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9-4-8 16:53
第96章 彼岸花開（完）
「怎麼會……這樣？」武藏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的沉了下去。
「彼岸花違反規定， 私自保留了你的記憶，作為懲罰，我們禁止彼岸花再到人間。可是，為了見你， 她扯斷了自己的花莖， 也斷送了自己的生命。」
武藏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道：「那彼岸花的靈魂呢？」
閻魔回答：「彼岸花歸根結底還是妖怪，生於天地，死後歸於天地，沒有靈魂一說。或許幾百年後，這裡還會長出新的彼岸花， 誕生新的花靈，但， 那也不再是你認識的彼岸花了。」
武藏幾乎癱坐在了地上， 不敢相信這一切， 可是那片乾枯的彼岸花海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這就是事實。
「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 你可是閻魔，你一定有辦法救彼岸花的， 對不對？」
「是的，我有。」閻魔不急不緩的說道，「黃泉路上彼岸花的枯萎， 對我而言也是一個很大的麻煩， 所以我願意救她。不過， 這可能需要你付出一點代價。」
「我願意，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武藏迫不及待的回答。
沒有彼岸花的生生世世，不過是行屍走肉罷了，所以他願意付出所有，只為了再一次的彼岸花開。
。
當彼岸花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那一片熟悉的彼岸花海中，而與花海格格不入的，則是判官那一張終年沒有表情的冷臉。
「醒了？是閻魔大人救了你，你給我好好珍惜。記住，沒有下次了，不要再給閻魔大人添麻煩。」
彼岸花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麼，臉上出現了焦急的神色：「武藏呢？他在哪裡？」
判官的神色有些複雜，但很快就恢復了原樣，聲音變得冷硬起來：「人類這種生物，一碗孟婆湯下去前塵盡散，你還在期待些什麼？」
是了，讓武藏忘記自己，這原本就是彼岸花的打算。
可是，那是在自己必死的情況下，才採取的對策。
彼岸花學會了人類的情感，同時也擁有了人類的貪心。
哪怕不能彼此相守，在武藏每一世死亡的時候，多看一眼，那也是好的。
判官看著彼岸花有些恍惚的神色，不滿的哼了一聲：「人類的每一次轉世，就是一次新生。容貌、性格、氣質、經歷，都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你認為你認得出來？你認為他還會保留對你的感情？說的難聽一點，你真的認為……他有那麼的愛你？」
「是的，他愛我。」彼岸花對於這一點毫不懷疑。
「閻魔大人早就猜到你不死心了，所以她給了你三生石的使用權，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確認吧！」判官將一道光打入了彼岸花體內，然後轉身離開。
三生石，可以映照出一個人三世之內最為刻骨銘心的事情。
若是武藏對於彼岸花愛的夠深的話，那麼當初的記憶就一定會出現在三生石上。
自那一天之後，彼岸花每一天都待在三生石邊，觀看著每一個靈魂的前世今生。
五十年，沒有找到武藏的靈魂——這一世的武藏十分長壽，彼岸花這樣告訴自己。
一百年，沒有找到武藏的靈魂——或許，是自己錯過了也不一定。
兩百年，沒有找到武藏的靈魂，彼岸花開始動搖，難道，武藏並沒有自己想像的愛的那麼深？
三百年……四百年……五百年……
人類的三世早就過了，彼岸花漸漸的麻木，最後再也不到三生石旁。
錯過，是不可能的。
彼岸花只要將手放到三生石上，那麼每一個經過的靈魂的前世今生，都必然會出現在她的腦中。
沒有找到武藏的靈魂，沒有看到相關的記憶，只能說明她對武藏而言，遠沒有自己想得這般重要。
呵，人類啊！
口口聲聲說著多麼愛她，原來也不過如此。
承諾也好，誓言也罷，全部都是騙人的東西。
。
大片大片的彼岸花依舊開的絢爛，奪目的紅一直向遠處延伸，仿若永遠沒有盡頭。
「這裡的花海太大了，我們要到哪裡去尋找草薙劍碎片呢？」玲子和黑晴明一起在花海中走著，對於這裡過於龐大的面積感到有些頭疼。
黑晴明在一邊搖著扇子，沒有接話。或許他更希望玲子永遠都不要找到那片碎片，這樣他們就可以在一起更長的時間。
一片彼岸花的花瓣落下，然後是兩片，三片……大片大片的彼岸花瓣，似乎像得到了什麼訊號一樣，開始成片成片的凋零。
一根根綠色的葉子從光禿禿的花莖下抽芽，然後迅速將花莖淹沒，紅色的世界被滿目的綠色給取代。
玲子看著眼前這片仿佛開了加速器的世界，一時無法回神。
一個穿著鎧甲、佩戴戰刀的的男子從成堆成堆的葉子中走出，站到了玲子的面前：「請你幫我一個忙。」
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
黑晴明眉間閃過一絲殺氣，展開扇子擋在了玲子面前。
「我想要附在你身上見一個人，當然，我會把事情的前因後果都告訴你。」男子躲過了黑晴明對自己的攻擊，「我叫武藏，如今是彼岸花的葉子，只要這裡的彼岸花還在，我就不會被殺死。」
「哦？我倒是想試一試。」黑晴明簡直要氣笑了。
武藏看了黑晴明一眼，然後跪在了他和玲子的面前：「我並沒有在挑釁，只是真心實意的請求。附身不會對你們造成任何危害，來到黃泉路的人類太少，適合附身的更是幾乎不存在，所以，請幫幫我！」
。
「任何代價，我都願意付出，只要彼岸花可以活過來。」武藏堅定地看著閻魔。
「那就好。想要救活彼岸花，那就必須把她斷掉的花莖重新接上，而修補的材料，則是沾染了彼岸花氣息的靈魂——也就是你，人類。」
「可以！」武藏回答的毫不猶豫。
閻魔則不慌不忙的坐在那裡：「急什麼，我的話還沒說完呢！」
「在修補之後，你不會消失，反而是成為彼岸花的一部分，也就是它的葉子。彼岸花盛開的時候，葉子會脫落；而葉子落光的時候，花才會盛開。也就是說，即使你們在最靠近彼此的地方，也永遠無法見面。這樣的結果，你可以接受嗎？」
有時候，最痛苦的並不是死亡，反而是活著。
武藏閉上了眼睛沉默了一會，才做出了回答：「我沒有別的選擇。等彼岸花醒過來的時候，請告訴她，我已經不愛了她了，已經徹底忘記她了。這樣，她就不會和我承受相同的折磨。」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我就在你身邊，卻永遠也無法相見。
不再抱有希望，或許也是另一種解脫。
閻魔答應了下來，並最終由判官辦成了這件事。
可是，武藏錯了。
無法相見的日子並沒有他想的那麼難熬。
當他醒來的時候，看著腳下已經枯萎、即將化為養料的花瓣，心裡只有一片寧靜——因為他知道，彼岸花就在自己的身邊。
即使無法真正見面，他也能感受到那份切切實實的陪伴。
而彼岸花，卻喪失了那份簡單的幸福，甚至忘記了該如何微笑。
所以，武藏想要告訴彼岸花，他一直都在。
。
「借助附身，我才能強行減緩葉子凋落的時間，形成花與葉共存的局面，然後與彼岸花相見。只要一瞬間就好，拜託你們！」武藏的額頭緊緊的貼在地上，做著請求。
黑晴明對於眼前這個打破他和玲子兩人世界的人沒有絲毫好感，但他什麼也做不了，因為黑晴明知道，玲子一定會答應的。
「可以啊，我答應了。」
果然！
黑晴明在心中冷哼一聲，向後退了一步，試圖用眼神將武藏千刀萬剮。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玲子沒好氣的看了黑晴明一眼，「如果我是彼岸花，也一定想要知道真相。即使無法相見，但知道自己愛著的人一直就在自己身邊，就不會再感到那麼寂寞了。」
「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會寂寞嗎？」黑晴明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不會，還有九命貓它們陪著啊！」玲子理所當然的回答。
黑晴明背過身子，一副便秘的表情：「隨你好了。」
玲子聳了聳肩，看著武藏：「來吧，我會盡力讓你們多聊一會的。」
「謝謝！」武藏化作一道流光，進入了玲子的眉心。
玲子的眼睛有一瞬間的空洞，然後又重新恢復了光彩——現在，掌控身體的已經不再是玲子了。
葉子脫落，花瓣長出，天地間又變成了一片紅色。
但始終有那麼一片葉子，搖搖欲墜卻又堅強的挺立在那裡，不願枯萎。
玲子的臉色因為消耗過大而變得蒼白，但那一雙眼睛卻越來越亮，緊緊盯著在花叢中逐漸出現的身影。
「彼岸花！」玲子……不，武藏的聲音有些發顫，喊出了那個日思夜想的名字。
彼岸花順著聲音忘了過來，視線相交的時候，數百年來第一次變了臉色：「你是……」
「我是武藏，不要問，聽我說。」武藏語速極快的敘述著一切，玲子的額頭上逐漸滴下了汗珠。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片唯一的葉子開始變黃，玲子的臉也越來越白。
武藏用著最簡練的語言敘述著一切，那是他在漫長的時光裡錘煉過無數次的話。
彼岸花從最開始的憤怒與激動，變成現在的平靜——其實她想要的，只是一個答案。
在彼岸花的眼裡，玲子的臉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武藏的樣子。
武藏的敘述已經結束，而交流的時間也到了盡頭。
彼岸花看著「武藏」，臉上露出一抹淺笑：「我知道了，再對我笑一次吧，武藏。」
武藏頓了一下，最後用玲子的臉做出一個傻笑：「我愛你，彼岸花。」
「我也愛你，武藏。」
在彼岸花的聲音中，最後一片葉子脫落，玲子也因脫力而倒在了黑晴明的懷裡。
「真是臭醜死了，那個所謂的笑容。」黑晴明又是生氣，又是心疼。
「但對我來說，那卻是最美的風景。」彼岸花從短暫的失神中恢復了過來，從懷裡拿出了一片碎片，「你們是來找這個嗎？我在你們身上感覺到了相同的氣息，這個碎片就當做是謝禮好了。」
玲子接過碎片，看著彼岸花離開的背影：「相伴卻無法相見，果然……還是很難受吧？」
彼岸花停住了腳步，摸上了自己的心臟：「武藏，他就存在於我的體內。最遠的距離，其實也是最近的距離。」
可是，最近的距離，更是最遙遠的距離啊！
這一句話，玲子放於心中，沒有說出。
……
彼岸花開，花開開彼岸。
花開不見葉，葉見不開花。
生生相惜，生生相錯。
……
第97章 決戰（1）
當玲子和黑晴明一起回到庭院的時候， 白晴明、源博雅、神樂已經等候在那裡了。
晴明的庭院曾在平安京陰陽逆轉時被黑晴明毀掉過一次， 儘管現在已經被清理過， 但還是可以見到破損的痕跡。
但這些細微的破損比起現在幾乎成為一片廢墟的平安京要好上太多。
此時的平安京上空， 遍佈著漫天的蛇影；城內的大街小巷， 地面開裂， 群蛇共舞。
白晴明的記憶已經接近恢復， 他已經無暇再去顧忌內心的那一份糾結，而是大步走到了黑晴明的面前：「沒有時間了， 八岐大蛇即將破封而出，我們必須聯手將它斬殺！草薙劍的碎片呢？」
「你在命令我？」黑晴明依舊本能的懟著白晴明。
「我不知道原本的『安倍晴明』會怎麼想， 但就現在的我而言，我必須去守護平安京——這是我的使命。」白晴明不再動搖。
黑晴明勾起諷刺的笑容：「『安倍晴明』會怎麼做？恐怕會一邊恨不得平安京裡的人去死，一邊又道貌岸然的去救人。」
白晴明無法反駁，或者真正的「安倍晴明」就是這樣的一個矛盾共同體吧， 明明厭惡著平安京的腐朽， 卻不得不履行自己的職責。
正因為安倍晴明在內心深處無比的厭惡這樣虛偽的自己，黑晴明才會這樣的討厭著白晴明。
白晴明有時候真的很羡慕黑晴明， 可以這樣的恣意妄為， 可以活的如此的真實。
喜歡玲子，那就說出來、做出來；討厭平安京， 那就乾脆拆掉、毀掉。
這是白晴明做不到的， 因為他的心中承載著太多太多的東西。
若是真的融合， 希望「安倍晴明」可以活的更加的真實。
白晴明取出了從傀儡師那裡得到的草薙劍碎片：「開始吧。」
玲子為了緩和氣氛， 配合的拿出了自己收集到的三片碎片——分別來自椒圖， 匣中少女，還有彼岸花。
黑晴明看了玲子一眼，將自己手中的來自熱田神宮和一目連的碎片拋到了空中。
六片碎片閃著黝黑的光芒，相互吸引，最後聚集在了一起。在模糊的光暈中，彼此融合的碎片逐漸拉長，最後變成了一把劍的形狀。
「唔！」就在融合的過程中，在一邊觀看的神樂突然痛苦的捂住了腦袋倒了下去，源博雅則慌張的接住了她。
「神樂，你沒事吧？神樂？」博雅小心翼翼的抱著神樂，仿佛是一件精美的易碎品。
神樂痛苦的搖了搖頭，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有額頭上不斷地冒出汗珠。
「神樂，她在作為祭品完成封印的時候就已經死了，現在支撐著神樂繼續活動的，是草薙劍的碎片，也是八岐大蛇的靈魂。」
玲子腦中浮現了出了荒對她說過的話。
草薙劍的融合，同時也吸引著神樂體內的那一片碎片，生存的本能與草薙劍碎片不斷地進行著拉扯，所以神樂才會顯得如此的痛苦。
「晴明，安魂咒！」反應過來的玲子迅速說道。
白晴明立刻將兩指併攏、放于唇邊，念起了咒語。
一道道藍色的光圈落到了神樂的身上，將躁動不已的碎片安撫了下來。
神樂痛苦的表情慢慢的緩和下來，面前出現了博雅焦急的樣子：「哥哥……」
源博雅不可思議的看著神樂：「你……叫我什麼？」
「哥哥……」神樂的記憶在黑晴明破壞平安京的時候就已經恢復了，在那之後她甚至還秘密的見到了荒，瞭解了自己的使命。
荒告訴她，會有一個叫做夏目玲子的人一起幫助她去打敗八岐大蛇，但是這並不能保證她會活下來。
所以，沒有任何必要讓博雅知道自己就是他的妹妹。
得而復失，比單一的失去還要痛苦的多。
可是，因為靈魂震盪而出現短暫恍惚的神樂，在那個溫柔的不可思議的懷抱中，還是喊出了那兩個埋藏在心底的字眼。
哥哥，她源神樂的哥哥。
。
神樂與博雅的第一次見面，是在櫻花盛開的季節。
那時的神樂還只有四歲，有著圓圓的臉、短短的四肢，還有可愛的小奶音。
一個皇族的公子即將成為源氏家族的一員，然後成為她的哥哥。
哥哥，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生物呢？
會和父親一樣，有著威嚴的面孔和紮人的鬍子嗎？
小小的神樂好奇的躲在櫻花樹後，探出腦袋偷偷看著比父親矮上一個頭的英武的少年。
「神樂，出來，躲在後面偷看是不禮貌的行為！」父親有些不滿的聲音傳了過來，神樂只能夠磨磨蹭蹭的走到了父親面前。
「這是源博雅，從今天起就是你的哥哥了，要好好的相處。」父親揉了揉神樂的頭髮，這樣叮囑。
神樂揚起頭，看著比她高上一大截的博雅，用軟軟的聲音叫了一聲：「哥哥。」
博雅的臉瞬間紅了，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你，你好！」
神樂瞬間覺得這位新任的「哥哥」十分的好玩，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我叫源神樂，哥哥，抱！」
博雅看著神樂向自己伸出的胳膊，求助一般的看了看源氏家主，可是家主此時卻裝作一副什麼也沒看見的樣子，優哉遊哉的看起了風景。
博雅只能無奈的將視線重新轉到神樂身上，誰知道此時的神樂正癟著嘴巴，一副委屈至極的樣子：「哥哥不喜歡神樂。」
「沒有！我，我喜歡神樂。」天知道，這是博雅記事以來第一次這樣直白的表達出自己的「喜歡」。
「抱！」神樂掂了掂自己的腳尖，讓自己的胳膊離博雅更近了一些。
博雅無奈，只能夠小心翼翼的將神樂抱了起來。
他從小就接受貴族教育，武藝、音樂、文學，他都有涉獵，但花費時間最長、同時也是最喜歡的，還是揮刀射箭。
這是博雅第一次接觸到這樣柔軟的的生物，他害怕只要他一用力，就會把神樂捏壞。
「咯咯咯！」神樂毫不見外的坐到了博雅的肩膀上，「哥哥，我要去看櫻花！」
博雅護著神樂，走向了那一顆盛開著的櫻花樹，一邊走，神樂還一邊拍著博雅的背部，似乎正在騎馬。
風吹過，櫻花瓣蹭著博雅的皮膚，緩緩的落到了地上，耳邊是神樂天真的笑聲。
櫻花的淡香以及神樂身上的奶香混雜在一起，滋潤著博雅的心田。
博雅感覺著自己身上的那份輕微的重量，衷心的覺得，這樣的生活，或許也不錯。
。
「神樂，你真的是神樂，我的妹妹對不對？」博雅抱著神樂，一臉的激動。
雖然博雅已經知道神樂很可能就是他的妹妹，但始終沒有最終確認，因此一直有著患得患失的情緒。
畢竟……每一個人都告訴他，他的妹妹已經死了。
徹底清醒的神樂有些不自在的轉過頭去：「笨蛋哥哥。」
「果然是神樂吧？只有神樂才會一直這麼稱呼我。真是的，明明小時候那麼可愛……」博雅笑著抱怨著，眼中卻忍不住流出了眼淚，「晴明！你這什麼破院子，怎麼有那麼多灰！你看，都害得我迷眼睛了。」
「不許欺負晴明！」神樂從博雅的懷裡掙脫出去，然後撲到了白晴明的身上。
博雅尷尬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看著白晴明的目光快要噴出火來：「安，倍，晴，明！」
白晴明假裝沒有感覺到博雅的怒火，順勢將神樂抱在了懷裡。
神樂，很讓人心疼，但同時也非常的堅強。
比所有人要想的，都要堅強得多。
。
九歲的神樂被選為祭品，人們把她關在了專門的屋子裡。
屋子並不簡陋，而是以公主的規格建造的，裡面會有人專門照顧神樂的生活起居，但所有的傭人都禁止與神樂進行交流。
唯一可以與神樂說話的，就只有負責教導神樂陰陽術的安倍晴明。
「所以，只要我犧牲了，就可以保護平安京的所有人，對嗎？」在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後，神樂漸漸冷靜了下來，聽完了所有的前因後果。
晴明眼前還殘留著神樂蜷縮成一團、顫抖著哭泣的樣子，心中覺得十分愧疚。
他其實有著兩個選擇，玲子和神樂。只是最終他選擇了保護玲子，所以犧牲的，只能夠是這一個年僅九歲的孩子。
「若你不願意，直接拒絕就可以，我會去想別的辦法。」晴明的扇子拍打著掌心，微微皺起眉頭。
當時的晴明並不知道獻上祭品的真正目的，所以內心仍在糾結和猶豫。
他看不上那些貴族用一個孩子苟且偷生的做法，但也不敢用整個平安京的命運作為賭注。
「很苦惱是嗎？沒關係的，我會好好學習陰陽術，然後去封印八岐大蛇的。如果犧牲我一個，就可以救父親、哥哥、還有晴明的話，我沒問題的。」
神樂堅定的目光同樣照耀出了晴明內心的骯髒——他，也是苟且偷生中一員。
活了麼久，竟然還比上一個孩子。
晴明不禁有些自嘲。
他揉了揉神樂的腦袋：「相信我，會有辦法的。」
「恩，我相信晴明。」神樂看著晴明，笑了。
然後，在兩年後的封印祭祀中，神樂最終還是成為了接納八岐大蛇力量的容器。
並在即將死亡的時候，依靠草薙劍的碎片再次活了過來。
第98章 決戰（2）
三年時間， 無論是在失憶之前， 還是失憶之後， 晴明在神樂心裡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存在。
在被軟禁的日日夜夜中，只有晴明會和她說話。漸漸地，在神樂心中，晴明成了一名老師， 一位兄長和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
而在失憶之後， 神樂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晴明，是晴明安撫了惶恐而茫然的神樂，並成了她繼續走下去的支柱。
所以， 儘管也會害怕那種沒有光明的未來， 但是若是為了晴明， 神樂無論如何都想去做點什麼。
白晴明輕輕拍著神樂的背部， 溫柔的安撫著神樂：「沒事吧？」
「對不起，我又讓晴明擔心了。」神樂將腦袋埋在了白晴明的懷裡，撒著嬌。
黑晴明原本想借著神樂再來挑撥幾下白晴明和玲子的關係， 但只要一想到他們即將融合，就覺得這種行為無聊至極。
他看著白晴明和神樂之間的那種和諧的氣氛，以及對神樂充滿好感的玲子，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玲子，你覺得我們將來生一個這樣的女兒怎麼樣？」
「噗！」博雅瞬間噴了， 像是見到了史前怪獸一樣驚恐地看著黑晴明， 「你沒被什麼奇怪的東西的附身吧？」
黑晴明的臉一黑， 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 無論如何都收不回來了，不如趁此機會跟玲子更進一步，再不濟給白晴明添點堵也行。
黑晴明揚起一個假笑：「我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主意，如果生了女兒最好長得和玲子一樣漂亮；若是生了兒子，就長得像我一點，再怎麼樣也比站在這裡的某個歪瓜裂棗強。」
源博雅看了看黑晴明，又看了看白晴明，最後還看了看神樂，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等等？歪瓜裂棗？你說的是我？我在平安京也是有名的美男子好嗎？！」
神樂捂住了臉，一臉的不忍直視，不敢相信這個臭不要臉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哥哥。
「博雅大人的確很英俊……只是晴明大人好像更英俊一點。」在一邊看戲的白狼連忙幫博雅說話，雖然效果不怎麼樣就是了。
「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我覺得博雅大人快要哭了……」小白吐槽道。
原本嚴肅的氣氛以及對黑晴明的排斥隨著這一次玩笑，開始逐漸消融，默不作聲的式神們也開始恢復活力。
「玲子大人，晴明大人，你們不妨吃點東西再走吧！」妖刀姬拎著食盒從廚房走了出來，裡面擺放著精美的菜品。
白晴明和黑晴明默契的對視了一眼，刹那間就理解了對方的想法。
「可以，一頓飯的時間還是有的，你去安排吧，妖刀姬。」白晴明一邊打著扇子，一邊說道，「剛好，我還想和黑晴明單獨的談一談。」
靈魂融合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融合、而不是互相吞噬，融合的雙方必須完全自願，並且在思想觀念的大方向上達成一致。
不然，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差錯，都有可能出現記憶缺失、性格大變的可能，若是更嚴重一點，變成植物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白狼、螢草、童男和童女的幫助下，妖刀姬將幾張矮小的食案擺在庭院，並且準備了豐盛的宴席。
神樂主動拉著玲子坐在了一張桌子旁邊，並且趕走了屢次湊過來的博雅。
「玲子，可以拜託你一件事情嗎？請你好好的照顧晴明，雖然他從來不說，但是我知道，晴明一直都非常的寂寞。」
玲子在神樂小小的臉上看到了面對死亡的決意，她忍不住伸出手捏了捏神樂軟綿綿的臉頰：「我不會讓你死的，你只需要激發出草薙劍的力量就行，傳輸力量的工作由我來完成。晴明很喜歡你，即使是黑晴明，也對你抱有好感。所以，努力的活下去，神樂。」
神樂感受著臉頰被揉捏的神奇觸感，意外的沒有一絲討厭：「我已經死過一次了，就算這次僥倖活下來，也活不了多久。八岐大蛇一死，草薙劍的力量也會迅速衰弱，借助外力，終歸無法長久。」
「人的生命原本就是無法長久的，就算碎片的力量會不斷流逝，但你也可以用自己的意志和靈力去延緩流逝的的速度。多活一天，總是好的，對嗎？」
神樂看著在櫻花樹下一起對飲的黑白晴明，還有不斷看向自己的博雅，慢慢的靠在玲子的腿上：「恩，我不想死，我還想繼續陪在晴明和哥哥的身邊。真溫暖啊，玲子，我若是能和你一樣堅強就好了。」
玲子摸著神樂的腦袋，有些感慨：「真正堅強的是你啊！在我九歲的時候，對這個世界可是充滿著厭惡，比起你，我大概根本不配擁有所謂的通靈體質吧。」
神樂，其實才是那個最偉大的人。
九歲，就可以做出犧牲自己、完成封印的決定；而在死過一次、體驗過死亡的恐懼後，還可以做出相同的選擇。
她值得所有人的尊敬。
。
黑晴明和白晴明面對面的坐在櫻花樹下，注視著彼此，如同看著一面鏡子。
「像這樣的交談，我們還是第一次吧。」白晴明首先開口。
黑晴明沒有再對著白晴明冷嘲熱諷，難得的平靜下來：「融合會在打敗八岐大蛇之後進行。八岐大蛇死後，從它體內溢散出的的大量陰氣會將陰界之門再度打開，大蛇所在之處會暫時處於陰與陽的交接點，我們可以利用這個機會融合。」
「平安京一戰你敗了，所以，我主，你輔。」
黑晴明最終還是忍住冷笑的欲望：「這點不用你提醒！」
白晴明也不惱：「融合後，我依舊無法離開平安京，大戰後必然妖魔橫行，這裡需要我的力量。但是，我願意活的真實一點——至少，不再去壓抑對玲子的感情。」
黑晴明一開始對白晴明非常的不滿，但聽到後面，不禁有些幸災樂禍。
以玲子的情商和白晴明中規中矩的做法，想要和玲子更進一步不知道要多久。不像他，除了最後一步，能做的全部都做了。
他真的十分期待，融合後的安倍晴明，想起了他對玲子做的種種事情，到底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是尷尬，還是……竊喜？
但只要一想到在融合之後，自己還要為那些貴族兢兢業業的工作，黑晴明無論如何都咽不下這口氣。
兩片櫻花瓣落了下來，分別掉到了黑晴明和白晴明的酒杯裡。
黑晴明看著杯中的道道漣漪，一種奇異的預感像電流一樣穿過全身。他迅速抬起頭，有些驚疑不定的看著那顆櫻花樹。
白晴明此時與黑晴明做了同樣的動作：「你也感覺到了嗎，那種預感。」
占卜，也是□□□的工作之一。
而占卜的準確性，其實更依賴於□□□的某些直覺。
所以像安倍晴明這樣的大□□□，即使並不善於占卜，他們的預感也可以預示未來。
白晴明首先開口：「玲子曾經說過，她來自于未來。」
「是這棵櫻花樹，帶著她穿越到了千年之前。」黑晴明將話接了下去。
「必須把小白留下來！」兩人異口同聲的說道。
根據千年後白藏主的敘述，安倍晴明因為某件大事離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那件大事，指的可能就是封印八岐大蛇。
白晴明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說道：「我會把小白留下，並且加固結界。除了我、小白和玲子，將沒有任何人可以進入這個庭院、甚至看見這個庭院。」
玲子對於未來的敘述是前後矛盾的，小白獨自守護庭院千年，而安倍晴明卻有了一大堆的後代，並要求後代找到並帶回玲子。
這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事情！
除非……在融合的過程中，安倍晴明的記憶出現了問題，忘記了庭院和小白的存在。
但就算是這樣，那麼，玲子到哪裡去了呢？
若是玲子死了，晴明不認為自己會去和別的女人生下後代；若是玲子沒死，吃過人魚肉的她絕不會如此的短壽。
撲朔迷離的未來為即將到來的決戰蒙上了一層陰影，未來並非無法改變，但至少確保玲子切切實實的會來到這個時代。
決戰前的最後一餐很快過去，肅穆的氣氛籠罩了下來。
「童男童女、白狼、螢草、妖刀姬、九命貓，你們幾個幫忙對付那些被八岐大蛇控制的妖怪。」白晴明開始佈置任務，「小白，你守護庭院。」
「什麼？小白不要！小白也要和晴明大人一起作戰！」小白忘記了和玲子有關的全部記憶，雖然只要黑白晴明一完成融合，那些記憶就會自然而然的回來，但現在的小白還對未來一無所知。
白晴明蹲下身子，撓著小白的後頸：「小白，你是我的第一隻式神。我不願意見到庭院再次被毀掉，所以幫我守護好這裡，這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任務。」
小白第一次被晴明如此看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原來小白這麼重要啊……我就說嘛，小白是晴明大人的第一隻式神，一定會完美的完成晴明大人的任務的！」
「對不起，小白，我會回來的。」白晴明看著小白興奮地高高翹起的尾巴，突然道歉。
小白還處於興奮之中，高高的挺起胸膛：「晴明大人不用介意，小白很高興可以幫晴明大人看守庭院。」
「是嘛……」白晴明閉了閉眼睛，再次睜開時已經沒有了複雜的情緒，「我們走吧，目標——八岐大蛇！」
決戰，即將開始。
第99章 決戰（3）
八百比丘尼站在封印的盡頭， 看著一條一條不斷擴大的裂縫，露出癲狂的表情。
「快了， 很快了……我馬上， 就要解脫了， 請復活吧，八岐大蛇大人！」
「桀桀桀桀， 做得很好，八百比丘尼，我會好好『獎勵』你的。」封印下面傳來了八岐大蛇興奮難耐的聲音，最大的那一條裂縫已經隱約可以看見可怖的蛇尾。
「哢擦」，「哢擦」。
兩條、四條、六條……蛇尾從裂縫中冒了出來， 將封印的裂縫不斷撐大，直到一個蛇頭出現在了封印的外面。
白晴明、黑晴明、神樂、博雅，還有玲子此時匆匆來到了封印的面前， 看著這猶如世界末日般的場面。
「嘖嘖， 真是高啊， 這條蛇。」
哪怕僅僅是一個蛇頭， 也要比所有人加起來還要高，光是金黃的豎瞳， 就有這普通人半個身子的大小。
博雅完全不敢想像， 當八岐大蛇完全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 會是何等壯觀的場面。
「就算再厲害， 我們也必須打敗它。八岐大蛇所有的力量都用來衝破封印了， 動手吧， 現在是消滅八岐大蛇最好的機會。」白晴明用力捏緊了手中的扇子，視線落在了黑晴明的身上。
儘管最後斬殺八岐大蛇的任務將由神樂和玲子完成，但是面對一個虛弱的八岐大蛇和面對一個完全狀態的八岐大蛇，所需要的難度是完全不同的。
「哼，我知道了。」黑晴明應了下來，腳下出現五芒星圖案，開始蓄力。
「我和黑晴明會啟動封印殘餘的力量，繼續削弱八岐大蛇。博雅，你負責射瞎八岐大蛇的眼睛，為神樂和玲子最後的攻擊提供機會，可以做到嗎？」白晴明對著博雅說道。
「哈？你以為我是誰？別太小看我了，晴明，這種小事，我分分鐘就能完成！」源博雅大包大攬的拍著胸膛，但眼裡的凝重卻一分也沒有減少。
白晴明點了點頭，看向了拿著草薙劍的神樂：「最後就拜託你們了，神樂……還有玲子。」
「恩，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晴明。」神樂緊緊抱住手中缺了半截劍柄和一截劍尖的草薙劍，重重點頭。
草薙劍被分成了8片碎片，現在完成融合的只有6片。
神樂將作為草薙劍的劍柄，負責揮舞草薙劍，而最後的劍尖在哪裡……荒沒有明確說明，只是說在恰當的時候就會出現。
「放心吧，晴明。我夏目玲子和妖怪決鬥還從來沒有輸過，所以這一次，我也絕對不會輸的！」玲子對晴明揮了揮拳頭，顯得自信滿滿。
晴明不禁失笑，他的玲子，從來都不是弱小的人。
裂縫變得越來越大，從裂縫中湧現出的黑氣如同雷雨天的陰雲，遮住了所有的陽光，八岐大蛇的第三個腦袋已經掙扎著鑽了出來。
「封！」
隨著兩個晴明的咒語，原本搖搖欲墜的封印仿佛迴光返照一樣，發出了乳白色的光芒，將八岐大蛇即將出來的第四個腦袋重新擠了回去。
「吼！」八岐大蛇發出一聲不甘的怒吼，「八百比丘尼，你在做什麼，快點將那些礙事的蟲子給我解決掉！」
「遵命，八岐大蛇大人。」八百比丘尼身後出現了帶著不祥氣息的暗孔雀，站到了晴明的面前。
「女人，別礙事！你以為那條蛇會遵守與你的承諾？」黑晴明警告的說道。
「八岐大蛇大人是無法戰勝的，對於它來說，想要殺死我，不過是舉手之勞。除非你們打贏我，否則，我是不會讓你們妨礙八岐大蛇大人的復活儀式的。」八百比丘尼指揮著暗孔雀對著黑晴明攻了上去。
黑晴明和白晴明啟動了封印最後的力量，必須要源源不斷的為封印輸送靈力，封印才能夠勉強維持，一旦中斷，封印將徹底破碎。
所以，此時的黑晴明和白晴明，根本沒有餘力去抵擋八百比丘尼的進攻。
可是，奇怪的是，兩個晴明臉上根本沒有任何的驚慌失措。
「愚蠢。」黑晴明不屑的勾了勾嘴角，「出來幹活了，我的式神。」
黑色的羽毛從天而降，氣溫一下子降到了冰點，大天狗和雪女擋住了八百比丘尼的攻擊，一左一右站到了黑晴明的身邊。
「你真的以為，我們會把所有的式神都派出去嗎？天真！」
「想不到你還是有點用的嘛，黑晴明！」源博雅收回了想要射向八百比丘尼的弓箭，將箭頭指向了八岐大蛇的方向，「接下來，就是源博雅大爺表演的時間了！」
博雅將弓弦拉成滿月，一支箭如同流星一樣射了出去，箭頭和空氣摩擦還出現了些許火花。
裹挾著靈力的箭支穿透了周圍的黑氣，直接進入八岐大蛇第一個腦袋的左眼，然後從右眼沖出，再度向前飛了一段距離才逐漸被黑氣腐蝕殆盡。
「吼吼吼！！」八岐大蛇發出了憤怒的咆哮，封印劇烈的震盪，第四個腦袋終於破封而出，「我要殺了你們！八百比丘尼，你到底在做什麼！」
「非常抱歉，八岐大蛇大人，我馬上……」話還沒說完，八百比丘尼就被大天狗和雪女聯手逼離了晴明的身邊。
「黑晴明大人由我們來守護！」
雖然大天狗和雪女殺不了八百比丘尼，但是依靠風和冰雪的能力，防禦還是綽綽有餘的。
又一支箭流光般的射向了八岐大蛇，第二隻腦袋上的眼睛也同樣被射穿。
八岐大蛇被徹底激怒了：「八百比丘尼你這個廢物！算了，原本打算徹底復活後再佔據的身體，現在我就提前佔用吧！」
「八岐大蛇大人，你在說什麼？」八百比丘尼不確定的問道。
第三支箭射了過來，八岐大蛇乾脆不在躲避，任憑自己的眼睛毀掉。它將自己的力量抽離一部分，注入了八百比丘尼的體內。
「巨大的身體固然好用，最終也不過是高天原眾神的靶子而已，不如乾脆去做一個人類，成為人類的統治者，將那些神明的信仰全部掠奪過來！」
「桀桀桀桀，那些神明不是給自己套了一副枷鎖嗎？口口聲聲說不去直接干涉人類的事情，若我也成了人類，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會怎麼做！所謂的使者，在我面前什麼都不是！」
「八岐大蛇大人……」八百比丘尼露出了十分難受的神情，「你不是說過，要賜予我死亡嗎？」
「別傻了！那麼好的身體，我怎麼可能會捨得毀掉？乖乖被我吞噬，成為我的一部分，這也算是……給了你死亡吧！」
「不！！這不是……」這根本不是她所要的死亡！
她所要的死亡，是從靈魂到肉體的安息，而不是讓自己的身體變成行屍走肉，成為八岐大蛇統治人間的工具！
可惜，八百比丘尼的掙扎只是徒勞，在她的心臟處亮起了一抹幽光，全盤接收了八岐大蛇的力量。
「草薙劍的碎片！」白晴明第一次變了臉色，最後一片碎片竟然在八百比丘尼的體內，這也是八岐大蛇最終的殺招。
「放棄封印，阻止大蛇！」白晴明收回了自己的靈力，試圖阻止八岐大蛇佔據八百比丘尼的身體。
八岐大蛇的力量，加上不老不死的身體，其棘手程度絲毫不下於八岐大蛇的完全復活。
「神樂！」
玲子叫了一聲，神樂點了點頭，對著八百比丘尼舉起了手中殘缺的草薙劍。
隨著神樂靈力的注入，原本的短劍一下子邊長數倍，散發出淩厲的鋒芒。
玲子用自己的手包裹住神樂的手，第一次敞開著吸收外界的力量。
濃郁的黑氣被玲子吞噬，那些陰冷的力量好像是一把把尖利的刀子，劃開了玲子的每一寸經脈，但又很快，被人魚肉的力量修復了過來。
疼！真的很疼！
玲子不敢想像，此時一臉平靜的神樂竟然曾經也承受過這樣的痛苦。
她夏目玲子可不會輸給一個孩子！
抱著這樣的信念，玲子加大了對力量的吸收，然後轉化為可以驅動草薙劍的靈力，通過神樂的手，注入到了草薙劍上。
草薙劍的劍芒再度增大，變成了一柄巨大的光劍。
玲子和神樂緊緊盯著被黑霧籠罩著的八百比丘尼，尋找著揮劍的時機。
黑霧內部，散發著微弱光芒的，是草薙劍的碎片，而根據光芒指引而不斷過來的……則是八岐大蛇的靈魂！
是的，看到了！
她們看見了八岐大蛇的靈魂！
玲子和神樂一起握著草薙劍，對著靈魂斬了下去。
劍芒將靈魂斬成了兩截，一小部分進入了八百比丘尼的體內，和草薙劍的碎片融合起來；絕大多數靈魂則縮回了八岐大蛇的巨大身軀之中，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哀嚎。
八岐大蛇受到重創，封印徹底消失無蹤，八百比丘尼生死不知，神樂和玲子脫力倒地。
而黑白晴明和源博雅，也被消耗了大部分的力量。
決戰，還在繼續。
第100章 決戰（完）
白晴明皺著眉頭看著癱軟在地上不斷蠕動的八岐大蛇， 微微皺起了眉頭。
雖說八岐大蛇受到的傷害要比想像中的大，但是這也浪費了對八岐大蛇一擊致命的機會。
「黑晴明， 博雅，還有力氣嗎？」
黑晴明聞言看了一眼白晴明，似乎懶得回答如此弱智的問題。
源博雅則調整了一下呼吸，之後將弓箭再次指向了八岐大蛇：「啊， 交給我吧， 我一定會讓這條蛇變成瞎子的。」
「不行的，草薙劍不完整，我們殺不了八岐大蛇。」神樂此時倒在了玲子的懷裡， 手中依舊握著那把重新變成短劍的草薙劍， 聲音有些虛弱。
若是將全部力量都集中在一擊上面， 或許還有著一絲希望。但是剛才的揮劍太匆忙了， 蓄力的時間太過短暫， 消耗了大量力量的神樂已經沒有能力去揮出更強的一劍，除非草薙劍得到進一步的增強。
「黑晴明， 幫忙暫時控制住八岐大蛇， 我去取八百比丘尼身上的碎片。」雖然八岐大蛇隨時可能恢復行動能力， 但白清明相信另一個自己。
黑晴明發出一個模糊不清的鼻音， 算是答應了下來。
八百比丘尼此時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仿佛變成了一具屍體，但白清明知道， 這個經歷了漫長時光的人， 一定還活著。
「八百比丘尼……」白晴明對著她伸出了右手， 「我直到現在仍然認為你是我們的同伴，請再一次與我們並肩作戰，相信我，我會找到讓你死亡的辦法。」
八百比丘尼沒有任何的回復，直到十幾秒之後，才發出了自嘲的笑聲。
「呵呵，呵呵呵呵……同伴……」
漆黑的頭髮從背上逐漸滑落，八百比丘尼慢慢的用手撐起身體，仿佛自己是一個生銹了的機器：「晴明先生，我可是從來都沒把你當做是我的同伴，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成為我的同伴。」
「不過，我現在也沒有別的選擇不是嗎？來吧，剖開我的心臟，把裡面的草薙劍碎片取走吧。」
白晴明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八百比丘尼緩緩的站了起來，拍掉了身上的草屑和塵土，恢復了一貫的優雅，好像剛才狼狽的另有其人：「下不了手嗎？真是溫柔呢，晴明先生，明明知道就算把我的心挖出來，我也是死不掉的。」
「你們還要囉嗦到什麼時候！」感覺到八岐大蛇氣息越來越強大的黑晴明不耐煩的催促，「白晴明，你做不到的話就換我來！」
「不，我來。」白晴明閉了閉眼睛，「相處了這麼長時間，卻一直沒能察覺到你的痛苦，對不起，八百比丘尼。但是，我現在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實現你的願望！」
「真是令人感動，如果我再年輕一點，說不定會愛上你也不一定，晴明先生。」
說著，八百比丘尼將手插入了自己的胸口，微笑著掏出了自己鮮紅的、還在不斷跳動的心臟，並將裡面的碎片挑了出來。
吸收了八岐大蛇靈魂的碎片變成了一條黑色的小蛇，在八百比丘尼的指尖不斷扭動。
比丘尼若無其事的將自己的心臟重新塞了回去，然後把小蛇扔到了晴明的手裡：「這種骯髒的事情，還是我自己來做好了，省的髒了晴明先生的手。」
「你……」白晴明摸不清八百比丘尼到底想做什麼。
「就算是八岐大蛇大人，欺騙了我，也一定要付出代價。所以，晴明先生，請記住你的承諾。」
白晴明深深地看了八百比丘尼一眼：「我會的。」
或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比八岐大蛇還要可怕。
白晴明用一道咒打散了附在碎片上的小蛇，讓它重新變作碎片的樣子。
無主的碎片被草薙劍所吸引，如同溶於湖泊的水滴，完美的和草薙劍融合到了一起——草薙劍，重新擁有了劍尖。
力量暴漲的草薙劍在神樂手中興奮地顫動，不斷吸引著神樂體內的那份最後的碎片，神樂露出了痛苦的神情，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神樂！」博雅擔心的喚了一聲，抿了抿唇，知道此時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自己的任務。
一支支羽箭從博雅手中射出，他的指尖被弓弦劃得血肉模糊也不自知。直到博雅射出了最後一支箭支，才脫力般的坐到了地上。
「交給你了，晴明！」
靈魂遭到重創還沒有恢復行動能力的八岐大蛇只能夠被動的挨打，不斷的發出慘叫。黑白晴明用靈力化作鎖鏈，牢牢的束縛住八岐大蛇的行動——正如計畫中的一樣。
最後，玲子和神樂合力將化為巨劍的草薙劍斬向了八岐大蛇，在沖天的靈力中，八岐大蛇的身體連同靈魂一齊化作了灰燼。
濃郁的陰氣從八岐大蛇體內炸開，形成龍捲風的形狀一直延伸到天上，並將周圍的黑霧全部捲入，陽光重新灑落下來。
龍捲風頂部的黑雲，以及周圍散落的陽光，一陰一陽，就這樣和諧的共存著。
源博雅用弓支撐著身體，伸出手接住了那些光輝，覺得有些不太真實：「結束了？八岐大蛇就那麼死了？」
白晴明站到了源博雅身邊，打開了手中的扇子：「恩，結束了。化成灰的八岐大蛇，已經不可能再活過來了。」
神樂已經昏倒在了玲子身上，但是微弱的呼吸告訴著玲子——她還活著。
活著，就有希望。
八百比丘尼走到了白晴明面前：「晴明先生，你應該履行你的承諾了。」
白晴明點了點頭，然後與黑晴明對視著。
陰陽的交界處，這是最好的融合地點。
「終於要來了嗎？」黑晴明的話似嘲諷，又似歎息，「最後，讓我和玲子再說幾句話吧。」
白晴明點了點頭，帶著源博雅、八百比丘尼、還有昏迷著的神樂離開，將空間留給了黑晴明和玲子。
黑晴明和玲子四目相對，伸出手撫摸著玲子的頭髮：「我還是不甘心啊！就這樣把你讓給那個傢伙。」
「真是的，明明就是同一個人……雖然我很想那麼說，但這對你是不公平的。所以，另一個晴明，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和你在一起的時間，我很開心。」
「既然這樣，我可以提一個小小的要求嗎？」黑晴明聞言，眯了眯眼睛，似乎在打什麼主意。
玲子當然不會拒絕黑晴明最後的願望：「可以啊！」
「我想要親一下你。」黑晴明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一臉的躍躍欲試。
「……」玲子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果然還是揍你一頓比較好！」
黑晴明笑了，不是那種陰森森的笑容，而是發自內心的溫柔的笑——就如同分裂前的安倍晴明，在將一片櫻花瓣從玲子頭上取下一樣的柔情。
玲子不禁出現了刹那的恍惚。
一個柔軟而濕潤的物體伺機吻上了玲子的唇瓣，玲子瞬間清醒，本能的想要推開，卻被黑晴明牢牢的抱住。
她可以直接一拳打到黑晴明臉上，但是莫名的，玲子並不想那麼做。她乾脆閉上了眼睛，沉醉於這無比美好的時光。
就當是，送給黑晴明最後的告別。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逐漸分開。
黑晴明再次蜻蜓點水般的吻了吻玲子額頭：「再見了，玲子。」
玲子看著黑晴明一步步走向白晴明的背影，難免有些惆悵。
下次見到的那個安倍晴明，是你，卻又不再是你了。
白晴明看著黑晴明與玲子告別，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覺到了名為「嫉妒」的情緒，他甚至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如果被融合的是自己而不是黑晴明，玲子是不是也會和自己吻別？
「如果你願意被我融合，我倒是高興地很呢！」黑晴明又恢復了一貫的樣子，陰陽怪氣的說道。
「別妄想了。」白晴明立刻駁回了黑晴明的提議，「陰氣不久後就會消散，我們開始吧。」
「呵！」黑晴明給了白晴明一個鄙夷的眼神，但還是和白晴明一起站在陰與陽的節點上。
兩個晴明面對面的站著，同時伸出手，然後觸碰到了一起。
黑晴明的身體逐漸變得虛幻起來，仿佛是即將被風吹散的青煙，向著白晴明飄了過去。
兩個不同的意識開始融合：首先是兩者最為一致的、對於玲子的情感，然後是對於過往經歷的不同看法和觀點、最後則是關於守護和毀滅的完全相反的思想。
隨著融合的層層遞進，融合的速度也變得緩慢下來。黑晴明的身體只剩下了一團濃的似乎能滴墨的黑氣，還在頑強的抵抗白晴明的融合。
野心、欲望、破壞、殺戮……黑晴明，或者說安倍晴明所有的陰暗面都集中在這一團黑氣之中，如同永遠也除不乾淨的野草，倔強的存在著。
正在晴明辛苦的消化著這最後的意識體的時候，神樂手中的草薙劍顫了兩下，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向了安倍晴明。
神器，就是靈魂。
草薙劍，就是八岐大蛇的靈魂！
這是八岐大蛇明知道草薙劍對自己的威脅卻不將它毀掉的原因，也是八岐大蛇最後的後招。
此時此地，染上了八岐大蛇氣息、可以供它附身的存在還有兩個——一個是神樂，一個則是安倍晴明。
神樂體內有著另一片草薙劍的碎片，而安倍晴明在得到第一片碎片的時候，就被八岐大蛇給坑了一把。
神樂的生命力已在最後一戰中消耗的差不多了，即使附身，她的身體也撐不了多久；而安倍晴明則是潛力無限的□□□，偏偏此時正處於最脆弱的時候，只要將晴明的靈魂吞噬掉，八岐大蛇就可以完美的取代晴明的身份。
玲子此時正站在離晴明最近的地方，看到向著晴明沖過來的草薙劍時，她本能的沖過去將晴明遠遠的推開。
安倍晴明與黑色霧氣的融合被打斷了。
疾馳著沖過來的草薙劍來不及掉頭，朝著相性完美的黑色霧氣一頭紮了進去。
周圍陰與陽的平衡被打破了，陰氣和陽氣開始狂暴起來，相互攻擊、碰撞。原本就處於陰陽節點的脆弱空間被撕開一條又一條的空間裂縫。
玲子感覺到這些裂縫在拉扯著自己，一邊想要將自己排斥出去，一邊又在召喚著自己。
又一條空間裂縫被撕開了。
這條裂縫超乎尋常的巨大，並且恰好出現在了玲子的身邊。處於亂流中央的玲子如同一艘洶湧波濤中的小船，隨波逐流，最後竟向著裂縫不斷飄入。
巨大的吸引力襲來。
「玲子！」
就在玲子馬上要被吸入的時候，一隻手抓住了玲子的手腕——是安倍晴明。
晴明將玲子擁入懷裡：「我不會再放開你的手了，玲子。」
然後，他們一起被吸入了裂縫之中。
悠于 2019-4-8 16:53
第101章 暗戀玲子的人（1）
夏季。
窗外的蟬正在演奏一場高低起伏的交響樂，暑氣在地面不斷地升騰。
夏目貴志坐在窗邊的書桌上， 咬著筆桿， 桌上是一摞一摞的課本和練習冊。
一轉眼， 夏目已經被藤原夫婦收養了兩年的時間，他也從一名高一的轉校生，變成了如今高三的畢業生， 對於未來的考慮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到底是留在八原這個小鎮， 還是去東京等大城市讀大學， 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呢？
「啊，好煩啊！」夏目忍不住趴在桌上， 輕聲抱怨著。
他是想要留下的， 一方面報答藤原夫婦的恩情， 另一方面， 也捨不得這裡的妖怪。
但……藤原夫婦卻想讓他出去走走。
「你不用考慮我們，貴志，去外面看看吧， 你還遠遠沒到養老的年齡。」滋叔叔是這樣對他說的。
夏目的餘光漸漸地落在了書包中露出了一角的友人賬上， 此時的友人帳只有一開始的三分之一的厚度。
玲子外婆當年，也有著類似的煩惱嗎？
他所見到的玲子外婆， 永遠是穿著學生制服的樣子，在外婆畢業之後， 又發生了什麼呢？
為什麼外婆會未婚先孕、英年早逝；又為什麼， 在離開學校後， 就再也沒有問妖怪要過名字？
難道……是因為看不見了嗎？
他果然， 還是一點也不瞭解外婆。
「夏目！」斑的聲音打破了夏目的沉思，「夏目，我要吃西瓜！快點給我去切西瓜！」
「貓咪老師！你不是剛剛才吃掉一碟嗎！」夏目指著地上還沒有收拾的、留有西瓜子的白瓷小碟，無奈的說道。
「說什麼呢夏目，那點西瓜早就消化掉了好嗎！快去快去，西瓜西瓜！」
招財貓樣子的斑挺著肚子躺在地上，厚厚的脂肪層快要將它短短的四肢全部淹沒。
「真是的，你真的該減肥了，貓咪老師！我已經快要抱不動你了。」
斑抬了抬眼睛，看了看夏目比一開始已經強壯了許多的身體：「那是你太弱了，夏目。想要做一名合格的僕人，你還差得遠呢，豆芽菜！」
夏目的頭門上瞬間出現了一連串看不見的十字路口，斑身上的毛本能豎了起來，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危險的氣息。
「砰」！
一分鐘後，斑頭上頂著新鮮出爐的大包，目送著夏目拿著碟子給自己切西瓜的背影：「這傢伙，真是越來越暴力了！」
教訓完斑之後，夏目腳步輕快的來到了廚房，打開冰箱，取出了冒著冷氣的西瓜，拿著刀細細的切了起來。
說起來，如果是剛來這裡的時候，夏目是絕對不會這麼擅作主張的。
在塔子嬸嬸不在的時候，夏目哪怕是自己餓著，也不會動廚房的任何食材。
「真是的，貴志，我們是一家人啊，你完全用不著這麼客氣！偶爾向我們撒撒嬌，也是沒有關係的。」
夏目想起了塔子嬸嬸拖著臉頰對自己的小聲抱怨的樣子，不禁微笑了起來。
真好啊，現在的生活。
他遇到了很好的人類，也遇到了很好的妖怪，所以，他覺得非常的幸福。
「夏目，我的西瓜好了沒有！」樓上傳來了斑的聲音。
「來了來了！在塔子嬸嬸和滋叔叔在家的時候，千萬不要這麼大聲說話，知道嗎？」
可就在夏目端著碟子準備上樓的時候，門口傳來了門鈴的聲音。
「奇怪，塔子嬸嬸他們不是說今天要很晚才會回來嗎？」夏目將西瓜暫時放到了桌上，走到了玄關處，打開了門。
門口是一個黑髮披肩的從未見過的少女，穿著陌生的高中制服，和夏目差不多大的樣子。
「藤原夫婦暫時不在家，請問你找誰？」
少女的眼睛在見到夏目時瞬間亮起來，她激動的向前跨了一步：「請問你是夏目貴志嗎？」
「呃，是的，請問你是？」夏目被少女的熱情嚇了一大跳，開始思考起少女是妖怪的可能性。
少女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連忙後退兩步，臉頰微微泛紅：「打擾了，我叫村上佑子，來這裡是想要拜訪一下夏目玲子奶奶。」
夏目的眼睛微微睜大，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同齡人口中聽到外婆的名字。
「你……認識我的外婆？」
佑子明顯松了口氣：「太好了，我打聽了好久，才聽說有一個叫夏目貴志的人住在這裡，就想著會不會認識玲子奶奶……請問，我可以見一下玲子奶奶嗎？我的爺爺，無論如何都想見一下她。」
夏目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著，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離外婆如此的接近。那一個叫做「夏目玲子」的謎題，似乎即將被他解開。
夏目咽了咽口水，聲音有些乾澀：「我可以問一下，為什麼你的爺爺想要見玲子外婆嗎？」
佑子沒有立刻回答，臉上的表情有些為難，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具體的我也不知道……其實是這樣的，我的爺爺得了重病，在臨死之前，他說無論如何都想要向玲子奶奶道歉——因為他在年輕的時候做過非常對不起玲子奶奶的事情。」
非常對不起玲子奶奶的事情……
玲子她是未婚先孕生下你母親的，並在生育後不久就離開了人世……
事情，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夏目越看佑子，越是覺得她和自己逝世的母親有幾分相像。
「我能不能問一下，你爺爺的頭髮是什麼顏色的？」
「和我一樣，是黑色的，怎麼了？」
和母親同樣的發色，做過對不起玲子外婆的事情，夏目貴志覺得自己已經觸摸到了事情的真相。
「其實，玲子外婆在很早以前就已經去世了……」
在夏目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斑已經待在鞋櫃後面聽到了一切。
它眯著眼睛觀察著與夏目進行交談的佑子，身上出現了危險的氣息。
就是這傢伙的爺爺，把玲子拐跑了嗎？
。
當玲子再度恢復知覺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片草地裡面，鼻尖傳來了青草濕潤的氣息。
她動了動手臂，想要支撐著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左手被牢牢的拉住了——是安倍晴明。
此時晴明還沒有清醒過來，他的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帽子也已經不知所蹤，披散著頭髮顯得有些狼狽。
玲子抽了抽自己的手腕，晴明抓著的力道不減反增。她沒有辦法，只能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拍了拍晴明的臉頰：「喂，晴明，醒一醒，你還好吧？」
