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9-7-15 11:15
《(HP)青春若有張不老的臉》作者：一粒芝麻【完結+番外】
文案：
她是人們口中的「黑寡婦」，美貌異常，不染年華。凡人視其雙眼，便心旌神搖，俯首稱臣。
紮比尼夫人相關。原著中嫁過七任丈夫的美貌女巫。
警告：
1.流水帳。
2.大量私設。
內容標籤： 西方名著 英美衍生 原著向 西幻
搜索關鍵字：主角：紮比尼 ┃ 配角： ┃ 其它：哈利·波特，H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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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19-7-15 11:19
第〇卷 序章
第1章 彼岸來客
她記得那艘船。
很舊，也很大。甲板踏上去會有「嘎吱嘎吱」的響聲，夾在著陳酒氣息的酸腐味不斷從船艙裡飄出來。
她記得漫漫無邊的海洋和咸腥的海風，以及牆上一個一個用指甲劃出的小小標記。
在那一排小小的劃痕縱跨整座牆面的那一天，她聽見船員們的呼喊。她的棲身之處沒有舷窗，但幾分鐘之後她就被叫了出來。
她的面前已經不再是海，而是一座熱鬧非凡的碼頭。船員們正忙著做最後的檢查，而船頭已經出現了一個陌生人，船長示意她過去。
「她？」陌生人以挑剔的目光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
「三十加隆。」船長答道，「這裡是剩下的。」他將一個錢袋交到陌生人手中，特蕾西仰頭看著它，她記得它曾由父親遞給船長。
「好吧。」陌生人掂了掂錢袋的重量，從裡面又倒出少量遞還到船長手中，「這是額外給你的。」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這是陌生人伸手過來要拽她，她瑟縮了一下，繼而終於被嚇得大哭起來。
「不許哭！」船長慌忙斥責，旋即壓低聲音警告，「你忘了你爸爸是怎麼跟你說的了？」
哭聲戛然而止，她噙著眼淚驚慌失措地望著船長，耳邊是臨行前父親的要求：「要聽話。」
「好女孩。」船長笑了笑，將她推向那個陌生人，「去吧。」
那個陌生人穿著一件華貴的曳地長袍，深紅色，繡著暗色的花紋。他冷冷地注視著她，像注視著一條不識好歹的小狗。
她察覺到了他不善的凝視，再也不敢發出一絲聲響。
「你叫什麼名字？」在那座奢華到她不敢多看的莊園裡，在那間鋪著星象地毯的圓形書房裡，那個長相肖似她的父親的人問道。
「特蕾西。」她膽怯地答道。
「忘了它吧。」這棟莊園的主人命令道，「你以後的名字是『艾德文拉』——記住了。」
艾德文拉·大衛斯。
她悄然咀嚼著這個新名字，仿佛在喚另一個人一般。
沒有任何人詢問她的意見，也無人關心她的感受。隨著一聲令下，從此特蕾西變成艾德文拉。不要說別人，在很多年之後，就連她也漸漸遺忘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您要將尤萊亞和康斯坦絲叫來嗎，姑父？」佇立在窗邊的陌生人問道，「讓他們見見——她？」
「明天再說吧。」男主人揮揮手，「把她帶到她的房間吧，海頓。還有，」他強調道，「她叫艾德文拉，是我和你姑媽的小女兒。」
「是。」叫海頓的陌生人恭敬地答道，轉身面對她時卻仍是不屑一顧的神情。
儘管在她踏上他鄉的土地之前，他們就已經欽定了她的新身份，然而那不意味著所有人都會對此當真。
海頓領著她穿過鑲著馬賽克窗戶的長廊，走上樓梯。最後他在二樓盡頭的那道門前停下，旋轉把手拉開房門。
她睜大眼睛，難以想像這就是未來她的臥室。
「小心點。」海頓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他譏諷地笑了，近乎刻薄地「提醒」道，「別把口水滴到地毯上。」
她倏然漲紅了臉。
「那道門後是盥洗室。家養小精靈每天下午會來打掃衛生，如果你有額外需要的話搖一搖床頭櫃上的鈴鐺就行。」
「家養小精靈是什麼？」她脫口而出，緊接著在海頓異樣的眼光下感到無地自容。他似乎已經懶得同她廢話，徑直轉身沿著原路離去。
那天夜裡艾德文拉失眠了。身下光潔的綢緞床單格外冰冷，不遠處壁爐裡的火苗早已熄滅，艾德文拉覺得很冷，她蜷縮起來環抱住自己的雙膝，過了很久之後最終還是禁不住小聲啜泣起來。
她想回家，即便那是她回不去的地方。
第一卷 艾德文拉：無色年代
第2章 Chapter 1
在第二天的早餐桌上她見到了大衛斯家的那對姐弟——十一歲的康斯坦絲和九歲的尤萊亞——以及他們的母親。
「如果你用不慣刀叉的話可以用勺子。」
有別于她的侄子，大衛斯夫人仿佛並不介意她不得體的舉止。
「我們還有很多時間可以練習。」她說，一邊讓家養小精靈送來一把勺子。
最初艾德文拉被這種奇怪的小生物狠狠地嚇了一跳，但在發現它似乎只扮演著僕人兼管家的角色後，她稍微放鬆了一些，雖仍對它持觀望的態度。
「謝謝。」接過勺子時艾德文拉下意識地說道。
「你不用對它們道謝。」大衛斯夫人輕描淡寫地說道，「它們生來就是為了侍奉巫師的。」
她愣了一下，那只小精靈的臉上絲毫沒有異色，它對艾德文拉和大衛斯夫人先後鞠了一躬後就恭敬地退下。
「它們是由巫師製造出的世僕。」海頓沒有錯過她驚訝的神色，他輕蔑地告知她，旋即轉向他的姑姑，「她簡直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她昨天才來呀！」年幼的尤萊亞傻乎乎地提醒表兄，他的姐姐立刻接話：「大人說話不能插嘴，尤萊亞！」
「從什麼時候起你算是『大人』啦？」
「我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康斯坦絲傲慢地提醒道，「我什麼時候才能去對角巷買我的東西，媽媽？」
「等爸爸回來後我們一起帶你去。」
「爸爸去哪兒了？」
「他要去倫敦一趟，後天才能回來。」大衛斯夫人溫言細語地解釋道。隨後話題被自然而然地引向康斯坦絲即將開始的學生生涯，艾德文拉小心翼翼地吃著盤子裡的食物，十分自覺地將自己劃在這家人的談話範圍之外。
「我可以帶她去看我的飛天掃帚嗎，媽媽？」
尤萊亞推開盤子央求道。
大衛斯夫人考慮了一兩秒：「可以——海頓，你跟著他們一起，免得這孩子又在花園裡搞破壞。」
「哦……不！」尤萊亞沮喪地抗議道，在觸及母親的目光後他不快地撅起了嘴，「好吧好吧。除非我進魁地奇球隊，否則你肯定會讓海頓盯著我的，對吧？」
康斯坦絲快活地發出嘲笑聲。
這番話艾德文拉一個字也沒聽懂。飛天掃帚？破壞？魁地奇？
「來吧，艾德文拉。」尤萊亞已經跳下椅子，「你會玩飛天掃帚嗎？」
「啊……」艾德文拉支吾道。但尤萊亞沒有在意。他領著她穿過大廳來到後院，在花房邊上有一間小小的工作室。尤萊亞一頭鑽進去，片刻之後拿著一把玩具掃帚鑽了出來。
「那裡有真正的飛天掃帚。」尤萊亞說，一邊不住地瞟正不疾不徐走來的海頓，「如果海頓不在的話說不定我能把它偷出來玩玩……咳！」他清清嗓子鄭重其事地假裝自己剛才什麼也沒說，「你先來試試？」
艾德文拉的臉頰頓時不受控制地漲紅了，她擺了擺手，小聲解釋：「我不會玩這個。」
「不會？沒關係！它很容易上手的，你只要看別人飛幾圈就好。」尤萊亞興致不減地說，「那你看我繞著花園飛一圈好了——」說時遲那時快，他用雙腳輕輕一蹬地，掃帚就載著他騰空而起懸浮在離地約一人高的位置。
「哇！」艾德文拉欽佩地望著那把穩穩當當的掃帚。
「看好啦。」尤萊亞一邊說一邊傾身向前催促掃帚加速。飛天掃帚繼續上升了幾英尺，然後保持在一個平穩的高度，以均勻的速度繞著花園正中的天使雕像繞了一個優美的圈。當尤萊亞俯衝返回時它的速度加快了，艾德文拉一度認為尤萊亞會被摔在地上，為此她不禁短促地叫了一聲。
但是沒有。
掃帚穩穩地停下，尤萊亞哈哈大笑：「它不會把我摔下去的，艾德文拉！」
「你要理解，尤萊亞。」倚在花房邊的海頓適時地插言道，「她沒有見過飛天掃帚。」
也許尤萊亞沒有感覺，但艾德文拉察覺到了他話裡的惡意。儘管她不知道海頓為什麼頻頻針對她，不過她聰明地假裝自己沒有聽懂。
「我想我需要一把真正的飛天掃帚，海頓。」尤萊亞抱怨道，「現在它的速度實在是太慢啦，而且也沒法飛到更高的地方。」
「這事兒我做不了主。」海頓遺憾地告知他，「你得跟姑姑或者姑父商量才行。」
尤萊亞愁眉苦臉地從掃帚上跳下來：「你知道他們是不會同意的。」接著他忽然眼前一亮，「那麼，海頓，你總可以載著我繞一圈吧？」
海頓揚起眉毛。
尤萊亞趕緊補充：「就繞著花園一圈。媽媽肯定不會對此有意見的，對吧？」見海頓不動聲色，他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一副要開始撒嬌的樣子，「我保證明天開始絕不賴床，還不行嗎？」
「好吧。」海頓允諾道，在尤萊亞熱情的注視下他從長袍的袖子裡抽出一根魔杖在空中輕輕一揮，「飛天掃帚飛來。」
花房裡傳來一陣叮鈴哐啷的響動，幾秒後一把鋥亮的、真正的飛天掃帚從裡面躥出來，擦著艾德文拉呼嘯而過、在海頓身旁穩穩地停住了。
「上來吧。」海頓招呼道，待尤萊亞坐穩之後，飛天掃帚以超乎艾德文拉想像的角度急速沖入雲霄。艾德文拉可以聽見尤萊亞興奮的叫喊聲遠遠地傳來，和尤萊亞請求的不同，事實上，海頓帶著他繞著整座房子兜了一圈，幾秒後他們的雙腳重新觸及地面。兩人的頭髮都被風吹得有些雜亂，尤萊亞的臉被凍的紅撲撲的，眼睛裡閃著明亮的光芒：
「再來一次！海頓，就再來一次吧！」
「不行。我們說好的。」海頓不容置疑地將尤萊亞「請」下飛天掃帚，旋即，超乎艾德文拉意料的是，他轉而對她發出了邀請，「你也要來試一下嗎？」
鑒於他先前的態度，艾德文拉猶豫了一下，尤萊亞卻十分激動地在一旁攛掇：「別怕呀！可刺激了！海頓以前在德姆斯特朗也打過魁地奇呢！」
艾德文拉擔心自己的拒絕會讓尤萊亞不高興，她想了一下之後還是走上前去。但海頓卻示意她坐在掃帚前面的位置上：
「你個子太小，這樣會安全一些。」他有理有據地解釋道。
好吧。艾德文拉想。一邊爬上掃帚。
她以為當著尤萊亞的面即使海頓對她有意見也不會發作，可是掃帚離地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錯了。
起先一切都沒什麼，艾德文拉甚至能聽見尤萊亞的歡呼。然而當他們繞到尤萊亞視線的死角時，海頓毫無徵兆地加速，並且在空中將掃帚轉出無數個螺旋。冷風撲面而來，艾德文拉的眼裡只能看見天地依次交替。她本能地尖叫起來，緊接著卻被風嗆得劇烈咳嗽——
咣——
在一個重著陸之後艾德文拉摔下了掃帚，她不僅頭暈想吐，整個後背還被摔得很疼。
「站起來！」她聽見海頓冷冷的呵斥聲。艾德文拉一哆嗦，睜開眼睛時看見海頓正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也許康斯坦絲和尤萊亞不覺得這是什麼，不過我認為你有必要收到這個警告。」
艾德文拉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她覺得很委屈——從被帶上那艘船開始，事情就在往她不能理解的方向發展——眼淚湧了上來，艾德文拉小聲抽泣了一下。
「別忘了你自己是誰。」海頓蹲下來平視著她，輕聲卻無情地提醒道，「也別妄想得到那些不屬於你的東西。」
艾德文拉害怕地嗚咽了一聲，攥緊了自己的長袍下擺。
「明白了嗎？」
她當然不明白。
但艾德文拉拼命點頭。
「你不明白也沒關係，我會提醒你的。」海頓哂笑，「現在去把眼淚擦擦，過會兒見到尤萊亞，你知道該怎麼說吧？」
艾德文拉忙不迭地點頭。
「真懂事。」海頓抽出魔杖輕聲念了一句什麼咒語，艾德文拉長袍上的泥土和草屑頓時消影無蹤，「做個聽話的好女孩——你父親是這麼對你說的吧？」
第3章 Chapter 2
「特蕾西——特蕾西——」
母親遠遠地追過來，卻被父親攔住。她掙扎著想靠近媽媽，船長卻毫不留情地抱著她踏上了那艘陌生的船。
「媽——」
「特蕾西！我的女兒！」
她又哭又叫又掙扎，卻只能眼睜睜看著船員們升起風帆、看著碼頭漸漸遠去。
……
艾德文拉猛地從床上坐起，喘息不止，嗓子深處傳來疼痛，似乎她剛才真的在聲嘶力竭呼喚著誰。
她的父親站在故鄉的碼頭上，臂彎裡是她哭到暈厥的母親。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幾近看不見。但她看見了他的嘴唇一開一合，他在說：對不起。
這影像在她腦海中轟然作響，令她的心臟怦怦直跳。
艾德文拉揭開裹在身上的、被汗水濡濕的絲質被單，接著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
她睜大眼睛環顧著被黑暗籠罩的房間。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跳下床抓起被擱在床尾的晨衣，朝樓下的廚房走去。
那只是一個噩夢而已。
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全部喝完，心跳才徐徐平復。
艾德文拉出神地望著窗外平靜的黑夜，此時有人走進了廚房。
「是你。」康斯坦絲看見她後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又是尤萊亞過來偷零食吃。」
「我來喝杯水。」
「你的嗓子怎麼了？感冒了？」康斯坦絲見她沒有反駁，踮起腳在上方的櫥櫃裡翻找了一會兒，隨後把一瓶魔藥遞給她，「該不會做噩夢了吧？」她仔細端詳著她的神色，半開玩笑地說。
「確實如此。」艾德文拉擰開瓶蓋將感冒魔藥一飲而盡，「你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我在看書。」
艾德文拉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康斯坦絲一旋身倚在灶台邊反問：「別笑話我。你呢？你想被分進哪個學院呢？」
「當然是赫奇帕奇。」她乾脆俐落地答道，「我才不要做一個書蟲呢。」
「嘁！」康斯坦絲抱臂嘲笑道，「你很快就會知道赫奇帕奇也不像你想的那樣輕鬆。」
「尤萊亞——」
「你別聽他吹牛。」康斯坦絲對弟弟嗤之以鼻，「他進了魁地奇球隊之後就開始飄飄然了，而且他從來不跟你講那些課和作業有多難，對吧？」
艾德文拉聳聳肩膀：「能進球隊也很厲害了。」
「好啦，隨你怎麼說。」康斯坦絲不跟她爭辯，「再過一個月我們就會知道答案了。」
可是誰也沒想到她會被分進斯萊特林。
艾德文拉滿面錯愕地將分院帽交還給麥格教授。康斯坦絲倒顯得不太意外，而坐在赫奇帕奇長桌邊的尤萊亞則一副下巴都要驚掉了的樣子。
她無奈地在斯萊特林長桌邊坐下，死活都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麼。
「你想要點燉牛肉嗎？」宴會開始後坐在她邊上的男孩殷勤地問道。
「不用了，謝謝。」艾德文拉悶悶不樂地盯著眼前的空盤子，因此無意之中忽略了身邊的幾道目光。
那個男孩鎩羽而歸，一時間周圍的人都沒有說話，只剩下輕微的餐具碰撞聲。
這一年被分入斯萊特林的女孩少得可憐，除了艾德文拉之外只有一個叫西爾維婭的姑娘，她們毫無懸念地成為了室友。
「你喜歡這裡嗎？」女級長剛離開她們的寢室，西爾維婭就迫不及待地問道。
「挺好的。」
「我倒是希望能抓緊時間多認識一些人。」她仿佛沒察覺到艾德文拉的敷衍一般執著地追問，「不過你的哥哥姐姐都不是斯萊特林的吧？」
艾德文拉不清楚她是從哪裡知道她有哥哥姐姐的，但這種事情本來也不是什麼秘密：「嗯。」
西爾維婭轉了轉眼珠：「你瞧，斯萊特林這一屆只有你和我兩個女生。這麼說的話，我們是不是就算是朋友了？」
「啊？」
「難道不是嗎？」西爾維婭十分自信地反問道。
「呃……」艾德文拉茫然地望著她，含混地答道，「大概吧。」
她挑了挑眉毛：「大概？沒關係，很快我們就會熟起來的。順便一提，你長得可真漂亮。」
艾德文拉只好報以尷尬的微笑，一邊轉過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我說的是真的。你沒看見今天餐桌邊那群男生看你的眼光嗎？」西爾維婭喋喋不休地念叨著，「唉，你該不會沒意識到其中一個還想和你搭訕來著吧？」
「搭訕？」艾德文拉立即回想起了那個問她要不要燉牛肉的男孩，她啞然失笑，「我們都才十一歲，說這些也許太早了。」
「十一歲有什麼的。那麼多人不都一畢業就結了婚嗎。」西爾維婭不屑地說，「像你長得這麼漂亮，更應該好好把握在其中挑一個最好的。」
不知道是因為她的語氣還是因為這個話題，西爾維婭的話讓艾德文拉覺得很不舒服。
「我先去洗澡了。」她假裝沒有聽見她的話，抱起睡衣走進了盥洗室。
待浴室裡響起嘩嘩的水聲之後，西爾維婭才沖著盥洗室的門做了一個鬼臉：「矯情！」
「你被分到斯萊特林不是沒有原因的。」第二天康斯坦絲在下課的間隙找到艾德文拉，領著她來到圖書館，「你瞧，我們家祖上至少有一半人都是斯萊特林的。分院帽肯定察覺出了你的血統。」她肯定地下了結論。
尤萊亞站在邊上一臉欲言又止的神情，康斯坦絲自然注意到了：「你有什麼意見？」
「沒有，沒有。」尤萊亞趕忙否認道，「開學第一天開心嗎？」
「還行吧。」艾德文拉想了想，「我交了一個……朋友。」
「朋友？」
「是我的室友。斯萊特林今年只有我們兩個女生。」艾德文拉躊躇不定地說，「她好像還不錯，就是……話有點多。」
豈止是有點多。西爾維婭不放過任何一個和其他人搭訕套近乎的機會，艾德文拉在她身邊待了一個上午，已經被她吵得有些暈頭轉向了。
「別擔心。你要是覺得和她聊不下去就去找別人玩唄。」康斯坦絲對此不以為然，「我們家是中立家族，不會有人因為那誰欺負你的。」
「我沒有在擔心這個。」
「那你就別想那麼多了。」尤萊亞提議道，「後天下午我們學院進行魁地奇訓練，你們要不要來看？」
「當然要！」康斯坦絲斬釘截鐵地說，她回過頭去告訴艾德文拉，「他們隊長和我是一屆的，明年夏天就要畢業。現在尤萊亞正對空出來的隊長位置虎視眈眈呢。」
「噓！」尤萊亞大驚失色，「你答應要替我保密的！」
「怕什麼，這裡不是只有艾德文拉嗎。」
「你不會是怕你的同學聽見吧？」艾德文拉機敏地猜測道，哪知道尤萊亞果真漲紅了臉：
「我這不是打算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麼。」
第4章 Chapter 3
在赫奇帕奇的魁地奇訓練結束後，康斯坦絲帶著艾德文拉去更衣室找尤萊亞。但那裡除了尤萊亞之外還有一個人。
「這是馬修，我的好哥們。他和我一樣都是追球手。」尤萊亞熱絡地介紹道，「你還沒見過我的妹妹吧？她叫艾德文拉，今年剛來霍格華茲，在——」
「在斯萊特林學院。」馬修從善如流地接道，「每個人都在說今年斯萊特林有幸得到了霍格華茲建校以來最漂亮的女生。」他鄭重地端詳著艾德文拉，「我相信再過兩三年後你們家就會有大麻煩的。」
「呸！」尤萊亞勃然大怒，「我妹豈是他們撩的起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康斯坦絲哈哈大笑，艾德文拉隨著她一起笑，與此同時她不可避免地注意到馬修仍在注視著她。
「以後做你的妹夫一定壓力很大。」馬修收回目光嘲笑道，「我很同情那個可憐的傢伙。」
「你就是嫉妒我有妹妹而已。」尤萊亞不再搭理馬修，他轉頭開始討好艾德文拉，「我們這個月底要去霍格莫德，你有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我幫你帶回來。」
艾德文拉搖頭，她沖康斯坦絲使了一個眼神，後者捕捉到了：「你別管去霍格莫德的事了，我正有事要和你說呢。」
「啥？」
康斯坦絲沒有接話。
馬修看了他們三人一眼，識趣地找了個藉口先告辭了。
「不是我有話要說。」他走後康斯坦絲說，「是艾德文拉。」
艾德文拉在尤萊亞和康斯坦絲的雙重注視下漲紅了臉，她猶豫了片刻才十分羞愧地說道：「我好像得罪了斯萊特林的某些人。」
她的哥哥姐姐交換了一個目光。
「誰？」尤萊亞問，「怎麼回事？」
艾德文拉求助地望著康斯坦絲，然而她卻示意她自己說。艾德文拉尷尬地低頭盯著地面：「有一個斯萊特林的人問我願不願意跟他一起出去散步，我說不願意。結果他還纏著我，跟我說他家在『那位大人』說得上話……然後我就——」艾德文拉膽怯地看了尤萊亞一眼，「我反問了他一句『那又怎樣』……」
尤萊亞輕輕倒吸了一口涼氣。康斯坦絲替她說完了餘下的故事：「那個男孩看上去很不高興，不過我們不知道他有沒有把這事告訴別的人。」
「我們肯定要把這事告訴爸爸媽媽。」尤萊亞說，他隨後又安慰艾德文拉，「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說不定他是在吹牛皮呢，說不定他家裡什麼背景也沒有呢。」
尤萊亞的說辭和康斯坦絲大體相同。但是艾德文拉並不糊塗，她知道自己極有可能闖了大禍：「我要去和他道歉嗎？」
「先別急。」尤萊亞勸阻道，「等我問問爸爸再告訴你應該怎麼辦。」
沒過幾天這事情不知怎麼回事居然被西爾維婭知道了。
「你怎麼那麼糊塗呢。」她痛心疾首地教育艾德文拉，「盧克伍德哪裡不好啦？」
「我不喜歡他。」艾德文拉答道。
「難不成你還真準備等長大之後讓你父母給你安排一樁婚事？」西爾維婭輕蔑地笑了，「別傻了，他們肯定會把自己的資源留給親生的兒女。」
艾德文拉眼皮一跳：「你在說什麼？」她終於將視線從書上挪開投向坐在鏡子前梳頭發的西爾維婭，她從鏡中望了她一眼，回過頭來笑道：
「這太明顯了，你和你的哥哥姐姐長得一點也不像。就說康斯坦絲吧，她那麼普通，你怎麼可能是她親生妹妹？」她鄭重地打量著她的面孔，旋即評論道，「我認為你應該有拉美血統，至少你長得不像是純正的歐洲人。」
「我不喜歡你這樣說。」艾德文拉不快地舉起書擋住她的視線，尖銳地指責道，「你為什麼總要對我的事情指指點點呢？」
「別這樣。可是你不是大衛斯夫婦親生女兒的事情可是大家都默認了的。」西爾維婭的聲音傳過來，「而且誰還沒點複雜的家庭背景啦？實話告訴你吧：我連我父母是誰都不知道。」
這是她萬萬沒想到的。艾德文拉大吃一驚，書「啪」地一下落到了地上。西爾維婭聳了聳肩膀：「我沒騙你，這是真的。他倆年輕時暗通款曲生下了我，結果他們的父母不允許他們結婚，又給他們各自安排了合適的婚事。所以我從小就是被家養小精靈和一個管家照看著在鄉下的別墅裡長大的，我父母各自出錢支付我的開銷，卻從來不來看我一眼。」她懶洋洋地伸了一個懶腰，斜了艾德文拉一眼：「就連我的姓也是編的。」
艾德文拉無言以對。
「那麼你呢？」
「我？」她眨了眨眼睛，避開西爾維婭的灼灼注視，艾德文拉想了想，並未和盤托出所有事實，「我是他們的養女。除此以外我也不清楚太多。」
「好吧。你的情況比我要好一點。」西爾維婭爬上她自己的床，摸出指甲油開始精心塗抹，「總而言之，我要利用這六七年的時間給自己找個丈夫，免得我長大之後他們又弄出什麼么蛾子。」
「那你想找個什麼樣的？」艾德文拉禁不住問道。
「有錢的。」西爾維婭乾脆地答道，「有權有勢的自然更好，就擔心人家看不上我這種沒身份的私生女。」
艾德文拉沉默著彎腰撿起書。
「你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這種人？」西爾維婭斜了她一眼，早熟地輕笑了一聲，「你當然不會懂錢和權對我這種人來說有多重要。」
隔了一天，尤萊亞帶來了大衛斯先生的回信。出乎他們三人意料的是，大衛斯先生不僅沒有要求艾德文拉向盧克伍德道歉，反而還鼓勵她這麼做。
他的原話是：「不要搭理那些食死徒的孩子，他們不值得你浪費時間，別忘了我們是中立家族。」
「他是認真的嗎？」尤萊亞抱怨道，「我們可得罪不起那幫瘋子啊。」
康斯坦絲沒有接話，她微蹙著眉毛，顯然是贊同尤萊亞的言論的。艾德文拉想了一會兒：「我還是找機會和他道個歉吧。他要是要面子的話肯定就不會再計較了。」
她說得對。
盧克伍德的確一點兒也沒有計較她落他面子這件事。實際上，當艾德文拉在他對面坐下的那一刹那，盧克伍德就露出一種被大獎砸了一臉的表情。
「你不會介意前兩天的那件事吧？」搶在餐桌旁的人多起來前，艾德文拉率先開口道，「我不是當真那麼說的。」
「當然不會！」盧克伍德一點兒都不含糊地承諾道，「這……這都是我的錯。」說著說著他自己先紅了臉。
「也許有機會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玩。」艾德文拉給了他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比如等我們三年級的時候，一起去霍格莫德。」
現在，盧克伍德的神情已經不能用開心來形容了。
她不知道盧克伍德的內心活動，但是艾德文拉從他的臉上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
是的，目的達到。
第5章 Chapter 4
艾德文拉仍記得自己是如何被帶到大衛斯家的，她亦記得海頓投向她的鄙夷的眼神。
從那之後艾德文拉漸漸學會了如何察言觀色以及如何取悅別人，她的謹小慎微和識時務幫助她漸漸融入大衛斯家。從各種意義上來說艾德文拉都算是讀心大師，而現在，她發覺這項技能能派上更大的用場。
「她們不怎麼喜歡我。」艾德文拉自言自語道。剛才她走進休息室想找張沙發坐下，才剛一靠近周圍的幾個女孩就毫無徵兆地瞪了她一眼，然後起身大步走開。
「她們當然不怎麼喜歡你。」
「西爾維婭？」艾德文拉這才注意到西爾維婭不知從哪兒忽然鑽了出來。在之前那場尷尬的談話後她們的關係一度冷了下來，眼下西爾維婭這番涉及偷聽的行為更令她有些不悅。「是你。」
「她們只是嫉妒你長得漂亮而已。」西爾維婭的目光追逐著那幾個女生離去的身影，隨後飛速掃了眼圍坐在壁爐旁且頻頻回頭的那幫男孩，「你可能還沒注意到他們都在看你吧？」
她當然注意到了那些總膠在她身上的目光。但艾德文拉並未回答，她輕巧地調轉鋒芒對準西爾維婭：「你是在這裡等我？」
後者的臉上掠過一絲波瀾，她把手中的杯子擱在茶几上，自己則在艾德文拉對面坐下，底氣不足地端出質問的語氣：「你這幾天總躲著我。」
艾德文拉一言不發，只揚起目光注視著她。
西爾維婭一下又一下敲著扶手椅，她的目光閃爍不定：「我以為，我們算是朋友呢。」她試探性地說道，與此同時悄然關注著艾德文拉的神色變化，「儘管從你的反應上來看我可能是在自作多情。」
朋友？還不如說是盟友呢。假設她不是大衛斯家的養女而是親生女兒，現在西爾維婭的態度和措詞准會有個一百八十度大反轉。
「我不知道。我沒什麼和人打交道的經驗。」艾德文拉含混地回答，「你是怎樣定義『朋友』的呢？」
「我也不知道。」西爾維婭聰明地答道，「不過顯然你我在學校裡都需要一個同齡人的陪伴與相互幫助，不是嗎？」
她是個頭腦靈活的人。艾德文拉心裡想道。也許有朝一日西爾維婭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但前提是她是真的聰明，而不是只有小聰明。
「大概是的。」艾德文拉承認道。
「那我們算是朋友了嗎？」
艾德文拉聳聳肩表示默認。
西爾維婭舒出一口氣，她的肩膀放鬆了下來，整個人都朝椅背上靠去：「那你之前為什麼要躲著我呢？」
「我沒有。」艾德文拉否認道，「我只是忙著和我姐姐一起去看我哥哥的魁地奇訓練而已。」
西爾維婭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她霎時挺直脊背：「下次你們去的時候可以帶上我嗎？」
「啊……我得問一下我哥哥才行。」艾德文拉誠實地告訴她，「這種球隊訓練一般都是秘密，不能輕易讓別的學院的人看到的。」
「哦……好吧。但是你一定要記得問問你哥哥啊，拜託了。」西爾維婭絲毫不掩飾臉上的失望，她的目光飄遠了，投向艾德文拉的身後，「我去找他們聊會兒天，你不會介意吧？」
艾德文拉表示不會。西爾維婭旋即振作精神像一隻花蝴蝶一樣撲入那邊的人群中。
她帶著幾分好奇回頭瞥了一眼，西爾維婭的目標顯而易見是處於人群中心的那個人——盧修斯·瑪律福。
艾德文拉不認為西爾維婭對於瑪律福的追逐能夠成功。首先他們之間存在著四五歲的年齡差距；其次瑪律福家族是作風老派的純血家族之一，西爾維婭這樣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有資格踏入瑪律福莊園半步——除非她真的有本事把盧修斯迷得神魂顛倒，但這樣的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
這是她個人的想法。艾德文拉並未和其他人分享。可是有人卻率先一步找上門來給她送來一個警告。
「離你那室友遠點。」大忙人尤萊亞不惜親自來斯萊特林休息室跑了一趟，他看上去格外嚴厲，艾德文拉當真為此大吃一驚：
「為什麼這麼說？」
「她的風評實在是太差了。」猶豫片刻之後尤萊亞告知她，「消息一路從斯萊特林傳到赫奇帕奇：人人都說她在你們學院勾三搭四、小小年紀就想著如何賣弄風情……好吧，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這樣的人，可是長期和她混在一起，別人又會怎麼看待你呢？」
「他們是怎麼說的？」艾德文拉追問道。尤萊亞的臉上浮現起一絲尷尬的神色，他條件反射地降低了音量：
「這你就別管了。大概就是說她永不滿足、聞風而動什麼的……你把我的話聽進去沒有？不要再跟她混在一起了。」
從尤萊亞的神情裡艾德文拉不難揣度出那些流言原本該是多麼難聽。她想了想，點頭又搖頭：「我心裡有數，你別擔心了。」
尤萊亞顯然極不滿意她的態度，他深吸一口氣正準備開始教育她，艾德文拉卻搶先一步打斷他將要出口的話：
「康斯坦絲呢？她聽說了嗎？」
「當然沒有。」尤萊亞答道，「她一心忙著準備考試，我都好幾天沒看到她了。哎。其實這樣也挺好的，每次她一開始忙自己的事就沒時間來教訓我——不過話又說回來，要是康斯坦絲知道這事兒之後也來找你談話，你可別怪我啊。我警告過你了。」
「我知道。」艾德文拉決定設法先把尤萊亞糊弄過去，「你的魁地奇比賽準備的怎麼樣了？」
在上一場比賽裡赫奇帕奇險勝斯萊特林，下一場他們要對決格蘭芬多。如果赫奇帕奇能再度獲勝的話，他們離學院杯就能更進一步。
「那必須是非常好的。」尤萊亞得意地聲明，「這場比賽對我來說很重要的。要是贏了的話我的隊長之位基本上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嗨！」他的話戛然而止。艾德文拉只看見尤萊亞的眼睛一亮，露出一個傻笑，注視著她身後的某個地方。待她反應過來回頭去看時，只見一個順著走廊飄然遠去的身影以及兩根長長的金色髮辮。
從尤萊亞發紅的臉頰上，艾德文拉捕捉到了八卦的氣息：「哇哦——」
「喂！」他氣急敗壞地想叫她閉嘴，艾德文拉饒有興趣地追問：
「她是誰呀？你的同學嗎？」
「這和你沒關係。去去去，別管我的事。」
「你暗戀她對不對？」艾德文拉一針見血地戳穿尤萊亞的心思，「你怎麼這麼榆木腦袋呢，暗戀都沒有好下場的。喜歡她就約她去三把掃帚啊、去湖邊散步啊、一起去圖書館學習啊——」
「嘖！你這語氣就好像你是什麼戀愛專家似的。」尤萊亞嗤之以鼻，「你小點聲行不，這裡來來往往的全是人。」
「我可算不上是專家，但我起碼不會像某人一樣羞答答地縮在角落裡期待人家沖我打招呼，然後一個人像個大傻子似的開心上半天。」在尤萊亞來得及發火之前艾德文拉早已一溜煙跑開，「我不會告訴康斯坦絲或者爸爸媽媽的，我保證，不過前提是你得給我點好處，怎麼樣？」
「艾德文拉！」
躲在象牙塔里潛行讀書的康斯坦絲對他們的談話一無所知，直到她以年級第一的成績從霍格華茲順利畢業，她都不知道自己的弟弟妹妹對她隱瞞了哪些秘密。
「你以後會想念這裡嗎？」艾德文拉去幫康斯坦絲收拾行李時問道。
「當然會。」康斯坦絲滿懷留戀地撥開窗簾朝外面望去，「你知道，霍格華茲對每一個小巫師來說都是一個意義非凡的地方，永遠都是。」
「那你乾脆留下來做一個教授好了。」
「我的確有這個想法。但在此之前我要先去完成我的畢業旅行。」
「畢業旅行？」艾德文拉一愣，「你從來沒提過！」
「是的。因為我想去羅馬尼亞，但是爸爸媽媽覺得我一個人去太危險了，所以一直沒有答應。」說到這裡康斯坦絲揚起了手裡的信封，露出一絲微笑，「不過昨天他們收到我的成績單後就立即改口了。」
「別這樣。」艾德文拉哀求道，「你會讓我和尤萊亞壓力很大的。」
第6章 Chapter 5
清晨的時候貓頭鷹送來了康斯坦絲的信。
「她在旅途中碰到了一個可以結伴的朋友？」大衛斯夫人讀到第一行就禁不住奇異地揚起了尾音。
尤萊亞著急地追問：「誰？」
「康斯坦絲說是一個比她高一兩屆的拉文克勞同學——」大衛斯夫人微微一頓，待餐桌上餘下的三個人紛紛詫異地看來後，她才故作玄虛地繼續讀下去，「他是一個作家，在很多領域都有研究。」
「他。」大衛斯先生敏銳地抓住了重點，「別的呢？她說了他的名字嗎？」
大衛斯夫人將信讀完後搖了搖頭：「沒有。」
「我的梅林呀！」尤萊亞誇張地叫道，環顧著所有人，「康斯坦絲和一個男人一同旅行，難道沒有人想對此發表一點意見嗎？」
艾德文拉佯裝自己在喝橙汁，於是大衛斯先生成了接話的那個人：「不是每個人都和你一樣八卦，尤萊亞！他們現下只是旅伴而已，明白嗎？」
尤萊亞的氣焰頓時滅了幾分，他撥弄著盤中的食物，不服氣地小聲嘟噥：「說得好像康斯坦絲曾提起過另一個男生似的！」
「你還是多操心一下自己的事情吧。」大衛斯先生警告道，「你的O.W.Ls考試成績比我們預想的要差，因此我建議你——」
「爸！」尤萊亞趕緊搶斷話頭承諾道，「你忘了嗎，我保證我這個暑假會……」
「事實上，我們已經給你安排了一些可做的事情，親愛的。」大衛斯夫人和丈夫對視一眼，「我們設法在歐洲魔法體育協會組織的魁地奇夏令營裡替你搶到了一個名額，如果你願意的話，下星期你就該啟程去德國了。」
尤萊亞臉上的表情已經以驚人的速度由悲轉喜，最後他帶著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從椅子上一躍而起：「真的嗎！」
「坐下。」大衛斯先生這樣說的同時已經露出了一絲微笑，「既然你在魁地奇上挺有天賦，那你不如往這個方向發展好了。畢竟看你的成績單，你也不像是在別的領域能有所成就的人。」
「別聽你爸胡說，這個夏令營的主意還是他先提出來的。」大衛斯夫人譴責道，同時轉向艾德文拉，「你們都還記得海頓吧？」
艾德文拉心裡頓時一緊，在大衛斯夫人的注視下她乖乖地點了點頭。
「這個名額是海頓搞來的，到時候你去了德國要替我們好好謝謝他，知道嗎？」
「海頓現在已經這麼厲害了？我記得他才從德姆斯特朗畢業三四年啊。」尤萊亞震驚地問，「他是做什麼工作的？」
「這我倒不清楚，聽海頓的言下之意是需要一定程度上的保密。」大衛斯夫人話鋒一轉，卻又對準了尤萊亞，「聽著，沒有任何一支魁地奇球隊會接受一個N.E.W.T考試成績——」
「哦……」尤萊亞發出一聲哀歎，「如果你們不拿我和康斯坦絲比的話，我的成績其實還蠻好的。」
尤萊亞啟程離開一個多星期後，康斯坦絲總算念念不舍地從她的羅馬尼亞歸來。
隨後，艾德文拉發現她變了。
每天早晨康斯坦絲都自告奮勇第一個去拿信，等她將信件交到每個人手中後，艾德文拉總會注意到她會在自以為無人發現的時候悄悄將一份用藍絲帶束起的信函藏進長袍口袋裡。而且，在她做這番動作時，康斯坦絲的臉上經常會帶著一絲比快樂更強烈的笑意。
另外，她也不再是喜歡待在自己房間裡看書的那個康斯坦絲了。現在她幾乎每天都要外出，並且從不空手而歸，有時是一條新袍子、有時是一兩樣首飾……有一次艾德文拉去叫她吃完飯的時候，從門的縫隙裡看見她正在對著鏡子小心翼翼地塗抹著美容魔藥。
艾德文拉一度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留意到康斯坦絲的改變的人，可是很快她就知道不是。
那天早晨，艾德文拉驚異地發現大衛斯家的其餘三人都早已聚集在餐廳裡。大衛斯夫婦坐在他們的位置上，而康斯坦絲則垂著頭站在桌尾。屋內氣氛詭異，她小心地掃了眼桌上攤著的東西：一個被打開的包裹，裡面露出一截粉色的蕾絲花邊。
她打算悄無聲息地離開給他們留下空間處理家事，但大衛斯夫人卻叫住了她：「過來，艾德文拉，在你的位置上坐下。」
艾德文拉猶豫了一下，聽話地走過去。路過康斯坦絲身邊時她側頭看了她一眼，眼睛通紅、蓄滿淚水，艾德文拉心中一涼，康斯坦絲卻又更快地低下頭去。
「你姐姐買了一些我們認為她不該買的東西。」大衛斯夫人委婉地告訴艾德文拉發生了什麼，「我和你們的爸爸一直覺得沒有必要太約束你們，但這不代表我們會允許你們成長為不自重的女孩。」
那團躺在包裹裡的蕾絲花邊頓時帶上了幾分曖昧的色彩。
艾德文拉既尷尬又難受地移開目光。大衛斯夫人嚴厲地看著康斯坦絲，繼續他們剛才未完的談話：「你上次跟我們提出要搬出去住也是為了他吧？」
「他到底是誰？」大衛斯先生插言問道，「如果他是一個好男孩的話我們不會阻撓你們……」康斯坦絲似乎打定主意要以沉默作為對抗的武器，大衛斯先生的聲音登時沉了下去，「你希望我們對你採用強制手段嗎，康斯坦絲？」
仍是沉默。
大衛斯夫人失望地瞥了康斯坦絲一眼，從桌上拾起一樣東西。艾德文拉立即認出那是康斯坦絲每天早上都會收到的信函。大衛斯夫人拆開藍色的緞帶，抽出一張方形紙片，直接念道：「我的小鴿子：我昨晚又夢見了我們在羅馬尼亞的那幾個夜晚，也不知你夢見我沒有。今天早晨當我醒來時我仿佛還依稀嗅到了你留在我枕上的芬芳——」
「夠了！」康斯坦絲突然尖叫著沖上來，不等任何一人反應，她就已赤紅著雙眼抓起那團粉色蕾絲擲進了一旁的壁爐裡，隨後又劈手奪過大衛斯夫人手中的卡片，一撕兩半後扔進火焰之中。艾德文拉跳起來試圖拉住她：
「康斯坦絲！」
「住手！」
在大衛斯先生惱怒的斥責之中康斯坦絲一扭身哭著跑出了餐廳，只留下壁爐裡越發濃烈的難聞的灼燒氣息。
大衛斯夫婦僵在原地，仿佛完全不敢相信幾星期前還乖順聽話的康斯坦絲會驟然變成這樣。
「我去找她。」艾德文拉低聲說道，然後推開椅子追了上去。
「拜託，康斯坦絲。」艾德文拉無法打開被魔法反鎖的門，她試了很久，屋內除了哭泣聲外什麼反應也沒有，「開開門，讓我陪陪你吧。」
直到她幾乎絕望的時候，門才被忽然拉開。康斯坦絲通紅著眼睛，抽噎著望著她：「別看不起我，艾德文拉。」
艾德文拉默默搖了搖頭：「你很喜歡他嗎，康斯坦絲？」
她哭得無法回答。
「我覺得爸爸媽媽不會反對的……如果你肯告訴他們他到底是誰的話。」
「他們不會答應的。」康斯坦絲重重地抽泣一聲，抓起手帕擤了擤鼻子，「他們一定會覺得他……他人品不好。」
艾德文拉回想起那件粉色的蕾絲織物和那封信，感到自己的臉燒了起來：「你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他們應該不至於那麼古板吧。」
「不……不是那個問題。」康斯坦絲抹了一把臉上的淚珠，她示意艾德文拉坐得離她近一點，「我們在羅馬尼亞分開後，他還準備繼續往東方前行，但他的資金有一些緊張……所以我……」
艾德文拉輕輕倒吸一口涼氣。
「……我回來後模仿爸爸的簽名從古靈閣調了一筆錢到他的帳戶裡。」康斯坦絲哆嗦了一下，指甲掐進艾德文拉的胳膊裡，「他們一定會覺得是他慫恿我這麼做的。」
艾德文拉幾乎是本能地降低了聲音：「你給了他多少錢？」
康斯坦絲說了一個數字，艾德文拉瞪大了眼睛，沒等她開口說話，康斯坦絲的房門就被突然推開了。
大衛斯先生沉著臉，一言不發地走到康斯坦絲面前，揚手給了她一個耳光。
第7章 Chapter 6
尤萊亞靠在窗臺邊望著夜空。橙黃的光線照亮了桌面和那上面攤開的若干紙張與檔。
艾德文拉捧著盒子在門外注視著這一幕很久，然後才下定決心推門而入。
「是你。」尤萊亞回過頭來，「怎麼了？」他迅速掩飾掉臉上疲倦的神色，走過來向艾德文拉伸出雙臂，她退後一步，將盒子遞給尤萊亞：
「這是盧克伍德給我的。」她努力用平靜無波的語氣說道，「我覺得應該交給你。」
尤萊亞沒有接，他打開盒蓋看了一眼。不出所料，裡面是一根漂亮的藍寶石項鍊。
「西爾維婭說它是真品。」見尤萊亞久久不說話，艾德文拉急切地補充道，「它應該挺值錢的，你覺得呢？」
他沒有笑，也沒有接話：「盧克伍德不是個乾淨的人。退回去吧。」
「這只是一份禮物。」
「誰會無緣無故一出手就是一根藍寶石項鍊？」尤萊亞驟然提高了音量有些尖銳地反問道，「盧克伍德不是笨蛋傻瓜，他怎麼可能白白一擲千金還不求回報？」
沉默。
「對不起。」尤萊亞仍沒有回頭，他轉過身去慢慢地收拾桌上的雜物，「我最近有些急躁。我不是——」
艾德文拉走上前來將盒子放在桌上：「盧克伍德喜歡我，我感覺的到。」
尤萊亞想說「喜歡」不代表什麼，更何況你怎能信任一個准食死徒的「喜歡」。
「如果我想的話，我可以從他那裡要來更多東西。」艾德文拉鎮靜地迎上尤萊亞異樣的目光，「不管怎麼說，我們現在需要錢，對嗎？」
最後一句話堵上了尤萊亞未說出口的反駁。
「你最近有康斯坦絲的消息嗎？」
「沒有。」尤萊亞冷冷地回答，「她早就不屬於這個家了。」
尤萊亞有充分的理由憎恨康斯坦絲。她完全理解這一點。也許康斯坦絲沒有直接毀滅大衛斯一家的生活，但她間接地將他們推入了深淵。
兩年前，在得到一個耳光之後，康斯坦絲在另一個深夜選擇了與那個神秘人私奔。和她一起離開的還有大衛斯夫人的大部分首飾和少量放在家裡的金加隆。
盧克伍德送給她的藍寶石項鍊根本無法和昔年大衛斯夫人的藏品相提並論，可是艾德文拉已經有很久沒有看見過這種閃閃發光的珠寶了——自從大衛斯家那艘滿載貨物的船沉入海底之後。
「我以為你不會來。」書房的門哢噠一聲合上，盧克伍德的呼吸噴在她的耳邊，「你怎麼說服你哥哥讓你一個人來的？」
艾德文拉仰起臉看著他：「他知道是你邀請我來的。」
這個回答顯然已經足夠。
「你今晚真是光彩照人。」盧克伍德拉遠一些距離，伸手輕輕觸碰掛在她脖頸上的項鍊，「它很襯你。」
「是你的眼光好。」艾德文拉當即笑道。盧克伍德永遠不會知道，這串藍寶石項鍊在今晚過後就會被交到一位法國買家的手中。
「你太美了，艾德文拉，我是認真的。」
「你當真這樣認為？那就再好不過了。」艾德文拉答道，「我原本還有些擔心這條裙子會露餡……你瞧，」她旋身讓盧克伍德看見裙子背後的機關，「它本來是我媽媽的，我自己改動了一些讓它變得合身。」
她看不見盧克伍德的表情，但他輕聲追問道：「你家仍有沒還完的債務？」
「哦……在你落魄時，籌錢是一件很難的事。」艾德文拉挽起他的手自然而然地答道，「尤萊亞還在想辦法，我相信我們會湊夠錢的。不過無論怎樣，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肯定都要節衣縮食了——好了，現在先不談這些了。」艾德文拉率先笑了起來，「你說你有什麼東西要給我看來著？」
「是一套尚未出版的書。」盧克伍德一邊說一邊領著她來到他的書房，「我想你會喜歡的。」
「《吉德羅·洛哈特的冒險筆記》？」艾德文拉翻到目錄，「他是一個冒險家嗎？」
「算是半個吧。他從拉文克勞畢業有幾年了，這些只是初稿，正式的版本預計要等到明年才會出版。」盧克伍德熱切地望著她，「你喜歡嗎？」
他將她想的太高尚了一點。艾德文拉不由得暗自評論道。像所有的庸俗的人一樣，她更喜歡金銀珠寶而不是冒險小說。
「當然。那麼，我假設你願意把它們借給我看？」
「它們就是為你準備的。」
「好。」艾德文拉微微一笑，「我會在暑假結束前還給你的。」
片刻的沉默。
他們都能聽見彼此劇烈的心跳——出於不同的原因。
「我……」
艾德文拉用動作打斷了盧克伍德的廢話：她踮起腳飛快地掠過他的嘴唇和臉頰，最後在他的耳旁停下。
這不是一個正式的吻，不過它太適合擾亂心神了。
「時間不早了。」她低聲說道，「我該走了。」
「等等！」盧克伍德卻突然抓住她的肩膀，「你知道，艾德文拉，如果你有需要，只要對我說一聲就好……」
「不。」艾德文拉清楚地拒絕道，「我不想占你的便宜。」她再度偏過頭認真地吻了一下盧克伍德的臉頰，「這才是我們的第一次私下約會，別太認真了。」
她迅速抽身朝壁爐走去，盧克伍德在她背後顯得很困惑：「我不明白，那上一次——」
「上次，」她將飛路粉灑進爐火裡的同時給予他回眸一笑，「是我欠你的一次。」
一星期後尤萊亞收到古靈閣來信說大衛斯家收到了一筆匿名轉款。
「你瞧，」在尤萊亞警覺的注視下艾德文拉伸手去拿黃油，「生活總會好起來的。」
「艾德文拉！」
在尤萊亞勃然大怒的同一瞬間，她的心裡反而異常平靜。
也許西爾維婭是對的：她的美麗應當成為一件武器。
第8章 Chapter 7
西爾維婭把她拉到一邊：「盧克伍德和雷古勒斯很熟？」
艾德文拉的餘光掃過角落：盧克伍德正在和雷古勒斯說話，不知道他們在談什麼，後者整個人都透出神采飛揚的氣息。
「我不清楚。」艾德文拉澄清，「我和盧克伍德沒熟到他什麼都和我說的地步，好嗎。」
「別這樣。」西爾維婭哂笑，並將目光移回她身上，「盧克伍德對你著了迷，大家都對此心知肚明。」
「他還不是我的男朋友呢。」艾德文拉皺起眉頭否認道，「你打聽布萊克幹什麼？你看上他了？」
西爾維婭對盧修斯瑪律福的追求持續了整整兩年，然而卻顆粒無收。霍格華茲裡幾乎沒有人能不多看西爾維婭兩眼，可是瑪律福顯然不是一個利慾薰心的傻瓜。事實上他的頭腦相當清醒，有謠言說瑪律福始終「潔身自好」的原因是他計畫和布萊克攀親家。鑒於貝拉特裡克斯已經結婚、安多米達已鬧出一樁大醜聞，盧修斯未來的新娘人選似乎只能是納西莎：那個傲慢且自以為是的冷美人。雖然兩家還沒有傳出任何官方消息，但這並不妨礙大家用想像填補故事的空白。
「不是他。」西爾維婭喝了一大口桃子酒，她的目光仍盤踞在雷古勒斯身上，「其實我對他的哥哥更感興趣，但是如你所見，也許雷古勒斯是個更好搞定的人選。」
是嗎？
艾德文拉轉身從侍者的託盤裡取了一杯氣泡飲料，與此同時她注意到斯拉格霍恩也走上前加入了他們倆的談話：「說實話，我不覺得雷古勒斯會是個天真無辜的小綿羊。」
「他總比盧修斯好對付吧。」西爾維婭厭煩地皺起眉毛，「起碼他是個長在溫室裡的大少爺。」
「盧修斯難道就不是嗎？」
「他的父母在幾年前去世了，他現在仿佛又和黑魔王走得很近」西爾維婭的語句微微一滯，「你覺得和黑魔王走得近是好事還是壞事？」
「那要看你怎麼想。話說回來，雷古勒斯不也是黑魔王的忠實粉絲嗎？」
西爾維婭歎了一口氣。
「如果這是你擔心的東西，你為什麼不考慮一下別人呢？」艾德文拉建議道，「譬如格林格拉斯或諾特這樣的。」
「哦，不……」西爾維婭歎息道，「他們還不夠好。」
客觀而言，西爾維婭的確有資本挑剔。艾德文拉可以預料到幾年之後她一定會成長為一個有著金髮碧眼紅唇大胸的美女，可是想要單憑美貌就搭上瑪律福或布萊克這樣的家庭，實在是太難了。
「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艾德文拉回過頭，眼前正是她剛才說到的格林格拉斯。
「如果我是盧克伍德的話，我就不會撇下你一個人跑去和別人說話。因為有無數人在一旁虎視眈眈。」格林格拉斯圓滑地說道，「所以，今晚最美麗的女士，您可以賞臉與我共舞一曲嗎？」
西爾維婭肆無忌憚地發出了嘲笑的聲音。
艾德文拉感到有些尷尬：「我——」
「你問錯了人，格林格拉斯。」盧克伍德已經越過人群強行擠到他們面前，「艾德文拉是我的女伴。」
他的語氣透著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西爾維婭的笑容隱去，她不安地掃視著兩個人，艾德文拉不動聲色地抬手挽上盧克伍德手臂：「也許下一次你可以早些來邀請我，格林格拉斯先生。」她對盧克伍德微微一笑，迅速岔開話題，「你和雷古勒斯說了什麼？」
「沒什麼。」盧克伍德的神情仍有些不悅，但他沒有拂了她的面子，「這支舞我來和你跳。」
格林格拉斯已經識趣地消失在茫茫人海。
「不，這裡的音樂太吵了，我剛好想回去清靜清靜。」艾德文拉拒絕道，「西爾維婭可以替我陪著你，她恰好想借此機會多認識一些人。」
盧克伍德流露出一絲猶豫。
「你不會當真認為下一次我會答應格林格拉斯的邀請吧？」艾德文拉笑著反問道，「他甚至沒膽子來邀請我。」
「我當然沒有。」盧克伍德說，他的神色微微放鬆了一些，「謝謝你陪我來舞會，明天見。」
「明天見。」艾德文拉巧妙地避開了盧克伍德的擁抱以及一個可能到來的親吻，她對西爾維婭點了點頭，後者沖她飛快地眨了眨眼睛表示感激。
「啊呀！」沒離開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多遠，艾德文拉就在走廊上狠狠地摔了一跤。在跌倒在地的時候她十分慶倖自己堅持住沒有在眾人面前腳滑——天知道這雙細跟高跟鞋是多麼折磨人！
「你沒事吧？」她的視線裡迅速出現了一雙手，「你還能站起來嗎？」
艾德文拉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枚閃閃發光的級長徽章，再往上看，則是一張似曾相識的面孔。
「能。」她借力站了起來，但是腳踝處傳來一陣隱約的刺痛，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我的腳上可能被蹭破皮了。」她一邊說一邊提起裙擺，接著她看見自己的腳踝處青青紫紫一片。
「你能走路嗎？」拉文克勞的男級長問道。
艾德文拉試了試：「能是能，但是很疼。」
「可能有一些輕微扭傷和擦傷。」他詢問道，「我可以帶你去醫務室。」
「還是算了吧，不是什麼大問題。」斯萊特林休息室就在前方不遠處，艾德文拉並不想折騰一趟，「這種傷口可以用白鮮嗎？」
「事實上用哥倫比亞顛茄的果肉敷在患處才能真正緩解疼痛，因為它有一定麻醉效果——呃，不好意思。」他脫口而出一句話後又迅速打住，並且微微漲紅了臉，「用白鮮其實就可以了。」
「我猜，」艾德文拉忍不住笑出聲，「你很喜歡草藥學吧？」
「算是吧。」男級長含糊其辭地說，「好吧，既然你不需要我的説明，那我就——」
「我這樣可沒法走回斯萊特林休息室，」艾德文拉提醒道，「我需要一個人扶我一把。」
「哦……是的。」他嘟囔道，一邊掏出魔杖在空中輕輕一劃，「喏，給你。」
艾德文拉接住那根還挺好看的拐杖，竟然有幾分哭笑不得：「你叫什麼名字？」
「達倫。達倫·紮比尼。」
「你今年才當上級長吧？那你上幾年級了？五年級？」
「嗯。」
「我之前好像沒怎麼在學校裡看見過你嘛。」艾德文拉成心想要逗弄他，「你們拉文克勞的學生總是喜歡悶在房間裡學習。」
「是啊，我們學院很崇尚智慧的。」達倫認真地答道，「不過我泡在溫室裡的時間要更多一點。」
「這麼說，今晚恰好是你負責巡邏的時間？」
「不。我只是想在城堡裡散散步順帶思考一些問題而已。」
「什麼問題？」
「如果把跳跳根移植到拍拍木上面會發生什麼。」
艾德文拉嚴肅地開口：「這是一個冷笑話嗎？」
「這是一個待實踐的想法。在《千種神奇草藥及蕈類》第三百四十七頁作者在註腳之中提到了這個假設。」
如果康斯坦絲沒有離家出走的話，艾德文拉真想向她打聽一下達倫此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你怎麼沒去斯拉格霍恩的鼻涕蟲聚會，達倫？」
「那裡的音樂太吵了。」達倫簡略地拋出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好了，你到了。我的任務完成了。」
艾德文拉見他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禁首次為斯萊特林休息室與斯拉格霍恩辦公室之間過近的距離而感到遺憾。
「好吧，」她聳聳肩，「那就回見了，紮比尼先生。」
第9章 Chapter 8
「紮比尼？」西爾維婭幾乎要從床上跳起來了，「你打聽他做什麼？」
「問問而已，再說他挺可愛的，對不對。」艾德文拉慢吞吞地把郵購手冊翻過一頁，西爾維婭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
「挺可愛的？拜託，大家都知道他是個對草藥學著了魔的書呆子！」她似乎竭力想要說服艾德文拉，「瞧瞧吧，難道紮比尼會有那個覺悟找各種理由來給你送禮物？」西爾維婭揚起下巴點了點擱在艾德文拉床頭櫃上的那個小盒子，語氣裡流露出明顯的嫉妒。
「哦，你說這個……我剛好還沒來得及看它是什麼呢。」艾德文拉輕快地把郵購手冊丟到一邊，抓起小盒子拆開上面的絲帶，「哦，又是一枚胸針。」她失望地轉動著盧克伍德的禮物，「這次是水晶的。」
「這是他第幾次給你買珠寶啦？」
艾德文拉不以為意地聳聳肩。
「他可真是樂得當冤大頭。」西爾維婭辛辣地嘲諷道，「我想要個送我水晶胸針的人都沒有，某些人卻對此棄之敝履。」
「誰說我棄之敝履了？」艾德文拉瞥了她一眼，忽然嘻嘻哈哈地笑起來，同時「啪」地一聲合上盒蓋，「它再怎麼說也值幾十加隆呢，難道你會和錢過不去？」一邊說，她一邊拿起鉛筆又在郵購手冊上刷刷寫了兩行字。顯然，她在填寫自己的地址。
西爾維婭忍不住再度出言嘲諷：「我猜這筆賬仍會記到盧克伍德頭上吧？」
「恰恰相反，」艾德文拉將郵購手冊輕巧地拍到床頭櫃上，「這次我會自己付這筆開支。」她似有似無地斜了西爾維婭一眼，當著她的面將盧克伍德贈送的水晶胸針放進了上鎖的抽屜裡。
「你……」西爾維婭氣結，但艾德文拉已抱起睡衣走進了盥洗室。
將自己浸入熱水之中的時候，艾德文拉終於找到一個可以閉眼放鬆的機會。
西爾維婭貌似同她走得挺近，可實際上她只想趁機給自己挑一個如意郎君而已。更何況她心氣高卻智商有限，單是瑪律福的事情就已經證明了她是一個笨蛋傻瓜，更何況她連她收到幾份禮物都要感到意難平。艾德文拉不相信她真的能攀上一棵大樹，可是她有必要得罪西爾維婭嗎？
如果和西爾維婭斷交，難道她能和納西莎那樣的大小姐玩到一起嗎？當然不能！她們看不上她，她也看不上她們。
雖然西爾維婭有諸多不好，但至少在艾德文拉尚有價值的情況下，她就絕對不會輕易棄她而去。
即便是落魄純血家族的養女，在那種私生女看來也足夠了不起了吧。
所以答案就是不能了。艾德文拉在心底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將浮在水面上的泡沫推開：那麼，她就必須得想個辦法，在西爾維婭做出什麼殃及她的蠢事之前先讓她得到小小的滿足。
聖芒戈的治療師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尤萊亞立刻起身迎上去，在對方開口前他已從治療師的表情裡得到了答案。
「她的狀況……不太好嗎？」他早有預料。尤萊亞冷靜地問道。
「是的。」治療師頷首，現在他們說話已經沒必要特意避開病人了，「就在這兩天了。」頓了頓治療師又象徵性地補充了一句，「我很抱歉，大衛斯先生。」
「多謝您特意跑了一趟。」尤萊亞勉強笑了笑，送走治療師後他返回病房裡。屋裡點著幾支蠟燭，發出昏暗的光芒，略顯空蕩的房間讓那張大床顯得異常矚目。尤萊亞走上前，在床鋪邊坐下，握緊母親冰冷的左手。
大衛斯夫人看上去幾乎就像是死去了一樣。
可實際上她只是陷入了昏迷。尤萊亞希望她能在睡夢中走向死亡，這樣她就不必再一次從夢中驚醒來記起現實裡發生的一切。
然後尤萊亞順理成章地想起了康斯坦絲。他那個自私而愚蠢的姐姐。這個家裡的每個人都有資本恨她，畢竟是她開始了這一切。
兩年前康斯坦絲從大衛斯家卷走了一大筆財富後和那個不知名的男人私奔，從此音訊杳無。在最初的幾個月大衛斯夫婦瘋了似的竭盡全力搜尋她的下落，但僅僅三個月後，一場偶發的意外就將大衛斯一家的命運從天空拋到了地獄
——一艘屬於大衛斯家的、滿載貨物的船，在南太平洋因颶風而葬身海底。
那上面裝著從南美運來的昂貴的草藥，這本來是大衛斯先生做的一筆巨額投資，若非這場海難，他們本該從中收穫一大筆閃閃發亮的金加隆。
而現在，他們不僅顆粒無收，還背負上了一筆債務。要是康斯坦絲沒有偷走她父母的財產，大衛斯一家本來還不至於淪落到這步境地。但她盜走的錢財恰恰成了大衛斯一家無力填補的空缺。
於是那個空缺越來越大、利息越來越高。他們變賣珠寶、變賣傢俱、變賣珍藏，但都遠遠不夠。也許賣掉這座莊園可以救他們一命，可是大衛斯先生不願賣掉祖宅來玷污家族的名聲。
接著他們收到了來自債主的警告。先是尤萊亞畢業後莫名其妙找不到任何一支願意簽他的球隊。然後是大衛斯夫人陪艾德文拉去對角巷購物時，在破釜酒吧喝了一杯飲料後莫名其妙中毒倒地，醒來後就成了一個只能躺在床上的廢人。最後是大衛斯先生，在一次出門後再也沒回來。
他選擇了自盡，將痛苦和債務全都留給了剩下的人。
康斯坦絲。尤萊亞想起同他一起長大的姐姐，心裡幾乎全是恨意。你真的應該下地獄。
第10章 Chapter 9
「西爾維婭！」艾德文拉撥開人群直沖到那群人面前，「真抱歉打斷你們的談話，先生們，不過我有點急事一定要和我的朋友講。」雖然前一秒她還氣急敗壞，但開口時她已經嫺熟地換上了一副笑臉。
「當然，當然，您完全不必道歉。」那個名叫特拉弗斯的傢伙笑得都快合不攏嘴了，「但是你一定要記得親自把你的朋友送回來喲。」他著重強調了「親自」二字，艾德文拉在心裡譏嘲他自不量力，表面上卻仍打著哈哈：
「放心，西爾維婭不會迷路的。」
說罷她不顧對方警告的眼神和拼命掙扎的動作，毫不客氣地將西爾維婭拖到了靠窗的帷幔裡面。
「你幹什麼！」西爾維婭尖叫起來，一邊甩開她，「我們正談的開心呢！」
艾德文拉不知是誰給了西爾維婭勇氣這麼說：「你和誰談的開心？雷古勒斯嗎？我看他都沒和你說半句話！那麼，你濃妝豔抹、搔首弄姿的意義是什麼？給像是特拉弗斯那樣的人看嗎？」
「你至於那麼刻薄麼？」西爾維婭尖銳地反駁道，一邊不自在地交叉手臂擋在胸前，「你倒是受歡迎，特拉弗斯的眼珠子都快黏在你身上了。」
「你少管我，我可不像這裡的某些人一樣眼高手低還不自量力。」艾德文拉毫不客氣地予以回擊，「你不過只是一個頭腦空空的繡花枕頭罷了，還做著白日夢想搭上雷古勒斯？這麼多天過去了，難道你有一絲進展嗎？」
「你什麼意思？」西爾維婭仿佛徹底被激怒了，她的聲音登時打了起來，「你——」
「噓！」艾德文拉白了她一眼，「我索性把話說白了吧：你鐵定是勾搭不到的雷古勒斯的。」搶在西爾維婭勃然大怒前她不疾不徐地說下去，「你先前對瑪律福做的那些蠢事在斯萊特林乃至霍格華茲裡有哪個人不知道？你以為雷古勒斯是笨蛋傻瓜嗎？他這種人哪怕是為了面子也決不會和你扯上任何關係，你在他身上浪費時間有什麼用？」
「就你聰明！」西爾維婭從鼻子裡冷哼了一聲，「我又不蠢。我當然知道現在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不識好歹的婊/子。」
艾德文拉皺起眉頭：「沒到那個程度……」
「省省你的說辭吧。」西爾維婭冷漠地告訴她，「我一生的目標就是往上爬——越高越好——而這一過程有多艱難則並非是我要考慮的問題。」
艾德文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所以你依然很介意你的出身，對嗎？」
「在我們認識的第一天我就已經告訴了你我的野心。」西爾維婭忽然湊近一步，壓低聲音不懷好意地提醒，「別忘了你同樣也不是真正的白天鵝。要不是大衛斯家收養了你，你未必會比我過得更好。」
海浪。
搖晃的船。
被陽光灼燒的村落。
母親的呼喊。
回聲。
「也許吧。」艾德文拉答道，「可是我起碼有自知之明。」
「這就是你挑選盧克伍德的原因？」西爾維婭迅速反問。
「當然不。盧克伍德只是我目前的移動錢袋而已。」艾德文拉想起盧克伍德將那串藍寶石項鍊獻給她時所說的話，「我怎麼可能會看上一個將我與一枚藍寶石劃等號的男人？」
那麼你會看上一個將魔鬼網或毒觸手當作心肝寶貝的男人嗎？
看見三號溫室裡微弱的燈光時，艾德文拉的心裡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她笑了笑，大膽地違背宵禁從門廳裡溜了出去。
達倫·紮比尼正背對她低頭看著一本攤開的厚書，而他的手裡還拿著一個石臼，正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慢慢搗著什麼東西。
艾德文拉仔細觀察了片刻，然後她清了清嗓子，重重地咳了一聲。
達倫嚇得抖了一下，艾德文拉笑出了聲：
「原來你也知道宵禁期間溜到溫室來是違反校規的啊。」
「我不是。斯普勞特教授准許我來這裡待著的。」達倫條件反射地辯解道，在艾德文拉再度莫名其妙地笑起來之後他才遲鈍地想起來要反駁，「恰恰相反，你出現在這裡才是違反校規的。作為級長，我——」
「拜託，別在星期五的晚上這麼一本正經的行嗎。你在看什麼書呢？」
「一本草藥學的書。」
「那又是什麼？」
「一些莢果而已。」達倫簡明扼要地答道，「搗出來的汁可以提神醒腦。」
「那都是什麼莢果？」
達倫默默地將石臼裡的東西倒到濾網上，過了一會兒才不情願地回答：「說了你也不知道。」
「這算是一種學院之間的歧視嗎？」艾德文拉當然聽得出來他語氣裡的一絲優越感，「別瞧不起我，我——」她本想搬出當年在拉文克勞赫赫有名的康斯坦絲來恐嚇他，但她卻不想提起姐姐的名字，「我也不是對草藥學一無所知的人好不好。」
「好吧，你有權那麼說。儘管在我看來還是斯拉格霍恩的鼻涕蟲聚會更適合你。」
「這麼說，你瞧不起那些長袖善舞的人咯？我恰好認為受歡迎也是一門學問。」
「我沒有那麼說。我只是覺得如果一個人花太多時間在梳妝打扮和聊天玩耍上，那這個人一定不是個在精神上十分富有的人。」
艾德文拉瞪大眼睛：「你的言語中似乎很有針對性。」
「如果你非要對號入座的話我也沒辦法。」達倫聳聳肩，開始收拾工作臺上的東西，「不過話說回來，你的確是那種每天造型都不重樣的人——」
「你竟然能夠注意到這個！」艾德文拉怪叫一聲，「你那麼關注我的嗎？」
「我的記憶力優於常人。」面對她的調戲達倫面不改色地答道，「請不要在我的原句上進行不必要的自由發揮，謝謝。」
「你比我想的有趣得多，紮比尼先生。」艾德文拉抬手按在那本厚書上，「你想拿走這本書？那就說個笑話給我聽聽吧。」
達倫鎮定地看了她幾秒，然後收回手：「很遺憾，無論是這本書還是我的笑話，都遠遠超出了你的理解範圍。」
第11章 Chapter 10
大衛斯夫人在耶誕節假期結束後不久於睡夢中去世，按照兄妹二人之前商量的那樣，她的葬禮異常簡單：尤萊亞獨自將她的棺槨送入墓地，對於其他的遠親，他只用信件通知了他們這個噩耗。
儘管尤萊亞在來信裡只用兩三句話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大衛斯夫人去世的消息，可是艾德文拉完全可以想像出他有多難過。即使是她也忍不住在夜靜人深的時候蒙在被子裡哭了幾個晚上，更別提親眼目睹她離世的尤萊亞了。
大衛斯夫人的辭世所帶來的陰影籠罩在艾德文拉心頭好一陣子，直到二月初尤萊亞的又一封來信才給她帶來一些陽光。
在這封信裡尤萊亞告訴了她一個比較積極的消息：以前他在霍格華茲的隊友馬修如今在為英格蘭三獅隊效力，現在球隊正缺一名追球手，馬修向球隊經紀人推薦了他，而尤萊亞則要在下週三去面試。
作為曾經的赫奇帕奇魁地奇球隊隊長，尤萊亞已經由於家庭因素被各大球隊婉拒了兩年，要不是馬修內推了一把，這個機會恐怕還輪不到他。雖然英格蘭三獅隊和從前尤萊亞進入愛爾蘭國家隊的夢想相差甚遠，但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
「怎麼啦？」西爾維婭觀察了她好一陣子，「有什麼好消息嗎？」
艾德文拉不想在事情塵埃落定前就大肆宣揚：「沒什麼大不了的，一個小小的好消息而已。」
「一個『小小的』好消息？」西爾維婭重複了一遍，她顯然還想繼續追問，但艾德文拉已經搖了搖頭：
「別問我，這是一個秘密。」
在她們上次尖銳的爭執之後，西爾維婭仿佛終於意識到艾德文拉並不好惹，再加上對雷古勒斯的追求屢屢碰壁，她近來對艾德文拉的態度變得有些諂媚，簡直稱得上是惟命是從。
「好吧，你不想說就算了。」西爾維婭悻然說道，沉默片刻之後，她禁不住又重新湊上前來，「那個……艾德文拉？」
「什麼？」
「你還有沒有辦法能……呃……介紹我和格林格拉斯認識一下嗎？」
她果然又回來求她了。
艾德文拉暗自發笑：「你現在又覺得他不錯了？」
她沒有掩飾自己語氣裡的嘲諷，西爾維婭的臉漲紅了：「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
「我很高興你決定放棄攀布萊克的高枝，不過你確定要讓我幫你和格林格拉斯牽線搭橋嗎？」
「怎麼？」西爾維婭對此嗤之以鼻，「你可別告訴我現在就連格林格拉斯也變得挑三揀四了起來。」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變得挑三揀四，不過我就直接說吧：我覺得你壓根兒沒打算放棄雷古勒斯和盧修斯，是不是？」
西爾維婭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她不自在地動了動嘴唇：「你在說什麼啊……」
「前兩天盧修斯和雷古勒斯不是各收到了一盒被加了迷情劑的巧克力嗎。」艾德文拉提起情人節時候斯萊特林裡發生的一樁「懸案」，「很不幸的是，我恰好在某人的床上看見過那兩盒巧克力——哎，你別急著瞪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再說，你要做就做的乾淨點嘛，留那麼多漏洞不是明擺著讓人猜出是你送的嗎？」
「我沒有留漏洞！」
「那你告訴我斯萊特林裡還有哪個人會對雷古勒斯和盧修斯癡迷到要送加了料的巧克力的地步？」艾德文拉斜了眼不吱聲的西爾維婭，心裡暗自覺得她已經無藥可救了，「格林格拉斯可沒傻到願意給你做備胎的地步。」
——而你的雙商也沒高到能忽悠他將你視若神明的地步。
西爾維婭不服氣地小聲咕噥著什麼，艾德文拉決定不再搭理她，而是拿起了早晨就送到但她一直沒時間去讀的報紙。奇怪的是，今天的《預言家日報》居然慷慨地將頭版頭條分給了一個人：
吉德羅洛哈特。
艾德文拉挑起眉毛，仔細又讀了一遍這個浮誇的標題：《吉德羅·洛哈特的冒險筆記：二十世紀最後的史詩傳說》
「……吉德羅·洛哈特，國際知名冒險家和新銳作家，歐洲反黑魔法聯盟榮譽會員、霍格華茲榮譽畢業生，在校期間學生之間曾為公認的『拉文克勞之光』。洛哈特先生畢業後花費五年時間獨自遊歷歐亞地區，並親自探索了傳說中的羅馬尼亞吸血鬼、挪威森林女鬼等困擾魔法世界多年的謎題。今年夏天，6月6日，洛哈特先生將帶著他的冒險系列第一部——《與女鬼決裂》——親臨對角巷，向大家講述他在北歐的一次驚險旅程。」
這不就是之前被盧克伍德視作瑰寶的那個人嘛！艾德文拉突然記起了盧克伍德珍而重之地借給她，卻被她扔在桌上冷遇了一個暑假的那套初稿。看盧克伍德的神情她還以為是什麼大師的出山之作呢，沒想到居然是這麼一個浮誇的繡花枕頭！
可見盧克伍德此人也就那樣了。艾德文拉看著《預言家日報》上的宣傳語，幾乎要笑出聲：
「你認識一個叫吉德羅·洛哈特的人嗎？」
「那是誰？」西爾維婭從沉思中驚醒，困惑地看著她。艾德文拉將報紙遞過去：「喏，給你看看，就當是找個樂子好了。」
「那你去哪兒？」
「當然是去找紮比尼啊。」艾德文拉理直氣壯地答道，「除了他我不認識第二個拉文克勞的學生。」
第12章 Chapter 11
艾德文拉又一次造訪溫室時，達倫首次合上手中的書頁，他的神情裡藏著一絲異樣的冷淡：「你別再來了。」
「為什麼？」艾德文拉驚訝地睜大眼睛，「你終於記起來了你的級長身份嗎？」她開玩笑似的說道。
「不為什麼。」達倫欲言又止。這句單調的回答敷衍不過艾德文拉，她吹開桌上薄薄的塵土，輕巧地跳坐上去，交疊雙腿：
「除非你告訴我真實的原因，否則我會照來不誤。」達倫安靜地看了她幾秒，那目光讓艾德文拉有些心裡沒底，「老實說，你今天看上去像個假的達倫。」
達倫沒有說話。
艾德文拉飛速思考著他今晚態度大變的原因，卻百思不得其解。她顯然沒有直接得罪過他，畢竟直到他們上次見面，達倫的態度都很正常，那麼……
「這麼說吧，紮比尼先生。」艾德文拉鋌而走險，「你猜我為什麼總是孜孜不倦地來這間溫室裡找你？」
「也許你對吉德羅·洛哈特很感興趣。」達倫機械地答道，「很遺憾，我並不認識他。」
「等下，你該不會是聽說了一些不可靠的流言蜚語吧？」艾德文拉突然靈光一現，「難道你覺得認識我這件事會詆毀你的名聲？你覺得我是情場上的狂蜂浪蝶？」
「我不知道。」達倫一激靈，說道。
「老實說，這間溫室對我其實沒什麼吸引力，我也不對草藥學感興趣。」艾德文拉如是說，「要不是因為你在這裡，我才不會有事沒事就來這邊亂轉悠呢。」她乾脆俐落地說，「現在你知道我總在你面前晃悠的原因了——對，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那麼你打算給我一個怎樣的回復呢？」
達倫臉上的表情一度很複雜，在長久的沉默裡艾德文拉漸漸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走了一步錯棋。
「你想來就來吧。」達倫忽然說道，「我走。」說罷他真的把書一推就當真要走，艾德文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不假思索地跳下桌子追上去：
「哎！你等等——」
盧克伍德陰沉著臉從門邊的角落裡走出來，艾德文拉倒吸一口涼氣，退後了一步。
這是一個陷阱嗎？
她看向達倫，後者並未回避她的視線，卻也沒給出解釋。
艾德文拉深呼吸了一下，擠出一個不怎麼樣的微笑：「盧克伍德——」
「我早就聽說了那些風言風語，卻沒想到是真的。」盧克伍德上前一步，他的表情異常猙獰，艾德文拉首次意識到他是一個未來的食死徒，但她堅持住了沒有後退也沒有瑟縮，「所以說你看上了這個喜歡挖土的呆瓜？那你覺得我是什麼？你的移動錢包嗎？」
她可以選擇示弱，或者詭辯，或者承認。
艾德文拉權衡片刻之後，擺出了一個輕飄飄的微笑：「的確如此。」
「的確如此！」盧克伍德掐住她的喉嚨把她拉近他，「的確如此？」
「難道我承諾過你什麼嗎？」艾德文拉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拒絕送上門來的金加隆——更何況我確實需要它們。」
「你這個婊/子！騙子！」盧克伍德猛地將她一把推開，艾德文拉撞倒了身後的一個小花架，她跌倒在一堆碎瓷器和土塊裡，狼狽不堪、渾身都疼，眼淚驟然間就湧了上來。這是單純的生理性淚水。艾德文拉舉起袍子，從容不迫地拭去淚痕，而盧克伍德已經衝動地抽出魔杖。一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旁觀的達倫終於出聲：
「收起你的魔杖。」
「你沒有話語權！」盧克伍德咆哮著打斷他的話，艾德文拉輕輕拂去長袍上的塵土：
「我不是一個會被魔杖嚇住的人，盧克伍德。」她扶著邊上的花架站起來，「我會把你的行為告訴鄧布利多教授，或者告訴斯萊特林裡的其他人，讓他們知道你是多麼的沉不住氣和衝動易怒。或者你也可以用索命咒，那樣的話我確實沒辦法說你的壞話了，但你也會被送進阿茲卡班。」
盧克伍德的面孔上浮起一絲猙獰的微笑：「你知道我是那位大人的人，對吧？」
「那又怎麼樣？」艾德文拉反問，「黑魔王會來救你嗎？」
「你是一個騙子！」盧克伍德的魔杖微微顫抖起來，他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話，「婊/子！你簡直不配活著！」
「我不否認這些。」艾德文拉交疊雙臂，「我接近你本來就是另有目的，你應該對此早有預感才對。」
「很好！那就把我送你的東西都還給我！」盧克伍德啐了她一口，「所有的！」
「晚了。」艾德文拉漠然地告訴他，「如你所想，它們都已經被我換成了真金白銀去還債。」
「你——」盧克伍德或許想用世界上最惡毒的語言來辱駡她，不過他所受的教育限制了他的發揮，「你會付出代價的！等著吧！」
咣當！
他摔門而去。
艾德文拉閉起眼睛。她感覺到手臂上湧過小小的熱流，那也許是被瓷片劃破的傷口。
「你……」達倫猶豫的聲音響起。
「你看，」她感到有兩滴溫熱的淚水劃過自己的臉頰，「我不是個好人。」
第13章 Chapter 12
但是壞心情在艾德文拉這裡是不會維持超過兩天的。
隔了幾天，達倫紮比尼無意間看見她正被一群斯萊特林男生簇擁著坐在庭院裡的長椅上，不知道她講了什麼，他們全都捧場地哈哈大笑起來。
那群人當中自然沒有盧克伍德。
達倫無緣無故地覺得自己受到了欺騙，他有些惱火地大踏步離去，半途還找茬扣了一個斯萊特林新生的分。
然而艾德文拉卻沒有注意到他，她正悄然無聲地打量著那群圍繞著她的人，尋找著下一個有可能的目標。
「那麼，」諾特在其他人大笑的間隙大聲插言問道，「盧克伍德就真的再也沒來找過你？」
笑聲漸漸安靜了下來。一張張臉龐轉向艾德文拉等待著她的回答。
艾德文拉眯起眼睛：「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諾特？」她環顧著周圍那群目光閃躲的人，不悅地意識到了一件事情，「看來你們都很怕他，對不對？」她推開克拉布蠢蠢欲動的手，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真有意思，他還不是黑魔王的得力幹將呢，就已經能把你們嚇成這樣了。」她撣撣袍子上壓根兒不存在的灰塵，「我本來還以為你們挺有趣的，先生們，看來我想太多了——再見。」她沉下臉，強行忍住想要說出口的類似于「膽小鬼」之類的話，拎起書包撂下那幫又急不可耐想叫她留下的男生拂袖而去。
「哎——哎——」一直在不遠處暗中觀察的西爾維婭見此情形，不由大驚，她顧不得許多，甩下最近對她攻勢很明顯的那個赫奇帕奇男生，徑直追上前來，「你這是在幹什麼啊？」她責備地問道，「你這樣一來豈不是把他們都得罪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艾德文拉禁不住輕蔑地笑了一聲，「斯萊特林統共就兩個圈子：盧修斯和雷古勒斯那樣的算一個，餘下的都是這幫有賊心沒賊膽的懦夫！」
「噓！」西爾維婭警告地豎起手指。艾德文拉斜了她一眼：
「怎麼啦，你也害怕黑魔王不成？」
「那你接下去要怎麼辦？」西爾維婭沒理她的諷刺，「惹怒了他們，到頭來沒好果子吃的還不是你。畢竟你又不是媚娃，難道你還真會蠱惑人心的魔法不成？」
迎上艾德文拉的白眼，西爾維婭聳聳肩：她說的是實話。斯萊特林的抱團現象一貫非常嚴重，否則她也不會在開學第一天就急著要和艾德文拉混熟、否則她也不會在被盧修斯公然拒絕後就在斯萊特林裡度日艱難。
「要不你考慮一下雷古勒斯吧。」
這回艾德文拉是真的停下了腳步，她仔細打量著西爾維婭的面孔：「你今天怎麼突然就發了瘋？」
西爾維婭乾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我說的是實話。雷古勒斯看不上我，但你還有希望。」
「在布萊克家看來你和我是一樣的。」艾德文拉忍不住再一次為西爾維婭的愚蠢而歎氣，「千萬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布萊克家有近親通婚的傳統。」
「什麼？」西爾維婭發出一聲怪叫。
「雷古勒斯的父母就是堂兄妹。而表親通婚在他們家看來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艾德文拉說，「再不濟，他們也一定會挑選一個有著純正血統的女孩。在他們家看來，血統才是最重要的。」
「你都從哪裡知道的這些？」
「多讀讀書，少費心四處招蜂引蝶，你也會知道這些的。」艾德文拉看出了西爾維婭的一臉不服氣，「好吧，雖然我沒什麼資格這麼教訓你，不過你以後吃虧的時候可別後悔。」
這回西爾維婭仍一臉不悅，然而她卻忍住了沒反駁艾德文拉的話。
尤萊亞的信再來時，裡面帶來的卻不是什麼好消息。
「替補球員？」艾德文拉幾乎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她忍不住在寢室裡直接嚷嚷了出來，「替補球員！」
幸好西爾維婭不在，否則現在艾德文拉可沒心情迎接她的各種刺探。
英格蘭三獅隊居然只肯給予尤萊亞一個追球手的替補位置。尤萊亞在信中儘量以輕鬆的、玩笑般的口吻描述這件事，但艾德文拉的心裡仍升騰起一陣怒火：赫奇帕奇昔日的魁地奇隊長居然淪落到做替補球員的地步？
她抓起羊皮紙準備寫一封義憤填膺的投訴信，然而看見尤萊亞的下文時，她歎了一口氣，重重地將羽毛筆扔到一旁。
尤萊亞說，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誰讓之前他們家得罪了太多人。他覺得韜光養晦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們現在不再欠任何人錢，而且還有了一筆小小的穩定收入。尤萊亞樂觀地相信事情正在往好轉的方向發展。
艾德文拉對此不置可否。
「……別再和盧克伍德那種人扯上關係了。」尤萊亞在信的末尾嚴肅地警告她，「等我賺夠了錢，我們就把他以前送你的那些禮物都還上。艾德文拉，我們不需要再欠任何人更多的東西了。你應該去和一個你喜歡的人約會。」
喜歡的人……
艾德文拉想起了康斯坦絲，他們已經很久不曾提起過她了，就好像她從未存在過似的。
愛情它是個什麼東西？艾德文拉一邊展開信紙準備給尤萊亞回信，一邊告訴自己。它什麼也不是。
第14章 Chapter 13
艾德文拉回家的第二天就被樓下傳來的稀裡嘩啦聲吵醒了。
「尤萊亞！」她目瞪口呆地看著大廳裡淩亂不堪的情形，「你是打算把房子賣了嗎？」
「不，我在做大掃除。」尤萊亞氣喘吁吁地放棄了和酒櫃的搏鬥，「我應該多學點家政魔咒的……不管怎麼說，八月底我就要開始進行封閉訓練。我想——」他大幅度地揮了揮手示意艾德文拉看看客廳裡有多亂，「在那之前，也許我們應該把家裡清理一下……算是正式和過去告個別。」迎上艾德文拉懷疑的目光，尤萊亞咧開嘴笑了笑，「好啦，我的小妹妹，我們的生活正在步入正軌，不是嗎？」
艾德文拉搖了搖頭：「我來幫你忙好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把二樓收拾一下。」尤萊亞語焉不詳地說，「該扔的東西打包拿到樓下來就行了。」
舊長袍、舊書、破損的魔藥瓶……原來康斯坦絲留下了這麼多瑣碎卻沒有意義的東西。
艾德文拉將所有東西一股腦兒塞進康斯坦絲從前用的行李箱，東西看起來雖然多，但大衛斯家中關於康斯坦絲的所有回憶累計在一起也不過只是一個行李箱那麼多而已。艾德文拉情不自禁地歎了口氣，去掀起康斯坦絲的床上蒙灰的床罩——
咳！
她皺起眉頭揮開面前的灰塵後，卻發現曾屬於康斯坦絲的枕頭下竟然壓著一本完好無損的日記本：乾淨的深藍色封面，典型的康斯坦絲的風格。
這是她故意留下的嗎？艾德文拉的腦子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這個。在離家出走的那天夜裡，康斯坦絲甚至沒忘記帶走她最喜歡的項鍊，卻落下了這麼重要的日記本？
她伸手拿起它，潦草地吹了吹封面上的塵埃，然後打開了第一頁。
什麼也沒有。
第二頁也是空白。
第三頁仍是。
這是一本空白的日記本。至少看上去如此。也許康斯坦絲用了隱形墨水或是其它什麼魔咒來掩蓋日記本上的內容。艾德文拉本想開口喊尤萊亞，然而話到嘴邊卻停了下來。她有必要用這件事去打擾尤萊亞嗎——如果他們的生活已經開始步入正軌的話。
「這是我收拾出來的東西。」
「放在那邊吧，過會兒我把它們一起清理了。」尤萊亞說。
「我找到了這個，也許你想看。」艾德文拉將日記本遞給尤萊亞，「是她留下的。」
尤萊亞看了它一眼，他沒有接，他的眼神也沒有起任何波瀾：「扔進火爐裡吧，艾德文拉，它沒有意義。」仿佛看出艾德文拉的猶豫似的，尤萊亞笑了笑，又補上一句，「那上面除了她的少女心事以外，根本不會有任何我們希望看見的東西。艾德文拉，她的離家出走只是一場頭腦發熱的私奔而已。」
「如果，」艾德文拉問，「我是說如果。如果康斯坦絲回來找我們的話，你會怎麼辦？」
「我會請她離開。」尤萊亞差不多是冷酷地答道，「畢竟是她先拋棄我們的，對嗎？」他接過那本日記本，徑直拋進了火爐裡，然後若無其事地轉過身來，「走，我們去對角巷轉轉。」
這一天的對角巷簡直熱鬧非凡，似乎所有人都很閑似的。
「他們都在往麗痕書店去。」尤萊亞眼尖地看見麗痕書店的門外似乎掛出了一條橫幅，「這好像是一個叫『吉德羅·洛哈特』的傢伙的簽售會，你聽說過這個人嗎？」
「啊！」艾德文拉頓時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則廣告，「對，我記得！今天是他的新書發售會！那本書叫什麼來著……好像是和女鬼有關的，這個叫洛哈特的人是個冒險家，他寫了一系列書，這是第一本。」
「你想去看嗎？」
艾德文拉聳聳肩：「湊個熱鬧也行呀。」
麗痕書店人滿為患，就連通往二樓的扶梯上都擠滿了人。大衛斯兄妹到得晚了，只好站在後排。艾德文拉察覺到書店裡的絕大部分人都是女人——從和她年紀差不多的到媽媽級別的都有。
「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那個叫洛哈特的傢伙到底有什麼稀奇的地方。」
尤萊亞抱怨的聲音太大了，他們迎來了好幾道來自洛哈特的粉絲的不友善的目光。
「啊！他終於來了！」幸虧前排的某人尖叫了一聲，艾德文拉才得以及時注意到那個走到書桌前的人。她有些驚訝地發現洛哈特其實很年輕——大概也就是二十多歲吧，看上去比尤萊亞年長一些——他穿著一條墨綠的長袍，戴著同色禮帽，微笑時特別喜歡露出一口雪白閃亮的牙。
人群騷動了起來，人人都想搶先讓洛哈特給他們的書簽名。有幾個女巫甚至推推搡搡就要動起手來。
「真遺憾，我沒有買他的書。」艾德文拉禁不住大聲嘲笑道，「否則我也可以上去要一個他的簽名了。」
洛哈特仿佛聽到了她的話，因為他抬頭往她這裡看了兩眼，然後站起身揮了揮手：「女士們，女士們，請讓一下——讓那位年輕的小姐上前來。」
艾德文拉大吃一驚。
「你中頭彩了！」尤萊亞幸災樂禍地把她推上前，艾德文拉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洛哈特抓住強行轉了個彎面朝底下的人群。
「那麼，這位年輕的小姐，你是特意來看我的簽售會嗎？」
「呃……」艾德文拉支吾了一下，她看見尤萊亞在竊笑。而洛哈特根本不等她的回答：
「女士們——這位美麗的小姐在今天上午專程趕到這裡想見我本人一面，儘管她甚至負擔不起一本新書的錢。當然啦，她得到的不僅是我親筆簽名的《與女鬼決裂》，還有我本人——開個玩笑！——我是指，得到和我一起共進下午茶的機會。」
尤萊亞簡直快笑瘋了，而台下洛哈特的粉絲們則一邊鼓掌一邊發出飽含嫉妒的噓聲。待艾德文把手裡被塞了一本《與女鬼決裂後》，洛哈特才把她扯到講臺的一邊。他不知從哪兒翻出了一根浮誇的孔雀羽毛筆，擺開架勢：
「好啦，小天使，告訴我你的名字。」
「艾德文拉，艾德文拉·大衛斯。」
「大衛斯？」洛哈特愣了愣，很快提筆潦草地寫下一串花體字，沒等艾德文拉認清那上面的字，洛哈特就將書塞到她懷裡，「真高興認識你，艾德文拉——下一位！」
第15章 Chapter 14
「我覺得他很奇怪。」離開麗痕書店後，艾德文拉仍對洛哈特古怪的反應念念不忘，「為什麼他一聽——」
「噓！」尤萊亞忽然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然後若無其事地迎上前去，「您今天為什麼會來對角巷，杜邦先生？」
這位杜邦先生穿著考究卻其貌不揚，屬於丟進人群裡就會找不到的那種人。但如果艾德文拉沒有記錯的話，他應該是目前英格蘭三獅隊的主要贊助人，換言之，他就是尤萊亞的老闆。
「我與紮比尼先生一同來談筆生意。」令艾德文拉十分欣慰的是，杜邦先生和尤萊亞說話的口吻挺親切，不出意外應該是個蠻好相處的老闆。然而，她同時也很尷尬地發現，達倫·紮比尼正從魁地奇精品店裡走出來。
「想必這位就是紮比尼先生吧，我們還沒有機會正式見過。」尤萊亞對他們之間的內情一無所知，他笑容滿面地自我介紹道，「我是尤萊亞·大衛斯，目前是隊裡的追球手替補。」
「我記得你。」達倫打量了一下尤萊亞，說道，「你從前是赫奇帕奇的隊長吧。」
尤萊亞的表情變得微妙了起來。艾德文拉很心疼他的尷尬處境，她相信達倫肯定早就看見她了，更別提還有「大衛斯」這個姓氏作提示。艾德文拉懷疑他是在故意給尤萊亞難堪，但沒等她來得及插嘴，杜邦先生就已經解釋道：「紮比尼先生現在還在霍格華茲呢，他比你小幾屆。」
「那你是尤萊亞的粉絲嗎，紮比尼先生？」艾德文拉挑釁地問道，「不然你是怎麼一眼就認出尤萊亞的？」
達倫一點也沒被她激到，反而是尤萊亞狠狠地踩了她一腳，一旁的杜邦先生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是——」
「她是我妹妹。請別和她計較，紮比尼先生，她從小就被寵壞了，一點都不懂事。」尤萊亞一邊說，一邊暗中瞪了她一眼。艾德文拉撇撇嘴：她可不是家裡被寵壞的那個孩子！
「啊……」杜邦先生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你們現在應該是在霍格華茲的同學咯？」
艾德文拉斜了一眼達倫，故意換了揶揄的語氣，夾槍帶棒地刺道：「我想像紮比尼先生這樣的人，絕大部分時間應該都躲在塔里看書吧？他肯定不會關注我們這群住在湖底下的人的。」
這番話實在是有點過分了。要不是礙于上司在場，尤萊亞肯定當場就要教訓她了。不過達倫倒是事不關己似的笑了笑：「我聽說過大衛斯小姐，不過今天才算是真正見到。」
這句話比她的要厲害多了。艾德文拉從不知道達倫還有這般口才，迎上尤萊亞懷疑的目光，她只好心虛地笑了笑，暗中擺擺手表示絕不再惹事。
事關尤萊亞的前程，艾德文拉決定暫時閉嘴。而尤萊亞三言兩語就說服了杜邦和達倫一起與他們去破釜酒吧喝一杯，艾德文拉不想聽他們講那些無聊的魁地奇新聞，當然啦，她更不想像個傻瓜一樣坐在那邊面對達倫。於是，在他們經過弗洛林的霜淇淋店時，艾德文拉及時朝尤萊亞伸出手：「給我五加隆，我去買霜淇淋吃。」
今天的尤萊亞格外好說話，他只匆匆忙忙叮囑了一句「等我來找你」就放過了艾德文拉，除此以外還闊氣地賞了她十加隆。這種豪華的待遇自從大衛斯家遭遇變故之後可是第一回有！
艾德文拉買了一個雙球霜淇淋，一邊坐在遮陽傘下享受人生，一邊借機打量路過的人群。現在還不到霍格華茲的學生們集中造訪對角巷的日子，路上往來的多半是出來辦事的人。艾德文拉有一點好奇達倫和杜邦先生之間的關係，但吃完半個霜淇淋球之後，她忽然開始擔心剛才自己會不會給尤萊亞惹上麻煩。
這下艾德文拉有些坐不住了。本來私下裡遇見贊助商應該是尤萊亞好好表現自己的絕佳機會——更何況前不久他們剛剛還清了債務，這意味著尤萊亞不必再被繼續雪藏，也許他很快就不用再做替補球員，甚至可以轉簽別的魁地奇球隊——可是萬一杜邦先生一個不高興，說不定尤萊亞轉正的日子就要遙遙無期……
「大衛斯小姐？」
一晃神的功夫，斯拉格霍恩竟然出現在了她眼前。
「教授！」艾德文拉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從來都不是斯拉格霍恩最喜歡的學生，但她也從來不吝於與他套近乎，「您今天來做什麼呀？順便一提，我覺得這件天藍色比上次的鈷藍色更襯您。」
「謝謝，大衛斯小姐。我帶一個學生來買東西。」斯拉格霍恩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艾德文拉瞟了眼他邊上戰戰兢兢的女孩，印象裡這好像是個他們學院的一個低年級生，「反而是你，你怎麼這麼早就開始採購開學用品了？」
「今天我哥哥恰好有空。」艾德文拉機敏地說道，「這不，他和他的老闆一起去破釜酒吧了，我在這裡等他呢。」
果不其然，斯拉格霍恩眼前一亮：「我就知道尤萊亞絕對不是那種被埋沒的人。他現在是在……」
「英格蘭三獅隊，教授。」艾德文拉故意又添一把火，「可惜今天您未必能見到他了。他們已經談了很久，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談完。」
「哦……這樣啊……」斯拉格霍恩看上去有些失望，「真遺憾，我還得帶這學生去買書，否則我倒是很樂意留下來見一見他們的贊助商。你知道的，我和很多球隊都很熟悉，說不定我還認識他……總而言之，開學見了，大衛斯小姐。」
「回見，教授。」艾德文拉注視著那女孩追著斯拉格霍恩的背影，不免有些同情。
「我想，我之前對你的認知有一點有失偏頗。」
「喂！」艾德文拉被嚇了一跳，「能不能不要躲在別人背後說話啊！」
來的人是達倫。老實說，艾德文拉對此一點兒也不驚訝。
「你也是情有可原。」
「我怎麼情有可原啦？」艾德文拉反問道，達倫皺著眉頭，好像仍在思考什麼高深的問題似的，她頓時明白了，「你想說我和盧克伍德的事，對吧？」她這麼直白地說出來似乎還讓他覺得有些困窘了，艾德文拉一哂，「這些事情嘛……各取所需而已。本來就沒人逼我那麼做，而我也不是一個好人。」
「不，你……你是生活所迫。好吧，不管怎麼說，你和傳言裡說的不一樣……」達倫的臉慢慢變紅了，「但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
達倫顯得很困擾：「為什麼你在和盧克伍德鬧翻之後依然和他們混在一起？我是說，別的人。」
艾德文拉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別的斯萊特林的男生？例如諾特之流？」
達倫頷首。
艾德文拉忽然笑了：「我想看看他們願不願意為我花錢——就像從前盧克伍德做的那樣。我喜歡金銀珠寶，僅此而已。」
「你不喜歡他們？」
「當然不了！」
達倫的臉上掠過一絲沒道理的怒色：「那你還……」他突然打住話頭，停頓了片刻，「我聽說了你哥哥在球隊裡受到的不公平的待遇，我覺得也許我可以——」
「時間會證明尤萊亞應該得到哪個位置。」話題轉換之快令艾德文拉心生蹊蹺，她打斷他的話，「不過，請你別計較我早些時候說的話，紮比尼先生。」
達倫一愣。
「咱倆還是誰也不要欠誰的比較好，你說呢？」艾德文拉已經看見了遠處的尤萊亞，她覺得自己有義務提醒一下達倫，「我們可不是同一種人，你也很清楚這一點。」不等達倫再繼續說話，她就擺了擺手，「我哥哥要來了，讓他看見我跟你說話的話，他肯定會追問的。回見，紮比尼先生。」
尤萊亞果然追問了。
「你剛才在和紮比尼說什麼呢？」
「剛才斯拉格霍恩帶個學生來買東西，剛巧碰上了。」尤萊亞滿面輕鬆，艾德文拉覺得他們應該談得很不錯，「那麼，杜邦和紮比尼之間是什麼關係？」
「哦……杜邦和老紮比尼——也就是今天這位的父親——是合夥人的關係。老紮比尼過世後兩家依然保持著合作，不過現在多是由紮比尼一方出錢，杜邦負責投資。」
「也就是說，你真正的老闆其實是紮比尼？」
她真的只是隨口一問，然而尤萊亞卻猛然停下腳步，異常嚴肅地看著她：「艾德文拉，記住：盧克伍德的事情只要有一次就夠了。」
艾德文拉愕然地看著他：「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只是隨便問問而已。」
尤萊亞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挪開目光，沒有章法地評價道：「你長得很漂亮，不過這未必是件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彩蛋】斯拉格霍恩帶著的新學生是海厄辛絲·懷特
第16章 Chapter 15
「你找誰？」
「斯拉格霍恩教授讓我把這個交給艾德文拉·大衛斯小姐。」跑腿的男生遞來一個系著絲帶的紙卷，同時不忘光明正大地偷窺艾德文拉兩眼。
「喏，你的。」西爾維婭將紙卷拋給艾德文拉，一邊合上包廂的門，而那男生竟然還大膽地湊近玻璃又往裡面看了看，「某些人已經豔名遠播到了這個地步啊……這小子估計也就是個二年級學生吧？你魅力可真不小。」
「我不是一貫如此嗎？」艾德文拉展開紙卷看了眼，然後微微一笑，「是斯拉格霍恩的請柬。」
看來她在對角巷時的話沒有白說。斯拉格霍恩顯然對她上了心，現在她可不再是別人帶去鼻涕蟲俱樂部的女伴了，而是堂堂正正收到了邀請的人。
艾德文拉對這個改變感到十分滿意。對面的西爾維婭搶過請柬看了看，上面寫著——
「艾德文拉：
如果你能在C號車廂與我共進午餐，我會感到非常榮幸。
你忠實的：H.E.F.斯拉格霍恩教授」
「你成功了！」西爾維婭酸溜溜地說道，「快說說你是怎麼做到的。」艾德文拉大度地忽略掉她話裡的妒意，而是舒展了一下身體：「這算什麼，一個與教授的小小聚會而已。它離我想要的還差得遠呢。」她從長袍口袋裡摸出一面小圓鏡，仔細地打量著自己。西爾維婭回味了一下她的話，卻到底不甘心：
「我們這都五年級了，你怎麼不把心思放到O.W.Ls考試上？」
艾德文拉「啪嗒」一聲合上鏡子，一邊編頭髮一邊嘲笑她：「別告訴我你決定考學習來改變人生。別那麼天真好嗎。就算你門門都得『O』，等你畢業以後你還得和那些家裡有錢有勢的人競爭，你覺得你有能力彌補你和他們之間與生俱來的差異嗎？嗯？更何況你和我壓根兒不是那種全O的學生。」
「你瞎操心什麼。無論如何你哥都不可能不管你。」
「我沒打算靠他。」艾德文拉平靜地回答道，「大衛斯家的財產和我沒一分錢關係，如今我也借不了這個姓氏的東風。」
西爾維婭顯得有些吃驚。也許是艾德文拉的語氣過於冷漠，她一時間沒敢繼續追問。艾德文拉調整了一下編好的髮辮，反問道：「你爸媽沒聯繫過你嗎？」
「沒有。」西爾維婭陷進座椅裡，怏怏不樂地答道，「我跟你說過：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我猜過了這麼些年，他們應該早就把我給忘了吧。」她看著窗外深沉地歎了一口氣，「反正他們留給我的錢只夠我用到畢業後一兩年……從那以後，我還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活下去呢。」
艾德文拉瞥了她一眼，沒有立即接話。西爾維婭一直以來的目標就是在霍格華茲裡找一個人開始培養，以後當作長期飯票。不過事情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她在盧修斯等人身上栽的跟頭已經證明了眼前這個美人其實是個頭腦空空、徒有外表的草包，或許短期內可以，但她不可能長期在社交圈混下去。
「你覺得呢？」西爾維婭終於忍不住自己問道，「以我的外貌，總有人願意出錢讓我當他的情婦嗎？」
成為某人的所有物嗎？艾德文拉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
「也許吧。」她含糊其辭地應付道，並不太想在西爾維婭身上浪費太多時間，「但你先前的主意也未必不可行。如果有可能的話找份工作安穩度日其實也挺好的。」
「也挺好的？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西爾維婭瞪大眼睛，艾德文拉已經抓起請柬準備去赴約了，「那你呢？你準備怎樣？」
「我？」艾德文拉笑了笑，揮揮手上的請柬，「首先，我不是一個會自己付帳單的人。」
「艾德文拉！你可算是來了！」她絕不是斯拉格霍恩邀請的唯一一個人，不過在他眼中，她可能是最具「潛力」的那一個。因此斯拉格霍恩給予了她相當熱情的歡迎。
「大衛斯小姐，暑假過得好嗎？」等她拿著一塊小餡餅坐下時，艾德文拉才發現坐在自己旁邊的是以西格納斯·伯斯德為首的一群斯萊特林。這個座位安排本來無可厚非，但經過盧克伍德一事後，艾德文拉認為他們可能不會對她太友善。
「相當不錯。」她笑了笑，「你呢？」
「很精彩。」西格納斯意味深長地說，「尤其是……我聽說了一些有趣的故事。」
「是嗎？」艾德文拉反問，「比如？」
西格納斯咳嗽了一聲，略微降低了音量，彼時斯拉格霍恩正在與一小群格蘭芬多學生熱聊。「這只是一個笑話，大衛斯小姐。從前有一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的野馬，它篤信自己卓爾不群，並妄想能讓獨角獸愛上它。獨角獸當然是看不上髒兮兮的野馬的，但它一直糾纏獨角獸，一直糾纏、一直糾纏……最後獨角獸一怒之下用自己的角朝它的心口刺去，它本來只是想教訓一下野馬，誰知道卻一擊即中。獨角獸心中十分愧疚，可是這匹野馬在彌留之際卻仍盯著獨角獸碎碎念道『梅林啊！請在天堂裡為我準備好一群獨角獸吧』……你說這好不好笑，大衛斯小姐？」
周圍倒沒人立刻捧場地笑起來，不過他們都在密切關注著艾德文拉的反應。
「我認為這個笑話挺有道理的。」艾德文拉哂笑道，「野馬顯然不是普通的野馬，而是夜騏。所以它對無辜的人隱形，只日日夜夜糾纏著獨角獸。」
「我們都知道任何見過死亡的人都能看見夜騏，大衛斯小姐。」
「這取決於你是為什麼會看見它。」艾德文拉說，「心懷鬼胎的人自然會害怕夜騏，心胸坦蕩的人不會介意它的靠近。在這個故事裡獨角獸和馬都算是求仁得仁，誰也不比誰清白高貴。由此可見兩個道理……」
西格納斯的臉色已經變得不太好看了：「請說。」
「第一，人不可相貌。」艾德文拉故意沖著他彎彎嘴角，「第二，善惡終有報。」
「你們這裡在聊什麼呢，大衛斯小姐？」沒等西格納斯來得及說話，斯拉格霍恩就走了過來，「伯斯德先生，還好嗎？」他打量著鐵青著臉的西格納斯，問道。
「剛才伯斯德先生給我說了一個破綻百出的笑話，被我一一糾正了過來。我想他還需要一些時間來消化這個事實。」艾德文拉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對了，您知道吉德羅洛哈特這個人嗎，教授？」
「啊……我知道他。」斯拉格霍恩極有興致地說道，「他從霍格華茲畢業有幾年了，我還跟他斷斷續續保持著聯絡。你這麼問是不是因為看了他的書？」
「的確如此。那些書裡說的東西光是讀就讓人害怕。」艾德文拉吹捧道，「他在學校裡就這麼厲害嗎，教授？」
「在我印象裡……似乎還不錯吧。不過他環遊世界一趟之後一定變得和之前不大一樣了。」斯拉格霍恩答道，「話又說回來，當時拉文克勞還有一位學生也十分出色……」
話題被漫無邊際地岔了開來。艾德文拉意識到達倫並不在斯拉格霍恩的邀請名單之中，那麼，這是因為他不願意參加這種聚會呢，還是因為斯拉格霍恩並不知道紮比尼家的具體狀況呢？
整個下午斯拉格霍恩都在興致勃勃地和他們談論著他以前學生的豐功偉績。這間包廂裡並沒有符合艾德文拉期望的目標，因此她很快就對漫無邊際的誇誇其談感到厭倦了，可是她又決不能半途告辭……
最後，等火車駛過一段長長的濃霧地區，進入了紅彤彤的晚霞裡，斯拉格霍恩環顧一下四周，在暮色中眨了眨眼睛。
「哎喲，天都快黑了！我沒注意他們把燈都點上了！你們最好趕緊回去換上校袍吧。西格納斯，有空來喝喝我的陳年蜂蜜酒。你們四個，我隨時歡迎，但是拜託——別總讓麥格抓住你們在闖禍。還有你，小姐，你現在已經是鼻涕蟲俱樂部的成員了，對吧？」他朝艾德文拉眨眨眼睛，「好了，你們走吧，快走吧！」
第17章 Chapter 16
斯拉格霍恩的聚會散的太晚了，火車已經在霍格莫德停下。艾德文拉在往回走的時候碰上了一大群急著下車的人，這耽誤了她好一陣時間。
等她好不容易擠到她的包廂所在的那節車廂時，卻發現裡面竟然空無一人，艾德文拉本以為別人都已經走光了，可沒等她碰到包廂的把手，裡面就傳出了一陣曖昧的喘息。
她頓時愣住了。
「別打擾他們，大衛斯小姐。」從對面包廂裡閃出幾個身影，「你的好朋友現在正以為自己得手了呢。」
艾德文拉迅速意識到了在她耽擱的這段時間裡，這幫不要臉的人想出了什麼主意。她的心裡迅速躥起一陣怒意，但很快又消了下去。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裡面的人應該是西格納斯吧？」
他才多大年紀？十四歲？
「沒錯。」
「這挺好的。」艾德文拉認為自己極有必要重新塑造一下對旁人的認知，「西格納斯睡了一個性感的金髮美女，西爾維婭睡了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他倆還都是純血統。這下誰也不欠誰的，大家都是白嫖。」
「你想得很開啊，大衛斯小姐。」那個叫諾特的傢伙膽大包天地伸過手來，「那你覺得我和你搭不搭呢？」
艾德文拉禁不住冷笑了一聲，敏捷地抓住他的手腕：「你和我的標準還差得遠呢，諾特。」
「是嗎？」諾特嬉皮笑臉地湊上前來，「暑假前是誰還很享受被我們眾星拱月的感覺來著？你不用急著翻臉，大衛斯。別以為得到了斯拉格霍恩的邀請函你就算是一步登天了，你離我們的標準也差得遠呢！」
「我想你們誤會了，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們成為一類人。」艾德文拉毫不畏懼地反手抓住諾特的領結將他拉得更近一點，「我接近你們只為了一樣東西。」
「我知道。」諾特故意將尾調拖得很長，「錢。」
艾德文拉笑了，她鬆開手在諾特的下巴上輕輕一刮：「沒錯，親愛的，所以你們都只是我的獵物而已。」
在她轉身離去的時候諾特不甘心地叫住她：「你不管她？」
他們可真是天真。
艾德文拉沖著空曠的火車走道展開嘲諷的微笑，她沒有回頭：「不。」
「她是你的朋友！」
無論他們的本意是什麼，他們顯然對她有著全然錯誤的認知。艾德文拉感到了一絲諷刺，她停下腳步，如果他們是打算借機激怒她或讓她畏懼甚至於繳械投降的話，那從一開始，他們就打錯了算盤。
「我們是盟友。」她並未說謊，「而且，世界上是沒有朋友的。我和她不是，你們之間也不是。」
西爾維婭總在晚飯後花費大把時光精心對鏡描繪妝容，然後趁著夜幕未完全降臨時溜出去。
她總是要等到很晚很晚，有時甚至要到翌日清晨，才會狼狽不堪地回來。頭髮亂糟糟、眼影和口紅在美麗的臉龐上混作一團，身上帶著紅痕或是淤青。她每次都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快速洗澡，然後堂而皇之地一邊換衣一邊告訴艾德文拉什麼叫做真正的十五歲。
「你在這裡做什麼？」幾天之後的一個夜晚，艾德文拉準備離開鼻涕蟲聚會回寢室，路過一條走廊時卻聽見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回頭看去時才發現是盛裝打扮的西爾維婭，但她竟然躲在斯萊特林魁地奇球隊的掃帚間裡！
「西格納斯叫我在這裡等他。」
「在這裡？」艾德文拉擠進那個局促的掃帚間，這裡面又小又冷，還彌漫著一股掃帚清潔劑的味道，「你怎麼不多穿點？」
西爾維婭沒說話，只環繞雙臂抱著自己。
「他不喜歡？」
她默認了。
「所以，」遠處斯拉格霍恩的辦公室裡傳來隱隱綽綽的談笑聲，艾德文拉忍不住帶著火氣問道，「你得到了什麼呢？」
「被需要。」西爾維婭傻笑起來，「我覺得他挺喜歡我，艾德文拉。」
「他只是在玩弄你。」
「那又無所謂。我從沒想過要嫁給他，當然啦，他也不可能娶我這種人的。」西爾維婭的眼睛閃閃發亮，「不過也許以後他會願意包養我呢，或者至少付我一筆青春費吧。」她神往地說，「再不濟也能拿一筆錢，反正我不虧……西格納斯算是斯萊特林裡條件最好的人了。」
艾德文拉無從判斷她究竟有沒有為自己感到過一絲惋惜，可至少她說出這番話時已經是心甘情願的了。西爾維婭從不是一個聰明人，在這種事情上尤為如此。艾德文拉只提醒過她一次，而這一次顯然也沒起到什麼作用。
「那你要怎麼處理諾特？」西爾維婭反問道，她朝鼻涕蟲俱樂部的方向努努嘴，「他剛才沒纏著你嗎？」
仿佛在火車上受了刺激似的，諾特就像是瘋了一樣開始公然追求艾德文拉，聲勢甚至比當初盧克伍德搞得那一套還要浩大，全斯萊特林都知道他想讓艾德文拉做他的女朋友。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認為他能得手，但大家素來樂意看好戲並順帶起哄——譬如堅持在諾特身邊留下一個位置，無論是圖書館、禮堂、休息室還是教室，只要她一出現就一定要喊她去坐。
除此之外，諾特顯然將艾德文拉對於錢的重視放在了心上。
第一天被貓頭鷹送來的禮物是鮮花和巧克力。艾德文拉拆開看了一眼，在一眾密切注視的目光下當場退回。
第二天是一串珍珠手鏈。退回。
第三天是一枚水晶胸針。退回。
……
「他沒那膽子。」艾德文拉答道，「你繼續在這裡等你的西格納斯吧，我要出去轉悠轉悠。」
不等西爾維婭回話，她就鑽出了掃帚間。
清冷的夜風從臉上吹過去，艾德文拉在門廳前的樓梯上坐下。
「還有半小時就到宵禁了。」
艾德文拉沒有接話。達倫·紮比尼，她暑假裡明明已經警告過他了。
「我聽說了。」達倫在她背後試探性地說道。
「什麼？」
「……諾特。」
可見諾特這番大張旗鼓的舉動絕不是白費功夫。
「嗯。」艾德文拉指了指旁邊的空地，「別站在我背後跟我說話，很嚇人的。」
達倫依言在她邊上坐下。
「你覺得他怎麼樣？」她主動問道。達倫顯然吃了一驚，她用餘光看見他轉過臉來：
「你覺得他怎麼樣？」
「是我先問你的。」艾德文拉笑了一聲，「快回答我。」
「他……」達倫憋了好半天，乾巴巴地說道，「挺大方的。」
「是嗎？」她停頓了一下，「但是我不認為他是真心實意地喜歡我。」她擺弄著自己的手指，「萬一他只是覺得讓我做他的女朋友很有面子呢。」
「他喜歡你。」達倫機械地說，「每個人都喜歡你。」
「我又不喜歡他。」艾德文拉立即接話，「要是我答應了，那我就得每天和他演戲，時間長了會很累的。」
達倫張了張嘴，最終什麼也沒說。
「你說每個人都喜歡我。」艾德文拉轉過頭笑眯眯地望著他，「那你也喜歡我了？」
達倫的臉上突然升起了一層薄薄的紅暈，他支支吾吾地堅決不肯開口，還閃避著她的目光。
「說呀！」艾德文拉逗他，「你不是很能說的嗎？」
「你幹嘛非問我？」達倫寧死也不願直視她。
「我就是想知道，」艾德文拉歪著頭打量達倫，「你這樣的木頭是不是也會心裡小鹿亂撞。」
達倫猛地扭過頭去看著另外一個方向：「你……你很漂亮。」
「看來我只能答應諾特了。」艾德文拉愣了愣，嗤笑道，「除了他以外，沒人敢正大光明地追我。」
她站起身撣了撣衣服，達倫終於回過頭來了，他臉上的紅暈在以更快的速度褪去。他似乎驚呆在了原地：「你說什麼？」
「就像你說的那樣，」艾德文拉贊同道，「他起碼還挺大方的。」
次日，貓頭鷹如約而至送來了又一天的禮物。
「快拆開看看今天的是什麼。」西爾維婭儼然把這當做了每日的樂趣，「我猜是項鍊……哇！」
她發出一聲誇張的驚呼。艾德文拉看見盒子裡裝著一枚鳥蛋大小的藍寶石。從前大衛斯家條件優渥的時候，大衛斯夫人也曾教過兩個女兒如何辨別寶石的價值高低。雖然艾德文拉遠稱不上鑒別珠寶的行家，但她也看出這枚藍寶石絕對不是尋常能買到的那種。
由西爾維婭引起的騷動快速彌漫開去。
「喀什米爾藍寶石。」諾特在萬眾矚目之中走過來，他明顯很滿意這塊寶石造成的轟動效果，「只在喜馬拉雅山挖了十年就絕了礦。」諾特帶著躊躇滿志的笑容伸手把那枚切割成枕形的藍寶石拿起來遞給她，「我一看到它就想起了你……」
「謝謝。」艾德文拉接過，沒等諾特露出得意的神色她就將寶石放回盒子裡交還給他，「不過我不想像它一樣成為你的收藏品。」
第18章 Chapter 17
「所以說，」西爾維婭快跑幾步追上她，她顯得又氣又急，「他也沒來約你呀！」
「我都不急，你慌什麼。」艾德文拉朝拉文克勞塔樓的方向投去一瞥，「話又說回來，我也不差他這一個嘛。」她揚了揚手裡的信函，「反正我是不會一個人去霍格莫德玩的。」
「你幹嘛非為了那個木頭疙瘩得罪了諾特……」西爾維婭抱怨道。
「我覺得紮比尼挺好的呀。這種人傻錢多的小帥哥可不多見。」
「但他依然是個不開竅的榆木腦袋。」
「那也比諾特那個准食死徒強。」艾德文拉冷靜地說，這時她們恰好與一隊剛剛下課的赫奇帕奇學生狹路相逢。毫不意外地，他們一個個都轉過臉來盯著艾德文拉猛看，西爾維婭被盯得有些心虛，作為焦點的艾德文拉反而目不斜視地招搖過市。
「哎，我聽見了碎了一地的少男心。」西爾維婭嘖嘖感歎道，「准食死徒有什麼不好的，你看西格納斯……」
在和他共度幾次春宵之後，西爾維婭已經開始毫無自知之明地以西格納斯的「准女朋友」自居。
艾德文拉迅速潑涼水：「那麼，下星期你會和他一起去霍格莫德嗎？」
「哦，不行。」西爾維婭頓時蔫了下來，「他說他有事。」
「那他為什麼不帶上你一起呢？」
「大概是要談的話題比較機密吧。」西爾維婭死心眼地為西格納斯找著藉口。
艾德文拉不置可否地斜了她一眼，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斯萊特林休息室。好巧不巧地，本來坐在壁爐旁的幾個女生看見她們，立刻站起身迅速圍過來，一看就來者不善。
「現在全校都把諾特當個笑柄。你是不是覺得特別得意？把全世界的男的都耍的團團轉。」為首的那一個來勢洶洶地質問道，一旁的那個乘勢幫腔：
「你反而成了最高高在上、不可以金錢褻瀆的人。」她滿懷妒意、陰陽怪氣的說，「可是這裡誰不知道你是個拜金女啊。當年盧克伍德送你那麼多東西簡直都是白瞎，你吊了人家那麼長時間，心裡就不會有點害臊嗎？」
艾德文拉之前和這幾個人一點也不熟，今天她們突然來找茬，誰也不信這其中沒有貓膩，多半是諾特等人唆使的。她想了想，先示意西爾維婭回寢室：「我來和她們單獨談談。」
西爾維婭猶豫了一下，聽她的話走開了。
「我們可不是好惹的。」其中一個警覺地盯著西爾維婭離去的背影，「你別想耍花招。」
「你倒是別怕我啊。」艾德文拉直截了當地反問，「聽你們的言下之意，你們是不是覺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說，你們覺得我又當又立？」
「別把自己捧得太高。別以為裝成這副模樣就能釣個大魚上鉤。」對方朝女生寢室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喏，她不就是麼。被玩了還以為自己撿了個大便宜，她也就是長得稍微好點才能被西格納斯看上，不然……」
「我明白了。」艾德文拉笑了笑，「你們其實只是在嫉妒，對吧！瞧，西爾維婭和斯萊特林裡最炙手可熱的男生上了床，而我則靠追求者送的禮物發家致富，但你們除了自以為是之外卻一無所有。多諷刺啊！」
一群人紛紛變了臉色。
「別那麼死腦筋好不好，我可不是你們不共戴天的仇人。其實呢，我有一個更好的提議。」艾德文拉說，「不如你們付我加隆，我來教你們如何迷倒男生，怎樣？只要你付的錢夠多，你想追誰我都能讓他對你死心塌地。這樣我們就可以各取所……」
「大衛斯，」一個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打斷了艾德文拉的推銷，此人面色古怪，「外面有人找。」
雖然艾德文拉從不缺追求者，但礙於如今斯萊特林越發不堪的名聲，此前還從來沒有人會追到休息室門前。不用多想，艾德文拉立即明白了外面的是誰。
「你來找我有事嗎？」一出石門，艾德文拉搶先問道。
「有。」達倫鄭重其事地遞給她一個花盆，艾德文拉低頭看了一眼，嚇得差點叫出聲：
「這是什麼？」
花盆裡是一個長得很奇怪，甚至有點噁心的……植株。它不僅長滿疙裡疙瘩的小瘤子，形狀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內臟一類的東西。
「米布米寶。」達倫面不改色地說道，「它會朝想要攻擊你的人噴射氣味濃重的毒液。」
艾德文拉確信這玩意兒是被專門培育出來對付那些女生的，由此可見達倫的消息其實很靈通：「嗯……好吧，謝謝。」
「我很抱歉。」達倫小聲說，「我不知道他是這麼沒有素質的人。」
僅僅如此嗎？她有點失望，但出於禮貌還是伸手去接那份禮物，誰知達倫卻不鬆手。他們倆人站在斯萊特林休息室外抓著一盆米布米寶，這模樣如何想來都很滑稽。
「還有另外一件事，」達倫極力掩飾，可是他還是迅速臉紅了，「我……我想讓你幫我……不，我想請你——請你——」
艾德文拉挑起眉毛：「請我答應和你一起去霍格莫德？」
達倫點頭又搖頭：「是約會性質的那種。」
第19章 Chapter 18
她百無聊賴地咬著羽毛筆尖試圖讓變形課論文達到麥格要的長度，而對面那個笨蛋還在孜孜不倦地搗騰一小碗莢果，對她拋來的媚眼視而不見——好吧，他可能是真的沒看見，但是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解風情的生物？
艾德文拉清清嗓子：「你們學院有沒有人追著你問約會體驗啊？」
「有啊。」達倫誠實地答道，「很多。」
艾德文拉立刻來了精神，把論文扔到一旁：「那你是怎麼說的？他們是不是快嫉妒瘋了？」
她和達倫一起去霍格莫德的事在當天中午就轟動了整個霍格華茲。雖然艾德文拉的感情動向一直是熱點話題，但誰都沒有料到這次和她這個「禍水」攪合在一起的居然是低調寡言的書蟲紮比尼。一時間人人痛心疾首。一半的人覺得不諳世事的乖孩子達倫肯定要被她狠狠地坑一把，另一半人捶胸頓足暗恨沒搶在他之前來約她。
儘管沒人願意承認他倆真的一起去霍格莫德玩了，可是幾乎所有人都看見了他們挽在一起的手臂，更別提還有西爾維婭幸災樂禍地到處宣揚這是一次「嚴肅的約會」。
「我說沒什麼可說的。」達倫說。艾德文拉難以置信地盯著他看了幾秒，確認不是謊話之後她氣咻咻地扯過論文往書裡一夾：
「看來你和我玩的並不開心，」她對擦肩而過的某個陌生男生笑一下都夠對方吹噓上好幾天，誰料她精挑細選的約會物件竟然這麼不識相，「那我就先告辭了。」
「等等。」達倫急忙攔住她，現在他臉上可不是剛才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了，反而很冤枉似的，「你怎麼突然就生氣啊？」
「你怎麼就這麼不識好歹呢。」艾德文拉感到有些委屈。她一向是被別的人捧著的，可從來沒做過向別人獻殷勤的事。這一次為了達倫她不惜當眾撂了諾特的面子，然而他好像沒有意識到這是多大的犧牲。向別人炫耀一下很難嗎？
艾德文拉想，她也是有虛榮心的好不好。
「我哪裡不識好歹了？」達倫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他做錯了什麼事，「我為什麼要和別人說這些。」
正在氣頭上的艾德文拉聽到他這麼說，不由得一愣，然後忽然理解了他的腦回路：「不行，你要給個理由，不然咱倆就從此一拍兩散。」
「他們——他們知道個大概就行了。」達倫彆扭地小聲嘟噥道，「沒必要瞭解細節……」
原來如此！
艾德文拉轉怒為喜。看來達倫也沒那麼死腦筋，他不僅會爭風吃醋，還頗有主權意識。
「喲，」她戲謔地嘲笑道，「沒想到你佔有欲還挺強的嘛。」
達倫又臉紅了，他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那你還生氣嗎？」
「當然！」艾德文拉話鋒一轉，達倫的手還環在她的腰上，不借機調戲一下這個傻瓜豈不是很虧，「不過，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生氣了。」她瞟了他一眼，「別害羞啊，看你這個姿勢，我剛才還以為你要一吻解千愁呢。」
達倫抖了一下就想縮回手——
「你敢鬆開試試。」
達倫又僵住了。
「別怕，我教你。」艾德文拉調整了一下他倆的姿勢，「左手摟著我的腰，右手托著我的頭。好啦，來吧。」她閉上眼睛。
一、二……她在心裡默數，要是數到十他還沒反應的話他們就真的可以結束了，她不介意接觸戀愛白癡，但她不想和一個優柔寡斷、磨磨嘰嘰的人過多糾纏……四、五——
她的嘴唇上落下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艾德文拉感覺到了達倫嘴唇的溫度，她的心裡突然掠過了一陣酥酥麻麻的感覺。
說實話，這和她想的不太一樣。太禮貌了，不過讓人很喜歡。在達倫猶豫著不知道該結束還是繼續的時候，艾德文拉猛然勾住他的脖子加深了這個吻。儘管她其實也不知道要怎麼做，但這種事本來就應該遵從內心。
其結果是兩人分開始不僅雙雙面紅耳赤，達倫的下唇還被她咬破了一塊。
艾德文拉有點想笑，她伸手摸摸那塊小小的傷口：「這下怎麼辦喲，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了。你不怕他們笑話你？」
達倫反而顯得有些驚訝，他看看她又看看她手指上沾著的血跡，然後鬼使神差地追問：「既然你搶走了我的初吻，那你是不是要負責到底？」
沒想到一個吻還激發了達倫的潛能。艾德文拉笑嘻嘻地挑起他的下巴：「我肯定會的。不過現在時間還早得很，我們是不是可以再做點別的事？」
達倫的眼底果然掠過一絲緊張，他趕緊強調：「我還要把斯普勞特要的莢果弄完。」
斯普勞特教授要是知道達倫假公濟私和她在溫室裡談情說愛，肯定會氣得把他從草藥課上趕出去。
「你怕什麼，這裡就咱倆兩個人。」艾德文拉撓撓他的手心，「你不會真想一直剝你那堆莢果吧？莢果什麼時候都可以剝，有的東西錯過了可就不容易再有——」
「我覺得、我覺得，」達倫語無倫次地哀歎道，「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我覺得挺好的呀。」艾德文拉把他按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難道你不願意？你不想？」
「我——」達倫仿佛聽見了自己的大腦一點一點停止工作的卡殼聲，「……這樣不行……太快了……你年紀還太小，我們都沒準備好——」
「梅林呀！達倫，你想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呢？」艾德文拉露出得逞似的壞笑，一邊將一張羊皮紙拍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我是想讓你幫我寫變形術論文！」
「看上去戰況不怎麼樣嘛。」第二天她一從盥洗室裡出來，西爾維婭就撲上前來仔仔細細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後她什麼也沒看出來，只好遺憾地放開她，「昨天晚上你那麼晚才回來，難道就沒發生點什麼？」
昨天她的確很晚才回來，那時西爾維婭已經睡著了。不過，事情沒什麼刺激的，她只是在達倫的逼迫下寫變形術論文而已。
「你懂什麼。達倫是個守禮的人。」艾德文拉對此嗤之以鼻，「他連接吻都還不熟練——」
「那麼你們至少還是親了一下的！」西爾維婭興致勃勃地追問，「感覺怎麼樣？」
艾德文拉想了想，誠實地回答：「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具體點。」
她想起了碰到達倫的嘴唇時的那種酥麻感：「像有電流一樣。」
「哇！」不知道這句話中的哪個字戳到了西爾維婭的神經，她蹦到了床上興奮地叫道，「理論專家，你這回終於栽了！」
「搞不懂你在激動什麼。」雖然艾德文拉嘴上這麼說，但她沒忍住跑到鏡子前格外認真地把自己打扮了一下。
「哎哎哎，他來了！」西爾維婭連吃早飯時也不消停。
「你小聲點！」艾德文拉假裝很雲淡風輕地吃著燕麥粥，一邊面對著禮堂裡不少刺探的目光，私下裡她卻在狠狠地踩西爾維婭的腳。不知道達倫有沒有設法遮掩住嘴上的傷口，不過遮不遮其實也沒什麼用，他的室友肯定知道他昨天很晚才回去……
「你的紮比尼先生在偷偷看你喲。好幾次了。他旁邊的人都在笑。」西爾維婭碎碎念道，「你要不要此時抬個頭和他來一下深情對視？」
「他可不是我的。」艾德文拉糾正道，「我們只是約會了一次而已，他還不是我的男朋友呢。」
「隨你怎麼說，親愛的。」西爾維婭諄諄教誨道，「可是戀愛中的人總是會變得有點不一樣，這是無論如何都藏不住的。」
第20章 Chapter 19
艾德文拉正坐在鏡前仔細梳妝：今晚是斯拉格霍恩在O.W.Ls考試前最後一次舉辦鼻涕蟲俱樂部的聚會。她說服了達倫也接下邀請函，因此這將會是他們首次在正式的公開場合一同亮相。
為此她必須要好好準備一番——啪！
門被撞到牆上，西爾維婭踉踉蹌蹌地走進來。她的面孔雪白、嘴唇青紫，通紅的眼睛下帶著兩道淚痕。
「你怎麼了？」艾德文拉的動作止住了，她仔細打量著西爾維婭，「你生病了？還是……」
「你要用盥洗室嗎？」西爾維婭突兀地打斷了她的話，沒等她回答，她就像遊魂似地走進盥洗室，艾德文拉聽見她反鎖上了門。
「西爾維婭？」她不由自主地站起身。
「別吵我。」她的聲音從盥洗室裡沉悶地傳來。艾德文拉側耳聆聽片刻，卻沒有聽到什麼異樣的聲音。她從來沒有兩次過問同一個問題的習慣，見西爾維婭這麼說，她暫時拋開了心中的疑慮，起身換上今晚要穿的禮服長袍。
「艾德文拉……」
她才剛梳好頭髮，猛一回頭，西爾維婭正虛弱無力地扶著牆壁，幾乎搖搖欲墜。她嚇得驚叫了一聲，連忙把她扶到她的床上：「你這是怎麼了？」艾德文拉試試她額頭的溫度，卻無異樣，「你病了嗎？要去醫務室嗎？」
「不用。」西爾維婭看上去奄奄一息，但思路仿佛還很清晰，「你先別去盥洗室，會……嚇到人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艾德文拉思忖著西爾維婭的話，心中掠過一絲不祥的預感，「告訴我，否則我就要喊人把你送到醫務室了。你知道自己看上去有多糟糕嗎？」
「我知道。」西爾維婭仿佛被她的話刺了一下，眼中泛起淚光，「我——」她欲言又止，卻遲遲難以開口。見艾德文拉的眉毛越皺越緊，西爾維婭沉默片刻，從被草草扔在床上的長袍裡翻出一瓶空了的魔藥遞給她。
艾德文拉擰開瓶蓋嗅了一下殘餘的藥味，她對這味魔藥一無所知，可是答案卻未必要從瓶中找到。
她仔細打量著失態的西爾維婭，心裡一凜，隨後接踵而至的又是憤怒：「他要你喝的？」
西爾維婭搖搖頭：「不，是我自己。」她自嘲地笑了笑，「我自己就是個私生女，我怎麼可能讓我的孩子繼續頂著私生子的名號？但是你說的也沒錯，」她停頓片刻，神情裡漫上苦澀，「這藥是他給的，也確實是他看著我喝的。」
「然後呢？」艾德文拉感到了一絲恨鐵不成鋼的失望，「你就這麼回來了？像被遺棄了似的？」
「我拿到了這個。」西爾維婭探手從長袍的另一個口袋裡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袋子，她舉著它在艾德文拉麵前晃了晃，「瞧，現在我也有錢了。你知道這裡面有多少金加隆嗎？」她沾沾自喜地說了一個數字，艾德文拉禁不住輕蔑地笑了笑：
「那你打算離開他嗎？」
「以後或許會，但不是現在。」西爾維婭答道，「也許我還能從他那里弄來更多的錢。」
方才的所有情緒都淡去，艾德文拉站起身平靜地開口：「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艾德文拉出現在鼻涕蟲聚會上時已經離約定的時間遲了很久。毋庸置疑，她的到來引起了不小的騷動。她好不容易擺脫人們的目光，又與斯拉格霍恩寒暄了幾句，才朝聚會的核心走去。
不管什麼時候，她總是人群中最顯眼的那一個。艾德文拉甚至可以嗅到空氣中燃燒的荷爾蒙氣息，她悄然掃過暗中朝她側目的人，其中不乏先前貶低她的那群斯萊特林。艾德文拉禁不住嘲笑地迎上他們垂涎的目光，說到底，他們也只能酸溜溜地說幾句風涼話罷了。
她抬頭挺胸目不斜視地走過去。一群衣冠禽獸。
達倫就站在距離不到十米的地方和他的幾個朋友說話。他顯然更專注於談話的內容而不是周圍的環境，即便連他的朋友們一個個都直了眼睛，他也沒有察覺到異樣。最後，直到久久沒人對他的話作出回應，達倫才終於意識到不對。沒等他回頭，一隻柔軟的手臂就已經纏上了他的胳膊。
「我來晚了。」她從他手裡抽走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將帶著紅色唇印的杯子輕輕塞回他手中，「你生氣了嗎？」
「當然沒有。」達倫低聲答道，同時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之前因她遲到而引起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艾德文拉半合著眼睛，越過達倫的肩膀，她看見他的朋友們正在竊笑著注視他們的親昵。
「你總算來了，大衛斯小姐，」其中一人朝達倫揚了揚眉毛，「在那之前他一直魂不守舍的。」
「他跟我們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心神不寧。」另一人說，從語氣上艾德文拉猜測他可能是達倫的室友，「雖然他什麼也沒說。不過我們都察覺到這所學校裡有人偷走了他的心。」
她還沒有真正認識過這群人，如果放在平時，她會十分樂意與他們攀談幾句。但今天不行，她沒有精力。
「謝謝。」艾德文拉笑了，「那麼，我希望你們不介意我把達倫領走一段時間吧？」
「他是你的了，小姐。」
直到這對明星情侶走到遠離人群的地方，黏在他們身上的目光才慢慢收回。
「達倫是怎麼把這麼一個尤物搞到手的？」
「隨你怎麼嫉妒，但事實就是大衛斯為了達倫和她的斯萊特林同學們鬧得很僵。」先前開口的那個人四處看了看，臉上露出一絲有些疑惑的神情，「我看見西格納斯了，可是她那個火辣的朋友怎麼沒有陪在他身旁？」
