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19-7-22 19:01
《(香蜜)心有所念人》作者：梓伊【完結+番外】
文案：
無意間，走來一次現代。
短暫的相處，卻有震動魂靈的相交。
當所有劇情已先被知曉，也曾彷徨而憂慮無望。
重回故事之中去，必要走出不一樣的坦途。
只是……
已有所念人，心石不可轉。
不曾想，可得上天垂憐……
（文案廢again）
一句話：穿到現代看完香蜜所有劇情之後再回到自己世界裡的大龍！
提前說一下，此為潤玉同人，作者君與原劇很多角色的三觀不符，這一篇文裡恐怕不會對他們口下&手下太過留情，
不喜勿入，望勿噴，謝謝。
內容標籤： 情有獨鍾
搜索關鍵字：主角：潤玉，傅卿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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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19-7-22 19:03
第1章 開始
天界，布星台。
空曠的布星臺上，原地焦躁不已盯著天空某處的白色魘獸突然站住腳，死死地盯住某處驟現旋渦的位置。漫天閃爍璀璨的繁星之下，星軌的運行錯亂了兩分，布星臺上驟然現出霧狀旋渦，從這旋渦之中憑空掉下一個人影來。魘獸瞧見這個人影從半空中掉下來，當即顧不上旁的撩開蹄子奔了過去，自然也就錯過了，天空中另一道滑過，指向遠方的星軌。
潤玉猛地從旋渦之中被拋出，好容易站穩腳跟，還未來得及四下查看便感到有什麼撞上了自己的腿，低頭一看卻是眼中大顆大顆滑落淚水顯得極為委屈的魘獸。
果然……回來了？
他站在原地，一時間分不清心中的感覺，是悵惘多一些，還是不舍多一些。
魘獸見好容易再次出現的主人愣著神沒有搭理自己，委屈地又用腦袋蹭了一蹭，總算讓恍惚間的白衣仙人回過神來。
潤玉從紛雜的心緒之中醒來，回頭一看天上——
九星尾宿，霜降，天色方才將明。
潤玉愣了一愣。他……在另一個世界呆了整整五個月，如今回來卻發現，只是過了一夜的功夫？低頭從魘獸那裡得到肯定之後，他的神色越發的恍惚了起來。
他在霜降這日布星之後，突見星軌異常擾動，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便被突然吸入憑空出現的旋渦，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卻是在一間陌生而奇異的房間的床榻之上，推門而出，迎著室內的陽光，看到一個穿著有些詭異，卻是樣貌清秀眉眼含笑的長髮女子。
其後……整整五個月的相處。
那個她稱之為「現代」的世界，她教會他那裡的文字，介紹那裡的常情，予他那裡的書籍……
在那個世界不知為何靈力被封，法術無用的他，起初並不清楚她種種行為之下，暗藏著的一點兒拼命想要他開闊眼界心胸的急迫。如今想來，她起初塞給他的那些書籍中，史書典籍，博弈厚黑，真是……精彩紛呈，令人大開眼界。
他初到那個世界的時候，正是盛夏，她委婉地表達天氣炎熱不便他喬裝出門，他雖有疑問卻也不曾深究。直到平日總是去當值的她為怕他無聊，弄了不少「電視劇」給他看。其中有一些……內容實在有些讓人一言難盡，裡面的世界也多是光怪陸離，令他很是驚歎了一番。
直到……他無意中讓那「電腦」連上了網路，看到了一部……名字叫《香蜜沉沉燼如霜》的電視劇……
頭腦的鈍疼，神智的大亂，在那一瞬間，他的一切信仰理念幾乎崩塌。
他從沒有想過，自己竟是曾經看過的諸多光怪陸離的故事中，其中一個故事的角色而已……
什麼是真？什麼又是假？他的存在，又是什麼？
還有，那些劇情……
他想，如果沒有及時發現了她的開導，他就算能夠從這樣巨變的打擊中回過神來，也不知要等多久了……
那以後，不知是擔心他自己看那個自己將來會參與的故事心緒起伏太大，還是為了以毒攻毒讓他儘早習慣，她用了整整三天的時間陪他將這部劇，從頭到尾看了一遍。
他知道了很多，有茫然，有痛苦，有崩潰，有憤恨……
最後，都在她喋喋不休的吐槽和表達之中，慢慢淡去了……
直到將整部劇看完，他才總算是明白過來，她先前塞給他的那些書籍，讓他看過的那些個令人一言難盡的電視劇的用意……
後來，他在她擔憂不已的目光之中平復下來，十分用心地汲取著那個世界的知識。在看過這部「命運之劇」之後，她也便不再擔心他登上網路，瞭解更多……
夏日過去，天氣涼了下來，冥冥之中，他感受到了離開的契機。
她知道之後，沉默許久，請了假準備了些帽子圍巾墨鏡口罩，帶著喬裝之後的他出了門，在最後的那段日子裡，好生地，看了看這個他怕是永不會再來的世界。
在那個世界的最後的記憶，停留在了一處城郊的山中。她送他到山中，沐浴在皎潔月光之下，紅著眼眶，步步離開。
她……
布星臺上，潤玉在魘獸擔憂地目光之中緩緩扯出了一個有些無力地笑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比起從布星台驟然離開的那時候，如今他的脖頸上，衣料之下，多掛了一條墜子。
清澈透明的白水晶，打磨成水滴狀，栓在一條銀鏈之上。
這是她……送給他的臨別贈禮。
潤玉的手指撚著衣料之下那顆水滴狀的水晶墜子的形狀，笑得既有些懷念，也有些不舍。
與之相對，他也送了她一份禮物。只是，在那個世界，身無長物，被她收留許久，他最後能送她的，竟是只有那片在那部劇裡也出現過幾次的……逆鱗了。
送她的時候，他有些忐忑，好在，她沒有誤會。
如今……他回到了這裡，只是不知，另一個世界，她是否也像他一樣，也會對著這份贈禮，思念他……
過了好一會兒，眼瞧著時辰不早，魘獸又撞了一撞自己主人的腿，十分不明白主人驟然消失，又突然回來之後的這幾分異常從何而來，但是它卻牢牢記得，它的主人得趕緊去交班了……
潤玉從複雜的不舍之中回過神，又瞧了一眼天色時辰，輕輕拍了拍魘獸的腦袋，長出了一口氣才要踏步離開布星台去跟卯日星君交班，走了兩步卻是猛地站住了腳。
霜降！
他方才神思恍惚竟然忘了！他被吸去另一個世界之前，正是旭鳳涅槃。今日……是劇情的開始！
想到劇中那個將在今日用靈火珠傷了他，以滅日冰淩刺傷旭鳳，後來又……多番相助旭鳳錦覓，全不顧他的處境立場，處處指責謾駡於他的「義弟」彥佑，潤玉的腳步一頓，眉頭微微擰起。
只是……
傷到旭鳳這件事，也是……娘親她暴露出來的**。
看過了整部劇，他自然已經恢復了全部記憶，知道了過去不知道，劇中的自己也未必瞭解全面的所有事情。不論如何，他不能讓娘親再寂滅于荼姚之手。
潤玉想到這裡，快步離開布星台。
可惜，雖然潤玉有心想阻一阻彥佑，卻到底因為先前思緒混亂恍惚，在布星臺上耽擱了太久，竟沒有在天門處遇到本該與他在此纏鬥黑衣裝扮的彥佑。
潤玉思慮片刻，猜到自己已錯過時機，彥佑怕是已經潛入棲梧宮中只待旭鳳涅槃的關鍵時刻動手了。但他此時既是沒有了與彥佑纏鬥的這件事，自然便沒有理由去棲梧宮阻攔。況且，按照劇裡的情節看，他去了棲梧宮，那燎原君自認萬無一失不會對他的勸告警示上心，之後他還會因此一遭被荼姚和……父帝疑心。劇中，若無手臂身上靈火珠造成的傷痕，他怕是已經被父帝以「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為名拿下了。可是如今，他……
潤玉低頭看了看自己光潔的手臂，皺了皺眉，遠遠望了一眼棲梧宮的方向，轉頭往姻緣府的方向而去。
事已不可為，如今，他不能再將事情的嫌疑引到自己身上。
『涅槃時暗傷旭鳳這件事，在我看來更像是在洩憤，而不像是……為成大事。而且，說實話，這籌謀實在漏洞百出，也……沒有顧及多少你的情況。在天界動手，旭鳳真出了事，荼姚百分百第一個懷疑到你身上，就算不是你也要想辦法黑到你身上去，明知這樣還要這麼做，也太……』
『說實在的我是覺得旭鳳出事之前的防衛肯定比剛剛出事之後，人心浮動守衛大亂的時候嚴密，那既然之前能無聲無息地潛入棲梧宮，還能不被人發現動手，最後又不被任何人察覺地全身而退，唔……好吧，可能是我思想太黑暗了吧，也是我不太懂，這時候趁亂把遺落在現場的那根冰淩收回一併帶走，免得落下證據更容易牽連到天界水系術法修得最好的你……難度很大麼？』
『這個時候動手傷旭鳳動得痛快，之後明明沒有太多交集交情，可你看凡間歷劫的時候明明有更好的機會，還能栽到魔界頭上不牽連到你，可彥佑君卻又不忍心動手了……』
潤玉一邊往姻緣府走，腦海中不由得回蕩起一併看劇時，她說出的想法和意見來。
『當然，我的這些想法可能有些不可避免地偏激了一點兒，畢竟因為太喜歡你了總是有意無意地想為你說幾句，可能……咳咳！不是！潤玉你聽我說，我說喜歡只是……』
潤玉唇邊揚起一絲帶著愉悅和淡淡懷念的淺笑。
那時候她脫口而出「太喜歡」，而後猛地反應過來的她臉色刷得一下紅透，支支吾吾眼神躲閃的羞窘樣子，至今仍清晰地刻在他的腦海之中，那樣生動，那樣細緻，那樣……在心情壓抑的看著這部「命運」的時候，緩緩點亮他沉寂灰暗的心房。
可是……
潤玉仰頭看了看未亮透的天色，心頭一歎。
他們已經，在兩個世界了。
作者有話要說：
經過數次打折，寶寶滴《香蜜之異世道統》更新至最新版約定68章，開更嘍！∼
接下來依舊老規矩每天上午九點更新呦∼
有了很久的腦洞∼開上帝視角看過全劇但還維持初心不曾偏執瘋狂過的潤玉∼
第2章 作證
來到姻緣府，進門前潤玉抬頭看了眼仍舊沉靜的天空，眯了眯眼，轉頭便踏入姻緣府的院門。
此時天色還未亮起，時辰尚早，姻緣府內的仙侍還未開始走動，潤玉在院中樹下，瞧見了躺在軟榻上打著瞌睡，手裡懷中還抱著一本話本的月下仙人。
潤玉走近過去，站到軟榻邊上，低頭看著月下仙人熟悉的臉孔，腦中卻是忍不住滑過他在另一個世界看到的那部劇中，大紅衣裳的月下仙人指著他說他無情無義，無心冷血的樣子。
潤玉閉了閉眼，平復下心情，不由得又想起她在陪他看完全劇，面對沉默而又有些無措的自己時，她的輕聲細語：
『我先前給你看過那些書，你該知道我們這裡，有所謂平行世界的理論。其實你如今看到的，大約只是萬千世界中的其中一個，這裡面的每一個人，做了這裡說到的每一個選擇，才最終讓一切走向了這個方向。像是不同的分岔路口，不一樣的選擇，就決定了不一樣的方向。』
『你要是真有一天回去了你的世界，別人怎麼樣先不說，至少你自己的很多行事，很多選擇就會跟這個故事裡面的不一樣啊！那自然，也會有不一樣的結果。所以，你現在看到的這麼多集的這個故事，倒不如說是……一個示警。告訴你，什麼樣的選擇最好不要去做，什麼樣的事情你需要防備，什麼樣的人你需要小心，什麼樣的人值得在意……能有這樣的機緣，得到這樣的示警，正是上天偏愛你的證據呢！』
她的聲音那樣清晰地回蕩在他腦中，心間，驅散他心頭有些克制不住湧上來的寒意。
他深吸了口氣，平復下來。
正如她所說，他看到的那些劇情，都是世情發展的其中一種可能。如今，一切事情尚未發生，一切抉擇尚未開始，他也不想僅憑著那些劇情，將這些事，這些人打入心中的暗影裡。他想，他願意，試一試。
「……叔父？」
潤玉的輕喚之聲在安靜的姻緣府庭院之中響起，本就才瞌睡下來睡得不沉的月下仙人很快醒了過來，迷蒙著眼抬頭看了一眼，見是潤玉，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徹底清醒過來緩過神，一邊伸了個懶腰一邊對潤玉道：
「呦，臭小子，稀客呀，今兒怎麼想著來姻緣府看叔父啦？」
潤玉淺淺一笑：「是潤玉來的不是時候，打擾叔父歇息了。只是潤玉瞧著叔父歇在院中，不甚舒適，這才斗膽想喚叔父回寢殿安睡。」
「嗨！」月下仙人擺擺手：「不用不用。鳳娃這些日子不是涅槃呢麼，我也不好找他去，白日裡無事可做無聊的很，就乾脆多睡會兒，睡得久了，這夜裡自然就精神，想著瞧瞧話本的，誰知今晚拿的這些個都有些索然無味，看著看著便覺得無趣，這才瞌睡上一會兒。」
潤玉勾了勾唇角：「如此說來，許是潤玉來的，正是時候。」
「哦？」月下仙人聽了，上下打量了潤玉一會兒：「你這是主動要陪我老人家解悶？這話居然是你這悶葫蘆說出來的，可真是稀奇啊！」
潤玉笑了笑：「潤玉愚笨，怕擔不起逗叔父一樂的重擔，只是……」
「只是什麼？」
潤玉笑著從袖中取出一本不算厚的書冊來：「近日潤玉從凡間新得了個話本，今日正好經過，便給叔父送來。」
「話本？」月下仙人眼睛一亮從潤玉手裡搶了過來，翻了兩下見是從未看過的故事，當即眉開眼笑點頭贊道：「好好好，好好好！這個老夫沒瞧過，也是新鮮，等我好好看看。」說著，他的目光從話本之上轉向一旁站著的潤玉，有些驚奇：「不過……你是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個瞧話本的愛好啊？連叔父都給瞞過去了？」
潤玉輕笑：「讓叔父見笑了，只是素日裡布星掛夜，長時無聊，偶爾去凡間閒逛偷個懶罷了。這話本也是前幾日才得的，只聽那凡間小販說是故事新鮮很有趣味，一時好奇買了來。」
「呦！」月下仙人笑眯了眼：「看不出來看不出來，我這大侄子也會偷懶去凡間找樂子了！真是讓老夫大開眼界啊！不過你這娃子不厚道，下凡去玩兒怎麼也不想著帶上你叔父我？」
潤玉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偷懶，潤玉也不好多為……這件事，還請叔父……」
「行了行了！」月下仙人擺擺手：「老夫曉得了曉得了，定替你保密，你放心吧！」
月下仙人笑得很是開懷，眉眼彎彎，此刻越發像是他真身狐狸，發覺了自己侄子這點兒有趣得小秘密之後顯得格外興奮。
正在兩人說話之間，天空中一聲嘹亮的鳳鳴，姻緣府院中的潤玉和月下仙人一齊抬頭看去，瞧見的便是赤色的鳳凰渾身帶著耀目的火焰，從棲梧宮的方向直沖雲霄。
正在此時，變故突生。
那鳳凰不知被什麼突然擊中，一聲長長地哀鳴，直直從九重天上墜落下去，滑過一道帶有淺淺焦糊之氣的黑煙。
「哎呦！鳳娃！」月下仙人當即跳腳，連忙奔了出去。
潤玉遙遙看了眼棲梧宮的方向，跟上了前面的月下仙人的腳步。
至此，除了布星臺上耽誤了時間未能在天門遇到黑衣人，又轉而來了姻緣府沒去棲梧宮對燎原君示警的自己，一切的發展，一如那些他看過的劇情。
若是一切如劇中那般發展，這一回旭鳳墜入花界，不日便可安然歸來，還會將……錦覓帶上天界。
水神花神之女，花界少主。從這裡開始她與旭鳳的糾葛。
跟在月下仙人身後急急往棲梧宮趕去的潤玉，回憶著早已清晰篆刻在自己腦海中的種種劇情和發展，微微眯了眯眼睛，眼中劃過流光。
錦覓與旭鳳之間，他潤玉，絕不會插手，卻並非盡是因為那段看過的劇情，更多的是……那個陪他看過一切的人。
心有所念，難在震動。
回過神來的潤玉，眼瞧著棲梧宮已近在眼前，看著身前的月下仙人的背影，心中默默開始盤算。
劇中此時沒有提到他的叔父月下仙人，許是因為若是沒有他今日去姻緣府拜訪，他會直接在院中瞌睡過去。月下仙人沉睡之中旭鳳涅槃遇險，才沒能在第一時間趕來看他素來最是掛心的鳳娃。但是如今，因為他的不同選擇，這件事上，不一樣了。
而且……
今日當機立斷去往姻緣府，雖然倉促，一樁樁一件件，卻都有他的目的。
旭鳳出事，不知所蹤，果然如劇中所述，魔界屯兵忘川，意圖不軌。
而在這時，天帝太微也果然欲令潤玉令天兵天將，與魔界對峙。
只是……
熟知劇情的潤玉卻是十分誠懇地跪在大殿上，辭去領兵之責，言明火神之兵他並不熟悉，也未曾歷經沙場，不是合適的將領人選。如今應敵，在旭鳳未歸之時，燎原君足以暫控火神麾下兵將。
潤玉垂著眼，雖然心知不能太過依賴他看過的劇情發展，但如今這般情形，他卻知道自己是不能真的領下兵權的。他的父帝本就無心讓他真的染指兵權，不過做個擺設鎮於中軍，而自己會分得的也不是他夜神所屬的三方天將，而是旭鳳麾下的五方天兵，於這些人而言，從未真正上過戰場的夜神坐鎮，怕還比不過一個旭鳳的親信燎原君。
若是按照劇情，旭鳳平安歸來時又親赴魔界震懾魔族兵馬，那他這個主帥便是當得毫無意義，更不用說因為這短暫地接觸到旭鳳的兵權，會更令荼姚忌憚。而若劇情有誤，旭鳳沒有及時歸來，荼姚更是斷不可能讓自己當真領兵出戰，有哪怕一絲機會取得該是旭鳳的戰功，分得一絲旭鳳的光輝。
辭了天帝令自己領兵好意的潤玉，回想起先前殿上見自己確實不願接管兵權時，高位之上的父帝滿是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之中藏得極深的幾分滿意輕鬆，潤玉的心頭，竟是意料之外的平靜。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聽人提到燎原君已被天帝召入九霄雲殿，心知時候差不多了。想了一想，潤玉朝著姻緣府的方向而去。
等天帝在見過天後帶來的滅日冰淩和她的猜測之後，宣潤玉再次前去之時，與劇中不同，跟潤玉一道前往的，多了個湊熱鬧關心旭鳳下落的月下仙人。
潤玉在平靜地拜見過上座的太微和荼姚之後，雖在一旁天兵奉命的壓制之下面露驚訝地順勢跪倒在地，心中卻像是終於有什麼落了下來一般的輕鬆。
「這……這是……」一旁站著的月下仙人十分不解眼下的情形，指著跪在地上的潤玉抬頭問：「這，皇兄，潤玉犯了什麼錯？」
等太微亮出滅日冰淩，直指潤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用此冰淩攻擊涅槃中的旭鳳之時，潤玉垂下眼平靜辯解道：「父帝容稟，旭鳳受襲之時，潤玉並不在棲梧宮附近。」
「哼！」荼姚冷哼一聲：「你自然不會承認，可如今證據確鑿，天界之內，除了你，還有誰有如此強大的水系法術？還有誰，有這個齷齪心思，傷害我兒？」
許是因之前辭拒兵權之事，太微對潤玉的態度略緩和一些，察覺到的荼姚咄咄逼人，越發看得潤玉不順眼起來。
潤玉抬頭瞥了一眼身旁仍未說過話的月下仙人，沉聲道：「回母神，潤玉所言，句句屬實。當時，潤玉確實不在棲梧宮附近。」
荼姚還欲再說什麼，太微確實注意到了潤玉方才的一瞥，朝月下仙人看了過去。
月下仙人迎著太微的目光，連忙道：「對對對，潤玉他當時不在棲梧宮，他那時候，跟老夫一道在姻緣府裡。」
「什麼？」
殿下跪著的潤玉低下頭垂著眼，看不清眼中的神色。
第3章 靜待
月下仙人說出這句話後，上座的天后荼姚瞪大了眼睛，盯著月下語氣都冷了幾分：
「丹朱，你可以不要為了包庇這個逆子胡言亂語！」
「荼姚！」太微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地看了荼姚一眼。
殿下仍舊跪著的潤玉低垂著頭，嘴角勾起幾分自嘲的弧度。
是啊，他一直恭敬稱為母神的天后對他一直都是這種欲除之而後快的態度，是他太過看重曾經旭鳳出生之前有過的平靜日子，以為只要他不爭不搶尚能在這天界之上安然度日。看過了過去發生的那些回憶和未來會發生的那些事端，潤玉自然已經明白過來，從他的父帝見到他生母龍魚族的簌離公主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被擺上了棋盤，再不可能置身事外。
想要脫離棋子被人任意撥弄的命運，他能走的，只有一條路！
而且……
潤玉閉了閉眼，不論心中如何波濤翻滾，身上氣息仍舊平靜不已。
龍魚族滅族的血債，荼姚必須要還。至於他父帝……
上座的太微荼姚爭執著什麼，一旁的月下仙人卻是有些被荼姚先前的眼神所懾沒有再出聲。
無人問津的潤玉想到若按『劇情』稍後便會出現在殿上為他作保的旭鳳，一時之間有些複雜。
聽著荼姚寸步不讓的懷疑和逼迫，他莫名想到了『劇情』之中旭鳳曾指責自己不念荼姚幾千年的養育教誨之恩的情節。可惜，他還是決定對荼姚「不孝不義」了。
正思索間，九霄雲殿之外傳來一聲高亢的「火神到。」
不同於殿內驚喜的天帝太微天后荼姚和月下仙人丹朱，潤玉看著順著『劇情』發展的一切，心中萬分平靜。旭鳳在他身邊跪下又很快被驚喜而來的荼姚扶起，而太微也甚是關心地站在一旁詢問，丹朱同樣站在一旁激動地上下打量著他的好侄兒鳳娃。
沒有人在意就在一旁已經跪了許久的潤玉。
直到旭鳳開口為他作保，直言相信他涅槃遇刺之事與他毫無關係，他的父帝才轉頭看了過來，讓他起身。
等旭鳳自己拒了荼姚千方百計想要太微定下的太子名分，兄弟二人來到了璿璣宮。
沒有靈火珠造成的灼傷，潤玉自然也不需要旭鳳幫忙療傷。兩人坐在屋內的窗邊桌前便只是閒談片刻。
『劇情』之中旭鳳能夠替他清除火毒，如今並未有傷在身而又身為天界水系法術精通之人的潤玉自然也有能力替旭鳳清除**。只是旭鳳不知出於什麼考量仍舊是讓同修火法的燎原君為他清理。
也許，正如她陪他看劇的時候所說，比起自己這個兄長，旭鳳其實更信任燎原君。
若按『劇情』來看，旭鳳更信任燎原君，其實……也不算是錯的。
目送旭鳳離開璿璣宮，潤玉想到自己清清楚楚記得的那些『劇情』，握緊了拳頭。
『其實旭鳳對你的兄弟之情，是有條件的，也是有限的。在不傷害影響到他的時候，他願意給你善意給你信任，但到了跟他所求相悖的時候……如果真的當你是兄長，別的不說，出於最起碼的尊重，也不會在大婚之前跟還是他嫂子身份的錦覓……咳。』
潤玉耳邊仿佛又想起那個姑娘認真地看著他，有些忐忑地說出口的她的想法。
潤玉看著旭鳳的背影從視線之中消失，眯起眼睛，半晌之後，歎了口氣。
這些年的兄弟相處，不論如何，他承旭鳳一份情。
他會達成『劇情』裡旭鳳曾最想要的那件事，竭力退去與錦覓的婚約，不再捲入他們二人的感情糾葛之中。更多的，怕便不能了。他已決意對付荼姚，下定決心掙自己的天命，與旭鳳，註定分道揚鑣了。
掩上門扉轉身回到寢殿內，潤玉知道此刻那個奇鳶應當已經去回稟荼姚，他回到桌前坐下，取出一副棋盤自己與自己下起了棋，穩定下心緒。
荼姚對他正是看得緊的時候，儘管他對於自己生母簌離那邊的事頗有些焦急，卻一時間不好動彈。
一切，還需慢慢籌畫。
過了半晌，棋盤上「啪嗒」一聲脆響，潤玉長出了一口氣收回手。
靜默片刻，他將手抬起，輕輕按在頸間，那衣料之下水滴狀的白水晶墜子。
傅卿。
他曾默默地，在心底輕喚她，「卿卿」。
『比起我至多百年的人生，你還有漫長的千萬載歲月要過。』月光之下，她眼眶微紅地與他道別，臉上卻帶著柔和的笑意：『我希望自己，在你未來的人生當中便只留下能讓你偶爾想起會心一笑的痕跡就好，不必太深，也不必記得太久。我們……不會再有交集，再多惦念，也不過徒增傷感，其實無益。』
潤玉想，會說出這些話，傅卿她大概，也隱約察覺到了一些……他的心意。
可是……
便真有情又如何？他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這也是他……在那五個月的時光之中，一直不敢言明的原因。
直到離開，直到分別，他也仍舊只敢在自己心中，喚她「卿卿」。
既然先前在姻緣府對月下仙人用過了「值夜時偶爾偷懶去人間閒逛」的這個理由，之後潤玉便自然而然地偶爾在值夜之時離開天界下凡去。
荼姚暫時不會放鬆對他的警惕，想來就算不是奇鳶也會有旁的眼線盯著他，故而他雖偶爾趁著值夜離開天界來到了人間，卻暫時不敢多有動作，便確實做出一副閒逛取樂的樣子，出入些戲園茶寮，偶爾買些話本帶回天界。
做戲，便要做全套。月下仙人那邊怕是早就將自己當初找他時候的說辭說了出來，他這時候將這副樣子做出來，也是將這話圓得更完滿一些。
況且……
時辰不早，身上揣著一冊才買來的新鮮話本回到天界預備去跟卯日星君交班的潤玉，遠遠地看著另一頭落星潭邊那顆閃動流光的樹，微微眯了眯眼。
不論是出於過往兄弟之情而打算對旭鳳的成全，還是因為不想讓自己心頭已經存在的那人染上塵埃，他都無意與錦覓再有任何糾纏。落星潭邊的那一見，還是不必有了。
想到『劇情』中他在潭邊泡著尾巴被錦覓瞧見的場景，潤玉說不清心中有多麼複雜。
在那個世界的時候，他的靈力法術均被壓制無法施展，甚至原身也無法變幻，因而儘管知道她的好奇讚歎，儘管已經放下了心中沉浸的自卑，儘管他願意也只願意讓她瞧見，他仍舊無法令她如願。
她都不曾在那小小的螢幕之外親眼見到，旁人，又憑什麼呢？
如此，安靜過了許久。
潤雲知道按照『劇情』，旭鳳帶上天界的錦覓已與月下仙人交好時常出入姻緣府，便更是刻意避開這些熱鬧。他如常作息，值夜時常去人間也只是尋常閒逛玩樂，這幾日明顯感覺到天后那邊盯著自己的力度小了些，而天后荼姚那邊又有竭力撮合正在天界的穗禾和旭鳳的心思，一時半刻倒也放鬆了一些對他的監視。
他一直靜靜等著的時機，就快到了。
其實若按『劇情』，等著朱雀卵一事後彥佑來天界找錦覓是最近的能聯繫他生母簌離的機會，只是在看過了全部又聽了許多傅卿的吐槽感慨之後，潤玉也確實覺得，彥佑這條線實在不甚妥當。旁的先不說，彥佑怕不可能不去棲梧宮找錦覓，只要去了就會撞見旭鳳並引起他的懷疑，在此情形之下他就斷斷不會是能承擔這樣往來聯絡大事的好人選。對待『劇情』中慘烈而亡的生母之事，為求萬全，他寧可多待些時日。
這夜，潤玉值夜完後去交班路上，突然被紅線絆住腳。他微微一愣，勾了勾嘴角。
「叔父。」
大紅衣袍的月下仙人果然走了出來：「沒良心的小子，多久沒來看叔父了？先前還知道來叔父的姻緣府送個話本，這才來了一回，又不見蹤影了！」
潤玉低頭笑道：「是侄兒的不是。之前去叔父的姻緣府那麼一回，本是想討叔父一樂送個話本消遣，誰知……反倒讓叔父惹上了麻煩，這才有些沒有底氣再去打擾叔父。」
提起上一回，月下仙人想到那時候天后荼姚的臉色，也不由地縮了縮脖子。
潤玉笑了一笑，伸手施法取下了纏繞在自己腿上的紅線，托在掌中朝月下仙人遞了過去：「天蠶吐絲不易，叔父還是不必在潤玉身上浪費紅線了。」
「哎呀！」月下仙人沒有接潤玉手上的紅線，挑著眉頭輕哼一聲：「你小子莫不是還惦記著你那不靠譜的婚約才不收叔父的紅線吧？」
潤玉垂了垂眼，卻不好回答這個問題。
自然不是。那個婚約……他是必定要退的。只是要如何做才妥當，還要細細斟酌。畢竟……這可不是一樁單純的婚約。
月下仙人見潤玉不說話，還以為是默認，不由得絮叨起來：「這洛霖和臨秀也是，這幾千年幾百年都不在一處，哪能憑空生出個閨女來？占著這麼一個大好的坑，真是作孽。」
潤玉垂著眼，沒有出聲。
的確，說起來這婚約，分明是定給他和水神風神之女的，錦覓……其實嚴格說來，根本便不合那個上神之約。只是這件事，被所有人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包括那個『劇情』中的自己。
所以，在那個世界網上那些說這婚約不屬於自己做不得數的人，其實也是對的。
若是他也能以這個理由不認這婚約，該有多好。可惜，如今，他還做不了這個主。
「潤玉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叔父問你，那水神長女要是一日不出生，你就打算一日不娶親了？」
潤玉眼光一閃，面上仍舊平和笑著：「潤玉……於此間世上，怕不會對任何一家仙子動心，沒有娶親的心思，不管哪家的仙子下嫁于我都會委屈了她，更何況是水神風神二位仙上之女。」
「胡說！堂堂夜神，天帝長子，怎麼就能委屈了她們？」
「……倘若能得真自在，憑心做自己之主，於潤玉而言便已是足夠，至於旁的……潤玉心中自有所念所思，如此就好，實不必再求他人相伴。」
潤玉的話似有些深意，月下仙人只微微一愣卻是沒有深究便放了過去：「你就別嘴硬啦！一個人長夜衾寒，哪能比得上兩個人芙蓉帳暖？」見潤玉低下頭不出聲，月下仙人微微一笑：「好了，叔父會關照你的，天帝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天帝……當然會讓他等著那個「水神長女」。
「對了。」潤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正好取出幾本先前從人間買來的話本：「難得遇到叔父，這是潤玉先前幾次去人間遇到的新話本，正好今日交予叔父。」
作者有話要說：
（猶豫再三要不要繼續週末固定雙更……畢竟之前想把規矩改成寶寶更新的日子才加更來著……）
劇裡九霄雲殿這段，那一家三口在旁邊說話，甚至後面跟來的燎原君和穗禾都是站著的，就玉鵝跪在那裡……沒人管……唉……
現在：
潤玉：潤玉……於此間世上，怕不會對任何一家仙子動心，沒有娶親的心思……
以後：
潤玉：……真香！
（注意潤玉說的「於此間世上」呦∼∼在這個世界∼∼）
PS：潤玉此時說的話都有深意，不過月下聽不懂就是了哈哈哈哈
第4章 鼠仙
「難得遇到叔父，這是潤玉先前幾次去人間遇到的新話本，正好今日交予叔父。」
「真的？快給我快給我！」月下仙人一把搶過潤玉拿出來的幾個話本，笑眯眯地一邊翻一邊說：「真是沒想到臭小子你還挺有品味的，上回給我的那個話本還真是極品啊！跌宕起伏，婉轉動人，甚妙，甚妙！」
潤玉的眼中暗光翻滾了一下，面上仍舊平靜微笑：「叔父……很喜歡之前的話本？」
「那是自然！」月下仙人提起潤玉先前送去的那個故事，激動地眼睛都有些亮晶晶的：「一對癡男怨女，礙於父輩仇恨糾葛，歷盡千辛萬苦終能得到眾人祝福，幸福相守，多美好的故事啊！」
潤玉微微垂下眼，遮住眼底的情緒：「叔父也覺得，他們該在一起，得到大家祝福？」
「當然了！」月下仙人毫不猶豫：「這兩人愛得如此純粹熾烈，本就該圓圓滿滿才對！」
「……可兩人家中有世仇，早已不死不休，那女主身上還有跟旁人的婚約……」
「哎呀！」月下仙人不在意地擺擺手：「什麼世仇都是祖輩的事兒了跟兩個無辜的孩子哪有關聯？就算後面又出了那麼多的事兒，但兩個孩子是無辜的！再說了，冤冤相報何時了，正好由兩個娃娃的真愛將這些都化解了豈不更好？至於那婚約……那女娃娃點頭定下婚約的時候不是還不識情愛滋味嘛，做不得數做不得數的！」
潤玉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攥緊了一下，又緩緩鬆開。
他當初去姻緣府尋月下仙人雖是匆忙之下的權宜之計，卻也不是沒有作證之外的旁的想法。
比如，那個他路上用法術凝字入冊很快弄出來的話本。
按照『劇情』未來的發展主要軌跡，融合了一些他曾經在那個世界看到的其他劇集小說的情節，糅成了一個與將來會發生的事相比內核仍在但乍一看卻又會覺得並不相同的，另一個故事。
男女主本人親眷之間一開始就隔著的仇恨，改成了兩個家族的「世仇」，保留了在後續的故事發展中陸續有人在男女主的糾葛中送命的橋段。女主的婚約對象並不是男主的兄長，換成了另一個交好世家的男子，在後來的故事之中儘管救過幾次女主性命，卻仍免不了為了死守婚約而橫在男女主中間阻攔他們的愛情發展，與男主大動干戈。最終，女主在所有人的幫助之下在大婚之日逃婚而去，與男主一併遠走廝守，帶著故事中所有人的祝福和思念。
故事到這裡戛然而止，男女主背後的家族，親人，被女主丟下的婚約者如何面對女主逃婚而去的羞辱殘局，世人如何看待這對情侶，都沒有再作交代。
潤玉微微抬起頭，看著眼前大紅衣袍的月下仙人說到自己喜歡的話本和情節便忍不住停不下嘴，絮絮叨叨地說著對那些阻攔那對善良純粹小情侶的其他角色的不滿，那些曾以兩家世仇和後來那些人的性命勸阻兩人在一起的人的「不通情理」「迂腐至極」，男主那個青梅竹馬對男主的不斷糾纏是「不懂分寸」「惹人笑話」，女主那個不識趣的婚約對象的「不知進退」「自私殘酷」，連他前前後後救女主數次性命付出多少代價的行為也被解讀為「別有用心」「挾恩圖報」……
潤玉勾了勾嘴角，眼底漸漸平靜了下來。
他曾一度以為，他的叔父月下仙人只是因為太過偏心從小與他交好的侄子旭鳳，才會有『劇情』之中的那些行為。卻原來……
儘管那話本裡的主角並不是他最為疼愛的鳳娃，他依舊隨著自己的心意支持著話本中的那對男女主角，只是為了兩人間真誠動人的真愛。
這樣……其實也好。潤玉默默地想著。至少證明，『劇情』裡的那個潤玉會得到那樣的對待，並不全都因為他的叔父對旭鳳的偏愛，也有……他本人的所思所持本就如此的關係。
用「他還要趕去跟卯日星君交班」這個理由離開了正說得興起的月下仙人，獨行在天色漸亮的路上，潤玉收斂眉眼微微抿著唇，默默前行。
『劇情』中的潤玉，的確並非所有事情都光明正大。誤導水神不退婚約，修補隕丹，篡改夢珠顏色，在九轉金丹中添藥，甚至後來鄺露為防洩密滅口披香殿主事……這些的確都是並不夠坦蕩的所行所為，可這些，真的就那麼罪大惡極麼？旁人的行為舉止就可說全無私心件件磊落麼？
卿卿那時候說，他最大的錯，其實是在決心為自己掙出天命踏上荊棘之後，竟還企盼著來自一些人的理解和陪伴。
也許是因為最初的震撼過後，有卿卿的安撫陪伴，看著這些『劇情』發展的時候，畢竟沒有其中的那個潤玉那樣強烈的情感和反應，他反而更平靜，有些事看得也更是清楚。
不論是『劇情』中的潤玉，還是旭鳳錦覓，月下仙人彥佑，甚至花界那些芳主，他們都不是聖人，哪個沒有私心，哪個行為算得上真真正正的無愧於心無愧於旁人呢？
除了「親疏有別」外，大約也有這樣觀念上的差異吧？
他們從來都不是一路人。
用卿卿的話說：三觀不合。
交班過後，慢慢走在回璿璣宮的路上，看著迎面湊過來摩挲著他的腿表示親近的魘獸，潤玉的眼光柔和了一些。
前些日子潤玉也曾想過是否要避開魘獸跟錦覓的相識，不過也只是片刻便放下了。便是真的讓魘獸撞見了錦覓也並不打緊。如今的他，絕不會跟錦覓有過多牽扯，也絕不會……將魘獸送給錦覓。
潤玉低下頭摸了摸魘獸的腦袋，見它眯著眼睛輕叫了兩聲撒嬌，也忍不住輕笑了起來。
看著見主人心情甚好越發撒歡的魘獸，潤玉一邊引著它回璿璣宮，一邊在心底輕歎。
卿卿說的對，既然選了走那條路，就不該還念著那些平和的假像。既然註定不是同路之人，又何必太多強求？
『劇情』畢竟只是『劇情』，一切尚未發生，他願意將那些只當做示警，不會因為那些未必會發生的未來怨恨憤懣，也願意親眼再看看那些人是否可能不同。但是……
他想，他會將他更多的期待和心思，放在能與他同路而行的人身上。
凡間。夜色低垂。往洞庭湖匯入的一處支流附近。
鼠仙欲往洞庭湖將一些消息親自回稟恩主，距洞庭湖還有不短的一段距離，突感一處普通支流附近湧起一股強大的水系靈力。鼠仙沉吟片刻，到底還是轉了方向過去一探究竟。
畢竟在去洞庭湖的方向之上，並且……似乎對方的目的，正是他。
鼠仙來到河邊，頗有些意外地看到，坐在樹下的一塊平坦巨石之上面前擺了一副棋盤似乎正在等著他到來的，是此時該在天界值夜的夜神潤玉。
鼠仙眯了眯眼，臉上掛上笑湊了過去。
「小仙方才經過附近，感到一股強大靈力，好奇前來一探，不想竟是夜神殿下。不知小仙可有……打擾到殿下雅興？」
潤玉起身，面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意對著幾步之外的鼠仙拱了拱：「以往在天界聽聞鼠仙棋藝精湛，不知可願與小神，手談一局？」
鼠仙對於本該在天界的夜神大殿突然出現在這兒，又突然邀自己下棋一事萬分詫異，心中閃過許多念頭猜測，可都不能從潤玉平靜的笑臉上看出什麼端倪，只沉吟了一下便笑著道：「如此，是小仙的榮幸！請！」
兩人在樹下落座，誰都沒有再多言，你來我往下起了棋。
在天界，夜神大殿一向十分低調，從未聽聞他的棋藝如何。而鼠仙，不管出於私交還是出於大事謀劃的目的，常與眾仙神公認棋藝精湛的水神對弈，自認也算出眾了。但是今日……
原本還一邊下著棋一邊琢磨著對面的潤玉的鼠仙，下著下著便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鄭重對待起來。
沒想到，這位從來不聲不響的夜神殿下……
棋品，如人品。棋子往來之間，最能瞧出一人的心胸和謀略。
這場棋盤之上的廝殺，鼠仙並未輸，卻也可以說是輸得一敗塗地。
就算一開始沒有發現，後來也漸漸察覺出了，更何況對面的那人根本沒有遮掩的意思。
潤玉的棋一直不是為了圍剿壓制他，反倒是無聲無息地引導著他朝著某個方向而去，最終…擺出了潤玉想要的棋局。
鼠仙也看了出來，若是對面的那位夜神殿下想，他本可以不讓自己察覺到的。
心服口服。
這樣的蟄伏，這樣的謀劃，這樣的縝密。環環相扣，滴水不漏，卻又偏偏往來大膽，果斷決絕。
這是鼠仙第一次正視這位並不曾被他們列在早期的計畫之中的，恩主之子。
「夜深殿下的棋藝出神入化，令小仙，大開眼界！」
鼠仙既已停手，潤玉便也不再繼續，笑了一笑揮手收了棋盤。
「潤玉，其實有一事相求。」
鼠仙眼中精光一閃，轉瞬即逝：「不敢不敢，夜神殿下有事，小仙自當竭盡全力。只是小仙怕自己力有不逮……」
「只是送封信罷了。」
「哦？」鼠仙心頭一緊，面上仍笑著道：「不知殿下要給何人送信，竟用得上小仙？」
「洞庭君。」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關於上一章提到的婚約，好像引起爭議了，我多嘴解釋一下：
我覺得在水神認了錦覓並且點頭之前，上帝視角可能還有點關於這個長女身份的質疑。主要是四千年前訂立婚約的時候潤玉已經存在並且在天界大家都知道了，天帝說長子大家都知道是潤玉，但是錦覓的存在沒人知道說水神風神長女大家都默認是水神風神兩人生的嫡女。這是唯一的一點歧義所在。在相認之後，天帝水神，包括錦覓自己都是承認婚約有效並且簽字的，也就是說截止那個時候他們默認跳過之前所有歧義正式給這件事定性，之前的婚約是「天帝長子潤玉」（訂婚約的時候潤玉已經存在並且為人所知了）和大家都以為未出世的「水神風神長女」，但是在天帝水神潤玉和錦覓各自表態之後，很明顯婚約就落實成了「潤玉」和「錦覓」，而不再單純的是潤玉和「水神風神長女」這個身份。可以說，這個時候的婚約，反而是更為具體更為確切的指向潤玉和錦覓兩個人的。
之前怎麼樣我們不說，在當事人和訂約人都承認婚約有效的情況下，就算上帝視角，也沒得說它無效的理由。劇情之內，所有人包括旭鳳都是承認婚約有效的不然幹嘛一直讓潤玉退婚？而如果真要探討劇情之外，那麼就好像簽合同，不管之前原因是什麼甲乙雙方已經蓋章落款了，它就已經生效合法了，這時候難道還能用「簽字一方雖然已經有行為能力但是智慧不足可能不太理解條款內容被引導了所以簽約無效」這個理由？現實中的大家都是知道的，合同契約簽了，不管之前是不是自己疏忽都要自己承擔，哪有一旦不順心意就去掰扯合同不成立？簽字定約的流程不是白走的呦∼所以在簽字的那一刻，所有歧義所有疑問已經全不存在了，約定成立。（所以我本人反對在完成流程之後還說婚約無效的觀點）
咳咳，至於文裡潤玉的想法嘛……當然是因為現在潤玉自己特別特別不想要這婚約，因此十分期盼它根本不能成立（比如感慨一下：要是真像他們說的那樣婚約可以無效該多好啊……），他也不想在之後完成簽字認可婚約這個流程，所以……
絮絮叨叨解釋完畢，回歸本章：
經潤玉特製話本檢驗，三觀不合的月下已出局∼
簌離不能不管，攔截要趁早
鼠仙可不能再為某蛇頂罪而死了，這可是難得三觀正確智商線上有些手段的∼
第5章 粽子
潤玉坐在璿璣宮的七政殿內，看到隻身前來報到的鄺露，不禁心中一歎。
旭鳳涅槃出事才過去不久，凡間也是最近才敢有些安排的，在荼姚眼皮子底下的天界，他動作不好太多。
太巳仙人作為在『劇情』之中難得追隨於他的仙神，如今的潤玉自然也並不想放過。只是鄺露……不得不說『劇情』裡的太巳仙人會倒向他，除了本身的投機念頭和對他的看好之外，當然不可能沒有獨女鄺露的原因。鄺露是個好下屬，卻也僅此而已。『劇情』中的潤玉便不曾給過鄺露任何希望，如今的潤玉更加不會。
潤玉抬起頭，看著笑容中微露忐忑卻也帶著幾分期待之意，天兵打扮的鄺露，放下手中書簡輕輕一歎：「璿璣宮徵兵一向只是走個過場，就算收了人也不過添在守夜兵將之中，於你……怕會委屈了。」
「怎麼會？」鄺露略有些心急：「能跟在夜深殿下身邊，怎麼會是委屈？」
「就算於旁人不是委屈，於你，太巳仙人的掌珠，卻著實是委屈了。」
鄺露驚得後退了兩步：「殿……殿下……您……」
潤玉拿起桌上的書簡重新看了起來：「回去吧。」
「……殿下！」鄺露猛地拜倒在地，挺直了腰板看著桌案後的潤玉：「鄺露……鄺露隱下身份欺瞞殿下是鄺露不是，但……但鄺露真心想要追隨殿下，您……您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
「鄺露。」潤玉輕聲一歎：「璿璣宮只我一人，不需要旁的仙娥。」
看著鄺露一步三回頭滿帶失落地離開璿璣宮，潤玉放下書簡長出了口氣。
如今他想要做的可比『劇情』中一開始的潤玉要多得多，而其中牽扯到了他的生母簌離，自然也當慎之又慎。如此說來，璿璣宮冷清無人，反倒更好。
『劇情』畢竟是『劇情』，潤玉至今仍然記得當初還在那個世界的時候，卿卿多少次不甚放心地不斷想要讓他明白『劇情』和現實的差異，擔心他一旦回到自己的世界太過依賴劇情而疏忽犯下錯漏，或是……被『劇情』影響無法客觀地看待事物做出決斷。
如今，他眼前似乎還能浮現出她引經據典侃侃而談，偏偏眼中又藏不住擔憂和關懷的樣子。
潤玉從桌案前起身，緩緩踱步出來，站在殿門之外仰頭看著清澈透亮的天光。
鄺露，他不想收入璿璣宮。儘管『劇情』之中，她的確是個十分忠心合格的下屬，可正是因為在那『劇情』之中她是那樣難得的能始終站在潤玉身邊的人，如今他才更不想將她牽扯進來。就算是……對她的感謝吧。鄺露忠誠的起點始終都是那份縹緲而無果的情愛迷障，儘管潤玉從未給過她半點希望。
鄺露很好，只是不是他想要的。而他心上，也已有了另一個人，儘管……
只是潤玉沒有想到，兜兜轉轉，鄺露還是進了璿璣宮。只是這一次畢竟一開始便被他揭了身份，鄺露再來的時候已經是女兒打扮，被月下仙人領著……來做璿璣宮的侍女。
潤玉有些頭疼地看著他的叔父拉著鄺露在自己面前大誇特誇，說完了話也不等他拒絕往鄺露手中塞了一把紅線之後掉頭便跑出了璿璣宮，潤玉連叫了兩聲都沒有叫住。
看著站在眼前忐忑不安，低著頭手裡攥著紅線的鄺露，已經是他在那個世界看過的『劇情』中侍時的打扮，潤玉險些忍不住抬手撫額。
看來……是先前幾次給他叔父月下仙人送話本的行為，讓他的這位叔父以為自己跟他算是有些共同語言的同道中人，在見了鄺露之後難得動心思撮合的時候得知鄺露對璿璣宮有些想法，便乾脆地為了成全「一番癡心」，將人給潤玉送了過來……
「……殿下，鄺露，鄺露並非有意，只是……」
潤玉閉了閉眼，只刹那的功夫卻是想了許多。他叔父月下仙人心血來潮的時候可從來不會顧忌，他將鄺露扯來璿璣宮這事想必有不少人已經看到了。此時他若再將鄺露趕了出去，不只是明明白白地落了鄺露和他父親太巳仙人的面子，也是落了將人帶來的他的長輩月下仙人的面子。更深一點，鄺露之前女扮男裝想要投入璿璣宮麾下充作天兵的事，『劇情』之中好似無人察覺，可實際上卻著實不是什麼難以追查的事。若是被有心人知曉，他三番四次推拒鄺露，反倒容易惹人深思懷疑。正如潤玉先前所想，他如今所行所為關乎重大，當慎之又慎，不好在這樣的事上引人注意。
另一方面，鄺露作為太巳仙人的掌珠，跑來璿璣宮做一個服侍人的小小仙娥，其間的意思並不難猜，又因是月下仙人親自領來，熟知他的人自然也不會往風花雪月之事以外想。有鄺露在，倒是能擋住一些別有用心的釘子以類似的藉口進入璿璣宮，身份低於鄺露的怕沒什麼膽量和臉面進來，可高於鄺露的……不說他的好父帝，就是荼姚也不會坐視璿璣宮收攏勢力。
「罷了。」潤玉看了一眼鄺露：「既然是叔父親自……你想留便留下吧。不過我也先允你一事，日後你若想離開璿璣宮，隨時都可，不必擔憂。」
「殿下！」聽到潤玉說她隨時都可以離開，因前半句而心安喜悅的鄺露難免有些惶恐。
潤玉抬手止住鄺露接下來的話，繼續道：「璿璣宮人少，我也向來喜靜，平日也不必你端茶磨墨，料理好人情往來，看住門戶就是。玉衡殿你不可進入，旁的地方灑掃打理，你自安排就是。」
「是！」鄺露臉上帶笑地屈膝行了一禮，先前才被拒絕過一次，這回又是月下仙人沒跟潤玉招呼一聲就領了過來，她本是擔心潤玉生氣，如今能夠得他鬆口留下，已是雀躍非常。
潤玉點了點頭，邁步離開，經過鄺露身邊時頓了一頓：「鄺露，叔父方才所說……我希望你萬莫當真。」
「殿下？」
「情愛之事，我無心，也無意。今生……已不會再對旁人動心，叔父所言，於我已不合適。倒是你……既有不錯的出身，又有疼愛的父親，有朝一日覓得良緣，璿璣宮雖清貧，本殿也願為你多添一副嫁妝。」
「……殿下！鄺露……」
「好了。」潤玉倒也沒有指望只這一回便能徹底打消了鄺露的心思，今日不過是在她初入璿璣宮便表明自己的態度，至於旁的，日後再說罷，總有機會。
鄺露站在殿門之外，看著潤玉離去的背影和不知從哪裡跳出來跟著潤玉出門，卻好奇地扭頭過來看了她幾眼的魘獸，咬緊嘴唇眼中先前才亮起的神采慢慢黯淡了下去。
不會再對旁人動心……
鄺露從來沒有想過，那個甚至根本不知能不能出生存在的水神風神長女，那個四千年前婚約定下的物件，在夜神殿下心中竟有這樣厚重的分量。
端午時，棲梧宮果然如『劇情』之中一樣，發起了靈力粽子。
眾仙神即便有的並不在意棲梧宮的這點兒東西，也為了給火神面子湊了個熱鬧，一時間不只棲梧宮，天界之內也算人來人往很是熱鬧。而借著這個機會，潤玉在棲梧宮不遠的一處的廊下，瞧見了混在來棲梧宮討靈力粽子人群裡的鼠仙。
「小仙見過夜神殿下。」鼠仙走過來，手裡提了兩隻靈力粽子，恭敬地對潤玉見了一禮。
潤玉轉過頭平靜微笑：「鼠仙也來棲梧宮湊旭鳳這熱鬧？」
鼠仙呵呵笑著：「端午節嘛，親自過來，討個彩頭。殿下是明白的，有些東西，總要拿在自己手裡才安穩。」
「是啊。」潤玉唇邊的笑紋一絲未亂：「只是這粽子眼下燙熱，若是太過心急，反容易傷著自己，吃不到嘴裡去。」
鼠仙看了看提在手裡的粽子，眼光微沉：「可是小仙已經等了這麼久了，可是生怕有人……搶了去，卻不好好吃，白白浪費了這上好的材料。」
「不急，鼠仙慢慢便會瞭解，旁人搶不去的，這材料……也定不會浪費。」
鼠仙強壓下激動的情緒，仍作出一副平靜而微帶疏離的笑臉：「殿下說的是，小仙……明白了。」
潤玉袖中手指捏緊了一下又放開，看向垂著頭的鼠仙：「只……鼠仙明白了？」
鼠仙微微一頓，想起上回潤玉在說出那句話後放在巨石上便轉身離開，那封他思來想去最終還是給恩主送去了的信……和那時，將自己關在房中痛哭了整整一夜甚至有些癲狂之感的恩主……
「道理自然是明白，只是……怕比小仙還要等不及一些。」
潤玉眉頭微蹙了一下很快放開，轉過身背對鼠仙沉聲道：「還請鼠仙多多勸導，操之過急，於任何人都並無益處。到時……伸手攔著的，可便不只是對手了。」
鼠仙目光一閃：「小仙瞭解。只是小仙斗膽一言，要想安撫，怕得好歹，讓人聞到個粽子的香味。」
潤玉轉過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的鼠仙，勾唇一笑：「……自然。」
等鼠仙離開，潤玉踱步換了個不遠地方，又遇到幾位仙家，打了招呼見了禮，略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看著一個個走過的人手中提著拿著的粽子，潤玉閉了閉眼，臉上泛起淡淡的懷念之意。
粽子……
在那個世界，她曾買過幾次，甜的鹹的大的小的，讓他品嘗過了不少特別的滋味。
如今，仿佛還留在唇齒之間，經久不散。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鑒於之前說寶寶更新加更和週末雙更沒解釋清楚，我來補償一個臨時加更∼順便當慶祝520？
咳咳，今天是臨時加更，以後還是工作日日常單更週末固定雙更∼
「不會再對旁人動心」
小天使鄺露誤以為是玉鵝太看重婚約，結果將來……
見簌離不著急，畢竟『劇情』裡就是因為被跟蹤才暴露給荼姚了的，所以要格外謹慎。
咳咳，閨女卿卿正經出場要再等一下下，暫時要靠玉鵝回憶了∼
第6章 追隨
棲梧宮那邊，因計都星君為月孛星使求親使得錦覓的女兒身份被旭鳳親手揭露時，才從省經閣回來的潤玉正在璿璣宮內逗弄著湊上來的魘獸，消息，還是鄺露報來的。
這幾年來，他常常去省經閣，值夜時分也依舊偶爾會往人間跑上幾趟，雖在璿璣宮的時候並不多，但也囑咐過宮內仙侍若有什麼事一時尋不到他便先記下等他回來稟報。原本也並沒有太過期望什麼，畢竟他如今不好讓人注意天界動靜，一方面是如今身邊的人還不能太過放心，另一方面也是容易被荼姚捉到話柄懷疑他注意天界各處動靜的圖謀，因而便只借著自己不常呆在璿璣宮，留了這麼個囑咐，若沒有所得也不打緊，若有所得自然算是意外之喜。
而後，意料之外卻也情理之中的，注意天界動靜消息回稟這事，做得最出色的是來璿璣宮沒有多久的鄺露。
璿璣宮一向清冷，又總被荼姚打壓，服侍的仙侍們但求無過，素日裡並不用心。過去潤玉明白這個情形，也不願意有人打擾，便很少安排他們做什麼，也並不用他們輪值在側，因而璿璣宮的人雖少，卻也是最為清閒的。這些人習慣了如此，對於普通灑掃之外的活計和吩咐並不上心，自然也只會偶爾想潤玉提到，他不在璿璣宮時有誰來找過而已。
但鄺露，跟那些只求平安無過的仙侍不同，對潤玉的吩咐格外上心。潤玉一向並不讓她上前侍候，平日裡除了打掃整理之外也無事可做，因而知道潤玉的這番囑咐之後就比旁人用心不知多少倍。同時，鄺露跟那些沒有出身沒有背景的小仙侍不同，她生在天界長在天界，又有父親太巳仙人，過往在天界也不是沒有認識交好的人，探聽起消息來倒比普通仙侍人脈更廣。一開始鄺露也只是偶爾回稟一些她自己都覺得不甚有用的事，後來發現潤玉即便對這樣的小事也聽得認真之後，便漸漸摸索著事無巨細都回稟了過來。對如今的潤玉而言，每一件小事都有從中分析和挖掘其他的可能，因此也不嫌棄鄺露來稟的事情太過雞毛蒜皮。
今日，鄺露便來告訴了潤玉，計都星君向錦覓提親卻被火神旭鳳揭露了錦覓的女兒身份，而後月下仙人特地為錦覓準備了衣裳收拾將人打扮了起來。
鄺露退下之後，潤玉打發了魘獸自去玩耍，慢慢回到了七政殿內，在桌案後落座。
除了今日的事，還有先前姻緣府那邊聽小仙侍提起月下仙人最近因為鳥族送來的雞鴨不如先前的肥美而抱怨過好多回……
按照『劇情』，錦覓女兒身被發現後不久，鳥族被花界斷了糧的事穗禾便再瞞不住，要告訴荼姚了。而荼姚也為了不向花界低頭，而私開天界八大糧倉。此事後來便曾惹得天帝太微不滿，而如今……
潤玉眼光閃了一閃，看著不遠的另一張桌子上擺好的棋盤，勾了勾嘴角。
潤玉取了一張紙，換了左手，提筆寫好，又對著信箋施法片刻後才收入袖中。再次起身來到殿門口仰頭看著將暗的天色，他微微眯了眯眼。
那個胡蘿蔔精老胡，就快上天界找錦覓了。
說來，他也跟那時候陪他一起看劇的卿卿一樣，有些不甚明白花界那些芳主的所為。
先前四千年對錦覓的教導便罷，只說錦覓失蹤一事。她們明知錦覓身份特殊，又知道天界鳥族與先花神的恩恩怨怨，便是一開始認定是鳥族所為跑去找穗禾對峙是太過擔心也存著若能一次尋回的念頭，可那之後下落英令大張旗鼓斷鳥族吃食，將一隻鳥一個精靈的事擴大到整個鳥族和花界，簡直是向全天下昭告花界對錦覓這個小精靈的異常看重，如何不引人生疑？
一邊想要保著錦覓身份不被識破，想讓她做個普通精靈。另一邊卻又是她們自己給錦覓留下這麼大的一個疑點……
『從這件事上就看出來了，花界的這些芳主要不是別有心思，就是太不謹慎不周全，這樣人要是真做了隊友，要是沒有能讓她們願意聽從的人一直在旁引導看顧，會容易拖後腿的。更何況後面的事也能看出，她們恐怕沒有多少公正明理之心，最大的行事標準，就是向著花神，向著錦覓，不論對錯，不論會給旁人給花界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其實說起來，護短倒不是貶義，要是作為被她們護著的自己人，有這樣不管對錯不計後果，幫著自己向著自己絕不動搖的人，是件很幸運的事。但是，換了外人的話……』
潤玉回想著卿卿當初對花界的這番評價，心中默默一歎。
所以……即便花界是可以稱為六界糧倉的地方，他也沒有想過拉攏爭取。
錦覓身份暴露之前，他是花界最為痛恨的天界中人。錦覓身份暴露之後，他卻不打算留著那婚約攪和到她和旭鳳之中去。因而對花界，潤玉做不成她們的「自己人」。況且，早已有了決斷的潤玉，怕總有一日要與旭鳳對上，那時若是錦覓不顧一切向著旭鳳……那樣潤玉連與花界單純利益往來的合作都不會放心。
所謀之事需慎之又慎，不可行差踏錯，花界，還不值得他冒這樣大的風險。
回過神來，潤玉抬步預備去值夜，而後，再去一趟凡間。
如今既已到了這個時候，也有些事需要打算起來了。
畢竟胡蘿蔔仙老胡到來之後，接下來便是潤玉等了許久的窮奇了。
凡間，別苑。
幾年前潤玉與鼠仙有了聯繫之後，便在遠離洞庭湖，另一方向的一處小巧山谷裡建了一處別苑。除了偶作歇腳之用，也是他聯繫許多這些年慢慢收攏到的幾個「自己人」的地方。大約也是因為這裡牽連太多，雖然能來親自見他的人並不多也算是過了他考驗的可信之人，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正是因此他才不將別苑建在洞庭湖附近。雖然他始終記得卿卿的囑咐，『劇情』只是『劇情』，一切尚未發生，未來甚多可為，可是……就算明知如此，就算他只是旁觀那個潤玉經歷的一切，他仍舊無法克制地擔憂與懼怕。
『劇情』之中，他生母簌離所在之處是因天后派人跟蹤他才暴露的，而後才有……
所以，他這些年來行事十分克制，十分謹慎，所行所為均要再三思量，可即使如此，他仍舊不敢輕易踏足洞庭附近，甚至直到如今也不曾，親自去拜見過他的娘親。母子兩人之間，這些年來只寥寥數語的書信，全靠鼠仙傳遞。因為潤玉的擔憂，除了潤玉簌離和鼠仙三人之外，甚至並未曾讓其他任何人得知，他們母子已經相認並且……簌離終於被勸得暫時停手。聽鼠仙說，彥佑這個義子在簌離莫名停下動作之後雖然頗有些意外不解，卻也很是松了口氣的樣子，如今也不常在洞庭呆著了。
潤玉歎了口氣，遠遠地望向洞庭湖的方向。
他清楚自己的心結，『劇情』中生母慘死面前還是給他帶來了太大的影響。他想，大約要等確定過了那一劫之後，『劇情』中引得生母暴露的潤玉如今的自己，才敢去見她。
潤玉在別苑院內負手而立，微微仰頭看著璀璨的星河，默不作聲。
他並沒有等上太久，院內一陣水系靈力的波動，多出了兩個人。
「見過殿下。」鼠仙和另一個臉生的男子上前幾步，對著潤玉的背影行了一禮。
潤玉轉身看向扶起兩人，看向鼠仙身旁的男子：「洪澤君今日倒早。」
洪澤湖的水君順著潤玉的力道立直了身：「不敢，不過是一切進展順利，不太需要屬下操心，也算得閒，便早早過來拜見殿下，得了消息也好早些回去見其他幾位，一道早做安排，免得耽誤了殿下的大事。」
潤玉微微一笑：「洪澤君辦事一向妥帖，本殿甚是放心，一切順利便好。」
得了潤玉的一句誇讚，洪澤君臉上露出一個笑來，開口道：「幾大水域附近各大族如今都多多少少受了些影響，不滿之聲日漸大了，兩方人馬也漸漸動了真火，咱們什麼都不必再做，只要再放著等些時日……」
潤玉搖搖頭：「若真是什麼都不做，待天后那邊有了動作，這事怕會不了了之了。」說著，他從袖中取出一張信箋遞給聽了他的話後有些焦急之意的洪澤君：「拿回去，分予其他幾位水君看過，靜待時機。」
洪澤君見潤玉還有應對之法，臉上神色又是一肅，帶著掩不住的崇敬之意恭敬地雙手接過：「是，屬下明白了。」洪澤君心知這信箋需以水系靈力施法細查後方可顯現，但只可顯出一次，過後便會消散，因此他需要將信帶回去，和其他幾位水君一道看才好。洪澤君抬頭看了一眼潤玉見他沒再有旁的吩咐，便妥善收好了信箋，轉身離去。
鼠仙在一旁看著，再瞧向潤玉時眼中光彩更甚。
這位恩主之子他已越發看不明白，許多事情潤玉若不說他便猜不透徹，可正是因此，見識到了這位過去一直被他忽視了的夜神殿下的手段之後，鼠仙心中越發激動，越發充滿希望和豪情。
若說他忠於洞庭君是因恩情和同樣的敵人，那他如今願意死心塌地追隨夜神，卻是因為這位主上過人的胸襟和謀略！
過去他在黑暗之中懷著赴死的決心前行，但如今，他卻能看到過去看不到的希望和曙光！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笛兒親的評論真是說對了，事業線碼到我頭禿= =腦殼痛！
玉鵝要搞事情搞事情搞事情啦！∼
咳咳，注意這裡月下仙人抱怨的是不如以前「肥美」，沒到劇中「瘦得跟鴿子似的」的地步呦∼（搞事情滴細節伏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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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老胡
潤玉在天界因荼姚素來盯得緊，動作並不敢大，但自從他去了另一個世界一趟回來，多年積累緩緩安排，總是有那麼一點兒成效和辦法的。
至少他後來經常在月下仙人不在的時候去姻緣府逛逛，與姻緣府的仙侍們閒聊幾句，次數多了之後便漸漸熟悉了一些。旁的事情雖然做不到，他也從未想過把他們收攏成自己的人手，但偶爾暗示幾句，旁敲側擊幾下，讓他們對某些事有點兒別的想法和做法卻是還算容易的。
至少這一次，就成功了。
當月下仙人的姻緣府出現一個胡蘿蔔仙，並且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扯了錦覓就要離開的時候，姻緣府的仙侍猶豫片刻，跑去了棲梧宮通報。雖然未能見到此刻正在練兵的旭鳳，卻也成功將消息送給了能速速去找旭鳳的了聽和飛絮。
於是，當他們如『劇情』之中一般，在南天門遇到窮奇的時候，即使沒有了他的摻和，提前趕了過去的旭鳳也驚險地救下了錦覓。只是……
沒有潤玉如『劇情』中一樣跟旭鳳共同抗敵，又因月下仙人沒有潤玉的提醒，晚了一些才想起去找天帝求助，南天門這一回的對戰有些慘烈，旭鳳所受的傷比『劇情』中要重了不少。
因為沒有南天門共同對戰窮奇之事，天帝將眾仙神一併召集到九霄雲殿商議的時候，潤玉出言甚少，倒是多看了旭鳳兩眼。旭鳳站在他身邊，雖然強作一副無謂之態，潤玉卻能清晰察覺到他的內息不穩，想來內傷頗重。即便如此，赤霄劍仍舊到了旭鳳手上，只是天帝也看出旭鳳似被窮奇所傷，特賜了不少靈藥給旭鳳療傷，並允他歇息療養幾日再赴魔界收服窮奇，查明窮奇複出真相。
從九霄雲殿出來，潤玉親自送旭鳳往棲梧宮走，看著旭鳳離了九霄雲殿上的眾仙神的眼前，泄了幾分強撐力氣之後略顯有些泛白的面色歎了口氣：
「旭鳳，方才在南天門有眾天兵天將在側你仍是受了這麼重的傷，而如今便是有赤霄劍在手，你隻身前往收服窮奇，恐怕更是兇險，正如父帝所言，切記不可逞強。」
旭鳳其實覺得自己先前在南天門若不是為了保護錦覓怕也不至於受傷，因而前往魔界雖然確有幾分兇險，但他有了天界至寶的赤霄劍，窮奇又被天帝重傷，此消彼長之下也不是沒有把握的。但此時面對潤玉的關心，卻也不好多言，便道：「多謝兄長關心。旭鳳的傷並無大礙，又有父帝親賜的良藥，療傷只需一兩日便夠了。至於窮奇，他先前在南天門已被父帝重創，實力想必已經大減。」
潤玉點點頭，早料到旭鳳會這麼說他也並不意外，此時正好可以提起他真正想提醒旭鳳的事：「旭鳳，聽聞你這回之所以被窮奇所傷，是為了救一個仙子？」
「咳。」旭鳳輕咳一聲略有些尷尬：「那錦覓是我棲梧宮的書童，我總不好放著自己的人在那兒不管，況且也沒有傳言的那麼……不過順手而已。」
潤玉皺起眉頭略有些凝重地看著旭鳳：「旭鳳，既然你對這個叫錦覓的仙子有些上心，便把人先藏起來吧。」
旭鳳疑惑不解：「為何？」
潤玉歎了口氣：「旭鳳，你這回被窮奇所傷，眾仙神都看在眼裡遮掩不住，很快……母神……便會知曉。如今連我都能聽說你受傷與一個小小書童有關，她又如何會不知道呢？」
旭鳳聽後愣了一愣，這件事他先前著實沒有想到，於是與潤玉一樣微微皺起眉頭，卻還有些遲疑：「母神雖會憂心我的傷勢，也許會有些急迫，但她一向賞罰分明公允有序，想來……只要我與母神解釋清楚，她便不會再遷怒一個小小書童才是。」
潤玉聽了旭鳳的這句話，眼中一暗，嘴角微微勾起嘲諷的弧度。
賞罰分明，公允有序，不會遷怒？呵。
早在『劇情』中見識過旭鳳如何看待他的母神，潤玉儘管心中早已有數，卻仍忍不住露出了一絲冰冷的嘲諷。只是，沒有讓旭鳳察覺。
「母神向來最在乎的便是你了，不論如何這個小書童連累你受傷是事實，不會不罰。護主不利，至少也會被調出棲梧宮，沒有資格再在你左右服侍。」潤玉看著旭鳳張口，知道他想要辯解反駁什麼，便沒有讓他出聲繼續接下去說道：「母神正在擔憂焦急你傷勢的時候，這時為了一個書童駁了她的面子，怕也不妥。」
旭鳳張了張嘴，擰著眉頭想了片刻不由得點頭：「兄長說的是，母神掛念我的傷勢必是憂心不已，我做兒子的不好再惹她不快。我明白了，眼下回去便儘快將錦覓先送到叔父那裡躲上一時半刻，等母神不再盯著了再讓她回來。」
潤玉微微一笑：「你心中有數就好。」
將旭鳳送到棲梧宮門口，潤玉便告辭轉身離去，而旭鳳心中惦記著趕在他母神荼姚來探望他之前將錦覓藏到姻緣府的事，便也沒有多留他，匆匆進了棲梧宮的大門。
獨自回璿璣宮的路上，潤玉放下心中一塊大石，微微勾了勾嘴角。
錦覓不能出事。
身為花神之女，是最可能牽扯出先花神之死的契機，也是能在之後的日子裡跟旭鳳糾葛頗深帶走荼姚大半的心神精力的人。有她在，他的諸多打算才能進行得更順暢有效。
因此知道『劇情』知道錦覓怕是會不自量力地去招惹窮奇，潤玉才布了棋子讓旭鳳能儘早趕去英雄救美。而方才提醒旭鳳，也是因為他知道此時已經換了女裝打扮並沒有戴鎖靈簪的錦覓只一個照面就能被荼姚認出與先花神相似，即便荼姚能在旭鳳的堅持下暫且放過一個連累旭鳳受傷的書童，一旦她親眼見了如今沒有遮掩的錦覓，便絕對會想盡辦法置她於死地。而現在，沒有生父水神，嫡母風神的庇護，沒有能昭告天界的水神之女的身份，沒有發現她存在的天帝的庇護，僅靠著什麼都不曉得也不會多防備荼姚的旭鳳的保護……
現在，還不是讓荼姚見到錦覓的時候。
鼠仙先前從玉蘭芳主那裡知道了錦覓是先花神之女，卻以為錦覓的生父是天帝而非水神，也是這樣稟報給潤玉的，但潤玉卻只是讓他按兵不動，不要再有動作，並未多做解釋。出於日後重重考慮，潤玉並不想透出任何他知道錦覓身世的意思。鼠仙在跟隨了潤玉之後便有些放下了如何勸誘都仍舊執意避世不理的水神，雖然偶爾還是會去與水神對弈，卻也漸漸變得只是好友切磋棋藝而已，謹慎地不再多提任何謀劃，尤其是關於潤玉的事，一字不曾說過。如此一來，更是讓水神沒了來的理由。
因而，這個契機，怕還在那場天后的壽宴。那是唯一能讓隱居不出的水神風神來到天界，能與錦覓相見的機會。
如潤玉所料，荼姚果然帶人氣勢洶洶去了棲梧宮，想要好好懲戒那個連累旭鳳受傷的書童，卻是懷著怒火而來，又憋著怒氣而去。
潤玉讓鄺露往姻緣府給月下仙人送話本的時候瞧見了在那裡的胡蘿蔔仙老胡和錦覓，得知天后已經離開棲梧宮，錦覓正琢磨著要收拾東西去探望因她而受傷的旭鳳。見到兩人之後，鄺露還被月下仙人再三囑咐不准出去瞎說。鄺露的回稟算是全在潤玉的意料之中。潤玉在璿璣宮院落之中的棋盤上落下一子，輕輕一歎。
在錦覓已經引起荼姚的不滿和注意的時候，還將錦覓藏在天界其實對錦覓而言十分危險。天界畢竟到處都是荼姚的眼線，錦覓在姻緣府也只能躲過一時，一旦被荼姚發現，月下仙人可沒有能在荼姚面前保下什麼人的臉面和能耐，而旭鳳的摻和只會讓荼姚越發對錦覓除之而後快，反倒不如讓錦覓跟著老胡暫且先回花界。但瞭解旭鳳的潤玉，尤其是看過『劇情』的潤玉卻明白，已經對錦覓動心的旭鳳不會那麼輕易放錦覓離開自己身邊，尤其是他明顯從老胡身上感覺到花界對自己的不待見之後。錦覓一心想要報仇的物件窮奇，就是個很好的藉口。
錦覓和老胡暫且是安全的，旭鳳在天界養傷，出發去魔界之前的這幾日，潤玉也會不著痕跡地為轉移荼姚的注意力出份力。左右以旭鳳的性子，魔界之行不會等太久，到時錦覓便會被旭鳳帶著離開天界，離開荼姚的眼底了。
快了……
兩日後，旭鳳隻身帶著赤霄劍出發前往魔界，收服窮奇。
潤玉遠遠地看著旭鳳神采奕奕飛離的背影，知道錦覓還是如『劇情』之中一般，為了旭鳳種出了清霜靈芝。
突然，他又想起那個世界跟卿卿一起看劇的時候卿卿說：「錦覓身上還有珈藍印的時候就努力為旭鳳種過清霜靈芝，後來也有救命的夜幽藤，再之後還有彭羽。當然，這些都不是錯，可是……即使她知道劇裡的潤玉為了救她廢了半條命，虛弱不已的時候，也從來沒有想起過種哪怕一顆養身的藥草……潤玉，對錦覓而言，旭鳳一直都是不一樣的，超過一切恩怨情仇，抵過一切旁人的付出，你……我知道是我多管閒事，操心太多，但是我真的希望，你可以不要去執著那些不平等的感情，將你自己看得更重一些，更珍視一些。潤玉，你要相信，你值得很好很好的人，很好很好的對待，未來……會有……那個人的。」
潤玉閉了閉眼，幽幽歎出一口氣。可是，卿卿，那個人，不在未來。
他的心上，已經沒有任何旁人的位置了。
平復了一番心情，潤玉估摸著時間想了一想，也向魔界方向而去。
窮奇的事他這一回並不想參與，而如果真如『劇情』旭鳳中了窮奇瘟針，他也有旁的安排。
說到底，魔界雖然有些消息是他想要知道的，但也不至於需要他親自出馬。
只是……
他總隱約感覺到，他需要走這一趟。
作者有話要說：
刷劇，鼠仙一開始是不知道錦覓是水神閨女的，正如之後簌離跟彥佑說的，沒想到錦覓是水神之女。鼠仙死前一力承擔下所有是他的不是他的過錯，這時候說自己明知是水神之女引水神與荼姚相對顯然也只是胡話，為了後續少牽扯一些其他人，少暴露一些同盟或是自己人，可謂用心良苦了。
跟花神有瓜葛的男人，一個水神一個天帝，以為不是水神那就。。。所以這裡還是安排大家這麼以為。
玉鵝走一趟，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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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忘川
忘川河畔，潤玉抿著唇，看著忘川河上正慢慢划船靠岸過來的船夫，明明該對這個『劇情』中看得出很不一般的角色更用心警惕，可他竟然說不清為何心中無法安定，越是靠近忘川，越是如此。
可明明，不管是他的記憶中，還是在那個世界看到的『劇情』之中，忘川對於他而言都該是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的才是……
此刻更應當注意的，分明是眼前這個千萬年來唯一在忘川之上擺渡的艄公。這老翁在此擺渡已經說不清多久，卻是因為他除了划船之外並不摻和到六界事中去，看上去也並沒有什麼強大的靈力。看著並不起眼，也沒有什麼牽扯，更不會有多大影響。若是放在過去，潤玉也不會與其他人一樣，不會太過在意他。可偏偏，他在那個世界看過『劇情』。眼前這個艄公，分明不見什麼背景，沒有什麼眷族，更沒什麼勢力人手，卻似乎對六界之中的事無一不知無一不曉。就只憑著這個，他便不會是簡簡單單的一個艄公而已。
潤玉對於這個艄公，其實有個猜測。這麼多年來他作為忘川河唯一的擺渡之人，卻從沒有引起過其他人的關注，甚至『劇情』之中提到的那些被他知道了一些隱秘的人居然也沒有為了穩妥而滅口，著實讓人驚訝。潤玉懷疑，這個艄公怕有什麼能讓旁人按著他的心意有意無意忽略他的能耐。
比如天帝太微在忘川河畔曾與先花神的一番糾葛，按理說按照天帝的性子，對那種瞧見了先花神為了擺脫他甚至想求死的旁觀者，不該被留下性命，可偏偏，艄公好好地，甚至能在四千年後在當年的兩個主角的子女面前再狀似無意地提起這樁舊事。而另一樁，便是穗禾。艄公知道了穗禾在魔界這邊藏了什麼，依照穗禾狠厲的性子和當時對旭鳳的在意，就算不想打草驚蛇也不想以後沒了擺渡之人，而沒有對忘川上唯一的艄公下死手，卻是沒有道理連動手威逼都不做，任由這艄公完好無損地將旭鳳的事兒隱隱約約透露給了錦覓知道。
更何況，這個艄公，在這些年潤玉漸漸有了些人手暗中開始調查安排魔界之事時，也沒有被查出任何的異常，甚至那些調查之人若非潤玉特地囑咐根本沒有將目光放在這艄公身上哪怕片刻。越是如此，潤玉心中越是……
才送了旭鳳和錦覓，又划船回來的老翁抬眼瞧見立在岸邊的潤玉，眼光閃了一閃，腦袋微微朝著另一個方向不著痕跡地微微一偏，很快又轉了回來。
「公子，可是要坐船？」
潤玉心中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此刻雖然已有些顧不得深深琢磨眼前的艄公，卻也仍不動聲色地平靜笑著點頭：「正是，勞煩老人家了。」
艄公笑了兩聲，點了點頭將船靠過去，見潤玉從自己眼前側身上船，眼光微微一動，笑容裡別有幾分深意，卻也很快消失，仍舊爽朗微笑著開始搖動船槳：「公子，打算去哪裡啊？」
事實上來這裡渡河的，都是要從忘川河上經過去魔界的城鎮市集方向的，其餘地方多半荒僻無路也不便停靠，因而只要上了船，往那個方向劃就是了，通常並不需要多問。
可是此刻，艄公儘管已經開始搖動船槳，卻還是鄭重地問了潤玉這麼一句。
潤玉聞言深深地看了一眼眼前這個笑得很是爽朗毫無深意的艄公，勾了勾唇角：「既如此，勞煩老人家，稍後按我指的方向劃了。」
等潤玉順著心中朦朧卻又越發濃重的感覺，指引著艄公向另一方向划船前行，幾次經過狹窄河道，船行入荒僻非常，似從無人踏入過的地方。儘管前路越發僻靜昏暗，撐船的老翁卻始終面色不動，順著潤玉皺著眉偶爾抬手的指引繼續前行。
直到……
潤玉的心跳得越來越快越來越重，甚至有些克制不住指尖的顫抖。
最後一次指引艄公，轉過一個彎略過突出的石壁，前方不遠的河岸上，隱隱約約地趴伏著，一個人影。
「卿卿！」
河岸上的那個在他眼中隱約的有些透明的人影，即便只是一個側對著狼狽不堪而又模糊不清的背影，也讓潤玉一眼就認了出來。
那是他惶然地落入另一個世界時遇到的，樣貌清秀氣質卻很通透總是微微彎著眉眼笑對他的人，那是在他驟然知道『劇情』知道自己的人生可能只是一個故事的時候，陪在他身邊給他安慰給他鼓勵的人，那是在他隱約感覺得出自己總要回來的時候，強作起笑意拼命取出各種典籍各種史書想要供他借鑒的人……那是，在他惶然無措而又困頓憤懣的時候，將他從蜂擁而來的負面情緒的深淵之中親手拉扯出來的人，是那個在他自己都幾次自卑甚至有些自棄的時候，握著他的手告訴他他有多優秀美好值得最溫柔的對待和圓滿的幸福的人。
是他，早已經放在心上，刻在心頭的人。
可是……
當潤玉顧不得其他，看到本應在另一個世界好好地過著自己的日子的傅卿出現在偏僻荒涼的忘川河岸上，大驚之下運起靈力飛身越過並不算遠的距離落在傅卿身邊，俯身下來匆忙間伸出手過去，卻——
從透明到有些模糊的身影之中直接穿了過去。
「！」潤玉瞪大了眼睛，伸手再試了一次，再次……穿了過去。
他碰不到她。
「這位公子。」艄公帶著疑惑的聲音突然在他身後響起：「公子可是先前在河岸上丟了什麼重要物件，這才匆忙要找？」
潤玉轉頭過去，看向並未將船繼續靠近仍舊停留在原地的艄公，微微皺著沒有有些疑惑地看著他的樣子，微微抿了抿唇，而後站起身面向艄公：「……確實要尋找十分珍貴的……此處地形複雜怕要多耗些時候，不好耽誤老人家時間，不如老人家便先行離開，過上一會兒再來接我？」
艄公笑著點了點頭：「既如此，我便先離開了，過上兩刻鐘再來接公子。」說著，艄公在狹小的河道之間調轉了船頭搖動雙槳，很快再次劃過先前的那個河彎，身影沒入突出的石壁之後從潤玉視線之中消失。
潤玉在確認對方離開之後連忙再次轉過身，再也掩飾不住滿面的驚詫和痛心：「卿卿！卿卿！」
可是他再如何心焦，如何心痛，卻都無法……碰觸到她。
而且……那個似乎並不簡單的艄公方才的那句話，分明是在說……他看不到傅卿。看不到潤玉眼中雖然有些透明有些模糊，卻明明白白就在那裡的傅卿。
潤玉小心地在指尖凝起極少的靈力，緩緩地朝地上的傅卿送了過去，卻見那道靈力在她半透明的身形之中游走了一圈後消散，而傅卿的「身體」卻沒有什麼反應。
不知為何此刻在忘川河僻靜角落的傅卿，已經沒有了身體，只剩下……大約只能稱之為魂魄的形態。潤玉能夠看到她，卻不能觸碰到她，面對這樣的傅卿，除了小心翼翼地輸些無害的靈力過去，他連法術都不敢輕易動用。
幸運的是，在潤玉心中轉過無數念頭，回憶種種典籍甚至禁術的時候，河岸邊上的傅卿，醒了過來。
她慢慢地睜開眼睛，卻讓一直注意著她的動靜的潤玉愣了一下。
在他的記憶之中，從沒有見過她這樣麻木的眼神。仿若無波的古井深淵，其下又深深埋藏了太多太深太烈的情緒。
「……卿……傅卿？」
傅卿睜開眼，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後，眼中微微一動。
潤玉無措地看著她艱難地撐起自己的「身體」從河岸邊跪坐起來，轉頭一眼看到近在咫尺的忘川時眼睛猛地瞪大，那裡面清晰地映出幽綠色的忘川河水，而後下意識地溢出濃重的恐懼和慌張，隨之而來的卻是鋪天蓋地的悲哀和絕望。
傅卿踉蹌了一下，潤玉下意識地伸手過來，卻仍是什麼都無法觸碰到。
傅卿在潤玉伸過來的手從自己半透明的身體中穿過的那一刹愣了一下，閉了閉眼嘴角掛著苦笑和自嘲，顫抖著伸出手，臉上的神色似乎更難看了兩分，而她的手，則輕輕地，揪住了潤玉的衣袖。
「卿……傅卿！你……」潤玉一驚，試探著伸手過去，這一次竟然觸碰到了她……冰冷的手腕。
看著她緊皺著眉頭似乎因為用力而繃緊的「身體」，潤玉一下子便明白了是傅卿自己用了什麼方法才能讓原本無法互相觸碰的兩人能夠接觸彼此。但是雖然看來主動權掌握在傅卿自己手上，這卻並不是什麼容易，或者說對目前即便只是魂魄狀態也看得出虛弱的傅卿而言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帶我走……求你……帶我……離開這兒……」
斷斷續續的沙啞聲音傳來，只依稀還有當初那個掛著溫暖笑容的姑娘，嗓音清澈乾淨的模樣。
雙槳搖動的聲音慢慢靠近，撐船的艄公來到方才的位置微微笑著看向河岸上半跪在地的潤玉：「公子，東西可找到了？可要我送你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女主傅卿上線。
（略解釋一下稱呼，離開現代世界，兩人都以為會此生不再相見，所以即使互相有好感也都沒有表明而是壓在心裡。玉鵝一直將某人放在心上，並且暗暗親昵稱呼她「卿卿」。在忘川突然遇到傅卿，不管是出於對方竟然在這兒還是對方此時情況十分不好的驚訝，他都是下意識脫口而出「卿卿」這個稱呼，但是等傅卿醒過來，就克制了幾分，改口叫全名了∼）
玉鵝為什麼能感覺到河岸上昏迷的傅卿，以及卿卿是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後媽頂鍋蓋跑路），下章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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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傅卿
凡間僻靜宅院。
潤玉站在緊閉的房門之外，面朝著空蕩的庭院，緊抿著唇攥緊雙手。
離開忘川之後，雖然撐船的艄公表現地不能察覺到傅卿的存在的樣子，還弄不清楚狀況的潤玉仍舊不敢輕易帶傅卿上天界，便先帶她來到了凡間。對於傅卿的事，值得他慎之又慎。
一路上，傅卿只在忘川河，那擺渡老翁的船上問過潤玉一句話。
那一句，也許有幾分試探那艄公除了如他表現得那般不能看到她之外是否也不能聽到她的用意，但更多的，卻是她當真，最是關心的事。
「……從你回來，過了……多久了？」
「……百年。」潤玉輕聲答道，儘管也許在那艄公看來是奇怪的自言自語。
他多半能夠猜得到，這樣問的傅卿恐怕是在他回來的時候不知為何一起來到了這裡，而後……極有可能獨自一人在忘川被困一百年，甚至她變成如今這副樣子，也有可能……
潤玉從沒有哪一刻，覺得這樣的無力，這樣痛恨錯過了整整一百年放任她獨自承受的自己。看過『劇情』的他分明早就開始關注魔界，甚至早已安排人手調查到了絳珠草，一切只待時機……可偏偏，出於這樣那樣的考量，他沒有親自踏足魔界踏足忘川，因而沒有……更早些發現，這裡有他一直放在心上時時思念的那個人。
得到潤玉的回答之後，傅卿愣了一下，很快閉上雙眼不再言語。
可在她閉上眼睛之前，儘管她半透明的身影映在忘川的微光之中有些模糊，潤玉還是清晰地捕捉到她眼中瞬間滑過的，帶有一種「果然如此」感覺的悲傷和絕望，夾雜了許許多多的負面情緒，險些不受控制地噴湧而出。
而後，即便離開了忘川離開了那個神秘艄公，她仍舊低垂著頭不發一語，費力讓潤玉能夠觸碰到她，好帶著她施法行動。
到達凡間的這處宅院之後，潤玉將傅卿送進房間之內。進了房間之後，她閉著雙眼，無聲無息。他知道，她也許很是疲憊，卻並沒有沉睡。她只是……在逃避或者說回避什麼。
儘管心頭堵著，潤玉仍是貼心地什麼都沒說，細細地看了看那被他放在心頭時時回憶想起的面容後，轉身出了房間。
她想要靜靜地一個人呆著，他願意成全。她不想說出口的事，他也可以不去問。
只是……
心口鈍鈍地疼。
不知在院中站了多久，儘管並未聽到任何聲音也沒察覺到任何靈力的波動，潤玉仍是若有所感地回頭望過去。
身形透明的傅卿，正從門內出來。
她沒有實體，就那樣輕輕地從門內半懸在空中，穿過木質的門板飄了出來。
「……傅卿。」
低垂著眼飄出來的傅卿頓了一頓，並不熟練地控制著自己半透明的身體緩緩落下，直到勉強「站」好，傅卿才慢慢抬起頭來，緩緩地露出一個淺笑：「潤玉，好久不見。」
潤玉掩下心中難言的複雜思緒，面對著傅卿，微微笑著：「好久不見。」
他的笑容就如她曾經見過的那樣，清澈溫潤，是在那個世界知曉一切又平復下來重歸和緩之後，帶著幾分通透和堅定，卻又透著別樣溫暖的樣子。就像曾經的自己親口感歎過的一樣，在他這樣毫無陰霾和負擔笑起來的時候，眼中仿佛落入了漫天的璀璨星辰。
傅卿怔了一下，微微垂下眼。
「……先前見你想要拉住我的時候似乎需要凝神，十分耗力，眼下休息時候並沒有多久，你……可覺得好些了？」
「……嗯。」傅卿低低應了一聲：「方才，是我欠考慮了。你去……魔界，怕是有事吧？抱歉，被我打亂了……」
潤玉搖了搖頭輕聲道：「不會，魔界的事早便已經安排妥當，我去或不去都沒什麼妨礙。」
傅卿微微低垂著頭，沒有出聲。
潤玉無聲地歎了口氣，仍舊維持著和緩的語調繼續道：「此處是潤玉在凡間的宅院之一，若無意外當是沒有旁人知曉的。傅卿，可安心在此修養。若有什麼需要，有何能于你有益之物，盡可說與我。雖然眼下……潤玉能力尚且有限，但傅卿若有所需，潤玉定竭盡所能。」
傅卿聽後沉默片刻，慢慢抬起頭看向他：「……你不問我麼？」她的聲音有些飄忽：「不問我……怎麼會在這裡，不問我……怎麼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聽得她話音最後的微顫，潤玉心頭一疼，下意識上前半步，回過神來站住腳步，面上仍舊微微笑著：「我確實……想知道更多，才好弄清該如何幫你，但若只是如此，你需要什麼與我說了，也是一樣的。因而，這些，你若不想說，我便不問，並不是必要知曉的。」
傅卿頓了一頓，輕笑出聲：「……果然，是你會說的話呢。」
在凡間呆了一段時間，潤玉最終還是將傅卿帶上了天界，帶進了璿璣宮。
在反復確認過天界的靈氣對傅卿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在隱晦地尋了幾個小仙試驗了一番不論傅卿是否凝力能夠被潤玉觸碰到旁人都看不到也聽不到更碰不到如今的傅卿之後，潤玉才帶著傅卿回了天界。
潤玉將自己的寢殿玉衡殿旁的房間整理了一番，擺了幾個碩大的書架移了自己的藏書放了過去，明面上權作存書的書房使用，也囑咐了一番鄺露等幾個璿璣宮仙侍，跟玉衡殿一樣不要輕易踏入。正因傅卿如今並不能被旁人看到聽到，若是空辟出一個房間放著反倒容易引人多想。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託福於這個時間差，儘管在潤玉和傅卿在凡間耽擱了不少時候，於天界魔界來說，卻還是並未過去多久，帶著錦覓去了魔界捉拿窮奇的旭鳳，尚未歸來。
布星台。
今日沒有帶魘獸的潤玉立在空曠的布星臺上，側過臉看著身邊那個只有他能瞧見的人有些恍惚的身影。
上天界之前，傅卿到底還是將潤玉之前反復暗自猜測的事情說了出來。
輕描淡寫，寥寥數語。
如潤玉所料，傅卿確實是在他回來的那時不慎一併被捲入旋渦來到這裡的。不同的是，潤玉回到了他起初消失的布星台，而沒有靈力不會法術的傅卿，落入忘川。
她說自己的身體是在忘川中失去的，而她的魂魄留又陰差陽錯受了他那片逆鱗的庇護留存下來。只是他送她的逆鱗在忘川之中也沒能保住，融了開同她的魂魄融合在了一起。傅卿淡淡地笑著對他說，她猜測自己留在這個世界這麼久既沒有被強制送走也沒有被清除湮滅，是託福於他的逆鱗融合了魂魄之後讓她能夠被這個世界認可和接納。而潤玉會隱有所感，也是她終於掙出忘川底，沒了忘川河水的阻隔之後，他對於自己逆鱗氣息的感應。甚至他是唯一能看到聽到她的人，也多半是這個緣由。
說這些的時候，她的語氣十分平淡，甚至仿若有那麼幾分漫不經心。
可是……
落入忘川，連上神之軀都會被幽魂撕咬傷重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而她那時，只是個普通人。
潤玉也沒有忘記，他回到這裡，她落入忘川，已經過了一百年。
一百年，忘川河底。
連潤玉都無法想像那一百年是怎麼樣的煎熬和痛苦。
他也還清楚地記得，在忘川河岸邊，她剛醒來的時候瞥見忘川河的那驚恐而絕望的眼神。
潤玉眼中，傅卿本就半透明的身形在星河的微光之下，顯得格外地……脆弱而又遙遠。
「潤玉，你之前說……那旋渦是出現在這兒的？」
傅卿的聲音突然在空曠的布星臺上響起，潤玉抿了抿嘴：
「是。傅卿，你……想回去？」
「……回去？」她輕笑了一聲，微微仰起頭：「你不是說了？在那邊過了五個月，可你回來卻只過了不到一晚。兩個世界的時間算來真的是一日對一年。但是……我卻已經在這裡呆了一百年了，我的世界……想來已經滄海桑田，早就不一樣了。況且，就算不計較時間的變化，我……如今這副樣子，連個身體都沒有，就算回去了……又能怎麼樣呢？」
「傅卿……」
「沒什麼。」她閉著眼睛，魂魄的狀態在昏暗的夜空之下有些看不清神情：「你知道的，我本就自己生活沒有什麼親人牽掛，而我的朋友們……各自有自己的親人家庭，有其他的好友同伴，我的世界……少了我一個，其實……也沒什麼。」
潤玉微微皺著眉看著她的側影，心中堵著無盡的酸疼。
哪裡……會沒有什麼。
「……若是沒有遇到我，若是沒有……我留下的逆鱗，也許……你不會被捲進來。」潤玉攥緊身側的雙手，迎上她睜開眼看過來的目光，聲音帶著極難察覺的微顫：「傅卿，你……怪我麼？」
傅卿看著他，頓了一頓輕笑出來：「像你說的，只是也許。如果沒有你的逆鱗，我『也許』不會來到這裡，可我卻很清楚，如果沒有你的逆鱗，我『一定』已經在忘川裡死得渣都不剩。況且，我會被捲進去，也是我自己當時太不小心，失足從山坡跌落。你從未想過，也根本無法預料，所以……我為什麼怪你？」
潤玉深深地看著傅卿微微帶著笑的神情，眉心卻越皺越緊：「……潤玉，寧可你怪我。」將情緒對著他盡情發洩出來，總好過，如今她將一切憋在自己心頭，勉強自己。
傅卿垂下眼，儘管明白了他話中未竟的意思，卻也沒有說出口。她輕歎了口氣，勾了勾嘴角：「我以後……還要麻煩你呢！先前也說了，多半也是因為逆鱗吧，靠近你的時候我能感覺自己魂魄似乎恢復凝聚得快上那麼一些，所以……要厚臉皮地求你收留不短的時間了。」
