面之緣、時隔那麼久，感情竟然還這麼好。看來他把追求小七這件事想得太簡單了。
小七和唐驚鴻聊了好半天，瞭解了彼此的近況之後，這才發現相顧無言的唐無樂和李無衣。
小七道：「光顧著跟唐五你聊天了，都快忘了我是來給無衣送午飯的——無衣，我們去上面哨塔吧，還可以取取暖，這兩位是我的朋友，我為他們擔保，帶上去沒問題的。」
李無衣這才回過神，連聲應好，毫不遲疑地帶著他們往上走——跟最開始那個嚴厲拒絕他們、盡忠職守的蒼雲小哥完全不一樣了。
一邊走著，唐驚鴻和小七還是沒停下交談。
然後她瞭解了不少關於小七的事情。自那天從揚州分手，小七已經兩年沒回過江南了。她曾穿過茫茫大漠，去過西域，認識了幾個明教朋友——這些異族也並非像天策府說的那般可怖，也曾去過陰山草原、茫茫花海，還曾去五臺山禮佛，為師姐妹求得數枚護身符，最後在去年秋天的時候來到了這片冰封的世界。
那個時候奚人尚未作亂，出入關還是比較寬鬆的。
小七自小便是生活在繁華阜盛的江南，這一路走來也是多姿多彩，乍然瞧見這片銀白，她躁動了近兩年的心終於徹底沉澱了下來。
然後她就在蒼雲堡附近的廣武城住下。
戍守雁門關的蒼雲軍本就是一支由軍人和江湖人混合組成的軍隊，燕秀小七的名頭在江湖上叫得響亮，他們自也並不陌生，非輪值的時候，也會有從軍的江湖武人過來找她切磋武藝，一來二去，倒也混了個臉熟。
蒼雲軍副帥燕忘情是個女子，就算並不細心，可見她年紀不大卻孤身一人跋涉千里來到這苦寒之地，還是難免生出幾分憐惜，對她頗為照應。
後來就遇上了奚人作亂。
小七武功高強，正義感又向來比較盛，索性就協助蒼雲軍一起抵禦外敵——
七秀坊武功心法以其迅疾的機動性著稱，劍舞一起，劍氣隨劍招而動，鬼魅身法難以捉摸，縱橫沙場，取敵軍首級於數尺之外。那一襲紅衣、一對雙劍，幾乎成了令奚人聞風喪膽的存在，倒也莫名掙得了個「血衣羅刹」的名頭，甚至從被俘虜的奚人口中聽說，奚人們似乎盛傳著她這一身紅衣都是被他們族人的鮮血染就的，是僅次於「血手鳳凰」的兇殘女人。
聽著小七雖然略帶抱怨，但滿滿的都是得意的語氣，唐驚鴻有些失笑。
小七說完這段，一行人剛好走到哨塔里。塔里燃著火盆，火拼不旺，稱不上暖和，不過在這嚴寒的天氣裡，倒也算是個慰藉。
進去以後，小七拿起放在火盆旁保溫的食盒，遞給李無衣。
李無衣打開飯盒瞧了一眼，臉頰微微有些泛紅，訥訥地道了聲謝，端到一旁去吃了。
唐驚鴻飛快地瞅了一眼，隱隱看到最上面似乎放了兩大塊紅燒肉，不由輕笑了起來——軍隊怎麼可能供應這麼費油的紅燒肉，能做個燉肉就不錯了，所以這應該是小七專門給李無衣做的。
似乎看出唐驚鴻揶揄的目光，小七也不由紅了臉，卻強做鎮定，掃了眼進來後就一直嫌棄臉的唐無樂，壓低聲音問道：「對了唐五，我在外遊歷的時候曾經聽到個傳聞……真的假的？」
唐驚鴻毫不猶豫地道：「真的。」
「你真的跟唐二少爺在一起了？」小七的聲音陡然拔高。
李無衣手一晃，險些沒夾住格外珍貴的肉，把肉吃進嘴裡之後，這才一邊嚼著，一邊左看看右看看——所以，原來不是情敵，這兩個其實是一對？……等等！！！原來軍營之外也會有兩個男人在一起的嗎！
唐驚鴻有些無奈，拍拍小七讓她冷靜：「嗯。老太太他們也都知道。」
小七扭頭看唐無樂，看了半天，搖頭：「算了，唐五你喜歡就好——仔細看看這個唐二少爺，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至少長得還挺好看，武功也很不賴。」
唐無樂沖她翻了個白眼，懶得跟她一個小丫頭計較——什麼叫也不是一無是處，他本來就不是好嗎？
「嘖，還不高興了。」小七嘀咕了一句，然後道：「不過你們能千里迢迢跑來映雪湖看雪，想來也是真心喜歡彼此了，那我在這裡就恭喜了。」
「謝謝。」唐驚鴻真心道謝。
倒是唐無樂有點好奇：「嗯？映雪湖是有什麼說法嗎？」
「這個啊……只是因為風景太美，被當地人當做了定情聖地而已——幾乎要跟明教的三生樹並肩了。」
明教三生樹？唐無樂暗暗記下這個地方，打算下次帶唐驚鴻過去。
這時李無衣卻插嘴道：「不過這次你們恐怕要白來一趟了——前方在打仗不是騙你們的，戰況激烈，根本去不了映雪湖。」
「去不去得了，可不是你說了算。」唐驚鴻笑道：「說不定你們薛帥能讓我們過去呢？」
「你要見薛帥？」李無衣立刻抓到了重點，左右再次打量了一番唐無樂和唐驚鴻，臉色嚴肅道：「好，我會幫你們把話帶到。」
雖然與奚人的戰況很讓人頭疼，不過薛直也不是剛愎自用之輩，在聽了李無衣的轉述後，他考慮到唐無樂身為唐家堡嫡系二少爺，千里迢迢跑來雁門關說想要見他，肯定不會是為了跟他開玩笑的，所以他立刻放下手頭的事情，讓人找來軍師風夜北和副帥燕忘情，一起接待了唐驚鴻和唐無樂。
見薛直拿出這麼高的接待規格，唐驚鴻不由挑了挑眉，待坐下後也沒有廢話，單刀直入，直接說了她所調查到的安祿山做下的「好事」。
薛直雖然奇怪怎麼是這個唐門五少爺說話，卻也沒有打斷她的話，直到她說完，方才冷笑著拍了下桌子，道：「我就說安祿山這廝狼子野心，果真如此。奈何陛下被他蒙蔽，又有貴妃娘娘從旁嘉獎，對他頗為重用。不過這些話唐五少爺在薛某跟前說便罷了，安祿山位高權重，沒有證據的話，萬要慎言。」
唐驚鴻點頭表示明白，斟酌了一番，再次提示了個大的：「……不過我總覺得以安祿山的性子，這計謀應該不止於此——倘若他趁著你們與奚人兩敗俱傷之際殺進雁門關，薛帥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薛直皺眉。
風夜北卻突然變了臉色，有些失禮地越過薛直，直接對唐驚鴻和唐無樂下了逐客令。
在一旁作陪的燕忘情知道軍師向來周全，此次這般冒失，定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薛帥商量。於是她連忙起身，道：「對不住——忘情送送二位。」
唐驚鴻點頭應好，完全沒有一分不悅——撇開蒼雲的悲情設定不說，單就眼前這三人全是男神女神音，聲音好聽，就算被冒犯了，心情也不至於太差。
不過三人尚未徹底離開，風夜北憂心忡忡的聲音便傳了過來：「薛帥，安老賊十有八九便是打得這個主意——奚人不能不管，可再打下去，蒼雲實力又要大為削弱，到時候……」
——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送到門口，燕忘情眼睛掃過兩人，如刀似劍，卻並不令人感到寒冷，仍保留著幾分溫情和笑意。
第137章 10.11一更
唐驚鴻此番，算是幫了蒼雲一個大忙。
風夜北是天下有名的謀士，之前只不過被盲點誤導——他一直聽薛直說安祿山狼子野心，也算認可，但他從未想過安祿山的野心竟然這般大，他不是小打小鬧的爭權奪勢，而是圖謀著這整個兒李家天下。
克服了這個盲點再看如今局勢，便猶如撥開重重密雲，看得一清二楚了——仔細看看狼牙軍和范陽兵的動向，他還能有什麼不明白的？
安祿山挑撥奚人作亂，不過是最簡單的一石二鳥之計罷了——既除去他們這堅守在雁門關的一道壁壘，同時搶去鎮壓奚人的功勞，更加得陛下重用。
以安祿山的算計，真到了那一步，他們蒼雲怕是要蒙受不白之冤，且無處可訴，無人想聽，無人可訴。
對於士兵們來說，死亡固然可怕，可戰死的英靈得不到應有的殊榮，反而要被後人戳著脊樑骨罵無能、甚至於罵亂臣賊子，那才是讓人永遠無法瞑目的。
然而雖然看透了實情，可蒼雲如今也著實有些左右為難——明明知道安祿山虎視眈眈等著他們兩敗俱傷後將雙方一起拿下，可奚人仍然要打……沒有證據證明安祿山從中作梗，連求和都難。
蒼雲軍說得上話的首領們一面應付著奚人，一面心事重重地商量著該如何解決如今的局面。
燕忘情心裡尤其沉重，她總覺得唐驚鴻那句「生死存亡」，並非是無的放矢——若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許只能斷尾求生了。
蒼雲這邊愁雲密佈，唐驚鴻卻已經打算跟唐無樂穿過戰場，前往映雪湖了。
前面雖然在打仗，不過這條路顯然是不可能真的無法通行的，蒼雲內部自然有其秘密通路。一般情況下，這樣的道路不可能讓唐驚鴻他們兩個外人知道，不過看在她送來這麼重要的消息的情況下，還是可以破例的。
他們到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將他們平安送到，蒼雲小哥們又給他們搭建了蒼雲軍行軍用的帳篷——還是高級將領能用的那種品質好的，最後又交給他們一支焰火，說是想要回去的時候燃放這個焰火，自然會有人來接。交代完一切，蒼雲小哥們就離開了。
映雪湖的湖水終年不凍，只在週邊覆了一層薄薄的冰層，碧波蕩漾，隱約透出積分春天的氣息，附近的地面上壓著厚厚的雪，因為戰爭，人跡罕至，除了他們方才留下的，連個腳印都沒有。湖邊還栽種了不少樹木，掛著一串串冰棱，清澈透明，整個兒仿佛是一個琉璃水晶般的冰雪世界。
這邊雖然比之蒼雲堡更加往北一些，但不知道為什麼，反倒沒有那麼冷。
呼吸到的空氣格外清澈，清涼醒腦。
正當唐無樂好奇地左右張望地時候，絢爛的煙花突然在腳下炸起。
以他為中心，煙花在身周形成一圈心形，特效綻放出一朵朵碩大的花朵，伴著綠葉紛紛揚揚地在身邊旋舞。
「這是……」唐無樂看向唐驚鴻，空氣被焰火灼燒得近乎扭曲，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由往前踏了一步。
唐驚鴻正好也往他這邊湊過來，兩個人瞬間靠得極近，四目相對。
天空恰於這一刹落下細碎的雪花，尚未落地，便被煙花的煙火燙化，變成水，化作霧，彌漫在他們周圍。
這麼近的距離，什麼煙花什麼雪景，全都被唐無樂拋到了腦後，正當他要湊上去親親唐驚鴻的時候，卻突然被按住頭。
唐無樂一愣，隨後卻是唐驚鴻主動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唐無樂心頭一陣火熱，輾轉廝吻間，喘著氣斷斷續續地說了句話：「進、進幫會。」
唐驚鴻睜眼看向唐無樂。接吻的時候唐無樂向來不閉眼，此時他的眼睛裡仿佛燃著一簇火，映著四周的煙花焰火，亮的嚇人。
唐驚鴻心下一動，不由應下：「……好。」
唐無樂一把握住她的手。
兩人一前一後消失在映雪湖畔，唯餘名為「海誓山盟」的煙花伴著不遠處孤零零的帳篷靜靜灼燒。而兩人早已進了另一個空間，以另一種方式，在另一種情景下，說出「海誓山盟」。
映雪湖的風景很美，也很靜謐，除了偶爾無意間跑來的雪狼，再無其他生物，確實起到了沉心靜氣的作用。
兩人有幫會領地作為依仗，生活不成問題，甚至因為沒有外人干擾，過得比以往更加滋潤。
後方有兩股……或者說三股勢力在打仗，可大約因為離得遠，雪又吸音，竟是分毫沒有影響到他們。
偶爾唐驚鴻也會憂心蒼雲的事情，但是她很明白，這場局勢不是多了一個她和唐無樂、甚至再多個燕秀小七能夠更改的。
兩軍交戰，跟江湖決鬥是截然不同的，一個人的力量再強悍，也抵不過千軍萬馬。
大多時候，她還是在想自己的事情。這一次來雁門關，除了帶唐無樂來遊戲裡的截圖聖地映雪湖看看，給蒼雲傳遞消息，其實也是在向老無名無聲抗議——不管怎麼說，他不聲不響地毀掉了她找人調查來的證據，她一點脾氣都沒有才怪。
除了這些，她也想好好整理一下目前的情況以及未來的打算。
之前老無名一直潛伏在暗處，她看不到他在做什麼，一開始尚還能保持警惕，可還是不得不承認，等到後來鬆懈了很多，甚至理所當然地認為他什麼都沒做。而這次安祿山的罪證被毀，算是給了她一個警醒——老無名的野心，從來沒有死過。
也許她不能等著老無名做什麼，而應該想辦法讓老無名主動做點什麼。
於是兩個人在這裡過了整整一個月。
一個月後兩人準備離開的時候，雁門關的形勢已經發生了大逆轉——
安祿山對雁門關勢在必得，奚人又越戰越勇，眼看著范陽精兵和狼牙軍的調度越來越頻繁，隨時就能打過來趁亂將兩敗俱傷的蒼雲和奚人一網打盡的時候，風夜北艱難地向薛直提出了建議：盡可能保存實力，關鍵時刻寧可捨棄雁門關，也不能帶著兄弟們白白死去。尤其是安祿山巧言令色，還不知會如何詆毀蒼雲軍。
薛直身為統帥、身為軍人，不戰而退簡直就是屈辱。
但他不得不承認風夜北分析的很對。他不能對不起薛家的組訓，做一個逃兵，但是他手底下這些兵……這些兵心裡哪裡有什麼是非忠義，不過是為了那一口糧餉，他又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亂軍賊子之手呢？
所以他明面上斥責了風夜北，心裡卻是決意按照風夜北的建議行事，只是不同的是，其他人可以逃，唯獨他不能。
為此他多次同燕忘情深談，關於蒼雲未來可能遇到的事情，該怎麼應對，以後又要怎麼安置這些追隨了他們十年的手下……
總之他們做了非常充分的準備，不少人都猜到了一些事情，尤其是燕忘情……薛直向死之心太明顯，她就算再粗心也不可能看不出來，可勸阻的話又完全說不出口——若非為了手下的兵，甚至就連她也更想戰死沙場，而非潰退而歸。
結果這些準備都沒用上。
因為安祿山率領狼牙軍從東北方一路斬殺著奚人而來的時候，一支高舉著「天」字旗、身著火紅軍甲的將士們突然從南面而來——帶頭的竟然是天策府統領李承恩，自稱前來馳援蒼雲兄弟抵禦異族。
此時狼牙軍的刀鋒剛從奚人身上轉到蒼雲士兵身上，而那些什麼都不知道蒼雲底層士兵臉上還掛著從極度喜悅驟然變到驚慌恐懼的表情，突然看到半路殺出來的天策軍，蒼雲軍和狼牙軍都有點懵逼。
好在安祿山的軍師也不是吃素，他深知良機已失，連忙更改命令發了下去——蒼雲軍是我們狼牙軍的兄弟兵，我們此次前來是來支援蒼雲的，全力打擊奚人。
三方合擊，奚人瞬間變得潰不成軍。
圍困數月之久的雁門關之圍，不過一夜便解了。
戰事停歇，自有蒼雲後勤前來打掃戰場，然後發現有好幾具屍體上的傷痕明顯是狼牙士兵所用武器造成的。
第138章 10.11二更
雁門關距離洛陽並不近，李承恩這位天策府統帥薛直久聞大名，不過並不瞭解，聽到這話後不免奇怪：「令公子是？」
李承恩頓了一下，用一種略微比較奇怪的口吻道：「應該是叫李無衣。」
應該？自己的兒子叫什麼便是什麼，哪裡有應該的說法？薛直心裡有些疑惑，卻沒有表現出來，而是平靜地跟燕忘情對視了一眼。
燕忘情立刻起身，點頭道：「我去叫他過來。」
燕忘情轉身出了大廳，薛直解釋道：「原來是李統領的兒子，難怪呢。」
李承恩略有幾分疑惑。
「無衣算是蒼雲新兵中比較有天分的。」薛直笑著補充了兩句：「驍勇善戰、悍不畏死，更難得的是有勇有謀，我和忘情正擬提拔他一二——果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有人誇自己兒子，李承恩的嘴角怎麼都壓不下來，口中卻仍謙虛道：「哪裡哪裡，能得薛帥和燕帥看重，是那小子的福分。」
正說著，一名身著中等士兵服飾的蒼雲小兵小跑著進來了。
李承恩原本正在跟薛直客套著，一見著人，立刻失了神，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怔怔地看著對方。
李無衣進來之後，按照禮數，本該先向薛帥行禮問好的，可李承恩的異動不免讓他多關注了幾分，這一看，也再移不開目光——從軍多年再苦再累都未曾哭過的青年突然就這麼落下了眼淚，嘴唇囁嚅著，輕輕吐出一句稱呼：「……父、父親。」
一聲「父親」，李承恩的眼圈也瞬間紅了，抬手招他過來。
李無衣倒是仍謹記軍規，一把抹掉淚水，先看了眼薛直。
李無衣從軍多年，薛直還一直都不知道他是李承恩的兒子，想來這父子二人也是多年未見了，他留在這裡為免礙眼，於是朝李無衣略一點頭，然後一揮手，帶著大廳裡所有人離開了。
李無衣一點點挪蹭到李承恩身旁，溫熱的大掌落在頭頂，用力地揉了揉，成熟男人低沉又略帶了點哽咽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好孩子！」
李無衣也難掩哽咽地再次喊了一聲「父親」。
李承恩再也忍不住，一用力，單手一把將李無衣攬進懷裡，然後借著這個擁抱的遮擋，也瞬間淚流滿面——終於找到你了，兒子。
兩個人這樣抱著無聲哭了一會兒，李無衣畢竟也老大了，李承恩不著痕跡地抹去一臉淚水，這才放開李無衣，抬眼仔細打量了他一番，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住點頭：「都長這麼高了，真是好樣的！方才薛帥還給我誇你不錯，沒給爹丟臉。」
聽了這話，李無衣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比起薛帥和爹，我還差得遠呢。」
兩人又略微寒暄了一陣子，尤其是重點瞭解了李無衣這幾年的經歷，李承恩又是好一陣感慨。不過他畢竟是父親，不像母親那樣過度關注兒子這幾年吃的苦，在他眼裡，兒子順利長大，還長成一個連蒼雲統帥都誇讚的好孩子，他這個做父親便為他感到驕傲。
待寒暄完，李承恩再次拍了拍李無衣的肩膀，自背後抽出長槍：「來，多年未見，先讓為父瞧瞧你的武藝——咱們出去過兩招！」
「好！」
盾牆、盾壓、盾舞、盾猛、撼地、盾壓……斬絕絕！
一手擎盾，巨大的盾牌舞得密不透風，或防護自身，或將人擊退，或借力追擊對手，一手持刀，陌刀的鋒刃被揮成一片雪芒，摧城拔寨，勢不可擋。
任馳騁、斷魂刺、破風、破堅陣、龍牙、龍吟、穿雲、乘龍箭、禦、突、滅、破風……
李承恩騎在戰馬之上，或上馬疾奔，或將人踩倒，手中長槍橫戰八方，槍法精妙，刁鑽的角度完全不是李無衣一個小鬼能應付得了的。
不過蒼雲的分山勁武功路數倒也確實強悍，李承恩難得打得盡興，有些收不住手，長槍用力一挑——
儘管李無衣及時用盾牌護住要害，仍舊扛不住槍上強勁的力道，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後飛去。
李承恩見狀，臉色大變，正要任馳騁上馬將兒子接住，一襲紅衣翩然而至，單手扶住李無衣，緩緩落下站定。
見兒子被平安接住，李承恩松了口氣，目光移向那個接住兒子的人，正要道謝，待看清那人的模樣，一個謝字便堵在了嘴邊。
李無衣卻完全沒有察覺到李承恩的異狀，站定之後先紅著臉跟小七道了謝，然後一把抓住她的手，走到李承恩面前，靦腆道：「爹，剛才我忘了跟你說，這就是我新近剛找到的情緣，你久居洛陽，應該也聽說過的吧，七秀坊的燕秀小七——小七，這位是我失散多年的爹，天策府統領，李承恩。」
李承恩：「……」
小七：「……」
「……等等，燕姐你說統領他兒子的情緣是小七？哪個小七？該不會是秀坊燕秀吧？」
此時曹雪陽正站在校練場，難得放鬆下來，跟一旁的燕忘情聊八卦。
雁門邊境苦寒，女兵本就少，能跟上燕忘情腳步的女兵更少，所以她在替李承恩把李無衣喊過去之後，只消一眼便被正在校練場跟其他蒼雲弟子切磋過招的曹雪陽吸引了注意力——
銀甲紅衣、手持長槍的女子颯爽非常，出手亦是十分果決有力，不過一會兒，便有數名蒼雲弟子被她騎馬踩到在地。
她一時興起，便也隨之邀請切磋了一番。
男人之間的感情多是靠打架打出來的，而像燕忘情和曹雪陽這樣巾幗不讓鬚眉的姑娘，同樣也能通過打架切磋建立感情。
打完之後，兩人便湊在一起聊起天，這一聊越發投機，不過一會兒，就已經到了能夠互相分享八卦的地步了——此時兩人在談的就是李承恩的私生子、李無衣。
李無衣其實沒啥好八的，他自從被李裹兒從李承恩手中擄走之後，便流落江湖，成了個乞丐，也不知怎麼來到了雁門關，而後又參了軍。小夥子吃苦耐勞，武藝也練習得極為認真，很快就從新兵中嶄露頭角，慢慢往上升，最後被燕忘情和薛直留意到，進而有心提拔他。
他唯一的八點，除了是李承恩兒子這點，大約就是終於求情緣成功了——感情這種事，向來是她們這些「大姐姐」最喜歡拿來調侃年輕小夥子的。
燕忘情絲毫沒察覺到曹雪陽話裡有什麼異樣，反倒有些得意有些欣慰地點了點頭，道：「就是燕秀小七——公孫大娘的劍器舞果真名不虛傳，舞姿動人，亦可殺人無形。無衣那小子也是當真有福氣。」
「可小七她……」她當年不知一直在追求統領嗎？此事在過去沒什麼，如今卻是到底不太好說，曹雪陽強忍了下來，卻仍舊忍不住問道：「怎麼會跟無衣在一起呢？」
「其實他倆定情似乎也沒多久。」燕忘情說著，見曹雪陽十分感興趣，便努力回憶著關於李無衣和小七的事，全部講了出來。
燕忘情的敘述並不算特別清晰，不過曹雪陽腦補一番，也算大概理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小七是去年秋天來的，她一來，幾乎整個蒼雲堡都轟動了。小七的樣貌擱中原甚至是擱盛產美人的江南都是格外漂亮的，而塞北終年天寒地凍的，環境惡劣，再加上人口稀少，莫說這般鐘靈毓秀的女孩子，便是模樣周正的都沒幾個。自然有無數人對她生出好感，李無衣自然也在其中。
小七性情冷淡，武藝高強，這些人也只能打著切磋喂招地名義跟女神接觸。然而一番來往，女神顯然對他們並沒有什麼興趣，唯獨對李無衣不一樣。
不過李無衣的樣貌在蒼雲軍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倒也沒人生出什麼嫉妒之意，反而處處為他創造機會，尤其是後來小七幫忙抵禦奚人，輪值的時候也大多會把他們倆個排到一起。
在一起處久了，小七和李無衣慢慢地也成了頗有默契、彼此照應的朋友。小七對李無衣很關心，李無衣的同袍們沒少鼓動他去求情緣，然而李·慫·無衣一直沒這份膽子——直到半個月前，兩人奉命去狙擊一支奚人小隊，結果情報出了岔子，兩個人險些折了進去，危急時刻，是李無衣將盾護用在了小七身上，自己卻身受重傷。最後是小七仗著詭秘的身法，方才將他救回。
李無衣那次傷很重，躺了足足十天才能下地，等他好了以後，整個蒼雲堡便都知道他們在一起了。
聽完燕忘情的講述，曹雪陽只覺得一盆狗血兜頭澆下——是說，統領知道這事了嗎？
#之前一直追著自己跑的女孩子突然變成了兒媳婦，我該擺出什麼表情才不會讓兒子起疑心，急，線上等#
此時李承恩整個腦袋都是懵的。
李無衣長得跟李承恩有七八分相像，在知道李承恩有個流落在外的兒子以後，便不難猜出他的身份。小七一開始對他跟對別人不一樣，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所以此時她倒是尚能保持鎮定，開口招呼道：「李統領，又見面了。」
第139章 10.12只有一更
大唐風氣開放，江湖兒女更是熱情灑脫。小七方面追求李承恩的事情中原江湖幾乎人盡皆知，這本來沒什麼，但是如今小七跟李無衣在一起了，而李無衣又是李承恩的兒子，這特麼就有些尷尬了。
所以不管是懵逼的李承恩還是小七，都並不想提起。
李無衣又不是什麼細緻入微的人，本也發現不了兩人之間古怪的氣氛。
偏偏這個局面被唐驚鴻撞到了。
李無衣在蒼雲的消息是她報給天策府的，順帶還說了下雁門關之圍，于公于私，李承恩都會過來一趟，所以看到李承恩在這裡她並不奇怪。
反倒是這三人之間這種莫名詭異的氣氛，讓她有些在意，不免多看了看，再仔細想想這三人之間的關係，頓時便猜出是怎麼回事了，方才有此言。
她這話的指向性太過明顯，李無衣再粗神經也感覺到不對了，不由迷茫地問道：「什麼修羅場？」
唐驚鴻不由挑了挑眉，看向小七——原來他還不知道？
小七回視了唐驚鴻一眼，抿了抿唇。
不想提及和有意隱瞞，是兩個概念。
小七對於過去的事情僅僅只是不想提及而已，此時聽到李無衣問，她便平靜地開口了：「唐五大約是有什麼誤會。畢竟我過去——曾追求過李統領。」
這次輪到李無衣懵逼了。
父子倆的模樣有七八分相像，同時擺著懵逼的表情還挺有趣。
消沉的情緒突然一掃而空，小七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繼續道：「當然，那個時候李統領拒絕了我——會來到這裡，起初也是存了幾分散心的意思。」
這一笑，倒是讓李承恩和李無衣全都回過了神。
李無衣神色複雜地看看小七，再看看李承恩。
李承恩略有幾分尷尬，張了張想讓小七別說了，可話在嘴邊，卻怎麼都說不出來——不說清楚，又要讓李無衣如何自處？
小七反倒是比李承恩坦蕩多了。她迎著李無衣的目光，坦然一笑，道：「幸好李統領拒絕了我，要不然，我也許還遇不上無衣你呢。」
李無衣雖然還是毛頭小子的年紀，但心性卻比一般年輕人沉穩多了。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下，他也能保持了幾分冷靜，能夠分辨出小七的話是真情還是假意，也能看出小七看向自己的眼睛裡滿是情意，只不過這種事終究讓人不好接受，他垂下眼睫，躲開小七的視線：「你讓我冷靜一下。」
說完，轉身便往蒼雲堡外跑去。
小七想也不想地便追了出去。
李承恩下意識地也想追過去，卻被唐驚鴻攔下來了：「年輕的人，就讓年輕人自己解決嘛，統領都是長輩了，還是少摻和為好。」
李承恩瞬間也算是回過神了，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唐五少爺方才是要找薛帥？」
「對。」唐驚鴻也想起這事了，疾步往前走：「薛帥在蒼雲堡裡頭嗎？我想跟他借點兵……」
「他不在。」李承恩說著，往四周看了看：「不知道去哪裡了——燕副帥在那邊校練場，有事找她也是一樣吧？」
唐驚鴻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燕忘情和曹雪陽並肩站在校練場旁邊的靶子上，似乎在說什麼。
兩人都是英姿颯爽的長腿美人，唐驚鴻不由便是眼前一亮，含笑走了過去，搖頭道：「兩位將軍往這裡一站，巾幗紅顏，不讓鬚眉男兒，當真是這雁門關最堅固的壁壘，也是最美的風景——你們軍營還收人嗎？我都有些心動想要加入了。」
兩人抬頭看過來，曹雪陽不認得她，略微有些驚異地挑了挑眉，燕忘情則露出一個淡笑：「唐五少爺從映雪湖回來了？」
燕忘情說著，又壓低了聲音，悄聲對曹雪陽解釋道：「這是唐家堡的五少爺，之前幫了我們蒼雲軍很大的忙。」
唐家堡的五少爺？那不是之前給統領送來無衣少爺消息的嗎？曹雪陽立刻對唐驚鴻生出不少好感，大大方方地笑著自我介紹道：「我是天策府曹雪陽。」
「宣威將軍曹雪陽？」唐驚鴻點點頭，重新打量了一番曹雪陽，笑道：「唐五之前也聽說過。不過，果真是聞名不如見面。本以為像燕帥這樣的女子已經是世間獨一無二了，沒想到還有幸得見曹將軍——兩位的風姿著實令唐五傾慕。」
曹雪陽沉默了一下，然後突然對燕忘情笑了起來：「燕姐你不知道，我以前去揚州辦事的時候，曾聽七秀坊的姑娘們說從沒見過比唐五少爺更會哄女孩子歡喜的人了，沒想到還真是如此。」
「我說的都是老實話。」唐驚鴻還真擺出一張老實臉，然後有些惋惜地道：「唉，可惜今天不是個閒聊的好時機——兩位，戰事結束了，接下來有沒有興趣一起幹票別的大事？」
從唐驚鴻能給蒼雲軍送來那麼重要的資訊開始，燕忘情便對她有幾分高看，此時也沒當她開玩笑，立即問道：「什麼大事？」
唐驚鴻神秘一笑：「剿匪。」
匪賊說大可大，說小也可能很小。
不過燕忘情信任唐驚鴻，深知若非必要，她也不會平白無故來找她借兵，當即抽調了自己手下數百精兵。
曹雪陽與燕忘情一見如故，對唐驚鴻也頗有好感，也隨之調了天策兵，兩軍合併，由兩人帶領著，隨唐驚鴻一起出了蒼雲堡。
直到這個時候，燕忘情才有時間向唐驚鴻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
唐驚鴻騎在馬上，身後是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紅衣玄甲的兩支軍隊，極為和諧的並列而行。
凜冽寒風迎面而來，觸目皆是一片雪白，她慢慢地解釋道：「我和無樂師兄從映雪湖回來的時候，途徑這邊的村子，恰好遇到有幾個匪賊把村裡的村民洗劫一空……」
不過是幾個匪徒，兩人沒放在眼裡，分分鐘便都給收拾了。只不過讓人想不到的是，一個傢伙居然大言不慚地說什麼他大哥會幫他們報仇。唐無樂最煩的事情之一就是被人要脅他，聽了這匪賊的話，他毫不客氣地把那人折磨了一通。
而唐門折磨人的手段……總之那人被折騰得不行，為了求饒，說了好多關於他們匪寨的事情——最開始是耀武揚威，等到最後卻是神志模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這幾個匪賊來自附近一個極大的匪寨，人數足有上千人，他們本就離蒼雲堡比較遠，又借著這段日子蒼雲軍抵禦外辱、無心他顧，越發囂張地在周邊村寨大肆劫掠。
「……但凡是被他們染指的村莊，財物皆被洗劫一空，年輕的姑娘們也不放過，直接俘虜回去，供他們共同……享用……」
最後幾個字，唐驚鴻說得極為艱難，語氣也低沉了下來。那些被擄上山的男人倒還好，指不定就給同化成了匪賊，過上不錯的日子，而那些姑娘們……可以想見會被如何糟蹋。
曹雪陽和燕忘情雖都未曾嫁人，對於這樣的事情卻也見過不少了，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仿佛這塞北的寒風都更添了幾分寒意。
那個匪寨所在之處雖然比較遠，不過幾人都急著將這事情解決，不自覺便加快了腳步，臨近天黑的時候總算抵達那匪寨所在山頭的山腳下。
唐驚鴻打了個信號，暮色裡，只見稀稀落落的山林晃動了幾下，尚未看清具體動作和身影，與唐驚鴻衣著打扮極為相似的唐無樂便已經披著一身寒意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燕忘情暗贊了一聲唐門的隱匿身法果真名不虛傳，然後常年的習慣，不自覺便接過來掌控權，低聲問道：「情況如何？」
唐無樂也不見外，往後掃視了一眼，直接道：「這匪寨看著大，都是些烏合之眾，也沒個規矩章程，若是我們人少還要合計一番，既然帶了這麼多人，直接殺上去就好——我和驚鴻悄悄去放兩把火，你們能更輕鬆一些。」
燕忘情抬頭仔細看了看山上，草木淩亂，也沒見有什麼掩飾的手段，對唐無樂的話信服了大半，與曹雪陽對視一眼，隨即一揮手——
玄甲的士兵一言不發地緊跟了上去。
唐驚鴻便真的隨唐無樂用更快地速度上了山，挑著幾個佈置得比較豪華的地方，放了幾把火。
天策軍和蒼雲軍衝鋒殺敵的聲音從山下傳上來的時候，整個匪寨都慌了，然而不等他們想好是跑還是戰，山后陡然升起沖天的火光，並且迅速蔓延開來。
不過半個時辰，一個數千人的匪寨便被徹底清理乾淨了。
唐驚鴻和唐無樂放完火找過來的時候，眾多士兵都被派去抓漏網之魚或者清理戰場，匪首寬闊的院子裡燃了好多火把，燕忘情和曹雪陽站在一旁看著，中間綁了好幾個看起來似乎是匪賊頭子的人，一個衣衫淩亂地女孩披著一件黑色外袍，正擎著一把比她還高的刀——看起來似乎是燕忘情的，用著與外貌截然不同的兇狠力道，毫不遲疑地捅向那些匪賊，一雙本該稚嫩清澈的雙眼黑沉沉得看不出一點情緒。
唐無樂想問什麼，唐驚鴻卻頓了頓，攔住了他：「我們先回去吧。」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個女孩應該就是她從沒見過的「瀲灩」燕憶眉。這個時候，她肯定是不想見到任何一個「男人」的。
眾人在山上休息了一晚，匪賊們全都當場斬殺，那些被抓上來的百姓則被天策軍或者蒼雲軍分別護送回家。
大部分人都很感激很配合，只有燕憶眉一聲不吭，最後實在沒辦法，燕忘情只好把她帶在身邊。
在匪寨裡看到的事情，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所以雖然剿匪很順利，回程的路上氣氛卻格外壓抑。
剿匪之事薛直聽說了以後大為震怒，同時又對唐驚鴻更為感謝——若不是他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除去這一禍害。
唐驚鴻也打聽了一番關於那個女孩子的後續——曹雪陽到底比燕忘情心細一些。聽說一回來，曹雪陽便找了當地的大夫給她好好檢查了一遍身體，竟然發現有了兩個月的身孕……幸好發現得早，一包藥便打掉了。
第140章 10.13一更
唐驚鴻和唐無樂一邊往回趕，一邊交談著對於程靈素失蹤的猜測。
萬花谷的來信是裴元送來的。
據他所說，自從程靈素應下藥王想要更加豐富《藥王神篇》中的藥方之後，就當真一心撲在了這上面。
她所在的大清，對於藥材藥方的整理匯總要比大唐豐富許多，但是大唐仍然存在著許多到了明清便已經失傳的藥方，而另一方面，大唐的江湖比清朝更加開放和神奇，與苗疆的關係也沒有清朝那麼疏遠——如今的五毒教主可是個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對於蠱毒配方多少也可以參考，所以她也是興致滿滿。
所以當她聽說長安城東面有一戶農家有一對治療跌打損傷有奇效的配方之後，立刻就親自過去看看了。
當時裴元也有遵照師命陪她一起。但是不巧的是那戶農家所在的村子剛好爆發了一場傳染性疾病——裴元便和程靈素分開去治療病人。只不過令人想不到的是，這並不是傳染病，只有幾例確實是病，但其他人不過是症狀相似，實際是中了毒。
裴元當時立刻便意識到不好，頭一次把手邊的病人放到了一邊，跑去找程靈素——然後就發現程靈素不見了，更加詭異的是，附近村民不少，卻沒有一個人見到她到底去了哪裡。
簡直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裴元一急之下立刻追出了村子，可是村外不甚寬闊的道路上空無一人。他又折身回返村子，這才發現自己方才太過心急，一時疏忽，竟是沒發現這幾個村民都中了致幻的迷藥。
裴元用了點小手段，很快就把這幾人喚醒，但是他們醒來也並沒有太大的幫助，只能隱隱約約記得，程姑娘似乎是跟著幾個人離開了，那幾個人長得什麼樣子，卻是一點也不記得了，就連男女老少都不記得。
長安城距離萬花穀並不遠，裴元立刻飛鴿傳書喊了幾名弟子，一面幫忙給這個村子的人解毒治病，一面去四周找找。程靈素身上穿著顯眼的萬花穀服飾，沒准有人看到。
結果找了一整天，仍舊沒能找到。
程靈素畢竟是唐驚鴻介紹來的，裴元意識到這是件大事，因而不得不通知了她一聲。
幫會領地里程靈素的名字還在，所以她應該不至於出事。
對此，唐驚鴻還是比較放心的。
不過程靈素才來到大唐沒多久，除了一開始待在楓華穀研究屍毒解藥，後來便幾乎一直宅在萬花穀，照理說不該有什麼人惦記上她才是。更何況她又聰慧機敏，還極擅毒，使毒的手法出神入化，能夠悄無聲息地帶走她的人這世上恐怕也沒幾個吧？……等等，屍毒解藥能夠研製出來，程靈素付出的心血最多，所以該不會是天一教餘孽懷恨在心、階借機報復吧？
唐驚鴻從雁門關往長安趕路的時候，裴元在萬花穀也一直未曾放鬆對程靈素的尋找，甚至於唐驚鴻的那個猜測他也想到了，還托萬花谷谷主向曲雲打聽了一下天一教殘部的動向。
這些天一教弟子原本也是五毒弟子，只是因為對漢人抱著極大的惡感，對曲雲不服氣，因而就算烏蒙貴敗北，也依舊不肯歸順，可他們畢竟曾經也是同門，所以五毒教從不趕盡殺絕，最多也就是比較關注他們，或者說監視著他們，對於他們的動向也很清楚。
不過可惜的是，剩下的這些天一教弟子實在非常安分，並無任何異動。
唐驚鴻和唐無樂快馬加鞭趕回長安，剛好是裴元接到五毒教回信的時候，便也跟著排除了這個可能。
可除了天一教……又有誰會盯上程靈素呢？
唐驚鴻百思不得其解。
若說程靈素來到大唐最大的風頭，也不過就是屍毒解藥之事，可這是件利民的大好事，就算因此看中了程靈素的醫術，也不該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把人請走——她又不是活人不醫。
唐驚鴻不由開始琢磨屍毒解藥除了對天一教，還對哪一方不利，並且派出各方勢力分別打探。
然而短時間卻一直沒什麼消息傳來，思及程靈素嬌嬌弱弱的模樣，如今被不知拐到了哪裡，幾乎所有人都在為她擔心。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程靈素的消息尚未打聽清楚，本以為已經安定下來的雁門關再出意外——葛爾東贊和獨孤問俗死在了雁門北關。
這兩個人是奉安祿山之命率領狼牙軍以及范陽精兵前來雁門關「協助」薛直及蒼雲軍抵禦叛軍的。然而據活著回去的狼牙軍所說，蒼雲薛帥似乎因為他們主帥副帥並非是漢人，而對他們十分不客氣，態度冷淡敷衍，還多有侮辱，兩位統帥咽不下這口氣，在蒼雲堡連口茶都沒喝，就連夜帶兵返程了。
然後夜裡在雁門關外紮營休息的時候，兩位統帥盡皆被暗殺，殞命雁門，而下手之人雖然穿著夜行衣臉上蒙面，但他們都認為看那身形，與薛帥很相像，甚至於兩位統帥身上的傷口，也是蒼雲陌刀所造成的！
還有更加隱秘的消息，說是蒼雲薛直之所以對狼牙軍的兩位大將這般不客氣，乃是聽了不知哪裡來的小人挑唆，認為安祿山大人有謀反之心，甚至認為他們此次支援雁門關，是包藏禍心。
安祿山一日內連發數十封加急奏摺陳訴冤情，據說大明宮外光跑死的駿馬便有好多匹。
這十幾封奏摺的內容不一，不過基本都是安祿山血淚聚下的控訴：臣冤枉啊！臣一心忠於陛下，對陛下旨意不敢稍違，若非如此，臣大可放下范陽政務，連夜奔回京城親自向陛下申冤了！
玄宗皇帝本就倚重安祿山，又有楊貴妃從旁說著好話，相比較不苟言笑、鐵面無私的薛直，安祿山明顯更能討得皇帝歡心。
所以在瞭解了事情經過之後，他立刻便站在了安祿山這邊，斥責薛直，並召他進京自辯。
薛直雖然遠在雁門關，但是被彈劾的情況並不少，雖然這一次葛爾東贊和獨孤問俗死在了雁門關外讓蒼雲軍挺意外、同時也挺痛快的，不過清者自清，他們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不說以薛帥人品會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單就時間方面就是衝突的——葛爾東贊和獨孤問俗死的時候，薛帥人在蒼雲堡。
但是實際上，事情並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簡單。
確實，薛直沒有狙殺葛爾東贊和獨孤問俗的時間，但關於他的行蹤，基本只有蒼雲軍本人知道，而蒼雲軍是薛直的手下，證詞無效。以李承恩和曹雪陽為首的天策軍倒是也能為他作證，但是天策軍無令擅自離開洛陽前往雁門關，雖說是馳援蒼雲，但畢竟不符合規矩，也便在一定程度上觸犯了皇帝的忌諱，也就是皇帝對李承恩也頗為倚重信賴，只口頭訓斥了兩句，若要為薛直說話，只怕非但起不了效果，反而更引得皇帝忌憚。
至於唐驚鴻和唐無樂……他們兩個若是站出來，只怕直接就要被安祿山扣上個挑撥離間的罪名了。
不過薛直好歹也是鎮守北塞的一員大將，還是名將薛仁貴之後，這些年多多少少也都攢下了不少戰功，沒有切實的證據，就算玄宗皇帝再怎麼偏袒安祿山，也不能真將薛直問罪。
所以最終是以抵抗奚人不利之名罰了薛直——主帥扣了半年俸祿，玄甲蒼雲軍餉直接減了三分之一，既然蒼雲守不住雁門關，那便由狼牙軍和蒼雲軍共守。
薛直離開長安之前，唐驚鴻找機會跟他見了一面。
見到唐驚鴻，薛直反倒有幾分歉意：「唐五少爺千里迢迢前往雁門關提醒薛某安祿山有異心，本想助我等守住雁門關，沒想到，終究被安賊搶走了一半，若是日後、若是日後……」
接下來的話，薛直沒有說，唐驚鴻猜也猜出來了——佔據了那半邊雁門關，日後安祿山若當真生出了反心，想要入關輕而易舉。
唐驚鴻很想說如今的皇帝已經不是你們這十年以來一直效忠的皇帝了，最後卻只叮囑了一句：「安祿山勢大，暫時奈何不得他，不過虎狼在側，您和燕帥可萬要保重自己，保重手底下的士兵，待將來，也好有一戰之力。」
薛直聽出唐驚鴻的言外之意，沒有接話，只是笑了笑，然後轉了話題：「只是仍然不知道葛爾東贊和獨孤問俗究竟是被誰所殺，不知道唐五少爺可有什麼想法？」
唐驚鴻被問住了，含含糊糊地說了句並不知情。
那段時間大家都在蒼雲堡，距離雁門關還有一段距離，想來唐五知道的也不比自己多多少。薛直沒再多問，看時間差不多，便告辭了。
唐驚鴻目送薛直帶著手下策馬而去，慢慢沉下了臉——安祿山做賊心虛，恐怕心裡認定了是薛直殺了葛爾東贊和獨孤問俗，而薛直，可能會覺得這是安祿山自導自演的一齣戲，她倒是覺得，安祿山在與令狐傷有了隔閡之後，並不會再對手下的得力大將下手，反倒是某人……大概是坐不住了吧？
第141章 10.13二更
紅衣教和明教一樣，都是脫胎於西域襖教。
紅衣教教主阿薩辛和明教教主陸危樓原本都是襖教長老，因為對襖教教義產生了懷疑，這才來到中華大地，傳播自己所認為的教義。
但是這兩人的出發點雖然一樣，成就卻大為不同。
陸危樓的祖上乃是漢人，還是行走在絲綢之路上有名的商賈，當年為了躲避叛亂，方才來到西域。
他有漢名、長得也很像是漢人，本身也極有才華，否則也不會年紀輕輕便成為襖教三大長老之一。在中原嶄露頭角之後，更是遇到了陸家的世交、同時也是九天之朱天君的盧延鶴。
朱天君乃是九天中的財神，專門負責運籌九天所集天下錢財，富可敵國，有他贊助，明教的發展可謂是一帆風順。正好當時九天想要扶持一股新勢力，以遏制武林勁猛的發展勢頭，盧延鶴便順勢推薦了陸危樓，有了九天的認可，明教發展更加如虎添翼，發展形勢迅猛。
而阿薩辛不同。他是個地地道道的西域人，中原百姓本就不太容易接納他，所以不同于陸危樓，他是從偏遠地區開始傳教的，憑著他的口才，勉強倒也糊弄了一些沒見識的婦孺入教。
主要受限的其實還是他的教義——他本人是個雙性人，為此迷茫了數年之後，方才想通，認為人本來就不該有性別之分，陰陽合一才是正道。
暫且不說這種教義是對還是錯，至少對於普通百姓的固有觀念來說是個極大的衝擊，更別說吸引他們入教了。
眼看陸危樓的教派發展的如火如荼，阿薩辛自己的教義卻無人理解，他難免會有些著急，走一條捷徑——比如不是以教義，而是以更為實在的金錢和權勢來吸引教眾。
再後來，皇帝頒佈「破立令」，明教于光明寺被東都之狼重創，狼狽敗退西域，普通民眾缺少了一份信仰，阿薩辛便趁虛而入，確實招攬了不少教眾。只是紅衣教的教義終究太過驚世駭俗，教派發展終究有限，他便是在無意中步入歧途，開始使用藥物控制、擴大教眾，竟是越走越偏。
阿薩辛所創紅衣教的武功心法更適合女子修煉，教眾多為女子，還多是些遭受過各種苦難的女子，大多數教眾對阿薩辛都有些狂熱的追捧。
她們這次會盯上程靈素，確實是跟屍毒解藥有關。
在遊戲裡，紅衣教和天一教是有合作的，或者說同流合污更準確一點，否則天一教的毒屍也不至於蔓延的那麼快。不過在這裡，烏蒙貴早死，天一教群龍無首，不過是一盤散沙，阿薩辛眼界那麼高，自然看不上如今這一夥烏合之眾。
但是天一教大肆進行煉屍實驗，確實給了紅衣教一個發展壯大的機會——毒屍剛爆發出來的時候是無藥可解的，而且像瘟疫一樣是具有傳染性的，那些走投無路的婦孺就被紅衣教的教眾們盯上了，不過三言兩語，便能哄得她們迷失本心，心甘情願入教，為教主奉獻一生。
屍毒肆虐的時間，簡直是紅衣教發展的黃金時段。
所以當萬花穀和五毒教聯合聲明說研製出了屍毒解藥後，別提紅衣教多恨了。
紅衣教教眾幾乎遍佈大唐的各個角落，很快也就打聽到在解藥研製過程中程靈素功勞最大。
消息傳遞上去之後，不用傳到阿薩辛耳邊，直接就下令將程靈素帶回來。
既然程靈素很有可能被紅衣教的人帶走的，那之後的事情相對來說就比較好處理了。
程靈素既然沒死，十有八九便是被帶回了紅衣教總壇，畢竟這個教派似乎無時無刻不在缺聖女。
要說離萬花穀最近的紅衣教總壇，恐怕就非楓華穀荻花聖殿莫屬了。
荻花聖殿啊……
騎馬走在楓華穀的路上，遙望著遠處的山頭，唐驚鴻不由憶起曾經玩遊戲時每週必清的荻花CD。
從早期的固定團團員到後期組四五個親友隨便黑……除了開荒時期，之後荻花從來沒有糾結過，這次除了裴元也就只有幾個普通的萬花谷弟子，也不知道會不會順利——本來唐無樂也要一起來的，但是臨出發的時候似乎有什麼事，匆匆忙忙地就走了。
不過大概也不會太難吧，畢竟如今的荻花聖殿已經沒有天一教的人也沒有慕容追風卓婉清了，少了好幾個boss，就連最難的跳夫人也可以省下了……
「想什麼呢？」
手中韁繩突然被人一拽。
唐驚鴻回過神。
裴元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差點撞到人。」
唐驚鴻掃了眼前面，那是個非常江湖的青年，剪得半長不短的頭髮淩亂地搭著，絡腮鬍子，臉上還有幾道傷疤，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破爛，腰佩長刀，瞧著至多不過三十歲，卻是一臉滄桑和落拓。
不過武功很好，尤其是輕功很好——她看過去的時候他正非常靈巧地躲閃了開去，身姿十分輕盈，可見學得是正經的內家功夫。
唐驚鴻立刻歉意地笑了笑：「對不住，方才走神了。」
那青年瞧著兇狠，脾氣倒是意外的和軟，他抬頭看了唐驚鴻一眼，什麼都沒說，轉身便走了，顯然並不在意。
等那青年走了，裴元微微歎了口氣：「我聽靈素師妹說她使毒比用藥更厲害，想來自保還是沒問題的，你也別太擔心。」
雖然她想的不是這個事，不過也沒必要解釋，唐驚鴻便點了點頭，示意繼續往前走吧。
這不過是個小插曲，唐驚鴻並沒有當回事，然而沒想到等一行人走到了荻花宮前方那條小徑上時，又再次見到那個落拓青年了。
他潛伏在附近的樹叢間，眯著眼睛，沉著臉，打量著對面的荻花宮，似乎在算計著些什麼。聽到腳步聲後，他轉過頭，看到唐驚鴻露出個詫異的表情，低聲問道：「是你們？」
唐驚鴻也隨之壓低了聲音反問道：「這裡是紅衣教分壇之一，你在這裡做什麼？」
那落拓青年轉眼打量了一番唐驚鴻身後的人，道：「你們是青岩萬花穀的人？」
唐驚鴻沒說話。
對方只當她默認。萬花谷的名聲還是很好的，所以他乾脆坦白道：「我叫衛棲梧，來這裡是想去荻花宮救人。」
「『萬里長風』衛棲梧？」裴元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你要去救誰？」
不等衛棲梧回話，又有腳步聲傳來，聽聲音似乎還不止一人。
眾人轉頭一看，是一隊金燦燦的藏劍山莊弟子，領頭之人也是熟人——葉凡。
葉凡一見唐驚鴻，便打了聲招呼：「哎唐五，你也是收到消息來救婧衣的？」
唐驚鴻：「……」這倒是趕一塊兒了。
紅衣教到底是多缺聖女啊，到處抓女孩子。
既然都是來救人的——雖然要救的人不一樣，三方人馬索性合併到一起。
唐驚鴻這才知道因為葉婧衣每到一處都會給藏劍山莊寫信，所以雖然浪跡江湖許久，藏劍山莊倒也都沒太過擔憂，直到最近失去了她的消息，藏劍弟子方才到處尋找起來，然後就找來了這裡。
當得知衛棲梧就是拐帶了自家妹子到處浪的人的時候，葉凡差點就直接抽了葬月把人抽一邊，好歹被門下弟子們按住了——先把六莊主救出來再揍人也不遲啊。
而同時葉凡和衛棲梧也得知了唐驚鴻是來救「小藥王」程靈素的，紛紛表示兩個姑娘都是要救出來的。
——程靈素研製出屍毒解藥，在江湖上名氣並不小。
這邊是紅衣教一處分壇，弟子自然眾多。
衛棲梧本來還想問要怎麼進去，但是還沒問出口，唐驚鴻就已經帶頭光明正大地走進去了。葉凡和裴元帶著其他藏劍弟子萬花弟子緊隨其後。
他再一看，這麼多人，還基本都是各門派精銳，區區紅衣教的低等守門弟子，確實不需要花費什麼心思琢磨怎麼悄悄摸進去。
於是他也跟了上去。
萬花谷弟子拿著筆一路戳戳戳、藏劍弟子拿劍一路轉轉轉，壓根都用不著他們幾個人動手，連點像樣的阻礙都沒碰上就到了荻花宮門口了。
第142章 10.14一更
葉婧衣此話方一出口，殿裡的程靈素也留意到他們了。
她剛露出個笑容，想要說什麼，她所帶領的那群紅衣姑娘卻是瞬間警惕起來了，自覺地圍在程靈素身邊，做出防禦的姿態。
程靈素先是一愣，隨後心裡一暖，隨手拍了拍身邊的紅衣女子，低語道：「沒事，都是我的熟人。」
雖然程靈素這麼說了，那些紅衣女子仍舊不太放心，身上戒備不減。
程靈素索性也不管她們，疾步往前走了幾步：「大師兄、唐大哥你們還真過來了啊？這幾位是？」
「你這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裴元沒有答話，而是指著她身後那幾個姑娘，問道。
「這個啊……」程靈素羞赧一笑：「我帶著她們念書呢。這些孩子會被糊弄，都是念書少了，多念點書，懂點道理，自然就不會被騙了——婧衣，這就是你說的衛大哥？」
葉婧衣臉上浮現出一層紅暈，還是一把拉過一旁的衛棲梧：「啊對，靈素姐、唐五哥，這位叫衛棲梧，是、是我喜歡的人。七哥，這位就是你之前曾打聽到、並誇讚過的『小藥王』、這位是我以前跟你說過的唐五哥，還有這是我親五哥——五哥，聽說五嫂給家裡添了個小侄子？是不是特別可愛？」
作為妹控，一聽妹子親口承認了這個大叔是她喜歡的人，葉凡的手不自覺就按到了葬月劍上，想要收拾衛棲梧一把，不過緊跟著就被問到了兒子的事情，登時變成了傻爸爸，傻笑道：「你小侄子啊……當然特別可愛，跟你小時候一樣可愛！你什麼時候回去見見他呀——你還沒見過你五嫂吧，也很可愛~」
葉婧衣臉上明顯露出意動的神色，但是看了眼衛棲梧，又有些糾結——她對江湖事知之甚少，並不知道「長風萬里」衛棲梧也是江湖上名門衛家之後，只想著這樣一個江湖人，父親定然是不會允許她們多相處的。
衛棲梧卻是看出她的神情，大掌按了把她的腦袋，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想要回去看看那便回去，我會一直陪著小葉子的。」
其他幾人對視一眼，紛紛轉戰他處，把空間留個這兩個人。葉凡雖心有不甘，可這到底是全家最寵愛的小公主，如今又孤身闖蕩那麼多年，身上還有痼疾，興許根本就活不長，所以他最後只是歎了口氣，也隨著唐驚鴻等人離開了。
程靈素帶他們過去的地方似乎是她的住處。風格仍舊是遵循荻花宮固有的奢華浮誇，但無論是房中漂浮著的淡淡藥香，還是房間外面的空地上種植著的草藥，都能看出程靈素的痕跡。
招呼眾人坐下，竟然還有紅衣教的小姑娘送來藥茶，她對程靈素明顯十分尊敬，反倒是對他們這些外來者十分戒備，送完茶後也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守在門口，跟藏劍、萬花弟子大眼瞪小眼。
裴元見多識廣，也曾經見過真正的紅衣教女子該是什麼模樣，見此不由好笑：「你被紅衣教之人擄走，我和師父還有唐五可是相當擔心的，沒想到……你非但沒事，這算是……還招了小弟？」
大家都笑起來。雖然是身處龍潭虎穴之地，氣氛倒也輕鬆了許多。
就在唐驚鴻開口詢問程靈素她在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時候，程靈素卻突然站起身，往外走去。
緊跟著便聽到一個魅惑的嗓音在門外響起：「你們這些骯髒而又醜陋的螻蟻……這世間這般骯髒，又何苦繼續遭受折磨——想要用一瞬間的快樂取代一生的痛苦嗎？」
透過大開的房門，可以看到外面一個身著白色紅衣教主教服飾的美豔姑娘帶著一群普通紅衣教女子站在門口，藏劍弟子和萬花谷弟子全都手持武器與之僵持著。
程靈素走到門口，搖了搖頭道：「沙利亞，你又開始了，天天神神叨叨地騙人——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沒覺得這一生多麼痛苦，你那兩下子還是省省吧。」
然後大家就見這個一臉「愚蠢的凡人啊」的女人立刻收斂了臉上的古怪的表情，老老實實地應了一聲「哦」。
程靈素無奈地搖搖頭，正要轉身向唐驚鴻解釋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沙利亞突然往前走了兩步，眼神期盼道：「阿薩辛大人到底何時才能出來？」
「阿薩辛在給你們想新教義，哪裡那麼容易出來。」程靈素淡淡道：「在新教義出來之前，你莫要做些多餘的事情。」
「好，我明白。」沙利亞一臉虔誠地應下了。
程靈素這才有時間解釋一切——
將她從長安城外村子裡帶走的人確實是紅衣教之人。
她們當時有三個人，以求醫的名義將她帶出那個村子。
出了村子以後看到好幾個身穿紅衣的女子時，她就意識到大概是被騙了。但是她也能看出來，這幾個姑娘中有幾個是中了毒的，還是一種她沒見過的毒，她有心想要幫她們解毒，又從她們的談話中得知大概還有許多這樣被下了毒的女孩子。所以當對方對她使用迷藥的時候，她便順勢假裝中招了。
等醒來，就已經出了長安城。
然後這些人就開始給她灌輸紅衣教教義。
然而根本忽悠不動。
畢竟她們迷信紅衣教，一部分是因為受過非常嚴重的情傷，對世間的一切基本保持著絕望的心態，而紅衣教不過是她們抓到的一根自欺欺人的救命稻草，而另一部分則是被藥物控制，對紅衣教本就沒那麼虔誠。
這些人對教義的闡述漏洞百出，不過是能騙騙脆弱的自己，又如何騙得了程靈素。
程靈素畢竟身份不一樣，她們百般忽悠不動之下，只好送到了主教沙利亞身邊。
沙利亞是痛恨世間一切男子的，但程靈素也算是見過不少或癡情或傑出的男子的——她所在世界的苗人鳳算是一個，這個世界的慕容追風，浪淩飛……還有她師兄雖然沒處情緣，但也是個極靠譜的人，想來就算將來有了喜歡的人，也定然不會辜負對方。渣男當然有，甚至還不少，但這不是仇視一切男人的理由。為了一個渣男，半輩子都要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下去，一點也不值得。
所以沙利亞非但騙不動程靈素，反倒被她說的對自己過往的作為產生了困惑——她以前的做法，真的是對的嗎？
沙利亞也曾想過對程靈素用藥，然而那藥對程靈素一點用也沒有，反倒讓她研究出瞭解藥。
沒有辦法，她只能把程靈素送到阿薩辛面前。
紅衣教教義是阿薩辛創出來的，他顯然有更深的理解，闡釋起來頭頭是道。
然而程靈素能夠獨立地做出跟隨唐驚鴻來異世的決定，她的思想已然成熟，並非是一般人所能動搖的，再加上她從醫多年，對人的身體構造十分瞭解，見過阿薩辛後立刻就看出他的問題，也明白了紅衣教「陰陽合一」的理論從何而來了。
所以每次阿薩辛跟她講述教義的時候，她都是一副「你開心就好」的表情——你隨便BB，我就聽著，我就不信。
有時候牡丹和阿薩辛也會在一旁幫忙佐證補充，程靈素實在被煩到的時候也會反駁幾句：「我認同你將男女視作平等的態度，但是我不認可你所說男女本一體的想法——」
「男人和女人是有區別的，這種區別，既有群體之間的區別，也有個體差異，每個人什麼樣子都是不一樣的，男人與男人之間，女人和女人之間也不一樣。」
「不管是外面以男子為尊還是你這裡以女子為尊，我都不太喜歡。」
「話說我覺得你們都有病，我有藥你們吃嗎？」
程靈素這句有藥不是隨便說說的。
這三個人的心理生理方面真的都有問題。
中醫雖然沒有心理學，但也是知道心情對於身體有很重要的影響的。沙利亞因為被渣男所負，內心全是鬱氣，本該排解出來，結果阿薩辛為了讓她信教，反而讓她加重了她的鬱氣，進而變得越來越偏執；而牡丹受過宮刑，體內激素紊亂而不自知，阿薩辛是雙性人，體內激素只會紊亂得更厲害。