隨著玲子的動作，晴明緩緩的轉動著腦袋，濃密的睫毛顫了顫，睜開眼睛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玲子：「玲子？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先把你的手放開。」說完，玲子想到什麼似得突然問道，「融合沒出什麼問題吧？」
晴明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但很快恢復了淡定的樣子：「放心吧，很順利。」
玲子眨了眨眼，沒看出什麼奇怪的地方，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說起來，我們好像被傳送到了很遠的地方啊！」
晴明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附和著玲子，其實內心裡早就把「黑晴明」罵了一萬遍——他絕對不會承認，那個臭不要臉的傢伙竟然是他自己。
其實安倍晴明是最先醒來的，他看到玲子安然無恙後，緊繃的情緒逐漸放鬆下來，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潮水一樣的記憶。
他竟然主動讓玲子去摸自己的尾巴？
他竟然舔了玲子的耳垂？！
他竟然把玲子身上能摸的地方全部摸了一遍？！！
他竟然還親了玲子那麼長時間？！！！
雖然「白晴明」也以旁觀者的姿態看到了這一切，但是，這和親身經歷完全不一樣，特別是那柔軟的觸感……
安倍晴明的視線不由自主的看向了玲子，並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等等，他到底在幹什麼！
晴明有一種想拿著扇子捂臉的衝動，摸了摸周圍，才發現自己連扇子都不見了。
就在晴明在一邊糾結不已的時候，玲子被他拉著的手腕傳來了輕微的震動。晴明來不及思考，立刻躺到了地上，裝出一副昏迷的樣子，知道聽到玲子的聲音才「悠悠轉醒」。
他想，他大概是墮落了。
「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地方有點熟悉啊……晴明你來過這裡嗎？」玲子看著這裡的一草一木，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回過神來的晴明認真的感知了一下周圍，搖了搖頭：「很奇怪，這附近也有一些妖怪，但是弱的出奇。它們在感受到我的靈力的時候就全部逃走了，若是我釋放出的靈力再強大一點，光靠外放的靈力就可以直接消滅掉它們。」
「這些妖怪，恐怕連讓普通人類看見它們的能力都沒有。」
普通人看不見的妖怪……
玲子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她連忙轉著身子觀察起周圍，顯得有些失魂落魄：「這裡……是八原？」
之前被玲子幾乎拋到腦後的煩惱接二連三的冒了出來，她在平安京大概生活了三年的時間，也就是說，對於收養她的田原一家來說，她整整失蹤了三年？
完蛋了，她一定給他們增添很多麻煩。
雖然臨走前她好像有讓一隻「千面」還是「萬面」的妖怪代替自己幾天，但是誰知道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晴明看著玲子時而沮喪、時而抓狂的樣子，伸出手敲了敲她的腦袋：「怎麼了？」
「這是我生活的時代。」玲子簡單的解釋，隨即想到「安倍晴明」穿越到千年之後可能引起的騷亂，覺得頭更疼了，「晴明，如果我們再去找你庭院的那一顆櫻花樹，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對了，還有小白……」
玲子突然想起了白藏主的那雙滄桑的眼神，沉默了下來。
對於她和晴明來說幾分鐘的事情，對於那些等待著他們的人和妖來說，卻是整整一千年。
「我想要去我以前的住所看看，然後，我們回平安京好不好？」
「都聽你的。」晴明溫柔的看著玲子，情不自禁的將玲子的手牽了起來。
說實話，比起平安京，他其實對玲子的時代更為好奇一點。
玲子卻一巴掌打掉了晴明伸上來的手：「別動手動腳的，你又不是黑晴明。」
晴明看著自己被拍的有些發紅的手，覺得十分心塞。
雖然他自己也有些詫異自己的主動，但是，白晴明和黑晴明，不都是他嗎？
不過算了，畢竟……來日方長！
。
村上佑子站在鎮子的入口，等待著夏目「姐弟」的到來。
在兩天之前，她和夏目「姐弟」一起約好，今天去東京的醫院去看望她的爺爺，達成爺爺的願望。
在離約定時間還有十分鐘的時候，佑子奇怪的發現夏目貴志的「姐姐」「夏目喵喵子」與一個穿著藍色狩衣的白髮男人一起走了出來。
男人長得十分的令人驚豔，一舉一動都有著十分優雅的氣息，仿佛是從古裝劇中走出來的平安時代的貴族。
佑子搖了搖頭，告訴自己現在可不是花癡的時候。
她舉起胳膊，對著來人大聲喊道：「喵喵子，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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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看見有一個穿著高中制服的黑髮少女對自己揮舞著胳膊，並且叫著什麼「喵喵子」？
大概是認錯人了。
她收回了目光，直接從少女身邊走了過去。
但誰知道少女一把抓住了玲子的手臂：「喵喵子，我是佑子啊，你不認識我了嗎？還有，今天你弟弟不和我們一起來嗎？」
「很抱歉，我不叫『喵喵子』，也沒有弟弟，你大概認錯人了。」玲子對著少女解釋道，說起來，到底是怎樣的父母才會給自己的女兒起「喵喵子」這種名字？
「誒？這怎麼可能？」佑子一臉不解。
安倍晴明看著從另一個方向遠遠走過來的兩人，眯了眯眼睛，覺得事情好像變得十分的有趣。
「你說的『喵喵子』，不會指的是那邊那位吧？」
玲子順著晴明指著的方向看去，看到了一個與自己有著相同發色的少年，以及一個……鼻孔朝天，做出一副「在座各位都是垃圾」表情的、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氣氛突然凝固。
第102章 暗戀玲子的人（2）
時間回到兩天之前。
「其實我的外婆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去世了， 很抱歉， 沒有幫上你的忙。」夏目猶豫了一下， 最終還是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我可以見一下你的爺爺嗎？有一些事情，我有些在意， 想要親口問一下他。當然， 如果實在不方便的話……」
「沒什麼不方便的！」
夏目身後的屋子裡突然傳出了「乒鈴乓啷」的聲音，然後一個穿著女生制服、一看就十分不好相處的「少女」就這樣走了出來。
「就是你這傢伙的爺爺把玲子拐走了嗎？竟然連我的食物都敢搶，我一定會讓他連本帶利的吐出來的！」
「少女」一隻腳高高的踏在鞋櫃上， 撐著門， 探出身子打量著佑子，隱隱約約還可以看見裙子下面光禿禿的風景。
「呃， 那個……」佑子一副被嚇到的樣子， 有些結結巴巴的問道，「請問你是？」
「切， 人類真是麻煩！如果一定要一個名字的話， 你就叫我玲……唔唔唔？」
還沒等「少女」說完， 終於反應過來的夏目連忙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喵喵子，這是我的姐姐喵喵子！我們有些話要說，佑子麻煩你先等一下！」
說完，夏目就連忙關上了門， 一把將「少女」拖到了客廳裡面， 壓低著聲音：「貓咪老師！你到底在做些什麼！」
「唔唔！」斑努力扭動著身子， 好不容易才把夏目的手給扯開， 深深地吸了兩口新鮮的空氣，「真是太放肆了，夏目！不要以為我暫時不吃你，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
「貓咪老師！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夏目嚴肅的盯著斑，臉上的表情十分認真。
斑率先轉移了視線：「真是拿你沒辦法。你不是想要知道玲子的事情嗎？那麼我直接變成玲子的樣子去問問那個人類，不就可以了？」
「貓咪老師，你一定很喜歡玲子外婆吧？」夏目冷不丁的說冒出了這樣的話。
果不其然，變成了玲子樣子的斑立刻炸毛：「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喜歡那個暴力的傢伙！」
「如果是以前，貓咪老師一定會叫我不要多管閒事的。」夏目臉上的神情逐漸柔和下來，想要伸出手摸一摸斑的耳朵，但看到斑人類的樣子後，又將手放了下來。
「既然這樣，那就一起去吧——以我姐姐的身份。不過，老師可千萬不要亂來，再去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盤著雙腿，一臉傲嬌的樣子：「我才不在意玲子的事情！大城市可不比八原這種小地方，大妖怪多得是，我只是擔心你莫名其妙的變成了哪只妖怪的加餐。」
「是是∼」夏目順著斑的話說了下去，「那就拜託你了，貓咪老師。」
「嗯哼！」斑滿意的點了點頭，用手撐地，俯身站了起來，再一次露出了光禿禿的屁股。
夏目立刻伸出手將裙子往下拉扯，滿臉通紅：「貓咪老師！你就算要變成外婆的樣子，好歹也要、也要……」
「嗯？玲子就是這麼穿的，有什麼問題嗎？」斑滿臉的不解。
「當然有問題！你怎麼可以不穿……不穿……」夏目蠕動著嘴唇，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反而臉變得越來越紅。
斑漸漸地變得不耐煩起來：「你到底想要說什麼？我又沒見過玲子裙子下面，誰知道她穿了什麼？」
「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夏目大聲說道。
門外的佑子似乎聽到了裡面的動靜，伸手敲了敲門：「夏目君？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沒有！我們馬上就好！」夏目高聲回應了一聲，然後看向了斑，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你姑且，就按我的穿吧。」他脫下了自己的褲子。
但誰知道斑看了一臉的了然：「你早說嘛！這種東西我以招財貓的姿態不知道看了多少，原來玲子也穿了這種布條啊！」
斑立刻用妖力凝聚出了一條類似的東西，並掀起裙子展示在夏目的面前：「是這樣吧？」
夏目連忙轉過身捂住了眼睛，只覺得生無可戀：「貓咪老師你給我聽著，絕對絕對，不可以在別人面前掀起裙子，我也不可以，知道嗎？」
真的非常非常對不起，玲子外婆，他真的不是故意去看的啊！
夏目簡直不敢想像，若是今天的事情被玲子外婆知道了，他們將會面臨什麼。
不過，這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對吧？
「人類真是麻煩……」斑嘟噥著答應了下來。
好在，雖然有了一些意外的插曲，夏目還是順利的將斑作為他的姐姐介紹給了佑子，並約定兩天后一起前往東京看望佑子的爺爺。
只是，他們此刻根本不會知道，在兩天后將遇到怎樣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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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在見到這個與自己一模一樣的人後，第一個反應就是「千面」。
三年前，她讓千面代替自己回到八原，而自己則背著田原一家去參加了的場一族舉辦的除妖師的聚會，從而引發了一系列的後續。
只是，當初的千面，是這種性格的嗎？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還有，什麼時候「自己」還改了個名字，變成了「喵喵子」，並且多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弟弟」？
「為什麼……會有兩個喵喵子？」佑子只覺得自己眼睛出現了問題。
一心想要看戲的晴明十分貼心的接過了話題，自然而然的使用了一下狐族的媚術：「佑子小姐對嗎？或許這只是你最近太累的原因，所以產生了一些幻覺。」
佑子的表情恍惚了一下：「原來是這樣，我最近，的確有點累……」
玲子詫異的看了一眼晴明，沒想到他會使用魅惑的能力，那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看到了黑晴明。
所以說，表面上是白晴明，切開之後就變成黑晴明瞭嗎？
不過，玲子此刻並沒有時間去深究這個問題，因為眼前還有一個「喵喵子」需要她去處理。
玲子走到了一臉呆滯的少年和「喵喵子」面前，試探性的問道：「千面？」
斑在短暫的錯愕後，立刻找回了自己的神志：「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變成玲子的樣子！」
斑此刻對眼前這個人其實非常的忌憚，它不著痕跡的將夏目擋到自己身後。
這人身上的每一絲氣味都告訴它，這就是夏目玲子——可這偏偏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因為將不可能化為可能的這份能力，才格外的危險。
玲子危險的眯了眯眼睛：「這句話，應該我來問才對！」
短短三年，八原的妖怪難道已經忘記了，被夏目玲子支配著的恐懼了嗎？
斑與玲子對峙著，沒有說話。或許，它在內心深處，期望著眼前這人能證明自己就是夏目玲子。
「好吧，既然你認識我，那就應該知道我的習慣。」玲子漸漸找回了當初稱霸八原的感覺，「比比看吧，如果我贏了，你就把名字……算了，你就把變成我的原因告訴我；如果我輸了，就任你處置，就算是吃掉也沒關係，怎麼樣？」
儘管此刻的玲子穿的並不是熟悉的女生制服，但那意氣風發的表情，卻和斑印象中的一模一樣。
「玲子……外婆？」夏目貴志遲疑的叫出了聲。
玲子聞言挑了挑眉，看著這個的確與自己有幾分相像的少年：「我的確叫玲子沒錯，但不可能是你的外婆。」
夏目心中突然出現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世界上各種各樣的妖怪如此之多，比如「日月食」，就有著讓人返老還童的能力。
那麼會不會有一種妖怪，可以穿越時空呢？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夏目連忙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了那本貼身攜帶的友人帳：「這個，是你的嗎？」
「笨蛋夏目，不要隨隨便便就拿出這麼重要的東西！」斑在一邊叫道，伸出手想要將友人帳搶到自己手裡，但都被夏目給避開了。
玲子見了更驚訝了：「友人帳？它怎麼會在你的手裡？」
夏目突然害羞了起來，笑得有些靦腆：「這是外婆的遺物……啊，不是，我是說這是玲子外婆留給我的東西，我拿到後就一直在將名字還給那些妖怪……」
玲子看著比記憶中薄了很多的友人帳，不得不相信夏目的話。
有能力將名字還掉的，除了她本人，就只有她的直系親屬，看起來這一次，她穿越的時間又出了點問題，竟然連孫子都有了。
玲子可以很清晰的感覺到，夏目對著自己，有一種可以稱得上是「孺慕」的情緒。
這是玲子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情感，一時也有些不自在起來，於是有些僵硬的轉移話題：「那你旁邊這只妖怪是什麼情況？」
夏目腦中立刻浮現出了兩天前的事情，臉瞬間變得通紅，有些心虛的向玲子說明了一下事情的經過，當然，有些不方便說的東西就直接略過了：「……所以，貓咪老師就暫時變成了外婆的樣子……」
「老師？膽子很肥啊！你應該是某只我認識的妖怪吧？變回去吧，讓我看看你到底是誰？」玲子的視線落到了斑的身上。
斑的身體不由的抖了一抖，它的直覺告訴它，如果被玲子知道了自己真實的身份，它絕對會死的很慘很慘！
夏目奇怪的看了一眼不發一言的斑，覺得它可能在鬧變扭：「貓咪老師被封印過，老師在封印前的名字是……」
還沒等夏目說完，斑一下子就變回了招財貓的樣子，並且用短小的四肢抱住了夏目的小腿，發出了一聲膩的嚇人的貓叫：「喵∼喵喵，我叫喵喵。」
夏目：「……」
老師，原來你在玲子外婆面前竟然是這樣的嗎？
第103章 暗戀玲子的人（3）
玲子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在她的印象裡，好像從未見過這只毫無節操的妖怪。
「喵喵？」玲子用手指著抱著夏目小腿不肯撒手的招財貓， 懷疑的看著夏目。
夏目抖了抖腿， 想要把斑甩下去， 可是誰知道斑卻越抱越緊。他強烈懷疑， 如果現在是冬天， 穿著長褲子， 斑的爪子一定會把褲子都給勾破。
「那個， 其實……」
「喵∼喵∼」夏目的話還沒有說完，斑就開始用腦子蹭起他的腿來，酥酥麻麻的感覺讓夏目恨不得把這只沒有節操的貓給踢到河裡。
「好吧，貓咪老師就叫……喵喵。」最後， 夏目還是妥協了。
「是嘛……」玲子當然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但既然那只妖怪不願意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她也沒有必要強求。
「說起來， 我以前也遇到過一隻無論如何也不肯把名字給我的妖怪來著，它自稱是斑。當然了，這應該也不是它真正的名字。」
斑抱著夏目的身體突然僵硬， 它幾乎認為玲子已經認出它了：「這個……那個……」
「我剛才竟然有一瞬間以為你就是斑呢！不過，果然不是吧？斑可做不出這種無賴的行為。」玲子蹲下身子，伸出手指戳著斑肚子上團綿綿的肥肉，眼中露出笑意。
斑此刻覺得自己的心情十分的複雜：「玲子， 你是如何看待斑的？」
「恩……其實我還是蠻喜歡的它的。」玲子拖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斑聞言， 眼睛一下子亮了， 短小的尾巴也不由得翹了起來。
「畢竟是那麼舒服的枕頭，丟了也怪可惜的。」
斑的尾巴又再次垂了下去，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噗！」親眼見證著這一切的夏目忍不住笑出了聲，他覺得今天的事情，足夠嘲笑貓咪老師一輩子了。
夏目彎下腰把受到打擊的斑抱到了懷裡，擼了擼它的毛。
過於強烈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今天見到了玲子外婆，就好像是夢一樣。
脫下了熟悉的學生制服，穿著和服的玲子似乎整個人都柔和了下來——沒有疏離的眼神，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寂寞。
玲子外婆，也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幸福了嗎？
「玲……喵喵子，你們談完了嗎？」晴明帶著佑子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咦？果然只有一個喵喵子了，看起來我真的是眼花了。不過，這只貓剛才有在那裡嗎？」被晴明忽悠的雲裡霧裡的佑子再一次陷入了糾結。
「可能是剛才跑過來的。」晴明隨意的將事情圓了過來，「佑子，你找玲……喵喵子不是有事嗎？」
「啊！」佑子這才想起了正事，「我們必須快點了，不然就要錯過開往東京的電車了！夏目君和喵喵子的票我已經提前買好了，晴明先生的話，到時候去自動取票機補一張就可以了。」
「晴明先生？」夏目有些好奇的看著這個和玲子一起出現的男人。
「玲子的外孫對嗎？」晴明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他在與佑子交流的過程中，也已經將事情的前因後果給瞭解了一遍——雖然這個外孫的出現讓他的心情無比複雜就是了。
「我是安倍晴明，很高興認識你。」
「安，安倍晴明！」夏目頓時被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嚇了一大跳，這個「安倍晴明」，不會是他知道的那個「安倍晴明」吧？
「夏目君也嚇了一跳吧？」性格活潑的佑子一邊蹦蹦跳跳的帶著路，一邊說著她之前和晴明的對話，「晴明先生好像與歷史上那位偉大的□□□同名呢！不過，一看到晴明先生，我就在想，歷史上的安倍晴明會不會也是這個樣子，嘻嘻！」
原來是同名啊……
夏目松了口氣，但又忍不住偷偷去看安倍晴明。話說，玲子外婆是怎麼認識這樣的人的？這位晴明先生……也看得見妖怪嗎？
會不會晴明先生本身就是一名除妖師，而玲子外婆會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術法就是晴明先生教的呢？
玲子外婆和晴明先生的關係看起來十分的親密，他們難道互相……
等一下！
夏目突然停在了原地，腦補出了一段令人細思極恐的故事。
難道說玲子外婆與晴明先生兩情相悅，但是玲子外婆卻被佑子的爺爺給強……然後外婆未婚先孕回到八原，心如死灰的生下母親就那麼去世了？！
「喂，夏目，你發什麼呆呢？」斑一肉墊拍在了夏目的臉上。
夏目有些艱難的咽了口唾沫，小聲的說道：「貓咪老師，我突然有一個想法……」
斑聽了瞬間睜大了眼睛，爪子也從肉墊中伸了出來：「我要去宰了那個人類！」
「請，請冷靜一下啊貓咪老師！」夏目連忙抱住想要撲出去的斑，「這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不一定就是事實的真相啊！」
「你們兩個在搞什麼？」玲子聽到了後面的動靜，轉個身來，「我剛才好像聽到什麼真相，你們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嗎？」
「沒有，絕對沒有！」夏目和斑一致搖頭。
玲子打量著一人一貓緊張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在騙自己。
「說起來剛才我就有些在意，為什麼你們認識我卻不認識晴明？我為什麼會死的那麼早，你的外公又是誰？」
晴明聽了，腳步也不由自主的慢了下來，眼神時不時的就往玲子這裡飄。
夏目越發的確信自己的猜測了，怎麼辦，他應該告訴玲子外婆真相嗎？
如果告訴的話，一旦外婆回到自己的時代，自己的母親就不會出生，那也就不會有自己的存在了。
這樣，真的好嗎？
「前面就是車站了，夏目君，喵喵子，晴明先生，你們快點過來呀！」一馬當先帶著路的佑子，對著後面這些心情無比複雜的人大聲喊道。
「這就來！」被拯救了的夏目連忙應道，並且大步走了過去。
晴明看著夏目的背影，略微眯了眯眼睛。
夏目和他沒有血緣關係，這是基本上可以確定的事情。
那麼問題來了，夏目的外公，到底是什麼人呢？
晴明一點也不認為普通的人類可以強迫玲子做些什麼，更不會去考慮玲子移情別戀的可能。
所以，要麼那個號稱「對不起玲子」的人超乎想像的強，要麼眼下這個時空並不是他所認識的玲子的未來——這裡的玲子沒有前往平安京，自然也不會與他產生交集。
又或者……夏目是玲子的血脈，卻又不是玲子生出來的。
得到血液就可以任意變作血液主人的樣子，千人千面，卻又沒有自我的妖怪，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真的是非常的可悲。
雖然對夏目的身世有著自己的猜測，但這並不意味著晴明可以不在乎佑子爺爺那些「對不起玲子」的行為，若那些行為真的十分過分，晴明也不介意為玲子出一口氣。
電車在原野中飛馳而過，晴明新奇的看著窗外的景色，感慨著這個時代的偉大。
過去坐馬車可能要走上幾個月的距離，竟然花上幾個小時就可以到了，簡直是不可思議！
「東京啊，我還從來沒去過呢！」玲子也有些期待這次的東京之旅。
「咦？外……喵喵子也沒有去過嗎？」夏目想起了坐在一邊的佑子，連忙改口，儘管這種對話依然顯得十分的不自然。
「沒有啊！離開八原的時候我差不多高三吧，當初想著畢業後到很遠的地方到處看看，不過從某種程度上，我的願望也算是達成了。」玲子說的自然是到了平安京，平安京顯然是很遠的地方了。
玲子外婆果然離開了八原！
夏目在心中暗暗警醒，同時也有些好奇玲子的去向，但礙於佑子，又不好直接發問，只能模糊的說道：「喵喵子有想過到哪裡讀大學嗎？」
「我可是出了名的問題學生，怎麼可能考得上大學？」玲子說的理所當然。
所以就被佑子的爺爺拐走了嗎！
夏目在心中咆哮。
……
就在夏目和玲子一連串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中，電車緩緩駛入了東京的車站。
此時太陽已經西斜，一天進入黃昏。
「今天你們大概來不及回去了，我有在旅館給你們準備房間，明天一早你們再回去，可以嗎？」佑子貼心的問道。
夏目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其實我和塔子嬸嬸說想來東京參觀一下這裡的大學，可能會過上幾天再回去，所以沒關係的。」
佑子松了口氣：「那就好，其實我也覺得冒然請求你們來見爺爺有些不合適，但是爺爺他……我不想讓爺爺帶著遺憾離開，所以拜託了！」
夏目鄭重的點了點頭，有些如臨大敵，又有些忐忑。
畢竟，若他的猜想完全正確，佑子的爺爺，不就是他的外公了嗎？
佑子帶著夏目等人在大街小巷中穿梭，時而走路，時而坐地鐵，很快就來到了醫院的面前。
她來到住院的大樓，在前臺報出自己的名字，一陣磋商以後，才帶著玲子等人來到病房前面。
「護士說為了爺爺的病情考慮，只可以進去一個人。夏目君說過喵喵子和玲子奶奶長得非常像，所以就拜託你了。」佑子認真的對著玲子鞠躬。
玲子對著佑子擺了擺手，然後走了進去。
躺在床上的是一位非常虛弱的老人，被子因為天熱的原因只蓋到胸口，病服下面甚至可以看見一排排的肋骨。
老人感覺到了有人進來，半眯著睜開了渾濁的眼睛，但在看到玲子的那一霎那，眼睛瞬間瞪大。
「玲，玲子？」
「我是，然後，你是哪位呢？」玲子看著老人溝壑縱橫的臉，一臉的茫然。
第104章 暗戀玲子的人（完）
「咳咳！」老人因為一時的激動忍不住咳嗽起來， 胸膛劇烈的起伏， 一副喘不過氣的樣子。
玲子有些手忙腳亂的拍著老人的胸口， 力道意外的輕柔：「喂， 你還好吧？我的記憶力一向不怎麼好，你可千萬別激動。」
老人喘息了幾下，逐漸平靜了下來：「這是在夢裡面吧，我還以為在夢裡面我會和你一樣， 回到年輕的時候，想不到我還是這麼老。」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重新醞釀說話的力氣：「我叫木村佑樹，你高中的同班同學。」
玲子臉上十分茫然，微皺著眉頭， 似乎在努力思考自己到底有沒有見過這個人。
木村歎了口氣，有些苦澀：「就是那群向你扔石頭的男生中， 扔的最准的那一個。」
玲子一下子就有印象了：「原來是你啊， 當初你可讓我吃了不少苦頭。」
木村苦笑：「你果然是因為這個， 才會記得我。」
玲子不知道如何接話，只能陷入沉默。
說實話， 她從未恨過那群向她扔石頭的少年。少年扔出的石頭磕破了玲子的臉， 玲子揮出的拳頭也從未讓少年占到便宜， 大家誰也不欠誰的。
「你說的對不起我的事， 不會就是指這個吧？如果是， 那就免了， 我都忘得差不多了。」玲子最後揮了揮手， 大度的說道。
「你還是這樣，玲子。」木村看向窗外基本已經全黑的天，想起了那片十七歲的天空，「在你眼裡，從來沒有我的存在……不，應該說，班裡的任何一個人，你都從未在意過。」
玲子無從反駁，當時所在的班級有多少人，叫什麼名字，她完全沒有印象。
在那一間教室，在那一張張課桌後面，坐著的仿佛不是鮮活的學生，而是一尊尊黑白的、沒有臉的蠟像。
她的目光，永遠望向的是不知名的遠方，和不知何時就會突然冒出的妖怪。
「玲子，你是我的初戀，一見鍾情的那種，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喜歡你了。」木村的聲音低沉而平靜，這是一位年暮的老人在回憶著年少的青澀。
病房的門口處突然傳來了「乒鈴乓啷」的聲音，然後是護士嚴厲的斥責與佑子的道歉。
門外偷聽的人被重新趕走，木村卻仿佛什麼都沒有聽到，他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少年啊，總是那麼的衝動和魯莽。我一方面害怕直接親近你會被周圍的人孤立，一方面又對你的忽視感到有些惱怒，所以才想出利用如此幼稚的做法吸引你的注意。可是我沒有想到，後來欺負你的人會變得越來越多；而我，卻成了那群少年的領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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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歲的天空，明朗澄澈，卻又充斥著青春的悸動。
木村佑樹是棒球隊的王牌投手，性格開朗，長相帥氣，在學校中極度受女生的歡迎。
「佑樹！」同伴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有些神秘兮兮的說道，「你聽說了嗎？今天你的班級會有轉校生過來，據說是一個大美人哦！」
結束了晨練的佑樹走到水龍頭旁，打濕毛巾，洗了一把臉：「那又如何？」
「你難道就不心動嗎？也對，每天你都可以收到那麼多的情書。啊啊啊，好嫉妒啊，為什麼就沒有女孩子喜歡我？」
佑樹無奈的笑了笑，任憑同伴發洩。
雖然他一直受到女孩的歡迎，但是他對於戀愛的態度是慎重的。喜歡一個人，是一輩子的事情，所以他沒有接受任何女生的表白，不想對不起別人，也不想對不起自己。
隨著響亮的鈴聲，一天的教學就此開始。
老師領著一個有著褐色長髮的女孩走了進來。
女孩單手拎著書包，靚麗的外表顯得野性十足，但是淡漠的目光卻顯示出不好相處的樣子。
「我叫夏目玲子。」她扔掉了寫好名字的粉筆，簡單至極的介紹道。
班級裡因為玲子的行為產生了小片的喧鬧，有驚歎的，也有不滿的。
「那麼玲子同學，你就坐在後面靠窗的位置可以嗎？」老師溫柔的安排著座位。
玲子點了點頭，靜靜的坐了下來。
轉校生的風波很快過去，教室中重新恢復了安靜。
八原是一個很小的地方，這裡的學校很少會有轉校生的到來。所以不管玲子被人喜歡還是受人討厭，大家都對她非常的好奇。
村上也不例外。
他和班裡的許多同學一樣，時不時的會去偷看玲子兩眼，可當他望向玲子的時候，忍不住嚇了一跳——玲子竟然也在看他！
木村有些僵硬的露出一個笑容，可是玲子卻皺起了眉頭。
是他剛才笑的太傻了嗎？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木村主動走到玲子面前，想要打一個招呼。
可是沒等他開口，他就聽到了玲子冷漠的聲音：「離開這裡，不要再讓我看見你！」
木村傻兮兮的看了看周圍，這才確定玲子是在和他說話。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離開這裡！」玲子的聲音再度傳來。
風突然吹開了窗戶，木村覺得自己的脖子飄過一道涼意，不知為何，頸部的肌肉一下子就輕鬆了下來。
「你這人怎麼這樣！木村好心好意和你打招呼，你這是什麼態度！」身邊的一個女生看不下去了，一下子就走到了玲子的面前。
玲子的身體頓時僵住了，她偏過頭去說了一句：「隨你們怎麼想。」
然後她就重新回到座位上，拖著腦袋望向窗外，再也沒有看過教室裡的人任何一眼。
「木村，你不要理這種人。」
「就是啊，一點禮貌都沒有。」
「木村，不要生氣，我們喜歡你啊！」
班裡的人一邊安慰著他，一邊對玲子冷嘲熱諷起來，但玲子卻置若罔聞，好似與他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木村突然產生了一個奇怪的想法，玲子剛才，看的真的是他嗎？
隨著時間的推移，有關玲子的流言愈演愈烈。
有人看到玲子在樹邊對著空氣說話，並且時不時地手舞足蹈起來。
有人說玲子是一個瘋子，她會莫名其妙的走到某個人前面，說一些十分嚇人的話。
神經病，暴力女，騙子，瘋子……
各種各樣不好的詞語都被貼在玲子的身上，但她從不辯解，也毫不在意。
就像是……習慣了一樣。
可是，木村的目光總是不由自主的被玲子所吸引，有時他甚至會嫉妒被玲子盯著的那一棵樹，為什麼玲子，從來都不會多看他一眼呢？
「木村，你不會喜歡上玲子了吧？我勸你還是離她遠點，不然會變得和她一樣瘋的。你可不想也被人孤立吧？」
木村打了個激靈，連忙反駁：「我怎麼可能？我討厭她還來不及！」
「哈，那就好！身為朋友，我可不能見你誤入歧途，天涯何處無芳草！」
話是那麼說，可是感情可以控制的話，那就不再是純粹的感情了。
玲子越是無視他，他就越想要吸引玲子的注意。
這大概就是青春期少年稚嫩的初戀，故意嘲笑、欺負著喜歡的女孩，笨拙而又小心翼翼的表達著自己的情感。
木村儘管已經不處於那個最為中二的年齡，可是對待感情卻格外的幼稚。
「砰」！
一塊石頭擦著玲子的臉頰落到了地上，木村是很有名的投手，他本想將石頭扔到離玲子幾釐米遠的地方，卻忽略了石頭與棒球的區別。
玲子摸了摸擦破的臉頰，第一次正視了木村：「你想要挨揍嗎？」
木村覺得自己的心跳劇烈的加快，有些愧疚又有些緊張，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
遠遠經過的同學見到了這一幕，一窩蜂的擁到了木村的身邊：「你想要對木村做什麼？」
玲子撿起石頭，在手中顛了顛：「你說我要做什麼？」
「木村，別怕，我們來幫你！」還沒等木村解釋，夥伴們就將一塊塊的石頭扔了過去。
玲子一開始有些狼狽，但很快就習慣了這些石頭，並展開了淩厲的反擊，一場石頭大戰就此展開。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兩敗俱傷。
「你們在做些什麼！」這場「戰爭」最終驚動了值班的老師，小夥伴了一哄而散，並一起立下了下次一定要報仇的決心。
「村上，你是最好的投手，下次一定要給那個暴力女一點厲害嘗嘗！」棒球隊的同伴這樣說道。
如果，讓同伴知道，事情的起因只是因為自己想要吸引玲子的注意，那麼同伴們會怎想，會不會因此看不起他？
從小就被眾星捧月的村上，無法接受自己被大家排斥的結局，只能違心的點頭，違心的向玲子扔著石頭。
一開始村上是愧疚的，但後來他慢慢的發現，只要他砸中玲子，玲子的目光就會落在自己的身上。
那種被玲子關注的感覺令人心動不已，於是他就變得心安理得起來。
「後來，直到淺川信擋在你的面前，而你與淺川信越走越近，我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幼稚。」
「喜歡一個人，就應該關心她，愛護她，而不是傷害她。我高中畢業後就離開了八原，再也沒有回來過，可是時間越長，這份愧疚也就越是強烈。特別是每天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我都在想，你會不會因為那些事情留下永遠的心理陰影？」
「對不起，玲子，雖然不奢望你的原諒，但我無論如何都想將我的心情告訴你——即使是在夢裡。」
「我原諒你。」玲子看著驚訝的村上，重複了一遍，「我原諒你，所以你不必覺得愧疚，我現在過得很開心。」
村上看著玲子那張仿佛在發光的臉，臉上的神情漸漸地放鬆下來：「謝謝你，玲子。這些年，淺川對你好嗎？」
淺川？淺川信？
玲子覺得自己對這個名字似乎有些印象，她努力的搜索自己的記憶，逐漸在腦中拼湊出一個在樹下拿著饅頭的黑髮少年。
淺川是為數不多對玲子抱有善意的人，但是她和淺川沒什麼特別的關係吧？
「其實大家都覺得非常的驚奇，在還有幾個月就要畢業的時候，你竟然會和淺川走到一起，這大概，就是緣分吧。」了卻了一樁大事的村上，因為消耗了太多的精力，在床上沉沉的睡去。
玲子皺著眉頭，輕手輕腳的走出去病房，一眼就看到了在走廊上等候的眾人。
她對著佑子點了點頭，示意事情搞定了，然後對著夏目說道：「我能夠看一下友人帳嗎？」
「當然可以！」夏目從書包中掏出友人帳，放到了玲子的手上。
玲子一下子翻到了最後一面，看到了一張白紙。
夏目有些緊張地說道：「這一頁我拿到的時候就是空白的，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有。這本友人帳就交給你了，幫我好好的幫名字還掉，這種麻煩的事情我可懶得做。」玲子又重新把友人帳塞到了夏目的懷裡。
友人賬上的名字，如果沒有還掉，就只有妖怪本身死掉了才會消失。
而最後一頁的名字，玲子記得，寫的是——千面。
第105章 掩埋于時光中的故事（1）
「啊， 夏目玲子來了， 大家快逃！」
當千面以玲子的姿態踏上八原的土地時，首先對她表示「歡迎」的就是這裡大大小小的妖怪。
同樣的外貌， 同樣的記憶，同樣的血液， 同樣的靈力。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 她都是夏目玲子。
這是千面的強大之處， 但也是可悲之處。
千面看著尚早的天色， 翻動著腦中的記憶，思考著玲子在這種情況下會做些什麼。
玲子一般在黃昏的時候， 才會回到借住的家裡。而在此之前，她有時會找一個面向陽光的山坡睡覺；有時會去找妖怪打發無聊的時間；又或者，她會爬上一顆高高的樹，靜待夕陽將天空染成紅色的那份瑰麗。
千面不願意去接觸那些不屬於她的「友人」，於是來到那一棵最高的樹下， 學著玲子的樣子敏捷的爬了上去。
視野一下子拉高，藍天也變得近了許多， 遠方有著層層疊疊的山影。
千面從未在這麼高的地方看過這個世界， 高處帶來的廣闊視野讓千面一下子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 也感受到了自然的偉大。
多麼不可思議的景色啊， 這就是……人類的世界嗎？
風吹過千面的耳畔， 淺褐色的髮絲隨著風兒一起律動， 樹葉奏響了交響曲， 不斷發出「沙沙」的聲音。
千面的手緩緩放開了撐著的樹枝， 展開雙臂，閉上眼睛，享受著此刻的自由。
「啊，玲子你在做什麼？危險！」樹下突然傳來了一個清澈的聲音，言語間有些驚慌失措。
千面睜開眼睛，低頭向下看去，卻忽略了此刻像羽翼一樣張開的胳膊。
於是，在千面一生中最丟臉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失去了平衡的千面竟然就這樣一頭向地上栽了下去。
繼承了玲子優秀身體素質的千面並沒有驚慌，她在空中迅速調整好了落地的姿勢，確保自己不會受傷。
可偏偏樹下那人卻不自量力的向著千面張開了手臂，堅定的表情似乎在向千面表達：不要怕，我會接住你的！
然後……雙腿向下做好落地姿勢的千面，一腳踩到了青年的臉上，兩個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和青年撞了個滿懷的千面一時有些懵，她不斷搜索著玲子的記憶，想要找到面對這種突發情況的方法——可是什麼也沒有。
青年揉著有些腫起來的臉頰，開始對千面喋喋不休起來：「真是的，玲子我和你說過很多遍，女孩子不要隨便爬到樹上，很危險的！你看，如果我沒有接住你的話，你一定會受傷的……」
如果真正的玲子，現在一定會直接打斷青年的話：「多管閒事！」
可是，就算再怎麼像，千面和玲子，終究是不一樣的。
青年也察覺到了千面不同於以往的表現，認為這一次她真的是嚇到了，不得放柔了聲音：「玲子，你不要怕，已經沒事了，你有哪裡摔疼了嗎？」
千面這才第一次看清了青年的臉。
青年沒有多麼帥氣，但是，哪怕此刻臉上有著一個髒兮兮的鞋印，也不由自主的讓人想到「乾淨」二字。
就如同是夏日裡萬里無雲的天空一樣，澄澈、清朗。
千面終於從腦子裡翻出了這個人的名字——淺川信，這個名字就和他的人一樣的溫柔。
淺川信是在讀的大學生，這次來到八原，是為了進行教育實習。
在未來，淺川或許會成為一個很好的老師，但現在他還是太稚嫩了。比高中生大不了幾歲的年齡，以及過於溫和的性格，都讓學生們很不把他當一回事，甚至連老師都不稱呼，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可淺川，依舊試圖去做一個完美的老師，而被孤立的玲子，則成了他重點的關照對象。
「我沒事。」千面學著玲子的語氣說道。
「怎麼可能沒事！你的膝蓋都已經磕破了！」仔細尋找著傷口的淺川，終於發現了玲子用裙子遮起來的傷口，並伸出手仔細捏著玲子腿部的骨頭，「還好，沒有骨折，只是皮外傷。」
淺川過於親密的舉動再次讓千面不自在起來，玲子的記憶裡沒有應對這種情況的方法，她只能微紅著臉，任淺川檢查。
一向堅強獨立的玲子，竟然露出了這種不知所措的神情——這一認知讓淺川的內心再次柔軟了幾分。
他轉過身子背對著千面，委曲膝蓋：「很疼吧？上來吧，我帶你去醫務室上藥。」
玲子內心，也是渴望其他人認同的吧？如果站在這裡的是玲子，她會答應嗎？
千面再次矛盾起來。
「玲子」今天難得的順從讓淺川一下子膽大起來，他主動背起了「玲子」，並且又開始了絮絮叨叨的教育。
比如早上要記得吃飯，不要再與別人打架，不要在爬到那麼高的地方去，不要再自言自語……如果實在寂寞的話，可以找他說話……
千面趴在淺川的背上，靜靜的聽著。
淺川並不強壯，甚至有些瘦弱，可是他的背，卻十分的有安全感。
妖怪，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就被人類的溫柔所吸引。
至少，此時此刻的千面，不再想去思考「如果是玲子會怎麼做」，而是根據自己心的方向，就這樣趴在淺川的背上，聽著他的嘮叨。
玲子，明明這麼幸福，為什麼還會不開心呢？
看得見美麗的風景，擁有著關心自己的人。如果她是真正的玲子，那該多好？
只可惜，她作為「玲子」的時間，只有三天。
一天……兩天……三天……七天……十五天……
玲子沒有回來。
千面有些迷茫的坐在教室裡，根據約定，她現在已經自由了，她完全沒有必要再去扮演「夏目玲子」。
她可以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可為什麼，她現在還坐在這裡呢？
下課的鈴聲響起，千面有些渾渾噩噩的走出校門，一塊石頭擦著她的臉頰蹭了過去。
如果是玲子，現在就應該毫不客氣的打回去吧？
「你們在做什麼？不可以欺負同學知道嗎？」淺川不知從哪裡沖了出來，擋在了千面的面前，義正言辭的指責著那群扔石頭的少年。
少年們發出了零零落落的「噓聲」，表達了對淺川的不滿。
那個領頭的叫做村上的少年有些複雜的看了一眼玲子，然後率先轉身離開，少年們也一哄而散。
「你怎麼在這裡？」千面對淺川的突然出現有些意外。
「因為最近玲子沒有再去和別人打架啊！」淺川笑著說道，「既然玲子不打架了，我也不能看著你被別人單方面的欺負——保護學生，可是一名老師的職責！」
如果是玲子，此時大概會說「我才不用你的保護」這樣不客氣的話吧？
千面本能的想道，但在淺川面前還是慣有的沉默。
淺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走吧，玲子，我請你去吃東西。」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千面突然問道。
「因為我是你的老師啊！」淺川張口就答，但之後的表情顯得有些局促，「嗯……身為老師，有必要照顧受到孤立的學生；但作為淺川信，我可能有些喜歡你了，玲子。」
喜歡嗎……
「如果我不是玲子，你還會喜歡我嗎？」千面脫口而出，但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立刻收回了自己的話，「算了，當我沒問。」
然而淺川卻十分認真地回答了：「不是因為你是玲子我才喜歡你，而是因為你是你，我才會喜歡你。」
可是，淺川喜歡的，到底是哪一個「你」呢？
千面沒有繼續問下去，因為她知道，她不會得到想要的答案。
又有哪一個人類，會喜歡一張連形體都沒有的紙片呢？
一月……兩月……三月……
玲子依舊沒有回來，千面代替玲子走完了高中最後的時光，迎來了畢業祭的狂歡。
千面擔心著，愧疚著，並慶倖著。
她擔心失蹤了的玲子的安危，愧疚自己拿走了玲子的身份，又慶倖玲子沒有真正的回來。
在這三個月裡，千面和淺川，低調卻又堅定地走到了一起。
在畢業祭的煙花之下，淺川對千面正式做出了告白：「我愛你，玲子，我會以結婚為前提與你進行交往！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八原嗎？或許一開始的生活會有些困難，但是等我畢業找到工作之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師生戀並不能被人們廣泛地接受，但好在「玲子」已經畢業，等到淺川和「玲子」這段時間的事情漸漸淡去後，他們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到一起，夫妻恩愛，家庭幸福。
然而，千面不是玲子。
千面變成玲子的時間是有時效性的，等到這個時間過去，千面要麼重新變成紙人，要麼拿到別人的血液，變成另一個人的樣子。
千面看著淺川那一雙真摯的眼睛，根本說不出一個「不」字。
再等等吧……再等等……等到合適的時機，再離開淺川的身邊。
可是千面根本沒有想到，「時機」竟然來的如此之快。
絲絲縷縷的靈力從千面體內抽離，然後彙集在她的腹部。
在她的肚子裡，有了一個孩子——一個淺川信和「夏目玲子」的孩子。
千面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孩子，即使現在的身體是玲子的樣子，但是懷孕的可能性依舊近乎於零。
但奇跡，就這麼發生了。
孩子吞噬者屬於玲子的靈力，雖不快，但長此以往，可能還不等孩子出生，千面就會重新變成紙人的樣子。
紙人，是沒法生育的，孩子，自然也就不復存在。
千面摸著如今依舊平坦的小腹，做出一個決定——她想要，留下這個孩子，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
這個孩子的母親不會是她，不管是誰、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個孩子都是屬於玲子的孩子，但是……這大概是她能留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東西了。
孩子將是純種的人類，以千面此時貧瘠的靈力來看，孩子能夠看見妖怪的可能性並不大，所以孩子必然會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她不能夠讓她的孩子成為一個「怪物」。
生下孩子後，千面沒有把握可以繼續維持住「玲子」的形體，所以在生育的過程中，絕對不能夠有人在她的身邊。
所以她要離開淺川信，因為淺川信必然會陪在她的身邊。
瞞著淺川自己懷孕的消息，找了一個想要到處看看的理由，千面悄無聲息的隱藏在了這個世界之中。
母親，真的是一個女人蛻變的過程，為了自己的孩子，母親可以做出自己所能想到和想不到的一切。
千面拿著自己生命力維持玲子的樣子，小心翼翼的計畫著最有利的局面。
在即將生產的時候，她又回到了八原。
已經初三的田原美奈子——也就是收養了人玲子的田原夫婦的女兒，與自己的同學告了別，走在回家必須經過的小路上。
在經過一棵樹的時候，她看見了樹幹上靠著一個大著肚子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人。
「夏目玲子！你又回來做什麼！」美奈子拔高聲音叫道。
她不喜歡夏目玲子，因為玲子一出現，家裡的氣氛就會變得異常的沉重。
「幫幫我，美奈子！」「玲子」用著虛弱的聲音哀求著美奈子，一隻手捂著肚子時不時的抽搐。
美奈子低頭看去，看到了玲子裙子下面不斷流出的血跡。
「啊！你，你！」美奈子驚慌的後退幾步，完全不知所措。
「找……田原太太……」「玲子」每說一句話都在劇烈的喘息。
美奈子聽了，拔腿就跑，奔向了自己的家。
等到美奈子走運後，千面虛脫般倒在了地上，感受著產道中小生命的蠕動。
玲子的記憶一點也沒出錯，田原一家都是好人。即使再怎麼厭惡，最終只有他們接受了玲子。所以，他們也有很大可能接受玲子的孩子。
美奈子在初中畢業後將去大城市讀高中，所以田原一家將很快搬離八原。在新的環境中，千面的孩子將不用承擔玲子的名聲所帶來的「流言蜚語」。
至於淺川，在「玲子」消失後，他也會有新的戀人，新的家庭……孩子跟著淺川，未必會有跟著田原夫婦合適。
其餘的，聽天由命吧！
「哇哇哇」！
身子一輕，孩子的哭聲傳來，千面此時甚至沒有力氣去看一眼孩子究竟是男是女。
她眷戀的看著天空，看著身邊那一棵與淺川第一次見面的大樹，身體變的虛幻，最後只留下一張紙人落到了地上。
田原太太氣喘吁吁的聲音傳了過來：「美奈子，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玲子正在樹底下生孩子……哦，天哪！」
田原太太抱起了躺在地上虛弱的啼哭的嬰兒，看著除了血跡外沒有絲毫人影的樹下，發生了一聲驚呼。
玲子呢？玲子去哪兒了呢？
沒有人注意到，一陣風吹起了一張白色的紙人飛向空中，紙人在空中寸寸碎裂，沒有留下絲毫的痕跡。
為了確保孩子的出生，千面用自己的生命填補了空缺的靈力。
從此，世界上再也沒有一隻叫做「千面」的妖怪存在過的痕跡。
悠于 2019-4-8 16:53
第106章 掩埋于時光中的故事（2）
淺川信從小就是一個性格溫和的孩子。
他的父母去世的很早， 一直都是由爺爺奶奶帶大的。
缺少母愛的淺川，小時候性格內向， 瘦瘦小小， 在班中也常常受人欺負。如果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下去，或許他長大以後會成為一個陰鬱的人，辛辛苦苦的工作， 然後憤世嫉俗的看待周圍的一切。
但幸運的是，淺川遇到了一名很好的老師，那位溫柔的老師填補了母親的角色，教會了他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淺川就對這個世界多了一份感激，也立下了想要成為一名教師的志願。
在大學進行教育實習的意向調查時，他主動放棄了留在大城市的機會，前往了偏僻的八原——因為在那裡有著更多需要幫助的人。
當一個人被集體排斥的時候， 那人周圍就仿佛畫上了一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線外是喧囂的塵世，線內是無趣的黑白。
或許由於同樣被排擠過的經歷， 淺川第一眼看到玲子的時候，就發現了她與這個班級的格格不入。
淺川曾偷偷的觀察過玲子， 他發現玲子在一天中，眼睛永遠都是望向窗外的，她從未正眼看過班級裡的任何一名同學。
為什麼會這樣呢？
是因為不屑，還是害怕一旦看見， 眼睛裡就會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羡慕？
「你瞭解坐在窗邊的那個女同學嗎？」淺川曾這樣問過班裡的女生。
「淺川老師對夏目玲子感興趣？她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瘋子， 老師還是不要接觸比較好。」女生刻薄的評價玲子。
又拽又不合群的少女， 會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怪人，時不時恐嚇同學的騙子，總是和男生打架的暴力狂……
越是打聽，有關玲子的□□就越是誇張。可是在淺川看來，那不過是一個有些寂寞、不懂得照顧自己的女孩子而已。
若是讓玲子繼續這樣生活下去，她的未來會怎麼樣呢？
淺川不能坐視玲子自己毀掉自己，他想要將玲子從黑暗中拉出來，給她一個新的未來——就如同那位溫柔的女老師為他做的一樣。
「不吃飯的話，會餓的。」
淺川暗中注意了玲子很長時間，所以他知道，雖然玲子有時也會帶著盒飯，但更多的時候她是沒有午飯的。
玲子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淺川是在和自己說話：「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給！」淺川自說自話的將自己買的還冒著熱氣的饅頭放到了玲子面前，「這是七辻屋的饅頭，味道很不錯，你應該會喜歡。」
玲子看著淺川，那表情充滿著懷疑，好像在說：你真的是人類嗎？
淺川笑了笑，自覺地離開。他知道如果他一直在這裡的話，玲子是不會接受自己的好意的。
果不其然，直到淺川走了好一段時間，玲子才拿起白白胖胖的饅頭咬了一口，自言自語道：「奇怪的人。」
從那以後，淺川開始頻繁的接觸玲子，他好像變得越來越嘮叨，簡直為玲子操碎了心。