潤玉的指尖動了動，順著她點了點頭：「自當如此。只要你願意，在這裡，一切有我。」
不論多久。
作者有話要說：
差不多的都解釋完成，後媽頂鍋蓋逃跑ing
PS：放心卿卿不會一直這樣的，將來她……（劇透消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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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彥佑
潤玉起初便沒有打算如同『劇情』中一般摻和到旭鳳在魔界收窮奇的事情之中，不想早於自己的計畫見到錦覓，因而關於旭鳳很可能如『劇情』中一般為保護錦覓中窮奇瘟針一事，潤玉也早有準備。
早在之前旭鳳養傷的幾日潤玉便去尋過月下仙人同他一道表達過對旭鳳此行的擔憂，並向月下仙人提起過窮奇瘟針和夜幽藤，又引導著儘管十分相信自己無所不能的二侄子的能力卻仍是被潤玉說的有些掛心的月下仙人跑去兜率宮找了太上老君，好說歹說弄了不少丹藥硬是塞給了旭鳳，還在旭鳳面前再三囑咐小心瘟針，提起了夜幽藤，連在棲梧宮照料旭鳳的錦覓也聽在耳中。
潤玉的安排果然奏效，旭鳳中瘟針昏迷之後錦覓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需要夜幽藤，在鎏英的幫助之下將旭鳳帶去花界，節省了不少救命的時間。儘管沒有了潤玉如『劇情』中一般拼著走火入魔遭受反噬的風險為旭鳳輸送靈力，但憑藉太上老君的丹藥，旭鳳最終仍是撐到了錦覓親自種出夜幽藤救他一命，並平安地帶著封印窮奇的禦魂鼎歸來。
潤玉在璿璣宮聽到仙侍來報火神平安歸來的消息時，正親自在新辟出來的書房之中整理書冊。
待仙侍離開，潤玉將手中的書卷放在書架上，一旁桌案前原本正細細研讀一卷他挑選出來的書籍的傅卿抬頭朝他看過來，笑了一笑：「窮奇天界到手了，接下來……離天后壽宴不遠了吧？」
潤玉輕輕點了點頭：「嗯。該知道的還是要知道，不過，要換個方法。」
沒有被潤玉瞞著任何事的傅卿也大概清楚他的計畫和安排，雖然沒有再說什麼，心裡卻依稀有點異樣的壓抑感覺。
潤玉朝傅卿看過來，抿了抿唇，沒有出聲。
錦覓身份一旦揭露，隨之而來的，便是那道婚約。
潤玉攥緊了手掌，拇指輕輕摩挲了幾下。
原本就不想再延續這道婚約摻和到旭鳳和錦覓二人之中的潤玉，此刻看著眼前的傅卿，心中解除婚約的想法越發迫切。可他也同樣知道，如今的他還不能正面對抗他的父帝，這道他幾乎視為洪水猛獸的婚約，到底還是要徐徐圖之的，只是他想……他大約可以多做些什麼，讓這個進度再加快兩分……
潤玉至今沒有與錦覓見過面，自然也就沒有可能去花界將錦覓帶出水鏡。
旁的也便罷了，但比『劇情』之中對錦覓印象更深刻也更有怒意的荼姚會在派遣奇鳶之後親自去花界一探究竟，這時候便不能讓她提前與錦覓碰面以免影響後續的安排，因而還是要有人趕在荼姚去花界之前將錦覓帶離花界。這個人選也不難抉擇，正是彥佑。
自潤玉通過鼠仙與簌離維持起書信往來，尤其是這些年潤玉暗地裡集結起的勢力甚至已漸漸超過簌離在洞庭湖偷偷摸摸幾千年來的積累之後，簌離在潤玉的書信和鼠仙的勸諫之下倒是漸漸安穩下來，除了繼續暗中擴張人手打探消息之外，少有旁的動作，並不知情的彥佑便清閒了下來，只在鼠仙從玉蘭芳主那裡得到確切消息之後，得了「好生看著有花神之女身份的錦覓」的任務。原本就與錦覓是好友，後來又要聽從乾娘的意思監視，暫且沒有旁的事務在身的彥佑便多往錦覓身邊跑了幾次。這一回，潤玉知會了鼠仙一聲，鼠仙便告知彥佑，天后可能會去花界對錦覓不利，彥佑便果然去了花界將錦覓帶了出來，順著她的意思先來了天界甲子府，雖未能親至卻也聽人說起旭鳳確實已經無礙，之後便去了凡間躲藏。
而天界，閑來無事，潤玉正在教傅卿下棋。
正如之前傅卿所說，靠近潤玉，她休養的效果越發好些，事實上如今凝神用力碰觸些什麼已經很是熟練也不再那麼費力，雖然還是不能被潤玉之外的人看到聽到，也比過去強了不少。只是儘管如此，教導下棋的時候潤玉仍只是讓她口述或是用手指去指，而不讓她自己凝力去挪動棋子。
「我記得，『劇情』裡提到彥佑這時候已經被旭鳳懷疑了，這會兒旭鳳去凡間找錦覓碰到彥佑……」
潤玉先是自己落了一子，又從傅卿面前的棋簍裡撚起一顆棋子，聞言歎了口氣：「我囑咐過鼠仙，彥佑先前擅自到棲梧宮找錦覓已經引得旭鳳起疑，在凡間安頓好錦覓後注意不要多呆免得與旭鳳撞上。只是……」
傅卿伸出手點了點棋盤的某一處，半透明的指尖並未觸碰到實體：「只是，彥佑不一定聽勸吧？」
潤玉歎了口氣：「是啊。」彥佑有時候的不謹慎和太過隨性實在是太讓人頭疼，尤其是他作為簌離義子常出入洞庭湖。這一回潤玉是必定不會再讓鼠仙有事，也早就讓鼠仙打掃乾淨天界留下的痕跡，也早不再嘗試勸說水神，不會再如『劇情』中一般被探得紕漏。靈火珠早通知鼠仙讓簌離從彥佑那裡收回，彥佑雖然可能因沒有明確證據不能被定罪，但身上一旦背了嫌疑便極有可能被更多的目光盯上，再不知收斂……可能會牽連到洞庭湖的簌離。潤玉閉了閉眼沉默片刻方歎道：「所幸……娘親那裡，這些年一直在暗中做著安排，若是……也應當不會有事，若是操作得到，許還能……」
傅卿看著面色平靜的潤玉，敏銳地從他的話音之中聽出了一點點的不同。她想了一想，指尖微微一動，猶豫片刻還是伸出了手，手掌輕輕地碰觸到他的手臂。
「一切都已經不同了，你要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同是知道『劇情』的人，傅卿知道他在擔憂什麼害怕什麼，也知道……因為『劇情』之中簌離便是因為他才暴露在荼姚面前，使得潤玉至今仍不敢親至洞庭湖，去見簌離。也許眼前的潤玉沒有『劇情』中的那樣絕望瘋狂，但是他心中壓著太多太沉重的事情，現在想來，除了不久前才出現在他眼前的同樣瞭解一切的自己之外，他竟是無人可以傾訴的。
潤玉看了看她覆在他小臂上的手掌，頓了一頓微微勾起唇角：「傅卿，謝謝。」
一直便是如此，若是她不想，不去凝神發力，兩人根本無法相觸。想來，頗有幾分無力。
先前她數次情緒低落險些失控的時候，因為碰不到她潤玉只能在一旁焦急地痛恨自己的無力。而方才，儘管十分心動，他還是忍住了反手去握住她手掌的衝動。
不論傅卿的情形，要多久才能找到解決方法，要如何才能再聚形體，本以為相隔兩個世界的人再次出現在眼前，對他而言已是上天難言的恩德，對她，他不會放棄。只是他也清楚，需要徐徐圖之。至少，在他身上的婚約有了辦法結果之後。這樣，才是對她的尊重。
天后壽宴。
彥佑果然帶了錦覓上天界，而被潤玉的人暗中提醒過「錦覓想來不會放過天界這麼大的熱鬧很有可能跑來瞧瞧」的月下仙人一早便等在天門附近，瞧見跟彥佑一道來了的錦覓，十分高興：
「小錦覓！」月下仙人一把拉過錦覓，全然無視了一旁的彥佑：「哎呦老夫可算見到你了！我就知道，天后壽宴這麼大的熱鬧，還有那麼多能助長靈力的吃食，你肯定不會放過的！果然，叫老夫等著你了！」
「狐狸仙！」錦覓看到月下仙人也十分高興：「狐狸仙我好想你啊！先前一直被長芳主關著都不讓我來天界。」
月下仙人拉著錦覓的手欣慰地笑了：「算你有良心。不過……」月下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錦覓此時的穿著：「天后壽宴好歹也是盛事，你就這麼灰撲撲地就來了？這可不好！不過你這發簪倒是還不錯……哎？這發簪！」
「哦，狐狸仙你說這個啊。」錦覓摸了摸自己頭上，伸手就要拿下來：「這是我撿的，大家都是朋友嘛，你要是喜歡……」
「唉唉唉！你幹嘛！」月下仙人一把按下錦覓的手：「別摘別摘！小錦覓，我跟你說，這可是鳳娃的寰諦鳳翎，只此一支，珍貴無比！你可不能摘下來！」
「啊？可是我……」
「哎呦我家鳳娃果然是對你……嘿嘿嘿！來來來，快跟老夫去趟姻緣府，給你換身好看的衣裳才能配這根寰諦鳳翎啊！」月下仙人竊笑了兩聲，拉著錦覓便往前走。
「哎，狐狸仙你等下……撲哧君！」
月下仙人心思都在錦覓身上，對於彥佑並不十分在意，但既然是錦覓的朋友又是一道來天界的，便也一道拉著先去了姻緣府。
雖然為了趕壽宴的時辰比較匆忙，月下仙人仍是根據之前錦覓在天界時的那番喜好準備了一身輕盈的裙裝，配著錦覓頭上那根耀眼的寰諦鳳翎，更是出色了幾分。
得了月下仙人的盛讚和彥佑的誇獎之後，錦覓還來不及自己多看幾眼，就被月下仙人拉著往大殿趕去，路上還不忘跟月下仙人打聽確認，待知道了花界並未受邀不會前來之後很是松了一口氣。彥佑跟在兩人後面，眼中動了一動輕輕歎了口氣，又趕忙追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固定雙更，今晚六點還有一章∼
看到有親說現在玉鵝和卿卿都顯得有些冷淡，主要是……
比較克制。一方面卿卿剛解脫出來心理狀態需要慢慢平復，另一方面是玉鵝比較君子惦記著要解決一下婚約再好好追卿卿，這樣才是負責和對卿卿的尊重。所以……接下來致力於退婚和搞事情！但是我保證以後一定會甜的！！！我發似！！！
旭鳳不能出事兒，免得荼姚瘋狂之下行為不好預估，亂了玉鵝後來的計畫，錦覓同理，免得水神花界包括旭鳳亂起來，這些人大部分都是不好常理思考的，所以為防亂了安排……
這一回來大殿上是穿著女裝沒戴鎖靈簪的，所以……
也就用不著鼠仙放小老鼠推動啦∼（全方位保護鼠仙）
月下領走任務，月下完成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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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壽宴
潤玉跟在太微荼姚身後，與旭鳳同列在仙侍的高聲通報後步入大殿，並不意外地看到了某一張桌子前，正立在那裡面帶驚訝和沉思，問著一個衣著華麗的仙子什麼的水神。
眾人朝正踏入殿內的天帝天后看過來，水神對面，跟月下仙人還有蛇仙彥佑同坐一桌的那位仙子也轉頭過來，只一瞬間就讓看清了她面容的天帝愣在那裡……
潤玉默默地站在一旁，然而此時略有些激動地跟水神一起問著錦覓出身和生辰的天帝，渾身都有些往外冒著怒意的天后荼姚，身旁有些驚訝又有些慌張擔憂的旭鳳，卻都不是潤玉最為關注的了。此刻他趁著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錦覓吸引，便將大部分心神，隱晦地落在從一旁飄過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傅卿身上。
傅卿小心地從眾仙面前飄過，偶爾遇到旁人眼中的阻礙她都能直接穿過，只是經過殿上仙神之時更謹慎一些避開一點兒盡可能不去觸碰，哪怕她知道對於這些仙神她其實就算穿過去也不會讓對方有什麼感覺。
儘管潤玉礙於殿內仙神太多，尤其天帝太微和天后荼姚都在，動作並不敢被發現，但傅卿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略有些心虛。
其實今日她本是好容易勸服了潤玉，趁著天后壽宴眾仙神趕來赴宴的機會，遠遠地在往大殿的路上，在一些略低階些的仙家面前往來謹慎試驗一番。凡間能遇到的仙神畢竟階品修為都有些不足，當時時間也不多不足以多尋幾個試探，這會兒趁著這個機會，被試驗的仙神便是一時之間感覺到了什麼也多半不會聲張怕驚擾天后壽宴，于傅卿而言反倒算得上更安全一些。只是現在，她卻已出現在九霄雲殿，眾仙神齊聚一堂的地方了……
儘管潤玉已經查了許久的典籍書冊，仍是無法更多地瞭解傅卿如今的狀態情形，自然謹慎萬分不敢輕易冒險。事實上，若是傅卿一意行事，潤玉根本攔不住她。潤玉碰不到她不說，法術靈力也對她全無作用，陣法封印也沒有效果，可以說傅卿若是想去哪裡，就算不與他商量自己去了，他也全無辦法，因而這回雖然仍是很不放心，到底還是答應了她。
可是……
潤玉的指尖都緊張地有些發僵，卻也不敢太過關注這會兒在殿內飄蕩的傅卿，生怕因為自己反倒讓她引起注意。雖然眼前的情況看來，九霄雲殿之上除了他，連修為最是高深的他的父帝太微都並沒有能夠察覺到傅卿的存在。
而另一邊。
天帝和水神各自問了幾句，而荼姚則眼尖地瞧見錦覓發間的寰諦鳳翎，先是狠狠地回頭瞪了一眼有些失神的旭鳳，又轉過頭眼光狠厲了兩分才要發難，便見月下仙人在錦覓說是月下仙人帶自己進殿之後，拉著錦覓的手笑嘻嘻地對天帝道：
「哎呀王兄，你是不知道，這小錦覓雖是花界的精靈，卻也在咱們天界做了鳳娃一百年的書童呢！每日朝夕相處，彼此還有過幾回救命之恩！你看你看，鳳娃把這寰諦鳳翎都送了人家了！老夫看啊，這兩個人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王兄你看要不乾脆給兩個娃娃賜婚……」
「丹朱！」
「叔父！」
荼姚和旭鳳的喝止之聲同時響起，驚得月下仙人一愣，話音也停了下來。若只是旭鳳一個人，月下仙人倒還會打趣幾句他二侄子居然害羞不好意思了，可……迎著荼姚狠狠瞪過來的目光，月下仙人縮了縮脖子閉上了嘴巴，轉頭去看太微，竟發現連太微也皺起眉頭沉下臉色。
太微轉向旭鳳：「旭鳳，為父記得你先前就曾提過，魔界捉拿窮奇事多賴一位出身花界的錦覓仙子相助相救，方能平安順利，可是眼前這位？」
旭鳳低下頭拱手道：「回父帝……正是。」
「如此說來，錦覓仙子于天界有大功，自當好生獎賞一番，倒不合適用你的寰諦鳳翎了，收回來罷。」
旭鳳愣了一下，抬起頭正對上太微略帶壓迫的不暫停目光，心中一慟，垂下眼沒有再敢看向太微也沒有再去看錦覓，手上一番，錦覓頭上的寰諦鳳翎便化作流光回到他自己手心。
「唉！鳳娃你……」
「好了。」太微看了看旭鳳，瞧見身邊的荼姚抿緊的嘴，想了一想出聲道：「今日是天后壽宴，聽聞穗禾為賀天后華誕，親自排了一出雲韶羽衣舞，本座與天后，還要同眾位仙家，一同欣賞。」說著，轉向身旁的荼姚：「不知天后意下如何啊？」
荼姚扯了扯嘴角：「……好啊。」
天帝天后相攜走向上座，水神和風神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潤玉與旭鳳在階梯之上分坐於天帝天后王座兩側。絲竹聲起，穗禾帶領幾個鳥族的女仙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吸引了殿上多半仙神的注意，而潤玉雖然目視前方卻是並無心思欣賞，放在雙膝之上的手掌攥緊成拳。
傅卿一路飄了過來，輕輕落在潤玉桌案旁，儘管知道也試過並無人能聽到她，這會兒卻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抱歉，讓你擔心了。」傅卿頓了一頓，穿過桌案飄近了一些：「潤玉，你……可是生氣了？」
潤玉抿緊嘴唇，微微偏過頭，卻是朝向上座的天帝天后的方向，沒有看身旁只有自己能瞧見的傅卿。而當看到帝后兩人沒有絲毫察覺異樣的跡象，心頭微微松了口氣。
傅卿順著潤玉的目光看了一眼上座的太微和荼姚，而後又瞧見潤玉膝頭的雙手微微放鬆一些，勾了勾嘴角輕聲解釋：「先前你不是自己試過麼？就算你能瞧得見我，可那些法術靈力什麼的卻也都於我無用，所以就算真的被人察覺了，他們也傷不到我什麼。而我……一時壯了膽子來九霄雲殿，也是先前……在路上碰到水神，我從水神身邊穿過他毫無察覺，說話作聲他也聽不到。整個天界修為在水神之上的屈指可數，所以我才……起了膽子和心思，來九霄雲殿看看的。這些事……試探清楚了，以後……才好知道我都能做些什麼。我知道，是我太心急，到底沒有好好打算好好安排，不夠穩妥，讓你擔心了……我認錯。」
潤玉沉默片刻，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傅卿見他這番反應，心頭也松了一松，微微笑了起來：「潤玉，你瞧，如今看來連天帝天后都察覺不到我的存在，看來我能做的，比想像中的可能還要多一些。」
潤玉閉了閉眼，倒是沒有什麼拒絕的反應。
他心中最是清楚，忘川河底的一百年，對傅卿來說影響不是那麼容易消除的。她積壓了太多情緒在心頭，總要發洩出來才好。儘管她從來沒說，面上也始終保持了平靜，可他卻能察覺到強壓在那副平靜之下的洶湧波濤，一個不慎容易反噬了傅卿自己。潤玉明白，他不能太過限制傅卿，不論他多麼擔心她，多麼想讓她的生活平靜安樂。傅卿需要有事做，需要有所寄託，甚至，她需要宣洩那些負面情緒的出口。她將他的事放在了心上想要幫忙，既是她想要為他做些什麼的心思，也是她可以為自己尋找的寄託宣洩。
一舞畢，穗禾被荼姚召了上來與旭鳳同座，傅卿飄蕩在潤玉身邊，細細地打量著殿內眾仙神的反應，而潤玉也提起了精神，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情做好了準備。
之後的事，如『劇情』中一般，開口閉口靈修的錦覓惹怒了穗禾和天后。只是沒有了潤玉上前請罪求情，荼姚沒能假借懲罰潤玉而對錦覓動手，但看向錦覓的目光也在天帝親自開口，旭鳳也以錦覓對自己的救命之恩請荼姚放過之後越發不善。彥佑迎著天后越來越狠厲的目光，一咬牙帶著錦覓從九霄雲殿上逃走，雷公電母奉荼姚之命緊隨其後，放心不下的旭鳳也顧不得其他連忙追了上去。
天后壽宴因為一個錦覓被攪，天后親子旭鳳不顧其他在眾仙神面前追去，留下王座上的荼姚氣得渾身發抖，而另一邊旭鳳座椅旁站著的穗禾也是臉色發黑。
潤玉抬眼，目光與看過來的鼠仙相觸片刻，鼠仙極輕微地點了點頭，又朝水神方向瞥了一眼，而後重新低下頭不再動作。
看著錦覓離開，九霄雲殿上的眾仙神互相對視，但當著明顯被攪了壽宴正處於盛怒之中的荼姚的面，卻並不敢開口談論，在又艱難地挨了片刻後得了天帝天后散席的話，各自匆匆離開。
潤玉和著誰都看不到的傅卿回了璿璣宮，而在潤玉之前踏出大殿的鼠仙卻是在一旁等著水神和風神一併踏出殿門後，湊了過去很是感歎了幾句，竟也已經許久不曾再見老友切磋棋藝，不知老友可有進益，而後便受了水神的邀請，跟著水神和風神，一路往洛湘府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鼠仙不摻和不暴露，但有別的任務∼下章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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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水神
洛湘府內，鼠仙和水神在石桌前對立而坐，兩人面前的棋盤已落了不少棋子。只相較于平靜自然的鼠仙，水神眉心微微凝起，偶爾會有些出神。
鼠仙笑了笑，在棋盤上又落下一子：「承讓。」
水神回過神來，瞧了一眼棋盤，歎了口氣棄子輕笑：「鼠仙棋藝見漲，是我輸了。」
鼠仙搖搖頭：「並非小仙棋藝見漲，怕是水神仙上心思不穩，並不在這棋局之上，才讓小仙得了這幾回的便利。」鼠仙一邊從棋盤上撿棋子收拾，一邊抬眼看了看還是有些愁眉不展的水神，重重地歎出一口氣。
水神抬眼瞧見鼠仙突然有些凝重的神情，不解道：「鼠仙，又因何歎氣？」
鼠仙沉默片刻，抬起頭看著水神：「小仙本以為，過去那些令仙上神傷痛苦的往事雖然難忘，但有些東西，這麼多年過去應當已經能放下了，可不想……水神仙上如今竟還是會為天帝和先花神的血脈憂思不已。」
水神眼神一凝：「鼠仙此話何意？你……」
鼠仙想了想，站起身朝水神彎身拱手道：「早在多年以前，小仙與洞庭君便明白仙上隱世不出，安度此生的心思，不再打擾仙上的安寧。只是……不論是洞庭君還是小仙，卻與仙上不同，有些事仍是難以放下，所以……」鼠仙頓了一頓，抬頭看向水神，並未躲閃，反倒坦蕩而望：「天后荼姚這些年縱容鳥族欺壓其他種族，在六界之內做天帝的劊子手大肆殺戮，而她與天帝之間最大的心結，怕便是昔年的花神，若要二者反目……花界也仍是有放不下仇恨舊事之人，小仙便是從對方那裡，打探猜測出了這錦覓仙子花神之女的身份，而如今不過在天帝面前稍作試探，果然……」
「你！」水神猛地站起身臉帶怒意：「那錦覓仙子與過往恩怨無關，只是個無辜的孩子！」
鼠仙垂下眼：「錦覓仙子無辜，對上了怨恨於她的天后，但她尚有父親天帝能夠庇護，尚有花界為她考量，甚至在天界之內也交好月下仙人和火神眾人，甚至如今連水神仙上風神仙上也願意念著舊情予她善意幫扶。可那些枉死於天帝算計天后毒手之人，又有哪個不無辜？他們可曾有錦覓仙子這般的幸運？他們在絕望中湮滅於天地之間，有誰站出來為他們討了公道？」鼠仙說著說著，雙手攥緊成拳，閉上眼平復片刻後才繼續道：「小仙承認，為成大事，小仙的諸多行事確實不夠光明磊落。但只要惡人終能伏誅，只要冤屈終能洗雪，只要這世間六界終能回歸清明，小仙願背起所有駡名污穢，萬死不辭！」
鼠仙字字句句擲地有聲，令水神被其一震，竟有兩分恍惚。
「鼠仙……」
鼠仙深吸了口氣，歎道：「罷了，此事終究是小仙思慮不夠周全，想來水神仙上此時怕是已不願再見小仙了。既然水神仙上對先花神骨血尚有香火之情，小仙離去之前便斗膽一言。今日水神仙上也瞧見了，那天後對錦覓仙子怕是恨之入骨，就算明面上礙於天帝，卻也難保不會私下做些什麼。錦覓仙子在花界，有花界的眾位芳主相護，但水神仙上若是不甚放心，不如多看著兩分天后的動靜，也早些去花界瞧瞧，多加囑咐。如此，小仙，告辭了。」
水神站在原地，看著鼠仙離去的背影，默默不言，心中卻是思緒萬千。
璿璣宮。
壽宴第二日午後。
得到天后怒氣衝衝從天門處回了紫方雲宮的消息後不久，潤玉與傅卿在書房之內擺了棋盤，相對而坐。
傅卿伸手點了點棋盤的某個位置，看著潤玉從她的棋簍中撚起一顆放在她指著的位置後，忍不住出聲問道：「潤玉，讓鼠仙去找水神這件事……」
潤玉自己在棋盤上落下了一子，聞言抬起頭微笑著看向傅卿：「怎麼？」
「昨天的情形畢竟跟『劇情』有些不同，荼姚的怒氣積累得可比『劇情』裡更重些，我能想到你讓鼠仙去提醒水神，也是以防萬一，免得……錦覓出了什麼事。不論如何，至少到現在錦覓並未有什麼過錯，況且錦覓此時真的出了什麼事，後面的棋局就都亂了，就算能因此對付了一個荼姚，卻也只是一個荼姚而已。所以……早些提醒水神，錦覓也就更安全些。這個倒容易想到，只是……我覺得，你的打算應當不會只有這個。」
雖然如今自己跟錦覓除了那道婚約之外沒有絲毫瓜葛，但潤玉此時聽傅卿提到錦覓仍是有那麼兩分不自在，不由得在心底更是迫切地想將婚約解除。等聽到後來，忍不住抿唇笑了一聲：「那……傅卿覺得，潤玉還有什麼想法？」
傅卿看著潤玉眼中的幾分愉悅，想了一想繼續猜了起來：「是……先下手，解釋了自己的行為，打消以後可能有的……懷疑顧慮？」
「呵。」潤玉郎笑出聲，點了點頭：「傅卿果然聰慧，潤玉佩服。」
傅卿略低了低頭：「別笑話我了，我也只是憑感覺罷了，你要真讓我細說，反倒什麼都不知道了。」
「傅卿敏銳。」潤玉捏著一顆傅卿的棋子，笑了笑道： 「錦覓是彥佑帶上天界的，彥佑跟鼠仙同為十二生肖，頗有往來。」潤玉頓了一頓，繼續道：「一開始不去細想便也罷了，若是日後有機會深究，總是有可能會惹得懷疑。最重要的是，告知鼠仙錦覓乃花神之女的玉蘭芳主，你我都知曉在『劇情』裡是將自己與鼠仙之事承認出口過的，只是『劇情』中那時鼠仙已經……自然便不再深究。可現在卻是一切不同了，鼠仙不會再有對峙荼姚，將所有攬在自己身上，承認算計錦覓的事。因而與其等日後水神仙上從玉蘭芳主那裡得知這些推測出結果來，怨怪於鼠仙，不如，早些自己說出口。」
傅卿點點頭，伸手指著棋盤上的一處讓潤玉落子：「那鼠仙……」
潤玉輕笑：「鼠仙怕此時還並未想過與他結盟的玉蘭芳主會反口，也並不知道他以為的天帝之女錦覓其實是水神仙上的血脈。對錦覓的算計這事，雖是潤玉知會過鼠仙才敢出口，可真能對自己難得算是交好的友人坦誠，鼠仙自己也覺得輕鬆幾分。」
傅卿也笑了一笑：「若是沒有這提前的交代，錦覓身世一出，再如何去對水神解釋致歉，怕也沒辦法完全抹消水神的消疑慮了。」
潤玉點頭：「嗯。」
傅卿雙手撐起自己的下巴：「如此一來，以後鼠仙的話，水神想來不會太過懷疑，多半是能相信的。就算以後咱們不打算讓鼠仙聯繫著水神幫什麼忙或者有什麼計畫，去了他懷疑甚至搗亂的隱患也是好的。權當給……給鼠仙留著一份善緣，今後也許會用用得上的時候，現在把事情弄清楚透徹了，總比到時候再臨陣抱佛腳強。」
潤玉敏銳地注意到傅卿話中微小的停頓，和那之後那句「給鼠仙留著一份善緣」。
潤玉勾起嘴角，笑得眼中微微發亮。
門外突然傳來輕微的響動，潤玉看向有些疑惑的傅卿笑道：「是魘獸。」
然後，便瞧見對面的傅卿一下子亮起來的眼睛。
這些天來傅卿雖然在璿璣宮內，卻大部分時間都留在房間內慢慢恢復，也會去看些潤玉的書籍，偶爾學習下棋，只遇見過兩回魘獸。潤玉近來比較忙，除了自己的謀劃外，還費心想要研究瞭解如今傅卿的情形，說來算是有些冷落了魘獸，而沒有主人在身旁，它又看不見碰不到傅卿，自然沒讓傅卿得著什麼機會細看。
潤玉瞧見傅卿亮起來的眼睛，手上微微一動撤了設在門內的簡單結界，又一揮手打開了緊閉的門扉。門外的魘獸先是一驚，而後便抬起腦袋，水潤潤的大眼睛頗有幾分委屈可憐地看著自己的主人，直到瞧見自己主人朝著自己招了招手，才很是歡快地踏進門內，也不管在它進來之後重又被主人關上的門扉，湊到了桌前坐著的主人面前用自己的腦袋去蹭他的袖子。
傅卿勾著唇角看著毛色潔白的魘獸低低嗚咽著跟潤玉撒嬌，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有忍住，想要試一試。
潤玉見傅卿站起身走到一旁有些疑惑，還未張口便瞧見傅卿閉了閉眼，儘管潤玉感覺不出周圍的任何異樣，可偏偏能看到在傅卿有些吃力的神色之中，她在他眼中一直只是半透明的身體，竟然緩緩凝實。
屋內突然出現模糊的人影，魘獸縮在潤玉身邊探著腦袋看了看，又抬頭瞧見自己主人抿著嘴一副緊張萬分卻又不敢打擾的樣子，並不十分明白此刻的情況。
等傅卿重新睜開眼睛，此時此刻的她除了面色有些不好之外，已與常人無異。
「……潤玉？」
潤玉連忙上前兩步伸手扶住似有些脫力不穩的傅卿：「傅卿，你……」
傅卿笑了一笑：「這些日子發現魂魄凝聚地不錯，想碰到什麼拿起什麼已經不費力了，我隱隱知道還能有更進一步的，先前自己悄悄試過，今天還是
第一回完成。」她的聲音有些輕有些虛，卻透著一股愉悅，偏過頭沒有再看潤玉帶著幾分心疼不甚贊同的目光，轉向一旁歪著腦袋看她的魘獸：「我還是高估自己了，本想凝實了自己，能不能跟魘獸小乖乖多說幾句，打個商量，摸一摸它的……」
傅卿的話音未落，她好容易凝實的身體又虛化了下來，卻好在仍留了一分讓潤玉能觸碰到自己的力氣，被他扶著慢慢到一旁歇息。而魘獸，瞪大了眼睛看著潤玉，不明白為什麼之前還能瞧見跟主人站在一起的人只兩句話的功夫就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固定加更，晚上六點還有一章∼
咳咳，感覺鼠仙對水神的這一段雖然不能比劇中赴死前指責荼姚那段，但也有點小熱血吧？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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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3章 婚約
天帝的人來璿璣宮，傳天帝太微口諭召潤玉去九霄雲殿時，先前已經得了水神親自帶著錦覓入了天門往九霄雲殿而去的消息的潤玉，心中已經有數。
錦覓的真實身世已經揭曉，並未如『劇情』之中一般去九霄雲殿聽旭鳳的鳳首箜篌的潤玉，這會兒正是要被天帝召去，見見那個四千年前婚約之上提到的「水神長女」。
潤玉歎了口氣，目光轉向此刻門扉大敞的那間書房。
知道今日水神會帶錦覓上天界，傅卿沒有呆在璿璣宮，只與潤玉說了一聲，要試試仗著自己如今情形特別的便利，想要在天界打探一番能否找些有用的東西，就獨自飄了出去，潤玉除了多叮囑幾句讓她量力而為不要輕易涉險外，再多的便做不到了。甚至此刻，他並不知道她飄到了哪裡。
潤玉掩下心思，心頭的想法更堅定了一番，起身與來傳召他的仙侍一起，去了九霄雲殿。
一步步踏上九霄雲殿前的階梯，潤玉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不知第多少次地衡量計算著稍後會有的情形和各種應對之法。
大殿之上，先前應邀來聽旭鳳彈奏的一些仙家尚在，大殿中央，旭鳳臉上帶著還未褪去的驚喜笑意站在鳳首箜篌旁看向錦覓，而面色不是很好的水神身旁的錦覓懵懵懂懂，天后荼姚仍在上首坐著，天帝卻已經下了階梯站在離水神錦覓不遠的位置上，有些惋惜的樣子。
潤玉臉上掛上了恰如其分的兩分疑惑和驚訝，來到殿中央拱手躬身行禮：「潤玉見過父帝，母神，見過水神仙上。」行禮過後，潤玉起身看向天帝：「不知父帝召潤玉前來，所為何事？」
天帝歎了口氣，揚起一絲笑意，抬手指了指錦覓：「潤玉，眼前這位錦覓仙子，正是水神長女，也是你，未過門的妻子。」
水神冷哼一聲，才要反駁，就瞧見身旁的潤玉臉上先是一驚看向另一邊大驚失色的旭鳳，而後皺了皺眉面上神色頗為木然低頭道：「如此，潤玉明白了，多謝父帝，多謝水神仙上。」
「不必！」水神深深地看了一眼微微低頭朝自己行禮的潤玉，心頭對他方才的反應有些不大痛快：「本神今日前來，除了將小女身份告知眾位仙友，也想退了當年的這樁糊塗婚事。」
「水神！」天帝臉色沉了下來：「這婚約是四千年前你我二人親自定下的上神之盟，豈能輕易廢止？況且……」天帝看向低垂著眼並不作聲的潤玉：「我兒潤玉等了你這長女已有整整四千年，你如何忍心讓他空等一場？」
「哎呀！」先前驚住的月下仙人從桌後跳起：「這萬萬不可啊！覓兒若是許給了潤玉，那我們鳳娃怎麼辦啊？」
水神臉上更添了兩分怒意，先瞥了一眼並不做聲臉上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潤玉，心頭更是不悅，轉向錦覓時卻是放緩了一些語調：「覓兒，將東西還給火神罷。」
錦覓聞言，從袖中掏出那支金光璀璨的寰諦鳳翎，遞給一旁目光灼灼看著她的旭鳳：「鳳凰，喏，爹爹讓我還給你。」
旭鳳一愣：「你……」
月下仙人見狀著急道：「哎呀覓兒，這可是鳳娃送你的定情信物，你怎麼能……」
「丹朱！」上座的荼姚猛地喝止了月下仙人，而後轉向旭鳳：「旭鳳，還不快把你不小心丟了的東西拿回來！」
「今日可真是個吉日。」穗禾插口道：「如今水神仙上得女歸，夜神得妻正，火神失物返，真是可喜可賀，三喜臨門呐。」
「慢著！」水神抬了抬手：「這樁婚事，本神並未答允，今日前來也是想要退婚的，況且夜神……」水神看向一旁不論錦覓，旭鳳和月下仙人如何說如何做，都沒有半點反應全然一副漠不關心之態的夜神，眼光一沉：「夜神與小女之間也並無絲毫情愫，若是勉強，成了一對怨偶，反倒不美。」
天帝看了一眼手裡還拿著旭鳳並未接過的寰諦鳳翎的錦覓，眼光閃了一閃轉向一旁的潤玉：「哦？潤玉，你怎麼說？」
潤玉低垂著眼，平靜道：「潤玉與錦覓仙子並不相識，只在先前母神壽宴遠遠見過一回。」潤玉說著，抬眼看了看一旁盯著錦覓的旭鳳，繼續道：「此婚約既是父帝與水神仙上的上神盟誓，潤玉需為其負責，會按約遵守。」
水神心中的不滿和漸生的怒意越來越濃重了幾分，聽著眼前的潤玉這番對答，分明是將他與錦覓的婚約當成一個順從天帝而不得不為之的任務，沒有半分感情！水神瞥見錦覓手上旭鳳還未收回的寰諦鳳翎，想到先前月下仙人的話，和當日壽宴上聽到的月下仙人所說錦覓與旭鳳有一百年的朝夕相處……從方才潤玉說著話時朝旭鳳看過去的那一眼來看，他分明心中也是清楚有數，可竟然也絲毫不放在心上！結合先前潤玉的話，他這般對明顯與錦覓有些情愛瓜葛的旭鳳之事毫不在意，可根本不是因為對錦覓的好感和大度心胸，分明是……他根本不將錦覓當做自己未來的伴侶看在眼裡！因為毫不在意，此時才能毫不介意！水神越想心頭越是窩火，自己愧疚萬分捧在心上的女兒，竟然被別人只當成一個不得不接受的任務！
「不必了！」水神臉色有些發黑，聲音都高了幾分：「違棄婚約，違背神誓，一應代價本神會一力承擔！只求我的女兒錦覓，能與心上之人攜手連理，幸福美滿地安度此生！」
頂著水神看過來帶著怒意和幾分深意的眼神，天帝想到先花神梓芬不由地有幾分心虛：「……水神言重了，本座長子潤玉性情溫和寬宏，而錦覓嬌俏爛漫，兩個孩子可謂天作之合。先前不過是沒有機會，若能有機會相處，假以時日必定是一對羨煞旁人的神仙眷侶。」
水神聽出天帝的意思，不滿道：「陛下！夜神……」
「本座也是為人父者，明白水神心中顧慮，既如此這婚約一事我們便先暫且放下，待兩個孩子相處些日子再問過他們的意思才好，免得此番倉促抉擇，倒誤了孩子們的終身大事！」天帝見水神還要說什麼，擺了擺手打斷：「好了，今日便就到這兒吧。潤玉。」天帝甩袖離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潤玉：「你可要與錦覓好生相處，莫要欺負了她。」
水神看著天帝不再多言轉身離開，心中鬱鬱不已，看了一眼仍舊無甚表情的潤玉，冷哼了一聲轉向錦覓，臉上掛起溫和些許的笑意：「覓兒，將東西還給火神，爹爹便帶你去洛湘府，可好？」
旭鳳看著錦覓遞過來的寰諦鳳翎有些失落，可想到水神退婚的堅決態度和根本不認識錦覓的潤玉對這樁婚事似乎也不甚上心的態度，心頭又好受了幾分：「送出去的東西，豈能有收回之理啊。何況，我遺失在錦覓仙子處的，何止區區一支鳳翎啊。若是歸還，就一併都還了，不然，就一樣都別還。」
潤玉冷眼看著錦覓有些心疼地猶豫了一番，將那寰諦鳳翎猛地又收了回來：「我不還！一樣都不還！」
「覓兒！」水神有些不贊同地看向錦覓，卻見錦覓攥緊手裡的寰諦鳳翎朝他可憐兮兮地搖著頭，水神眉心動了動，終究撇過頭去歎了口氣。
潤玉垂下眼，眼瞧著旭鳳在錦覓耳邊耳語了一句後轉身離開，心頭十分平靜。
離開九霄雲殿，潤玉同水神一道去了洛湘府。
到了洛湘府內，水神讓錦覓先去四處逛逛，等錦覓離開，便轉向了潤玉，臉色已經沉了下來。
「今日本神特地請夜神過來，便是想與夜神，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你與小女的婚約一事。」
潤玉低垂著眼，微微低頭對水神行了一禮：「水神仙上的想法，先前在九霄雲殿，潤玉便已知曉了。」
「哦？」水神挑了挑眉：「但夜神還是要堅持婚約？」
潤玉臉上神色有些木然：「並非潤玉堅持婚約，是父帝，堅持與水神仙上的上神之誓。」
水神眼光一沉，不悅之意越發濃重：「你的意思是，若無天帝之意，這婚約你也並不願意？」
潤玉神色不變：「潤玉願不願意於眾人而言並無意義。四千年前水神仙上應允父帝，定下婚約之時，並無人問過潤玉的想法，如今不論是想退婚的仙上還是想堅持的父帝，也都不曾問過潤玉的意願。這婚約從始至終，都不是能由潤玉做主的。」
「你……」
「潤玉還是要謝過水神仙上。」潤玉拱手朝水神拜了一拜：「這四千年來有了這道婚約，雖然潤玉更被忌憚了幾分，卻也受了水神仙上聲名的庇護，潤玉感懷在心，因而如今，潤玉不敢欺瞞仙上。對錦覓仙子，潤玉確實並無感情，而將來也不會生出半點情愫。」
水神眼中帶著怒意：「既然如此，你還應允婚約？難不成真的要應了天帝的意思娶了覓兒，卻根本不會愛重於她？你怎麼敢！」水神深吸了兩口氣，目光銳利地刺在潤玉身上，有些懷疑道：「夜神方才說不會對覓兒生出半點情愫，難不成，這些年來夜神早已另擁了佳人？」
潤玉眼底微微一冷，面上坦蕩地直視水神：「潤玉承認心中已有戀慕之人，只是潤玉身負婚約，知曉自己身上的責任，不敢有半分逾矩，所行所為均坦坦蕩蕩，不敢有所疏漏，心中情愫也不敢出口半分，否則既是愧對身負的約定重責，也是對心儀之人的褻瀆唐突。還請水神仙上放心，只要這婚約尚在一日，潤玉不論心中如何，都會背起應當承擔的責任，不敢有過失。」
水神聽潤玉說他已心有所屬，心中發惱，卻在聽到後面的話之後冷靜了下來，只是看向潤玉的眼神仍有些不善：「既然夜神已經心有所屬，又何必困於這樁婚約之上？」
潤玉低下頭自嘲地勾了勾嘴角：「仙上忘了，先前潤玉便說了，這樁婚事，並不能由得潤玉做主。」說著，他頓了一頓，抬眼看向水神：「婚盟之上，身不由己，潤玉所感，仙上，當能體會。」
水神被潤玉看得一愣，心中也是一震。
被潤玉點明，水神才猛地發現，潤玉此時的情形，竟是與四千年前的自己，臨秀還有梓芬，這般相似！心中只有梓芬的自己迫於無奈與臨秀成婚……
想到方才心中湧起的對潤玉的怒意，和對若是跟潤玉成婚之後錦覓的擔憂，水神心中升起了一些對風神臨秀的愧疚之意。若是錦覓真的與心中別有所屬的潤玉成婚，那麼情形，便如同與自己成婚多年卻始終相敬如賓的臨秀……
水神恍惚了一下想到了許多，對潤玉雖然怒氣尚在卻也已發作不出來了。
只是……
想到了臨秀，水神在決定日後若有可能補償幾分髮妻之後，更是堅定了要退了這樁婚事的想法！為了錦覓的幸福，不管天帝如何阻攔，這婚約，一定要退！
作者有話要說：
婚事做不了自己的主，心中所愛另有他人，這是一樣的。
潤玉正如他跟水神說的，跟心儀之人還處在連表白都還沒敢有的階段……
第14章 對話
樹下，回廊，石桌。
旭鳳與月下仙人坐在桌前，旭鳳臉上帶著幾分猶疑和糾結，可一旁的月下仙人卻是臉上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焦急，又有幾分欣慰笑意。
旭鳳低著頭：「……她現在是潤玉的未婚妻。」
月下仙人一拍大腿：「哎呦！幾千年前的老黃曆了，既然是未婚，那便算不得夫妻啊！你還是有大把機會的！叔父啊，看好你哦！」
「方才在大殿上，我知道錦覓不是父帝的女兒時，我不知道有多歡喜。可緊跟著，她和潤玉又……世事難料啊。」
月下仙人聽旭鳳如此說，挑了挑眉頭：「鳳娃，你不會是想要放棄吧？」
旭鳳頓了頓，從桌旁站起身往旁邊走了兩步：「我不知道。一直以來，但凡我擁有的東西，都會和潤玉一起分享。可唯獨錦覓，我沒辦法拱手相讓。你說是不是我太自私了。」
月下仙人一急，也跟著起身湊了過來：「傻鳥！這是真愛啊！試問天底下，哪個男子肯把自己心愛的女子拱手讓人哪！」
「……可我和錦覓的未來，註定是條崎嶇之路。且不說天帝和水神的上神之誓，就光母神這一關就很難過。對方若是旁人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是我的兄長，打不得，爭不得。」
月下仙人瞥了一眼旭鳳：「根據老夫多年觀察呀，古往今來，但凡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那多半是腦袋一熱直接上陣，那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哪兒來那麼多瞻前顧後啊！」
「叔父，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老夫可沒工夫跟你瞎掰扯，當務之急啊，是要先弄清楚錦覓的心意。只要你倆心意相通，別說是父帝母神了，就是那上清天的鬥姆元君哪，也沒辦法把你們給拆開！」
……
月下仙人和旭鳳離開之後，兩個臉色發白的仙侍從不遠的假山後面慢慢走出來，互相對視一眼，都瞧見了彼此眼中的震驚和惶恐。兩人抖著嘴唇抓緊了自己特地出來尋的失物，最後對視一眼朝著不同的方向匆匆離去。
傅卿從假山頂上飄了下來，凝力後可觸物的手上還握著一柄看著華貴古樸的鏡子。她先是看了看兩個仙侍分別離去的方向，又將視線轉向了方才旭鳳和月下仙人對坐的石桌，眯了眯眼。
那月下仙人，什麼叫『幾千年前的老黃曆』？難道四千年前說過婚約是可以過期作廢的？難道現在天帝堅持要讓潤玉遵守的不正是這幾千年前的婚約？什麼叫『未婚，便算不得夫妻』？所以尚未成婚就可以隨便撬人牆角毫無罪惡感了？如果未婚夫妻的關係同旁人並無區別都是可以自由與旁人談情說愛不用顧忌的，那何必多此一舉掛個婚約？什麼叫「多半是腦袋一熱直接上陣」？所以為了所謂「真愛」不要倫理不負責任不要名譽不講道德地衝動上前才是對的？不管前因不顧後果，等牽連了旁人為了那「腦袋一熱」付出代價一句「真愛」就可以無辜逃脫了？不用為自己不負責任的行為買單了，全讓無辜旁人背了鍋了？
月下仙人丹朱，作為潤玉和旭鳳兩人的叔父，明知道錦覓是大侄子等了四千年的未婚妻，還故意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旭鳳的情況下攛掇二侄子去搶大侄子的未婚妻？以「真愛」為名就可以這樣厚顏無恥沒有下限了？此時傅卿真的深刻懷疑月下仙人根本就是故意想挑得兄弟反目。
而火神旭鳳，什麼叫「若是旁人就罷了」，難道對方是旁人他就能心安理得搶人家未婚妻，那就不是錯可以隨便打隨便爭了？口口聲聲說著「偏偏是我的兄長，打不得，爭不得」，那先前九霄雲殿上約錦覓私見的時候怎麼不顧念著自己不能爭？若是真的因為兄長堅定了自己的操守和道德，如何會在月下仙人分明就不合情理的攛掇之下這麼簡單就改了想法？到最後，不還是用盡各種辦法手段，根本不管光不光明地逼著自己兄長退步相讓？
「呵。」傅卿看著月下仙人和旭鳳離開的方向冷笑了一聲，攥著手中今日從天帝寶庫裡的陳年舊物中翻出的古鏡，暫時調用了一點兒自己這些日子運用的還不是十分順暢的魂魄的力量附在古鏡之外裹了薄薄一層，讓這古鏡能夠暫時同她一樣不被旁人看到感覺到後，便轉身離開。此時天色不早，潤玉應當正在值夜。傅卿本是有些不甚想在婚約事起之後的今日去見潤玉，但看了一看自己手上的古鏡，想了一想今日發現的其他事情，到底還是給自己找到了理由，往布星台的方向而去。
布星台。
潤玉今日沒有帶魘獸，傅卿過來的時候，空曠的布星臺上只有一個身影，在夜風之中負手而立，背影顯得清冷而又孤寂，在漫天略有黯淡的星輝光澤之下，顯得格外寂寥單薄。
傅卿頓了一頓緩緩飄過去，還未等靠近多少，面朝星空背對著她的白衣仙人便若有所感地回身望過來，瞧見她的那一刹那，眼中的冰雪在瞬間消融，頃刻間春回大地，浮光碎雪。
「傅卿。」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潤清澈，在夜色之下帶著一點微微的沙啞和柔軟，輕輕柔柔地刷過心頭，帶來幾分含著顫意的微癢。
傅卿頓了一頓才繼續飄了過去，抬起頭迎上他細細打量著她臉色的眼神，心頭一軟。
儘管她現在半透明的樣子在並不夠明亮的夜色之中其實十分模糊看不出什麼來，但他仍舊帶著濃濃的關切和擔憂細細打量，瞧見她並無大礙之後便閉口並不多問，她獨自消失了一整日的行蹤行為。
他關心的只是她有沒有勉力而行，有沒有傷到自己。
傅卿朝他微微笑了笑，取出自己帶來的那枚，其上能短暫留存魂魄之力已經開始開始散去的古鏡：「這個，收起來罷，以後也許會有用。」
潤玉將傅卿遞過來的古鏡拿在手中，不由得挑了挑眉。這鏡子他從未見過，不過是記憶中還是『劇情』裡，但是此刻拿在手裡卻又分明能感覺出幾分不同來。
傅卿解釋道：「這是我從天界的庫房裡面翻出來的，壓在許多陳年舊物底下，大概早就被遺忘了只是還沒來得及丟罷了。其實是個很有年頭的法器，作用嘛……嗯……怎麼說呢？就像你以前見過的那種錄影的功能，能把附近想要收錄的情景畫面和聲音都記錄下來，需要的時候可以再放出來。」傅卿說完抬頭看了看挑眉翻看古鏡的潤玉，繼續道：「這東西被丟在箱底無人問津，許是看起來並不貴重也沒什麼強大的力量罷？我倒是覺得，若是利用得當也是難得的好東西，別的不說，交給信得過的人悄悄拿去探個佈防看個秘境，用這鏡子把一切記錄下來總比用手畫用嘴說更準確些。」
潤玉翻手將古鏡收了起來，抬頭微笑著看向傅卿，眼中卻有兩分疑慮：「這古鏡的確十分有用，多謝傅卿。只是……探查諸多法器效用，於你……可是無礙麼？」
傅卿迎著潤玉的目光，微微撇開眼：「……大概也是我……現在這個特殊的模樣得的便利吧。對於這些法器靈物，有些比較特別的感應，一上手就能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只是可惜了，沒有靈力也修煉不了的我雖然知道是做什麼用的，卻驅使不了，只能白看著。」
潤玉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動，眼中閃過擔憂，卻又很快掩了下去。
這些日子以來潤玉常去省經閣查閱各種古書典籍，可直到如今都並未找到半點與傅卿如今情形相似相關的內容，不免十分挫敗。傅卿的情形太過特殊，除了她自己感覺之外沒有任何參考，潤玉對此有些憂心，時時並不知要如何做才是對她更有益的，也擔心傅卿會瞞著他逞強做什麼有害自身的事情，他卻無法及時察覺和阻止。
只是這些憂思，他都壓在自己心中，並不曾表露。既是不想讓傅卿跟他一起擔憂焦慮，也是不想讓她承擔更多的壓力。
解釋後，傅卿沉默片刻，想了一想。儘管她做的另一件並算不得大事，卻還是跟潤玉說一聲的好，免得有什麼萬一的影響：
「那個……」
「嗯？」
傅卿微垂著眼：「潤玉，你還能清楚記得……『劇情』的細節麼？」
潤玉聽傅卿說到這個，聯想起今天白日裡的事，心中已經有了數：「記得。傅卿說的可是……叔父和旭鳳？」
「……嗯。」
潤玉低頭笑了笑：「他們那番對話……傅卿，可是做了什麼？」
「嗯。」傅卿看了一眼潤玉：「我……借著自己如今這個旁人看不見碰不到，我自己想卻能碰到東西的便利，從洛湘府引了一個仙侍去那附近尋找失物。除此之外，還用同樣的辦法，另弄去了一個先前白日裡見過兩回，並不傾向棲梧宮言談間算是明理些的，酒仙府上的仙侍。兩人在旭鳳過去之前在假山後找到了我放在那兒的東西，要離開的時候正遇上旭鳳過去獨坐，而月下仙人……湊過去說話。所以……」
潤玉微微一愣，之後便是心中慢慢升起的燙熱。
傅卿繼續輕聲解釋道：「我知道，你有你的安排，旭鳳和錦覓你沒有打算阻攔。只是……算是我瞎操心吧，我有些怕他們二人……進展太快又全無顧忌，總會被人看在眼裡，流言蜚語他們當然不在意，但總有連累了你的危險。所以……」
潤玉笑了笑：「所以傅卿今日特地讓洛湘府的仙侍聽到叔父和旭鳳的話，知道了旭鳳對錦覓的心思和決心，回去之後只要提醒水神仙上幾句，至少近來這段日子，仙上必定會嚴密阻攔旭鳳與錦覓相見，更何況今日聽到的不只是他自己還有旁人府上的仙侍，如此一來他怕更會早些告知水神。這樣……這件事對潤玉可能的影響便更小了幾分。」
傅卿並不意外潤玉能夠猜到，因而抿了抿嘴角微微一笑，沒有再多說。
潤玉想了想繼續道：「酒仙自來在杯中之物上逍遙並不理事，他府上的仙侍清閒，聽聞有些跟旁人一起交流逸聞趣事的興趣。不過酒仙府的仙侍向來膽子不算大，謹慎得很，不會出頭，就算有什麼要說，也多半是有個風向有了由頭之後順勢而為。傅卿引的另一個酒仙府仙侍，今日聽了這些話回去暫且不會有動靜。」
傅卿垂下眼：「嗯……你都想到了，分毫不差。」
潤玉輕歎一聲，眼光溫軟地不可思議：「傅卿為潤玉打算，為潤玉不平，潤玉心中……甚是感懷。」
「……我……」
「潤玉其實沒有資格指責旁人，畢竟……」潤玉輕聲開口，眼光柔和而又堅定：「明知自己尚有婚約在身，明明婚約尚未能徹底退去，可潤玉……卻已對另一人動了心。」
傅卿愣愣地看著眼前自省之後，語調更堅定了幾分的潤玉，看著他溫和而守禮地站在幾步之外看著她，嘴唇張張合合：
「潤玉只希望，她可以再等我些時候，等我……退了婚約，卸了包袱。到那之後……」
作者有話要說：
月下仙人和旭鳳這段對話是原劇內容（因為搬了幾百字原劇臺詞來，本章字數十分良心地有上漲呦∼），實在沒忍住安排卿卿心中吐槽一番，月下！真的是夠了！
略解釋一下：
鏡子如今的卿卿用不了（所以對話沒錄下來∼），再說這種東西用來暗中查什麼當秘密間諜工具更合適∼所以∼就不當宣傳工具使啦！
酒仙府的仙侍，是「暫且」不會有動靜。要是有了風向有了開始的由頭，那麼……而這個風向這個由頭，就是可以被計畫安排的∼在合適的時機。
傅卿的本意是，不想明明作為潤玉至親的這些人明目張膽毫無愧疚地傷害潤玉的行為，不被人知曉，她希望人們能夠明白是非對錯的最初起因，免得日後可能會被誤導什麼的。
潤玉說傅卿為他「打算」為他「不平」。這句話的「打算」是指洛湘府的仙侍會帶來的影響（正經退婚前不讓旭鳳和錦覓搞出什麼事情來連累潤玉被人嘲笑調侃之類的），而「不平」是酒仙府仙侍可能會帶來的影響，也就是日後可以安排引導這仙侍將這一晚的對話傳出來。
所以雖然卿卿本人沒有將弄了酒仙府仙侍過去的本意說出來，但是潤玉還是明白了，因而才會說感謝她為他「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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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發現
與卯日星君交班之後，在回璿璣宮的路上，潤玉微偏著頭看著自己身側與自己並肩飄著的傅卿，唇角微微勾起一絲愉悅的弧度。
他所求不多，哪怕只是能夠如此相伴，就好。
只是……
傅卿的情形他到底還是不能放心。因為無法瞭解，因而心裡始終沒有底。
傅卿低垂著頭飄在潤玉身邊默不作聲，心中卻無法平靜。
曾經在自己世界兩人相處的那五個月中，兩人心中都有了彼此的痕跡漸生情愫，這一點傅卿其實看得很清楚。可是那個時候，不屬於那個世界，不能容於那個世界的潤玉終究是要離開的，因而兩人都對此閉口不言。可是現在……就算自己來到了這個世界，就算不去想潤玉那個註定要退的婚約，可她……此時此刻的這幅模樣，連身體都沒有，又怎麼……
與潤玉告別的那一晚，傅卿意外的一併來到了潤玉的世界，不幸落入忘川，從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變成孤魂，若不是陰差陽錯融合了潤玉的逆鱗，她早就不存在了。她其實一直沒有告訴過潤玉，在忘川河底即便只是靈魂狀態的自己，仍舊日夜承受徹骨的撕扯疼痛，耳畔時時回蕩幽魂的哭嚎嘶喊。那一百年，她曾經瘋掉過。
忘川河底，並不是尋常的地方，那裡，其實是幽冥鬼界的入口。
幽冥鬼界，掌收六界生靈魂魄，卻並不與其他幾界來往。
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之中無意中尋到了鬼界入口的傅卿，卻並不能夠進入。她的情形太過特殊，雖是失去肉身的魂魄狀態本該被鬼界收容，可她偏偏並不是此界生靈。原本她不屬於這個世界應該同當初誤入她的世界的潤玉一般被送回，可是她卻因為落入忘川失去肉身後融入了潤玉的逆鱗，也已經不同於自己世界了。
於是，她雖然因為自己那一點來自另一個世界的特殊，和潤玉逆鱗的庇護沒有在忘川之中灰飛煙滅，但是，她回不去自己的世界，也去不成鬼界往生期待來世。
她做不成人了。
不論在哪個世界。
最初明白過來這件事的時候，她是真的崩潰了。在忘川日夜不停的折磨痛苦之中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子就斷了，鋪天蓋地而來的都是絕望。渾渾噩噩不知道過了多久的傅卿，是在忘川河底掙扎一心想要求死，求一個解脫的時候，被自己魂魄中的點點清澈之力，慢慢喚醒的。潤玉的那片已經融入她魂魄之中的逆鱗。
清醒過來，卻並不比瘋癲的時候更好受。
只是……她又有了想看的東西，想見的人。
也許，她是想去感謝一番他逆鱗的庇護，也許，她是想去瞧瞧在那個世界分別的時候她還那樣牽掛在心頭的人回到自己世界之後的樣子，也許，她是迫切地想要在他的身上看到她那樣熱切企盼過的美滿和快樂，也許……
她只是想，再見見他。
憑藉這個念頭，她強撐著從忘川河底掙扎出來。
從忘川中脫身，她不知道自己用過多少方法，不知道用了多少時間，不知道經過多少次失敗，在她一次次被打擊後退險些要放棄的時候，她終於成功了，從忘川河水中掙出，跌落忘川河的岸邊。等她再次睜開眼……
……
兩人已經行至璿璣宮的大門之前，傅卿深吸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
先前在布星台，潤玉只是點到為止，可傅卿，卻不可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傅卿始終無法解決的最重要的問題，便是……
她已經是入不了鬼界的魂魄，在潤玉身邊靠著同逆鱗同源的氣息能夠穩定魂魄，卻沒有辦法讓她生出新的身體。
更何況……忘川河底一百年，不論她如何強作鎮定的樣子，如何費力去掩飾，她到底已經和曾經在那個世界初遇的時候心境不同了。她已經很難，再像過去那樣毫無陰霾地坦然而笑，她的心裡，也積壓著太多在那百年的折磨痛苦之中滋生著的陰暗。
曾經，她是為他意難平，期盼他能得到理解，能得到幸福。
而如今，她卻不得不承認在那個初衷之下，還帶著幾分她也想看著那些人從高高在上的善良偉岸形象跌落泥濘的惡意。
明明，最初只是對他的心疼和不平，明明，那是與她無關從未對不起她過的人們，明明，是她自己親口勸說過潤玉有些事尚未發生不要被『劇情』左右……
可她，還是壓不住心底對那些人的惡意。
傅卿知道，這是她在下意識地替自己尋找能排解忘川百年心中壓抑不使自己落入瘋狂的發洩，雖然……那些人從未招惹過她。不論過去還是未來，不論『劇情』還是現在，那些人對不起的只是潤玉，從未招惹過她，她卻忍不住想對他們下手。
這樣的她，真的……有資格麼？
傅卿有些無措地抬起頭，轉眼去看身旁的潤玉，卻不想正好對上他始終關注著她的目光。溫暖，柔和，而又堅定。潤玉見自己說過那句話後一直沉默到現在的傅卿看過來，自然而然地對她扯出一個帶著幾分欣喜的笑意。
傅卿愣了一愣，卻有些倉皇地不知該如何反應。
鄺露在璿璣宮院內，有些怔愣地看到一貫溫和卻又有些疏離清冷的夜神殿下，在漸亮的天下，儘管仍是獨自一人站在璿璣宮的大門外，卻微微偏著頭看向虛空某處，露出了一個極為溫和而又繾綣的笑來。
鄺露愣在原地，連殿下從面前經過都沒有察覺。
時候還早，除了鄺露之外，旁的仙侍還沒有開始過來活動。
鄺露靜立在院中，慢慢低下了頭。
昨日裡，水神仙上帶著那個先前總是在棲梧宮的錦覓仙子來，在天界眾仙神面前認了女兒。搖身一變成為水神長女的錦覓仙子，就變成了……夜神殿下的未婚妻子。
先前聽說水神仙上似乎對這門婚事很是不滿決心想要退婚，而夜神殿下從九霄雲殿回來之後也並不見什麼喜色，鄺露本來還以為……
但是就在方才，她親眼看到了夜神殿下那滿懷情意和愉悅的笑容。
恍惚間，鄺露想起，她被月下仙人帶來璿璣宮的那天，夜神殿下便親口說過，他今生已不會再對旁人動心……
鄺露眨了眨眼，努力忽視眼底的酸澀。
原來，在她還不知道的時候，夜神殿下已經對他的未婚妻子，在責任之外有了如此不同的情意……
潤玉的身邊飄著旁人看不見的傅卿，一道進了玉衡殿。
玉衡殿是潤玉的寢殿，通常值夜回來他都會在寢殿內小睡休息。但今日一時間有些恍惚還沒有回過神的傅卿，卻是在自己還有些發懵的時候像是方才跟在潤玉身邊從布星台回到璿璣宮一樣，跟著潤玉進來了的。
傅卿穿過門板飄進玉衡殿內，才反應過來，正有些尷尬不知該不該乾脆穿過牆壁離開的時候，潤玉便已關上殿門抬手布下一層結界後，貼心地轉開話題，輕聲問道：「先前在布星台，傅卿可是還有什麼尚未來得及與潤玉說的？」
潤玉一提，傅卿也去了兩分窘迫，順著他搭好的臺階下來。
「嗯……有兩件事，我還沒有摸得太清楚，本想等我確認了再……不過現在跟你說了也好。」
潤玉點點頭：「好，是什麼？」
「……我今天……多去那些可能藏東西的地方看了看，你知道的，先前給你的鏡子就是從庫房裡面翻出來的。除了那鏡子，我還發現了另一件有意思的東西。」
「哦？」潤玉見傅卿說著說著放鬆下來幾分，眼中笑意濃了一點兒：「不知傅卿發現了什麼？」
「你也知道的東西。」傅卿平息了一下，扯出一個笑：「赤霄劍。」
「赤霄劍？」潤玉微微挑了挑眉，這一回是真的驚訝。
「嗯！」傅卿笑著點了點頭：「就是你們天界的至寶，可誅仙戮神，斬妖除魔的赤霄寶劍。」
潤玉見傅卿難得地露出了幾分狡黠玩味的的笑來，也跟著心情愉悅了不少：「哦？赤霄劍先前被父帝賜給旭鳳，去魔界收服窮奇的時候，似乎還並未見著什麼異常之象，如今似也不該有什麼特別之處了才對。傅卿發現的……」
傅卿笑著道：「旁人看不出什麼來的，而我……也是多虧了如今的情形，對魂魄靈體格外敏感，所以才能依稀察覺到……赤霄劍不愧是被天界捧著奉著的至寶，那麼多天地靈物寶劍法器之中，只有它，隱隱有生出自身靈識的意思。」
「……生出靈識？」
「嗯。」傅卿說著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只是天界一向只將它當做難得的利器兵刃使用，沒想過它竟然也能生靈，所以……自然沒有適宜溫養劍靈的環境給它慢慢成長。我今日發現的那一絲絲的靈識已經開始衰弱了，要是再晚些日子，也許，就會徹底消散，赤霄劍唯一能生出劍靈的機會，也就沒了。」
潤玉聽後，反而有些擔憂：「傅卿，你可是……做了什麼？」
傅卿笑道：「是做了點兒什麼，但是你也不用擔心，於我沒有什麼妨礙的。這種事，旁人要做也許很困難，對我卻不算是難事。我也是看著那棲梧宮中存放赤霄劍的地方不常有人進出，如今能用赤霄劍的旭鳳也沒多少心思在上面，所以就乾脆就地取材在那兒找了不少靈力充足的東西給赤霄劍布了個稍微有利些的環境，又嘗試喚醒劍中尚且懵懂迷茫的劍靈。只是它真的太弱了，我雖然能感覺到它的存在，也有那麼片刻的回應，但要喚醒一次還是不夠，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潤玉抿了抿唇。傅卿所說的他都並不瞭解，此時除了相信她確實於她自己沒有妨礙的說法，他也做不了旁的什麼。
傅卿歎了口氣：「要是能夠將劍靈喚醒，有了清晰的神智之後它自己便會掌握修煉完善自身的方法了。等赤霄劍有了成熟的劍靈，卻並不曾正經認主……到那時候，可就不是誰相用就能用了！」傅卿眼睛亮亮的，十分期待的樣子：「幻想一下，日後赤霄劍再被那火神旭鳳拿起來的時候，猛地發現當著眾人的面那劍根本不聽他使喚……我自覺得，是挺有意思的場景呢！」
傅卿難得有幾分惡作劇的小小期待讓潤玉眼中也更添了幾分笑意。
傅卿頓了頓，回過神來，抬眼看了看潤玉，神色又凝重了兩分：「還有一件事……」
潤玉也察覺到了不同：「什麼？」
傅卿抿了抿嘴：「我……四處看看的時候，發現了禦魂鼎……看了一眼，裡面封印的窮奇。雖然一時之間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斷定那鼎上新加的封印，不過……那絕不是制住窮奇不讓他外逃，那麼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
卿卿目前共三個形態：1）只有潤玉看得到聽得到但是碰不到； 2）卿卿能夠碰到一切東西，但是還是只有潤玉才能看到聽到； 3）短暫完全凝實所有人都看得到聽得到碰得到。
目前特性&能力： 1）一切法術靈力陣法封印對卿卿無效； 2）對法器靈物有感應能知其具體作用，對魂體靈識一類格外敏感。
（PS：卿卿這樣是暫時的，以後她會……不一樣的！）
鄺露小天使繼續誤會，但是誤會不了多久了∼∼很快放下！
雖然忘川河中一百年，心境有變化但是本性到底一樣，卿卿還是讓潤玉動心的那個有自己底線會不斷自省的聰慧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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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事發
水神在九霄雲殿上認女，不論他自己如何決定安然度日不涉爭端，但對不少人來說這都是容易影響天界格局的事情，比如，荼姚。
儘管水神在九霄雲殿上似乎決意退婚，但那之後潤玉與水神一道去了洛湘府不知說了什麼，出來後潤玉竟然可以瞧得出有那麼幾分輕鬆和愉悅，這就讓荼姚不得不多想。可惜，她的寶貝兒子旭鳳卻並不肯聽她苦口婆心的勸說，也對她讓他娶穗禾為妻的建議十分抗拒。
洛湘府這邊，心中有所準備的水神在第二日晚上果然止住了想要出門赴旭鳳邀約的錦覓，從錦覓口中得知是火神旭鳳在九霄雲殿上私下約錦覓之後，怒氣更是止不住。儘管不好對自己愧疚萬分的女兒發火，水神還是想盡辦法暫時阻擋了錦覓這兩日踏出洛湘府大門，尤其是萬般攔著不與火神有任何交集，雖然焦心，卻也總算安寧了些時候。
天帝因九霄雲殿上水神退婚的堅決態度，並未急著親自去勸說水神，而是私下裡囑咐潤玉有空時常去洛湘府拜訪，約錦覓出來散心。
潤玉在洛湘府外直言奉天帝之命前來拜訪水神仙上，門外仙侍不好阻攔，只得趕忙進去通報水神，而這時，特地前來向水神為自己先前的誤解連累了水神之女而道歉的鼠仙從門內出來，及閘外等著的潤玉迎面遇上，說了兩句話後便離開了。
潤玉畢竟直言是「奉天帝之命」，水神也不好將人如火神一般攔在門外，請了進來卻並沒讓錦覓出來一見，不痛不癢說了幾句話後便打發了潤玉離開。看著潤玉平淡離開並不拖延的背影，水神反倒心中更是鬱氣。潤玉這番表現，明顯便正如他所說的，是「奉天帝之命」來走個過場交差，若是沒有天帝的授意，他根本不會來這一趟，也根本就全不在意錦覓！
只是水神如此明白，旁人看到的卻是夜神前去拜訪水神的暢通無阻。
對比自己邀約錦覓卻沒有能夠赴約，去洛湘府求見卻被拒之門外的旭鳳的失落，荼姚想得卻比旁人多上許多，越發心中難安，總覺得夜神與水神湊在一處會有對自己和旭鳳不利的事情發生。
荼姚的不詳預感，很快變成了現實。
水神認女不久，天界迎來了一樁鬧得很是不快的糾紛官司。
九霄雲殿上，天帝高高坐在王座之上，看著殿下跪了一地的各族族長和散仙，臉色有些發黑。
九霄雲殿上其他來議事的仙神噤若寒蟬，悄悄瞥了一眼上面天帝的臉色，又看了看在殿內跪著的往常輕易不上天界的各族中人，互相對了對眼色。
原來，今日幾個妖族出身的仙神族長相攜來到天界，在九霄雲殿之上齊齊跪拜請求天帝能為他們各族做主，懲戒近日來太多囂張已與各族爭端了許多時日的鳥族中人。
直到聽狐族鹿族猿族幾位族長細細說來，九霄雲殿上的眾仙神包括天帝，方才知曉其中緣由。
原來，先前因鳥族之故花界失蹤了一個小精靈，花界眾芳主因此下了落英令不肯再供給鳥族任何吃食。同其他許多種族一樣，鳥族大部分的食物來源是花草穀物的果實種子，花界一怒之下斷糧，鳥族自己存量又不多，很是過了一段艱難的日子。只是在這之後不久，鳥族「找到」了緩解糧荒問題的辦法。不知是鳥族的哪一支先有了想法先動的手，陸上生存的其他幾個族群被鳥族頻頻造訪，一開始還是直言「借糧」，可在過去一段時候根本看不到歸還希望還借用之量還越發大了起來之後，有些過去仗著天后之勢囂張慣了的鳥族中人不滿其他各族的婉言拒絕，竟開始強搶。礙于天后威勢，各族中人忍下了一時，可眼瞧著鳥族中人越來越放肆，雙發摩擦激增漸漸動起了手，也覺得此事不可再拖。
原本在各族就要忍耐不下去的時候，突然聽聞天后開放了天界的八大糧倉用於供養鳥族，眾人還松了口氣心想鳥族有了天界糧倉的接濟應當不會再來禍害自己，誰知……
狐族的族長跪在地上面帶憤恨：「陛下，鳥族囂張，明明已經有了天界八大糧倉的接濟糧食已經充足，卻竟還是頻頻來我狐族地界騷擾搶奪，我族已被鳥族打傷不少族人，被搶走的糧食更是不知幾何！」
「不錯！」猿族族長跪在狐族族長身旁仰著脖子臉色發紅：「我猿族本是無意惹事，也不是不願意接濟缺糧少食的鳥族一二，只是那鳥族實在欺人太甚！有了天界八大糧倉的接濟，不願歸還先前拿走的糧食也就罷了，可他們竟反而變本加厲！我族中人與其據理力爭，反被打傷，險些傷了修行的根源！」
鹿族族長一頭白髮，此刻伏跪在地上顯得格外滄桑可憐：「陛下！並非我等刻意惹事，實在是那鳥族欲壑難填，我等實在已經無法承擔！可偏偏……偏偏那些鳥族囂張跋扈，仗著……我等忍氣吞聲卻換來他們肆無忌憚，得寸進尺，實在已經退無可退，只得厚著臉皮，來求陛下做主！」
「陛下……」
「求陛下做主！」
「鳥族欺人太甚！」
「求陛下做主啊！」
「……」
九霄雲殿上跪了一片苦著臉的各族中人，幾乎是聲淚俱下地聲討鳥族惡行，求高高在上的天帝能夠施以援手。
「天界開放八大糧倉給鳥族？本座竟毫不知情！來人，去請天后過來！還有鳥族族長穗禾！」
天帝隱帶怒音的吩咐聲響起，地上跪著的狐族族長抬起頭看了一眼天帝的臉色，又瞥見那匆忙去找人請天后的仙侍悄聲吩咐了兩句另一人往棲梧宮方向而去。狐族族長咬了咬牙，閉了閉眼，心中明白就算是法不責眾天后事後不好明目張膽報復各族，此次也已算是撕破了臉，更何況天后嫡子火神掌五方天兵多年，若是……
「陛下！」狐族族長卸下憤恨換上一副聽到天帝要請天后上殿時眼含熱淚而又微帶怯懦的模樣：「我等……我等自然明白此事定是少數素日裡便不服管教的鳥族行為，並不……並非整個鳥族，也絕非天……我等……我等不敢，哦，實在不必……不值得陛下遷怒整個鳥族，只求陛下能……令那少數……稍加收斂……放我等一條生路……」
狐族族長這迅速變換的反應讓另外幾族族長微微怔愣了一下，鹿族族長率先反應過來眼睛轉了轉也拜倒在地帶著哭音道：「是是是！陛下實在不必……牽連太廣，我等……我等不敢讓陛下……」
「行了！」天帝太微臉色黑沉地擺了擺手打斷了鹿族族長已經有些亂得不知在說什麼的言語：「各族的冤情難處本座已盡知曉，定會給諸位一個公道！」
先前還義憤填膺地討伐著鳥族過錯的諸人在聽他宣召天后前來之後當即怯懦改口，就算上首坐著的太微明知這其中有那麼幾分刻意，卻也還是在心中紮下了刺來。
不論幾個族長是真的懼怕天后荼姚到了膽怯到了這個地步，還是因為忌憚荼姚才半真半假地在他面前露出這副樣子，至少都證明了天后荼姚的威勢在有些仙神的眼中已經有些太大了。
一直將荼姚當做劊子手利用著的天帝，若是換了旁的時候，即便面對這幾個族長的這番反應許還不會如此作想，可偏偏……
荼姚私開天界八大糧倉供給鳥族，並未曾知會於他，而他知道此事卻竟是在九霄雲殿眾多仙神面前！不論他事先是否知情是否默認，眼下揭露出來，還是這樣一副爛攤子的樣子，卻著實是讓他在眾人面前丟盡了身為天帝的顏面！
「天后娘娘到！」
「鳥族穗禾公主到！」
仙侍去請並未多久，天后便與穗禾一併來到了九霄雲殿。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的荼姚和穗禾臉色算不得好，尤其是穗禾，面色隱隱有些發白，卻還能勉強穩得住。
「荼姚見過陛下。」
「穗禾參見陛下。」
天帝見荼姚越過眾人來到最前面行禮，而殿中的各族之人紛紛有些畏懼地後退讓開了一條通路，眯了眯眼正了神色：「天后，花界斷鳥族食糧為何不上報於本座？為此你私開天界八大糧倉，又縱容鳥族去其他族中搶掠糧食，可確有其事？」
荼姚連忙俯身跪下：「陛下日理萬機，荼姚本是不願用鳥族之事煩擾陛下，竟不想一時舉措失當，造成如此錯漏，甘願受罰。」
穗禾忙一同跪下：「陛下恕罪，是穗禾能力不足，未能約束鳥族眾人給其他幾族眾位仙家帶來如此麻煩，穗禾甘願領罪，但姨母對鳥族這些過失之舉並不知情，還望陛下明鑒。」
天帝正要接著再說什麼，殿外突然傳來一聲通傳：「火神殿下到！」
旭鳳接了傳信匆忙趕來，見自己母神已經跪在地上，大驚之下連忙上前一併跪下道：
「旭鳳參見父帝。母神無心之失，又確實並不知那些鳥族不妥之舉，念在母神一片赤誠，此事無辜受牽，望父帝能夠寬恕。」
「哼！」天帝看了一眼殿內低著頭的眾仙家和頗有些忐忑之相的眾多族長，冷哼一聲繼續問道：「鳥族在眾仙家族內肆意妄為巧取豪奪，天后可當真並不知曉麼？」
「荼姚不敢欺瞞陛下，荼姚也是今日方才聽說此事，甚是震驚。」天后說著回頭瞥了一眼出現在九霄雲殿上的眾位族長：「先前花界欺我鳥族，斷了食糧，向其他各族暫借一些許是有的。可鳥族畢竟只是一族，如何能讓幾位族長下轄幾族變得如此困頓？可莫是有心人故意挑撥，而有些人被給了好處肆意誣陷……」
「夠了！」天帝打斷天后接下來的話：「難道天后的意思，是這麼多仙家聯合起來誣陷鳥族與天后？」
「小仙不敢！」
「陛下明鑒！」
「陛下……」
見殿內今日來求天帝做主的眾族長惶恐地跪了一地，旭鳳瞧著天帝眉頭緊鎖也拱手連忙道：「父帝容稟！母神對此事並不甚瞭解，方才也只是根據情形合理推斷，並無旁的意思。況此事兒臣也以為，據常理而言鳥族一族吃食還不至令如此多的仙家族中受這般大的影響，這其中怕有什麼誤會……母神她……」
天帝深深地看了一眼旭鳳，而後抬手制止住殿內眾人的話頭，看向荼姚並不再問，直接定了懲戒：「天后私開天界八大糧倉，舉措不妥，禁足一月，望你修身養性，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而後……好生約束鳥族！」
「陛下！」
「父帝……」
「鳥族族長穗禾。」天帝沒有再聽荼姚和旭鳳的話轉向一旁的穗禾：「限鳥族一月之內盡數補償各族損失，嚴懲為惡各族的禍首，不得怠慢！」
「……是。」
殿內的眾位族長相視一眼，各自強壓下眼底的不平之意，只得拱手拜道：
「謝陛下！」
……
旭鳳和穗禾一左一右跟著臉色極為難看的荼姚走出九霄雲殿，沒走多遠就瞧見比他們先出來的那些前來天界告狀的族長們正在階梯底樹下，跟不知何時出現在這裡的潤玉說話，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搞事情！鋪墊爆發第一彈∼
還記得，
第六章提示：月下仙人說鳥族供給的雞崽兒不如以前「肥美」，沒到劇中「瘦得跟鴿子似的」的地步。現在揭曉：那是因為比起劇中勒緊褲腰帶，鳥族現在去了別族搶吃的∼只是誰搶的歸誰比較混亂分配不均，所以……
至於其他的原因安排計畫和後續影響之類，慢慢揭曉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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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算謀
九霄雲殿長長的階梯之下，潤玉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正與幾位先一步出了大殿的族長們說著什麼，其後離開九霄雲殿的荼姚一眼瞧見，咬牙切齒：「果然是他！我一時不察，竟讓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這些別族中人，暗害于鳥族！」
旭鳳遠遠地瞧見潤玉面上帶著溫和的笑意跟那些在殿上噤若寒蟬的族長們說著什麼，心中也有些異樣之感，但此時聽了荼姚的話卻還是低頭道：「母神，此事……許是有什麼誤會。大殿他……」
「旭鳳！」荼姚瞪圓了眼睛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旭鳳：「潤玉狼子野心已昭然若揭，今日他敢指使別族誣陷鳥族，害你母神我被訓斥禁足，來日他便敢對你我母子痛下殺手！你莫要忘了，當日你涅槃遭人暗算一事，可還未查清，說不得正是那潤玉……」
「母神！」旭鳳打斷憤恨不已的荼姚的話，四處看了看所處的環境。雖然荼姚是氣狠了，而她就算被天帝處罰禁足也到底還是天后至尊，多年來的威勢並不作假，即便現在所言不妥被一旁路過的仙家聽到了也不敢說什麼，只當做沒有聽到匆匆離開，但旭鳳覺得到底在這裡說這些還是不甚妥當的：「此事還要細細查證，兒臣心中有數，這便先送您回去罷。」
「姨母。」穗禾同旭鳳一樣，也覺得在此說這些頗有些不妥，平日倒也罷了，今日天后和她才被天帝嚴詞訓斥過，並不好這時候與那些族長和潤玉正面衝突，不如留到以後，慢慢再算這筆賬：「殿下說的是，穗禾與殿下先送您回去……我們再慢慢分析此事，眼下……不急在這一時。」
「哼！」荼姚狠狠地瞪了一眼長階之下似乎並無所覺的潤玉，眼中的厲色和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等荼姚和旭鳳，穗禾一道甩袖離開回了紫方雲宮。
三人離開之後，長階之下的潤玉微微偏過頭看了看他們離去的方向，神色並無波瀾。
潤玉回到璿璣宮時，一早便又出去繼續詳查禦魂鼎和其中封印著的窮奇之事的傅卿已經回來，在書房的桌案前攤開一卷書冊正在看著。傅卿對許多靈物法器有特別的感應，但禦魂鼎上加注的數道封印複雜多變，而又隱秘難以察覺，她雖然有些直覺感應卻始終不敢太過確定，因而這兩日除了頻頻去查看外也會研讀一些陣法封印甚至**有關的書籍。
潤玉在院內摸了摸湊上來的魘獸的腦袋，不由得又想起那一日傅卿特地嘗試凝實身體想要親近魘獸不成的事，心頭莫名有些淡淡的酸意。他低頭又看了看蹭著自己腿的魘獸，歎了口氣，讓它自己去玩兒了。那日傅卿雖凝實了身體卻只有短短片刻，過後這幾日也在修養未再嘗試，不過潤玉卻也已經私下裡跟魘獸說過幾回有個潤玉甚是看重的人想要與它親近玩耍，魘獸倒也並不排斥，大概只等傅卿休養好力量再恢復些，再次凝實不會那麼費力的時候，就可以如願了。
潤玉走進書房，重新掩好門扉隨手布了隔音的結界後，傅卿抬頭看著在她對面落座的潤玉，總覺得他今日有些不同。
「你看起來，心情挺不錯的。」
潤玉笑了笑，也有些忍不住想要與傅卿分享這件一直橫亙在他心頭的事：「退婚，大約就在這兩三日了。」
傅卿一愣，明明這會兒沒有實體她卻感覺自己身體一僵：「……你……」
潤玉隨手拿起一旁的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今日幾個族長來天界討公道，你是知道的。」
傅卿放下手裡的書冊，想了想問道：「這個我知道，對付荼姚對付鳥族，鬧大八大糧倉的事在天帝心裡紮根刺引他不滿，讓其他幾族跟鳥族撕破臉……這些都能猜到，只是你說……你……做了別的什麼？」
潤玉笑了笑：「方才在九霄雲殿長階之下，潤玉特地去與今日壯著膽子來上告鳥族結果卻不甚如人意的幾位族長，攀談了片刻。」
傅卿抿著嘴皺著眉頭，反應了一下才有些明白：「你……故意讓人看見的？」
潤玉點頭：「嗯。」
傅卿愣了愣，擰著眉頭沉思片刻方才猜道：「讓荼姚看到，會以為這幾個族長上告的事是你授意的，那麼不論天帝如何處理如何調查又怎麼裁決，荼姚穗禾，乃至整個鳥族都不可能再與這幾族修好……鳥族轉了注意力防備著這幾個種族的話，真正該關心的地方怕是反倒要被放鬆一些了，這樣以後……再讓人做其他的安排就容易很多。」
畢竟，狐族等幾個種族確確實實並不是潤玉拉攏來的勢力，其實乾乾淨淨並無瓜葛，就算被鳥族盯著也不會有什麼不妥。可若是荼姚已經先入為主認定那些是潤玉的手下，發現不了不妥只會認為是對方藏得太深反而更要深挖細探，如此一來，潤玉真正收入麾下的人手，比如洪澤君為首的那些水族反倒安全了不少。潤玉從另一個世界回來開始謀劃發展自己的勢力，卻到底不比『劇情』中荼姚已倒的那幾年，在荼姚的眼皮子底下動作不好太大，所以在收了鼠仙之後潤玉勢力的發展仍是基於自己龍魚族的出身，基於鼠仙曾作為洞庭君簌離手下四下溝通略有成效的關係網，與這些陸上種族，除了鼠仙所屬的鼠族之外其他的倒還真是一時不好冒進。
潤玉點頭笑道：「傅卿猜得不錯，潤玉卻有此意。而讓父帝，讓水神仙上知道這事，也有這個誤導的意思。」
「潤玉……這麼早引天帝忌憚，沒有關係麼？」
潤玉笑了一笑，眼神卻微微有些深沉：「『劇情』中的大婚不可能有，潤玉也不想……走那條路，早晚要將一些心思現於人前，也早晚要被父帝忌憚的。不過……傅卿說的不錯，此時暴露確實還是太早了。」
「那你還……」傅卿才脫口而出，便在潤玉頗有些成竹在胸的笑意間停了下來，細細思索了一下挑眉道：「你是篤定了天帝不會懷疑多久？」
潤玉點頭：「父帝雖是多疑，卻比天后謹慎太多。我與幾位族長的關係他必定會查，但……」
傅卿也勾了勾嘴角：「但你們根本沒有瓜葛，怎麼查都是乾乾淨淨的。除此之外，我猜……今日那番對話若是平心靜氣去看，也應當是其實很得體的閒聊，並不是什麼拉攏黨羽，而是替天帝言語間安撫一下這些……來天界上告卻沒有得到自己理想中結果的族長們。真要細細算起來，你反倒還是默默為天帝考量的妥帖人？」
潤玉笑了起來：「正如傅卿所說，潤玉今日行為並無半點不妥，與那幾位族長也並非私下勾連的關係。一旦查清，父帝那邊的忌憚疑慮，也就能散去許多了。」
傅卿介面：「就算天帝心裡留下了疑慮也不要緊，畢竟還有荼姚在，荼姚可是不會管這些只會認准了你勾結各族圖謀不軌，有她在天帝身邊反復提醒，反而容易讓天帝想起過去她栽在你身上的數次黑鍋，只要將這回的事情等同看待了……也就變成不甚值得在意的小事，留不下多大痕跡了。」
潤玉的眼睛亮亮的，頗有幾分被理解神采飛揚之感：「不錯！只不過……父帝的這番疑慮還要留上些時日，這番忌憚也正好能被用來……接受婚約的解除。」
話題到底還是繞回了婚約之上，傅卿抿了抿嘴，這一回卻沒有出聲。
潤玉明白傅卿心中難以避免的幾分尷尬之情，便也不耽擱，自己輕聲解釋起來：「父帝疑心潤玉暗中有自己的勢力，甚至能夠算計到鳥族和天后，如此一來，也會對潤玉再擁有水族花界勢力為靠，多上一些顧慮。他固然希望潤玉既能抗衡鳥族和天后，目的卻也只是維持平衡保住他高高在上的權位，未必願見到我有足夠的能力勢力徹底壓制鳥族立於上風。至於用潤玉這個婚約拉攏水神仙上的心思……若是水神仙上自己極力想要退婚，甚至表現出幾分不計代價的樣子，未免仙上更是離心，父帝也是可能會應允的。如此兩個原因同時成立……父帝那邊，便算是成了。」潤玉說到這裡，自己也是長出一口氣，輕鬆了幾分的樣子。他看了看微垂著眉眼卻聽得很是認真的傅卿，勾了勾嘴角繼續將事情說得更透徹些：「至於水神仙上……知道這回事，也如父帝天后那樣以為之後，定是更加視婚約為洪水猛獸的。仙上對錦覓仙子這個女兒甚為疼愛，可以付出一切，只求她平安喜樂。原本仙上便知潤玉心中半點沒有錦覓仙子的位置，今後也斷不可能生出情愫，這就已是不滿足仙上希望自己女兒能與心悅之人共度此生的期許，已經十分堅定退婚的意圖。若是在此之外，水神仙上還發現女兒的婚約物件，是個汲於鑽營算計，滿心權位利益的人……」
「潤玉！」
潤玉被傅卿皺著眉不滿地打斷，心底反倒暖洋洋的。她不願聽到任何人說他不好，甚至包括他自己，或者說，尤其是他自己。潤玉一直知道，傅卿心中最期望的，是他能夠更珍視自己，更善待自己。
潤玉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眼中有星辰的光輝熠熠閃耀：「只是暫時需要讓水神仙上那麼以為罷了。只要他這麼想，便不會允許他的女兒有任何步先花神後塵的可能，斷不會讓她與潤玉再有瓜葛。這婚約……這兩日仙上必定會重提退婚一事，急不可耐，堅定非常。」
傅卿看著眼前渾身都洋溢著一種淡淡的喜悅和急迫的潤玉，心頭有些發癢，又有些發疼。
「父帝有所忌憚堅持之心大減，水神仙上退婚之意無比堅定，天后禁足不會被阻攔的旭鳳也會樂見其成從旁推動。」潤玉嘴角勾起愉悅的弧度，語氣堅定：「不出三日，這婚約，必定能退！」
作者有話要說：
深意一波接一波∼玩兒起來！
胸有成算的玉鵝，和在提點之下能勉強能跟上玉鵝的卿卿，讓作者君碼得頭禿腦殼痛！
還沒完，還有的沒解釋∼之後還繼續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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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表白
一切如潤玉所料，進展順利。
荼姚禁足的第三日，潤玉被召上九霄雲殿。
尚未來得及查清，對潤玉與幾位族長關係心存疑慮忌憚的天帝，退婚之意無比堅定沒有半點轉圜的水神，還有一旁樂見其成出言附和的旭鳳，以及一旁站著有些茫然無措的錦覓。
潤玉站在一旁低垂著眼，任由天帝帶著深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巡迴了兩圈。
最終，天帝點頭應下，水神以重傷自身並耗費了大半靈力修為為代價，解除了那道上神之約。
當那四千年前立下的婚書在水神面色蒼白地一口心頭血吐出來之後化為點點塵埃消散時，九霄雲殿之上，旭鳳喜形於色，而潤玉……平靜的表情之下，心頭無比輕鬆快意！
終於，終於！
潤玉看著水神在錦覓的攙扶下慢慢走出大殿，旭鳳滿面喜色幾次想要上前幫忙都被水神揮開不理。而天帝，留下了潤玉略說了幾句婚約解除之事後，果然狀若無意地問起了那天跟那幾個族長的對話，之後便放全看不出什麼失落不滿之情的潤玉離開。
潤玉步出九霄雲殿的大門，微微仰起頭，克制不住地勾起了嘴角。
自那個世界回來之後，從沒有哪一刻，令他覺得這樣的輕鬆，這樣的快意！
從今以後，那兩個人的愛恨糾葛，與他無干！
從今以後，他可以毫無負擔地，去追求他刻在心上的那個人。
從今以後……
璿璣宮。
知道今日潤玉被宣上九霄雲殿是為了退婚一事的鄺露在璿璣宮的庭院之中，有些忐忑有有些喜悅地轉著圈圈。儘管夜神殿下對她的態度一直表現得十分明確，甚至幾次勸說她離開璿璣宮，她也已經就快要死心了。可是在知道水神仙上想要退了四千年前的那道婚約，那個突然出現的水神長女錦覓仙子也許做不成夜神殿下的妻子之後，鄺露的心中仍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點點念想來。她還記得夜神殿下對婚約的重視，為此潔身自好不肯給她任何一點機會，可如今，這婚約若是沒有了，是不是……
可是同時，鄺露心頭卻也生出一些不平和忐忑之意。正是因為夜神殿下曾經那樣在意那個婚約那個責任，前些日子她曾看到的那個笑容……明明夜神殿下曾是那樣滿意那個錦覓仙子……可如今……
正在鄺露胡思亂想的時候，潤玉從璿璣宮外踏了進來。
鄺露抬頭瞧見潤玉的那一刻，猛地愣在了原地。
她以為會失落會難過會傷心的夜神殿下，渾身洋溢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和輕鬆，臉上的笑意甚至根本收攏不住。
那樣明媚，那樣輕鬆，那樣愉悅，那樣……充滿希望！
這……這是……怎麼回事？
潤玉並沒有多在意愣在院中的鄺露，此刻他滿心愉悅和焦急地，想要見到那個人。
書房之內，傅卿坐在一旁，桌案上攤開的書卷，卻並沒有被看進去多少。
等潤玉進了門布了結界，在她身邊坐下，傅卿還有些愣愣地不知該不該抬頭。
「傅卿。」潤玉清朗的聲音響起，帶著明顯的雀躍之情：「方才，在九霄雲殿上，潤玉，婚約已退。」
「……那，恭喜。」
潤玉看著微垂著眼沒有抬頭的傅卿，眼光柔和地不可思議：「從今以後，潤玉……可有資格，喚你『卿卿』？」
傅卿心頭一驚，猛地抬起頭，對上潤玉專注而又溫柔的眼神：「……我……」
「此後餘生，望能……有你相伴。」
儘管已並無實體，此時傅卿仍舊覺得眼眶酸澀發燙。
她撇開頭閉了閉眼，沉聲道：「潤玉……你有沒有想過……現在你眼前的傅卿，已經不是曾經與你相識時候的傅卿了。」
潤玉靜靜地看著傅卿，聽出她聲音之中的微顫，輕輕皺起眉頭，卻沒有打斷。