當然，程靈素並不知道激素這一詞，卻是知道他們身體有問題，需要調理的。
荻花宮便是建在山上，附近也有不少藥材，雖然不是什麼都有，不過有許多可以勉強替代的，程靈素給他們灌了幾次藥，還真的有了點效果。
阿薩辛因此對自己的教義再次產生了動搖，決意閉關重新參悟教義。
牡丹自然也隨阿薩辛而去。
整個荻花宮只剩下沙利亞主事。
然而阿薩辛閉關之時，除了牡丹，只偶爾見程靈素，不見任何人，沙利亞對阿薩辛格外虔誠，此時見不到阿薩辛，又想知道他的情況，只能被程靈素掐著弱點，任由她為所欲為——給教眾喂解藥，帶著教眾讀書什麼的。
後來由於教眾不再對阿薩辛狂熱忠誠，對於葉婧衣的看守也鬆懈了下來，她趁機想要逃跑，卻沒想到恰好三陰逆脈發作，昏迷不醒之際被程靈素所救。
第143章 10.14二更
不過其實這也未嘗不是紅衣教可以考慮的一條發展之路。
若是在其他朝代，搞個婦女運動啥的比較困難，但這是在大唐，武皇留下的餘威仍在，未必就不能成功。
不過程靈素之前跟阿薩辛說的那些顯然還不夠，唐驚鴻便避開所有人，將程靈素拉到一旁，對她說了一番後世女權運動的一些思想。
在現代，女權顯然成了一個有些尷尬的詞語。
但是在這裡，唐驚鴻說的比較淺、也比較客觀，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打開了程靈素的新世界的大門。她本來就是比較獨立自主的女孩子，比起那些以男子為天的女人來說，還是比較容易接受這樣的觀點的——女人要聽男人的話，還不都是男人自己搞出來的？
所以等阿薩辛再傳喚程靈素去見他的時候，程靈素也就能說出一套比較成型的理論了。
阿薩辛前半生是作為男人而活，離開西域之後，雖然看起來是能夠直面自己雙性人的身份，但實際上這不過是一種強硬的自欺欺人。雙性人是一種畸形，他心裡清楚，但如果承認這種畸形，便是對他人生的否定，所以他只能堅持認為自己非但不是畸形，反而是世間最為完美的存在。再加上紅衣教功法更適合女子修煉，整個教內陰盛陽衰、以女子為尊，與他前半生以男子為尊的社會形成激烈碰撞。
更別說，他身體上的問題並不僅僅只是在心理方面影響他，更是在身體上影響著他，總之經過這麼多年的放任，用程靈素的話說，他、牡丹以及沙利亞，全都病得不輕。
程靈素年紀不大，但是她的師父無嗔大師見識極為廣博，她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外頭那些普通教眾的毒她能解，這三人的身體心理她也能配出調理的藥物來。
服了幾帖藥，這三人的腦子確實清醒了不少。
阿薩辛能跟陸危樓齊名，年紀輕輕便身居高位，自是才華橫溢之輩，這些年是鑽了牛角尖，誤入了歧途，以至於越走越偏，如今頭腦清醒之後，便發現了如今紅衣教教義以及發展過程中的問題——紅衣教如今也像是他的身體，正在往一個畸形的、甚至反社會的方向發展著。
明教當年發展勢頭太猛，犯了中華皇帝的忌諱方才被列入「破立令」之中，而紅衣教若是繼續發展下去，誰也不敢保證會不會有一天也犯了眾怒，與整個江湖對立。
他是連實現自己的理念的，可不是來滅世的。
他仔細想了想，又與程靈素多番交流，更加完善了自己了理念。
他仍舊堅持「陰陽合一」，一體雙性的他是紅衣教最完美的至高存在，但是除此之外，陰陽也是缺一不可，二者皆重。如今的社會主流是以男子為尊，他便要逆了這股潮流，向世間證明——女子並不比男子差。
所以等阿薩辛出關，頒佈新教義的同時，也廢除了許多虐待男奴的教令，面對個別教眾的質疑，他只有一句話：「難道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證明你比那些男人更強嗎？」
頓時無人敢說什麼了。
一番整改下來，整個紅衣教的氛圍大變樣。
雖然有很大一部分人離教而出——這些人裡頭還有一位名叫喚晴的聖女，她帶著她收養的一名極有天賦、甚至被阿薩辛指名為下一任聖女的、名叫月華的小姑娘一塊兒帶走了。
阿薩辛竟然也並不阻攔，只冷眼看著她們離開。
喚晴聖女開了個頭，其他一些膽小之人也紛紛離去。
沙利亞倒是對阿薩辛忠心耿耿，頗為不忿。
阿薩辛卻笑得坦然，經過程靈素藥物的調理，斂去那一臉陰森古怪的表情，愈發顯得容貌俊美，這樣一笑，依稀可見當年「波斯之寶」寒日長老的風采。
他意味深長道：「也許要不了多久，她們便會自己乖乖回來了。」
——這些女子不少是入教數十年的，在她們的家鄉等同於失蹤，如今回去，能否找到家人暫且不說，大半都不能被家人接受，而如今這世道，女子獨自生活有多難，他早就看透了。只要紅衣教好好發展，不怕她們不會不回來。
沙利亞沉默了。
當天夜裡，沙利亞也離開了。
她留給阿薩辛的書信說是為紅衣教傳播教義和信念，阿薩辛自己卻知道，她是去找自己的妹妹了——也不知道那個從唐家堡來的小子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事情，不光知道沙利亞的妹妹正在找她，還知道她的家人都是被紅衣教所殺……他本來還以為沙利亞知道這事以後會來尋他報仇，畢竟就連如今的他都覺得殺人滿門的做法實在喪盡天良，沒想到沙利亞就這樣放下了。
荻花宮的紅衣教弟子散得七七八八，卻仍有不少人留在這裡。
程靈素依舊帶著她們每天念念書，認認草藥，再學著配製一些簡單又實用的方子。
這些紅衣教女子對於男人還是有些戒備的，唐驚鴻和裴元他們便鮮少在這些人面前露面，只門下的女弟子去協助程靈素。
待了幾日，唐驚鴻估摸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準備去找程靈素商量返程之事——紅衣教畢竟只是紅衣教，阿薩辛自己也不是真的發展不起來，她們稍微幫一點就算了，插手太多未免有些喧賓奪主。
唐驚鴻跟程靈素剛敲定下返程日期，便有幾個紅衣教女子匆忙趕了過來。
程靈素迎過去問她們是否有什麼事，唐驚鴻卻察覺到一道不善的目光，她立刻扭頭看過去，一道軟鞭便迎面甩了過來。
以唐驚鴻的身手自然不可能躲不過去，她一抬手，便輕巧地拽住了鞭尾，目光掃過去——那是個年約三十多歲的中年女子，雖然眼角已經生了皺紋，皮膚也不甚白皙，但是五官比例勻稱，也不失為一位美人，此時美人正仇視地看著她，眼睛裡幾乎要冒出火花。
此時唐驚鴻還當是這人曾經被渣男所負，仇視男人的情緒比較強烈，即使紅衣教已經改了教義，也仍舊對男人抱著偏見。
所以就算是被偷襲了，她也一點不生氣，甚至還沖對方微微一笑，道：「姑娘鞭子可要拿穩了。」
——顯然是要揭過這一頁了。
那女子卻是突然一怔。
跟著那人一起來的其他人全都松了口氣，有人過去按住那甩鞭之人的手，勸告她這位是程姑娘的朋友，不是壞人，別太失禮。
她一邊說著，一邊跟其他姑娘一起時不時地瞅唐驚鴻兩眼，全都露出了欣賞之意，有個年紀小的姑娘甚至暗暗紅了臉。
程靈素立刻認出這人名叫阿蓮，平日裡還算爽快大方，便上前兩步，擋在唐驚鴻面前，開口道：「蓮姐，唐大哥人很好的，你莫要怕。」
阿蓮卻如夢初醒般突然醒過神來，一把扔掉手裡的鞭子，捂住臉，爆發出一聲帶著哭腔的尖叫。
她這一驚一乍的模樣，要不是程靈素沒什麼異色，唐驚鴻都要以為她是中毒了。
——所以大概還是自己刺激到她了？
唐驚鴻還從來沒在女人面前受到這種待遇，不由搖了搖頭，便要從窗戶跳出去離開。
卻沒想到阿蓮卻突然撲過來，一反之前一把抱住了她，又哭又笑道：「小紅你還活著……太好了小紅你還活著……」
唐驚鴻有些反應不過來，被她撲了個正著，眨眨眼：「姑娘？」
阿蓮一臉激動：「小紅我是姜嬸啊，你不記得嬸嬸了嗎？」
「不是——我不叫小紅，姑娘莫不是認錯人了？」唐驚鴻有些哭笑不得，不過自小的教養讓她沒辦法把人推開，只能任由她抱著。
沒想到緊跟著阿蓮就更進一步地摸上了她的臉，埋怨道：「嬸嬸怎麼會認錯人，你看你眼睛像你娘，嘴巴像你爹，我一眼就能認出來。」
「我爹娘？」唐驚鴻第一次聽到有人跟她提這具身體爹娘的問題，不由便愣住了。
「是啊你爹娘，都是好人啊。」阿蓮再看看唐驚鴻，不由欣慰道：「哎真好，小紅你都長這麼大了，你爹娘在九泉底下，一定也能安心了。」
第144章 10.15一更
唐驚鴻有些茫然地眨眨眼。
眼前是一片繁茂的楓樹林，樹很高，需要她努力仰著頭才可以看到樹梢，樹上掛滿了火紅的楓葉，一片連著一片，仿佛看不到邊際的火紅的海。
楓華穀的楓葉她看過許多次，但是印象裡，從來沒見過這麼高這麼紅的楓葉，仿佛是染了新鮮的血液，又仿佛是灼灼燃燒的焰火。
她頭仰得有些累，垂下頭，卻發現自己手裡拎了個布娃娃。
那是個做工非常粗糙的布娃娃，黑線縫出來的五官有些粗陋，身上的碎花小裙子也是用零碎布頭做出來的，五顏六色，看起來似乎比當年在稻香村毛毛玩的那個布娃娃還要粗糙。
可是針腳細密，能夠深切感受到做布娃娃的人雖然沒有什麼東西，卻努力想要給她做好的這份心意。
打量完布娃娃，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手好像有些不太對……有點小，她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
然後她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看那些楓樹那麼費力了。
她的身體變小了。
想到這裡，唐驚鴻有些恍惚——為什麼說自己變小了呢？自己不是一直都是這個樣子的嗎？
她就這樣站在原地發起了呆。
直到一陣淒冷的秋風吹過，吹起她裙擺。
鮮紅色的碎花小裙子一映入眼簾，唐驚鴻便覺得無比歡喜——好不容易穿上了這條漂亮的小裙子，怎麼可以在這裡發呆呢？
然後她就抱緊了手裡的布娃娃，繼續往楓樹林深處走去。
至於心底裡的那聲——這裙子又土又豔俗，布料還糟糕到不行，哪裡好看啦的嫌棄，則被她深深地埋到了心底裡。
走到楓樹林深處，便看到了幾個陌生的小朋友，他們見到唐驚鴻，紛紛誇她的裙子好看。
唐驚鴻確定自己並沒有見過這幾個人，但是心裡卻篤定了他們是自己的小夥伴，並且因為這幾聲讚美而在心裡開心得意地翹起了小尾巴。
小朋友們湊在一起，最喜歡玩過家家的遊戲。
唐驚鴻一面覺得無趣幼稚，一面又莫名覺得玩得好開心呀。
也不知道過家家怎麼那麼好玩，幾個小朋友一直玩到日暮西垂。
清清脆脆地同小夥伴告了別，唐驚鴻抱著布娃娃，哼著歌，一路蹦蹦跳跳地往家走……
回家？回哪個家？
唐驚鴻再次恍惚了一下，腦海裡突然浮現出長安城那棟裝飾溫馨的房子……
可這樣的恍惚，卻耐不住這具年幼的身體的三心二意——回家路上她也不安分，一會兒跑到這邊的樹下撿兩塊石頭，一會兒去那個地頭挖點吃的……總之磨蹭了半天，天都要黑透了，才遠遠地看到了一個村莊的入口。
唐驚鴻仍舊對這個村子沒什麼印象，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可心裡卻莫名地突然一咯噔，路上隨手採摘的野果劈裡啪啦掉了一地……她卻顧不得撿，直接跑進村子。
村子裡的煙未免太大了，就算是全村子同時做飯的炊煙也沒這麼大。
果然，等唐驚鴻跑到村口，赫然發現整個村子已然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比之前見過的楓葉更為灼烈的焰火沖天而起，映亮了半個天空。
除了大火，還有血——幾乎要把地面浸透的血。
許許多多從未見過的江湖人，正在廝殺。這些人江湖人穿著藍衣服、有的穿著白衣服還有一些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有的用弩、有的用刀、有些用棍棒。
不少村民受到波及，幾乎死了一地，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人，無聲無息地躺在冰冷地地上，鮮血淌了一地。
場面一片混亂。
火焰灼燒發出劈裡啪啦的響聲、村民們四散逃竄，偶爾發出幾聲尖叫、江湖人的怒吼以及不絕於耳的武器碰撞聲……
唐驚鴻看了看四周，仿佛尋找什麼似的，什麼都沒看到眼裡，心裡突然變得格外焦灼，拔腿便往村中某一處跑去。
然後就看到一座帶著深深的熟悉與親切感的房子正在燃燒，影影綽綽地，似乎還能看到有人攙扶著閃躲著想要出來的身影……然而門口幾乎被大火吞噬，火焰的高溫隔得這麼遠都能感覺到，在裡頭的人更是受不住，很快便雙雙倒下了。
唐驚鴻明明覺得自己並不認識這座房子，更是不認識房子裡的人，偏偏心裡傳來仿佛撕心裂肺的痛，眼淚唰地一下子湧出眼眶，她什麼都顧不得了，直往熊熊燃燒著的房子跑去，口中高聲喊著爹和娘。
中間似乎有誰攔住了她，可她完全無心去管，只一意孤行地想要衝進那座房子。
而後仿佛聽到一聲鈍響一聲痛呼在耳邊響起，她渾渾噩噩地卻仍舊沒有理會——拉扯她的力量已經消失，她立刻跌跌撞撞地朝正在燃燒的房子走去……
並不十分高大結實的房屋幾乎燃燒殆盡，除了角落裡零星爆出一點火星，只剩下一幅黑漆漆的、沒有燒透的框架。
唐驚鴻渾渾噩噩地走了進去，在門口看到了相擁在一起、已經被燒成焦人的兩具屍體。她跪下來，將兩具焦屍抱進懷裡，眼淚止不住地流。
耳邊忽然又傳來咯吱咯吱的響動，而後這個被燒焦的房屋轟然倒塌，仍舊帶著火星的門楣直接砸到她的左眼，皮膚仿佛被灼燒，很疼，可她大概感覺不到了……意識漸漸渙散，黑暗席捲而來。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耳邊仿佛聽到阿蓮的聲音：「小紅？小紅你在哪裡——幾位妹妹，我應該還有個小侄女的，能不能給我點時間讓我找找……」
唐驚鴻知道她不該讓嬸嬸擔心，應該答一聲的，可是她好累好疼，眼睛也根本睜不開，就這樣跟著爹娘在一起就很好……
第二次醒來，是被冷冰冰的秋雨喚醒的。雨水透過斷木殘骸落到臉上，她清醒了很多，身體明明很難受，又冷又疼又累，可心裡卻莫名冒出個念頭——一定要讓爹娘入土為安啊……於是她用力頂著身上殘骸……力氣太小，根本頂不動，正當她要放棄的時候，似乎有人幫忙移開了那些障礙物，一把傘撐到頭頂，一道熟悉的蒼老聲音帶著歎息傳了過來：「……總算還有個活著的——傲天這孩子……唉！」
唐驚鴻努力睜開眼，雨幕密集，她只看到一身藍袍、一頂蓑帽以及蓑帽下露出來的白髮……
「你還記得自己叫什麼嗎？」
「……」
「告訴爺爺你叫什麼，這個布娃娃就是你的了。」
「……紅？」
「紅？哈哈哈還真是個漂亮又鮮豔的名字——不過要跟爺爺在一起，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小氣，不如就叫……唔，驚鴻吧？我記得你家附近，好像生了許多荊棘。」
「……荊……紅？」
「嗯，驚鴻，唐驚鴻——翩若驚鴻，矯若游龍……小驚鴻等長大了，定然也是個大美人哪……」
「……」
「唐五哥……唐驚鴻——靈素姐，唐五哥怎麼還沒醒啊？」
「……她大概有點受到刺激了，情緒有些不穩，藥已經服下，應該要不了多久就醒了。」
「真沒想到，蓮姐竟然是唐五哥小時候的鄰居……不過小鴻什麼的，聽起來真的跟五哥有點不搭啊……」
葉婧衣說著，正要按照程靈素說的用乾淨的布條給她唐驚鴻潤潤唇，就見躺在床上的唐驚鴻眼皮突然動了動——
她立刻驚喜道：「靈素姐，唐五哥好像要醒了。」
唐驚鴻緩緩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情況，一時有些茫然。
待看清楚葉婧衣之後，方才想起了自己此時在哪裡。
程靈素俯身看過來：「唐大哥身上可有什麼不舒服的？」
「我沒事。」唐驚鴻按著太陽穴：「……剛才那個蓮姐呢？」
葉婧衣只當她是找到了親人，替她高興，喜笑顏開道：「唐五哥你等等，我去幫你叫她。」
看出唐驚鴻和阿蓮有事要談，程靈素體貼地出了門，把房間留給了他們。
唐驚鴻昏迷了幾天，阿蓮基本知道了唐驚鴻的身份，此時她不再是曾經楓華穀村子中的無知婦人，看到唐驚鴻被所有人認為是男子，隱隱猜出唐驚鴻如今這個樣子大概是有□□，除了跟程靈素他們解釋說他們倆曾經是鄰居，別的卻什麼都沒有講。
直到此時重新站在唐驚鴻面前，她才含淚道：「總算小紅你還活著……」
「我那時候年紀小，所以當年到底是怎麼回事？」
提起這個，阿蓮有些咬牙切齒——「還不都是那些江湖人……」
第145章 10.15二更
阿蓮之所以一見唐驚鴻便動手，就是因為她穿的那身唐門服飾。
變故發生的那天，其實跟往常沒太大的區別，從田地裡忙完回到村子，急急忙忙便開始準備晚飯。
而丐幫弟子和唐門弟子就是這個時候來到村子的。他們那時候大概發生了什麼爭執，唐門弟子那一口川話她聽得不甚明白，倒是丐幫弟子的話勉強能聽懂，大約就是指責對方是叛徒之類的。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楓華穀大戰丐幫唐門聯軍中出了內奸，所以他們那時是在互相指責。
他們的這個村子並不大，大概只有二三十戶人家，但是相當團結和排外，尤其是這群江湖人還帶刀帶傷，一看就來者不善。
所以他們當即擺開陣仗，不許這些人進村。
然而令人想不到的是，其中一個乞兒二話不說便一腳踹飛了打頭的村民。
其他的唐門弟子和丐幫弟子似乎為他的舉動震驚了一下，但是很快，面對村民們的怒火，他們也不客氣了——本來就是從戰場上敗退下來的，身上尚還帶著煞氣，更別說後面還有明教追兵，講道理果然比不上直接殺過去。
他們動手沒多久，明教弟子也追了過來。
還是丐幫弟子，率先點燃了村頭的一間房子，大火迅速蔓延起來，暫時阻隔了明教弟子。
不過很快，兩方人馬還是打起來了，夾雜其中的村民根本毫無抵抗之力，紛紛倒下。
唐驚鴻渾渾噩噩地不顧大火也要衝進房屋的時候，正是阿蓮拉住了她。她一直在勸她不要衝動。
那時有個丐幫弟子被摔了過來，他爬起來便灌了一大口酒，兇神惡煞地瞪了阿蓮一眼，她一驚，正要尖叫，就被一棍子砸暈了過去。不過阿蓮當時被那乞丐的一棍子打得雖然疼，卻也等於救了她一命。因為等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周圍幾乎一個活人都沒有了，幾乎全是屍體，除了村民的，夜裡激戰的幾個門派的弟子們竟然也死了一大片。
就在阿蓮迷茫無助的時候，紅衣教的人來到了此地。
阿蓮並不知道紅衣教，只知道自己此無處可去，這些人要她跟她們一起，她索性便入了教——不過臨走之前，她倒也留意到周圍並沒有唐驚鴻的屍體，還想過要找，但是找了一圈並沒有找到，那些紅衣女子又催促她快些，她只能匆匆忙忙離開了。
聽完阿蓮的回憶，唐驚鴻又問了阿蓮的打算。
紅衣教以前比較可怕的時候，阿蓮都不介意留在這裡，現在紅衣教已經改頭換面了，她自然更想要留在這裡，畢竟曾經在村莊裡的那些記憶太過遙遠了，而在紅衣教她也算是有了自己的生活，換了地方未必會比這裡更好。
然後唐驚鴻便去找了程靈素，讓他們先行回去，她要去她原本居住的村莊看看——按照阿蓮所說，那個村莊比較偏僻，鮮少有人經過，沒准這麼多年仍然保持原狀，她去看看也好。
很快裴元葉凡他們也都休整好了，大家在荻花宮門前分別，臨走的時候，有幾個紅衣教女子殷切地看著程靈素問以後有機會可不可以去萬花穀學點東西。程靈素看了裴元一眼，然後點頭應了下來。
裴元和程靈素帶著萬花弟子往西回長安，葉凡帶著葉婧衣衛棲梧以及一干藏劍弟子往東，回往杭州。
唐驚鴻拒絕了程靈素想要陪她的提議，自己一個人，按照阿蓮的指示，往自己年幼時的村子而去。
經過記憶裡那片楓樹林，又走過已然變得十分荒蕪的小路，最後終於到了村口……仿佛還能找到自己當年丟掉的幾枚果子的滾落軌跡。
唐驚鴻在村口站了一陣子，扭身往另一邊而去——那個時候她遭逢巨變，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的，有些事記得也不是太清楚，只是隱隱約約記得，她父母以及整個村子村民的屍體，似乎都被唐簡找人埋在了這附近。
父母以及村中人的名字她都不記得了，唐簡也沒立什麼碑，除了將她的父母單獨立了個墓碑，其他人統一埋了。
穿過一片濃密且雜亂的灌木叢，在一個小山坳裡，她看到兩個墳包，一個略大些，是村中其他人的，一個略小些，是她父母的。
墓前堆放著新鮮的瓜果供奉，還有一堆未被風吹散的灰燼——想來大概不久之前曾經有人來祭拜過。
唐驚鴻不由微微一笑，心裡想著大概是唐簡找的人幫忙祭奠的吧。畢竟這處墳地，大約只有唐簡知道。
將路上買來的水果香燭擺上，唐驚鴻認認真真地跪下磕了個頭。
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是進唐家堡的那個時候才穿越過來的，所以沒有之前的記憶，可現在來看，又似乎不是這樣的。
不管是身體還是心裡，她對躺在這座墳裡的夫妻並不是毫無感覺的，總覺得……那裡面就是她的父母，對她萬分疼愛的父母。
磕完頭，她又坐在墓前，絮絮叨叨地把這些年的經歷說了一遍，最後有些歉意地道：「……當年動手的人，當場便已經死了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三個門派都有份，真要追究的話，恐怕也撕扯不清，所以，你們的仇，大概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但——女兒會讓你們瞑目的……」
在墓前消磨了小半天的時間，唐驚鴻這才順著記憶裡的一條小路走回村子——這條小路本是村中人自己踩出來的，這麼多年無人走過，雜草荊棘重新鋪滿，幾乎看不出這是條路。
小心地辨別著道路走出來，尚未接近村莊，唐驚鴻便突然察覺到異樣，迅速閃身躲進一旁的樹後，往村子裡看去——
這個村子很偏僻，從通往村子道路便可以看出來確實是很久沒有人來了，但是此時，村子裡明裡暗裡卻多了許多人，而且那些躲在暗處之人藏匿身形的法子，十分熟悉……所以是唐門弟子？
那應該就沒事了。
唐驚鴻正要現身，突然聽到有人問道：「少主，就是這裡了。」
緊跟著，是唐無樂的聲音——這道聲音明顯是做過了掩飾，與往常絲毫不同，又是透過面具傳出來，若非唐驚鴻對他的聲音實在太熟，險些也要聽不出來了。
不同於以往總是略帶輕佻的不正經，這一次他的嗓音十分冰冷，直接以命令的口氣道：「嗯。把這裡全都處理乾淨，什麼東西都不要留下——之後可以種上楓樹，或者找人過來定居，總之，務必要讓此地原本的痕跡消失得一乾二淨，一點不剩。」
對於上面下達的指令，斬逆堂弟子向來毫無疑問地接受，所以此時聽到這聲吩咐，他亦是神色未變地低頭應下，正要轉身去指揮人執行的時候，眼前突然一花，似是有個人影落下，他略一抬眼，不由便僵在了原地。
唐無樂似有所覺，轉過頭去。
唐驚鴻靜靜地站在他後面：「這裡有什麼痕跡？」
唐無樂頓了頓，想起臉上的面具，又立刻鎮定了下來：「斬逆堂行事，五少爺似乎無權過問。」
唐驚鴻簡直要被他氣笑了：「好。我不過問。」
言罷，卻是直接越過唐無樂，往村子裡走去。
在她經過身邊的時候，唐無樂忍不住抬手，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唐驚鴻瞥向他：「少主這是什麼意思？前面我不能去？」
唐無樂道：「這裡有問題，五少爺還請留步。」
「不能通融？」
「不能。」
唐驚鴻把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仰頭看著四周因為無人打理而生長的格外任性的樹木，歎了口氣，道：「可我聽說這裡似乎是我小時候的住處——小時候的事情我記得不清楚了，所以我想來查證一下。」
握著她手腕的手驀地加重了力道，唐無樂卻仍舊堅持道：「五少爺不能過去——五少爺是唐家堡的人，便只能是唐家堡的人，不論生死。至於之前的一切，還請忘了吧。」
「所以你是為了這個，才不許我去看？」唐驚鴻重新看向他，眼裡有幾分失望：「我是那種不分是非、不念恩情之人嗎？」
唐無樂直覺唐驚鴻似乎發現了什麼，正要確認一下，手裡的人突然消失。
起初他還以為對方是用了浮光掠影——可他這樣抓著人，就算浮光掠影，也仍舊是被他抓著的，所以……她是進了幫會領地？
正當唐無樂遲疑的時候，心裡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您已被移出幫會【稻香村】。
唐無樂：？？？
——師妹果然知道了什麼……師妹你聽我解釋啊QAQ
第146章 10.16一更
唐無樂在原地怔了很久。
最後用力握緊拳頭，冷聲吩咐斬逆堂的弟子們收手，又隨口點了幾個比較靠譜的弟子讓他們守住此處，他自己翻身上馬，往長安而去——找程靈素。
程靈素和裴元正帶著一群徒弟們走在楓華谷回去萬花穀的路上。他們雖然從荻花宮出發的早，奈何並不急——畢竟他們本就經常出谷遊醫，回去的路上也並不著急，慢悠悠地走著，順便聽程靈素給他們講解一些楓華穀特產的藥材——在這位「小藥王」眼裡，幾乎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可以入藥的，讓他們大開眼界、長了很多見識，就連裴元都不得嘆服這位小師妹學識之廣博，讓他都自愧不如。
然後一行人在午陽崗附近的茶寮裡坐下休整歇息喝茶的時候，唐無樂剛好策馬趕過來。
緊急拉住韁繩的時候，駿馬人立而起，揚起滾滾黃土。
茶寮裡有人被泥土糊了一臉，放下茶杯正要噴人的時候留意到對方那一身唐門高等弟子才有的打扮以及那一臉的煞氣，登時歇了找事的心，心裡暗啐了一口晦氣，只能粗聲粗氣地讓店家再給重新上一壺茶。
唐無樂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惹了眾怒，一看到一身萬花定國服飾的程靈素，臉上鬱色稍減，驅馬停靠在茶寮旁邊的一根木柱上，朝程靈素招來招手，示意她過來。
因為唐驚鴻的緣故，再加上還是同一個幫會的，程靈素對唐無樂的好感並不低，她向裴元示意了一下，便放下茶杯起身走了過去。
裴元喝著茶水，微微皺了皺眉——程靈素是唐驚鴻帶來的，兩人走的近些他沒意見，但是唐無樂這個唐家堡的小霸王……他表示很擔心小師妹會被帶壞。
程靈素一走近，唐無樂便俯身，壓低了聲音問她：「那個……幫會的邀請信，你手頭還有嗎？」
「有是有，但是沒帶在身邊。」程靈素雖然有些疑惑他為什麼問這個，不過她來這個世界之前，唐驚鴻給了她好幾張邀請信，她當時只用了兩張，而後來她又直接入了幫會，剩下的也基本都沒有用了，而這邀請信材質特殊，甚至不需要用力，便能輕易捏碎，然後進入幫會領地，她便給妥善放起來了。
唐無樂一皺眉：「那是放在萬花穀？」
程靈素點頭。
然而才點了一下，唐無樂便突然伸手，一把抓起她的領子，在程靈素的驚呼聲裡，將人提起來，往馬背一放，而後用力一扯韁繩，重重地甩下一記馬鞭，馬兒吃痛，揚起馬蹄便往前疾奔。
等在茶寮裡吃茶的眾人回過神來的時候，只能看策馬而去揚起的滾滾黃塵。
裴元的臉色頓時就沉了下來。
而萬花谷弟子們也難得地失了平日裡的氣度禮節，咋咋呼呼地驚叫起來來：「……誒師父！小師叔被小霸王擄走啦！」
「閉嘴！」裴元瞪了徒弟們一眼，甩下一串銅錢，又向茶寮附近的驛站租了一匹馬，直接上馬追了過去——同時在心裡想著，小霸王敢在他面前擄人，是該讓他嘗嘗萬花穀的太素九針可不只是用來救命的。
不過驛站馬到底比不上唐無樂的寶馬良駒，裴元趕到萬花穀的時候，唐無樂已經不在了。
程靈素雖然被帶著飛奔了一路，臉色倒並不壞，見了裴元有些意外，但還是立刻遞上一杯藥茶：「師兄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師侄們呢？」
「唐無樂呢？」裴元喝下藥茶，仍舊難消怒意：「敢在我面前這麼亂來，他倒是有膽氣。」
程靈素這才反應過來師兄這是來給她討公道了，不由一笑，隨手換了藥茶配方，重新給他倒上，道：「師兄也別氣了，他跟唐、咳唐大哥鬧了點彆扭，正想著從我這裡要點東西去哄人呢——不過啊，唐大哥這次好像是真的非常生氣的樣子，唐少爺怕是很難哄好啦。」
一聽那位素來好脾氣的「唐姑娘」竟然會非常生氣，裴元先是驚訝了一下，再加上新的藥茶喝下沁透心脾，他頓時舒心了，冷哼道：「哼，那他也是活該。」
從程靈素那裡拿過裝邀請信的小木盒，唐無樂匆匆忙忙出穀，找了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打開木盒，將邀請信捏碎，進入了幫會領地。
這個時候他甚至有些慶倖，畢竟就算是幫會的人，要進幫會領地也需要通過唐驚鴻進入，可她直接進了幫會領地，他根本進不去。相反，此時他不是幫會的人了，反倒可以用邀請信進去。
上次用邀請信進去的時候，他身受重傷，什麼都不記得了，這一次用邀請信，便明顯感覺到跟以幫會成員的身份進去不一樣了。
首先就是幫會鐵衛們，雖然仍然對他笑著說歡迎，卻並沒有過去那種熱情，至於幫會其他的人，也對他愛答不理的。
雖然這樣可能是正常的，但他記得以前程靈素來這裡的時候並不是這樣的。
甚至於，幫會煉丹房的小丫頭經過他的時候，還毫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幫主不是把你踢了嗎？你還來做什麼？」
唐無樂一把拽住她：「驚鴻呢？」
「略略略。」小姑娘沖他吐了吐舌頭：「才不要告訴你！」
唐無樂氣極。
偏又不能對她怎樣——沒見他不過是扯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周圍的幫會鐵衛便已經在虎視眈眈地看著他了嗎？
小姑娘很快便抽出手，跑去正在建設的煉丹房那邊——似乎是給正在建設的工人們送吃的。
唐無樂把整個幫會大廳轉了一遍，沒找到唐驚鴻，又騎上馬，繞著整個幫會領地幾乎都轉了一圈，最後仍舊回到了幫會大廳門口。
莫非是已經出去了？
唐無樂想著，正打算也出去的時候，目光突然掃到幫會大廳門口的告示牌——上面長久粘著的一份卷軸已經消失不見了。
所以……驚鴻這是又去勞什子副本？
他本想就在幫會領地等著，後來想了想，還是出了幫會領地，重新上了馬，回去傳說中唐驚鴻在楓華穀的那個家——
是他想岔了。
他不該為了防止唐驚鴻與他反目、進而退出唐家堡，而想要抹消掉她父母留下的一切痕跡。
他明明應該……徹查當年的楓華穀大戰，將那幾個造成驚鴻父母身死的門派敗類抓出來，以告慰驚鴻父母的在天之靈。
唐無樂一邊疾馳著，一邊忍不住握緊了手中韁繩——等師妹從副本中回來，還會繼續生氣嗎？
唐驚鴻睜開眼，這一次仍然出現在山間，不過相比上一次，這一次的山野更加山清水秀。
腳下是平整的草地，不遠處是一條溪流，而另一面則是一片密林，參天大樹隨處可見，高聳入雲，天空是透澈的蔚藍，間或飄過幾朵白雲，四周圍並無人煙，寂然無聲。
唐驚鴻懶怠動，索性往草地上一躺，看著天上悠悠晃過的白雲，心裡默默想著事情。
理智上來講，唐無樂的做法她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是殺父殺母之仇，雖然只是門派內個別弟子所為，到底是打著唐門的名頭，這筆賬就該算到唐門頭上。當然，丐幫、明教同理。所以，就算她因為這麼多年的感情，能夠放下仇恨，但很有可能礙于父母之仇，自此徹底叛出唐門，甚至與唐無樂劃開距離，最好再也不往來。
但是這種事……她做不到。
唐簡養了她兩年，唐家堡養了她六年，加起來是八年，還教會了她一身本事，而她的父母養了她十年，兩相比較，哪裡比得出孰輕孰重。至於感情，她的父母對她自然是真情實感，可唐簡和老太太以及那幾位同門師兄弟師姐妹，又有哪個是虛情假意。更何況，她不能辜負唐無樂——那是她最討厭的一種人。
就算殺人償命，要償的也該是當年在他們村子縱火行兇的那些弟子——而那些人早就死得七七八八了。
說到底，唐無樂只不過是不想失去她，不希望他們之間出現哪怕一絲隔閡罷了。
只是理解歸理解，唐無樂的這種行為仍然讓她十分失望。
他不信任她算其一，至於其二……唐驚鴻不是不能容忍重要的人欺騙她，就算是那些打著為她好、讓她嗤之以鼻的理由，她也能夠領受這份好意，但是她不能接受他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隱瞞她。
父母可以說是這個世界上最為重要的存在，他卻要生生抹消掉。
不能徹底為父母報仇她心裡已經覺得有些不妥了，可唐無樂卻連她悼念父母的機會都不給。
所以她很生氣。
但她並不想跟唐無樂吵，實際上也吵不起來。畢竟只要她生氣，唐無樂很快就能意識到問題在哪裡，進而彌補、改正。
可即使他知錯並改了，她也終究是鬱氣難消。
所以她索性直接躲到副本裡——副本裡時間無限延長，她完全可以待到情緒平和了再出去。
想到這裡，唐驚鴻突然想起來她這次就是想進副本排解情緒，似乎連任務是什麼都沒太注意，不由抬眼看向右上角——
第147章 10.16二更
系統慢慢將這次的劇情和設定載入了出來。
按照原著劇情，溫家堡的六當家溫方祿曾想要欺淩夏雪宜的姐姐，卻沒能成功，惱羞成怒，將夏家父母兄姐殺死。而夏雪宜想要給家人報仇，奈何武功不濟，便前往西南苗疆五毒教，想去盜取毒液。
結果卻被毒蛇所咬，中毒，幸得五毒教教主之妹何紅藥所救。
五毒教地處偏遠，何紅藥又自幼嬌寵著長大，十分天真，夏雪宜別的不說，長得還是英俊瀟灑的，然後何紅藥便沒有意外地愛上了他。
但是何紅藥雖然天真，卻是天真中帶著不辨是非的殘忍毒辣，夏雪宜根本看不上她。然而在察覺到何紅藥對自己的心思之後，夏雪宜也沒有拒絕，反而利用這份感情，在她的協助下成功盜得金蛇劍以及金蛇錐，甚至還有建文帝的藏寶圖。
後來他果真練成絕世武功，甚至還得到了一個「金蛇郎君」的美稱，成功潛入溫家堡，殺了溫方祿為其姐以及家人報了仇，不止如此，還留下一句「我必殺你家五十人，汙你家婦女十人。不足此數，誓不為人」的警告。
江湖人嘛，溫家又本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夏雪宜自小遭受不公正的待遇，長大後有所黑化，變本加厲地報復回去本來沒什麼問題，雖然確實是過分了——溫家堡裡的人並非都是溫家人，大多數都是溫家僕傭，至於姦污婦女什麼的更是唐驚鴻看不上的，但若他當著這麼做，唐驚鴻倒也能夠理解，甚至還能贊他是個人物——心狠手辣的梟雄雖然不符合她的三觀，倒也不算什麼。
結果他花了兩年時間殺了溫家堡三十個人以後，擄走了溫家小女兒溫儀，然後就……愛上了這個天真善良的女孩子。
完全不記得還在苗疆等他的何紅藥不說，還將滅門血仇就這樣放下了，甚至還想著跟溫家堡剩下的五位當家人盡釋前嫌。
對此，唐驚鴻只想：excuseme？？？
好吧。殺了夏家滿門的只是溫方祿一個人，夏雪宜既然已經殺了溫方祿，這段仇恨確實可以放下了。但是少年你都殺了人家三十個人了，之前還放下了那樣的狠話，你說前怨盡釋，也得人家有這個膽子啊。
果然有些人一戀愛就掉智商，這位心狠手辣、亦正亦邪的金蛇郎君談了戀愛之後，竟是直接蠢死了——溫家五老假意與他和好，暗中卻在溫儀送他的湯中下了毒藥醉仙蜜，全身無力之下被挑斷了手筋腳筋，最後死在華山絕壁之中。
而根據系統提示，此時夏雪宜已經取到金蛇劍，拋下對他一片癡心的何紅藥，回去中原，何紅藥也被五毒教教主發現其協助外人盜寶之事，此時正要接受萬蛇噬咬的刑罰。
得到這個情報之後，唐驚鴻並沒有急著過去。
何紅藥這個人，確實該受點教訓了。在唐家堡，莫說是幫著外人偷自家的東西，就算是洩露秘密，都難逃斬逆堂的追殺。
想到斬逆堂，唐驚鴻再次低沉了兩分，腳下步子不由加快，很快便穿過這片密林。
五毒教神殿
何紅藥站在萬蛇池前，看著池子裡堆疊糾纏在一起的長蛇，臉色一片慘白。
萬蛇噬咬雖然只是個虛指，但是這池子裡的長蛇密密麻麻，興許真的足夠有上萬條也說不定。
而她接下來，就是要跳進這裡面。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又更白了一分。
其實她可以不跳的。叛教之罪，大不了便是一個死。
可她還要去找她的夏郎，還要和他一起履行當初的海誓山盟。
幻想中幸福的未來和甜蜜的愛情給了她莫大的勇氣，蒼白的臉色染上幾分紅暈。
她定了定神，正準備抬腳踏進去。
守在一旁的五毒教弟子皆是一臉肅穆，五毒教教主臉色陰沉得仿佛滴得下水來。
這是他的親妹妹，他又如何忍心讓她遭受這般殘酷的刑罰。可他有心相護，她卻半分不接受，竟然連與她勾連之人的名字都不肯說，更無論將功贖罪地去將金蛇劍取回來。親妹的隱瞞已經足夠令人失望，可看看她此時這幅大義凜然的表情，顯然仍舊不肯悔改……罷了。他能做的都做了，既然紅藥執意如此，他這個做哥哥的也只能遵守教規。
就在何紅藥即將跳下去的時候，陰森冰冷的神殿入口突然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仿佛金石在有節奏地叩擊地面，帶著一股不疾不徐的沉穩氣息。
可這裡是五毒教神殿，此時殿內又在進行對叛教者的懲罰儀式，是不許人打擾的，教內弟子自是不可能這般無禮，而外人更是不可能進來。
一時之間，大殿內幾乎所有人都一齊轉頭看向門口。
然後就見墨發披肩、一身墨藍男裝的颯爽又豔麗女子緩緩出現在入口——自然是唐驚鴻。
看到她與五毒教截然不同的服飾，幾乎所有人都握緊了武器，防備地看著她。
唐驚鴻適時地停下腳步，環視了一圈四周，最後目光落在將跳未跳的何紅藥身上，挑了挑眉：「唔，居然趕上了。」
五毒教教主抬手示意弟子們不要輕舉妄動，懷疑地看了何紅藥一眼，見她也是一臉茫然，顯然是不認得，跨前一步，沉聲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擅闖我五毒教聖地？」
——殿外有眾多的五毒教精銳弟子看守，這人能夠毫無聲息、毫髮無傷地進來，身手定然是極厲害。本來他還以為這就是何紅藥幫忙盜取金蛇劍之人，不過看何紅藥的表情顯然不是，在沒確認身份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輕易招惹。
唐驚鴻將目光移到五毒教教主身上，豎起雙手，掌心朝前，擺出個無害的手勢，微微一笑道：「來瞧瞧傳說中的萬蛇噬咬之罰。」
五毒教教主懷疑地看著她。
唐驚鴻道：「作為參觀費，等會兒我會告知何教主盜取了金蛇劍的小賊究竟是何人。」
「你知道？」五毒教教主的神色略有鬆動，而後又厲聲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何紅藥也狠狠地瞪向她。
唐驚鴻卻是向何紅藥眨了眨眼：「小丫頭，做錯了事就要受罰。不過你要記得，你這是為了向整個五毒教贖罪，而不是為了姓夏的那廝……因為他不配——所以，請吧。」
她說完，雙手環胸，閒適地往背後的牆上一靠，似乎還真是來看戲的。
聽到那句姓夏的，五毒教主立刻轉頭看向何紅藥，果真看到她眼底尚未斂去的一絲驚慌，頓時對唐驚鴻的話信了大半，冷哼了一聲：「紅藥，時間已經過了，可要哥哥幫你一把？」
何紅藥心裡湧上一陣絕望，卻也知道今天沒有退路了，再次回憶了一番夏雪宜的甜言蜜語，心想夏郎不配，又有誰能配？而後仰頭重重落到萬蛇池，陡然爆出一聲高過一聲的哀嚎，伴隨著長蛇吞吐蛇信和噬咬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慄。
周圍的五毒教弟子紛紛垂下頭。
唐驚鴻的臉色慢慢沉了下來——就算何紅藥天真不懂事，可若是沒有夏雪宜，也犯不了這等大錯。
一旁的五毒教教主也緩緩地閉上眼，眼角溢出一滴晶瑩，雙手握緊——那個姓夏的！
刑罰的時間只有半個時辰。
而對於何紅藥來說，這半個時辰簡直比自己之前活得十六年都要長，她不斷地在暈厥與清醒中反復，唯一不變的便是身上的劇痛。
半個時辰以後，她被救了上來。
而原本白皙秀美的少女已經被毒蛇啃噬得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肉——沒被啃噬殆盡，已經是這些毒蛇經過特殊養育，並不會真的將人吃掉。
五毒教主完全不敢去看妹妹此時的樣子，揮手讓弟子們將其帶下去治傷，這才看向唐驚鴻，咬牙問道：「那個姓夏的究竟是誰？！」
何紅藥身上的傷養了足足半年才能出門。
雖然性命無虞，一張花容月貌的臉卻是徹底毀了。
然而讓五毒教主萬萬想不到的是，何紅藥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向他坦陳錯誤，而是趁著周圍守衛鬆懈之時，直接逃出了苗疆——
第148章 10.17雙更合一
何紅藥畢竟身上有傷，走的並不快。她尚未走出苗疆一帶，便被唐驚鴻帶著五毒教弟子追上了。
最開始她還以為唐驚鴻是帶人來抓她的，立刻擺出戒備的狀態。
沒想到唐驚鴻見到她後卻笑了笑：「你這丫頭，什麼都不懂，也敢自己一個人跑去中原……你哥哥不放心，正好我也要去中原，讓我帶著你，一起吧。」
何紅藥一臉懷疑的看著她——她可沒忘當初她在萬蛇池前的時候，這個女人說了什麼……如今夏郎有麻煩，全是拜她所賜。
唐驚鴻卻仿佛看不到她眼裡的懷疑，讓身邊的五毒弟子將多餘的馬匹給她，道：「天色也不早了，趕緊上馬，日落之前出苗疆。」
何紅藥將信將疑，卻還是聽話地上了馬。畢竟就算要跑，顯然還是騎馬跑起來更快。
出了苗疆之後，何紅藥也曾試過逃跑，可她舊傷未曾痊癒，根本打不過對方。當然就算痊癒了，憑對方能夠悄無聲息地進入神殿的本事，她也未必是對方的對手。
想要用毒吧……也不知道這人從哪裡來的，仿佛百毒不侵似的，什麼毒用在她身上都沒有用。相反，這個看起來也算光風霽月的傢伙比她還毒——是真毒，每次她想對她用點什麼藥，都會反被下藥，倒不是什麼厲害的毒藥，卻比毒藥還讓人難受，什麼臭身粉、癢癢藥、笑哈哈……這種聽名字就能明白惡作劇的成分更多一些毒藥。
雖然這樣折騰得何紅藥很暴躁，不過她也發現唐驚鴻似乎是真的要帶自己去中原，絲毫沒有要抓她回去苗疆的意思。
何紅藥衣衫半解，怔怔地任由唐驚鴻給自己上藥。五毒教藥物不同一般，用起來十分麻煩，而她卻手法嫺熟，仿佛做了無數次……何紅藥正遲疑著，唐驚鴻突然探過身，伸過手將她的衣服拉上來，手指翻飛，衣服帶子被打了個左右對稱的結。
靠得太近，清淡好聞的青竹香味傳來，何紅藥恍惚回到她意識尚未完全恢復之時……那個時候鼻間似乎也充盈著這樣的味道。
何紅藥的心裡突然就安分了下來——雖然這人冷眼旁觀她跳下了萬蛇池，但對她……似乎還是善意大於惡意。這中原與苗疆大為不同，她有許多不懂的，有這人帶著，她確實方便了許多。
大概最大的不方便就是——唐驚鴻不許她隨便殺人。
因為被萬蛇噬咬，何紅藥的臉上留下了比較顯眼的疤痕，雖然不是特別醜陋，卻也難免有路人對她指指點點。她的性子極是高傲任性，如何忍受得了這些，向來便是二話不說就要殺人。
跟唐驚鴻一起走的時候，她也仍舊是這樣的作風，然後就被狠狠地訓斥了一通，險些沒被沒收了全部毒藥。
不過當時她們在那個地方住了一晚上，第二天臨走的時候那個對她指指點點的人特意來道歉了，方才讓她心裡好受了幾分。
她們幾人都有武功在身，路上一直在趕路，曉行夜宿，直到浙江省方才放緩了腳步，及至一天中午行至一個叫石樑的小鎮，唐驚鴻破例停了下來，進而慣例定了最好的客棧。
讓何紅藥和和五毒弟子先去安頓了下來，唐驚鴻自己出了趟門，找人打聽了一下溫家堡的情況。
溫家堡確實就在這鎮上，巧的很，還就在她們定下的那家客棧沒多遠…如唐驚鴻所料，此時夏雪宜才出了苗疆沒多久，金蛇劍和金蛇錐都沒有練到家，尚未找上溫家報仇。
這樣倒是剛剛好。
打聽到想知道的，唐驚鴻又在城裡溜達了一圈，買了幾樣很有名氣的小吃，這才慢悠悠地回去客棧。
何紅藥跟兩個五毒弟子一身苗疆服飾非常顯眼，而且因為苗疆向來比較神秘，又出了名的擅使毒，一般人都對其退避三舍，唐驚鴻一走進客棧，便看到坐在客棧大廳正中間，四周圍呈真空狀態的何紅藥三人。
對這種情況，何紅藥顯然已經非常習慣了，見她回來還開口抱怨道：「都過了飯點了，你又跑去哪裡了？」
唐驚鴻隨手將拿油紙包好的吃食遞過去，勾起個意味深長的笑容：「所以你這是在等我？」
接過點心準備跟門內弟子分享的何紅藥手下一頓，嘀咕了一句：「早知道要這麼久，我就不等了。」
——卻是沒有否認。
唐驚鴻不由大笑，抬手招來店小二，讓先把招牌菜上上來。
吃了半飽，何紅藥才頗有些疑惑道：「你不是一直一直在趕路嗎？怎麼在這裡停下來了？」
唐驚鴻回她一個更疑惑的眼神：「姓夏的沒跟你說？」
這一路她們很少提及夏雪宜，但凡提起，唐驚鴻便會這樣稱呼他。何紅藥雖然心裡不高興，卻也知道不適合跟她為這事起爭執。何紅藥壓下心裡的不滿，繼續這個話題：「說什麼？」
「唔。」唐驚鴻沉吟了一下：「你知道他父母兄姐一家五口是被歹人所害是吧？」
提到這個，何紅藥臉上現出幾分煞氣，幸好她此時戴了面紗，才沒讓人瞧見此時這幅堪稱猙獰的神態。她猛地一拍桌子：「我知道這事——夏郎去苗疆，就是為了找法子殺了他的滅門仇人報仇，可惜這是夏郎的仇人，我不方便插手，不然我定要讓他嘗嘗我五毒教讓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唐驚鴻道：「嗯，那個賊人是溫家老六——正是這家客棧左街那邊溫家堡的六當家。」
何紅藥「蹭」地站了起來，二話不說就要往外走。
不過才邁出一步，膝蓋便是一軟，虧得她反應快，及時按住桌子方才沒丟人地摔倒。
她正要厲聲斥問唐驚鴻為什麼又給她下毒，頭頂卻適時地傳來唐驚鴻難得有些冰冷的聲音：「你安分點，別做多餘的事——我自由安排。哼，生不如死、碎屍萬段算什麼，我要他們的後世子孫，皆以他們為恥！」
為避免何紅藥一時衝動真跑去溫家堡把整個溫家人給毒死，唐驚鴻一時半會兒並沒有給她解開身上的毒藥——現在她身上帶的毒藥基本都是程靈素所配，在這世上基本都沒有解藥。
何紅藥也鬧騰過，但都被唐驚鴻無情地鎮壓了下來。
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天，何紅藥突然又跑來找她：「你快給我解藥，我看到夏郎了！」
唐驚鴻道：「你帶我去找他。」
何紅藥遲疑——唐驚鴻對夏雪宜，可是一點好態度都沒有。
唐驚鴻不屑道：「你放心吧，現在的他還不值得我動手。」
別的不說，唐驚鴻說話還是算話的，何紅藥見情郎心切，很快就答應了下來。
如今距離夏家滅門之事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溫方祿估計早就忘了被他殺了滿門的夏家，自然也是完全不認得夏雪宜。所以夏雪宜未做絲毫變裝，光明正大地在溫家堡附近遊蕩著，似乎在觀察著些什麼。
當遠遠地看到何紅藥帶著唐驚鴻走過來的時候，他還被嚇了一跳——以己度人，他對何紅藥只有利用，沒有絲毫感情，當然想像不到何紅藥對他用情多深，只以為她這是發現被自己利用，帶人要來搶回金蛇劍的。
他如今劍法尚未大成，不用想就知道根本不是五毒教的對手，所以他連想都沒想，轉身就跑。
見他要走，何紅藥也沒多想，只當他沒認出自己，畢竟她現在蒙著面紗，就連忙開口喊了兩聲夏郎。
夏雪宜走得更快了。
眼看他就要踏入街上滾滾人流消失不見，唐驚鴻驀地抽出千機匣，子母飛爪連著鎖鏈甩出去，將人團團捆住。
這動作太快，夏雪宜完全沒有防備，連金蛇劍金蛇錐都沒時間出手，便被拉了過來。
夏雪宜氣急敗壞：「你誰啊這是要幹什麼……」
何紅藥卻是等不及聽他抱怨，直接撲到他懷裡，把人抱住，雙頰飛紅，瞬間不見了苗疆女子的潑辣，只剩下滿滿的羞怯和柔情，嬌聲道：「夏郎，夏郎，我好想你~」
夏雪宜做出一副才發現何紅藥的樣子，強做歡欣道：「紅藥？你怎麼……」
夏雪宜說著，看向何紅藥。
他本想問何紅藥怎麼會來這裡，可這一看，手卻是一抖，險些將何紅藥推開——他本就不喜歡何紅藥，親近她只是為了利用她。不過那個時候的何紅藥好歹還有一張花容月貌，可此時……這麼近的距離，就算有面紗，他也能看到她臉上難以遮掩的傷疤，頓時心裡就生出了幾分怯意，臉上的深情厚誼險些就要撐不住了。
然而就在這時，那個將他抓過來的女子在他身後冷冷道：「你就是那個哄了紅藥幫忙盜走金蛇劍的小賊？」
夏雪宜一驚，心說何紅藥這毒婦果真是來奪回金蛇劍的，面上卻是絲毫不顯，仿佛沒聽到唐驚鴻的話一樣，輕輕掀開何紅藥臉上的面紗，強忍厭惡，溫柔又略帶了幾分心疼地問道：「……你這是受傷了？誰欺侮你了，告訴我，我去替你討回公道！」
夏雪宜的演技很不到家，唐驚鴻隨意掃一眼就能看出他不過是逢場作戲，何紅藥卻完全看不出來，心裡只為情郎的體貼而倍感甜蜜，甚至覺得投身萬蛇池所遭受的那些痛苦都可以忽略不計了。她肯定是不需要夏雪宜去為她討公道什麼的，只要他有這份心就夠了。
兩人擁抱在一起，絮絮低語著一些纏綿的情話。
聽得唐驚鴻直犯噁心，忍不住開口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姓夏的你不是要報仇嗎？擇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正好我和紅藥也在，幫你報個仇還不成問題。」
夏雪宜總算有機會擺脫何紅藥，立刻放開了她，轉身看向唐驚鴻，上下打量著她，明顯並不相信：「憑你？你有把握破得了溫家的五行陣？」
雖然夏雪宜的直接仇人是溫方祿，但其實整個溫家上下幾乎沒一個好人，明知道溫方祿犯了大案，卻仍舊護短到底，所以對於夏雪宜來說，整個溫家都是他的仇人。
溫方祿的武功不足為懼，便是夏雪宜如今的武功都能將其殺死，但溫家的其他五位當家卻並不好對付。
石樑溫家堡所屬的棋仙派，在江湖上也算有名，尤其是棋仙派的鎮牌之寶五行陣，共有五套陣法，對付三四十名好手都綽綽有餘，他不瞭解跟著何紅藥而來之人的武功深淺，但單就他而言，恐怕在這陣下走不過一招。再加上這五行陣溫家人甚少使用，幾乎無人知其原理，更增加了破解難度。
唐驚鴻卻挑了挑嘴角：「任他什麼陣法，我就不信他們中了毒還能使出什麼威力來。」
夏雪宜恍然——五毒教可是最擅長毒的，若是用毒，五行陣確實沒什麼可怕的了。
他如今尚未遇到甚至愛上溫儀，對於報仇這件事極為迫切，甚至於他這半輩子都在為復仇奔波。他尚不知道待自己練就金蛇劍法能不能報仇，但如果有五毒教的人幫忙，這仇是定然沒問題了。
至於還回金蛇劍什麼的……待報過了仇再說也來得及。
所以夏雪宜很快就應了下來。
唐驚鴻點頭：「此事罪魁乃是溫方祿，咱們先禮後兵，你先去向溫家堡的老大溫方達要人，若是他將溫方祿送你處置，此事便揭過，若他不允，咱們再打也來得及。我去做點準備，你便和紅藥先過去吧。」
夏雪宜本想說溫家沒一個好人，他哪一個都不想放過，而後又一想溫家老大怕是也不會放人，想來還是要打的，便慨然應下，拉著何紅藥便往溫家堡而去。
唐驚鴻看著他們走進去，微微一眯眼，轉身去了另一個小巷。
果然像夏雪宜所想。
這溫家上上下下簡直蛇鼠一窩，面上客客氣氣地請他們進去，可等他說明來意，溫家老大溫方達便笑了起來，還讓人將溫方祿請來，說是對質。
沒想到溫方祿此人實在是臉皮厚過城牆，一開始完全不記得這件事了，想了很久才想起了，非但不覺得自己錯了，還炫耀般地說他能看上他姐姐，那是他姐姐的福氣。又說夏家姐姐性子野，夠味，就是太烈了，他還沒玩夠呢，就咬舌自盡了。接下來又挖苦他的父兄，也不瞧瞧那三腳貓的功夫，還那麼衝動，非要上來跟他動手，他一不小心，就把人殺了，最後剩下個夏母，他瞧著孤零零的，也好心地送他們下地團聚了。
溫方祿說起這事，那叫一個得意洋洋。
溫方達聽了之後，臉色雖然有些不虞，卻也未曾訓斥弟弟，反而替他說話，只說他那時候年紀小，反倒是隱隱地在指責他姐姐不識抬舉。
夏雪宜雖然也看不起何紅藥、利用何紅藥，可這事放到自家姐姐身上，他就雙標起來了，氣得目眥欲裂，直接拔出了金蛇劍。
何紅藥也已經備好了毒粉，隨時準備撒他們一臉。
這個時候卻聽到一道好聽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原來是這樣，看上了一個人就要強上，而這個被強上的呢，就要感恩戴德，否則就是不識抬舉——溫家諸位，我說的可對？」
臉上的笑容一僵，溫方達先悄悄給下人使了個眼色，然後才目光如炬地看向門口，厲聲道：「什麼人？」
——這人什麼時候怎麼來的他完全沒有察覺到，可見武功在他之上。
何紅藥和夏雪宜也一齊看向門口，頓時有些疑惑。
站在門口的是唐驚鴻，但令人奇怪的是，她身後還跟著幾個身材健碩、明顯不懂內家功夫的大漢，也不知道怎麼悄無聲息地潛進來的。
這時溫家的其他四位兄弟也都慢慢過來了。
溫方達神情方才有所緩和。他拿不准唐驚鴻的身份和目的，卻忌憚她的武功，只能客氣道：「不知道閣下是？」
唐驚鴻笑吟吟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方才說的話對嗎——應該是對的吧，要不然溫家六當家豈不是要償命了。」
當然不對。溫方達心裡捏了把汗，但是為了弟弟，他只能硬著頭皮道：「對，都是那女子不識抬舉。」
「哦。」唐驚鴻食指點了點下巴：「那太好了——是這樣的，我身後的這幾位大哥呢，看上了貴堡的六位當家，不知幾位……能不能不要像夏家姐姐那樣，不識抬舉？」
這話一出，莫說溫方達，溫家六兄弟全都怒了。
「閣下這玩笑開得太大了！」溫方達拍案而起，兄弟六個齊齊抓起武器，所站位置，暗合五行八卦之理，卻是已然形成了一個五行陣，將唐驚鴻困於其中。
何紅藥和夏雪宜雖然看不懂，卻也能看出局勢緊張，擔憂地看著她。
然而下一秒，溫家兄弟卻是齊齊地雙腿一軟——除了溫方達尚能扶著桌子支撐，其他五人全都癱軟在了地上。
溫方達迅速地掃了何紅藥一眼，被她衣服上的銀飾刺了一下，隨後目光落在唐驚鴻身上：「你是五毒教的？」
「這毒藥，五毒教可拿不出來。」唐驚鴻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對身後的大漢們道：「接下來，就麻煩幾位大哥了——鬧得動靜越大越好，最好整個石樑、甚至整個浙江的人都知道才好。」
打頭的大漢瞅了瞅溫家兄弟一眼，有些嫌棄道：「若非姑娘給的銀錢足夠我們兄弟幾個花幾輩子的了，這幾個老貨，我們還真看不上——不過既然接了您這活，我們肯定給您做好了，您就瞧好吧。」
說著，向溫家六兄弟走去。
溫家六兄弟目露驚慌，卻完全動不了，只能攤在地上，任人宰割。
唐驚鴻轉頭看夏雪宜和何紅藥：「你們要在這裡看著嗎？——也是，只有看到仇人死了，才算是報了仇吧。」
夏雪宜猛地回過神，再看唐驚鴻仿佛看什麼洪水猛獸，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一個勁兒地搖頭：「不、不用……」——這比殺了他們狠多了！
何紅藥表現得比他鎮定多了，甚至還啪啪啪地鼓起掌來：「唐姐姐幹得漂亮！」
唐驚鴻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何紅藥之前對她基本都只有一個「喂」字，實在沒辦法了就直呼她的名字，如今這改口倒是快。