玲子總是喜歡做一些非常危險的事情，特別是爬到高高的樹上去看夕陽，天知道淺川看到坐在樹上悠閒的晃著雙腿的玲子時，他有多麼的緊張。
「喂！玲子！你快點下來！女孩子怎麼可以做那麼危險的事情？」
玲子瞥了淺川了一眼，然後一下子跳了下來！
完全懵掉的淺川甚至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應，就這樣呆呆的看著玲子乾淨俐落的著地，然後拍拍手從自己身邊揚長而去。
或許玲子是被人排擠的，但是，強大而獨立的玲子，似乎完全不需要別人的拯救。
淺川信第一次覺得，自己自以為是的關心，好像有那麼點自作多情。
可是，玲子就好像渾身發著光一樣，牢牢的吸引著他。
但是突然有那麼一天，玲子變了。
同樣是那一棵高高的樹，同樣是淺川關心的喊聲，這一次的玲子，竟然失去平衡摔了下來！
已經有類似經驗的淺川，這一次終於做出了一個男人該做的動作——伸出雙臂，準備借助玲子。
可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做好著地動作的玲子一腳踩到了他的臉上，然後兩個人一起倒在了地上，淺川再一次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淺川覺得自己的臉正在發燒，為了掩蓋自己的狼狽，他只能裝模作樣的擺出一副老師的姿態，對玲子進行教育。
但令他意外的是，這一次，玲子沒有任何的反駁。
玲子的異常引起了淺川的擔憂，他仔細檢查著玲子的身體，終於發現了玲子破了皮的膝蓋。
玲子有些窘迫的表情，讓淺川的內心一片柔軟。他不由自主的背起了玲子，向著醫務室一步步走去，一路上，結束社團活動回家的學生們對他們投來詫異的目光。
這只是對學生的關心，淺川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真的是這樣嗎？
玲子的氣息環繞在淺川周圍，身邊的一切景色和聲音都不見了。
餘下的，只有淺川不斷加速的心跳聲。
咚……咚……咚……
玲子變了，淺川再一次確定這一點。
儘管在教室還是孤僻和沉默，但是玲子不再對著空氣揮舞樹枝，也不再對著空地自言自語。
她偶爾仍會朝著一無所有的地方注視幾秒，但很快就會移開目光。
玲子，視線停留在淺川身上的時間越來越長。
這個認知，讓淺川心潮澎湃，他忍不住越過那條教師和學生的界限，對玲子表現出超乎尋常的關心。
有一天，在淺川幫玲子擋下那群欺負她的男生時，玲子問了他一個問題。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是你的老師啊！」淺川脫口而出。
但，真的僅僅如此嗎？
僅僅是老師和學生，淺川真的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不，他關心玲子，還因為……
「我可能喜歡上你了，玲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淺川覺得自己有些卑劣，借助老師的身份去勾搭學生，這和社會上的一些人渣又有什麼不同？
可是，感情往往是無法被控制的。
在淺川以為自己會被拒絕並且狠狠揍一頓的時候，他聽到了玲子有些困惑的聲音：「如果我不是玲子，你還會喜歡我嗎？」
哈！無論面前這個女孩叫玲子還是其他的名字，她不還是她嗎？
淺川給了玲子這樣的答案。
那時玲子對他笑了笑，神情有些苦澀，既沒有答應自己，也沒有拒絕自己。
接下來的日子，淺川和玲子低調的走到了一起，師生戀終究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號。
在畢業的那一天，淺川正式向玲子提出了交往的請求，孑然一身的玲子也答應了下來，跟著淺川來到了他讀大學的城市。
淺川畢業後憑藉優異的成績，很快找到了工作。
他工作的非常賣命，因為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予玲子最好的生活。
淺川早出晚歸，而玲子則像是賢慧的妻子一樣，照顧著淺川的生活起居。
那些日子，平淡而幸福。玲子完完全全的屬於他，他也完完全全的屬於玲子。
可是有一天，玲子突兀的提出了一個請求：「她想要在結婚前出去看看這個世界。」
淺川有著短暫的錯愕，但很快表示了理解。
玲子以前是多麼張揚和霸道的一個人，而現在為了他，卻收斂著自己的爪牙，努力做一名賢慧的妻子。
他今年大學畢業，正是應該奮力拼搏的時候；而玲子才剛剛十八歲，是一個女子最美好的時光。
他不該將玲子束縛在自己身邊，這太自私了。
「我支持你，玲子！一個人在外小心，等你回來的時候，我會攢夠結婚的錢，然後娶你為妻。」淺川環著玲子的腰，笑著說道。
玲子在那一瞬間，眼睛有些濕潤。
她將頭埋在淺川的懷裡，帶著些鼻音：「好！」
玲子走了，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寄來信件，敘說著自己最近的情況。
當忙於工作的淺川意識到玲子已經很久沒有消息的時候，玲子離開已經有一年半時間了。
之前玲子短則兩周，長則三月，總會寄來信件說明情況。而三個月才來信的那次，則是信件在傳遞過程中無意間遺失了。
距離玲子上次寄信，已經差不多有七個月的時間。
說不定，兩封信都在郵寄過程中遺失了呢？
焦躁不安的淺川決定再等一點。
在等待的過程中，淺川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是不是玲子已經厭倦了自己，或者在外面有了新的心上人，才會不告而別呢？
不，不會的，玲子不是這樣的人。難道玲子遇到了什麼危險嗎？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又過去了三個月，淺川終於等不下去了，他辭掉了工作，整理好行李，準備去尋找玲子。
如果玲子有了新的生活，那麼他會去祝福；如果玲子遇到了什麼危險，那麼，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此時，距離玲子離開，已經過了一年零十個月。
淺川首先去的，就是玲子高中時居住的八原。
曾經收養了玲子的田原一家，此刻已經是人去樓空。
田原夫婦在抱回了玲子的孩子後，生活的異常低調，甚至沒有人察覺到，田原家竟然多了一個孩子。
等到美奈子初中畢業後，他們立刻搬離了八原，沒有告知任何人搬家的地點。
淺川什麼也沒有打聽到。
第107章 掩埋于時光中的故事（3）
接著， 淺川拿出玲子寄來的信件，根據寄信人的位址，一處一處的找了過去。
可是依舊沒有人見過玲子。
一位老人指著上面的地址告訴淺川， 這個景點早在兩年前就已經拆掉建了新的高樓，這些位址， 大概並不是真的。
玲子， 在騙他。
為什麼玲子要這麼做？玲子又究竟， 去了哪裡呢？
在離別前的那個晚上，玲子苦澀的笑容浮現在了淺川眼前， 一些過去忽略掉的細節變得無比的清晰。
玲子的性格為什麼會在短時間內發生這麼大的變化， 真的僅僅是因為戀愛嗎？
玲子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時候， 眼裡看見的，究竟是什麼呢？
淺川發現， 自己其實， 並沒有真正的瞭解過玲子。
他再一次回到了八原，打聽到了田原美奈子就讀的初中， 並且通過教師的身份，拿到了美奈子考上的高中的資訊。
淺川從未見過收養了玲子的田原一家，玲子也從未和他說過具體的情況。淺川只知道，玲子和田原家的的感情並不好。
但至少， 她們在一起生活了兩年的時間，也是淺川可以找到的唯一有關玲子的線索。
淺川在美奈子就讀的高中門口足足等了三天， 才找到了與學生檔案上的照片相似的那張面孔。
「打擾一下， 請問你是田原美奈子嗎？」淺川盡可能的露出溫和的表情， 可是長期的旅途依舊讓他顯得有些不修邊幅，來不及修剪的鬍子擋住了那張毫無攻擊力的臉。
美奈子本能的後退一步，警惕的問道：「你是誰？」
「我叫淺川信，是玲子的……老師，來這裡是想要打聽一下有關玲子的事情。」
聽到「玲子」這個名字後，美奈子一下子變成了一隻樹滿尖刺的刺蝟，緊緊抿了抿嘴唇：「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就立刻落荒而逃。
淺川想要抓住美奈子的胳膊，卻被她用書包給狠狠打了一下。淺川沒有辦法，只能像一個壞人一樣跟在美奈子後面跑著：「請等一下，我真的沒有惡意！」
他只是想，多瞭解一下玲子。
「不要跟著我！不然我報警了！」美奈子一邊尖叫，一邊拼命跑著，這種異樣的行為引來了路人的側目，有一些熱心人甚至試圖攔下淺川。
淺川一邊揮舞著胳膊掙脫路人的攔截，一邊向著美奈子叫著，似乎有些口不擇言：「我是玲子的男朋友！她兩年前失蹤了，我很擔心，所以……」
出乎淺川意料的是，聽到「男朋友」之後，美奈子突然停了下來，並走到了淺川面前，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老師？男朋友？」
淺川有些狼狽：「是的，男朋友。雖然以前是老師……」
「人渣！變態！」美奈子不客氣的罵道。
淺川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抓住了什麼：「你知道玲子在那裡對不對？告訴我，玲子她到底在哪裡？」
美奈子氣呼呼的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但也沒有阻止淺川的繼續跟隨。
「我回來了！」美奈子打開家門，脫掉鞋子。
「歡迎回來，美奈子。」田原太太習慣性的走到門口迎接美奈子的歸來，但很快就見到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個人，他說自己是玲子的男朋友。」美奈子隨口說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
田原太太不可思議的看著門外那個狼狽的男人，本能的就去關門。
淺川苦笑著頂住了門口：「我和玲子的關係的確有些令人詬病，但我們真的是兩情相悅。」
田原太太的神色有些複雜，她斟酌著語句：「雖然我們並不喜歡玲子，可並不意味著我們一點都不在乎她……你回去吧，我沒什麼可以與你說的。」
「請告訴我，玲子在哪裡！我想要再見見她！如果她真的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我會放手，絕不會繼續糾纏。我只是想要……確定她平安無事。」
田原太太沉默了，空間開始凝滯，可是一聲嬰兒的啼哭重新讓時間波動了起來。
「美奈子，幫我去看看麗子，我馬上就過去！」田原太太對著美奈子吩咐了一聲。
「玲子？！」淺川失聲叫道。
「是麗子。」田原太太平靜的將「麗子」這個名字的來源解釋了一遍，「我們為了緬懷玲子，就給孩子娶了和『玲子』讀音類似的『麗子』。」
對玲子懷孕一無所知的淺川，自然不會把麗子聯想到自己孩子身上，只是自然而然的認為那是田原太太的孩子。
「緬懷……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玲子已經死了。」田原太太的語氣平靜的近乎淡漠，「她在一年前就死在了一顆很高的樹下。」
其實玲子只是失蹤，但玲子突然不見的原因田原太太根本解釋不清楚，也不想淺川繼續糾纏，於是就這樣答覆了淺川。
「死 ……了？怎麼可能死了？」淺川失魂落魄的自言自語。
玲子離開他，難道是因為知道自己得了絕症，不想讓自己傷心嗎？
「玲子……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或者什麼東西？」
田原太太垂下了眼睛。
其實玲子離開的時候，除了部分衣物以及她親生父母留給她的金錢，就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玲子的遺物，被田原太太全部裝在了一個紙盒子裡，準備等麗子長大後交給她來保管。那些遺物除了一本莫名其妙的友人帳和一本記錄了妖怪資訊的筆記本，就只有一些平凡的生活用品。
玲子……常常自稱自己看得見妖怪，但麗子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表現出任何奇怪之處，大概，沒有繼承玲子的那種「天賦」吧。
田原太太只希望麗子可以平平安安的長大，不要再去接觸一些奇怪的東西。那本誰也看不懂的友人帳也就罷了，那本筆記本田原太太一直都想處理掉。
如今，將那本筆記本交給麗子的父親，也算是一種緣分吧。
「你等一下。」田原太太上樓拿到了筆記本，將它交給了淺川，「你把它拿走吧，然後不要再來找我們，玲子的事情，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田原太太就關上了門，並且「哢噠」一聲上了鎖。
淺川渾渾噩噩的回到了自己租好的小旅館，覺得今天發生的一切就是場噩夢。
玲子，死了？玲子她怎麼可能會死！
他紅著眼睛打開了玲子留下的「唯一」遺物，想到尋找玲子死亡的原因，可是讓淺川失望的是，這並不是想像中的日記或者遺書，甚至這本筆記本根本不是玲子寫下的，而是一個叫「箱崎」的人的除妖隨筆。
淺川有些麻木的一頁一頁的看著筆記，可是越看，越是覺得驚詫。
那裡面的記錄並不像是捏造的，因為太過詳細和真實。
這個世界上，難道真的存在妖怪？
玲子對著空氣說話的怪異行為，是在和妖怪交流？
玲子對於同學的恐嚇，其實是對妖怪說的，玲子……在保護那些同學？
一件又一件平時無法理解的事情，都被重新賦予了新的意義。
玲子的精神並沒有不正常，真正不正常和愚蠢的是他們那些什麼也看不見的凡人。
玲子是如何做到，一邊面對著同學的非議和孤立，一邊又去保護那些人的呢？
他真的一點也不瞭解玲子。
淺川決定去尋找筆記本的主人——箱崎。一方面去探尋玲子死亡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想更深入的瞭解玲子。
筆記本上並沒有地址，他只能從筆記本中記錄過的除妖地點去尋找箱崎家的所在，中間的困難不去多說，只知道現在淺川終於站在了箱崎家的門前。
走過了許多地方的淺川，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麻木，反而變得豁達起來。他以前白皙的皮膚也被曬黑，人也變得精神了不少。
他愛玲子，所以才不能任憑自己沉淪，而應該去看看那個屬於玲子的世界。
為淺川開門的是一個有些陰鬱的青年男人，他原本想要將淺川直接關在外面，可是在看見那本筆記本以後，就將淺川迎了進去。
「我叫箱崎隼人，這本筆記本是家父的，他已經去世。你有什麼想問的，就來問我吧。」箱崎的神情十分複雜。
「請問，你認識夏目玲子嗎？」淺川期待的問道。
「來拜託我除妖的人實在太多，我記不住那麼多名字。但是在我還讀高中的時候，的確有一個人拿著這本筆記本拜訪過父親，那個人，大概就是你說的玲子。」
「能和我說說有關玲子的事情嗎？」淺川的身體微微前傾。
「好吧，讓我想想……玲子來找父親，好像是因為某一隻式神……」
箱崎儘量整理著模糊不清的記憶，敘述著有關玲子的一切。
「……最後，那只式神變成了玲子的樣子，暫時取代玲子回到家裡，而玲子則拿走了除妖師聚會的邀請函，去參加了聚會。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
淺川的眼睛微微睜大，他似乎捕捉到了事情的真相。
「如果我不是玲子，你還會喜歡我嗎？」
問他這個問題的不是玲子，而是變成玲子的妖怪。
如果讓淺川在一次回答一遍這個問題，他大概會回答：「我不知道。」
他一開始喜歡上的是真正的玲子，最後卻和變成玲子的妖怪走到了一起。若他當時就知道真相，他還會喜歡那只妖怪嗎？
他真的不知道。
「如果那只妖怪一直扮演玲子，最後會怎樣？」淺川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不可能一直扮演下去，最後要麼變回紙人，要麼得到新的血液變成另一個人吧。」
所以，不是死亡嗎？
「我還有最後一個請求，能讓我看看真正的妖怪嗎？我想要看一下……玲子眼中的世界。」
箱崎歎了口氣，他已經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所以滿足了淺川。
他將父親留下的陣法用樹枝畫在了地上，然後轉頭說了些什麼。
一條巨大的白龍慢慢的從陣法中出現，冰冷的眼睛注視著淺川。
淺川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倒吸了口冷氣，但最後還是伸出了手，輕輕的撫摸白龍的鱗片：「這就是……玲子的世界。」
箱崎揮了揮手，白龍重新消失：「玲子幫了父親一次，所以看在玲子的份上，我滿足了你所有的要求。把筆記本留下，然後離開吧，我不會見你第二次。普通人，不應該進入妖怪的世界。」
「謝謝……真的，非常感謝！」淺川額頭觸地，認真的表現出自己的謝意。
真正的玲子沒有死，妖怪假扮的玲子也沒有死。雖然一個不知所蹤，另一個可能變成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但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淺川打算踏遍全國各地，去尋找那個他所愛的人。
他拜訪過的場一族，去過京都尋找過傳說中的□□□，也踏遍各地找尋有關妖怪的傳聞……
但，妖怪的世界，是不會對普通人打開的。
看不見，就是看不見。
淺川也曾經想過，或許某一個與他擦肩而過的普通人，就是那只他愛過的妖怪變成的。
「玲子」，一直活在他的心裡，也活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個角落。
他不後悔，曾經愛過一個叫夏目玲子的人，和一隻變成了玲子的溫柔的妖怪。
所以，待他死後，請把他埋在那一顆樹下。
他想要沿著樹枝生長，然後與玲子一起看著那片美麗的夕陽。
第108章 掩埋于時光中的故事（完）
夏季的午後， 細碎的陽光灑過樹梢，在地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光斑。蟬此起彼伏的叫著，奏響夏日的交響樂。
一塊空曠的草地，被一個白色身影遮擋出一片巨大的陰影。那個白色的身影長得有些像狐狸，它有著潔白而柔軟的長毛， 額上繪著紅色的法紋， 身體在地上圍成一個半圓， 歪著腦袋， 金色的眸子流露出溫柔的神色。
風吹過葉子發出「沙沙」的聲響， 也吹起了躺在狐狸身上熟睡的女孩的淺褐色長髮。
太陽漸漸西斜，空氣中的暑氣被吹散少許， 天邊染上一片金色。
夏目玲子揉了揉眼睛，有些懶散的坐起來， 翹起的頭髮上還遺留著一些草屑：「已經這個時候了，我要回去了，斑。果然還是你這裡睡的最舒服，明明有那麼多毛，卻還能夠保持恒溫， 斑難道是狐狸和蛇的混血嗎？」
斑看著玲子和頭髮一個顏色的淺褐色的眼睛， 不耐煩的甩了甩尾巴：「你是傻瓜嗎？這是妖力的作用。還有，快點離開，區區人類， 竟然敢睡在妖怪身上， 如果還有下次， 我就吃了你！」
「那我們來比試一下吧！如果你贏了，我就讓你吃掉；如果我贏了，你就把名字給我。」玲子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將雙手背在身後，眼裡露出了極為強烈的自信。
斑看著背著陽光被光芒籠罩的玲子，站起來抖動了一下身子，巨大的腦袋湊在了玲子的跟前：「身為人類，卻想要統治妖怪嗎？」
玲子看著斑那雙冰冷的金眸毫無懼色，反而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眼睛也變成了月牙的樣子：「是呀，畢竟我那麼厲害，來比一比吧！」
「無聊，我是不會和一個人類比試的。」斑收回了腦袋，身邊醞釀起一陣狂風，玲子不禁抬起胳膊進行遮擋，就連裙子也被吹得獵獵作響。
風停了，斑也不見了，只有那片草地依舊留在原地。
「又逃走了嗎？真是沒有辦法。」玲子理了理頭髮，轉身離開，「既然這樣，那明天再來吧！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答應與我比試的，斑。」
當玲子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夕陽中時，斑重新回到了那片草地上，慢慢的趴下，就如同玲子還睡在自己身上時那樣。
明天，你還會繼續來這裡的吧？夏目玲子。
。
斑睜開了眼睛，看見了明月高懸的的夜空。
最近它總是頻繁的夢見玲子，以至於根本無法安然入睡。
斑已經老了，哪怕是以妖怪的壽命來衡量，它也已經處於生命的末年。
所以它選擇了八原這個小地方，來進行養老，在靜謐中等待著生命的終結。
可惜，斑遇到了玲子。
在它不打算再與任何人扯上關係的時候，玲子魯莽而固執的闖入了它的地盤，硬生生的在它的心上刻上了一筆。
說起來，好像很久沒見到玲子了。
是十天二十天？還是十年二十年呢？
讓一隻妖怪去記住人類的時間，這實在是太為難它了。
不過，斑知道，就算以人類短暫的可悲的壽命來衡量，玲子也遠遠沒到老死的時候。
真是可惡啊，夏目玲子！
就算是不再過來了，至少也應該告一聲別。它可是這世上數得著的大妖怪，可別把它當做中級那個檔次來隨意糊弄。
斑緩緩的站了起來，拉伸了一下身體，抖了抖白色的毛髮。
既然玲子不再過來，那它就屈尊紆貴，親自去找玲子好了。
到時候，一定要讓玲子給自己買十個……不對，一百個饅頭來向自己道歉！
斑運起妖力，飛向天空，向著人類的城鎮飛了過去。
現在看得見妖怪的人類可以說得上是鳳毛麟角，這也為斑省去了許多的麻煩。不然，以斑巨大的身軀，必然會在人類中引起騷動。
斑首先看見的是規劃的整整齊齊的田地，之後是零零星星的低矮的房屋。隨著它的繼續深入，一座座具有現代氣息的居民樓出現在了它的眼前。
斑停了下來，看著那些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的房子，陷入了沉思——說起來，玲子居住的房子究竟是哪一棟？
可惡，原以為只要來到這裡，就可以聞到玲子味道然後找過去的！狡猾的玲子肯定刻意將自己的氣味消除掉了！
斑不願意去思考任何不好的可能，找了一個屋頂盤踞下來，心裡又給玲子記上了一筆。
「哎呀，這幾天的運氣真是不錯，這已經是第二次遇見進入到人類世界的大妖了。」斑正對面的那棟房子二樓的窗戶突然打開，一個紮著黑色長髮、穿著和服的男人單手撐著窗沿，饒有興致的看著斑。
斑的眼睛眯了眯：「除妖師？真是噁心的味道。」
「隨你怎麼說好了，如果我沒看見也就罷了，我既然看到了，好歹也要履行一下作為除妖師的責任不是嗎？」男人輕鬆的說道，似乎正在與人談論今晚的月色。
「不知好歹的小子！我不把你吃掉已經是我的仁慈了，你以為，區區一個除妖師，有能力封印我？」斑老了之後脾氣收斂了不少，如果是以前，早就一爪子上去了。
「除妖師啊……」男人歎息了一聲，「除妖師當然不行，哪怕我身為除妖師中最為強大的的場一族，也就是欺負欺負小妖怪罷了。」
說著，他拿出了一個白瓷做成的招財貓，輕輕的放在了掌心：「但現在，我已經不是那個連自己的眼睛都保不住的的場禦司了。」
斑看著那個有些滑稽的招財貓，第一次感覺到了危險：「你不會以為，憑藉那個玩具，就可以打敗我吧？」
「這可不是玩具。」的場禦司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招財貓的腦袋，「這可是花開院一族製作出的試驗品，雖然因為看起來太過滑稽而沒有量產，但效果還是非常不錯的。」
「花開院？」斑好像在哪裡隱約聽過這個名字。
「恩，是平安時代傳承至今的□□□家族。」的場禦司非常的開心，顯然對花開院一族有著不少的好感，「說起來，還要好好感謝玲子，不然我也不會刻意到京都去尋找所謂的□□□……」
「玲子！」斑的耳朵一下子豎了起來。
的場禦司笑得更開心了：「看起來你也認識玲子，難道你進入城鎮也是為了找她？」
斑沒有說話，對眼前的男人頗為忌憚。
「做個交易吧，妖怪。你的壽命不多了吧？這個招財貓的容器可以讓你在自由行動的前提下，極大的壓制你的力量，從而延長你的壽命。我會對你進行兩層封印，一層將你封印在容器裡，一層將容器封印在神社中，你看怎麼樣？」的場禦司提議道。
「我為什麼要做這種蠢事？」斑對此嗤之以鼻。
「你不是想找玲子嗎？我可以告訴你，玲子已經不在這裡了。至於她在哪裡，我答應過花開院不會說出那個家族。如果你對玲子足夠重要的話，說不定聽到你被封印，她就會自己出現也不一定。」
的場禦司悠閒的靠在窗邊，等待著斑的回答。
對他來說，斑做出任何決定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他只是單純的好奇，看起來毫無背景的夏目玲子，怎麼會和京都最神秘的禦門院家——也就是安倍晴明的後代扯上關係？
可以引出玲子自然最好，找不到玲子也無所謂，反正受到損失的又不是他自己。
況且，無論斑同意還是不同意，他最後都是要封印斑的——誰讓他，是這樣的討厭妖怪呢？
的場禦司的想法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這種態度讓斑感到了深深的不爽，但它並沒有輕舉妄動。
因為的場禦司提到了「□□□」。
□□□和除妖師是完全不同等級的存在，除了那些傳說中的妖怪，沒有任何妖怪可以抵擋□□□的鋒芒——包括斑。
玲子，竟然和那種存在扯上關係了嗎？如果那本友人帳落到了□□□的手裡，友人賬上的妖怪命運可就不妙了啊！
是的，玲子對於斑而言是特別的。但是經歷了漫長歲月的斑，也深刻的瞭解人類是會變的。
接觸了□□□世界的玲子，會不會像眼前的的場禦司一樣，將曾經在妖怪身上受到的苦痛，全部都重新發洩到妖怪身上呢？
時間對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它每天在草地上曬太陽睡覺，是在等死；被封印在容器裡永遠出不來，也是在等死，兩者沒什麼不一樣的。
就讓它，最後為八原的妖怪做點什麼好了。
當然，它才不會承認，心甘情願被封印是為了想要再見一見玲子。
「竟然真的同意了？真是不可思議。放心吧，等你被封印了，我會再去一趟京都，宣揚一下自己封印了一隻叫……」的場禦司停頓了一下。
「斑，我叫斑。」
「好吧，封印了一隻叫斑的妖怪，如果玲子還在那個家族，想必會聽到一些消息。當然了，如果玲子聽不到，或者聽到了不來，我可不會再把你放出來。」
的場禦司無法給出任何承諾，畢竟禦門院一族太過神秘，也太過閉塞，同為□□□一族的花開院也沒有辦法打聽到任何消息。
斑點了點頭，接受了封印。
它巨大的身子逐漸進入到小小的招財貓中，以至於手掌大小的招財貓硬生生的被擠大了一圈，變成了真貓的大小。
它在容器中緩緩的閉上眼睛，陷入沉睡。
這樣也好，至少不會再一直夢見玲子了，它可以安然的陷入長眠，直到死亡的到來。
當然了，若是有一天它還可以醒過來，那一定是玲子解開了封印。
到時候，就把她的友人帳搶過來吧！
誰讓玲子背叛了妖怪這一邊，去和□□□混在了一起？
恩……若是玲子誠心誠意跪在自己面前道歉的話，它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原諒她。
到時候，就讓玲子每天都給自己買七辻屋的饅頭，還有其他的好吃的……
在胡思亂想中，斑漸漸睡了過去。
當它再次醒來的時候，面對的將是一個新的世界，以及一個……叫做夏目貴志的少年。
第109章 晴天娃娃（1）
玲子將友人帳還給夏目後，發現無論是佑子和夏目， 還是晴明， 甚至是「喵喵」，都欲言又止的看著自己。
「咳， 剛剛我們在門外，『無意』聽到了爺爺年輕的時候好像暗戀過玲子奶奶……」佑子極力壓抑著臉上的好奇， 有些吞吞吐吐的。
「恩，的確是這樣。不過我……玲子已經心有所屬了，所以……」玲子故意拖長了語調，看了一眼晴明。
晴明想要用扇子擋住自己嘴邊無法抑制的笑意， 卻又一次忘記了扇子早就毀在了時空通道裡，他乾脆不再遮掩， 笑吟吟的看著玲子， 像是一隻開了屏的孔雀。
夏目看著玲子和晴明眉目傳情的樣子，心裡再次沉了沉：「喵喵子，佑子的爺爺有沒有說他到底是哪裡對不起玲子外婆呢？」
應該沒有直說吧？如果外婆知道自己被……一定沒有辦法表現的這樣輕鬆。
「這個啊，大概指的是當初用石頭扔我……玲子的事情吧？」
「就只是這個？！」夏目微微睜大眼睛。
「不然呢？你以為他還能做些什麼？」玲子奇怪的看著夏目。
「不，沒有，什麼也沒有！」夏目連忙用斑擋住了自己爆紅的臉頰，不敢再去看玲子的眼睛。
他到底在想一些什麼啊！玲子外婆那麼厲害，怎麼可能隨便就被人……
但如果這樣的話，自己的外公就只可能是……
夏目從斑後面露出眼睛， 偷偷的瞄向安倍晴明。
難道這位晴明先生， 就是自己的外公嗎？不過自己母親的發色是黑色的， 而晴明先生頭髮的顏色是白色的，難道是染得嗎？
晴明發現了一直偷看自己的夏目：「你有什麼事情想問我嗎？」
「啊，不是！」被發現偷看的夏目一時有些狼狽，但對於外公的渴望還是占了上風，「我只是想問一下，晴明先生的頭髮，是黑色的嗎？」
注意到這邊動靜的玲子湊了過來，開玩笑般的說道：「說起來我也覺得黑色的頭髮更順眼，晴明你把頭髮變成黑色如何？」
晴明臉上的笑意加深，走到了玲子身後，伸出手環住了玲子的腰：「原來玲子喜歡黑晴明那樣的啊，既然這樣，我會努力滿足你的。」
晴明呼出的熱氣將玲子的耳朵染成了粉色，玲子從晴明懷裡掙脫出來，神色莫名的看著晴明，似乎在說：晴明，你變了！你本來不是這樣的！
晴明看出了玲子的想法：「不用懷疑，我是完完全全的安倍晴明。你之所以會感覺到不一樣，不過是我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感情罷了。」
「外公和外婆的感情真好，是不是，貓咪老師？」夏目此時已經認定晴明那頭白髮是染出來的，用只有斑聽得見的聲音輕聲感慨。
「嘎吱……嘎吱……」斑沒有說話，看著晴明開始磨牙。
「哎？貓咪老師餓了嗎？再忍耐一下啦！」說起來的確大半天都沒有吃過東西了，就連夏目也覺得有些餓。
斑並沒有接受夏目的安撫，而是從夏目的懷裡跳了下去，邁著小短腿橫在了玲子和晴明的中間，對著玲子搖起了尾巴：「喵∼」
玲子不知為何覺得有些惡寒，就好像一個彪形大漢翹著蘭花指在自己面前撒嬌一樣的不和諧。
但玲子很快就把那種奇怪的想法從腦中甩了出去，斑在自己腳邊撒嬌的樣子，讓她想起了被留在平安京的九命貓。
玲子輕鬆的將斑抱了起來，顛了顛重量：「看起來貓妖也有品種問題，小九就怎樣都吃不胖……也不知道小九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活著。」
聽到玲子的歎息，斑心中警鈴大作，「小九」又是什麼鬼？！玲子喜歡的原來是苗條的類型嗎？
雖然內心複雜無比，但這一點也不影響已經放棄節操的斑在玲子懷裡賣萌。它一邊蹭著玲子的掌心，一邊向晴明露出挑釁的眼神。
晴明看著趾高氣昂的斑，眼睛暗了暗。
不知道為什麼，無論在哪個時空，總有一隻貓要和他爭寵。小九姑且算是母貓吧，但這一隻……是公的還是母的呢？
晴明隱晦的看向斑的尾巴下面，確認著它的性別。
正愜意的接受玲子擼毛的斑突然感到菊花一涼，連忙夾緊腿部。
現在不是夏天嗎？難道醫院的冷氣打得比較足？
「今天真的是麻煩你們了！大家都餓了吧？我帶你們去旅館。不過，因為不知道晴明先生也要來的緣故，我就訂了兩間房間。」
佑子先是看了看夏目和玲子，暗自搖了搖頭。雖然是「親姐弟」，但是現在德國骨科十分流行，住一間房間似乎不太好。
「晴明先生和夏目君睡一間房間，喵喵子單獨睡一間房間，怎麼樣？」佑子提議道。
「可以！」
「不可以！」
說可以的是夏目，雖然他也很想和玲子相處更多的時間，但和外公一起睡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說不可以的卻意外的不是晴明，而是斑，它似乎對晴明一直有著很大的敵意。
佑子卻沒有發現「不可以」是斑說的，她有些詫異的看向晴明：「晴明先生不同意嗎？」
晴明看了看捂著斑的嘴巴、有些焦急的夏目，接過了佑子的話：「我覺得……我和玲子一起睡會比較合適。」
佑子瞬間明白了晴明的意思，臉上的表情有些曖昧：「我明白了！那就晴明先生和喵喵子一間房，夏目君單獨一間房。不過，那邊的旅館是和風的，年代比較長，隔音效果有些不好，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玲子就算對那種事情毫無經驗，但此刻也聽懂了佑子過於明顯的暗示。她直接一拳打到了晴明的胸口，似乎有些惱羞成怒：「你都在說些什麼！」
「咳……」晴明揉了揉胸口，痛並享受著，「我可什麼都沒說。」
斑覺得十分憋屈，直覺告訴它晴明很危險，所以它不想讓晴明與夏目有著過多的接觸。可是……現在晴明和玲子一間房，讓它覺得更不開心了怎麼辦？
在前往旅館的路上，夏目皺著眉頭對斑輕聲說道：「貓咪老師，我覺得你今天非常的奇怪。為什麼不讓外……晴明先生與我一間房間呢？我還有很多事情想要問它。」
斑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你覺得那個叫安倍晴明的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大概是……除妖師？」夏目不確定的說道。
斑對於夏目的說法嗤之以鼻：「除妖師算什麼？就算那種傢伙來上幾十個，我也可以護得住你。和你說實話吧，夏目，我打不過那個安倍晴明。」
「就算是貓咪老師也打不過嗎！」夏目大吃一驚，在他的心裡，斑一直是最強大的。
「這個世界其實很大，夏目。八原不過是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不說別的，就說東京，就有許多我不敢招惹的存在。」斑逐漸陷入了回憶，聲音開始變的滄桑，「東京滑頭鬼，京都羽衣狐，這是最著名的兩位魑魅魍魎之主，擁有著統領百鬼夜行的能力。」
「可是，就算妖怪如此的強大，在人類中依舊有著可以與之抗衡、甚至勝出一籌的人物，那就是——□□□。」
「安倍晴明就是□□□，並且是最正統的那種。我甚至懷疑，他是歷史上那位『安倍晴明』的直系子孫，並且得到真傳，所以才有資格冠以這個名字。」
夏目的嘴巴微微張開，一時無法消化這些資訊。
他曾經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他才能看得見妖怪，可現在，他窺見了一個未知的世界——一個人妖共舞的時代。
「別露出那麼傻的表情！」斑一巴掌拍到了夏目的面前，「□□□和妖怪天然對立，一旦東京妖怪的主人察覺到有□□□的到來，絕對會引發麻煩的！所以你給我離那個安倍晴明遠點，聽到沒有！」
斑不喜歡安倍晴明，一方面是妖怪對□□□的厭惡，另一方面是晴明拐走了玲子。但是它很清楚，玲子對它而言已經是過去了，而夏目，則是現在。
平時它可以耍點小性子，但在夏目面臨危險的時候，保護夏目永遠都是斑最重要的事情。
「可是，這樣的話，外婆豈不是很危險？」夏目開始為玲子擔心起來。
斑嫌棄的看了看夏目的小身板：「別多管閒事！玲子一個可以打你一百個！」
夏目噎了一下，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有些沒用。
或許，他可以找外公學習一下陰陽術？
在瞭解到斑並沒有自己想像中強大後，夏目想要變強的想法再次燃了起來。
他不能一直依靠貓咪老師，他也想要為貓咪老師做些什麼。
抱著這樣的決心，夏目從進入旅館到吃飯，視線一直緊緊的黏在了晴明的身上。這個事實讓斑後悔的捶胸頓足，為什麼每次它對夏目的勸告都會起到反作用？
夏目對晴明的關注一直持續到兩人一起走入男浴室，看著夏目欲言又止的樣子，晴明終於忍不住了：「你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看我。」
夏目的臉紅了，有些不知道怎麼開口。在恍恍惚惚中，夏目在心中想了無數遍的稱呼就這樣脫口而出：「外公……」
晴明瞬間懵了：「你叫我什麼？」
夏目這才發現自己竟然把心裡的想法說了出來，連忙擺手：「不是這樣的，晴明先生……」
晴明深深的覺得自己在融合之後，完美繼承了黑晴明臉皮的厚度。
他乾咳一聲，對著夏目露出了慈愛的目光：「既然玲子是你的外婆，你叫我一聲外公倒也不錯。」
晴明看著夏目的臉，神情越發溫和：「說起來，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的確長得與你有幾分相似……」
第110章 晴天娃娃（2）
夏目一臉懵逼的聽著晴明的忽悠， 看著晴明越發和藹的表情， 覺得似乎好像……自己的確和外公長得有點相像？
「喂！夏目被這傢伙騙了！你們身上的味道……」完全不一樣啊好不好！這個□□□還要不要臉啊！拐走了玲子， 現在還想拐走夏目嗎？這種事情它斑大人怎麼可能會同意？
晴明卻無情的打斷了斑的話，並隱晦的用一道靈力讓它閉嘴。他再一次在心中感慨了一下自己融合後的變化， 一邊又用著白晴明那一本正經的臉看著夏目。
「不過， 比起我來， 你還是更像玲子一點。雖然現在我和玲子還沒有成婚，但是看到有你這樣的外孫， 我們都感到十分的高興。」
晴明一邊抱著夏目的肩膀， 一邊與他一起坐到浴池裡面。氤氳的熱氣在浴池中彌漫，可能因為溫度過高，夏目臉上微微泛紅。
強大，溫和，體貼……這就是自己的外公嗎？就算是玲子外婆這樣強大的人， 也會不知不覺的喜歡上他吧？
「外公……」已經完全淪陷的夏目有些不好意思的看著晴明， 「請問你是很厲害的□□□嗎？我可以和你學習陰陽術嗎？」
晴明愣了一下，看著夏目小心翼翼的表情， 反倒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雖然你和玲子的性格完全不同，不過本質上， 倒是意外的相像。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玲子也說過要和我學習陰陽術。」
「誒？」夏目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玲子外婆是怎麼說的？」
「她呀， 說想和我進行比試， 如果我輸了， 就要教她陰陽術……」晴明陷入了回憶之中，和夏目講起了過去的事情，語氣中有著自己都沒注意到的幸福的感覺。
「果然是玲子外婆呢！」夏目也笑了，想起了自己在妖怪的記憶裡面看到的那個古靈精怪又不肯吃虧的外婆。
泡澡的時間就在晴明的講述中慢慢過去，等到他們兩個走出浴池的時候，關係已經和睦了許多，甚至有了一種心心相惜的感覺。
原本晴明只是想通過接近夏目，來進一步拉近與玲子的關係。但現在反倒有了一種「夏目真的是自己的孫子倒也不錯」的想法。
等到自己與玲子老了，和孫子輩一起回憶自己過去的時光時，大概也是這樣的感覺吧。
所以，當玲子穿著浴衣、披著濕漉漉的頭髮走出來後，看到晴明和夏目相談甚歡的樣子覺得十分的奇怪。
他們兩個，是那種喜歡交朋友的人嗎？
「你們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晴明和夏目對視了一眼，似乎在說：這是屬於男人的秘密。
「嗯？」玲子抱著胸，尾音微微上揚。
「貴志他……」
「外公他……」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
玲子敏銳的把握住了關鍵：「外公？貴志？」
「咳，玲子你是貴志的外婆，那我是貴志的外公，這不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嗎？還是說……玲子你將來打算和別人在一起？」
不知為何，玲子在晴明的後半句話中聽出了威脅的意味。
玲子當然知道夏目的怎麼來的，但事情的前因後果她根本無法說出口，也不想讓這個溫柔的孩子感到傷心。況且，從血緣上講，夏目的確是她的外孫沒有錯。
那麼，就這樣吧，只能便宜晴明瞭。
玲子挑剔的打量了一番晴明：「好吧，我同意了！不過你可不能欺負貴志！」
「怎麼會呢？貴志這麼像你，我寵他還來不及。」晴明走到玲子身後，拿起了放在架子上的毛巾，細細幫她擦起了頭髮，「頭髮不擦乾的話，會頭疼的。」
不知道為什麼，夏目覺得自己突然變得十分的多餘，他一把抱起了被晴明靈力壓制的有些萎靡不振的斑：「我和貓咪老師先回房休息了，那個……外公外婆，你們早點休息！」
之後，他便落荒而逃。
玲子抱怨的看著一臉無辜的晴明、以及他自己還在滴水的長髮：「算了，你擦完後我也來幫你擦吧！等等……現代的話好像有吹風機來著。」
「吹風機？」晴明重複了一遍這個陌生的詞彙，語氣有些疑惑。
玲子這才想起晴明是一個千年前的「古人」，因為他一直表現的十分的鎮定，以至於玲子幾乎忘記了這一點。
晴明突然來到陌生的時代，想必心裡也會感覺到不安吧！
就像她初到平安京的時候，心裡多多少少會有一些迷茫和對於未知的恐懼。
想到這裡，玲子主動牽起了晴明的手：「走吧，我帶你在旅館裡逛逛，順便讓你認識一下現代的東西。」
晴明自然不會拒絕，他也想更多的瞭解一下這個時代，這個屬於玲子的時代。
電燈、電視機、電話、空調……雖然這間和式旅館已經有一些年頭了，古典的氛圍也十分的濃郁，但最基本的現代化設施還是齊全的。
晴明一邊興致盎然的瞭解著這一切，一邊又為科技的迅速發展感到嘖嘖稱奇：「從這方面看，人類還真是偉大啊！如果統治世界的換成妖怪，恐怕千年前和千年後不會有任何變化。」
「不過很可惜，隨著人類的進步，妖怪的生存空間被逐漸壓縮了。」
「這可未必！」晴明拿出了從旅館中拿來的扇子，抵住了唇，「我可以感覺到隱藏在這座城市中的澎湃的妖氣。」
平安京的夜晚一片漆黑，只有星星和月亮的光亮。
而現代的東京卻是一片燈火通明，連星光的亮度都被掩蓋。
「說不定那些妖怪，此時正在享受豐富的夜生活呢！」晴明和玲子一起站在窗前，欣賞著外面的夜景，「只要人類還在，妖怪就不會消失。在這個千年後的未來，或許妖怪和人類已經找到了更好的相處方式。」
「但願如此。」玲子伸了個懶腰，有些困倦，「我們去睡覺吧！」
晴明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嘴角笑意加深：「好！」
今晚，是抱著玲子睡呢，還是抱著玲子睡呢？
在走回房間的路上，晴明和玲子經過了旅店老闆的房間。
旅店的老闆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腿腳有些不靈便。所以在接待的時候露了一面外，其餘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間。
似乎有一股微弱的妖氣從裡面傳出來了……
晴明在房間前面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
「怎麼了？」玲子奇怪的問道。
「沒什麼，我們走吧。」這種微弱到快要消失的妖氣，還是不要多管閒事了。現在，和玲子一起睡覺比較重要。
晴明拉著玲子回到了下榻的房間。
玲子和晴明不知道的是，在他們離開以後，一個系在屋簷上的晴天娃娃，緩緩的轉過身子。它足足有半張臉大的兩隻黑黢黢的眼睛看向門口，發出了無聲的笑聲。
。
房間內的床鋪已經全部鋪好，整齊的擺放在了榻榻米上。晴明看了一眼，主動走過去將被子與被子間的距離拖近了一點。
玲子挑了挑眉：「你在做什麼？」
「我覺得和你睡的近一點比較有安全感，畢竟來到這個時代我也十分的不安。」晴明一本正經的說道。
玲子一臉「信了你的邪」的表情：「不要，靠那麼近很熱！」
「不是有那個……叫做空調的東西嗎？」晴明指了指掛在牆上的空調。
「但是它已經壞了。」玲子表示很無奈，畢竟旅館已經有一定年頭了，主人又是上了年紀的婆婆，沒有精力去打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我可以佈置陣法來降暑！」晴明驕傲的表示只要他願意，他的庭院永遠可以做到冬暖夏涼。
玲子打了個呵欠，興致缺缺。
夜晚的溫度已經下降了一部分，只要不是兩個人擠在一起，一般不會熱的難受：「別做無聊的事情，我睡覺了。」
晴明露出了自己的尾巴，在玲子面前晃了晃，如同一個等待表揚的孩子：「玲子想要摸摸我的尾巴嗎？」
玲子給了晴明一個關愛智障的眼神：「融合之後還會影響智商嗎？全是毛不是更熱了嗎？」
最後，晴明「抱著玲子睡覺」的計畫以完敗告終。
晴明無論如何也想不通，黑晴明明明可以把玲子吃的死死的，為什麼融合後就不行了呢？果然……還是不夠無恥吧？
或許……下次可以試試霸王硬上弓？
夜逐漸加深，一盞一盞的燈開始熄滅，就算是繁華熱鬧的東京，也有著安靜下來的一刻。
一片片烏雲遮蔽住了月亮，夏季顯現出了它那變化無常的天氣——雷雨就要到來。
一道閃電劈下，照出了一個悄悄從旅館主人房間中走出的影子。
它來到了晴明和玲子的房間前面，黑黢黢的眼睛盯著那扇繪著花紋的障子門。
剛要抬腳的時候，它卻深深打了個寒顫，逃也似的離開。
影子不甘心的在客房前走來走去，最後來到了夏目的房間門口，停頓了一下，從門縫中鑽了進去。
悠于 2019-4-8 16:53
第111章 晴天娃娃（3）
這個晚上， 夏目做了一個夢。
「希望明天也會是一個好天氣。」
一個年輕的女人洗淨了手中的抹布， 望著佈滿綠意的庭院笑著說道。
這是一間新開的和式旅館。
旅館的占地面積雖然不大， 環境卻十分的雅致，在鬧市中有一種遺世而獨立的美感。
不大的庭院被打理的整整齊齊， 中間的水池漂浮著幾片荷葉， 偶爾略過的兩條錦鯉在水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濺起的水花在陽光下閃耀著光芒。
「知子？知子你在哪裡？快點來幫忙一起整理房間。」母親的聲音從室內傳來。
「就來！」知子擦完最後一段前廊的木質地板，拎著水桶， 走了過去。
明天， 就是旅店第一天開門的日子，所以一定要把各項工作都準備好才行。
開一家旅店，這是知子的父母一生的願望。
他們勞累了大半輩子才攢夠了足夠的錢，買下了這一塊地，然後辭去了工作， 籌備起自己的願望。
所以知子希望明天可以是一個晴天， 雖然陰雨綿綿的天氣也有著一種格外的美感，但是， 最令人愉快的，始終還是明亮的陽光和白雲藍天。
不如， 做一個晴天娃娃去祈禱明天是一個大晴天吧！
知子裁開一塊白布， 包裹住棉花， 然後用線一圈一圈的纏上， 使棉花呈現出圓圓的頭部， 並且留下一截線頭， 好將娃娃綁在屋簷的下方。
做完這一切後，知子還找來了一支毛筆，給娃娃點上了漆黑的眼睛，並勾勒出了大大的微笑。
晴天娃娃呀晴天娃娃，請保佑明天一定要是一個晴天！
知子對著娃娃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虔誠無比。
晴天娃娃迎著微風輕輕晃動，看著知子露出了微笑。
。
知子的願望實現了，第二天的天氣十分的晴朗，一位位走入旅店的客人，亦帶著愉悅的心情，發出了真心的讚歎。
原來在數十年前，這家老舊的和式旅店是這個樣子的嗎？
真美啊，陽光透過樹葉灑下點點光斑，光斑隨著微風在地上有節奏的晃動，晴天娃娃笑著搖搖擺擺，在大自然為其塑造的舞臺上翩翩起舞。
知子的父母在開心的笑著，客人在開心地笑著，知子在開心的笑著，晴天娃娃也在開心地笑著。
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天氣逐漸變得陰沉下來，大家臉上也都沒有了笑容呢？
夏目聽著窗外雨點砸向地面的聲音，緩緩的睜開眼睛。
然後……
看到了一雙正對著自己的黑黢黢的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
。
「真是的，你又招惹了什麼奇怪的東西？」被夏目吵醒的斑不情願的睜開眼睛，然後看見了趴在被子上、正對著夏目的巨大的晴天娃娃。
「貓咪老師，你不是保鏢嗎？為什麼還會讓這種東西隨隨便便的進來！」夏目想要起身，卻發現娃娃將自己牢牢地壓住。
「靈力……把你的靈力給我……」娃娃微笑著的嘴巴突然張開，腦袋後仰，形成了一個巨大的開口，想要將夏目一口吞咽下去。
「貓咪老師！」
「知道了知道了！」在一陣白煙之中，斑變回了自己的本體，白色的巨獸將房間瞬間擠滿，「夏目是我的口糧，快點給我滾開！」
斑額頭上的紅色妖紋發出耀眼的白光，被照耀到的晴天娃娃發出痛苦的哀嚎，龐大的身體在光芒中逐漸消融，恢復成巴掌大小的晴天娃娃的樣子。
娃娃從空中落到了地上，並且真的滾了兩圈，躺在地上不動了。
夏目終於松了口氣，但看到一動不動的晴天娃娃後，又忍不住為它擔心了起來：「呃，你還好嗎？」
「要把我把它吃掉嗎？就當做吵醒斑大爺的懲罰。」斑呲了呲牙，將爪子伸向了娃娃。
「貓咪老師！」夏目不贊同的叫了一聲。
但還沒等他們溝通完畢，房間的門被「砰」的一聲拉開了，穿著睡衣的玲子和晴明出現在了門口。
「貴志你沒事吧？我好像聽見了你的叫聲。」玲子有些焦急的問了一句，然後視線立刻被某個白色生物所吸引，「斑？你是斑吧？你怎麼會在這裡？」
還沒來得及變回去的斑感覺到了來自世界的惡意，它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安倍晴明，內心不斷的咆哮。
該死的□□□，你是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一個□□□怎麼可能會沒有察覺到妖怪的存在？絕對是故意來看它的熱鬧的！
「斑？該不會是你在欺負貴志吧？」玲子想到了斑出現在這裡的理由，語氣變得有些不善起來。
話說，它現在「喵」一聲，還來得及嗎？
。
「保鏢？老師？喵喵？長能耐了啊，斑！」玲子蹂躪著斑招財貓樣子的腦袋，一會搓成圓形，一會又揉成方形。
「疼疼疼！玲子你這個暴力的傢伙，絕對會嫁不出去的！」斑揮舞著短小的四肢不停的抗議。
晴明愉快反駁了斑的發言：「不會嫁不出去，我會娶玲子的。」
「可惡的□□□……疼疼疼疼！住手啊，玲子，不要扯我的鬍子！」
夏目看著斑疼的直叫的樣子，終究還是有些不忍心：「那個……外婆，貓咪老師已經知道錯了，它剛才還保護了我，你就放過它吧。」
玲子聞言停下了扯鬍子的動作：「貴志很喜歡斑？」
夏目的微微的低下頭，掩飾住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貓咪老師……是對我很重要的存在，所以……」
斑看了夏目一眼，眼神有點複雜，但很快就再度叫囂起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作為我的食糧，你很有覺悟嘛，夏目！」
「貓咪老師！」夏目歎了口氣，有些無奈。
玲子看了看夏目，又看了看斑，最終還是把斑放了下來。
她剛才並沒有真的用上很大的力氣，斑浮誇的大叫也完全是在賣慘，這也算是玲子與妖怪相處的一種方式。
不過看起來，貴志真的非常非常的在意斑啊。
玲子並沒有對任何一隻妖怪付出過這麼深刻的情感，哪怕是對九命貓和妖刀姬。因為越是害怕失去，就越是不會付出自己的真心。
玲子十分的清楚，沒有一隻妖怪可以真的陪伴自己一輩子。所以玲子可以對妖怪溫柔，卻不會讓某只妖怪成為自己的唯一。
過於深刻的情感，無論對人類，還是對妖怪，都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貴志這麼說了，我就暫且原諒你的欺騙好了。」玲子看著斑，加重了語氣，「要好好保護貴志啊，斑。」
既然決定建立起牢不可破的羈絆，就一起攜手走下去吧。
以後的人生，或許會有歡笑和悲傷，會有團聚與離別，但，那一定都會是非常珍貴的回憶。
「哼！這種事情不要你說我也知道！我可不是你身邊那個連妖怪進來都沒有發現的□□□！」斑把屁股對著晴明搖了兩下，然後竄到了夏目的肩上。
晴明自然發現了晴天娃娃，並且在娃娃進入房間的時候釋放出了些許靈力進行了警告。
但晴天娃娃在晴明眼裡實在是太弱了，弱到連消滅的欲望都沒有。他完全沒有想到，晴天娃娃在離開他的房間門口後，竟然還會膽大妄為的跑到夏目的房間，而靈力還算強大的夏目竟然會對這麼弱小的妖怪束手無策。
看起來，的確有必要教導夏目如何去運用靈力。
「這次是我的失誤。」晴明沒有推卸屬於□□□的責任，這份乾脆反而迎來了斑詫異的目光，「我去把它淨化掉。」
說著，晴明凝聚起靈力，準備打向躺在地上的晴天娃娃。
「請等一下！」察覺到什麼的夏目連忙阻止，「我可以感覺到，它並不是什麼邪惡的妖怪，攻擊我也一定有著自己的理由，請讓我和它談談！」
夏目有些緊張的看著晴明，生怕晴明會是那種非常是那種厭惡妖怪的□□□。
晴明散去了靈力，有些感慨：「果然你和玲子很像啊！這種情況我已經習慣了，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夏目和玲子對視了了一眼，同時笑了。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遇上可以相互理解的人，更為幸福的呢？
夏目戳了戳被晴明的靈力嚇得有些瑟瑟發抖的晴天娃娃：「放心吧，沒事了。以後不能隨便攻擊別人，知道嗎？」
破舊的晴天娃娃慢慢的爬了起來，眨了眨豆子般的眼睛，眼角冒出了點點晶瑩：「拜託了，請將你的靈力借給我吧！我已經沒有力量，讓明天繼續放晴了！」
「今天晴天，明天雨天，這是很正常的事情。為什麼一定要是晴天呢？」夏目有些不解。