傅卿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並不敢去看潤玉此時的神情，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不是也察覺到了麼？忘川河底一百年，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純澈的樣子了。我心裡……生出好多好多的惡意，轉過好多好多的念頭。旭鳳，錦覓，月下仙人，彥佑，鎏英，花界眾芳主，水神……還有天帝，天后……這些人……這些人……我想看他們跌入泥潭，我想看他們被人鄙夷受人指責，我想看他們痛苦糾結……我……」她頓了頓微微仰起頭深吸一口氣：「明明，這些人並未招惹過我，甚至，我曾經還與你說過不要太被『劇情』影響，沒有發生過的事不要太過……可如今也是我，根本克制不住對他們的惡意……我把自己在忘川百年受的苦遭的痛，帶來的那些負面情緒遷到他們身上，我……」
「卿卿。」
潤玉的輕喚在耳邊響起，讓傅卿有些混亂渾噩的頭腦清醒了下來。只是……
傅卿沉默片刻長歎一聲，聲音低沉而又有些發啞，冷清帶著點強作出的平靜：「潤玉，我已不是曾經那個讓你心動的傅卿了。一不小心，變成了連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的惡人。所以，你……」
「卿卿。」潤玉抬起手伸了過來，儘管傅卿並未凝力，他也根本碰觸不到她，可是此時此刻，他將自己的手掌放在傅卿的臉側，好像真的捧著她的臉頰一般，輕柔而又珍重。他看著她看過來的，有些無措有些自棄，帶著悲傷的眼睛，極為認真：「潤玉看得最是分明，你還是那個卿卿。」
潤玉的手掌放在她的臉頰邊上，明明並未相觸，明明她沒有實體，可偏偏仿佛透過來點點的溫熱，讓她的眼眶鼻尖越發酸澀暖脹：「潤玉……」
「卿卿。」潤玉勾起嘴角，篤定而又平和：「真正的惡人，是不會這樣想的。」
「潤玉……」
「卿卿，你會自省，你會思考，甚至會為自己還未動手只是生了念頭的事自責。真正的惡人，不會這樣的。」潤玉的指尖微微動了動，像是在輕撫她的眼角：「像是幾日前，再看不慣叔父和旭鳳，你也只是引了人過去聽到那番對話。原本，以你如今在天界可來去自由不被任何人察覺的能耐，你想做什麼都能做到。但你做了的，只是引人知道他們的對話他們的心思，只是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和言語負責。」
「……我……」
「因為你有你的堅持，你有你的底線。卿卿。」潤玉的眼底平和溫柔，如星河一般，包容，而又璀璨：「你依舊是你，並不曾變過，是潤玉……情之所鐘。」
沒有實體，沒有淚。即便如此，傅卿仍覺得似乎有什麼堵在心頭不知多久的滯澀，在他的言語和眼光之中慢慢流淌而出，漸漸散去她心中的陰霾：「可，可我……」
潤玉知道她想說的是什麼，仍舊輕抬著手掌，輕笑了一聲：「真正純白的人是無法獨自生存的，更何況，我們有所求，有所執，有所礙，光芒之下必有暗影。潤玉自己，何嘗不是已滿心算計滿眼陰詭？若是卿卿執意覺得自己……那這般算來，不是正好，與潤玉更是相配了麼？」
傅卿頓了一頓，在潤玉溫柔的眼光之中笑了出來。若是此時她有實體，想必已經笑出了淚花。
可是她輕輕一動，潤玉原本輕貼在她臉側的手掌便不小心穿過了她的身體，雖然只有一瞬。
傅卿垂下眼，艱難地收斂起方才險些釋放出來的情緒和期待，啞聲道：「可是……我這個樣子，也許今生只能如此，連個真正的身體沒有，甚至不知道……不知道將來有多少日子……我……我又如何能……」
「卿卿。」潤玉的聲音仍舊帶著滿滿的安撫，卻又顯得格外執著認真：「你最清楚，若是沒有遇到你，潤玉是真的要千萬年孤獨下去的。曾經……剛回到這裡時，我以為此生無緣再見，便已決定今生今世只惦念著那些記憶便好，可如今，你在這兒，在我眼前，就斷沒有再放手的道理。潤玉自來所求不多，只要你在，就夠了。」
傅卿愣愣地看著潤玉，看著他的嘴唇一張一合，每一個字都極輕卻也極重地落在她心頭，發出一聲聲難以忽視的聲響，在她耳邊，在她心頭沉沉地回蕩著，經久不息。
潤玉看著眼前有些透明的傅卿眼底劇烈波動的情緒，並未著急，也並不打擾，就這樣靜靜地直直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靜默片刻，他看到她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潤玉才要開口，卻猛地感覺到……傅卿的身體漸漸凝實，能夠被他觸碰到，也不再是半透明的模樣。
潤玉先是一愣，隨即一陣狂喜。
傅卿這番反應，是……
他始終放在她臉側的手掌碰觸到了她冰涼的臉頰，他看著她慢慢睜開眼睛，眼底有淺淺的疲憊，卻是卸下了層層重擔，明亮清澈，一如往昔。他看著她，慢慢地，對他露出一個明媚的笑意，極輕地，點了點頭。
潤玉再也壓不住滿心的歡喜，朗笑出聲，手上微一用力，終於，將想了念了無數次的人，牢牢地抱進自己懷中。
「卿卿……」潤玉低下頭，在她耳邊輕歎。
傅卿任由他將自己摟進懷中，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腰身。
作者有話要說：
退婚啦！
其實水神吧就跟之前潤玉回憶中卿卿說過的花界眾芳主一樣，確實也是雙標的，極為護短。如果能作為被他們護著的人，那還是很幸福的。但如果是外人就……
本來還想讓卿卿再多糾結一段時間再被潤玉打動，但是……咳咳，親媽想了又想還是算了，趕緊發糖吧還是∼卿卿短暫進入不是半透明的凝實狀態跟潤玉擁抱一小下，嘿嘿
（卿卿不會一直這樣的，以後會有契機……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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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相擁
「送到甲子府給鼠仙？」並未徹底凝實自己，維持著半透明旁人看不到的樣子，卻凝力了幾分能觸碰到物體的傅卿，手裡拿著潤玉遞過來的字條，略有些疑惑。
潤玉成功退婚第二日，因解除上神之誓而重傷的水神便迫不及待地跟風神一起帶著錦覓離開天界去了花界。而會這樣匆忙，大約便是婚約解除後，因荼姚禁足更是沒有什麼阻礙的旭鳳，並不顧忌旁人眼光頻頻造訪洛湘府想見錦覓的關係。
水神離開天界的第二日，傅卿因前一日總算成功喚醒了赤霄劍的劍靈，這一日便沒有急著出門，倒是被潤玉拜託了這麼一件事。
潤玉笑了笑，看著半透明的傅卿手中的紙條：「荼姚雖然禁足，但用在潤玉身上的眼線只會比過去更多。而父帝那邊這些日子也要細細查證一番，所以……」
傅卿點點頭：「確實，眼下你並不方便做什麼聯繫誰，哪怕只是說句閒話也容易被盯上。那這個……」
潤玉抿唇一笑：「不是多要緊的，只是多加提醒一番鼠仙和其他人，這段日子不要妄動罷了。尤其是水族幾位水君那裡。」
傅卿想了一想，的確是要多加提醒讓他們萬分小心的。
水族的幾位水君的事，先前潤玉便與傅卿說過。鳥族與幾大種族之間因為糧食而起的爭端，雖然並不如荼姚以為的那樣是潤玉與幾位族長勾結，卻也的的確確是潤玉的安排。
鳥族最主要的食物，是植物果實和種子，可還有一部分水鳥旁支，主要食物卻是水族的魚蝦貝類。在花界斷了鳥族食糧，鳥族哀聲一片開始食不果腹之時，潤玉便讓幾位已經被他收入麾下的水君，讓族人在與鳥族接觸時暗中提上幾句，陸上的其他種族並未被斷糧，過去多年也多有積累，想來食物充沛得很。一次兩次，在不同地域水域覓食的鳥族都聽到了一些，偶爾湊在一處談論，便又被其他鳥族聽到，心中生了想法。以鳥族背靠荼姚這些年來事事順心後的跋扈之態，上門去與其他各族「借」糧的態度自然算不上多好，只是一開始各族還懼于荼姚的威勢忍了下來，想著這件事也許不用多久就能過去。只是他們沒有想到，花界斷糧這件事，身為鳥族族長的穗禾竟能瞞下一百年，既沒有向天界求助，也甚至沒有讓荼姚知曉。先前鳥族借糧，一日兩日，一年兩年便罷了，但十年百年下來，各族都有些承受不住。而鳥族卻是在這百年的縱容之下越發肆無忌憚。自然，這其中也有幾分各個水君偶爾旁敲側擊幾支水鳥鳥族的影響。
真正讓積壓百年的矛盾爆發的，正是荼姚開放天界八大糧倉給鳥族一事。
原本先前各族開始對鳥族頻繁的掠奪行為越發不滿，鳥族能從各族手中弄到的糧食也漸漸少了下來，過慣了用別族食糧供養自己日子的鳥族自然不適，火氣也漲了上來。而在雙方火氣一觸即發的時候，荼姚開放了八大糧倉供養鳥族，原本幾個族長都還松了一口氣，以為終於可以不再被鳥族搶奪口糧，可偏偏，有了天界八大糧倉接濟的鳥族只安生了沒兩日，又跑來各族地界上「借」糧！終於忍無可忍的幾位族長一合計，攜手上了天界向天帝告了鳥族一狀。
而在這其中，幾位水君不時按照潤玉所示隱晦地挑動鳥族，讓他們在有了八大糧倉的接濟之後仍然想到要「未雨綢繆」，多在自己族中存些糧食以免將來還有意外，就可以算是引爆此事的關鍵了。
而時機……
選的甚是微妙，就在婚約解除前，潤玉「奉天帝之命」去拜訪水神之後幾日。
如此，事情確實是潤玉一手策劃安排，並在後推動。但卻跟天帝荼姚他們以為的並不一樣。如今他們將目光放在潤玉身上，放在那幾位族長身上，反倒是放過了真正暗中行事了的幾位水族水君。
也不能太過大意。荼姚剛愎自用，認准了什麼就不會改變，如今認定潤玉和幾位族長勾結便不容易動搖，好糊弄一些。倒是天帝的查探……幾位水君還是要謹慎行事，不要露出馬腳的。
如此，潤玉讓傅卿幫忙送信給鼠仙，好聯繫提醒此事相關之人，倒是合情合理。
只是……
既然能夠算到這一步，潤玉先前又怎會沒有提醒過他們呢？事前事後可能發生什麼，該如何注意如何行動，萬一有意料之外的情形又該如何應對，潤玉早就細細交代下去過了。此時再讓傅卿送信給鼠仙，說是因為事情重要多加提醒，但其實沒有那麼必要。
潤玉心中，是有別的想法的。
讓傅卿的存在，為人所知。
至少，被他的自己人知曉。
潤玉十分清楚自己要走的路，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標，也相信終有能實現的一天。
傅卿是他認定的伴侶，今生今世萬年千載不會更改。在他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之後，他希望他身邊她的位置她的存在是能夠被人理解，被人期待的。尤其是，以傅卿如今這個很難與旁人有交集關聯的狀態之下。所以，他想要，至少他的人知道傅卿的存在，明白傅卿對他的幫助，瞭解傅卿對他的意義，在以後，支持並不同常人的傅卿，與他立在一處。
讓傅卿能夠為人所知，要慢慢來，而這回給鼠仙送信的藉口，便是一個開始。
所以……
潤玉勾起唇角，微笑著看傅卿仔細地將信收好。
「只是送字條就好了麼？」傅卿凝出一點魂魄的力量覆蓋在字條上讓這字條跟她一樣不能被旁人看到，而後抬起頭笑著對上潤玉的目光：「不用我傳個什麼口信？」
瞧見傅卿眼底有幾分玩味的笑意，潤玉也輕笑了一聲。她也想明白了他的用意了，所以才會說出這麼一句來。畢竟，她要是凝實了身體現身跟鼠仙親口說話，可是比憑空送個字條的效果更好些。
「那倒不必。」潤玉也不遮掩，坦蕩承認了下來，左右並沒有什麼不可對傅卿說的：「凝實身體如今還是太費力了，卿卿不必急於在此用上。」
傅卿自然也只是一說，表明自己明白潤玉的心思，並沒有真的那麼做的想法。聞言也不意外，挑了挑眉笑道：「那倒是，不急於一時。而且到現在，我連一直最想要的，與魘獸小乖乖親近一番都還沒做到呢！」
「呵。」潤玉輕笑出聲，上前兩步抬起手，果然握到了傅卿半透明的冰涼手腕：「潤玉先前便已與魘獸說過了，它是願意的，已經答應了。待卿卿再歇息幾日攢好了力氣，再去尋魘獸一道玩耍，潤玉，一定不阻攔，可好？」
傅卿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當真？」
潤玉眼看傅卿因為魘獸竟是這樣開懷，心頭不免飄過淡淡的酸意，頂著她如此期待的目光卻又不願意讓她失望：「自然。」說完後，嘴唇動了一動，忍不住還是說了出來：「以前不曾想到，卿卿對魘獸……這般上心。」
傅卿微微撇開眼不去看他，勾起嘴角滿臉的認真和期待之色，聲音輕快非常：「誰讓魘獸小乖乖那麼可愛，那麼招人疼呢？先前我看到它對你撒嬌磨蹭的樣子，真是……看得我心都化了！實在是太羡慕了，恨不得以身相代！」
潤玉抿了抿嘴，心頭的酸意又重了兩分：「卿卿……魘獸……」
「嗯？」
潤玉頓了頓，看著她，十分認真篤定地道：「今後，卿卿與潤玉便是一體，與魘獸親近的機會還多得很，實在不必……如此……」
傅卿眼睛轉了轉，笑著道：「可是，我實在是太喜歡魘獸了，有些忍不住。」
潤玉看著傅卿眼中狡黠的笑意，知道她此刻有幾分逗弄他的意思，笑了一笑：「卿卿如此喜愛魘獸，潤玉不知……可否理解為『愛屋及烏』？」
傅卿沒有料到潤玉會這麼說，愣了一下後頂著他含笑的目光，略有些窘迫地低下了頭。
潤玉臉上的笑意越發深刻了幾分，他又上前一步，握著傅卿手腕的手微微一用力，將低著頭的傅卿拉進自己懷中，另一手環上她的肩將人攬住。他輕輕磨蹭了一下她的鬢髮，靠在她的耳邊，將人牢牢地鎖在懷裡。
「……潤玉……」
「不必。」潤玉感覺到懷中的傅卿輕掙了一下，似乎正要做些什麼，在她的耳邊輕聲阻止了她接下來的動作：「這樣就好，潤玉……只是想抱著你。這樣，就已經很好了。」所以，不必費那樣大的力氣凝實身體，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常人，像個……有身體的人。
半透明的傅卿靠在潤玉懷中，明明並無實體，可卻又像是能夠感覺到他環繞在她周圍的帶著一絲微涼的溫暖。
她瀉了想要凝實身體的力量，將自己的腦袋更深地埋入他的胸口，將原本抵在他身前的雙手抽了出來，環在他的腰上。
相擁相依。
作者有話要說：
六一快樂！週末固定加更，今晚六點還有一章∼
事件繼續解釋，
第六章的洪澤水君等人，就是幹的這件事情呦∼
咳咳，本章撒糖了∼歐耶！
第20章 燈會
凡間，花燈會。
潤玉穿著青色的便服，嘴角噙著溫潤的笑意慢慢地走在燈火璀璨的熱鬧街道上。他的右手微微向外伸出，不著痕跡地握著什麼。
除了潤玉外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傅卿被他握著手掌，輕靠在他的肩上凝力讓自己能觸碰到物體，作常人的樣子一步步慢慢地跟在他身邊走著，沒有如在天界時已有些習慣了那樣飄動。
潤玉剛從另一個世界回來，就已經開始用值夜時偷懶來人間閒逛的這個藉口了，後來也在被放鬆了監視警惕後避開視線來人間與自己收攏的勢力人手相見，共商大事。
先前被放鬆關注的時候潤玉都沒有忘記哪怕沒事也時常來凡間轉轉，此時正是被眾人懷疑的風口浪尖，他的行為就更要同往日一樣了。
而且……
潤玉側過頭看了看身旁倚靠在自己身上半透明的傅卿，勾起嘴角。
正好，也帶她來人間走走逛逛，權當散心。
剛將她從忘川帶走，雖然在人間停留了幾日，卻始終呆在他的宅院中不曾外出，而那時傅卿的情況也算不得好。後來去了天界，儘管她的情緒漸漸穩定平和下來，可一樁接一樁的事總是讓人不得輕鬆。尤其是……偶爾飄在外面聽到些對他不甚好的言論嘲諷，就算忍不住小小捉弄一番，回到璿璣宮她仍舊會鬱氣不已。就算她從未對他說過，他也不是毫無所覺的。
此時走在人間熱鬧的街道上，看著她儘管透明得有些模糊卻仍能瞧出其中光彩的眼睛，看到她臉上輕鬆的笑意，潤玉也覺著格外愉悅。
潤玉走得慢，也注意著稍遠著些同樣來看花燈的人群。畢竟此時的傅卿雖然不能被人看到，卻能被碰到。原本潤玉是沒有太在意，以前自己跑來凡間的時候也沒有多上心，但也許因為今夜是賞花燈的時候，格外熱鬧些，在路上不知多少行人尤其是妙齡的姑娘朝他看過來之後，潤玉在傅卿打趣的眼光之中略施了個小法術，模糊平凡了幾分自己在凡人眼中的樣貌。
此時，兩人平靜地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兩側懸掛著各式各樣的花燈，耳邊小販叫賣吆喝的聲音十分清晰，空氣中也彌漫著點點的小食的香氣。
這樣熱鬧的煙火氣，不只是久違的傅卿，潤玉也很是喜歡。尤其是，身旁有人相伴。
傅卿已沒有身體，不能飲食，不論多麼垂涎路邊的小吃也還是轉開了眼去看別的東西。比如，街道兩側的花燈。
各式各樣的花燈，或明或暗，或大方或精巧，傅卿看得很是入迷，偶爾瞧見幾個特別的還會拉一拉潤玉的手臂，讓他一道去看。
潤玉看著傅卿如此有興趣，手腕一轉取出幾塊碎銀子，正要上前卻被身邊發現他動作的傅卿一把拉住：「做什麼？」
潤玉輕聲道：「潤玉看卿卿似乎很喜歡……」
「打住！」傅卿一直被他握著的手輕輕動了動，攥了一下他的手掌：「我只是隨便看看，並不想要的。」
「卿卿……」
「你應該最是清楚啊！」傅卿仰起頭笑著看他，配合著並不想引人注意的潤玉，儘管自己的聲音沒有人能聽到還是壓低了嗓音：「花燈這種東西，更大的更精巧的，塑膠的水晶的，能閃的能動的，能變換顏色甚至能出聲的，我都已經見過很多了，眼前的這些比起來都算不得新奇。只是難得有機會看到街道上掛滿這樣紙做的花燈的樣子，多看兩眼罷了。」
潤玉看了一眼傅卿握緊他手掌拉緊他手臂的雙手，頓了一頓才笑道：「好，潤玉知道了。」
「嗯。」傅卿松了拉扯著他的力道，卻沒有放開被他握著的手掌，輕輕動了一動：「繼續往前走走吧？前面有不少人聚在那裡，瞧著很熱鬧的樣子。」
「好。」潤玉笑了笑，抬步繼續順著街道往前。
繼續往前，人群聚集的地方搭起了檯子，瞧著是燈謎競猜的比賽，潤玉和傅卿慢慢走過來的時候，賽事已經結束，人群散去，潤玉小心地護著傅卿走到一旁免得被看不到她的人群碰到，卻見傅卿的目光順著那對拿了頭獎花燈的男女飄遠。
潤玉抿了抿嘴：「卿卿？」
傅卿回過神來：「……嗯？」
潤玉順著傅卿方才看過去的方向瞧了一眼相攜離去的那對男女，目光在那女子手上拎著的花燈上停留片刻：「……瞧著並不複雜，卿卿若是喜歡，潤玉可親自做了來。」
「啊？」傅卿愣了一下，而後迎著潤玉甚為認真的眼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卿卿？」
「咳。」傅卿眉眼帶笑，半透明的身體在滿街花燈的映襯下格外耀眼些：「你以為……我在看他們的燈？」
潤玉眉心動了動：「……不是？」
「剛才不是才講過，這些燈我並沒有多大的興趣的。」
「那……」
「我是在看人啊！」傅卿笑眯眯地道：「在看那個年輕公子。」
傅卿話音一落，潤玉的身體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始終牽著傅卿的手掌也不由自主地緊了一下。
傅卿的指尖動了一動，輕蹭了蹭他的手指，迎著他的目光繼續道：「看他的衣裳。」
「……衣裳？」這倒真是潤玉沒有想到的答案。
「嗯。」傅卿點了點頭，退後了一步上下看了看潤玉。只是因為自己的手還被潤玉牽著沒有放，這一步退得並不大：「經過的那位年輕公子，也穿著青色的衣裳，跟你的……還挺像的。不過嘛……」
「不過？」
傅卿眯著眼睛微微仰著頭：「還是你更好看些。」
潤玉怔了一下，忍不住勾起嘴角，而牽著傅卿的手也不由得更握緊了兩分。
今日帶她來凡間閒逛，潤玉是特地換上這一身，『劇情』中凡間穿過的青色常衫的。
因為他記得，當初在那個世界的時候，她曾說過，最喜歡他在凡間的這身衣裳打扮。
「潤玉！」傅卿突然想起什麼，眼睛一亮：「我們去看看有沒有裁衣制衣之類的書有賣怎麼樣？」
「制衣？」潤玉看著傅卿，心中有些猜測，不免有些熱燙發癢：「卿卿想要……學制衣？」
「是啊，突然想到的。」傅卿笑彎了眉眼：「反正我沒有多少事情，若是能學會，手藝還過得去的話……」
傅卿的話沒有說完，潤玉卻在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讀懂了她的意思。臉上微微一熱，心頭卻是萬分期待。
潤玉和傅卿回到天界過了一會兒，跟卯日星君交了班後回到璿璣宮，時辰尚早。
璿璣宮一向冷清，這時候還沒有仙侍活動，回到後院只有在那裡來回轉圈不時抬頭看著的魘獸。魘獸一眼瞧見潤玉，一刻不停地跑了過來，站在潤玉面前仰頭輕叫了兩聲，而後扭著小腦袋四處看了看找了找，卻是什麼都沒有找到。
潤玉摸了摸魘獸的腦袋，傅卿也伸手過去摸了一摸。雖然看不到，但是感覺到腦袋頂上冰涼卻溫柔觸感的魘獸並未驚慌，畢竟這兩日已經算是習慣，順著那撫摸的力道傳來的方向看過去輕輕叫了兩聲，而後便十分自覺地轉頭過去打開了書房的門，當先竄了進去，在一旁的軟墊上趴好靜靜地等著。
傅卿和潤玉相攜走進書房，傅卿走在前面，潤玉走在後面，關上門，設下結界。
傅卿進屋之後凝起力量將自己的身體凝實，迎著魘獸看過來的大眼睛，從潤玉手裡接過一個漂亮的五彩穗子，托在掌心半蹲下來朝魘獸遞了過去：「小乖乖，你看，這是我們兩個去人間逛的時候，特地給你買回來的禮物。喜歡麼？」
魘獸眼睛一亮，湊近了兩封用頭層蹭了蹭傅卿的手背，而後睜著水潤的大眼睛看了看她掌心的彩色穗子，又抬頭滿是期待地看著傅卿。
傅卿笑了笑，知道自己能凝實的時間不長這會兒也就顧不上多逗弄：「小乖乖喜歡的話，我幫你戴上？」
潤玉微微笑著站在一旁，看著傅卿在魘獸乖巧地點頭之後親手將那枚她在凡間的店鋪裡挑選好久的彩色穗子系在魘獸的脖頸上，又忍不住在魘獸伸頭過來的時候順勢抱在懷裡，親昵地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放開魘獸站起身。
見傅卿起身，潤玉第一時間湊了過去伸手扶住她開始慢慢虛化下來的身體。
魘獸脖子上還掛著傅卿帶回來的禮物，大眼睛瞪著的前方卻已經沒有了先前那個抱著自己由自己撒嬌的人的身影，只是看著自己的主人一旁輕摟扶住的樣子，它卻知道她還在屋子裡。
魘獸小心地站起來走過去，估摸著位置湊過去蹭了蹭它並看不到的人的腿，得到了落在自己頭頂一下冰涼的輕撫，而後便懂事地退到一邊去了。
傅卿這些日子以來雖然凝實身體還是費力，但是只是維持能觸碰到東西的狀態卻也已經十分自然幾乎不耗什麼力氣。這會兒被潤玉扶著，傅卿吐出一口氣看了看一旁乖乖呆著的魘獸，又轉頭看了看身旁仍是有些憂色的潤玉。她知道他其實是不贊同她頻繁耗力的，但是……又不忍心駁了她的願望，所以才在定下了每次凝實身體都要在他身邊並且不能超過一盞茶的功夫的規矩後，遂了她的心思。
「潤玉。」傅卿笑著抬頭對上潤玉的眼神，輕聲開口：「如今凝實身體已經比過去輕鬆很多了，想來將來……會更好的。」
「……好。」
他其實並不在意她沒有真正的身體，就像先前他說的那樣，他所求不多，只要她在。
只是……傅卿卻，並不能放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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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暗謀
離值夜的時候還早，潤玉獨自留在璿璣宮，在自己的寢殿玉衡殿內擺起了棋盤，自己與自己對弈。
自與傅卿表明心意後，傅卿便不再如過去一般輕易不踏入玉衡殿，偶爾也會飄過來與他一道聊天談事。潤玉也算松了口氣，畢竟，突然新辟出一間書房，又日日泡在裡面，一時片刻倒還好，時日久了到底還是容易惹人注目，尤其是他現在四周都是眼線盯著的情況之下。
傅卿今日，又出去了。
雖然赤霄劍的劍靈已經被傅卿成功喚醒，她也在他面前甚是得意地細細說過那劍靈對她格外親近，隱隱有些被影響排斥旁人的事情。而被封在禦魂鼎裡的窮奇，傅卿前兩日還說她已經有了頭緒很快就能確認那禦魂鼎上多出來的封印法術的用處。
除了這兩件事，傅卿還熱衷於翻找被塵封壓在箱底，被眾仙神忽略，甚至因為被當成雞肋而被遺忘了的好東西。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傅卿便與潤玉說過，潤玉自己也深以為然：沒有全無用處的工具，沒有全無用處的技能，端看，是誰在操控，是誰在安排。
人，也是同樣。
至少，先前傅卿帶回來的那枚古鏡，潤玉已經交給了鼠仙，再去細探各處兵力佈防，尤其是鳥族，和魔界。古鏡能收錄的畫面內容，可是要比先前在『劇情』中看到那薄薄一張紙的兵力佈防圖，要詳盡得多，多出了不少細究之下甚是有用的細節。
棋子落在棋盤上的聲響在靜謐的室內格外清晰。
又是一子落下，潤玉捏著棋子的指尖微微一頓，若有所感地回頭望去，果然瞧見了透過門板飄進來的傅卿。潤玉笑了一笑，將棋子丟回棋簍裡面，抬手在屋內布了一道結界，通過去在隔壁書房時一樣，從門外完全察覺不到卻隔絕了屋內的聲音透出去的可能。
「卿卿。」布好了結界，潤玉丟下了思索半晌的棋局不管，轉身朝飄進來的傅卿迎了上去，在傅卿面前伸手過去，果然，觸碰到了她冰涼的手掌。
傅卿如今除了短暫凝實自己的身體外，在能被觸碰到和不能觸碰到兩個形態之間的切換已經很是自如，幾乎可以說是隨心而動，且已經幾乎不費力。因而方才穿過門板飄進來的傅卿，下一刻就能握上潤玉伸過來的手掌。
傅卿「落」在地面上，看了潤玉一眼，抿了抿唇並不出聲。
「卿卿？」潤玉很自然地握住她的雙手微微低頭看她：「怎麼了？」
傅卿停頓片刻：「……我方才去天門附近轉了一圈，正好瞧見……」
潤玉思索了一下，天門附近的事，可能讓傅卿在意的，多半與『劇情』相關的……
「……水神仙上帶錦覓仙子從上清天回來了？」
算算，也是時候了。因為承擔解除婚約違背上神之誓的代價，水神這回受傷頗重，帶著風神和錦覓去花界之後修養了好一段日子，這才帶著錦覓去求見了玄靈鬥姆元君。
潤玉看著傅卿，心中其實是知道她一直惦記著這件事的。
她一直有些擔心，上清天的那些仙神，會說出什麼來，所謂命所謂運所謂天意之類，不知會不會影響潤玉如今的計畫和謀算。
傅卿皺著眉：「我剛才在天門附近轉悠，聽到水神跟錦覓的對話了，跟『劇情』之中還是有些出入的，似乎提到錦覓確實有劫，日後怕不會順心安寧，倒沒有提什麼香灰。還有一句水神念叨著，似乎是玄靈鬥姆元君說的，『變數已生，天衍無軌』。我覺得，大約就是……」
潤玉微蹙起眉頭沉思片刻，輕笑了一聲握緊傅卿的雙手：「這變數，必定是有我們兩個的，如此看來……卿卿當可放下些心來了？」
「……嗯。」傅卿沉默片刻也笑了笑：「是我想多了。上清天的神仙們到底還是不會太過牽涉進六界事務裡面的。這個世界既然已經容許我們存在，他們也就會只看著而已。」
潤玉抬起右手，輕輕覆在傅卿的臉側：「正是。」
傅卿閉上眼，長出了一口氣。
潤玉見傅卿總算確實放下心來，也算得上是松了口氣。
他知道單憑勸說並不能讓她心裡真的把這件事放下，總還是要親眼瞧一下親耳聽一下的。
傅卿才放鬆下來，便覺得覆在她臉頰上的他的手掌動了動，移到她頸後，將她輕輕地帶入他懷中。潤玉收攏雙臂摟著她的腰背，下巴輕蹭了蹭她的鬢側，有些滿足地閉上眼。
傅卿靠在他懷裡，深吸了一口氣。
「……方才在天門，我瞧見錦覓……跟月下仙人一起扶旭鳳去棲梧宮了。」
潤玉聽到傅卿突然說起這個，微微低下頭看著她。
傅卿頓了一頓，撇了撇嘴：「前幾天才跟月下仙人說什麼因為兄長不能爭，這會兒把人騙到自己的地盤上佔便宜試探心意，做得倒是挺坦然的……」
潤玉也是熟知『劇情』的，知道此刻若是不出意外就是那段旭鳳以瘟針之傷未愈為藉口，讓錦覓頻頻種藥喂藥試探心意的情節，其中還有『劇情』中的旭鳳親吻錦覓的畫面。
比起撇嘴心中不滿郁氣的傅卿，潤玉倒是毫不在意，並不放在心上。他抬起手輕撫了撫傅卿的發頂，笑道：「潤玉已經退婚，錦覓仙子已是毫無瓜葛的人。至於旭鳳……他畢竟不知道隕丹一事，也大概想不到錦覓仙子特殊的情形，自以為兩情相悅……」
傅卿微微抬頭，歎了口氣：「你一點兒都不在意？」
潤玉笑了一笑，看著懷中傅卿的眼神格外專注：「現實與『劇情』已經不同，潤玉分得很清楚。現在……」他的頭又低下來幾分，聲音又低又輕，帶著淡淡的沙啞：「我有你。」
傅卿愣了一下，壓不住不由自主翹起的嘴角。她笑了一聲低下頭，重新埋進他胸口歎了口氣：「這一點我要跟你學習才是，『劇情』只是『劇情』，不能太被影響。有些人有些事，不值得總是放在心上來回惦記了。」
潤玉低笑了一聲，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卿卿也是對的。」
「嗯？」
「還是要多關注幾分的，尤其是已同水神仙上一道在花界的錦覓仙子，身邊的動靜。」
傅卿微微一想，神色正了兩分：「……要開始了？」
潤玉搖搖頭：「雖然已準備妥當，但……尚需一個契機。」
傅卿皺著眉頭：「……契機在錦覓身上？」
「是，也不是。」潤玉勾了勾唇角：「確切地說，在彥佑身上。」
「那……」傅卿沉思了一下：「你的意思是……彥佑這個契機，很可能會由錦覓引出來？」
潤玉點頭笑了一笑：「潤玉早便囑咐過鼠仙，也知會過……娘親，有些事要瞞著彥佑，有些事也不必他去做。所以近來他正好清閒，先前九霄雲殿暴露錦覓仙子身份他也有一份愧疚在心。本就是好友，身上又許久沒有什麼任務，多跑幾趟花界去瞧瞧跟水神仙上一道的錦覓仙子，很是正常。」
傅卿抿了抿嘴：「雖然荼姚是很想能除去身為花神之女，又『蠱惑』了她兒子的錦覓，可……現在這個她被罰禁足的時候，大部分精力應該不在錦覓身上，查清先前鳥族被告一事的真相，狠狠地出了這口氣，除去此事背後的勢力……尤其是與你相關的勢力才是更要緊的不是麼？」
潤玉輕笑了一聲：「所以在盯著那些與潤玉閒聊過幾句的族長之外，她還會死死盯住水神仙上那邊的動靜。」
傅卿略有些驚訝地挑眉：「可……婚約已經解除，水神與你已經沒有翁婿之誼。而且……解除婚約的代價是水神重傷，看起來你們本該……」傅卿說著說著頓了下來，仰著頭瞥了一眼潤玉：「你又做了什麼？」
「不過是利用了幾分荼姚與水神仙上的舊怨和忌憚，還有……對潤玉心機深沉的堅定罷了。」
傅卿仰著頭，眼睛亮晶晶地：「哦？怎麼利用的？」
「其實甚是簡單。」潤玉攬著傅卿，笑容始終帶著幾分雲淡風輕，但傅卿偏就從中讀出一些運籌帷幄的感覺，就如同他先前每一次與她細細分說他的計畫安排時的那種感覺。冷靜自持，從容在握，十分……耀眼。
「……卿卿？」
知道潤玉輕聲喚她，傅卿才發覺自己方才盯著潤玉竟然晃了神，連忙低下頭來，心中暗自慶倖自己現在沒有實體的半透明模樣，至少……看不出臉紅來。
「卿卿？」
「咳。」感覺潤玉攬在自己背上的手收緊了一下，傅卿輕咳了一聲狀若平靜地接著問：「你還沒說，怎麼利用的，荼姚對水神的忌憚，對你的疑心。」
潤玉眼光閃了一閃，儘管傅卿現在是半透明的模樣，也並不難看出她臉上的幾分不自然。潤玉並未說破免得她羞惱，旁的倒罷了，若她一個不願意，他就沒有辦法能碰觸到她。嘴角勾了一勾，潤玉沒有再吊傅卿的胃口，解釋道：「各族長來天界上告的前幾日，潤玉曾往水神仙上的洛湘府拜訪，沒有被攔在門外，進去說了幾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老規矩週末固定加更，今晚六點還有一章∼
因為時間卡得太巧了，再加上過往恩怨忌憚，即使退了婚明面上沒有了關係，荼姚還是要懷疑水神噠∼
又是一步玉鵝下的棋，彥佑無知無覺領走任務（所以，彥佑這種也是能用起來的！端看怎麼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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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歷劫
如『劇情』一般。魔界忘川有亂，火神旭鳳帶兵駐紮忘川，以為震懾。
錦覓自解除珈藍印後，修行速度快了不少，很快在天界九霄雲殿上，在眾仙神面前晉升仙階。
荼姚為期一月的禁足已經結束，只是再出現在九霄雲殿上時，神色並不十分好。
這些日子以來，不論是對潤玉還是對來上告鳥族的幾個族長的監視調查，居然都沒有半分進展，連水神那裡除了發現一個偶爾去花界的蛇仙彥佑有些可疑外，也是毫無所獲。
雖然水神以自傷自身為代價解除了錦覓跟潤玉的婚約，看似鬧得不甚愉快，但偏偏……各族上告鳥族，卻正是在明面上已經惹得水神不快的潤玉毫無阻礙地進了洛湘府與水神交談之後！過去幾千年間不知多少次懷疑過水神夜神的荼姚，幾乎從沒有哪一次這麼忌憚而肯定！畢竟時間太巧了，而世上，有哪有那麼多巧合！明面上解除了婚約，在眾人眼中都沒了關係還鬧得有些僵，卻是能不露聲色暗度陳倉……果然陰險！
一個月來，荼姚可謂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尤其是眼下看著她懷疑的水神坐在下面一臉慈愛地看著大殿中央，那個跟她此生最恨的人長得那樣相似的錦覓！尤其是看著她的夫君天帝，也是一臉懷念和欣慰地看著那張她恨得咬牙切齒的臉！
潤玉坐在一旁，肩上靠著誰都看不到的傅卿，一道冷眼看著一切如『劇情』之中一般發生。
就算沒有了作為潤玉未婚妻身份的忌憚，對水神的猜疑，對先花神的恨意，還有這一個月禁足調查卻毫無所獲的遷怒，錦覓到底還是被天后狠狠地惦記上了。
天帝太微想讓錦覓直接繼任花神被太上老君阻攔，而後天后荼姚又扯出了緣機仙子。
傅卿看著站在那裡說著天機的緣機仙子，下巴靠在潤玉左側肩上輕聲道：「其實整個『劇情』看下來，這位緣機仙子也是天界難得的通透人啊。什麼都明白，什麼都看在眼裡，不說破罷了，不管是礙於威勢，還是礙於情勢。」
潤玉微微勾了一下嘴角，左手輕輕動了動，握緊傅卿冰涼的手掌，以示回應。
「我覺得她說得其實有道理啊！」傅卿回握了一下潤玉的手掌：「錦覓以前就沒有怎麼踏實修煉打好底子，解除珈藍印之後再怎麼突飛猛進也沒有時間用來好好沉澱，靈力修為尚且不能穩當呢，更何況緣機仙子說的神元。緣機仙子說她神元尚未修煉純淨，貿然晉升上仙上神有損六界神本，也許折損神本這麼大的影響未必真的至於，但是……根基不穩難當神階卻是一定的。散仙就罷了，如果是有自己責任的仙神……」
潤玉抿了抿唇，側頭看了一眼王座上的天帝太微，又看了看正心急為錦覓分辨的水神。
在那個世界看『劇情』的時候，傅卿就曾吐槽過不少次的事。
責任。
既在其位，當謀其政，負其責，行其事。
明明享受著身處高位帶來的榮耀，卻丟棄這個位置應負的責任和義務。
潤玉閉了閉眼。
其實看『劇情』的時候，傅卿除了旁人，也吐槽過那裡的『潤玉』的，天魔大戰，死傷多少將士，卻為了一個錦覓，最後無功而返……
……
錦覓並沒有把下凡歷劫當成多麼了不得的大事，在水神風神，還有一旁坐著的月下仙人擔憂的目光之中，一口應了下來。
傅卿跟在潤玉身邊離開了九霄雲殿，一路慢慢走回璿璣宮。
自從兩人互明心意後，在跟潤玉一起的時候，傅卿便很少再徹底虛化了自己四處飄蕩，而是凝力一些，雖然仍是不能被旁人看到，卻是盡可能如常地呆在潤玉身邊。
走回璿璣宮的路上，潤玉廣袖長袍的衣著不好拉扯，她便只是輕輕環著他垂在身側的手臂，並肩走在他身邊：「說起來，我突然想起『劇情』的一段。」
「嗯？」
「月下仙人跟緣機仙子談起錦覓下凡歷劫，可是打定了主意要給她牽紅線，來上一段刻骨銘心的情緣的。這時候他可不知道他二侄子也會跳下去，想牽的……可是另有旁人啊。」傅卿說著挑眉一笑：「所以這麼看他也不都是向著他的鳳娃的，倒頗有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感覺，就是在攪和……連真愛都不怎麼顧了。」
儘管四周無人，潤玉的聲音仍舊謹慎地放得很輕：「凡間歷劫畢竟不過幾十載光陰，叔父他也只是想尋個樂子，看旭鳳吃癟罷了。真到了……旭鳳在他心中還是有些位置的。」
傅卿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左右，他們之間的事，已經與潤玉沒有這些愛恨情仇的牽扯了，她也不過隨口一歎。
倒是潤玉突然想起什麼，微微偏過頭輕聲笑問：「卿卿這幾日取了布料針線研究，不知……」
「咳咳。」沒有實體傅卿也恍惚覺得自己臉上一熱，輕咳了兩聲不太自在地道：「幹嘛？堂堂夜神大殿，還缺衣裳穿不成？」
潤玉笑了一笑：「常衣確實不多。」
傅卿不想他竟真的隨口這麼說出來，被噎了一下，抬頭瞪了他一眼：「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她這才自學了幾天？還……不太能看……
潤玉挑了挑眉：「先前在凡間……潤玉以為，卿卿是想……」
「你想多了。」傅卿板著臉一副認真的模樣：「我有親口說過，要給你做衣裳麼？」
潤玉一頓，輕笑了出來。
那倒確實……沒有。只是，花燈節的那晚，她笑眯眯地看著他，未竟的語句……
「那就是……潤玉，沒有福氣了。」
傅卿不太敢抬眼去看潤玉此刻帶著幾分失落頗有些可憐的目光，雖然明知他是故意作態回應她的逗弄，她還是有些忍不住……心軟啊……
「……等我……手藝再好些吧……」
潤玉咧嘴笑開：「卿卿做的，都是好的。」
錦覓下凡歷劫，已沒了婚約的潤玉自然不會去因果天機輪/盤那裡湊熱鬧。潤玉不去，傅卿也沒有那麼大的興趣關心那幾個人的糾葛，陪著潤玉難得地呆在七政殿內等消息。
等傳來旭鳳，穗禾，燎原君在錦覓之後也跳了因果天機輪/盤下了凡間的消息後，潤玉放在桌案上的指尖輕輕敲了兩下。
一旁坐著的傅卿走了過去：「這就都下去了，倒也快。」
潤玉笑了笑：「再等些時候，若是如『劇情』一般，父帝讓緣機仙子去看護錦覓仙子一段時日……那便還暫且不急。有父帝的關注，天后尚且不敢妄動。」
「也是。」傅卿在一旁坐了下來：「而且……誅殺仙神，荼姚自己又不能親自去用琉璃淨火，除了她還動不了的天界至寶赤霄劍，可只有滅靈箭這麼個選擇了。滅靈箭煉成之前，倒也還沒什麼。滅靈箭出世……忘川……有異。憑藉幽冥之怒的異象……就能分辨得出……也不算難。」
提到忘川，傅卿還是沒有辦法坦然如常。
潤玉自然也聽出了傅卿話語之中的幾分散不去的驚惶，在強作出的平靜表像之下，反而讓他的心口格外酸疼。
他從桌案後起身，幾步走到傅卿面前蹲下來，直視著她有些閃躲的眼睛，伸手拉過了她冰涼的雙手，緊緊地攥在自己掌心：「卿卿。」
傅卿深吸了一口氣，掙扎了一下抬眼看他。
潤玉的眼神專注而又溫柔，帶著柔和如同春風一般的撫慰之意，一點點傾注在她心口之上，驅散她從心中散出的寒涼：「卿卿，從今而後，一切有我，不論何事，必不會再讓你，獨自面對。」
傅卿沉默著，潤玉始終在她面前維持著握緊她雙手的動作，一動不動。
片刻後，她被他握在掌心的手微微用上力氣，也同樣，握緊了他的手掌。
潤玉看著她慢慢抬眼看過來，輕輕開口：「……這是你說的，不許……食言。」
潤玉微一用力，將傅卿抱在懷中，貼著她的耳側輕歎一聲：「絕不食言。」
天上一日，凡間一年。
凡間歷劫的錦覓與旭鳳，以聖醫族聖女和熠王的身份相遇後，潤玉安在魔界的人手，遞來忘川異動，幽冥之怒重現的消息。
自鳥族被上告，潤玉被天帝和天后緊盯以來，雖然潤玉早就在料到這番境地之時安排了許多其他的人手辦法，繼續隱秘地傳遞消息，可如今既有傅卿在，由她來傳遞自然比那些人手要更安全些。只是不論傅卿如何解釋自己情形並無大礙，找不到什麼書冊典籍論證的潤玉還是只讓傅卿幫忙在天界之內向某些暗樁暗線在不現身的情形下傳遞消息，並不曾遠離。而至今唯一見過凝實身體的傅卿的，只有在甲子府收過消息的鼠仙而已。算得上潤玉心腹的倒還有些，只是都不如鼠仙出入天界自在，因而還未能一見。
今日這消息，也是傅卿從潤玉佈置的暗樁手裡拿到的。
幽冥之怒，滅靈箭。
潤玉與傅卿對視一眼。
可以，去提醒水神和花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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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提醒
錦覓下凡歷劫已經過去十幾日，水神風神在花界和眾位芳主一道，對錦覓此次歷劫十分憂心，卻又顧念著規矩，也擔心自己貿然出手擾亂歷劫對錦覓穩固神元不利，短短十幾日間頗為躊躇。水神風神兩大上神畢竟隸屬天界，不好明目張膽破壞規矩，花界的眾位芳主卻因花界並不受天界約束，動了去凡間看護錦覓的念頭，只是一直也有跟水神風神一樣怕攪擾錦覓歷劫的擔憂，也怕太過惹得天界注目對錦覓終究不好，猶豫這些日子一直沒能成行。
在水神風神和幾位芳主又一次談到這個話題時，花界來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鼠仙。
鼠仙突然造訪花界，卻又言明是拜訪水神，儘管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也還是請了他進來。
眾人之中，尤為不自在的，就是先前曾與鼠仙結盟的玉蘭芳主。
水神風神帶著錦覓回到花界後，也曾與眾位芳主提過先前鼠仙的事，心中有愧有悔的玉蘭芳主便沒有忍住多久，很快便將之前她與鼠仙結盟過的事情說了數來。水神從玉蘭芳主口中得知，當初鼠仙確實聽玉蘭芳主承認錦覓是梓芬之女，但因玉蘭芳主並未提及錦覓真正的生父，鼠仙便自己推測以為錦覓的生父正是天帝太微。因為花界眾人當年隱瞞了梓芬的死訊，隔年夏至才通報六界，連水神先前也以為錦覓是太微之女，因而對鼠仙的推測誤解十分理解。有玉蘭芳主說出的這些，水神也歎著氣對當初主動與他提及錦覓之事的鼠仙放下了最後一絲芥蒂。
只是，在天界時鼠仙去洛湘府與他致歉，他還曾一度以為鼠仙不會再輕易來找他了。
鼠仙被老胡引過來，面對水神甚至是玉蘭芳主，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
「水神仙上，風神仙上，眾位芳主。」
風神朝鼠仙點了點頭，長芳主帶著海棠和玉蘭兩位芳主站在一旁略行了個禮，只是玉蘭芳主神情有些尷尬，而海棠芳主卻是有些憤憤的。
水神神色有些松緩：「鼠仙，今日特地來花界……」
聽了水神的問話，鼠仙也不耽擱，看了一眼不太自在的玉蘭芳主，目光又轉向了水神：「上次……水神仙上便約莫知道了一點兒，如今小仙也不瞞水神仙上，小仙在天界，還算有些消息的來源，尤其是……一直頗為關注的兩處。其中一處，便是……紫方雲宮。」
「紫方雲宮？」海棠芳主驚叫一聲，臉色一下子更沉了幾分：「莫不是那……」
鼠仙瞥了一眼海棠芳主，轉向擰起眉頭的水神：「小仙得到消息，錦覓仙子此番下凡歷劫，天后特地找了那緣機仙子，想讓她歷盡人間七苦，度最不可能化解的劫難。」
「什麼！」
鼠仙此話一出，水神風神皆變了臉色，長芳主也驚得退了一步。
「那天後欺人太甚！」海棠芳主臉色已經黑沉一片，幾乎即刻就要飛身去天界找荼姚算帳。
老胡也拍著大腿著急哭道：「哎呦！我的小淘淘！這……這可如何是好？」
還是風神定住了神，拉了一下緊握雙拳眼睛氣得通紅的水神。
水神被風神一拉回過神來，看向鼠仙，略有些急切地問道：「鼠仙今日特地前來，怕不只是告知我等這一件而已，可還有旁的要緊事？」
鼠仙點點頭，神色也更凝重了兩分：「小仙偶然得了消息，雖是尚未確定，可畢竟是大事，想著先來給水神仙上和眾位芳主提個醒。」
水神有些心急：「是什麼？」
「天后……想要借錦覓仙子下凡歷劫之時，一舉……除了錦覓仙子。」
「這！這……」
長芳主恨恨道：「天后，這是欺我花界無人！」
「長姐！」海棠芳主再也忍不下：「歲歲年年忍了這麼久，可他們卻是越發過分！竟算計到了錦覓頭上！咱們這就上天界跟那荼姚算帳！」
「不可！」玉蘭芳主一把拉住爆脾氣的海棠芳主，瞥了一眼鼠仙：「這畢竟只是鼠仙粗略得來的消息，沒有實證，我們就算去了天界又能如何？天后只要咬死不認，許還能反咬我們蓄意污蔑，更……更連累了好心來此提醒的鼠仙。」
海棠芳主甩開玉蘭芳主的手，跺著腳：「難不成我們就這麼看著！這口氣……」
「海棠！」長芳主制止道：「眼下不是發脾氣抱怨的時候，錦覓的安危最重要！鼠仙仙上，你可還知道些什麼？」
鼠仙看了一眼長芳主，又看向神色更是急切擔憂的水神，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小仙在天界畢竟還是……能力有限，得知天后想除掉錦覓仙子一事，也是偶然。不過……小仙對此事，卻有些猜測。」
「哦？」水神上前一步急忙問道：「鼠仙想到何事？」
鼠仙沉聲道：「錦覓仙子如今是凡人，雖然羸弱不堪，並擋不住什麼神魔手段，但……若是尋常辦法殺了她，也不過是早早脫去凡身，至多不過是歷劫失敗損傷元神，並不至死。但天后既然在讓緣機仙子安排難度的大劫後還想著對付錦覓仙子，那動作就應當不只是阻攔她歷劫晉仙，而是……有斬草除根的意思。只是這世上，能夠弑神誅仙的手段和法器算不得多，天后立於天界又礙於天帝，不會親至凡間動手，那麼……」
風神站在水神身後，緊皺起眉頭，聽明白了鼠仙的意思，看了一眼臉色黑沉的水神：「若是天后真的要對付覓兒，必定早有準備。六界之內，除了修為高深的上神術法，還能弑殺仙神的法器……」
鼠仙見風神明白了他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言，拱了拱手：「小仙所知所想也不過如此了，實在能為有限。今日來此便是告知諸位此事，也好早做防備。事已了，小仙告辭。」
「等等。」海棠芳主突然出聲叫住了鼠仙：「鼠仙仙上特來告知我等此事，若是當真為了幫忙，我等自然感激，可若是……又像之前那般，別有旁的什麼目的……」
「海棠！」長芳主拉了一下海棠芳主，制住了她接下來的話。
鼠仙聽了海棠芳主的懷疑倒也並不意外，畢竟先前他曾與花界幾位芳主來往數次試圖說服對方結盟，更一度說動了海棠芳主，之後又算計過先花神之女錦覓，此刻被懷疑忌憚也是常事，尤其是花界眾位芳主之中脾氣最是火爆的海棠芳主。
倒是水神頗為感念地道：「鼠仙先前並不隱瞞，還提醒本神回護覓兒，本神感念在心，這一回……本神信得過鼠仙。」
鼠仙看著水神笑了一笑：「水神仙上言重，正如海棠芳主所言，小仙也並非全無私心。」
「哼！」海棠芳主聽了，冷哼了一聲。
鼠仙全未受影響，繼續言道：「不論過去之事，水神仙上和眾位芳主是放下了，還是別有顧忌並不想追究，但不可否認，天后……是我們，共同的敵人。能讓諸位對天后忌憚防備，或是為護錦覓仙子與之相抗，於小仙而言，自然也是有利的。」
「你……」
「話已說完，錦覓仙子一事水神風神仙上和諸位芳主自會上心，小仙，這便告辭了。」
鼠仙走後，水神風神，長芳主海棠芳主玉蘭芳主連同老胡，卻是心中並不能平靜下來。
錦覓的事，對他們所有人而言，都是重中之重。
天界，璿璣宮。
玉衡殿內，傅卿坐在桌案後，潤玉在她身後俯身靠近，手掌覆握住她握著筆桿的手背，引著她一筆一劃地練著字。
眼瞧著又寫完了一頁，潤玉引著她的手將筆放在一旁，另一手也伸了過來輕揉了揉她的手腕：「已經練了好一會兒了，卿卿，咱們歇上片刻，可好？」
傅卿點點頭，看著他的指尖在她半透明的手腕上輕揉，抿了抿嘴到底沒有出聲。
他還記得在另一世界時她曾挫傷過的手腕用力久了會有些不適脹痛，可卻忘了，她如今，已經沒有身體只是幽魂，不會痛了。
即便如此，傅卿還是沒有捨得提醒阻止他。
他的指尖在她冰冷的手腕上揉動的時候，動作輕柔而又滿是珍惜，讓她總覺得，自己正被他捧在手心裡……
那樣的感覺，她有些不捨得打斷。
幫傅卿揉了片刻手腕，潤玉收手後順勢坐在她身邊，攬著她靠在自己肩頭。
傅卿靠在潤玉肩上，瞥了一眼一旁已經寫完的紙張，抿了抿唇：「不知不覺，已經寫了這麼多了……過去不少時候了吧？」
「嗯。」潤玉輕輕應了一聲：「快到潤玉值夜的時候了。」
傅卿默了片刻：「……鼠仙已經離開花界了吧？」
潤玉微微低下頭，用下巴磨蹭了一下傅卿的發頂：「嗯。」
潤玉不會像『劇情』中去救錦覓的命，願意常往凡間閒逛暗中瞧瞧錦覓的彥佑又未必靠得住，自然，要給錦覓找其他的庇護。
傅卿聞言笑了笑，半轉過身伸手摟住他的腰，往他懷裡埋了一埋。
讓鼠仙去花界走這一趟的用意，潤玉早便跟傅卿說起過的。
鼠仙畢竟已經借由之前的坦白和提醒取信于水神，這一次只要再證實他的擔心有道理，滅靈箭一被水神他們發現，鼠仙其餘的消息和猜測就會被認定為真。那奇鳶因屍解天蠶控制之故就算被擒也不會咬出天后讓水神他們得到實證，而錦覓，雖然『劇情』中雖然好友肉肉慘死之後她從鎏英處得到了真相，卻也……沒有將滅靈箭的事告知水神與花界。這一回，他們需要將滅靈箭之事在將錦覓安危放在一切之前的水神和花界眾芳主面前揭開，矛頭才會直指天后，提前……某些事情的發生。
而同時，下手的奇鳶，或者說暮辭，是卞城王獨女鎏英的戀人，鎏英必定會保暮辭，而水神和花界一旦知道暮辭曾想用滅靈箭令錦覓魂飛魄散，就算錦覓仍舊同『劇情』中一樣原諒暮辭甚至為他遊說水神等人，視錦覓高於一切的水神和眾芳主，又真的能對暮辭，對鎏英，甚至是卞城王，毫無芥蒂麼？
天后，暮辭，錦覓，旭鳳，水神，花界……
除此之外，水神花界對凡間的錦覓多有關注，便會跟繞在錦覓甚至穗禾周圍的彥佑遇上。來往幾回……先前就已經懷疑上水神與彥佑有瓜葛的荼姚……
以彥佑，引荼姚入局，也該不遠了。
未雨綢繆，早行鋪墊。
潤玉行事，越發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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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洞庭湖
太巳仙人壽宴，潤玉並未前去，值夜也並未早歸，呆在布星台。
第二日回到璿璣宮，從鄺露那裡，拿到了那瓶『劇情』中在前一晚落星潭邊拿出的酒。
玉壺丹心。
太巳仙人，仍舊用了這瓶酒，借著自己獨女的手，向潤玉表了忠心。
被潤玉幾次明裡暗裡斷絕心思的鄺露如今只送來了酒便又匆匆退下，並沒有多說什麼。
潤玉將酒壺拿在手中，不由得啞然失笑。
正如卿卿曾經所說，天界之中，最先倒向他的太巳仙人，比大多數人都更看得清潤玉的處境，知道他早晚會有必須要爭的一日，也比大多數人都相信此時看起來無比弱勢的潤玉日後能夠上位。不論太巳仙人的這份認知和決斷，有幾分是旭鳳那方錦上添花不會及得上雪中送炭的顧慮，都已算是難得的氣魄。
潤玉歎了口氣。
之前，是他想當然地，想得淺了。
乙太巳仙人的心智眼光，掌珠鄺露女扮男裝試圖混入璿璣宮的守夜天兵中，作為父親的他如何會毫不知情？之後鄺露成為璿璣宮的一個小小仙侍，又如何會毫不阻攔放任自己的掌上明珠做著這些服侍人的事。
曾經潤玉以為，是身為父親的太巳仙人拗不過自己的女兒，想要成全她的念想。
只是如今看來，太巳仙人真正能允許這一切發生的緣由，是那份跟玉壺丹心用意相同的，追隨擁立之功。
傅卿昨夜又去了禦魂鼎處，沒有陪著潤玉一道去值夜。
傅卿從門外飄進來後，落地行走到潤玉邊上，看著他沖自己微微一笑抬手布下結界，也十分自然地在他身旁坐下。
「卿卿看起來，今日已有所得。」
傅卿抿了抿唇，儘管並未凝實身體仍是半透明的樣子，臉上卻能瞧出幾分不同的神色出來：「被你瞧出來了？」
潤玉輕輕拉過她冰涼的手掌，微微皺起眉，卻是沒有說什麼。
傅卿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禦魂鼎上有鼎身的神力，封印之力，混合了窮奇上古凶獸的氣息，還有……一些別的，駁雜得很，所以先前……我只是覺得不太對勁，卻沒有能弄得清楚。」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抬眼瞧了潤玉一眼，接著道：「現在……我總算確認下來了。禦魂鼎上除了克制窮奇的封印外，還被施加了……幾道隱藏很深的咒術。每一個的痕跡都很淺，大約也就有個十幾二十日的作用便會散去，所以需要……時常重新下咒，補充添加，讓禦魂鼎，鼎中的窮奇大部分時間都罩在這並不易被人察覺的咒術之下，過上個十幾年……大約才會徹底。」
潤玉指尖有些僵，輕輕動了一動。他略微定了定心神：「父帝他……做了什麼？」
傅卿歎了口氣：「禦魂鼎上的咒術，若能持續用上十幾年，可以……泯滅窮奇的神智靈識，有機會變為……可供操控的傀儡。」
傅卿話音一落，殿內一時，落針可聞。
半晌後，潤玉微微仰起頭歎了一聲：「……果然。」
他的父帝廢了這番力氣聯合魔界的固城王將窮奇放出，卻並未來得及多做什麼又被封印。雖然天界借由魔界過失誤放窮奇略作打壓，又有重新封印窮奇的功勞以全自身，可到底並不夠看。果然，經此一遭光明正大地被弄到了天界的窮奇，他的父帝，是別有打算的。
隱藏極深又特地為防他人發覺下得極淺的咒術，若是沒有傅卿如今的感知之力，怕仍舊不會被人察覺。
十幾二十日的功夫便會散去，需要不斷補充加持……
若『劇情』中他的父帝便是如此做的，那便不難解釋為何之後，尤其是『劇情』中的潤玉親手從禦魂鼎中放出窮奇的時候沒有絲毫異樣察覺。也解釋了那時候『劇情』中的潤玉分明損失半數仙命壽元傷重在身時，吞噬窮奇的時候卻是遠沒有當初眾人收服時候困難。只是那斷了許久咒術消磨的窮奇到底並沒有被徹底抹去心性靈識，才會在吞噬數日之後又在體內掙扎反噬了過來……
傅卿反手握著潤玉的指尖，儘管，她的手掌，比他的指尖更冷一些，但……
「潤玉。」
潤玉看著傅卿，微微勾了勾嘴角：「……潤玉無事。『劇情』中已經看清看透了，剩下的，本來……就能料到一些的。」
傅卿抬起一隻手輕按在他的嘴角：「不想要笑的時候，不要勉強。」她看著他，那樣認真，那樣懇切：「潤玉……不論發生什麼，別為難你自己。」
「……好。」
讓鼠仙提醒了水神和花界之後，潤玉便沒有再太多關注下凡歷劫的錦覓的情形。錦覓身邊的眼睛太多，天帝派了緣機仙子，荼姚虎視眈眈，月下仙人偶爾去看望，魔界的鎏英也會因為暮辭出現……不論如何，潤玉的人手不值得在這件事情上暴露。
況且，憑藉水神和花界眾位芳主對錦覓的重視，想來做的會比『劇情』中的潤玉更好才對。
而鼠仙，去過花界拜訪先前就曾時常對弈的好友水神之後，也開始常去旁的地方晃蕩，拜訪一番相識相熟的各家仙神。如此，也可略略模糊一下曾經去過花界拜訪水神而引起的一些注意。
樁樁件件，安排妥當，只待時機。
一切，來得比『劇情』之中，更快上那麼一點。
彥佑來往了幾次洞庭湖，早被荼姚吩咐盯著彥佑動靜的奇鳶便上報給了天后。
天后隨意點了兩隊天兵從天門處離開不過片刻，幾個仙侍並幾位仙家便遠遠瞧見夜神潤玉在一處回廊之下被一個眼熟的仙侍叫住說了幾句話。那仙侍神色之間頗有些倨傲之感，細細辨認似乎正是天后身邊出身鳥族的仙侍之一，而潤玉聽過那仙侍的話後顯然有些驚訝不解，但仍是點了點頭，從南天門出去，直直去往凡間，路遇正在去拜見天帝路上的太巳仙人，被客氣地問了一句，潤玉微笑答，是天后命人傳信，召他去洞庭湖。只略說了兩句，潤玉便離開天界，太巳仙人卻是眉頭緊鎖，跟不遠處幾個仙友同僚打了個招呼，急急往天帝之處而去。
因身邊跟了天兵，奇鳶並不在荼姚身邊，早已遁去。
天后荼姚帶著兩隊天兵來到洞庭湖岸邊，先讓一隊分出些人在岸邊守著注意動向，莫要放跑了任何一個，而後荼姚冷哼一聲吩咐：「跟本座一道下湖，緝拿逆賊，若遇反抗，格殺勿論！」
眾天兵頓了一頓：「天……天后娘娘，這湖中人身份還未曾定論，我們……」
荼姚狠狠地瞪了出言的頭目一眼，心中有些鬱氣自上回被禁足過後屬於她的那一隊鳥族的親兵便受了頗多限制，如今鳥族尚未完全安穩，族長穗禾追著旭鳳去了凡間，一切不比從前順暢，她才順勢從旭鳳的五方天將之中點了兩隊人馬出來，誰知……
不是自己的人，果然用的並不順手！而旭鳳，**下屬的手段還是不夠淩厲，竟這般不懂規矩！
「本座說了，這洞庭湖中的俱是威脅天界安定的逆賊，人人得而誅之！本座的話，也輪的上你們來質疑？」
「末將不敢！」為首的將領連忙低頭拱手，雖然在荼姚淩厲的眼神之下有些畏懼，卻還是強撐著說：「只是……」
「呵。」荼姚冷笑一聲，看著那將領的眼神越發冰冷：「看來，你們是想要本座親自動手了？」
為首將領並不敢抬眼，卻仍能感覺到在荼姚掌心凝聚而出的強大的火系靈力。
恰在此時，面前的洞庭湖下陸續冒出來數個散仙精靈，看到岸上的天后和天兵都極為驚訝，戰戰兢兢地趕忙過來，跪了一地，卻是一臉茫然。
而因鳥族對天帝下令補償各族的旨意頗有些「陽奉陰違」而憤懣不已的鹿族族長，受前些日子頗有往來的鼠仙之邀來凡間散心閒聊，路經洞庭湖附近，察覺到駁雜而強大的靈力，猶豫片刻跟著鼠仙一道來瞧瞧情況，誰知……
一不小心露了行跡的鹿族族長同鼠仙一起硬著頭皮出來，在跪了一地的洞庭湖精靈散仙，和無措的天兵面前，向著掌心已凝出了火焰的天后荼姚拜了一拜：
「小仙……見過天後娘娘。」
荼姚瞧見突然出現在此的鹿族族長，眼神猛地冷了下來。
果然，果然，果然如她所料！
鳥族先前的事，正是這些混帳勾結在一處，蓄意陷害！
盯著水神，發現了可疑的蛇仙彥佑，順著彥佑，找到了這湖底靈力並不尋常的洞庭湖，帶人來洞庭湖剿滅極可能藏身其中的逆賊，又瞧見了先前上告鳥族還得她被太微禁足大失顏面害得鳥族損失連連的族長之一！
一切！都在這洞庭湖串了起來！水神，彥佑，洞庭湖，鹿族！
只是，不知潤玉……
「潤玉，見過母神。」
心思才轉過，潤玉便有些疑惑不解地，出現在了洞庭湖岸邊。
荼姚勾起嘴角。
來了。
果然！
作者有話要說：
又是頭禿的一章！∼
下面開始爆發啦∼算計荼姚，一環扣一環，哦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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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搜查
「潤玉，見過母神。」
潤玉出現在洞庭湖岸邊，除了已認定心中猜測的荼姚，和陪同鹿族族長出現始終並未出聲在一旁沉默著的鼠仙外，所有人都是有些驚訝和不解的。只見這位向來低調與天界眾仙神並無多少來往的夜神殿下看了在場的天兵和地上跪著的洞庭湖精靈們一眼，面上微微帶著疑惑對著散了掌心的火系法術卻反倒怒氣更是上揚的天后荼姚拱手輕聲問道：「不知母神特地召潤玉前來，可是有事？」
「召你？」荼姚先是一挑眉，其後冷哼一聲：「這麼算來確是本座『召你』，本座一帶人來這逆賊老巢，你果然就坐不住了。」
潤玉有些不解地道：「潤玉……不知母神所言何事。」
「哼！」荼姚冷笑一聲，不再看潤玉，目光轉向一旁先前看著十分不順眼的將領，指了指地上跪著的洞庭湖精靈：「將這些逆賊看管起來，其餘人等隨本座去湖底，看看究竟還有多少膽大包天，禍亂天界的賊子！」
「母神。」潤玉拱了拱手低頭道：「天界並未聽聞洞庭湖犯上作亂的消息，母神所言，罪名實在有些大，潤玉以為……當慎重處之，若無實證……」
「實證？」荼姚不耐煩繼續聽下去：「本座這便去這湖底將你這孽障，與水神鹿族狐族這些人的齷齪勾當大白天下！」
因為早在奇鳶報信之後她便讓人看管注意著整片水域，帶天兵來此後又分了一隊以防有人逃脫，這會兒倒有些心思想要看看潤玉和鹿族族長等人焦急不已的神色。
若說先前來此還只是出於謹慎也出於多日來未能找到潤玉和水神確實把柄的憤怒宣洩，這會兒站在洞庭湖岸邊，見到她只是方才落地就先後「趕來」救場，再也顧不得藏匿的潤玉和鹿族族長，荼姚這會兒已是十足地認定，洞庭湖的水面之下，必定藏著極為重要的東西，或是人！
「還望母神慎言。」潤玉擰起眉峰，即便面對盛怒的荼姚仍是不卑不亢的樣子，眉眼語氣間帶著對荼姚行為的不贊同：「水神仙上德高望重，不慕名利，鹿族族長鞠躬盡瘁，坦蕩無私，潤玉今日也是
第一回奉母神口諭才前來洞庭湖，並不曾與水神仙上和鹿族族長有什麼瓜葛。」
荼姚看了一眼臉色已經漲紅卻是敢怒不敢言的鹿族族長，當即冷笑一聲，也不想再看潤玉「大義凜然」地拖延時間，冷哼一聲不再搭理，令那她很是不滿的頗有些躊躇之色的將領跟上，便轉身當先要下湖底一探究竟。
潤玉眼瞧著已經阻攔不得成竹在胸的荼姚，便也不再規勸，只是拱手低頭，極為誠懇道：「……母神親查此事，潤玉不敢阻攔。只是這洞庭湖萬千生靈究竟是否有罪尚無定論，母神此番前往，若是並未……還望母神能夠手下留情，莫要傷及無辜。」
荼姚冷冷地看了一眼直到此刻都還「妄圖」用所謂正義阻攔她的潤玉：「無辜？呵，本座這就去瞧瞧，湖底下的人，有多『無辜』！」
正在天后帶著猶豫片刻還是咬著牙預備跟上卻多看了一眼岸上的夜神潤玉的天兵將領，準備下湖底之時，岸上突然又傳來另一道洪亮略帶不滿的聲音。
「天后，這是要做什麼？」
荼姚聽到驟然出現的天帝太微的聲音不由得一頓，轉過身來果然正瞧見皺著眉頭落下的太微。
而一旁跟著太微一道過來的太巳仙人，落後了許多步，隔著不近也不算遠的距離立在了兩個正躬身拜見突然出現的天帝陛下的天兵身後。
「荼姚見過陛下。」荼姚上前拜了一拜，抬起頭看了一眼潤玉，有瞧了瞧另一邊的鹿族族長，眼神很是淩厲：「荼姚得到消息，這洞庭湖下藏匿著先前刻意誘害鳥族，意圖擾亂天界太平的逆賊，今日，特來將他們拿下，也好好查查都有哪些心懷叵測之輩勾結其中。」
「哦？」太微挑了挑眉頭，也看了潤玉一眼，而後轉向天后：「天后所言，可有根據？」
荼姚冷笑著看了一眼尚未來得及踏足的洞庭湖，直言道：「陛下稍待，這洞庭湖下藏汙納垢，只要一搜，定有所獲！屆時，對這些亂臣賊子，陛下可莫要再心軟，當施以重典極刑，震懾宵小，以正天界視聽全法度。」
太微看著荼姚篤定的樣子，心中也有些猶疑，便暫且壓下心中不滿，同意去湖底一探的事，只是卻並未讓荼姚親自下湖底，而是讓荼姚帶來的那隊天兵領命下水去洞庭湖底查探。
荼姚雖然有些不滿不能親至，但礙於在場的太微並未多說什麼。雖然這隊天兵領頭的將領讓她多少有些不滿，卻也到底是旭鳳麾下的深受信賴的大將，從下界飛升而來與水神和潤玉等人並無瓜葛，想來應是不會包庇潤玉水神一黨。
洞庭湖岸邊，天帝太微，天后荼姚，夜神潤玉，鹿族族長，鼠仙，太巳仙人，洞庭湖的精靈散仙，都在等著那一隊天兵查探之後的結果。
比起荼姚的信心十足，太微卻是對今日荼姚的這番舉動頗有疑慮。
太微看了一眼跟隨自己而來正低著頭頂著荼姚的目光有些膽怯的太巳仙人，又看了一眼一旁鎮定自若的潤玉，另一邊不明所以的鼠仙和對著荼姚隱隱有些不平憤怒之色的鹿族族長，最後將目光落在岸邊地上跪著瑟瑟發抖的洞庭湖精靈。
「爾等可是生於這洞庭湖地界？」
聽到太微的詢問，岸邊地上跪著的精靈散仙中隱隱為首的那個急忙答道：
「回天帝陛下，洞庭湖中有生靈近三萬，大都是尚未得到飛升的精靈，有小半確是生於此長於此，但大半是這幾千年間從旁的水域……遷徙而來，混居一處，但求安度此生……是而……較為駁雜些。」
「哦？」太微挑了挑眉：「你便是洞庭湖的水君？」
「不不不！」為首那男子急忙否認：「小仙……雖修煉小有所成僥倖飛升，也確實跟其他幾位……暫理這洞庭湖大半事務，但並未得水神仙上授令，並非此地水君。我等……我等數千年居住在此，只求安穩並不如何上進，是而……是而……沒有什麼值得在意之處，這洞庭湖……便……一直……並未如何……」
「你方才說，洞庭湖中生靈多半是旁的水域遷居而來？那……都有哪些地界的？」
「這……」男子吞了吞口水，怯怯地瞟了一旁的天后荼姚一眼，急忙低下頭聲音微顫地道：「有些……有些是……太……太湖……」
「太湖？！」
聽男子提到太湖，太微與荼姚心中都是一驚。
荼姚冷冷地看向潤玉：「果然是你這孽障，還惦念著你那個不知廉恥的生……」
「荼姚！」太微臉色一凝打斷荼姚的話，看了一眼平靜神色中有一絲疑惑不解的潤玉不像是知道什麼的樣子，心頭略放了一放，不再看荼姚，眼中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地上瑟瑟發抖的洞庭湖的幾人，轉向一旁的鹿族族長。
鹿族族長見太微瞧過來，不等他開口詢問便忙自己說道：「回稟陛下，臣今日因族中事物……有些煩擾艱難一時難動，便偷了個懶隨來拜訪的鼠仙仙上一道出來散心，駕雲途徑洞庭湖上空感到一陣強大靈力，並不應屬於此間，這才……一時好奇，前來一觀。不想，正遇到……天后娘娘帶著眾多天兵天將……不知為何，執意要查洞庭湖底……」
「哼！」荼姚冷哼一聲：「鹿族族長好歹也是同謀，難道竟不知……」
「天后娘娘！」鹿族族長的聲音都高了兩分：「臣心知娘娘不滿於先前臣與其他幾位族長上告鳥族一事，但臣所有行事並無不可對人言，絕無半點隱晦，也不曾跟任何人勾結籌謀！還望娘娘……明察！」
「你……」
荼姚正要開口再說什麼，先前入湖底搜查的那隊天兵卻是已然結束搜查，破水而出，半跪在太微面前覆命。
只是那為首將領低著頭回稟的話，大大出乎荼姚的衣料。
「回稟天帝陛下，天后娘娘。洞庭湖水下開了靈智的生靈不足三萬，並未見著修為高深者。水下雖有些建制之處，但並未得見兵甲之物。末將領人四處查探，沒有發現特殊的法術封印禁制。」
「不可能！」荼姚瞪大了眼睛：「你是如何下水搜查的，竟這般不用心？還是……你已與這些逆賊勾結在一處，才這般包庇？」
「夠了！」
「陛下！洞庭湖下必有……」
太微多少有些不耐，但不得不說荼姚這副萬分篤定的樣子，和先前那領頭男子提到的「太湖」也確實讓他心中有些影子，於是此刻立在岸邊揮手施法，洞庭湖百丈深的湖水猛地短暫分開，露出湖底的諸多建築和見此情景驚惶跪地的湖中生靈，一眼望去，確如那天兵將領所言。天帝施法只維持了幾息，湖水便再次回灌，引起岸邊湖底不算太小的一陣震動，很快又回復平靜。
短暫瞄上的這一眼自然不可能會比將領帶隊天兵下水搜查更細緻，而太微也不過是聽了荼姚的話心有疑慮略一確認罷了。眼見仍舊不服氣還要再說什麼的荼姚，太微終於有些怒意：
「夠了！天后！私帶天兵下凡，無據搜查水神下轄水域，又憑一時意氣胡言亂語，勾結作亂的大罪可不是天后隨意能安的！」
「陛下！荼姚……」
「天后荼姚，立刻返回天界，紫方雲宮禁足三月，好生反思一下你這衝動多疑不知收斂的性子！」
「陛下！」
太微轉向鹿族族長和鼠仙：「兩位卿家自去散心，今日之事……」
鹿族族長連忙低頭：「臣等明白。」
太微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潤玉：「潤玉。」
潤玉低頭拱手：「兒臣在。」
「……你且先留下，今日受驚的洞庭湖眾人，替天界安撫一二。」
「是。」
潤玉站在洞庭湖岸邊，看著太微荼姚和兩隊天兵相繼離去，鹿族族長也沒有心思再逛與鼠仙說了一句便告辭離開，一時岸邊，只剩下了潤玉和鼠仙兩個，不，三個。
還有一個飄在一旁，除了潤玉一直不曾被任何人察覺的傅卿。
潤玉眯了眯眼，仰頭看著天兵天將離去的方向，略勾了勾唇。
今日，可不只是讓荼姚受罰，為日後的洞庭湖解除猜疑，讓天帝太微對屢屢生事的荼姚心生不滿，這三重最直接的用意。
這後續的事，才是更有趣的。
比如……
那被荼姚萬分不滿開始懷疑的旭鳳麾下天兵將領，正是……破軍。
作者有話要說：
啊……頭好禿，我到底為什麼想不開要寫事業玉……
劃重點！破軍預備下水前看了一眼仗義執言大義凜然很有魄力的玉鵝呦！
洞庭湖過了明路了（劇中說洞庭湖三萬六千四百，這裡查出「不足三萬」，因為……），這一回怎麼算計的，下章詳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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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安心
傅卿一直不曾離開潤玉身邊，今日之事，從頭到尾，都在一旁看著。
只是為了保險，傅卿棄了之前陪在潤玉身邊時特地能觸碰到東西的形態，改回了最初的樣子，不能碰到什麼也不能被人碰到，除了潤玉誰都看不到聽不到的樣子，一路看著潤玉的計畫順利進展。
在天界，得知被奇鳶盯上的彥佑回了一趟洞庭湖又離開後，潤玉當即讓幾個暗樁動了手，阻攔今日本該輪值的將領值守，破軍因此頂了上來，自然而然地被點選天兵跟隨的荼姚選中。
而荼姚離開後，化作紫方雲宮仙侍樣子的鄺露，故意在能被其他幾個仙神看到的地方與潤玉說話。
太巳仙人在與潤玉交談之後，將「夜神被天后召往凡間」的消息隨口透露給了看到的同僚，又落後了潤玉一點去引天帝前往。洞庭湖可不同於花界，天帝聽到太巳仙人幾番似是而非的猜測親自前往並不困難。
再之後，洞庭湖岸邊。
洞庭湖本就是水神下轄之地，而不論是被鼠仙引來的鹿族族長，還是隨後以「天后召喚」為名趕來的潤玉，都在荼姚本就因為多日來對當初鳥族被告一事毫無進展而大漲的怒氣更是上揚了幾分，這才有失謹慎地，在並未看清查清之前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定了洞庭湖底之人的罪過。一個洞庭湖，將水神，上告鳥族的各族，潤玉牽連到了一起，若說一切只是巧合其中沒有什麼勾連，至少荼姚是完全不信的。
等已聽過太巳仙人提起，潤玉是被荼姚召至洞庭湖的天帝來到岸邊，得知洞庭湖中大部分是昔年太湖倖存之人及其後裔，便不由得隱隱思索了一番荼姚是否正是因為知道了洞庭湖中有龍魚族的殘餘，才想著極力將潤玉扯進來。畢竟……過去這麼多年一直在打壓潤玉的荼姚，對太微提起過不少潤玉別有用心，暗中籌謀的猜測，而後卻是證明並無其事。這一遭……
先是旭鳳麾下將領親自帶兵下水搜查無果，又有太微親自動手耗費大量靈力凝出法術短暫地瞧了一眼湖底情形，荼姚這一遭，眾目睽睽之下冤枉了洞庭湖，牽連水神，潤玉，幾位上告鳥族的族長之事就算是已經定論。
尤其是……被荼姚召來洞庭湖的潤玉便罷，那個自稱偶然路過的鹿族族長也不說了，可荼姚口口聲聲攀誣的水神卻從頭到尾都未出現。
儘管荼姚對洞庭湖底必定有異那副篤定模樣讓太微心中也有些動搖她也許並非刻意算計而是確實因為打壓潤玉和水神等人心切而起了誤會，但心中仍是不免落下了懷疑的種子。
洞庭湖搜查之下，連成仙的都沒有幾個，瞧著並不成氣候，再加上潤玉對「太湖」毫無反應，想來是當年的浮夢丹效力仍在並未想起什麼，太微這才留下了潤玉以作安撫。自然，這其中也有眼下並無旁的人選的原因。
洞庭湖的情形，是旭鳳的人親自搜查過，天帝親眼確認過的。
今後……也可算是暫時安全了。
天帝天后帶著天兵天將離開，鹿族族長告辭，洞庭湖眾人與鼠仙對視一眼後紛紛回到湖中。
鼠仙站在潤玉身後，看著他的背影，想到方才發生的事，與之後的種種安排，忍不住翹起了嘴角，心中大快，也更是信心十足。
傅卿在眾人離開之後從飄浮的狀態落了地，看了一眼身後的洞庭湖，伸出手輕握住潤玉的手臂。
手上冰涼卻溫柔的熟悉觸感傳來，潤玉回過神，偏頭看了一眼身旁此刻仍是半透明的只有自己才能看到聽到的傅卿，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傅卿雙手握住他的手臂，試圖給他更多的力量。
她知道，他此刻緊張或者說忐忑的，是洞庭湖下的那個人。
洞庭君，昔日太湖龍魚族公主，他的生母，簌離。
今日的這番算計，傅卿看得最是明白。旁的不過順勢而為，潤玉最重要的目的，是保住簌離，渡過洞庭湖被發現的死劫。
直到現在，直到這一刻，他的計畫成功，洞庭湖的「真相」同時暴露在天帝太微天后荼姚兩人面前，加上一隊旭鳳麾下天兵，外加一個鹿族族長見證，算是「洗清」了。
於是，『劇情』中因為被奇鳶瞧見自己下洞庭湖才引來天后致簌離身死的潤玉，到了此刻終於放下了心中的那道沉重的枷鎖。
此刻，得了天帝之令，能夠名正言順下洞庭湖相見，不必憂心荼姚了的潤玉，卻又有些忐忑有些膽怯了。
在他，知道了一切之後。
潤玉感覺到自己手臂上微微收緊的力度，看著傅卿堅定微笑地看著自己的樣子，也慢慢地，迎著此刻湖邊正是大好的陽光，勾起了嘴角。
鼠仙在潤玉身後瞧見這般情景，當即明白過來，那個不知來歷不知修為神秘非常的「傅姑娘」此刻也在這裡，正在他如今認定的主上身邊。
「殿下，傅姑娘。」鼠仙想了一想上前拱了拱手，雖然並看不到傅卿，但問話中仍舊帶上了她：「今日，可要……」
潤玉微微仰起頭長出了口氣，轉身面向鼠仙，看著眼前的洞庭湖：「……走吧。」
鼠仙領路在前，潤玉走在後面，旁人看不到的傅卿此刻一手牽著潤玉的手掌，伴在他身旁隨著鼠仙一路走了下去。潤玉沒有出聲，就這樣跟著鼠仙一路下行，儘管，在這與當年的太湖笠澤一樣的地方，其實他並不需要旁人帶路。
洞庭湖中，昔年龍魚族舊部，與這些年簌離和鼠仙網羅訓練的人手中的些許頭領，除了方才在岸上做了一齣戲的幾個，其餘先前靠著隱匿法器藏匿起來的這會兒也紛紛出來，分立道路兩側，向著正緩緩走來的潤玉鄭重行禮。
說來這隱匿的法器，還是傅卿搜羅出來的。也是潤玉算准了天帝太微不會在破軍帶人搜查無果後再親自下水靠近了查探，這法器才藏住了洞庭湖下確實不妥的諸多事物和領頭的頭目們。
包括，雲夢澤中的簌離。
站在門外，傅卿看著潤玉獨自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不論如何，這對母子的事，潤玉一直以來的心結，該由得他們自己解決。
雖然，傅卿並不認為簌離能……
「傅姑娘？」
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鼠仙在與許多人交流片刻又吩咐了一些事之後回到雲夢澤門前，略想了一想潤玉進去前回頭看的那一眼，試探著叫了一聲。
傅卿聽到鼠仙的聲音轉身過來，瞧著鼠仙面朝著另一個方向試探呼喚的樣子，儘管心中惦記著潤玉此時與簌離交談的情形，腦中不受控制地回憶起『劇情』，看到鼠仙方向全然不對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一笑，而後估摸了一下自己如今的情形和能承擔的最大限度，便在大門之前在鼠仙和幾個尚未走遠的頭目面前，慢慢凝實了身體出現在幾人眼前。
神仙之間隱身的術法並不算太過稀罕，只是卻難以做到像傅卿這般，毫無跡象半點不露，先前每每短暫地現身在鼠仙面前，都像是憑空出現一般，神秘非常。
「傅姑娘。」鼠仙見傅卿凝出身形連忙轉了個方向過來拱手行了一禮。他忠於的主上潤玉對於傅卿的重視，兩人間的關係，在他想明白先前這位夜神殿下堅決而又急迫地退婚謀劃之後，也就十分清楚了，因而鼠仙面對傅卿的時候總是帶著那麼兩分恭敬：「此番用上的藏匿法器，可要收回？」
傅卿搖搖頭：「留著吧，即使今日算是計畫順利暫且過了關，日後也保不准會不會再遇到什麼特殊情形，留著它也算個保障。這事，先前我與潤玉說起過，他也是這麼想的。」
鼠仙聞言微微一笑：「小仙明白了。」
傅卿想了想，開口問道：「對了，彥佑那邊……」
鼠仙也皺了皺眉：「雖然一切皆如殿下所料，但少主那邊……確實行事不妥。今日之事他還並不知曉，也不知道之後……」
鼠仙畢竟叫了彥佑許多年的「少主」，後來追隨了真正的恩主之子，潤玉也並不介意這番稱呼讓鼠仙稱自己「殿下」，面對簌離和彥佑的時候並不用改口，因而直到現在，彥佑還是被鼠仙稱作「少主」。
正如『劇情』中的潤玉感念著多年來彥佑和鯉兒替自己陪伴生母簌離的情意，一直將二人視為兄弟即便後來彥佑做出那許多出格之事也並未懲戒。如今的潤玉對現實中還不曾有過後來那些行為的彥佑，也顧念了兩分陪伴簌離的情分。
只是……除了這點之外，彥佑怕是已不可能得到『劇情』中的那般相待了。
聽了鼠仙的話，傅卿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也不知道之後彥佑是會因為他的不謹慎暴露了洞庭湖所在引來天后而心覺愧疚行為收斂些，還是會因為洞庭湖眾人謀劃了這般大事卻竟然不讓他知曉而覺得……心中不平。傅卿總覺得，就算前者會有些，恐怕也會是後者佔據上風吧？
「……傅姑娘。」
「嗯？」
鼠仙躊躇了一下，吐出一口氣拱手對傅卿輕聲道：「先前洞庭君與小仙提過，想能……見見傅姑娘。」
傅卿聽後挑了挑眉。
簌離想要見她，看鼠仙的這個意思，是想……單獨見她。
會……說些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水神從頭到尾不出現（原劇裡洞庭湖邊簌離死後攔著玉鵝不殺荼姚的時候出現了），是因為前面鼠仙提醒了錦覓有危險，將錦覓看得最重的水神雖然礙於天帝的命令和眾多關注的眼睛不能長留在錦覓身邊看護，也得……去走動走動，查一查天后到底預備怎麼對付錦覓。所以……
為閨女奔走的水神，如潤玉所料地缺席了這場大戲∼（也好讓天后的『勾結』理論在天帝面前更站不住腳）
第27章 簌離
潤玉走出雲夢澤大門的時候，神色雖然竭力平靜，眼眶卻仍是隱隱有些泛紅。傅卿看著他繃緊的身體，心頭一陣一陣刺痛。
潤玉走出大門看到門外和鼠仙站在一處凝實了身體的傅卿，也是微微一愣。
「卿卿？」
鼠仙見到潤玉幾步走到傅卿身邊低聲詢問，也是怔了一下。
雖然過去對夜神殿下和這位神秘的傅卿姑娘之間的關係已算是有了確定的猜想，但……畢竟先前潤玉身上盯著的視線太多，鼠仙已很長時間沒有跟潤玉會面，只憑藉不斷傳遞的資訊聯繫，這還是他頭一回親眼見到潤玉和傅卿在一處相處的樣子。
也是第一次聽他追隨的，端方自持的夜神殿下，這樣親昵而又自然地喚著一個姑娘。
鼠仙微微低下頭，心知……
對這位與生父截然不同的夜神殿下而言，眼前的這位傅卿姑娘便是他認定的唯一伴侶，也是他們日後的主母了。
傅卿微微笑了一笑，對潤玉輕聲道：「洞庭君可還安好？」
潤玉歎了口氣，輕輕點點頭。
傅卿見潤玉如此，大約也能猜到幾分，心頭一歎面上還是平靜笑著：「我……想去拜見一下洞庭君，可以麼？」
潤玉聽了微微一愣，看了一眼傅卿身後幾步之外低著頭的鼠仙，眉心微微一動。
「潤玉？」
「……也好。」潤玉牽起傅卿的雙手：「謝謝。」
傅卿笑了一下：「跟我何必這樣客氣？」
潤玉閉了閉眼：「……卿卿說的是。」
傅卿如先前潤玉一般，獨自推開大門走進雲夢澤時，潤玉背著雙手站在門外，捏緊了手掌。
傅卿慢慢走進雲夢澤內，掀開珠簾紗帳，對著裡面側坐著的紅衣女子行了一禮：
「洞庭君。」
大紅衣裳的簌離額發微微有些淩亂，眼中也有未幹透的淚珠，聽到傅卿的聲音仰起頭閉了閉眼平復了一下心緒，轉回身細細打量了一番低垂著眉眼的傅卿，輕聲道：
「傅姑娘有禮。先前聽鼠仙說過幾回，今日……終於能夠親眼見上一面。」
傅卿勾了勾唇柔和地笑道：「是傅卿失禮了，今日才來拜見洞庭君。」
簌離搖了搖頭，上前幾步，在傅卿面前緩緩抬起了手。
傅卿看了一眼簌離越發靠近自己的臉龐的手，身體微微一僵，卻是忍住了沒有動彈。
但簌離的手終究是沒有湊過來，只靠近了幾分，最終還是放了下去。
「先前連傅姑娘的畫像都沒能見過，倒是那錦覓仙子……」
聽到簌離提起錦覓，傅卿眉心一動，抬眼直直地望了過去。
簌離被傅卿直直看過來的視線看得一愣，微微撇開眼去，繼續自言自語：「水神仙上于我們母子有恩，先前不知道那錦覓仙子竟是仙上之女，頗多算計，我心中亦有所愧。錦覓仙子既是水神仙上之女，又是花界少主，身份清貴，且相貌出眾，性情天真可人……待我後來得知這錦覓仙子與鯉……與我兒有婚約，還未來得及替我兒高興上一場，卻不料，不過幾日的功夫，他竟是自己折騰著退了婚，還害得水神仙上因此重傷……」
傅卿看著並不看向自己的簌離這般模樣，心中明白這番話她想來是沒有對潤玉說過的，不然……估摸著潤玉也不會讓她進來跟沒能勸服的簌離相見了。避開潤玉，單獨與傅卿說這些話，怕也是因為簌離即便並未相見也從這麼多年來的聯絡和旁觀看到的潤玉的手段中明白，就算是知道了過往一切後對她仍顧念著骨肉之情的潤玉，她這個生母也是並不能夠真正左右的。
所以……
傅卿臉上的笑平緩了下來，卻並不心急，也並不氣憤。
她畢竟不同於即便看過一切，心中思慮過千萬回後仍對生母抱有一絲期望的潤玉，在自己的世界反復咀嚼過『劇情』的傅卿對簌離，從來沒有抱過什麼樣的期待。
簌離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龍魚族公主時活在自己的任性和愛情裡，生下潤玉為人不容時活在自己的瘋癲恐懼裡，潤玉被帶走龍魚族覆滅後又活在自己的幻想和仇恨裡。
她真的……真心為自己的孩子，好好考慮打算過麼？不只是潤玉，還有義子的彥佑和鯉兒。
「可惜，婚約已經退了，沒有轉圜。」
簌離頓了一頓，歎了口氣：「婚約雖然退了，但……」
傅卿淡淡道：「您看重錦覓，因為她背後有水神風神還有花界？難不成您真的覺得，結親之後這三方勢力能為潤玉所用？」
提到這裡，簌離也像是有了些底氣，轉頭看向傅卿：「不錯。放眼望去，背後勢力能與荼姚的鳥族相抗，能輔助潤玉的人選，除了原本名正言順有婚約在身的錦覓仙子，還有哪個更合適？」
傅卿輕笑了一聲，淡淡地看著簌離：「水神的確在天界很有名望，但也只是名望。這些年來水族屢屢被打壓，實力已是大不如前，更何況水神遁世已久，連水族事務都不如何上心，只求安穩平淡。先前鼠仙數次拉攏不是也都失敗了？再說花界，草木精靈戰力低微，全靠天界或者說全靠天帝對先花神的一點兒真心和愧疚才能獨立一界。眾芳主有當年先花神的囑咐，連先花神之死都忍了下來平靜度日，除了能供糧供藥她們的作用又能有多大？不過……您看的也對，遁世的水神也好，忍氣吞聲的花界也罷，若是想讓他們違背多年所持相幫潤玉，關鍵的確在他們都捧在手心的錦覓身上。可是錦覓……真的能成為潤玉的助力？願意幫他對付荼姚對付旭鳳對付天帝麼？」
簌離抿了抿嘴，沒有出聲。
傅卿神色又淡了一些：「不說彥佑，只說有鼠仙在天界，我不信您不曉得錦覓先前在旭鳳的棲梧宮中呆了整整百年，也不信您不知道旭鳳已對錦覓生了男女之情，並且……勢在必得。」
簌離撇開眼：「……那是旭鳳，日後……我自不會讓他成為阻礙。」
「因為您想要旭鳳的命？」傅卿笑了笑：「就算沒了旭鳳，錦覓就會心悅潤玉麼？只要她心中沒有潤玉，水神不會允婚，花界也不可能相幫。您怕是不知道，在潤玉算計退婚之前，水神才認了女兒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退婚。他不願意讓女兒捲入天家紛爭，只要他女兒不喜歡，他和花界可不願意給潤玉這個守了四千年婚約的未婚夫一丁點兒的機會！」
簌離愣了一下，確實並未想到退婚這件事是她視為恩人的水神最先想到的。
傅卿看著臉上沒有露出什麼憤恨氣惱之色的簌離，即便早有所料心中還是不由得一冷又是一疼：「洞庭君，傅卿……斗膽一問。這些年來，您不時墜入魔障喚著潤**名，先後收養了兩個孩子當做是他的替代，好像時時刻刻掛念著他，可是……您真的有真真切切地為潤玉考慮打算過麼？」
簌離猛地看了過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傅卿一字一頓：「這些年，從他聯繫上鼠仙聯繫上您之後，樁樁件件，事事都在向您證明，他有能力為自己開闢道路，他有能力憑自己坐上那個位置，他有能力……為您報仇庇護您平安。所以，他也一直希望您能相信他，讓他將一切扛起來，不要衝動，不要冒險。他將您的安危放在心上，將您惦記的仇恨也背在身上，時時事事為您考慮打算，小心翼翼地謀劃算計，正如今日發生的一切，不是麼？」
簌離眼眶有些泛紅，卻是轉身背對傅卿過去。