艾德文拉掀開紗簾將自己拋進沙發裡。遠處的人群仍在舞池裡隨著新一支樂曲旋轉，她不用怎麼費心就看見了西格納斯，他正站在壁爐旁和別人聊得熱絡。儘管他的臂彎裡沒有攜著一個新的女伴，可他的臉上也看不見什麼可稱之為「難過」的神色。
她的胸口泛起一陣噁心，艾德文拉迅速扭頭看向窗外的群山：「這才三月，怎麼天氣就這麼熱了。」
達倫替她取來一杯加了冰塊的芭樂汁，他在她對面坐下：「發生了什麼？」
艾德文拉握杯的手不易察覺地微微一動，視線落到壁爐旁的那個人身上：「是西爾維婭。」
達倫循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很快會意：「西格納斯做了什麼？」
她將今天早些時候發生的事複述一遍，末了加上一句自己的評價：「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可愛之人亦有可厭之處。」達倫意味深長地補充道。
「這是什麼道理？」
「我在說你。」達倫說，「雖然我很喜歡你，艾德文拉，但我確實很討厭你這樣——」
「——哪樣？」
「操心西爾維婭的事，或者說，喜歡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達倫直截了當地說，「既然你覺得她無藥可救，那你為什麼還因為她的事情把自己搞得不開心？」
艾德文拉挑了挑眉毛：「你總能時不時說出一些讓我覺得很驚喜的話。」
「那是因為當局者迷，其實我說的都是人盡皆知的實話。」達倫咳嗽一聲，坐姿變得端正了起來，「你知道嗎，我本打算今天跟你說一件事的。」
「什麼？」艾德文拉轉了轉眼珠，「你決定要補送我耶誕節禮物了？」
——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為了錢而來，同時也為了避免尤萊亞發現他們的「地下情」，艾德文拉堅決地拒絕了達倫的耶誕節禮物。
「當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肯定會補上的，不過我現在想和你說的是一件更重要的事。」
「你每次這麼嚴肅的時候都搞得我很緊張。」艾德文拉半開玩笑地說，「是什麼事？」
「你可以正式成為我的女朋友嗎？」達倫有些緊張地說，經過艾德文拉的精心培養，他已經不像幾個月前那樣動不動就害羞臉紅了，可是現在，達倫似乎有退步回原點的趨勢，「不然我真的很缺乏安全感。」
「何出此言？」艾德文拉反問，「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大魅力。」
「但是你今天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整個屋子裡百分之九十的男生和百分之七十的女生都在看著你。」達倫歎氣，「這讓我很有危機感。」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有新來的小仙女不清楚，所以在這裡講一下。
這篇文說的是紮比尼夫人和她的七個丈夫的故事，在原著裡只是一筆帶過，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都死了。
第21章 Chapter 20
艾德文拉溜進溫室，達倫正在一排花架前檢查斯普勞特栽種的曼德拉草。她撲過去一把抱住他：「嘿！你今天想我了嗎，小傻瓜？」
「想是想了，但你為什麼總喊我『傻瓜』？我一點也不傻好不好。」達倫猛然被她一抱，險些把手裡的花盆給摔倒地上。
「達倫啊達倫，你這個不開竅的傻瓜。你懂什麼是愛稱嗎？嗯？除了我以外有別的女人這麼叫過你沒有？」
艾德文拉的聲音像巧克力一樣又甜又膩，從他的耳朵一直流到心裡，把他的腦子也弄成了暈暈乎乎的一團。
「不，當然沒有了。」他傻乎乎又特別認真地說，「你是第一個。」
「那是最後一個嗎？」
達倫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是！」
「真乖！」艾德文拉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溫室裡安靜得可怕，這個角落裡卻升起了一絲蠢蠢欲動的心思。艾德文拉柔軟的身體就靠在達倫的背上，她抬手時他聞到了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更甚至於，他都能感覺到她半濕的頭髮粘在臉頰上的樣子。
「艾德文拉，你先起來，別這麼抱著我。」達倫竭力將注意力集中到曼德拉草上，即使他的臉越來越紅，心思也越來越心猿意馬。
「怎麼啦？」艾德文拉當然發現了他的窘迫，但她反而靠的更近。躲在溫室的一角讓艾德文拉產生了一種在偷情的錯覺，她的心臟怦怦直跳，不知道是緊張還是興奮更多一些。她將臉頰貼在達倫的背上，即使隔著長袍她也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們雖然可以親親抱抱卻總維持著恪守禮儀的距離，可是在這個無人察覺的角落，他們似乎可以越界去做一些更親密的事。
達倫僵住了，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艾德文拉呼吸聲起伏的胸脯，他也知道她的手指正在順著他的手臂攀爬。
最後她的手停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洩露了他心裡所有的秘密。
「達倫。」艾德文拉微弱地叫了一聲，分不清是歎息還是呢喃。這喚醒了他內心的渴望——渴望擁抱、親吻，以及更多的東西。
「艾德文拉。」
這是一個信號，艾德文拉瞭解他的暗語。
「過來。」
他轉身低頭咬住她的嘴唇時，艾德文拉把他引向溫室裡更為幽深的角落。他的手臂勒疼了她，而她也不甘示弱地捧起他的臉。
「你喜歡我嗎，達倫？」
沒有人會不愛艾德文拉。她只消看著你，甚至都不用說話，你就會忘記自己的姓名。
「你知道答案。」
艾德文拉伏在他耳邊發出一聲輕笑，在達倫親吻她的肩膀的時候，她側過頭吮吸著他的脖頸——
哢噠。
達倫猛一激靈，他們迅速分開，方才的情迷意亂頓時煙消雲散。兩人緊張地對視了一眼，艾德文拉躡手躡腳地躲到了一個花架後面。他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朝外面走了幾步。
「斯普勞特教授。」達倫的聲音傳來，艾德文拉真希望他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儀容，「您今天晚上怎麼會突然過來？」
「我發現我可能把我的筆記本落在了這裡。」斯普勞特答道，「曼德拉草怎麼樣了？」
「很好。」達倫答道，「您要來檢查一遍嗎？」
「不必了。」斯普勞特笑了起來，「你做事我一向很放心。啊——原來在這裡。」她從桌上拿起了一樣東西，「既然來了我就順便再看一下哥倫比亞顛茄好了，龐弗雷夫人急需它們用來製作白鮮。」
她朝艾德文拉的藏身之處走了過來。艾德文拉嚇了一跳，她本來想後退，但一低頭卻發現地上竟然擺滿了花盆，一不小心就會弄出動靜。這時她看見前面不遠處有一盆枝葉茂盛的盆栽，艾德文拉急忙鑽過去把自己隱藏在繁盛的葉子之下。
這真是太尷尬了。艾德文拉蹲在地上想起在外面直面斯普勞特的達倫，突然又有點想笑。
「看上去還可以。」斯普勞特在她面前停了下來，艾德文拉盯著那雙鞋子，簡直要昏過去了，「下星期就可以採摘了。」斯普勞特一邊說一邊伸手撥弄著那盆植物，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她才退後一步，「那就辛苦你了，達倫，忙完之後早些回去。」
「好的，教授。」達倫畢恭畢敬地答道。
艾德文拉聽見斯普勞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直到溫室的門發出又一聲「哢噠」，她都不敢輕舉妄動。
「好了，出來吧。」達倫似乎在憋笑，艾德文拉狼狽不堪地從花架後面爬出來，「我真慶倖斯萊特林的學院色是綠色。」
「怎麼？」艾德文拉沒好氣地撣掉頭發上的灰塵和幾片枯葉。達倫伸手替她摘掉幾片粘在袍子上的葉子：
「要是格蘭芬多那種明亮的色調，剛才可就尷尬了。」
艾德文拉撇撇嘴：「剛才尷尬的明明是你吧。」
達倫立刻笑不出來了。
「她沒發現什麼吧？」
「沒有吧。」達倫不是非常確定地說道，「斯普勞特不是非常細心的那種人。」
「但願如此。」艾德文拉歎氣，經過這個插曲，兩人都沒了那些歪心思。達倫鎖了溫室的門和她一起慢慢往城堡走，途中他忍不住問道：
「你準備什麼時候告訴尤萊亞我們的關係？」
這是一個棘手的問題。艾德文拉猶豫了一下：「可是你是他的老闆……我要是告訴他的話，他肯定又覺得他被提拔成正式球員這事和我脫不開干係。」
「那要不，」達倫沉思片刻，「我再把他降回替補球員？」
艾德文拉狠狠地捶了他一下。
暑假開始後，艾德文拉開始每天去看尤萊亞的訓練。儘管她不是一個真正的魁地奇愛好者，但她不得不承認，這種運動看多了確實會讓人上癮。
而尤萊亞的隊友們顯然對她也很感興趣，她每天和尤萊亞一同來去的時候都總會被他們的熱情淹沒。在尤萊亞的隊友之中，艾德文拉只留意到了馬修，那位引薦尤萊亞入隊的人，他如今是隊裡的找球手。
「謝謝你這麼照顧我哥哥。」有一天艾德文拉終於找到機會對馬修說道，「如果不是你幫忙的話他可能還沒機會能跟球隊簽約呢。」
馬修連連擺手：「你太客氣了，大衛斯小姐。以尤萊亞的打球技術，拿到國際魁地奇冠軍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艾德文拉笑了笑，沒有繼續和他客套。
「你倆在這兒幹什麼呢？」尤萊亞站在不遠處嚷嚷，「過來集合，今天有大人物來看我們訓練了。」
「不會是杜邦吧？」馬修遠遠地問道，一邊朝他的隊員們走過去，「不過他今天怎麼會有空過來看我們訓練？」
不遠處有幾個人正在朝這裡走過來，艾德文拉看了一眼，其中的確有杜邦先生，但……
達倫·紮比尼！
艾德文拉快氣死了。她才不信他來之前不知道她在這兒呢，這傢伙非得讓尤萊亞看出點端倪才甘休。
「我和紮比尼先生今天只是來看你們的訓練而已，」杜邦揮揮手，很隨和的樣子，「別緊張，但還是要拿出你們最好的實力。這位是……」
尤萊亞趕緊站出來：「這是我妹妹，杜邦先生——」
「——我們去年在對角巷見過一面，您還記得吧？」
杜邦先生作恍然大悟狀：「原來是大衛斯小姐。你比去年長得更……高了。」
艾德文拉笑了笑，並不拆穿杜邦先生的話。他示意她和他們坐到一起，與此同時她注意到達倫還帶著一個和他長得很像的，大概八九歲的小男孩。
「這是您的侄子嗎，紮比尼先生？」等尤萊亞他們升到空中開始訓練後，艾德文拉忍不住問道。
那個小男孩饒有興趣地注視著她。
「這是我弟弟，大衛斯小姐。」達倫咳嗽一聲，簡略地回答道。
然後又是長久的沉默。
艾德文拉苦等半天，終於等來了一個杜邦先生離席去盥洗室的機會。
「你是不是知道我在這裡？」她壓低聲音咬牙切齒地問。
「全球隊都知道尤萊亞·大衛斯把他的漂亮妹妹帶來了。」達倫同樣咬著牙答道，「我再不來豈不是要後院著火？」
艾德文拉踢了他一腳：「你怎麼沒告訴我你還有個弟弟？」
「這不是帶來讓你看了嗎。」達倫有理有據地答道，「你別急著跳腳，我們不久之後還要再見一次的。」
第22章 Chapter 21
艾德文拉萬萬沒想到達倫口中的「再見一次」竟然來得如此之快。
「我今晚邀請了杜邦先生和紮比尼先生來用晚餐，作為對他們在球隊裡提攜我的感謝。」尤萊亞結束訓練後徑直朝看臺上沖來，他急不可耐地催促艾德文拉回家，還不忘叮囑道，「你可不許像上次那樣胡說八道了！」
顯然，尤萊亞還記得她在對角巷同達倫爭執的那一幕。
「你為什麼要請他們來家裡吃飯？」艾德文拉一怔，「你轉正明明是憑實力的好不好……」
尤萊亞憐憫地瞥了她一眼：「平時我覺得你情商還挺高的，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
「你無緣無故請他們來家裡吃飯，難道不會太過招搖嗎？」艾德文拉隱隱猜到尤萊亞大概是有求於他們。
「我打得是答謝的旗號，說出去也無可厚非。」尤萊亞說，「馬修也會來。」
這她可不明白了：「為什麼他也在？」
「第一，他也算是有恩於我。第二——」尤萊亞停頓須臾，「你還記得海頓嗎？」
海頓！
儘管這個名字的主人已有多年未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但艾德文拉的心臟仍漏跳了一拍。
「記得。」她平緩地答道，「他來做什麼？」
她還沒有忘記年幼時海頓投來的嫌惡的目光，以及他是如何恐嚇她，讓她記住自己的身份的。
要是他知道了她先前所做的事情，不知道他會怎麼評價。
艾德文拉有些諷刺地笑了笑，而尤萊亞則已經開始解釋：「現在他在歐洲魔法體育協會工作，據說和不少歐洲大陸那邊的球隊都聯絡緊密。我們球隊有意要從國外挖幾個好苗子回來培養，其中少不了要有人牽線搭橋，因此我想向他們引見一下海頓。至於馬修，他已經內定成為了下一任隊長，耶誕節前就要與現任隊長進行交接，他當然很有必要出席這場晚餐。」
「等等，你的意思是，海頓也會來？」艾德文拉竭力掩飾住自己的慌亂。
「是的。」尤萊亞看出了她的緊張，「你不喜歡他？」
「沒錯。」她痛快地承認了，「我覺得他看不起我。」
「海頓那時候才十幾歲，不怎麼懂事。現在他已經爬到了那麼高的位置，不管怎麼說看在我的面子上總不會當眾為難你。」尤萊亞會意，連忙安撫道，「況且你也不是好欺負的，對吧？」
在這個節骨眼上艾德文拉認為自己不該把當初和海頓之前那些細枝末節、沒頭沒尾的矛盾全都一一說給尤萊亞聽，她點了點頭，決定今晚無論如何也要與海頓保持一個安全距離。
也許是為了穩住她，在兄妹二人準備晚餐的時候尤萊亞悄悄朝她透了個底。
明年的魁地奇世界盃結束後，包括愛爾蘭在內的幾家熱門國家隊都會進行一次大換血。如果能得到球隊所有者的支持，尤萊亞被選中的幾率將會大大增高。
「你希望杜邦他們在國家隊教練面前替你美言幾句？」
「要是這樣的話事情倒也好辦了。」尤萊亞歎一口氣，「你知道，我轉正才剛剛半年左右，球隊肯定不願意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放我走。所以……」
艾德文拉明白了：三獅隊當然希望這麼一個強力選手能留下來，但尤萊亞志向高遠，作為一個夢想捧起魁地奇世界盃的人，他肯定不樂意待在區區一個英格蘭代表隊裡。雖說尤萊亞還年輕，未來充滿一切可能，可是如果錯失這次機會，下次選拔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我希望杜邦能同意我去參加選拔。這樣就可以省去許多麻煩。」尤萊亞說，「假設我強行離隊的話，被選上還好，選不上恐怕就又要麻煩了。」
歐洲地區實行統一的魁地奇管理制度。在各國家隊挑選新人的時候，如果原先的球隊願意主動推薦球員去選拔，那麼一旦選上，這個球員的合同就會自動轉入選中他的國家隊，而他從國家隊退役後則自動回到原來的球隊擔任教練。
尤萊亞擔心的則是第二種情況。倘若三獅隊不肯放人，他只能單方面解約去參加選拔。但那樣的話，如果他落選，尤萊亞就必須要支付他的違約金。對於才剛剛重振旗鼓的大衛斯一家來說，這筆錢可不容易拿得出。
「你考慮清楚沒有？」艾德文拉正色問道，「第一，你未必能說服他們兩人。第二，如果你不幸落選該怎麼辦？第三，假設你真的被某支球隊看中，那你肯定會是隊裡資歷最淺的那個，屆時別人如果給你使絆子，你想好應對的措施沒有？」
「無論如何我想去嘗試一次。我要是落選，頂多被別人奚落一番，最差不過改行換業罷了。我要是真被選中，那種受人白眼的日子我也不是沒有經歷過。現在我只擔心杜邦先生不肯放人，關鍵問題是我不想得罪他，你知道，我進球隊之後他幫了我不少，說起來這件事其實是我做的不夠地道。」
「但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這次他如果願意再幫你一把，改日我們加倍報答就是了。」艾德文拉堅決地說，「你已經耽誤了一兩年，這次機會不管怎樣都要把握住。關於違約金的問題，我倒是覺得我們可以考慮出售這棟屋子……對了，你為什麼只考慮杜邦的意思？紮比尼呢？」
「我上次不是告訴過你了麼，實際在球隊裡管事的人是杜邦。」尤萊亞解釋道，「紮比尼志不在此，他除了偶爾來看兩眼、每年坐收紅利以外，還從來沒真正管過球隊。」
尤萊亞越說越亂，艾德文拉舉起一隻手：「那麼杜邦和紮比尼關係怎樣？你既然請了紮比尼，卻又不過問他的意思，這不是反而會得罪人嗎？再不濟他也是你們隊的真正所有人啊。」
「杜邦和現在這位小紮比尼先生算是亦師亦友亦搭檔，我既然請了紮比尼，當然也會詢問他的意思。這你不用擔心。」尤萊亞說，「而且，我不想得罪杜邦的另一個原因是他管理的資產不止這一家球隊。」
「也是像你們球隊一樣，別家出資，他負責管理嗎？」
「沒錯。」
艾德文拉總算弄明白了這位杜邦先生究竟是做什麼的。與此同時，兩相比較之下她不得不承認，即便在大衛斯家的鼎盛時期，他們的財力恐怕也難與紮比尼家一爭上下，畢竟大衛斯先生一貫是自己管事的。
「總而言之，今晚我的主要目的是說服杜邦先生。」尤萊亞再度囑咐道，「至於你，不要惹怒紮比尼先生就行了。」
艾德文拉瞟他一眼。等尤萊亞搞清楚紮比尼先生和她的關係之後，恐怕暴跳如雷的就是他了。
餐桌上的氣氛挺好的。
杜邦先生、海頓、馬修以及尤萊亞相談甚歡，就連達倫也很給面子地時不時插言幾句。
虧她從前還誤以為達倫是個沉默寡言的書呆子，艾德文拉不禁盯著餐盤偷偷笑了一下，接著很快收住。
這種感覺有些陌生。
艾德文拉想道。
今天她看見達倫時，心裡就忽然不那麼平靜了。胸腔裡泛起一陣柔軟而膨脹、忽上忽下的情緒，就像一鍋端不穩的蜜糖在撲通撲通冒著甜膩的泡泡似的。這可不是隱藏秘密的那種緊張與激動。
「艾德文拉。」
她趕緊整理了一下表情。尤萊亞正盯著她呢，他們的談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
「你在傻笑什麼呢？」尤萊亞問道，言語裡倒沒有什麼責備的意思。
「想起了一點學校裡的趣事。」艾德文拉含糊地回應道。達倫光明正大地轉過頭來，在其他人都看不見的地方沖她微微一笑。
幸好餐廳裡燭光橙黃，否則尤萊亞肯定能看清她臉上的紅暈。
「杜邦先生正在問你話呢。」
「對不起，」她趕緊對貴客道歉，「您剛才說什麼來著？」
「尤萊亞告訴我你馬上就要上六年級了。」杜邦先生問，「你以後想做什麼，大衛斯小姐？」
一個老套的問題。艾德文拉舒了一口氣，想也不想地答道：「也許是古靈閣的解咒員吧。」
「好志向，大衛斯小姐。」杜邦先生哈哈大笑，「但我聽說解咒員多半會被派駐到國外，那和度假不一樣，是非常辛苦的。」
艾德文拉收到了尤萊亞遞來的眼神：「不過，這種生活肯定比待在辦公室裡要有趣得多，辛苦些也是值得的。」
「我以為像你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多半會更喜歡宴會之類五光十色的東西。」
「的確如此，杜邦先生。」艾德文拉笑道，「可是在我看來，宴會、珠寶什麼的不會一去不復返，有些東西卻是千金難買的。」
「譬如？」
「我不知道，杜邦先生。」艾德文拉露出天真的微笑，「眼前我還想不到什麼實際的例子，但假如您執意要問的話……例如時光？」
「尤萊亞，你的妹妹比你所描述的要有趣得多。」杜邦先生注視著她，給了一句不輕不重的評價。
「那麼，大衛斯小姐，」馬修看了看幾人，「請把這當做一個玩笑。不過，在用不完的金幣與可以凍結時光的能力之中，您會選哪一樣呢？」
餐桌旁的人都在看她，艾德文拉知道這個談話的走向已經超出了尤萊亞的預期。她思忖片刻：「我要麼都要，要麼就都不要。」
有片刻的靜謐。
「您很有野心，大衛斯小姐。」馬修打破沉默。
「這倒不是。」艾德文拉微微一笑，「我只是不喜歡讓步而已。更何況看中的東西總要弄到手才行，否則不是平白無故便宜了別人？」
杜邦先生忍不住問道：「適可而止不是很好嗎？」
「您不明白，杜邦先生。」海頓短促地笑了一聲，他的目光中有艾德文拉並不陌生的敵意，「我這位表妹從來都不是喜歡適可而止的人。」
「喜歡適可而止的大多都成了碌碌之輩，而我可不是池中物。」艾德文拉笑了笑，目光從他的面孔上一掠而過。
第23章 Chapter 22
「你從來沒提過你家藏著稀有植物。」
「就一棵而已。」艾德文拉說，「要不是尤萊亞提起，我都快把它忘了。喏——」
後院裡栽種著一棵參天大樹，一個施了魔法的玻璃罩子將它嚴實地保護了起來。
「你認得嗎？」艾德文拉頗為得意地問道。
達倫走近幾步，仰頭仔細端詳這棵巨樹。片刻之後，他搖了搖頭。
「這是好些年前我父親從一位東南亞船商手中購得的，好不容易才種活。它叫箭毒木，在當地有個綽號叫『見血封喉』。」
「它有毒嗎？」
「只是樹液有毒而已，但我父親還是決定用這個罩子將它與人們隔開。」艾德文拉半真半假地歎氣，「瞧，你也有認不出來的時候。」
「我又不是植物叢書，怎麼可能什麼都認得。」達倫辯解道，他停頓一下，轉換話題，「你哥哥是打定主意要去國家隊了？」
剛才尤萊亞支走他們，無疑是準備逼迫杜邦給個痛快的說法。
「他一直想去國家隊。」艾德文拉糾正道，「你覺得杜邦會放人嗎？」
「當然不。失去一個有潛力的球員對球隊而言將會是個巨大的損失。」艾德文拉揚起眉毛，在她的注視下達倫又補充了一句，「我說的是實話，商人總是看重利益的。」
「我知道。」艾德文拉頷首。
她默不作聲地注視著自己的雙手，不知道在想什麼。
「這份合同是我父親留下的。」沉默片刻後，達倫說道，「他擔心自己逝世後我們無法掌握好家裡的財產，於是與杜邦協商。球隊每年的進項他與我家二八分，我們仍是球隊的所有者，但在我年滿二十歲前球隊內的大小事宜由杜邦做主。」
艾德文拉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她搖搖頭：「你不用這樣。在你們來之前我和尤萊亞已經決定要堅持我們的選擇。」
「那麼，」達倫遲疑道，「如果他要求尤萊亞支付違約金呢？」
「我們準備將這棟房子出售。」艾德文拉回答，「爸爸生前一直希望能留下這棟祖宅，但我相信他會理解的。」停頓了一會兒之後，她接著說道，「爸爸媽媽去世後就是尤萊亞在撐著這個家，前幾天他過的很不容易。」
艾德文拉等待了一會兒，不見他接話。她側首看去時達倫正出神地凝視著那株箭毒木，她不禁覺得好笑：「你要是喜歡，就出價把它買走。」
達倫啞然失笑：「你真是從不吃虧。」
「會讓自己吃虧的都是傻子。」艾德文拉問道，「你在想什麼？」
「想我的父母。」
樹影橫參，艾德文拉仰頭望瞭望沉在天際的殘月。
「他們在度假時誤入一片未經開發的森林，死於野獸襲擊。」達倫平淡地說，「當時我才上二年級。」
艾德文拉沒有說話，她伸手觸及他同樣欠缺溫度的手指，然後慢慢握緊。
「我弟弟比我小七歲，後來我們一直寄宿在遠房親戚家中。」達倫忽然話鋒一轉，「那天你走後他悄悄跟我說，他覺得你很漂亮。」
「那是自然。」艾德文拉想也不想地接道，隨後趕緊找補，「我是說，你弟弟眼光不錯。」
達倫的目光裡也帶上了幾分笑意：「他叫伊森，有機會讓你們正式認識一下。」
艾德文拉敏銳地察覺到達倫想要的似乎不僅僅是「認識一下」而已，她順著他的話說下去：「那我倒是突然想到另一個讓你支持尤萊亞離開球隊的原因。」
達倫揚起眉毛：「他走後我們的關係就可以公開了嗎？」
「他因為我和盧克伍德的事情很不開心。」她仔細觀察著達倫的表情，見沒什麼異樣才繼續說下去，「他總覺得我會……再幹一次類似的事情。」
「我要是有一個像你這麼漂亮的妹妹，我肯定也會這樣擔心的。」達倫對此不以為意。
「你不介意？」
「介意什麼？」
「盧克伍德。」艾德文拉說，「還有諾特。」
「他們……」達倫想了想，慢悠悠地答道，「只是手下敗將而已，不足為懼。」
艾德文拉揚手就要打他，達倫卻借勢反握住她的雙手：
「我有兩句話想讓你知道。」
她示意他繼續說。
「我知道你選擇我是出於真心實意，既然如此，那些舊日緋聞就沒有再度提起的必要了。我不在乎，你應該也不會在乎。」達倫鄭重地承諾道，「第二——」
「紮比尼先生！」一道呼喚聲卻驟然響起，夜色下一個人朝他們徑直走來，待看清他的面孔之後，艾德文拉不由得一哆嗦：
海頓。
「尤萊亞見你們久去不回，有些擔心，恰好杜邦先生又準備告辭了，我就主動來看看。」他客氣地微笑著，轉瞬又朝她投來一道不善的目光，他眼中蘊藏著的森冷一如多年之前那樣，艾德文拉悚然一驚：他一定看見了他們交握的雙手，那麼，他又聽到了多少呢？
「是我疏忽了。」艾德文拉竭力不讓達倫察覺到他們話中的電光火石，「請隨我來，紮比尼先生。」
他們三人兩前一後默然無聲地穿過長廊回到客廳。海頓與他們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一路尾隨，艾德文拉能夠察覺到他叵測的目光，然而她卻無法給予達倫更多的警示。
進客廳前達倫替她拉開門，與此同時他悄聲說了一句：「別擔心。」
艾德文拉的目光與他短暫相觸，達倫以微不可見的幅度輕輕頷首，似乎運籌帷幄。
「艾德文拉。」她本想讓達倫不要衝動行事，但尤萊亞已經在叫她了，「來幫我送送客人吧。」
「我先把這些端走好了。」艾德文拉不願與海頓待在同一個房間裡。她將桌上的酒杯收拾了一下，準備藉故躲到廚房裡去。
「你長進了。」她剛走進廚房，身後的門就無聲地合上，海頓逼近一步，「你攀上了高枝，艾德文拉，這和從前我預料的一模一樣。」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
「我都看見了。」海頓低語道，「果然，在勾引和謊言這方面你簡直無師自通。」
艾德文拉將手中的託盤放在檯面上，旋即轉過身：「你無權干涉我的生活，海頓。」她打量著他。經過歲月的偽裝，他看上去更成熟也更深不可測了，然而骨子裡，他始終都是多年之前立在碼頭上朝她投來冷冷一瞥的那個人。
「是嗎？」他逼近一步，眯起眼睛，「那他知道你是誰嗎？」
「在合適的時候我會自己告訴他，你不必費心。」
「那麼尤萊亞知道你們的關係嗎？」從她的臉色上他已經讀出了答案，海頓微微一笑，「我瞭解了……即便過了這麼多年，我依然能一眼看透你的恐懼，這是不是很有趣？」
她決定沉默。
「如果僅僅是因為他與尤萊亞的上下級關係，那未免也太過簡單了。」海頓注視著她，「我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不知道那可不可以算作是額外的理由……一個生性放浪的女人，總是會讓人不放心的。」
艾德文拉冷笑一聲：「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姑姑和姑父堅持要將你當作他們的養女，而這麼些年過去，你似乎也已經將自己視作了大衛斯家的一份子。」海頓冰冷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像一條毒蛇，「可是骨子裡，你只是他們收留的一條野狗罷了——」
艾德文拉想也不想地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你還是和當年一樣刻薄，卻也僅限於此！」
「你也一如既往！善於裝模作樣來騙取別人的憐憫！」海頓猛地探手拽住她的長髮，她被迫仰面直視著他發紅的眼珠，「你覺得，如果我把你賣給那些貪戀美色的人，他們願意出價幾何？」
她用力一掙，剛才端來的酒杯紛紛落地摔了個粉碎。
「住手！」廚房的門被來人推開，尤萊亞沉著臉上前用力將海頓推開，「我算是聽明白了，海頓。」
「尤萊亞——」海頓冷笑一聲，「別急著怪我。你倒不如問問你妹妹她最近又在勾搭誰。」
尤萊亞臉色微變。
海頓看著被他攔在身後的艾德文拉，牽了牽嘴角：「花園裡的那棵樹，有那麼好看嗎？」他朝尤萊亞投去意味深長的一瞥，「你猜我剛才看到了什麼？」
尤萊亞沒有回應，但他用力攥緊了艾德文拉的手腕。
「您看到的都是真的。」
「達倫？」艾德文拉失聲叫道——她以為尤萊亞已經送走了客人們，而尤萊亞顯然也無法理解達倫為何會突然出現。
「抱歉，大衛斯先生。」達倫微微欠身，「我剛才朝您施了一個混淆咒。」他上前幾步將艾德文拉攬入懷內，「我料想到這裡恐怕會有人對她不太友好，因此……」
他適時地打住話頭，艾德文拉忽然感到了一絲鼻酸。
「紮比尼先生，」尤萊亞震驚地在他們兩人間看來看去，遲鈍地回味起剛才他的那句話，「您和艾德文拉……」
「艾德文拉和我交往有一段時間了，大衛斯先生，但礙於你我的關係我們決定暫時對你保密。」達倫拂開粘在她臉頰上的一縷髮絲，旋即轉過頭去望著尤萊亞，「不過，現在我想冒昧地請求您，同意在兩年後讓她嫁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卷結束
第二卷 達倫·紮比尼：陽光燦爛的日子
第24章 Chapter 23
「他回霍格華茲是因為你嗎？」在N.E.W.T草藥學考官走進禮堂的時候，西爾維婭茫然地扭過頭來，「為了給你在草藥學考試裡保駕護航？」
「考官不都是魔法部安排的嗎。」艾德文拉心煩意亂地推開盤子，「你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隨著達倫的突然現身，禮堂裡不少人都朝她們這裡看來，一邊議論紛紛，這讓她愈發鬱悶。
「行吧。」
他真的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她確實很想念他，畢竟自寒假以後他們就沒有見過。但是此時此刻，她心裡的焦躁要遠多於快樂。
「你今天看上去不大對勁。」西爾維婭謹慎地開口。
在她的注視下艾德文拉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問出一個預期之外的問題：「你覺得我應該和他結婚嗎？」
「為什麼不！」西爾維婭驚訝地反問，「他對你不夠好嗎？還是你又改變了心意？」
艾德文拉沒有立即回答。
西爾維婭歎了口氣：「好，我們先不說他送給你的那些禮物吧。第一，他向愛爾蘭國家隊無條件推薦了尤萊亞；第二，他替你退回了從前盧克伍德送你的那堆東西，你知道這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多不容易的事嗎？如果這都不算有誠意，那我真不知道到底要怎樣的人才能打動你了——對了，」她狡黠地轉了轉眼珠，「你們有過……越界的舉動嗎？」
艾德文拉的臉一熱。
「瞧，」西爾維婭深沉地歎了一口氣，「他真的很珍惜你。」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開始猶豫。」艾德文拉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黑湖，「我認為他的新娘應該是一個更單純的人，而不是我。你知道，我這樣的……也許會給他帶來更多的壓力而不是快樂。」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人們總喜歡在事情的緊要關頭開始鬧彆扭。」西爾維婭啞然失笑，「這麼說，你是在擔心你會對他造成負面影響？無論是名聲上的，還是日常生活裡的？可是，艾德文拉，別忘了在表面上你仍是一個來自大衛斯家族的純血統女孩，更何況紮比尼沒有多事的父母或祖父母來對他的生活指手畫腳，你們的結合不會受到任何阻礙——當然，目前看來，你自己就是一個巨大的阻礙。」
「但是，骨子裡我們其實是截然相反的兩種人。他是一個喜歡待在象牙塔里的學者，而我只是一個熱衷珠寶的俗人。」艾德文拉追問，「難道我不會妨礙到他嗎？」
「我不知道你會對紮比尼造成怎樣的影響。」西爾維婭答道，「不過我看得出來他改變了你。你變了。變得更有人情味。」她進一步指明，「不再是從前那個外表招搖、內心冷淡的冰美人了。」
「是嗎？」
「你會因為他遲遲不來信而煩躁不安、唉聲歎氣，你也會因為信裡的事笑或者搖頭歎息。從前無論尤萊亞的信裡有著什麼消息，你都能很好地藏在心裡。」
「戀愛中的人都是這樣的。」艾德文拉為自己解釋道。
「好吧，那你難道沒注意到已經很久沒有人向你表白了嗎？老實說，你吸引的視線要比從前多幾百倍，但沒有人會走上前來向你發出邀請了。」西爾維婭的眼睛裡隱藏著一絲豔羨，「我想，他們應該在開口前就知道了自己絕對沒有一絲成功的機會。」
艾德文拉凝視著她：「離開他，西爾維婭。」
「我很快就會了。」西爾維婭揚起眉毛，「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艾德文拉。這是一筆純粹的交易——用□□換金錢。在他身上我不期待除加隆以外的任何東西。」她臉上仍掛著淡淡的笑意，即使她的身體曾受過那樣大的創傷，「幾年前你告訴我的道理，我現在記牢了。」
這算是幸，還是不幸呢？
「別岔開話題，現在你只需要關心好你自己就行了。」
她讓艾德文拉突然記起了另一件事：「如果他只是喜歡我的相貌怎麼辦？如果他只是被我的外表迷住了呢？」
「這個問題你應該留著問他。」西爾維婭沖她身後點了點下巴，「我個人認為答案是否定的。換言之，」她側首靠近她，「如果你能迷住他一生一世，那也是件好事。」
艾德文拉越過西爾維婭看見了達倫。他穿著N.E.W.T考官的黑色制服，胸口別著銀質名牌，那雙藍眼睛裡藏著一片湖水。
這一幕從此化作一幅飄渺不定的意象，在她心裡珍藏了很多年。
西爾維婭將此看在眼裡，她笑了笑：「別辜負一個愛你的人，艾德文拉。」
「我沒有打擾到你們吧？」
「沒有。」
礙于他現在的考官身份，達倫與她維持著禮貌的距離。
「還有一個月。」他低聲提醒道。
沉吟片刻，艾德文拉問道：「你希望我嫁給你嗎？」
「是。」達倫的眼中染上了幾分笑意，「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覺得除了你以外，世界上大約不會再有第二個我願意與其結婚的人了。」
他們之間的進展的確太快了，如燎原之火，一發不可收拾。
她沉默著移開了視線。
「你不相信我的話嗎？」
「不是。」艾德文拉否認，「可你考慮清楚了嗎？」
「我喜歡你，而你也喜歡我，這樣就已經足夠了。」
「我只是大衛斯家的養女而已——」
「我是一個反純血主義者。」
「我喜歡錢。你不怕我真的是個掘金者嗎？」
「我名下的確有不少財富。」達倫承認道，「而且它們恰好需要一個女主人來管理。」
「那麼，」艾德文拉追問，「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她以為這個問題會難住他，但達倫卻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你第一次造訪溫室的那一天。」他看著她笑起來，「那時候我忽然發現，你和傳言裡完全不一樣。」
「達倫……」
「告訴我，艾德文拉，你在擔心什麼？」他尋找著她的眼睛。
「沒什麼。」她心裡的不安忽然被掃平，「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很高興能遇見你。」
「我一直都知道。」達倫抬手摸了摸她的臉，旋即話鋒一轉，「好好準備草藥學的考試，我不會對你法外開恩的。」
艾德文拉一哆嗦：「我已經花了很久複習了！」
「好，那你告訴我。哥倫比亞顛茄的藥用功效是什麼？」
「鎮痛。」
他們相視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共有8-9卷
第一卷是艾德文拉，後面依次是她的七個丈夫，最後視情況而定加不加佈雷斯的那部分
第25章 Chapter 24
尤萊亞將艾德文拉的手交給達倫時鄭重警告道：「如果讓我知道你對她不好，我絕對會不用魔杖徒手把你打得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
「我不會讓你有這個機會的。」達倫同樣嚴肅地回應道。
「別這麼對待你的妹夫行嗎？」艾德文拉譴責地望著尤萊亞，「拜託，我只是去結婚，又不是被他抓走了。」
「別這麼急著倒向他那一邊，行嗎？」
聽到這番話後達倫露出了一絲得意的微笑，換來尤萊亞的一記怒瞪。
「這種感覺真奇怪，你竟然結婚了。」尤萊亞小聲嘀咕道。艾德文拉笑了笑，伸手示意他靠過來，兄妹二人簡單地擁抱了一下。
「你也抓緊一點。」她戲謔地說，「你的粉絲裡有一大半都是女生吧？」
「快把她帶走吧，達倫，省得她在這邊對我指手畫腳。」尤萊亞沒好氣地揮揮手，「玩的開心！」
達倫俯身拎起艾德文拉的行李箱，她挽上他的手臂。尤萊亞站在門前目送這對新婚夫婦手挽手一起走進七月明亮的陽光之下，他仍記得艾德文拉小時候的樣子，一轉眼間她居然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妻子。
尤萊亞從來都不是一個煽情的人，可此時他卻有些淡淡的傷感。
「瞧，」他回頭看著牆上大衛斯夫婦的照片，「我可算是把這個小麻煩精送走了。」
達倫和尤萊亞本來已私下裡策劃好了一個盛大的婚禮，臨到拍板前卻被艾德文拉駁回。
「我不想要一個婚禮。」
「為什麼？」尤萊亞費解地追問，「一輩子就一次啊，女孩們不都很想要個夢幻的回憶嗎？」
艾德文拉的確一直都很喜歡奢華鋪張的東西，不過這一次她突然沒那麼熱忱了。
「所以我不想勞累自己表演給別人看。」最後她是這樣對尤萊亞解釋的，「我只想要一段我私人的回憶。」
尤萊亞將她的話又轉述給了達倫。達倫幾乎從不對她的話提出異議，因此事情很順利地定了下來：他們挑選了一個不錯的日子去魔法部進行了登記、拍了幾張照片、在大衛斯家中吃了一頓飯，出席人只有尤萊亞和西爾維婭，然後，這個婚禮就算是結束了。
「這樣挺好的，簡單卻溫馨。」西爾維婭對她的決定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就表示了理解，「你真幸運。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是嗎？」彼時她們正一起在艾德文拉的房間裡收拾度蜜月需要的東西。
「他都喝醉了。」西爾維婭撇撇嘴，「紮比尼竟然會喝醉，這種事說出去你會信嗎？」
當然不會。
「對了，過幾天我要啟程去法國一趟。」快告辭時西爾維婭告訴她，「所以大概幾個月內我們是見不到了。」
艾德文拉沒有追問西爾維婭離開的緣故。如果非要說與西格納斯廝混的那段時光給她帶來了什麼的話，那就是沉穩。至少現在西爾維婭看上去像個頭腦清醒、能拿主意的人，而不是從前那個糊裡糊塗只想著招蜂引蝶的傻瓜。
送走西爾維婭後，艾德文拉又去和微醺的尤萊亞聊了好一會兒。直至午夜時她才回到自己房間睡下。
屋子裡的東西並沒有減少很多。她只帶走了蜜月期間要穿的衣物，餘下的都仍留在這裡。尤萊亞說隨時歡迎她回來住，而達倫則在過去的一個月裡陸陸續續給她添置了不少東西。他們倆忙來忙去張羅大小事宜，最後她反而成了最閑的那一個人。
即使是早些時候在魔法部簽字時，她都沒能擺脫那種不真實的感覺。
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
艾德文拉伸手看著左手上的婚戒，不免回憶起她在大衛斯莊園度過的第一個夜晚。
時間是最神秘的東西了吧，留不住，也趕不走。
「我們要去哪兒？」等達倫神神秘秘地拉著她登上一列麻瓜火車後，艾德文拉忍不住問道，她新奇地打量著周圍的所有東西——人和物——在此之前她從未接觸過麻瓜，現在她就像是來到了第二個世界似的。
她想起了行李箱裡塞著的那一堆麻瓜服飾，以及他們穿著長袍登上火車時別人的表情。
「威爾士北方的一片森林。」合上包廂門後達倫攤開地圖指點給她看，「去年我去那裡考察過一次，風景很美，你會喜歡的。」
「我們也會住在麻瓜旅店裡嗎？」她透過車窗仔細觀察著月臺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今晚我們會住在山上，這樣明天就可以看到日出。不過等我們下山後以及後續的旅途之中的確要住在麻瓜旅店裡，我猜你會喜歡這樣的旅遊方式。」
「沒錯。」
「下車前我們得換上麻瓜衣服，否則就太引人注目了。」
艾德文拉想起行李箱裡塞得滿滿的麻瓜服飾，不禁感到雀躍：「我好像還挺喜歡麻瓜們的。」她注意到窗外又不少人也朝她這裡看了過來。這是在做什麼？
達倫抬手「刷」地一聲拉下了車簾，這舉動同時嚇到了車內車外的人。
「你幹什麼？」艾德文拉不悅地皺起眉頭。
「他們都在看你。」達倫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坐在他對面的美麗的女人，他依然很難相信她真的成為了他的妻子，「有時候我感覺很矛盾。」
艾德文拉揚起眉毛。
「我既希望別人知道我有這麼一位漂亮的妻子，同時我又不喜歡他們總盯著你看。」達倫用研究學術問題似的口吻說道，「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
她懶洋洋地陷進靠背裡，囂張地將腳翹到他的膝蓋上：「習慣就好，紮比尼先生。」她趾高氣揚地吩咐道，「幫我按摩一下腿吧，走了這麼遠的路都快累死我了。」
袍子因為她的舉動而稍稍滑落了一些，達倫低頭望著那雙高跟鞋和纖細的腳踝，再往上是在墨綠色緞子掩蓋之下若隱若現的雙腿。
這算是一種引誘嗎？
「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做什麼嗎，紮比尼夫人？」他提醒道，「恃美揚威。」
第26章 Chapter 25
「這裡真美。」艾德文拉躺在草地上仰面望著遙遠的星河，他們紮營的地方離懸崖很近，艾德文拉只要稍一扭頭就能看見山腳下密佈的燈火，「那是哪顆星星？」
「天狼星。人們都說它是夜空中最亮的星。」達倫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她的一縷頭髮，「那邊的是北斗，再過去是北極星，然後是織女星，最後是天琴座ε星——這是一顆大名鼎鼎的四重星，只能在七月看到。」
艾德文拉聽他專注地介紹著今夜天空之中的所有星座，她歪過腦袋望著他，達倫總是這麼認真，也許她就是因為這個才看上他的吧。
「嘿。」達倫在她面前揮了揮手，「你走神了。」
「嗯。」
「你在想什麼？」
她換了一個姿勢將頭枕到他的臂彎裡：「你和他們都不一樣，達倫。」
「我知道。」他半開玩笑地說道，「我是那個被選中的人。」
「哦，是嗎？」艾德文拉轉了轉眼珠，「別這麼膨脹。畢竟，我其實可以找一個更好的。」
「例如？」達倫鼓勵地望著她，這反而令艾德文拉接不下去了。
「我不知道。」她推脫道，一邊故意仰起頭去看星空。
「說說嘛，」達倫誠摯地建議道，一邊認真地看著她，「我想知道除我之外還有哪個人能入你的青眼。」
艾德文拉無法抵禦這種眼神。
「好吧。」她投降了，「例如……在我入學的第一天就朝我獻殷勤的那個小夥子？他問我要不要燉牛肉……」她眯起眼睛，忽然加重了語氣，「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他長得好可愛哦。」她充滿暗示地說道，「軟綿綿的棕色卷髮，像藍寶石夢幻的眼睛……」
「我明白啦。」達倫有些惱火地說道，「你已經描述出了一幅很清晰的畫面。」
「是的。」她沾沾自喜地支著下巴低頭看他，「你嫉妒了嗎？」
達倫沒有說話。他仰面躺在那裡，沉靜地望著她的眼睛。
「達倫？」
艾德文拉盯著他，忽然有些害怕了。也許她不該說那些話的，她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達倫？」艾德文拉伸出手猶豫地刮刮他的鼻子，「你生氣了？」
有那麼一刹那達倫的表情平靜無波。
但下一秒，他忽然伸手把她壓向自己，艾德文拉的嘴唇上傳來一陣小小的疼痛，而達倫已經鬆開了她。
「懲罰。」他言簡意賅地說，唇角藏著一絲得手後的竊笑。
「哦！」艾德文拉叫了一聲，氣急敗壞地朝他打去一拳。他早有預料似的接住她的手往近處拉。她就勢朝他倒下去，與他瘋狂地撕扭起來。
達倫最終設法把她扳倒，按住了她。艾德文拉不再掙扎了，突然意識到他們離得很近。她望著他的眼睛，感覺到他的軀體壓在自己身上。
「你沒有臉紅。」她提醒道。
「沒必要。」達倫的眉目之中藏著愉悅的笑，「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哦……」這回換作是她有些害羞地閃避著他熾熱的凝視，艾德文拉的腦海裡掠過很多的念頭，然後她胡亂冒出一句話，「你知道我是誰嗎？」
「艾德文拉。」
「我叫特蕾西。」她糾正道，「我的父親將我抵了三十加隆送給了大衛斯夫婦。」
她對於自己原本的家的記憶已經模糊到稍縱即逝。
「他其實是大衛斯先生的異母弟弟，很多年前偷了兩百加隆後從英國逃到巴西。在那裡他結婚成家，直到幾年後大衛斯家找到他。」艾德文拉輕笑起來，「如果他看見我現在的樣子，他會後悔只把我賣了三十加隆嗎？」
達倫未作評論，他俯身重又親吻她，在唇齒相觸間他無聲地打消了她所有的疑慮。
「忘了這些吧，」他猛然伸手抱起她，動作間她的發帶散開，一頭巧克力似的長髮如花似的霎時綻放，「你是無價的。」
現在，艾德文拉一點也不覺得害羞了。她回望著達倫藍色的眼睛，然後伸出手攬住他的脖子。
「你剛才的話讓我想到了一個人。」將她拋到床上時達倫突然說道，他伸手撫摸著她的長髮，重又覆上來，「柔軟的棕發、夢幻的眼睛……」
艾德文拉無暇考量達倫的話，她的身體緊挨著他，黑夜的溫度在徐徐上升。當隱約的疼痛傳來時她發出了一聲歎息，指甲掐進了達倫的肩膀裡，然後，旋渦般的激情讓她微微戰慄。
翌日醒來時她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達倫心不在焉地把玩著她的頭髮，望著帳篷頂不知道在想什麼。
艾德文拉懶洋洋地不想動也不想說話，可是達倫仿佛心有感應似的扭過頭來：「早安，我的妻子。」
「幾點了？」她打了一個哈欠，把被子往上扯扯，假裝沒看見被潦草地扔在地上的衣服。
「七點。」達倫答道，「很遺憾，我們錯過了日出。」
「我們本來可以不用錯過的。」艾德文拉暗示道。
「錯過了就錯過了，日出本來也沒什麼好看的。」達倫胡謅道，他的手又有些不老實，「既然這樣，我們不如——」
「等下。」艾德文拉急忙掩住被子，「你昨晚說的話什麼意思？」
「哪一句？」達倫頗有禮貌地反問，「你知道，昨晚我的一些話其實是沒什麼含義的，比如……」
他意味深長地停住了，艾德文拉的臉一陣發燙，她扳過他的下巴惡狠狠地質問道：「別裝模作樣了。就是你……你最後說的那一句。」
「哦……」達倫沒有繼續調戲她，恰恰相反，他顯得有些失望，「你沒有明白嗎？」
艾德文拉蹭了蹭他的腿，撒嬌道：「我現在不想動腦子。」
達倫果然不再賣關子：「我們的兒子。」他把她從被子裡捉出來時憂愁地歎息道，「有你這樣的媽媽，現在我反而很擔心他未來的智商。」
第27章 Chapter 26
「這裡的裝修是我父母的品味，」達倫帶著她參觀紮比尼莊園時，有些歉疚地解釋道，「我猜它們有些過時了。」
「如果把窗簾和地毯換一下應該會好很多。」艾德文拉伸手撥了撥窗簾上的流蘇，「你介意我對這裡做一些改動嗎？」
「現在你是這裡的女主人了。」達倫拍了拍手，指著突然出現在他們眼前的生物向她介紹道，「這是家養小精靈波普，這座莊園一直是由它維護的。」
艾德文拉新奇地打量著這個灰撲撲、長著一雙大耳朵、穿一件白色無袖袍子的小精靈：「你好——」
話音未落，波普突然發出一聲抽泣似的慘叫，艾德文拉被嚇了一跳。
「停下！」達倫勒令道，他及時阻止了波普想要以頭搶地的動作，「好了，波普，回廚房去吧。」
小精靈抽噎著鞠了一躬，消失不見。
「它們是非常敏感的生物，不習慣巫師將它們當作平等的存在。」達倫的聲音裡含著一絲笑意，「別對此感到內疚，你們之間只是單純的主僕關係。」
「我忘記了。」艾德文拉懊惱地搖頭，在大衛斯家落魄後他們就失去了自己的世僕，她已經不記得該怎樣和這種小精靈打招呼了，「好啦，你不要再笑了好不好？」她揚起眉毛佯裝惱怒。
「總之，現在來見見我的弟弟吧。」達倫抬手敲了敲他們面前的那扇門，「我們可以進來嗎，伊森？」
門幾乎是立刻就被打開了。一個下巴尖尖、眼神戒備的男孩出現在他們面前。
「住的習慣嗎？」達倫溫和地問道。
伊森點了點頭作為回答。
「這是艾德文拉，你見過她的。」達倫以玩笑的口氣說道，「你還向我誇她漂亮來著，對嗎？」
艾德文拉與伊森眼神短短一觸，男孩飛快地挪開視線，臉頰上浮起兩朵紅雲。
「別這麼害羞，現在她是你的嫂子了。」達倫伸手揉了揉男孩的頭髮，轉而對艾德文拉解釋道，「他昨晚才被接回來，可能要一段時間適應新環境。」
「嗨。我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她學著達倫的樣子伸手摸了摸伊森的臉頰，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閃躲了一下，「晚餐時交給你，好嗎？」
艾德文拉試圖擺出一副長輩的姿態，但她畢竟才十八歲，從伊森的反應上來看，她毫無疑問地失敗了。
「沒關係的。他和我關係也一般，畢竟他從小和我就沒什麼培養感情的機會。」離開伊森的房間後達倫安慰道，「等時間長了之後應該會好一些。來吧，我也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
「是什麼？」
「閉上眼睛。」他吩咐道。艾德文拉照做了，她感到脖子上有涼涼的東西劃過：
「是項鍊嗎？」
「不完全是。」達倫讓她睜開眼睛，「你喜歡嗎？」
她的脖子上掛著一個由金線串起的木刻掛墜，上面有她看不懂的符文。
「這是我們度假期間我自己雕的珙桐木片，上面刻的是北歐那邊流傳的祝禱詞，它會帶給你好運。」
「很美。」她抬起頭，微笑著望著他，「但你什麼時候有空出去找珙桐木的？」
達倫靠近她耳邊：「在你睡懶覺的時候。」
「看來他把你照顧的挺好。」尤萊亞端詳她半天之後得出結論，「你長胖了。」
艾德文拉被噎了一下，她心虛地扯了扯自己的袍子，沒好氣地翻白眼：「在我動手前趕緊逃命去。」
「那麼，」他搓搓手，鬼鬼祟祟、嬉皮笑臉地湊過來小聲問道，「我什麼時候能當上舅舅，嗯？」
她真的被嗆到了：「我們才結婚不到一個月，尤萊亞大衛斯！」
「哦——」他發出一聲意味深長的怪叫，然後在艾德文拉抓起靠枕前以驚人的速度擺出一副關心妹妹的好哥哥模樣，「那你和他弟弟相處地怎樣？」
「還行吧，就那樣。」艾德文拉瞪了他一眼，悻然鬆開靠墊，「我送了他一套神奇動物百科全書，可是他好像不太感興趣。」
「出師不利啊，我的小妹妹。」
「但他看上去還挺喜歡我，而且達倫說他們兄弟間也有一些小小的隔閡。」艾德文拉為自己辯解道，「下個月他就要去霍格華茲了，我只要在此之前保持和他和諧相處的現狀就行了。」
「行吧。」尤萊亞聳聳肩，「反正現在看來你這個女主人還算合格。」
和先前相比紮比尼莊園已經發生了一些微妙的改變，無論是餐桌上的插花還是杯子裡的花茶，都為這座死氣沉沉了很多年的老房子增加了一絲生機。
「謝謝誇獎。」她迅速反問，「那你準備什麼時候成家呢？我看大衛斯家裡也需要一個女主人來搭理。」
「呃……我還在等那個合適的人。」尤萊亞語焉不詳地說道，艾德文拉耐心等待了一會兒，然後他果然自己說了出來，「好吧，其實我身邊有個不錯的人選——」
「誰？」
「是我的一個球迷。」尤萊亞說，「她為了我甚至設法成為了我們球隊經紀人的助理。反正……我們還在互相瞭解的階段。」
「看來她是真的很迷戀你。」
「那麼，你不考慮找份工作嗎？」尤萊亞憂心忡忡地把話題繞回到她身上，「達倫經常要外出，對吧，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不會閑的發瘋嗎？」
「求求你了，尤萊亞，我哪裡像是會工作的人。」艾德文拉掩住嘴打了一個哈欠，「別替我操心了，我已經找好事做了。」
「什麼？」
「社交。」艾德文拉徐徐打開手中的扇子，模仿油畫裡的女人用它擋在胸前，「是時候讓紮比尼家族成為名利場的核心了。」
第28章 Chapter 27
1976年8月末，紮比尼夫人將在家中設宴的傳聞在英國上流社交圈裡暗地流傳。
這個消息無疑是轟動性的。從她進入霍格華茲的第一天起，有關她美貌的流言蜚語就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愈演愈烈。光是數年前盧克伍德一擲千金只為博她一笑的逸聞就夠人們念念不忘好些年，更別提後來又鬧出諾特一擲千金卻求而不得的笑談，在這兩樁風流軼事的反襯下，紮比尼夫婦的結合顯得格外不可思議。畢竟誰能料到，最後抱得美人歸的竟然是一個少言寡語甚至看上去有些不解風情的書呆子呢。
大衛斯家垮臺太早，以至於艾德文拉除了霍格華茲裡所謂的鼻涕蟲俱樂部以外竟沒有出席過任何舞會或沙龍。因此上流社會雖然議論紛紛，對這朵帶刺的玫瑰好奇無比，卻一直無人能有此殊榮來結識這位豔冠群芳的麗人。
直到她成為紮比尼夫人。
在達倫的首肯下，艾德文拉將荒蕪許久的紮比尼莊園修葺一新。以她追求活潑精緻的個人品味取代了其原本華貴卻沉悶的風格。除卻重新煥發生機的花園以外，改動最大的當屬原本的舞廳：艾德文拉首先將主色調整改為白色，隨後將面朝花園的牆面拆除改為以廊柱和欄杆組成的開放設計、天花板改為以馬賽克玻璃拼成的世界地圖，餘下的細節則多以玻璃或水晶裝飾，她將此命名為「鏡宮」並作為宴客的場所。
這些蛛絲馬跡無一不透露出紮比尼夫人對於社交圈的野心，與此同時，她卻耐心地避開了所有社交活動的高峰，將聚會的日子定於九月底。至於賓客名單則秘而不宣，無人知道究竟誰能成為紮比尼夫人社交首秀的嘉賓。
在社交圈因各式各樣的小道消息而徹底沸騰之前，紮比尼夫人的邀請函終於姍姍來遲。所有有幸收到邀請的人都滿懷著激動和好奇拆開來信，凝視著落款處那個張揚的簽名——「艾德文拉紮比尼」。
那個在人們口耳相傳裡演變成傳說的美人，終於第一次在社交界抛頭露面。
九月正是秋末最美好的日子，風裡似乎都帶著蘋果與蜂蜜的甜香。夕陽昏黃之際，紮比尼莊園卻已人聲鼎沸。賓客們迫不及待地蜂擁而至，誰都想一睹紮比尼夫人的芳容。
當大廳的擺鐘敲響第六下時。鏡宮裡傳出了樂聲，羅馬廊柱將燦爛的夕陽割裂投進室內，被刻意擺放的玻璃裝飾此時終於現出其原本的面目：它們利用光影折射，在地面上投射出了一幅完整的星盤圖。這幅星盤圖與天花板上的馬賽克世界地圖交相輝映，形成天地顛倒的眩暈效果。同時，十盞點滿熊熊燭火的水晶燈令鏡宮光輝如同太陽、纏繞在廊柱上的百合與玫瑰花束則彌漫著渾然天成的芬芳。這一幕讓所有來賓都大開眼界，人們立於其中，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先從哪裡讚美起才好。
晚宴即將開始，長桌上忽然出現盛滿了食物的器皿，而香檳噴泉則湧出汨汨的金色液體。秋暮的天空如緞子般光潔，星辰閃耀，將鏡宮襯托地宛若一座神殿。
然而，這座神殿卻在女主人出現的那一刹那黯然失色。
「久等了。」紮比尼夫婦踏著最後一下鐘聲蹁躚而至，艾德文拉含笑朝客人們頷首致意，「感謝各位出席我的宴會。」
鏡宮裡忽然掠過一瞬的沉默。當那幾個平淡無奇的字眼從她口中吐出時，時間似乎靜止了，冥冥之中有一種神秘的魔力將來賓們的魂魄暫時抽離了軀體，他們悸動地追隨著她的目光，即使她投來的僅僅是浮光掠影的一瞥。
在這不辨真假的一刹之後，男賓們悵然若失地歎息一聲，而女賓們則用複雜的神情看著逆光而來的女主人。
艾德文拉挽著達倫的手臂走入鏡宮。她穿著一襲烈火似的曳地長裙，長髮被一枝紅玫瑰挽起，臉頰上塗了薄薄的金粉。鏡宮本是以白色為主調，此時她看上去倒更像是不慎闖入神殿的凡人——豔麗卻不風塵。
人們的視線追隨著紮比尼夫人，恨不得將她的一顰一笑都刻在心裡。其中尤以男賓為甚。
「您的妹妹今晚真是豔冠群芳。」
尤萊亞也是第一次見到盛裝打扮的艾德文拉，聽到這句話，他從刹那失神中清醒過來：「那是自然。」
「不知道我是否能有幸和她跳一支舞呢。」
尤萊亞並不認識此人，他端詳他片刻，不免警告道：「那恐怕要得到他丈夫的允許才行。」
「不錯。」說話的人有些惋惜地歎了一口氣，「我若是能有這樣美麗的妻子……那恐怕是絕不會允許她招搖過市的。」
這是大部分男人的自私心理吧，兩相比較卻顯得達倫更加大方和體貼了，他應該是真心喜歡她、希望她開心。尤萊亞的心情愉悅了一些，他決定暫不計較眼前這人話語裡對艾德文拉的覬覦，他與對方碰杯，客氣地將談話終止。
「你覺得我的品位怎樣？」見搭訕的人走遠，艾德文拉走了過來。
「你真會玩花樣。」尤萊亞誠實地說，「你介意透露一下今晚宴會的花費嗎？」
艾德文拉發出輕輕的「嘁」一聲，轉向他帶來的那個女孩：「我猜你就是尤萊亞口中的那個『她』了。」
女孩正微微張著嘴，打量著她。聽到艾德文拉這樣問，她連忙自我介紹道：「您叫我凱拉就好。」
「凱拉……」艾德文拉重複一遍這名字，朝她笑笑，轉而繼續攻擊尤萊亞，「再過不久我就要多一個嫂子了，對吧？」
「我自己有主張。」尤萊亞淡定地回擊道，「走吧，我們一起去跳舞。」
他帶著他的小女朋友走入了舞池，而達倫正被一群英國巫師植物研究院的同事包圍。艾德文拉客氣地與幾位上前搭話的賓客交談幾句後，拿了一杯香檳走到廊柱那邊。
「我不記得我邀請過你。」她收起笑容，冷冷地凝視著這個不請自來的人。
「那麼你應該更仔細地挑選你邀請的客人。」海頓回視著她，挑釁地揚起了手裡的信件。艾德文拉知道他必然是從什麼地方搞來了一封邀請函，她挑起眉毛，啜了一口香檳：
「你來這裡是想做什麼？」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當年大衛斯家的廚房裡，那次鬧劇以達倫向尤萊亞提出結婚請求作為句點。而海頓和尤萊亞之間也因此產生了間隙，至少在那之後艾德文拉沒從尤萊亞口中聽到過海頓的名字。
「想看看你如今過得怎麼樣。」
從前他看她的目光裡總藏著上位者對於螻蟻的鄙夷，而現在再看，卻多了一絲貪婪。
艾德文拉心下了然：「謝謝，可是我並不需要你的關心。」
「幾個星期前我迎來了一位客人。」海頓卻忽然談起另一件事，「就是當年帶你來的那位船長。」
「為什麼昔日大衛斯家手下的船長會與你而不是尤萊亞取得聯絡？」
「因為當時去接你的人恰好是我。」
這是一個蹊蹺的回答。艾德文拉心生疑惑。
「他帶來了一封信。」海頓觀察著她的表情，一字一句地說下去，「來自你的家鄉。」見她眉目不動，他歎了一口氣，「你的家人想找回你，艾德文拉。」
「我猜這不是你要說的東西。」
「沒錯。你很瞭解我。」海頓欣然一笑，「你難道不認為這是一個把柄嗎？」
艾德文拉側目看了他一眼，覺得好笑：「把柄？這談何能威脅到我呢。」
「施瓦茨先生，」她的肩上忽然搭上了一件外衣，達倫攬過她的肩膀，「這裡不歡迎您。」
海頓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掃視片刻，突兀地說道：「我也不是為了你而來，紮比尼先生。」
「你是來給我解圍的嗎？」艾德文拉盯著海頓遠去的身影，責備地說道，「我自己就可以把他搞定的。」
「是的。」達倫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我只是來給你送外套的。」
外套上猶帶有她逼著達倫使用的香水味，艾德文拉眯起眼睛：「算你懂事。」
「也許我可以想個辦法讓他閉嘴。」
「沒必要。」她搖頭，「我可不是一點點流言蜚語就能嚇住的人。」
「好。」達倫笑著親了親她的頭髮，然後有些猶豫地問道，「你想過你在巴西的家人嗎？」
「也沒有。」艾德文拉再度搖頭，「在他們讓大衛斯家把我帶走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恩斷義絕了——對了，我還有件事要問尤萊亞。」
「什麼？」
艾德文拉將方才心中的疑惑告訴達倫，誰知道他卻阻止了他：
「尤萊亞早就知道了。」
「那怎麼會？」
「兩年多前我們就已經秘密調查過了。」達倫告訴她，「他表面上擔著在魔法體育協會的工作，但私下裡卻在做走私生意。」
艾德文拉皺起眉頭：「和誰？」
「食死徒。」
第29章 Chapter 28
「你聽說了嗎？」
「聽說什麼？」
凱拉——她如今是尤萊亞的妻子了——望著鏡中艾德文拉的影子：「上個月你在舞會上穿的那條裙子已經賣脫銷了，據說訂單一直排到了今年秋季，風雅長袍店借機將價格翻了一番，但依然供不應求。」她停頓須臾，竭力以平淡的口氣繼續說道，「實際上，大家現在都在模仿你。」
——你的穿著、你的髮型、你的妝容，甚至你嘴角的弧度和含情的眼波。可是贗品終究只是贗品，待人們急不可耐穿上新裝時，紮比尼夫人卻已掀起下一陣風潮。
「那就讓他們模仿吧。」艾德文拉不在意地笑笑，忽略她語氣裡淡淡的妒意，「尤萊亞準備地怎麼樣了？我都找好路子提前訂票了，就等他進決賽呢。」
「他狀態不錯。」提起丈夫，凱拉頓時精神一振，「只是……初戰世界盃，想要一下就進決賽，還是有些懸吧。」
「他沒問題的。」
凱拉欣然一笑，方才對她的嫉妒一掃而空：「達倫什麼時候回來？他這次走了快兩個月吧？」
「應該就在這兩天。」艾德文拉的梳粧檯上有一個專屬木盒，裡面整整齊齊放著一摞信函，都是達倫在外出考察期間陸陸續續寄回的。最近一封來自上星期，他說他們已經準備踏上回程了。
「研究協會的安排實在是太不近人情了，」凱拉唏噓不已，「哪有這樣動不動就讓人外出幾個月的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們去考察的地方都荒無人煙，單是一去一返花在路上的時間就不少。門鑰匙至多送他們到附近的小鎮上，餘下的路全得徒步行進。」
「再過幾年達倫應該就不必再這麼頻繁地外出了吧？」
「等他做出點研究後應該是的。可惜他偏偏喜歡往那些荒郊野嶺的地方鑽，這個傻瓜……」艾德文拉埋怨道，「不說他了，咱們下去吧。」
今夜紮比尼莊園的宴會有雙重含義：一是預祝尤萊亞在愛爾蘭國家隊的內部選拔賽裡勝出，二是歡迎西爾維婭從法國歸來。
艾德文拉在赴宴前先去看了伊森。在他們剛搬到一起住時，這男孩的性格有些孤僻，不過這一年的校園生活貌似讓他變得開朗了一些。起碼現在他願意主動與他們交流了，只是依舊抗拒與陌生人接觸。
她找到他時伊森正在自己的房間裡擺弄一架天平。
「你在做什麼呢？」
「計算。」男孩一本正經地答道。天平的一端放著幾枚糖果，而糖紙則被堆在另一端。
艾德文拉不解其意：「這是什麼意思？」
「這是成本，」男孩指著糖果，「這是利潤。」他又指著糖紙，隨後若有所思，「一個愚蠢的商人會這麼做。」
「那麼一個聰明的商人呢？」
伊森拿走剩餘的所有糖果，只將其中一塊碾碎重新放回去。他的這番舉動令天平猛然從一端傾斜向另外一端：「這樣。」
她有些驚訝，旋即又笑了：很好，這下紮比尼家終於有了一個可以打理家業的人。
「達倫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快了。」艾德文拉隨口一問，「你想他嗎？」
伊森飛快地瞥了她一眼：「就……還行吧。」
他故作老成的口氣換來艾德文拉的莞爾一笑：「我要下去參加宴會了，你真的不來嗎？」
「我——」伊森為難地皺起眉，「你希望我去嗎？」
「噢！」她又笑了，「我希望你做你想做的事。」
艾德文拉還未踏入鏡宮就已聽到西爾維婭的笑聲。她正在同一群男賓談笑，見她來，西爾維婭敷衍了事結束對話，搶先迎上前來：
「我在法國都能間接地聽到紮比尼夫人的美名。」她戲謔地說道，一邊細細打量著她，「你知道嗎——現在但凡是你用過的東西，哪怕只是款式類似，價格都能翻上一倍。」
「我已經聽說了。人們一貫喜歡跟風而上。」艾德文拉撇開其他男客追逐她們的目光，將西爾維婭引到一個適合談話的角落，「法國好玩嗎？」
「風景也就那樣吧，不過我學到了別的東西。」西爾維婭狡黠一笑，眉目之間皆是風情，「還是說說你吧，紮比尼夫人，做一個社交名流的感覺怎麼樣？」
艾德文拉思忖片刻：「如魚得水。」
「哦？」
「人們其實蠻好騙的，只消幾句好話再加一兩杯酒就能從他們那裡撈來更多東西。」
「三獅隊今年在全英魁地奇球隊排行榜上得了第一，這其中有你的功勞吧？」
「無非是挖了一個教練，又換了贊助商而已。」艾德文拉輕描淡寫地說，「順便一提，尤萊亞結婚了。」
「我看見了。」西爾維婭落寞地歎了一口氣，「所有看上去不錯的男人都已經名草有主，我再不抓緊恐怕就只能攤上那些臃腫肥胖的老滑頭了。」
「稍後我會將你正式介紹給大家。」艾德文拉提點道，「抓緊時機。」
西爾維婭頷首，她在賓客中快速巡視一圈：「外面的風聲越來越緊了，你這樣大張旗鼓地夜夜笙歌真的安全嗎？」
「食死徒？」艾德文拉嗤笑一聲，「沒關係，來者是客，我照樣會精心款待。」她看出西爾維婭的猶疑，「你聽說了什麼消息嗎？」
「諾特和盧克伍德都未婚。」西爾維婭附耳說道，「你最好加倍留心，萬一他們想要伺機報復呢？」
艾德文拉一晃神，而那邊尤萊亞卻叫出一個名字：「達倫？」他笑顏逐開地朝剛走進鏡宮的那人迎去，「你總算回來了，否則我都快被艾德文拉給煩死了。」
達倫沒有顧得上理會尤萊亞的絮叨，他著急地在人群裡張望著。
「好啦，」西爾維婭聳聳肩，推了艾德文拉一把，「快去吧。」
「你回來了。」艾德文拉還算克制地上前對他說道，達倫雖然風塵僕僕卻還衣冠齊整，看來這趟旅程頗為順利，「我讓——」
她剩餘的話全被堵在了嘴裡，艾德文拉睜大眼睛，或許是礙於有賓客在場，達倫沒有過多糾纏，他鬆開她後又戀戀不捨地親了親她的額頭：「我去換衣服，」他低聲催促道，「趕緊把這群人設法給請走。」
他的目光像火一樣，艾德文拉也被帶出了幾分燥熱，然而眼角餘光裡西爾維婭竊笑的表情卻提醒她他們現在以及剛才的一舉一動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更別提還有忙著翻白眼的尤萊亞以及不知何時出現在鏡宮裡、此時臉色複雜的伊森。
艾德文拉絕望地閉上眼睛：「我恨你。」
第30章 Chapter 29
「你的紮比尼先生怎麼沒粘著你？」西爾維婭故作驚訝地嚷道，「我以為你身邊一英尺以內永遠會跟著一個尾巴呢！」
「少嘲笑我。」艾德文拉抬手取下兜帽，西爾維婭眼尖地看見了她手指上的新戒指：
「喲，結婚一周年禮物？」
「沒錯。」她早已習慣西爾維婭的作風，此時也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供她打量，「羡慕嗎？嫉妒嗎？」
「嫉妒倒不至於，如今上趕著想送我禮物的人大有人在。」兩人並肩朝巷子深處走去，「不過，對於你這種蜜裡調油的婚後生活，其實……我還是有一點羡慕的。」
「嗯？」
「家庭……」西爾維婭歎了一口氣，只含糊地一語帶過。艾德文拉識趣地沒有追問，轉而研究起街道兩旁那些堆積在一起的小店。
「動作快點。」西爾維婭小聲催促道，一邊不動聲色地避開一隻想要觸碰她的手臂。她們兩個年輕女人在出入此地，其實是有些危險的。
翻倒巷一向是個不太平的地方，可是很多好東西只有在這裡才能找到。
幾分鐘後，艾德文拉順利買下了她想要的那本書。那是一本有關東南亞草藥巫術的書，在歐洲一帶已經銷聲匿跡近百年，前段時間她偶然收到消息說它流落到了翻倒巷，因此才專程前來打算將它作為給達倫的驚喜禮物。
「您的光顧讓小店蓬蓽生輝，紮比尼夫人。」老闆嘴上這麼說，收線時卻分毫不手軟。艾德文拉一哂，回頭去找西爾維婭，而後者卻指著一串漂亮的琥珀項鍊要求道：
「這個我要了。」她報出一個陌生的名字，「賬記在他頭上。」
這串項鍊顯然價格不菲。艾德文拉挑起眉毛：「是哪個冤大頭？」
「我剛才不是告訴你了麼，」西爾維婭推門而出，一邊得意地炫耀道，「如今我今非昔比。」
多年前艾德文拉曾覺得西爾維婭生性浮躁，容易惹事。數年時光輾轉而過，她貌似成熟了一些，但似乎還不夠。
她蹙起眉，猶豫著是否該開口。然而沒等她拿定主意，幾米開外一個年老的巫師卻突然疾步沖上前來朝她們伸出手：「施捨我一些錢吧，夫人們。」
西爾維婭發出一聲厭惡的喊叫，對方隱藏在兜帽下的眼中明顯沒什麼善意，艾德文拉的心臟急跳了幾下。就在此刻，一雙手默不作聲地伸過來，攔在她們與那人面前。
「離她們遠點。」
她辨出這個聲音，倉皇地轉過頭，旋即對上了一雙深不可測的眼睛。盧克伍德一言不發，只沉默地凝視她，仿佛看透了她內心所有的恐懼和懷疑。
他微微抖了一下袖子，遮住方才露出的黑魔標記。
「是你……」西爾維婭輕輕地抽了一口氣，她攥緊了艾德文拉的手腕。
「艾德文拉，」盧克伍德要求道，「跟我說幾句話總可以吧？」
她知道自己不能也無法拒絕。
「你先走吧。」她用眼神示意西爾維婭離開，「有什麼要說的，在這裡就可以，我時間緊張。」
盧克伍德潦草地點了點頭，伸手暗中用力將她拽進一旁的角落裡。
「鬆手。」
「我有話和你說。」然而他沒有鬆開分毫，只是低下頭，在她耳畔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已經遺忘了你、寬恕了你？」
她微微冷笑：「我從不指望你會如此大度。」
「以前你從不會這樣和我說話，艾德文拉。」盧克伍德的聲音也漸漸轉冷，「從前你有求于我時，你可不是這副模樣。」
她掙開他的手，不為所動：「我欠你的都早已還清了。」
在西爾維婭提醒過她之後，她很快從旁人口中打聽來了盧克伍德的近況。他在食死徒中過的並不得意，處處被瑪律福、萊斯特蘭奇等人壓一頭。
屢屢失意。這大概是他突發奇想要找她算帳的原因吧。
「是的，由紮比尼。」他的聲音似乎來自地獄，「早在我在溫室裡抓住你們兩個時，我就該想到事情絕無那麼簡單。沒想到你真的選了他，艾德文拉。我聽說過你是如何對旁人稱讚自己的丈夫的……你說他有學者氣息、你說他對你一心一意……你們伉儷情深的軼事我聽得太多了！而你本來應該是屬於我的！」
「你做夢。」她不怒反笑。
「你說的沒錯，謝謝你的提醒。」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裡藏著不加掩飾的恨意，「自始至終，我在你眼裡都只是就大衛斯家於水火之中的一塊踏板而已——拜你所賜，我一直記得這一點。」
「那又怎樣呢。」她發自內心覺得這很好笑，「那時我對於你來說也只是一樣可以拿出去炫耀的東西而已。我和那些昂貴美麗的物件根本毫無差別。」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盧克伍德頷首，「你是不是想說他愛你？」
「不僅如此。」她針鋒相對，「我也愛他。而你——你們這些人——是絕不會理解這一點的！」
「愛？」盧克伍德怔了一下，旋即笑了起來，「你竟然說你的心裡有愛，艾德文拉，這是天大的笑話！」
「盧克伍德。」一個斜長的影子逼近，視線裡出現了一塊暗紅色的布料。盧克伍德猛然退後了一步：
「施瓦茨？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艾德文拉這才看清那襲暗紅長袍的主人，她在心底為自己波折的命運喟歎了一聲：海頓。真是冤家路窄。
「您又為什麼會在這裡？」海頓反問道。考慮到他現在應該是在和食死徒做一些不見光的生意，那麼他認識盧克伍德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我自然是有一些私事。」
「是嗎？」海頓緩緩移開目光，向她一欠身，「紮比尼夫人。」
盧克伍德的表情霎時間變得十分精彩：「你們認識？」
「一面之緣而已。」海頓搶先答道。
「你真是左右逢源，艾德文拉。」盧克伍德似乎不願與海頓多做糾纏，然而他仍低低地拋出一句威脅，「我有本事讓你走到今天，我就有本事讓你一無所有！」
「好。」她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待盧克伍德離開後，她移步朝翻倒巷的出口走去，海頓維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跟在她身後。
「他和你是什麼關係？」
艾德文拉莞爾一笑：「當然是舊情人。」
「他話中的意思顯然不止於此。」
「一些氣話罷了。」她從容地答道，「畢竟往日裡我沒少宰他。」
海頓臉上仍帶著幾分猶疑，但他已用她所熟悉的輕蔑口吻接道：「我沒看錯。你果然不是池中物。」
艾德文拉並未因他的語氣而惱怒：「那麼，請替我對今天的事情保密吧。」
「哦？你害怕讓你的丈夫知道你被舊愛堵在巷子裡？」
「不。」她搖頭否認，「只是達倫不喜歡從你口中聽到這個故事而已。」
第31章 Chapter 30
凱拉帶著她的兒子在花園裡蕩秋千。
艾德文拉從侄子身上收回視線：「你剛才說……你有什麼打算來著？」
「我準備去北美發展。」尤萊亞答道，「英國越來越不安全，據我所知已經有不少巫師家庭受到了來自食死徒的威脅。」
「你都聯繫好了？」
「還沒有敲定，不過我正在和那邊的幾支球隊私下磋商。」上一次世界盃比賽之中，尤萊亞大放異彩帶領愛爾蘭國家隊獲勝，他的身價因此水漲船高。加入愛爾蘭國家隊一直是尤萊亞的夢想，如果不是因為黑巫師肆虐，他應該不會動轉會的念頭。「不少人都在準備出國避風頭，你和達倫最好也考慮一下這件事，畢竟那幫人實在是來勢洶洶……」尤萊亞繼續說道，「最起碼他可以申請一個駐外的職位然後把你帶走躲一段時間。」
「伊森還在霍格華茲上學，正是O.W.Ls考試的節點，我們無論如何不能今年就走。」黑白雙方的長期交戰迫使巫師家庭選擇陣營，像大衛斯及紮比尼這樣決定中立的人家，也礙於局勢不得不低調行事。一年前艾德文拉還敢頂風作案照常舉辦宴會，可是自從幾個月前某戶人家的婚禮上發生命案之後，她也頗識時務地選擇了閉門不出，只和尤萊亞以及西爾維婭保持頻繁來往。
「在那之後呢？」尤萊亞追問道，「最遲我明年春天就會離開，我希望能在我走之前看到你們也找到了自保的方法。」
「我和達倫已經簡單地商量了一下，要麼帶著伊森一起全家搬離英國；要麼把伊森留在霍格華茲、達倫申請外派，我陪他一起去或者自己在歐洲找個地方待著。」
「好。」尤萊亞憂心忡忡地拿起了雪茄，「你不介意吧？」
艾德文拉搖頭讓他隨意。尤萊亞本來沒有抽煙的習慣，然而隨著名氣越來越大，他漸漸開始依賴於此靠它減壓，在巫師界頻頻出事之後，他更是動輒指間夾著一支煙。
「你要注意一下，抽煙太多不好。」她提醒道。
「我知道。」尤萊亞笑了笑，正想繼續說什麼時，客廳的門開了。凱拉抱著兒子走進來：
「把煙滅了，尤萊亞。你兒子想爸爸了。」她簡單地對艾德文拉點了點頭，走上前從尤萊亞手中奪過雪茄碾滅在煙灰缸裡。尤萊亞剛來得及皺起眉，嬰兒就在他懷裡哼哼唧唧起來，這很快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尤萊亞無可奈何地一笑，開始逗弄兒子。
「達倫最近好嗎？」凱拉問道。
「挺好的。」
「你們剛才在聊什麼？」她在沙發上落座，交疊起雙臂，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隨便談談。」艾德文拉不由得多看了這位嫂子兩眼，今天她的態度有些古怪，她不明白自己如何得罪了她。
凱拉咳嗽一聲，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起來你們結婚也有……」
「快四年了。」她禮貌地接話。
「是的。」凱拉啜了口茶，微笑著發問，「還不考慮要個孩子嗎？」
艾德文拉略感驚訝，但她仍客氣地回應：「順其自然吧。」
「或許你們應該要個孩子。」凱拉不緊不慢地說，目光落在自己的丈夫和兒子身上，「一個孩子總能更好地促進夫妻感情，這樣才有家的感覺。你說對不對，尤萊亞？」
尤萊亞潦草地嗯了一聲作為回答。以前凱拉從不會過問她的家事，艾德文拉覺得蹊蹺，於是笑了笑，沒有接話。
「更何況達倫總要外出公幹，有孩子的話你在家中也不會過於無聊——」
「你怎麼還管起人家兩人的事了？」尤萊亞總算聽到了她在說什麼，他抬起頭嚴厲地瞪了凱拉一眼，「別理她，艾德文拉，今天你留下來吃晚餐嗎？」
「還是不了，我和別人有約。」凱拉的話令艾德文拉感到有些不快，她起身拿起搭在沙發上的斗篷，與此同時注意到窗外飄起了薄薄的雪花，「回頭見，尤萊亞。」
赴約的人是西爾維婭。
「餓死我了。」她一邊毫不斯文地狼吞虎嚥，一邊對艾德文拉抱怨道，「打了一下午牌、喝了無數杯茶，梅林呀，我的臉都要笑僵了，你不知道時間過得有多慢！」
艾德文拉沒什麼胃口，她托腮望著她：「那麼，收穫怎樣？」
說到這個，西爾維婭暫且放下食物，露出狡黠的微笑：「他問我能不能來我家中看看我收藏的畫作。」
艾德文拉會意地一笑。
「我當然拒絕了！我又不傻，讓他來了豈不是引狼入室。要是這麼早就讓他如願以償，我之前的努力豈不是都白費了。」西爾維婭又喝了一大口飲料，「哦，對了，我還套到了更多的消息。他妻子從前就是倒貼他的，現在依然如此，只是他以前還給她點好臉色，這兩年是越來越冷淡了。」
「他們有孩子嗎？」
西爾維婭轉了轉眼珠，聳聳肩：「她懷孕了。」
於是她的丈夫就跑出來朝別的女人獻殷勤？
「喂，別皺眉頭，我可不會像她一樣。」西爾維婭敲著桌子強調道，「這一次我無論如何也要設法把他套牢。」
「那就祝你好運。」艾德文拉與她遠遠地碰了一個杯。這一切都頗為戲劇化。在霍格華茲時她曾建議西爾維婭考慮一下格林格拉斯，當時她對這個提議嗤之以鼻，哪知道兜兜轉轉，他們倆竟然真的看對了眼。
你說好笑不好笑。
「我今天也遇見了一件有趣的事。」艾德文拉將在尤萊亞家的遭遇如實告訴了西爾維婭，誰料她剛一說完，後者就冒出一聲嗤笑：
「她害怕你呀，怕你勾走了尤萊亞的心。」
艾德文拉頓時笑不出來了：「你沒在開玩笑吧？除非她是瘋了才會這麼想！尤萊亞是我哥哥好不好！」
「是的，可你們並沒有血緣關係啊——打住，我知道你爸爸和他爸爸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可這算得上什麼呢。這世道亂得很，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會有。」她又喝了一杯香檳，「你長得漂亮、從小和他一起長大，再加上達倫常不在家，你又總去拜訪尤萊亞……這樣的場景在有心之人看來，當然十分可疑了。」
艾德文拉握緊酒杯，簡直無話可說。她起初只單純地以為凱拉是不喜歡她頻頻打擾他們一家的生活，經西爾維婭一番提醒，這個「打擾」恐怕還有別的含義呢！
「真是荒唐。」她心中湧上一股怒氣。
「我確定她是這麼想的。告不告訴尤萊亞你覺得，但是，小心一點你這嫂子。」西爾維婭晃晃空酒杯，擺出導師的模樣，「別低估女人的嫉妒心。」
作者有話要說：
安利自己的新文（存稿中）：
第32章 Chapter 31
「尤萊亞那裡進程怎樣的？」睡前，達倫問她。
「至少得等這個賽季結束才行。」艾德文拉正在打包要給伊森寄去的復活節彩蛋，達倫時常外出，又與伊森不太親近，這些事必須由她這個嫂子來操持，「你有收穫嗎？」
「最近外派的名額非常緊張，估計大家都急著去外面避避風頭。學會說還有一個去奧地利的空缺懸而未決，我已經交上申請了。」達倫的語氣不甚樂觀，「我想了一下，如果我申不到這個名額，我就直接辦理休假或辭職，我們全家一起移居國外。」
「這是走投無路下的選擇。」艾德文拉蹙起眉。
達倫一旦辭職，想要重新回到學會無疑難於登天。如今他資歷尚淺，亦很難加入外國的植物學會。而一個不屬於任何學會的植物學家，是很難得到公眾承認的。如果他們當真定居海外，受挫最大的應該是達倫，他必須拋下自己的所有研究成果和計畫，甚至那個理想。
「是的，但現在顧不上那麼多了。」達倫看著她將寫好的信封上，「你不用擔心經濟問題，伊森的教育也很好解決，布斯巴頓和德姆斯特朗都是不錯的學校。」
「可你怎麼辦？」
「我？」達倫笑了笑，反過來安慰她，「我只是喜歡植物而已，在不在學會、在哪裡研究，對我而言都是一樣的。」
艾德文拉不說話，她把信塞進包裹裡，心裡堵得慌，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哪怕只在家陪著你，我覺得也挺好的。」達倫用輕鬆的語氣說道，「以後咱們有了孩子，我還可以教他們草藥學……老實說，我心裡還挺樂意當個家庭主夫的。」
「好吧，那我就只好賺錢養家了。」艾德文拉悶悶不樂地說。教孩子們辨認植物？那可真是屈才。她不擅長草藥學，但她讀過達倫發表的那些論文，他應該獲得學術界的承認，甚至有能力佔據重要的一席。
他需要時間，可現在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達倫仿佛探知到了她心裡的糾結，他走過來從背後環抱住她，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你是最重要的。」
這句簡單的話讓她忽的鼻子一酸，艾德文拉迅速低頭：「少拿甜言蜜語來糊弄我。你以前明明一心只記掛著你的草藥學和那什麼顛茄。」
「你也說了是以前。」達倫微微不滿地哼了一聲，「艾德文拉，我把你從大衛斯莊園帶走時向尤萊亞承諾過會照顧好你。也許我這個人是很不解風情，甚至算得上反應遲鈍，但我對你說過的所有話都是認真的——我愛你。」
「今天怎麼這麼煽情？」她心裡一暖，默默回味一遍達倫簡單的表白，「是做了什麼錯事想讓我原諒嗎？」
「是有一件錯事——」
「——你是不是答應和那個女人一起吃飯了？」艾德文拉登時大為光火，狠狠地擰了達倫的胳膊一下，他吃痛地叫了一聲，十分委屈：
「我沒有！」
那個女人特指最近總去植物研究院找達倫的那位。她家有本祖傳的水生藻類手繪圖稿，她有意將它捐給植物研究院，而達倫恰好是一開始負責接待她的人。本來這事沒什麼的，但自從某天達倫回家後老老實實告訴艾德文拉那女人想約他私下裡喝杯咖啡、聊聊草藥學之後，艾德文拉就暗中把她牢記在了心裡。
「她知不知道你已經結婚了？」此時她酸溜溜地逼問道。
達倫指著手上的戒指，百口莫辯：「喏，證據都在這兒呢。」
「誰知道你有沒有一去上班就偷偷把戒指摘下來。」
「我的錢包裡有你的照片。」那是達倫從霍格華茲畢業後主動向艾德文拉要的。
「談事情又不需要掏錢包。」艾德文拉眯起眼睛，「還是說你們已經私下裡偷偷喝過咖啡了？」
「絕對沒有！」達倫快冤枉死了，植物研究院的同事也不是沒有女性，而艾德文拉卻唯獨盯著這個路人女子，「早知道我就不告訴你……」
「你還敢對我有所隱瞞？」艾德文拉大怒，「行啊，紮比尼，你長本事了是不是。『喝杯咖啡』……有什麼事不能在會客室裡談，非要私下見面？我看她多半就是與你相談甚歡，有意進一步發展發展，聊聊草藥植物、談談風花雪月什麼的。」
「你自己身邊的藍顏知己也不少，怎麼還先發制人怪起我來了？」達倫半真半假地指責道，「讓我想想都有誰……從前的盧克伍德和諾特可以算吧？還有尤萊亞的那位明星球員朋友，哦，對了，我的那個年輕同事也很欣賞你呢——」
「是今年剛剛從霍格華茲畢業，有一頭毛茸茸金色卷髮的那位嗎？我記得他，他長得好可愛喲——」她故意聲情並茂地說道，「同樣都是拉文克勞畢業，人家就妙語連珠，你怎麼就像個木頭疙瘩似的死活不開竅。」一邊說她一邊作勢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好了好了，我還是收拾東西回家住去比較好，沒了我礙事，你就可以把那位小姐請回家裡喝咖啡了是不是……」
「咖啡有什麼好喝的。」誰料達倫趁她不備將她扛起來扔到床上，艾德文拉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已經壓了上來，「你剛才說誰是木頭疙瘩來著？」
「說的就是你！」艾德文拉扭來扭去偏不配合，「走開走開！我和你過不下去了，我——唔。」
她撥開那只作祟的手，而始作俑者已經趁機把她的睡袍拉下去一半：「你還覺得我不開竅嗎，紮比尼夫人？」
「你要學的還多著呢。」艾德文拉微微一笑，手指在達倫身上彈琴似的遊走，不斷點火，結婚四年之後她已經深諳如何讓達倫對她服服帖帖，「關燈。」
「這次讓我好好看著你。」達倫的聲音有些啞了。
或許是真被她先前指控的「木頭疙瘩」刺激到了，今晚達倫格外賣力，反而叫艾德文拉招架不來。這種狂風驟雨式的風格和從前溫柔繾綣的達倫大相徑庭，迷迷糊糊間艾德文拉竟然真的開始分心思考他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家有仙妻，」達倫俯身吻她時說，「我哪顧得上看其他人。」
「誰知道你會不會想換個口味。」艾德文拉再度覺得他今天奇奇怪怪的。
好不容易結束後，她裹著被子急不可耐就想睡覺，而達倫卻關了燈鑽進來繼續摟著她：「明天我要去挪威。」
她本來已經昏昏欲睡，這下霎時清醒，連房間裡旖旎的氣氛都散了大半：「你怎麼現在才告訴我？」
這回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了：他才回來不到一星期，又要走？
「原來你剛才說的『錯事』是這個！」今晚的反常舉動果然是為了討好她。
「這次是要去找一種存在與否尚不確定的植物，它在北歐傳說裡有很強的解毒功效。如果此行能有所收穫……」達倫在草藥學界的地位會大大提高，意味著他們一家人更有可能獲得那個去奧地利的機會，或者他能進入歐洲的某家學會。
「幹嘛這麼著急。」艾德文拉既心疼又感激又有些鬱悶。
「事不宜遲。」他將她脖頸間汗濕的頭髮捋開，「食死徒已經拜訪了幾家人，他們隨時會來找我們。」
她將頭靠在他胸前。曾經西爾維婭不理解為什麼她會選擇一點也不浪漫的達倫，而現在，艾德文拉知道自己當初的理由是正確的。
達倫是真心實意地對她好。
「早點回來。」她小聲說，接著主動又一次吻上他的嘴唇。
第33章 Chapter 32
「最好的方法是永遠一走了之，拋下一切離開這裡。」西爾維婭告訴她，「你留在這裡多一秒鐘，就多一分不安全。」
「我們已經在準備離開了。」西爾維婭試探性地問過她在翻倒巷裡的後續，但艾德文拉沒有透露，「盧克伍德和諾特或許還想來報復我……我不關心他們是否想讓我為先前的行為付出代價，我只關心我的家庭是否安全。」
「你們不準備和尤萊亞結伴一起去加拿大嗎？」他已經與穆斯喬隕石隊簽約，只等這個賽季結束就立刻出發。
「也許以後會去，不過達倫和我商量過後決定還是先留在歐洲。」大洋彼岸的陌生美洲與歐洲採取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和各項制度，首當其衝的就是伊森會難以適應新環境，其次，艾德文拉看得出，在達倫內心深處，他還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英國完成他在草藥學上的理想。
「好吧。」
「那你又準備怎麼辦？」艾德文拉問，「格林格拉斯選擇站在哪邊？」
或許他們夫妻感情早已破裂，可法律上的格林格拉斯夫人依舊另有其人。只要她在一天，西爾維婭說到底就只是一個不得見光的情婦而已。
「他……」西爾維婭的表情微微僵硬，「食死徒。」
艾德文拉揚起眉毛。
「他不是食死徒。」她立即澄清，然而嘴角卻向下沉去，「但他們兩人——他和他妻子——都和食死徒關係匪淺。」
艾德文拉懶得去理清這群人之間錯綜複雜的利益關係：「格林格拉斯很好嗎？如果我是你，我會選擇儘早抽身而出。」
「你不明白，」西爾維婭美麗的臉龐上浮現起薄薄的惱怒，「我已經把所有籌碼都押在了他身上。」
「我確實不太理解。你還這樣年輕，換個地方重新開始又不是什麼難事。即便你不離開英國，只消與格林格拉斯分手，再等上幾個月，你一樣會成為人們追逐的那只蝴蝶。」艾德文拉以為與西格納斯的糾纏會讓西爾維婭明白，為人情婦不是長久之計。可是，她好像還沒學到足夠多的東西。
「在旁人眼中我也是上了食死徒這條賊船的人，他們避之不及，又怎麼會來追求我。況且，有西格納斯在前，你以為我除了格林格拉斯以外還有更好的選擇嗎？」她放下茶杯，臉上掠過一絲果決，「肖恩答應我，會在她生下孩子後儘快和她離婚。」
如果格林格拉斯夫人亦與食死徒相熟，那騎虎難下的肖恩又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就恢復單身？
艾德文拉正想讓西爾維婭警惕，窗戶卻被噠噠敲響了。她們一齊扭頭看去，是一隻貓頭鷹正叼著一封信在敲窗戶。
「你的紮比尼先生又寫情書來了？」西爾維婭趁機調侃道。
「他昨天才寫過一封，今天怎麼又來……」艾德文拉有些詫異。在前一天的信裡，達倫告訴她他今天就要朝通信不便的森林深處行進，他允諾會在方便的情況下儘量與她保持聯繫，可這也太快了吧。
她打開窗戶，貓頭鷹沒有跳到她手臂上，而是落到窗框上，公事公辦地伸出一隻腳讓她取下信。
「奇怪，」艾德文拉笑著拆開那卷羊皮紙，「這只貓頭鷹怎麼跟魔法部那些的一樣？都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
「對，這小傢伙都不向你討食吃。也不知道你家達倫從哪裡搜刮來的這麼一位專業好信使。」西爾維婭走過來想捋捋貓頭鷹的毛，哪知道它警告地叫了一聲後突然張嘴攻擊，她差點被咬到。貓頭鷹斜睨她一眼，抖抖羽毛振翅飛走。
「真不討喜！」西爾維婭怏怏地斥道，一邊側頭看向艾德文拉，「怎麼？看情書看呆了——」
她的話在看清來信的開頭時戛然而止：
【親愛的紮比尼夫人：
我非常遺憾地通知您，您的丈夫——達倫·紮比尼先生，於今日上午九點四十一分確認遇難于挪威謝格拉山脈弗洛伊恩森林北部。
……】
西爾維婭整個人都懵了。
這是——死亡通知書？
她條件反射地去看艾德文拉，卻發現她的手抖得厲害。西爾維婭再看，看見她的目光直愣愣地停留在信件的第一行。她被她的樣子嚇壞了，不敢說話。
「請告訴尤萊亞。用壁爐。」艾德文拉合上魔法部的來信，一字一頓用力說道。
「好。」西爾維婭聽見自己的聲音也在哆嗦，「你要不要……給霍格華茲寫一封信？」
「要。當然。」艾德文拉蒼白的臉上寫著答案。她本可以用魔法迅速召來羊皮紙和墨水，但她立刻轉身朝樓上走去，途中碰倒了一個漂亮的瓷花瓶也沒有管，西爾維婭知道她不想讓她看見她的臉。
「尤萊亞，」她將飛路粉灑入壁爐，「出事了，來紮比尼莊園，她需要你。」
說這幾個字很簡單，其中的涵義卻容不得深想。西爾維婭看見尤萊亞驚慌詫異的表情，她沒有多作解釋，只讓他儘快趕來。
結束短暫的談話後她抬起頭，眼前的爐火慢慢熄滅。艾德文拉還沒有回來，被打碎的瓷器殘骸七零八落躺在裝飾精美的客廳裡，提醒著她這不是一個玩笑。
達倫死了。
西爾維婭跪在壁爐前，首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事實。
第34章 Chapter 33
客廳裡有很多人，吵吵鬧鬧、喋喋不休，夾著微弱的啜泣聲。她不知道是誰在哭，也不關心。來的絕大部分人她壓根兒不認識，只知道其中嗓門最大的那位是達倫的堂姑，過去幾年裡紮比尼兄弟正是寄居在她家中。
她閉上眼睛，外面支離破碎的喧囂間歇傳入耳中，離收到那封信不過幾個小時，世界卻都變了一副模樣。
西爾維婭和尤萊亞陪著她。本來西爾維婭說這樣的場合她一個外人不宜留下，但艾德文拉挽留了她。她覺得自己需要被人環繞，才會覺得……安全。
尤萊亞憂心忡忡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到底按捺不住地站起來：「我去讓他們安靜點——」
她擺擺手想叫他別與達倫的親戚們起衝突，此時門卻被從外推開。凱拉搖搖頭，沖艾德文拉一抬下巴：「他們要見你。」
「我去和他們談。」尤萊亞強硬地阻止了她起身的動作，「你在這裡休息。」
「還是我去吧。」她知道他們要談什麼，這事避不過，她必須親自出面。
「那我陪你一起。」
這次她沒再拒絕。艾德文拉的腦子是亂的，她根本無力思考。尤萊亞至少能幫她拿主意，讓她不那麼形影單只。
「你來了。」達倫的堂姑趾高氣揚地打量著她，一隻手搭在伊森的肩膀上，「是這樣——雖然急了點，但為避免夜長夢多，我們得先把達倫的身後事安排一下。」
尤萊亞發出一個表示不滿的噓聲，艾德文拉抓緊了他的胳膊，不讓他與他們起衝突：「您說。」
「也許達倫沒來得及向你交代，不過按照紮比尼家的規矩，家產是只允許本家族的人繼承的。」對方尖銳的語調像一支破碎的小提琴曲，「因此，目前伊森是這座莊園，以及達倫所有財產的繼承人。」
尤萊亞抓疼了她的肩膀：「所以，我妹妹作為他的遺孀，什麼也得不到？」
「難道你妹妹和他結婚就是沖著錢來的？」對方輕蔑地反問，並一口氣說下去，「伊森不能耽擱太久，他還要回霍格華茲上學。因此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請儘快收拾一下行李——」
「達倫屍骨未寒你就要把他的妻子逐出他們的家？」
「現在已經不是他們的家了。很抱歉，大衛斯先生，我們家族有自己辦事的方式。」堂姑呵呵冷笑，「人死事畢，還請你們多多體諒。」
她有一萬個憤怒的理由，可她此時居然走神在想：要是達倫知道了，他會怎麼說呢？
「我現在確實對你們家的人有了新的認知。」尤萊亞完全沒料到對方竟然是這種態度。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你妹妹和我堂侄結婚四年都沒一個孩子呢？」她像是很惋惜似的歎了一口氣，「這都是命，沒辦法的。」
「好。」尤萊亞冷笑一聲，「那我們也只好不客氣了。我不相信魔法部會允許你們這種毫無人性的……」
「算了。」艾德文拉打斷他的話，她看不出這種無意義的爭執到底能給他們帶來什麼，「我去收拾行李，你在這裡等我一下——很快。」
尤萊亞一把攔住她，眼裡藏著驚愕：「你不能……」
「我不想要他的財產。」她疲倦地躲開哥哥的眼睛，一下又一下轉動手指上的婚戒，「他死了，就這樣。」
死了，也就意味著再也回不來了。既然如此，她要這些東西又有什麼意義？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那女人卻不打算輕易繞過她，「達倫需要被葬入紮比尼家的祖墳，所以請你寫信催促魔法部儘快將他的棺槨送回。」
「你們現在倒是又把她當達倫的妻子看待了！」
「不行。」艾德文拉斷然拒絕道，她轉頭看著達倫的堂姑，「他會願意被安葬在挪威。」
達倫喜歡探險、草藥和森林，冷冰冰的墓地有什麼意思？他既不崇尚純血主義也不在乎所謂的家族傳承。如果讓達倫自己選擇，她相信他會願意留在一個能嗅到草藥氣息的地方。
「這是規矩——」
「現在我和你在說的是法律。」艾德文拉的目光聚焦在她臉上，比匕首還要鋒利，「作為達倫的合法妻子，我決定將他安葬在他不幸身亡的那片森林裡。稍後我就會寫信告知魔法部我的決定。」
言罷，她不顧一眾紮比尼家親戚們或驚或怒的眼光，轉身上了樓。
樓上一如她起床時的樣子，當她睜開眼睛爬起來時，達倫還活著……她環顧臥室，只花了兩個魔咒的功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其它的東西她沒動，以免那個斤斤計較的刻薄堂姑又與她爭執。但是，艾德文拉依然想帶走一件可以紀念達倫的東西……
「我可以帶走這個嗎？」她下樓時手中拿著一個厚厚的筆記本，那是達倫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用的，他在上面羅列了自己所有關於草藥學的靈感與想法。
「不可以。」他的堂姑果然如此說道，「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是屬於伊森的。」
「那你們需要開箱檢查嗎？」尤萊亞終於發火，他忍無可忍地從她手中奪過行李箱重重地摔在地上，一聲巨響似乎鎮住了屋子裡的所有人，「你放心，我們什麼也不帶走。就讓達倫的在天之靈看看你們是怎麼對待艾德文拉的！這些東西你們都留著好了——留著紀念你們偉大家族皮囊下苛刻且卑鄙的小人之心！」
他的聲音甚至引來了西爾維婭和凱拉。
「你們可真是團結對外。」西爾維婭在一片寂靜中清脆地笑了一聲，「咱們走。」
艾德文拉走到伊森面前。他剛才一直低著頭回避與他們對視，就像完全沒有聽見那些話一樣。現在他抬頭看著她，眼睛有點紅。
「留著吧。」她把筆記本遞給他，手指最後一次撫過達倫刻在封面上的名字，「你哥哥沒什麼愛好，就喜歡這些草草木木。」
她歎了一口氣。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第35章 Chapter 34
「你這要怎麼辦才行？」西爾維婭聽聞這個消息後，震驚地捂住了嘴，「趕緊告訴紮比尼家那邊的人呀！」
「我說了，但是——」想起在那位堂姑面前所蒙受的羞辱，艾德文拉禁不住紅了眼圈，西爾維婭看出端倪，慌忙打岔：
「別的不提，你現在先安心在家休養。尤萊亞離開的日子不變嗎？那他總會把房子留下來讓你住吧？」
「住？我不被趕出去就不錯了！」西爾維婭再度無心戳中她的痛處，艾德文拉的淚水頓時失控地落下來，「你知道凱拉從前對我什麼態度，現在她乾脆變本加厲了！我剛搬回來不過兩天，她就開始有意無意催我找份工作。前兩天查出後……你沒看見她的臉色，就像我從此要賴在她家不走似的！」
從前艾德文拉絕不會碎碎念這麼多話，西爾維婭一邊拍著她的背安撫，一邊心有戚戚地想，難道任何女人一旦做了母親，都逃不了這些瑣碎俗氣的雜事嗎？都不得不開始斤斤計較、豎起渾身的刺抵禦外敵嗎？
她一抹淚水，又恨恨地說起達倫的堂姑：「她不知從哪兒打聽來了從前我與盧克伍德等人的舊事，在加上之前我舉辦宴會時某些人蓄意傳播的流言——這怪我自己不小心，讓他們抓住了話柄——總之，她當面斥責我與其他人勾勾搭搭、從密過甚。這也就罷了……她不僅質問我是否在達倫離家期間與別人廝混，還一口斷言這孩子的父親另有其人——」說到激動處她渾身都在簌簌發抖，西爾維婭看的心驚膽戰，連忙給她倒水：
「你別激動，對孩子不好。好了好了，我算是看出這家人是什麼玩意兒了。早知如此你何必再去找她，不過現在說這些都遲了……尤萊亞有說什麼嗎？」
「他想把這事一直鬧到魔法部去，我勸阻了。一是魔法部也管不了這些家裡私自簽訂的協約什麼的，二是他已經夠忙，沒必要再給他添亂。」她長歎一口氣，「在明面上我還得與凱拉裝作好得很的樣子，那天他在晚餐時說要在家裡給侄子準備一間房間，凱拉當場就端不住了，立即打岔……我還得儘快找到去處，否則留在這裡看人眼色，我心情實在一天差過一天。」
「你別理她。你是尤萊亞的妹妹，暫居在他家中也是情有可原。況且這棟房子是尤萊亞父母的遺物，雖然你是養女，但也有權利繼承吧……」
艾德文拉含著淚搖了搖頭：「這真被你說中了。」
西爾維婭面露驚異。
「遺囑上並沒有我的名字，只有尤萊亞的。」她低下頭拭去淚水，原來從前數年的其樂融融只是大衛斯夫婦粉飾太平的東西，她永遠是一個外人，「否則你以為凱拉怎麼敢當著我的面說三道四……其實這也怪不得他們。我生父拿我抵了二十加隆的債，他們也是被迫收留我，況且我還是大衛斯家私生子的女兒，在他們眼中就是一根刺。尤萊亞的父母對我已經很不錯了，算起來還是我虧欠了人家。」
「別這麼說。」西爾維婭感覺胸口憋著一股氣，「想想看你的孩子，他掐著這個時間來，就是特意代替他爸爸來陪你的啊——他該叫什麼名字呢？對了，我可以來做他的教母嗎？」
她絞盡腦汁想讓艾德文拉高興，然而卻並不奏效：「他要是早些來就好了，說不定達倫就不會……不會……」不會去挪威，自然也就沒了逝於異鄉的結局。
眼見她又要落淚，西爾維婭長歎一口氣：「你這樣可怎麼辦。不如跟我一起去薩莫斯特吧，我要去哪兒度假。」
「你去那裡做什麼？」
西爾維婭的臉色暗淡了幾分，她勉強微笑，只覺得自己胸中縈繞的郁氣越發沉滯：「他的妻子生了一個女兒，名叫達芙妮。月桂女神……你說這名字是不是很好？」
其實格林格拉斯並未因達芙妮的誕生就薄待西爾維婭，但她心裡過不去，也咽不下這口氣。
「你自己去吧。」艾德文拉沒有精力去開導她，她轉動著手指上的婚戒，另一枚應該已隨達倫的棺木被葬入挪威的森林，「我得想想以後怎麼辦。」
孩子大概會在夏天出生，她手頭分文沒有，更不可能一直靠尤萊亞接濟——凱拉會鬧，她也不允許自己的孩子成為寄人籬下的附屬品。此時艾德文拉才開始惱恨自己當年在霍格華茲沒有好好學習：但凡多一兩本N.E.W.T證書，她就不至於發愁找不到工作。
錢錢錢，什麼都繞不開一個錢字。
第36章 Chapter 35
英格蘭的天氣趨於和暖時，大衛斯莊園迎來了一位訪客。
「馬修？」尤萊亞頗感驚訝，「你怎麼突然來了？」
「順道拜訪而已。」馬修·威爾遜口中這麼說，身上卻鄭重地穿著禮服長袍。
「當然不。」尤萊亞將他請進門，「既然來了就順道吃個便飯吧。」
誰知道凱拉會當著客人的面找不痛快。
「我昨天勸你出去找工作的事情，你考慮的怎樣了？」
「你現在讓她找什麼工作？」尤萊亞打斷妻子的話，「我又不是養不起我妹妹。」
「你妹妹？」凱拉陰陽怪氣地說，「又不是親妹妹，搞那麼認真幹什麼？」
尤萊亞放下刀叉，顯然這不是他們第一次因這個話題而爭執：「你什麼意思？」
艾德文拉推開幾乎未動過的盤子，目光在兄嫂二人之間掃視：「我明天就可以搬走。西爾維婭很樂意把她原來的房子暫時借給我……」
「你不用走。」尤萊亞盯著凱拉，「你到底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不懂嗎？」凱拉冷笑，「你處處袒護這個妖精似的假妹妹，難免引人遐思。我作為妻子，難道無權對此提高警惕嗎？」
西爾維婭一語中的。幸好在她的提醒下艾德文拉早已做好準備，她搶在尤萊亞之前開口：「長住你家是我考慮不周。但是在你剛才提出的質疑上，我問心無愧，更不會平白無故受你侮辱。請你向我道歉。」
凱拉只冷笑不語。
「何止是道歉！」尤萊亞突然發作，他重重地將餐巾摔下，「與我結婚前你對艾德文拉可不是這副態度，你有必要這樣兩面派嗎？還是說你覺得作為我的妻子，你有權看不起她？有權這麼中傷她？」
孩子們被嚇住了。
「達倫確實去世了，但這不代表沒人會保護艾德文拉。」尤萊亞語氣淩厲，「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在我面前對她說三道四。」
「別嚇到孩子，尤萊亞。」艾德文拉小聲懇求，「你們不必為了我吵——」
「回你們的房間去。」凱拉趕走兒女，毫不畏懼地同尤萊亞對視，「那只是此一時彼一時罷了。況且這些捕風捉影的傳聞可不是一人所說。」她看艾德文拉一眼，「紮比尼家拒絕認回孩子固然有他們自私自利的原因，但她自己就沒問題嗎？你自己也說過，從前她接近盧克伍德，就是為了從他那裡搜刮財寶來還債！」
「我告訴你這些是為了讓你明白她對我有恩情，而不是為了讓你反過來輕視艾德文拉！」尤萊亞大怒，馬修本想出言安撫，卻找不到插嘴的機會，「她不是我父母的親女兒，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幫我渡過難關。我告訴過你很多次在我看來她就是我的親妹妹，但你卻用自己的私心把這編排成另外一個故事。」
「是我內心陰暗，還是你做賊心虛？」
尤萊亞一把推開椅子：「現在我明白你是什麼人了。既然這樣，我和你也沒有繼續過下去的必要了。」
「尤萊亞！」
「等等！」凱拉一愣，滿臉錯愕，片刻才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追上去，「站住！」
餐廳裡一時只剩下艾德文拉和馬修兩人。後者臉色尷尬，明顯沒料到會趕上這一場好戲。
「讓您見笑了。」艾德文拉勉強笑了笑，轉身也想離開。
「請等一下！」馬修急忙叫住她，卻在她回首時閃避開目光，「其實我今天來，是來找你的。」
「我？」她深感詫異。
「不錯。」馬修點點頭，「尤萊亞離開英國後，你準備怎麼辦？」
「還沒想好。」她淡淡地回答，「總會有辦法的。」
「那我就直說了吧。」馬修鼓足勇氣，「你可以為了我留下來嗎？」
「為了你？」
「你還記得很多年前，尤萊亞第一次帶你來看我們球隊訓練的時候嗎？」馬修懇切地望著她，「從那時起我就留意到了你，艾德文拉。但我比你年長，又不在一個學院，因此縱然有心，也找不到機會接近。我與尤萊亞的友誼，一半是因為我們確實談得來，另一半則是由於你——我太想知道你的近況了——從尤萊亞口中得知你與盧克伍德的事情後，我本來想出手相助，但尤萊亞拒不接受我的饋贈，我也不知道是否該直接去找你。好在這件事不久後就過去了，然後……」他凝視著艾德文拉的眼睛，躊躇著不知該不該往下說。
「說下去。」
「我以為你與紮比尼的婚姻會是我的單戀的終結，卻沒想到中間出了這樣的意外。」馬修渴慕地望著她，「我知道你和我談不上熟悉，只是認識而已，但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艾德文拉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很遺憾，我不會再結婚。」
「我知道你心裡還有他，但是我不介意！」
「這不是你介不介意的問題。」艾德文拉笑笑，轉身繼續往樓上走去，可是馬修又一次叫住了她：
「我能給你的孩子提供一個完整的家。」
提起孩子，艾德文拉的手不自覺地落到了肚子上，她看了馬修一眼：「嗯？」
「他的成長之中總會需要一個父親的角色，你當然很愛他，可是你無法彌補父愛的缺失。或許本來尤萊亞可以，但他即將離開，你又不隨行。」馬修一鼓作氣將能想到的所有理由都加上，「我不如紮比尼那樣擅長學術研究，但我會玩魁地奇。如果是個男孩子的話，他一定會喜歡魁地奇。艾德文拉，你身邊從不缺追求者，我自問也談不上最出色的。不過我可以許諾給你的是：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我會把他視如己出，教導他、培養他、關心他。」
她微微皺起眉。
「我不介意你告訴他任何有關紮比尼的事。」馬修連忙補充道，「甚至以後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幫助他和紮比尼的弟弟恢復聯繫。畢竟他是他的侄子，對吧？」
艾德文拉認真地看了他一眼。她對馬修沒什麼深刻的印象，但他的許諾確實讓她有些心動。
如果是個女兒也就罷了，兒子的話，肯定會希望有爸爸能來陪他玩、教他魁地奇、告訴他怎樣追求心愛的女生吧？
「你可以考慮一下我的提議嗎？」馬修小心翼翼地提出請求，「我願意等。只要你能給我一個答覆，無論是接受還是拒絕。」
第37章 Chapter 36
「我今天去球隊辦手續的時候遇見馬修了。」
艾德文拉沉吟片刻：「你都知道了？」
尤萊亞在她的沙發上坐下：「他是一個條件很好的人：正當紅的魁地奇巨星，名利雙收。的確，從很久以前他就在間接地向我打聽你。現在想來，他對你的追求應該不是一時興起。」
「所以問題在哪兒呢？」
「你愛他嗎？」
「不愛。」艾德文拉平靜地回答，「我已經決定要答應他了。答應他的唯一理由是我希望我的兒子能在一個良好的環境下長大。實話實說吧，尤萊亞，我覺得我做不了一個好母親，我不是那種賢妻良母。不過馬修看上去是個信守諾言的人，我不指望他把達倫的孩子視若親生，可是他願意照料和教育他，就已經足夠了。」
「如果你再等等，未必不會有更好的選擇。」尤萊亞沉默片刻後勸道，「馬修是不錯。不過……如果你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這會是一樁不美滿的婚姻。」
「更好的選擇？不一定。馬修的另一個優勢在於他有優渥的家境，這意味著我們可以擁有堅實的物質基礎。在好不容易度過債務危機後，我真的不希望我這輩子有第二次囊中緊張的經歷。錢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東西。」
尤萊亞啞口無言。
「但是，等孩子生下來至少三個月之後我才會和他結婚。」艾德文拉著重強調道，「我不需要紮比尼家的人承認他的血統什麼的，但我也不想讓我的孩子一生下來就被質疑是我婚內出軌的成果。」
她的語氣非常平靜，但每個字都讓尤萊亞心驚膽戰。
「他們不會的。」他乾巴巴地說，然後停頓片刻，「我希望他愛的不僅僅是你的外表。」
「是也無所謂。婚姻的本質就是利益交換嘛。」
「艾德文拉——」
「我說的是實話。」她堅持道，「我們會是一對三觀一致且彼此關心的夫婦。也許在極為偶爾的時候我會因這種漫長的平淡生活感到寂寞。但是我永遠會記得在我年輕時曾有過怦然心動的一刻。與那些一生都假裝幸福的人不同，我曾經等到過一個愛我的人。」
尤萊亞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變紅，淚水從她美麗的臉龐上滑過。在很多年前，年輕氣盛的尤萊亞曾指責過艾德文拉只會以色/誘人。那時他還不夠懂事，一心認定妹妹與盧克伍德的事情讓他顏面無光，後來進了球隊，慢慢擔起自己的責任後，尤萊亞才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委曲求全，並且牢牢掌控住目標。
「對不起。」時隔多年，尤萊亞誠懇地說道。
艾德文拉擦了擦淚水：「還有一件事我想拜託你。」
「什麼？」
「凱拉。」她說，「她不喜歡我的原因其實也可以理解——別急著反駁我——可是她對你很好。不僅把家裡打理地僅僅有條，而且還為你的事業提出了很多建議。對我來說她可能不是一個好嫂子，但是對你而言她真的是個不錯的妻子。」
尤萊亞明白了她的言下之意。他與凱拉在那次爭執後就陷入了冷戰，他知道錯並不全在她，可一想到她對艾德文拉和他的關係所提出的指控，尤萊亞就無法輕易釋懷：「我心裡有數。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艾德文拉皺起了眉頭。尤萊亞搶先一步拍拍她的頭：「注意身體，照顧好你自己就行，別的事少操心。對了，在我離開英國後你依然隨時可以回家裡住。」
她吃驚地望著他。
「怎麼啦？你以為我會賣房子不成？我還打算退役後回來當教練呢！」尤萊亞安慰道，「這一次並不是永別，我的小妹妹。」
達倫與艾德文拉的孩子在幾個月後出生于聖芒戈醫院，在病房外等候的只有尤萊亞和西爾維婭。
「男孩啊。」西爾維婭顯得很失望，「我本來還想報名做教母的。」
「男孩才好啊。」尤萊亞喜滋滋地抱著外甥湊上前，「哎，你有沒有想好他叫什麼名字啊？要不和他爸一樣叫達倫？達倫·紮比尼二世？當然，要是你願意用我的名字的話我會非常感激——」
「佈雷斯。」
尤萊亞的話頓時噎住，他和西爾維婭對視一眼，彼此都十分茫然。
「這有什麼來歷嗎，親愛的？」西爾維婭問道。
「達倫和我度蜜月的那座山就叫這個名字。」艾德文拉很累但一點都不困，「給我看看他。」
「喏，棕頭髮、藍眼睛，長大後保管是個帥哥。」尤萊亞教她如何抱孩子，「手一定要托著他的脖子哦，不要太用力了。嗯，對，放穩……」
佈雷斯的小手緊緊攥成小拳頭，她滿心溫情地用手指點點它，唯恐傷到了孩子。
如果達倫在的話，他會很高興的吧。
她搖晃著孩子，一邊朝尤萊亞轉過頭：「請替我給馬修去一封信。」
「這麼快？」西爾維婭脫口而出。
「將日期定在三個月後吧。儀式從簡。」她冷靜地說完，然後才告訴西爾維婭，「我必須得言而有信，這樣才能同樣要求他信守諾言。」
第三卷 馬修·威爾遜：你從未在此
第38章 Chapter 37
艾德文拉不想大肆操辦，然而馬修不像達倫，他父母尚在，作為獨生子，馬修不能罔顧他們的意見。因此，在他們的主張之下，她和馬修舉辦了一場傳統的教堂婚禮。
可是她沒料到，婚禮竟然在黃昏時刻舉辦。按照傳統觀點，這預示著不祥。馬修父母代為選定的地點則是郊外一座冷清的小教堂，受邀賓客更是寥寥無幾，除了雙方的近親以外別無他人，就連馬修在球隊的同僚們都沒有出現。若不是她很清醒，艾德文拉簡直以為自己在做夢：這哪裡是婚禮？瞧瞧那些面帶寒霜、不苟言笑的客人們吧——祝福？快樂？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是來參加喪禮的呢！
「這場婚禮可以直接取消了——」
「好了。」艾德文拉同樣感到心冷，但她很快振作起來攔住了尤萊亞，「我們都很清楚原因，不是嗎？」
馬修的母親對他們的婚事極為不滿。她討厭艾德文拉的每一個部分，從她過分豔麗的容貌到孀居的身份再到新出生的兒子，她堅信這個可疑的狐狸精勾走了馬修的心，以至於她的乖兒子竟然在婚姻大事上絲毫不顧她的反對意見。
「我們走吧。」尤萊亞再一次建議道，「我想了一下，你其實可以跟我們一起離開英國。」
馬修和尤萊亞的友誼似乎在艾德文拉決定嫁給前者的那一刻就被尤萊亞單方面宣告終結，他不止一次勸艾德文拉改變主意，甚至替她想出了若干套解決方案。其中他最青睞的就是讓她和他們全家一起離開英國。
「我們之前討論過很多次了，離開對我而言不是一個好的選擇。更何況我不想把事情鬧的太難看。」換位思考一下，艾德文拉可以理解馬修母親的想法，「來日方長，況且我和她又不同住一個屋簷下，會沒事的。」
「你真的那樣認為？」尤萊亞自顧自地說下去，「不用顧忌凱拉，這是我們兩兄妹間的事。」
艾德文拉露出無可奈何的微笑：「我的決定是建立在對各方面的綜合考慮之上的。」
「如果達倫能有機會發言，他絕對會支持讓你和佈雷斯離開英國。」
「以後請不要再提起達倫了。」她假裝在調整耳釘，手指卻不著痕跡地拭去眼角的淚水，「那些『如果』還有『也許』都是不存在的。」
「你保留了他的姓氏。」尤萊亞一針見血地指出，「何必非逼著自己和不喜歡的人結婚呢？馬修是很好，但他取代不了達倫。」
「那是為了佈雷斯考慮。我不想讓他覺得他是家裡的外人。」她的聲音漸漸趨於微弱，「而且我沒有想拿他替代達倫。」
達倫是無可取代的。
尤萊亞未說出口的話一下子被堵住了。
「況且，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婚姻。」就連她和達倫的結合，在一開始也是不被人看好的。從來沒有人稱讚過他們是天作之合，西爾維婭和尤萊亞都曾暗示過他們兩人的不搭調。事實證明，無論那些似有似無的預言是否真實，最終他們的婚姻都以陰陽相隔畫上一個悲傷的句點。
冥冥之中似乎上天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和她結婚的人是馬修·威爾遜此人，而不是他的家人。那些流言蜚語只能淪為笑談，只要她能抵擋得住，它們就不會對她的新生活造成半分創傷。
教堂的鐘聲遙遙敲響，兩隻灰鴿子從窗前追逐著飛過。彈指間一年已飛逝而過。
生活總得繼續。
尤萊亞挽著她走上通往聖壇的紅毯，銀灰色的婚紗拖曳在地。艾德文拉摒棄了百合，選擇用翠雀、香石竹和滿天星作為捧花。此時她緊緊攥著花束，透過面紗無目的地看著前方的神父，一邊走神想起了達倫。
也許他們當時應該舉辦一場正式的婚禮，畢竟，從另一個角度理解，他們的婚姻是沒有得到神的祝福的。
神的祝福重要嗎？
她不知道。
馬修媽媽的話隱隱約約飄到她耳朵裡：「……白色的婚紗是給純潔的新娘準備的……我也不想，誰讓他喜歡呢……唉……」
我和他結婚的唯一的目的是為了一個家庭。艾德文拉再一次告誡自己不要對這樁婚姻懷有任何期望。她稍稍靠尤萊亞近了一些，在數月之後哥哥也會離開她，屆時她必須要一個人面對所有事情。
這場婚禮至少還有一個好處：可以讓她正式對過去做一個告別。
艾德文拉眨眨眼睛，漸漸清醒過來。
「我把我唯一的妹妹交給你。」尤萊亞低聲對馬修說，這些話除了他們三個和牧師之外不會有第五個人聽到，「她受過很重的傷，我不指望你能治癒她，但至少不要讓她又添新傷。」
「我不會的。我愛她，也會照顧好她。」馬修承諾道。尤萊亞沒有看他，他把對這樁婚姻的全部不滿都寫在了臉上：
「梅林會替我監督你。」
尤萊亞將她的手交到馬修手中，艾德文拉挺直脊背。在牧師問她是否願意時她點了頭，說願意，並且在面紗下擺出無懈可擊的微笑。
她不想將就，但是任何人都得在生活面前退讓一步。
艾德文拉回應了馬修的親吻；投入他的懷抱；和他在面色各異的客人面前和諧地共舞一曲。
她的心臟是空洞的，然而這並不妨礙她綻放出幸福的微笑、說出溫柔的話語。時間會治癒一切，也會讓她慢慢適應新生活。接受新的婚姻，接受新的枕邊人，接受由另一個陪她度過一生的宿命。
「如果你不想的話也沒有關係。」夜靜人深時馬修告訴她。有一刹那艾德文拉以為他識破了她的偽裝，但她很快明白這只是象徵性的詢問而已。
燭光搖曳生姿把他們的影子拉長。與他錯身而過時艾德文拉微微扭動肩膀讓睡衣滑落在地，然後她回眸報以嫵媚一笑。
「我在浴室裡等你。」
第39章 Chapter 38
閃電在眼前劃過，耳畔是猛獸的呼嘯，她在一瞬間看清那株無害的植物，那是達倫前去想要尋找的東西。她想起攤開的筆記本，想起孤寂門廳裡短暫的對白，想起那個彬彬有禮的吻和鏡宮裡一支又一支舞，最後是挪威永遠走不出來的森林。
她猛地睜開眼睛，噩夢是如此的真實。艾德文拉抓緊被子轉頭看去，馬修緊緊攬著她睡的正香，呼吸噴在她的脖頸之中，這或許是她方才夢中野獸的鼻息。
艾德文拉輕輕掙脫他的懷抱，披衣來到佈雷斯的房間。他也還在沉睡之中，嘴角汪著一小攤口水，兩隻小手攥成拳頭舉在胸前。她伸手握住他的拳頭，無聲地哭了起來。
她真的不應該在還沒走出來的時候就步入另一端婚姻，毋庸置疑，她高估了自己。
也許她應該接受尤萊亞的提議。畢竟她所面臨的困難說到底只是錢而已，尤萊亞顯然有能力解決這個問題，她最多只需要多挨幾次凱拉的白眼而已——所以，她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嗎？
艾德文拉有些懷疑。
她走進自己的書房，抽出偷偷帶來的紀念冊。這是與馬修婚後她第一次打開它。艾德文拉撫過牛皮封面上燙金的「A&D」，她在與達倫戀愛後開始將他們的愛情故事以及為數不多的照片收錄其中，卻不知道這個故事會結束的如此之快。
「艾德文拉？」馬修不知何時出現在門邊。
「我吵醒你了？」她沒來得及掩去臉上顯而易見的悲傷。
「你在看什麼？」他沒回應她的問題，目光裡帶著重重疑慮。
她索性揚起紀念冊，讓馬修看到封面上醒目的字母：「我在看從前我們一家人的合影。」感謝梅林，「達倫」與「大衛斯」的首字母都是D，她面不改色地說著慌，「過完耶誕節不久尤萊亞就要走了，我們下次見面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她不再掩飾黯然的神情，「你看，我們一家人都天各一方了。」
「對不起，」馬修作勢就要走過來，「我不知道你在想念你的父母。」
「雖然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但他們一直對我很好。」她鎮定地將紀念冊放回桌上，「你知道在我姐姐離家出走後他們對我最大的期望是什麼嗎？」
馬修露出在思考的表情。
她看著他擺出完美而俏皮的微笑：「嫁給一個對我很好很好的人。」艾德文拉朝他走去，主動在馬修的鼻尖上落下一吻，「我找到了。」
沒有任何人能拒絕美人的投懷送抱，即便是心中隱有懷疑的馬修也是如此。他回抱住艾德文拉，因她直截了當的剖白而大受震動：「我會一直對你很好。」
「我相信你。」她順勢岔開話題，「明天陪我回大衛斯家吃晚餐好嗎？」
「好。」
「對了，」她不經意地問，「你不會和凱拉有著相同的顧慮吧？」
「什麼——噢！當然不會。」馬修立刻答道，「尤萊亞和我交好那麼多年了，我怎麼可能有那種奇怪的想法。」
「那就好。」艾德文拉放下心來，「他是我的哥哥，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她很清楚馬修內心仍在介意她與達倫的過往，這也就罷了，他應當不會固執到非要和死人爭高低的程度。但假如他也懷疑她同尤萊亞的關係，那就麻煩了……有一個過分多疑的丈夫可不是一件好事。
第二天他們未能去大衛斯家吃成晚飯，原因是下午來了位不速之客：
馬修的母親。
當她在沙發上落座並目光灼灼地直視艾德文拉時，她頓時心知不妙。
果然，對方提起了一個非常棘手的話題：「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要孩子？」
「媽，」馬修笑了，「這種事要順其自然吧。」
「我很佩服你生下遺腹子的決心。」馬修母親老辣的目光像劍一樣刺過來，「你和他結婚肯定或多或少有一部分原因是想給你的孩子提供較好的成長環境，我作為一個母親可以理解這一點。可是我不希望我的兒子傻乎乎地去當冤大頭。」
艾德文拉很感激她沒有把話說的太難聽：「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我們才剛結婚，我想休息一段時間——」
「休息多久？」對方打斷她的話後，又拋出第二個難以回答的問題，「在你內心深處你還是把自己當做紮比尼夫人嗎？」
她一時語塞。馬修的媽媽冷笑一聲：「否則你為什麼仍保留他的姓氏？」
「在婚前我就向馬修解釋過原因。」她覆上馬修的手，卻心驚膽戰地發現他沒有給予任何回應，「我是為了我的兒子考慮。」
「那你不應該同樣為我的兒子、你現在的丈夫考慮一下嗎？」
艾德文拉側頭看向馬修，他依然沒有與她視線相觸。
「我早就警告過你，馬修。」對方帶著勘破一切的高高在上的姿態說道，「美貌不代表一切。可惜你那時被迷昏了頭。」
看來，在他們婚前就存在的癥結，已經瀕臨崩潰的邊緣。
挑開最後一層面紗的訪客以一句話作為總結陳詞：「我希望你心裡裝著的是馬修而不是你的亡夫。」
第40章 Chapter 39
馬修不再試圖掩飾他對於她上一段婚姻的介意，他開始早出晚歸，用冷戰來作為要脅她繳械投降的武器。但是艾德文拉不是一個會道歉的人，她在數日後打扮地容光煥發，出門去赴西爾維婭的約。
「我有一個消息要告訴你。」西爾維婭眼睛明亮、神情柔和，語氣卻聽不出欣喜，她拉過艾德文拉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上，「我要做母親了。」
「啊——」艾德文拉在短暫的失語之後迅速反應過來，「太好了！我什麼時候才能看見小寶寶？」
「明年夏天吧。」西爾維婭微笑，兩人默契地沒有提起孩子的父親，西爾維婭冷凝的表情昭示著她依舊未蔔的前程，這是孩子的到來也無法改變的，「你呢？最近過得好嗎？」
「看來我的新一段婚姻在開始一個月後就陷入了僵局。」艾德文拉斂去微笑，將事情一一到來，「我不會主動低頭。」
「我知道，你一貫是這樣的人。」西爾維婭歎氣，「他想怎樣呢？」
「問得好。」艾德文拉不禁冷笑，「往事豈能更改？況且這些問題是他應該在和我結婚前就考慮清楚的，現在反而害我被他母親指責說蠱惑人心。其實他純粹是過不去心裡的坎罷了！」
「息怒，息怒。」西爾維婭連連擺手，「你試過和他談談嗎？」
「暫時沒有。」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喪夫生子的跌宕起伏之中她似乎失去了部分判斷力，以至於聽信馬修的幾句虛無承諾就決定與他結婚，事實上，她極有可能選錯了丈夫，「坦白地講，我在考慮和他離婚。」
西爾維婭怫然變色：「離婚！艾德文拉你是不是瘋了？離婚說得輕鬆，之後你該如何自處？我知道尤萊亞會很樂意給你提供幫助，但是你確定要讓佈雷斯在寄人籬下的環境中長大？」
「住在繼父家中和寄人籬下又沒什麼差別。」
「那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訴你——馬修絕不會容忍你讓他面上無光，信不信由你，但我認為你們一旦離婚，他就會竭盡全力抹黑你的形象。這種氣量小的男人向來如此。」
「我本來就沒什麼好形象。」
「自己塑造出的形象和被別人編造的可不是一回事。」西爾維婭深深歎息，「你忘了你和他結婚的初衷了嗎？」
「我當然沒忘。」
「既然你是沖物質而去，那就別對別的要求太高。」西爾維婭提醒道，「我見過那麼多逢場作戲的夫婦，婚姻的本質不過是一筆長期生意罷了。」
她若有所思：「你覺得我應該趕緊把想要東西搞到手？」
「我覺得你應該降低自己的期待。」西爾維婭搖頭，「男人也不是傻子，他們很清楚你為什麼而來，也自然會要求你有所回報。」
「你今天去了哪裡？」她回家時驚訝地發現客廳裡燈火通明，馬修正端坐在沙發上恭候她的歸來。
「出去。」艾德文拉言簡意賅地回答。
「我沒有同意——」
「我需要你的允許麼？」
他恨恨地盯著她，艾德文拉粲然一笑，上前勾起馬修的下巴：「如果我說我要和你離婚，你會怎麼做？」
馬修的眼裡閃過顯而易見的愕然，接著迅速被憤怒取代：「你敢！」
「我為什麼不敢？」她垂下眼簾冷冷地看著他，「你很心虛對不對？你娶了自己前任老闆的遺孀，因此害怕別人在背後對你指指點點是不是？」
「閉嘴！」艾德文拉還沒反應過來時她的臉上就挨了一巴掌，馬修的左手死死扼住她的咽喉，將她按在沙發上，他的眼珠開始發紅，裡面射出陰冷的光，「你知道嗎？你不說話時比你說話的時候要可愛許多！」
「我說錯了嗎？」她用力去掰他的手指，一邊銳利地刺痛他，「你不過是害怕那些流言蜚語罷了。當然，要我說的更透徹一點的話，你是在害怕達倫。」
這個禁忌的名字霎時間讓馬修目眥欲裂：「你現在是我的妻子！」
艾德文拉的喉嚨裡發出呵呵冷笑，馬修略略鬆手，然而她剛一獲得新鮮空氣就立刻拋出另一句狠話：「你心裡知道我並不愛你，也知道我仍記掛著達倫。你明白你永遠不可能取代達倫在我心中的地位，所以你非常害怕我會一腳把你蹬開——」
他怒極，反手又給了艾德文拉一耳光。然而她卻又笑了：
「畢竟我隨時可以找到下家，而屆時你就會淪為一個笑柄。」
「你瘋了是不是？」在那一刹那馬修萌生出毀滅她的衝動，如同毀滅掉糾纏他的惡言和他們婚姻背後的陰影。艾德文拉扭動掙扎時衣領散開，露出脖頸和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膚，這景象霎時刺激了馬修，他陡然伸手抓住她的衣領，用力撕開，聽著那脆弱布料碎裂的聲音，他快意如撕裂她的尊嚴。