「因為一到雨天，知子就會想起不高興的事情。我希望知子最後的日子，每天都可以在陽光下度過，可是，我太弱小了，根本做不到。所以在感覺到強大的靈力後，才想要奪過來，真的非常對不起！」小小的晴天娃娃跪坐在夏目面前，彎下腰，真誠的道歉。
明天，如果也是晴天就好了。
知子對著晴天娃娃這樣敘說著。
所以，它想要去實現知子的願望，想要每天都能看見，知子在陽光下的燦爛的笑顏。
第112章 晴天娃娃（完）
那是一個陰沉的天氣。
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一張又一張沉重的面孔進進出出， 鞋子在地上帶起渾濁的泥水。
知子抱著母親的黑白照片坐在煙霧繚繞的靈堂，臉色木然。
或許是年輕時生活太過艱難的緣故， 三年前父親去世後，母親也很快追隨著父親的腳步離開，就留下了知子一個人在這個世上。
「請節哀！」
「請振作起來！」
那些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這樣鼓勵著知子， 男人面色哀痛， 女人拿著手絹在不斷地抹淚。
但是能夠真正理解那種天人永隔的情感的， 永遠都只有失去了親人的當事人。
知子沒有哭， 她只是空洞的望向灰濛濛的天空，然後機械性的對著參加葬禮的人們不斷地點頭。
她當然會振作起來， 因為啊， 她還要去守護父母的另一個孩子——也就是那一家旅館。
如果人死後真的有靈魂的話，父母的靈魂一定會回到那裡，然後微笑著看著客人們迎來送往。
所以， 知子一直一直都住在那一家旅店裡， 哪怕東京的發展日新月異， 高樓大廈拔地而起。
各種國際性的酒店一家一家的開了出來， 知子的旅店越來越成為老掉牙的存在。
可是，知子始終沒有放棄這一家店。
結婚、生子， 一直到有了孫子，她都沒有離開這裡。
孩子們想要接她離開， 讓她安享晚年， 知子全部都拒絕了。
這一家老舊的旅館已經成了知子身體的一部分， 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在這裡度過，她沒有辦法離開這裡。
白天的時候知子會拖著生銹的身體一點一點的打理著這裡，附近的熟人也會儘量介紹親戚朋友來這裡居住，可是旅店依然一天天的衰敗下去，就如同知子的身體一樣。
年老的知子躺在榻榻米上，看著破舊的晴天娃娃在屋簷下搖晃。
她敲了敲因為雨天的到來而酸疼不已的雙腿，捧著熱茶，喃喃自語：「真希望明天是一個晴天啊！」
晴天，是美好的回憶和舒適的身體。
雨天，是痛苦的過往和難捱的酸痛。
晴天娃娃看著知子期待的眼神，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它是在知子的願望中誕生的妖怪，可是卻根本無力去完成知子的願望。
雷雨冰雪，是大自然的力量，也是萬物的法則和規律。哪怕是活了千年的大妖怪，也沒有自信說可以隨心所欲的控制，更何況是它這樣一個弱得不能再弱的妖怪呢？
可是，可是啊，它還是想要去試一試，因為那是知子的願望。
。
夏目看在晴天娃娃那一張因為歲月而變得不那麼可愛的臉，又一次的心軟了、「要我的靈力就可以了對嗎？這樣的話你就拿走吧，不過以後不要再隨便攻擊別人了，這樣不好。」
晴天娃娃有些詫異的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夏目，你這個笨蛋，白癡，簡直不可理喻！就算用你的靈力將明天變成晴天又怎麼樣？天又不可能永遠不下雨，這種行為根本毫無意義。」
斑顯得十分的氣憤，靈力這東西是說給就給的嗎？萬一在給靈力的時候透支了，到時候影響的可是他自己的壽命！
「喵喵說得對，小孩子在一邊看著就行了。就算要給靈力，也淪不到你，晴明的靈力反正多到用不完，讓他給就可以了。」玲子難得的和斑站在了同一戰線，只是她的話讓另外幾個當事人都不認同就是了。
「不要叫我喵喵！」
「我不是小孩子！」
「我的靈力……好吧，的確用不完。」
夏目和斑的視線同時看向了晴明，似乎在看一個叛徒。
晴明咳嗽了一聲：「就算我願意給，這只妖怪也沒有辦法承受——它太弱小了，根本無法承受住我靈力的強度。況且喵喵說得很對，明天不可能永遠是晴天，所以這麼做沒有意義。」
「不要叫我喵喵啊混蛋！」斑對著晴明伸出爪子，嚴重的抗議。
夏目偷笑了一下，將斑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別鬧，喵喵老師，明明是你自己抱著我的腿說：『我叫喵喵』的。」
「怎麼連你也……可惡！」斑終於體會到了什麼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
笑了一陣後，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晴天娃娃的身上。
玲子將晴天娃娃放到了自己的掌心，平視著它的眼睛：「說說吧，你是怎麼想的。今天我們給了你靈力，然後你把明天變成晴天，那麼以後再遇到下雨怎麼辦？」
晴天娃娃露出了迷茫的眼神，它並沒有考慮過這麼複雜的事情。
因為知子一直說「明天是晴天就好了」，所以晴天娃娃考慮的永遠都是「明天」的事情。
「我來說說我的看法怎麼樣？」玲子盤起了腿，「我覺得知子的想法並不是一定要實現的那種願望，就好比我說：真希望明天可以吃到七辻屋的饅頭。至於明天吃到還是後天吃到，那都無所謂，只要可以吃到，我就會很開心——我覺得知子也是這樣的想法。」
「正因為有了雨天，才會更突顯晴天不是麼？若每一天都是晴天，那麼『晴天』本身有也就沒有了意義。」
「沒有意義麼……如果這樣的話，我的存在，是不是對知子來說也沒有意義呢？」晴天娃娃露出了迷茫的神色。
「這我可不知道，你不如自己去問問知子？」
「誒？可是普通人，是看不見妖怪的吧？」夏目有些詫異的問道。
「這個啊……」玲子的目光落到了晴明的身上，「靠你了，晴明。」
晴明點了點頭，讓普通人看到妖怪的能力，可以說是每個□□□必備的技能。
畢竟□□□服務的物件往往是皇族或是顯赫的高官，□□□必須拿出證據讓他們相信妖怪已被除去。
「交給我吧，不過，你們真的打算讓知子就這麼見到晴天娃娃？」
晴天娃娃早就破舊不堪，繪製成眼睛和嘴巴的墨汁也因為長期的風吹雨打，洇的到處都是，光是眼睛就佈滿了大半個腦袋，看起來黑黢黢的駭人極了。
至於嘴巴，則一直咧到了後腦勺的地方，一張嘴，就幾乎成了270°。
玲子和夏目見慣了各式各樣的妖怪，所以倒是有些習以為常。但若是讓年邁的知子冷不丁的見到這樣的晴天娃娃，說不定會直接嚇出事情。
「嗯……」玲子拖著腦袋顯得有些苦惱，「我們重新給你做個身體如何？」
晴天娃娃點了點頭：「如果是暫時附身的話，沒有問題。」
「那就這麼定了，身體的話，就用這個做吧。」玲子拿出了自己的手帕，攤開放在了地面上。
千年以前的平安京是沒有紙巾這種東西的，所以玲子也不得不入鄉隨俗的用起了手帕。
手帕是純白的，在一個方角處繡了一朵櫻花——當然，不可能是玲子繡的就是了。
至於填充物，斑從某個桌子底下找來了一個不知誰落在那裡的乒乓球。
玲子將手帕包裹在了乒乓球上，找了細繩將其緊緊纏住，之後又拿了櫃檯處的簽字筆，給娃娃畫上了眼睛和嘴巴。
那一朵櫻花剛好落在了娃娃裙擺的底端，成為了恰到好處的花紋。
「搞定！」
玲子將兩個娃娃的額頭貼在了一起，破舊的娃娃動了兩下，然後沒有生機的倒下，而新的娃娃則立了起來，有些迷糊的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適應一下子變小了好多的眼睛和嘴巴。
「接下來要怎麼做，晴明？」雖然晴天娃娃變好看了很多，但是如果指著娃娃告訴知子這是妖怪，好像還是有點不太合適。
晴明習慣性的拿著新扇子敲打掌心，顯得胸有成竹：「玲子你還記不記得巫蠱師？」
玲子思索了一下：「就是那個打敗你的妖怪？」
當初巫蠱師利用晴明心靈的弱點，讓他迷失在了夢境之中，最後還是玲子將他帶了出來，所以說「打敗」也完全沒有問題。
晴明尷尬了那麼一秒鐘，自然的將這個話題忽略了過去：「我們可以借鑒一下巫蠱師入夢的能力。」
也就是，讓知子和晴天娃娃在夢中相見。
。
知子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屋外不停的下著雨，雨打在屋簷上、草葉上、水池上……似乎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雨。
潮濕的空氣讓知子的每一個關節都隱隱作痛，父母死去後的情景一遍又一遍的浮現於腦海。
雨天，總是這麼讓人不快。
「唉，真希望天快點放晴。」知子望著連成細線的雨，輕輕的歎息。
一個裙擺處繡著櫻花的晴天娃娃默默的走到知子的身邊，然後坐下：「對不起，知子，我沒有辦法讓天氣永遠是晴天。」
突然出現的聲音並沒有讓知子感到驚嚇，似乎會動會說話的晴天娃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物：「為什麼要道歉呢？天氣不可能永遠是晴天的。」
「可是，我是晴天娃娃……」讓天氣放晴，是它的使命。
「晴天娃娃，是為了讓晴天更加美麗而存在的。」知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將晴天娃娃捧在了手裡。
面對著惱人的雨，人們會對著系在屋簷上的晴天娃娃虔誠的祈禱：晴天娃娃，請讓太陽出來，讓天氣放晴吧！
這一次又一次誠心的祈願，會讓人們對於晴天的期待不斷地加深。
然後當晴天真的到來的時候，人們則會發出驚喜的叫聲。正因為誠心誠意的期待過，所以陽光才會顯得格外的美麗。
雨漸漸變小，幾縷陽光從雲層後照射出來，空氣中殘餘的水滴反射陽光，在水池上映出了美麗的彩虹。
「真美啊！」知子真心的讚歎，「沒有雨，又怎麼會有彩虹呢？以後晴天到來的時候，也陪我一起看彩虹吧！」
晴天娃娃坐在知子的手心，笑了。
……
「真希望明天也是一個晴天。」
知子房間的屋簷上，掛著一新一舊兩個晴天娃娃。
一個是知子在很多年前自己親手做的，娃娃內部的棉花已經變得硬邦邦的，用墨汁畫上的眼睛和嘴巴也洇的到處都是，但，依舊笑得十分的燦爛。
另一個則是客人送的，絲質的裙擺上繡著一朵粉色的櫻花，有著秀氣的小眼睛，和上彎著弧度的小嘴巴。
每當雨過天晴的時候，知子總會坐在兩個晴天娃娃的下麵，喝著茶，欣賞著彩虹。
兩個晴天娃娃在微風中輕輕地搖晃，笑得宛若晴天。
第113章 東京遊（1）
喧鬧的一夜很快過去， 在夏目等人頂著的黑眼圈中，第二天悄然無息的來臨。
玲子將新做的晴天娃娃留給了旅店的主人——也就是年邁的知子， 然後走出旅店， 看著灰濛濛不斷落下雨滴的天氣， 歎了口氣。
「給！」夏目到周圍的雜貨店中用零花錢買了兩把傘， 並把其中一把大傘遞給了晴明和玲子。
晴明撐開了傘，擋在了自己和玲子的頭上。
「那個， 我很早就想問了……」夏目的臉色有些躊躇， 「外婆和外公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如果玲子沒有別的想去的地方的話， 我們打算回一趟平安京。」晴明和顏悅色的說道， 很明顯夏目「外公」的稱呼讓他十分滿意。
「平安京？是指京都嗎？」夏目看著晴明身上的那一身藍色狩衣， 露出了敬畏的表情。
外公果然是大家族裡面出來的，哪怕是對京都的稱呼，都保持著古老的習俗。
「這件事不急， 你不是想學陰陽術嗎？我們可以在這裡留一陣， 把一些基礎先教給你。」
夏目有些為難， 雖然在出來的時候藤原夫婦有主動給他零花錢，但是承擔三個人的生活還是有些勉強。
不過， 外公身為大家族的傳人，應該不會缺錢吧？就是不知道五十年前的紙幣， 現在還流不流通。
「怎麼了？」晴明看出了夏目糾結的情緒。
夏目小心的選擇著措辭：「我們要不要先去一下銀行，換一下現在流通的貨幣？」
晴明聞言一愣， 再一次意識到現在他正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的時空。
在平安京的時候， 他從未被金錢的問題困擾過。無論他走到哪裡， 只要展現出□□□的身份，有的是人願意將他奉為座上賓。
先不說那個叫「銀行」的地方能不能換千年前的貨幣，他上次出門可是為了與八岐大蛇決戰，這種情況下身上是不可能還去帶錢的。
所以……他現在身無分文，一貧如洗？
玲子也反應了過來，昨天的一切花費都是由佑子承擔，以至於她完全沒有考慮過錢的問題。
說起來，她到了平安京以後，一直都是由晴明養著的。所以，晴明來到了她的時空後，就輪到她來養晴明瞭？
玲子瞬間感到了一種責任感，她開始努力回憶現代是如何賺錢的。
「夏目，你知道哪裡可以打工嗎？」玲子的語氣十分的鄭重。
「啊？」夏目的腦子有些短路，他忍不住多看了晴明兩眼，覺得自己對晴明的看法有些誤差。
難道……外公是吃軟飯的？所謂的「大家族傳人」，其實是落魄人家的少爺？
「外公外婆要一起去打工嗎？」夏目不確定的再次問道。
「不是晴明，是我要去打工，我現在有責任是養著晴明。」玲子理所當然的說道。
在晴明的時代，晴明養著她；在玲子的時代，她來養著晴明，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完全沒毛病。
夏目看著晴明的眼神完全變了，沒想到你竟然是這個樣子的外公！
難怪玲子外婆會英年早逝，原來是因為過勞死？！
如果說夏目的眼神還比較隱晦的話，斑眼裡的鄙視則完全不加掩飾，就差在額頭上直接寫上：「你個渣男！」
晴明意識到了夏目對他產生了誤解，只覺得自己十分的冤枉，他什麼時候說要玲子來養了？做他這一行的難道還怕會餓死嗎？
哪怕做不到點石成精，但用點簡單的術法變一點錢……不，是除一些妖，就足夠他去揮霍了。
「玲子，我完全不需要……」
「晴明，放心吧，我一定不會讓你餓肚子的！」玲子第一次感受到了養家的責任，摩拳擦掌只想大幹一場。
不，他關心的根本不是餓肚子的問題。
晴明看著動力滿滿的玲子，覺得自己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
夏目在路邊的報刊亭裡買了一份報紙，尋找著可能刊登的招聘資訊。
由於報紙是當地的娛樂小報，所以上面有著各種各樣的資訊。
比如：
「畢業季來臨！少男少女齊聚天滿宮！」
「夜間驚現外星飛船！外星人長相神似天狗！」
「力大無窮！暴走族手撕摩托車！」
……
夏目滿頭黑線的將報紙翻了過去，如果不知提前知道這種新聞有著誇大的成分，他還以為這些事情是妖怪做出來的呢。
翻了幾頁之後，夏目終於看見了在角落裡的招聘資訊和廣告。
其中一條廣告十分顯眼，不過內容卻十分滑稽，就像是惡作劇一樣：「你好∼這裡是快捷便宜又放心的外派神明夜鬥，無論是送外賣還是修馬桶，沒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不要998，只要5日元哦∼有事請撥打電話：XXXXXXX」
根本就沒有這種神明吧？而且，5日元也太廉價了。
夏目一邊想著，一邊繼續看了下去，終於找到了他想要的東西。
「舞臺劇 □□□□□招募宣傳人員，按小時計費，有意者可到XXX面談。」
夏目看了看晴明的那一身狩衣，要不，就這個吧？
。
負責接待夏目一行人的是一個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在瞭解到他們前來的目的後，二話不說就塞給了夏目和玲子一人一疊傳單。
傳單上面繪著一個穿著白色狩衣的人的背影，那人帶著烏帽，拿著扇子做出了指點江山的樣子，顯得有些霸氣側漏。
最關鍵的是，這人旁邊還寫著扮演的物件：安倍晴明。
玲子將宣傳單上的人物形象和晴明進行對比，忍不住評價了幾句：「這是不是太有氣勢了點？」
絡腮鬍子頓時露出了得意洋洋的表情：「這你就不懂了吧，小姑娘。為了拍好這個舞臺劇，我們團隊可是研究了大量安倍晴明的史料，這個形象可以說是絕對的還原！」
玲子一臉的不相信，安倍晴明本人就站在那呢——雖然現在因為嚴禁打工而被玲子趕到了一邊。
絡腮鬍子似乎見不得玲子對他的質疑：「算了，我給你露兩手！我可是中年版安倍晴明的扮演者。」
說著，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哦？」玲子打量著長相魁梧的絡腮鬍子，無論如何也無法與晴明畫上等號。
絡腮鬍子清了清嗓子，下巴上揚了45°，斜著眼睛望向玲子，做出了一副「在座諸位都是垃圾」的表情。
「我就是白日與黑夜、人類與妖怪的統治者——安倍晴明！」
場面安靜了那麼幾秒，然後玲子突然捧著肚子大笑起來。
「不，不是吧？哈哈哈！笑死我了！晴明你看到了沒有？原來你在後世的形象是這個樣子的。」
一直跟在後面沒有靠近的晴明走了過來，看了絡腮鬍子幾眼，一臉嫌棄——就算他老了，也絕對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還有那羞恥度爆表的臺詞是怎麼回事？誰要做什麼白日黑夜、人類妖怪的統治者啊？！
絡腮鬍子卻完全沒有在意晴明的嫌棄，反而像看到了親人一樣的迎了上去：「就是這個感覺！小夥子，來做我們劇組的看板郎兼青年版安倍晴明的扮演者吧！我給你這個數的工資！」
他隨口說了一個驚人的數字，滿臉的「我不差錢」。
晴明的第一反應就是拒絕，但是在看到了夏目和玲子目瞪口呆的表情後，反而開始猶豫了起來。
這好像是一個證明自己並不是吃軟飯的機會？
「我要做些什麼？」晴明皺著眉頭問道，如果太過份，他是不會答應的。
「簡單簡單，你只要站在這裡讓我拍幾張照，然後到舞臺上說幾句臺詞就可以了！」絡腮鬍子兩眼放光，越看晴明越是滿意。
「具體內容是？」晴明試探性的問道。
「你等等啊，我把劇本找出來給你看看。」絡腮鬍子回到屋裡，拿出了一本嶄新的劇本，上面是青年版安倍晴明的某一幕戲。
人物：安倍晴明，蘆屋道滿
蘆屋道滿：「吾之宿敵，你的理想是什麼？」
安倍晴明：「溝通陰陽，淨化世間，重建人界秩序。」
蘆屋道滿：「晴明，你的野心太大，沒有□□□可以做到這種事情。」
安倍晴明：「別人做不到，是因為他不叫安倍晴明。」
蘆屋道滿：「不愧是晴明！希望你保持本心，不要走錯路，不然我一定會阻止你。」
安倍晴明：「你儘管試試。」
……
旁白：就這樣，蘆屋道滿和安倍晴明開始了一生的糾纏，相愛相殺，對峙追逐。蘆屋道滿在御前對決中輸給安倍晴明後，建立花開院一族，與安倍晴明建立的禦門院繼續糾葛不斷。
在蘆屋道滿死前，看到的會不會是安倍晴明年輕時意氣風發的臉？蘆屋道滿死後，安倍晴明是否在睡夢中吟誦過道滿的名字，遺憾再也無法與他把酒言歡？
……
「啪！」晴明一下子將劇本合上，眼角不斷的抽動。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與蘆屋道滿的關係這麼好？在蘆屋道滿說要出去修行之後，晴明就再也沒見過那個人了。
還夢中吟誦名字？開什麼玩笑？！
「怎麼樣？劇本不錯吧？」絡腮鬍子滿臉的得意。
「歷史上是這麼寫的？」晴明無法接受這種現實。
「怎麼會？歷史記載的才沒有這麼細緻。誰讓現在的小姑娘就喜歡這種調調，我就腦補了一下安倍晴明年輕時的事情，然後稍加潤色，就是你看到的劇本了。怎麼樣，演不演？」
晴明深吸一口氣，努力按捺住自己送絡腮鬍子去見蘆屋道滿的心情：「我拒絕！」
「誒？小夥子，你再想想，憑藉你這張臉，絕對會紅的！到時候可以賺大錢！」絡腮鬍子繼續努力勸說。
「我說了，我拒絕！」晴明將劇本扔給絡腮鬍子，轉身就走。
他想，他還是去吃軟飯吧。
一千年後的世界太可怕，他不懂！
第114章 東京遊（2）
最終， 在玲子的大笑聲、以及絡腮鬍子希望「交個朋友」的意向下，晴明和絡腮鬍子一起坐在了門口喝茶。
此時的茶不同於千年前那近乎於道的手藝，只是普普通通的泡在茶壺中， 需要時便倒出一杯。
晴明抿了一口有些泛黃的茶水，淡淡的苦澀在口中泛開。
玲子和夏目興致勃勃的頂著烈日， 揮舞著手中的傳單；馬路上人來車往，露出胳膊和腿的男男女女川流不息。
這就是一千年後的世界， 一個人人平等的世界。
沒有人會恭恭敬敬的對自己行禮， 也沒有人會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
哪怕他依舊頂著一頭醒目的白色頭髮，路邊的行人也最多好奇的多看上幾眼， 然後各自離去。
就是這樣奇特的世界， 才能養育出玲子這樣奇特的人類。
晴明的心情漸漸的平和下來， 目光隨著玲子的身影左右移動， 第一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絡腮鬍子看著晴明將一個廉價的杯子喝出了國寶的感覺， 不禁嘖嘖讚歎了起來：「小夥子， 你真的不打算做個明星什麼的嗎？真是可惜了。」
晴明不知道「明星」是什麼東西，但估計和舞臺上的戲子差不多，只是「明星」的地位並不如「戲子」一樣低賤，反而很受人歡迎的樣子。
他明智的沒有去問這種常識形的問題， 而是向絡腮鬍子諮詢起了「安倍晴明」的事情：「能不能和我講講『安倍晴明』的人物生平？」
「你改變主意了？」絡腮鬍子十分的驚喜，「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就不說了， 我來說說我的理解吧。」
「雖然安倍晴明在歷史裡一直都是以正面形象出現的， 但我總覺得他沒有那麼簡單。」
「哦？這是為何？」晴明不動聲色的問道。
玲子在剛到平安京的時候， 就說過他會活到80多歲， 並且聲稱在千年後見到了自己的後代。
哪怕他和玲子會再一次回去，就算在80多歲的時候他用死亡的方式脫身，但歷史上無法解釋的東西還有太多，包括那舞臺劇中奇怪的安倍晴明的形象。
所以他想到了另一種可能——如果他和玲子一直沒有回去，取代他身份的另有其人，那會怎麼樣呢？
絡腮鬍子撓了撓臉頰：「有關安倍晴明年輕時候的敘述，基本沒有，僅有的介紹就是講他『白狐之子』的身世、以及成為□□□的經過，再有詳細介紹的就是他25歲之後的事情。」
「這就是十分奇怪的一點，在他25歲那一年，平安京曾被毀滅過一次。歷史上記載八岐大蛇肆虐平安京，集合平安京所有□□□的力量，終於將八岐大蛇鎮壓，但□□□也因此損失慘重。在此情況下，安倍晴明撐起了□□□的傳承，從此活躍於歷史的舞臺。」
「我就納悶了，明明是那麼大的事情，為什麼完全沒有安倍晴明參與其中的記載？不會是他與八岐大蛇合作幹掉了所有的□□□，然後一家獨大吧？」
絡腮鬍子玩笑般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但晴明的臉色卻越來越凝重。
有人刻意抹去了他存在的痕跡，目的不用說，自然是取而代之。
晴明開始為過去的夥伴擔心起來，如果真的是八岐大蛇變成了自己的樣子，博雅、神樂、還有那些式神們，日子恐怕會不太好過。
絡腮鬍子看著晴明的眼睛，心裡不知為何有些發怵：「哈哈哈，這只是我的玩笑話！現在是一個提倡唯物主義的世界，什麼神啊、鬼啊，都是不存在的。所謂『平安京被八岐大蛇毀滅』，大概是一場大地震導致的，專家不都那麼說嘛！」
一些「唯物主義」之類的名詞晴明依然聽不明白，但這並不妨礙他去理解絡腮鬍子的意思。
這是一個強大的時代，科技發展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但也是一個弱小的時代，若八岐大蛇卷土從來，不知有多少人會死的不明不白。
晴明看著天上過於刺眼的陽光，以及在陽光下說說笑笑的行人，眯了眯眼睛。
最終還是放不下啊，他終究還是無法坐視這個和平和美好的世界，有朝一日淪為人間煉獄。
。
「好，好累！」用了半天時間終於發完傳單的夏目，脫力般的坐在了樹蔭下麵，灌著水。
「太弱了，貴志！」依舊生龍活虎的玲子插著腰，有些不滿的看著夏目，「斑說你是豆芽菜，還是有點道理的嘛。」
「外婆！」夏目不滿的抗議著，但面對著玲子居高臨下的目光，最終還是敗退了下來，「為什麼玲子外婆一點也不累？就連汗都沒怎麼出？」
「這就是靈力的作用了。」當然還有吃完人魚肉後漲了一大截的體質。
「啊！你作弊，外婆！」夏目的臉頰微微鼓起，看起來十分的可愛。
玲子情不自禁的摸了摸夏目的頭髮，然後用力蹂躪起來：「所以說，好好變強啊！我夏目玲子的外孫，怎麼可以被妖怪追著到處跑？必須要一拳打回去教它們如何做妖啊！」
面對玲子的親密接觸，夏目再度害羞起來。
藤原夫婦是好人，可是夏目與他們相處的時候總是保持著一分小心翼翼，彼此都在不斷試探中慢慢靠近，生怕自己的腳步邁得太大，就會將對方嚇跑。
可是，玲子外婆不一樣。
大概是因為有過相同的經歷，又血脈相連，所以格外的心意相通。
夏目，不需要在玲子面前再去掩飾任何東西。
「貴志，把手給我。」晴明不知何時走了過來，「過一會我會引導你去運行靈力，你要記住控制靈力的感覺。你現在首先要學會的就是如何去使用靈力，其他的東西有機會我會慢慢教你。」
「是！」夏目立刻挺直了身子，像是面對師長的小孩子。
不知為什麼，在和玲子相處的時候夏目總是顯得比較的親近，而對晴明則多了份敬畏——哪怕在知道晴明「吃軟飯」的事實之後。
晴明將一縷靈力輸到夏目的體內，引導著他體內的靈力不斷的運作。
隨著靈力流淌於身體各處，夏目燥熱不已的身子逐漸靜了下來，疲勞的狀態也緩解了許多。
「好神奇！」夏目微微睜大眼睛感慨道。
「好了，工資拿到了！我們去吃個午飯，接下來去東京大學看看吧！」玲子計畫好了接下來的路程。
「誒？大學？」夏目有些驚訝。
「你不是和你家裡人說了，要來參觀大學嗎？」
「那只是……藉口……」夏目的聲音逐漸變小，似乎有些羞愧。
玲子一巴掌拍到了夏目的背上：「那就不要把它當做藉口，自己的未來，要親眼去看看才可以做決定。」
夏目看著玲子鼓勵的微笑，想起了自己這些日子的糾結，狠狠的點了兩下頭。
他也想，主動去決定一次自己的未來。
解決完夏目的事情之後，玲子伸了一個懶腰，有了新的苦惱：「說起來，午飯吃什麼呢？發了一上午的傳單，雖然不算累，但也不怎麼想動。」
夏目靈機一動，突然想起了報紙上面的小廣告：「說起來，我好像看到報紙上有一個『外賣神明』……」
「外賣神明？！不是吧，現在神明的業務已經發展到了這種地步了？」玲子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又覺得這是在情理之中。
神明總是根據人類的需要而出現的。
根據天時，會有風神、雨神、雷神；根據地利，又會有河神、海神、土地神；根據人和，則有灶神、財神、福神、乃至於廁神……
所以，現在出現一個專門送外賣的神明也不算什麼吧？
「不是『外賣神明』，是『外派神明』。」晴明指著報紙上的字糾正著，「不過這的確是神明留下的氣息，一般人應該是看不到這些字的。」
「不管了！我好餓！」玲子抽走了晴明手中的報紙，奔向了一旁的公用電話，「不管是什麼神，送個外賣總是沒關係的。」
說著，玲子撥通了那串電話號碼。
。
「這裡是快捷便宜又放心的外派神明夜鬥，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電話剛剛接通，一個穿著運動服的青年和一個帶著針織帽子的金髮男孩就憑空出現在了空中，運動服青年兩眼放光的看著玲子，那表情要有多猥瑣就有多猥瑣。
玲子覺得自己對於神明的印象完全顛覆了，她不信任的看著夜鬥：「你就是外賣神明？」
「什麼外賣神？我明明是外派……不對！是夜鬥神！是註定要站在八百萬神明頂端的男人！」夜鬥的身後仿佛出現了萬丈光芒，眼睛了出現了無數個「＄」字。
雪音扶著額頭，只覺得自己這個祝器活的有點艱難，到底什麼時候夜鬥才能稍微靠譜點？
他自動忽略了還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夜鬥，對玲子鞠了個躬表示歉意：「抱歉，夜鬥的腦子有點不正常，你的願望是？」
玲子掏出了幾張紙幣遞到雪音手裡：「我想讓你們幫忙買幾份外賣，這種隨叫隨到的能力真是方便啊，送過來的飯菜都不會冷掉。」
「雪音，我可是你的主人！什麼叫腦子不正常啊喂！還有，竟然讓偉大的夜鬥神去送外賣……」夜鬥不滿的嚷嚷，但最終還是在雪音嚴肅的目光下敗退了下來，「知道了知道了，這是成為福神的修行，我會照做的。」
「拿來吧！」夜鬥不情願的對著玲子勾了勾手指。
玲子一臉的莫名其妙：「做什麼？神明也需要小費嗎？」
「什麼小費？是香油錢啊，5日元難道沒有嗎？」
晴明思索一下，很快明白了夜鬥索要5日元的用意：「5元的發音與『緣』類似，想必這是神明與之結緣的媒介。在玲子你給了他5元之後，就代表你們達成了契約，神明會去實現你的願望，是這樣沒錯吧？」
「看不出你知道的還是蠻多的嘛！」夜鬥有些驚訝晴明的博學，他在晴明和玲子身上看了兩圈，總覺得自己似乎在哪裡見過他們。
「哇！好厲害！這位先生你穿的狩衣嗎？我聽說古代的□□□才穿這種衣服。」雪音驚歎的看著晴明。
□□□？！
一道閃電劃過夜鬥的腦海，他想起來為什麼會覺得晴明和玲子眼熟了。
「這不可能！」夜鬥冰藍色的瞳孔微微收縮，緊緊的盯著玲子的臉，「明明我在千年前就已經……」
「夜鬥，你怎麼了？」雪音擔心地問道。
他不是很瞭解夜鬥的過去，但是雪音知道，每當也都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必然是想起了不愉快的記憶。
「千年前？」玲子看著夜鬥不同尋常的瞳色，也覺得在哪裡見過他，「說起來，我也覺得你似乎有些眼熟啊。」
晴明聞言眯起了眼睛，只有夏目一頭霧水：「千年前？你們在說些什麼啊？」
「這不可能！那個人類不可能還活著！」
玲子終於想起來了，她露出了咬牙切齒的表情：「是你！原來你就是那個給了我一刀的小鬼？很疼啊，知道嗎！」
晴明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他那雙讓人看不清神情的眼睛緊緊盯著夜鬥，淡漠的似乎在看一個死人。
被夾在中間的雪音對上了晴明的眼睛，只覺得遍體身寒，但他還是堅定的擋在了夜鬥的面前，身體在微微發抖。
「玲子，就是這把神器砍了你嗎？」晴明的語氣平靜的可怕。
「不是的，和雪音沒關係，他是我最近才收的神器。」夜鬥將雪音拉到了自己的後面，「雪音，去找小福，不要再回來了。」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你的祝器，怎麼可能丟下你一個人？這到底是什麼回事，夜鬥？」
夜鬥額前的劉海擋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表情：「那個女人，是我殺死的第一個人類。」
第115章 東京遊（完）
在夜鬥還不叫「夜鬥」，而叫做「夜蔔」的時候， 殺人， 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場取悅父親的遊戲。
什麼是善， 什麼是惡？
什麼是對， 什麼是錯？
他全都不知道，他在乎的只有殺完人後父親對他的微笑和讚揚。
直到有一天， 他遇到了「櫻」。
「櫻」是被學問之神菅原道真放逐的無主神器， 她見到夜鬥之後，竟然主動要求要一個名字。
夜鬥給了她，取名為「櫻」。
在「櫻」詢問夜鬥名字的時候，她無意間將「夜蔔」看成了「夜鬥」，於是夜蔔有了一個新的名字， 並一直用了千年。
在神明給予神器名字的時候，神明將會看到神器生前所有的記憶。
夜鬥看見了「櫻」是如何被強盜撕碎衣服、在絕望中死去的；也看見了他殺死的第一個人類，和一個穿著藍色衣服的□□□站在一起，與「櫻」一起討論如何去解救一個叫做藤原佐為的鬼魂。
是的，「櫻」生前有一個美麗的名字，叫「珠音」；也有一個顯赫的身份，是公主。
但是啊，生前的一切，在死後都會煙消雲散。
至少， 夜鬥是不會在乎那些記憶的。
神器的情緒會傳達給神明， 自從擁有了櫻這把神器之後， 夜鬥就再也沒有舒服過一天。
每當夜鬥殺人的時候， 強烈的刺痛和悲傷就會通過神器傳達過來，他第一次體會到了除了「喜悅」之外的情緒。
只有當神器想到不好的事情的時候，神明才會感到刺痛，這是神明判斷對錯的重要標準之一。
所以，殺人是不好的嗎？
夜鬥想起了在他殺死第一個人類的時候，那個人類還傻乎乎的抱著他，告訴他「小孩子站在懸崖邊是很危險的」。
或許，那個人類是一個好人，她不應該被殺死。
櫻帶著夜鬥來都人類的世界，讓他瞭解人類的生活，教會他辨別善惡。櫻告訴夜鬥，神明應該做的，不是殺戮，而是去守護人類的快樂。
可殺人是父親的願望，父親的願望難道是錯的嗎？
夜鬥很矛盾，但他喜歡去看人類那些平凡和溫馨的生活，他喜歡母親彎下腰親吻孩子額頭的樣子，喜歡年輕男女手牽手走在夕陽下的樣子，也喜歡孩子們在田野中奔跑打鬧的樣子。
他已經，越來越不想殺人了。
夜鬥的異樣最終引起了他的父親以及另一把神器「緋」的不滿，「緋」在父親的默認下，誘導夜鬥說出了「櫻」的真名「珠音」，然後……他親手殺死了變成妖魔的「櫻」。
櫻死了，夜鬥又回到了不斷完成父親的願望，拿著「緋」殺人的日子。
可是，當初因為殺人而被父親表揚時的那一份單純的快樂卻再也回不來了。夜鬥不斷地回憶著有關「櫻」的一切，包括她生前的記憶和成為神器後對自己的教導。
殺人，是不對的。
或許因為在「櫻」的記憶裡出現過，或許是因為那是也都殺死的第一個人，玲子面孔總是不斷的在夜鬥腦中浮現。
那是一個好人，不應該死在他的刀下。
後來，因為理念的不同，夜鬥嘗試著脫離父親的控制。但由於父親掌握著夜鬥的真名，又是唯一一個可以記得他、保證他不會消失的人類，所以他不得不經常回去為父親殺人。
至少，在有限的自由時光裡，他可以去做一些想做的事。
夜鬥將「櫻」的真名，「珠音」中的「音」字作為自己神器氏族的名字，以此來紀念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日子。
然後，他在「櫻」死去的千年之後，遇到了成為了他的祝器，雪音；也遇到了所愛的人，一歧日和。
未來的陰霾逐漸消散，夜鬥找到了新的努力目標——成為福神。
然而，沾滿了鮮血的雙手再怎麼洗都不會變得乾淨，背負著「禍津神」之名的過去也無法完全斬斷。
有那麼一天，他殺死的第一個人類，再一次活生生的出現在了夜鬥的面前。
犯下得罪，終究是要還的。
只是，他還不想死！
。
「那個女人，是我殺死的第一個人類。」
在夜鬥說完這句話之後，夏目和雪音完全愣住了。
「你是在開玩笑嗎？這一點也不好笑。」過了好一段時間，雪音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並且不斷地瞄著玲子，好像在想眼前這個是不是鬼魂。
「我也希望這是個玩笑，但很可惜，這不是。既然你不願意走，那就過來吧，雪器！」
隨著夜鬥的呼喚，雪音的鎖骨下方浮現出一個篆體的「雪」字，然後變成雙刀的樣子被夜鬥握在了手裡——晴明給他的壓力實在太大，手裡握著刀才能給他一點安全感。
「你是想，再殺玲子一次嗎？」晴明望著閃著寒光的刀鋒，體內的靈力開始肆虐起來，強烈的靈壓在周圍掀起陣陣狂風。
斑立刻變回了本來的樣子，一口叼起夏目跑到了安全的地方。直到夏目再次腳踏實地，腦子裡面還是暈乎乎的：「貓咪老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斑沒有回答夏目，反而看向了天上那只迅速離去的鴉天狗：「真是絲毫不懂收斂的□□□！」
「晴明，這裡是市區！」玲子被晴明的突然爆發嚇了一跳，如果現在出現的這一幕被拍下來，天知道明天報紙上會出現什麼資訊。
「普通人看不到那只禍津神，放心吧，我會佈置結界。」聽到玲子的聲音後，晴明的臉色稍顯緩和，「玲子，我來為你報仇。」
夜鬥握緊了手中的刀，緊緊盯著晴明。
人類是沒有辦法殺死神明的，但凡事都有例外。他的父親可以驅使妖魔讓神明染上「恙」而死，眼前的□□□想必也有著屬於自己的方法。
「我沒打算再去殺人，但也不會白白把命給你！」
「這由不得你！」晴明揮了揮扇子，準備念起封印的咒文。
想讓神明死亡的方法一共有三種：第一種是用神器斬殺，第二種是染恙而亡，第三種就是失去信仰。
晴明現在打算用的就是第三種方法，他打算將夜鬥封印，直到他被所有人遺忘，自然會自行消亡。
「等一等！」玲子按住了晴明的手。
「玲子！」晴明對玲子皺起了眉頭，「你想為他求情？放棄吧，我不會放過想要殺死你的人。」這是晴明的逆鱗。
玲子搖了搖頭：「我才沒那麼好心，就算要求情也必須先捅一刀再說。」
她將視線轉到了夜鬥臉上：「我只是好奇，當初你為什麼要殺我？那個時候你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就算是神明，也不會一誕生就無緣無故的殺人吧？」
晴明的理智回來了，他重新收斂起暴虐的靈力，臉上也恢復了那種讓人摸不清深淺的神情。
「神明，呵！告訴我，當時向你許願殺死玲子的到底是誰？」
「這與你們無關！」夜鬥對父親的感情十分複雜，一方面有著孺慕和感激，一方面則是對他所作所為的極度反感。
但就算這樣，夜鬥也不至於將責任全部推倒父親身上：「人是我殺的，沖著我來好了。」
「是夜鬥的父親，如今一個叫做藤崎浩人的人類。」雪音的聲音從刀上傳了過來。
夜鬥變了臉色：「雪音！誰允許你說出來的！」
「我是你的祝器，我的責任是保護夜鬥。」雪音固執的說道。
這就是祝器，為了自己的神明可以不顧一切的存在。
「人類？沒記錯的話，你應該千年之前就已經誕生了，而作為你的父親，至少也應該有這個年齡。」晴明看了看玲子，難道這個人類也和玲子一樣，吃了人魚肉？什麼時候人魚肉也氾濫成災了？
「這一點你們才比較奇怪吧？」夜鬥的父親是通過不斷換殼子才活下來的，這兩個沒有換過殼子的人，又是怎麼活到千年後的？
晴明沒有回答夜鬥的問題：「你的父親在哪裡？」
「我不知道。」這是實話。
局面就這樣僵持了下來，晴明的直覺告訴他，夜鬥的父親絕對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在千年前他就可能與八岐大蛇有所牽扯，千年後他與八岐大蛇的關係可能更加複雜。
晴明覺得腦袋有些隱隱作痛，當時八岐大蛇的確被基本消滅掉了，即使沒有死乾淨也只是苟延殘喘。
哪怕得到了他的殼子，八岐大蛇也絕對不是不死不滅的存在，反而要遵循正常的生老病死。
可是，他內心的不安絲毫沒有減少，八岐大蛇最可怕的不是無窮的偉力，而是掌控人心的能力。
面對八岐大蛇的威脅，夜鬥這個小兵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喂，你還打不打？不打我就走了。」夜鬥察覺到劍拔弩張的氣氛有所緩解，後退兩步，準備開溜。
「你想都別想！捅了我一刀就這樣算了？」玲子攔住了夜鬥，她什麼時候吃過這麼大的虧了？雖然也算是因禍得福，吃下人魚肉，但這口氣還是要出的。
「那你想怎麼樣？先說好，我是絕對不會束手就擒的！」夜鬥在面對玲子的時候有些心虛，所以特地揮了揮刀，虛張聲勢起來。
感覺到晴明再次變得冰冷的眼神後，雪音有些忍無可忍的變了回來。
他一腳踢向了夜鬥的小腿：「快點道歉！」
「道歉？我？」夜鬥用手指了指自己。
「不是你還有誰？做錯了事情必須要道歉！」雪音跳起來按下了夜鬥的頭頂，「真的非常對不起！我家神明以前不懂事，給你們添麻煩了！」
夜鬥一邊欣慰過去那個中二期的雪音如今變得如此的可靠，一邊又不習慣道歉這種事情，只是不斷的扭著身子，好久才憋出幾個字：「我錯了。」
「這就完了？」如果道歉有用，那還要法律做什麼？
夜鬥跳了起來：「我過去的確不應該捅你，但捅都捅了，還能怎麼樣？大不了我讓你捅回來！」
玲子原本也是這樣的想法，但看到夜鬥的變化後，她突然改了主意：「我餓了！」
「哈？」夜鬥懵了，這話題也轉移的太快了吧？
「怎麼？你想收了錢不辦事？說好的給我送外賣呢？本來你給我送一次外賣就結束了，不過你捅了我，必須要補償！」
「這樣吧，你給我送一個星期外賣，我們就兩清，當然，你自己出錢。」
玲子摸了摸下巴，對自己英明的決定自豪無比，算上都留在東京和前往京都的時間，一個星期綽綽有餘，這樣吃飯的問題就完美的解決了。
夜鬥瞪大眼睛，然後露出一副「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架勢：「沒錢，你還是給我一刀吧！」
要知道，他現在自己都是由日和包養著的，哪裡來的錢？
悠于 2019-4-8 16:53
第116章 魑魅魍魎之主（1）
玲子看著伸出脖子等著挨刀的夜鬥， 感覺有些有些無力——為什麼這種穿著運動服的窮酸的男人會是神明？
這簡直就是神明界恥辱好不好！
「不砍？這可是你主動放棄的機會！我去給你買外賣了， 豬排飯可以吧？」夜鬥想起了日和請他吃的炸的金燦燦的豬排， 一滴口水順著嘴邊滴落。
雪音一腳踹向了夜鬥的背， 將他踢了一個踉蹌：「太丟人了！你好歹拿出一點神明的樣子啊！」
「你在做什麼， 雪音！一點也不懂得尊重主人，讓我來好好教一教你應該如何做一把神器！」夜鬥和雪音扭打在了一起。
晴明搖了搖扇子， 只覺得和這種廉價神明計較簡直是自降身份，不過，什麼都不做的話總覺得有些不甘心。
「啊， 對了！」夜鬥擒著雪音的胳膊坐在他的背上， 「東京是奴良組的地盤，最近奴良組的活動非常的活躍， 你們還是小心一點。」
「還有……」夜鬥露出了認真的神色，冰藍色的眼睛落在了玲子身上， 「謝謝你還活著。」
玲子不得不承認，認真起來的夜鬥真的很帥氣， 她可以感覺到， 夜鬥言語中的真誠。
「好吧， 你一個星期的飯可以先欠著， 等你有錢了再還。」
「真的嗎？那太好了！畢竟我永遠都不可能有錢的嘛！」夜鬥恢復成了軟體動物的樣子，抱著裝著5元硬幣的酒瓶扭來扭去。
「喂！你說了吧？你說了你永遠不會有錢的吧？承認吧， 蓋神社什麼的， 是永遠不可能的。」雪音忍不住吐槽道。
「……」玲子想要收回剛才的話， 眼前的神明根本帥不過3秒好嗎？
「你說的『奴良組』， 該不會指那些趕過來的妖怪吧？」晴明打斷了玲子和夜鬥的對話，指向了不遠處由妖氣凝聚成的陰雲。
「來的那麼快？也難怪，我聽說奴良組最近好像和京都的□□□打架來著。雪音，我們撤了，這種麻煩的事情我才不想捲進去！」夜鬥迅速招呼著雪音離開。
「……這樣不好吧？」雪音有些遲疑，「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夜鬥一把抓住雪音的領子：「你以為你前面的那個□□□是誰啊？真正倒楣的是那些妖怪好不好？畢竟那可是連我這個註定站在八百萬神明頂端的夜鬥神，都十分忌憚的人物啊！」
「呵呵！」雪音冷笑兩聲，夜鬥，你的臉呢？
「誒？等一等，別忘了我的午飯！」可是還沒等玲子說完，夜鬥就拉著雪音消失在了玲子的面前。
所以，果然應該先捅上一刀再說吧？
一直在周圍旁觀的斑再也等不下去了，它輕盈的躍了兩下，來到玲子和晴明的面前：「奴良組的總大將是魑魅魍魎的主人，如果你們沒有把握對付，就趁現在趕緊離開！」
「奴良組？聽起來怎麼像是黑社會一樣的存在？看不出妖怪還挺與時俱進的。」玲子一點也不怕，畢竟類似大天狗、酒吞童子、茨木童子這樣的大妖怪，她也不是見過一次兩次了。
再厲害，能厲害的過八岐大蛇嗎？
斑也看出了玲子和晴明有恃無恐的樣子，玲子的實力它瞭解。玲子很強，但並沒有強到可以以一敵百的地步，唯一的可能就是晴明的實力比想像中的還要強大。
「你到底是什麼人？」斑問的無比認真。
「安倍晴明。」晴明以同樣認真的語氣回答，「就是你所想的那個安倍晴明。」
斑沉默了下來，饒是以它的閱歷，一時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個千年前的「老妖怪」。
「外婆？」夏目不安的走了過來，他只覺得一直以來的世界觀坍塌了——這個世界，比他想像的還要大，還要複雜。
玲子摸了摸夏目的腦袋，露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怎麼說呢，在我和你一樣大的時候，通過了一顆神奇的櫻花樹回到了千年之前，然後遇見了安倍晴明。後來又因為一些原因，莫名其妙的就來到了這個時代。」
「具體的故事，你想知道，我會慢慢的講給你聽；而貴志和友人帳的事情，我也想要聽你告訴我。」
夏目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他需要一段時間來消化一下今天的事情。
「來了！」晴明出聲提醒，「貴志，好好看，這才是真正的屬於妖怪的世界。」
首先從妖氣陰雲中飛出的是烏鴉天狗：「就是這裡，我在這裡感覺到了□□□的氣息。」
首無、黑田坊、青田坊、雪麗一個一個的走了出來，全部都是如臨大敵的樣子。
「禦門院的□□□？」首無皺著眉頭打量了一下晴明，並特地在他的狩衣還有扇子上停留了幾秒。
「禦門院？」晴明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玲子當初似乎就是被這個家族的人帶到京都的，好像……這個家族的人，是他的「後代」？
白衣安倍，黑衣禦門院，那麼眼前這個藍衣服的傢伙是什麼情況？難道是週邊成員？
奴良組的妖怪也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不過這並不妨礙對晴明的敵視。
自從「鵺」，也就是「安倍晴明」復活以後，禦門院一族的行動越來越肆無忌憚。他們已經滅掉了好多處不願臣服的妖怪，不斷擴散著自己的影響力。
現在奴良組的三代目奴良陸生正準備召開妖怪大會、聯合各方力量對「安倍晴明」進行討伐，沒想到禦門院一族的人竟然敢堂而皇之的來到東京作亂。
這簡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禦門院一族做了什麼？」看起來八岐大蛇的動作比他想像的還要大，不過也好，一切都放到了明處，也利於解決。
「誒？你不是禦門院的人嗎？」雪麗歪了歪腦袋，露出了天真的表情。
「雪女嗎……」晴明想到了當初跟在黑晴明身邊的那只雪女，那只雪女總是冷冰冰的，完全沒有眼前的雪麗這樣快樂單純，看起來現在雪女一族也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方式。
「你到底是什麼人？」首無不像雪麗那麼單純，但也沒有隨便攻擊，畢竟在這個時候也不方便隨意豎敵。
晴明遲疑了一下，他意識到眼前的這些妖怪對於他的「後代」的敵視，想必他說出名字會有些麻煩。
但隱瞞身份的話，也不方便獲取禦門院的資訊，並且眼前的這些妖怪看起來有組織有紀律，也不像會是亂來的樣子，不如告知真相然後合作。
「我是安倍晴明。」晴明選擇坦白。
「……」奴良組的妖怪集體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幾秒之後，還是雪麗舉起了手進行發言：「那個，你別開玩笑了，安倍晴明比你長得醜多了。」
「……」這下輪到晴明沉默了，按理說八岐大蛇頂著他的殼子，應該和他長得一樣才對。
或許是出於好奇，晴明還是問了一句：「你口中的『晴明』，是什麼樣子的？」
「這個啊，恩……」雪麗陷入了回憶，「就是渾身光溜溜的，有著八塊腹肌，身材很好……然後頂著一頭像黃金一樣的金色卷髮，金色的瞳孔、黑色的眼白……」
隨著雪麗的敘述，晴明不斷地腦補著另一個版本的「安倍晴明」，然後打了個寒顫。這難道就是蛇的審美嗎？
玲子看了晴明好幾眼，覺得黑晴明那張塗滿油漆的臉也不是那麼醜了。不過，晴明有八塊腹肌嗎？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問題。
「我說完了，有什麼問題嗎？」雪麗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對面那個自稱「安倍晴明」的人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晴明深吸了一口氣：「我想和你們的首領談一談，放心，我的目標也是那個……黃金卷髮晴明……算了，簡稱黃金晴明好了。」
反正有了黑晴明、白晴明，再多一個顏色也無所謂。
「黃金晴明？說的好像安倍晴明不止一個一樣……」雪麗嘟噥道。
「我是安倍晴明，你們看見的那一個，是冒牌的。」晴明忍無可忍的解釋道。
奴良組的成員齊齊露出了關愛智障兒童的表情，好像在說「別鬧了，我們沒空陪你玩」。
晴明只覺得心好累，沒有想到，八岐大蛇給他製造的第一個困難，就是如何去扭轉人們對「安倍晴明」的印象。
話說，他在史書上給人的形象，不會真的是黃金晴明的樣子吧？
他明明是白狐之子，不是黃金狐之子啊！
第117章 魑魅魍魎之主（2）
「你們沒事吧？」一個略帶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 打破了此時有些尷尬的氣氛。
「少主？」
「不好， 現在是白天！少主， 這個人很危險，你快到我們身後來！」
隨著陸生的出現，奴良組的妖怪瞬間鬧成了一團，仿佛是一滴油滴入了熱鍋，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是的， 眼前這個棕色頭髮、帶著一副圓圓的眼鏡、甚至有些弱氣的初中生樣子的男孩， 就是如今奴良組的三代目、魑魅魍魎的主人——奴良陸生。
由於陸生只有四分之一妖怪的血統，所以只有晚上才能夠變成妖怪的樣子，他在白天， 不過是一個普通的沒有力量的人類罷了。
所以奴良組的妖怪才會如此緊張，如臨大敵一般的防備著晴明。
「現在是什麼情況？柚羅說感覺到了感覺到了陰陽術的氣息， 所以我們就匆匆趕了過來。」陸生喘了口氣， 迅速打量了晴明兩眼，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可疑的人類並沒有什麼惡意。
「柚羅」的全名是花開院柚羅，花開院一族中最有潛力的陰陽師。
在強大的禦門院一族的壓力下， 曾經水火不容的花開院一族和奴良組結成了同盟，共同對抗強敵——當然， 這份關係的維持和柚羅與陸生深厚的交情也有著很大關係。
今天，花開院下屬家族，的場一族的新任族長的場靜司前來拜訪。
的場一族雖然實力弱小（相對陰陽師而言）， 但有著不小的人脈， 再加上前任家主曾與花開院進行過聯姻， 的場一族便成為了花開院家打探消息的可靠管道。
於是，柚羅便拉著陸生一起去迎接的場靜司的到來。
「哦呀，真是在哪都能見到你呢，夏目君。」穿著筆挺的西裝、身高高出柚羅和陸生一大截的的場靜司微微眯起眼睛，饒有興趣的將注意力落在了夏目身上。
「你們認識？」柚羅松了口氣，如果是熟人的話就好辦了。
「的、的場先生？！」夏目也顯得十分的驚訝，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遇到的場靜司。
「你果然很會惹麻煩啊，夏目。」的場靜司抱怨般的說道，但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的情緒，始終保持著微笑的樣子，「夏目算是我的朋友……至於他什麼時候認識了陰陽師，這就要問他自己了。不過以夏目的性格，想必也不會和一些窮凶極惡之徒走在一起。」
的場先生這是在為他開脫？
夏目聞言不禁多看了的場靜司兩眼，但沒有在靜司臉上看出任何東西。
終於，在短暫的插曲之後，眾人的注意力又重新回到了晴明的身上。
面對或敵視、或警惕、或好奇的目光，就算是晴明也覺得有些束手無策。
他無法證明自己是安倍晴明，更無法證明禦門院一族的那個黃金晴明是冒牌的，他第一次懷念起了千年前的時代，至少在平安京，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間隔一千多年，在哪裡可以找到可以證明他就是安倍晴明的人呢？
「唉。」一聲有些低沉的歎息突兀的傳來，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秀元大人？」柚羅首先反應了過來，憑空出現的正是花開院的第十三代家主——花開院秀元。
當然花開院秀元已經死去四百多年了，他現在不過是以式神的身份重現人間而已。
出現在柚羅身後的秀元看著晴明所在的方向，但目光卻沒有落在晴明的身上，而是在通過晴明，看著某一段遙遠的過去。
那段過去跨越了千年的時光，在他的名字還不是花開院秀元，而是蘆屋道滿的時候就存在著。
秀元臉上的表情讓柚羅陌生，那不是一如既往地輕鬆和詼諧，而是深沉的滄桑與疲憊——似乎有那麼一個人，通過秀元的眼睛，在尋找著另一個人。
如同一個在堆滿廢棄物的倉庫中終於找到自己所要的東西的人一般，秀元的目光終於找到了晴明的所在。
他勾起嘴角，露出了有些輕佻的笑容：「安倍晴明？」
「你認識我？」晴明有些意外，他在秀元身上好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影子，但他又確確實實的不認識秀元。
「不認識。」秀元很乾脆的否認了，但停頓了一下之後說出了一句讓人震驚萬分的話，「但是，我的前世認識。不知你是否還記得，蘆屋道滿這個名字？」
晴明記憶中的那個有些輕狂的友人和秀元漸漸重疊在了一起，他心中不由的出現了「原來蘆屋道滿那樣的人也會死去」這種荒謬的感覺。
「真是想不到，我竟然還可以見到這個樣子的安倍晴明。」秀元整個人都輕鬆了下來，開始悠閒的搖起了扇子。
「不，不是吧？如果他是安倍晴明，那麼禦門院的那個黃金晴明又是誰？我們可是親眼看見他被羽衣狐生下來的！」奴良組的妖怪們一片譁然。
羽衣狐？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名字後，晴明心中有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
「或許，我們應該好好地談一談。」
。