夏雪宜又往旁邊挪了一步——苗疆女子果真好可怕QAQ他似乎招惹了不得了的人！
「想看便留下，不想看便走吧。」唐驚鴻率先踏出大廳，夏雪宜和何紅藥也緊跟著追了出來，而後廳裡傳出來一陣讓人臉紅心跳的粗喘呻吟以及夾雜其中低俗不堪的咒駡……
溫家富貴，四周圍栽種著不少珍貴的樹木，因被打理得好，生得亦是十分繁茂，再走幾步，這聲音便聽不到了。
唐驚鴻停下來，回首看向溫家那美輪美奐的待客大廳。
第149章 10.18一更
按照唐驚鴻的要求，那幾個壯漢當真把這事鬧得非常大——他們絲毫不遮掩那番動作鬧出來的動靜，幾乎被溫家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溫家家大業大，溫家自己人倒還罷了，偏偏還有大量的下人，這些下人不少還只是雇傭關係，晚上回家的時候跟左鄰右舍把這事添油加醋地說一說……本來大家還有些不信，可緊跟著溫家六位當家重病臥床，而後還請了城裡有名的、專看某些不太好跟人家詳說的那種隱疾的大夫，讓這傳言被大多數人信了。
再加上唐驚鴻在幕後操作，溫家老六當年強姦少女不成，反而殺人家全家，如今這是被人以其人之道還之彼身地加倍報復了回來的消息也一塊兒傳了出去。
石樑也算是個不小的鎮子了，流通性很大，這消息仿佛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石樑，進而傳遍整個浙江乃至整個江湖。
再然後，整個天下，連強姦案都少了不少。
事後，溫家老六也曾想過找那幾個大漢報復。
然而唐驚鴻當初找的都是無牽無掛的流浪單身人士，拿到錢後便各自分開，分別找了他處別居。
棋仙派聽起來勢大，可這勢也基本只在浙江甚至於石樑一帶比較有用，真要論及全國，那還差得遠，更何況這些大漢基本沒什麼典型特徵，就是邋遢落魄又高又壯，想找都沒得去找。
找不到幾個大漢報復，又外人指指點點說什麼自作孽，被爆菊什麼的，就連家人都瞧不起他們，溫家六位當家氣得險些暈厥過去，氣極就有些分不清輕重，溫家老六本就是脾氣暴躁、性子陰沉之輩，竟是直接找上了唐驚鴻。
唐驚鴻還擔心他不敢找來呢。見他來了，笑眯眯地讓何紅藥給他種下了讓人生不如死的蠱毒，然後直接就丟出了客棧。
溫方祿蠱毒發作的時候，夏雪宜曾經潛入溫家偷看過，和溫家五位兄弟一樣，被嚇得肝膽俱裂。
當時是何紅藥陪著夏雪宜一起去的，何紅藥自覺幫情郎報了血仇，十分得意地炫耀著他們苗疆蠱毒如何如何厲害，除了這個還有別的什麼什麼的，順帶又提到族中女子還有專門用來防備情郎負心的蠱毒，比這個還要厲害。
夏雪宜頓時又給嚇得不行。
見了老六的下場，溫家其他五位兄弟再也生不出一分報復的心情，又因為被人指指點點，不堪受辱，全都病倒了。溫家的六位當家本來正當壯年，經此一事，全都仿佛老了十歲，很快便虛弱下來，沒過三年便陸陸續續地去世了。
以前溫家六兄弟是溫家人的頂樑柱，可發生了那種事，便成了他們所有人的恥辱，族中子弟出門不敢自稱石樑溫家，待成年後大多選擇了自立門戶，頭一件事就是嚴正家風，令後世子孫絕不可辜負、欺侮女子……溫家堡就這樣漸漸沒落下來。
舊仇已報，又被唐驚鴻和何紅藥的手段所震懾，夏雪宜絲毫沒有猶豫地將金蛇劍還了回來。
唐驚鴻直接昧下了建文帝的藏寶圖，並寫了封信，直言眼下天下大亂將至，又天災頻發，這藏寶圖裡的寶藏她會用來救國，然後托那兩位五毒教弟子來帶著金蛇劍、金蛇錐一起送回五毒教。
何紅藥本來也該跟她們一起回去的，奈何夏雪宜還想留下來看看溫家會落到何等境地，到底是金蛇劍更重要，兩人便任由何紅藥留在這裡，她們先行回去覆命。
——何教主收到信後本來有些惱恨唐驚鴻的先斬後奏，不過想想金蛇劍什麼的都是對方幫著奪回來的……換句話說，若何紅藥堅持替夏雪宜隱瞞，而以唐驚鴻的身手，直接去中原殺了夏雪宜奪得這一切，什麼都不給五毒教，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下，如今不過是一個藏寶圖而已，拿走就拿走吧。
也不知道這個系統是怎麼判定的，反正到了這裡，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不過看著何紅藥天天跟著夏雪宜膩在一起，看起來也確實是挺幸福的樣子，唐驚鴻就撩開手了。
任務雖然完成了，但是唐驚鴻目前並不想回去，她便乾脆去把建文帝的寶藏取了，然後往京城走了一趟。
然而唐驚鴻離開何紅藥沒多久，她這邊便出事了。
夏雪宜並不喜歡她，奈何何紅藥並不是很懂人情世故，根本看不出來。而夏雪宜因為自己武功尚未到火候，又畏懼她的手段，不得不一直虛與委蛇。
其實感情是能相處出來的，夏雪宜但凡有一點想要與何紅藥廝守終身的想法，也能從她身上發現可愛之處，進而慢慢對她生出喜歡——也許不是愛情的喜歡，但總歸是有感情的。
但夏雪宜向來就是自私涼薄且不擇手段之人，天天看著何紅藥那張滿是疤痕的臉擺著深情的表情，非但沒發現半分可愛，反而覺得她醜人多作怪，一點不想跟她多相處。然後他就找藉口說是監視溫家六兄弟，常常跑去溫家堡。
然後就在不經意間，留意到了溫儀。
溫儀善良溫柔，儘管家中遭逢巨變，卻仍舊不改本心，心腸極軟。而像夏雪宜這種冷漠無情之人，偏偏最容易被這樣的人吸引。
單純地假裝喜歡和有了心上人之後再去假裝，是不一樣的。
女人終究還是多疑的。何紅藥難道就一直沒發現夏雪宜其實對她並沒有那麼喜歡嗎？一開始她當然沒發現，但是時間長了，也還是會有直覺的。不過那個時候夏雪宜對她也算盡心，她還能騙騙自己。
等夏雪宜喜歡上了溫儀，露出來的馬腳就更多了。
然後他某天再以去監視溫家六兄弟的名義去看溫儀的時候，就被何紅藥抓了個正著。
何紅藥冷笑著抓著他的手腕直接在溫儀面前現身了。
溫家發生的事情讓人羞于啟齒，溫儀瞭解得並不深，卻也知道是苗人將他們家害到如斯地步，所以乍然一看到何紅藥那一身苗疆服飾，登時嚇得尖叫一聲，奪步而逃。
何紅藥再次嗤笑一聲，而後毫不猶豫地——折斷了夏雪宜的雙腿。
「夏郎，我愛你深入骨髓，所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姐妹們總說男人不可靠，可我又實在不捨得對你用蠱，索性……打斷你的腿，這樣你是不是就再也不會離開我了？嗯？」
這個消息，唐驚鴻是從何教主的信裡得知的。
何教主的信裡說何紅藥帶著斷了雙腿的夏雪宜回來苗疆的時候他也給嚇了一跳，甚至還想替妹妹教訓一番夏雪宜，沒想到緊跟著就查出何紅藥有了身孕。
天大地大，孕婦最大，何紅藥是真的喜歡夏雪宜。夏雪宜如今這個樣子，又身在苗疆，估計一輩子也就只能留在何紅藥身邊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苗疆姑娘向來便是這樣，愛了就刻骨銘心的愛，不顧一切、費盡一切手段也要將情郎留在身邊。這對於中原人來說可能有病，可中原女子那套「問君有兩意，與君相決絕」的做法也讓她們沒法理解——這不是便宜臭男人了麼。
捏著薄薄的信件，唐驚鴻心想，也不知道何紅藥對夏雪宜的愛又能持續到什麼時候，尤其是夏雪宜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被這樣對待，他對何紅藥只會越來越厭惡，待時間長了，何紅藥再多的愛，恐怕也要被消磨殆盡了，等到那個時候，何紅藥還能覺得幸福嗎？
——唐驚鴻想的沒錯，自從被折斷雙腿後，夏雪宜更是懶得掩飾內心對何紅藥的厭惡，一直冷著張臉，果真慢慢消磨掉了何紅藥的感情。不過這個時候他們的女兒已經出生，小姑娘取名何青青，生得玉雪可愛、乖巧伶俐、十分討喜，何紅藥成了母親，那是有女萬事足。
——丈夫？那是什麼？不多說了，去給閨女多做幾套銀飾。
沒了何紅藥的看顧，整個五毒教便沒有人在意夏雪宜了。他行動不便，竟是連溫飽都保證不了，饑一頓飽一頓地過了十幾年。
何青青長大以後知道自己有這麼父親，也曾去看過。夏雪宜明明就沒見過這個女兒幾面，這個時候卻擺出一副父親的樣子，一面咒駡著何紅藥就是個毒婦，一面讓青青將他搬離這個鬼地方，好好照顧他。
然而何紅藥不好意思，唐驚鴻卻早就把當年的事情給青青說清楚了。
所以青青看著人不人鬼不鬼的夏雪宜，就只平靜地問了一句話：「如果女兒將來遇到一個像父親一樣的人，父親會希望這個人得到好的照料嗎？」
夏雪宜登時呆在了原地。
不到一個月，他便孤零零一個人、悄然無聲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未曾激起一點波瀾。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唐驚鴻收到消息後並沒有太過關注，此時她潛入了大明皇宮，站在崇禎皇帝的書房裡。
——裝神棍。
「今年四月，南贛將有起義軍；七月，薊門駐軍將會因為饑餓索餉鼓噪；同月遼寧寧遠軍中四川、湖廣兵將因缺餉四個月而嘩變；南方即將發生數起天災，
第150章 10.18二更
唐驚鴻說的話，崇禎最開始是一個字都不信。
但是亡國之君四個字太重，重到，就算是有人胡說八道，他也不敢掉以輕心。
所以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自己登基之後最為平和的語氣問道：「你怎麼會知道？」
唐驚鴻淡淡道：「扶乩卜卦之言，信不信在陛下。」
崇禎沉吟了一下，又問道：「可不是說天機不可洩露？」
「若以我之己身能夠挽狂瀾、拯黎庶，莫說短壽，便是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又有何畏懼？」唐驚鴻故作玄虛地掐了個指訣，低沉道：「不出十五年，金兵便要出山海關、抵京師，進而揮軍南下——這個腐朽的朝廷沒什麼可惜，我只是不忍心眼睜睜地看著『揚州十日』、『嘉靖三屠』……不忍心看著繁華阜盛的江南變成赤地千里，陛下，您忍心嗎？聽說前兩日您剛得了一位小公主，待她長大成人，您忍心讓她看著這大好山河滿目瘡痍嗎？」
崇禎猛地握緊了拳頭。
唐驚鴻適時地退後一步，神態也恢復了平靜：「馬上就要四月了，我說的是真是假，陛下不如親自驗證一番——義軍之事興許做不得准，但七月份的天災，卻並不是在下能夠胡言亂語出來的。」
「好，朕便看看你說的，到底是否會成真。」崇禎沉聲道：「不過這幾日，就委屈姑娘了——來人啊。」
錦衣衛們應聲而入，看到書房中間的唐驚鴻，全都愣住了——禦書房多了個人他們完全沒有察覺。
其中的頭領正要跪下請罪，崇禎卻一擺手：「請這位……」說到這裡，崇禎突然發現自己來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姓唐。」唐驚鴻道。
崇禎輕咳了一聲，繼續道：「請唐姑娘去休息，好好招呼。」
錦衣衛們雖然不解其意，卻還是齊聲應下，隨後請唐驚鴻去了後宮一間無人居住的宮殿住下。
崇禎雖然並沒有完全相信唐驚鴻，卻還是命人前去南贛，暗訪排查有無造反作亂的可能，同時也派了人，將唐驚鴻的住處團團圍住，日夜監視。
唐驚鴻絲毫不以為意，有時候出來亮個相，偶爾就回去幫會領地——副本世界的時間流速比幫會領地快得太多，有時候她可能只是在幫會領地釣個魚，這邊就過去了三五天。
可錦衣衛們也自信，憑著他們這麼嚴格的監視，她若出去，他們是不可能一點也察覺不到的。
所以這位唐姑娘有古怪。
崇禎收到錦衣衛這樣的彙報之後，對唐驚鴻的話便信了幾分。
隨後，南贛果真發生了動亂，幸好他經過唐驚鴻的提醒，提前做了防範，很快便被鎮壓了下去。隨後他又指派了靠譜的大臣前往東南沿海一帶督建水利工事，為七月汛期做好準備——在七月汛期到來之前，薊門駐軍先因為軍餉之事鬧了起來，也因為有所準備，很快便平息了。等到七月汛期到來，浙江、嘉興、紹興果真如唐驚鴻所說，海溢，淫雨，大風……若非他信了，提前做好了防範，還不知道要損失多少。
再加上唐驚鴻在後宮時不時地失蹤。
崇禎徹底將她當成了什麼能掐會算的世外高人，甚至於一根救命稻草，請她幫忙改變大明氣數。
唐驚鴻看出崇禎是真的信了她了，便又有意拿喬，推辭了幾句。
然後崇禎為了留下她幫忙，直接將她封作了國師。
此舉自然也是引起了朝臣和內閣的不滿。不過唐驚鴻仗著從程靈素那個世界拿到手的各個版本的明史在手，對付這些大臣完全不成問題——但凡在中央能說上話的，基本都算是青史留名了，要在這其中找到他們的黑點，簡直不要太容易，就算找不到，以唐驚鴻的身手外加幫會領地掩護，現找個黑點也不是什麼問題。
唐驚鴻掐著這些大臣的七寸，崇禎又對她極為信服，讓他們完全不敢對她有什麼意見，她很快便在朝廷裡站穩了腳步。
唐驚鴻知道這種方法很不妥，不過如今是非常時刻——內憂外患、天災人禍齊發，根本沒時間讓他們循序漸漸地採取什麼溫和的手段。她都想好了，若有必要，她甚至都不介意潛入城中富戶家中，搜刮走將他們倉庫中的財富和米糧，強行為國捐款←當然，感謝紀念他們這番貢獻的石碑也是會豎起來的。
能爬到中央的官吏，不管人品如何，才能多多少少都是有點的，只是他們之前各有私心，拉幫結夥、貪贓枉法、欺上瞞下那一套玩了一輩子也沒玩夠，崇禎又是才登基沒兩年，很多時候根本就支使不動他們。如今有了唐驚鴻，用這種不一般的手段震懾著，全都兢兢業業地工作著，生怕哪天這位國師大人就把他那點黑點捅到皇帝跟前，讓自己腦袋落地——聽說這位國師大人不但知道他們已經做過的壞事，甚至連沒做的都能說中一二，更讓他們敬畏。
大明不缺人才，也不缺錢財——當然都在民間，任憑崇禎為國庫愁得連日連夜睡不好，用盡手段想讓富商捐錢，就是沒有一個人肯捐。本來這也不算什麼，奈何時間不等人，唐驚鴻只能用點非常手段，再加上她手頭的建文帝寶藏，朝廷的國庫很快便充盈了起來。
雖然還有些小摩擦，但是這些官場上的老油條們非常有分寸，將將踩著唐驚鴻的底線，倒也不是不能容忍。
如此一來，全國上下風氣一肅——軍餉按時發，將帥指揮盡心，捷報連連，皇太極手下的後金兵馬始終不能徹底拿下遼寧，更無論進軍京畿；各地仍舊是自然災害頻發，自有富戶自覺地拿錢拿糧出來，日子雖然艱苦，倒也都能過下去，自然安撫住了民心。
等皇太極徹底認識到自己是永遠不可能帶著後金部族衝破袁崇煥在東北的防線、因而率眾徹底歸附大明的時候，唐驚鴻已經在這個世界待了八年了。
崇禎皇帝緊跟著便按照唐驚鴻的指示，將後金部族徹底打散，分別送去全國各地居住，又重金招募中原居民前去東北定居——甚至都打出「黑土地、肥沃的土地」之類的廣告了。
這八年裡，袁崇煥曾被她當著皇帝以及廣大朝臣的面子面斥驕縱自大，有點成就可能就要擁兵自重，嚇得他連忙把小兒子袁承志送來京城做質子——當然名義上是幼子頑劣，他自己軍務繁忙，請國師大人代為調教。
唐驚鴻收下了，然後和阿九放在一起教養——阿九是崇禎的長平公主，正巧是在唐驚鴻進宮那一年出生的。後來唐驚鴻瞧著她生得極為秀美可愛，更兼聰明伶俐，便收作了徒弟，教她習劍。
對此崇禎自然是一萬個同意的——若長平公主能學得她哪怕一星半點的本事，也足以輔佐太子延續大明的江山了。
——至於袁承志和阿九日久生情，被崇禎招為了駙馬，便是後話了。
除此之外，唐驚鴻還找到了馬鈴薯，進而在土地略貧瘠的西北地方推廣種植，在這個自然災害頻發的年代，不知養活了多少人。
這期間唐驚鴻也有去苗疆看看。
夏雪宜被廢了雙腿以後，便獨自居住在五毒教深處的一棟木屋中，因為無人照料，整個人疾病纏身、活得不人不鬼。何紅藥卻顯然對他沒以前那樣的耐心了，只一心照料著女兒青青和何教主的女兒何鐵手。
也是因此，青青和鐵手這一對表姐妹之間的感情非常要好，要好得她倆將來要在一起了唐驚鴻都不意外——原著裡何鐵手本也是喜歡上了男裝的夏青青，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也未可知。
改寫了歷史，避免了悲劇，還引導著崇禎意氣風發地打算開拓海外，唐驚鴻非常有成就感。
在這個世界待這麼久，又發生了這麼多事，唐驚鴻心情愈發平和了下來。
然後她就準備回去了。
但是在回去之前，她以為大明祈福的名義，讓崇禎準備了一場盛大的祭天儀式。
在這場儀式中，她當著崇禎、群臣甚至許許多多的百姓的面，從午門之上，縱身跳入熊熊燃燒的烈火之中。
崇禎瞬間熱淚盈眶。
他認為唐驚鴻這是以肉身祭天，以免洩露天機之罰降臨在這整個國家身上。
——後來，崇禎成了中國歷史上最為勤懇謙遜的皇帝，沒有之一。
崇禎的想法，唐驚鴻能猜到，或者說，她本來就是有意誤導他的。
雖然在被火舌吞噬之前她便躲進了幫會領地，可身上仍然有幾分灼傷，身上的衣服更是毀損嚴重。
不過反正這次她在副本世界待的有點久，身體資料要恢復到進副本以前的狀態，倒也沒什麼，所以她先向系統提交了任務。
副本記憶模糊化，身體恢復原狀，她順便看了眼獎勵，上一次程靈素的任務並沒有額外獎勵，晉江幣也不多，這一次也一樣，只不過晉江幣更少了。
不過做了這麼多次任務，唐驚鴻現在也不是特別在意這個了。
第151章 10.19一更
唐驚鴻被唐無樂這話說得一愣，畢竟唐家堡的小霸王，斬逆堂的少堂主，鮮少有這樣示弱的時候。
大概是因為身體相貼，唐無樂的身體逐步回溫，卻在陡然間變得滾燙，尤其是埋在她頸間的臉頰，燙人的溫度透過一層薄薄的肌膚，滲透進脖頸間的血管。
唐驚鴻再次顫了一下，側臉看向唐無樂——果真，素來白皙得幾乎看不到血色的臉頰此時一片潮紅，雙眸微闔，眉宇微蹙，仿佛既痛苦又不安。
這是——又發燒了？
唐驚鴻連忙轉過身，伸手穿過他的腋下，反手將他扶住。唐無樂的身體自然往她這邊傾斜，頭垂下來，嘴巴正巧貼著她的額角。
唐無樂全身的溫度都很高，雙唇的溫度格外高，更別說他大概是一整天沒打理了，下巴生出一圈短短的胡茬，雖然短，卻又密又硬。
而眼睛周圍又畢竟是極脆弱的地方，突然受到高溫和刺紮，唐驚鴻不舒服地往旁邊躲了躲。
「師妹你在躲我……」唐無樂本就略微有幾分不安，雖然此時已經被燒得有些迷糊，卻還是勉強睜開眼，一邊控訴著，一邊努力伸著腦袋，還往她臉上親，似是非要親到不可。
唐驚鴻被他磨得不行，只能伸出食指，戳在他額頭上，按住他的臉，道：「師兄別鬧，你發燒了……」
也不知道唐無樂有沒有聽懂她的話，反正大概是因為還沒有親到就突然動不了了，他臉上頓時露出了委屈的神色。
手上的力道一頓，看著他通紅的臉頰，水潤的眼眸以及略顯出幾分憔悴的鬍鬚，唐驚鴻驀地有些心軟，索性仰了頭，主動湊過去親了親他。
唐無樂立刻開心了起來，還借機反親了唐驚鴻兩下。
唐驚鴻拍拍他的臉：「師兄，你知道你發燒了嗎？」
「唔。」唐無樂哼了一身，往她掌心湊了湊，閉上眼：「涼的……」
——也不知道是想給她取暖，還是想要給自己降溫。
唐驚鴻無奈搖頭，抬頭掃視探查了一番四周，沒察覺有什麼人在附近，便準備將人送進幫會領地。
只是剛起了這個念頭，便突然想起來她已經把人踢了，而以唐無樂目前這個狀態，又暫時加不進來。
她正準備給他用邀請信的時候，突然察覺到有人接近，便猛地收了動作。
而後，一個唐家堡外堡精銳弟子突然現身，手裡還拎了個水壺——想來是唐無樂帶的人。
他見到唐驚鴻扶著唐無樂，目露訝色：「五少爺您什麼時候過來的？您可算過來了，二少爺在這裡守了整整三天三夜，說是不等到您絕不回去。」
三天？唐驚鴻有些詫異，心想這次居然過了三天……所以果然是系統又bug了嗎？難怪唐無樂會是這個反應——她轉頭看看唐無樂，目光落在他的下巴上，又想難怪鬍子會長到這麼顯眼……
那唐門弟子隨著她一起看向唐無樂，見到對方臉色，又繼續解釋道：「楓華穀這時候晝夜溫差比較大，前天夜裡還下了一場大雨……二少爺還不肯進去帳篷躲雨，好像是怕錯過您，就在這裡淋了一夜。」
唐驚鴻輕輕歎了口氣。
然後扶著唐無樂去了唐門弟子之前搭建的帳篷裡。
唐無樂守在這裡，身邊就只跟了這麼一個人，方才唐驚鴻現身的時候，他剛好去附近的村落中借了廚房煎了藥。
水壺裡的藥還是溫的，唐驚鴻讓那名親自給唐無樂喂下，又將唐門弟子支開，從幫會領地取了點吃食，喂他吃下，又哄他睡下。
唐無樂雖然睡了，卻一直抓著她的手，她略一掙，他就反應極大，似乎生怕她又跑了一般。
唐驚鴻無奈，只能這樣守著他。
目光落在唐無樂下巴上，唐驚鴻再度喚出系統，詢問這一次怎麼回事。
系統卻表示沒有任何問題。
「……這邊的時間跨了三天，這叫沒問題？」
「宿主任務完成後仍在副本逗留，本就要付出一定的時間作為代價。」
「可上次……」唐驚鴻正要說去龍門飛甲那個世界的時候不也在任務完成後逗留副本了麼？而後卻又反應過來，那次她是一個人住的，那會兒她又在趕路，並沒有怎麼去記日期，就是時間真的扣掉三五天，她也意識不到。
緊跟著又聽系統道：「請宿主放寬心，本系統晉江出品，是不可能出現這種bug的——至少也要是上次延後兩個月，那才能叫bug。」
唐驚鴻：……
——所以這有什麼好炫耀的。
唐無樂會發燒，不過是因為情緒不穩、又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守了三天，要不然只是忽冷忽熱、淋場雨什麼的倒是不至於生病。
所以等到他半下午醒來的時候，溫度已經基本降了下來了。
他一睜開眼，正好看到俯身看他的唐驚鴻。見他醒來，她微微一挑嘴角：「醒了？溫度已經退了。」
唐無樂仰面盯著她看了許久，方才聽到心裡石頭落地的聲音，不由呼出一口氣，然後啞著嗓子道：「……對不起。」
唐驚鴻沒說話。
唐無樂小心地又補充了一句：「這兩天我讓人查過當年楓華穀的事情了，你也知道當年參加了楓華谷大戰的唐門弟子幾乎全部戰死，鮮少有幾個回來的，卻沒有一個人途徑了這裡——唐門沒辦法給你父母的死一個交代，我……你……」
唐無樂的話還沒說完，卻突然聽到心裡響起一道聲音：唐驚鴻邀請你加入幫會【稻香村】。
唐無樂瞬間神采飛揚起來，扯了扯嘴角，果斷應了一聲「好」。
下一刻，兩人依次從帳篷中消失。
直到在幫會領地站穩，唐無樂才恍惚想起來自己方才是一直握著唐驚鴻的手的。所以——師妹應該是真的不生氣了吧？
跟著唐無樂來的唐門弟子已經被唐驚鴻支走了，兩人便在幫會領地內好好休息了一番。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方才出來。
出來以後，兩人便去唐驚鴻幼年時的村莊裡轉了轉。
雖然已經過去六年了，因為這地方實在偏僻，基本沒有人過來，也沒有什麼兇猛的野獸，一切基本都保留著原狀——除了屍體什麼的唐驚鴻猜測應該是唐簡的人給收殮了。
唐驚鴻去了記憶裡自己家的位置。
那房子當真不大，一場大火燒得幾乎什麼都沒剩下。唐驚鴻卻還是跪下磕了頭。
唐無樂也有樣學樣地也跟著跪了下來。
見唐驚鴻看他，他微笑道：「這算是見過岳父岳母了吧？」
「那你之前那是想對岳父岳母做什麼？」唐驚鴻挑眉。
唐無樂無言以對，老老實實磕了頭，便起身去四處查探了。看完之後他又找了過來：「好像有點不太對。」
唐驚鴻疑惑：「怎麼了？」
「我剛去村子四處轉了轉，這村子裡的屍體都被收了，但是三派弟子們的武器卻留了下來，但是彎刀的數量，比千機匣以及打狗棒的數量少很多。」
明教弟子使雙彎刀，彎刀數量比其他數量少很多，說明死在這裡的明教弟子比唐門丐幫弟子少得更多。
不是她自大，但是那個時候，其實明、唐、丐三派弟子的戰鬥力不相上下，如果明教弟子比唐門丐幫弟子少很多，怎麼會沒有一個人逃出來？當然，也可以認為是明教犧牲了幾個弟子，然後全身而退……可如果真的是這麼遊刃有餘，那這些武器是不可能留下的，就連丐幫唐門弟子們的武器，他們大概也會帶回去作為戰利品，甚至於根本輪不到唐簡來打掃戰場，更勿論撿到她回去養著。
她又想起阿蓮曾經說丐幫唐門弟子途徑此處，一言不合就動手的事情。能來參加這麼一場大戰的，其實基本都是門中精銳，不對普通人動手是最基本的，更何況他們還在躲著身後追兵。
這個地方很偏僻，明教的人未必會發現，相反，他們越高調、越耽擱，越容易引來明教圍剿。
再想想這裡的唐門弟子全軍覆滅，至於丐幫弟子……如果有人活著，都是會過來祭奠死去得兄弟的。
除非，活著的那人本就沒把同門們當做兄弟。
唐驚鴻腦子裡浮現出「殺人滅口」四個字，而後又出現了一個名字——沈眠風。
自從被丐幫唐門合力戳穿真面目，又由浩氣盟跟惡人谷一番交涉，如今的沈眠風已經叛出惡人谷，不知道躲到了哪裡。
遊戲原劇情中，他後來是投靠了安祿山的叛軍，也不知道這裡會不會也是。
不過安祿山如今尚未叛變，沈眠風的下落還真不好說。
只能慢慢查了。
村子並不大，兩人沒過一會兒就看完了。
這一片村子雖然變成了廢墟，不過因為屍體早就被收殮了，瞧著倒也並不怎麼驚心。唐驚鴻跟唐無樂商量著日後可以找人將這裡好好打理一下，真的種上楓樹也不錯，便打算離開。
臨離開之前，唐無樂卻突然拉住她的手腕，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第152章 10.19二更
再次祭拜過父母，唐驚鴻本以為能跟唐無樂一起回長安，然而意外的是，唐無樂又有事要去辦。
唐驚鴻有些詫異地挑了挑眉，不過想想唐無樂身為斬逆堂的少主，也並不是一直無所事事的。再加上唐懷禮叔祖漸漸上了年紀——若仍是按照遊戲裡的劇情，唐無樂的資歷可能不太足，不過在這裡，他畢竟是主導了一場下克上的大戲，一力推舉唐無影取唐傲天而代之，已經讓唐門眾人見識了他的強勢和能力，唐懷禮早點退位也未可知。
相比長安，唐家堡距離楓華穀更遠一些，唐驚鴻便目送唐無樂離開。
他臨走之前，突然轉過身看著唐驚鴻，似乎是有話想問，過了一會兒便自己露出個恍然的表情，只是朝她揮了揮手。
——驚鴻如今是隱元會之人，會知道他是斬逆堂少主……似乎也沒什麼不可能。
唐驚鴻也揮手作別，這才從幫會領地裡牽出一匹絕塵，也翻身上了馬。
到了長安，唐驚鴻猶豫了一下，仍舊是直接回去了隱元會。
她一回去，蘇曼莎便突然現身，然後乾脆俐落地開始彙報事情：「……五天前無樂少爺變了裝來找過您，是由零零玖接待的，他請無樂少爺進了書房。無樂少爺並沒有多待，很快就離開了，之後我發現您桌上有一摞好幾年前的資料……」
聽到這裡，唐驚鴻腳步一頓：「具體是什麼時候的資料？」
蘇曼莎道：「開元二十三年，楓華谷之戰——後來我問過了，是無名大人要的，但底下人送錯房間了。」
送錯房間？隱元會若能出這樣低級的紕漏，恐怕早就完了。唐驚鴻在心裡冷笑一聲。
就是不知道那些資料是給她看的，還是有意給無樂看的……唐驚鴻沉吟了一會兒，又問道：「還有別的嗎？」
「嗯……」蘇曼莎遲疑了一下，這才道：「還有一件事，但是我並不確定——前陣子，關於雁門關的情報資料似乎被人做了手腳。」見唐驚鴻瞬間冷厲起來的眼神，她又壓低聲音補充道：「這只是我的感覺，對方動作很謹慎很小心，最多也只抽掉了一點資料，完全絲毫看不出來，只是我覺得不對勁。」
唐驚鴻眼睛一眯，手指無意識地敲著胳膊，暗想有這個許可權的人只有老小兩任無名，而小無名薛北辰沒理由做這事，那就只能是老無名了。
之前她便懷疑雁門關後續的風波乃是老無名所為，這樣看來，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這個老無名也是……總是暗搓搓地躲在暗處搞事情，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謀劃什麼，總之不是什麼好事。
唐驚鴻想著，抬手拍了拍蘇曼莎的腦袋：「蘇唐幹得不錯~」
「能幫上驚鴻就好啦~」蘇曼莎笑得眉眼彎彎：「畢竟我最喜歡的就是驚鴻你啊。」
看著蘇曼莎這個樣子，唐驚鴻不知怎的，突然很想抱抱她。
然後她也真的這麼做了。
蘇曼莎回抱住她，下巴靠在她的肩頭，過了一會兒，忍不住低笑道：「……若是無樂少爺看到了，肯定又要跳腳了。」
唐驚鴻：「……」
過了些日子，程靈素借著進城給長安城中的藥鋪送藥材的時候，過來了一趟，難得有些八卦地向她打聽之前唐無樂是怎麼惹她生氣了。
畢竟都把他從幫會踢了出去。
不過現在已經加回來了，所以氣應該消了吧？
蘇曼莎恰好也在場，聞言立刻唯恐天下不亂地跟著插嘴：「什麼？無樂少爺竟然把驚鴻惹生氣了？所以這樣的情緣緣到底是要來做什麼的嘛？驚鴻要不然你踢了無樂跟我一起吧，畢竟……蘇唐可是你為而生的。」
最後一句話，蘇曼莎特意將尾音上揚拖長，語氣裡滿是曖昧之意。
程靈素不由捂唇輕笑，略想了想，卻也附和道：「蘇唐姐姐這個想法好——我覺得我們比無樂少爺可愛多啦，而且我記得當初唐姐姐你當初還說要包養我來著，結果就這麼把我丟到萬花穀了。」
倒是蘇曼莎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戳小姑娘的額頭，笑道：「你呀，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什麼丟到萬花谷……藥王老爺子要收徒，誰也捨不得攔啊。」
程靈素也就是說說，不由嘻嘻笑著縮了縮腦袋，然後伸手去撓蘇曼莎。
蘇曼莎十分怕癢，立刻收回手，作投降狀，兩人頓時鬧成一團。
唐驚鴻無奈地打斷了她們的嬉鬧：「所以靈素你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八卦的嗎？」
「什麼叫就是為了八卦，這可是很重要的事情。」程靈素嘀咕著，卻還是說明了來意：「這樣——藏劍山莊六莊主和衛家七公子已經定下了婚期，就在今年年底。我和婧衣畢竟也算是相識一場，想去看看，可裴元師兄不放心我自己一個人去。你也知道我家大師兄宅得很，最是厭惡這種交際，我不想麻煩他。不過要是有唐姐姐帶著的話，大師兄應該就能放心了。」
這次輪到唐驚鴻驚訝了：「婧衣和衛棲梧的婚期定下了？藏劍山莊居然允了這門親事？」
衛家雖然是名門，不過俠盜世家還是不怎麼好聽，葉孟秋會允許？
程靈素卻道：「聽聞藏劍山莊的大莊主是個寡言睿智之人，堪稱是藏劍葉家家規『君子如風』的典範，婧衣和衛公子彼此有情，又如何會不允。」
也是。如今又不是葉孟秋當家。唐驚鴻點點頭，然後表示到時候去的時候會帶她一起。
正事說完，時間也不早了，程靈素便打算離開——至於唐無樂到底哪裡惹到了唐驚鴻的這個問題，她本就不是真的熱衷打聽別人私事之人，問這個不過是想確定唐驚鴻是真的不生氣罷了。
好在唐姐姐是真的不生氣了，要不然的話，我一點不介意辛苦點，專門給無樂少爺配製點特別的毒藥，好好折騰他一通，幫唐姐姐出氣。程靈素心裡想著，面上卻是笑眯眯地向唐驚鴻道別，離開了隱元會。
#果然每一朵花切開都是黑的#
不過唐驚鴻尚未等到藏劍山莊送來請柬，卻先收到唐門內部信號——要求她妥善安排好近期行程，於七月二十七日在楓華谷集合。
而後，又在隱元會看到丐幫也發出了類似的內部信號。
唐驚鴻七月二十七日抵達楓華穀的時候，發現穀中已經被唐門、丐幫兩派精銳弟子戒嚴，曾經見過的認識不認識的唐門弟子幾乎都來了。
向相熟的同門們打了招呼，唐驚鴻四處看了看，然後在師姐妹們戲謔的笑聲裡，準確地找到了隱匿在人群中的唐無樂。
此時他正靠在樹上，抱著胳膊，出神地想著什麼。
唐驚鴻擠開人，走過去，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七月二十七日是當年楓華谷之戰的具體日期，她首先猜到的便是祭奠犧牲的唐門弟子們，但是往年也有祭奠，卻並沒有這麼盛大。
唐無樂回過神，抬頭看向她，順手將她垂下來的鬢髮拂至腦後，微笑道：「欠的債總是要還的，不管是什麼債。門主——我是說前門主，這便是來還債的……」
說到這裡，有弟子喊著門主來了，然後就見唐傲天坐在輪椅上，被唐無言推著出來了，唐無影跟在他們身邊，三人的神情俱是十分嚴肅。
唐驚鴻不由看了過去。也就沒留意到唐無樂垂下頭，雙眸一暗，輕輕歎息著吐出來的最後一句話——
「……當然我也是。」
這一次唐門和丐幫還真是來祭奠當年死在楓華穀的同門弟子們的。
但是這一次的陣仗之所以這麼盛大，是因為他們終於發現，死在那場大戰中的兄弟們，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場祭奠，還需要一個道歉——當年的大戰之所以會輸，細究起來卻是因為出了三個叛徒。
丐幫除了沈眠風，還有如今的掌棒龍頭詹毅……這也是丐幫執法長老林誠最近剛查出來的——詹毅竟然是明教的前五散人之一，甚至前任掌棒龍頭蘇霜的死也跟他脫不了關係。起初林誠只是懷疑他，沒想到他自露馬腳，甚至還想挾持郭珍郭珠姐妹逃跑，幸好喚晴當時在場，這位前紅衣教聖女雖然拳腳功夫不行，身上卻還有點紅衣教的迷藥，方才將詹毅制服。
至於唐門這邊，唐無影上位之後，隱隱地也有線索證明唐傲天向明教傳遞了消息——他傳遞的本只有丐幫消息，想借明教之手打壓丐幫，卻因為沈眠風也趁機傳遞了消息，自食惡果。
所以這些死去的兄弟們，全都是為了滿足這些上位者們的私欲。
楓華穀大戰的戰場太大，當年給門下弟子們在多處立了墓碑，所以可以祭奠的地方很多，唐門和丐幫是分開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雙方最後祭奠的地方卻是一致的——便是唐驚鴻當年所在的小村子。
看著唐傲天拖著行動不便的雙腿，在唐無言的攙扶下艱難地在父母目前俯首叩拜，再看著那邊郭岩壓著年邁的詹毅也是同樣，唐驚鴻跟著身旁的弟子們一起隨唐傲天跪下，卻是忍不住扭頭看向唐無樂。
第153章 10.20只有一更
祭拜完唐驚鴻父母，唐門和丐幫的弟子們依次有序撤離，唐傲天扶著唐無言，依舊站在墓前，抬手招了招唐驚鴻，示意她過來。
唐驚鴻看了唐無樂。
唐無樂點頭，表示隨她一起走過去。
兩人走到唐傲天面前後，唐傲天先是瞪了唐無樂一眼，然後拉起唐驚鴻的手，有些感慨地仔細打量寫唐驚鴻。
這麼多年，他最開始一直意氣風發地惦記著自己的宏圖偉業，後來又一直在悔不當初和憤世嫉俗中輾轉，對於後輩們一點也不上心，除了利用到他們的時候，鮮少能想起了他們來。
也就是唐驚鴻是唐簡送回來的，他才多有關注……但這所謂的關注，也不過是瞭解她做了什麼、接觸了什麼陌生人之類的，最關注她的時期莫過於乍然聽聞五毒教新教主因為練功功法衝突而變成小孩子的那會兒——唐驚鴻也曾變成過小孩子，她幼年時又是跟唐簡在一起，他便懷疑她是學了唐簡的劍法，想要把人抓回來。
然而那是一次失敗的抓捕。
沒有抓到人不說，唐無樂像是換了個人，甚至還一改往日吊兒郎當、無所事事的模樣，開始在暗中調查些什麼。
本來唐無樂對唐傲天算是敬重有加，唐傲天怎麼也想不到他回來查自己，也就沒有防備，以斬逆堂的霹靂手段，還真查出了他過去以為已經埋葬在了過去的一些秘密，進而更加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唐無樂這小子直接將這些事事情捅在了老太太以及四位長老面前。
再然後就是唐無影上位，他不得不放棄手中的權力——其實這個時候他又有什麼權力呢？雙腿已廢，在這個以武為尊的家族也長長為人所瞧不起，籌畫多時、意圖恢復唐門榮光的楓華穀大戰慘敗，早就在一定程度上引起長輩們的不信任。
他本以為退位已經是他此生最為屈辱之事，卻沒有想到，這世上還有更加讓他難堪之事——唐無樂竟然重新調查當年楓華穀大戰的細節，然後……發現了他私通明教的蛛絲馬跡。
當然，唐無樂剛把證據擺出來的時候，唐傲天尚還能強自辯解——他當時的舉動，不光是為了自己個人的權勢榮耀，也是想要為整個唐門的發展清掃障礙，鋪出一條康莊大道。若非丐幫也出了叛徒，將唐門的佈置也盡數告知了明教，唐門根本落不到這個境地，他的雙腿也不會廢，相反，借著這次大戰，一舉力挫明教丐幫兩大派，唐門一家獨大，甚至還能再度一躍登上武林巔峰，號令群雄。
聽了他的辯解之後，不說本就跟唐簡一支不對付的唐懷信，就是一直頗為支持他的唐懷義臉上露出十足的失望之色——他本以為唐傲天是唐簡的獨子，就算不能完全地繼承唐簡的一切，至少也該如唐簡一般明白是非大義，可萬萬想不到，他竟一心只知陰謀算計，妄圖以小巧謀大事。
唐老太太也是給氣得差點落淚，尤其是他這幅不知悔改的模樣，格外讓人看不順眼，險些沒拎起拐杖直接砸唐傲天臉上。
唐無言連忙替父親向老太太告罪，其實叔伯們也紛紛指責唐傲天，最後還是唐無樂平平淡淡的一段話，讓唐傲天變了臉色。甚至直到現在想起來還是忍不住變色。
——驚鴻是唐簡爺爺送來的，整個門內都不知道唐簡爺爺此舉是有什麼用意，那我今日便提一句。驚鴻的父母乃至整個村子都是在十年前被楓華穀大戰戰火波及，整個村子無端遭受了一場滅頂之災，全村人盡數死去，她是唯一的倖存者。唐簡爺爺將驚鴻送來時是八年前，距離楓華穀大戰不過兩年，唐簡爺爺為驚鴻父母豎的墓碑上還刻著她的名字……傲天伯伯，這其中的意味，你真的不懂？
所以……那個時候，父親在警告自己。
事情才過去兩年，他但凡對楓華谷死去的兄弟們多幾分感情，便早該找到這個村莊，見到這塊墓碑，進而想到這一點。
可歎楓華谷之戰是他心裡不能說的秘密，有意忽視，也就一直未曾發現這裡，也沒有察覺到父親對自己的警示，對楓華谷之戰的否定。
他此舉終究害得門下弟子血染楓華……就算他為了保存實力，特意將門內精銳留了下來，可死去的那些人，也並非真的是毫無價值的。
人命——至賤，也至貴。
所以他當真欠這些枉死的弟子們一聲對不起。
也是直到明白唐驚鴻的來歷後，唐傲天方才知道，唐無樂會查到他那點模模糊糊的蛛絲馬跡，不過是為了徹查此地當年到底經歷了什麼。
兜兜轉轉，是他的原因導致唐驚鴻的家鄉毀滅，而如今，他也因為唐驚鴻的緣故，在門內高層、尤其是在老太太心中徹底成了一個失敗者，也算是因果迴圈，報應不爽啊。
眼前的青年長身玉立，膚色白皙、五官精緻，眼眶雖然略有些紅，卻仍能看出她深黑雙眸裡的坦蕩灑脫，目光觸及她臉上冰冷的半截面甲，突然又想起最初見到她時，額角那塊燒傷的疤痕。
唐傲天心下不由喟歎——就算父親真的將天魔劍法教給了這個孩子，大約也是可以理解的吧，至少對方這份心性，他便強學不來。
再轉頭看看身邊的其他四個嫡系後輩，也是各有風采，除了無言被他放養得偏重文氣，其他的皆是能擔起唐門重任之人。
所以最終唐傲天也只是拍了拍唐驚鴻的手背，低聲道了聲歉，便帶著人離開了。
等唐傲天也帶著人盡數離開之後，天色基本已經黑了下來。
唐無樂陪著唐驚鴻仍舊在墓前站了一陣子，最後也相攜離開了。
除了多了一些紙錢和香燭味，楓華穀恢復原樣，重歸寂靜。
夜風吹過，一道人影倏忽閃現，也在墓前站了一會兒，很快便又消失，只在空氣中留下淡淡的一聲歎息：「……唉我這份心思不難猜，可傲天你，卻還不如一個孩子看得明白……」
楓華穀的事情徹底了結後，唐驚鴻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唐無樂似乎是更忙了。
往常他看起來總是無所事事地賴著她一起住在長安，如今卻基本都留在巴蜀，偶爾來長安一趟，也多是任務順路的樣子。
對此她也不方便打聽什麼，畢竟斬逆堂的事情，一般人都是輕易不能插手的。
不過她也並不是很清閒，理論上，天寶四年，是遊戲劇情開始的時候，不過好多事情都被她蝴蝶了，也就有了很多變數。不過好在她在隱元會，能夠知道不少消息。
劇情一開始，各個門派多多少少都鬧出點亂事，比如七秀坊附近的無鹽島、萬花穀的天工坊、少林寺的靈霄峽，就連天策府也出來個商仲永擺了個三才陣，還有東海附近的寇島之上也是各種糾紛……不過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各門派自己便能夠妥善解決。
最讓唐驚鴻留心的是——李倓和李複突然出現在了隱元會的情報上。
蛋總就算了，複哥可以說是陪伴劍三玩家時間最長的NPC之一了，唐驚鴻之前也不是沒在資料裡尋找這位元的痕跡。不過顯然，他現在年紀不大，名聲不顯，隱元會並沒有關注他，如今他突然出現，還是跟蛋總一起出現的——兩個人隨著玢王李守禮自吐蕃返唐，不日便會抵達長安。
這個時候，李複反倒不起眼了，唐驚鴻更加在意的是蛋總。
按照遊戲設定，李倓年紀很小的時候便隨著和親的姐姐李沁前往吐蕃，而回來的時候恰好是在李沁死亡之後。
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從李守禮手裡接過了鈞天君的職責，能力見識、武功計謀皆不俗，卻因為姐姐為守護大唐而死，甚至至死都在囑咐他要好好守住大唐，產生了逆反心理，想要推翻這個朝廷。
他的這個想法與他的師父李守禮不謀而合——李守禮的女兒也是和親之後病死異鄉，這讓他對於李唐皇室也沒有了太多的感情。
等師徒兩回來以後，就該聯合九天之中的朱天君伊瑪目和與幽天君老無名，合力剷除劍聖。
劍聖是皓天君，也是九天之中的執法者，而九天中其他想要為了一己私欲破壞規則之人，首先就要將他拿下——如今的朱天君是個假的，他本是祆教長老，暗殺了原朱天君盧延鶴取而代之，若是劍聖發現他是假的，完全有資格將他抹殺，至於老無名……他本就跟劍聖有私仇。
他們這番謀劃的最終產物，就是南詔皇宮這個副本了。
事涉老無名，唐驚鴻不得不對蛋總多了幾分關注。
但是尚未等到李倓等人進京，她先收到了分別來自隱元會和唐門的兩個消息。
唐門的消息是柳靜海突然以多年疾病纏身、無力成家為由，想要與唐書雁退親，不過為了保護唐書雁的名譽，他希望退親由唐門來提，不管什麼理由——就算是往他身上潑髒水他都接受。
一看到這個消息，唐驚鴻險些沒直接上馬去霸刀山莊找說法。
第154章 10.21一更
柳五爺是誰？霸刀山莊的老莊主，上一代鼎鼎有名的江湖大俠，時至今日，公孫柳五之名仍舊響亮，他對藏劍山莊的創派老莊主有提點之意，同時還是九天中的炎天君，掌管著九天神兵武庫，是個跺跺腳，整個江湖都要抖一抖的人物，對於他們這些小輩來說，武功深不可測——莫說在他手下走過一招，能保住命就不錯了。
所以唐無樂重傷，到底會傷到什麼程度……
對於這個問題，唐驚鴻根本就沒辦法想不下去，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
雖然，她心裡清楚，柳五爺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樣已經瘋了，行事無所顧忌，應該並不會對唐無樂下死手。
但是這位武林前輩的武功實在太高，光是內力就足夠他們受的了，更何況……隱元會的信件裡明明白白寫得是重傷。
為了方便傳遞總結歸納資訊，隱元會對於這類描述類詞語都有嚴格規定，不是所有的傷勢都能用重傷來形容的。
一旦說了重傷，那就是真的重傷。
可如果只是為了阻止唐無樂傷到柳靜海，以柳五爺的本事，無論如何也不該傷到唐無樂的。
正好此時蘇曼莎夜已經備好了馬匹，她索性不想了，給蘇曼莎交代了幾句，隨後便跨上馬，往北方霸刀山莊而去。
唐驚鴻一個人趕路向來比較快，所以沒過幾天，便到了河朔霸刀山莊的勢力範圍內。
北地的秋天向來來的比較早，不過方過中秋，地上便起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唐驚鴻便是踏著這層冰霜，來到了霸刀山莊山門前。
藏劍山莊坐落在西湖畔，設計精妙的亭臺樓閣伴著靈山秀水、江南煙雨，處處透著南方特有精巧雅致、柔和細膩，同時又因為所從屬的行業，不失大氣。而霸刀山莊建於河朔太行，此地地勢險峻、群峰巍峨，而霸刀山莊的建築與這懸崖峭壁融為一體，山中有湖，湖上是一座典型的北方園林，大氣雄壯、沉穩厚重，而在湖的另一端，矗立著霸刀山莊的主殿，如同一座環形水壩，建設得巧奪天工。
雖然近些年提到兵器冶煉，大多數江湖人第一個想到的是藏劍山莊，但真要比起來，霸刀山莊仍舊好不遜色——霸刀的存在的時間，比藏劍長太多太多，歷史積澱下來的深厚底蘊，是藏劍山莊無論如何都比不了的。
況且，百餘年來，這不是霸刀山莊第一次沉寂，自然也不會永遠沉寂下去，終有一日，他會帶著先輩的榮光，重新踏上武林巔峰。
看著霸刀山莊的大門，唐驚鴻不由回想著當初她刪號脫坑A的時候遊戲裡才剛出長歌沒多久，以後遲早也是要開霸刀的，恐怕那個時候就該霸刀們揚眉吐氣了。
可惜的是那時候霸刀山莊的資料設定尚還沒出，在霸刀山莊面前，她能知道的事情恐怕有限。
搖搖頭，晃去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唐驚鴻上前兩步，立刻有守在門前的霸刀弟子前來詢問她是來做什麼的。
唐驚鴻正要說什麼，突然見一個看起來大約二十來歲的霸刀內門弟子帶著一群人，一手拉著一個小女孩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垂頭認真聽著其中一個小女孩似乎在抱怨著什麼，然後溫和地回上一兩句。
這兩個小女孩都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一個穿著白衣裳，梳著娃娃頭，一個穿著霸刀弟子慣穿的紫衣裳、梳著雙馬尾，脖子上全都圍著一條毛絨絨的圍巾，遮了半個下巴，露在外面的眼睛俱是黑亮黑亮的，瞧著十分機靈的樣子。
守門的霸刀弟子等不到她的回答，順著她的目光往門內一看，待看清那三人後，立刻迎了上去：「哲少爺、小小姐還有多多小姐，你們這是要出門？」
那個霸刀青年笑道：「是啊，老莊主讓我把小菲兒送去江南——她又捨不得小多多，只好兩個一塊兒送過去。」
其中一個霸刀守門弟子嘴快道：「去江南？那姓葉的不是不待見……」咱們姓柳的嗎？
然而後半截話在那青年平和的目光注視下頓住了，支支吾吾沒再繼續說下去。
那紮著雙馬尾的小女孩子卻不依不饒地拉著那人袖子，眨巴著眼睛軟軟地問道：「姓葉的？是外公說的爺爺家嗎？他不待見什麼呀？」
被問到的霸刀守門弟子有些為難地看向青年。
青年抬眼往四周一掃，立刻有了主意：「小菲兒你瞧，門口有個不認得的大哥哥，長得真好看。」
小女孩立刻被引走了注意力，順勢伸著脖子看過來，然後眉頭微微皺起來，似乎正在思索著什麼，過了一會兒，突然從那青年身邊跑開，小馬靴踏在石板上噔噔作響，一路小跑過來，仰頭看著唐驚鴻：「大哥哥，你穿的衣服跟書雁姨姨有些像，你們是一派的嗎？」
唐驚鴻愣了一下，心想這應該就是葉琦菲了。不過面對這樣的小女孩，心裡有任何憂愁都不方便擺給她看。
所以她微微笑起來，以背包為掩飾，從幫會倉庫取出兩支糖葫蘆，俯身遞給她，又摸了摸她的頭，道：「是呀，書雁是我師姐——前幾天我師兄還來過一趟呢，小妹妹有見過嗎？」
幫會倉庫的糖葫蘆都是唐驚鴻從系統商城裡面購買的，果粒均勻飽滿，完美地包裹著透明的糖漿，看起來嬌豔欲滴，讓人胃口大開。
小葉琦菲見了也是下意識就想接過來，不過自小受到的教養讓她遲疑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那位霸刀青年。
那青年也是看出來唐驚鴻身上的唐門服飾，微微一皺眉，牽著多多走過來，客氣道：「在下柳哲，不知這位公子是……」
柳哲這個名字，唐驚鴻之前沒聽過，也就並沒有太在意，仍舊保持著俯身的姿勢，強硬地將糖葫蘆塞進小葉琦菲手裡，看著小姑娘甜甜的道了聲謝，然後美滋滋地將其中一支分給了多多，不由加深了唇邊笑意，這才起身抬頭，對柳哲道：「我叫唐驚鴻，這次來是——」
「原來是唐五少爺。」柳哲露出一個久仰的神色，又給身邊跟隨的霸刀弟子使了個眼色，看他離開後，又繼續對唐驚鴻道：「就算唐五少爺不說，我也知道你這次來做什麼——雖然這次是唐二少爺主動來挑釁我霸刀三莊主，不過老莊主傷人也是事實，乃是我霸刀山莊對不起貴堡……只是五少爺也知道，蔽莊老莊主這幾年過得渾渾噩噩的，常常做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還望唐五少爺多多擔待。」
唐驚鴻不置可否，笑容一斂，神色淡淡地問道：「無樂在哪兒？」
柳哲先是為她熟稔而又親近的語氣愣了一下，而後想到他們的關係，有不覺得意外了，回答道：「煩請五少爺略等等，老莊主讓我將小菲兒和小多多送去江南，今天就得走，我方才已經打發人去請我兄長柳愚了，他應該一會兒就來。」
唐驚鴻看了小葉琦菲一眼，最後目光落在多多身上，道：「不必等令兄了，你帶我去就是——神算趙家的女孩子，還是留在霸刀為好。」
聽到唐驚鴻輕易點破了多多的身份，柳哲一驚，不由戒備地拉緊了多多，甚至不著痕跡地將人往身後拉去，就連多多都多看了她一眼。
柳哲心想如果多多身份洩露的話，當真不能離開霸刀了，畢竟「神算」所代表的東西實在太誘人了。
不過如果多多不能走的話，是不是也就有了再多留小菲兒幾天的理由？當年夕姐和小菲兒隨葉煒歸家，卻被葉老莊主拒之門外，如今他也實在沒有信心藏劍能不能好好待她。如今唐驚鴻給的理由充分，他立刻便應了下來，低頭對小葉琦菲說了改天再走，然後讓門子弟子將兩個孩子送回夕顏閣。
小葉琦菲本來就不想離開熟悉的親人，聞言立刻歡呼著拉上多多的手，率先跑了回去。
柳哲不由輕笑起來，待兩個小姑娘跑遠了，這才一擺手，道：「唐五少爺，請——」
因為是依山而建，霸刀山莊的佈局並不算特別條理，初次來的人若無人引導，很不容易找到目的地。
柳哲帶著唐驚鴻穿過霸刀主殿鷹揚穀，又走了一陣子，方才停下來，一邊帶她進了一座庭院，一邊介紹道：「這裡是蘭亭齋，是柳家和世交獨孤家子弟學習之所，氣氛比較祥和，適合養病，且離老莊主所居住的琅玉庭院比較遠。」
唐驚鴻一路無言地隨著他進去，然後七拐八拐地到了一間僻靜的小院，柳哲的臉色這才凝重起來，緩聲道：「唐二少便在裡面了，你……」
唐驚鴻二話不說上前推開了門，踏了進去——
屋子裡有些暗，空氣裡浮著濃郁的藥味，唐無樂就躺在正中間的大床上，神態倒是平和，只是臉色是從未見過的青白。唐驚鴻定了定神，抬手掀開被子——唐無樂身上基本沒穿什麼衣服，因為他幾乎整個人都被白布厚厚地裹纏著，腹部、手肘等處還有血跡洇出，明明是淺淡又柔和的粉紅，此時卻非常刺目。
第155章 10.21二更
唐驚鴻勉強抬頭看過去——那是個鬚髮皆白的老爺子，正笑呵呵地看著她，雖然沒有什麼威脅之意，卻仍舊帶著淩厲的氣勢，令人生畏。她低聲試探道：「柳五爺？」
柳風骨卻並未接她這句話，而是轉頭看向躺在床上的唐無樂，問道：「女娃子，這是你心上人？」
唐驚鴻微微睜大眼，流露出些微驚訝的意思——柳五爺能看出她是女兒身？
柳風骨卻誤會了，還以為她驚訝的是自己看出了她對這躺在床上的小子的情誼，心想小姑娘臉皮還挺薄，臉上的神色越發柔和了下來，撫了撫雪白的鬍子，溫聲道：「女娃子看這小子的眼神啊……嘿，可騙不了我這老人家。」
眼神？什麼眼神？肩膀上的力道減輕，唐驚鴻抬頭望向柳風骨，只見他輕歎一聲，眼神望向窗外，落在虛空，隨後仿佛想起了什麼，嘴角輕輕地挑了起來，露出個溫煦而又平和的笑容。
唐驚鴻愣了一下，然後瞥見躺在床上的唐無樂，意識到自己不是來跟這位大名鼎鼎的柳五爺話家常，而是來問責的。趁著柳風骨正出神，她迅速抽出腰間的造化異軌，抵到柳風骨的脖頸上，沉聲道：「柳唐兩族乃是世交，貴莊下有柳三在婚約上反反復複，上又有五爺重傷我師兄，柳家是不是該給我唐門一個交代？」
被千機匣抵著要害，柳風骨也只是回過了神，神情絲毫未變，道：「很快就有交代啦……」
唐驚鴻正要問什麼，房門外突然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阿哲你在這裡啊……你有看到我父親過來嗎？」
「靜海哥？」柳哲回道：「什麼？老莊主過來了？這可了不得，唐二少爺在這裡養傷呢，可別叫老爺子瞧見了……啊老莊主——」
就在唐驚鴻聽著外頭說話的時候，柳風骨一個錯身自千機匣的控制下脫身，然後直接使出精妙輕功，自窗戶滑了出去——
唐驚鴻立刻追了出去，卻只能看到柳風骨數丈之外的一個白色殘影，柳哲哇哇叫著追了過去，她的目光立刻落在了房門外的那個不認識的霸刀弟子身上：「柳靜海？」
「是我。」柳靜海輕輕頷首，「你便是唐五驚鴻？我聽書雁說過……」
「你的賬待會兒再算，我先去找柳五爺，就這麼把我唐家堡的人打傷，就算腦子不好使都不能就這麼算了！」唐驚鴻說著，便要追著柳哲而去。
錯身而過的時候，卻聽柳靜海輕聲提醒道：「你為什麼不先檢查下唐二少爺的具體傷情呢？——唐門弟子，基本外傷都是能看的吧？」
唐驚鴻愣了一下，然後立刻肅了臉色，疾步回去屋裡。
等給唐無樂診過脈後，唐驚鴻的表情就徹底地放鬆了下來。
唐無樂看著可憐兮兮地仿佛傷得挺重的樣子，其實基本都是皮外傷，連骨頭都沒傷到。不過……她狐疑地看向跟著一起進來的柳靜海——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傷的話，並不至於昏迷至今啊。
柳靜海點點頭，道：「你隨我來。」
柳靜海直接帶她來到蘭亭齋外面的一片樹林裡。
林子並不密集，再加上又是初秋，葉子落得差不多了，若是附近有什麼人，一眼就能瞧見。
「唐二少爺的事情都是父親自己暗中吩咐的，他想做什麼我也並不清楚。」柳靜海道：「不過他對唐門定然是沒有惡意的，這點毋庸置疑。」
這一點，唐驚鴻在確定唐無樂無事之後便確定了。
只是，柳五爺到底要做什麼呢？
唐驚鴻抱著胳膊，沉思了一會兒，卻還是不得解，反倒是唐無樂會來這裡的根由——唐驚鴻豁然看向柳靜海：「跟書雁姐退婚，這真的是你的想法？」
柳靜海沉默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
「為什麼？」唐驚鴻是真不明白了，當年被唐傲天棒打鴛鴦，如今好不容易能在一起了，柳靜海為啥又要放棄？
他們站的這個位置很高，視野很開闊，碧藍如洗的天空一望無際，下面鷹揚穀前校練場中霸刀弟子們正一板一眼地練習武藝。
唐驚鴻等了半晌，才等到柳靜海幽幽的一句：「……你們不懂。」
「我們不懂？我們不懂那你就說給我們聽，直到我們懂為止啊。」唐驚鴻表示不是很理解你們的邏輯。
柳靜海又沉默了。
唐驚鴻索性抽出腰間的造化異軌，指向柳靜海：「既然道理說不通的話，那我們乾脆就來打一架好了——新郎意外死亡，這個退婚理由我想無論是霸刀還是唐門都一定能夠接受的。」唐驚鴻說著，騰身後跳，拉開距離，泛著橙色光芒的千機匣展開：「我想柳三莊主，應該也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真的于武學一途毫無天分吧？」
「唐五……」柳靜海還想說什麼，卻被唐驚鴻直接打斷了：「我說柳三你怎麼婆婆媽媽的，北地男兒不是這麼個畫風吧？」
「罷了。」柳靜海輕歎一聲，也不見他如何動作，一柄長刀便自袖間滑出。
待看清那把刀，他唇邊露出一抹苦笑，低聲對刀說道：「原來我把你帶出來了啊……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捨不得傷了她……」說著，一抬手，用力握住刀柄。
長長的袖子垂落下來，露出相比普通男子略顯蒼白瘦削的手腕。
但唐驚鴻此時卻絲毫注意不到這一點，因為自從柳驚濤握住刀柄之後，他身上的氣勢便是突然大變，由一個毫不起眼、毫無威脅的病弱之人，變得淩厲凜然，仿佛刀出了鞘，再沒什麼可以遮掩他的鋒芒。