「只有這樣你才能覺得平衡嗎？我真可憐你。」艾德文拉冷靜地說，仿佛被侵犯的並不是她。
「住口。」馬修扳過她的頭，「你只需要記住誰是你的丈夫就行。」
這樣嗎？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個因嫉妒、憤怒和情/欲而喪失理智的男人，靈魂仿佛抽離出身體漂浮在他們上空靜靜看著這一出強/暴的好戲。
艾德文拉並沒有白受屈辱，翌日馬修將一份協議放在她面前：「你自己看。」
這是馬修自己的遺囑。她拿起來一目十行地看完，有一點驚訝地發現他竟然將自己名下的財產都留給了她——以及和他毫無血緣關係的繼子佈雷斯。
「哦。」她反問，「這是補償嗎？」
「隨你怎樣認為。」馬修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掃先前多少有些小心的態度，「只要你乖乖聽話，我就會給你你想要的獎勵。」
第41章 Chapter 40
登上樓梯時她與一位擦肩而過的客人不慎相撞，手中的扇子落到了地上。沒等她彎腰，肇事者先一步拾了起來：「抱歉，夫人。」
年輕人將扇子交還到她手中，與艾德文拉對視時他明顯地愣了一下，臉上浮現起不加掩飾的驚豔。
「別發愣了，先生。」艾德文拉莞爾一笑，提醒道，「您的手裡還拿著我的扇子呢！」
「抱歉。」他的臉驟然紅了，艾德文拉卻注意到他長袍內裡的襯衫扣子扣岔了一個，看上去頗為滑稽：
「先生，請問您見過一邊翅膀長另一邊翅膀短的金飛賊嗎？」
「噢？」年輕人一愣，然後幡然醒悟，「看在梅林的份上，多謝您提醒我！」
她笑了笑：「所以您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我是《預言家日報》派來的實習記者。」年輕人緊張地自言自語，「這真是太糟了！我剛剛還去採訪了魔法部部長！」
「我想他不會介意的，每個人都有犯錯的時候。」艾德文拉笑著搖搖頭，此時有人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艾德文拉！」
是尤萊亞！她禁不止欣喜地微笑，笑容卻在看見尤萊亞身後那人時驟然僵住：馬修？他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此時他明明應該和他的隊友們一起在更衣室裡進行最後的準備。
「你還好嗎？」許是她的表情太明顯了，尤萊亞關切地詢問道。
「我沒事。」她回頭對身旁的年輕人說，「您是不是該繼續工作啦？」
這樣說很失禮，但艾德文拉唯恐馬修借題發揮。而年輕人卻絲毫沒嗅到危險的氣息，他顯然認出了眼前的兩位魁地奇明星，表情十分驚喜：「您是——尤萊亞大衛斯先生嗎？」
「是的。」尤萊亞並沒有心思應付記者，趁他三言兩語糊弄年輕人的時候，艾德文拉主動走到馬修身邊，兩人默契地轉移到一個尤萊亞看不見的角落。站定之後，她先開口：
「祝你成功。」
「你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馬修冷笑著反問，自從那一晚之後他們的關係一直如此，他似乎覺得自己改了遺囑是莫大的恩賜，言語之間屢屢藏著暗刺，「我覺得你剛才的行為很像是在找下家。怎麼？利用完之後你就準備把我一腳踢開嗎？想得美！」
「那是你以為。」艾德文拉漸漸對他喪失了耐心，也許和他離婚也沒什麼的，真的，她需要錢，但她絕不會為了錢賠上自己的自尊，當年和盧克伍德在一起時也是他小心翼翼捧著她，還從沒有人敢對她如此惡言相向，更何況馬修僅僅是出於自己的嫉妒罷了，「別忘了，在達倫去世之前我可從來沒和你有過什麼交集！」
「你說什麼？」
「我說達倫樣樣都比你好！他比你溫柔體貼，比你富有多金，我和他有更多共同話題，我們之間有更多可回憶的。老實說，馬修，就連在床上的功夫他也比你強得多！」艾德文拉退後一步，扯下脖子上的絲巾，潔白的脖頸上有已經淡去發黃的掐痕，那是在他們爭執的夜晚馬修留下的，「離我遠點，否則我現在就去找尤萊亞給他看這個！」
馬修瞪大了眼睛，呼哧呼哧喘著氣，卻既沒動口也沒動手。
「我決定了，我要和你離婚。」艾德文拉重新將絲巾系回脖子上，她看著對面那個面露凶光的男人，覺得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到他一樣，「在你結束比賽之後我們可以細細討論一下這件事。當然，我會邀請尤萊亞做見證的——以防你再一次動手想來傷害我！」
「說實在的，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們要在黑魔法肆虐的當口繼續搞魁地奇世界盃，這太危險了不是嗎？」
「魔法部部長認為這可以鼓舞人心，我個人也覺得人們確實需要一些好消息來放鬆一下。」尤萊亞回過頭，「你來了——你怎麼了？」
「我有事要告訴你們。」艾德文拉知道自己的臉色肯定不怎麼好看，「我要和馬修離婚。」
「什麼？」凱拉大吃一驚，「你——」
「他對於我和達倫的事情始終耿耿於懷，我們永遠無法在此事上達成一致。」她說，「這樁婚事從一開始就是錯的，我們在頭腦不清醒的情況下做了決定：他愛我的容貌，而我則信了他的許諾。現在我決定在錯誤變得更嚴重之前及時止損。」
「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尤萊亞頓了頓，「當然，你要是早聽我的話……」
「別說了。」艾德文拉搖搖頭，在他身邊坐下，「比賽結束後你可以陪我一起去找他嗎？」
「當然。」尤萊亞一口答應，「你應該順便把佈雷斯接回來。」多餘的話他一句也沒有說，尤萊亞伸手摟過艾德文拉給了她一個擁抱，將所有未說出口的話藏於其間。
凱拉的臉色有些微妙，但這對兄妹默契地忽略了她。
「大衛斯先生？」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好久不見。」
「杜邦先生。」尤萊亞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昔日的老闆，「您近來好嗎？」
「我很好，多謝你的關心。」杜邦先生的目光落到艾德文拉身上，「我們也很久沒見了……」
「請依然叫我紮比尼夫人吧。」她首次意識到說出這句話有多難。
也許她不該來看世界盃。
上一次來的時候她還是名正言順的紮比尼夫人，達倫帶著她來看尤萊亞的比賽。而現在……艾德文拉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多尷尬的情況：馬修也曾是三獅隊的明星球員，而他們現在又處於瀕臨離婚的境地。似乎她生命中所有有頭有臉的男性都與「魁地奇」三個字扯不開關係。
「好。」杜邦先生寬容地點了點頭，在他們身邊落座。
可是無論如何，艾德文拉卻看不進這場比賽了。
「——哦，天哪！」裁判洪亮的聲音回蕩在場子裡，「萊夫斯基、威爾遜，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距離差距！」
「他們要摔在地上了！」凱拉驚叫。
「不會！」尤萊亞密切關注球場上的狀況，「不不，只是萊夫斯基不會——」
觀眾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喊叫：一半是己方懊惱的歎息，另一半是對手的歡呼。在撞擊地面前的最後一秒，萊夫斯基猛地停止俯衝盤旋著向上飛走了，而馬修則重重摔在地上，砰的一聲巨響讓全體育場的觀眾都聽得一清二楚。
「這是什麼戰術？」凱拉在問。
「他肯定需要醫療説明。說不定咱們這邊得換替補球員上場了。」尤萊亞搖搖頭，仍在看著場上。
「好！一個漂亮的朗斯基假動作。」裁判繼續說道，「用於牽制危險的找球手。不得不說，幹的好極了。萊夫斯基完全得到了他想要的……」
坐在低處的觀眾的聲音似乎漸漸變了調。
一群身穿聖芒戈制服的治療師把馬修圍在中間，但他們遲遲沒有散開。
「等等，艾德文拉，過來。」尤萊亞的聲音微微發顫，「事情有些不對勁。」
其實艾德文拉早就注意到了發生在球場上的事。她清晰地辨認出一些觀眾在尖叫、倒抽冷氣，另一些在喊著類似於「救命」或者「出人命」的詞。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是她的內心絲毫沒有半點惋惜或緊張。
「他死了嗎？」艾德文拉聽見自己冷冷地問。
作者有話要說：
紮比尼夫人的七個丈夫肯定不是個個都很重要，像馬修這樣的就是純粹的龍套角色啦
第42章 Chapter 41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的話，我可能就不會對他那麼不客氣。」尤萊亞第一千次說起這句話，「作為一個球星，這樣的事情實在是太……」
馬修是因為中了對方找球手的計才會意外墜地的，朗斯基假動作固然對技術要求非常高，但直直撞到地上這種事對任何一個進入世界盃比賽的球員而言都是非常恥辱的。更何況馬修還因此喪命，這就格外令人感到惋惜和尷尬。
「你不必為他的死感到抱歉。」艾德文拉淡淡地說，「事實上，在比賽開始前我們吵了一架，我對他提出了離婚。如果非要說他的死是因為情緒不穩、技術受影響的話，那也會是我的錯。」
「你們吵了一架？噢，對，你和我說了。」尤萊亞心不在焉，「平心而論他挺可惜的，離世界盃冠軍就差那麼一步。」
「我不對他的死感到悲傷，尤萊亞。」在確認馬修的死訊之後，面對周遭或同情或愕然的目光，艾德文拉只是低下頭裝作悲痛，實際上她一滴眼淚也擠不出來，「他的死正合我意。」
「這樣說也太過分了——」
近期她一直系絲巾或穿高領衣服來遮擋脖子上的印記，此時她把領子折下去，露出仍未完全消退掐痕：「這是他幹的。已經過去兩個星期了，如果你在第二天就看到的話我還可以向你展示臉上腫起的耳光印。」在尤萊亞由驚愕轉為憤怒的目光之中她徐徐坐下，「我身上還有別的傷痕，可惜不能給你看。總而言之，在兩周前的那個晚上，我們爆發了爭執，我首次向他提出離婚。他被激怒了，然後就強/奸了我，並且在之後的日子裡三番兩次強迫我跟他上床，其中不乏暴力的行為。」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和尤萊亞說起她與馬修婚姻生活的細節，他的臉上泛起慚色：「你怎麼沒有告訴我？我一直以為你想和他離婚是因為他總計較你與達倫的過去！」
「那算是一部分原因吧。在他強/暴我之後我下定決心要和他離婚，除了他三番屢次傷害我以外，我還擔心他會對佈雷斯不利。你知道我當時和他結婚是考慮到他作出的承諾，可是結合他之後的所作所為……我不敢賭這一把。」艾德文拉垂下眼簾，她和馬修的結合純粹是一時腦熱作出的決定。本來她還在想以離婚來結束這場持續不過三月的婚姻，沒想到意外先一步降臨。他死了，還給她和佈雷斯留下了巨額遺產——感謝梅林！他及時修改了遺囑，否則那些財產都該是由他父母繼承的。
「你需要我留下來幫你料理後續的事情嗎？」馬修的母親對兒子的意外身亡和他的遺囑內容感到極度憤怒，為避免她找艾德文拉的麻煩，尤萊亞半強行地把她和佈雷斯接回家暫住。
「不用了。球隊那邊的事情更重要，我可以搞定的，放心。」艾德文拉將她的計畫告訴尤萊亞，「我準備把馬修留下的房子出售，暫時不購置新居。西爾維婭正打算啟程去愛爾蘭度假，我準備和她一起去。這樣一來可以躲開找麻煩的人，二來可以避開現在愈發緊張的局勢。等情況好轉之後我會考慮回來。」
尤萊亞沒有作過多的堅持：「你一向很有自己的主意。不過，艾德文拉，答應我，下一次請不要急著結婚了，好嗎？」
艾德文拉啞然失笑：「我不會的。相信我，在經歷過這次失敗的婚姻後我會對我未來所有的伴侶都保持一樣的態度。」
「什麼？」
「若即若離、半推半就。」她說，「我發現你們男人的心理其實很簡單：在結婚前可以把你捧到天上去，一旦到手態度就會天翻地覆。無論是白玫瑰還是紅玫瑰，最後都只有枯萎拋棄的結局。」
「咳……」尤萊亞有些尷尬，「別把所有男人都說的那麼不堪好嗎？我覺得我就還行，還有達倫——好吧，我知道達倫不會回來了，但這不代表世界上不會有另一個像他一樣對你好的人啊！」
「我還是別抱有太高期待好，畢竟我很清楚別人眼中我是怎樣的人。」艾德文拉異常理智地說，「達倫是很好，可是這個『好』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已經去世了。如果他真的和我長相廝守，我們未必不會有矛盾、爭執，甚至貌合神離、一拍兩散的那一天。況且人的記憶會自動過濾壞的那一部分，留下好的，所以我們總是會懷念起遠去的初戀和逝去的青春。」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又自嘲地笑了笑，「但是說了這麼多，我還是很想念達倫。」
尤萊亞無言以對。他覺得自己已經盡力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可是艾德文拉似乎依然沒有走出失去達倫的傷痛，儘管眨眼間他去世已快兩年了。一個總是眷戀過去的人，表面上再怎麼灑脫，心裡都不可能真正前行啊。
「不過，在我啟程去愛爾蘭之前，我還得做一件事。」
「什麼？」尤萊亞回過神。
「接受採訪。我可不會傻等別人來往我身上潑髒水。」
沒想到來採訪她的又是熟人。
「是你啊。」艾德文拉笑了笑，「今天你的扣子扣的很好。」
「紮比尼夫人。」年輕人攥著羊皮紙和羽毛筆漲紅了臉，「我叫……呃……傑昆·彭寧頓。我是來、來……」
「來採訪我的。」艾德文拉示意他坐下，為了今天的採訪她特意換了一身素淨的衣服以求塑造出一個壓抑、傷感的寡婦形象，「您想知道什麼呢？」
傑昆撓了撓頭，支支吾吾說不下去。艾德文拉對外面的風向早有耳聞，她知道這段時間馬修的母親也沒閑著，於是她低下頭，再抬頭時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馬修的媽媽一直都不喜歡我，在馬修去世前他本打算找機會促成我們和解的。可是……她現在是徹底不會原諒我了。我明白，彭甯頓先生，這不是她的錯。可能我天生就是個掃把星吧，您看，我的兩任丈夫無一善終，這也難怪別人會覺得蹊蹺，就連我自己也想不通這是為什麼。」她掏出手帕抹了抹眼淚，「您覺得我漂亮嗎，先生？」
傑昆完全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問，他的耳朵也漸漸變得通紅，像是半透明的蝦殼一樣：「當、當然——我是說，所有人都知道您的美貌。但是您也不是徒有外表的繡花枕頭對不對？我的意思是……您很聰明，很有人格魅力……」
艾德文拉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微笑。
「梅林在上，您知道我不是故意在拍馬屁。」傑昆懊惱地說，「我的語言組織能力真是糟透了，請原諒，夫人。」
「但是美貌能有什麼用呢，在別人看來這又不是一件好事。」她說，「實不相瞞，馬修的媽媽嫌棄我是個寡婦，又帶著一個年幼的兒子。在我同馬修結婚後她總催促著我們要孩子，但是……說真的，先生，哪個女人能這麼快就完全適應新的婚姻生活呢？」
「當然，當然。」傑昆頻頻點頭，在羊皮紙上刷刷地寫字，「她有些太苛刻了。」
「是的，她有時候甚至會說我是紅顏禍水，說我是黑寡婦，罵我迷惑了馬修——噢，抱歉，我不該說這些。」她佯裝失言，一臉懊惱地請求道，「請別在報導裡那麼寫，可以嗎？我不想別人覺得她是個很苛刻的人，畢竟……她剛剛中年喪子。」
「我會寫的委婉一些，可是要完全不寫的話，那就對您太不公平了。」傑昆義正言辭地說，「我實在是不知道什麼人才會娶到您卻又不珍惜，我的意思是……不對，夫人，我得強調一句，我並沒有在和您調情，我是在闡述事實。」
但是你的臉很紅啊！
艾德文拉理解地點點頭：「我知道。您是一個很棒的人，彭甯頓先生，很少有記者願意公正地去寫一篇報導。人們總是對各種花邊新聞更感興趣。」
第43章 Chapter 42
愛爾蘭與英格蘭只間隔一道海峽，可是這裡卻完全沒有受到黑魔王的影響。西爾維婭和艾德文拉在高威租住了一棟海邊別墅，她們都很喜歡這裡靜謐卻不失趣味的生活，說不定在西爾維婭的孩子出生後她們仍然會在這裡繼續住下去呢。
「你知道嗎，之前有傳聞說黑魔王想進攻愛爾蘭。」
「是嗎？我一般不怎麼關注這些新聞。」艾德文拉將各色水果洗淨切塊當作早餐，她對烹飪一竅不通，這已經是她廚房技能的頂峰了。
「幸好他最後放棄了，他覺得還是先完全掌控英國比較好——感謝鄧布利多，要不是他，咱們現在可沒法在這麼好的地方度假。」
「是格林格拉斯告訴你的嗎？」艾德文拉轉過身倚在料理臺上，「可是你們到底要這樣僵持到那一天呢？」
「等孩子出生之後我會要求他做一個決斷。」西爾維婭慢慢把橘子掰開一瓣一瓣送入口中，「他說他不愛他的妻子，她只是他無奈之下被迫迎娶的女人……我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謊話，但如果他真的像他所說的那麼愛我，他就不該讓我們的孩子成為私生子。」
艾德文拉靜了一會兒，她沒有對西爾維婭的這番話做出任何評價：「我去看看今天寄來的信。」
包裹寄自大衛斯莊園。艾德文拉拆開後發現裡面是一疊捆紮在一起的出版刊物，包括《預言家日報》、《女巫週刊》和《花花男巫》。
「這都是什麼？」西爾維婭好奇地湊過來。
「好吧，看來他把所有提到我的雜誌都打包寄了過來。」西爾維婭率先拿起了《女巫週刊》，艾德文拉則抓起《預言家日報》開始尋找彭寧頓所寫的關於她的那篇報導。她沒費太大功夫就找到了，不得不說彭寧頓的筆法還可以，他沒有把過錯都一股腦兒推到馬修母親身上，而是含蓄卻不失尖銳地表明她在兒子的婚姻生活裡扮演著過分重要的角色，並引用艾德文拉的話作為舉證。
「好吧，《女巫週刊》給你起了一個綽號，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說。」
「黑寡婦。」西爾維婭扔下雜誌，「這太過分了！」
她聳聳肩拿出夾在最底下的兩封信：「讓他們說去吧。」第一封來自傑昆彭寧頓，他並不知道她已離開英國，所以信是寄到大衛斯莊園的。彭寧頓在信中簡要地描述了報導刊發後讀者的回饋，他說支持她和罵她的人差不多對半開，餘下的持中立態度。
「我希望您不會因為那些負面言論難過，紮比尼夫人。」他在信的末尾說道，「人們總是追逐八卦，卻不知這會給別人帶來多大傷害。您是個很有魅力的人，我覺得您不應該遭遇這些事情。真的很抱歉。」
「這個年輕人還挺有趣的。」艾德文拉笑了笑，拿起尤萊亞的信。這對兄妹最終還是沒能有一個感傷而正式的告別，尤萊亞在她抵達愛爾蘭一周後啟程前往加拿大。在信裡他沒說多餘的廢話，只告訴她大衛斯莊園的大門依然對她敞開，也歡迎她隨時去加拿大拜訪他們。
「加拿大？我覺得我們可以開始安排一下旅行計畫了。」西爾維婭一掃方才抑鬱的心情，「畢竟咱們手頭都有錢了，對吧？」
她說的是實話——西爾維婭有情夫支付帳單，而艾德文拉則在繼承馬修的遺產之外又獲得了額外的一大筆保險金。老實說，對於這兩個從前都不十分富裕的女孩而言，這可能是她們一生裡最闊綽的一段日子了。
「撇開旅遊計畫不談，你有沒有別的想做的事？」
「別的？我不知道哎。也許……養只寵物？」西爾維婭抓起《女巫週刊》，「或者和這個帥哥約會一次？」
「吉德羅·洛哈特，天哪，你竟然喜歡這個繡花枕頭？」艾德文拉搶過雜誌念出上面的字，「吉德羅·洛哈特——第三次蟬聯《女巫週刊》最迷人微笑獎！呃……我想吐。」
「他不是你的菜？但是你不覺得他很英俊嗎？」西爾維婭笑的有點鬼祟，「想像一下這麼一個帥哥躺在你身邊……」
「啊，算了算了，省省吧，我會被嚇出噩夢的。」艾德文拉揮揮手，「說正經的，其實我一直想去找康斯坦絲。」
「你姐姐？」西爾維婭瞪大眼睛，「可是你們不是失去音訊很多年了嗎？她離家出走時你才十二歲吧？這都已經……」
「十二年了。」艾德文拉頷首，「尤萊亞恨她，不過我更多的是可憐她。她當時也不過十八歲，她懂什麼呢？我們都犯過錯，她那麼年輕，她也只不過是被一個男人誘騙了而已。」
事實上，多年以來艾德文拉始終無法釋懷那本被康斯坦絲藏在枕頭下的空白日記本。她很想知道那裡面到底寫了什麼，然而尤萊亞早已把它付之一炬。
「如果她一直和騙她走的那個人在一起就好了，無論如何他起碼也算負責。」西爾維婭心有戚戚地感歎道，「萬一他拋棄了她……」
西爾維婭的「初戀」西格納斯已在數月前被捕入獄，聽說他全家都受到了牽連。艾德文拉對伯斯德家那一攤稀爛的事有所耳聞，要不是西爾維婭早與西格納斯撇清關係，她未必不會遭殃。
「要是那樣的話，」艾德文拉歎息一聲，「她這麼多年都不回家，一個人在外大概過的也不好吧。」
西爾維婭張口欲接話，門鈴卻被人按響了。
「咱們有客人嗎？」她們對視一眼，艾德文拉起身去開門，「你留在這裡。」
門外是一個令她做夢也沒想到的人。
「你……」艾德文拉怫然變色，「如果你不立刻離開，我就會聯繫魔法部——」
「哦？」盧克伍德不以為意地微笑，「實際上本人如今正是魔法部的職員，你以為你的消息能順利送到魔法部那裡？」
「我可以直接聯繫傲羅。」
「你敢嗎？」盧克伍德指了指門內，「進去說話？」
「盧克伍德！」趕到客廳的西爾維婭同樣大驚失色，「是誰把我的地址出賣給了你？」
「誰都知道格林格拉斯把他愛若珍寶的情婦藏在了愛爾蘭。好吧，其實我是從格林格拉斯夫人那裡得來的消息，她十分樂意給你找一些麻煩，至於她是聽誰說的，那我就不知道了。」盧克伍德反客為主地在沙發上落座，「明人不說暗話，艾德文拉，我是為你而來。」
「我不知道我有那麼大的魅力可以讓你至今都對我念念不忘。」艾德文拉話鋒一轉，「你想都別想！」
「你是唯一一個把我戲弄在掌心、讓我淪為笑談的女人，艾德文拉。我知道你不願意，我也沒準備追求你什麼的。你曾經那樣對我，你以為我依然會對你溫言相向？做夢！」他咬牙切齒道，「做我的情人，否則我就會殺了你的兒子。」
西爾維婭猛地哆嗦了一下。
盧克伍德陰鬱的目光直直地盯著艾德文拉：「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如果你不介意紮比尼的骨血喪命，那你就儘管拒絕好了！」
第四卷 海頓·施瓦茨：午夜起來聽寂靜
第44章 Chapter 43
「他為什麼還不回信！」西爾維婭焦慮地嚷道，「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現在已是中午，再過幾小時後夕陽就會西沉，那是盧克伍德耐心告罄的時間。
「噓！小點聲。你急也沒有用，」艾德文拉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搖籃，「從愛爾蘭到英國的信少說也要兩天才能送到，再怎麼快也等不到的。更何況……我想他不會有那個閒工夫來幫我。」
西爾維婭堅持要給格林格拉斯去信求援。艾德文拉任她去，儘管她心裡覺得這沒什麼用。第一，格林格拉斯鞭長莫及，他沒有時間來出手相助；第二，她與格林格拉斯毫無聯繫，僅憑西爾維婭的面子就想讓格林格拉斯冒險得罪盧克伍德，這實在是天方夜譚；最後，要是他有能力提供幫助，盧克伍德也就不會找上門來了。
「你現在就走，離開這裡。」西爾維婭驟然停住腳步，「盧克伍德不敢動我。你可以帶著佈雷斯逃得遠遠的，暫時隱姓埋名避一段時間的風頭。對了，你不如立刻著手準備去加拿大吧？去找尤萊亞！」
「盧克伍德偏偏挑在尤萊亞走後動手，肯定是算准了我沒有脫身的可能。」艾德文拉從沉睡的佈雷斯身上收回視線，「你不記得了嗎？他說他如今在魔法部供職，說不定他有辦法讓我沒法離開，甚至於我走了他也能再次找到我。」
西爾維婭一哽：「那你就要坐以待斃？」
「我不能激怒他，否則萬一他對佈雷斯做點什麼……」她看了眼西爾維婭，她們倆加起來也沒能力撂倒一個食死徒，更何況西爾維婭還是一個脆弱的孕婦，「聽著，這是緩兵之計：我可以先答應下來，然後再見機行事。」
「什麼叫做『見機行事』？親愛的，盧克伍德已經被你狠狠地坑了一把，他不會再輕易上鉤！」
「我也不會再用相同的招數。」艾德文拉從鏡子裡看見她自己的影子——她還不到二十五歲，雖然不敢說青春年少，但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她的美貌毋庸置疑，氣質亦出類拔萃，況且她還有窈窕的身姿。這一切都決定了她可以輕易偷走別人的心。甚至於，連續兩次迷惑同一個人……
「不。」西爾維婭再次出言反駁，她的表情十分鄭重，「拜託，親愛的，不要冒險好嗎？考慮一下你的兒子。盧克伍德已經看出了你的軟肋在哪裡，你何必還要自投羅網？」
艾德文拉歎了一口氣：「我早就說過我不會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聽著，你立刻出發，去遠離高威的某個小城暫住一段時間。再不濟就混到麻瓜之中。我留在這裡等肖恩，如果他來的話我就設法給你送信，讓你離開愛爾蘭前往加拿大；如果他不來……」她帶著破釜沉舟的表情，「我就去找你匯合，咱們一起走。」
艾德文拉霍然轉頭：「你瘋了嗎？跟我走？你——你的肖恩怎麼辦？」
「我想為我的孩子考慮，如果他這次不來，那也就意味著我們在他心中並沒有那麼重要。」西爾維婭說，「我手頭的錢不太多，但還夠花一段時間，再加上我帶來的那些珠寶首飾，我想短期內維持生計是沒問題的。而在那之後我總能找到辦法養活我的孩子的。」
「謝謝你。」在很多年間艾德文拉都對西爾維婭持一種居高臨下的優越感，她一直覺得她們只是同伴或盟友而已，但是在這個瞬間，艾德文拉驟然覺得她其實可以把西爾維婭劃入友人的範圍。
「你同意了？」她回以微笑，「那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
有人敲響了門。
「他來了？」西爾維婭的臉變得煞白。
「我去看看。你把佈雷斯抱上樓好嗎？」艾德文拉把嬰兒交給西爾維婭，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鼓足勇氣打開了前門。
「你沒想到是我？」在她愕然的注視下，闊別許久的海頓揚起眉毛，「我聽說了盧克伍德的事，所以我趕來了。」
她一眼就可以看出海頓風塵僕僕的樣子，但她依然警覺地蹙眉：「你怎麼知道——」
「消息一向傳的很快。」他略打量了一眼屋內，「你打算……逃走嗎？」
「我沒有準備逃跑。」她否認道，「我只是在等他來而已。」
「是嗎？你甘心淪為盧克伍德的情人？被他據為己有？成為他的禁臠？」
「你不必把話說得那樣難聽，這只是各取所需而已。情人關係又不是什麼很稀罕的東西。」艾德文拉反問道，「你來做什麼？」
「來向你提供另一種選擇。」
艾德文拉的心臟漏跳了一拍，她忽然猜到了他要說的東西。
「和我結婚。」他果然如她所料那樣說道。
「海頓，你是不是糊塗了？結婚？我倆？」艾德文拉幾乎要笑出聲，「你從見到我的第一眼就不喜歡我，而我也是如此。我完全想不到我們倆在一起的任何理由。難道你很缺妻子嗎？」
「我確實一直都不喜歡你。直到我在尤萊亞的宴會上再次看見你為止。」海頓說，「你長大了，變得異常美麗、蠱惑人心。在那一瞬間我愛上了你或者說你的皮囊，可惜那時你已名花有主……我沒想到紮比尼竟然會去而又返向你求婚，所以我別無選擇，只好放棄。」
艾德文拉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是瘋話。」
「獲知紮比尼死訊時我正在忙於另一件事，所以耽擱了。這一耽擱卻又等來了你二度結婚的喜訊。艾德文拉，你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海頓沒有理睬她，而是自顧自沉浸在敘述裡，「我本以為事情到此就結束了，卻沒想到……天助我也，威爾遜命裡享不到這樣的豔福。梅林又一次把你送到了我的身旁。」
她倒不覺得毛骨悚然，她只是無話可說而已——艾德文拉做夢也沒想到海頓會向她求婚，畢竟他們一直都很討厭彼此，她更因他們重逢時海頓把她堵在廚房裡說的那一番話而懷恨於心。
「你的時間所剩無幾，但我依然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海頓繼續說，「我仍在歐洲魔法體育協會工作，現在專職研究飛天掃帚性能與製作木材之間的聯繫。從明面上看，我可以給你妻子的身份，而我本人也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職位。而背地裡，如你所知，我以向食死徒走私非法草藥而獲得黑魔王的信任——」
「你是食死徒嗎？」
「我不是。」海頓靠近一步，「而且我不是英國人，無論這場戰爭誰會勝利，其實都傷不了我半根毫毛。」
艾德文拉垂下眼睛。
縱使她不喜歡海頓，她也得承認，他的話雖然聽來瘋癲卻未必不是真的。相對盧克伍德而言海頓顯然是個更好的選擇，他不是食死徒、是外國人，這意味著他可以在獲得黑魔王庇護的同時保留全身而退的可能。除此之外，他是尤萊亞的表兄，所以尤萊亞會成為她的有一道保障……
「如果你點頭同意，今天我會留下來與盧克伍德交涉。」海頓說，「如果你拒絕，我現在就會離開。」
「我同意。」艾德文拉已作出決定，「但我有條件。」
「什麼？」
「一年之後再結婚。你必須準備一場盛大的婚禮來迎娶我，並且簽下一份婚前協議。」
「有趣。」海頓笑了，他抬起她的下巴，「你要我在協議裡承諾什麼？」
「如果你不幸喪生，我會是你全部財產的唯一繼承人。」她挑釁地看著他，「你會簽嗎？」
「我會。」海頓從襯衫口袋裡取出一枚銀戒指戴在她手上，「那麼一言為定，一年之後我會來帶走我的新娘。」
第45章 Chapter 44
西爾維婭在五月底生下了一個女兒，她被起名為阿斯托利亞。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西爾維婭的照顧。」格林格拉斯探視過母女二人後出來對她說，他滿面喜色，「之前盧克伍德的事，很遺憾我沒能幫上忙。」
艾德文拉沒有理他：「你會娶她嗎？」
格林格拉斯面色一滯：「我……」
「不會？」
「我在努力。」他的語氣軟了下去，「離婚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簡單——」
「我已經結了兩次婚，現在第三次訂婚，期間還拒絕了一個食死徒的追求。難道你的妻子是比食死徒還可怕的存在？」艾德文拉質問道，「這種毫無底氣的理由去糊弄西爾維婭也就罷了，想拿它來騙我？沒門！那好，你乾脆直截了當地告訴我：你願意付給西爾維婭多少錢？」
「紮比尼夫人，」格林格拉斯滿臉窘色，「我並沒有想離開西爾維婭……」
「那就吊著她，讓她永遠做一個不見光的情人，連帶你們的孩子都成為上不得檯面的私生子？您的愛可真是特立獨行啊！」她大聲奚落道，「西爾維婭不願來和你談這些，我作為她的朋友卻不能袖手旁觀。現在我給你三個選擇，一是在半年內把你家裡亂七八糟的事情解決和西爾維婭結婚；二是給錢一拍兩散，數目不能少；三是你繼續拖著，我會去給西爾維婭介紹一個更好的人。」她冷笑一聲，「你我都很清楚她的容貌有多麼出色，我不會放任你繼續浪費她的青春。」
「紮比尼夫人——」
「我知道你和你的妻子都與食死徒有點關係，但那不算什麼。」艾德文拉說，「說不定明天黑魔王就倒臺了呢？」
格林格拉斯的臉色刹那間變得十分精彩，艾德文拉欣賞著他的表情變化，感到替西爾維婭出了口惡氣：
「現在你可以離開了。」
她以為自己把音量控制的很好，卻沒想到西爾維婭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這還是你第一次替我說話。」她略帶揶揄地說道。
「也許也是最後一次。」艾德文拉毫不客氣地說，「你最好頭腦清醒點，免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騙。」
「別光說我，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西爾維婭瞪她，「你真的決定要和那個德國人結婚？」
西爾維婭並不清楚他們之間的糾葛，她只單純覺得艾德文拉的決定太過草率了，隱隱有重走老路的趨勢。
「是的。他和馬修不一樣，我們的關係在一開始就劍拔弩張而不是假裝溫情脈脈，所以這可能是件好事。總強過表面平靜內裡激流暗湧吧？」
西爾維婭不置可否：「尤萊亞怎麼說？」
「他嘛……」艾德文拉想起尤萊亞的來信，「自然是和你一樣覺得我腦子壞了。」
尤萊亞萬萬沒想到他前腳剛走後腳艾德文拉就給他演了一出表兄變妹夫的好戲，雖然海頓與艾德文拉之間並無血緣關係，但尤萊亞依然被驚到了：他可是對他倆的矛盾一清二楚。
但事已至此，在氣急敗壞之余尤萊亞也只能祝她好運，順帶表示自己不會出席婚禮。
「好吧，我覺得他其實是真的生氣了。」艾德文拉歎氣，「他一直希望我找個心地善良、對我好的人，安安穩穩過完一生。」
可是「安穩」兩字似乎註定與她無緣。
九月的時候艾德文拉與西爾維婭決定返回英國，這倒不是因為她們不喜歡愛爾蘭，只是在盧克伍德和海頓先後找上門來之後，她們覺得這裡也並不安全。
然而兩人才剛一入英國境內，就被守株待兔的傲羅們雙雙「請」入魔法部接受盤訊。
「海頓？」面對他們的盤問，艾德文拉啼笑皆非，「我並不清楚他工作上的事情。」
「我們發現他和食死徒有私下裡的接觸，作為他的未婚妻，你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嗎？」
艾德文拉深深歎息：「我知道這聽上去很假，但直到現在我都不是很瞭解他。」
原本有一瞬間她想出賣海頓幫食死徒走私的事，這樣她就不必與他結婚了。但是她轉念一想，何不借此機會除去另一個更棘手的人呢……
「這麼多年間海頓一直往來英國與德國之間，據我所知他不是很關心食死徒這方面的新聞，所以他可能並不知道對方的身份。」她話鋒一轉，「不過，我倒是認識另一個食死徒。」
「誰？」
「他現在就在魔法部工作，他的名字叫做盧克伍德。」
審問他的人愣了一下：「盧克伍德？」
「如果你們稍微調查一下就會知道，好多年前我曾經與盧克伍德短暫地約會過。他一直因為我把他甩了所以懷恨於心，幾個月前他忽然找到了我在愛爾蘭度假的住所，逼迫我做他的情人，說我若不從就要殺了我的兒子，還說他是埋伏在魔法部裡的食死徒，叫我別想逃也別想從英國搬救兵。」艾德文拉淚光漣漣，「他給了我三天期限，要不是海頓及時與我訂婚，他恐怕真的會動手殺人。」
「所以是施瓦茨嚇退了盧克伍德？」對方反問，「他憑什麼讓一個食死徒退縮呢？」
「我猜是因為他不是英國人，食死徒不想惹怒德國那邊吧。」艾德文拉極力裝作脆弱的樣子，反正她說了她想說的，最後倒楣的是盧克伍德還是海頓就不知道了。
見她說不出什麼東西，又問了一會兒之後傲羅就放棄了，她被放出審問室時隔壁的門剛好也打開，西爾維婭正從裡面走出來。一見艾德文拉，她就興奮不已地撲上前：
「你猜盤問我的是誰？」
西爾維婭顯然是因為與格林格拉斯的關係才被請進去的，看她這樣子卻好像中了頭彩似的。
「誰啊？」
「還記得從前名動霍格華茲的布萊克嗎？」西爾維婭傻笑道，「我何德何能可以被這麼一個大帥哥審問啊！」
艾德文拉簡直無話可說，她真希望西爾維婭長點腦子：「可是你以前不是一直想勾搭他弟弟來著嗎？」
「啊……那時我還太年輕，識人不清。」西爾維婭遺憾地搖搖頭，「早知道布萊克會離家出走和家裡一刀兩斷，我肯定不會在雷古勒斯身上浪費時間了。瞧瞧他那張臉，那身材，別說嫁給他……」
艾德文拉直直地盯著西爾維婭身後。
「……哪怕只有一夜情也值了好不好！」
「女士，我忘了讓您在記錄上簽字。」
這真是太尷尬了。
布萊克走後艾德文拉忍不住大笑出聲：「你考慮和他發展一下嗎？這是教科書般的愛情電影開場啊。趕緊把格林格拉斯踹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的時間線挺亂的，這是大概的日期：
達倫在2/3月去世，佈雷斯出生於11/12月，艾德文拉和馬修在3/4月結婚，7/8月也就是世界盃期間馬修意外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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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年齡分佈：
達倫比艾德文拉大兩歲。
馬修比她大三歲，與尤萊亞同齡。
海頓比艾德文拉大十三歲（是的我知道這很讓人震驚但是故事開篇時艾德文拉六歲，海頓十九歲
第46章 Chapter 45
有時候艾德文拉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命帶惡魔，否則她身邊的人怎麼會接二連三倒楣？
她才慫恿西爾維婭去追布萊克不到兩個月，一件轟動巫師界的大事就發生了——神秘人在殺死波特夫婦之後敗于他們的兒子哈利波特手下，後者被冠上「大難不死的男孩」的稱號，而出賣波特夫婦的叛徒則被確認為布萊克，他已被判阿茲卡班終身監/禁。
想起不久前見到的那個英俊的男人，艾德文拉真情實感地為他那張臉惋惜了一分鐘。
「他自由了！」西爾維婭抓著格林格拉斯的來信在客廳裡轉圈，「他說他很快就能擺脫那個女人，我要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了——」
艾德文拉決定暫時不打斷她的喜悅。在她看來事情還尚未明瞭。首先格林格拉斯總是給出遙遙無期的承諾，其次他自己就自身難保，說不定魔法部馬上就會徹查所有與食死徒有聯繫的人……
其中自然也包括海頓。
「你那邊怎麼樣？」西爾維婭終於想起來問問她。
「還沒有來信。」在留給她一枚戒指、與盧克伍德對峙之後，海頓再次消影無蹤，要不是戒指就戴在她的手指上，艾德文拉簡直要懷疑那是不是一場幻夢。
西爾維婭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別擔心，會沒事的。」
「我不介意他出事。」她搖搖頭，「老實說，我對我的第三次婚姻有點心虛。」
「為什麼？因為太快了嗎？可是你和威爾遜的婚事也來的突如其來啊。」
「因為……我從來沒想過我會嫁給他。」艾德文拉托著下巴出神，「我一直以為他討厭我。」
「他也許以前挺討厭你的，畢竟從理論上來說你是被以三十加隆的價格賣給大衛斯家的嘛。」西爾維婭笑嘻嘻地湊上前，「把這事兒想的浪漫點吧——很明顯，你們重逢的時候他發現拖油瓶搖身一變成了公主，於是就對你一見鍾情。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童話不適合我，西爾維婭。我只適合□□。」艾德文拉歎氣，「也許他有什麼不可見人的癖好呢？也許他有什麼奇怪的疾病呢？也許他另有所圖呢？」
「少來這套！我只知道幾個月後我會有機會出席一場盛大的婚禮。拜託，新娘子，別那麼悲觀。不要因為區區一個威爾遜就打擊了你尋花問柳的積極性好嗎？」
艾德文拉被氣笑了。
「有時間胡思亂想。還不如構思一下你的婚紗呢，我覺得這事比較重要。」
十一月接近尾聲時，格林格拉斯那邊果然沒有傳來新的消息。艾德文拉在西爾維婭日趨陰沉的臉色上判斷出這會是不痛快的冬天。
她在報紙上讀到魔法部大刀闊斧的食死徒追捕行動。以穆迪為首的傲羅們布下天羅地網將四散潰逃的食死徒們一一抓回，其中不乏有頭有臉的人，最讓人震驚的無疑是小巴蒂克勞奇了。
但是她翻遍報紙也沒能找到那個名字——盧克伍德，他為什麼沒有被抓住？是還沒暴露還是已逃之夭夭？
艾德文拉希望上次審問她的傲羅把她的話放在了心上。如果他們忽視了她的警告，在這最後關頭盧克伍德未必不會做點瘋狂的事，那樣的話受到傷害的可就不只是她了。當然，如果他就此銷聲匿跡其實也挺好，只要別再找她的麻煩就行。
十二月，尤萊亞在信中說雖然加拿大冬季惡劣的天氣讓決賽延期，但是他已經藉由前幾場比賽的卓越表現為自己在球隊裡贏得了尊重。
耶誕節到來的時候艾德文拉和西爾維婭一起下廚做了簡單的聖誕大餐。她們兩人都沒有大肆慶祝的心情，所以這個節日過的有些乏味。
「你怎麼都一歲了呢？」晚上艾德文拉坐在佈雷斯的搖籃邊上逗他，「時間過的可真快，是不是？」
佈雷斯慢吞吞吐著泡泡，並不理她。
「好吧，不理我就算了。故事你總愛聽吧？」艾德文拉拿起一旁的嬰幼兒啟蒙書。儘管她嘴上從不承認，但她給佈雷斯準備的很多書籍玩具都是和草藥學有關的。她自己是一個魔法天賦和魔法能力都平平的女巫，不過內心深處，艾德文拉期待佈雷斯繼承達倫的遺志，成為一個草藥學專家。
那樣的話達倫應該會很開心吧？
一月過了一半的時候，艾德文拉終於等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盧克伍德被捕入獄了。」她松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久違的微笑。
「恭喜。」西爾維婭的手裡舉著一張剛剛拆開的便條，「我有一個不知好壞的消息要告訴你：你的未婚夫說他會於今天下午上門拜訪。」
印象裡海頓每次都以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出現，這還是他第一次預先通知。
不管怎麼說，這都算個好兆頭吧。
「抱歉久無音信，但是我不想冒險。現在英國魔法部已不再懷疑我的立場，對食死徒的審判都已經結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
「你安全了。」艾德文拉乾巴巴地說。西爾維婭體貼地躲上樓給他們留下足夠的二人空間，可是這反而讓她覺得有些尷尬。
「是的。」海頓從長袍口袋裡抽出一樣東西交給她，「你過目一下。」
那是一份遺囑。海頓如她要求的那樣將她立為唯一的遺產繼承人，下方的簽名處空著，待她還給他並表示無異議後，海頓當著她的面簽下了名。
這讓艾德文拉有些恍惚。
「我預計在六月的第一天舉辦我們的婚禮，地點就在倫敦。我已經擬好了賓客名單，過一段時間會送來供你過目，你也可以把你的客人名單寫好後寄給我。」停頓片刻後，海頓問她，「你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
艾德文拉茫然地抬頭：「我還是不明白……」
「我不夠寬容，當我看見你和紮比尼在那棵樹下你儂我儂時，充斥我內心的唯一情感就是嫉妒。而且，在那之前我就已經留意到了你們在餐桌上的微妙互動。艾德文拉，每個人對於愛的表達都是各不一樣的。」
但是你這種有點嚇人。艾德文拉在心裡想道。
「當然了，在小時候我確實很討厭你，我承認那時候我對你很刻薄。不過，現在不一樣了。」
「除了我的臉以外，還有什麼吸引了你？」
海頓思索了片刻：「態度……你在大衛斯家的廚房裡指責我的時候，我發現你比我記憶中要有趣也靈動的多。當然，後來在對角巷與盧克伍德狹路相逢時，你又表現出了我沒見過的另一面。」
「說到這個，謝謝你兩次在盧克伍德面前替我解圍。但是有一件事我要預先問清楚了，你介意我的過去嗎？我是說我的兩次婚姻，幾段緋聞，還有我的兒子。」
「我可以接受佈雷斯，這不是問題，不過我也先把話說明白了：有朝一日我還是希望我們能有自己的孩子。至於你先前的幾段感情……別的無所謂，我希望你能漸漸淡忘紮比尼。」
「他對我而言是最重要也最特殊的一個存在。」艾德文拉提醒道。
「我瞭解，畢竟你們有孩子，而且也是因愛結合。」海頓說，「我不會逼得太急，可我不希望我的妻子心裡永遠有另外一個人。讓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吧，在磨合的同時你可以試著不再想起紮比尼。」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海頓篇是甜是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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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著向，世界觀和我的另外兩個長篇一樣，所以後期會有與原著不同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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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看文的人突然多了起來，那我就順便打個廣告叭~這是另一篇在連載的文：
第47章 Chapter 46
儘管這樁婚事有諸多不確定和可疑的因素，但又一個五月到來的時候，艾德文拉第三次披上婚紗、步入婚姻殿堂。
艾德文拉要求一個盛大的婚禮，而海頓也確實做到了。婚禮場地位於倫敦遠郊，綠草如茵的坪地上被搭起一座白色的亭子，亭子上搭著一塊繡有希臘諸神的金色織錦，通往亭子的道路上則被鋪滿紅玫瑰花瓣。賓客所坐的桌椅環繞亭子設置，穿著整齊制服的侍者穿梭于宴會場地之間，仙子樂團則負責為婚禮伴奏。這場婚禮共有兩百名賓客受邀，記者亦獲准在現場進行拍攝。
當然，婚禮的焦點無疑是光彩照人的新娘。在艾德文拉與海頓攜手步入亭子時，無論是客人還是記者都不禁為她越發出色的容貌而歎息。
「她出現在我們面前，」《女巫週刊》派來的記者寫道，「比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女人都要美一百倍，即便是希臘諸女神也會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花花男巫》的稱讚要更為熱烈：「她的美超越一切美的總和，星辰借她眼中的光輝才如此璀璨，玫瑰偷得她頰上的紅暈才如此動人。你或許不屑於我們所寫下的文字，但當你見到她的那一刻你會神魂顛倒，不惜一切也想一親芳澤，哪怕是國王也會為了她而放棄王冠。」
即使是《唱唱反調》也難得沒有說反話：「英國這個國家一文不值、糟糕透頂，唯一的傑出之處就是擁有艾德文拉。」
「……新娘腳踩花瓣款款而來，她的栗色長髮被編成鬆散的辮子，褐色的眼睛裡笑意滿盈但是非常沉靜。在司儀宣佈他們結為夫婦之後，新娘打破常規親自將捧花交給了她的密友西爾維婭。在同齡的女性們沉浸在家庭生活的忙碌之中或在職場上初露鋒芒的時候，艾德文拉·紮比尼已經閱盡了世間的種種繁華。」《預言家日報》的實習記者傑昆·彭寧頓寫道，「她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就嘗到命運的殘酷，這也塑造了她柔美外表下勇敢堅定的內心，所以她註定是一個不凡的角色。只有弱者才會放棄、遺忘，強者從不會被動地選擇，他們樂於發起一次又一次挑戰。」
「祝你幸福，親愛的。」西爾維婭明白藏在捧花裡的密語。
「你也是。」艾德文拉一笑，將目光投向正對海頓致意的人，「杜邦先生。」
他親吻了她的手背：「我每次見您的時候，您都和上次要不一樣，夫人。」
艾德文拉無暇細辨其中的含義，她避開杜邦的注視：「那讓我們一起祈禱以後不再會有變化吧。」
「您會前往德國定居嗎，還是留在英國？」
「我們會留在英國，以方便佈雷斯日後在霍格華茲接受教育。」在杜邦有些驚訝的眼神裡，海頓說道，「況且黑魔王已垮臺，我們沒有必要出國避難。」
「言之有理……」杜邦似乎有一刹那的失神，「佈雷斯，到年底應該就兩歲了吧？」
「是。時間過得很快。」
「一眨眼就那麼久過去了。」杜邦歎息一聲，「實際上除卻新婚禮物以外，我今天還為佈雷斯準備了一份禮物。」
艾德文拉揚起眉毛：「我可以問問是什麼嗎？」
「是一把定制的飛天掃帚，不是給小孩子玩的那種，不過您可以等佈雷斯長大後再給他。您知道，我對魁地奇行業比較瞭解。」說到這裡時杜邦沖海頓笑了笑，「您現在改行做研究工作真是可惜，施瓦茨先生，我一直期望能再一次與您合作。」
「以後會有機會的。」
關於佈雷斯的話題被輕易帶過。
艾德文拉起初只是很感激杜邦沒有提及達倫，但直到晚上她去拆杜邦的禮物時，她才發現這裡面隱藏著什麼秘密——
由達倫·紮比尼設計。
當她轉動掃帚時，才看見印在末端的那幾個金色小字。
艾德文拉一愣，一張被捆在掃帚上的小紙條隨即掉落：
「在達倫前往挪威前，他將這張圖紙寄給我，請我找頂尖的飛天掃帚製造商為他未來的孩子定做一把飛天掃帚。我在他逝世後半年才收到製造商返還的成品，那時我不知道你懷著達倫的遺腹子，所以就將它束之高閣。後來礙于馬修·威爾遜與三獅隊之間的關係，我不便把它轉交給你，因此一直拖延至今。現在，我想是時候讓你來替佈雷斯保管它了。我很遺憾你在婚姻中所經歷的悲劇，不過，生命雖然是有限的，愛卻可以被無限延長。希望你以後一切都好。——杜邦留」
六月時西爾維婭那裡傳來了好消息：格林格拉斯終於離了婚，並立即向她送來婚戒。
西爾維婭語焉不詳地表示事情比較複雜，等有空見面時再細說。他們不準備舉辦婚禮，只決定挑個日子去魔法部登記，然後私下裡再通知親友。不過無論如何，結局總歸是好的。
「你有什麼忠告要告訴我嗎？」即將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的西爾維婭在信中問道，「我有一個秘密想告訴你：在他向我求婚的那一瞬間，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不愛他了。」
「如果我是一個善良的人，我應該讓你善待他的前妻的孩子。但是作為一個自私的人，我建議你儘早勸說格林格拉斯將你或者阿斯托利亞定為繼承人。我在上次婚姻中得到的教訓就是：無論何時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艾德文拉在回信中寫道，「至於你的疑問……很簡單，你已經完完全全得到了他，自然也就不再在乎他。這很正常，不必擔心。世界上彼此離心的夫妻不勝枚舉，你只要為自己做好打算就行。」
另一件沒有告訴西爾維婭的事是，她新近得知海頓其實有過兩次婚史。
「你結過婚？」初聞這個消息時艾德文拉非常驚訝。
「我比你年長十三歲，這很正常。」海頓略帶嘲諷地說，「很遺憾，我沒有為你守身如玉。」
「說說看她們吧。」艾德文拉沒有計較海頓的語氣，「她們都是什麼人？」
「我第一次結婚是在十九歲，也就是我們初見過後的那個秋天，對方是當時的德國體育司司長的女兒，我和她結婚純粹是出於政治考量。最初我們有過感情不錯的一段時間，之後由於我在體育協會的高升，相處的時間銳減，我們漸漸疏遠。」海頓的語氣漸趨低沉，「後來她向我坦言她有了情人，於是我們就離婚了。」
「那第二個呢？」
「她是混血女巫，這種血統在歐洲那邊不太受歡迎，不過她家境優渥，所以……在和她結婚前夕我在大衛斯家裡又一次見到了你，本來我想取消婚約，但礙於各種因素未能成功。我和她結婚後對她非常不好，又長期留在英國。後來她患了一種名叫『抑鬱症』的麻瓜疾病，去世了。」
「真可憐。」艾德文拉評價道。海頓的兩段婚姻和她的一樣均已悲劇告終，這讓她有些慌張——畢竟這是他單方面的敘述，她不知道他是否有所隱瞞。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人渣？在對待我第二任妻子的事情上。」
「是。」艾德文拉點頭，「她未必不是個好妻子，可是你沒有給她表現的機會。」
「這讓你後悔和我結婚了嗎？」海頓問。
「不後悔。」她回答道，「我絕對不會患上抑鬱症。如果哪天你另有新歡，你只要給我足夠的錢我就會乖乖走人。或者你不想付錢，我也接受開放式婚姻。」
「我不會去找別人，所以你也別想玩開放式婚姻那一套。」海頓重重地咬著字，旋即又提議道，「你從前不是很喜歡辦宴會嗎？現在你可以繼續開始搞你的各種沙龍派對。」
艾德文拉有一刻失神，她忽然想起了位於紮比尼莊園內的鏡宮，這讓她驟然沒了興致：「不急，再等一段時間吧。我還得先熟悉一下現在的社交圈。」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是有人推了我的文嗎？
是誰(*^▽^*)
先說一聲謝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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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喜歡原來的文名還是現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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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小心放錯了存稿，這一章是今日份的更新
第48章 Chapter 47
看見她時西爾維婭驚訝地睜大了眼睛：「你什麼時候換了風格？」
「這是海頓的意思。」艾德文拉解釋道，西爾維婭伸手托起她胸前沉甸甸的鑽石項鍊：
「說吧，你這一身行頭要多少加隆？」
「我不知道。這都是他準備的。」艾德文拉搖頭時寶石耳墜叮咚作響，「他要求我時時刻刻都珠光寶氣、光彩照人。」
「你完美地完成了他交給你的任務，甚至過於豔光四射了一些」西爾維婭歎了一口氣，「戴這麼多首飾，你不覺得重嗎？」
「有一天早晨我沒有化妝、穿著睡衣在廚房裡準備咖啡，剛好被他看見了。你知道嗎，他竟然顯得非常生氣。在那之後他嚴肅地告訴我以後無論何時都要保持精緻的外表，絕不可以有任何毀壞自己形象的行為。」
「例如？」
「例如沒有使用美容魔藥，或者沒有戴上足夠的珠寶。他認為如果我那樣做了就是不尊重我自己。」艾德文拉說，「這聽上去很匪夷所思是不是，可是他真的是這樣說的！」
當海頓把那一盒首飾送到她面前時，他用訓/誡後輩的語氣要求她珍惜自己擁有的天然美貌。隨後他又換了溫情款款的語氣問她是否喜歡那些首飾。
「明天去買一些新的長袍的吧，還有美容魔藥。」海頓撥開她的頭髮親自將這串過分高調的鑽石項鍊扣到她的脖子上，「我希望你隨時隨刻都能豔驚四座，親愛的。」
「你不會嫉妒嗎？」艾德文拉感到匪夷所思，「要知道哪怕我素面朝天地出現在一個舞會上，也會吸引來百分之八十的目光。」
「我想讓你吸引百分之百的注意力，這樣他們才會明白我到底有一個多麼美麗的妻子。」海頓親了親她的頭髮，將首飾盒交到她手中。
「我覺得，呃……這還挺好的？」西爾維婭不是很確定地說，「好吧，你的第三任丈夫似乎與第二任丈夫截然相反。」
「看起來是這樣的。」艾德文拉咕噥一聲。她卻笑嘻嘻地追問：
「那麼，你們的婚姻生活怎麼樣呢？」
「還行吧，沒有什麼特別之處。」艾德文拉著重強調道，「好消息是直到目前為止我都沒發現他有什麼暴力行為。」
「這是一件好事。我可不希望看見這麼漂亮的人再被弄得遍體鱗傷。」西爾維婭噝噝吸著氣，作為艾德文拉唯一的女性密友，她曾向她展示過身上的部分傷痕，那些淤青讓西爾維婭一度對馬修此人產生了極大的畏懼，「那麼，他有沒有像馬修一樣抓著你與達倫的過去不放？」
「沒有。之前他跟我說希望我忘記達倫，但最近他沒有再提起這事，當然我也沒有。」艾德文拉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我決定重新開始參加各種社交聚會，這樣或許可以幫助我淡忘達倫。說實話，總惦記著他確實對我的現任丈夫很不公平。」
「很高興你決定重新開始。那就從今天的聚會起步好了。」今日她是作為西爾維婭邀請的客人出現在這裡的，「據我所知，在此之前已經有幾家輪番舉辦過了宴會。人們對你議論紛紛，但你一直婉拒邀請、沒有出現，他們的好奇心已經快爆掉了。所以你今天盛裝打扮其實是件好事，回歸社交圈的第一戰一定要豔壓全場。」
「那麼今天這個聚會的主人是誰？」
「洛佩茲夫人。」西爾維婭八卦兮兮地用扇子擋住臉湊到她耳邊，「別被這個名號忽悠了，她跟我是同一種人。」
「嗯？」
「她也是父母不明的私生女，年輕時被當時的情人帶去法國，在黑魔王倒臺後才回來。具體的經歷我也不清楚，大概就是情人換了幾茬但錢也翻了幾倍吧。」西爾維婭指點道，「據說最後一任情人大手筆給她買下了這塊地，她親自畫了設計圖，造了這座法式莊園。」
「原來如此。」艾德文拉早就覺得這棟莊園精緻俏麗的風格與眾不同，「那麼她現在身邊還有人嗎？」
「沒有。」西爾維婭露出一絲自得的笑，「她已經年近四十，沒有人願意繼續在她身上花錢。我猜她辦聚會的目的之一是為自己找條新出路。」
「但是一個人的生活也挺瀟灑的。」艾德文拉卻有些豔羨，「你看，我就是那種無法忍受獨身生活的人。」
「噓，小點聲，她來了。」西爾維婭刷地一下合上扇子，「想去打招呼嗎？」
事實上沒有必要。那位洛佩茲夫人已經主動朝她們走了過來。誠如西爾維婭所說，她不再年輕，已離不開脂粉的掩飾，可是眉目之中的風情卻證明她年輕時絕對也是一位紅顏禍水。
「我聽說有一位客人讓我的莊園蓬蓽生輝，想必就是你了。」洛佩茲夫人的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周圍的人都聽到，「你和傳說中並不一樣，紮比尼夫人。」
「哪裡不一樣？」艾德文拉反問。
「我聽說紮比尼夫人自恃美貌，從不屑於佩戴奢華的珠寶，僅以一枝玫瑰挽發就能輕易引來全場的注意。」
她口中所說的正是數年前艾德文拉步入社交圈時在鏡宮初登場的裝扮，時隔多年，聽到她重提舊事，艾德文拉反而回以粲然一笑：「難道我穿金戴銀就不美了嗎？」
洛佩茲夫人輕笑道：「當然不是，像你這樣的美人，我還沒見過第二個呢。」
「我也是如此認為。」艾德文拉厚顏無恥地說道，然而這位夫人卻不肯輕易甘休：
「我沒能有幸出席你的婚禮，不過我已經聽了很多針對它的溢美之詞。你的第三任丈夫可真是疼你，只可惜他的年齡大了一些……」
「那沒什麼不妥的。」艾德文拉不輕不重地回應道，「他從不吝於在我身上花錢，如您所見，珠寶就是他表達愛意的一種方式。」
她眨眨眼睛，在燈光流轉下，那些鑽石寶石愈發閃亮。
洛佩茲夫人的表情有微妙的扭曲。
「她真是個尤物啊。」兩位女人之間短暫的交鋒被留在舞廳裡的客人們聽得一清二楚，「你覺得要送她多少珠寶才有可能抱得美人歸？」
「不知道。也許滿滿一箱？」與之交談的男客同樣無法挪開自己的目光，「瞧瞧那胸那腰……」
「人間絕色。」拖曳至地的長袍反而給予了他們更多遐想的空間，兩人靜了片刻，「你說我要是去約她會怎麼樣？」
「哦？」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願意出一萬五千加隆，哪怕能有一晚上的快樂也行。」
「可是她已經結婚了。」他的同伴低低地笑起來，「你不如祈禱她的第三任丈夫也會死於非命，這樣你就有正大光明的機會了。」
「啊，說到這個，我挺可憐她的丈夫們的。無論走到哪裡都得忍受人們對於他妻子的意淫……」
「這不就是你們現在正在做的事嗎？」
兩人一驚，紛紛回頭。其中一個看過報紙上照片的人認出了海頓，他神色頓變，不動聲色地捅了捅同伴。
「您不是也在看著她嗎？」另一人卻絲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錯。」海頓將目光挪到他的臉上，微笑起來，「我的妻子非常美麗，也非常誘人，是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的流水帳風格應該不會變了，因為劇情除了七個丈夫以外還有她與西爾維婭、佈雷斯等人的關係，如果細細寫的話按我的風格又會是60w+的長篇……寫不動啊寫不動qwq
——扔個彩蛋——
艾德文拉·紮比尼的一生，是百轉千回、一腔孤勇和揮散不去的霧氣。
艾德文拉·紮比尼的愛是青春如歌，相思無盡和回眸一笑的歡喜。
————————
還有，我已經寫好了本文的最後一章（。
第49章 Chapter 48
除了熱衷用各種珠寶和華服裝扮她以外，海頓很快發展出了兩項新的愛好。
一項是為她照相，一項是請人來為她畫畫像——而且，海頓堅持要是麻瓜油畫的那種。
「我站的很累。」艾德文拉已經在花園站了半個上午了，雖然現在是秋天，但穿著繁重的禮服長袍站上三四個小時無論是誰都會覺得很熱的。更何況為了美觀，她還得手持一本厚厚的書籍，另一隻手拿著羽毛筆裝作只是閑來無事在花園裡讀書而已。
「再堅持一下，親愛的。」海頓興致勃勃地站在畫師身後監督他的工作，這是他們婚後五個月內艾德文拉的第六幅畫像。剩餘的五幅各不相同——正面的、側面的、半側面的；站著的、坐著的、躺著的、側臥的；拿扇子的、戴帽子的、披披肩的；穿巫師長袍的、穿麻瓜禮服的、正式的、非正式的；喝茶的、發呆的、野餐的、跳舞的。艾德文拉不知道海頓哪來的那麼多想法，但他確實一次又一次請來畫師，並認認真真把她所有的畫像都裱好掛起。
說實話，走在家裡動輒就看到自己的肖像畫其實是件有點可怕的事。
她歎了一口氣，轉而請求道：「你可以給我準備一些茶和點心嗎？」
「這沒問題。」海頓一口答應，目光依然膠在接近完工的油畫上，「你太美了，艾德文拉。」
「謝謝，我對自己的容貌一向有著很清晰的認知。」艾德文拉感覺自己已經快要中暑暈倒了。
好在在她暈倒前畫師及時宣佈了他已完成人像部分，剩餘的佈景可以等之後再慢慢填補。艾德文拉長舒一口氣，迫不及待地逃回臥室換下來一身累贅的禮服長袍。
她抱著佈雷斯下樓時，海頓正和畫師在談話。
「您的畫像會在三星期內完工並送到府上。」畫師一見她來就立刻告知，「這就是小紮比尼先生嗎？他完全繼承了您的美貌，夫人。」
「剛才我們在商量一件事情，還得經過你同意才行。」海頓說。
「什麼？」
「是這樣，我個人很喜歡今天為您畫的這幅肖像畫。」畫師說，「我想把它複製一份擺在店裡，可以嗎？」
「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主意。」海頓迫不及待地補充道。
「我無所謂。」
「請務必將它擺在最好的位置。」海頓要求道，「她的美貌不能被辜負。」
「我明白，施瓦茨先生。還有一個比較冒昧的請求：我希望有空能為你們一家畫一幅集體肖像。同樣，我也希望您能允許我把它公開展示。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您……」
「太漂亮了？」艾德文拉啞然失笑，「抱歉，我不想讓小孩子過早地曝光在公眾面前，不過您可以儘管把我的畫像掛出去展示。」
「啊……」畫師像是有些遺憾，「沒關係，夫人，光是您的肖像就足夠為我招徠好幾倍的顧客了。」
「但是她會是你筆下最美麗的女人。」
「當然。」
艾德文拉並不介意她的肖像被公開展示，這就和從前她能輕而易舉引領巫師界的時尚潮流一樣，這叫做「艾德文拉效應」。
「佈雷斯以後一定會在霍格華茲裡成為女孩子們爭搶的對象的。」送走畫師後海頓說道。
「他最好能給自己打造一個大眾情人而不是花花公子的形象。」艾德文拉說，「如果我的兒子以後被評價為一個風流色鬼，我一定會死不瞑目。」
「這麼嚴重？」海頓哂笑，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艾德文拉確信他並不介意佈雷斯的存在，甚至他還挺喜歡這個繼子的，「對了，我在考慮雇傭一個傭人的事。」
「要傭人做什麼？」
「我受夠了施家政魔咒的日子。」他們家中並無家養小精靈，艾德文拉幾乎從不管家務，料理家事的重擔自然而然落在海頓肩上，「而且佈雷斯漸漸長大，我們的家庭人數不出意外以後應該也會增加，我們甚至應該考慮聘請兩位傭人。」
「我不喜歡外人出現在我家裡。」艾德文拉聲明，「我很難信任他們。」
「如果管道可靠的人我們可以找到口風嚴密、辦事牢靠的人。」海頓試探道，「你至少考慮一下這個主意吧？」
「我會考慮一下。」艾德文拉只好先應諾下來，「好吧，如果實在不行，我想我可以試著……做做飯什麼的。」
「你會做飯？」
「三明治、煎牛排、沙拉、水果盤。沒了。」
「過去的二十多年你是如何活下來的？」
「以前在大衛斯家有家養小精靈，在霍格華茲當然是有飯吃的。至於其它時間嘛……我身邊總不缺會做飯的人。」尤萊亞早就挑起養家的重任，做飯自然不在話下；西爾維婭水準馬虎但至少能吃；達倫是一個精通香料的烹飪高手，尤其喜歡自創食譜；和馬修的婚姻雖然不怎麼樣，他的水果派倒是做得很好。
「我很榮幸能成為讓你下廚做羹湯的那個人。」海頓卻拒絕了她的提議，「可是讓你出入廚房實在是暴殄天物。」
「我會考慮你的提議，可以吧？」艾德文拉哼了一聲，把司康餅掰成小塊擺進小盤子裡遞給佈雷斯。
「等等！」海頓突然嚷道，「這一幕很好，你等下，我去拿照相機。」
「坐下！我不想再拍照啦！」艾德文拉惱火地說。
「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佈雷斯能留下足夠多的童年回憶。」
她的第三段婚姻有一個詭異的開端，然而後續的走向卻似乎非常稱心如意。除了比她還重視她的美麗以外，海頓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之處。
仿佛近二十年前把她嚇得驚慌失措的人不是他一樣。
艾德文拉轉向佈雷斯：「他可能不是個壞人，你說呢？」
第50章 Chapter 49
「我們又見面了，夫人。」杜邦先生注視著她，「您依然如此明豔動人。」
艾德文拉與他輕輕碰杯：「謝謝您送給佈雷斯的禮物。」
杜邦先生笑了笑，彼此都沒有把話說透。
「您今天怎麼會來參加洛佩茲夫人的宴會？」印象裡杜邦並不是熱衷於社交活動的人，尤萊亞和達倫都曾說過他有幾分工作狂的傾向。
聽見她的問題，杜邦的臉上流露出幾分難言的的糾結。艾德文拉察覺到了端倪：
「這事和我有關嗎？」
「無關，可是我覺得還是告訴您比較好。」杜邦歎了一口氣，「洛佩茲夫人目前是三獅隊的擁有者。」
艾德文拉本能地睜大了眼睛，實際上她的大腦花了好幾秒來消化杜邦的話：「三獅隊不是……他賣掉了球隊？」
「恐怕是的。」杜邦歉意地說，「紮比尼先生——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就以他的名字來稱呼他吧——伊森有自己在商業方面的主張，所以他將球隊出售為自己換來了一筆啟動資金。」
艾德文拉的心中被激起了一陣慍怒：「我瞭解紮比尼家的財政狀況，他根本不需要出售球隊來籌錢！」
「伊森很有野心，他不喜歡三獅隊這種合夥人制度，他想建立自己的商業帝國，所以出售三獅隊對他而言更有好處。」杜邦與紮比尼家族的合作已延續很多年，現在說散就散，他看上去也很無奈，「我知道這不是您樂意見到的，可是事已至此……」
「他今年才從霍格華茲畢業，是嗎？」
「是。」
「他一直很有成為一個成功商人的天賦。精明、理智、冷血……」艾德文拉在記憶中搜索出那個孩子的面孔，「您在過去幾年間應該一直和紮比尼家保持著聯繫吧？除了出售三獅隊之外，他還做了什麼？」
「夫人，請不要把伊森想的太壞。」杜邦對她的語氣頗有微詞，「出售三獅隊是伊森畢業後的唯一一個大動作，據我所知他還沒想好下一步要怎麼走。」
艾德文拉頷首：「如果我沒猜錯，他今天也會來這個宴會吧？也對，如果他真有那麼大的野心，他就該開始建立起自己的社交網了。」
洛佩茲夫人失去了金主，手頭只有花銷沒有進賬，花錢購買一支在英格蘭數一數二的球隊對她而言是一筆穩賺的生意。一個急於出售，一個樂意購買，艾德文拉並不關心三獅隊最後的成交價格，這支球隊對她來說擁有別樣的意義，那是金錢無法衡量的。
「我希望您不要遷怒于伊森。」杜邦請求道，「當年紮比尼家有愧於您，可是伊森卻沒有做錯什麼。」
「他沒有直接傷害我，可他也沒有為我說話。」艾德文拉冷冷地反駁，「我做了他四年的嫂子，不敢說無微不至，但至少我也盡力去關心他、照顧他了。可是在我被逐出紮比尼莊園時，他就那麼站在那裡，一句話也不說。捫心自問，那時我並沒有想貪圖他們家的財富，我想帶走的東西不過是達倫的筆記本而已——除了他以外整個紮比尼家族沒有第二個人從事草藥學方面的職業，難道這是一個很過分的要求嗎？」
「夫人，」杜邦逾矩抓住她的手臂，「請您小點聲。」
「最後我只帶走了兩樣東西：一是婚戒，按照規矩他們無權收回；二是這個。」她掙脫開來抬起左手，這時杜邦才看清她的手腕上纏繞著的幾道金線，金線上掛著一個木質吊墜，上面刻著奇怪的符文，「我撒謊說這是我從小就戴著的護身符，他們才允許我將它帶走。」
「我很抱歉，夫人。」
「抱歉有什麼用。」她嘲弄道，「杜邦先生，您公正地評判一下：我到底有沒有理由憎恨他們一家？撇開對我的態度不談，現在伊森所擁有的財富本應屬於我的兒子佈雷斯紮比尼，其中也包括那支他舅舅效力過、曾歸他父親所有的球隊——那是達倫的球隊！」
杜邦卻極快地朝她眨了一下眼睛，然後看著她後面揚聲打招呼：「洛佩茲夫人。」
在轉身的一瞬間之內艾德文拉已經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洛佩茲夫人已經看著她笑起來：「又見面了，紮比尼夫人。」
「謝謝。我很喜歡今晚的葡萄酒。」
杜邦已悄然離開把空間留給二位女士。
「哦，那是我從法國帶回來的。很榮幸能獲得您的稱讚，我相信您的贊詞一宣揚出去，這些紅酒的價格就會翻上幾倍吧。」
「人們只是喜愛追逐潮流而已，這沒什麼稀奇的。」
洛佩茲夫人專注地打量著她：「這一次您倒是和我所聽說的紮比尼夫人更像了。這樣張揚高調的話，只有你才敢說出口吧。」
艾德文拉笑了笑，沒有接話。
「我看見了您的肖像畫。」洛佩茲夫人自顧自地說，「就擺在對角巷人來人往的地方，每個路過的人都會情不自禁被您吸引。」
「那是畫師的手藝好。」
「您太謙虛了。」洛佩茲夫人咳嗽一聲，笑的不懷好意，「雖然您已結婚，但想要獲得您青睞的追求者們似乎有增無減，因為您的到來，今晚出席我的宴會的客人都多了好些。」
「是麼？倒是從來沒有人明著來追求過我。」艾德文拉掃了一眼聚在一起的那些男客，「也許他們害怕遭到黑寡婦的詛咒？」
「您真會開玩笑。」與她想的不一樣，洛佩茲夫人竟然沒有像別人一樣忙著刺探她的兩段婚史，「您的丈夫也是一個心胸大度的人。說實話，要是我聽見別人那麼議論我的妻子，我一定會大動肝火。」
艾德文拉慢慢啜飲葡萄酒，目光在人群中搜尋海頓的身影。
洛佩茲夫人試探著繼續說：「畢竟那些評語實在是太刺耳露骨了。」
「說那些的話都不可能是我會看第二眼的人。」艾德文拉看見了她的另一個目標，她轉動手中的玻璃杯，臉上露出甜蜜的微笑，「伊森，好久不見。」
洛佩茲夫人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一掃而過，變得有些玩味。
「施瓦茨夫人——」
「不不，伊森，如今人們依然稱我為紮比尼夫人。」艾德文拉笑著糾正道，「離我們上次見面已經過去兩年半了吧？感覺卻好像也沒多久似的。」
「您還是一如既往的美麗動人。」
艾德文拉從不計較別人對她容貌的讚美，但這一次她沉下臉來：「這樣的稱讚有些不妥吧，伊森？」不等他回應她就繼續說下去，「雖然達倫已逝，但我還是你侄子的母親，請對我尊重些，別那麼輕浮。」
伊森愣了愣，有些生硬地試圖扯開話題：「抱歉。說到佈雷斯，我還沒見過他呢，也許有空我應該……」
「不必了。」艾德文拉打斷他的話，「我一直告訴我的兒子，他和我一樣都是被紮比尼家族掃地出門的人。達倫永遠是深愛他的爸爸和我深愛的丈夫，不過其他姓『紮比尼』的人麼……還是敬而遠之比較好。畢竟你對他們再好，也難免有在背後被捅一刀的風險！」
她聲色俱厲地撂下這句話，然後拂袖而去。這次她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海頓。
「你怎麼了？」海頓顯然看出她憤怒的神情。
「你看見那邊那個人了嗎？」她沖伊森的方向揚起下巴，「他叫伊森·紮比尼，是達倫的弟弟。」
海頓並未接話。
她挽上他的手臂，湊近他的耳邊：「我不喜歡他。你幫我除去他，行嗎？」
除掉伊森，本該歸佈雷斯所有的巨額財富就會重新回到他手中。
她要拿回他們虧欠她的東西。
第51章 Chapter 50
「作為一舉一動能都讓全英瘋魔的著名美女，你覺得美麗對你而言是什麼東西？」
「天賦？武器？我從沒細想過這個問題。」艾德文拉看向西爾維婭，「為什麼結婚後你開始往思想家的道路上發展了？」
「我覺得愛情，或者說男女關係，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西爾維婭並不避諱，「現在他徹徹底底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可是我卻開始厭棄他。我覺得他變得庸俗、平淡、無趣，我不想和他說話，不想和他獨處，在床上我也毫無感覺，只是單純地配合他幹嚎幾聲而已。甚至於在他觸碰和親吻我的時候，我會覺得有些……噁心。」
「你們的關係反過來了。」
「是的。」西爾維婭停頓須臾，「你有過這種感覺嗎？」
她回憶了一下自己過去的所有感情生活：「沒有。」
「即便當初和盧克伍德在一起時你也沒有任何厭煩的感覺？」
「沒有。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每一次觸碰、每一次調情都能給我帶來什麼。你知道嗎，在我看來，男女關係是一種再普通不過的交易。對於那些相愛的伴侶而言，他們彼此付出時間、金錢和愛，也從對方身上獲得愛、滿足與幸福，這是對等的。對於那些不愛的人，例如我與盧克伍德，他因為與我若即若離、捕風捉影的『戀情』而得到虛榮心的滿足，作為交換我從他那裡獲得昂貴的禮物，雖然他因為我對他的玩弄而惱怒，但是我覺得我無愧於他。而且那些東西都是他主動送給我的，我從未向他索要過什麼。」
「但是你恨馬修，是嗎？」
「最開始是的，現在回想起來倒也談不上恨。我很可憐他，他是個被嫉妒折磨得死去活來的人。他娶了我，卻又沒那個本事抗住壓力。」艾德文拉說，「不過考慮到他對我採取的暴力行為，看到他意外死亡時，我其實還挺高興的。」
「如果這句話被某個記者聽見，他一定又會添油加醋地把你描繪為蛇蠍美人、黑寡婦、美女蛇。」
「啊……我不介意他們給我取這些綽號。」艾德文拉大笑出聲，「我很早就知道，越危險的東西，越會有人想要爭搶。」
西爾維婭跟著笑了起來，她們同時回憶起當初那些斯萊特林女生所說的酸話。能被很多人嫉妒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因為那意味著你得比她們強很多很多。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辦呢？」笑過之後西爾維婭依舊問道，「我感覺我被我的婚姻束縛了。」
「你解決了他前妻留下的那個女兒嗎？」
西爾維婭顯得很惱怒：「沒有！他似乎更寵愛阿斯托利亞，可是我每次一提到遺產、繼承之類的事情，他要麼打哈哈，要麼避而不談。」
「從前你要學習的是如何抓住男人的心，現在你要學習的是另一項藝術——如何當好一位無可挑剔的妻子。這裡面包括兩門課，一門是讓你的丈夫對你言聽計從，一門是讓外人覺得你高不可攀。」
「我知道你一定是最好的導師，快告訴我細節。」
「我可不是這方面的專家，納西莎·瑪律福才是個中高手。不過我也可以告訴你一個小秘訣，」艾德文拉眨眨眼睛，「試著連續一星期一個人去參加不同的宴會，每天都和不同的人聊天跳舞、玩到十二點之後再回家，也許你會收穫一些驚喜喲。」
「即便殺掉伊森·紮比尼，你也無法讓佈雷斯繼承他的財產，親愛的。」海頓給她帶回了壞消息，「他最新的遺囑是：在他無嗣的情況下，若他逝世，他名下的財產將歸他的堂姑所有。」
「那個女人！」艾德文拉忍住詛咒她的衝動，「很好，這一招顯然是防著我的。」
「其實你不必執著於紮比尼家的財產，」海頓委婉地說，「我已經將佈雷斯列為我的繼承人，他不會有窮困潦倒的那一天。」
「這和財產多少沒有關係，那本來就應該是屬於他的。」艾德文拉勉強壓下火氣，她知道此事暫時無轉圜的餘地，「算了，謝謝你帶回的消息。」
「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佈雷斯也是我的繼子。」海頓握住她的手，一眨不眨地盯著她，「你是時間的女兒。」
「什麼？」
「我見過許多美麗的女人，但沒有哪一個能夠像你一樣無時無地不豔冠群芳。距離我在大衛斯家中見到你的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很多年，你從少女長成了女人，從一種美走到另一種……」
「海頓，」她困倦地打了個哈欠，「我知道我長得很漂亮，但你不必每天都反復提起這件事。」
「我和那位畫師談了談，我們決定為你辦一場歐洲巡迴畫展。」
艾德文拉頓時清醒：「我的畫展？」
「準確地說是他的，但是所有展出的畫作都將是你的肖像畫，你會是畫展的唯一主題。當然，你不必出現在現場，光是那些畫作就足夠讓人們歎為觀止了。」海頓癡迷地看著她，「我希望你能成為全歐洲所有人心中的繆斯，或者說，美的化身。」
艾德文拉感到了一絲不安：「我不想如此張揚，海頓。」她突然有些後悔同意讓畫師把她的畫像公開展示了。
「我不想辜負你的美麗。」海頓的眼中跳躍著一簇火焰，「想想看吧——每一個看到你的畫像的人都會折服於你的容貌，驚歎於梅林對你的寵愛，你的名字會被寫入詩篇、傳遍天下，從愛爾蘭到莫斯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那不是我想要的，海頓。」她連連搖頭，「儘管我自恃美貌做過不少囂張的事，但是……」她忽然打住話頭。
這好像和她從前說過的話背道而馳。
美貌是一件武器。幾天前她才和西爾維婭說過這樣的話。
艾德文拉垂下眼睛，或許海頓的主意可以給她帶來她想得到的好處。如果她的芳名能夠引起整個歐洲的轟動，那麼說不定，她有可能找到擊潰伊森·紮比尼的方法。
既然十三歲時她能用微笑從盧克伍德那裡得到各種禮物，為什麼二十四歲時她不能用名氣迫使紮比尼家族屈服？
「有人以魔法見長、有人以學術聞名，讓人們悉知你的姝色又有什麼不妥呢？」海頓仍在努力勸說，「我不想金屋藏嬌，我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我覺得可以試一試，你安排就行。」艾德文拉打斷她的話，「不過你要確保那些畫展的噱頭足夠誘人、效果足夠轟動。」
「這是自然！只有聲勢浩大的展出才配得上你。」海頓沒想到她這麼快就改變主意，他頓時喜形於色，「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我希望所有畫展的介紹裡都會提到人們給我起的綽號——黑寡婦。」
第52章 Chapter 51
與達倫的婚姻讓她驚豔了英國社交圈；與馬修的婚姻賦予她神秘又危險的綽號。但是，所有的傳記作家和粉絲都承認，如果沒有海頓，艾德文拉的美貌就不會達到名動天下的地步。
1982到1992的這十年被稱為「紮比尼夫人的時代」，在哈利波特沒有進入霍格華茲、英國魔法部未公開承認黑魔王捲土重來之前，艾德文拉是巫師界當之無愧的明星。她的美名早已傳到歐陸、美國、東亞甚至澳洲。人們模仿她的衣著、妝容、一舉一動，粉絲們瘋狂地搜索她的行蹤希望在某處度假勝地與之偶遇，作家們發揮想像力寫下一篇又一篇或真或假的文章來拉動雜誌銷量——無論是什麼東西，只要能生拉硬拽和她扯上關係，就能立刻成為炙手可熱的。
這種瘋魔般的追捧，起源於1982年在法國巴黎舉辦的一場畫展。
那些畫作的主角只有一個：艾德文拉·紮比尼夫人。
最初，法國人並沒有對這場畫展表露出明顯的興趣。作為洛可哥風格的發源地，法國收藏的肖像畫多體現奢靡的宮廷風格，法國人認為自己已見面天下所有的霓裳華服、美人貴婦，所以他們並不認為這位來自英國的畫家能給他們帶來驚喜。
但他們確實沒有見過能讓群星失色的女人。
是的，她不是傳統意義上金髮碧眼的美女。但就像麻瓜們聲稱《蒙娜麗莎》具有魔力一樣，所有來過畫展的人都覺得畫上的女人也有魔力。他們只是多看了幾眼，就有衝動要去見她本人、想翻閱所有關於她的資料、想將畫像據為己有，甚至於，有種一見鍾情的錯覺。
「她究竟是什麼人？」畫展的最後一天謝絕所有遊客，只對貴賓開放。
「您是指——」
「她不是英國人吧？」
「是。據說她來自巴西，被大衛斯家族收養。」畫展的經理人察言觀色，「您喜歡這些畫？」
「施瓦茨年近四十，又有兩段不甚光彩的婚史，真是暴殄天物——她的前兩任丈夫是怎麼死的？」
「都是意外身亡。」
「可惜了。有這麼漂亮的妻子卻無福消受……你說施瓦茨會不會也死於非命？」
經理乾笑了兩聲，沒有接話。
「這些畫起價多少？」
「它們僅供展覽，不予出售。抱歉，查蒂隆先生。」
「我可以出高價。」
「真的很抱歉，但是我們已經允諾了……」
「這是畫家的意思，還是施瓦茨的意思？」
「是紮比尼夫人本人。」經理連忙解釋道，「她不希望自己的肖像畫被別人買走。」
「是嗎？」查蒂隆自言自語，「也對，如果是我的話，一想到有人把我的畫像放在家中日夜觀看，我也會覺得很不安。」
他似乎打消了買畫的念頭，經理松了一口氣。兩方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查蒂隆能自己放棄對他來說是件好事。
「我記得這是巡迴畫展？你們的下一站是哪裡？」
「比利時。」經理說，「再之後是德國、丹麥、瑞典、波蘭、捷克、奧地利、瑞士、義大利、匈牙利、保加利亞……最後一站是美國。」
「盛大的遊/行。」查蒂隆評價道，「施瓦茨似乎急於炫耀他的妻子？這很有意思。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嚴防死守，避免她的麗顏被別人看去。」說完這番意義不明的話後，他沖畫布上的艾德文拉深鞠一躬，然後轉身離去。
經理畢恭畢敬送他離開，忍不住如釋重負地抬手抹一抹額上的冷汗。
誰知道辦個畫展還能招來這樣的瘟神？
艾德文拉將三張牌押在桌上，抬起眼睛看著坐在她對面的男人：「這一次幸運女神還會眷顧您嗎？」
「紮比尼夫人，您是位非常迷人的女士，但是我得很殘忍地告訴您：幸運女神永遠站在我這邊。」
「好大的口氣！」她輕輕敲著桌面，「開牌吧。」
「女士優先。」
艾德文拉瞟了他一眼，與圍繞在牌桌周圍觀戰的人一一交換了目光：「很好，看來您有信心從我這裡贏走更多的錢啊。」她手腕翻轉，三張牌一字排開，是非常不錯的一手牌。艾德文拉露出一絲得意的笑：「該您了。」
對方亦將牌面朝上：「抱歉。」
她又輸了一次。艾德文拉胡亂推開面前的牌，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妙極了，先生，您可真沒紳士風度！」
「牌桌上沒有紳士風度，紮比尼夫人。」男人說，「當然，要是您覺得心疼，我也可以把您的籌碼還給您。」
「我才不信您會這麼好心。」
「我更不忍心看見您難過的樣子。」對方深情款款地凝視著他。
「哦，省省吧，先生。」艾德文拉對他的調情置若罔聞，她端起酒杯與周圍的人一一碰杯，最後回眸一笑，「我已經結婚了。」
「是的，你已經結婚了。」有人摟住了她的腰。
「啊，親愛的，你來了。」隨著海頓的出現，方才還有些躁動的男客們頓時消停了下來，艾德文拉吻了吻他的嘴唇，「現在我一貧如洗了。」
「你一向不是個幸運的賭徒，甜心。」海頓示意一旁的荷官，「我的妻子需要更多的籌碼。」
「不，今天不用，顯然梅林並不準備讓我贏錢。」艾德文拉惋惜地看了眼她失去的籌碼，挽上海頓的手臂。
兩人離開賭場來到外面稍顯清淨的大廳，海頓將一封已拆開的信交給她：「這是最新的畫展評論，你要看嗎？」
「我看不動。」艾德文拉深陷進扶手椅裡，打了一個哈欠，「告訴我它們是好是壞？」
「大部分都是褒獎，當然，對你的稱讚主要集中在——」
「——我美麗的臉蛋上。那麼小部分批評是怎麼回事？」
海頓揚起羊皮紙：「他們認為那些畫除了一個美人之外什麼也沒有。」
「一派胡言。我就是那些畫作的靈魂。」
「我也是這樣想的。」海頓將羊皮紙扔進一旁的壁爐裡，「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新聞，與伊森·紮比尼有關。」
「哦？」艾德文拉來了興趣，「是什麼？」
「他訂了婚。」
她揚起眉毛：「和誰？」
「那位洛佩茲夫人。」
第53章 Chapter 52
艾德文拉決定暫時拋開與紮比尼家的恩怨，現在她相信了另一件事：伊森的腦子有問題。
他一個風華正茂又不缺錢的年輕人，為什麼要去和洛佩茲夫人結婚？首先，她過去的那些風流韻事在他們純血家族看來應該是非常羞恥的；其次，以她的年紀幾乎不太可能生下孩子，難道伊森真的甘心把所有的家產都讓給自己的堂姑一脈？最後，從洛佩茲夫人回英國到他們訂婚也不過兩個月左右，千萬別說伊森對她一見鍾情，沒人會信的！
艾德文拉沒有繼續打聽這件八卦的細節和後續。春季社交期過後，她漸漸閑了下來，然後才發覺一件古怪的事——尤萊亞好像很久沒有來信了。
當然，她好像也有一段時間沒給他寫信了。艾德文拉懊惱地翻出尤萊亞的上封來信，底下的日期還是二月初的。信裡沒有說什麼特別的內容，只告訴她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是什麼意思呢？
似乎他們之間的地理位置變得遙遠之後，感情也以驚人的速度淡了下去。不是說不難過，但艾德文拉理智地明白這是不可避免的。
她沒有和任何人抱怨起這件事，只寫了一封同樣簡潔客氣的信寄出去。
也許有那麼一天，她和尤萊亞會徹底失聯。然後他會變成她口中那個定居于加拿大的球星親戚，尤萊亞說不定也會對他的孩子們、孫子們提起她，以同樣平淡的口吻和生疏的措詞。
回過信後艾德文拉很快就把尤萊亞拋之腦後，等英國的天氣變得趨於炎熱時，他們一家人啟程去埃及度假。
埃及的風貌和英國完全不同，其中比較困擾艾德文拉的就是這裡過分熱情的陽光。她不想頂著炎炎烈日去沙漠裡看金字塔，所以當海頓帶著佈雷斯跟隨嚮導朝一處「巫師金字塔」進發時，她留在城裡去集市上逛了逛。
「這是什麼？」她經過一個攤子時發現有很多人圍在那裡，中心區域有一個女巫□□念有詞握著一把沙子朝地上的陣圖撒去。
「占卜。」一個會說英文的當地巫師告訴她，「埃及古老的沙占術。」
這時那個女巫突然抬頭向她這裡看來，嘴裡嘰裡咕嚕說了一串話。
「她說她非常樂意為遠道而來的客人占卜。」巫師翻譯道，「沙占可以驅散您身邊潛藏的惡魔——」
女巫忽然徑直朝她走來，沒等艾德文拉反應過來，對方就已經一邊低聲念叨著什麼，一邊抓住了她的手。
「她在說什麼？」
仿佛是為了回答她似的，女巫驟然撒開她的手，撲通一聲面朝東方跪下，一邊大聲吟誦一些她聽不懂的東西，一邊不斷地以額觸地。
艾德文拉嚇了一跳，更可怕的是周圍圍觀的巫師竟然都開始轉向她，端詳一番後嘰裡呱啦議論著什麼。
「這是怎麼回事？」她抓住先前做翻譯的那個巫師，後者顯得很尷尬，他一邊努力拽回自己的袖子，一邊草率地解釋：
「她看不見你的未來，你身上有一些東西遮住了她的天目。」說完，他就如避瘟神似的甩開她。
那些叵測的目光讓她有些不安，再加上這個玄而又玄的沙占術……「我身上有一些東西遮住了您的天目？那肯定不是魔鬼。」她用英語大聲說道，一邊掏出一點碎錢放在她攤位前的盒子裡，「以我的經驗來看，肯定是埃及的神靈不屑於給我這個俗人占卜未來。」
她又朝地上的陣圖深鞠一躬。
他們可能沒聽懂她的話，但她這奇怪的舉動讓他們都愣了一下。趁這短暫的幾秒鐘時間，艾德文拉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跑，眨眼間就成功混入往來的人群之中。
傍晚時分，她將這個故事講給海頓聽。
「你說那個沙占術准不准？」
「我只知道你八成遇上了騙子。」海頓說，「你挺幸運的，一般的遊客都會落得被迫付錢『驅魔』的下場。」
「我看那副神神叨叨的樣子就覺得不對勁。」她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先說很樂意給外國友人占卜，下一秒就說我的命格很慘的樣子，誰信啊！還好我跑得快——我是不是很聰明？」
「是。」海頓笑了笑，把烤好的棉花糖遞給她。
「你們玩的開心嗎？」
「還不錯吧。你沒去真是可惜，金字塔比我想的要壯觀。」佈雷斯被放在一旁的吊床裡睡覺，他們倆圍坐在篝火旁，「不過，佈雷斯在參觀一個祭壇的時候睡著了。」
艾德文拉忍不住大笑出聲：「真不愧是我親兒子，你看，他和我一樣不敬神靈。」
「噓！小心惹怒了法老。」
「神經！」她翻翻眼睛，抬手打了海頓一下，他順手從地上抓了一把沙扔過來還擊，艾德文拉猝不及防吃了一嘴沙，「海頓，你找打啊！你把沙子弄進我眼睛裡了。」
海頓匆忙撣了撣手上沾著的沙粒：「別揉——你！」
他才剛一靠近，艾德文拉就猛地伸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喜歡嗎？」
「這什麼東西？」海頓扯下她剛才按上去的東西，這團可疑的、黏糊糊的不明物還帶著股糊味。
「烤化了的棉花糖。」艾德文拉快笑出了眼淚。見海頓作勢要捉她，她跳起來就跑，兩人打鬧間吵醒了佈雷斯，他在吊床裡伸了個懶腰，翻過身恍若未聞地又繼續陷入夢鄉。
「你看見了沒有？」海頓終於逮住她，「佈雷斯已經對此見怪不怪了。」
「住口，他那麼小懂什麼。」艾德文拉半真半假地斥責道，他們停止打鬧走回篝火旁坐下，海頓和她說起接下來幾天的行程安排，艾德文拉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專心於把臉上殘餘的沙粒給弄掉。
她不會說出口的是：有一刹那，她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很好。
第54章 Chapter 53
從埃及回來後，在海頓的授意下，艾德文拉舉辦了一場夏季舞會。
這是時隔五年後她又一次成為沙龍的女主人，當年鏡宮的驚鴻一瞥是多年之間人們念念不忘的話題，因此這場舞會在未開始前就吸引了無數目光。
而他們也的確沒有失望。
涼爽的夏季夜晚，庭院中點亮瑩瑩燈光。艾德文拉穿著一件深藍色長裙款款而來，步履搖曳間，裙子上的碎鑽閃閃發光，令她看上去宛若腳踏星河的女神。
「很美的裙子。」洛佩茲夫人說，「只是太過匠氣了。」
艾德文拉揚起下巴，面對這位准「紮比尼夫人」，她完全有資本散發出優越感：「可是我喜歡。」
洛佩茲夫人無所謂地微微一笑，忽然又提起另一件事：「往後人們恐怕也會稱我為『紮比尼夫人』了，還請您千萬不要介意。」
「那可未必。」艾德文拉已完全不想掩飾她對對方的不喜，「人們心裡的紮比尼夫人恐怕只有一個。」
「是麼？」洛佩茲夫人用扇子抵著下巴，專心致志打量她年輕而美豔的臉龐，「你不好奇為什麼我會和伊森結婚嗎？」
「我不關心。」
「哦？」
「斯人已逝，紮比尼家族與我再無關係。如果你有機會，請轉告你的未婚夫：有朝一日，我會從他那裡拿回屬於我兒子的東西。」
「你也只不過是個有徒有美貌、頭腦空空的傻姑娘罷了。」她轉身欲走之際洛佩茲夫人忽然笑出聲，「生意場上那些你來我往的事，怎麼可能是你搞得懂的？」
艾德文拉聽見了她說的每個字，也聽出了她故作玄虛的語氣，但她不想再繼續與之糾纏。
這位洛佩茲夫人的古怪之處在於，她始終對艾德文拉懷有一種奇特的敵意，同時又格外熱衷於挑起她的注意力。
這麼一看，她與伊森倒是相配。兩人的腦子似乎多多少少都有些問題。
艾德文拉不費吹灰之力就在一張桌子旁找到了西爾維婭，她獨自坐著，面前擺著一隻杯子，神色怔忡。
「你怎麼了？看上去失魂落魄的。」
「我想我搞砸了，艾德文拉。」西爾維婭的笑容非常苦澀，「我按你說的連續一星期跑出去參加各種宴會，每次都不帶肖恩，最後他按捺不住主動來問我。我不知怎麼想的，我竟然告訴他舞會上有不少人都想要追求我……」
「你怎麼能直接就把這話講出來？」艾德文拉扼腕歎息，「這個主意的關鍵就在於你要讓格林格拉斯遐想無限、產生危機感，你自己一說，這反而就是你的不對了。」
「我知道我錯了。可我當時真的沒有想那麼多，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就是想看看他會不會吃醋生氣。」西爾維婭簡直快要淚如雨下了，「他當場大發雷霆，第二天就報復性地跑出去找了別的女人。你說我怎麼可能咽得下這口氣？當晚我又去了另一個聚會……」
艾德文拉扶額歎氣：這是一個惡性閉環。她完全可以預見未來的走向，要麼兩人各玩各的，要麼等到情緒爆發時再一拍兩散，還有第三種選擇嗎？沒有。
「你也找了別的人，是嗎？」她屏息問道，「和他們上了床。」
西爾維婭攥緊酒杯，默認了。
「而且我猜，還不止一個人吧？」見她沉默不語，艾德文拉生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失望來，「你要我怎麼說你呢，西爾維婭？」
「說我傻也好，說我不自重也好，事已至此，你還是告訴我該怎樣挽回吧。」西爾維婭面露灰敗之色，「我不想真的和他離婚，和他離婚後我不僅會失去阿斯托利亞，還會一夜重回原來那種漂泊不定的生活。」
「那就去找他求饒服軟。」
「我拉不下面子來——」
「我有別的方法，但你有本事達到你想要的效果嗎？別一個不小心把事情弄得更糟。」艾德文拉無意間發現不遠處坐著另一個人，她壓低音量，「你認識那人嗎？他一直在看我們。」
西爾維婭茫然地轉頭，一看就他就像被刺了一下似的驟然縮回目光：「他最近纏我纏得厲害，想和我……睡。」
「過來和我們一起坐吧，先生。」艾德文拉索性坦然地招呼道，「您光坐在那裡發愣是沒法抱得美人歸的。」
對方猶豫了片刻，還是依言走了過來。
這時，艾德文拉後知後覺地想起了他是誰：「如果我沒看錯，這不是洛哈特先生嗎？」
男巫笑起來時會露出一口雪白的牙：「您認識我？」
「當然。我還見過您呢。」艾德文拉答道，「很多年前您在對角巷辦簽售會時，我被選中上臺和您合影。您給我簽了名，還說要邀請我和您一起喝下午茶——可惜這杯茶我至今沒有喝到。」
她只是開玩笑地這麼一說，沒人會真的去計較一句隨口而來的承諾。可是對面洛哈特的臉色卻怫然大變，他抬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乾巴巴地說：「您真幽默。」
艾德文拉狐疑地望著他，四目相對間洛哈特突然如觸電般一躍而起：
「我得去和別人聊兩句。很高興見到你們，美麗的女士們。」
「你的這位追求者非常……有趣。」
「他平時是非常油嘴滑舌、能言善辯的。」西爾維婭又喝了一大口酒，「大概是和其他人一樣被你的美貌驚住了吧。」
「別再喝了，西爾維婭。」雖然她仍對洛哈特感到好奇，但艾德文拉覺得現在更需要關心朋友，「停止你所有輕浮放蕩的行為，那只會把格林格拉斯越推越遠。」
晚間，海頓將幾封信函交給她：「全世界的知名雜誌都想獲得獨家採訪你的機會。」
「哦？」艾德文拉看了眼信封上的名字，沒有進一步動作。
「你不想接受採訪？」
「我喜歡保持距離感。」她將梳好的頭髮甩到腦後，「一樣東西神秘且遙不可及的時候人們都會對它趨之若鶩，一旦得手卻很快就會被玩厭拋棄。」
她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突然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淒涼感——如果有一天她容顏不再，現在環繞在她身邊的人還會剩下幾個？
這些所謂的紙醉金迷、眾星捧月、名動天下都是建立在她仍擁有絕世無雙的美貌的基礎之上的。
「海頓，」艾德文拉不自覺地問道，「假設我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女孩，你應該就不會娶我了吧？」
「是。我甚至都不會多看你一眼。」他說，「你在我眼裡就永遠只是價值三十加隆的『抵債品』。」
是啊。三十加隆而已。艾德文拉回憶起她初次見到海頓時的場景——她覺得他很高、很嚴肅、很冷漠，穿著一件華麗的長袍，全身透出她所不熟悉的但本能畏懼的貴氣。
現在他不再年輕，已步入中年。她反而正值佳期、年輕美貌。不熟悉內幕的人絕不會猜到艾德文拉竟然是被自己親生父母以三十加隆的「天價」強塞給大衛斯家抵債的，別人都說海頓豔福不淺，但是艾德文拉和海頓彼此都很清楚，在某種意義上而言，他仍淩駕於她之上：出身，是不可變更的。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年輕美麗，你會拋棄我嗎？」她繼續問，「就像你用冷暴力逼死你的第二任妻子一樣。」
海頓低低地笑了起來，他走過來俯身親吻她的頭髮：「你不會不美麗，親愛的。」
「我是說如果。而且，我也會變老。」
「不會。」海頓回答，「我見過且擁有過你美麗的樣子。」
艾德文拉沒有說話。
「沒有人能平白無故受到幸運女神的眷顧，」像是察覺到她不悅的心情一樣，海頓提醒道，「那些命運的禮物都早已明碼標價。」
作者有話要說：
*洛佩茲夫人在前幾章才出現過你們怎麼就給忘了233她的年齡和海頓差不多，出身和西爾維婭一樣是父母不明的私生女，年輕時被情人帶到法國，年紀大了被拋棄之後又回到英國。
*尤萊亞和康斯坦絲的爸爸大衛斯先生和艾德文拉的親爹是同父異母的兄弟（艾德文拉的親爹是私生子啦），所以尤萊亞和艾德文拉是有血緣關係的堂兄妹，而且他們不會德國骨科。
*雖然本文幾乎不會提到任何主線內容，但這裡的世界觀和我的其它兩篇長文是一樣的。也就是說不出意外佈雷斯以後的妻子是潘西·帕金森。
第55章 Chapter 54
「明天我要出一趟遠門。」
艾德文拉看出了他怪異的情緒：「為什麼？」
海頓走到床邊坐下，他彎下腰、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艾德文拉等了很久之後，才聽到一聲長長的歎息，他抬起頭給出了回答：「食死徒在找我。」
理解這一句簡短的話仿佛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儘管她從未參與到任何一方的戰鬥裡，但艾德文拉知道食死徒有多危險：「他們在找你？」
「傲羅沒有抓住所有的食死徒，有一部分至今仍在逃竄。」海頓的聲音裡透著一種空洞的恐懼，「他們知道了我出賣他們的事，現在他們要我償命。」
「你出賣了他們……」艾德文拉低聲重複一遍他的話，然後她霍然醒悟，「你與魔法部達成了交易，對嗎？所以你沒有受到任何牽連——」
「有人走漏了消息，否則他們不會發現是我。」海頓打斷她的話，「以前大衛斯家的那個船長——也就是把你從巴西帶來的那位——已經被謀殺在了家中，這是他們在向我示威。」
「他們非要你的命不可？」
「——當然不是！」海頓驟然提高了聲音，「我明天要去和他們談判，看看此事還有沒有迴旋的餘地。」
「那我和佈雷斯要怎麼辦？」
「你們不是他們的目標，至少暫時不會。」海頓起身走到她面前，將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留在這裡，艾德文拉，等我回來。」
「如果談判失敗的話會怎樣？」艾德文拉追問。
海頓發出一個嘶啞的音節，接著很輕很快地回答：「我會死。」
「哦。」她說，僅此而已。
他此行可能會有去無回，這可能會是他們共度的最後一晚，而她卻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聲「哦」。
海頓閉上眼睛。過了很久都沒有等來她的詢問或觸碰，他睜開眼，發現她正繼續梳理一頭華光滿溢的長髮，面色平靜，甚至可以說是冷酷。
他受不了她用這麼淡漠的態度面對擺在他眼前的危機，海頓克制住心底的情緒，咬緊牙關說：「我不會讓談判失敗。」
她點點頭：「我認為它不會失敗。」
他愣了一下。
「如果食死徒想要你的命，他們是不會這樣迂回婉轉的。既然現在他們在被傲羅追捕，那他們就一定看上了某樣你能提供而他們需要的東西……例如，讓他們躲到國外。」
「你希望事情是這樣簡單嗎？」
「我希望事情是可以用錢解決的。」
「為什麼你可以這麼理智？即便我們正在討論的是生死攸關的大事。」海頓捧起她的臉，迫使她看向他：「你愛我嗎，艾德文拉？」
——你希望我一去不回嗎？
這是他不敢問出的問題。
「你為什麼要問這麼天真的問題？」她笑了起來，一如既往的迷人，「你會沒事的。」她輕柔地推開他，「現在我想睡覺了，好嗎？」
他走了。
海頓的缺席並未擾亂艾德文拉的節奏，她按計劃再次舉辦了一場舞會，仿佛來自食死徒的威脅從未讓她感到畏懼一般。
這次，她將新近結婚的「紮比尼夫婦」排除在外，卻邀請來了吉德羅·洛哈特。
「您每次看見我的時候似乎都很緊張，先生。」艾德文拉凝視著他，這位據說在女性中很受歡迎的作家不知道為何每次看見她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在她目不轉睛的注視下，洛哈特的笑容漸漸僵硬、消失。
「在很多年前我就讀過您的書。非常精彩的冒險故事。」艾德文拉慢慢轉動手中的酒杯，「您猜我最喜歡哪一本？」
洛哈特竭力微笑：「您的心思我猜不明白，紮比尼夫人。」
「有關羅馬尼亞吸血鬼的那一本。」她的目光落在杯子上，卻沒有放過洛哈特的每一個表情變化，「我的姐姐是拉文克勞的畢業生，在畢業的那一年，她前往羅馬尼亞進行一場長途旅行，目的正是為了探索傳說中的吸血鬼之謎——」
「抱歉，夫人，我得去和我的朋友打個招呼……」
「您確定不把這個故事聽完嗎，洛哈特先生？」她只用一句話就把他釘在原地，「她愛上了一個不知名的人，從羅馬尼亞回來後一直與他保持聯繫。」
「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洛哈特評價道，他慢慢鎮定下來，「也許她太過認真了？」
「我的母親也是如此認為，尤其是在她發現那些不堪入目的通信內容之後。更糟糕的是他們很快就發現了我的姐姐竟然私自挪用了一筆錢去贊助對方的後續旅行。來自父母的斥責讓我的姐姐自尊心掃地，同時，她的情郎又慫恿她與他私奔。後來的事情您可能已經猜到了。」艾德文拉緊緊盯著洛哈特的臉龐，「她卷走了家中的財產，不告而別，從此音訊杳無。」
「很妙的故事，紮比尼夫人。」洛哈特輕快地說，「也許您應該把它寫下來，一定能大賣。」
「別裝作不懂，洛哈特先生。」艾德文拉收起最後一絲偽裝式的笑容，「我一開始沒有懷疑到你，是你的反常舉動提醒了我……拉文克勞、羅馬尼亞、比康斯坦絲高幾年級，我早該想到的。」
「您的無端指責是一種誣陷，紮比尼夫人。我可以向魔法部——」
她伸手從洛哈特長袍禮服的前胸口袋裡勾出一樣東西：「漂亮、精緻而大氣的懷錶。」她摩挲著它，反復端詳其簡潔的設計，「很多年前我的父親也很喜歡它。洛哈特先生，我並不算聰明，但你實在太過狂妄了，連一些掩飾也不願意去做。」
「誣陷！」
洛哈特伸手欲奪，艾德文拉卻輕巧地避開：「想對簿公堂的話就儘管來吧，最後聲名掃地的人一定是您。」她從洛哈特的眼睛裡讀到了他的恐懼，「您花了這麼多年苦心孤詣建立起一個暢銷作家的身份，應該不希望一夜淪為聲名狼藉的人渣吧？」艾德文拉沒有給洛哈特繼續廢話的機會，「告訴我你與康斯坦絲的全部事情，告訴我她的下落，否則明天的太陽升起前你就會成為一隻過街老鼠。」
「我與她早就分開了，也不知道她的下落。」洛哈特的臉漲得紫紅，「我說不出什麼你想知道的！」
「哦？在騙走我們家的財產之後你拋棄了她？」艾德文拉握緊曾屬於大衛斯先生的懷錶，「你們在哪裡分開的、什麼時候、如何分開的，都一一告訴我。」
「我讓她離開家後直接去羅馬尼亞我們同居的旅館與我碰頭，我們又在那裡盤踞了一星期，其間我說服她將錢存入我開在歐洲的帳戶。那些珠寶我沒全碰，只拿走了那麼一兩樣她送我的。」在艾德文拉的諷笑之中洛哈特的臉色又開始發白，「一星期後，我趁她沒醒的時候直接離開了。」
「你不怕她回來找我們，把事情全部捅出來嗎？」洛哈特眼神閃躲，艾德文拉逼近一步，「如實告訴我。」
「我對她……」洛哈特期期艾艾、欲言又止，「施了遺忘咒。」
第56章 Chapter 55
「我不介意你有別的女人，只要別在我在世的時候弄出私生子就可以。」
「我不是耽於美色的人。」
洛佩茲夫人眯起眼睛，她凝神看了伊森片刻：「你和我結婚，到底圖什麼呢？」
「你的人脈關係可以幫我迅速擴張我的商業計畫。」伊森的笑容十分官方，「你和我結婚不也是為了穩定的生活嗎？」
她自覺沒趣地撇撇嘴：「我說不定會活到一百多歲，屆時你的好年華會全部浪費在我身上，你可別後悔。」
「簽字吧。」伊森平靜地將擬好的婚前協議推到她面前。
「對了，你的前嫂子有一句話讓我轉達給你。她說她會來拿走屬於她兒子的東西。」
「佈雷斯？對，這些東西本來都是應該屬於他的。可惜我兄長逝世時沒有人知道他會留下一個遺腹子。」
「你的心可真狠。即便知道了他是你的侄子也不肯給他半分納特，按理說他和你的血緣關係是最親近的。」
「但是我們素未謀面，我對他可談不上什麼叔侄之情。而且，從前我與我兄長就關係平平。我為什麼要把遺產留給一個並不熟悉的人？」伊森嗤笑，在洛佩茲還給他的協議下端簽上自己的名字，「我聽說她對我出售三獅隊的舉動非常不滿。」
「對，但她也沒提出要從我手中把它買下。」
伊森沉默了片刻，他整理桌上的檔，沒有再接話。
「從前她對你怎樣？還可以？」洛佩茲夫人猶自感慨，「不得不說，你真是個冷血動物。」
「不要提我了。」伊森抬起眼睛，「你還有什麼在世的親戚嗎？」
洛佩茲夫人一愣，旋即無所謂地笑起來：「沒有。」
「是嗎？」
「為什麼這麼問？」
「有點好奇誰是你的遺產繼承人而已。」
她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我沒有遺產繼承人，甜心。」在伊森略帶驚訝的目光之中她繼續說，「我會在我死前花光我所有的積蓄，一分不留。」
今天，她給他帶來了一份他們二人贈與彼此的禮物——一份既讓人歡樂、也讓人恐懼的禮物。這禮物來的不是時候，它會像一把利刃一樣撕開最後的面紗，讓他們無路可退。
他們的關係非常危險，像一匹在森林中急速狂奔的野獸，它要麼逃開獵人的弓箭，要麼倒在地上魂歸天堂。他們也一樣，前一刻還你儂我儂，後一刻他就承認他愛上的僅僅是她的容貌，當然，她也明確地告訴他，她嫁給他並非是出於愛。
令她窒息的黑夜過去了，艾德文拉從沙發上站起來：「你——一切順利嗎？」
「艾德文拉，」他低聲說，「我說過我會回到你身邊的。」
她注意到他避開了她的問題，這是一個不祥的預兆，她的心猛然一沉。而海頓卻忽然奔過來緊緊環住她的肩膀，將她壓往自己的胸膛。
他的臉頰上有一道傷口：「你受傷了。」
「不算什麼，」他略微一笑，有些苦澀，「至少他們沒有要我的命。」
「那麼，事情到底怎樣？」
他輕輕地用臉頰摩挲著她的頭頂：「我說服了他們給我多一點時間，我會用別的方法來補償……」
他的懷抱可靠而溫暖，他的手輕柔地撫摸著她的頭髮，他低頭要給她另一個吻，一個新的、會驅散一切陰翳與恐懼的吻——
但是她看見了躲藏在他淺薄微笑後的陰影，於是艾德文拉別過臉去，將他推開：「你要怎麼補償他們？」
「一個名叫卡卡洛夫的食死徒在與魔法部進行交易後被驅逐出境，我要去殺了他。」海頓扳過她的肩膀，「一個叛徒去除去另一個叛徒，就這樣。」
「你信了他們的話？不，海頓，食死徒並沒有那麼好打發。我以為你至少應該對他們慣用的手法有所耳聞——」
「那是從前。」他不以為意，「現在食死徒餘孽自身難保，他們沒有多餘的精力來找我的麻煩。」
「是嗎？如果他們再讓另一個叛徒來除掉你呢？」艾德文拉情不自禁地提高了聲音，「你真是白白與他們做了那麼多年的交易，海頓，你甚至不清楚食死徒是多麼言而無信、兩面三刀。即使你自己不怕死，至少也為我們考慮一下！我並不想死於非——」
「夠了，艾德文拉。」海頓說，最後一絲笑容從他臉上消失不見，「我好不容易才回來，你卻指責我做得不夠好……」
「我知道你不容易，但你怎麼能聽信他們的鬼話？」
「現在情形不一樣了，是不是？」他聲音中帶上了陰沉的怒意，「我感覺到了，在我離開的這短短幾天內你變了很多。」
她的眼睛一眨不眨：「沒錯。一切都不一樣了。」
「發生了什麼？」他抓住她的肩頭，手勁大得嚇人，「你見我現在徘徊於危險之地，你就準備棄我而去嗎？」
「並非如此。」她說，「聽著——」
「你已經找到了你的又一個下家嗎？」
「住手！」艾德文拉用力掙脫他，她退後一步，「你會傷害到我們。」
海頓驟然鬆開手，好像她念了惡咒似的。他顫抖著向後退了一步，臉色灰敗：「是……我是會傷害到你們……」他虛弱地歎息著，從進門起偽裝出的平靜終於消影無蹤，「他們不會放過來，但如果我試都不試的話我只會死的更快……放心，我不會牽連你和佈雷斯。你要和我離婚是嗎？我這就去擬協議……」
「你是一個蠢貨，海頓。」她一字一頓地說。
「是，我是。」
她上前幾步，把手伸給他，海頓遲疑了一下，慢慢握住那雙柔軟的手。她牽起他的手準確無誤地放到自己的肚子上：「我懷孕了。」
她注視著他，看到他們的孩子所意味著的一切在他心靈中依次翻騰。當她看到首先是一種熾烈的、幾乎噴薄而出的喜悅出現在他臉上時，她終於稍稍放下了心，無論怎樣，這個喜訊至少能讓他堅持住繼續與食死徒周旋，而不是傻乎乎地走入他們的圈套。
但隨即她看到那種喜悅褪去了，因為他開始明白，這個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如果他被食死徒所殺，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將和他或她的異父哥哥有著一樣的命運；如果食死徒聽說了這個消息，他們未必不會鋌而走險來劫掠他的妻兒……最後，她看到他決定暫時不去想這些。
「這真是……」他慢慢地說，眼睛裡重又跳動著熱烈的火花，「太美妙了……艾德文拉，親愛的——真是太美妙了。你知道多久了？」
她搖搖頭：「你下一步要怎麼辦？」
「我會放出消息說我們一家都已逃往德國隱居避難。我在德國有一些熟人，他們可以幫我散播這些謠言。」他緊緊攥著她的手，「但實際上，我們會繼續留在英國。」
「你應該去聯繫魔法部。」艾德文拉說。
「我不能。」他搖搖頭，「魔法部裡有太多用金錢粉飾太平、假裝無罪的食死徒，例如瑪律福……我不能暴露自己，否則你們就會很危險。」
第57章 Chapter 56
僅僅過了幾天後，海頓就再次離開了。他要去德國，一是按計劃散播出他們全家逃往國外的謠言，二是去找卡卡洛夫。
他相信他能說服卡卡洛夫幫他一把——畢竟他們算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倘若海頓有什麼不測，下一個遭殃的大約就是卡卡洛夫，他沒理由袖手旁觀。
艾德文拉不瞭解卡卡洛夫，也不瞭解神秘人失敗後的一系列彎彎繞繞，她從未站在任何一方那邊，也從未真正捲入過這場戰爭。黑白巫師長達數年的戰鬥與她無關，她和其他很多人一樣置身於戰場之外，不關心最後的輸贏。最多，她只是在局勢危險時取消幾場宴會罷了。
但是這一次，她從海頓緊縮的眉間看出了災難的前兆。
艾德文拉推掉了幾個邀約，在海頓離開英國後她給一個很久不見的人寫了信，請求一次見面。
他同意了。
這也是她今日出現在這家麻瓜咖啡館的原因。儘管很多巫師都聲稱他們與麻瓜從未有過交集，但是在談不想為人所知的私事時，麻瓜世界永遠能成為一道天然的屏障。
她推門而入時沒有引起太多注意力，艾德文拉看見她約的人已經來了，他坐在窗邊，慢慢攪動杯子裡的液體，若有所思。
「謝謝你今天願意來見我。」她走過去坐下，要了一壺茶，「我想，你已經猜到了我來找你的目的吧。」
諾特的目光從杯子上挪到她的臉上，在看見她的那一刹那他有些晃神，仿佛時光倒流，她仍是霍格華茲裡最漂亮也最遙不可及的女孩，他還是諸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人中的一員，即使當時他們都不承認他們迷上了這個並不「純血統」的女孩。
但是六年時光彈指而過，她已第三次步入婚姻殿堂，並被冠以「黑寡婦」的「美名」。他成為幸運逃離制裁的食死徒，雖然不至於淪為過街老鼠，可是左手臂上的黑魔標記卻在時刻提醒他這事還沒過去。
在當眾拒絕他的喀什米爾藍寶石之後，艾德文拉再也沒和他說過一句話。等她與紮比尼的事情公之於眾後，她的未婚夫代她出面解決了與盧克伍德和他的爭端，等到他們結婚後他就只能從報紙上和雜誌社讀到她的消息……
「你想知道什麼？」諾特收回飄遠的神思，不動聲色地問。
「你們想要什麼？」
「是『他們』。」諾特因她的話而皺了皺眉，他將勺子放到一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施瓦茨的命。」
他對上那雙棕色的眼睛，卻發現她絲毫不為所動：「神秘人已消影無蹤，你們這又是何必？」
「你不明白。」
「難道不能用錢解決？」
「錢不是萬能的。」
「那就做個交換，怎麼樣？」她用談判的口吻說著懇求的話，「或許我們可以幫你們離開英國——」
「想殺施瓦茨的人並不是現在仍在逃的食死徒，他們自身難保，又怎麼會有精力來對付一個叛徒？」
艾德文拉沉默片刻，答案已昭然若揭：「是你們——這些已設法洗清自己罪名的人。」
「很抱歉這麼說，但施瓦茨知道得太多了。只要他還活著一天，我們就不能安然入睡。」諾特看著她，「不過也許你和你的孩子可以活下來。」
她的心跳漏跳了一拍，有一刹那艾德文拉以為諾特察覺到了她身懷有孕：「什麼叫做『也許』？」
「紮比尼從未得罪過我們，我們其實沒必要和他的兒子過不去。」諾特徐徐道來，「但是出面和施瓦茨交涉的並不是我們，而是那些在逃的食死徒。他們也許會為了洩憤殺人滅口，這也說不定。」
「你想要什麼？」艾德文拉冷笑，「直接說吧。」
諾特握住她的手，細細摩挲每一寸細膩的肌膚，艾德文拉並未掙扎，她帶著絲嘲諷的笑看著諾特。看來時間也沒有改變太多東西，他依然和從前一樣是個見色起意的人。
「明天晚上來我家。」終於，他說出了深埋於心底的欲望。
艾德文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然後驟然抽回手：「我想你一直都對我有所誤解。」她說，「我會玩弄別人，讓他們在情場上身受重傷。但是從來沒有人能玩弄我，尤其是利用別的東西來威脅我。」
「……事情就是這樣。」她深吸一口氣，看向對面的西爾維婭，「我需要你的説明。」
她的朋友看上去不比她好多少：「肖恩也有類似的問題。」
「我記得他不是食死徒。」
西爾維婭白著臉搖了搖頭：「事情更複雜……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細節，但是現在把佈雷斯送到我家中不是一個好主意，他在那裡可能更危險。」
「我想過帶著佈雷斯藏回大衛斯莊園，可是那不是個好主意，我決定留下來陪海頓一起。」艾德文拉有些笑不出來，「畢竟他是我孩子的父親，我不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知道。」西爾維婭想了想，「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把佈雷斯送回我從前住的地方。」
「你是說你父母給你安排的那套房子？」
「不大、位於偏遠的蘇格蘭鄉下，但是藏一個小孩子絕對沒問題。」西爾維婭說，「我的保姆和一個管家仍留在那裡，他們口風很嚴，不會亂傳消息。」
艾德文拉有些遲疑：「那你的父母……」
「是的，名義上那棟房子屬於我父母中的一方，可是這麼多年他們都沒有現身，我不認為他們會在現在出現收回房屋。」西爾維婭解釋道，「總之，這是一個方案，你可以考慮一下。還有，你為什麼不問問尤萊亞能不能接納佈雷斯？」
「我給他去了信，但是沒有回音。」艾德文拉攥緊手帕，「這很奇怪。尤萊亞去了加拿大之後我們的通信頻率一下降低了很多，我不知道這是為什麼。」
「也許他很忙？畢竟才搬到新地方總是有很多瑣事的。」
「他已經搬過去好幾個月了。」艾德文拉苦笑一下，「我在信裡也對他說了康斯坦絲和洛哈特的事情，可他同樣沒有回復。」
「你應該先設法把洛哈特送進阿茲卡班，這絕對算是犯罪！」說到這個西爾維婭就氣不打一處來，作為在情場上磕磕絆絆、受傷數次的人，她比艾德文拉更能體會洛哈特的禽獸行徑，「如果海頓的事情能順利解決，你會去找康斯坦絲嗎？」
「我也想，就看能不能有這個機會了。」艾德文拉歎氣，「一別十二年，歐洲又那麼大，你說我要去哪裡找呢？」
【吾愛：
截止今天，我的行程不算圓滿。由於一些突發情況，我不得不臨時改變一些計畫——在信裡不便多說——如果它們奏效，我會立刻通知你；如果它們不奏效，恐怕我們就得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我建議你搬到大衛斯莊園去，那裡的防護魔咒非常完善，單憑幾個食死徒的力量不可能輕易闖入。我沒有發現有人在跟蹤我，可是我擔心他們會去找你。大衛斯莊園可以提供足夠強大的庇護，這樣即便我遭遇不測，你們也不會受到傷害。
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現在看來我們更有可能得移居海外，德國不行，有卡卡洛夫在就意味著那裡不夠安全。目前法國是一個選擇，埃及是另一個選擇，我在這兩個地方都有熟人，也許他們能幫上忙。我知道你不喜歡埃及，但是情況突然，我們的選擇所剩無幾。
我們的孩子好嗎？你感覺怎樣？我暫時還無法回來，不過等我到達下一個可靠的落腳點後我會再給你寫信。
海頓】
【親愛的艾德文拉：
我安排好了——佈雷斯可以住到我從前的「家」中，我的保姆十分樂意照顧他。那個村莊比較偏僻，不容易被找到。村裡零星地住了兩戶巫師人家，都是很普通的人，和魔法部、食死徒之類的沒有任何關係，總體而言還算是比較安全的。我沒有提及佈雷斯的身份，只說是一個朋友的孩子，由於母親再婚所以不便留在身邊照顧。別介意，這個理由相對而言更容易讓他們相信。現在我隨時可以把佈雷斯帶走，就等你一句話了。
P.S.你最好給他編一個假名。
西爾維婭親筆】
【海頓——
我聯絡了西爾維婭，她有辦法可以把佈雷斯藏好，我準備儘快把他送走。至於我，不到萬不得已時我不想躲進大衛斯莊園，我覺得自己有必要給你一些精神上的支持。好吧，也許你會覺得這很愚蠢，可是我認為這很重要。
你為什麼不能考慮一下向傲羅求援的可能呢？我不知道傲羅指揮部裡是不是也藏著幾個『金盆洗手』的食死徒，可起碼斯克林傑、穆迪等人都是十分可靠的。有傲羅的幫助總比你單槍匹馬與他們周旋要好，看在我們未出世的孩子的面子上，考慮一下這個提議吧！
我和孩子都很好。我的日常飲食起居沒有受到影響，可是我希望你能儘快回來。這棟房子裡只有我一個人，我覺得很不安全。
想你的艾德文拉】
第58章 Chapter 57
【親愛的哥哥：
你給我回信越來越少也越來越遲，可是現在我不得不提筆向你求援。
家裡出了事，海頓被食死徒盯上了。我乾脆有話直說吧：他以出賣食死徒為條件從英國魔法部那裡換得了赦免，有人走漏了消息，現在那些已脫罪的食死徒擔心留下他會意味著留下隱患，因此他們授意仍在逃的昔日同僚來殺人滅口。
在上封信裡我沒有告訴你這些，因為那時事情看似還好，不算十分嚴重。可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食死徒明確說明要海頓的命，海頓原本的計畫又屢屢受挫，我不知道情況有多糟糕，可是我真的覺得很不安全。你知道，我不是第六感很強的人，但這段時間我一直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我又一次懷孕了，兩個多月。它來的不是時候，帶給我們的恐懼要比快樂多得多。我不敢聲張，甚至連西爾維婭也沒有告訴。我擔心食死徒知道後會對我不利，他們一貫熱衷於此，想必你也是明白的。我不希望佈雷斯的遭遇在我的第二個孩子身上重演，真的，尤萊亞，我不懂為什麼你開始減少了給我的回信，可是我希望你能幫幫我——為我們提供一個臨時的庇護所——我願意付錢，多少都可以，或者其它的補償方式，只要你肯伸出援手。我想要的不多，我只希望我的兩個孩子不會都在沒有父親的環境下長大。我不能一次又一次去賭我的新一任丈夫會是個好人，他們愛上我的美貌，卻仍對我的孩子保持距離。你也做了父親，你知道父愛有多重要。在我年紀很小的時候我曾體會過寄人籬下的痛苦，我不是一個好母親，可我至少不希望我的兒女如我一樣度過如履薄冰的童年。尤萊亞，這一次算我求你。
就算是看在我們相依為命的那幾年的份上，幫我一把好嗎？
艾德文拉敬上】
【艾德文拉：
不到最後一刻我不想輕易和魔法部扯上關係。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瞭解他們，我不信任所謂的權威。
我答應你我會把聯絡魔法部當作最後的底牌，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想想別的辦法。
愛你，海頓】
睡夢中她聽見一聲轟然巨響，起初艾德文拉以為這是幻覺，緊接著，樓下傳來的人聲讓她驟然清醒過來——
他們來了。
這個認識清晰地浮現於腦海中。她禁不住感到一陣膽寒，猶豫了不到兩秒之後，艾德文拉披衣起床。她別無選擇，只能與他們周旋。按照海頓的猜測，他們本不應這麼快就過來。
她並非決鬥高手，但艾德文拉依然將魔杖放進了晨衣口袋裡，這會讓她覺得安全一些。她走出臥室，來到樓梯口，果不其然看見家門被打開，五六個人站在客廳裡，其中有她認識的諾特：「我知道你們要找誰，但他不在。」
他們齊齊抬頭朝上看來，其中一人露出不懷好意的笑：「紮比尼夫人，久仰大名。」
她在沉默中與他們對峙，借著居高臨下的高度差距裝出平靜的表像，但她知道自己的身軀在輕輕顫抖。
「下樓，到我們面前來，親愛的夫人。」
她看了眼說這話的人，一言不發地順從他的意思走下樓梯。如果他們真想行不軌之事，她是逃不掉的。
艾德文拉走到客廳裡，佯裝輕鬆地問：「要喝茶嗎？」
「喝茶就不必了，我們是來談正事的。」其中一個吩咐另一個，「上樓找到那個孩子。」
「不許動佈雷斯。」她心一緊，本能地脫口而出，「他和海頓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冤有頭債有主，你們為什麼要和一個孩子過不去？」
「別緊張，紮比尼夫人，只要你配合，你的孩子就不會有事。」為首的人走到她面前，細細端詳她的臉龐，「施瓦茨在哪裡？」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
「撒謊。」對方平靜地反駁，「你最好說實話，否則你的孩子恐怕會有性命之虞。」
「我說的是實話，我確實不知道他在哪裡。」
「是嗎？」
「他只說他要離開英國一段時間。」
「哦……這樣啊。他走了多久？」
「十二天。」
對方呵呵冷笑起來：「離開十二天？你對他去做的事真的一無所知嗎？」
她同樣笑了笑，回以傲慢的態度：「你覺得我會在乎這些事？」
「他的死活也與你無關嗎？」
「我只不過會多一任意外身亡的丈夫罷了。」她輕聲笑起來，「那對我有什麼影響嗎？」
「的確沒有。」先前離開的人已經把佈雷斯抱了下來，他已經有能力辨別周圍的氣氛，此時他一聲沒哭，只朝她張開雙手，艾德文拉勉強笑了笑以示安撫，她面前人繼續說，「給施瓦茨寫一封信，告訴他我們在他家中。告訴他，如果不想讓他美麗的妻子受到折磨，就乖乖回來；反之……」
「你們恐怕高估了我在海頓心中的地位，我們的婚姻中沒有愛，他怎麼可能為了我犧牲自己？」
可是對方卻不以為意：「不試試怎麼知道？寫信吧，夫人，你的兒子還在看著你呢。還有，把你的魔杖給我。」
她在心底無聲地喟歎一聲，交出魔杖，按照對方的吩咐提筆寫了一封信。
他們拿走、封好，交給一隻貓頭鷹。
她坐在餐椅上沉默不語，身後是六個喪心病狂的食死徒。海頓會怎麼做？艾德文拉飛速思考著。他真的會回來嗎？如果他回來了他們就會饒過她嗎？除非他有合法的門鑰匙，否則從德國回英國至少要花上四五個小時。
艾德文拉的手輕輕顫抖起來。她憎恨這種由別人掌控命運的感覺。
「你依然對我們撒謊了。」
「我沒有。」她驟然回過神。
「施瓦茨不在國外。」對方的聲音裡滿是危險，「他在英國境內。」
「那不可能！」艾德文拉霍然起身，海頓對她說了謊？
「他也許本來想去國外的，但很遺憾，他被拒絕入境了。原因是卡卡洛夫嗅到了不祥的氣息，他現在是德姆斯特朗的校長，於是他動用手頭的關係找到了施瓦茨第二任妻子的娘家，說服他們幫他一把。那家人本來就因女兒的死而心懷不滿，有此良機當然要借題發作。其結果就是施瓦茨根本沒能踏上德國的土地。」
艾德文拉一言不發。她萬萬沒料到海頓心中所提的意外事件是這個。
「看來你對此一無所知？這幾天他應該正相反設法在英國周旋，爭取逃出生天的機會。遺憾的是魔法部裡有我們的人，他同樣也被英國限制出境。」
這的確是棘手的麻煩……「我為什麼要相信你們的話？」
「信不信很快就會知道了，既然他在英國本地，那麼貓頭鷹送個信也花不了太久時間。」
這時，另一隻灰色的貓頭鷹撲著翅膀落到了窗框上。艾德文拉發現它的腳上帶著一個特製腳環，這意味著它是來自魔法部的。
她的心怦怦直跳。
「這是……該死！」對方快速讀完字條，低低地咒駡了一聲，「施瓦茨竟然聯絡了傲羅！」
她屏住呼吸，心跳加快了。
「他們很快就會來，」剩下的幾個食死徒慌了手腳，「我們……走吧？」