懷抱著滿腔疑問的妖怪們帶著晴明三人回到了奴良組的大本營，各式各樣的妖怪隱藏角落中，向晴明等人投來了或好奇、或充滿敵意的目光。
此時正是奴良組召集全國各地的妖怪進行結盟、共同討伐禦門院一族的關鍵時刻，絕大多數的妖怪都對人類、特別是陰陽師充滿著敵意。
所以處於妖怪大本營的晴明、玲子和夏目，就如同是波濤中的一葉小舟，四面八方都是咆哮著的潮水。
第一次面對這種情景的夏目緊緊地抱住了懷裡的斑，似乎這樣就可以給予自己繼續向前邁步的勇氣；晴明則心不在焉的跟著陸生走著，完全將那些窺探的妖怪視若無物，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至於玲子，則饒有興味的打量著四周，時不時的發出嘖嘖讚歎，並毫不畏懼的迎上妖怪們的目光，甚至瞪了回去。
最終，陸生帶著一行人來到了自己的房間，遣走了一群不願離開的手下，拉上了障子門。
「真是不好意思，最近家裡有些混亂。那些妖怪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禦門院一族最近毀了不少妖怪的據點，所以他們才……」
說著，陸生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笑容，很難想像這個一看就十分文弱的男孩會是魑魅魍魎的主人。
但很快，陸生就收斂起了大男孩一般的羞澀，露出了堅毅的神情：「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奴良陸生，是奴良組的三代目，即將帶領妖怪去與禦門院一族決戰。雖然有些不可思議，但如果你真的是安倍晴明的話，可以告訴我禦門院一族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這點也正是我想要問的。」晴明學著陸生的樣子，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了他的對面。
在晴明的眼裡，陰陽師和妖怪從來都是對等的，儘管陸生十分的年輕，但他此時的身份是百鬼夜行的主人，那麼自己就應該給予他足夠的尊重。
「首先我想確認一下……」晴明斟酌了一下語句，「你們所說的禦門院一族，有沒有一些與蛇相關的東西？」
聞言，柚羅和陸生對視了一眼，似乎同時想到了什麼。
「這麼一說，的確有些奇怪。」柚羅用食指抵著下巴，回憶起了一些之前沒有在意的地方。
「一般來說，陰陽師的式神是各種各樣的，基本沒有一個陰陽師會有與別的陰陽師相同的式神。可是，禦門院一族的式神，全部都是蛇呢。」
晴明臉上露出了然的神色，他將扇子擊中了掌心：「這樣就基本證實了我的猜測，我會將我的事情全部告訴你，然後我要知道有關黃金晴明的所有的事情。」
陸生聞言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玲子，首先先把你的遭遇說一下吧，那應該是一切開始的地方。」晴明看向了玲子，目光不由做主的變得溫和起來。
此時有些局促不安的夏目的注意力，也立刻被這句話吸引，他的視線開始牢牢的黏在了玲子的身上。
而一邊的的場靜司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嗎？」玲子有些詫異的用手指了指自己，思考了一下，有些懷念的說道，「說起來，事情好像開始於一個叫什麼一郎還是二郎的初中生，他不知道在哪裡聽說了我可以看見妖怪的事情，就想要我帶他去見一見妖怪……」
所有人都在聚精會神的聽著玲子的講述，只有夏目越聽、越覺得這個故事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特別是聽到玲子送給了男孩一個可以讓普通人看見妖怪的陣法之後，這種熟悉感終於達到了頂峰。
的場靜司發現了夏目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在玲子休息停頓的時候插了進去：「夏目，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誒？我嗎？」突然被點名的夏目經歷了短暫的慌亂，但還是問出了自己心中的問題：「外婆說的那個人，是叫多軌慎一郎嗎？」
玲子皺著眉頭想了想，顯得有些苦惱：「說實話，我不太記得了，大概是叫這個吧……怎麼了，貴志？」
「不，沒什麼。只是那個人，可能會是我朋友的祖父，所以有些在意。」夏目搖了搖頭，將下巴抵在了斑柔軟的皮毛上。
呐，貓咪老師，世界就是如此的奇妙，不是嗎？
過去一個毫不在意的舉動，在未來將會化作一根象徵著緣分的紅線，將原本毫不相關的兩個人系在一起。
比如多軌透和夏目貴志，又比如貓咪老師和夏目的相遇。
或許在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種東西叫命中註定。
那麼，此時此刻坐在這裡的人和妖怪，將來又會締結出怎樣的羈絆呢？
夏目忐忑著，同時也……無比的期待著。
第118章 魑魅魍魎之主（完）
玲子不是一個很會講故事的人， 也不會去添加一些多餘的情感和天花亂墜的修辭， 因此在她簡潔乾脆的語調中，不長的事蹟很快就到達了尾聲。
房間裡的人卻被這個簡短的故事給震撼到了，不僅僅是因為穿越時空的神奇， 更因為那妙不可言的緣分。
玲子在穿越前見到的那些人， 做出的那些事，偏偏與這個房間內所有的人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讓人不禁懷疑，是否有著那麼一隻看不見得手，撥弄著世間的一切。
多軌慎一郎的請求讓玲子無意間喚醒了千面， 千面將玲子帶到了箱崎一家， 向玲子展現了一個屬於除妖師的世界；千面代替玲子回到八原， 生下夏目的母親， 而玲子則前往的場一族參與除妖師的盛宴， 從而遇上路過的安倍有行，前往京都最後穿越時空。
而被留下的的場禦司得知了陰陽師的存在， 他踏上了尋找陰陽師的道路，最後在京都結識了花開院一族， 並與之結姻。
他們的孫子便是的場靜司。
屋子裡的眾人面面相覷，在驚歎于巧合的同時，彼此也覺得親近了許多， 氣氛也變得融洽。
「有關玲子的事情大概就是這些， 玲子在平安京的日子並沒有什麼特別， 我想要說的重點， 就是八岐大蛇。」晴明的語氣變得嚴肅，融洽的氛圍瞬間又重新緊張起來。
晴明講解的語速稍快，但語調平穩，吐字清晰：「……最後，我和玲子來到這個時代，八岐大蛇殘餘的靈魂進入黑晴明尚未與我完全融合的軀殼，想必你們見到的那個黃金晴明就是八岐大蛇與我負面情緒的結合體。」
「原來是這樣。」花開院秀元不知何時又出現在了柚羅的身後，「我就說前世的時候我外出修行了幾年時間，回到平安京以後發現晴明突然老了很多，並且行事手段也變得虛偽和狠辣。」
「我一開始還以為晴明是因為封印八岐大蛇時損傷了元氣、以及玲子失蹤才導致性情大變。」
秀元的神情有些恍惚，雙眼又看向了那段遙遠的過去：「我曾拎著酒壺找晴明談過很多次，可是每次不是式神攔下，就是被晴明冷漠的拒絕。」
「那是晴明已經在平安京掌握了很大的權勢，在妖怪中也有著極大的聲望，過去認識晴明的人，不是失蹤、就是死亡，就連晴明身邊的式神也全部更換掉了，甚至居所也發生了變化……」
當年的蘆屋道滿不是沒有懷疑過晴明被人替換的可能，但是由於黑晴明曾經的存在，道滿更傾向於晴明是被黑暗腐蝕了內心，才會變成完全陌生的另一個人。
所以，他一邊阻止著晴明喪心病狂的舉動，一邊暗中查找著當年的真相。
可是，有關晴明封印八岐大蛇的那些事蹟，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生生的抹掉，唯一對這件事情有所瞭解的賀茂保憲，也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
蘆屋道滿打聽到，當年直接參與封印的，一共有安倍晴明、夏目玲子、源博雅、源神樂這四個，可是，除了安倍晴明外，其他三人全部失蹤。
就在蘆屋道滿束手無策的時候，他遇到了一個意外的人，那是一個十分美麗、自稱八百比丘尼的女人。
「表面上所看到的，並不一定是事情的真相，安倍晴明身上腐臭的氣息，我可是隔了很遠就已經聞到了。」
蘆屋道滿知道，八百比丘尼是一名很有名的占卜師，並且曾與晴明有一段交往：「你知道些什麼？」
「全部哦。」八百比丘尼的臉上是完美無缺的笑容，「但是我不想告訴你，因為晴明再次違背了與我的約定，若是這個無聊的世界連這點樂趣也沒有了，那豈不是太令人絕望了？」
蘆屋道滿並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想要用術法逼迫八百比丘尼說出真相。然而，道滿面對的是一個不老不死的怪物，八百比丘尼不想說的事情，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強迫她開口。
隨著時間的推移，安倍晴明越爬越高，權勢也越來越大，他的手段越來越激烈，不誠服於的妖怪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死亡。
而偏偏天皇對於晴明十分的信任，大量屠殺妖怪的行為帶給了天皇無與倫比的安全感，晴明在人類和妖怪中都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統治。
蘆屋道滿也徹徹底底的與晴明站到了對立面，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對手和宿敵。
終於有一天，道滿查到了晴明通過食用人類孩子的內臟來延長壽命的做法，他在天皇面前提出與晴明進行決鬥，想要拆穿晴明的真面目。
最後，道滿失敗了，晴明掌握了溝通陰陽的能力，他重新召回了孩子的靈魂，讓死人活了過來。
道滿找到的那一具沒有內臟的屍體成了一個笑話，沒有人相信晴明真的做過這種邪惡的事。
掌控了生死的晴明是不會輕易死掉的，道滿意識到他與晴明的對決將會延續更長的時間。
於是，道滿收了弟子，並創立了花開院，不甘的靈魂通過陰陽術強行保留了記憶，轉世成了花開院秀元。
蘆屋道滿已經不是蘆屋道滿，可是安倍晴明依舊還是安倍晴明，沒有任何事情，比這一點更讓秀元感到欣慰的了。
晴明看著秀元臉上那由衷的喜悅，也不禁勾了勾嘴角：「看起來我還欠你一杯酒，不知是否有機會還給你？」
「只欠一杯？」秀元假裝露出不滿的樣子。
晴明失笑：「多少杯都可以，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是的，有的是時間。
無論是已經成為了式神的秀元，還是身為半妖的晴明，他們擁有的時間還有很長，長到可以一起飲下數不清的酒。
有時候友誼就是這樣的奇怪，看上一眼，就知道彼此可以成為朋友。
「真好！」陸生也被此時的氣氛感染，露出了笑容，「雖然我堅信人類和妖怪是可以和平共處的，但看到禦門院，也對自己能不能實現這一點而感到迷茫。」
「比起對手是那個傳說中的安倍晴明，果然還是八岐大蛇更容易令人接受。」
陸生雖是百鬼夜行的主人，但從小接受的就是人類的教育，學校課本上對於安倍晴明的敘述，讓他成為一名「偉人」，成為大家都崇拜著的存在。
一方面是一向作為反派出現的八岐大蛇。另一方面是日本全民的偶像，光看柚羅不斷偷偷瞄向晴明的眼神，就可以知道大家的想法了。
「與安倍晴明並肩作戰什麼的，就算是我，也一下子變得安心了許多。」說著，陸生撓了撓頭，「當然了，這些話若是被鳩他們聽到了，估計又要說我沒有三代目的氣勢了。」
如果現在出現的是夜晚的陸生，說不定會狂妄的向晴明提出挑戰，但白天的陸生無疑要溫和的多：「我也把我所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吧，說起來，事情的起因還和一個叫做『羽衣狐』的妖怪有關……」
陸生心情有些複雜的敘述著有關羽衣狐的一切。
羽衣狐這個名字來源於她的能力，每一次轉生，羽衣狐都可以取代某一個人類的身份，就如同「羽衣」一般，將人類的皮囊披在自己的身上。
而羽衣狐不斷轉生的目的，就是為再次生下「安倍晴明」積蓄力量，力量的來源則是無數人類的內臟。
毫無疑問，對於人類來說，羽衣狐是一個窮凶極惡的妖怪。但她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母親對於自己的孩子毫無保留的愛，這就無疑顯得可恨又可歎了。
陸生對於羽衣狐的觀感十分的複雜，一方面厭惡羽衣狐的所作所為，另一方面自己父親的死又與羽衣狐有著極大的聯繫。
可是偏偏，羽衣狐第八次轉生的對象山吹乙女，是他父親的第一任妻子。從名義上來說，陸生還需要叫羽衣狐一聲「母親」。
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陸生，並沒有注意到隨著自己的講述，晴明的臉色變得越來越沉，握著扇子的指節更是因為用力而開始泛白。
「……最後羽衣狐生下了黃金晴明，但就在羽衣狐擁抱黃金晴明的時候，黃金晴明將羽衣狐親手推向地獄……」
「啪」！
晴明手中的扇子再度變成了兩半，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可以稱得上是猙獰的表情：「八！岐！大！蛇！你很好，你真的很好！竟敢……」
竟敢對他安倍晴明的母親做出這樣的事情！
他的母親，白狐葛葉，是那樣與世無爭的生活在信太之森之中，從沒有傷害過任何一個人！
晴明無法想像，母親究竟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吞下那些血淋淋的內臟，又是抱著怎樣的絕望看著親手將自己推向地獄的「兒子」。
玲子對晴明來說是特別的，因為那是他的愛人；但是葛葉同樣是特別的，那是他安倍晴明在這個世間唯一的親人！
陸生被晴明嚇了一大跳，本能的握住了腰間的彌彌切丸：「你沒事吧？」
晴明收斂起了臉上的怒意，但此時平靜的表情竟比剛才的爆發顯得更為可怕：「告訴我，八岐大蛇現在在哪裡？」
「理論上在京都，但我們一直沒有找到禦門院一族的所在，可能是因為陣法的原因，花開院一族正在想辦法破解。」
「不用了，我會去解決的。」晴明冷著臉起身告別，他已經快要控制不住內心沸騰的殺意了。
就在這時，玲子包裹住了晴明緊緊握拳的手：「八岐大蛇可以之後在解決，但現在葛葉正在等著你接她回家。」
如果此時拉住晴明的是其他人，晴明恐怕早就將之甩了出去，可現在抓住自己手的人偏偏是玲子。
晴明臉上的表情略微鬆動：「什麼意思？」
「黃金晴明可以把葛葉推向地獄，那麼你也可以將她重新帶出來不是嗎？葛葉一定還在等著你，等著你像過去一樣前去見她。」玲子溫柔的看著晴明的眼睛，晴明在玲子的瞳孔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在信太之森中那個溫柔的身影。
母親……還在等他……
是的，葛葉一直都在等待著晴明。
因為漫長的壽命，妖怪並不在意等待。
等待這件事情，只是為了更好的相逢罷了。
但現在，晴明不想再讓葛葉等了。無論還有多少時間，晴明都想陪伴在自己母親的身邊。
「我知道了。」晴明閉了閉眼睛，「我們一起，去接母親回家。」
第119章 偉大的愛（1）
葛葉站在忘川河水裡， 望著自己的倒影。
那是自己早已遺忘了的最初的樣子：白色的狐耳，垂直披下的黑髮， 溫婉的面孔， 還有……身上那身華貴的十二單衣。
葛葉並不喜歡這種麻煩的衣服， 她只需要一件簡簡單單的白色和服，坐在木屋前面伸直雙腿， 看著天上的白雲悠悠飄過，就會覺得十分的幸福。
可是， 晴明告訴她， 身為安倍晴明的母親， 應該擁有最好的東西。
於是，簡陋的木屋變成了華麗的宮室， 素色的和服變作了繁複的華衣，就連瑣碎的生活小事， 都會有小妖進行服侍，葛葉再也沒有了洗手作羹湯的機會。
當然， 晴明也沒有再來這裡吃過一頓飯。
晴明變了，變得比一開始得知自己的母親是妖怪時， 更加的徹底。
幼年時那個無憂無慮的晴明， 還有青年時那個外表冷漠內心溫柔的晴明，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剩下的， 就只有一個行為霸道， 舉止虛偽， 眼裡時刻燃燒著野心和瘋狂的安倍晴明。
但無論是什麼樣的晴明， 那都是她葛葉的孩子啊！因為緊緊相連的血脈，是不會說謊的——只可惜，那時的葛葉並不知道，說謊的，不是血脈，而是靈魂。
無論自己的孩子變成什麼樣子，母親的愛，永遠都不會改變。
晴明在封印八岐大蛇的時候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又受了重傷失去了漫長的壽命，葛葉理解、心疼、悲傷，所以願意包容晴明所有的罪惡。
但晴明，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
葛葉看著河中自己那一雙不再天真和清澈、甚至隱隱泛著血腥氣的眼睛，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那時，滿臉皺紋的晴明跪在葛葉的面前，抓著她的衣角，哭著哀求道：「母親，救救我，我不想死！」
葛葉彎下身子將年邁的晴明攬在懷裡，心痛無比：「我能為你做什麼，晴明？只要是我可以做的，我都會去做。」
「那麼母親，請您再次把我生下來吧！」
一隻手穿過了葛葉的心臟，葛葉不可置信的倒在了晴明的懷裡，緊緊盯著晴明的眼睛，似乎在問，為什麼？
晴明說話的語調十分的溫柔，佈滿皺紋的手摸著葛葉細膩的臉頰，眼裡卻沒有一絲溫度：「我最愛的母親，我會為你準備適合轉生的容器，去為我的新生積蓄力量吧！等到你最為強大的時候，就是我重獲新生的時刻！那時我將……君臨天下！」
葛葉特有的天賦發揮了作用，在晴明刻意的安排下，她很快完成了第一次轉生。
只是，轉生時被晴明動了手腳，葛葉忘記了生前所有的記憶，只有一條執念不斷地指引著她的行動——生下她的孩子，再一次生下她的孩子！
不斷回爐的記憶讓葛葉捂著嘴巴幹嘔起來，血腥味還有內臟那滑膩的口感充斥著整個口腔，葛葉摳著自己的喉嚨，想要把那些吃下去的內臟重新吐出來，可惜吐出來的只有泛黃的酸水。
淚水奪眶而出，流過嘴角，喉嚨在灼燒，嘴裡全是鹹味和酸澀。
「為什麼，晴明？這到底是為什麼？」
每一次的轉生，葛葉都會失去記憶，唯一記得的就是如何去重新生下晴明。
直到第八次轉生，出現了一些意外，葛葉的記憶失去的更為徹底，她徹徹底底的認為自己是一個叫做「山吹乙女」的妖怪。
然後，她再一次戀愛了，她愛上了一個叫做奴良鯉伴的半妖。
和鯉伴在一起的日子，是葛葉漫長的轉生中度過的唯一安穩的日子，山吹乙女愛奴良鯉伴，正如同當年的白狐葛葉愛安倍益材。
只是，葛葉為益材生下了晴明，而乙女卻無法為鯉伴生下屬于他們的孩子。
孩子，這個詞對於葛葉實在是太重要了，它已經成為了葛葉最深的執念。
所以即使成為了山吹乙女，葛葉依舊無法原諒不能生育的自己，更不能容忍這樣的自己繼續陪在鯉伴的身邊。
所以，葛葉離開了，並且在晴明的設計下完成了最後一次轉生，在再一次失去記憶後親手殺死了奴良鯉伴。
因為，她只是重新生下安倍晴明的容器，所以不需要多餘的感情。
一世又一世的記憶在葛葉的腦海中奔騰咆哮，如同一顆顆的□□在腦海中反復炸響。
葛葉捂著腦袋，尖利的指甲掐入頭皮，紅色的血跡滲出，卻無法緩解一絲一毫的疼痛。
好痛，真的好痛！
為什麼就算只剩下靈魂，也會感覺到疼呢？
真想快一點解脫，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晴明……晴明……
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她明明，是這樣的愛著晴明啊！
就在疼痛讓葛葉的整張臉都變得扭曲的時候，一雙手將葛葉牢牢的抱在了懷裡。
那是一個令葛葉感到熟悉又陌生的懷抱。
溫暖的掌心抓住了葛葉掐著腦袋的雙手，將它們輕輕的放下，然後溫柔的撫摸著那些滲血的傷口。
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在一遍又一遍的說著：「沒事了，母親；我回來了，已經沒事了……」
葛葉的身體瞬間僵硬了，但很快就變得柔軟，牢牢地靠在晴明的身上。
啊，那是晴明的聲音，是當初那一個……還沒有變得那麼陌生的晴明的聲音。
「晴明，我的孩子……」近乎悲啼的聲音從葛葉喉嚨裡發出，她伸出手，回抱住了晴明，眼淚再一次奪眶而出。
無論晴明曾經對她做過什麼，當晴明再一次願意擁抱她的時候，就什麼恨都沒了。
這就是……母親啊！
。
晴明摟著不斷顫抖、猶如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的葛葉，嘴唇抿得很緊很緊——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樣絕望和無助的母親。
葛葉的性格一向是溫柔和豁達的，她安於現狀，任何微小的事物都能讓葛葉感覺到生活的美好。
一朵花，一隻蝴蝶，葛葉都會對其溫柔以待。
可是這樣善良的母親，卻在黃金晴明的設計下染滿血腥，並在最後讓她體會到被自己親生兒子拋棄的痛苦。
這是八岐大蛇對自己的報復，晴明知道。
「對不起，母親，如果我當初再細心一點，就不會讓你承擔這些了。」
是的，如果當初他能夠發現八岐大蛇其實還沒有死透，之後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葛葉也依舊是在信太之森的那個白狐葛葉，而不會成為什麼羽衣狐。
逐漸平靜下來的葛葉抬起頭，晴明眼中壓抑著的濃郁的情感讓她有些恍惚：「晴明，我不明白。既然你之前把我推開，現在又為什麼要重新抱住我？」
「那不是我！」晴明此時的聲音低沉又沙啞，「那個黃金晴明不是我！」
「葛葉，你還記得我嗎？」玲子背著雙手走到了葛葉的身邊，特地露出有些俏皮的笑容。
「你是……」久到模糊不清的記憶浮現在葛葉的腦中，「玲子？！」
既然玲子沒死，晴明失去所愛之人性情大變這個假設就不能成立，那麼……到底是什麼讓晴明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被……耍了！」看到晴明和玲子一起站在自己面前的葛葉哪裡還不明白，那個狠心到親手殺死自己的「安倍晴明」，根本就不是她的孩子！
「我好高興……」葛葉流著淚笑了，將自己的手附在晴明的臉上，「所以，晴明還愛著我，就像我還愛著晴明一樣，對嗎？」
「母親……」現在你難道不應該恨嗎？恨他這個突然失蹤的兒子，恨那個對自己做下一切惡行的黃金晴明，為什麼……你現在要笑的這麼開心呢？
晴明的性格是十分變扭的，在短時間的情感流露之後，他又恢復了那張面無表情的面孔，只是微微偏開的目光顯示著他現在的不自在：「母親，這裡的環境對你的靈體不好，我先帶著你離開。」
「噗！」葛葉用袖子遮住嘴角，眉眼彎彎，「真是可愛呢，晴明。」
再次見到這樣的晴明，讓葛葉不禁產生一種錯覺——她依舊還是那個純潔乾淨的白狐。
仇，她是一定會去報的。
現在的葛葉，早就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妖怪，她是擁有著九條尾巴、最為強大的羽衣狐。
可是天大的仇恨，也沒有眼前的晴明重要。
「聽你的。」葛葉笑吟吟的看著晴明，信太之森早就沒有了，晴明所在的地方，就是她的新家。
玲子上前拉住了葛葉的手：「葛葉，我好餓！我想吃你做的飯菜！」
「可以啊，不過我好久沒做過了，玲子不要嫌棄才好。」
「怎麼會？葛葉無論做什麼都喜歡！」
「玲子還是一點都沒變呢，對了，現在我有九條尾巴了，玲子喜歡的話可以全部讓你摸。」
「真的嗎？」玲子的眼睛變得亮晶晶的，「果然葛葉最好了！」
雖然一開始玲子和葛葉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並且刻意營造著過去的氣氛，但很快，一人一妖就聊得熱火朝天起來。
不過，看著葛葉在裙子下面不斷晃動的九條尾巴，為什麼晴明覺得自己又輸了呢？
「哇，軟軟的，蓬蓬的！葛葉，我今天和你睡好嗎？」
玲子你昨天不是說大夏天毛茸茸的很熱嗎？你難道覺得母親的九條尾巴會比他的一條尾巴來的涼快嗎？！
玲子，你這個騙紙！
第120章 偉大的愛（2）
「安倍晴明， 我竟然見到了活的安倍晴明，真是不可思議。」
在晴明帶著玲子離開之後，的場靜司識相的拉著夏目一起回到了給他們安排的客房， 只留下了奴良組的妖怪呆在了這裡。
「喂，冰麗， 你之前不是會信誓旦旦那個『鵺』才是真貨嗎？而且， 之前又不是沒有見過， 用得上這麼激動嗎？」一旁的同伴忍不住吐槽。
「唔……不知為什麼， 突然產生一種——果然安倍晴明就應該是這樣子的感覺， 而且， 他還那麼帥……當然了！最帥的還是少主！」冰麗察覺到了陸生望向自己的目光，連忙澄清道。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隨著太陽漸漸西斜，黑暗逐步籠罩大地， 陸生原本還有些稚嫩的嗓音變得低沉並帶有磁性， 棕色的短髮變成了銀色的長髮，一個與白天完全不同的夜陸生出現了。
夜陸生拿起身前的杯子抿了一口，對裡面的茶水十分不滿， 揮手讓小妖拿來清酒和酒盞，自顧自的飲了起來。
「真是有意思，穿越時空啊，如果可以回到千年前成為百鬼夜行的主人， 這種事情光是想想就令人熱血沸騰。」
奴良組的妖怪們被陸生的雄心壯志給驚呆了， 白天的陸生看到晴明的第一反應是成為同伴， 而晚上的陸生滿腦子想的都是征服。
夜陸生對自己手下呆滯的表情十分不滿：「怕了？我們妖怪的力量來自於『畏』，你們如果對『安倍晴明』的名字感到膽怯，那就永遠不可能戰勝他！即使今天的我們不是安倍晴明的對手，但終有一天，我會戰而勝之！」
夜陸生對著一眾被自己驚住的妖怪舉起酒盞：「怎麼樣，願意繼續跟隨我，去征服那個千年前的時代嗎？」
「噢噢噢！」冰麗、首無、毛倡妓、青田坊、黑田坊、鳩……奴良組的妖怪一起大叫了起來，似乎看到了那無比壯闊的未來。
小妖怪適時的端上了酒菜，從黃金晴明復活後就一直很壓抑的氣氛重新活躍了起來。
原本如同一座大山一樣的黃金晴明，如今似乎變成了奴良組征服平安京的一小塊絆腳石，變得不值一提起來。
夜陸生看著重新充滿鬥志的夥伴們，微微勾起了嘴角。
至於怎麼前往千年之前，那種事情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他要做的，就是讓大家對接下來的大戰充滿信心。
帶著畏懼去和黃金晴明決戰，那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不過，平安京啊，的確是一個很令人嚮往的地方。
夜陸生喝著酒，望著窗外的櫻花樹，有些出神。
。
當晴明帶著葛葉和玲子穿越陰界之門，重新回到奴良組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堆醉醺醺的正在載歌載舞的妖怪。
玲子聞著空氣中食物發出的香味，吸了吸鼻子，肚子也適時的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
已經餓了一天的玲子瞬間暴躁起來，她眼尖的看見了正在往外挪動的納豆小僧，一腳踩住了它的衣服：「我餓了。」
納豆小僧感覺一股冷意直沖大腦，安倍晴明和羽衣狐，為什麼這兩尊超級大佬會在大家都喝醉的時候突然出現在奴良組的大本營啊！
「我我我，我不好吃！」
「誰要吃你了？我不喜歡納豆！真是過分，竟然在我離開的時候大吃大喝，我們的晚餐在哪裡？」在面對妖怪的時候，玲子可從來不知道什麼叫「客氣」。
「能問一下廚房的位置嗎？我答應過玲子要為她做飯的。」葛葉看著將要嚇壞的納豆小僧，善意的說道。
羽衣狐，要做飯？
納豆小僧直接嚇得癱坐在地上。
羽衣狐的食譜是什麼東西？新鮮的內臟啊！
難道羽衣狐已經不滿足於人類的內臟和生吃的做法，想要將魔爪伸向妖怪、並且發明出各種吃法？
納豆小僧腦海中浮現出羽衣狐拿著妖怪內臟在火上煎烤並發出魔性笑聲的畫面，乾脆「撲通一聲」，直接暈倒在地。
葛葉此時也意識到了什麼，再加上從房間內不斷飄來的烤肉的香味，她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她捂住嘴巴背過身去，忍不住幹嘔了幾下。
「母親！你沒事吧？」晴明嚇了一大跳，連忙扶住葛葉。
葛葉搖了搖頭，臉色有些蒼白，難看的笑了笑：「我沒事。」
「你們回來了？」陸生從屋內走了出來，看到暈倒在地的納豆小僧之後，他的手不自覺的放在了腰間的刀上，但又很快放了下去。
「我讓小妖再去準備份食物，屋內有些亂，我們去庭院裡那顆櫻花樹下用餐怎麼樣？」
晴明因為陸生與白天的不同多看了他幾眼，沒有表示異議：「可以，但不要準備肉食。」
「晴明，不用考慮我……」葛葉對自己不堪的表現有些自責。
「母親，聽我的。」晴明用不容辯駁的語氣說道。
葛葉笑了，笑的非常的開心，有什麼比兒子對自己的關心更令人幸福的呢？
陸生從未見過如此人畜無害的羽衣狐，心中嘖嘖稱奇，但也不會多嘴去說些什麼。
他們之間的信任還很脆弱，需要進一步的交流和磨合。
奴良組的家宅已經有了不短的歷史，庭院中的櫻花樹也十分的粗壯。
微風吹過，幾片粉紅的花瓣落到酒杯中、食盒裡，成了天然的裝飾和浪漫。
已經圓了大半的月亮倒映在庭院的池塘中，一尾紅色的鯉魚從水裡躍起，月亮化作漣漪消失，然後又重新出現，正如那千年前的月色。
玲子狼吞虎嚥的消滅著眼前的食物，晴明和陸生拿著酒盞互酌，葛葉則在一邊笑吟吟的看著，享受著難得的平靜。
「多謝款待！」玲子摸著有些微凸的肚子，十分的滿足，「啊，終於吃飽了！」
「三天后我們會前往京都，與黃金晴明決戰，你們有什麼打算？」用餐結束，陸生便直接進入了正題。
晴明似乎早就有了答案：「我打算明天就走，平安京裡還有我以前的式神，我要先去找它。」
陸生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千年前的式神啊，那可是比他家裡那位老頭子還要「老妖怪」的存在。
「說起式神，跟隨我的妖怪裡面，好像也有晴明你曾經認識的妖怪。」葛葉突然補充道。
「哦？」晴明有些意外。
「大天狗和茨木童子，他們都是因為晴明的關係才暫時跟在我身邊的。大天狗還好說，茨木童子可能變得有些不太正常，晴明你見到的時候要小心。」葛葉想起了那個扒下酒吞童子的臉皮貼在自己臉上的妖怪，也覺得心裡有些發毛。
晴明見葛葉沒有多說的打算，只能先點頭應下。
「對了，羽衣狐，你的身體被你那個叫『狂骨』的手下帶走了，你要的話就去拿回來，這個樣子看得我很不習慣。」陸生瞥了葛葉一眼，說道。
他印象裡的羽衣狐，一直是那個一身黑的陰鬱的初中生的樣子，這個如同大和撫子一般的羽衣狐，怎麼看怎麼彆扭。
葛葉此時是靈魂的狀態，不過經歷過九次轉生的靈魂早就凝聚成了實體，有沒有身體的影響其實並不是很大。
而且，葛葉並不想以「羽衣狐」的樣子出現在晴明的面前。
不過，陸生的話被葛葉完美的誤解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新的殼子與葛葉第八次轉生——山吹乙女的樣子有著八成相似，她誤以為陸生是在因為她偏向於晴明而感到不滿。
再加上夜陸生與奴良鯉伴極其相似的長相，葛葉情不自禁的帶入到了山吹乙女的身份中去。
「抱歉，是媽媽太過偏心晴明，以至於把陸生忽略了。」葛葉母愛滿滿的注視著陸生。
「哈？」陸生手中的酒盞從手裡滑落，難道他不是他「媽媽」生的，而是羽衣狐生的？
「媽媽？」晴明重複了一遍這個稱呼，明明對著自己是自稱「母親」的，現在對著陸生這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傢伙，竟然自稱這個更加親近的稱呼？
葛葉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手：「對了，你們還不知道彼此的關係。」
晴明/陸生：「……」
他們有什麼關係？他們怎麼不知道？
葛葉懷念般的開口：「晴明，雖然有些對不起益材，但是我還是愛上了另一個人——那個人就是陸生的父親，奴良鯉伴。」
「雖然我們沒有生下屬于我們的孩子，但在我看來，陸生既然是鯉伴的孩子，那也相當於是我的孩子。所以，晴明，我希望你能將鯉伴看做你的另一個父親，也將陸生看作是你的弟弟。」
喜當哥的晴明：「……」
母親你這麼開放，父親知道嗎？
看著如同便秘一樣注視著彼此的晴明和陸生，玲子終於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嗯，這真是一個愉快的夜晚，不是嗎？
悠于 2019-4-8 16:53
第121章 偉大的愛（3）
白天安安靜靜的奴良宅，在夜晚卻充滿喧囂。
夏目一個人坐在給他安排的客房裡， 拳頭微微握緊， 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與他格格不入——就好像， 他又重新回到了那些被親戚扔來扔去的時候。
這裡， 不是他可以進入的地方；這裡， 並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先前與外婆見面的欣喜，以及進入新世界的好奇，此時早就湮滅殆盡了。
玲子， 根本就不是他的外婆。
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孫子」纏上，玲子， 一定覺得十分的苦惱吧。
斑顯然看出了夏目的情緒有些不對，但它並沒有點亮「安慰人」這項技能，只能夠試著轉移話題：「夏目， 我們什麼時候回去？我討厭這個地方。」
夏目低下頭，看見了斑那張屬於招財貓的臉， 心中的不安和委屈一下子傾瀉而出：「貓咪老師， 如果我不是玲子的孫子，你還會陪在我身邊嗎？」
斑聞著夏目身上那與玲子如出一轍的味道， 眯了眯眼睛：「說什麼傻話。」
可是他不是玲子的孫子， 他是那只叫做千面的妖怪的孫子！
這句話在夏目的嘴邊，但最終還是被夏目咽了下去。
他害怕，他害怕說出來之後， 貓咪老師會離開他。
「我留在你身邊只是因為你是夏目， 和玲子無關。」看著夏目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 斑慢吞吞的補充道。
「如果我沒有友人帳呢？」他或許，並沒有繼承友人帳的權利。
「誰知道呢。」
一開始，斑的確是因為玲子和友人帳的原因才留在夏目的身邊，但現在……儘管不願意承認，但它的的確確被夏目深深地吸引著。
夏目抱起了斑，放到自己的腿上：「貓咪老師，你說我是不是很卑劣？明明玲子外婆大方的接受了我，可是我還是忍不住想——如果我沒有真的見到她就好了，這樣，就不會知道真相。」
這樣，他就可以在謊言中，一直幸福下去。
斑的鬍子顫了顫，沒有回答，只是安安靜靜的聽著夏目的傾訴。
人類啊，總是會思考那麼多莫名其妙的東西。
儘管斑已經活了很長時間，可是它始終沒有辦法真正理解人類這種生物。
比如夏目此時糾結的情緒，又比如夏目總是多管閒事的行為。
「夏目，你睡了嗎？」的場靜司的聲音出現在門外，打斷了夏目鑽牛角尖的行為。
夏目立刻將自己的情緒全部隱藏起來，略帶戒備的拉開了房門：「的場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的場靜司好笑的看著夏目，如同看著一隻豎滿尖刺的刺蝟：「閑來無事，想找你聊聊天，怎麼，不請我進去？」
夏目的內心是拒絕的，自從的場靜司一箭射傷斑開始，他就對這個男人抱有十二分的警惕。
但一直以來的良好教養還是讓他無法拒絕的場靜司的合理要求，只能不情願的說道：「請進。」
「別這麼看著我，我可不是什麼壞人——至少在這裡，我們是一個陣營的。」靜司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並沒有惡意。
「的場先生想要談什麼？」
「當然是夏目玲子。」的場靜司顯得興致盎然，「我的祖父在當年見過玲子之後，可是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呢。」
「如果不是玲子在半途被人劫走，說不定時至今日，我的祖母就是她了。」
夏目再一次被震驚到了，他瞪圓了眼睛看著的場，不知道要作何反應。
「不過，現在的情況也算不賴。祖父追著夏目玲子的腳步前往京都，卻意外結識了花開院本家的小姐。」
「花開院一族被羽衣狐詛咒，所有本家的人都會體弱多病，以至於無法繼承家族。所以，支撐著花開院一族的多是分家子弟和領養來的孩子，祖母說白了就是一個家學淵博的普通人罷了，所以花開院家才會允許祖母嫁給祖父。」
「體弱多病」只是委婉地說法，說的直接一點，就是短命。
當初祖父是抱著怎樣的目的迎娶的祖母，靜司並不知道，畢竟，他們很早就去世了。
不要說靜司，就連靜司的父親都對祖父沒有多少印象。
被詛咒的、時刻會被妖怪襲擊的的場一族，以及花開院短命的本家之人，從某種程度上來看，還是真是意外的般配。
夏目沉默了一段時間：「和我說這些做什麼？」
靜司有些意外：「我本以為你對這些會很有興趣。」
「我才沒興趣！」夏目賭氣般的說道。
「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靜司收起了笑意，「明天我送你回八原，這裡不是你可以插足的地方。」
「奴良組的妖怪和花開院的陰陽師應該在幾天內就會前往京都，那不是你我可以介入的——就算你帶著那只胖貓也不能。」
「你說什麼！信不信我吃了你！」斑看的場靜司不爽已經很久了。
靜司沒有理在夏目懷裡露出爪子不斷掙扎的斑，靜靜的等待著夏目的答案。
「我知道了。」夏目情緒低落的回答。
的確，這不是屬於他的世界。
「很好。」靜司滿意的點點頭，準備起身離開，「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的場先生！」夏目喊了一聲，「謝謝你！」
靜司有些意外，嘴邊的笑容真誠了許多：「不用，如果你死了，我會少很多樂趣。」
門「啪」的一聲合上，屋內重新剩下一人一貓。
斑依舊一副怒氣衝衝的樣子：「夏目，和那種人道什麼謝！」
「我在想，會不會我過去誤會的場先生了。的場先生……其實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斑只想把夏目的腦袋敲開來，看一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東西。
它真的很想問一句：在你的眼裡還有不溫柔的人嗎？
「算了算了，隨便你，我不管了。」斑跳到夏目的枕頭上面，發洩似的踩了兩下，然後趴下去閉上了眼睛。
夏目喚了斑兩聲，沒有得到回應之後，只能無奈的笑了笑。
明天就要回去了啊，他的確有些想塔子嬸嬸和茲叔叔了。
一切的一切，又將重新回到正軌。
希望，真的是這樣。
。
就在的場靜司走回房間的時候，迎面碰上了從櫻花樹下走回來的晴明和玲子。
靜司的腦袋迅速轉動，將玲子下午的敘述以及夏目抑鬱的神情結合了起來，主動上前和玲子打了招呼：「玲子小姐，可以這樣稱呼你嗎？」
玲子覺得眼前這人有些眼熟：「叫我玲子就行，你是？」
「的場靜司，我的祖父多次說起過你。」
玲子眨了眨眼睛：「你的祖父，誰啊？」她怎麼不記得認識過這麼個人？
靜司依舊保持著自己的風度，但說出來的話讓一邊的晴明想要殺人：「我的祖父是的場禦司，據說祖父和玲子小姐的關係曾經發展到了投懷送抱的程度，所以我對玲子小姐有些好奇。」
「哈？」玲子呆住了，她努力搜索著記憶庫，卻完全不記得曾經和哪個男人如此親密過。
「除妖師的聚會，就是你被禦門院一族掠走那次……」頂著晴明冰冷的目光，靜司小心翼翼的提示道。
這麼一說，玲子終於有印象了，一張十分欠揍的臉和面前的的場靜司重合在了一起：「你是說那個對我動手動腳、然後被我揍了一頓的傢伙？」
「……」這怎麼和家族裡流傳下來的說法不一樣？難道他的祖父是一個登徒子？
靜司陷入了迷之沉默。
晴明瞬間有一種神清氣爽的感覺，他暗戳戳的拉過玲子的手，臉上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我們去休息吧，明天一大早還要趕路。」
「對哦，葛葉還在等我。」
葛葉在身為羽衣狐的時候與奴良組結下了不小的梁子，為了避免尷尬，她一個人隱去了身形先行回到了房間。
這下輪到晴明不說話了，他開始認真地思考起進化出九條尾巴的可能性。
「如果玲子小姐方便的話，不妨去夏目那裡看看，他看起來似乎很困擾的樣子。」的場靜司上前一步說道。
「誒，是嗎？」玲子後知後覺的想起了下午她到底說了些什麼，因為持續不斷的奔波，她竟然將夏目一個人留在了這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真的非常的過分。
好在，這個錯誤即將被糾正過來。
「你是夏目的朋友吧？真好呢，夏目能有你這樣的朋友。」
朋友？夏目和他嗎？這怎麼可能？
夏目貴志和的場靜司，無論從哪方面看，都不可能被一個叫做「朋友」的東西連在一起。
「不，夏目不過是一個……」有趣的觀察物件而已。
的場一族為了追求強大的力量，與妖怪簽訂契約，以至於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眼睛；而夏目明明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卻甘願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就如同一個人明明可以統治世界，卻滿足於做一個被壓榨的小兵，這豈不是十分的可笑？
所以的場靜司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拉著夏目加入除妖師的隊伍，期望證明的場一族當年追求力量的舉動並沒有出錯。
但，靜司在內心深處又無比的希望，夏目貴志永遠都是那一個夏目貴志。這樣，注視著夏目身影的同時，他或許也會明白自身存在的意義吧。
第122章 偉大的愛（完）
東京的夜空遠沒有八原的那麼澄澈， 過於明亮的燈光掩蓋了原本屬於星星的亮度， 讓夜空蒙上了一層陰霾——如同夏目此刻的心情一樣。
「喲， 晚上好啊，貴志。」
窗戶前突然出現了玲子的笑臉， 過於貼近的距離讓夏目似乎感覺到從玲子嘴中呼出的熱氣。
「玲， 玲子外婆！」
受到驚嚇的夏目連忙向後退去， 驚慌失措中一下子絆到了挺著肚子消化晚餐的斑，然後「砰」的一聲，摔倒在了斑的身上。
「你在做什麼啊， 混蛋夏目， 晚餐都要被壓出來了！」夏目屁股底下的斑揮動著短小的四肢，拼命抗議著。
「好噁心的形容啊，斑。」玲子輕輕一躍， 就從窗戶進入了夏目的房間，「接下來應該……」
在自言自語中， 玲子把斑從陷入呆滯的夏目身下拉了出來，然後……乾淨俐落的將它扔到了窗戶外面，並「砰」的一聲將窗戶關上， 熟練的上鎖。
窗戶外面傳來了爪子撓窗的聲音， 以及斑那喋喋不休的抗議。
玲子挖了挖耳朵， 將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全部遮罩掉，盤著腿毫無形象的坐到了夏目面前：「礙事的傢伙都離開了， 那麼說吧， 貴志。」
「說， 說什麼啊！」夏目雙手撐地，跪坐在玲子對面，有些崩潰。
雖然早知道玲子外婆有些不靠譜，但不靠譜到這種地步也太離譜了啊喂！
「當然是有關我的事情，還有千面的事。雖然不知道你對我是怎麼看的，但是我想告訴你——能有你這樣一個親人，我感到非常非常的開心。」
玲子拖著下巴，溫柔的注視著夏目：「千面是我在友人帳上寫下的最後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原本應該在最後一頁，但現在它不見了。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名字被還了回去，另一種……就是名字的所有者已經消失了。」
消失……等同於死亡。
那個叫做「千面」的妖怪——也就是他真正的外婆，到底是怎麼死的呢？
千面又是如何認識他真正的外公，然後生下他母親的呢？
有關這些事情，夏目全部想要知道。
「千面，是怎麼樣的？」夏目小心翼翼的問道。
「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小紙人哦！」玲子伸出兩根手指，比劃著千面的大小，「寂寞，卻又十分的溫柔。」
那豈不是，和玲子外婆一模一樣嗎？
夏目如是的想到。
夏目的心中突然湧現出一股想要傾訴的欲望，他想要將自己這些年經歷的所有的事情，還有關於外公外婆的猜想，全部告訴給玲子。
漸漸地，屋外的聲音全部消失，斑也不再「沙沙」的撓著窗戶，整個世界都清淨了下來。
剩下的，只有夏目那乾淨的、略微帶著些激動的聲音。
直到嗓音變得略為沙啞，夏目才意猶未盡的停了下來，吞咽著唾沫，滋潤著因為乾澀而有些不適的喉嚨。
等等，他剛才都幹了些什麼！那種似乎和家長吐露委屈的撒嬌行為，簡直丟死人了！
羞惱的情緒爬上夏目的臉頰，讓他的臉瞬間漲的通紅。
怎麼辦，會被玲子外婆討厭的吧？
「突然覺得我好想很混蛋的樣子，自作主張的奪走妖怪的名字，又始亂終棄的將它們拋在一邊，如果是人類，估計早就對我恨之入骨了吧？」也就只有妖怪，會這樣沒有盡頭的等待下去，直到自身的存在被消磨耗盡為止。
「我啊，在平安京的時候就後悔了。如果知道我會回到千年之前，就應該早早的把那些名字全部還掉——不過，幸好有你，貴志。那些妖怪最大的幸運，應該就是遇見了你。」
夏目的眼睛微微睜大：「玲子外婆不會覺得，我沒有資格繼承友人帳嗎？」
「怎麼會？」玲子起身用力拍著夏目的肩膀，「你不是我的孫子嗎？」
夏目的眼睛一瞬間暗淡下去，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刷」！
玲子猛地站了起來，雙手叉腰，居高臨下的看著夏目：「好吧，看來我不管怎麼說你都會鑽牛角尖。」
「那麼做個約定吧，如果你幫我把名字全部還掉，我就承認你是我夏目玲子的孫子怎麼樣？」
完全不怎麼樣！還名字和孫子有任何的關係嗎？
夏目的內心不斷地咆哮著，反而沖淡了心中的傷感。
「還名字的同時你可以看到有關我的記憶吧？更深刻的認識夏目玲子這個人，然後與我建立更牢固的羈絆吧！」
「羈絆這種東西，無關身份，無關血緣，只要你是夏目貴志，而我是夏目玲子就可以建立起來。」
或許，夏目一開始是因為玲子是他外婆才想要瞭解玲子，但後來僅僅是因為玲子是玲子——那個與他有著相同處境的人，才會不斷的去探究。
夾雜在人類和妖怪中間的人生，到底應該怎樣走下去呢？
看著玲子的笑臉，夏目似乎明白了什麼，又似乎什麼都不明白。
但心情已經沒那麼沉重了，有關「外婆」和「孫子」的事情依舊有些無法釋懷，但是「玲子」和「貴志」的關係，卻漸漸明晰起來。
他有著一個問題，一個一直存在的問題想要詢問玲子。
「玲子外婆，人類和妖怪，你最終選擇了哪一邊？」
「是嘛，你也和我當初一樣在迷茫著啊。」玲子將一縷垂落的頭髮別到耳後。
「我呢，過去既討厭妖怪，又討厭人類。妖怪的存在是造成我孤身一人的罪魁禍首，而人類，明明對真相一無所知，卻又自以為是。可是我明明這樣強烈的厭惡著妖怪和人類，卻又情不自禁的期望誰可以陪在我的身邊，可笑吧？」
夏目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因為那就是遇見貓咪老師之前的自己。
「玲子外婆現在又是，怎麼想的呢？」
「是喜歡喲！我現在既喜歡人類，又喜歡妖怪，所以我不想在兩者之中做任何選擇——誰告訴你人類和妖怪是無法共處的？現在我們不是都既擁有人類的愛，也擁有妖怪的愛嗎？」
塔子嬸嬸、茲叔叔、貓咪老師……
大家一起歡笑著享受晚餐的情景浮現在了夏目的眼前。
是了，即使沒有選擇，大家在一起不也相處的的很好嗎？
可是，可是啊，越是美好，夏目就越是害怕失去後的樣子。
「玲子外婆，其實我一直都在害怕！我怕有一天塔子嬸嬸和茲叔叔知道我看得見妖怪的真相，害怕……我會再也看不見貓咪老師。」第一次，夏目說出了內心一直壓抑著的恐懼。
「是嘛，我也一樣哦。」玲子將手掌放在了夏目的頭上，輕輕揉著，「所以，我總是喜歡去逗逗晴明，看著他因為吃醋而一臉糾結的表情，心情瞬間就會變得很好。」
「我偶爾也會想，現在的生活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或許我從未去過什麼平安京，千年前的一切只是一場夢。我一覺醒來的時候，就會回到八原，重新過上屬於夏目玲子的生活，然後嫁給一個溫柔卻又普通的男人，學著成為一名妻子和母親……」
玲子有一種奇怪的直覺，千面喜歡上的那個男人，一定是每天給她送早飯的那個奇怪的人。
因為沒有一個孤獨者，可以拒絕那種毫無雜質的溫柔。
或許一開始會不解，會疏遠，但日復一日中，玲子一定會淪陷、會沉溺。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千面的經歷，就是玲子的未來。
夏目玲子會實現自己的願望，被一個男人全心全意的愛著，重新擁有屬於自己的家庭，甚至生下一個可愛的孩子。
然後……斬斷與妖怪所有的聯繫，完完全全的回歸到人類的生活中去，成為一個真正的「普通人」。
那真的，是「夏目玲子」想要的未來嗎？
成為賢妻良母、每天忙於相夫教子的「夏目玲子」，真的還是「夏目玲子」嗎？
夏目玲子這個人，就應該是野蠻的、任性的、不講道理的，就算有了孩子，她也應該是幸災樂禍的看著晴明為孩子換尿布的那種角色。
啊呀，好像，忽然很想去見一見晴明。
「玲子外婆？玲子外婆？！」夏目有些不明白，為什麼玲子突然就走神了。
「啊？什麼？」玲子回過神來，一副急急忙忙的樣子，「總之，對於未來的恐懼每個人都會有，多給他們一些信任吧！不用擔心你會看不見妖怪，我會讓晴明在換完尿布以後好好教你陰陽術的。」
「那，我先走了啊！」
說完，玲子打開窗一躍而出。
夏目滿臉迷茫：「換尿布？等等……玲子外婆，難道已經有了嗎？到時候他應該稱呼玲子外婆的寶寶叫『爸爸』，還是『叔叔』呢……」
啊啊啊，好煩惱！
第123章 重返京都（1）
依舊是夜。
晴明獨自坐在分配給自己的那間屋子裡， 抬頭看著頭頂上的那盞燈。
無論看多久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依靠火就會自己發光的物體、裡面有會動的小人的鐵箱子、有著四個輪子會自己動起來的車、還有那些完全不像是人類可以造出來的高樓大廈……
這就是東京，這就是玲子曾經生活的世界。
無論有多麼的興奮與好奇， 不習慣果然還是不習慣。
安倍晴明無論什麼時候， 都是強大和淡定的， 所以他不會表現出任何的迷茫和不適應， 他在任何時候， 都會是玲子和別人的依靠。
果然一個人的時候就容易胡思亂想。
晴明嘴邊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微笑，但很快又恢復到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牆邊， 去按下那個據說是電燈「開關」的東西。
「砰」！
一扇窗瞬間打開， 迎面而來的風糊了晴明一臉。
晴明淡定的等待著四處飛揚的髮絲重新回到原處，微微抬頭：「玲子？和貴志談完了？不去母親那裡，你是打算今晚和我睡嗎？」
「嘛∼不知道為什麼， 突然很想來看看你呢！」玲子跳到屋內，側過臉，似乎有點不好意思。
晴明有些詫異，嘴角情不自禁的揚起：「想我了？」
「和貴志聊了聊過去的事情， 於是忍不住去想， 如果我沒有遇到你，現在會怎麼樣的？」玲子隨意的坐到了晴明的身邊， 微側著頭。
「沒有如果。」晴明強有力的答道， 「你遇到了我， 然後我們一起坐在這裡， 這就是現實。」
「你不會後悔嗎？沒有我的話，你現在還是平安京被眾人敬仰的大陰陽師。」
「呵！」晴明輕笑，他抬起手揉著玲子的腦袋，溫柔的注視著玲子，「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況且，我現在依舊是被人敬仰的大陰陽師。」
玲子看著晴明，也笑了：「呐，晴明，我們生個孩子吧？」
「噗！咳咳咳咳！」晴明瞬間被口水嗆到，以堪稱驚恐的表情看著玲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啊，不就是生孩子嗎？」玲子對晴明的大驚小怪十分不滿，「怎麼，你是不想和我生，還是生不出來啊？」
怎麼可能會生不出來！這不是變著法子說他不行嗎？
雖然現在這個地方並不怎麼合適，但既然玲子都這麼表示了，身為男人的晴明再拒絕的話，不就真的「不行」了嗎？
「咳。」晴明環顧一下四周，挑剔的打量著這個房間，臉色微紅，「既然玲子你決定了，那我們就先去洗個澡，然後佈置一下結界，防止被人打擾……」
「對了！我要去問問洗澡的地方在哪裡，然後找葛葉一起去泡澡！說起來，不知道這裡有沒有浴衣什麼的……真麻煩啊，連換洗的的衣服都沒有錢去買，等事情全部結束，果然還是去做除妖師賺錢比較好……」玲子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轉移了。
晴明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玲子，孩子的事情……」
「對哦！」玲子敲了一下自己的掌心，「我正好還可以去問一下葛葉孩子是怎麼生出來的，她一定很有經驗。」
經驗的最大證明——安倍晴明，終於明白為什麼玲子會突然說出這種大膽的話了：「玲子，你不會……不知道怎麼生孩子吧？」