傅卿的眼下能被旁人看到的身體是自己憑魂魄之力凝實的，到底不是真正的實體，儘管聲音微顫眼角泛紅，眼中卻凝不出眼淚：「這些年他表現得是不是特別好？是不是周到謹慎，頗有氣度？是不是魄力已成，安穩可靠？可是您知道麼？便是面對荼姚的怒火面對天帝的懷疑，一次次一日日踩在刀尖上，踏錯一步就會粉身碎骨的時候，他都沒有膽怯退縮過哪怕一刻。但就是方才，在洞庭湖岸邊，在雲夢澤的大門前面，在他即將親眼見您的時候，他卻渾身僵硬連指尖都冷得發抖！」傅卿看著背對著自己的簌離僵了一下，繼續道：「剜龍角，拔龍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當年的您將自己的無助愧悔，將對天帝的怨懟遷怒到潤玉身上，可他做錯了什麼？他的出生，是天帝的算計，也是您……背棄婚約的結果，生而為龍，不是他自己選的。您要藏著他，不讓他被人發現，難道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麼？如果您與他好生分說道理，說清您的難處說清你們的處境，讓他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收斂要怎麼收斂，這樣做不好麼？為什麼一定要讓他日日受著非人的苦楚，當自己是一條魚會因為離水而死，才在最後絕望地自己跑到岸上只想求一個解脫？」
簌離回過頭來，臉上也帶著驚訝。
潤玉沒有與她說，他當年是……因為再也忍受不了這份痛苦，而……一心求死。他甚至還對她道歉，歉疚自己當年，主動拋棄了她這個娘親……
傅卿深吸了口氣：「潤玉離開，龍魚族覆滅，這些年來你時時刻刻惦記著報仇，您覺得自己在行萬分危險的事不想拉他入水這才不去聯繫他不給他留下您收攏多年的勢力，看著他在天界艱難求生，好像您是犧牲自己為他打算，可真的如此麼？您真的是為了他麼？」
「當然！」簌離尖聲道，大口大口地喘息著，氣息極為不穩：「我是為了他，為了我的兒子，我所行之事艱險萬分，龍魚族的仇不能不報！鳥族一定要滅，但是我不能連累……只要，只要他能登上天帝之位，我只為了他能……」
「您只是為了報仇！」傅卿打斷簌離的話，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天帝之位落在何處能左右的不是荼姚不是鳥族，是天帝太微！連荼姚都要數次督促天帝立儲爭權，怎麼可能滅了一個鳥族殺了一個旭鳳毀了一個荼姚就可以讓潤玉上位？就算沒有旭鳳沒有荼姚，一心統一六界的天帝就能看著潤玉順利瓜分他的權位？天帝春秋正盛沒了荼姚的壓制難道不會再娶後納妃以求子嗣？就算沒了旭鳳，潤玉成了天帝唯一的子嗣，可沒了制衡他又背了您暗害旭鳳甚至覆滅鳥族的罪在身上，您要他如何在多疑多思又戀棧權位的天帝眼前過得下去！」
「我……」
「您是想不到，還是根本從來沒有為他想過？」傅卿看著一時間有些神思大亂的簌離，繼續道：「也許，您想到了，只是卻不在意？或者您心中深處還殘留著當年遷怒幼年潤玉的情緒，想要在您報了對荼姚的仇之後再讓潤玉背著沉重枷鎖不得不反擊，不得不與天帝父子相殘？也好順便以此報復當年天帝對您的算計？」
「不！你胡說！我……」
「……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一件事。」傅卿閉上眼沉默片刻平靜了下來，再開口已不似先前的激動：「若不是我說的那樣，您的復仇，不管是想要殺了旭鳳，還是要覆滅鳥族，對象都是荼姚而已。可是當年的慘劇，不管是您的還是龍魚族覆滅的，您心裡也一清二楚荼姚只是那把捅過來的刀，真正在背後持刀的，是天帝太微。」
簌離聽了傅卿的話，渾身一僵。
這個話題傅卿只是提起這樣一下，卻沒有深說下去的意思。到底如何，只有簌離心中最是清楚。
傅卿歎了口氣轉過身，在伸手掀開珠簾帷帳離開之前，幽幽地歎了一句：
「過往種種，您更多為的是向荼姚報仇，為此，可以並不去在乎，潤玉日後的心情，處境。」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節快樂！
碼到潤玉幼年片段還是忍不住碼得我自己都淚目了= = （一個不小心這章差點兒超4000）
（記得忘記在哪裡看到一個分析說簌離是故意在潤玉面前死在荼姚手裡的，為了逼潤玉黑化反抗= = ）
真心覺得簌離要麼是智謀有限想不到那麼多，要麼就是真的打定主意要讓潤玉跟太微父子相殘，不然就算她能殺了旭鳳，荼姚能放過唯一剩下的天帝子嗣潤玉？就算荼姚和鳥族也被她成功滅了，有一統六界野心還各種渣還能看著潤玉被荼姚打壓幾千年，劇裡還差點兒被荼姚天雷電火弄死的天帝能讓潤玉好過？
而且簌離復仇的物件也是，從頭到尾要殺旭鳳，滅鳥族，懟荼姚，都是沖著荼姚去的。天帝呢？這不才是悲劇的始作俑者麼？沒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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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感應
璿璣宮。
潤玉今夜並未去上值，此刻獨自站在後院之中，仰頭看著深沉夜色，久久靜立，不發一言。
傅卿從書房門內飄出來，在廊下看了他夜風中顯得格外落寞淒清的背影，頓了一頓，慢慢落到地面，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走動之間，半透明的身體緩緩凝實，只她的臉色卻有些勉強的蒼白。
潤玉原本有些恍惚，直到傅卿靠近才若有所感，未及回身便感到她的雙手從背後環上他的腰間，輕輕靠在他背上。
潤玉低下頭，看到傅卿凝實的手臂，微微皺起了眉頭：「……卿卿，今日已費力凝實許久，這會兒你該好好歇息才是，怎麼又？」
傅卿的手臂只松松地環繞在他身前，靠得也並不緊，留了些許距離。她歎了口氣：「如果可以，我其實更希望自己能……讓你覺得溫暖些。只是，我如今這副樣子，就算凝實了一些，也比冰還要冷上兩分。所以，至少讓我能用這副看著更正常些的樣子……」
傅卿說到一半，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而後被輕輕一扯整個人向前靠了一靠貼在潤玉背上，而一雙手臂也被身前這人握緊了兩分。
「卿卿。」潤玉的聲音低沉而又認真：「只要你在，潤玉的心，就是暖的。」
傅卿貼在潤玉背上，聞言輕笑了一下，緩緩放鬆下身體也收緊被潤玉握著的手臂從身後摟著他，臉頰在他肩頭蹭了一蹭：「……嗯。」
過了一會兒，潤玉輕輕捏了捏傅卿的手臂，側過臉輕聲道：「好了，卿卿，泄了力氣吧，別再勉強自己，回去好生歇息罷，潤玉無事。」
傅卿並沒有順著潤玉的意思放開手，反倒又摟得緊了兩分，靠在他背上幽幽一歎：「你總是這樣，全了旁人，不顧及自己。」
潤玉手上微一用力，轉過頭，在傅卿也抬眼看過來的時候跟她的目光對上，極認真地道：「卿卿，你不是旁人。」
傅卿怔了一下，旋即笑開，偏過頭沒再看他，重新將臉頰貼回他背上：「好，那……我不是你的『旁人』，你也不是我的『旁人』。我們兩個之間，不需見外，不必隱忍。潤玉，我希望，你能不要把什麼都憋在心裡自己扛著，我願意為你分擔。」
潤玉聽著從自己背後傳來的話音，只覺得一陣和暖溪流繞在心口上，驅散了他因為那些回憶而湧起的寒涼：「……好。」
傅卿抬起頭，細細地看著潤玉此時的神情，笑容之間與先前她剛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了些許不同，便抿著嘴唇笑了一笑，心頭微安。
兩人相視一笑，月光夜色之中，一時，歲月靜好。
正在確實已疲憊不已的傅卿打算撤了力量散去凝實的身形時，院內突然一陣響動。潤玉與傅卿一道轉頭看去，卻是……
手裡拎著一個食盒的鄺露，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有些蕭索的庭院之內的潤玉，和他身後摟著他的腰身表現親昵的傅卿，神色一時又是惶然又是驚愕。
鄺露傅卿也算是跟她相處許久了，但是這般被鄺露看到，還是第一次。
尤其是這麼個情景之下……
傅卿看了潤玉一眼，在鄺露怔愣的視線之中從有到無，散去了凝實的身形。
鄺露眼睜睜看著先前還靠在夜神殿下背上的陌生姑娘消失不見，有些回不過神來的狠狠眨了眨眼睛。
鄺露看不到傅卿了，潤玉卻能瞧見。他看著傅卿半透明的身形飄回了書房之內後，這才轉向了一旁還愣在原地的鄺露。
「鄺露。」
鄺露一驚，回過神來急忙幾步上前，低著頭站在潤玉面前：「殿下……方才……方才……」
潤玉嘴角勾起笑意：「今日之事後，你與你父親太巳仙人已能算是本殿心腹，既如此，早晚要見的。」
鄺露心頭一動，抬起頭來看著潤玉看向書房方向，格外柔和的眼神，腦中炸響一道驚雷，一瞬間晃過了許多畫面。
夜神殿下對她說，他不會再對旁人動心時的堅定樣子；
有幾次遇到殿下從外面回來，對著一旁她看不到有什麼的方向笑得那般溫柔的樣子；
退了水神長女的婚約之後，他有些迫切之感地回到璿璣宮，一身輕鬆愉悅如卸了重擔的樣子……
最後停留在她腦中眼前的，是方才那個從未見過的姑娘靠在夜神殿下背上，兩人相視一笑，溫馨寧和的樣子……
原來……原來……
原來……如此麼？
鄺露覺得自己心上那已慢慢被耗盡僅剩一絲的執念終於在這一刻繃斷消散。心頭除了有些殘留的悵惘遺憾，竟還有些許解脫般的輕鬆。
好像只過了一瞬，又好像已經過了很久。
鄺露抬起頭，臉上也掛上了淺淡卻又灑脫的笑意：「鄺露知道了，謝殿下信任。」
潤玉點了點頭，看出鄺露的變化心頭也是一松，此刻卻沒有多表示什麼，只囑咐道：「如今天界還沒幾個人知道她的存在。」
鄺露低下頭行了一禮：「鄺露明白。那……殿下，我爹那……」
潤玉轉過身：「囑咐太巳仙人不可外傳，旁的，本殿相信你們父女，自有分寸。」
鄺露聞言笑了笑：「是，謝殿下。」
第二日。
傅卿歇息許久休整妥當，已是午後。想了想飄到隔壁的玉衡殿內，果然瞧見潤玉正在窗邊的桌案旁自己下著棋。
潤玉感覺到傅卿過來，扔下了指尖的棋子起身迎了過來，待到近前伸手握住了傅卿半透明的手腕，細細打量了一番她此時的神奇樣子才略有些放心：「可歇息好了？」
傅卿白了潤玉一眼：「你不是都打量仔細了，還問我做什麼？」
潤玉笑了笑，牽著傅卿的手轉過身慢慢往桌邊去：「總想著親耳聽卿卿說了，才好放心。」
傅卿勾起嘴角，心中愉悅，嘴上卻沒有說什麼。
直到被潤玉拉著在桌邊坐下，潤玉才輕聲問了出來：
「卿卿，你昨日……可有旁的事發生？」
傅卿微微一頓，抬眼看了看潤玉，咽下昨日在洞庭湖跟簌離的那番對話，想了一想，對潤玉提起了另一樁事：
「我……隱隱有些特別的感應。」
「感應？」潤玉微微蹙起眉頭：「在……洞庭湖？」
傅卿抿了抿唇：「是，也不是。」
「哦？」
傅卿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了出來，斟酌了一番，抬眼對上潤玉滿含擔憂的目光笑了一笑：「當初跟你離開……離開魔界忘川……到了凡間之後，我其實就有很……細微的感覺。只是那時候……一是魂魄有些虛弱，二是……心神不穩，情緒不平，所以一時間沒有注意，倒是忽略過去了。在凡間沒呆幾日就來了天界，那種很輕微的感覺就沒了，我也就以為先前可能是我的錯覺，或者是……在……忘川呆久了的……後遺症吧？所以沒有注意。」
傅卿盡可能平靜地說著，潤玉確實眉頭緊鎖地握緊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掌，恨不得用自己也並算不得熾熱的體溫去驅散她手上心上的冰冷痕跡。
傅卿感覺到潤玉手上的力度，又朝他坦然地笑了笑，反手也主動回應握緊了他的手掌，長舒了口氣繼續說道：「後來，你帶我又去過好機會凡間，我也有些若隱若現的感覺，可就是……說不明白……是什麼樣的感覺。等再回了天界，這感覺就又沒了。我細細體會也琢磨過，總覺得……這感覺與凡間有關，卻又好像並不相關，一直想不明白。這一回去洞庭湖，這種感覺又強上了一點兒，我琢磨著自己的情況，和先前幾次不同的對比，應當是……與我魂魄修養的情形有些關係。比如……咳。」
聽到傅卿略有些不自然的停頓，潤玉挑了挑眉：「比如？」
「呃……」傅卿抬眼看了看潤玉，覺得先前他也知曉其實不算什麼，便繼續說道：「就是我昨日在洞庭湖下耗了些魂魄之力凝實一段時間身體的事。」
潤玉眼光一閃：「動用魂魄之力凝實身體，卿卿的那種感應，有所變化？」
「嗯。」對於潤玉能夠猜到傅卿倒是不意外的，直接點頭承認：「具體說，是凝實身體有些脫力之後，那種一開始還稍微強上一點兒的感應就弱了兩分。所以我猜測……幾次去凡間，我的感覺一點點越來越強，與我在你身邊慢慢地將魂魄養得更好，大概有些關係。」
潤玉心頭升起濃濃的擔憂和焦慮，對於傅卿的情形，他始終處於那種束手無策少有所知的境況，如今，著實讓他心焦難安：「卿卿，這感應到的……」
傅卿搖搖頭：「不知道，我也……說不清楚。大約是如今力量還不夠？」
潤玉抿著唇，眉峰越擰越緊。
「一時之間沒什麼的。」傅卿倒是顯得輕鬆幾分：「左右咱們以後也是要時常去凡間逛一逛貼合上你之前的行為習慣的，到時多去幾次我多感覺一下琢磨琢磨，大概總能有個結果罷？」
潤玉握緊傅卿的雙手：「是好是歹尚不知曉，卿卿……」
傅卿笑了笑，手臂微微用力拉扯了一下他握著她的手：「別擔心，雖然我還說不太上來那種感覺，但是我隱隱約約知道，不是壞事，真的。說不準，對我而言，是件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也算做到了巧合的同步
星辰渺渺的28章鄺露徹底斷了念想，心有所念的28章鄺露也徹底放下執念。
鼓掌！
然後這個感應嘛……
今天週末，固定加更，晚上六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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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爭辯
天界。
在錦覓去凡間歷劫歸來，得到晉升上仙的資格之前，九霄雲殿上先迎來了花界的幾位芳主。
花界自分離出天界自成一界，先花神寂滅之後眾芳主已多年不踏足天界，上一回漏夜而來還是為了找尋錦覓。而這一回，長芳主帶著玉蘭，棠梨等幾位芳主氣勢洶洶地一路來到九霄雲殿，在天界眾仙面前直言花界少主錦覓下凡歷劫遭遇迫害，竟有人拿出滅靈箭想要殺滅錦覓。一眾芳主在大殿之上，直言此事定與魔界有關，因為在凡間看護錦覓的海棠芳主發現賊人想要捉拿時，被原本跟她一起以好友為名保護錦覓的魔界卞城公主鎏英阻攔，以至於放跑了那企圖暗害錦覓的賊人，致錦覓的好友為她擋箭魂飛魄散而死。
長芳主帶著其他幾位芳主臉色漆黑，憤怒不已，言辭之間更是直指此刻正在禁足的天后荼姚。錦覓向來與人無仇，只在天界得罪過天後。只可惜暫時未能擒住賊人，來九霄雲殿上當眾對峙。
此時得了海棠芳主傳信的水神風神大驚之下，已顧不得天帝之令，現正在凡間守在凡軀也時日無多的錦覓身邊，生怕再多來一支滅靈箭。而先前在凡間看顧錦覓的海棠芳主，和此事之後趕過去的山茶，薔薇等幾位芳主正四散開在附近尋找那賊人的下落。
至於魔界的那位卞城公主鎏英，也在水神風神趕過去之前先一步離開追著那賊人而去了。
而後，等水神風神帶著錦覓，和一道歷劫結束的旭鳳回到天界，在天門處遇上心中焦急的月下仙人和緣機仙子，一道來到九霄雲殿上時，正被禁足的荼姚也被天帝太微召了上來。
來之前便得了消息的荼姚心知奇鳶沒有被捉住，在大殿上底氣十足地直道自己冤枉：「陛下！此事與荼姚全無關係！錦覓歷劫，陛下親自下旨不許仙神干涉，荼姚又怎會明知故犯？倒是水神他們，既沒有拿到人也沒有找到證據，當著眾位仙家的面，平白攀誣天后，又是有何居心！」
「你！」跟在錦覓後面從凡間無功而返的海棠芳主正憋了一肚子的氣，聞言就要上前，被一旁的玉蘭芳主一把拉住。
水神黑著臉：「覓兒秉性純善，過去四千年都被困在花界水鏡之中，從未與人交惡。直到她在天后娘娘的壽宴之上……一時失言，引得天后娘娘震怒……」
「笑話！」荼姚厲聲打斷：「當初這妖……這錦覓胡言亂語攪亂本座壽宴，本座已經寬宏大量放了她一馬，就連她至今未曾與本座與穗禾賠罪一事也不再追究，不想本座一番善意反倒引了水神這般揣度？看來本座當時就該依照天界律例，狠狠發落了她才是！」
「天后娘娘。」壓下了海棠芳主的長芳主上前一步：「遍數六界，除了天后娘娘，還有誰會對我花界先主之女，有如此大的惡意芥蒂？特地尋來了滅靈箭，恨不得她灰飛煙滅？」
「長芳主慎言！」早就站在荼姚身邊的旭鳳急忙出聲，朝眾位芳主和水神風神的方向拱了拱手：「母神貴為天后，千萬年來恪盡職責謹守本分，斷不會因一時義憤，觸犯禁忌煉製滅靈箭這等邪物。這其中，定是有什麼誤會……」
「誤會？」海棠芳主終於忍不住開口：「火神殿下是天后娘娘親子，自然多有包庇回護！呵！還是凡人時對錦覓幾番甜言蜜語屢屢誘惑，如今看來，卻盡是虛情假意！果然，負心薄幸，一脈相承！」
「海棠！」長芳主喝住了海棠芳主，用眼神示意她莫要牽扯太多。
「海棠芳主！」旭鳳果然一急，看了一眼錦忙開口道：「小神對錦覓情真意切，早已……」
「夠了！」水神臉色氣得漲紅，卻不再去與荼姚爭吵，也根本不看旭鳳，抬頭直視著王座之上眉頭緊鎖不發一言不知想到了什麼的天帝：「覓兒險些被滅靈箭所害，是我等無能並未能當場拿住賊人留下證據，但此事斷不能就此放下！還望陛下能嚴查到底，秉公處理，給我洛湘府，給花界一個交代！不然，為了覓兒，我洛湘府與花界，定不會善罷甘休！」
天帝太微聽了水神的話，眼光閃了一閃：「……錦覓乃花界少主未來花神，身份清貴，本座也甚是喜愛疼惜，此事本座定會給她個公道！而滅靈箭出世，事關重大，便是為了六界的安寧，本座也定會徹查到底，不給歹人任何禍亂六界的機會。」太微說罷，轉向荼姚，儘管神色十分平靜，荼姚還是從中感到了一絲藏著的寒意：「天后，這件事，可當真與你無關？」
荼姚倒也乾脆，當即跪下：「陛下明鑒，滅靈一族早已覆滅，滅靈箭如何危險荼姚又怎會不知？如今又怎麼會知法犯法？倒是水神他們，沒有任何證據，只憑對荼姚的舊怨，不管不顧強加罪名，誣陷天界天后，不知陛下，可有處置？」
「母神！」旭鳳聽了轉過身對荼姚輕聲道：「水神仙上與眾位芳主只是太過憂心錦覓的安危，這才一時言行無狀，並非有心冒犯，還請母神不要計較……」
「旭鳳！」原本旭鳳上前幫自己說話的時候荼姚心中還略有寬慰，但此時見他……心中堵著一口氣，越發憋悶。
旭鳳頓了頓，轉向上座的天帝：「父帝，兒臣請旨調查此事！」
「哼！」海棠芳主冷哼一聲：「請旨調查？好光明正大幫你母神抹去痕跡收拾尾巴麼？火神殿下，果然思慮周全啊！」
水神冷眼看向旭鳳：「聽聞火神與那魔界的卞城公主有些私交，這一回想殺錦覓的賊人與那卞城公主脫不了關係，火神，還是避嫌為好。」
旭鳳忙道：「旭鳳確與鎏英公主有些交情，她為人正直也與錦覓交好……這其中想必也有什麼誤會……」
「誤會？」水神聽著旭鳳的話也惱了：「那在火神眼中，什麼才不是誤會？」
「水神仙上，旭鳳……」
「好了。」天帝太微出言打斷旭鳳心急的解釋，看了一眼荼姚又看了看旭鳳：「旭鳳，此事你不便出面，況先前私自下凡擾亂歷劫之事還未懲罰，如此，罰你禁足一月，好好呆在你的棲梧宮中反思你的過錯。」
「父帝！」
「陛下！」
「此事本座會安排妥帖人選好生調查，水神與眾位芳主放心，本座定不會放過此等奸險小人。至於魔界，那鎏英公主……」太微沉吟了一下，看向殿上一直沒有說話，此刻正略有些擔憂地看著旭鳳的錦覓：「錦覓，你有何想法？」
錦覓突然被問到，愣了一下，而後抿了抿嘴皺著眉頭想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回陛下，鎏英公主與錦覓是朋友，她素來……剛正不阿，重情重義，錦覓以為……她斷然不會加害錦覓，這一回的事，也許，也許真如鳳凰所說，是……」
「覓兒！」
「錦覓！」
錦覓說著說著被打斷，抬頭看向不贊同地看著她的水神風神和幾位芳主，頓了一頓還是鼓起勇氣繼續道，只是這一回的目光卻是落在了水神他們身上：「爹爹，臨秀姨，長芳主……錦覓知道你們關心錦覓擔心錦覓，這一次若不是肉肉……所以不論如何，錦覓都想找到真正的兇手，為肉肉報仇，不想因什麼誤會，錯怪好人也放過了真的有罪的禍首……」
水神風神和長芳主等人聽後雖然滿臉不贊同，卻也未再多言。倒是炮仗脾氣的海棠芳主沒有忍住：「錦覓！那魔族公主分明有意放跑那想害你賊人！如此你還說是誤會麼？若不是肉肉，你……」
海棠芳主是先前商議妥當留在錦覓身邊保護的人，長芳主千叮嚀萬囑咐除了保護錦覓免受神魔手段迫害，旁的事不可插手，免得破壞錦覓歷劫有傷錦覓根源，因而便是再不願意那荼姚的兒子旭鳳靠近錦覓，還是眼睜睜看著他們在凡間發展到了「兩情相悅」的地步。憋憤至此之後，遇到歹徒想害錦覓，那一開始還幫著她保護錦覓她原以為是好人的鎏英公主，卻在那滅靈箭害得為錦覓擋箭的肉肉魂飛魄散之後，竟然阻攔她捉拿追蹤那個賊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氣又被驚得不輕恨得不輕的海棠芳主整個人都快要氣得燒起來！
「海棠芳主，我……」
長芳主沉了臉色低聲對正被一旁的玉蘭芳主山茶芳主一起拉住的海棠芳主道：「好了海棠，這些，待我們回了花界，再細細與錦覓分說。」
錦覓回過頭，看著沉著臉色不說話的水神和一旁沖著自己皺眉搖頭的風神，低下了頭。
……
璿璣宮。
作為如今唯能隨意進出七政殿的仙侍，鄺露進來的時候，正瞧見他們的夜神殿下坐在一旁的棋盤的一邊，而棋盤對面一顆棋子懸在半空片刻，而後有些猶疑地落在棋盤之上的某個位置。
見此情景，鄺露很快明白過來，上前行了一禮：「殿下，傅姑娘。」
雖然好奇為何兩人都讓他們稱呼「傅姑娘」而不是「傅卿仙子」，鄺露倒也識趣地沒有多問。天界之內傅卿極少顯現出身形來，但大多數時間都于夜神殿下呆在一處，這會兒瞧著，便是了。
鄺露沒有多留，將九霄雲殿上發生的事與兩人說了一番。因為當時鄺露的父親太巳仙人正好在殿上，雖然跟其他仙神一樣不敢出聲只默默縮在一旁，到底也聽了完整，這會兒複述過來倒不差什麼。
鄺露回稟了消息離開之後，棋盤對面半透明的傅卿輕笑了一聲將手上的棋子丟回棋簍裡：「果然，也就這樣了。」
潤玉微笑著也放下了手裡的棋子，行止之間顯得分外從容：「畢竟就算捉到奇鳶，他也多半不會指認天后。沒有實證，天后咬死不認，父帝也有些疑惑。況且近日天后與鳥族事端頗多，便是父帝怕也會多想，是否有人暗中算計。事情還不明朗，他不會輕易動了天后的。」
所以比起『劇情』中對花神之死極為敏感也是不曾看到實證就治罪了荼姚，眼下面對此時還毫髮無損的錦覓，天帝太微可冷靜多了……當然，大約也有『劇情』中荼姚先是被眾人親眼看到對錦覓下手辯無可辯，後來她自己也默認了害死花神的事，這才……
潤玉從棋盤上撿走了幾顆棋子之後，從對面傅卿的棋簍裡面撚起一顆，朝她遞了過去：「無妨，經此一事，水神仙上與花界已正面對上了天后和鳥族，如此，我們也可借機藏得更深些了。」
傅卿抿了抿嘴，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接過了潤玉遞過來的棋子：「……一定要下完麼？」
潤玉笑得十分溫和：「卿卿若是不喜歡，不下也罷。」
傅卿撇了撇嘴，看了一眼被他調整過一番的棋局歎了口氣：「你都這樣讓我了，我還是沒什麼贏的把握……」
潤玉輕笑了一聲，很是誠懇地道：「卿卿才學下棋沒有多久，如今棋藝，已經很是出色了。」
傅卿挑眉：「你都這麼說了……好吧，陪你下完。」
潤玉眼中的笑意越發柔和明亮：「那潤玉……謝卿卿相陪。」
作者有話要說：
寫他們吵架果然好痛苦= =
旭鳳只說他母神不會貿然觸犯禁忌煉製滅靈箭，可沒說……畢竟他下凡就是因為知道天后要害錦覓的。
劇中是鎏英來找他說暮辭應該是被人威脅之後，他才猜是天后要用滅靈箭害錦覓（然後十分平淡地答應了鎏英原諒想害錦覓灰飛煙滅，結果害死肉肉的暮辭）。
這會兒這個情形嘛……面對天帝和水神他們的憤怒，他肯定不會把不利於荼姚的猜測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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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看到
璿璣宮，書房。
傅卿的存在雖然已不再像過去那般只潤玉一人得知，掩人耳目還是必要的，因而她如今仍是呆在璿璣宮這間旁人眼中作書房之用的房間中。
此刻，半透明的傅卿正在書房之內手上拎著一件半成的藏青色的長衫，撐在自己眼前細細打量，抿著嘴皺著眉頭有些不甚滿意的樣子。
正在傅卿細細琢磨的時候，書房門外傳來熟悉的輕喚聲：
「卿卿？」
潤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先前有些出神的傅卿猛地一愣，連忙四下看了看，將手上的長衫折了幾下放在書房內的軟榻上，又順手拎了個寬大些的軟墊蓋上，針線簍子直接扔到軟榻下面踢到牆角陰影之中，這才轉身往門外：「進來吧。」
傅卿倒沒有去開門，而潤玉先前低喚的聲音也很輕。
潤玉推門進來，見傅卿站在榻前，微微一怔，隱晦地瞥了一眼她半透明的身形之後隱隱約約透出來的軟榻上的情形，卻是什麼都沒多說，關上門後又熟練地抬手布下結界，朝著傅卿走了過去：
「卿卿？怎麼站在這裡？」
傅卿上前兩步主動握住潤玉的手，往一旁的桌邊拉：「嗯……坐下說。」
潤玉並未反抗，順著傅卿的力道往桌邊而去，只是眼睛卻還是朝軟榻的方向瞧了一眼。
等拉著潤玉在桌邊坐下，傅卿一時間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在思緒轉得還算快，扯了個算得上是正事的話題：
「燎原君才從凡間回來，又被旭鳳派去魔界了吧？」
潤玉看著傅卿笑了一笑才介面道：「畢竟不同於『劇情』，那暮辭欲用滅靈箭滅殺錦覓被花界的芳主瞧見，其後又有聞訊趕來的水神風神兩位仙上，事情已經鬧大，天界不可能不知道。鎏英再不能貿然前來天界找旭鳳，但旭鳳既然已知此事與鎏英有些瓜葛，總會去與她求證一番。他如今被禁足不便離開，燎原君自然是最好的選擇。父帝終究有些疑心此事確與天后有關，對魔界那邊的動作不好太多免生事端，雖已派過人去卞城王府詢問，卻沒什麼收穫。旭鳳到底跟卞城王父女有些私交，他派燎原君去，便是想用這份私交得到些什麼消息。」
這些傅卿自然是知道的，此時見潤玉這樣詳細地又說起來，心裡也明白他是瞧出自己沒話找話的窘迫，乾脆順著她的意思給她個梯子下。
傅卿微微有些不太好意思，但梯子既然搬過來了總不好再生硬地再把話題轉開，於是輕咳了兩聲繼續道：「荼姚也被禁足了，還是禁足三個月比旭鳳自己還要久一些。先前他為荼姚向天帝求情不成，這會兒也算仗著自己禁足的力度沒那麼重，去過紫方雲宮見荼姚了吧？你覺得……除了錦覓這件事，他們還會說些什麼？」
這是荼姚這些日子以來第二次被禁足，第一次正是幾位族長上告鳥族，荼姚私開天界糧倉惹怒天帝太微的時候。那時只是禁足一月，而太微也顧忌了兩分荼姚天后的身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除了限制了一番鳥族在天界的近衛，禁足倒執行得沒有那麼嚴格。但這一回卻有些不同，原本洞庭湖的那一遭太微就已經對荼姚很是不悅，下了三月禁足還對紫方雲宮頗多限制，沒幾日又有水神風神和花界扯出了滅靈箭一事。不管是太微本身對於錦覓的那點偏愛，還是他對於滅靈箭，滅靈族竟然還有族人存在的忌憚，天后這之後的禁足可是執行得十分徹底了，連紫方雲宮的仙侍都輕易出不來。與之相比，算得上是被遷怒的旭鳳的禁足倒沒那麼嚴格，也正因此，他才低調地跑去了紫方雲宮見荼姚。
潤玉垂下眼：「接連幾件事不僅不順心意還讓她背了不少有的沒的罪名，天后已經怒氣充盈，怕是很難冷靜下來了。」
「尤其是……她的親生兒子在這個時候還會去火上澆油，估計要質問她一下滅靈箭的事，再……為了錦覓忤逆她。等這之後……」
潤玉點點頭，勾起嘴角：「比起洞庭湖那些，滅靈箭之事更是緊要，加上錦覓的分量，旭鳳去了紫方雲宮率先提到的必是此事。這件之後旭鳳再問上旁的事，天后怕是更不能多思多想，冷靜回答了。」
傅卿撐著下巴：「滅靈箭的事不提，但讓她落得禁足三月的這一遭，她還真可以算是『冤枉』的，那就更得理直氣壯了！尤其之前才被旭鳳氣過，這會兒很難壓住怒氣好好說。會被她指出來的人，你便罷了，其他的，水神算一個，鹿族族長算一個，甚至當初帶著天兵搜查結果讓她不滿了的破軍都能算上一個，後面的幾個還真的是無辜的。旭鳳如果把荼姚的話聽進去了，想要幫他母神『伸冤』，去查起來……」
潤玉倒是比傅卿更瞭解旭鳳：「水神仙上尚好，不管是當日水神仙上到底並未出現還是錦覓的關係，旭鳳都不會去細問。但鹿族族長和破軍……」
之前上告鳥族的幾位族長原本就對鳥族和荼姚有了一些不滿，之後天帝雖令鳥族補償他們也多是敷衍了事，幾個種族心中鬱氣積壓了不少。而荼姚因為不滿前事，斷定其中有針對鳥族的陰謀，更是盯上了幾位族長，在洞庭湖岸邊當著鹿族族長的面對此也毫不掩飾……本來荼姚被太微處罰禁足，也能算是稍微消解了一些鹿族族長和那日未去洞庭湖也一樣被荼姚懷疑牽連的族長們，心中的憤懣之情。但若此時，荼姚之子，天界的火神殿下也同他母神一般對他們這些無辜甚至是受害之人升起了懷疑，擅自調查……
若說幾位族長這邊，是影響了天界下轄的其他種族其他勢力對火神旭鳳這位天帝嫡子的看法的話，那麼另一邊的破軍，便是直指旭鳳親領的五方天兵。
破軍是旭鳳親手提拔的將領。當日在洞庭湖，雖然荼姚對他極為不滿，也懷疑他查抄不認真甚至有包庇之嫌，但當時眾目睽睽之下，破軍確是盡心盡力仔細搜查過，並無半點不妥之舉的。不知道這種情形之下，旭鳳是會相信荼姚，還是信任破軍，是會傾向母神，還是仍舊重視下屬……
比起幾位族長那邊已經可以預見的情形，破軍這邊的未知，才更有趣一些啊……
當日洞庭湖，算計荼姚引太微生疑只是個引子，將洞庭湖過了明路保下安危才是重點，而之後多方勢力內外上下對必定相護荼姚的旭鳳的態度想法，便是隱下的另一層目標。
「對了。」這件事的安排已一切妥當，事情的發展也並未出乎潤玉的意料，倒沒再有什麼可說的。傅卿想了想，開口問起另一件事：「鎏英那邊……」
「鎏英公主莽直，但其父卞城王卻一向謹慎妥帖。這一回鎏英摻和進了滅靈箭之事中，已驚動天界，卞城王為保自己的女兒，知道該如何說的。至於那暮辭，只能好生藏起來了，不叫任何人知道了。」
就算卞城王當真急糊塗了一時間想不到如何解釋，他也會讓人「提點」他的。
固城王。
這是最好的推卸物件，反正，固城王確實想過用借滅靈箭在凡間殺了旭鳳，削弱天界的戰力，而鎏英，也的的確確聽到了這件事，甚至因此被固城王假借魔尊名頭通緝。
傅卿也想明白了潤玉的意思，微微皺著眉頭：「固城王與天帝還有盟約，這件事……」
潤玉頓了一下，深吸了口氣：「雖有盟約，但不論是父帝還是固城王，彼此都不算信任，多有算計。滅靈族覆滅原本就是他們當年推動，如今滅靈箭重現他們比誰都更在意。此時若有了固城王明確想要對付天界的事，父帝也會開始緊盯著他。」潤玉說到這裡停了一下，歎了口氣：「固城王野心勃勃，他若當真成了魔尊，於六界安穩不利，能多聚些目光在他身上，阻攔一下他謀劃魔尊的道路，也是好的。」
「哪止一下？」傅卿笑了笑：「不說天帝知道他想用滅靈箭對付旭鳳之後會如何，只說荼姚，怕恨不得將固城王碎屍萬段的。就算沒有實證，她也不會輕易放過他，那時候……」
潤玉的神色也輕鬆了兩分：「不論是父帝還是天后，先前那些之外又多了個魔界城王需要注意，於我們而言，便又安全妥當了不少。」
「是啊……」傅卿撐著下巴：「他們都鬧成一團了。」
潤玉笑得很平靜：「如此，才是我們的機會。」
傅卿點點頭，又想起一段『劇情』：「還記得『劇情』裡，找到暮辭之後，鎏英他們是靠魘獸吐出的所見夢把『控制暮辭的人是天后』這件事從懷疑變成確認的，鎏英也算靠著魘獸吐出的所思夢，確認之前跟她說過違心狠話的暮辭的心意的……那如今……她會不會托旭鳳，來跟你借小乖乖？」
潤玉挑了挑眉：「怕是會的。」
傅卿略有些奇怪地看向潤玉：「怎麼？」
潤玉歎了口氣：「只是覺得，靠所思夢才能確定對方心意……潤玉以為，若兩人彼此相許，不該會感受不到的。」
傅卿愣了一下，倒當真沒想到這話是潤玉說出來的，當即笑出了聲：「看不出來，你挺明白的嘛！不過……當局者迷，越是在意，反倒越是看不清楚，也是有的嘛！」
潤玉看著傅卿，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傅卿反應過來，輕咳了一聲，覺得此時若是自己有身體怕是臉上已經克制不住紅起來了，但是此刻仗著自己還是半透明的樣子看不真切，便若無其事地強打起精神。她略思索了一下，瞟了潤玉一眼，沉默片刻突然慢慢朝著潤玉伸出手去，在他疑惑的目光之下，輕輕地捂住了他的嘴巴。
潤玉雖然疑惑，卻並未反抗也沒有退開，任由桌案對面的傅卿探過身來冰涼的雙手覆在自己嘴上，而後抬眼看著眉目含笑的傅卿。
「我還聽過一個說法。」傅卿的身體隨著她的話音很快凝實。她看著潤玉的眼睛，臉上笑意瑩然，帶著一點強壓下的羞澀：「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捂住嘴巴，也會從眼睛裡面跑出來。」
潤玉微微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呼出的熱氣拂過傅卿的手背，讓她下意識地一縮，下一刻就被他分別握在自己掌心，慢慢地，扯到了他的心口上。
潤玉的眼裡全是醉人的暖意，潺潺流淌而出。他看著勇氣耗盡垂下眼有些躲閃羞窘的傅卿，聲音壓得極沉，也極柔極輕：「……那卿卿方才……看到了麼？」
「……嗯。」
看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玉鵝：讓你們都亂成一鍋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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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借魘獸
如潤玉所料，魔界的卞城王得知獨女捲入滅靈箭一事，已被水神風神兩位上神和整個花界盯上，又被天界知曉，在魔界送走天帝派來詢問的仙使之後又焦急地等了兩日，眼瞧著鎏英總算平安回去，詳細詢問後又囑咐了一番，便拉著她避開魔界魔尊和固城王的注意低調地上了天界，面見天帝。而後，水神和風神兩個帶著錦覓被從花界請了過去，甚至火神旭鳳也被召了過去。
卞城王對天帝和水神風神說了什麼，旁人知道的很少，傅卿卻是仗著自己如今的特殊飄去瞧了一瞧。
在卞城王的陪同下，鎏英稱她是在魔界發現了行蹤可疑之人，跟蹤到了固城王的府邸，親耳聽到固城王囑咐親信奪取剛剛出世的滅靈箭，找機會殺掉正在凡間歷劫的火神旭鳳。鎏英不慎被固城王發現，負傷逃離還被固城王假借魔尊旨意通緝。鎏英因與旭鳳是好友，擔心旭鳳安危便到了凡間的火神，也就是熠王身邊想要保護他。在保護的過程中發現了同樣是她好友的錦覓仙子，而錦覓仙子竟也被賊人盯上。
鎏英低頭說完這些，一旁的卞城王便忙介面過去繼續道，鎏英擔心兩個好友安危，因天界魔界與凡間的時間並不同步擔心自己離開時會有意外發生，因而始終呆在凡間兩人身邊守護著，這才適時撞破了那賊人想用滅靈箭殺害錦覓仙子的事，同守在錦覓身邊的海棠芳主一道聯手制止。至於放跑了那賊人的事，卞城王極為誠懇地向天帝水神等人，尤其是錦覓致歉，稱鎏英一時糊塗想要親自處理那固城王爪牙，不想太過驚動天界以免影響兩界如今得來不易的太平相安，這才會在海棠芳主擒人的時候有些躊躇，不想竟放走了那人。而鎏英事後十分自責也曾一路追擊，獨自調查尋找數日，直到不久前才回了魔界尋求卞城王的幫助，卞城王也是至此才明白了一切，便急忙帶著鎏英來天界訴清其中因由。
傅卿飄在一旁，看著低頭不語仿佛很是慚愧的鎏英，和一旁神色懇切又帶著幾分憂心的卞城王，不得不承認，比起僅靠『劇情』識人的自己，潤玉的考量更全面，也更深刻一些。『劇情』之中十分「剛正不阿」「仁善公正」的人……
先前的那番話，鎏英說的，都是真的。她確實聽到固城王要對付旭鳳，也確實是為了旭鳳的安危才去了凡間，她只是在盡是真實的描述中省略下了暮辭的事。
而卞城王接過來的那段話，卻是在為鎏英開脫，也同樣隱瞞了暮辭的事，只將一切歸咎在鎏英身為魔界公主顧及大局卻又太過年輕出事不周之上。能算得上是疏忽失誤，卻不能稱之為過錯罪責了。
傅卿細細看了看在場的其他幾人，天帝從聽到固城王之後神色便有瞬間的變化，之後眼神一直微有凝重，面上倒是做出了相信卞城王的樣子。水神和風神兩個雖有些許動搖，卻也不是全數放下，畢竟當時若無肉肉錦覓當場就要魂飛魄散，而因為鎏英沒有捉住那賊人，也讓天后沒能被定罪嚴懲。
錦覓倒是對對卞城王和鎏英的話深信不疑，還主動上前扶起了鎏英，感謝她的回護，見著鎏英帶著愧疚的眼神也只以為她在內疚放跑兇手，還拍了拍鎏英的肩以作安慰。
至於旭鳳……
傅卿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諷的弧度，看著他在聽天帝太微提到「按鎏英公主所言，固城王也只是想奪取不是滅靈箭的出處，背後定還有旁人」的時候，低著頭掩下臉上的複雜和擔憂不去看上前扶起鎏英的錦覓時，心頭冷冷一笑。
傅卿先前特地打聽過，旭鳳先前果然如『劇情』中一般在錦覓歷劫結束時，答應一定會幫她查清肉肉之死的真相。可不論是『劇情』還是現在，他已清晰知道真相是什麼，知道肉肉因何而死，可卻根本沒有想過告訴他早就承諾過的錦覓。
在水神風神帶著錦覓，不管旭鳳的不舍，離開天界返回花界後，卞城王與太微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便帶著鎏英離開殿內，其後卻暫且留了鎏英隨著尚被禁足中的旭鳳回棲梧宮，自己與鎏英對視一下匆忙趕回魔界。傅卿看著鎏英同旭鳳一道離開的背影，轉身回了璿璣宮。
回到璿璣宮，潤玉正在院中看書，見傅卿回來，有些僵硬的身體放鬆了一點，心頭也松了一口氣。
傅卿飄到潤玉身邊，凝力一些落在地面上，仍是半透明旁人看不到的樣子，順勢在他身邊坐下，看了一眼他手裡的卷冊：
「鎏英跟旭鳳去棲梧宮了，估計一會兒就該來借魘獸了。小乖乖現在在哪兒呢？」
潤玉放下手中的書冊微微偏頭看向身旁的傅卿：「在後面歇著。先前已與魘獸提過此事，潤玉不便前去，稍後會讓鄺露帶著它去魔界，再好生帶回來。」
傅卿抿了抿嘴，沒有說什麼。
潤玉心中歎了口氣，伸手握住了她垂在桌下的冰涼手掌。
傅卿頓了頓，抬起頭朝他微微一笑，輕輕地將腦袋靠在他的肩上。
她知道，他在擔憂的是她，是忘川。所以……輕易不會踏足魔界。
不過，讓已和其父一起成為潤玉心腹的鄺露走這一趟，當然也不會沒有旁的用意。
過了一會兒，傅卿開口：
「你說……這一回，鎏英還會跟旭鳳坦白暮辭的事麼？」
潤玉的聲音很輕：「多半還是會的。」
傅卿撇了撇嘴：「然後旭鳳再跟『劇情』中一樣，輕輕鬆松原諒了鎏英願意放過暮辭，不去計較那暮辭曾想讓他心愛的錦覓元神潰散的事了？」
潤玉將掌中傅卿的手握緊了兩分，沒有答話。
傅卿坐直了身體轉頭看他：「要是換做我，有人受人所制不得已要殺我，卻一時並未得手，事後來求你諒解，你會怎麼做？」
潤玉皺緊眉頭，臉色沉了下來：「……就算是受制於人，畢竟也是親自下過殺手，無論成與不成都不無辜。若是……」他握著傅卿的手掌動了一動，看向她的眼神極為認真，也帶著一點危險的暗光：「就算不寂滅了他，也定要讓他為動過的手贖罪，再徹底消了他還能威脅到……威脅到卿卿的所有可能，潤玉才可能略安心些。」
所以說，不死也要他脫層皮，至少要廢了他讓他再也傷害不到她了才行？
聽了這話，傅卿抿了抿唇，微微笑了起來。
「一定會有某些人說，你這樣『不善良』『不大度』，人家也是『身不由己』『情有可原』。但是……」傅卿抬眼看著潤玉，笑得有幾分滿足：「我很高興，也很安心。」
潤玉笑了起來，抬起她的手，緩緩低頭，在她半透明的冰冷手背上，輕吻了一下。
傅卿指尖一顫，到底沒有抽回來，任由他在那之後重新攥緊她的手掌，貼向自己的心口。
沒過多久，璿璣宮，果然有客。
旭鳳身邊的燎原君，陪同鎏英一道，來璿璣宮向潤玉暫借魘獸。
旭鳳沒有親自前來，畢竟此刻還在禁足。為鎏英借潤玉的魘獸，自然不可能比『劇情』中杯酒釋母仇又要求人家主動退婚來得重要，所以旭鳳並沒有為此破了禁足的規矩跑來璿璣宮，陪著鎏英來走這一趟的便是旭鳳的心腹燎原君。
「夜神殿下。」燎原君抱拳行了一禮：「鎏英公主有事想要借夜神殿下魘獸一用，我家殿下特吩咐小仙來與夜神殿下說一聲，請夜神殿下看在他的面子上，暫借半日即可。」
潤玉笑了笑還未答話，就聽到身邊除了他誰也看不到聽不到的傅卿冷哼了一聲：「連解釋都不多解釋幾句，借用旁人的，他答應的倒是大方。」
潤玉看了一眼燎原君身旁的鎏英：「卞城公主？」
鎏英沖潤玉抱了抱拳：「夜神殿下，鎏英……實在有些事一定想要知道，冒昧前來借用魘獸，還望夜神殿下能看在鳳兄……看在火神殿下的面子上，借鎏英半日。」
潤玉轉眼看了一眼燎原君，見他確實沒有繼續解釋什麼的意思，勾唇輕笑了一笑：「倒並無不可。只是……」
鎏英聽潤玉答應先是一喜，隨後又聽他似有反復，有些心焦地上前一步：「只是什麼？」
潤玉微微皺了一下眉，道：「我這魘獸生在天界，還未去過魔界，若它獨自前去，怕會膽怯不適，潤玉稍後尚要布星掛夜，職責在身，此刻卻是不好親自帶它隨公主去魔界。不如這樣，我遣一個璿璣宮的仙侍與你們同去，可好？」
燎原君皺眉有些為難：「這……」
鎏英也頓了一下，暮辭的事不能再讓旁人知曉，此時心急不已又不能說實話，臉色有些沉了下來，口不擇言：「夜神殿下是不放心鎏英，不放心卞城王府，認為我們看顧不好區區一隻魘獸？」
潤玉聞言，神色也淡了下來：「于卞城公主，那只是『區區』一隻魘獸，無甚要緊，但於潤玉，這天界萬千年的清冷歲月都是魘獸陪著，對潤玉而言，意義不同，珍貴非常，自是要多加留心，多加看護。」
鎏英感覺到了潤玉有些不快的態度，愣了一下，低頭抱拳：「抱歉，鎏英一時失言。但……」
「璿璣宮的仙侍，只是陪魘獸去魔界，之後再將它好生帶回天界罷了，不必全程陪同在側。公主若是介意，到讓她去旁的地方呆著就是。」
「……如此，鎏英多謝夜神殿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身為魔界三王之一，卞城王可不會那麼簡單單純滴∼
劇中鎏英確實從暮辭手下救了錦覓一命，非要用一命換一命算（雖然其實最終沒命的那個是肉肉，也沒人提還不還了），旭鳳原諒放過暮辭也不是不行，但那也太輕易了點兒吧？猶豫都沒猶豫一下的？而且暮辭是滅靈族，滅靈箭沒了一支難道不能再造一支（事實證明是可以的，劇中穗禾不就讓他又弄了一支）？明知道暮辭是要害錦覓的，以後還有繼續害錦覓的能耐，一旦成功錦覓可是灰飛煙滅啊！他就一點兒不擔心？一點兒不防備？就這麼把人放了？不計較了？對別人也就罷了，才對錦覓愛得死去活來，忤逆親媽荼姚，怒懟表妹穗禾的，結果一個動過手的危險分子就這麼放了……放了……（這是相信鎏英能管住暮辭？可他這時候也還不瞭解鎏英和暮辭的關係啊！啥都不知道呢就這麼信了不草率麼？怎麼統領天兵這麼多年當戰神的啊喂！這可關係到你愛的女人的命啊！這麼不謹慎？）
早就想吐槽了，就這件事，他是真愛錦覓在乎錦覓麼？
（都不想說答應錦覓好幾次查案一查到荼姚身上就當沒有的事兒，旭鳳的承諾好不值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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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布星台
夜。
潤玉布星方止，空曠的布星臺上只有他一個人的身影，素白的光袖長衫在夜風中微微揚起，帶著被風鼓起的輕微聲響。旁人看不到的傅卿站在他身邊，仰起頭看著夜幕之下經他的手重新排布過的星辰。
只要輕輕側過頭就能看到身旁與自己相伴的那個人，潤玉微微側過臉看著身旁的傅卿，嘴角勾起一個淺淡而又溫和滿足的笑意。
不論旁人如何看待，他知道，她會一直站在他身邊，陪他度過漫漫長夜，陪他走過荊棘泥潭。在她面前，他可以不去收斂，可以不去假裝。不論明媚或是陰詭，不論坦蕩或是算計，她會包容他，她會支援他，她也會勸誡他，也會開導他。
她不會指責，不會唾棄，不會遠離，不論他是什麼樣子。
如果說，誤入她的世界有幸看到了那些『劇情』是他此生最大的轉機，那麼那時候遇到的人是她，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運。
仰頭看著天幕的傅卿，若有所感地側過頭，對上潤玉看過來的視線。
專注，柔和，帶著淡淡的愉悅欣慰，慶倖和歡欣。
傅卿怔了一下，慢慢地勾起嘴角回了他一個同樣的笑意。
在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裡，幸好，還有他。
兩人相視一笑，一齊回轉過頭來，看向眼前璀璨的星河。
鄺露帶著魘獸從魔界回來，直接來到了布星台。
魘獸並沒受什麼驚嚇，但瞧見潤玉的時候仍是有幾分委屈兮兮的樣子，湊上來蹭了蹭潤玉的腿，得了他在腦袋上的兩下輕撫。
鄺露微微低著頭：「殿下，東西，鄺露已順利取回，都在這兒了。」
鄺露說著，雙手平伸過來，掌心之中出現了一大一小兩個靈玉制的盒子。
潤玉伸手將兩個盒子接了過來收好，看向鄺露的神色緩了一緩：「鄺露，這一趟，辛苦你了。」
自重新擺正了自己的位置，斷了那點兒念想之後，鄺露也漸漸發覺夜神殿下面對她這個單純的忠心下屬時態度緩和了許多，心中也是頗多感慨。
「是殿下計畫周詳安排妥當，鄺露只是走了一趟按殿下的交代從旁人手裡取了點兒東西回來，並不辛苦。」
潤玉點點頭：「可有被人察覺？」
鄺露搖頭：「鄺露按照殿下吩咐，在卞城王府的人想支開鄺露的時候，藉口第一次魔界有些好，想去市集逛逛，他們果然頗有疑慮，怕被旁人發現卞城王府請了天界的人過去，於是鄺露順勢提議施法易容成卞城王府的一個普通侍衛再去，果然成了，並未被疑心什麼。不過……如殿下所言，那卞城王果然謹慎一些，有安排兩個侍衛遠遠跟著鄺露，若非早有留心，還當真會忽略了他們。這兩樣是殿所說的能與鄺露對上暗令的小販，光明正大和其他許多東西一道賣給鄺露的，有不少人瞧見，但並未引起什麼注意，回到卞城王府後也無人提及。」
潤玉勾起了嘴角：「如此就好。時候不早了，鄺露，你先帶魘獸回璿璣宮歇息。」
鄺露頓了一頓，想了想，抬起頭瞥見一旁睜著大眼睛在她看來空無一物的地方有些茫然地找著什麼的魘獸：「……殿下，傅姑娘……」
魘獸這個樣子顯然是她看不到的傅姑娘也在此處，估計是陪在殿下身邊，這個，鄺露倒是已經不奇怪了，反應過來之後便也向著空蕩蕩的地方低頭微微行了一禮。
「怎麼？」
「鄺露方才跟燎原君從天門處回來的時候，好像……瞧見了……這會兒該是呆在花界的，錦覓仙上。」
鄺露的話音一落，潤玉和傅卿對視一眼，心中有了猜測。
傅卿看了微微擰眉的潤玉一眼，凝實身體顯露出了身形，伸手摸了摸突然看見她雖然驚喜卻也懂事地並不做聲湊上前的魘獸的頭頂，看著鄺露想了想問了一句：「只有錦覓自己，沒有旁人跟著麼？」
鄺露搖搖頭：「沒有，而且錦覓仙上瞧著有幾分……偷偷摸摸的樣子，往……棲梧宮方向去了。與鄺露一道回來的燎原君也瞧見了，倒是……不太意外的樣子。」
「呵。」傅卿冷笑了一聲：「我還以為，這一回荼姚跟水神花界那邊鬧得這麼僵，魔界都牽扯進來錯綜複雜了，他們會收斂點兒的。」
潤玉上前一步輕握住傅卿的肩，語氣有些低沉，也是十分不贊同的樣子：「……滅靈箭一事父帝到底是生疑了，今日鎏英公主才與卞城王一道來告固城王，緊接著就去了棲梧宮拜訪旭鳳……只怕這會兒，棲梧宮……太引人注意了。」
傅卿一愣，轉頭看潤玉：「你是說……今晚那兩人要是真的……很有可能……」
潤玉抿了抿唇，撇開眼去有些尷尬。
傅卿這會兒倒是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來了。
「咳。」潤玉輕咳一聲：「希望……旭鳳知道分寸。」
傅卿撇了撇嘴。
他們這些人啊……
鎏英要是知道分寸，就不該在才對天帝上告了固城王的事後馬上去找旭鳳幫忙。旭鳳要是謹慎妥帖，也不該在明知荼姚在太微眼中身有嫌疑而自己是荼姚親子的情況下，派心腹去魔界幫鎏英這個需要避人耳目的忙。就算旭鳳覺得自己坦蕩，可荼姚與滅靈箭有關是事實，鎏英要保的暮辭正是關鍵人物，更何況還要避開所有人耳目悄悄地去幫暮辭，這行為就更惹人生疑。
鄺露隱約有些猜測，更多的卻是茫然。
潤玉看向鄺露：「鄺露，你先回去罷。這幾日天界若是有關於旭鳳和錦覓那邊的閒話傳聞，不要理會，躲遠些。」
「呃……是。」鄺露聽了，神色一肅。
傅卿聳了聳肩：「沒那麼嚴肅，不用這麼緊張，不過是稍微注意這點兒，別被旁人瞧見咱們璿璣宮傳閒話，被人捉住把柄罷了，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此刻的鄺露對於傅卿所提到的「閒話」並沒有太深刻的認知感想，等她在不久之後聽到那些消息的時候，很是……震驚了一番。
果然，不是她能夠想到的。
鄺露帶著魘獸離開布星台，傅卿也沒急著散去凝實身體的力量。
布星台多年來只有潤玉會過來，已經算得上是他自己的地盤，跟璿璣宮也不差什麼，從那個世界回來之後對這裡也多有留意，加上近來傅卿幫的一些忙，此刻這個地方雖然空曠，卻是格外安全，沒有人能在潤玉不知情的情況下靠近進入，因而傅卿凝實身體跟鄺露說些話什麼的也就自在許多，沒有那麼多顧忌。
鄺露離開布星台，傅卿沖著一步三回頭的魘獸揮著手直到再也瞧不見，長出了一口氣轉過頭，就瞧見潤玉看著她的，亮晶晶的眼神。
眼裡濃濃的喜悅，柔和而又熾烈。
傅卿有些摸不著頭腦，方才說了兩句的旭鳳錦覓的事兒之外，還有什麼旁的好高興的？
「……怎……怎麼了？」
潤玉深深地看著傅卿，嘴角勾起的弧度越發深刻：「潤玉只是……很高興。」
「……高興什麼？」
潤玉上前兩步，伸手將傅卿冰涼的手掌攥在自己掌心，直視著她的眼睛：「卿卿方才說……『咱們璿璣宮』。」
傅卿怔了一下，他要是不說，她自己還真沒有注意。
剛從忘川被他帶走，來到天界的時候，她心中還有些怯懦和惶恐，還有些不甚自在他的靠近，可如今……
原來，她已經，將他的所在，當成自己的家了。
晃了晃神的傅卿，低頭看了看自己被他握在掌心的雙手，壓下心頭的那點關於自己如今情形的憂慮，再抬頭迎向他的目光時，已經笑得十分明媚：
「怎麼？我說錯了？璿璣宮……不願意要我？」
潤玉輕笑一聲，手上微一用力，將並不抵抗的傅卿扯了過來，牢牢抱在自己懷中。他低下頭靠著她的耳鬢滿足地喟歎一聲，嗓音略有些低沉，帶著些許的愉悅和認真：「潤玉……求之不得。」
傅卿靠在他懷中眨了眨眼，散去那恍惚中若有若無的酸意，臉上揚起滿足的笑意。
過了片刻，潤玉開口輕聲道：「有滅靈箭，前些時候洞庭湖的事就不那麼打眼了。待過幾日過了叔父的壽辰，潤玉再帶你去凡間，好生轉轉？」
傅卿抿了抿唇，知道他說的是先前她從洞庭湖回來之後與他提起的那個「感應」的事。比起並沒有那麼在意的自己，他倒是上心的很。
「其實不必，現在可能……還差著點兒什麼吧？就算去了凡間朦朦朧朧地若有所感，也不清晰，我還沒那個能力追溯到源頭去，眼下去找了，也多半是無功而返，空費時間罷了，不著急的，你的事更重要。」
潤玉擰起眉心有些不贊同：「亂局已成，接下來不過因勢利導，借此發展拉攏勢力罷了，一時也並急不得。卿卿，你……」
「好啦！」傅卿從他懷中抬起頭看著他笑道：「不是跟你說過我那種感情的強弱與我自己力量多少有關嘛！你就當……再給我些時間好生修養修養，積蓄力量，等有些把握了再試也不遲。或者……」見潤玉還要張口在說什麼，傅卿連忙改口道：「之後你自己安排其他事宜的時候總是要去凡間的，我跟你一起就是了，趁著那個功夫你去見你的人安排你的事兒，我自去研究研究我的那感覺，兩不耽誤，不是更好？」
潤玉深深地看了她半晌，看得傅卿都要有些不自在了，才長歎了一口氣，將人重新抱回懷中：「……卿卿……」不要總念著潤玉的籌謀，你該對自己的事，更多上心些啊……
作者有話要說：
鄺露借著旭鳳的東風，被燎原君帶去魔界（而不是自己要去）∼一直沒有避開旁人眼線的鄺露「正大光明」弄了點兒「東西」回來，有事兒也有偷偷摸摸避開人幫鎏英忙的燎原君背鍋∼
又要小小搞一下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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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流言
旭鳳幫鎏英向潤玉借魘獸去魔界的事剛過兩日，天界之內，一些低階的小仙侍之間便開始漸漸流傳起一些……桃色的流言。
天后荼姚和火神旭鳳母子兩個先後被禁足，不同于荼姚的紫方雲宮那邊火氣十足常常心氣不順損毀點兒東西，讓人不敢靠近的樣子，棲梧宮這裡氣氛要緩和得多，同時，也熱鬧得多。前來探望的月下仙人，鳥族穗禾公主，來來回回被派過好幾次差事進進出出的燎原君，還有後來出現的魔界卞城公主鎏英。
錦覓歷劫歸來，水神風神和花界眾位芳主氣勢洶洶來天界討公道，當時九霄雲殿之上在場的仙神不少，風聲到底還是漏了出來一點兒。滅靈箭，勢力對抗，魔界陰謀之類的天帝那些人更看重的事情，對於這些低階小仙和仙侍們而言離得有些遠，反倒不怎麼上心，倒是那些「旁枝末節」，情情愛愛之類的八卦，更得他們心意些。
當日九霄雲殿，聽那花界的芳主所言，那水神之女的錦覓仙上去凡間歷劫時似乎，追著也下了凡的火神殿下去死纏爛打地追求過一番，而回到天界之後，在九霄雲殿上那火神殿下當著天帝天后眾位仙家，連同水神風神和花界眾芳主的面，親口說自己心儀於錦覓仙上，而當時那錦覓仙上的反應也像是……並不反對，頗有點兒兩情相悅的感覺。之後水神仙上和眾芳主氣呼呼地帶著錦覓仙上離開天界回了花界的時候，已經被禁足的火神殿下的目光據說極為纏綿不舍，讓當時在場的天后娘娘和穗禾公主的臉色極為難看。
原本到這裡，天界的眾小仙，仙侍也不過私下裡說說那些關係糾葛，比如火神殿下棄了對他癡心不已的穗禾公主，而選了六界第一美人錦覓仙上，錦覓仙上又曾經與夜神殿下有過婚約之類的複雜關係，說到這裡也就罷了，可偏偏……
酒仙府邸的仙侍終於按捺不住，在這些話題被挑起的時候，將錦覓仙上當初還未晉仙之前剛剛認回水神仙上這個父親，知道跟夜神殿下四千年前訂立的婚約之事的當晚，火神殿下和月下仙人兩人在廊下石桌旁的一番對話說了出來。
一石激起千層浪，一道八卦的仙侍小仙目瞪口呆。
原來，早在婚約未退錦覓仙上還是夜神殿下未婚妻的時候，火神殿下就已經覬覦兄長之妻了？而那時身為兩位殿下叔父的月下仙人，還攛掇著火神殿下挖夜神殿下的牆角，鼓動著他們兄弟相爭？
雖然大家都能瞧得出來月下仙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性子，知道他處事並不靠譜，也看出他偏心火神殿下甚多，但著實沒有想到身為長輩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明擺著讓二侄子給大侄子戴綠帽子……火神殿下居然也沒有覺得不對……
這麼看來，幸好那錦覓仙上跟夜神殿下的婚約已退，不然……
正是因為許多低階的小仙和仙侍們知道了這件事，看姻緣府和棲梧宮的人的眼神就……有了那麼點兒變化。
兩日前的那晚，當有兩個仙侍在路上遠遠瞧見了本應該在花界的錦覓獨身一人深夜來到天界，直直地取了棲梧宮之後，便匆匆地去找了自己交好的朋友提起，有那幾個膽子大的甚至假作有事路經棲梧宮，想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看到聽到點兒什麼，隔日好在跟朋友們八卦的時候有話可聊。
然而，再如何猜測，那幾個去棲梧宮外碰運氣的小仙侍也沒有想到，會瞧見那麼個……場景。
也是巧合，旭鳳身為戰神棲梧宮附近一向並不安排天兵值守，而今夜旭鳳相約錦覓將旁人都給打發了出去，連了聽飛絮都不在棲梧宮，燎原君都十分有眼色地準備第二日再回報魔界之行的事沒去打擾，這才讓那幾個大膽的仙侍摸到棲梧宮的牆根底下。雖然不敢進去，也沒人敢爬牆去看，但……深夜時分棲梧宮內的鳳鳴聲，天空中開出的花朵和鳳凰虛影，還是讓愣在牆外的幾個略有點兒見識的仙侍愣在原地，只以為自己眼花耳鳴！反應了好一會兒，幾個仙侍互相看看，又相攜著迅速離開，跑了很遠才激動萬分地湊在一處相護確認。
方才那動靜，應該不是什麼法術造成的，那分明應該是……
真是沒有想到！火神殿下尚在禁足，天后娘娘身上還背著嫌疑，錦覓仙上那邊水神仙上風神仙上還有整個花界都似乎對火神殿下十分不滿，在這種情況之下……這種情況之下……
幾個得了第一手消息的小仙侍激動地一晚上沒睡，第二天天一亮就興奮地在自己的小團體中傳開了這個，初聞許多人根本不信的荒唐消息。
於是……
月線仙人壽宴前，除了天帝天后，火神的棲梧宮，月下仙人的姻緣府四個地方之外，大半個天界的低階小仙和仙侍們，都知道了這件事。
眾人感歎了一番，這錦覓仙上看來註定是天家的人，才退了跟夜神殿下的婚約不久，眼下瞧著就要進棲梧宮的大門了。只是不知道，天后娘娘和鳥族的穗禾公主能不能善罷甘休啊……
聽了潤玉和傅卿的話，有意識避開八卦閒話的鄺露，知道這件事，是從自己父親太巳仙人那裡。鄺露想，當時她的表情，一定十分的一言難盡。她是真的沒有想到，夜神殿下和傅卿姑娘指的，是這麼件荒唐的事……
天后對錦覓的惡意早就不加遮掩，身上還背著滅殺錦覓的嫌疑，水神風神連同整個花界已經正面對上了天后，花界甚至又一次斷了鳥族的糧食……
這種時候……這種時候……他們兩個怎麼就……
天后不知道吧？水神仙上那邊也不知道吧？花界是不是也還蒙在鼓裡呢？
鄺露恍恍惚惚地回了璿璣宮，想了又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潤玉和傅卿。
鄺露見兩人雖然愣了一下歎了口氣，卻似乎並不意外的模樣，心中也有了底，並未多留，轉身出去了。她覺得自己需要靜一靜……話說，她曾經還以為夜神殿下心儀那時候還是他未婚妻的錦覓仙上，兩人會成婚來著……
幸好婚約解除了……真是萬幸！
傅卿和潤玉立在桌案旁，傅卿放下正練字的筆：「這兩個，還是『情不自禁』了。」
潤玉頓了一下，從桌上拿起傅卿寫完的那頁，小心地折起收好：「他們兩個如今都沒有婚約在身，男未婚女未嫁……也不算是錯了。」
『劇情』中錦覓有婚約在身甚至婚期將近，凡間歷劫時身為熠王的旭鳳也是在跟穗禾自幼便有婚約的情況下追求聖女錦覓，至少如今，這兩人都沒有什麼背負。
傅卿撇了撇嘴，沒有說什麼。左右，潤玉跟錦覓的婚約退了許久了，旭鳳和錦覓兩人之間的事，跟他們已經無關，何必多管呢？總有旁人為他們操心的。荼姚穗禾也就罷了，不過是更恨錦覓幾分，倒是水神花界那邊……
「東西已經藏在紫方雲宮了，隱蔽得很，不知什麼時候能被察覺發現。」
潤玉聽傅卿轉了話題，也松了口氣：「不急，若不隱蔽難尋，反倒容易惹人懷疑。越是平日瞧不見的地方，越想是不慎掉落未能收拾妥當的樣子，看著更真些。」
傅卿點點頭：「鼠仙今日要上天界的，這會兒差不多該到甲子府了吧？我去瞧瞧。」
潤玉歎了口氣，伸出手握了握傅卿的手掌：「辛苦卿卿了。」
傅卿抿唇一笑：「傳個消息而已，我要是連這個忙都幫不上，都不好意思賴在璿璣宮了。」
「卿卿。」
傅卿見潤玉微皺眉頭十分不贊同的樣子，笑了一笑：「我知道你不在意，但我也想體現一下自己的價值不是？況且……你知道的，有事可做，看某些看不順眼的人……咳咳，我心裡，舒服很多。」
潤玉自然知道，這也是他會同意她勞累奔波的原因。
忘川河百年的創傷，她總要用自己的方式排解。
「我去去就回。」傅卿湊上前抱了抱潤玉，而後脫身出來虛化了自己的身子飄了起來，轉頭對潤玉道：「等我回來。」
「……好。」
甲子府。
傅卿穿過門扉回廊飄進殿內，鼠仙果然已經在了。身旁沒有別人，進來之前傅卿也仔細轉了一圈看過沒有不妥，這會兒也不耽擱，在鼠仙面前凝實了身形。
「傅姑娘。」
「鼠仙。」
鼠仙朝著突然出現的傅卿拱了拱手後，也不多言，取出一隻稍大的盒子：「這些日子天界之外，各族各地都有些動靜，各水君那裡也有些進展，俱記錄在此了。」
傅卿點點頭拿了鼠仙要交給潤玉的盒子過來：「當日我們走後，可有旁的事麼？彥佑……」
鼠仙一頓，神色有些變化，歎了口氣：「哎，少主他……太過任性了。」
「哦？」傅卿挑了挑眉：「怪我們事先沒有通知他？委屈自己被蒙在鼓裡了？」
鼠仙也不知傅卿到底為何對彥佑觀感一直很差，但不得不承認她的猜測都成了真，這時候也不隱瞞：「……是。少主第二日回到洞庭湖，知道經過後，倒也沒有大吵，只是……說是想暫且離開自己去靜靜什麼的，恩主……那日之後，有些……變化，倒也不去理會少主。沒人攔著，他就走了……本來他瞧著恩主有些神思不屬管不了旁的，想帶鯉兒一起走，只是鯉兒沒有答應，就還留在雲夢澤。」
說到鯉兒，雖然潤玉先前因為各種顧忌沒有去洞庭湖，卻也多次跟鼠仙提過照顧一番鯉兒這個義弟的事。而簌離這邊，早與潤玉聯繫上之後也多有些顧不上鯉兒了，反倒讓他沒有壓力在鼠仙的照應之下過得更自在了一些。
傅卿笑了笑：「鯉兒是個好孩子。」
鼠仙又一次深刻感受到了傅卿對彥佑的幾分不待見，若是以前也許他還會為這個少主說上兩句，但是這一回，連鼠仙自己也對彥佑的行為和當日的話，有那麼幾分憋氣，便也不多開口了。
「對了。」傅卿離開之前想到什麼轉頭過來：「天界這邊，很多小仙和仙侍之間傳開的那件事……鼠仙可聽說了？」
「……咳。」鼠仙低頭輕咳一聲：「傅姑娘說的若是……那火神跟……」
「嗯。」傅卿彎了彎眉眼：「鼠仙回去，莫忘了告訴洞庭君。」
上一回見面，她還說想「挽回」一下錦覓這個兒媳婦呢！傅卿相信，知道這件事，應該足以打消她的這個念頭了。
作者有話要說：
彼此沒有婚約（劇中天界的時候錦覓有，凡間的時候旭鳳有）的情況下，兩情相悅他們要幹啥其實都不是錯。既然玉鵝已經退婚了現在就沒有什麼倫理道德問題，完全是兩人不考慮雙方家長的任性值得吐槽而已。
PS：個人設定要是在屋裡，或者設置個結界啥的動靜就不至於有人看見聽見啥的，但是吧……按劇中，他倆是在院子裡，樹下……
第34章 誕辰
月下仙人壽宴，不同於『劇情』，因被禁足而無法前去恭賀的，僅有旭鳳，潤玉卻是並未有事。
也因此，作為晚輩，于情於理潤玉都要親自去姻緣府赴宴。
至於賀禮……
潤玉仍是選了那顆明珠。
壽宴當日，鄺露已經回太巳仙人那邊要隨同一起去賀壽，潤玉也沒有要其他的仙侍隨同，打算自己帶著賀禮前去。
離開璿璣宮前，傅卿站在潤玉面前，伸出手細細地為他整理衣領袖口。其實潤玉雖然素來不讓任何仙侍近身伺候，但他自己向來端方周全，注意儀錶，來見傅卿之前早就好生打理過自己，身上沒有半分不妥之處，只是此時見著傅卿十分認真地打量觀察他身上衣衫細節的樣子，心中有些猜測，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卻不說破，由著她打量整理。
傅卿借著整理衣裳的機會細細打量，對比琢磨了一番之後，在他的肩上輕拍了拍：「好了，走吧。」
潤玉微微歎了口氣：「今日叔父壽宴，卿卿若不喜歡，可以不必陪潤玉一道去的。」
「誰說我不喜歡了？」傅卿笑道：「若只是『去看月下仙人的壽宴』我確實沒什麼興趣，但是現在，是『陪你去看月下仙人的壽宴』啊！」
頂著傅卿笑眯眯的模樣，聽她這般說出來，心中湧起陣陣暖洋洋的甜蜜之意。
看著站在自己面前雖然並未凝實身體只是半透明的傅卿，潤玉上前半步，伸手輕握住她的雙肩，在她有些不解地看過來的時候，慢慢地湊了過去，柔軟微涼的嘴唇，極輕也極柔地碰觸了一下她的額頭。
傅卿有時候覺得，沒有實在的身體也有方便的地方。
比如此刻，如果她有身體……一定已經刷地一下臉色紅透了。現在仗著自己半透明看得模模糊糊的樣子，還能做出一副若無其事強裝自然的樣子：「……時候不早了，咱們趕緊走吧。」
潤玉原本微有忐忑的心，在見她並未多言又低垂下眼不敢看他的時候安了下來。他輕笑了一聲，手掌從她的肩頭下滑，握住了她的手：「好，那我們，一起過去。」
姻緣府。
月下仙人壽宴準備早已妥當，鄺露已經跟她父親太巳仙人先到了，潤玉來到，親手將明珠送給月下仙人，略說了兩句便到一旁去了，而月下仙人去迎了水神風神和錦覓。
說來，若不是惦記著錦覓屢次說到在天界曾頗受月下仙人照顧，一向玩兒得愉快，即便在荼姚被禁足調查的情況下，水神也不那麼願意讓錦覓再踏足天界的。此刻天后荼姚被禁足不得出，火神旭鳳也在自己的棲梧宮中思過，天界尚算安寧，又是來參加過去一百年來對錦覓照顧頗多的月下仙人的壽宴，水神和風神兩個便順著錦覓的意思帶著錦覓過來了。
有之前退婚一事，水神見到潤玉便只是點頭示意了一下便轉開頭沒有多交談什麼，風神和錦覓面對潤玉時也略有些尷尬之感，很快被月下仙人拉開了。
潤玉獨自坐在一旁，周圍並沒有湊過來說話的仙家，雖然顯得冷清，卻也清淨。
姻緣府今日來來往往的仙神許多，地方又不甚寬敞，為保萬全，傅卿今日聽了潤玉的話，雖然陪在潤玉身邊卻是用著那副連潤玉也碰觸不到的狀態，也就不用太過謹慎，大不了不小心穿過他們，反正……也沒人能察覺，雖然……傅卿自己覺得有些怪怪的。
看到穗禾和緣機仙子來到之後不久，錦覓被燎原君偷偷叫走，傅卿張望了一下在潤玉身邊坐下：「今日月下仙人過壽，不來赴宴的仙家也多會遣人送禮過來，姻緣府正是人來人往的熱鬧時候呢！你說……燎原君過來，帶著錦覓偷偷離開去棲梧宮……會不會被人瞧見？」
潤玉伸手拿起一隻酒杯湊到唇邊以做遮掩：「私底下的流言傳開沒幾日，父帝已著手壓制整頓，故而……燎原君行伍出身，不關注這些，錦覓住在花界……他們都不曉得事情已經傳開，恐怕……」
「恐怕不會太過用心地避開旁人，所以……」傅卿看著另一邊坐著的臉色不是很好，同樣乏人問津的穗禾：「今日錦覓去棲梧宮見旭鳳又會被人瞧見，這件事……等到壓不住了，或是有個什麼契機意外被知曉了，水神和花界那邊最多是恨鐵不成鋼一番，在錦覓的堅持下遂了她的心願，說不準還要為了她能過得好把先花神之死的真相咽得更牢一些。但是……荼姚和穗禾那邊……」
正好天帝到來，潤玉放下酒杯起身一道迎了出去，傅卿也站起來，多瞅了一眼錦覓隨著燎原君離開的方向，跟上了潤玉。
其後的壽宴，乏善可陳，與『劇情』中有些相似之處，也有些不同之處。
比如，對天帝的溜鬚拍馬，對讓他兩個兒子的誇讚。
比如，潤玉在別的仙家誇獎過來的時候起身作揖謝過。
也比如，太巳仙人倒沒有在眾人面前提起讓天地賜婚鄺露的事。
壽宴散席，從姻緣府回璿璣宮，路上人已少了起來，傅卿便落在潤玉身邊，輕輕地挽著他的手臂跟他並肩慢慢走著。
「說起來，你父帝壓制這消息的動作晚了幾日，知道旭鳳和錦覓之事的人已經不少了。我猜他雖是對旭鳳有些疑心了，懷疑到底也還不重，畢竟旭鳳這個兒子……他作為父親也是瞭解一些的，這些個陰謀算計出自荼姚他會信，出自旭鳳還真要好好想想。所以派去看著點兒棲梧宮的眼線也就算不得精明謹慎，發現這事兒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把事情報上去，也沒想著如何壓下來，讓那去趴牆角的幾個小仙侍得了消息跑回去散佈了。」
潤玉歎了口氣：「此事……也是意外。」
是了，雖然旭鳳和錦覓都已沒有婚約在身，就算……也能算是兩情相悅情之所至，沒有什麼錯處。但是在旭鳳的母親天后荼姚還有鳥族，和錦覓那邊的水神風神連同整個花界，已經算是正面相抗幾乎就要不死不休的格局之下，這兩人能……也著實是讓人意外的。
天帝太微怕也是同樣意外，此時更該焦頭爛額了。
旭鳳不會放棄錦覓，對母仇一無所知的錦覓也認定了旭鳳，兩人甚至已經……這樣的局面想來也讓始終惦念著讓水族和鳥族制衡對抗的天帝很是頭疼吧？
「想拉攏水族順便收攏風神勢力，聯姻是最穩妥放心的方式，不然四千年前你父帝也不會想要訂立婚約。如今若是天家真能有人娶了錦覓，水神風神不說，還有花界這個意外之喜，這麼算來也是划算的。只是……」傅卿頓了頓：「將這些本來想用來跟鳥族制衡的勢力也一道收攏在旭鳳那裡……」
歎過方才那口氣之後，潤玉神色已經平淡下來：「真要如此，多半也能成為一件好事。」
傅卿轉頭看了看潤玉，心頭一想也就明白過來。
若是真的讓天帝看到，旭鳳有一人收攏鳥族水族花界勢力的勢頭，為了穩固平衡，旭鳳這個兒子，就該受些打壓了。而與此同時，原本想要用來跟水神聯姻收攏水族的另一個兒子潤玉這邊，也該加些砝碼。
雖然，天帝應該不會輕易讓旭鳳得成這個局面。
雖然，天后荼姚和鳥族族長穗禾那裡，也不同於對錦覓甚為慈愛最終怕是會順著錦覓心意的水神花界，可不會讓錦覓輕易入了棲梧宮的門牆的。
不過，對於潤玉來說，此事不論成或不成，於他都沒有妨礙。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兩人沉默了片刻後，傅卿轉了另一個話題： 「話說……一年之中，你喜歡哪個日子？」
傅卿這樣問著，心中惦記著自己已經算是做成的那件衣裳，回想起方才的壽宴，想著自己打算了好幾日的主意，狀若不經意地問起來。
潤玉的生辰。
身為天界的大殿下，潤玉，竟是從未過過生辰的。
當年被荼姚喂了浮夢丹帶上天界，前塵盡散，不論是想著用他穩固地位的荼姚還是之後的生父太微，兩人誰都沒有那個細細打探記下潤玉生辰時候的心思，到如今偌大天界，竟然沒有人知道天帝長子夜神殿下的生辰，也從未有人恭賀過。
而這世上唯一一個應該知道的簌離……上次去洞庭湖傅卿與簌離也算是話不投機，並未想起問這樁事，事後只好拜託了鼠仙去問，誰知……許是生潤玉的時候簌離偷偷摸摸心驚膽戰，之後又被懲戒除名，整日有些瘋癲之態時時提心吊膽地怕被發現，心思全在旁的地方，竟也……記不清了。
於是，傅卿便打算，讓潤玉自己挑一個喜歡的日子，從今以後的年年歲歲，只要她能夠在，她都想按著這個日子，為他慶生。
他曾覺得自己的出生是個污點，是個罪孽。但她想告訴他，他的存在是值得珍惜，值得慶賀的。
皎皎君子，厚德端方。
潤玉一時間並沒有太在意傅卿突然問這個的緣由，只以為不過是個隨口的閒聊，轉開方才的話題罷了，但他面對傅卿的話，答得仍舊很認真：「若是定要選個潤玉喜歡的日子……那便是……霜降。」
他在霜降之夜得了那般奇特的機緣，不僅知曉了許多事情有了改寫自己命運的機會，重要的是……遇見了她。
於他而言，那是個特殊的日子，值得他銘記，值得他感恩。
「霜降？」傅卿重複了一遍，牢牢記在心中。唔，眼下距離霜降還有些日子，她可以好好去修飾一下那衣裳的細節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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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上古舊聞
如傅卿所料，天帝太微先前對旭鳳的棲梧宮略有關注，卻也到底不是最要緊的，隨口吩咐人注意著，卻也只是隔幾天回報一次，不像他此刻正憂心不已的魔界。
滅靈箭這事兒，著實讓太微憂心不已。當年，骨血所造的滅靈箭可誅神戮仙的滅靈一族盡數覆滅，是他與魔界的固城王策劃的，但真正動手的，是人在滅靈族聚居的魔界，行動起來更方便的固城王。當年固城王傳信告訴他滅靈族已滅，世上再不會出現可以無視修為直滅元神的滅靈箭後，確實平靜了這許多年。如今這一支橫空出世的滅靈箭，若只是舊年存下來的倒也罷了，若是新煉製的，就意味著世上至少還有一個能造滅靈箭的隱患存在。而事後他的查探證明，前不久忘川確實突生異象，幽冥之怒臨世，正是滅靈箭煉成的異象。
太微對荼姚早已升起疑心，這回水神他們口口聲聲稱滅靈箭與荼姚有關，太微卻是想得更深一些。當年固城王滅滅靈一族當真如他所言那般徹底乾淨麼？這個太微也一直清楚頗有野心私心的盟友，是否對他留了後手？而此時滅靈箭出世，這固城王與荼姚之間是否有他不知道的瓜葛？但若那卞城王和鎏英公主所言屬實，固城王要奪滅靈箭是要殺旭鳳，荼姚又怎會放任？這兩人難道並無聯繫只是巧合？又或許，這些只是那固城王蒙蔽了卞城王父女造成的假像？那卞城王父女畢竟身為魔界中人，在這中間又是否有私心，他們的話能否相信呢？
……
樁樁件件，錯綜複雜，混亂不堪，是而，對旭鳳這個太微算是很瞭解其本性的兒子，雖然有些上心，卻也絕沒有紫方雲宮和魔界兩處的關注多。
這樣一來……
旭鳳和錦覓在棲梧宮那一晚的事，被那個不機靈的下屬按著正常彙報的時間，生生晚了三日才報到了太微面前。但這個時候，除了一些大家刻意避開隱瞞的上位仙神，中下層的不少仙家，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已經都知道了。
所幸，也許是當事人一個還在禁足，一個長居花界不怎麼上天界來，事情到底也只是大家暗地裡小心傳著，並未被點破，也還有人尚不知情。
至少大部分傳著這件事的小仙和仙侍們，也只是感歎一下火神殿下和錦覓仙上不顧雙方長輩劍拔弩張誤會未解的任性，還想不到如多方勢力聯合制衡這樣深遠的影響，因而大部分人都以為，那先前才與夜神殿下退婚不久的錦覓仙上，怕是多半仍能做天家的媳婦的。
只是這樁姻緣，不說荼姚水神他們，天帝太微卻不一定樂見。
月下仙人壽宴前，太微便已經尋了個由頭整頓了一番天界事務，其中有一條便是嚴禁私傳不實之事，散佈謠言，妄議上神。也是因為這件事算是頗有成效，壽宴當日前來恭賀的水神風神，甚至包括這些日子因為花界又斷了食糧加上先前受罰等諸多事端而花了不少心力留在鳥族處理事務的穗禾，都沒有在這個暫時無人敢明目張膽繼續議論的時候，發覺什麼。更不必說，禁足在紫方雲宮還被天帝加強了看管限制力度的天后荼姚。
月下仙人壽宴過後，旭鳳為期一個月的禁足也快要解除。
天界之上天帝太微正面上不動聲色暗地眼線四散焦頭爛額的時候，潤玉帶著傅卿來到凡間。
從洞庭湖出來，傅卿跟在面上瞧不出什麼不同，嘴唇卻是抿得又緊了兩分的潤玉，心中也是無奈地一歎。
有了不久前鼠仙帶回來的消息，簌離倒確實是打消了再考慮錦覓的念頭，但是另一件事，她卻顯然有些等不及了。
報仇。
簌離生命中剩下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潤玉想為簌離安危考量，將她的仇恨背到自己身上，但簌離卻不肯安坐高枕，靜待佳音的。她更希望，能親自報仇。
其實傅卿倒是覺得，簌離如今的樣子跟上一回相見的時候有那麼點兒不同，卻又說不上到底是哪裡不同。
離開洞庭湖往別處別苑而去的路上，傅卿扯著潤玉的衣袖，看著他微不可查皺起的眉心，開口挑起話題閒聊：「潤玉，我有個好奇了好久的問題，竟然一直都沒有仔細問過。」
傅卿開口，潤玉果然暫時轉開了心神看過來：「是什麼？」
「一直說六界六界，可尋常會提到的除了天界，魔界，人界，還有個後來從天界分出去的花界之外，也沒聽人再說起來過另外兩界。」
潤玉笑了笑，握住傅卿的手掌笑了笑：「還有兩界，其一並不與其他五界相通，另一個也已沒落數十萬載了。」
「哦？」傅卿挑了挑眉。其實她是知道第五個，潤玉口中那個不與其他五界相通的那個的。幽冥鬼界，那入口，便在忘川。只是她如今的情形畢竟特殊，她也不想說了幽冥鬼界的事後反倒惹得潤玉擔憂，便一直沒提。
「剩餘兩界，一是鬼界，二是妖界。鬼界只在上古流傳下隻言片語，偶有些簡薄記載罷了。據載，幽冥鬼界，掌眾生輪回，不與生者相通，多少年來無人知道鬼界所在，其間種種也早已被遺忘殆盡。至於妖界……妖界倒是尚在，卻也名存實亡。」潤玉看著傅卿聽得格外認真的樣子，眉目之間也緩和了不少，繼續說起他從許多偏門冷僻的典籍中見過的隻言片語中整合推理出來的事：「上古之時，除了鬼界，各界劃分不過將將有個雛形。魔界是渾噩之氣滋生的魔族所在，人界與妖界，是凡人，和各類神獸異獸之體聚居的地方。當時並無明確的天界，如今的天界也只是曾經一塊會被許多修行有成者選來繼續修煉的清氣彙聚之地，也是後來發生的事，讓人界和妖界衰微靈氣削弱後，天界才借著在那之後顯得格外珍貴的清澈靈力慢慢壯大起來，繼而，又在這個基礎上，有了上清天之境。」
「後來發生的事？」傅卿看向潤玉：「如今人間除了少有的幾處洞天福地，常世已幾乎察覺不到什麼靈氣，所以凡人修行者越來越少，能飛升到天界的就更是不多。這麼看來，妖界也同人間一樣，不再適合妖族修行了麼？」
潤玉點點頭：「畢竟是上古舊事，記載很少，只知道是場動盪天地的大劫，在那場災劫之中許多上古種族紛紛應劫覆滅，像是麒麟，玄武，當年俱是棲在妖界，那場浩劫之後便斷了血脈的傳承。」
「麒麟，玄武……說起玄武……我想到……」
「呵。」潤玉知道傅卿想到了她的世界傳說中的四大神獸，笑著搖了搖頭：「上古典籍所餘甚少，許多事情已不可考，卿卿的這個疑問，潤玉怕是回答不了。」
傅卿撇撇嘴：「算了，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那棲梧宮裡供給著朱雀卵的朱雀，一定不是我想像中的朱雀。真要是能跟玄武齊名的四大神獸，才不會混得這麼慘。」
潤玉勾起嘴角：「卿卿說的是。」
傅卿轉頭過來：「剛剛打了個岔，現在我們回來，你繼續說。如今看天界魔界甚至花界都還……像個樣子，那也就是說，當初浩劫影響最大的事人和妖兩界？」
潤玉點頭：「卿卿聰慧，的確如此。殘餘的一些記載中尚能依稀看出，當年妖界與人界迎上災劫，妖界又算得上是擋在人界之前受災更重一些。如今天界不少地方的妖族，像是卿卿見過的鹿族狐族，許多是當年從妖界之中艱難逃出的。只是這些小族倉皇逃難，反倒是明明血脈實力更加強悍的種族與天硬抗，大多消亡在妖界深處了。災劫之後，人界靈氣逸散了大半，妖界更是荒土一片幾成廢墟，當年逃出的妖族便沒有再遷居回妖界，各自再尋其他適宜居住又有靈氣可供修煉的地方，一點點地，越發興盛熱鬧，也便訂了秩序，建起了今日的天界。」
傅卿歎氣：「潤玉你說……當年那麼大的災劫只毀了一個妖界，半廢了一個人界，有沒有可能正是當年沒有逃出來的那些原本強大非常的上古種族的功勞？」
「也許，畢竟……」若無意外，若無其他，尋常小妖都逃了出來不少，上古的那些種族如何會一個都沒逃出來呢？
「話說……」傅卿輕輕靠在帶著她禦風而行的潤玉身上，遠遠地看著遠處的景物：「妖界人界受災最重，其他地方都還好的話……那麼會不會，上古那時，妖界和人界，是相鄰相通的？」
「嗯。」潤玉握了握掌心之中傅卿冰涼的手掌：「若是殘留的典籍記載無誤，早已廢棄的妖界入口，正該在人界的東海之上。」
「東海啊……」
「卿卿……很感興趣？」潤玉側過臉看著傅卿抬手摸了摸自己下巴琢磨著什麼的模樣笑了笑：「典籍記載十分粗略，具體位置尚且不知，卿卿若是有意……」
「沒事，我也只是一時好奇。」傅卿抬頭看著潤玉：「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下次來凡間，清閒點兒的時候，我們再去東海瞧瞧看看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太微：腦殼痛！到底腫麼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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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得罪
旭鳳在霜降的前一日解除禁足，去了一趟紫方雲宮與仍在禁足被天帝太微看得挺嚴的荼姚之後，離開了天界，據說，往花界的方向去了。
旭鳳離開天界的時候，傅卿正在璿璣宮的玉衡殿內，坐在一旁看著桌案後面的潤玉在紙上寫寫畫畫，繼續安排著什麼。
傅卿沒有上前打擾，手裡先前看著的書卷此刻也已經放在一邊，就那樣盤膝坐在窗前的軟墊上，雙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潤玉時而擰眉時而沉思的側臉。
不知過了多久，潤玉總算放下筆墨將桌上的紙張都妥當收好，轉頭看過來時，便見傅卿托著下巴微笑地看著他，甚至顯得有那麼點兒恍惚入迷的樣子，心中先是一頓，而後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難言的喜悅和自得。
「卿卿。」潤玉緩步朝傅卿走了過去，在她面前停下，看著她的目光隨著自己而動，此刻仰著頭看著自己的模樣，心中軟成一片。他慢慢地俯身過來，半蹲在傅卿面前靠近了幾分，輕聲開口：「卿卿，在看什麼，如此入迷？」
傅卿眼光一動，見他這副明知故問的樣子抿了抿嘴，不過此刻的潤玉神色極為放鬆愉悅，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輕快的喜意，臉上的笑意格外柔和而深刻，讓傅卿也有些……她輕咳了兩聲，看著眼中的笑意都要流淌出來的某人，放下撐著下巴的雙手挺直了腰板，盡可能地讓自己顯得更有底氣些：「看你啊！」
潤玉眉眼又彎了一彎：「潤玉……可好看？」
傅卿心中一頓，竟有種……頗有成就感的心情。
眼前這個曾經那樣隱忍自棄的人，這個曾經說自己面目可憎形容醜陋的人，總算讓她瞧見了如今這個自信自得，甚至能調侃起來的輕鬆樣子。
「好看啊。」傅卿聽到自己的聲音柔軟而堅定：「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人……啊不，最好看的龍。」
「呵。」潤玉聽後笑出了聲，忍不住伸手，輕輕地撫了撫她的鬢髮，神色慢慢鄭重下來，認真地看著傅卿：「那卿卿……願意……一直看下去麼？」
傅卿怔了一下，在他的目光之中慢慢扯出笑意：「……真要那樣，興許，是你吃虧了呢。」
「不會。」潤玉看著她的眼睛，不肯錯過其中一絲一毫的變化：「卿卿，能有你相伴，才是潤玉，一生之幸。」
即使她如今連身體都沒有，即使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存在多久，即使她不曉得她的陪伴能撐過幾時……就讓她，自私一次。
她會一直看著他，看完，她的這一輩子。
傅卿閉了閉眼：「……好。」
潤玉笑了起來，細細地看著傅卿，低下頭去，在她的額頭上，虔誠而又珍視地，落下一個又輕又淺的吻。
傅卿被額頭上突如其來的這個吻打斷了她的思緒，抬頭看著潤玉眨了眨眼睛。
潤玉笑了笑，伸手將仍舊半透明的傅卿攬進自己懷中，滿足地喟歎了一聲。
不知過了多久，傅卿在潤玉懷中掙了一掙，潤玉無聲地歎口氣順勢放開她，被半低著頭的傅卿伸手拉著在她身邊坐下。
傅卿將潤玉扯到自己身邊的軟墊上坐著，頓了一頓，仍舊低著頭，卻是歪了歪身子，將自己的腦袋倚靠在他的肩頭。潤玉微微偏著頭看著她的動作，嘴角的弧度始終沒有落下去，也同時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她靠得更舒適些。