「不，既然來了就不能白來。至少也得給施瓦茨一點顏色看看。」為首的那個突然抽出魔杖對準了她，艾德文拉心頭一顫，慢慢閉上眼睛：
「不要傷害佈雷斯。」
「你死後的事就與你無關了，紮比尼夫人。」她的美貌在無數場合下派上過各種各樣的用場，可她無法迷惑一個窮途末路、喪盡天良的食死徒，「真可惜，你選錯了丈夫。阿瓦達——」
「沒必要傷及無辜。」諾特卻突然阻止道，「留她一條命吧。」
「你在替她說話？」對方咆哮道，「如果傲羅看到你在這裡，你先前的功夫就全部白費了，諾特！」
諾特伸手把對方的魔杖壓了下去：「我們可以拿她作誘餌。只要動作夠快，我們就有機會要了施瓦茨的命。」
「你什麼意思？」
諾特在那人耳邊低語了幾句，接著艾德文拉看見他臉上露出一絲恍然大悟的微笑：「好主意。」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度舉起魔杖念道，「鑽心剜骨！」
艾德文拉尖叫一聲，同時佈雷斯被嚇得哇哇大哭，但她顧不上安慰兒子，這是她一生裡所體會過的最劇烈的疼痛——它從她的身體內部漫延開來，蠶食每一寸肌膚、每一滴血液。
「留在這裡，」她在半昏迷間聽見他們說，「施瓦茨一進門就幹掉他。」
「艾德文拉！」她聽見海頓的聲音，接著是一雙溫暖的手握緊了她冰冷的雙手，「艾德文拉——」
他的聲音在顫抖；他的身上帶著她熟悉的氣息；他將她半抱了起來，她知道他看出了是什麼人傷害了她，也知道這種傷害有多嚴重。
但她聽見了死亡的前奏。死神並不沖她而來，她只是一個誘餌而已。
「海頓，」她聽見了自己的聲音，氣若遊絲、奄奄一息，她以為自己是一個非常堅強、對待所有東西都漫不經心的人，然而事實上，擊潰她也只需要一道鑽心咒而已，「這是一個……」
「別說話了，親愛的。傲羅馬上就到，堅持住。」
「……陷阱。」她掙扎著說，「他們就在這——」
「阿瓦達索命！」
作者有話要說：
海頓走好。
掌聲有請下一位男嘉賓——
P.S.這篇並不是爽文，走的還是正劇向，所以肯定是有不少虐的地方
第59章 Chapter 58
艾德文拉睜開眼睛時被陽光刺了一下，她微微閉上眼，過了一會兒才適應屋內的光線。
她在聖芒戈。
西爾維婭趴在病床邊打盹，床頭櫃上放著一瓶魔藥和半杯水。她沒有看見佈雷斯，也沒有看見海頓……阿瓦達索命……艾德文拉抓緊被子，感覺已遠去的疼痛又捲土重來。
「你醒了？」西爾維婭被驚醒，她將魔藥和水遞給她，「治療師讓你喝了這些。」
「佈雷斯在哪裡？」
「我家。」西爾維婭答道，「事發突然，我只能把他先放到那裡。」
「真高興我還活著。」她笑了笑，覺得自己的大半部分生命力都隨著死於鑽心咒下的胎兒而流逝了，「最新的消息是什麼？」
西爾維婭的嘴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
「我看見了那道綠光。」艾德文拉驚異於自己的冷酷，「他倒在了我身邊，我昏過去前依然握著他的手，但我知道他不會再給予我任何反應了。」
「好了！別說了——」西爾維婭衝動地打斷她的話，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傲羅沒有抓住所有食死徒。」
「諾特呢？」
西爾維婭悲哀地看著她，搖了搖頭：「你不能去指控一個已脫罪的人，艾德文拉，你的證詞不夠強大。諾特在黑魔王倒臺後聲稱自己是受奪魂咒控制，同樣以此為理由的還有瑪律福、克拉布、高爾等人。你不能……」
「魔法部果然不可信任，我明白了。」艾德文拉點點頭，「你給尤萊亞去了信嗎？」
「當然。」西爾維婭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他沒有回復。」
「你告訴了他海頓被食死徒謀殺嗎？」
「嗯。」
「你說了我流產的事嗎？」
西爾維婭點點頭。
「但是他依然沒有任何回音？」在西爾維婭略為驚慌的表情中艾德文拉明白了，她嘲諷地彎彎嘴角，「這真是個殘忍的世界啊，是不是？」
「請你別這樣，艾德文拉。」西爾維婭懇求道，「求你了，你哭也好鬧也罷，別這麼冷靜好嗎？你讓我害怕。」
「所以，海頓的事情是怎麼處理的？」
「英德兩國魔法部合作解決的。你昏迷了一天多，期間他們派人來過聖芒戈，我說按照海頓遺囑上的內容處理就好。」西爾維婭回答，「他將財產留給了你和佈雷斯，在遺囑裡表明自己希望被安葬回家鄉……」
艾德文拉麻木地聽著，她的賬上又多了一筆巨額財富，但她並不因此感到高興。
「……還有一件事。」
「什麼？」
西爾維婭低下頭：「魔法部——英國這邊的魔法部——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他們希望海頓訃告上的死因可以寫為意外，而不是被食死徒所殺。」
她只花了幾秒鐘就領會了背後的意圖：「哦？他們怕什麼？怕人們譴責他們無能嗎？」
「你可以拒絕。」西爾維婭說，「或者要求他們提供什麼……額外的補償。」
「不，我同意。而且我不要任何補償，我想要的他們給不起——他們可以將食死徒一網打盡嗎？他們可以將諾特送進阿茲卡班嗎？他們不能。他們什麼也做不了。」
「艾德文拉——」
「海頓並不是一個完美的丈夫，有時候他很冷血，有時候我也因此而失望。但是你知道嗎，」她笑著擦去眼裡的淚花，「我是真的想過要和他共度餘生的。」
出院後艾德文拉不顧西爾維婭的勸阻，將佈雷斯留在她家託付她照顧後，獨自一人踏上了前往羅馬尼亞的旅程。
「親愛的，」西爾維婭勸道，「佈雷斯年紀這麼小，你應該多陪陪他。」
艾德文拉預付了一大筆錢作為佈雷斯的生活費，她沒有明說自己什麼時候會回來，但西爾維婭很擔心她會心灰意冷、再也不踏上英國的土地。
艾德文拉伸手摸了摸佈雷斯的小臉，時間可真快，他從嬰兒一轉眼變成牙牙學語、蹣跚學步的小寶寶，再過兩年就會變成調皮鬼，再然後就要到了上學的年紀。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好母親。我保護不了他，也照顧不了他。」艾德文拉說，「他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西爾維婭苦笑：「別這麼說。你看，從前我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笨蛋傻瓜，但是阿斯托利亞出生後……」
「我很佩服你，但我做不到這一點。」艾德文拉搖搖頭，「我能照顧好我自己就不錯了，對佈雷斯，我大概只能提供物質上的滿足，而不是精神上的。你是不是覺得我很自私？也許我生來就是這樣的人吧。」
「黑寡婦的詛咒……」洛佩茲夫人合上報紙，把它扔到一旁，抬眼看向對面的小丈夫，「你這位前嫂子真是厲害。」
伊森沒有理會她。
「我對她很感興趣，」她繼續說，「你不介意我和她有什麼更進一步的接觸吧？」
「那是你的事。」伊森的目光掠過《預言家日報》上的一個名字，「這個傑昆·彭寧頓，好像很熱衷於幫她說好話啊。」
「是的，在她的第二任丈夫去世時不就是如此嗎。」洛佩茲微微一笑，「撇開這一點，他是個非常不錯的記者，聽說已經轉正成了正式員工。」
「哦？」伊森仔細看了看彭寧頓寫的報導，「他質疑魔法部隱瞞了施瓦茨真正的死因，他枚舉了證據證明事發時施瓦茨根本不在德國……這小子倒是有點本事。」
「他的年紀和你差不多，別用『這小子』來稱呼他，好嗎？在別人看來你也是個拎不清的傻小子。」迎上伊森疑惑的目光，她笑了笑，「因為你竟然和我這種聲名不佳、年老色衰的女人結婚。」
伊森收回目光：「我解釋過很多次了：利益合作而已。」
「我不是在懷疑你和我結婚的目的，畢竟我們早就達成一致了。」洛佩茲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兩根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你是不是心有所屬，卻愛而不得？」
作者有話要說：
海頓剛出場時候你們不是都嫌棄他嗎→_→
善變的女人
第五卷 艾德文拉：天兆
第60章 Chapter 59
按照洛哈特提供的資訊，艾德文拉不抱很大希望地造訪了布拉索夫——這座小城位於羅馬尼亞中部，離著名的布朗城堡很近——據他所說，他與康斯坦絲正是在這裡邂逅和分別。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他口中的那家巫師旅店。艾德文拉繞過正在喝酒的一群男巫，走向吧台後那個年輕人：「請問你是這家旅店的主人嗎？」
「不算是。不過……」在看到她時年輕人愣了一下，然後笑得越發燦爛了，「我有什麼能幫你的嗎？」
「給我一杯酒吧，隨便什麼都行。」艾德文拉在吧台前坐下，「什麼叫做『不算是』？」
「這家旅店是我叔叔的，但他不管事，平時是我和我堂姐在打理。」年輕人熱情地介紹道，「我叫米哈伊，你也是沖著吸血鬼傳說來的遊客嗎？」
「不完全算是。」艾德文拉追問，「所以，你的叔叔從什麼時候開始經營這家旅店的？」
「前幾年吧，它原本是屬於我的一位表祖母的，因為她沒有後嗣才會被我叔叔繼承。」米哈伊把酒放到吧臺上，一邊好奇地反問，「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在聽到他的表祖母去世時，艾德文拉就意識到線索可能已經算了。康斯坦絲於十三年前銷聲匿跡，先不提「康斯坦絲」這個名字是否還存在於她的記憶中，關鍵是她可能早就離開了羅馬尼亞，甚至結婚成家。如果是前者，艾德文拉無疑會繼續找下去。但如果是後者，她還有必要去打擾她的生活嗎？
「我是來找一個人。」猶豫片刻後艾德文拉決定試試，「我的姐姐于十三年前在這裡失蹤，她失蹤前下榻的正是這家旅店。我此行來羅馬尼亞，是專門來找她的。」
年輕人瞠目結舌，同時生出一種見義勇為的豪氣：「既然你的姐姐是在我家的旅店裡失蹤的，那我無論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觀。她叫什麼名字？」
「康斯坦絲·大衛斯，可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用了假名。」仿佛怕她死抓著不放一般，她還沒從聖芒戈出院，洛哈特就收拾行李逃到了西藏，聲稱要再進行一次長途旅行，短期內不會回來，因此艾德文拉知道的資訊也有限，「當時與她同行的還有一位男士，姓洛哈特。如果你們有留存旅客登記簿的話，可不可以幫我查看一下？」
「十三年前的話可能有些難了。」米哈伊擦擦手，整理一下吧臺上的東西，「我去找一下，你在這裡等等。」
趁米哈伊去找東西的間隙，艾德文拉從隨身小包裡翻出一幅畫像。在與海頓結婚後，她就拜託那位熟識的畫家依照她的描述，給康斯坦絲畫了一幅肖像畫。不得不說他畫的有九成相似，可是這畢竟是十三年前她記憶中的樣子，當時康斯坦絲才十八歲，現在她已經三十出頭，又會變成什麼模樣呢？
「女士，」米哈伊很快捧著本厚厚的筆記本回來，「我找到了，十三年前的夏天，一位大衛斯小姐和一位洛哈特先生曾先後入住我們旅店。」
艾德文拉大喜過望：「他們在這裡住了多久？又是什麼時候退房的？」
「兩人都住了差不多兩個月，不過大衛斯女士比洛哈特先生早四天退房。她在幾個月後又回來過。」米哈伊把登記簿往後翻了好幾頁，「你看，第二次她只在這裡住了一個星期。」
也就是說在這一星期內洛哈特與康斯坦絲同住一屋。艾德文拉當然不是死板的人，她也知道早在那個錯誤的夏天，這兩人估計就已把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一遍。但是……當時洛哈特應該已經有了計畫吧？所以直到念出遺忘咒之前，他都佯裝平常，繼續恩恩愛愛地與康斯坦絲共度良宵？
「渣男……」
「什麼？」
「沒什麼。」艾德文拉搖頭，「當時旅店是你的表祖母在打理吧？」
「是的。」米哈伊同情地看著她，「對不起，如果你想知道更詳細的事情的話，恐怕我無能為力了。她在兩年多以前因年老體弱而逝世，去世前並沒有提起過什麼特別的東西。」
艾德文拉歎了一口氣，將康斯坦絲的畫像遞給他：「我對這裡不熟。這是我姐姐年輕時的畫像，你可不可以幫我四處張貼，順便詢問一下常出入旅店的人是否見過她？」
「這沒問題。」米哈伊一口答應，接過畫像把它當場複製了幾份。
「這裡還有空房吧？我要一間。」艾德文拉說。事情如她所料那樣並不順利，在得到更進一步的消息前，她應該會在羅馬尼亞待上好一段日子。
「你們見過照片上的女孩嗎？」
「她現在應該三十一歲了。」
「不是，她是我的姐姐。」
「對，她是英國人。」
「十三年前。」
「她在這裡待了挺長一段時間，我在想，也許你們之中有人曾見過她？」
無功而返。
艾德文拉失望地回到旅館。這幾天她走街串巷試圖從當地人口中打聽康斯坦絲的消息，可是想要找一個失蹤於十三年前的人何其之難，更何況她也說不清康斯坦絲的具體資訊——例如她的行程、她造訪的地點。
這簡直像大海撈針一樣。
「你回來了。」一樓的餐廳裡沒什麼人，現在還沒到晚飯時間，一見她回來，米哈伊就熱情地招呼道，「你要嘗一點羅馬尼亞傳統的豬肉菜卷嗎？新鮮出爐的，很好吃。」
「那就來一點點吧，我不太餓。」艾德文拉在她常坐的桌子前坐下。人不能吊死在同一棵樹上，她的時間也不能完全浪費在這裡。一個多星期過去了，她什麼進展也沒有取得。這是否說明她應該試著去別的地方找找？
「你有下一步計畫嗎？」米哈伊把飯菜端過來，順勢就在她對面坐下。
「我不知道。」
「如果太久都沒有消息，你會離開這裡嗎？」
「我想是的。」艾德文拉點頭，「可是誰知道她在退房後去了哪裡呢。」
「那你還會在這裡待多久？」
「不知道。」她又搖頭，「等到我覺得沒有希望的時候吧。」
「我的堂姐在晚些時候會來店裡，到時候你要不要和她見見？」米哈伊建議道，「她和我的堂姐夫經常往來于布加勒斯特和康斯坦察，那裡都是羅馬尼亞的重要城市，也許他們可以幫得上忙。」
「如果不麻煩的話就勞駕你在她來的時候叫我一下吧。」艾德文拉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希望，「我不會讓你們平白幫我忙的。」
「這算什麼話，幫忙是應該的。更何況你一個女人獨自來到羅馬尼亞找失蹤多年的姐姐，這本身就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一碼事歸一碼事，我從來不會讓別人白白替我辦事。」艾德文拉半開玩笑地說，「你對我這麼熱情，該不會是對我一見鍾情了吧？」
米哈伊的臉紅了紅，他撓撓頭，支支吾吾沒有給出正面回答。
「可千萬別。」艾德文拉正色勸道，「愛上我的下場可是會很慘的。」
米哈伊張張嘴，聰明地選擇不去追問。
晚上她見到了米哈伊的堂姐，對方不會說英語，在米哈伊的翻譯下，艾德文拉得知羅馬尼亞和其它很多歐洲小國一樣，以前並不流行使用門鑰匙。直到五年前為止，進出羅馬尼亞的方式就只有一種：用國際飛路網先抵達西班牙或義大利，然後乘巫師火車直達羅馬尼亞的首都布加勒斯特。當然，在門鑰匙獲得羅馬尼亞魔法部批准後，乘火車的人有所減少，但它依然是羅馬尼亞的主要交通手段。
「所以，在我姐姐來的那個時候，除了火車以外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進出羅馬尼亞？」
米哈伊的堂姐點點頭。
「你可以幫我向羅馬尼亞魔法部的交通部門申請，查一下我姐姐的出入境記錄嗎？或者其它可以瞭解她去向的東西也可以。」艾德文拉請求道。她想確認一件事——洛哈特到底讓康斯坦絲忘記了多少東西。
如果她還記得自己的名字，至少找到她的可能會大一些。
「還有，如果我把我姐姐的失蹤彙報給羅馬尼亞魔法部，他們是否會幫我一起找她的下落？」
這一回，米哈伊直接搖了搖頭：「不可能的。我們的魔法部……咳，和你們的不一樣。」在艾德文拉疑惑的眼神下，他露出尷尬的表情，「如果你不掏幾筆錢打點，他們是不會理你的。」
她明白了。
「那麼，我會付給你五千加隆作為勞務費和打通關系的錢款。」她說，「只要告訴我出境記錄上是否有我姐姐的名字就好。」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信等到完結的時候你們的白月光還是達倫，朱砂痣還是海頓233
第61章 Chapter 60
出境記錄上沒有康斯坦絲•大衛斯這個名字。
她要麼還沒離開羅馬尼亞，要麼用了某個假名。
與此同時，艾德文拉在布拉索夫的尋人工作依舊毫無進展。她索性抽空親自去了一趟布加勒斯特，在那裡散發她的尋人啟事並開出一千加隆的價格收集任何有效的線索。
過了幾天，果然有人找上門來。
「紮比尼夫人，」在下塌地等她的人說著一口羅馬尼亞口音很重的英語，「我等您等了很久。」
「您是為什麼而來？」她直覺對方的目的不是提供線索。
「我是《羅馬尼亞巫師快訊》——」
「很抱歉，我現在不想接受任何採訪。」艾德文拉毫不客氣地沉下臉，繞過對方往樓梯處走。
「請等一下，紮比尼夫人。」記者著急地追上前來叫住她，「我們是羅馬尼亞最有影響力的出版物。」
「那又怎麼樣？我說了我現在不想接受採訪。」
「您的畫展在羅馬尼亞乃至整個歐洲都造成了非同凡響的轟動，現在人們仍在談論您——無論是美貌還是八卦。」記者提高音量一疊聲說道，「如果您願意與我們合作，您就可以借助我們的力量將尋人啟事更廣範圍地散發出去，這可比四處奔波打聽要高效得多。」
他的話直擊要害。艾德文拉一愣，她確實沒想到利用自己的名聲來尋找康斯坦絲。
見她似乎動心，記者連忙又補充道：「我們只需要十五分鐘時間。」
「十五分鐘？你們想知道什麼？」她謹慎地問道。
「我們並不是想採訪您，夫人。」記者笑道，「我們希望能給您拍一組照片。」
她揚起眉毛：「什麼樣的照片？」
「日常的。」記者說，「現在人們看到的都只是您身著華服在畫布上的影像，而不是真實的您。我們希望能給您拍五到七張有關您生活起居的相片，僅此而已。」
「真的嗎？」
記者忙不迭掏出若干證件：「我們完全是合法合規的出版社，我本人也是資深的攝影記者。為了以防萬一，我甚至把拍照要用的合同都一起帶上了。您放心，我們絕對信守諾言——」
「聽上去是不錯的條件。」艾德文拉從不拖延，「現在、立刻、馬上，怎麼樣？就在我的房間裡拍。」
「她在羅馬尼亞？」
「確認過了，是的。」
查蒂隆吸了一口雪茄，管家送來今日的信件，但他碰都沒碰。桌上的報紙攤開，《羅馬尼亞巫師快訊》為艾德文拉提供了一整幅版面，她的六張照片環繞成圈，中間是尋人啟事：「施瓦茨……真的是在野外考察時受到毒蛇攻擊而死的嗎？」
「這是英國魔法部的說法，得到了德國那邊的認可。是真是假就不清楚了。」助理告訴他，「您要啟程去羅馬尼亞嗎？」
「讓我想想。」查蒂隆慢條斯理地彈掉煙灰，「我得想個藉口。這樣貿然接近，豈不是顯得我很功利。對了，她最近有任何新的潛在物件嗎？」
「目前沒有。」助理與管家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吃驚，「施瓦茨才逝世不到一月，之前她兩次再婚都是在對方去世一段時間之後。」
「也許我能打破傳統也說不定。」查蒂隆打量著自己的住所，「這裡的裝修風格估計不會符合她的品味，你們儘快請一個設計師過來。我要這裡看上去簡潔、華麗而且不俗氣。」
這可真難。
助理悄悄看了眼現在金碧輝煌的裝飾，腹誹道。
「繼續盯著英國，另外派人去羅馬尼亞，一有什麼消息就告訴我。」查蒂隆想了一會兒，「還有……看看有沒有辦法可以搭上尤萊亞•大衛斯，他們兄妹關係很親近，是不是？」
「是。不過這次施瓦茨出事，大衛斯並未回英國。」助理立刻告訴他，「據說他在進行封閉訓練，也許消息還沒有傳到他耳中。」
「也有可能是脫不開身。總而言之，我希望能儘快接近他。」查蒂隆乾脆徹底碾滅煙灰，「順便設法瞭解一下她的喜好。如果這裡很快就要迎來一個新的女主人，那有很多地方都要改變。」
《羅馬尼亞巫師快訊》的影響力應當不遜於《預言家日報》在英國的影響力。等艾德文拉低調地於一個清晨回到布拉索夫後，米哈伊對她的回歸報以了驚異的唏噓：「原來你就是那位紮比尼夫人！」
「難道世界上還有第二個紮比尼夫人不成？」
不對，現在的確有。艾德文拉的笑容淡了幾分，米哈伊卻忍不住連連搖頭：「在你來的第一天我就該想到的。」
「我沒想到我在羅馬尼亞也這麼有名。」
「每個人都知道您的畫展，紮比尼夫人！那段時間報紙上全是關於您的消息，各種各樣、不知真假。」
「那麼你也去看了我的畫展嗎？」
「沒有。」米哈伊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只在報紙上看了畫展的照片。」
「沒去看是明智的。畢竟從本質上而言，我和別人並沒有什麼兩樣，米哈伊。」她請求道，「別把我住在這裡的事情告訴別人，行嗎？」
「我明白！」米哈伊咧開嘴笑了，「我可不會讓別人來打擾到你，夫人。哦，對了，這裡有一些給您的信，您不在，我就代收了。」
從她接受拍攝到現在不過才三四天時間，消息傳得這麼快？艾德文拉再一次驚訝於人們對八卦的熱衷。
「叫我艾德文拉就可以。」她很高興米哈伊沒有追著她問東問西，手頭的信件沒有什麼有意義的內容，只有最後一封引起了她的注意力，「這個人聲稱他所居住的巫師村莊裡有一個長得和畫像上很像的女人……奧爾特，這是什麼地方？」
「在南邊。」米哈伊回答道，「離這裡不遠。」
「有筆嗎？」她不能放過任何一個有可能的線索，艾德文拉當即提筆給對方寫了一封回信。米哈伊看出她的表情：
「你覺得這條消息可靠嗎？」
「不知道。得等他回復才能進一步判斷。」
「如果你找到了你的姐姐，你準備怎麼辦呢？」米哈伊問。
「當然是帶她回家！」艾德文拉毫不猶豫地說，「說到這個，我還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你看，這裡人生地不熟，她當年又不會說羅馬尼亞語。」
「但是，也有可能她過得挺好啊。」米哈伊只知道康斯坦絲的大概情況，「或許她早就成家立業，過上了不錯的生活呢。」
「那是極個別理想的狀況。」艾德文拉苦笑。一個年輕的、失憶的女孩子在異鄉會遭受什麼？她不想把人想的太壞，可她必須要考慮最壞的情況。
「假設她過得很不錯，你還會堅持把她帶回英國嗎？」
這是個好問題。艾德文拉想了想：「我會先讓她恢復記憶，再讓她做選擇。」
「那樣的話就對她的家人很不公平。」
「我也是她的家人，米哈伊。」艾德文拉告訴他，「我千里迢迢來到這裡的目的，就是想與姐姐團聚，再聽她叫一聲我的名字。」
米哈伊張張嘴，欲言又止，他也許是想反駁。艾德文拉低頭假裝在整理信件。可是事情不發生到自己身上，哪知道是怎樣的痛苦呢？
第62章 Chapter 61
之後的幾天，她又陸續收到了幾條不知真假的線索。第一個聯繫她的人也給了回信，表示她如果能到當地去一趟，他可以給她帶路。
為了安全起見，艾德文拉問米哈伊是否可以陪她一起，他一口答應。儘管他再三推辭，艾德文拉還是堅持要付他一小筆錢作為酬勞。
按照線人提供的地址，他們找到了那座不大的巫師村莊。線人已經等在了村口，他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子，看相貌應該不是壞人。
「你確定那就是她嗎？」艾德文拉首先問道。
「不確定。」對方誠實地回答，「大概有六成相似吧。」
六成……艾德文拉有些不確定此行是否能有所收穫。
「方便介紹一下她的情況嗎？」米哈伊問道。
「她叫保拉，大概是四五年前和她的丈夫一起搬到這裡來——」
「她的丈夫？」艾德文拉情不自禁提高了聲音，「她結婚了？」
線人並不意外她的反應，他甚至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他們已經有了四個孩子。」
艾德文拉感到了一陣眩暈：「那他們的職業是什麼？」
「她的丈夫在城裡做飛天掃帚維修員，她之前是家庭主婦，這兩年孩子長大了一點她就開始在村裡教英語賺點外快。」
飛天掃帚維修員、家庭主婦、教英語——康斯坦絲可是霍格華茲拉文克勞學院的全優畢業生，艾德文拉和尤萊亞兩人的N.E.W.Ts證書加在一起也沒她一人的多。當年大衛斯一家都以為康斯坦絲以後要麼做學者要麼進什麼專業協會工作。可是她現在竟然在羅馬尼亞一個不知名的巫師聚集地教英語！
「她現在在哪裡？」艾德文拉問，「帶我去見她。」
「這個時間保拉應該在家，村子裡的孩子白天都會去她家裡，上午學點英語，下午一起玩什麼的。」線人覷了眼她的臉色，「你還要知道更多嗎？」
「說。」
「她的孩子最大的十二歲，最小的五歲，三男一女。她丈夫對她還不錯，不過，紮比尼夫人，你是從英國大城市來的人，你得知道我們這裡的『不錯』和你想像的『不錯』可能有所出入。」線人預先警告道，「我們都不清楚她的來歷，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相識的。反正他們自己不說，我們也不會追問。要不是我偶然看報紙時發現了你的尋人啟事，我們這裡恐怕沒第二個人會知道她本來不叫保拉。」
「還沒確定保拉是不是我姐姐呢。」艾德文拉一陣心慌，她本能地希望線人弄錯了。然而線人很快就指了指遠處的一棟房屋：
「那就是他們的家，我就送你到這裡吧，讓他們知道了不好。」
「這是你的酬金。」艾德文拉心不在焉地付了雙倍的報酬，急不可耐地向那幢灰牆紅頂的二層小樓走去。
「等等，紮比尼夫人。」米哈伊追上前去，「你要怎麼知道她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呢？」
「我一看就知道。我們畢竟在一起住了十二年。」艾德文拉已經看清了院子裡的狀況——一側養著幾隻母雞，另一側種著些蔬菜。十分典型的農家生活，她卻無法把它與康斯坦絲聯繫到一起。
「米哈伊。」她叮囑道，「請你為今天的所聽所見保密。」
「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她的旅伴承諾道。
走近了一些，他們可以聽見後院傳來孩子們的笑聲，其中夾著一個女人時不時的訓斥。她說的是英語，但艾德文拉已經分辨不出那是不是康斯坦絲的聲音。她顧不得細想，直接走上前去敲了敲門。
孩子們靜了一下，然後那女人用羅馬尼亞語問了句什麼。艾德文拉困惑地看了眼米哈伊，他先回答了，然後才小聲告訴她：「她問是誰，我撒謊說是路過迷路的人，問能不能借她家歇一下腳。」
「真聰明。」艾德文拉稱讚道。與此同時，面前的門吱呀一聲開了。
出現在她眼前的女人看上去約三十餘歲，比她略矮一些，身材微微發福，眉眼之中透出疲憊。她貌似只是一個尋常的村婦，然而，艾德文拉只消看一眼就認出那是誰：
「康斯坦絲！」
兩人對視的電光火石間，村婦的眼睛驟然睜大。與此同時，艾德文拉反應迅速地伸手格擋住了對方想合上的門。
「如果你不是康斯坦絲，你為什麼要心虛？」她直覺事情有些不對，但依然提高聲音質問道，「讓我們進去說話，否則引來別人你也沒好處。」
保拉——或者說康斯坦絲——愣了愣，終於在她的逼視下退後一步，讓出了道。
「進來吧，米哈伊。」她招呼有些猶豫的同伴，然後轉向失散多年的姐姐，「一別多年，你變了不少。」
這間房子內的陳設也十分簡單，可以看出他們一般的家境。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女人站在門邊，面露警惕，但是艾德文拉看到了更多的心虛：
「你要是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剛才我叫你名字時你為什麼要慌？」
她環抱雙臂，不為所動：「離開我的家。」
「回答我的問題。」艾德文拉乾脆抽出魔杖，不顧米哈伊的阻止指著康斯坦絲的面孔，「我的魔咒水準遠不如你，姐姐。可是今日你我的身份天差地別，如果你不好好配合，恐怕我只好叫人來將你強行綁回英國了。」她朝後院斜了一眼，「你希望你的孩子們從中受到傷害嗎？」
她非常慶倖自己早上明智地選了件時髦的長袍穿上。她本打算打扮的漂漂亮亮去找姐姐，卻沒想到這身華服還能派得上別的用場。
這和她預想的溫情脈脈的重逢場景不一樣。在看見康斯坦絲的那一刹那，壓在心中多年的怨氣和憤懣都噴薄而出。艾德文拉突然理解了當初尤萊亞為什麼那樣堅決地勒令她永遠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康斯坦絲的名字——這是一種混合了失望、悲傷、怨恨和輕視的複雜感情。
「你是怎麼找到我家的？是誰告訴了你我的住址？」
「我說了，回答我的問題。」艾德文拉問，「你是不是康斯坦絲·大衛斯，尤萊亞的妹妹、我的姐姐？」
她的目光微微一黯，默認了。
「我已經從洛哈特口中獲悉了事情的大致經過，放心，我也會找他算帳的。」在看見康斯坦絲惶恐而畏懼的眼神時，艾德文拉忽然覺得很無趣，「他說他對你施了遺忘咒，但是你為什麼沒有失憶？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還記得我。」
「我失過憶。」康斯坦絲臉色灰敗，她乾脆完全不試著否認了，「在我生了兩個孩子之後，他帶我去醫院進行了記憶修復。」
「他？你和你的丈夫是怎麼相識的？」
「你真想知道。」
艾德文拉頷首：「既然來了，我就要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才會走。」
康斯坦絲轉頭看向一旁的米哈伊：「你先離開。」
米哈伊猶疑地看了她一眼。
「你去後院等我吧，讓我和她單獨談談。」艾德文拉當著康斯坦絲的面強調道，「隨時保持警惕、拿著你的魔杖，我的姐姐是一個魔法天才，說不定她會惱羞成怒給我念一道遺忘咒。」
「既然你是來找我談事情，那就別這麼刻薄！」
「我無法不刻薄！」艾德文拉的聲音更加尖銳，「你知道你愚蠢的愛情給家裡帶來了什麼嗎？」
姐妹二人如仇人般怒目相視。
「尤萊亞恨你，」她說，「我也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
查蒂隆初登場在51章
——
我覺得這篇文長度又要超出預期，gg
第63章 Chapter 62
「拐賣。」
這個詞是洛哈特離開康斯坦絲後她的結局，也成為讓她再也回不去的原因。
那天早上康斯坦絲在旅館的房間裡醒來，並不知道世界已天翻地覆。她沒有忘記所有東西，只是忘記了所有有關羅馬尼亞的內容，以及自己的身份。康斯坦絲糊裡糊塗地退了房，一邊在大街上漫無目的亂逛，一邊努力搞清楚自己是誰又在幹什麼，與此同時，一道昏迷咒從背面擊中了她。
再醒來時她已經被帶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村子裡，魔杖不知所蹤，而她一醒就遭到了一頓毒打。綁架她的人警告她乖乖聽話，否則就打斷她的腿。沒有了魔杖的康斯坦絲就是案板上任人刀俎的魚肉，更何況這裡是荒涼的羅馬尼亞鄉間村落，她插翅難逃，逃了也不知道該去哪。
「買我的人就是我現在的丈夫，我逃過一兩次，被抓回來後又是一頓打。他們那種村莊裡的人都對此心照不宣，不僅不會施以援手，還會幫忙盯著我。」康斯坦絲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異常冷漠，仿佛此事與她無關，她只是代為轉述而已，「過了幾個月，我懷孕了，生了第一個兒子。又過了兩年多，第二個。我生完第一個孩子後就被允許在家裡自由活動了，第二個之後我甚至還能出門轉轉。反正我慢慢習慣了這種生活，我又不知道我是誰，又不知道我有沒有家人。與其浪跡天涯還不如這麼湊合過，日子好歹還有點盼頭。」
「然後他帶你去恢復了記憶？為什麼？他不怕你逃跑嗎？」
「那時我們窮的不得了。所以我告訴他，如果我能想得起我是誰家的孩子，也許我可以向我家裡求助，改善一下我們一家的生活條件。」康斯坦絲繼續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他可能是覺得良心不安，也可能是想死馬當活馬醫，反正最後他湊了點錢帶我去了當地的巫師醫院。」
艾德文拉已經不想聽後面的故事了——她眼前的康斯坦絲已經完完全全被這裡的人同化了。當年纖瘦文雅的女孩儼然成了個婦人，發福的身姿、粗糙的皮膚、頭髮隨便一紮，全然沒了當年大衛斯小姐書卷氣十足又略帶清高的模樣。
如果沒有那道遺忘咒，她的人生會是另一種樣子。
「你為什麼不設法聯絡我們？」但是她依舊忍不住追問道，「難道你真的心甘情願過這種日子？」
「你什麼都不懂。」沉默良久之後，康斯坦絲如此說道。
「我確實不懂你的思路。」
「我就算回了英國，也回不到過去。」她帶著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眼艾德文拉，「與其格格不入，這麼糊裡糊塗地過不也挺好嗎？」
「你的確不是那個康斯坦絲了。」艾德文拉心裡已沒了氣惱，她心平氣和地點點頭，「我這趟其實不該來的。叨擾了你，我很抱歉。」
「你也不是那個艾德文拉了。」康斯坦絲撇撇嘴，竟然陰陽怪氣地說，「看來我走了之後，爸爸媽媽把你當成了他們的心肝寶貝。」
「你誤會了，姐姐。」艾德文拉不怒反笑，「家裡的境況因你的離家出走而一落千丈，我們先是背上了一筆債務，然後你卷走的財產又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爸爸在那不就之後就自殺了；媽媽被債主設計中毒成了半死不活的人，拖延幾年後也死了；尤萊亞受影響被所有魁地奇球隊拒絕，最後進了三獅隊從替補球員一步步做起。而我，」她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你也改變了我的一生，康斯坦絲。本來我可能只是受大衛斯家族庇佑而麻雀變鳳凰的巴西窮姑娘，但是你看，現在我自己擁有的財富就已經遠超當年我們家所有財產的總和。家中的那一場變故讓我明白了錢有多重要，也明白了我的美貌可以派上怎樣的用場……」
「哦。」康斯坦絲輕蔑地笑了，「原來你做了別人的情婦，我的好妹妹。」
「恰恰相反，我和兩位食死徒有過曖昧關係，從他們那裡收下禮物再轉手賣掉還債，但那是我在霍格華茲時候的事情了。」艾德文拉緊緊盯著康斯坦絲的眼睛，「我的第一任丈夫，達倫·紮比尼，替我解決了那兩個棘手的食死徒，留給我一個兒子和『紮比尼夫人』的稱呼；我的第二任丈夫，馬修·威爾遜，給我留下了巨額遺產和保險金；我的第三任丈夫，海頓·施瓦茨，同樣意外逝世並讓我成為他的財產繼承人……是的，我就是那位著名的黑寡婦紮比尼夫人。你聽說過我的名字嗎？你聽說過黑寡婦的詛咒嗎？你沒想到吧，姐姐！這都是拜你所賜！」
「海頓……」康斯坦絲的臉色變得一片煞白，「艾德文拉，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廉恥之心？」
「你敢指責我？就因為他比我大十來歲嗎？就因為他是你的表哥？」這回換作艾德文拉露出譏笑，「我總比某些被愛衝昏頭腦的女人要好！」
康斯坦絲跌坐回椅子裡：「那麼尤萊亞……」
「在贏得上上場魁地奇世界盃後他成了最炙手可熱的球星，並在一年前移居到了加拿大。他結了婚，有了孩子，但他恨你。那段時間由於壓力過大尤萊亞染上了抽煙的惡習，這一度威脅到他的健康，最後他花了很大功夫才戒掉煙癮。並且，由於我們家的淒慘境況，他的大部分『好友』都對他避若蛇蠍，這讓他比我更懂得人情冷暖。所以他寧可遠赴加拿大也不想留在故鄉。」艾德文拉不介意往康斯坦絲心中再紮一把刀，這不是她一個人的錯，但她難辭其咎，「現在，我問你，你願不願意跟我回英國？」
「英國。」康斯坦絲重複一遍，又冷笑了起來，「我回的去嗎？」
「你至少可以過的比這裡好。」艾德文拉說，「你可以把你的孩子帶上，但你的丈夫不行，你們的婚姻是無效的。」
康斯坦絲的目光飄向窗外，艾德文拉靜候她的回答。
「你走吧。」她說，「不要再來找我，也不要告訴別人我的近況。」
「這裡不是你的家。」
「英國也不再是我的家。」康斯坦絲說，「他對我不錯，我們的生活也漸漸有了起色。雖然他……雖然我最初不是自願嫁給他的——」
「他只是一個強/奸/犯而已。和拐賣你的那個人一樣是個罪犯。」
「但他是我孩子的父親。」
艾德文拉頓時失語，她驚覺十三年時間在她們之間造成的隔閡遠不是金錢和身份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好。」她說，「我懂了。」
「你走吧。」
艾德文拉走上前將一個錢袋放在康斯坦絲面前。
「我不要你的錢。」康斯坦絲條件反射地拒絕。
「你何苦假裝清高？」她近乎刻薄地反問，「這不是施捨，而是封口費。既然你決定不和我回英國，那就永遠別頂著『康斯坦絲·大衛斯』的名號出現在任何人面前。這個家被你害慘過一次，別再來第二次了！」
「對不起，」回程的火車上她對米哈伊鄭重道歉，「讓你見笑了。」
「沒關係。」米哈伊搖搖頭，「我不會將今天的事告訴別人，夫人。」
「謝謝。」艾德文拉輕聲咕噥了一句，將目光投向窗外急速遠去的風景。
與康斯坦絲的會面讓她身心俱疲，艾德文拉疑心自己有些話講得太過火，但是細細一想，她又無法百分百把康斯坦絲置於一個完全無辜的受害者的位置上，畢竟是她心甘情願私奔去羅馬尼亞的。
就當今天的遭遇是一場夢。艾德文拉真希望她沒來找過康斯坦絲。這樣她心裡就會永遠存在一個幻想。
「紮比尼夫人，」米哈伊忽然開口，「你要離開了？」
「對。」康斯坦絲的下落得到了解釋，她也沒理由繼續待在這裡，事實上，艾德文拉已暗中決定永生不踏上羅馬尼亞的土地。
「這是一個不為人知卻很美麗的國家。」
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也許你會願意再留下來，」米哈伊試探道，「再遊玩一段時間？」
「我願意帶著一點遺憾走，這樣我就永遠不會忘記羅馬尼亞。」掐指算來她也在這裡待了近兩個月了。
「那麼你……還會再回來嗎？」
「也許。」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艾德文拉終於認真地看了米哈伊一眼：「你不會真的對我一見鍾情了吧？」
「說不定呢。」他想了想又自我糾正，「我覺得是的。」
「這確實是一個很美的國家，布拉索夫也是一個安靜、宜居的地方。」艾德文拉搖了搖頭，「可是我不適合這裡。」
她喜歡紙醉金迷、一擲千金、跳不完的舞和喝不完的香檳。她需要眾星捧月、人人追逐、驚豔的目光和嫉妒的低語。在無盡的喧囂裡她會覺得解脫，但是寂靜的日夜只會讓她感到窒息。
「對不起。」
第64章 Chapter 63
「鏡宮……」查蒂隆細細端詳擺在桌上的圖紙，嘴角帶著絲笑，「這是她親自的設計嗎？」
「是的。」他派往英國的探子彙報道，「七年前紮比尼莊園第一次舉辦宴會時，到場的客人無一不被鏡宮的瑰麗所打動。」
「看來英國人對她的評價有失偏頗。她不是徒有美貌的繡花枕頭，對嗎？」查蒂隆示意，「繼續說——」
「她喜歡輕盈精緻的風格，但依然追求華貴的視覺效果。她從不會直接從成衣店買衣服，所有的服裝要麼是她畫好草圖再拿去定制，要麼是由某件成衣按她的意見反復修改而來，而且她不會在公開場合兩次穿同樣的衣服。」
「這不算什麼，對於像她那樣的美女來說這根本不叫浪費。」查蒂隆的語氣裡透出幾分惺惺相惜，「我還得感謝施瓦茨，幸好他是個有品位且大方的丈夫，否則我怎麼會這麼快就聽說她的芳名。」
「在私人愛好方面我們知之甚少，她的密友不多，只有格林格拉斯夫人一個。可是她是個口風很嚴的女人，每次都能嘻嘻哈哈岔開話題。」探子繼續彙報道，「她的兒子現在就由格林格拉斯夫人照顧。」
「嗯。那她的哥哥那邊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我只調查到大衛斯兄妹的關係很好，往來非常頻繁。尤萊亞當年在三獅隊的升遷應該與紮比尼無關，不過他們私交貌似也不錯。」
「尤萊亞是如何評價她的第二任丈夫的？」
「最初他很贊同他們的婚事，因為他與威爾遜是老友，當初進三獅隊也是由於威爾遜從中牽線搭橋。不過威爾遜與紮比尼夫人的婚姻似乎不如外界看來的那樣和美，他們私下裡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齟齬。在威爾遜意外身亡後尤萊亞在一次採訪裡公然貶低了他，引起了一些爭議。」
「那麼……對於施瓦茨，他有說過什麼嗎？畢竟施瓦茨可是他的表兄啊。」
「並不清楚。」探子面露慚色，「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我們的人跟丟了。」查蒂隆還未回答，他的助理就走了進來，在得到首肯後他彙報道，「他們到羅馬尼亞時，她已經於前一晚離開了。」
「離開了？這麼突然？繼續調查，看看是什麼讓她急著走。」查蒂隆追問，「她回英國了？」
「不。」助理看了眼他的臉色，「她去了德國。」
去德國是臨時起意的決定。
依據他的遺囑，海頓被葬在他的家鄉法蘭克福。艾德文拉沒費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那片巫師墓地，她沒有到他的墓前哀悼，只遠遠地看了眼那座新立的墳。
海頓的母親早逝，他和父親以及繼母關係平平。艾德文拉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去打擾施瓦茨一家，因此她在法蘭克福僅逗留了兩天就啟程前往柏林。
此趟去柏林的目的很簡單：她想看看德國官方所保存的有關海頓的資料，畢竟他生前在歐洲魔法體育協會工作了二十年，大小也算個名人。
至於她為什麼要來打探海頓的經歷，艾德文拉也不知道。她只是想來看看，看看他長大的國家、看看他待過的城市。
「施瓦茨先生從事的更主要是公關方面的工作，他對於魁地奇學的研究才剛剛起步，還沒有來得及發表著作，所以我們除了官方資料卡和簡歷之外並沒有其它可提供給您的東西。」誰知道體育協會前臺的人給了她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不過，這裡有一些從施瓦茨先生生前辦公室裡整理出的東西。」
「什麼東西？」
「就是一些書、文件、照片之類。」前臺的工作人員告訴她，「我們通知了施瓦茨先生在德國的家人來取，但是並無回音。」
「我可以看看它們嗎？」艾德文拉不確定自己是否會搬著幾個箱子回英國。
「當然，請隨我來。」
她被帶到資料室裡，工作人員示意她在外間等候，隨後去裡面和資料保管人員溝通了幾句。片刻之後，他抱著兩個摞在一起的、看上去挺沉的箱子出來：「就是這些了。」
「我可以隨意翻看嗎？」
「可以。」他點了點頭，「如果您要帶走的話，和裡面那位管理員登記一下就好。」
「如果我不帶走它們會被怎麼處理？銷毀嗎？」
「是的。」
艾德文拉表示自己明白了。等房間裡只剩下她一個人之後，她開始檢查箱子裡都有什麼。
無論是海頓生前或死後，她都一直沒能搞明白他到底是幹什麼的。現在看著這一疊又一疊紙張，艾德文拉更是暈頭轉向。它們之中的絕大部分都是歐洲各魁地奇球隊的資料，以及往來信件的抄本，餘下的還有少量是和「飛天掃帚製作材料」相關的東西……翻動間，一個厚厚的信封掉了出來，艾德文拉撿起打開，裡面是一大疊信劄。收信人都是海頓·施瓦茨，但只有最上面幾封是拆開的，剩下的都像從未被打開。
這是什麼？
猶豫了幾秒之後，艾德文拉抽出一封被拆開的信。
在看到第一行字的時候，她就明白了這封信是誰寫的——海頓的第二任妻子，那位不被他所愛、鬱鬱而終的富家小姐。
【親愛的的丈夫】
這是她所有來信的開頭，在他們婚姻存續期間她一直保持著定期去信的好習慣。艾德文拉潦草地翻了一遍，隨著時間推移，她信中的內容漸漸從訴衷腸變成遲疑，又變成質問，再變成懇求，最後她選擇了妥協或者說哀求。
【我可以與你離婚，甚至離開德國。我不想再為難你了，我放過你，也就是放過了我自己。海頓，我病了，病得很重……你可不可以回來看我最後一眼？】
這是她在最後一封信裡寫下的最後一句話。按照日期推算，在那之後不久她就香消玉殞了。可是很遺憾，從很久之前開始，她的丈夫就沒有閱讀過她的來信。
艾德文拉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儘量不去想如果海頓沒有招來殺身之禍，他們的婚姻會是怎樣的結局。她很同情這位小姐，也理解她的家人對海頓的報復，但是……不管怎樣，現在他們算是扯平了。
她把這些信件暫且放到一旁，又繼續翻找。過了片刻，她找到了第二樣引起她興趣的東西：一份手稿。
雖然看的似懂非懂，但艾德文拉很快意識到這是海頓在試圖撰寫的一本有關魁地奇球隊經營的指導書。這本書的目標客戶顯然是那些魁地奇球隊的贊助人和投資方，不過她從不知道海頓在這方面還有研究。當然，這也不意外，既然他能和食死徒做那麼久的走私交易，他就肯定不是對商業一無所知的傻瓜。
整理了一下之後，她向管理員打了一聲招呼，帶走了海頓的手稿。
至於那位小姐滿懷幽怨的來信，就讓它和其它資料一起，隨著海頓的死而永不為人所知吧。
第65章 Chapter 64
艾德文拉在回程的火車上整理海頓的手稿。在她看來這是他遺物中最有價值的部分，雖然海頓從未對她提起過出書的計畫，但是看樣子他已經為這本書籌畫了好一段時間。
火車在巴黎停下，它只是這班長途列車的諸多停靠點之一。
一個人在她對面坐下。艾德文拉沒有在意，只是伸手不動聲色地將桌上的稿紙整理了一下，避免對方看見上面的內容。
「紮比尼夫人，」待列車緩緩啟動後，對方卻一口叫出她的名字，「我仰慕您已久，今天終於得以見到您本人。」
艾德文拉終於抬起頭——一個陌生的法國男人，三十歲出頭的樣子，衣著光鮮、笑容迷人。
但是她並不認識他。
「這可不是偶遇。」她甚至沒有露出禮節性的笑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班列車上？」
「畫像只如實燒錄了您的姝麗，卻不及您本人的萬分之一。」查蒂隆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質問一般，他信手拈來一連串讚美的話，熱情洋溢卻也異常廉價，「紮比尼夫人，您芳蹤難覓，讓我牽掛了很久——」
「你派人跟蹤我，是嗎？」艾德文拉打斷他的話，「我的追求者向來有增無減，有膽子來一路尾隨裝做偶遇的只有你一個。」
「那我會有機會一親芳澤嗎？」查蒂隆厚顏無恥地追問。
艾德文拉盯著他看了幾秒，然後帶著絲輕蔑彎起嘴角：「你得先學會如何正確地示愛，先生。」
「我的誠意梅林可證。」
「梅林很忙，請你不要總去叨擾他。」
查蒂隆的笑意愈發刺眼了：「您比我想像中要有趣得多。」
上次見到這種簡單直白卻尷尬不已的搭訕還是在霍格華茲。艾德文拉索性不再理會。她快速收起海頓的手稿，然後拿出今日份的報紙打開、舉起，完完全全遮擋住自己的臉和對方的目光。
然而對面的人顯然不懂什麼叫婉拒，也不懂什麼叫見好就收。
「我可以直呼你的名字嗎，艾德文拉？我聽說英國人都很喜歡法國，為什麼你寧願經過都不下車看一看？羅馬尼亞和德國那種乏味的地方……」
「住口！」她毫無風度地將報紙拍到桌上，驚動了附近的幾位乘客，「如果你不想一下車就被英國魔法部的傲羅逮捕，那你最好在我耐心告罄前乖乖在下一站離開。」
查蒂隆似乎被驚了一下，但是他很快重又露出那種讓人想詛咒他的笑容：「我是個愈挫愈勇的人，艾德文拉，如果你那麼做的話也許我會選擇在英國定居下來，每天帶著玫瑰去府上拜訪。」
「你大可以把玫瑰留在我家大門外，和其它人的擺在一起，反正多一束不多少一束不少。」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無情，艾德文拉？」
「是什麼讓你覺得我會對你熱情？」她禁不住冷笑起來，「顯然你對我有所誤解。」
「和你的前幾任丈夫相比我的財富只多不少，我姓查蒂隆，這個家族非常顯赫。我在法國富可敵國、日進鬥金。而且我名下有一座歷史悠久的城堡，現在正缺一個女主人——」
「錢？看來你得更新一下手頭的消息了。過去和現在我都不是只看錢的人，況且現如今錢對我而言已經沒有那麼重要了。」
「除了錢以外，我也是個很出色的人，艾德文拉。」
「你有十八個N.E.W.Ts證書？」
「我沒有，但是——」
「你得過魁地奇世界盃？」
「不，可是——」
「你能包攬所有家務，從煮咖啡到帶孩子無一不精無一不通？」
「你瞧，艾德文拉，起碼我是一個英俊的……」
「你敢在我面前讚美自己的容貌？」艾德文拉莞爾一笑，「忽略性別差異，上一個據稱相貌僅次於我的人類是西裡斯·布萊克，你要不要照照鏡子再去和他比比？」
「我聽說布萊克已經入獄了，因此他不能繼續佔據榜上的一個名次。」查蒂隆辯解道，「你不可能一直單身一個人，艾德文拉。我雖然離『完美』還差得遠，但我自認為有資格成為你的下一任丈夫……」
「我的第二任丈夫再不濟起碼還有點自知之明，可惜你連他都不如。是誰給了你勇氣到我面前來毛遂自薦？」艾德文拉氣急反笑，「放心，我的下一任丈夫絕不會是你，下下任也不會是你。」
「如果這是考驗的話，我必須聲明：我不會放棄。」
「你今年多少歲了？」
「三十二，我們的年齡還挺合適，對不對？」
「那你希望你的年齡終止在三十二歲嗎？」
「黑寡婦的詛咒嗎？」查蒂隆連眼睛都沒眨，「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一點也不介意。」
她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奇葩之人！幸運的是火車及時減速進站，艾德文拉根本不管這是哪裡，直接拿起了自己的包：「做夢也該醒醒了，再見！」
「我們一定會再見的，艾德文拉。」
「你可算是回來了！」西爾維婭見到她時如蒙大赦，「我終於明白世界上最可怕的三樣東西是什麼了——孩子的哭聲、孩子的笑聲和孩子的叫聲。」
「佈雷斯乖嗎？」
「他倒是乖得很，但是……咳，你兒子以後必定是個人物。」西爾維婭神秘兮兮地跟她彙報，「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為了他打了一架。」
「兩個加起來才五歲的毛孩子為了我兒子打了起來？」
「信不信由你的，但這是真的。」西爾維婭興致勃勃地說，「本來是阿斯托利亞在和佈雷斯玩，這時候達芙妮走過去在他們中間坐下把利亞擠開，然後她倆就打起來了。」
「最後誰贏了？」
「當然是利亞啊！」西爾維婭振振有詞，「我怎麼可能不幫我親生女兒？哎，對了，你怎麼遲了一天才回來？」
「路上出了點意外，遇到了一個神經病。」艾德文拉說，「你消息靈通，幫我打聽一個法國人吧。」
「法國人？」西爾維婭嗅到了八卦的氣息，「讓我來猜猜——你遲到該不會是因為某位法國男士吧？」
「確實如此，但事情一點也不浪漫。」艾德文拉簡述了一遍事情經過，末了將查蒂隆這個姓氏告訴西爾維婭，「那傢伙看上去腦子不太正常，我怕他真的追到英國來。」
「我回頭四處打聽一下。不過你完全可以把他納入考慮範圍啊，聽上去還蠻有趣的。」西爾維婭慫恿道，「我去把佈雷斯抱下來。」
「我去看看他，但願三個多月不見他沒把我忘了。」兩人簡單交流了一下近況。西爾維婭和肖恩已經重歸於好，最近處於蜜月期。聽她說完康斯坦絲的事情之後，西爾維婭在唏噓之餘也勸她把這事就此放下：
「反正這是她的選擇，隨她去吧。你別插手太多最後還不討好。」
「我就是這個意思。」艾德文拉推開育兒室的門，佈雷斯正坐在地毯上擺弄一套拼圖，她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你在幹什麼呢？」
「媽媽！」佈雷斯欣喜地叫道，一邊舉起一塊拼圖，「這塊應該放到哪裡啊？」
「他的語言能力很強，據我觀察比達芙妮要好很多。」西爾維婭在一旁說道，「以後騙小姑娘肯定沒問題。」
「我看看啊……這裡。」艾德文拉幫他找到了最難的一塊所處的位置，在佈雷斯忙不迭把剩下來的一一歸位時，她問道，「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聽西爾維婭的話？」
「我很乖的。」佈雷斯奶聲奶氣地回答，藍寶石似的眼睛楚楚可憐，這頓時令艾德文拉不忍苛責他「藍顏禍水」的行徑：
「如果下次阿斯托利亞和達芙妮打起來或者吵起來，你一定要邀請她們一起跟你玩哦。一個紳士是不會任憑淑女們為了他大打出手的。」
佈雷斯連連點頭，西爾維婭也若有所思：「同時穩住兩邊嗎？這都是經驗之談啊，艾德文拉。果然，教育要從小孩子抓起。對了，佈雷斯，你前兩天不是畫了一幅畫嗎？快拿來給你媽媽看。」
「畫？」
「我去拿！」
待佈雷斯拿來後，在西爾維婭放肆的大笑之中，艾德文拉哭笑不得地看著畫上的人：「這是……我？」
這可能是她一生中最抽象的一幅肖像畫。
「媽媽，你喜歡嗎？」
她還能說什麼，當然是高高興興地收下啊：「當然，畫的真不錯，佈雷斯。」
「你之後有什麼計畫嗎？」臨行前西爾維婭問道。
「暫時沒有。」艾德文拉回答，「在家帶孩子算嗎？」
第66章 Chapter 65
幾天之後艾德文拉約見了杜邦先生。
「您比我瞭解魁地奇這方面的東西，所以我想問問您，您覺得這些手稿有多少價值？」
杜邦先生接過她整理好的手稿細細閱讀。海頓的草稿殘缺不全，有的部分已經基本寫成了章節，有些只是段落，後面還有一些像是靈感或點子似的短語短句，艾德文拉盡力梳理了一遍手稿中的內容，自己草擬了一份目錄和一篇概要。她知道這不是一部完整的書，但她想知道這是否有挽救的餘地。
「施瓦茨先生的手稿……看上去不錯。」
杜邦的語氣有些遲疑不定，艾德文拉歎了一口氣：「您就有話直說吧。」
「已成型的部分看上去確實條理清晰，可是它們不是施瓦茨先生想寫的重點，而是他對現今存在的魁地奇書籍、文章和理論的評論。」杜邦將手稿翻到中間偏後的部分，「從這裡開始才是他自己的想法，可是施瓦茨先生只用幾個詞彙來描述自己的思路，除了他以外大概沒有人能看得懂。」
艾德文拉的心一沉。
「不過我在魁地奇方面不是專家，也許換個更有經驗的人來看會有不同的想法。」杜邦趕緊補充道，「如果您想讓它被出版，那您必須找到幾位與施瓦茨先生志同道合的魁地奇學家來補全這份手稿才行。」
也就是說，她得再找到別的與海頓思路一致並樂意合寫這本書的人才行，而且很可能要不止一人。
「我明白了。」艾德文拉意識到了其中的難度，「我只是好奇而已，並沒有百分百決定要把它出版。」
「如果您信得過我，夫人，我可以替您去魁地奇圈子裡問問。」杜邦的主要生意雖然與魁地奇無關，但他曾管理三獅隊那麼久，人脈還是在的，「不過您得給我一份手稿抄本才行。」
「當然可以。」艾德文拉一口允諾，她立刻拿來預先準備好的副本，「麻煩您了，杜邦先生。」
「不客氣。」杜邦猶豫片刻，提起另一件事，「這件事可能會給您帶來一些困擾，但是……洛佩茲夫人近期頻頻在各種宴會上找我，向我打聽您的舊事。」
艾德文拉挑起眉毛：「例如？」
「大到您與紮比尼先生是如何相識的，小到您搬離紮比尼莊園時的細則。實際上這些事情我並不清楚，但她卻總來問我。」杜邦苦笑道，「實不相瞞，在您離開英國的這段時間，圈子裡有一個古怪的傳聞。」
「和我有關嗎？還是和那對夫婦有關？」
「洛佩茲夫人與伊森紮比尼先生婚後仍保持分居狀態，聽說他們剛結婚時洛佩茲提出要重新裝修紮比尼莊園，可是伊森拒絕了，此後他們就始終各住各的房子，只在公開場合一同出現。」
想起伊森對她奇怪的態度，艾德文拉覺得這並不奇怪。但是既然杜邦先生主動提起了有關他們的八卦，艾德文拉就不能免俗地要打聽一番：「說起這個……我始終不理解為什麼伊森會和洛佩茲結婚。」
「說實話，我們都不能理解。」杜邦亦搖頭歎息，「洛佩茲的確能帶給他人脈和金錢，可是——那不值得，您明白我的意思。」
說句不當說的話，洛佩茲比當初的西爾維婭還要聲名狼藉。伊森娶她完全是弊大於利，艾德文拉想不通為什麼他會突然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犯糊塗，他明明一貫以精明冷血的形象示人。
「我只能假設他們是真愛了。」艾德文拉暫且壓下心中的疑惑，對這個話題一笑而過。
西爾維婭確實消息靈通。
「我強烈建議你考慮一下查蒂隆先生。」她上門拜訪時帶著種奇怪的笑容，艾德文拉翻翻眼睛：
「肯定沒好事。」
「他在法國有一個迷人的綽號，你猜是什麼？」
「我不猜，你快說。」
「唉……」西爾維婭長歎一口氣，然後一字一頓地說，「藍、胡、子！」
艾德文拉茫然地看著她。
「藍鬍子來源於一個法國的麻瓜童話，在故事裡他是個殺妻狂魔。」
艾德文拉揚起眉毛：「所以查蒂隆……」
「他結過五次婚，每一任妻子都離奇身亡。注意，是離奇身亡。沒人知道她們為什麼會死，但她們確確實實都死了，死的透透的。法國民間謠傳查蒂隆是幕後黑手，然而他們的魔法部調查了幾次，什麼都沒調查出來。」西爾維婭聲情並茂地說，「他的妻子們出身高低各有不同，但是都有一個共同特徵。」
「我猜……都很漂亮？」
「對！第一任妻子金髮碧眼、身材嬌小；第二任妻子被稱為『法蘭西玫瑰』；第三任妻子是個漂亮的俄羅斯姑娘；第四任妻子和第一任妻子相貌相似，不過身材更為性感火辣；第五任妻子來自丹麥，不必說，同樣美豔不可方物。」西爾維婭又歎一口氣，「但是她們都死了。」
艾德文拉端著咖啡杯陷入了沉思：「都死了。」
「蹊蹺吧？可疑吧？然而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查蒂隆與她們的死有關係，或者有證據，但是被他設法脫罪了。總而言之，在他的第三任妻子死後他就得了這麼一個別稱。不過……你別生氣，要我說，藍鬍子和黑寡婦倒是相得益彰。」
「真冤枉，我明明沒動手殺過人。」
西爾維婭聳聳肩：「這次查蒂隆顯然看上了一個更具挑戰性的目標。」
「我還年輕，只想好好活著。」
「那可不容易。查蒂隆是個熱衷於死纏爛打的人，你一天不答應他，他就一天不會甘休。」
「那就讓他糾纏好了。」艾德文拉無動於衷，「我倒要看看他能玩出怎樣的花樣。」
第67章 Chapter 66
「我的確聯絡到了幾位對施瓦茨先生的手稿感興趣的魁地奇學家。」
「那太好了。」艾德文拉莞爾一笑，沒想到才過幾天，杜邦先生就在宴會上給她帶來了好消息，「一切順利嗎？」
「其中有兩位表示願意參與編寫這本書的工作，但是他們要求自己的署名在施瓦茨先生之前。」
「這……」艾德文拉蹙眉，「不太合適吧？」
「這本書能給他們帶來的收入有限，所以這個要求雖然不合適但也不算過分，夫人。」杜邦先生苦笑，「倒是有人提議可以出資贊助他們的寫作，但第一作者必須得是施瓦茨先生。」
「是誰這麼好心？」艾德文拉從杜邦的臉上讀到了答案，「該不會是……伊森·紮比尼吧？」
「正是本人。」
艾德文拉眯起眼睛，直直地看著杜邦背後的那個人。
「讓我來和她說吧。」
「不必了。」她打斷伊森的話，將目光轉向杜邦，「我不需要別的贊助人。請您轉告那兩位魁地奇學家，我可以開出同樣的條件，甚至更高。只要第一作者是海頓就可以。」
「我會和他們繼續磋商，」杜邦頷首，「在有可能的情況下為您爭取利益最大化。」
「多謝。」她與杜邦碰了碰杯，後者識趣地找了個理由告辭，艾德文拉轉身之際伊森叫住她：
「為什麼要拒絕我的提議？」
艾德文拉一哂：「你的妻子沒有把我的話轉達到位嗎？」
「她說了不少。」伊森回復，「你指的是哪一部分？」
「別說這些彎彎繞繞了，伊森。」艾德文拉收起笑容，「你知道，我真的很討厭你。」
「為什麼？因為我當初沒有幫你說話，還是因為我賣掉了三獅隊？或者……」伊森眯起眼睛，「因為我現在的遺產繼承人不是佈雷斯？」
艾德文拉報以冷笑。
「我通過合法的方式繼承了達倫的遺產，現在我也有權決定我的遺產的去向。」他對她的冷笑置若罔聞，甚至平靜地啜了口紅酒，「我對佈雷斯只有情分，沒有義務。」
艾德文拉看見了不遠處的洛佩茲夫人，一個連自己的婚姻都可以作為籌碼的人，絕非善類：「你是一個天生的商人。」
「謬贊了。」伊森理所應當地歪曲了她的嘲諷，「我希望有空我能見到佈雷斯。」
「他不需要見到你。」
「他是我的侄子，我說了，我對他只有情分。」伊森把玩著手中的杯子，「讓我見見他，也許我會改變主意呢。」
「你會這樣好心？」
「為什麼不會？無論如何，他都是現在世界上與我血緣關係最密切的人。」
查蒂隆真的追到了英國。
消息是西爾維婭送來的——他沒有直接來找艾德文拉，而是先設法見到了西爾維婭。
「他帶了禮物上門，我本來不想收，但他實在油嘴滑舌，弄得好像我拒絕就是侮辱了他的人格似的。」西爾維婭特意上門解釋，「他似乎已經對你做過了十分精細的調查，甚至沒有問我你的近況。」
「那他見你的目的是什麼？」
西爾維婭面露無奈：「希望我替他美言幾句。」
「哦。」艾德文拉無動於衷，「你見到他本人了。那麼，你覺得他怎麼樣呢？」
「是個典型的花花公子，換女人如換衣服的那種。他說他會把你當做公主一樣捧在手心，你知道，說出這種甜言蜜語的人一般都不可靠。還有，他的全名叫戈德弗魯瓦·德·查蒂隆，他自稱是法國巫師中的貴族，我查了一下，他祖上和麻瓜貴族有過通婚，他名下的城堡應該就是從麻瓜先祖那裡繼承來的。」
「所以他夠格成為我的下一任丈夫嗎？」
西爾維婭簡直要從沙發上跳起來了：「他？你可別想不開，他一點也不值得！」
「但是我需要結婚。」艾德文拉回復道，「我有一種直覺——那對紮比尼夫婦是不會讓我有好日子過的。」
「伊森和洛佩茲？」她的眉毛皺了起來，「艾德文拉，每個人都知道他們的婚姻裡沒有愛，只是錢、權和人脈的交易而已。」
「利益可以將兩個人捆綁在一起成為牢不可破的聯盟。」艾德文拉說，「洛佩茲正在四處打聽我的事情，目的不明，但絕非好意。伊森對我提出要見佈雷斯，同時他正設法介入我出版海頓的遺作的計畫之中——我同樣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可是一個精明的商人絕不會浪費時間和精力在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上，他一定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打算。」
「你有什麼吸引他們注意力的地方嗎？除了你是達倫的妻子以外。或者……從陰謀論的角度考慮，他們想除去佈雷斯？」
「除去佈雷斯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好處，我懷疑他們是沖我來的。」女人的第六感讓她嗅到了若有若無的危險氣息，「我需要一個強大的盟友，來和我聯手對付這對夫婦。」
第68章 Chapter 67
安布羅休鎮雖然離聖保羅很近，卻絲毫沒能沾到這座大城市的光。這座破敗的小鎮至今仍以漁業為生，一半是居民都掙扎在溫飽線邊緣，其中大部分人甚至一生都沒能走出漁村，當然，平時也沒有遊客會無故造訪這裡。
上一次安布羅休居民見到外來人，還是近二十年前，當大衛斯家的債主找上門來時。
許多人都記得那艘來自遠方的巨輪，桅杆上掛著三條旗幟：英國國旗、英國魔法部旗，還有最後一條——白底、印著家徽，它在風中獵獵作響，警告所有人這艘船來歷不凡。安布羅休鎮的小碼頭停泊不了這麼大的船，於是他們先拋錨在深水區，然後有幾人改乘小船向岸邊駛來。
第一個走上岸的船長衣著考究，同他們見過的那些粗魯船員都不一樣。他用陌生的口音詢問大衛斯家住在那裡，面對鎮民的疑惑，他只簡單地表明自己是奉「另一位」大衛斯先生的命令前來尋找他們。
鎮上的人此前從不知道大衛斯家在英國還有這樣顯赫的親戚，他們豔羨之餘忙不迭地「出賣」了他們，也讓大衛斯一家苦心孤詣隱瞞數年的秘密就此暴露。
原來他們眼中友善老實的鄰居是一位英國富豪的私生子，他忘恩負義、貪圖錢財，在盜走屬於異母哥哥的兩百加隆後慌不擇路地連夜逃離來到巴西，在這裡結婚生子試圖把過去一併埋沒。
他沒有改姓，也許是覺得哥哥不至於追他追到天涯海角。但是現在，他的哥哥找來了。
安布羅休鎮上的居民一致認為他的哥哥並不缺這兩百加隆，他之所以派人一路追到巴西，不過是為了給這個白眼狼弟弟一點教訓罷了，這是他應得的。
然而事實是這家人無力支付所有的欠款。即使遠在英國的對方已寬宏大量地少收了利息，他們砸鍋賣鐵也差了三十加隆。
怎麼辦？
鎮民們不知道這對夫婦是如何商量、討價還價的，他們只知道第二天那艘巨輪駛離港口時還多帶走了一個活物——這家的大女兒特蕾西。
然後事情就漸漸傳來了。哦，原來他們把女兒賣了三十加隆抵債！原本船長只答應抵二十加隆，最後耐不住這對夫婦好說歹說、軟磨硬泡，又懶得糾纏，所以才漲了十加隆的價。
至於特蕾西以後的生活，鎮民們普遍持悲觀態度。一個小姑娘，又是被「賣」掉的，能有什麼好下場呢？
這些事說過了也就罷了，沒人真正放在心上。雖然大家從此看這家人的目光都有幾分鄙夷，但隨著時間推移，倒也沒有人總提起這件事。只是在看見他們二十年如一日的貧窮生活時，有人會感歎一句「自作自受」。
可是二十年後，安布羅休鎮又迎來了一位稀客。
是的，他又是奉了某人的命令來找大衛斯家的。
鎮上沸騰了。
面對已老去的夫婦二人和他們已長大成人、接過父親的擔子開始漁民生涯的兒子，陌生人告訴他們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你們的女兒被大衛斯夫婦收養，視若親生。她以美貌而著稱，目前已結過三次婚，育有一子，每一任丈夫都出身顯赫且非常富有。」
夫婦二人面面相覷，呐呐不敢言。
「你們想再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嗎？」陌生人亮出一張相片，那上面的人已讓眼前的一家三口不敢相認，「她早已不缺吃喝甚至坐擁金山，而她的家人，也就是你們，卻還蝸居於一個漁棚裡……你們甘心嗎？」
在同一天，另一行人受他人指使，來到了羅馬尼亞的奧特爾小城。
他們找到了「保拉」的丈夫，並對他說了一席很簡單的話：「你妻子原來的家庭想必你也多多少少有點數吧？她的妹妹已秘密造訪過羅馬尼亞，並悉知你們的事情。現在她放話要給你顏色看，雖然羅馬尼爾魔法部一貫對拐賣這種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一旦上升到外交層面，這事就不一樣了，你懂吧？」
保拉的丈夫本就心虛，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心慌意亂。
「不過我可以確保你——你們一家——安全無憂。」為首的人說，他指了指身側的女士，「斯基特女士會撰寫文章為你們辯護，她是英國最富正義感的記者，這次挺身而出完全是出於對你們一家的同情。」
「條件也很簡單。」斯基特笑的十分可疑，「只要你們把獨家採訪權給我，並對其他所有媒體都保持沉默就行。」
艾德文拉安排了一次聚會，在這次聚會上，她首次將佈雷斯帶到了賓客面前，也借機將伊森介紹給他。
「他是你的叔叔。」艾德文拉對佈雷斯說，「這是你的嬸嬸。」
「真可愛。」洛佩茲夫人笑眯眯地說，「他的眼睛和你的一樣，伊森。」
「佈雷斯繼承了他爸爸的眼睛。」艾德文拉不動聲色地糾正，她的目光和洛佩茲夫人的短暫相觸，後者粲然一笑：「咱們去花園裡散散步？」
她叫來保姆陪著佈雷斯，然後兩個女人心照不宣地走到了舞廳外僻靜的露天長廊之中。
「我的耐心不是無限的。」艾德文拉先開口，「我勸你見好就收。」
「你想怎樣來教訓我的出言不遜呢？」洛佩茲夫人的笑容分毫不變，「親愛的艾德文拉，你得顧全面子、愛惜羽毛，但我可不一樣。反正我已經如此聲名狼藉，隨你怎麼說，我最多不過是破罐子破摔罷了。」
「你為什麼處處針對我？」
洛佩茲夫人搖搖扇子，過了片刻才幽幽回答：「我的丈夫心裡有另一個女人。」
「我不關心你們生意場上的事。」艾德文拉裝作不懂，「我得罪過你嗎？」
「是。」洛佩茲夫人清晰地回答道，她走到艾德文拉身後，親昵地搭著她的肩膀，「看見你，我就會想起年輕時的我自己。」她似乎有所感慨，「那時我也年輕漂亮、追求者眾，絲毫不比今天的你遜色。但是現在，我年老色衰、淪為笑柄……」
「千萬別告訴我你嫉妒我的美貌。」艾德文拉禁不住輕聲笑了起來，「你在風月場裡縱橫這麼多年，應該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吧？」
「我的確不是。」洛佩茲夫人回答，「但我很好奇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對你念念不忘，恕我眼拙，我沒能看出你魅力超群的地方……」
艾德文拉猛然抬手用扇子擋住她的動作：「這算是試探嗎？」
洛佩茲夫人笑意盈盈：「你害怕了，艾德文拉？」
「有趣的愛好。」她瞥了對方一眼，「但是我不喜歡這種遊戲。」
「一個吻而已，我只是想嘗嘗你的味道。」洛佩茲夫人輕佻地笑，「很驚訝嗎？我愛男人也愛女人，千言萬語化作一句話：我只喜歡美人。」
「我很榮幸能獲得你的稱讚。」
「但是你還沒有迷住我呢，艾德文拉。」洛佩茲吃吃低笑，「我真希望我能見識一下黑寡婦神秘的魅力……」
「我不關心你的目的。」艾德文拉打斷她的話，「但是從此我也不想再見到你。」
她忽然想起了為什麼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洛佩茲——她的目光總是膠在她身上，如影如隨、揮之不去。
她愛男人也愛女人？她只喜歡美人？
艾德文拉並不全然相信她的話。
「等等！」見她要走，洛佩茲夫人卻突然提高聲音，「我名下有不少財產，但我沒有繼承人。」
「這和我無關。」
「我可以把它們全部留給你。」
「我不需要。」
「只要你和我共度一夜。」
這一回換作她大笑起來：「別再說這些瘋話了。」
「那些男人可以給你的東西，我也可以給你。」洛佩茲繼續說，「我一生做過無數人的情婦，卻從來沒包養過任何人。」
「你覺得我是會被包養的金絲雀？」話一出口，靈感忽然閃現，艾德文拉駐足回頭，「你知道嗎，我突然發現，你很像一個人。」她慢條斯理地說，「你的金髮和你的碧眼，都讓我想起了我的一位友人……」
洛佩茲漸漸收起假笑。
「你和西爾維婭是什麼關係？」
第69章 Chapter 68
「雖然我們始終只是泛泛之交，但我自認為看人還算准。倘若我向您吐露心聲，您是會為我保密的吧？」
「您言重了，紮比尼夫人。」杜邦回復，「我不習慣保管秘密，可是我更不喜歡出賣秘密。」
她微笑起來：「西爾維婭是我的好友，可是有很多事我無法徵詢她的意見。」
「格林格拉斯夫人無疑是幸運的，她不像您，總是頂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和莫測的目光。」杜邦與她今天的會面是為了進一步商討出版海頓遺作的事情。艾德文拉慷慨地開出高價，杜邦從中周旋，最終成功說服了之前的那兩位魁地奇學家參與此書編寫。儘管伊森看似已暫時遠離她的生活，但洛佩茲的話猶在耳畔，艾德文拉很難不想多。
「您覺得伊森為什麼要千方百計給我的生活帶來各種麻煩？」艾德文拉直截了當地問道，「我無法理解他的各種行為——與洛佩茲結婚、出售三獅隊、又以『叔叔』的身份接近佈雷斯、阻擾我出版海頓的書……他是不是很閑？」
「我不瞭解伊森，他是一個善於隱藏自己的內心的人。」杜邦承認道，「他的婚姻和出售三獅隊的行為都是出於商業方面的考量。」
「在我看來與洛佩茲結婚給他帶來的弊大於利。」
「這可未必，紮比尼夫人。」杜邦指出，「以已婚形象示人可以掩蓋他太過年輕的事實，同時洛佩茲夫人的人脈能夠幫助他開啟針對國外的生意——英法之間的商業聯繫一向很緊密——相比之下，妻子不太好的名聲其實算不上很大的傷害。」
「所以他寧願承擔無嗣的風險？把一生打拼所得的利潤都拱手讓人？」
「他不會無嗣，夫人。」杜邦為她不合時宜的天真而歎了一口氣，「離婚、喪偶、私生子……有太多方法可以得到一個孩子。」
「我就知道他接近佈雷斯不是因為所謂的叔侄情深。」杜邦的話印證了她先前的猜測，「這對夫婦的目標自始至終就是我。」
杜邦沒有立刻接話，靜默片刻後他才試探性地詢問：「您有什麼打算？」
「我從來不缺追求者。」艾德文拉回答，「也不缺向我伸出援手的人。」
「您要再次結婚嗎？」他似乎吃了一驚。
「杜邦先生，雖然我不是菟絲花，但我也並非什麼獨立強大的人物。我可以有勇氣去迎戰，前提是我有堅不可摧的後援。」艾德文拉看著他，「對我來說，婚姻是獲得盟友的最佳途徑。」
杜邦遲疑地頷首：「您有了合適的人選？」
「如我先前所說，我們相識這麼些年，彼此也還算了解。」艾德文拉問，「您對我感覺如何。」
杜邦一愣，顯然沒料到她會突然這麼問。在艾德文拉密切的注視下，他苦笑著搖了搖頭：「您在說笑，紮比尼夫人。」
「我沒有。」艾德文拉神態自若，「我願意和一個合適的人結婚，即使最初我們之間並沒有愛情。您沒有被我吸引？您忌諱他人的言論？您另有顧慮？還是說您害怕黑寡婦的詛咒？」
「對我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死亡已經是一件可以開始考慮的事情了。」杜邦否認道，他看著艾德文拉，略有悵然卻依然平靜，「您是位迷人的女士，沒有人會不被您吸引，這毋庸置疑。如果我只是二十多歲甚至三十多歲的人，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加入到追逐您的隊伍之中。但是您還年輕美麗，而我已年過半百、垂垂老矣。」
「原來您是懼怕年齡上的差距。」她輕笑出聲，杜邦卻再度糾正：
「請原諒一位老人的怯弱，夫人，我已沒有勇氣去摘取一朵鮮豔的玫瑰。」
「那些傳言是真的嗎？」
「哪一些？」
艾德文拉與查蒂隆並肩而行在格林格拉斯家的花園裡：「人們說你謀殺了你的前五任妻子。」
「你會相信那些莫須有的罪名？」查蒂隆的聲音裡永遠藏著輕佻亦危險的笑意，「人們也說你克死了你的前三任丈夫。」
「那你覺得這一次是你先死，還是我先死？」
查蒂隆笑了笑，堂而皇之避免回答她的問題。
「別誤會，查蒂隆先生，我讓西爾維婭策劃這次會面，並不是因為我被你的追求打動，雖然我確實在考慮與你結婚一事。」艾德文拉澄清道，「我想除去兩個人，而我需要幫助。」
「我聽說了——洛佩茲夫人和她的丈夫，是嗎？」
他的語氣似乎別有深意：「你認識他們？」
「我認識她，洛佩茲。」查蒂隆回答，「在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不叫這個名字。」
「哦？」艾德文拉輕笑了一聲，「你們的關係不止是『認識』這麼簡單吧？」
「啊……你很聰明。我們曾短暫地成為情人，彼時她還是風韻猶存的美婦人，而我正處於一段婚姻的疲憊期之中。風月情/事、男歡女愛，就這麼簡單。」
「你的人生經歷很豐富。」
「你在嘲諷我？」
「不完全是。能成為一個情場浪子，其實也是件了不得的事情。」艾德文拉話鋒一轉，「你會幫我解決洛佩茲嗎？」
「你想要解決的不是洛佩茲吧？而是她的丈夫。」查蒂隆停下腳步，他越過灌木叢望去，目光鎖定在花園裡玩耍的三個孩子身上，「你的軟肋太明顯了。」
「你答不答應？」
「不。」查蒂隆拒絕道，「我不想在英國惹上麻煩。」
艾德文拉頷首：「我明白了。今天算是我打擾了你——」
「但是你不和我結婚的話，你就會很危險。」
「我並非任人拿捏的傻瓜。」
「這由不得你。」查蒂隆從佈雷斯身上收回目光，「我猜你已經察覺到了他們的真正目的吧？洛佩茲是一個雙性戀，在法國時她隱藏的很好卻仍有風聲走漏。作為長期被包養被玩弄的寵物，現在她一朝解脫，難免會急於將自己的變態欲望發洩到另一個美人身上……」
「你是想說我成為了她的目標嗎？」艾德文拉短促地笑了一下，「我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另一個願意庇護我的人。」
「英國會有人願意同時冒著黑寡婦的詛咒和與紮比尼作對的兩大風險來救你於水火之中嗎？」查蒂隆反問，「你沒有高估自己的魅力，可是你低估了人們對死亡的畏懼。」
「那我也不需要接受來自你的不公平條約，查蒂隆先生，你不是我手中的唯一一張牌。」艾德文拉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你高估了你自己的價值。」
「別急著拒絕。」查蒂隆笑著沖她的背影說道，「我還會在英國待兩個星期，如果你改變了主意，請隨時來找我，艾德文拉。」
她沒有對這番自信滿滿的話作出任何回應。艾德文拉轉身進了格林格拉斯家的屋子，在客廳裡找到了西爾維婭：「我有一件事要同你說。」
「你和查蒂隆談完了？」西爾維婭對談話的結束速度感到驚異。艾德文拉示意她隨她走到一旁隱蔽的休息室裡：
「你是否記得或知道任何有關你父母的東西？」
西爾維婭面露困惑：「我告訴過你呀——我對他們的身份一無所知。」
「我想我無意中發現了你的生母是誰。」艾德文拉擲出那個驚人的答案，「洛佩茲夫人。你從來沒有感覺到你們之間的相似嗎？」
「可……那怎麼會呢，她確實長的與我很像，但如果她是我媽媽，那她生下我的時候才多少歲——十六七嗎？」
「其中或許仍有隱情，但我確信她就是你的親生母親。」艾德文拉深吸一口氣，「我就問你一個問題吧：你想要奪過她手中的財產嗎？」
「財產……」
「洛佩茲目前沒有任何遺產繼承人，據稱她打算在死前把自己的錢財揮霍一空，按她目前的鋪張行為來看這是極有可能的。所以，你想要掠奪走她的財富嗎？以金錢的形式來彌補你少女時代因私生女身份而受的委屈？」
「說得容易，這可不好做。」
「你大可以拿你的身份去要脅她，輿論永遠是最好的武器。」
西爾維婭的臉上閃過若干種神情，最後她看著她，仿佛有些惱怒：「你想利用我去扳倒洛佩茲？」
「算是，但實際上我們各得各的好處，誰也不吃虧。」艾德文拉糾正道，「恕我直言——難道你不去威脅她，你的身份就不是私生女嗎？」
第70章 Chapter 69
「……她哪裡還有臉出現呢。」
「也不知道事情該怎麼收場。」
「西爾維婭真是豁出去了，竟然直截了當聯繫了《預言家日報》。」
……
艾德文拉將那些太太小姐議論的八卦盡收耳中，她滿意地啜了口香檳：效果比她想的要很多，那對夫婦近期異常低調，洛佩茲甚至已連續兩星期銷聲匿跡、沒有出現在任何社交場合。
她成功地遊說西爾維婭參與了她的計畫，雖然這略傷害了她們之間的關係，但是並不虧，甚至很值……如果一切能順利進行下去的話。
洛佩茲自稱聲名狼藉、不懼惡言，但伊森·紮比尼可不一樣。他能夠容忍世人對他荒唐婚姻的議論，然而事情一旦上升到威脅紮比尼家族名譽的程度，他定然不能安坐家中。畢竟在本質上，伊森和那些出身古老純血世家的人一樣，視家族榮耀高於一切。
只要有心，抓住別人的弱點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紮比尼夫人，久仰大名。」
她立刻換上一副似笑非笑的面孔，抬眼看向來人：「您是？」
「現在三獅隊的管理人。」對方隱瞞了姓名，卻告訴了她他的身份。艾德文拉心中警鈴大作，她依然帶著笑，卻沉默不語。見她半響都不說話，那人不得不繼續說下去：「您是明白人，我索性有話直說了。」
「請。」
「良禽擇木而棲，我不想繼續為一個不懂魁地奇價值的女人工作。」對方坦然講道，「今年三獅隊沒能在英國魁地奇球隊排行榜上名列前三，這是史無前例的事情。」
她瞥了對方一眼。事情就這麼巧嗎——她剛露出與洛佩茲公然為敵的苗頭，一個機會就主動送上門來。
當然，她有可能只是想多了……
「也許是您能力不足呢，畢竟在杜邦先生擔任負責人期間，三獅隊的成績和口碑一向很好。」艾德文拉故意刺道，「況且，我不認為洛佩茲夫人會對球隊的各項事宜指手畫腳。」
「洛佩茲夫人慷慨地將球隊中的一些位置提供給了與她關係親密的人。」對方心平氣和地解釋道，「裙帶關係搞垮了三獅隊。」
「我很遺憾。」
「您不想出手相救？」
「購買一支魁地奇球隊絕非易事。」
「這支球隊對您來說意義非常，紮比尼夫人。」他急忙勸說道，「而且以您的財力，買下一支日薄西山的球隊並不難。」
艾德文拉禁不住謔笑出聲：「我想買，就有人願意賣麼？」
「那麼，您有意購買了？」
艾德文拉仔細看了對方幾眼，並不直接回答：「你有什麼想法？」
他給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酒，先飲了一口：「我會盡我所能幫您。」
艾德文拉轉動手裡的酒杯，笑容不變：「一句虛無的承諾罷了。」
「我是一個一諾千金的人。」
「你甚至不透露自己的姓名。」艾德文拉從對方的眼中窺出了答案，「是洛佩茲派你來找我的，對吧？」
「您果然不是沒頭腦的傻瓜。」對方徹底撕下了偽裝，「洛佩茲夫人願意低價讓出三獅隊。」
「條件呢？」她追問，「我猜不僅僅是讓西爾維婭收手這麼簡單吧？名聲一旦敗壞，就再難回去，況且她本來就是一個聲名不佳的女人。」
他默然不語。
艾德文拉一笑，從他手中取過酒杯，在他漸漸冷下來的目光裡喝了一口。與此同時，她晃動自己杯中的液體：「這裡面加了什麼料？」
「紮比尼夫人，」銀光一閃，在她反應過來前一個冰冷鋒銳的東西已經抵在了她的咽喉處，而對方的另一隻手中則攥著魔杖，「跟我走。否則事情就沒那麼好收場了。」
「跟你去哪兒？去洛佩茲那裡嗎？」艾德文拉反問，「我跟你走了才是事情無法收場吧！她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堂而皇之在宴會上劫持我。」
「紮比尼夫人——」
「洛佩茲的智商確實不高，連這麼糟糕的招數都能使出來。」現在他們所處的位置略為偏僻，雖然不是死角，但在外人看來他們此刻的姿勢更像是在親密耳語，艾德文拉飛速地思考著對策，「我本來還懷疑你是伊森·紮比尼的人，現在看來，是我冤枉他了。」
「如果您不配合，那就恕我無禮了。」
「你能怎樣？」
對方沒有回答，只輕輕揮了一下手中的魔杖，一道紅光極快地閃過——
無聲咒。
「紮比尼夫人喝醉了，」幾十秒後洛佩茲派來的人堂而皇之地架著艾德文拉從賓客中穿行而過，「我把她送到樓上的休息室去。」
他的前半句話是純粹的謊言，後半句卻是真的。
只不過，洛佩茲此刻正候在那間休息室裡。
「你醒了。」黑暗中一個含笑的聲音說道，隨後，房間裡突然燈光大亮。
艾德文拉揉揉太陽穴，轉頭看著悠然坐在扶手椅上看窗外夜景的人：「查蒂隆先生，您倒是挺正人君子啊。」
「我沒有乘人之危的習慣，艾德文拉。」查蒂隆笑眯眯地看著她，面前的茶几上擺著一個空了的酒杯，正是先前那人塞給她的，「這杯酒有人替你喝了。」
她看了眼時間，大概過去了一小時左右。
「等洛佩茲看見她的人昏睡不醒被扔在花園裡時，她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查蒂隆遺憾地歎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有什麼高超的伎倆可以護自己周全，沒想到一道昏迷咒就把你放倒了，艾德文拉。」
「謝謝你的救命之恩。」艾德文拉坐起身捋捋自己的頭髮，「不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當然是英雄救美，順帶要求你的回復。」查蒂隆指指時鐘，「今天是我留在英國的最後一天。」
「所以呢？」
「所以，你考慮的怎麼樣了？」他狡猾地笑，「下一次可未必會有人及時出現救你於水火之中哦。」
第六卷 戈德弗魯瓦·德·查蒂隆：驚情四百年
第71章 Chapter 70
「報紙上有人說你是掘金者。」
「是嗎？」艾德文拉正用小刀切開一枚枚杏子，「我猜……是《預言家日報》？」
「沒錯。」查蒂隆揮揮手中的報紙，將它扔到茶几上，「來，佈雷斯，到我這兒來。」
佈雷斯聽話地從沙發上爬下來走過去，艾德文拉抬眼望去，查蒂隆拆開了他帶回來的牛皮紙包裹，裡面是一套精美的圖書：「書？」
「法語書。」他將佈雷斯抱到自己膝上，「等那邊的城堡翻修好，我們就要回法國了。」
艾德文拉並不介意前往另一個國家生活，但是查蒂隆故意把法國吹噓地天上地下無可比擬，又從不透露半分他在當地生活的細節，這讓她有幾分好奇之餘又有些擔心：「你總說那座城堡，它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親愛的。」查蒂隆揉揉佈雷斯的頭髮，後者已經在興高采烈翻起了法語書，「佈雷斯，你是不是也很期待去法國？」
「過來，吃水果了。」艾德文拉抓起餐巾擦乾淨手指，呼喚佈雷斯，但是他對此反應平平甚至很不樂意，抓著查蒂隆的袖子半天不肯行動。
這孩子有一個毛病：挑食。
「多吃水果會讓你以後長得更帥。」艾德文拉只好用老一套忽悠他，「而且女孩子們都不喜歡挑食的男生。」
這招果然奏效。
「他以後必定會是個大帥哥。」佈雷斯勉為其難吃杏子的同時查蒂隆評價道，「你看，他現在就已經很漂亮了。」
「漂亮這個詞通常不是用來形容男孩的。」
「但是我找不到更合適的詞彙。」查蒂隆反駁道。艾德文拉沒有再接話，她拿過先前被他扔到一旁的報紙開始閱讀指控她為「掘金者」的那一篇報導，看了幾行字後她重又把目光投向作者那欄：
麗塔斯基特。
她對斯基特有所耳聞，她是一個臭名昭著、以胡編八卦和製造噱頭而著稱的三流記者，雖然她如今已憑藉自己的厚顏無恥和對大眾心理的利用在《預言家日報》中佔有一席之地，但很多人提起她就會連連皺眉。據說一旦被斯基特纏上，就不可能輕易脫身。
但是斯基特為什麼會突然盯上她？艾德文拉是各類刊物競相追逐的目標，斯基特想要從中分一杯羹可不容易……還有，這個標題似乎也別有深意。
《黑寡婦的前世今生（上）》
那就是還有中和下了？艾德文拉沉吟片刻，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隔了一段時間，在她離開法國前夕，艾德文拉約見了西爾維婭：「事情怎麼樣了？」
「洛佩茲要來見我，我拒絕了。她讓人代為傳話，說願意給我補償，只要我別再對那些記者講我的成長經歷就行。目前我還沒有回話。」
「她開出了怎樣的價格？」
「她猜出了是你教我這樣做的。」西爾維婭說，「她願意立刻把她名下的財產劃一半給我，還額外附贈三獅隊。條件是我需要改變口風，替她說好話，她的剩餘財產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對了，她還要求我簽一份協議。」
「這些條件你覺得可以接受嗎？」
西爾維婭面露猶豫。
「我並不會害你。」艾德文拉說。
她考慮了幾秒：「可以……畢竟我與她沒有任何感情，這筆錢對我來說算是天降橫財，而此事也給了我機會扮演一個弱者角色，老實說，我從中賺取了不少人的同情，也博得了一些理解。」
「我很抱歉利用了你，但我不想放過打擊洛佩茲的良機。現在見你沒有吃虧，我也不必讓自己有包袱了。」艾德文拉直白地說，「接不接受她的條件由你來做決定，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你認為這就算是打敗了洛佩茲？」西爾維婭啼笑皆非，「你根本沒有賺到什麼。」
「再鬥下去也只是兩敗俱傷。洛佩茲在這方面比我老道，誰知道她還能想出來什麼陰招。」艾德文拉頷首，「我沒想要她一敗塗地，我只要讓她——讓這對紮比尼夫婦——明白我的厲害就行。如果他們還敢妄動，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
西爾維婭從她的話語間聽出了蹊蹺：「你不打算向伊森報仇了？」
這一回艾德文拉沉默了一段時間：「我有什麼仇可以報呢？」
「你才結婚就準備放棄了？」西爾維婭有些生氣，「我以為你會好好策劃一番，讓他、讓他……」
最後她也說不下去了。
「你瞧，伊森的確過分，但事實上是：他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無情無義』，卻遠沒有達到傷天害理的地步。」艾德文拉為自己解釋道，「我馬上就要離開英國，再和他繼續較勁也沒什麼意義。況且他還是佈雷斯的叔叔，現在他時不時還會上門探望或者郵寄禮物，我雖然很討厭他，佈雷斯卻不一樣。」
「就因為他是佈雷斯在世界上除你以外血緣關係最密切的親人，是嗎？」西爾維婭歎氣，「他這個心猿意馬的叔叔對於佈雷斯而言未必是什麼可靠的家屬。」
「他還是達倫的弟弟。」艾德文拉說，「我何必非要和他撕破臉皮，鬧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第72章 Chapter 71
身著燕尾服的管家帶他們匆促遊覽了一遍別墅，隨後將他們引到臥室：「這裡就是您幾位在英國的暫居地。」
「這裡全都是？」約書亞·大衛斯震驚地追問。
「是的。」管家彬彬有禮地回答，「你們可以自由活動，有什麼需要請隨時搖鈴喊我，這裡的所有男僕女僕也都聽候差遣。」
他鞠了一躬，後退離開房間。門才剛一合上，蜜雪兒就迫不及待地開口：
「這房子是姐姐的嗎？」
約書亞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忘記問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不對，那位先生還沒告訴我們他是誰派來的呢。」
「管他誰派來的呢。」大衛斯家的獨子利亞姆已經反客為主拿起展示櫃裡的一個花瓶細細端詳，「這得是進口瓷器吧，爸？」
「把那個放下。」他的媽媽索菲斥責道，她不安地看了丈夫一眼，雙手緊緊絞在一起，「他們把我們帶到英國到底圖什麼呢？依我看，我們根本不應該聽那人的話……」
「行了，媽媽，來都來了就當是免費旅遊唄。人家都說了，現在姐姐根本不差錢，這屋子估計連她的度假別墅都趁不上呢。」蜜雪兒也轉來轉去興奮不已地打量這間對他們來說太過奢華的臥室，「喲，他們還有單獨的衣帽間呢！」
她已經結婚，住在離家幾百英里外的另一個城市。這次還是因為聽說父母弟弟都要去英國投奔離散多年的姐姐才快馬加鞭趕回來的。
「別大驚小怪。」利亞姆翻翻白眼，「那特蕾西在哪？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她啊？」
「人家樂不樂意見你還說不定呢。」蜜雪兒酸溜溜地說，利亞姆白了她一眼：
「你在船上不是還說希望她把你一家都接到英國來嗎？」
「那是天經地義的，好不好？我好歹也是她親妹妹。」蜜雪兒滿懷憧憬地摸了摸床帳，「我要求不高，給我一棟這樣的房子就行了。對她來說肯定不難吧！」
「你們沒聽管家之前說的嗎。」索菲對這雙兒女頭束手無策、頭痛不已，「特蕾西去了法國，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利亞姆一臉茫然，蜜雪兒卻神采飛揚地一拍手：「對哦！我記起來了——她剛剛又結婚了對吧？」
「她怎麼又結婚了？」利亞姆小聲重複一遍，但沒人理他。蜜雪兒已經急不可耐地盤算去法國的旅行計畫，順帶幻想若給她一棟別墅該如何分配每一間房間的用途。
索菲膽怯地瞥了約書亞一眼：「你說特蕾西還願不願意見我們？」
不等約書亞回答，蜜雪兒先氣呼呼地打斷了父母的對話：「這有什麼願不願意的，她應該考慮一下當初我們家的難處才是啊！」
「歡迎來到我的城堡，夫人。」查蒂隆先下了馬車，然後伸出手攙扶艾德文拉。她彎腰鑽出車廂，然後抬頭望向近在咫尺的城堡。
毋庸置疑，這是一座氣勢恢宏的城堡。它不像艾德文拉想像的那樣只是石頭堆砌的古堡，事實上，它相當有設計感，完全可以談得上輪廓優美。
仿佛是有意展示法國人引以為傲的「貴族感」一般，查蒂隆在抵達加萊後故意選擇用馬車帶他們繼續行進。這段旅程不論是艾德文拉還是佈雷斯都十分樂在其中，其中以佈雷斯尤甚。
出乎她意料的是，查蒂隆似乎很喜歡佈雷斯。他不僅考慮到小孩子的身體狀況，時不時叫停馬車讓他們休息，還一直耐心地回答佈雷斯提出的各種問題並向他介紹一路上的風土人情。
再例如此刻，等艾德文拉下了馬車後，他拒絕了僕人的幫助，親自重新登上馬車把睡著了的佈雷斯抱出來。
難道藍鬍子對小孩子有所偏愛？
艾德文拉晃晃腦袋，把這個奇怪的想法拋之腦後。
「我希望你喜歡這裡的裝修風格。」查蒂隆挽起她的手將艾德文拉引入正門，入眼是壯麗的大廳，本來應該是哥特風格，但查蒂隆顯然強行給它加上了一些柔軟浪漫的元素，他指了指那個顯眼的樂器，「我是個管風琴高手，在今晚的宴會上，我會為你獻上一支曲子。」
「今晚就有宴會？」艾德文拉沒被城堡的內飾驚到，卻被他的後一句話弄得一怔，「可是我們才剛剛抵達。」
「我已經迫不及待想把你介紹給我的熟人們了。」他揮揮手，侍立兩旁的僕人會意，同時一拽手中的繩子，一塊紅色的布飄然落下，露出了懸掛在牆上的巨幅畫像，「當初在畫展上，我一眼就看見了這幅畫像。」
這是她手持書和羽毛筆站在花園裡的那幅，也正是與海頓的婚姻之中所繪下的最後一幅。
艾德文拉微微蹙眉：「你從哪里弄來的？」
「這是贗品。」查蒂隆回答，「我請了法國頂級的畫師為我複製一份，並按照我的個人品味略作修改。」
她這才發現畫上的一些細節與記憶中不符。譬如，在這幅畫上，她的穿著更為飄逸輕薄，手中拿的書也變了。
「《十日談》？那是什麼？」
「一本法國麻瓜小說罷了。」查蒂隆攬過她，「去看看其它房間吧。」
城堡雖大，內部的設置卻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主要空間被各種臥房、休息室、舞廳給佔據，比較特別的地方是查蒂隆有一個高大三層的小型圖書館。
「那是我為佈雷斯準備的獨立書房，」他指著裡面辟出的一個隔間告訴她，「等他稍長大一點後我就可以開始教他一些簡單的知識了，布斯巴頓崇尚學識——」
「我依然準備讓他就讀於霍格華茲。」艾德文拉打斷他的話強調道，「他畢竟是英國人。」
「好，那就霍格華茲。」他隨口附和道，又帶著她去看了他們的臥室和佈雷斯的房間，他已經給佈雷斯準備了兩位保姆，都是法國人。艾德文拉對此有一點點不滿，但她更在意佈雷斯房間的位置：
「這離我們的臥室是不是太遠了？」
「也不太遠，只是在走廊的兩端而已。」查蒂隆給出了無懈可擊的回答，「那個房間和我們的一樣大，這樣佈雷斯就可以從小到大都擁有他自己的獨立房間，而不必總是搬來搬去。」
「這……」
查蒂隆沒有給她出口反駁的機會，他直接把她帶到了一間新的房間：「我想每個女人夢中都會有這麼一個地方。」
艾德文拉微微眯起眼睛，待適應房間裡的光線後她才吃驚地看見屋子正中那個玻璃櫥櫃裡放著的禮服——純黑，沒有任何累贅的裝飾，卻異常惹眼。
在它的面前，屋子裡其它珠寶華服全都黯然失色。
「喜歡嗎？」她的沉默顯然取悅了查蒂隆，他拿起擱在首飾櫃上的黑色鐵面具，放在她臉上比劃了幾下，「這是我特意為你——城堡的新一任女主人——準備的……」
第73章 Chapter 72
邀請她跳舞的男人在一曲終了之後並未鬆開她的手，相反，他緊緊地扣住了她的腰，幾乎是強迫性地將她的身體壓向自己。艾德文拉惱怒地抬起眼睛，透過面具，她萬分震驚地在對方眼中分辨出了純粹的欲望——那種男人對女人的本能且純粹的欲望。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肆無忌憚地對女主人擺出如此侵略性的姿態，並癡迷地看著她的眼睛。
艾德文拉是一個美人，被眾人競相追逐了長達十幾年的美人。
她非常清楚這種目光的含義。
但她不敢相信他居然這麼大膽。
他察覺到了她的注視，沖她揚起勢在必得的微笑，像在逗弄一隻到手的獵物一般：「樓上有很多空房間，夫人。」
「你瘋了是嗎？」艾德文拉用力掙脫他，厲聲呵斥道，「不想惹上麻煩的話就離我遠點！」
「你的丈夫顧不上你。」陌生人抓住她的手腕，重新貼近她耳邊，溫熱的呼吸撲在她的脖頸之間，「你還不熟悉這裡，對嗎？」
她有些慌張地四下打量一番——方才似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在他們異樣的舉止上，但當她看過去時卻發現那些視線刹那間挪開，賓客們都在有說有笑地聊天，詭異地對他們之間緊繃的氣氛視而不見。她剛才斥責對方的聲音足夠大，卻沒有人阻止或詢問。
為什麼？
「你不知道布洛涅城堡的秘密嗎？」陌生人像逗弄小貓小狗一樣摸摸她臉上的面具，「查蒂隆還沒有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艾德文拉不自覺地低聲問道。
「他沒說的話我也不好私自告訴你。」陌生人卻拒絕道，他甚至鬆開了她的手，退回到一位男客與女主人所應當保持的距離之外，「也許你會自己發現呢……」
艾德文拉想追問，然而陌生人卻沒給她機會。他一轉眼就消失在人群之中，處處都是戴著面具、衣著相似的男士，她根本分辨不出來剛才的人是哪位。
他是在故意嚇她，還是另有深意？艾德文拉無暇細辨，但回想起他的話，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她又看了看周圍，人們真的都在談笑風生，仿佛無事發生一般。
「您要來杯酒嗎，夫人？」見她在打量他們，附近的幾個人轉過頭，嬉笑著邀請道。
「不必了。」也許是還沒從驚嚇中緩過來，艾德文拉覺得他們看上去並不友善，於是她婉言謝絕，朝樓梯走去。
一樓的喧囂漸漸遠去，她鬼使神差地放輕了腳步沿著走廊無聲前行。
在一個偏僻的轉角處，她忽然隱隱聽見了有人在低聲細語。艾德文拉循聲走到一扇緊閉的大門前，她警覺地貼近門縫，正欲一看究竟，裡面的人——一個女人——卻突然發出喑啞的哀求：這當然不是什麼真正的求饒！隨後又有一個男人一邊喘氣一邊用法語嘰裡咕嚕說著些什麼，她聽不太懂，但猜也能猜到在這種情況下兩人的對話該是怎樣的內容。
艾德文拉的臉一熱，匆忙退後一步，卻不慎撞上了一個人。
「噓。」在她迅速轉身之際身後的人示意她噤聲，然後主動走到了遠離這扇門的地方。
艾德文拉沉默不語，雖然她不知道對方是誰，但她顯然也是今晚受邀的客人。
「嚇到您了，夫人？」這位女士輕輕地笑了起來，「哎，您還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吧？」
「你在這裡做什麼？」
女客指了指房門：「當然是加入他們啊！」看到艾德文拉臉上不加掩飾的錯愕，她像是被逗樂了一般，「在這裡，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艾德文拉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那祝你們玩的開心……」
「您不想一起嗎？」
「我——什麼？我當然不想！」艾德文拉感到自己受了冒犯，對方卻擺擺手：
「好吧，我以為您清楚這裡的行事風格呢。」
「什麼叫做『這裡的行事風格』？」艾德文拉聽出她的話和剛才那位陌生男人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她乾脆攔在對方的面前，「把話說清楚再走也不遲。」
「呃……就是，享樂主義唄。」女客閃爍其詞，「這種舞會不都是這樣嗎？」
「這種舞會？」
「哎呀！」對方像是不好意思似的跺跺腳，「不然您以為這裡這麼多臥室都是拿來幹什麼的呢？」
趁她一不留神，女客趕忙繞過她，連門也不敲就直接推門進入那間客臥。艾德文拉只聽見裡面傳來幾句交談，然後安靜了不到一分鐘，接著是更為放浪的調笑。
這當然不正常！
艾德文拉無意聽壁角，她心如亂麻地走下樓梯，途中還特意閃避開一群醉醺醺的男女。回到舞廳後她發現客人的數量明顯減少了……樓上的空房間……原來這間城堡裡臥室都是用到這裡了——這時她看見了查蒂隆，他正摟著位金髮小姐在舞池裡緩緩擺動。她還沒來得及慶倖兩人之間並無親密舉動，就被擦肩而過的那位女士的話奪去了注意力：
「很漂亮的禮服。」
「謝謝。」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是它的第六任主人。」
「什麼？」艾德文拉驟然清醒過來，「它曾屬於……他以前的五位妻子？」
「這座城堡的每一位女主人都穿過它。她們一開始都和你一樣天真而懵懂。就是不知道你有沒有那個好運逃離魔爪。」
「什麼魔爪？」
「藍鬍子啊。」那女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像要一直看進她心裡去似的，「你不會以為那只是個玩笑吧？」
第74章 Chapter 73
翌日艾德文拉在灑滿陽光的臥室裡醒來，查蒂隆不知去向。她撐著頭想了半天，才迷迷糊糊把前一晚的記憶拼湊完整。
三個怪異的客人……她抬手遮住眼睛栽回枕頭上，沒過幾秒又匆忙彈起——床腳已沒了她換下的禮服，隨手擱在架子上的鐵面具也不知所蹤。艾德文拉無心再睡，她匆匆披衣起床來到衣帽間，旋即並不驚訝地發現先前擺放禮服的玻璃展示櫃已不在原位。她搖了搖鈴，沒過多久就有一個女僕前來：「我昨晚換下的衣服呢？」
她擺擺手嘰裡咕嚕吐出一串法語，艾德文拉聽的半懂不懂，女僕卻越說越激動，甚至手舞足蹈像是想借肢體語言說清什麼事一般。
「好了，去找個會說英語的人來。」艾德文拉被吵得頭疼，她無禮地打斷對方，在沙發凳上坐下，越想越覺得這座城堡以及發生在這裡的事都驚人的詭異。
若不是她很清醒，艾德文拉幾乎以為自己昨晚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個怪夢。尤其是最後一個女客的話——藍鬍子的傳言是真的？查蒂隆殺死了他的前五任妻子？
過了片刻，一個像是管家的人過來了：「夫人。」
「我的禮服去了哪裡？」
她板著臉、面無表情、機械地回答道：「昨晚收拾衣服的女僕不小心讓壁爐裡的火燎到了禮服，它已經被處理掉了。」
「處理掉了……那面具又去了哪裡？」
「配套的面具自然也被銷毀了。」
「是嗎？」艾德文拉冷笑，自知從她口中問不出什麼東西，「查蒂隆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夫人。」女管家滴水不漏地回答道，「我只負責管理女僕。」
艾德文拉無話可說，只好悻然扔下一句話：「以後未經許可不能動我的東西。」
管家沒有應聲。
她撇下她離開衣帽間，佈雷斯的房門緊閉，她推門而入時他一眼就看見了她，笑著跑過來抱住她的腿。但是艾德文拉卻揚起了眉毛：
「誰允許你們把他打扮成這樣的？」
佈雷斯竟然穿著她只在書上和油畫上看過的那種古典貴族小孩服裝，他無疑是個漂亮的男孩，但是那些繁冗精美的打扮讓他看上去更像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姑娘。
女氣……詭異……艾德文拉感到自己喘不過氣來：
「誰允許你們把我的兒子打扮成這副樣子的！」
兩個法國保姆絲毫沒有慚色：「這是法國的傳統服飾，夫人。」
「我從不知道法國還有這樣的傳統。」艾德文拉厲聲打斷她們的話，「我看這是這座城堡的特色吧？」
她們面面相覷，一時沒有回答。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們還對我兒子做了什麼？」艾德文拉彎下腰直接問佈雷斯，「這兩天她們都帶你做了什麼？」
佈雷斯懵懵懂懂地看著她，於是艾德文拉將問題更具體化一些：「她們教你法語了嗎？」
「教了。」
「她們平時和你說英語還是法語？」
「法語。」
「你說的是英語還是法語？」
「法語、英語……都有。」
「都有？」艾德文拉大膽地猜道，「是不是她們只有在你說法語的前提下才會對你作出回應？」
佈雷斯看了兩個保姆一眼，點了點頭。
「很好。那她們給你讀了什麼故事書？」
「夫人，」其中一個保姆終於按捺不住打斷母子二人的對話，「先生全權允許我們照料佈雷斯少爺，並提供給他合理的教育。」
「哦？」艾德文拉敏銳地抓住了她話中的重點，「查蒂隆是你們的主人，我不是，對不對？這就是你想說的吧——我明白了。」她牽起佈雷斯的手，「我的兒子我帶走了，等查蒂隆回來後我需要和他好好談談，尤其是你們以下犯上的行為。」
「媽媽，」佈雷斯問她，「你為什麼生氣？」
「我沒有生氣。」艾德文拉簡短地回答，她合上臥室的門，「佈雷斯，你把這兩天她們是怎麼照顧你的細節一一告訴我。」
這個要求對於不滿四歲的孩子來說頗有難度，但好在佈雷斯的語言能力領先於同齡人。雖然仍有磕絆，不過他成功還原了絕大部分——
那兩個保姆只和他說法語、給他讀的是一本叫做《鵝媽媽童謠》的故事書，她們讓他穿上那些奇怪的衣服時佈雷斯表示了不情願，但她們告訴他這樣打扮會討大人喜歡，於是他沒有繼續反抗。
「我明白了。」艾德文拉點頭，又確認一遍，「那你喜歡她們嗎？」
佈雷斯考慮了短暫的幾秒，然後搖搖頭。
「你覺得我給你找個英國保姆怎麼樣？」她同他商量道。
佈雷斯提出了異議：「我想和你待在一起，媽媽？」
「因為這座城堡裡全是查蒂隆的人，我也需要我自己的人手。」艾德文拉抽出一張羊皮紙，給西爾維婭寫信，雖然她那位保姆理論上是洛佩茲的人，但她起碼應該對西爾維婭忠心耿耿，「如果以後再有這種事情發生，不要怕，拒絕她們，然後來告訴我。」
佈雷斯遲疑了一下：「那會給你帶來麻煩嗎？」
「什麼？」
「他會不高興嗎？」這個「他」顯然是指查蒂隆。
艾德文拉驚異於佈雷斯的過分早熟，儘管他知道查蒂隆是他的繼父，也對海頓甚至馬修有記憶，但她第一次知道他竟然還有能力想到「繼父」與「繼子」之間尷尬的關係。
「如果他不高興，」艾德文拉將羽毛筆蘸足墨水，「我大可以給你再換一個父親。」
艾德文拉在晚餐時間直截了當地提出了這個問題：「我要換掉佈雷斯身邊的保姆，我並不信任她們。」
查蒂隆錯愕地笑了起來：「艾德文拉，她們是我精心挑選——」
「佈雷斯和我都不喜歡她們。」她回答道，「如果你不同意的話我會即刻帶著佈雷斯搬回英國——我們留在法國的前提是我要百分百掌控對我兒子的監護權，而不是任由兩個法國女人指手畫腳、頤指氣使。」
「她們對你不敬了？」
「不要岔開話題，敬與不敬是次要的，我倒是從她們的態度裡看出了我在這座城堡裡的地位。事實上我已經寫信委託熟人在替我尋找合適的保姆了，現在其實只是通知你一聲而已。」艾德文拉甚至沒碰桌上的食物，她做好了隨時離開這裡的準備，說這番話只是為了警告查蒂隆英國有人知道她的尷尬處境，她並非孤立無援，「你有意見嗎？」
「我當然沒有。」查蒂隆的笑容沒有絲毫波動，「艾德文拉，你是這座城堡的女主人——」
她用一聲冷笑打斷了他的話。
查蒂隆放下刀叉，喝了一口酒：「今天有人惹你生氣了？」
「不算很多，就那麼幾個吧。」艾德文拉反問，「今天白天你去了哪裡？」
「和幾個朋友外出打獵而已。」查蒂隆說，「你呢？你白天時做了什麼？」
「下次你去打獵時請把我帶上。」她沒有理會他的問題，「作為布洛涅城堡的第六任女主人，我很想見識一下你們法國上流社會的活動。」
第75章 Chapter 74
西爾維婭的回信很快送到，她說她的保姆需要幾天時間打理一下自己的私事，然後就可以啟程。她還非常肯定地告訴艾德文拉她與洛佩茲沒什麼往來，雖然理論上來說她是受雇於洛佩茲的。
洛佩茲……艾德文拉封上回信時猶豫了一下，既然她與查蒂隆曾短暫地成為情人，那麼這是否意味著她對他的私事略知一二？
這座城堡似乎真的有魔力。理智告訴艾德文拉，為了自己的性命著想她最好趕快離開，但是另一方面，它又深深地吸引著她，讓她燃起一陣要刨根問底、掘出真相的衝動。
當然，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就算她想走，也未必能輕易脫身。一個近日困擾她的問題上——那場古怪的化裝舞會和那三個詭異的客人，究竟是湊巧，還是試探？
「親愛的，」查蒂隆敲了敲她的房門，艾德文拉趕忙讓貓頭鷹送走回信：
「這就來。」
在她的要求下，他將帶她去這次打獵，隨行的還有佈雷斯——在解雇那兩位法國保姆後，艾德文拉開始親自照料他的飲食起居，為此她決定暫時與查蒂隆分住兩間臥室。查蒂隆對此完全沒有意見，他甚至時不時會來探望佈雷斯，卻從不對艾德文拉有越軌的親近之舉。
這有點奇怪……他似乎並沒有被她的美貌迷住，甚至相當清醒。
「他是你的兒子，對嗎？」
男士們去準備狩獵了，艾德文拉抱著佈雷斯在女士席上坐下，邊上一位打扮華麗的貴婦主動與她搭訕。
「是的。」
她看了對方一眼，後者回以一笑。
「我們之前見過嗎？」
「也許。」對方氣定神閑地給出一個回答，「我見過你，紮比尼夫人，你無論在哪裡都十分耀眼。但是你未必留意到了我。」
「是嗎？」她反問，「你覺得我家的城堡怎麼樣？」
「一如既往的邪惡而誘人。」這位貴婦人說道，「我注意到了你的巨幅肖像，查蒂隆當初就是被你的畫像迷住的，對嗎？你總能看見相似的故事上演在不同人身上。」
「佈雷斯，你去找其他小孩子玩會兒吧。」她找了個理由支走佈雷斯，然後重新落座，「你果然知道他的事情。」
「是你知道的太少了。」
「請問您怎麼稱呼？」
「叫我C夫人就可以——我們習慣藏在各種假名之後，自己的真名反而只有少數人知道。」
「好，C夫人，這是因為你們涉足了太多不乾淨的事情嗎？」
「本質上法國與英國一樣，從不以風流浪蕩為炫耀資本，因此那些桃色緋聞只能發生在不太為人所知的角落裡……譬如，布洛涅城堡——德查蒂隆家族世代相傳的封地。」
「你會告訴我所有事情嗎？」
「不會。」C夫人回答，此時備好馬的男士們依次前來請他們的妻子、女友或女伴在他們所佩的弓上綁上象徵祝福的緞帶，「只是一部分而已。」
「夫人，」查蒂隆也策馬來到她面前，「祝我好運吧。」
艾德文拉解下預先備好的絲帶，在他的弓上纏繞兩圈後打了一個結：「祝你好運。」她鬼使神差地補上後半句，「別這麼快就被黑寡婦的詛咒打倒。」
「不必擔心，死亡女神站在我這邊。」四目相對間他露出一絲得逞的微笑，「我的獵物會是你的，夫人。」
「他既危險也迷人，而你也一樣。」
「你為什麼願意來告訴我他的事情？」
「因為這樣才能讓遊戲變得有趣啊！」C夫人咯咯笑起來，「黑寡婦與藍鬍子的對決……我們都很期待，但前提是你們之間得旗鼓相當才行呐。可是現在你對他知之甚少，貌似完全被他玩弄於手中，這怎麼可以？」
「你們都知道有關他的秘密，只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裡？」
「你不也有很多秘密嗎，紮比尼夫人。」C夫人斜眼看著她，「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因你的美貌——甚至不是真人，只是一張照片或畫像——而瘋魔？為什麼你的三任丈夫都詭異地死去？為什麼你的後兩任丈夫會心甘情願把財產留給你和你的兒子？還有我最好奇的：黑寡婦的詛咒是真的嗎？」
「你不妨有話直說。」
「別那麼著急。」C夫人反問，「你想知道什麼？」
「那座城堡裡到底有什麼秘密？」
「我不能洩露最大的天機，否則就沒意思了。」C夫人搖搖扇子，「但是如你所知的那樣，這座城堡光鮮亮麗的表皮下是法國所謂『巫師貴族』淫樂的聖地。」
「為什麼？」
「為什麼會這樣？說來話長。」C夫人看了眼漸漸消失在森林邊緣的男人們，「德·查蒂隆家族的第三十七代伯爵娶了一位美貌的妻子，在他外出征戰時她被一個人留在城堡裡，難免會寂寞。」
「然後呢？」
「然後她漸漸耽于享樂，情人換了一個又一個，舞會辦了一場又一場。她的丈夫始終在外打仗，對她的風流韻事一無所知。直到有一天，一個蒙面的神秘人出現在了她的舞會上。她和他共舞了一曲，旋即不受控制地愛上了他，就像故事應當發展的那樣。在她的祈求下男人留了下來做了她的情夫，卻始終拒絕摘下面具現出自己的真容。在他的帶領下，女巫像是被魔鬼蠱惑了一樣越發肆無忌憚，布洛涅城堡聲名狼藉，成了麻瓜們都津津樂道的披著貴族外衣的妓院。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好長一段時間，但是，有一天，情夫突然告訴女巫說他不再愛她了，他決定離開了。」C夫人停頓須臾，「在她跪下來懇求情夫不要拋棄她時，他提出了一個要求。」
「什麼要求？」
「殺了她的丈夫。」
「然後？」
「於是在伯爵回來時，她給丈夫端上了一杯毒酒。可是伯爵識破了她的詭計，並指控她為女巫——事實上，他自己就是巫師——她被熱衷於獵巫運動的麻瓜們活活燒死。而伯爵不僅繼續統治布洛涅城堡，還很快迎娶了第二任妻子。在婚禮當夜，有一陣奇怪的歌聲縈繞城堡久久不散，宛若鬼魂的哀泣。」C夫人用歌劇般的腔調說道，「不久之後，新一任伯爵夫人舉辦了一場假面舞會，在這場舞會上，一個穿黑衣、戴黑色鐵面具的男人敲響了城堡的大門……」
第76章 Chapter 75
新來的保姆名叫愛琳，她已經四十多歲了，看上去是個精明能幹的人。按照西爾維婭的說法，她十分穩妥可靠，做事雷厲風行卻不毛躁，更難能可貴的是她相當博學，完全可以兼任家庭教師的職位。
「西爾維婭把大致情況告訴你了吧？」
「小姐已經向我介紹了您所面臨的困境。」愛琳明顯對這些「豪門密辛」見怪不怪，「我會妥善照顧佈雷斯少爺，並確保他接受為進入霍格華茲而準備的基礎教育。」
「很好。」艾德文拉莞爾一笑，「但是我得提醒你，這座城堡裡的人對我們母子並不友善。」
「我是奉西爾維婭小姐的命令來為您做事的。」愛琳答道，「其他人怎麼想與我無關。」
「如果他們有人為難你，你就來告訴我。」她感到很滿意，「我每天早晚要和佈雷斯一起吃飯。你們的活動範圍是他的臥室、我的臥室、餐廳等公開區域和樓下的花園。請不要隨意出入城堡的其它房間。」
「我明白。」愛琳頷首，「您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
「沒有了，想必你心裡也有數。」她握住愛琳的手，將一枚精美的胸針放入她的掌心，「我不會虧待為我做事的人。」
在舞會上她又一次見到了那個神秘的男人。
艾德文拉留心看了——他的面具不是黑色，穿著的也不是黑衣服。換言之，他和布洛涅城堡傳說中那個男人不一樣……恰恰相反，她在上一場假面舞會上的打扮才更符合故事裡那個「魔鬼」的形象。
現實裡，受害者似乎被強行賦予了兇手的形象。
C夫人拒絕對她透露更多細節，還故作玄虛地告訴她這要由她自己去破解。艾德文拉不想冒生命危險去玩這個解密遊戲，然而C夫人卻信誓旦旦地說她已身不由己：進入布洛涅城堡的人就不要想再輕易出去。
是嗎？
當她隨著音樂轉了一個圈後，卻又一次碰上了他的目光，他們隔著大半個舞池遙遙對視了一眼。在艾德文拉看他的時候，這個神秘的男人也在回視她。
一曲終了後，男人迅速走到了一個隱秘的角落裡，一派耐心等候的模樣。艾德文拉猶豫了一下，她轉過頭想要在人群中尋找查蒂隆的身影，卻沒有看到。相反，那個男人的灼灼目光讓她如芒在背。
他在等待獵物走進圈套。
艾德文拉喝了一杯酒穩住心神，然後才向他走去。
「你果然來了，紮比尼夫人。」不等她拒絕，陌生男人就想吻她，艾德文拉迅速避開，於是本應落在臉頰上的吻曖昧地擦過了她的耳朵：
「我不是來跟你調情的。」
「在這裡，你這句話會被理解為欲擒故縱。」男人不以為然地攬住她的肩膀，「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我？」他伸手摩挲著她的臉頰，「查蒂隆只是一個不忠的丈夫罷了，況且，你又並不愛他。」
「這並不代表我會隨隨便便和別人上床。」艾德文拉抓住他不老實的手，找到隱藏在面具背後的那雙眼睛，「我已經聽過了布洛涅城堡的傳聞。」
「是嗎？」神秘男人似笑非笑，並沖一位端著託盤欲上前詢問的侍者擺了擺手，「那個傳說只是冰山一角罷了。」
「那是什麼東西？」艾德文拉蹙眉望著託盤裡小小的黑色顆粒。雖然神秘男人拒絕了，但其他賓客都興高采烈地一人拿了一塊。
「裸頭草。」他輕輕撓著她的手心，像一種另類的挑逗，「你知道那是什麼吧。」
「很符合你們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的追求。」
「不僅僅是我們，你也一樣。」男人貼近她的耳朵，「這裡所有的食物和酒水都被摻了致幻的草藥……卡皮木、苦艾草、曼陀羅、卡瓦根、天堂藍，你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喝下了它們。儘管你自以為清醒，但你很快就會覺得音樂開始變得遙遠、世界變得色彩斑斕、舞廳在慢慢旋轉，你會覺得非常快樂，會情不自禁地去尋求更多快樂——你知道為什麼布洛涅城堡只舉辦假面舞會嗎？因為這張薄薄的面具會成為欲蓋彌彰的遮羞布，讓人們可以放肆地發洩他們在白日不敢過分聲張的欲望……」
「啪！」艾德文拉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對不起，我和你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左臉，一點兒都沒有生氣的跡象，「紮比尼夫人，你很誘人，這意味著盯上你的人會更多。」
「你不就是其中一個嗎？」
「那你覺得是我好一點，還是他們好一點？」他將她的頭輕輕掉轉向另一個方向，在那裡，有一個叼雪茄的男人正沖他們微笑，「他喜歡性虐。」他又強迫她看向不遠處的幾個人，「他們喜歡一大群人一起玩。」還有離他們最近的那個女人，「據說她患有一些不可見人的疾病……」
「滾開！」艾德文拉毛骨悚然地掙脫男人的束縛，不知道是她真的喝下了致幻飲料，還是她被他的話嚇出了幻覺，艾德文拉覺得這間舞廳裡沒有一個人是安全的。可是男人卻繼續糾纏不放：
「你的憤怒起不了任何作用，紮比尼夫人。你不是這座城堡的女主人。」
她霍然回頭：「你什麼意思？」
「看看你自己的畫像。」他輕柔地說道，示意她去看查蒂隆仿製的巨幅肖像畫，「那是他認為你最終會變成的樣子。」
艾德文拉眯起眼睛，她覺得自己看不清遠處的東西了：「《十日談》……是什麼書？」
「你不知道也不要緊。」男人從背後攬住她的腰，在她耳畔輕言細語，「本質上而言，你只是查蒂隆費盡心機找來的又一位美人，你會墮入地獄，成為罪惡天使……」
「放開我！」
「如果我放開你，你會被這裡任何一個人帶走——你還能清醒地走回自己的臥室嗎，紮比尼夫人？」男人放肆地扳過她的頭吻上她的嘴唇，艾德文拉掙脫不了，於是她毫不客氣地用力一咬，血腥的味道蔓延在她的唇齒之間，但是男人並沒有停下他的動作，「你的臥室在二樓是嗎？」
艾德文拉知道自己已經在無意中喝了不少不該喝的飲料，這讓她徹底變成待宰的羔羊。在她憤怒的瞪視和綿軟無力的掙扎之下他搖了搖頭。
「我只是送你回去而已，紮比尼夫人。」神秘男人頗為紳士地笑了，他放開她，舔舔嘴唇上的傷口，「但你遲早會是我的。」
艾德文拉在黎明未破曉時驟然驚醒，酒精混合著草藥的餘味在她胃裡翻騰，她沖進盥洗室裡幹嘔了半天，然後從鏡中悚然發現自己已換上睡衣——但是身體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如他所言，那個神秘男人似乎沒有任何越軌的舉動。
她心事重重地躺回床上，伸手調整枕頭時卻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艾德文拉掀起枕頭，發現那是一本書。
《十日談》
她的心臟怦怦直跳，宛若在做什麼鬼祟的壞事一般。艾德文拉無聲無息地點亮燈光，翻開了第一頁。
第77章 Chapter 76
布洛涅城堡裡開始流行起關於她的謠言——艾德文拉偶然聽見兩個女僕在竊竊私語，說這一位女主人沒有前幾任那麼好對付，她趕走了兩位法國保姆，換成了自己的人。愛琳手段了得，將查蒂隆的人遠遠隔絕在佈雷斯能接觸到的範圍以外，甚至不惜與那位古板的女管家起了幾次衝突。
「布洛涅城堡不會原諒那個英國女人。」兩個女僕作出這樣的總結，「那些幽靈會把她帶進地獄。」
「可是那兩個保姆……聽說主人把她們送給了在外面幹活的男僕人。」其中一個說，「就在前幾天的那個暴雨夜，她們一直在叫，離得近的人被嚇得一夜都沒說好。」
「那是真的。聽說一早就有人把她們拖出去埋了。」
「天呐……我們以後會不會也——」
「噓！」
艾德文拉沒有再聽下去，她悄然回到自己的臥室，再一次感到毛骨悚然：那兩個法國保姆已經被淩虐至死了？但是她不曾對查蒂隆說過她希望她們得到這樣的下場，她固然討厭她們，卻只是想把她們從佈雷斯身邊趕走而已！
她在胸口默默劃了一個十字。
「親愛的。」
她嚇了一跳——查蒂隆不知何時出現在沙發椅上，他應該在她回來前就在那裡了。
「你去哪裡了？」
「出去散散步罷了。」艾德文拉毫無必要地上前調整了一下枕頭的位置，《十日談》仍被壓在枕下，她本能地不想讓他知道她已經讀完了那本書，「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我的妻子？」
艾德文拉勉強笑了笑，他們並不像是一對真正的夫妻，反而像是各懷鬼胎的陌生人。
「明天晚上按例仍是化裝舞會。」
「又是化裝舞會？」
查蒂隆投來目光：「你不喜歡舞會嗎？」
「不喜歡。」艾德文拉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至少不是這種。」
「為什麼？」
「我覺得很不舒服。」
「你太緊張了，親愛的。」查蒂隆坦然地迎上她的注視，像是在安慰一般，「放鬆下來，好好享受，你會樂在其中的。」
「我不那樣認為。」艾德文拉轉而要求道，「我想回英國住一段時間。」
她以為他不會答應，但是查蒂隆卻允許了：「可以——但是佈雷斯得留下來。」
「我的兒子必須和我在一起。」
「如果他和你一起走了，我擔心你會不再回來，畢竟你的心不在這裡。」查蒂隆給出無懈可擊的回答，「你想住在英國其實無可厚非，但是布洛涅城堡不能沒有女主人。」
「我不可能一直住在這裡。」她冷笑，「而且，我應該是世界上最空有頭銜的女主人了吧？」
「你會一直住在這裡的，永遠。」查蒂隆篤定地回答，沒有給艾德文拉思索這番話的機會，他走上前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明晚你會收到一份價值連城的禮物，到那時，或許你會開始喜歡這裡。」
是嗎？
她忽然回想起那個陌生男人的話——查蒂隆相信她會墮入深淵成為一個「享樂主義者」。而他的前五任妻子都是離奇死亡……她們最終是否都愛上了布洛涅城堡？甚至欲罷不能？
「站住！」她捉住小女僕的手臂把她拖到角落裡，「你為什麼要躲我？」
小女僕嚇得瑟瑟發抖，睜大眼睛看著她。
「你瞧，我的法語進步很快，這是我為了跟你對話而特意去學的成果。」艾德文拉半強迫地把她就近拉入一間休息室，「我問你，這段時間你為什麼沒有在二樓工作？」
「管家太太把我調去給壁爐添柴。」小女僕的臉都白了，可她依然好奇地在悄悄打量艾德文拉，「我工作的時候您一般還沒起床。」
「她把你調走是不是因為那天你和我說話？」見她躊躇著不肯回答，艾德文拉沉下臉，「我問你話呢——是不是？」
「是。」小女僕忙不迭地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
「安娜。」
「安娜，」艾德文拉輕柔地喚她，「那天你跟我說了一大串話，說的是什麼？」
安娜連連搖頭，身體輕輕顫動著。
「別怕。告訴我，我不會說出去的。」艾德文拉示意她在她身邊坐下，待安娜緊張地落座後，她伸手把她的髮辮撥到背後，「你一直在這裡工作嗎？」
「嗯。」
「那你就是巫師了？」
安娜點頭，然後小聲補充：「……麻種。」
艾德文拉了然，她看著面前這個最多不超過十五歲的小姑娘，隱隱猜到了布洛涅城堡裡女僕普遍年輕的緣由：「你們沒有去布斯巴頓上學，對嗎？」
安娜吃驚地睜大眼睛：「您是怎麼知道的？」
「猜的。」她狡黠地笑了，「查蒂隆允諾會提供給你們基本的教育嗎？可是你的父母為什麼寧願送你來這裡而不是去學校？」
「我家付不起學費。」安娜囁嚅著回答，「布洛涅城堡付給我們的工資很高，所以……但是這裡又……」
她似乎總是欲言又止。艾德文拉歎了一口氣：「我在這裡過的一點也不開心，看來你也是這樣。」
「您不開心嗎？」
「我怎麼會覺得開心。」
「我……」安娜飛快地瞥了艾德文拉一眼，似乎鼓起了一生的勇氣，「夫人，您還是趕緊離開這裡吧。」
「為什麼？」
安娜猛地搖了搖頭，幾乎要哭出來了。
「查蒂隆的前幾任妻子都是死于謀殺是不是？你知道細節嗎？這是不是就是上次你想對我說但我沒聽懂的東西？」
「我不能告訴您，夫人！求求您別再追問了！」安娜騰地一下站起身，哆嗦著對艾德文拉行了個禮——
「等等！」艾德文拉攔住她，「你好心來告訴我這些曖昧不明的資訊，應該是不希望我同樣死於非命吧？可是你不把話說清楚，我怎麼知道該如何防備呢？」
「您……」安娜痛苦地看了她一眼，「藍鬍子只有在自己的地盤上才能動手殺人。」
說完這句話後，她不顧一切推開艾德文拉，奪門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是想把查蒂隆篇寫成□□的感覺啦w
真相會在本篇的結尾出現【但我覺得總會有人提前猜到……
第78章 Chapter 77
在第三場假面舞會上，查蒂隆將一串鑰匙放在她的手心：「在這場舞會之後我要離開布洛涅城堡一陣子。你可以隨意出入所有的房間，除了地下室——」他從諸多鑰匙中挑出閃著銀光的那一把，「如果你違背了我的意思，擅自進入地下室……」
「你會殺了我嗎？」
「也許。」他用玩笑的語氣回答，一邊吻了吻她的額頭，同時手指卻在她的脖子上停留了片刻，「我答應過你會在今晚送你一件禮物。」
「這串鑰匙難道不是嗎？」
查蒂隆笑而不語，他拍了拍手，一位女僕捧著一個金託盤從賓客中穿行而至。眾目睽睽之下，查蒂隆拿起擺在託盤上的項鍊，向艾德文拉展示：「它叫『魔鬼之眼』，是我的家族世代相傳的珍寶。」
黑鑽石閃著幽幽寒光，讓鑲嵌在周圍的碎鑽黯然失色。艾德文拉不動聲色地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從這串項鍊上窺出了與鐵面具與黑禮服相似的風格：「我不是它的第一任主人，是吧？」
「你當然不是，歸每一任女主人所有。」查蒂隆沒有正面回答，他親手將它戴到她的脖子上，「不要惹怒它，艾德文拉。」
此時第一支舞曲的前奏已經響起，按照道理，應該由宴會的男女主人開舞。但是艾德文拉沒有動：「什麼意思？」
「現在我不能告訴你，」查蒂隆卻拉著她進入舞池，「你會在該知道的時候知道。」