「我又沒生過，怎麼會知道？」玲子有些心虛，「以前生理課好像是會講這個，但我蹺課了，所以不知道也沒有辦法吧？」
晴明只希望時間回到十分鐘之前，把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重新塞回到腦子裡去——他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然而，此時一臉懊惱的晴明，還完全不知道第二天他會面對些什麼。
。
當晴明第二天走出房門的時候，看見了雪女冰麗以及正在擺弄著水手服的玲子。
冰麗雙手合十，有些驚歎的看著玲子：「很合適呢，想不到玲子你這麼適合穿水手服。」
玲子拉了拉稍微有些顯短的裙子，不好意思的擺了擺手：「沒有啦，畢竟水手服什麼的，我以前基本上每天都穿。果然大夏天的比起和服，還是水手服穿著涼快。」
原來，昨天晚上洗完澡之後，玲子對於身上那件幾天沒有換洗的衣服終於忍無可忍了，於是產生了向奴良組的妖怪借衣服的想法。
首先表示歡迎的是毛倡妓，她熱情的將玲子帶到了自己的房間，展示了自己整整一衣櫃的衣服。
可是毛倡妓的衣服全部都偏向暴露，而且平胸的（劃掉）玲子完全撐不起毛倡妓的衣服，所以只能無奈離開。
反而是經常裝作初中生陪著陸生上學的冰麗，有那麼幾件沒有穿過的水手服。
玲子懷念的試了試以後，意外的發現除了因為身高不同導致裙子有些偏短之外，其他的竟然都比較合身，於是就出現了晴明早上看到的一幕。
「早上好，玲子。」帶著欣賞的目光看了幾眼玲子的大長腿後，晴明習慣性的和玲子打了個招呼。
晴明沒想到的是，玲子不但沒和自己說「早上好」，還惡狠狠地瞪了他幾眼，最後扔了一句「流氓」，轉身就走。
晴明：「？？？」
他昨天晚上什麼都沒做，而且那些令人誤會的話明明是玲子自己說的好不好？
晴明揉了揉眉心，一臉鬱悶的跟在玲子後面準備去吃早餐，走到一半時，卻被葛葉拉到了房間。
葛葉一臉的欲言又止：「晴明，我知道你和玲子互相喜歡，但是……玲子是女孩子。」
晴明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昨晚玲子說了些什麼：「母親，不是你想的那樣。」
葛葉滿臉不贊同：「晴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不覺得現在不是做那種事的時候嗎？」
「是玲子先說想要生孩子我才……」晴明試圖將前因後果解釋清楚。
「太過分了，晴明！你竟然會將責任推到女孩子身上！」葛葉十分失望，「都是母親一直沒有陪在你的身邊，才沒有教育好你……晴明，在你們正式結婚之前，玲子以後就一直跟著我睡吧。說起來你真正的年齡也才二十多歲，會犯這種年輕人的錯誤也是正常的，放心吧，母親會看好你的！」
晴明看著語重心長的葛葉一臉懵逼，所以玲子你到底和母親說了些什麼？
最終，晴明在玲子和葛葉異樣的目光中吃完了早餐，拿著自己「弟弟」奴良陸生贊助的車費和生活費來到奴良組的門口，與大家告別。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來到這個時代以後，自己的地位越來越低了……晴明有些悲哀地想到。
葛葉敏銳的注意到了晴明異樣的神情，湊到晴明耳邊說道：「不要擔心，晴明。母親可是京都百鬼夜行的主人，勢力不比奴良組小，雖然現在因為靈魂體的緣故身無分文，但在京都我有著充足的積蓄讓你娶玲子的。」
好吧，晴明頓時覺得更悲哀了。
然而這個世界對於晴明的惡意還沒有結束，只見夏目一臉糾結的靠近晴明，然後拉了拉晴明的袖子小聲說道：「晴明先生，我能單獨和你談一談嗎？」
晴明立刻露出「慈祥」的表情，跟著夏目走到一邊：「貴志，我不是說過叫『外公』就行了嗎？」
夏目的表情更糾結了：「這……不太好吧？稱呼的話還是等晴明先生和玲子外婆結婚後再改比較好。
「另外……」夏目鼓起勇氣看著晴明，「還請晴明先生和玲子外婆儘快成婚，畢竟……未婚先孕不好！」
晴明臉上的笑容直接破裂：「誰告訴你玲子……有了孩子？」
「玲子外婆自己說的呀！」夏目驚奇的看著晴明，臉上的表情似乎在說，難道你不知道嗎？
晴明嘴角抽動了兩下：「玲子是怎麼說的？」
「玲子外婆說，晴明先生要先幫孩子換完尿布，才能教我陰陽術。」
所以，玲子你到底是怎樣和貴志談心的？
晴明快要放棄辯解的打算了，沒看到夏目懷裡的那只肥貓臉上已經寫滿了「渣男」這兩個字嗎？
「這是個誤會，我和玲子什麼都沒發生。」晴明做著最後的努力。
「這樣啊……抱歉，我好像說了多餘的話。聽說京都很危險，晴明先生和玲子外婆一定要注意安全。」夏目如釋重負的笑了。
「你信了？」晴明連自己都不相信夏目就這樣信了。
「因為是晴明先生，所以我相信你。」夏目鄭重的對著晴明鞠了一躬， 「晴明先生，玲子外婆就拜託你了！」
這孩子……真的是玲子的孫子呢。
雖然性格完全不同，但這種特有的溫柔，真的是一模一樣。
晴明伸出手扶起夏目：「我會的，以安倍晴明之名起誓。」
「沒有那麼嚴重啦！」夏目不好意思的摸著腦袋，「我只是希望，下一次還可以見面。」
「我們自然會見面，直到你對我這張臉厭煩為止。」
在這個的瞬間，晴明第一次有了融入了這個時代的感覺。
如同玲子在平安京第一次收到來自人類的禮物一樣，有時一個小小的笑容，一句簡短的話，帶來的觸動，卻是無比巨大的。
「謝謝你，貴志。」
迎著陽光，晴明從少年身邊，走回了少女身邊。
等到一切結束以後，就真的和玲子生一個孩子吧，像貴志一樣溫柔的孩子。看著這樣的孩子一點一滴的長大，那會是怎樣一種幸福的體驗呢？
真是，期待啊！
第124章 重返京都 （2）
儘管晴明和玲子並不瞭解去京都的路線， 但在葛葉的指引下， 兩人還是順利的來到了這座歷史悠久的城市。
如果說東京是一座徹徹底底的現代化大都市的話，那麼京都則處處體現著歷史的遺韻。
晴明看著腳下流淌鴨川，微蹙著眉頭：「這座城市，被一個非常複雜的結界籠罩著，而且似乎還佈置了什麼陣法。」
玲子瞬間就想到了當初平安京下面用來封印八岐大蛇的那個巨大的陣法：「難道是……」
晴明領會了玲子的意思， 搖了搖頭：「結界和陣法偏向於隱藏和防禦， 是我沒見過的類型， 大概是這千年來研究出來的新式陣法， 啟動後讓我研究一番的話， 應該可以找到破解的辦法，不過這樣會打草驚蛇。」
「那我們不如先去找小白？三天后等陸生到了再一起破陣？」玲子想起了白藏主那悲傷的樣子， 忍不住提議道。
晴明點了點頭， 他最對不起的式神，可能就是小白了——他明知道小白會經歷些什麼， 可還是那麼做了。
這樣的行為，就算被小白怨恨， 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我們就暫時分開吧，三天后再見。」葛葉搖了搖尾巴， 這樣提議道。
「母親？」
「哎呀， 別露出這種不放心的表情，晴明。你想要去尋找你的式神， 我也要去召集我的部下——再怎麼說， 我也是京都的魑魅魍魎之主， 羽衣狐啊！我已經不是，信太之森的那只白狐了。」葛葉說著說著，眼中閃過一道悲哀。
無論裝的再怎麼像，她也回不到當初了。那只坐在木屋前哼著歌的白狐，那只弱小的、天真的白狐，終究還是隨風逝去。
她是白狐葛葉，更是京都羽衣狐，所以，那份被騙了千年的仇，她要親手討回來！
「母親，小心。」
晴明有很多想說的話，比如「一切交給我」，又比如「我會保護你」，但是，晴明尊重著葛葉的選擇，就如同葛葉尊重他一樣。
葛葉笑著點了點頭，但在轉身的那一瞬間，臉上的笑意全部消失，只剩下一臉的厲色。
等到葛葉的身影完全消失，晴明才慢慢的收回了目光：「我們走吧，回我們的『家』。」
「家啊！」玲子的眼睛微微睜大，「原來，我們還有著可以回去的地方嗎？」
「是啊，多虧了小白。」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刻，小白才會堅守千年。
晴明牽著玲子的手，慢慢的走向了庭院的位置。
即使整座城市都發生了變化，晴明還是準確無誤的找到了庭院的所在。
空無一物的地面上出現了一道道漣漪，一隻半人高的白色巨獸突兀的出現在了玲子和晴明的面前。
它的皮毛上繪製了一道道紅色的花紋，為之增添了些許神秘的氣息；脖子周圍環繞著許許多多的面具，這些面具正在飛快的轉動著，顯示出白藏主不平靜的心情。
一面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面具停留在了最上方，白藏主看了晴明很久，才慢慢的俯身低下頭顱，聲音沙啞：「終於可以對您說出這句話了——歡迎回來，晴明大人。」
「啊，我回來了。辛苦你了，小白。」晴明的聲音微微發澀，「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
「沒辦法，誰讓我是……晴明大人的第一個式神呢……」小白將腦袋湊到晴明的手邊，輕輕的摩挲著。
。
它睜開眼睛第一個見到的，就是那個如同霜一樣清冷的少年。
「晴明，這是師父送給你的禮物——白藏主的幼崽。雖然它現在還很弱小，並且有著漫長的成長期，但如果是你的話，應該可以看到它最強大的模樣。」一個老人笑呵呵的說道。
少年的臉突然放大在它的眼前，一縷白色的頭髮垂落在它的鼻尖上，癢癢的。
「是嘛？那麼，給你個名字吧。既然你是名為白藏主的妖怪，那我就稱呼你為小白。小白，記住了，你是我安倍晴明的第一個式神。」少年將手放在它的頭上，輕輕摩挲著。
指尖微涼，蹭著它的耳朵，耳朵敏感的顫了幾下，它看到了少年露出的淺淺的笑意。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吧？
它……不，是小白，從這一刻開始，就是晴明大人的第一個式神了。
。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按部就班，平平淡淡。
庭院裡的人進進出出，來來往往。
小白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可是有一天，在它睡午覺的時候，卻突然被一坨不明物體壓在了身下。
好在不明物體足夠柔軟，小白才避免成為第一隻被壓死的式神。
「晴明大人，小白被壓成肉餅啦！」耳邊傳來了童女的尖叫。
什麼嘛，它可是晴明大人的第一隻式神，就算被壓，也應該完整的壓成一隻狐狸餅，怎麼可能成為肉餅？它還有毛呢！
呸呸呸，它到底在想些什麼！
就在小白胡思亂想的時候，尾巴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整個世界都顛倒了過來——它，晴明大人的第一個式神，竟然被一個人類少女握著尾巴拎了起來？
這簡直就是恥辱，不可原諒！就算小白還是個寶寶，但是被這麼侮辱，也是會生氣的！
生氣的結果，就是——晴明大人快點來救救小白啊！這個人類看起來好可怕的樣子！
「呐，小白對吧？快點送我回去！」人類少女表情兇惡的說道。
雖然它的確是小白，但是它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女人啊！這到底是什麼無妄之災？
小白有些欲哭無淚的想道。
好在，偉大的晴明大人很快就把它從「女魔頭」手裡給救了出來，也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什麼？一千年後的它將這個「女魔頭」送回來的？一千年後的它瘋了嗎？
違背了晴明大人的命令，從晴明大人後代手裡將「女魔頭」搶回來……卻又口口聲聲說晴明大人離開了它一千年……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雖然有著一萬個不理解，「女魔頭」——不對，現在應該稱呼「玲子大人」——還是在這個庭院裡面住了下來。
自從玲子大人來了以後，庭院裡面越來越熱鬧，居住在這裡的妖怪也越來越多。雖然玲子大人很喜歡捉弄小白，但看在晴明大人越來越愛笑的份上，它就勉為其難的忍受一下好了。
哼哼，誰讓它是晴明大人的第一個式神呢？
……
嗷嗚∼好委屈，為什麼玲子大人只給九命貓順毛，它也想要！
玲子大人求順毛！
嗯……
總之，在它「出賣身體」的犧牲下，庭院的日子一天天的在變好。
果然，晴明大人的第一隻式神——小白大人的存在是不可缺少的。
。
可是，有一天，晴明大人突然不記得它了，它也好像忘了點什麼。
不過，無所謂了，指引處於迷茫中的晴明大人、被晴明大人需要著，這不就是小白存在的意義嗎？
在小白的努力下，庭院又重新熱鬧起來，神樂大人、博雅大人，還有比丘尼大人陸續在庭院住了下來。
咦？為什麼它要說「又」和「重新」？這個庭院有熱鬧過嗎？
無所謂啦，不過晴明大人似乎一直被什麼困擾，如果它也可以幫上忙就好了。
後來，一下子發生了許多事情，小白完完全全的反應不過來了。
黑晴明、夏目玲子、八岐大蛇……全部變成了一團漿糊，就在小白還稀裡糊塗的時候，晴明大人鄭重的站在了它的面前。
「小白，你留下來，幫我守護好庭院。」晴明大人這樣說道。
晴明大人的命令，它自然要遵守，但不知道為什麼，身體突然抗拒起來。
小白第一次拒絕了晴明大人的命令：「不要！小白也要和晴明大人一起作戰！」
不就是討伐八岐大蛇嗎？小白才不怕！
「小白，你是我的第一隻式神。守護庭院，這是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任務。」
啊，原來是這樣啊！
晴明大人最信任的，果然是小白了！
巨大的喜悅充斥著它的身體，空氣中仿佛也漂浮著粉紅色的泡泡，第一次被「委以重任」的小白迷迷糊糊的答應了下來，看著晴明大人的背影逐漸遠去。
強烈的不安湧上小白的心頭，讓它情不自禁的向前跑了兩步，但最終還是在結界前面停了下來。
晴明大人絕不會輸給八岐大蛇，最多幾天，他就會回來了。
不需要擔心，不需要怕，就像過去無數次等待晴明大人回來那樣——完成晴明大人的命令，然後說上一聲「歡迎回來」。
時間在煎熬中過得好慢，小白趴在櫻花樹下一片片數著落下的花瓣。
數到幾，晴明大人就會回來呢？
最終，小白等到的是一大段消失了的記憶。
玲子大人曾經那些荒謬的言論在腦中不斷重複，它，似乎明白了晴明大人離開時眼裡的愧疚意味著什麼。
小白瘋狂的向庭院外跑去，卻撞到了一片看不見的結界，然後被重新彈回了庭院。
它知道，晴明大人費盡心思設下的結界，絕不是它這個等級可以破開的。
小白燃燒著血脈，強行變成成年後的樣子，再一次狠狠的撞向結界。
一次……兩次……三次……
鮮血從皮膚下不斷的滲出，白色的皮毛被染成鮮紅。
變回原形的小白無力的躺在庭院的地上，奄奄一息。
這是晴明大人從住進這個庭院後就開始不斷加固的結界，或許一開始是為了練習和研究，但時至今日，這裡已經變成了堅不可摧的牢籠。
外面的人，看不見，也進不來；裡面的人，望不到，也出不去。
庭院內充沛的靈力不斷地修復著小白的身體，並通過結界不斷的自行補充靈力。
晴明大人真的把什麼都準備好了，在這個庭院裡，僅僅依靠這些靈力，就可以讓妖怪不吃不喝的生存下來。
晴明大人啊，如果這是你的願望的話，那小白會等的。
不就是一千年嗎？不斷的數著落下的花瓣，說不定一下子就過去了。
小白會看好這裡，等著你回來——至少，不會讓你無家可歸。
所以，千年之後，不要再拋下小白了，好不好？
第125章 重返京都 （3）
有些發硬的皮毛摩挲著晴明的掌心， 強烈的情感順著略微的癢意傳達到了晴明的心底——原來，小白對他的感情是這樣的令人動容。
「小白啊……」晴明忍不住歎息， 他蹲下身子，環抱著小白的脖子。
晴明對於式神從不付出過多的感情。若是妖怪願意留下，那就讓它們留下；若是妖怪想要離開，那就放它們離開——並不強求。
因為晴明知道， 妖怪儘管會被人類吸引， 但骨子裡卻是追求著自由的。它們為人類短暫的停留著腳步，收穫珍貴的回憶， 然後重新啟程。
即使是對於小白，他也是抱著將它養大然後放它離開的心情來給予對待。
在離開小白之前，晴明特地改造過庭院的結界， 甚至用上了所有能找得到的珍貴材料。
庭院的結界會吸收游離的靈力， 然後彙聚在庭院內以供小白修煉。
白藏主是大妖怪， 但比起大天狗的天賦還是差了不少。以白藏主的壽命， 是無法活過千年的。
而濃郁的靈力潛移默化的改變著小白的身體，提高它的潛力的同時也延長著它的壽命。所以小白才能夠等到晴明的歸來， 甚至還能再活上幾個百年。
這是晴明補償給小白的時間，原本他會放小白自由， 但在看到小白的那一刹那， 晴明便知道，「自由」這個詞， 若是說出來， 那便是對小白的侮辱。
「小白， 我回來了，以後，也請這樣陪在我的身邊吧。」晴明一下又一下的撫摸著小白緊繃著的背部，笑著說道。
「晴明大人，你還需要我嗎？」小白不自信的說道。
「當然，你是我的第一個式神，也是我現在唯一的式神。你的存在，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一顆漂泊的心重新找到港灣，安定了下來。
「晴明大人，玲子大人，請隨我進去吧，庭院的所有佈局我都沒有動過。」
庭院各處都呈現出了歲月的痕跡，但多數都保存完好。
晴明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拿出了備用的扇子，露出了心滿意足的表情。
跟著晴明一起進來的玲子忍不住吐槽：「其實扇子才是你的本體吧？」
晴明完全不為所動：「扇子是用特殊的材料和方法製成的，拿著扇子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出我的能力。」
玲子被噎住了，這個理由簡直無法反駁。
「晴明大人，我想向你介紹一個新成員。」小白周圍的面具旋轉到了害羞的表情。
晴明和玲子驚奇的對視了一眼，他們可不記得這個庭院裡還有第二隻妖怪，難道是小白可以自由進出結界後從外面帶回來的嗎？
是的，小白在不久之前就可以自由進出結界了。小白實力的提升是一部分，結界力量的衰弱又是一部分——畢竟千年的時間，結界的存在早就到了極限。
「是櫻子……晴明大人還記得庭院裡的那顆櫻花樹嗎？或許是我每天都對著櫻花樹說話的原因，有一天，那一顆櫻花樹變成了妖怪……」
……
「小狐狸，你每天在我的下麵數數，都擾的我睡不著覺了！」
大概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小白那如同自虐一樣的行為，在某一天，櫻花樹突然說話了。
「誰？！」小白嚇了一大跳，它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聽過其他的聲音了。
「我是誰呢？自我介紹的時候應該要說一下名字吧？」那個清脆的聲音有些苦惱，「既然我是櫻花樹，那我就叫櫻子好了——好嘞，小狐狸，我是櫻子！」
小白豎著身上的毛，警惕的看著眼前這顆櫻花樹。而櫻花樹則像打招呼一樣搖了搖樹枝，落了小白滿身的櫻花瓣。
「嘻嘻，真好玩！」一個五六歲的女孩從櫻花從中探出了腦袋，櫻色的頭髮和花叢融為一體。
「嗷嗚！」小白甩動身子鬥抖落花瓣，不滿的叫出了聲。
「小狐狸不要生氣，我這就來摸摸你。」說著，櫻子從樹上一躍而下，輕盈的落到了地上。
「誰要你摸啊！你到底是怎麼出現的！」小白呲著牙，表示著自己的不滿。
「怎麼出現的呢？」櫻子想了想，有些不確定，「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會進化出穿越時空的能力，於是我一直在努力做到這一點。」
「原本我是渾渾噩噩處於一片黑暗之中，不過最近這裡的靈氣不斷的滋養著我，我漸漸的就有了意識……再後來，我聽到你不斷數數的聲音，就這樣被你吵醒了。」
櫻子在玲子和晴明的期待中誕生，在濃郁的靈氣中孕育，最終在小白的呼喚中醒來。
玲子因為櫻子的能力而穿越，櫻子又因為玲子的穿越而誕生，到底是誰造就了誰，這已經說不清了。
玲子在剛剛到達平安時代所說的話，再次浮現在了小白的腦海。
它終於明白了自己的真正使命——不是守護庭院，而是將玲子送回平安京與晴明相見。
然後，它就會再次見到晴明大人了吧？
「小狐狸，別無視我啊！果然還是要摸摸才行。」櫻子胖嘟嘟的臉皺了起來。
「我叫小白，不叫小狐狸！」
「可是你就是狐狸啊，連人型都不會變的狐狸。」
「誰說不會了？」就是從沒變而已……小白有些心虛的想道。
櫻子有些不懷好意：「那你變一個看看？」
「變就變！」小白回憶著相關的法術，腦海中不禁浮現出與晴明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
「就這樣，櫻子陪了我很長的時間，如果不是櫻子，我估計已經瘋了。不過自從把玲子大人送回去之後，櫻子就消耗過度陷入了沉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過來。」小白目光繾綣的看著那顆櫻花樹，緩緩敘說著。
它沒有失落，也沒有悲傷，因為已經習慣了等待，所以只要知道櫻子遲早會醒，它就能靜靜的繼續守在這裡。
玲子大力的拍打著小白的背部：「不要擔心，老白，這次我和晴明會陪你一起等的！」
小白足足愣了幾秒鐘，才遲疑的問道：「老……白？說的是我？」
「對啊，小時候叫小白，老了以後叫老白，沒什麼不對啊？老白，你看你下巴上都長鬍子了，還叫『小白』很奇怪誒。」玲子輕輕扯著小白下巴上垂下的毛髮，顯得振振有詞。
「……」雖然聽起來很有道理，它也的確已經一千多歲了，年齡的確很大，可是……它內心還是個寶寶啊！
小白有些糾結，在敘述櫻子事蹟的時候，它特意將自己的人形忽略過去，怕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現在，它不變成人形的話，恐怕就擺脫不了「老白」的稱呼了。
一想到晴明大大人叫它「老白」的樣子，小白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玲子大人，雖然小白變大了，但內心深處還是當年的那個小白。」略帶沙啞的嗓音慢悠悠的說著這樣的話，就好像一個遲暮的老人硬說自己沒有老一樣。
玲子眼中露出同情：「嗯，老……小白不老。」
小白蠕動了一下嘴巴，歎息一聲，果然妖怪也是看臉的。
「撲通」！
一陣白霧之後，小白化為了人形。
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出現在了晴明和玲子的面前。
這個男孩有著一頭白色的長髮，頭頂兩隻毛茸茸的狐耳微微顫動，眼睛周圍繪製著一圈紅色要妖紋，身後還露出兩條尾巴。
如果忽略年齡的話，小白的這個變形沒什麼問題，但晴明總覺得這個形象有些眼熟。
「看吧，玲子大人，小白不老。」小白奶聲奶氣的說道，濕漉漉的眼睛就這樣正對著玲子。
「好，好可愛！」玲子是一個典型的毛絨控，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的魅力已經難以抵禦，更何況小白變得這個男孩還如此的可愛。
「來，讓我捏捏臉！」玲子伸出罪惡的手在小白臉上□□起來，「真的好可愛！我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晴明小的時候！」
晴明終於知道為什麼覺得眼熟了，如果去掉那些紅色妖紋，小白的人形不就和他五六歲的時候一模一樣嗎？！
「晴，晴明大人，救命啊！」在晴明沉思的時候，小白斷斷續續的傳來了求救聲，「小白，小白要被憋死了！」
晴明轉動目光，然後看到了……
一個白色的腦袋狠狠的埋在了玲子胸口的樣子。
晴明腦內的某根神經「啪」的一聲斷了：「小白，我命令你，再也不許變成人類的樣子！聽到了沒有，再，也，不，許！」
前有母親，後有小白，他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悠于 2019-4-8 16:54
第126章 重返京都 （4）
一陣雞飛狗跳之後， 「愉快」的重逢終於結束。
小白巨大的身軀側躺在櫻花樹下，晴明和玲子則依偎在小白身上，形成了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
晴明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著小白， 神情漸漸嚴肅起來：「小白， 你對那個所謂的禦門院家瞭解多少？」
小白周圍的面具定格在思索的神情上面：「我對其基本一無所知。我之所以可以遇到玲子大人，是因為我每天都會在平安京上空巡邏，不過……在送走玲子大人之後， 我曾和那個叫安倍有行的人進行過短暫的交流。」
「玲子大人，你還記得在你穿越到平安京的時候， 有人在攻擊晴明大人的結界的吧？」
玲子努力回憶著， 逐漸想起了那一雙破開結界、窺視著庭院內部的眼睛，點了點頭：「是的，那個小鬼後來破開了結界嗎？」
「沒有， 為了保證庭院不被破壞，我主動離開了結界……」
小白緩緩敘述起了那一天的事情。
。
等到玲子徹底消失之後， 小白憤怒的望向了天空， 與那一雙入侵者的雙目對視。
「瞧瞧我發現了什麼， 一隻白藏主？呐呐，你是晴明大人的式神吧？我可是晴明大人之後的第四代當家， 我們聊聊如何？」
小白在千年前聽玲子說過這個人， 在當時它就感到十分的疑惑，若是晴明大人成功的娶妻生子， 為什麼到最後都沒來找它呢？
晴明大人將它關在庭院裡的目的只有一個， 那就是隔絕它與外界的一切， 安心的等待玲子的到來——所以，那個自稱晴明大人後人的傢伙，絕對是有問題的。
如果晴明大人沒有出事，他絕對不會丟下自己——小白就這樣固執的堅信著。
「既然你是晴明大人的後人，為什麼會不知道庭院的存在？」小白離開結界，在空中與安倍有行對峙著。
「所以，這裡果然是晴明大人年輕時候居住的地方嘍？」安倍有行依舊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讓人一下子就想到了狐狸。
小白沒有說話，只是一臉忌憚的看著安倍有行，它在有行身上感覺到了頂尖陰陽師的壓迫力。
「白藏主，可以和我講講晴明大人的事情嗎？作為交換，我可以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安倍有行用手捂住嘴巴，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你要知道，我活了七百多年，很無聊的。於是我平時也會去看看那些記載歷史的卷宗，然後神奇的發現……」
安倍有行停頓了一下：「有關晴明大人消滅八岐大蛇之前的事蹟，似乎完完全全的抹掉了呢！是不是很有意思？」
小白的瞳孔微微收縮，那正是晴明大人離開的時間，果然裡面有什麼陰謀。
見到小白的表情，安倍有行就如同發現了好玩玩具的孩子，頗為興奮的拍了下手：「你知道些什麼吧？這些和那個叫玲子的女孩有什麼關係？可以告訴我嗎？」
「我沒什麼可以告訴你的。」小白也確實一無所知。
「這樣啊……那等你想說的時候再來找我吧！不過，你可要小心除了我之外禦門院的人——特別是二代目安倍吉平，可不是每一個人，都和我一樣不在乎『安倍晴明』這個名字下面到底裝的是誰。」
「另外，在不久之後，禦門院一族或許會送你一個大驚喜呢！」
安倍有行身下的紙鶴拍打著翅膀，掉了個頭，就這樣乾脆俐落的離開。
不久之後，小白在京都上空見證了鵺的「出生」。
。
「那個黃金晴明真的那麼醜嗎？」聽到這裡，玲子興致勃勃的問道。
「黃金晴明？」小白滿臉錯愕，「玲子大人是指鵺嗎？」
玲子點頭：「據說那個安倍晴明出現的時候，頭髮像黃金一樣散發著萬丈光芒，而之前又有著黑晴明、白晴明的先例，所以我乾脆稱呼他為黃金晴明瞭。」
小白沉默了幾秒鐘，開始認真思考起這種起名方式：「如果因為頭髮顏色而取名的話，不是應該叫『金晴明』或『黃晴明』嗎……原來如此，兩者合起來更能夠體現鵺的特徵，不愧是玲子大人！小白以後也這麼稱呼好了！」
晴明覺得自己的名字快要被玩壞了，不過他應該慶倖那個黃金晴明沒有想不開給自己弄一頭綠頭髮嗎？不然「綠晴明」這種稱呼聽著不要太美。
晴明甩了甩頭，將這種可怕的想法從腦海中剝離出去，強行轉移話題：「他自稱『鵺』嗎？鵺是一種猿首狸身、虎足蛇尾的怪鳥，據說擁有審判善惡的能力。」
玲子腦中頓時浮現出一個長著猿臉、有著狸貓一樣胖胖的身子、伸出四肢虎爪、搖著八條蛇的尾巴，並且披散著一頭閃耀萬丈光芒的金色卷髮，最後穿著一身藍色狩衣的怪物。
「真的很醜啊……」玲子看了晴明一眼，然後打了個寒顫。
晴明沒有注意到玲子的異樣，他已經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緒裡：「根據小白的說法，禦門院一族也不是鐵板一塊，部分人員應該可以爭取。他們自認為是『安倍晴明』的後代，如果八岐大蛇的身份公佈，應該會有人站在我這一方……」
等等，似乎有哪裡不對？
晴明用扇子拍打手心的動作逐漸停了下來，『安倍晴明』的後代，那不就是他的後代嗎？
晴明的心情有些微妙，他發現自己的處境和玲子有些相像，不過玲子現在只擁有貴志這麼一個孫子，而他可能已經有了十代孫這種東西。
他是應該接受呢，還是接受呢？
「咳，小白，你見過的那個安倍有行長的如何？」
小白不明白晴明為什麼突然問這種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是一個男孩子的樣子，他有一頭白色的短髮，長得有點像狐狸。」
晴明心中暗暗點頭，聽起來的確繼承了他的基因——相似的外表，強大的天賦，如果可以好好教育一下，這樣的「後代」也不是不能接受。
他需要更加瞭解黃金晴明，這樣才能夠將禦門院一族分化出來。
晴明並不知道禦門院一共有多少陰陽師，但即使只計算家主的數量，禦門院也有著從二代到十代整整九名高水準的陰陽師，就算後面幾位家主實力遠不如前幾位，也是極為棘手的。
策反，這是晴明計畫的第一步。
「晴明大人，如果你想更深入瞭解禦門院一族的話，不妨去一趟鞍馬山，大天狗一直在那裡。」小白說著說著，顯得有些糾結，「其實在之前黃金晴明誕生的那場混戰中，我看到大天狗了，他站在了羽衣狐——也就是葛葉大人那一方。」
「至於現在大天狗怎麼想，我也吃不准。不過晴明大人回來了，大天狗應該會站在晴明大人這一邊吧？」
大天狗嗎？
晴明對這個一直死心塌地追隨著黑晴明的式神有些複雜，雖然說黑晴明就是他的一部分，但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反而是黃金晴明的做法和黑晴明曾許諾給大天狗的理想十分貼近——統治世界，淨化（殺戮）所有骯髒（不服從）的存在，然後重新打造一個和平的世界。
若他是大天狗，恐怕也會站在黃金晴明一方吧？
不過，黑晴明可以做到洗腦，他安倍晴明自然也可以。
晴明起身，合上了手裡的扇子：「走吧玲子，我們去一趟鞍馬山。」
「既然這樣……」小白同樣站起來，抖了抖身上的毛髮，「請讓我送你們去吧，我可不會，再讓晴明大人拋下我第二次。」
晴明眼中染上笑意，坐到了小白的背上：「那就拜託你了，小白。看起來，我終於可以擁有一只用來代步的式神了。」
「那還用說？我可是晴明大人第一隻式神。」小白驕傲的回應，然後載著晴明和玲子飛向了天空。
。
大天狗帶著猙獰的紅色面具，靜靜的站在鞍馬山上，守護著這座家園。
稚嫩的小天狗在這裡出生成長，然後離開家四處闖蕩。
一部分天狗加入了奴良組，一部分天狗歸附於羽衣狐，也有一部分加入了其他的妖怪勢力……一支又一支的天狗在這個世界相互爭鬥，又共同繁衍。
大天狗一開始試圖阻止著天狗的離開，但鞍馬山太小，與其讓矛盾在內部爆發，不如乾脆放手。
這個世界的爭鬥從未停止，和平永遠是一個隻處於夢裡的詞彙。
大天狗焦慮、憤怒、不甘，一團火在內心熊熊燃燒。
出生、成長、離開、紛爭、死亡……一個又一個輪回在他面前不斷展現，這讓大天狗慢慢的平靜下來，他漸漸的明白了什麼。
永久的和平，那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
就如同他守護的鞍馬山，和平的時間越長，這裡繁衍的天狗也就越多，每只天狗生存的空間越來越小，最後爆發爭鬥。
這個世界也是這樣，除非定期的清理殺戮，不然總有一日戰爭會重新爆發。
重要的不是消除鬥爭，而是維護平衡——這是大天狗在千年的時光中得出的智慧。
一張在記憶中快要模糊的臉重新出現在了大天狗眼前，那些中二時期無比羞恥的記憶再次浮上了腦海。
大天狗摘下面具，露出了和千年前一樣清秀的臉龐：「真是好久不見了，晴明大人。」
晴明淡然的站在大天狗面前：「大天狗，你還記得你的理想嗎？」
大天狗頗為懷念的說道：「是啊，為了和平！誰沒有一段年少氣盛的時候呢？那個時候的我真是天真的可愛，晴明大人也是這麼想的吧？」
「什麼『錯的是世界』，如果現在還有人對我說這種話，我一定會直接一個羽刃暴風上去讓他清醒一下。」
「……嗯，你說的不錯。」晴明默默的把準備好的話給吞了下去。
這個劇本好像有哪裡不對？
第127章 重返京都（完）
大天狗似乎發現了晴明掩藏在平靜下的懊惱，再一次認認真真的打量起晴明：「在妖怪身上也難以磨滅的時間的痕跡， 卻沒有在晴明大人身上留下分毫， 應該說……真不愧是晴明大人嗎？」
晴明也放下了心中的算計， 走到大天狗的身邊， 肩並肩的一起站著，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山下的風景：「我是二十多歲的安倍晴明， 在這個千年後的時代，卻一直用過去的思維思考問題， 倒是徒惹人笑了。」
「是嘛， 難怪晴明大人還會說出『理想』這種話。」大天狗沒有露出任何驚訝，在千年的時光裡， 他見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和事。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能讓他情緒外露了。
「我知道晴明大人的來意，是為了禦門院的那一位吧？」
「是，大天狗， 你早就知道他是假的『安倍晴明』了嗎？」
沒有任何的試探， 晴明在大天狗面前十分坦率。
智慧也好，天賦也罷， 在千年的經歷面前， 晴明幼稚的就如同是一個孩子。
並不是每個式神都和小白一樣， 幾乎沒有接觸過外界，大天狗度過的每一天， 都在身上留下了歲月的痕跡。
「並不是一開始就知道， 在最初的時候， 我依舊把他當做黑晴明大人，死心塌地的追隨著。」大天狗眼中泛起漣漪，回憶起了那些古老的時光。
。
那一天，白晴明和玲子消失在時空的裂縫，留在原地的是一團黑霧。
黑霧膨脹、變形，逐漸被拉成人形，然後成了黑晴明的樣子。
新生的『晴明』挑起自己的頭髮看了看，揮了揮手，黑色的頭髮頓時被一片雪白所取代。
神樂暈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唯二目睹這一切的源博雅和八百比丘尼則紛紛拿出武器，對「晴明」做出攻擊的架勢。
「你是誰？黑晴明？八岐大蛇？」源博雅警惕的盯著「晴明」的一舉一動，「你把白晴明和夏目玲子弄哪去了？」
「晴明」沒有立刻回答博雅的問題，而是好奇的活動著四肢，如同嬰兒般的蹣跚學步。
「你是八岐大蛇！！」源博雅的音調一下子升高，一支利箭射了出去，卻與八岐大蛇擦身而過。
「如果我死了，神樂也會立刻死去。」八岐大蛇用晴明的臉露出森森笑意，「以神樂現在的身體，長命百歲是不可能了，但如果你不妨礙我，我可以讓她至少活到成年。」
博雅的氣勢一滯，恨恨的看著八岐大蛇：「你要做什麼？毀滅平安京？別做夢了！」
八岐大蛇調整著臉上的表情，讓自己更像真正的安倍晴明：「不，我只是想以『安倍晴明』的身份活下去，做『安倍晴明』該做的事。」
「被我殺掉，或者帶著神樂離開平安京，聰明如你，相信你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打不過，無論如何都打不過。
博雅握緊拳頭，痛恨著自己的弱小。儘管現在八岐大蛇的氣勢比起一開始要弱小太多，但也不是已經油盡燈枯的他可以對付的，更不用說旁邊還有一個敵我不明的八百比丘尼。
「八百比丘尼，你之所以死不掉，是因為體內的生命力過於強大。我現在的靈魂和身體並不相配，每時每刻都在消耗大量生命力，把你的生命力給我，不需百年，你自然可以實現願望。」
「呵呵，想要我的生命力嗎？」八百比丘尼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自然可以，這是雙贏的結局。」
「八百比丘尼，你！」源博雅憤恨的盯著八百比丘尼，他再一次被背叛了。
「晴明先生不知所蹤，八岐大蛇現在雖然身受重傷，可是拼起命來，敗的多半還是我們，所以不如各退一步。」
「八百比丘尼！你沒聽見八岐大蛇說什麼嗎？如果你不為它續命，它根本活不了多久！」博雅大聲咆哮。
八百比丘尼優雅的笑著，如同置身在花園一般：「博雅，這個世上，具有生命力的東西有很多，比如說——人。所以，與其兩敗俱傷，不如實現共贏。」
合作，則可以救下神樂和無數人的命；拒絕，則可能戰死也殺不了八岐大蛇。
博雅咬了咬牙，俯身抱起昏迷中的神樂：「八岐大蛇，今天就先放過你。我源博雅，終有一天會取走你的性命！」
「隨時恭候！」八岐大蛇淡淡笑著，已經宛如是一個平安京的貴族。
「接下來你想做什麼？」留在原地的八百比丘尼問道。
「把外面的那些式神打發掉，然後回平安京……」八岐大蛇伸出右手在空中輕輕一握，「我將獲得權力，成為那裡的統治者。」
。
「當『晴明大人』從黑夜山中出來之後，他悲傷的宣佈了夏目玲子失蹤的消息，守護在外面的式神一下子分成了幾個部分。」大天狗一邊回憶一邊敘說。
「白狼和螢草追隨著之前離開的源博雅一併離去，妖刀姬和九命貓踏上了尋找夏目玲子的旅途，我、雪女和童男童女則繼續追隨那個『晴明大人』。」
八岐大蛇用安倍晴明的身份回到平安京後，立刻獲得了英雄般的待遇——成為斬殺八岐大蛇，挽救平安京的英雄。
八岐大蛇被天皇接見，開始掌握大權，並利用陰陽術排除異己、控制大臣，漸漸成了可以左右朝政的大人物。
另一方面，八岐大蛇暗地裡組建起屬於自己的百鬼夜行，不斷征服著妖怪的世界。
白天，八岐大蛇以「安倍晴明」的名字掌控著人類的權力；夜晚，他則化身為「鵺」，統領著妖怪的世界，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最先發現「安倍晴明」不對勁的式神，是很早就追隨其後的童男童女。
早在八岐大蛇拒絕回到庭院的時候，童男童女就產生了懷疑。
後來，八岐大蛇開始利用陰陽術殺人。但因為真正的安倍晴明也做過類似的事情，童男童女雖心存疑慮，卻始終聽從著八岐大蛇的吩咐。
令童男童女再也無法忍受的，是八岐大蛇第一次下令屠殺不服從他命令的妖怪。
那一天，童男童女首次反對了八岐大蛇的命令，然後，被八岐大蛇打成了重傷。
「你不是晴明大人，晴明大人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童女哭著喊道。
。
「……就在那一天，『晴明大人』暗地裡對我下達了處決童男和童女的命令。」大天狗緩緩說道。
「你是如何做的？」晴明的語氣有些急促，透露著緊張的情緒。
大天狗笑了笑：「我暗中放了他們，因為這種做法，不符合我的大義。」
是的，大天狗放了童男童女，自己受到了八岐大蛇十分嚴厲的懲罰。
雪女拿著藥瓶幫著大天狗上藥，冰涼的手指緩解了火辣的疼痛：「大天狗，我要離開了。現在的晴明大人，已經不是我愛著的那位大人了，你自己好自為之。」
大天狗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他為了自己的大義追隨黑晴明大人，發誓效忠。可是現在他效忠的那個人，卻違背了自己的大義。
他該怎麼辦？
傷好之後，大天狗向八岐大蛇申請了外出任務，他需要好好地想一想看一看，再決定接下來要怎麼做。
然後，他意外的遇到了一個人——源博雅。
源博雅帶著神樂一起隱居在某座森林。
他在一開始也曾偷偷潛回平安京，尋求源氏的幫助。
當時源氏的家主是一個叫做源賴光的強大的陰陽師，源賴光有野心、有能力，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物。
可惜，源賴光與源博雅不同，他是一個徹徹底底的貴族——可以為了權力不折手段。
站在那個位置的，是真正的安倍晴明還是邪惡的八岐大蛇，這又何源賴光有什麼關係呢？
八岐大蛇可以給他權力，那就夠了。
源賴光拒絕給源博雅任何幫助，並且將博雅趕出了平安京。
博雅再也沒有機會殺死八岐大蛇，他只能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在大天狗見到博雅時，他正在教授妖怪如何佈置結界——在八岐大蛇的高壓統治下，創造一小塊可以自由生活的桃花源。
這種佈置結界的方法，在妖怪中一代又一代的流傳，一直到千年之後，都還在庇護著妖怪，成為只屬於妖怪的聚居之地。
源博雅拯救不了世界，大天狗也造就不了和平。
與其口口聲聲喊著「大義」卻毫無作為，不如回去好好守護鞍馬山，給小天狗一個無憂無慮的童年。
「然後你就離開了？你是如何發現那不是真正的『安倍晴明』？」晴明問道。
「是八百比丘尼，她真是一個厲害的女人。」
在八百比丘尼的壽命僅剩下一百年的時候，她斷然切斷了對八岐大蛇生命力的供應，並且重創了八岐大蛇，逼迫八岐大蛇不得不依靠吃人來續命。
「八岐大蛇大人，你背叛了我一次，我把這個背叛還給你，不知你是否滿意？你實現了我願望，我就免費送你一條預言。八岐大蛇大人，我看到了你的死亡時的畫面：那裡有九條尾巴、一把扇子、一把刀和一頭淺咖啡色的頭髮。」
離開八岐大蛇之後，八百比丘尼開始四處流浪。
她拜訪過大天狗，指引過蘆屋道滿，也遇到過博雅和神樂。
在生命的盡頭，八百比丘尼靜靜的坐在開滿了山茶花的山洞裡面，安詳的閉上了眼睛。
「看來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八百比丘尼的預言，讓八岐大蛇不斷的尋找著玲子，並且迫不及待的殺死母親。」
晴明對於八百比丘尼的命運有些感慨，八百比丘尼算不上什麼好人，但依舊是他的朋友。這樣的結局，大概八百比丘尼本身也是滿意的吧。
晴明對這些年的事情終於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也多少知道了些過去朋友的人生軌跡，不算太好，也終究不差。
可這些陳年舊事對於三天后的決戰毫無用處。
「大天狗，對於禦門院，你知道多少？」
大天狗隱約猜到了晴明的想法：「如果你想收編禦門院的話，有兩個人最有可能幫你——一個是禦門院四代當家安倍有行，一個是禦門院六代當家禦門院心結心結。」
晴明敏銳的發現了裡面的問題：「為什麼四代和六代的姓不一樣，中間的五代呢？」
「五代的名字叫禦門院泰長，他是禦門院家唯一一個反對八岐大蛇所作所為的人，為此還特地放棄『安倍』這個姓，改姓禦門院。」
「後來禦門院泰長對於禦門院一族徹底失望，主動離開了禦門院，並建立了半妖的聚集地——半妖之裡，我曾經拜訪過那裡，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
「所以，如果禦門院一族若有人想擺脫八岐大蛇的控制，那一定是禦門院泰長的父親——安倍有行，以及女兒——禦門院心結心結。」
第128章 最後一戰（1）
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
不知從何時起， 濃的化不開的黑雲籠罩在京都的上空， 低氣壓帶來的壓抑如同沉重的石頭， 壓在每一個人的胸口。空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風， 就好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電視裡反反復複播放著颱風預警，公司學校也紛紛放假， 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政府的工作效率得到了體現。
「若是當年平安京的官員也可以做到這種程度， 恐怕會少死很多的人。」晴明望著空空蕩蕩的街道， 頗有些感慨。
玲子聳了聳肩：「時代不一樣了嘛！如果明天新聞裡放出來京都發生暴動、死了好幾萬人， 首相會做不下去的。」
晴明抬頭看向了天空，靈力彙聚在眼部， 一座巨大的結界出現在了晴明的眼中。結界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最高級的結界甚至可以扭曲空間。
就如同籠罩京都的這一座結界， 它將京都分成了「裡」、「外」兩個部分。外部就是普通人生活著的京都，內部則是禦門院的族地。
想要進入禦門院一族， 除了被邀請外， 就只能用暴力破除結界。
從結界入口到禦門院本家， 有著一條螺旋形的道路， 裡面一共擁有九個陣眼，每個陣眼都由禦門院的一位家主守護——贏了， 才能通過。
深灰色的雲層下，一個黑色的點慢慢出現， 越來越大， 裹挾著一陣不詳的氣息——那是一艘會飛的船， 上面的乘客全部都是面容猙獰、能讓小兒夜啼的妖物。
飛船最終停留在了晴明和玲子的上方，緩緩下降，奴良陸生從船上一躍而下，來到晴明的面前，打了個招呼：「喲！你來破除結界，我來負責戰鬥，如何？」
陰雲遮蔽了陽光，陸生在白天也得以保持妖怪的樣子，可以發揮出最大的戰力。
八岐大蛇很強，但那也是最強的試金石，不是嗎？
晴明勾了勾嘴角：「如果你有這個實力的話。」
陸生挑了挑眉，想要說些什麼，卻被一個聲音給打斷了。
「看起來我來的正是時候，晴明、陸生，這一次，就讓媽媽和你們一起作戰吧！」
又一團黑雲飛來，雲上是葛葉與她的百鬼夜行。
葛葉、陸生、晴明三方對峙，站立的位置剛好形成一個三角形。比起葛葉和陸生身後那駭人的勢力，晴明和玲子顯得勢單力薄。
妖怪們身上的氣勢節節攀升，晴明卻依舊巍然不動的站在那裡，雲淡風輕。
三方勢力沒有矛盾是不可能的。
奴良組和羽衣狐鬥爭了幾百年，晴明更是與禦門院有著不清不楚的聯繫。儘管葛葉、陸生、晴明彼此信任，但他們的手下卻不可能就這樣相親相愛。
此時若有一方示弱，恐怕會被立刻踢出討伐八岐大蛇的隊伍。
「羽衣狐，這個小個子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葛葉的一個手下率先向晴明發難了。
葛葉皺了皺眉頭，想要暴力鎮壓，可還沒等她動手，一陣可怕的氣勢就向那妖怪壓了過去。
晴明無聲的蠕動了幾下嘴唇，一道道符咒構成的鎖鏈憑空出現，將挑釁的妖怪捆了起來。
惱羞成怒的妖怪奮力掙扎著，鎖鏈卻越捆越緊，血跡慢慢的從妖怪身上滲出。
「我要殺了你，該死的陰陽師！還有你身後的女人，我也要……啊啊啊！」
晴明的神色冷了下來，鎖鏈瞬間勒緊，一陣血霧灑向空中：「你想死一次看看嗎？」
「等一等，晴明！」玲子拉住了晴明的手，興致勃勃的看著那只長著牛頭的妖怪，「我來和它談談如何？你這麼做會讓葛葉很苦惱的。」
晴明看了玲子一眼，心中對比了一下雙方的實力，揮了揮手，牛頭妖怪就從空中落到了玲子的面前。
牛頭妖怪露出一副十誓死不屈的樣子，桀驁的看著玲子：「人類，別做夢了，我牛魔王是絕對不會屈服你的！」
玲子的眼睛亮了：「你是在和我下戰書嗎？我好久沒有和妖怪比試了，來比一場如何？」
「啊？」牛魔王有些呆萌的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
晴明強忍住扶額的衝動，在內心不斷的歎氣。
為什麼只要妖怪一和玲子扯上關係，再兇惡的妖怪都會變成萌萌的畫風？
最終，在「剪刀石頭布」的比試中，玲子用三次「石頭」成功的戰勝了牛魔王的三次「剪刀」，牛魔王在屈辱中叫了玲子一聲「老大」。
「那只妖怪的氣勢很強，玲子大人竟然輕而易舉的就折服了它，好厲害！」陸生身後的冰麗崇拜的看著玲子，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偶像。
陸生愕然，他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身後的妖怪，竟然絕大多數都露出了贊同的神色。
喂喂喂！一隻牛蹄能做出除了「剪刀」以外的姿勢嗎？！妖怪都是這麼單純的？他好像感受到了身為半妖的優越性。
陸生內心屬於人類的部分在不停的吐槽著。
儘管內心充滿了戲，陸生作為這次討伐的組織者，也適時的起到了自己的作用：「晴明已經展現了自己的實力，我不希望下面再有任何的衝突。我們的共同敵人是禦門院，我們手中的刀應該向外而不是向內，可以做到嗎？」
「是！」奴良組的成員首先給出了承諾，陸生找來的其他盟友也表示了默認。
葛葉看了一下身後仿佛從鬥牛變成奶牛的牛魔王：「我會約束好它們的，不過……就算我不做什麼，它們也不會再鬧事了。」
陸生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了晴明：「很好，結界就拜託你了，晴明。」
晴明眯了眯眼睛，看向了一般人看不見的巨大的結界。
他抬起右手，伸出兩指抵在唇上，用極快的語速念出一道又一道的咒文。
空氣忽然像水波一樣泛起漣漪，淡藍色的結界如同天幕一般展開在所有人面前。
漸漸地，波紋彙聚到了同一個地方，形成一個門的形狀。
晴明放下手指，稍顯疲憊：「那是唯一的路口，進去後是一條螺旋形的路，裡面一共有九個陣眼，全部破壞掉以後，我們才可以進入禦門院家。」
「很好！」陸生滿意的點了點頭，他拔出腰間的彌彌切丸，將刀尖指向前方，「我的百鬼夜行們，去展現你們的力量吧！」
「噢噢噢噢！」一陣鬼哭狼嚎後，長相各不相同的妖怪在陸生的帶領下沖了過去，葛葉也緊隨其後。
晴明好笑的搖了搖頭：「沒想到再次與八岐大蛇決戰竟然是這種場面……」
在千年之前，討伐八岐大蛇幾乎成了晴明一個人的責任。儘管晴明也有著很好的夥伴，但終究還是勢單力薄。
不過說起來，當初八岐大蛇最為強盛的時候，他也曾得到過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幫助，不知時至今日，這一對摯友是否還會坐在一起飲酒呢？
……
幾分鐘後，晴明再也保持不住自己淡然的神情，微瞪雙眼，看著眼前「長著」一張酒吞童子臉的茨木童子。
鎮守第一個陣眼的是禦門院的第十一代當家——禦門院長親。
禦門院歷代家主的實力並不能完全用出生的時間來排序，但從第七代開始，禦門院的確是一代不如一代。
一方面天地間的靈力不斷減少，另一方面血脈也日益稀薄，而禦門院長親作為禦門院的第十一代家主，只有不足百年的修煉時間，實力自然遠遠不足。
他知道由自己獨立守護陣眼十分艱難，便在八岐大蛇的默許之下，找來了茨木童子作為外援。
「你是……茨木童子？」晴明不確定的問道。
茨木童子小心翼翼的轉動著脖子，生怕酒吞童子的皮膚有什麼損傷：「你是……安倍晴明？為什麼會有兩個安倍晴明？」
晴明用扇子拍打著手心：「禦門院的那個是假的，他是八岐大蛇假扮的，所以我們談談如何？」
「是真是假和我沒有關係，誰能讓酒吞童子復活，我就為誰做事。安倍晴明，你可以復活我的摯友嗎？」
晴明皺起了眉頭：「酒吞童子死了？以他的實力，誰會去殺他？」
茨木童子發出了一聲憤怒的咆哮：「還不是你們這些卑鄙的人類！我好不容易說服他回到大江山，就被那個叫源賴光的混蛋找上門來！如果不是源賴光欺騙了酒吞童子，他又怎麼會死在人類的手上！」
晴明知道源賴光這個人，他是源氏一族最有天賦的後代，一直為人低調，從不張揚，在平安京有著良好的風評。
不過現在看起來那些都是偽裝，在和八岐大蛇搭上線後，源賴光的野心開始暴露，而斬殺酒吞童子也成為了他最大的政治資本。
「酒吞童子的事情我很抱歉，剛死之人的確有復活的可能，但酒吞童子已經死了一千年了，就連靈魂都不在了，我無能為力。」晴明對著茨木童子搖了搖頭，就算是神，也不可能讓酒吞童子重新活過來。
「哈哈哈哈哈！」茨木童子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一樣，「但那一個『安倍晴明』可以做到，他不也死了一千年嗎？現在不是照樣活得好好的！」
晴明啞口無言，八岐大蛇的復活無法複製，他到哪裡去給酒吞童子找一個血脈相連的母親，重新再把酒吞童子生下來？
「而且……」茨木童子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臉，「誰說酒吞童子不在了？他就在這裡，我的身體將成為酒吞童子的復活的養料，見證他的新生。」
「啊，吾友啊，從此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將徹底的融為一體！」
茨木童子想起了自己當初抱著酒吞童子腦袋的絕望，無論他怎樣努力，酒吞童子的腦袋還是在一點一滴的腐爛。
為了將酒吞童子最後的東西保留下來，茨木童子完整的剝下了酒吞童子的臉皮，然後緊緊地、緊緊地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每一次照鏡子的時候，茨木童子仿佛都能看到酒吞童子在對著自己說話。
啊，是啊，他的摯友從來都沒有死亡，只是和他融為了一體。
然後……
永遠永遠的呆在一起。
第129章 最後一戰（2）
酒吞童子拎著酒壺， 躺在紅葉林裡， 喝下一杯又一杯苦酒。
安倍晴明向他承諾過，等到他解決了八岐大蛇，就會解開紅葉的封印， 放她自由。
可是八岐大蛇死了， 安倍晴明卻違約了， 那個可以曾經一起喝酒的男人徹底的變了。
晴明那可以隨時拜訪的庭院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貴族居住的深宅大院。那些府邸位於平安京最中心的位置， 受到了最嚴密的保護。
一層又一層的結界，一位又一位的式神， 那些層層疊疊的防禦， 讓酒吞童子就連靠近都做不到。