「喔——」唐驚鴻挑了挑眉：「原來霸刀山莊被韜養的真正鋒芒在這裡。」
——一看到柳靜海的這個樣子，唐驚鴻便隱約想起來之前似乎曾經看到關於柳風骨要霸刀山莊韜光養晦的設定，頓時覺得自己大概還是小看了這位柳三莊主的價值。
柳靜海沉默不語，手腕翻轉，長刀出鞘，刀身輕靈秀氣，在陽光映照下反射出令唐驚鴻十分熟悉的顏色。
與唐家堡弟子慣常穿的校服十分接近的顏色——或者說與唐書雁慣常穿的衣服一模一樣的顏色。
唐驚鴻抿了抿唇，將想要詢問這把刀名字的想法壓下去，然後再度抬起造化異軌，瞄準柳靜海：「開始吧——」
話畢，一面扣動機關發出奪魄箭，一面揚手甩出一把化血鏢。
柳靜海翻身躲開化血鏢，手中長刀豎起，攔下奪魄箭，然後緊跟著一手抓著刀鞘，一手抓著長刀，以雙刀的姿勢蹂身撲向唐驚鴻。
唐驚鴻直接甩出一記轉落七星，往後倒退，拉開距離。
一招鬧須彌落空，柳靜海迅速收刀，以霸刀柳家家傳殷雷腿中的龍驤虎步追擊而去。
因為柳風骨的韜光養晦策略，唐驚鴻對於霸刀山莊的武功路數並不是特別熟悉，所以一開始她只是小心地試探著，隨時捏著保命招式，只要情況不對，就立刻撤開，一來二去，倒也勉強摸清了對方的套路——腿法、長刀、長刀加上刀鞘構成雙刀刀法……
果然不愧是威震河朔數百年的武林世家，這套武功路數確實精妙非常。不過柳靜海病弱並不是假的，再加上因為韜光養晦，他同人動手的次數有限，經驗不足。一開始因為唐驚鴻束手束腳，他還能穩占上風，等唐驚鴻摸清楚他的套路、放開手腳之後，局勢迅速逆轉——
以驚鴻游龍氣勁硬扛下楚河漢界迎面卷來的強勁刀風，機關扣下，追命箭直接穿過風牆，擦著柳靜海的臉頰而過，這一戰便算可以告一段落了——楚河漢界刀風過後形成的風牆是不可被穿透的，如今被穿透，是柳靜海後勁不足，也是唐驚鴻的招式威力見漲。
一番打鬥下來，柳靜海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起來，他輕咳了兩聲，道：「不愧是書雁的師弟！我……什麼人？！」
他說著，抬手揚刀，一招散流霞打出一道刀牆，他借此瞬間滑出10尺，而後又躡雲逐月追了過去。
雖然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過柳靜海這個樣子應該是發現了什麼人，唐驚鴻不假思索地也立刻追了過去。
這片樹林並不好走，再加上唐驚鴻又不熟，明明跟柳靜海差了不過一個小輕功的距離，可她卻已經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唐驚鴻在林子裡四處轉了許久，方才找到了柳靜海。
只不過此時的他胸口插著一支唐門特製的弩箭，正仰面倒在地上，呼吸微弱。
唐驚鴻正要上前查探，突然聽到一陣整齊的腳步聲。
她扭頭看過去，是霸刀山莊的守衛弟子正好巡視到了此處。
大約是柳哲提前打好了招呼，這些霸刀弟子見了她非常客氣，紛紛叫了「唐五少爺」算作打招呼，然而未等這聲招呼打完，他們便看到了負傷倒在地上的柳靜海。
一群霸刀弟子立刻防備而又警惕地看著她，兩個人過去檢查柳靜海，剩下的人不著痕跡地將她圍住。
過了片刻後，其中一人驚喜道：「快、這箭刺得偏，三莊主、三莊主還有救——」
周圍的霸刀弟子立刻分工做出個簡易擔架，七手八腳地將人往鷹揚穀中抬，剩下的人則仍舊保持著團團圍住唐驚鴻的陣型，客氣地請他一起同去。
只是語氣雖客氣，但懷疑之意不言自明。
唐驚鴻跟著那幾個抬擔架的霸刀弟子來到鷹揚穀主殿前面的廣場站定，眉頭不由緊緊皺起，心裡猜測著這到底是唐門弟子為了給書雁出氣而做的，還是為了嫁禍她？
如果是前者，會做出這種事情的人武功不至於高到方才她都沒察覺，可如果是後者的話……一時卻沒法確定會是誰。
唐驚鴻正想著，耳邊突然傳來幾聲「小三兒受傷了？」的怒喊，然後就見柳風骨一改早上的和煦模樣，大吵大嚷、瘋瘋癲癲地沖進了院子，連看都不帶看路一眼的。
好在霸刀弟子們都很懂，遠遠地聽到他的聲音就躲開了。
柳風骨一路暢通無阻，風一樣地沖進房裡，然後又風一樣的沖了出來，眼睛赤紅地掃視了周圍一圈，最後定在唐驚鴻身上，仿佛根本沒見過她似的，低聲怒吼道：「是你這娃子傷了三兒！」
唐驚鴻立刻警覺起來，運起全身功力戒備。
果然，柳風骨吼完這句話後，二話不說揚起手便掃來一掌。
唐驚鴻知道柳風骨很厲害，卻萬萬想不到自己幾乎連他一掌都扛不住，甚至連躲的下意識反應都沒有，直接被掌風帶的飛了出去。
奇怪……看著眼前的事物飛速倒退，唐驚鴻心想自己竟然還有心思胡思亂想——但是她總覺得這道掌風似乎有什麼不太對的地方……
周圍的霸刀弟子們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呼，唐驚鴻眼角餘光瞥見身旁一圈石牆越來越近，在即將撞上去的時候，一道藍影突然閃過，一把攬住她的腰，將她接住，然後穩穩地落下。
第156章 10.22一更
自從穿到這個世界以後，唐驚鴻便做好了受重傷的準備。
畢竟老話都說，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她設想過很多種重傷的可能，也設想過自己重傷後醒來的境況，還設想過重傷之後醒來會多麼難受痛苦，不過她在這個世界待了這麼多年，受的最重的傷，大約就是被康雪燭割在掌心的那一刀，其次便是在唐家堡訓練的時候意外受傷。當然，這個等級排序是建立在她挨康雪燭這一刀的時候年紀比較小，真論起來，還是在唐家堡訓練的時候受的傷更重。
但她萬萬沒想到會被劍三有名的劇情NPC柳五爺打傷，更沒想到重傷之後醒來，周圍全都是在照顧她、對她噓寒問暖的人——是說他們不該是互相敵視的雙方麼？更更沒想到的是——她如今氣血暢通、渾身舒適。
↑完全沒有半分重傷之後該有的負面感覺。
對此，她有點驚訝。
不過更讓她驚訝的不是霸刀山莊上上下下對她殷勤的態度，而是他們對她的稱呼——唐五小姐。
唐驚鴻：exm？？？
——唐五小姐什麼鬼？她的女兒身曝光了？
唐驚鴻的女兒身確實已經曝光了。
至於是怎麼曝光的……還得回到唐簡出場、她剛陷入昏迷那會兒。
唐簡雖然年紀已經很大了，但是這個拉風的登場，還是瞬間吸引了不少霸刀弟子成了他的迷弟迷妹——主要是這位老爺子的身份實在太高了，傳說比柳五還多，又是正當壯年的時候突然隱退，仿佛從未老去……相比之下，柳五爺雖然年輕的時候名氣很大，可看著他如今這瘋瘋癲癲的模樣，便是任何想像都沒用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就算細算起來，這位老爺子如今都六七十歲了，頭髮也全都白了，臉上甚至還有了淺淺的紋路，可歲月絲毫未曾影響到他的顏值——早就聽說這位唐門前前任門主、前任武林盟主有著異域血統，如今一看，果真高鼻深目、五官深刻立刻，就算年老了也仍然是個美大叔。
#這畢竟是個看臉的世界#
就算唐簡如今疑似柳五爺的敵人，但是霸刀弟子們對他也沒什麼的敵意——有敵意也沒用，他們一群人還不夠人家一個打的。
所以當他將唐驚鴻遞給一名年長的霸刀女弟子，並囑託說「幫老夫照看一下孫女」的時候，那個霸刀女弟子連想都沒想就點頭應下了。
直到唐簡轉身往柳風骨的方向走去的時候，她才突然反應過來——什麼孫女啊……唐五少不該是孫子嗎？這樣想著，她垂頭看了看。然後險些沒驚得直接把昏迷不醒的「唐五少」丟出去。
——這似乎真的是個姑娘！
她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碰了碰身邊的同門：「噯師妹，唐大俠說這是他孫女，你幫我看看，唐五少到底是個妹子還是個漢子？」
「唐五少當然是漢子啦……啊？」那個師妹正朝著唐簡的背影發射迷妹射線，聽到問話雖然答得有些不耐煩，卻還是轉頭看了一眼師姐懷裡的唐驚鴻，然後瞬間也呆住了——
這、這不明顯是一個姑娘嗎？
所以之前他們到底是眼瞎到了什麼程度，才覺得這是個漢子？
啊！大俠果然是大俠，他們被蒙蔽了這麼久，他一句話就點醒了他們！
自己眼瞎這種事，自己知道就好，沒必要說給當事人知道，所以唐驚鴻完全不知道這段典故，只知道自己清醒了過來以後，整個霸刀山莊的人都改口稱她唐五小姐，而非是唐五少爺。
默默地吐槽了一句唐門嫡系如今只有三位小姐，哪裡來的五小姐……唐驚鴻扶著還有些發暈的頭，一邊揉著太陽穴，一邊回憶著之前的事情。
她已經知道了自己此時身處柳五爺的長居的別院琅玉別院，而她被柳五爺一掌扇飛之後，救了她的人似乎是……
想到這裡，唐驚鴻略垂了頭，溫聲詢問守在一旁的霸刀山莊侍女：「噯這位小姐姐，你知道唐簡……爺爺在哪裡嗎？」
霸刀山莊的侍女小姐姐臉略微紅了一下，強自鎮定下心神，柔聲道：「唐大俠就在外頭的亭子裡跟老莊主下棋呢，您一出去就看到啦~」
「多謝。」唐驚鴻一邊道著謝，一邊從下了床。站在床前完整理衣裳後，順手從一旁桌上用來裝飾的花瓶裡抽出一支花——卻絲毫沒有破壞整個花瓶的美感，然後掏出帕子將花梗上的水跡擦掉，抬手別到那個霸刀侍女的鬢髮間，上下端詳了一番後，點頭道：「唔，好看——這支墨菊和這件新衣裳果然很襯你。」
小侍女的臉瞬間爆紅。
唐驚鴻卻是捋了捋袖子，錯身出了房門。
直到唐驚鴻都走遠了，小侍女還在想——唐五少爺……不是，唐五小姐竟然發現她換了新衣裳了！還親自給她插了花！還誇她好看！啊啊啊啊啊好開心~
唐驚鴻走出房門，北地秋高氣爽，天空藍得透澈，白雲高不可及，正是個好天氣，四外一打量，方才那小侍女說的小亭子便映入了眼簾，唐簡和柳風骨皆是一身白衣，正坐在亭子裡面對弈。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唐簡抬頭看過來，然後沖她招了招手。
之前在荻花宮的那場夢已經讓唐驚鴻幾乎把一切都想起來了，稻香村的回憶雖然因為她的心理狀態不好而比較模糊，卻也會時不時閃現出一些片段，足夠她對唐簡生出幾分親近。
所以唐驚鴻不由笑了起來，疾步走過去，難得帶了幾分撒嬌道：「唐簡爺爺~」
柳風骨也從棋盤上抬起頭，看到她後，露出個關切的笑容：「怎樣？有什麼不舒服的嗎？當時可不是我要打你，而是你這好爺爺要我打你。」
這會兒唐驚鴻早就已經想明白當初挨了柳風骨那一掌的不對之處了——柳五爺那一掌看似雷霆萬鈞、避無可避唯有一死，實際上力道掌控得十分精細，絲毫沒傷到她身上，最多只是看起來嚇人而已。
唐簡歎了口氣：「非是如此，那人怕是也上不了當。」
聽唐簡這麼說，唐驚鴻不由好奇了：「誰啊？」
「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了。」唐簡轉頭直視著她：「無名。我這次算計的人是無名。」
接下來，唐簡便一邊同柳風骨下著棋，一邊將事情解釋了一番——
經過解釋，再結合唐驚鴻本就知道的一些事情，很快便還原了故事原貌：這些年來唐簡隱身暗處，就是一直在查無名。
但是無名此人，武功並不比他弱多少，但更為難對付的是那身精妙的隱匿和逃跑的功夫。
除了這一次，這十幾年來他離無名最近的一次，就是在稻香村的那一次。那一次他本該徹底將無名拿下的，奈何他不能不管稻香村的無辜村民，投鼠忌器，反倒被無名反傷逃跑。自那以後他越發覺得追擊無名這事不能牽涉更多，正巧唐驚鴻那會兒也已經完全從父母雙亡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便把人送去唐門，然後隻身一人繼續追查無名。
可自那次以後，無名也愈發小心了起來，有好幾次他都順著蛛絲馬跡隱隱快要抓到無名的狐狸尾巴了，結果卻只剩下個爛局給他，而無名本人早就逃之夭夭了。
這次能抓到無名，還是因為無名在雁門關出手。
也是那個時候，唐簡才發現唐驚鴻竟然跟無名混在了一起。不過很快他就發現唐驚鴻也在防備著無名。他本想聯繫唐驚鴻，而後礙于無名那超乎常理的風險預警能力，為免打草驚蛇，只能暫且壓了下來。
其實無名當初會找上唐驚鴻，只是為了將來對付唐簡而留下的後手，想要培養成另一個薛北辰，只是沒想到這個後手是個雙刃劍。
若是沒有唐驚鴻，他在雁門關冒充薛直斬殺戈爾贊布和獨孤問俗之後也就了結了，但是隱元會有個唐驚鴻，他只能將隱元會雁門關分部搜集到的關於這場暗殺的資訊抹掉了一部分。
但是下黑手這種事，最好是一擊得手立刻撤離，做的越多，留下的痕跡也就越多，越會被人留意到——無名也就是多做的這一點，讓他再次被唐簡黏上了。
唐簡追查他多年，如今有了明顯線索自是不會輕易放棄，在後面咬得特別緊，把無名氣得……本來只想暗搓搓搞事情的他非常想立刻將唐簡斬除以絕後患。
兩人都是高手，真要躲藏的話，你抓不到我，我也抓不到你，可正面剛的話，無名又沒有這個膽子。
所以無名又設計了楓華穀的一連串事情——紅衣教會打上程靈素的主意，有無名在背後的推波助瀾，荻花宮的阿蓮無名也是早就知道的，至於長安隱元會裡錯送到唐驚鴻房裡的楓華穀大戰資料、也是無名準備的後手。
會被唐無樂看到出乎無名的意料，不過唐無樂想毀掉唐驚鴻幼年的村莊的打算卻是正中無名下懷——這世上不存在什麼徹底清除，只要存在，就總能找到痕跡。
第157章 10.22二更
無名和柳風骨同為九天，無名也知道自己的一些事情真要是被九天知曉了是不太妥當的，尤其是他與方乾還有私怨，所以在沒有把握得情況下，他都是儘量避著九天其他成員行動的。
柳五爺是九天的炎天君，這點他早就知道，所以做什麼打算都下意識地避開了打霸刀山莊。
但是柳靜海這一舉動，讓他重新將目光放在霸刀山莊——霸刀山莊近些年漸漸沉寂了下來，沒有神兵問世不說，弟子們之間的關係也是亂七八糟，不說葉家老三和柳家大小姐的事情，也不說柳二爺之女憤而離家出走浩氣盟，只說柳五爺這一支的男丁，當代家主的老大剛愎自負，老二衝動易怒，如今還乾脆不見了蹤影，老三體弱多病，至於最大的依仗柳五爺還變得時不時犯瘋症……
然而柳五爺時至今日仍舊未曾正式確定下來下一屆炎天君的人選。以隱元會的資訊，他當然知道柳五爺偶爾清醒的時候也會考慮繼承人的事情，他考察了葉家老三葉煒、考察過獨孤家的嫡子獨孤九、也考慮過他自己的幼子柳靜海，但這一切畢竟尚未定下來……
正好這個時候唐無樂因為柳靜海要退親，一時不忿，直接去了霸刀山莊找柳靜海要說法——不料，被發瘋的柳五爺打成了重傷。
從河朔附近的隱元會分部得到這個消息之後，無名便察覺到這是個好機會。
因為唐無樂最近在楓華穀之事的處理中表現得頗有可取之處，唐簡一改往日對唐家堡不聞不問的作風，特意賣了個破綻，讓唐無樂得以順著一直在查的「唐間竹」的線索，與他接上頭。
雖然為了避免驚動唐簡，無名並不敢有什麼大動作，也不敢深入地探查，卻還是知道這對祖孫倆見了面。
光這點，就足以證明唐無樂對唐簡來說並不一般。
所以無名一面讓人將唐無樂受重傷的消息傳回長安，一面孤身潛入霸刀山莊，伺機而動。
無名小心謹慎慣了，沒到不得已的時候，並不想直攖柳風骨的刀鋒，所以但凡有柳風骨在的地方，他基本都離得遠遠的，直到唐驚鴻和柳靜海于樹林中談話，方才被他抓到漏子——偽裝成唐門弟子，以唐門秘制弩箭重傷柳靜海。
提到這個唐驚鴻不由擔心道：「柳三莊主沒事吧？對了還有無樂師兄……我給他把過脈，只是皮外傷，這又是——」
聽唐驚鴻這麼問，唐簡先露出幾分愧色，歎道：「都是我低估了無名的心狠手辣——至於無樂啊，你柳五爺既然不想傷他，自是不會傷到他，到現在還沒醒不過是為了騙過無名而給他喂了點藥，過兩日便能起來了。」
柳風骨雖然也心疼兒子，卻還是擺手道：「小三也並不像你們想的那般虛弱，將養幾日，不妨事。」
唐驚鴻也跟著松了口氣，要是柳靜海真的傷得厲害，書雁定然要為他難過了。唐驚鴻把事情在心裡想了一通，又有了疑惑：「不對呀唐簡爺爺，無名一直盯著您，您哪裡有時間跟柳五爺商量這些事情啊？」
唐簡剛好落下最後一枚黑子，棋局勝負已分，守在一旁的侍女們過來收拾棋盤，唐簡抬手摸了摸唐驚鴻的發頂，笑道：「你書雁姐幼年的時候常來這霸刀山莊，又與靜海相熟，自有一套聯繫方法。是無樂便是通過這套法子，先與靜海聯繫上，最後再向你柳五爺傳達了我的意思。」
——所以從無名相信了唐無樂受重傷開始，他便走進了唐簡和柳風骨聯合布下的陷阱中。
唐驚鴻轉頭看了眼柳風骨，仿佛在問柳五爺怎麼就那麼輕易地相信了呢？
柳風骨笑了笑，假裝沒看懂這個眼神。
其實理由唐驚鴻知道——當年神算趙空明算出九天內亂，估計柳風骨是覺得無名就是內亂之根源吧，只不過她疑惑才是正常的表現。
此時見柳風骨仍舊無意說，唐驚鴻也並不急著追問，反而問了另一個問題：「不過話說回來，柳三莊主到底是為什麼要跟書雁姐退婚啊？」
這個她是真的不明白了。
要說柳靜海體弱多病，不宜成家，可柳風骨方才也說他並沒有傳言中那般體弱。若是嫌棄唐門的門第，當年也不會有第一次求娶。可要說霸刀山莊覺得自己日漸式微，配不上唐門……那也不應該啊，唐門之前應都應下了，顯然沒有什麼所謂的嫌棄之說啊。
柳風骨歎了口氣，道：「你還小，有些事情你不懂，也不需要懂——書雁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是個好姑娘，你們再好好找個好人家嫁了吧。」
「找個好人家嫁了？」聽了這話，唐驚鴻心裡冷笑，對柳風骨這幅故弄玄虛的姿態實在膩歪透了，就連語氣也不由變得生硬而又不客氣：「所以書雁姐在五毒蹉跎的這些年，就算是白費了？柳五爺，驚鴻已經不小了，不是隨隨便便兩句話便能糊弄過去的。況且，就算我能體諒五爺，假裝被您騙過去，可卻不能騙過書雁姐為了一生的幸福而歷經過的坎坷——柳五爺，唐簡爺爺也在這裡，您有什麼便敞開了說吧，遮遮掩掩的實在沒意思。」
柳風骨轉頭看向唐驚鴻，穿著男裝的女孩子身材高挑，此時正微微仰著頭看他，眼睛黑亮亮的，略有些世故圓潤，卻又不失天真，確實已經不是小姑娘了。
這時唐簡也道：「我雖隱身暗處數十年，卻也聽聞江湖傳言霸刀柳家日漸沉寂衰落，這些年無神兵出，亦無揚刀大會，昔年鋒芒盡被江南葉家的藏劍山莊所遮掩——可在我心裡，霸刀柳家威震河朔數百年，其底蘊更是絕不該僅限於此，霸刀的威名，便是十個葉孟秋也無法企及……」
聽到這裡，柳風骨忍不住低聲打斷了他的話：「葉兄是個極有才華之人，他會如此也是有原因的。」
唐簡卻是留意到一點：「葉兄？」——這實在不像是死對頭之間應有的態度。
唐驚鴻也愣了一下，然後喃喃道：「所以你當年才會放過葉家三少？」
「什麼放過葉家三少？」唐簡有些疑惑。
畢竟那事聽起來似乎只是兒女感情撕逼之類的事情，他並不是特別感興趣，也就沒有特別打聽。
然後唐驚鴻低聲就把當年葉煒如何變成廢人，柳夕如何找到他，兩人艱苦生活，生下一女，卻在回藏劍時被葉老莊主攔在門外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藏劍山莊那般對待柳夕姑娘，柳五爺還能在兒子、葉三少之間選擇救下葉三少，這份胸懷氣度實在讓晚輩歎為觀止。」
唐驚鴻這個歎為觀止諷刺意味太重，唐簡略帶幾分呵斥地輕拍了下她的手，然後對柳風骨道：「我知柳五你胸中自有丘壑，可柳唐兩家乃是至交，我不論與你或者與你的父親都有不淺的交情，若有什麼為難的，大可說出來我們一起商量，何必自己一個人苦苦撐著。」
聽了這話，唐驚鴻忍不住看了唐簡一眼，然後翻了個白眼——老爺子，這話您有資格說嗎？您老不也是有啥事都自己扛著？
唐簡眼尖，瞧見這個白眼，瞬間看懂了她的意思，再次拍了拍她的手背，故意冷著臉斥道：「沒大沒小，是不是又在心裡吐槽我了？」
唐驚鴻一愣——老爺子還知道吐槽這個詞？
柳風骨卻是看著這對祖孫的相處微微出了神。
待回過神，柳風骨又沉吟了半晌，最終還是將壓在了自己心頭數十年的事情和盤托出：「退親的事，其實是我的意思，靜海會同意，也是不想拖累你們唐門……」
經他這一解釋，唐驚鴻才算是補全了自己穿越之前遊戲策劃尚未放出來的關於霸刀山莊的設定：將近三十多年前，神算趙空明不但算出九天將亂，更是看到數十年後北地籠罩的一片戰爭陰雲，而霸刀山莊正是地處北地，將來必將因為莊內所掌的九天神兵武庫而被捲入戰局。為了避免亂軍得到這批神兵引發更為嚴重的禍亂，柳風骨艱難地做下一個決定——讓霸刀山莊埋名養晦、暗中隱忍積蓄實力以備亂世來臨，同時將莊中神兵一部分轉去西北昆侖山中，一部分轉入江南葉家。而為避免這個秘密為人所知，柳風骨和葉孟秋又商定在戰亂顯現之前，兩家不要有什麼太過密切的來往，聯姻尤其不能考慮。
難怪葉孟秋表現得有些太過不近人情，而柳風骨又太過仁慈了。
聽完柳風骨的話，唐驚鴻瞬間想通了所有關節，隨後歎道：「可惜柳汐姑娘就這樣死在了你們所謂的大業之下。」
想起枉死的愛女，柳風骨的神色也晦暗複雜起來。
唐簡也是頗為感慨——他非是九天之人，卻也聽說過神算趙家的威名，卻沒想到對方能算出這等天機，而柳家的沉寂卻也是為了天下。
這時，唐驚鴻卻道：「柳五爺，恕晚輩冒昧，在您，這大約是韜光養晦、出其不意，可晚輩卻只想到了另外兩個詞——
第158章 10.23一更
唐驚鴻的話音落下，亭子裡便是長久的寂靜。
唐簡是不能說，也是不想說。唐驚鴻這話確實說的有些重了，甚至還有些不合時宜，有失分寸，但年輕人嘛，會有這樣充滿朝氣與銳意的想法很好，更何況，她說的話也並非是一味地爭強，也是認真考慮過的。而柳風骨……
柳風骨雖然喊他一聲叔叔，但其實二人年紀相差並不大，若非唐簡父親早逝，他的祖父又及早將唐門的重擔交予他，讓他以稚齡接掌唐門，並真正掌權，估計他就該跟柳風骨是一輩的了。
所以，唐驚鴻年紀不大倒還罷了，但他卻不能對柳風骨在家族方面的決策指手畫腳——他的話有分量，可這個擔子也實在太重。
柳風骨也沒有說話。這件事情壓在他心頭多年，為了天下局勢，他讓霸刀斂盡鋒芒鋒芒，就此沉寂，可他就真的甘心嗎？就像唐驚鴻所說，沉寂得久了，人心都散了，誰也不知道還能不能重新復興，若是這百年基業毀於一旦……不過是為了大義、為了曾經與摯友約定的承諾在支撐著他罷了。
唐驚鴻說完以後，看著兩位長輩俱是神色凝重的樣子，也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有些過了，連忙乾巴巴地補充道：「抱歉，柳五爺，驚鴻冒犯。」
柳風骨這時卻擺擺手，沉聲道：「你再繼續說說。」
唐驚鴻去看唐簡。
唐簡適時地避開她的目光，擺明瞭要她自己拿主意。
唐驚鴻想了想，還是繼續道：「五爺胸懷天下，這份氣度讓晚輩折服。但是人心難測，您的計畫自數十年前開始，延續至今，已有太多變數了，別的不說，單就柳葉兩家的恩怨……就算將來一朝說開，可用血和命結下的仇怨，又豈是能完全消弭的？」
——唐驚鴻說這個並非是無的放矢，玩家們玩遊戲的時候重點還是在玩家自己，就算有些劇情黨看重劇情，也只是看重事件本身，而這個現實世界卻是有著比遊戲世界更為複雜錯綜的關係糾葛，就比如說藏劍和霸刀，這兩派的弟子不碰面便罷了，一旦碰面，便是水火不容、你死我活的局面，動輒便是一場械鬥。遊戲劇情唐小婉和葉凡私奔那裡，霸刀窮追不捨的原因一是唐小婉逃婚確實不地道，別說霸刀，隨便一個普通百姓就咽不下這口氣，至於第二點，就是跟帶著小婉私奔的是藏劍葉家的人。若是其他人，這本來就是一場利益聯姻，柳驚濤可能乾脆就不要唐小婉，轉而借機向唐門討要說法，為自己爭取更多利益，但事涉葉家，霸刀無論如何都是一定要追殺到底的。
對於門下弟子與藏劍弟子們之間的鬥爭，柳風骨只是略有耳聞，可當初葉煒和浮雲那一仗，他選擇救下葉煒的時候，浮雲那個失望到接近絕望的眼神，時至今日他仍舊無法忘懷，待將來浮雲知道了真相……
想到不知流落何方的次子，柳風骨閉了閉眼睛。
唐驚鴻繼續道：「另外，柳五爺您覺得自己在韜光養晦，可對其他人來說——柳五爺老了，沒了吞吳刀，也沒了過去那份膽氣。多少霸刀弟子因為失望而離家，可那些留下的，就是一心向著霸刀的嗎？人往高處走，五爺就不擔心有人對這個家生出貳心？」
柳風骨陡然一驚——這個家若是留不下人，他絕不會強求，但是留下的人，絕對不能出叛徒。
「更何況……」唐驚鴻的話還沒完，她伸出食指按在桌上的棋盤上，略一運力，光潔的棋盤霎時顯出一條裂縫，然後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眨眼便在棋盤上形成一張複雜的蛛網，她道：「以天下為棋，這棋盤便不可能是一成不變的。」
唐驚鴻還很想跟柳風骨說「神算」當年算出來的北地亂局，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會不會出現，不過這話沒根沒據的，她到底還是忍住了——再等等吧，等將來多多長大，顯現了「神算」天賦，再說也不遲。
「哇——驚鴻姐姐好厲害！」
「驚鴻姐姐再來一次！」
「驚鴻姐姐最帥啦！」
「驚鴻姐姐……」
「驚鴻……」
……
唐無樂就是在這一連串的、仿佛永遠都不會消停的響亮叫聲裡逐漸恢復了意識。
最開始的時候他還以為夢到自己重新回到跟著驚鴻一起去過的那個所謂的副本世界裡，那時候在那邊的唐門那裡，每天早上便是在這樣嘈雜卻又充滿活力的稚嫩喊聲裡醒來的——絕對不可能是這邊的唐家堡，畢竟他可是堡裡出了名的小霸王，起床氣大的不得了，若有哪個傢伙敢吵到他睡覺，那絕對是活得不耐煩了。還有「驚鴻姐姐」這個稱呼，他也只在副本世界聽過。
所以當他睜開眼，透過窗戶看到外頭一群穿著淺紫衣裳、裹著絨毛圍領的小鬼們的時候，是有些恍惚的。
然後就在這個時候，正背對著他、陪著孩子們玩鬧的唐驚鴻突然轉過身，目光穿過窗戶，與他四目相對。
似乎是因為看到他醒了，唐驚鴻微微一挑眉，將手裡的蹴鞠遞還給身旁的一個小鬼，三兩步跨到窗前，探進頭來：「你醒啦？有哪裡不舒服嗎？」
不知怎的，一聽到這句話，之前斷片的回憶如開了閘的洪水一般，瞬間將他包圍，他蹭地從床上彈跳起來：「柳五爺呢？還有唐簡爺爺來了嗎？」
幾個小鬼頭亦步亦趨地跟著唐驚鴻也走到了窗邊，扒著窗臺，踮著腳尖看過來，其中一個拿著蹴鞠的小孩聞言略一歪頭，清脆道：「啊啦叔叔你醒啦？今天天氣好，外公和公公去湖邊釣魚啦。」
——這個小孩自然就是葉琦菲了。
有心思釣魚，那就是說事情都搞定了。唐無樂略松了口氣，無名對唐簡老爺子是個威脅，對驚鴻同樣也是個威脅，能借著兩位老爺子的手將他除去，再好不過了……誒不對！
唐無樂抓抓頭髮，然後指著唐驚鴻，問那個抱著蹴鞠的小孩：「你叫她什麼？」
小孩脆生生道：「驚鴻姐姐呀！」
姐姐？唐無樂的臉色驀地深沉了幾分，狐疑地看向唐驚鴻。
那小孩卻誤解了他的臉色，大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隨後恍然道：「我知道啦！不該叫姐姐，該叫姨姨才對——叔叔是不能喜歡姐姐的！」
「就你話多！」唐驚鴻揉了揉葉琦菲的頭髮，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這小孩子未免也太早熟了，沒想到一旁的多多也道：「哎呀菲菲，我們繼續去玩吧——不要耽擱驚鴻姐姐跟這位叔叔互……互訴衷情~」
葉琦菲眨巴眨巴眼睛，仿佛在思索互訴衷情是什麼意思，待想明白後，眼睛一亮，立刻拉著多多帶著一群小鬼跑開了，邊跑還邊道：「嗯，驚鴻姐姐我們就不耽誤你啦！」
「這群小鬼……」唐驚鴻說著，再次抬頭看向唐無樂。
唐無樂半撐著身子斜靠在床頭，嘴角一挑，問道：「你的女兒身曝光了？」
唐驚鴻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了幾分古怪，還是點頭道：「嗯對……」
唐無樂驚喜得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跑兩步走到唐驚鴻面前，「怎麼曝光的？」
唐驚鴻伸手戳著他的肩膀把人往裡推，道：「你先把衣服穿好吃點東西，別的等會兒再說。」
唐無樂往院子裡看了一眼，見一群小鬼都在認真玩蹴鞠，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飛快地在她唇邊親了一口，然後迅速閃身避開甩手發來的飛鏢，又得意地沖她笑了笑，這才回過身，將外衣穿上。
穿好衣服，隨便吃了點東西，唐無樂便打算先去見見唐簡，還有柳五爺他也還沒正式拜見過——自然要拉著唐驚鴻一起。
從蘭亭齋到琅玉庭院的湖邊距離不短，而且考慮到兩位老爺子在湖邊釣魚，兩人索性回到鷹揚穀，打算搭乘小舟，橫渡整個湖泊過去。
唐無樂之前來的時候是直接去了琅玉庭院找柳靜海，並沒有途徑此處，此時見著鷹揚穀中有不少霸刀弟子來來往往熱熱鬧鬧的，覺得霸刀山莊也不像江湖傳言所說的已經落沒了，將來書雁嫁過來，應該也會過的很好。
↑嗯，這傢伙其實從來沒把柳靜海的退婚當回事——親事定都定了，敢不娶就打到娶。
然而等真的走到了人群裡，唐無樂很快就暴躁了，同時也終於理解之前驚鴻那個古怪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了——這些霸刀弟子一個勁兒往驚鴻身邊湊是怎麼個回事啊(╯‵□′)╯︵┻━┻——妹子們也就算了，他早就習慣了，可是這些漢子……喂男女授受不親啊你們這些傢伙挨得太近了！
——T^T果然師妹是女孩子的事情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就好了。
第159章 10.23二更
作為一個有點「瘋瘋癲癲」的老爺子，柳風骨對如今的江湖大事還算了解，但是對於各門各派的小輩兒們，就沒那麼多關注了。所以他並不知道唐無樂在蜀中一帶「小霸王」的名聲。
不過看唐簡那麼重視唐無樂，就連此次這般重要的事情都交給唐無樂去辦，老爺子理所當然地將這位瀟灑帥氣的小夥子當成唐簡的得意後輩。
至於如今唐家堡的當家人不是他？
嗨！這位不是排行老二嗎？大概是他那位當家的兄長比他也不遜色吧，長幼有序，輪不到他也是正常。
——唐無影：……晚輩不是老大真是讓您老人家失望了哦？
所以柳風骨看待唐無樂的神態非常慈祥和藹，贊許有加。這位也是世家出身，念過書的，各種溢美之詞不要錢的往外冒。
唐驚鴻瞥了一眼唐無樂——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兩位老爺子氣勢所懾，唐無樂此時是鮮少見到的正經，老實得不得了。她頓時有些想笑，不過還是緊緊地繃住嘴邊的弧度。
然而唐無樂面對柳風骨的這個態度卻是彆扭萬分，聽著他那些誇獎的話，更是渾身不得勁。他向來不是什麼聽話懂事的人，就算是在唐傲天還有老太太面前也是吊兒郎當慣了，就連這次答應配合唐簡，還是看在唐驚鴻的面子上。所以他堅持了沒到一炷香的時間，便要故態復萌，臉上漸漸顯出慣有的玩世不恭神情。
然而方揚起了眉頭，便聽柳風骨緩聲道：「唉，我瞧著無樂年紀也不小了，你撿到的這個小丫頭也正經不錯，還郎有情妾有意的，不如趁早給孩子們定下親事？」
唐無樂揚到半截的眉毛頓時耷拉回了遠處，重新擺出一副溫厚純良的模樣，小心地轉了轉眼睛，看向唐簡。
唐驚鴻卻是被柳風骨這話驚到了，好險才沒讓自己被口水嗆到而失態，也抬頭看向唐簡。
「再說吧。」唐簡對此反應卻很是平淡，甚至連看都沒看兩人一眼，目光始終落在湖面的魚鰾上，而後輕輕一抖手腕，迅速抬起釣竿，一條肥碩的草魚便被他拉了上來。
「喔！」柳風骨忍不住捧場地發出一聲驚呼：「這湖裡還有這麼肥的魚哪！」
唐簡便順勢轉了話題：「是挺肥，那咱們中午就吃烤魚？莊裡有川菜師父吧？——驚鴻，你送去廚房，讓他們好好料理料理。」
唐驚鴻立刻回過神，笑眯眯地上前，自唐簡手裡接過那條肥魚，轉身去了廚房。
等唐驚鴻的身影徹底消息不見，唐簡才瞄了一眼唐無樂：「你想娶驚鴻呀？」
→_→所以老爺子您這語氣，到底誰才是您孫子啊。唐無樂心裡不斷地吐槽刷屏，面上卻是絲毫不顯，垂手低頭做恭敬狀：「是，孫兒喜歡驚鴻，驚鴻也喜歡孫兒，還望二爺爺成全。」
柳風骨調侃地看著這對祖孫。
都是你提的破事！唐簡白了柳風骨一眼，慢條斯理地給魚鉤掛上魚餌，重新拋進湖裡，慢慢從鼻子裡冒出一聲意味不明的「哼！」
唐無樂傻眼：……所以這到底是同意呢還是同意呢還是同意呢？
不過唐無樂的溫良有禮，也就在柳風骨面前維持了那小半天。
沒過幾天，柳風骨便發現了他的本性，除了歎息一句自己果真老了，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卻也明白了唐簡那聲冷哼的意思——這位唐二少爺，實在不像是一個靠譜的良人啊……
其實若論演戲，唐無樂也能完美無缺地在柳風骨面前扮演一個孝順懂事、聽話乖巧的好晚輩。
但是他不願意，也沒必要。
他本就是張揚肆意到了極點的人，除了以斬逆堂少主的身份在斬逆堂弟子面前現身以及去執行各類任務的時候，他從來不委屈自己，唐驚鴻顯然也是喜歡他這樣的性子的，又何必為了刷區區一個柳五爺的好感度，而讓自己憋屈呢——就算這個柳五爺能在唐簡面前幫他刷好感度。
如果唐驚鴻知道他此時的想法，一定要吐槽他——所以你就欺負這群霸刀山莊的大人小孩嗎？
耐著性子、極盡溫柔哄走前來告狀的一個霸刀弟子，唐驚鴻揉著太陽穴，問唐無樂：「所以你到底是為什麼一飛刀把人家的腰帶削斷，讓人家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
看著那個離開的霸刀男弟子臉上明顯的紅暈，唐無樂眼裡閃過一絲晦暗，卻在唐驚鴻看過來時硬生生壓下，扯了個毫不走心的理由：「因為他長得太醜。」
「那人哪裡醜啦？」唐驚鴻為這個理由哭笑不得，伸手戳了戳唐無樂的額頭：「好歹還是什麼新秀弟子，莊內追求者無數呢。」
凡是覬覦師妹的人都醜！別以為他沒看到那次師妹在練武場跟人切磋的時候，那小子給師妹遞水，重點是師妹還接了喝了！想起這事，唐無樂有些鬱悶地拉下她的手腕，洩憤似的拿尖尖的牙齒啃了兩下她雪白的指尖，然後在唐驚鴻驟然吃痛地抽回手的時候，往前湊了湊，將人抱進懷裡，在她耳邊低聲道：「師妹，我們回去吧。」
唐驚鴻任由他抱著，點頭：「確實該走了——婧衣婚期將近，也該回去好好準備準備禮物了。」
師妹抱著我還在想別的妹子……啊算了，這個馬上嫁人了。
決定離開之後，要走就很快了。
臨走的時候，唐驚鴻問了唐簡的打算。
唐簡這麼多年，一直在追查無名的事情，一朝了結，其實多少還是有些無所適從的。不過如今事情既然已經了結了，那怎麼都該回去唐家堡看看的，不肖子就算了，至少他改回去侍奉養母唐老太太了。
想到自己一走多年，兩個音訊也無，讓老太太第二次守著尚且年幼的繼承人、孤身面對這偌大家業……唐簡頓時覺得自己不孝至極，竟是比唐驚鴻和唐無樂還要提前離開霸刀山莊。
不過唐驚鴻和唐無樂走的時候也不是只有兩個人。
看著身後裝飾華麗的馬車，再看看面前笑得十分燦爛的柳靜海和柳哲，唐無樂覺得自己簡直要炸——他們為什麼要幫忙將兩個小鬼送去藏劍山莊啊！
如果只有他和師妹，那他們這一路就又可以去幫會領地了！而幫會領地沒人打擾，師妹也比平時好說話很多……他最近才瞭解了一個新姿勢，還想跟師妹試試來著……
面對唐無樂仿佛要化為實體的怨氣，柳靜海仿佛完全沒看到一樣，一本正經地笑著對唐驚鴻道：「真是麻煩兩位了，不過最近父親突然變得清醒了起來，竟然開始整頓莊中內務。我和阿哲還能出來送兩位一程，我大哥如今一直被父親帶在身邊教導，片刻都不得閒，所以小菲兒和多多就麻煩兩位送去藏劍山莊了。」
這位也是影帝啊！唐驚鴻目光掃過柳哲，見他對柳靜海的話沒有絲毫質疑，不由在心裡歎了一句。畢竟這霸刀山莊，恐怕沒有人比柳靜海更清楚，柳五爺從來就沒瘋過。
雖然心裡雜七雜八地想著，唐驚鴻面上仍掛著無懈可擊的笑容：「不麻煩，畢竟藏劍六莊主大婚，作為親友，我也是要去觀禮的，正好順路。」
這時柳哲對一聽說要跟著唐驚鴻一起走、便早早爬上馬車的葉琦菲和多多道：「小菲兒、多多，此去江南由唐五小姐帶你們過去，你們可萬萬不能淘氣——藏劍山莊也不同於霸刀山莊，去了以後別惹事。」
葉琦菲和多多並排坐在車轅上，步調一致地晃著小細腿。
葉琦菲點頭，故作老城道：「小表舅你就放心好啦，我這麼乖，肯定不會惹事的！」
「就你還乖啊？」柳哲瞪了她一眼，看向多多。
多多握住葉琦菲的手，點頭：「柳哲叔叔放心，我會看好菲菲的。」
柳哲明顯還有些不放心，卻也不好說什麼了。
唐驚鴻和唐無樂便準備上馬離開。
這個時候，一個白衣少年從霸刀山莊跑了出來，少年罕見的生著一頭淺金色的頭髮，他略有些慌張地沖出來，待看清門口的馬車尚未啟程時，頓時松了口氣，慢下步子，猶如輕袍緩帶的貴公子般姿態優雅地慢慢走過來。
一見到那人，葉琦菲便立刻從車轅上站了起來，遠遠地揮了揮手：「九叔叔！」
這白衣少年自然便是獨孤九。
聽到這聲呼喚，他加快了腳步，先是彈了葉琦菲腦袋一下，笑駡道：「說了多少次，叫九哥，九叔什麼的又把我叫老了！」
葉琦菲吃痛地捂住額頭，淚眼汪汪。
多多立刻白了獨孤九一眼，一把推開他，然後站起身，掰過葉琦菲的腦袋，踮起腳給她吹了吹。
葉琦菲這才不疼了，紅著眼睛扭頭看向獨孤九。
獨孤九再次上前，抬頭摸了摸她的頭，叮囑道：「……若是你爹對你不好，你就撒潑打滾，讓他送你回來——就算姑父不要你，我也會護著你。」
中二少年認真起來，帥氣得驚人。
葉琦菲看著他，鼻子有點酸，扁了扁嘴，道：「好啦知道了……九、小九哥——」
第160章 10.24一更
唐簡離開霸刀山莊以後，便直奔蜀中。他內力深厚，輕功一夜狂奔數千千里都不是問題。
所以唐驚鴻還在和唐無樂慢悠悠地驅車南下的時候，唐簡已經回到蜀中了。
三四十年了，這還是唐簡第一次以真面目、堂堂正正地在唐家堡現身。
如今唐家堡跟唐簡一輩的老人也沒剩多少了，僅剩下的這些還都比較宅，唐家集晃悠的基本都是些小年輕，這些年輕人沒見過唐簡，此時自然也是認不出他。
不過認不出來不是問題，以唐家堡弟子們對於危險的靈敏嗅覺，一見唐簡便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雖然不敢孤身去招惹他，卻也並不敢鬆懈，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他暗中戒備了起來。
以唐簡的功力，這些人才有防備，他幾乎就立刻察覺到了，不過這些人的防備在他面前簡直不值一提，反倒讓他覺得有趣，想要試探一下這些門人們的身手。
於是一大早，老太太剛在兒子、侄子以及孫子們的陪伴下用過早飯，還沒開始一天的工作，就有弟子嚷嚷著「不好啦不好啦……有人來踢館子啦」，驚慌失措地沖了進來。
唐門威震蜀中數百年，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來踢館子，尤其是看這來報信的弟子的模樣，來踢館的應該還是個很厲害的人，於是一時之間眾人都愣了。
還是老太太反應得最快，帶著小輩們一起迎了出去。
遠遠地便看到各種暗器撒了一地，而來踢館之人銀須白髮，手執一柄長劍，劍光瑩瑩，泛著凜冽寒芒，就算離得遠遠的，仿佛也能感覺到那股透入骨髓的寒意。
大長老唐懷義最先看出對方的身份，不由撇過頭，無奈地沖老太太笑了笑。
唐老太太原本凝重的臉色也瞬間舒展了開來，停下腳步，將兒子侄子攔住，拐杖往前一點，矜持道：「無影，你們兄弟幾個先去會會那人。」
唐無影不明何故，卻還是和唐無尋帶著同輩師兄弟近十人迎戰。
他們十個雖然因為年紀差異，並非是同期學武的，不過這些年來也沒少合作，彼此間配合起來也算順手，但即使如此，他們十個也沒在對方手裡走過百招。
被擊敗在地，唐無影驚怒羞愧夾雜——他身為如今的唐門門主，跟其他師兄合力竟然在對方手下走不過百招……若是抖落出去，唐門的百年名譽豈不毀於一旦？
不料對方卻爽快地大笑起來，然後一把拎起他，上上下下捏了捏他的骨骼肌肉，贊道：「不錯不錯！是個好苗子。」
唐無影懵逼中，然後仿佛聽見身後除了呻吟聲、還有啜泣聲……誰特麼這麼慫，哭啥子咧……等等，這聲音好像是老太太那邊的？他扭頭一看，果然，大爺爺和老太太全都是一副熱淚盈眶的模樣。
唐無影瞬間想通了，從唐簡手裡退開，俯身拱手：「無影見過二爺爺！」
不過這會兒唐簡完全顧不得對侄孫子說什麼評價了，他健步如飛，三兩步走到唐老太太跟前，撲通一聲跪下，抱住老太太的大腿，泣不成聲：「兒子讓母親受累了……」
然後此時在場的近百唐家堡弟子，眼睜睜地看著他們那位強勢又剛硬得老太太突然淚流滿面。
母子見面的場景雖然感人，但是當著小輩的面抱頭痛哭什麼的到底不好看，唐懷義給唐無影使了個眼色，他迅速回過神，帶著同門們離開。
廣場上只剩下了唐門四老和唐簡母子。
母子倆都是感情極為內斂之人，可這麼多年未見，也還是難得地哭了個稀裡嘩啦。
哭過了，這些年的思念也就有了著落。
一行人這才回去唐家堡裡面。
唐老太天和唐簡分別去洗了臉、換了衣裳，這才坐到一起，細細交談這些年來遇到的事情。
待聽過唐簡的經歷之後，唐老太太的那點不滿瞬間煙消雲散，只一心慶倖養子能夠平安回來。
說完過去的事情，唐老太太便想提點好事，可想了想，最能讓唐簡高興的，應該是唐傲天或者唐無言如何有出息……可這父子倆還真沒啥大出息可說的。又想了想，唐老太太道：「哦對了，你八年前送回來的那個孩子很好，在堡裡也是被當做嫡系少爺，跟著無影他們一起養大的。如今大了，生得一副風流瀟灑的模樣，實在招人喜歡。」
唐簡早就見過唐驚鴻了，自然之道她如今不錯，本來挺老太太提起她，還想順著誇兩句，可聽到一半，才猛然察覺到不對：「嫡系少爺？」
「對呀。」唐老太太點點頭，見唐簡驚訝，以為他覺得將一個人外人當嫡系少爺太過抬舉他，還補充道：「你別看他雖然身上沒有咱們唐家人的血，可那模樣、那氣度，就是咱家那幾個嫡系的少爺們都比不上。」老太太說完，見唐簡還是沉默不語，還當他不信，連忙給兒子侄子們使眼色，讓他們跟著一起誇。
眼看幾位堂兄弟也要開始誇驚鴻如何像個少爺，唐簡沉默不下去了，乾巴巴道：「可是母親……驚鴻她、是女孩子啊……」
唐老太太：「！！！」
唐門四老：「！！！」
周圍的守衛&侍女：「！！！」
霸刀山莊用來送大小姐的馬車自然是極盡奢華、極為寬敞的，但是曾經做過唐家堡出品的特別的馬車，別說挑剔的唐無樂，就是唐驚鴻都有些不適應。不過車裡的兩個小蘿莉又偏要她陪著，她也就只好留在車裡，而唐無樂則從幫會領地牽了匹絕塵，一路騎著馬隨著車子。
車上有霸刀山莊的標誌，一路什麼事都沒有，一直走到長安西門，寬闊的官道上突然出現十好幾個身穿藍色勁裝、腰掛千機匣、臉罩面甲的唐門弟子。
馬車夫匆忙拉停馬車。
唐無樂也扯住韁繩，打量了一圈，嗤笑了一聲：「你們這是幹什麼呢？」
——不巧，這裡頭不少人他都認識，其他不認識也能通過那身衣服辨認出唐門精銳弟子，還是比較不受唐門規矩束縛的那類人。
這群唐門弟子看了唐無樂一眼，很快轉開頭，看向馬車車門。
車簾恰於此時被打起來，唐驚鴻探出頭來：「怎麼了……你們這是？」說著抬眼掃視了一眼四周。
然後她就看到這群唐門弟子帶著審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面無表情地打量了半晌，隨後不約而同地變成了驚詫的神色。
「嗯？」唐驚鴻被他們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臉：「我有什麼問題嗎？」
唐無樂臉色也黑了下來，碎屏沉星一展，指向他們：「那是我媳婦兒，再這麼看下去少爺就揍你們啦！」
沒想到下一秒，這些唐門弟子齊刷刷地舉起千機匣，其中一個帶頭的大喊道：「艸小霸王你個不夠意思的！要打就打啊，誰怕你！」
說著，一群人在唐驚鴻的目瞪口呆裡去了一旁的小樹林。
這時葉琦菲和多多也從車廂裡探出頭，葉琦菲扯了扯唐驚鴻的袖子：「驚鴻姐姐，那是你的同門吧？他們怎麼了呀？」
唐驚鴻想說她也不知道怎麼了，然後就聽樹林隱隱傳來幾聲爭執：「……你早就知道驚鴻是個妹子了吧！」
「居然不告訴我們小霸王你過分了啊……」
「……話說驚鴻『師妹』真可愛真好看——完全不想便宜小霸王啊啊啊……」
「果然還是繼續打無樂一頓吧！」
……
唐驚鴻：……所以這些人是來確定她性別的？
那邊唐門比較活潑的一群唐門弟子親自跑過去求證了驚鴻師弟其實應該是驚鴻師妹，但還有更多的人留在唐家堡，三五成群地就會在一起討論「什麼五少爺竟然是個妹子怎麼可能五少爺那麼帥那麼溫柔體貼啥這是老老門主說的怎麼可能這世界太玄幻了」之類的問題。
唐老太太也仍然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問唐簡：「那驚鴻送來的時候怎麼穿著男裝？還有你的人也是，傻不愣登地把人送來，什麼話都不會說——早知道她是女孩兒……怎麼也不該跟著少爺們一起養大啊。」
唐簡也露出個無奈的表情：「我那會兒不是被無名打傷了嗎？還被他盯著，根本沒辦法去安置她，只好找了個不太常用的人手，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只讓他把人送回來。」
唐老太太歎氣：「唉，也怪我當初沒看出來——不過驚鴻這孩子也是，被當成男孩兒了怎麼也不吱聲呢？還有你！你不是說你早就關注驚鴻了嗎？那唐家堡五少爺的名頭你就沒覺得奇怪？」
唐簡表示他也奇怪過，但是他只以為因為這孩子天分好，做男裝打扮是為了方便行走江湖啊，誰知道你們真的當成男孩兒養了啊摔！
與唐無樂進行了一番感情交流之後，這批唐門弟子就跟在唐驚鴻身邊怎麼趕都不走了。
「哎呀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任務……哦有任務也不耽誤嘛。驚鴻師妹你一個女孩子自己在外面走江湖多危險啊，師兄們留在這裡給你壯壯威風——
第161章 10.24二更
進了長安城，唐驚鴻想了想，沒有先去隱元會，而是選擇了唐無樂在城裡買的住宅。
除了葉琦菲和多多，後面還跟了一群唐門師兄們。
葉婧衣的婚期還有一段時間，更何況禮物什麼的她也尚未準備好，不可能現在就出發去藏劍山莊，兩個小姑娘當然可以先行打發人送過去，可一來麻煩又不安全，二來……就算葉孟秋對這個孫女很好，也難保藏劍沒有哪個弟子跟霸刀結怨太深，將怨氣撒在小姑娘身上。所以還是她一道帶過去最好。
多兩個小姑娘沒什麼，可那一大串唐門弟子……他們倒是挺安靜的，唐門弟子隱匿氣息的功法向來不錯，所以他們雖然跟在身後，但其實有時候唐驚鴻可能都察覺不到他們。
當然這只是對於唐驚鴻或者葉琦菲多多來說是這樣的，對於唐無樂來說……這些人真的煩死了——每次他想跟師妹有點什麼親近的舉動，這些人就會默默地過來把他拉走，然後切磋一番。
不知道是不是這群唐門小哥的意圖太明顯，就連葉琦菲和多多都發現了。
到了住處，唐驚鴻去安排下人們收拾房間、準備晚飯的，唐無樂則負責「招待」客人們。
葉琦菲和多多坐在院中石桌前，晃著腿，托著下巴，一邊看著唐無樂跟同門們過招，一邊詢問一旁的唐門「好人」叔叔——剛進門的時候，是他幫忙把兩個小姑娘抱了下來。
才十多歲的小女孩聲音軟糯，十分好聽：「你們為什麼要欺負無樂叔叔呀？」
被問之人名叫唐羽，也是他們這次來的人裡頭年紀、資歷最高的，聽到小姑娘這麼問，愣了一下，然後笑道：「我們沒有欺負無樂少爺啊……」
——哼，唐家堡大名鼎鼎的小霸王，他們可不敢欺負。
已經成了年的唐門弟子已經很少笑了，此時笑起來略有幾分彆扭，兩個小姑娘卻並不在意。
聽到這個答案，葉琦菲略有些糾結地皺起眉頭，她就是感覺這些人在欺負無樂呀，可對方說沒有，她就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了。
倒是多多比她看得更明白一些，仰頭問道：「那你們是不喜歡無樂叔叔跟驚鴻姐姐在一起嗎？」
唐羽不想對兩個小女孩說謊，就沒回答。
葉琦菲只當他這是默認了，不由道：「為什麼呀？」
唐羽抬頭看向正在跟同門師弟過招的唐無樂，眉頭微微皺起：小霸王的身手比他們想像中要好一點……不對，不只是好一點而已。
此時唐無樂剛好略一側臉，一枚飛鏢險險地擦著臉頰飛過，仿佛聽得到略微比較寬的鏢尾與他的銀色耳飾撞擊發出的碎響。
也許乍然看來他這是僥倖運氣好，但是仔細看看，這明明是成竹在胸的遊刃有餘——既然偏一分就能躲開，又何必多偏半分？更何況他臉上始終掛著平日裡最常見到的那種玩世不恭的輕佻笑容，他所認為的危機，對於對方來說根本不能改變他唇角的一點弧度。
小蘿莉還在晃著袖子，不依不饒地想要一個答案。
唐羽只能回道：「因為無樂少爺不是五小姐良配。」
尚未知人事的兩個小蘿莉大大地睜著眼睛，懵懂地看著他。
就算是身為殺手，面對這樣清澈的眼睛，有時候也忍不住心軟。唐羽挨個摸了摸小女孩們軟軟的頭髮，慢慢找回自己的立場：「之前……我們一直以為驚鴻是師弟……」
如果是男孩子的話，不管他找了個什麼樣子的情緣，總歸他是能夠對自己的人生負起責任的，不管將來遇到什麼，都能夠很快振作起來，無樂少爺再吊兒郎當，再不可靠，驚鴻他本人比較可靠，那就足夠了。
可是實際上，驚鴻卻是女孩子。
女孩子跟男孩子不一樣，她們相對來說略有些脆弱，不管是被動的社會定位，還是主動的生理心裡——堡裡的女弟子從事暗殺的比男弟子少得多，僅有一部分也多是通過特殊的手段執行暗殺任務。另外每年出師的弟子中，因為無法適應任務而放棄數十年來的苦練、從事其他方面工作的弟子中，也是女弟子占多數。
所以女孩子需要更多的呵護和關照，所以就算是他唐家堡，也贊同女孩子該嬌養的說法——當然堡裡的女孩子非要做殺手的話，訓練時不會放水，但其他時候還是會盡可能提供一些便利。
那驚鴻和無樂少爺的這段感情就該重新審視了——無樂少爺這麼不靠譜，若是有朝一日做出什麼更加混蛋的事情，驚鴻又要如何自處？
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想不起來之前驚鴻留給他們是個什麼印象，為什麼會理所當然地認為驚鴻是個男孩子，反正在抱著「聽說驚鴻是個妹子誒真的假的」這種想法過來看到驚鴻的第一眼的時候，他們就確定這個是妹子沒得跑，還是個膚白貌美十分可愛的妹子！
驚鴻師妹真的好好看哦(ˉ﹃ˉ)
所以好白菜怎麼可以被無樂這傢伙給拱了啊啊啊！
看著唐門·好人·叔叔說著說著就怒火中燒的樣子，葉琦菲往多多那邊蹭了蹭……然而她忘了屁股底下是窄窄的圓石凳，蹭了兩下，身子便是一歪——
長長的袖擺揚過，纖長的手臂橫攔過來，在她的下巴即將磕上石桌之前，一把扣住她的腰，將她穩穩當當地接下來，放到地上，發頂再次被人溫柔地摸了摸，徹底安撫下未定的驚魂，而後是溫和的叮囑：「小心點——你和多多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要不要去看看？」
多多這時也從石凳上跳下來了，拉著葉琦菲的手，關切地看了看，見她安然無恙，小大人似的松了口氣，然後又詢問她要不要去。
小孩子對新房間總是比較感興趣的，立刻放下之前的事，忙不迭地點頭要去看。
然後兩人就跟著唐驚鴻身後的下人去看新房間了。
兩個小傢伙離開了，唐驚鴻坐到之前葉琦菲的位置。
唐羽殷勤地拎起水壺，給她倒了杯清茶。
唐驚鴻接過來，在手裡把玩著，面上略有些無奈，道：「所以你們這一路才這麼針對無樂師兄啊。」
發現自己方才說的話被聽到了，唐羽先是有些不好意思，隨後又趁熱打鐵道：「既然師妹你已經明白了，那就儘早跟無樂少爺死情緣吧，無樂少爺當兄弟還好，當情緣真不靠譜！」
「師兄你們的關心驚鴻心領了——但這是我找情緣，不是你們，也不是找任務搭檔，我有能力、也有資本為這個選擇負責到底，這跟我的性別沒有關係。」
「可無樂少爺……」
「找情緣確實該找個靠譜的，可你又怎麼知道無樂師兄不靠譜呢？」唐驚鴻放下茶杯，笑道「唐門弟子大多以面甲遮面，可無樂師兄卻不用。」
唐羽微微一怔——他想說因為無樂少爺整天無所事事，本就不需要掩藏身份。可話將出口時，卻又覺得也許不止如此。
「因為他本身就是最好的面具。」唐驚鴻站起身，看著唐無樂的方向，微微挑起嘴角。
唐羽不由震驚地睜大眼睛。
唐驚鴻卻突然垂下頭，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
唐無樂買下的這個宅子不算小，可要突然住下十幾號人，還是有點壓力的。
不過唐無樂也不待見這些同門們，只要保證他和驚鴻住得好好的，這些不請自來的狗比們管他們去死。
唐門弟子們本來打定主意想要留下來，一來來給唐無樂添堵，二來給新鮮出爐的小師妹獻獻殷勤，互相擠擠雖然讓人難受，卻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不過想到唐驚鴻隱隱透露出來的消息，唐羽最後還是放棄了。他一走，便帶走了一大半人，只剩下三五個唐門弟子。
唐羽臨走前，特意找唐無樂談了談：「我們要走啦，不過你也別太得意——比起我們師妹明顯更喜歡你，我們也沒轍，但是堡裡其他的師姐師妹們……哼。」
唐無樂：「……」
不過用不著堡裡的師妹們來討伐他，當天夜裡他就感受到被世界拋棄的滋味了——
初次離開家，雖然新房間佈置得也很可愛很溫馨，但是兩個小女孩還是有些怕怕的。所以當天晚上，唐驚鴻不得不把兩個眼眶紅紅的小蘿莉抱到了自己床上，親自哄著陪著她們一起睡。
同時順帶的還有一隻蘇曼莎——她是聽說唐驚鴻性別曝光，擔心她是遭了什麼算計才連夜過來的。
結果一看唐驚鴻正陪著兩個小蘿莉睡覺，床上之人側著身子，單手撐著頭，一頭烏髮，一身雪白裡衣，膚色卻仿佛比衣裳還要白，映襯著淡淡月光，愈發顯得容貌昳麗。她身邊是兩個小蘿莉，白皮膚、大眼睛、下巴尖尖，髮髻散開，披在肩頭，穿著繪了黃色雞仔的淺色睡衣，可愛得讓人想要咬一口。
這個場景給了蘇曼莎會心一擊，她當場就蹬了鞋子，從櫃子裡翻了件新睡衣換了、手腳俐落地也爬上了床。
至於第二天同樣因為擔心而上門的程靈素和因為好奇的穀之嵐……唐無樂就更無力了。
第162章 10.25一更
發現唐驚鴻並沒有什麼事，程靈素邀請他們一起去郊外泡溫泉——這是她一個財大氣粗的病人為了感謝救命之恩送給她的。
入了秋，確實有些涼了，泡溫泉簡直是一大享受。而且那宅子原本的主人也挺會玩的，院子裡栽種了不少菊花，如今正是盛開的時候，再買幾斤肥肥的螃蟹，喝酒賞菊吃螃蟹泡溫泉，簡直不要太美好。
唐無樂自告奮勇地表示他去買螃蟹。
吃喝玩樂方面的研究，在場幾人中唐無樂稱第二，沒人敢說第一，要他去買，肯定都是最肥美的蟹，唐驚鴻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
唐無樂帶著還留在這裡的五個唐門弟子一塊兒出門了。
長安城哪裡有什麼好吃的，唐無樂早就瞭解得差不多了，很快就選定了賣家，直接讓送去程靈素說的那個宅子。
然後他就又在長安城裡四處轉了轉，新買了一些沐浴用的東西，比如香薰啊澡豆啊之類的。
唐無樂一邊買，一邊心塞塞地抱怨：「可惜不能跟師妹一起洗鴛鴦浴——算了，至少準備了這些也能讓她泡湯的時候想著自己……」
跟著來的五個唐門師弟：臥槽小霸王你都跟驚鴻洗過鴛鴦浴了(╯‵□′)╯︵┻━┻來戰！