「你的前五任妻子是怎麼死的？」
「有人對你說了一些故事，是嗎？」查蒂隆的笑容沒有分毫變化。
「我聽說了很多有趣的傳言。」艾德文拉注視著他的眼睛，「我不相信這座城堡會自己鬧鬼。」
「對。」查蒂隆居然贊同了她的意見，「只有人心裡有鬼。」
「那麼她們的真實死因是什麼？」
「你想知道？」
「對，我想。」
「首先，」查蒂隆似乎歎了一口氣，「不要總問不該問的問題……但是時間會告訴你一切。」
「啊……恭喜，你得到了魔鬼之眼。」
「C夫人。」
「聽說它是布洛涅城堡的幽靈在俗世中的化身，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祝你好運，紮比尼夫人。」C夫人雙頰微紅，儼然微醺，沒和她說兩句就被一旁等得不耐煩的男伴拉走了。艾德文拉若有所思地碰了碰新得到的黑鑽石項鍊——詛咒、謀殺、力量，似乎她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危機四伏。
一道不容忽視的目光讓她下意識地轉過頭：又是他。
這一次她沒有試圖躲藏。
「這是我一生中收到的最昂貴的禮物，其價值甚至超越多年前某人想要送給我的喀什米爾藍寶石。」艾德文拉仔細端詳對方隱藏在面具下的臉，卻什麼也看不出來，他的眼睛有著尋常的顏色和輪廓，唯一特殊的是其中永遠藏著一絲戲謔，「我猜，這是每一位受害者專屬的禮物。」
「你為什麼覺得你一定會死，紮比尼夫人？」
「難道藍鬍子會赦免我？」
他笑了笑，向她伸出手：「我們換一個地方說話？」
「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可以叫我拉斐爾。」
「這是一個假名，對嗎？」
「拉斐爾」不置可否。猶豫片刻之後，艾德文拉沒有將手交到他手中，卻先行朝外面的長廊走去。
「你讀完了《十日談》嗎？」當他們走到一處被藤蔓和綠蘿覆蓋的走廊時，拉斐爾突然問道。
「它比我想像的要乏味的多。」艾德文拉回答，她抬頭看著城堡漆黑的二樓，「你們倒不如把發生在這裡的故事記載下來，那會是一本精彩絕倫的法國豔情史。」
「情/色只是欲望的表皮，欲望的內裡是無盡空虛。」拉斐爾忽然握住她的手，艾德文拉沒有掙扎，他緩緩摩挲她的手背、手腕、小臂，並不掩飾自己引誘的意圖，「你會拒絕我第三次嗎，紮比尼夫人？」
「我是一個已經結了婚的女人。」
「你與查蒂隆的婚姻從一開始就各有所圖。」拉斐爾說，「我看出了你的不安和寂寞，我可以撫平你的焦躁和恐懼，但你為何一而再再而三口是心非地拒我於千里之外？」
「我是一個已經結了三次婚的女人，也許你應該先認清這一點。」艾德文拉不為所動，「你很迷人，但那還不足以成為讓我和你上床的理由。」
「是嗎？」拉斐爾靠的很近，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像是某種特製的迷情劑，「你已經習慣了無愛的婚姻生活嗎？連一點激情都不渴望？」
「我聽過藍鬍子的童話，他殺死她們的理由無非是背叛。」艾德文拉抽回手，「我很欣賞你上一次紳士的舉動，但是我不會自己走進陷阱。」
「你覺得你會是打破詛咒的那個人？」拉斐爾在她背後提高聲音說道，「不是我，也會是別人。紮比尼夫人，你很快就會知道你低估了暗處的幽靈。」
「我不止一次聽別人提起過這個所謂的『幽靈』，」艾德文拉刹住腳步，「是誰在背後搞鬼？查蒂隆嗎？」
「答案已經顯而易見。」
艾德文拉不再說話，她撇下拉斐爾返回城堡，徑直從門廳裡上樓。她要做兩件事：第一，取下這串惡魔之眼；第二，立刻離開這裡。
她受夠了。無論布洛涅城堡背後藏著什麼么蛾子，她都不想再去操心。至於查蒂隆，他愛怎樣就怎樣吧，反正根據法律她可以在英國申請離婚——
「夫人！」快要到臥室時，近前的一扇房門突然被撞開了，衣衫淩亂的安娜哭著跑出來跪倒在艾德文拉腳下，「救救我，我不想——啊！」她慘叫起來，一個男人從屋子裡追逐來一把抓住了她金色的長髮，就要把她往房間裡拖。艾德文拉認出這就是那個據說嗜好性虐的變態，她正想呵斥她放開，女管家卻如鬼魅般忽然現身，她一步攔在艾德文拉麵前，揚手就給了安娜一個耳光：
「放肆！」
「你住手！」
安娜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她沖她搖頭：「夫人，別管我了，他們……」
但是她的話沒有說完：女管家強行往她口中倒入一小瓶透明的液體。安娜嗆得咳了起來，但是藥物的效果立竿見影，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她就軟綿綿地向地面栽去。身後守株待兔的男人立刻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入房間，隨著門砰地一聲被甩上，艾德文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讓他出來！」她厲聲尖叫，一邊抽出了自己的魔杖。
女管家的手如鷹爪般死死扣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不費吹灰之力就奪過了魔杖：「您失態了，夫人。」
「這叫失態？」艾德文拉的聲音回蕩在走廊裡，「這叫強/暴！」
「他是先生非常重要的生意夥伴，請您控制住自己。」女管家面無表情，機械地說道。
「她還沒成年，她是來做女傭而不是商品的——這完全是非法的勾當！」
「您太激動了，夫人。」女管家冷酷地揮動魔杖，「昏昏倒地。」
「治療師說您有躁狂症，夫人。」她醒來時一眼就看見女管家那張令人生恨的面孔，「鑒於您的精神狀況不宜使用魔法，所以您的魔杖我就代為保管了。」
「我沒有躁狂症！」艾德文拉勃然大怒，「把我的魔杖還給我，否則我就向魔法部控告你們非法監/禁！」
「由於您的病症，您不被允許與他人通信。」
「查蒂隆在哪裡？」
「先生已經啟程離開了。」
「你們無權沒收我的魔杖，更無權剝奪我寫信的權利！」艾德文拉憤恨地盯著她，「你自己和查蒂隆解釋去吧，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
「我不能阻止您離開，但是我得提醒您，魔鬼之眼不會允許您走出城堡範圍。」
「很好，這又是一個編出來嚇人的故事。」艾德文拉毫不客氣地甩了她一個耳光，「我聽夠了你們的謊言，還有關於這座城堡的瞎話——」她猛然倒抽了一口涼氣，胸口傳來一陣鑽心的灼痛，艾德文拉忙不迭地抓起項鍊，旋即驚恐地發現自己胸口有一個像是被燙紅的印記，正是「魔鬼之眼」的形狀。在她的注視下，疼痛和紅印一起漸漸淡去，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如您所見，這是魔鬼之眼的警告。」女管家面不改色地解釋，艾德文拉卻從中嗅到了一絲幸災樂禍的味道：
「安娜在哪裡？」
「她冒犯了貴客，已經被處置了。」
第79章 Chapter 78
「晚上好，親愛的紮比尼夫人。」
艾德文拉惱火地扔下一句話：「離我遠點。」
「你是第一個榮幸地被收去魔杖的人，紮比尼夫人。和你之前所聲稱的相比，你好像太弱了一些。」拉斐爾靠在廊柱上謔笑道，「你為什麼要勉強自己出席一個不喜歡的舞會？」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艾德文拉轉過身，「魔鬼之眼的力量你不比我更清楚？」
拉斐爾走過來托起項鍊，細細端詳黑鑽石。艾德文拉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奇怪的是魔鬼之眼並未對拉斐爾的舉動做出任何反應——早些時候當她斷然拒絕換上女管家拿來的禮服時，它可是立刻就給了她嚴厲的警告。
「它不排斥你。」她說，「這很奇怪，你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拉斐爾的眼睛重新聚焦在她的臉上，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鬆開黑鑽石：「它當然不會。讓你墮入深淵才是它樂於見到的事情。」
「你是查蒂隆派來的，對嗎？」她問，「他因背叛而殺死自己的五任妻子，卻又默許甚至縱容她們出軌……為什麼？」
「我不能告訴你答案。」她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回答，拉斐爾往反方向走了一步，又停下裡，回頭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和她們有一點點不一樣。」
「因為我在誘惑面前堅持的更長嗎？」艾德文拉追上前，「我不可能永遠拒絕，對吧——先是魔鬼之眼在前，又是收走我的魔杖，查蒂隆準備什麼時候收網？他的招數太多了，無論是飲料中的□□還是受命而來的你，圈套一個接著一個，我怎麼可能幸運到永遠避開所有陷阱的程度？」
「那你會自投羅網先一步打開潘朵拉之盒嗎？」拉斐爾反握住她的手，他的聲音重又充滿了蠱惑的意味。
艾德文拉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抽回手。
「好吧，看來這就是你的答案。」拉斐爾面露惋惜，「布洛涅城堡的幽靈不會善罷甘休，也許很快你就會收到進一步警告。」
「別再裝神弄鬼了，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幽靈。」艾德文拉退後一步，「只有一個惡魔。」
「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拉斐爾的聲音追在她背後，「請將我送你的書豎起放在臥室的窗臺上，然後我會如約造訪。」
「我不是一樣玩具！」艾德文拉猛然轉過身叫道，她抬手指著城堡燈火通明的窗戶，「我和那些表面貴婦實際蕩/婦的女人不是一類人。如果你覺得漂亮的女人就一定水性楊花，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查蒂隆——」
「是的，我不愛查蒂隆，但那並不代表我會自輕自賤。」艾德文拉看著拉斐爾，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你，一個連取下面具的勇氣都沒有的可憐蟲也想和我上床？省省吧，那些招數我十幾歲時就見過許多了。」
「也許我會是那個救你於水火之中的人呢。」拉斐爾上前一步，一度艾德文拉以為他要抬手取下那副密不透風的面具，但是他沒有，「在藍鬍子故事的結尾，女孩的哥哥聞訊趕來救了她。」
「那又怎樣？」
「你的哥哥會來救你嗎？」
艾德文拉一愣。她狐疑地望向拉斐爾，後者篤定地追問：
「他會嗎？」
艾德文拉沒有回答。她飛快地轉身、提起裙角，幾乎是逃離長廊。她沖進門廳的時候和一個女人撞了滿懷：「C夫人！」
「紮比尼夫人，」C夫人一見她就笑了起來，「你這是怎麼了？臉色不太好。」她貼心地掏出一塊手帕，「碰上了什麼麻煩事嗎？」
「沒有。」艾德文拉悄然與她拉開一段距離，「您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今天心情不好，懶得玩那些遊戲了。」C夫人懶洋洋打個哈欠，艾德文拉盯著她風情萬種的一舉一動，忽然覺得她和洛佩茲夫人極為相似：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不妨就在這裡說，紮比尼夫人。」C夫人莞爾一笑，「我猜……你不是要問有關布洛涅城堡的事情？」
「不完全是。」
「果然，你是個聰明人。我稍加提點就猜到了大半真相。那麼，你不害怕嗎？」她探究地望著她，「你的丈夫是一個殺人狂魔，一個不折不扣的魔鬼……」
「怕。」艾德文拉承認道，「但我也並非善類。」
C夫人微微睜大眼睛，旋即露出玩味的笑。
「您認識洛佩茲嗎？」
「洛佩茲……當然。」C夫人揚起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城堡的大廳，「那是她在這裡所用的化名。怎麼，她現在還叫這個名字嗎？」
「她和查蒂隆僅僅有過一段風流韻事嗎？」艾德文拉沉聲問。
「她和很多人都有過桃色緋聞。」
艾德文拉上前一步，她比C夫人略高一些，因此她輕而易舉就捏住了對方的下巴：「她曾經扮演過的角色是不是如今你所扮演的角色？」
「紮比尼夫人——」
「她是不是也曾經對另一個無辜的女孩吐露一些曖昧不清的線索，讓她被可怕的幻想嚇得瑟瑟發抖、幾近崩潰？」她問道，「你是不是也曾與查蒂隆有過一段情/事，但最終被他拋棄，就如可憐的洛佩茲一般？」在C夫人因驚愕而放大的瞳孔裡，艾德文拉看見了自己縮小的面孔，「你們都很相似，是風韻猶存卻年華不再的貴婦人；我和她們也都很相似，是你們眼裡孱弱可欺的羔羊——發生在布洛涅城堡裡的凶案不是查蒂隆一人所為吧？你們也是幫兇。」
惡魔之眼燙的驚人，這是那個真正的惡魔在警告她收斂，但艾德文拉咬緊牙關沒有露出一絲怯意。
「你都知道了……」C夫人小聲說，「但還不夠多。」
「我很快就會知道更多東西。」她鬆開對方的下巴，並且輕輕揉了揉自己留在上面的紅印，「你可以轉告查蒂隆，和其他等著看好戲的人：我從未輸過一場遊戲，這場也不例外。」
第80章 Chapter 79
是夜，艾德文拉被一陣含糊的哭聲從夢中驚醒，但等她支起身子側耳細聽時，哭聲又驟然消失，變成了遠處傳來的隱隱綽綽的吵鬧聲。
艾德文拉拉開窗簾，布洛涅城堡居於半山腰，因此她居高臨下看見小城中心廣場那裡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她搖鈴，等了許久才有一個粗使女傭走進來：「那裡發生了什麼？」
「有一位女客在參加宴會後不慎醉酒跌入河中，不小心在河底的石頭上撞破了後腦勺，被撈起時已經溺斃了。」女傭垂著眼睛，一字一頓地回答道。
艾德文拉微微失神：「是我們的客人嗎？」
「是。」
C夫人？
「別的傭人去了哪裡？」
「去廣場上祭奠死去的亡靈了。」
「我知道了。」艾德文拉揮退女傭，「你走吧，不要來打擾我。」
女傭鞠了一躬離去。艾德文拉披上一件晨衣，將枕頭塞進被子裡裝作有人睡在這裡的樣子，然後她拿起燭臺，赤足悄無聲息地往樓下走去。
銀色的鑰匙在她手中閃著微光，當她踏上通往地下室的狹窄樓梯時，方才驚醒她的哭聲又一次響了起來。綿長哀戚，夾著廣場上隱約傳來的挽歌更顯得格外陰森。
那扇黑色的鐵門就在她面前，艾德文拉猶豫了一下，將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轉。
門開了。
是一條更幽深、黑暗的長廊。
艾德文拉裹緊晨衣、舉高燭臺，讓燭光照亮更遠的地方。哭聲愈發真切，前方左手邊似乎有光亮——
「啊！」
「求求你，別殺我！」
她們同時叫出了聲。艾德文拉是因為驚訝，而那個女人則是因為恐懼。
「你是誰？」
「你又是誰？」
這座地宮被二十棵點滿蠟燭的金樹照亮，其中心是一座背對她的王座，王座正對著的是一隻巨大的鐵籠，鐵籠裡關著一個女人。
艾德文拉走上前，從地宮裡穿行而過時她聞到了一絲預示不祥的腥臭味，等她來到鐵籠跟前的時候，她才發現被關著的女人有一頭夢幻般的金髮和雪一樣蒼白的肌膚，像是北歐神話裡走出的——
「你是他的第五任妻子，來自丹麥的那位。」艾德文拉急促地喘息著，「你還活著？在這裡……」
「你是我繼任嗎？」女人的手死死攥著鐵柵欄，淺色的眼睛睜得滾圓，「快跑！趁你沒有上鉤，趁他沒有收網，快跑！哦——惡魔之眼……太遲了。」她猛地退回到陰影裡，貼著牆瑟瑟發抖，「我記得，當我奮力掙脫跑向城堡大門時，它突然變得滾燙……我昏了過去，醒來時就被帶到了這裡……」
「你想要逃跑？那你已經弄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對嗎？」
「我沒有！」女人小聲叫道，「我只知道他要殺我……我像你一樣來了這間地下室，但是他的上一任妻子已經死了，這個籠子是空的。我看見了她們，被嚇得半死，顧不得多想就急著逃跑……」
「它們？」
女人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她的背後。
艾德文拉回過頭，待看清身後的東西後，她手裡的燭臺砰然落地發出一聲帶著餘音的迴響，燭火驟然熄滅。
「小點聲！」
王座上擺著一具穿黑色禮服、戴鐵面具的骷髏。環繞王座的是六具水晶棺木，第五具是打開的，第六具尚未完工。
「那是我的，和你的。」女人幽幽說道，「別上前看，他的亡妻們都躺在裡面，面色冰冷、毫無生機。」
「查蒂隆到底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我到死都不會知道。」女人的聲音裡透著絕望，「我在舞會上遇見了一個迷人的男人，他用甜言蜜語把我哄得團團轉，我們跳了一支又一支舞，喝了一杯又一杯酒。後來，查蒂隆將鑰匙和項鍊交到我手中，說自己要出去辦事。在下一次舞會上，我吻了那個男人，和他上了床……第二天午夜，我來到這裡，卻一眼就看見一具橫陳的女屍。我被嚇壞了，我一心想要逃跑——這就是我的故事的全部。」
「後來你就一直被關在這裡？」
「你還沒有做出背叛他的行為，是嗎？」女人顫聲問道，「但你遲早會抵擋不住的……那一天就會是我的死期。」
「他在一個新妻子背叛他的那一天殺死前一個妻子？」
「我猜是這樣。」女人淚光盈盈，「因為我看見的那具屍體……還在流血。」
艾德文拉打了一個寒顫。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我聽見他們在唱挽歌了。」女人仰起頭盯著天花板，「是誰死了？」
「我害死了一個女人。」
「她向你泄了密，是嗎？」女人哆嗦了一下，「我也害死了別人……在第一場舞會上，一位和我跳舞的男客暗示我最好和異性保持距離，當天午夜，撈屍人從河裡撈出了他的遺體。這是查蒂隆的手筆——高貴的洩密者全都成了河中亡魂，低賤的則被潦草地扔到那裡。」
她揚手一指。艾德文拉循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這才看見靠牆角落的地上有一道被支起的活板門。
她的心臟為安娜感到了一陣刺痛：「前兩天……是不是有一個女僕被帶到這裡來？」
「是的。被扔下去時她還活著，還能動。」女人看了看她的眼睛，「你不必為他們感到難過，你連自己都未必能保得住。」
艾德文拉攥緊了手：「查蒂隆憑什麼這麼囂張？連出身顯赫的客人都敢殺。」
「因為敢攔在他面前的人都死了。」女人回答，「這到底是有人裝神弄鬼，還是真的有鬼，就說不好了。你知道嗎，布洛涅城堡的怪事一直在發生，四百年間沒有人能破解這個謎題……查蒂隆固然是藍鬍子，但之前的那些傳聞又作何解釋？」
搶在聚集在廣場的人回來之前，艾德文拉溜回了自己的臥室。她將鑰匙放回原位，先去沐浴洗去在地宮裡沾染上的異味，然後走回床邊，從枕頭下抽出《十日談》。
想了一會兒後，她按照拉斐爾的話將書豎放在窗臺上。
夜風幽涼，窗簾忽的微微一動。
「紮比尼夫人，」拉斐爾翻窗而入，他依然帶著那副面具和輕佻的微笑，「你果然召喚我來了。」
艾德文拉不做聲，指了指自己身邊空白的位置。
「你不高興？」
「今晚很冷。」她意有所指地回答。
「沒關係，」他堂而皇之曲解了她的意思，「我很快就能讓你溫暖起來。」
「你誤解了我的意思。」艾德文拉歪過頭對他笑了笑，「我叫你來只是因為我想找個人來陪我而已。」
即使隔著面具，艾德文拉也能感覺到他的表情僵了一下。
「我聽說今天有一位客人在宴會散了之後不幸落水身亡。」她將枕頭放平、躺下，「我覺得很害怕，畢竟這座城堡總是怪事頻出。」
拉斐爾沒有接話。
「你是一個紳士，對不對？」艾德文拉安然閉上眼睛，「晚安。」
第81章 Chapter 80
第二天晚上她依舊將拉斐爾叫來，然後在他既疑惑又惱怒的目光中坦然入睡。
第三天晚上依然如此。
第四天也是。
「你明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第五夜，她才剛把《十日談》放在窗臺上，拉斐爾就立刻翻窗而入用質問的口氣說道，「為什麼還一而再再而三叫我來，卻又不……」
「你明知道我叫你來也不會和你上床，」艾德文拉原話奉還，「為什麼你還每次都如約而至？」
拉斐爾頓時啞口無言，艾德文拉猜想他此時一定憋屈無比，她忍不住想笑，同時又很好奇此刻面具下的他是何種表情。
「你為什麼總戴著那副面具？」
拉斐爾沒有回答。
「不願意說也沒關係。」艾德文拉爬上床，「晚安——」
「等等。」拉斐爾卻突然叫道，躊躇了片刻之後，他提出一個古怪的要求，「不如……我們聊會兒天？」
艾德文拉打了一個哈欠，看看時間：「現在？」
「正所謂夜談。」拉斐爾走到床邊坐下，「你為什麼會和查蒂隆結婚？」
「你猜。」
「是因為他的……貴族身份嗎？」拉斐爾不甚確定地問。
「當然不是。只有你們法國人才把貴族當回事，在英國，我們沒有貴族的概念，即使某些自以為是的純血家族認為他們生來就高人一等。」艾德文拉揶揄道，「也不是因為錢。我的財富已經足夠多，根本不需要冒生命危險來『錦上添花』。」
「那是因為什麼？」
「你想知道？」艾德文拉瞥了他一眼，「最初是為了報仇，但之後，我先一步放棄了這個念頭。」
「你選擇放過那對夫婦？即使洛佩茲曾設計要害你？」
艾德文拉詫異地揚起眉毛，隨後自己先笑了：「查蒂隆真信任你……連這種秘密都告訴了你。」
「所以你原諒了他們？」
「沒有原諒。但一場爭鬥總得以其中一方的退讓來作為終結，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和她鬥法上。」艾德文拉話鋒一轉，「你為什麼總是問我的事情？說說你自己吧。」
「我？」拉斐爾低笑起來，「我不能告訴你我的事情。」
「不行，那不公平。你戴著面具和我說話就已經夠過分的了，不要欺人太甚。」艾德文拉的語氣又軟下來，「你可以不透露自己的身份，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是誰。」
「現在太晚了。」沉默片刻後拉斐爾不容置疑地說，「明天……也許明天我會告訴你我的故事。」
第六天晚上拉斐爾如約而至。
「你準備了……茶點？」看見茶几上擺放齊整的一套下午茶後，拉斐爾的聲音裡透出幾分驚訝。
「聽故事當然要配上夜宵。」艾德文拉不管他，自顧自倒了一杯茶，拿起小點心，「說吧，你到底為什麼要成天戴著面具？」
「你猜。」
「為了不讓我看見你的真實面目？」
「戴面具讓我覺得很安全。」
艾德文拉挑起眉毛，又覺得這是個完全合理的藉口：「怎麼……你經歷過什麼童年創傷嗎？」
「小時候我總是留著長髮，像一個女孩一樣漂亮。」拉斐爾用無所謂的口氣說道，「大概十二三歲那年吧，有一天晚上，一個喝多了的客人糊裡糊塗摸進了我的房間——未遂。」
她略略有些吃驚：「你的父母呢？」
「他們只顧著自己尋歡作樂，要不是我自己把那男人打暈了跑出來，估計他們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的獨生子險遭侵犯。」
「你也是貴族出身嗎？」
「不錯。」
艾德文拉眯起眼睛：「所以你的父母也是出入布洛涅城堡的那一類人嗎？」
拉斐爾聳聳肩默認了。
「真抱歉聽見這麼一段往事。」艾德文拉說，「如此說來我們倒是有一個共同點。」
「都有著淒慘的十三歲嗎？」
「你果然調查過我。」她抿了一口茶，目光再次掃過他的臉龐，「還是查蒂隆告訴你的？」
拉斐爾輕笑：「你的故事不需調查就早已傳遍天下。」
「哦？」艾德文拉追問，「你都聽說了什麼？」
拉斐爾卻笑了笑，不予回答，並自然而然地岔開話題：「明天查蒂隆很快就要回來了。」
「嗯。」
「你不害怕嗎？」
「怕。但是怕又能怎樣呢？」艾德文拉擦去手指上的蛋糕碎屑，「況且他現在沒理由來殺我。」
「你每晚都與我同床共枕。」
「也僅僅是同床共枕。」艾德文拉反問，「如果他殺了我，你會有那麼一點點傷心嗎？」
「可能吧。畢竟這麼一位美人香消玉殞，又是屢屢拒絕我的一個……」
「那麼，去引誘他前五任妻子的人也是你嗎？」艾德文拉打斷他的話徑直問道，不等拉斐爾回答，她就自顧自說下去，「查蒂隆可真是大方啊。」
拉斐爾沉默不語。
「你吹噓說你是那個救我於水火之中的人。」艾德文拉瞥了他一眼，「撒謊。你明明是地獄的引路人。」
她話音才一落地，拉斐爾突然站起。艾德文拉吃了一驚，一時間以為他被激怒了要動手傷害她，然而下一秒，他卻一言不發，徑直轉身翻出了窗外，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艾德文拉愣了愣，終於回過神撲到窗臺邊往下張望，黑夜裡卻什麼也看不分明。
翌日查蒂隆如期返回，艾德文拉倚在樓梯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我不在的時候你過得開心嗎？」他像所有溫柔體貼的丈夫一樣親吻她的額頭，即使他們之間本就不多的夫妻之情已徹底變為各懷鬼胎。
「十分開心。」她回答道，「完美的舞會、優雅的客人、可口的飲料、美麗的項鍊。」
惡魔之眼閃著無害的光芒。
「你喜歡就好。」查蒂隆仿佛聽不懂她的話中意一般，「城堡的鑰匙你保管完好嗎？」
艾德文拉將鑰匙放到他手中。查蒂隆手指一動，一串鑰匙嘩啦啦從他指間滑過。最後他準確無誤地捏住了其中一把。
那把曾異常醒目的銀鑰匙此時已黯淡無光。
作者有話要說：
目標是四章內請查蒂隆退場
第82章 Chapter 81
愛琳來找她時，臉上帶著極深的懊惱。
「怎麼了？」
「有一件奇怪的事情我得讓您知道，紮比尼夫人。」愛琳顯得極為不安，「我一貫淺眠，但近幾日我似乎每晚都睡得很沉，早上醒的也比佈雷斯少爺要遲很多。」
艾德文拉皺起眉頭：「你的作息都正常嗎？飲食呢？」
「一切正常。」愛琳搖頭，又補充道，「我習慣在睡前喝一杯茶，但是這麼多年了，喝茶從未影響過我的睡眠。」
茶。她的目光冷了下去，「試試看今晚別喝茶吧。」
愛琳臉上驚訝的神色只是轉瞬而過，她立刻就嚴肅了起來：「是。」
「如果看到了什麼……不要聲張，明天來悄悄告訴我。」
這一晚輾轉反側的絕不止一人。
艾德文拉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無星的黑夜，無數個危險的念頭從她腦海裡冒出又被生生扼滅。她徹夜未眠，天邊剛現出一絲光亮就立刻起身梳洗打扮。又苦等一段時間後，愛琳總算姍姍來遲，一看她的神情艾德文拉就知道大事不妙：
「怎樣？」
「是查蒂隆先生。」愛琳的表情非常古怪，「他什麼也沒做，只是看著佈雷斯少爺而已。」
「看著他？」
「對。就坐在床邊看著而已。大約有一個小時吧。」
這和她想的不一樣。艾德文拉低頭沉思片刻：「什麼也沒說？」
「對。」
「我知道了。」艾德文拉壓下翻湧的思緒，「繼續盯著，有了進展就來告訴我。」
「這些酒里加了草藥，我已經告訴過你了。」等到拉斐爾終於看不下去走過來時，艾德文拉已經自娛自樂地喝了第五杯。
「我知道。」她笑嘻嘻地發出邀請，「你也來一杯？」
「你真是喝醉了，紮比尼夫人。」
「我很害怕，拉斐爾。」
「怎麼了？」他勾起她的下巴，「前兩天你不還天不怕地不怕的嗎？」
「查蒂隆……他很奇怪。」她垂下眼睛，含糊地說道，「萬一他傷害我的兒子怎麼辦？我連魔杖都沒有，怎麼可能保護得了他。」
「他傷害佈雷斯？」拉斐爾的聲音顯得很古怪。
「不要再問了……」艾德文拉煩躁地低語。她自顧自朝二樓走去，拉斐爾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尾隨在後。臨推開臥室門的時候，艾德文拉忽然轉身，目光灼灼地盯著拉斐爾，甚至主動抓住他的手，「你說你願意保護我——那你願意保護我的兒子，讓他遠離查蒂隆的魔爪嗎？」
「你——」
「你願意嗎？」艾德文拉急切地要求，「我可以做任何事。只要你能確保他的安全。」
「我不認為查蒂隆會……」
「拉斐爾，你廢話真多！」艾德文拉強硬地將拉斐爾拽進她的臥室，隨手甩上門。在拉斐爾尚未來得及說話之前，她用力將他按在門上，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艾德文拉！」
「吻我。」她祈求道，「反正你總是要把我帶進地獄的，對不對？」
他僵了一下，忽然猛地抱起她將她扔到床上，自己隨之壓了上來：「是你心甘情願的，艾德文拉。」
「對。」她同樣激烈地回吻著他，配合他的動作，但是黑暗中她悄悄睜開了眼睛，伸手悄悄摸到他面具的邊緣——
「你怎麼敢！」
在她拽動面具的那一刹那，拉斐爾驟然閃避，一刹那之間他就已退回到陰影之中。
「你怎麼敢……」他喘息著，每一個字裡都壓著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
「你慌什麼，我又沒看到你的樣子。」艾德文拉坐在床上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藏在黑暗裡的人，她能夠猜得到他此刻所有的想法和所有的決定——
最後他選擇跳窗而去，像之前那次一樣。
艾德文拉注視著飄動的窗簾，然後她走到自己的梳粧檯前，從裡面取出一個匣子。
撥開放在上面的珠寶之後，她拿起了藏在暗格裡的玻璃瓶。數年前她曾想用它來對付馬修，但沒等她動手他就先死於意外。在前往法國前，出於單純的謹慎考慮她帶上了它，沒想到竟然真的要派上用場了……
她的手指摩挲著玻璃瓶，裡面淡色的液體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栽種在大衛斯莊園裡的那棵箭毒木來自遙遠的東南亞雨林，當地政府禁止向外出售這種劇毒的植物。就連做海上生意起家的大衛斯先生也是費心費力才購得一株幼苗，這些只懂享樂的貴族又怎麼可能識破其中的危險？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第83章 Chapter 82
此後的幾天風平浪靜，預料之中的暴風雨並未來臨。
聖誕日當晚，城中的麻瓜們按照他們的習俗舉辦了焰火晚會。在查蒂隆的邀請下艾德文拉也隨著他登上城堡頂層的觀景台看煙花。
他們之間的溝通越來越少，有一根看不見的弦越繃越緊，艾德文拉知道這不是一個好兆頭。弦斷的時候也就是生死一刻，但她還沒做好應戰的準備。
「麻瓜們知道這座城堡裡發生的各種事情嗎？」焰火升起時，艾德文拉幽幽問道。
「他們只知道這是一座被怪誕傳說環繞的城堡，僅此而已。」遠處的廣場上，麻瓜們沉浸在絢麗的煙火表演之中，查蒂隆看了眼艾德文拉，「你知道了多少呢？」
「最經典的那個傳說而已。」艾德文拉伸手裹緊了斗篷，她招招手示意愛琳把佈雷斯牽來，然後她領著他走到了遠離查蒂隆的角落，「你喜歡煙花嗎？」
「喜歡。」佈雷斯的眼睛追逐著落下的花火，「聖誕快樂，媽媽。」
「不要迷戀短暫而美麗的東西……」艾德文拉的話被一聲尖叫打斷了——不知何時愛琳突然跑到了露臺的邊緣，她站在矮牆上揮舞著手臂，搖搖欲墜。此時天空中炸開一朵金紅色的煙花，照亮了她的臉龐。愛琳的臉上帶著笑，她的目光落在虛空之中：「魔鬼！」
「攔住她！」艾德文拉大叫，同時伸手捂住了佈雷斯的眼睛。愛琳平靜地向天空邁了一步，飄落到了地上，衣服在午夜裡張開像黑色蝙蝠的翅膀。
所有人都很震驚，焰火仍在繼續綻放，但是潮水般的低語夾雜著尖叫在布洛涅城堡的露臺上漫延開來。
佈雷斯在顫抖，他在哭。艾德文拉伸手抱緊了他，幾英尺外，惡魔正在微笑。
布洛涅的節慶尚未結束之時，西爾維婭突然上門拜訪。
艾德文拉對她的到來一無所知，就連查蒂隆在看見跟在管家身後走進門的西爾維婭時也顯得驚訝萬分。
「愛琳的事……」
「我來是提醒你不要回英國。」揮退僕從後西爾維婭迫不及待地開口，「至少別是現在。」
「發生了什麼？」
「我本來不想在事情未了結的時候就讓你知道，但失態在漸漸失控……」西爾維婭抽出兩份折疊整齊的《預言家日報》，「斯基特在她的文章裡將你描述為一個不擇手段、喪心病狂的心機女，為了鞏固自己在大衛斯家中的地位不惜設計離間大衛斯夫婦和康斯坦絲，甚至在多年後親自追到羅馬尼亞去逼她封口……這段時間人們對你議論紛紛，斯基特又說了一大堆惹人遐想的逸聞，簡直鬧得滿城風雨！」
「這就是她那篇報導的『中』和『下』吧？」
西爾維婭點點頭，旋即又歎氣：「馬修的媽媽又跳出來罵你是個水性楊花、兩面三刀的女人。她說你在很多年前就早已與海頓暗通款曲，結兩次婚不過是怕尤萊亞有意見罷了——是的，她還順帶把紮比尼家族給拖下了水——她說馬修的死固然是意外，卻是被你和海頓的私情刺激到了才導致在賽場上發揮失常。艾德文拉，這可是不一般的指控！」
「我明白了。」艾德文拉無須過問更多細節就已經能猜到如今的事態。
「那位元姓彭甯頓的記者一直在努力為你辯護，不過是間接的。他先後寫了幾篇文章提醒人們斯基特撒謊成性的作風，以及馬修媽媽前後不符的說詞。但是收效甚微。你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更喜歡看好戲或落井下石。」
「正常。」
「斯基特背後一定有人指使——會不會是洛佩茲？」
「我也曾懷疑過，但不是她。」
西爾維婭回頭深深看了艾德文拉一眼，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那就是查蒂隆。」
她頗為驚訝：「你怎麼一下就猜到了？」
「我還知道近幾個月我收到的來信都不是你所寫。」西爾維婭面上一派波瀾不驚，「你怎麼可能在信的末尾說『替我向肖恩問好』？我一看就知道事有蹊蹺，但在沒找到合適的藉口前我不敢貿然殺到法國來。可是聽聞愛琳的死訊後，我意識到事情比我想的嚴重。所以，查蒂隆想做什麼？」
「他想殺了我。是的，藍鬍子的傳說是真的，出於某種原因他早已成為一個殺妻狂魔。」艾德文拉從衣領裡拽出魔鬼之眼，「看見這個了嗎？他用它控制住我的一舉一動，導致我無法逃離這裡。」
「他——」西爾維婭倒抽一口涼氣，死死抓住艾德文拉的手腕，睫毛劇烈顫抖，「這一定是什麼黑魔法。」
「現在說這些都遲了，當初我就不該把藍鬍子的傳說當作笑談。言歸正傳，斯基特背後的人應該是他。如果我在英國聲名狼藉，那麼等我的死訊從法國傳回去後人們應當拍手稱快才是，自然沒人會來追查我的真實死因。這只是我的猜測，不過他想要的結果應該也大差不差。」
「跟我回英國。」西爾維婭不假思索地說，「不管怎麼說先離開這裡！」
「你救不了我，或者說，僅憑你一人之力是沒用的。」她冷靜地告知對方，「我沒有魔杖，無法反抗查蒂隆。他背後的勢力是所有與他一樣有著齷齪嗜好的巫師貴族，他們的力量不可小覷，因此也別指望法國魔法部能做什麼。這裡比你所想的要危險的多，我現在不能細說……你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
「當然，你儘管說。」
「先試著聯繫尤萊亞，然後——我知道你不便與魔法部打交道——我會寫一封信說明情況，你能不能把它轉交給那位彭甯頓先生？」
「艾德文拉，他只是一個記者而已。」西爾維婭提醒，「即便他已經頗有名氣，但是……」
「我要的就是記者，輿論永遠是最好的武器。」她的目光落到自己的梳妝盒上，「如果彭寧頓答應了我的請求，你們就在一周後返回這裡，暫時在城裡找個旅館住下。兩天內，假設城堡上升起一面紅旗，你們就立刻趕來。如果沒有旗幟……務必儘快離開。」
「你要做什麼？」
「不用擔心，我自有打算。」
「佈雷斯怎麼辦？我可以找個藉口把他帶回英國，這樣是否安全些？」
「查蒂隆不會允許你帶走他，況且你一提出這個請求，他多半就會猜到我已經告訴了你不少東西，屆時我們全都會陷入危險……」艾德文拉歎了一口氣，終於吐露出埋藏在心裡好幾天的秘密，「他，有可能是個□□。」
西爾維婭驚跳起來：「那他娶你豈不是為了——」
「恐怕如此。」其實事情早有端倪，查蒂隆對佈雷斯有些好的過分了，根本不像繼父與繼子之間應有的關係，「所以倘若事敗，我絕對不能讓佈雷斯落到他手裡。」
「艾德文拉，」西爾維婭簡直氣若遊絲，「萬一查蒂隆識破你的伎倆，你下一步該不會是準備……弑子吧？」
「難道讓他從小就淪為一個變態的奴隸嗎？西爾維婭，這座城堡實在是太骯髒了。」艾德文拉把玩著魔鬼之眼，即便是價值連城的黑鑽石也無法掩飾這背後不堪的隱秘，「放心，我自有打算。」
第84章 Chapter 83
六匹漂亮的白馬拉著一輛黑色馬車穿過小城的中心大道，垂落的車簾不時被風吹起露出端坐其中的貴族男子。
「看——布洛涅城堡的主人。」
「前幾天城堡裡死人的事情你聽說了麼？」
「但死的不是一個下人嗎？」
「是那位夫人的英國僕從，你明白了吧？」
「天哪……她多半是惹怒了那個魔鬼。」
「格林格拉斯夫人，」馬車從橋上駛過時，傑昆•彭寧頓扭頭看了眼車廂上鐫刻的家徽，然後幾步追上前面的女人，「就是他了。我們到底要怎麼做呢？」
「噓！」西爾維婭正在偷聽那兩個路人的談話。
「你說，他的第七個目標是誰呢？」
「誰知道呢……」
他們並沒有談到什麼特別的東西。可見這裡的居民和他們一樣，只知道布洛涅城堡的鬼怪傳說，卻對內情一無所知。
「我們按她的吩咐等著就是。」西爾維婭歎了一口氣，抬頭望著半山腰上的那座城堡。
「等著？可是——萬一真有什麼事我們哪能及時趕到？」
「你好像很焦躁？」西爾維婭意有所指地反問。傑昆的表情起伏了一下，他迅速把頭轉向另一邊盯著遠去的馬車：
「記者的職業病罷了。」
「哦。」
查蒂隆走進餐廳時，艾德文拉恭候已久：「我有話對你說。」
「什麼？」
「喝杯酒嗎？」艾德文拉問，不等查蒂隆回答，她就走到酒櫃前挑選一番，拿出了一瓶龍舌蘭酒。
從她的動作裡查蒂隆大概已推測出了這場即將到來的談話該有怎樣的內容，在艾德文拉把酒杯遞給他時，他冷笑了一聲，低頭看著她的眼睛：「地下室裡的東西你喜歡嗎？」
「那要看你說的是哪一樣。」艾德文拉同樣揚起冰冷的笑，「那副棺材不太符合我的品位。」
「它會很襯你，親愛的。」在查蒂隆話音落地的同時，魔鬼之眼發出了灼人的熱度，艾德文把手一抖，險些把酒灑出來。她穩住心神，竭力忽略胸口尖銳的疼痛：
「愛琳的死也是你在搞鬼，對嗎？奪魂咒？」
「我不喜歡魔咒，」查蒂隆啜了口酒，「我喜歡草藥。」
「我懂了。」
「她的死不也是你預料之中的嗎？」查蒂隆輕聲說，「你拿她來試探我的時候，就已經打定主意要犧牲她了吧？」
「你終於承認了。」艾德文拉盯著他，「那我該如何稱呼你呢——拉斐爾還是戈德弗魯瓦？你真有趣……變換身份來試探你的妻子對你是否忠誠，但你似乎想要的似乎是她們的出軌——」
「不是我想要。」查蒂隆終於撤去最後一絲假笑，「這是她們，或者說你們，最終都會做的事情！」
「那是你以為。」艾德文拉強作鎮定，實際上她在輕輕發抖，「你不是第一個這麼做的人，對不對？你們家族世代都是如此。」
查蒂隆瞥了她一眼，沒有否認。
「那個傳說的真相究竟是怎樣？」
「情夫與丈夫是同一人，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查蒂隆突然扣住她的手腕，艾德文拉驚叫起來，查蒂隆不顧她的掙扎強行把她拖向地下室的方向，「最初這只是一場試探，但是她沒能通過考驗……後來，這成了我們家的傳統。每一個家族都有自己的秘密，這很正常。但是你，艾德文拉，你知道的太多了——」
「放開我！」艾德文拉尖叫一聲，查蒂隆粗暴地將她摔到地上，彎腰在她身上摸索片刻。鐵籠子那兒寂靜無聲，艾德文拉扭頭看了一眼，丹麥女人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這就是你的武器？」片刻之後，查蒂隆從她的袖子裡抽出了一把切牛排用的餐刀，他冷笑一聲，把它遠遠扔開。
「你不可以殺我，我沒有背叛你！」
查蒂隆摸了摸她的臉，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意：
「拉斐爾背叛了我。」
艾德文拉一怔。
「他不想殺你。」查蒂隆自言自語道，「他起了異心，想放你離開……那怎麼可能。百年以來沒有哪個新娘可以安全離開，況且你窺探到了太多秘密……」
「你所謂的秘密不過是那些假面舞會和這串該死的項鍊罷了——把它拿下來！」
「不可能。」查蒂隆漠然地看著她，「魔鬼之眼的力量與布洛涅城堡和德查蒂隆家族密切相關，你的生命將是它最好的祭品。」
「是嗎？」聽聞此話，艾德文拉反而斂去恐懼的神情，「那如果這個家族消失了呢？」
查蒂隆臉色微變。
她窺視他面色微妙的變化，小聲問道：「你喜歡我給你調的酒嗎？」
「你……」
她禁不住微笑起來，毒液正在他的血液裡沸騰、讓他的心臟停止跳動、讓他的呼吸永遠停止：「你可以沖我來，但你不應該把主意打到佈雷斯頭上！」趁他沒反應過來，她順勢一滾撿起不遠處的餐刀，然後轉身重新面對查蒂隆：「遊戲結束了。你死有餘辜、罪有應得。」
「我沒有——」
話沒說完毒性已經發作，查蒂隆猝然失力跪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著，她小心地靠近一點。他抬起頭，眼睛裡竟然有薄薄的淚水：
「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紮比尼夫人？」
「你管我叫什麼？」艾德文拉誤以為自己聽岔了。查蒂隆卻膝行著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她愕然，刀落到了地上。
「對不起，紮比尼夫人。」他將嘴唇貼近她的雙手，「我說服不了他……我的本意並非如此。」
「拉斐爾？」她驚疑不定地睜大眼睛，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我對佈雷斯並無惡意。」他的臉頰染上了紅暈，那是瀕死的前兆，「我看見他，就感覺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她胸口傳來的劇痛亦在急速減弱，魔鬼之眼或者說布洛涅城堡的怪誕力量正在隨著死神的逼近而迅速削弱。
「你和我的母親不太像，但其結果是一樣的。」他平淡地說，「你在無形之中傷害佈雷斯，正如我的母親讓我變成和我父親一樣的人。」
「死到臨頭了，你還是少說兩句為好。」艾德文拉虛張聲勢地打斷他的話，查蒂隆卻僅以一聲冷笑作為回應：
「我們最終都會變成自己不想成為的樣子。」
「那是你。」
「那就記著我的話，艾德文拉。時間會證明一切……」他突然急促地吸了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一口猩紅的血從他口中噴出。查蒂隆的身體一歪朝地面栽去，艾德文拉本能地接住了他，卻被帶的跪在了地上。
「斯基特的文章都是你授意的吧？」
「你的確……和她們不一樣。」
「查蒂隆，」她問，「你到底想要什麼呢？」
他又露出了當初在火車上相遇時的輕佻微笑：「答案重要嗎？」
艾德文拉沉默。
「下一次結婚別再拿自己的命開玩笑了。」查蒂隆說完自己先輕聲笑了起來，「算了，反正你不會遇見比我更危險的人。」
他又咳了一聲，嘴角溢出暗紅色的血。
「紮比尼夫人。」他冰冷的手指觸及她溫熱的面頰，艾德文拉下意識地反握住了他的手，查蒂隆——或者說拉斐爾——與她視線相接，他仿佛想說什麼，然而最終只是別開了目光，歎了一口氣。
在那一刻，魔鬼之眼突然劇烈地震顫起來，同時一陣尖銳的怒吼從布洛涅城堡的牆壁裡發出，這只持續了短暫的十幾秒。世界回歸寂靜的那一刻，魔鬼之眼的鏈子突然斷開，黑鑽石落到地上，滾了兩圈，靜止不動。
幾分鐘後布洛涅城堡上方飄揚起一面鮮紅的旗幟，如血般刺眼。
「格林格拉斯夫人！」苦等許久的傑昆先看到了那面旗幟。他與西爾維婭跳上馬車全速趕往布洛涅城堡的同時，城堡裡的僕人們魚貫而出迫不及待地逃離了這座被恐怖傳說環繞四百年的古堡。
艾德文拉走過寂靜無人的長廊，在經過衣帽間的時候她猶豫了一下推門而入，在一聲驚叫後她迅速平靜下來：
一具骷髏穿著女管家的衣服倒在地上。
她可能永遠不會知道這個故事的完整版。艾德文拉合上門去找佈雷斯。男孩被反鎖在房間裡焦慮地等待，他的枕邊放著一個還剩餘半瓶液體的玻璃瓶，那是他的媽媽離開時囑咐他若有不對就立刻喝下的。
「媽媽！」他奔過來緊緊擁住她，佈雷斯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麼，但他知道有一些事情發生了。
「佈雷斯，」她微笑著收起那個玻璃瓶，「我們準備回家了。」
他們在大廳裡遇見了西爾維婭和傑昆，艾德文拉沒有顧得上理會喜極而泣的西爾維婭，囑託她照顧好佈雷斯後，她領著傑昆去了地下室。
在經歷過最初的震驚之後傑昆迅速醒悟她將他請來的目的。
那五具棺材、數位永恆沉睡的佳人，和活板門下的累累白骨已足以證明一切罪行。
「德•查蒂隆家族與其他法國貴族勾搭在一起，以各種淫/亂派對取樂，並用無辜的女僕作為他們尋歡作樂的犧牲品。法國魔法部對此視而不見，甚至默許了這個家族世代相傳的殺妻行為。」丹麥女孩的屍體已僵硬冰冷，艾德文拉的話哽了一下，她曾以為她有機會救下她，「他一人分飾兩角，精心構建一個個死亡陷阱，最後他被我——」
「最後他死于某種強力致幻草藥，你幸運地死裡逃生。」傑昆打斷了她的話，「紮比尼夫人，真相只要少數人知道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簡而言之就是查蒂隆是個精分，拉斐爾不想殺艾德文拉但是查蒂隆想。
本篇其實綜合了藍鬍子、吸血女伯爵伊莉莎白·巴托裡還有《歌劇魅影》，雖然看上去懸疑但我其實想寫成黑/童話的orz
所以有人pick查蒂隆嗎？
沒有的話就有請下一位叭
第七卷 傑昆·彭寧頓：不羈的天空
第85章 Chapter 84
第四次喪夫的紮比尼夫人重新出現在英國的社交圈時，但凡見過她的人都發現她有點不一樣了。
如果說從前紮比尼夫人頗為高高在上、不屑於和嘴碎的人計較，那麼現在她則變得不吝於對冒犯她的人予以回擊。
首當其衝遭殃的就是和她有舊怨的洛佩茲夫人。
「喲，這不是紮比尼夫人嗎。」早在她現身於這場舞會上時，洛佩茲就盯上她了，此刻逮到機會，她忙不迭地湊上前來，儼然是想借機奚落她兩句，「還適應英國的生活嗎？我知道法國人喜歡搞層出不窮的花樣，相較而言英國難免顯得有些乏味吧？」
旁人或許聽不懂她的話中含義，只當這是一對宿敵的交鋒，但艾德文拉卻對洛佩茲的言下之意一清二楚。她並未急著回答，而是先喝了口酒，目光掃過圍在周圍等著看好戲的女人們，然後才徐徐開口：「也是，法國人的那一套倒是與您相得益彰呢。」仿佛怕其他人聽不明白似的，她又補上一句，「有不少男士都很懷念昔日與您共度的美好時光。在聽說您已嫁人之後，他們都扼腕歎息、深感同情。」
洛佩茲的臉霎時青了幾分。礙於面子她不得不在暗自竊笑的眾人面前強作鎮定，但等旁觀的人稍稍散去之後，她上前咬牙切齒地耳語道：「你還算有兩分本事，竟然連查蒂隆都能擺平……但是你可擺不平所有人！」
艾德文拉掩唇呵呵一笑，手指上的黑鑽石戒指閃花了洛佩茲的眼睛：「您是說斯基特的報導吧？你覺得我會在意？」
搶在法國封鎖消息前彭寧頓就先一步將查蒂隆的故事盡數披露，在英國引起了巨大的轟動。但是斯基特文章的影響依然強大，不少人堅信當年康斯坦絲的離家出走是艾德文拉在背後搞鬼，再聯想到她四次喪夫的事情以及查蒂隆的「藍鬍子」身份，人們基本上已經把艾德文拉的名字與「黑寡婦」、「陰謀」、「死亡」等詞彙牢牢聯繫在一起。
但是艾德文拉喜歡這種感覺——從布洛涅城堡回來以後，她首先感覺到了自己的變化。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只知玩樂，對人心險惡仍懵懵懂懂的年輕女人了。她的一部分靈魂隨著對查蒂隆的謀殺而死去，餘下的一部分則褪去天真、伸出雙翼、渴望黑夜的擁吻。
「洛佩茲夫人，」此時她看著對面的女人，不禁莞爾一笑，「我本以為我們之間的恩怨已一筆勾銷，但你似乎不這麼認為。」
「哦？」
「你還有後招，對吧？」她的目光掃過人群，很快觸及一個人的眼睛，她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在早些時候洛佩茲曾試著與他搭訕。
「那你準備好接招了麼，紮比尼夫人？」
艾德文拉笑而不答，她遙遙沖那位男客勾了勾手指，他環顧四周後驚喜地發現自己成為了那個幸運兒。
「紮比尼夫人，」他迫不及待地終止和別人談話朝他們這裡走來，洛佩茲看她的目光漸漸變得警覺，「我叫……」
他的手指上沒有婚戒。「您是單身嗎？」
對方又驚又喜：「是。」
「您是英國人嗎？」
「不，我是愛爾蘭人。」
「所以您是來談生意的了？」
「正是。」
單身、外國人、做生意……艾德文拉了然。她伸出手，當著洛佩茲的面拽過他的領帶以公然調情的姿態在他耳邊悄然提議：「這裡真無聊，我們找個幽靜的地方說話，如何？」
洛佩茲的目光滿含敵意地刺來，比匕首還尖銳。艾德文拉挑釁地一笑，挽起他的手臂揚長而去。
如果這能讓敵人憋屈氣悶，暫時遊戲人間一下又有何妨？
「那個，」管家匆忙打斷了大衛斯一家的聚餐，他顯得有些慌張，「洛佩茲夫人要見你們。」
「洛佩茲夫人？」蜜雪兒愣了下，然後欣喜地看向父母，「爸、媽……」
「洛佩茲夫人為什麼要見我們？」作為一家之主的約書亞謹慎地詢問。和沉浸在興奮之中的一雙子女不一樣，他和索菲早已在漫長的等待中變得惴惴不安，甚至生出了返回巴西的念頭。
「見了您就知道了。」管家回答，「洛佩茲夫人已經來了，此刻就在客廳裡。」
大衛斯一家在英國已待了大半年時間，他們不被允許自由活動，但管家會時不時組織他們去各地遊玩。這些開銷都由「洛佩茲夫人」承擔，即接他們來英國的人。
至於洛佩茲與大女兒的關係？管家守口如瓶，他們亦一無所知。
蜜雪兒自以為這大半年已見夠了世面，然而在看見那位坐在沙發上的貴婦人時，她頓時瞪大了眼睛——也難怪，長在巴西小漁村的她何時見過這麼雍容華貴、儀態端莊的人？在她面前，蜜雪兒購置的新衣頓時顯得乏善可陳。
「您就是……洛佩茲夫人嗎？」索菲緊張地開口。
「正是。」洛佩茲臉上笑意全無，她沖沙發點了點下巴，「請坐吧。」
大衛斯一家入座後，管家送上茶水。洛佩茲勉強壓下方才在艾德文拉那裡受的氣，直入主題：
「她的第四任丈夫死了，現在她回了英國。」
約書亞大驚：「死了？」
他們來的時候她才剛剛嫁去法國啊！
洛佩茲揚起譏誚的笑：「我早說了，你們這女兒不一般。」不顧對面人的神情，她一口氣說下去，「她從他那裡繼承了封地、城堡和無數珍藏。」
蜜雪兒的眼睛頓時亮起。洛佩茲將她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明人不說暗話。我把你們從巴西接來當然不是好心想讓你們和女兒團聚。恰恰相反，我與她有些過節，正差一道助力——」
話說到這份上，洛佩茲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了。雖然早知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但約書亞和妻子沒想到她竟想利用他們來打擊女兒。雖然多年不見，但他們多少都對這個長女懷有一些愧疚。此時他們對視一眼，斗膽提出異議：「這……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洛佩茲根本不給他們推拒的機會，直接亮出王牌，「不願意的話也可以啊，你們這一年一直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玩我的。把帳單還上，明天我就派人送你們回巴西，從此絕不打擾。」
一擊即中！索菲倒抽一口涼氣，抓住丈夫的手腕。利亞姆在心底估了估他們的花銷，頓時不敢吱聲。然而蜜雪兒卻十分主動地追問：「您要我們做什麼呢？」
「很簡單。」洛佩茲有心要殺艾德文拉一個措手不及，「過一段時間我會帶你們混入一個宴會，你們的任務是讓不知情的人認為她是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一朝飛上枝頭就恨不得把自己的過去撇得乾乾淨淨。具體說什麼，就不必我教了吧？」
「但、但是，」利亞姆磕磕絆絆地開口，「我們說了，他們就會信嗎？」
「反正你們說到位就行，別的事與你們無關。」洛佩茲又特意強調道，「但也別說的太離譜，必須聽著可信才行。」
這有何難？蜜雪兒笑顏逐開，一疊聲應是。
「事成之後，這棟別墅就是你們的了。做得好，另有獎賞。」洛佩茲立刻搬出最初說動大衛斯一家的說辭，「當然，能從她那裡搜刮來多少東西就看你們的表現了。」
艾德文拉梳妝完畢從盥洗室出來時，那個男人正倚在床頭滿懷渴望地看著她。
「表現不錯。」她拍拍他的臉頰，對他眼中的驚喜視若無物，「喏——」
男人本能地接住她拋來的東西，卻發現是一個裝著金加隆的錢袋。他愣了一下，臉上旋即升起被羞辱後的惱恨：「這算什麼意思，紮比尼夫人？」
「辛苦費啊，我可沒有讓別人白幹活的習慣。」艾德文拉甚至懶得看他一眼，直接披上斗篷，「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謝謝你的陪伴。」
原來做金主的感覺是如此之好。
作者有話要說：
不賣關子了，新一位元男嘉賓是小記者。
有人要預定他嗎？
有人要押他是怎麼死的嗎？
第86章 Chapter 85
她和所有搭訕的人調情，但只和來自異國的那些約會；她和很多英俊的男人碰杯，但只跟單身的那些跳舞；她願意花錢和某些人上床，但從不問他們的名字；她管那些人叫「親愛的」，但實際上她的眼中沒有溫情。
西爾維婭隱約覺得艾德文拉的轉變是受了查蒂隆的刺激，然而她不知道該如何開解。
現在，她頭痛不已地望著坐在她對面的人。
傑昆一臉落寞，心不在焉地望著窗外。事實上，在他毫無預警地登門拜訪時西爾維婭就知道事有不妙。
他理應是一個正義的記者，但倘若他筆下的文字出現了偏頗，那一定是有人擾亂了他的心神。
「我知道是什麼在困擾你。」西爾維婭毫無底氣地開口，「很多情況下，傾慕其實不必付諸於實踐。」
他沉默不語。
「她很漂亮，可是未必適合你。」
「格林格拉斯夫人，我並不是迷上了她的相貌。」傑昆終於說道，「儘管最初我確實被她深深地驚豔了。」他仍呆呆地望著窗外，但語氣可以說是再溫柔不過了，「她很可愛，對不對？」
可愛？西爾維婭決定暫不說話。
「我知道我所做的、我所寫的都是一廂情願而已。她和別人不一樣，那些話語傷不了她。但是……我寫的越多，就越忘不了她，即使我只見過她寥寥數面。她不是一個壞人也不是一個好人，既聰明又會時不時犯傻。格林格拉斯夫人，我說不清這是怎樣的感覺，但我從來沒有那麼渴望接近一個人，你明白我的意思麼？」
「但是，」西爾維婭於心不忍地提醒，「她現在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這不是她的錯。」他的表情有些僵硬，「你看，她從來沒有提及發生在布洛涅城堡裡的事。你我只是看到了一部分而已，在我們沒看見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呢？在過去的另幾次婚姻裡她又經歷過什麼呢？沒人有資格指責她。」
真不愧是靠筆吃飯的人，隨便一席話就能擴展為一片煽情的文章——即便艾德文拉近期的風流行徑給這位愛慕者造成了不小的打擊。
「你完全不介意嗎？我是說她的現在。」
其實是有點介意的，或者說嫉妒。可是……「她和別人不一樣。」
「是啊，她和別人不一樣。」西爾維婭歎了一口氣，「彭甯頓先生，你為什麼不去找她談一談呢？」
「談？怎麼談？」傑昆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看向她，「我其實已經在心裡打了無數遍腹稿，但一看見她我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大記者也有口拙的時候？」
傑昆苦笑：「格林格拉斯夫人，您也有過陷入愛情的經歷吧？」
「那倒是……彼此彼此。」西爾維婭問，「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去當說客吧？」
顯然，他就是這個意思。
「小夥子，單靠別人是不行的。」西爾維婭如實相告，「雖然我始終搞不明白艾德文拉挑選丈夫的標準，不過我非常確定她不會選擇一個要靠別人幫助才能吐露真情的人。」
「我願意為她赴湯蹈火！」傑昆急切地開口力證自己的決心，「我只是不知道要怎麼……怎麼讓她明白。」
時隔近六年，他早已不是當初穿著扣錯扣子的襯衫去採訪魔法部部長的實習記者。彭寧頓的名字在新聞界已頗為響亮，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嚴肅新聞」記者，除了屢次為艾德文拉爭辯以外他不曾寫過任何涉及八卦、娛樂或誇張噱頭的稿子。西爾維婭徐徐吹去熱茶裡飄出的水氣，不動聲色地衡量他是否夠格讓她出手相助。
「撇去達倫不談。馬修曾許諾將佈雷斯視若親生；海頓在坦露心跡的同時幫忙解決了盧克伍德；查蒂隆雖然是個變態但當初也把她從洛佩茲手裡救下過一次。」最終她放下茶杯，「你能給她什麼，傑昆？」
一切。
傑昆想起他與艾德文拉的初見。那時他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不曾料到自己會有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一天。馬修·威爾遜死後的那次採訪成為他對她感覺的轉捩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傑昆很快意識到她並非是徒有其表的花瓶。美貌是她的王牌卻不是手中的唯一一張牌。這使她有資本睥睨其他所有美麗的女人，亦有底氣踩著無數質疑、奚落和惡言招搖過市。
他很難不被她吸引。
待他回過神時，面前已擺了一封寫好的信。傑昆又細讀一遍，確認措辭妥當之後當即寄出——
因斯基特掀起的風浪，先前應諾協助書寫海頓遺作的那兩位魁地奇學家似乎有推諉之意，想借機再把酬金升上一升。雖然艾德文拉不缺錢，但這種趁火打劫的行徑實在可惡，因此西爾維婭主動將此事告知傑昆。不需她進一步暗示，他就明白自己該如何做。
「嗚……」
艾德文拉條件反射地睜開眼睛，睡在她身邊的佈雷斯果然又做噩夢了。他揮舞著小拳頭似乎在和夢中的怪獸搏鬥，小臉上滿是水痕。
「佈雷斯，佈雷斯。」她柔聲喊醒兒子，把他摟在懷裡哄，「沒事的，媽媽在這裡。」
佈雷斯抽噎著醒來，確認抱著他的是媽媽之後他放心地一頭栽在艾德文拉肩上繼續嗚嗚咽咽地哭：「我、我——」
「又做噩夢了？」
佈雷斯點點頭，張嘴想說話，卻不小心打了一個嗝。他愣了愣，自己先撇撇嘴角，想笑又沒笑出來。
「乖，沒事了。」艾德文拉伸手慢慢拍他的背，直到他重新平靜下來。為了避免佈雷斯總想起在布洛涅城堡的日子，回到英國後艾德文拉重新在鄉下購置了一幢房屋。平時母子二人住在這裡，只有在交際頻繁的週末才會搬回城裡的住所。艾德文拉寄希望于平靜的新環境能撫平佈雷斯心裡的陰影，然而收效甚微。
「我又夢見了愛琳。」不哭之後佈雷斯趴在她懷裡小聲說，「還有、還有……」
「我們已經回來了，親愛的。」艾德文拉耐心勸道，「愛琳確實是去了天堂，但是害死她的兇手已經得到了他應得的懲罰。」
她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有點心虛。艾德文拉至今未搞明白布洛涅城堡以及查蒂隆身上的所有謎團，說真的，她一點也不想去瞭解。
「我不想再——你可以不要再結婚了嗎？」佈雷斯吸吸鼻子，可憐兮兮地請求，「我不要再和一個新的人住到一起。」
艾德文拉不假思索地答應：「如果你不喜歡的話，我以後不會再結婚了。」
佈雷斯破涕為笑。見此情形艾德文拉松了一口氣，拿起一旁的水杯，往剩餘的水里加了兩滴助眠魔藥：「喝點水，繼續睡吧。」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他捧著杯子追問道。
艾德文拉本想用肯定的回答糊弄過去，但是她想了想，決定不忽悠佈雷斯：「佈雷斯，我不可能一直陪著你。」眼見他嘴角一撇又要哭，艾德文拉趕緊一口氣繼續說下去，「你總是會長大的。」
「但你永遠是我媽媽。」
「我們的人生不會永遠重疊在一起。」她決定把這個道理告訴他，即使現在他還年幼，「我會盡力保護你、照顧你，但我不能替你做出所有選擇、蕩平所有困難、規避所有風險，因為你是你、我是我。」
佈雷斯微微皺起眉毛，似懂非懂。
再堅固的堡壘也有可能坍塌，再親密的人也有可能離分。這是艾德文拉在年少時就清楚的道理。她糊裡糊塗地踏上了一條看似精彩實則危機四伏的人生，在最初她不瞭解其中隱藏的危機，而現在她已經很難抽身離去。
佈雷斯的人生也不會一帆風順，她可以預料到這一點——也許是五年後，也許是十年後，總有一天他會知道母親的「美名」會帶來什麼東西，其中既有好的也有壞的。他不能推拒，因為如他所說她永遠是他的母親，所以他必須學會面對。
「那，」沉默片刻後佈雷斯又忽然說道，「要是有合適的人，你還是繼續結婚吧。」
「為什麼？」
他歎氣，有幾分故作成熟的意思：「你是我媽媽，但你不是我一個人的。」
艾德文拉愣了愣，佈雷斯卻不知道自己的話在她心裡掀起了多大的風浪。他一仰頭把水喝得一乾二淨，主動鑽回被子裡。艾德文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睡吧。」
確認他睡熟以後，艾德文拉下樓用飛路網聯絡了聖芒戈。不久之後，近期她頻頻聯繫的那位治療師出現在了壁爐裡。
「抱歉這麼晚打擾您。」她望著爐火裡治療師的腦袋，「但是……他又做噩夢了。」
「沒關係，今晚恰好我值班。」治療師朝樓上看了一眼，「是和之前一樣的內容？」
艾德文拉點點頭。
治療師皺起眉頭，臉上的神色亦不輕鬆：「紮比尼夫人，我還是不建議使用遺忘咒。」
早在她發現佈雷斯總被夢境困擾之後，艾德文拉就聯絡了眼前這位記憶專家。她本想讓佈雷斯接受一個遺忘咒或記憶修改，然而治療師卻告訴她這樣風險太大。一個兒時的遺忘咒有可能在長大後引起更大的副作用，他們不能賭佈雷斯會是逃離後遺症的那個幸運兒。
「那該怎麼辦呢？」艾德文拉問，「就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改善他現在的問題嗎？」
治療師搖搖頭：「魔藥可以讓他不做噩夢，但噩夢之外真正困擾他的記憶卻不可能消失。」
艾德文拉沉默。
「如果您執意要讓他忘掉一部分東西，最早也得等到他展現出魔法能力之後。」治療師告訴她，「這是魔法部的規定。」
她不能責怪魔法部，畢竟佈雷斯這樣的情況實在是太特殊了。
「好吧。」她悻然對治療師道謝。似乎除了順其自然以外沒有別的辦法——靠她疏導？可是艾德文拉並不知道該如何在這種大事上安撫孩子，因為以前也沒人來安慰過她。
第87章 Chapter 86
舞會即將開始的時候，紮比尼夫人終於姍姍來遲。她身著淡金色的長裙，披著一件同色、繡著九位繆斯的薄紗斗篷，雖然只是略施脂粉，但整個人耀耀生輝，如希臘女神一般不可褻瀆。
她今日似乎興致不高，接連拒絕了數位男士共舞的請求之後，走到相熟的格林格拉斯夫人身邊，取了一杯紅酒與她開始交談。
西爾維婭一直在極力避免與洛佩茲同時出現，今晚純屬意外。
「她怎麼來了？」她忍不住譏笑，「真是厚顏無恥！」
洛佩茲沒有收到邀請函卻擅自前來，一度搞得十分尷尬。西爾維婭不明白一貫處事圓滑的洛佩茲為何會在今天忽然犯糊塗。
「大概是狗急跳牆了吧。」艾德文拉冷笑。
「佈雷斯還好嗎？」
「還行。」艾德文拉遠遠地看了點在一起玩的孩子們。佈雷斯身邊圍繞著好幾個女孩，其中自然有格林格拉斯家的一對姐妹，他倒沒徑直走開，但滿臉不高興。
「沒關係，」西爾維婭安慰道，「男孩子小時候都不喜歡跟女孩一起玩。」
在她們私語的同時，一道滿懷妒意的目光正牢牢鎖定在艾德文拉身上。
「那艘船改變了她的命運，大衛斯夫婦待這個養女不薄。」洛佩茲將蜜雪兒的神情盡收眼底，她似笑非笑地看著目瞪口呆的大衛斯一家四口，「看看她，你們還認得出自己的女兒嗎？」
當然不。
索菲的眼中已噙了淚，約書亞的表情亦有幾分感慨。
她早已不是特蕾西。眼前的女人嫵媚動人、舉止優雅，氣質卻並不輕浮，一看就知道從小受到了良好的教養。蜜雪兒與她明明是同父同母的親姐妹，兩人從外貌到神態卻毫無相似之處。
「準備好了麼？」此時第一支舞剛剛結束，洛佩茲輕搖手中的羽毛扇，禁不住露出一絲躊躇滿志的得意微笑。
「哎。」另一邊，西爾維婭叫她，「洛佩茲身邊那幾個人你認識嗎？我怎麼覺得眼生？」
艾德文拉瞥了一眼，不以為意：「誰知道她又要弄什麼么蛾子。」
誰料那一行人卻直沖著她們而來。西爾維婭皺眉，正想說是不是有哪裡不對勁。洛佩茲已經揚聲喚道：「紮比尼夫人，你還記得他們嗎？」
這番浩浩蕩蕩的舉動立時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洛佩茲、艾德文拉和西爾維婭三人間的數次交鋒是去年人盡皆知的大新聞，在場的賓客都是有頭有臉的人，不至於過來圍觀，但紛紛豎起耳朵準備偷聽點八卦。
氣氛霎時劍拔弩張起來。
艾德文拉的大腦急速轉動，臉上卻仍一派風平浪靜，甚至端坐原位動也不動。她不認識他們，然而聽洛佩茲的言下之意……不，她認識。她臉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落在那中年女人的臉上。
「媽——」年幼的特蕾西又哭又鬧又掙扎，卻只能看著碼頭漸漸遠去。
那女人哭的撕心裂肺，一邊喚她的名字一邊極力要往海裡撲。她的父親死死抱住她，直到她脫力暈厥在他懷裡。
那是她對於父母以及家鄉最後的印象。
原來如此……艾德文拉再度冷笑，「嗒」地一聲將酒杯不輕不重地擱在一旁的茶几上：「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特蕾西——」索菲緊緊盯著二十年不見的長女，泫然欲泣。然而艾德文拉的冷酷表情卻依然紋絲不動。
按照計畫，蜜雪兒本該扮演這場好戲的主角，可此時她卻在艾德文拉冰封的表情前生出幾分心虛與怯意，無視洛佩茲的屢次暗示，磨磨蹭蹭不肯開口。洛佩茲恨恨地剜她一眼，只好親自上陣：
「他們找了你很多年，紮比尼夫人。」
艾德文拉扭頭對一旁的西爾維婭低聲說：「別讓佈雷斯過來。」
她點頭，悄然離去，將戰場留給幾位事主。
想起洛佩茲許諾的金錢，利亞姆一狠心，率先開口：「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姐姐，只是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艾德文拉笑而不語。她對巴西的童年舊事早已忘得差不多，但她離家時蜜雪兒不過才三四歲，利亞姆更是繈褓裡懵懵懂懂的嬰兒——手足之情？他們估計對她印象全無。
「你不知道，爸爸媽媽一直很後悔當初把你送走。他們這些年時常提起你，總怕你在英國過得不好、受人欺負。」被弟弟暗中搗了一下之後蜜雪兒總算反應過來，她聲情並茂地說著，「我們也給你寫了不少信，寄往大衛斯莊園，但始終沒有回音，也不知道是你沒看到，還是……不想回。」
艾德文拉耐心地聽她講完，又看看那對不知所措的夫婦，隨後莞爾一笑：「售出的商品哪有不斷追問後續的道理？」
這句話讓索菲的臉色愈發蒼白。
「但是當初爸爸媽媽也是不得已啊！」蜜雪兒顯得十分激動，「你何必這麼刻薄？」
「那最初又為什麼要偷那兩百加隆呢？」艾德文拉反問。此事顯然是洛佩茲在從中作梗，但她在大家眼中本來就不是什麼純潔無瑕的形象，根本不差「白眼狼」這一條罪名。
她還在思考如何收場，利亞姆卻已經質問道：「我們至少是你的家人，你對我和蜜雪兒沒有感情也就罷了，爸爸媽媽好歹也養了你六年，你怎麼能——」
「請你慎言！」這時有人疾步走進了大廳，艾德文拉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段時間沒見的傑昆，他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手裡還拿著本筆記本，「你們一家人在巴西時可從未提起過早年被送走的大女兒，現在又哪有資本來談『親情』？」
「你是誰？」蜜雪兒惱羞成怒，然而周圍的人卻已認出了這位元記者先生。彭甯頓之前反復替艾德文拉說好話已讓人覺得很不尋常，現在他又突然出現在這裡，儼然是要幫艾德文拉一把，其原因麼……大家又不是傻子，心裡多多少少都有點數。
當然，其中表情最精彩的無疑是洛佩茲了。她千算萬算，卻沒料到會冒出一個彭寧頓橫插一腳。
「約書亞·大衛斯先生，當初你偷竊兩百加隆已是犯罪行為，逃逸更是罪上加罪。你的兄長派人去巴西找你時，給你提出了兩個方案：還錢或回英國見他。你不敢見他，但又對他遣來的船長說家中貧窮，差三十加隆無法償還，只好用女兒來抵押。既然已艱難到死活都湊不出三十加隆的地步，為什麼大衛斯家的船離開後你們的生活一如既往？沒有節衣縮食，也沒有後悔不迭，甚至在不久後還花錢把漁船修繕了一番。」傑昆揚了揚手裡的筆記本，又看向利亞姆和蜜雪兒，「這裡還羅列了一些二位在前往英國前對鄰居、好友、家人所說的話，你們希望我當眾念出來嗎？」
蜜雪兒想說的話立刻被硬堵了回去。
「你們的親友熟人也為你們的行為感到不齒，我只稍加詢問他們就告訴了我這些細節。還有，你們聲稱寫往英國的信也是無稽之談，這就不需要我細說了吧？」傑昆忽然轉向洛佩茲，「可否借一步說話？」
也不知他們說了什麼，短短兩分鐘之間她的臉色就變得十分難看。待她再回來的時候臉上已是遏制不住的憤怒：「可以，每次你身處險境都有人出手相助——我倒要看看你能幸運到什麼時候！」
然後她竟然撂下大衛斯一家四口，直接拂袖而去。
艾德文拉深感驚訝。她大概是氣糊塗了，居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認了自己的主謀身份——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說出來就是另一回事了。不管洛佩茲本來是想搞什麼名堂，現在這場轟轟烈烈的好戲貌似要以猝不及防的方式結束了。
見撐腰的人走了，蜜雪兒心有不甘地想做最後一搏：「你——」
「你好自為之。」
索菲望著她，仍欲言又止。艾德文拉直到今天才得知當年她被送走純粹是他們的私心作祟，本來他們是可以拿出那三十加隆的，但……她懶得深究原因。她對自己的生身父母談不上怨恨，當然也不可能原諒：「怎麼，要我給你們三十加隆嗎？」
索菲面色一滯，旋即轉為灰敗。
目送他們一家灰溜溜離去後，艾德文拉才轉向傑昆：「多謝。你已經提前知道了洛佩茲要做的事？」
「是斯基特不小心說漏嘴的。她說她從羅馬尼亞回來後不久就聽說洛佩茲也偷偷從巴西請了四個人來，我猜到其中有鬼，乾脆就親自去了一趟巴西。」傑昆坦然告知，「至於我去找斯基特的原因嘛……我們已經私下裡達成了一致：她不會放棄從你身上賺稿費的機會，不過她的下一篇作品將著重描繪你姐姐陷入愛河後的各種愚蠢行徑。」
把黑鍋甩給康斯坦絲背？艾德文拉的本意並非如此，但想想看好像又沒有不妥之處：「你和洛佩茲說了什麼？」
傑昆露齒一笑：「法國魔法部正在徹查和查蒂隆案有牽扯的人，我只是好心提醒她她在查蒂隆的事情裡也扮演過幫兇的角色罷了。」
第88章 Chapter 87
聽說傑昆來訪時，艾德文拉有些驚訝，但依然迅速弄幹頭髮，換上了一件適合見客的衣服。
「那個記者，」躺在床上的男人裝作不經意地問，「和你關係很好？」
「這和你無關。」她撿起他的衣服扔過去，「你也該走了。」
「下次……」
「沒有下次。」艾德文拉無情地打斷他的話。
「用完了就扔？紮比尼夫人，你——」
「你話太多了。」她瞥了他一眼，男人忿然住口，在她無聲的逼視下老老實實穿著整齊跟在她身後下樓離開。
傑昆等在客廳裡，男人與他擦肩而過時特意轉頭看了他一眼，其中有幾分挑釁的意思。傑昆與他短暫對視幾秒，空氣裡隱約冒出一絲火/藥味。艾德文拉不以為意，並沒有對此做任何解釋。打發走那人後，她在沙發上坐下，給自己和傑昆各倒一杯茶，問道：「有事嗎？」
「有。」傑昆沉下氣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這是我從出版社那裡拿來的樣書，他們希望你能過目一下。」
艾德文拉的睫毛抖了抖，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西爾維婭在好幾星期前對她提過的事情——海頓遺作的續寫出了些問題——但是她回英國後的一半時間在忙佈雷斯的事情，一半時間在享受人生，再加上中間出了洛佩茲弄的那一茬，她竟然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艾德文拉懊惱地低頭，生出幾分對自己的惱怒。
現在她手中的樣書顯然已完稿並校對完畢。封面設計簡潔明瞭，內頁也是同樣不繁瑣的風格，沒什麼可挑剔的。序言是由某位她耳熟的魁地奇業內人士所寫，作者有三人，海頓的名字按先前約定的那樣排在第一位。
「看上去很棒。」艾德文拉由衷地稱讚，「但是它怎麼會在你那裡？」
「格林格拉斯夫人和我講了出版過程中遇到的阻礙。我恰好和奧布斯瑟魯斯出版社的高層相熟，就把這件事給擔了下來。」傑昆特意強調道，「沒費什麼工夫。大家都是出版界的熟人，彼此賣個面子也就過去了。」
說得容易，中間兜來轉去的人情可不是「賣個面子」就能搞定的，況且伊森估計還在中間搗了不少亂。艾德文拉摸了摸精美的牛皮封面，忍不住追問：「沒有碰上什麼麻煩吧？」
傑昆心領神會：「小紮比尼先生因洛佩茲夫人的事而大發雷霆，無暇顧及這邊。」
這樣啊。
「這段時間你幫了我不少忙。查蒂隆、洛佩茲，還有這本書。」艾德文拉把樣書暫且放到一旁，「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要怎麼道謝，但你放心，先算我欠你三個人情——」
「您不必這麼客氣。」傑昆擺了擺手，「我這麼做不是為了讓您欠我什麼，只是舉手之勞罷了。」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彭甯頓先生，我最招架不住的就是『舉手之勞』。」
傑昆愕然，旋即眼神閃爍。
「前幾天，西爾維婭來找了我。」艾德文拉沖傑昆抱歉地笑了笑，「我明白您的心意，但我恐怕消受不起。」
「紮比尼夫人，」他的神色徹底黯然下去，「其實我早就知道您會拒絕。」
「您值得更好的妻子。這不是客套話。」
「我知道。」傑昆點點頭，平靜地說，「我會娶一個合適的妻子，和她成為一對合拍的夫婦，共同組建一個和美的家庭，也許我們會偶有爭吵，但最終總會重歸為好——許多人都是這樣的，不是嗎？」
艾德文拉沒有說話。
「那樣的話，也許不知情的人會稱讚我們是一對佳偶，可是實際上，只有我自己才會知道，我在最重要的人生大事上選擇了將就。那對她、對我，都不負責。」傑昆搖了搖頭，「紮比尼夫人，我只想娶我愛的人。」
類似的話她仿佛在哪裡聽過。艾德文拉略略走神，她的目光落在窗外漸融的薄雪上，然後忽然記起了好些年前那個冰冷的夏天。尤萊亞勸她慎重考慮馬修的求婚，而她是怎樣回答的？
——「我們會是一對三觀一致且彼此關心的夫婦。也許在極為偶爾的時候我會因這種漫長的平淡生活感到寂寞。但是我永遠會記得在我年輕時曾有過怦然心動的一刻。與那些一生都假裝幸福的人不同，我曾經等到過一個愛我的人。」
是的，那時她還太年輕，以為所有的退讓和屈就都能換來海闊天空。
然而她與馬修的婚姻是怎樣的呢？在曇花一現的溫情背後，是無盡的危機和悔恨。
「愛不是一切，傑昆。」
「缺了它就多多少少會不圓滿。」傑昆仿佛看透了她的內心，「紮比尼夫人，我不是天真的小男孩。我是一個記者。我見過的黑暗和陰謀並不比別人少。」
「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您為什麼寧願和那些不可靠的浪子交往，也不願意考慮我？」
艾德文拉沉默。也許……是因為她可以不對他們負責，卻不能不對自己的家庭負責？她微微出神。說到底，她和他們廝混在一起只是為了追求一種錢貨兩清的關係罷了。
「紮比尼夫人？」久久等不到她回答的傑昆禁不住輕聲喚道。
「如果我拒絕你，你會後悔向我坦露心跡嗎？」
「不會。」他說，「至少我試著爭取過了。」
「但是娶了我也許你也會後悔。」艾德文拉轉過頭來，她很好奇他的回答會是什麼。
「可能吧。」他爽快地承認了，「我不知道未來會怎樣，但至少現在這一刻，在提出這個請求時我是誠心誠意的。」
與其以後後悔不如現在留點遺憾。沒等艾德文拉把這句話說出來，傑昆就繼續說：
「我不敢作出什麼許諾，可是我比他們要瞭解你，紮比尼夫人。」
她的表情終於有了起伏：「是嗎？」
「是。」他強調道，「我不是說那些八卦傳聞，而是您這個人。」
「不。」她本能地感覺被刺到了，「你並不瞭解我。」
傑昆用目光無聲地表示反駁。艾德文拉莫名覺得慌張，一句話脫口而出：
「這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曾走到我心裡。」
話音落地，他們雙雙陷入沉默。
「紮比尼夫人，甜言蜜語您聽得多了，我不想費口舌來吹噓自己。」良久之後，傑昆緩緩開口，「但是我的心意您都看到了。」
「抱歉。」她疲倦地說，「我不是故意要……」
「沒關係，我不是現在就要一個回答。」傑昆沒有死纏爛打，他拿起自己的斗篷，十分平靜地請求道，「如果您接受，在一星期內讓我知道，可以嗎？」不等她追問他就苦笑著搖了搖頭，「如果您拒絕，就不必通知我了。報社有意將我派駐到美國去，這一去幾年內應當不會回來，這樣對你對我都有好處。無論如何……紮比尼夫人，我尊重您的選擇。」
第89章 Chapter 88
「我知道你的決定。」西爾維婭示意她不必多言，「我理解。」
艾德文拉知道她其實是支援傑昆的。平心而論，傑昆也的確是個很好的人。如果她還是當年那個沒有充分見識人世險惡的艾德文拉，她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他的求婚。但是現在……她不應該去禍害有一個無辜的人，對嗎？
「他今天啟程去美國。」西爾維婭說，「你不用擔心，傑昆不是會死纏爛打的人。」
「我知道。他那天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西爾維婭轉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艾德文拉，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呢？」
「我現在過的不是很好嗎。」她反問，「你看，西爾維婭，我們都擁有了從前我們想擁有的東西。」
可是西爾維婭卻搖了搖頭，她看著她的目光裡有幾分憐憫：「錢不是一切，有太多它買不來的東西。」
「但是錢是一切的基礎。而且……」她的笑容並沒有溫度，「我不再期待愛情或婚姻了。」
「是嗎？」西爾維婭問。
「我打算帶著佈雷斯隱居到鄉下，那裡的環境會更適合他的成長。」
「艾德文拉，你不是一個會安靜避世的人。」
「但是我們都會為了自己的孩子而委曲求全，是不是？你為了阿斯托利亞不也是如此嗎？」
「我沒有為了她壓抑自己的本性。你變了很多，有時候讓我也覺得陌生……你不必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
「我沒有。」
「你有。我不太喜歡馬修這個人，但是我贊同他當年說過的一句話。」西爾維婭清晰地說，並走上前望著她，「你扮演不了父親的角色。」
「我知道，我甚至不是一個好母親。」
「那為什麼不試著去接受？你覺得你和佈雷斯現在的狀態很好嗎？或許查蒂隆讓你走入了一段黑暗的路，那你為什麼要拒絕一個願意把你引向光明的人？傑昆是一個很好的人。他沒有別人那麼富有和光芒萬丈，但他有自己的優點。」停頓須臾，她緩緩說道，「看來，你才是被黑寡婦的詛咒嚇住的人，艾德文拉。」
「我沒——」
西爾維婭抬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別急著否認。我看得出來。」
她沉默片刻：「也許我真的是個身有詛咒的人。」
「那又怎樣？不僅是傑昆，你的很多追求者都沒有畏懼，你就先退卻了？」西爾維婭勸道，「為什麼你不試著再相信一次？也許他會是打破詛咒的那個人呢！」
「西爾維婭，」她略略提高了聲音，「你為什麼非要來勸我答應他的求婚？現在已經遲了！他去了美國，我拒絕了他，就這樣。」
「我來是因為我還認為你是我的朋友，艾德文拉。」西爾維婭的聲音比她更高，「從前你勸過我許多回，現在是我來向你揭示真相的時候了——你生而美麗。」
「所以？」她啼笑皆非，「所以我就要一次次結婚以滿足別人對八卦的渴望嗎？」
「所以有得必有失，你的感情之路不可能一帆風順。」
「那我選擇從此清心寡欲，再也不涉足任何風花雪月。」
「艾德文拉！」她無可奈何地叫她的名字，隨後又啞然片刻。
不要勸我。艾德文拉在心底想道。不要勸我，這樣就沒有人會受到傷害。
「他會在中午十二點離開。」西爾維婭臨走時告訴他，「我的話就說到這裡為止吧。」
她沉默不語。
西爾維婭走了。
「媽媽。」
她勉強振作精神：「佈雷斯。」
他舉著一幅畫走到她面前：「我剛剛畫的。」
這是一幅每個國家的每個孩子都會畫的畫——一家三口站在他們的院子裡玩。艾德文拉看了看，然後惻然微笑：「畫的不錯。」
「媽媽，」佈雷斯把畫交到她手裡，用過分成熟的語氣說，「又有人向你求婚了嗎？」
好一個「又」。艾德文拉搖了搖頭：「佈雷斯，我會陪著你。」
「但是我希望你高興。」他望著她，「我聽見了你們的談話。」
「你不用把西爾維婭的話放在心上。」艾德文拉皺眉，她半跪下與佈雷斯平視，「我有自己的想法。」
「你不用為了我而委曲求全，媽媽。」他回答，「我知道在你心裡我最多只能排第二位——」
艾德文拉一怔。
「——你最愛的是你自己。」他清楚地說，「所以，請別為了我改變你的生活。」
她忽然生出一種無端的恐懼：「不，佈雷斯，你年紀還小……」
「我都懂，媽媽。」他的嘴唇翕動片刻，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垂下頭，「你真的不用為我了去犧牲什麼。」
因為你是我媽媽，我是你兒子，我們之間的血緣聯繫絕無可能被切斷。因此，我不得不接受你賦予我的一切，包括超然的容貌、優渥的家境，和避無可避的奚落與質疑。
「別這樣，佈雷斯。」她喘不過氣來，「我怎麼可能不愛你，對我來說你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佈雷斯沒有反駁，他似乎接受了她的說辭，但是他緊接著就走上前來捏了捏她的手：「你不會後悔嗎？」
「你希望我去追傑昆？」
「我希望你能幸福。」佈雷斯微微笑了起來，「他和前一位不一樣，媽媽。」不等他回答，他扭頭看了眼牆角的擺鐘：「如果你現在去的話，還為時不晚。」
時針慢慢靠近十二點，分針在不快不慢地移動。
傑昆抬頭看了眼時鐘，打包好的行李箱放在他腳邊。
「準備好，彭甯頓先生。」魔法部職員提醒道，「這場旅行會有點艱難。」
畢竟是長距離的門鑰匙旅行。傑昆點點頭表示自己瞭解，與此同時，他感到了一絲隱隱的悵然。
她到底沒有答應。
「先生……」門鑰匙已經發出了藍光，傑昆連忙把手指放在上面。
「十——」
「那麼，等你到了美國後再聯繫了，傑昆。」《預言家日報》的主編說道。
「九——」
「好。」
「八——」
「祝你一切順利。」
「七——」
「謝謝您。」
「六——」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
「五——」
「等一等，夫人，您不能……」
傑昆的心臟突然劇烈跳動起來。
「四——」
「等一下！」
「三——」
「女士，擅闖魔法部是犯罪！」
「二——」
「傑昆！」
他猛然回過頭去，隨著他的動作，門鑰匙落到了地上，藍光一閃，它自己消失不見了。
「艾德文拉。」
「還好，我趕上了。」她露出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然後在一眾人愕然的目光之中走上前來。
傑昆呆呆地看著她，他覺得自己在做夢。
「恐怕你們要另外派一個人去美國了。」她沖主編微微頷首，然後握住了傑昆的手。
第90章 Chapter 89
艾德文拉拆開今日的信，草草讀過之後，她抽出其中附贈的戲劇門票，去花園裡找傑昆。
傑昆和佈雷斯正蹲在一個苗圃旁，佈雷斯拿著鏟子在填坑，傑昆幫他扶著一株小樹幼苗。
「你們在幹什麼呢？」艾德文拉伸手揉了揉佈雷斯頭髮。
「種檸檬樹。」佈雷斯頭也不抬地回答。
「幸運的話過兩三年我們就能吃到佈雷斯種出的檸檬了。」傑昆接過艾德文拉遞來的手帕，而佈雷斯一邊仰起臉讓她幫他擦汗，一邊補充道：
「傑昆說我爸爸是個草藥專家，是嗎？但是檸檬樹和草藥學沒什麼關係啊！」
「要是你連檸檬樹都種不好，二年級時你看見曼德拉草豈不是要嚇得當場昏倒？」
「那我爸爸到底是不是草藥學大師嘛？」他執著於前一個問題。
艾德文拉暗中看了傑昆一眼，見他沒有異樣的神色她才回答道：「是。」
「你能具體說說嗎？」佈雷斯請求道。
「你就告訴他吧，艾德文拉。」傑昆開口，他抬頭沖她笑笑。
「好吧。」她在他們兩人中間跪下，拿起另一把鏟子，「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一邊在城堡裡散步，一邊在思考如果把跳跳根移植到拍拍木上會發生什麼。」
佈雷斯驚呆了。
「他就是這麼一個書呆子。」
「我剛才問佈雷斯他想進哪個學院，」傑昆微笑著告訴她，「他說他喜歡拉文克勞，因為他爸爸是從那裡畢業的。」
此時佈雷斯忙不迭地搖頭：「算了，算了，拉文克勞不適合我。」
「拉文克勞……確實經常出一些奇怪的人。」康斯坦絲、洛哈特、達倫，嚴格來講他們三個身上都各有各的「奇葩」之處。
話題自然而然地從達倫身上引開。
把檸檬樹種好後，艾德文拉打發佈雷斯去洗澡換衣服，她將票遞給傑昆：「西爾維婭約我去看新上的戲。」
「那就去吧，我來照顧佈雷斯。」
「辛苦你了。」艾德文拉頓了頓，傑昆見她欲言又止，主動解釋道：
「雖然他們沒有機會見面，但是我覺得有必要讓佈雷斯知道他爸爸是一個怎樣的人。」
「你不介意嗎？」
「介意什麼？他愛你，我也愛你，他擁有你的過去，我擁有你的未來，這並不衝突。我是佈雷斯的繼父，但是我不想完全取代達倫的位置，他應當在佈雷斯心裡佔有一席之地。」傑昆抓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佈雷斯是個很好相處的孩子，我會努力學著當一個父親，做得不對的地方你要糾正我。」
「傑昆……」她的眼睛有些濕潤。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這些事情在我向你求婚前我就考慮清楚了。」他親親她，「走吧，我們去挑你晚上穿的衣服。」
這部戲名叫《A夫人的城堡》，看簡介是個有懸疑色彩的愛情故事。
「這是首映，所以人特別多。」西爾維婭挽著她在預訂的包廂坐下來，「該死！」
「怎麼了？」艾德文拉才問出口就知道西爾維婭罵的是誰了——洛佩茲正和伊森攜手走進包廂。
「真巧。」洛佩茲早有預料似的呵呵一笑，「我們又見面了，紮比尼夫人。」
西爾維婭低聲罵了一句：「這劇院為什麼不提供雙人包廂？」
艾德文拉根本懶得理洛佩茲，她連頭都沒有回，暗中拍了拍西爾維婭的手示意她不必計較。
「恭喜。」伊森卻走上前來，他的眼神有些晦澀，「聽說彭寧頓暗戀你很多年，他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謝謝。」艾德文拉目視前方。
「不知道佈雷斯……」
「多謝你的關心，佈雷斯很喜歡傑昆。」艾德文拉打斷他的話，她慢慢將目光挪回他的臉上，「反而是你，你應該多關心自己的家事才對。」
「這會是一出好戲，紮比尼夫人。」洛佩茲在一旁幽幽說道。
「那您說誰會扮演丑角呢？」忍無可忍的西爾維婭乾脆直截了當地諷刺了一句。
臺上，帷幕徐徐拉開。旁白起，男女主角登場。
一個俗套的愛情故事。平淡無奇的年輕人得到了貴婦人的垂青，但是他總疑心她有什麼秘密瞞著她……不對。
這是有關黑寡婦的故事。
這是她的故事。
這是經人蓄意歪曲過後的版本！
「艾德文拉，」西爾維婭的聲音微微變調，「這是洛佩茲在搞鬼！」
果真是一出好戲——
【男主角】我猜到了你的秘密，A夫人！我猜到你隱藏了什麼——你是天使，也是惡魔。現在我全知道了，知道了是誰的鮮血染紅了你懷裡的玫瑰。你所有的丈夫都遭難了，遭到了殘酷血腥的殺戮。啊，那些謠言，真實的謠言。
【A夫人】污蔑！
【男主角】我必須親自驗證它們！打開你的最後一道門。
【A夫人】拿去，這最後一把鑰匙。現在去開門看吧，他們都在等你。啊，我的舊日愛人們！
【男主角】蓄意的謀殺！
【A夫人】他們凝聚了我全部的財富，他們的血液澆灌了我的玫瑰。無與倫比的美麗啊——你瞧，這就是我殺人的武器！
【男主角】妙極了！這個位置是給我留的麼？我就是第五位了！
【A夫人】我在黎明時分遇見第一位丈夫。照耀群山的晨曦屬於他，濃霧繚繞的密林屬於他，塵封的無數舊書屬於他。
【男主角】啊，他比我更睿智。
【A夫人】我在白晝時分遇見第二位丈夫。噴薄而出的日光屬於他，無邊無際的天空屬於他，雷鳴的歡呼喝彩屬於他。
【男主角】啊，他比我更輝煌。
【A夫人】我在午後時分遇見第三位丈夫。灼目耀眼的驕陽屬於他，乘風破浪的巨輪屬於他，夭亡的無罪羔羊屬於他。
【男主角】啊，他比我更沉著。
【A夫人】我在黃昏時分遇見第四位丈夫。
【男主角】別說了！
【A夫人】肅穆淒涼的夕陽屬於他。
【男主角】住口！
【A夫人】神秘詭譎的城堡屬於他，濃郁燥喉的烈酒屬於他。
【男主角】饒過我！
【A夫人】而你——
【男主角】求求你！
【A夫人】我在子夜時分遇見你——
【男主角】你是再窮凶極惡不過的罪犯！
【A夫人】群星閃爍的夜幕屬於你——
【男主角】你何必如此！
【A夫人】不輟的羽毛筆屬於你——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打斷了臺上的演出，因劇情而竊竊私語的觀眾們轉首看向那間包廂，艾德文拉徐徐收回手，洛佩茲捂著臉頰，眼裡閃著惡意的光，「看來你是不懂得什麼叫做見好就收，洛佩茲夫人。」
她的聲音回蕩在劇院裡，將好戲推上高潮。
「多說無益，人們從來不屑於聽辯解，反而更熱衷於惡意的流言。我懶得為自己說話，不過洛佩茲，你比我要骯髒一萬倍。不要以為人們忘記了你在法國的醜事，那些風流韻事足以寫成十部戲劇，更別提你在查蒂隆一案裡還扮演了幫兇的角色。」她停頓片刻，「我受夠了你對我污蔑和陷害，我會立刻聯絡法國警方，你有什麼怨恨不滿儘管留著到時候和他們去說吧！」
劇院裡靜的可怕。
「艾德文拉——」
「放開我！」她厲聲呵斥道，在她格外冰冷的一瞥下伊森竟然下意識地鬆開了手，「你和她一樣卑鄙下流！」
她拂袖而去，西爾維婭緊隨其後。
人生如戲，真實的故事比舞臺上的要精彩多了。觀眾們交頭接耳，看來這一次她們不可能輕易和解，其中必須有一方要付出血的代價。
「你必須幫我……」
「鬆開！」他不耐煩地推開洛佩茲，毫不遲疑地追出門去，「艾德文拉！」
第91章 Chapter 90
「你不必多廢話！」艾德文拉用力掙開伊森，她對他的厭惡在這一刻達到了巔峰。西爾維婭立刻攔在他們中間：
「我們都很清楚你是什麼人，別在這裡假好心了可以嗎？」
「西爾維婭，別跟他廢話！」
「我真的不知道這是她做的。」他急切地為自己辯解，「艾德文拉，每個人都知道我和洛佩茲的婚姻只是為了各取所需。我們是合作夥伴卻不是盟友，她的計畫從不向我透露。上次的事情發生後我已經警告過了她，但我沒料到她還敢再一次——」
「你比她好到哪裡去？別假裝自己清清白白！」西爾維婭斥責道，「你和洛佩茲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在明面上犯蠢，你在背地裡陰人。」
「艾德文拉，如果你是介意當年……」
「省省吧，伊森。多說無益。」西爾維婭冷笑，「你真的對洛佩茲的行徑一無所知嗎？沒有你的協助或者說默許，之前洛佩茲怎麼敢在酒裡下藥並當眾把人帶走？倘若她對艾德文拉的陷害得手，我想最終她會落到你而不是洛佩茲的手裡吧？」
伊森的瞳孔微微收縮，這當然沒能逃過她們的眼睛。
「你覬覦艾德文拉多久了？」西爾維婭看著他，「我猜是很久很久。」
他並未反駁。
「走吧，」艾德文拉低聲說，「不要和他糾纏。」
西爾維婭卻暗中反握住她的手：「達倫真的是因植物毒素才意外喪命于挪威的森林嗎？」
此話一出，兩廂寂靜。艾德文拉難以置信地將目光投向伊森，他沒有回避，即使他的眼神有些閃躲——不，那不可能是伊森做的。他才十幾歲，又遠在霍格華茲，怎麼可能於千里之外的挪威謀殺另一個人？
「我相信達倫的死是意外。」西爾維婭輕聲問道，「但是，如果達倫一直活著，他最後的結局會不會是死於自己的親弟弟之手呢？」
在她平靜的指控面前，伊森的臉色慢慢變成煞白一片。
「你讓我噁心。」靜默許久之後，艾德文拉說道。
兩人在客廳裡交談許久之後，傑昆送走了西爾維婭。他走進臥室時艾德文拉合衣躺在床上，沒開燈。他走過去躺在她身邊，試探性地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洛佩茲的事就交給我吧。」
很久之後，她在黑暗中提出一個要求：「讓她永遠閉嘴。」
「好。」傑昆承諾道。
一時間，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如果你想，我們可以搬到別的國家去住。」傑昆又一次開口，他慢慢摩挲著艾德文拉的肩和脊背，「我很容易就可以獲得一個外派機會，雖然美國的名額已經給了別人，但我可以爭取一下加拿大的某個位置。你的哥哥也在那裡，是嗎？」
提起尤萊亞，她的心更冷了幾分：「他已經有幾年沒有和我聯繫了，算了吧。」
「沒關係。」他抱著她，慢慢把下巴抵到她的額頭上，「你有我，還有佈雷斯。」
「嗯。」她閉上眼睛，「讓我休息一會兒。」
她夢見了自己九歲那年的夏天。大衛斯一家去蘇格蘭避暑。尤萊亞在院子裡練習魁地奇；大衛斯先生在書房裡打理生意上的事情；康斯坦絲悶在自己的房間裡看書。她悄悄溜進大衛斯夫人的臥室去翻看她那堆美容魔藥……
「艾德文拉，」她猝不及防被抓了個現行，惴惴不安時大衛斯夫人卻承諾道，「等你十五歲生日的時候，我會送你一套化妝品。」
「真的嗎？」她欣喜若狂。
「當然。」
……
她醒來後看了眼時間，其實也沒睡很久。
樓下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艾德文拉無聲無息地靠近，是傑昆帶著佈雷斯在玩拼圖。
她站在那裡安靜地看了他們很久，最後傑昆無意中回頭時被她嚇了一跳：「你醒了？」
艾德文拉看出他眼中的擔憂，她走上前挨著他坐下：「你喜歡孩子嗎？」
傑昆愣了愣，看看佈雷斯，有些猶豫。
「我覺得佈雷斯可能需要一個弟弟妹妹的陪伴。」艾德文拉微笑道，「你說是不是，佈雷斯？你是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我隨便啊。」佈雷斯咧嘴一笑，「反正我是總歸是最有魅力的那一個。」
艾德文拉與傑昆對視一眼，彼此都不解其意：「什麼？」
佈雷斯跳下沙發跑上樓，過了一會兒他捧著一個盒子下來，得意地展示給他們看。盒子裡都是一些瑣碎的東西，例如紮頭髮的絲帶、一串小項鍊、紙折的五角星之類……
「這些都是什麼？」
「我在宴會上遇見的小女孩送的。」佈雷斯如數家珍，「這是達芙妮送我的，這是阿斯托利亞的，這是羅斯瑪麗的，這是克裡斯汀的，這是……哦，她們中間有人每見我一次就要送我一次，所以這裡面有重複的。」
傑昆啞然失笑，艾德文拉沉默片刻：「所以，她們送你你就都收了？」
「她們非要送給我，我不要的話就一直纏著。但是如果我收了一個人的卻拒絕了另外一個人的，那豈不是會讓她們很傷心？」佈雷斯不以為意，「我只是為了照顧她們的感受而已。」
「有其母必有其子。」傑昆不顧艾德文拉威脅的眼神笑道，「那麼，佈雷斯，你有沒有遇見哪個喜歡的小姑娘？」
「沒有。」佈雷斯若有所思，「我還沒遇見那個拒絕我的人。」
「拒絕你的人？好吧，佈雷斯，你這個想法倒是很符合小說裡所寫的。」
「佈雷斯，這樣不好。」艾德文拉決定提前教育他一番，「你要學會說『不』。」
「我說不的話她們會鬧啊，」他十分愁苦地說，「我受不了一群人為在我旁邊嘰嘰喳喳像麻雀一樣吵個不停。啊，還有，之前達芙妮和阿斯托利亞為了我打架的時候你明明教育我說一個紳士不應該讓淑女們為了他打起來——所以我不能厚此薄彼，這是你教我的道理。」
「說得好，佈雷斯。」傑昆哈哈大笑，「艾德文拉，你還有辯詞可以說嗎？」
「此一時彼一時嘛。算了，你現在還小，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艾德文拉咳嗽一聲，「總而言之，人們都喜歡記掛著得不到的東西，明白嗎？」
「什麼意思？」佈雷斯警覺地瞥她一眼，「我拒絕她們，然後她們就會一直記著我？」
「差不多吧。」
「太可怕了。我不想被那麼多人惦記著。」佈雷斯搖頭拒絕，「媽媽，你的那一套已經過時了。」
「小孩子懂什麼。」艾德文拉懶得和他計較，「你記著我的話，過五六年你會後悔沒聽我的。」
「這場辯論算佈雷斯贏了。」傑昆宣佈。等佈雷斯興高采烈把盒子送回自己房間時，艾德文拉抓住機會問：「你瞧，佈雷斯並不介意多個弟弟妹妹，所以你不想要個屬於自己的孩子嗎？」
「當然想。」傑昆的眼神柔和了下來，「你願意？」
她親了親他的嘴唇作為回答。
第92章 Chapter 91
香檳被倒入一隻只玻璃杯中，空氣裡彌漫著南瓜的甜香。
艾德文拉對假面舞會有心理陰影，她本不想出席這場宴會，但請柬上特意說明了只有十一歲以下的孩子才需要變裝。再加上佈雷斯對萬聖節熱情很高，幾番考慮之後她給予了肯定的回復。
西爾維婭沒有來，肖恩獨自一人出席，據他所言她生病了。
生病？可是前兩天她們還一起去逛街來著啊。
艾德文拉識趣地沒有多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秘，這很正常。
「為什麼她依然在這裡？」看見洛佩茲一如既往神采飛揚地出現時，艾德文拉的心情頓時變差了。
「她得意不了多久了。」傑昆小聲告訴她，「我將我手頭的證據整理了一下一式多份送給了幾位洛佩茲昔日的情人，如果他們不想讓自己被牽扯進去的話，他們就會全力以赴合謀讓洛佩茲當替罪羊——幾天前我從一位元熟悉的法國記者那邊收到消息，說法國魔法部已經準備突襲逮捕洛佩茲了。」
「很好。」
「所以你不用擔心。她恐怕就不會再有機會來禍害你了。」
動手殺過查蒂隆之後，艾德文拉的心理素質似乎變好了很多。現在她已經能夠對這些陰謀保持面不改色了：「幸好西爾維婭同樣不喜歡她，否則我還覺得對她有些歉疚呢。」
「格林格拉斯夫人是一個明理的人。」傑昆贊同道。
「媽媽，」這時一個心虛的聲音響起，佈雷斯慢吞吞走過來，「我闖禍了。」
「嗯？」
佈雷斯指了指他旁邊哭哭啼啼的小女孩：「我以為她願意把南瓜燈給我，結果她其實不願意，然後……」
聯想到那個盒子，艾德文拉只能說佈雷斯還太稚嫩：「帕金森小姐不願意給你，你為什麼還要拿呢？」她示意佈雷斯向對方道歉。無論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麼，第一，佈雷斯是男孩子；第二，今晚的宴會是在帕金森家舉辦的；第三，他有本事惹哭女孩卻沒本事哄好人家，這百分百是他自己的問題。
碰一次壁也好。艾德文拉心想。她是不太樂意讓佈雷斯往花花公子的方向發展的。
「不必。」另一個聲音說，「你主動把玩具送給了別人，之後又食言要收回，收不回就哭——你不覺得這很可恥嗎？」
潘西的哭聲戛然而止，佈雷斯手足無措地看了看艾德文拉和傑昆。
「道歉。」帕金森夫人要求道。
艾德文拉正想打圓場，潘西卻真的收起眼淚，轉過身來依言向佈雷斯鞠了一個躬：「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
「回樓上反省吧。」帕金森夫人命令道，她對艾德文拉一家點點頭之後自顧自離開了。潘西默默把南瓜燈塞到佈雷斯手裡，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地朝樓上走去。
「我算是看明白了。」沉默片刻之後艾德文拉開口，「佈雷斯，我對你的教育還是太寬鬆了。」
「別這樣，媽媽，我覺得你現在就挺好的。」佈雷斯獻媚般地將南瓜燈送給她，「萬聖節快樂！」
「佈雷斯，」傑昆忍不住評價道，「你現在倒是突然學會哄人了啊。」
「這是跟你學的，傑昆。」他以牙還牙，然後在艾德文拉來得及訓斥他之前迅速溜走。
然而這不是今晚僅有的意外。
「啊——」伴隨著一聲尖叫，先前攜手出去散步的兩位夫人滿面驚恐地沖進舞廳。
「出、出人命了！」另一人抖抖霍霍地揚手指著花園的方向，「噴——噴泉！」
樂曲霎時終止，詭異的靜默如潮水般泛開。
「稍安勿躁。」帕金森先生開口，「你聯繫魔法部，我去查看一下。」
帕金森夫人疾步走向一旁的休息室去送信——命案，這可不是一般的事情，若不是意外的話那就是謀殺了。
艾德文拉眨眨眼睛，一種的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我也去看看。」傑昆低聲說道。艾德文拉點點頭，他加入了前去偵查的人群。她四下裡看了看，招手示意佈雷斯回到他身邊：「別怕。」
佈雷斯點點頭，緊緊抓著她的手，確實沒有像其他小孩子一樣嚇得瑟瑟發抖。
他們沒有等待很久，不多時，幾個人就去而複返，神色都十分凝重。帕金森先生要求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動，等待魔法部派人來，他則和妻子說了兩句話，然後帕金森夫人折返回那間休息室裡。
「是洛佩茲和另一個男的。」傑昆回到她身邊，小聲說道，「看起來是爭執中兩人雙雙落水，頭撞到了噴泉裡的什麼地方。」
「怎麼可能那麼巧。」艾德文拉蹙眉。
傑昆的聲音愈發低了：「他們倆人都衣衫淩亂。」
這……
「那個男人是誰，你認識嗎？」
傑昆搖了搖頭：「沒人認識，他是洛佩茲帶來的客人。」
洛佩茲帶來的客人……艾德文拉了然。她匆匆掃過竊竊私語的賓客，然後意識到了另一件事：
伊森不在。
準確地說，他今晚從未出現過。
一場帶有一定香豔色彩的命案將帕金森莊園的宴會推向一個懸疑的方向。魔法部的人很快趕來，封鎖現場，並立刻開始盤問在場的客人們。
當伊森踏入門內時，幾乎所有人都朝他投去了憐憫的目光。他無視了人們異樣的目光，直接走進一個單獨的房間，閉門與魔法部的人密談。
雖然與洛佩茲有舊怨，然而艾德文拉卻沒有被盤問太久。一部分原因是有很多人作證她今晚沒有和洛佩茲說話，也沒有去花園。另一部分原因則是由於傑昆——
「彭甯頓先生，」傲羅的語氣十分客氣，「在魔法部公開之前，我們希望您不要……透露太多細節。」
「我不會的。」傑昆承諾道，「你們覺得這是意外還是謀殺？」
傲羅壓低了聲音：「應該是意外。」
他的語氣有些微妙，艾德文拉想了想，明白了其中的含義。無論洛佩茲到底是怎麼死的，出於某種原因，她的死因只能是意外。
第93章 Chapter 92
「洛佩茲的事情有了些眉目。」傑昆告訴她，「那個男人是她的情夫，洛佩茲承諾會促成一筆對他有利的生意，結果她沒能踐行自己的諾言。當晚倆人在花園裡爭執，她想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但他指控洛佩茲言而無信，揚言要把他們的私情捅給報社。爭執間兩人產生了肢體衝突，然後雙雙落水。他們的頭部都有明顯外傷，這也就是他們的死因。」
這是一個經不起推敲的故事。
「明天《預言家日報》會登出相關報導。」
「是伊森做的。」艾德文拉沉默片刻，說道。
「他？他沒必要這麼冒險吧。洛佩茲和他不一向是各玩各的嗎？」傑昆自言自語，「也對，如果真鬧得沸沸揚揚，他肯定會面上無光……但是我想不通他是如何得手的，那天他甚至不在現場啊。」
正是因為伊森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艾德文拉才越發篤信他是幕後兇手。至於他是如何成功的……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
「傑昆，你要小心他。」沉默片刻之後，艾德文拉說道。迎上傑昆的目光，她苦笑一聲，將那天發生在劇院外的糾纏娓娓道來。
「格林格拉斯夫人沒有告訴我這部分。」傑昆並不十分震驚，他或許已經自己猜到了一些，「我會留神的。」
「洛佩茲喪命也許有一部分也是因為這個。」艾德文拉一想起伊森就覺得反胃，「他真是……有病。」
發生在帕金森莊園裡的詭異命案迅速了結。「意外」這個理由根本說服不了好奇的人們，在關於洛佩茲的流言滿天飛時，艾德文拉與傑昆迎來了一個喜訊。
「佈雷斯，」傑昆滿臉藏不住的笑意，「你要做哥哥了。」
他略帶緊張地等待佈雷斯的反應，後者愣了愣，然後仰起臉：「真的嗎？」
「真的。」艾德文拉柔聲說，然後她看見佈雷斯慢慢露出笑容：
「我要有個弟弟了。」
「你怎麼知道是弟弟？」傑昆逗他，「說不定是妹妹呢？」
「我就是知道。」佈雷斯扭頭望著花園，「等檸檬樹長得和我一樣高時，弟弟是不是就出生了？」
在他背後，艾德文拉沖傑昆莞爾一笑：如她所料的那樣，佈雷斯會是一個很好的哥哥。
傑昆走進報社，一位與他相熟的記者立刻叫住了他，似乎等候已久：「傑昆，有個消息你得知道。」
「什麼？」
他們一起走進後者的辦公室，同事將一疊照片遞給他：「五星期前，一艘從英國開往巴西的貨船神秘失蹤了。昨天他們找到了它的殘骸，所有貨物全部沉入海底，但船員們非常幸運地活了下來，只有四個搭船的人不幸喪生。」
五星期前、巴西、四個人。傑森的眉毛抖了抖：「該不會是……」
「已確認是大衛斯一家。」同事小聲說，「這條消息是我偶然得到的，就連巴西那邊的媒體也對此一無所知。」
「有人封鎖消息，是嗎？」
同事聳聳肩：「但不知道是誰。」
聯想起洛佩茲的詭異死亡，傑昆已經知道了答案。他翻看手中的相片，思慮片刻之後，提出一個請求：「有件事我不方便去做，能不能勞煩你幫忙打聽一下細節？」
「嗯？」
「我想請你調查一下達倫·紮比尼的死因。」傑昆緩緩說道，「魔法部聲稱他在探險途中死於植物毒素，但據我所知紮比尼是個學識淵博、前途無量的植物學家，這樣的理由多少有些令人感到意外。」
他的同事頗為意外地睜大眼睛，然後又皺起了眉頭：「傑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很多年，在這期間也沒人對此提出過異議……」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
「你和你那位美麗的妻子還好吧？」
「當然！」傑昆乾脆地回答，他的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微笑，但他克制住沒有把將為人父的喜訊宣揚出去，「拜託，你不會覺得我小心眼到了和一位逝者計較的地步了吧？」他拍拍同事的肩膀，「只是大衛斯一家的船難有些古怪，難免會讓人想多。」
「那麼這些照片你還要不要了？」同事問道。
「要。」傑昆接過來，想了想又額外叮囑，「畢竟時隔多年，查起來肯定會困難重重。我只想知道一點：紮比尼遇難的地點是否在他原本的行程線上。」
伊森·紮比尼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走進門內。這是昔日海頓與艾德文拉的寓所，她把它保留了下來，並將其作為佈雷斯和他的叔叔會面的地方。
雖然她與洛佩茲、與他各有齟齬，但她從未阻攔過他和佈雷斯的會面。伊森清楚這是當初他說的理由打動了她——佈雷斯終究是紮比尼家族的人、他的侄子。
在短短的半小時會面裡，艾德文拉從未出現過。但是今天，當伊森走進客廳時，他一眼就看見她端坐在沙發上，反而是佈雷斯不見蹤影。
「艾德文……」
「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她說，「佈雷斯不會再見你。」
「為什麼？」伊森問。艾德文拉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你心裡不清楚嗎？」
他緘默不語。
「你走吧。」
伊森上前幾步想為自己辯解，然後在他靠近的那一刹那艾德文拉突然站了起來並本能地用手臂擋在自己的小腹前，這個動作霎時暴露了她還沒有公開的秘密。伊森猛然刹住腳步：「你——」
「我和傑昆很快就要迎來我們的孩子了。」她索性坦然地微笑起來，「現在我生活美滿。伊森，你也該把那些不該有的執念和想法放下了。」
第94章 Chapter 93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在他開口前艾德文拉搶先說道，「但是我真的很想去嘛。」
傑昆只好無奈地放棄預先想好的說辭：「不要喝酒。」
「我知道。」艾德文拉笑嘻嘻地湊上前，「幫我戴項鍊吧。」
通常而言，她對不熟的人所舉辦的宴會都興趣缺缺，但這次她非常痛快地就接下了邀請函。
「你瞧，再過兩個月我肯定就穿不上它們了。」艾德文拉所指的是前幾天剛送到的幾件新衣，「等一年之後拿出來再穿就過時了。」
「好好好，你說的都對。」傑森扣上搭扣，順手理了理她的頭髮，「不許喝酒、不要跳舞、早點回來。」
「放心。」她親了一下他的臉頰，「我帶著佈雷斯一起去，這傢伙每天不到十點就犯困，這樣你放心了吧？」
傑昆又叮囑了幾句，然後把母子二人送走。回到書房以後，他通過飛路網聯絡了先前的那位同事。
「一切順利嗎？」
「有結果了。」同事告訴他，「紮比尼的遇難地點微微偏離了他計畫中的路線，但是事情並沒有疑點。」
「什麼意思？」
「你方便說話嗎？」
「我一個人在家。」
「那就好。」同事點點頭，「我問了當初的嚮導，以及和他一組的幾個挪威學者。事情是這樣的——本來他們應該一同前往位於森林西北部的駐紮點，但當天早晨紮比尼表示希望獨自去走一條大致平行于原路線、但未經開發過的小道，並說會在當天傍晚與其他人在駐點匯合。」
「他為什麼要擅自離隊？」
同事瞥了眼傑昆的表情：「他想去找一株林奈木幼苗作為給他妻子的禮物。」
「好吧。」傑昆歎了一口氣，這確實是個無懈可擊的理由，完全符合紮比尼的性格，「那麼所謂的植物毒素又是怎麼一回事？」
「就我瞭解的而言，這確實是一個偶發意外。」同事搖頭，「那是一種當地特有的毒蔓，在人們的努力之下幾乎已經全部滅絕。可是它的毒性非常強大，一旦與血液接觸就不可能被救得回來。」
「我明白了。」傑昆頷首，同時感到了一絲涼意：伊森先後對洛佩茲和大衛斯一家下手，手法乾淨俐落，沒有留下任何實質證據，堪稱完美謀殺。如果沒有預先仔細構想甚至練習過，他是如何做到的？
難道他是一個犯罪天才？
鑒於艾德文拉已與伊森談過一次，傑昆暫時沒把大衛斯一家遇難的事情告訴她。現在他有些猶豫了。如果伊森真的是那樣危險的一個人，他必然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因此他們是否要進一步提高警惕？
不管傑昆那邊怎樣煩惱，艾德文拉在宴會上卻如魚得水。
西爾維婭正在和她講洛佩茲之死帶來的「餘震」：「可憐的帕金森夫婦，我估計他們一年半載內是不會願意舉辦任何派對了。」
她好像並不在乎洛佩茲的死——艾德文拉覺得理解，畢竟她們之間毫無感情。
「他們真是倒了大黴。兩個人死在家裡……哎，所以他們還留著那個噴泉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換成我肯定是會拆了。」西爾維婭眨眨眼睛，「你今天怎麼滴酒不沾？」
「有點不舒服而已。」艾德文拉撒謊，她和傑昆都不想過早地把好消息散播出去，她唯恐西爾維婭追問，當即轉換話題，「正在和佈雷斯說話的那兩個人是誰？」
西爾維婭看了一眼，皺起眉頭：「我只知道其中一個是克拉布夫人。」
「她有什麼不妥之處嗎？」
「她挺嘴碎的。」西爾維婭說，「你還是快點把佈雷斯叫回來吧，省得她跟小孩子胡說八道什麼。上次她竟然拐著彎兒問達芙妮我有沒有虐待她，你說這過不過分？」
聽聞此言，艾德文拉當即走上前。一見她來，那兩個夫人立時散開，跑得比兔子還快。佈雷斯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的背影，表情有些古怪，兼有憤怒和委屈。
「佈雷斯？」艾德文拉發現了他的不對勁，「你——」
「別動我！」佈雷斯卻猛地甩開了她的手，艾德文拉吃痛地低呼了一聲，佈雷斯抖了抖，卻倔強地別過臉去。
「怎麼了？」
他一言不發，堅決地不看她一眼。
「別在這裡鬧。」她隱約意識到在她不注意的時候，佈雷斯經歷了一些別的事情，她再度向他伸出手，「回家再說。」
這一次，他終於不情願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們回來了。」傑昆笑容滿面地迎上前，「艾德文拉，我給你準備了熱茶。佈雷斯，還有你喜歡的——」
「我不想跟你說話。」他冷冷地打斷了傑昆的話，看見對方錯愕的神情時佈雷斯並未露出半絲喜悅，事實上，從進家門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劇烈顫抖，徘徊於崩潰的邊緣。
「發生了什麼？」艾德文拉在沙發上坐下，她示意傑昆回避，「有話就好好說，發火是沒用的。」
她的兒子終於抬頭看向她，艾德文拉握緊茶杯，不寒而慄——在他的眼裡，她竟然看到了仇恨。
他的眼睛因憤怒和怨恨而泛紅，他的牙齒在格格打戰，他的表情緊繃如石像。
「發生了什麼？」她又問了一次。
「我聽說了，」佈雷斯一字一頓地說，「你做的事情。」
艾德文拉沒有立即回答，她吹去熱茶上升騰起的水氣，同時給予自己一些思考的時間。然後她放下茶杯，原話反問：「我做了什麼？」
現在傑昆不在這裡，他終於可以說出憋在他心裡的東西了：「你和他們。」
「誰？」
「你一定要我說出來嗎？」佈雷斯突然爆發，他尖叫著質問，「你和他們——那些連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
「他們已經是過去式了。」艾德文拉隱約猜到了困擾他的東西，「她們對你說了什麼？」
「我是誰的孩子？」佈雷斯卻極快地反問。
「你爸爸的。」
「我爸爸是誰？」
她的臉上終於也呈現出怒色：「達倫·紮比尼！」
「是嗎？你確定是他而不是別人嗎？」
「你什麼意思，佈雷斯？」
「他經常在外做研究是不是？你經常一個人在家是不是？你喜歡辦宴會是不是？宴會上有很多其他男人都盯著你是不是？你和很多人……在一起過，是不是？」一連串的質問之後佈雷斯像是失去了勇氣，他退後一步，臉上浮現起一絲灰敗，「我是誰的孩子？」
「你自己去照照鏡子不就知道了？」艾德文拉渾身都在哆嗦，「佈雷斯，你怎麼敢——」
「你搞出那麼多風流韻事的時候為什麼不能想想我的感受？」他大聲指控道，「她們說我是一個野種！她們說紮比尼家族知道我的身體裡沒有他們的血液，所以他們才會將你放逐，所以我叔叔才寧可讓別人繼承他的財產也不讓我來繼承——她們還說，她們還說……」
艾德文拉深吸一口氣：「還有什麼？」
他哽咽了一聲，沒有回答，而是滿懷厭惡地斜了她一眼，隨後逃也似的離去。
艾德文拉聽見他用盡全力甩上自己臥室的門，在傑昆聞聲而出的時候她疲倦地閉上眼睛：「別管他。」
第95章 Chapter 94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有雷點/狗血，敬請閃避傑昆明白佈雷斯的委屈，也理解艾德文拉的憤怒。他斡旋於這對母子間試圖調解他們的矛盾，然而佈雷斯拒絕與他說話，艾德文拉那裡則寸步不讓——
「道歉？」她翻身從床上爬起，「我做錯了什麼？」
「我不是那個意思。」傑昆唯恐惹怒她，連忙先澄清道，「這是你的生活、你的選擇，你沒有做錯任何事。」
艾德文拉臉上的怒容淡了幾分：「你都沒有來計較我從前所做的事，他憑什麼拿這個來沖我發火？」
「你冷靜一點。」傑昆極力勸說，「他只是個小孩子，很容易受到別人的影響，也沒有足夠的判斷力。錯不在佈雷斯，而在那些嘴碎的人。」
「所以他覺得我是個讓他面上無光的母親是不是？」艾德文拉冷淡地反問，「我早就告訴過他我不可能永遠陪著他，他也說了我不是他一個人的——是的，我是他的母親，那又怎樣？難道我就該為了他而放棄一切嗎？」
作為旁觀者，傑昆看出了問題的關鍵在哪：佈雷斯顯然因艾德文拉的情史而受到了傷害，這是不可避免的，但現在他們僵持的關係只會進一步給這個孩子心中種下懷疑和怨恨的種子。艾德文拉則因佈雷斯的話而傷了心，她過去幾年並不全然如意的生活經他這一貶低更顯得狼藉一片。傑昆不認為艾德文拉為佈雷斯犧牲了很多，但她確實因這個孩子而承擔了極大的壓力。可是艾德文拉高估了佈雷斯的心理承受能力。她期望作為她惟一的兒子，佈雷斯能理解她、與她站在同一戰線上，可是對於現在的佈雷斯而言這是個過高的要求。
但是傑昆不知該如何勸說。他甚至不知道佈雷斯到底聽來了什麼不可說的東西。
「冷戰毫無意義，你們是母子不是仇人。」他說，「他還太小，不能完全理解成人世界裡的複雜。」
「所以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艾德文拉瞟了他一眼，神情並不愉快，「向他道歉嗎？」
「不是道歉。但是給他一個讓步，讓他有臺階可下。」傑昆試著提出建議，「等他的情緒好一點我們可以慢慢向他解釋，告訴他旁人說的話並不可信……」
「但她們說的是真的。」艾德文拉冷笑道，「我確實以驚人的速度不斷換著丈夫，也確實有過一段混亂的日子。這不就是他憎恨的嗎？他覺得我是一個恥辱，讓他顏面掃地、不願提起。」
「佈雷斯沒有那麼——」
「他就是這麼想的！」艾德文拉微微提高了聲音，傑昆慌忙示意她噤聲：
「別讓佈雷斯聽見，親愛的。」
「聽見了又怎樣？」她輕蔑地撇撇嘴角，「我知道他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是什麼……」
傑昆不敢貿然開口。
「他害怕我們倆有了孩子以後會忽略他、冷落他、拋棄他。」她自顧自說道，「他覺得自己是一個拖油瓶，我養他不過是因為沒法把他甩掉而已。我甚至能猜到那些長舌婦對他說了什麼，無非就是『等你的媽媽有了新的孩子以後就不要你了』之類的話。這些話不都是對小孩子極有殺傷力的嗎？」她重新躺回床上，「真可笑……」
「你們不可能就此鬧翻，艾德文拉。總有人需要先低頭。你不能苛求一個正在氣頭上的孩子率先讓步。」傑昆決定搬出殺手鐧，他走到床邊坐下，握住艾德文拉的手，「他的成長環境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佈雷斯從小就經歷了太多的動盪，他沒有機會擁有過一個完整的家，所以他會對這類話題格外敏感。」
她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就算是看在他爸爸的面子上，你就讓步一次吧。」
「別搬出達倫來嚇唬我。」她並不買帳，「諷刺的是，在我看來，佈雷斯沒有那麼像他的爸爸，反而更像他的叔叔。」
伊森……傑昆眼皮一跳，定了定神，將達倫與林奈木的故事告訴了她。
「你想說什麼？」艾德文拉無動於衷，「如果達倫聽到他所說的話，他也會生氣的。」
「艾德文拉，你為什麼會選擇生下佈雷斯？」
她皺起眉頭。
「他是一份意外之喜，對不對？取代他的父親陪在你身邊。」傑昆平心靜氣地繼續勸服，「對你而言，他是特殊的，反之亦然。」
他的話點到為止。傑昆沒有一昧地試圖讓艾德文拉立刻點頭，而是就此沉默，給予她充足的時間考慮。
「好吧。」最後她如他所願那樣說道，「明天我會去和他談談，現在我想睡覺了。」
「好極了。」傑昆笑道，「明天早上我會給你們準備好早餐，這樣邊吃邊談，也許氛圍會好一點。」
第二天艾德文拉醒來時傑昆已不在身邊。
「你在樓下嗎，傑昆？」她站在臥室門口大聲問道。
「我在。」傑昆答道，「佈雷斯也剛剛下來。」他將剛烤好的蜜桃派放在桌上，「你媽媽不習慣低頭認錯，所以你就寬宏大量一點，別和她計較那麼多了，好嗎？她們女人都是這樣的，心裡知道錯了嘴上卻不肯讓步。」
佈雷斯沉默不語。
傑森拿起餐刀：「你要一塊還是兩塊？」
佈雷斯沒有回答。他呆呆地望著面前的杯子，表情有些僵硬。
「佈雷斯？」
碰上傑昆的目光，他瑟縮了一下，然後猛然一躍而起，結結巴巴地開口：「對不起，傑昆，我把——」
「啊！」艾德文拉的尖叫打斷了佈雷斯想說的話，伴隨著一陣可怕的響動，她從樓梯最上方摔了下來，一直滾到了最下一層。
第96章 Chapter 95
「好久不見。」毫不知情的西爾維婭走進她的臥室，「剛才我在樓下看見佈雷斯，他怎麼一見我就跑掉了？小男孩也知道害羞了？」
「坐。」艾德文拉一個問題也沒回答，「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傑昆說你病了，怎麼回事？你還好嗎？」
「還行。」這次流產讓艾德文拉吃盡苦頭，她在家裡休養了一個月仍覺得不適。當然，打擊不僅來自失去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還來自她的第一個孩子。
自那天過後佈雷斯再也沒出現在她面前，艾德文拉知道他心虛、害怕，然而她已無力去指責他。
「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好。」西爾維婭忍不住蹙起眉，「真的沒什麼特殊情況嗎？」
「沒事。」她勉強微笑道，「過段時間就會好的。」
「那佈雷斯他是——」
「喜歡使性子罷了。」她平靜地說，「西爾維婭，我累了。」
她的病容一看便知，於是西爾維婭也沒有繼續追問。她安靜地陪在艾德文拉身邊，直到她睡著。然後她下樓準備告辭，可傑昆卻叫住她，將一疊照片送到她面前：
「你覺得我該不該把這事告訴艾德文拉？」
西爾維婭接過來一看，旋即吃驚地睜大眼睛：「這……」
「是伊森紮比尼做的。」傑昆在她詢問前主動告知，「我不覺得艾德文拉現在的狀況適合繼續聽這種壞消息。」
「我也這麼覺得。但你要一直把這事瞞下去嗎？」西爾維婭不確定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們沒什麼感情，可是如果是伊森做的，那你最好還是告訴她，畢竟他這個人似乎有點危險。」
西爾維婭不知內情，但有關洛佩茲之死的流言傳的滿城風雨，她不可能一無所知。
「還是過段時間再說吧。」傑昆喃喃自語。
他看上去同樣神色鬱鬱、精神萎靡，西爾維婭以為這是由於艾德文拉的病情，於是她忍不住安慰道：「沒關係，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是嗎？」傑昆苦笑了一下，「但願如此。」
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你們……沒出現什麼問題吧？」
「沒有。」他很快否認道，「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不可能。西爾維婭知道他們都有所隱瞞，但他們自己不說，她根本猜不到發生了什麼。
「如果有問題的話隨時聯繫我。」最後她只能如此說道，「也許我能為你們做點什麼呢！」
艾德文拉流產的原因是從樓梯上摔下來的那一跤，至於真正的原因，他們心照不宣卻默契地拒絕提起。
樓梯末端光潔的地板上無端出現了一些沙粒。那些沙粒顯然來自於旁邊用於裝飾的綠植，但是在沒有人動的情況下，沙子怎麼會自己從花盆裡跑出來？
誰都不是傻子。
傑昆想起治療師對他講的話，心底仍隱隱作痛。
似乎有人在看著他。但是等傑昆抬頭望去時，二樓卻空無一人。
他似乎有理由埋怨、譴責甚至討厭佈雷斯，可是他不想那樣刻薄地去針對一個孩子。在這件事裡佈雷斯有錯嗎？有。但他是兇手嗎？不是。殺死他可憐的孩子的人是那些長舌婦，而非一個天真、不知人心險惡的男孩。他才七八歲，也許他能夠辨別是非，但他做不到像一個老謀深算的成年人一樣仔細思考、繞過那些人故意設下的陷阱。
捫心自問，傑昆覺得無論是他還是艾德文拉，似乎都沒有過多地樹敵。但是人性裡惡劣的那部分無處不在，有人就是見不得他們好，有人就是想要看別人痛苦。
他閉上眼睛，回憶起那一天——
「艾德文拉。」是他去告訴艾德文拉那個噩耗的，在漫長的沉默之中，傑昆一度以為她會落淚，但是她沒有，她只是用近乎可怕的冷靜來讓他不安，「你沒事就好了。」
她的目光毫無焦點地落到他臉上，然後她慢慢眨了眨眼睛。
「有沒有孩子無所謂。」他盡力讓自己不顯得那麼痛苦，「我有你就夠了。」
她搖了搖頭：「不要再去管他。」
這個「他」指的是誰，他們都心知肚明。
「我會去雇傭一個保姆。」艾德文拉像是在自言自語，「就這樣吧。」
他想說的話都被掐滅在了喉嚨裡——傑昆能說什麼呢？安慰她，讓她不要因此而記恨佈雷斯嗎？但是這些話由他來說豈不是二次傷害？
……
「你醒了。」等他整理好心情上樓查看時，艾德文拉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若有所思地望著虛空。