是， 酒吞童子知道，紅葉已經不是當初的那個紅葉了。
她現在吃了太多的人， 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 可是， 酒吞童子依舊愛著紅葉。
酒吞童子是大江山的鬼王，可惜愛美人更甚于江山。
「酒吞童子！」茨木童子站到了酒吞童子面前，「你還不打算回大江山嗎？很多兄弟都在等你。」
「嗝！是你啊， 茨木童子。」酒吞童子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雙眼有些迷離， 「我說過， 不要管我。」
茨木童子一把抓住酒吞童子的領口：「不就是一個女人嗎？酒吞童子， 你是大江山的鬼王， 拿出當初打敗我的氣勢來！」
「如果你真的想把鬼女紅葉救出來，那就去擴大大江山的地盤，打上平安京，我就不信安倍晴明還能繼續像縮頭烏龜一樣的躲在裡面。」
茨木童子的聲音很大，吵得酒吞童子的耳朵「嗡嗡」作響：「嘖，吵死了。」
「酒吞童子！」看著酒吞童子油鹽不進的樣子，茨木童子發出了痛心的呼聲。
「你給我閉嘴！」酒吞童子一巴掌拍開茨木童子，搖搖晃晃的站起生來，然後用力搖了搖腦袋，酒意逐漸散去。
「雖然你煩的可以，但總算提出了些不錯的建議。你說得對，茨木童子，我再這樣頹廢下去也無濟於事。安倍晴明不打算履行承諾，那我就打到他履行好了。」
茨木童子的雙眼瞬間就亮了：「就是這樣，這才是我的摯友酒吞童子！哦吼吼，興奮起來了，我們快點來打一架吧！
「沒時間，我還要去整合大江山的妖怪。」酒吞童子臉上閃過一絲笑意，但還是故意做出嫌棄的神色。
「不愧是酒吞童子，我一定會好好的輔佐你，征服平安京的。」看到酒吞童子發奮圖強，茨木童子表示十分欣慰。
茨木童子覺得自己體內的熱血在不斷的燃燒，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追隨酒吞童子，讓大江山的威名響徹世界。
在兩大鬼王的坐鎮下，大江山的勢力迅速擴張，並向著平安京的方向不斷延伸——就如同一直隱藏在黑暗中的手，安靜的等待著致命一擊。
可惜，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平安京。
甚至不用安倍晴明親自出手，他們就已經走向了末路。
這一天，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兵分兩路，各帶著一部分手下拓展地盤。
就在酒吞童子在山腰上前行的時候，他聽到了人類的呼救聲。
酒吞童子一頭紮入左邊的樹林，走了幾步，撥開樹枝——這裡剛好可以看到山腳的小路。
小路上，一群強盜包圍著一輛牛車，牛車裡坐著一位女子，牛車外站著一名持刀的武士。
強盜頭頭似乎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引得一眾強盜發出「哈哈」大笑。
持刀的白髮武士雙眼冒火，揮著刀不讓強盜們靠近，而牛車內的那名女子則不斷的叫著「救命」。
酒吞童子看著眼前的大戲，無聊的摳了摳耳朵。
他向後招了招手，一名小妖恭敬地站到了酒吞童子身後：「去，把那些強盜解決掉。」
酒吞童子的命令很快傳達，強盜的鮮血染紅了整條小路。
武士被這群突然出現的妖怪打了個措手不及，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就恢復了鎮定。
他安撫了車內的女子一陣，大步走到酒吞童子面前：「在下源賴光，多謝閣下相救！」
「誰說我打算救你？我可是大江山的鬼王酒吞童子。」酒吞童子懷抱雙手，打量著源賴光，「我只不過是把礙事的傢伙先處理掉，然後慢慢享用你們罷了。」
源賴光愣了一下，笑了：「這樣我就放心了。世人對於酒吞童子有著各種各樣的傳言，甚至有人說酒吞童子專門喜歡割下女人的乳/頭用來下酒。」
「但我知道，酒吞童子是妖怪中難得講義氣的存在。我的命你儘管拿去，至於車內那位姬君的命，我拿一壇酒來交換。」
「哦？你認為我會答應？」酒吞童子反問。
「你會的，因為你是酒吞童子。」源賴光充滿信心。
白色的頭髮、紅色的眼睛、自信的有些張揚的笑容……不知為什麼，看著源賴光這張臉，酒吞童子竟然想到了茨木童子的樣子。
「那就要看你的酒能不能讓我滿意了。」
「你一定會滿意的。」源賴光低下頭，擋住了那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源賴光走到牛車邊，對著車內小聲的說了些什麼，裡面的女子反駁了幾句，但最終還是不情不願的遞給了源賴光一個酒罈。
源賴光走到酒吞童子面前，取下紅封，一股醉人的香氣撲鼻而來。
酒香鑽入酒吞童子的鼻子，兩側鼻翼微微顫動：「哦哦哦，這個是……」
一邊說著，酒吞童子一邊露出了無比陶醉的神情。
源賴光嘴角勾起：「這是供奉給天皇的禦酒。我也不瞞你，這次姬君是因為逃婚才離開平安京的，這壇酒是我們偷出來的貴重品之一，以後遇到商人可以換一個好價錢。」
酒吞童子不停地抽動著鼻子，肚子裡的酒蟲被徹底的勾起：「把酒給我，我就放過你們兩個人。」
「感謝您的仁慈！」源賴光單膝跪地，深深地低下頭，雙手將酒罈高高的舉起，表示出自己最謙卑的一面。
酒吞童子滿意的大笑起來，拿起酒罈，將清亮的酒液豪邁倒入口中：「好酒！哈哈哈，果然是好酒！」
源賴光慢慢的站起身，靜靜的等待著，右手則不動聲色的放到了被斗笠遮擋住的童子切安綱上面。
一壇酒很快見底，酒吞童子抹了抹嘴巴，打算說些什麼的時候，整個人像觸電一樣的僵住了，並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酒罈從酒吞童子手裡滑落，在酒罈與地面相處發出脆響的同時，源賴光閃電一般的拔出腰間的刀，劃過酒吞童子的脖子。
「砰」！
酒罈破裂的聲音吸引了所有妖怪的注意，但那些妖怪看到的，卻是刺眼的鮮血以及酒吞童子飛天而起的頭顱。
沒有一個妖怪及時做出了反應，甚至還有一些小妖還在用力揉著眼睛，大概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直到酒吞童子的頭顱落到地上，滾落到一隻妖怪的腳邊，妖怪們才發出無意識的尖叫。
而在此時，源賴光早就放出了準備好的煙花，並連同牛車裡的式神一起，奪走了酒吞童子的屍體。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賴光精心準備的陰謀。
牛車裡的女子是源賴光的式神，攔路的強盜是重金找來的亡命之徒，獻給酒吞童子的禦酒則是供奉在神社的神酒——這酒是酒吞童子的剋星，可以讓酒吞童子在一定時期內失去行動能力……
甚至是後續的支援部隊，源賴光都安排的無比妥當。
紅了眼的妖怪們瘋狂的向源賴光攻擊，源賴光將酒吞童子的無頭屍體塞進牛車，啟動了刻在牛車上的結界，和式神一起進行防禦。
嘈雜的喊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提前埋伏好的武士和陰陽師在看到源賴光的信號後，立刻沖了出來，殺向那些妖怪。
這是一場不平等的戰爭，同時也是一場屠殺。
群龍無首的妖怪不是蓄謀已久的人類的對手，紛紛化作屍體，永遠的留在了這座山上。只有一個最機靈的妖怪，在發現回天乏術之後，果斷的抱起酒吞童子的腦袋，去尋找另一個老大茨木童子。
隨後，源賴光利用酒吞童子的屍體給茨木童子設下圈套，重創了茨木童子，並用名刀髭切留下了茨木童子的一條手臂，髭切也因此也獲得了鬼切的美名。
酒吞童子的屍體被分成好幾個部分、帶到不同的地方進行銷毀，大江山之亂由此平定。
源賴光憑藉這次戰鬥名聲大噪，很快就進入了平安京權力的核心，一路平步青雲。
。
時至今日，茨木童子活著唯一的目的，就是復活酒吞童子。
誰能做到這一點，茨木童子就為誰做事。
「安倍晴明，你還不動手嗎？早一點結束，我就可以早一點復活我的摯友！」
晴明有些頭疼，好歹是過去一起並肩戰鬥的夥伴，他並不想與茨木童子為敵。
可是，他偏偏又沒有復活酒吞童子的能力，更無法說服茨木童子相信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
「茨木童子，或許我有辦法救酒吞童子。」玲子突然開口。
晴明皺眉：「玲子，這是不可能做到的。酒吞童子現在既沒有身體，又沒有靈魂，就算是黃泉的閻魔也沒有能力復活他。」
「我沒說復活呀！庭院裡的那顆櫻花樹不是有著穿越時空的能力嗎？如果讓茨木童子回去，他自己不就可以改變這一切了嗎？」
茨木童子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起來，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激動的情緒——復活哪有原裝的好啊，就算八岐大蛇說的是真的，萬一酒吞童子復活後長成了黃金晴明的樣子，那不是看著十分膈應嗎？
「玲子大人，這恐怕辦不到。」小白說出了十分煞風景的話，「其實，我之前也嘗試過回到過去尋找晴明大人，可是都失敗了。」
「櫻子說過，一個時代絕對不允許同時存在兩個相同的人，所以除非過去的茨木童子不存在了，否則他是回不去的。」
比絕望更可怕的，是希望破裂之後，再度陷入絕望。
茨木童子僅存的一隻手上冒出黒焰，雙目赤紅：「你，們，耍，我！」
「如果不以茨木童子的身份回去呢？」玲子及時打斷了茨木童子的爆發，「你可以放棄自己茨木童子的身份，以一種全新的身份回去。我記得之前你還扮演過女人，應該有很多角色扮演的經驗。」
茨木童子手上的黒焰熄滅了，他想到了一種可能性，一種令他怦然心動的可能性。
酒吞童子是因為受自己慫恿，為了救鬼女紅葉才去擴張勢力、威脅平安京的。
如果酒吞童子不進行擴張、甚至不回平安京的話，是不是就不會被討伐呢？
茨木童子完全可以在紅葉死之前將她救下來，讓紅葉永遠做一個人類。
然後……由他取代紅葉的身份，將酒吞童子去迷得神魂顛倒。
茨木童子想像著自己扮作鬼女紅葉的樣子躺在酒吞童子懷裡，然後把另一個「自己」氣得跳腳，總覺得……有些暗爽。
第130章 最後一戰（3）
「喂， 晴明，你那裡解決了沒有？我們這可是已經結束了。」陸生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盟友中一個叫做玉章的狸貓妖怪，此時已經打敗了禦門院的第十一代家主， 地上灑滿了一片片有毒的紅葉。
茨木童子看到那些紅葉之後，眼皮不自覺的跳動了兩下，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色：「我就再信你一次， 安倍晴明， 如果你敢騙我，就算到天涯海角， 我也會殺了你！」
在玲子提出穿越的可能性後，晴明就覺得茨木童子有些不正常的亢奮，好像打開了什麼奇怪的開關。不過晴明也沒有深究的打算， 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晴明對著陸生點了點頭：「我這裡也結束了， 你們殺了禦門院的那位家主嗎？」
「玉章本來是想殺了他的， 但是我考慮到你與禦門院的關係， 就把他留下了。怎麼樣，晴明，能不能試著勸降？這樣一個一個打過去的話， 恐怕還沒見到那個黃金晴明，我們就會損兵折將了。」陸生期待的看著晴明。
晴明看著此時昏迷著的禦門院長親，皺著眉頭想了想：「暫時讓他在這裡躺一會， 他所效忠的不是『安倍晴明』， 而是禦門院一族的建立者。」
陸生聞言， 有些失望，不過晴明很快就補充道：「不用擔心，並不是每一個禦門院的人都對八岐大蛇忠心耿耿，我已經有了想要策反的物件。」
陸生點了點頭，按捺下自己的好奇心：「那好，到時候就交給你了！奴良組的大家，在安倍晴明發揮作用之前，先讓我們去為他掃清障礙吧！」
「我們妖怪要好好的讓歷史上最偉大的陰陽師看一看，現在已經不是千年前的平安時代了！屬於陰陽師的舞臺已經落下帷幕，現在，是百鬼夜行的時間！」
陸生黑色的和服外披了一件紅色的羽織，銀色的長髮在空中飛舞。他舉著刀，繞過後頸擱在肩上，臉上揚著一抹霸道又肆意的笑容，一雙眼睛熠熠生輝。
周圍的妖怪都安靜了下來，仿佛連呼吸都靜止了，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陸生身上——那就是他們的總大將，奴良組的三代目。
「哦吼吼吼！」在短暫的沉默後，妖怪們一起發出了山呼海嘯班的歡呼，如同王者正在登基。
晴明打開扇子，看著士氣滿值的妖怪前赴後繼的沖向結界，忍不住發出感慨。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些特殊的存在，似乎天生就光芒萬丈。
晴明和玲子身上也有著特殊的氣質，會不自覺地去吸引妖怪靠近。但他們終究和陸生是不同的，陸生他是王者，有著令妖怪折服的氣度。
「總感覺輸了呢，晴明。」
「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去組建一個百鬼夜行。」晴明側過頭看著似乎有些賭氣的玲子，笑道。
「哈？我才不要，那麼麻煩的事情！只是看著陸生那副臭屁的樣子，不自覺的覺得有些手癢罷了。」玲子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
若是玲子願意，曾經擁有友人帳的她，的確可以建立一個小型的百鬼夜行。當然，妖怪的品質的確會差點，但數量還是可以保證的。
「那你呢，晴明？無論是白晴明還是黑晴明，式神的數量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多。黑晴明也是想統治世界的吧，為什麼沒有去組建百鬼夜行呢？」玲子有些好奇。
晴明看了一眼玲子，語氣平淡：「比起妖怪，我更相信自己的實力。」
「嗯？」玲子愣了一下，然後踮起腳大力拍著晴明的肩膀，「不愧是我看中的男人，就是霸氣側漏！」
晴明的肩膀被拍的有些有些麻木，但臉上依舊是一片雲淡風輕：「走吧，前面那些陣眼由陸生去破壞，我們直接去找安倍有行……小白！」
「是，晴明大人。」小白俯下頭顱，趴到了地上，等到晴明和玲子騎到自己身上之後，才緩緩起身，後腿一蹬，飛到了空中，「抓穩了，晴明大人，玲子大人。」
小白的速度很快，地面上的那一個個的小型戰場一晃而過，血腥味在空中彌漫。
偶爾有幾隻不長眼的小妖想要阻攔小白的前進，也很乾脆的被小白一爪子抓成了碎片。
第九陣眼，第八陣眼，第七陣眼……等經過第五陣眼的時候，晴明似乎心有所感，向下望了一眼。
一個長得和洋娃娃一樣精緻的女孩對上了晴明的視線，不過她並未阻攔，只是笑眯眯的對著晴明招了招手。
「你在看什麼？」玲子好奇的向下看去，禦門院心結心結同樣對著玲子露出了一個微笑。
「那個女孩很強。」晴明的語氣有些慎重，「就算是陸生對上，恐怕也會吃一點虧。」
「那她就這樣放我們過去了？」玲子不解的說道。
「恐怕……他們也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大天狗說過，禦門院裡面最有可能策反的，就是禦門院心結心結和安倍有行。現在看來，恐怕不需要晴明多費口舌，他們就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想來也是，活了幾百年的人，哪怕外表依然年輕，又有幾個不是老狐狸呢？
和那些禦門院的家主相比，晴明反而是閱歷最不足的那一個。
禦門院心結心結很快消失在晴明和玲子的視野，小白依然以極快的速度向著第四個陣眼前進，但就在快要到達的時候，一道閃電突然從空中劈下，硬生生的擋住了小白前行的路。
「當當當當！此路不通！」
安倍有行依舊穿著一身鬆鬆垮垮的白色狩衣，頭上的帽子歪歪扭扭，一副懶散而不修邊幅的樣子。
「又是你！」差點被劈個半死的小白露出尖牙，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吼聲。
晴明用手撫摸著小白頸部的皮毛，將小白安撫下來：「你叫安倍有行對嗎？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是……」
「安倍晴明！」安倍有行愉快的說出了晴明的名字，並像是怕晴明誤會一樣，再一次強調，「你是安倍晴明，真正的晴明大人。」
「你知道？」晴明十分詫異。
「當然，晴明大人在東京的時候可沒有掩飾過自己的身份。我們與奴良組畢竟是對手，派遣點手下打聽打聽消息，再正常不過了，不是嗎？」安倍有行笑眯眯的說道。
「不然，禦門院一族的人為什麼沒有阻攔你呢？晴明大人該不會認為，禦門院一族的人會無能到連一隻白藏主都攔不住吧？」
晴明再次將因為被小看而憤怒異常的小白安撫下來，氣定神閑的打開扇子扇了起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那你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呢……真是令人苦惱。」安倍有行做出一副十分頭痛的樣子，「創建禦門院的那位晴明大人是冒牌貨之類的事情，根本不會有人相信啊。」
「但你信了，不是嗎？」
「也只有我信了而已！我讓心結心結和其他人不要對你們出手，而是由我親自對付你們。」安倍有行思考了一會，問了一個問題，「晴明大人，你是如何看待禦門院的呢？」
晴明陷入沉默，微蹙眉頭，似乎在思考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說實話，我們禦門院的大部分人其實對誰是真的晴明大人並不關心，畢竟除了二代，誰也沒有真正見過晴明大人。」
「安倍晴明這個人的存在，是一種信仰，也是我們存在的意義。從出生起，我就被不斷灌輸，要為晴明大人、要為禦門院奉獻一切，被洗腦洗的多了，假的自然也變成了真的。」
「如果失去了晴明大人，那麼禦門院一族將會立刻分崩離析；沒有了禦門院，就算我還活著，大概也會隨便找個地方，像爛泥一樣慢慢腐爛吧。」
說著說著，安倍有行的眼神逐漸犀利起來：「我在禦門院出生、成長，禦門院一族就是我的一切，誰試圖毀滅禦門院一族，誰就是我安倍有行的敵人。」
「現在那一位假的晴明大人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取死之道。如果你願意在勝利後接手禦門院，那麼我會讓其他人繼續放水讓你們過去；但如果……晴明大人沒有這個打算，我也只能夠一條路走到黑了。」
說完，安倍有行靜靜的看著晴明，等待著他的答覆。
禦門院一族的人並不是不辨是非，或許他們對妖怪不怎麼友好，但是禦門院的每一位家主，都守護過京都大約百年的時間。
他們不是對京都沒有感情，只是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他們，必須服從于安倍晴明的命令。晴明的話，就是他們的信仰。
這是禦門院一族存在的理由，也是他們存在的理由。
至於「安倍晴明」到底是哪一個，反正除了二代，大家都沒過。誰最後能活下來，禦門院自然就聽從誰的命令。
當然，利用一點點小手段，給自己看好的那一位「晴明大人」提供一點點便利，也根本無傷大雅。
至少，安倍有行是這樣認為的。
晴明不斷的用扇子敲打著手心，陷入思索。
「好，我答應你，我會接手禦門院一族。」
陰陽師的勢力和妖怪的勢力必須保持平衡，如果禦門院一族消失了，妖怪們一旦作亂，陰陽師將無法與之抗衡。
安倍有行高興的眯起了眼睛：「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還有第三陣眼的雄呂血都不會阻攔你們，但是第二陣眼的吉平大人和第一陣眼的假的晴明大人就要由你們自己解決了。」
「當然，那些奴良組的妖怪們我也可以適當的放點水，不過實力太差的話我就沒辦法了。」
晴明對著安倍有行點了點頭，這已經少去了很多麻煩了。
「對了對了！」安倍有行好像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等一會面對吉平大人的時候，晴明大人可以試試打一打感情牌，說不定會有用呢！」
「感情牌？」晴明不解。
「嗯嗯！吉平大人可是最最濡慕晴明大人了！如果晴明大人可以展現一些父愛，說不定吉平大人會直接倒戈呢！」
「父……愛？」晴明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哎呀，說起來，難道玲子大人是吉平大人的母親？所以那一位假的晴明大人才一直在尋找玲子大人？」安倍有行右手握拳，敲了敲左手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晴明，你能和我解釋一下嗎？」玲子笑的十分的甜美。
「……」晴明眼神飄忽。
安倍有行你是惡魔吧？你一定是惡魔吧！他還能怎麼解釋啊！
「好了好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出乎意料的，或許是有了夏目的先例，玲子這次意外的開明，「仔細想想，如果你的『兒子』和夏目一樣貼心的話，那也不錯，對吧？」
晴明看了看安倍有行那一張有些嬰兒肥的正太臉，又想到了小白變作人形的樣子，在腦中逐漸勾勒出一個長相精緻的小男孩的樣子。
兒子啊……
似乎，也不是不能接受？
悠于 2019-4-8 16:54
第131章 最後一戰（4）
安倍吉平靜靜的站在繪著六芒星的障子門前， 目光直直的望著前面幽深的過道。在他的身後，是「鵺」——也就是他的父親， 「安倍晴明」的居室。
他不是不知道安倍有行的背叛行為，也不是沒有懷疑過身後那人的真實身份， 但， 那又怎麼樣呢？
對於禦門院的其他人來說，他們效忠的是「安倍晴明」這個名號，而對於他安倍吉平來說，「安倍晴明」不僅僅是「安倍晴明」，那更是他的父親。
哪怕是假的，那也是他從小就高高仰視著的父親。
前方的走廊傳來了風的氣息， 隨之而來的是細碎的腳步聲。安倍吉平慢慢的整理著身上的衣服， 將一條條褶皺輕輕撫平，閉了閉眼睛，然後猛地睜開。
來吧，讓他見識一下， 真正的「安倍晴明」的力量。
。
空氣漸漸的凝重， 晴明、玲子和小白已經沒有了說笑的心情。
進入禦門院本宅的路途出乎意料的順利， 他們甚至沒有看見一隻抵擋的式神，但這種詭異的情況反而讓晴明等人警惕起來——越是平靜， 暴風雨來的往往越是猛烈。
在走廊的盡頭， 一扇閃耀著微弱紅光的障子門顯得格外的顯眼， 那些紅色光芒勾勒出一個六芒星的形狀，神秘而詭異。
在六芒星前面， 是一個筆直站立的黑色的人影。
「咦？好奇怪，那個六芒星……多了一個角。」玲子微微蹙起眉頭，她總覺得那個六芒星散發的氣息令人很不舒服。
五芒星是自古就有的神秘的符號，在陰陽師中手裡，五芒星的五個角分別指代「地水風火靈」五種元素，其中「靈」可以指「靈力」、也可以指「靈魂」，是統領世間一切元素的存在。
一個陰陽師天賦的高低，就是看他的「靈」究竟是怎樣的。
晴明僅僅等著那個六芒星的圖案，臉色有些難看：「這個圖多出的角是……」
「是生與死。」一個低沉中帶著些沙啞的聲音傳來，「這是父親最偉大的成就，將生死隨意轉換，超脫了死亡。這個陣法，除了你看出來的那些作用，還有另一個最重要的——那就是轉換。願意成為新世界一員的人將獲得永生，剩下的廢棄物將成為肥料。」
聽了這話，晴明的腦中浮現出了曾經見過的妖怪——鬼女紅葉。她就是通過將人作為肥料來維護自己的美貌和生命的。
這種方法固然可以維持壽命，卻也會讓一個正常人硬生生的成為「鬼」——毀掉整個平安京，八岐大蛇的目的真的是一千年了都沒有改變。
晴明看著那張比他看起來起碼大上30歲的、留著絡腮胡的大叔臉，放棄了自己天真的、想要認親的想法：「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安倍吉平也在注視著安倍晴明。
年輕，這是安倍吉平對於晴明的第一印象。
在安倍吉平記事開始，父親就是蓄著鬍子，一副十分威嚴的樣子。他從未見過這樣年輕甚是可以說是「稚嫩」的安倍晴明。
「自然知道，創造一個全新的、清淨的世界，這是父親的願望，亦是我的願望。」
安倍吉平緩緩抽出了腰間的刀，劍尖指向地面：「第二道陣眼就是我身後的門，第一道陣眼則是父親本身，不要浪費時間，開始吧——殺掉我，或者被我殺掉。」
「……你用刀？」晴明盯著安倍吉平手中的刀，有些疑惑。
用刀的陰陽師不是沒有，但絕對不應該出現在晴明這一流派的陰陽師的身上，比如之前見過的安倍有行，他就是完全依靠符咒和法術來對付敵人。
聽到了晴明的問題，安倍吉平猛地握緊了手中的刀柄。
是啊，又是這種質疑，等到他回答之後，眼前的這位安倍晴明就該用驚訝、同情，或者嘲諷的眼神看他了吧？
「天賦」，這是橫亙在所有陰陽師面前的天塹，決定了他們最終可以到達的高度。
天賦卓絕的人，比如安倍晴明、安倍有行、夏目玲子一類，無需多麼努力，他們就可以獲得令人羡慕的強大力量。
而天賦平平的人，即使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進步也及其的有限。
「那是晴明大人的兒子吧，一定和晴明大人一樣的優秀……不是吧？明明是晴明大人的兒子，卻只有這種天賦……」
「哈，虎父犬子，真是同情晴明大人。」
「哎？別這麼說，吉平的實力放在普通人中還是不錯的。不過，這樣的兒子，恐怕無法繼承晴明大人的衣缽了，晴明大人想必會很失望吧？」
……
那些以為早已遺忘了的閒言碎語開始在安倍吉平耳邊迴響，眼前更是閃過一張張捂著嘴竊竊私語卻看不清五官的臉。
畫面的最後，是一個頭戴高帽、用扇子擋住半張臉的高大身影：「吉平，我對你很失望，安倍家不需要廢物。如果你不能令我滿意，就……」
去死吧。
安倍吉平相信，當初，父親沒有說完的話，一定是這一句。
所以，為了彌補陰陽術上的不足，安倍吉平選擇了練刀。將陰陽術和刀法結合在一起，反而開闢出了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他沒有勇氣對著自己的父親揮刀，所以，就讓他對著真正的安倍晴明，去證明一次自己吧。
安倍吉平對著晴明舉起了刀。
「為什麼？」晴明不明白。
「因為，無論他是什麼，都是我的父親。」安倍吉平拿著刀向著晴明沖了過去，裹挾著靈力的刀刃輕鬆的斬開了晴明身上的結界，與晴明手中同樣附著靈力的扇子撞到了一起。
。
小小的孩童身著狩衣，將手中的符咒高高舉至與地面平行的位置，用稚嫩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咒語。
似乎感受到了男孩的執著，符咒冒出了一縷黑煙，然後一朵小小的火苗竄了出來。
男孩瞬間被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將符咒扔向了紮好的草人。然而，剛飛過一半的距離，符咒就軟綿綿的落到了地上，火苗也隨即熄滅。
男孩看著那張殘破的符咒愣了半晌，然後磨磨蹭蹭的走了過去，無比沮喪的撿起了那張符咒：「又失敗了……不，沒關係的，只要繼續努力，一定可以……」
「廢物。」留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剛剛送走了前來拜訪的貴族，嫌棄的看了男孩一眼，「果然四分之一的妖怪血脈就是不行，吉平，你太令我失望了。」
安倍吉平十分的惶恐，但他還是根據教導恭恭敬敬的向父親行了一個禮：「我很抱歉父親，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
「不用了，吉平，你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安倍晴明冷冰冰的打斷了吉平的話，「但你畢竟是我的兒子，我也不能讓你繼續這樣平庸下去。」
安倍晴明從式神手裡拿過一把刀塞到了吉平手裡：「既然你學不會符咒，又沒有能力驅使強大的式神，那就將自己的手染紅，親自去殺人吧。」
「殺，殺人？」或許是因為力氣不夠，安倍吉平手中的刀一下子掉到了地上，發出「鐺」的一聲巨響。
看著一臉震驚的安倍吉平，安倍晴明緩緩蹲下身子，平視著吉平的眼睛：「吉平，你知道什麼是陰陽師嗎？」
「溝通陰陽，保持人世間的平衡，然後……守護平安京的安寧？」安倍吉平根據平時受到的教育和自己的理解得出了這樣一樣答案。
對於這個答案，晴明嗤之以鼻：「幼稚！這可真是令人不快的答案，以至於讓我想起了一個消失已久的傢伙。」
「難道……不對嗎？」小小的吉平困惑的看著晴明，他崇拜著的、猶如天神一般父親，難道不是每天都在做著這些事情嗎？
晴明伸出手摸摸了吉平的臉頰，吉平被觸碰到的地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紅色，而且溫度還在不斷升高。
「害羞了？」晴明難得在吉平面前露出笑容，「吉平，今天我就帶你去看看這個城市有麼骯髒，然後，就用我給你的刀去淨化掉他們。」
「吉平，我不希望我的兒子是一個一點用都派不上的廢物，你可明白？」
帶著被父親撫摸的喜悅，安倍吉平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充滿濡慕的看著晴明。
「好孩子。」安倍晴明摸了摸吉平的頭，然後牽起他的手走向了某一個貴族的宅邸。
然後，吉平看到了顛覆他所有價值觀的場面。
那些曾經卑微的跪在父親面前、請求除妖的貴族，此時正猙獰的笑著，將一個又一個人類扔進了關押妖怪的囚籠，作為食物。
「這世間哪來那麼多為非作歹的妖怪？這些貴族，不過是自己玩崩了，然後讓陰陽師去救場而已。」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力量。」暗室裡的火光映出了晴明身後的影子，一晃一晃，似乎有八條尾巴在那裡搖擺，「陰陽師，是可以逆轉陰陽的人。試問，誰不想要這樣的力量呢？」
「我們為什麼……要保護這樣的人？」迄今為止所有的信念都碎成了粉末，安倍吉平眼神空洞的看著晴明，祈求他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我們沒必要保護。明明陰陽師擁有改變規則的力量，為什麼還要被規則所束縛呢？」安倍晴明的聲音有些冷漠，「這個世界是錯誤的，所以我打算建立一個新的世界，但在這之前，我要把舊世界淨化掉。」
「然後，在乾淨的猶如一張白紙的畫布上，繪製出嶄新的世界。」
「可是……」安倍吉平覺得自己打開了一個潘朵拉的魔盒，身體微微的顫抖著。
「沒有可是，去吧，吉平，拿著我給你的刀，去把那些骯髒的存在淨化掉吧。」安倍晴明用力將吉平向前一推，將他推出了隱蔽用的結界。
就讓他看看安倍晴明的血脈到底有多少潛力吧，要麼殺人，要麼被殺，沒有利用價值的東西，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當安倍吉平哭著將刀插入那個腦滿肥腸的貴族肚子中的時候，「安倍晴明」露出了快意的微笑。
安倍晴明，讓你的血脈去摧毀你一直守護著的東西，那一定非常的有意思。
他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的玩，他會毀掉你所有珍視過得東西，無論是母親、愛人、還是平安京。
這可是，屬於八岐大蛇的報復。
第132章 最後一戰（5）
就在和晴明相對峙的時候， 安倍吉平產生了一種被窺視的感覺，順著感覺看去， 那裡是低著頭不知道在做什麼的玲子。
「你在偷看我的記憶。」安倍吉平有些惱怒。
如今的玲子早就今非昔比，吃過人魚肉靈力暴漲的玲子已經可以主動去查看別人的記憶。
瞭解了安倍吉平的過去後， 玲子並沒有同情， 也沒有偷看記憶的愧疚，只是銳利的直視安倍吉平的眼睛：「我說，你現在是在求死嗎？」
吉平握著刀的手抖了一下，移開了目光：「你什麼都不明白。」
「妖怪也好，人類也好，這個世上比你過得慘的人和妖有的是。八岐大蛇對你的評價一點也沒錯， 你就是一個懦夫。你找不到活著的價值， 那八岐大蛇給你一個。結果接受以後你又開始彷徨，糾結這個價值的對錯，最後用死亡來進行逃避，這不是懦夫是什麼？」
吉平用力將刀握緊， 通紅的眼睛緊緊盯著玲子， 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一個又一個的洞。
玲子扭了扭手腕， 顯得興致盎然：「想打架嗎？我陪……」
「啪」！
一把扇子輕輕打到了玲子的頭上，晴明的聲音有些無奈， 也隱含著寵溺：「別鬧。」
玲子瞪了晴明一眼， 然後賭氣搬的側過了臉， 但吉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玲子嘴角上揚的弧度。
吉平不禁有些失神， 他曾無數次的幻想過，自己的母親會是怎麼樣的。
或許在櫻花盛開的季節，父親與母親會一起賞櫻，風吹過，片片花瓣落到母親頭上，父親會溫柔的替母親拿下花瓣，母親則會害羞的躲進父親的懷裡。
但實際上，吉平非常清楚，母親唯一的使命就是生下自己，自己出生了，母親自然沒了存在的價值——他的父親就是這樣的人。
將玲子哄好的晴明轉過頭來，正視著吉平：「如果你有什麼想向我證明，那就來吧。」
「別自以為是了。」紅色的妖力縈繞在安倍吉平身邊，一雙紅色的狐耳和八條赤色狐尾漸漸出現，圍繞在安倍吉平周圍，帶來了驚濤駭浪般的氣勢。
淡藍色的結界浮現在安倍晴明身前，如同海浪中的礁石紋絲不動，任由紅色的巨浪拍打。
四分之一的妖怪血脈，讓安倍吉平由白狐退化成了赤狐；八條尾巴，難道是一百年長一條嗎？安倍晴明似乎得到了些許安慰。
「你給我去死吧！」沒有你來我往試探，安倍吉平直接將自己的全部妖力注入刀中，向著晴明高高的劈下——一上來，就是最強的一擊。
安倍晴明歎了口氣，這種一開始就帶著死志的刀，怎麼可能會打得過他？
一條近乎于黑色的蒼龍嘶吼著從安倍晴明身後浮現，原本平和的氣息此時充滿著暴虐，血紅的眼睛盯著安倍吉平，似乎在打量一道美味的餐點。
融合了黑晴明之後，得到增長的並不僅僅是體內的靈力啊！
陰陽師，是掌控陰陽之人。
陰和陽，本就沒有好壞，也沒有對錯，賦予它們含義的是人類的內心。
因此，根本不需要去排斥那些所謂陰暗的東西，控制它，利用它，融合它，那將是陰陽師最強的對敵手段。
藍黑色的蒼龍迎著赤紅的刀光一躍而上，藍色和紅色在空中碰撞、對峙，就如同拔河一樣，在空中角力。
漸漸地，藍色佔據了上風，一點一點的擠壓著紅色的生存空間。紅色的刀光在掙扎，在嘶吼，但還是無奈的後退著——這就是力量的絕對差距。
「安倍晴明……」安倍吉平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明明只是不到30歲的安倍晴明，他都打不贏嗎？
不過，若是他真的贏了，才會真正的感到失望。
畢竟，「安倍晴明」這個名字，就是一個永遠也不會失敗的符號。
「結束了……」安倍吉平看著近在咫尺的藍光，張開雙臂，迎接著死亡的到來。
他終於，可以解脫了。
然而，就在安倍吉平閉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洶湧的藍色卻如煙霧一樣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為什麼？」吉平無暇感歎那份收放自如的控制力，只是複雜的看著晴明。
「若是你死了，誰來繼續守護平安京？」
「守護？哈，守護？！」吉平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殺掉少女孩童，挖出心肝喂給羽衣狐的行為也稱得上是守護嗎？更不用提為了「清淨」世界，他手上到底染上了多少血腥。
「我比你更清楚有多少妖怪在覬覦著平安京。如果不是禦門院一族和花開院一族的坐鎮，平安京早就不復存在了。你們做了不少惡事，但也做了不少善事，陰與陽的交織，這就是陰陽師，不是麼？」
沒有哪一個陰陽師敢說自己手上是乾淨的，殺人類、殺妖怪，基本每一個陰陽師都幹過。
殺掉窺視平安京的妖，處理掉已經徹底墮落的人，陰陽師就這樣行走于陰與陽的邊緣，維護著陰陽之間的平衡。
陰陽師是處於灰色地帶的人，晴明自然也是。他曾經厭惡著那個黑暗的自己，最後那些被厭棄的部分變成了黑晴明，被分裂了出去。
但現在晴明已經明白，只剩下光明的自己是無法真正做好陰陽師的工作的，有時需要將小的黑暗剷除，才能阻止更大的黑暗產生。
他不計較葛葉的過去，自然也不會去計較安倍吉平的過去——尤其是，還有那一份血緣的存在。
「這不是……」和八岐大蛇的理論一模一樣嗎？
安倍吉平有些無措。
晴明看出來安倍吉平的想法：「不一樣的，我比八岐大蛇多了一條底線。」
只要有底線，就能把握好之間的度，不至於陰陽失衡。
「讓我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安倍吉平捂著腦袋，滿臉迷茫。
安倍吉平其實早就找到了生存的意義，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現在，能讓我過去了嗎？」晴明看著那扇畫著六芒星的門，沉聲說道。
安倍吉平遲疑著，沒有回答。
一隻蒼白的手拉開了六芒星的門，耀眼的金髮閃著刺目的光芒，健壯的胸肌將寬大的狩衣略微撐起：「你比我想像的還要沒用呢，吉平。」
「父親！」安倍吉平十分狼狽，不知道要如何面對眼前的人。
「但誰讓你是我的兒子呢？就算你再沒用，我也只能原諒你。」八岐大蛇抬起手，輕柔的放到安倍吉平頭上，輕輕撫摸。
「父……親？」安倍吉平愣怔在，眼睛有些濕潤，父親原來……是愛著他的嗎？
八岐大蛇勾起嘴角，手上輕輕用力，讓安倍吉平的腦袋靠向自己的胸膛，似乎想要給吉平一個擁抱。
晴明腦中警鈴大作，他向前跨了一步，想要阻止八岐大蛇的行為：「住手，你想要……」
還沒等晴明說完，八岐大蛇的另一隻就就穿過了安倍吉平的胸膛，白的幾乎透明的手染上了鮮豔的紅色。
「父……親……」安倍吉平不可思議的看著八岐大蛇，隨後露出解脫的笑容。
是啊，這就是他從小一直濡慕的父親，一條沒有任何感情的蛇。
一切終於要結束了，他終於不需要再受到良心的譴責，去做那些根本就不想做的事情，去奢望那永遠都不可能得到的愛。
只是，有點遺憾，如果他的父親，是那位真正的安倍晴明，他的人生是不是就會完全不一樣呢？
看著安倍吉平緩緩倒地，晴明只覺得一股熱血沖向腦海——是的，他見過類似的場景，當年，八岐大蛇也是這樣殺死他母親的。
「生氣嗎？」八岐大蛇伸出細長的舌尖將手上的血液一點一點的舔舐乾淨，「當年，你們也是在我看到自由的曙光時，就這樣狠狠地將我重新關押回地獄。」
「我與人類並非不能和諧相處，人類給予我祭品，我返還人類力量。然而，你們這些貪心的人類永遠不知滿足，為了得到更多的力量，將我封印在平安京的地底，抽取我的力量維護平安京巨大的結界。」
「現在，我全部還給你們，犧牲你們的性命，然後給予這些腐朽的靈魂黑暗中的永生，不是很公平嗎？」
永生？恐怕是連死都不得安寧吧。安倍晴明清楚的記得，所有被八岐大蛇氣息污染過的妖怪，都會變成沒有理智的怪物。
「別廢話了，開始吧，我們繼續那一場千年前的對決。」
八岐大蛇的視線緩緩掃過晴明和玲子：「好啊，你們就是我開啟大陣的最後的祭品。」
「晴明，玲子，我來幫你們了，看來我登場的正是時候！」有些倡狂的聲音裹挾著龐大的妖力，插入了這個最終的戰場。
晴明抬頭看去，只見脖子上圍著一張巨大狐狸皮的奴良陸生踏著空氣，緩緩走了出來。
那張巨大的狐狸皮覆蓋住了陸生大半個身子，九條尾巴幾乎要垂到地上，晴明吸了吸鼻子，覺得上面有一股十分熟悉的氣息。
等等，九尾？
「你脖子上的是？」看著那張皮，晴明腦中產生了不好的聯想。
「啊，你說這個啊，她已經和我融為一體了啊！這張皮只是裝飾品而已。」陸生大大咧咧的回答。
融，融為一體？！
他可以在消滅八岐大蛇之前先把陸生給幹掉嗎？
作者有話要說：
晴明：說！你是不是把我母親的皮扒了以後，煮了吃掉了！
陸生：……鬼纏瞭解一下？
第133章 最後一戰（完）
似乎察覺到了晴明怪異的眼神， 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虛影在陸生背後浮現：「這是只有半妖才能夠使用的招式——鬼纏，選擇一個完全信任自己的妖怪進行合體， 可以極大的提高自己的力量。」
葛葉想到了人類社會中大小兒子爭寵的情景，貼心的說道：「晴明不要擔心， 如果你願意的話， 母親也可以的跟你合體的，你也符合使用鬼纏的條件。」
晴明想了想自己肩上掛著九條尾巴的情景，不知為什麼打了寒顫。
「聽起來很有意思的感覺，晴明，你很想試試看對不對？」玲子笑的十分的燦爛。
晴明覺得周圍溫度更低了，突如其來的求生欲讓他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沒有必要， 只要玲子陪在我的身邊， 我就絕不會輸。」
「啪啪啪」！
八岐大蛇面無表情的鼓掌打斷了晴明等人的閒聊：「你們似乎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裡呢？不過無所謂，你們很快，就會成為大陣啟動的祭品。」
話音剛落，八岐大蛇的影子就被拉成了八條長長的尾巴， 在不斷的扭曲飄動， 金色的如海藻般的頭髮也如同無數條一般， 開始無規則的扭動起來。
周圍的環境變得更為陰暗了，晴明等人就如同是被猛獸包圍著的食糧， 稍不留神， 就會被撲殺撕咬、分食殆盡。
晴明看著八岐大蛇， 以一種老朋友閒聊般的語氣說道：「八岐大蛇，如果你的計畫成功了， 你接下來想要做什麼？」
「自然是統治這個世界，讓人世間的一切都處於我的陰影之下！」
陰影中傳來了無數人的哀嚎，忽遠忽近，忽大忽小，就如同地獄中的場景：「聽啊，這是多麼動聽的樂曲。」
八岐大蛇閉上雙眼，張開雙臂，露出無比陶醉的神情。
「真是可憐。」晴明同情的看了八岐大蛇一眼，走到玲子身邊，牽起了她的手，「無論你再怎麼高高在上，最終也不過孤身一人。親情、友情、愛情，你曾經都可以擁有，只可惜……」
八岐大蛇腦中閃過了安倍吉平揚起小臉濡慕的看著自己的樣子，想到了與蘆屋道滿相對而立的情景，也想起了……曾經有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輕撫著微微隆起的肚子，依偎在自己懷裡的樣子。
八岐大蛇微微握拳，那些曾經的記憶如同玻璃一樣化作碎片，被他掃入了無用的垃圾堆：「那又如何？所以，你是凡人，沉迷於情感；而我是邪神，將無所畏懼。安倍晴明，曾經我以為你會是我最大的對手，但現在看來，你比我想像中還要懦弱的多。」
晴明搖了搖頭，打開了手中的扇子。話不投機半句多，他不可能放過八岐大蛇——這一個多次傷害自己所愛之人的存在，只是神也有著喜怒哀樂，哪怕是邪神，也應該有著感情。
八岐大蛇，在親手殺死自己「親人」的時候，到底有沒有那麼一絲猶豫呢？這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聊完了嗎？那我可要砍下去了！」一邊的陸生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煩了，他舉起手裡的彌彌切丸，指著八岐大蛇。
「玲子，借用一下你的靈力。」晴明一直沒有鬆開過玲子手，玲子不是妖怪，不能與他合體，但類似的方法，他同樣可以運用。
玲子看了看臉色沒有絲毫變化的晴明，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安倍吉平活了近千年的時間，自然不是弱者。晴明再怎麼才華橫溢，也不過二十多歲，在消耗了大量靈力後再與八岐大蛇硬拼，即使是晴明，也會感到吃力。
「我很高興，你沒有一個人承擔這一切。」玲子與晴明肩並肩的站著，一起面對八岐大蛇那些扭曲的陰影，「晴明，你知道嗎？我的一切，早就屬於你了，所以靈力也好，其他東西也罷，你想要，就全部拿去——只要，你能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晴明沒有說話，只是手上默默加重了力道，用實際行動回復著玲子的話。
一絲靈力順著緊握著的雙手進入到晴明的身體，然後是兩絲，三絲……最後成溪流、成江水，源源不斷的補充著晴明的消耗。
出乎意料的是，玲子在失去了大量的靈力後，並沒有出現力竭的現象，那些靈力在晴明體內遊蕩了一圈之後，又重新回到了玲子的身體，之後又再度進入晴明體內……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晴明和玲子對視一眼，在對方的瞳孔中看見了自己的樣子——他們從未覺得如此的心有靈犀。
晴明身後的青龍體格在不斷增長，一丈、兩丈、三丈……
巨大的青龍衝破了屋頂，京都城內所有正在交鋒的妖怪和陰陽師都情不自禁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頭看著這永生難忘的景象。
八岐大蛇冷哼一聲，加大了妖力的輸出，一條同樣巨大的真·八岐大蛇出現在空中，與蒼龍對峙。
「可不要把我給忘記啊！」另一股妖力沖天而起，一隻後腦勺很長的九尾狐不甘示弱的出現在空中，形成了三足鼎立的局面。
龐大的妖力在空中流淌，壓抑的氣息讓人幾乎無法呼吸。時間仿若靜止，或許幾秒，或許幾分鐘，短暫的定格之後，空中的三座龐然大物突然動了。
蒼龍與八岐大蛇緊緊纏繞在一起，糾纏之下在彼此的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龍的鱗片和蛇的鱗片一起如雪花般落下。
巨大的白色九尾亮出利爪，如疾風般閃到八岐大蛇身邊，在蛇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爪痕，但自己身上也留下一條條傷口，溢出的鮮血染紅了潔白的毛髮。
這是一場慘烈的鬥爭，鮮血染紅了整個京都的天空。
八岐大蛇的八個蛇頭被一個個的砍下，蒼龍和九尾白狐身上的血肉也被一塊塊的撕碎。
終於，被砍下最後一個頭的八岐大蛇發出了憤怒的嘶吼，重新變回了「鵺」的樣子。
長長的後腦勺脫離了九尾狐的身體，受了重傷的陸生已經無法維持鬼纏，葛葉從陸生體內分離出來。
而晴明則主動承擔了所有的傷勢，蒼龍重新消失在晴明身後的時候，晴明不可抑制的噴出一口鮮血，如果不是玲子及時扶住了他，恐怕會直接癱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玲子焦急的看著晴明，有些手足無措——晴明在她面前永遠都是風光霽月、從容淡定的，她從未見過晴明受這麼重的傷。
晴明喘息了兩下，逐漸平復下呼吸，輕輕搖了搖頭，凝重的看著不知傷的如何的八岐大蛇。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八岐大蛇先是輕笑，然後大笑，最後狂笑，笑聲中有著數不清的譏諷。
「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嗎？安倍晴明！不要忘記，我可是神啊！只要有人還記得『八岐大蛇』這個名字，我就永遠是不死的！我會一次又一次的複生，給這個世界帶來永恆的噩夢。」
「安倍晴明，你給我記住，下一次，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八岐大蛇的笑容扭曲瘋狂，眼裡充斥的是完全的惡意。
晴明扶著玲子站直身體，一點都沒有感受到勝利的喜悅，他知道，他會永遠記得八岐大蛇的這個笑容。
從現在開始，他的胸口會壓上一塊石頭，時刻擔心著八岐大蛇的捲土重來——因為晴明自己也不知道，在下一次，贏得會是誰。
八岐大蛇一邊笑著，身體一邊化為齏粉。當最後的身軀消失的時候，那刺耳的聲音也隨風遠去。
一夜過去，京都的上空重新灑下陽光，在廢墟中的人類和妖怪，都有著一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結界之外，屬於普通人的世界開始蘇醒。
他們掀開被子，洗臉刷牙，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一邊趕路一邊吃著早餐，開始新一天的工作和學習。
一邊是妖怪的世界，血腥殘酷；一邊是普通人的世界，平淡充實。
而陰陽師，就是維持著這一切的橋樑，保護兩個世界正常發展的屏障。
「咳咳……」安倍吉行的手指頭動了兩下，發出無力的□□。
「哎呀，二代原來你還活著呀？」在一邊觀戰許久的安倍有行落到了安倍吉平的身邊，用靈力幫忙止血，「真是巧，你的傷口剛好擦著心臟過去呢，看起來撿回了一條命。」
晴明抖了抖眉毛，這真的是巧合嗎？
「晴明大人，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現在禦門院一族群龍無首，你來做首領如何？」安倍有行笑眯眯的看著晴明。
晴明感受著京都上空的陽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曾經答應過玲子，等一切結束，就陪她一起去世界各地看看，現在是我履行諾言的時候了。」
「禦門院創立最初的原因或許是為了復活八岐大蛇，但你們也同樣守護著京都。繼續做下去吧，這是你們的使命，也是對死者的贖罪。」
「既然晴明大人的命令，那我們自然服從。這樣也好，就不用找新的居所了。不過，禦門院一族的駐地被破壞成這樣，想要復原，還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算了，等二代傷好了，扔給他辦就行。」安倍有行毫無良心的說道。
晴明搖了搖頭，然後深情的看著玲子：「玲子，你願意……」
玲子看著晴明認真的深情，心臟不爭氣的多跳了幾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腳尖無意識的攆著地上的沙礫：「幹，幹嘛？」
「你願意先跟著小白去庭院住幾天嗎？我消耗過度，好像要暈倒了。」說著說著，晴明的眼前已經出現了白霧，身體也跟著搖搖欲墜起來。
玲子只覺得頭上出現了一個十字路口，她一把將晴明扔到地上，露出了危險的笑容：「好呀，完全沒有問題，小白，我們走吧！」
完全不明情況的晴明用臉和大地來了個親密接觸，還沒有來得及思考突然被粗暴對待的原因，就不爭氣的暈了過去。
玲子磨著牙齒走到小白身邊，又忍不住轉頭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晴明，最終還是走過去，輕柔的將把他帶到了小白的背上。
「走吧，小白，我們回家！」
（正文完）
第134章 番外：另一種選擇（上）
京都市上京區， 北野天滿宮。
天空在零星的飄著飛雪，塔子挽著茲的胳膊， 抬頭看著蜿蜒向上的長長階梯，吐出一口白氣：「真是壯觀啊！原來京都是這個樣子的， 如果不是陪著貴志前來參拜， 恐怕我一輩子都見不到這樣的景象。」
茲從口袋裡伸出右手，取下了飄落在塔子頭上的雪花：「說什麼呢，等到貴志獨立了，我也快退休了，到時候我們哪裡不能去？」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 一轉眼兩年過去了。我還記得貴志剛來的時候， 他全身髒兮兮的抱著貓吉，小心翼翼的問我能不能養它。當時的貴志就像是一塊易碎的玻璃，若是我拒絕，他就會渾身碎掉一樣……」
「……一切都過去了。」茲看著走在前面、肩上臥著貓的挺拔的青年， 輕輕攬住了塔子的肩膀， 「現在貴志不是生活的很好嗎？再過一個月， 他就要參加公立大學的招生考試，馬上就要成長為一名大人了。」
「好是好， 但一想到貴志馬上就要離開家， 我就……而且， 他還總是受傷……」塔子同樣看著貴志的背影，有些欣慰， 有些憂傷，更有著無法化解的擔心。
「沒事的。」茲將視線轉移到和夏目一起說說笑笑的晴明和玲子身上，「她會保護貴志的。」
「茲……」塔子有些遲疑的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你不也知道嗎？貴志是一個好孩子，他是不會撒謊的。不過既然他不願意讓我們知道，我們就裝作不知道的樣子好了。」
擁有同樣發色少年和少女站在一起，低聲談笑，舉手投足間是看不見的默契。路過的人們見了，都會紛紛感慨這對「姐弟」極好的感情。
在八岐大蛇的事件結束後，晴明在庭院裡住了一段時間，等養好傷勢之後，就陪著玲子回到了八原，以夏目遠房親戚的身份住了下來。
最開始的時候，茲一直皺著眉頭，緊緊盯著玲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等到某一天撞見玲子蹲下身子與「空氣」說話時，反而想通了，漸漸的可以以普通長輩的身份來對待玲子。
信任和愛並不意味著尋根究底，有時偶爾糊塗，才是對這段關係最好的維護。
。
「玲子外婆，你真的見過一千年前的菅原道真大人嗎？」夏目看著上方朱紅色的鳥居，好奇的問道，「是不是一個十分儒雅而具有魅力的老者呢？」
「完全不是！」玲子十分乾脆的打破了夏目的幻想，「你想多了，那不過是一個邋遢的糟老頭而已。」
夏目腦子裡浮現出長著老頭臉的貓咪老師，他抱著一個酒瓶，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情景：「夏目，我還要喝……」
斑抬起爪子打在夏目臉上，眯起眼睛神情有些危險：「夏目，你是不是在想一些不好的事情？」
夏目有些尷尬的乾笑了兩聲，轉過頭去，繼續抬頭看著那高大的鳥居。
如果菅原道真真的如同玲子外婆形容的那樣，過來參拜的人恐怕會感到失望吧？這麼一想，看不見也是一種幸福。