明日便是霜降，傅卿心中惦記著書房那邊自己偷偷摸摸做好的衣裳，也惦記著今晚陪潤玉去布星台值夜，但這會兒卻不敢輕易將話題扯過去，生怕自己臨到了關頭一不小心洩露了什麼，只得想了一想之後，將話題轉開，落到了今日解除禁足的旭鳳身上：「旭鳳這會兒去了花界，你猜……他會不會乾脆點兒去跟水神他們求娶？」
潤玉挑了挑眉，其實不太想要在這個攬著她的溫馨時刻提起旭鳳和錦覓的那些事兒，但是此刻傅卿明顯不知是否經過方才之後有點子羞窘，有些刻意地扯開話題，潤玉並不想戳穿，便順著她的話說了下來：「也許吧。」
傅卿抬起頭看他，多少有點兒意外：「你沒考慮過？」
「考慮這個做什麼？」潤玉神色十分平淡：「這件事旭鳳做與不做，今日花界他去與不去，與我們的安排並無不同的影響，既然如此，無關之事，何必掛心？」
傅卿有些愣愣地看著潤玉這樣甚至算得上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過了片刻突然「噗嗤」一聲笑出來：「你說得對！無關緊要的人，無關緊要的事，沒必要上心。」
潤玉看著傅卿笑起來後重新靠回到自己肩上，原本平淡的神色也生動了一點兒，微垂著看著她的眼光溫和了不知多少。
在那些策劃算謀之外，他的眼睛，只想看著對他而言真正重要，真正不可替代的人。
傅卿看不到潤玉此時的樣子，長出了一口氣繼續隨意說道：「那……花界之行他估計是一定會鎩羽而歸的，到時候，估計怎麼也該把心思放在『查案』上了。你猜……他今天會不會來璿璣宮找你問話？」
潤玉抬手摸了摸傅卿的鬢髮：「不會，至少……眼下，還不會。」
「……也是，畢竟之前他的心腹，燎原君可是已經來問過了。燎原君除了璿璣宮和先前的魔界，這些日子以來可是跑了不少地方吧？該得罪的，都得罪差不多了……」
那時候旭鳳還在禁足，不能隨意走動，便給燎原君安排了別的任務。
荼姚在鳥族被告之後，第二次被禁足的起因。
至少在荼姚自己的口中，洞庭湖這事她確實是冤枉的，而如她所說的話，當時恰好聚集在洞庭湖岸邊的潤玉，鹿族族長，還有當時未到卻是管轄著洞庭水域的水神，也確實是太過湊巧了，尤其是，荼姚根本沒有讓人召過潤玉前去。甚至經此一事，荼姚更是確信先前鹿族族長參與的那次幾大族長聯合上天界狀告鳥族害得鳥族被罰一事，也是算計了很久的針對她和鳥族的陰謀。這件事情，或者說這兩件事情上，荼姚確實是有些「無辜」的，更何況第一件事，鳥族奪取其他種族的糧食是因為被花界斷了糧，而斷糧的起因卻是旭鳳本人，這種愧疚感也讓旭鳳在調查這件荼姚確實無辜的事情上格外用心。
當時，燎原君調查此事的開端，便是璿璣宮的潤玉。荼姚堅稱自己沒有召潤玉去洞庭湖，道潤玉必定別有用心故意陷害，同時洗清自己，可偏偏當時天帝過問的時候有幾個仙神仙侍包括當日去找天帝彙報的太巳仙人，都親眼遠遠地見到潤玉與一個紫方雲宮的仙侍說了什麼之後，徑直去了天門離開天界。儘管那被指認出來的紫方雲宮仙侍矢口否認，荼姚也堅信這是潤玉的陰謀，但……
燎原君那時來璿璣宮，便是詳細問了當日那個仙侍傳天后荼姚口諭的事，甚至還問了問更早之前各族族長上告鳥族之後，潤玉與各族族長簡短的交談內容。
自然，並沒有得到什麼有用的突破，無功而返。
潤玉這邊毫無破綻，接下來的日子燎原君變得十分忙碌，連帶先前鳥族被上告一事一起列入調查的範圍，來往於凡間天界，各族聚居之地，接觸了不少與這件事有關或無關的人。
除了得過潤玉叮囑早有準備的洞庭湖那邊，又用著先前的法器騙過了來查探的燎原君，其他幾族各地之人，算得上是莫名受了牽連被追問，心頭有沒有想法……
尤其是幾位族長那邊，原本就是鳥族奪糧一事的受害者，退無可退忍無可忍之後才上天界告狀，也沒有得到什麼真正公平的裁決，但面對並不願為他們做主的天帝和強勢逼人的天后，他們只得咽下這口氣。在這之後，鳥族並未真心致歉，返還的糧食財物也遠不及損失，各族本就不滿，又聽鹿族族長說起天后構陷他們勾結水神夜神圖謀不軌，想要將他們統統治罪……
在各族對天后對鳥族的不滿幾乎到達頂峰的情形之下，身為天后荼姚之子的火神卻不斷地為天后開脫，甚至也懷疑起他們這些受害者來，想從他們身上找到確實證據為天后開脫……
若說先前各族中人對頗有戰功，掌握五方天兵的火神有了兩分隔閡是因他是天后荼姚之子的話，那麼現在，他們不滿的，便變成了不分是非一味袒護加害者的火神本人。
聽聞，天后荼姚屢屢催促天帝立火神為儲……
這樣的火神，若是真的成了天界之主，那他們這些原本就在天后和鳥族淫威之下，在天帝的視而不理之下艱難度日的人，真的還能有活路麼？
可是……火神，畢竟是手掌五方天將的戰神……
這時候已經心中有了想法，只差最後的一點顧慮的眾位族長，和與他們交好的各方小勢力還不知道，旭鳳自己的五方天將之中，經此一事，也不是沒有半點變化的。
比如……在天界方便得很，不只被燎原君問過，還被旭鳳親自召到棲梧宮仔細詢問的破軍。
破軍軍旅中人，但既有排兵佈陣的眼力智謀，就不會瞧不出，旭鳳對天后荼姚的維護。
他還記得，洞庭湖岸邊，天后只因自己未能搜出她想要的結果，就認定他也與她口中的逆賊叛黨是一夥，相護勾結時，眼中閃過的殺意。
天后如此，火神殿下知道麼？
如果知道，那他還如此……
破軍心中，也有什麼東西動搖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算計荼姚，算計鳥族之外，還有讓所有人認清旭鳳個性的用意。
旭鳳要是當了天帝……
第37章 生辰
入夜，布星台。
潤玉帶著魘獸布星掛夜，才停了手，便若有所感地回頭看去，正瞧見悄無聲息飄過來的傅卿。
「卿卿？」潤玉轉身上前兩步迎了過去，魘獸雖然瞧不見，但聽潤玉開了口也就反應過來，跟在潤玉身邊往前走，還不時地抬起腦袋看上一看潤玉的目光落在的地方。
傅卿落在地上，行走之間凝出實體，微笑著抬手摸了摸眼睛一亮湊過來的魘獸的小腦袋。
「潤玉這便要回璿璣宮的，卿卿這是……」
今日他來上值之前，傅卿就囑咐過他布星之後儘量趕在上半夜回璿璣宮一趟，潤玉雖然有些不解但也一口應了下來，這會兒他已布完星，瞧著離子時還有些時候，正要趕回璿璣宮見傅卿，卻見她來到了布星台。
傅卿拍了拍魘獸，魘獸眨了眨眼睛，十分乖巧溫順地走到了一旁，歪著腦袋看著自己的主人和傅卿兩個，默默地並不上前打擾。
傅卿看向潤玉，揚起一個十分溫和燦爛的笑容：「我……來接你回家啊！」
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句話，卻仿佛一道耀目的陽光，直直地透射到他的心底，整個心房都在一刹那之間變得明亮而又溫暖。
家。
回家。
潤玉笑起來，如玉的面容仿佛在這一刻映出溫潤的柔光，他牽過她的雙手，緊緊地攥在自己的掌心：「……好。」
之後一路，夜深人靜，天界之內少有仙神仙侍走動。
傅卿撤了凝成實體的樣子，走在潤玉身邊，挽著他的手臂。而魘獸乖巧地跟在潤玉和它並看不到的傅卿身後，靜靜地走著。
潤玉微微側過臉，看著陪在自己身邊，走在回璿璣宮路上的傅卿，始終按不下翹起的嘴角。
她陪在自己身邊，挽著他的手臂，與他一起，一步一步，慢慢地，回家。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情形，只是心中想到，便能令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頭暖熱一片。
即使只是如今這樣。
夜幕之下的璿璣宮顯得格外安靜而冷清，但唯獨，潤玉的寢殿，玉衡殿內，不知為何，同往日的暗沉靜謐不同，竟亮起了柔和的燭光。
傅卿停下腳步，潤玉低頭看了看正有些忐忑躊躇之色的傅卿：「卿卿？」
傅卿咬了咬唇：「那個……我原本，是想要給你個驚喜的。可是……越是臨到關頭，我反而……越有些不安擔心……」
「卿卿……擔心什麼？」
傅卿深呼出一口氣，抬起頭看向潤玉：「我先前……不是特地問過你，一年之中，你最喜歡哪一天麼？」
潤玉點點頭，腦中迅速回憶當時的情景。
那是在參加了他的叔父月下仙人的壽宴後，回璿璣宮的路上，她問他一年中最喜歡哪一天，他告訴她是霜降……
霜降？還有……叔父的……壽辰？
難道？
潤玉瞪大了眼睛，心中有了些猜測，看著傅卿，只覺得自己此時胸腔之中的震動似乎又劇烈了兩分。
傅卿在潤玉越來越亮的目光之中有些微窘，卻也放下了心中的忐忑。
他這個樣子，應該是猜到了一點兒了，而且瞧著，並無不快，反而……很是愉悅期待的樣子。
既如此……她就放心了……放心她先前的自作主張。
她微仰著頭，笑得眯了眯眼睛：「看來……你猜到了？那……進去瞧瞧？」
潤玉見傅卿幾乎算是默認了自己的猜測，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在她放開了自己手臂退了一步之後，在她的目光之中走到玉衡殿的門邊，伸手推開門扉，抬步，心中頗有幾分迫不及待地走了進去。
他一貫清冷的寢殿正中，擺了一張小幾，上面燃著柔和的燈燭，擺了幾盤……他一眼便瞧出熟悉的菜色。
潤玉轉頭去看跟著他，帶了魘獸進來的傅卿：「卿卿……」
小幾上的菜色，空氣中飄蕩著的香氣，百餘年前，在另一個世界，他曾經……十分熟悉。
那時候，她喜歡在閒暇的時候找些不同的菜譜折騰不同的吃食，有成功的也有失敗的。他曾經也站在門邊看著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心中不得不克制著自己不斷翻湧的嚮往。
傅卿的廚藝算不得頂尖，就家常菜而言也許只算尚可，但那裡面的煙火氣，卻是他回來之後百餘年來一直甚是懷念珍藏在心的滋味。
但是……
忘川河畔重逢之後，傅卿沒有了身體，就算短暫的凝實也不過是假像。她早已感受不到溫度，品嘗不到滋味，所以這麼久以來，她再未下廚過，他也從不在她面前提起。
可是此刻……
傅卿關上門，在潤玉極為熟練地布了結界之後，再次凝實了身體，摸了摸湊過來的魘獸的腦袋，朝潤玉看過去笑道：「好久不下廚了，天界這裡灶台器具什麼的……我也用不慣，要不是鄺露幫忙，怕是什麼都弄不出來。現在……也不知道手藝是不是退步了，味道怎麼樣。」
她是真的不知道味道如何，畢竟……她自己已經嘗不出味道，而幫著她偷偷摸摸地弄了這些食材來的鄺露，也在知道這是特地為夜神殿下準備的之後說什麼也不肯動一筷子。
潤玉覺得眼底微微一熱，上前牽了傅卿的手，拉著她一道走到桌邊，相靠著坐下。魘獸歪了歪腦袋，跟在兩人身後也來到了桌邊，雖然對桌上的食物並不感興趣，倒也十分乖巧地在一旁趴下，看著自己的主人。
潤玉每一道都嘗了一口，在傅卿期待的眼光之下笑著點頭：「……味道……極好。與曾經……一模一樣。」
「……真的？」
「嗯。」
傅卿笑了起來：「這會兒，是不是該過了子時了？」
「……嗯。」
「那……」傅卿頓了頓，從桌邊站起身來到床榻邊，拿起上面的一隻錦盒，雙手托著重新走回桌邊，朝潤玉遞了過去：「生辰快樂。」
魘獸先前被傅卿囑咐過，這會兒聽到傅卿的這句「生辰快樂」，也急忙從地上蹦了起來，兩步跑到自己的主人身邊，用腦袋蹭著，等著水潤潤的大眼睛，跟一旁的傅卿一起，靜靜地，恭賀他，祝福他。
「潤玉。」傅卿在潤玉接過錦盒之後，抱著一旁的魘獸的脖子，蹲在地上，和魘獸一起仰頭看著潤玉：「不記得確切的日子也沒關係，以後每一年的今天，我和魘獸，都會陪在你身邊，我們一起慶祝，慶祝，這樣好的你，存在在這個世界上。」
眼中略有些酸澀的熱意越發明顯，潤玉珍而重之地打開錦盒，裡面放著一件，湛青色的長衫。也許做工比起天界的織機處並不能及，但……做得極為用心，極為精緻。
他的手放在那長衫之上，掌心指尖感到那滑韌的觸感，終於還是有什麼，再也壓抑不住。
他連錦盒一起收起了這件傅卿這樣用心準備的禮物，伸手將半蹲在自己身前的傅卿，連同一旁還在她懷中的魘獸一起，抱在了自己懷裡。
「……潤玉？」
「……卿卿……謝謝……」
傅卿覺得，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他的嗓音，微帶哽咽。
魘獸乖巧地任由主人將自己也摟在了他和傅卿中間，略有些愉悅地眯了眯眼睛。
這個日子，從此，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霜降，夜。
一日過去，潤玉保持了一整日極為愉悅歡欣的心情，還穿上了傅卿送的那件長衫。
今日潤玉除了上值並未離開璿璣宮在天界走動，是而只有璿璣宮內的兩三個仙侍到現在還並沒有人發現夜神殿下換下了素白的長衫。自然，等天色將明，他去跟卯日星君交班的時候，估計會多一個人瞧見。
此時，在布星臺上，魘獸趴在一旁小憩，傅卿坐在魘獸身邊托著下巴看他，布星之後，潤玉便也並不離開。
子時一過，讓魘獸去別處尋夢覓食後，身著傅卿親手所做的那間湛青色長衫的潤玉在傅卿身邊坐下，而傅卿也十分自然地歪了歪身子，靠在他的肩上。
「子時過了，卿卿，今日已不是霜降了。」
「嗯……」傅卿應了一聲：「你怎麼知道……我有話想說的？」
潤玉笑了笑，沒有回答。
她的事，他一向……最是上心。
這時候才問，還是因為他猜到，她是有心要等著過了這一日之後才提起，這才順了她的意思，多等了這一日。
傅卿側著腦袋在他肩上蹭了蹭，雖然語調有些憤憤之感，動作卻仍舊平和而透著親昵：「我也是……突然想起來的。先前我問你一年中最喜歡什麼日子，你選了霜降。當時我沒覺得如何，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霜降啊……霜降是先花神真正的祭日，是錦覓的生辰吧？」
潤玉低著頭看著靠在自己肩頭半透明的傅卿，見她仍舊靠在自己肩頭沒有動彈，也沒什麼旁的舉動，整個人都透著一種似乎有些漫不經心的放鬆，雖然話音裡好像帶著點兒違和的酸意，他卻能輕易分辨出……她其實不過隨口一說，並無在意。
「卿卿一說，潤玉方才想起。」
傅卿在潤玉看不見的角度噘了噘嘴：「才不信，你可是過目不忘的。」這人的這點學霸屬性，其實讓她很是嫉妒……
「呵。」潤玉笑了笑，抬起一隻手臂繞過傅卿的背輕輕攬住她的肩：「就算潤玉過目不忘，也不代表要把所有事，都放在心上。尤其是……已經無關緊要的人和事。」
傅卿頓了一頓，抬眼看向潤玉，微微翹起的嘴角洩露了她的愉悅：「那……我能問……為什麼選霜降麼？」
潤玉抬手，輕輕地捧住傅卿微仰的臉頰：「百餘年前的霜降，也是在這布星臺上，潤玉……有幸去了另一個世界，被一個姑娘……撿回了家。」
「咳。」傅卿眨了眨眼，有些微窘。
「所以……」潤玉含笑認真道：「這個日子，於潤玉而言，無比珍貴，無比……幸運。」
傅卿忍不住嘴角溢出的笑意，心中也是一陣陣地甜意上湧，但口中卻仍是道：「……這邊是霜降，可我遇見你的時候……嗯……按那邊的演算法換成農曆看……是六月十五，正是盛夏呢！」
潤玉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嗓音略顯低沉：「所以……卿卿可願意，日後每年的六月十五，讓潤玉，為你慶賀生辰？」
傅卿在自己的世界也是不知來歷沒有家人的，並不清楚自己的生辰。
傅卿一愣：「我……」
「是潤玉的不是。」他眼中的愧疚幾乎就要化為實質：「卿卿惦記為潤玉慶生，可潤玉……先前竟是從未想起……我……」
傅卿笑了起來：「不一樣的，你……千萬年來已經習慣了沒有生辰的樣子，天帝天后月下仙人甚至包括旭鳳的壽宴生辰也多是些場面安排，形式多於心意，你想不到很正常的。我……那個世界，還是挺講究這些的，所以……再說，我也是不久前才想起來的，咱們兩個，半斤八兩。」
潤玉笑了笑，卻仍舊捧著傅卿的臉頰，認真地看著她。
傅卿抿了抿嘴，知道他還在期待她的答覆，深吸了口氣，迎上他的目光：「好啊，以後，每年的六月十五。」
「好！」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老規矩雙更，晚上六點還有一章∼
玉鵝：那些已經是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了，就算過目不忘我也不往心上放，輕易想不起來∼
所以，這個故事開始的日子，對玉鵝來說，只剩下跟卿卿相遇，這唯一的意義了∼
歐耶！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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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8章 時機
天界之上，旭鳳近來諸多事情並不順遂，不論是錦覓那邊水神和花界眾芳主阻攔他見錦覓，並態度強硬不願讓他與錦覓繼續來往，還是他母神荼姚當日禁足的源頭洞庭湖和先前鳥族被告一事的調查，怎麼樣都瞧不出有人勾結陷害的破綻。
一時之間，旭鳳頗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桎梏感。
夜半時分，心思有些鬱結難以入眠的旭鳳取了先前去收服窮奇時天帝太微賜予，許久不曾用過的赤霄劍，在棲梧宮的院落之內練起劍來，想要紓解一番煩悶不已的心緒。
誰知……
曾經他在收服窮奇時用過，還算頗為順手的赤霄劍，今日不知為何很有些不同的氣息，當他將赤霄劍握在手中之時便隱隱感覺到了一點兒抗拒之意，起先他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當劍鋒出鞘，他將赤霄劍握在手中舞起劍招的時候，那越來越強烈的滯澀感便根本無法讓他在自欺欺人。
近日來即便解除了禁足，仍舊什麼事情都沒有進展，旭鳳不知赤霄劍不知為何突有異常，但此時心中梗了一口氣，也不想著收起劍招詳細查探，打算先憑自己的靈力法力強壓克制住躁動不已的赤霄劍，再考慮其他。怎料，他越是強行催動靈力想要掌握赤霄劍，收到的來自劍的反抗就越發強烈。
赤霄劍的劍嘯聲越發嘹亮刺耳，而開始有些力不從心壓服不了赤霄劍的旭鳳此時也已無暇他顧，沒人佈置結界阻擋，劍嘯聲伴隨著陣陣法術的光亮傳出了棲梧宮，被其他人察覺。
最先趕到的是燎原君，見旭鳳雙手握住赤霄劍，面色漲紅，臉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垂落，似是十分吃力的模樣，也是愣了一下，高喊著「殿下」想要上前幫忙，卻被旭鳳和赤霄劍相抗的力量阻擋在外，不能近身。
燎原君到了不久，附近值守巡邏的天兵也趕到了棲梧宮，原本還有兩分顧忌在宮門外停了下來，待聽到裡面燎原君掩不住擔憂焦慮的聲音和越發渾厚勃發的火系靈力，眾天兵不敢再耽擱紛紛進了棲梧宮的院落。
於是，赤霄劍極有靈性地從強行壓制許久已近力竭的火神殿下手中掙脫而出，逕自飛上半空尖嘯一聲後，在燎原君和眾位天兵的防備恐慌之中，並未再發力傷及任何一人，直直地落了下來往另一邊而去，沒入劍鞘之中，重又悄無聲息起來。
燎原君連忙上前扶住大口大口喘息的旭鳳，而眾戒備著的天兵們面面相覷，還未來得及告罪離開此時面色算不得好的火神殿下面前，就又親眼看到了火神殿下揮開燎原君攙扶的手再次上前伸手想要去拿已經歸鞘的赤霄劍的時候，那原本安安靜靜躺在一旁的赤霄劍突然又動了動，猛地立了起來，像是在對他們天界的戰神火神殿下表示不滿和威懾，而後往另一個方向退了兩退，再次安靜下來……
在天界棲梧宮中，因為火神旭鳳與不知為何突然變得極有靈性的赤霄劍的一番「交鋒」而氣氛有些尷尬，在場的兩隊天兵面上誠惶誠恐心中猜疑不斷地離開之時，潤玉帶著傅卿來到了凡間。
傅卿坐在潤玉一處凡間別苑廊下，看著不遠處桌邊正與趕來相見的鼠仙和幾位水君說起種種安排的潤玉，漸漸放鬆下來，勾起嘴角。
他所謀之事，她能幫到的其實很少，但潤玉畢竟是潤玉，果然是潤玉。
運籌帷幄，算無遺策。
她在一旁，看著他鎮定自若地收服人心，看著他胸有成竹地佈局謀劃，她知道，他是註定翱翔九天的應龍，即便曾有過短暫的蒙塵，也阻擋不了他今時今日，一飛沖天。
這一邊，鼠仙站在潤玉身後不遠，面前是幾位趕來相見的水君。
「殿下。」幾位水君中跟潤玉見面最多，隱隱有領頭之勢的洪澤水君拱手恭敬道：「花界再次斷了鳥族食糧已有些日子了，先前鳥族從其他各族那兒奪取的糧食約莫也消耗了不少了，我們要不要……再如上回一般……」
潤玉搖搖頭：「不必。這些年，鳥族囂張慣了，就算上一次被罰也算得上輕拿輕放，他們心中不會有太多忌諱。上一回花界斷糧他們從其他各族那裡搶掠補給，這一次有了上回的經驗，不用再有旁人提醒，鳥族一樣會再動心思的。況且……天后禁足之期就快完結。這一回，至多是稍稍收斂一點兒不講事情鬧得太大太僵罷了，如此也好，各族與鳥族便是起了衝突也可克制幾分，免有傷亡。」
洪澤君及幾位水君聽後連連點頭：「我等明白。只是殿下……」洪澤水君想起一事：「鹿族狐族猿族幾方，若是再遇鳥族掠奪食糧……」
潤玉笑了笑：「有些事，可一不可再，更何況這些日子來，各族對鳥族對……越發不滿，鳥族若再去幾族生事，不管較上次是否多了點兒收斂，事情一出，便能徹底引燃這積壓已久的怨氣。」
鳥族上一回去各族掠奪糧食，即便幾位族長告上天界也沒有能令鳥族被重罰，只是天后禁足鳥族族長穗禾被申斥，而鳥族被要求償還各族損失而已。但這個補償各族的要求，卻又說得十分籠統模糊，鳥族並不多麼上心，這麼久了各族從鳥族那兒得到的所謂補償十分有限敷衍，不足各族損失十分之一，而鳥族對他們的態度也始終帶著幾分倨傲，天帝旨意中提及到的致歉也並沒有發生過。原本這就已經讓各族心中添了新的一筆怨恨，偏偏接下來先是天后荼姚想以莫須有罪名問罪幾族，後又有天后之子火神旭鳳明顯對他們帶著懷疑屢屢派人調查詢問，這種怨恨和不滿，又一次被沖上了頂點，只待一個爆發的時機。
這個時機，已經不遠了。
天后荼姚雖然只是禁足，但這些日子來沒有荼姚的支持，鳥族之中又因斷糧等種種事端並不平靜，族長穗禾能將鳥族眾人彈壓這些時候，沒有再犯上一回被上告的錯打擾各族已經很是不易，但隨著鳥族存糧越來越少，焦頭爛額的穗禾怕已經無法可施了。
穗禾怕是會求上天界，天帝經過先前種種事情已對天后心生猜疑，而在錦覓與旭鳳的事被他知曉之後，原本就不願讓鳥族繼續坐大的天帝，更是不可能坐視有收攏水族花界勢力之勢的旭鳳的母族太過強盛。
穗禾的求助所能從天界得到的，多半會被壓上幾日，打個折扣。
而之前嘗過奪人口糧以壯自己滋味的鳥族眾人……
洪澤水君想了想，忍不住張口繼續問：「那他們……可還會……上天界狀告鳥族，向天帝討公道？」
潤玉神色淡淡地：「會，不過……」
不過先前就未能在天界從天帝那裡得到想要的結果，這一次鳥族的行為大約還會比上次收斂上一點兒，幾位族長並不瞭解如今天界之上天帝已對天后荼姚生疑防備的事，多半以為即使再次上告也不會得到什麼好結果來，反倒容易逼急了眼瞧著就要解除禁足，而且已經將他們視為眼中釘的天后荼姚。
所以，他們就算再去天界上告，也會謹慎許多，要麼是在荼姚勢弱的時候，要麼是……這次的爆發後，忍無可忍的幾位族長終於動起心思聯繫其他勢力，有了能抗天后和鳥族些許的能力之後……
前者，潤玉已有了些安排，卻是需要靜靜等待。而後者，才是潤玉最緊要的目的。
大多數的陸上種族，不同於先前在天帝天后的默許和授意之下被鳥族打壓分裂實力衰減地厲害的水族，在鳥族與水族的對峙之中他們選擇了明哲保身。雖然水族之外不是沒有種族和勢力同樣受過迫害，但到底尚算少數，而先前那些年天后荼姚算是有些理智並不輕易去招惹繁衍發展穩定的大族，那些微末小勢力的瓦解雖讓這些種族有些齒寒，卻也還沒有到激得他們主動反抗的地步。所以潤玉能比較順利地收服了眾多水族水君勢力，一些與天后有仇有怨的小族殘餘，但對於這些隱忍慣了並不願意摻和在紛爭中的種族勢力並沒有更好的辦法。
但其實，潤玉也沒有打算真的將他們收入麾下。
只要他們不再置身事外，只要他們對天界的勢力情形有了心思，只要他們對天界的主宰有了想法，就夠了。
他們會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並自發地在其後推動它成真。
只要這樣，就夠了。
議事畢，幾位水君告辭離開之前，瞧見石桌後的潤玉站起身，朝著廊下空無一物的某個方向笑了笑，輕聲道：「可願見見他們？」
鼠仙是見過傅卿也知道一些的，這時候見潤玉這個表現當即猜到那位傅姑娘也在院中，低下頭朝著潤玉看過去的方向拱手行禮：「傅姑娘。」
洪澤水君幾人雖沒有見過傅卿也多多少少聽說過有這麼個人，神秘非常，這會兒見鼠仙如此，先後反應了過來，還沒等學著鼠仙拱手，便瞧見潤玉看向的方向突兀地顯出一個秀麗少女的身形。
潤玉早就與傅卿說過想讓她見見鼠仙之外的其他人，被潤玉突然叫到的時候便只是微微一愣就反應過來，笑了一笑凝出身形慢慢朝潤玉走了過去。
他身邊的位置只容得下一個傅卿，但傅卿在大多數仙神眼中卻不是合適站在那個位置的人選。她的特殊情形也許將來也不會改善多少，不只沒有勢力沒有背景，不只沒有靈力不會法術，她甚至連真正的身體都沒有，可是……
潤玉知道，他會堅持到底，但同時他也並不希望這樣的行為為她找來非議甚至詆毀。他希望她站在他身邊，被人理解，為人祝福。她是傅卿，獨一無二的傅卿，對他而言最重要最珍貴的人。
慢慢來，從身邊的人開始，他會讓所有人承認傅卿習慣傅卿，讓所有人明白只有她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不用非要收到麾下，只要他們從一開始的無所謂，到變得無論如何不願讓旭鳳成為下任天帝，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中立的勢力也有了傾向，就好辦了∼
PS：赤霄劍嘛∼∼卿卿之前說過，她已經喚醒了赤霄劍的劍靈，所以……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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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舞 7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9章 妖界
凡間，東海。
潤玉帶著傅卿在東海之上駕雲而行。
這回下來事情不算多，安排得很是順暢。洞庭那邊天后荼姚尚未解除禁足無暇他顧，天帝太微的注意力也不在那裡，倒是旭鳳在查先前的事的時候分了一點兒目光過去，潤玉謹慎，多少有些顧忌，很少在這樣的時刻過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反倒增加了簌離那邊的危險。於是在旭鳳開始關注洞庭湖後他便極少再親自前往洞庭湖見簌離，但過去時常會有的通信並未斷了，這一回也照舊將信給了鼠仙讓他帶回去，即便簌離並不如何回信。同信一起的，還有一些他搜羅來的藥材珍寶，其中一部分對祛除疤痕有效，另一部分則是養身養靈的好東西。潤玉知道簌離臉上的燒傷，也知道她過去幾千年來急於求成修煉**早已大損身體元靈，從他從另一個世界回到這裡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沒有停下過幫簌離尋找療傷之物的動作，一開始手上沒有什麼人手，還要防備荼姚的盯梢，舉步維艱，直到如今才算順遂許多，能搜羅到的有用的好東西也多了起來。
今日將書信和東西交給鼠仙讓他帶回去給簌離，順便又問了問彥佑和鯉兒。簌離自上一回的事兒後很是安靜了一段時間，就算這些日子不知為何又振奮了起來加緊研究那些過去鼠仙帶回的典籍書冊，仗著潤玉送來的珍寶藥材的補養繼續修煉禁術秘術，卻也比過去那瘋瘋癲癲的樣子強出不少來。簌離自己給自己找了事情做，鼠仙又因成了潤玉的心腹操持的事情多了起來，並不常在洞庭呆著，洞庭湖內如今多是龍魚族的舊部掌事。有鼠仙叮囑有先前潤玉的上心，又沒了逼他修煉的簌離，鯉兒的日子過得倒是自在滋潤，便是偶爾偷偷去尋個泥潭打滾都被那些龍魚舊部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沒讓不知為何忙叨起來的簌離知曉。只是彥佑，上次算是不歡而散之後獨自離開在外面閒逛，如今也不知人在哪兒了，沒什麼消息傳回來。
所幸，潤玉也並不十分在意彥佑那邊的消息，左右，接下來他不會壞事就好。
至於鯉兒……潤玉倒是又單獨給鯉兒這個義弟準備了一份禮物，一道讓鼠仙帶回去送他。
幾位水君先走一步，之後鼠仙也帶了潤玉交給的東西離開，瞧著時間尚早，潤玉便不急著帶傅卿回天界去。傅卿難得對什麼表現出興趣來，想起上一回提到的妖界之事，潤玉便帶著傅卿往東海方向而去。
禦風駕雲，行在空中，潤玉的雖然刻意壓了壓速度，卻也還是很快掠過了東海這片水君的管轄範圍，往深處而去了。
廣闊海域深處，天色有些令人不愉的陰沉，目力所及盡是暗色的海水，越是往深處而來，越是有一種荒涼而壓抑的感覺。
「卿卿？」潤玉微微皺起眉頭，轉頭去看沉默許久的傅卿。
傅卿從怔愣中回過神，看向潤玉，眼中還有些許的迷茫和疑惑：「……潤玉？」
潤玉停下來，立在雲端面對著傅卿，雙手輕握住她的雙肩：「怎麼了？你不舒服？」
傅卿茫然的搖搖頭，覺得自己莫名地突然有些混沌之感，連反應都慢了好幾拍。
「……既如此，我們速速離開……」
「不！」聽到潤玉說要帶她走，傅卿提了聲音打斷，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別走……我……」
「卿卿？」
「……我門……去那裡……看看？」傅卿擰著眉頭思慮片刻之後，抬手朝著一個方向指了過去，潤玉順著她半透明的指尖看去，正是天色陰沉暗雲密佈，卻分明看起來空無一物的地方。
「……卿卿，可是先前提過的……感應？」
傅卿愣愣地點點頭：「……我……得……過去一趟……過去……看看……」
「卿卿！」傅卿的樣子實在不太尋常，看著有些不大對勁，潤玉狠狠地皺起了眉頭。
傅卿回過神來看向潤玉，朝他安撫地笑了笑，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沒事的，相信我。先前不是跟你提過……我總覺得……不是壞事。」
潤玉的眉頭鎖得很緊，整個人都有些僵硬緊繃：「卿卿，這裡……」
「大概是妖界吧？我……越是靠近這裡……先前朦朦朧朧的感覺……就越清晰了一點兒……我說不上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但是……覺得我該過去一趟，應該不是壞事的。」
「應該？」潤玉對傅卿這樣全憑感覺的斷定並不十分踏實，只是看著傅卿帶著笑意認真的眼睛，看著她不時地瞥向那個方向的眼神，他到底還是咽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擔憂和阻攔，轉而道：「好，我與你一道去，呆在潤玉身後，不論發生什麼，都要以你自己的安危為先，知道麼？」
傅卿笑著點點頭，對於他的擔憂和不安，既有些心暖也有點兒愧疚。但是那個地方，那種她說不清的感覺……她是一定要過去這一趟的。
越是往前，潤玉越是感到一種難言的壓力，細究之下，仿佛連空氣中都透出一股子不太尋常的氣息，渾厚，又磅礴，卻也帶了幾分剛硬和蒼涼。
潤玉看了眼身旁似乎對這股壓力並無所覺的傅卿，心中擔憂和慎重越發多了起來。
隨著兩人的緩慢前行，潤玉感覺到的壓力越來越大，而傅卿也覺得那種過去隱隱約約的感應已經越發清晰，她與那一切的所隔，僅有眼前一層薄薄的阻礙而已了。
潤玉緊緊拉著傅卿的手，緩慢的前行似乎終於碰到了什麼不算太清晰阻礙，他轉頭看向傅卿，她的神色要比他輕鬆許多，眼睛卻有些發亮：
「……就在……裡面……前面……」
潤玉深吸一口氣，手上微一用力將原本就落後他一個肩頭的傅卿扯到自己身後牢牢地擋住，以自身靈力在兩人四周凝出一道屏障，轉頭又看了眼傅卿，更用了幾分力氣，朝前邁步而行——
一瞬間，進入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地界。
灰蒙暗沉的天空之下，這裡四處都透著一股荒涼和淒冷。
腳下已不是東海的海面，四周景色完全換了樣子。
這是與方才截然不同的空間。
妖界。
原來……這便是上古時期之後，已經廢棄多年，極少有人知曉所在的妖界。
踏入這裡，潤玉一直保持著的戒備又提升了兩分，牢牢擋在半透明的傅卿身前，粗略打量了一下四周後，才要轉頭看看傅卿，卻忽的覺得掌心一空。
潤玉猛地回過頭去，卻見傅卿半透明的身體一閃一閃如呼吸心跳一般亮起淺青色的微光，重又變得……讓他無法觸碰到。
「卿卿！」
傅卿的神情有些恍惚有些茫然，似乎已經感受不到身邊的動靜，聽不到潤玉的呼喚。
突然，此地極深之處驟然散出一股幽遠蒼涼的氣息，潤玉眼看著在他身後已經碰觸不到的傅卿身上閃動的微光猛地一頓，而後，像是一瞬間清醒了一下回過神來的傅卿看向他，只來得及朝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便猛地一化成一道流光，朝著極深之處，那股氣息傳來的方向飛射而去。
「卿卿！！！」
潤玉大驚之後忙施展法術朝傅卿疾去的方向追趕，卻不想這荒涼的妖界似乎對靈力法術有些許的壓制作用，越是往深處追趕運用法術便越是吃力。潤玉顧不得其他，眼瞧著傅卿化成的流光已快要從眼前消失，猛地仰天長嘯一聲，化出應龍真身追趕而去。
妖界極深之處，遠比剛剛進入時看到的景色更是荒涼，龜裂的焦土，肆虐的罡風，越是往深處而來，目力所及的景物越是顯出一股浩劫之後的慘狀。
即便化出真身在空中竭盡全力飛馳，潤玉仍是追趕不上傅卿化成的青色流光，眼前已經失了她的蹤跡，此刻全憑著兩人之間那一點點因逆鱗而具的感應朝著某個方向繼續前行。
在潤玉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焦急地追趕不知多久之後，在一片斷壁殘垣之中，他終於遠遠地看到前方一個碩大的淡青色圓形的屏障，似乎是一層不知何時架起的結界。那結界占地十分廣大，而其他幾個方位也亮起了不同顏色帶著不同氣息的微光，卻是只亮了幾下就又重新黯淡下去歸於平靜再尋不到蹤跡，唯有潤玉微有感應的方向上，那個碩大的青色結界卻是越來越亮越來越穩，沒有散去的跡象。
其餘各處的結界像是在呼應了這處青色結界之後，因為不足以被徹底喚醒而重新沉睡了下去。
潤玉此時顧不上細究，他只知道，傅卿，很可能就在那處離得極遠的青色結界之中。
雖然遠遠地瞧見了結界，實際的距離卻還很長，在朝那個方向急速飛行的時候，潤玉突然心中一動，向一側轉動了一些，避開了虛空中急襲而來的一道濃黑的影子。那影子一擊不重，速度極快地落在另一邊，潤玉雖然驚訝疑惑此時卻並不想耽擱，只盤旋了一下便要繼續往那青色結界的方向而去，卻不想那影子又一次朝他的方向襲來，似乎打定了主意要阻攔他繼續向前。這一次潤玉全力迎上，龍身與黑影相撞之時迸出巨大的衝擊，白龍長嘶一聲同那黑影一起落在了地上。
潤玉化回人身，擰著眉頭極為警惕地看著對面擋在自己面前那黑影化成的黑衣男人，驚訝于他能與自己硬抗的實力，這時候卻並顧不上與他糾纏，只想儘快趕往傅卿的方向。
像是看出了潤玉的想法，那黑衣男人面色平靜地看著他，張了張口片刻之後喉頭才發出了聲音。他的聲音帶點奇怪的嘶啞，剛開口有些結結巴巴，似乎是……長久不曾開口說話的樣子：「你……不……不能……過……過去……」男人定定地看著潤玉，挑著眉頭見潤玉已在暗自蓄力準備強闖，繼續道：「你……過去……萬一……破了……會……害了她……」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固定加更，晚上六點還有一章∼
（放心，此男配跟卿卿不會有感情線不會有感情線不會有感情線！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哈哈！）
第40章 影族
在親自確認傅卿並無危險之前，潤玉並不肯信了這突然出現的怎麼瞧怎麼有幾分詭異的男人的話離開。那黑衣男人對潤玉並沒有什麼敵意，雖然看他並不大相信自己堅持想要親自確認，但好歹已經冷靜下來不會莽撞，男人思索片刻，讓潤玉跟在自己身後，不可輕易動用靈力法術，不可貿然踏足他帶領的路線之外的地方後，便引著他慢慢地往那青色的結界方向而去。
潤玉雖然心焦不已恨不得下一刻就趕過去尋找傅卿，此刻卻也不得不跟著這神秘男人的腳步小心地慢慢前行。到底這人先前的那句話還是起了作用的，潤玉也擔心自己若是魯莽而為反會傷到傅卿。而之前傅卿提過她的感應，應在了這處妖界之內，她自己說過多次對她而言不是壞事，她化作流光進到這妖界深處之前也分明是感到了什麼對他笑著安撫了一下。此時強令自己冷靜下來的潤玉心頭轉過許多，儘管仍是對此時不知什麼情況的傅卿擔憂不已，卻也能沉下心在謹慎地慢慢前行之中聽這黑衣男人的解釋。
「當年……天地……大劫，妖界頂層……各族……慷慨捨身……將原本……可能動盪整片……天地的災劫……減到最輕……換得世間眾多生靈……倖存繁衍。」男人嘶啞乾澀的嗓音漸漸平復，言語之間也熟練順暢了不少，越發正常起來：「為蒼生……捨身的各族……在大劫之下……天道崩毀泰半之前……領受了莫大功德……為他們的血脈延續，留下……最後一絲轉圜的希望。各族……最後都已沒有存活的……族人，但族中秘地……留存下來，各族以秘法強留部分神血於……各族向來為本族封存寶物的秘境之中，以待來日……出現能存續繼承之人。只是條件太過苛刻，億萬年過去……天地間竟未曾出現生機，直到百餘年前……」
潤玉沉默地聽著，黑衣男人所說的妖界之事，潤玉從未見過任何相關記載，但上古最頂尖的種族在那場浩劫中無一倖免，反倒是弱小得多的妖族紛紛逃出，而這場大劫也只毀了妖界波及人界。確實……很有些奇怪。如今……果然如傅卿的猜測麼？
當男人提到留存血脈傳續的希望時，潤玉的眉頭便動了一動，心中有些猜測，而當他提起「百餘年前」，這猜測更是得到了確認。
百餘年前，傅卿緊跟著回到這裡的他，來到了這個世界，落入忘川。
黑衣男人沒有在意潤玉在想什麼，他此時解釋清楚也不過是為了讓眼前這應龍明白關鍵，不去打擾那已在結界中的姑娘，免得破壞了這不知多少年才等來的一點兒契機。說來，若不是瞧出了那已在結界裡的人跟眼前這應龍斬不斷的那層關聯，他怕是早就下狠手了，就算不弄死也要廢了再扔出去。若是在妖界之外，眼前的應龍實力的確很是可觀，可在妖界，具體說是這
第一回的傳承未完之前，妖界可是他的主場，能調用的力量遠非外界之人可以想像的。
當然，大約，這也是他最後能調用這些力量的時間了。待這一次的傳承結束，自上古流傳至今，不知困住了多少代的契約就算是完成了。喪失了調用妖界殘餘力量的能力，卻也……終於能夠獲得解脫的自由。
黑衣男人仰起頭，看著已經近在眼前的巨大青色結界，長長地歎了一聲。
時至今日，他也只有一個人了。原以為直到他化歸天地都等不到完成這道上古契約的那一天，可當這一天真的驟然來臨時，心頭卻說不清是喜是悲。
黑衣男人回過神來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一眼緊擰眉頭的潤玉，伸手指著前方碩大的青色結界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裡面……正在……接受血脈傳承。」
潤玉心頭一緊，直直地看向黑衣男人，那目光中帶著讓對方都震了一下的淩厲氣勢：「血脈傳承？可卿……可她並無妖族血統，本是出身人族，先前更是……」
黑衣男人面色不變：「當年災劫過後，崩毀大半的天道……已無法再自行孕育上古大族。那之後，此間天道之下，常世之中，孕育不出能承載上古族類的存在，所以……上古各族等待的生機，是崩毀大半後殘缺天道之下的異數。」
潤玉聽到黑衣男人言及「此間天道」和「異數」，心中愣了一下。
傅卿。
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並不在此間天道所轄之下！
所以……
「與你同來的那姑娘的……魂體。」黑衣男人接著道：「這百年來想是發生了什麼，魂體力量磨得強盛不少，若非如此怕也未必能承受得住上古族的血脈。」
百年……忘川……
忘川河中的殘靈幽魂的撕咬，再未能第一時間吞噬了她的靈魂後，反而成了一種對魂體的磨礪？
黑衣男人見潤玉雖然目光從始至終都定在那碩大的青色結界上，但此刻聽了自己的話卻是將嘴抿緊成一條線，便知他也有些疑惑的這百年間發生的事，眼前這應龍怕是知道的，而且……看起來恐怕不算什麼好事。
「你方才說……」潤玉突然低聲開口問道：「她在接受上古大族的血脈？」
黑衣男人自己尋了個地方坐下歇息，側臉看著眼前他也是第一次見它亮起的青色結界：「她進來的時候不是只有魂體沒有肉身麼？這便是在重塑一副身體，一副……有上古血脈的身體。至於是哪一族……」男人轉頭看向潤玉，略有些僵硬地勾了一下嘴角：「也許一開始是沒有定數的，但是她魂體之中不知為何帶上一些……龍族的氣息。」
潤玉只一聽就明白了，黑衣男人說的，傅卿魂體之中屬於龍族的氣息，源於他的逆鱗。
如此算來，眼前這人對自己的態度……
像是看到了潤玉帶有疑惑之意的眼神，黑衣男人靠坐在一塊巨石旁，臉上的表情比先前潤玉剛見到他時緩和自然了不少，不再那般僵硬，就像是他說話那般，從嘶啞乾澀到漸漸順暢下來，漸入佳境，回復正常。
「若不是你與她的這層關聯，此刻必不能安然站在這裡的。」
潤玉聽後抿了抿唇，對黑衣男人話語中隱含的意思並不懷疑。雖然方才極短暫的片刻交手之中，潤玉並沒有明顯處於下風，很有一搏之力，但若這男人所說一切屬實，知道這樣多的秘辛又……這樣一副特地守在這裡保證血脈的傳續可以順利進行的，盡忠職守的這麼一個人，恐怕有不少……潤玉並不瞭解甚至無法相抗的手段。
「……重塑一副上古之族的肉身，可有危險？」
黑衣男人挑了挑眉，倒是深深地看了潤玉一眼。
都知道這麼多了，這時候關心的還是那正在接受傳承的姑娘的安危，先前這應龍也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這麼看來……那姑娘和眼前這龍的關係，不太簡單啊……
「上古各族合力以救世功德換來的傳承機會，好容易等來了，不會害她的。只是大概要費些時候。」
潤玉攥緊了拳頭，心中的憂慮並未完全消減。
卿卿……
「時候差不多了。」黑衣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站起身看向潤玉：「你該走了，離開妖界。」
「走？」
黑衣男人一指身後的青色結界：「傳承進行當中，尤其她還是重塑肉身，可經不得什麼意外。我族與上古各族立有契約，在這妖界之內往來無拘不會影響到什麼，但你……憑藉跟那姑娘的關聯稍待片刻尚可，久了……可不一定有沒有影響。」
潤玉渾身一僵，看向那黑衣男人，咬緊自己的牙關。
他當然是不願意留下傅卿一人在這個陌生而又仿佛危機四伏的妖界，可若是……
潤玉才要開口說些什麼，耳邊卻突然響起一聲帶著疲憊卻又很鎮定的聲音：「潤玉……他說的是真的……我自己就好……回去吧……你還……有事……要……做……」
傅卿的聲音在寂靜的妖界天空之下響起，極輕也極淺，只這麼一句便消散了，仿佛只是潤玉的錯覺一般。
「卿卿？」潤玉盯著那青色的碩大結界，心跳得又快了幾分。
黑衣男人也聽到了，略有些驚訝，而後看向潤玉：「就算沒有危險，傳承上古血脈也是極耗力的事，她能強撐著給你一句准話已經不錯了，看來不會再出聲了。」
潤玉深深地看了看那青色的結界，而後看了黑衣男人一眼點了點頭，艱難地轉過身。
黑衣男人瞥了一眼青色的結界，趕了幾步到潤玉身前與他一起順著來時的路往妖界週邊而去：「每七日可有半個時辰許你過來瞧瞧。」黑衣男人道：「妖界雖與人界相鄰，但時間卻並不一致。此間一日，人界一年，你自己估摸著時候吧。」
潤玉微微一頓，看向黑衣男人：「可無礙於她？」
黑衣男人點頭：「嗯。」
「……多謝。」潤玉歎了口氣，又回頭看了一眼青色的結界後，對著黑衣男人拱了拱手：「先前是潤玉失禮了，她在此還要勞煩閣下照應，潤玉，感激不盡。不知……閣下如何稱呼？」
黑衣男人頓了一下，神色淡了許多，閉了閉眼過了好一會兒才長出了一口氣：「名字……呵，就叫我『影』吧。」
「影？」
「上古大族為蒼生捨身，其時舊年受過幾族恩惠的影族感念幾族大義，甘願在最後一刻與各族訂立契約，世代於妖界之內守護各族秘境中血脈存續的一線生機，直到……確有上古血脈蘇生再現那一日。」自稱影的男人微仰起頭，語氣極為平淡，眼神卻有些複雜：「影之一族靠契約受上古各族在妖界藏下的力量修煉繁衍，只是……還是太久了，已到了盡頭，我已是世間最後一個影族。」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妖界復蘇是不可能的了（畢竟按我私設天界是在妖界毀了之後形成的，妖界要是復蘇了天界就……），但是卿卿很快就要很牛很牛了∼
卿卿出關之前，玉鵝要過一段獨居日子了∼
第41章 消息
傅卿留在妖界接受上古血脈傳承重塑肉身，是難得的大好機緣。自離開了忘川河，傅卿一直只有魂體，除了能短暫凝實的時候，只有他一人能夠看到聽到。潤玉翻遍了他能找到的所有書冊典籍，正統也好小道也好，偏門也好傳說也罷，可偏偏就是對傅卿的情形束手無策。他早想為她再尋再造一個身體，可她的魂體卻又太過特殊很難相容……
如今，她能有這樣的機緣重新擁有肉身，哪怕並不是什麼高貴血脈的沉澱，只要能讓她再妥當融入世間人潮，只要讓她能再感受到寒暑酸甜，便已經足夠好了，更何況……還能有這樣的機緣。
上古大族。
不說那上古時期幾乎可以與天比肩的強者血脈于傅卿自身會有多少好處，只作為復蘇的上古遺族的存在，對於如今的六界而言就已經意義非凡。就算是窮奇這樣的凶獸，只因是上古流傳下的血脈傳承眾人甚至包括上清天的仙神在處理之時便頗多顧慮，傅卿一旦真的以上古血脈重塑肉身，其存在的斷絕重續復蘇再生之意，對整個天地已殘缺的天道，都是具有深遠意義的。
尤其，傅卿傳承的血脈，似乎是……
那便……更是不同了。
即使明知這是傅卿的大機緣，也知道自己絕不能打阻礙，但潤玉仍是不免在替傅卿欣慰歡喜的同時，心中也有掩不住的擔憂。也許，還有幾分……去時尚是出雙入對，歸來卻只有自己一人的……落寞吧。
妖界的時間與天界一般，潤玉覺得在妖界擔憂傅卿的那段時間那樣漫長，可此刻趕回天界，卻只將將到了該跟卯日星君交班的時候。
壓下心頭種種思緒，潤玉如常地去交了班後，回到了璿璣宮。
璿璣宮內，魘獸睜著大眼睛朝他迎了過來，往他身旁身後張望了片刻，始終沒有等待頭頂上慣常傳來的撫觸感，不由得有些疑惑地抬頭看自己的主人。
潤玉輕歎一聲，摸了摸魘獸的腦袋：「她……有些事，要過段日子，才能回來了。」
魘獸輕輕叫了一聲，用腦袋蹭了蹭潤玉的腿。
潤玉笑了一下，手上仍輕輕揉著魘獸的頭頂，心思卻漸漸發散了出去。
按那自稱「影」的男人所說，傅卿這回重塑肉身，如何也要百來日的光景。
三個多月，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了。
先前諸多準備已經差不多了，他想，他的動作，也許可以再快上兩分。
待三個月後再次回來的傅卿便已與過去身份不同，想來定是可以……在那之前，他必竭盡全力掃出一個更安穩的局勢予她。也需……讓自己看起來，更配得上她一些。
潤玉心中暗暗琢磨著，嘴角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來。
讓沒能迎回傅卿有些失望的魘獸自去玩耍歇息，潤玉心中念著諸多事情安排，這會兒竟也不覺得疲累，便不打算去玉衡殿歇息，往七政殿而去。才在七政殿殿內安坐，還未來得及做什麼，門外便傳來鄺露的聲音。讓鄺露進來之後，潤玉放下才拿過來的書簡看向鄺露，卻見她神色有些彆扭，似乎在疑惑之中也有兩分憋著不發笑的隱忍。
「殿下。」
鄺露上前來沖著潤玉行了一禮，而後往一旁看過去，正要做什麼就聽潤玉歎了口氣輕聲道：
「她不在。」
鄺露微微一愣，倒是也沒有多問，轉回身面向潤玉：「殿下，昨晚，棲梧宮那邊有動靜。」
「哦？」潤玉眉頭一挑，略一思索：「花界那邊的錦覓仙子又來找旭鳳了？」
「那倒不是。是……赤霄劍。」
「赤霄劍？」
「正是。」鄺露其實也是有些疑惑的：「昨夜裡火神殿下在棲梧宮練劍，用的正是先前天帝陛下賜予火神殿下的赤霄劍，只是……不知為何，過去雖然有誅仙戮魔之能是天界至寶卻也沒見旁的什麼特別的赤霄劍，昨夜裡顯出些不同的靈性來，不像是被人操控倒像有自己意識一般，掙脫了火神殿下的手，還……在火神殿下費盡心思靈力都沒能壓住控制好之後，每每在他靠近之時便躲開幾步，不肯讓他再碰……這個場景，據說除了昨晚聽到與眾不同的劍嘯聲趕過去護主的燎原君，同樣察覺不同的兩隊值守天兵……也親眼看到了。」
潤玉一愣，卻是馬上明白過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下意識地往傅卿在七政殿時最常坐的地方，鄺露先前正想行禮的方向看了過去，卻是見那裡空無一物，心中又是一歎。
鄺露不明白先前還無異狀的赤霄劍怎麼突然不同，還在昨夜鬧了這麼一出出來，但是潤玉卻是心知肚明的。
傅卿曾與他說過，她……喚醒了赤霄劍中的劍靈。可以想見，由傅卿親自喚醒啟蒙的劍靈……
「……殿下？」
潤玉在鄺露的輕喚中回過神來，想到昨夜的事微一皺眉：「父帝那邊，是何反應？」
鄺露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呃……赤霄劍是天界至寶，出了問題……天帝陛下昨晚也是漏夜趕往棲梧宮查探的……誰知……」
潤玉心中一動：「赤霄劍……也不讓父帝近身麼？」
「……是。」
「那劍……」
鄺露頓了頓，輕聲回道：「據說……赤霄劍在院中先後硬抗了火神殿下和天帝陛下想要掌控的嘗試，歇了不少時候之後，自己……飛回棲梧宮後殿，原本存著兵刃鎧甲的地方，呆著不動了。」
「……」
「那之後……天帝陛下令太上老君還有我爹等數位仙家，一道去了棲梧宮……然後……」鄺露瞥了一眼潤玉，繼續道：「赤霄劍不知……是不是……已經過了那個勁兒了，倒是安生地躺在庫房裡沒再動彈。眾位仙家查探之後，說是……赤霄劍比之過去威力大增，而且……似乎已自行生出劍靈來。」
潤玉點點頭，並不意外的樣子，卻是微微皺起眉頭沉思起來。
他的父帝……
赤霄劍雖是天界至寶，但過去只是一柄可隨意操縱的兵刃罷了。如今它生出劍靈，卻顯然不受掌控的樣子，這時候那戮神誅仙的能耐就不是長處而是……隱患了。
不過……還好。赤霄劍畢竟有個天界至寶的名頭，如今又有諸位仙家親自查探除了生靈外並無不妥，就算他父帝動了想要毀掉赤霄劍的念頭，一時之間也不好動作的，總要過了這段時候……暫且留在棲梧宮也好。
赤霄劍的劍靈是傅卿親手喚醒的，之後也偶爾與他提起時，也似頗有喜愛之意。
既如此，潤玉自然，想要竭盡全力保住它。
「還有……」鄺露繼續輕聲說，只是這一回略有點兒忐忑之意：「昨夜之後，天帝陛下下了令禁將此事外傳，但……我爹說……這件事于我們其實大有益處，昨夜……殿下您又不在，所以我爹他……自作主張了一番，趕在被天帝陛下傳喚去棲梧宮之前，安排了人……將這個消息帶出天界，去旁的地方……小心地……散佈去了。」
潤玉挑了挑眉，在鄺露有些忐忑不安的神色之中，歎了口氣：「我知道了，沒事。既已如此……讓太巳仙人多加小心。」
鄺露也從擔心自己父親所為給夜神殿下添麻煩的擔憂之中輕鬆下來，臉上帶了笑意：「是，殿下放心，爹他一貫小心謹慎，更何況是這樣的事，他知道分寸，不會給殿下添麻煩的！」
潤玉笑了笑點點頭：「好。若無旁的事，你自下去歇息吧。」
鄺露想回稟的都說完了，也就不再多留：「是，鄺露退下了。」
鄺露離開之後，潤玉在七政殿的桌案之後沉默良久，長長地歎出一口氣來。
太巳仙人這番……也好。
儘管在另一個世界看過了所有的『劇情』，這些年來也查過了許多事情的真相，但他到底不是那個在『劇情』中被一步步逼至絕境陷入深淵的潤玉，對父帝太微和兄弟旭鳳，他總是下意識地留上那麼一分餘地。儘管他心中清楚地知道……終有一日，他們還是要反目的。
潤玉長出了一口氣後，沒有再在此事上多做糾結，轉而盤算起其他的安排。
太巳仙人這般舉動，其中用意潤玉很容易便能猜到。
傅卿當初喚醒赤霄劍劍靈的時候就說過，期待著這個旭鳳掌控不了赤霄劍的場景，如今，果然實現了，還捎帶上了他的父帝。
赤霄劍是天界至寶，存在天界不知多少年歲，突然在生靈之後不願受天帝和火神的控制……
便是傳言輿論，也可引導為人心之向。有人有所失，有人有所得。
潤玉的指尖在桌案上輕巧地叩擊了幾下，心中漸漸有了打算。
看來，他得找個機會，去棲梧宮看看那柄，被傅卿喚醒了劍靈的赤霄劍了。不過不急，怎麼也要過了這個風口，尋個合適的時機才可事半功倍。
心中有了打算之後，因為此事急不得，潤玉暫且壓下了關於此事的諸多打算，拿起一旁先前被他隨手放下的書簡，繼續看了起來。
今日也許真的算是個好日子，他先前靜靜等待的時機，漸次成熟到來。
不過剛過午，潤玉便接到了消息。
鳥族族長穗禾公主，前來天界請求天帝放糧，救濟已被花界斷糧數日開始躁動不安的鳥族，同時請求能允火神旭鳳帶兵前往鳥族翼渺洲平復漸起的動亂。
在這件事之外，前來稟報消息的鄺露又特地提到，穗禾在未能得到天帝准信想去紫方雲宮見還未到時間解除禁足的天后時，無意中聽到了兩個忍不住偷偷八卦旭鳳和錦覓兩人之事的仙侍的對話，當時……驚怒非常，打傷了兩個仙侍之後，直往紫方雲宮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玉鵝：媳婦回來之前，我得先把工作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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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絳珠草
鳥族被各族上告一事在前，花界再次斷鳥族食糧在後，族內動盪不安，最大的倚靠天后荼姚又被禁足還被天帝看管得十分嚴實，這段日子以來穗禾焦頭爛額，根本顧不得來天界，但即便她日日坐鎮鳥族翼渺洲還是有太多事情實在有心無力，壓不下來，不得已只得再次來天界求援。
也不知是上次鳥族被當中上告之事令天帝覺得失了面子，還是因為姨母被禁足未出，穗禾敏銳地感覺到這一回天帝的態度似乎有些冷淡，對她請求的賑濟之事雖然應下卻說需等上幾日，對她請求讓旭鳳帶兵去鳥族震懾之事婉言拒絕，直道鳥族之事並未嚴峻到此等地步，天界貿然派兵鎮壓反倒易傷情誼。
從天帝那邊出來，兩條所求只算達成了半條的穗禾心中十分焦慮，心中算著自己姨母天后荼姚禁足之期快要結束，便想著去找姨母討討主意也好。誰知，心裡煩悶的穗禾棄了隨從自己悄無聲息地往紫方雲宮而去的路上，竟聽到了一處假山後面湊在一起的兩個小仙侍閒聊。原本伺候的仙侍嘴碎一些不算什麼，她一開始也沒有在意，誰知……她們竟是說起來了火神殿下旭鳳！言談間提到「既已有肌膚之親，那水神之女錦覓仙上怕是一定嫁入棲梧宮了」。只這一句話，如一聲炸雷響在穗禾腦海之中，震得她腦中一瞬間一片空白。
她出現之後，兩個仙侍只是跪在地上求饒，說先前只是二人胡言，逼問之下才知道，原是天帝陛下已經下過令禁人談論……
原來……竟是真的！而天帝陛下也已知曉！天界之內，不知有多少人已經知道！可歎她卻是個傻子，不知被多少人看了笑話！那這件事，還在被禁足的她的姨母可知曉？
當時，若不是在最後一刻想到先前天帝面對她時似有些冷淡的模樣，想到這裡畢竟是天界，她恐怕不只是打傷了這兩個仙侍，直會當場滅殺了她們！
知道這件事後再趕往紫方雲宮，穗禾已經紅了眼睛。
旭鳳！你怎麼能這麼做！
錦覓！你怎的如此不知廉恥！
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禁足三月，荼姚已從最初的憤恨暴躁情緒之中漸漸冷靜下來。眼瞧著禁足之期將盡，她就快可以出去，想到害她至此的那些人，她咬著牙默默想著對付的辦法。
而今日穗禾的到來，或者說穗禾帶來的消息，卻再次讓荼姚摔了茶碗。
荼姚雖被天帝禁足在紫方雲宮，連紫方雲宮中的仙侍都不得隨意走動，但卻到底並未禁了旁人來紫方雲宮見她，先前旭鳳就曾來過。這回聽到穗禾過來荼姚還算是心中一喜，想要從穗禾那裡知道些如今鳥族的情形，誰知，穗禾踏入大殿之時神情很是不對勁，眼眶通紅，既有淚也有恨。
待荼姚將伺候的人都攆出去，聽了穗禾的話後，一口怒氣沖上頭頂，幾乎想要立時沖出紫方雲宮，將那勾引旭鳳的妖精千刀萬剮！
但荼姚到底不是穗禾，旭鳳是她寄予厚望的兒子，而不像穗禾面對的是她早就認定的夫君。這時候的荼姚雖然同樣憤恨不已，卻也比穗禾冷靜得多。
旭鳳和那錦覓已有夫妻之實，這件事說到底對旭鳳的影響其實遠沒有對那錦覓的影響大。真正重要的，一時旭鳳的心意，二是……已經知道此事的，天帝太微的心思。
天帝知道了這件事，雖然下令禁止天界中人議論，可他在這件事上的態度卻仍是有些曖昧。荼姚知道太微一直想要拉攏水神掌握水族勢力，才會在四千年前給潤玉定下了水神長女的婚約，這也是她一直防備潤玉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可轉眼之間，水神長女出現了，卻又很快跟潤玉解除了婚約，反倒跟旭鳳扯在了一起！
荼姚瞭解太微，知道他斷不會放任鳥族和水族歸於一人麾下，除非……
荼姚心中一驚，想到近來鳥族種種事故頻發，心中不由得有些驚駭。雖然不願意這樣去想，但是驟然被禁足看管，被嚴厲處罰，荼姚卻也不得不多想一些。若是天帝太微真的放任了旭鳳和那錦覓之事，水神的水族勢力歸於旭鳳之下，那鳥族是否就要迎來力度甚大的打壓？
不成！絕對不成！
荼姚安撫了穗禾一番，兩人心中都堅定了除去錦覓的念頭。
荼姚想了一想，取出一物交給穗禾，正是屍解天蠶的母蠱。
原本，上次被水神風神和花界眾位芳主上告那滅靈箭一事後，奇鳶便十分機靈地沒再來天界，之後旭鳳來尋過她對峙她也才知道那奇鳶已經被魔界的卞城公主帶走藏了起來，這才安心一些。
荼姚深恨奇鳶不但沒有完成滅殺錦覓的任務，還被人捉了把柄連累到她身上，也就沒有去多管他的死活，不在意沒了自己的血那屍解天蠶發作起來他要能不能活得過來，不想，那奇鳶命還挺硬，過了這麼久了荼姚手中的母蠱還沒有異樣反應，那奇鳶還活得好好的，屍解天蠶也仍在他體內安然無恙！
既然活著，那便該發揮發揮他的作用，將功折罪了。
荼姚將屍解天蠶交給穗禾，叮囑了幾句之後便看著她匆匆離開紫方雲宮。
穗禾離開後不久，荼姚思慮再三覺得等不得了，便令人去尋求見天帝太微。
太微還是給了荼姚這個面子，親自來紫方雲宮一見，聽了荼姚堅持讓他指婚旭鳳和穗禾的話。
只是原本心中還有所動的太微，在離開紫坊雲宮時，卻無意間發現了一點兒東西……
太微不動聲色地化出一點靈力將那院中廊下一處死角裡的那兩片不甚尋常的乾枯葉片的碎屑卷了過來收好，大步踏出了紫方雲宮的大門。
潤玉得知天界有人在暗中查探魔界所生的毒草之時，已是天帝去過紫方雲宮的五日之後了。
天帝的人手還是較為隱秘的，即便潤玉費心佈置了這樣多的人手，魔界也有人時刻關注，這消息卻也是遲了幾日才來。
不過，所幸，並不影響什麼。
七政殿內，潤玉手中捏著一隻茶杯，慢慢地轉動著，目光在迎著窗外日光微微有些發亮的杯沿上停留許久，嘴角翹起兩分。
原以為，還要再等些時候才能被發現的。
如此算來，倒是給荼姚送去消息的穗禾幫了這個忙，讓荼姚主動引了天帝前往紫方雲宮，才讓早就對荼姚和魔界固城王是否有瓜葛有了疑心而分外在意荼姚身邊任何與魔界可能有關的事物的天帝太微，在紫方雲宮內發現了那一點點的線索。
絳珠草已乾枯的葉片碎屑。
早就從『劇情』中知道了固城王的野心和打算的潤玉，早就在魔界做了不少佈置。
固城王野心勃勃，同他的父帝一般心在六界，即便跟天帝太微有著同盟，也從未放棄過攻上天界的念頭。這樣的人若是成了魔尊，於天界安危六界安穩不利。
卞城王倒是難得謹慎妥帖的人，一貫主張與天界和平共處，也與天界交好。但可惜，卞城王交好的不是天帝也不是旁人，而是火神旭鳳，其女卞城公主鎏英，更幾乎可以算是為了旭鳳能夠肝腦塗地的。
而現任的魔尊焱城王並無過人才能，耳根子也軟，卻沒有那麼強大的野心，不是定要與天界對立，更加上他……先前在收服窮奇一事上，因固城王的算計，對火神旭鳳頗有芥蒂。
除了那個神龍見首不見尾卻已經因燎原君跟旭鳳有了些瓜葛的魔界大長老擎城王，固城王卞城王焱城王三王之中，唯有焱城王繼續坐在魔尊的位置上，對潤玉而言才是最有利的。
既然如此，便不能讓焱城王被固城王所害。
所以，潤玉不僅讓自己的人手盯緊了魔界尤其是固城王的動靜，也對那『劇情』之中固城王毒死焱城王的絳珠草動了手。
暮辭一事不久，魔界那邊早就找到了絳珠草種植之地又摸清了常年待在附近的離川的作息的人，用事先尋來的法器破了那裡的結界，又特地以法器幻出的火系法術燒毀了整片絳珠草田，只留了兩株完整的絳珠草，和一些被落在地上乾枯破碎但尚未腐朽歸塵的葉子，封在兩隻盒裡帶了出來，等待下一個時機。
在固城王發現絳珠草被毀又驚又怒。先前天帝已經讓人質問過他滅靈箭一事，和他想滅殺火神一事，儘管都被他敷衍過去卻也知道自己已經被太微疑心上了。結果緊接著秘密種植的絳珠草被人發現，還被整片燒毀，那火系法術的痕跡令固城王心中不住地打顫。
是太微？他發現了絳珠草？難不成他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計畫卻不願見自己成為魔尊？無聲無息燒毀整片絳珠草是警告還是震懾？為何如此隱秘的絳珠草能被人發現？難道固城王府中有太微的眼線？
被此事驚到的固城王謹慎地停了一切計畫，暗中查起自己的王府和心腹，也增強了對魔界諸事的監控力度。
而潤玉隱在魔界中的人手，等著的下一個時機，很快就到了。
卞城王帶著鎏英去天界自辯尚十分謹慎，沒被固城王發覺什麼，但燎原君帶著鄺露和魘獸從天界跟著鎏英去了卞城王府的動靜，卻並不是沒有人瞧見的，此時已經草木皆兵的固城王，自然很快收到了消息。
比起在集市逛了小半日買了許許多多小物件的鄺露，一直呆在卞城王府中不知是不是與卞城王密謀了什麼的燎原君，更引得固城王生疑。
鄺露順利地借著買東西從魔界，在固城王的眼皮子底下燎原君的「掩護」之下將絳珠草帶回了天界，隨後，那乾枯的一些葉片被旁人察覺不到的傅卿親手藏在了紫方雲宮之內。
如今……天帝發現了。
儘管並不清楚固城王讓人秘密種了絳珠草圖謀魔尊之位，但這幾片不該在天界出現，在魔界也該被禁了數萬年的毒草在紫方雲宮露了痕跡……
潤玉微微笑著一口飲盡了杯中的茶湯。
作者有話要說：
前面鄺露從魔界悄默聲帶回來的東西揭曉！（大家可能都忘了）
搞事情搞事情，坑荼姚坑荼姚∼
搞事情總是讓人頭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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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七日
潤玉再次從東海進入妖界的時候，沒有了上一回的那種威壓迫人的感覺，顯得自如一些。
記得上次離開這裡的時候影說起過，因為跟他有千絲萬縷聯繫甚至氣息相合的傅卿已經開始接受傳承，連帶原本應該在傳承進行的關鍵時刻拒絕一切外人進入的妖界也會對他敞開，不過也只能進來看看，這裡封印著的各族秘境秘寶，他是動不得的。
而潤玉要的，也不過如此而已。
能夠進入妖界，就能來探傅卿，哪怕……
潤玉過目不忘，順著上一次被影帶著走過的路線來到了那個碩大的青色結介面前。影靠坐在一旁的巨石底下，靜靜地守著，看到潤玉過來挑了挑眉，從巨石底下站起身，多看了潤玉一眼，又瞧了瞧那根本看不清裡面任何情形的青色結界，轉身走遠了一些，把地方讓給潤玉。
潤玉朝他點點頭道了聲謝，走上前幾步，停在了先前影靠坐的那塊巨石旁邊，沒有再輕易上前。
雖然影說只要他不動靈力法術再靠近些也無妨，但事關傅卿，再如何小心都不為過。
潤玉也在巨石底下坐了下來，面對著眼前閃著青色光芒，內裡一團迷霧的結界，臉上揚起溫和而又期待的淺笑。
「卿卿。」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平緩溫和，在暗沉荒蕪的妖界之內，仿佛一道拂面的春風：「等了這麼久才來瞧卿卿，是潤玉的不是，還望卿卿莫要生潤玉的氣才好。」
眼前青色的碩大結界閃動著柔和卻也耀眼的光澤，卻是安靜得很，沒有一絲旁的反應。
上次離開的時候，影就與他說過，重塑肉身傳承上古血脈必是一件極耗力耗神的事，傅卿能在初初進入傳承剛開始的時候分出一分心力給他留上那麼一句話已經很是不容易了，這之後就算每隔七日他都過來，結界中的傅卿也極可能是無知無覺的，就算感到了什麼也不會有什麼多餘的氣力給他反應。
但他還是來了，在七日之後從繁複的事務安排之中空出這難得的閒暇，一刻不停地趕了過來。
哪怕看不到她的樣子，哪怕得不到她的回應，只要待在這裡，知道她也就在這裡，就已足夠讓他心中安寧。
四周極為安靜，這靠近秘境結界之處雖然平和安全，週邊不遠卻是罡風不斷。潤玉坐在巨石之下，仰頭看著眼前碩大的結界，耳邊只能聽到外面一些的地方，肆虐的風刃呼嘯。
沒有她的聲音。
潤玉原本挺得筆直的腰背松了一下，微微向後仰倒靠在粗糲的石頭上：「不過幾日的功夫，咱們的那些個安排都進展極為順利，還頗有些意料之外的收穫，一切都好，有些事，還是托了卿卿的福，眼下不便，潤玉都清楚記著，等卿卿回來了，咱們再一道慶祝，算潤玉……好生答謝卿卿可好？」
原就因為旭鳳和錦覓一事有些憂慮旭鳳同時收下鳥族和水族甚至還有花界勢力的天帝太微，在紫方雲宮之內尋到了那一點兒十分不同的葉片碎屑，後又查出是被禁了幾萬年出自魔界的毒草絳珠，越發疑心荼姚和固城王有瓜葛。而若荼姚與固城王真的早有勾結暗地密謀什麼，那先前卞城王帶著其女鎏英來說的「固城王欲奪滅靈箭滅殺旭鳳」一事就未必是真的了……提到卞城王，太微又想到，那卞城王和其女說是與天界交好倒不如說更多是與旭鳳交好。雖然太微相信旭鳳這個兒子心中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算計，未必會與荼姚同謀，但是就如今形勢看來，竟已經……
緊接著，從最初看到旭鳳被赤霄劍拒絕而沒夠資格等到天帝過來處理時在旁圍觀的那兩隊天兵那裡，隱約傳出了一點兒那一晚棲梧宮內，火神殿下與那天界至寶赤霄劍的對峙之事。
其後第三日，天帝太微卸了旭鳳的兵權，將原屬於旭鳳麾下的五方天兵的節制之權，交給了另一個兒子，潤玉。
這幾日，潤玉便花了大半的心力，在這本是最忠於旭鳳的五方天兵之上。
於領兵攻伐之道上，潤玉自認的確不如沙場征戰多年的旭鳳，但若論排陳計畫，識人善用上，他卻絕不會妄自菲薄。
一軍主帥，不是只有身先士卒衝殺在最前才是合格的。
他也可以居中坐鎮，掌控大局，機巧應變，以策完全。
他與旭鳳的經歷風格向來不同，他也不會讓自己在旭鳳身後學著他的行事作風。從來世事，不是只有一條路可走，他有絕對的自信，即便是另一個完全不同於旭鳳的路，他也可以走出一片坦途。
他是潤玉，天界大殿，九天應龍。
只是，讓這麼多年來習慣了旭鳳的行事風格之後的五方天兵能在他的手下聽命行事，如臂使指，到底不是個一蹴而就的事，需要花費他不少的心力，尤其是在旭鳳接連出事軍中都有些人心動盪的情形之下。
而他的父帝，顯然只為了暫時分薄了旭鳳的權力重量，並不是，至少此時此刻並不是真心想讓潤玉掌控這五方天兵，所以也並未上心，沒給潤玉多做什麼安排，甚至潤玉自己身上原本掛星值夜的夜神差事也沒有想起來找人代上。在照管自己的三方天兵之外，需要費心費力收服並計畫重新安排這五方天兵的諸多事宜，夜間又有職責不能棄，勞心勞力之間，他已經好些時候沒有好生闔眼睡上一回了，連偶爾小憩的時間都快擠不出來。鄺露見了自告奮勇學起了布星，卻也才兩日而已，還無法獨立替了他。
即便如此，潤玉仍是加緊了這些繁雜事物的處理，硬是又擠出了這小半夜的功夫，趕來了妖界，只為了……看看眼前這個碩大的青色結界……而已。
潤玉頓了一頓，想到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答謝」，低低笑了兩聲：「方才潤玉說錯話了……也不知卿卿聽了可會惱我？」他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結界，眼前仿佛浮現出了那個姑娘站在自己面前皺著眉頭數落他，眼裡卻分明沒有怪罪只帶著濃濃的疼惜之情的樣子：「卿卿早就說過，你我之間，不需言謝，也不該言謝。潤玉……一時疏忽，又犯了錯……卿卿若是不高興了，不如記下來，等回到璿璣宮，潤玉再由你處置，可好？」
眼前的青色結界仍舊如常，沒有什麼反應，也沒有半點聲音透出來。
潤玉仍舊噙著溫和的笑意：「說來……有件事，潤玉是真的要給卿卿賠不是的。這幾日，卿卿不在，潤玉……還不大習慣，得了空，總喜歡……呆在屬於卿卿的那間書房裡，哪怕只是……看看。」
那間書房中，還有她攤在桌案上尚未看完的書卷，軟榻上的錦被還沒收起，藏在床榻角落的針線布料還沒收拾……
那間書房裡，滿滿的，都是她的影子，她的氣息。
璿璣宮中各處都留過她的身影，但那間書房卻是最多，也是她一貫最放鬆的時候。
她不在天界，不在璿璣宮的這幾日，不管多麼疲憊多麼繁忙，他總要去書房裡呆上一會兒，哪怕不過盞茶的功夫也好。
「在房中，潤玉無意間看到了……卿卿還沒來得及收好的針線布帛，還有……」潤玉說著說著，臉上的笑意越發深刻愉悅起來，微眯了眯眼：「還有幾件旁的……做好了的衣裳。跟卿卿生辰那日送給潤玉的那件……有些相似之處。」
傅卿送給潤玉當做生辰禮物的那件衣裳，除了生辰當日穿了一整日，潤玉只極偶爾地在璿璣宮之內穿一穿，一旦離開璿璣宮便會脫下來好生收拾在錦盒之內。
明明自己甚至不惜靈力在那衣裳之上施了不少法術讓它輕易不可能破損，潤玉仍舊十分珍惜，甚至有些捨不得穿出來。
那是他今生，萬千年的時光之中，收到的第一件生辰禮物。
她費心費神，從頭學起，親手為他裁制的衣裳。
就算傅卿笑著對他說等她手藝熟練了好起來，衣裳還會有很多很多，潤玉笑著聽過後仍舊小心地對待著，不肯在他有旁的安排打算的時候穿，連滴水都不願意沾上。
以後若有，他自然很是歡喜，但這一件，卻與過去和未來的所有，都不一樣。
潤玉知道為了製成這件衣裳傅卿費了不少心力，只是她避著他不想讓他知道，他也便順了她的意思刻意不去關注。
直到，她在陪他去凡間的時候毫無準備地進了妖界，璿璣宮書房之中的許多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收好，藏得更深一些。
做成的，半成的，領口撞色的，整件純色的，略寬了兩寸的，略短了兩寸的……
當潤玉坐在榻上，一件件撫摸著傅卿親手所制卻因為她自己不甚滿意覺得做得不夠精細而沒有拿到他面前的這些衣裳，不顧麻煩，一件一件，試著穿在自己身上。
潤玉後來想，那時候獨自呆在書房中的自己，一定已經眼眶微紅泛著濕潤，頗有些狼狽的。
即便是過了兩日應該已經平復了的此刻，潤玉仍覺得眼中微熱，心頭一陣酸軟，燙燙地暖暖地。他仰著頭看著眼前的青色結界，柔聲一歎：「潤玉擅自，將那些都收到了玉衡殿，只是覺得……可不能放著讓卿卿尋了機會丟了棄了……卿卿若是生氣，怎麼罰潤玉都好，但那些衣裳，潤玉當真不願意再還回來的。那裡面，每一件，潤玉都覺得……極好。」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我難道會說這章我自己碼哭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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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暴露
在潤玉致力於重整收服五方天兵時，天界之內算不得太過平靜。
疑心荼姚與魔界有勾結之後，天帝太微在旭鳳又一次提出求娶錦覓的請求之後，態度較先前的曖昧不明，反多了兩分抗拒。但到底……並未明言拒絕，而是告訴旭鳳，此事需得水神與花界那邊先點頭應允，而旭鳳也該徵求他母神荼姚的意見。旭鳳聽後顯出了幾分為難，但轉眼又堅定了眼神，拜謝了一番天帝，轉身便去了花界。
旭鳳沒有注意到，從頭到尾，他的父帝都沒有答應為他指婚，甚至沒有表明任何支持他求娶錦覓的態度。
在旭鳳離開之後，太微高居上座微微沉下了眼光。
先前因為滅靈箭一事水神花界可以算得上是與荼姚和鳥族結了死仇，水神那邊不願錦覓跟荼姚之子牽扯，荼姚也明顯對錦覓懷有惡意。
但是……
利益在前，權勢在前，如果為了權力，為了推旭鳳登上天帝之位，為了在旭鳳成為天帝之後獲得更大的利益，這些人……這些過去他以為自己足夠瞭解的人，還會是他以為的那個樣子麼？
如此，讓旭鳳去求水神花界，去說服荼姚也好，也讓他在一旁再看一看，這些人的態度。
旭鳳時常往花界跑，求見水神風神求見眾位芳主，卻始終沒有得到好臉色過，每每提到他母神荼姚對錦覓的殺意，旭鳳總是十分無奈，只能一遍遍重複他一定會保護好錦覓一定能勸阻得了他母神荼姚。錦覓是他心悅之人，假以時日，他母神定能理解接受。
並不知道錦覓生母先花神之死與荼姚有關的旭鳳和錦覓這一對小情侶，還堅信未來一切都會好，並不知道每每旭鳳這樣說的時候水神風神和花界眾人多麼地憤懣痛恨。
凡間歷劫一遭，若不是肉肉擋了一箭，錦覓已然魂飛魄散了，知道這件事甚至海棠芳主親眼目睹肉肉元靈潰散什麼都沒剩下，心中驚恐憤怒遠遠超過了『劇情』中並不瞭解其中危機的情況。這一樁事加深了先花神之死的仇恨，讓所有人都不肯相信旭鳳輕飄飄的保證和暢想。
旭鳳在得到水神花界允許的這一事上，毫無進展。
也就是花界自分出天界之後幾乎再不與天界來往，也少與其他各界各族交流，這才讓長居於花界的水神和眾位芳主到今日還不知道那早就在天界幾乎人盡皆知的流言，心裡還惦記著勸服這一回格外堅定的錦覓的念頭。
荼姚那邊更不必說，眼瞧著禁足將解，旭鳳雖然調查荼姚被「誣陷」一事一直沒有進展也偶爾會去拜見，雖然以前他母神也會屢屢提及他跟穗禾的婚事，也會反對他跟錦覓在一起，可上一回去見，不知為何他母神的態度格外堅決而急迫，甚至在他面前直接說出「定要錦覓那妖精千刀萬剮灰飛煙滅方能消她心頭之恨」這樣的話來。
荼姚沒有在旭鳳面前言明她已知曉旭鳳和錦覓已有夫妻之實的事，也沒有說出整個天界怕已經人盡皆知包括他父帝太微這樁事，只是擔心以旭鳳的性子一旦知道此事已幾乎人盡皆知更要堅定地負起責來。
兩邊都陷入僵局，旭鳳在毫無進展的情形之下，也暫時歇了繼續去求他父帝太微的心思。
只是如今，旭鳳被卸了兵權，頗有些無事可做，便只得越發花了心力在繼續調查荼姚遭「陷害」一事，繼續緊盯著魔界那個鎏英特地提醒讓他小心的固城王。
除了這兩件，還有一件便是荼姚與他提起鳥族如今因為花界再次斷糧過得有些艱難，讓他多去翼渺洲襄助穗禾，收服各方勢力，震懾別有異心之人。花界前次斷了鳥族食糧是因他破開花界結界將錦覓帶上天界，這一回卻是因為他母神……已經跟荼姚對峙過聽過見了暮辭的燎原君的回稟，旭鳳很清楚上一回水神風神花界眾位芳主的上告……確有其事，因而格外心虛，對於鳥族如今的亂子自覺十分有責任，便難得聽了荼姚的話頻頻去翼渺洲幫助就快鎮壓不住的穗禾。
旭鳳去翼渺洲，可以震住一些動亂的人心，也頗收拾了幾個犯上的刺頭，但對於缺糧一事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天界他父帝雖然應允卻沒有立即調糧，要等上些時候，而其他種族不少都在上一回的事中與鳥族交惡，就算之前事不關己的種族有了先前鹿族狐族等的前車之鑒也並不如何願意相助。最終，旭鳳只能一邊請求天帝儘快放糧，一邊在去花界的時候請幾位芳主顧念鳥族之中的無辜之眾尤其是未長成的幼崽，能收回對鳥族斷糧的命令。只是事關錦覓安危，她們認定的罪魁禍首又沒有被懲戒，花界眾芳主斷然拒絕，幾次之後對旭鳳這個天后荼姚之子印象反倒更差了幾分。
旭鳳這邊諸事不成，焦頭爛額，而暫時被潤玉所轄的五方天兵見昔日主帥如此，並沒什麼重奪兵權的意向，再次的失望之間也熄了心思，安心在夜神殿下麾下聽命起來。
如此，旭鳳的這一番折騰，反倒是讓潤玉掌控五方天兵更容易了幾分。
另一邊，穗禾雖得了荼姚給的屍解天蠶，也知道那奇鳶此刻應該在魔界，但魔界不知為何近段時間來風聲很緊，穗禾幾次嘗試進入魔界細探奇鳶所在時都有被人盯上的感覺，為防萬一，不得不暫且退了回來，在旭鳳聽了荼姚的話來翼渺洲幫忙之後，將穩定鳥族放在首位。
在這不論天界還是魔界都暫且維持了表面的平靜時，在潤玉一邊放足了心思在收服整個天界的天兵同時也沒有丟下其他的計畫進展時，在鄺露經過一個月的夜夜不斷的練習總算快要能替潤玉分擔布星掛夜之事時，在鼠仙那邊聽了潤玉的囑咐動作頻頻聯繫各族各勢時，在各地水君配合著潤玉的計畫暗暗發展聯合時，旭鳳和錦覓的事，終於還是在各方的遮掩阻攔之下，被水神和花界知曉。
雖然近來大都是旭鳳來花界找錦覓，但在花界就算錦覓在水神和長芳主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形之下溜出來見到旭鳳，也畢竟因為在花界沒有在棲梧宮時那麼自在。於是，在幾次見來到花界的旭鳳疲憊而又失望的樣子之後，錦覓也有些心疼旭鳳，幫著一道勸長芳主不要傷及無辜，恢復給鳥族的糧食供給，但不光是長芳主，花界的眾位芳主沒有一個肯聽錦覓的勸，錦覓也覺得自己沒能幫上旭鳳忙有些歉疚，於是又在一晚，偷偷溜出花界上了天界，去棲梧宮找旭鳳。
錦覓偷溜出花界上天界的事已經有幾回了，水神等人不是不知曉，只是在見到荼姚被禁足後看管得很是嚴厲，鳥族又自顧不暇之後，對錦覓在天界的安危尚不算太過憂心，也不願意太過拘著已經頗有些悶悶不樂之感的錦覓。
但這一次，荼姚眼瞧著就要出來，鳥族那邊在旭鳳盡心盡力奔走數日之後也算安穩了下來一點兒，因而憂心再次提起的水神略一思索，當晚隱身跟在錦覓身後上了天界，看著她歡快地奔入棲梧宮，雖然緊擰眉頭歎著氣，卻也沒有現身阻攔。說到底，若不是荼姚這個虎視眈眈的危機幾乎無解，水神對死心塌地要跟旭鳳在一起的錦覓已經有些心軟。比起花界的眾位芳主，他這個自認對錦覓虧欠甚多的父親在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夠平安順遂，不被上一輩的恩怨情仇所擾的同時，也希望她能夠愛她所愛，不留遺憾。因此在錦覓和旭鳳這件事上，漸漸地，水神的顧慮其實已經只剩荼姚而已……
水神隱身在棲梧宮外的廊橋之上，遠遠地看著棲梧宮，想著錦覓好幾次對自己說愛著旭鳳想要跟他在一起時的堅定樣子，又歎了一口氣出來。
水神默默地隱身在一旁站了一會兒，剛抬步走開一些，就在不遠處的假山後面瞧見兩個往棲梧宮張望的仙侍。原本沒有太上心的水神在聽了這兩個仙侍的對話之後，只覺得腦中轟然作響，一股子怒氣直沖上來。
略高些的仙侍看了看棲梧宮的大門：「你瞧見了沒？那錦覓仙上又跑來找火神殿下了。」
另一仙侍謹慎地四處張望了兩圈，才低聲介面：「自然瞧見了，好些人都瞧見她從天門那邊一路過來呢，大家都心知肚明瞭，也不知他們到底什麼時候能正經成婚，不然……」
高個仙侍隨口答道：「不會很遠了吧？也許在等天后娘娘禁足結束，再出來商議婚事？」
「唉……說來也是穗禾公主倒楣，這麼多年來整個天界哪個不知道她將來要做火神殿下的妻子？都以為這事兒十拿九穩了，她自己都拿出范兒來在天界行走了，誰知道出來個錦覓仙上橫插一杠子。這以後，那穗禾公主還有什麼臉面啊……」
高個仙侍撇了撇嘴：「到底有天后娘娘撐腰呢，她能倒楣到哪兒去？」
「哎，你說。」略矮些的仙侍低聲猜著：「這些日子火神殿下老往鳥族那邊跑，你說……這穗禾公主會不會，是想把火神殿下搶回來？」
「還如何搶？」高個仙侍不以為意：「那穗禾公主便是在天界，也一貫端著架子傲氣得很，我看啊，斷斷不會做那錦覓仙上做過的那事兒的。」
「噓！」矮個仙侍連忙拉了他一把，又小心地四下看了看：「陛下已禁人再外傳此事了，上回那被穗禾公主撞上的兩個……你小心著點兒！」
高個仙侍點點頭，也將聲音更壓低了兩分：「你放心，我記著呢，這不是附近沒人麼？再說了……那兩個是倒楣撞在了穗禾公主手裡，在那之前她怕是根本不知道這回事兒呢，畢竟大家都避著她。驟然知道了，一時驚一時悲一時怒的，那兩個……可不就遭殃了麼。」
水神原本是不想做這偷聽旁人對話的事的，但這兩個仙侍言語間提到錦覓，分明是有什麼天界已經不少人知曉可他們這些人還蒙在鼓裡的事，忍了又忍，沒有現身。等聽到這裡，儘管兩個仙侍沒有言明，但他心中已經有了十分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刻，那矮個仙侍的一句話，打碎了他幾乎所有的冷靜和理智。
那矮些的仙侍歎了口氣：「也是，驟然知道自己認定的夫婿已跟旁人有了夫妻之實，估摸著還因為沒進屋沒設結界，那靈修的動靜大得不少人瞧見，到如今整個天界差不多都知道了，穗禾公主一時持不住也是有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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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怒火
將自己一瓣真身化成的春華秋實送給旭鳳之後，兩人在棲梧宮留梓池畔，漫天的鳳凰燈底下說了一整夜的知心話。這段日子旭鳳過得著實疲憊，原本收服窮奇時用著還很是順手的赤霄劍不知為何突然生靈不讓他靠近，原本即便在他禁足時也沒有交予旁人的五方天兵兵權被移給了潤玉，原本過去與他還算說得上話的一些勢力種族中人近來頗有些疏遠。他一直致力調查的事始終沒有頭緒若非他母神不論如何不肯放棄，想來他也會相信那一切只是巧合並非有人刻意陷害而放棄。近來被他攬在身上的鳥族中事，雖然暫時鎮住了動盪，但最根源最關鍵的斷糧缺糧問題始終沒有解決……
旭鳳握著錦覓的手，坐在留梓池畔，長長地歎出一口氣：「這些日子來，陸陸續續丟了不少東西，差事也好兵權也罷，都……」
錦覓回握住旭鳳的手掌寬慰道：「不要緊的鳳凰，該是你的，就算一時失去了，最後也還是會還回來的。我聽說了……你的五方天兵被天帝陛下交給了夜神殿下，我相信這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不會很久的。」
旭鳳仰起頭：「……你說的是。兄長長於庶務，向來妥帖謹慎，行事穩重，能力極強，只是……戰事練兵一道，他並不足夠熟悉……」
錦覓笑眯眯地：「對啊！天界之上，只有一個戰神。」
「呵！」旭鳳被錦覓的話逗得一笑，轉頭看著她，臉上也露出了幾分稍微鬆快些的笑意：「不想，我還有被你安慰的一天呐！」
「切，小瞧我了不是？」
「是是是！錦覓仙上，小神給你賠不是了！」
錦覓見旭鳳作怪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旭鳳也在錦覓的笑聲之中漸漸放鬆下來：「是啊，我不用急，也急不得。除了這些……其他的……一時之間，急也無用。」