「西爾維婭走了？」
「嗯。」
「傑昆，」過了很久，她才緩緩說道，「如果你想離婚的話，等我身體好一點我可以跟你去魔法部辦手續。」
「不。」他斷然拒絕道，她驟然沉默，傑昆握住她的手，「別說傻話了。」
「你能放得下？」艾德文拉鎮定地反問。
她總是這麼冷靜。傑昆漫無邊際地想道。幾乎不可能失態。
「或者，」她又繼續建議道，「我們暫時分居一段時間？」
「我不想離開你。」他無比肯定地給予回答，「我很難過我們的孩子沒有了，但是……」他搖了搖頭，「明天我們去花園裡走走，好嗎？也許你會高興一點。」
第97章 Chapter 96
樂曲在迴旋，燈火在閃爍。舞會已至高潮，但是靠近門邊的賓客們突然爆發出小小的騷亂，嗡嗡低語如潮水般漫開，緊接著，大門忽然被再度打開——
「哦，是她……」
幾個湊在一起低語的女人的神色在刹那凍結，未說完的話語也凝結在舌尖。她們正是先前在佈雷斯面前編排艾德文拉的人，後者近來的缺席是她們津津樂道的話題，然而沒人料到艾德文拉會突然駕臨這場對她來說可有可無的舞會。
「哎，是紮比尼夫人。」不僅是那些閑的發慌的夫人們，幾位男士也在談論新來的客人，「聽說她病了一段時間，就連彭甯頓也向報社申請了休假。」
「是嗎？他們夫妻感情還不錯啊。」
「廢話！你會忍心冷落這麼一個美人？換成是你，你估計會茶飯不思、日日夜夜守在她身旁吧？」
「去你的！」
伊森並未注意到他們的對話，他驚訝地望著艾德文拉——距離他們的上次見面已過去了三個多月，然而她依然身形苗條、姿態輕盈，根本不像懷孕的樣子。
但是她的氣色並不好，仍帶著一絲大病初愈的蒼白。再聯想到她纏綿病榻了一個多月的事情，伊森驟然明瞭其中的秘密。
這對夫妻向來是人們樂於談論的話題，尤其是他們已銷聲匿跡近一月，卻在今夜毫無徵兆地連袂出現，這頓時引起了眾賓客的矚目。人們蠢蠢欲動想伺機上前搭訕，但是傑昆卻反常地沒有搭理任何人。他徑直引著艾德文拉走向一旁的卡座，示意侍者為她送上一杯無酒精飲料。
「是誰？」
艾德文拉的目光看似無意地在場中一掃而過，但是她已鎖定了那幾個女人：「她們。」
「為首的那個是克拉布夫人。」傑昆認出了她，「你認識她們？」
「我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艾德文拉否認，「你覺得她們會是洛佩茲授意的嗎？」
「她們何必要在洛佩茲死後才來說三道四呢。」傑昆歎息一聲。他本不想來今晚的宴會，畢竟人們總是喜歡聽風就是雨，這種惡意的八卦就算追查也查不出什麼結果。但艾德文拉執意要搞清楚是誰在背後暗算她，他不想忤逆她的意思，所以就陪著一起來了。
「難道是他？」
「不是。」傑昆脫口而出，在艾德文拉疑惑的眼神之中他找補道，「他不至於那麼……猥瑣吧。」
她表示了贊同：「也對。」
他當然不至於。傑昆比艾德文拉瞭解伊森的手段，他就算是瘋了也不會淪落到唆使幾個長舌婦去說三道四給他們徒增不快的地步。
也許是察覺到了他們在談論他。毫無預兆地，伊森轉身朝他們這裡走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把手伸給了艾德文拉：「一起跳支舞？」
談話戛然而止，他們周圍的幾位客人都有些愕然，不約而同地看向一旁的傑昆。他微笑起來：「沒關係，你們跳吧。」
艾德文拉頷首，隨著伊森走入舞池。
「你是不是有什麼想問我的？」伊森平靜地問，冷如刀鋒的目光卻越過她的頭頂對上了不遠處遙遙注視他們的傑昆。
「沒有。」她說，「不過，洛佩茲的事你倒是做的很乾淨。」
「是他告訴你的，對吧？我一貫討厭這些記者。」他收回目光冷笑起來，「人是我殺的，那又怎樣？」
「你圖什麼呢？」她反問。
「你以什麼身份來問我？」他輕聲歎息，「嫂子嗎？」他忽然話鋒一轉，「你的身體還好嗎？」
她的目光驟然變得尖銳：「這不用你來關心！」
「好端端的，一個孩子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流產？」伊森不疾不徐地說，一邊觀察著她的神色，「況且彭寧頓是個很體貼的丈夫吧？他肯定把你照顧的妥妥當當——」
「夠了。」艾德文拉打斷他的話，「如果你是想用這些話來激怒我的話，那你就想錯了。」
「我沒有想激怒你。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困擾你的流言與洛佩茲無關。」
「你說什麼我就該信什麼？」她揚起眉毛，「斯人已逝，你還提她說好話？真是情深不壽啊！」
「她們編排你是出於嫉妒。你在霍格華茲時就是女性公敵，出了霍格華茲也是如此。」伊森說，「我認識克拉布夫人。在我入學的那一年她們幾人上七年級，即使你已畢業多年，你依然是她們最羡慕也最嫉妒的人，你的名字仍在校園裡如雷貫耳。」
艾德文拉恍惚想起當年她從霍格華茲走廊裡穿行而過時牢牢釘在她背後的無數目光，她一直知道嫉妒她的人和愛慕她的人一樣多。但是嫉妒——嫉妒至於讓她們喪心病狂到對一個男孩說三道四的地步嗎？
「你低估了女人的瘋狂，況且克拉布夫人從來不是什麼高尚的人。」
「你很聰明。」艾德文拉看了伊森一眼，「但你猜到了太多東西。」
二人沉默著轉了一個圈，旁邊同樣在翩翩起舞的賓客們投來幾道饒有興味的目光。
「到此為止吧，伊森。你是達倫的弟弟，但這不代表我對你的耐心是無限的。」艾德文拉下達最後通牒，「我警告過你離我的生活遠一點，如果你拒絕，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你玩不過我，親愛的嫂子。」他在她耳邊低語，聲音帶著某種刻刀似的力度，一下一下的鑿入她心裡，「我謀殺了我的妻子，你也不好到哪裡去——查蒂隆的真實死因是什麼，想必不用我提醒你吧？」
艾德文拉並無一絲畏懼：「我是為了我自己，而你呢？」
「你自己？」他仿佛覺得這很可笑，「艾德文拉，你確實是一個自私的人。你永遠是風光無限的紮比尼夫人，而佈雷斯，你唯一的兒子，卻要承受你帶來的流言蜚語！」
「住口。」艾德文拉低聲呵斥道。
他真的知道了太多。
「你不必用這些話來激我。」她很好地克制住情緒，低聲說，「我不是什麼好人，但我從未對不起達倫。人們稱呼我為紮比尼夫人，你我都很清楚其中的意思。」
他的動作僵硬了一刹，臉色微微蒼白。
「你有你的想法，我有我的底線。」艾德文拉說，「我與你不可能產生更多的交集，僅憑你是達倫的弟弟這一點就足矣。」
「艾德文拉！」
一曲終了，她用力掙脫開伊森。
「我不會就此放棄。」他追上前拽住她的手臂低聲說道，「不要逼我……」
第98章 Chapter 97
「夫人！」她才剛走進房間女僕就慌慌張張地迎上前。艾德文拉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
「先生那邊出事了。」女僕焦急地說，「今天下午先生從報社出來時，伊森紮比尼先生等在那裡攔住了他，將手套扔到了他的臉上。」
艾德文拉脫外套的動作一頓，她的嘴唇失去了幾分血色：「決鬥？」
女僕拼命點頭。
「他答應了？」
「先生接住了手套。」女僕一口氣說完，「他們約定三天后的日落時分在魔法部的大廳裡決鬥。」
「荒唐！」艾德文拉擠出幾個字，「傑昆在哪裡？」
黃昏時分的暮光灑入書房，傑昆一如既往坐在那裡修改他的稿子。見艾德文拉氣勢洶洶地沖進門來，他擱下羽毛筆揉了揉酸澀的右手：「艾德文拉……」
「你瘋了是不是？」她一眼就看到了擺在書桌角落裡的白手套，「你不能去！」
「我必須去。」傑昆耐心地告訴她，他甚至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他說了非常過分的話，堪稱侮辱。我沒有理由也不想拒絕。」
「為了所謂的男人的自尊嗎？」她冷笑，「傑昆，你的魔杖使的可沒你的筆那麼好。」
「他未必能贏我。」傑昆繞過書桌將她攬進懷裡，他慢慢撫摸她的脊背，「如果決鬥贏了的話他從此之後就會消停下來。」
「等等……」她一怔，「你們沒有約定——」
「是的，我們將不以生死論輸贏，只看哪一方先失去戰鬥力。」傑昆勉強笑道，然而她心底卻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
「你們的籌碼是什麼？」她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艾德文拉死死抓住傑昆的肩膀，幾乎是在質問，「你贏了的話他從此閉嘴消失，那如果他贏了呢？」
他避開了她的眼睛：「我會與你離婚。」
「你——」她險些沒喘過氣來。傑昆慌忙把她扶到一旁的扶手椅上，艾德文拉扭過頭，拒絕看他。
「艾德文拉，他今天攔下我時說的話讓我不能拒絕。」他握住她的手，說道，「他說他在少年時期就對你心生愛慕，但那時你是他的嫂子，礙于禮法他只能將對你的感情深藏心底。他還說他知道你因為他當年的絕情舉動而怨恨他，對此他毫無意見，但那時他受堂姑管制、身不由己……總之，他說如果我贏了，他從此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之中，永遠不來打擾。如果我輸了，我必須退出這場遊戲，讓他有名正言順來追求你的機會。」
「一派胡言。」她猛然轉過臉來，「那根本不是什麼愛慕！更不是身不由己！你為什麼要答應他？」
傑昆沒有說話。
「你想證明什麼？你想逃離什麼？」她不是傻瓜，他一直把失去孩子的悲傷和抑鬱克制的很好，但是人的情感總需要宣洩，而伊森提出的決鬥給了他很好的藉口，「我說過我願意和你離婚——如果你想的話——但不是以這樣一種形式。」
「艾德文拉，我未必會輸。」
她望著他，目光中不由自主地帶上了些許悲哀：「不，在你答應他的時候，你就已經輸了。」
巫師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正式的決鬥了，更何況是用傳統的劍作為武器。
數日以前發生在《預言家日報》報社門口的那場鬧劇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今日來魔法部圍觀這場決鬥的人遠超預料，本來寬闊的大廳硬是被擠的水泄不通。座位早已被占滿，走廊裡也擠滿了人。無怪人們的過分好奇，這場決鬥的起源和內情實在是太過精彩，堪稱一場年度好戲，更別提事件的女主角一向是各類報刊樂於追捧的明星。
「你說紮比尼夫人會來麼？」
「也許不會呢，畢竟這太尷尬了。」
「我倒是很好奇洛佩茲到底是為什麼而死。」
「你的意思是……」
「那很有可能，不是嗎？她礙了別人的路。」
「所以她已經知道了她的丈夫另有所愛，是嗎？但是他們的婚姻本來就是利益交換啊！」
「是啊，可是如果她不再是伊森法律上的妻子，這種利益交換就會蕩然無存。」
「噓！」
「她來了！」
在一片嗡嗡細語聲中，人群自動退向兩邊讓出一條通道。艾德文拉一言不發地走向前排預留的座位，她沒有看決鬥的任何一方，對那些低語也恍若未聞。她穿了一件素白的長裙，袖口和領口用銀線繡著典雅的花紋——這既像嫁衣，也像喪服——在這種平淡顏色的反襯下，她以豔麗而著稱的容貌無端帶上了幾分憂鬱。
「那麼，」主持這場決鬥的人終於宣佈道，「開始！」
西爾維婭也在現場，但她不知道艾德文拉竟然會來。此時她離開自己的丈夫，粗暴地趕走本來坐在她身旁的人：「你不應該來！」
「來不來不都一樣嗎？」
西爾維婭一時語塞，她試圖從艾德文拉的神色裡找出端倪，然而卻無功而返。
「他們覺得誰會贏？」
「押伊森的人更多一些。」她如實相告，「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艾德文拉平靜地說，「但無論結果怎樣，我和傑昆的婚姻應該都會到此為止了。」
「為什麼！」西爾維婭險些失禮地叫出聲。
因為那個不幸夭折的孩子註定會成為他們之中永恆的裂痕，即便他們雙方都佯裝遺忘、閉口不提。這與愛不愛無關，再深的愛情也會偶爾泛起波瀾，更何況他們的感情剛剛經過一道驚天巨浪。
「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但是他心裡埋了太多東西，否則他不會被伊森激怒來參加這場決鬥。」她說，「對我來說，他就像是陰霾之後的一道彩虹；對他來說，我是在冬季雪天開放的玫瑰。」
西爾維婭不敢說話。
「美麗、短暫、錯誤。」她想起布洛涅城堡節慶時盛放的煙花，現在看來，她根本不適合與傑昆這種人在一起，他太過善良也太過理想，而她卻生來就是個麻煩製造機，永遠過不上歲月靜好、風平浪靜的生活。
在她們交談的片刻功夫，場上的決鬥已漸入佳境。在經過最初的幾輪試探後，傑昆意外地發現伊森並沒有他料想的那樣厲害，或者說他不擅長用劍。而伊森的臉色則要嚴峻的多，他隱約意識到眼前的人不僅能把羽毛筆玩出無數種花樣，他很可能還接受過劍式決鬥訓練……
「漂亮！」
傑昆用一個漂亮的假動作刺傷了伊森，後者的右肩滲出了一些血跡。
「哦！」西爾維婭尖叫了一聲——許多觀眾都發出了驚呼：或許是因為受傷，伊森下手重了許多，避無可避間他的劍刺入了傑昆肋骨以上的地方，劍刃沒入幾分，雖然不知嚴重與否，但伊森的表情微微一變，伸手示意暫停，看上去情況不妙。
艾德文拉的指甲掐進肉裡，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傑昆。他搖了搖手示意無事，決鬥可以繼續，把劍拔/出來的時候那上面也並沒有沾染太多鮮血。
「劍刺了進去……」西爾維婭害怕地低語了一聲，「他不會有事的吧？」
艾德文拉沒有回答。
也許是受傷讓傑昆決定速戰速決，他一改之前以防守為主的風格，開始轉守為攻，在短短的幾次過招之間就逼得伊森落了下風。最後在一片驚呼與歎息之中，他擊落了伊森的劍，用自己的劍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伊森的臉色異常難看，他忍了忍，勉強斂去怒色擠出一絲冷笑：「恭喜，你贏了。」
傑昆並未立刻回答。
「我會踐行我的諾言，」伊森繼續說道，「你——」
他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陣陣尖叫打斷了，一切像是慢動作一樣：抵在伊森脖子上的劍微微抖了抖，然後突然落地。伊森茫然地停下話頭望著傑昆，後者的臉上慢慢呈現出一絲痛楚，然後他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
「通知聖芒戈！」決鬥的主持人最先反應過來，他沖進場內。觀眾們紛紛站起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艾德文拉！」
西爾維婭跟在她身後，艾德文拉渾身顫抖著跪在傑昆身旁，他還有呼吸，但是他的臉上毫無血色、雙目緊閉。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說小記者會死于和艾德文拉情夫決鬥的那位，四捨五入你猜中了。
第99章 Chapter 98
太遲了。聖芒戈的治療師們都這樣說。如果早一點送過來的話或許還有搶救的希望，但是現在……魔法不是萬能的，很抱歉，紮比尼夫人，我們無能為力。
他們歎息著搖頭，用同情的目光注視著她。
最初，那致命的一劍未完全顯露出其危險之處。它僅僅使他的一根肋骨骨折，這根肋骨刺穿了傑昆的肺部和部分心臟，這才是關鍵的部分——艾德文拉不懂這些醫學術語，她只知道一件事：如果在傑昆受傷後決鬥立刻暫停，那麼他其實並無性命之虞。
艾德文拉緘默不語。她透過玻璃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傑昆。治療師們不允許她探視他，甚至禁止她作最後的告別——任何一點輕微的觸碰都可能加速他的死亡，儘管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儘管他甚至不會再醒來。
「你還好嗎？」一直尾隨而來的人此刻終於下定決心疾步走過來，在看見他的那一刻，她的表情驟然冷了下來。看見她目中毫不掩飾的敵意，伊森微微一怔，識趣地停下腳步，只是輕聲再一次致歉：「對不起，我沒有想到那一劍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你不應該覺得高興嗎？」她的聲音有些嘶啞，「不要故作姿態來致歉，伊森，我清楚你真實的內心。」
「是的。」他索性承認了，「在得知他必死無疑時我有一絲慶倖。」
「每個人都知道這是一次決鬥事故、一個意外。」她冷冷地說，「但是一與你扯上關係，我就忍不住懷疑這是一個陰謀！」
「不要這樣，艾德文拉。」他的眼裡流露出一絲軟弱，「我既然提出了決鬥，那就意味著我不會用什麼下三濫的手法來達成目的。」
她默默地看著他，心裡忖度著這裡面有多少表演的成分。這讓她愈發地冷靜。
「我謀殺了洛佩茲，至於原因，也不完全是你所想的那樣。對我而言她已經沒用了，一個隻會拖後腿的盟友還是除去比較妥當。」他苦笑著，但是語氣卻沉靜且尖銳，「她幫助我擺脫了堂姑的控制，現在我又終於擺脫了她——艾德文拉，我花了好幾年才獲得自由。在那之前，我固然傷害過你，可那時我是深受轄制的！」
「嗯，我明白。」她口中如此說，臉上卻掛著一絲諷笑，「身不由己、迫於無奈……我聽過很多這樣的藉口。」
「如你所知，我並非善類。」他無視了她話裡的諷刺和眼中的抵觸，嘗試著將手放在她的長髮上，低聲說，「但是，艾德文拉，你是出現在我生命裡的第一縷陽光，我愛你。」
「愛」這個字經他之口吐出，絲毫無繾綣或纏綿的溫柔，只有無盡的疑慮。
艾德文拉沒有試圖避開他的觸碰，她審視地看著他，思考著他們的從前。的確，在很多個達倫離開家外出考察的日夜，家中只有她與伊森彼此作伴。後來他去霍格華茲上學，也是她與他通信往來，提醒天冷加衣、寄糖果點心……雖然那時她也才畢業不久，但是她本能地把自己置於「長輩」的位置上，看伊森就如看一個長不大的毛孩子。
可是她忘記了一點：孩子會長大，更何況這只是一個比她小七歲的孩子。
「哦，原來這就是愛啊，伊森。」她情不自禁用譏誚的口吻說，「你的愛我恐怕理解不了，也消受不起！」
「我已經走不出來了，艾德文拉！」他緊緊攥著她的肩膀，凝視著她，「我做夢都想得到你，從很多年前就是如此——」
「繼續說，伊森。」她無動於衷，「你還能說出什麼漂亮話？」
「我還謀殺了大衛斯一家。」他的眼神微微波動，像是在祈求贊許，「他們讓你顏面掃地，即使他們暫時離開英國也難免會後患無窮。」
她略微感到吃驚，然而這種戒備的目光似乎進一步鼓勵了他坦露心跡：
「是，我就是這樣的人。你說我讓你感到噁心，那現在我讓你覺得害怕了嗎，艾德文拉？」
艾德文拉沒有說話，許久才淺淺地一笑：「這倒沒有。」
她離他近在咫尺，然而伊森卻仍覺得她是他抓不住的那束光芒。聖芒戈走廊裡雪白的燈光照射在她蒼白的面孔上，煥發出凜冽的美，像劍的鋒芒。
「我應該感謝你替我除去了一個麻煩。」她維持著那絲虛假的笑，「畢竟在殺人這方面，我並不算高明。」
伊森忽然無法繼續直視她的眼睛，他下意識的避開了視線。原來她已經不一樣了——經歷了數次愛恨離分，她漸漸生出刺，不會給予別人輕易傷害她的機會。
「事已至此，我更不可能說放棄了。」他望著病床，她的第五任丈夫正躺在那裡，瀕臨死亡，「我不會允許另一個人奪走我夢寐以求多年的人。」
「其實我也並不介意嫁給你。」她微笑著說，在他猛然一震、難以置信地看過來時，她才緩緩吐出後面冰冷的字眼，「反正我可以把你當做達倫的替身。」
他默默攥緊手，竭力不讓自己動搖。她的一擊堪稱致命，準確無誤地戳中了他內心所畏懼的東西——達倫、達倫，這個名字就像是一個魔咒——他那已逝多年的兄長是他追逐她的道路上最大的阻礙。無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他的感情都被迫在達倫的陰影下悄然生長。
她說得對：他是達倫的弟弟，這註定了他不可能超過他的兄長。
這是一場無聲的交鋒，但是他不能輸。伊森平靜地深呼吸兩次，然後低聲笑起來：「可以，艾德文拉。只要你想的話，你把我當成誰都無所謂。」
她默不作聲地抬起手遮住他的眼睛，片刻之後，她輕輕地笑了：「不，伊森，你到底和他不一樣。」
治療師終於允許她觸碰她已處於彌留之際的丈夫。他的皮膚依然溫熱、神情依舊平靜，若非蒼白的嘴唇和同樣黯淡的臉色從旁提示，任何人都不會覺得死神已近在咫尺。
「傑昆。」她低聲喚出他的名字，「你聽得見嗎？」
他當然不會回答，但是他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
艾德文拉摸了摸他的臉頰，欲言又止。最終她彎腰在他額頭上印下一吻，用耳語般的聲音說道：「我愛你。」
然後她握著他的手一言不發。窗外雨霧朦朧，來自西伯利亞的寒風很快會將這個島國推入又一個漫長冬季。
「紮比尼夫人，」守候在一旁的治療師終於打斷他們之間無聲的告別，「他去了。」
艾德文拉沉默著聽完牧師的悼詞，同樣沉默著接受人們的安慰。在棺木被葬入土中時她也沒有失態，只是無聲地上前將手中一直握著的白玫瑰投入墓穴，然後任憑它被填平為一座新墳。
漫長的弔唁結束後，她獨自留下，將掌心貼近冰冷的大理石，像是要感受什麼，也像是在尋找什麼。
一個極輕的腳步靠近，停留在她身後數英尺的地方：「媽媽。」
她的手指撫過墓碑上凹凸不平的文字，它用幾個簡單的數字來燒錄傑昆的一生，不知內情的人看到只會惋惜于他的英年早逝。
「你有話要說？」
佈雷斯的嘴唇輕輕翕動，一句簡單的「對不起」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是因為太無力，還是已沒有說的必要？
「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送你去德姆斯特朗或是布斯巴頓，而非霍格華茲。」她開口，「在那裡沒有人知道你的母親和她的往事，自然也不會有人以此來讓你受傷。」她沒有看他，然而她知道自己的語氣異常冰涼，「你考慮一下，儘快給我答案。」
「媽媽，」佈雷斯的聲音裡終於出現一絲哽咽，「你可以原諒我嗎？」
「你什麼都沒有做錯，我又要原諒你什麼？」艾德文拉近乎無情地說，「你走吧。」
「媽媽！」
「佈雷斯，噓……不要在這裡大叫，這樣不好……」一個人帶走了佈雷斯，把他交給另一個人照看，然後她折返回來，「你何必這樣？」
「互相傷害、互相虧欠、相看相厭，這也算是一種母子關係，不是嗎？」
西爾維婭看了看她，覺得現在不是說教的時候：「他年紀還小，你們還有修復關係的機會。」
「再怎麼修復都不一樣了。」艾德文拉垂下眼睛，在光滑的大理石上看見自己依舊美麗的容顏，「碎了的東西，彌補地再好，也不可能如最初那樣無暇。」
「艾德文拉，」她的好友握住她冰冷的手，「你還年輕。」
「是啊，我還不到三十歲。」她無所謂似的笑起來，用談論天氣的口吻緩緩說道，「已經有一個人在向我求婚了——你說，我應該答應嗎？」
他伸手用銀刀刮開火漆，花了幾分鐘時間閱讀這封信件。
「英國是怎樣一個的國家？」他問，順手把信扔進壁爐裡任憑它燃燒成灰燼。
「聽說有很多雨，聽說英國人都很傲慢。」女友給他端來睡前必喝的紅酒，「怎麼了？」
「問問而已。」他伸了伸懶腰，窗外的雪已經停了。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有陽光。
那個女人又會是什麼樣的人呢？傲慢而美麗……他無端想起雪中的紅玫瑰。
無論如何，艾德文拉，這是個動人的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再見了傑昆~
修羅場排位應該有變化了吧？
Hint：結尾那位不是龍套。
第八卷 伊森·紮比尼：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
第100章 Chapter 99
傑昆的葬禮結束一個半月後，伊森提出了上門拜訪的請求。艾德文拉沒有拒絕，卻把地點改在了一個他沒想到的地方——
馬修·威爾遜的墓地。
「他向我求婚時許諾了一個美好到不可思議的未來。」他到的時候下起了雨，艾德文拉撐著一把黑色的傘站在墓前，仿佛察覺到了他的靠近，她開始不疾不徐地回憶往事，聲音沒有起伏亦沒有感情，「但是他食言了。他嫉妒達倫、懷疑所有同我有來往的男人——他是一個魁地奇球員，這意味著他經常需要封閉訓練，我們之間聚少離多、缺少溝通——在一天晚上，在我赴宴回家時，他在客廳裡等著我……」
伊森一言不發聽著她的故事。她和馬修結婚時他還在霍格華茲上學，只是在報紙上讀到了他們的結婚啟事和之後馬修的訃告而已。他們的婚姻只持續了三個月，後來他也旁敲側擊向別人打聽過他們的生活細節，卻很少有人知道。
「……然後他打了我，把我按在床上，強/奸了我。」艾德文拉冷笑著低頭看著墓碑上銘文，「如你所見，在那之後不久他就死於一場意外。而我一直好端端地活到現在。」
「你對我說這個，是想告訴我什麼？」
她微微舉高傘，露出自己的臉龐：「你覺得你能活多久？」
「這個問題你問過別人嗎？」
「查蒂隆。」
「他是怎麼回答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她用戲謔的口吻說，「現在他真的去做鬼了。」
「你是決定答應我的請求了嗎？」伊森避開了她的問題，反問道。
「對啊。」艾德文拉微微一笑，「難道你會比查蒂隆還危險？他可是想來殺了我。」
伊森默不作聲，他不由自主對眼前的情況感到懷疑：就這麼簡單？
「不過我有一個消息得通知你。」艾德文拉用商議的口氣詢問道，「你真的準備讓你家的遠方親戚繼承你的財產？」
「當然不。」伊森看了她一眼，「我會有我自己的孩子。」
「也許吧。」
他皺起眉頭：「什麼意思？」
「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只能祈禱我死的比較早，或者現在就開始去外面尋找合適的情婦讓她們為你生兒育女。」艾德文拉十分「體貼」地建議道，她再度將臉轉向另一方向，伊森懷疑她是不想讓自己看見她的表情，「在我第二次流產之後，治療師說我不可能再生育了。」
雨仍在繼續下，艾德文拉看著水珠從傘的邊緣一連串兒地跌落在地。
「無所謂。」伊森卻迅速回答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紮比尼家的財產最終會全部屬於佈雷斯，這樣可以嗎？」
他下樓時艾德文拉正在泡茶，聽見他的腳步聲，她連頭都沒抬，只吐出一個字：
「坐。」
佈雷斯不安地在沙發上落座。艾德文拉仿佛並沒有感受到他的慌張，她將茶壺放回茶几上，又慢條斯理地移開濾網，夾起一枚方糖放入杯中。輕輕攪拌數次後，她將茶勺靠在杯壁上讓沾染的茶水自然滑落。隨後，她又往杯子里加了兩片檸檬。
佈雷斯出神地注視著她的動作，不知不覺中忘記了緊張。在他此後的人生裡，他約會過很多女生，其中不乏容貌出色者。但是，每當他與她們一同喝茶時，佈雷斯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多年前的這個黃昏，並在心底暗自將她們同自己的母親比較。
等他再長大一些後，佈雷斯才明白。對他的母親而言，美貌是一件利器，卻不是唯一一件。
「你有話要說？」艾德文拉抿了一口茶，看向微微走神的兒子。佈雷斯猛一激靈，這才想起他來找她的目的：
「是……」
艾德文拉一眼看穿他想說的話：「你做出決定了？」
「我不想去布斯巴頓或者德姆斯特朗。」他脫口而出，預先排練過的說辭已經被忘了大半，「我想去霍格華茲。」
「為什麼？」
他張口結舌——不想離家太遠？這個藉口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他甚至可以預見艾德文拉慣常帶著的那種虛假卻暗藏輕蔑的笑，每逢她在心裡鄙視某個人或某件事時，她的臉上就會帶上那種不冷不熱、半真半假的笑容。
「如果你想去霍格華茲，」好在她並不指望他能說出什麼理由，「那就去吧。」
「您覺得可以？」他試探性地問道。
「這是你的事、你的決定，和我有什麼關係？」
佈雷斯語塞。那種既憤怒又委屈的情緒捲土重來，他眨眨眼睛，飛速按捺下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
「好。」他硬邦邦地說道。
「還有一件事我得通知你一下。」她對他語氣裡的憤懣充耳不聞，「我準備結婚了。」
又一次？佈雷斯及時管住了自己的嘴，把沒說完的話生生改為：「和誰？」
「你認識他。」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佈雷斯心中先是茫然，旋即警鈴大作，不等他有細想的機會，艾德文拉已清楚地念出那個名字，「伊森。」
「不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
佈雷斯的心臟怦怦直跳，他感到目眩頭暈、口乾舌燥：「他是我的叔叔啊！」
「是啊。」她平靜地看著他，「那又怎樣？」
「你、你——」佈雷斯想尖叫，想發火，想大聲告訴她他恨她，「你怎麼能這樣！」
「有任何不妥之處嗎？」艾德文拉冷眼看著他徘徊在暴怒邊緣，「反正我總會結婚，找一個你熟悉的人總比讓你適應一個陌生人要好吧？」
「你怎麼能這麼說。」佈雷斯的聲音終於開始顫抖，帶上了哭腔，「你根本不是在為我考慮，你是為了你自己！」
她輕輕笑出了聲：「對，我就是這麼的自私。讓你成為我的兒子真是委屈了你。」
作者有話要說：
在原著裡佈雷斯他們上五年級時紮比尼夫人已經弄死了七任丈夫，但是我覺得她不可能之後一直沒結婚。
所以本文裡總共會出現八位（目前死了五個了）。
除此以外的重要男性角色就是佈雷斯同志了，還有之後會再度出現的尤萊亞。
第101章 Chapter 100
從他很小的時候，佈雷斯就明白，人類無法抵禦的東西之一就是美麗。艾德文拉言傳身教給他的重要一課就是如何用容貌去迷惑甚至欺騙別人，以得到自己所渴望的東西，譬如財富。
直到很久之後，佈雷斯才意識到，他年幼時所唾棄的路子才是最萬無一失的。或許這不道德，但這行之有效。
然而此時，他正竭盡全力阻止「紮比尼夫人」與「紮比尼先生」的婚事。
尖叫著大喊「我不同意」不是佈雷斯的風格。他表達抗議的方式很簡單——冷戰、絕食。
「他不肯吃東西？」保姆第一次向艾德文拉彙報時，她只微微笑了一下，「那就餓著吧。」
……
「還是這樣？」第二次時她揚起了眉毛，「沒關係，那晚餐就不必準備他的了，免得浪費食物。」
……
「這樣啊……他才絕食了不到一天呢。」數小時後，在聽說佈雷斯餓到偷吃牙膏的事情後，艾德文拉點點頭，「我去找他談談。」
這將是母子二人單獨度過的最後一個夜晚。明天就是婚禮日，他們的所有行李都已打包好，只待儀式結束就會被送入紮比尼莊園。
時隔多年之後以另一個身份再度踏入那裡，艾德文拉不是不緊張的。與她看似平靜實則起伏的心潮相比，佈雷斯的心中只有諸多負面情緒：憤怒、屈辱和委屈。
「有意思嗎？」艾德文拉走進房間時他正躺在床上雙目發直地望著天花板，「你又改變不了什麼。」
「為什麼是他？」
「為什麼不能是他？」
佈雷斯猛地從床上彈坐而起：「你知道別人會怎麼說嗎？」
「你為什麼那麼在意別人的看法？」艾德文拉居高臨下看著他，「他們已經開始散播流言蜚語了。他們說我與伊森早已互生情愫；他們說他為了我謀殺了自己的妻子；他們說傑昆的死是他的過錯；他們說他甚至設法害死了你的父親……哦，當然，還有一部分相信你的父親是被我害死的，因為我早已移情別戀——」
「別說了！」佈雷斯打斷她的話，他渾身都在哆嗦，「你到底是不是我媽媽？你怎麼能——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我只是在把別人對此事的評論告訴你而已。」艾德文拉如是說，「你不必覺得委屈或意難平。我的生活與你有交集，但終歸是分開的。我不是那種會為了孩子完全犧牲自己的母親，從很多年前起我就是眾星捧月的焦點，除非我厭倦了主動退出，否則人們不會停止對我的追逐。佈雷斯，你要怨恨就怨恨我們之間割不斷的血緣關係吧。錯不在你，更不在我。」
「好。」他出奇迅速地冷靜下來，他的身體雖然還在因方才的情緒翻湧而發抖，但他的語氣已得到了控制，「隨你怎樣。但有一點：我不會出席你們的婚禮。」
「無所謂。」
「在你們結婚後也請他離我遠點。」
「可以。」
「其實要忍受你們的婚事也不是多難的事。」佈雷斯抬頭看著她笑起來，「反正明年秋天我就去霍格華茲了，屆時我們就不用勉強自己與彼此朝夕共處了。」
「你說的很對。」艾德文拉頷首，「我會撫養你到成年，在那之後你想登報與我脫離關係也可以。」
佈雷斯忽然沉默。
「你不妨現在就開始思考如何在霍格華茲生存下去，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的同學們會比你在宴會上遇見的那些人更八卦。」她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你連她們的三言兩語都承受不住，我很擔心你會在開學的第二天就跳湖自盡。」
佈雷斯的缺席並未阻礙婚禮的正常進行。
重新走入紮比尼莊園的那一刻，艾德文拉已藏好之前所有的心緒。她有條不紊地指揮僕人們把行李歸位，然後才坐下來，享用家養小精靈奉上的茶，並開始打量這棟闊別多年的宅邸。
這裡的裝潢已與她記憶中不同。顯然，儘管他們的婚事只是一紙空文，但洛佩茲仍在這裡留下了不少痕跡。艾德文拉並不排斥她的品味，她也懶得再大刀闊斧重新裝修。
「鏡宮還在嗎？」她喚住家養小精靈，詢問道。和人類不同，這位紮比尼家族的世僕輕易就接受了昔日女主人「捲土重來」的事實：「在。」
「這些年間有人使用過那裡嗎？」
「沒有。」
想來也是。估計洛佩茲用著也會有些膈應吧。
「如果伊森問的話就告訴他我在樓上收拾行李。」
她沒有打擾任何人，獨自穿過熟悉的長廊來到鏡宮封鎖的門前。
這間舞廳耗資不少卻沒有使用過幾次。在最初，本著物以稀為貴的原則，艾德文拉只準備在每年的幾個重要日子于鏡宮舉辦宴會。然而伏地魔的崛起太過迅速，她很快連宴會都不再舉辦，更別提鏡宮那樣奢華的排場。
猶豫了又猶豫，她終究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塵封多年的鏡宮霎時間重新出現在她眼前，此時夕陽西斜，星象盤被投射在地面上，與頭頂馬賽克玻璃拼接的世界地圖交錯形成天地顛倒的景象……此情此景與十年前一模一樣，只是眼下這裡蕭索一片。水晶燈上的蠟燭早已生灰、廊柱上也不曾纏繞玫瑰與百合，這裡更沒有盛裝的侍者、談笑的賓客。
不過是物是人非罷了。
「你在想什麼？」
「我以為它會被拆掉。」
伊森扶著門框，若有所思地看著空蕩蕩的鏡宮：「這裡有很多回憶，不是嗎？」
她沒有說話。
「你還可以繼續在這裡舉辦宴會。」他說，「直到現在，我都經常聽別人讚揚起當年的鏡宮……」
「不必了。」艾德文拉打斷他的話，她笑了笑，「過去的東西就讓它過去吧，留一段回憶也沒什麼不好。」
「你這樣覺得？」
艾德文拉收回目光：「我不喜歡給自己徒增煩惱。」
說完，她率先離開。伊森目送她遠去，然後他回頭又深深地看了鏡宮一眼——原來不知不覺間，已過十年。
第102章 Chapter 101
「既然你來了，那就委託你幫個小忙。」艾德文拉把兩樣東西交給西爾維婭，「你設法把它們給佈雷斯，做的不露痕跡一些，別讓他發現是我讓你給的。」
「這是什麼？」
「達倫的日記本。」艾德文拉說，「和他的筆記本。」
「你這是何必呢，有什麼話不能好好和佈雷斯說？他總歸是你兒子呀！」西爾維婭禁不住再一次搖頭歎息，她掂了掂手中的東西，「伊森一直保留著這些？」
「也不算是他保留的。」艾德文拉對她第六次婚姻的態度十分淡漠，或者說消極，「他有自己的書房，達倫從前的房間一直是家養小精靈打掃。」
「你覺得不快樂嗎？」西爾維婭索性一針見血地問。
她聳聳肩承認了。
「那你為什麼要和他結婚？如果僅僅是為了紮比尼家的財產，那也不太值得。」
「我總歸會再一次結婚的，伊森是個不錯的選擇，僅此而已。」
西爾維婭挨著她坐下：「可是他現在說愛你，以後怎麼辦？」
「以後再說以後的事。在結婚前我已經告訴過他了，我可以接受他有別的女人，但是他自己拒絕了。」
作為一個外人，西爾維婭覺得自己此刻多說無益：「你自己掂量著吧……我去找佈雷斯。」
佈雷斯抗拒和艾德文拉還有伊森接觸，但看見西爾維婭時，他明顯眼前一亮。
「你想我了嗎，小帥哥？」西爾維婭抱抱他，自然而然地把話題岔開，「我帶你去看個東西，好不好？」
西爾維婭當然沒有帶佈雷斯去達倫的書房——那裡有太多重要東西——她領著他走入了當年達倫與艾德文拉的臥室，這裡依舊被日日打掃，雖然已很久沒有人入住，以後也不會有人入住。
「你知道這裡是哪裡吧？」
佈雷斯默不作聲，這表示他已猜到答案。
「你媽媽搬離這裡之前，本來想把這兩樣東西帶走。」一邊說西爾維婭一邊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但是其他人不允許，所以她把東西藏在了這裡……你瞧，還在呢。」
她佯裝驚喜地把達倫的遺物拿出來，佈雷斯安靜地看著她，她不確信他是否看穿了她拙劣的演技：「那是什麼？」
「你爸爸的東西。」她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佈雷斯坐下，「我知道這個，他從在霍格華茲上學時就開始用這個記筆記。」
那本筆記本頗為壯觀，足有一本《霍格華茲：一段校史》那麼厚。
「哦……」佈雷斯果然被鎮住了，「他真的是一個……」
「書蟲。我們都是這麼認為的。」西爾維婭又把日記本遞給他，「這個好像比較私人，你留著慢慢看吧，我就不打開了。」
「西爾維婭阿姨，」佈雷斯撫摸著筆記本脫漆的封皮，「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達倫？」西爾維婭認真地回憶了一下，她發現自己很難準確地描述出達倫的形象，「大約是一個書呆子吧，他平時不戴眼鏡，但我知道他在看書和寫字時需要戴一副超厚的眼鏡……其實你和他長得不太像，佈雷斯。」
「我有他的眼睛。」
「對，這倒是。」西爾維婭微笑起來，「你爸爸的眼睛長得是真好看，像藍寶石一樣。」
「你有他的照片嗎？」
西爾維婭搖搖頭：「沒有。我和他其實並不太熟。」她試探性地建議道，「我覺得你媽媽應該會有一些，你不如找她去要？」
佈雷斯沒有回答。
西爾維婭乘機追問：「你和她鬧意見了？」
佈雷斯點頭又搖頭：「她為什麼要讓我來承受她那些風流韻事的後果？」
「因為你是她的兒子，佈雷斯，這是不可避免的。」西爾維婭歎息一聲，「我們都有過很艱難的時光，在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我整天想的就是如何釣金龜婿——哎，你可別把我的話告訴別人啊！」
佈雷斯一驚，旋即瞠目結舌地望著西爾維婭，她呵呵一笑，不以為意：
「沒想到吧？」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西爾維婭反問，「佈雷斯啊佈雷斯，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漸漸理解她。」
佈雷斯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他搖了搖頭：「西爾維婭阿姨，你不懂。」
但是，從那天以後佈雷斯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達倫的筆記本和日記就像一杯熱乎乎的黃油啤酒一樣安撫了他躁動不安的心，伊森和艾德文拉都不管他，所以他有大把時間可以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翻看爸爸的遺物——儘管他們素未謀面，儘管達倫甚至從不知道他的存在——從那些舊日的文字裡，佈雷斯可以幻想出一個父親的形象。
對他來說，達倫終於是真實的了，不再是旁人口中支離破碎的幾句話裡所描繪的蒼白形象。他的手曾在這些紙張上移動，記撰下自己腦中一掠而過的靈感和日常生活裡值得記錄的細節，不僅是與草藥學有關的，還有更細節的、更溫暖的、更家常的……譬如他和艾德文拉的婚姻生活。佈雷斯第一次知道原來他們當初連正式的婚禮都沒有舉辦，這太稀奇了！佈雷斯難以想像他的媽媽居然肯放棄一場盛大的婚禮，只在家人的見證下交換解釋。而且，他的舅舅對此頗有微詞，始終難以釋懷他們草率的婚事——他還有一個舅舅？佈雷斯驚訝地停止了閱讀，他的舅舅名叫尤萊亞，是一位魁地奇球員。
但是他對他一點印象也沒有了。艾德文拉提過嗎？也許。但他不記得了，一個小孩子的腦袋裡裝不了太多東西。尤萊亞與達倫一樣消失在了他的茫茫記憶之中，一個影子也不曾留下。
佈雷斯如饑似渴地繼續翻閱，驚喜一個接一個冒出來——他們的新婚之夜是在一座名叫「佈雷斯」的山上度過的，這是他名字的來源嗎？他的爸爸每到一個新的地方就會給他的媽媽帶禮物，有時候是一小株植物，有時候是當地的香料；他還會做飯，達倫細心地在日記末端附上他不斷學來的新菜譜，佈雷斯努力理解著那些繁瑣的步驟，也許他成不了一個草藥學家，但是他說不定會是一個好廚子呢！
他還發現達倫的筆跡和他的很像，都是工整的斜體。而日記裡達倫所記錄的艾德文拉也和他眼中的媽媽略有出入，他譴責她那一塌糊塗的N.E.W.Ts草藥學成績，並表示想不通為什麼一個沒拿到N.E.W.Ts草藥學證書的人卻可以精確地分辨出香水裡的每一種原料……當然，這不是最驚喜的，讓佈雷斯心緒起伏的是達倫對他未來孩子的想像。他說在他們的新婚夜，他夢見了他們的孩子，是一個長得很像艾德文拉的男孩，但是卻繼承了他的眼睛。
那就是我啊！佈雷斯幸福的幾乎要昏過去了。他又細細讀了一遍達倫的描述，再一次確認他與達倫夢裡的男孩有九成相似。
原來冥冥之中他已經和自己的爸爸見過面了。這天晚上，佈雷斯抱著達倫的日記本睡得很香。他想進拉文克勞、想學好草藥學、想去威爾士看看那座與他同名的山……
她的主意奏效了。艾德文拉默不作聲地合上房門，早已進入夢鄉的佈雷斯對她的窺視自然一無所知。
「你為什麼不趁機和他破冰呢？」門外的不止她一人，伊森靠著牆，表情看不出喜怒。
「沒有必要。」她說，「我從不期待朋友般的母子關係。」
「我不覺得這樣僵著就很好。」伊森看了眼合上的房門，平心而論，他對佈雷斯的感情十分複雜，一方面他本應愛屋及烏親近佈雷斯，但另一方面這孩子總讓他想起達倫。
「他總要學會獨立。」艾德文拉回答，「我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
令人挑不出錯的回答，但是他絲毫不為他們母子間日趨疏離的關係而感到高興。伊森看著她的背影。于他而言，她永遠是握不住的沙、捉不到的光，即便她每晚就睡在他身旁，他也總無端感到惶恐，覺得下一瞬她就會抽身離去。
他們之間的距離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第103章 Chapter 102
和她的前幾任丈夫不一樣，伊森總是很忙。他不是忙於享樂，而是百分百專注於工作。作為一個天生的商人，利益在他看來異常重要，就連出席所謂的宴會，伊森也總是抱著極強的目的性前去。
在他小時候就初露端倪的商業頭腦現在已促使他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艾德文拉不知道紮比尼家的資產到底在伊森手裡翻了多少倍，但是當她審閱過去一年的帳本時，她被收入和開銷的那兩個數字鎮住了——她一生中的絕大部分時間都處於優渥的環境裡，尤其是在見識過那群法國人奢靡的生活之後，艾德文拉一度以為那會是人類財富的極致。
但是現在，這個認知被打破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她忍不住抓起帳目表去找伊森，「難道魔法部不限制你的資產擴張嗎？難道同行沒有打壓你嗎？」
伊森揉了揉鼻樑：「我趕上了好時候——你知道我是借了誰的東風嗎？」
一連串不得了的名字從她腦中飛速篩過，艾德文拉又掃了一眼帳本：「我不知道。」
「伏地魔。」伊森平靜地吐出了幾個字，「他的崛起和倒臺都正是時候。和瑪律福那群人不一樣，我幸運地從未和伏地魔扯上任何關係，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艾德文拉想起了伏地魔垮臺後瑪律福等大家族拼命「捐款」的事情：「我猜你省了不少錢吧？」
「也賺了不少。畢竟最開始的那一兩年他們都處於只出不進的狀態，錢只好由我來賺了……在那之後，他們雖然重新開始撈金，但終歸為時已晚，想要把我逐出名利場可不容易。畢竟我不像他們，每個人背後都藏著一段不可告人的黑歷史。」
「你是從哪裡學到的這些？」
「天賦。」
艾德文拉的目光落到他面前的信紙上：「你現在在做什麼？」
「給下一任魔法部部長寫信。」
「下一任？」她頗感驚訝，「你怎麼知道誰會是下一任？」
「你明白的，一些眾所周知的秘密交易罷了——福吉，你認識他嗎？」
「哦，他呀。」艾德文拉拖長了聲音。伊森抬起頭，目中帶笑，：
「聽你的口氣……他得罪過你嗎？」
「這倒沒有。我只是不喜歡他而已。」艾德文拉把帳本扔給他，環抱雙臂，「我聽說他受了不少賄賂，並且包庇了很多人，是嗎？」
伊森輕易猜出了他對福吉不滿的原因：「平心而論，你不能把施瓦茨的死歸結到他一個人的頭上。」
「我可沒有在指責他。」她蹙眉糾正，「我只是覺得他不會是一個好魔法部部長而已。」
「他是不是好魔法部部長又不重要，」伊森望著她，「重要的是他能給我們帶來多少利益。」
「伊森，」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覺有些抗拒，「你真是個天生的商人！」
「別挖苦我，艾德文拉。生意場上就是這樣，不進則退。」一邊說，他一邊翻了翻，從最下方抽出兩封信，「如果你對珠寶或者衣服感興趣，他們會很樂意上門為你定制。」
艾德文拉接過看了一眼，然後把這兩封洋溢著阿諛之詞的信還回去：「我已經有很多珠寶和衣服了。」
這回伊森終於放下了手頭的事務，他往後靠在椅背上，交叉雙手，鄭重其事地看著她：「那你想要什麼呢？」
「我一時間沒有什麼特別需要的。」
「是嗎？」
她揚起眉毛：「你為什麼執意要給我買東西呢？」
「因為我發現你過的很無聊，否則你不會突然對帳本燃起興趣。」伊森歎氣，「是我讓你覺得生活無趣？」
「這和你沒有關係。」艾德文拉否認，「你是忙了點，但我很習慣一個人找樂子。」
「你沒有再舉辦任何宴會。」
「舉辦宴會太傷神了。」她說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我最近很懶。」
「所以……你覺得什麼東西會讓你覺得高興一點？」
「我不知道。」艾德文拉思索片刻，得出一個結論，「也許是某樣買不到的東西吧。」
「錢可以買到所有東西，只是出價夠不夠高的問題。」不等她反駁這句話，伊森忽然笑起來，「我想到了——你會喜歡這份禮物的。」
第104章 Chapter 103
艾德文拉的警告猶在耳畔，想到一年後的校園生活，佈雷斯突然感到無限恐懼。
他忙不迭地轉頭四處張望，試圖能在宴會上逮到幾個與他同屆的學生。
「佈雷斯，」見他分神，達芙妮不高興地拽住他的袖子，「我們還沒把拼圖拼完呢！」
「你要來和我一起畫畫嗎？」阿斯托利亞見縫插針地發出邀請，並因此獲得了達芙妮的白眼：「我在和佈雷斯說話，阿斯托利亞！」
「佈雷斯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她的妹妹立即予以回擊。
在這對塑膠姐妹花又一次吵起來之前，佈雷斯伸手攔在她們中間：「聽著，小姐們，我既不是達芙妮的，也不是阿斯托利亞的，更不是你們兩人共用的。」
阿斯托利亞撇撇嘴，顯得十分委屈：「佈雷斯，你……」
「你們都是我的朋友，準確地說，我一直把你們當我的親生姐妹看待。」佈雷斯的目光鎖定在不遠處的那群男生身上，「所以千萬別為了我吵起來，我會很難過的——現在先恕我失陪一下。」
不等那對姐妹來得及叫住他，佈雷斯已經扔下拼圖逃之夭夭。
「咦？」其中一個男孩轉過臉來，「你就是總和女生們混在一起的那個傢伙啊。」
其他幾人全部嗤笑起來，敵意一覽無遺。佈雷斯立刻意識到在校園生活的危險性這方面，他媽媽大概沒騙他。想了想，他乾脆「厚顏無恥」地跟著笑了起來：「是啊，她們喜歡我。你叫什麼名字？」
被他點名的那個傢伙一愣，先前說話的男孩嫌棄地瞪了他一眼：「他叫文森特，這是葛列格里。」
哦，原來是克拉布和高爾啊。
佈雷斯失望地收回目光，他們離他想像中的「朋友」還差一段距離。
「你不問我是誰？」見他半響沒繼續說話，男孩略帶不滿地問道。
「你是德拉科•瑪律福嘛。」佈雷斯興趣缺缺地瞥了眼他淡金色的頭髮，「你們全家都長一個樣。」
「什麼叫做我全家都長一個樣？」德拉科嘴角一撇，笑容霎時消失不見。佈雷斯驚訝地眨眨眼睛，他沒料到瑪律福家的獨子竟然是個一碰就炸的氣球：
「我誇你像你爸爸，難道你不高興？」
德拉科一噎，想了想又覺得這是讚美，於是他頓時笑顏逐開：「這都被你看出來了？算你有眼光！你叫什麼名字？」
傻瓜。佈雷斯在心裡默默罵了一句，嘴上回答道：「佈雷斯•紮比尼。」
他緊張不安地等待對方的回應，但是德拉科的臉上卻毫無異色，反而十分滿意似的點點頭：「所以你會進斯萊特林咯？」
「呃……也許吧。我的意思是，我爸爸是拉文克勞的，也許我會去那裡呢。」
「拉文克勞也不錯。」德拉科贊許地看了他一眼，「不過你可得小心點。」
佈雷斯心中頓時警鈴大作：「怎麼？」
「你的媽媽很有名，不是嗎？」
「嗯。」完了，佈雷斯想，事情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德拉科靠近一點，臉上帶著壞笑。
「你幹什麼？」
「你得小心點。」他卻突然做了一個鬼臉，「其他女生說不定會排著隊來求你跟她們約會的。」
這和艾德文拉說的不一樣！
佈雷斯張口結舌：「什麼、什麼意思？」
「你回家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臉就懂了。」見他還雲裡霧裡地，德拉科嘖了一聲，進一步解釋道，「你怎麼還不懂呢——那幫女孩為什麼總纏著你？還不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不過你應該少和她們混在一起——」
「——不然太丟人了。」
克拉布和高爾一唱一和，言下之意就是你一個男孩好端端地老跟一群無聊的小姑娘玩在一起做什麼？
但是佈雷斯仍在思考德拉科的那句話：我長得好看？
艾德文拉忙著和西爾維婭聊天，趁她不注意時佈雷斯偷偷溜進了一間沒人的盥洗室，對著鏡子仔細打量自己的臉——由於艾德文拉帶來的巴西血統，他的膚色沒有別人的那麼白，是略淺的橄欖色。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頭微卷的棕發，一雙藍的驚人的眼睛——以他的審美而言，佈雷斯覺得自己可以得7到8分。他無疑是個相貌端正的小帥哥，但是德拉科的話似乎注了太多水。
鑒於盧修斯在外的口碑，佈雷斯完全有理由懷疑德拉科話中的虛實。
「你在這裡幹什麼？」
佈雷斯嚇了一跳，然後他發現面前的好像是熟人：「呃……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陌生男孩點了點頭：「我剛才和瑪律福他們在一起。」
哦，是他。佈雷斯後知後覺地認出他就是那個本來在和德拉科等人在講話，後來卻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自己偷偷溜走的傢伙。
「你叫什麼名字？」他友善地詢問。
「希歐多爾。」男孩簡單地回答，「姓諾特。」
「我叫佈雷斯，咱倆應該會是在霍格華茲的同學。」一邊說，佈雷斯一邊往門口走去，「我們要不要——」
希歐多爾卻如閃電般移動突然攔在他面前：「不能出去！」
「為什麼？」佈雷斯後退一步，再度受到了驚嚇。
希歐多爾的臉上掠過一絲難以啟齒的尷尬，他張了張嘴，正欲回答時，外面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
「……這裡沒人。」然後是一陣窸窸窣窣和門落鎖的聲音。
「慢點、慢點。」女人輕喘著催促，「去床上。」
那對男女急不可耐地雙雙倒在床榻上，隨後不可描述的聲音隔著一道薄薄的門清楚地傳入了兩個男孩耳中。
佈雷斯當然不是傻瓜，事實上，他在這方面相當早慧。現在他完完全全呆住了，震驚之餘又有一絲尷尬，而對面，希歐多爾的耳朵漲得通紅，他一副羞憤欲死的樣子。
「你還好嗎？」佈雷斯小聲問道，然後自顧自建議，「我們要麼現在偷偷溜走，要麼在這裡呆著等他們完事。但萬一他們事後要用盥洗室，就——」
「他們不會用盥洗室。」男孩的聲音繃的很緊，「萬一被別人發現他們就完了。」
「你怎麼知道？」
「因為那是，」希歐多爾似乎憋著一口氣，「我爸爸。」
佈雷斯徹底呆在了原地。
說完這句話後，希歐多爾似乎覺得輕鬆了許多，乾脆破罐子破摔：「那個女的是克拉布夫人。」
文森特的媽媽！佈雷斯一哆嗦：「那、那他們——？」
「露水情緣而已。」希歐多爾冷淡地說，「他們亂搞的對象都不止彼此一個。」
佈雷斯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媽媽……」
「我沒有媽媽。」
他頓時無話可說。
「你好像對這些事都不太瞭解啊。」希歐多爾看看他，「真奇怪……你有那麼一個媽媽，卻天真的可怕。」
「她從不和我說這些。」提到艾德文拉，佈雷斯的語氣也變得硬邦邦的，「我也不關係這種事。」
希歐多爾沒有反駁。在沉默中氣氛變得愈發尷尬，好在外面的一對兒折騰了一段時間後也消停下來。如希歐多爾所說，大概是怕人發現，他們沒有廝混太久。只低語了片刻之後就各自穿衣收拾好，然後一前一後離開臥室。
撞破別人家中醜事的佈雷斯只想快點溜走：「那我也回去了。我媽媽說不定在找我呢。」
「你媽媽好歹比我爸爸強。」希歐多爾冷不丁冒出一句，「我寧願他每年換一個老婆也好過這樣。」
佈雷斯一愣，不知該不該贊同希歐多爾的話。想來他和克拉布面對面時應該也很心情複雜吧？而且克拉布對他媽媽的事情有知道多少呢？但是話又說回來，佈雷斯並不認為艾德文拉比諾特先生要好到哪裡去。
「我先走了。」佈雷斯小聲說，「你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第105章 Chapter 104
幾天後，伊森突然把全家都叫到花園裡，佈雷斯雖不願意和他面對面，但伊森含糊地表示「有驚喜」，這又讓他頗為好奇。權衡一番後，他還是跟了過來。
「我猜……那就是你給我的禮物？」花園裡擺著一隻比人高的鐵籠子，籠子上蒙著一塊白色的絲綢。
「不錯。」伊森走上前握住綢布的一角，「準備好了嗎？——」
他輕輕一拽，光潔的綢布落下，在那一瞬間仿佛有光芒掠過，旋即，一隻金色的獨角獸幼崽出現在他們眼前。
伊森按動機關，籠門升起，小獨角獸眨了眨眼睛，怯生生地往外探了一步。
就連佈雷斯的眼睛也不由自主地亮了，他試探性地伸出手，小獨角獸猶豫了片刻，竟然大膽地向他走過去。
「喜歡嗎？」伊森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卻發現艾德文拉並未流露出明顯的欣喜。
「你從哪里弄來的？」她甚至微微蹙起了眉，「我記得它是被禁止交易的。」
「我有我的門道。」伊森簡略地回答，「你不喜歡？」
「沒有。」她嘴上否認，神情卻依然平靜，「很漂亮。」
佈雷斯倒是不請自來和獨角獸玩成一團，這份禮物似乎取悅了他而不是艾德文拉。伊森不由得有些失望。然後她卻又問道：「你不必總費心來逗我開心。」
她看穿了他的目的。
伊森略感尷尬，但也沒有否認。
「每個人都有不開心的時候，我也一樣。」艾德文拉轉向他，她的臉上帶著一絲溫和的微笑，可是伊森很清楚那不是出於真心，「更何況我沒有不開心。我只是沒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而已。」
「你並不滿意現在的生活。」
「我感到很滿足。」她否認，「我擁有了我想要的一切：無盡的金加隆、讓人嫉妒的美貌和一個完美的丈夫，除此之外我還能奢求什麼呢？」
她的誇讚並未讓伊森覺得有絲毫緩和，他細細端詳著她的表情，試圖找到擊碎她的偽裝的方向，但是……他看不穿他。這個認知令伊森感到前所未有的沮喪。她一直是神秘的、若即若離的，可是她並不是這樣的人。伊森清楚地記得從前她和達倫相處時怎樣的，甚至於和她的上一任丈夫、那個記者共處時，她也比現在要生動。她會嬉笑怒駡也會有喜怒哀樂，她會花心思在打扮和宴會上，也會為新得的珠寶而微笑——沒錯，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樣有情有欲，而不是一隻美卻無神的花瓶。
「伊森，」她主動打破了沉默，「不要為難我，也不要為難你自己。」
「是與我的婚姻讓你感到痛苦嗎？」
「我說過了，不是。」艾德文拉轉過臉看著他，「你不是最好的那個，但是和我的某幾任丈夫相比，你已經足夠好。我沒什麼可挑剔的，真的。」
那為什麼你變了？伊森想問，卻問不出口。
「也許是你對我懷了太高的期望。」她望著獨角獸，口中說道，「你把我美化了太多，所以真實的我讓你覺得失望了。」
「我沒有！」他脫口而出。艾德文拉安靜地注視了他幾秒，然後倏然一笑，並未反駁。
數日後，西爾維婭帶著一位陌生女子上門拜訪。聊了幾句後，艾德文拉派人去請伊森下來說話。
按理說這種女士間的談話本不該有男士的參與，但艾德文拉不僅把他請了來，還故意打著「交流育兒心得」的旗號公然把西爾維婭叫走，只留他和那個陌生女子獨處。
這番舉動委實蹊蹺，伊森最初並未察覺她的意圖。直到他落座，看清女客的臉時，一道驚雷突然從心頭劈過，他瞬間領會了她暗示他的東西——對面的人年輕貌美，在與他目光相觸時會害羞臉紅，過後卻又大膽地沖他微笑。
「伊森。」她用嬌嗔的語氣喚他的名字，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拒絕這種婉轉的柔情，但是這並沒有取悅他。
他先是憤怒，憤怒之後又感到心底泛起一絲幽涼的苦澀。
「艾德文拉，」打發走面色古怪的西爾維婭和那個女人後，他去找她當面對質，卻發現她正在給獨角獸餵食，面對他積鬱的怒火，她沒有半點慌張。伊森的憤怒淡了幾分，隨後又生出無限無奈，「我知道你不愛我，但你也不至於這樣吧？」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伊森。」
「解決什麼？」
她拿起一旁的濕毛巾擦了擦手，這才轉身看向他：「你並不愛我。」在他反駁前她搖了搖頭，「你只是錯誤地把我神化，當成了你心裡的白月光——但我不是，伊森。」
陽光照在伊森的臉上，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定睛看向艾德文拉，再一次發現她的表情裡無喜無怒，仿佛只是在平靜地敘說一件與她無關的事情。
這樣的平靜在很多年前他曾見識過一次——
「留著吧。」在他堂姑虎視眈眈的注視下，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一度伊森以為她會沖他發作，但是她沒有。艾德文拉走上前把達倫的筆記本遞給他，神態淡漠，「你哥哥沒什麼愛好，就喜歡這些草草木木。」
然後她揚長而去，如他的堂姑所要求的那樣什麼都沒有帶走。年少的伊森注視著她的背影，想請她留步，但他不能也不敢。在那一瞬間，他忽然隱約明白了一件事：將他和艾德文拉聯繫在一起的唯一一樣東西就是她和他哥哥的婚姻，當這根紐帶斷了之後他們必然會形同陌路。這不是因為來自紮比尼家族的苛刻要求，而是她——對她來說，他只是她的丈夫的弟弟，僅此而已。
過去如此，現在也是。
他從未在她的心裡真正據有一席之地。
第106章 Chapter 105
「你和格林格拉斯近來怎樣？」艾德文拉知道西爾維婭有滿腹疑問，因此在她來問她之前，她先主動上門拜訪。
「還行。」
「什麼叫做還行？」
西爾維婭咽下葡萄：「偶爾會吵架，不過絕大部分時候他對我都很好。」
「你之前不是說想再生一個孩子嗎？怎麼最近沒聽你提起了？」
她的笑容淡了幾分：「他不答應。」
這回換艾德文拉驚訝了：「為什麼？」
「你知道，繼承法裡一般是把男孩排在女孩的前面的。」她的話點到為止，但艾德文拉已經明瞭，「你說可笑不可笑——他根本不愛達芙妮的媽媽，也對這個女兒沒什麼感情，但是他現在卻開始防著我，即使他似乎並不在意我對達芙妮如何。」
「是挺奇怪的。你再等等，說不定他又會改變心意。」艾德文拉嘴上附和，心裡卻覺得之前這對夫妻雙雙婚內出軌的行為多少給這段感情蒙上了陰影，「那你有沒有什麼要問我的？」
西爾維婭暫且擱下心中的怒火，傾身向前：「你和他是什麼情況？」
「就這種情況。」她回答，「他期望我給予的，是我無法給他的東西。」
「愛？」
「差不多吧。」艾德文拉輕笑，「這是不是很有意思？他竟然期待我會愛上他。說實話，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愛過誰。」
「對他這種能把自己的婚姻都當作籌碼的人來說，相信愛情的存在其實是件挺可貴的事情。畢竟之前他處置洛佩茲等人時可一點都沒手軟。我以為他是個冷血動物，現在看來卻不儘然。」
「他愛錯了人。」艾德文拉平靜地點出問題關鍵，「而且，他可能誤解了自己對我的感情。」她將她的想法細細說了一遍，西爾維婭攪動茶水，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匪夷所思的搖搖頭：
「你是覺得他把你當做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說，當成了一個挑戰？一個人生目標？一個必須得到的東西？」
「我覺得是的。」
「那你想做什麼？把他推給另一個人嗎？」
「倒也不完全是。我希望他能意識到他所想要的婚姻關係是不可能存在於他和我之間的。」艾德文拉歎氣，「我不想總提起達倫。但是他和達倫的兄弟關係註定了我永遠沒法把他當作一位『丈夫』看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在你看來永遠是個小孩子？」西爾維婭頷首，「那天我們走後他去找了你嗎？」
「當然。我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他似乎拒絕接受，不知道下一步會怎樣。」她若有所思，「有時候想一想，這種『相敬如賓』的關係可能很適合我。」
「你們會成為另一對瑪律福夫婦嗎？」
「未必。」艾德文拉搖頭，「我覺得盧修斯和納西莎之間是曾經——也可能現在依然——有過愛情的。」
西爾維婭沒有作聲，半響之後她幽幽說道：「那可真不錯。一段因愛而成的聯姻。」
顯然，儘管時隔多年，她仍沒有完全對當年因追求盧修斯而蒙受的屈辱釋懷。
「那你呢？」艾德文拉把問題拋回給她，「你有沒有愛過誰？」
西爾維婭愣了愣，她的臉上顯露出一絲恍惚。一度艾德文拉覺得自己又一次看見了以前那個天真懵懂、徒有野心卻不會動腦的西爾維婭。
「有。」很快，她給了她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西格納斯。」
——這個昔日的食死徒據說在阿茲卡班裡過得很不好，伯斯德家族也因他的入獄而徹底潦倒。他與西爾維婭的舊事早就沒人提起了，知情的人也不敢再說，所以艾德文拉萬萬沒想到她竟然還記著他。
仿佛看出了她的驚訝，西爾維婭的笑容裡多了一絲苦澀：「是真的，艾德文拉。最初我接近他只是為了利益，後來卻假戲真做了。」
明明是逢場作戲，弱勢的一方卻飛蛾撲火似的投入了真情。還有什麼比這更糟糕呢？
伊森並不意外她又一次出現在自己面前。
「你是巴西人？」他沒有拒絕她遞來的酒。
她搖了搖頭：「我媽媽那邊是巴西來的移民。」
難怪他能在她的臉上看見艾德文拉的影子，原來是同源的血脈在暗中作祟。
「格林格拉斯夫人是從哪裡把你找來的？」
她柔順地回答：「幾年前我在她家做過一段時間幫傭。」
伊森無端地覺得煩躁——也許是故意為之，她和艾德文拉在性格方面簡直天差地別。艾德文拉不會乖乖地回答每一個問題，她也不會用這種無辜的眼神望著他，她更不會滿懷期待地主動搭訕……除了略有相似的輪廓以外，她和他心頭的人並無任何相似。
「你走吧。」他連和她聊天的興致都沒有，伊森揮了揮手，「告訴格林格拉斯夫人我不需要。」
女孩吃了一驚，欲言又止，躊躇著不肯離去。
「怎麼？」
她不說話。
伊森很快猜到了：「事成之後她才會給你報酬，是嗎？」
女孩的嘴唇動了動，在伊森不耐煩地皺起眉毛的時候她才倉皇地說下去：「不是！不是，格林格拉斯夫人沒有許諾我什麼——但是我要這麼走了的話……肯定什麼都沒有了……」
她的話顛三倒四，伊森卻奇跡般地聽明白了，他不禁諷刺地笑：「她就這麼確信我一定會把你收作情婦嗎？」
女孩的臉泛起了紅暈。她和所有妄想攀上高枝的女孩們一樣，並不瞭解他們的婚姻和家庭生活，只在意自己能從中謀取多少利益。
伊森煩躁地再一次想起艾德文拉——即使同樣熱衷於金錢，為什麼從前落魄的她也依然和她們不一樣？
「好吧，你跟我過來。」他假裝沒看見她眼中一閃而過的喜悅，領著她找了間空休息室，在門合上的那一瞬間，伊森阻止了她脫衣服的動作，「去把門鎖上，然後自己去床上。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女孩愣了愣，表情有些愕然。
「放心，」他忽然覺得心累，「我不會讓你白演這一場戲。」
第107章 Chapter 106
過了幾日，西爾維婭趁伊森不在時上門拜訪。
女僕領著她走進花園時，艾德文拉正在親自為小獨角獸量身高，見西爾維婭來，她笑著收起卷尺：「小傢伙長得真快，你看，才一個多月就已經長了近八英寸了。照這個速度下去，六月之前恐怕就能達到成年獨角獸的身高。」
「真漂亮。」西爾維婭學著她的樣子伸出手，小獨角獸並不怕生，它主動將頭貼近西爾維婭的手心蹭了蹭，引得她一陣笑，「太可愛了！伊森是從哪裡搞來的？」
「我不知道。」艾德文拉回答，旋即又意有所指地繼續說，「光漂亮有什麼用，還不是得被關在這麼一個小小的圍欄裡？獨角獸本來是個性高傲、不喜歡與人親近的，但它呢，已經學會靠討人歡心來給自己騙點小零食吃了。」
西爾維婭莞爾一笑，同樣意味深長地回答：「你這麼可憐它，不如放生好了。」
「它從小就被人類逮住，哪裡能在野外生存的下去？」艾德文拉慢慢撫摸它光滑發亮的鬃毛，「喪失了獨立生存的能力，它除了繼續當人的活玩具，還能有第二條路嗎？」
「還好碰見了你這個主人。」西爾維婭點頭，「否則落到心懷歹意的人手裡，難免會有更糟的下場。」
艾德文拉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後微微一笑，不再說話。
「她已經走了。臨走前主動告訴我會對此保密。」
「他沒有要把她留下嗎？」
西爾維婭回憶起那女孩來向她覆命時所說的話，不禁暗自為這對夫妻感到遺憾：「沒有。」
「這樣啊。」她波瀾不驚地回答。
「你要是不喜歡他，隨他去就是，何必非要把人送到他面前？」
艾德文拉的眉尖稍稍挑起：「你都說了我不喜歡他，難道我就不能故意氣一氣他嗎？」
「好吧，我們不爭這個。」西爾維婭啞然失笑，「你想氣他、噁心他也沒什麼的，但萬一惹怒他可就不好了。你自己說的：你和他結婚不為別的，只是想把紮比尼家的財產弄到佈雷斯手裡而已——倘若他被激怒，以伊森的手段，肯定有辦法讓你得不償失。」
「那又怎樣，你以為現在他就不知道我的意思嗎？」艾德文拉冷笑，「那天晚上他回來後完全沒有失態，只問了我一句『你滿意了嗎』。他這種人，除非徹底死心，否則就不會放棄自己心裡的那點執念。」
她說的十分篤定，反而讓西爾維婭一時間啞口無言。她聲稱要去看看佈雷斯，找了個理由暫時離開花園。在客廳裡，她隨便逮住一個正打掃衛生的女僕。
「伊森和她之間一切都好嗎？」
女僕支支吾吾，推說卻不清楚。
「你不用怕我告訴誰，我只是隨口一問而已。」西爾維婭看她仍不願說，只好恐嚇道，「還是說……你自己對男主人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所以才拒絕向我透露他們的關係是否和諧？」
可憐的女僕被扣上一項莫須有的罪名，頓時慌了神，當下也顧不得什麼保密了：「沒有，格林格拉斯夫人，我絕對沒有那種念頭！」
「那你就好好告訴我。」西爾維婭再問，「聽艾德文拉的言下之意，他們最近關係有些冷淡？」
女僕沉思片刻，才略帶猶豫地回答：「好像……倒也沒有。」
「是嗎？」西爾維婭轉轉眼珠，壓低了聲音，「他們還是每晚都同房而睡吧？」
「啊……」女僕的臉紅了紅，「是倒是，不過先生總在書房工作到很晚，等他回房間時夫人一般早就睡下了。」
再細問就顯得她有些猥瑣了。西爾維婭頷首，放過女僕：「我知道了。」
然而女僕卻直愣愣地看著她背後，如臨大敵：「您回來了。」
西爾維婭心中頓時有了種不好的預感，一回頭，果然是伊森。她「呵呵」乾笑了兩聲，有些心虛地主動打招呼：「你今天回來的挺早啊。」
「格林格拉斯夫人。」他十分客氣地向她致意，話鋒卻接著一轉，提及了西爾維婭所害怕的話題，「您應該知道，再好的朋友，也不該過多介入對方的私事之中。」
西爾維婭心中長歎一口氣，見左右避不開這個話題，索性鼓起勇氣說出她的看法：「這件事歸根結底是艾德文拉做得不對，不過我作為她的朋友，選擇支持她也無可厚非。坦白地說，如果你們只是一對普通的夫妻，我或許還會勸她不要瞎折騰。畢竟兩人之間但凡能互相體諒一點，除非有原則性的矛盾，否則都不會走到過不下去的地步。但是，伊森，她的話不無道理。你在感情的事情上還很稚嫩，也許你誤解了自己的心意呢？」
「誤解？」伊森冷笑一聲，「格林格拉斯夫人，您嫁的人是您最初愛的人嗎？」
西爾維婭一怔，一時語塞。
伊森顯然也不在乎她的答案：「我情竇初開的物件就是艾德文拉，現在我如願以償娶了她，這算誤解嗎？」不等她辯解，他又說，「我知道你們都在介懷什麼。我只是來遲了一步，儘管我的所作所為有許多可指摘的地方，但無論怎樣，我的罪過還沒深重到直接被判死刑的地步吧？」
「你言重了。」西爾維婭搖頭，神色亦不輕鬆，「但是最初愛的人，未必會是最後攜手一生的人。你是個聰明人，不會不懂這個道理吧？」
「我既然有勇氣索取我想要的東西，」他斬釘截鐵地說，「也就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準備。」
西爾維婭愕然，終於放棄勸說：「好，我明白了。」她又看伊森一眼，「我很佩服你的勇氣，希望你以後不會後悔。」
晚間西爾維婭和丈夫說起今天的事，末了不免要感歎兩句：「雖然伊森為人似乎有點冷酷，但對她倒是很長情。只是他們誰也不肯先退後一步，這樣折騰來折騰去，無論最初有多深的感情，最後難免會變成一對怨偶。」
「你管那麼多別人家的事做什麼？」她的丈夫隨口說，「從前我多問兩句她的近況，你都要吃醋生悶氣。現在你怎麼心甘情願為她忙前忙後？」
西爾維婭一愣，忍下不悅，轉而嗔怪道：「我吃醋還不是怕你移情別戀？我這麼在乎你你難道不高興嗎？」
「我能移情誰？」他卻臉色一沉，半真半假地斥責道，「別瞎想！」
本來她只是開玩笑，現在肖恩的反應如此認真，西爾維婭心下一涼。
「你要有時間，」仿佛怕她追究他方才的失態似的，肖恩急忙岔開話題，「不如抽空帶達芙妮去對角巷提前置辦些上學要用的東西，免得等新生清單來了後趕上高峰期去買。」
「我知道了。」提到繼女，西爾維婭的心情愈發糟糕，她看著丈夫，有意再度試探，「明年利亞也要去霍格華茲了。」
「嗯。」
「孩子們一下子都不在身邊，我會寂寞無聊的。你平時那麼忙，白天就我一個人在家。」
「你可以多去去茶話會。」
「我和她們不是很聊的到一起去，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就養只貓貓狗狗。」肖恩起身拿起擱在一旁的斗篷，顯然不準備繼續他們的談話。西爾維婭一驚，連忙起身：
「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見一個生意上的朋友。」肖恩面不改色地說著他們都心知肚明的謊話，「晚點回來。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西爾維婭在心中無聲冷笑，任憑他在半夜十一點時離開家門，甚至沒有試圖阻攔——他向來是個浪子，早在當年她力壓那麼多狂蜂浪蝶上位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時就已清楚這一點。現在風水輪流轉，似乎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又有另一個年輕、貌美、野心勃勃的女孩在覬覦她的位置。
幾分鐘前她還在替艾德文拉感到可惜，現在想來，誰家不是表面花團錦簇，內裡一團齷齪呢。
第108章 Chapter 107
無論怎樣，在表面上他們總是一團和煦，就像一塊帶有裂紋的冰，不知情的人看上去仍覺得一片光潔，只有切實地踩上才會驚覺底下暗湧的水。
「……我聽說今年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換成了奇洛。你們認識他嗎？」她們的孩子都將是今年的新生，儘管艾德文拉已和佈雷斯說清楚她不會干涉他的校園生活，但她依舊不能免俗地要和這幾位太太搞好關係，畢竟她們的孩子說不定以後會成為朋友。
「他是拉文克勞學院的吧？」另一位元介面道，「我隱約記得他有些不善言辭，不過倒是知識淵博。」
「不善言辭的人能成為好教授嗎？」
「這麼多年過去，他未必還是那麼不善言辭嘛。」克拉布夫人掩唇一笑，目光偶然觸及不遠處的諾特先生，又立刻避開了他的視線，「今天來的人真多啊。」
她欲蓋彌彰的話未必引起了別人的注意，卻逃不開希歐多爾和佈雷斯的耳朵。
佈雷斯假裝在認真聆聽一旁小高爾的話，實際上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希歐多爾。在撞破克拉布夫人和諾特先生的私情後，他不僅打消了和希歐多爾交朋友的念頭，甚至也不太想和克拉布打交道。
但是這樣一來，他還能和哪些人做朋友？雖然佈雷斯不是純血主義者，但他對麻瓜世界同樣一無所知。如果他幸運地被分進拉文克勞也就罷了，在斯萊特林裡和麻種巫師打交道無疑是一件後患無窮的事。
這時，一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年輕姑娘從她們身旁經過。本來聊得高興的幾人霎時噤聲，並曖昧地互相交換著目光。
「她有什麼不妥之處嗎？」克拉布夫人好奇地詢問。
「當然……」說話的人看了眼艾德文拉，笑容有些不自然，「她是格林格拉斯先生的好友。」
艾德文拉眨了眨眼睛，笑容不變：「她是什麼人？」
見她似乎渾不在意，那位太太本著唯恐天下不亂的原則，立刻將自己知道的八卦盡數道來：「她似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原本是在姨媽家寄居，但她畢業沒多久姨媽就病故了。之後她在破釜酒吧找了份工作，不知道怎麼的就和格林格拉斯先生認識了。」
「如此說來，除了肖恩以外，她無親無故？」
「應該是這樣。」
她的身世和西爾維婭有微妙的相似之處。也許肖恩就是這種人，他不僅有氾濫的的同情心，還從不吝於表露自己的垂憐。
「希望她能想得通。」艾德文拉平靜地說，「要是不小心把交易和情誼弄混了，說不定最後反而會讓自己難堪。」
她無意傷害誰，但克拉布夫人的臉微微白了。方才說話的人也有些尷尬：「也對。道理就是這樣。」她像是想岔開話題，拿起一旁的酒壺，「你們還想加些酒嗎？」
「好。」克拉布夫人失神片刻，點了點頭，「再來一點吧。」
「我就不用了。」帕金森夫人婉拒，「我的病還沒好，不能多喝酒。」
艾德文拉看看她，忽然想起了洛佩茲：「那個……之前的案子，沒影響到你們一家吧？」
對方怔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這倒沒有。只是可惜了那座噴泉。」
「我很抱歉。」艾德文拉喃喃說，「我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對不起。」她驟然反應過來，急忙找補，「我可能有些醉了，請原諒我的胡言亂語。」
「沒什麼。」帕金森夫人的目光落到她身後不遠處，然後又不經意似的收回，「但是這樣的話，還是別讓紮比尼先生聽見為好。」
艾德文拉微微一怔，不用回頭就知道伊森剛才一定在看著她們這邊。她沖帕金森夫人感激地一笑，正想把話題扯到孩子們身上，克拉布夫人卻忽然插言：「你的運氣倒是很好。他從來不出去找別的女人。」
起初艾德文拉尚不確定這句話是對誰說的，但帕金森夫人很快冷笑一聲，雖不置一詞，但顯然對她的話極為不屑。艾德文拉霎時明瞭，她垂下眼睛抿了一口酒，不太想摻和到這兩個女人的戰爭裡去。
「我就不一樣，我沒你那樣的好運。」
「你自己選的丈夫，現在又說這些做什麼？」
「你懂什麼——」
她的話被一陣稀裡嘩啦的瓷器碎裂聲音給打斷了。艾德文拉和帕金森夫人同時循聲望去，而那邊已有人叫出了來人的名字：「格林格拉斯夫人，有話好好說！」
西爾維婭？她明明沒有出現在今晚的宴會上啊！艾德文拉一驚，帕金森夫人的眉毛微不可見地一皺，隨即提議：「我們去看看吧。」
等他們趕到時，西爾維婭和那名不知名的女子已被分開，兩人都掛了彩：西爾維婭的額頭上血流不止，而那女人則頭髮蓬亂、衣衫不整。地上撒著若干瓷片，其中不少都沾著血，足見方才廝打的慘烈程度。
「放開我！」西爾維婭不顧儀態地尖叫，「你這個，你這個……」
「西爾維婭！」艾德文拉推開看熱鬧看的興致盎然的幾人，沖上前攔在她面前，「你瘋了！不要在這裡動手！」
「艾德文拉，」西爾維婭宛若見到救星一般，眼淚頃刻間就流了下來，「肖恩要和我離婚。」
「噓！」艾德文拉打斷她的話，這場衝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無論如何都瞞不過去。她知道肖恩等人很快就會趕過來，因此如何把罪過推到那個女人身上才是最重要的，「你快裝暈。」
「別胡說八道！」西爾維婭已經殺紅了眼，「你讓開！讓我——」
「我是在幫你，你聽我的。」艾德文拉死死攔在她面前，快速地低語，「你就算要離，也不能把好處讓她占了，明白嗎？」
西爾維婭一怔，趁這工夫，艾德文拉暗中一用力把她推倒在地，然後尖叫一聲：「西爾維婭！你怎麼了？」
這可能是她一生之中演技的最高峰。當肖恩怒氣衝衝撥開人群來到她們面前時，他看見的就是一副西爾維婭「昏迷不醒」、艾德文拉「痛哭流涕」，而他的情婦則愣在原地的尷尬場景。
「你還傻站著做什麼？」艾德文拉帶著哭腔嚷道，「沒看見西爾維婭都這樣了嗎？你還不聯繫聖芒戈？」
肖恩尚未來得及反應就已經有看熱鬧的人通知了聖芒戈，而艾德文拉則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搶在他的情婦開口前先給她扣上一項罪名：「等著吧，謀殺未遂是會被判入獄十年以上的！」
一時間四座皆驚。
「你胡說！」那女孩總算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艾德文拉根本沒打算和她爭執，她徑直提高聲音對肖恩說道：
「你在外面亂搞，公然把情婦帶到社交場合，在家裡給西爾維婭臉色看——這也就都罷了。你知道她想做什麼嗎？她本打算借機激怒西爾維婭讓她失態，好進一步加深她在你心中的『潑婦』形象。沒想到我忽然出現，估計是怕事情有差池，她乾脆喪心病狂舉起那個花瓶往西爾維婭頭上砸來。」一邊說她一邊指著地上的瓷片，信口開河，「這個花瓶少說也得有四五磅重，你可別替她找藉口說是怒上心頭才失了分寸。」
雖然她不清楚事情的始末，但髒水誰都會潑。這種情況下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
這時聖芒戈的人和魔法部的傲羅先後趕到，艾德文拉冷眼看著他們帶走那個哭鬧不止的女孩，她自己則繼續問肖恩：「我要和他們一起去聖芒戈，你到底要不要一起來？」
肖恩有些猶豫地看了那姑娘一眼：「我……」
「別那麼著急去撈你的情人嘛。」艾德文拉大聲說道，「放心，她在魔法部裡絕對跑不了——除非她有別的金主可以去救人。」
在幾聲不加掩飾的嗤笑聲中肖恩臉色微變，而那女孩則瞬間噤聲。
艾德文拉眨眨眼睛：不會這麼巧就猜中了吧？
第109章 Chapter 108
治療師說西爾維婭是驚嚇過度，沒有大礙。她在裡面接受檢查時，艾德文拉等人在門外交涉。
「說實話，」始終沉默不語的伊森此事卻爆出一個驚天猛料，「她確實不是一個合格的情人。」
「紮比尼先生，」肖恩忍著火氣看著眼前這對夫妻，「你怎麼——」
「——因為挺久之前她曾勾搭過我。」伊森回憶道，「失敗之後應該就去找了你。」肖恩的表情刹那間變得十分精彩，伊森幾乎是憐憫地看了他一眼，「坦白地講，這些事情你只要稍加留心就能注意到。」
「你的意思是在我之外她還有別的……金主。」
「嗯。」伊森點頭，火上澆油地又補了一句，「不過都是短期的。」
這簡直是致命的一刀。艾德文拉幾乎可以看見肖恩心中的天平是如何從情人那邊慢慢又傾斜回來的。
「今天的事到底是什麼情況？」
艾德文拉捋了捋思路：「我不知道。不過猜也能猜到。顯然是西爾維婭聽了風聲才趕到宴會上的，然後她們就起了矛盾、動了手。」
「她真是一點都不知道遮掩。」
「不知道遮掩的人是你。」她尖銳地說，「首先，你把情婦帶到這種正式場合已經很不合情理，明顯是在給西爾維婭難堪，這也無怪她會衝動行事。其次，你不僅挑了一個差勁的情人，還鎮不住她，否則她怎麼敢和你的正牌妻子動手？最後，你這次準備怎樣收場？這次的事情可是讓大家都看了笑話。」
「什麼收不收場的。西爾維婭當初接近我時本來就居心不良。」肖恩說的理直氣壯，「她是怎麼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的，你再清楚不過——」
「你是想說天道好輪回嗎？話不是這麼說的，肖恩。」艾德文拉打斷他的話，「西爾維婭和那女孩都有錯，但歸根結底，你才是那個罪人。要不是你總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她們又怎麼會走到這一步？」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艾德文拉示意肖恩隨她走到一旁。
「你對不起的人太多了，肖恩——你的前妻、達芙妮、西爾維婭還有那個被關押在魔法部的女孩，而現在，你似乎還有意對不起更多人，例如阿斯托利亞。」她看著對面這個被他的指責弄得十分狼狽的男人，禁不住冷笑，「很多年前我似乎跟你說過，要麼和西爾維婭結婚，要麼我會給她介紹一個更好的男人。」
肖恩霍然抬頭，難以置信地望著她。
「現在也是。」艾德文拉慢條斯理地開出條件，「要麼和外面的鶯鶯燕燕都斷乾淨，要麼離婚——開個好價錢，別辜負了西爾維婭的青春。」
「你是在替她談判？你有什麼資格？」肖恩依舊嘴硬，氣勢卻不自覺地弱了些。
「這不算談判。」艾德文拉笑了笑，「畢竟，選擇權在你手上。」
「那我問你，」肖恩逼近一步，早幾年的時候他還曾垂涎過艾德文拉，然而他一直清楚她不是容易上鉤的傻瓜，「你為什麼要給伊森找來那個人？」
艾德文拉沒有想到他竟然知道這件事，她只猶豫了短短數秒：「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我只是覺得很可笑。」肖恩牽牽嘴角，「你自己的家庭就危在旦夕，甚至需要靠主動拉皮條來維護婚姻，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替她出頭？」
「原來你並不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那就別隨意評判。」艾德文拉舒了一口氣，微笑著糾正，「我和西爾維婭不一樣，我不會把所有真情都投入到一個人身上。你想錯了，我找她並不是為了挽救我的婚姻。」
「你和她一樣都是依附于男人的菟絲花……」肖恩的後半句話消失不見，艾德文拉憐憫地望著他，徹底揭穿他已意識到的問題：
「是啊，菟絲花怎麼敢突然奮起反抗？你能這麼傷害她，不過是仗著她愛你罷了。現在她顯然受夠了你的自以為是。」
「她愛我？」肖恩仍在垂死掙扎，「她愛我她還去找別的男人？」
「你身邊的女人也沒斷過。」
「那不一樣！」
「看來你從未真正懂過她。」艾德文拉搖了搖頭，「離婚對你們來說或許是件好事。你可以繼續風花雪月，她可以學會不再愛得太深。這樣吧，你不用現在急著來給我答覆，你自己回去想想你要怎麼選。什麼時候作出決定，什麼時候再來見西爾維婭。」
任憑肖恩傻站在原地，她返回西爾維婭的病房門外。伊森站在那裡，他們的目光相觸，旋即各自移開。
她又陪伴了西爾維婭一會兒，礙於時間緊迫，兩人沒能細細討論眼下的情況，只粗略商議了下一步對策。等治療師走進來提醒西爾維婭注意休息時，艾德文拉才同她告別，並許諾明天來接她出院。
「那個女人……」西爾維婭猶不甘心，艾德文拉替她掖好被角：
「難道你能除掉每一個出現在他身邊的人嗎？」
西爾維婭默然無語。
「事已至此，你必須要自己做一個決斷。」
「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
艾德文拉沉吟片刻：「不知道……也許視若不見，也許一刀兩斷。」
「你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但是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像你一樣當斷則斷。」
「這是自然。」艾德文拉握了握她的手，「所以你要考慮清楚。」
退出門外，她輕輕掩上門。不出所料，肖恩已不見蹤影，但伊森仍等在走廊上。艾德文拉轉身走向他，搶在他開口詰問前奪得談話的先機：「你聽見了我和肖恩以及西爾維婭的對話吧？我沒有說謊，那都是我真實的想法。」
「如果可以，」事到如今，這麼說的時候伊森仍覺得心中暗痛，「我希望我從未娶過你。」
西爾維婭一語成讖——他到底還太年輕，高估了他心中的愛，也並未考慮到其中一廂情願的可能性。
第110章 Chapter 109
聖芒戈蒼白的燈光打在她的臉上，令她本就美麗的容顏更加奪目。她神態平靜，伊森突然憎恨起她平淡的表情，這讓他的心亂如麻被襯托地更加天真幼稚。
「對不起，」她好整以暇地注視著他，嘴裡卻不留情面地吐出早已考慮好的話，「我讓你失望了。」
「失望？談不上。你不是當日的你，我也不再是從前的我。」
艾德文拉微微仰起頭看著他：「是的，我提醒過你，可惜你沒有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你犯了和西爾維婭一樣的錯。」
伊森再也忍受不住，他一步上前猛地捉住她，一邊緊緊箍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抬起她的下巴：「這就是你中傷我的原因？艾德文拉，你可以不愛我，但你何必強行把我推給另一個人我不愛的人？」
「因為，」她的眼睛裡依舊沒有慌亂，「那可以讓你看清你的心。」
「你真是一個賢慧的妻子。」他澀然苦笑。
艾德文拉緘默不語。
伊森緩緩搖頭：「但是我沒有碰她。」
她的眼裡終於帶上了驚訝。
「我不會強迫我自己去選擇將就，即使我得不到我想要得到的。」伊森撫過她的頭髮，「你要的我都給了你，你恨的我都接受，但你是不是永遠不會給我一席之地？」
「你知道答案。」
他定定地看著她。
「對不起，」她的確變了很多，面對這樣的局面依然能夠平靜地微笑，「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伊森忽然俯身吻上她的嘴唇。艾德文拉一驚，微微瑟縮，但沒有反抗。在最初的驚異之後她迅速回過神，甚至抬起手緩緩撫摸他的頭髮和臉頰，這樣親密的接觸對她而言再簡單不過。她有過那麼多任丈夫，吻過那麼多人，這只是一個尋常的親吻，並無任何不同——而她也只是機械地回應，沒有投入什麼激情。她是一個絕佳的演員，善於掩飾自己真實的內心。這既是戒備，也是自保。
「我明白了。」這個吻卻戛然而止，伊森惘然放開她，在她略帶無措的注視下黯然地退後一步，「我知道時光不能倒流。但是艾德文拉，如果再來一次，我希望我不會遇見你。」
她茫然地望著他。
「幾天後我會啟程去埃及，我的生意將往那裡開拓。」他按捺下心裡所有的情緒，緩緩說出他的決定，「即便我短暫地返回英國，我也不會再回紮比尼莊園。」伊森回視著她，此時距離他們的初見已過了十幾年，他從半大孩子長成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年輕男人，然而時光卻仿佛凍凝於她的眉目之間，沒有傷害她分毫，「如果有一天你愛上了別人，想要徹底離開我，就給我寄一份離婚協議好了。無論如何，佈雷斯會是我的繼承人，如你所願。」
不等她應以片言，伊森已轉身離開。他知道她不會追上來請求他留下——她永遠不會那樣做，肖恩判斷有誤，她從不是會依附於人的菟絲花——那麼他還在期待什麼，更多的失望嗎？
翌日艾德文拉依舊按照她所承諾的那樣去聖芒戈接西爾維婭出院，她沒有談及昨天伊森所說的話，而西爾維婭也罕見地沒有覺察到她的沉默。
「你準備去哪兒？」艾德文拉問，「如果你不打算回家，你可以去我那裡暫住……」
「我當然要回去。」西爾維婭拒絕了她的好意，「我還是名正言順的格林格拉斯夫人，我的女兒還在他手中——落荒而逃的人不該是我。」
昨晚對於她而言應當也是漫長無眠的一夜。無論她的心緒經歷過怎樣的回轉，今天西爾維婭顯然已下定決心。她重振旗鼓、鬥志昂揚，不管怎麼說，這都是一件好事。在號角吹響之前，先怯懦的一方必然會先一步敗下陣來。
「很好。」艾德文拉一笑，「我送你回去。」
誰知她們在格林格拉斯家的門外撞見了尷尬的一幕——肖恩正與那女孩拉扯，他似乎想抽身離去，但她卻苦苦哀求、糾纏不休。
這女孩本該被扣押在魔法部，但她出現在這裡似乎也不意外，畢竟這只是一場女人間的爭風吃醋，嚴格來講還算是格林格拉斯的家事，魔法部大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把她放了出來。
只是不知道是他們放了她，還是有人去救了她。
「你們在做什麼？」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好戲後，艾德文拉出聲詢問。見她們驟然出現，那女孩一怔，情不自禁地退後一步。而肖恩卻迎上前來，又在看見西爾維婭的臉色時尷尬止步：
「你……回來了。」
「稀客啊。」西爾維婭的目光落在那女孩年輕豔麗的臉上，嘴角帶著絲不冷不熱的笑。
她像是極為惶恐似的往肖恩背後藏，一派怕得要死的模樣。
「演戲演夠了也就見好就收，免得鬧開來又讓別人看了笑話。」西爾維婭微笑著轉向肖恩，「你也一樣。做事做的乾淨點，不然反而害自己丟人。」
撂下這兩句話，西爾維婭的目光又悠然落到女孩身上，似笑非笑、不怒不悲，然後她忽然收回視線，自顧自繞開他們走進屋內。艾德文拉落後一步，她轉頭去看那女孩，只見她咬著下唇，臉上仍有不甘的神色。
啟程那天，伊森特意起了個大早，以免去相對無言的尷尬。他要帶走的行李已在前一夜打包完畢，因此他只需再檢查一遍就好。出於某種原因，他沒有告知佈雷斯他要離開的事情，也極力阻止自己去想艾德文拉會如何解釋他的不告而別——也許這樣才是最好的方式，他們的別離和他們的相遇一樣平靜克制。
等收拾停當，步出家門準備離開的時候，伊森依舊忍不住回首望向他們的臥室。令他訝異的是，艾德文拉不知何時立於陽臺上，正朝他這邊看來。
金紅的太陽給她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溫情脈脈的光，她似乎不習慣這樣刺目的朝霞，微微眯著眼睛，交疊雙臂靠在欄杆上，神態寧靜。
伊森凝視著她。他不知道她是否在看他，也不知道撇開朝陽的修飾，她的神情中究竟有幾分溫柔、幾分淡漠。
他艱難地收回目光，簡單地對僕人吩咐幾句後向院門走去。他知道自己每走一步就離她越遠一分，或許此生不會再有相見的機會。他似乎總在不自覺地估量自己與她之間的距離，可惜這種距離不可測量。有時他誤以為她近在咫尺，但實際上她仍立於遙不可及的地方，如鏡中的花、水中的月，不能觸碰，只可遠觀。
如果我以另一個身份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有可能愛上我嗎？
他想他也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作者有話要說：
1.伊森暫時不會死，但是短期內不會出現。
2.佈雷斯馬上要去霍格華茲啦！這意味著達倫涼了快12年了o(╯□╰)o
第111章 Chapter 110
安東尼奧·斯托揚洛夫和英國魔法部部長及兩國的幾位代表一起穿行于這座巨型溫室裡。
「除了大馬士革以外，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國家能種出媲美保加利亞的玫瑰。」一位保加利亞大使略帶得意地自誇道。
「那倒是。」福吉隨口問道，「我聽說法國和摩洛哥的玫瑰品種與保加利亞的不一樣，是嗎？」
「沒錯。」那位大使熱情地介紹，「他們栽種的多為千葉玫瑰，而我們國家盛產的則是從中東引進的大馬士革玫瑰。」
這場保加利亞玫瑰展造勢已久。為了達到最佳效果，本應在夏季進行的展覽硬是被拖到了初冬，只為震撼到這群英國人。從絡繹不絕的遊客和來賓們的讚歎中來看，保加利亞方面想要的效果明顯達到了，甚至遠超預期。這已是展覽的第三天，遊人卻依舊爆滿。
這次他回去後一準能獲得不少褒獎，安東尼奧分神想道，只是不知道在離開英國前他還能不能有時間忙裡偷閒流覽一下這個國家……
「我不覺得這些玫瑰有多好。」一個突兀的、略顯輕蔑的聲音突然傳入他們耳中，福吉與大使的對話尷尬地止住，隔著一排灌木，他們可以清楚地聽見隔壁人的對話內容。
「是嗎？」另一個女人回答，「你才從保加利亞回來不久，應該很有發言權才是。」
「你去了就知道。宣傳的再美，實際上也就那樣。」前一人毫不客氣地批評道，「約克郡那邊有一個薰衣草莊園，你知道吧？相信我，保加利亞的玫瑰園與它並沒有本質區別，拍出來的照片也分不出明顯的高下。」
這番不留情面的貶低令幾位英國魔法部官員面露慚色，保加利亞代表們亦不忿地互相低語幾句。安東尼奧倒是覺得這很有趣。他已經聽厭了溢美之詞，如此直白的批評倒是頭回聽到。
「可它們還是很漂亮。」
「哦……艾德文拉，等你親眼見到你就明白了。」
「咳……」福吉清了清嗓子，試圖挽回一點面子，「眾口難調嘛。總有挑剔的客人會覺得不滿意。」
「我理解。」安東尼奧頷首，餘光留意著前方的岔道，「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位夫人也沒說錯。玫瑰嘛，本質上也就那樣。」
這時，兩個身影邊說邊笑先後拐過來。見這條路上站了人，她們先是一愣，旋即像是認出了他們的身份，其中一人的表情變得不那麼自然。
「原來是格林格拉斯夫人和紮比尼夫人。」福吉竭力想圓場，「沒想到你們今天竟然來了。」
這是一句廢話。
氣氛更加微妙了。
西爾維婭乾笑兩聲：「這真是太失禮了，對不起，先生們。」
「您才從保加利亞度假回來，是嗎？」安東尼奧問道。雖然他是在問那位批判玫瑰的夫人，然而他的目光卻情不自禁落到了她身旁那位光彩照人的女士身上。
「不錯。」西爾維婭掙扎著為自己辯解，「我的話誇張了一些，實際上保加利亞的玫瑰還是很值得一看的。」
「您的意見倒也沒錯。」安東尼奧半戲謔半諷刺地說，「我個人覺得我們國家的玫瑰和英國人的紳士風度一樣，都是添油加醋吹出來的。」
邊上福吉等英國官員的臉色頓時不那麼好看了。
「但是這些玫瑰還有一個缺點。」
安東尼奧終於找到了一個正大光明與她對視的理由：「您說。」
她彎了彎嘴角：「太貴了。」
沉默片刻後，幾人都笑了起來。美人的面子誰都會給，無論如何，這個小小的衝突就算是揭過去了。
安東尼奧望著她的麗影消失于玫瑰叢的盡頭，然後他轉頭問一旁的福吉：「我可以知道她們的姓名嗎，福吉先生？」
「怎麼？」福吉誤打誤撞猜中了他的心思，「不行，斯托揚洛夫先生，即便是用你們保加利亞全部的玫瑰來換，也換不走我們英國最美麗的女人。」
這樣的話若是用來形容別人，即便是經英國魔法部部長之口說出來也會顯得極為輕佻。可是當它是用來描述方才那位紮比尼夫人時，安東尼奧竟不覺得有什麼違和之處。
「您誤解了我的意思，福吉先生。我哪敢染指你們的英倫玫瑰。」安東尼奧輕而易舉編了個謊言，「我只是想贈送幾株玫瑰給她們而已，以作為一種補償。」
「原來如此！」福吉信以為真，趕忙道歉，「是我唐突了——當然啦，您別介意我的話，紮比尼夫人的魅力無人能擋，這是所有人公認的事情。」
紮比尼夫人？安東尼奧總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再細細一思量，他忽然從記憶深處挖掘出一件事——很多年前，那場聲勢浩大的巡迴畫展的主角，是不是也叫這個名字？
佈雷斯回到家中時，突然覺得有些陌生——儘管他才離開三個月，好像有一些東西已經變了。
在步入後花園時，面對眼前擴建了許多的溫室，他總算明白哪裡不對了：家裡無緣無故多出了很多玫瑰。
「你還好嗎？」他走到獨角獸跟前逗了逗它，「我不在的時候你有沒有想我？」
獨角獸湊上前來親昵地舔了舔它的手心，佈雷斯覺得有些癢癢，他又捋了捋獨角獸的鬃毛，目光落到了那座壯觀的玻璃溫室以及裡面清晰可見的各色玫瑰上。
「你回來了。」他沒有回頭，但他知道是誰來了。
「這座溫室是怎麼回事？」
「新建的。」
當艾德文拉從他身邊走過去時，佈雷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玫瑰香水的氣息，這令他皺了皺眉眉頭：「你從什麼時候開始迷戀上玫瑰了？」
艾德文拉未置一詞，她走進溫室裡，拿起一旁的園藝剪刀。佈雷斯拍了拍獨角獸的腦袋，跟在她身後走了進去。只見她不疾不徐地繞著花架走了一圈，不時停下來察看花生長的情況，如此折騰了數次，她才選定幾朵花，慢條斯理地將它們剪下。
「別人送的。」
佈雷斯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追問：「誰？」
艾德文拉轉過身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那笑容讓他非常不舒服。
「該不會是你的追求者吧？」
「別瞎想。」她平靜地否認，「我是借了西爾維婭的東風。」
是嗎？那她也獲贈了同等數量的玫瑰嗎？佈雷斯忍下繼續追問的欲望，他知道問到最後除了把自己氣壞以外他什麼答案也得不到。
「你在霍格華茲怎麼樣？」
「還行。」佈雷斯看著她用小號剪刀仔細修去玫瑰花枝上的詞。這對母子雖維持著一定的通信頻率，卻僅限於一系列客套的話語。佈雷斯的幾位朋友十分不理解為什麼他們的母子關係如此淡漠，但佈雷斯倒覺得這才是正常的：如果艾德文拉寫了長長的一封信關照他的每個生活細節，那才叫奇怪。
「課難嗎？」
「還好吧。」
艾德文拉抽過一根絲帶把玫瑰花包紮成束：「你喜歡斯普勞特教授嗎？」
該來的還是來了。佈雷斯歎了一口氣，他覺得自己必須得澄清一件事，即使這個真相讓他自己都有些失望：「我真的……對草藥學沒什麼興趣。」是的，沒興趣。不是學不好也不是不喜歡，他只是沒興趣而已。
「真的嗎？」艾德文拉直起腰看著他，有一瞬間她似乎顯得有點失望，然而她很快垂下眼睛繼續捆紮玫瑰，語氣也恢復了一如既往的平淡，「無所謂。你自己心裡有數就行。」
兩人沉默了片刻。等她把花捆好，他們一起往餐廳走去時，佈雷斯忍不住大膽地問起另一件事：「今年耶誕節他會回來嗎？」
艾德文拉步履不停：「不會。」
「他到底為什麼突然走了？」
「你怎麼突然間關心起他了？」艾德文拉把花交給女僕讓她拿去替換已枯萎的那些，「不如你寫封信問問他的近況？」
佈雷斯一噎，氣呼呼地選擇閉嘴。
第112章 Chapter 111
佈雷斯回家沒幾天，西爾維婭上門拜訪。她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連寒暄的話都沒有多說，徑直問道：「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什麼？」
「他和她還沒有斷。」西爾維婭咬牙說道，「我聽說……他在外面還有幾個。」
艾德文拉了然，她細細端詳西爾維婭略顯憔悴的臉龐，隨後才問：「你想要什麼？」
「我希望我永遠是格林格拉斯夫人。」西爾維婭顯然已想好答案，「我可以離婚，但我玩不過他，他會讓我一無所有地離開。這麼多年以來我背後的靠山就是他，一旦他與我翻臉，我不僅撈不到半點財產，就連阿斯托利亞的監護權也會落入他手中。我離開他也能活下去，可是我不想讓我的女兒在一個心懷叵測的女人手下生活——是的，就像達芙妮在我監視下長大一樣。」
她的最後一句話像是自嘲，卻又帶著難以言喻的心酸。
「你敢殺人嗎？」艾德文拉拋出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在迎上西爾維婭愕然的目光時她笑了，「不敢的話……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演好這場戲了。」
「我能。」
她用目光表露自己的懷疑。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我現在的處境十分尷尬。」西爾維婭微微出神，「我離不開他，又不甘心這樣糊裡糊塗地過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懂。」艾德文拉沉吟片刻，「辦法不是沒有。不過第一風險極大，第二你必須不露出馬腳。」
隔了幾日，西爾維婭去信給肖恩的那位「友人」，邀請她來家中喝咖啡。喝咖啡只是個幌子，傻子都知道這是一場面對面的硬仗。
當那個姑娘精心打扮、春光滿面地出現在格林格拉斯宅邸時，西爾維婭已等候許久。雖然她已見過對方兩面，但當這個不過二十歲出頭的女孩走進門內時，她終究不能免俗地意識到了歲月於人的重要性。
她的舉止固然有些輕浮，可是那種嬌俏的神態卻蓋過輕佻讓她顯得頗為可愛。況且她的皮膚潔白無瑕、髮絲光澤如緞，這些青春的象徵絕非美容魔咒和脂粉華服可以堆砌出來的。作為艾德文拉的友人，西爾維婭已經習慣了被驚豔。眼前的姑娘雖不及艾德文拉美麗，但是她所具有的蓬勃朝氣也是後者所望塵莫及的。
「請坐。」經歷最初的失神之後，西爾維婭很快收回自己打量的目光。
女孩挑釁地一笑：「不知您找我有何貴幹？」
西爾維婭不想問她的名字，也不想多廢話，她的目光落在對方臉上，不需要表演就已自然而然生出幾分頹然：「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女孩不接話，只微笑著等她的下文。
「等你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以後，」西爾維婭沉下氣，按照預先盤算好的劇本演下去，「請善待我的女兒。」
女孩不動聲色，甚至相當冷靜地看著她。
西爾維婭親自拿起茶几上的匣子：「這是我給你的報償。我所求不多，你只要不為難她即可。」
隨著蓋子被打開，她睜大雙眼，無動於衷的表情終於被撕碎，她的臉上不可遏制地泛起驚豔的神色。這一切都沒能逃開西爾維婭的眼睛。
匣子裡放著的是一件流光溢彩的斗篷，不要說眼前這女孩，就連西爾維婭在拿到它的時候也不覺折服於它的奢華。
「你要是擔心有鬼的話，不收也可以。」西爾維婭加上最後的籌碼，「但是你得發一個牢不可破的誓言，否則我不會放心。請原諒，小姐，作為一個母親，我不能完全相信你。」
——「她當然會選擇收下，畢竟它是那麼華美，而且牢不可破的誓言對她來講風險過高。」艾德文拉麵帶微笑將這個足以令人墜入地獄的計畫徐徐道來，「在她收下的那一瞬間，你就已經掌控了主動權，之後怎麼做，分寸由你把握。」
這件斗篷是艾德文拉的私藏，也是查蒂隆眾多遺產中的一樣。它由獨角獸、雷鳥和鳥蛇的皮毛織成。不僅價格高昂、極為罕見，更重要的是，這三種動物都被明確列在英國魔法部的禁止狩獵和交易名單上。
而現在，這件斗篷在肖恩的情婦手中，一張偽造的交易合同則被藏在他的書房裡。
如果東窗事發，會發生什麼？
艾德文拉不清楚查蒂隆是從哪裡搞來的這件斗篷，她對他留下的財產本來就沒什麼興趣，這種過於豔麗的服飾也不合她的口味。與其留在箱子裡不見天日，倒不如讓給西爾維婭，還算是幫了她的朋友一把。
「這件斗篷本來就不是我的。」艾德文拉拒絕了她提出的金錢感謝，卻有另一個要求，「如果你非要表達謝意的話，以後就對達芙妮好一點吧。」
西爾維婭當然不樂意：「憑什麼？」
「因為她會把你所作所為都記在心裡。」艾德文拉輕飄飄地回答，「現在她還小，等她長大了，你能永遠確保她無力來報復你嗎？」
西爾維婭語塞。
「我不可能永遠有辦法救你於水火之中。」艾德文拉走到她面前，語氣十分鄭重，「你已經三十歲了，西爾維婭，你還能玩得起嗎？」
她當然不能。西爾維婭對此心知肚明。她昔日美豔的容貌已因時光的流逝而薄弱許多，由於早先的自以為是她甚至沒給自己攢下一些私房錢。現在她一無家人可依靠，二無美貌，三無和睦的家庭——那麼她還能怎樣？
第113章 Chapter 112
耶誕節當日，佈雷斯很早就醒了。他一睜眼就看見了自己床腳的那一堆禮物，頓時，他的心臟怦怦地跳了起來，好像有人把蜂蜜灌進了他的身體裡一樣——這是他第一次收到來自朋友們的聖誕禮物！
佈雷斯連忙掀開被子跳下床，他拿起了最上面一個，拆開，是一盒巧克力。
第二個，拆開，是一盒無糖點心。
第三個，拆開，是一袋怪味曲奇。
……
隨著禮物而來的還有附在裡面的聖誕賀卡，幾乎每一張賀卡下都寫著一行字：「P.S.我實在猜不到你會缺什麼，所以就送了你糖/點心/曲奇/巧克力，希望你喜歡。」
不知道我缺什麼？佈雷斯有些哭笑不得。雖然今年的聖誕禮物夠他吃到明年耶誕節、雖然他其實不太喜歡甜食，但他已經非常高興了，要知道在這之前，每年他能收到的禮物只有一份：來自艾德文拉的。
她拒絕包括西爾維婭在內的所有人送他聖誕禮物，原因只有一點：曾有瘋狂的追求者打著送佈雷斯聖誕禮物的名號，把用血寫成的情書一起藏在禮物盒內。這次意外嚇壞了艾德文拉，從此她開始堅持讓佈雷斯和外人保持界限分明的距離。
所以，只有梅林才知道佈雷斯有多高興！
他拿起最後一個盒子，不抱希望地打開，卻驚奇地發現裡面並不是吃的，而是一雙長筒羊毛襪。
和其它所有禮物一樣，裡面也附了卡片。佈雷斯拿起來——
「聖誕快樂。我的預算超支了，買不起巧克力，所以還是送點實用的吧。潘西·帕金森敬上」
潘西？佈雷斯思考了兩秒，他送了她什麼來著？忘了。
儘管潘西的祝福語帶著點嘲諷的調調，但是說實話，他還挺喜歡她的禮物。如她所說，襪子比巧克力實用，況且羊毛襪還有親情的含義。佈雷斯心情愉悅地拿起襪子，決定今天就換上。
然而，等他下樓時，佈雷斯卻驚恐地發現艾德文拉正坐在餐桌前發呆。嚇到他的是她面前的東西——一大束玫瑰花，還是純黑的。
無怪他被嚇得發抖。當任何一樣東西氾濫成災時，人們都會失去欣賞它的能力，在過去的一個多星期裡，他已經受夠了玫瑰了。
「這……」佈雷斯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誰送你的？」
然後他意識到這是一個愚蠢的問題。還能有誰？難道這些花和花園溫室裡的那些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艾德文拉若有所思地盯著那些玫瑰，手指卻輕輕劃過面前的紙條。這句話被寫在一張樸素的便簽上，和眼前包裝精美的黑玫瑰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是新培育出的玫瑰品種。在我第一眼看到它們的時候，我想起了你，夫人。」
這束黑玫瑰可不是在暗諷她那個「黑寡婦」的綽號。艾德文拉很清楚那位先生的意思。他是保加利亞魔法部的官員，而她一貫對這種人興趣缺缺……
「你會和他離婚嗎？」
她看了佈雷斯一眼。
「我是認真的。」他正在打量那些黑玫瑰，「這位男士明顯很……熱情。」
「你希望他來當你繼父？」
佈雷斯立即改口：「我可沒那麼說。這是你的事，我只是隨口點評一句而已。」
談話再度不歡而散。艾德文拉失去了享用早餐的興致，她打發女僕拿走玫瑰，自己則拿著便簽走到壁爐前，想也不想地扔了進去。
一位追求者沒什麼大不了的，困擾她的另一件事——她應該借此機會提出和伊森離婚嗎？不得不說，佈雷斯的直覺很准，他誤打誤撞戳中了她的心思。
話又說回來，艾德文拉望著窗外的薄雪。她好像從未給伊森寫過信，自然，他也沒有寫信回來。
格林格拉斯家的耶誕節過的也不甚愉快。
兩個女孩子噤若寒蟬，匆匆吃完早飯後就識趣地各回各的房間。肖恩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支又一支抽煙，面前堆著一疊信件。西爾維婭冷眼旁觀片刻，才不疾不徐地走過去，忍下冷笑的欲望，將手搭在他肩上：「我們總會有辦法的。」
「有什麼辦法？」肖恩煩躁地反問，他重重碾滅香煙，抬頭看了一眼她，語氣又情不自禁地柔軟了下來，「這次的事要是搞不好……就要連累你們了。」
瞧瞧，只有在大難臨頭時他才會想起她。
西爾維婭的表情愈發焦急：「現在他們是什麼意思？」
「給錢或者坐牢。」肖恩一臉陰沉，「魔法部一貫如此，不放過一點撈油水的機會——」
「他們的開價超出了我們支付的能力嗎？」
肖恩的表情給予了回答。
西爾維婭垂下眼睛，佯裝在思考，片刻之後，她像是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來：「也許我可以把三獅隊賣了，套一些錢出來。」
當年洛佩茲為了與艾德文拉和解，曾把三獅隊轉贈給西爾維婭，從那之後她就成了三獅隊的所有者。這支球隊因洛佩茲的經營不善而元氣大傷，這幾年又慢慢回升了一些，雖然不復往日光輝，可是在英格蘭範圍內也算佼佼者。
「你賣了球隊也補不上那個空缺。」此時肖恩倒是又有了良心，「還是留著吧，以後說不定你和孩子們還要靠它生活。」
西爾維婭忍住沒嘲笑他，一邊關切地詢問：「你查到是誰在背後搞鬼沒有？」
「鬼知道！」肖恩的聲音高了幾分，他知道自己是被栽贓的，卻不知道背後是誰在操縱這一切——在得到那件斗篷後，那個沒頭腦的女孩穿著它四處招搖，有心之人當然看在眼裡，一轉眼就寫了舉報信給魔法部。東窗事發後傲羅們從肖恩的書房裡搜出了一紙交易證明，被逮捕的女孩則喊冤說斗篷是西爾維婭給她的。可是西爾維婭的帳目完美無缺，而肖恩也知道她沒路子也沒錢弄來那麼一件斗篷……於是此事成了無頭案，罪證板上釘釘，肖恩卻不知道該去何處喊冤。
「其實我有一個辦法。」西爾維婭慢條斯理地說，「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
「快說！」
她不動聲色：「你不如把錯都推到她頭上，然後再順帶報幾個名字，說他們都是她的金主。魔法部一向欺軟怕硬，捲進來的人一多，他們肯定不敢細查。然後我們再多塞些錢，說不定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呢？」
第114章 Chapter 113
為了避人耳目，艾德文拉直到耶誕節過後的公開審判日才與西爾維婭見面。
作為被告的家屬，西爾維婭沒有資格出庭作證。艾德文拉到魔法部的時候她正坐在空蕩蕩的旁聽席上發呆。
「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西爾維婭示意她坐下，然後才小聲說：「我也不知道是誰舉報的，不過聽說那人今天會作為魔法部的證人出現。」
「嗯。」
「他聽了我的建議。」西爾維婭往底下看了一眼，肖恩自然尚未出現，不過威森加摩的成員們已陸續就座，「在昨天最後一次問訊時他舉報了她的另一位金主——就是之前把她從魔法部保釋走的那位——聽說她自己也供出了不少東西，只是還一口咬定說斗篷是我給她的。」
「但是她沒有證據。」
「沒錯。」其實魔法部也沒有確鑿的證據能證明肖恩就是那件斗篷的買家，畢竟交易協定是可以偽造的。可問題的關鍵在於沒人知道那份協議到底是真是假，因為這件斗篷就像從天而降一樣出現，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對於肖恩而言，最致命的不是那紙協議，而是出事的是他的情婦，這意味著他不可能全身而退。
「你準備的怎麼樣了？」
「古靈閣裡的東西我不敢動，但我已經搜羅了一些珠寶、珍藏之類的東西轉移走。」
「很好。」
這時魔法部部長和法律執行司司長一起走進來，本來有些喧囂的審判室頓時安靜了許多——審判即將開始。
艾德文拉並不擔心事情會牽連到她身上：在查蒂隆死去的那個黃昏，布洛涅城堡爆發了一場騷亂，不僅僕人們爭相逃脫，一些對德·查蒂隆家族積怨已久的民眾也沖進城堡大肆砸搶。儘管混亂的局面很快被法國魔法部所掌控，但城堡仍遭到了一定的破壞，其中包括一些「失蹤」的物件。
因此，即便魔法部查到了斗篷的來歷，她也可以推說不清楚。
審判進行的非常順利，第一位被告是那個女孩，她依然哭鬧著對西爾維婭提出指控。但負責審訊的博恩斯女士沒那麼好糊弄，她先是警告對方不要試圖打亂法庭秩序，隨後又針對她與幾位金主的金錢往來提了一串問題，最後她問她是否有證據或證人能證明斗篷是經西爾維婭之手給她的——當然沒有了。
針對肖恩的部分也沒什麼出彩之處。艾德文拉聽著聽著就走了神，直到西爾維婭狠狠搗了她一記，她才回過神。
「那是舉報人。」西爾維婭附在她耳邊小聲說。
艾德文拉定睛一看，一位男子正走上證人席。他的出現引發了一陣窸窣碎語，然而艾德文拉的關注點卻在於他陌生的容貌和考究的打扮。
「你認識他嗎？」
西爾維婭同樣迷茫地搖頭：「我覺得……他不是英國人吧？」
否則她們不可能對他一無所知，尤其是西爾維婭，她是非常活躍的社交分子。
艾德文拉盯著那人別在領口的一截冬青花，隱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證人姓名？」
「克利斯蒂安·拜恩。」證人抬起眼睛直視著博恩斯女士，艾德文拉發現他的眼睛是很淺的藍色，似乎似曾相識。
「你與——」
「我不認識任何人。」誰知證人卻揚聲打斷了博恩斯女士的提問，他冒犯的舉止引發了一陣騷動，可是這沒有他接下去的話更讓人震驚，「但是我認識那件斗篷！」
艾德文拉猛然挺直脊背難以置信地向下望去，西爾維婭臉色一變，暗中攥緊了她的手腕。事情突生變故，這是超出她們預料的東西。
「那件斗篷製作於五年前，作為我妹妹的嫁妝和她一起從丹麥前往法國。」證人面露恨意，他冷冷地掃了一圈周圍，卻沒發現那個女孩的身影，於是他再度看向高高在上的魔法部官員們，「在戈德弗魯瓦·德·查蒂隆斃命後，我將我妹妹的棺槨帶回丹麥下葬，卻發現她的嫁妝中的許多珍寶都不翼而飛，其中最昂貴的就是這件斗篷。」說到這裡，他停頓須臾，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抽出一幅畫卷展開，那上面赫然是艾德文拉曾有過一面之緣的丹麥女孩，而她所穿的正是那件斗篷，「灰塵縱然揚到天上也成不了星辰，她打扮地再華麗，骨子裡也不過是個愚蠢的淘金者罷了。」
這一席話令四座震驚。博恩斯女士則迅速追問：「您是怎麼知道這件斗篷再度出現的？」
「她得意忘形、炫耀太過，卻絲毫不想想這麼奢華的斗篷怎麼可能來歷平凡。」證人輕蔑地說，「這件斗篷在丹麥也非常有名，儘管我不在英國，但消息很快就由幾位元丹麥商人傳了過來。」
如果他是丹麥女孩的哥哥，那麼他肯定也知道她是查蒂隆的最後一任妻子。而她與西爾維婭的關係只需稍加調查就能知道，那麼……艾德文拉忽然覺得脊背生寒，她轉頭望向西爾維婭：「恐怕我得先走一步了。」
「你想好要怎麼辦了嗎？」西爾維婭也不復幾分鐘前看好戲的心態。現在只要眼前這位證人多說幾句話，馬上被送上審判席的人就會變成她們兩個——以誣陷、栽贓、偽造證據的罪名。
「我只能設法把鍋甩到別人頭上了。」艾德文拉的頭腦急速轉動，她迅速想到了一個不可靠但暫時可行的主意，「也許……我可以編造證據說那件斗篷被我的親生父母給帶走了，然後隨著他們一起沉入了海底……」
「那太容易被識破了。」
「總之我要先離開。你留在這兒，一有消息就給我送來。」艾德文拉當機立斷起身離開。無論如何，只要她能先離開魔法部，她就能多拖延一點兒時間，也就能多想點辦法來洗清嫌疑。
第115章 Chapter 114
「艾德文拉·紮比尼夫人。」
她無奈地停下腳步：「拜恩先生。」
「您急著去哪？」
「懶得在審訊室裡浪費時間而已。」
「那就借一步說話？」
她不能拒絕。
兩人各懷心思，一前一後走到距離魔法部不遠的一條巷子裡。
艾德文拉無意浪費時間玩文字遊戲：「既然您追來了，您肯定也多少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吧？不過有一件事我得預先聲明：我並不知道那件斗篷是令妹的遺物。」
「法國魔法部告訴我，我的妹妹的死亡時間只比查蒂隆早一天。」克利斯蒂安顯然不好打發，「他們的遺體都是在地下室裡被發現的，而事發的當日您就離開了法國。」
「看來您做了不少功課。」艾德文拉有些被他的語氣激怒了，「不過，令妹的死可與我無關。」
「是嗎？」當克利斯蒂安的眼珠一動不動盯著她的時候，艾德文拉感到有些毛骨悚然，她小心地退後了半步：
「您準備插手這場格林格拉斯家中的內鬥嗎？」
「你不該用我妹妹的斗篷來做武器。」
「我說了我不知道它是她的東西。」
克利斯蒂安用一聲冷笑表明他不信她的鬼話：「您可不是什麼羸弱無力的花瓶美人，紮比尼夫人。撇開其它花邊新聞不談，光是查蒂隆的暴斃就讓人不得不懷疑其中有鬼。」
「的確有鬼。」艾德文拉頷首，克利斯蒂安與那位丹麥女孩的年紀似乎相差不大，她斗膽猜測這對兄妹的感情應該十分深厚，「你妹妹說除了查蒂隆以外，布洛涅城堡其實另有蹊蹺。但這蹊蹺很可能已隨著查蒂隆的死而徹底成為謎團。」
果然，克利斯蒂安的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你見過伊莎貝拉？」他脫口而出。伊莎貝拉……原來她叫這個名字。
「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還活著，被關在那間地下室的鐵籠子裡。」艾德文拉如願以償在克利斯蒂安的眼裡看見了傷感和憤怒，「她提醒我快逃，並說她活不了太久了。」
「她有沒有提起……」
「沒有。」她搖搖頭，「時間緊迫，況且，她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對我說起她的家人。」
克利斯蒂安沒有接話。
「我建議您不要說任何對我不利的話，更不要試圖干涉我們幾個人之間的事情。」艾德文拉抓緊時間開出自己的條件，「畢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也算是替你找到了伊莎貝拉的遺物——」
「不要用花言巧語來糊弄我，紮比尼夫人。」克利斯蒂安卻突然憤怒地提高了聲音，「我知道伊莎貝拉為什麼會死：只有在他的現任妻子背叛了他的那一天，查蒂隆才會下手殺死他的前一任妻子！既然查蒂隆的死跟你脫不開干係，你為什麼不能早點動手？你只要早動手幾個小時，伊莎貝拉或許就不會死！」
艾德文拉被嚇了一跳，旋即同樣惱怒地喊回去：「我至少還想過要救她，而你呢，作為她的哥哥，在她最需要你的時候你根本沒有出現，甚至對她的危難一無所知！」
「你怎麼敢那麼說！」
「我說的是事實！」艾德文拉對他怒目而視，然後自然而然想起了尤萊亞，「我也有一個哥哥，他同樣沒有來救我。所以你就別在這裡指責我什麼了，如果你足夠關心你的妹妹，你怎麼可能直到最後都不知道她的危險處境？」
這句話像利刃一樣刺破了克利斯蒂安慍怒的神情，在他的心理防線瀕臨潰散的時候，艾德文拉終於下定決心，她不假思索地抽出魔杖，趁對方不備快速念咒：「昏昏倒地！」
「魔法部沒有留意到他的失蹤。但是威森加摩起了爭執，所以審判結果延期到明天宣佈。」西爾維婭的目光投向二樓，「你真的把他給綁回來了？」
艾德文拉揮揮手裡的魔杖作為回答：「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他醒了沒？」
「不了。」西爾維婭搖頭，「我得抓緊時間去一趟古靈閣。」
——此時不轉移財產，還待何時？
克利斯蒂安醒來後的第一反應是氣的要死——那個女人！他竟然被一個隻知道忙著開派對和亂花錢的傻瓜用一個低水準的昏迷咒給放倒了！
「別那麼生氣，拜恩先生。」仿佛讀到了他心裡的想法一般，艾德文拉推門而入，「明天的這個時候我就會放你走。」
「您不怕我去魔法部舉報你綁架和非法囚禁？」
「不怕。」艾德文拉粲然一笑，「明天我會和您同時離開。等您在魔法部訴說完一系列苦衷後，我早已逃之夭夭了。」她接著認真地看了克利斯蒂安一眼，「您犯不著和我過不去。其實您心裡也清楚伊莎貝拉的死不是我的錯，這只是遷怒罷了。」
克利斯蒂安一言不發，看向她的眼神絕不和善。艾德文拉不打算和他多廢話什麼，她拿出他的魔杖交給他：「魔杖在身邊總是會讓人安心一點。」
「您不怕我擊昏您然後離開這裡？」
「這座莊園的防護魔咒是基於紮比尼家族的血脈而設立的，您就算殺了我也離不開這裡。」她沖他點了點頭，仿佛沒看見他怒火中燒的臉似的，「日安，拜恩先生。」
第116章 Chapter 115
第二天上午，審判的結果公開：肖恩逃脫了牢獄之災，但蒙受了一筆巨額財產損失，鋃鐺入獄的人換做了他的情婦。
然而沒等他松一口氣，肖恩就聽聞了另一個驚天噩耗——他在古靈閣帳戶裡的錢無緣無故縮水了一大半。
也不是無緣無故，古靈閣的記錄上清清楚楚寫著，從昨天審判結束後到今天宣判結果前的十幾個小時內，格林格拉斯夫人分幾次轉走了這些錢，其中不僅是加隆，還有一些被放在古靈閣的珠寶和銀器。
「沒辦法。」面對他的詰問，西爾維婭顯得非常平靜，「要不是我花了大工夫打點魔法部上上下下，你怎能安全地站在這裡？」
肖恩拿著帳目表，幾乎要氣到昏厥：「那怎麼可能花費這麼多！」
西爾維婭一言不發，只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肖恩一噎，又意難平地追問：
「那現在交給魔法部的罰款要從哪里弄出來？」
「我怎麼知道。」西爾維婭輕飄飄瞥了他一眼，「不如你去問問你在外面的那幫小情人們，看看能否把送給她們的禮物收回一部分？不過據我所知，在得到你出事的消息後，她們中的一些已經急不可耐想要和你撇清關係了。你現在找上門，也不知道人家還樂不樂意認你。」
肖恩一窒，不等他醞釀好大發雷霆，西爾維婭又補上了一句：「要和我離婚，可以啊！我求之不得。」
她的笑容愈發明媚，亦提醒了肖恩另一件事：離婚是要付贍養費的。
他哪還有錢能讓西爾維婭搜刮！
在收到西爾維婭送來的信之後，艾德文拉兌現諾言放走了克利斯蒂安。此時他已不復剛被綁來時的憤怒，甚至很驚奇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和傳言裡不太一樣。」
艾德文拉瞥了他一眼。
「你有話要問我？」克利斯蒂安看穿了她的心思。
「沒錯。」艾德文拉點點頭，索性問出了困擾了她很久的那個問題，「我在布洛涅城堡時被看管的很嚴，甚至無法與外界通信。我的哥哥在我嫁給查蒂隆之前就已經和我失去聯繫，但是為什麼你從未察覺到其中的不對？」
「因為我一直都定期收到來自法國的來信，筆跡口吻都和伊莎貝拉一樣，我當然不會懷疑。」一提起法國，克利斯蒂安的神情裡又多了幾分陰翳，「當然，那些都是查蒂隆偽造的。」
「難道他們結婚前你從未聽說過查蒂隆那個藍鬍子的綽號嗎？」
「一開始我並不知道，等我知道時已經太遲了。」克利斯蒂安回憶道，「伊莎貝拉是在她朋友的結婚典禮上遇見的他，他用花言巧語騙住了她，我怎麼說她都不聽，不僅以死相逼，還差點和他私奔……」
艾德文拉已經明白了。克利斯蒂安必然是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允許了伊莎貝拉和查蒂隆的婚事，他和她一樣，最初都沒把查蒂隆的惡名當回事。
「好吧。」艾德文拉無意繼續談論查蒂隆和那座噩夢般的城堡，「您也別太難過，最起碼，她死前沒有遭到什麼額外的折磨。」
克利斯蒂安卻指了指客廳茶几上擺放的玫瑰：「你能給我一些玫瑰嗎？」
先不說這些玫瑰是別人送她的禮物，玫瑰這種花本來就不適合隨便亂送。艾德文拉揚起眉毛，正準備拒絕，克利斯蒂安卻有條不紊地說出了他的理由：「我需要一個藉口來解釋我昨晚的突然失蹤，如果你能給我一些花，我就可以說我是來和你敘舊的。」