程靈素的那個宅子不算特別大，倒也有兩個池子，所以唐無樂也跟著一塊兒去了，那五個唐門弟子自覺跟小藥王不熟，也就沒跟著去蹭——反正還有三個妹子兩個小女孩呢，小霸王肯定是沒時間跟驚鴻師妹親近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
兩個湯池中間隔了一堵牆，唐無樂一個人泡著池子，隱隱約約地能聽到隔壁聲音，葉琦菲和多多的聲音清脆響亮，聽得還格外清晰。
她們說得話倒是很普通，一般都是什麼「靈素姐姐你太瘦啦！」「這個澡豆的味道好好聞！」「谷姐姐軟綿綿的」「哎呀驚鴻姐姐身上好滑喲~」這樣的。
這些倒還好說，頂多讓唐無樂回憶起曾經摸到的驚鴻的身體，膩滑又有彈性——說起來也奇怪，他記得驚鴻小時候訓練也沒少受傷，可現在身上除了額頭那個燒傷，半分傷疤也不見，光滑潔白得仿佛上好的白玉……想到這裡，唐無樂一陣心猿意馬，恨不能驚鴻現在就能出現在她身邊。
然後就聽到了蘇曼莎的聲音。
蘇曼莎是西域人，性情熱情奔放，又生得嫵媚勾人，驚鴻以前就說蘇曼莎魅惑人的手段太厲害，能在她面前保持清醒的理智還真不容易。此時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完全聽不清楚到底在說什麼，越發讓人覺得古怪，唐無樂就覺得這女人肯定又在勾引他家驚鴻了哼！
泡湯的時候受煎熬，睡覺的時候也仍然沒消停。
宅子裡的院子不大，隔了半個院子，女孩子們嬉鬧的歡笑聲時不時地傳過來。
剛泡完溫泉的師妹啊……唐無樂吞了吞口水，想想那邊好幾個女孩，到底熄了搶人的心思。
他乾脆把被子拉過頭頂，蒙住頭，阻隔了讓人心煩的笑鬧。
即將入眠的時候，突然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
唐無樂猛地警醒過來，掀起被子——唐驚鴻穿著一身裡衣出現在門口。
唐無樂眨眨眼：「師妹？」
唐驚鴻帶上房門，打著呵欠走向床邊：「床太小了，睡不開，我過來跟你擠擠。」
驚喜來得太突然，唐無樂險些反應不過來。
唐驚鴻挑了挑眉：「怎麼不方便？」
「不能更方便……」唐無樂握住她的手往下拉過來，仰起頭親上她的唇。
「唔……」唐驚鴻被親個正著，含含糊糊道：「……我很困。」
唐無樂把人拉上床，微微一笑：「沒關係，我不困。」
回來的第三天，唐驚鴻才跟蘇曼莎一起回了隱元會。
坐下來還沒喝上一口茶水，小無名薛北辰便已經匆匆忙忙地趕來了：「我師父呢？」
唐驚鴻裝傻：「他老人家的行蹤我怎麼知道？」——實際上她也確實不知道柳風骨到底是把無名殺了還是僅僅困在了霸刀山莊，不過以柳風骨的性子，很有可能並沒有把人殺死，而是等待九天下次集會對他的裁決。
「你不知道？」薛北辰皺眉：「根據他上次傳回來的消息，他之前應該跟你一樣，都在霸刀山莊。我收到師父失蹤的消息沒多久，霸刀山莊柳五爺的瘋症也正好不治而愈……哪有這麼巧的巧合？」
「我說首領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唐驚鴻挑了挑眉：「我會去霸刀山莊是因為我師兄被瘋癲的柳五爺打成重傷。我都不知道老首領也去了霸刀山莊……更何況我一個小輩兒，哪裡有資格摻和武林傳奇們的事情。」
薛北辰將信將疑：「你真的不知道？」
「唔。」唐驚鴻敲了敲下巴，笑道：「我倒是聽柳五爺說老首領跟劍聖有點私人恩怨，一直在想法子殺了人家，奈何技不如人……你知道是什麼私怨嗎？說起來你跟劍聖好像也有私仇啊，真是師門淵源。」
師父也跟劍神有私怨？薛北辰愣了一下，這個他倒是不知道。難怪師父從來不勸阻自己不要找劍聖報仇……想到這裡，薛北辰心裡突然涼了一下——師父是當真把自己當徒弟嗎？他知不知道自己如果執意報仇，會死在劍聖的劍下？
看著薛北辰因為自己的話而陷入了沉思，唐驚鴻搖了搖頭。其實如果薛北辰仍然執意報仇，死在劍聖手中對於她來說是個好事。這樣的話，隱元令沒准就是她的了。
不過這樣為免太可惜了一點，還是希望他能自己想明白。
葉婧衣的婚期定在十月十八。
在長安待了大半個月，也帶著葉琦菲和多多把長安城轉了個遍，禮物也基本準備好了，唐驚鴻便準備動身南下。
這個時間還是有點早，不過畢竟受霸刀所托要將葉琦菲送到她父親身邊，再拖下去也不好，另外江南也有一些本地特產的草藥，提前過去程靈素也可以實地考察一下，不然等到了十月底，好多藥草都要衰敗了。
因為動身早，也不必趕路，他們此行乾脆就走了水路。
葉琦菲和多多從小是在霸刀山莊長大的，雖然莊裡也有一個很大的湖，也可以划船，但到底比不上運河寬闊，船大，行駛起來也格外穩當，兩個小姑娘靠在船舷邊上，一連新鮮了好幾天。
這個季節剛好是順風順水的時候，所以他們這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藏劍山莊。
船隻駛入港口，尚未靠岸，便早有收到消息的藏劍弟子們早早地等在碼頭了。
杭州碼頭是京杭大運河的終點，在這個運河水運十分繁榮的年代，碼頭迎來送往，人向來又多又雜，隔很遠就能聽到一聲高過一聲的喧鬧。
藏劍弟子們那標誌性的明黃衣裳長馬尾以及背後一輕一重的兩把長劍，在擁擠的人群中，一眼便能瞧見。
遠遠地看到這一幕，葉琦菲眼睛一亮，立刻拉著多多跑到甲板上，靠著船舷往下張望。
伴隨著水流與船身的擊打聲，船隻漸漸駛進港口，岸上的情形逐漸變得清晰，那一頭混在黃與黑之間的白髮就格外顯眼了。
然後唐驚鴻就見原本一臉興奮的小蘿莉突然黯淡了眼神，靠著船舷，低聲喃喃道：「……那個是爹爹吧……他真的頭髮都白了啊……多多，我、我想我娘了。」
多多沒有說話——她連自己的爹娘長得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船身突然重重一晃，而後立刻便穩穩地停住了。
有水手們忙著往下安放舷梯，也有人過來通知他們可以下船了。
唐驚鴻一手一個，前者葉琦菲和多多下了船。
葉煒已經帶著弟子們在舷梯下面等著了，他左右看看兩個小姑娘，立刻看向葉琦菲，張開手，半蹲下身子，「來，小菲兒，讓爹爹抱抱。」
葉琦菲死死地拽著唐驚鴻的手，往後躲了躲，然後小心地探出頭來仰視著他，問道：「爹爹，你真的還要小菲兒嗎？」
葉煒眼眶一熱，連忙閉上眼睛免得大庭廣眾之下失態，卻還不忘回答地點了點頭，下一刻一個溫暖柔軟的小身體沖進了懷裡。
葉煒緊緊地抱住女兒，緊閉的眼睛攔不住洶湧的淚意，他在心裡歎了口氣，睜開眼，瞬間淚流滿面。
第163章 10.25二更
當年為了一時的意氣之爭，葉煒與柳浮雲決戰，卻害得妻子柳夕慘死……這一直是他心中永遠的痛，痛到為此瞬間白頭。
葉煒身為葉家老三，他出生的時候，大哥還不是心劍葉英，尚未展現自己的能力，在父親口中只是個愚鈍至極、不堪造就、讓他極為失望的長子，二哥又是眾所周知的沒有習武天分，也只有他，甫一學劍，便展現出高超的天賦，讓父親驚喜。
年幼的他看著父親對大哥的苛待，也認真地在心裡下定決心，要好好學劍，替大哥背負起父親的期待。
就算這份學劍的初衷隨著大哥一鳴驚人地展現了非同凡響的天賦之後而漸漸淡去，可對劍的喜愛，卻從未曾減少。
他十六歲的時候在煙雨樓一戰成名，「無雙劍葉煒」也成了江南武林一個響亮的名聲……雖然不少人瞧不上他的囂張狂妄，可無雙劍在手，意氣風發的他又何必在意過手下敗將的貶低？
天賦突出、年少成名、更兼生得一副風流瀟灑的好皮囊，可以說他的前半生沒有遇到半分波折。
直到不知天高地厚的他闖入父親為宿敵準備的劍陣之中。
無雙劍折，他葉煒徹底成了個廢人。
無法忍受家人把他當成個廢人照顧，他離家出走，然後在西湖畔遇上了為了尋他而來的柳夕。
正當韶華的少女眼中沒有悲憫，雖然有同情和憐惜，可更多的還是對他的傾慕。
然後他收下了這份傾慕。
如今已經過了而立之年的葉煒怎麼想不明白自己當年的想法。一個廢人，不該耽誤一個女孩子的青春。
——也許……在少女眼裡，他看到了自己過去的榮耀、現在的悲慘以及最重要的，未來的期望。
兩個年輕人，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沒有三媒六聘，就連一個像樣的住處都沒有，卻還是簡單地成了親，住到了一起。
婚後的日子稱不上幸福，因為他的無能，因為窮困潦倒……當最基本的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變成了困擾，生活便只剩下難以下嚥的苦澀。
偏偏這苦澀裡又透著直入心底、純粹的甜，在柳夕死去的十多年裡，在每一個無法入眠的深夜裡，反反復複地回味，最終成了他一生的執念——
他對不起柳夕，對不起菲兒，甚至對不起整個柳家……
他都不知道奪走了菲兒母親的自己，到底還有沒有資格做菲兒的父親。
所以當年柳夕死後他倉皇逃離柳家，將女兒留在了那裡。
葉煒啊葉煒……枉你曾仗著無雙劍囂張狂妄不可一世，到頭來也不過是個不敢面對女兒的懦夫。
葉煒在心裡譏諷著自己，可這個自己不敢面對的女兒，卻突然撲進了懷裡，聲音稚嫩軟糯、滿是開心與欣喜：「太好了呢~小菲兒不是沒爹沒娘，小菲兒還有爹爹……」
這道聲音仿佛與回憶裡的一道聲音重合——
「太好了呢~我剛好有些饞魚了，你就弄到啦——今天就吃西湖醋魚吧……」
葉煒驀地抱緊了葉琦菲，涕泗橫流的樣子極其丟人。
葉三莊主的事情莊內之人多少有些耳聞，雖然他們也覺得老莊主當年這事幹的有些不地道，不過到底是自己人，沒法說什麼，只能說是命吧……若非當年適逢大莊主閉關，老莊主重新出面掌事，這事怎麼也不會落到這麼糟糕的地步。
只是三莊主一個三十多歲的人了，這麼大庭廣眾地哭著實在不像樣子。
其他來接人的藏劍弟子中一個大概是帶頭的人給其他人使了個眼色，然後踏前一步：「這位便是唐家堡的五少……咳，五小姐吧？那這兩位便是唐二少爺和小藥王程姑娘了吧？在下葉歡，久仰諸位大名，奉莊主之名前來迎接入莊。」
那邊已經有幾個藏劍弟子去勸慰葉煒了，唐驚鴻轉過頭，對著葉歡拱手作禮：「麻煩了，還請葉少俠帶路。」
程靈素也沖葉歡頷首微笑，就連多多都頗有禮貌地點點頭，清脆地招呼道：「葉歡哥哥好。」
只有唐無樂抱著胳膊站在一旁愛答不理。
葉歡也瞭解這位大少爺的少爺脾氣，並不以為意，略微俯身看著多多：「好可愛的小妹妹，你叫什麼呀？」說著，從之前為葉琦菲準備的一堆零食裡抓了一把果脯遞了過去。
果脯散發著清甜的味道，多多仰頭看了唐驚鴻一眼，得到允許後方才接過來：「謝謝哥哥，我……」
話未說完，便又聽到葉琦菲搶著替她答道：「她叫多多啦，是菲兒最好的好朋友。」
原來是大小姐的朋友……不是唐家人嗎？葉歡驚詫了一下。
然後就見葉煒抱著葉琦菲，走了過來。
葉煒已經拿濕布擦過臉了，只是臉上雖然沒了淚痕，眼睛卻還是紅的，呼吸的聲音裡還帶著濃重的鼻音，他的目光掃過唐驚鴻三人，除了程靈素，倒是之前都見過，便只點了點頭作禮，然後看向多多，笑道：「多多？謝謝你這些年對小菲兒的照顧呀。」
多多一手握緊了掌心果脯，另一隻手卻扯住唐驚鴻的袖擺，抿了抿唇，低聲道：「我喜歡菲菲，跟她在一塊兒我很開心，不用你謝。」
葉煒只當她這是童言無忌，唐驚鴻卻知道多多這是明確表示了自己不喜歡葉煒。
想也知道，柳夕因葉煒而死，柳浮雲因葉煒而失蹤，再加上藏劍山莊和霸刀山莊累年的仇怨，葉琦菲在霸刀的時候雖然說是叫柳琦菲，可所有人都知道她本姓葉，甚至還有很大的可能改姓葉。固然有很多人覺得父輩的事情不該推到一個小孩子身上，甚至於小菲兒也算是受害者，可仍然有一些弟子明裡暗裡給她不自在。
多多跟葉琦菲相處的時間最長，她也向來早熟，看得通透，可不是對葉煒不滿？更何況……此次來藏劍山莊，恐怕葉煒就要把自己的好朋友搶走了，這又怎能讓多多對他有什麼好感？
只不過考慮到葉煒畢竟是好友的親生父親，對這個父親也頗為期待，所以平日裡並不太表現出來而已。
葉琦菲年紀小，本也不是敏感之人，並沒有察覺到好朋友和父親之間的尷尬氣氛，只覺得左邊是好朋友，右邊是想念了很久的父親，幸福極了。
唐驚鴻也不點破，將多多抱進懷裡，與葉琦菲平行，然後對葉煒道：「碼頭上人來人往的，要敘舊還是等回去吧。」
葉煒略有些羞愧地點點頭：「唐五……小姐說的是，各位請吧——小菲兒，爹爹要帶你回家咯~一會兒就要見到爺爺大伯二伯四叔五叔小姑……對了，你五叔家裡還有個不到兩歲的小弟弟，高興嗎？」
葉琦菲眨眨眼，重重地點頭：「高興！」
多多手裡的果脯抓得更緊了。
葉煒會這麼大張旗鼓的過來接來，當然也不僅僅是為了迎接女兒。
唐無樂是唐家堡的二少爺——唐無影已經當上門主，唐門這幾位少爺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更別說，前武林盟主唐簡也已經回去唐家堡了。唐驚鴻雖然看著無足輕重，可隱約有消息說這位元跟隱元會的高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幼年還曾在唐簡身邊被調教了兩年，雖然沒有血緣關係，感情卻比正經的嫡系少爺還親厚。
更不要提「小藥王」程靈素——這位來歷成謎，治病救人也許算不得極突出，可在醫典藥材方面的成就，就連「活人不醫」的裴元都曾明言有所不及。最重要的是，她救了葉婧衣，這對於藏劍山莊上上下下來說，是無論如何都還不完的恩情。
所以跟葉煒聊了一會兒，唐驚鴻就自覺把位置讓出來。
一面對程靈素，葉煒果然有了無數的話想要說——先是感激，然後又有些煩惱道：「程姑娘是有名的大夫，葉三也就不隱瞞了，等回去莊裡，恐怕還得勞煩您去給小妹看看。」
程靈素疑惑：「可是葉姑娘又犯了病？」
「不是……」葉煒面色糾結，最後也還是什麼都說不清楚：「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到了以後，葉琦菲直接被葉煒交給藏劍弟子帶去老莊主住處，據說是葉孟秋想要見見孫女，多多不放心，也跟著一起過去了。
唐無樂隨著葉煒直接去了樓外樓——雙方也算是親戚了，大舅子來了也該當家人招呼一番，唐驚鴻則陪著程靈素一起去看看葉婧衣。
等到了葉婧衣的院子。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葉婧衣卻在沖著丫鬟發脾氣，說是不想吃東西。
不用程靈素問診，唐驚鴻便知道葉婧衣這是婚前恐懼症犯了。
程靈素也覺得頗為好笑，轉身幫忙去配藥了。
不提葉婧衣發現昔日男神唐五哥突然變成了女神小姐姐內心多麼震撼，震撼到連婚前恐懼都忘了，卻說唐無樂這邊——
唐無樂沒規沒矩慣了，就是在他爹甚至唐簡跟前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可偏偏在葉英這位同輩人面前會略微收斂幾分。
此時他正有幾分詫異道：「……什麼聚賢莊？」
第164章 10.26一更
「什麼王照南南照王的……」
唐驚鴻的話說到一半，她和唐無樂都愣住了。
此時唐驚鴻正在幫程靈素整理她弄來的藥材，唐無樂從葉英那邊聽說了葉凡的事情後，過來講給她聽——
原來他們之前去霸刀山莊的時候，葉凡帶著唐小婉回了趟門。去的時候沒事，快要離開巴蜀地界的時候，遇到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聚賢莊莊主、天南王家的當家人王照南于龍淵澤一帶擺了擂臺，邀請江湖人士前來打擂。
葉凡抱著試試看的想法去玩了一圈，然後發現這夥人還真有兩把刷子，雖然稱不上一流水準，可再一打聽這聚賢莊建起來還不到三年，能有這樣的規模和聲望已是難得。
但是這麼一個勢力，不說遠在江南的藏劍葉家，就是蜀中唐門都不知道，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所以今天見到唐無樂，葉英才提起這事。
葉英算是唐無樂的同輩，但是葉英對於劍道毫無保留的追求讓人心折，就連小霸王都不例外。若是其他人提起這事並不會被唐無樂放在心上，也只有葉英所說，他是真聽了進去，然後過來找唐驚鴻的時候便順口提了下。
王照南這個NPC基本算是80年代的了，算不上什麼特別出名的NPC，唐驚鴻都快要想不起來這麼號人了——好在當初玩的時候關於王照南這個名字拆解了好幾次，王照南、南詔王順口得仿佛順口溜，就被她這麼順口地念了出來。
一念出來，唐驚鴻自己都驚了一下，險些沒抓住手裡的藥材。
唐無樂更是格外驚訝：「這……是巧合嗎？」——巴蜀就在大唐與南詔國的交界處，而南詔國向來不安分，邊境衝突時有發生。
當然不是巧合。唐驚鴻眯了眯眼：「找人去查一下不就知道了？什麼天南王家，聽都沒聽說過。」
唐無樂默默記下這事，再一抬眼，剛好看到唐驚鴻伸手抓起一把帶著枯黃葉子的樹枝，五指成爪，將葉子盡數捋下來，落進手邊的笸籮裡——枯黃的葉子、乾癟的樹枝，愈發顯得她十指纖纖、潔白瑩潤。唐無樂出來會兒神，正要湊過去拉起她的手親一下，房門突然被人打開，葉婧衣高高興興地跑了進來：「驚鴻姐你在做什麼，我也幫忙一起做吧！」
她說著，毫不客氣地插進兩人中間，將唐無樂擠到一旁，饒有興趣地偏頭看著唐驚鴻做什麼。
唐無樂：……所以那邊有地方不坐偏要擠過來，你這小丫頭果然是故意的吧？
江南一帶的藥草跟長安有很大的差異，來到藏劍山莊以後，程靈素便一直在忙著檢查記錄這邊的藥草分佈情況，唐驚鴻見她一個人太辛苦，便也跟著幫忙，同時還跟了葉琦菲和多多兩條小尾巴——葉琦菲剛回到家，對藏劍山莊附近的一切事物都感興趣，巴不得天天到處玩呢。至於多多……有小夥伴陪著一起玩就是最開心的事情啦。
所以雖然他們提前了一個月過來，時間仍然過得很快。
等到了婚期前兩天，其他的賓客陸陸續續地便都來了，昔日裡因為占地面積廣闊而顯得人少的藏劍山莊轉眼就變得熱鬧喜慶了起來。
葉婧衣作為准新娘子是最清閒的一個，畢竟所有人都知道她「身體不好」，以葉英為首的五個哥哥只讓她在閨閣裡安心備嫁，至於其他的事情，自有哥哥們擔著。
葉婧衣樂得清閒。
反倒是作為客人的程靈素和唐驚鴻格外忙碌——屍毒一事也算是讓程靈素在這個世界一藥成名，後來更是不管裴元還是其他師兄師姐們，哪一個都不吝讚美，讓她的名氣更漲，而對於江湖人來說，跟大夫搞好關係，有時候比自己勤奮練武更重要，所以一聽說她在這裡，幾乎每個前來的客人都希望能夠與她結識一番。好在大部分她都可以拒絕，但是不能拒絕的那部分人數仍然很多，她總算明白裴元師兄為啥那麼宅了。
至於唐驚鴻……她可以說是交友遍天下，來的一波波客人裡幾乎沒有跟她完全沒有關係的，再加上前陣子爆出她並不唐家堡五少爺而是個女孩兒……
各門各派的妹子們在面對這個消息的時候，一部分是我不管我不聽我才不信驚鴻是妹子，一部分是驚鴻竟然是個妹子唉我心中的完美男神死掉了嗚嗚嗚好難過。
但是不管哪種態度，總要來看唐驚鴻一眼才能死心，然後……男神變女神也就是分分鐘的事情，甚至於不少姑娘都對想要追求自己的男孩子表示——要追我？你先做到驚鴻的十分之一再來吧！
——不管是男神還是女神，總是辣麼帥！
各門派的女孩子們跟唐驚鴻大多是認識，並不算熟，見了面，打過招呼就算了，但是還有不少人是要好好招待，喝喝茶說說話什麼的。
比如說慕容追風夫婦，他們是來道謝的。雖然兒子沒了，今後很有可能不會再有孩子了，可他們兩個人仍然能夠廝守終身，聯繫之前的噩夢，也該知足了。
比如說天策府的宣威將軍。李承恩去找熟人侃大山了，而曹雪陽跟普通女孩子經常聊不到一起，反倒是之前在雁門關跟唐驚鴻挺聊得來，便找過來了。
比如秀坊的琴秀高絳婷順帶的還有長歌門主楊逸飛及其兄長楊青月——高絳婷是藏劍山莊請她來為婚宴獻奏的，她不喜歡外面那些人看她的眼神，索性就來到唐驚鴻這裡，楊葉兩家交情好，葉老莊主嫁女，楊逸飛親自來恭賀也算是常禮，而這兩人為知音，難得碰面，又豈能不探討一番音律？至於楊青月……他是來打聽柳驚濤的情況的。他幼年時常常去霸刀山莊和柳驚濤、唐書雁一起學習，唐書雁年紀比他們小太多，玩不到一塊，楊青月和柳驚濤的關係卻是極好，最近霸刀多有大動作，雖然門下也有消息傳來，終究讓他不放心，而唐驚鴻無疑是最近對霸刀最瞭解的人，來找她打聽再好不過了。等聽說了霸刀山莊一點明面上的情況後，楊青月暗暗決定待婚宴結束，他便親自往霸刀山莊走一趟。
唐家堡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這次唐無影也親自過來了，還順手把小邪子一起帶來了，一見面就扔給了唐無樂：「你徒弟，自己帶。」
小邪子在唐門養了這麼久，如今也算是白白淨淨的小蘿莉一隻了，此時她穿著破軍校服，歪著腦袋看著唐無樂，瞧著十分俏皮可愛。
唐無樂跟小徒弟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再次甩手，把人扔給了葉琦菲和多多。
小邪子年紀小，葉琦菲和多多都有種當了姐姐的感覺，對她十分照顧，很快就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再然後雪魔王遺風帶著莫雨過來，謝淵帶著毛毛可人一起過來。前者是看在跟葉凡的師徒之誼上，後者就是跟藏劍山莊的交情了——不少藏劍弟子入了浩氣盟，浩氣盟用的武器也是從藏劍山莊這裡購買的。
宿敵見面分外眼紅，雖然礙於這是婚宴而不能有什麼動作，可從碰面開始，一直到見過了葉孟秋、回去住處的路上，各種冷嘲熱諷的機鋒就從來沒停過，不遺餘力地將語言和眼神化為利刃向對方捅過去，同時生忍著對方捅來的刀子。
然而雙方的大人勢如水火地，小孩子們卻相處得極為和諧——今年中秋的時候唐驚鴻有事去了霸刀，毛毛也為了父仇跟著謝淵去白龍口走了一趟，莫雨更是被王遺風帶去昆侖天山練習凝雪功，所以他們幾個算是將近一年沒有見面了，此時見了面，有說不完的話。
過了一會兒，等兩人的撕逼告一段落，卻見自家養的好孩子已經被對方家的熊孩子/傻小子攻陷了，此時正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可人也時不時地插上兩句話，感情好得讓他們作為最親近（←自封的）的長輩眼紅得不行。
不過想想從唐驚鴻口中得知的這兩個孩子這些年的經歷，兩人也說不出讓他們離對方遠點的話，只能頗默契地移開目光，眼不見為淨——不見小的，大的那讓人怎麼看怎麼厭煩的臉就又映入了眼簾。
一輪撕逼立刻醞釀了起來。
藏劍山莊用來待客的地方在虎跑山莊，這莊子足夠大，往常年是用來接待名劍大會客人的，此時正好裝得下這麼多人。
王遺風和謝淵兩行人一走進虎跑山莊，就看到堵在門口玩得小臉紅撲撲的小蘿莉三隻。
小邪子立刻認出了莫雨他們，然後作為中間人，給老朋友們和新的小夥伴做著介紹。
然後等唐驚鴻聽說惡人谷和浩氣盟的人都過來了，而過來見很久沒見的弟弟妹妹們的時候，六個小孩已經開開心心地玩到了一起，此時正在葉琦菲的提議下，跑去後山捕獵去了。
「小朋友之間的友情可真難懂啊，竟然這麼快就把姐姐忘了。」——以前毛毛都是在第一時間來見驚鴻姐姐的呢。
唐驚鴻頗為惆悵地感慨著。
然後她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緒，去見謝淵和王遺風，讓他們幫忙查證王照南的事情——雖然巴蜀地界的事情就該讓唐門來查，但是王照南肯定盯著唐門呢，一察覺到唐門的動作肯定會縮起來，不如讓外人查，既出其不意，又免得打草驚蛇。
第165章 10.26二更
藏劍山莊如今也是江南武林大族了，作為葉英的親妹，又是他格外疼愛的妹妹，葉婧衣的婚事自然也是辦得極大。
葉孟秋對於衛棲梧的出身還是有些看不上的，畢竟雖然衛家也算是世家，卻是以「盜」字聞名江湖，就算是俠盜，對於葉孟秋這種老頑固來說也並不是那麼好接受的。
不過如今當家的到底是葉英。他看著溫和好脾氣，實際上只有接觸了才知道，這位藏劍山莊的大莊主便如同他那掌中劍，看著不顯山不露水，實際上鋒芒盡藏於袖中，既有劍的鋒利，亦帶著劍的強硬，一旦做下決定，便是他最為敬重的父親都無法更改。
葉孟秋早年對這個兒子頗有虧欠，如今看著兒子為這個家族做出比他想像中更多的奉獻，帶著這個家族走得比他想像中更遠，他又有什麼立場與葉英爭奪決策權？更何況，葉凡和唐小婉為他誕下長孫，流落在外數十年、想念卻又不能去要回來的孫女歸家，女兒婚事雖然不甚滿意，但看著她脫離病痛的折磨，當真能夠「長生」，葉孟秋心裡的那點不滿確實算不上什麼了。
賓客盈門、藏劍山莊幾乎變成了紅色的海洋，洋溢著喜氣洋洋的氣氛。
衛家人並沒有來，男方的儐客基本都是衛棲梧這幾年闖蕩江湖時結識的好友——只不過在這個場合，他大多數的朋友都不能表露身份，比如隨著王遺風而來的陶寒亭，比如幾個換了中原人打扮的明教弟子。
唐驚鴻站在窗前，看著幾個姑娘嬉鬧著走到衛棲梧請來的男儐客那邊，耳邊傳來其他幾個姑娘的吵鬧聲——
原來她們是看那幾個明教弟子太高冷了，來了連句話都不說，所以在打賭哪一個能讓他們先開口說話。
唐驚鴻不由好笑——若真讓他們開了口，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發現這幾個是明教弟子。說起來，在場的大概有一半都跟明教有仇吧？
正想著，葉婧衣該出門了。
葉英帶著其他幾位莊主等在門外，負責一會兒將妹子背上轎子。
不過，在爬上葉英的後背之前，葉婧衣突然把唐驚鴻叫了過去。
唐驚鴻如今已經換回了女裝，長髮紮了馬尾，一身唐門刺客勁裝愈發顯得身材高挑，膚白貌美。
透過紅色蓋頭的縫隙，看到唐驚鴻腳上蹬著的尖細高跟，葉婧衣發出一聲帶著鼻音的輕笑，而後示意唐驚鴻低頭。
唐驚鴻不解其意，卻還是彎下了身子。
仿佛有溫軟的唇隔著布巾蹭到臉上，而後是葉婧衣湊在耳邊的低語：「……驚鴻姐……婧衣真的……非常感謝你……這個世界真的很大。若非你鼓勵，讓我鼓足勇氣走出家門、離開家族的庇佑和束縛，莫說遇上衛七哥……」
聽開頭的時候，唐驚鴻心裡軟得一塌糊塗，等聽到後來……整個身子都僵住了——我的妹子喲，你以為你湊在耳邊說話你大哥就聽不到嗎？現在他身上的殺氣都要凝成實體了好嗎……
不過很快，葉英身上的殺意便如退潮般盡數散去，唐驚鴻的心裡也再度柔軟成了一團。
葉婧衣接下來的話是：「便是婧衣這條命，都不知道還在不在了……」
唐驚鴻伸出手擁抱了她一下，道：「既然連不可能治癒的病都被治好了，那我們的葉小六以後只會有更大的福氣——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可莫要再哭啦……女孩子笑起來才好看。」
「嗯。」葉婧衣啜泣著應下，雖然知道沒有人能看到，卻還是努力彎起嘴角，在蓋頭下露出個掛著淚珠的燦爛笑容。
再說下去就要誤了吉時了，在司儀的催促下，葉婧衣依依不捨地放開唐驚鴻，然後爬上葉英的後背。
兄長在她心裡向來是比較纖瘦單薄的，可此時趴伏在他背上，卻是意外的寬厚。
葉婧衣收緊了手臂。
葉英似有所感，嘴角的弧度上揚了幾分，垂眸「看」了妹妹一眼，又憑著感覺看向唐驚鴻的方向，略一頷首，隨後背著葉婧衣往外走。
葉暉也沖唐驚鴻點了點頭，而後帶著弟弟們跟上。
葉婧衣和衛棲梧的事情，江湖人知道的不少，雖然覺得葉婧衣離家出走有些太過任性，可出走這一遭卻把累年痼疾治好了，倒也算是有了交代，所以對於這場婚事，大多數人都是帶著祝福而來的。
自家的小公主出嫁，財大氣粗的藏劍山莊自然不能吝嗇，各色美酒珍饈，流水般送上宴席，讓客人們俱都十分盡興。
唐驚鴻並不是特別喜歡喝酒，但今天畢竟是個喜慶日子，同桌的基本都是同門師姐妹，以女扮男裝欺騙她們感情為由，給她灌下很多酒，雖然也被她反灌了回去，到底有些喝多了。
然而明明是她喝的比較多，卻是桌上的其他姑娘們先倒下了。
看著這個場景，唐驚鴻無奈地搖搖頭，然後起身招呼藏劍山莊的侍女們將人送回去，正準備也隨著回去客房休息的時候，餘光一掃，瞥見某個房頂上似乎立著個單薄的身影……
她還以為是喝多了看錯了，駐足仔細辨別了一番，發現房頂上確實有個人，看身形和打扮，還是個女孩兒。而此時那女孩兒凝望著的方向，卻是衛棲梧和葉婧衣的新房。
唐驚鴻想了想，找了個藉口離了席，大輕功一甩，便輕巧地落在了房頂上：「你在看什麼？」
那女孩被嚇了一跳，藏劍山莊的房頂用的是光滑的琉璃瓦，她這一驚，腳下便是一滑，險些摔下去。
唐驚鴻眼疾手快地伸出手，一把攬住她的腰，淩空翻了個身，重新穩穩地踩在了窄窄的房脊上。
那女孩兒雙手捂著嘴巴，勉強壓下驚呼，卻遮不住眼裡的驚駭和後怕，半晌，才細聲細氣地問她：「你是誰？」
她說的是官話，但是帶著濃重的口音，甫一出口，便讓人大致猜出她的來歷——西域。
唐驚鴻眼睛一眯，再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女孩兒不到二十歲的模樣，生得極美，眼睛尤其明亮，既有一種不沾凡塵煙火的出塵氣質，又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襯得那身鮮豔的火紅長袍不帶半分俗氣——只消一眼，便知道她在自己長大的地方擁有著極高的地位，過著衣食無憂的優渥生活。
再思及她此時看的方向，唐驚鴻心裡漸漸有了猜測，用一種說不上來的複雜語氣問道：「唔……尊貴的聖女殿下，秋深露重，您怎麼在這裡幹站著呢？」
——這人正是明教聖女，陸危樓之女，陸煙兒。
陸煙兒雖然貴為聖女，生活環境卻相對比較簡單，一被喊破身份，便不由睜大了眼睛，詫異地反問：「你怎麼知道？」
唐驚鴻仍然保持著微笑，道：「在下出身蜀中唐門。」
這中原人笑起來真好看……陸煙兒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大驚：「啊……你是那個唐門的人……」
——楓華穀大戰，她就算年紀小沒參與，卻也是知道的，明教和唐門、丐幫都算是宿敵。
反應過來後，陸煙兒又是一驚，發現自己還被對方抱在懷裡，匆忙間就要掙脫。
唐驚鴻用力扣住她的腰，將人往懷裡更帶進來一些，懶洋洋提醒道：「屋頂太滑，聖女殿下還是小心一些為好——或者動作再大些……明教聖女啊，我今天還真撿到寶了。」
動作再大些，下面的藏劍山莊護衛就該發現她了吧？到時候不用等宿敵的唐門和天策府，光是藏劍山莊的護衛就能讓她命喪當場。畢竟當年名劍大會奪走碎星寶劍的可是一位明教法王，就算他人死在了光明寺一役，可這筆賬還是要算在明教頭上的。
想到這裡，陸煙兒有些欲哭無淚，就連心上人大婚，新娘卻不是我的憂愁都散去不少，只能任由她抓著，揚起眉頭，警惕地問道：「那你到底是要做什麼？」
這個反應還真可愛。唐驚鴻唇邊笑意加深，略一歪頭，故意不客氣地問道：「這話該我問聖女殿下才是吧——今日是衛七公子與葉六莊主大喜的日子，你堂堂明教聖女不老老實實待在西域，跑來江南做什麼？」
陸煙兒咬住下唇：「我……」
第166章 10.27一更
陸煙兒咬著下唇，眉頭無意識地緊緊皺起。
是啊……西域距離江南又何止千里之遙，習慣了大漠風沙的身體在江南的綿綿細雨裡反倒頗為不適，可她還是過來了。過來做什麼呢？眼睜睜地看著喜歡了五年的七叔娶了旁的姑娘嗎？
這些年她隨著父親勤勤懇懇地處理著教務，只為壯大了聖教，而後重返中土……宣揚聖教威名什麼的、傳播聖教火種什麼的……身為教中聖女，她固然知道這些很重要，並且虔誠地念著每一句教義，可對於一個才十幾歲的小女生來說，真正能夠讓繁重複雜的教務變得有趣且輕鬆的，永遠不是這些大道理，而是那份無法言明的少女心。
衛七叔是她情竇初開之時便揣進心裡的一個夢，天知道聽到父親說他馬上要成親時自己心裡有多麼難過，可是為了再見他一面，她壓下一切情緒，求了父親，親自帶人南下，來為他祝賀。
當然，作為聖女的她，已經會耍點小心機了——除了向衛七叔賀喜，她還可以帶人順便查探一下中原的具體情況，若有可能召集規整當年殘存下來的教眾，為明教重返中土提前做好準備。
她知道父親會答應的。因為經過五年的休養生息，明教已經回復了大半元氣，只差一個契機，就可以重新站回中原武林的巔峰。
果然，父親只略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了，甚至還以為她仍惦記著七叔當年的救命之恩，誇她知恩圖報。
然而能夠見到七叔的喜悅很快便被澆滅了——除了張紅掛彩的衛七叔妻子家的裝扮，還有七叔根本就……沒認出她來。
當年她被七叔護著，一路突破重圍，從長安護送到西域，就此把這個年輕沉穩的青年放進了心裡，可衛七叔卻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就算得知了她是當年的小姑娘，如今也成了明教聖女，也不過是贊許地點了點頭，爽朗地笑說：「我就說你這小丫頭面對刀光劍影連滴眼淚都沒掉以後一定能有大作為，還真是哈！」
——可我一滴眼淚都沒掉，是因為衛七叔你在護著我啊！我不想拖你後腿，不想讓你擔心，我想讓你看看我啊！就像……我看你那樣，看看我啊！
陸煙兒記得自己當時心裡是這樣回答的，可最終她卻什麼都沒說，回去客房後打發了守衛，一個人無聲地大哭了一場……
正想著，突然有柔軟觸感蹭過眼角，她抬頭，這個不曉得從哪裡冒出來的唐門弟子剛把手從她眼角移開。
陸煙兒順勢看過去，明亮的月光下，潔白纖長的指尖托著一滴晶瑩的水珠。
將指尖的淚滴收回唇邊吮淨，唐驚鴻微微皺起眉頭：「苦的。」
這個動作太曖昧，陸煙兒臉上不由一紅，下意識就要往後退，但是腰還被緊緊攔著，完全退不開半步，她只好維持著這個姿勢，故作輕鬆道：「眼淚本就該是苦的啊，不然要是甜的嗎？」
唐驚鴻直視著她的眼睛：「誰讓你傷心了？」
「啊？」陸煙兒眨眨眼——這位不知姓名的唐門弟子啊，中原人不是講究矜持含蓄嗎，你這話是不是有些過了？
見陸煙兒茫然，唐驚鴻再次伸出手，按向她的眉心。
陸煙兒仍然躲不開，然後就感覺到細膩柔軟的指腹滑過眉宇——卻是在為她撫平皺紋，緊跟著又聽對方問道：「或者……你在為誰傷心？」
衛棲梧爽朗的笑容再度闖入腦海中。陸煙兒不由垂下頭。
唐驚鴻轉而又抬起了她的下巴：「這般靈秀的姑娘，誰捨得讓你傷心？這樣的人，你又何必為他傷心？」
「不。七叔他、他很好的……」陸煙兒下意識地幫衛棲梧辯解，說到一半，驟然回過神，再度捂住唇。
「七叔？」唐驚鴻卻重複了一遍，篤定道：「哦，這個七叔，是你喜歡的人。」
陸煙兒默不作聲。
唐驚鴻四外看了看，擺出一副名偵探的模樣，煞有介事道：「七叔。這說明你喜歡的這個人名字裡有個七，或者是排行老七——哦~你的眼神告訴我是後者。這江湖上家中子弟能排到七的可不多。唔，你剛剛站在這裡看著那個方向……等等，你喜歡的人該不會就是衛七吧？」
陸煙兒張了張嘴本想否認，可轉念一想，自己喜歡了衛棲梧五年，可直至他今天娶了妻，這件事竟是除了她自己，再無外人知曉，以後大概也不會有人知道……也許是這與大漠一般無二的清亮月色，也許是對方的態度，也或許是因為心傷，陸煙兒第一次有了談論自己這場無疾而終的暗戀的衝動。
她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放開我吧，我……給你講個故事。」
「真是個感人的故事。」
聽完了之後，唐驚鴻沒什麼誠意地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將這段感情傾吐了出來，陸煙兒的神情變得輕鬆了不少，聞言竟然白了唐驚鴻一眼：「真是個敷衍的傾聽者。」
唐驚鴻不由為這枚白眼笑了起來，抬手揉亂了陸煙兒的頭髮，坦言道：「大概是因為你的故事對我來說很無趣。」
無趣嗎？陸煙兒唇邊的笑意有些苦澀——難怪七叔沒記住我，這段經歷在他人看來，原來只是無趣……可是明明有那麼多驚心動魄的出生入死……
唐驚鴻仿佛沒看到她的神情，自顧自地點了點頭：「就是無趣——光明寺之變對於你們來說是刀光劍影、是血與火、是永遠無法洗刷的屈辱、是一著不慎便死無葬身之地的兇險圍剿……可對於我們來說，卻是一場值得狂歡的勝利——唐家堡可是借機摧毀了不少蜀地附近的明教分舵，一洗楓華谷之戰的恥辱呢。」
「……」陸煙兒無語——所以自己的生死攸關，根本激不起對方半點共鳴。
「不過啊……」唐驚鴻仰頭看著月亮，道：「你在那種情況下會對衛七產生這種感情是很正常的，畢竟那個時候你的命等於是與他緊密相連的……你知道嗎，感情深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是可以生死相依、託付生死的。」
陸煙兒搖搖頭——本來明教聖女甚至都是禁止動情的，這條禁令得以廢除，還是托她那位叛逃惡人谷義姐所賜，不禁她的感情已經算好了，怎麼可能有人給她講這種感情的事情。
沒聽說過就對了。我本來就在胡說八道。唐驚鴻心裡想著，面上還是一本正經：「所以你看，你一見到衛棲梧，就把生死交到了他的手上，所以這就給了你一種錯覺，你對他的感情，已經深到了可以託付生死的地步，你理所當然地應該很喜歡他。」
「所以你是說我根本就不喜歡他？」陸煙兒很快抓到重點，很快又反駁道：「不對，我喜歡他，要不然我也不會念了他這麼久，為了他努力做好一個聖女該做的事情，就連父親都說我的成長讓他驚訝。」
「你這只是把他當成了偶像。」唐驚鴻繼續給她分析：「他突然出現在你的生命裡，力挽狂瀾地護送著你和你的教眾脫離險境，他的形象無比高大，讓你以他為目標，不斷充實著自己，以期待著成為像他那樣的人——至少不能讓他失望。老實說，我心裡也有一個這樣的人，就是我唐家堡的老門主——不是前門主，是唐簡爺爺。當年他收養了我，也教了我許多東西，我努力想要成為不讓他失望的人，所以成為了現在的我……這總不能不是愛慕吧？」
陸煙兒若有所思。
唐驚鴻再接再厲：「你若真的喜歡他，當年就該纏著不讓他走，就算他離開，你也會思之如狂，甚至生出放棄聖女的尊貴地位，跑來中原找他的想法。」
陸煙兒睜大眼睛。她想見衛七叔，但是從來沒想過不顧教內職責，所以這不是喜歡嗎？
「可、可是面對七叔的時候，我會臉紅心跳……教內的姐姐們說這就是喜歡。」
「臉紅心跳？」唐驚鴻冷哼了一聲，隨即突然握住陸煙兒的手腕，猛地往懷裡一扯——鼻尖相抵，再差一分，兩人的臉就要貼到一起了。
容貌美得張揚銳利的唐門弟子第一次斂去了唇角的笑意，就這樣定定地看著她，深黑的雙眸幾乎稱得上深邃。
「噗通——噗通——」
心跳陡然加快，臉頰亦染上緋紅。
唐驚鴻再次挑起嘴角：「這樣？」
陸煙兒立刻掙開唐驚鴻，坐回遠處，悶聲道：「你贏了。」
「小姑娘。」唐驚鴻彈了下她的額頭：「別想這些情情愛愛的啦。明教最近發展得不錯——謹記著莫要挑戰皇帝陛下的權威，也莫要與整個江湖對立，百花齊放的中原武林期待著你們的重歸。」
——然後請你爹陸危房去給我爹娘上炷香磕個頭，麼麼噠！
明教當初在楓華谷重創唐門，可唐門也在光明寺之變中摧毀了不少明教分舵，真算不上誰欠誰，但能像這位唐門弟子這樣公正直言的，卻並不多。
陸煙兒這才是打從心底裡對唐驚鴻生出十分好感，
第167章 10.27二更
不過唐驚鴻從來沒覺得自己給妹子送溫暖有什麼不對，看到那個屋頂對於她來說也只是知道了唐無樂在問什麼。她點了點頭，毫不在意地道：「嗯，說完了——話說那妹子真是傻得可愛……啊~好困。」
唐驚鴻說著打了個呵欠，抬腿就要往床邊走。
手腕卻於此時突然被人握住，用力一扯——
唐驚鴻一時不察，一下子撞到唐無樂硬邦邦的胸膛上，隨後下巴被抬起，柔軟滾燙的唇舌覆了上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濃郁的酒氣。
看來喝得不少。唐驚鴻一邊回應著，一邊在心裡想著。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配合，唐無樂鬆開她的手腕，強勁有力的胳膊轉而攬住她的腰，不動聲色地把人往床上帶。
明明酒意已經在房頂散得差不多了，唐驚鴻此時卻還是難以抑制地生出幾分醉意，心頭猝然燃起一點星火，在跌至柔軟的床榻時，燒成一片漫無邊際的燎原大火。
接下來的一切水到渠成——年輕柔韌的身體、光滑緊致的肌膚、斷斷續續的喘息與呻吟……
唐驚鴻習慣性地想要掌握主動權，卻意料之外地發現了這一次唐無樂格外強硬與強勢——他的話比以往少了很多，氣場全開，牢牢地將她壓制在身下，讓她完全無法掙脫。
唐無樂此時的表現人驚訝，不過這種時候若是執念於誰主動誰被動這種問題未免掃興，唐驚鴻索性放鬆了身體，任其施為。
情到濃時，唐無樂力道大得幾乎要融進她的身體裡，握在腰間的手也仿佛要將她的腰折斷，唐驚鴻吃痛地在他脊背上抓出幾道血痕……就在這個時候，唐無樂突然用力把她抱進懷裡，附唇在她耳邊呢喃出今夜的第二句話：「……你是我的。是我的。我的……」
唐驚鴻稍愣，而後抬手擁住他毛刺刺的腦袋，微笑點頭：「嗯，我是你的。」
葉婧衣的婚宴過後，各方人馬便陸陸續續地告辭離開了。
因為明教當年在中原樹敵太多，為避免身份敗露引來中原武林圍攻，陸煙兒及其所帶的明教弟子是第一批離開的——幾乎在婚宴結束的第二天，他們便向衛棲梧告辭了。
不過在臨行前，陸煙兒特意來見了唐驚鴻一面。
彼時天光乍破，唐驚鴻和唐無樂折騰了半宿，方才醒來沒多久。聽說有人要見她，隨意搭了件衣裳，就這樣披散著頭髮出來了——那一身慵懶靡曼的氣息遮都遮不住，更加遮不住的還有隱隱約約顯露出來的痕跡。
見此情景，陸煙兒那張出塵脫俗仿佛帶著聖光的臉頓時就漲紅成了一片——她活了將近二十歲，還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情景！支支吾吾地，好半天才說明了來意。
唐驚鴻也是聽了好一會兒才知道她是來告別的。略一歪頭，打量著小姑娘眼裡已經不再有失戀的愁苦之色，唐驚鴻微微一笑：「你能放下就好了，那再見——希望以後還能再見。」
「嗯！」陸煙兒重重點頭，眼角餘光又瞥見她脖頸間半遮半掩的一點紅痕，頓時又有些心慌意亂，忙不迭地轉頭就要走。
剛邁出兩步，就又被唐驚鴻攔住了。
陸煙兒疑惑地看她。
唐驚鴻仍舊保持著方才的微笑：「聽說之前跟在你身邊的那個護教法王似乎生了怪病？我這裡有這世上最好的大夫和藥師，若有機會，不妨帶他來中原看看。」
陸煙兒立刻想到被困在明教地牢中的前聖女護衛隊隊長左思。
同時也是明教護教法王的左思。
「好，那煙兒便提前謝謝驚鴻了。」陸煙兒再次重重點了點頭，提了裙擺準備離開。
臨踏出房門前，隱約聽到屋裡傳來一道低沉沙啞、帶著濃濃睡意的詢問：「……一大早的——天都沒亮誰啊這麼不識趣……」
「又不是找你的。」唐驚鴻沖陸煙兒一點頭，快步走了進去：「睡你的吧。」
「一起睡……」
一陣陣衣袂摩擦聲傳來，陸煙兒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這時，兩枚飛鏢卻猝不及防地一前一後自裡屋射出，後面那一枚後發先至，擊打在前一枚上，最後兩枚銀鏢在她身前兩寸處齊齊落下。
「嘖！」屋裡再度傳來那道低沉的聲音，多了幾分不耐：「給爺滾！」
陸煙兒當然不會被這點小伎倆嚇到，不過一大早來擾人清夢確實是自己的不是，也難怪人家要扔她飛鏢。略一躬身聊表歉意，陸煙兒這才是真的離開了。
因為程靈素在這邊收集了不少當地特產的藥材，需要好好規整帶回萬花穀，所以她和唐驚鴻幾乎是算是最後一波離開的。
因為各門各派來的幾乎都是派內舉足輕重的人物，所以這些人都早早地便離開了。
唐無影本也該早點走，奈何勸說唐無樂跟他一起回去花了太長時間，成了倒數第幾批走的——王遺風被葉凡盛情多挽留了幾天，他也有意讓莫雨和葉凡結識一番，謝淵則為了浩氣盟兵器買賣的事情也在這裡多留了幾天。
唐無影帶著唐門弟子在藏劍山莊門前與唐驚鴻等人告別，唐無樂拉著個臉，明顯不情願。唐無影一直頗為緊張地盯著自己的這位二哥，生怕他突然脾氣上來又不走了，沒想到不靠譜的唐無樂難得一直平平靜靜，反倒是向來乖巧懂事的小邪子扁了扁嘴，哭哭啼啼地說著什麼「小邪子不捨得幾個哥哥姐姐……」
勞資真是欠你們師徒的！唐無影眉峰跳了跳，正準備耐心地哄勸兩句，唐無樂的大掌輕輕落在了小邪子發頂：「好好學武，等將來合格了，你願意去哪裡去哪裡，願意去找誰就去找誰。」
「QAQ……哦。」小邪子哽咽著，點頭應下。
圍觀眾人：「……」
唐門的人走了之後，王遺風和謝淵又差不多是同時離開的。
再有兩個多月便是年關，因為前兩年養成的慣例，今年莫雨毛毛他們應該也還是會來長安一起過年，兩個月的時間也不長，所以唐驚鴻本來提議這就回去長安，等年後再隨王遺風、謝淵學習，但是令人想不到的是，莫雨和毛毛都拒絕了這個提議，莫雨寡言，什麼都沒說，毛毛卻貼心地解釋了一句：「驚鴻姐姐，我們都是想要抓緊時間學武功的啦！」
孩子們上進，唐驚鴻自然沒什麼好說的，而且能看出來，不管是毛毛還是莫雨以及小邪子，武功都有了極大的進步，就是武功達到一定境界、進境逐漸放緩的可人都有著讓人意外的成長。
不過三五日，熱熱鬧鬧的藏劍山莊便只剩下了唐驚鴻和程靈素。
東西基本都收拾妥當了，兩人在藏劍山莊也算叨擾了很久，這便準備告辭，然而臨走的時候，多多卻突然上前扯住了她的衣角，說是想要跟她一起走。
再看葉琦菲驚訝的樣子，顯然也是不知情的。
就連葉煒葉暉他們也格外意外。
葉琦菲立刻回過神來，出言挽留。
唐驚鴻看多多。
多多轉頭看了會兒葉琦菲，然後拉著她走到一旁。也不知道兩個小姐妹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說了些什麼，總之等說完以後，葉琦菲臉上雖然仍是不情不願的模樣，卻也不再阻攔了。
直到坐上回往長安的馬車，唐驚鴻才問多多為什麼要跟著她一起走。
多多很快便道：「菲菲在藏劍山莊很受葉老爺爺的重視，一直隨著葉老爺爺修習葉家的四季劍法，但是這種劍法並不適合我，我……我留在藏劍山莊，也不知道有什麼用，早晚要被菲菲落下——倒是驚鴻姐姐，你見多識廣，跟著你的話，也許我很快能找到自己要學的東西。不說可人姐姐莫雨哥哥，就是比我還小的小邪子武功都不錯，如今菲菲也有人教導了，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可不能比他們遜色呀~」
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用還稍顯稚嫩的嗓音說著這樣成熟可靠的話，卻又不見絲毫的自怨自艾，眉眼彎彎，就算找不到通往未來的路，也滿是對未來的期許。
唐驚鴻頓時想起遊戲裡安史之亂之時，那個長大以後躲在長安趙家老宅等死的神算趙涵雅，心下五味雜陳，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點頭：「神算趙家的孩子，自然不會比別人遜色。」
第168章 10.28一更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冷，冬雪早早便將長安城變成銀裝素裹的至清至淨世界。
雪下得太大，聽說不少城鎮的道路都被封死了，也有不少地方遭了雪災，人畜死傷無數。
賑災是朝廷的事情，唐驚鴻最多暗地裡在朝廷所挑的賑災大臣上面挑剔一二、救助一番目之所及的受災百姓，其他的她也做不了太多。
更何況，她還要等著她家的小傢伙們回來。
為了這個，到了臘月中旬的時候，她幾乎連隱元會都不去了，全靠著蘇曼莎幫她傳達一些重要消息。
雖然這麼大的雪，他們不回來了也不一定。
但是準備工作還是要做的呀。
好在她沒有白等——不管是遠在昆侖的莫雨還是被謝淵借著暴雪百般挽留的毛毛可人，甚至於就連已經算是有了家的陳月都在冬至之前趕了回來。
幾人都算是習武之人，已經到了不畏寒暑的地步，唐驚鴻還是一早在客廳燒好了地龍，暖烘烘的屋子將落在肩頭發頂的白雪融化成水，消無聲息地滲透消失，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慶倖和欣喜，異口同聲地打著招呼：「驚鴻姐，我們回來了！」
唐驚鴻站在門前，笑得一如往昔：「回來得正好——多多，問問林大娘水餃煮好了沒？」
多多在外頭歡快地應了，很快就跑了回來，先是跟小夥伴們打過招呼，然後道：「林大娘說已經下鍋啦——可人姐姐你們先回去換身衣裳吧。」
可人揉了揉多多的頭髮，拉著陳月去換衣裳了，莫雨和毛毛也緊隨其後。
多多站在原地，仰頭看唐驚鴻：「驚鴻姐姐很開心呀。」
「是啊，很開心——」待明年，程靈素便差不多可以給莫雨根治血咒之毒，毛毛的身體也基本沒什麼大礙，兩個人也不必再經歷一次生離死別，多多也未曾被紅衣教拐走……這麼多好事，又是年關，還有什麼理由不開心呢？
——至於安史之亂？雁門關安祿山只占了一半，而玄甲蒼雲緊守著另一半，未必還能亂起來。
可人他們換好衣服洗過手以後，水餃也煮熟送進了飯廳，六個人湊在一起正準備開動的時候，蘇曼莎披了一身風雪也走了進來：「……中原人說冬至大過年，這麼要緊的日子你們竟然不等我，下次可別再指望蘇姐姐給你們帶好吃的好玩的了。」
毛毛和陳月連忙放下筷子，一左一右地去拉住蘇曼莎的袖子，將人往飯桌上帶去，毛毛甚至還眨眨眼，嘴巴仿佛抹了蜜一般對蘇曼莎道：「一年未見，蘇唐姐姐你是不是又變美了呀？」
當年蘇曼莎刺殺安祿山，被全城搜捕，多虧了毛毛冒險將她收留，方才救了她一命，所以唐驚鴻身邊的這幾個孩子裡，蘇曼莎對毛毛向來是最好的。
不過毛毛本來就是大家的小天使，蘇曼莎對他好，也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此時聽到毛毛這話，蘇曼莎彈了彈他的額頭，故意虎著臉道：「小小年紀就這麼油嘴滑舌，跟誰學的啊。」
話雖然是這麼說的，目光卻在在場之人身上轉了一圈，最後意有所指地落在唐驚鴻身上。
唐驚鴻無奈一笑：「好好好，這鍋我背了——是說天冷，餃子要涼了，你們還吃不吃了？」
眾人頓時笑成一片，再次入座。
六七個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這個新年過得熱鬧卻又不喧鬧。
然而等過了初一，從初三開始，就安靜不下來了——不說程靈素穀之嵐帶了一群花姐前來拜年，葉琦菲硬是纏著葉英葉煒被從江南送來長安見小夥伴，曹雪陽隨著李承恩來長安給皇帝陛下拜年的時候也帶了一群軍娘過來拜年順帶認個門←這位唐五小姐出手闊綽、並且對妹子心軟得不行，將來沒馬草了完全可以來找這位要，就連唐無樂都帶著小邪子從巴蜀過來了。
除了尾隨而來的一干炮姐炮哥，順帶的還有一隻唐驚鴻萬萬想不到的老爺子——唐簡。
這位傳奇的老爺子一來，所有人都不自覺將談笑的聲音調低了八度，全都一臉尊敬地看著老爺子——這位可是傳說中的武林盟主啊，自他以後，這江湖可是都選不出來武林盟主，可以想見人家多厲害。
隱隱地，唐驚鴻還能聽到這幾個門派的弟子們在小聲交頭接耳：——唐老爺都七八十歲了吧？
——看起來還是很有氣勢啊。
——也很帥……唉我要是早生個七十年就好了。
——沒趕上老爺子的時候，趕上了驚鴻這個時代也不錯啦！
——可驚鴻畢竟是個女孩子啊。
——女孩子怎麼了，比好多男人強多了！
……
唐驚鴻：……我都能聽到了，老爺子肯定也要聽到了啊我的傻姑娘們~
不過唐簡沒跟這些人計較，他一眼就認出了可人是當年劍聖的那個小徒弟，再一眼便認出了唐驚鴻在稻香村結識的小夥伴。
上次在霸刀不方便，這次唐簡見了唐驚鴻，便直接將她拎到院子，考校了一番她的武藝。
唐驚鴻雖然對武功至境沒什麼追求，但也知道在這個世界武功是很重要的，所以每天基本從未放棄鍛煉——木樁都打壞了好幾根呢=-=
——副本世界並不能加深她的修為，卻能增加她對自身武學的感悟，這有時候比純粹的練習更有用。
更何況她的天分本就極好，鍥而不捨這麼多年，庸才也該打磨成了璞玉，更別說她了。
唐簡對於考校結果很滿意。
然後他又考校了一番可人。
可人年紀小，可她畢竟是從劍聖，環境又比唐驚鴻簡單很多，專心劍道，就算比唐驚鴻小了幾歲，武功境界也不比她差多少。
唐簡心裡略有些不是滋味。不過想想唐驚鴻入門年紀比可人晚，又向來不專於這一途，也就放下了。
老爺子表現得格外平易近人，一旁的各派弟子們都有些蠢蠢欲動，最後曹雪陽第一個站了出來，長槍一劃，拱手請老爺子賜教。
唐簡對於天策府的印象還不錯，而此時曹雪陽紅衣銀甲、手執長槍的模樣也確實是英姿颯爽，又觀她眉目清正、一身正氣，正好對了胃口，便與她過了兩招，而後又隨口指點了兩句。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卻著實讓曹雪陽獲益匪淺。
隨後其他人也都圍了上來。
不過他們到底也不好意思太過打擾老爺子，基本都是拿些門派裡同齡弟子們練武過程中遇到的常見疑惑詢問一二，得到指點後便立刻退到一旁，絕不死纏爛打。
所以唐簡很快就清閒下來。他又招來莫雨毛毛和陳月三人，問他們還記不記他了，又問了稻香村如今的情況。
得知稻香村被毀，禍源還是他留下的那份《空冥決》，唐簡心裡一時難免五味雜陳起來——他留下秘笈本來是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不想傳承斷絕，豈料……
這時毛毛有些忐忑地坦白了他和雨哥都有修煉《空冥決》。
對此唐簡確實有些意外。
《空冥決》幾乎可以說是他一生的心血了，理所當然會比較深奧晦澀，然而這兩個小傢伙卻看懂了，還自己練了……雖然練的不怎麼到家，卻也有模有樣。
唐簡心裡萬分感慨，然後便找了個清靜的地方，將《空冥決》給毛毛莫雨進一步講解了一番，指導著兩人將已經練的半成品龍影·分水劍，補充完全，成為威力更甚的十煌龍影劍。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半師之誼，之後毛毛莫雨跟唐簡的關係變得非常好，莫雨還好，感情內斂，沒怎麼有什麼表示，毛毛那簡直是什麼都不忘給唐簡爺爺留一份——就連上元節出去看花燈這種年輕人的活動他也要拽著老爺子一起去。
上元節=無數花枝招展的妹子們。
回憶著之前幾次花燈節的經歷，唐驚鴻照例找人定做了不少款式新穎又漂亮可愛的花燈，準備到時候在街上贈與那些瞧著有眼緣的可愛的女孩子——去年她就是這樣做的，真的結識到不少小姐姐小妹妹啊……
然而今年的上元節她是註定只能在回憶裡結識妹子了——將小邪子以及其他孩子一併交給蘇曼莎帶，唐無樂一早便給唐驚鴻準備了一套粉嫩可愛的裙子，又一路拉著唐驚鴻的手，按照他安排的形成逛完了整個燈市，360°全方位杜絕了唐驚鴻撩妹的可能性。
不過可惜的是，唐無樂千防萬防，沒能防住登堂入室的人。
看著唐驚鴻走向那個坐在客廳的綠衣姑娘，唐無樂橫眉看向一旁笑得不懷好意的蘇曼莎：「那是誰？」
「這可怪不到我身上。」蘇曼莎笑得格外美豔，俯身摟住毛毛的肩膀，道：「是毛毛小天使日行一善做好事喲。」
唐無樂的目光看向毛毛。
做了「好事」的毛毛露出個略帶羞澀靦腆的笑容：「啊毛毛是在街上遇到秋姐姐的啦，她看著有點可憐呢——花燈這麼漂亮，節日這麼熱鬧，大家都高高興興的，就只有她似乎很傷心的樣子，多可憐呀。
第169章 10.28二更
一身青色長裙，黑髮梳著溫婉的髮髻，精緻的發簪拖著長長的流蘇。