錦覓對旭鳳調查鹿族狐族洞庭湖甚至是潤玉的事並不瞭解，聽了這話便以為他說的只是鳥族至今未能解除的危機壓力這一件事而已。不過，就算只有這一樁事，也確實很是困難了。
「……也是我無用。」錦覓的聲音低沉了下來：「我跟長芳主她們求過好幾次了，可她們……還是不肯答應恢復供給鳥族吃食。不管旁人如何，那件事……到底跟天后娘娘有沒有關係，鳥族中到底還有很多無辜……」
旭鳳聽了錦覓的話有些尷尬。
當初要用滅靈箭殺錦覓卻不想害得錦覓的好友肉肉灰飛煙滅的主謀，確實是他母神荼姚，這點上旭鳳很是理虧。鎏英當初來天界去棲梧宮見他，想借他的面子跟潤玉借魘獸的時候也說過那暮辭的事，等燎原君帶著魘獸跟鎏英去魔界走了一遭更是對一切都清楚明瞭了。
鎏英曾對旭鳳說過，她本是想去花界跟錦覓坦白並替暮辭認罪聽罰的，但……此事已被水神風神和花界眾位芳主知曉，她已成了花界的敵人。更何況在那之後她的父親卞城王為了保全她保全暮辭在天界說了一些……並不真實的話，鎏英雖然心中有愧，但卻到底不能冒險再讓更多人知曉。是而……直到今日，鎏英仍未去花界向錦覓請罪，而是從借魘獸之後不是呆在魔界照顧暮辭，就是帶人去凡間四處尋找不知被荼姚丟在哪裡的屍解天蠶母蠱。
暮辭身上的屍解天蠶未解，旭鳳前些時候也曾問過他母神，怎奈荼姚直言那暮辭化名的奇鳶辦事不利，她已將屍解天蠶母蠱讓人丟棄到凡間去任它自生自滅，並不在自己手中。旭鳳並未懷疑自己的母神，對於辦事不利的下屬荼姚一貫處置起來不留情面，況且事情鬧大之後處理了自己這裡的證據也算合理。暮辭還活著，體內的屍解天蠶還能被靈力骨血暫時壓制，代表母蠱暫時還未死，只是母蠱能追尋到子蠱所在，子蠱卻是若無母蠱召喚找不到母蠱所在，因此旭鳳將這件事告知鎏英之後，鎏英便也沒有讓暮辭焚滅體內天蠶，只說還有機會先尋到母蠱，也許還有別的辦法。
鎏英一是已經不受花界歡迎，二是顧忌父親卞城王的說辭維護，三也是如今照料暮辭尋找母蠱十分忙碌，一直沒有去跟錦覓說起過實情。
旭鳳也沒有。
所以直到現在，雖然錦覓也有些疑心要害她的人可能是天后，但沒有實證的情形之下，還是有些顧念她是旭鳳的生母，願意留些餘地的。
「放心吧鳳凰！」錦覓見旭鳳沉默下來不發一言，以為他在憂心花界不肯放過鳥族不肯恢復供糧的事，於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長芳主她們很疼我的，等我回了花界，再去找她們好好說說好好求求，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總能有辦法讓她們鬆口的，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旭鳳心中又愧疚又感動，轉身一把將笑著的錦覓摟進了自己懷裡。
天色將明，與錦覓湊在一處親昵地說了一整晚貼心話，旭鳳心情好轉了不少，重又覺得信心百倍，有了繼續努力的力氣，這會兒便起了身打算親自將錦覓送回花界去。
誰知，旭鳳拉著錦覓的手，有說有笑氣氛溫馨愉悅地才踏出棲梧宮的大門，迎面就來了一道極為淩厲的水系法術。旭鳳一把將錦覓拉到身後倉促間施法擋住了這道攻擊，豎起眉頭凝神去看，一驚之下險些忘了散去掌心頃刻間凝起的火系法術。
旭鳳愣在了原地，被他扯到身後的錦覓也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對面又是一道淩厲的水刃毫不留情地朝旭鳳射了過來，正中了怔愣之間忘了躲閃和抵抗的旭鳳肩頭。
旭鳳被這道水刃擊中一個踉蹌，而在他身後略探出頭來的錦覓一抬眼瞧見這個場景，大驚失色之下連忙接住了後退兩步的旭鳳：「鳳凰！」
錦覓一手扶住旭鳳，另一手已經掐訣正要朝對面那不知什麼情況的敵人丟過去，眼光一掃，卻是跟方才的旭鳳一般愣了下來，手上掐到一半的訣也停了下來：「爹爹？」
水神臉色鐵青地站在棲梧宮的大門之外，眼神冰冷地看著捂著受傷的肩頭的旭鳳，也頗為恨鐵不成鋼地看向扶著旭鳳方才差點兒一個法訣丟了過來的女兒錦覓。
先前兩個閒話的仙侍已經走了很久，水神一開始是不想打擾旁人，除了經過天門時候讓守衛的天兵看到自己外，始終沒有現身。等在璿璣宮外不遠聽到那兩個仙侍閒聊，也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儘快離開非禮勿聽。可是……等他聽到那兩個仙侍口中的閒言碎語與自己的女兒錦覓有關，後來甚至聽到……那之後，與其說是他不想現身，不如說是他沒有臉面現身！
等兩個仙侍離開棲梧宮外走遠了開去，水神現出身形，氣得渾身發抖，幾乎差一點兒就要克制不住地強闖棲梧宮！
棲梧宮外除了像是旭鳳涅槃這樣的特殊時候，一貫並不安排天兵值守，巡邏的兵將們也只偶爾經過，很少上前。這才沒有及時發現此刻驟然在棲梧宮外現出身形的水神。
水神在棲梧宮門外守了整整一夜，越是等心中怒氣越是充盈，但卻已經不敢在錦覓出來之前強闖棲梧宮。一是怕撞上什麼，二是……不想將事情鬧大。錦覓和旭鳳的事，雖然聽兩個仙侍的話音，整個天界幾乎都已經知曉，但到底因為禁令的關係沒有擺在明面上，尚算是有那麼一層遮羞布在。今夜若是水神強闖了棲梧宮，很有可能直接就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對旭鳳，這也許不過是一段風流韻事，但對錦覓……無論下了禁口之令的天帝出於什麼樣的考量什麼樣的權衡，至少這件事上水神還是感激天帝的。他根本不敢想像如果這件事情六界皆知，今後旁人會如何看待錦覓？就算她之後能如願跟旭鳳成婚，這樁六界皆知的「風流往事」真的不會被人詬病麼？如果她最後沒有跟旭鳳在一起，那這六界之內，她想要再姻緣美滿該有多麼艱難？
這兩人之間若只是情之所至便罷，可錦覓才同那旭鳳的兄長夜神退婚多久？就算不考慮梓芬的死，眾人都瞧得出旭鳳之母荼姚對錦覓的惡劣態度，甚至她還想令錦覓元靈潰散永不超生，雙方親眷的鳥族水族花界才結了死仇！
水神獨自站在棲梧宮門外，越想越氣！那旭鳳根本就不將他們放在眼裡！說過多少次不解決了荼姚和鳥族那邊的恩恩怨怨他沒有資格同錦覓在一起！可是……他怎麼敢！怎麼能？
難道……正是因為節制不了荼姚解決不了鳥族，所以……才想用這樣的辦法，逼得他們同意錦覓的事？
無恥！
水神越想越多，等聯想起了太微也曾用手段逼迫梓芬就範的時候，對旭鳳這個太微之子的感官，跌到了有史以來的最低點。
就在水神的怒氣上揚至頂峰之時，天色將明，旭鳳拉著錦覓的手，踏出棲梧宮的大門。
「爹爹！」錦覓回過神來，扶著旭鳳滿臉不解帶了些埋怨地看向水神：「爹爹你這是做什麼呀？為什麼要打傷鳳凰？」
「水神仙上，旭鳳……」
「閉嘴！」水神怒瞪站直了身體的旭鳳，上前兩步一把拉過錦覓扯到了自己身旁。
因為面對的事水神，還是盛怒之下的水神，摸不著頭腦的旭鳳並不敢阻攔，眼睜睜看著錦覓被水神拉到自己身邊。
「爹爹！」
「覓兒！跟爹爹回去！不許再來棲梧宮！」
「為什麼？」錦覓不解，伸手想要掰開水神的手：「爹爹你先放開我，鳳凰被你打傷了！我……」
「水神仙上，錦覓只是擔心……小神，才來棲梧宮一探，還望仙上莫要怪罪錦覓，一切皆是小神的不是……」
「火神殿下！」水神拉著錦覓的手一步不讓：「覓兒是本神的女兒，本神自會教導。倒是火神殿下身份尊崇，花界怕是招待不起，還望火神日後莫要再來花界，否則，本神絕不會再客氣！」
「仙上！」
「爹爹！」
「覓兒，跟爹爹回去！」
「爹爹！鳳凰還有傷……我……爹爹你放開我，我們有話好好說不好麼？我們……」
旭鳳站在棲梧宮的大門之外，看著這些日子來原本對他的態度開始緩和的水神突然徹底冷了態度用像對待仇人一樣的眼光看他，毫無餘地地將錦覓帶著，越走越遠……
旭鳳在棲梧宮的大門外，一臉茫然，分外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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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花神塚
水神和錦覓帶回花界之後，在風神和長芳主疑惑的眼光之下將錦覓直接帶去了花神塚，忍了又忍，面對錦覓的時候卸了面對他心中那個誘騙了錦覓的罪魁禍首旭鳳時的怒氣，變得有些無力起來。
水神一貫是淡薄隱忍的，極少有情緒激動外露的時候，又一貫最是疼愛錦覓，這一回從天界帶著錦覓回來臉色出奇的難看，又一語不發地將錦覓直接帶去了花神塚。風神和長芳主對視一眼，有些憂心忡忡地跟了過去。
花神塚之前，緊隨其後的風神和長芳主趕到的時候，錦覓低著頭站在一邊滿臉倔強，而水神卻是已經散了先前的怒氣，臉色頹然喪氣，面對著先花神的靈位，一臉的愧疚和悲傷。
「錦覓，水神仙上……」長芳主幾步上前走到錦覓身邊，細細地看著錦覓的神色，拉著她的手臂想要問問她發生了什麼，錦覓略有些委屈地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的長芳主，和已經走到水神身邊關切地看著水神的風神：「長芳主，臨秀姨……」
長芳主看了一眼水神：「這到底是怎麼了？你跟水神仙上……你可是又闖了什麼禍，竟惹得一貫最順你心意的水神仙上都生氣了？」
「我沒有！」錦覓連忙道，說著還又看了一眼水神：「是爹爹……在棲梧宮那突然出手打傷了鳳凰，連個道理緣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是怎麼了，扯了我就回來了，還讓我答應再不能自己去見鳳凰……」
錦覓也很是疑惑很是委屈。她其實是能有感覺的，明明之前還覺著她爹爹對旭鳳的態度漸漸緩和了下來，也大概隱晦地說了只要旭鳳能解決天后對自己惡意的這個禍根的問題，就可以答應兩人在一起的意思，那時候旭鳳雖然顯得為難，但也有幾分高興，更有了力氣繼續去說服他母神，看著這些錦覓也覺得心滿意足。
可是……一夜之間，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問爹爹都不肯說，就是臉色難看地不讓她在私自去天界，也不讓旭鳳來花界找她，要把她重新困在水鏡之中，也沒說什麼時候接禁。她曾經被困水鏡四千年，如今才出來自在了沒多久，認了爹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還成了上仙，也好容易找到了自己真正心愛的人，眼瞧著一切都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現在再要把她鎖回去，她怎麼肯答應？
「這……」長芳主頓了一下，自然知道事情一定還有隱情。先前錦覓去天界的事水神和風神知道，長芳主也是心中有數的，大概只瞞著海棠她們幾個脾氣暴些對旭鳳這個荼姚親子始終沒有好態度的人了。所以眼下水神突然怒火沖天，現在又是這副模樣，必定不是單純因為錦覓去天界見那火神的事，其中一定還有其他的隱情，只是看來錦覓並不知道，而水神……也不肯說出口？
風神看了一眼狠狠地閉上雙眼渾身緊繃的水神，轉頭看向錦覓：「覓兒……你爹爹向來最是疼你，只要不妨礙你的安危，你的心願他必定是願意成全的。如今……他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先聽你爹爹的話，回去靜一靜歇一歇，等你和你爹爹都冷靜一下，咱們再說，可好？」
錦覓咬了咬嘴唇，默了半晌，點頭應了下來。但是轉身離開之前，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向從她辯駁拒絕之後就一直面向花神娘親的靈位背對著她的水神堅定道：
「爹爹，我和鳳凰已互許過生死，認定了彼此……斷斷不會全無因由就放棄的，我……」
「覓兒！」水神揚聲打斷她，臉色忽紅忽白，忍了又忍到底還是不知這話要怎麼說出口。
「錦覓。」長芳主微微皺著眉頭開了口。
她們這些當年經先花神點化的芳主們對先花神的敬畏忠誠格外高，所以不同於願意順著錦覓的心意只要她能幸福的水神和風神兩個，花界的眾位芳主們對害死先花神的罪魁禍首荼姚的兒子，態度比水神風神更要排斥一些。尤其是在天后在錦覓凡間歷劫時曾想用滅靈箭讓錦覓元神潰散，再次激起了她們心中當年因為先主遺願強壓下的恨意，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只是錦覓畢竟是她們少主，是水神的女兒，作為錦覓生父的水神都對旭鳳的態度緩和下來似有願意成全兩人的跡象，她們這些個下屬自然不好多說什麼。不光是明確表達出不滿和反對的海棠，長芳主牡丹一樣心中是有隔閡的。
天后荼姚與錦覓有殺母之仇，就從上回滅靈箭一事在九霄雲殿對峙時那火神的反應便可知，他是無論如何不可能放下他的母神的，更別提什麼「大義滅親」。難道就讓錦覓這麼跟殺母仇人的兒子在一起？還是一個一定會護著這個仇人安好甚至可能繼續加害錦覓的，殺母仇人的兒子。
跟水神的顧慮一樣，長芳主心中也明白天后荼姚的存在時旭鳳和錦覓在一起的最大障礙。
但是和水神的所想略差了一層的，長芳主也許確實不會將天后犯下的罪孽仇恨算在火神旭鳳身上，但是同樣也不會將這份仇恨視作無物。不論荼姚在不在，血海深仇已成，這兩人今時今日是一無所知，倘若……還如何能毫無芥蒂在一起？
所以，長芳主和其他所有芳主一樣，從頭到尾都不看好火神旭鳳和錦覓的這一段。
如今，見著水神似乎也不知道為何對那旭鳳的態度大大翻轉，長芳主雖然不說，心中卻是松了口氣的。
「錦覓，那火神旭鳳如何我們暫且不說，只論那天後，對你惡意毫不遮掩，還曾想用滅靈箭至你於死地。況且，你是我花界少主，天后與花界……素有恩怨，如今更是明面上已經結了死仇，火神既是她的兒子，與我們就已經站在對立的兩方……」
「可是，長芳主。」錦覓抬頭看向自己身邊苦口婆心的長芳主：「天后是天后，鳳凰是鳳凰，我們跟天后的恩怨，何必要牽累到鳳凰身上呢？」
「覓兒。」風神見長芳主被錦覓的話說得愣了一下臉色不是很好，歎了口氣介面過來繼續道：「你只道冤有頭債有主，不牽連後輩，可你怎知那天後也會這樣想？就算我們暫且不去管她怎麼想，只說火神。那火神雖然有些事情並不順從天后，但到底算下來還是對他母神頗為孝順。你若日後真的同那火神一起了，可不是要跟那天後朝夕相處了？那時，你要怎麼辦？」
「臨秀姨……」錦覓頓了一頓才張口繼續道，只是這回底氣已經沒有先前那麼足：「天后娘娘的事……鳳凰說讓我相信他，定然有辦法的。只要……只要我們兩個堅定信念，沒有什麼克服不了的……鳳凰他……」
「覓兒！」水神打斷了錦覓的話，聽她話裡話外對那火神旭鳳已信任至斯，甚至根本顧不得好生思慮周全，臉色越來越黑：「那火神旭鳳……行事輕佻，何時顧及過你？如此行為，怎麼能是良配？」
「爹爹！」錦覓對於水神先是莫名其妙出手打傷了旭鳳又根本一字解釋不出來，現在又這樣強硬地想要拆開她和旭鳳十分不解也有些委屈，不明白一向最是疼愛自己捨不得自己難過的水神爹爹為何突然今天這樣表現：「鳳凰已認定了我，我也認定了他，再無他想的！他可以為了我舍去性命，我也願意為了他……多去包容相信的。」
水神再次被錦覓噎住，暗自喘息片刻，在風神和長芳主疑惑的眼神之中漲紅了臉，深吸了兩口氣定了定神才道：「覓兒，你先回去，此事……日後再說，但你近日，萬不可再跑了出去，私會那火神，你可明白？」
如果沒有先前水神打傷旭鳳又直言旭鳳諸多不適的話，此刻水神說的這個要求錦覓多半會點頭應下來，可是這會兒水神這一番舉動下來十分令錦覓不解，他又偏偏不肯多解釋，錦覓便越發不明白，這會兒也起了倔強的勁兒：
「為什麼？爹爹，我跟鳳凰，我們兩個……」
「覓兒！」水神難得忍不住有些疾言厲色起來：「你……你與那火神之間如今還並無婚盟，毫無名分，如此……頻繁私會，與你名聲有礙！這便是那火神的不妥之處！分明連父母允准都還未曾求得，分明還隔著一個想要害你的天后！他怎麼能……怎麼敢！若是日後他不能娶你……」
「爹爹！」錦覓並不確切知道水神的意思，但卻隱隱約約有些不自覺地心虛，聲音反而又大了幾分：「鳳凰說過，待一切安穩，就……迎我入棲梧宮，我相信他。況且……我們早就認定了彼此，心中都再不會有旁人，生死一道，榮辱與共，如此，有沒有那道婚盟，又真的重要麼？」
「當然重要！」水神在有些明白過來卻是驚得臉色有些發白的風神和長芳主的目光之中，幾乎是咬牙切齒：「若無婚盟，你們兩個……」
「可是，可是爹爹你當年跟花神娘親也沒有成婚啊！」
錦覓雖然不明白為什麼，卻也本能下意識地不想讓水神繼續說下去，又是心虛又是急迫之下，口不擇言，話音一落，見到猛地白了臉愣在原地的水神，一臉窘迫尷尬的風神，和臉色漲紅目中帶著怒意的長芳主，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心中就是一慌。
錦覓的話音一落，花神塚前，靜默一片。
「……爹……爹爹……對不起……我……我說錯話了……」
水神頹然地閉上了眼，轉身面對著先花神的靈位，背對錦覓擺了擺手。
「爹爹……」
「錦覓。」長芳主看水神失魂落魄，而風神尷尬不已，順了順自己的氣，強忍下心中的情緒對錦覓道：「你先回去。」
「長芳主……我……」
「回去！」
「……我知道了。」
錦覓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花神塚，這會兒也不敢再頂撞，順著水神之前的話，回了水鏡，遇到等在那裡的老胡和連翹，苦著臉跟兩人傾訴了起來。
這一邊，花神塚前，聽了猶豫半晌終究將這趟他去天界的事簡單也隱晦地說了出來。
錦覓竟早就已經與旭鳳……甚至這件事，整個天界已幾乎人盡皆知。
風聲驚得瞪大了眼睛。
長芳主聽後又氣又愧，一個站不穩，踉蹌著跌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先花神的靈位，眼淚從眼眶之中一顆顆滑落。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老規矩加更，晚上六點還有一章∼
劇裡風神其實比水神更早看好錦覓和旭鳳，說過好幾次覺得火神也不錯，跟錦覓相處也好。所以她其實也是在有婚約的時候支持錦覓悔婚跟旭鳳在一起的人，還勸過水神來著……
咳咳，現在她說的這段規勸未必是不看好旭鳳了，只是擔心荼姚的存在而已，畢竟之前才撕破臉，跟劇裡的表面平和沒得比，狀況更惡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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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奇鳶
天界終於放糧給鳥族用以賑濟時，早已等不得的鳥族即便在旭鳳的鎮壓之下，仍舊已經騷擾過不少其他種族，拉足了仇恨了。
儘管情形怎麼看來都算不得很好，到底糧荒暫時得以緩解，穗禾還是松了一口氣的。
而恰恰就是這段最是忙亂的時間，雖然旭鳳還會來鳥族坐鎮，對穗禾的幫助卻是少了很多，頗有那麼點兒魂不守舍的樣子。忙亂之中穗禾雖然奇怪，但是問不出什麼結果只得先放下，等領到了天帝終於下發的賑濟糧食，雖然數量上並不充裕但總算緩了一時的燃眉之急。等松了一口氣的穗禾知道了旭鳳自那日清晨在棲梧宮門口被水神打傷的事，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錦覓！又是因為她！
因為鳥族忙亂，魔界那邊前段時間又風聲很緊，沒來得及做些什麼的穗禾想到手中的屍解天蠶，冷冷地笑了一聲，對手下安排了幾句，便獨自離開了翼渺洲。
魔界。
上次穗禾獨自前來魔界，行動有些詭異，一發現似乎被人盯上就毫不猶豫地離開，卻不想這樣的行為也落在了這段時間因為辛苦謀劃的絳珠草被火系法術燒毀之事，而變得草木皆兵的固城王眼中。
固城王可還記得，先前天帝太微的人來魔界質問他關於他想要滅殺旭鳳的事，雖然被他解釋遮掩了過去，但是……
事後他那被燒毀的絳珠草田，果然印證了他的疑慮。
只是……
若是沒有那穗禾鬼鬼祟祟跑來魔界一趟，固城王都忘記了，天界那邊會用火系法術的可不只是天帝太微一個。若是說那焚毀絳珠草的警告是因他有想要殺火神旭鳳的念頭而起的，那麼會恨他的除了太微，可還有……
天后荼姚。
鳥族的族長穗禾是算得上是天后最看重也最信任的兒媳人選，一向為荼姚馬首是瞻。
如果說絳珠草被燒毀的那次是他一時大意沒有看住來往可疑之人，那在他暗中加強了警戒之後，火神旭鳳的親信燎原君和鳥族族長穗禾先後都來過魔界，其中那燎原君還去了卞城王王府之中呆了不少時候。
如果燒毀絳珠草警告他的人，他猜錯了，並不是天帝太微而是荼姚那邊，那這荼姚之子的親信燎原君，和那鳥族的穗禾公主之間又有沒有什麼聯繫計畫？他們屢屢來到魔界到底有什麼陰謀？可是……為了對付他報仇的？
在盯了卞城王府這麼久之後，他也發現了一些端倪。雖然底下人動作隱秘謹慎，但固城王在卞城王府中插有眼線，到底還是摸出了那卞城王府中多了個卞城王和鎏英都很是看重的男人的消息。卞城王府的人隱秘地分幾次前往凡間不知找些什麼，而那鎏英更是親力親為跑得最是頻繁。在這種種事情之中，幾番推測之後，固城王突然想到了一個人。
那個叫暮辭的滅靈族人。
難道……他還沒死？
難怪，會有新的滅靈箭出世。
如果真的是他，那卞城王和鎏英的舉動便可以理解了。燎原君去過卞城王府，以火神和鎏英的交情，那暮辭的存在極有可能火神也知道了，火神若是知道了，有沒有可能荼姚也知道了，才讓穗禾親自跑來魔界……
難道……
心中已有猜測的固城王心中一凜，更是加強了對卞城王府暗地裡的監視，又加緊了給自己眼下傳達繼續查探有機會想辦法誘那個鎏英看重的男人出卞城王府的命令。
恰在此時，鳥族的穗禾公主，又一次來到了魔界。
固城王吸取上回的教訓，收了不少明面上的人手回來，只派了幾個擅長隱匿的死士跟著那穗禾繼續打探，自己時刻關注著卞城王府和那穗禾的動靜。
他想，他就要能證實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了。
穗禾來到魔界，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周圍，在沒有再感覺到上次那種盯人的視線之後略安心了一點兒，小心地藏著自己的行蹤往卞城王府附近而去。
穗禾來到卞城王府外，遠遠地看了看卞城王府的大門和門口不斷巡邏的魔兵，冷笑了一聲取出了屍解天蠶的母蠱，動火系靈力以秘法催動。
如今屍解天蠶的豢養者還是荼姚，她並未斷去自己跟天蠶之間的聯繫，只是教了穗禾催動母蠱的方法。並非以血豢養天蠶的穗禾這時候想要催動母蠱與子蠱之間的感應，所需要費的力氣遠比豢養者要多些。
一番試探之後，穗禾勾了勾嘴角。
果然，如姨母所料，那子蠱此刻正應該就在卞城王府之內。
略歇了片刻，穗禾又退得遠了一些之後，再次催動母蠱，卻不是為了感知子蠱的存在，而是為了喚醒子蠱朝母蠱的方向而來。
一經催動，穗禾便匿起身形轉身離開，往忘川河深處荒無人煙的山洞之間而去，一路上偶爾拿出母蠱感應一番又繼續催動前往。
等穗禾最後一次取出母蠱施法之後，自己也有些脫力，在一處山洞外藏好靜靜等著。
果然，片刻之後，一個臉色慘白似有痛苦之色的男子來到了山洞之外，略猶豫片刻，進了山洞之內。
穗禾在洞外多等了一會兒，確認並沒有什麼卞城王府的人馬跟著一道過來，這才顯出身形進了山洞。卻不知，她前腳才走了進去，後腳便有一隻綴在遠處的死士將這邊的動靜報告了上去。
暮辭進入山洞之中時，裡面空無一人也沒有一絲聲響，他思索了片刻，在一旁坐下，恢復方才數次因屍解天蠶躁動帶來的痛苦而損失的力氣。
今日卞城王去了魔尊那裡不在府中，鎏英又去了凡間繼續尋找母蠱，卻不想……
暮辭苦笑了一下。
母蠱的氣息，出現在了魔界，卞城王府周圍。
天后。
也許來的未必會是臨近解除禁足的天后，但……
果然，他的自由，他的希望，並沒有那麼容易得來。
卞城王和鎏英都恰好不在，暮辭感受到母蠱的召喚之後，很是清楚若是自己不出來相見，對方能憑藉母子蠱之間的感應讓他生不如死，甚至，讓他一死了之。
他……還想活下去。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想活，這些年來又如何會因屍解天蠶受制於天后，做了她手中的刀刃不知染上多少無辜之人的鮮血，做過多少與道義與公理相悖的惡事？
他只是……想活下去。
所以……他還是來了。
暮辭在山洞之內等了一會兒，洞口突然傳來腳步聲，他轉頭過去一看，果然並不是天后親自駕到，而是……穗禾公主。
穗禾微抬著下巴看著起身跪在自己面前的姨母的死士奇鳶，目光也有幾分發狠。
奇鳶在凡間對錦覓下手不成，反而暴露了行蹤讓花界察覺，牽連了姨母被禁足，讓花界再次找了理由斷了鳥族的糧食……
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不順，還有對錦覓越發濃重的痛恨，都讓穗禾跟荼姚一樣，對眼前這個辦事不利的奇鳶極為不滿。
兩人先前在凡間就見過，這會兒奇鳶是順著屍解天蠶的感應一路尋來，如今的情形兩人彼此心知肚明，穗禾便也不耐煩跟他囉嗦：
「我要你再造一支滅靈箭。」
「公主，奇鳶已經……」
「你以為，你有拒絕的資格？」穗禾目光一厲：「先前若非你辦事不利，事情如何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
「公主恕罪，奇鳶……」
「已經不趁手的東西，姨母也已經沒有多少耐心繼續養著了。聽說，有人在找這母蠱是吧？我可以給你，不過，用滅靈箭來換。」
暮辭頓了一頓，低著頭看不清臉色：「……公主，此話可當真？」
穗禾往前走了兩步：「要殺你，跟碾死一隻螻蟻一樣簡單。不過是姨母念在你過去也算有些苦勞，饒你一命，你該感恩戴德才是。」
「……是！奇鳶明白，奇鳶……」
「你最好是別耍花樣。」穗禾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冰冷地看著跪在地上沒敢抬頭看她的奇鳶：「姨母還是天后，鳥族勢力仍在，況且……你的鎏英公主上一次已經在花介面前露了行跡。若是讓花界知道那卞城王府的鎏英跟你的關係，一次對上天界鳥族水族花界，你猜，魔尊會保卞城王麼？你的鎏英公主又要如何？」
「穗禾公主！」奇鳶驚得聲音都有些發顫，猛地叩頭下來，額頭緊緊貼著地面：「奇鳶明白，奇鳶不敢！定為天后娘娘和穗禾公主造出滅靈箭！此事絕不對第二人提起！」
「很好。」穗禾居高臨下地看著暮辭：「十日之後午時，我就來這裡取滅靈箭。」
「這……十日，恐怕……」
穗禾似笑非笑：「怎麼？」
暮辭聽著穗禾冰冷的聲音，心中不由得一顫，想到之前她話中的意思，不敢再多言，扣頭低聲道：「奇鳶……明白了。」
穗禾聽他應下，不再多耽擱，轉身便走，出了山洞重又謹慎地藏好身形，迅速離開。
暮辭在穗禾離開之後癱倒在地，閉上眼心中無限無力之外，也生出了一些絕望。
山洞外，固城王在心腹的帶領之下來到附近，看著眼前的山洞，嘴角的笑又是得意又是泛涼。
沒有等到十日之期到來，在離開魔界的第八日，人在鳥族翼渺洲的穗禾十分震驚地發現，天后荼姚交給她的屍解天蠶母蠱有了反應。
子蠱，死了！
這時候的穗禾還不知道，在子蠱死去前不久，魔界的忘川又起了異象。
幽冥之怒。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這回這支滅靈箭以後會可有用了！
上一章回復評論的時候驚恐的發現：
隕丹還有個細思極恐的作用！
下凡歷劫之前啥都不懂就不說了，從歷劫之後號稱自己長大了什麼道理都明白了還長了智商的錦覓開始說：
下凡歷劫回來之後，隕丹裂了，然後錦覓就幹出了婚前跟旭鳳靈修，還美其名曰未免潤玉傷心先不急著退婚……
後來隕丹被修復了，完好無損了，錦覓想起來問潤玉肌膚之親的問題，自己知道自己行為不對不道德了。
還是隕丹被修復完好無所的時候，錦覓親口說出她跟天后之間有殺母之仇雖然不會遷怒旭鳳但也不能跟旭鳳在一起了。
等隕丹吐出來了，天后是害死她一家的罪魁禍首之一，除了她娘和肉肉還間接害死了水神風神，結果……死活要去復活旭鳳也就罷了就當你殺錯人也不想母債子償，復活之後老是跑上門找人家幹什麼，在人家都要跟穗禾結婚了之後表白說你愛他幹什麼？當穗禾這個殺父仇人在眼前的時候還想的是「我不能再讓她傷害鳳凰」而不是「我不擇手段也要弄死她給我爹和後媽報仇」？
原來……隕丹其實這麼重要的！！！我居然今天才發現了這個隱秘的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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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決心
匆忙去了因幽冥之怒再現而有些亂的魔界一趟，那個約定好的山洞之內空無一人，也並沒有瞧見滅靈箭的蹤跡。
穗禾心中略有些慌，在附近又好生查找了一番沒見任何痕跡，再趁著魔界這會兒人心不穩多打聽了一會兒才憂心忡忡又失望萬分地上了天界。
天界，紫方雲宮。
荼姚的禁足已在兩日前解除，穗禾也在解除禁足的當日來拜見過，兩人私下裡說了一下滅靈箭一事的進展。提到在穗禾之前來紫方雲宮看過的旭鳳，仍是死心塌地認准了要娶錦覓又跟荼姚生了一場氣，不管是荼姚還是穗禾都是恨得牙根癢癢。兩人心中有數，雖然現在天界的流言表面上被天帝壓住了，但畢竟紙是包不住火的，這件事已經知道的人實在太多了，等風聲略過了一點兒就極有可能洩露出去，若是能在消息洩露之前將錦覓解決方才能省去很多麻煩。省得日後，他們仗著這回並不能算得上光彩的事兒硬是要旭鳳負責。
誰知……
荼姚這兩日本來還在關心著正在潤玉手裡的原本屬於旭鳳的兵權，還沒來得及動手做什麼幫旭鳳把兵權搶回來，便在今日聽到了穗禾帶回來的消息。
屍解天蠶的子蠱死了，這不是要緊的。
要緊的，是滅靈箭沒有到手。
「姨母……」穗禾張了張嘴：「滅靈箭沒有拿到，難道……我們真的對付不了那個錦覓了麼？」
荼姚的神色比穗禾還要凝重一些。
上一回在凡間滅靈箭一事就已經暴露，這一回荼姚還想著讓奇鳶去用滅靈箭殺了錦覓，便是打著將這件事徹底扣在魔界頭上的想法。左右這段時日來那奇鳶住在魔界卞城王府不會沒有人知道，錦覓一死，屍解天蠶的母蠱在手的荼姚有的是辦法滅了那奇鳶的口，到時，將事情都算在這段日子來收留那奇鳶的卞城王府，那鎏英與奇鳶本就有舊，又在花界的人面前露過行蹤，想要扣上這罪名並不困難，若是能順勢牽連上先前竟想著傷害旭鳳的固城王也好，若是不能，那膽敢傷害她兒子的固城王日後她也總有機會對付。
只是……
看來不行了。
「不會。」荼姚眯了眯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抬手摸了摸穗禾的頭：「放心，姨母，絕不放過錦覓那個小妖精。」
「可是，姨母……」
荼姚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渾身的氣勢都不太一般了，讓坐在她對面的穗禾有些心慌。
「只要有心，付得起代價，這世上，有什麼是做不到的？」荼姚冷笑了兩聲：「左右……我也已經……沒什麼可顧忌，沒什麼可怕的了。」
「姨母？」
荼姚拍了拍有些驚惶的穗禾的手背：「你先回翼渺洲去，這些日子不論有什麼事，都要先穩好鳥族，不可亂了自己的陣腳，明白麼？」
「……穗禾明白。」
「乖。旭鳳，和鳥族，姨母，只放心交給你。」
穗禾心頭一緊，連忙起身跪到荼姚面前：「姨母的信任，穗禾銘記於心。」
荼姚沒有伸手去扶穗禾，這個時候，有些話有些事，已經要說明白些了：「沒了錦覓，沒了水族花界攪和在裡面，鳥族尚可作為旭鳳最堅強的後盾再興，如此，才是對旭鳳和鳥族的兩全。」
穗禾一驚，心中模模糊糊有了些想法，更多的卻是駭然。
這個時候跟她說這些話……
「好了，你回去吧，好好打理鳥族。」
「……是，姨母。」
看著穗禾的背影從視線中消失，上座的荼姚閉了閉眼，靠倒在椅背上。
解除禁足這幾日，她想做的事很多，但……
不知為什麼，荼姚明顯感覺到了太微對她的懷疑和防備，這防備的程度遠遠超出了先前她以為的那兩件事的牽連。雖然並不明白因果，也無處查證，但荼姚知道，若這樣下去，她遲早變成太微的一顆棄子，甚至是眼中釘。到時，她的兒子旭鳳可會被牽連？
或許，已經被牽連了？不然那五方天兵……
荼姚已經有些看清了，原本留給潤玉的水族勢力，若是因為一個錦覓歸到旭鳳麾下，絕不是太微樂意看見的情景。而如今太微對錦覓和旭鳳兩人的態度曖昧，又隱隱不再願意相幫鳥族反而暗中頗有些打壓之意，更是強奪了旭鳳的兵權……
太微不會允許自己的兒子權勢過大勝出自己，即便是他曾經頗為喜愛的旭鳳。
若荼姚自己真的攔不住旭鳳，最終讓他娶了錦覓，那已得了水族和花界勢力的旭鳳很可能再拿不回全部兵權，而昔日強盛一時的鳥族必定遭遇極強的打壓！
荼姚想讓兒子登上天帝之位，也想讓自己出身的鳥族日漸昌盛無人可敵。過去這兩件事並不衝突，可一旦多了個錦覓……
就算不為了她跟先花神的恩怨，不為了她跟水神和花界的仇恨，就只為了旭鳳的帝位為了鳥族的安危，她也斷不能容得下錦覓！
如今，她這個天后已經不知為何礙了太微的眼，很可能不再是旭鳳的助力反而會拖累他在太微眼中的分量，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荼姚猛地睜開眼睛，四下環視了一圈紫方雲宮中富麗堂皇的佈置。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可怕的！
她荼姚，從來是決絕果斷的！
妖界。
潤玉熟門熟路地來到那巨大的青色結界前面，早就另尋了一塊巨石靠著讓出了更靠前的位置給潤玉的影瞥了他一眼：
「每七日一次，你來得倒是準時。」
潤玉笑了笑，沖著影拱了拱手：「多謝你這些日子對她的看護。」
影沒有太多表情：「這是我的職責，不必你道謝。」
潤玉走上前兩步，取了幾卷書冊朝影遞了過去，影也十分熟練地接了過來。
若不是常來看看的潤玉細緻，也懷了兩分感謝影的心思，就憑影自己倒是想不到這茬的。
自第二次來妖界看傅卿所在的青色結界起，潤玉每次過來都會給影帶上一些書卷典籍，多半是如今外面幾界的風土人情之類的記載，讓這個被困妖界不知多少年的男人也對外面多些瞭解，值得慶倖的是，天界畢竟大半是在妖界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流傳下來的文字即便過了這麼多年變化還算不得太大，影也算是聰慧了，只自己看著連蒙帶猜也能差不多看懂，不必潤玉再多費心思了。
潤玉先前就知道了，在傅卿傳承結束破出結界的那一刻，影之一族與上古各大族的契約就正式完成，他便可以離開妖界去外面生活。因此潤玉才想著送他一些書卷，提前對外面多些瞭解。
尤其是，如今的天界。
潤玉沒有解釋過什麼，也沒有掩飾過什麼，但影也確實不是普通人，心思細膩思考深入，哪怕只憑著史冊典籍上一些乾巴巴的大事記載，也將這些年來的天界情形看得差不多通透了，若不是還顧念點兒潤玉這個天帝之子的身份，早就將自己對如今天界的糟汙和天帝的失德的鄙視表現出來了。
影其實對自己完成上古契約之後何去何從有些茫然，背負了這麼多年這麼多代的擔子一朝放下，心中反而不知該喜該悲。
茫然了沒多久，在與潤玉多接觸了幾次，看了不少外面的書籍之後，影心中起了個念頭……
若是……也算是個不錯的去處。
影接了潤玉給的書卷之後沒有多耽擱，跟過去的每一次一樣，十分有眼色地暫時離開，將這裡留給潤玉自己，好方便他對著那青色結界自言自語。
儘管影覺得他這行為看起來頗有些傻。
潤玉在影離開之後熟稔地走到自己一貫歇著的巨石底下靠坐下來，仰頭看著比先前看起來又明亮了幾分的青色結界，滿是思念的眼中也帶上了一些期望。
「卿卿。」潤玉柔聲輕喚，就像那個人就在自己身邊：「已經過去兩月有餘，影先前與我說過，卿卿的傳承瞧著很是順利，興許……能提早一些出關。潤玉……甚是欣喜，甚是期盼。」
眼前的結界靜觀明亮了不少，映地妖界這塊中心地域原本暗沉的天色都亮堂了幾分，卻始終未能再如最初那日一般，傳出任何動靜來。潤玉已經許久沒有再聽過傅卿的聲音。
「潤玉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想著……該準備些什麼禮物，慶賀卿卿出關。只是……是我愚笨不堪，到了眼下都還沒什麼自覺著不錯的想法，怕要被卿卿嫌棄了。」潤玉嘴角勾起，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靠在身後的巨石上。只有在這裡，只有在這青色的巨大結介面前，他才能放下緊繃的心神來。
「卿卿不在這些日子，魘獸每日都要在璿璣宮院子裡站上好一會兒，每回見潤玉獨自回去，都很是失落的樣子。」潤玉的聲音又輕又淺，帶著幾分輕歎輕愁，帶著濃濃的思念：「魘獸……很想你。」
它的主人，也很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固定加更，今晚六點還有一章∼
作為一名合格的反派，就要做到對自己也能下得去狠手！荼姚，沖鴨！
第49章 青龍
潤玉離開妖界趕回天界的時候，天界已經……頗有些混亂。
潤玉略一沉吟，與天門附近巡邏值守的兩個天兵對了一下眼色，當機立斷趕回璿璣宮。
回到璿璣宮，果然鄺露在庭院中連連打著轉，見他回來急忙上前，顧不得其他，直接回稟了最重要的消息：「殿下，天后被連夜關入毗娑牢獄了。」
潤玉一驚，看著鄺露，心思略一轉就有些猜測：「天后今夜去了花界？」
「正是。」鄺露繼續解釋：「聽聞是天后連夜潛入花界想要對錦覓……錦覓仙上動手，正好趕上錦覓仙上召了蛇仙彥佑君去聊天。有彥佑君擋了那麼一下，錦覓仙上……只是受了傷，後來被聽到動靜及時趕過去的水神風神仙上救了下來。天后一人力抗水神風神兩位仙上和花界幾位芳主，撐了不少時候，直到……天帝陛下得了信趕到花界才被制服。」
原本水神的修為是僅次於天帝太微的，但先前為了解除錦覓跟潤玉的婚約，水神一人抗下了違背上神之誓的代價損失了大半的修為法力還傷及元神，風神原本修為就算不得多高，對上全盛時期並且準備充分的天后荼姚，兩人竟險些不敵，若不是因為在花界，眾芳主雖然修為不濟好歹占了個主場又人數眾多，怕也撐不到天帝趕到。
天后被當場拿下，儘管在天帝之後不久也趕到花界的火神旭鳳跪地求情……
「殿下，我爹先前匆匆告訴鄺露，天后在被關入毗娑牢獄之前已被天帝陛下廢了修為。」
潤玉眉心一動，雖略有意外，卻也算合理。
如今背了不知多少嫌疑在身上的天后荼姚，可比『劇情』中更礙天帝太微的眼。防備至此，也是常理。只是……
潤玉的眼光又冷了一冷。
這，便是他的父帝，天界之主。
「對了。」潤玉回想著鄺露先前的回報，微微皺起眉頭問了一句：「花界那邊可有傷亡？還有，你方才說彥佑當時也在，他如何了？」
鄺露低下頭聲音也低了下來。她是知道，彥佑算是夜神殿下的義弟的……
「錦覓仙上只是皮外傷不要緊，水神風神兩位仙上有些損傷到元靈，需要好好調養。花界的眾位芳主……倒沒什麼，只是脫力罷了。彥佑君……他……已經……身死道消……了……」
「什麼？！」
天帝廢了荼姚修為將其打入毗娑牢獄，天界一陣動盪，驚動了不少人。花界那邊更是一片混亂，水神風神本就傷重，荼姚被太微鎖回天界之後就倒了下來，而錦覓也在這夜先是眼看著好友彥佑死在自己面前，又得知了自己的生母先花神正是荼姚害死的，一時間心神大亂，原本受傷不重卻也一起倒了下來。原本還想著這一回要讓荼姚血債血償把仇徹底報了的花界眾人只好放下因荼姚還活著的不滿，忙忙碌碌地照顧起倒下的這三人。
第二日，六界之內，該知道的已經都知曉了。
聽了荼姚的話人在翼渺洲的穗禾，這時候才徹底明白了荼姚先前的囑咐，咬著牙強撐著打理因荼姚一事又起波瀾的鳥族。
旭鳳求太微讓他去見被關於毗娑牢獄之內的荼姚，未得允准，倒是太微自己在第二日傍晚去見了荼姚一趟。
不得不說，荼姚對太微還是瞭解的。先是就滅靈箭一事為自己辯解了幾句，若是先前那賊人和滅靈箭是她的，這一回定不會破釜沉舟地親自去滅那個蠱惑旭鳳的錦覓。瞧太微的神色，也是有兩分聽了進去的。在滅靈箭一事之後他對魔界多放了兩分心思，雖然礙于固城王的防備不能太過深入，但前些日子忘川幽冥之怒那麼大的動靜他自然也是知道了的。滅靈箭再現，可荼姚卻沒再動用死士和滅靈箭。
見太微似乎聽進去了，荼姚又說起過去的情誼，雖不能讓太微當場吐口答允什麼，但是至少她看得出，對於旭鳳立儲這件事，在她荼姚已倒後，太微有了鬆動。
太微離開之後，荼姚跌坐在地上，傷感褪去之後湧上心頭卻都是不甘和痛恨。
付出這樣大的代價，竟然！竟然！還沒有能除去那錦覓！
入夜，修為盡失的荼姚在毗娑牢獄中很是難熬，已有些力竭快要陷入昏迷。
正在這時，毗娑牢獄之外，現出了一個人影。
簌離。
先前傅卿曾將自己不同於旁人的力量分出過一點兒注入幾個法器，讓潤玉送到洞庭湖那邊以免日後出現什麼意外狀況。今日簌離就是手上拿了其中一件，激發了其中的力量隱下了自己的身形穿過了重重結界阻擋，來到了這毗娑牢獄之中，看著坐在裡面臉色蒼白露出痛苦之色的荼姚。
她這輩子最大的仇人。
簌離站在毗娑牢獄外，不是催發的閃電光澤映襯地她的臉色更是詭異。
她手心運起靈力，凝聚法術，雙眼狠狠地瞪著安坐在毗娑牢獄之內狼狽不已的荼姚，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卻再最後一個閃了一閃，重又平靜下來。
簌離散去了掌心的法術靈力，看了毫無所覺的荼姚好一會兒，冷哼了一聲，取了一小瓶什麼東西，拔下瓶塞將其中散出的絲絲縷縷的霧氣以掌風催向毗娑牢獄之內。
無色無味的霧氣散開，沒有任何人察覺。
做完了這些，簌離最後回頭冷笑著看了荼姚一眼，轉身離開。
荼姚，這原本是我準備給太微的東西，換給你用了，你該覺得榮幸才是。
簌離離開毗娑牢獄，才隱了身形走了不遠，就看到了前面廊下不遠處站著的潤玉。
「娘親。」
簌離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目光清明卻也透徹的兒子，一時間竟有些心虛。
「……荼姚還活著。」
這一回倒是潤玉挑了挑眉，略有些意外。
洞庭湖那邊，簌離手裡有什麼傅卿準備的東西，潤玉自然是心中有數的。而簌離對荼姚的恨意有多深，他也以為自己是知道的。收到荼姚被廢被囚禁的消息，簌離不會不來。
但是……她竟然沒有對荼姚下手麼？
像是知道潤玉的疑問，簌離冷笑了一聲：「她如今已沒了地位，沒了修為，關入牢獄生不如死。而她想要得到的，想要她兒子得到的，又一定不會……」說著，她看了一眼潤玉。
潤玉略猜到了一些簌離的意思，神色卻依舊平靜。
「她今後的每一日，都要承受無邊痛楚，所求不得，所念不成，日日夜夜被不甘悔恨折磨，慢慢地，慢慢地，體味夠了這一切之後，再……虛弱而死！」簌離眼裡的光此時格外明亮：「如此才好！如此最好！若是讓她輕易死了，反倒便宜了她，解脫了她！」
潤玉閉了閉眼，上前一步扶住簌離的手臂：「……您要看的要做的已經做完了，天界畢竟不安全，孩兒送您回去。」
簌離在潤玉過來扶住她手臂的那一刻僵了一僵，張了張嘴，到底沒有說什麼。
「彥佑……」潤玉輕聲道：「孩兒已知會過鼠仙，在洞庭附近為他建處衣冠塚，過兩日，孩兒再去同娘親一道祭奠一番。」
「……好。」
潤玉親自送了簌離回洞庭湖，遇到從花界打聽詳細消息帶回彥佑殘留遺物的鼠仙，才交代完了許多事情正要回天界，突感一股修行之人才能感應到的極強的氣勢從極東的方向傳來。
潤玉猛地一驚。
那是他已算得上熟悉的，妖界的方向！
難道……卿卿！
潤玉顧不上別的，當即禦風而起朝妖界方向趕去。
此時的妖界跟潤玉先前熟悉的那番樣子已有些不同，昏暗的天空被柔和的青光映亮，妖界中心的那一處青色結界此時已亮得有些刺眼，正一下一下仿若心臟跳動一般鼓動著。
「卿卿！」
「等著。」潤玉才想要上前，便被突然出現的影伸手攔住：「她就要出來了，一會兒動靜怕是不小，別太靠近，免得不小心傷到你。」
「那她……」
「不會有事兒的。」影看了一眼潤玉，提醒道：「既然你都感覺到異樣過來了，其他的神仙應該也快了。」
潤玉一愣：「他們進得來？」
影點點頭：「傳承已經成功了，她還沒出來只是最後的醞釀罷了。既如此，妖界的封鎖便已經撤了，不再是只有你一個能自由出入的地方了。」
在影說完這話不久，順著這清晰的氣勢，眾仙神幾乎是毫不費力地找到了這裡，找到了妖界。一進來，就被耀目的青光吸引去了所有的注意力，反倒沒察覺到一旁早了他們許多過來的潤玉。當然，這其中也有影這個最為熟悉妖界的人幫忙的功勞。
天帝太微，自然也來了。旭鳳也在，太巳仙人也在，連太上老君都跟著一道過來了。
瞧著這些人乙太微為首要繼續上前，影猛地出現擋在了前面：「止步。」
太微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出現顯然有什麼特異之處的男人眯了眯眼：「閣下是……」
影略顯涼薄地勾了一下嘴角：「妖界守衛者。上古血脈傳承之中，爾等不可上前打擾。」
話音一落，在場眾仙神除了潤玉之外都感到了一股強大而渾厚蒼莽的壓迫之感，心中都是一凜。
太微還未來得及再問什麼，遠處那越來越亮的巨大青色結界猛地碎裂開來，一聲清澈嘹亮的長嘶，濃郁的草木生髮之力四散開，原本荒蕪貧瘠的妖界大地竟有些回春之意。破碎成碎光的結界之中飛出——
青龍！
東方青龍，五行木之精，主生機，可控草木生髮，萬物滋長。
作者有話要說：
鑒於大家都想趕緊見閨女出來撒糖，我就略過荼姚去花界打殺這段了∼
荼姚還是荼姚，直來直去殺來殺去，就算看清楚了一些事自己也算不出來什麼，沒那麼多算計的心眼兒，所以……就讓她始終如一地暴力解決了。
彥佑下線，看看這個荼姚親自動手殺了的朋友在錦覓那兒能有多少分量。
卿卿回歸！木屬性，有妙用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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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歸來
青龍一出，認得出的眾仙神都是一驚，尤其是……真身為龍的天帝太微。
比起旁的仙神，他還隱隱感到了一絲，血脈上的壓制。
青龍，所有人都以為，早就在上古之時的那場天地浩劫中，舉族應劫滅亡了！可如今……
妖界之內，他們居然親眼見到了這消失了不知多少萬年的，已是傳說中的種族！
從破碎的結界中飛出的青龍在妖界的天空中盤旋了幾下，濃郁的生機之力四下散開，令人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也在那原本的青色結界周圍隔出了一層漸起的青綠色濃霧，讓那範圍之內的景象，包括半空中盤旋著的青龍都模糊了起來。。
下一刻，那隱約還能瞧見的青龍卻突地從半空墜下，眾人心中一急紛紛想要上前細看，卻見那層青綠色的霧氣猛地散開擴大了不少，他們所有人甚至連同天帝在內，腳步都被擋在了這層霧氣之外，根本無法上前。
可正在此時，眾人身後竄出一道白色的流光，先前所有人都沒有太過注意的潤玉匆忙之間化出了真身，在眾人眼前竟毫無阻礙地穿過了那層誰都無法前行的屏障，沒入了那層濃霧之中，看不見蹤影了！
「這……」
「方才那是……夜神殿下？」
「夜神殿下怎麼進去的？這不是……」
「難道因為殿下真身是應龍？可是天帝陛下……」
「噓！」
太微先是一驚，而後眼光深沉了下來，轉頭去看一旁除了一開始，再未作聲的陌生男子。
影瞥了一眼潤玉離開的方向，因感覺到自己身上的上古契約已徹底解除，心知傳承已徹底成功，青龍的力量已經可以被她自己掌控了。先不說原本就跟那白龍之間頗有氣息相合的這層關係，就憑著他看出了這兩個之間的關係，她也不會讓進去的那白龍有什麼事兒的。
契約已解，雖然心中說不出是喜是悲，到底還是輕鬆的。因而影也有些心情開口，算是幫那潤玉一個小忙。
嗯，他也得為以後的日子略作考量。
「青龍大人自己擇出的有緣人罷了。」影面上毫無異樣，這話說得眉頭都不動一下。
話音一落，留下神色越發莫測的天帝和紛紛對視的眾仙神，影轉身面對著濃霧的方向不再如何搭理這些人。
就算沒有了那契約，喪失了大半控制妖界的能力，畢竟影之一族紮根此處多少年多少代，傳承下來的東西數不勝數，對妖界又無比熟悉，在妖界的地盤上，他還是誰都沒在怕的。
哦，新出爐的青龍除外。
青綠色的濃霧屏障之內。
傅卿在下落到一半就已經恢復回了人形，被將將趕來的潤玉匆忙間以龍身托住，等落地的時候也換回了人身，將閉著雙眼的傅卿緊緊地抱在懷裡。
儘管懷裡的人身體溫暖而柔軟，臉色也透著紅潤只是略顯疲憊，潤玉仍是有些慌張。他抱著傅卿坐在地上，伸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臉頰，看著她在自己的目光之中，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已不是純黑，透出靈動的青色，卻格外顯得，如春水一般溫軟。
他看著她張了張嘴，他最熟悉也最思念的嗓音輕輕響起：「潤玉……」
潤玉眼中泛起淡淡的濕意，他的指尖一點點地滑過她帶笑的眉眼。
「潤玉。」傅卿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脖頸，笑著更湊近了他兩分：「我回來了。」
潤玉順勢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裡，幾乎想要將她就這樣嵌入自己身體。
「卿卿……」
傅卿靠在他的胸膛，慢慢地滿足地閉上眼睛：「一出來就能看到你……真好……」
尤其是……她能感覺到他身體的溫暖，能嗅到他身上的清香。
她不再是冷冰冰的魂魄。
自忘川之後，再沒有哪一刻，這樣輕鬆，這樣滿足。
「卿卿。」潤玉的聲音響起，傅卿抬頭，正對上他滿含關切和擔憂的目光：「你方才……可有哪裡覺得不妥不適？」
傅卿勾起笑意搖搖頭：「沒有，哪裡都很好，只是剛剛出來不甚適應，而且……傳承過程有點兒久，覺得有點兒累，飛不動了。」
「真的？」
「嗯。」傅卿點頭應著，也想起了別的事：「外面已經有不少人了，你就這麼進來了，不會……有什麼影響麼？」
潤玉笑了起來，低頭輕吻了一下傅卿的額頭：「沒關係，潤玉可以應付。倒是……」潤玉抬頭看了看遠遠地將這裡隔絕開來的濃霧：「這些濃霧屏障……」
「還好，只是這樣不費力的。」傅卿看著潤玉有些擔心的目光就知道他想問什麼，往他懷裡靠了靠搶先答道：「還能再撐一會兒，咱們……先商量一下出去之後的事兒？」
等青色的濃霧散去，屏障阻隔的作用消失，眾人眼看著霧氣漸消的深處，慢慢走出來了兩個人影。
其中一個，眾仙神十分熟悉，是他們天界的大殿下，夜神潤玉。
另一個……
青綠色眼瞳的清麗少女，走在他們夜神殿下身邊，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雖然瞧著很是平易近人的樣子，但偏偏她周身還未散去的氣勢又那樣明顯，讓在場的所有人都無法忽視小瞧。
兩人並肩慢慢走出來，恍惚之中，讓看到這一情景的天界眾仙神有些氣氛極為融洽和靜的感覺。
人群中，太巳仙人為首的幾個已是潤玉的人的仙人們見潤玉平安出來都松了口氣。
這其中，不同於其他幾個有些疑惑好奇的目光，太巳仙人作為較早倒向潤玉的人手之一，已經做過不少事，很有分量很得信任了。至少，他是見過傅卿的。
這時候，太巳仙人瞪大了眼睛，幾乎驚掉了自己的下巴！
除了他還有一些人見過傅卿，可是沒有一人知道傅卿這個神秘女子的來歷，前些日子更是突然消失，不知去了哪裡要等些時候再回來。太巳仙人先前也好奇過兩分，卻萬萬沒有想到，會在今日，這般的場景下，再見到這位「傅姑娘」。
這傅姑娘……竟有這樣的來歷？！
眼瞧著立在最前的天帝太微已在潤玉的介紹之下跟傅卿和先前那陌生卻神秘的男子寒暄起來，開口邀這兩個到天界小住，太巳仙人默默地將自己的下巴安了回去，心中一個勁的感歎，連天帝在前面說了些什麼話都沒聽進去。
這夜神殿下，這是什麼運道，什麼眼光啊！
再次回到天界，傅卿記得潤玉先前與她說既然已經如此，眾目睽睽之下顯出了在傅卿面前潤玉的不同，便不必再刻意避諱，倒不如大大方方反而顯得坦蕩些。因而等天帝安排客居的宮殿時，便婉拒了天帝好意安排的華麗處所，直接選了一處就在璿璣宮附近空置許久的宮殿。那時太微面上並無異狀，好似已在意料之中，卻仍是多瞧了潤玉兩眼，急忙吩咐了人去收拾，傅卿很快告辭之後，跟著潤玉，領著默默跟著一起來的影，在新宮殿收拾妥當前先去了璿璣宮歇腳。
進了璿璣宮，鄺露已經得了自己父親太巳仙人的消息，知道這回傅卿也跟著潤玉回來了，還是以突然出現的，上古神獸青龍的身份被天帝請上天界來的。
但是……
鄺露原本帶著魘獸歡喜地迎上來時的臉色，在瞧見夜神殿下和傅姑娘身後還跟了個沒見過的陌生男人時愣了一下。
顯然，時間太緊，太巳仙人只來得及把最重要的消息傳給鄺露，別的還沒來得及細說。
魘獸卻是不管這些，瞧見傅卿跟潤玉一起回來，大大的眼睛登時就是一亮，歡歡喜喜地跑了過來，直直越過自己的主人，靠在傅卿的腿上不停的磨蹭。雖然有些奇怪這感覺不再是冰冷的，但眼前的這個人還是它熟悉的樣子，也就放下了只起了片刻的疑惑，放肆地撒起嬌來。
傅卿伸手摸了摸魘獸的腦袋，看向鄺露：「鄺露，好些日子不見了。」
鄺露回過神來：「傅……青龍大人。」
傅卿噗嗤一笑：「別這麼叫，聽著怪怪的，還像以前一樣就好。」
「有外人在的時候注意些就是，只有自己人的話，聽卿卿的。」
鄺露得了潤玉的准話，連忙點頭應是，而後又有些不自覺地看向兩人身後的那個從平板著臉沉默不語的男人。
傅卿回頭看了看影：「那個……」
「先給我尋個住處吧。」影看了一眼潤玉：「一會兒收拾出來的宮殿，我怕是不方便過去住。」
潤玉臉上的笑意深了兩分，轉頭看向鄺露：「鄺露，為這位影，在璿璣宮尋一處偏殿暫居，你去安排一下吧。」
鄺露這才知道眼前這黑衣男人叫「影」，聽著夜神殿下的話音，似乎應該是青龍……哦，是傅姑娘的人。
鄺露應了下來，走到影的身邊行了一禮：「這位……仙上？請隨鄺露來吧。」
影看了一眼潤玉，又朝著傅卿點了點頭，便跟在鄺露的身後，離開了庭院去尋偏殿住處了。
眼瞧著鄺露領著人走得遠了些，離潤玉自己的玉衡殿，尤其是旁邊原先傅卿呆過的書房都很有一段距離，潤玉滿意地勾了勾嘴角。
回過神來，潤玉瞧見蹲下來抱著魘獸的脖頸的傅卿微仰著頭臉上帶著一點兒揶揄的笑意的傅卿，輕咳了兩聲才道：「先前影與潤玉說過，影之一族與上古各族的契約已達成，但這世間已經僅他一人無處可去。這番與我們一同來天界也是好的，也讓潤玉有機會對這些日子他的看護照料回報一二。」
「那……」傅卿歪了歪頭，眼睛盯著潤玉：「不管怎麼說，旁人看來都以為他是與我一起的，自然是到那裡落腳更合理些不是？」
「……咳。」潤玉看著傅卿眯著眼睛用臉頰去蹭魘獸的脖頸，頓了一頓上前拉起她，又低頭看著魘獸輕聲道：「魘獸自去玩吧，卿卿方才回來，需要好生歇息的。」
魘獸仰著頭，有些不舍地看了一眼傅卿，又有點兒委屈地看著自己的主人。
潤玉在傅卿帶笑的目光中面不改色：「魘獸乖，不急在這一時。左右……她回來了，不會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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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傳承
打發走了一步三回頭，委屈兮兮的魘獸，潤玉在傅卿調侃帶笑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地牽起她的手，朝著書房而去。
等進了書房，潤玉抬手如之前的每一次那樣佈置好了結界，拉著傅卿將人安置在房中的軟榻上。
傅卿嘴角帶著笑，乖乖地由他牽著一直被按著坐在軟榻上。
「潤玉？」
潤玉抬手理了理傅卿額角的碎發：「在妖界的時候卿卿還說過覺得疲累，左右你的新宮殿收拾一番沒那麼快，便先在這兒小憩片刻。待那邊來人了，潤玉再叫你起來？」
坐在軟榻上的傅卿搖了搖頭拒絕他讓自己躺下小睡的提議，而後伸手將人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十分自然地歪了歪身子靠了過去，腦袋先是靠在他的肩頭，而後又動了動蹭了蹭，調整了好一會兒最後深埋到他懷中，貼著他的心口，雙手也環繞過來摟著他的腰身，這才滿足地喟歎了一聲。
若說先前在妖界那會兒一邊擔憂著她的身體狀況一邊掛心著外面等著的眾仙神，他還不太確定，眼下這會兒卻是……
潤玉十分清楚地感覺到，在妖界接受了青龍的傳承重塑肉身，出來之後的傅卿似乎……更粘人了一些？
之前，她即便能夠輕鬆的轉成能被他碰觸到的狀態，他們兩個卻也心知肚明那樣的「身體」是幻化而成的假像。即便那時候她能夠與他相擁，也並不拒絕他的靠近，他心裡卻是清楚，她自己心裡始終是介意的，介意自己只是個冷冰冰的魂魄，連身體都是假的，即便他並不在意，她卻不能毫無負擔。
潤玉曾經以為，她的這層心結需要慢慢解開，他也並不敢冒進，左右，他相信他們還有漫長的歲月相伴。
但是……
不想一次妖界之行，竟讓這一樁，和日後可能會有的其他許多潤玉早就做好了準備和打算去應付的麻煩，一下子，迎刃而解。
現在，他就清楚地感覺到了，放開了心結的傅卿對他的不再壓抑的親近。
潤玉的手臂環繞過傅卿的肩，將人更摟緊了兩分，清晰地感覺到她比自己略高一點的體溫，還有身上隱隱透出來的草木芬芳，慢慢地，勾起嘴角。
這樣……真好。
「這樣真好。」潤玉在心中默念的話被埋在他胸口的傅卿說了出來。她閉著眼睛又在他胸口蹭了一蹭，片刻後仰起頭睜開眼看向潤玉：「我不只能看得到你，碰得到你，還能……感覺到你的體溫，嗅到你的氣息……一切，都一下子真實豐滿起來了。好久，好久，好久……都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了。」
潤玉又憐又疼地抬手輕撫著她的臉頰，看著她微眯起眼睛撒嬌似地輕蹭了蹭他的掌心，心頭又熱又軟。
「卿卿。」潤玉低聲喃喃著，捧著她臉頰的手掌多用了兩分力氣，讓她抬起頭迎過來。他微垂著頭，定定地看著她，目光在她嬌嫩的唇色上流連片刻，到底還是艱難地移開了。
先前能感覺到傅卿的心結時，潤玉自然不敢冒進，想著日後慢慢來。此時很明顯先前的問題已經不復存在，傅卿也表現出了對他不再壓抑的親近和依賴，這個時候，他有些想……
潤玉心中歎了一口氣。
不急，不能急……卿卿今日才出關，先前也一直沒有……他不能太著急，免得……嚇到了她……
左右，他們兩個，來日方長。
這樣想著，潤玉的唇，終究還是跟過去一樣，落在了傅卿的額頭上。
傅卿感覺到眉間被他烙下輕柔的一吻，臉上微微一熱，眼裡的光卻是亮了幾分。
等潤玉放開了她一些，才要將人再重新摟回胸口，卻見傅卿收回環繞在他腰上的手臂突然攀上了他的脖頸，雖然臉上泛起了瑰麗的桃紅，眼睛卻是亮得灼人。
「卿……唔。」
潤玉瞪大了眼睛，看著湊過來閉上眼睛的傅卿，感覺到唇上溫暖柔軟的觸感，整個人都怔住了。
這……這是……
傅卿攀著他的肩，將自己的嘴唇輕輕地貼上他的，雖不至於一觸即分，卻也只停留了極短的時間，在整個僵住的潤玉反應過來之前退了開來，低著頭埋回了他的胸口，手也從他的脖頸上移開，重新摟住了他的腰。傅卿將自己越來越燙幾乎要燒起來的臉頰貼著潤玉的心口，聽著他胸腔之中跳動得都快了幾分的震動，嘴角不自覺地勾了起來。有羞怯，也有喜悅，還有幾分得逞後的狡黠。
潤玉雖然看不到傅卿此時的神情，卻能感覺到胸口燙熱的溫度。
雖然傅卿已經退開，他卻仿佛還能感覺到唇上的柔軟香甜。潤玉怔怔地抬起右手，指尖輕觸到自己的嘴唇，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半晌沒見潤玉有什麼反應，傅卿抿了抿嘴，卻到底沒從他懷裡再把頭抬起來看他。
雖然已經許久沒有這種有自己身體的感覺了，但也不妨礙她想到就憑著自己現在能自己感覺到的臉頰上的火熱，她的臉色一定已經紅透了，就……暫時不讓他瞧見了吧……
剛才突然湊上去強吻人家，之後又臉紅成這個樣子，有那麼點兒丟人呢？
「……卿卿？」胡思亂想之中，突然一陣熱氣拂過她的耳廓，他略顯低沉的聲音帶了一點兒淡淡的沙啞，就響在她的耳畔。
潤玉回過神來，臉色也有些泛紅，他眼光一深，伸手將人摟緊，慢慢地低下頭湊近她已經紅透了的耳朵……
傅卿先是一僵，而後收緊了手臂往他懷裡又縮了縮，嘴上卻是強裝著若無其事地說起：「那個……我在妖界接受傳承的這些日子，都有些什麼事兒啊？潤玉你這邊……可一切順利？」
潤玉看著傅卿深埋在自己懷裡不肯抬頭的樣子，無聲地笑了起來，眼光又柔又暖，泛著濃濃的喜悅和甜蜜，一掃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陰霾疲憊，將過往沉澱下來略有些酸澀的思念都發酵成了香醇的佳釀，在這一刻的氣氛之下，格外醉人。
他知道她是在刻意轉開話題躲羞，十分貼心地沒有拆穿她。至於其他的……
正如他之前想的，他們，來日方長。
不過，傅卿說起的，也確是正經事，他原本，就是要告訴她知道的。
只是這件事之前……
「一切順利，還有些……意料之外的收穫和進展。這些不急，稍後潤玉慢慢說與卿卿知道。眼下……」
「……嗯？」
「卿卿，上古青龍的傳承，於你……可有什麼旁的影響，或是……負擔？」
傅卿在他懷裡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語調還算輕鬆愜意：「重新得了一副活生生的身體，還是上古青龍的真身，強大的靈力體魄，對眾妖族的血脈威勢，五行之木的操控之力……怎麼看都是我撿了個大便宜啊！」
「除了這些……可有旁的？」 潤玉抱緊了傅卿，臉上露出幾分擔憂：「上古大族在天地浩劫之中依託拯救蒼生的功德才留下了這麼一絲傳承血脈的機緣，直到今日……才出了一個你。下了這麼大的力氣，潤玉擔心……」
傅卿環繞在他腰間的一隻手抬起來一些往上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我知道，你放心，其實我們都有些……小瞧了上古時候就甘願為天地萬物應劫化歸，舉族覆滅的那些大族了。」
傅卿知道潤玉的擔憂，事實上在接受傳承之初，她也曾有過這個疑慮。
上古大能的眾族在舉族覆滅之際留下的一線生機，極有可能……在這血脈傳承的巨大機緣之下，也附帶上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
傅卿自己也沒有想到，最後的最後，這份莫大機緣的傳承留給她的，是那麼簡單的事。
或者說，完全稱不上負擔。
「當時天地大劫，妖界首當其衝感觸最深，也推測得出來，大劫之後已有損毀的天道之下，不能再重新孕育太過強大的種族繁衍，而各族當時憑著那份功德契機，真正想要流傳下來的，其實是那些各族秘境之中的東西。修煉之法，修行之道，溝通天地之術，最重要的，各種各樣，適合各類不同妖族的，血脈的進化之法。」
「進化之法？」
「嗯。」傅卿點點頭：「除了族中血脈延續，其實其他妖族在修行有成之後佐以秘法修煉，若是有緣，不是沒有機會進化自身血脈的。比如……鯉魚躍龍門在如今只是個傳說再沒見過什麼魚類修行成龍，但上古時候，是真的有能修行進化成龍身的妖族。而普通龍族之中，也不是沒有成功晉入青龍一脈的。」
潤玉眼光一閃：「卿卿的意思是……」
傅卿歎了口氣：「上古時這份秘法是被各大族壟斷在手中的，只在某些妖族中出現資質極佳的好苗子時候才會傳授，還要附加上一層絕不外泄的誓約。因為這個，那些當年逃出妖界倖存的妖族手中竟都沒有隻言片語的相關記載，這份血脈進化的修行之法，就這麼隨著妖界的荒廢，上古大族覆滅，族中秘境沉眠，斷絕了傳承。各族知道大劫之後天道受損殘缺，已無能再現這些上古大族的繁衍，而失了他們手裡捏著的這份進化之法，日後妖族乃至其他有形無形之物化身成靈的修行，都可能因為難以再寸進，血脈漸漸稀少，最後泯然如常。萬物相輔相成，相生相養，自來都是有關聯的。若是能修行有成擔得起天地運轉之中的眾多職責者越來越少，這片天地也會相應地越發黯淡下去，越發不利於普通生靈的修行。惡行迴圈，終有一日……」
潤玉已經明白過來：「上古大族幾不可能再現，但他們……想給世間留下個重新復興的機會？」
「嗯！」說了半晌正事，傅卿也忘了先前的窘迫，從潤玉懷裡抬起頭來微笑著點頭應下來：「說起來，這份無私大義之中其實也有一些，當初他們各大族自己壟斷著進化修行之法才致當日情形的愧疚吧。」
潤玉皺了皺眉：「但各族與影之一族締結的契約仍是守護妖界直到任何一族傳承血脈……」
「之所以定要先傳承血脈下來，是因為……上古大劫的時候各族雖保下來，存著各種秘文典籍和許多難得的寶物的族中秘地，卻也沒有機會和能耐再將這些轉移出來。想讓這些東西尤其是修行進化之法在妖界荒毀各族秘地在強大的保護禁制中陷入沉眠後，還能再現於世，只能靠血脈傳承開啟。」
「但……一次就夠了。」潤玉抬手輕撫著傅卿的背：「所以，分明只是卿卿一個成功傳承的，影之一族的契約卻也已經終結。」
「對！」傅卿笑眯眯地繼續道：「你先前進妖界的時候不知道有沒有看到，我進入青龍秘境之後，其他各大族的秘境應該都有了反應。想要等到一個符合條件的傳承者太不容易，所以他們做了萬全準備。只要一族，任何一族得了契機傳承下血脈打開了族中秘境，其他各族的秘境便會從沉眠之中被喚醒，等到來日……若有其他人再入妖界，可能得不同種族的秘境承認，秘境便會開啟，裡面的東西就可以重現於世了。像我，只要將屬於龍族的修行進化法門傳下去，就算是完成了我最後的任務了。」
潤玉聽後總算也輕鬆了一點，勾了勾嘴角。
說著，傅卿歎了口氣：「只是可惜。」
「什麼？」
「血脈進化之法傳下來了，可上古大族的血脈卻……呃，應該說除了我這個異類，怕是不會再有了。即便是其他種族修行了血脈進化之法，也再無可能進到上古大族的地步了。」
作者有話要說：
啊，傳承這事兒要捋清楚好頭禿= = （初衷只是給閨女金手指的）
要交代解釋的太多，果然爆字數了，強迫症作者為了保持所有3000＋的字數顯示，硬是從4000＋刪減下來了= = （咦？好像星辰那篇我也這麼幹過哈哈哈哈哈）
所以（敲黑板），其他的大族不會出現了（不會再有什麼特別厲害的角色跑出來破壞和諧的放心吧哈哈哈哈哈）
PS：我其實在這章章節名叫「吻」還是叫「傳承」之間猶豫了N久，最終……
誰讓玉鵝不爭氣呢，第一個吻居然還是卿卿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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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親昵
傅卿將上古傳承的事與潤玉解釋清楚，潤玉知道來龍去脈確認對傅卿沒有太多影響之後，也就放開手不再多想。
但是其他人，尤其是當日在妖界聽到影提了那麼一句「傳承」的天帝太微，卻顯然十分上心。
只是……
新宮收拾妥當，傅卿自命名為「搖光」之後，拒了天帝安排的所有仙侍一人未留，扯了個閉關修養的藉口緊閉宮門，除了在大家眼中是傅卿的人的影和偶爾上門的潤玉之外，不論是誰一概不見。
包括天帝。
上古青龍，不論實力還是其代表的意義，甚至只看血脈上對應龍之身的天帝的壓迫，天帝也是不敢並不能對其說什麼做什麼。甚至因為瞭解實在太少，連下一步要如何謀劃都沒有什麼方向。太微想知道的事情很多，因傅卿的橫空出世心中擔憂顧慮的事情也很多，奈何這青龍來到天界客居雖然並不插手天界任何事務，卻也閉門不出誰都不見，實在打探不出什麼，也……探不清可以利用什麼。
眾人見那在妖界見過的神秘寡言的男人都沒有能入住傅卿空蕩蕩一人不留的搖光宮，也就有些相信她確實是要閉關守靜。
至於除了這自己人之外另一個能偶爾進去的潤玉……
「青龍大人自己擇出的有緣人罷了。」
當日影的那句話，眾人包括天帝太微都記在心裡，此時見那青龍待夜神殿下果然不同，心中各有思量。
至於太微，想從潤玉這裡問出什麼卻暫時一無所獲之後，也不知心中是不是有了什麼想法。
午後，潤玉從練兵場回到璿璣宮，與鄺露略交代了兩句，又沖著一旁靠在回廊底下眯著眼睛不知道想什麼的影點點頭，在兩人的目光中走進了玉衡殿旁的書房。
熟門熟路地佈置了結界，潤玉動作極輕地往裡面走來，一點兒響動都沒有發出。
掩在兩個書架之後的軟榻上，傅卿正側身躺在上面閉著眼睛睡得正熟。
潤玉輕輕地走到軟榻邊上坐下，低垂著頭看著她睡得香甜，臉色紅潤的樣子，心中一陣陣，又熱又癢。
他伸出手，動作輕巧地將她身上滑落些許的薄被往上拉了拉，才收回手，就見原本睡得極沉的傅卿眼睫抖了抖，慢慢地睜開眼睛。
她的眼裡先是露出將將醒來的迷蒙，等看清在床邊坐著的潤玉的時候，很快染滿了喜悅，一下子像是被點亮的星辰，透出璀璨卻也柔和的光芒，將潤玉完完整整地映在那雙青綠色的眼瞳裡面。
「你回來啦？」
傅卿的聲音還有些方醒的微啞，聽在潤玉的耳中，卻格外動聽。
他笑了笑，俯身湊過去一些，伸手幫她理了理睡得亂了一些的髮絲：「吵醒卿卿了。」
傅卿搖搖頭，伸了個懶腰：「沒有，本來也差不多睡夠了，該醒了。」
潤玉眼中露出些些許擔憂之色：「卿卿這樣疲乏，可是有什麼不妥，或是什麼難事太過勞累？」
傅卿雙手撐著軟榻坐起身，在潤玉伸手扶著她起來的時候順勢向前撲進他懷裡，雙手圈住他的腰，鼻尖在他胸口蹭了一蹭，聲音還有些懶懶的：「沒有啊，別瞎擔心！之前不是跟你說了，這麼大一個餡餅一口吞下去了，怎麼著也得好好消化幾天不是？我只是前些時候費神太過，歇歇養養就好了。」
潤玉抬起手臂將她環在自己懷裡，一下一下地輕撫著她披散在肩頭的長髮：「……嗯。」
傅卿從他懷裡抬起頭，抿著嘴收回一隻手，豎起食指戳了戳他的胸口：「所以我閉門修養不見外人是真的需要，可不是隨便扯的藉口不見你父帝的。」
潤玉笑了笑，伸手將她戳著自己胸口的手掌握在自己掌心：「卿卿想要見誰，不想見誰，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自己做主就好，不必為任何事任何人妥協。」
傅卿原本也只是隨口扯開一句省得他繼續擔心，這時候聽他這麼說，雖然並不意外，心中卻還是暗暗歡喜。她抿嘴一笑，靠回他懷裡：「主意不錯，准了。」
潤玉低頭在她的發頂輕輕一吻：「潤玉只是希望，卿卿有些什麼事，莫要瞞著潤玉，可以讓潤玉……盡己所能，幫上你一些。」
傅卿聞言輕笑了一聲，從他胸口傳來的嗓音明顯帶著幾分歡快：「現在就是啊！」她又在他懷裡親昵地蹭了一蹭：「待在你身邊，待在屬於你的地方，我睡得都比在那孤孤單單的搖光宮裡面踏實舒服不少呢！」
「卿卿不喜歡搖光宮？」
「嗯……還好。偌大的地方沒有別人，我想做點兒什麼都方便。白日裡在那兒整理下從妖界帶回來青龍秘境裡的典籍東西，都是不好輕易示於人前的，我把搖光宮封起來處理，倒是方便得很。而且……」
「嗯？」
傅卿笑了笑，抬起頭看向潤玉：「你有幾日沒去過了，現在那後殿的地界，變化可大了。」
「哦？」潤玉也有了些興趣：「卿卿親自動手改建了？」
「嗯！」傅卿笑著點頭：「等我建好了，再帶你去瞧瞧？」
潤玉臉上的笑意越發柔軟：「榮幸之至。」
傅卿在潤玉答應之後，又重新縮進潤玉懷裡磨蹭了好一會兒才起身。
潤玉微笑著縱容她這樣的黏膩，心裡卻是格外雀躍歡欣。
他早就發覺到了，在成為青龍，重塑了身體之後，傅卿十分喜歡湊進他懷裡，靠著他貼著他摟著他，似乎在用這樣的肢體相親來宣洩重新擁有切實的身體之後的歡喜。
潤玉自然……也很喜歡她這樣的變化。
傅卿從潤玉懷中起身，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衣裳，又任由潤玉親手幫她將披在肩上的長髮綰起。起先做這件事還真的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從何下手，但潤玉畢竟是潤玉，不過兩三回下來，他就能將她的長髮打理得比她自己動手還要好些。
「對了。」傅卿乖乖地背對著潤玉坐著，由著他的指尖穿梭在她的髮絲之中，靜待了一會兒卻突然想起什麼：「你今日不忙？回來得早了不少。」
潤玉手上動作未停：「是麼？」
「嗯。」傅卿很是肯定：「我一直是算著時間睡的，若是按照往常，你回來的時候我必定應該已經醒了，正好可以起來迎你的。」
潤玉手上一頓，心頭湧上一股不知什麼滋味的情緒，堵得胸腔之中竟有些發脹。
「……潤玉？」
見著傅卿微側過頭看她，半挽起的頭髮還有些鬆散，顯出一種別樣的旖旎。
潤玉收起心中的思緒，微微笑了笑：「卻是……沒有先前那麼忙碌了。等再過些時候，也許可以再清閒上一些。」
傅卿眨了眨眼，突得擰起眉心：「該不是……因為有我，因為我們……你父帝又要將你手上的兵權還給旭鳳？」
傅卿的聰慧，潤玉是一向知道的，這時候見她想到兵權的事也不意外：「未必是全部，只是再分些權力回去罷了。」
傅卿皺了皺鼻尖輕哼了一聲：「是不是最好還要別分得太清楚明白，最好能引得你們兩兄弟扯扯皮打打架？」
潤玉歎了口氣，將傅卿的頭髮挽好後，順勢伸手攬住她的腰身，讓她背靠近他懷裡，將自己的下巴擱在她的肩頭，就這樣摟著她輕歎著：「沒事，我與旭鳳打不起來的。」
傅卿側過臉，輕蹭了蹭他的臉頰以作安慰，而後長出了口氣皺著眉頭：「我其實不是很明白。我如今雖然是上古青龍，可……妖界早就荒廢了，我也光杆一個，身邊最多算上一個影，什麼勢力都沒有的，何至於……因為我和你……就突然忌憚到這個地步？在你手裡還沒熱乎的兵權這麼急著又要弄出些事端來。荼姚才剛倒，弄得沸沸揚揚的，花界那邊兒水神他們還躺著起不來呢，這就又要把旭鳳立起來？可沒了荼姚這麼個阻礙，旭鳳跟錦覓兩個若是成了，你父帝之前一直惦記的水族勢力還有整個花界不就倒向旭鳳了？鳥族還沒大亂，旭鳳還有魔界卞城王的友誼，怎麼算都……」
潤玉輕笑了一聲：「荼姚夜闖花界，先花神之死在眾人面前揭開，水神風神重傷，父帝……多半是覺得，旭鳳跟錦覓兩個必定不成了。」況且，青龍的意義，比傅卿自己想得要深重得多啊……
傅卿聽後一噎。
倒也是，按照常理……殺母之仇在前，先後兩個好友肉肉彥佑因荼姚而死，重傷生父繼母在後，搗亂自小長大的花界……怎麼翻來覆去地看，一般人都不會覺得錦覓還會與旭鳳在一處吧……
至於這些日子頻頻往花界跑想要探望錦覓卻被整個花界幾次三番灰頭土臉趕回來的旭鳳……怕是大家也以為多半出於愧疚，未必是想要繼續這段孽緣。
所以說……
天界的大家包括天帝太微，可能都小瞧了旭鳳和錦覓啊……
「不會太久吧？」傅卿眯了眯眼：「如果你父帝當真覺得旭鳳和錦覓成不了了，估計會順著先前荼姚的意思考慮讓他和穗禾成婚吧？儲位給不給他如今還不好說，但……也不好讓面對著已有青龍青睞的兄長的旭鳳，太過弱勢。如今最能站在他身後的，可不就……只有鳥族了。到時候……」
旭鳳一定不會答應跟穗禾成婚，說不準……一時衝動之下還會再表達一番對錦覓的心意。到時……
接下來的這些兩人都能想到，潤玉此刻也不甚在意。他側過頭，湊近傅卿的耳畔，含笑輕聲道：「卿卿方才說……潤玉，已經得了青睞？」
「……咳咳。」傅卿臉色一紅，眼光飄了一下，很快又定了下來：「怎麼？莫非你覺得，得的太少了，想多來幾份不成？」
潤玉埋在傅卿頸間低低地笑出聲來，暖濕的氣息灑在她的脖頸上引得她才瑟縮了一下就被身後的人更摟緊了兩分：
「潤玉……只想要卿卿一個。」
作者有話要說：
膩歪膩歪∼∼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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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吻
潤玉對傅卿說的沒錯，即便權責不明至此，他跟旭鳳仍舊沒有起什麼矛盾。而這倒不都是潤玉的安排協調，更多的其實是……
旭鳳如今沒有更多的心思精力，放在這份原本屬於他的兵權之上。
也許是旭鳳太過自信自己帶了這麼多年的天兵天將都很妥當，就算他不在也不會在短期內有什麼變故，在匆匆瞧過如今的五方天兵在潤玉手下秩序井然並無什麼錯漏之後，即便潤玉言明想要與他好生探討接下來的練兵行兵的鋪陳安排，劃分一下如今共同長掌管這些天兵的兄弟兩人的權責，旭鳳也有些沒有這個心思。
荼姚驟然被廢去天后之位，還被廢了修為丟入毗娑牢獄，旭鳳至今未能求得親自去探望的機會。前些時候好容易安穩下來一些的鳥族因為荼姚的事再次動盪不安起來，更加上荼姚親赴花界鬧事結仇，花界幾乎再無可能吐口向鳥族供給食糧，看不到來日希望想要存續只能靠四處接濟，之前卻又已經跟各族交惡的鳥族被低迷不安的氣氛籠罩，穗禾一人根本壓制不住，頻頻向旭鳳求助。更有旭鳳如今除了荼姚外最是關心的花界那邊，他幾次過去求見擺足了低微的姿態，卻一次次被掃了面子好幾次差點兒被海棠芳主為首的幾個脾氣暴躁的芳主打回來，到今日仍舊未能見到錦覓，不知她如今怎麼樣了。還有水神和風神兩位仙上，聽聞風神尚好些，水神確實上次解除婚約違背上神之誓的傷未能好全又添新傷口，情形並不大好，到今日還不曾露面過……
先前那段時候焦頭爛額的旭鳳並沒有想到，原來那些還不算什麼。今時今日的境地才更讓人焦躁痛苦。
旭鳳沒有多少心力兼顧，潤玉卻也沒有再像之前一般包攬，他召來了破軍為首的幾個將領，詳細分配安排了一番，讓他們有些事務日後可去回稟旭鳳，或者燎原君，只留下部分看起來瑣碎繁雜，卻又權力不大難以出彩的事兒在自己手中而已。幾個將領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破軍站了出來，出言想要挽留這位夜神殿下一番，潤玉卻只笑了笑，還是只拿了些後勤之類的事務，其餘交給幾個將領暫且各自負責，若遇解決不了的事再去尋旭鳳。
前些時候太巳仙人曾向潤玉舉薦了另一個能暫代布星之事的仙君，而潤玉體諒太巳仙人心疼獨女鄺露夜夜替他布星辛勞的心思，考察了一番便同意了鄺露再教會新來的仙君的事。太巳仙人到底老道妥帖，早在潤玉認可了自己舉薦的仙君之後便去尋了天帝，只道夜神殿下需要處理的事務多了起來，他的女兒想為夜神殿下分憂去學布星，只是太巳仙人自己心疼獨女辛勞便想另尋一人去暫代了夜神殿下布星的職責，特地前來求天帝陛下的允准。那時候妖界還沒出現異狀，傅卿還未作為青龍現世，雖說提了潤玉出來只是想放著旭鳳坐得太大分些權力出來，也知道那段時間潤玉確實辛苦，太微想了一想便應了下來。如此，這暫代夜神的仙君便算是過了明路，潤玉只要偶爾去瞧瞧便好。
如此一來，如今潤玉卸了五方天兵那裡的許多事務，自己暗中的安排也早就妥當萬分只待時機便可，這會兒清閒了下來之後，多了不少時間在璿璣宮陪傅卿。
傅卿成了青龍之後，曾經那種不刻意凝實身體就不會被任何人看到聽到的魂魄狀態自然也就沒了，但青龍畢竟是青龍，又有上古傳承的秘術道法，勢力能耐遠非如今天界眾人能夠想像，悄無聲息地收斂氣息隱身行動，藏好上古青龍對如今以龍為首的許多妖族的血脈壓制之感後，便是從天帝太微面前走過也能讓對方不察覺絲毫。當眾人以為她在為她新辟出的搖光宮中閉關修養時，她其實時常悄無聲息地跑到璿璣宮，偶爾去玉衡殿瞧瞧呆呆，大部分時間卻還是留在那間她還不是青龍的時候呆慣了的書房。
青龍一族秘境中的寶物典籍甚多，傅卿離開妖界的時候也只帶了一部分，多是典籍術法記載，好其他些東西仍舊留在秘境之內。只是因為結界已破，那時候她還不得不放了一點兒血來用才將將知道的秘法重新將那秘境封印起來。這封印自然不可能比先前上古各族拼盡全力所設能抵擋天災人禍，經歷億萬年歲月變換仍舊無損的結界，但是以她六界唯一青龍的身份，以她的血重新封印起來的秘境至少百年內，就算面對群仙合力攻擊都不會有什麼問題。
傅卿再優先整理出了那份血脈進化的修行之法後，便又陸陸續續收拾出來不少其他的法術記載。青龍族內的，自然都是龍族能夠修行的好東西，除了她自己，天地之間的應龍只有天帝太微和潤玉兩個。傅卿當然不可能教給太微，而潤玉，空閒下來之後的這些時間便被傅卿塞了不少東西，開始學習掌握。
一力降十會。
有的時候，強大的淩駕眾人之上的實力，還是十分有用處的。
只是上古時能被青龍一族收在族中秘境小心保存的東西，自然很不簡單，潤玉不像傅卿身具青龍血脈，哪怕是以如今天地能容的最高的應龍之身，修煉起來也是分外艱難。
傅卿告訴他，血脈的進化修行之法修煉起來比這些術法還要再艱難些。
果然，這樣的蛻變萬不可能那般輕易。即便是日後各界安穩下來傅卿將這方法傳了下去，想要修行有成進化自身，能成功者怕也是萬中無一的。
璿璣宮書房。
傅卿拉著潤玉到桌邊休息，潤玉笑了笑取了一套茶具出來，在床邊的桌上燃起紅泥小爐，烹起茶來。
清泉水蒸騰起的霧氣蒙在兩人之間，傅卿雙手托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他，煮水添茶，動作行雲流水，只是看著就分外賞心悅目。
這是潤玉第一次在她面前烹茶。
在那個世界的時候封了所有法力靈力的潤玉是沒什麼機會，等在這裡兩人相遇之後傅卿卻是沒有身體的魂魄之態，無需飲食，也沒了味覺嗅覺，潤玉便有意地不在她面前煮茶飲酒。
如今……
潤玉嘴角勾著笑，看著對面微眯著眼睛笑意融融地看著他的傅卿，心中卻是想起在那個世界看過『劇情』之後，她有次無意間讚歎過，他烹茶時的姿態，風流天成，氣質華然。
潤玉一手拿起一隻斟滿茶湯的茶杯，一手略擋了擋垂落下的廣袖衣料，微微笑著朝傅卿遞了過去：「許久不曾動手，也不知是否生疏了。卿卿嘗嘗，可還能入口？」
傅卿回過神來，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杯，細細嗅了一番，低頭抿了一口：「好香！入口微苦，回甘卻綿長。」
潤玉笑了笑，自取了一杯，品在口中，卻有些不同于傅卿的感官。他倒是覺得，這杯茶喝著，分明只是暖入心脾的甘甜清澈，哪裡嘗得出苦意呢？
傅卿喝著喝著想到什麼：「突然想起，妖界那邊青龍秘境裡其實還有些雜書，我這回出來先取了需要整理的修行典籍，那些還沒動。隱隱約約覺得……好像是有些制茶炒茶的方子的，不只滋味過人，還有些特別的效用，健身體利於修行。等閒下來了我去瞧瞧，不過……這麼多年過去了估計很多材料都找不到了……」
潤玉見傅卿原本起了興致，說著說著卻又有些失落的樣子，放下手中的茶杯介面道：「無妨，既是制茶炒茶的方子，除了材料之外當有些旁的技巧方法可以一試。況且……」潤玉在傅卿看過來的時候笑了起來，眼中帶著幾分期待之色：「方子上的東西找不見，我們也可尋些如今有的，未必沒有所得。」
傅卿頓了頓，也笑了出來：「好啊，不斷試驗不斷嘗試，興許還能折騰出什麼新的方子出來，也有……研究的樂趣嘛！」
潤玉定定地看著傅卿：「嗯，我們……一起。」