「這……」艾德文拉猶豫片刻，覺得犯不著和他計較，「好吧。」但是，把玫瑰交給他的時候，她又額外補充了一句，「我不想再和查蒂隆扯上任何關係。」
「我明白。」克利斯蒂安點點頭，「我不會再無緣無故出現在你面前。」
傍晚時分，伊森回到位於開羅郊外的住所。管家急匆匆迎上前，開口就是一個震耳欲聾的大新聞：「夫人來了。」
伊森愣了愣，茫然地與管家四目對視了片刻，然後才驚異萬分地追問一句：「夫人？」
「是。」管家點點頭，「下午就來了，我要給您送信，她說不用……」
他的話尚未說完，伊森已經扔下管家快步走進了屋內。
艾德文拉等在客廳裡：「你回來了。」
「你怎麼來了？」
她沉默了一下，避開他的問題：「我來的路上發現走在街上的人基本都用紗布包住了口鼻，這是怎麼回事？」
「你不應該現在來。」伊森走上前開始泡茶，但是艾德文拉卻發現他使用的茶葉聞起來味道很怪，「這段時間埃及爆發了一種不知名的疫病，已經死了十幾個人。」
「這是什麼？」
「據說可以預防疫病的草藥。」伊森遞了一杯茶給她，「沒人知道這是什麼病，在研究結果出來前只能用這種不靠譜的辦法對付一下。埃及魔法部正準備封鎖邊境，你不要久留，明天就回英國去吧。」
艾德文拉摩挲著茶杯：「那你呢？」
「我還要留在這裡處理完剩下的事情。」
「賺錢能比得上命重要？」
伊森的動作頓了一下，放下茶壺直起腰望著她：「你為什麼會來埃及？」
艾德文拉緩緩放下茶杯，兩人四目相對，答案已一目了然。
「他是誰？」
「沒有誰。」艾德文拉搖頭否認，「只是這樣拖下去對你我都毫無益處。」
「好。」伊森簡略地回答，「你把協議帶來了嗎？」
艾德文拉把草擬好的離婚協議交給他過目，伊森心不在焉地掃了一眼，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除了要求把紮比尼莊園和曾屬於達倫的私人物品留給佈雷斯以外，她甚至沒有索要他的其它財產。
「你確定？」
「我確定。我要紮比尼莊園的原因主要是我很喜歡鏡宮，至於其它的財物……它們基本上都是由你賺來的，也該歸你和你的家人所有。」她已在他們之間劃出一道清晰的界限。伊森覺得有些可笑，但他沒有反駁，只是冷靜地拿起了羽毛筆——
「先生。」管家卻在此時打斷了他的動作，「您的信。」
伊森拆開信快速讀完，眉毛擰在了一起。
「如果有急事的話你就先去處理吧。」艾德文拉表示理解，「我可以等。」
沒有對她的體貼表示感謝，伊森匆忙地離開，既是真的有事，也是一種逃避。
艾德文拉抿了口仍熱氣騰騰的藥茶，然後回憶起她上一次來埃及的事。那次印象最深刻的遭遇無疑是在鬧市區糾纏她的那位占卜師，她當然不信這種玄而又玄的沙占術，但是那人當時說了什麼來著？
反正不是好話。
第117章 Chapter 116
埃及終究待她很不友好。
夜半時分，被管家喚醒時，艾德文拉就知道大事不妙。管家戰戰兢兢地告訴她伊森發起了燒，並伴有四肢抽搐的症狀。
「疫病？」她一聽就明白了，「他在哪裡？」
管家將她領到伊森的臥房門外，自己卻躊躇著不肯上前。這種疫病的傳播途徑尚不明確，艾德文拉理解他的恐懼。推門而入之前，她問管家是否知道伊森傍晚時是去了哪裡。
「我們的工人裡面有一大半都是當地人，今天白天有一個人在工作時暈倒，結果七傳八傳到了最後，工人們聚眾抗議說他是因為疫病才昏倒的，要求放假。」
「我明白了。」艾德文拉點點頭，「你能去準備一些常備的魔藥和烈酒嗎？對了，把那個草藥茶的茶包拿一些給我。」
「夫人，魔藥不起效果……」
「你準備一些就是了。」艾德文拉低聲說，「也許他不是得了那種疫病呢。」
打發走管家後，艾德文拉走進伊森的房間裡。他躺在床上，如管家所言一般大汗淋漓，並在睡夢中發出聽不確切的囈語。
「伊森。」她喚了他幾聲，沒有反應。此時管家送來了他要的東西，艾德文拉用毛巾蘸著酒擦拭他的額頭和四肢，少頃，伊森似乎清醒了一些，掙扎著睜開眼睛：
「艾德……」
「你感覺怎樣？」她暫停了動作，問道。
伊森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離我遠點，這是會傳染的。」
「喝了這個。」艾德文拉無視了他的話，「是緩和劑。你覺得你能動嗎？」
「你想做什麼？」
「我們立刻回英國。」艾德文拉已經起身去拿他的外衣和斗篷了，「趁現在埃及還沒封鎖邊境線。」
「不……」
「你不要說話，交給我就行了。」她不容置疑地打斷他的話，動作嫺熟地把長袍套到他頭上，「不管怎麼說回英國總比在這裡好一些，瞧外面滿城風雨的樣子，你這樣不是疫病也要被嚇成疫病。」她將茶包塞進他的手裡，「覺得不舒服的話就聞一聞這個。」
雖然性命危在旦夕，但這會兒伊森倒有了開玩笑的興致：「你也迷信這些嗎？」
艾德文拉瞪了他一眼，把斗篷抖開披到他身上。看了他幾眼後，猶豫了一下，她又說：「你在這裡等等我。」
片刻之後她去而又返，手中拿著一些瓶瓶罐罐：「把頭抬起來。」
高燒之中，伊森昏昏沉沉，任憑她在他臉上塗塗抹抹。末了，艾德文拉退後一步，頗為滿意地將鏡子舉到他面前：「你覺得怎樣？」
伊森毫無防備地一看，幾乎被嚇了一跳——鏡子裡的人仿佛剛經歷過一場廝打，不僅眉角好像破了皮，臉上還有幾道血痕。
「你這是要幹什麼？」
「如果要檢查的話，變形魔咒肯定騙不過他們。」艾德文拉自言自語，又半強迫地讓他喝了一瓶魔藥，「唉……撒謊這種事我還是挺在行的，反正你到時候別說話就行。」
他們深夜出行的確十分可疑，但兩人衣著講究，顯然也是有來頭的人物。因此懷疑歸懷疑，邊關嘴上卻客客氣氣地請伊森把兜帽取下。
然後他們被艾德文拉精湛的偽裝給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
艾德文拉冷笑一聲：「被我打的。」見他們仍面露懷疑，她又不疾不徐地補上後半句，「那個小賤人被我打的更慘，可惜你們見不到。」
原來如此。
在邊關恍然大悟外加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之中，伊森算是成功矇騙了過去。不多時，一個門鑰匙被送到了他們手上。
「你還行嗎？」見他唇色發白，艾德文拉忍不住低聲詢問。
伊森勉強點了點頭，將手指放在了門鑰匙上——
片刻之後，他們抵達倫敦郊外。扔開門鑰匙後，艾德文拉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就帶著伊森幻影移形到了聖芒戈。
「沒想到你還會擔心我的性命。」一次幻影移形讓伊森的腳步愈發虛浮，基本上是靠艾德文拉支撐著他。兩人跌跌撞撞穿過聖芒戈位於麻瓜世界的偽裝，面對他的話，艾德文拉選擇沉默不語。
「看來我也不能打破那個傳說中的詛咒。」
「別胡說了。」她話音未落，伊森突然重重地栽向地面，艾德文拉失聲驚叫起來，幸好他們此時已走進聖芒戈的大門，立刻就有治療師圍了上來將伊森送往樓上的病房。
「我們剛從埃及回來，」她追上其中一個，將情況的緊急程度告知對方，「他可能在當地感染了一種不知名的時疫。」
第118章 Chapter 117
「你怎麼遲了一天回來？」女友對他的遲到頗有微詞，克利斯蒂安無視了她幽怨的神情，目光落在桌上的玫瑰上：
「不要再用玫瑰來裝飾屋子了。」
「我喜歡玫瑰。」她對克利斯蒂安過去幾天內的經歷一無所知，「你原來不是也說——」
「原來是原來，現在是現在。」克利斯蒂安罕見地打斷她的話，他掃了一眼她，從上衣口袋裡抽出一疊支票，撕下一張填上了自己在巫師銀行的各類資訊，「我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可以到此為止了。」
他的女友——現在是前女友了——又驚又怒地睜大眼睛，他把支票塞進她手裡，在看見上面所寫的數字時她理智地閉上了嘴。
克利斯蒂安·拜恩是一個風流浪子，全丹麥都知道這件事。他的前女友名單如果一一寫下來，可以環哥本哈根一圈，更別提那些沒頭沒尾的韻事豔聞。聰明人不會和錢過不去，她才不是傻瓜。
佈雷斯把艾德文拉的信翻來覆去看了兩遍，然後驚奇地發現原本不多的內容在這封信中被縮減為了寥寥數句，這封信與其說是家書倒不如說是張留言條。
真奇怪。
他還沒走兩步，達芙妮迎面而來。往常她都會熱絡地迎上前來和佈雷斯說兩句話，但今天，她只快速瞥了他一眼，就帶著種蒙受冤屈似的表情加快腳步與他擦肩而過。
佈雷斯一頭霧水，根本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然而事情還沒到此結束，在他拿著寫好的回信準備寄走時，佈雷斯於貓頭鷹窩棚外撞上了潘西——她滿臉淚水，都沒抬頭看他一眼就跑下樓梯走掉了。
但是她的手中也拿著一張羊皮紙，被揉的皺巴巴。佈雷斯的心情詭異地好了一點：看來他不是唯一一個家庭生活不如意的人，起碼他沒走到一看到家裡的來信就哭鼻子的那步。
艾德文拉從那張如天書般的診斷證明上挪開視線：「他還有多少時間？」
「說不好。」治療師委婉地說，「長則一年多，短則幾天，這都有可能。」
伊森的確不幸染上了那種疫病，一位經驗老到的治療師說這可能是變異後的「阿茲特克病毒」，一種曾由北美的麻瓜土著們傳播開的危險疾病。聖芒戈的治療師竭力救治卻只能幫他拖延一些時日，艾德文拉一度打算試著混進麻瓜醫院診療，但聖芒戈的人卻告訴她這種病就連麻瓜也束手無策。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她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
「埃及魔法部已經派人全力研究治癒這種疫病的方法了，」治療師公事公辦地告訴她，「除非他們能有點進展，否則……」
艾德文拉垂下眼睛：「我明白了。謝謝您。」
西爾維婭拿著一紙協議走進肖恩的書房：「簽字。」
「憑什麼？」肖恩本能地反問。但是他現在對於西爾維婭而言不過是一隻落水狗罷了，只會狂吠，卻不足為懼。她無視了他的質問，拿起桌上的羽毛筆塞進他手裡。
在她反常強勢的動作之下，肖恩忍氣吞聲地瞥了眼那張協議。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在這張協議上，西爾維婭竟然要求他將遺產平均分配給他的兩個女兒。
「喲，」他禁不住辛辣地嘲諷，「你洗心革面啦？」
「前兩天我遇見了克拉布夫人，」西爾維婭面不改色地說，「她告訴了我你前妻在離婚後的生活。」
肖恩的臉上掠過不悅和尷尬。
「她死了。」西爾維婭一字一頓地說，帶刺的目光死死釘在肖恩臉上，「五年前，在聖芒戈……」
「住口！」肖恩猛然站起，「我不想知道！」
「你不會在午夜夢回時心虛嗎？你不會夢見她的鬼魂嗎？」西爾維婭眯起眼睛，「她就是愛你愛的太深才會全然不設防，以至於被你逐出家門後甚至找不到一條可謀生的路。」
「你怕什麼？」肖恩冷笑，「你可不像她，你給自己留足了後路！」
「正是有她的前車之鑒我才會幡然醒悟，否則現在我說不定也在某個橋洞下風餐露宿呢。」西爾維婭毫不退縮，「簽字，你現在沒有和我討價還價的權力。」
肖恩一噎，這對昔日愛侶之間的情誼似乎已完全消散殆盡。他恨恨地抓起羽毛筆，用足了力氣，在羊皮紙末端簽上自己的名字。西爾維婭冷眼看著他泄怒的舉動，扯了扯嘴角：「往後你最好歇了那些作妖的心思，這樣我還能陪你繼續在人前做戲，否則就別怪我把你的那些醜事都一一抖摟出去。」
肖恩目光一凜。
「據說克拉布先生已聽說了他的妻子和諾特私通的緋聞，不知道他準備什麼時候發作。」西爾維婭威脅道，「你要是不想讓你的桃色新聞滿天飛，你最好也老實一點。」
第119章 Chapter 118
佈雷斯是在放暑假時才驚聞家中變故的——
「西爾維婭阿姨，」當他走下霍格華茲特快列車，發現來接他的人不是艾德文拉而是西爾維婭時，他終於覺得大事不妙，「怎麼是你來接我？」
雖然達芙妮也一臉好奇地想要追問細節，但她的父親不容抗拒地直接拉著她走出了月臺。西爾維婭和佈雷斯也隨著人流慢慢往外走，她一直沉默，直到他們離開國王十字車站，她才在一個僻靜的角落止步：「佈雷斯，這次回來以後不要再和你媽媽冷戰了。你可能覺得她有的地方做得不對，但她也不容易。」
「發生了什麼？」佈雷斯略微提高了聲音，轉念一想，「是不是他——」
西爾維婭點了點頭，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不等他追問，她就主動說明了情況：「他的日子不多了。」
耶誕節時還一切都好啊！佈雷斯頓時懵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先送你回家。」西爾維婭避而不談，「這畢竟是家事，還是由艾德文拉來向你解釋吧。」
佈雷斯對於伊森的感情十分複雜。一方面，在他和艾德文拉結婚前，他一度很好地扮演著一個長輩的角色，不說情感上的慰藉，光是他送的禮物們就讓佈雷斯很喜歡。可是在另一方面，他娶了自己的寡嫂，還是在明知這樣做會給很多人帶來壓力的前提下堅持這樣做……這件事在各種意義上都挑戰了佈雷斯的底線，但是現在，他接到通知，說伊森要不久于人世了。
佈雷斯茫然地回到紮比尼莊園。西爾維婭沒有久留，幫他把行李歸置了一下後就離開了。他獨自一人在偌大的宅邸中轉來轉去，雖然他既不在這裡出生也不在這裡長大，但這依然是個對他羈絆很深的地方。
然而現在，似乎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改變了。
也不知道他獨自一人發呆發了多久。終於，樓下傳來了一些動靜。佈雷斯一躍而起，幾乎是沖下樓去。
艾德文拉正穿過門廳走進來，看到他，她點了點頭：「你回來了。」
「你從哪裡回來？」佈雷斯問，「聖芒戈？」
他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語氣有些急切，而艾德文拉似乎也沒注意到，她轉身走進客廳，佈雷斯跟了進去。
「他的情況不妙。」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艾德文拉主動說道。佈雷斯一向無法分辨出她的喜怒，他自己此時也是心緒起伏：
「他怎麼會突然生病？」
「是在埃及染上的疫病，治不好的。拖了小半年已經很不容易了。」
「你在聖芒戈陪護他？他還清醒著？」
「昏迷。治療師不允許我進病房，這畢竟是傳染病。」
「那你還去哪裡做什麼？」
艾德文拉緩緩將目光移到他的臉上：「他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
讓他活著和你離婚嗎？也對，你已經有了下家。那位追求者送來的玫瑰絡繹不絕，從冬天到夏天就沒有斷過，到底是他癡情一片，還是你們已經暗通款曲？佈雷斯理智地聽從了西爾維婭的話，選擇把這些心思全部埋在心底，以免進一步讓他們的關係僵硬——
「你在想什麼？」艾德文拉忽然問道，她盯著他，「你好像有心事？」
「沒有。」佈雷斯一口否認，他心虛地挪開視線，因自己方才一瞬間的陰暗想法而感到有些慚愧，「我很好。」
無怪他會有這些想法，自目睹了克拉布夫人和諾特先生的私情之後，佈雷斯本就不太健全的三觀更是受到了摧殘。等他進入霍格華茲後，他又在茶餘飯後的時候聽同學們八卦起各種緋聞，只有梅林才知道那些八卦若是被寫成書，得有多暢銷。
「總而言之，」佈雷斯岔開話題，「有什麼需要……準備的嗎？」
「沒有。」艾德文拉微微出神，「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魔法部寄來了您申請的門鑰匙。」管家敲了敲門，將一隻蓋著郵戳的紙盒遞給了凱拉。
「謝謝，放在桌上吧。」凱拉正站在壁爐旁，把手中的信一封又一封投入爐火之中。溫暖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卻無法融化她如岩石般冷硬的神情。
「時間不早了，」管家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東西上，「請您早些休息。」
「不必費心。」凱拉冷笑一聲，轉過身揮了揮手裡的信件，「我只是要銷毀一些不打算帶走的私人郵件而已，這不過分吧？」
管家深鞠一躬，離開了房間。空蕩蕩的休息室裡又只剩下了凱拉一個人，她拿起最後一封信，這封信和其它信件一樣頗有年頭，唯一的區別在於這張羊皮紙上沒有印著任何家徽或標識。
凱拉的目光落在顯然已開封被閱讀過的信上，不以為意地勾勾嘴角，將它扔進壁爐裡任憑火舌把這些舊信盡數舔舐成灰。
做完這一切後，她拿起桌上的紙盒逕自離開了房間，卻沒有留意到藏在窗簾後的一雙眼睛。
待凱拉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後，窗簾一動，她的長子躡手躡腳無聲地靠近壁爐。殘存的紙張仍在慢慢燃燒，他盯著它們看了一會兒，略有猶豫，然後終於下定決心不顧灼燙伸手撿起了最上面那張相對完好的。
男孩被燙的嘶嘶抽氣，他揮動袖子撲滅羊皮紙上的火，然後小心地捧起這張千瘡百孔的羊皮紙靠近窗臺，借著星光勉強辨認上面的字跡——
尤萊亞……艾德……藍鬍子……時間不多……西爾維婭……
作者有話要說：
這封信是艾德文拉在識破查蒂隆的身份後拜託西爾維婭寫給尤萊亞求援的，也是她最後一次給他寫信
————
伊森這章怎麼寫了這麼長？？？
第120章 Chapter 119
「我需要你幫我參謀一下。」那天早上，達倫罕見地就一件事徵詢他的意見，「你覺得哪件長袍好一點？」
伊森的目光從長袍上挪到達倫的臉上，他發現對方居然顯得有點緊張。
「哪一件？」他懇切地望著他，這更讓伊森不勝驚訝，要知道男巫們的長袍款式本來就都差不多，況且他自己的審美能力也極不穩定，但是看達倫的表情，仿佛伊森的建議對他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東西一般。
「呃……」他隨手指了指，「左邊的。」
「好。」達倫立刻松了一口氣，「謝謝你。」
這不是唯一一件奇怪的事。紮比尼兄弟的關係因年齡差距和相處時間過少而不甚深厚，可是今天，達倫不僅鄭重地邀請他和他一起去看三獅隊訓練，還特意來讓他幫他選擇要穿的長袍。
難道他想搞好一下兄弟關係？
伊森完全摸不著頭腦，達倫也沒有作出任何解釋。直到他倆和杜邦一起走進魁地奇球場，看見那群站在一起聊天的球員和被他們圍在中間的姑娘時，伊森才有些忘掉早上的怪事。
他無法把視線從那位元姑娘的身上移開。他從一走進魁地奇球場，甚至在杜邦對她說話之前就注意到她了。從那以後，他的目光就再也離不開她了。他沒留意到球員們已升上空中準備開始訓練，也沒有注意到她挨著達倫在看臺上坐了下來。即使她已經注意到他在盯著自己看，他也還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好奇地望著他，時不時又看一眼達倫，有些欲言又止。她是一個身材纖巧的姑娘，梳著長長的棕色髮辮，有一雙棕色的眼睛，還有一張他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的美麗面龐。她穿著簡單的長袍，卻透出一種盛氣淩人的氣質，伊森一貫討厭傲慢的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卻一點也不反感她的傲氣。
「這是你的侄子嗎，紮比尼先生？」
「不。」達倫說，「他是我弟弟。」
伊森很高興自己終於能有機會正大光明地對她說話了，他覺得自己應該禮貌地問聲好，然而一張口卻說成了：「你是一個媚娃嗎？」
她瞪大眼睛：「什麼？」
「不許胡說，伊森。」達倫咳嗽一聲，「這不禮貌。」
伊森的臉一熱，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但是她沒有生氣，她愉悅地笑了笑，令他陷入到一種不知所措之中：「你是一個有趣的小孩。」
這時，杜邦起身去盥洗室了，看臺上頓時只留下他們三個人。
「艾德文拉。」良久的沉默之後，達倫忽然低聲喚道。伊森一驚，遲鈍地眨眨眼睛，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認識。
她漂亮的眉毛絞在一起，透出幾分怒容：「你是不是知道我在這裡？」
達倫暫未說話，而是笑眯眯地望著他。也許正在忙於訓練的球員們看不分明，但坐在一旁的伊森卻清楚地看見達倫借著長袍袖子的遮蔽抓住了她的手，她沒有掙扎也沒有反抗，而是抬起眼睛同樣安靜地回望著他，漸漸地，目光裡染上了些許笑意。
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伊森沉默著挪開視線。不知道達倫說了什麼，她低低地笑了起來，然後他也笑了，又繼續說了幾句。
伊森隱約意識到他們的關係應該是秘密的，因為杜邦去而又返後兩人很快恢復了正常，仿佛只是不熟悉的陌生人而已。伊森不確定杜邦是否看穿了他們的表演，但是作為知情人，他卻突然覺得他們的一顰一笑裡皆是漏洞。
訓練結束後他們一起走到球場出口處，她留下來等她的哥哥，達倫招呼伊森：「我們走吧。」然後他又看著她，「那麼，回頭見了。」
「再見。」她對達倫溫柔一笑，目光又落到伊森的臉上，「很高興見到你。」
「我也很高興見到你。」伊森急忙說道，走出幾步後他又回頭看，卻失望地發現門口已經空了。
「你們很快會正式認識的。」在滿懷渴望地凝視著她剛才所站位置的不止他一人，達倫帶著一絲罕見的愉快笑容，「你喜歡她嗎？」
伊森的嘴唇動了動，他抬頭看著達倫：「你的女朋友？」
「很快就會是你的嫂子了。」達倫咧開嘴難得親切地揉揉他的頭髮，「再過一兩年……等她畢業。」
……
黑暗。
窒息。
煙塵。
他睜開眼睛，窗簾漏了一條縫，迎入一絲蒼白的月光。伊森咳嗽了一聲，掙扎著想要坐起，卻因為一種沉重的疲憊而動彈不得。
他將頭轉向另一邊，病房的門緊閉著，床頭櫃上放著一隻金色的搖鈴。他勉強伸出手想要叫人，卻不慎把搖鈴打落在地。
這聲巨響在黑夜裡顯得格外刺耳。很快，門開了，一位治療師疾步走進來。伊森想對他說話，但是張口後喉嚨裡卻只發出一串嘶啞的音節。治療師俯身盯著伊森的臉龐，舉起魔杖低聲念動魔咒，等一系列檢查完畢，他方才問道：「您覺得怎樣，紮比尼先生？」
伊森給不出任何回答。
「如果覺得還好，就向左轉一下眼珠，反之就向右。」在看見伊森的眼珠朝左轉去時，治療師深吸了一口氣，臉上不露出任何異樣，他從長袍口袋裡摸出一瓶魔藥，滴了幾滴到水裡，讓伊森喝下，「請您稍等。」
他轉身離開。伊森慢慢合上眼睛，真奇怪，他夢見了他第一次見到艾德文拉的時候……這意味著什麼，死神已經逼近了嗎？這是最後溫柔的回憶了嗎？
「伊森。」
他以為自己在做夢。
「艾德……」雖然聲音依然嘶啞，但在魔藥的幫助下，他暫時可以說話了，「艾德文拉。」
她走到病床邊垂目看著他，一言不發。
「我要死了嗎？」他低聲問。
「你不該去埃及。」
他微微一笑，並不感到畏懼或恐慌：「現在說這些都已經晚了。」
「你還有什麼想做的嗎？」她凝視著他，伊森試圖從她的眼裡尋到一絲悲傷，可是沒有，「或者想說的？」
他並不因此而意外，她見慣了死亡，尤其是來自親近之人的。也許她的眼淚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消耗殆盡，況且他從來不是她中意的丈夫。
「沒有。」他搖了搖頭，「到了這時候，我也沒什麼其它想法了。」
艾德文拉沒有說話。兩人在沉默中對望著。他沒有說謊，該說的話早在很久之前他就說過，剩下的那些，沒有必要在他的彌留之際提起。
「我不後悔娶你。」想了想，伊森看著她，微微笑起來，到底還是意難平，「但是如果重來一次，我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她依舊面無表情：「你還是後悔了。」
「不。」他糾正，「但是你說得對——有些人、有些東西，是強求不得的。對我而言，你就是一道遙不可及的月光，永遠得不到，但是也放不下。」
她的表情終於有些許龜裂。
此時伊森卻突然弓起脊背，胸腔劇烈一震，然後猛地咳嗽起來。艾德文拉疾呼治療師，一邊上前扶住他的背。須臾，他卻驟然停止咳嗽，張開手時艾德文拉驚恐地發現他的掌心沾著咳出的血。
「你走吧。」伊森歎了一口氣，「我畢竟得了那種疫病，你接觸我難免有會被感染的風險。」
話音落地，他的睫毛顫了顫，然後猝然陷入昏迷。
作者有話要說：
便當拿好
第九卷 佈雷斯：往事並不如煙
第121章 Chapter 120
佈雷斯接到急報趕往聖芒戈時，艾德文拉已被送入隔離病房。他不知所措的站在走廊裡，全身都在發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這種鋪天蓋地席面而來的恐懼。
來來往往的人都看見了這個年僅十一歲的男孩，他們用同情的目光看著他，低聲交談著他現在淒慘的處境。
「可憐的孩子。」他們憐憫地打量著他，「說不定就要成孤兒了。」
孤兒……
佈雷斯簌簌發抖，他杵在門外眼巴巴地透過玻璃看著裡面昏迷不醒的艾德文拉。明知什麼也做不了卻依然希望能用目光打動她，佈雷斯是如此希望她會平安無事，哪怕下一秒她就轉身找個新丈夫他也絕無意見。
「佈雷斯！」同樣收到了通知的西爾維婭匆匆趕來，一把摟住他，「沒事的，會沒事的。」
「西爾維婭阿姨。」佈雷斯一哽，差點當場落下淚，「她不會、不會……」
艾德文拉還沒來得及在伊森的死亡通知書上簽字就驟然暈倒，聖芒戈的治療師已確定她被感染了同一種疫病，現在他們已盡力穩定了她的狀態，但是卻沒能讓她脫離危險。
「不會的！」西爾維婭緊緊攥著他的肩膀，輕拍他的脊背，「治療這種病的魔藥已經被研究出來了。」
佈雷斯一愣，以為自己聽岔了：「什麼？」
「十幾分鐘前埃及魔法部才宣佈的。」西爾維婭惻然一笑，眼睛也紅了，「正在加急送過來。別擔心，她會沒事的……就是遲了一步。」
他徹底呆住了。
這算是命運的戲耍嗎？伊森才咽氣不到兩小時，能治癒疫病的魔藥就被宣佈有效。佈雷斯突然覺得梅林真是惡意滿滿，他沒有給伊森任何喘息的餘地，卻慷慨地向艾德文拉施以援手。
「乖孩子。」西爾維婭猶在安慰，「剛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也被嚇了一跳，好在魔藥很快就能被送到……」
「他在哪兒？」
西爾維婭一愣，迅速回神：「別問了，佈雷斯。」
聖芒戈甚至沒有來得及對伊森進行例行的搶救，死神降臨地太快，從他咳出血的那一刻起伊森的生命就已經進入了倒計時，並且迅速歸零。
「我得知道。」佈雷斯挺直脊背，雖然他才十一歲，還沒西爾維婭高，但是此刻她卻奇異地覺得他已經是一個可以獨當一面的人了，「現在我媽媽昏迷不醒，在她痊癒之前我必須代替她料理家裡的事。」
「佈雷斯——」
「至少，」他拒絕聆聽西爾維婭的勸告，「我可以清理一下屬於他的遺物吧？」
最終佈雷斯還是什麼也沒有做成。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再如何成熟也無法以一人之力妥善料理繼父的身後事。況且伊森的死亡通知書還需要艾德文拉的簽名，在她能夠醒來簽字之前，沒有人可以插手有關伊森的事——包括他的遺產，和他的葬禮。
但是，佈雷斯確實獲得了一個初露鋒芒的機會。
「他怎麼會突然走掉？」從樓梯處傳來的尖叫讓西爾維婭和佈雷斯同時側目，「肯定是那個女人害的！她已經搞死了好幾個，伊森的死絕對和她脫不開干係——」
佈雷斯霍然起身，西爾維婭怕他衝動，立刻拉住了他的衣袖。可是佈雷斯卻沖她搖搖頭：「這件事你不好開口，西爾維婭阿姨。」
「你知道他們是誰？」
佈雷斯撇撇嘴角，神色輕蔑：「他那個堂姑唄。」
也就是多年前設法把艾德文拉逐出紮比尼莊園的那一位。雖然許久不見，但西爾維婭仍對她當初的事蹟記憶猶新，她不禁冷笑：「你還是個小孩子，有些話你不方便說，我可以替你說。」
這回他倒沒有拒絕她的好意，佈雷斯點點頭：「先看看她會怎麼鬧。」
沒過幾秒，紮比尼家的這位遠方堂姑就突破阻攔，領著她的兒子和其他幾個親戚或者說幫手一路沖到了艾德文拉的病房外。她顯然提前得知了佈雷斯在此的消息，但是她目不斜視，當佈雷斯和西爾維婭不存在，轉而問一旁的治療師：「我可憐的侄子在哪兒？」
「這關你什麼事？」西爾維婭憋不住火氣。對方瞥了她一眼：「這是紮比尼家的私事，又和你有什麼關係，格林格拉斯夫人？」
「她是來陪我的。」佈雷斯橫跨一步攔在西爾維婭和那位堂姑之間，「你們無權過問我的家事，他的身後事將等我媽媽醒來後由她料理。」
「她？」那人不屑地垂眸掃了他一眼，「這個掃把星……」
西爾維婭眉毛一挑：「你再給我說一遍？」
「……還有她生的野種。」
「你找死！」西爾維婭尖叫一聲，就要去抽魔杖——
「請你們把她帶出去。」佈雷斯卻突然扯住她的袖子，揚聲對一旁聖芒戈的人說，「按照聖芒戈的規章制度，他們的行為已經干擾了醫院的秩序，並給其他病人和家屬造成了困擾。如果你們不制止他們鬧事，我將請魔法部出面干涉。」
西爾維婭一愣，不僅是她，來勢洶洶的那幾人也一時愕然。
佈雷斯鎮定自若地迎上肇事者的目光：「造謠和撒潑對我沒有用，請回吧。」
「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對方怒斥道，「你最好小心點，要不是——」話未說完，她已被聖芒戈的人強行拉走。
一場鬧劇就此收尾。
「幹得不錯，小夥子。比我高明。」西爾維婭驚訝之餘又有些不忍。若非是複雜的成長環境，一個十一歲的小孩子怎麼可能這麼成熟？
「西爾維婭阿姨，」佈雷斯方才的氣勢此刻蕩然無存，他蔫蔫地坐回椅子上，「你知道為什麼我不喜歡她結那麼多次婚了吧？」
「別理他們。」
「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他們說我其實是伊森的孩子。」佈雷斯自言自語道，「一對兄弟和一個女人……這是最好的謠言範本。」
愛情是什麼東西？什麼也不是。
佈雷斯正蜷在椅子上睡的迷迷糊糊，有人卻打擾了他的清夢。
「對不起。」佈雷斯揉揉眼睛，打著哈欠爬起來，一個人站在他面前，正俯身看著他，「你是佈雷斯紮比尼嗎？」
「對，我是。」佈雷斯說完才反應過來，立刻警惕地看了對方一眼，「你是誰？」
他微微一笑：「我是來探視你媽媽的。」
來人的手中抱著一簇玫瑰，佈雷斯眼皮一跳，立刻猜到了他的身份。他想也不想就要拒絕：「不行，她現在還需要靜養。」
「我知道，但她說不定會願意和我聊聊天呢？順便一提，我叫安東尼奧斯托揚洛夫。」
「哦。」他的目的昭然若揭，佈雷斯對此十分不悅，儘管此人的態度還算良好。
「很高興認識你。」對方厚顏無恥地繼續和他搭訕，「我是保加利亞的新一任駐英大使。」
佈雷斯慢吞吞抬起眼睛掃了他一眼：「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因為，」安東尼奧斬釘截鐵地說道，「我會是你的下一任繼父。」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佈雷斯目瞪口呆之餘還有點憤怒，「我根本不認識你！」
「別動怒，佈雷斯。你現在不是認識我了嗎。」安東尼奧依舊和善地望著他，一邊變戲法似的從長袍口袋裡摸出一隻盒子，「你瞧，我甚至連求婚戒指都一併帶來了。」
第122章 Chapter 121
佈雷斯沒有出席伊森的葬禮。準確地說，他去了，但是沒有出現在別人面前。
他獨自一人沿著墓園裡的小徑散步，時不時停下來閱讀墓碑上的銘文。逝者之中，有的年老，有的年輕；墓碑之中，有的潔淨，有的蒙灰。墓園是一個被恐怖故事環繞，但同時也充滿哀思的地方。佈雷斯找了張長椅坐下，不遠處隱隱傳來有人朗讀悼詞的聲音，伴著幾聲哀泣。他知道葬禮上的眼淚不完全可信，有的人懷著別的目的出席，落下的淚自然也全無誠意……譬如那位遠方堂姑，在得知伊森的遺產將全部由佈雷斯繼承後她勃然大怒，然而卻無法更改既定的事實。天知道她會不會今日借題發作鬧上一鬧。
這也是佈雷斯不願出現的另一原因——他不想再繼續扮演一個尷尬的角色，尤其是在他的母親貌似已接受了那個賣玫瑰的傢伙的求婚之後。
是的，她似乎接受了。佈雷斯微微出神。那天他們聊了很久，他不知道談話的內容，可是那人走的時候明顯十分高興。雖然他沒看見她戴著訂婚戒指，但這不代表她拒絕了他。
佈雷斯又想起他的前幾任繼父——他對海頓還有朦朧的印象；對查蒂隆倒記不太清，反而對布洛涅城堡印象深刻。傑昆無疑是他最喜歡的一任繼父，他們差不多可以算是很好的朋友了……但是他傷透了傑昆的心，即使他從未指責過他，佈雷斯也對自己做過的事心知肚明。
他不是故意的，可是錯已鑄成。
佈雷斯抬起手擦了擦眼睛，此時一聲輕笑突然傳來——
「為什麼你要一個人躲在這裡哭？」
「潘西！」佈雷斯被嚇了一跳，可是來人確實是潘西，她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
「我偷偷溜出來的。你要是害我被人發現，我是不會饒過你的。」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的父母來參加他的葬禮，把我也帶上了。」潘西饒有興趣地盯著他，「你為什麼要哭？」
「葬禮上一切順利嗎？」佈雷斯避而不答。
「還行。」沒等他松一口氣，她就拋出一個重磅新聞，「你媽媽哭了好幾次。」
佈雷斯猛地扭過頭去——艾德文拉會哭？她在傑昆的葬禮上都一滴眼淚沒掉，現在潘西卻說她在伊森的葬禮上哭的很傷心？
「真不可思議。」他聽見自己喃喃地說。
「也許她心裡很難過呢。」潘西瞥了他一眼，「你們不懂女人的心思。」
「說得好像你懂一樣……」佈雷斯不相信艾德文拉愛伊森，愛對於她來說是一件太過縹緲的事情，況且他們之間但凡有一點真愛的影子，伊森都不至於要遠走埃及。有人說她嫁給伊森是因為真愛，也有人說是因為他和達倫很像。她結了那麼多次婚，佈雷斯甚至不確定哪一樁是由於利益，哪一樁是心甘情願，真相大概只有艾德文拉本人才知道。
「我明白你的感受。」潘西在一旁說道，「你也不要顧影自憐了，過的慘的可不只是你一個。」
她的語氣裡有顯而易見的譏誚，佈雷斯眨眨眼睛：「你為什麼會在收到家裡的來信以後哭？」
潘西愣了愣，佈雷斯一度以為她會惱羞成怒，可是她只是笑了笑，沒有否認：「現在還不是說故事的時候。」
「現在閑著也是閑著。」
「咱倆沒那麼熟，佈雷斯。」她站起身，眉毛輕輕皺在一起，「我要回去了，在學校裡見吧。」
她有時候挺奇怪的。佈雷斯目送她離開：「再見。」
葬禮結束後他找到了艾德文拉，如潘西所說，她的臉上有未幹的淚痕，眼角和鼻尖也有些泛紅。但是她的表情無懈可擊，似乎已讓所有悲傷的情緒都伴著挽歌隨風而去。
佈雷斯沒有追問。幾天之後的深夜，他下樓想找點飲料喝，旋即驚訝地發現艾德文拉正獨自坐在桌子旁。燭火溫暖，卻讓她的神情顯得異常肅穆。
「我們得談談，佈雷斯。」她口中如此說，眼睛卻凝視著那瓶玫瑰。
這一幕瞬間刺痛了佈雷斯敏感的神經：「談什麼？」
艾德文拉像是終於從他的話語裡察覺到了他的怒火，她轉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有些無力：「你好像不想和我說話？」
「沒有。」佈雷斯斷然否認，心裡卻想著她在葬禮上的淚水到底是真情流露還是虛情假意，「你有什麼要說的？」
她凝視著他：「你恨我。」
佈雷斯討厭她這副看穿一切的樣子——她不能！她可以欺騙那些愚蠢的男人，利用自己的美貌和魅力把他們耍的團團轉，但是她卻看不透自己兒子的憂慮和煩擾，也無法體會他的煎熬和尷尬。
「我只是無話可說。」
「佈雷斯，我們得談談。」她交疊雙手輕柔地說，「你父親——」
「對不起。」佈雷斯煩躁地打斷她的話，他的耐心已然告罄，「你指的是哪一位？伊森？傑昆？查蒂隆？海頓？馬修？還是……」
達倫？
在佈雷斯的注視下，艾德文拉的面孔因他那句刻薄的話而變得煞白一片。他的心裡掠過一絲夾雜著後悔的快意，像是歷經磨難才終於得手的報復。這一擊並不致命，卻傷人極深。
你愛過他嗎？也許有。也許你們曾經是相愛的，但那只是曾經而已。十二年時光瞬息而過，當初的愛情消磨至今還剩多少？
「你要再一次結婚了嗎？」
艾德文拉的臉色依然難堪，但她的眼神變得尖銳了起來：「沒錯。」
「好。我知道了。」佈雷斯點點頭，「你高興就好……不過，以後不要再提起我父親了，好嗎？」
艾德文拉一言不發，多半是被氣的。佈雷斯把杯子裡的熱巧克力喝完，然後故作鎮定地對她說晚安。
沒關係。他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反正她不是一個好母親，那他也不用做一個好兒子。
艾德文拉垂下眼睛，想起數日前安東尼奧的話——
「你聽說過有關黑魔王的傳聞嗎？有人說他並未被打敗，而是蟄伏了起來，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聽說過。」她大病初愈、心情不佳，只是懶洋洋地瞥了這位追求者一眼，「這些傳聞你也信？」
「我為什麼不信？」安東尼奧靠近了一些，她皺皺眉頭想要避開，可是他卻拋出一句叫人不敢多想的話，「難道霍格華茲裡沒發生什麼怪事嗎？」
怪事？自然有。雖然佈雷斯從不在信裡說，但是她從西爾維婭那裡得知萬聖節前夕有一隻巨怪潛入了城堡，此外黑魔法防禦術教授在學期末時突然失蹤，哈利波特則在醫務室裡昏迷了好幾天。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霍格華茲的黑魔法防禦術教授一職是被黑魔王所詛咒過的，對吧？」
「不錯。」
「那麼，如果黑魔王真的已煙消雲散，為什麼這個詛咒依然存在？」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慌張，安東尼奧笑意更深，「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根本沒有死，而是在潛伏。」
仿佛篤定她會答應一樣，他拉過她的手，將一個小小的盒子放入她的手心：「假設黑魔王捲土重來，他的首要目的一定是稱霸英國、斬除異己。屆時，我可以保護你還有你的兒子，唯一的前提是你得是我的妻子。」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卷是佈雷斯視角的過渡部分【不是指什麼奇怪的母子局啊233】，下一章就要跳到兩年後了
第123章 Chapter 122
【親愛的佈雷斯•紮比尼：
我叫雅各•大衛斯。你也許沒聽說過我的名字，但是如果我沒弄錯，我應該是你的表兄。我們素昧平生，我斗膽給你寫這封信，是為了求證一些事情。與你有關，與我也有關。
確切地說，這一系列事情應該與你我的父母緊密相連。可是我擔心這封信寄給你母親的話會被有心之人截獲，所以我只好先聯繫你，起碼學校總是相對安全的地方……】
經歷長途旅行的貓頭鷹已疲憊不堪地飛走休息，周圍的同學們都在看著各自的來信、拆著包裹或者翻著報紙，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兒的動靜。佈雷斯的心臟怦怦直跳，他迅速折起信塞進自己的口袋：「呃……我好像忘了帶占卜課要用的東西。」
不顧朋友們詫異的眼神，他扔下沒吃完的早餐往禮堂門口走去。中途莉莎•杜平喊住了他：「佈雷斯，別忘了我們這週末要一起去霍格莫德。」
「好的，我知道了。」佈雷斯一心想著要趕緊找個無人之地讀完信，但是莉莎卻糾纏不休：
「我們可以去帕笛芙夫人茶館嗎？」
「都聽你的。」
「或者去尖叫棚屋？你選一個吧……」
「莉莎，我現在真的很忙。回頭再說好嗎。」佈雷斯難得無禮地打斷女生的話，他無視了莉莎臉上受了莫大委屈似的表情，拔腿朝斯萊特林寢室沖去。
他猛地甩上門，謹慎地反鎖上。然後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下，展開這封信。
隨著閱讀進度的推進，他的眉毛漸漸擰在了一起。待他放下信時，佈雷斯的心情已不復起初的激動。
他的確有一個名叫尤萊亞的舅舅，他在多年前就離開英國並很快與艾德文拉失去聯繫。佈雷斯知道尤萊亞曾率領愛爾蘭國家隊獲得過世界盃冠軍，霍格華茲裡也有他作為赫奇帕奇的隊長所留下的輝煌戰績。但是在離開英國後，他的名字似乎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再也沒有被提起……
那麼，這封信裡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他不確定。他需要知道更多細節。
莉莎嘰嘰喳喳講著拉文克勞學院裡的各類八卦，佈雷斯耐心聽著。直到面前的茶見底，他才出言打斷她的話：「你能幫我個忙嗎，莉莎？」
「當、當然！」迎上佈雷斯的眼睛之後，她像其他所有容易神魂顛倒的姑娘一樣臉紅結巴了起來。
「我想給我媽媽買一份禮物……所以，你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雙面鏡嗎？」
「雙面鏡？」莉莎沉吟片刻，「我們可以去德維斯和班斯商店碰碰運氣，聽說他們有時會出售一些比較罕見的魔法器具。」
「現在就去？」
沒有人能拒絕佈雷斯•紮比尼。莉莎順從地跟在他身後走出帕笛芙夫人茶館。兩人並肩朝商店走去，一路上莉莎都在盤算著如何活躍氣氛。她成功挑起了幾個話題，佈雷斯也給予了回應。可是不知為何，莉莎總覺得他們之間缺了點東西。
「潘西？」
反而，她敏感地聽見佈雷斯喚了另一個女生的名字。
潘西•帕金森正在和老闆說話，見他們來，她簡單地點了點頭，然後兩手空空地繞過兩人往外走去。
「她一個人來的嗎？」莉莎忍不住好奇地問，「我還以為她之前在和戈德斯坦約會……」
「不知道。」佈雷斯轉向店主，「請問你們這裡有雙面鏡賣嗎？」
很幸運，有。
「僅此一副，下次有雙面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剛才那位小姐也想來找一種鏡子，可惜讓她失望了。」老闆自顧自念叨，「鏡子嘛……最神秘的魔法用具……你要拿它當作禮物？很有個性的選擇。」
「你媽媽會喜歡雙面鏡嗎？」莉莎笑著問，「我原以為她會更喜歡珠寶一類的東西。」
他的眉毛微微一動，佈雷斯藏起方才一閃而過的不悅：「她不缺送她珠寶的人。」
莉莎滿懷渴望地望著他：「那你以後會送你的女朋友什麼禮物？」
「看她喜歡。」仿佛沒聽懂她的暗示一般，佈雷斯笑著提議，「去喝杯黃油啤酒好嗎？外面真的太冷了。」
結果黃油啤酒還沒喝完，他自己就找了個理由先告辭了。莉莎歎了一口氣，失落地望著他的身影消失於人海盡頭。然後她轉過身，對鬼鬼祟祟藏在不遠處偷窺的好友們聳聳肩、做了個鬼臉。
看來她不是那個能搞定佈雷斯•紮比尼的幸運女孩。莉莎現在知道他們之間缺少的東西是什麼了：火花。
通常來講，佈雷斯不會如此草率地結束一場約會。但是今天，他有要事在身。
佈雷斯匆忙走進郵局，把雙面鏡中的一面和早已寫好的回信一起裝入一個紙袋，然後又寫了一張便條：
【雅各，如果你願意和我當面談談，就請使用隨信而至的這面鏡子。】
「寄往加拿大。」他說了地址，然後把東西交給郵局的工作人員，看著他們例行檢查一邊然後封上紙袋、貼上標籤。
他到底能問到多少東西？佈雷斯焦灼不安。某種神秘的預感告訴他，他會得知比預想更多的內容。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的時間點是佈雷斯三年級快結束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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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豔少婦屢屢喪夫，昔日眷侶反目成仇，這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泯滅？
百年古堡為何怪事頻發，是連環謀殺，還是愛恨兩難？
親生姐弟天各一方，是舊怨未消，還是另有隱情？
達倫究竟是白月光，還是黑蓮花？海頓能否坐穩朱砂痣寶座，還是會被取而代之？
幕後黑手到底是誰，誰會被洗白，誰又會黑化？
一切盡在BBC年度巨制《神探佈雷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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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之前有頭有臉、有名有姓的都要被拖出來溜一遍
第124章 Chapter 123
「喂，佈雷斯，」德拉科·瑪律福追著問，「你真的不來嗎？」
「不了。」佈雷斯婉言謝絕，「我可能有點感冒了，你們玩的開心。」
「好吧。」幸好瑪律福不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否則這麼拙劣的藉口肯定蒙不過他。打發走多餘的人之後，佈雷斯起身反鎖上寢室的門，然後爬回自己的床上、拉起帷幔。雙面鏡就握在他手中，佈雷斯瞥了眼放在枕邊的手錶，竭力遏制住既激動又不安的心情，靜候他的到來。
現在加拿大應該幾點了？快十點了吧。佈雷斯微微出神。那是一個怎樣的國家？在他的想像裡應該有著漫漫長冬，還總是大雪紛飛……他們會有連綿的雨季嗎？會有烏雲之後的天際線嗎？會有——
「是你嗎，佈雷斯？」
他猛然回過神，幾乎是顫抖著舉起雙面鏡：「雅各？」
鏡面上漸漸浮現起一張臉，兩個男孩沉默卻各懷心思地打量著彼此。雅各比佈雷斯大三歲，他也有著一頭微卷的棕發，笑容克制、並不十分燦爛——這令佈雷斯油然而生一種親切感，他們其實有頗多相似之處。
「你好。」雅各率先打破了沉默，「你那裡方便說話嗎？」
「方便。我在寢室裡。」佈雷斯連忙解釋，「其他人都去參加派對了。」
「對哦……學年就要結束了。」雅各也在端詳他，「你馬上就要上四年級了，是嗎？」
「對。」佈雷斯反問，「你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是不是？」
「嗯。」兩人又沉默了片刻，然後雅各笑了笑，「我可以直入主題嗎？」
「請說。」
正如分別後艾德文拉與尤萊亞的人生不再重合一樣，在雅各的故事中，艾德文拉似乎也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龍套角色。
「……他們離婚後，我媽媽帶著我妹妹離開了，我留下和我爸爸住在一起。她們偶爾會給我寫信，不過我始終不清楚他們的下落。」
「但是……這個故事和我媽媽有什麼關係？」
雅各的眼神銳利了幾分：「你我父母寫給彼此的信件全部被我媽媽截獲並在她離家前銷毀，這也是他們失去聯絡的重要原因。」
「為什麼你媽媽要阻止他們繼續通信？」
「從表面上看，她似乎疑心我爸爸和你媽媽有點什麼關係。她曾不止一次在爭吵時質問我爸爸是否仍惦記著他那個『假妹妹』。」
佈雷斯瞠目結舌：「可是他們之間有血緣關係啊！雖然他們不是親兄妹。」
「我知道，所以我說這是『表面上』的原因。不過這也可能是真的，畢竟女人的嫉妒心一向強的可怕。」
「我能理解她截獲我媽媽的信，可是她怎麼做到不讓你爸爸寄信的？」
「一開始她肯定是設法把寄出去的信又弄了回來，具體怎麼做的我實在不清楚。時隔多年，想查也查不到什麼。但是之後，出於某種原因，我爸爸突然不再提起你媽媽了。」
「什麼意思？」
「就是他主動選擇了不和她聯繫。」雅各說，「這麼些年他從未提過她的名字，我幾乎都要忘記了我在英國還有親戚。」
「是你媽媽和他說了些什麼嗎？」
「我懷疑是她讓他相信了一些東西。我爸爸如今的脾氣很不好，再考慮到他的健康狀況，我不能一直逼問他。」雅各面露慚色，「很抱歉，我實際上並不知道多少東西。」
「你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沉默須臾後，佈雷斯忍不住說，「我以為你會是個很活潑的人。」
「是嗎？為什麼？」
「直覺。」
也許是因為艾德文拉偶爾會提及尤萊亞？在她口中，他像一個小太陽一樣無時無刻不在揮灑光芒，再多的烏雲也只能讓他消沉一會兒，下一秒他仍會神采奕奕地突然冒出來。但是雅各卻要沉寂很多。當然，也許他本來不是這樣的人，生活所迫嘛……
「不過，」雅各卻說，「你和我想像的倒是一模一樣。」
「哦？」
「我猜你的性格應該和你媽媽很像，至少我爸爸是這麼認為的。」雅各在鏡子彼端會意一笑，「在你出生後，他是除聖芒戈治療師之外第一個抱你的人。」
佈雷斯一愣：「那你見過我媽媽嗎？」
「我甚至見過你，佈雷斯，雖然那時候你只是個吃了睡睡了吃的嬰兒。」雅各的笑容微微凝滯，「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
「不，當然有用。」佈雷斯急切地說，他竭力想要把支離破碎的線索都串在一起，「聽我說，我覺得我可以試著去做一些調查。但是你們能來英國嗎？」
雅各的眉毛深深地糾在了一起：「我爸爸不願回英國。」
「為什麼？」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說了太多次『不知道』了？若不是兩年前我媽媽在焚燒信件時被我發現了一點信紙殘骸，我甚至都不會想起要聯絡你們。」他看著佈雷斯，「我曾提議搬回英國居住，但他大發雷霆。我也試著打聽過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他從不透露半分。」
大人們總是覺得小孩子理解不了困擾他們的東西。
「你明年畢業後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對。不過他不會允許我去英國。」雅各停頓片刻，不情願地補充，「我也不可能拋下他獨自離開。」
「我知道……」佈雷斯沉吟半響，「我們分別繼續調查，然後再決定下一步怎麼辦？」
「我怎麼覺得我們倆像兩個偵探！」
「偵探？」
雅各揚起眉毛：「一個麻瓜詞彙。」
「你瞭解麻瓜？」
「我研究他們。」雅各仿佛看破了他的驚訝，「以後有機會我會向你科普更多有關麻瓜的東西……總而言之，等一切塵埃落定再說吧。」
第125章 Chapter 124
「安東尼奧！」保加利亞魔法部部長迎上前來握住他的手，「你總算來了。」
「遲了點，對不起，部長。」
「沒關係，沒關係。」他的部長拍拍他的肩膀，目光卻落到了艾德文拉身上，「啊……紮比尼夫人。」
其實他早已看見她，畢竟艾德文拉今晚堪稱豔光四射。毫不誇張地說，在她踏入包廂的那一刻，似乎有一道光芒刺痛了人們的眼睛。包廂中的人都為之側目，隨後折服於她粲然生輝的容光，尤其是那些初次見她的保加利亞人。
察覺到眾人眼中難以掩飾的驚豔，安東尼奧深感快意，一手摟住她的腰，一手搭在佈雷斯的肩上，笑著介紹道：「這是我的夫人，和我的兒子——他也喜歡魁地奇，現在是學院球隊的擊球手。」
儘管眾人都清楚佈雷斯不過是他的繼子而已，但這樣的稱呼實在親切，再加上他之後補充的那句話，這番介紹刹那間擊碎先前所有的流言，佐證了這個重組家庭裡親密的關係。大家立刻恭維幾句，佈雷斯機敏地一一回應，然後又獲得一輪新的稱讚。
艾德文拉亦隨之微笑，帶著飄渺的嫵媚。她的眼波緩緩掃過包廂中的人，在與盧多·巴格曼目光相觸時，後者大笑起來：「您還記得我嗎，紮比尼夫人？」
「巴格曼先生，」她注視著對方，「恭喜您高升。」
「不敢，不敢。」巴格曼擺擺手，試探道，「您認為今晚哪一隊會贏？」
「您才是魁地奇專家，」艾德文拉莞爾一笑，「您覺得呢？」
「我算哪門子高手。」巴格曼謙虛道，「我隱約記得您的哥哥曾參加過世界盃，對嗎？」
艾德文拉瞥了他一眼，她與巴格曼並不熟，只是在多年前的另一場魁地奇世界盃中見過一面而已。
「不錯。」
佈雷斯自然聽到了她和巴格曼的對話，他凝神細聽，試圖捕捉一些與尤萊亞有關的資訊。
果然，巴格曼追問道：「大衛斯先生很久沒回英國了吧？」
艾德文拉笑而不語，顯然不想向這個不熟的人談起自己的家事。見她沉默以對，巴格曼束手無策，又客套了幾句之後悻然離開去和新到的瑪律福一家搭訕了。
但是，安東尼奧卻在此時返回他們母子身邊：「你哥哥？你從未和我提起過他。」
「我不提難道你就不知道嗎？」
「誰不知道尤萊亞·大衛斯？當初他可是冉冉升起的魁地奇巨星，就像如今的克魯姆一樣。」安東尼奧笑道，「如果你想的話，我可以幫你查查看他的下落。他當初是去的哪一支球隊？」
「穆斯喬隕石隊。」艾德文拉仿佛對他的提議不感興趣，「我印象裡這支球隊的世界排名一直平平，可見他也沒能作出什麼卓越貢獻。」不容安東尼奧反駁，她轉向佈雷斯，「你為什麼不去和你的同學們聊聊呢？」
得了，這就開始趕人了。
佈雷斯不情願地挪到德拉科等人那邊，他們早已看見了他，此時異口同聲叫道：「佈雷斯！」
「別那麼驚訝。」佈雷斯聳聳肩，「我就知道今天會遇見你們。」
「你和你媽媽一起來的嗎？」
「還有我的繼父。」佈雷斯沖著安東尼奧的方向點了點頭，「為什麼韋斯萊一家會在這個包廂？」
「鬼知道他們用什麼野路子搞到了票，和他們待在一起我都快窒息了。」
波特也在。佈雷斯很想知道韋斯萊一家是不是沾了他的光。
「告訴你一個內幕消息吧，」佈雷斯憐憫地看了眼德拉科，他是典型的溫室花朵，心理年齡遠小於實際年齡，「保加利亞的吉祥物是媚娃。」
「我們都知道媚娃是什麼樣的，佈雷斯。」
「但是韋斯萊他們未必知道啊。」佈雷斯意味深長地說，「你有沒有覺得開心一點？」
德拉科霎時轉怒為喜。
這場世界盃的結局頗為獨特——克魯姆抓住了金飛賊，然而愛爾蘭隊獲勝。
「好吧，巴格曼得破費了。」
「什麼？」
德拉科指了指臉色發青的盧多·巴格曼：「你不知道？這傢伙好像把大半家當都花在了賭球上，賭保加利亞隊會贏。」
這時，德拉科的父親在叫他的名字。
「我得走了。」他說，「晚上你有沒有空來我家的帳篷玩？」
佈雷斯正想回答，此時長袍兜裡的一樣東西卻突然發熱：「呃……看情況吧。」是雙面鏡！雅各有事找他。
「好吧。」
佈雷斯卻沒能立即如願溜走，他被安東尼奧叫住和克魯姆等人合影。一輪合影過後雙面鏡已經重新安靜下來，佈雷斯心急如焚，立刻就要開溜：「我去外面逛逛。」
說完，他疾步朝場外走去，一口氣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到樹林邊緣一處僻靜的地方。可是他連著呼喚了雅各好幾次，那邊都沒有回音。
「雅各！」終於，他的臉出現在了鏡子中。
「佈雷斯，我——」
「等一下！」前面似乎發生了一些事情。佈雷斯抬起頭，不知何時照路的燈籠已經熄滅了。人潮在後退，佈雷斯隱約看見前往的空中有什麼東西被高高拋了起來，還有幾道火光。不等他細思，佈雷斯就被裹挾在人群裡一起避入了樹林。
小孩子在哭鬧，黑乎乎的人影走來走去。寒冷的空氣裡多了一種名為恐懼的東西，佈雷斯突然感到了一絲緊張。
「你還好嗎？」
「沒事。」佈雷斯定定神，往旁邊挪了幾步走到人少的地方，壓低聲音，「怎麼了？」
「你認識一個名叫馬修·威爾遜的人嗎？」
他一愣：「那是我的第一任繼父。」
「聽著，」雅各的口氣異常焦慮，「我爸爸昨晚發病時提到了他的名字，他一直在大聲詛咒這個人，罵他，說幸好他死得早。」
「他們倆之間有什麼過節嗎？」
「我也想問你呢。」
佈雷斯對馬修實在是沒什麼印象：「我只知道他和我媽媽結婚沒過幾個月就死——」
他的話戛然而止，一道綠光不偏不倚擊中了佈雷斯手中的鏡子。在周圍的人群尖叫著四散奔逃的同時，佈雷斯迅速就地打滾避入一旁的灌木叢。
儘管被枝椏刺的渾身疼痛，但佈雷斯依然看見了從他面前走過的那一群人：黑色斗篷、戴兜帽、戴面具、高舉魔杖……他小心翼翼地把頭轉了一個方向，然後就看見了不遠處淪為一片火海的營地，和火海上空浮現起的可怖標記。
食死徒捲土重來……
佈雷斯睜大眼睛，躺在灌木叢裡一動不動。確認那群人走遠之後，他才掙扎著從樹叢裡爬出來。
雙面鏡已粉身碎骨，佈雷斯沒有試圖挽救它。他一邊豎起耳朵注意著周圍的動靜，一邊分神想著雅各的話——馬修·威爾遜，他和尤萊亞反目成仇了？這是在他死前還是死後的事？
如果他能知道更多內情就好了，但是艾德文拉守口如瓶要怎樣才能讓她開口呢——
「佈雷斯！」
他眨眨眼睛。
「佈雷斯！」
「艾德文拉，艾德文拉，他們可能還沒走遠。」安東尼奧先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佈雷斯茫然地四下張望，然後才看見她跌跌撞撞從一座在燃燒的帳篷後繞出來。
「媽媽！」他情不自禁地朝她跑去，艾德文拉回過頭來，佈雷斯清楚地看見了她臉上的淚痕，這讓他對她的所有怨恨瞬間消影無蹤，「我沒事——」
他的話被一聲響亮的耳光打斷了。佈雷斯的臉頰上傳來一陣熱辣辣的疼痛，不等他反應過來，艾德文拉又反手給了他另一記耳光。然後，她戲劇性地把他——要知道，他現在已經比她高了——摟進懷裡，不顧形象地大哭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佈雷斯卷結束=
我覺得大家還是不要對佈雷斯太苛刻啦，畢竟他只是個沒開上帝視角的青春期小男孩嘛XD
第十卷 安東尼奧·斯托揚洛夫：在愛與恨的邊緣
第126章 Chapter 125
午後的陽光讓她很快就覺得困倦，可是這一覺醒來竟然已近黃昏。
別墅中空無一人。她赤足走到露臺邊緣，倚著欄杆極目遠眺，沒有看見那兩人，卻遙遙與一個陌生女人對視在了一起。
那女人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不疾不徐地朝他們所租住的別墅走來。
艾德文拉眯起眼睛打量著她，順手抓住被風卷起的裙角。
「紮比尼夫人。」這個綠衣女人反客為主，款款拾階而上走到她面前，語氣裡帶著慣性的傲慢，「久仰大名。」
她捋捋長髮，從對方的語氣姿態中得出來者不善的結論：「您是哪位？」
「我姓邁耶。」邁耶夫人貌似對她輕慢的態度極為不滿，她優雅地皺起眉頭，將輕蔑之意展現地淋漓盡致，「差不多三年前，我還是安東尼奧的妻子。」她的手指撫過長袍，將褶皺一一抹平，「三年前，他去英國辦了一場玫瑰展覽，回來後就一意孤行要和我離婚……不出我所料，果然是在異國相中了一朵更美的黑玫瑰。」
艾德文拉啜了口檸檬汁：「你來找我是想怎樣呢？」
「你不覺得慚愧嗎？」
「我為什麼要覺得慚愧？」
邁耶夫人的胸口狠狠起伏了一下，臉上露出怒容：「因為你無恥地介入了別人的婚姻！」
「嚴格來講，他是在和你離婚後才開始追求我的。而且，那時候我還是已婚的身份。」
這句話火上澆油：「你狡辯！」
艾德文拉歪著頭欣賞了片刻她的慍怒，然後才緩緩說：「他對我提起過你。」
「他向你坦白了一切嗎？」
「當然。包括你、你們的兒子，還有你們的婚姻。」艾德文拉凝視著邁耶，「我知道你們是開放式婚姻，一貫各玩各的。既然如此，你憎恨我的原因無非就是我徹底奪走了你的丈夫，讓你無法繼續從他身上獲益半分。」
「儘管他愛惜羽毛、極少流連花叢，但安東尼奧見識過很多美人。」邁耶夫人咬牙切齒道，「你美則美矣，實際上也不過爾爾。憑什麼讓他丟了魂似的急著要把你搞到手？為了讓我儘快答應離婚，他開出了誘人的價碼，其中包括放棄對我們兒子的監護權！」
「你應該去問他。」艾德文拉不願浪費時間在這樣沒營養的對話上，「這和我沒有關係。」
「真的和你完全沒有關係嗎？」
艾德文拉瞥了她一眼，在她看來，邁耶夫人只是不服而已：「你一定知道我是誰吧？」
「當然！」邁耶夫人揚起一絲惡意的笑，「誰不知道你是查蒂隆的最後一任妻子？」
艾德文拉眼中掠過不加掩飾的厭惡，她將杯子擱在茶几上，然後輕笑了一聲：「那你應該也知道得罪我的人似乎都沒有好下場，譬如洛佩茲——你認識她嗎？」
「紮比尼夫人，」邁耶不為所動，甚至逼近了一些，「你不會做噩夢嗎？」
「我不喜歡法國人。」艾德文拉徹底收起假笑，下了逐客令，「請回吧。」
「看來你也有些心虛啊。」邁耶夫人呵呵冷笑兩聲，起身欲走，「很好，我會等著直到你們這場戲演不下去為止！」
她在說什麼？艾德文拉蹙眉目送她揚長而去，最終沒有追問。
翌日清晨，艾德文拉佯裝無事，照常和安東尼奧一起出海。
「這座島真美。」
「嗯。」她給自己和他各倒了一杯香檳，猝不及防地開口，「你不準備抽時間去看看你的兒子嗎？還是說已經去過了？」
「我的兒子？」安東尼奧一愣。不給他反應的機會，艾德文拉接著說：
「昨天傍晚，邁耶夫人來找我了。說了一番我不喜歡的話。」她沒有回避安東尼奧的視線，而是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下去，「你們離婚時沒有達成一致嗎？」
「我給了她優厚的條件，是她貪心太過。」不愧是政客，安東尼奧已迅速恢復鎮靜，他與她碰了碰杯，「我會把這件事處理好，很抱歉打擾了你。」
「她問我是否會做噩夢，還說我在和你一起演戲。」艾德文拉仔細觀察著安東尼奧的表情，「你們離婚時鬧得很不愉快？還是說你瞞了我別的事情？」
「的確鬧的很不愉快。」他並未否認，「雖然她的生意主要是在法國，但我是保加利亞人，我們的婚姻依然讓她受益頗多，離婚後這些好處不僅沒有了，還給她造成了一定的損失。當然啦……我們婚姻存續期間關係就不太好，不過這就說來話長了。」
「她為什麼要來指責我？」
「她一向是這樣的人，喜歡遷怒別人。」安東尼奧走進船艙，過了一會兒拿著一件薄披風出來，「風大，你加件衣服。」
艾德文拉卻沒有輕易放過與邁耶有關的話題：「為什麼你們會結婚呢？」
「婚姻就是這樣的啊，親愛的。」他在她耳旁說，「不是每對夫妻都因愛結合。」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的時間點在佈雷斯四年級結束的那個暑假。
第127章 Chapter 126
晚間她終於見到了消失一天的佈雷斯：「你昨晚去了哪裡？」
一年前魁地奇世界盃上發生的食死徒遊/行倒也不全是壞事，從那之後艾德文拉與佈雷斯的關係似乎有所緩和。確切地說，她更熱情一點，佈雷斯對她的關心還有些無所適從。
「我碰見了潘西她們，就順便留下來吃了晚飯。等我回來的時候你們都睡了。」見她去廚房拿飲料，佈雷斯亦步亦趨跟上去繼續彙報，「我還見到了一個三強爭霸賽期間來霍格華茲的布斯巴頓學生，叫路易士·邁耶。」
她的手微微一頓，非常陰謀論地開始揣測路易士是否是在他媽媽的授意下來接近佈雷斯的。
「別和他走得太近。」她給了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他是安東尼奧的兒子。」
佈雷斯一怔，隨即噤了聲。
良久之後，他又試探性地開口：「你覺得三強爭霸賽上發生的事情是真的還是假的？」
艾德文拉微微走神，她當然留意到了魔法部突變的態度。神秘人真的回來了嗎？她和包括西爾維婭在內的絕大部分人一樣不願相信這件事，可是她也本能地覺得哈利波特不會撒謊……艾德文拉遞給佈雷斯一杯果汁：「你覺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真的。」
她用目光催促他說下去。
「因為，」佈雷斯低聲說，「有人的父親受到召喚，去見了神秘人。」
艾德文拉的睫毛微微一抖。
「你最好給西爾維婭阿姨提個醒，」他告訴她第二個消息，「阿斯托利亞最近和諾特走得很近，別忘了他爸爸是個食死徒。」
「你和阿斯托利亞還有達芙妮的關係貌似都一般？」
「我和她們聊不到一起去。」佈雷斯聳聳肩，「很遺憾，你們的友誼不可能在下一代身上繼續延續了。」
「別動。」艾德文拉目測道，「你又長高了，今年得多買幾件新衣服才行。」
佈雷斯露出無奈的表情：「媽媽，我可以跟你說一件正事嗎？」
「說。」
「為什麼你不願意告訴我有關馬修的事情？」佈雷斯一直沒能弄來一對新的雙面鏡，迫於無奈他只好和雅各以信件方式保持聯絡。在雅各的強烈要求下他旁敲側擊了好幾次，卻沒取得任何一點進展。眼看一年的時間轉瞬而過，佈雷斯覺得不能再拖延了。
「為什麼你總問他的事？」艾德文拉的臉色不太好看，「這件事我不想讓你知道。」
她轉身把空杯子放進水池裡，佈雷斯在她身後說：「那你想見見尤萊亞嗎？」
咣當——杯子在水池裡滾了一圈，艾德文拉猛地轉過身來，佈雷斯幾乎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你再說一遍？」
「你想見見尤萊亞嗎？」他重複一遍，「我的舅舅、你的哥哥。」不給她詢問的機會，佈雷斯一口氣說下去，「此事說來話長，我也只知道一部分。可以肯定的是，有人蓄意要讓你們斷聯。」
艾德文拉靠著櫥櫃微微發抖：「馬修？」
那個誠懇地許諾會對她和她未出世的孩子好的人？那個撕毀自己諾言並淩/辱她的人？那個與她新婚三月就暴斃的人？
「他只是一個嫌疑犯。」佈雷斯拿起水池裡的杯子開始沖洗，「尤萊亞的兒子雅各聯絡了我，告訴我你們的信件都是被凱拉攔截和燒毀的。不過我懷疑這件事牽扯的人比我們想像的要多。」
「凱拉一直不喜歡我。」艾德文拉自言自語，「她真是煞費苦心……」
「她的確煞費苦心，所以我才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佈雷斯擦擦手，從長袍內兜裡摸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報紙，「你看了之後別被嚇一跳，我覺得這也是尤萊亞放棄與你聯絡的一個原因。」
她滿懷疑慮地展開，然後不出佈雷斯所料尖叫了一聲——
報紙正中是一張放大的、黑白的、她自己的照片。
那是一則訃告。
一則假的訃告。
「別緊張，媽媽。」她的兒子握住她的手腕，「你可以給尤萊亞寫一封信嗎？」
「我當然要寫！」艾德文拉情緒激動地低聲叫道，她盯著這張偽造的《預言家日報》，「她為什麼要那樣做……」
佈雷斯沉默不語。某種隱秘的直覺告訴他，他在不經意間開啟了潘朵拉魔盒。現在，所有的秘密都將噴薄而出，讓他們不堪重負。
大衛斯莊園多年不曾有過這樣燈火通明的夜晚。此時壁爐裡柴火劈啪作響，時不時迸出些許火花，這樣平靜的氛圍倒使得窗外瓢潑的夜雨顯得越發驚心動魄。
尤萊亞凝視著玻璃上尖銳傾斜的水痕，他在這裡枯坐良久，直到鐘聲再度敲響之際，他察覺到有人步入房間。步伐輕盈，不同於雅各。
不必回首他就知道是誰：「你來了。」
「讓你久等了。」艾德文拉在他背後止步，深深歎息，「一別多年，你怎麼成了這樣，哥哥？」
「雅各已經說了我的事情吧？」
「只是一部分。」
他這才轉身，神態平和、語氣愴然：「因果報應罷了，這都是我應得的。」
「那你願意同我說說這個故事嗎？」她問，語氣依舊溫和。
尤萊亞一怔，旋即苦笑：「我寧願你拒絕聽。」
「沒關係，你不用擔心我會被嚇住。」艾德文拉微笑道，「說吧，我準備好了。」
尤萊亞一時無言，他望向艾德文拉身後的座鐘：「你跟以前不一樣了……但也沒完全變成一個不一樣的人。」
艾德文拉默默注視著他，並未否定。眼前的男人陰鬱而消沉，積澱數年的怨氣侵入他的靈魂，再從雙眼折射而出，透出幾分虎落平陽的悲哀，令人不得不感到心酸。
若不是他的相貌保留著她記憶中的輪廓，她絕不會與他相認，而他亦是如此。尤萊亞想。此時置身於舊居之中，他忽然懷念起當年灑滿陽光的花園，和花園裡的他們。
第128章 Chapter 127
「馬修當年在世界盃上所出的事故並非意外，而是人為。兇手正是我。」不等她問，尤萊亞就爽快地坦白了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即使他不認為這算罪行，「世界盃開賽的前幾天，他在酒後對同行的人炫耀自己欺淩你的行徑。這番醉話很快被好事者告訴我，起初我不信，但比賽當天你見到他時的表情證明了一切……」艾德文拉此刻的表情是尤萊亞有心探知的秘密，但他克制住內心的衝動，沒有回頭去看，「我的前世界盃冠軍身份使得人們對我放鬆警惕，讓我伺機潛入了掃帚間。我對他的掃帚刹車動了一些手腳，這個小小的失衡在平常的比賽和訓練裡不容易引發致命的危險，但在這種高速、激烈和易變的比賽裡就不一樣了。」
朗斯基假動作……艾德文拉的臉色越發蒼白。她回憶起一年前所觀看的魁地奇世界盃：仿佛是歷史重演一般，在這場比賽上保加利亞的天才球員克魯姆也採用了朗斯基假動作，他的對手如馬修一樣因刹車不及時而墜地。但是尤萊亞如何能夠確定馬修的對手會在球場上使用這種高風險戰術呢？
「我只是在賭他會不會丟了自己的命。丟了，是他活該；不丟，算他走運。我太憤怒了，沒有考慮後果也沒有周密計畫。幸好，調查人員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艾德文拉有片刻失神，她沒有料到馬修的死居然是尤萊亞親手操控的謀殺。
「你覺得我很可怕嗎？」不知何時，他轉過頭來靜默地望著她。
「不，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她勉強一笑，「那麼……馬修又和凱拉一起合謀了什麼？你知道嗎？」
「當然！她習慣用一個謊言去掩飾另一個謊言，其結果就是她的計畫變得破綻百出。在得知伊森·紮比尼逝世的消息後她迫不及待就想離開我展開新生活，你覺得是為什麼？無非是覺得事情已塵埃落定，沒有人能追究她做的事罷了。」尤萊亞笑容陰鷙，一度令艾德文拉都有些害怕，「馬修想要你，凱拉想要我，他們一拍即合……」
「達倫為什麼會死？」即使有備而來，她仍不能自己地失聲尖叫，而尤萊亞則大笑出聲：
「艾德文拉，你一直很聰明，就是有的時候反應過於遲鈍。」他的臉上猶帶有瘋癲的神色，「我不知道你知道了多少，但是馬修真是個膽大妄為、手眼通天的人物。他身在英國，卻能打通層層關卡，於千里之外的挪威謀殺另一個人。」
「他是怎麼做的？」艾德文拉質問，「他找了誰？是誰幫了他？他只是一個魁地奇球員啊！他能有多大本事？」
「所以我說他膽大妄為。他花了重金去買通了一個外國官員，借刀殺人。為了雙保險，他還承諾會在世界盃結束後就轉到那個國家的魁地奇球隊——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只要他和凱拉都離開英國，就算有人發現有蹊蹺也無濟於事！」
「那個人為什麼會答應他幫忙？」
「我說了，馬修是個有價值的球員，這是其一。至於第二個原因麼，你還記得達倫去挪威的目的嗎？」
此時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窗前艾德文拉蒼白的面孔。她注視著玻璃之中自己的倒影：「那次考察的結果是什麼？」
「由保加利亞和丹麥組成的探險隊找到了那株植物。」尤萊亞噙著詭異的笑，「至於受馬修所托謀殺達倫的那個人……聽說他後來一路高升，甚至成為了保加利亞魔法部外交聯絡部的駐外大使——」
似乎有什麼東西砰然碎裂了。艾德文拉聽見自己乾澀的嗓音：「聽說？你怎麼知道？」
「會截信的不止凱拉一人。在她偷竊我的信件的同時，我也看到了她的，自然而然也就知道了是誰在指使她做事，那張訃告自然也是那人的主意……」尤萊亞撐著拐杖從輪椅上站起來，他步履緩慢，不過因習慣拄拐所以走的還算穩當，「佈雷斯把它給你看了嗎？」
「嗯。」
尤萊亞又靠近一些，低頭看著她，這樣親近的距離令她感到有些不安。然而，在她退後之前，他已經先一步伸手將手掌貼上她的臉頰：「我一直知道那張訃告是假的。」
艾德文拉霍然睜大雙眼。
「它是一個很好的藉口……讓我可以順理成章、自然而然地遠離你。假裝你從未存在過，假裝我們從未相遇過，假裝我們共度的時光都是一場美夢。」
「尤萊亞！」他在她的眼裡看到了一絲厭惡，「我是你的妹妹！」
「是！我違背倫理愛上了不該愛的人，為此我也遭受了懲罰，不是嗎？」尤萊亞桀桀怪笑的同時一絲傷感在他眼裡轉瞬即逝，「你不必害怕，我早已無法奈何你半分。」
「你讓我……」艾德文拉別過頭去，此刻她忽然覺得小時候他們相依為命的時光變了味，「你不應該說出來。」
「我已經忍了很多年。艾德文拉，我沒有阻止你嫁給達倫，也沒有干涉你和馬修的婚事。我以為在你為人妻、為人母之後我就可以漸漸放下這段不倫的暗戀，但是……」
「別說了！」艾德文拉倉促地打斷他的話，「你是我的哥哥，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
「我不能假裝我只把你當做妹妹。我騙不過自己也騙不過別人。」他不容置疑地說，「我做不到，也不想止步于兄妹關係。」
「尤萊亞，你和我是有血緣關係的！」她退後幾步，以全然陌生的眼光看著他，「原來凱拉的判斷沒有錯。」
「她？」尤萊亞語氣輕蔑，「你以為她就是什麼好人嗎？她貪圖名利，當初想方設法嫁給我，結果在我不再是那個前途無量的魁地奇新星後又很快露出原本的嘴臉——」
「你知道她去了哪裡嗎？」
「我不關心。」尤萊亞厲聲回答，旋即目光柔和了一些，「我還沒有來得及問，你最近過得好嗎？」
看來他不瞭解她的近況。艾德文拉不自覺地握緊左手。她沒有戴婚戒，這是否讓尤萊亞誤會了什麼？
「今天太晚了，你好好休息。」她避而不答，「再見。」
尤萊亞沒有糾纏。她逃也似的就想離開，拉開門的一瞬間卻又離奇地獲取了新的靈感：「為什麼你不願去找康斯坦絲？」
一片沉默。
猶豫片刻後，艾德文拉回頭看去。尤萊亞已坐回輪椅上，目光沉沉。見她投來視線，他自嘲似的笑笑：「她看透了我的秘密。」
第129章 Chapter 128
「我記得我們沒到加拿大多久，他就出了第一次事故。」雅各回憶道，「不過那次情況不算嚴重，他的骨折很快就被治好了，唯一的遺憾是錯過了世界盃。可是在那之後沒兩年，他就在另一次小型比賽裡與對方球員相撞，然後……」
難怪尤萊亞會說因果迴圈。艾德文拉仍無法接受他最後所吐露的心聲，她用力握緊拳頭，指甲嵌進了肉裡。
「怎麼了嗎？」雅各像是很緊張，「他的脾氣越來越差，很容易發火，治療師說這是後遺症之一。如果他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不要……」
「我沒有生氣。」艾德文拉努力平復情緒，擠出一絲笑容，「最近你媽媽有沒有寫信來？」
「沒有。」雅各搖頭，「她很少給我寫信。」
「我知道了。」艾德文拉的心臟怦怦直跳，她克制住表情以免他們胡思亂想，「我先走了。佈雷斯，如果你願意的話今晚你可以在這裡留宿。」
佈雷斯臉上掠過一絲光彩，旋即又皺眉：「你和尤萊亞談的怎樣？」
「回頭再說。」她敷衍道。身後兩個男孩面面相覷，雅各先開口：
「他們不會吵架了吧？」
「應該不至於。」佈雷斯深覺困惑，「她前兩天還說希望你們能搬回來住呢。畢竟這座宅子一直空著，而三獅隊如今在她朋友手中，尤萊亞如果願意的話可以去當教練……」
「一個好的球員未必能是一個好的教練。」雅各苦笑，「我爸爸的兩次受傷都算是工傷，穆斯喬隕石隊本來願意聘請他為教練，好降低事故造成的損失，但是他不擅長這方面的工作，最後自己辭了職。估計這件事對他刺激不小，從那以後他就愈發暴躁了。」
想起大衛斯一家這些年的生活，佈雷斯心有戚戚：「其實他也不容易。」
尤萊亞是魁地奇界一顆轉瞬即逝的流星，在他隕落之後，大衛斯一家本可依靠球隊支付的天價賠償金來維持優渥的生活。不過，也許是過不了內心的坎，尤萊亞執意要證明除了魁地奇之外他在別的領域也可能有所建樹。於是他選擇了高風險的投資，然後——
「怎麼說呢，」雅各一針見血，「這就是命吧。」
艾德文拉懷著滿腔怒火殺回家中準備當場與安東尼奧對質，然而面對一室寥落的星光，她才遲鈍地記起安東尼奧已於幾日前返回保加利亞述職，據說要兩星期後才能回來。
他是聞風而動、伺機逃脫嗎？無怪她過分敏感，尤萊亞的話就像投入河中的一塊鵝卵石，讓她如驚弓之鳥一樣對周遭的一切都異常警惕。
但是安東尼奧不可能預先收到了風聲。尤萊亞返回英國的事是由兩個男孩操辦的，直到幾小時前佈雷斯才告訴她他們父子已抵達大衛斯莊園。他們如此縝密，對她都保密到最後一刻。艾德文拉不相信安東尼奧敏銳到了那個地步，他的離開應該只是巧合。
怒氣無從發洩，她慢慢走到窗前，莫名生出一種頹然的感覺。
窗外風嘯樹搖，這場暴風雨會持續一整夜。
「艾德文拉。」
她被嚇了一跳，轉身時才看見西爾維婭的臉出現在了壁爐裡。
「我只是想碰碰運氣看看你在不在。」她簡略地說，「現在方便說話嗎？」
幾秒鐘後，西爾維婭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彎腰撣去裙子上的爐灰，然後勉強擠出一絲假笑：「有酒可以喝嗎？」
「發生了什麼？」艾德文拉召來了一瓶葡萄酒，西爾維婭卻搖頭：
「要烈的。」無視了艾德文拉飽含驚訝的目光，她自顧自說下去，「佈雷斯和你說了發生在三強爭霸賽上的事情嗎？」
艾德文拉正把白蘭地倒入放了冰塊的杯子中，聽到西爾維婭的話，她的動作停滯了一瞬。
「神秘人回來了。」西爾維婭繼續說，毫不顧忌自己的話會對聽眾帶來多大的震動，「他用了某種辦法復活，然後召集了昔日的部下們。其中包括瑪律福、克拉布、高爾還有諾特——」
「我不想聽這些。」艾德文拉打斷她的話，強行把杯子塞給她。迎上她的目光，西爾維婭譏誚地笑了：
「你不能繼續中立了，艾德文拉。神秘人不會給任何人渾水摸魚的機會。」
「此話怎講？」
「我聽到了一些……傳言。」一片寂靜之中，西爾維婭盯著虛空悄聲說，「他覺得上一次自己是因為太過寬仁才會輸，這次他不準備放過任何試圖矇騙他或兩頭搖擺的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首先應該解決瑪律福一家才是。」艾德文拉反問，「肖恩準備倒向他了，是麼？」
西爾維婭一驚，杯子中的酒險些灑出來。
這一幕自然沒逃過艾德文拉的眼睛：「無論站到哪一隊，都不會有好日子過。但是選擇神秘人是更愚蠢的決定。為什麼你始終不聽我的勸告，西爾維婭？肖恩根本不值得你浪費時間，從以前一直到現在，他做出過多少正確的抉擇？」
西爾維婭一語不發聽她講完，良久，才緩緩抬起頭，有些淒然地一笑：「不，他想中立。決定支持神秘人的人是我。」
這回沉默的人換做了艾德文拉。
「我覺得他會贏。」西爾維婭低聲說，「魔法部一直在否認他回來了的事實。福吉那個膽小鬼準備掩耳盜鈴直到最後一刻，許多人和他一樣，選擇忽略既定的事實。鄧布利多雖然了不起，但孤掌難鳴，等他說服大多數人的時候，神秘人肯定已經……」
「你不用勸我。」艾德文拉忽然看透了西爾維婭造訪的目的，「我不會支援神秘人。」
她們靜靜地對視著。
「你是在介懷海頓的死和那個流產的孩子嗎？」西爾維婭話鋒一轉，「此一時彼一時，明白人不會一意孤行要和神秘人對著幹。」
「難道我支持神秘人就會安全嗎？我看未必。」艾德文拉冷笑，「看看西格納斯吧，他當初可是神秘人身邊的肱骨之臣，最後還不是敗於食死徒內部的傾軋？」
當她提起西格納斯時，西爾維婭的面孔微微發白，可是她依舊不甘休地說下去：「神秘人的首要目的是救出那些因他而入獄的部下，其中包括盧克伍德——」
「如果你再這樣的話我就只好請你離開了。」艾德文拉起身揚手指向大門，「我說了，我不會支持神秘人。如果你執意要因此而與我分道揚鑣的話，我毫無意見。」
「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在警告你，艾德文拉！」西爾維婭的臉上泛起了紅暈，「你不領情？」
「我們從不是朋友。」她糾正道，「而是盟友。」
但是現在，她們之間的聯盟瀕臨破裂。
最後一絲血色從西爾維婭臉上褪去。
「很好。」她泄怒似的將酒杯砸向地面，「謝謝你提醒我。」
「不客氣。」艾德文拉想起佈雷斯對她所說的話，忽然明白了西爾維婭的計畫，「你要利用阿斯托利亞嗎？」
「我沒有利用她，這是阿斯托利亞自己的主意。她比我年輕時更美麗，也比我更聰明，她值得更好的前程而不是像我一樣將就著過完大半生。」西爾維婭厲聲道，「行了，你不用指責我，也不必來『教導』我。艾德文拉，我聽你的訓/誡聽的夠多了，你不比我高明多少，讓你立於不敗之地的東西只不過是你的美貌罷了！但你最好記住我的話：你不可能終身美麗！」
「站住！」艾德文拉叫住她，她比西爾維婭略高一些，因此當她站起身時，西爾維婭的氣焰頓時低了一些，「你要走可以，把三獅隊留給我，作為交換，我可以——」
「我不需要你的東西。拿走你的球隊吧，就當是感謝你曾給我的那些建議。從此我們一刀兩斷，各走各的路。」
她頷首：「可以。」
「你最好不要後悔你今日的決定。」西爾維婭冷笑。
「這句話留給你自己吧。」艾德文拉俯視著她，「你知道人會被什麼害死嗎？欲望。」
當西爾維婭拂袖而去時，窗外再度風雨大作。艾德文拉走回窗前，剛好看見一道閃電撕裂夜幕。
第130章 Chapter 129
當佈雷斯發現艾德文拉悄無聲息地搬回紮比尼莊園居住後，他的第一反應是——
「安東尼奧是不是做了什麼？」
連他也習慣了先把事情往壞的方面想。艾德文拉心情鬱鬱：「是。」
「他怎麼了？」
她背過身去拒絕回答他的問題。佈雷斯只好轉而打聽另一件事：
「你和尤萊亞又怎麼了？」
「他最近怎樣？」
「我請聖芒戈的治療師來看了看，他們說沒有辦法。」佈雷斯說，「他脾氣暴躁是第二次墜地事故帶來的後遺症，簡單地說就是他的腦子被撞壞了……」大概是覺得這麼說有點不禮貌，他很快談起另一件事，「雅各告訴我他想回加拿大。」
他當然想回去了。這樣尷尬的局面令人措手不及。艾德文拉不知尤萊亞是否後悔那天晚上一時衝動剖白心意，可是她的確有些不想再見到他。準確地說，是不知如何去面對。
尤萊亞一下子從大大咧咧、粗心隨和的哥哥變成了一個違背倫理、自欺欺人的暗戀者。她無法接受這種轉變。
「你準備怎麼辦？」
「你覺得呢？」艾德文拉反問。
「如果沒有神秘人那事的話，讓他們留在英國其實挺好的。但現在神秘人回來了……也許加拿大更安全一點。」
艾德文拉頷首：「那你就轉告雅各，讓他和尤萊亞商量一下。」
「你不準備挽留他？」
「一別多年，我們不太聊得來了。」艾德文拉並不打算讓佈雷斯知道全部內幕，「如果他覺得加拿大更好，那就隨他去吧。」
「大衛斯莊園怎麼辦？賣了？還是繼續留著？」
「這得讓他們父子倆決定。」艾德文拉又想了想，「不過……不管他們打算走還是留，我都想讓尤萊亞先見一個人。」
「你那失蹤多年的姐姐嗎？」
艾德文拉默認了。
有一件事情，她在過去的那些年裡一直拒絕承認，然而尤萊亞突如其來的告白卻讓她首次直面事實：大衛斯一家始終只有四個人，而她一直是局外人。
這一點，在大衛斯夫婦的遺囑上沒有她的時候就初露端倪；在更名為「保拉」的康斯坦絲指責她鳩占鵲巢時就再清楚不過；在尤萊亞選擇撕破最後一層面紗時徹底避無可避。
她從不是他們的女兒或者妹妹。
「我後悔了。」
「啊？」
艾德文拉轉頭看著佈雷斯：「我不應該結那麼多次婚。」
佈雷斯瞠目結舌，隨後啞然失笑：「說真的，我現在已經不那麼介意了。」
「我一直想給自己找個家，」她自言自語，「最後的結果卻是害你也沒有一個家。」
翌日卻有一位不速之客敲響紮比尼莊園的大門——
克利斯蒂安·拜恩。
「你一個人在家？」他面帶遲疑，一副風塵僕僕的樣子，顯然是倉促趕來。
「佈雷斯去找他的朋友了。」艾德文拉眯起眼睛，不能理解為何他會出現在此地，「您有何貴幹？」
「可以進去說話嗎？」
她覺得此情此景十分可疑：「我記得當年您許諾不會無故出現在我面前的。」
「是。不過這次我來找你是有正事。」
「關於什麼？」
「你。」
「我？」艾德文拉重複一遍，絲毫不掩飾語氣裡的奚落，「拜恩先生，我做了什麼事能讓您從丹麥千里迢迢趕過來和我當面對質？」
「您是不是……正在追查一些往事？」
「哦？」
「而您的現任丈夫是不是不那麼清白？」
艾德文拉臉色微變，她深深看了克利斯蒂安一眼，然後讓了一步示意他進門。
「安東尼奧回保加利亞了，是吧？」
「你和他很熟？」
「認識而已。」
「直呼名字應該不止是認識的關係吧？」
「我的確只是認識他而已。」克利斯蒂安無奈地解釋，「他——」
「正好，我也有事要問你。你來找我應該心裡也有數吧。」艾德文拉不看克利斯蒂安一眼，而是親自倒水泡茶，像暴風雨前的平靜，「你對當年發生在挪威的事情知道多少？」
「你又知道了多少？」
「我知道那是一場謀殺。」艾德文拉直視著他，「這夠不夠？」
夠。當然夠。
「紮比尼的死因的確是植物毒素，這一點是真的；他離隊是為了尋找一株可作為禮物送給妻子的林奈木，這也是真的。」
「在那片森林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很簡單——紮比尼在尋找林奈木的途中遇到了保加利亞和丹麥的探險隊，他們給他指了一條錯誤的路，謊稱沿途生有珍貴的林奈木品種。這條路與他應走的路只相隔不到半英里，卻是當地人都知道的死亡之路，因為越往森林深處走，路上埋伏的毒草野獸也就越多。」隔著杯中熱水所蒸騰起的嫋嫋水霧，克利斯蒂安凝視著她搖曳不定的神情，「你是不是想問為什麼一切可以如此湊巧？為什麼他們湊巧能遇上？為什麼他輕易就信了他們的話？為什麼他選擇冒險改道？我回答不了你的問題。這是一場謀殺、一場投機遊戲、一場賭博，很不幸，紮比尼做了錯誤的決定。」
「我不好奇別的，因為那些疑問不可能得到解答。」艾德文拉說，「但是你在其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聽到她的問題，克利斯蒂安遲疑了一瞬，然後很快回答：「那次考察是由瑞典、挪威和丹麥牽頭組織的，我受人所托幫助幾個渾水摸魚的保加利亞的人以學者身份混入了考察隊。」
「哦？」艾德文拉揚起眉毛，「他們除了指一條錯誤的路，就沒做別的了嗎？」
克利斯蒂安點頭又搖頭：「我在事後才知道，他們中有兩人一直跟蹤紮比尼，在確認他死亡後才返回。」
艾德文拉的表情如不化的冰川，凜冽、平靜，卻危機四伏。
「僅此而已嗎？」
「不……」克利斯蒂安艱難地開口，「好幾年前，有一個英國記者到挪威秘密調查當年的事。收到風聲後我從中干預，給了他一個經過刪改的故事。」
是傑昆派去的人嗎？艾德文拉沉默片刻：「安東尼奧許諾了你什麼？」
「一筆錢。」
她挑起一抹冷笑：「錢？你不會不清楚他們的目的吧？」
面對她的冷嘲，克利斯蒂安選擇沉默。
「謝謝您告訴我這些。不過恐怕您得在英國耽誤幾天，拜恩先生。」她起身居高臨下俯視他，「等我確認您所言非虛後，您就可以離開了。」
「你不恨我？」
「從何談起？你不過是收錢辦事罷了。」艾德文拉移步朝走廊走去，卻又忽然停下，猶豫了片刻之後她問，「你認識達倫嗎？」
克利斯蒂安搖頭：「我與紮比尼兄弟素不相識。」
「馬修·威爾遜？」
他依然搖頭。
「海頓·施瓦茨？」
沒有回應。
「傑昆·彭寧頓？至少你知道他曾派人去過丹麥吧？不認識？」她兀自說著，「你倒是認識查蒂隆，但他……」
「我並不認識你那些前夫們。」克利斯蒂安驟然出聲打斷她的話，語氣裡略有薄怒，「既不知道也不關心他們是否牽扯其中——」
「那你為什麼要來對我坦白這些陳年舊事？」艾德文拉反問，「懺悔？心虛？良心發現？」
他無言以對這番詰問，而她輕笑一聲之後拂袖而去。
第131章 Chapter 130
她與真相雖仍隔霧相望，但在確認達倫之死實為謀殺之後，艾德文拉不免對佈雷斯心懷愧疚。所以再見到他時，她就存了一些徵詢的心思，委婉打聽如果他的父親並非是意外身亡，他覺得該如何對待幕後黑手。
佈雷斯本來正興致勃勃地談起這段時間與雅各在大衛斯莊園度過的時光，聽到她的話，他敏感地打住話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收起笑容：「你知道了什麼？」
她暫時隱瞞了克利斯蒂安的來訪，他也十分識趣地自行回避，因此佈雷斯渾然不覺家裡多了一個人。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是和馬修有關，對嗎？」見她並不反駁，佈雷斯扯了扯嘴角，「果然，事情沒那麼簡單。雅各的媽媽也是同謀嗎？」迎上她不解的眼神，他解釋道，「他自己同我說的。」
她不置可否。
「但是雅各希望能找回他的妹妹，他說他們差不多是相依為命一起長大的，他的妹妹本來不願意和他們的媽媽走，是被硬拽出家門……」
「佈雷斯，」艾德文拉忍不住打斷他的敘述，「你不關心你父親的事情嗎？」
他沉默一瞬，旋即苦笑著搖頭：「兇手都已經死了那麼多年了，又能怎樣呢？」
「主謀已死，但是從犯依然逍遙法外。例如凱拉，例如……某些人。」
佈雷斯緘默不語，神態中沒有太多慍怒。隨著年歲的增長，他愈發擅長掩飾內心的情緒，無論是悲是怒，他從不呈於臉上。譬如現在，即使是艾德文拉也看不出破綻。
「當然是將他們繩之以法。」
「你不想報復他們嗎？」
「監/禁就是最好的報復。」佈雷斯緩緩道，「他們可以面對阿茲卡班的石牆慢慢懺悔，而且，我們也不必讓他們的血來污染我們的手。」
艾德文拉深以為然，同時留意到了他話中的「我們」，這讓她情不自禁展顏微笑。見狀，佈雷斯追問：「可是你有證據能將他們送入阿茲卡班嗎？」
時隔多年，想找證據也難於登天。但是她已有兩位證人，此事做起來並不困難。艾德文拉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隔了幾天，艾德文拉啟程前往法國，並將克利斯蒂安悄悄帶上。臨行前佈雷斯心事重重地來找她，說完了例行祝平安的話語後他又額外補充了一句：「如果找不到什麼線索，就算了吧。」
聞言，艾德文拉驚訝地回首：「你不想為你爸爸伸張正義嗎？」
「想。」佈雷斯點頭，「但是我更希望你不會有事。」
「我不會的。」艾德文拉立刻回答，佈雷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挪開視線，她明白他在害羞什麼，囑託了幾句之後又示意他俯身，在他耳邊額外吩咐了幾句。
「我？」佈雷斯大吃一驚。
「我信任你。」艾德文拉將早已寫好的信交到他手中，「一定有人在留意我的一舉一動，但是他們未必會注意到你。」
關於紮比尼夫人的消息總能很快傳到巴黎，這是邁耶夫人對秘書反復強調的要求。聽說她送邀請函來時，邁耶當即拆開查看，在看見地點處所寫的「布洛涅城堡」時，她平靜的表情有片刻龜裂。
她喜歡細談有關紮比尼夫人的所有事情，但是這些消息于她也如一柄利刃，鋒利到足以令她心口滴血、疼痛流淚的程度。
自查蒂隆身故後，布洛涅城堡蕭瑟已久。邁耶步入大廳後發現這裡空無一人，她找了好一會兒，才在後花園找到她。
艾德文拉正坐在長椅上，手中握著幾株白色鳶尾，淺笑著看克利斯蒂安彎腰挑選開得正盛的風信子。他接連挑選了幾朵都不合心意，最終在艾德文拉的首肯下，他探手折下一株。
這一幕落到邁耶眼中自然變了味。
「紮比尼夫人。」她揚聲喚道，一邊快步朝她走去，見那名男子相貌英俊、衣著不凡，她越發不悅。艾德文拉仿佛對她的態度渾然不覺，沖她微微一笑後對克利斯蒂安擺了擺手，示意他回避。
「邁耶夫人。」
「那是誰？」邁耶徑直問，「朋友嗎？」
「一個特殊的朋友。」艾德文拉既不回避也不直面她的挑釁，反而笑意盈盈地將鳶尾遞給她，「這個季節竟然還有鳶尾。」
邁耶輕輕吹去花瓣上的露水，說出預想好的臺詞：「即便是回保加利亞述職，一星期的時間也足夠了。你不好奇為什麼安東尼奧沒回英國？」
「我有好些年沒來這裡了。花園荒蕪，但這些花長的依然好。」艾德文拉恍若未聞，反而一一介紹起花園中的植物來，弄得邁耶愈發煩躁：
「他來找我了，和我還有我們的兒子一起呆了幾天。紮比尼夫人，你猜他和我說了什麼？」邁耶故作玄虛，一邊細細觀察她的表情，「他問我是否有了新歡，還隱晦地表明願意與我重修舊好。」她的語氣頗為誇張，「他說他很懷念從前跟我一起的生活。」
「嗯。」她終於給了點反應，「然後呢？」
邁耶一怔：「他說會與你離婚。」
「所以我應該為此感到驚慌失措嗎？」艾德文拉含笑反問，「他是一個乏味的人，追求我的方式不過就是送來無數玫瑰。邁耶夫人，對你來說他是耀耀生輝的鑽石，對我而言他不過只是一粒砂子。」她粲然一笑，「離婚？正合我意。不過你也別把他看得太重，畢竟他也曾親口說和你結婚只是利益交換，和我才是因愛結合……」
「那當然是誆你的。」邁耶果然中計，「他愛你？他跟你結婚明明就是為了防止你發現——」
艾德文拉唇角微挑，眼神戲謔，一縷幽冷的笑意浮於臉上。
邁耶自知失言，生硬地試圖挽回局面：「——發現他曾是這裡的客人。」
「呵。」艾德文拉嗤笑，「你覺得我會在意他和誰廝混過？不過話說回來，您也曾是查蒂隆的座上賓了？」
「不過是來過幾次而已。」邁耶咬唇冷笑，「當然，您那時也是豔光四射。事實上，直到今日近距離接觸，我才發現時光不曾給您留下半點痕跡。」
「哦？」艾德文拉無視她暗含譏諷的恭維，「那我見過您嗎？在布洛涅城堡人人都戴著面具，實在辨不出相貌。」
「沒有！」邁耶斷然否認，「我與您從未說過話。」
艾德文拉注意到她說這話時手一直在用力撕扯鳶尾花，被揉碎的花瓣很快在她袍角下聚成一撮素白，看著觸目驚心。
第132章 Chapter 131
在得知安東尼奧的前妻是法國人時，艾德文拉就對她頗為忌憚。法國人總能輕易引起軒然大波，前有洛佩茲，後有查蒂隆。而現在……她撣去衣裙上粘著的草屑和鳶尾花瓣，走向花園深處的涼亭。
見她來，克利斯蒂安略帶悵然地談起手中的風信子：「伊莎貝拉很喜歡這種花。從前我嫌棄它香味太濃，總不許她在花園裡種，只答應讓她在自己房間裡擺兩盆。伊莎貝拉曾為此和我吵過架，還說她以後一定要嫁給一個會為她栽種上百多風信子的丈夫。查蒂隆似乎達成了她的心願，但是代價太過高昂。」
艾德文拉無以安慰：「他們夫妻二人曾出席查蒂隆的宴會，恐怕早在那時候安東尼奧就認出了我。」
「是麼？」當她提起查蒂隆的時候，克利斯蒂安的目光霎時銳利起來，「他認識他？」
「他從未和你提過嗎？」
「我說了，我們之間只有一個共同的秘密，僅此而已。」克利斯蒂安把玩著手中的風信子，「那位邁耶夫人似乎很討厭你？」
「我也好奇為什麼。怨恨我的人有很多。如果僅僅是因為安東尼奧因我而與她離婚，那也太幼稚了。」
「這未必不可能。她看上去是個心氣很高的人，作為被離婚的一方無論如何也會不悅吧。」克利斯蒂安察覺到了她懷疑的目光，不覺一哂，「不過我從未結過婚，你就當我是在瞎說吧。」
「如果我請魔法部介入調查這樁舊案，」艾德文拉問，「你願意做我的證人嗎？」
「我有拒絕的可能嗎？」克利斯蒂安含笑反問，「說起來我也算是從犯，你會願意替我求情、從輕發落嗎？」
她迫近一些，抬頭直視他的眼睛：「如果你沒有說謊的話，會。畢竟你也幫了我。」
克利斯蒂安的睫毛微微顫動，他的眼裡仿佛有很多情緒，然而艾德文拉卻無法確定任何一種。然後，猝不及防地，他忽然低頭想要捕捉她的嘴唇。
艾德文拉早有預料，輕巧地避開，於是這個吻就尷尬地落到了她的耳垂上。
「你覺得現在是調情的時候嗎？」她波瀾不驚地抬手調整耳墜，「我們該走了。」
雖然他們離開不過一天，但佈雷斯已等的焦慮不堪。一看見艾德文拉就奔上前來，卻在看見她身後的人時驟然止步：「這位……」
「克利斯蒂安。」艾德文拉簡略地介紹，「一位故人，這次幫了我不少忙。」
佈雷斯仍面帶疑惑，不過有更要緊的事在眼前，他沒追究克利斯蒂安的身份：「我去過魔法部了。」
克利斯蒂安已識趣地走向客廳那側的露臺，佯裝在打量花園。
「怎麼樣？」
「福吉果然和你說的那樣不可靠，我剛一試探他就說我想多了，然後用『小孩子別瞎說』那種話來糊弄我。」佈雷斯憤憤然講道，「我沒法進傲羅指揮部，但是在大廳裡等了一段時間之後，我看到了金斯萊。」
「我記得他是個傲羅？」
「是的，之前負責抓捕布萊克的就是他。總之，我攔住了他，他對我的話半信半疑，不過答應了會私下留意他的行蹤。」
「他可信嗎？」
「金斯萊這些年一直在追查布萊克的蹤跡，但是沒有取得任何進展。考慮到他是一位威望很高的傲羅，此事背後一定另有玄機。」
「是他故意不去查嗎？」
「不錯。」佈雷斯瞟了她一眼，「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們倆都是鄧布利多那邊的人，由此可推斷金斯萊是可信的。」
「很好。」艾德文拉滿意地笑，完全沒有對他的決定提出質疑，這讓佈雷斯松了一口氣，心裡暗暗有些獲得嘉獎的欣喜。
「你確定安東尼奧會回來嗎？」
「他可以不回家，但是他必須得回英國，去他的辦公室銷毀或帶走一些不便讓旁人處理的東西。否則他就算逃回保加利亞，那裡的人也不會讓他好過。」
佈雷斯頻頻點頭。艾德文拉端詳他，有些驚訝地發現他十分平靜：
「你不生氣嗎？」
「我早有預感他不是個簡單的人。」佈雷斯解釋道，「在他對你窮追不捨、篤定會娶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
「虧我那時還以為這是一見鍾情。」她自嘲，「我還記得他在我的病床前對我預言神秘人會捲土重來，還說屆時他可以帶我們離開英國避難——」
她的話戛然而止，而佈雷斯已經說出了她的疑慮：「他怎麼那麼確信神秘人會回來？」
兩人面面相覷。
「他說，」她努力從記憶深處挖掘出安東尼奧當初的說辭，「霍格華茲裡發生了一些事情。」
「不錯。奇洛教授的那件事。」佈雷斯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他的消息可真靈通啊，是吧？」
沉默片刻後，艾德文拉快步走向壁爐：「看來我得親自去魔法部找一下金斯萊了。」
第133章 Chapter 132
樓梯口傳來隱隱的腳步聲，安東尼奧看了一眼時鐘，目中帶笑：來了。
他點燃手中的雪茄，靜候他的客人。
「凱拉在哪裡？」果然，她闖進來時臉上帶著慍怒而成的紅暈，當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時，安東尼奧清楚地看見那雙眼睛裡燃起了憤怒的火苗。這一幕奇異地取悅了他，他甚至微笑起來，示意她落座：
「那就好好聊聊吧。」
「凱拉在哪裡？」
「我沒有殺她。」安東尼奧聳聳肩，示意她看向牆上的歐洲的地圖，「她現在應該在巴黎某個紅燈區苟且度日——」
「那她的女兒呢？」
「和她一起。」
不出他所料，她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那個女孩兒什麼也沒有做錯！」
「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不錯了，誰讓她有那麼一個母親。」安東尼奧彈彈煙灰，「凱拉本打算靠著她的女兒來攀龍附鳳在歐洲繼續過著奢侈的生活，而按照我們最初的計畫，她們母女應該會成為布洛涅城堡的犧牲品之二……」
「布洛涅城堡？」
「我認識查蒂隆，這讓你感到驚訝了嗎？」安東尼奧饒有興致地欣賞她愕然的神情，「其實我早已見過你，艾德文拉，在布洛涅城堡的化裝舞會上。不過那時你一定沒有留意到我。」
「怎麼可能……」她低語，「你怎麼可能認識他。」
「其實是我的前妻認識他。也許你對她沒什麼好印象，不過你還記得C夫人嗎？」
「C夫人已經死了。」她呆呆地望著他，仿佛已被接踵而至的驚天秘密壓得無法思考，「城堡裡的僕人是這麼說的。」
「C夫人是她的姐姐。她怨恨你的原因裡有大半是因為她。我的妻子有諸多缺點，但是她非常看重她的家人。例如她的姐姐、她的兒子。」安東尼奧又指了指那張扶手椅，「你真的不想聽我講一個故事嗎？或許聽完以後，你會不那麼憎恨布洛涅城堡。」
她滿面遲疑，最終依舊坐了下來。只是脊背挺直，仿佛隨時準備逃命。見她如此警惕，安東尼奧一哂，從書桌抽屜中拿出一個盒子：
「你還記得它嗎？」
艾德文拉迷茫地盯著盒子裡的藍寶石項鍊。
「看來你不記得了，真可惜。」安東尼奧伸手挑起項鍊，任憑冰冷的銀線劃過他的手指然後帶著吊墜一起落到桌面上，「很多年前，盧克伍德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你，而你轉手就將它出售，最後被一位法國買家購得——」
她一哆嗦，似乎有一盆冷水從天而降把她潑醒一般：「查蒂隆？」
「確切地說，是拉斐爾。」
除了化為白骨的無辜女子們，安東尼奧大概是世界上第一個窺破查蒂隆秘密的人。
初次踏入布洛涅城堡時，他還是保加利亞魔法部裡的一位無名小卒，因為被邁耶家的小女兒選為結婚對象而一躍混入法國的上流社會。當時自詡高貴的法國人普遍不願與他多囉嗦，唯恐拉低了自己的格調。
事實上，安東尼奧與這些法國人相看相厭，因為他很快就發覺了兩件事。第一，他被騙了，這樁婚姻根本沒帶給他多少利益；第二，他只是他的妻子風流浪蕩的擋箭牌而已。
儘管百般不樂意，但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安東尼奧依舊假裝愉快地去出席那些無聊的「換/妻派對」，然後一半時間用來一人飲酒醉，另一半時間用來聆聽別人對他的冷嘲熱諷。
當然啦，事情在他升任為外交發言人後發生了轉變。那一天，他剛一走進城堡，就被城堡的新主人、又一代德·查蒂隆伯爵給叫住了。
我有好東西想給你分享。查蒂隆的笑容十分曖昧。好不容易才弄來的……
安東尼奧被他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在他的幾番追問下，查蒂隆才面帶得色地坦言他設法弄來了一隻媚娃。
是的，一「只」媚娃。這是查蒂隆的原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似乎忘了媚娃是保加利亞特有的神奇生物這件事。
安東尼奧壓下怒意，忍氣吞聲跟著他向前走。誰知查蒂隆卻忽然轉彎拐進了一間書房，在安東尼奧不明就裡的時候他再度開口，語氣竟然變得有些不一樣：「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它，還請你暫時替我保密。」
安東尼奧眨眨眼睛，明智地選擇沉默，心裡卻在好奇為什麼他要把媚娃藏在書房裡。
查蒂隆徑直走到書桌前，拿起桌上的匣子，獻寶似的緩緩打開。安東尼奧定睛看去，發現那是一根普通的藍寶石項鍊。吊墜的確做得十分精美，可是以查蒂隆的財力他應該對此見怪不怪才是。
「很漂亮。」沉吟片刻後安東尼奧恭維道，「您從哪裡買來的？」
「英國。」查蒂隆合上匣子，眼睛裡閃著莫名的光彩，讓安東尼奧頗為不安，「斯托揚洛夫先生，您消息靈通、人脈廣闊，不知道是否可以幫我一個小忙？」
「請說。」
「這串項鍊是我很多年前購得的。」他一度欲言又止，沉默很久後仿佛下定決心似的逼近一步，「查蒂隆盯上了它的舊主人，正設法想讓她成為他的下一任妻子。她孤身一人，熟悉的親眷似乎都不在身邊。我不便出面，所以您是否可以設法通知她的家人，讓他們能施以援手？」
安東尼奧的注意力全在他說的前幾個字上，他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根本想不通這是怎麼一回事。
「他根本沒有見過她，只是聽說了她的美名才想把她據為己有！」查蒂隆自己說的激動不已，甚至起身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其實我也沒有見過她，但是我知道她為什麼要出售這串項鍊。」
「為什麼？」安東尼奧下意識地追問。
「因為那時她家道中落、手頭拮据，當然，現在不一樣了。」查蒂隆微微笑起來，「她是個能屈能伸的女孩，聽說還有一張惑人的臉龐……請別那麼看著我，斯托揚洛夫先生。我只是垂憐她而已。好不容易度過艱難時日，若是落到查蒂隆手裡，她大概就凶多吉少了。」
換做平日，安東尼奧估計會把這個故事當做一段引人遐思的八卦來回味。但是現在，他的全副心思都被打亂了——查蒂隆話裡的每個字他都聽得懂，連起來卻讓他不敢多想——饒是他見多識廣，此時也不敢輕易開口。
「我已經調查過了，她的哥哥才遷居加拿大不久，還有一個表兄是德國人。」見他久久不語，查蒂隆竟十分急切地懇求道，「我相信您輕易就可以給他們送個信，只要說明情況，他們應當不會袖手旁觀。」
「請等一下，」安東尼奧簡直不敢呼吸，「您為什麼不親自出面呢？我只是一個歐洲小國的外交人員而已……」
「因為我只能活在黑暗裡！」查蒂隆仿佛被激怒了，驟然提高聲音，「而且，我不能左右他的行為和想法！」
一個大膽的猜測浮上心頭，安東尼奧輕聲問：「您是誰？」
「拉斐爾·德·查蒂隆。」
第134章 Chapter 133
「他許以大好前程請我幫這一個小忙，只為了讓你避開一隻豺狼。」他淡定地側首，亦不著痕跡地避開她的探視，目光滑落到藍寶石項鍊上，「這是不是很諷刺？你最恨之入骨的一任丈夫，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其實是個好人。只可惜歸根結底拉斐爾和戈德弗魯瓦是同一個人。」
「現在查蒂隆不是我最恨之入骨的一任丈夫了。」她輕聲說。
「是啊，現在該換成我了吧？」安東尼奧似笑非笑地審視著她，「從我答應威爾遜的請求，幫他設計謀殺紮比尼的那一刻起，我就把你的名字牢牢印在了心裡。所以你可以想像，當我終於在布洛涅城堡裡見到你時，我是多麼驚訝。兜兜轉轉，你依然沒逃離查蒂隆的手心。」
「難怪你急著要和我結婚。」她冷笑，「是怕東窗事發吧？」
「哦，對了，拉斐爾為你所做的還不止於此。」安東尼奧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還記得那位洛佩茲夫人嗎？她正是奉拉斐爾的命令返回英國，他想借她之手來保護你，因為他不敢全然信任施瓦茨，同時也不認為戈德弗魯瓦會就此甘休。拉斐爾的確是一片好心，但是很遺憾，洛佩茲發現了他的秘密，並倒向了戈德弗魯瓦那一方。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如他自己所說，他只能活在暗處，而戈德弗魯瓦卻能堂堂正正走在陽光下。我猜這也就是後來戈德弗魯瓦鐵了心要把你弄到手的原因——他對拉斐爾恨之入骨，卻被迫要和他共用一具軀體，因此精神上的報復是他唯一可以宣洩怒火的手段。」
「所以戈德弗魯瓦知道拉斐爾的存在，是嗎？那麼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一方可以控制另外一方嗎？」
「他們是共存於一個軀體裡的兩個靈魂，拉斐爾只在黑夜出沒，戈德弗魯瓦活動於白晝。他們彼此知道對方的存在，可以相互施加一些影響，卻不能分享對方的思維。在大部分情況下戈德弗魯瓦扮演主宰者的角色，拉斐爾從未反抗過，甚至配合他的一些行為，例如謀殺。」安東尼奧幸災樂禍地添上最後一句話，「因此當戈德弗魯瓦發現拉斐爾背叛了他時，你可以想像他的憤怒——」
「最後你選擇給海頓送了信，對不對？」她把談話扳回正軌，「你們認識？」
「別忘了我們都曾負責魁地奇方面的工作，認識不是很正常？」安東尼奧歎息道，「後來的事情麼，想必你也能猜到了：施瓦茨搶先一步娶了你，讓查蒂隆的計畫落了空，他只好轉而追求一個丹麥女孩……」
伊莎貝拉？艾德文拉一怔，旋即質問：「難道你不會害怕嗎？不會心虛嗎？」
「我是一個合格的政客，夫人。」安東尼奧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我見過、做過許多骯髒的事。這只是其中之一。」
艾德文拉冷冷一笑，突然上前奪過藍寶石項鍊，揚手就將它砸向安東尼奧，他及時閃過：「我不是任何人的玩物！在我答應你的求婚時，你是不是得意極了？你是不是覺得只要你成為我的丈夫，你就能把一切都掌控的妥妥帖帖？你以為你能永遠把我玩弄在你的手心嗎？」她的眼神像陽光在冰川上折射出的冷光，帶著凜冽的寒意，「抱歉，差不多十天前，克利斯蒂安拜恩來找了我。我已經知道了所有我應該知道的。」
「是嗎？」安東尼奧面無懼色，他起身合起手提箱，不慌不忙地扣上鎖，「你們倆也挺有緣分，你間接地害死了他妹妹，他間接地弄死了你的丈夫——」
「那我和你之間的賬又該如何清算？」
「清算？」安東尼奧輕笑一聲，「既然你要算帳，我是不是還應該向你坦白另一件事？」
艾德文拉戒備地望著他。
「施瓦茨是在你眼前被食死徒所殺，對嗎？」他問，「你猜是誰給食死徒通風報信的？」
好問題。她幾乎不敢深想。
「你猜猜看？」
「傑昆？」
「那個年輕的記者？不是。據我所知他的確另有打算，不過和食死徒無關，與魔法部有關——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安東尼奧笑的既惡意又曖昧，盡情欣賞著她驟變的表情，「通風報信的人是我。」
「你……」
「與食死徒做交易的不止施瓦茨一人，還有我。在當時的情況下，除掉他以後，世界上就沒有人能指證我的身份了。至於那些食死徒，一句『誣陷』就可以讓他們的指控被駁回。」安東尼奧突然抽出魔杖直指她的面孔，「我的故事都說完了，親愛的紮比尼夫人，你滿意這個所謂的真相嗎？」
「你想殺了我？」
「殺人太明顯了，一個遺忘咒就夠了。」安東尼奧頗為遺憾地望著她，「我真希望你能永遠是我的妻子，但是……算了，一忘皆——」
「除你武器！」
艾德文拉側身避過，一道紅光淩空而來，不偏不倚擊中了安東尼奧。在她身後，以金斯萊為首的五個傲羅破門而入將安東尼奧團團圍在正中。
「原來你早有準備。」安東尼奧四下裡一掃，緩緩放下魔杖，舉起雙手，「不愧是能毒死查蒂隆的女人，你比我想的要聰明一點。」
面對這句挑釁，艾德文拉置若罔聞，這使得安東尼奧順手挖下的陷進落了空。傲羅們蜂擁而上制服他時，她才開口：「法庭上見，斯托揚洛夫先生。」
「審判？」安東尼奧反而大笑起來，「福吉拒絕承認黑魔王捲土重來，自然也否認食死徒的存在——」
「我不是要以這個罪名指控你。」艾德文拉看著被反銬住雙手安東尼奧，並沒有覺得塵埃落定，「我已經搜集了足夠多的證據，來追究你謀殺達倫的罪名。」
「證據？」安東尼奧重複一遍，然後哈哈大笑，「好吧，也許你取得了一些進展。但是，恐怕你高估了魔法部，依我所見，他們甚至不會起訴我。」
艾德文拉掃了眼在場的數位傲羅，旋即略感不安地發現雖然他們表情不悅，但是沒有一個人開口反駁安東尼奧的話。
她的反應沒有逃開安東尼奧的眼睛，他愈發得意：「法律向來是政客博弈的武器——」
「你不必多言。」艾德文拉說，「不到最後一刻，你最好別笑得太開懷。」
第135章 Chapter 134
他循著細碎的聲音走到了一扇門前，猶豫片刻之後，克利斯蒂安輕輕推開一條縫隙朝內看去。卻驚異地發現艾德文拉正席地而坐，擺弄著一堆玫瑰和百合。
「你在做什麼？」
「是你？」她抬頭沖他一笑，從地上撿起一根新的絲帶，「你要來幫忙嗎？」
「你要做什麼？」
「我想把它們系成一個花球。」克利斯蒂安這才發現她其實並不擅長手工，他旁觀了片刻之後終於忍無可忍地上前指點：
「不要那麼用力捏著花。」
「你說的倒是輕巧。」
克利斯蒂安無奈地伸手握住她右手調整她拿花的手勢，然後又教她如何將絲帶巧妙地穿過花朵。
艾德文拉連連驚歎：「你從哪裡學來的這些？」
「因為我有一個妹妹。」克利斯蒂安嘀咕道，同時意識到他們現在的姿勢好像他正把她擁於懷中一樣。他尚未遺忘幾天前那個落空的吻，在覺察到這種曖昧之後，他頗不自在地悄悄拉遠了距離。
「你真心靈手巧。」
「你不是也有一個哥哥嗎？」
「物是人非，不提了。」她搖頭時長髮滑過他的手臂，克利斯蒂安感到了一陣戰慄。他定了定神，說起明天的事：
「明天他們會來這裡找我吧？」
「嗯。」
「那佈雷斯——」
「到時候再說吧。我會向他解釋的。」艾德文拉話音剛落，兩人同時被一陣古怪的窸窣聲驚動，轉頭看去時才發現是獨角獸在偷吃玫瑰花。它鬼鬼祟祟把腦袋從露臺欄杆間伸進來的樣子十分可愛，兩人一時忍俊不禁。
「你竟然一直養著它。」克利斯蒂安上次被「綁架」到紮比尼莊園時就從窗戶裡看見過它，「我還從沒問過：你從哪里弄來的獨角獸？」
艾德文拉的笑容淡了些：「它是一份禮物。」
他識趣地住口，不必追問就知道是誰送的。
「你知道我最驚訝的是什麼嗎？」
克利斯蒂安等待著她的下文。
「我曾經深惡痛絕的人卻不是最壞的那個，我曾認為完美無缺的人也有不少瑕疵。」她停下手中的動作，微微出神地望著窗外的夜空，「我一直都知道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惡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現在我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她半倚在他懷中，維持著接近於擁抱的姿勢。頭髮不時觸碰到他頸間的肌膚，合著身上的淡香和他握過的那只柔荑，這一切構成了他難以摒棄的誘惑。
此時此刻，望著她被梅林精雕細琢過的側顏，克利斯蒂安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太晚了，不紮了。」她將花球拋到一旁，縮回手，指腹輕輕劃過他的掌心，勾起一陣酥癢，像某種只可意會的暗示。
這令克利斯蒂安心旌神搖，他大膽地收緊手臂堂而皇之地擁住她。艾德文拉沉默地接受了，唇邊甚至隱約有一絲笑意。
「它叫鏡宮，我第一次以女主人的身份操持晚宴就是在這裡。那年我十八歲，喜歡通宵跳舞，喜歡收集珠寶，喜歡喝蜜桃甜酒。」她忽然開口，聲音變得飄渺，「二十年來人們口耳相傳我的故事，直到今夜，我才發現那些時光和那些人都只是回憶而已。」
克利斯蒂安無言以對。一種奇異的衝動促使他低頭輕吻她的耳垂。她依然溫順地靠在他懷裡，於是他又吻了吻她的額，仍然沒有得到任何不悅的暗示。遲疑片刻後，他繼續吻下去，十分輕柔，因隨時準備停下而顯得猶豫和克制。
終於，他們的雙唇遲疑不定地碰到一起。
一陣清冷的夜風徐徐吹來，起初克利斯蒂安渾然未覺，直到感覺到她在輕輕顫抖，他才意猶未盡地睜開眼睛。
「冷？」他關切地問，一邊牽起她的手試圖給予她些許溫暖，在他無意間看向她的臉時，克利斯蒂安驚異地發現她的顫抖並非是由於夜風，而是源於內心——
她的眼中噙著薄薄的淚花，卻仍在微笑。
克利斯蒂安的心底泛起冷意，方才的旖旎消散殆盡。他不確定她的淚水因何而來，也不知道在他心懷綺思的同時她又在想什麼。
「不。」她笑著否認，旋即倉促地扭頭轉向克利斯蒂安看不見的地方，然後抬手拭過眼睛，像抹去某種痕跡，「安東尼奧告訴我，早在與你妹妹結婚之前，查蒂隆就曾起過要追求我的念頭。當時他尚未見過我，只是聽說了一些風言風語。」
她的話點到為止，但克利斯蒂安已經明白了。所以剛才的那一吻算是變相的致歉或補償嗎？他勉強笑了笑：「那時他已經和伊莎貝拉相識，即使如願娶了你，他也不會輕易放過盯上的獵物。你沒有做錯什麼。事實上，我應該感謝你活了下來，否則他的罪行大概永遠不會被揭露。」
艾德文拉定定地望著他：「這就是你要說的嗎？」
「還有，對不起。」克利斯蒂安終於能夠把這句話說出口，「如果早知內情，我不會收下安東尼奧付給我的那筆錢。」
「我把剛才你說的話還給你。」她的臉頰上猶帶淚痕，眼裡已再度泛起淚光，「誰都不會輕易放過盯上的獵物。你願意來找我就已經是額外的幫助了。況且再退一步說，這件事也怪不到你頭上。」
直覺告訴克利斯蒂安這是最後的機會。儘管他疑心艾德文拉早已洞察到他的主意，他依舊期望能親口說出。
「我來找你其實不單單是因為內疚或者懺悔。」他艱難地說完，雖然委婉，但是他滿懷渴慕地望著她，希望她能明白。
「我知道。」
克利斯蒂安一怔：「你知道？」
「我又不是傻子。」艾德文拉含淚微笑，「我看到你的時候就明白了。」
一種奇異的驚喜混雜著赧然令他頭暈目眩、四肢酥麻。不給他細思的機會，艾德文拉牽起他的手，引領他走到舞廳正中。
「跟我跳一支舞。」
他當然不會拒絕。於是他們在寂靜、空曠的舞廳裡旋轉，月光灑在他們身上，克利斯蒂安深深凝視她，只覺得光影之中她顯得異常輕靈，卻也格外飄渺，仿佛下一刻就會如碎裂的幻景一般消失於他的眼前。克利斯蒂安不禁握緊了她的手，她似乎察覺到了他在害怕什麼，停下舞步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你看，我是真實的。」
克利斯蒂安屏住呼吸。
「我就在你面前。」
作者有話要說：
大噶新年快樂~
本來想今天雙更的結果昨天一手滑全發出去了……
第136章 Chapter 135
翌日清晨，當佈雷斯領著魔法部的人步入艾德文拉的臥室時，他們正相對而坐，分享一壺花茶。
見傲羅前來，克利斯蒂安顯得十分鎮定。他甚至不忘禮節性地向他們問好，然後伸出雙手任憑傲羅給他戴上手銬。
「我走了。」他留給艾德文拉的臨別話語也平淡無奇，她的回應也僅僅是一笑而已。佈雷斯卻從這一笑裡品出了別的意思。
清晨、臥室、花茶、一對故人，和心有靈犀似的話別。
佈雷斯目送他們遠去，回頭看到艾德文拉時，所有疑問和不快卻又消失殆盡。在最初一瞬的盛怒之後，一種無名的憂鬱席捲他的身軀。他從來不欣賞艾德文拉的人生，但是現在他隱約理解了她的選擇。
「現在我可以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你了。」艾德文拉一派閒適模樣，前一夜同床共枕的人被傲羅押走似乎沒有給她帶來任何影響，「這件事說來話長，如果一定要追溯到源頭，大概得從大衛斯家破產的那一年說起。」
佈雷斯早已從各種管道搜羅來破碎的資訊，用它們拼湊出了艾德文拉的一生。他並不因她所講的情節而驚訝，但是，這是他首次從她的角度來聆聽往事。
「這是你需要知道的部分。剩餘的內容其實不必在意，讓它們成為留白也沒什麼不好。」艾德文拉以平靜的陳詞作為總結，佈雷斯默然聽完，不知該如何評價，「你覺得過人的美貌是一件好事嗎？」她逼近幾步，迫使佈雷斯抬頭看著她的眼睛，「這和我的性格、出身、選擇都無關，我的臉即是我的原罪。它是我親生父母拋棄我的原因；是你父親被害的元兇；是一系列滔天陰謀的開端；是我情路坎坷的真相——倘若這個故事被旁人知曉，他們會把它傳揚成一個美麗的傳說，但是你覺得它美麗嗎？在我看來，它再醜惡不過！」
佈雷斯無言以對。
「善待那些渴望獲得你的青睞的女孩。」她斂去方才一瞬噴薄而出的厲色，抬手輕輕撫過他與她相似的輪廓，「你的容貌不應該是一件傷人的利器，不要重蹈覆轍。」
當秘書告知她有客來訪時，邁耶終於按捺不住心中邪火，揚手將桌上的檔紛紛掃落在地。然而她別無選擇，在秘書戰戰兢兢的注視下，她踏著一地狼藉朝外走去。等她無意間看見落在足下的一紙離婚協議時，邁耶終於勾起冷笑，抬腳狠狠地碾上去。
「你想要什麼？」她單刀直入問背對她立於會客室裡，悠哉地眺望巴黎街景的女人。聞言，艾德文拉回眸一笑：
「我要你作為證人出庭。」不給邁耶任何拒絕的機會，她變戲法般摸出一張羊皮紙，赫然正是那份離婚協議的抄本，「否則我會同樣將你送上法庭——或者把這張紙交給法國和保加利亞的魔法部也可以，他們不會放過你們這對官商勾結、跨國撈金的夫妻吧——對了，順便把凱拉和她的女兒也交給我。強迫賣/淫，尤其是強迫未成年人，也是一項重罪。」
「是他告訴你的？」她話裡的每個字都令邁耶驚怒交加，艾德文拉卻不予回答：
「這你不必追問。」
「三天內我會把那對母女送到你手上。」迫於形勢，她只能忍氣吞聲，「作為交換，你必須發誓會銷毀手頭所有材料。」
「我手頭的材料並不算多。」艾德文拉慷慨地把離婚協議給她，「安東尼奧於他的辦公室內被捕，當夜傲羅指揮部就查封了那間屋子。你最好祈禱審判能一切順利，否則他們未必不會去抄檢他的東西。」
邁耶的臉色漸漸由白轉青，她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將脆弱的羊皮紙捏皺、揉碎。
數日後佈雷斯獨自登上前往霍格華茲的列車。艾德文拉沒有前來相送，原因很簡單：安東尼奧·斯托揚洛夫謀殺達倫·紮比尼的罪行已登報並引起軒然大波，此時她出現在公眾眼前只會徒增談資。
幸運地是，佈雷斯平日給別人留下的形象似乎很神秘、很深不可測，以至於他們不敢貿然當著他的面談論這樁案件。這為他減輕了不少負擔。佈雷斯走入包廂，簡單寒暄幾句後隨手拿起桌上的報紙翻看。
讀完相關報導後，他的心情多少有些沉重，再聯想到艾德文拉的那番話，他索性合上報紙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本來在凝視窗外風景的潘西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旋即又轉過頭繼續發呆。
此時車廂裡只有他們兩個人，不知怎的，佈雷斯鬼使神差地開口：「現在你可以談談你的故事嗎？」
「什麼故事？」潘西顯然已忘了多年前他倆在墓地裡的那番對話。
「為什麼你會在收到家裡的來信後哭？」佈雷斯重複他從前的問題，隨後又追加一句，「你過得也不開心嗎？」
潘西一愣，習慣性地抬手把碎發別到耳後。她在暑假裡剪去了一頭長髮，並毫不遮掩地告訴每個人她離家出走的「喜訊」。
「你想聽？」她問。
佈雷斯點點頭。
「為什麼？」
「因為你和我有相似之處。」他說，「我想知道是什麼讓你不願不回家。」
潘西一愣，隨後笑了：「好，那我就告訴你。」
第137章 Chpater 136
艾德文拉反復回味安東尼奧的話，漸漸明白他的言下之意：魔法部不可能將一位外交官關入阿茲卡班監獄，即使他來自一個小國。這不僅是政治的遊戲與博弈，還出於某人……也許是魔法部部長的私心。他鐵了心要瞞下黑魔王復活的消息，與之相對的是流言仍如野蔓一般恣意橫生，那麼他會允許這樁大案撼動本就風雨飄搖的魔法部嗎？不會。
一旦他失去了民心，往重說，魔法部的聲譽會受到質疑；往輕說，他的部長之位必然不保。
與此相比，讓一樁沉寂多年的舊案繼續沉寂下去，又有什麼妨礙呢？
在艾德文拉一籌莫展之際，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卻突然找上門來。
「福吉曾和食死徒有過往來，或許你可以用這個來威脅他。」帕金森夫人急切地說，「他成為部長是食死徒——準確地說，是西格納斯·伯斯德——推波助瀾的結果。在伯斯德被捕後福吉唯恐事敗，匆忙審判過後就將他關入阿茲卡班。後來伯斯德死於獄中，聽說是福吉動了些手腳。」
艾德文拉緘默片刻，謹慎地試探：「空口無憑，我怎麼可能貿然去指控魔法部部長和食死徒勾結？」
「物證自然是早就沒有了。」帕金森夫人回復，「不過老伯斯德夫人還在世。」
聽她說到這裡，艾德文拉已經信了七八分。這件事極為棘手，她面對是來自魔法部部長的壓力，而非金錢可以打通的關係。帕金森夫人提供的資訊可謂是雪中送炭，但是她的顧慮在於為什麼她要如此好心——
「我不喜歡福吉。」這個理由難以令人信服，不過她顯然不會告訴艾德文拉真實的原因。
「謝謝您。」艾德文拉客氣地說。帕金森夫人盯著她看了片刻，終於忍不住追問：
「我說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她答道，「我相信您不會騙我。」
「你會去找福吉嗎？」帕金森夫人又問，「我想……這次的案子對你來說很重要吧？」
「的確很重要，但我還要考慮一下是否去找他。畢竟威脅魔法部部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搞不好就會把我自己搭進去。」
「福吉已經處於懸崖邊緣了，只要輕輕一推他就會粉身碎骨。」
艾德文拉不禁因她的話側目：「您好像很討厭福吉？」
帕金森夫人沉默不語，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默認。
每個人都有不願對旁人提起的故事，無論是好是壞、是不想說還是不能說。艾德文拉無意追究更多細節，然而此刻她卻離奇地有一種想要傾訴的欲望：「您放心，我不會讓福吉輕易把這個案子糊弄過去。」
「是因為紮比尼先生嗎？」帕金森夫人問，「還是為了你的兒子？」
「也許二者都有。」艾德文拉回答，「您明白吧——我只是想得到一個交待而已。」
帕金森夫人點了點頭，說了句有些離題的話：「回憶當然是美好的，只要你能讓該過去的都過去。」
明亮而寒冷的群星綴滿天空，讓大衛斯莊園宛若一道隔開黑夜的穹頂。
穹頂下坐著尤萊亞，他沒有抬頭望向那條星河。
他一動不動坐了許久。
在此前的十幾年間，他的人生之路彎折坎坷、崎嶇艱險，讓他傷痕累累。他時常自怨自艾覺得命運待他已經足夠殘忍，但是此時此刻，他依舊覺得眼下的情形比之前的一切都要讓人不知所措。
房間裡不止他一個人。
「你都知道了——」是康斯坦絲在激動地低語，她的話中夾著誰也聽不懂的羅馬尼亞語，多半是壞話甚至髒字，「他、他、他……」
「不要激動。」艾德文拉環抱雙臂遙遙站在門邊，像是在冷眼看戲，「是的，我都知道了。」
「尤萊亞！」她叫出弟弟的名字，「你為什麼要回來？你為什麼要告訴她？你瘋了嗎！」
終於避無可避，尤萊亞伸手撥動輪椅，強迫自己看向失散多年的姐姐：「好久不見，康斯坦絲。」
她的話戛然而止。就像是慢鏡頭一樣，康斯坦絲的嘴唇開始翕動、眼圈漸漸泛紅、臉上的肌肉抽搐扭曲讓她的表情變得似哭似笑。
「你怎麼……」她哽咽著開口，然後再也說不下去了。
「我們都變了許多。」與她的大悲大喜相比，尤萊亞的態度近乎淡漠，猶豫片刻之後，他吐出那個早已生疏的稱謂，「姐姐。」
「尤萊亞啊。」康斯坦絲發出一聲抽泣，跌跌撞撞地上前在他的輪椅前跪下，「你怎麼了？」
這是一個回答不了的問題。尤萊亞彎腰抓住她的手臂使她抬起頭，同時不動聲色地在兩人之間拉開一定的距離：「你又怎麼變成了這樣？」
久別重逢，已是物是人非。艾德文拉本來應當給他們充足的時間來敘舊，不過這場草率而成的見面可不僅是為了煽情：「我需要你為我出庭作證，尤萊亞。」
尤萊亞依然看著康斯坦絲。事實上，他很喜歡當他望向別處時，她望向他的目光。
「憑什麼？」代為回答的人是康斯坦絲，她冷笑一聲死死盯著艾德文拉，「你怎麼好意思？」
「我沒有在和你說話。」艾德文拉挪開目光，她知道尤萊亞會答應。
「不要答應她，尤萊亞。」康斯坦絲死死抓住弟弟的手腕，「不要繼續讓她毀了你！」
「我的現狀和艾德文拉無關。我會出庭作證。」尤萊亞模糊地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場世界盃。其實當他做完手腳返回包廂時，他就已經有些不確定和後悔了。然而球員們都已陸續進場準備開賽，他不可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叫停比賽——該如何收場？說馬修的掃帚有問題嗎？說他想弄個惡作劇？