看到這身標誌性的打扮，唐驚鴻幾乎在瞬間就猜出了對方的身份——
「秋姑娘？」
秋葉青抬起頭，瞬間認出了她來：「你是……驚鴻？——難怪毛毛和小雨會在這裡。這幾年你過得還好嗎？」
「我很好，從稻香村逃出來的這些孩子們如今也很好。」唐驚鴻坐到秋葉青的對面，提起茶壺倒了兩盞清茶，一杯給秋葉青遞過去：「反倒是秋姑娘你——我觀你神態比之過去更多了幾分憂色，難道這麼多年，李複對你還是沒有半分回應？」
提及這個話題，秋葉青的神色再度黯淡下來，素白的雙手搭在碧色琉璃茶碗上，愈發顯得白皙剔透，只不過此時這雙好看的手卻非常用力地纏在一起，仿佛在壓制著些什麼。
這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唐驚鴻不由垂下了眼眸。
在遊戲裡，秋葉青和李複的糾葛從稻香村開始了，一個在前面走著，一個在後面追著……這兩個人，前面走的那個從來沒想過回頭看看，後面追的那個明明只能看到一個背影，明明知道自己追不上，卻就是不想放棄，兜兜轉轉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年、走了有多遠。
直到南屏山，秋葉青中毒，李複為此慌了神，這才正視了自己的心意，甚至寫下那句肉麻死了玩家們的一句詩——青身不輕身，複心不負心。
只不過「禍兮福所倚」，正是因為認識到了自己的心意，李複反而為此心慌意亂起來，素來謹慎精明的他被江湖庸醫所騙，險些害死秋葉青。還是途徑那裡的萬花谷弟子出手，方才救回了秋葉青的一條命，卻還是留下了後遺症——秋葉青失憶了。
劍三遊戲劇情向來很亂，不過這一對最後應該算是修成正果了，畢竟就算失憶，感情也仍然是存在的，只要李複願意。
只是唐驚鴻總是為秋葉青感到不值。
邏輯不通、狗血遍地、三流言情套路，這些鍋先扣到策劃們身上，單就李複和秋葉青的感情而言，若非必要或者實在踩到自己底線，唐驚鴻其實並不想去否認一段感情，所以她願意以最大的善意去看待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也就是說她相信李複是真的喜歡秋葉青，最開始不回應只是因為不懂感情，沒看他後來明白了，也確實寫出了甜蜜的情詩嗎？
可秋葉青這些年，也確實是被耽擱了。
女孩子最美好的年華，就在這樣一個男人的無視中蹉跎了過去。唐驚鴻甚至覺得如果秋葉青當初沒有失憶，經此生死大劫，沒准會把這段感情放下也不一定。
——策劃們終究是太過偏愛李複。
唐驚鴻可不想看著秋葉青再繼續被蹉跎下去——美好的女孩子值得最溫柔的對待。
不過顯然如今並不是談論這件事的好時候，唐驚鴻暫時放下自己的心思，抬頭看著秋葉青，笑著邀請道：「一會兒府裡要燃放好看的煙花，不知道秋姑娘有沒有興趣一起看看？」
正好客廳外面傳來一陣喧鬧聲，透過門窗看出去，便見一群人喜氣洋洋地來來往往，其中幾個大人手裡小心地搬動著煙花，幾個小孩子便饒有興致地跟在後頭瞧著，時不時問上一兩句話，大人們雖然神態各一，卻大部分都耐心回答了，總之看起來十分熱鬧的樣子。
這個時節，家裡應該也是這樣一幅熱鬧的模樣吧？自己若是就這麼回去了，爹娘他們肯定又要為她這個樣子傷神了，不若留在這裡，小孩子們不懂不會多問，那些成年人不熟也不會太在意，倒是正好。
想到這裡，秋葉青沖唐驚鴻點了點頭。
另一邊，唐無樂一邊帶著幾個孩子搬煙花、擺造型，一邊也從毛毛小月口中大概知道了秋葉青的身份。
哦，原來是個已經有了心上人的癡情姑娘。
唐無樂心中的警戒程度瞬間下調了好幾個度，甚至在放完煙花，唐驚鴻邀請秋葉青留下小住的時候也只是哼了兩聲，並沒有反對。
然而等到了第二天，唐無樂就後悔了——
唐驚鴻一大早起來，首先便去了趟廚房，囑咐廚娘準備幾道秋葉青喜歡的菜色，而接下來的幾天，也常常陪著秋葉青四處轉悠——長安城秋葉青已經很多年沒有回來過了，她從來不知道這裡還有這麼多好吃的好玩的，就連城中裁縫們做的衣裳似乎都比外頭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在吃喝玩樂的過程中，唐驚鴻還會就著隨地遇到的一些普通植物動物介紹她藥用價值——這都是從程靈素那裡學到的，而在這位眼裡，這世上幾乎沒有什麼是不能入藥的。
除此之外，唐驚鴻甚至還將自己在隱元會的標誌之一告知了她，表示若是以後有需要，可以通過這個從隱元會聯繫上她。
最後幾天，唐驚鴻又陪著秋葉青去秋府走了一趟。
秋葉青一個人是不敢回家的，一方面是不敢面對父母擔憂的臉色，另一方面就是怕回去了就出不來了。
但是跟著唐驚鴻，秋父秋母只有放心的份——
「青兒你是跟著這位唐姑娘出去走江湖的啊？早說啊，這姑娘一看就十分靠譜的樣子，讓人放心——哎姑娘你多大年紀了、可婚配了？我可是認識不少青年才俊呢……哦已經有情緣了啊，那還真是有福氣的小夥子呢——老爺你看，青兒你是不是比離家之前身體更結實了啊？雖然好像是有點黑了，但沒瘦，這就好啊！」
秋家是武將世家，秋葉青一共三位兄長，除了三哥秋葉北化名風夜北在雁門蒼雲供職，其他兩位都是戰死了沙場，而風夜北也曾經離家出走、在外闖蕩了七年之久，所以相對而言，秋家父母對於女兒闖蕩江湖的事情還是比較開明的。
——當然，這也是因為這個世界是武俠背景，若是真·歷史向，只怕秋家父母要打斷秋葉青的腿。
聽了母親關心的話語，秋葉青心裡又熨帖又愧疚——別說她這一路壓根就沒個人照顧，為了不被李複甩下，她餐風露宿，實在沒少吃苦。離開家門之前她還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嬌小姐，等出門以後，萬事都要自己打點，最開始甚至連頓飽飯都成問題。如今她能以這個樣子出現在父母面前，還多虧了唐驚鴻這幾天盡心的照料，要不然他們肯定就不是這個態度了。
一時之間，秋葉青對唐驚鴻萬分感激。
看著秋葉青和父母相處融洽，唐驚鴻便提前告辭了，臨走之前，她又單獨跟秋葉青說了幾句話：「……你看，人這一輩子，還有這麼多值得珍惜的感情，你在後面巴巴地追著李複，可是你的父母，又何嘗不是在家裡巴巴地等著你的歸來？在你的父母面前，你是世上最珍貴的寶物，卻偏偏要跑到李複面前最那粒最卑微的塵埃……你若單單只是想要出門闖蕩江湖，為何不重金雇傭個身手不錯的，既能覽盡天下風光，又能護你周全，何必非找李複這個不識趣的？」
說完，也不管秋葉青聽進去了沒有，最後給她塞了一袋子萬用解毒藥丸，便離開了。
對於唐驚鴻不顧一家老小，花好幾天時間陪一個外人的行為，唐無樂也不知怎的鼓動了一群小鬼一起對她進行了一番深刻討伐。
對此，唐驚鴻虛心接受，堅決不改，然後用這幾天尋摸到的小零嘴順利地將一群小鬼安撫了下來，至於唐無樂……「喂飽」了自然就不鬧騰了。
正月過後，大家又都各自奔赴東西。
這一次，就連小邪子都不再因為分離而哭泣了。唐驚鴻總覺得幾個小鬼好像背著她達成了什麼秘密的約定，一副遲早要上天的樣子。
不過看著幾張稚嫩的笑顏，她就又覺得自己這想法實在沒有道理，不說別人，就是莫雨如今都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樣，一個個的還都特別上進，標準的「別人家孩子」，完全沒什麼可操心的。
所以唐驚鴻很快就把這點擔憂拋到了一旁，因為薛北辰有些不太對勁。
第170章 10.29合一
聽到薛北辰說劍聖出現在融天嶺，唐驚鴻不自覺地捏了捏掌心，問道：「知道劍聖為什麼會在那裡嗎？」
薛北辰似是沒想到她會關心這個，愣了一下，卻還是道：「似乎是九天方面有了什麼安排。」
剩下的話他沒說，老無名意外死亡，幽天君之職本該落在他頭上，但是一來老無名本來就沒把底牌交給他，使得他無法完全繼任幽天君，就連九天密會都參加不了，只能通過隱元會得知九天的一點動向；另一方面，則是他自己退縮了，隱元會如今雖是他掌管的，可他總覺得唐驚鴻知道的事情似乎比他更多，也比他更加適合掌控隱元會，更何況，他大仇未報，不知道哪天遇上了劍聖，便要死在他劍下了。
至於他們之間可能有誤會——他拜老無名為師，便是為了報仇，若沒了仇恨……他並非如何驚才絕豔之輩，相比暗潮洶湧的隱元會，他其實更願意回老家過平靜日子。
聽到薛北辰這麼說，唐驚鴻立刻想到了遊戲裡南詔皇宮這個副本——李倓為了推翻大唐，從人還尚在吐蕃時便開始謀劃，利用經年時間調動，營造出一種大唐強勢繁榮、並且意欲向周圍擴張的局面。
但是九天的目標是平衡穩定，共同發展，所以在這次九天之密會中，李倓大概是提出了推動南詔反唐、從而削弱大唐實力的建議，並且得到大部分人的默許，除了劍聖。
那劍聖這次會在融天嶺出現，應該就是為了去南詔調查這件事？
可惜如今劇情面目全非，實在不好判斷。
唐驚鴻捏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見此，薛北辰眸光一沉——他對九天密會不過是隱隱有幾分感覺，可是唐驚鴻她……明顯知道得比他多的多。
這時唐驚鴻卻突然站了起來，隨意地拎起隱元令往懷間一揣，抬手敲了敲桌子。
蘇曼莎轉眼便出現在了她身邊。
「蘇唐，隱元會這陣子就交給你了。」唐驚鴻敲了敲桌子，抬頭對薛北辰道：「我隨你一起去。」
她用的是陳述句，語氣篤定，完全不給薛北辰拒接餘地，直接就往外走去。
總歸不會耽誤自己事情。薛北辰略想了想，很快就跟了上去。
守在門口的天字零號見他出來立刻迎了上來，並給了他個疑惑的眼神。
薛北辰本想搖頭表示沒事，卻聽前面傳來唐驚鴻輕快的笑聲：「天字零號小姐也跟著去吧——說不準到時候我會因為捨不得見小姐姐掉眼淚，而制止劍聖前輩下死手呢？」
聽了這話，不管他們原本是怎麼商量的，這會兒天字零號都不肯自己留下來了。
等唐驚鴻牽著幫會領地所產、寄養在隱元會馬廄的裡飛沙過來的時候，正好聽到天字零號小姐用非常期待的語氣小聲道：「……北辰，若能順利解決這次的事情，我們回老家成親吧？」
成親？唐驚鴻點了著巴，挑了挑眉。
不過唐驚鴻他們還尚未抵達融天嶺，便又收到另外的消息——劍聖如今已經到了蒼山洱海，看其目的地，大概是南詔皇宮。
與此同時，又有消息說惡人谷谷主和浩氣盟盟主也都到了蒼山洱海附近，似乎也是要去南詔皇宮。
唐驚鴻本來奇怪蕭殺不是已經死在少林寺了麼，怎麼這兩位大佬還是來南詔皇宮了。倒是薛北辰提醒了她——之前也有看到過消息，惡人谷叛徒陳和尚、柳公子以及惡丐沈眠風曾經在南詔皇宮現身，而之前在白龍口從毛毛和謝淵手下逃脫的智慧王也跑來南詔皇宮了。
——沒了康雪燭，倒是換成了沈眠風？
——所以……這是要來個英雄南詔皇宮副本的節奏？
聽到這個消息後，唐驚鴻還覺得挺有意思的。她想了想，索性回了趟唐門，向唐無影借了幾個唐門精銳。
不等唐無影應下，唐無樂先從斬逆堂直接調了一批人手，然後一臉地「要搞事情嗎，帶我一個」的表情看著唐驚鴻。
唐驚鴻白了他一眼，到底還是同意了帶上他和他的人。
從唐家堡離開的時候，唐驚鴻突然特別想對唐無樂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卻還是吞下了——還是等搞完事情再說。
離開唐門，唐驚鴻又跑了趟五毒教，向曲雲要了幾個鳳凰蠱。
鳳凰蠱煉製並不容易，不過憑著曲雲對唐驚鴻的好感度，還是毫不猶豫地給了她七八個，還一個勁兒地問她夠不夠。
具體情況唐驚鴻也說不清楚，不過她也沒再要。
然後一行人這才策馬前往蒼山洱海——然後在南詔皇宮前面的玉局峰下遇到了正在對峙的浩氣盟、惡人谷兩撥勢力，哦還有李複在一旁無奈地瞧著。
一看到李複，唐驚鴻便下意識地往旁邊掃了一眼——沒有看到那抹熟悉的碧色。
不過現在也不是說閒話的時候，唐驚鴻直接策馬插進謝淵和王遺風之間，先跟左右的毛毛和莫雨打了招呼，這才抬頭看兩位大佬：「堵這裡做什麼？安排好了就直接打進去？」
雖然浩氣盟和惡人谷不對付，不過這種合作的時候……或者只是區區的相安無事的時候還是很多的，就算在對峙，也不影響他們將周圍清理乾淨，他們有人，李複也不是吃閒飯的，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該打的小怪也都清了，於是一群人就這麼直接走了進去。
即將踏進皇宮宮門的時候，唐驚鴻聽到薛北辰「咦」了一聲，然後道了聲「你先隨他們進去吧，我等會兒去追你們。」
唐驚鴻意識到他恐怕是感覺到劍聖的氣息了，本想說不出意外的話進去也能跟劍聖見面，然而薛北辰早就拉著天字零號跑遠了。而其他人也早就進了皇宮，她到底更放心不下這些人，還是進了皇宮裡面。
一邊往裡走的時候，唐驚鴻一面在心裡又過了一邊皇宮的各種機制和打法，還在心裡琢磨著也不知道這DPS夠不夠，反正當年他們開荒的時候挺艱難的，那個時候DPS分唐門和其他門派，必須組唐門才能打過，所以這次她特意帶了唐門弟子……不過她很快就知道這有點多餘了——
遊戲裡頭的NPC們簡直就是個木頭看著他們打BOSS，可在這裡……這些NPC們DPS簡直爆炸，她不過就是晚進去了一小會兒，普通士兵們還在吭哧吭哧地跟普通衛兵剛，其他有名有姓的NPC們正在一起圍攻枯榮大師，還直接被壓到了P3階段。
唐驚鴻進去的時候，枯榮大師正在施展淨與無淨。
她直接甩了個梅花針打斷，其他人一鼓作氣，枯榮大師連句遺言都沒留下。
之後的軍陣李複大概研究過一點，但是並沒有研究透，他還想繼續研究，唐驚鴻見狀直接在地上畫出了整個皇宮的平面圖，並且說了破解之法。
眾人都很驚訝。
而後就恍然了——不愧是隱元會的人。
→_→跟隱元會什麼關係？唐驚鴻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然後就指揮著大家按照她說的去做——其實並不簡單，不過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完成得非常完美，然後眾人便直奔下一個boss。
下一個宮殿裡有三個boss，分別是泰拳大師泰崇傣、槍斧大師段宗公、南詔大將軍閣邏鴻。
甫一照面，唐驚鴻就先把閣邏鴻給忽悠走了——這位一直忠於南詔王的大將軍本就是被李倓和皇妃所欺騙，一聽說南詔王有危險，就立刻撤退回皇宮深處護駕，讓另外兩個人攔住他們。
唐驚鴻以為這次也是一塊兒上的時候，謝淵卻突然一擺手，長槍一劃，指向段宗公：「天策府謝淵，以羽林槍法來請教一下你們段家的林牙虎槍術！」
謝淵跟對方纏鬥到了一起，王遺風也不能怯場，直接抽了雪鳳冰王笛，與泰崇傣較量了起來——紅塵心法最是輕靈飄逸，在拳法面前簡直就是個天然嘲諷，溜得泰崇傣一臉生無可戀。
看著這兩人明顯遊刃有餘的樣子，唐驚鴻鼓動其他人繼續往裡走。
唐無樂莫雨毛毛對於她的話自然無異議，李複也頗想儘快找到李倓，於是五人帶了唐門弟子以及部分惡人谷浩氣盟弟子更往皇宮深處而去。
第三個boss本該是蕭殺，但是蕭殺早就已經死了，也不知道南詔王弄了個什麼玩意兒過來，幾個人合力輸出了沒兩分鐘就死了。
唐驚鴻：……這副本沒法打了！
等他們到了摩提耶羅面前的時候，謝淵和王遺風也追了上來。
本來唐驚鴻還想提醒下機制什麼的，然而DPS太暴力，完全可以無視機制，而且因為王遺風用雪鳳冰王笛抵消了一次摩提耶羅獅子吼·斷脈的傷害，搞得這傢伙還以為王遺風能無限擋，之後再沒用過一次獅子吼。
很快就到了南詔王閣羅鳳面前。他身邊除了侍奉的宮人和侍衛，還有三個對於王遺風來說十分熟悉的人物——柳公子、陳和尚、沈眠風。
王遺風立刻升起了戰意。
只是還未開打，李倓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
看到他們之後眯了眯眼，不知道低聲跟閣羅鳳說了什麼，隨後他便退下了，李複想要去追他的時候，直接被沈眠風攔了下來。
唐驚鴻回頭往來路看了一眼——照理說這個時候劍聖應該來的，他沒有來……是不是說明薛北辰當時的感覺沒有錯？
不過她暫時是管不了薛北辰了。
看著攔在李複面前一臉猥瑣的沈眠風，唐驚鴻抬手搭上李複的肩膀，微笑道：「複哥你且退一下，這個人歸我。」
——當年村子被毀的事，她不信與沈眠風毫無干係。
這話說完，她又看了王遺風一眼。
王遺風未置一詞。
莫雨也上前一步，站在了陳和尚面前，說道：「看在陳和尚你曾經送給毛毛的《易筋經》殘篇的面子上，我來跟你打。」
王遺風自然對上了柳公子。
於是李複、謝淵、毛毛都清閒了下來。
唐無樂？唐無樂已經在唐驚鴻背後默默端起了碎屏沉星，擺出為她掠陣的模樣——沈眠風的人頭，必須是他家師妹的！
謝淵想了想，乾脆帶著毛毛直接打上了閣羅鳳。
至於其他皇宮守衛，仍然是那些普通弟子跟他們慢慢磨。
這裡面，莫雨是最後結束戰鬥的。
對於三大惡人，他們沒有一個人手下留情，直接斬殺當場。
至於南詔王，謝淵還是留了他一命，只警告他若再敢生出向大唐用兵的想法，他們不介意再這麼來一次。
李複立刻往李倓跑的方向追了過去。
自然只找到個死路。
最後還是唐驚鴻——將普通弟子留在皇宮盡頭的宮殿，她則帶著他們借著鎖鏈為梯，各種扶搖直上、躡雲逐月，來到了南詔皇宮地下。
然後就看到跟南詔皇妃廝混在一起的李倓。
眾人：「……」
這位畢竟是皇子龍孫，是大唐人，不是之前遇到的那些……所以面對李倓，李複表示要先禮後兵。
「什麼先禮後兵，熊孩子打一頓就好了。」唐驚鴻雖然這麼嘀咕著，還是抱臂靠在了一旁，讓李複去跟李倓先禮後兵。
兩人嘴炮了一通，然後大家就都知道了李倓玩這一把是要幹什麼——這特麼不是敗壞祖宗基業的敗家兒子麼？
正在包括李複在內的大家都極度震驚的時候，唐驚鴻慢悠悠地開口了：「嗯……也就是說，因為你姐姐為大唐而死，所以你想推翻大唐？」
李倓神色略有幾分癲狂：「沒錯！我的姐姐是我這一生最為重要之人，可這個冷酷無情的皇室卻將她推向了不歸路。姐姐這麼喜歡這個國家，願意為這個國家去死，難道我就不能顛覆這個國家，來為她殉葬嗎？害死她的東西，憑什麼還能繼續在這個世界上存在？！」
其他人都露出無法理解的神情——大唐這麼美好，怎麼會有人想要推翻呢？而且這個推翻的人還是皇子王孫……說起來，李倓的父親似乎正是當朝太子吧？
也只有李複對他李倓略微有幾分理解——他知道沁姐姐的死給這位好友造成的傷害非常大，卻沒想到，竟然大到這種程度。
但不管多麼不能理解，涉及到已死之人，語言都要比往常更為慎重，所以一時之間，眾人都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唐驚鴻突然敲了敲下巴，問道：「你既然身為九天之一，就該知道九天擁有多麼強大的力量——既然如此，你為何偏要逆其道而行呢？順其道而行不是更簡單？」
這次輪到李倓愣怔了一下：「順其道而行？」
「九天不是不許有人當皇帝嗎？前朝隋煬帝便是以鈞天君的身份坐上了帝位，最終導致山河傾覆，你和不效仿他？」唐驚鴻笑道：「我想，以蛋總你的能力，對付九天尚還有些吃力，對付你那些兄弟姐妹甚至叔伯父祖不成問題吧？」
如果是之前大家看李倓的眼神像看瘋子，此時李倓看唐驚鴻的眼神就正好反了過來。
然而震驚過後，他突然低笑了起來：「……你說得沒錯——直接毀掉這個國家多沒意思，我要繼承這個國家，將她變成我喜歡的模樣，再送去給姐姐殉葬——這真是個好主意！」
李倓說著，不知扣動了什麼機關，然後整個人便消失不見了。
李複立刻沖了過去，在一旁南詔皇妃驚慌的尖叫聲裡，翻來覆去也沒找到機關的所在。
唐驚鴻也走過去瞧了一眼，道：「別白費功夫了，那機關是一次性的。」
李複露出個遺憾的表情，然後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疑惑地問道：「……蛋總是誰？」
「……」唐驚鴻分分鐘為自己當年的文盲找到了藉口：「……皇子王孫不是要避諱直呼其名嗎？所以我一直在心裡喊鈞天君為李蛋，簡稱蛋總。」
李複：「……」——難道不該喊李炎嗎？
事情已經結了，眾人齊齊走出南詔皇宮，一眼就看到了在山下飄揚的「天」字旗。
——看來天策府也收到消息趕過來了。
「我過去看看，把事情跟他們說清楚。」謝淵畢竟出身天策府，說著，立刻帶了一部分人疾步往外走。
眾人正準備跟著他慢慢下去，突然察覺到一旁的密林裡傳來一陣淩厲的劍氣。
繞過去一看，是薛北辰和天字零號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劍客。
那劍客一身白衣，此時正執劍立于薛北辰身前，劍氣凝練精粹，帶著強大的氣勢。
如無意外，應該就是劍聖了。唐驚鴻想著，看向天字零號。她大概是被點了穴道，只能一動不動地站在一旁瞪著薛北辰乾著急。而薛北辰此時單膝跪地，勉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沒有倒下，只是身上劍氣形成的傷痕縱橫交錯，唇邊也有鮮血溢出，雙眼微微閉闔著，顯然內傷外傷都不輕。
見唐驚鴻他們出來了，天字零號眼睛一亮，不由嘶啞又虛弱地喊道：「唐姑娘、唐姑娘……能麻煩您、幫我看下北辰嗎，他……」
唐驚鴻略一皺眉，卻是越過薛北辰先走到天字零號跟前，抬手給她解了穴道。
天字零號頓時便是雙腿一軟。
唐驚鴻及時攙扶住了她，溫聲道：「你沒事吧？」
「謝謝。」天字零號下意識道了聲謝，隨後推了推唐驚鴻：「我沒事，你先幫我看下北辰……他、他跟劍聖……他根本不是劍聖的對手……」
「好。」唐驚鴻嘴上應著，手下卻還是堅持將她扶到一旁休息。天字零號擔心薛北辰，想要知道他的情況，因而有些抗拒，卻還是被她半扶半抱地挪到了一截斷木上。
不過這會兒功夫，唐無樂他們也已經確認了這個受了傷的人是唐驚鴻認識的，毛毛走過去，先是給他檢查了一遍，而後又拿出補血養元的丹藥想要給他喂下去。
然而就算是這種時候，薛北辰的警惕性仍然很高，牙關緊合，就是不張嘴。
唐驚鴻正好安放好了天字零號，正起身想要說「我來吧」，就見毛毛突然一皺眉，「哢」地一聲將薛北辰的下巴卸了，將藥喂進去，又「哢」地一聲講下巴裝了回去。
唐驚鴻目瞪口呆：！！！毛毛小天使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兇殘了！
而毛毛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嚇到自家姐姐，大功告成地拍拍手站起身，回到了莫雨身邊——那藥入口即化，不怕薛北辰有機會吐出來。
看到因為薛北辰的臉色變好了而松了口氣的天字零號，唐驚鴻也微微挑起了嘴角，然後走到薛北辰和劍聖中間，道：「我覺得你們需要好好談一下。」
「送你了。」劍聖突然將手裡的黑色重劍塞進了唐驚鴻手裡，然後看了薛北辰一眼：「你隨我來。」
薛北辰想要站起來，卻因為身體受傷嚴重難以支撐，再次摔倒在地。
然而唐驚鴻就在一旁，只是呆愣愣地抱著那柄重劍，連給薛北辰搭把手的意思都沒有。
唐驚鴻從一開始對薛北辰的態度就一般，此時不扶他，看起來也理所當然。
所以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腦子裡一片混亂的刷屏——嗷嗷嗷嗷她曾經刷了三年才出的黑龍斬鐵！！！啊這個出掛件的副本是不是不太對啊會不會被系統回收啊？黑龍斬鐵好帥啊……現實裡看比遊戲裡還帥——啊我是不是該去做下劍訣任務啊等等這裡要這麼做任務啊可是不做任務拿不到劍訣就用不了多可惜啊……
所幸天字零號也休息夠了，踉踉蹌蹌地過來扶起薛北辰，隨著劍聖而去。
直到三人都快走遠了，唐驚鴻終於回過了神。
她隨手將黑龍斬鐵背到身後，然後面向唐無樂他們轉了個圈：「帥嗎？」
王遺風、莫雨和雪魔武衛還有天罡武衛們比較矜持，沒反應。
毛毛最給面子，直接鼓掌歡呼：「驚鴻姐姐最帥！」
唐門弟子們一齊點頭啊點頭。
唐無樂則抱著胳膊，斜倚在宮牆上，挑起嘴角，含笑看著她——雖然也是什麼都沒表示，唐驚鴻卻知道在他心裡，自己怎樣都是好看的。
思及此，唐驚鴻突然想到什麼，轉頭看了眼四周，食指放到唇邊，吹了個口哨——
自己騎來的那匹裡飛沙便撒著歡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親昵地蹭了過來。
唐驚鴻摸了摸裡飛沙的鬃毛，乾脆俐落地翻身上馬，然後道：「事情了結了，大家就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言罷，也不管這些人都是什麼反應，只堅定地朝唐無樂伸出手。
唐無樂立刻搭上她的手，略一使力，便也越上了馬背。
第171章 慎買·番外一
成親？！
這個答案不僅僅驚到了仍站在皇宮門口的唐門弟子們，更是驚到了馬背上的唐無樂。
風呼嘯著從耳邊刮過，唐無樂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他伸出雙手繞過唐驚鴻的腰，從她手中將韁繩拉過來，略微放緩了速度，重新確認道：「成親？」
「是啊。」說都說了，唐驚鴻承認得爽快，而後又一挑眉：「怎麼？你不想成親？」
……
回答她的是比之前更為響亮的馬鞭聲。
裡飛沙覺得自己大概是拿出馬生最快的速度，賓士在從蒼山洱海往唐門的山路間，數日的行程硬是被壓縮到了一天。
離開南詔皇宮的時候天才剛亮，待太陽拉著長長的餘暉往西沉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唐家堡週邊。
拉動韁繩讓裡飛沙慢下速度，唐無樂這才突然有些緊張起來：「成親……老太太和二爺爺能同意嗎？」
「嗯？」唐驚鴻坐在他身前，聞言微微偏過頭，臉頰幾乎要蹭到他的鼻子。她微微挑起被風吹得有些泛紅的眼尾：「你還擔心這個？」
唐無樂被這微紅的眼尾勾得一愣，待回過神後不由暗自搖頭，略一低頭親了親她嫣紅的眼尾，重又抖起韁繩，沖進了唐家堡。
——不管唐簡和老太太是個什麼態度，他和驚鴻的婚事，是註定了的！
到唐家堡後，兩人直奔老太太的住處，此時唐簡本來在彩衣娛親逗著老太太說笑，周圍的侍女們也都捧著場。
唐無樂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先被聞到味道吭哧吭哧跑來的大黃不由分說地撲上來舔臉。
正在他和大黃戰鬥的時候，就聽唐驚鴻用一種仿佛討論天氣的語氣對唐老太太和唐簡說道：「老太太、唐簡爺爺，我跟無樂要成親，您二位幫忙參謀參謀請人給挑個好日子？」
聽到這話後，全場都靜默了下來。
最大的反倒是大黃一個勁兒舔人的水聲，其次就是唐驚鴻輕輕淺淺的平穩呼吸聲。
直到這時唐無樂才發現，在唐驚鴻那句「成親」之後，自己似乎就連呼吸聲都放輕了，掌心亦是一片汗濕。
他抓著大黃柔軟的毛皮，有些自嘲地想著明明連最親密的事情都跟驚鴻做過了，可一提及這個儀式他心裡仍抱著連自己都想像不到的期待……
對於唐無樂來說，周圍似乎靜默了很久，可實際上不過盞茶時間——唐簡活動了下手腕，目光掃過唐無樂，最後落在唐驚鴻身上，語氣不明地問道：「你們要成親？」
唐無樂抓著大黃毛皮的手不自覺地一用力，引來它不滿的幾聲叫喚。
唐驚鴻轉頭看了一眼，抬手安撫地摸了摸大黃的腦袋，這才沖唐簡略點頭：「嗯——我喜歡師兄，師兄也喜歡我，年紀夠了，也該成親了。」
「好了我知道了。」唐簡點了點頭，隨手指了個侍女，吩咐道：「你去請個靠譜的媒人過來。」
唐老太太也喜笑顏開——重孫子都要成親了，她豈有不高興的道理：「既然阿簡都這麼說了，那驚鴻和無樂你們就先回去等著吧，有什麼事情，堡裡都會安排好。」
得了這話，唐驚鴻沖唐老太太和唐簡略一頷首作禮，然後拉著唐無樂出了大殿。
臨出門的時候，兩人還能聽到唐簡問道：「母親，兒子方才說到了哪裡？」
——所以為什麼都這麼平靜淡定啊！
唐無樂覺得全程緊張到懵逼的自己簡直像個傻子。
不過很快，他就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問題了——拖著自己右手的這只手依舊白皙柔軟，十指纖長，可向來乾燥溫暖的掌心此時卻帶著濕漉漉的涼意。
所以……驚鴻心裡其實也不是像她表現得這般淡定吧？
唐無樂想著，微微挑起嘴角，手指彎曲，撓了撓唐驚鴻掌心，換來對方一個在他看來是惱羞成怒的瞪視。
唐無樂不由大笑，然後一把把人拉進懷裡……明明知道這個位置會被老太太和唐簡看到，他還是忍不住親了親她的眼睛，又親了親她的唇，而後拉著人迅速跑開了。
留下被塞了一大口狗糧的唐簡唐老太太以及一干侍女們相顧無言。
也是不巧，離他們最近的好日子剛過去沒兩天，往後找，就要拖到八月底。
不過成親這種事一輩子只有一次，不得不慎重，所以就算要等兩個月有些太長讓人不耐煩，唐無樂也沒任性地要求換個提前點的稍微次點的日子——七月有好幾天也宜嫁娶，到底比不上八月二十九十全十美。
日子敲定後，整個唐家堡便熱熱鬧鬧地開始採購婚慶用品、定制婚服、寄發請柬等等。
所以不過短短十天，唐驚鴻和唐無樂要成親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江湖。
等到了八月初，打著來參加婚禮、祝福新人旗號的男男女女們幾乎把唐家堡擠得滿滿當當。
然而他們臉上完全看不出來一點祝福的意思好嗎！
負責巡視堡內安全的唐門守衛弟子們攤著一張臉，卻在心裡吐著槽——你們這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更像是來砸場子搶親搞事情的吧……雖然五小姐那麼好看，居然要嫁給小霸王他們也好不甘心啊！
看到這個場面，心裡最煩躁的是唐無影——唐門可是正經的刺客世家，這麼多閒雜人等跑來，他們神秘莫測的名頭還能留下幾成啊！
其實本來唐門的名聲還是能繼續震懾江湖人的，畢竟別的不說，唐家堡裡幾乎處處都埋了機關，各門派弟子剛來的時候就算被警告過了，也仍然不可避免地吃了不少虧，心裡感歎著唐門不愧是唐門，機關當真厲害。
等住了幾天後，看到這些穿著一身冷暗色系衣裳、面上至少罩著半片面甲、一臉冷漠無情的唐門弟子十分勤勞認真地喂著竹熊的樣子……
——啊反差萌犯規好嗎！真的太萌了啊！
等這場婚事過去以後，唐門弟子們在婚姻市場突然變得搶手起來那就是後話了。
不過這些事情唐驚鴻和唐無樂現在並不知道了，因為他們此時正在面臨一個有點……尷尬的問題。
事情的起因在曹雪陽身上。
夏秋之際社會相對比較平穩，然後她就把入了天策府這幾年一直沒休過的年假一起休了——就是為了來參加唐驚鴻的婚禮。
她來的時候，剛好是唐家堡養的裁縫師傅來給唐驚鴻和唐無樂瞧瞧剛有了雛形的喜服。
大唐喜服是釵鈿禮服，男服緋紅，女服青綠，長袖衫長裙，層數繁多，層層疊壓，最外面是廣袖長袍。
不過這個世界畢竟是遊戲世界衍生而來的，唐家堡又是武林世家，自然不會整得那麼繁瑣，基本是在唐門校服的基礎上改裝而來——但是顏色還是遵從的，要不然就一點喜服的樣子都沒有了！
唐驚鴻生得好，就算是穿著極難駕馭的一身略顯莊重的青綠也仍舊十分好看，而唐無樂長得帥，性子又張揚狂放，一身紅色喜服穿著也格外襯人。
曹雪陽卻突然想起來她向李統領請假時對方開的一句玩笑——「外面的小女孩不天天說唐五帥，要嫁她，就連你都說將來最好能找到像唐五那樣的人過一輩子，如今要去看她穿嫁衣嫁人了，心裡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
雖然看唐驚鴻似乎挺高興的樣子她心裡也為她高興，但是……看著那身嫁衣，再看看唐無樂那嘚瑟的模樣，還是有些不爽呢。
所以趁唐驚鴻和唐無樂去裡屋換下喜服的時候，曹雪陽很壞心地跟周圍來幫忙參考喜服的姑娘們提了個建議：「你們不覺得唐二少那樣子有點壓不住那身緋紅嗎？而且驚鴻穿嫁衣，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的樣子……」
谷之嵐比較天真比較乖，一時沒理解她的意思，還幫著唐驚鴻說話道：「誒是嗎？我覺得……」挺好看的啊……
燕忘情卻是立刻明白了曹雪陽的意思，直接插嘴打斷了穀之嵐的話，笑眯眯地直言道：「我也覺得不對勁——唔，要是他倆能換一下就有意思了！」
這次燕忘情能來，也是代表蒼雲軍來表達對唐驚鴻的感激——除了之前雁門關之圍，唐驚鴻還到處為他們尋摸高產的糧食之類的，以解他們糧草不足的危機。而她戍守雁門關數十載，平日無聊得都能拿扭秧歌當日常【並不是！】，新郎新娘換衣服穿什麼的顯然十分有趣啊！
這個提議一出口，周圍女孩子們彼此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裡看出贊同之意，就連要眼睜睜地看著唐驚鴻嫁人的怨氣都消了大半，。
小七轉了轉眼睛，更是撫掌大笑：「這個提議不錯！」
這個時候唐驚鴻剛好從裡屋出來了，聽到這話，不由問小七什麼不錯。
小七把事情說了一下，跟在唐驚鴻後面出來的唐無樂聞言自然是極力反對，眼睛掃過一群姑娘，眉峰一揚：「誰出的鬼主意？少爺我又沒有異裝癖，穿什麼嫁衣……你們不怕辣眼睛的，我還嫌惡心呢！」他說著，將手裡兩套喜服遞給一旁的裁縫：「有什麼問題方才也說了，你們照著改吧。」
曹雪陽卻突然起身一把奪過喜服，慢悠悠地道：「既然唐二少不想穿嫁衣的話，那就不穿好了。反正，想為驚鴻穿上這身嫁衣的女孩子有的是——是吧？」
她說著，轉頭看了看周圍的姑娘們。
女孩子們的目光立刻落到折疊好的喜服上，眼睛裡帶著明顯的躍躍欲試。蘇曼莎甚至直接拿過嫁衣展開，往身上比劃了兩下，笑得嫵媚又動人：「中原人的嫁衣也蠻適合我的哦？」
曹雪陽和燕忘情啪啪鼓掌：「蘇唐美美美！」
——蘇曼莎那身材和長相，穿什麼都好看。
程靈素也笑吟吟道：「穿上嫁衣就可以嫁給唐姐姐嗎？我也有點興趣了呢~」
曲雲趴到桌子上，伸手摸著蘇曼莎手裡的嫁衣，有些遺憾地鼓著腮幫子：「可惜我現在穿不了……」
穀之嵐這會兒也早明白了她們的意思，一托下巴，看著唐驚鴻：「確實有點想看看驚鴻的新郎扮相。」
「所以驚鴻你就跟唐二少換換吧。」小七期待地看著她：「嫁不了你，好歹讓我們瞧瞧你若是娶別人的話會是多麼風光，畢竟你男裝的時候那麼帥，穿上新郎喜服絕對要秒殺其他男人！」
想到唐驚鴻性別曝光之前的模樣，就連原本還在為到底要不要坑兄長而猶豫的唐書雁和唐小婉都分分鐘叛變，一塊兒跟著點頭。
唐無樂簡直被這群女人的說法驚得目瞪口呆，轉頭看向唐驚鴻——師妹，這可是我們倆的人生大事，你可莫要被她們說動了。
女孩子們也全都十分期待地看向唐驚鴻。
莫說唐驚鴻本就對女孩子們比較心軟，就算是不心軟的人，看到這麼多雙風情各異的漂亮眼眸，只怕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至於唐無樂的目光……早就被淹沒在眾多女孩子的秋水中了。
但是……唐驚鴻兀自在心裡掙扎——唐無樂比較高，骨架也比較寬，渾身上下更是硬邦邦的肌肉，穿嫁衣裙子什麼的……講真，很辣眼睛啊。
就在這個時候，可人帶著毛毛他們一群小孩子突然從外面跑了進來：「驚鴻姐聽說你要穿新郎的衣服，無樂叔叔穿嫁衣？好好玩啊——這個想法好！」
——卻是不知道誰打發人去跟他們說了這個消息，登時都唯恐天下不亂地湊了過來。
唐無樂眼前一黑，只覺得這次是真的沒救了——女人和小孩，向來是驚鴻心裡最柔軟的一處死穴。
「要不然這樣吧。」看著唐驚鴻略有些為難的樣子，小七取過一旁的紙筆，一邊摹畫，一邊道：「也不強求唐二少穿女裝了，穿這件如何？」
雖然是單調的墨筆，卻緩緩勾勒出一件考究的服飾——露肩細帶，對襟處露出一小片胸口，腰帶斜勒，最下面是一雙帶著尖尖高跟的長靴。
唐驚鴻的眼皮跳了跳——這不是唐門還沒面世的成男儒風校服嗎？她穿越之前的那個遊戲帳號好像剛徹底換下來沒多久。
雖然跟女裝有點差異，不過也算可以了。其他姑娘點頭。
雖然有點娘氣，至少比純粹的嫁衣好多了。唐無樂也不太甘願地點了點頭。
「嘖，這個也湊合吧。」曹雪陽拿起那張紙，翻來覆去看著，一副勉為其難答應了的表情，然後又道：「既然衣服換了，那儀式是不是也該顛倒過來？畢竟我們是想看著驚鴻娶，而不是嫁啊。」
……臥槽你們真的是過分了啊！唐無樂幽幽地盯著曹雪陽，正要拒絕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挑起嘴角：「我嫁就我嫁！」
這麼痛快？！
這回卻是其他人詫異了。
等之後陪同其他長輩以及媒人們商量具體婚禮流程的時候，她們總算明白當初唐無樂做什麼那麼痛快了。
這個時候成親要有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前五樣不算什麼，基本都是唐家堡管事一力幫忙辦下來了，反正男女雙方都在唐家堡，距離近得很，唯有最後一項，也是最重要的一項——親迎。
就算是普通人家，親迎新婦的過程對於新郎官來說也是十分坎坷的——
接人的時候要催妝、接完人回家的時候女方親眷也可以在路上攔人、就連拜天地的之前都要做卻扇詩。
具體來說，新郎去女方家中接人，新娘家要緊閉大門，表示家中千金不是那麼好娶的。此時就要男方做催妝詩，詩做的好了，才能開門——可這個好不好的主觀意識就很強了，若是瞧你不順眼，便是李太白替你做的催妝詩，女方說不好，那也沒得開門。當然也可以讓男方幾十甚至上百人就圍成一圈在大門外叫，只要女方聽滿意了，就給開門。然而時至今日，唐家堡上上下下還是覺得唐無樂有心隱瞞他們驚鴻真實性別，對於唐無樂能夠跟唐驚鴻成親實在分外不滿，要想讓他們幫忙叫門？想都別想。
還有路上攔人……普通人家砸點銀錢也就是了，可這些江湖人可都不差錢——差錢的也不差這點錢。再加上來這裡的還有不少高手，唐無樂就算武功再高，唐門的輕身功夫再詭秘，想要走過去也不容易。
總而言之，若是唐驚鴻嫁人，憑著伴娘團的強悍戰鬥力和霸道的性子……她們有無數的機會阻撓唐無樂的娶妻之路。
但是唐無樂嫁……呵呵。
八月二十九日，宜嫁娶。
大唐婚俗，是在黃昏的時候迎親。
成親畢竟是大事，唐驚鴻天還未亮便醒了過來。
該做的準備一早就做好了，甚至為了不出錯，她還跟堡中負責此次婚事的管事複述了無數次。
起床略做了一番洗漱，又吃了點東西，眼看著太陽一點點從東方升起，慢慢往南偏移，很快就要偏向西方，就算是唐驚鴻此時也不可抑制地有了一點緊張。
一緊張，她就忍不住想要去找唐無樂打一架——等走到唐無樂屋前，方才想起來為了比較有成親味道，唐無樂昨天晚上就被送到了唐家集附近的一戶人家家中，好讓唐驚鴻從唐家堡內堡「遠道」而去迎接。
正在這時，心裡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幫會成員[唐無樂]退出了幫會稻香村。
誒？唐驚鴻一愣，隨後心念一動，閃身進了幫會領地。
甫一進去，就被人抱了個滿懷。
擁著她的兩條胳膊略有些顫抖，唐無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道：「……我、突然有點緊張。」
聽了這話，唐驚鴻反倒是冷靜了下來。
她抬手支開唐無樂的胳膊，抽出造化異軌，直指唐無樂：「打一架就不緊張了。」
……好像現在就不緊張了。
唐無樂有些無奈地看著她，卻還是端起碎屏沉星：「來吧。」
兩個人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唐門內鬥就是耍心機的過程，步步為營、暗藏殺機，一番打鬥過後，成親的緊張還真的散了大半。
兩人上樓洗去一身汗水，最後交換了個吻，先後離開了幫會領地。
等唐無樂出去以後，唐驚鴻又將人加入了幫會。
此時已經過了晌午，整個唐家堡一片忙忙碌碌的，沒有一個人發現她不見了——唐無樂那邊倒是有人發現，有些不知道他身份的，還以為他被哪個情敵暗殺了然後毀屍滅跡了==
過了中午，再到傍晚，就過得很快了。
日頭很快沉入西山，堡中管事過來請示她可以去迎親了——只不過「五小姐，您該去迎親了」什麼的，有種蜜汁尷尬啊=-=
很快地，唐驚鴻便換上了一身剪裁合體的緋紅新郎喜服，騎著通身雪白的高頭大馬從內堡迤邐而出。
在她後面的左右兩邊，分別是一身紅衣銀甲長槍、騎著踏炎烏騅的曹雪陽和一身玄黑厚甲盾刀、騎著青海驄的燕忘情，再後面，步行跟隨著三支隊伍，一支是隨曹雪陽而來的天策府女兵、一支使隨著燕忘情而來的蒼雲堡女兵，中間一支由唐門成年女弟子組成——紅藍黑三色涇渭分明，仿佛三條長河，跟在唐驚鴻身後。這三隊人馬俱都是長腿細腰，十分好看——各種意義上的好看。
一路從來，讚歎聲幾乎沒停過。
雖然這個時候要想阻撓這場婚事就只能為難唐驚鴻了，但是比起讓他們的這場婚事順利完成……為難一下就為難吧。
所以曹雪陽和燕忘情百般囑咐蘇曼莎，到時候一定不要太早開門。
唐驚鴻也知道這些女孩子們的計畫，卻也沒有阻攔——她們愛玩，也就這一次了。
所以她也沒指望後頭跟著的「親眷」能幫她叫門，正想背一首催妝詩，曹雪陽遞過來一張紙：「你先念這個。」
不用看，唐驚鴻就知道這肯定不是什麼好的催妝詩。
不過也無所謂。她正要低頭看一眼，一門之隔的院子裡突然傳出一陣驚呼，門外的眾人抬頭一看——只見一身青綠色衣衫的唐無樂直接飛身越出院牆，站在牆頭往下看了一眼，隨後準確地落在了唐驚鴻的白馬後面，而後一扯韁繩，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掉轉馬頭，直接往唐家堡方向而去。
「新娘家」的大門突然被人打開，模樣喜氣富態的媒人抓著一塊藍綠色的帕子，一臉崩潰地沖了出來：「新娘子怎麼就這麼跑了啊，這也太不矜持了吧，還有蓋頭也沒帶啊！」
不管是門內和門外的人，直到這個時候才如夢初醒，連忙追了過去。
唐驚鴻坐在唐無樂身前，隱隱約約聽到後頭的響動，不由大笑出聲，唐無樂咬牙：「……蓋頭個鏟鏟，老子是男的！」
第172章 慎買·番外二
天寶八年秋天的時候，唐驚鴻查出了身孕。
這兩年她和唐無樂每年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算是分居兩地的狀態，不過每次見面乾柴烈火的，孩子什麼的早就該有了。
只是唐驚鴻一直小心地按照現代方法卡著生理期避著孕，所以直到現在才有。
倒不是她對懷孕生子有什麼抗拒，而之前她一直覺得自己年紀不大——就算是這個時候，按照現代的演算法，她也不過才23周歲，還夠不上晚婚晚育的標準呢，既然並沒有做好迎接一個孩子到來的準備，那自然就要盡可能避免。
唐無樂倒是挺想要個孩子的，不過他也知道生子的痛苦，也就只是心裡想而已，嘴上從來沒逼過唐驚鴻。
至於唐家堡的長輩們也從來沒在孩子的問題上對他們施加什麼壓力——實際上他倆已經很好了好嗎？
唐家堡嫡系四個少爺，一個基佬——沒錯，唐無尋去年已經向老太太坦白從寬了，如今天天拉著楊飲風在堡裡秀恩愛。順帶一提，整個唐家堡大概是這位大哥對唐驚鴻的孩子最為關注的一個了←他和楊飲風不可能有孩子了，就只著從唐驚鴻這裡過繼了。
一個風流公子——唐無言倒是一直在努力找情緣，然而情緣實在有些太多了些，緋聞女友遍佈大唐三大風雅之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正兒八經定下來。
還有一個疑似不婚主義——唐無影年紀雖然比較小，但是如今這個年代這個時候成家也不算太早，然而他的生活規律而自製，莫說妹子，連個跟他走的近的漢子都沒有。而且唐驚鴻總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跟唐無尋有點像，這讓她常常以為自己的這位師兄莫不是真的跟堡內的木樁情緣了？
沒有外界壓力，所以一切事情都是按照唐驚鴻自己的人生規劃一點點安排下來的——她去年便打算好了今年生個孩子，便從夏秋之交開始，找了程靈素幫自己調理身體。
在這個沒有西醫、沒有消炎藥也沒有沒有剖腹產的年代，妊娠這種事情真的需要萬分的小心謹慎，所以一個好身體是必須的。
就算她的身體疑似是由系統資料構成，那也不是不死之身，自然不能鬆懈。
等調理好了，她方才開始備孕。
只不過……
耳邊還迴響著程靈素驚喜的聲音，唐驚鴻心情略複雜——她剛停下避孕措施，就一擊即中了，是該說唐無樂能幹嗎？
這個消息很快就被傳了出去。
然後唐驚鴻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這麼受歡迎——各門各派都送來了賀喜的信件，有些甚至還打發了門內得用的弟子親自上門賀喜。像葉琦菲這樣混得熟的、又比較閑的，直接就上了門——如今已經是十五歲少女的葉琦菲，出門比過去輕鬆自在了許多。
就連仍在浩氣盟的毛毛、可人，在昆侖的莫雨、在藥宗的陳月都在最短的時間趕來了。
至於唐無樂就更別說了——按照程靈素的說法，唐驚鴻這孕期到如今不過才一個月，也就是說唐無樂離開才不過一個月，估計剛到唐家堡沒多久，這就又返回來了，而且為了避免拖慢速度，誰也沒有帶。
唐無樂順便還帶來了老太太的問候，唐門上上下下對這個孩子都格外重視，要不是實在不合適，唐簡都想親自過來守著她了。
然後唐無樂表示老太太問她要不要回唐家堡養胎——堡內養了不少大夫，有專精產科的，回去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唐驚鴻想了想，拒絕了這個建議——她打算去萬花穀。
萬花谷風景優美、氣氛和諧，最重要的是還有各路神醫坐鎮，醫術只有比唐家堡更好的，唐無樂也不強求。
他只是蹲在唐驚鴻榻前，十分遺憾地表示她留在這裡的話，他這個做父親的恐怕不能看著這個孩子一點點長大了。
唐驚鴻摟住唐無樂的頭髮，低喃：「她會明白的。」
——雖然因為她的干擾，很多事情已經跟歷史、跟遊戲設定不一樣了，但是安祿山叛唐之事永遠是懸掛在他們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落下，將他們、甚至這個尚未出世的孩子捲入戰火、飄零無定。
而在那之前，他們必須積攢下足夠自保的實力。
唐無樂只在長安陪了唐驚鴻三天，便不舍地離開了。
程靈素當時剛好從廚房端了安胎藥出來，正巧看到唐無樂離開時的墨藍背影，不由有些詫異地對唐驚鴻道：「我還以為照著唐二少之前的性子，定要不依不饒地留在這裡多陪你一陣子呢——畢竟，第一個孩子不是？」
將看向窗外的視線收回，唐驚鴻衝程靈素笑了笑，伸手接過湯藥，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地，咕咚咕咚兩口將藥喝下，同時咽下的還有一句話——畢竟父親和情緣緣是不一樣的角色呀。
倒是幾個小傢伙陪著唐驚鴻多待了一陣子。
其實說小傢伙也不太適合了。
這裡頭年紀最小的毛毛也已經十四歲了，在這個年代，已經算是能夠獨當一面的男子漢了——所以他從過了十四歲生日以後，就不許大家再喊他小名，只許叫穆玄英。
小少年昂首挺胸地宣告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許再用過去這種黏糊糊的名字喊自己的模樣其實十分可愛，所以當時所有人都是這個反應：「好的毛毛，是的毛毛，毛毛小天使，都聽毛毛的。」
「所以你們幹嘛還要叫我毛毛QAQ？」
不過話雖然這樣說，大家待毛毛的態度確實跟以往有了不少區別，不再當他是個孩子，而是個可以與之商量正經事、拿主意的大人了。
大約是因為天生三陽絕脈，又有武林絕學易筋經為底，在這群孩子中，毛毛武功進境比所有人都快，明明比莫雨更晚學武，可如今卻也能打個三七開了。
江湖終究是強者為尊的，除了年紀，這也是眾人對他改變態度原因之一。
被一直護著的弟弟打敗，莫雨也並沒有什麼不甘。實際上在兩年前由程靈素以七星海棠之劇毒以毒攻毒化解了血咒之毒以後，他與過去也有了很大的區別，雖然仍舊改不了偏執的本性，可偶爾的，也會對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釋放一點善意。他的天分比之毛毛略遜一籌，卻仍是甩了普通人一大截，又因為乍然擺脫了病痛的折磨，格外能吃苦，武功進境自也是一日千里——除了死活不入惡人谷，他大概算是王遺風所收的三個徒弟中最滿意的一個了。
長姐如母，當初在稻香村的時候大家都還小並不覺得，可重逢以後，嘗遍了人間百般滋味的他們愈發珍惜唐驚鴻對的好。如今見她有了身孕，自然也是分外關心。
他們這些人幾乎全都覺得，以唐驚鴻要強的性子，大概不會把孩子照顧好，甚至於蘇曼莎和程靈素都商量好了，到時候程靈素負責盯著唐驚鴻按時休息、準時吃飯、遵醫喝藥，而蘇曼莎則替她處理隱元會的事情——南詔皇宮之後，薛北辰和天子零號就不見了蹤影，整個隱元會如今已經全權交到了唐驚鴻手裡，相應地也就更需要費心了。
然而實際上，唐驚鴻卻比誰都更在乎這個孩子和自己的身體——這畢竟是在古代啊……就算唐驚鴻心裡素質再怎樣強大，對於這個醫療條件落後的古代仍舊不可避免產生一份畏懼。就算……這一年裡，她已經見識過很多婦人順利產下嬰孩的實例。
所以等唐無樂離開之後，她便把手頭的事情交接完畢後，就直接搬到了萬花穀，然後……就萬事不理了。
不管是隱元會還是唐門送來的消息，她都一概不理，每天早起做些簡單的伸展運動，散散步，今天走到落星湖，便跟著宇晴一起擺弄一下花草，明天走到仙跡岩，便跟著顏老先生寫幾個大字、跟著林先生畫幾幅畫，甚至還學會了彈奏幾曲簡單的古琴曲，時不時地還會爬去三星望月，下下棋也好、辨認辨認一番草藥也好，總之每天都過得悠閒又充實。
——也不知道是不是無意中做好了胎教，唐驚鴻的孩子裡就屬長女的文化水準最高，最有才氣，奈何後天養成的性子……不說也罷。
見唐驚鴻這麼會過日子，毛毛他們總算放下心來，等過了唐驚鴻再一次催促他們該去幹嘛幹嘛，別跟她似的在萬花穀躲清閒，他們這才走了——順帶地還帶走了多多。
多多跟葉琦菲同齡，也十五歲了，這些年一直在隱元會念書，神算趙家的血脈力量唐驚鴻沒看出什麼，腦子卻是十分好用，武功雖然稀疏，結伴去江湖晃晃也並不會有什麼危險。
周圍的人來來去去，對唐驚鴻養胎的日子一點影響都沒有。倒是在萬花穀住的時間長了，偶爾，天工坊還會送來一些小機關小玩具，說是給尚未出世的小朋友準備的。
許是懷著孩子，唐驚鴻看到這些製作精巧的機關玩具，便詢問天工坊能不能生產製作一些嬰幼兒童用品，比如什麼嬰兒車、手推車、學步車、帶輪子的床之類的生活用品以及各種各樣的兒童玩具——現代社會的樂高玩具可以給她無數的想法。
唐驚鴻的想法在這個時代看來十分具有創造力，因此天工坊的弟子們都很有興趣，甚至還就瓶頸問題與奉命過來探望唐驚鴻的唐門弟子討論了一番，最後還真的做出非常精緻細膩的成品。
唐驚鴻最開始只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待看到成品後，卻從中看到了巨大的商機。
於是天工坊與唐家堡合作，創造了大唐第一個專業的兒童用具工坊……至於之後發展到生產女子專用產品，再到生產老年人專用產品再到殘疾人等等分門別類的專業服務體系，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養胎養出一筆非常可觀的育兒基金，也是沒誰了。
許是之前調理的好，也或許是心理素質比較強大，養胎這段日子唐驚鴻著實沒吃什麼苦頭，每天都過得充實而又規律，心情一直很愉悅。
這段時間大概蘇曼莎算是來的最頻繁的了。
這個時候，向來妖豔嫵媚的蘇曼莎總是變得格外溫婉。唐驚鴻偶爾也能聽到她怔怔地望著自己的肚子發出一聲輕不可聞地歎息，也能瞧出她面上隱約露出的幾分悵然。
唐驚鴻大概能猜到她是想到了過去。但是令狐傷是安祿山的人，是遲早要走到她們對立面的人，她不可能讓蘇曼莎對令狐傷再生出什麼心思，所以就當做沒看到。
唐無樂也偶爾會過來，差不多就是一個月一個半月的樣子，瞧著人似乎也略有幾分疲色，可一看到唐驚鴻逐漸鼓起來的肚子，就什麼疲憊都一掃而光，恨不能一直抱著唐驚鴻摸著她的肚子不鬆手。
等轉過了年，在距離預產期只有一個月的時候，唐無樂就再也不肯走了。他本就是任性的人，若非為人父為人夫的責任，包括之前七個多月他都想寸步不離地守著唐驚鴻，忍了這麼久，也算是難為他了。
待入了夏，唐驚鴻順利生下長女。
真的非常順利——
發作的時候是在深夜，唐無樂被唐驚鴻因為陣痛而發出的壓抑喘息聲驚醒，一句問候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聽到唐驚鴻冷靜地來了句：「呼——這好像是……呼……羊水破了……」
唐無樂也察覺到她下體一片濕漉漉的，懵了一小會兒，才想起來去叫人——雖是初夏，夜裡也是微涼，他連件外衣也不記得披、鞋子也只趿拉了半隻，就直接沖了出去，喊人來接生。
萬花穀的婦科聖手也說了預產期就在這幾天，迅速趕過來，東西也都是現成的，熱水等等東西流水般送進去……
唐無樂還在門口跟守門的萬花弟子撕扯著老子是孩子爹憑啥不能進去衝撞你妹啊滾犢子吧你他媽是個煞筆吧是不是不想老子閨女一點好啊……就聽裡頭伴隨著一聲嘹亮的因而啼哭聲，中年女大夫欣喜道：「——生啦，是位千金小姐呢……」
這麼快！唐無樂又有點懵。
——唐家堡畢竟是大家族，每個月都有新生兒降生，自從知道要當父親後，他閒暇的時候也曾去看過，叫得格外慘烈，沒有哪一個不是九死一生，所以當時他就下定決心，就是天塌了，驚鴻生孩子的時候他也要守在一旁，結果……居然這麼快？
孩子生下來了，也就沒人攔了，唐無樂有點暈乎乎的進了房門。
房裡充滿了濃重的血腥味，刺激得唐無樂瞬間醒過神來，他略一皺眉，抬眼看向唐驚鴻——此時她正笑著看向被程靈素抱在懷裡的孩子，因為失血過多，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也是汗津津的，烏髮散亂下來，一縷縷地糊在臉上，除此之外，跟以往似乎沒太大的區別。
——所以應該說果然不愧是驚鴻嗎？就算是生孩子也這麼果決俐落。
也不是沒區別……唐無樂看著唐驚鴻有些出神——他總覺得師妹好像變得更美了……
這時唐驚鴻正好從程靈素手裡接過孩子，小嬰兒輕輕地哼唧了一聲，唐無樂陡然回過神，壓下撲通撲通亂跳的小心臟，走過去看了眼孩子——
紅紅的小小的皺皺的，平心而論一點不好看，不過他知道這團醜醜的小東西將來會長成像她娘親一樣的大美人。那驚鴻小時候……也是這個樣子的嗎？唐無樂再次有些出神。
看著唐無樂盯著孩子一動不動的模樣，程靈素不由輕咳一聲示意唐驚鴻。
唐驚鴻見狀，嘴角浮起一抹淺笑，將孩子略微舉高，往唐無樂面前遞了遞，輕聲問道：「你要抱抱嗎？」
然後她就見到在她面前向來嬉皮笑臉、囂張霸道的唐無樂突然就慌亂得手足無措起來，就連半伸出來的手都略微有些抖。
唐驚鴻忍不住抱著孩子笑出了聲，再次將孩子往前遞了遞。
指尖觸及柔軟的繈褓，唐無樂突然就鎮定了下來，穩穩地將孩子接了過來。
小孩子軟軟的，再次哼唧了一聲，把臉埋進他的懷裡，繼續沉沉睡去。
唐無樂忍不住感歎：「真的好軟好可愛呀……」
唐驚鴻後背往床頭一靠，見唐無樂雖然動作生疏，卻十分標準，不由挑起了嘴角——這個傢伙……大概有私底下學過怎麼抱孩子了吧？