傅卿被他瞧得臉上微微一熱，低下頭來看著自己雙手捧著的茶杯，突然有些……失神。
「卿卿？」
傅卿沒有抬頭，聲音略有些低沉：「潤玉，你說……能找到替代的還好，若是有些東西……註定找不到替代之物，卻已經……再也沒有了……」
潤玉從桌案對面站起身來，兩步走到傅卿身邊，伸手取過她捧在手心已經空了的杯子放在桌上，蹲下來將她的雙手攥在自己手心，仰著頭看她：「卿卿，怎麼了？」
「我……」傅卿抬眼迎上潤玉關切地目光，頓了一頓，還是開口說了出來：「我剛得到青龍傳承的時候，有關龍族的典籍記載很多，本來以為……總能找到些什麼失傳的辦法，讓你……」
雖然傅卿並未說完，但潤玉瞧見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心口之上，一下子便明白了過來。
逆鱗。
那心口的那處……逆鱗之傷。
潤玉看著帶著失落甚至歉疚之氣的傅卿，卻是灑然一笑，抬手將自己掌心握著的她的手掌，輕輕地按在自己的心口：「這裡的疤……的確甚是醜陋，甚是不堪，但潤玉已經不再那般在意了，唯獨擔心，卿卿會嫌棄……」
「怎麼會？！」傅卿的眼睛瞪大了兩分，滿是認真堅定地搖頭，張了張嘴卻是一時詞窮不知怎麼解釋。
潤玉的笑意又深了兩分，按著她的手掌感受自己心口的跳動：「只要卿卿不介意，潤玉，便毫不在意。」
傅卿看著潤玉，默了半晌，貼在他心口的手掌動了一動：「可是……缺失的逆鱗，也許還是會成為你的弱點，你……」
「逆鱗並未遺失。」潤玉輕聲打斷傅卿的話，從地上站起身來，在傅卿的視線中一手仍舊將她的手掌按在自己心口，另一手撐著桌面俯身靠近微仰起頭看著他的傅卿，漸漸地向她靠近，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沉：「如今，除了你，潤玉別無所懼……」
唇上傳來溫涼柔軟的觸感，傅卿腦中突然一片空白。
唇上的輕觸輾轉漸漸從溫涼變得灼熱，傅卿感到他不知什麼時候從桌案上拿開的手掌輕覆在了自己腦後，將她更按向他的唇齒。一下一下地摩挲，一次一次地輕吮，他像是入迷地品嘗著難得的佳釀，細緻深入，輕輕舔咬。
「……潤……唔……」
傅卿下意識地想要喚他，卻是被他在唇齒開啟的下一刻闖了進去。
輾轉廝磨，攻城掠地。
等傅卿暈暈乎乎呼吸有些不暢地被他放開時，眼裡已經凝出薄薄的一層水霧。
傅卿看著仍離她這樣近的潤玉，他呼出的灼熱氣息灑在她的臉上，不斷地繼續提升她已經發燙臉頰的溫度。
潤玉一貫是清淡溫潤的，但是此時，她恍惚在他眼裡看到異樣的灼熱和執著。
他看著她面色桃紅眼角濕潤的樣子，嗓音越發沙啞：
「卿卿……你才是……潤玉的逆鱗。」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吻達成∼
卿卿才是玉鵝的逆鱗，不論從哪個層面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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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花界
花界，重傷昏迷已有月余的水神終於醒過來，不只是守在一旁的風神和錦覓，連花界的眾芳主也松了一口氣，自荼姚來鬧之後一直低迷緊繃的氣氛也總算有了些許的好轉。
水神醒後，天帝太微親赴花界探望，雖然眾芳主的態度算不得多好倒也沒有攔著。
太微見到水神，兩人單獨說了許久的話，那之後水神雖然臉色算不得多好，但也總算沒有再揪著之前的事說什麼，安靜地留在了花界繼續養傷。
太微離開花界的時候，遇到了也匆匆趕來探望水神，想見錦覓的旭鳳。錦覓代水神和花界眾芳主送太微出花界，正好撞見了旭鳳。
自廢天后荼姚大鬧花界之事後，旭鳳再也沒能見過在花界跟風神一起照顧水神的錦覓，花界也被眾芳主把得很嚴，以前還能憑藉法術飛入花界的傳信之物再沒了機會，眾芳主每每見到來求見的他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恨不得狠揍他一頓的樣子，尤其是長芳主，先前對他雖說冷淡卻也算得上客氣，但……如今的態度卻是一下子冷了下去，對他比那向來暴躁的海棠芳主還要憤恨的樣子。花界一點兒跟錦覓有關的消息都不肯透給他知曉，旭鳳想找個人問問錦覓可還安好都困難，也不能將自己想說的傳給錦覓知道，越發擔心焦急起來。
旭鳳因在翼渺洲幫穗禾穩定鳥族局勢，得到水神醒來的消息便比在天界慢了一些，等被他囑咐過的燎原君匆忙來報，旭鳳甚至顧不得正在跟自己商議對策的穗禾，丟下手上事務直接匆忙趕來了花界，誰知，不只撞上已與水神談過的太微，還總算看到了送太微出花界的，神情有些憔悴的錦覓，一時間激奮不已，差點兒就顧不得他父帝還在場。
錦覓守在花界之內，跟風神照顧水神的這段時間心裡一直都很是不平靜。她跟旭鳳的娘親之間隔了她娘親先花神的死，自己的好友彥佑又是像當初的肉肉一樣在自己眼前消散，隨後趕來的水神爹爹和臨秀姨都被打傷……也許正如海棠芳主她們說的，當初的滅靈箭，也確是廢天后荼姚動的手，肉肉的命，也要算在她的頭上……
隔了這麼多人的性命仇怨，她和旭鳳……
每次想到這些，想到再不能與旭鳳在一起，想到兩人將要相隔陌路……她的心，都疼得像是被攪碎了一樣。可是……她又能怎麼樣呢……
比起旭鳳的激動，錦覓雖然見到旭鳳也是一驚，卻顯得拘謹沉默許多。
當著太微的面，旭鳳只乾巴巴地與錦覓說了兩句話，還是關心水神和錦覓身體的，錦覓的回答也很簡短，甚至不怎麼抬頭去看旭鳳，惹得旭鳳急得眼睛都有些泛紅，卻是因為天帝太微在場只得強忍下來。
旭鳳以為自己已經很克制，錦覓也沒有覺出什麼不妥，但太微，卻瞧出了一些不同，一些……
半空中，傅卿和潤玉兩人立在雲端，潤玉新從傅卿給的典籍之中學會的法術搭起的隱身結界之內，看著不遠處花界入口神情若有所思的天帝太微，和毫無察覺還想往錦覓那裡湊的旭鳳。
普通的隱身之術到底還是有靈力術法的痕跡，若是旁人不甚在意倒也罷了，一旦遇到個心細的或者修為高出不少的，很容易被人察覺。但這上古龍族的法術，至少如今這片天地之間對上古之術幾乎沒有瞭解的眾仙神還當真是無論如何察覺不出來的。
傅卿站在潤玉身邊，雖然已成了青龍早有自己禦風駕雲往來無拘的能耐，這時候卻還是跟當初還是魂魄狀態隨著潤玉出行時一樣，下意識地挽著他的手臂攥著他的袖子，潤玉也樂得不去提醒。
太微離去時不知想了些什麼，並沒有如旭鳳所料的那樣帶自己離開，而是囑咐了幾句好生對水神風神還有花界眾位芳主，尤其是對錦覓致歉之後，便獨自回了天界，留下了旭鳳在花界入口，面對著沒有當即轉身返回花界閉門不出的錦覓。
傅卿哼了一聲，倒是沒有什麼興趣去看花界入口的那兩人接下來如何說如何做如何相處，目光落在天帝太微離開花界返回天界的方向，歎了口氣：
「還以為要等到你父帝給旭鳳和穗禾賜婚的時候呢……」
潤玉神色淡淡的：「婚還是會賜的，哪怕是當做試探旭鳳和錦覓的態度，總會有那麼一回。」
「鳥族早已經不是穗禾自己壓得住的了，荼姚已經廢了，鳥族陷入困境早已四面樹敵，內部也早就四分五裂動盪不安了。穗禾這個族長已經如此艱難，一旦被旭鳳拒婚丟了這麼大的面子，這個鳥族族長的位置怕就更坐不穩了吧？」
旭鳳想不到這些，或者是……想到了，也不會在意。
潤玉笑了笑：「鳥族雖如今最嚴峻的糧荒之事，但其實內裡早已矛盾叢生分歧遍佈。真想徹底整頓，怕要有極大的決心，破而後立方可。」
「穗禾怕是有心無力，旭鳳……還沒有顧得上起這個心思吧。」
潤玉想了想，伸手覆在了傅卿挽著他手臂的手背上：「卿卿，不能放任鳥族衰亡？」
傅卿挑了挑眉，看向潤玉：「怎麼猜到的？」
潤玉輕笑道：「先前卿卿與潤玉提過傳承之事，青龍秘境已開，龍之族裔的血脈進化之法的傳承已經有了著落，只待局勢安穩便可佈置，可其他種族……還要在妖界靜待。按照當年各上古大族的想法，能夠流傳下去的自然多多益善，越多族類越是有益天地復興，那鳥族……」
「是啊。」傅卿歎了口氣：「鳥族可以沒落，但不能衰亡，可以失勢，卻必得存續。過去便罷了，如今……現在於我來說，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種族走向消亡，要給他們留下足夠的生機，以待來日有機緣……」
「借鳥族對付荼姚，打壓鳥族氣焰，趁此機會收攏各方勢力，這些目的潤玉俱已達成，接下來鳥族如何，在潤玉這裡，已經並不要緊。」潤玉的目光投向遠處翼渺洲的方向，神色有些肅重：「首惡已除，旁人也都付過代價，仇怨便算結了。殺生滅族以泄私怨，這樣的事，潤玉不會做。」
傅卿知道，潤玉指的是在過去那麼多年間在荼姚的指使之下心無愧疚地，染了不知多少鮮血的鳥族，比如當年在太湖參與了覆滅龍魚族的鳥族長老和將領們。潤玉花了不少力氣查出了這些人，在過去對鳥族的算計之中將這些人放在首要位置上，也暗中使人挑撥攛掇，等旭鳳在荼姚的囑咐下去翼渺洲幫穗禾鎮壓鳥族的動亂時，這些人便已有不少被當成典型處理了，而漏網的那一些也在進來鳥族暗中掀起的爭鬥中損失頗大，甚至失了性命。
即便是報仇，即便是懲戒，他也還是克制的，謹守著自己的底線和良知，不肯輕易因一時之氣行差踏錯一步。
這才是潤玉，這便是潤玉。
他也有算計，也有私心，但他會收斂，會克制，會自省，會反思。
傅卿笑了笑，反握住他的手掌。
這樣的潤玉，才是最適合站上高位的那個人。
有心計有手段，有智謀有眼光，同時，有良知，有底線。
「鳥族的事兒，我來做吧！」倒也簡單，從口糧入手就好。反正傅卿要做的，只是保證鳥族沒有生存的危機，至於之後勢力怎麼衰減處境如何尷尬，就不是她一個龍族青龍的事兒了。
潤玉笑了笑並不意外的樣子：「好。」
傅卿修養得差不多之後，想離開天界去別處瞧瞧。
原本離開天界第一個想去的地方是洞庭湖的，只是聽鼠仙說簌離近來閉了死關誰也不見。簌離閉關是在知道傅卿的事情之後，當時簌離一個人靜靜地呆了許久，後來便交給鼠仙一份準備給潤玉和傅卿的禮物，就去閉關不知做什麼去了。雖然有些擔憂簌離，但見著她準備的這份禮物，潤玉也明白他的娘親這算是在祝福他與傅卿，不論這份祝福有幾分純粹，他都十分歡喜。
洞庭湖沒有去，傅卿才想到花界的事，便聽到了水神醒來，天帝親去花界探望的消息，想了一想便拉著潤玉跟了過來。
傅卿是青龍之身，掌生機，屬木，若是她想……
花界先前也是知道了妖界出了一個上古血脈的青龍，但傅卿一出妖界便上了天界，緊接著又閉了關不見人也沒什麼消息傳出來，從離開妖界到現在可以算是什麼事情都還沒做過，除了似乎對天界的夜神殿下有些不同之外，並沒顯出什麼特別來，花界對傅卿這個青龍還沒有太過清晰的認識，至少現在看來，還沒有想到這個青龍會對花界造成的影響。
其實……傅卿倒確實也沒有想對花界做什麼。她對接手花界那些芳主精靈沒有任何興趣，也沒什麼占了奪了她們家園的心思，花界日後還會是花界。她要做的，不過是以青龍的能力，剝離花界對六界未生靈識草木的絕對掌控之能，讓尋常草木的生長排除旁的影響，重新遵循天道而已。
說來，若不是上古之時天地浩劫下天道便已有殘缺許多漏洞，而當年的先花神本不該存在六界之內，是為六界中的一大變數，也是孽緣之起，正應了天道的一處漏洞，本不該輕易成了花神，立花界，得了本該是天道自我完善下的掌控天地所有花木的能力。
如今……傅卿既已看破……
花界今後還可以是草木精靈修行的地方，還可以養著種著其他幾界不好弄出的珍惜藥草，但想再輕易掌控天下花木，想再憑花界一己之力控制旁人食糧，卻是再也不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花界以後就安心做草木精靈彙集地就好∼∼∼
哦，還可以做珍惜藥草的藥園子∼∼∼
第55章 歸還
從花界回來沒幾天，天帝太微還沒來得及好好再觀察一番旭鳳錦覓，衡量一番水族花界還有風神勢力，自來了天界後就在搖光宮中閉門不出的傅卿出關了。
傅卿出關的消息傳來時，太微是有些驚訝怔愣的。
原本，在傅卿閉關不見人之後，太微是打算好了想要再等些時候嘗試從沒閉關的那個影身上打探些什麼的。仙神閉關以百年計都算是常事，就算只是尋常修養最少也是幾月起，太微已下意識地以為身為青龍的傅卿要閉關，不知多久不能再次出現了。影雖然並未入住搖光宮，而是去了潤玉的璿璣宮客居，卻也算得上深居簡出，甚少見人，太微從潤玉那裡問不出什麼來，從影那裡探聽消息又不好太露了痕跡，便只得先壓下來，以後時候還長慢慢謀劃。誰知，太微這邊暫且壓下了急躁打算過些時候再緩緩地從影那邊探聽消息，還沒過多久，傅卿便出關了。
傅卿「出關」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化出青龍真身前往花界。
巨大的青色龍身籠罩著一層似幻似真的薄霧，在花界上空不斷盤旋，整整半日。數不清的流光從花界之內飛出，越來越多越來越快，朝著青龍盤旋流轉的方向而去，卻並未沒入青龍的體內，一點一點仿佛有意識般從青龍身旁的霧氣之中穿過，而後四散而去，沒入整片天地之間。
龍吟長嘯，流光四散。
這樣大的動靜，自然驚動的不少人。
第一個發覺動靜的花界之內，眾芳主冥冥中感到了什麼難以言說的東西正從整個花界之內，甚至是她們自己體內不受控制地流逝，雖然並未受傷法力未降靈力未少，可這種玄而又玄的感覺卻讓她們明白似乎有什麼東西離她們而去，再不會回來。
花界之內，眾芳主在花界之外傳來響徹天地的龍吟聲後便是一驚，紛紛出了結界仰頭便瞧見了天空中碩大的青色巨影。而後，濃郁的木系靈力散發開來，即便一開始心有不甘想要阻止，卻在青龍的氣勢泄出的那一瞬間卸了所有的想法和抵抗的力氣，一動不動地立在原地眼睜睜看著花界之內飛出無數流光，在那青龍的轉承之下，化歸天地！
呆在花界之內的水神風神，還有錦覓也紛紛趕了出來，雖然有些懾於那天空中的青龍的威勢，卻比眾位芳主好上許多，雖然靈力法力有些許滯澀卻還能用得出來。花界眾人之前就聽說過青龍的事，今日才第一次見，可就這頭一回見就似乎在做什麼對花界不利的事情。眾芳主無法抵抗，風神有些猶疑，水神傷重仍有些力不從心，錦覓卻是有些著急，急急忙忙運起法術想擊上半空阻攔那青龍，可她靈力才一發出，身後水神和風神都已有些大驚失色：
「覓兒！」
錦覓的法術根本不曾近那青龍的身，只發出一瞬便被另一道強大的水系靈力擋了回來，後退了幾步退到水神風神身邊被扶住，雖是氣息震盪了片刻靈力一瞬間不太穩當，心中卻更是急迫焦躁，抬頭一看阻擋自己的……
「夜神殿下！」
潤玉是與傅卿和影一道來到花界的，只是尚維持著人形的潤玉和一貫低調的影雖立在近前的雲端之上，卻到底沒有盤旋在半空的青龍引人注意，竟是被花界眾人忽視了許久。直到瞧見錦覓神色有些不對，潤玉急急前行過來，果然趕在她出手的時候及時擋了回去。
其實按照之前傅卿自己和影的說法，在她化出青龍真身施法溝通天地之時，雖然確是不好被打斷，可想要突破她的防禦和溝通天地時天道隱隱保護卻也是極難做到的，便是如今的天帝太微怕也做不到，更何況是花界眾人。
雖然只有一個錦覓，但看到她衝動之下，雖是帶著不自量力可竟想對傅卿動手，一股怒意從心頭湧出，當即出手將她匆忙之間其實很不夠看的一道攻擊法力擋了回去。
「夜神！」
「水神仙上，風神仙上。」潤玉從半空中落下，並未去看眼睛都急紅了卻被水神風神拉住的錦覓，也沒去多看另一邊被壓制著動彈不得的眾位芳主：「此為天道所期，利於眾生之舉，斷不可輕易破壞打擾。還請兩位仙上多多體諒，也多多約束一番錦覓仙子。」
「夜神……」水神才張了口正要說什麼，就被一旁的風神拉住。
風神看了一眼半空中的青龍，又看了看陸陸續續感到動靜前來的天界眾仙神中為首的天帝太微，轉向潤玉：「我等雖避居花界，卻也知道九重天上來了一位上古血脈的青龍大人。可卻不知，這青龍大人如今來花界，這是要做什麼？」
天帝太微趕到花界時瞧見這番場景，眼瞳縮了一縮，瞧了一眼另一邊雲端上的影，又瞧見花界入口動彈不得的眾芳主，似乎正在對峙中的水神風神還有潤玉，想了想便朝著潤玉他們那邊而去。旭鳳也瞧見那邊的動靜，緊緊跟在太微身後也趕了過去。
太微和旭鳳兩人帶著幾個仙神過來的時候，正聽見了風神問出的那一句。
潤玉神色平淡：「收回花界掌控六界未生靈識的尋常草木生髮的能力，還歸天道，順應自然。」
「什麼？！」錦覓大吃一驚：「這……怎麼行？那花界……花界……」
「潤玉。」天帝太微略擰起眉峰，看著轉向自己躬身行禮的潤玉：「你說的可當真？」
「是。」潤玉表現十分平靜：「花界得此權柄原就是天道漏洞，于世間長久存續發展不利，如今，便是撥亂反正。眾生生存之根基，不該受制於一界，一人。」
「可是花界掌六界花木已久，如今眾芳主兢兢業業並無錯漏，怎可輕易如此奪他人之物？」旭鳳也開口為花界抱不平。
潤玉眉心一動，看了旭鳳一眼，卻是沒有說什麼，只轉而看向了擰眉似在深思的天帝。
他方才已說了，花界本不該有這樣掌控天下蒼生生存根基之物的能力，得了全是因為天道的漏洞，可旭鳳顧念錦覓，認為如今將這份能力還歸天地是奪了花界之物，他也已無話可說。
正如卿卿所說，影響天地間生靈生存的根基之事，不該只掌握在一方勢力手中。若遇變故，若有私心，後果不堪設想。一時尚能安穩，不代表一直能夠安穩。
況且……花界一向戰力堪憂難以自保，自立一界後若非天界的善待回護，哪裡會有這些年的安穩時光？
潤玉並未出聲，太微擰眉深思，水神風神也沉默下來，跟著太微過來的眾仙神面面相覷，只有旭鳳和錦覓似乎仍不甘心。
這時，太微突然問了潤玉一句：「潤玉，這些事，可是那位影告訴你的？」
潤玉抬起頭：「回父帝，並非是影……」
潤玉的話說到一半，整個花界突然猛地一陣，花界上空盤旋的青龍身軀一震，花界上空彙聚一處又迅速四散的流光在最後一刻猛地團成一個耀眼的光球，在那青龍的一聲仰天長吟之中忽地炸開，在場所有人都在那一霎有一種難以言喻卻又清晰無比無法形容的感覺。
草木萬物的生長繁續，重歸自然之法。可略加影響，卻不能再為人定奪。
做完這件事的青龍在花界上空盤旋了一下，似乎略有猶疑，而後周身突得迸出一股極強的草木生髮之力，帶著濃郁的生機，凝出一縷青色的流光，往遠處一個方向滑落。
等天空中的青龍重新化作人身落在花界入口處，微笑著看著眾仙神時，在妖界之後再次直面青龍真身，更是比上一回更清楚地感受到青龍的力量的眾仙神心中都有些震撼之感。
尤其是初次見到的花界眾人，錦覓，還有旭鳳。
而天帝，雖然面上帶笑，眼中卻是極快地閃過了一些沉吟之色。
影跟在傅卿身邊一道走過來，等傅卿站到潤玉身邊時便退到了另一側，垂著眼不說不動，引得太微多瞧了他一眼，不知心中想到了什麼。
「傅姑娘。」
「天帝陛下。」
早在當初在妖界時，傅卿便對太微說過稱她「傅姑娘」即可，實在所謂「尊上」之類的稱呼傅卿不習慣，也是……太微畢竟是潤玉生父……
太微看著站在潤玉身旁明顯有些不同的傅卿，眼光閃了閃，開口卻是問著：「傅姑娘，方才對花界……」
傅卿卻是一副有些驚訝不解的模樣轉頭看了看對她微笑的潤玉，再轉回看向太微：「我以為，潤玉已經與天帝陛下解釋過了？」
太微尚未開口，另一邊的旭鳳看著眼眶通紅已經跑到另一邊在花界一震之後紛紛脫力跌倒在地的芳主們身邊，伸著手又急又心痛的錦覓，這時候有些著急：「傅姑娘，花界先有先花神後有眾芳主，一向管理得秩序井然，六界也一向安穩太平並無怨言，你這番……」
「火神殿下。」傅卿似笑非笑地打斷旭鳳：「方才我已分了一道生髮之力以催長鳥族境內的草木，可緩解一番鳥族因之前花界斷糧而起的饑荒，免得鳥族之內再有雛鳥餓死之事。想來這會兒鳥族突遇這番變故恐怕不會太穩當，到底是你的母族，火神殿下不去看看麼？」
「……」
傅卿這話一出，不僅旭鳳被噎住，太微身後的眾仙神也變得眼神莫名起來。
傅卿卻是不再理會旭鳳，轉向被錦覓扶著慢慢走過來的長芳主：「今日之後，花界不再擁有掌控六界普通草木的能力。但花界仍是花界，還是草木精靈們修行庇護之所，也因曾鑽過天道漏洞到底留下一點兒……殘餘的法則之力，還是天地之間最適宜一些稀有靈植靈藥生長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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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龍尾
回到天界，回到傅卿親手佈置施法隔絕的瑤光宮，一踏入大門，傅卿腿上一軟，若不是身旁的潤玉早有準備眼疾手快將她扶住，當即就要跌在地上。
潤玉的眉心緊鎖，動作毫不停頓地將扶住的傅卿順勢一把打橫抱起，等低頭對上她無辜而又有些討好的笑意的時候，心裡憋著的一口氣當即便散了開。他歎了口氣，將她摟緊了兩分，回身沖著影點了點頭，大步朝後殿方向而去。
瑤光宮經傅卿之手佈置之後，旁人根本無法窺得裡面一絲一毫，而能自由穿過傅卿佈置的陣法結界自由出入的至今為止也只有潤玉和影兩個。
影是跟傅卿和潤玉一起從花界回來的。
傅卿為青龍，即便沒有神職沒有神階，即便如今旁人還不曉得傅卿掌握著一份龍裔血脈進化的修行之法，也尚且不知道她的出現以為著妖界傳承對所有修行之人敞開的機會，在六界之內仍是誰都無法否認的地位尊崇。而她今日在花界的行事又是為天下蒼生而計並未謀私，是以當時在場雖然火神旭鳳仍有話想說，身為花界少主的錦覓也似乎仍有不甘，但在天帝為首的眾仙神甚至包括水神風神在內，都沉默地認下了她的行為的情況之下，傅卿自然也就不再多管旭鳳錦覓兩個還有花界的眾位芳主，直接轉身回了天界。在眾人眼中算是傅卿臣屬的影自然是緊跟著傅卿，潤玉也在與天帝說了一聲之後同傅卿一道離開，留下仍在花界的天帝看著潤玉和傅卿相攜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
傅卿的青龍身體畢竟才凝聚成功沒多久，來到天界之後閉關修養的時間也不長，還時時惦記著整理從青龍秘境中得到的傳承典籍，如今這樣大費周章地以自身為引導遺落在花界的天道漏洞重新化歸天地，又在這之後連口氣都沒歇抽了自身的力量催生鳥族境內的草木，令其持續不斷生長結果數十日來緩解鳥族糧荒，到底……
在眾仙神面前，在花界眾人面前，儘管傅卿做出一副遊刃有餘雲淡風輕的模樣，身上淡淡的威壓氣勢也顯出絕對的壓制不同來，但……多半是因為逆鱗融合之故而完全不受她的威壓影響的潤玉，作為最熟悉傅卿的那個人，卻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同。
回到天界，一踏入外人半分無法窺探的搖光宮，傅卿終於再也撐不住……
原本就在踏入搖光宮後直接站在了門邊沒有繼續往裡走的影，在跟潤玉對視了一眼之後，果斷地面無表情轉身離開。
唔，天色還早，今日花界才「出事」想那天帝也不會來找，早點兒回璿璣宮去吧，眼下這個時候，鄺露應該還清閒著……
搖光宮中，潤玉抱著傅卿一路穿過空曠無人的庭院，往後殿的方向而去，微抿著嘴並不說話。
「潤玉……」傅卿乖乖地任由他抱著，雙臂抬起勾住他的脖頸，仰頭看著沉著臉的潤玉，多少有些心虛：「你……這是怎麼了？」
潤玉腳步一頓，低頭看向懷裡眨著一雙青綠色的大眼睛的傅卿，歎了口氣：「先前應過我什麼？絕不做對你自己有傷有損的事，定會量力而為不會勉強，左右時候還長不急在這一刻？」
「呃……」傅卿眨眨眼：「我……就只是有點兒累了，撐不起外人面前那副氣勢了而已，其實身體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就能好很多了……」
潤玉直直地看著傅卿，眉頭一點兒都沒有鬆開的跡象：「卿卿，你如今，可是沒有信用了。」
「怎麼可以？」傅卿略有些著急地在他懷裡掙扎了一下：「我，我，我以前也沒有失信過啊！再說這次，這次我是真的沒事兒，只是累了，調養調養就好了，根本沒有傷到自己，我……」
潤玉沒有再多言，深深地看了傅卿一眼，繼續抬步往後殿而去。
傅卿在他懷裡噘了噘嘴，低低地喃喃了一句：「……小氣。」
潤玉耳朵動了一動，手上將人又抱緊了兩分，腳步卻是沒有停歇。
等穿過回廊來到後殿時，潤玉確實不由得站住了腳步。
瑤光宮與璿璣宮離得近，有些偏遠，過去一直空置著，並沒有什麼美景佈置也十分簡單，唯一的好處就是寬敞，卻也只是尋常庭院回廊而已。可眼前……
潤玉在印象中本該是空蕩普通的瑤光宮後院，竟瞧見了一片幽深卻也清澈的潭水。
整個瑤光宮都籠罩在傅卿親手佈置的上古陣法和結界之下，半空中浮動著淺淺的流光，映襯地占了後殿大部分地界的潭水格外清澈。
原本的回廊庭院的地方都被潭水佔據，只留了一間最裡面的寢殿，正立在潭水邊上，粼粼的波光倒映在純白的石階房門屋脊之上，在這一刻竟有種恍惚如夢的不真實感覺。
水潭邊上，栽了一棵閃著淡淡幽藍光澤的青松，樹下擺著一張小幾，鋪了一層軟軟的毛氈。
傅卿見潤玉驚訝，臉上露出一些得意一些期待，她掃了一眼如今已不能稱為「後殿」的瑤光宮「後殿」，仰頭看著潤玉：「怎麼樣？我的佈置？」
潤玉低頭看向傅卿，在她期待的眼神之中總算露出了個笑意：「很不錯。」
傅卿咧開嘴笑了笑，卻見潤玉感歎完了這一句，便要運氣越過水潭往唯一留下的寢殿而去，忙伸手扯了扯他的手臂，在他看過來的時候伸手往那水潭邊上的青松一指：「我們去那兒吧！」
潤玉有些不贊同：「卿卿，眼下，你該好好歇息。」
「不回寢殿也可以休息的啊，又不是只有睡覺才算休息的。」傅卿伸手扯著潤玉的衣領：「先過去吧，在那兒坐一會兒……小坐一會兒？」
潤玉抿著嘴看著傅卿不說話。
傅卿卻是沒有退卻，雙手揪著他的衣領，想了一想臉上一紅，身上一個用力在他懷裡坐起一點，輕輕地在他唇角啄了一下，而後靠在他胸口輕聲道：「左右我現在也睡不著，你就算把我送回寢殿也是幹坐著……不如……過去嘛……」
潤玉在傅卿抬頭輕吻過來的時候僵了一瞬，等再低頭看著臉頰通紅眼巴巴瞧著自己的傅卿時，再也撐不住，就這樣敗退下來：「……好。」
潤玉抱著傅卿來到樹下，在傅卿的強烈要求下將她小心輕柔地放在毛氈上，而後又被她拉著坐到了她的身邊。
傅卿身子一歪靠在潤玉肩上，雙腿前伸從岸上往潭水的方向遞了過去，潤玉瞧見一陣青色的流光滑過，泛著溫潤的青色龍尾一點點在他面前顯了出來，沒入那清澈的潭水之中，龍尾沒在水中一下一下輕輕攪動，晃得水面細碎的粼光也一起動了起來，伴隨著一聲一聲並不算高卻在此時只有他們兩個的瑤光宮後殿中格外清晰。
「卿卿……」
傅卿的尾巴沒在水中，尾尖探出水面拍打著水花。她的眼裡全是趣味盎然的神色，聽到他的輕喚，從他肩上抬頭看去，笑著道：「我也是自己試了才知道，原來……尾巴這樣泡在水裡是真的挺舒服的。」
潤玉心中一震，突然想到了方才一時沒能想起的事，眼光越發柔和酸軟：「卿卿特地在搖光宮修這個水潭……是為了潤玉？」
傅卿臉色泛紅，底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我……我知道，你因為『劇情』裡的事，再也沒有在任何地方泡過尾巴了。原來我……還感觸不太深，但……嗯，等我成了青龍，雖是屬木的卻也感覺到……這是真的舒坦的放鬆之舉，我就……起了心思，不想讓你因為『劇情』，因為錦覓，將它放棄了去。但是……我又小心眼，不想讓別人瞧見你泡尾巴的樣子，所以……就在自己的地界上，弄了這麼一片……這裡……你喜歡麼？」
傅卿感覺到潤玉攬著自己腰的手臂收緊了兩分，還沒來得及抬頭再說什麼，眼前一陣月白色的月光，瑩潤的色澤在潭水邊上蕩開，等她再去細看，清澈的潭水之中，一月白一碧青兩條泛著微光的龍尾沒在水中，映襯在一處……
傅卿愣愣地看了一會兒潤玉的尾巴，再抬頭的時候潤玉臉上已微微透出一點兒紅暈來。她眼裡滿是讚歎：「潤玉，近看之下，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漂亮許多呢！」
潤玉輕笑一聲，低頭在傅卿的額頭落下一個吻：「……卿卿喜歡就好。」
傅卿紅著臉轉過頭去繼續看著水潭中挨著的兩條半浮半沉的龍尾，嘴角勾起狡黠的笑意，特地動了動尾巴，拍打起更多的水花濺到那月白色的龍尾上面，卻不想動了沒幾下，那沒入水中後就靜靜地浮在那裡的白色龍尾突然朝她湊了過來，在她愣了一下想躲之前纏上了她的那條碧青色的尾巴。
水潭之中一白一青兩條龍尾交纏在一處，溫涼的龍鱗相互摩挲，傅卿臉上越來越燙，低著頭不敢去看潤玉。她是直到這個時候才發覺原來龍的尾巴如此……敏感，眼下被潤玉的尾巴纏上來，她已經幾乎不敢動彈了。
「卿卿……」潤玉低沉微啞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她感覺他攬著自己的手臂微一用力將她緊緊地攬到了他懷中，牢牢地摟抱著，水潭中的尾巴親昵地纏繞著她的，與她的尾巴一起浮動在清澈的水波之間：「方才沒有回到卿卿的問話……這裡……潤玉，十分喜歡。」
傅卿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腰：「那……我們多泡一會兒……」
「……好。」
「不過……可不可以……先放開我的尾巴……」
「……卿卿，不喜歡？」
「……倒……倒不是……就是……就是……感覺……有點兒……嗯……」
潤玉低頭吻了吻埋在自己胸口的傅卿的發頂，儘管自己的耳朵也已經紅透了，聲音卻仍是盡可能溫柔平和：「卿卿不必擔憂，雖有……『交尾』一說，但……」
「哎呀！」傅卿聽潤玉提到這個，臉上更是燙熱：「你不用說我知道的，我們現在沒有在……咳咳！本……本來也只是在泡尾巴而已，我……我又不是什麼都不懂……」
傅卿沒有看見，潤玉臉上的紅意不亞於她的。他抿了抿嘴，眼中的神采卻很是堅定：「卿卿，待到塵埃落定，讓潤玉，給你最好的……你願意，等我麼？」
沒有算計，沒有制衡，沒有旁人的限制，沒有地位的約束。
他想，在他已將命運握在自己掌心，在已沒有危險顧慮的時候，在毫無桎梏的情形之下，給他最愛的人，一場美好而又純粹的婚禮。
傅卿明白他的意思，埋在他胸口，羞澀而又甜蜜地笑著：「……不管什麼時候，是你，就是最好的了。」
作者有話要說：
卿卿早就說自己在改建搖光宮後殿，為的就是這個呀∼可不能再讓外人瞧見∼
後面的龍爪爪先縮一小下免得阻礙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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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到最後，玉鵝也沒放開卿卿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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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平衡
傅卿到底是累壞了撐不住，先前說自己誰不著也不過是拉他來泡尾巴的托詞，此時窩在潤玉懷裡沒過多久就有些迷糊起來，泡在水裡的尾巴也全靠著纏著她的潤玉的尾巴撐著而已。傅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潤玉一邊想送她回房好生歇息，一邊又不想吵醒微微皺著小眉頭已經睡熟了的樣子的傅卿，他看著她和自己交纏在一處泡在水潭中的青色龍尾才起了片刻的為難，心中卻升起一股有些異樣的感覺。潤玉略一沉思，順著這種難言的感覺，用自己的尾巴卷著她的，淡淡的水系靈力從他身上散出沒入傅卿體內，那原本浮在水中的青色的龍尾……緩緩地在他眼前，重新幻回人身的模樣……
這一切發生的過程中，傅卿始終窩在他懷中睡得正熟，沒有半點反應。
自己也隨著收了尾巴的潤玉抱著傅卿，攬著她的手臂都有瞬間顫抖。
傅卿傳承了上古青龍血脈，地位遠比潤玉尊貴，能力也遠在潤玉之上，連他的父帝太微面對傅卿的時候都會因為那上古血脈的壓制感到法力靈力運轉不適。可是，只有他，即便傅卿不再壓制全開氣勢也受不到絲毫影響。
而如今……
他竟然發現，真身的幻化轉變這樣要緊的事情，他卻居然有能力左右得了分明不論血脈還是能力都在他之上的傅卿。
潤玉知道，這早就不僅僅是自己那片融入傅卿元靈魂魄之中的逆鱗的影響了。
還有傅卿本人。
她是真的對他這樣信任，不論什麼時候，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將自己的一切都展在他面前，不帶半點的猶疑。
潤玉微微收緊手臂將傅卿摟緊了一點，眼眶有些發熱發紅。過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氣抱起她，飛身掠過水潭，往唯一沒有被傅卿拆除，留下來的那間寢殿而去。
殿內佈置很是簡單，潤玉將傅卿小心地放在柔軟的床榻上幫她扯過薄被蓋上，在床榻邊上坐下低著頭入神地看著她熟睡的模樣，儘管心中那種難言的酸軟燙熱幾乎將他整個人填滿，此刻面對著疲憊不已的傅卿他卻強令自己保持著靜默，不肯弄出一點聲響甚至動作大上一點兒，打擾了她的安眠。
他輕輕抬起手，指尖卻是沒有碰到傅卿，虛虛地淩空停留在她的臉孔上方，隔著短短的距離相近卻不相觸，慢慢地，仔細地描繪著她的眉眼。一寸一寸，一絲一毫都沒有放過。
不知過了多久，潤玉突然無聲地笑了笑，收回手慢慢俯身過去，在她的額頭落下了一個極輕的淺吻。
傅卿睡得很熟，臉色紅潤，呼吸綿長，沒有半點反應。
潤玉小心地觀察著，見她沒有被自己弄醒，又是笑了一笑。進門之後這樣久，這才有功夫好好打量一番這間傅卿唯一留下的親手佈置出的寢殿。
處處……透著一股熟悉感。
潤玉輕輕攥緊了自己的手掌。
這裡的佈置，有一些像是他的玉衡殿，有一些像是玉衡殿旁的書房……
潤玉又坐在床榻邊上，一動不動地看著她，守了她一會兒，才起身動作極輕地離開。
天色不早了，他……
如今，滿天界仙神的眼皮子底下，他到底不好在她的宮裡留得太晚。
尤其是……旭鳳和錦覓的那些事儘管被壓下，仍是暗暗地做著不少人口中的談資。這種情形之下，眾人面前，他自然還是要多謹慎兩分的。
踏出寢殿之前，潤玉站在門邊轉過身，看著安安靜靜躺在那裡獨睡的傅卿，心中又是不舍又是急切。
也許……需要再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不想再有這樣，留下她一個人在這空蕩蕩的宮殿裡的情形。
離開搖光宮回到璿璣宮，路上有幾個仙侍瞧見他似乎還有些怔愣。
回到璿璣宮，一直等著的鄺露連忙上前回稟之前跟著天帝太微一起去花界又是一起回來的她的父親，太巳仙人帶回來的消息。影在鄺露身後不遠處看著鄺露恭恭敬敬地過去，不由得撇了撇嘴，想了一想，也湊了過去。
鄺露將她父親太巳仙人看到聽到的事轉述給潤玉，說到後來頓了一頓，多看了潤玉一眼才繼續道：
「殿下，我爹說……天帝陛下在花界入口那裡與水神仙上多說了幾句，似乎有，與水神仙上……結親的打算。」鄺露說完，見潤玉毫不意外的淡然模樣，也多少有點兒疑惑：「殿下，您看起來，並不意外？」
潤玉勾了勾嘴角：「原先父帝擔心旭鳳因錦覓能得的勢力過多過重，尚且要分些兵權給我，可如今……有卿卿在了。」
早在妖界那時傅卿便表現出過對潤玉的不同，影也曾說過潤玉是傅卿親自所擇。只是那時候眾人除了少數作為潤玉心腹的曾經見過傅卿的那些仙神外，其他人並未朝特別的方向想著，包括太微疑慮的也只是有關「傳承」，曾以為潤玉是被傅卿看上的傳人罷了。緊接著傅卿到了天界卻閉關不見任何人，與潤玉的相處並未被任何旁人窺到。知道這次花界之事，這樣大的事情傅卿早早便告訴了潤玉，而潤玉……也沒有提前告訴太微這個父帝。兩人在花界入口短暫的相處也讓心中有些想法了的太微似乎看出了什麼來。
潤玉這個長子，已經開始脫離太微的掌控了。
不論他與青龍傅卿的關係是不是太微想的那樣，他的身邊站了這麼一個上古青龍，又不聲不響地在花界弄了這麼大的一場動靜打了太微一個措手不及，他心中不得不有些慌張警惕起來。
平衡之道，是天帝太微最熟悉的。打了一個抬起來一個。
如今潤玉眼瞧著要脫出掌控，旭鳳想要與身後站了一個青龍的潤玉相抗，便不能只有一個鳥族的勢力了。
若是將水神的水族，風神的勢力，連同如今雖然已失了掌控六界花草能耐卻仍算是有些積蓄底蘊的花界，一同歸在旭鳳之下……
鄺露聽了潤玉的話，皺了皺眉頭仍是有些不解：「可是……殿下，火神殿下是廢天后的兒子，廢天后可是與那錦覓仙上有殺母之仇，還屢次想致錦覓仙上於死地，傷了水神仙上風神仙上，先後害死她兩個朋友……這樣的大仇，錦覓仙上和火神殿下，如何還能……」
潤玉看了鄺露一眼，勾了勾嘴角：「是啊……如此大仇。」
「殿下？」
「太巳仙人可有說，水神仙上和花界那邊什麼反應？」
說到這個，鄺露更是皺緊了眉頭十分不解：「聽我爹說……水神仙上他們，雖然臉色很是不好看，顯得有些憤憤，但……卻並未回絕。」
潤玉毫不意外：「果然。」
鄺露越發迷糊了：「殿下，鄺露不明白。若是，若只是因為先前火神殿下和錦覓仙上……在，在天界的那些，那些傳言……」
「還因為……錦覓終究放不下旭鳳，水神仙上他們，心疼自己女兒罷了。」
「啊？」鄺露愣了愣，張了張嘴，想起了另一邊：「上一回的事和連續的斷糧，花界跟火神殿下的母族鳥族也幾乎結了死仇了，火神殿下和天帝陛下，就不考慮鳥族麼？」
「鳥族一直都在廢天后的控制下站在旭鳳身後，從未變過，他自然以為以後也不會變，所以，沒有多麼重視過。」潤玉眼光淡淡的說道。
可惜，旭鳳。這世上，沒有什麼會一直一成不變的。
至於他父帝……自然也是清楚鳥族跟花界這邊的矛盾的。或者說，這也是在他的考量之內的。他一邊想要加強旭鳳的勢力以對抗，身邊突然站了一個上古青龍還有可能得了如今還不知究竟的妖界傳承的潤玉，但另一邊，太微也是不希望旭鳳的勢力過大脫離掌控的。他想要平衡，但平衡的局面必須在他的掌握之中才行。旭鳳身後母族和妻族若是能有這樣輕易無法彌補，若有需要容易挑撥利用的裂隙，反而更讓太微放心一些。
一直在一旁站著的影看著鄺露該說的和想問的都說完問完了，看著潤玉突然說道：「這璿璣宮，我怕是住不久了。」
潤玉一頓，看向影，露出些許無奈的歉意：「抱歉……」
他的父帝早就在打影的主意了，至少想從影這裡探出些什麼消息。原先傅卿閉關不作為的時候還能不著急，可現在傅卿已經出關，還一出關就弄了這麼大的動靜，潤玉也……如此一來，他父帝怕是快要做些什麼了。
影搖了搖頭，瞥了鄺露一眼：「如今你也算是我的主上，哪裡有與我這般說的道理。」
潤玉雖然知道早就因上古契約完結而重獲自由的影跟著傅卿一道來天界是有這麼點兒，在自己這裡尋個地方呆的意思，但是影的身份畢竟特殊，他著實從沒有將他當成普通下屬，而是以平等地位的朋友身份相交，之前也沒見影覺得有什麼不妥……可現在……
潤玉看著偶爾瞟向鄺露的影，和低下頭顯得有幾分局促卻沒什麼抗拒之色的鄺露，挑了挑眉。
好像……這璿璣宮中，在他沒有太注意的時候，有一些他不知道的有趣的事發生啊……
潤玉了然一笑，再看向影的眼光也帶了點兒笑意：「就算影搬出了璿璣宮，也不礙我們常常來往。潤玉若是事多不便，還有鄺露可代璿璣宮前去探望。」
鄺露抬起頭，臉色一紅，顯得有些窘迫，倒沒見什麼厭煩拒絕的意思：「殿……殿下……」
影在潤玉這麼說了之後第一時間去看鄺露的臉色，見她雖然微露為難卻好像並沒有不願疏遠之意，一貫平板的臉上難得帶上兩分笑意，轉頭回來對著潤玉拱了拱手：「多謝殿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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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玉鵝完全信任全無保留的卿卿，又一次戳中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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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離心
等疲憊的傅卿在搖光宮中睡了近兩日醒來的時候，有些意外又驚喜地發現，潤玉正坐在她的床頭，見她醒來，臉上柔和的笑意又深邃了兩分。
傅卿沖他笑了笑，由著他伸手扶著她的肩把她扶起來，順勢靠坐在他懷裡。潤玉伸手摟著傅卿，讓她背靠在自己身前，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讓她靠得更舒服些。
傅卿的聲音還帶著點兒方才醒來的微啞：「你在這兒多久了？」
「天色大亮的時候來的，沒過太久。」潤玉微微低下頭將自己的下巴輕輕搭在傅卿的發頂蹭了一蹭。
傅卿抬眼瞅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今日沒什麼事？」
潤玉輕笑一聲：「嗯，沒有了。」
傅卿愣了一下，仰頭看他：「可是出了什麼事？」
潤玉抬手撫了撫她的長髮，淡淡地笑道：「沒什麼，都是意料之中的事罷了。」
「意料之中？」傅卿微微皺起眉頭：「該不會是，你父帝……」
「嗯。」潤玉聲音之中的情緒十分平靜：「那五方天兵，已完整歸還給旭鳳了。」
傅卿一激動就要從潤玉懷裡坐直起來，卻是被他摟在懷裡沒有放手坐了一下沒立起來，也就泄了氣沒再掙扎。雖然這件事他們兩個都知道是早晚的，但是如今……她頓了一頓：「還真是迫不及待。」
潤玉低頭在傅卿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略作安撫：「如今的五方天兵，已不是最初交給我時候的那個模樣了。卿卿著實不必擔心什麼，潤玉……自有把握的。」
「我才沒有擔心這個。」傅卿自然是十分相信潤玉的能力的，安排了那麼久費了那麼多心思，早有準備早有計劃的潤玉又如何會輕易為他人做嫁呢？這一點上，她是從來不擔心的，她此刻心中不爽的，卻是那個身為潤玉父帝的那個人，這樣急迫而……根本不顧及潤玉的態度：「說起來……收回兵權給旭鳳的理由是什麼？」
潤玉笑了一聲，將背靠著自己的傅卿又摟緊了兩分，沒有答話。
傅卿念頭一動：「該不會……是我吧？」
「卿卿聰慧。」
傅卿雙手抓著潤玉從身後摟著自己的手臂，微微仰頭看著他：「用我做理由收回兵權？」
「卿卿來到天界就開始閉關，如今好容易出來了，父帝讓潤玉，多撥出些時間來，盡地主之誼。」
傅卿撇了撇嘴：「這個理由，還真是客氣……是我連累你了。」
潤玉貼著傅卿的臉頰蹭了蹭：「卿卿，如何會這麼想？此事早晚都要發生，咱們不是早就心中有數？眼下，不過是個藉口罷了。」
「不是說這個。」傅卿抓著潤玉手臂的手掌微微收緊歎了口氣：「如果不是我……如果我沒有作為青龍出現，你父帝他現在又怎麼會這就開始防備你了呢？」
潤玉搖搖頭：「潤玉意在……既如此，早晚會有這樣一天。況且，卿卿的出現，利遠遠大於弊。」他微笑著看她仰頭看他，青綠色的眼瞳中清晰地映出自己的樣子：「便是血脈進化的修行之法一事尚未為人所知，青龍存在的意義也比卿卿以為的要重要得多。有你站在潤玉身邊，很多原先還需考慮的問題都已經不成問題了，有些謀劃也都可以省去了。潤玉可以比計畫……更早站到台前來。」
傅卿聽後笑得眯起眼睛，伸手扯開他摟著自己的手臂從他懷裡坐起，一個翻身從背對著潤玉的姿勢轉了過來，側跪在床榻上面對著潤玉笑著問道：「既然這樣……你要怎麼獎勵我？」
潤玉看著自己面前笑靨如花的傅卿，又想起了殿外那片水潭邊上自己的發現，想起……傅卿對自己的毫無保留，心頭越來越軟，眼光卻時越來越深。
「……潤玉？」傅卿看著潤玉只是定定地看著她卻不說也不動，輕喚了他一聲。
潤玉慢慢地抬起手，將自己的手掌覆在傅卿的臉頰之上，拇指一下一下地輕輕摩挲著她的眼角。
傅卿感覺到他覆在自己臉側手掌的溫熱，看著他微微低下頭朝自己一點點湊了過來。他的臉孔在自己面前越來越大，靠得越來越近。
她緩緩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慢慢的，唇與唇的相貼相觸，輾轉廝磨，溫情流連。
等傅卿臉頰發燙嘴唇泛紅地被潤玉摟著埋首在他胸口的時候，腦中還有些迷糊著。
「卿卿。」她聽到他微微低啞的聲音在自己頭頂響起：「潤玉何德何能，得卿卿如此相待……」
她做什麼了？
傅卿貼著潤玉的胸口聽著他一下一下沉穩的心跳聲，模模糊糊有些回不過神想不明白，卻還是下意識地收緊了兩分摟在他腰上的手臂，將自己又往他的懷裡送了一送。
潤玉這邊，搖光宮中雖然此時只有傅卿和潤玉兩個，卻是溫情脈脈暖意融融。
相比潤玉這邊舒心又暖心的清閒相處，旭鳳這裡就情形複雜而艱難得多。
先前在花界，天帝太微的態度和水神風神他們的反應，太巳仙人等人看在眼裡，旭鳳這個最是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格外敏感的當事人自然也是察覺了的。
太微的態度對旭鳳而言著實是個驚喜，而水神他們的態度就更是讓旭鳳一下子激動興奮起來，當即就有些顧不得旁的直直地去看錦覓，雖然錦覓低著頭不肯與他對視，可此時的旭鳳卻仍是感覺到了心願也許終於能夠得償的希望。
在太微帶著天界的眾仙神離開花界返回天界時，旭鳳故意落在了最後，特地上前與水神說了幾句話。水神面對他的時候臉色還是難看得很，仍舊一副很是不待見他的模樣，花界的眾芳主因為花界被傅卿拿走了掌控六界草木的能力，又被青龍的氣勢震懾了這麼些功夫，雖然不曾受傷卻個個都有些脫力，看著他的時候臉色也並不比水神好看，甚至還要更差些，估摸著若不是實在沒什麼力氣仍能像之前一樣想要即刻趕走了他。
儘管怎麼看他怎麼不受待見，為了錦覓旭鳳還是留下與水神風神和花界的眾芳主都好生說了幾句話。唯一可惜的便是並沒能與錦覓多說上幾句話。
跟錦覓的事又有了轉圜，甚至說是有了很大希望，旭鳳整個人一掃前幾日的頹廢有了些笑意。
可是接下來的事，又著實讓他又陷入了煩躁之中。
首先便是鳥族。
傅卿離開之前提到她給鳥族送去催動草木迅速生長結實的生機之力，以緩解鳥族饑荒。其後旭鳳沒有第一時間趕去翼渺洲，而留在花界耽擱了不少時候，天帝卻是先派了人去翼渺洲瞧瞧情況的。
於是，在旭鳳親自趕去鳥族的翼渺洲之前，才因草木突然迅速生長抽穗結果而大驚大喜的鳥族眾人，就知道了花界那邊發生的事。
得知花界一下子被那位在天界客居的青龍大人撤了掌控六界草木的能力，再也不能以供糧威脅到任何人的時候，早就積蓄了不知多少怨氣怒氣的鳥族之內幾乎是一下子就響起了壓不住的，去花界報仇的聲音。
但這件事，鳥族稍有眼光的長老比如隱雀，包括實力不濟彈壓不住如今鳥族內部眾多勢力的族長穗禾，都知道還不是能去對付花界的時機。花界作為六界之一，四千年前先花神消亡之後就再也沒有過高階的仙神坐鎮，這些年來能平安無事除了這作為糧倉的至關重要的能耐之外，旁人不敢輕易去動的原因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天界的回護。如今花界雖然失去了控制草木掌控糧食的能力，可只要天帝太微在位一日，還惦記著先花神一日，花界就仍會有天界的庇護。更不用說如今水神風神坐鎮花界，就算兩人身上有傷可畢竟身為上神，各自也有背後勢力，風神的勢力雖弱水神背後的水族這些年卻在鳥族頻頻出事的時候恢復了不少。如此算來，現在還不是尚未安穩下來的鳥族去找花界尋仇的時機。
然而這件事隱雀明白，穗禾明白，卻也不妨有那些再也忍不下這口氣的鳥族中人存在。
穗禾有心無力，而隱雀多半也有私心想著借這件事繼續動搖穗禾的權威，等旭鳳來到翼渺洲的時候，鳥族之內去花界尋仇的呼聲已竟極高。
旭鳳自然不會讓鳥族去跟花界鬥起來，先是試圖曉之以理，見效果不佳後乾脆武力鎮壓，打服了不少呼聲最高的刺頭之後松了一口氣，以為這件事到此可以算暫時告一段落，卻不知道自己先前對傅卿說的為花界抱不平的話已經在鳥族中傳開，先前還半信半疑的鳥族眾人在旭鳳的這次無情打壓他們想報復花界的行動之後徹底信了，對旭鳳的觀感，因此降到最低。
穗禾這個始終極力支持旭鳳的鳥族族長的權威，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而等旭鳳在太微詢問婚事提到穗禾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斷然拒絕，並言明自己此生只願娶錦覓一人的消息，傳到了翼渺洲的時候，穗禾這個鳥族族長的權威降到最低，開始被鳥族以隱雀為首的眾長老明目張膽地架空。
穗禾因旭鳳拒婚而起的尷尬境地一時間還不為旭鳳所知，他此時正被另一個人求助。
鎏英。
鎏英來找旭鳳的時候，顯得十分憔悴。
原來前些時候，暮辭突然始終，鎏英尋了幾日未果後，忘川又起幽冥之怒。可在那之後，鎏英心中突然有了十分不同的感覺。曾經也有過大家都告訴她暮辭已死的時候，可那時她自己心中隱隱有感覺，堅信暮辭還活著，可這一次……這一次不同。
鎏英什麼都顧不得，在那幽冥之怒之後幾乎將魔界他們卞城王府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個遍，可不論如何都尋不到半點暮辭的痕跡。已全無辦法的鎏英，最終來找旭鳳求助。
其實鎏英來找旭鳳，除了實在無計可施來求助之外，也是因為……有些疑心暮辭失蹤出事，可能與之前控制屍解天蠶母蠱的荼姚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溫情脈脈 vs 焦頭爛額
第59章 穗禾
午後時分，傅卿跟潤玉一起踏出了搖光宮，讓潤玉好按照天帝太微交代的，「盡地主之誼」，帶著傅卿好好逛逛天界。
原本還有些拘謹顧忌的傅卿只並肩走在潤玉身邊，強自克制住了自己總是下意識想要抬手挽著他手臂的動作，誰知……
潤玉側過頭見傅卿微微抿著嘴有些拘束的樣子，只略一想就明白了她的顧慮，當即輕笑了一聲，在她有些不解地看過來的時候，伸手過去，握住了她垂在身側的手掌。
十指交纏，緊緊相握。
傅卿臉上微微一紅：「潤玉？」
潤玉輕聲問道：「卿卿，不願意讓人瞧見與潤玉親近麼？」
「倒不是，我只是……」
「的確，你我二人之間尚無婚盟，是潤玉魯莽，我……」確實是他心急了，可是，他卻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心急……
「潤玉。」傅卿見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自責起來，忍不住動了動被他握著的手掌看著他：「要真是算起來，我巴不得呢！巴不得讓這滿天界的仙女神女們都好好瞧瞧，天界的夜神大殿已經被我搶走了，她們沒份了。我沒有不願意，我只是……只是擔心會於你有礙……」
潤玉聽了傅卿的話笑了笑：「如何會有礙呢？是卿卿，助潤玉良多才是。」
傅卿微微垂下眼：「就算像你說的，我以青龍的身份出現，也只是讓你的計畫安排得以提前一些罷了，今日的局面，你擁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一點一點走來掙來的，就算沒有我，你一樣會成功的。知道這些的畢竟沒有那麼多，其他的，眼明心亮的人也許能夠透過這些浮層表像看到本質，剩下的呢？我……」
「卿卿。」潤玉握緊傅卿與他十指交纏的手掌：「你說的剩下的那些人如何看如何說，潤玉並不在意。」
「可……」傅卿抬起頭：「潤玉是世上最好的潤玉，我不想……見你被人看輕，被人誤解。」
「立場不同，角度不同，利益不同，看待事物，總會不同的。潤玉從未想過能被所有人支持理解，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俯仰無愧天地，旁的，任他人評說就好。」
「潤玉……」
潤玉突然笑了更開懷了起來，眼裡盡是璀璨而又溫柔的星光，直直地看進傅卿的眼中，帶著歡喜帶著滿足：「潤玉只要，能做卿卿心中最好的潤玉，就足夠了。」
傅卿默了片刻，突然笑了出來，眼中有些微微的濕潤：「是我狹隘了，這樣的道理，居然沒有看透。」
潤玉看著傅卿的目光越發柔和起來：「不，卿卿一向通透明澈。如今只是……太過在乎潤玉了。」
傅卿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潤玉抬起手，將傅卿與自己相扣的手掌抬到唇邊，低頭在她手背上輕吻了一下：「是潤玉，三生有幸。」
傅卿眨了眨眼，眨去眼中彌漫的水汽，吸了吸鼻子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氣了？」她說著，搖了搖被他握住的手掌：「這就去告訴滿天界的人，你是我的。」
潤玉笑眯了眼睛：「求之不得。」
兩人就這樣，十指相扣地並肩走在天界，偶爾微笑著交談幾句。
即便是遠遠瞧見兩人的仙侍和天界仙神，也能清晰地感覺到兩人之間那種，溫暖而融洽的氣氛和綿綿而來的情意。
一對璧人。
只是大家不知是礙於那個比較陌生的傅卿身為青龍的威勢，還是出於不願打擾兩人的心情，即便遇到也只是遠遠地見個禮便離開，並不上前。
天界，傅卿其實並不陌生，在她還沒有身體只是魂魄的那段時間裡，在旁人都看不到她聽不到她感覺不到她的時候，飄著逛了許多次。因而潤玉雖然帶著傅卿在天界四處轉轉，偶爾說上幾句，卻也沒有什麼參觀講解的意思，對他們而言，這不過是兩人……難得能夠光明正大地一起出來，並肩散步的機會。
閒逛到天門附近，正遇到了才送了旭鳳離開人顯得還很是高興的月下仙人丹朱。
「潤玉？」這段時間旭鳳那邊糟心的事情實在太多，月下仙人常常去瞧他的鳳娃，算一算是有段時間沒有見過潤玉了。但是潤玉跟那來天界客居的血脈身份高得很的青龍有些瓜葛的八卦，他倒還是知道的，還想著等鳳娃這邊的事告一段落之後去潤玉那邊探聽探聽。
「叔父。」潤玉拱手朝月下仙人行禮。
傅卿雖然未行大禮，也抬了抬手微微笑道：「月下仙人。」
「呃……青龍……尊上？」傅卿態度平和地與他見禮，反而讓頭一回面對傅卿有些感到她身上威勢，又想起旭鳳跟他說起前兩日眼前這位青龍大人在花界的那通威風的月下仙人，一下子有些局促起來。
「月下仙人不必如此小心，我早已與天帝陛下說過，『尊上』之類的稱呼就不必了，月下仙人也是一樣的，既然都是潤玉的長輩，便不必與傅卿客氣，稱呼名字就好，再不濟，『傅姑娘』也好。」
「這……好說好說。」月下仙人聽了傅卿的話先是一愣，目光在潤玉和傅卿身上轉了兩圈：「青，呃，傅姑娘，跟我家潤玉……」
傅卿勾起嘴角：「毓質天成，溫潤可親，心有溝壑，腹有錦繡。月下仙人和天帝陛下這些長輩，將潤玉教得極好，傅卿……心有所慕。」
月下仙人在聽到傅卿話中的那句「教導」的時候略有一分尷尬，卻也很快褪去，眼睛亮了起來目光在傅卿和潤玉之間流轉：「這，你們這……」
沖月下仙人行過禮後潤玉早就重新握上了傅卿的手，聽到傅卿對著月下仙人說的那幾句誇讚他的話時，心中一陣一陣地泛著甘甜。此時見月下仙人的目光轉到兩人相扣的手掌上，卻是並不願意多說，微微笑著轉開了話題問道：
「叔父，這個時候在天門這裡，可是有事？」
「哎呦！」月下仙人的注意力果然一下子移開：「我這剛趕來給鳳娃多送了幾根紅線，好讓他帶去花界，怎麼著也要把小錦覓綁得回心轉意才好。」
月下仙人對面的潤玉和傅卿兩人，都是神色不變地保持著淡淡的微笑聽著月下仙人忍不住發的幾句牢騷，抱怨著花界那邊水神他們先前的不通人情，又感歎如今總算好些鬆口了天帝也願意支持旭鳳了，欣慰著很快旭鳳和錦覓兩個就能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傅卿默默地握緊潤玉的手掌，潤玉心中一暖，也輕輕地回握了她一下。
無妨，他已經不再在意這些了。
他如今，也是被人放在心上的那個，被人視作最要緊的那個。
這就夠了，他很知足。
潤玉知道傅卿並不耐煩聽月下仙人講旭鳳和錦覓的事，便在月下仙人略一停頓下來的時候正要開口告辭，卻見天門這裡多了個匆匆茫茫正要進來的人。
穗禾。
穗禾臉色憔悴了許多，整個人的狀態都有些不大好，抬眼看到天門附近的三人時愣了一下，目光在潤玉身邊正跟他十指相扣親昵地站在一處的傅卿身上時頓了一下，連忙上前。
「月下仙人，夜神殿下。」穗禾朝著月下仙人和潤玉見了禮後，轉身對著傅卿鄭重一拜：「青龍大人。」
傅卿是認識穗禾的，但是在旁人眼中她卻應該是第一次見穗禾，因此潤玉微笑著對傅卿「介紹」道：「這位是鳥族族長，穗禾公主。」
傅卿淡淡地笑著沖穗禾點點頭：「穗禾族長。」
穗禾雖然知道眼前的青龍毫無疑問是站在潤玉這邊的，可她先前畢竟幫過鳥族那麼大的忙，這個時候穗禾朝她拜過來還是真心實意地感謝的：「穗禾代鳥族，謝過青龍大人的救命之恩。」
傅卿看著在自己面前躬身下拜的穗禾，心中一聲歎息。
其實，她原本是不怎麼喜歡穗禾的，因為凡間歷劫她親手殺死對自己百般寵溺的父親一事。
只是……視凡人為螻蟻，早就幾乎是所有仙魔的常態。真正心懷蒼生心有悲憫的，反倒是少數。
穗禾……
傅卿心中歎息面上卻平淡地微笑著：「不必謝我，鳥族的存續乃是天道所期，我不過順勢而為罷了，會幫你們的也只此一件，其他的，都是鳥族自己的事了。」
穗禾微微一頓：「……穗禾明白了，還是謝過尊上的雪中送炭。」
「……種族的存續繁衍，永遠，都比一時的權勢高低意氣之爭，來得重要。」傅卿看著穗禾，到底沒有忍住，還是提點了一句。
穗禾頓了一頓，沒有抬頭：「謝尊上。」
傅卿歎了口氣，抬頭看著潤玉，想要離開了。
她這句話說出來是一時不忍，至於穗禾要如何想，會不會覺得她是在偏幫潤玉想讓鳥族放棄，就不關她的事了。
穗禾站起身後，本打算告辭邁步離開，突然想到什麼停了一下看向月下仙人：「仙上，穗禾這次來是鳥族那邊有事，想要找火神殿下相商。不知殿下此刻，是在練兵場還是棲梧宮？」
月下仙人面對穗禾的時候神色淡了一點兒：「哦，你說鳳娃啊，他去花界找小錦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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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計畫
潤玉的夜神之職已有人暫代，五方天兵被天帝太微收回還給旭鳳，一時之間徹底清閒下來。
不管出於什麼考量，太微都不好讓潤玉真的除了向傅卿「盡地主之誼」無事可做，心思一動，便讓潤玉日日來到九霄雲殿上同眾仙神一道，協助處理天界事務。
原本以為，除了身後多站了一個上古青龍，而這青龍又明擺著並不想摻和天界事務之內，潤玉在偌大的天界並無自己的勢力根基，即便日日上朝議事，也不過是個花架子的樣子。潤玉一沒有經驗二沒有勢力三沒有心腹，就算上了九霄雲殿議事，能否有所作為，都在太微的抉擇之下而已。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此。
太微不知道，原本是打算徐徐圖之的潤玉，在傅卿橫空出世之後消了那些顧慮擔憂之後，很快展示出了自己的強大侵略性。
太微高坐九霄雲殿王座之上，冷冷地看著臺階之下侃侃而談有理有據的潤玉，和……殿內已過了大半的，支持潤玉的仙神。其中，甚至包括了才還給旭鳳沒幾日的五方天兵之中的幾位將領。
太微看著殿內站在最前，挺直了腰背不卑不亢地表達著自己的觀點，將事情安排得萬分妥當地潤玉，眯起了眼睛。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在他沒有察覺到的時候，這個一向沒有太多關注的兒子，竟然已經成長到了如今的這般地步。
殿上大半的仙神都在支持潤玉的想法和安排，雖然其中有一些有些露怯並不太敢抬頭對上上座的太微的臉色，卻仍舊分外默契地一同拱手朝著他拜了過來，請他這個天帝能應允夜神殿下的建議安排。
太微的驚心和怒氣，在不常上天界的一些族長們一同來到九霄雲殿議事時，竟然也不約而同地，支持起潤玉的時候，升到了頂峰。
太微在這一刻終於認識到了潤玉的威脅性，可是……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支持潤玉的仙神天界占了一半，剩下的除了他的心腹外大部分都明哲保身，明顯不願意摻和進來。其他各族如鹿族狐族猿族虎族竟也在不知不覺之中倒向了潤玉，雖然還不至與太微作對，卻是明擺著支持潤玉成為下任天帝的。
即便是太微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長子潤玉出人意料地……得人心。
眾心所向。
太微曾經作為上清天之外的六界之內，修為實力第一人，很多時候確實極有震懾之力，可是如今，在橫空出世一個上古青龍傅卿之後，他憑藉絕對的實力給眾仙神帶來的威懾之力降到了最低。
眾人已不似過去那般畏懼他，這才敢如此早地，在明面上表現出對潤玉的支援。
即便如此，潤玉也沒有放肆。
他知道他是要奪天帝之位的，但是他卻不能自己毀了屬於天帝的權威。因而即便到了如今，仍舊將自己擺在臣屬位置上，只為了合理合情，有利於天界有利於六界的事情相爭，天界，仍是以天帝之令，令行禁止。
秩序，不能被輕易打破，以免來日留下更多禍患。
潤玉的克制，卻並沒有讓太微放鬆。甚至他的心中，升起許許多多的懷疑猜忌，越發地忌憚起來。
在此情況下，太微一邊繼續支持旭鳳，並開始與水神商議旭鳳錦覓的婚事，預備訂立婚約，另一邊時常去找已經新立了一處宮殿獨居的影喝茶談天。
影雖然是跟著傅卿來到天界的，也是除了潤玉之外唯一一個能出入搖光宮的人，可他素來低調寡言，在外也沒有顯出多少跟如今偶爾在天界逛逛的傅卿以及潤玉的親近，太微便重拾起先前的想法，想從影這裡套取探聽些關於妖界，關於他一直十分在意的「傳承」的消息。
至於旭鳳和錦覓那邊……
水神已經點頭，整個天界的人都已經知道，火神殿下不日會和身在花界的水神之女錦覓訂立婚約。天界之內，已經無人再提這位水神之女曾與夜神殿下有過婚約，但也對她跟火神的這樁親事頗有些諱莫如深的意思。大約只有旭鳳自己棲梧宮的人，和姻緣府的月下仙人，是真真正正在為這樁姻緣興奮激動的。
花界那邊，雖然最終咬牙認下了這樁婚事，歡喜之意卻是有限。
鳥族那邊，更是亂成一團。
身在毗娑牢獄之內，在穗禾趁著這些日子牢獄守衛鬆懈了不少跑來見荼姚哭訴了旭鳳將要在天帝的支持下與錦覓訂婚之後，被廢了修為身體早已虛弱不已精神都有些恍惚了的荼姚幾乎要瘋掉，可卻已經毫無辦法。
潤玉身邊站了一個青龍，除了勢力實力的支持之外，荼姚想得比太微更多一點。
血脈。
天地間只有太微和潤玉兩個應龍，也只有荼姚和旭鳳兩個鳳凰。
如今潤玉的伴侶若是那上古青龍，下一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比應龍的血脈低。可旭鳳……天底下再沒有旁人比真身為孔雀的穗禾更有機會誕下鳳凰的血脈！
在牢獄之中呆得久了，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的荼姚對旭鳳這個兒子都有兩分心灰意冷下來。
鳥族，才是他的母族，是他的根基！他怎麼能……怎麼能！
那個錦覓，那個錦覓，果然是個天大的禍害！
可是……她已經再無計可施了。
璿璣宮。
「殿下，傅姑娘。」拎著空了的食盒回來的鄺露一進璿璣宮的院子便瞧見正下棋的傅卿和潤玉，連忙快走了幾步過來。
傅卿看著鄺露的臉色知道她有事要說，指尖微微一動，三人周圍登時套上了一層結界，結界之內的三人能夠感覺到結界的存在，可結界之外的人看到的卻是看不到也感覺不到結界的存在。
鄺露也不是
第一回被圈在這樣的結界裡面了，此時也不多等，急忙開口說起重點：「我剛從影那邊回來，他說……天帝陛下這些天都在尋他說話，總是會不著痕跡問到傳承之事。影說，他按照他原先所知的，透露的一些給陛下，陛下似乎……有些意動。」
影原先所知的，就是上古各族封存的族中秘境只在極特殊的情形之下，能夠機緣開啟，傳承上古各大族留下的珍寶和典籍，修行法術和道統。
傅卿放下棋子，看向潤玉。
潤玉歎了口氣：「……也好。父帝怕是總要自己試上一試才能死心。」
「妖界那邊血脈的承繼不會再有了，可開啟他族秘境……龍之一系的青龍秘境已經被我打開了，還重新設置了結界封印，其他的種族……不是身為應龍的你父帝有可能打得開的。」
潤玉勾了勾唇，眼光卻有些飄遠：「如今父帝想要再占絕對的權威上風，唯一的機會便在妖界之中。若是他能從妖界中有所得，也許……就能解了如今的困境，重新有能將我與旭鳳一同壓制下去的能力。」
說到底支持旭鳳與錦覓，意圖將多方勢力連同兵權一同交給旭鳳短時間內大幅增加旭鳳這邊的砝碼以抗衡一下子立起來讓太微措手不及的潤玉，只能算是太微的權宜之計。說到底，他的一切制衡打壓穩定的手段，都是為了維護他自己的絕對權威。若沒有把握能夠壓制克制，他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一方勢力有超出他掌控的機會。
如今潤玉已經擺脫了他的掌控，他不能再讓旭鳳也如此。
所以對太微而言，最重要的還是重新建立起他自己的絕對權威。
最快捷的辦法，自然是暴漲的實力，而且是……有機會抗衡傅卿這個青龍的實力。
如此一來，太微只有兩個選擇。一是禦魂鼎中他原本想要煉成傀儡的窮奇，另一個，便是似乎與許多上古大族的傳承有關的妖界。傅卿這個青龍，便是從妖界得到傳承而出的。
鄺露稟報完消息，沒呆多久就離開了。
潤玉和傅卿對坐在石桌上棋盤前，都有片刻的沉默。
「妖界那邊的傳承你父帝註定拿不到什麼，等他當真死心之後……你猜他會如何做呢？」
潤玉垂下眼：「窮奇。」
「窮奇雖號稱是上古凶獸，卻不在我需要保護的存續範圍之內，死活什麼的，我其實是無所謂的。」傅卿輕聲道：「封在禦魂鼎裡的窮奇我也不好輕易插手，但要是他被人刻意放出來了……」
潤玉捏起一顆棋子，在指尖慢慢地摩挲著，臉上的神色說不是是喜是悲，平淡之中又透著一點兒複雜：「以窮奇之事，牽扯出……父帝與固城王的結盟，和那些……昔年舊事。」
傅卿看著臉色淡淡眼神卻複雜的潤玉，忍不住伸出手，手掌覆上了他的手背，在他看過來的時候沖他微微一笑：「不管怎麼樣，我都是站在你身邊的。」
潤玉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對著傅卿露出了一個略顯輕鬆的笑意。
天帝太微身上罪孽頗多，罪責不少，只要有一個由頭將這些盡數牽引出來，數重罪名層層而起，更有多少暗中殺生滅族的手段是於整個六界的太平都有害，一旦被曝光便是斷不能容的。將這些都扯了出來，便能在眼下這個他的權威降至最低的時候，一舉以眾志眾心所向，廢帝。
德不配位，終究，會不容于天道，不容于人心的。
這才是潤玉和傅卿想要的奪位元方式。
人心所向，天道所期。
也為後來的天帝設下這樣一道人心和道德的枷鎖，一道永遠刻在心上的提醒，將六界蒼生真正地看在眼中，放在心上。
作者有話要說：
太微便當倒計時！
總結起來：讓之後的天帝永遠記住教訓，不能只為個人私欲藐視六界太平蒼生福祉，不然就會像太微一樣有被人眾志成城扯下來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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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消息
得到天帝太微獨自一人離開天界的消息的時候，潤玉和傅卿兩人正攜手在天界之中閒逛。
太微的動作其實很是隱秘，若不是一直關注著他的影發覺，整個天界都沒有人知道。
雖然太微被逼得心急有些失了穩重，但他去找影探聽消息的時候還是帶著謹慎和防備的。只是太微畢竟不瞭解上古時期的種族，不只是有完整青龍傳承的傅卿需要忌憚，上古影族唯一留下的族人影，也是擁有影之一族的所有傳承之能的。想要不被太微發現地使些手段，真的並不困難。
潤玉和傅卿對視一眼，彼此都明白心中所想，而後繼續在天界漫步。
潤玉如今已經在天界頗有威勢，所行之處上前見禮的仙神越來越多，仙侍們天兵們也表現得越發恭敬起來。
傅卿在潤玉身邊跟他十指交纏著並肩前行，也是面帶微笑的親和樣子，卻是沒有任何一人敢小瞧了她去。
潤玉和傅卿兩個慢慢地走著，一直走到了……棲梧宮附近。
也是湊巧，自覺跟錦覓成婚之期已經算是近在眼前的旭鳳，這幾日正在折騰收拾棲梧宮。
一直封在棲梧宮中，之前連太微都沒能拿走的赤霄劍，在那次發威抗拒太微和旭鳳父子的控制之後無聊地沉睡著，這一回也被棲梧宮收拾的動靜吵醒了。
原本被人看到生了劍靈之後不再承認自己的赤霄劍，太微是有想法要處理掉的，只是隨後事情頗多，每一件都比赤霄劍這樁暫且還能掩下的事情重要急迫些，便一直沒有動手，赤霄劍便一直留在了棲梧宮中，只是封存在武器庫裡再也沒有動用過。事實上了旭鳳本人也對赤霄劍當時的反應心有餘悸，並……十分不甘。
今日收拾棲梧宮，又瞧見了赤霄劍，旭鳳心中一動，讓忙碌著的眾仙侍先遠遠退開，自己又去握住了赤霄劍的劍柄……
潤玉和傅卿走到距棲梧宮不遠的廊橋上時，棲梧宮內突然一聲嘹亮劍鳴，之後一柄眾仙家都十分眼熟的寶劍從棲梧宮的上空直直飛了出來，還不忘往身後棲梧宮庭院的方向**幾道淩厲的劍氣。
附近的眾仙神和仙侍紛紛停住腳步，甚至還有離得遠些的湊過來看熱鬧。
而棲梧宮中，旭鳳滿頭大汗地沖出來要去追逕自跑了出去的赤霄劍的時候，抬眼便瞧見了不遠處廊橋之下站著的潤玉和……傅卿。
而後，半空中的赤霄劍在旭鳳和圍觀眾仙神的眾目睽睽之下，清鳴了兩聲，似乎帶著點兒欣喜之感，直直地往廊橋下站著的那對璧人的方向沖了過去。
眾人眼睜睜地看著那作為天界至寶的赤霄劍，有些人心中清楚已經生了劍靈卻不肯讓天帝太微和火神旭鳳觸碰控制的赤霄劍，輕快地撲向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的青龍大人和夜神殿下，在兩人面前斂去了先前沖出棲梧宮時的所有淩厲氣勢，一下子變得溫順平和起來，圍繞在兩人身邊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晃悠到了兩人十指相扣的手掌前停住。
傅卿轉頭看了潤玉一眼，微笑著放開了他的右手慢慢後退了一步。
赤霄劍見傅卿推開，微微動了一動，倒是仍舊乖巧地懸在了原地。
直到，潤玉伸出手，在赤霄劍毫不抵抗的情況之下，握住了赤霄劍的劍柄。
潤玉上前一步一揮劍，清澈的劍鳴聲響徹雲霄，赤霄劍劍身上迸出一陣極強的金色光芒，氣勢一下子暴漲數倍，卻是安靜地呆在潤玉掌中，任由他掌控。
潤玉收勢之後，赤霄劍淩厲的給圍觀的不少低階仙侍小仙天兵帶去了強烈壓迫的劍勢，極為自然地收攏了起來，在潤玉掌中有些愉悅地**著，任由他撫摸了兩下劍身。
圍觀的眾仙神中有知道之前赤霄劍生靈那晚先後抗拒了火神和天帝的掌控之事的，此時看到這天界至寶乖順地任由潤玉掌控，甚至在潤玉的手中能夠爆發出他們從未見過的強大力量，心中都生起更強烈的認同感。
原就知道也認定這位胸中自有溝壑的夜神殿下了，如今……
他們都沒有看錯人。
而唯有旭鳳，愣愣地看著不論如何不肯讓自己這個天界戰神掌控的赤霄劍如今在潤玉手中煥發出這般極為不同的光彩，心中說不出的複雜。
傅卿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沒有上前去碰觸赤霄劍。
她是喚醒赤霄劍的人，那時候她只是魂魄狀態，但赤霄劍記住她魂魄之中氣息的感覺。那個時候，潤玉的逆鱗早就融在了她的魂魄之中，於是如今，循著熟悉的氣息而來的赤霄劍便停在了兩人身前。
赤霄劍其實是隱約認出了傅卿的，只是傅卿暗暗分了力量略作安撫，說自己並不用劍之後，赤霄劍微有一絲失落之後，很愉快地選擇了另一個氣息熟悉親近，而又明顯跟傅卿是一起的潤玉。
赤霄劍在潤玉手中弄出了這麼大的動靜，雖然眾仙都十分奇怪為何天帝並未出現，但到底在沒有天帝首肯的情況之下，潤玉沒有將赤霄劍帶走。原本是想要「送回」棲梧宮中的，誰知生了劍靈好容易找到了「靠山」的赤霄劍並不願意，潤玉一有放手的意思它就在它掌心低低地哀鳴**，整個劍都透出十足的不情願來。
最終，在圍觀的眾仙神仙侍天兵的目光之下，潤玉只得一手握著赤霄劍一手牽著傅卿，踏入已許久不曾來過的棲梧宮，親手將好容易安撫住了的赤霄劍送回了棲梧宮的兵器庫中暫存。
棲梧宮留梓池畔，石桌前端坐了潤玉，傅卿，和面色仍有些尚未緩過來的尷尬的旭鳳。
潤玉和傅卿雖是送赤霄劍回來，旭鳳這個棲梧宮的主人卻也不好就這樣讓兩人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便在棲梧宮的院子裡擺了薄酒茶點招待。
旭鳳拿起桌上的酒杯：「旭鳳近來事情有些多，還未來得及，去拜會青龍尊上。一杯薄酒，權表歉意，望尊上莫見怪。」
傅卿臉上始終掛著平和的笑意，帶著點兒疏離：「火神殿下不必客氣。」說完，執起酒杯並不推脫喝了下去。
味道……
哦，看來，是錦覓的桂花釀。
潤玉見傅卿眉頭微不可查地動了一動，在旭鳳拿起一旁的酒壺預備再次斟滿時抬手按住了傅卿酒杯的杯口，迎上旭鳳微微怔愣的目光笑了笑：「卿卿不善飲酒，只此一杯就好，剩下的，便由我代飲了吧。」
旭鳳眼瞧著面對他的時候即便微笑著也一直有些淡淡的傅卿，聽了這話眼中的笑意一下子便多到幾乎流淌出來，眼裡臉上都是柔和的暖意，抿了抿嘴沒有開口，默許了潤玉替她做的決定。
旭鳳微一挑眉，雖然天界早就傳開了他兄長夜神大殿與那青龍大人之間的關係，可這些時候著實有些顧不上的旭鳳倒真的沒有怎麼深想，眼下，也是頭一回面對這兩人……
「尊上，與我兄長……」
傅卿看向旭鳳：「火神殿下既稱潤玉為兄長，便不必客氣，『尊上』就別叫了。天帝陛下月下仙人，也都稱我為『傅姑娘』的。」
「……傅姑娘。」
「旭鳳。」潤玉看向微微怔愣的旭鳳，轉開話題：「棲梧宮看著有些忙亂，怎的突然想起收拾？」
旭鳳微微一笑，眼睛也亮了起來：「水神仙上終於點頭，父帝也願意支持，我想著，也許……也許我跟錦覓的婚期不會太遠了，就想……就想先將這棲梧宮裡裡外外收拾一番，也好……迎接女主人。」
潤玉神色不變：「如此……恭喜了。」
傅卿挑了挑眉頭，沒有說話。
旭鳳和錦覓這兩個，看過『劇情』的傅卿和潤玉都是明白，是即便隔著血海深仇也定要在一起不會分開的，更何況如今水神風神安好，與先花神之死有關的旭鳳之母荼姚也被廢了修為關入牢獄，若是按照「冤有頭債有主」，也許在他們心中也算是兩清了？
至於其他，像是花界跟鳥族的恩怨，像是還關在毗娑牢獄中定不可能支持旭鳳娶錦覓的荼姚，兩人也沒有必要當著旭鳳的面提起了。
誰知，倒是旭鳳自己提了起來：「只是可惜，母神……還在牢獄之中……」
看著似乎有些失落之色的旭鳳，傅卿跟潤玉對視一眼，都沒有說話。
旭鳳自己又飲了一杯桂花釀，重新揚起笑意，正要開口說些什麼，突然——
「殿下！殿下！」燎原君沖了進來。
石桌前的三人不約而同地站了起來，擰眉看著神色慌亂臉色蒼白地沖進來的燎原君。
燎原君臉色慘白「噗通」一聲過來直直地撲跪在旭鳳面前：「陛下……陛下他……」
「父帝怎麼了？」
「妖界……妖界看守的天兵趕回天界回稟……」
潤玉和傅卿對視一眼，各自緊緊擰起眉頭。
傅卿橫空出世之後，傳承一事未弄清之前，天帝太微曾與傅卿這個青龍說過派遣天兵駐紮妖界入口守衛，傅卿也點頭同意了，那之後妖界入口一直有天兵日夜把守。雖說是把守，可守衛的天兵修為畢竟有限，真遇到修為高深的仙魔也攔不住什麼，太微也知道所謂傳承不可能輕易得到定有更深的條件限制，派遣天兵把守也不過是為防其中萬一有動靜他不能及時得知以作應對罷了。
看來，如今，太微的這番佈置，果然有了作用，讓這把守的天兵，帶來了妖界那邊的動靜。
旭鳳看著燎原君，心中突然一陣陣止不住地慌亂：「回稟什麼？」
「陛下……陛下……在妖界……身隕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眾仙神：不讓天帝不讓火神碰的赤霄劍選了夜神殿下？果然好眼光啊！
咳咳，太微，便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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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絕命
天兵帶回天界的消息，震動了整個天界。
眾仙神在天界兩位殿下，和那跟妖界關聯最是密切的青龍傅卿的帶領下，急急奔往妖界。
然而。
一切已經結束。
妖界昏暗的天空之下，因青龍出世而重現生機不再一片荒蕪卻還不夠繁盛的地面之上，並沒有天帝太微的蹤影。
只有……
地上已經被打開的，禦魂鼎。
守衛的天兵跪在地上已經惶恐地語無倫次，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儘管有些混亂，卻還是讓眾人拼湊出了部分經過。
守衛在妖界入口的天兵突然被妖界之內十分巨大的動靜驚動，匆忙進入妖界趕來一看，正正瞧見，強大的靈力，魔氣四處激蕩，天帝似乎已經受了重傷，一旁窮奇巨大的身體慢慢消散，而臉色青黑顯然已被劇毒所染的固城王滿面猙獰，將一支漆黑的箭，插入天帝的胸口。
滅靈箭。
經過先前水神和花界眾人來天界的那一鬧，滅靈箭已有不少人知道。更有人曉得，前段時間，忘川河曾再次掀起幽冥之怒。
天帝在眾天兵驚恐的目光之下化作流光消散，而中了窮奇瘟針又因重傷在身毒氣發作格外快些已無轉圜餘地的固城王也隨之倒地不起，同不遠處的窮奇一併，比天帝太微更慢了一些地，緩緩消散了。
驚恐之下的眾天兵沒有辨認出，被滅靈箭刺中之前，太微身上的上還有強烈的水系術法的痕跡。
眾仙神跪了一地，包括最前面還愣愣地回不過神的旭鳳，還有……渾身顫抖眼眶通紅的潤玉。
傅卿遠遠地退在一旁，看著潤玉緊繃著的身體不斷地顫抖著，那止不住流泄出的悲哀痛苦，讓她心頭一陣一陣地揪疼。
在場所有人，只有傅卿知道，潤玉在悲痛的是什麼。
天帝太微身死，潤玉會意外，會沉默，會傷感，卻不會這樣……帶著幾分無能為力的震驚和絕望。
眾人來到妖界之後，注意力都在地上最是顯眼的禦魂鼎上，其後便是守衛天兵的回稟。
只有傅卿和潤玉兩個看到了，遠遠的地面上，那一件已經算是半毀卻還因為隱約殘留了一點兒與眾不同的力量而不被眾人輕易發覺的法器。
那是傅卿曾經注入過自己魂魄的力量的法器，被潤玉……送去了洞庭湖，交給了簌離。
得知當時情形，確認天帝已身隕的消息，天界眾仙跪拜在地，以傅卿的身份不需一併跪地便趁著這個機會遠遠退開，悄無聲息地拿走那件眼瞧著就要散盡力量在眾人面前顯出殘骸的法器。
眾人從妖界，回天界，傅卿卻是沒有跟著一道回去，連同影也暫留在妖界。
出了這樣大的事，弄出這麼大的動靜，在眾仙神眼中傅卿和影在妖界多待上一會兒處理一番也是正常。但其實，傅卿和影都心知肚明妖界之內如今的各族秘境的封印是斷不可能被這點兒聲勢撼動分毫的，但他們兩個還是順勢暫且留在了妖界，卻是為了窮奇。
窮奇死在妖界，身軀血脈之中的毒卻竟沒有對妖界的土地有什麼影響，甚至破碎的元神並未如眾人所見那般散去，而是滲入地下被保存了下來。傅卿察覺到後，便與影一併留了下來。
另外，在這妖界地界上到底發生過什麼，待眾人離開之後，世世代代守在妖界對妖界的一切瞭若指掌的影，也有獨屬於影之一族的秘法能夠重現。
因為發現了先前給簌離的法器，和地上空中殘留的水系術法的痕跡，並不適宜在眾人面前重現的情景……
天界。
太微意外身隕，天界不可一日無主，在旭鳳還有些惶惶的時候，潤玉被眾仙神一道拱上了天帝的寶座。
天界大半的仙神早就倒向潤玉，除了先前就已經被潤玉暗中收服的，大部分都是在瞭解潤玉的能力，衡量了夜神火神兩位殿下之後心甘情願奉其為主的。九重天之外的各族勢力，水族早就有大半都已在這些年中暗中追隨潤玉，這時也根本不去在意那個「水神未來女婿」，極力推舉潤玉上位。其他如狐族猿族鹿族也是更樂意見潤玉登上天帝之位的。
這時候唯一會支持旭鳳的鳥族，卻是數次下來已經對旭鳳很是失望不再如過去一般看重，更何況如今鳥族還要仰仗那明顯跟潤玉關係匪淺的青龍大人賦予的生機之力，解決最要緊的糧食的問題……
花界在被撤走了掌控六界草木的能力之後已經失去了話語權，水神不肯摻和，風神為數不多的眷屬卻是支持潤玉上位的。
潤玉登上天帝之位，眾望所歸，名正言順。
只是一切匆忙，雖然潤玉已被拱上王座處理天界事務手掌天帝權威，但登基成為天帝的大典還需要另行準備，定在了三月之後。
入夜，從妖界趕回天界的傅卿身後跟著影，踏入璿璣宮大門的時候，鄺露和魘獸正站在院子裡發愁。
瞧見傅卿和影回來，鄺露眼睛一亮：
「傅姑娘！」鄺露連忙湊了過來，連帶著魘獸也有些焦急地過來蹭著傅卿的腿。
傅卿看了一眼門扉緊閉一片昏暗的玉衡殿，臉上帶著擔憂：「他……還好麼？」
鄺露搖搖頭：「白日裡鼠仙過來一趟，送了封信。殿……陛下才回來不久，拿了信之後就自己進了玉衡殿，現在也沒出來，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傅卿聽鄺露提鼠仙來送信眉頭一挑，大概猜到了什麼。
「傅姑娘……」
影看了一眼玉衡殿又看了一眼傅卿，上前兩步拉住鄺露的手，輕聲道：「她回來了，就沒事了。」
鄺露看向影，點了點頭，多看了傅卿一眼，拉著一旁十分乖巧沒有多去鬧傅卿的魘獸一道跟著影暫且離開了。
傅卿歎了口氣，慢慢地走向玉衡殿。
門扉被推開，昏暗的殿內猛地透入室外的星光，將殿中央坐在床榻上低著頭不說不動的人影映了出來。
傅卿踏入殿內，轉身輕輕地重新掩上門扉，在一室的昏暗之中慢慢地朝他走過去。
她停在他面前半蹲下來，自下而上地仰頭看著他隱在陰影之中有些模糊的臉，伸手，握住了他還攥著一張薄薄信箋的手掌。
冷得像冰一樣。
僵硬地坐在床榻邊上的潤玉，感覺到手背上溫熱柔軟地觸感，眼裡漸漸重新凝聚起光彩，抬眼看過去，將半蹲在自己面前的那個人，映在自己眼中。
「潤玉。」傅卿慢慢地握緊他的手，眼光柔和卻也堅定：「我會一直都在的。」
潤玉的眼光震動片刻，手上突然用力，一把將半蹲在地上的傅卿拉起來，扯到自己懷裡，緊緊地抱著。
傅卿靠在他懷裡，感覺到他全身透著的寒涼和僵硬，心中一酸，伸手回抱住他。
她身上的溫暖，漸漸地溫暖了他的身體，也驅散了心頭的冰寒。
兩人在昏暗的玉衡殿內靜靜地相擁在一處，誰都沒有再說話，也誰都不必再說話。
黎明將至時，平復下來些許的潤玉和傅卿坐在一處。
鼠仙送來的，簌離的絕命書。
影以秘法，從妖界看到的幾個殘留影像。
荼姚被廢後簌離就曾潛入天界，在去尋天帝太微之前被潤玉攔下。在那之後簌離雖是回了洞庭湖閉關，卻也沒有放鬆對太微的關注。
簌離畢竟是龍魚族的公主，鼠仙攔不住龍魚族幾個同樣將滅族之恨刻在心上的舊部避開其他人為簌離效命。
傅卿作為上古青龍從早已廢棄的妖界橫空出世，太微慢慢受制的消息傳來，閉關加緊修煉禁術的簌離就明白，她親手向太微復仇的機會大概來了。憑藉那帶著傅卿的力量的法器，避開守在妖界入口的天兵，簌離數次潛入妖界，終於，碰到了帶著禦魂鼎到妖界親手放出了窮奇，想要嘗試同樣有上古血脈的窮奇能否助力到自己在妖界得到傳承的太微，和其後，同她一樣關注著太微的動靜，憑藉自己高於把守天兵的修為潛入的魔界固城王。