這就像是一道離弦之箭，他已不可能將它追回。所以結果只有兩個：一是正中目標，二是擦肩而過。
很難說尤萊亞更希望哪一種結果發生。他記不起自己當時的心情，也不願去思索答案。人無完人，尤萊亞自我安慰說他只是放縱了自己的陰暗面而已。當馬修重重墜地的那一瞬間，他舒了一口氣，旋即意識到錯已鑄成，他不得不一生都背負著這個秘密。
臨近黃昏時，一封姍姍來遲的信被送到福吉面前。讀完以後，他在辦公室裡枯坐許久。只覺得遍體生寒，怎樣都想不通問題出現在哪裡、是誰出賣了他。
會出賣他的人有很多。福吉清楚自己究竟樹敵多少。換作往昔，他一定會設法讓那人永遠閉嘴。但是情況不一樣了……他不必回頭就知道窗外一定烏雲密佈。
最後他抓起信狠狠地擲入壁爐，任憑火舌在刹那間就燎燒紙張，讓它化為烏有。
翌日，艾德文拉收到魔法部的通知，擬定於九月的最後一天開庭審判。
作者有話要說：
安東尼奧是一個線索角色。其實我本來也安排了一點感情戲的，但是設定上和其他幾個有點雷同了Orz
第138章 Chapter 137
轟動一時的紮比尼謀殺案準時開庭。艾德文拉選擇不到場，因此她不知道在一開始審判進行的並不順利。
由於缺乏物證，面對尤萊亞和污點證人克利斯蒂安的證詞，安東尼奧巋然不動，甚至當庭聲稱他們是在誣陷他。他的理由聽起來也言之鑿鑿——尤萊亞是艾德文拉的哥哥，克利斯蒂安因伊莎貝拉的關係而與她有過往來——加之福吉搖擺不定的曖昧態度，勝利的天平似乎一度在往安東尼奧那一方傾斜。
但是邁耶是第一個變數。當她作為艾德文拉方面的第三位證人步入審判室時，安東尼奧雖然很好地克制住了情緒，然而他臉上一掠而過的驚恐卻沒有逃過別人的眼睛。邁耶明智地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只說她是在離婚後整理東西時才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
「你們是何時離的婚？」
「1991年耶誕節後。」
「那你是什麼時候發現斯托揚洛夫似乎牽涉到一樁謀殺案中的？」
邁耶竭力保持平靜：「大約是兩年後。」
博恩斯女士銳利的目光透過鏡片刺入邁耶眼中：「為什麼你當時沒有對此做出任何反應？」
邁耶沉默片刻，然後才說：「因為……證據不足。」
「那你是否因此事而聯繫過斯托揚洛夫？」
「沒有。」
「原因？」
「我不想，」邁耶答道，「讓自己像是一個不依不饒、糾纏不休的前妻。」
博恩斯女士又看了她一眼，暫且略過這個話題：「你有證據證明你說的話嗎？」
「有。」邁耶給予了與其他兩人不同的回答，在安東尼奧目眥欲裂的怒火之中，她遞交了一疊信件，這些信件是凱拉寄給他的，信中的關鍵資訊包括她說她已按安東尼奧的要求把假訃告給尤萊亞看了，以及她認為尤萊亞貌似放棄了與艾德文拉取得聯繫的念頭。
「你在你們昔日在住所裡找到了這些信函？」
「是的。」
「這位女士也來了嗎？」翻閱過信件後，博恩斯女士問道。
邁耶點頭：「她就在門外。」
在最初的惱怒過後，安東尼奧自知大勢已去。聽到邁耶的話，他也沒再被嚇一跳，反而以幽幽的目光盯著她，伴以冷笑，讓邁耶不敢直視。
「又一位污點證人……好吧，把她請上來。」
凱拉證實了尤萊亞和邁耶的話，並承認她在得知伊森病逝的消息後選擇悄悄逃跑，目的是擺脫安東尼奧的監控。
「為什麼你認為伊森紮比尼逝世後你自己就安全了？」
「因為我覺得……沒有人會再追究當年的事情。」
「你也參與了針對達倫紮比尼的謀殺，是嗎？」
「是。」凱拉惶惶然四處張望，看到尤萊亞時她似乎嚇了一跳，瞬間移開目光。
此時，博恩斯女士提出又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回到歐洲？」
「什麼？」凱拉一愣。
「你為什麼要回到歐洲？」
凱拉呆呆地望著她。
「為什麼不回英國？不去別的地方？」博恩斯女士逼問道，「你在歐洲有認識的人嗎？」
「我……」凱拉緊張地轉動眼珠，目光不自覺地朝邁耶那邊飄去。邁耶暗中瞪了她一眼，悄悄攥緊拳頭。
「回答我的問題。」
「我覺得，」凱拉突然福至心靈，磕磕絆絆地說出了一個理由，「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一時間眾人沉默。博恩斯女士盯著凱拉看了許久，在邁耶緊張到幾乎窒息的地步時，她終於頷首示意提問結束了。凱拉松了一口氣，迫不及待地從證人席上退下。但是當魔法部的職員示意她走向被告席時，她又一次簌簌發抖起來。這一幕沒逃過安東尼奧的眼睛，他會心一笑，扭頭看向邁耶，意有所指地沖她眨眨眼睛，後者的臉色頓時變得更加難看。
「在威森加摩——」
博恩斯女士的話被打斷了。審判室的門再度打開，一個人走了進來：佈雷斯。
「我可以說兩句話嗎？」
沒有人能拒絕他的請求。佈雷斯環顧四周，目光從幾位證人臉上滑過，在看見克利斯蒂安的時候略有停留，旋即又深深看了眼凱拉。
「在審判結果宣佈前，」最後他抬頭看向坐在高處的幾位魔法部官員，「我希望你們可以考慮一下我的意見。」
博恩斯女士看了一眼福吉，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她示意佈雷斯繼續說。
「拜恩先生提供的線索成為此案的轉捩點和突破口，他幫了我們很多，後來也道過歉。他固然有罪，但是我覺得，從各種意義上來說他都不是一個窮凶極惡的人，因此我希望威森加摩可以考慮從輕處置拜恩先生。」此話一出，審判室裡頓時響起一陣低語聲，佈雷斯無視了自己的話所造成的轟動，繼續說下去，「另外，我希望……」猶豫了一瞬間後，佈雷斯改口，「這場審判的結果能夠登報示眾。」
「這是紮比尼夫人的意思嗎？」
「不，這是我的意思。」佈雷斯看著福吉說道，「我不希望有人會耍什麼花招。」
言罷，他微微欠身致意，忽略福吉精彩的臉色、撂下一室紛亂揚長而去。
在審判室外，有另一個人等著他。在對方開口前佈雷斯率先道歉：「對不起，我沒有為她辯解。」
「無所謂。」雅各回答，「她罪有應得。」
兩人並肩朝外走去。佈雷斯不想讓艾德文拉知道他出現在了庭審現場，所以他只能拜託雅各以堂兄的身份給霍格華茲寫信請假。
「你為什麼要來？」雅各忍不住問，「還是偷偷來？」
「雅各，你和你媽媽的關係一直不好，對嗎？」
他點點頭。
「我和我媽媽也是。」在雅各有些驚訝的目光之中，佈雷斯反而笑了，「直到這一兩年我們的關係才有所緩和。」他看著魔法部大廳裡的噴泉，「甚至於我開始有一點理解她了，因此……我想為她做出一個選擇。」
雅各不解其意：「什麼選擇？」
佈雷斯卻在此時笑著和他道別，顯然不準備回答他的問題。
審判的結果很快登報公示。由於艾德文拉拒絕和解或物質賠償，所以三名被告的量刑都或多或少加重了一些。其中安東尼奧的刑期最長，被判阿茲卡班監/禁十八年且不得保釋，同時他也被保加利亞魔法部革職並終身禁止從事此類工作；凱拉被判入獄十年，她不僅被剝奪了對女兒的監護權，還被禁止出境並要終身接受英國魔法部的監視；考慮到佈雷斯的求情以及他所扮演的邊緣角色，克利斯蒂安面臨五年監/禁，除此以外沒有別的懲罰。
佈雷斯合上報紙，暗自松了一口氣。這則公示刊登於《預言家日報》上，自然瞞不過其他同學的眼睛。他假裝沒有聽見那些議論，頗為愉快地拿起勺子開始對早餐發起進攻。
「我很佩服你。」
「什麼？」
潘西點了點報紙：「你能對其他人的話泰然處之，換做我的話一定不行。」
「如果你從小就在指指點點中長大，你也一樣可以。」佈雷斯聳聳肩，「所以你應該覺得高興才對。」
潘西呵呵一笑。
「我還得謝謝你。」迎上潘西疑惑的眼神，佈雷斯笑著搖搖頭，暫時不準備解釋。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潘西所講述的故事促使他放下最後一絲不滿，與艾德文拉也與自己達成了和解。
第139章 Chapter 138
雅各花了許多時間陪伴自己的妹妹。邁耶雖然不是個好人，但到底良心未泯，因此可憐的女孩得以倖免于難，不必像他們的母親那樣被迫成為街邊流鶯。可是過去幾年裡的所見所聞依舊給她留下了極深的心理陰影，甚至對雅各也不復從前的親密。雅各別無辦法，只能試著慢慢與她重建關係。
「你們準備何時離開？」艾德文拉問。
「一星期後。」他們還是決定返回加拿大。其實雅各更想換個環境好讓他的妹妹漸漸打開心扉，但是英國眼下委實不安全。
「好。到時候我就不來送你們了。」
「紮比尼夫人，」雅各略有惶恐地看著她，「我爸爸是否無意間得罪到了你？」
「沒有。」她報以一笑，「只是……沒什麼話可說而已。」面對雅各依舊疑惑的表情，她解釋道，「真的，我們沒什麼矛盾。」
說話時，艾德文拉注意到那個女孩總在暗地裡打量她，她的目光有幾分探究也有幾分嫉妒。這不是一件好事。
「你應該多關心一下你的女兒。」當著康斯坦絲的面，她對尤萊亞說，「往事固然不可更改，但是她的未來還沒有定型。恕我直言，如果不及時糾正，她未必不會糊裡糊塗走上歪路。」
康斯坦絲在她身後冷笑一聲。
「我知道。」尤萊亞自言自語，「回加拿大也好，我討厭英國的陰雨天。」
難道加拿大的冷空氣就很好嗎？艾德文拉並未反駁，只是淡淡地叮囑一句：「照顧好你自己。」
「你也是。」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錯然後投向不同的地方。有一些東西終究是回不去了。正如一面破鏡，再怎麼彌補中間也會有一道或幾道裂痕。
「我有一個請求。」艾德文拉踱步到窗邊，俯視著花園裡的那株箭毒木，「我想購買那棵樹，你願意開個價嗎？」
「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儘管拿走。」
艾德文拉回頭看了他一眼：「賬還是算算清楚比較好，我不想無故欠下人情。」
尤萊亞默然無語。
臨別時康斯坦絲跟著她一起走出來。在門廳裡，艾德文拉止步：「你準備怎麼辦？」
康斯坦絲和她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關你什麼事？」
「隨口一問而已。」她說，「你讓我想起了我的親生父母——」
「——我還不至於到那個地步！」康斯坦絲的臉霎時漲紅了，「你放心，艾德文拉，我就算凍死街頭也絕不要你施捨半分！」
這就是康斯坦絲。縱然多年過去，她骨子裡的傲氣依然不允許她完全屈從於生活的淫威。艾德文拉在心底無聲地笑，她知道自己不必擔心歷史會重演。
「我的生活無需你來過往。你只要繼續當風光無雙的紮比尼夫人就好，至於我們兄妹，無論我們是貧窮還是富貴，都和你沒有關係。」
「我不會瞎操心。」艾德文拉回答，「不過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你和尤萊亞的關係也大不如從前。要是你還把他當弟弟看、還想好好相處，就別總執念於過去的事情。」
康斯坦絲的身軀輕輕一抖，仿佛被她的話刺痛了一般。
「我走了。」她拿起自己的的斗篷，康斯坦絲卻出言叫住她：
「媽媽……」她一開口就潸然淚下，「她有沒有說過什麼？」
艾德文拉從記憶裡挖出大衛斯夫人已然淡去的身影：「沒有。」她說，「一開始她會時不時提起你，在你父親自殺之後尤萊亞和她大吵一架，之後她又臥病在床，從此就對你閉口不談。」
康斯坦絲的肩膀在微微顫抖，她抬手捂住嘴，眼淚爭前恐後流下來。
「她逝世時只有尤萊亞在她身旁，我並不清楚她是否有什麼遺言。但是在假期裡我陪在她身邊時，有時候她會對我談起一些你小時候的事。我不知道她是在對著我懷念你，還是乾脆把我當成了你。」艾德文拉看著她，覺得很好笑，眼淚能換回來什麼？什麼也不能。
她猶記得大衛斯夫人含笑說起康斯坦絲幼年趣事時臉上的溫柔表情。她當然愛康斯坦絲，即使她帶給他們一家那樣大的傷害，她也依然愛她。反之，她從未真心把艾德文拉當作一個家庭成員，即使她陪伴了她那麼久。
艾德文拉無意譴責她，這是人之常情，她只是覺得有些失望而已。
「你不好奇我是怎麼發現尤萊亞的心思的嗎？」拭去淚水後，康斯坦絲忽又冒出來一句。艾德文拉搖了搖頭：
「我不關心。」想了想她還是決定把話說清楚，「此後我應該不會再和你們有更多糾纏，你不必擔心我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同樣地，你也不必用這些話來打擾我。」
康斯坦絲一愣，在這短暫的幾秒之中艾德文拉已經推門而出。
她不自覺地想起從前尤萊亞總黏在艾德文拉身上的目光。康斯坦絲一直知道她這個名義上的妹妹有著常人無法企及的姝容，但直到她聽尤萊亞的室友們打趣說他在床頭放了艾德文拉的小像，她才隱約覺得不對。等她在暑假的某一天偷偷潛入尤萊亞的房間，在他的枕頭下找到一張艾德文拉的照片，並在轉身時看到呆立在門口、臉色難看的尤萊亞時，康斯坦絲終於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但是他們誰都沒有做錯什麼，準確地說，錯不能簡單地歸結到任何一人身上。
一星期後，大衛斯姐弟即將各自啟程，這座莊園很快又要恢復沉寂。
康斯坦絲已收拾好簡單的行李預備返回羅馬尼亞。儘管尤萊亞表示不介意她把她的家人接來英國，但她依舊拒絕了。
此時她正在檢查第二個箱子。除了帶來的衣物之類以外，康斯坦絲還打包了一些自己從前讀過、用過的書，計畫帶回羅馬尼亞分給幾個孩子作為禮物。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準備帶走。
「你這是何苦。」尤萊亞一直默默關注著她的舉動，這時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這些書都放了多少年了，內容估計早就更新換代過好幾次了，你帶回去又有什麼意義？」
「如果我帶新書回去才是沒有意義。」康斯坦絲合上箱子，難得心平氣和地說，「你沒去過我現在的家，你根本想像不到世界上還有那麼貧窮落後的地方。」她扣上鎖，「這些書在你看來大概破爛不堪，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打開另一扇世界的大門。」
「你為什麼不乾脆把他們接到英國？」
「接來？」康斯坦絲似乎覺得很諷刺，「你覺得我們能靠什麼生活？」
「你有那麼多N.E.W.Ts證書——」
「它們只是廢紙罷了。」她說，「我和你們的生活早已割離開，我的孩子和你們的孩子也仿佛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我知道我這麼說你是不會理解的，尤萊亞。但是……時間改變了我們所有人。」
「隨便你。」尤萊亞看著她彎腰拎起兩個箱子，「也許以後他們能自己來英國看看。」
聽到他的話，康斯坦絲愣了愣，終於還是按捺住沒有反駁。
「希望還能見到你，尤萊亞。」
「再見。」他話音剛落，就看見雅各捧著一個匣子從花園那邊走過來：
「這是紮比尼夫人派來的人留下的。」
艾德文拉自己沒有出現，卻遣了人來挖走那棵箭毒木。
尤萊亞的目光從盒子上一掠而過，沒有說話。
「我可以打開看看嗎？」獲得默許之後，雅各掀開蓋子，旋即歎息一聲，「哇……」
尤萊亞轉頭看去，匣子裡沒有加隆，卻裝著滿滿一盒珠寶。當他的目光觸及那些曾十分熟悉的首飾時，尤萊亞的視線漸漸模糊。
「爸爸？」雅各吃驚地看著他抬手緩緩擦去淚水，然後他伸手拿起一枚藍寶石胸針，眼圈又一次泛紅——
在大衛斯一家破產之後，年少的尤萊亞和同樣年幼的艾德文拉一起清點了大衛斯夫人所擁有的珠寶，並將其中的大部分拍賣換錢。剩餘的那些由尤萊亞做主分為兩份，一份留給了艾德文拉，一份後來被贈送給凱拉。
但是現在，它們都在這只匣子裡。無論是那串圓潤光潔的珍珠項鍊，還是那顆價值連城的綠寶石。
「要我把它退回去嗎？」手足無措的雅各連聲問道，「它們太貴了……我們這麼收下好像也不好……」
他的話沒有在尤萊亞心裡激起半點波瀾。事實上，在他看見這匣珠寶的那一刻，尤萊亞就明白了艾德文拉未說出口的話。
從此他們分居大洋兩岸，各不相欠、兩廂安好，沒有思念的必要，也沒有再見的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本卷結束=
第十一卷 克利斯蒂安·拜恩：心之蝕
第140章 Chapter 139
一九九六年夏天發生在魔法部裡的短暫交戰扯下了福吉好不容易才蒙上的面紗。
伏地魔復活了。
他臉色灰敗地站在魔法部大廳裡面對記者和照相機承認了這一事實。在他的身後，無數魔法部內部用來傳遞消息的紙飛機飛來飛去，上面寫滿了對這位部長的彈劾。
在福吉發表公開演講的第二天，艾德文拉親自前往魔法部要求延長安東尼奧的刑期——這一次她帶來了充足的證據，足夠證明這位前保加利亞大使曾與食死徒有過不可見光的交易。
「施瓦茨也不是好人！」徘徊於崩潰邊緣好幾天的福吉終於忍無可忍，「如果重新審判斯托揚洛夫，施瓦茨也會名譽掃地，這是你想要的？」
「斯人已逝，就算安東尼奧被判攝魂怪之吻也沒什麼用。我只是替海頓覺得委屈而已，那麼多人與食死徒有過來往，偏偏他因此搭上了性命，您說巧不巧？」艾德文拉抬起眼睛看向福吉，他不自覺地一顫，「其實有個道理您也應該明白：凡事有因必有果，誰也別想逃開梅林的裁決。」
艾德文拉並未隱瞞她前往魔法部的事情。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佈雷斯躊躇了幾天後，終於下定決心——
「保釋？」斯克林傑盯著他，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一般，「你要保釋拜恩？」
「不可以嗎？」佈雷斯問，「我記得當時的審判結果沒有說不能保釋他吧？」
「的確沒有，但是保釋一個人可不是玩笑話，小夥子。」
佈雷斯神色未變：「錢不是問題。」
「這是紮比尼夫人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斯克林傑眯起眼睛細細打量他。紮比尼母子二人手中握有的財富是個謎題。斯克林傑不關心這對母子到底有多少錢，他只知道眼前這個男孩提出了一個非常棘手的要求——
作為監護人，艾德文拉有權打理和支配所有佈雷斯名下的財產。然而作為這些財產的主人，佈雷斯亦可以決定它們的去向。在這種兩相矛盾的情況下，佈雷斯竟然提出要保釋一位殺父仇人，斯克林傑感到頭疼之餘開始懷疑佈雷斯的腦子是否有毛病。
「二者兼有。」佈雷斯回答，「我是在替她做她想過卻沒有去做的事。」
「你還沒有成年。」斯克林傑用和孩子談話的口氣說道，「這件事你最好不要私下裡做決定，否則後果會讓你我都擔不起。保釋金雖然不是天價，但……」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我不糊塗，斯克林傑先生。我知道我的母親不會反對我的決定。」佈雷斯並不準備鎩羽而歸，「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不是小孩子的問題……」斯克林傑不耐煩地皺起眉準備尋個藉口把他打發走，見此情形，佈雷斯搖了搖頭：
「福吉先生應該很快就會下臺了吧？」他望著斯克林傑，「也不知道下一任部長會是誰。在如此動盪的時局之中擔任要職，我真的很擔心他能否服眾。」
斯克林傑一時語塞。
「古靈閣會把保釋金劃給魔法部。」見目的達到，佈雷斯笑了笑，「謝謝您，斯克林傑先生。」
兩天后，有一個人乘船來到阿茲卡班，在獄卒的引領下走到安東尼奧的牢房前。
此人扯下兜帽，赫然是憔悴了不少的邁耶。如果只看外表，她的境遇似乎不比安東尼奧好上多少。
兩人隔欄相望，一時無話。
半響，邁耶才艱難地開口：「他們準備重新提審你。」
安東尼奧未必聽聞了消息，但他的判斷力還在。從邁耶這幾句話中，他似乎明白了什麼。沉默著垂下眼睛，多少有點認命的姿態：「隨他們去吧。」
「我可以試著——」
「不用了，鬧到最後是沒有好處的，到此為止吧。離紮比尼夫人太近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我能活著已是異數。」安東尼奧思忖片刻後打斷她的話，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忍不住歎氣，「我不會供出你。」
邁耶的淚水在他提起艾德文拉時就慢慢停止，現在她抬手拭去臉上的水痕，冷笑：「你相信那個黑寡婦的詛咒？」
「我信了命。」
兩人再度無言。邁耶似乎躊躇許久，終於慢慢將一直縮在袖子裡的左手伸進柵欄：「那麼……這個也許是你想要的。」
安東尼奧接過，是一個小小的玻璃瓶，裡面裝著透明的液體，瓶子上猶帶有少許汗漬和邁耶掌心的溫度。
邁耶不敢直視他，目光盯著灰濛濛的牆壁。安東尼奧覺得這極為嘲諷，他慢慢攥緊手中的瓶子，忽然又很想笑。
「行。」他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後來的事情是隔天艾德文拉在報紙上讀到的：安東尼奧於獄中畏罪自盡。
這裡面又有什麼蹊蹺呢？
不容她細想，佈雷斯已經在樓下喊道：「我給你帶來了一位客人。」
客人？艾德文拉深感困惑，第一反應是西爾維婭，隨後她自嘲地笑笑，在一年前那場不歡而散的談話後，她們再也沒有聯繫過彼此。
難道是雅各？他來英國了？她匆忙下樓，腳步卻在看見來人時刹住：「是你？」
「我將他從阿茲卡班保釋了出來。」佈雷斯從旁解釋，「花了你一筆錢，不好意思。」
沒有人在聽他說話——克利斯蒂安出神地望著艾德文拉，僅僅是幾個月不見，她平白無故多了一種鉛華退盡的感覺。起初他不明白她的變化在哪，後來他發現這源于她趨於溫和的神態和氣質。
「你們慢慢說話。」佈雷斯自以為識趣地找了個藉口就想走，「我先去——」
「你不來招待客人嗎？」艾德文拉卻出人意料地叫住他，她對克利斯蒂安報以歉然的一笑，「這孩子不懂事，讓你見笑了。」
如此生疏的口吻既然克利斯蒂安不知所措，也讓佈雷斯懷疑自己是不是幹了錯事。他將有些茫然的克利斯蒂安請入會客室，給他送上茶水之後又去找艾德文拉。
「既然是客人，你就好好招待吧。」
「我以為……我以為……」佈雷斯畢竟已是一個快要成年的男孩，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和母親談這件事。仿佛察覺到了他的窘迫，艾德文拉抬頭掃了他一眼：
「那只是情之所至、逢場作戲而已。」
「你……不會見他嗎？」
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來回答。
佈雷斯無話可說，他硬著頭皮又返回去找克利斯蒂安，編了個藉口試圖蒙混過去。但是克利斯蒂安卻提出一個請求：「我可以見她一面嗎？」
「可以。」佈雷斯說，「不過她未必願意……」
「沒關係。」
佈雷斯不能拒絕。他領著克利斯蒂安去了艾德文拉的門外，然後把談話空間留給二人，自己走到走廊盡頭的露臺上看風景。
「艾德文拉。」他並不期待她有什麼反應，「我不知道為什麼你不想見我，但是……」他一時詞窮，停頓許久之後才勉強說道，「謝謝你。」
一片寂靜。克利斯蒂安無奈地苦笑，轉身走向露臺。
佈雷斯正俯瞰著花園，見他這麼快就過來，他似乎有些驚訝。
「那只獨角獸去了哪裡？」
「送給了獨角獸保護組織。」佈雷斯回答，「它不應該被養在花園裡。」
現在紮比尼莊園的花園被打理的十分精緻，一看就有人費心料理過。
「我媽媽最近在學習園藝。這幾個月她漸漸淡出了社交圈，因為黑魔王的原因……有的人已經開始站隊了。」見他也在打量花園，佈雷斯解釋道，「別在意，她不是故意針對你。」
「我明白了。」克利斯蒂安覺得自己的心裡突然空了一塊，「那我就先告辭了。保釋金我會儘快給你，但是要等我回丹麥——」
「不用那麼著急。」佈雷斯卻出言挽留，「你不如留宿一晚，明天再走也不遲。」他堂而皇之地說出理由，「畢竟阿茲卡班那地方太不友好，趕路之前你還是好好休息一下吧。」
第141章 Chapter 140
這一晚什麼也沒有發生——艾德文拉缺席了晚餐，但讓家養小精靈帶話說安排克利斯蒂安暫住在之前他住過的客房裡。在尷尬的沉默之中佈雷斯和克利斯蒂安各自對她的行為作出了不一樣的解讀。
「那個，小紮比尼先生——」
「您喊我的名字就行。」佈雷斯與克利斯蒂安碰了碰杯，「很抱歉，今天的事情和我想的有些不一樣。」
克利斯蒂安搖了搖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不願繼續談與艾德文拉有關的事情：「謝謝你願意替我擔保。」
「沒關係。」佈雷斯回答，「我本來就認為他們給你的量刑過重了一些。」迎上克利斯蒂安不解的目光，他笑了笑，「我從未因你在斯托揚洛夫一案裡所扮演的角色而怨恨你。」
「是嗎？」克利斯蒂安握緊酒杯，十分不安，「你父親的死多少和我有關，你……不介意？」
「我與我父親素未謀面，坦白地說，我對他沒有很深的感情。況且你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即使你是幫兇之一——沒有你，我爸爸也未必能活多久。」佈雷斯開誠佈公地告訴他，「說到底，你也只是收錢辦事而已。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上演，不是嗎？」
即使佈雷斯語氣平靜，臉上也沒有譴責之意，他的話依然令克利斯蒂安無地自容。他自行再倒一杯酒，然後起身對佈雷斯深鞠一躬，再度致歉：「我不知道要如何表達我的歉意，但是如果我早知內情，我不會收下那筆錢——對不起。」
佈雷斯接受了他的道歉，亦將自己杯中的果酒喝完。克利斯蒂安略感心安，然而佈雷斯卻忽然冒出一句：「你喜歡她，是嗎？」
克利斯蒂安險些打翻剛剛放回桌上的杯子。這一幕落入佈雷斯眼中，他不禁笑了：「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知道。」克利斯蒂安的心底泛起一陣酸意，「她不會接受我的……我也知道。」
「她會。」佈雷斯卻輕聲說，在克利斯蒂安愕然的注視下他盯著自己的酒杯微微一笑，「我看得出來。」
「她會？」克利斯蒂安苦笑著重複一遍，「她會愛上我？她那樣一個女人？」
「我沒有說她愛你，我也不覺得她會愛上任何人。她喜歡貶低愛情，稱它是人們尋求慰藉的藉口。她定義愛的方式必然和我們不一樣，否則她不會如此特別。但是在我看來，這也是她情路坎坷的原因之一……她把它看得太虛無、太飄渺，所以它於她而言也過於奢侈。」
這番評價令克利斯蒂安啞然失笑：「佈雷斯，你明白什麼是愛情嗎？」
「我也不敢說自己非常瞭解。」
「那你有喜歡的人嗎？」克利斯蒂安只是隨口一問，但沉思片刻後，佈雷斯卻認真地答道：
「有。」
本已微醺的克利斯蒂安一怔：「有？」
「她和我有著不同卻相似的故事。我們都渴望逃離一個牢籠，卻始終不能。正如我用不斷更換約會物件來掩飾我對於戀愛的畏懼一樣，她一直一個人，僅有的幾次曖昧都無疾而終……我們都害怕重複我們父母的人生之路，這讓我們變得相像，也讓我們互相吸引——」
「既然是互相吸引，你還在糾結什麼呢？」
靜默幾秒後佈雷斯忽然笑了：「沒想到都聊這麼晚了。明天你還要趕路，早些休息，拜恩先生。」
翌日早餐時艾德文拉亦未出現。直到佈雷斯送走克利斯蒂安，他才聽見一個聲音：
「他走了？」
艾德文拉出現在他身後，天知道她之前躲在哪個角落。
「是啊，他走了。」佈雷斯問，「你會後悔嗎？」
她什麼也沒有說，轉身就走。
「艾德文拉。」在這一刻，本已離開的克利斯蒂安竟去而又返，他立在門廳裡，緩緩摘下帽子，一度顯得有些手足無措，「你願意……跟我一起回丹麥嗎？」
艾德文拉本能地退後了一步，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情緒。
「我明白了。」克利斯蒂安苦笑，「那麼，有緣再見吧。」
她的嘴唇翕動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艾德文拉垂下眼睛望著腳下的地毯，他們只需要一個眼神交匯就能夠明白彼此的意圖：他企望將一段曖昧續寫成一節正文，而她卻不願再去馴服一個浪子。
「請等一下，拜恩先生！」佈雷斯去喚住他欲離去的步伐，「可以耽誤您幾分鐘時間嗎？」他又回頭看著她，眼睛異常明亮，「和他走吧。」
「不。」
「他愛你。」
她抿起嘴唇：「愛我的人多不勝數。」
「我看得出來。」佈雷斯堅持道，「他和他們不一樣，你看他的目光也和你看別人的目光不一樣。」
「夠了，佈雷斯，不要再說了。」她倉促地轉身走進客廳，腳步有些慌亂。
「為什麼不？」
「你難道不介意他是你的——」
「他不算是我的殺父仇人，我真正的仇人已經死了很多年。」佈雷斯走到她身後，「神秘人不會像上次那樣大意，他會把所有不順從的人都除去。」
「你覺得我會害怕神秘人？」
「我還沒有和任何人說起，但是我想先讓你知道，媽媽。」佈雷斯扳過她的肩膀，他看著她的眼睛，清晰而緩慢地說道，「斯萊特林一貫傾向于黑巫師那邊，但是這一次我決定站在神秘人的對立面。我心意已決，即使代價是與其他人為敵，我也不會動搖。」
這一句話如雷貫耳，艾德文拉打了個寒顫，旋即又驚又怒地壓低聲音：「你瘋了！」
「我沒有。這是我的選擇。」佈雷斯並未對此作出更多解釋，他的目光越過她望向窗外，「天要轉涼了……你去了丹麥以後，食死徒就再也無法找到第二個可以威脅到我的人了。」
「你長大了，佈雷斯，不過你不能替我做決定。」艾德文拉拂開他的手，冷笑道，「我不會——」
「你不會一直陪在我身邊。」佈雷斯打斷她的話，「這是很多年前你告訴我的道理，現在換我來提醒你。」
艾德文拉瞬間失語。
「你不是會被兒女情長左右的人。」他又說，「其實你心裡清楚，離開對你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不，我是。」艾德文拉搖頭，「你覺得我是一個無情無義、鐵石心腸的冷血動物？你想錯了，我從不是那樣的人。」
「那你可以為了我再冷血一次嗎？」佈雷斯溫和卻不容置疑地阻止她繼續說下去，「也許你會說你不愛他，那你可以試著把他當成一個室友嗎？一個朋友？一個不錯的備選？——起碼考慮一下他的提議，好嗎？」
「你不明白。」她再一次堅持道，「婚姻是兩個畏懼孤獨的人在一起逃避，但是相對於和另一個人一起忍受孤獨，我寧願一個人待著。」
「你說得對。」佈雷斯若有所思，沉默片刻後他忽然提起達倫，「那麼，你還記得我父親嗎？」
艾德文拉一怔，稍稍退後了一步：「記得。」不等佈雷斯追問，她繼續說，「雖然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漸漸開始忘記他，就像是要再次失去他一樣。不過……有的時候我也能看見他，他消失又出現，就像是日升日落或任何一樣轉瞬即逝的東西。我知道他來過，他在我的生命裡存在過，但是——」
「對你來說，他重要嗎？」佈雷斯自問自答，「他對你是如此重要，但是他也只是從你的生命裡經過而已。那麼他和我的幾任繼父有什麼區別？沒有。他們都只是過客而已，即使扮演的角色有所不同。」
艾德文拉的臉上浮現起些許怒氣：「如果你非要跟我談這個的話，佈雷斯，那我們……」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不願意再接受一個新的人？或者說，你在介意什麼？害怕什麼？克利斯蒂安不是一個完人——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但是我相信他能和你共度餘生。我看得出來。」
「我已經快四十歲了，佈雷斯。」艾德文拉拂開他的手，「我所經歷的比絕大部分人一生會經歷的都要多。毫不誇張地說，我見過了所有人間繁華，也看過了所有悲歡離合。現在我不想繼續折騰了，你明白嗎？」
「我只是覺得丹麥的風景很美而已，我也聽說那是一個很好的國家。」佈雷斯如此回答，「或許你會在那裡找到你渴望的平靜。」
第142章 Chapter 141
佈雷斯追著艾德文拉而去，兩人在客廳裡爆發了短暫的爭執。時大時小的聲音不斷傳出，卻難以聽清內容。克利斯蒂安佇立在紮比尼莊園的門廳裡，靈魂卻仿佛飄離軀體，在空中居高臨下欣賞著這一出好戲。
其實他在阿茲卡班的生活並不難熬。由於他是外國人，獄卒們待他十分客氣，就連攝魂怪也離他的牢房有一段距離，以免影響到他的神智。
但是他常常想起艾德文拉，想起他們共處的時日和共枕的一夜。他沒有懇求她等他，她也沒有承諾什麼。他們都已經不再年輕，於感情上都是老手，很多話不必說出口就能心領神會，但是克利斯蒂安時常覺得他不能看穿艾德文拉的想法……
這時佈雷斯從客廳裡走出來，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他徑直走到克利斯蒂安面前。和前一晚不同，此時他的心情頗為複雜：「我聽說過你在丹麥的風流韻事。」
克利斯蒂安居然顯得有些局促：「我……」
「你會對她好嗎？」
「會！」克利斯蒂安沒有絲毫猶豫，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會。」
「是嗎？」佈雷斯冷靜地反問，「你對她的喜愛和其他人對她的喜愛有什麼不一樣嗎？」
「我不知道。」他遲疑不定地回答，「年輕時我總以為能夠遇上許許多多的人，但是後來我漸漸明白，所謂的機緣也不過只有幾次而已。」
佈雷斯帶著一絲揶揄的笑：「你那些前女友們也算是幾次機緣嗎？」
克利斯蒂安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時語塞。
「開玩笑的。我相信你。」佈雷斯頷首，「你能夠主動找上門來坦白當年的事，單憑這一點我就高看你幾分。」
克利斯蒂安看著佈雷斯，有些猶豫也有點心虛：「其實……」
「你昨晚已經道過歉了，這些往事以後不必再提。」佈雷斯一笑置之，他示意克利斯蒂安在此等候片刻，「我去把我媽媽叫來。」
克利斯蒂安的眼睛驟然亮起。
「她願意和你說兩句話。」佈雷斯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故意說道，「我告訴她，我們都度過了很多年不愉快的時光，但是她不應該因過去種種而拒絕一個人。」
他反復回味這句話，漸漸猜到了佈雷斯暗示他的東西。
艾德文拉翩然而至時，克利斯蒂安有一瞬間的窒息。當他們面對而立時，他才發現那種溫和的氣質只是假像，她的眉目之間依舊含著高高在上的傲慢，一如她始終豔麗的容貌。
「佈雷斯和我談了談……他很愛你。」他緊張地試圖微笑，「你有一個很好的兒子。」
「他和他的父親很像。」艾德文拉平靜地說，「我從未問過你：你有孩子嗎？」
「沒有。」克利斯蒂安回答，「我知道我這樣的人不適合為人父。」
艾德文拉微微點頭，兩人雙雙沉默。
如果沒有佈雷斯從中作梗，他們或許會就此擦肩而過，也有可能會在很多年後再續前緣。無論哪一種都是順其自然的結果，但是佈雷斯強行戳破了兩人之間欲蓋彌彰的戲法，情況就變得有些微妙。
「跟我回丹麥吧。」克利斯蒂安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低聲說，「無論是出於什麼原因。」他竭力想要加上最重的砝碼，「哪怕是為了佈雷斯考慮……」
「你不用這樣低聲下氣，我知道真實的你是什麼樣。」她不自在地掙脫開來，「我會跟你走，但是我不會和你結婚。」
「好。」他不假思索地應下。
「但是我有一個條件。」艾德文拉仰起臉看著他，「我討厭有人來給我添堵，也不想替你掃尾，所以——」
「我會把以前的事情都處理乾淨。」克利斯蒂安許諾道，又額外補充一句，「其實從幾年前開始我就再也沒有過正式的女友。」
「那不代表你身邊沒有別的女人。」艾德文拉對他自以為是的表白不屑一顧，然而克利斯蒂安渾不在意她話中的暗諷，反倒要求道：
「我可以對你提出一個同樣的要求嗎？」
艾德文拉已經猜到了，她的目光從他嘴角藏不住的弧度上一掃而過，然後也笑了笑：「我會試著把往事都放下。」
「好，好。」他連聲應道，眼中跳躍著一簇火焰，「我們可以從頭開始。」他熱切地說，「你會喜歡丹麥的……一定會。」
這一年的夏天，在巫師們因黑魔王的復活而惶惶不安時，艾德文拉秘密隨克利斯蒂安離開英國，啟程前往丹麥。
為避人耳目，他們決定先搭火車前往愛爾蘭，再從那裡用門鑰匙去丹麥。
佈雷斯前去相送。雖然叮囑的話早在幾天前就被說盡了，佈雷斯也反復保證會注意安全，艾德文拉依舊不能免俗地替他擔憂——尤其是在知道他的決定之後。
「我不知道你準備做什麼。」艾德文拉終於忍不住低聲說，「但是……要是不行的話，你就來丹麥找我。」
「別替我擔心了，我不是傻瓜。」佈雷斯反而笑著安慰她，「實在不行，我只要躲回紮比尼莊園，那裡的血緣魔咒就會確保我安全無虞。」
艾德文拉歎了一口氣，有些惆悵地看向別處。這一看卻讓她驟然忘記傷感，艾德文拉直愣愣地看著那個淹沒于人群中卻依然矚目的女人，同時她不自覺地抓緊了佈雷斯的手臂。
「怎麼了？」
她死死盯著西爾維婭，後者也遙遙望著她。她的黑色斗篷在風中被微微吹動，令艾德文拉想到了食死徒。
「小心阿斯托利亞。」她低聲說，「她受了西爾維婭的唆使……不知道會做出點什麼事。」
佈雷斯略感驚訝，但順從地應了下來：「我心裡有數。」
「也小心其他人。」她囑咐道，「你在做的事很危險。」
「我知道。你要相信我不是一個傻瓜。」
然而艾德文拉卻並不因他的話感到釋懷，她伸手從口袋裡取出一根項鍊，暗中交到佈雷斯手中，低聲吩咐：「這是盧克伍德在很多年前送給我的，好好利用。」
藍寶石硌疼了佈雷斯的手指。他不清楚盧克伍德與艾德文拉之間的往事，但他知道他曾是她的追求者之一，於是他點了點頭：「我明白。」
艾德文拉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伸手摟住他，給予了他一個臨別的擁抱。
「一路平安。」佈雷斯亦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背，「再見，媽媽。」
「保重。」她微微一笑，彎腰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去和克利斯蒂安匯合。她的神態非常平靜，甚至在進入月臺後轉身沖他揮手時，臉上已無多少傷感的神色。但是當佈雷斯無意間抬手整理自己的衣服時，他才在肩膀上觸及一片冰涼的濕潤。
那是她的眼淚所留下的痕跡。
一種久違的悲傷驟然湧起。佈雷斯仰頭看著倫敦罕見的晴天，慢慢眨了眨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十章內完結
第143章 Chapter 142
「早上好，紮比尼夫人。」
「這裡有新出爐的羊角麵包哦。」
她的出現引起了主街上所有人的注意，艾德文拉一邊穿行而過，一邊和熟識的店主打招呼。人們不自覺地停下手中的動作，目送那道麗影消失在花店門口，直到好幾秒後才回過神，各做各的事去。
這樣的情況已經有很久了。自從十年前克利斯蒂安拜恩先生從英國帶回了一位神秘的新歡之後，哥本哈根就被沸沸揚揚的傳聞給淹沒了。什麼「慷慨解囊打發走所有前女友」之類的早就成了人們不屑於提的舊聞，拜恩先生攜他的新女友回來沒過幾日，她的身份就被好事者揭露了出來——原來是那位著名的黑寡婦！
艾德文拉從未踏上丹麥的土地，但這並不妨礙有關她的傳聞成為丹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之一。最初哥本哈根的市民們對這位紅顏禍水懷有一種隱秘的敵意，甚至有不少人私下裡打賭猜測克利斯蒂安還有多少時日。在漸漸得知他們並未結婚後，人們又從善如流地將敵意轉為好奇。之後的事情無需多說，他們陸續折服於她戰無不勝的奇特魅力——儘管他們自己不願意承認——並大方地接納了她。
十年過去了，克利斯蒂安仍好端端活著，艾德文拉也漸漸融入到這個城市之中，
此時，她並未注意到她的出現引起了一陣短暫的騷動。正相反，當她心神不寧地走在主街上時，這一天陰沉的天氣讓她想起了英國。喧鬧的街道、悠長的鐘聲和繁華的商鋪沒有使她沉浸在周圍的環境中，而是不可抑制地回想起逝去的歲月。許多不著邊際的碎片記憶清晰流暢地跳躍出來，活動在神經的敏感端，讓她自己都深感困擾。
「早上好，紮比尼夫人。」埃裡克追上前來，「您到哪裡去？」
「去花店買些花。」艾德文拉定了定神，帶笑回答道。埃裡克是克利斯蒂安的老友，兩家曾是鄰居，直到幾年前他們搬到一處更為幽靜的宅邸。
「您要辦晚宴嗎？」
「不是。」艾德文拉說，「我只是想自己來買些花。」
埃裡克驚訝的目光表明他不理解她今日的舉動，他搖了搖頭，轉而發出邀請：「既然如此，您和克利斯蒂安能來出席一星期後我家要辦的宴會嗎？」
「看情況吧。看看克利斯蒂安恢復地怎樣。」
她和埃裡克在岔路口告別，準備過馬路時卻無意間從街邊的櫥窗裡看見自己的倒影。艾德文拉怔了一下，索性靠近一些。即使是以最挑剔的眼光來看，她也不可謂不美麗。時光當然留下了一些痕跡，但它們沒有多到能夠折損她的容顏的地步。當然，她的衣著和從前相比有了微妙的改變。一方面是由於年齡的增長；另一方面是因為如今她極少出席宴會，許多華麗的服飾包括那些精美的珠寶都毫無用武之地。
事實上，艾德文拉忽然有種古怪異樣的感覺，感覺自己成了個被/操/控的傀儡，沒人懂她，也沒人願意去試著瞭解她。這個念頭從很久很久之前起就偶爾會在她心頭縈繞，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近期它冒出來的頻率忽然大大增加。艾德文拉一廂情願地認為這是由於丹麥冬季的迫近，陰沉的天氣總會讓她心情變差……但是當她從櫥窗上轉開視線、隨著人潮邁步穿過馬路時，她又一次覺得有某些東西被從心裡剜了出去。
錯覺。錯覺。她如此告誡自己，一邊推開了花店的門。
花店的女主人立刻奔上前招呼她。艾德文拉閉上眼睛嗅著一簇新鮮的紫丁香，又看了看剛到的鳶尾和玫瑰，臉上緊繃的表情終於鬆懈下來，露出一絲淺笑。
「您今天怎麼有空過來？」
「我只是想自己來買些花。」艾德文拉依舊如此回答。
「我理解。」女主人十分體貼地說道，「女人就是這樣子的。動輒就會冒出來一個奇怪的念頭或者一種奇怪的衝動，而且每次都不達目的不甘休。」
「否則心裡就會缺了點什麼。」
「就是這樣！」
獲得了另一人的支持，艾德文拉終於能夠松一口氣。她們從一個花罐走到另一個，挑選著鮮花。花店裡彌漫的怡人芬芳讓她不自覺地笑起來，語氣也漸趨輕快。最後，當她抱著一束香豌豆和康乃馨走出花店時，她已經忘了自己剛才是被什麼困擾。
這種愉快在她步入自家的大門時達到了高潮。
「先生去給您的首飾做拋光了。」女僕在關上門時對她說道。艾德文拉忍不住甜甜一笑，這就是克利斯蒂安，他總是貼心地替她料理一些細枝末節、容易忽略的小事。譬如首飾拋光，她只不過是在幾日前隨口抱怨了一句，誰知道他就記在了心裡，甚至不惜步行去二十分鐘以外的那家他們都十分信任的珠寶店，即使拋光這件小事用一個魔咒也做。
艾德文拉將花放在餐桌上，心情極好地翻閱起今日的信件。擺在最上面的是一張小小的卡片，艾德文拉隨手拿起，此時女僕走過來，想要向她解釋：
「夫人，這是布魯斯……」
艾德文拉讀著卡片上的內容：布魯斯女士想知道明天拜恩先生是否可以和她一起共進午餐。
要是她沒有記錯，她貌似是克利斯蒂安的前女友之一吧？
「沒關係，就放在這裡。」艾德文拉把卡片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女僕領會了她的意思，一邊應下一邊無聊的思索這算是信任還是試探。
在艾德文拉拿起第二封信時，前院的門響了一下。她示意女僕去端來克利斯蒂安喜愛的茶，自己迎出去：「治療師說你還不宜行走。」
克利斯蒂安把拐杖杵在地上，歎了一口氣，艱難地微微抬起打了石膏的左腿，再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艾德文拉。
這樣的對峙沒有維持太久。他看著她臉上本就不堅固的怒容被瓦解，然後她「唉」了一聲，跑下臺階挽住他的手臂，以嗔怪的語氣責備道：「你總是這樣！」
第144章 Chapter 143
總是哪樣呢？
她沒有說，而是堅持讓他在扶手椅上坐下休養，口中埋怨著克利斯蒂安的不懂事：他大膽地接受了一位年輕治療師的提議，選擇用麻瓜而非巫師的醫療手段，其結果就是兩星期過去了，他依然得拄拐行走。
「我認為我為丹麥的醫療發展做出了微小貢獻——」
「——你已經不年輕了，克利斯蒂安！」艾德文拉抬起頭瞪他一眼，嚴厲地教訓道，「一個年輕人絕不會在花園裡跌了一跤就淪落到如此境地！」
克利斯蒂安赧然住口，轉移注意力似的拿過銀託盤，開始翻閱裡面的信。他先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張卡片，皺眉看了一眼，然後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這一幕沒逃開艾德文拉的眼睛。她舉高手中的報紙遮住自己嘴角的笑意。庸俗的嫉妒心並不會挑撥到她和克利斯蒂安之間的感情，但是每一個妻子都會不可免俗地在意丈夫對待舊情人的態度，她也一樣。
「佈雷斯的信。」克利斯蒂安把第二封遞給她，艾德文拉迫不及待地拆開，一目十行地看過去，一邊看臉上一邊浮現起喜悅的笑容：
「感謝梅林！是個女兒，他們給她取名叫伊莉莎白。」她笑眯眯地揚起隨信附著的照片，「你覺得長得像我嗎？」
克利斯蒂安出神地望著她如玫瑰花瓣一樣泛著柔和光華的臉龐。無論她步入哪一個房間，那裡都會因她而蓬蓽生輝，十年前如此，十年後亦是如此。與之相反，他能察覺到年復一年，自己的生命在被越切越薄。他能從鏡中看到生命的枯萎，餘下的時光已如此可憐，就像一曲終將收尾的旋律。
「不。」他存心逗弄她，「她更像她媽媽一點。」
「那已經足夠了。」艾德文拉戀戀不捨地挪開目光，繼續去讀佈雷斯的信。克利斯蒂安知道她指的是什麼——在艾德文拉來到丹麥後，她開始閉門謝客，婉拒無數邀請。當他問及原因時，她僅用一句平淡的話作為回答：
我一生裡惹來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她的話是對的。所以他們在幾年前搬到了這座僻靜的濱海別墅，以尋求一種遠離人世的靜謐。
「佈雷斯還說了什麼？」
「老一套。讓我回英國和他們見見面。」她撇撇嘴，「他們為什麼不來丹麥見我呢？我知道他們永遠有無數理由——孩子太小、孩子太鬧、工作太忙——算啦，也就只有你能和我相依為命了。」她在他的臉頰上吻了一下，「我去寫回信。」
克利斯蒂安知道佈雷斯一直致力於邀請艾德文拉回英國居住。在他的妻子的努力之下，以及兩個孫子所起到的潤滑作用，這對母子的關係漸漸趨於和諧，漸漸能夠談起一些以前不會談起的家裡長短了，寫給彼此的信也越來越長。
但是艾德文拉一直在拒絕他們的提議。她給出的理由也很多——不適應氣候、不想長途旅行、克利斯蒂安的健康狀況總是不穩定……實際上，他們都清楚真實的原因。
既然他們彼此承諾會放下往事，她又怎麼能輕易回到那片故土呢？即使那片土地上有她唯一的兒子兼最後的親人也不行。
想到這裡，克利斯蒂安搖鈴叫來跟隨在他身邊很久的管家：「下星期你抽空去一趟珠寶店，把我委託他們製作的東西拿回來。」他朝樓上看了一眼，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別讓她知道。」
「好，先生。」管家答應後又頗為擔憂地看了眼他的腿，「要不然……還是請治療師到家裡來一趟吧？」
克利斯蒂安不以為意地揮揮手：「來了又有什麼用？我畢竟也不比年輕人了，恢復起來肯定要不少時間……不過這一跤才讓我發現，我的確是老了。」
「您還是從前……」管家的話沒有說完。實際上克利斯蒂安的年紀並不算老，但他的健康狀況的確總是起伏不定。原因多半是由於年輕時自以為瀟灑的生活方式。
克利斯蒂安示意他不必再說：「過去的事就都別提了。」他又指了指躺在垃圾桶裡的那張卡片，「以後這種東西要格外留意，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幾天後，艾德文拉攙著克利斯蒂安在夕陽下的海岸棧道上散步時，她凝視著被霞光染得金紅的天空，忽然說道：「沒想到佈雷斯竟然那麼快就結了婚，一轉眼連孩子都有三個了。」
「你很驚訝嗎？」
「當然。」艾德文拉從克利斯蒂安忍笑的表情上看出了端倪，「難道你知道些什麼？」
「嗯……有所耳聞而已。」他慢悠悠答道。
「快告訴我。」
「好啊，你求我我就告訴你。」
她極為敷衍地晃晃他的手臂：「求求你。」
「這也太沒誠意了！」克利斯蒂安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至少有點表示吧？」
艾德文拉扭頭望了眼不遠處，一對年輕人正手挽手、你儂我儂地走過來，她的臉莫名其妙地紅了：
「老不正經！」
「我不覺得我們老了，夫人。」眼見艾德文拉的眉毛越挑越高，克利斯蒂安適可而止，「好好好，我說還不行嗎。佈雷斯其實沒說什麼，但是我猜這是一個互相取暖甚至於雙向暗戀的故事。」
「什麼意思？」
「具體我也不知道。你應該問佈雷斯才是。」克利斯蒂安佯裝無意地問道，「今年耶誕節他們一家會來看我們嗎？」
「不會。」她深深歎息，「他們又要出去旅遊。」
「那麼，」他問，「你想回英國看看嗎？」
艾德文拉止步望向他，他也回望著她。那對情侶嬉鬧著從二人身旁走過，留下一地調笑聲。
「不用了。」沉默須臾後她搖了搖頭，微微收緊了挽著他的手臂，「我想陪著你。」
「艾德文拉，你不可能永遠陪著我，我也不可能一直陪著你。」也不知是不是由於此時正值黃昏，克利斯蒂安心裡莫名地泛起一陣無能為力的傷感，「如果你想，就回去看看吧，畢竟那裡才是你的家。」
「你忘了嗎，我是一個沒有家的人。」她面無表情地提醒道，「很久以前，我的家在巴西。後來我就一直在漂泊。」
「治療師送來的體檢報告你也看到了，艾德文拉。」克利斯蒂安稍稍提高聲音，終於說出了他懼怕的東西，「我有一種預感……我沒有太多時間了。」
「這就是你勸我離開的原因嗎？」
「我沒有勇氣作最後的告別。我也不想看見你的眼淚……如果你會為我而哭的話。」
這時幾聲嘹亮蒼涼的鳴叫聲遙遙傳來，兩人同時循聲看去，只見一群雪白的海鷗迴旋於天際，翅膀間漏下點點金色夕陽。克利斯蒂安不自覺地看向艾德文拉，她也在望著他，因刺目的光線而微微眯起眼睛。
「艾德文拉，我真希望我們可以早些相遇。」
她沉默著伏在他肩上，一同眺望飛鳥與夕陽，以此作為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
克利斯蒂安這一卷算是直接進入了結局部分，中間的十年時間就留給大家腦補吧
第145章 Chapter 144
耶誕節過後不到兩星期，克利斯蒂安忽然患上了感冒。起初他們都沒把這場小病放在心上，誰知他卻久久沒有好轉，甚至開始咳嗽、發燒，最後竟然發展為肺炎。
等他們終於請來治療師後，他的表情卻頗為嚴峻。仔仔細細給克利斯蒂安做了全身檢查後，治療師把艾德文拉叫到一旁：「他的心肺開始衰竭了。」
「這怎麼可能！」艾德文拉大吃一驚，「上次的檢查報告裡只說我們要注意啊。」
「我明白，夫人。」治療師歎氣，「但是現在它爆發了出來。」
克利斯蒂安的健康狀況從幾年前起就不太好。年輕時的浪蕩，尤其是在煙酒方面的放縱給他的身體帶來了不可逆的損傷，秋天收到體檢報告後克利斯蒂安曾發誓等他拆了腿上的石膏就開始健康生活，但是……
「希望大嗎？」她絕望地問。
「只能繼續拖著，能拖多久……目前看，情況不妙。」
「很糟糕，是嗎？」送走治療師後，艾德文拉回到臥室，面對克利斯蒂安突然冒出的問句，她倉皇一笑，正想反駁，他卻了然地頷首，「不要瞞著我，艾德文拉。死亡是我們每個人終將面臨的結局，對我來說，它只是早了點而已。」
默然片刻，她搖了搖頭：「你還有時間。」
「好。」克利斯蒂安順從地應下，沒有反駁，過了片刻又說，「趁我還有時間，我把一些事情安排一下吧。」
治療師的話一語成讖，克利斯蒂安的情況果然每況愈下。不久之後已經到了需要臥床休息的地步，他倒是配合治療，可是到了這一步，治療能起的作用已經十分有限。
除了花更多時間陪伴他以外，艾德文拉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她每日去花園裡採摘新鮮花朵用來裝點他養病的屋子，寄希望於這能讓他心情愉快。她的努力並非沒有成效，就連治療師都驚奇地說克利斯蒂安的心態比許多重病患者都要好——但這有什麼用。心情好不等於病情轉好。他依然在一天又一天消瘦下去，任憑病魔汲取他本就微薄的生命力。
「昨晚我夢見了伊莎貝拉。」那天他醒來後怔怔地望著窗臺許久，然後對她說道，「她說她不怪我。」
「她不會怪你，她是那麼好的一個人。」艾德文拉拿著一塊毛巾替他擦擦臉，「你想去看她嗎？等你身體好一點，等天氣暖和一些，我們可以一起去。」
「我很快就能看見她了。」克利斯蒂安微微一笑，搖搖頭示意她不必勸說，「我能感覺得到。」
她無言以對。
人們常說瀕死之人能夠聽見死神迫近的腳步聲。從前艾德文拉一直覺得這是誆人的謊話，現在看來，或許是真的。
雖然克利斯蒂安沒有提，但是在極其偶爾的時候，艾德文拉會有一瞬間的迷茫：她以後該怎麼辦呢？他為她提供了一個避風港，讓她在這裡停泊十年有餘，可是這場風暴很快就會摧毀她的港灣——她要回英國嗎？還是留在丹麥？或者去一個新的地方？
如今她已經足夠富有，然而直到這時她才明白：錢未必能帶來安全感。
「夫人，我在收拾閣樓時找到了這個。」隔了幾天的一個下午，女僕急匆匆過來敲響了房門，「您看是收起來，還是放到什麼地方？」
克利斯蒂安才剛剛睡著。艾德文拉示意她噤聲，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用牛皮紙和一根皮筋包紮好的東西。隔著紙摸上去硬硬的、方方正正。她不在意地拆開，心裡想著會不會是什麼被遺忘的禮物，然而在裡面的東西重見天日的那一刻，她徹底呆在了原地。
這東西為什麼會在這裡？是被她無意間夾在行李裡帶來的嗎？它又在閣樓上躺了多長時間？
「夫人？」女僕不安地喚道。
但是她承諾過！她答應過克利斯蒂安會將往事留在英國的。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為什麼它又會突然出現擾亂她本已歸於平靜的生活呢？往事畢竟是往事，反復提起又有什麼用？這樣對她無益，對克利斯蒂安和達倫都不公平！
「把它原樣放回去。」艾德文拉冷靜地說，在女僕伸手想接過時又突然縮回手。她低頭看著封面上刻有A&D的紀念冊，淚水慢慢模糊了視線——這段時間一直困擾她的複雜感情紛紛湧上心頭，她抬手抹去落在封面上的淚珠，不顧女僕驚駭的注視，翻開了第一頁。
你瞧，那是多美的時光啊。
「我自己去把它收起來。」她也只看了第一頁就倉促合上，面對不知所措的女僕，她低聲要求，「不要對別人提起。」
女僕連連點頭。艾德文拉走出克利斯蒂安的房間，在轉過一個彎後，她平靜的表情終於瓦解、潸然淚下。
丹麥固然是一個再美不過的地方，但它終究不是她心之所向。它的確是一個港灣，卻僅僅是她漫長旅程中歇息的一隅而已。
「她哭了，是嗎？」
女僕一驚，不知何時克利斯蒂安已醒來，正平靜地看著她。也許他剛才就沒有睡著……想起艾德文拉的吩咐，她一時不知該怎樣回答。
「我知道。」沒有等來她的回答，克利斯蒂安似乎並不介意。他歎了一口氣：「他一直在她心裡。她不說、不提、不談、不想，但我知道，他一直都在。」
在她讀佈雷斯的信時的微笑裡；在她研究園藝時偶爾蹙眉的憂愁裡；在旁人間歇的議論裡；在他自己的記憶裡——他聽過她的故事，不是嗎？甚至熟知若干個版本。但是在他把那些謠言當作八卦一笑而過時，他並未預料到有朝一日她會成為他的伴侶。儘管不是妻子，但也足夠親密。
「先生，」女僕大著膽子勸道，「您不要想那麼多。」
克利斯蒂安對她的話置若罔聞，繼續自言自語道：「你知道嗎，他太幸運了。因為他在最好的時候倉促死去，所以此後的人再好，也不可能超越他，更別說抹去他留下的印記。」他重又閉上眼睛，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如果有可能，我很想見他一面，看看他是一個怎樣的人……其實他應該只是普通人而已吧……」
在艾德文拉去而又返時，他們雙方都已斂去方才外露的情緒。
「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她捧著一盆芬芳滿溢的花靠近。克利斯蒂安凝視著它片刻，旋即淡淡一笑，伸手撫摸它幼嫩的花瓣：
「風信子。」
「我幫你放在窗臺上，好嗎？」她低頭看著他，「伊莎貝拉會希望你好起來的。」
「我知道，我也知道我不能，艾德文拉。」克利斯蒂安滿懷歉意地看著她，「幫我請律師過來一趟，好嗎？還有一些我的舊友……我想見見他們，作一個道別。」
第146章 Chapter 145
絡繹不絕的客人往來于他們的家中，多半是來探視克利斯蒂安的。
他、艾德文拉還有律師也一起商討了他逝世後的一些安排。克利斯蒂安會被葬入拜恩家族的祖墳，和他的父母還有妹妹長眠在一起。除此以外，他將遺產分為三份。一份捐給他的母校德姆斯特朗；一份捐給北歐三國聯合科考隊；最後一份在他的堅持下留給了艾德文拉。
「我不需要你的財產。」艾德文拉想拒絕，「我擁有的財富已經超過了我年少時所期望的——」
「我希望你收下。」克利斯蒂安說，「就當做是我送給你的最後一份禮物。」
她勉強笑了一下。
「這樣你就不會忘記我。」
「我本來就不會忘記你。」
克利斯蒂安笑了：「我知道。」他半開玩笑地問，「那麼……你覺得我和其他人比起來，怎麼樣？」
艾德文拉聞言一怔，沉默很久。克利斯蒂安本以為她被惹怒了，不會回答，但是沉吟片刻後，她給了他一個意料之外的回答：「你未必是最好的那一個，但是你在正確的時間出現了。」
「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我們在更年輕的時候相遇，我想我不會對你有任何好感。」
「你不喜歡風流浪子嗎？」
「當然不，我一向討厭那些自以為是的男人。」艾德文拉莞爾一笑，「你也不會喜歡我——傲慢的、虛榮的、貪圖享樂的我，在你看來，我大概與那些輕佻的漂亮女人別無差別，你甚至不會有耐心來認真瞭解我。」
「也對。」他歎息一聲，「我們都在合適的時間遇見了彼此。」
其實他還有句感慨沒有說出來：她永遠不會知道如果她和其他幾任丈夫繼續走下去，他們之間真實的結局會是什麼。或許會有反轉，或許會一路順遂。這是一個遺憾，但是人生總是要有點遺憾，這樣我們才能去幻想完美。
「你在想什麼？」她問。
克利斯蒂安望著她，慢慢彎了彎嘴角：「想你從前是什麼樣。」
治療師仍頻繁出入他們的家，克利斯蒂安的情況時好時壞。他如今就像一架老朽的機器，一個零件的損壞都有可能牽動全身，治療師能做的只是縫縫補補而已，至於這台機器還能運作多久，大概只有梅林才知道。
「再堅持一個月，等到天氣開始轉暖時應該就會有所改善了。」治療師如此說。艾德文拉稍稍放下了心。她已將紀念冊收起來，並決定在克利斯蒂安的情況穩定下來後抽空回一趟英國。心結易結難解，但是她不想繼續被往事困擾。
下定決心後糾纏她的往事反而漸漸遠去，艾德文拉開始花更多時間陪伴克利斯蒂安，他似乎也很配合治療師的工作，看上去心情也挺好。
「等你徹底好起來後，」有一天，艾德文拉與他聊天時說，「我們一起回一趟英國。」
「我去那裡做什麼？」
「你不想看看佈雷斯的孩子們嗎？他們也算是你的孫輩呢。」
克利斯蒂安微微一笑：「我更想去巴西。」看她一愣，他補充道，「去看看你的家鄉。」
「我的家鄉只是一個小漁村而已，沒什麼可看的。」艾德文拉看著玻璃上結著的冰霜，有些惆悵，「但是這裡的確太冷了。」
「你不喜歡丹麥嗎？」
「我喜歡，我只是不喜歡這裡的冬天。」她極為懷念地說道，「在英國的冬天，我們只要穿一件薄毛衣，再披一條斗篷就可以出門。即使是在最冷的蘇格蘭，也不用穿著厚厚的斗篷走來走去。」她一邊說一邊笑起來，「我還記得小時候在壁爐旁烤棉花糖吃的日子。有一次尤萊亞還悄悄扔了一個土豆進去，結果被燒焦了，家裡的客廳濃煙滾滾……」
克利斯蒂安一直在安靜地聽著，不時陪她一起笑起來。
幾天後的一個淩晨，艾德文拉突然無緣無故地驚醒。她躺在床上定了定神，準備繼續睡時女僕卻突然敲響了她的房門：「夫人，先生的情況不太好……」
她的腦子裡嗡地一聲響，立刻披衣起床：「治療師呢？」
「來了。」女僕神情倉皇，「他說……不太行……」
事實上，在女僕叫她的時候艾德文拉就知道大事不妙。因為近期家中時常有治療師出入，克利斯蒂安擔心她休息不好，特意吩咐說沒事的話不用在夜間打擾她。
艾德文拉急匆匆闖進房間時，治療師先回過頭來，以不易察覺的幅度輕輕搖了搖頭。
「艾德文拉，」克利斯蒂安卻好像料定了什麼一樣，溫柔地喊她過來，「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在他的示意下，其他人都識趣地離開了。艾德文拉心中預感到就是今夜，連忙眨眨眼睛忍下那種酸澀感。她走到他的床邊坐下，竭力按捺住情緒：「你要送我什麼？」
克利斯蒂安微微一笑，變戲法一般地從枕頭下摸出一隻盒子：「我替你戴上。」
盒子中是一對對戒，鑲嵌著細碎的鑽石，近乎樸素卻也異常沉重。
「你這是什麼意思？」艾德文拉會意，低頭拿起另一枚戴到他的手指上，努力戲謔道，「你想娶我？」
「我多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妻子啊。」克利斯蒂安托起她的手仔細端詳那枚尺寸正好的戒指，然後輕輕吻了吻她的手，抬眼望著她，「但我沒有時間了。」
艾德文拉沒有試圖用「說什麼胡話」一類的說辭來糊弄克利斯蒂安，恰恰相反，她只是同樣溫柔地凝視著他。
「你很漂亮。」克利斯蒂安注視著她，緩緩說道，「但是我見過的美人多不勝數，你不是我最喜歡的那一類。」他微微一笑，伸手撫過她的臉頰，「不過，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讓我想步入圍城的。」
在溫暖的燭光下，他看見兩滴水珠滑過她的臉龐。克利斯蒂安伸手拭去那兩道冰涼的痕跡，又歪頭看著她手指上的戒指：「回英國吧。回去看看。」
「我這一走就不會再回來了。」她含淚說，「除了你，我在丹麥沒有值得掛念的人。我一生都不會踏上這片土地了。」
「沒關係。我說過了，你記得我就好。」克利斯蒂安用左手覆上她的手，兩枚戒指交相輝映，碎鑽閃著無辜的華光。他再度深深地看進她眼裡，艾德文拉的一生可謂是孤獨的一生，從來沒有人真正懂她，包括她唯一的兒子，和與她相守近十一年的他。也許曾有人叩響過她的心門，但也只是曾經，也只是叩響。
他聽見她輕輕地歎息了一聲，然後她反握住他的手，說：「謝謝你。」
「謝我做什麼？」他問。
她盯著他看了好久，然後一笑，垂下頭微微一搖：「沒什麼。」
話音落地的同一刻，兩滴溫熱的水珠落到了他們交握的雙手上。
「別哭。」他勉強抬手撫過她的臉頰，略帶得色地笑起來，「你和我一起度過了十年有餘……起碼在這一點上……我贏過了……他們。艾德文拉……其實我很介意他們的存在，因為……」他無力再說，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所有不願煽情地說出口的話，都用這種方式剖白。察覺到她那一瞬的木然，克利斯蒂安微微苦笑。一種深遠的疲倦驟然席捲全身，他順從地合上眼睛：「……即使你不愛我。」
艾德文拉惻然一笑，正欲反駁時他的手卻突然失力滑落、一動不動。她愣了足有好幾秒，然後終於反應過來，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他沒有答應，沒有給予任何反應。她唯一能察覺到的是他的魂魄正在緩緩消散，連並他留在她臉頰上溫柔的觸覺，和她手中猶能感覺到的體溫。
她茫然無措地抬頭望向窗外，朦朧的拂曉晨輝之中，只見一片樹葉正徐徐飄落。
那是春天的最後一片落葉。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本來想讓這篇文停在克利斯蒂安的部分，但是想想看她這樣的人註定是孤獨的，所以還是發了便當
第十二卷 艾德文拉：終身美麗
第147章 Chapter 146
這一年的春天，闊別故土逾十年的艾德文拉終於在佈雷斯的強烈要求下踏上歸程。
紮比尼家的兩個男孩都被預先告知他們的祖母會在今日抵達，他們從母親忙裡忙外的身影、被精心打掃裝飾過的家以及據說格外豐盛的晚餐中初步判斷那位素未蒙面的祖母是一個挑剔的人。
他們一致認定她會十分嚴苛甚至刻薄，但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見到一位美人。
她的眼角有魚尾紋、臉上的肌膚也不如年輕人那樣光澤，但是這是僅有的暴露她不再年輕的證據。她的眼睛依然明亮、笑容一向迷人、舉止始終優雅，當她步入紮比尼家的大門時，沒人相信她是他們的祖母。
「這是亞倫。」佈雷斯放下行李，指著目瞪口呆的小兒子介紹道，「過一個多月就五歲了。」他又稍稍加重語氣，示意艾德文拉看向他的長子，「大衛，六歲。他喜歡草藥學。」
佈雷斯如願以償在艾德文拉眼中看見轉瞬即逝的光芒。她彎腰吻了吻兩個男孩的額頭，將準備好的禮物遞給他們。再同潘西打過招呼，然後抱了抱呼呼大睡的伊莉莎白。
這幅家人團聚的景象溫馨中帶著克制，既不過分煽情，也不會陷入冷場，完全是紮比尼家的風格。
「你們近來怎樣？」艾德文拉一邊與佈雷斯寒暄，一邊不著痕跡地打量著這座莊園。每一代女主人都有自己的風格。不同于艾德文拉，潘西喜歡經典莊重的風格，她換掉了牆紙、窗簾、地毯、掛毯、餐具以及一些裝飾品。端出來的茶不是花茶而是紅茶，餐桌上的食物也是典型的英國風格而不彙集各國風味。這些微妙的變化讓她一時間認不出自己熟悉的宅邸，也再一次明白現在她不是這裡的女主人，只是在兒子家做客而已。
這讓她有片刻的不悅，旋即釋然。她畢竟不再年輕氣盛，也學會了不計較細枝末節的小事，也懂得了收斂鋒芒。儘管她仍會因某些瑣事而惱怒，但她不會再輕易流於臉上。
餐桌上，亞倫嘰嘰喳喳問她各種問題，過分旺盛的好奇心害他被父母訓斥了好幾次。大衛卻始終沉默，偶爾附和幾句，其餘的時間都是在給她介紹餐桌上的食物。這兩兄弟一個沉默一個活潑，雖看不出性格都是隨了誰，但差異倒是十分明顯，也頗為有趣。
「您喜歡火雞嗎？」最後佈雷斯親自去把一道大菜端上桌時，大衛十分貼心地解釋，「這是我爸爸的拿手菜，加了大量鼠尾草調味。」
亞倫耐不住寂寞，立馬爆料：「很好吃的！媽媽說假如爸爸失業了他可以憑這道菜去破釜酒吧當大廚。」
潘西的面露尷尬，她不安地瞟了一眼艾德文拉，卻發現她也在笑。再碰上丈夫鼓勵的目光，她稍稍放下心，起身分派雞肉。
「你在報社的工作忙嗎？」當潘西把最鮮嫩的雞腿放到她盤中時，艾德文拉低聲道了謝，順口問道。
「還行。」潘西對她似乎有些畏懼，不是很放得開，「就是偶爾要加班。」
「斯基特現在怎麼樣了？」
「她已經升任主編了。」
「主編？」艾德文拉重複一遍，語氣十分耐人尋味。佈雷斯在一旁補充：
「其實她手上沒多少實權。」他並不避諱孩子們，「說來話長，總之，她貌似得罪了格蘭傑——格蘭傑現在是法律司司長」
「難怪，我也發現她貌似很久都沒寫過文章了。」艾德文拉再度轉向潘西，「你也不喜歡斯基特嗎？」
「我討厭她那些胡言亂語。」
艾德文拉笑了笑：「我也一樣。」
兩人不禁莞爾，但是對斯基特共同的反感並未拉近她們之間的距離。事實上，艾德文拉也沒有想過要與潘西成為親近的家人或朋友。她們的關係註定需要一個微妙的平衡，這個平衡不僅需要佈雷斯從中周旋，也需要她們自己來維持。
晚餐後，她趁潘西不在時委婉地對佈雷斯提起準備搬到另一處宅邸住的想法。
「為什麼？」佈雷斯居然很吃驚，「住在這裡不好嗎？大衛和亞倫可以陪著你，我們住在一起也更容易互相照應。」
「我還沒那麼老。」艾德文拉沒想到他會反對，「只是安靜的地方比較符合我對於晚年生活的幻想而已。」
「但是在這裡也不會有人打擾你。」佈雷斯急忙說，「斯基特已經封筆了，我和潘西都不是熱衷於辦宴會的人……」
「你長大了，佈雷斯，也學會體貼人了。」她笑了笑，「但是我自己住的話會更自在。畢竟你有你的小家庭，我也有我的生活。」
他頓時失語。沉默片刻後佈雷斯掙扎道：「我永遠都是你的兒子，這一點不會改變。」
「我知道。正如我以前總跟你說的那樣，我們一直各有各的生活。」艾德文拉心意已決，「我準備搬到鄉下去，這樣可以有一個大點的院子，也方便我繼續折騰我的花園。」
「說到這個，我教了大衛一點園藝知識，他也很喜歡。」知道反對無用後，佈雷斯招手示意大衛過來，他知道艾德文拉會喜歡聽這個，「告訴奶奶，你的人生志向是什麼？」
艾德文拉尚不適應「祖母」這個新身份，而大衛明顯也很不習慣。在碰上艾德文拉的目光時，他有些害羞地把手別到身後，偷偷看她一眼，然後咧嘴笑了。
這一幕莫名其妙地讓艾德文拉的心柔軟下來，她想起佈雷斯小時候總會趴在她懷裡，一邊偷偷揪她衣服上的各種裝飾。於是她自然而然地展顏微笑：「你以後想做什麼，大衛？」
「我想，」在兩道鼓勵的目光下，大衛鼓足勇氣，「拿到英國植物研究院的終身成就獎。」
「英國植物研究院在全球都是數一數二的，」佈雷斯本以為艾德文拉會潑點涼水，然而她話鋒一轉，「嗯，好樣的，你比你爸爸有想法的多。」
大衛好奇地看看佈雷斯，明顯想問又不敢問。
「你想知道他小時候想做什麼？」
大衛滿懷希望地點點頭。
艾德文拉微微一笑：「他根本沒有夢想。」
大衛瞪大眼睛，佈雷斯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沒有反駁。
「等他長大一點，你可以把你爸爸留下的那些書找出來給他看看。」艾德文拉泰然自若地轉向兒子，「幸好他的植物學愛好後繼有人，否則你爸爸會很不高興的。」
「我爸爸才不像你一樣。」佈雷斯小聲說道，「他可不會計較這些事。」
「說得好像你見過他似的。」
「確實沒有。不過他留下的痕跡證明了他是真實的，證明了他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我從未見過他，但我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艾德文拉沉默片刻，無聲地歎了一口氣。早在佈雷斯端上那道火雞時，她就知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或沒注意的時候，佈雷斯或許自己找到了一些曾屬於達倫的東西。譬如日記，或者食譜……達倫精通草藥，當然也熟知各類香料。鼠尾草一類的，不過是他從前玩剩下的花招罷了。
她也再一次意識到，佈雷斯的存在了註定了達倫會是終她一生都找不回、放不下、忘不掉的人。他不僅僅是她的初戀、第一任丈夫，在各種意義上，他還代表了她再也得不到的無憂無慮的舊日時光。
「什麼時候你會願意和我談談你的故事？」佈雷斯在一旁問。
「我的故事不是已被那些雜誌、小報和文章講透了嗎？」
「但是我想聽你說。」
「我不會說的，佈雷斯，永遠不會。那是……我私人的風景。」
第148章 Chapter 147
謝絕了佈雷斯和潘西的挽留，艾德文拉搬回了昔日與傑昆位於倫敦遠郊的房子。
當年傑昆和佈雷斯一起栽下的檸檬樹已結過好幾季果實。她搬離這裡時它才勉強與佈雷斯一樣高，如今卻可以供她乘涼。
她彎腰撿起一枚成熟落地的檸檬，忽然因時光的荏苒而感到惆悵。
在那之後幾天，艾德文拉費了心思將花園修葺一番，她把自己從丹麥帶回的花種埋入花圃，又親自去選購了幾棵樹苗種下。她精心打理自己的花園，一如從前認真擦拭每一枚寶石。
以前，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過上這種田園生活。艾德文拉反省起過去的時光，除了無盡無休的宴會和不絕於耳的恭維聲以外，她竟然找不出任何更實質的東西。她並非在貶低那些舊日記憶。事實上，現在她仍保留著從前的生活方式。無論是精緻的茶點和講究的服飾，從前她熱衷於研究的，現在她依然興致盎然。
但是，不知從何時起，她漸漸開始淡出人們的視線。艾德文拉停下修剪灌木的動作，沉思片刻。仿佛是突然發生的事情一眼，她開始厭倦人們的目光，不再願意扮演焦點角色。曾經讓她樂在其中的眾星拱月似的生活，似乎驟然讓她不堪重負。
她將這一重大改變歸結於年齡的增長。艾德文拉歎了一口氣，舉起園藝剪刀繼續修剪橫七豎八的枝椏。時光無損於她的容貌，即使年華不再，她依然能輕易奪去旁人的目光。然而她的衰老始于心底，艾德文拉非常清楚地明白，過去發生的種種已促使她的靈魂先於皮囊步入暮年。
她反而笑了起來，兼有釋然與認命的意味。艾德文拉「哢嚓」一聲剪掉最後一根樹枝，這時，她聽見一聲熟悉的笑。
「你今天怎麼來了？」艾德文拉不以為意地回頭，佈雷斯果然站在院門之外，不過腳邊還有一個在努力踮起腳尖越過柵欄往裡看的身影，「大衛？」她加深了笑容，拉開門示意他們進來。
大衛的小臉上猶帶有不可思議的神情。她不覺莞爾：
「怎麼了？」
「大概是有一點幻滅吧。」佈雷斯取笑道，「大衛吵著要來看你，我就陪他來了。」
「是嗎？」艾德文拉十分驚訝，她牽起大衛的手，「你想我了？」
大衛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後主動告訴她：「爸爸說你會種很好看的花，之前每年秋天寄給我們的幹花包和花茶都是你做的。」
「他不相信。」佈雷斯不客氣地揭穿大衛的老底，「他不相信公主會做這些挖土澆水之類的事。」
「公主？」艾德文拉重複一遍，然後笑了起來，「我可不是什麼公主，大衛。」
「不，你是。」大衛堅持道，「我在故事書裡看到過你。」
「是一本麻瓜的童話書，大衛覺得你和裡面的女主角長得很像。」佈雷斯解釋道。
「哪有像我這樣的公主，我明明是住在森林裡面的老女巫。」艾德文拉恐嚇大衛，「專門抓像你這樣調皮的小孩。」
「那你抓走我以後會給我糖吃嗎？」大衛笑眯眯地反問。
「當然會了。」艾德文拉推開家門，「你想吃什麼？蜂蜜糖？薑餅？巧克力？還是霜淇淋？」
佈雷斯跟在他們身後，隱約想起在他小時候，艾德文拉似乎也總是這樣問他——
「你明天早上想吃什麼？派？麵包？甜甜圈？還是麥片？」
或者——
「你想玩什麼，佈雷斯？掃帚？高布石？撲克？還是象棋？」
等他長大，為人父、為人夫之後，佈雷斯才遲鈍地意識到艾德文拉其實是一個不錯的母親，儘管因缺乏經驗以及疏忽大意犯了不少錯，但至少她一直在努力扮演好她的角色。
事情是從何時發生變化的呢？佈雷斯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飄到樓梯那邊。就是那一天他臨時起意的舉動給他們的關係造成了不可挽回的裂痕。
「你在哪兒發什麼呆呢？」艾德文拉在叫他，「看——」
順著她指的方向，佈雷斯看見了大衛：他竟然爬到了一棵樹上，看見佈雷斯驚愕的表情後，大衛咧嘴笑了笑，大膽地順著樹幹繼續往上爬。
「你還記得這棵樹嗎？」艾德文拉把茶杯遞給他，佈雷斯吹了吹熱茶，有些心慌：
「記得。」
「時間過得可真快，是不是？」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一轉眼你都要成一個中年人了。」
「我可沒有。」佈雷斯感到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打擊，「媽，我還沒到三十歲。」
「珍惜現在吧，等大衛他們一個接一個去上學之後，你就會覺得時間過的飛快。一眨眼就過去好幾年，根本容不得浪費。」
艾德文拉明明什麼也沒有說，但是鋪天蓋地的罪惡感卻兜頭而來，讓佈雷斯幾乎喘不過氣。
「你還好嗎？」她察覺出了不對，隨手將茶杯放在窗臺上，「你有心事？」
「我對不起他。」佈雷斯脫口而出，「也對不起你。」
她的笑容淡了幾分：「你是說傑昆嗎？」見佈雷斯沉默不語，她繼續說下去，「他很傷心，但是從來沒有責備過你，甚至勸我與你和解。佈雷斯，我想你現在應該也能明白，即使他沒有百分百把你視若己出，他也是真心想和你好好相處的。」
「對不起。」佈雷斯深深吸了口氣，「我害怕，也……也有點嫉妒——我擔心你們有了別的孩子就不會再關心我。也許你們會成為一家人，而我只是……」
「一個累贅。」她接話，「是她們對你這樣說的，對吧？我瞭解那些女人。她們慣會嚼舌，熱衷於煽動氣氛、挑起矛盾，不過我沒有料到她們會對一個無辜的孩子說三道四。我的疏忽的結果就是我們都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其實我不介意有個弟弟妹妹，但是我——我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偏心，尤其是傑昆。對不起，我不該這麼說。但是我當時想的是：等他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萬一你們越來越像一家人，而我只是一個外來者，我又要怎麼辦呢。」
「我理解。如你所說，或許我也會偏心，或許你會過的更不快樂。」大衛居高臨下對他們揮手，艾德文拉沖他一笑，口中卻說道，「但是我永遠都不會知道答案，因為我永遠不可能再有另一個孩子。」
佈雷斯一時語塞：「……你恨過我嗎，媽媽？」
艾德文拉瞥了他一眼，並未作答，似乎覺得這是一個愚蠢至極的問題。這時大衛躥進客廳，手裡高高舉著一個他摘下的檸檬，祈求艾德文拉把它做成一壺檸檬水。談話就此被打斷，佈雷斯看著他們在廚房裡忙碌不停，他獨自坐在客廳，無意間又看見那株檸檬樹。
都說往事如煙，他卻覺得放下過往是一件再難不過的事。
也許是這一天過得十分愜意，傍晚告別時大衛無論如何也不肯乖乖和佈雷斯走，死活都要留下來和艾德文拉一起住。
佈雷斯被他鬧得沒辦法，一度鬆口：「那要不你現在這裡住幾天？」
「今天不行，大衛。」艾德文拉卻異常堅決，「你還沒有取得你媽媽的同意。」
「我想留下來嘛。」大衛萬般委屈，眼眶都紅了。佈雷斯有些心疼：
「我週末來接他回去也是一樣的。」他又低聲補充，「伊莉莎白還太小，亞倫又太調皮，這段時間大衛有點被忽略了。」
「那也不行。」艾德文拉摸了摸大衛的腦袋，「如果你媽媽同意，明天你可以再來我這裡。但是如果你就這麼留下了，她會傷心的。」她看著佈雷斯，「潘西不僅是大衛的媽媽，還是你的妻子、名正言順的紮比尼夫人，她的意見很重要，你明白嗎？」
佈雷斯歎了一口氣，他想說潘西不會介意。但是轉念一想，艾德文拉的話也不失道理。
「我知道你們照顧三個孩子很不容易，而且小孩子也容易受父母情緒影響。如果有必要我願意幫你們照料大衛，前提是你們一家人要達成一致。」艾德文拉又安撫了大衛一番，最後依然態度強硬、不容置疑地將他們請出門外，「父母的角色是無可替代的，佈雷斯，你肯定清楚這一點。」
第二天，艾德文拉例行在侍弄花草時，又有人敲響了前院的院門。
是大衛。
但是這次帶他來的人不是佈雷斯，而是潘西。她還帶著一個不大的皮箱，艾德文拉一看見它就猜到了裡面裝著的東西。
「大衛很喜歡您。」潘西說，此時大衛歡叫著一疊聲告訴她這個新出爐的好消息，「我想和您住在一起，他大概會開心一點。您應該也知道了，我和佈雷斯的精力實在沒辦法顧及三個小孩子。」她指了指院子裡的秋千，面帶微笑，「而且這樣也能讓他和他的爸爸共用一點童年回憶。」
艾德文拉仔細審視她的表情，沒有從中發現任何不悅。
「我不是在一個溫暖的家庭裡長大的，」察覺到了她的打量，潘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所以我想讓我的孩子們都有一個快樂的童年。」
這時大衛已經爬到了秋千上，一邊高高蕩起，一邊又笑又叫：「我要飛起來了！你們看到了嗎？我要碰到那朵雲了。」
第149章 Chapter 148
平安夜那天，一家人重聚于紮比尼莊園。喝完幾杯茶後，佈雷斯忽然神秘兮兮地把她的眼睛蒙起來：「我有一位客人，你會很樂意見到他的。」
他？
艾德文拉心思回轉，很快笑起來：「我已經猜到了——雅各，是嗎？」
在佈雷斯失落的噓聲之中，一個爽朗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您還是這麼敏銳，紮比尼夫人。」
艾德文拉拿開佈雷斯的手，定睛一看：雅各的變化也很大，他不像從前那樣單薄了，長得壯實了許多，整個人也變得明快了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笑著問道，雅各彎腰在她臉頰上碰了碰：
「我現在在做飛天掃帚生意，這次剛好在英國停留，佈雷斯邀請我來過節，並說你也在，我一聽就立刻趕來了。」他十分熱切地問道，「您最近過得好嗎？」
「很好。安享晚年生活。」艾德文拉反問，「你們一家呢？」
「都很好！」雅各咧嘴一笑，「我的雙胞胎兒子過兩年就要準備上學了。」他一一彙報道，「我妹妹也比從前好轉了許多。她回加拿大後休養了一段時間就回學校了，在學校裡談了一個男朋友，兩人一直交往到現在，估計很快也要結婚了。我爸爸嘛……」他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又結婚了。」
「結婚了？」艾德文拉有些驚訝，「和誰？」
「四年前的事」雅各解釋道，「我繼母年紀和他差不多大，是他後期的主治療師。兩人看上去感情還可以，雖然不是轟轟烈烈的那種，但一直挺安逸。我爸爸的脾氣也好轉了許多，我繼母對我和我妹妹也很客氣。」
「安逸也好，平淡是福嘛。」聽聞尤萊亞再婚的消息，艾德文拉不覺松了一口氣。或許他還沒完全放下當年的事，不過至少他在慢慢走出來了。她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不覺有些悵然。從前與大衛斯一家相處的歲月還恍若昨日，轉眼卻已逝去大半生。
「我一直想見您。」雅各沒有察覺到她的走神，「當年的事我還沒跟您正式道過謝。」
「不用了。嚴格來說，我也應該謝謝你才是。」艾德文拉擺手示意他落座，親自給他倒了茶，「幸虧你那時發現了端倪，雅各。如果不是你……我也不知道我如今會是什麼樣。」
雅各赧然一笑：「您千萬別這麼說。」他想了想，又低聲補充道，「其實我媽媽出獄後還給我寫過信，埋怨英國魔法部對她的監管太嚴，我沒回信，也沒告訴我爸爸和妹妹。」
凱拉當然會垂死掙扎。這一入獄她可謂失去了一切，不僅前半生的瀟灑化作泡影，就連後半生的自由都無法保全。
「她大概會後悔吧。背負一個秘密膽戰心驚過了那麼多年，最後還是東窗事發，還賠上了所有。」艾德文拉轉而問起另一個人，「你和你姑姑還有聯繫嗎？」
「沒有。」雅各面帶遺憾地搖頭，「不過前兩天有一位表兄聯絡我，問我在不在英國。他被聖芒戈重金聘去當治療師，本來想順便和親戚們聚一下的。」
「他現在還在聖芒戈工作嗎？」
「還在。」佈雷斯接話，「聽說是治療遺忘咒後遺症的專家，不過我沒見過他就是了。」
遺忘咒。艾德文拉暗自一笑。康斯坦絲終究是康斯坦絲，一點沒變。如她所說的那樣，她沒有再踏上這片對她而言已陌生的故土，但是她的孩子也沒有埋沒於羅馬尼亞的小村莊。
一場家宴熱熱鬧鬧地結束。亞倫鬧著要玩掃帚，雅各則對那把精緻的飛天掃帚讚歎不已。潘西抱著伊莉莎白站在門廳裡看飄落的雪花，佈雷斯與艾德文拉在花園中慢慢散步。
那株箭毒木仍佇立在蒼穹之下。艾德文拉有些走神。這與多年前那場同樣位於耶誕節的夜宴極為相似，只是當時陪她走近這棵樹的是另一個人，如今陪著她的是他們的孩子。
「那把掃帚還好用嗎？」她忍不住問道。
「好得很。只是尾部的枝椏有點舊了，我拿去對角巷修補了一下就和從前一樣漂亮了。」佈雷斯在不經意間提起一個久違了的名字，「為什麼你始終沒有問起西爾維婭？」
艾德文拉微微收緊手臂，仰頭望著參天大樹，終於問起那個已經陌生的人：「她還好嗎？」
「我不知道。」佈雷斯回答，「我只知道她在戰爭結束後離開了英國，從此音信了無。」
「發生了什麼？」她默然片刻，轉頭看著他。
「我只知道格林格拉斯姐妹都死于戰爭，這是現在我們能夠提起的部分。」迎上她震驚的目光，佈雷斯也感到有些悵然，「在老諾特認罪被關入阿茲卡班後，小諾特向魔法部舉證表明格林格拉斯與食死徒過從甚密，並提出申請要求遏制關於他和阿斯托利亞之間的一些流言，魔法部同意了。」
「那格林格拉斯——」
「格林格拉斯夫婦一起離開了英國，終身不得入境。這是在他們繳納了巨額贖金的前提下。」
兩人同時沉默，佈雷斯無法探知艾德文拉腦中紛亂無序的想法。最後她只用一聲歎息作為對這個故事的回應，儘管她心有千言。
耶誕節過後沒有多久，佈雷斯忽然來訪。彼時她正在陪大衛一起讀書，佈雷斯旁聽許久，終於出聲打斷這段靜謐的時光。
「昨天我去參加了杜邦先生的葬禮，」他交給她一封信，「這是他的一位友人轉交給我的。」
「他去世了？」乍一聽聞這個消息，她的腦中仿佛奏響一道驚雷。
「是的。」佈雷斯始終與杜邦保持聯絡，儘管只是過節時互送問候的點頭之交而已，但是他知道他和他的父母相熟，「對不起，你不要太難過。」
短暫的默然之後，艾德文拉拆開信，卻很快因信中的內容而微微蹙眉——
【親愛的紮比尼夫人：
時隔多年，重提舊事本不是一個得體的行為。然而您待我一向坦誠，我不願對您隱瞞這件事，儘管它其實應當被保密。
但願您還記得多年前我曾轉交給您一把由達倫·紮比尼先生訂制的飛天掃帚。事實上，在那之前就曾有兩樣東西經我之手負紮比尼先生所托代為轉交。一是一封信，二是一份遺囑。它們均在他的死訊確認後被送往伊森·紮比尼先生手中。
我無意窺探他人隱私，因此我並不知道信中的內容是什麼、遺囑中又寫了什麼。當時我並未細問紮比尼先生此舉的緣故，之後則因事發突然而再無追問的機會。我本應保持沉默，但鑒於此後您的不幸遭遇，我選擇將此事如實告訴您。其中因果、原委、真假由您分辨也由您決定，我只能承諾我所說的話句句屬實、沒有造假。
杜邦敬上】
在最初的茫然和一瞬的頭腦空白後，艾德文拉從容合上信紙：「這封信是誰給你的？為什麼杜邦不自己寄給我？」
「是在收拾他的遺物時無意中發現的。不知道為什麼沒有寄出去。」佈雷斯仔細端詳她的表情，卻看不出任何破綻，「有問題嗎？」
「沒有。我只是好奇他為什麼要在信裡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她輕飄飄地說，順手將信紙擲入壁爐，在佈雷斯愕然的注視下，她解釋道，「斯人已逝，我有再多的回信也無法寄出了。」
杜邦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拒絕了她的男人，在那之後他們再無聯繫。他為何寫了信又沒有寄給她呢？儘管這封信無頭無尾，但艾德文拉隱約猜到了原因。
「大衛，」她有些倉促地轉身面對自己鍾愛的孫子，以此將那封信帶來的困擾拋之腦後，「剛才我們讀到哪裡了？」
「一首王爾德的詩。」孩子稚嫩的嗓音在房間裡迴響，「『我寫不出華麗的序言，作為這些短歌的序曲；我膽敢在此說出的只是一個詩人到一首詩。倘若這些凋落的殘花能有一朵你覺得美麗，愛就會將它吹送、安息在你的髮絲。當北風與冬天讓一切凝固，一切變成愛的荒原，它就會低訴花園的絮語，你就會恍然大悟。』」
細思詩中之意，佈雷斯的舌尖嘗到一絲甜蜜的苦澀。他轉頭看向艾德文拉，她也在聆聽大衛的朗誦，唇角噙著她慣有的笑容。然而再看去時，他卻驚覺她的眼裡有一絲此前從未見過的悲涼。
「我讀的好嗎？」大衛揚起臉尋求讚揚。
「好。」她莞爾，「很好……再讀一遍吧，我喜歡這首詩。」
這種悲涼他曾在許多年前見過。佈雷斯清楚地記得，好些年前，伊森也曾這麼凝視著她。
在大衛清澈的童聲之中，他突然明白，有很多往事，他根本不該細究。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簡直投票翻車現場，不是選一組而是每組選一個呀小傻瓜們=v=
簡化一下，請直接提名你最想看到番外篇的三位角色吧（男女不限，出場多少不限
第150章 Chapter 149
九月總是會讓她想起楓糖、蘋果派和濃郁的墨水味。
她進而回憶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個秋天。當時她的人生還宛若一張白紙，儘管命運已在其上謄寫出看不見的草稿。
「你得到了黑魔王沒有得到的東西，奶奶。」在九又四分之三月臺臨別時，大衛告訴她，「你猜是什麼？」
「嗯？」
他勾著她的脖子，把聲音壓得很低很低：「永恆的時間。」
「我沒有。」她糾正，一邊把孫子橫七豎八的衣領仔細折好，「你長大了，我也老了。」
「你有！你的『老』和別人的不一樣。」她的孫子眨眨眼睛鄭重地強調，旋即又反問，「那你知道時間為什麼偏愛你嗎？」
「為什麼？」
他貼在她耳邊小聲說：「因為時間見過你最美的樣子。」
「你們在說什麼悄悄話？」在她愣神的工夫，佈雷斯問，「火車馬上就要開了。」
「就不告訴你！」他眨眨眼睛，飛快地吻了下奶奶的臉頰，然後在火車的鳴笛聲中敏捷地躥進車廂。
「不許在霍格華茲裡搗蛋！」佈雷斯抓緊時間加上幾句最後的叮囑，大衛無奈地點頭答應，又趁父親轉頭時迅速沖其餘家人做了個鬼臉。
火車開動時他從車窗裡探出腦袋對她用力揮手：「我可以告訴同學們你是我的奶奶嗎？」
在佈雷斯用眼神警告他閉嘴的同時，周圍的人群被這句話吸引朝他們這裡投來好奇的目光。片刻之後驚異而興奮的穩穩低語聲如潮水般散開，他們紛紛轉過臉來，想要看一眼遲暮的美人。
可是他們都失望了。
她沒有幸運到擁有凍結時光的力量，但是歲月確實待她格外寬容。她二十歲時有二十歲的明豔，三十歲時有三十歲的妖冶，四十歲時有四十歲的嫵媚——現在，你可以說她老去，卻不能說她不再美麗。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走到哪裡都是焦點。」佈雷斯伸手示意她挽著他的手臂，「走吧，我們回家。」
一家人走出九又四分之三月臺，在出站口，艾德文拉停下腳步鬆開他的胳膊：「好了，佈雷斯，現在是道別的時候了。」
「什麼？」她的兒子驚訝地回首。
「我要在這裡搭火車去南安普頓，所以我們應該分開了。」艾德文拉看著他，人們都說他完美地遺傳了她精緻的容貌，她卻永遠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他父親的影子，「很多年前你曾問過我一個問題，我想現在我應該給你回答了。」
佈雷斯仍游離於狀況之外，聽見她這麼說他只是呆呆地反問了一句：「媽？」
她將一直夾在手肘間的東西交給佈雷斯，那是封面上刻有「A&D」的紀念冊：「我不知道我到底愛過誰，但在漫長的一生裡，我經常會想起他。」
佈雷斯臉上的愕然和恍惚是她意料之中的東西。
有那麼多人從她生命裡來了又去，她和每一個都有一段值得大書特書的故事，其中有愛有恨，有悲有喜，結局或唏噓或沉寂，最後都歸於已結束的篇章。在人們口耳相傳漸趨離譜的豔情傳說裡，她是帶刺的玫瑰、含毒的罌粟，過了這麼久，連她自己都漸漸淡忘了最初的模樣。
「也許你不懂，不過你是我一生裡收到的最昂貴的禮物。」艾德文拉不習慣煽情，她沒有擁抱兒子，只是看著他。他長高了，已過而立之年，早就不是那個繈褓裡那個柔軟脆弱的嬰兒了，「你做的比我好，你是一個好爸爸……你父親會為你驕傲的。」
「你要去哪裡？」她走出幾步後佈雷斯才反應過來，他將紀念冊塞進一旁的妻子手裡，疾步就要追上去。
她沒有回頭，只用背影告訴他：這是永別。
仿佛在一瞬之間，她消失於茫茫人海。佈雷斯有些無措地止步，他知道他不必也不能去追。但是他想告訴她，他早已知道了那個問題的答案。
南安普頓港泊滿各色船隻，氣勢恢宏的挪威少女號收起棧橋預備起航。激動不已的遊客們要麼擠在船尾欣賞美麗的日落，要麼沖岸上前來相送的人揮手。船長剛剛宣佈露天晚宴很快就要開始，侍者們正在分派香檳和果汁。
沒有人留意到前甲板上站著一個孤零零的人。她最後一次凝視英國的土地，一如回顧她一生的故事。她的手指緊握著一小片珙桐木。這是很久以前，一位新婚的丈夫，在威爾士群星璀璨的山峰上刻的。
-The End-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還有三篇番外，綜合了一下大家的意見和我的構思，分別是海頓、伊森和西爾維婭的個人向。
————以下是八位男主的bgm————
達倫：My Prayer
馬修：Parachute
海頓：Ich Lieb' Dich Immer Noch So Sehr
查蒂隆：Et si tu n'existais pas
傑昆：The Last Time I Saw You
伊森：Chasing All the Stars
安東尼奧：For Everything A Reason
克利斯蒂安：Immortal (by Marina and the Diamonds)
第十三卷 番外
第151章 海頓篇
艾德文拉是我的蜜糖，我的毒/藥；我的罪孽，我的靈魂。她是天使，也是惡魔；是無罪的羔羊，也是撒旦的新娘。
艾德文拉，分四步：舌尖抵住下顎一次、輕彈一次、咬唇一次，再抵住上顎。艾——德——文——拉。
【1】
十九歲那年的夏天，海頓受母親所托前去拜訪住在英國的姨母一家。彼時他剛從德姆斯特朗畢業，寄希望於能在英國找到一份工作以避免接受被父親規劃好的前程。
投出去的簡歷杳無回音，失望之餘海頓主動請纓前往利物浦去接大衛斯家的一位來客。說是來客，其實他早已從大衛斯夫婦的數次爭執裡明白此人並非什麼座上賓，只是充抵部分債務的一個「活物」而已。這個「活物」還有一個十分尷尬的身份：她父親是大衛斯先生同父異母的私生弟弟，當年偷了兩百加隆逃往南美，這次砸鍋賣鐵也湊不齊欠款，乾脆送了個孩子過來。
這太尷尬了。海頓懷疑此舉是為了減輕家裡的經濟負擔順便給全家埋下一個飛黃騰達的伏筆——顯然，姨夫也是這樣想的。他完全不樂意接納這個白送的侄女，而姨母則同情心氾濫地表示她願意收養這個可憐的孩子。經歷幾輪大吵之後，姨夫氣哼哼地讓步，決定先看看這是個怎樣的小孩再說。
這些雜事影響到了大衛斯家中的氣氛，也讓海頓兩個親生的表弟表妹不知所措。厭棄之餘，海頓暗自下定決心絕不給這孩子半點好臉色看。
在他的想像裡，從一個巴西小漁村遠渡而來的女孩肯定又黑又瘦，說不定渾身都冒著一種海水的腥味。考慮到他們的家庭狀況，海頓篤定地認為她要麼呆呆傻傻。要麼滿肚子算計……不過，她應該會講英語吧？
但是他沒有料到被船長從船艙裡領出來的會是一個異常漂亮的女孩。雖然她看上去瘦弱而膽小，不過等她被帶到他面前抬起頭的時候，海頓輕輕吸了一口氣。
聽說她的父親把她抵了三十加隆，如此看來他實在不是個聰明人。
海頓收回目光，點清錢款後伸手去拽她。也許是他表情不善，也許是她天性怕生，女孩瑟縮了一下，憋在眼眶裡半天的淚水終於嘩啦啦流下來。
海頓觸電般地縮回手，船長唯恐惹怒他，急忙低聲讓她別哭。
事實證明這不是她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在他面前哭。在從利物浦返回大衛斯莊園的旅程中，她倚著馬車車廂睡著了，結果在一個急轉彎時不慎「咚」地一聲栽倒在地上。她痛得哀叫了一聲，又迅速收音，乖乖地爬回座位上。海頓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在他的冷眼之下她蜷縮成小小一團，把腦袋搭在膝蓋上，怯生生地看著他，見他半響沒有出言安慰的意思，她又啜泣了起來，還把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害怕惹怒他似的。
演！你接著演！
海頓煩不勝煩地扭頭看向窗外，耳旁是嗚嗚咽咽、繞梁三日的抽泣聲。
觀察一天之後，海頓得出結論：她和她父親一樣不是省油的燈。
姨母待她和善也就罷了，康斯坦絲似乎也不排斥她，尤萊亞更是盛情邀請她和他們一起玩飛天掃帚。雖然姨夫沒有明說，但她被收養的事情應該已經板上釘釘了。
飛天掃帚？好啊！
海頓立刻有了主意。
把一個本來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弄得髒兮兮哭唧唧其實不是一位紳士所為。當她可憐巴巴、縮頭縮腦地站在他面前時，海頓有一瞬間的心軟。然而他更願意扮演一個反派角色，於是他沉下聲音，惡狠狠地要求道：「做一個聽話的好女孩——你父親是這麼對你說的吧？」
她紅著眼睛點點頭，然後無限委屈地小聲說了一句：「我討厭你。」
你討厭就討厭唄。海頓甚至愉快地笑了。說得好像你和我有什麼關係似的。
【2】
從那之後海頓沒有再主動出現在艾德文拉麵前。偶爾他會從自己臥室的窗戶裡看見她和尤萊亞在玩，或者聽康斯坦絲和姨母談起她。從表面上看，她似乎已經贏得了除他以外所有人的歡心，但是仔細考慮……
算了，關他什麼事呢。她又不住在他家裡，說不定這輩子他都不會再見到她，何必要替大衛斯一家瞎操心呢。況且人家都親口說了討厭他，是不是。海頓興趣缺缺地躺在床上，床頭櫃上放著父親寄來的信，要求他在八月結束前返回德國。
回去幹什麼呢？
結婚。
海頓的父親畢生致力於維持施瓦茨家族在德國的影響力。在聽說海頓收到了體育協會拋出的橄欖枝後，他立刻把兒子召回德國，並親自給他挑了位妻子。對方的容貌、性格和才智都無特別出彩之處，但她的父親是德國魔法部體育司的司長。
海頓沒有表示異議，他按照父親的意思和那位小姐見了幾面，然後就求了婚。
她叫克勞迪婭，一聽就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不過海頓與她的相處還算和諧，除了熱衷於時裝、珠寶和各色派對以外，克勞迪婭還很擅長結交各類朋友。在一次雞尾酒會上，她向海頓介紹了一個人。
「他叫盧克伍德。」克勞迪婭特意把他拉到一旁，仿佛怕別人聽到他們的對話似的，「是為……黑魔王做事的。」
這時海頓正在全力爭取一個升遷的機會，聽到「黑魔王」三字，他立刻拒絕。但是克勞迪婭卻固執地讓他聽她說下去：「他在尋找一個可以幫他在歐洲購入一些珍稀原材料的人。」她熱切地說，「你應該和他聊聊。」
「我不能和一個食死徒打交道。」
「但是黑魔王遲早會到歐洲來！而且……他許諾了數目不菲的酬金。」克勞迪婭見他仍想拒絕，乾脆使出渾身解數，死纏爛打逼他去見盧克伍德，「和他聊聊吧，海頓，就聊五分鐘。」
這一聊就聊了近兩個多小時。
後來，在克勞迪婭的極力慫恿和盧克伍德的花言巧語之下，海頓半推半就答應了他的要求，並於一星期後初次嘗試了一次走私。
假設在他把那盒非洲樹蛇皮交給盧克伍德時，海頓能預料到日後他的死因，那麼他寧願把那盒蛇皮吃了，也絕不會送到盧克伍德手上。
在黑魔王的力量達到巔峰時與食死徒交易就像是打開了一個潘朵拉魔盒。在嘗到了甜頭之後，他自然而然渴望更多，也越陷越深、難以走出。
這筆不義之財以及他在體育協會內的高升還帶來了另一個影響。
「我愛上了別人。」克勞迪婭堅定地告訴他，「我們離婚吧。」
海頓本來就不是因愛結婚，近幾年他們相處時間的銳減又削弱了本就薄弱的感情，再考慮到他已不需要借助旁人的力量去謀求高位，因此他十分痛快地在離婚協議上簽了字，並順口問道：「他是誰？」
「你不要問。」克勞迪婭眼含幽怨，「你為什麼不能多花點時間陪陪我呢？錢和權有那麼重要麼？」
「這還算是我的錯了？」海頓驚愕不已、啼笑皆非，「當初介紹盧克伍德給我的人不是你嗎？」
克勞迪婭幽涼一笑，留給他最後一句話：「你真是不懂女人。」
【3】
海頓在一場宴會上遇見了他的第二任妻子，夏洛特。
有別于克勞迪婭，夏洛特是一個文靜害羞的女孩。她不是在社交場裡飛來撲去的蝴蝶，也不會手段玲瓏地建立起複雜的人際網路。
海頓不禁因她而側目，旋即不甘心地發現，她吸引他的原因是她與他記憶中的某人高度重合。他已經很多年沒聽到過有關「某人」的消息，自然也不知道她是否還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子。
他投向夏洛特的目光落入他人眼中卻變了味，進而成為了可以被利用來打壓他的利器。很快，他的一位上司正式把夏洛特介紹給他，並誇讚她溫柔、美麗。
海頓對此不以為意。他還沒有到達一手遮天的地步，對他這樣的人來說，娶妻更多的是尋求她背後家族的支持，像溫柔這樣的特質甚至談不上是長處。然而拒絕上司的「美意」可能會帶來更多麻煩，況且夏洛特的家族至少有一個優點：富裕。
權衡利弊之後，他還是和她訂了婚。只是從一開始，他對這位妻子就缺乏最基本的尊重。
在婚禮前夕，一封來自英國的信打亂了他的節奏。
尤萊亞盛情邀請他去英國一趟，一是聚一聚，二是向他引薦一位有意從歐洲聘請幾位球員的魁地奇球隊贊助商。
這時恰逢耶誕節假期，想來她應該在家吧？懷著一種隱秘的好奇，海頓踏上了這次改變他一生的旅程。
如他所料，再一次見到艾德文拉，是在尤萊亞所張羅的宴會上。她坐在尤萊亞左手邊，和他隔著幾個人。海頓分神留意著她的一顰一笑，並不因她令人生畏的美貌而驚訝，恰恰相反，他發現了別的秘密。
在昏暗的燭火之下，她的每一次眨眼和每一個無目的的微笑，都是有原因的，都是給一個特定的人看的。
平心而論，夏洛特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女孩。除了缺乏強勢的家族支持以外，她幾乎是一個完美的妻子。
但是海頓很討厭她。一半是由於這樁半被迫的婚姻，一半是由於她的性情。
最初吸引他目光的東西在他從英國回來後就變成了一塊食之無味的雞肋。海頓意識到艾德文拉早已蛻變成另一個人，留在他腦中的只是愚蠢至極的刻板印象。同時，他的心裡忽然有了一些別的東西。比牽掛要濃郁，比愛慕要柔軟。
他試探性地去拜訪了上司，尚未開口時對方已笑吟吟地問他婚禮籌備的怎樣，並暗示下一次可能的升職中，他的對手將是施瓦茨家族在德國的宿敵。
那還能怎樣呢？
海頓心不甘情不願地按時舉辦了婚禮，但始終對夏洛特很冷淡。她對發生在英國的事毫不知情，卻隱約明白海頓娶她大概並非本意，於是她愈發小心翼翼，但這種如履薄冰在海頓看來卻是無用功。
如此拖延了兩年多之後，他收到尤萊亞的來信。除了文字所寫的喜訊以外，他還「貼心」地附上了一張他和那對新婚夫婦的合影。
海頓看了很久，然後將這張照片扔進了壁爐裡。
後來他索性提出申請調往一個需要頻頻出差的職位。從此他一年有十一個月在歐洲各國辦公，僅剩的耶誕節假期又忙於與舊友、家人和同僚們相聚。分給夏洛特的時間寥寥無幾，漸漸地他甚至也不再拆開她的來信。
【4】
那個名叫馬修威爾遜的球員私下裡來找他時，海頓做夢也沒有想到他是來請求他參與一項陰謀的。
威爾遜單刀直入說完他的預想。海頓輕輕吐出一口氣，透過青色的煙霧打量著他：「紮比尼哪裡惹到你了？」
「他沒有惹到我。」威爾遜扯扯嘴角，「只怪他娶了一個太迷人的妻子而已。」
威爾遜是一個十分大膽的人，這種大膽往往能讓他獲得極高的成就，或許也能讓他完成一場完美謀殺。海頓緩緩碾滅香煙。與威爾遜相反，他是蟄伏于密林中的夜行動物。與食死徒長達多年的秘密交易教會了他許多，借刀殺人也是其中之一……他要答應麼？
「您意下如何？」威爾遜問。
海頓沉默片刻，回憶起照片上那對年輕夫婦的笑靨。他不知道他們是否仍如新婚時一樣甜蜜，也不知他們是否察覺到了刀鋒迫近的冰涼。
「你走吧。」最後，他選擇了拒絕，「我不會和一個無辜的人過不去。」
威爾遜歎息一聲：「好吧，那請您對今日的談話保密，施瓦茨先生。」他將一張照片輕輕擱在海頓面前，「否則風聲會走漏。」
照片攝於幾個月前，地點是海頓與食死徒接頭的港口。
海頓冷笑，原來是他低估了對方：「看來紮比尼註定命不久矣，是嗎？」
第152章 伊森篇
葬禮的那天，晨霧濃重、日光稀薄。伊森站在最前列聆聽悼詞，他看見一群灰色的鳥在墓園上空迂回盤旋，它們從靜默的人群頭頂低低掠過，留下幾聲粗啞的嘎嘎啼叫和幾片羽毛。伊森仰頭看了好久，然後他低頭發現袖子上粘了一根醜陋的灰毛。
沒關係，伊森。達倫替他摘掉它，他說。我會陪著你的，別害怕。
【1】
半夢半醒之間，他嗅到了一絲松香，現在應該是冬天吧。
有人掀起了被子，一陣涼風躥了進來，接著是一雙微涼的手。
她埋首在他頸間吮吸他的肌膚，雙手不安分地遊走。他翻身壓住她的時候她低吟了一聲，食指掠過他的嘴唇：吻我。
這應該是一個燥熱的冬夜。激情之餘，他分神拾起一縷落在枕上的長髮，在指間繞了繞。
你在幹什麼？她半眯著眼睛，喘息著問。
給我一縷頭髮吧，讓我帶在身邊。他俯身親吻她。這樣……我就可以時時刻刻都有你作陪了。
她低低地笑了一聲，很快因他的動作而驟然拔高變成一聲既歡愉又痛苦的尖叫。然後她歎息著，在餘韻之中徐徐撫過他的臉頰：你又要離開我了，達倫……
——伊森驟然驚醒。
他呆呆地躺在床上，顫抖著伸手抓住被子，劇烈喘息著轉頭打量四周，過了足有一分鐘才敢確信自己是在霍格華茲，而不是紮比尼莊園。
天光未曉。他輕手輕腳走進盥洗室，盯著鏡中那張大汗淋漓的臉。
那個夢太真實了……太真實了……他遲鈍地碰了碰自己的脖子，那裡什麼都沒有，但他覺得仿佛幾分鐘前還有人狠狠咬了一口。
伊森擰開水龍頭，讓冰冷的水沖去臉頰上熾熱的溫度，和一場春夢帶來的無限煩憂。
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多少次她出現在他夢中了。以往都是斷斷續續的幻影，但是這一次，她的一顰一笑都如此真實，一觸一碰都挑起他的戰慄。
世界上最羞恥的事情無非如此：你的嫂子成為了你的性幻想對象，而夢裡你扮演的是你親哥。
這種尷尬在早餐時達到了巔峰。
不早不晚，貓頭鷹在這一天帶來了艾德文拉的信。
不偏不倚，在信裡她告訴他達倫再次外出考察了。
簡直與夢中場景不謀而合。伊森慌忙舉起信紙擋住自己泛紅的面頰，同時不受控制地開始想他們分別的前夜是否會如他所夢的那樣纏綿。
這個想法在讓他羞恥地蜷起腳趾，又因嫉妒而輕輕發抖。
【2】
承認自己愛上了嫂子是一件很難的事，因為它不僅摒棄道德，還違背倫理。
從十二歲的那個暑假起，伊森就對達倫懷有一種混雜著妒意的罪惡感。他永遠沒法忘記那一天。他本來只是想找達倫說句話，經過他們臥室時卻聽見了艾德文拉的笑聲。出於單純的好奇，他止步往裡面張望了一眼，卻看見浴室的門緊閉，笑聲就是從裡面傳來的。伊森沒有多想，反而留意到浴室門外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件衣服。
他走過去想把它撿起來掛好，拿起後才發現那是件白色、薄如蟬翼、綴著蕾絲和少許珍珠的晨衣。在他轉身尋找可以掛衣服的地方時，伊森忽然聽見了達倫的聲音——刻意壓低，聽不太清內容，但他確信是從浴室裡傳來的。
伊森懵了一下，然後再一次聽見艾德文拉肆無忌憚的笑聲，伴著水聲，像是有人在嬉鬧。
沒有任何人的指點，伊森醍醐灌頂，在一瞬間朦朧領略到了另一個不屬於他的世界。晨衣從他手裡滑落到地上，他的臉驟然漲紅，幾乎是奪路而逃。
一直等他躲進自己的房間，伊森還驚魂未定。他舉起手放在鼻子下，指尖仿佛還縈繞著那件白色晨衣上所沾染的芬芳。他的臉不自覺地又紅了，伊森深深栽進枕頭裡，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快的可怕。
從此他再也無法好好面對艾德文拉和達倫。只要他們在他面前表現地稍微親密一點，伊森的目光就會不自覺地飄過去暗中偷窺，試圖從他們親昵的舉動中找到更多隱秘的東西。他尤其無法直面穿那件晨衣乃至任何白色衣服的艾德文拉，每逢此時，他就會冒出一個念頭：
那件晨衣為什麼會落在地上？
他隱隱猜到了緣由，並因此而興奮不已。
伊森本能地希望能與艾德文拉拉近關係，儘管他們如今的關係已經很親密了。他渴望更多。伊森不願承認他在幻想某種超越親情的東西，然而越是否認他似乎越是著迷，不僅總找理由與她搭訕，還經常跟在她左右，或者打聽她和達倫戀愛時的事。
小男孩一旦情竇初開就會如爆發的火山一般控制不住自己。有時候伊森也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逾矩，甚至有點變態。他不知道艾德文拉有沒有察覺到不對，總之，某一天她忽然問他：「你總跟著我幹什麼呢，伊森？」
他一愣，茫然地回望著她。
「嗯？」她靜候他的回答，明顯不會讓他敷衍了事。
「我就是……」伊森的大腦在飛速轉動，支支吾吾片刻後一個靈感跳入他的腦中，「……想問問你女孩子都喜歡什麼。」
艾德文拉揚起眉毛，旋即笑了：「有喜歡的女孩子了？」
伊森松了一口氣，很高興她信了他的鬼話——不，也不是鬼話。他並沒有撒謊啊。
【3】
對於伊森而言，達倫一直是一個微妙的存在。
他們的年齡差距註定了他們不會是那種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兄弟，而他們迥異的性格似乎也成了另一個產生隔閡的理由。在父母逝世後，他們的監護人變成了堂姑。儘管達倫承諾過會保護伊森，然而他身處霍格華茲，根本不可能照料到寄人籬下的弟弟，所以日益疏離成了一件避無可避的事。
在艾德文拉出現前，達倫于伊森是一個不必過分親近，但是可以信任和依靠的兄長；在艾德文拉出現後，達倫于伊森是一個可以敬佩和仰望，然而不必模仿或超越的偶像。伊森隱約明白達倫所面對的是多麼錦繡的前程。儘管眼下他只是植物研究院裡一個普通的研究人員，但他已經能夠被稱為「學者」了，只要給予足夠的時間，他未必不會贏得更多的榮譽和更高的聲望。伊森十分羡慕，卻不曾想過要成為達倫那樣的人。
但是現在，他不時會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我是他……
那麼他就會合法合理地擁有艾德文拉。伊森無數次聽她在晚宴上對各種人談起過達倫，他記得她的語氣裡洋溢著自豪和崇拜，他記得她的笑容裡藏不住的幸福，他記得她滿含柔情的目光——如果這些都是他的，那該有多好啊。
他謹慎小心地避免讓達倫察覺到他的心思，但是秘密終究會有被窺破的一天。伊森不知道達倫是何時起的疑心，或者純粹是偶然。總而言之，他發現了。
暑假的最後一天，伊森伺機潛入他們的臥室。他蓄謀已久只為帶走一些屬於她的、可供紀念的東西，譬如，纏繞在梳子上的頭髮。
伊森小心地從那把卷梳上揀下一小束頭髮，將它們歸攏整齊。在他轉身想溜走的那一瞬間，伊森愣在了原地，巨大的恐懼、尷尬和羞赧吞沒了他——
達倫站在門外，正用一種冷靜到恐怖的目光注視著他。
「放下。」他開口，生硬地命令道，「出去。」
他苦心孤詣想要隱瞞的愛慕被徹底暴露在天光之下，尤其是被達倫揭穿……在他長久不動的注視下，伊森感到自己全身的衣服仿佛都被剝光了似的，他無地自容，羞怒交加。
正好，明天他就要回霍格華茲了。伊森絕望地想道。從此以後，他大概沒必要再踏進這裡半步了。
第二天，除了伊森異常沉默以外，餘下的兩人沒有表露出任何異樣。當艾德文拉準備和他們一起去九又四分之三月臺時，達倫阻止了她：「我送他去就行了。」他給出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過一會兒西爾維婭不是要來嗎？」
「也好，我在家準備一下。」她顯然對前一天發生的事毫不知情，伊森心知這是達倫不願把事情鬧的太難看，他應該也有話要私下裡說，「耶誕節的時候見了，伊森。」
「再見。」在達倫不動聲色的注視之下，伊森勉強一笑。
果然，在九又四分之三月臺上，達倫直截了當地談起了伊森的秘密：「你很清楚自己內心的想法，對吧？」
伊森默認。
「你好好想一想。等你耶誕節回來之後，我們需要談一談。」
那就是還有迴旋的餘地了？伊森眼前一亮，不等他點頭或說話，達倫已說出他的後文：
「我不想用這件事去打擾我的妻子，但在必要的情況下，我會讓她知道。」
【4】
伊森試著和一個高年級的女生約了會，然而這場約會卻讓他備受折磨。女孩暗示他吻她的時候，伊森扭頭去看窗外的街景，佯裝聽不懂。最後她憤然離去，而他則招來了不少嘲笑。
這並非青春期的迷戀，也不是他偏愛年長一些的女生。伊森回到寢室，拉上床幔，獨自一人躺在一片黑暗之中。他閉上眼睛，在腦中描摹出艾德文拉的輪廓。但是無論他怎麼努力幻想，這一次她出現時總伴隨著達倫的聲音，和他臨別時留下的警告。
耶誕節到來時伊森終究不敢回去。他獨自一人留在休息室裡，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修修改改、塗塗抹抹，最終寫完了一封給達倫的長信。
從家中寄來的糖果就擺在他的左手邊，伊森不敢多看。他在信裡告訴達倫，以後的假期他都不會回家，等他畢業後他會立刻搬出去住……最後他難免孩子氣地、自以為是地添了一句：如果我比你年長，她現在就會是我的妻子了。
從霍格華茲內延續到霍格華茲外的愛情是多麼讓人羡慕啊，可惜主角不是他。伊森意氣用事地寄出了信，並期望末尾的那句話能給達倫添堵。
【5】
達倫的回信直到數月後才姍姍來遲，連同一封來自魔法部的信件。
伊森自然先看了達倫的，看罷那封信後，他又草草掃了眼附著的遺囑，不禁懷疑這是否是一個圈套——但是他何必費心來試探他呢？他明明已經承諾了會消失在他們的世界裡。
很好。他的哥哥到底不是一個純粹的書呆子，他虛情假意地勸說他，還開出了慷慨的條件，實際上卻是在迫使他接受他安排的結局……多巧妙啊！伊森在撕開第二封信時不免帶了點怒氣，將信的邊角損壞了一些。
然後他愣住了。
兩封信並排擺在他面前，像一個天大的笑話。伊森怔了片刻，重新拿起達倫的來信。
他開出的條件在此刻重新審視，竟然有了別的含義。他沒有在強迫他如何，恰恰相反，他在懇求。
「……你可以繼承我名下除三獅隊以外的所有財產，但是請不要糾纏艾德文拉。你所謂的愛或迷戀只是一廂情願而已，強行給予只會惹人厭煩。也許你不會善罷甘休，我也無法將你徹底逐出她的生活。設若她對你有意，我會祝福，請善待她；設若她對你無意，鬧到最後你會苦果自嘗。這不是年長或年少、先來和遲到的問題，愛是一個謎題，向來如此。」
這是一個丈夫兼兄長在經過深思熟慮後作出的決定。伊森不知他是否預見到了此行會是一趟死亡之旅，或許只是他所流露出的覬覦讓達倫認為有必要提前作一些安排。
多麼慷慨大方，多麼盡善盡美啊……世界上還有比他更好的人嗎？沒有。
伊森不屑地笑了，他將達倫的信揉作一團，擲入壁爐。
【6】
在一場盛大的晚宴上，洛佩茲闖入了他的視線。她輕佻地托起他的下巴，指腹滑過他的頸間：「人們都說你是一個商業天才。」
伊森拂開她的手起身欲走，洛佩茲不甘休地纏上來，伏在他耳邊吐出蠱惑的話語：「不想和我做一筆交易嗎？」
「你能給我什麼？」伊森微微側頭避開她身上過分濃郁的香水味，他覺得很可笑，然而這個風韻猶存的貴婦人卻對他的譏諷報以憐憫的微笑：
「當然是那個你愛而不得的人。」
他緩緩放下酒杯，那一瞬間的驚異自然沒逃開洛佩茲的眼睛。她揚起躊躇滿志的笑，凝視著這張年輕的臉龐：「與我合作。你會得到你想要的，我也會得到我想要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前兩章佈雷斯說艾德文拉表情悲涼是因為她看到杜邦的信之後隱約猜到了之前發生的事，然而已是物是人非。
至於伊森難過的原因就要簡單多了：達倫在信裡的預言成真了。他折騰了好幾年最後艾德文拉還是不喜歡他，白搭。
第153章 西爾維婭篇
她已經老了。那一天，在午夜的廣場邊緣，一位雍容的貴婦人向她走來。她取下帽子露出面孔，主動說道：「我認識你，也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年輕，人人都說你是天生尤物。現在，我想告訴你的是，現在的你印證了我們當年的預言。一個隻知賣弄豔色的年輕女人，在她的暮年永遠難逃摧殘。」
「您認錯了人……」
「故人重逢，理應有所表示才對。對不對，西爾維婭？我想請你喝杯酒，不然……給你五十歐元。你想要哪個？」
無意聆聽她的回答，貴婦人施捨般地將鈔票丟到她的臉上，揚長而去。
西爾維婭俯身於寒風中拾起遺落的幾張紙鈔，撿著撿著，她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西爾維婭平生最想知道的事情就是：她的生父是誰。
這是一個未解之謎。
從管家和保姆偶爾的密談之中，年幼的西爾維婭斷斷續續湊出了一個故事：富家少爺愛上了貌美的窮姑娘，礙于古板的偏見兩人被迫分開，姑娘遠走他鄉、少爺娶了門當戶對的太太，兩人偷偷生下的女兒則頂著假身份在鄉間長大。
這是第一個版本。
等她進了霍格華茲，從其他同學口中聽到更多比小說更戲劇的真人真事之後，西爾維婭構思出了第二個故事。窮姑娘仍是窮姑娘，富少爺還是富少爺，唯一的區別在於她的遠走是由於逼宮失敗。
西爾維婭篤信這是一個更可信的版本。非常人間真實，沒有一點童話的渲染。她情不自禁地唾棄起自己的母親，倒不是因為她介入別人的婚姻，而是由於她的愚蠢——「如果有朝一日我勾搭到了一個有婦之夫，我絕對不會灰溜溜黯然離去。」她在日記中如此寫道。
彼時她才十二歲，尚未進入青春期，還沒有體會到男女之情所帶來的甜蜜、苦澀、悲傷和慍怒。西爾維婭自然也不知道，離去未必都是黯然的，還有一種可能是……她已經撈到了足夠多的錢。
多到可以讓她瀟灑地撂下一切轉身離去繼續過她精彩紛呈的生活，被她遺落在故國的，除了舊情人以外，還有新生的女兒。
若干年後，早已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的西爾維婭，端坐在扶手椅上，優雅地端起一杯茗茶，告誡她的女兒：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務必一擊即中，否則就是浪費生命。
如果我一直韜光養晦，那不也是在浪費時間嗎？年輕的、野心勃勃的阿斯托利亞問道。
她和她的母親，以及她的外祖母都很相似。她們同樣有過朝氣蓬勃、志向高遠的歲月，她們握有的王牌都是美貌與魅力。西爾維婭並未效仿她的母親，而是從她的失敗中學會了新的招數，從而順利上位並將「格林格拉斯夫人」這個頭銜牢牢攥在手裡。而現在，她從自己的磕絆裡總結出更多學識，將它們一一傳授給阿斯托利亞。
當然不是。西爾維婭回答。你浪費的時間，都必須要讓你的對手償還，明白嗎？
阿斯托利亞若有所思：如果我失敗了要怎麼辦？
那就抽身離開，切莫糾纏。
十幾年後，人們已無法從西爾維婭身上看到半點交際花的影子，她那些豔情史也無人再提。西爾維婭的偶像是納西莎·瑪律福，她堅信她是純血家族女主人中的楷模——從布萊克小姐到瑪律福夫人，這是西爾維婭夢寐以求的人生路線。她無法改變自己的出身，於是她寄希望于阿斯托利亞，希望她能走上一條光輝道路。
不幸的是，她失敗了。
但那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早在霍格華茲時期，她就開始為自己尋覓潛在的結婚物件。
盧修斯·瑪律福是西爾維婭的第一個目標，在察覺到他是個愛惜羽毛的投機分子之後，西爾維婭主動選擇了放棄，並在不久後就聽到了他和納西莎訂婚的消息。
雷古勒斯·布萊克是西爾維婭的第二個目標，她本以為她能搞定一個看上去沉默內斂、話不多的人，然而在費盡心機三個多星期仍沒與雷古勒斯說上半句話後，她鎩羽而歸。
這時西格納斯·伯斯德出現了。他的家族沒有布萊克顯赫，沒有瑪律福富有，但也在二十八大純血家族之列。而且，根據可靠的小道消息，他會是黑魔王的肱骨之臣。
西爾維婭從未關心過黑魔王的事情，但是她覺得接近這麼一個「大人物」總是好的。於是當西格納斯邀請她跳舞時，她痛快地答應了；當他領著她朝一間隱秘的教室走去時，西爾維婭只是掙扎了一下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她的順從給她帶來了不少禮物，其中不乏頗為昂貴的珠寶。西爾維婭就此成為了西格納斯公開的情人。是情人，而非女友，甚至談不上是女伴。
嚴格來講他們這時也就十六七歲，這種怪異的感情無疑是荒唐且病態的。可是西爾維婭從未看清過她所面臨的局面，正如她從沒意識到她於西格納斯只是一個玩物而已。
除了一系列禮物以外，這段胡鬧的時光還給她帶來了一個額外的噩夢。
她不知所措地把這個不知好壞的消息告訴西格納斯，他聽完後不動聲色地離去。翌日以命令的口吻要求她喝下一瓶藥效不言而喻的魔藥，同時被交給她的還有一袋滿當當的金加隆。
這真是痛並快樂著。
西爾維婭躲在寢室的盥洗室裡，一邊冷汗淋漓一邊數著加隆。末了她因那個數字而感到滿足。也許談不上值得，但起碼不虧吧。
等她後來流落異國、坎坷度日時，西爾維婭時常會想起她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前那幾年浪蕩的時光。如果她並未嫁給他，事情會有什麼不一樣呢？
也許她會在撈夠了金之後隱姓埋名地回歸生活；也許她會成為被豢養的金絲雀直到年老色衰；也許她會被她的情人們的合法妻子謀殺；也許……說這些有什麼用，在攀上格林格拉斯時，她也沒料到這株喬木會有被攔腰砍斷的一天啊。
如果把西爾維婭的舊情人們列為一份名單，上面會出現許多擲地有聲的名字。在她年華正好時，西爾維婭豔名在外，有大把的人一擲千金只為一親芳澤。格林格拉斯在其中根本不算矚目，她留意到他的原因僅僅是他給了她一個承諾。有別於那些只想逢場作戲的獵豔者，他明確告訴她，他願意並且想娶她為妻。
因為這句話，她委身於他，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並在那之後耐心等候一兩年，然後正式成為格林格拉斯夫人。
儘管後來他仍不改風流的作風，且時刻提防她謀取他的家產；儘管他們的感情日益淡漠，甚至各自有了新歡。但是，即使是在他們的婚姻的最低谷，西爾維婭也依然因當初他一諾千金的行為而心懷感激。無論如何，他改變了她的一生。
至於洛佩茲的出現則純屬意外，西爾維婭做夢也沒想到她此生居然能陰差陽錯見到自己的母親。
從洛佩茲口中，她聽到了第三個版本的故事：一位富家小姐愛上了落魄的少爺，不惜傾全家之力幫他重振家族的昔日輝煌。誰知事成之後他立刻露出真面目，一腳將她踢開並迅速迎娶了更有權有勢的妻子。
如果洛佩茲所言不虛，西爾維婭生父的身份其實已呼之欲出。但是這麼多年之後，她已經學會了不再輕易相信別人。況且洛佩茲的敘述漏洞百出。倘若她真的出身名流，為何她始終不願透露自己原本的姓名？
但是西爾維婭也沒有刻意去探查洛佩茲話中的真假。她心甘情願、欲蓋彌彰地給自己留有做白日夢的餘地，她堅信在另一個世界，她會是出生於古老純血家族的女孩，會有截然不同的一生。
你不要想打什麼算盤，這些東西和你沒關係。洛佩茲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當著她的面炫耀似地整理自己的首飾盒。她好像是個天生薄情的人，除了錢和她自己以外她誰也不在乎。西爾維婭不指望與她能聊到一起去，見她這種態度，她乾脆起身告辭。
我覺得你不是我的女兒。洛佩茲又說。她才是。
話裡的「她」是指近期與洛佩茲屢屢交鋒、明裡暗裡較勁的艾德文拉。
我怎麼可能會有你這樣的女兒呢。
西爾維婭被她輕蔑的口吻惹怒了：我怎樣？
嫁了一個純血統就沾沾自喜、不知天高地厚了。洛佩茲吐出兩字。愚蠢！你有任何屬於你自己的東西嗎？沒有。
她的確身無分文。
那日西爾維婭魂不守舍地回家，清點了一番自己名下的資產。旋即後怕地發現除了珠寶、收藏品等物以外，她根本沒有可稱為「家底」的東西，唯一一支球隊也只是掛名而已。
這個認知令她心驚膽戰。從此西爾維婭留了一個心眼，不僅變著法子向格林格拉斯要錢，甚至還蟄伏好幾年，借他的情婦之手，一舉設局從他手中刮走大半錢財。雖然格林格拉斯家的財產沒有縮水半分，但掌控它們的人變成了她。
格林格拉斯暴跳如雷也就罷了，阿斯托利亞亦不明就裡：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媽媽？你是這裡的女主人啊，它們本來就有你的一份。
西爾維婭苦笑。一個耽於享樂的人，就像行走在冰湖之上，不僅要提防跌倒，還有墮入深淵的危險。沒有什麼能比錢更美好，它固然不是萬能的，但沒有它卻是萬萬不能的——這個再淺顯不過的道理，她花了半輩子才牢記於心。
再後來的事麼，西爾維婭不願回首細談。世上她唯一視若珍寶的就是阿斯托利亞，她甘願不惜一切代價讓她攀往更高的地方。也許她們做了錯誤的選擇，也許中途出了差錯。總而言之，在拂曉之際，當傲羅破門而入逮捕他們兩人時，在格林格拉斯的咒駡聲中，她明白大勢已去。
阿斯托利亞還好嗎？她懷著最後一絲希冀問。
傲羅將她的手反扣背後，拷上手銬：去魔法部你就知道了。
她的心驟然沉了下去。西爾維婭向來不是聰明的人，但她輕易猜到了結局。
他們被沒收所有財產、驅逐出境時，格林格拉斯挽著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說：對不起，西爾維婭，我欠了你太多。直到現在我才發現，真正愛我的其實還是你。
我不愛你，你不愛我，我們只是相互利用而已。
格林格拉斯緊緊握著她的手，瞳孔微微收縮：你在說什麼胡話？我是你的丈夫啊。
他沒有提起阿斯托利亞，沒有提起他們曾擁有的幸福時光。事已至此，他唯一的關心就是能否繼續與她牢牢捆綁在一起。畢竟現在他不復往日風光，最後的指望就是多年前被她暗自移到海外的一筆錢款。
她不置可否。
這短短幾十年宛若一場長夢，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作者有話要說：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