孩子生下來以後，便是坐月子。
唐驚鴻深知這段時間的休養對於母體多麼重要，所以她一絲不苟地遵循著醫囑，將身體養好。
待給女兒過了滿月，她第一件事就是回去長安隱元會據點，將這半年多來的江湖大事全都翻出來看了一遍。
江湖依舊是那個江湖，血雨腥風有、義氣溫情亦有。自從全權接手隱元會，她不得不將主觀意識從中抽離出來，只客觀地看待這些事。
一直翻到最後，她不由挑了挑眉——十二連環塢換了主人？再往下看，是如今十二連環塢如今的具體資訊，無數個熟悉的名字躍然其上：重新組合整理的十二連環塢，總塢主為穆玄英、大總管為莫雨，軍師趙涵雅，後勤物資總管葉琦菲，編外顧問北天藥宗陳月、浩氣開陽星可人……
看完這些，唐驚鴻猛地把資料拍到桌子上——這幾個小傢伙……是要上天嗎？
瞿塘峽白帝城
穆玄英站在白帝宮大殿中央，一臉嫌棄地看著前面那個鋪著虎皮的豪華座位。
莫雨輕推了他一下：「沒時間挑這些——聽說小侄女都滿月了，我們差不多該回去看看了。」
穆玄英這才走過去坐下。
已經十五歲的少年身量仍舊有些纖瘦，可當他將雙手搭在座椅兩側的扶手上時，身上陡然升起一股難以描說的氣勢，讓整個大殿的一干漢子全都不自覺地縮了下肩膀。
莫雨等人也各自在穆玄英下手坐下。
「咳，來，各位先都坐。」穆玄英清了清嗓子，微笑著揚手示意道。
「是是。」來自各水寨的寨主忙不迭地點著頭，就算穆玄英笑得很親切，也不敢有半分不敬——親切？別鬧了，就算這位是真好心，真善良，可他們自己不是什麼好人啊，好人殺壞人不是最正常不過的了嗎？更別說……他們的目光不自覺地瞄向莫雨和可人，這位新的扛把子雖然是個好人，可他身邊的這兩個確實在不好惹，明明這幾個娃娃都生得這麼好看……
「大家別緊張。」穆玄英安撫地笑了笑，「這次請大家來——哦，多多姐，我還沒問呢，十二連環塢下各水寨的寨主都來了嗎？聽著勢頭不小呢，怎麼才這麼幾個寨子啊——算了，不來就不來吧，以後十二連環塢的第二層級，有你們幾個也夠了。」
本來聽著穆玄英輕柔的聲音，這些寨主還有些為昔日同僚擔心，待到後來，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後，又俱都振奮了起來——新的塢主的意思，豈不是說那些沒來的寨子，他們可以就近吞了？
穆玄英掃過底下眾人的神色，心中滿意，面上卻不顯，繼續平靜道：「這次叫你們過來，一是想要查清楚咱們各個寨規模大小以及人口分佈情況，二來還想知道諸位寨子靠的是什麼營生……以後我當家，打劫勒索這種事是不許的，可也不會讓諸位兄弟跟著我喝西北風……」
莫雨將身子靠到椅背上，看著穆玄英侃侃而談的樣子，嘴角微微露出一點笑意，意識不自覺飄遠——
其實早在第一年見到可人的時候，他和毛毛就知道了各自的師父是處在多麼水火不容的對立局面上，也知道若是他們跟隨著師父的腳步，今生的兄弟情義也差不多走到了盡頭，所以面對師父一次次要他加入惡人谷的邀請，他都毫不遲疑地拒絕了——就算不能學凝雪功也要拒絕。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便在想著今後他和毛毛的出路——兩人的師父所在的浩氣惡人不能入、陳月的藥宗不喜歡，驚鴻姐和唐簡爺爺的唐門以及其他江湖門派也不是不可以，但總覺得有些差強人意……然後他就想到了害得稻香村被毀的天龍寨匪徒。
如今看來，天龍寨雖然只是十二連環塢下的一個小小水寨，可對於那時的他來說，卻不啻於一道仿佛無法越過的鴻溝。
當然他可以請驚鴻姐、請師父甚至讓老謝的浩氣天罡武衛幫他們報仇。
可這是他和毛毛小月的仇人，他們欠下的人情已經夠多，不想再繼續依賴他人了。
那個時候小月還沒有來，他便和毛毛約定好了，好好習武，將來報仇。
第173章.番外三
唐驚鴻的女兒取名筱筱——本來是唐無樂瞧著她小小軟軟的一團, 想要叫小小，被唐驚鴻毫不客氣地駁回，最後折中選了筱筱這個小名。
對此唐無樂還很得意——正好下個孩子就叫笑笑。
唐驚鴻的反應是你開心就好。
唐筱筱的百日是在唐家堡慶賀的, 借著這個名頭，唐驚鴻請了不少親朋好友。
唐驚鴻的好友遍天下，對於她的孩子，眾人自然也都是帶了滿滿的誠意和祝福而來, 還有好幾個人, 親還沒成呢，孩子都沒影, 就開始惦記著結娃娃親。
唐無樂可不樂意了，表示他家筱筱那麼可愛，將來求娶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幹嘛等著他們這些人家裡的臭小子。
聞言，程靈素便直接以小七為例，掰著手指給大家算了算：「不用等。今年成親，明年備孕, 再過一年兒子就出來了——正好女大三, 抱金磚。」
把唐無樂噎得——「先生出兒子再說吧。」
蘇曼莎最唯恐天下不亂：「誰說生出女兒就不能在一起了？」
唐無樂要炸：「誰特麼要是拐帶壞了爺的閨女，別怪爺不念情分！」
唐無樂這話說的戾氣十足，而他身上獨屬於唐門斬逆堂堂主的氣勢也盡數顯露，像程靈素這樣武功略低的都不自覺避讓了一下。
可蘇曼莎卻一點也不怕他，臉上仍帶著笑，甚至還頗有餘裕地幫程靈素擋了一下唐無樂身上的氣勢，嬌笑道：「哦？我怎麼記得很久以前還有江湖傳聞唐二少是個斷袖？」
唐無樂的氣勢頓時矮了半截——他這個爹都不怕斷袖，他閨女怎麼可能怕磨鏡……他不自覺地瞅瞅唐驚鴻，總覺得就算將來他閨女會給他找個小媳婦回來→_→
有了唐筱筱，唐家堡如今也算是五世同堂了，所以她雖然只是個女孩兒，百日宴的規模卻極為盛大，不止唐驚鴻的好友來了，但凡有頭有臉的門派，都由掌門親自發了賀喜的帖子，並由門下弟子專程跑來送了賀禮，甚至一些輩分比較小的門派掌門，比如霸刀柳驚濤、長歌楊逸飛全都親至。
熱鬧喜慶的場面，將一切暗潮湧動遮掩在了水面以下。
將最後一封密函交給昆侖掌門門下大弟子，一邊笑著寒暄送客，一邊暗示他務必要在私底下親自將信轉交給昆侖派林掌門，直到對方一臉凝重地領信而去，唐驚鴻這才有些疲憊地回到房間。
剛一進去，唐無樂便沖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唐筱筱已經睡了。
才三個月大的小姑娘白白胖胖的，睡著的時候可愛得不得了，時不時地吧嗒著小嘴，仿佛遲到了什麼好吃的似的。
唐驚鴻不由露出幾分笑意，伸手點了點女兒的臉蛋：「明明是你的百日，娘親卻在忙別的，你可不要生氣呀——畢竟，這可是為我們筱筱長命百歲做準備呢。」
*
百日宴後，唐筱筱便被留在了唐家堡，唐驚鴻則回去長安，組織召開了九天密會。
此次會議決定由朱天君提出，由他和鈞天君暗中聯繫、扶持安祿山，起兵造反，以削弱大唐實力，以免將來大唐實力太盛，生出開疆擴土、進犯別國的念頭，使得天下戰事不斷。
這個提議是李倓提前跟朱天君商量好的，他們兩個自然支持，而同時，這又是身為幽天君的唐驚鴻更早之前跟李倓商量好的一招釜底抽薪——抽的是安祿山，也是這整個大唐。
以唐驚鴻與變天君趙涵雅、炎天君柳風骨的關係，他們倆自然也是應允，而通過可人搭上的關係的皓天君劍聖拓跋思南也沒有絲毫異議。玄天君李複和陽天君周墨倒是極力反對，奈何蒼天君吃瓜，最後以5：2的絕對優勢通過了這個提議。
起事時間之所以選在天寶十年春末，除了需要做的準備比較多之外，也是因為開會的時候剛好入了冬，到了冬天——要搞再大的事情也等過了年再說。
*
有朱天君的財力支持，又有李倓的裡應外合，安祿山叛軍本就占著半個雁門關，因為出其不意，蒼雲軍又因為軍餉不足，兵力大為縮減，所以很快便突破了雁門關，然後勢如破竹，一路凱歌，不過半年，安祿山史思明三十萬大軍便直逼東都洛陽。
此時皇帝陛下「剛好」在洛陽。
洛陽是天策府駐地，天策府統領李承恩自是主動請命帶禦敵，然而上了年紀的皇帝陛下卻早已失去了雄心壯志，看著安祿山大軍來勢洶洶、氣勢駭人，心裡只有棄城而逃的念頭，畢竟，他還有西京。
而從東都到西京的漫長旅途，他必須找個武功高強又忠心的下屬護駕，而他心目中最好的人選自然便是李承恩。
所以李承恩的請命自然被駁回，皇帝下令洛陽本地駐軍前去禦敵，轉頭讓李承恩帶著天策府上下隨身護駕返回西京。
然而消息走漏，竟然有一股精銳輕騎穿行小路，直接越過洛陽城，追了過來。
李承恩派斥候去打探了一番，聽說領軍之人乃是安祿山義弟、素有西域第一劍客的狼牙軍逐日長老令狐傷。
令狐傷是在潼關追了上來。
西京近在咫尺，玄宗皇帝松了口氣，立即命令天策府將領「天槍」楊甯和宣威將軍曹雪陽帶兵前去抵擋令狐傷，而李承恩則被他要求不許離開他三尺，貼身保護他——他十分清楚，朝廷將領中，也就這位混江湖，武功極高。
令狐傷的武功在中原也是極有名聲的。但是皇命不可違，李承恩儘管擔心部下，卻也只能留在皇帝身邊保護他。
*
而另一邊，唐驚鴻收到這個消息後，一面在心裡感慨造化弄人，一面詢問蘇曼莎：「你的師父來了，要不要去了結了這筆舊賬？」
蘇曼莎猶豫了一下，仍然點了頭——安祿山從起事開始便鑽進了一張大網，她並不覺得叛軍有什麼勝算，而令狐傷……恐怕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事實也正如蘇曼莎所想。
潼關一役，楊寧以家傳羽林槍法，完敗西域第一劍客令狐傷，不負「天槍」之名。
兩人決定勝負的最後一招極為兇險——當時令狐傷的劍都要沒入楊寧的胸前了，而楊寧卻仍舊毫不畏懼地完整地使出奔雷槍術中的一招崩，而後在令狐傷收回劍之前，雪月長|槍甩出一招滄月，直接將人挑飛兩丈遠。
楊寧一把拔下仍舊插在胸口的長劍，鮮血噴湧而出，他卻根本不管，只一步一步朝令狐傷走過去。
曹雪陽上前，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拉住他，待碰到那角衣擺，她陡然回過神，收回手，持槍跟在楊寧身後。
銀色軍甲被鮮血染成與披風和戰衣同樣的顏色，猶如浴血羅刹，圍攏在四周的所謂狼牙精銳竟無一人敢上前，被他的氣勢所迫，步步後退。
楊寧終於走到了令狐傷的面前，鮮血淌了一地，他仿佛踏著這條血路而來。
令狐傷抬眼看他，平淡地開口道：「閣下槍法果真精妙，在下自愧不如。」
楊寧卻仿佛沒聽到他這句話，眼睛落在他的右手上，喃喃道：「……便是這只手，沾染了弟兄們的鮮血……」
「？」令狐傷沒聽清，下一刻，猛地睜大眼睛。
手起劍落，快得誰都想不到這個明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男人還有這麼快得速度，莫說攔，反應快如令狐傷也沒能完全躲過——
劍光落處，四根斷指滾到了地上。
「染血的手太髒。」楊寧驀地冷笑：「接下來便用你的的命為兄弟們血祭——」
他說著，棄劍換回雪月，往令狐傷胸口刺去——
右手已廢，令狐傷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愣愣地由著他刺來。
「噗——」
槍尖沒入血肉，發出一聲輕響。
「不——」
兩道淒厲的聲音一前一後響起，劃破戰火映照下的深邃夜空。
*
這一槍幾乎透胸而過，也仿佛用盡了楊寧的所有力氣，他的身子晃了晃，有些遺憾地抽出雪月，似還要再刺上一槍，終究無力為繼，仰面倒下，倒下之前，他看到對面的人對他做了個「對不起」的口型。
對不起？
不，他沒資格替他的那些同袍應下。
因這意想不到的變故，曹雪陽驚了一下，待要伸手接住楊寧，一道淡藍到偏白的身影仿佛一道風，從她身邊擦過，用力擁住楊寧，一起摔坐在地——卻是個穿著道袍的貌美道姑。
楊寧似乎察覺到什麼，勉力睜眼看了她一眼，努力勾了起來嘴角，氣若遊絲地道：「……夢陽，我、我不怪你了——本也、本也不是、你的錯……」
曹雪陽恍惚想起來楊甯教頭好像有個關係複雜的心上人在純陽，似乎就是叫……劉、劉夢陽？
聽了楊甯的話，劉夢陽頓時淚流滿面，她緊緊抱住他，聲音嘶啞地低喃：「……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
天策府的恩怨情仇與他無關。令狐傷怔怔地看著眼前的曼妙身影，過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為、為什麼……」
——聲音發出後，令狐傷先自己愣了一下……他的聲音竟然也會發抖……還有方才那聲「不」，他竟也能失態至此。
對著楊寧做了個「對不起」的口型，蘇曼莎不忍看楊寧的眼神，扭頭看向令狐傷。
胸口很疼，鮮血也仿佛流水般往外淌，這般接近死亡的感覺，她以為自己會害怕，可實際上她卻覺得很輕鬆，打從心底裡的輕鬆，仿佛放下了什麼一直壓在心頭的枷鎖，輕鬆到她可以毫無顧忌地打量著令狐傷——這個俊美的男人救了她的命，教了她一身武藝，又給了她活著的目標……可同樣也是他，差點將她推進了深淵。
可是如今，一切都了結了。
「以命還命。」蘇曼莎沖著令狐傷勉力一笑：「師父，徒兒欠您的，已經盡數還了……我們以後，互不相欠——」
可惜還欠楊教頭的……她想轉頭看看楊寧如何了，卻偏生提不起一點力氣——待她來世，定要記得還上楊教頭的這筆賬。
不知道是不是解下所有枷鎖，本就生得嫵媚的蘇曼莎在這一刻美得驚人，幾乎要讓令狐傷看得癡了。
*
蘇曼莎和楊寧的眼睛幾乎是一起閉上的——這兩人雖然還尚有幾縷氣息，可在戰場受了這麼重的傷，基本是必死無疑了。
令狐傷心中湧起無限絕望，這一刻，什麼義兄、什麼劍道、什麼大業，通通比不上蘇曼莎的那個笑容——原來這麼多年，他空守著此生最重要的寶藏，卻做著黃粱美夢……
楊甯對於曹雪陽和劉夢陽的意義不同，此時兩人心中皆是一片悲戚，劉夢陽嚎啕大哭，周圍的天策士兵亦有人忍不住發出低低的啜泣聲，唯有曹雪陽強自命令自己忍下淚水。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一聲柔和嬌美的嗓音：「聽唐姐姐說這邊有人受傷需要治療，請問還有需要嗎？」
而後是一道略帶了幾分冷漠的輕哼：「都開始哭喪了，定然是沒得救了，小師妹我們還是回去吧——唐五可真煩。」
曹雪陽聞言回頭，立刻露出驚喜的笑意：「靈素？——還有這位『活人不醫』？教頭有救了！」
「去吧，救人還是你在行。」程靈素笑著推了裴元一把。
裴元一臉不耐地走過去，隨意瞥了一眼，又拿出針地紮了兩下：「暫時死不了了，先送去營帳——師妹，你幫我提前處理一下……唔，你看這個好像是你和唐五的朋友，也要救的吧？」
「當然要救。」程靈素遠遠地答了一聲，便去忙了。
令狐傷愣了半天才明白他們方才說了什麼，不由伸手抓住裴元的袖子：「你、你能救蘇曼莎？」
「放手！」裴元手腕一抖，彈出一道氣勁。
令狐傷條件反射般鬆開手。
裴元袍袖一甩，大步離開——作為小師妹的好友之一，蘇曼莎他當然有仔細跟唐五打聽過來歷，她跟那位西域第一劍客之間的故事也聽說過，要他說，就是MDZZ！
*
潼關一役可以用慘烈形容，皇帝陛下那邊的劇情就稱得上是跌宕起伏、精彩紛呈了。
也不知道是誰往西京傳了消息，說是皇帝陛下被困洛陽，而後又傳來洛陽淪陷的消息，留守西京的太子李亨跟朝臣們演了好大一齣戲——一邊百般請求，一邊堅辭不就，最後太子實在拗不過社稷為重，登基為帝。
然而剛吩咐了大臣們給他想個寓意好的年號等過年換，玄宗皇帝就在李承恩和皇孫李倓的護送下狼狽逃回長安——本來能早一點的，奈何出了潼關沒多久，就有大臣發動兵變，要求處死楊貴妃。
後面的危機尚未完全解決，而生的希望就在眼前——若說正史裡的玄宗皇帝在馬嵬驛的時候還曾為過去的情分猶豫過，可這個時候，他卻是半分猶疑也無。
而這個時候多果決，後來安定下來之後他就有多悔恨——他剛處死楊貴妃啟程，便遇上了正好出城而來的李倓。
一見玄宗皇帝，李倓立刻痛哭流涕地表示自己對皇爺爺的擔憂和牽掛，同時不著痕跡地告訴他：你兒砸以為你死啦，已經登基啦，我看不過我爹那個德行，不顧自身安危想要帶人潛入洛陽救您呢，幸好您回來了，要不然去送死孫兒也是很害怕的，幸好皇爺爺您沒事呢~
李隆基孫子那麼多，以前雖然關注李倓，卻也有限，聽了這話以後，登時又是氣憤又是感動——氣憤的是李亨，感動的是李倓。
然後李亨就傻眼了。
皇帝只有一個，既然新帝已經即位，都是祭告過上天祖先的，當然不能反悔——最重要的是李亨他不能退，他退了就是個死←這是他兒子李倓跟他分析的！
再加上如今朝堂不少人都被李亨換了自己人，所以所有人都勸李隆基：反正您都這麼大歲數了，退位頤養天年唄。
李隆基覺得心很累，而最貼心的解語花已經被他處死了，他心更累了，索性應了朝臣們的勸諫，補發了一份退位詔書，讓李亨的即位名正言順起來。
不過李隆基不痛快，也就不想讓兒子痛快——李亨就算再心急，這麼短的時間也不可能把李隆基的心腹親信全都換了，所以雖然退位了，可在朝堂上，李隆基還是有一定話語權的。
朝堂之上一時人心惶惶，先帝派、新帝派撕得不可開交。
這個時候就顯出專心打擊安祿山叛軍的建甯王李倓是一股清流了。
李隆基覺得李倓是個好孫子，如今的他上了年紀，又「痛失所愛」，老得越來越快，確實有些力有不逮，手頭的勢力不想給兒子，索性給這個好孫子；而李亨也覺得李倓是個好兒子，努力培養他；朝臣更是覺得整個皇家好不容易就這麼個靠譜的。
所以如今的李倓雖然沒當上皇帝，卻也是眾望所歸，一手把持朝廷了。
*
戰亂對普通百姓當然也有影響，但是因為唐驚鴻事先跟各門各派的掌門們提前暗示了「戰亂將至」的消息，真的發生戰亂的時候這些大派俱都沒有慌亂，而是有條理地打發門下弟子參軍的參軍、救助百姓的救助百姓——程靈素和裴元那天夜裡能那麼及時地趕去潼關，就是因為他們本來就因為聽說潼關要開戰，而在往這邊趕……
如此一來，戰爭的影響已經降到了最低。
不過最令唐驚鴻驚訝的是，在這場戰爭中，出力最大的竟然是紅衣教。
紅衣教改了教義以後，就有點女權主義的苗頭了，然後在戰爭中，她們往往優先救助女性和小孩……而女性和孩子，往往是戰亂中死亡率最高的兩個群體。
紅衣教教眾多多少少都學了點醫理知識，又比別的門派強了稍許，而且她們不區分種族和國界，凡是在戰爭中受到波及的女子和小孩，不管是大唐的還是安祿山的大燕國的，只要見到了，就會救——誰敢保證自己女人和小孩能一直過著安定的日子呢？這個年代當兵可不是為了什麼榮譽，就是為了一口軍餉，為了婆娘孩子父母的一口飯……
所以到了後來，紅衣教的服飾幾乎成了交戰雙方預設不能攻擊的對象——反正他們救的也是沒什麼戰鬥力的女人和小孩。
——這特麼不光要當女權先驅，還想當紅十字？阿薩辛你很有想法啊！
前幾年重返中原的明教對這場戰爭的助益也很大，這一次陸危樓很聰明地選擇站在大唐皇帝這邊，雖然有借戰亂發展教眾的嫌疑，但有時候人有了信仰就會變得強大——不管是在保護自身還是保護他們方面，所以也算救下不少人。
除了戰爭剛爆發的時候百姓們一團混亂，待過了一陣子，一切便都步入了正軌——就算是亂世，也有亂世的活法。
*
戰爭發生一年後，李倓向劍聖舉報了朱天君乃是為人所假冒，要求他對之進行裁決。
朱天君卻是個冒牌貨，這一點很快就證明了，然後拓跋思南輕易地就把朱天君殺了。
失去朱天君的財政支持，安祿山的叛亂之路也走不了多遠。
天寶十三年冬天，建甯王李倓帶兵于洛陽與安祿山的狼牙軍展開決戰，安祿山被其手下當場斬殺，俘獲安慶緒及史思明父子，大獲全勝。
不過四年，安史之亂宣告終結。
*
「總算能過個好年了。」將收到的消息放在火上點燃，唐驚鴻笑看向蘇曼莎：「過年我回唐家堡，你呢？」
「我……」蘇曼莎難得露出幾分猶豫，「我還是留在這裡好了。」
瞧著她這幅樣子，唐驚鴻不由坐到她身邊：「你想如何待他便如何待他，無需看我們的眼光，更何況你已經殺了安祿山，以命換命，楊教頭那邊也算有了交代——我們是隱元會，天策府是天策府，我們與雪陽交好是我們跟雪陽的事，與天策府無關，你從來就不欠他們什麼。」
「我知道啦~」蘇曼莎終於笑了起來，然後又忍不住打趣道：「你快回去吧，要不然小霸王又要炸毛了！」
唐驚鴻白了她一眼，推門出去。
她一個人向來走得快，不過數日，便到了唐家堡。
雖然這場戰爭本就不可避免，如今這個樣子已經是極為榮幸了，可唐驚鴻心底仍然不安——不管怎麼說，這場戰爭的直接起因在她。
所以這四年她一直盯著戰場，哪裡有問題就要幫忙補充上去，甚至借著幫會領地，給天策府還有蒼雲堡送了好幾次糧草——薛直和李承恩也疑惑過她怎麼帶來這麼多糧草，到底是大局為重，從來沒有多問。
第174章.番外四
唐驚鴻一直覺得, 唐筱筱這孩子比她出息多了
她好歹是成年以後出了唐家堡，然後慢慢結識了一些人，才漸漸地在江湖上闖出一些名頭, 而唐筱筱還尚未過了十五歲，就已經名揚江湖了。
一想到這點，唐驚鴻就覺得手癢，忍不住想要揍唐無樂一頓——
然後她就真揍了。
正在哄著小女兒的唐無樂十分警覺, 幾乎在機關才剛響起時便匆忙閃身躲開, 同時抽出腰間碎屏沉星，無奈問道：「又怎麼啦？」
「還不是你閨女幹的好事！」唐驚鴻說著, 甩出一發毒蒺藜。
唐無樂後跳避開，卻是眉眼帶笑地問道：「我今天還沒去斬逆堂……是筱筱有消息傳來了？」
「哼。」唐驚鴻冷哼了一聲，往前邁了兩步，再次扣動機關。
唐無樂立刻抬手打出一記轉落七星，迅速後退再度拉開距離，唐驚鴻只能停下機關，往前追過去。
看著父母再次一言不合就打架, 一旁的三個小傢伙們全都神態如常。
其中一個略帶了幾分斯文氣的小炮太老氣橫秋地歎了口氣, 一手牽過妹妹，往山上走去。
而在他旁邊那個個子比他略高了一點、一直板著臉的小炮太則默不作聲地跟了上去。
*
這三個就是唐驚鴻在唐筱筱之後的三個孩子了。
文氣的那個是唐驚鴻的長子，和一直板著臉的那個是雙生子，今年都是十一歲——按照時間推算的話，差不多就是戰爭剛結束就有了他們。
生孩子這種事情意外狀況很多，所以雖然她身邊守著不少神醫，但是這個時代畢竟沒有B超這麼直觀的檢查，所以這一對雙生子中的老大一生下來體質就非常虛弱，險些就要保不住了——好在當時程靈素和裴元都在，幾乎是施展了平生所學，總算救回來他一條命。
所以唐驚鴻立刻將之前開玩笑時說的「笑笑」這個名字給了他，並給他取了唐青柏這個大名，寓意著希望他能夠像松柏一樣，長青長在。
而他的弟弟就非常健康了——甚至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健康。
當時堡裡便有不少人說小小少爺這是在娘胎裡搶了小大少爺的養分，將來定是個霸道性子。
偏偏因為那個時候笑笑的情況太過危險，一家子便把大部分心神都放在了這個長子身上，對小的難免有了幾分疏忽。
待笑笑在萬花穀養了四年，勉強把這條命穩住，不必日日需要大夫守著的時候，唐驚鴻才松了口氣。而這個時候再看這個讓她十分省心的二兒子，卻發現他並非僅僅只是乖巧懂事而已——也不知是聽了什麼風言風語，不過小小年紀，卻是沉默而又寡言。
後來唐驚鴻也查過小兒子會這樣是因為有人逗他說他搶走了自己哥哥的養分，害得他都快死了，以後要替哥哥好好孝順爹娘；小兒子也曾問過唐驚鴻和唐無樂哥哥去了哪裡，而兩人在認真不過的回答——「你哥哥在很遠的地方養病呢」，卻被小孩子當成哥哥已經死掉了的委婉說法。
也不知道一個才幾歲的小鬼，怎麼就明白生死的含義。
然而不管過了多少年，每次想起笑笑被從萬花谷接回唐家堡時，小兒子扯著她的衣擺，謹慎而又小心地問她：「所以我真的沒有殺掉哥哥嗎？」，唐驚鴻的眼圈都能立刻紅了。
所以本來家中長輩是想順著唐青柏這個名字往下給小兒子取叫唐青梧，可想到這個孩子之前的問話，唐驚鴻終究在他們五歲上族譜之前給改成了唐青斂。
知道這件事以後，唐筱筱心裡略有幾分自責，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弟弟，然而她又不是能伏低做小的性子，只是惱羞成怒地把唐青斂的小名從鬧鬧改成了笨笨：「笨蛋弟弟！」——然後霸道地把人圈進自己羽翼下，護得牢牢實實。
唐青柏被接回來以後，唐無影便以將來可能需要這兩個孩子接掌唐門為理由，毫不客氣地將兩個小傢伙接到了自己身邊教養。
唐無影在四個兄弟裡面向來都是寡言沉穩又踏實可靠的，被他教養大的唐青斂性子就這樣被徹底定型成了個小冰山。
至於唐青柏——他之前在萬花谷裴元身邊生活了不短的時間，耳濡目染之下，倒是把對方那腹黑的性子學了個十成十，靠著這一手，他雖然因為身體的緣故不能習武，可仍舊在唐家堡這樣的地方混得如魚得水，小小年紀便氣勢十足，令人敬畏。
順便一提，因為唐無影截胡，導致唐無尋幾乎不怎麼能接觸兩個孩子，簡直把他氣得跳腳。
也是唐青柏和唐青斂跟隨唐無影這陣子，唐驚鴻和唐無樂生下了幼女。
這個孩子唐驚鴻本來是不想要的，畢竟年紀大了生孩子風險更大——不僅僅是母體自己的，更重要的是對孩子的影響也很大。
然而這個時代的人完全不能get到唐驚鴻擔憂的點，畢竟在這裡，夫妻感情好，四五十歲還在生孩子的也不是沒有。
唐驚鴻被唐無樂纏得不行，後來問過程靈素也說沒問題，最重要的是她自己也挺想再要一個女孩兒，想要看著她被大家寵成個小公主，開開心心地長大。
然後果真就有了個小女兒。
這個孩子取名唐青瓷——唐家堡的女孩慣例是不論輩分的，但唐驚鴻不希望小女兒只是被當成家族用來外交的工具撫養，取這個名字，也算是昭告了整個唐家堡她的嫡系地位不容疏忽。
至於唐筱筱？根本用不著名字，她強悍的實力和霸道的性子便是最有力的宣言。
小女兒取名青瓷，生得也是雪膚瓷肌，十分可愛，當真被當成了小公主一般寵著。
這麼一來，唐無尋也就漸漸熄了從唐無樂這裡過繼孩子的念頭。筱筱是唐無樂的心肝寶貝他一點心思也不敢起，唐青柏體弱多病，唐驚鴻肯定也不會捨得，至於唐青斂——這孩子性子敏感，若真被過繼了，他指不定就要想是不是爹娘不要他了←光是想到這種可能唐驚鴻和唐無樂就不可能答應過繼，而小女兒唐青瓷是不遜於筱筱的寶貝，就更加沒戲了。
——算了，不過繼就不過繼吧，這幾個孩子都是孩子，總歸不至於讓他百年後連個香火都沒人點。
*
唐青柏牽著唐青瓷往山上走，一邊走，一邊道：「爹爹和娘親說不定又要給我們生個弟弟或妹妹了——」他說著，對上弟弟妹妹疑惑的眼神，又解釋道：「聽小叔叔說咱們當年都是這麼來的。」
唐青瓷瞪大了一雙貓兒眼，抱緊了懷裡的滾滾布偶，軟綿綿地問道：「爹爹娘親去刨竹子了？」
唐青柏先是愣了一下，而後眼睛一轉，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所以瓷瓷，爹爹跟你說你是從竹筒裡剖出來的？」
唐青瓷還沒來得及點頭應是，一旁一直擺著個冰塊臉的唐青斂忍不住插嘴道：「……爹爹說我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
「哦。是嗎？」唐青柏在心裡悶笑，臉上卻做出「我也不是很懂呢」的表情，平平淡淡道：「等會兒爹爹娘親過來了，你們再問好了——我們現在先去喂滾滾。」
唐青瓷捧臉，開心道：「滾滾最可愛！」
唐青斂垂眸看著她，冷不丁道：「瓷瓷也很可愛。」
唐青瓷抬眼看看冷冰冰的二哥，忍不住心花怒放。
唐青柏在一旁看著，微微淺笑。
*
熊貓性情懶散不喜動，不過它們的戰鬥力卻與他們的性格相反，咬肌發達，真的攻擊起來的時候，一個成年人都未必打得過它們。
好在唐家堡養的這些滾滾與他們兄妹三人都相熟了，自是不會攻擊他們，任摸任抱，乖巧極了。
唐青瓷只喂了一小把竹子，然後就忍不住跟其中幾隻熊貓滾到了一起。
黑白相間憨態可掬的熊貓中間滾著個淺藍裙子雙馬尾的小蘿莉……尤其是大熊貓們也知道自己的體格多麼壯碩，儘量抬著身子，免得把小蘿莉壓到，而唐青柏和唐青斂兩個小正太也在一旁看護著，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卻擺著截然不同得表情——這個畫面有愛極了。
就在這個時候，唐驚鴻和唐無樂總算回來了。
唐青柏朝他們看了一眼，乖乖喊了聲爹娘，然後在心裡想著每次跟爹爹打過架後，娘親的態度都會比以前溫柔一點呀。
默默地把這個結論記在心裡，唐青柏假裝不經意地提醒妹妹：你不是有問題要問嗎？
哦對！唐青瓷立刻從滾滾身上爬起來，吧嗒吧嗒走到唐無樂身邊，拉拉他的衣擺，示意他低下來。
唐無樂向來很寵女兒，立刻蹲下身。
然後就聽小女兒脆生生地問道：「爹爹呀，你以前跟瓷瓷說瓷瓷是從竹筒裡刨出來的哇？那你可不可以和娘親一起再給瓷瓷刨個小妹妹？」
再來個小妹妹當然好啦！唐無樂剛要說什麼，突然意識到不對，下意識抬頭看向唐驚鴻。
果真看到唐驚鴻抱著胳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唐無樂：……要完——驚鴻好像很不喜歡他拿這些亂七八糟的說法糊弄孩子們……
只是還沒等他想到怎麼解釋，就聽他那個十分少言的二兒子也扯了唐驚鴻的衣擺，道：「……我是石頭縫裡撿到的——跟瓷瓷不一樣……」
說到後來，小傢伙的聲音裡帶出了一點淺淡的委屈。
唐驚鴻略一思索就明白，小傢伙大概又是想多了，以為自己跟瓷瓷不是親兄妹之類的。
所以她蹲下身，摸了摸唐青斂的頭，道：「你爹又哄你呢。你們都是從我肚子出來的，哪裡是什麼竹子還是石頭——你不記得了嗎？瓷瓷出生前還讓你摸過的。」
唐青斂立刻反應了過來，不由抿了抿唇，垂下頭，後退了半步。
唐驚鴻轉頭，看唐無樂。
唐無樂差點跳起來——我艸又要打？
就在這個時候，唐青柏突然拉住了唐驚鴻的衣擺，問道：「娘親，筱筱來消息了？」
「是呀。」提起這個，唐驚鴻立刻顧不得跟唐無樂計較，轉頭看向笑笑。
唐無樂豎了個拇指——好兒子！
唐青柏立刻笑眯了一雙鳳眼，默默地在心裡盤算著有了這個功勞，等會兒跟爹爹商量出去玩成功的可能性多大——整個唐家堡他們都玩遍了，機關也都能隨手破解了，實在沒什麼意思。
唐驚鴻看到笑笑的這個笑容，心情也瞬間好了起來，自認自己會取名字——她家大兒子笑起來多可愛啊！
——一每到這個時候她就會忘了這個名字當初是唐無樂定下來的。
心情一好，唐筱筱闖下的禍事似乎也沒那麼值得生氣了。
然後她將孩子們聚攏到身邊，一面帶他們喂滾滾，一面輕描淡寫道：「筱筱之前甩掉護衛去了明教光明頂轉了一圈，現在已經從裡面出來了——若是現在回來，大約還能趕上你和笨笨的生日。」
——然而她話是這麼說的，但是剛收到這個消息，看到筱筱孤身一人深入排外非常厲害的明教總壇的時候，她還是非常緊張。畢竟一來明教總壇聖地，哪裡容得外人隨意進出，二來明教和唐門有宿仇，安史之亂時雙方本已不再惦記舊怨，偏偏她當年為了逼陸危樓前去父母墳前道歉又將雙方關係再度搞僵，誰知道明教會不會拿筱筱一個小女孩出氣？
更別提，筱筱這次去明教光明頂，還只是去看卡盧比的。
你問她為什麼要去看卡盧比？
因為人家美啊╮(╯_╰)╭
這個消息應該是被隱元會壓了兩天，直到筱筱毫髮無傷地出來以後才傳過來。
不過話說回來——隱元會的消息應該是被蘇曼莎壓下來了，那斬逆堂的消息……唐驚鴻想著，狐疑地看了唐無樂一眼。
笑笑兄妹三個沒察覺到唐驚鴻的眼神，聽說筱筱要回來都很高興，瓷瓷更是直接拍著手歡呼了起來，就連表情最為寡淡的唐青斂都隱約勾起了嘴角。
然後就聽唐無樂極為不識趣地問道：「你確定筱筱從光明頂下來後會直接回來？我之前聽她似乎對王穀主的笛聲頗為感興趣的樣子。」
唐驚鴻：「……」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師兄說的很有道理，完全無法反駁！
*
唐筱筱四歲以前的時候正值安史之亂，隱元會的總據點畢竟在長安，再加上時不時地還要借著幫會領地給天策府、蒼雲軍運送糧草兵器，所以她回唐家堡的次數屈指可數。
而唐門那會兒雖然也在唐無影的帶領下出人出力抗擊叛軍，甚至因為斬逆堂大多是好手，常常去執行一些比較危險的刺探、暗殺之類的任務，所以唐無樂也並不清閒，但到底比唐驚鴻更多地接觸唐筱筱，基本上可以說唐筱筱四歲前就是唐無樂帶大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避免唐筱筱跟唐驚鴻一樣太過招女孩子喜歡，將來直接拉個妹子回來說要成親，唐無樂便在她還小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給她安利「男色」。
第175章.番外五
唐驚鴻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低矮的茅草屋裡曬進一束絢爛到刺目的陽光。
陽光真好呀~
她眯著眼曬了一會兒太陽，然後從床上跳了起來——太陽這麼好，可不能浪費在午覺上！
呃……午覺？
她恍惚覺得忘了什麼, 卻又好像什麼都沒忘。
歪著腦袋想了一小會兒，便搖搖頭甩去這個念頭，下地踩上鞋子，一把抱起被子, 想要送到院子裡搭到籬笆上。
被子對於現在的她來說有些大——唔……現在的她？
唐驚鴻又愣了一下。
正巧這會兒外面傳來一陣清脆且稚嫩的吵嚷聲, 她頓時又拋下了這些雜念，用力抱起厚重的被子, 跌跌撞撞地來到院子，搭在了籬笆上。
剛做完這一切，就見年幼的陳月蹦蹦跳跳地跑了過來，神神秘秘道：「驚鴻姐，我跟你講，晌午的時候村子裡來了個小姐姐，穿著雪白又柔軟的衣裳, 比話本裡說的公主還漂亮。」
「誒？」唐驚鴻愣了一下, 然後一歪頭，問道：「也跟小雨一樣，是被誰撿到的嗎？」
「不是喲！」陳月搖搖頭：「是被一個有點可怕的伯伯送來的——那個伯伯把人放下就走了。小姐姐很漂亮哦，驚鴻姐不去看看嗎？就在村長家！」
「那就一起吧。」唐驚鴻朝陳月伸出手。
陳月臉頰紅紅地將手放進她的掌心，兩人手拉著手往村長家而去。
剛過晌的陽光還是有些烈，不過他們這些自小在田野間摸爬滾打長大的孩子們並不在意，倒是小月說的跟小公主似的那個剛來的小姑娘有些受不了。
唐驚鴻走到村長家的時候，便看到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大樹下，一身纖塵不染的白衣與周圍的景象格格不入，五官精緻，卻沒什麼表情，便是發著呆的時候也依然讓人覺得冷冰冰的，有些不好接觸。
一見她過來了，一旁的徐嫂便在腰間的圍裙上擦了擦手，挨了過來，溫聲詢問道：「驚鴻啊，聽小月說你一到晌午就睡著了，吃午飯了嗎？我中午做的點心特意給你留了幾塊，要不要嘗嘗？」
經徐嫂這麼一說，唐驚鴻也覺得確實有些餓了——上午去梯田幫忙紮稻草人，回來似乎略微有些中暑，她灌了一碗涼水，本想在床上眯一會兒，不料一覺睡過了。
在這村子裡她本就常常被村民們照顧，倒也不見外，因此笑眯眯道：「那就多謝徐嫂啦。」
「你太客氣啦——唐大俠幫了我們那麼多，如今他去忙了，留你一個人在這裡，偏你年紀雖小，卻又這麼懂事，吃的穿的都能自己張羅了，嫂子能幫上你高興還來不及呢！」徐嫂說著，摸了摸唐驚鴻的頭，轉頭回屋拿點心了。
等徐嫂走了以後，陳月拉了拉她的袖子，指著樹下的那個小姑娘，悄聲道：「驚鴻姐你看，就是她啦！是不是很漂亮、很可愛呀？穿的衣服也真好看。」
陳月自以為說的很小聲，可卻仿佛被對方聽到了一般——漂亮的小姑娘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眼神有些銳利還有些冷淡。
陳月嚇了一跳，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險些被一粒石子絆倒。
唐驚鴻適時地伸手扶住她，然後在她臉頰上親了親，笑眯眯道：「小月也很可愛啦！」
陳月受到驚嚇的情緒瞬間被安撫了下來，低下頭笑得有些羞澀：「哎呀驚鴻姐你怎麼又來親人家啦！」
「因為小月可愛嘛。」唐驚鴻大大方方說著，然後就見徐嫂端著個盤子從屋裡出來，她連忙快走幾步，從對方手裡接過盤子，掃視了一眼盤子裡的點心，再次笑眯了眼：「聞起來就好香甜呀，徐嫂的手藝又長進了！」
儘管知道唐驚鴻是向來不吝說誇人的話，可徐嫂仍舊被誇得心花怒放：「喜歡下次嫂子還給你做！」
唐驚鴻重重點頭應了下來，然後端著盤子回到陳月身邊，兩人便坐在一塊石頭上分著點心。
陳月已經吃過午飯了，不過點心聞起來甜甜的，唐驚鴻又一個勁兒地往她嘴裡塞，她最終只能張嘴吃掉一塊。
正吃著，唐驚鴻突然察覺到一股意外的視線，抬頭看過去，卻是那個白衣女孩在盯著他們，明明是冰冷銳利的眼神，卻偏偏被唐驚鴻看出了一點「眼巴巴」的感覺。
她不由挑了挑嘴角，起身走到白衣女孩身邊，將點心遞到她面前：「你要吃嗎？」
女孩一歪頭，神情一派天真：「我可以吃嗎？」
「當然可以。」
女孩迅速拿起一塊點心，咬了一口，然後眼睛一亮：「甜的！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都吃完也沒關係——我叫唐驚鴻，你呢？」
女孩有些詫異：「我叫可人——可是方才那人不是說你沒有吃午飯嗎？」
「那人夫家姓徐，你可以叫她徐嫂，甜甜的點心就是她做的啦。」唐驚鴻道：「沒關係，我不餓——你應該餓了吧？」
可人大概是真的有些餓了，不等唐驚鴻說完，就拿起點心不停地往嘴裡塞，一邊塞著，一邊含含糊糊道：「……等、等我獅虎肥來了……窩、窩請你次……點心。」
唐驚鴻一怔，笑著點頭：「好！」
一盤點心本就沒幾塊，可人沒吃多少就吃完了。等吃完以後才發現，附近的村民似乎都在好奇地看著她。
可人自幼跟著劍聖學劍，鮮少與人接觸，頓時有些緊張起來，甚至不自覺地抓住了唐驚鴻的袖子。
最後是王婆婆靠了過來，略有些小心地問道：「丫頭吃飽了嗎？我這裡還有稻香餅……」
王婆婆的話未落，其他人也紛紛插嘴：
「我這裡還有中午剛做的饅頭！」
「我晌午擀的面還剩下一把，姑娘要吃的話我這就去下。」
「……餛鈍……」
……
不止可人，唐驚鴻都被村民們的這個反應嚇住了。
還是徐嫂喜氣洋洋地悄聲給她解釋：「小姑娘嬌嬌貴貴的，我們生怕這吃的太糙，唐突了人家，沒想到……人家根本沒有嫌棄的意思。」
也怪劍聖走的急，什麼都沒說——可人一早就被劍聖帶了過來，除了早上喝了點粥，一上午沒吃東西了，此時確實餓得狠了。但是之前她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也不會開口要吃的，如今大家主動給，她也不會拒絕。
想到唐驚鴻也沒吃午飯，熱情的村民們便招呼她們倆一塊吃。
待吃完了，毛毛大老遠地喊道：「驚鴻姐、小月、小荷，我和小雨哥哥要幫織女姐姐去河邊採集苧麻，你們要不要一起啊？」
「好呀，我去！」陳月遠遠地回道，又扭頭看唐驚鴻：「驚鴻姐你去嗎？要是沒事的話，可以帶這位——嗯……可人姐姐一起去玩呀！」
此時太陽已經偏西了，日頭並不算太強，帶可人一起去玩確實可以。唐驚鴻便看向可人。
一個人待著一點意思也沒有，可人畢竟是個小孩子，總有愛玩的天性，之前沒有玩伴也就罷了，如今難得結識了小夥伴，自然點頭答應了。
然後唐驚鴻便揚聲應下毛毛的邀請。
*
走到村頭看到毛毛和莫雨，小月有些奇怪：「小荷不去？還有小白呢？」
其實若是莫雨剛來那會兒，見到莫雨在這裡這話就沒必要問了。因為那時候莫雨會發瘋，所以村子裡的小夥伴基本都不願意跟他一起玩，但現在只要唐驚鴻也在，他們就不怕了——因為驚鴻姐能把發瘋的小雨打趴下呀！
「小白午覺還沒起呢，不等他了。小荷要幫她娘親做事。」毛毛笑著解釋，然後看了一眼跟在唐驚鴻身後的可人，問道：「驚鴻姐，這是誰啊？」
「她叫可人，你可以叫她可人姐姐。」唐驚鴻摸了摸毛毛的頭，又對可人道：「可人，這個是毛毛，那個有點陰沉得小孩你可以叫他莫雨——以後要是看他有什麼不對，打就好啦！」
可人抿了抿唇，認真地看了看莫雨，然後又認真地應了下來：「好。」
莫雨看了可人一眼，然後很快就沒什麼興趣地移開了目光。
唐驚鴻不由覺得好笑，這才帶著一群小蘿蔔頭往河邊而去——苧麻基本都分佈在河邊。
用於紡織夏布的是苧麻的莖，但是苧麻葉也有許多用途，大人採集的時候一般連葉帶莖一把薅，倒是他們小孩子做得比較細緻，將莖和葉子分開採摘，然後分別放到圍在腰間的兜兜裡。
毛毛他們采過很多次了，很快就越采越遠，而唐驚鴻則仔細地教可人怎麼采。
可人話不多，學得卻很快。
待日落西山，苧麻採集也差不多了。
準備離開的時候，小月瞧見河底漂亮的鵝卵石便鬧著要下水去撿。唐驚鴻看天色也不算太晚，又想著可人剛來，多帶著她玩玩他們常玩的遊戲也好，便又帶著大家涉水摸鵝卵石。
——途中碰巧遇到幾朵快要開敗了荷花，便順手折了下來，打算帶回去送給最喜歡荷花的小荷。毛毛也抓了只青蛙，準備帶給小白。
也算是滿載而歸。
第176章.番外六
「……以後你就是我唐家堡的五少爺了……」
隨著唐老太太的這句話, 唐驚鴻的身份便算是在唐門得到了初步的認可。
因為是老太太做主將她留下、並給她確立了名分，也因為她是由唐簡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老爺子派人送回來的，整個唐家堡對她的自是態度恭敬。
但同時, 老太太僅僅是傳令門人將她作為五少爺看待，一未改名，二為上唐家的族譜，這位五少爺, 也僅僅只是作五少爺看待而已,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這位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跟正經的四位嫡系少爺相提並論。
只要——面上好看就可以了。
唐驚鴻跟隨侍從去了給自己安排的房間, 對於身後暗中窺視的目光以及指指點點的交談視若無睹、聽而不聞，只沉默地抿了抿唇。
這個時候她剛獲得來自前世的記憶，卻又同時失卻了在楓華穀老家和稻香村的所有記憶，只知道這個唐家堡並非是什麼和善之地——別的不說，堡裡有個熱衷搞事情的門主，而她此時又莫名其妙地女扮男裝，如論如何也不能掉以輕心。
侍從對她態度恭敬, 卻又隱隱透著幾分漫不經心。唐驚鴻並非是真正的小孩子, 不至於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但是她並不覺得有什麼委屈，相反，正是這幾分忽視，讓她不至於太過緊張。
回到房間，侍從給她安排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
寬大的浴桶被人抬進了屋子，熱水倒進去，氤氳起白色的霧氣，而後進來兩名妙齡侍女，上來就要幫唐驚鴻寬衣。
唐驚鴻被嚇了一跳，生怕自己的女兒身被識破，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大步。
其中一名侍女正要說什麼，唐驚鴻先冷冷地開了口：「都出去。」
引著唐驚鴻過來的侍從面上有些尷尬，正要排解幾句，兩名侍女已經福了一禮，立刻就轉身出去了。侍從一怔，再一看唐驚鴻，瞬間反應過來——為了方便行動，唐驚鴻身上穿的男裝，短袖短褲，料子十分粗糙，再加上連日奔波，束成馬尾的頭髮乾枯毛躁仿佛雜草，衣裳上盡是塵土，臉上也是髒兮兮的，眼睛上更是綁了個黑色粗布眼罩，瞧著就像個鄉下喜歡在河邊玩泥巴的農家粗壯小子，那兩位元侍女雖然等級不高，卻也是一直服侍著堡裡的主子的，會瞧不起這位新來的小少爺也正常。
反正本來就是這位五少爺不要人伺候，她們和他也都沒錯。
想到這裡，侍從也就不操這份多餘的心了。
沖唐驚鴻笑了笑，侍從道：「既然五少爺不要人服侍，那小的便也退下了——新衣裳已經擺在床上了，尺寸可能不太合，待您安置下來，再讓裁縫來給您量尺寸。」
唐驚鴻沒答話。
果然是鄉下窮小子呢。侍從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鄙薄，到底什麼都沒說，轉身退出了房，並貼心地給帶上了房門。
房裡瞬間安靜了下來。
唐驚鴻在原地站了半晌，確定人都老老實實守在房門口後，這才站到浴桶邊。
借著清澈的水面，能夠清楚地看到她如今的模樣——除了額角的粗布眼罩，同她那個名叫「唐驚鴻」的炮哥號的捏臉確實有幾分相像，待揭下眼罩，黑色的貼花仿佛一道燒灼的傷口，環繞在眼周，遊戲裡看著還能覺得又帥又酷，但這樣直觀地看著，著實有些觸目驚心。
難怪要戴眼罩。唐驚鴻若有所思，大概是為了避免嚇著別人吧。
——等唐驚鴻找回稻香村的回憶之後才想起來，這眼罩是唐簡為她戴上的，目的卻並非是為了避免嚇到別人，而是怕嚇到她自己。
唐驚鴻在心裡後悔了一下自己當初那麼果決的刪號行為，不過穿都穿了，也只能爭取在這個世界好好活著。
這樣想著，她對著水面微微一笑：「你好，唐驚鴻。」
*
等唐驚鴻把自己清洗乾淨，又換上唐家堡下人送來的嶄新的炮太校服、眼罩也換成了半面銀色面具，這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然後守在門口的侍從以及唐門守衛們全都忍不住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唐驚鴻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怎麼？」
「沒什麼。」那名侍從最先回過神，心想還真是看漏眼了，本以為是個傻小子得貴人青眼一下子就平步青雲了，沒想到人本身就是一塊掉在泥淖中的美玉，便是沒有唐簡老爺子，也註定了要出人頭地，這模樣這氣度，說是正兒八經的嫡系少爺都不為過。這樣想著，侍從的態度多了幾分經心，一聲少爺也是喊得格外誠心：「少爺您可是有什麼吩咐？」
唐驚鴻察覺到對方的態度變化，心裡略微詫異了一下，也沒什麼頭緒，便不想了，抿了抿唇，淡聲道：「我餓了，可有吃的？」
「是小的疏忽，這就去吩咐廚房做！」嘛侍從說著，就要轉身去廚房，轉到一半有生生拗了回來，諂媚笑道：「五少爺剛來，不知道您可有什麼忌口？能吃辣麼？」
唐驚鴻正要回答，突然遠遠地聞得一聲仿佛狼嚎的狗吠。
侍從面色突地一變。
而後一條棕黃色的藏獒便從不遠處飛奔著跑了過來，縱身越過高高的院牆，卻是朝著唐驚鴻橫沖而來。
侍從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
而旁邊的守衛們猶豫了一瞬，最終一咬牙，視死如歸地擋在了唐驚鴻面前——
然後下一秒，唐驚鴻卻抬手推開了他，毫不畏懼地直面幾乎比他都要高的壯碩藏獒。
一個成年男子，被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子輕輕推開。
直到這時他們才徹底確定——新來的五少爺定然不僅僅是個面子而已。
藏獒越跑越近，很快就逼近唐驚鴻的門面，縱身一躍，將她撲倒——
周圍頓時爆出一聲驚呼，有喊「五少爺」的，有喊「二少爺」的，甚至還有喊「門主」的，幾乎所有人都能想像得到接下來這位新來的五少爺要被這只同它的主人一樣霸道任性、性情卻又更為兇殘大黃撕咬得遍體鱗傷。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見大黃張開血盆大口，最終卻只是伸出粉紅的舌頭，舔了五少爺一身口水。
——他們從沒見過大黃對陌生人這麼殷勤過！
這時，從大黃跑來的方向，剛及弱冠的青年也晃晃悠悠地走了過來。
所有人都垂首見過二少爺，唐驚鴻聞聲也艱難地從大黃的口水裡歪過頭，仰頭看過去——
逆著光瞧不清他的模樣，只能看到那仿佛永遠也理不順的桀驁黑髮張牙舞爪地豎在頭上、大敞著前襟露出來了一大片赤|裸的胸膛、耳垂上因為折射了陽光而分外閃亮的銀色耳飾，再以及……嘴角那抹張揚而又囂張弧度和眼睛裡永遠不曾消散的明光。
低沉的聲音裡帶著懶洋洋的漫不經心：「大黃你做什麼呢……嗯？這是誰？」
*
唐無樂對唐驚鴻的第一印象是這個人很有趣，竟然連最難哄的大黃遠遠地嗅到她的氣息便搖著尾巴跑來獻殷勤。
待看到她後的第一眼，便又了然了。
他也很喜歡這個人。
而在這方面品味，大黃向來和他保持著高度的統一，就譬如說葉凡那臭小子，不管過了多少年、換成什麼模樣，他和大黃從來都不待見。
唐無樂向來率性而為，既然喜歡這個人，便理所當然地想要多同他一起玩——正巧侍從帶著人從來了幾道簡單的飯菜，然後唐無樂便嬉皮笑臉地表示自己也餓了，而這些飯菜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也要留下來一起吃。
唐驚鴻此時已經認出了唐無樂的身份，無論從哪方面講，拒絕他都不是個好選擇，所以她就無聲地默許了。
而實際上，唐無樂並不餓，唐驚鴻這裡的飯菜他也根本看不上，但是看著乾淨漂亮的小孩斯文秀氣地細嚼慢嚥著，他也跟著胃口大開，不知不覺便吃下了一大碗飯，連往日吃飯時順帶喂大黃兩塊骨頭這種事都忘到了腦後，導致大黃非常幽怨地拿他的衣擺磨牙。
等他起身離開時露出衣服上多出來的幾個破洞，唐驚鴻不由「噗嗤」笑出了聲。
——難得暢快的笑容。
再以後，唐無樂便常常借著這頓飯的緣由，給唐驚鴻送各種用得著不用不著東西，還時不時地喊她去他那裡吃飯。
——老太太體諒晚輩，並不強求每天都要去她那裡一起吃飯。
而唐無樂院子裡小廚房做的飯菜……要知道小霸王可自小就是會因為飯菜稍微鹹了一點點或者不夠辣而掀桌子砸盤子的人，這導致整個唐家堡的廚子們在給他做飯的時候極為盡心，就連老太太都沒法比，算是整個唐家堡最好吃的飯，像唐驚鴻這樣半道出家的少爺根本沒法比。
於是後來，在自己院子吃飯等同於吃食堂——為了生存，跟著老太太吃飯算是家族聚餐——吃的是氛圍、跟著唐無樂那就是開小灶了——這才是真正為吃而吃。
吃人嘴軟，是以，唐驚鴻對唐無樂一直都比較寬容。
第177章.番外七（上）
「呃……」唐無樂難以抑制地發出一聲呻|吟, 好疼……真的、好疼，仿佛全身上下被利刃割了無數下，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鮮血汩汩流淌出來的聲音, 心頭更竄上一陣涼意。
——死亡逼近時的涼意。
雖然想不起來前因後果，唐無樂心裡仍是冒出了滔天怒火——
好啊！真的好的很！莫說他自打出生以來就沒受過這麼重的傷，自從正式接掌斬逆堂之後，他甚至連傷都未曾受過, 如今竟然有人將他重傷至此……
下手之人最好祈禱他就此徹底下了地獄, 要不然待他回復元氣，定要千倍百倍地奉還！
心裡抱著這樣的念頭, 唐無樂咬牙硬撐著睜開眼，正巧看到三個匆忙離去的背影——一道白、一道黃、還有一道藍。
這是！！！
辨認出離開的三道身影，唐無樂難以置信地睜大眼，卻因為失血太多，身體終究無法負荷下去，只能不甘地緩緩合上。
而雙眸徹底合上之前，他仿佛看到那個藍色的身影似乎想要回頭, 只是方偏了下頭, 便因為旁邊那個黃衣人踉蹌了一下，而立刻緊張地回身攙扶著他繼續走遠。
三個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終，意識徹底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
等唐無樂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天的白天。
剛睜開眼時他還帶著重傷未愈的虛弱，對於自己會被救，他一點也不奇怪，畢竟不管是斬逆堂還是隱元會，讓他受傷便已經是嚴重的失職，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讓他死在這裡。
嗓子有點乾渴，他正要起身喝口水，已有人自覺地端了水過來，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喜悅：「二少您可算是醒了！稍微喝點水潤潤喉——霸刀山莊那些人未免欺人太甚，還有小姐也是，未免太心狠了，眼睜睜地看著您倒在那裡，二少……」
唐無樂接過杯子，對於他的話恍若未聞，只盯著他的臉慢慢將水飲下，心裡滑過一分異樣——這個人給他的感覺，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這明明是跟了他數十年的親信手下唐徊，而陌生則是因為——這張臉似乎比記憶裡年輕了太多……沁涼的水滾過肚腹，略有些混沌的神志歸位，昏迷之前的景象浮現在腦海中，滔天的怒火壓過這分不對勁，五指猛地捏緊了杯子，「啪」地一聲粉身碎骨，也打斷了那名手下的話。
唐徊怔了怔，他追隨唐無樂多年，自是瞭解他在人前多率性，在人後對自身情緒就有多克制，如今卻流露出這般明顯的怒意……所以果然還是因為自己說了唐小婉不好吧？所以小姐您何德何能得二少爺這般偏袒相護！
他心裡替主子不值，卻又不敢太過表現出來，只好沉默地垂了頭。
唐無樂冷冷地道：「這是哪裡？」
唐徊：「……還是在金水鎮，您受傷太重，請恕手下不敢擅自帶您走太遠。」
說到這裡，他又握緊了拳頭——要不是他來得及時，只怕二少就、就……思及此，他又對唐小婉生出幾分怨懟，不管是霸刀山莊還是葉凡，不在乎二少的生死他都不意外，可是小姐——你可是被二少細心呵護的小姐啊！
金水鎮？他來金水鎮做什麼？那股怪異感再次浮上心頭，唐無樂不由按住額頭，大腦飛快地轉動起來。
他記得昨天是他的生日，驚鴻難得抽出時間回了趟唐家堡為他慶生。他真的太久沒見驚鴻了，出於私心便把孩子們打包送給了唐無影讓他幫忙帶一天孩子，然後又攛掇著驚鴻進了幫會領地，過了整整一天的二人世界。
他和驚鴻都不擅長廚藝，但是那天驚鴻還是親自下廚給他做了個生日蛋糕，並且讓他許了願。
那種從沒吃過的生日蛋糕很美味，但是明顯最後的驚鴻更加美味……
想到這裡，唐無樂神思恍惚了一下，卻又很快回過神——但是為什麼在幫會領地睡了一覺，醒來會在金水鎮？還受了這麼重的傷……等等，如果他受了傷的話，那跟他在一起的驚鴻！
唐無樂猛地抬起頭：「驚鴻呢？」
「驚、鴻？」唐徊被問得一愣：「是……二少的新朋友嗎？手下趕來的時候您附近已經沒有活人了，是不是要手下回去……」
聽到「沒有活人」四個字的時候，唐無樂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擺了，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唐驚鴻有個隨意進出的幫會領地，遇到再大的麻煩進去躲一躲就好了，怎麼也不會出事……想到幫會領地，唐無樂又感受了一下，卻發現自己此時完全感覺不到幫會領地的存在了。
這太不對勁了。
唐無樂抓抓腦袋，就算他被踢出幫會或者主動退出幫會，也能感覺幫會始終是存在著的……
「嘶——」動作太大，扯到傷口，唐無樂抽了口冷氣，思維卻突然清晰了起來——如果說不對勁的話，從一開始就不對勁了。
唐無樂的目光再度落到唐徊身上。
*
唐徊十分茫然地看著上司。
先是暴怒地捏碎了杯子，然後就按著額頭陷入了沉思，緊跟著似乎是被嚇得險些停住了呼吸。
聽到唐無樂扯到傷口的抽氣聲，唐徊下意識地就要上前幫忙查看傷口，然後就見看到對方突然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
他瞬間僵在了原地。
這太可怕了好嗎？
*
唐無樂確實在審視唐徊。
第一眼他就覺得唐徊比印象裡年輕了很多，只不過唐徊算是他最得用的親信之一，從來不會對他生出什麼疑問，所以這份異樣迅速被怒火所鎮壓，現在再仔細看看，果然年輕了很多。還有方才他問到驚鴻的時候，對方的回答明顯並不知道有這麼個人。