此時正值新年，神社各處都洋溢著喜慶的氛圍。
日本的高考一般集中在2、3月份，2月公立大學招生，3月私立大學招生。因此，這一時期的天滿宮正處於最熱鬧的時候，全國各地的考生來這裡參拜，想要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學——夏目也是如此。
一進入神社，撲鼻而來的就是一陣梅花香氣，道路邊上的庭院內種著一顆又一顆的紅梅，在白雪中傲然怒放。
「真壯觀啊！」夏目在梅樹下停下了腳步，仰起頭看著，「據說菅原道真大人和梅花妖有一段浪漫的愛情故事，玲子外婆，這是真的嗎？」
「嘛，怎麼說呢？梅雨和菅原道真並不是那種關係，若是一定要形容的話，就是你和斑之間的關係吧。」
「什麼什麼？是主人和僕人的關係嗎？身為妖怪竟然自甘墮落為神的僕人，真是丟妖怪的臉。」斑在夏目的肩膀上頤指氣使，「聽著，夏目，如果你不給我買三個……不，十個饅頭的話，我就把你吃掉！偉大的斑大人是絕對不會容忍僕人的無禮行為……唔……」
夏目十分順手的給了斑一拳，成功的讓它閉嘴，然後開始撓起了斑的脖子。
「混蛋夏目，你一定是跟著玲子學壞了，我要好好的懲罰你……咕嚕咕嚕……」
晴明心有餘悸的看了斑一眼，這才過了多久，就被夏目收拾的服服帖帖的，該說真不愧是玲子的孫子嗎？
「晴明，你在想什麼不好的事情嗎？」玲子笑吟吟的聲音傳了過來。
強烈的求生欲讓晴明瞬間切換到了黑晴明撩人時的狀態：「我只是在想，如果我也能被玲子這樣撫摸，那一定會覺得十分的幸福。」
玲子看著晴明脖子上的喉結，露出了關愛智障兒童的表情。
「東風若吹起，致使庭香乘風來。吾梅從失主，亦勿忘春日……」不知從哪傳來一陣樂聲，雅致的和歌帶著些滄桑，伴著音樂一起縈繞在梅花叢中。
周圍的行人全部消失，好像有誰在地上畫了一條線，將線內和線外分割成了兩個世界。
一個又一個白衣緋袴巫女整整齊齊的排列在道路兩邊，似乎在恭迎什麼偉大的存在。
在梅香和音樂中，一個穿著狩衣顯得仙風道骨的老者緩緩走來，身後跟著一個長相豔麗、眉心有著梅花花鈿女子。
「這可真是歷史性的會面。」菅原道真抑揚頓挫的說道，「梅花告知有故友前來，想不到竟是千年前的友人。」
夏目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菅原道真此時的形象在夏目眼裡無限高大，讓他有一種情不自禁想要跪拜的衝動。
「你現在看起來還挺人模狗樣的嘛！」玲子的一句話將肅穆的氣氛徹底粉碎。
菅原道真的笑容瞬間僵硬：「不要以為我很想要見到你這張討厭的臉！明明是一個人類，活了一千年還活蹦亂跳的，這叫禍害遺千年嗎？安倍晴明竟然還沒有把你甩了？」
晴明抬起頭點起了樹上的梅花瓣，他什麼也沒聽見，也絕對不會背鍋。
「這句話應該我送給你吧？梅雨竟然還沒有厭棄你這張臉嗎？」玲子毫不示弱的回敬道。
夏目有些麻木的看著「高大上」的學問之神如同市井無賴一樣和玲子開始了爭吵，只覺得神明的形象在心裡碎成了一片一片。
「夠了，道真大人！請拿出您作為神明的風範！」氣場八米一的梅雨阻止了自家神明繼續丟人，然後恭恭敬敬的在晴明和玲子面前行了跪拜大禮，「很高興能再次見到兩位恩人，請務必讓我招待你們。」
在被結界遮掩普通人無法進入的神社內部，梅雨姿態優雅的將泡好的茶水端到了晴明等人的面前，然後如同一名普通的侍女一樣站立在旁。
菅原道真喝了一口茶，看著有些緊張的夏目：「想要許願考一個好成績？這很簡單，說吧，你想要讀京都大學還是東京大學？」
日本最好的兩所名校，就如挑白菜任由自己來挑嗎？夏目覺得有些玄幻。
「不滿意？原來你想讀私立的大學，那麼早稻田？還是慶應義塾？」菅原道真輕描淡寫的又說出了兩所名校的名字，有一種「卡拿去，隨便刷」的霸道總裁的感覺。
夏目此時已經麻木了：「不要私立……」私立學校的費用比起公立學校要高出許多，不能夠麻煩塔子嬸嬸和茲叔叔為自己支付這麼昂貴的學費。
「你快點決定，外面還有無數信徒在等著我呢。」菅原道真催促道。
「那，那就東京？」東京自己去過一次，相對而言比較熟悉，而且那裡的妖怪似乎有組織有紀律，應該不會再隨隨便便的追著自己不放。
「你的願望我收到了，那麼我——學問之神菅原道真，祝福夏目貴志會考上東京大學。」
「這樣就行了？」夏目完全沒有被洗禮的感覺。
「知足吧，這可是來自神明的祝福。」菅原道真看向玲子，開始揮手趕人，「事情做完了，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吧？」
「請等一下。」來到神社後，晴明第一次開了口，「我想知道，八岐大蛇的複生地點。」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知道這種事情？」菅原道真收起了輕佻的神情。
「一名活了上千年的神明，是不可能不知道這種事情的。」
菅原道真皺了皺眉，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笑了：「這可不一定，我就知道一位神明，他絕對不知道八岐大蛇的事情。」
「誰？」
「一個叫夜鬥的神明。」
晴明對這個名字有些熟悉，思索了一會，才想起一張令人不快的臉：「你說那個禍津神？」
晴明對於捅了玲子一刀的夜鬥可是絲毫沒有好感。
菅原道真搖了搖頭：「現在夜鬥可不是禍津神了，他已經成功轉職，緊跟著時代的潮流，成了一名外賣神明。」
「什麼？」哪怕是晴明，思維也出現了短暫的混亂，他想起了玲子之前讓夜鬥送外賣的事情，不會夜鬥就是從這裡得到的靈感吧？
菅原道真露出了惡作劇般的笑容，打通了夜鬥的電話。
穿著藍色運動服的夜鬥瞬間出現：「這裡是多快好省的外賣神明夜鬥，無論是定食，還是拉麵，或者是壽司，隨叫隨到，從不拖延！最好的外賣服務，不要998，不要9.8，只要5日元哦！」
玲子：「……」
晴明：「……」
夏目：「……」
看起來，新世紀的神明，還是滿接地氣的。
作者有話要說：
明明想寫八岐大蛇的番外，可是一章結束，八岐大蛇連影子的不見，完全變成日常了……
——————
在高考結束後，八原的高考狀元出爐。
西村/北本（充滿怨念的看著夏目）：原來你是這樣的夏目，竟然玩扮豬吃虎！
夏目：我不是！我沒有！這全部都是神明的力量（：з」∠）＿
第135章 番外：另一種選擇（下）
在吃完夜鬥送來的外賣、酒足飯飽之後， 晴明打開扇子微微扇著，一副愜意的樣子。
恰好一陣寒風吹過， 晴明搖扇子的手停頓了一下，低調的將扇子重新合上。
「現在可以說了吧？八岐大蛇的事情。」
菅原道真眯了口小酒：「神的世界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八岐大蛇也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可怕。安倍晴明， 不知你是否聽說過『換代』？」
晴明點了點頭，皺著眉頭思索了會，大概猜到了高天原對付八岐大蛇的方法。
八岐大蛇非常強，強到整個高天原的神明都不敢輕易的討伐。而且八岐大蛇與人類的牽扯太深，一旦討伐，整個人間都會受到動盪。
死的人多了， 信仰也就少了， 所以高天原在處理八岐大蛇的事情時，一直秉承著「人間事，人間了」是原則，最多派使者下來指引一下。
但是， 八岐大蛇一旦死亡， 事情就瞬間變得簡單起來。
只要有人還記得神明的名字， 神明就不會死亡。如果這一代神明死了，下一代相同容貌、相同神職的神明就會自動誕生， 如同嬰兒一樣重新成長。
唯一的區別， 就是沒有曾經的記憶。
而負責指引神明走向正途的， 就是神明曾經的神器。
八岐大蛇沒有神器，也不要神器。哪怕是草薙劍， 那也只是八岐大蛇靈魂的一部分，並沒有形成獨立的意識。
但既然要引導八岐大蛇，神器是必需的。
至於神器的人選，早在千年前就已經決定下來。
「換代啊，真是一個好詞彙。不聽話的神明就直接幹掉，反正會有新的單純的像白紙一樣的神明再次誕生。」菅原道真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眼神有些晦澀，「但這對八岐大蛇來說也算一件好事，不知道新的八岐大蛇會不會做出另一個選擇？」
。
日本最大的島嶼是本州，本州在古代有著另一個名字，叫做出雲國。
出雲是一個充滿神話色彩的地方，許多神明都誕生於此，其中，就包括一位著名的邪神——八岐大蛇。
在本州的一座不知名的山上，外表只有五六歲的八岐大蛇跪在湖邊，雙手撐地，專心致志的看著平靜的湖面，清澈的湖水倒映出了八岐大蛇那雙如同紫琉璃一樣的蛇瞳。
過分蒼白的皮膚，比最黑的夜晚還要深沉的長髮，再加上那一雙無比妖冶的眼睛，讓人一看就直接退避三舍。
神明的年齡與人類不同，他們的外表與時間無關。
當神明的心智得到蛻變時，他們的外表自然會發生變化。
八岐大蛇從嬰兒狀態蛻變為幼兒狀態，只花了3天時間。
在這三天裡，八岐大蛇不斷地哭喊，如同人類中的新生兒，希望得到來自母親的關愛。
但，八岐大蛇是邪神。
哪怕是嬰兒狀態，那也是邪神。
新生的八岐大蛇不會控制自己的力量，靠近他的動物會發狂，草木會枯萎，短短幾天時間，這處青山碧水的山谷就變成了一片人間煉獄。
廝殺後動物的屍體堆在枯萎的土地上，地面被鮮血染成紅色，空氣中氤氳著不祥的氣息。
八岐大蛇停止了哭泣，他聽到不同的聲音呼喊著自己的名字，裡面全是恐懼和仇視。
啊，他明白了。
他是帶來死亡和殺戮的邪神，不應該去奢求那些懦弱的情感。
八岐大蛇完成了換代後的第一次蛻變，將真善美的情感永遠扼殺在了萌芽。
學會了控制力量的八岐大蛇走出了一片死寂的山谷，走入了一片生機勃勃的世界。
群鳥在林間合唱，走獸在灌木叢中跳舞，但八岐大蛇看到的，只有那些圍繞在生命周圍的一條條線。
這些絲線是那麼的脆弱，只要輕輕一撥，這些生靈的負面情緒就會被徹底引爆，然後上演一場盛大的殺戮表演。
八岐大蛇的薄唇微微勾起，伸出手指，想要輕撥細線——只有殺戮，才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這樣的格格不入。
「您是神明大人吧？請問我可以做您的神器嗎？」少女活潑的嗓音打斷了八岐大蛇的計畫。
八岐大蛇也不惱，反而認真的打量起這個膽大包天的靈魂。
這是一個非常純淨的靈魂，沒有染上一丁點的恙。
「可以。」八岐大蛇答應的十分乾脆。
他是邪神，生而邪惡，若是神器沾染了他的氣息，就會迅速墮落，成為妖魔——這也是當初高天原沒有派神明去討伐八岐大蛇的原因之一。
野獸廝殺，遠沒有看一個靈魂的墮落有趣，不是嗎？
「我知道我還有很多不足，也沒有做神器的經驗，但是我會努力……誒？你答應了？你，哦不，您真是一位好神！」少女興奮的臉色泛紅。
少女穿著平安時期風格的和服，衣著華麗，長長的頭髮一直垂到小腿。若她不是在拍攝影視劇時期死的，就根本不是這個時代的靈魂。
八岐大蛇抬起頭，看了看被樹木遮擋了大半的天空。
他不是白癡，既然換代了，就說明上一代的八岐大蛇已經死亡。至於怎麼死的，八岐大蛇沒有之前的記憶，但也可以猜得到。
勝利的一方為了防備八岐大蛇，採取一些監視的小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
那麼，眼前的靈魂有什麼特別之處呢？
確定了少女不是野良後，八岐大蛇默念契約，以紙為筆，在空中寫了一個大大的「縈」字。
縈，迴旋纏繞的意思。不管少女是什麼身份，一旦她成功成為自己的神器，就必然會像一根繩子一樣，永遠纏繞在他的身邊。
最後一筆落下，「縈」字如同一條條小蛇，鑽入了少女的左側鎖骨，少女的記憶也全部浮現在八岐大蛇的腦海。
「縈」生前的名字叫做伊吹，安倍伊吹。
伊吹的前半生平平無奇，出身于一個小貴族家庭，在父母的寵愛中長大。
她的命運轉折，發生在見到「安倍晴明」的那個晚上。
那一夜，百鬼夜行，囂張的妖怪在平安京橫衝直撞，大量平民以及部分貴族，都喪生在妖怪手裡。
大的貴族第一時間被陰陽師的結界保護起來，小的貴族則只能和平民一樣，憑藉運氣，祈禱上天的眷顧。
而伊吹一家，則屬於運氣不好的那一批。
妖怪來襲的時候，伊吹被父親鎖在了漆黑的地下室裡，蜷縮著身體，聽著外面混亂的聲音。
那些聲音，一開始是父親率領家僕抵抗妖怪的刀劍交擊聲，然後混雜著女人的尖叫，最後變成了妖怪純粹的嘶吼和大笑。
伊吹不敢點燈，只能一個人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眼淚順著冰冷的臉龐不停的流下，卻又不敢發出聲音，只能拼命咬著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彌漫。
不知過了多久，地下室的門口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還有水滴不斷滴下的聲音。
是父親嗎？
伊吹腦海中浮現出父親拿著正在滴血的刀，來接自己的場景。
伊吹嘗試著站起來迎接父親，但太久沒有活動的身體已經發麻，她身子一歪，撞到了地下室的雜物，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找到了，還有一個……」地下室外傳來了模糊的聲音，水滴滴下的聲音更頻繁了。
「砰，砰，砰！」
砸門的聲音緩慢而沉重，一次比一次用力。
伊吹緊緊捂著自己的嘴巴，顫抖著不敢出聲，大腦一片空白。
終於，還算結實的木門被砸出了一個大洞，昏暗的光撒了進來，洞口伸出了一個灰白色的肥手。
「砰」！
門被完全砸開，一個全部都是脂肪的「人」緩慢的向前走了一步，一大坨口水滴到了地上。
「好餓……」那堆脂肪一腳踩到了自己的口水上面，慢悠悠的向著伊吹走了過來。
若是被這種東西吃掉，那還不如死了乾淨！
伊吹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向著地下室的門口沖了過去。
可是那堆脂肪突然爆發出了與之前完全不同的速度，迅速而精准的將伊吹抓到了手裡。
「嘿嘿，好香……」
伊吹看到那張離自己越來越近的、不斷流著口水的嘴，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滴答」，「滴答」！
幾滴溫熱的液體滴到了伊吹的臉上，抓著她的手突然一松，伊吹毫無防備的摔倒在了地上。
伊吹睜開眼睛，看到一件纖塵不染的藍色狩衣。
已經開始蓄須的安倍晴明打量了伊吹幾眼，然後慢慢蹲下身子，微涼的手指摩挲著伊吹的臉頰：「抱歉，我一時著急，沒有將妖怪處理乾淨，讓那些汙血弄髒你了。」
伊吹有些呆呆的看著如同天神般降臨的安倍晴明，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間屋子裡還活著的只有你一個了，跟我走吧，我重新給你一個家。」
「為什麼？」伊吹的嘴巴張張合合，過了很久才說出這句話。
安倍晴明用手絹細心的擦掉伊吹臉上的血跡：「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伊吹：「……我相信。」
因為從見到安倍晴明的那一刻起，伊吹就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
在嫁給安倍晴明之後，伊吹也聽到了許多有關晴明的八卦。據說，晴明曾經愛過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在八岐大蛇一戰中不幸戰死，晴明也因此性情大變——從淡泊名利，變成了極度渴望權利。
又比如，伊吹父母死去的那個晚上，安倍晴明的政敵竟然被妖怪全部滅門，成為為數不多死在那一晚的大貴族……
伊吹不願意聽，更不願意相信，她已經成了被安倍晴明關在府中的金絲雀，冠上「安倍」的姓氏，享受著虛假的幸福。
在產後大出血的時候，伊吹問過安倍晴明：「你是否愛過我呢？哪怕只有一點點。」
安倍晴明將手掌覆在伊吹蒼白的臉上，用指腹輕輕揉著，眼睛一如既往的毫無波瀾：「我的心裡只有恨，沒有愛。」
「是嘛……果然是這樣。」大量的出血讓伊吹的體溫越來越低，大腦卻前所未有的清明，「我該恨你的……可是……根本恨不起來……如今的一切，是我自作自受……」
「能告訴我……你真正的名字……嗎……」
安倍晴明的眼睛第一次產生波瀾，他沒有想過，會被伊吹識破身份。
但晴明沒有做任何回答，直到伊吹咽下最後一口氣，也沒再說過一句話。
。
傻得無可救藥——這是八岐大蛇看完縈記憶後的第一反應。
契約成功締結後，縈開心的撫摸著鎖骨上的名字，高興地像一個孩子：「太好了！我終於有名字了！對了，我可以知道主人的神名嗎？」
八岐大蛇看著縈紅潤的臉頰，不知為何想要上去捏一把，而實際上他也這樣做了。
「你蹲下來。」八岐大蛇命令道。
「誒？」縈有些疑惑，但還是乖乖的服從了命令。
八岐大蛇還帶著些嬰兒肥的小手，放到了縈的臉上，輕輕的摸著。
「誒誒誒誒誒？」縈的臉瞬間爆紅，「主，主人？」
「我可以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嗎？」
八岐大蛇耳邊響起了伊吹臨死前的話。
「八岐大蛇，我的名字是八岐大蛇。」
「就是那位著名的邪神？」縈發出驚呼，然後迅速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我是說，八岐大人明明這麼好、這麼可愛，為什麼會被人稱為邪神呢？」
看著縈有些討好的笑容，八岐大蛇從誕生起一直有些狂躁的情緒竟奇跡般的平復了下來。
縈成為他的神器後並沒有墮落，這足以說明縈的出現是專門設計好的，不然一個平安時期死去的人，靈魂怎麼可能存在千年？
不過，這份禮物，八岐大蛇很喜歡。
只要縈不背叛自己，八岐大蛇並不介意讓縈繼續存在下去，並且給她一點獎賞。比如……把安倍晴明從墳墓裡挖出來鞭頓屍？
作者有話要說：
還活著的安倍晴明：「喵喵喵？這和我有什麼關係？這明明是你自己做的孽。」
八岐大蛇（理直氣壯）：「我不管！反正我失憶了！」
#今天的晴明也在日常背鍋#
PS：預告一下下一篇番外，你們還記得大明湖畔的鯰魚精嗎？
悠于 2019-4-8 16:54
第136章 番外：回到最初之地（上）
夏末， 蟬在樹幹上奏響最後的樂曲，陽光瀉下， 光暈在空中起舞。
一隻河童橫亙在路邊，禿了的頭頂飄出了幾縷如同水汽蒸發般的白霧。
一朵雲飄過天空， 遮擋住陽光， 地上浮過一片陰影，給了河童些許喘息的時間，然後又是陽光灑落。
「趿拉」，「趿拉」，一男一女兩雙鞋停在了河童的身邊，救命般的礦泉水從上方倒下， 準確的落在了河童的頭頂， 水花在陽光下散發出金色的光。
「唉，我就知道會這樣。」夏目將手中空掉的礦泉水瓶捏扁，放入路邊的垃圾桶裡。
「怎麼說呢，總覺得這個場景非常的熟悉。」玲子看著地上還有些迷迷糊糊的河童， 對著陽光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八原， 她夏目玲子回來了。
那些妖怪們， 是否還能回想起曾經被她支配恐怖呢？
。
「啊，好無聊啊！」
「無聊無聊， 怎麼會這麼無聊呢？」
兩隻中級碰了碰了手裡的酒杯， 一飲而盡， 雙頰上出現兩朵嫣紅。
「說起來，很久沒有見到夏目大人了， 我們去找夏目大人玩吧？」
「惡作劇，惡作劇！」
「對！我們去嚇唬嚇唬夏目大人，比如鑽進他的被窩，再突然出現……」
中級們越說越興奮，開始搖搖晃晃，借著酒興跳起舞來。
「誒？惡作劇啊，聽起來很有意思的樣子，加我一個如何？」
一個聲音突然在背後響起，中級們嚇了一大跳，連忙轉過頭去，看到了「夏目大人」正蹲在地上，拖著腦袋看著他們。
中級們拍拍自己的胸口，松了口氣：「什麼嘛，原來是夏目大人啊！我們的打算竟然被聽到了，這樣就沒辦法惡作劇了，真可惜。」
玲子挑了挑眉，區區中級竟然如此膽大包天，到底是妖怪們飄了，還是她玲子打不動妖了？
「對了，夏目大人。」中級似乎想起了什麼，「最近山上開了很漂亮的花，你要去看看嗎？如果是夏目大人，我們就勉為其難的帶路吧！」
玲子看了中級幾秒，直到中級們感覺心裡毛毛的，才開口答應下來：「好啊，既然這樣，我就去看看好了。」
中級擦了擦不知不覺滲出的冷汗，安安靜靜的開始帶路，並用眼神交流起來。
「你與沒有覺得今天的夏目大人有些可怕？」
「是非常可怕！說起來，夏目大人以前的頭髮有那麼長嗎？」
「……會不會是斑大人變成夏目大人的樣子，在戲弄我們。」
「我聞過了，那的確是夏目大人的味道。」
「難道說……」
兩隻中級驚恐的對視一眼，腦中同時浮現出散發著滾滾黑氣的可怕身影。
「不，不會的！夏目大人說過，那個不可以說名字的人在五十年前就不在了。」
「是啊，人類的時間可是很短暫的。現在想起那個不可以說名字的人，我還是會覺得渾身發抖，可是……即使如此，偶爾我也會想，如果可以再見一面就好了。明明如此粗暴的奪走了我們的名字，卻一次都沒叫過……」
中級的情緒變得低落，那些褪色的記憶重新染上色彩。
「啪」！「啪」！
穿著水手服的玲子拿著紙扇，在兩隻中級的頭上分別打了一下。
中級們用小短手捂著腦袋，眼淚汪汪的看著玲子。
「這次是我贏了，根據約定，把你們的名字給我吧！」玲子一手叉腰，一手拿著扇子敲打著後頸，不客氣的說道。
兩隻中級不情不願的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遞給玲子。
玲子看了兩眼，隨手把紙放到了書包裡，背過身子向中級們揮了揮手：「我要回去了，下次再見吧！」
明明說過「下次再見」，可是卻再也沒有見過，玲子就那樣無聲無息的消失，連一個水花都沒有濺起來……
「怎麼突然停下了？你們不是說要帶我去看漂亮的花嗎？」玲子背著雙手，微微彎下腰，有些好奇的看著中級。
玲子淺褐色的長髮從耳邊垂下，髮絲觸碰到了中級們的頭頂。一個回憶中的影子和眼前的人重合起來。
中級吸了吸有些發酸的鼻子：「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玲子大人了。」
另一隻中級嚇了一跳：「喂！不要隨便提那個人的名字，嚇死妖了！」
「你們，是如何看待夏目玲子這個人的？」玲子忍不住問道。
「一個暴力的人類！」
「一個不可理喻的人類！」
中級簡單的頭腦，讓他們無法區分人類在稱呼上的區別，無論是「玲子外婆」，還是「夏目玲子」，在妖怪看來都是一樣的。
玲子有些危險的眯起眼睛，活動了一下放在背後的手指。
果然，還是打一頓好了。
「可就算這樣，我們還是想聽她叫一次我們的名字。」中級情緒低落的說道。
玲子微微睜大眼睛，停下了活動手指的動作。
真的是，蠢死了。
妖怪，真的是一種蠢到無可救藥的生物。
玲子蹲下身子，平視著兩隻中級的眼睛，然後伸出手，用力的揉著中級們的腦袋。
「啊啊啊，快住手，夏目大人！我們的頭髮要亂掉了！」
玲子看了看中級光禿禿的腦袋，不客氣的說道：「你們是在做夢嗎？好了，快帶我去看花！如果回去的太晚，晴明那傢伙又要囉嗦了。」
「夏目大人越來越暴力了……」中級們小聲嘟噥著，但還是乖乖的帶著玲子往開滿了花的山谷走去。
山谷在山的深處，遠離人群的地方。這裡的妖怪與世隔絕，過著自得其樂的的生活。
偶爾有一兩隻妖怪會探出看起來非常可怕的頭顱，露出尖利的牙齒看著玲子，仿佛下一刻就會將玲子吞入肚子。可是在玲子笑著和它們打了招呼之後，外表恐怖的妖怪卻紅了臉，有些害羞的縮了回去。
「夏目大人的魅力真是越來越大了！」
中級們一邊感慨，一邊帶著玲子踏入有些幽深的小徑。小徑邊樹枝和藤蔓向下垂落，給人一種鬼影森森的感覺。
通過小徑，眼前頓時空曠起來。
瞬間燦爛的陽光讓玲子有些不適的眯了眯眼睛，等適應光線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開滿了鮮花的山谷，裡面盛開著淡藍色的花。
「這個顏色的花相當少見，我們覺得夏目大人也許會喜歡，就想帶你過來看看。夏目大人，你喜歡這裡的花嗎？」中級們揚起腦袋，期待的看著夏目。
「嗯，我很喜歡，謝謝你們。」
微風吹起玲子的長髮，陣陣花香飄了過來，不濃，淡淡的縈繞在鼻尖，玲子的表情柔和下來。
玲子欣賞了幾分鐘壯觀的花海，抬腳踏入其中。安靜采蜜的蝴蝶被紛紛驚起，煽動著淡藍色的翅膀在空中飛舞，猶如無數花瓣圍繞著玲子。
中級們安靜的看著眼前的一切，不敢移動一步，它們害怕只要自己一動，眼前的美景就會消失不見。
「真好……」一隻中級發出小聲的感慨，卻又在同伴嚴厲的目光中閉上了嘴巴。
玲子伸出手指，在蝴蝶落下又飛走之後，彎下腰采了兩朵開的極好的花，回到了中級們的面前。
玲子將藍色的花朵插在了中級們的耳朵上，蹲下身子笑著看著它們：「謝謝你們帶我來看這麼美麗的花，這是禮物，中甲，中乙。」
一隻眼睛的中甲呆呆的指著自己：「這是在叫我嗎？」
有著一個牛頭的中乙也愣愣的重複：「是在叫我嗎？」
玲子「撲哧」一聲笑了：「怎麼，連親手交給我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親手交給我的名字……
親手交給……
親手……
難道是……
「玲，玲子大人？！！」中甲和中乙驚慌失措的向後退著，然後同時絆到了地上的石頭，極為狼狽的摔倒在了地上。
玲子不開心的皺起了眉頭：「我有這麼可怕嗎？」
「真的非常抱歉！」中甲中乙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做出一副磕頭賠罪的樣子。
「中甲，中乙。」
即使非常害怕被打，但強烈的期待還是迫使它們抬起了頭。
玲子若是能多叫幾遍它們的名字，就算被打，似乎也無所謂了。
「很抱歉之前奪走了你們的名字，我過去一直認為，只要交換了名字，就會成為朋友，看來我的一廂情願給你們帶來了困擾。」
「玲子大人……認為我們是朋友嗎？」有些呆呆的中乙鼓起勇氣問道。
「是朋友哦，友人帳上所有的妖怪，都是我的朋友。」玲子微笑著回答。
「你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
「玲子大人說我們是她的朋友。」
「對，是朋友。」
「……」
「……」
中甲和中乙對視了幾秒，然後開心的抱在一起跳了起來，拿出了不知藏在哪裡的日丸扇，當場跳起舞來。
「我們是第一個被玲子大人承認的妖怪，一定要去炫耀！」
「去炫耀！去炫耀！」
「我們還要把玲子大人回來的消息，告訴三筱大人和丙大人，他們一定會開心的！」
「會開心，會開心……可是，等一會玲子大人又消失了，那怎麼辦？」
中甲和中乙再次安靜下來，不安的看向了玲子的方向。
「這次不會走了，我保證。」玲子笑著做出了承諾。
中甲和中乙勾肩搭背、蹦蹦跳跳的離開。
玲子看著單純的中級，心情變得輕鬆，對接下來的重逢十分的期待。
這大概，就是故鄉的感覺吧。
玲子這樣想到。
淡藍色的花依舊靜靜綻放，蝴蝶在花叢中翩躚而過，與花瓣融為一體。
明天，帶著晴明一起來看看這些花吧。
玲子沿著原路慢慢返回，然後加快腳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忍不住小跑起來。
她很想，很想快一點回去，回去分享今天見到的一切。
因為那裡，晴明正等著她回家。
第137章 番外：回到最初之地（下）
又是新的一天。
安倍晴明穿著玲子買的粉紅色兔子的圍裙， 站在廚房門口，翻動著一本新買的食譜。廚房內的燉鍋被小火燜煮著， 並不斷的「吱吱」向外冒著熱氣。
小白趴在窗邊，沐浴著從視窗灑下的陽光， 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將毛茸茸的腦袋埋入了兩條尾巴之中，享受著悠閒的生活。
至於玲子呢，則在招待日常勸她分手的丙。
遇到中級的當天晚上，丙就造訪了玲子現在居住的房子，並抱著玲子哭了整整一宿。可就在丙與玲子重逢的7個小時後，她就發現自己不幸的失戀了。
她的玲子， 竟然被一個叫做安倍晴明的男人給拱了！
黑化的丙當場就給晴明下了終身不/舉的詛咒， 但安倍晴明始終是安倍晴明，還沒等詛咒落到身上，就被晴明輕而易舉的給化解了。
從此，丙就過上了與晴明鬥智鬥勇的日子。
「玲子， 那臭男人有什麼好的？現在他對你甜言蜜語， 等你人老色衰了， 就會毫不留情的拋棄你！」
玲子無聊的打了個哈欠：「可是，我吃過人魚肉， 不會老啊。」
丙被噎了一下， 轉過身子露出猙獰的表情， 但一秒後又恢復了端莊的樣子，情深意切的看著玲子：「玲子， 相信我，廚房裡那坨像草莓冰淇淋一樣的男人，是絕對不會給你幸福的。」
草莓冰淇淋……
玲子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冰冰涼涼又酸酸甜甜的口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肚子。
「晴明，午餐做好了嗎？我餓了！」
晴明掀開鍋蓋，濃濃的黃色咖喱不時地鼓起一個氣泡，然後「啵」的一聲破掉，香味從廚房順著走廊蔓延到玲子的房間。
晴明不急不緩的從碗櫃裡拿出一個會有櫻花花瓣的盤子，從電飯煲中乘出一顆顆晶瑩飽滿的米飯，整整齊齊的堆放在盤子的半邊。之後用湯勺撈出一勺濃稠的咖喱，順著米飯的正中慢慢澆下，將白色的米飯染成金黃。
等到咖喱沿著米飯流到空餘的那一半盤子並形成薄薄一層後，晴明撈出裡面的牛肉、土豆和胡蘿蔔，整齊的擺放在米飯旁邊，最後用西藍花作為點綴。
當晴明將咖喱牛肉蓋飯端出來的時候，玲子已經端端正正的坐在餐桌旁邊，視線順著晴明手中的飯不斷地移動。
「給，你的午餐。」晴明將餐盤放到玲子面前，解下粉紅兔子的圍裙，保留著做飯時紮起的馬尾，坐到了玲子的對面。
玲子迫不及待的拿勺子舀起一大勺浸透咖喱的米飯放入嘴裡，濃郁的香氣在嘴裡迸發，沖入鼻子，整個人都被香辛料的香味給包圍。
軟硬適中的米飯在牙間跳動，每嚼一口，似乎就有湯汁濺到舌頭上。
玲子又將一塊牛肉放入嘴裡，極度鮮美的肉汁充斥口腔。牛肉是最適合與咖喱混煮的牛腩部分，肥瘦得宜，既不會油膩，也不會乾柴。
沉浸在美味中，玲子風捲殘雲的將盤子裡的飯全部吃完，然後摸了摸肚子，滿意的打了個飽嗝，愜意的攤在椅子上，如同一隻饜足的貓。
「還滿意嗎？」晴明勾起嘴角，眼裡充滿笑意。
「當然，覺得超幸福！想不到，晴明你還有這種特長。」
晴明的目光掃過臉色發黑的丙，將臉湊到玲子旁邊：「吃完了，就不給點獎勵嗎？」
「好啊！」玲子眼裡閃過一絲狡黠，將嘴慢慢的靠近晴明，當晴明以為玲子會親上來的時候，玲子卻直接將晴明的臉當成了紙巾，把嘴上殘餘的咖喱全部抹在了上面。
晴明看著玲子惡作劇成功的笑臉，無奈地搖了搖頭，伸出指尖蹭了些臉上的咖喱，然後放進嘴裡：「味道的確不錯。」
玲子臉上的溫度有些升高，她猛地站了起來，不自在的偏過頭去：「我出去消消食！」
說完，便急急忙忙的離開了家，頗有著落荒而逃的味道。
晴明看著玲子離開的背影，笑意逐漸加深，一點一點的用手指將臉上的咖喱舔了個乾淨。
「安，倍，晴，明！我要殺了你！」吃了滿嘴狗糧的丙身後冒出滾滾黑氣。
晴明卻毫不介意：「要來碗咖喱嗎？這可是玲子吃過的咖喱。」
「……」會做飯了不起嗎？身為八原數一數二的高級妖怪，她一定會學會做飯這項技能，然後讓安倍晴明從哪來滾哪去。
玲子，是她丙的。
正在喝酒的中級們不知為何打了個寒顫，它們再次想起了被一鍋黑漆漆的不明物體支配的恐懼。
。
吹著風，玲子臉上的溫度逐漸褪了下來。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晴明的臉皮越來越厚了，快要到百毒不侵的地步了。
哪怕她舉起拳頭威脅的看著晴明，晴明也只是無所謂的笑笑，甚至還會關心她的拳頭會不會打痛。
總覺得，與一種老夫老妻的感覺啊。
「玲子外婆，你的心情很好嗎？」夏目的聲音打斷了玲子的思考。
「大概吧。」玲子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高高揚起的嘴角。
「玲子……外婆？」多軌透緊緊地抱著斑，歪著腦袋有些疑惑。
「啊！不，我是說……」夏目連忙將嘴捂住，懊惱自己的大意，又不想欺騙朋友，於是求助般的看著玲子。
「你是貴志的朋友嗎？」在多軌透點頭以後，玲子說道，「既然是朋友，那我就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夏目玲子，是夏目貴志的外婆。」
「誒？誒誒？」多軌透瞪大眼睛，發出不可思議的驚呼。
即使知道妖怪的存在，但死人復活這種事情也太過奇幻了一點。
夏目頭疼的撓了撓頭，不知該如何解釋：「多軌，外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麼說……」
多軌透很快鎮定下來，對著夏目搖了搖頭：「那就等可以說的時候再說吧！其實今天，我要做的事情也和玲子……外婆有關。」
說著，多軌拿出了一本紙張泛黃的筆記本：「今天我在整理爺爺遺物的時候，發現他在筆記本中提到了玲子外婆。那個可以令普通人看見妖怪的陣法，也是玲子外婆給我爺爺的。」
多軌透小心翼翼的從筆記本中拿出一張四折的白紙，展開放到了玲子的面前。
玲子低頭看著有些殘破泛黃的紙，眼前漸漸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啊，是那個小子啊。說起來，我可以見到晴明，也可以說完全拜他所賜。」
如果不是找陣法給慎一郎，玲子不會翻動那本除妖師的筆記本，就不會無意劃破手指喚醒千面，更不會前往箱崎家，從而參加除妖師的聚會——當然，也不會被安倍有行抓走，通過庭院的櫻花樹前往千年前的世界。
可以說，玲子命運的轉折，就是遇到了多軌慎一郎。
「爺爺在筆記裡面說，在附近的一座山裡，有一個化龍池，50年前曾有一條鯉魚在那裡成功化龍——那也是爺爺第一次親身感受到妖怪的存在。我今天來找夏目，是想讓他陪我一起去看看爺爺曾經去過的地方。」多軌低垂眼眸，似乎想起了爺爺笑著的樣子。
或許對於活著的人來說，追尋逝者的足跡，就是再一次與逝者相見。
「這樣啊……」玲子撓了撓後腦勺，「那我就陪你們去一趟吧！龍門50年出現一次，算算日子，現在也差不多了。」不知道當時那條蠢呼呼的鯰魚，有沒有成功的越過龍門。
「真的嗎？這真是太好了！有玲子外婆帶路，一定可以省下很多時間！」多軌驚喜的說道。
「我也可以一起去嗎？」夏目期待的問道。
多軌透追尋爺爺的足跡，他又何嘗不是一直在追尋外婆的足跡呢？外婆與妖怪們的故事，他想要知道。
玲子不客氣的揉著夏目的腦袋：「你當然要去啦！你可是我夏目玲子的孫子！」
「嗯。」夏目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然後輕聲笑了出來。
「那麼，我們一起出發了！」玲子隨手指著一個方向，意氣風發。
2小時後……
夏目拿下頭上沾著的一片樹葉，氣喘吁吁：「玲子外婆……你確定真的是這條路嗎？」
玲子不自在的偏過頭去：「嘛，畢竟過了50年，地形變化也是很正常的。」
50年，不是50萬年啊外婆！
夏目抑制住內心的吐槽，他早就知道外婆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只是沒想到……果真如此的不靠譜。
多軌透坐在一塊石頭上，彎下腰敲了敲自己的小腿，看著夏目一臉黑線的樣子，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多軌，怎麼了？」夏目連忙恢復成自己平常的樣子，有些心虛的看著多軌。
好像，被朋友看見了自己不好的形象了。
「沒什麼。」多軌透笑著搖了搖頭，「只是覺得夏目和玲子外婆的相處非常有趣。說起來，爺爺也是一個很幽默的人，如果爺爺還活著，我們一定也會像這樣相互取笑吧。」
一邊說著，多軌一邊望向藍藍的天空。
天空中出現了爺爺抱著多軌透，向她講解書上妖怪圖鑒的場景。
或許，那個時候，空曠的屋子裡並不止爺爺和她兩個人。大大小小的妖怪們也一起坐在書的旁邊，聽著爺爺的敘述，並不時的評價兩句。
「慎一郎，我才不是書上講的那樣呢。」
「哎呀，慎一郎，你說錯了，這樣可是會讓你的孫女對我們產生誤解的。」
大概，就是那樣的景象吧。
夏目看到多軌專注的看著天空的樣子，也順著多軌的視線看了過去。
「那，那是什麼！」夏目忍不住發出驚呼。
在夏目眼裡，本該碧空如洗的天空中，卻出現了一座金紅色的大門。門簷高高拱起，門柱上盤旋著張牙舞爪的龍。
「那，難道是……」
「是龍門。」玲子接過了夏目的話，「我就說我沒走錯吧？快點，我們跑過去，說不定還能趕上魚躍龍門的壯觀景象呢。」
多軌跟在玲子和夏目後面一起跑著，抬起頭看著什麼都沒有的天空，心裡有些失落。
看不到，就是看不到啊。
當初爺爺的心情，也是這樣的嗎？不過，爺爺非常豁達的接受了這一切，並用自己的方式走進了妖怪的世界。
她可不能輸給爺爺！
多軌握緊小拳頭，給自己打氣。
哪怕看不到，她也想離爺爺、離夏目近一點，更近一點。
當玲子等人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平靜的池塘如同沸騰的水，不同種類、不同大小的魚紛紛躍起，又無力的落到水裡。
多軌透緊緊捂住嘴巴，看著這一片壯觀的景象——是的，她看不見那座高聳的龍門，但她卻看得見這裡的魚。
50年前，鯰魚精通過獵殺池子裡的魚來壯大自己，減少敵人，因此50年前的龍門遠沒有現在的熱鬧。
現在看來，鯰魚精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同類了。
在池子裡的魚紛紛失敗以後，池塘中央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陰影。
一條至少有2米長的巨大鯰魚扭動身子，躍出水面，如同蒲扇一般的魚尾用力拍打水面，濺起了一長串的水花。
水花落下，池子上方出現小小的彩虹，鯰魚烏黑的鱗片在陽光下閃耀著奪目的光。
鯰魚甩動尾巴，滑動魚鰭，向上，向上，向著龍門衝刺著。
堅實的鱗片下面脊背，充滿著力量感，到達半空中時，鯰魚再次扭動身子，二次發力，向著龍門高高躍起。
鯰魚躍起的高度超過了龍門的門簷，可就當它要一躍而過的時候，一道看不見的屏障殘忍的將鯰魚擋在了外面。
屏障如同最堅硬的牆，讓鯰魚撞得頭破血流。巨大的身子失去了一切的力氣，只能無力的跌回到池塘裡。
水花再次濺起，只是這次沒有了彩虹。
龍門消散。
「鯰須！」玲子撲到池邊，大聲叫著鯰魚的名字。
鮮紅色的血液在池中氤氳開來。
「鯰須，你這個大笨蛋！這麼拼命做什麼？難道不化龍，你就活不下去了嗎？」
「可是，我想要玲子看一看我變成龍的樣子。」
水面上冒起氣泡，鯰須遊到岸邊，伸出腦袋看著玲子。
黑色的鯰魚長著兩撇長長的鬍鬚，微微咧開的嘴，如同黑豆一樣的小眼睛，一看就一副蠢萌蠢萌的樣子。
為了方便與玲子交流，鯰須從一條水裡的鯰魚變成了……一條穿著衣服長出手和腳的鯰魚，站到了玲子的面前。
看著鯰須伸著小短手不敢碰傷口，委屈巴巴的樣子，玲子最終還是心軟了，主動用靈力幫它治療起了傷口。
「我說，你啊，過了那麼多年，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感受到疼痛逐漸消失，鯰須愜意的眯起了小眼睛：「玲子，玲子，這麼多年，我再也沒有吞噬過其他妖怪來增強實力，一直一直在專心的修煉。」
「可是，上天是不公平的。龍門偏愛鯉魚，同樣的實力，鯉魚可以順利的越過龍門，而其他魚類卻會被殘忍的拒絕在外。」
「明明我比當年的鯉魚更強大了，卻依舊無法化龍……」
「玲子，這是為什麼？就因為我是鯰魚嗎？」
50年過去，鯰須的性格平和了很多，它靜靜的看著玲子，似乎想要一個答案。
「為什麼你想要變成龍呢？」玲子沒有正面回答鯰須的問題。
「……這個池子的每一條魚，都想要變成龍。」
玲子看著大概五分鐘就能繞著走完一圈的池子，用手指戳了戳鯰魚傷口已經癒合的腦袋：「你已經是一個成熟的妖怪了，鯰須，你就不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嗎？魚的世界，不一定就比龍的世界狹小。」
這個世界不僅僅有著池塘，還有溪、有湖、有河、有江，還有著廣闊無垠的大海，為何要拘泥于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呢？
外面的世界……就是玲子生活的世界嗎？
那裡，有很像玲子一樣，不會嫌棄自己長得醜的人類嗎？
那裡，有許多不需要化龍，就可以活的很自在的妖怪嗎？
「……我想去，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鯰須認真的看著玲子。
玲子欣慰的笑了：「我會祝福你的，鯰須。」
「在離別之前，玲子可以再摸一摸我的頭嗎？」
50年前，當玲子摸它腦袋的時候，它因為害羞而選擇了避開，這一次，它不想再留遺憾。
玲子眼裡閃過一絲詫異，然後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當然可以了！」
玲子伸出手輕柔的摸著鯰須的腦袋，從上到下，從頭頂到脖子，然後……
「疼疼疼疼疼！玲子，不要扯我的鬍子！」鯰須揮動著小短手，有些氣急敗壞。
「哈哈，誰讓你的鬍子太好玩了嘛！」玲子笑的毫無歉意。
真是惡劣的人類！
鯰須心疼的摸著自己的鬍子，憤憤不平的看著玲子。
可是，即使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它，還是那樣的喜歡玲子。
玲子，再來做一個約定吧！
等下次再見的時候，它一定會成為一個令玲子驕傲的妖怪。
約好了哦，玲子。
下次見面，再來摸摸它的頭吧！
第138章 番外：拯救酒吞童子大作戰
在我對鬼女紅葉一見鍾情的下一秒， 我差點戳瞎了自己的雙眼。——酒吞童子千年之前，平安京。
茨木童子彆扭的拉了拉自己高開叉的裙擺， 扭了扭纖細的腰肢，翹起蘭花指， 捏著喉嚨對著空氣喚了一聲：「酒吞童子大人∼∼」
那嗲天嗲地的聲音穿透了整個楓葉林， 驚起了幾十隻鳥雀。
「咳咳……」茨木童子有些尷尬的看了眼四周，確認沒有人後才收起了自己的羞恥心，挺了挺高挺的胸/脯，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從今天開始，他……不對，是她， 就是鬼女紅葉了。
她的任務， 就是讓摯友——酒吞童子，從此沉迷於美色，無心於事業，這樣才能夠避免酒吞童子被人類討伐， 安安穩穩的活下去。
完成這項偉大事業的第一步， 就是救下還是人類的紅葉， 避免第二個鬼女紅葉的誕生，這樣茨木童子才能夠借助鬼女紅葉的身份留在這個時代。
。
某個不知名的村莊， 村花紅葉經歷了終身難忘的一幕。
這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村花紅葉前往楓葉林拾取一些幹樹枝作為柴火， 準備在冬天使用。
可偏偏天有不測風雲，這一次村花紅葉不幸的遇到了劫色的強盜。
根據正常的劇本， 村花紅葉在遭遇到一些不可名狀的事情後，會被強盜殺掉，然後埋入土裡作為樹肥。
不甘死亡、在怨恨中死去的紅葉會在不久之後成為鬼女，她會將那些強盜做成更優質的樹肥，然後在變得更加美麗動人後遇到酒吞童子，與他展開一場驚天動地的絕世虐戀……最後，給酒吞童子戴上一頂綠的發光的帽子。
然而，這部虐戀情深的劇本在一開始就有了一些偏差。
就在強盜們帶著淫/邪的笑容，準備一步一步的接近村花紅葉的時候，一個白花花的屁股從天而降，一股落到了強盜頭子的頭上，然後將他坐進了土裡。
村花紅葉：「……」覺得心靈受到了一萬點暴擊。
鬼女紅葉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屁股：「腦袋真硬……還好趕上了，喂，女人，你沒事吧？」
村花紅葉有些僵硬的看了看四周，確定眼前的「鐵屁女」是在叫自己後，才遲疑的點了點頭。
如果不算心靈傷害的話，大概也許可以看做沒事吧？
「那就好。」鬼女紅葉松了口氣，緩緩的站起身來，露出了強盜頭子打著馬賽克的腦袋——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強盜頭子都已經死透了。
「接下來，就把其餘的強盜解決掉吧。」鬼女紅葉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開始活動手腕。隨著鬼女紅葉靈活而充滿力量感的動作，她的每一根手指都發出了「卡擦卡擦」的聲音。
「老大，請放過我們吧！」剩下的強盜雙腿一軟，齊刷刷的跪在了鬼女紅葉的面前。
鬼女紅葉的動作一頓，視線停留在了自己那豔麗的指甲上。
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指纖細修長，朱紅的丹蔻均勻的將指甲染紅，偏偏這一雙美麗的手還極其的靈活和柔軟，可以做出各種各樣的動作。
難怪酒吞童子這樣的癡迷于鬼女紅葉，光憑這雙手，就能讓她的摯友無法自拔。
沉迷於自己美貌的鬼女紅葉心情大好：「這樣吧，給你們一個機會好了。」
她指了指還處於恍惚中的村花紅葉：「幫我保護好她，如果這個女人活著，你們就可以活著，如果這個女人死了……」
鬼女紅葉將一個紅楓娃娃打入強盜頭子的馬賽克腦袋中，打了個響指。
馬賽克腦袋離開「砰」的一聲爆了開來，紅色和白色在地上形成了一朵美麗的煙花。
「是，我們一定誓死保護好村花大人！」強盜們恨不得將腦袋埋入土裡。
村花紅葉：「……」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從此，村花紅葉和七個強盜過上了幸福美滿的日子。
那鬼女紅葉呢？
她早就提著裙擺、迫不及待的去尋找酒吞童子了。
。
當酒吞童子見到那一抹豔麗的紅的時候，他堅信自己戀愛了。
那是多麼完美的女子啊！
白皙的皮膚、及腰的長髮、豐滿的胸、修長又充滿力量的腿……那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是酒吞童子心中最完美的戀人。
那女子在見到酒吞童子的那一刹那，雙眼一下就亮的驚人，提著裙子、蹬著木屐，朝酒吞童子的方向飛奔而來。
酒吞童子有些受寵若驚的看著女子撲到自己的懷裡，伸出豔麗的紅色指甲，在他的胸肌上畫起了圈圈：「酒吞童子大人∼∼妾身是鬼女紅葉，我們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等，等一等，你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搞錯了？」酒吞童子推了推鬼女紅葉，卻發現她如同連體嬰兒一樣黏在自己身上。
「哎呀，酒吞童子大人∼∼真的是∼∼太見外了！」鬼女紅葉加大力道，將毫無防備的酒吞童子推倒在地，伸出舌頭舔了舔酒吞童子的胸口，「妾身……已經是你的人了。」
酒吞童子打了個寒顫，覺得自己全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他完全沒有了憐香惜玉的心情，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他之前怎麼會覺得這個瘋女人是自己的「真命天女」？
酒吞童子用力將鬼女紅葉推開，隨手抓了把樹葉擦了擦胸口被舔過的地方：「瘋女人，離本大爺遠點！」
鬼女紅葉一把抱住酒吞童子的大腿，掩面而泣：「酒吞童子大人，不喜歡妾身了嗎？妾身可以給大人斟酒，還可以給大人提供膝枕……」
酒吞童子非常果斷的將腿收了回去：「本大爺一點也不喜歡你，你趕快離本大爺遠點！」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哪裡的妖豔賤貨領先一步，勾走了酒吞童子的心？
鬼女紅葉的臉產生了一瞬間的猙獰：「是不是酒吞童子大人你……已經有了別的新歡？」
酒吞童子急於擺脫鬼女紅葉，隨便指了一個方向：「我喜歡的人就在那裡，你少纏著本大爺！」
「哦豁！想不到摯友你對我的感情竟然如此的熱烈！」茨木童子從樹林中走出，滿臉的戰意，「為了回報你的感情，酒吞童子，我們來一場男人之間的戰鬥吧！」
酒吞童子瞬間覺得牙疼無比，這可真是前有餓狼後有猛虎：「茨木童子，你幫我解決了這個女人，我就和你打。」
茨木童子頓時兩眼放光，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和酒吞童子進行決鬥了。
「女人，就是你在覬覦我的摯友嗎？我告訴你，只有我——茨木童子，才有資格永遠陪在摯友旁邊！至於你這個醜八怪，從哪來滾哪去，否則不要怪我對你不客氣！」
看見了自己曾經的臉，鬼女紅葉有些傷懷。但那些傷春悲秋的情感一下子就被茨木童子的話撕得粉碎——從前怎麼沒覺得，自己那張臉是如此的欠揍？難怪酒吞童子一直躲著自己。
「就憑你？」鬼女紅葉對茨木童子充滿挑剔：「長得沒我好，皮膚沒我白，胸沒我大，體態沒我嬌柔……也想和我搶酒吞童子？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茨木童子摸了摸自己硬漢風格的臉，抖了抖胸肌：「等等，誰說我長得沒你好、胸沒你大的……不對，我幹嘛和你比這個，差點被你這個狡猾的女人迷惑了！不愧是膽敢覬覦我摯友的女人！」
鬼女紅葉看了看自己和茨木童子的下半身，突然充滿優越：「就憑我是女人，你是男人，酒吞童子就不會看上你！」
「你這是在侮辱我和摯友純潔的友誼！我和摯友的情誼，可不是區區愛情就可以破壞的。更何況……摯友是絕對不可能看上你這個醜八怪的！」
「這可不一定，我和你說，酒吞童子大人……」
看著鬼女紅葉和茨木童子吐沫橫飛的樣子，酒吞童子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隱匿起來，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遠離「案發現場」，生怕被對方發現。
單單一個鬼女紅葉或者茨木童子就已經足夠可怕了，偏偏現在還有兩個。
果然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一樣的可怕，這個世界上只有酒，才是唯一可以依靠的。
「看起來還是你最靠譜啊，老夥計。」酒吞童子拍了拍自己隨身攜帶的酒葫蘆，仰天喝了一口酒。
只是他沒看見，酒葫蘆上面那張猙獰的嘴，裂口又加深了些。
。
一個月後。
「摯友……」
「酒吞童子大人……」
酒吞童子已經被茨木童子和鬼女紅葉聯合追蹤一個多月了，一個人他還可以擺脫，兩個人聯手……他覺得自己已經在瘋掉的邊緣。
「你們到底喜歡我什麼？本大爺改還不行嗎？」酒吞童子忍無可忍的咆哮道。
茨木童子和鬼女紅葉面面相覷。
茨木童子率先開口：「酒吞童子，你是百鬼之王，你那強大的姿態是那麼大令人著迷……」
「從今天開始大江山之王的位置讓給你了，茨木童子。」酒吞童子很乾脆的打斷了茨木童子的話。
「喂，等一等……」
「你呢，鬼女紅葉？」酒吞童子再次打斷。
鬼女紅葉斟酌了一下語句：「我纏著你，只是不想你和人類發生衝突……」這樣就不會被人類殺掉。
「好！我立刻歸隱山林，不問世事。」酒吞童子答應的無比乾脆，同時也松了一口氣，他就怕鬼女紅葉不管怎麼樣都要纏著自己。
茨木童子&鬼女紅葉：「……」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
「你們的要求我都滿足了，就此別過。」酒吞童子轉身就走，無比瀟灑。
這世上，無論男人還是女人，權利還是美色，全部都是虛假的。只有酒葫蘆裡的酒，才是最真實的。
所以，他酒吞童子什麼都不要，只要酒葫蘆就夠了。
心滿意足的酒吞童子輕柔的撫摸著背上的葫蘆，葫蘆上的嘴微微裂開，伸出舌頭，繾綣的舔了舔酒吞童子的手指。
從此，酒吞童子和酒葫蘆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這是屬於酒葫蘆的勝利。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篇沙雕番外，博君一笑，祝大家新年快樂！
這篇文，到這裡就真的全部結束了，謝謝各位小天使一直以來的陪伴。
PS1：下篇文開《守護歷史失敗後》，是一篇刀劍同人文，講的是幕末刀劍穿到幕末的故事，開文時間7月1日。
如果有空暇的話，作者也打算開一篇玲子的短篇同人，男主向，大家對這兩篇文有興趣的話，可以點開專欄提前收藏哦∼PS2：另外推薦一下我家CP修櫛的文章∼第一篇是正在更新的《誰都別想做我哥[綜]》，是傲嬌女主和比水流的故事下面兩篇是作者超想看的預收哦∼
《一城之主[刀劍＋歷史]》，吉田松陽的妹妹成為城主帶領刀子精到處穿越的故事《考試日[綜]》，考試（作弊）之神的替考之路，考試內容有：英雄執照，獵人執照，上忍身份，禦主資格等等就這樣，我們江湖再見！
aaa22216 2020-11-23 21:09
很不錯看!!!
有些故事也真的有溫馨感動的感覺
而且作者的故事情節都安排得很好
前後呼應通暢
該有的梗與謎題都有出來
故事的連結也銜接不錯
雖然很長卻讓我看得停不下來
每個人物個性與特點都很鮮明
番外也很幽默有趣
很喜歡這種有因有果的互相連結的雞蛋問題啊XD
看完也只覺得滿滿的幸福
最後的結局八旗大蛇也可說是可以有好結局了吧
或許中間有悲傷或許也有遺憾
但是這樣的結局卻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很喜歡這一篇文章~感謝分享~
看閒書的鹹魚 2021-2-12 16:38
都是溫暖的小故事牽著因果串在一起~
八崎大蛇只是出生就是邪神，最後給他重新來過的機會也是圓滿的結局了
這篇超治癒的，謝謝樓主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