所以——眼下這到底是場陰謀還是這個世界出了什麼差錯？
情況不明，唐無樂只能壓下內心的一切疑問，垂下眼睛，面無表情地冷冷問道：「現在什麼時候了？情況如何了？」
二少總算恢復了正常了。見到唐無樂這個樣子，唐徊大大地松了口氣，只是想到眼下的情況……他一臉凝重地回道：「二少您昏迷了一天一夜。是我等疏忽了，沒想到那位惡人谷的谷主、雪魔王遺風竟然是葉凡的師父。在王穀主的干涉下，小姐和葉凡已經徹底擺脫了霸刀山莊的追殺，往江南而逃了。據沿途弟子回報，王穀主已經返回昆侖，卻留下高徒丁丁姑娘暗中相護，他們無能，無法拿下葉凡。二少您……」
唐徊很想說您如今身受重傷還是好好將養的好，可想想二少對唐小婉的愛護以及對拐走了小姐的葉凡的憤怒，肯定不會好好養傷。
而唐無樂聽了這一連串卻是一臉懵逼——唐小婉和葉凡不是早就成親了嗎？王遺風是葉凡的師父這他很早就知道了啊……還有這又關霸刀山莊什麼事！
唐無樂剛要再問什麼，另一段記憶突然潮水般湧進腦海，這段記憶又多又雜，與他本就有的記憶互相衝擊，整個腦袋疼得仿佛要炸開了一般。
他不由抱住腦袋，倒回床上，徒勞地來回翻滾起來。
包紮得結結實實的傷口崩裂，鮮血如湧。
這把唐徊嚇了一下一跳，連忙就想上前阻攔，卻被唐無樂大喊了一聲「滾開」，然後毫不留情地推開——傷口崩裂很疼，可跟頭疼比起來簡直微不足道，但就算是微不足道的疼痛也勉強能夠分走他對頭疼的注意力，哪怕只有一點點，也能在心理上減輕頭疼帶來的壓力。
頭疼持續了將近一刻鐘，等他平靜下來的時候，渾身上下的傷口已經全部崩開了，汗水混著血水流淌下來，整個人狼狽極了。
唐無樂在斬逆堂積威已久，一句「滾開」吼得唐徊根本不敢上前。直到看著他平息下來，仰面躺在床上，方才敢再次湊過來：「二少？」
唐無樂直愣愣地看著床頂，沒有理他。
唐徊試探著伸出手，幫他處理崩裂的傷口。
唐無樂仍舊一動不動。
唐徊膽子大了起來，手腳麻利地將唐無樂身上的繃帶拆下來。
可是直到他打了水幫唐無樂做好清潔，重新上了藥，並換上新的繃帶，唐無樂仍舊沒有回應。
唐徊直覺自家上司此時的狀態跟之前的頭疼有關係，不敢打擾，只將周圍收拾了一番，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唐徊退下後，唐無樂垂眸看了一眼胸口包紮的繃帶，歪歪扭扭的死結格外刺眼。
他抬起手，想要拆開，卻在觸及布料的時候頓了頓——拆開又如何，那樣完美的蝴蝶結，怕是不會再有人給她紮了。
手臂收回，橫在眼前，擋住了傾瀉而入的天光。
頭疼過後，腦海裡的兩段記憶和平共處，他總算瞭解了眼下的情況。
——這裡「唐無樂」的世界，不是他唐無樂的世界。
這裡的一切，跟他所知的都有極大的差異——
康雪燭成了琴秀高絳婷知己，卻剖掉高絳婷的雙手，完善了他早逝髮妻的雕像，遠走惡人谷，自此琴秀入魔，成了不近人情的琴魔；
這裡沒有浪淩飛，穀之嵐和祁進虐戀情深，祁進退居華山獨守那片皚皚白雪，卻讓穀之嵐一生一世都走不出這段感情；
燕秀小七仍舊追在李承恩後面，終不言棄；
蒼雲軍破，雁門關徹底成了安祿山的囊中之物；
霸刀山莊仍舊沉寂；
五毒教烏蒙貴叛亂，自立天一教在一旁虎視眈眈，而曲雲教主的師弟孫飛亮跳入萬蠱血池變成了沒有思維的怪物德夯；
這個世界沒有程靈素，洛道幾乎全被屍人佔據，楓華谷的紅葉湖也成了天一教的據點，慕容追風仍舊背著裝著夫人的棺材在野外遊蕩，而他那可愛的徒弟小邪子，被烏蒙貴所操控，成了毒神；
還有隱藏在陰暗角落中的那片緋紅，殘缺的教主寫出殘缺的教義，鮮豔的紅衣遮掩不住已經扭曲了的心靈的腐臭，並將這份扭曲無限傳遞，暗暗醞釀著父女反目的戲碼；
……
還有書雁……為了門主的大業，臥底五毒教，最終被烏蒙貴察覺，成了不死不活的塔納屍人，自此斬斷了與柳三莊主再續前緣的可能，而他們的好門主為了同霸刀聯姻，將唐小婉許給了比他大了足足大了十五歲的柳驚濤。然而「他」畢竟並非小婉親生兄長，對於小婉的婚姻大事也無從插手，可「他」從不知曉，小婉竟是那般抗拒這門親事，竟然同葉凡私奔。好兄長「唐無樂」自然認為這都是葉凡的錯，千里追殺葉凡至金水鎮，卻撞上了同樣前來追拿唐小婉的霸刀山莊弟子。唐小婉終究是「他」的妹妹，就算做出私奔這種傷風敗俗之事，也該由唐門自己管教，霸刀山莊要教訓她還沒資格。所以當唐小婉挺身而出替葉凡抵擋來自霸刀弟子的刀刃之際，明明再差一招就可以取葉凡性命的「唐無樂」毫不猶豫地放棄這絕佳的機會，上前撞開了唐小婉……
冰冷的刀鋒入體的時候，「唐無樂」想的還是霸刀弟子們來勢洶洶，若他倒下了小婉又要誰來保護。
而就在這個時候，葉凡的師父雪魔王遺風突然趕來，紅塵一脈的武功心法果真名不虛傳，眾多的霸刀弟子很快就被解決。
「唐無樂」和葉凡同時不支倒地。
唐小婉卻跑過去扶起葉凡，然後匆匆忙忙奔逃而去，任由他躺在冰冷的地面，鮮血汩汩地流淌著，無人問津，一步步邁向死亡……
再次回憶起記憶裡那道絕情的背影，唐無樂本以為自己會傷心失望甚至憤怒，可是沒有。
他的心情很平靜。
平靜得仿佛那裡只有一片空白。
因為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他搜遍了這段半熟悉半陌生的回憶，最終確定：這個世界沒有驚鴻。
——沒有驚鴻。
心痛如絞。
外頭陽光正好，明亮而又溫暖，唐無樂卻仿佛墜入冰窟，那一刹那，寒意入骨。
真正的絕望湧上心頭。
*
唐徊在門口來回踱著步子，卻一直不敢進去打擾上司，直到夜幕四合，天色漸漸暗下來，他才敢在心裡念著「病人不能不吃飯，自己這是為二少好」，然後做好了飯菜，推門而入——
飯碗摔在地上，碎成幾截。
唐徊愣了一下，立刻回身沖出房門。
——此時床上已經空無一人，窗戶大開，被子被隨意地掀在一旁，一半搭在床上，一半垂在地上，雪白的枕巾上帶著一點不甚明顯濕痕。
*
唐徊能夠成為唐無樂的親信，正是在於他對於唐無樂的瞭解。
就算唐無樂身受重傷，可想要悄無聲息地帶走他，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只可能是唐無樂自己主動離開的，而唐無樂特意甩開他悄悄走掉，應該是不想被人打擾。
所以唐徊與金水鎮附近的同門們匯合之後，對自己之前的遭遇一字未提。
他們之所以會來這裡，正是收到了唐無樂的召集令，唐徊腳程快點所以才恰好救了他，其他人腳程慢，此時才過來。
當然，等他們找到唐無樂當初發射信號的地方的時候，只看到一灘滲入土壤深層的血跡。
這些唐門弟子們又在金水鎮搜尋了好一陣子，幾乎把這個不大的鎮子翻了個遍，卻終究沒能尋到唐無樂的身影，最終只能無功返回唐家堡，並把此時彙報了上去。
唐無樂到底發生了什麼，大概也就只有唐小婉和葉凡知曉。
唐無言便以此為藉口，提議暫停對葉凡的追殺，讓人客客氣氣地將唐小婉和葉凡請回唐家堡——至少先問清楚唐無樂的去向。
斬逆堂當初是接了唐無樂的命令對葉凡格殺勿論，如今主子生死未卜，本以半隱退的唐懷智出面主持大局，撤掉了這條命令，同時另外下達了全力尋找二少的指令。相比之下，到底是唐無樂的性命更重要，斬逆堂的刺客們也都不再追著葉凡殺，而是以金水鎮為中心，向四周輻射著尋找唐無樂。
如此一來，唐小婉和葉凡也算順利回到唐家堡。
*
唐無言向來不喜歡唐家堡的氛圍，所以他平時更多的是流連長歌門、萬花谷等風雅之地，對於風花雪月的愛情極為嚮往和推崇。
那個時候葉凡也為了尋找唐小婉而常常在這些地方逗留，兩人同為武林世家嫡子，很快便混到了一起，待他知道知曉葉凡藏在風流本性下的是一顆對幼年救命恩人的癡念不忘之後，便將葉凡因為知己，甚至邀請人前來唐家堡小住。
也是因此，葉凡才找到了唐小婉。
所以當葉凡和唐小婉私奔，整個唐家堡上上下下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唯獨唐無言為他們高興——畢竟私奔什麼的……簡直就是典型的言情話本套路啊！
——哦，忘了加修飾定語了：三流低俗言情話本。
莫說他本就跟葉凡是好友，就算不是，聽說這事也要果斷地站到了唐小婉這邊。
他也知道憑自己的本事讓父親收回成命不容易，便從老太太下手，極力向她安利葉凡這個重孫女婿。
老太太畢竟上了年紀，最喜歡看到的就是兒孫喜樂。對於唐傲天將唐小婉許給柳驚濤的行為，她是有些看不上的——當年唐書雁和柳靜海的婚事被唐傲天推了的事情她還記著呢。當然柳驚濤她也見過，模樣生得不錯，英俊威嚴，性情沉穩，又是霸刀山莊的大莊主，是個良婿。
前提是他不比小婉大那麼多。
前提是他不是書雁心上人柳靜海的大哥。
但唐傲天堅持，她也拗不過，畢竟重孫女要嫁人，她總不能攔著。
如今冒出個葉凡……唐無言第一次帶葉凡回堡的時候，老太太是見過他，模樣沒得說，脾氣還很好，重要的是他比柳驚濤年輕了十多歲，嘴巴還特別甜，特別會哄人開心。
相比較起來，確實是葉凡跟唐小婉更相稱。
所以老太太也不自覺地偏向了葉凡。
只不過唐小婉畢竟被唐傲天許給了柳驚濤，柳唐兩家更是比唐葉兩家更為長久的老交情了，沒個正經理由，這婚約怎麼也是不能更改的，所以她也就只能派了心腹前去阻攔唐無樂對葉凡的追殺，幫了一把這對苦命鴛鴦。
當然，老太太雖然挺喜歡葉凡的，但她心裡還是唐無樂更重要。
所以唐小婉和葉凡回來以後，唐傲天和唐老太太立刻向他們詢問唐無樂的下落。
直到這個時候，唐小婉才恍惚想起金水鎮的事情，不由詫異地問道：「無樂哥沒回來？」
等聽唐無言說唐無樂在金水鎮失蹤了，她立刻嗚嗚地哭了起來。
葉凡頂著唐傲天的怒視，心疼把唐小婉攬進懷裡安慰，然後把那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但是同一件事情被不同的人說出來，染上不同的主觀色彩，重點是完全不同的。
而在葉凡的話裡——唐無樂為了救唐小婉被霸刀弟子重傷，至於他們在打退敵人以後還是拋棄了一個重傷患者，只顧自己逃命的行為則被無限淡化了。
所以聽完葉凡的敘述，所有人心中的憂慮不減反增——受了那麼重的傷，若是沒有得到及時救治……
唐小婉眼前也浮現出當初的情景，嗚嗚嗚地哭得更厲害了，她正要說都怪她當初光顧著逃命，要不然哪怕多看一眼無樂哥的傷情，無樂哥也不會出事。
但是話還沒出口就被葉凡借著給她擦眼淚的動作阻止了。
唐老太太完全沒留意葉凡這個動作，畢竟在她眼裡，葉凡也是個好孩子，她只看向唐傲天，冷冷道：「霸刀膽傷我唐門之人，還害得無樂生死不知——這門親事，老婆子我不認！就算柳五爺親自上門，老婆子也有道理可說。」
唐傲天功利心再強，此時也知道這門親事定然是結不成了——唐無樂不但是唐門嫡系二少爺，更是斬逆堂下任堂首，就算他不在意，斬逆堂那邊怕是也不會善罷甘休，若一意孤行，只怕要令斬逆堂離心。更別說唐小婉還鬧出私奔的鬧劇，柳驚濤顏面無光，不把他當仇人看就好了，哪裡還能結盟。
所以一個月以後，江湖上便傳遍了——唐柳兩家的婚約因故作罷，唐家二小姐重新許給了葉家五莊主。
第178章 番外七（下）
而這個時候, 唐無樂剛潛入五毒教聖地五毒潭深處。
他花費了不少口舌，終於引得唐書雁出面一敘。
在唐無樂的記憶裡，唐書雁身上始終帶著屬於唐門大小姐的飛揚驕傲, 自從如願以償地嫁予柳靜海以後，更是平添了幾分溫柔與平和。
可是眼前這個唐書雁卻完全沒辦法跟記憶裡的唐書雁重合——頭髮和皮膚是可怖的綠色，眉眼間是濃郁得化不開的陰鬱和狠厲，人不人鬼不鬼。
儘管早有準備, 可突然看到唐書雁這個樣子, 唐無樂還是不由怔住了。
唐書雁見到唐無樂也有些意外，挑了挑眉, 道：「嘖，你怎麼這幅德行了？看來唐門二少的日子也不好過啊？」
唐無樂覺得唐書雁的模樣可怕，唐書雁卻覺得唐無樂也不遑多讓——整個人瘦得厲害，臉色蒼白，帶著大病初愈……或者未愈的虛弱，明明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死氣，偏偏那雙眼睛極為明亮。
唐無樂也清楚如今自己這幅模樣, 不由抬頭摸了摸臉頰, 往唐書雁方向走了兩步，歎了口氣，朝她伸出手：「來，哥帶你回家。」
回家？她哪裡還有家？她如今這個鬼樣子，當真還有家能夠接納她嗎？
唐書雁本想諷刺兩句，可卻發現自己怎麼也張不開口。
唐無樂的手依舊穩穩地伸著，眼睛卻對上唐書雁的眼睛，篤定道：「屍毒不是無解的。先回家。」
又過了好一會兒，暗綠色的手掌終於顫抖著抬起，緩緩地遞到了唐無樂的掌心。
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的手掌用力一握，將之包緊。
——抱歉，來晚了。
*
當唐無樂和唐書雁一起回去唐家堡的時候，唐家堡上下籠罩的陰雲幾乎瞬間散去了。
唐無樂在金水鎮的消息幾乎整個唐家堡都傳遍了，此時見他跟著大小姐一起回來了，大家都只當是唐書雁救了他。
只不過奇怪的是——大小姐幹嘛拿個斗篷把自己全身上下全都包起來了？要不是二少爺說，他們根本認不出來啊。
看著唐書雁的這幅打扮，唐無樂心裡也有些惋惜——若是當初程靈素裴元他們研究屍毒解藥的時候他多看兩眼，興許唐書雁身上的屍毒就該被解了。
唐無樂平安無事，就連多年都杳無音訊的唐書雁都回來，最高興的當屬老太太。
她先詢問了唐無樂的事情，很快就被唐無樂敷衍了過去，並告知了她唐書雁如今的情況。
老太太頓時心疼得不行，後來乾脆把其他人都趕走了，拉著重長孫女說悄悄話。
而這個時候，唐無樂去見了唐小婉——這個時候他已經從老太太那邊得知了她和葉凡的婚訊。
其實在他自己的那個世界，他對唐小婉的感情並不像這裡這麼深，畢竟在那個世界，他還有更加可人疼的小師弟，所以對於唐小婉和葉凡的婚事他有些嫌棄葉凡，卻並不反對。但是在這裡，「唐無樂」對唐小婉的感情明顯深厚許多，連帶著他也頗受影響。
但是……一旦回想起金水鎮那道決絕的背影！
唐無樂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努力壓制下心裡的怒氣，用十分平靜的語氣詢問唐小婉：「我知曉那日葉凡重傷，後面又有霸刀追兵，所以你們顧不得我，匆忙離開——那我問你，這一路你沒辦法回頭，那你可想過找人去救我？」
此時唐小婉臉上猶掛著因為唐無樂平安回來喜極而泣的淚珠，聽到這話，頓時白了臉，愧疚道：「對不起，無樂哥……我——」
——那些東奔西躲的日子，或者她生病或者葉凡受傷，一路疲於奔命，莫說找人救他，她根本就一點都沒想起來曾經為了她擋刀而倒下的唐無樂……
就算唐小婉沒說明白，可看到她這個樣子，唐無樂還有什麼不懂的。
他本就不是什麼聖母，真追究起來本性極為自私，是標準的利己主義者。之前因為血緣天性，他不計回報的寵著唐小婉，因為他以為自己在唐小婉心中也是一樣重要，然而現實卻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若單就如此也就罷了，畢竟人心本就不是對等的，以後他最多不會再用命去保唐小婉，但小婉還是她的妹妹。偏偏他的另一份記憶告訴他，這世上也並不全是唐小婉這樣薄情之人，也會有人「投之以木瓜，報我以瓊琚」。
所以唐無樂不再多留，哐地一聲甩門而出。
唐小婉透過窗子看著唐無樂遠去的背影，恍惚覺得自己失卻時間最重要的東西。可是眸光流轉，卻又看到搭在一旁架子上鮮綠嫁衣，心情終究重新歡欣起來。
唐無樂走到唐小婉院子門口，突然頓了頓腳步，仰起頭——唐家堡的天空總是這樣霧濛濛的，就如同這個家族在江湖中的定位，帶著一層甩不脫、揮不掉、藏不了的晦暗，壓得人心裡沉甸甸的。
*
師妹，我想你了。
*
唐無樂不由憶起自己拖著重傷的身體快馬加鞭直奔楓華穀所看到的景象——當年大戰留下的陰影仍在，唐驚鴻幼年家鄉的模樣跟記憶裡初見時幾乎一模一樣，包括唐驚鴻的家，同樣是被灼燒成了一片廢墟。
可村頭記憶裡唐驚鴻父母的墳墓卻不復存在，唯有一個百人墳，埋葬著過去的一切。
*
師妹啊，這個世界可真奇怪。
明明是一般無二的世界，似乎那邊有的，這邊基本也都有。
除了你。
然而只不過是缺了你而已，對我來說卻仿佛整個世界都失卻了顏色。
*
「小紅！小紅這邊！」
唐小婉的院子附近有一片竹林，地勢比較平坦，而小婉小姐身體虛弱、脾氣比較好，所以常常有小孩子悄悄過來摸竹筍。
唐驚鴻無奈地忍受著這個名字，快步走向喊他的小炮太。
她也不知道如今這是怎麼回事，明明之前正在幫會領地給唐無樂慶生，結果一覺醒來卻出現在唐家堡，她還成了外堡的一個父母雙亡的孤兒，而且一醒來，就詐屍差點嚇到周圍的鄰居——後來她才知道，「她」在父母的葬禮上因為傷心過度死了，鄰居們差點就要把她埋了。
不過既然又醒了，鄰居們便只當是剛才檢查錯了，高高興興地就接受了她又活過來的現實，還紛紛勸慰她不要再傷心了，她的父母不在了，他們這些鄰居也會好好照顧她的。
哦，這個孤兒的名字還是叫小紅。
——特麼她就跟小紅杠上了是嗎(╯‵□′)╯︵┻━┻
不過這是又穿了一遍？可是原因呢？
唐驚鴻安定下來後就開始呼喚系統。然而這一次不止系統，就連幫會領地都不復存在。
其實唐驚鴻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穿到了原來的遊戲世界，但是唐小婉私奔的事情鬧得太大，鄰居家的嬸嬸們八卦的時候並不怎麼避著他們這些小孩，她很快就搞清楚了身處何地。
畢竟不是第一次穿了，唐驚鴻還挺冷靜地思索了一下這到底是什麼回事。
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輪回式無限穿越，也就是說等她在這具身體裡成年，系統才會出現，然後重新發佈任務什麼的。
不過這具身體還是個小蘿莉，想那麼久遠的事情也沒什麼意義，所以她索性就不想了，老老實實扮演好這個炮蘿的身份，並試著想辦法混進內堡找份差事做做——當然外堡也不是活不下去，但是內堡她更加熟悉一點，也更有「前途」一點。
只是說到底她還是太小了，卻又不夠小——若是再小點，便能趕上內堡在外堡挑選弟子的時候，表現得好一點一下子就能混進內堡，如今卻丟了這個機會，只能在唐家堡週邊做點雜事。
今天提前將該做的事情做好，鄰居家的小「哥哥」便拉著她出來采竹筍，晚上小哥哥的娘親給他們煮竹筍吃，而距離他們近、又比較安全的地方就是唐小婉的這個小院子的附近了。
等唐驚鴻走到這個名叫阿和的小炮太身邊的時候，他卻突然往山坡下看了過去，然後臉上露出個笑容，一手提起裝竹筍的簍子，拉著唐驚鴻就往前跑。
唐驚鴻被他拉得一個趔趄，連忙穩住身形，喘著粗氣問他跑什麼——心裡卻在想著，這具身體的素質真的太差了。
阿和興奮道：「沒看到二少爺在前面嗎？看這個方向，他肯定又是從小婉小姐那裡出來的。每次他找過小婉小姐之後心情就特別好，也特別好說話，隨便打賞我們一點，下次去集市的時候興許就可以買把好一點的弩了。」
二少爺？唐驚鴻順著他的指向抬頭看過去——一個高大的身形正背對著他們往前走去。
然而唐驚鴻只是輕輕掃了一眼，便迅速移開了目光，心跳得又急又快，卻又隱隱帶著一點疼。
……真的不愧是平行世界的同一人，就算是背影、甚至走路的姿勢都是驚人的相似。
恍惚間讓她以為那就是她認識的唐無樂。
但是她知道，這個確實是唐無樂，卻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無樂師兄。
想到這裡，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阿和拽不動她，只好隨著她停下來：「小紅你怎麼啦？」
唐驚鴻垂著頭——她不敢過去。
別說過去了，單是想像一下那張熟悉的眉眼對她做出困惑陌生的表情，她就有些受不了。
一把甩開阿和拉著自己的手，唐驚鴻轉身便往回跑。
*
唐無樂正要離開此地，突然聽到後面傳來重重的腳步聲和幾聲細細的交談。
他隨意地轉頭看了一眼，剛好看到小蘿莉正一把甩開小正太，轉身跑開，動作太大，隱隱看到眼角甩下一滴晶瑩……
唐無樂確定不管是他還是另一個唐無樂都從未見過這個小蘿莉，但就是有種不可言說的熟悉感湧上心頭……是誰……眼看小蘿莉就要跑進竹林裡隱去身形，他終於抓住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驚鴻！」
大步追過去。
聽到身後不斷呼喚著自己名字的熟悉聲音，唐驚鴻慢慢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轉過頭：「師兄？」
唐無樂剛好追上她，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兩個人幾乎同時喟歎出聲：「……幸好，你也來了。」
*
唐驚鴻跟唐無樂不一樣，像屍毒解藥這種東西她就算不能完完全全地記得，可也記得當初程靈素向她解釋自己研究解藥的思路。
而這個思路雖然不能立刻解決屍毒，卻仍舊具有重大意義。
憑著這一項功勞，唐驚鴻直接就搬到了內堡居住。
阿和小少年十分不捨得鄰居妹妹，唐驚鴻只好安慰他好好練武，她在內堡等著他。
對此唐無樂相當嫉妒——媽的這小子不就仗著年紀占他家師妹的便宜嗎？←沒錯，在這裡，唐無樂驚恐地發現他和師妹的年齡差距更大了，差個八|九歲還可以說是最萌年齡差，這都差了二十歲了……
一想到這點，他就控制不住地回想起他爹還有他哥聽說他從外堡接回來個小姑娘時的那個反應——就差沒明明白白地問他這是在哪裡欠下的風流債？光接孩子怎麼成，孩子娘呢？
唐無樂：(╯‵□′)╯︵┻━┻這就是他孩子的娘好嗎！
*
有唐無樂和唐書雁的幫忙，唐驚鴻很快就在唐家堡的內堡安置了下來，然後她就發現了唐無樂腹部那道幾乎要了他的命的刀傷，而且因為唐無樂當初非但沒好好養傷，還到處奔波，傷口的恢復情況十分糟糕。
實際上若非當初唐徊給唐無樂用的是唐家堡最好的藥，以他這種折騰得方式，能不能活著回來都兩說。
唐驚鴻也知道唐無樂當初的狀態，所以根本沒辦法對唐無樂生什麼氣。
可終究意難平。
然後她就把這份不滿撒到了唐小婉身上。
也不知道是受這具年幼的身體影響，性子變得耿直了還是實在看不過唐無樂承受的痛苦，本來對女孩子最寬容的唐驚鴻終於對女孩子真正動了氣。
可她又不能真的對唐小婉做什麼。畢竟唐小婉是唐門的大小姐，而她卻只是破格提拔進來的外堡弟子，她能做的，最多也不過是仗著這具身體的年紀小，對唐小婉不假辭色罷了。
唐書雁對唐驚鴻很關照，畢竟唐驚鴻提供的那個思路在研究屍毒解藥上真的有了很大進展，所以她自然也就留意到了唐驚鴻對唐小婉的態度，不免就有些奇怪。
然後一打聽，也就知道了金水鎮之事的真實經過。
她不由就想起當初唐無樂跑去五毒教找她時那副心如死灰的樣子。
唐書雁當然怎麼也不可能想到唐無樂心如死灰的原因是以為再也見不到唐驚鴻了，排除了這個正確答案，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唐無樂是被唐小婉傷了心。
想想也是啊，唐無樂過去那麼寵著唐小婉，可如今唐小婉卻為了情郎，將捨命相護的哥哥丟下不管，也就是唐無樂重視血緣親情，不然換個人，早特麼就老死不相往來了好麼？
偏偏唐無樂被唐小婉傷透了心，而唐小婉自己呢？卻沉浸在即將成親的喜悅中，幸福得不得了。
若是沒有唐無樂的事，唐書雁當然也希望唐小婉這個唯一的胞妹能夠幸福，但是唐無樂是把她帶回家的人，這麼兩相一對比，唐書雁對唐小婉的好感度頓時降到最低。
而這個時候因為屍毒的緣故，唐書雁差不多算是整個唐家堡最嬌貴的人了，然後她跟老太太似真似假地這麼一抱怨……
唐老太太本就是個聰明人，當初對唐無樂的擔憂佔據了她的全部心神，忽視了一些細節，如今被唐書雁這麼一提醒，終於意識到葉凡也稱不上是什麼佳婿，只不過唐小婉的婚約已經取消過一次了，這次再跟葉家取消，唐小婉這輩子怕是也嫁不出去了。不過想想唐小婉這涼薄的本性，老太太也懶得再給她籌畫了，連帶著對唐小婉和葉凡的這場婚事也沒了之前的勁頭。
老太太之後再是唐傲俠、唐無尋，慢慢地唐門四老，唐無影，最後是唐無言唐傲天，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唐小婉當初到底做了什麼。
連捨命相護的恩情都能棄之如敝屣，他們便是對她再關照，還能得了她什麼惦記嗎？
沒有人能夠真的毫無計較地對另一個人好，就算不圖回報，至少希望這個能夠記著自己曾經的好。
可是唐小婉……看看唐無樂腹部那道傷口，他們真的不敢指望。
所以唐小婉歡歡喜喜準備嫁人的時候，突然發現不管是胞兄胞姐還是堂兄們甚至父親叔伯叔祖們，對她和葉凡都突然冷淡了下來。
終此一生，唐家堡的娘家人待她都是平平淡淡，客客氣氣，卻終歸不像一家人。至於葉凡，之前堡中長輩有多看好他，後來就有多厭煩他，唐驚鴻更是借著人小，童言無忌不懂事，每次葉凡帶著唐小婉回門的時候，都會帶著一群小鬼暗搓搓地把葉凡痛揍一通，偏偏葉凡礙于風度，完全不能同小孩子們一般見識，只能被動挨打。
*
這些事唐無樂都不知道。
他之前願意護著唐小婉的時候，便是丟掉這條命都再所不惜，但等他不把她當回事後，就真的一點都不關注了。
——這是他作為一名兄長，對妹妹最後的仁慈。
要不然憑他睚眥必報的性子，旁人負他一分，他定要以十分還之。
不過他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臥槽唐無樂你又來！」唐驚鴻跳腳。
「你就試試嘛，既然變成小孩子沒法做別的，那就找點別的樂子——」唐無樂不由分說地就要來解她的腰帶，然後被唐驚鴻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開。
唐驚鴻頂著幼|齒蘿莉的皮囊，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接過他手裡的小裙子：「我換就是了——別動手動腳的，若是讓傲俠師叔瞧見了又要罰你跪祠堂。」
「噗。」唐無樂也想起來上次他也是要唐驚鴻換衣服她不肯，他索性就直接上手扒她衣服，結果正好被他爹撞上，當時他爹的那個臉色，嘖嘖嘖——雖然被罰跪祠堂什麼的有點丟人，不過驚鴻總覺得他之前受得傷損了根本，等他出來後真的各種體貼，然後他就不怕跪祠堂了。
唐驚鴻很快就換好衣服從裡屋走出來——才十三歲的身體看起來小小，臉頰上仿佛還帶著嬰兒肥，軟軟的圓圓的，十分可愛，披風設計的上裳大方而又雅致，短裙上點綴著銀色飛鏢掛飾，精緻中透著一分危險的氣息，黑色及膝長靴，露出一小截潔白纖細的大腿，而斜紮的馬尾又在精緻風格中平添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該有的俏皮和活力。
唐無樂眯了眯眼，長臂一伸，把人拉到身前兩腿中間，拇指摩挲著對方光潔的下巴，額頭相抵，聲音突然變得低沉沙啞起來：「……驚鴻，你有沒有發現——這張臉跟你原本的長相越來越像了？」
年幼的身體卻生不出半分反應，然而唐驚鴻成熟的心理卻被他這聲音撩得心頭發緊，不由抬眼看向他的眼睛。
四目相對。
明明是天真而又清澈的眼睛，卻偏偏從靈魂深處透出若有似有的嫵媚蠱惑……唐無樂眸色逐漸轉深，捏著她下巴的手突然用力，而後一偏頭，不偏不倚地親上唐驚鴻的唇。
唇舌糾纏發出濕潤的水聲，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清晰。
空氣升溫，唐驚鴻只覺得握著自己腰身的手燙得仿佛一塊烙鐵，這溫度仿佛會傳染，沿著腰椎向四肢百骸蔓延，最終直沖大腦，幾乎在瞬間就要把理智灼燒殆盡……
「哢——」
一聲輕微的響動在頸間響起，滾燙而又帶著薄繭的大掌擦過鎖骨往下探去……
臥槽！唐驚鴻一個機靈醒過神，然後一把推開唐無樂：「你禽獸嗎？！」
唐無樂也回過神，然後就見唐驚鴻正面帶薄怒地看著他，頸間被製成花朵狀的扣子不知何時被解開，鬆鬆垮垮地掛在肩頭。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會變成小孩子啊！就算十五歲也好，為什麼偏偏是十三歲！你知不知道我爹天天念叨著想要收你當孫女，真是夠了！」唐無樂十分無力。
聽到他抱怨，唐驚鴻也想起唐傲俠確實曾經哄著她讓她喊爺爺。
——唐無樂看她的眼神到底是沒法完全避開親人的，所以其實唐傲俠真挺擔心唐無樂對她做什麼。他也提醒過唐無樂，然而唐無樂從來就不是肯聽長輩說教的性子。唐無樂這邊說不通，唐傲俠就只好從她著手，努力向她安利認了唐二少當爹有多少好處，甚至還哄著她，讓她喊唐無樂爹爹，只希望聽在這聲爹爹的份上，唐無樂能收斂。
想到這裡，唐驚鴻不由有些好笑。
唐無樂猶自努力壓制著內心的躁動，卻還是忍不住再次伸手把唐驚鴻攬到懷裡，親手幫她扣上扣子，聊勝於無地親著她的臉頰，呢喃道：「快點長大吧——唔……」唐無樂輕哼了一聲，將唐驚鴻抱緊，低聲道：「要不然師妹你喊我一聲好聽的？」
感謝這具年幼的身體，讓她終於能夠無視荷爾蒙的影響，保持冷靜，這讓她在此時的唐無樂面前具有絕對的優越感。
於是她挑起一個冷漠的笑容，身體卻故意往唐無樂懷裡湊了湊，抬手環上他的脖頸，用稚嫩的嗓音軟綿綿地喊道：「爹爹。」
然後——
貼得太近的後果就是有個什麼反應都沒法掩飾。
唐無樂：「……」
唐驚鴻：「……」
——「師兄你果然是禽獸吧！」
*
不管怎樣，唐無樂到底還是不可能對幼年體的唐驚鴻做什麼的，全身的精力無處發洩，他索性用在了工作上——如今許多悲劇都已發生，無力挽回，他們……尤其是唐驚鴻的身份又不像從前那麼便利，所以他們如今也不指望能做太多，只想幹一票最大的：盡最大的可能改變安史之亂。
但是這個目標實在太過困難，就算在他們的那個世界，最後也僅僅只是縮短了安史之亂的時間，減輕了安史之亂對大唐的影響。
好在有一點，唐驚鴻如今就算與隱元會沒有任何關係，但她畢竟曾經掌控過隱元會，不但十分清楚其內部的許多代號密碼，更是明白怎麼從中獲取資訊而不被發現。
但這還不夠。
兩個人正商量著要不要找幾個大佬同盟，比如唐簡老爺子這樣的，肯定事半功倍。
只是不等他們行動起來，兩個人突然有了一刹那的恍惚。
待回過神，唐無樂就見坐得好好地唐驚鴻突然閉上眼，向前倒去。
唐無樂下意識起身想要扶起她——卻愕然發現，這具年幼的身體正在逐漸變得透明、然後化作一片金光，消散在空氣裡。
唐無樂的臉色頓時一白。
然後下一秒，機械的女聲在耳邊響起——
「您的好友唐驚鴻已上線。」
唐無樂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一臉懵逼——這啥？
第179章.番外八
半夜兩三點的時候, 原本該漸漸沉寂下來的劍網3貼吧突然熱鬧了起來——差不多數十個人同時發了帖子，而且全都在問一件事：特麼的GWW你麻痹的伺服器到底能不能好了怎麼又大姨媽了(╯‵□′)╯︵┻━┻
原來從半個小時前開始，就開始有人頻繁掉線, 就算重新登錄也基本秒掉，還有一部分人根本就是完全登錄不上去。
這辣雞伺服器抽風也正常，只不過一般情況下抽一會兒就好了，然而等了二十多分鐘後, 情況非但沒有好轉, 反而是幾乎所有人都被強退了遊戲，這個時候還在鍥而不捨想要登錄的人突然發現, 整個遊戲所有的伺服器全部變灰，顯示正在維護。
貼吧和各個遊戲群瞬間都炸了——但凡常玩這個遊戲的都該知道，遊戲固定的維護時間是週一和週四的早上七點到不知道什麼時候，現在是週六，維護什麼啊！寶寶的日常/副本CD還沒清啊！
*
劍俠情緣全息版三，簡稱劍網三，是一款十分火爆的全息網遊, 以其原汁原味的武俠風、豐富多彩的玩法、新穎有趣的互動、炫彩華麗的外觀等等吸引了無數年輕人……
哦那都是以前了, 現在這個遊戲的賣點是：情懷、情懷and情懷。
當然，支持一款遊戲繼續發展下去的動力不可能僅僅是情懷，作為天|朝最長壽的網遊之一，劍網三還是有其可取之處的。
比如說最迅速和貼心的客服回饋——尤其比起某不充錢連客服都找不到的知名網遊要強那麼一點。
貼吧炸了之後的半個小時，很快就有官方工作人員發出通告：因為遊戲AI發現重大漏洞，需要即刻進行清理，介於此次漏洞比較嚴重，為避免對各位俠士造成誤傷，暫時關閉伺服器，預計四個小時能夠完成，由此造成的不便還請俠士們諒解。
——因為全息網遊涉及的問題太多太重，若是出現疏漏影響的可能是玩家身體健康，所以如今全息網遊普遍是借助十分強大的AI對遊戲進行監控和管理。
AI基本沒有出過差錯，比GWW靠譜多了，對於這個解釋，玩家們還是很容易接受的。
只不過到底影響了遊戲心情，不少人跟帖吐槽——
「沒有什麼問題不是一個甘霖就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個。」
「GWW不想跟你說話，並向你扔了一個AI。」
「我只想知道黑掉的CD還能還回來嗎#蛋花哭」
……
同時也有人在群裡跟親友們吐槽遊戲裡到底出現了什麼漏洞……劍網三AI的智慧程度非常高，都達到了能夠百分百追蹤騙子的程度，能有什麼大問題是要突然關停伺服器去解決的。
不過這種事對他們來說也並不是非要知道不可的，畢竟就連每次維護、官方貼出來的維護日誌都很少有人去看，所以吐槽了幾句後，大家就都去睡下了。
*
而唐驚鴻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恢復意識的。
眼前是熟悉而又遙遠的場景——身後是一座二層小樓，樓梯設計在在外面，構成一道環形走道，樓上有人在喝酒，還有舞女們在陪酒伴舞，眼前是另一座建築物的背面，右面是個死胡同，左邊則是一排商人貨攤，普通NPC們帶著呆板而又僵硬的笑容叫賣著各類物品，時不時還有移動NPC按照程式既定的線路行至眼前……再往東看去，是一片寬闊的廣場。
印象裡這裡總是擠滿了穿著各色外觀、帶著各種特效、披著不同顏色不同髮型的玩家，有的一動不動地站著，誰也不知道角色背後的操縱者是在單純掛機或者與親友聊天也或者在觀察著其他玩家，興許看上眼了便撩撥一二；有的癡迷切磋，標誌性的旗幟刷新掉又重新出來，各種技能特效閃爍不絕；也有些PVX做著挖寶的任務，時不時便從眼前大輕功飛過，甩下一連串的輕功光效……唔，廣場南面是戰場區，每天過了十二點便有人組隊過來打戰場或者**C……你來我往，就算網遊的世界聽不到彼此的交談，只是看著那些人都能想像到該是如何的熱鬧喧囂。
似是回憶起十分久遠的回憶，唐驚鴻嘴邊不由浮起淺淺的笑容。
只是此時眼前卻空無一人。
這樣安靜的成都主城，倒是真的好難得啊。
唐驚鴻在心裡感慨著。
——沒錯，不需要什麼多餘的提示，一站到這裡，唐驚鴻便知道這裡就是遊戲裡的主城之一，成都廣度鎮。
但是——她怎麼會來到這裡呢？
剛冒出這個想法，已經沉寂許久的系統突然冒了出來，呆板而冷漠地提示道：「歡迎宿主前來體驗劍俠情緣全息版三，資訊載入中，請宿主稍待。」
唐驚鴻驚訝了一下——劍三還有全息版了？
雖然系統扔下這麼一句話就消失了，不過唐驚鴻也並沒有什麼慌亂。
畢竟已經穿越了這麼多次，區區穿個全息網遊更沒什麼問題。穿越了這麼多年，還有在其他幾個世界的時間，這個遊戲的世界已然成了她心底最為遙遠的回憶，乍然回來，免不了有種故地重遊的滄桑感。
她嘗試著往前邁了兩步，動動胳膊，又掐了掐，能夠感受到清晰的疼痛，心想這雖然似乎是遊戲角色的身體，卻與現實中的身體沒有任何區別……咦等等！
她重新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此時已經不再是短手短腳的小炮蘿，而是她原本的成女身體。
這樣的話……唐驚鴻不自覺抿了抿唇，環視了一圈四周——唐無樂在哪裡？
說起來，她之前所穿的那個名叫小紅的炮蘿其實是已經死了的，既然她如今來到了這裡，那麼，那個炮蘿應該也不會繼續存在下去了，這樣的話，唐無樂……
唐驚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就想起來既然系統回到了她的身上，那幫會領地會不會也跟著過來？這樣想著，她便將幫會介面調了出來，然後就看到往日排了一排的幫會成員如今只剩了她和唐無樂，她的所在地自然是成都，而唐無樂的則是在唐門。
幫會領地是玩家的遊戲產物，既然唐無樂還留在幫會裡，是不是說在這個遊戲裡，他也是玩家？
唐驚鴻試探著打開好友列表，想要搜索一下唐無樂在不在，然後就看到空蕩蕩的好友列表只有一個好友——正是唐無樂，名字還是亮的。
唐驚鴻有些驚喜，便給唐無樂甩了個組隊申請，申請很快得到了回應，她便直接神行千里飛去了唐門。
神行的同時，她瞄了一眼團隊面板，意外地發現上面自己的血量是正常的3W+，而唐無樂的卻是一排問號，表示等級、血量未知。
血量未知？莫非是劍三改全息後必須要接觸這個人才能知道血量嗎？
唐驚鴻在思考中被傳送到了唐家堡。
這款全息劍三大概是套用了網遊劍三的大部分設定，包括組隊後在大地圖上標注的藍點和小地圖上的藍色箭頭，根據這些提示，唐驚鴻很快就知道唐無樂仍然在之前他們商量事情的那間房子裡，她便直接大輕功甩了過去。
*
唐無樂本來正懵逼著，突然聽到之前的機械女聲詢問自己「唐驚鴻申請加入你的隊伍，是否同意？」，凡是涉及唐驚鴻的事情，唐無樂向來是毫不猶豫地全部答應。
他本來還以為同意以後唐驚鴻就會來到他面前，然而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他有些失望，也有些心急，不由對著空氣喊了幾聲「驚鴻」。
自然是什麼回應都沒有，甚至就連常常守在門口的唐家堡守衛也沒有過來詢問他出了什麼事。
直到這個時候唐無樂才察覺到不對——整個世界未免太安靜了些。他皺了皺眉，正要出門看看，不料剛邁出步子，房門便突然被人打開，他所熟悉的那個唐驚鴻站在門口，笑得好看又溫和：「總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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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驚鴻花了一點時間，向唐無樂解釋清楚了他們目前的現狀，並且向他說明了該怎麼使用這套遊戲系統。對於唐無樂這樣的古人來說，大概全息網遊比鍵盤網遊更容易接受一點，畢竟全息不需要靠手指按動按鍵去操作，只要用意識向系統發送指令就好，所以唐無樂很快就上手了。
一邊甩出幾個技能，唐無樂又有些疑惑了：「你不是說這款遊戲玩家很多嗎？怎麼一個都沒見著？」
「這裡一沒有任務NPC，二沒有好看的風景，怎麼可能有人過來。」不過話雖然這麼說，唐驚鴻心裡也對冷冷清清的廣都鎮有些在意。只是不等她想到什麼，耳邊突然再次響起系統的提示音——她身上自帶的系統是男聲，而遊戲系統則是初始設定的女聲，很好分辨：「劍俠情緣全息版，載入完畢。」
「鑒於此次副本是作為宿主這段時間以來的良好表現而準備的特別獎勵，所以並未設置任務，祝宿主玩得高興。」
系統的話音剛落下，整個世界似乎突然震顫了一下，而後仿佛多些什麼，遊戲系統的女聲應聲響起——
您的好友【陳月】【程靈素】【可人】【莫雨】【穆玄英】【蘇曼莎】【葉綺菲】【趙涵雅】上線了。
幾道聲音是同時響起來的，有些聽不太清楚，但唐驚鴻還是立刻辨別了出來，她有些愕然地抬頭，正好對上唐無樂同樣疑惑的神情。
再打開好友列表，這幾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添加了進來，而幫會資訊上也顯示著他們都上了線，此時的地方正是成都。
如果她所料不錯的話，他們此時應該也是在成都幫會區，就仿佛在幫會領地下線而後再重新上線的普通玩家一樣。
但是他們此時只怕比唐無樂還要無措，畢竟他曾經穿過幾個世界，而這幾個人都算是第一次。唐驚鴻本想把隊伍轉團隊將他們都拉進來，卻突然想到了什麼，直接從包裹裡拿了樣東西。
然後一面大旗便落在了兩人面前的空地上，旌旗飄揚，上書「武林至尊·戰」五個大字。
——武林至尊，莫敢不從。
下一刻，原本寬敞的屋子立刻被突然出現的八個人塞得滿滿當當。
看唐無樂似乎被嚇了一跳的樣子，唐驚鴻扭頭笑道：「這是幫會大旗，可以像這樣召集幫會線上的幫眾過來，是我之前幫會資金溢出的時候買的。幫會領地還有不少好玩的，改天帶你去看看，感興趣的可以買了帶身上。」
唐驚鴻剛解釋完，這邊突然換了地圖的八個人才反應過來，女孩子們立刻擠開唐無樂，湊到了唐驚鴻身邊，七嘴八舌地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唐驚鴻只好把之前的解釋再說了一遍。
唐驚鴻本以為他們會有些驚慌，不料聽完以後都有些興奮，紛紛詢問唐驚鴻這裡既然是遊戲的話，那都有什麼好玩的。
好玩的什麼的……唐驚鴻靈光一閃：「我們去打本吧——」
唐驚鴻本來想說咱們正好十個人，去打個十人本，又一想這十個人裡除了她和唐無樂是正經地唐門，葉琦菲是個藏劍，陳月程靈素勉強算半個萬花，其他人壓根就不算正經門派職業，在不瞭解機制的情況下，也不知道能不能過……唐驚鴻一邊想著，一邊看了眼團隊面板——很好，唐無樂的血量和等級還是未知，而其他人也都跟唐無樂一樣。
唐驚鴻本來想帶他們去測一下DPS，又想這幾個人能接受遊戲已經很不容易，還真能指望他們打本嗎？她索性打開招募面板，直接發了個招募——
「[團隊招募]英雄二十五人永王行宮，十老闆，200W金包團，來個靠譜的五甲團開車了。」
此時不過才淩晨七點，除了一步PVX掐著開服時間上線蹲寵物，
這個招募一發，世界頻道立刻就炸了，各種刷土豪求包養的——畢竟這個伺服器包大鐵也就兩三百萬而已。
然而包團費雖然客觀，但是帶十老闆確實困難，更別說已經週六了，大部分人的副本CD都清了。
不過唐驚鴻運氣比較好，略等了一會兒，便有團長密了過來。
如今全息網游AI智能很高，唐驚鴻也不怕對方騙錢，所以等對方團員組齊以後，就直接把200萬金交易了過去——幫會領地平穩發展了這麼多年，這點金幣她早就不看在眼裡了，權當公費請幫眾們出來旅遊一趟。
唐驚鴻太爽快，團員們先是舔了舔土豪，然後才發現這是個老闆有九個帳號有問題，而且他們的名字更奇怪。
當然遊戲角色取重要NPC名字這種事並不少見，但是好幾個湊到一起就很少見了，而且……團員們仔細看了看——這個……還原度很高啊！
於是顏狗們紛紛舔顏順帶求一發捏臉數據。
全息網遊一般都是玩家真實容貌資料進行微調，但是劍三比較奇葩，這是個沒有性別的遊戲，自然不會有人暴露真實容貌。
當然也有人看到那行未知的血量等級而有些懷疑這些人該不會就是NPC吧？可程靈素不是NPC，而唐驚鴻又明顯是個正常玩家，這十個人關係又非常好，所以肯定不會是NPC啦。
*
團員們各種舔顏值，丐姐團長卻壓力山大，畢竟是帶十老闆毫不知底的團長啊。然後她挑了個頻道把團員們拉進來再次囑咐討論了一下等會兒該怎麼怎麼打，生怕出一點紕漏導致團滅……哦十個老闆，總覺得團滅不可避免呢~她大概該求不要散團？
然而真進本以後……唉我的老闆們你們不要亂跑拉小怪啊——臥槽這特麼什麼鬼！
第180章.番外九
一個穿著花樣繁複的綠色長裙的女子端坐在水邊, 長長的裙擺迤邐地拖在地上，仿佛綠色的波浪水紋，一頭烏黑秀髮猶如堆雲, 掛著精美的頭飾，她的臉龐更是十分美麗——那是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美，似乎古往今來所有描述美人的詞語都可以用在這人身上。
她原本只是靜靜地看著水面，半晌突然勾起豔麗的紅唇, 輕喃道：「原來是這樣——果然女孩子更懂女孩子麼, 男人果然還是……z2z7！」
隨著這一聲呼喚，她身邊的空間突然發生一陣扭曲, 而後一面仿佛電子螢幕的東西漂浮著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原本一片漆黑的螢幕閃過一連串的雪花，最後慢慢穩定下來，在黑底上逐漸地顯現出幾個字：「晚上好，我的主人——晉江大人。」
「任務做的不錯。」綠裙女子仰起臉，贊許地笑了笑。
電子螢幕上很快換了一行字：「是宿主做得好。」
「你倒是很實在。」綠裙女子抬手扶了扶頭上繁複華麗的發飾，再度將目光投向水面——
寬闊得仿佛看不到盡頭的水面被分做了無數個畫面，上演著無數的悲歡離合, 唐驚鴻的身影出現在其中數個畫面中, 但更多的畫面展現的是其他人。
比如其中一個便是一名男性穿越者接受接受了同唐驚鴻一樣的任務——拯救林黛玉，穿進了紅樓夢的世界。但不同的是，唐驚鴻當初算是補償副本，所以給了她公主的地位，而這位宿主不過是正常任務，得到的身份也是不高不低的——是京城的一位公侯之子，祖上還與林家有舊。
坦白講，這是位很優秀的男子，容貌俊美，才華橫溢，不管放在哪裡都會有很多小女生喊男神，更重要的是極有上進心，就算是在高門子弟普遍不求上進的紅樓世界裡，也從不跟族中不成器的弟子們廝混，小小年紀便過了童生試，而後更是很快地考取了秀才，後來再念幾年書，又順利地考取了進士，再憑著比這個時代更為超前的思想，得了皇帝賞識。
他知道自己要救林黛玉，便借著與林家舊情，不著痕跡地開解林如海，使得林如海多活了好幾年，而後更是在見過林黛玉後，驚為天人，直接求了家中祖父，向林家提了親。
相比較一點功名都沒有的賈寶玉，林如海自然更看重這位，親事很快就被定了下來，林黛玉更是在十二歲的時候就被接回姑蘇待嫁。
成親以後，穿越者對黛玉亦是寵愛有加，甚麼通房小妾盡皆散了，最後還為她掙得了一個誥命，京城無人不誇她嫁了個好夫婿。
但是這個穿越者終究難以擺脫男人的劣根性。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紅樓世界不是他的第一次任務，他很清楚晉江系統希望他做什麼，無外乎盡可能幫助那些無助的可憐女孩子。所以他憑著瞭解劇情，原著大觀園裡的那些通透靈秀女兒幾乎都被他幫過，從甄英蓮到晴雯，從妙玉到寶釵，而這些姑娘大部分都沒主見的，卻免不了依附於他。
而這些女子，也許有的容貌不及黛玉，卻也別有風情，穿越者說不動心是假的。
他最開始也抵制住了誘惑，想要給黛玉唯一的幸福。奈何終究沒能堅持到底，索性便將幾個女孩子收做外室，他出手大方，女孩們雖然沒有名分，過得倒也自在。
因為穿越者的金手指，他於官場上平步青雲，年紀輕輕便官居高位，權勢滔天，這個消息被他瞞得很好。
然而沒有人說，黛玉又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這個穿越者給黛玉提供了最好的生活、最高的身份地位，卻從來不曾向黛玉所期盼的那樣，彼此交心，無話不談。他會同她說笑，會聽她說些日常趣事，甚至會幫她挑選胭脂水粉，幫她裁布做衣，偏偏不會同她討論詩詞歌賦，更加不會同她說朝堂上的事情。他能留給黛玉的時間，其實很少很少。
但是這個時候的黛玉已經不是那個多愁善感、傷春悲秋的小女孩了。為□□為人母為人媳教會了她太多，多到她已經能夠坦然直面這個問題，從而在婆婆再次提出將夫君身邊的俏丫頭提做妾侍的時候她也微笑著答應下來，甚至幫婆婆勸著夫君收下。
男人麼，就算妻子永遠年輕貌美，卻還是想嘗個新鮮，所以推辭了幾次後，見黛玉始終堅持、仿佛真的不在意一樣，才一邊在心裡暗暗嘀咕著真正古代的女子果然溫柔賢慧大度呢，一邊接受了下來。
不過一個丫頭，到底是哪裡都比不上黛玉的，新鮮了兩日，穿越者還是最為寵愛黛玉，直到黛玉在睡夢中離世。
任務完成。
因為同時拯救了紅樓世界的其他女孩，達成多項成就，獎勵翻倍。
然而這些女孩子們當真就過得幸福嗎？
只不過活得更長久，歸根結底，仍舊未曾擺脫那句萬豔同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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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水鏡裡的一幕幕，一身綠裙、名為晉江的女子再度輕輕歎了口氣，果然能救女孩子的，還得是女孩子呀。
這樣想著，她又轉頭看向名為z2z7的系統光屏，微笑道：「z2z7，給這位宿主開啟永久獨立使用權限吧。」
「是，晉江大人。」
「對了。」晉江突然又想起什麼：「我記得那位宿主還有個神秘禮包尚未開啟吧？你去引導她開啟，我打算送她一份大禮。」
z2z7的光屏黑了一下，仿佛在思索，半天才重新顯出一行字：「管理員03最近在升級系統，晉江大人還請慎重。」
「管三那傢伙……又他媽亂摸伺服器。」晉江差點被氣笑：「難怪最近總覺得不得勁——知道了，我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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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從全息網遊的世界回來後，大家莫名地都很累，便自行散去休息去了。
唐驚鴻先是強撐著精神去了趟唐無影，跟幾個孩子那裡見過面之後，方才回去她和唐無樂的住處睡下。
睡下沒多久，夢裡便出現一道看不清卻又莫名有些熟悉的綠影，聲音亦是縹縹緲緲地在耳畔響起，仿佛帶著無限的柔情：「我送你的禮物，還喜歡嗎？」
「是誰？」聲音一響起，唐驚鴻便先愣了愣——這聲音不是她開口說的，而是直接發出了心聲。
那綠影仿佛不知道她的愣怔，繼續親昵道：「我是晉江啊……」
晉江？城市？網站？唐驚鴻疑惑。
「萬物皆有靈……」綠影飄忽不定，聲音亦是前後左右搖擺：「文字亦然。而彙聚了數之不盡、極有靈性文字的晉江網站，便有了我如今的模樣。」
唐驚鴻的頭腦瞬間清明起來，她問道：「所以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
「不是哦。」綠影似乎晃了晃手指：「我只能令世外之人前往異世，你的問題，大約是那個小傢伙幹的吧？也是可憐的小傢伙呢……不過你這樣，也算代它而永遠存在下去了吧？畢竟名字……可不僅僅只是名字而已哦~」
聽到這裡，唐驚鴻心中大震，莫名便想到擁有「唐驚鴻」之名的她的那個炮哥帳號。
綠影的聲音似乎染上笑意：「誒呀，猜到了呀——可惜它的力量不夠，倒是便宜我了。只是它還是誤導了我，最開始還以為你是男的，這才讓z2z7號將你捕捉，就近找了一具吻合度最高的軀體，將你的靈魂接受。也那具軀體未免太倒楣，又是火燒又是被倒塌的房屋砸，z2z7幾乎耗盡全部能量才保住你的命，沒能及時再次確認你的資訊便綁定了。」
難怪系統直到她長大了才出現，也難怪她最開始的記憶那麼混亂。唐驚鴻若有所思。
綠影又在她身邊繞了個圈，繼續道：「不過也算是歪打正著，沒想到我一直走錯了路，要幫女孩子，還是要女孩子自己來才對——你知道z2z7是什麼意思嗎？」
唐驚鴻回過神，遲疑地眨眨眼。
「是自愛自強喲……真正擺脫渣男的方法不是報復，而是被渣的妹子，要自愛自強起來……所以，之後的事情，也拜託你了……」
聲音漸漸消失，唐驚鴻驟然驚醒。
正好對上唐無樂關切的目光：「怎麼？做噩夢了？」
唐驚鴻正要說沒什麼，就聽腦海裡響起系統的聲音：
——「已為宿主開啟永久獨立使用權限。」
——「後續任務發佈與交付將全部通過幫會領地公告牌。」
仿佛有什麼東西自身體裡脫離，而後任憑唐驚鴻如何在腦海裡呼喚系統，都仿佛石沉大海，未曾得到半分回應。
見唐驚鴻面色有異，唐無樂也不由嚴肅了起來：「驚鴻你……」
系統的事情不好解釋，唐驚鴻也不想多說，努力做出鎮定的模樣，道：「我去趟幫會領地。」
「我也去。」唐無樂立刻握緊她的手。
下一刻，情景一轉，兩人一齊出現在幫會領地。
隨意地沖迎面而來打招呼的幫會鐵衛點點頭，唐驚鴻直接奔向公告牌。
果然上面又多了一張薄紙。
不等唐驚鴻看清任務內容，唐無樂已經先一步將那張紙揭下：「別燙著你……」←顯然他還記得唐驚鴻第一次從這上面揭下紙條的時候，那紙可是突然自燃了。
不過這次他自己感受了一番，總算確定這火並沒有溫度。
緊跟著兩人的腦海裡同時響起一個聲音：
——幫會成員唐無樂開啟幫會秘境《武林外史》，請幫會領地成員做好準備。
——秘境載入成功，祝兩位成員順利。
伴隨著這兩句話落下，關於《武林外史》的一切設定，一瞬間塞進兩個人的腦海裡。
兩人恍惚了一會兒消化完這巨量的資訊，然後對視了一眼：出去看看？
場景再次轉換——
自然已經不是他們在唐家堡的房間，而是一處大花園，園中栽種著各色花卉和觀賞灌木，唐驚鴻正要踮起腳尖四外看看，卻突然被唐無樂按住肩膀。
她轉過頭，有些愕然地仰起臉：「師、師兄……你怎麼變高了？」
「是你變小了。」唐無樂語氣有些無奈，伸手替她把衣服重新理好，道：「我好像也變得年輕了。」
唐驚鴻仔細一看，可不是麼——她如今大約也就八|九歲小姑娘的模樣，而唐無樂卻是個還未及弱冠的少年。
兩人正面面相覷，遠遠地便聽到有人在喊：「表少爺、表姑娘……你們在哪裡呀？七姑娘又在鬧了，表少爺求您別折騰小的了，讓表姑娘出來哄哄七姑娘啊……」
幾乎這人的聲音剛響起的那瞬間，關於兩人此次的身份設定也立刻有了提示——天下首富「活財神」朱百萬的表親，剛從已逝父母那裡繼承了百萬家財，唐無樂已經大了，在外打拼，擔心照顧不到唐驚鴻，便把她送來朱家寄養兩年。
所以……趁著那些下人找過來之前，唐驚鴻抬著下巴斜覷著唐無樂：「這次的攻略目標是誰你看到了麼？」
「呃……」唐無樂噎了一下，「我只看到了兩個『飛』字。」
如今無樂少年的模樣乾淨又單純，唐驚鴻是半分氣也生不出來，只好道：「那大概便是白飛飛吧……所以攻略白飛飛為什麼我會出現在朱家啊……」
唐驚鴻不由仰天長歎。
正在這時，朱家下人也尋了過來。
看到唐驚鴻穿著過大的衣服，他們也沒怎麼奇怪——上次表少爺來看表姑娘的時候帶的衣服小了，這次肯定是一不小心又做大了唄。
反倒是七姑娘那邊……下人們立刻擠開唐無樂，拖著唐驚鴻就往外走：「表姑娘啊，七姑娘又耍小脾氣了，也只有您能治得住她……」
朱七七可是個特別美特別可愛的姑娘呀。唐驚鴻絲毫沒有抗拒地隨著下人離開。
倒是唐無樂站在原地，看著她離去的方向不由眯起眼睛——所以他們倆的身份設定是兄妹？
唐無樂：我有句媽賣批不知……不，我一定要講——媽賣批的所以少爺這次要跟驚鴻玩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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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故事已經結束，但是驚鴻的任務，還遠遠沒有走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