混亂之中，太微一人頂著固城王窮奇又被先前一直隱身等待時機的簌離以水系禁術所傷，固城王和窮奇趁此機會攻勢更是猛烈。暴露了所在的簌離被暴怒的太微擊中，瞪著眼睛直到消散仍緊緊盯著落於下風的太微。窮奇有傷在身又被狡猾的固城王引得替自己擋下太微的全力一擊，咽氣之前朝太微和固城王都發散了無數瘟針，面向太微凝出最後一擊。原本就在先前的混戰中重傷在身的固城王被瘟針刺中，又瞥見妖界入口被驚動的天兵，自知便是能夠不死於瘟針之毒也逃不出有天界之人把守的妖界，趁著重傷之下動作遲緩下來的太微正面窮奇最後一擊時，取出滅靈箭，用盡最後的力氣，迎著太微拍過來的一掌，將滅靈箭送入對方心口。
無聲無息潛入妖界的幾人，連同被太微帶來的窮奇，無一生還。
鼠仙手中，由簌離早就安排好的人手保管的在今日送來給潤玉的絕命書，難得平靜地，寫著簌離最後的所思所想。
過去多年，是她魔障看不清。龍魚族滅族，荼姚是直接染血的刀刃，持刀的卻是背後算計一切的太微。這份仇恨，太微比荼姚更該背負。而簌離，同樣一身罪孽。
她早已無顏再對已逝的父兄，再想因她而死得族人，也……無顏面對被她遷怒傷害過的兒子。
若能與太微同歸於盡，得報大仇的同時，也是她的解脫。
簌離在最後的書信中向自己的兒子道歉，也讓他原諒自己的膽怯和自私。
也許是最後時刻為自己的兒子著想了一番不想留下日後讓他被詬病的把柄，也許是沒有顏面讓自己的親筆能被潤玉珍藏留存，最後的這封絕命書信的字跡皆施了法術，潤玉才看過，便一點點消散，沒有再留下一點兒痕跡。
潤玉的手中，最終只能攥住那張，空無一物的白紙。
作者有話要說：
一口氣送出去好多盒飯！
太微的盒飯其實早就在設計了：
卿卿第一次去洞庭湖的時候點醒過簌離她更該恨的還有個算計一切的太微；
簌離在牢獄給荼姚下毒的時候說那本來是要給太微的，她要荼姚身心受盡痛苦慢慢消亡，她也要太微死，不過要換個方法了（比起來還是對荼姚更狠，對太微比較複雜，所以想同歸於盡）；
太微一直想要妖界傳承，窮奇是他唯一能想到跟上古血脈有關的所以要帶去試試（卿卿也跟潤玉提過窮奇是上古族裔只不過不在她要保護的範圍之內）；
窮奇太微想做成傀儡被當時還是魂魄的卿卿發現破壞了，所以這個時候本來可能擋擋的窮奇反而成了他的對手壞事，太微一對三有滅靈箭威脅有窮奇瘟針要小心還有隱身的簌離看著機會偷襲，才會落敗；
固城王懷疑了很多人壞他好事燒毀絳珠草，還要對他不利，最後手裡拿到了滅靈箭殺了暮辭，荼姚已經廢了不再是他威脅再次懷疑上太微想對他下手所以先下手為強。。。
最終結果就是，知道太微野心的都猜到他打妖界主意，所以，在妖界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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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夢若兮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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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交換
不同於『劇情』，潤玉登位名正言順也是眾望所歸，毫無可以指摘詬病之處，天界之上又有一個血脈身份極高的上古青龍坐鎮，即便太微之死太過突然，卻也沒有引起什麼震動。
魔界這邊，因太微之死是魔界的固城王所為，雖然一神一魔在妖界同歸於盡，但天帝畢竟是天帝，天界以此問罪魔界，沒了固城王的挑撥，魔尊焱城王只得獻出固城王在魔界的所有人手兵馬，剿滅固城王勢力，並向天界俯首稱臣。事實上天界若是沒有一個實力遠在太微之上的青龍傅卿，也許焱城王不會那麼快低頭認罰，大不了與天界拼上一個魚死網破。
鳥族在潤玉登基之後收斂低調了許多，先前幾次重創下來已不見當初的風光，靠著傅卿給予的生機之力勉強存下一些口糧，將將緩過氣來，族內的權力紛爭卻從沒有間斷過。
一切太平安穩，潤玉的登上天帝之位的登基大典，如期舉行。
在大典後的第三日，傅卿便獨自一人離開了天界。
她還有她的責任，還有她需要做的事情。
在先天帝太微和廢天后荼姚的掌控之下，六界稱不上滿目瘡痍卻也著實算不得好，尤其是日漸凋零的各大種族，被打壓得有些顯出頹態。傅卿離開天界之後，一個一個走過不少種族，雖然傅卿手中有的只是龍之一族的血脈進化修行之法，青龍一族的秘境之中卻也對其他的法術技藝略有涉獵。傅卿往來這些族群之中時，並不吝嗇，將那些適合這些種族的東西盡數傳了下去。
天地的復蘇，並非一人一族能夠做到，也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傅卿知道，面對如今算得上百廢待興的六界，潤玉要做的事還有很多，而她也在完成自己的使命。
他們兩個，在希望六界安穩繁盛之上的心思，是一樣的。
妖界其他種族的傳承之事，傅卿沒有明說，只是告訴所有妖類出身的種族，族中若遇上心性上佳天賦也不錯的苗子，可偶爾往妖界去瞧瞧。傅卿說得隱晦，各族卻也隱約有些明白，開始陸陸續續有些年輕的族人會在回稟了天帝潤玉之後，進入仍有天兵守衛巡邏的妖界。只是……未曾有一人有過收穫。
傅卿也不知道在她之後第一個能得到傳承秘境承認的會過多久出現，也不知道那個人能從秘境中得到多少的機緣，甚至不好估計一個大族的傳承秘境需要多少個被認可的人才能搬空。在她之後，再不會有人能以完整的血脈傳承開啟一族整個秘境，即便得到承認也多半只是秘境中與他有緣的部分典籍物品。但，如此也好，給更多的人，更多機會。
傅卿在經過各大水族的時候，將那份自己好容易整理出來的血脈進化的修行之法傳給了許多合適的水族，只是並未點明此法能通過修行進化血脈，只提了是有極大好處修行起來卻也極為困難可能還要受加大苦楚的稀有功法，讓他們自傳下去，自己抉擇，免得得知那功法特殊之後急功近利反而不小心走了歪路的好，這也是她與潤玉商量出來的結果。
傅卿將影留在天界，自己一人除了行走在各族各地，偶爾回天界瞧瞧忙碌不已的潤玉。
傅卿自己沒有提，潤玉也沒有說，但兩人卻對一件事彼此心知肚明。
在離開天界不久，傅卿其實，去了一次魔界。
面對忘川，即便如今她已是青龍之身，可那刻在心上刻在骨子裡的痛苦絕望卻沒有那麼容易消散。還是那個艄公，傅卿看出他的不凡，卻也是沒有點破。
到了魔界，傅卿去拜訪了魔尊焱城王，送了他一份大禮，治癒了當初因窮奇一事受傷又遭固城王刻意暗害的兩個兒子。
原本就被焱城王畏懼忌憚的傅卿施了這樣大的一份恩，焱城王果然願意放下對天界的最後一點兒芥蒂，甘心俯首稱臣。
而傅卿特地來魔界嘗試治療焱城王的兩個世子，目的卻不只是讓焱城王對天界徹底臣服這麼簡單。有潤玉的治理，傅卿相信天界很快將全面興盛，反倒是諸王割據的魔界定不會是對手，況且還有傅卿這個明顯向著如今天帝潤玉的青龍在。
傅卿這麼做，卻是防備著卞城王，和『劇情』中做了魔尊的旭鳳。
焱城王健在，兩個兒子就算是草包，只要身體強健精神正常，焱城王就不可能將魔尊的位置傳給旁人，與旭鳳交好的卞城王一系，尤其是鎏英便沒有機會上位。而旭鳳，沒有『劇情』中為被固城王害死的魔尊焱城王報仇的功勞，便是有卞城王的支持他也再走不上那樣的高度，更何況焱城王建在，又與旭鳳有私怨，焱城王管轄的魔界便不會歡迎旭鳳。
傅卿離開天界的時候，旭鳳已經在幾次想讓潤玉放出毗娑牢獄中的荼姚不成之後，情緒有了些變化，傅卿總覺得，只要荼姚在，早晚有一日旭鳳還是會「背棄」潤玉，背棄天界的。既如此，便不能放任這個可能引起動盪的因素，撼動潤玉天帝的權威，動搖六界好容易得來的安穩局面。
也許不像『劇情』中那麼絕望的旭鳳，如今不會選擇捨棄一身神血墮魔成為魔尊，但傅卿還是覺得謹慎為妙，畢竟荼姚若是瘋魔起來……
天魔大戰不能再輕易挑起，那就斷了旭鳳往魔界發展的可能吧。
傅卿的擔憂防備不無道理。
傅卿在魔界低調地治好了焱城王的兩個兒子之後僅僅一個月，便傳來昔日的火神殿下因私闖毗娑牢獄劫走已逝先天帝親自下令懲戒的廢天后荼姚，離開天界去了鳥族的翼渺洲，而被天帝廢黜火神之位元的消息。
潤玉只廢了旭鳳的火神之位並收回兵權以示懲戒，卻沒有抹去旭鳳的神籍，也並未派兵捉拿，只向翼渺洲發明詔，望旭鳳能交回罪人荼姚遵從天界法度令其贖罪。但也許就是這樣溫和的態度，讓天界之上的月下仙人有了底氣為自己的二侄子抱不平直斥潤玉殘忍無情，在其數次私自前往翼渺洲見旭鳳，幾次丟下姻緣府的事務之後，潤玉便借機令姻緣府易主另換了一個月下仙人，為昔日的月下仙人丹朱改換了一個只有尊位並無權力，也沒有事務在手的清閒位置。
此舉，更是令曾經的月下仙人丹朱跳著腳地不滿，也讓身在翼渺洲的旭鳳更清楚地認識到了潤玉的「狠心」。
翼渺洲的鳥族其實並不願意頂著天界的壓力接納昔日的天后和火神，但在旭鳳的武力之下，在天帝潤玉明顯對旭鳳手下留情的態度之下，只能由著權勢早已大不如前的族長穗禾將荼姚和旭鳳留在鳥族之內。雖然留在了翼渺洲，雖有穗禾勉力看顧，雖有旭鳳武力威懾，但他們的日子卻並不算的上好過。
尤其是荼姚。當初她還是高高在上的天后時，鳥族哪有人敢對她不敬？如今她失了修為失了地位被天界定為罪人，若是沒有兒子旭鳳的保護怕是整個翼渺洲不知多少鳥族巴不得將她送給潤玉討賞！若說這些人只是讓荼姚暴躁，那旭鳳這個兒子便是讓荼姚憤怒。
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想著那個在花界的妖精錦覓！當她再次提出想讓他跟穗禾成婚，徹底把控鳥族以圖來日時，她的好兒子還在口口聲聲說著今生只會娶錦覓一個，跪求她接納錦覓！
荼姚被旭鳳氣得臉色發白，偏頭看著一旁神色冷淡而平靜，顯得似乎已經不那麼在乎旭鳳的穗禾，只覺得一陣頭昏腦漲。
而旭鳳，過得比荼姚更加煎熬。他倒是並不如何在意鳥族對荼姚和他的排斥態度，在開始向潤玉求情讓他放出荼姚之後，花界那邊得到消息之後的水神風神和眾芳主就表現出了極大的不滿，而在他頂著罪名將荼姚救出毗娑牢獄安頓在鳥族之後，更是開始將他拒之門外。旭鳳知道水神等人沒有那麼容易放下先花神之死的仇恨，可他卻也不能不管自己的母神，同時……他也並不想放棄錦覓。儘管旭鳳不斷地告訴自己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先花神之死的罪他一定能替荼姚贖清，能用別的方法彌補水神和花界，也一定能夠一直愛護錦覓，但……事情卻並沒有他想得那樣輕易。
諸事不順，心思鬱結，所求不得。心情越發抑鬱暴躁的旭鳳，終於在潤玉再次遣使去翼渺洲的時候，親口說出願以放棄神籍永不再上天界與潤玉相爭為代價，為潤玉口中荼姚的大罪贖罪，讓潤玉不要再追究荼姚的過失。
旭鳳的說辭，天界派遣來的幾個仙使，翼渺洲的不少鳥族都聽到，也都……反應異樣。
旭鳳將這些說出口之後，已是天帝的潤玉親赴翼渺洲，最後，如了旭鳳的心願。
只是……簌離當初對在毗娑牢獄之中的荼姚做了什麼，潤玉，是最清楚的那一個。便是不再關回毗娑牢獄，荼姚也不會好過，而且，壽元離耗盡也已經不遠了。
讓荼姚離開牢獄更清楚地看到她的兒子旭鳳與自己的兒子潤玉之間已不可能再跨越的距離，更清楚地感受那種無論如何掙扎都得不到她想要的東西的無力，直到死亡的那一刻都不能安心瞑目，正是……簌離對荼姚最大的報復，也是簌離寫在那絕命書上，想讓潤玉成全的遺願。
原本以為這場跟旭鳳之間關於荼姚的對峙會一直持續到荼姚壽元耗盡而亡，誰料……
旭鳳提出了這樣的條件，並且，義無反顧，絕不回頭。
既如此……隨他吧。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過渡∼
感覺快要進入完結倒計時了！雞凍！
荼姚準備迎接兒媳霜花∼
第64章 求親
三年．
距先天帝太微在妖界身隕，曾經的夜神潤玉在眾望所歸之下登上天帝之位，已經過了三年有餘。天界政通人和，越發安穩強盛，潤玉也早就坐穩了天界之主的地位，權威日盛。
鳥族翼渺洲，因三年前天帝之弟，前火神旭鳳觸犯天規私劫罪人廢天后荼姚至翼渺洲，而越發沉寂下來，再不復當年的繁盛。三年前雖天帝仁慈並未將旭鳳如何，旭鳳還是以與天界決裂抹去神籍為條件令天帝放過對荼姚的追捕。天帝雖然應允卻也加了一道限制，令荼姚此生不許踏出翼渺洲半步。
雖也算是囚禁，卻到底比在天界的牢獄之中好上許多。
被廢了一身修為，又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簌離下了毒，荼姚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她自己也有所感了，知道時日不會太過長久，強撐著幾乎日日都在劇痛的身體，試圖將她的兒子旭鳳拉回「正道」。
正如傅卿擔心的，荼姚的確在旭鳳意氣之下去了神籍之後，曾將主意打到過魔界上。荼姚看得清楚，鳥族早已無力再與天界對抗，甚至整個鳥族這幾年間仍在受著那明顯與潤玉關係不同的青龍的恩德，鳥族上上下下不管是不想還是不敢，都不會與那青龍支持的潤玉正面對抗。六界之內，剩下的唯一還有一絲可能助旭鳳挽回局面對抗天界的，只有魔界。
只是，如今的魔尊焱城王已對潤玉俯首稱臣，對旭鳳更是滿滿的防備和敵意甚至下明令禁止旭鳳出入魔界，那過去與旭鳳關係不錯的卞城王在魔尊之下原本能做的就不多，更何況荼姚還在，便是鎏英再如何偏向她的鳳兄也不能將暮辭的事輕易揭過。若是暮辭還在也就罷了，暮辭失蹤許久鎏英也早有所感，固城王死後也已算是明白了暮辭死於誰手放下最後一絲希望，悲痛之下更是無法原諒荼姚曾經行為。
而更令荼姚越發焦急暴躁的，還有旭鳳對錦覓的態度。旭鳳的確不論如何也不肯丟棄荼姚，即便荼姚已經成了他的負擔，這一點上荼姚本該十分欣慰感動，可同樣，旭鳳也無論如何不肯聽荼姚的話放棄錦覓，甚至無視了荼姚數次想讓他奔走組建自己勢力以對抗潤玉重奪天界的安排和企盼，將絕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奔赴花界在水神風神和花界那群妖精面前低聲下氣地求娶那個禍害錦覓！
荼姚再如何不願，旭鳳與錦覓還是成婚了，就在先天帝太微的孝期過去的第七日。
水神和花界的眾芳主終究沒有拗過錦覓，點頭成全了她和旭鳳。當然，也是因為他們知道荼姚被廢了修為之後到如今已經時日不多，也不再有傷害錦覓的能力了。
旭鳳和錦覓的大婚，最終沒有在花界，而定在了翼渺洲。
大婚沒有聲張，水神和風神親至翼渺洲，水族卻是沒有人來參加婚禮，風神也沒有請自己的眷族前來。花界眾芳主算是跟鳥族有仇，但為了錦覓這個從小看到大的少主還是咬著牙來到了翼渺洲，卻幾次差點兒跟鳥族起了衝突，大喜的日子憋了一肚子的火氣。天界除了已不再是月下仙人成日無事可做的丹朱外並無人來參加，原先旭鳳麾下的幾位將領倒是托人送來了賀禮。魔界鎏英隻身而來，難得呆完了整個婚儀。
旭鳳和錦覓的大婚，顯得有幾分倉促，有又幾分簡陋，婚禮之時的氣氛也並不那麼喜慶。
甚至，旭鳳的生母荼姚，儘管人就在翼渺洲，卻根本沒有出席，險些因此當場翻臉的水神在被錦覓攔下之後，更是憂心起錦覓婚後，荼姚尚在的這段日子。
荼姚根本不肯承認錦覓這個兒媳，她始終帶在身邊親近的，是因旭鳳的武力壓制好容易重新掌回了鳥族權力的穗禾。
荼姚的不肯承認，到底給這場本就冷清尷尬的婚禮再次蒙上了一層陰影。
游走在外的傅卿從旁人那裡聽到旭鳳和錦覓完婚的消息之後，也是愣了一愣。
她還以為，這兩個人想要在一起，要等到荼姚耗盡壽元死去之後呢……
不過……
她也該回去了。
天界。
三年來傅卿的腳步幾乎遍佈六界，這位上古時期的青龍大人的善舉，留下的諸多利於各族利於天地的東西也漸漸廣為人知，在強大的血脈實力之外僅僅三年便得了不少的真心實意的感激敬佩。她與如今的天帝潤玉的關係從未避人，眾仙眾神都知道早晚有一日她會成為九重天上新任的天后。
這三年之間，潤玉很忙碌，傅卿也很忙碌，偶爾回天界去瞧潤玉也不過呆上小半日就走。
思念，已經刻在心上。
這次回到天界，若無意外，她當是不會再輕易離開了。
做了天帝之後，潤玉的起居仍舊在偏僻少人的璿璣宮。只是過去的璿璣宮附近是冷清，而如今卻是肅穆。
傅卿回天界，除了守天門的天兵，沒有驚動任何人。來到璿璣宮時，正瞧見——
一貫面無表情板著臉顯得很嚴肅的影，臉上帶著十足的笑意，手裡拿著一支精緻的珠釵，正往臉色微紅的鄺露頭上插……
傅卿微微一愣，正要轉身離開卻不想被眼尖的鄺露瞧見。
鄺露一把推開影，連忙上前幾步，微微低著頭掩下發紅的臉頰：「傅姑娘，您回來了。」
「呃……」傅卿看著幾步走到自己面前的鄺露，又看了一眼被鄺露丟在身後緊抿著嘴看著她臉色有點兒黑紅黑紅的影，一時間有些尷尬地詞窮，頓了一頓，轉開眼不去看那邊兒的影，定了定心神看著鄺露問道：「潤玉在麼？」
鄺露低著頭回稟：「陛下不在璿璣宮。這幾日事務繁多陛下沒有歇息，今日難得處理完了，回來收拾了一番就去了搖光宮了，算起來……有小半日功夫了。」
傅卿點點頭，轉身離開之前想了一想，看了看鄺露髮髻上匆忙之間戴得有些歪斜的珠釵，忍不住笑了笑：「挺漂亮，很適合你，影好眼光。」
說完，不再看鄺露紅透的臉色和另一邊影瞪圓了的目光，轉身匆匆離開璿璣宮往搖光宮而去。
搖光宮有傅卿親手布下的結界封印，即便過去三年仍然堅固如初，整個天界或者說整個六界之內，除了她自己，能夠自由出入搖光宮的也就只有潤玉和影。
傅卿不在的這三年，影被留在天界不再需要幫傅卿的忙整理傳承之物，也便十分有眼色地不再出入搖光宮，將這個地方留給了潤玉一人。
於是，偌大的搖光宮，即便因傅卿留下的法術幾年來不染纖塵，潤玉仍舊每每有空閒就會過來親自打掃一番，然後……
傅卿走進搖光宮中，直接從回廊走到後殿。
寬闊的深潭水面上浮動著一條月白色的龍尾，在粼粼的水光映襯之下顯得格外晶瑩璀璨。那個她最熟悉的白衣仙人正靠坐在潭邊的樹下，一手撐著腦袋閉目歇息，整個後殿安靜地只有偶爾響動的水聲。
傅卿默默地停住腳步，在水潭的一邊緩緩地坐了下來。她撐著下巴，靜靜地看著不遠處的潤玉，勾著嘴角，心中十分安寧。
連日的奔波，費心費力，又一刻不停地趕回天界，即便是她也有些疲憊了。
撐著下巴默默看著潤玉的傅卿，眼皮越來越沉，漸漸地睡了過去。
傅卿再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水潭邊上，而是正好好地躺在搖光宮唯一留下的寢殿的床榻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暗沉，可床榻邊上那個溫柔而又眷戀地看著她的人的眼睛，卻亮如星辰。
傅卿笑了一笑，聲音還有些沙啞：「怎麼不叫醒我？」
潤玉抬手幫她理了理額邊的碎發：「卿卿累壞了，該好好歇歇的。」
傅卿抬起手拉住了他正要收回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臉側眯著眼睛蹭了一蹭：「你就一直這麼坐著？」
潤玉的手掌被她輕按在臉頰上，聞言拇指動了一動，摩挲著她的眼角，溫和地笑著卻沒有出聲。
傅卿心中一歎，眼睛有些酸澀。
一直，都是這樣的。
這三年來她回天界的次數並不多，呆的時間也很短，每一回回來，潤玉都是這樣，讓疲憊不堪的她好好休息，然後……不管自己先前忙碌了多久耗了多少的心神，都會像這樣守在她身邊，靜靜地看著她，陪著她，直到，她再次離開。
傅卿放開潤玉的手掌，從床榻上坐起身，面對著坐在榻邊的潤玉，抬手摸了摸他掩不住倦色的眼角：「我聽鄺露說，這幾日你分外忙碌，都沒有休息過。這會兒又枯坐了一晚上，眼瞧著天色快亮了，你又該去上朝處理事務了。這會兒，你該趁著這點兒功夫小睡一會兒，養養神也是好的。」
潤玉看著傅卿眼裡流泄出的心疼和擔憂，心中又暖又甜，抬手抓握住她撫摸著自己眼角的手攥在自己掌心：「沒事，潤玉不覺得疲累。」
傅卿歎了口氣：「不問我，什麼時候走麼？」
傅卿感到潤玉身上氣息一頓，卻也很快重新平緩下來。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看著她，一絲一毫也不曾放過。
「……傻瓜。」傅卿歎著氣撲進他懷裡，靠著他的胸膛雙手環住他的腰身，埋在他胸口聲音卻透著輕快：「這一回……不走了。」
潤玉渾身一僵，聲音中都略帶了兩分急切：「卿卿……要做的都做完了？」
傅卿蹭了蹭他的胸口：「有天帝陛下高坐天界還不忘時時處處替我著想為我大開各種方便之門，若是這樣還不能趕快將事情處理完，我也太沒用了點兒。」
「……卿卿……」
「我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待來日再看機緣吧。總之，已經不用我總往外跑了，以後若是……偶爾去瞧瞧就好。現在，我能長久安穩地，留在天界了。」
傅卿說完，感覺到潤玉攬在自己腰背上的手臂慢慢地收緊，一直平緩的呼吸也急促了幾分，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激動的喜悅。
「潤玉。」傅卿從他懷裡抬起頭，認真而又專注地看著他：「我們……成婚吧！」
潤玉一愣，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眼裡卻好似醞出了些許薄薄的霧氣。
傅卿感覺到潤玉伸手將自己重新攬回了懷裡，他的下巴磨蹭著她的發頂，在她頭頂上方一聲低歎：
「卿卿……這種事，該讓潤玉來開口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老規矩，晚上六點還有一章∼
花鳥的美滿婚後生活即將拉開帷幕∼
忍不住吐槽，劇裡旭鳳復活後，他爹那時候已經死很久了，荼姚可是他復活前剛掛的呢，表現得那麼傷心懷念，還不是沒守孝當了魔尊就花天酒地了。。。
影：本來以為我能追趕上進度的，誰知某青龍不按套路出牌！
終於要大婚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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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5章 破解
天帝潤玉在搖光宮的青龍傅卿回到天界的第二天，在九霄雲殿上向眾仙神公佈自己即將與傅卿成婚的消息，在眾人的欣喜祝賀聲中令人卜算吉日，籌備婚典。
天帝迎娶天后，還是一位血脈尊貴實力強悍，近來也頗得人心的上古青龍，於整個天界來說都是確確實實的喜事。
天帝迎娶天后本就是盛事，對方又是尊貴的上古青龍，大婚之禮便不可有半點馬虎，眾仙神籌備起來格外用心，這便使得合適的婚期，一拖再拖定在了整整六個月之後。
潤玉儘管心中有些急迫，卻也始終記得曾經他想要給她最好的的許諾，只得耐著性子應下了在他看來漫長無比的六月之後的婚期，而後在每日的公務之外，又添上了一樁親自看著婚典準備的事情在身上，並且，做得十分愉悅絲毫不覺疲憊。
六個月的準備時間，于傅卿這個「孤家寡人」而言，倒是清閒得很。她在這個世界沒有親人，就算承繼了青龍的血脈，整個妖界跟她算是相關的也只有一個影。在潤玉將嫁娶兩邊的事情都攬了過去，天界眾仙神也不敢有什麼異議之後，傅卿就徹底閑了下來。
先前三年在六界之內四處奔波，一下子空閒下來傅卿倒覺得很是不適，想了想便撿起了曾經還是魂魄的時候練過，後來卻因種種事情堆積起來沒再有空閒去做的針線活，打算親手做兩件衣裳出來。
大婚的禮服交給了專門制衣的仙侍，傅卿也知道自己當初只練過一段兒時間後來又丟下很久的手藝絕對不會比這些專司制衣的仙侍們精緻，便沒想著搗亂，她想得，是做兩件大婚當晚可以換上的常服，或者……寢衣。
潤玉在夜色初起來到搖光宮的時候，傅卿已經坐在水潭邊的樹下，在小巧的案桌上擺上了一碟子點心，小巧的紅泥小爐上正滾著清泉水，只是空氣之中並沒嗅到什麼茶香。
潤玉走了過去在桌邊坐下，看了一眼正滾著的水，略有些疑惑地看了傅卿一眼。
傅卿臉色微微一紅：「嗯……我是本來想，準備好點心煮好茶等你來的，但是……烹茶這種事，我只看過沒做過，怕……怕弄不好……所以，一直沒敢動手……」
潤玉聽後笑了起來，抬手拿過桌上的茶葉罐子十分自然地開始烹茶：「這種事，交給潤玉便好。」
傅卿歪了歪腦袋，看著他行雲流水優雅非常的動作，歎了口氣：「勞累了一日還要讓你為我烹茶……」
「卿卿。」潤玉放下手中的杯盞看著對面的傅卿：「在你身邊，為你做事，潤玉不會覺得疲累，只是……歡喜，和滿足。」
傅卿怔愣一下，抿了抿嘴壓下唇邊的笑意，捏起一塊馬蹄糕遞到潤玉的嘴邊：「那……就獎勵你一塊點心？」
潤玉看著她蔥白的手指捏著那塊泛著淡淡的甜香的馬蹄糕遞了過來，眼中笑意流泄。他並未伸手去拿，而是在她微紅的臉色和晶亮的目光之中，側過頭就著她的手輕咬了一口。
潤玉呼出的熱氣拂過她的指尖，傅卿忍了又忍才沒有下意識地將手縮回來。她看著他咬了小半塊的馬蹄糕下去，微笑著慢慢咀嚼品嘗的樣子，有些顧不得臉上升起的熱度：「味道怎麼樣？」
「卿卿的手藝，向來是最好的。」
「……瞎說。」傅卿白了他一眼，臉上卻還是帶著笑的：「本來技藝就平庸，這些點心我又是好久都沒做過想來又生疏了不少的。我之前做完自己嘗過，總覺得還不如當初在……那個世界的時候做得好吃。」
「潤玉所言，皆出自真心。」潤玉伸手過去，將傅卿手上捏著的已被他咬下半塊的馬蹄糕拿了過來：「卿卿特地為潤玉所做的，於潤玉而言，便是這世上，最好的東西。」
傅卿臉上的燙熱越發深重起來，她垂下眼避開他的目光，隨手又拿起另一個碟子裡的一塊小巧的蛋糕朝他遞過去：「你再嘗嘗這個？」
潤玉垂眼一看，是他在那個世界的時候吃過的傅卿烤制的糕點，尚帶著些許熱氣，在他面前發出陣陣蛋奶的甜蜜香氣。
傅卿在潤玉伸手將那小蛋糕接過去咬了一口吃下之後，撐著下巴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說起來……那時候我還真有些意外呢，原來潤玉……這麼喜歡甜食的。」
潤玉吃完了兩塊糕點笑了笑，抬手為傅卿和自己分別倒上一杯煮好的茶湯：「讓卿卿見笑了。」大約，是曾經的日子過得艱辛，滿心都是無法說出口的苦澀，這才喜歡上甜蜜的滋味，哪怕只有那短暫的片刻功夫也好，能夠壓下他心頭的苦澀煎熬。即便是這樣，他的這點小小的喜好，也不曾輕易透漏出來。
不過……
潤玉抬眼看著坐在對面雙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傅卿，心中湧起的甜蜜比方才咽下的糕點濃郁了不知多少倍。
只要她在他身邊，即便什麼都不吃不用，他也已再感受不到半點曾經的酸苦，滿心滿口，盡是甘醇的甜香。
「我這三年到處走的，去了不少地方，辦事之餘也搜羅到了不少食譜方子。」傅卿笑眯眯地看著潤玉，亮晶晶的眼睛在身邊水潭映照出的波光下格外明亮：「只是先前一直忙碌著沒什麼功夫試驗，如今閑下來了，我好好鑽研鑽研，以後……慢慢做給你吃啊？」
潤玉捏著差別的手指一緊，眼中泛起淡淡的酸脹。他看著桌案對面笑靨如花的傅卿，只覺得整顆心都被填滿了：「好，那潤玉……就為卿卿，煮上一輩子的茶。」
傅卿回到天界，在潤玉公佈了兩人的婚訊之後先在無人能夠打擾的搖光宮歇了兩日，才走出搖光宮在天界走動。
傅卿跟潤玉的婚期已定，整個天界已開始有條不紊地籌備兩人的大婚，身為准天后，又是任何人都不能也不敢小覷的上古青龍，傅卿在天界各處都算是暢通無阻，眾仙神仙侍見到傅卿也很自然地上前行禮，只是因為到底尚未成婚，如今多還是稱呼她「尊上」。傅卿想著再過幾月大婚之後他們就該改口了，也就不在再這個時候糾結這稱呼的問題。
只是……
在天界閒逛的傅卿，瞧著仍是以雲彩幻化花朵植物妝點的天界各處，不由自主地皺了皺眉頭。
「傅姑娘？」
潤玉白日裡常有事務要處理不能時時陪伴，而傅卿在成婚之前雖有准天后的名頭卻也不能直接就接起天后的事務，潤玉怕空閒無事的傅卿無聊，便頂著影有些發黑的臉色囑咐了鄺露幾句，無事之時可帶著魘獸去陪伴傅卿。
鄺露如今已不是璿璣宮的普通仙侍，如『劇情』中一般，潤玉封鄺露為上元仙子，也將部分內務交由鄺露負責。這三年來傅卿沒有帶著影一道奔走六界，留在天界的影也便成了潤玉重用的人物之一，也借著這能夠朝夕相處的機會，成功地在先後向鄺露和太巳仙人求親的時候都得到了准許。只是求親雖然被准了，婚期卻始終沒有定下來，太巳仙人想著三年間只偶爾回來天界幾趟極為忙碌的傅卿，便不太願意讓影和鄺露趕在這個時候成婚，免得紮了當時「孤家寡人」只能高坐天界思念佳人的潤玉的眼。
如今，傅卿回來了，跟潤玉的婚期也已經定下了，影才想著再與鄺露好生商量一番，一道去跟太巳仙人提提他們兩人的婚期之事，卻不想……
傅卿瞥了一眼身後不請自來的影，將目光轉回方才輕喚她的鄺露身上：「鄺露，天界……還是一朵真花都沒有麼？」
「是。」鄺露微愣了一下，解釋道：「天界無花可生是當年先花神留下的禁制咒法，雖然花界如今已沒了掌控草木生長的能力，但先花神的這道咒法似乎並未因此徹底破解，不過我們也已詳細探過，這咒術影響已經在減弱，大概再過上幾年，天界便也能生出花朵草木來了。」
三年多前傅卿收回花界的能力另其回歸天道運轉，此後六界花木生長不再受花界的掌控，可先前的一些事的改變卻不是一蹴而就。比如先花神梓芬的這道咒術，就只是在她收回了花界權力之後漸漸削弱消失，而不是一下子被破解。
傅卿抿了抿嘴，想了一想，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點淡青色帶著濃郁生機的力量，身邊廊下的雲霧幻化的青草和花藤一瞬間消散一空，半空中縈繞著淡淡的青色薄霧，慢慢消散沒入地面。
這是鄺露第一次近距離地感受到傅卿身上的青龍之力，濃郁而溫和的木系靈力環繞在傅卿周圍，又帶著一些鄺露形容不出的玄妙感覺。
傅卿閉著眼睛，眉頭微微一動，以傅卿為中心，淡青色的煙霧迅速擴散沒入地底，整個天界都仿佛在這淡淡的煙霧沒入之後輕震了一下。
「……傅姑娘？」
傅卿睜開眼，轉頭看向鄺露笑了一笑：「咒術已破，明日跟天界的仙侍們說一聲，可以栽種花草了。」
鄺露點點頭，卻又有些疑惑：「傅姑娘，您為何不直接……」
青龍，掌草木生髮之力，她曾經為鳥族的翼渺洲送去的生髮之力能夠催生草木抽穗結果緩解鳥族糧荒一般，沒道理此刻不能隨手在天界生出花朵。
沒用傅卿回答，鄺露身邊的影作為有著上古時代傳承和高於如今仙神的眼界的人，卻是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過來：「鳥族那一回是為救生靈性命，為其種族延續，不得不為之事。如今九重天上缺的不過是妝點之物，親自遵循天和栽種才是正理。」影看了看面前隱約有些明白的鄺露，目光十分柔和：「越是淩駕於萬物之上的力量，使用起來才越該謹慎。」
作者有話要說：
草木生髮之力，真的肆意而為，就跟當初的花界沒兩樣了。
卿卿會自製，自省，不會濫用的∼
再吹閨女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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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歡 5瓶；露露 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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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大婚
六月初一，天帝天后大婚。
傅卿從瑤光宮中，被身著大婚禮服的潤玉親自接了出來。
明媚的天光之下，她穿著潔白的大婚禮服，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長裙上繡著流光閃動的龍紋。頭冠上垂落下晶瑩的流蘇，在她額前隨著走動輕輕搖晃，折射出柔和的碎光。
她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迎著他的目光，勾著嘴角朝他輕笑。
潤玉從恍惚間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朝她伸出手去。
傅卿笑了笑，看著他平伸過來的手掌，緩慢而又堅定地，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掌心上，下一刻便被緊緊地攥住。
兩人相視一笑，周遭的一切人一切事物，瞬間都成了背影。
隨潤玉一道來瑤光宮親迎的仙神們，看著天帝陛下牽著今日就要正式成為天后的青龍大人的手，走在所有人前面，雙手緊緊相牽，從瑤光宮慢慢地往九霄雲殿而去。
雙手交握的溫度這樣清晰而又真實。
從異世，到此世。
從局外，到局中。
夏夜那一晚天臺上從天而降的白衣仙人，略有些狼狽地摔在她面前，也摔進了她心上。
在陌生的環境中睜開眼看到的清秀姑娘，微笑著走到他身邊，也走近他的魂靈。
所謂意外，所謂緣結。
潤玉微微側過頭，看著身邊走著似乎也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的傅卿，加深了嘴角的弧度。
她是他的救贖，他此生最美好的「意外」。她願予他溫情，予他理解，予他體諒，也會在他迷茫的時候牽著他的手，在他渾噩的時候將他從深淵喚醒。
在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他是那樣地茫然那樣地不甘，曾以為終他一生只能將她放在心上默默珍惜懷念，卻不想……
現在，她就在他身邊。
今日，是他們兩個的大婚。
她會一直在他身邊，陪著他走過今後的萬千年歲月，陪他看六界萬千風光。
潤玉一邊走，一邊微側著臉靜靜地看著她。回過神來的傅卿若有所感轉頭看過來，正對上他充盈著喜悅感慨，慶倖和溫情的目光。
傅卿愣了一下，朝他回了一個明媚而又安心的笑。
大婚的典禮並不在九霄雲殿之內，而是在九霄雲殿外寬敞的平臺之上。
傅卿在這個世界上並沒有長輩，妖界除了各族的傳承秘境也已並無生靈。而潤玉，整個天界之上，與他有血脈關係的也就只有一個曾經的月下仙人如今幾乎常駐翼渺洲極少回天界的叔父丹朱。只是，不說潤玉，單以傅卿的上古青龍身份，若真要計較，丹朱受不起傅卿的大禮。傅卿若是願意也便罷了，可惜，既然丹朱不願將潤玉視為一家人，傅卿也不會將丹朱放在眼裡。
於是天帝天后的大婚，拜的，便是真真正正的天地。
潤玉和傅卿兩人身著天帝天后的吉服，在九霄雲殿的大門之外，背對殿門面朝著遠處晴空，以上古之禮，敬告天地。
此生此世，結為夫妻，永生不棄，永世不離。
以天地為證，以神魂為憑。
站在一旁的眾仙神默默地看著兩人臉上帶著莊重而又肅穆的神情，鄭重而拜，禮儀與他們熟悉的全不相同，可又似乎能從他們的一舉手一抬足之中，隱約察覺到一絲絲氣息的不同。
在潤玉和傅卿禮成的那一刻，原本晴朗一片的天空之中驀然滑過一道耀眼的紅霞，正正地映照在那一對立在石階之上天光之下的人身上，將他們身上潔白的婚服都襯除了幾分璀璨的暖金。
霞光轉瞬而逝，可圍在一旁觀禮的眾仙神卻都不約而同地感到了一絲玄而又玄的力量，落在正中間的天帝天后身上。
潤玉和傅卿兩人手掌相牽，在那紅霞滑過之後都感覺到了彼此神魂之中更緊密的相連相牽，對視一眼，忽而笑開。
天帝天后大婚，九霄雲殿設宴，宴席從殿內延至殿外長階，坐滿了親來恭賀，臉上都是恭敬笑意的賓客。
如今已是太湖水君的鯉兒自傅卿親自傳授修行之法後短短三年變化頗大，雖然還是未長成的孩童模樣，卻已在不久前成功晉仙。此時作為天帝唯一的義弟，天后唯一的親傳弟子，座位僅在王座之下。鯉兒身後跟著鼠仙，雖然本人在與殿上眾仙神的交際之中還顯得有些稚嫩，但有鼠仙的幫襯也已不會露怯能夠妥當。鯉兒端起面前鄺露特地安排的極淡的果酒，滿面笑意地朝著自己的義兄義嫂真誠祝福著。
天帝的叔父曾經的月下仙人丹朱坐在一旁，既沒有十分靠前也沒有被壓在人後，可偏偏就是這樣合理而又顯得有些生疏的距離，令他萬分不適，心中也說不出是不甘，還是悵然。
天帝天后大婚，喜帖光布六界，甚至早在三年前就已俯首稱臣的魔尊焱城王都親自來賀，天界所屬的各方勢力更是來得齊全，連早已長居花界的風神都親來恭賀。最後，這場大婚也只缺了鳥族和花界。
鳥族倒是由族長穗禾派人送來了鳥族的賀禮，只是並未聲張知道的人並不多。水族各個水君幾乎都已到場，但水神只送了賀禮並未跟風神一道親至恭賀。而花界……始終沒有什麼動靜。旭鳳和錦覓也沒有來，甚至旭鳳沒有像水神一樣送來賀禮，也算意料之中。
索性，今日成婚的這對新人，也並不在意這些人。
回到璿璣宮，傅卿被一路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的潤玉引到玉衡殿內。
整個璿璣宮，此時空無一人，所有仙侍都已提前退去，恭送天帝天后回來的仙侍們也只停在了璿璣宮的大門之外。
玉衡殿內燃著豔紅色的喜燭，暖黃的燭光將寬敞的寢殿映照得格顯出幾分朦朧的曖昧。
殿門合攏的輕響伴隨著結界的微光閃動，下一刻，她便被他攬在懷中。
「……潤玉？」
「卿卿。」潤玉的嗓音微微低啞，磨蹭在她的耳畔，熱氣輕拂過帶來微微的麻癢：「你終於，是潤玉的妻子了。」
傅卿靠在他身上，感覺到他即便隔著層層厚重的禮服仍能讓她感覺到灼熱的體溫，臉上紅了一紅，伸手輕輕推開他，抬手取了一隻盒子出來。
「卿卿？」
「嗯……算是……新婚禮物吧。」傅卿將錦盒塞在他手裡伸手揭開蓋子，盒子裡放著一件月白色的綢緞寢衣：「那個……你先換上，我也有一件……去屏風後面換。」
潤玉手中捧著裝著寢衣的盒子，愣愣地看著傅卿臉頰緋紅地急急逃到屏風後面去，默了一默突然輕笑了起來。他低頭看了看盒子裡的屬於他的這件，嘴角的笑意越來越深。
傅卿脫下自己身上的大婚禮服換上寢衣服散開頭髮，又在屏風之後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出來，卻不想從屏風後走出來的時候，潤玉也只將將換上寢衣，領口尚松松地敞著沒有攏好。
傅卿臉上一紅，正要避開眼光的時候，卻是瞧見了他掛在胸口的一個眼熟的物件。
清澈透明的白水晶，打磨成水滴狀，栓在一條銀鏈之上。
那是……
潤玉見傅卿從屏風後出來，順手拉上衣領迎了過去，卻不想她伸出的手直直過來揪住他的衣領，微微扯開了一些。
傅卿的指尖落在那顆透明的白水晶上，摩挲了片刻，抬頭看向潤玉：「你竟然……還留著……」
潤玉伸手抓住她撫著墜子的手掌，抬到自己唇邊輕輕吻了一下：「是卿卿給潤玉的，自當珍重萬分。」他看著她，手上微微用力將她扯到自己身前，低頭吻了吻她的眉心：「潤玉曾一度以為……今生只能憑著這一件東西去思念，卻不想，上天垂憐……如今，卿卿，已是潤玉的結髮之妻。」
傅卿眼眶微紅，朝著面前的潤玉湊了過去，仰起頭，吻上他的嘴唇。
唇齒相纏，緊密相擁。
不知不覺之間，傅卿親手所制的寢衣被今日成婚的新郎又親手脫了下來，不只他自己的，也有她身上的。到底是傅卿費心製成，月白色的兩件寢衣沒有被隨手丟在地上，而被潤玉一個法訣落在距離床榻很有一段距離的矮桌之上。
被潤玉摟著背貼上柔軟的床榻躺下的時候，傅卿的眼裡泛出薄薄的水光，好容易被人放開的唇瓣張張合合急促喘息著，那顆她方才還摸索過的水晶吊墜正懸在她眼前，一晃一晃，讓他的胸膛都在她眼中恍惚了起來。
「……潤……潤玉……」
她的嗓音又嬌又怯，微微顫抖著，卻像是一下一下撓在他心口，又熱又癢。
「卿卿……」他俯身下來，唇瓣從她的唇畔輾轉開來。
沉沉浮浮，起起落落，他緊緊擁著她，不容她後退，也不許她掙脫。
「……潤玉……潤玉……潤玉……」她有些無措而又可憐地攀著他的肩搖著頭，卻是除了他的名字再說不出什麼。
他緊緊地攬著她的腰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帶著幾分繾綣，幾分沉醉，幾分霸道，幾分癡狂。
夜，尚還漫長。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好容易改過了。
那啥，大家到這章評論區找我的評論看哈！∼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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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種竹
傅卿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一睜開眼睛，入目的便是他的胸膛。
昨夜勾起回憶的那顆白水晶的墜子還掛在他脖頸上，再沒有了衣料的遮掩，左側心口之上的舊疤顯得格外猙獰。
傅卿愣了一愣，下意識地抬起手，指尖輕觸到那塊疤痕之上，下一刻便感到腰上摟著自己的手臂微微一僵，她這才總算從神遊之中回過神來，想起自己如今的境地。
昨日，是她的大婚，昨夜……
傅卿臉色漲紅地抬起頭來，正對上潤玉溫柔而愉悅的眼光。
他醒來得早，此時正一手撐著自己的頭側臥在床榻上，一手攬著她的腰身，低頭微笑著看著她。也不知，在她醒來之前，他這樣靜靜地看了多久……
傅卿低下頭，縮了縮身體，臉上發燙地不去看他。
「卿卿？」他的嗓音帶著點兒清晨的微啞，在靜寂的玉衡殿內格外清晰，聽得傅卿耳朵甚至有些發癢：「怎麼了？可是……覺得哪裡不大舒服？」
傅卿低著頭抿了抿嘴，仍舊縮著不抬頭看他。
潤玉輕輕歎息了一聲，低下頭來湊到她耳邊低聲問道：「若是潤玉昨晚……哪裡不好，卿卿自可說與潤玉，潤玉……」
「別說了。」傅卿聽他越說越不像樣子，連忙出聲打斷，卻是知道這個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嗓音又輕又啞，還帶著幾分連她自己都一時控制不住反應不過來的媚意，聲音一出，不只潤玉，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咳……」傅卿清了清嗓子，動了動身體，所幸只有一點疲憊而已，倒不再見什麼不適酸軟，也算是託福於她如今這副青龍的強悍體魄……
「……卿卿？」
傅卿一想到昨夜的情形，不只臉上發燙，還有幾分氣鼓鼓地：「你……你欺負我！」
潤玉微微一愣，卻是突然笑了出來。
「你還笑！」傅卿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你……太過分了！」
潤玉攬在傅卿腰間的手微一用力將縮在自己身前的她往自己懷里拉了一拉，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
傅卿被潤玉拉進懷裡貼著他的胸膛，倒是乖乖地沒有抵抗，卻是撇了撇嘴說得很是憤憤不平：「為什麼，你是龍，我也是龍，明明我還應該比你厲害的，可是……可是……」可是昨晚她沒有「還手」之力也就罷了，可連從他手下逃都逃不掉，被吃得死死的就實在……
難道就是因為已經被她融入魂魄元靈之中的他的那片逆鱗？先前她還是魂魄狀態沒有肉身的時候，他就是特別的，是唯一一個能在她不特地顯形的時候看到聽到她的。後來她成了青龍他也依舊是完全不受她威壓影響的。原本，她是絲毫不在意的，可是，可是如果還能讓她在這種時候毫無抵抗能力到這個地步……難道她身為堂堂上古青龍，從今往後在眼前這白龍面前就要一輩子翻不了身麼？實在是……不甘心啊！
潤玉低笑出聲，胸膛震動起來，惹得靠在他胸口的傅卿不滿地又抬起手，用手指狠狠地戳了兩下他的胸膛。
潤玉臉上帶著十足的笑意，攬著她腰身的手臂略松了一松，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看著她泛著瑰麗的玫紅色澤的臉頰，聲音帶著幾分愉悅和蠱惑：「大婚之後有三日的休沐，潤玉不必上朝理事。卿卿若是覺得不甘心，想……討回來，潤玉……自可相陪……」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沉，最後……
「……等……等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潤玉，你不許……唔！」
……
後來，天帝陛下潤玉身體力行地讓新上任的天后娘娘反復確認下來，她這輩子不只是面對那白龍的時候沒辦法翻身做主，連掙扎逃脫或者強制某龍節制一點兒都做不到了，尤其是在對方發現同為龍身的兩人於彼此而言益處甚多，而龍身強健的體魄和強大的恢復之能更能受住某種意義上的肆無忌憚之後。
天帝潤玉和天后傅卿大婚之後，傅卿便從原先獨居的搖光宮，搬去了璿璣宮。除此之外，潤玉另辟了一處宮殿作為傅卿成為天后之後接見眾仙神處理事務的辦公之所。
搖光宮仍是屬於傅卿的，只為了搖光宮後殿的那處寬闊水潭，便不會讓其他人涉足。
大婚之後，夫妻兩個偶爾會在閒暇的時候一起去搖光宮享受難得的閒適時間。
搖光宮的陣法結界是傅卿親手佈置的，原本除了潤玉之外還有個影能夠進出，大婚之後在潤玉的目光之下傅卿又親自動手改良了一番，將搖光宮徹底變成了只有他們夫妻兩個才能往來的地界。
如此一來，只有他們兩個，旁人無法出入也不能窺探到的搖光宮就成了已是天帝天后的夫妻兩個，絕佳的放鬆身心的休憩之所。
至於如今已經不再能摸上搖光宮大門的影，對此倒是毫不在意。潤玉和傅卿已經大婚，眼瞧著日日不是在璿璣宮就是去搖光宮，氣氛甜膩地令人眼紅，影這些日子便十分殷勤地往太巳仙人那裡走動，努力想要將自己和鄺露的婚期也能早些定下來。
璿璣宮。
潤玉處理完了天界事務回到璿璣宮的時候，在後院瞧見正手裡拿著小鏟子，一臉興致勃勃地打量著地上竹苗的傅卿。
「卿卿？」
傅卿的目光正在平整的地面和整齊擺在地上的竹苗之間不斷遊移思索打量著，突然聽到潤玉的聲音，抬頭一看，果然是今日似乎事務不算太多回來得早了幾分的潤玉。
「潤玉，你回來啦？」
潤玉走過來，極自然地站到傅卿身邊伸手攬住她，看了看她手裡攥著的小鏟子：「卿卿，要親手種竹子？」
「嗯！」傅卿背靠在他懷裡點了點頭：「總覺得有些事，親自動手比較有感覺，有意義。」
潤玉想到她親手為他制的衣裳，時常親自下廚準備的點心，嘴角勾起，目光轉向一旁地上的竹苗：「怎麼想到種竹子？」
「像你啊！」傅卿回答得自然乾脆，毫不猶豫。
「……像我？」
「露滌鉛粉節，風搖青玉枝。依依似君子，無地不相宜。」傅卿喃喃念出這兩句，側過頭笑著看他：「竹之直節挺立，猶君子之風，千村萬陌，無處不有。永遠挺拔清透，溫潤內斂卻自有無盡風骨，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改變。」
潤玉愣了一下，看著靠在自己懷裡微微笑著的傅卿，心頭驀地又是一軟。他低下頭，吻了吻傅卿的額頭，順手拿過了她手裡的小鏟，笑著道：「既如此，不如，潤玉來動手，卿卿從旁幫忙指導就好？」
「唔……也好。」
潤玉笑著走到傅卿選好的地方，蹲下來親自動手挖坑，接過一旁傅卿伸手遞過來的竹苗，小心地蓋上土壓實，一個又一個，做得認真而又愉悅。
等最後一株種好，潤玉站起身伸手又扶了扶竹面，突感腰上一緊背上一陣溫軟，傅卿雙手圈著他的腰身靠在了他的背上。
潤玉嘴角勾著笑，沾滿塵土的手上還拿著方才挖坑填土的鏟子，微側過頭對著身後貼在自己背上的傅卿，話音之中帶著幾分寵溺也有幾分無奈：「卿卿？」
「嗯？」
「潤玉的手上還髒著呢。」
傅卿一點兒也沒有放開他的意思，臉頰貼在他的背上蹭了一蹭：「所以呢？」
潤玉輕笑了一聲，將鏟子放下，手上聚起水系靈力，只一眨眼便去了所有的塵土污泥，回歸乾淨整潔，而後才將手放在她圈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上，微一用力拉開一些，轉過身正面朝向傅卿，伸手將人攬進自己懷裡。
「沒什麼，只是……潤玉也想抱著卿卿。」
傅卿沒有阻攔潤玉的動作，順從地靠在他懷裡，雙手也重新環上他的腰身，將頭靠在他肩上滿足地眯起眼睛，只是嘴上卻還是道：「說起來，咱們兩個都不熟悉栽花種草這種事，這竹子種在這裡，會不會養不好？」
「不會。」
「哦？」傅卿抬起頭：「你怎麼知道？」
潤玉的雙手攬在傅卿背後笑道：「有青龍在側，它們不會長不好的。」
東方青龍屬木，掌草木生髮之力。即便她不以自己的能力刻意做些什麼，有她在的地方，總會顯得格外生機盎然，草木生長也會格外繁盛。
傅卿一愣，也笑了起來：「啊，我都忘了。」說完她笑著將目光轉向一旁，潤玉親手栽種看著很像那麼一回事的竹苗：「而且……弄得挺不錯的嘛！」
潤玉眉眼一彎：「……謝夫人誇獎。」
傅卿一怔，抬頭嬌嗔著瞪了他一眼，而後笑眯眯地道：「那，夫君以後，要繼續努力啊！」
潤玉攬著傅卿的手臂一緊，眼光略略沉了下來：「謹遵……夫人之命。」
傅卿心頭突起了一陣心慌，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潤玉一把打橫抱了起來，往不遠處的玉衡殿而去。
種了許久的竹子，天色早已暗沉下來，夜色漸起。而璿璣宮的仙侍，早在傅卿準備種竹子的時候就已經離開，這會兒傅卿連找個藉口讓潤玉放下自己都做不到了。
「等，等一下！潤玉！」
潤玉抱著傅卿走進玉衡殿，隨手布了結界，低頭看著懷裡臉上飄起紅霞的傅卿低笑：「潤玉突然覺得……『夫君』這個稱呼，很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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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龍尾
天界之上，一切井然有序，平穩和樂。
天帝天后大婚不久之後，天帝親自為與天后同出妖族的仙君影，和太巳仙人的掌珠上元仙子鄺露賜婚，天后也為鄺露添了不少羨煞旁人的嫁妝。
一時間，九重天上，喜氣洋洋。
而在翼渺洲，同樣新婚未過一載，昔日的火神旭鳳和水神之女花界少主錦覓這對夫妻，日子過得卻並不順心。
荼姚身為旭鳳的生母，雖然修為被廢脾氣卻並沒有如何收斂，對錦覓的厭惡痛恨更是明明白白地表露出來。修為不再，而擔心錦覓的水神也留在翼渺洲暫住，荼姚沒有能力也沒有機會再對錦覓做什麼，卻是明明白白地昭告眾人她作為旭鳳的母親至死都不會承認錦覓兒媳的身份。
先前翼渺洲的鳥族眾人對錦覓和旭鳳原本在天界已經被眾仙私下傳開的風流之事並不瞭解，荼姚來到翼渺洲後也曾心存僥倖想讓旭鳳放棄錦覓，怎奈事與願違，旭鳳這個兒子在這件事情上並不肯聽她的，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等旭鳳和錦覓確定了婚期要在翼渺洲成婚，甚至那錦覓還要來到翼渺洲與旭鳳同住之後，荼姚終於再也無法忍耐。
於是，在荼姚的極力推動和穗禾的默許不阻止，旭鳳毫不知情之下，他與錦覓在天界時的事，在翼渺洲廣為人知，並向其他各族各地傳開。
自然，在天界私下傳開還是旭鳳和錦覓兩廂情願的風流糊塗事，從荼姚這裡開始傳開，便果然成了錦覓不知廉恥深夜跑到天界棲梧宮，刻意勾引酒醉的旭鳳。荼姚原本倒是想加上旭鳳是為負責而不得不娶錦覓的說法，但是旭鳳對錦覓如今的態度眾人都看在眼裡，真要加上這麼一句反倒顯得沒那麼可信，便只好作罷。所幸，這種事對旭鳳的影響，遠不會比對錦覓的影響更大。
擔心錦覓而暫居翼渺洲的水神聽到這些傳言，氣得渾身發抖，卻也無可奈何。
畢竟，錦覓在兩邊親人勢如水火，而荼姚這個旭鳳生母更是堅決反對的情況之下，一個人偷溜出花界去天界私會旭鳳，並……跟旭鳳有了肌膚之親，甚至因為不謹慎沒有回房或是佈置結界被棲梧宮外的人看到動靜……這一切，都是事實。
而荼姚對錦覓的不待見不承認，也多了一個眾人能夠理解的理由。
雖然旭鳳在聽到越傳越亂已經變了味道的流言之後武力懲罰了不少鳥族中人，再也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談論這些，可是錦覓的名聲，到底還是受了極大的影響。
原本錦覓作為先花神之女，堅持要嫁給自己殺母仇人的兒子，日夜面對荼姚這個殺了自己親生母親打傷自己親生父親，手上沾著自己好友鮮血的仇人，就已經很讓之六界眾人頗有微詞，可畢竟水神和花界的眾芳主都沒有說什麼，大家也便只是更疏遠了他們幾分而已。而如今荼姚的不肯承認，和這漸漸傳開說得也越發難聽的流言，也讓錦覓和與她相關的一切，更被以異樣眼光相看。
花界的眾芳主會常常來翼渺洲看望錦覓，卻不曾留下，風神也呆在花界，在翼渺洲住下的就只有水神。
荼姚一直沒有怕過水神，即便如今她修為盡廢也是一樣，仗著水神不會對如今手無寸鐵的自己做什麼，在每每因為錦覓與水神對上的時候幾乎盡占上風。水神顧忌錦覓，顧忌荼姚是旭鳳生母，又念在荼姚壽元不多多有忍讓，可荼姚卻也因為知道自己時日不會長久，反倒越發肆無忌憚。
荼姚一直不肯承認錦覓也從未放棄過對錦覓的貶低，偏偏許多荼姚攻擊錦覓的指責，比如修為地位低微的時候不自量力害在旭鳳對付窮奇的時候連累旭鳳受傷，比如曾在眾仙齊聚的壽宴上口無遮攔卻至今不曾跟穗禾致歉，再比如……天界那一晚的棲梧宮，確是錦覓自己隻身一人溜上天界去找的旭鳳……種種錯漏，種種行為，都確是錦覓所為，水神甚至根本辨無可辨，每每對上荼姚的氣焰竟只能忍氣吞聲而已。
荼姚和水神的對峙，不可避免地影響到旭鳳和錦覓。
旭鳳這邊，荼姚至今不肯承認錦覓不斷說著錦覓的壞話，直言錦覓這樣大的仇恨都可放下不是居心叵測就是冷血無情，對旭鳳必定不是真心。而水神那邊，也忍不住與錦覓分說旭鳳無法約束他的生母荼姚保護錦覓不受委屈的無能無力。
旭鳳和錦覓結合，原本就不被眾人看好，翼渺洲的鳥族如今全靠旭鳳武力震懾才勉強接納了他們一家，在荼姚將流言傳開之後，態度更冷漠了兩分。
潤玉和傅卿大婚的那一日，荼姚在自己屋子裡一邊忍著身體的不適痛苦一邊不甘心地咒駡，水神沉默地站在翼渺洲的山崖邊上遠眺天界方向長歎一口氣，而旭鳳和錦覓，兩人在屋內相對而坐，雖然十指相扣，卻是相顧無言。
比起天界之上那場盛大而又熱鬧，得了所有人祝福期待的大婚，先前他們兩個的婚禮……
穗禾站在樹下，枝頭仍因先前傅卿賦予的生機之力，迅速抽條開花結果，她看了看枝頭肉眼可見地從青澀變成熟的果實，目光朝向旭鳳和錦覓成婚後的居所，想到先前荼姚與她說起的事，眯了眯眼睛緊緊攥著雙拳，過了許久，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姨母說得對，她時日已是不多，待她去後，旭鳳極有可能不會太顧念他們之前多年的情分不再留在鳥族為她撐腰坐鎮。沒了姨母這個最大的障礙，旭鳳跟著錦覓去花界的可能就大大提升。到那時……她這個鳥族族長……
如姨母所言，她不能放棄旭鳳，或者說，不能放棄讓旭鳳為她鎮壓鳥族的利用價值。
旭鳳，你對不起我的，便……這樣償還吧。
天界，搖光宮。
潤玉和傅卿相偎著坐在後殿水潭邊的樹下，一青一白兩條龍尾泡在清澈的水潭之中，偶爾攪動起一片一片的水花，摔碎在水面上，濺出清脆的聲響。
傅卿靠在潤玉身上，放心地將自己的重量盡數交給他，看著水潭中的兩條龍尾巴，沉默了一會兒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潤玉的尾巴。
潤玉僵了一下，攬著傅卿的手臂卻十分注意著沒有勒到她讓她有半分的不適：「……卿卿？」
傅卿的手還貼在潤玉尾巴的鱗片上輕輕摩挲，掌下涼滑的觸感十分不錯，她撇了撇嘴：「同樣是龍，一樣都有尾巴，可我總覺得……你的尾巴比我的尾巴好看，唔……還比我的尾巴好摸。」
潤玉喉頭動了一動，氣息頓了片刻才重新恢復：「夫人喜歡，是潤玉的榮幸。」
聽到潤玉突然用「夫人」代替了「卿卿」兩個字，頓時頭皮發麻感覺身上汗毛豎起來，尾巴上的鱗片也差點兒忍不住都炸起來。傅卿眨了眨眼，眼看著水潭中那條月白色的龍尾就要往自己的尾巴上面纏，連忙轉身從背靠著潤玉的姿勢變換了一下，往他懷裡一撲，雙手摟著他的腰臉頰埋在他胸口迅速狀若撒嬌地轉開話題：「說起來，原先我還是魂魄狀態的時候就覺得呆在你身邊舒服很多，當時想著應該是你的逆鱗融在我魂魄中的關係，可是現在，我成了青龍之後，為什麼這種感覺反倒又深了幾分呢？」
潤玉在傅卿撲過來的時候將人摟好，笑著低頭去看埋在自己懷裡不抬頭對視，卻讓他能透過衣料感覺到他臉頰的熱度的傅卿，聽到傅卿這麼說，也是怔了一下：「卿卿是說……如今的感覺比當初還要深上一些？可有哪裡不妥？可是……」
「沒有啦！」感覺到潤玉升起的擔憂，傅卿蹭了蹭他的胸口安撫解釋：「哪裡都好，沒有什麼不舒服的，或者說，比以前還好上許多呢！真的，我覺得自己……只要在你身邊，就覺得，渾身舒暢。原本還覺得可能只是因為……嗯，心情所致，但是慢慢地感覺……連體內靈力都似乎活躍一些來著。後來我想了一想，除了逆鱗，我還想到了一個可能。」
「哦？是什麼？」
「你是水系應龍，我是青龍，屬木。」
傅卿只說了這麼一句，潤玉卻是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攬著傅卿的手臂略收緊了兩分，低低地笑了起來：「五行之中，水生木。卿卿屬木，潤玉屬水，正是相合相契的。」
「金生水，水生木。真算起來，我似乎不大能反過來……」
潤玉摸了摸傅卿的長髮打斷她：「潤玉，能養護卿卿就好。」
傅卿在他懷裡深吸了口氣，臉上掛著笑，微微一歎：「你說的哦，要好好，養護我一輩子的。」
「……自然。」
兩人靜默相擁片刻，水潭中的兩條龍尾有了動靜。
「……哎哎哎！潤玉！你幹嘛！」
「養護夫人。」
傅卿愣愣地被潤玉抱在懷裡，下一刻尾巴變回了雙腿，被潤玉一手托住：「等……等一下！你……你……你怎麼把我的尾巴變回來了！」
潤玉頓了一頓，抬步繼續往寢殿方向而去，卻是低垂著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傅卿：「潤玉前幾日參透了夫人先前給了兩卷上古典籍，學會一招小把戲，層疊空間使得外觀不變卻能擴大數倍內裡空間。其後，潤玉在搖光宮的寢殿試了一試，很是成功。」
傅卿驚訝，覺得心底發毛的感覺更是深刻了一些：「你什麼時候弄得？我都不知道！」
「大婚後夫人都歇在璿璣宮，搖光宮的寢殿有些時候沒用過了。」
「那……那你……」
「夫人若是更喜歡真身龍尾，潤玉，自當從命。」
「！！！」
作者有話要說：
實驗組vs對照組∼
咳咳，水生木∼設定卿卿成為青龍的最後一個梗在這裡∼
同是龍，果然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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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生辰
六月十五。
大婚過去半個月，傅卿已經習慣了天后這個身份，處理天后份內事務的同時，也沒有忘記對妖界那邊的傳承情況多加關注。
只是顯然，並沒有那麼快。
索性，她也並不心急。
回到璿璣宮的時候，整個璿璣宮一個仙侍都沒有，只是她倒沒有太過在意，只是估摸著潤玉大約比她早些地回來了。
慢慢地走進璿璣宮的後院，這裡明顯有施過法術的痕跡，除了正中間的一條走道，兩側都暗沉不已，肉眼看去什麼都看不清晰。傅卿感覺到這法術十分熟悉，施展法術的靈力也十分熟悉，便坦然走上那條走道，站在中央輕輕呼喚：「潤玉？」
隨著傅卿的這聲輕喚，四周原本暗沉一片的庭院一下子亮了起來，清晰地露出了，半懸在空中的，一幅又一幅的水墨丹青。
每一幅，上面，都是她。
穿著現代的衣服梳著馬尾的她，在灶間往來忙碌的她，捧著書本正在講解的她……
還是半透明魂魄狀態時坐在桌邊看攤開的竹簡的她，在棋盤前撐著下巴思索的她，摟著魘獸的脖頸磨蹭親昵的她……
在妖界時凝聚法術重新封閉青龍秘境時的她，側臥在軟榻上睡得正沉的她，跟鄺露低聲說著什麼神色柔和的她……
還有搖光宮水潭邊泡著尾巴的她，微笑著捏著點心遞過來的她，穿著大婚的禮服亭亭而立的她……
每一幅，每一個畫面，都是她。有許多，是她自己都不曾注意的樣子，卻在這個時候，被人生動而形象地記錄了下來，筆觸柔軟，栩栩如生。
傅卿咬著自己的嘴唇，看著懸在半空的這一幅幅畫面上的自己，忍不住有些紅了眼眶。
「卿卿。」
傅卿聽到聲音回過頭，意料之中也有些意料之外地，看到手裡捧著一個……壽包的潤玉。
傅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淚卻忍不住隨著這聲笑從眼角滑落下來。她幾步上前走到潤玉身前，看了看他手裡那個長得壽包樣子卻是沒有寫上「壽」而是「生辰快樂」四個字的不算太過圓潤壽包，笑得甚至有些哽咽：「這是……你自己……做的？」
潤玉見傅卿落淚，心頭一急，一手仍托著好容易自己在沒動用法力的情況下折騰出來的壽包，一手撫上傅卿的臉頰，拇指輕柔地抹去她臉上掛著的淚珠：「嗯，潤玉……似乎不大擅長廚事，做得……不夠好看，讓卿卿嫌棄了。」
傅卿搖了搖頭，咬著自己的嘴唇將眼淚憋回去，朝著潤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伸手摸了摸他手上托著的壽包：「沒有，我很喜歡，真的！看著……就覺得會十分香甜美味。」
潤玉的手掌貼著傅卿的臉頰：「卿卿，生辰快樂。」
傅卿笑出聲來，用力點了點頭，半轉過身指著一院子的畫卷：「這些……都是你親手畫的？」
「潤玉筆力有限，神韻不足，卿卿……莫要介意。」
「哪有？」傅卿白了潤玉一眼，回頭細細地看著院子裡的畫：「我覺得，你畫得太好了，比我本人要好看呢！」
潤玉搖搖頭：「不及卿卿十之一二。」
傅卿靠近他挽住他的手臂，將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這些畫，你什麼時候畫的？我都不知道。」
「三年有餘。」
「……三年？」
「嗯。」潤玉低聲輕歎：「只是過去三年，卿卿少回天界，潤玉也不甚抽得開身。這些禮物，直到今日，才能送到卿卿眼前。」
傅卿閉著眼睛蹭了蹭潤玉的肩，吸了吸鼻子，眼睛還紅著，臉上的笑卻是明媚而又燦爛：「真好！」
潤玉側過頭看著身旁的傅卿，輕聲應和：「嗯，真好。」
她在他身邊，彼此相倚彼此相伴，日後萬年千載不會再分開。
真好。
靜默片刻，傅卿抬起頭來，看向潤玉：「既然你說都是為我準備的生辰禮物，我就不客氣地都收起來了？」
潤玉點頭微笑：「好。」
傅卿笑起來，隨後抬起手掐了個法訣，又取出一隻大大的錦盒。順著她的法力從半空中依次飄過來的畫停在她手邊，她並不繼續用法力收斂，而是站在石桌旁，將錦盒打開，而後親手一幅一幅地，將飄在手邊的畫卷一個一個地細細看過，再妥善地收在錦盒之內。
傅卿臉上帶著明媚而滿足的笑意，一幅一幅小心翼翼地將畫收好。即便她明知道每一幅畫都是被潤玉謹慎施過法咒不可能輕易損壞的，她的動作仍舊放得很輕很仔細，像是手中一次次捧著的是易碎的稀世珍寶。
一幅幅畫，一個個畫面，依次落在她手上，讓她近距離地看到上面的每一筆每一畫，每一個墨色每一點顏料。畫面上的自己總是笑著，溫和的，柔軟的，明媚的，開懷的，那樣生動，那樣美好。
她一幅一幅地收著，時不時停下來，伸手輕輕撫摸。她動作不快，畫又很多，用了不少時候。
潤玉一直站在一旁，手裡還托著用法術保溫著的壽包，靜靜地站在傅卿身旁，微笑地看著她的動作，並不催促，也不打擾，臉上都是滿足。
等將最後一幅畫也收在錦盒之中，傅卿將這只碩大的錦盒的蓋子蓋上，手掌不由自主地在盒子上面摩挲了好一會兒，才揮手收了起來。
下一刻，潤玉將手上的壽包放在先前傅卿放置錦盒的石桌桌面上，拉著傅卿在桌邊坐下。傅卿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石桌旁的凳子上竟早就十分貼心地墊了軟墊。
「潤玉？」
潤玉輕按著傅卿的肩讓她做好，忍不住低頭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而後輕聲笑道：「今日卿卿生辰，潤玉也……略準備了些酒菜，這便去取來，卿卿等潤玉片刻可好？」
「酒菜？」傅卿瞪大了眼睛著實有些驚訝：「你……你親自下廚了？」
「咳。」潤玉臉上微微一紅，略有些不大自然：「潤玉先前從未做過……今晚勉勵一試，比不得卿卿的手藝，瞧著也只是還過得去，希望卿卿莫要嫌棄才好。」
眼睛似乎又有些酸澀起來，傅卿深吸了口氣，仰頭看著潤玉：「天帝陛下親自下廚可不是誰都能有的榮幸，我怎麼會嫌棄呢？」
潤玉聽出傅卿調笑的語氣，也笑了起來：「的確不是誰都能有，但……眼前的天后娘娘，恰是符合條件的唯一一人。」
傅卿雙手撐著下巴放在石桌桌面上，微微側過頭看著還站在自己側後方的潤玉：「那……天帝陛下，還不快把您的手藝拿出來？您的天后娘娘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潤玉低頭在傅卿的額頭又落下了一個吻：「謹遵天后娘娘法令。」
傅卿坐在桌邊，看著潤玉的背影才從視線中消失沒多久，就再次端著一個託盤出現。
等一道道賣相看著很不錯的菜色被擺在石桌桌面上，傅卿深吸了兩口氣才平復了下來。
不出意料，都是她向來喜歡的菜色。
潤玉擺好了菜色，將一個琉璃瓶子也放在一旁，在傅卿身邊坐下，遞給她一雙筷子：「卿卿嘗嘗，潤玉做的，可還勉強過得去？」
傅卿接過筷子，每一樣都夾了一點放在口中，細細咀嚼品嘗咽下，在潤玉有那麼幾分忐忑之意的目光中笑著點點頭：「好吃！」
潤玉松了口氣：「當真？」
「嗯！」傅卿看著潤玉：「我夫君果然厲害，學什麼都這麼快，連廚藝都是，已經很是不錯了！色香味俱全。」
潤玉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能得夫人誇讚，潤玉甚是喜悅。」
傅卿看了看桌上的壽包，想了一想，放下手中的筷子，乾脆用手捧過來，送到嘴邊，毫不顧忌形象地狠狠咬了一大口，而後眯著眼睛咀嚼咽下：「……這個也好吃！」
潤玉笑了笑，正要開口就見傅卿將壽包遞了過來，眼睛晶亮：「來，你也吃一口？」
潤玉頓了一頓，看了看傅卿，而後面帶笑容地湊了過去，在傅卿剛剛咬了一大口的位置上咬了一口，又在臉色微紅的傅卿目光注視之下嚥下，卻是微微歎氣：「還是不及卿卿的點心。」
傅卿將壽包收了回來自己又咬了一口：「我覺得這個最好吃！」說完，又將目光轉向一旁的琉璃瓶子：「那個是……」
潤玉伸手拿過琉璃瓶子，給傅卿倒了小半杯，琥珀色的液體帶著清甜混雜著一絲酒香的氣息。
「酒仙那裡雖多是醇厚的烈酒，卻也能找到些口感甘甜清淡的果酒，潤玉已試過，酒氣不重，帶些酸甜，卿卿……當會喜歡的。」
傅卿接過潤玉遞過來的酒杯，低頭抿了一口。果然，酸酸甜甜，只略帶酒的香氣，並不濃烈也不會覺得辛辣，柔和清香，味道不錯，她還蠻喜歡的。
見傅卿微笑著一口一口將杯中果酒飲盡，潤玉為她又斟了一杯，而後給自己也添上。
「對了。」傅卿喝著喝著突然想到：「先前給你過生辰的時候還有魘獸小乖乖在呢！說起來咱們大婚之後，我見小魘獸的次數不多啊……」
潤玉微微一頓：「影說他們一族的修行之法略加改良似乎對魘獸有益，所以魘獸這些日子多在影那裡，並不常在璿璣宮。」
「哦……」傅卿默默吃著潤玉夾到她面前碟子裡的菜，喝著他為她斟滿的果酒，想著影能幫上忙也是魘獸莫大的機緣，便沒有再多言，專心跟潤玉過起這個自己的生辰。
只是……
即便是果酒，也是會醉人的，尤其是酒量從來都不好的天后娘娘。
於是，生辰當晚收了不少禮物，又吃了不少酒菜的天后娘娘，最後還是不小心成了某位天帝陛下的美味。
當夜，醉意撩人的天后娘娘，天地陛下享用地十分愉悅。
作者有話要說：
木有親發現大婚是六月初一嘛？哈哈哈哈∼
然後到了卿卿選的六月十五∼
哎呀呀，一不小心，又發了一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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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有孕
天帝陛下接到消息趕回璿璣宮時，一路上都有些維持不住這些年來身為天帝波瀾不驚的姿態和威嚴，甚至等到了璿璣宮附近，心中焦急已經再無法按捺，竟是直接抬步跑了起來。
一旁瞧見天帝陛下難得失態一回的小仙仙侍們卻是十分理解地轉頭當做沒有看到，卻是忍不住互相對視滿面笑容地暗暗交流起來。
在這九重天上，天帝天后感情和諧無比，早就被眾仙神眾仙侍瞧出來，今日有這樣的好消息，一貫頗為冷靜的天帝陛下有這番表現，實在並未出乎大家的意料。
潤玉一路奔入璿璣宮，旁的什麼都顧不上了，可一路跑到玉衡殿的門前，卻又猛地停了下來。他深吸兩口氣試圖讓自己冷靜，可是臉上的笑卻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
等潤玉在門外深呼吸了好幾個回合，手指卻還忍不住輕顫地慢慢推開玉衡殿的大門。
明亮而整潔的玉衡殿，早就因為多了一個女主人變得不再空曠冷清，處處透著淡淡的溫馨。而此刻，這個女主人正靠坐在床榻上，身後墊著好幾個柔軟的墊子，臉上帶著柔和而慈愛的微笑，卻是有些走神不知想到了什麼，連他推門進來都沒有察覺。
潤玉站在門邊，怔怔地看了傅卿好一會兒，心中翻滾著幾欲迸發而出的歡喜，臉上的笑意也越來越深，越來越柔。
走神了許久的傅卿終於回過神來，察覺到門邊的潤玉，轉過看了過去，瞧見他臉上驚喜的笑意，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潤玉，你回來啦？」
潤玉在傅卿的輕喚聲中醒過神來，幾步走到傅卿身邊，緩緩地小心地在床榻邊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傅卿。
傅卿噗嗤一下笑出來，原本她也是有些茫然和緊張的，可是這時候看到了這樣的潤玉，她卻一瞬間放鬆了下來，隨即十分自然熟練地往身後一靠，感覺到身後的人十分小心地調整了姿勢讓自己靠得更舒服，腰上也多了一雙比平時動作還要輕柔許多的手臂，將她整個人攬在懷裡，傅卿眯起眼睛：「你聽到消息就回來了？」
「……嗯。」潤玉小心地摟著傅卿，低下頭深深地嗅了嗅她身上獨特的帶著草木芬芳的清香，只覺得先前劇烈跳動著的心奇跡般地平靜了下來，可那股喜悅之情卻是分毫未減，化成一陣陣綿延不絕的暖流，在他心上蜿蜒流淌：「卿卿，我們……」
傅卿閉上眼睛靠在他懷裡，雙手覆上他攬著自己的手臂，語調中也帶著難言的喜悅：「我也沒想到，這麼快……你就要做爹爹，我要做娘親了。」
潤玉呼吸一頓，忍不住低頭埋進身前靠著的傅卿的頸窩之中，低低地笑了出來。
「潤玉？」
潤玉從傅卿頸窩抬起頭，眼眶泛著淡淡的紅，側過臉吻了吻傅卿的臉頰，貼在她的耳邊輕歎：「卿卿，潤玉……好生歡喜。」
傅卿低下頭，將手掌移到他的手背上，慢慢地，與他十指相扣。
「我也是。」
「……卿卿。」
「嗯？」
「潤玉……我……我……」
傅卿笑了起來，拉開他環在她腰間的手臂轉過身面對著身後的潤玉，雙手抬起貼在他的臉頰上，湊過去在他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我相信，潤玉……一定會是最好的爹爹。」
潤玉深吸了兩口氣，迎著傅卿晶亮的目光，緩緩地點了點頭：「卿卿，也會是最好的娘親。」
傅卿聽了笑起來，放開捧著他臉頰的手，順勢埋進他的懷裡。
玉衡殿內，天界至尊的一對夫妻親密相擁，靠在一處溫情脈脈，感激並歡喜著，新的小生命的到來。
大婚不久，上古青龍之身的天后便有了身孕的喜訊傳向六界，各族各地都紛紛恭賀這件喜事，歡歡喜喜地準備起賀禮。
翼渺洲。
鳥族因收留了叛出天界的荼姚和旭鳳，已漸漸被天界孤立放棄，消息比其他地方滯後許多。等鳥族這邊知道天后傅卿有孕的消息，已經是天界放出喜訊的三日之後了。
比起那複雜的一家子，翼渺洲的鳥族對這個消息還算是有些恭賀的心思的。鳥族被天界孤立放棄，但不管怎麼說先前那天後，青龍尊上留給鳥族的生機之力卻並未收回，只是仍按著最初說好的那樣緩緩減弱，直到鳥族糧荒得以緩解能夠等得了按照天時生長的草木再次抽穗結果的時候，才會消失。天帝只是漠視了鳥族而沒有加以懲戒，天后仍留著左右鳥族如今脆弱命脈食糧的生機之力，僅憑著這些，鳥族中人就算再不滿如今的頹廢局面，卻也還是有不少明理的知道這是如今的天帝天后潤玉和傅卿的恩惠。
只是，鳥族眾人也只是暗暗議論一番，瞧見旭鳳一家的時候，立刻閉嘴不談。
旭鳳和錦覓兩個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愣了一下，旭鳳多看了錦覓兩眼，錦覓也有些羡慕的樣子，卻是都沒有多說。
另一邊。
荼姚苦口婆心地與穗禾說了許久，看著神色像是已經有些動搖的穗禾默默離開，心中一歎。穗禾離開沒多久，每日都會發作上好些時候的那種渾身從骨子裡泛出的疼痛再次襲來，荼姚無力地癱倒在床榻上，緊咬著牙關滿頭冷汗，卻是沒有發出一聲哭嚎**。
即便到了如今，她也不允許自己丟棄了那點從未變過的驕傲。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都黯淡下來的時候，荼姚才挺過了今日比前些時候似乎又長了一些的折磨，眼神有些渙散地盯著屋頂。
想到今日聽到的，潤玉那個孽障跟那上古青龍竟這麼快就有了子嗣消息，即便此時被先前的疼痛折磨得渾身無力，荼姚還是恨恨地錘了兩下床榻。
潤玉是應龍之身，如今的天后血脈更是高貴，乃是上古青龍，那兩個若是誕下子嗣，就算不能承繼其母的青龍血脈，也……
她沒有想到，著實沒有想到。曾經也是天后的自己，甚至還因為多年不曾有孕焦慮不已，親自去太湖帶回了潤玉這個孽障，引得今日這般境地！可那天後傅卿，怎麼……
難道，這也是主生機的青龍的不同之處麼？
越是這般想，荼姚心中越是不能甘心。
潤玉已經要有血脈能力很可能在他自己之上的子嗣，可她的兒子旭鳳，那錦覓……
不！就算錦覓那個妖精有了旭鳳的骨血，她也斷斷不會承認！那個妖精，只會混了旭鳳的鳳凰血脈！只有穗禾，只有她一直想要撮合與旭鳳在一起的穗禾，唯有真身是孔雀的穗禾，才是天地之間最有可能再誕下鳳凰的人選。
她不甘心，不甘心最後不如潤玉那個孽障，不甘心鳳凰的血脈就這樣斷在這裡。
荼姚孤零零地躺在床榻上，眼裡卻凝聚起詭異的神采，燃起熊熊的火焰。
再次命人暗中準備賀禮之後的穗禾，獨自坐在族長的寶座上，看著空空蕩蕩的庭院，慢慢地攥緊了手掌。
穗禾心中清楚，她如今這樣做也只是能向天界之上的那對至尊夫妻表明俯首的態度，可也僅此而已。過去種種，她與他們，尤其是天帝潤玉修補關係可能已經太小，對方能夠不計較過去那些年的事情已是不易，她斷不可能再得到天界的支持。
可是她的族長之位……
到了如今，若不是因為姨母而留在翼渺洲的旭鳳的武力坐鎮，她早就從這個位置上搖搖欲墜了。
她看得明白，自己身上荼姚和旭鳳的影子太重，過去的關聯牽扯太多，已經不可能再輕易分割。她這個族長，一不能與天界交好，二沒有強大的實力鎮壓族中聲音，三也沒有荼姚旭鳳那樣稀有而高貴的血脈，便是她再如何奮力處理鳥族事務，終究會保不住這個位置。
她的姨母荼姚身體已一日比一日更差了，撐不了多久了，到那時……
穗禾慢慢地站起身，腦海中回蕩著今日早些時候，得知天界的天后傅卿有孕後，姨母荼姚特地又找到她，說的那些話。
有一些，是對的。
她需要早做打算。只是……
沒了姨母，旭鳳的支持不會長久，也不會牢固。指望旭鳳，倒不如……
事到如今，她早就不再指望惦念那個日日跟錦覓攪在一處的旭鳳，她也清楚過去這麼多年六界皆以為是旭鳳未婚妻的自己，即便是因為旭鳳公然拒婚丟盡了臉面，而旭鳳也幾乎算是頂著重重壓力取了錦覓，可穗禾自己這個坐不穩位置的鳥族族長，卻也已經在六界之內，再無人敢娶願娶了。
既如此，不要也罷。
但是，不管怎麼做，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這個傾注了她不知多少心血的鳥族族長之位，她一定要守住。她做不到，但若是有了……
那時，她一定可以。
思慮片刻之後，穗禾手中現出一卷看著有些陳舊的書冊。她伸出手略翻了翻，在其中一頁停留了許久，而後勾了勾嘴角重新將它收好。
她會有這個想法，說起來，也算是多虧了她的姨母荼姚。多年之前，這是當時還是先天帝太微的天后的荼姚，心急之下命人搜羅的諸多秘法。只是當年的荼姚並不能也並不敢用，可如今，面對旭鳳，穗禾卻並無顧忌。
「姨母，對不起……穗禾，也要為自己打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裡穗禾安排應該已經算是清楚了，不過嘛，對別人狠對自己也能狠的穗禾有自己的騷操作∼
咳咳，龍崽崽即將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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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蛋
天界，璿璣宮。
天后傅卿有孕之後，天帝陛下十分自覺主動地將天后娘娘分擔的事務都攬在了自己身上，卻是做得分外努力細緻。原本對自己的天帝職責就能稱得上十分盡職盡責的天帝陛下在這段時間突然仿佛又爆發了一股工作的熱情。
當然，大約除了天后娘娘本人之外，天界的其他仙神並不曉得，他們那位看著十分正經威嚴的天帝陛下，其實在用繁重的工作宣洩精力。
傅卿坐在璿璣宮後院內，潤玉親手為他搭的秋千籐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
潤玉回到璿璣宮的時候，傅卿身上蓋著一條薄毯，靠坐在秋千籐椅上，閉著眼睛臉色紅潤睡得正熟，不遠處先前他們親手栽種的翠竹已經鬱鬱青青，地上也新生出許多竹筍，幾日功夫便能長大拔高讓原本稀疏栽種的這一小片竹林變得更加繁盛起來。原本有傅卿這個青龍在附近，這些翠竹即便丟著並不如何打理也能長得不錯，而體內孕育著一個新的小生命之後，傅卿身體向外溢散而出的生機之力漸漸多了起來，如今她呆的時間最長的璿璣宮變化最大，那片竹林之外，也漸漸新生出許多普通花草，襯得曾經空曠清冷的璿璣宮一片生機勃勃。而璿璣宮附近的長廊亭閣也是九重天上如今因為生機煥發草木生得極好，成了整個天界景致最好的地方。
潤玉輕手輕腳地靠過去，在寬大的秋千籐椅空出來的地方慢慢地坐了下來，而後伸手輕輕攬住傅卿的肩，讓原本斜靠在椅背上的傅卿換上更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肩上。
傅卿在潤玉坐過來的時候就若有所感地動了一動，本能地往那個方向倒過去，等肩上多了他的手臂引導時便更是放鬆了下來，順著他的力道歪靠進他懷裡，腦袋也湊了過去，靠著他的肩頭，還下意識地用鼻尖蹭了蹭他脖頸處的衣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比先前，睡得更熟也更安心。
潤玉靜靜地摟著傅卿，看著她在自己懷中安心甜睡，眉頭也是一松。
這些日子，傅卿越來越嗜睡，雖無論怎麼瞧身體都不錯，可人卻還是容易疲乏，潤玉這才不由分說接下了她手中的事務，讓她好生歇息，於是無事可做的傅卿每日除了看書打發時間便大部分都睡著。
潤玉低下頭，輕輕地吻了吻她的發頂和額頭，嗅著她身上似乎與以往的清新不同，多了點兒醇厚之感，比之過去，更是讓人沉醉。
他懷中，抱著她的妻子，已有了他的血脈骨肉的妻子，屬於他們兩個的孩子。
潤玉長長地歎了口氣，看著懷中睡得臉頰緋紅的傅卿，心中萬千感慨，久久不能平息。過了好半晌，他動了一動，眼睫輕顫著將人摟緊，低下頭，在她的眉心落下珍惜的淺吻。
璿璣宮的後院，此時十分安靜，微風拂過，空氣中帶著被竹林薰染過的清香。
此時此刻，潤玉懷中抱著的，便是屬於他的家，他全部的幸福。
傅卿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她正穿著柔軟舒適的寢衣躺在璿璣宮玉衡殿的床榻上，躺在潤玉懷裡。她輕輕動了一下身體，身旁摟著自己的人馬上醒了過來，攬著她的手臂微微一動：「卿卿？醒了？可是哪裡覺得不適？」
傅卿知道身上的衣裳一定是他親手換上的，臉上微微一燙，但畢竟已經有了好多回，而且眼下衣裳已經換完，她心頭想了一想也就暫且放下，伸手摟著他的腰往他懷裡又靠了一靠，耳朵還飄著紅暈，聲音也帶著點朦朧的嬌軟：「沒有不舒服……吵醒你了。」
潤玉輕笑了一聲，低頭在她的額頭和鼻尖上分別落下一個輕柔的吻，看著她低聲道：「沒事，潤玉不覺得累。」
傅卿將頭埋在他胸口蹭了一蹭：「其實你不必這樣小心翼翼的，我真的只是有些累，多吃多睡就好了。」
「嗯。」
儘管他應了，傅卿還是洩氣地歎息一聲。她知道，關於她的事，他從來不會有哪怕一絲的大意。
「算了……反正，大概也沒有多久了。」
「……嗯？」潤玉一愣：「卿卿的意思是……」
「哦。」傅卿從他懷裡抬起頭，下巴擱在他胸口上：「我原本也以為會需要很長時間，神仙嘛，而且如今你我兩個都是龍……不過……好像有些不一樣。我有點兒隱約的感覺，寶寶似乎不需要很久就能出來了。」
潤玉身體一僵，眼中透出驚喜和期待：「當真？」
「對呀！」傅卿笑眯眯，對於寶寶的父親也這麼期待十分愉悅，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所以，寶寶的名字，你別再糾結了，早些定下來吧。」
「好。」潤玉笑著摟著傅卿，心中除了對即將出世的孩子的期待，也多少有些松了一口氣。儘管傅卿一直說她身體無礙只是困倦，潤玉卻總忍不住憂心，如此孩子早些出生，對傅卿也是好事。這樣看來……真是個懂事疼人的孩子。
寶寶的娘親不知道寶寶的父親此刻欣慰的點還有這個，靠在潤玉懷裡，輕聲跟他討論著寶寶的名字，說著說著困意來襲，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昏暗的殿內，床榻上的潤玉攬著妻子的腰身，眼睛熠熠閃亮。
雖然傅卿與潤玉說過估計孩子會很快出生，但是……
當潤玉和傅卿兩個坐在玉衡殿的床榻上，看著正中央躺著的一枚月白色外殼泛著淡淡的青綠色螢光的……蛋的時候，兩人都有些板不住鎮定平淡的神色，而顯得有些茫然。
潤玉只愣了片刻就很快反應了過來，伸手將身邊顯然還處於震驚和恍惚中的妻子攬到懷裡，再轉頭去看另一旁，他能明顯感覺到其中強大的生機和靈力，又對著他和傅卿帶著濃濃依賴親近之感的……蛋。
傅卿比潤玉要不堪許多，直到被潤玉溫柔地摟在懷裡低聲問著什麼，她都沒有回過神，愣愣地看著被潤玉伸手一併攬了過來靠近自己手邊的蛋，整個人都恍惚著。連身邊的潤玉說了什麼都聽不清了。
過了好一會兒，傅卿回過神來，愣愣地指著眼前的蛋，轉頭看向潤玉：「潤玉，這個蛋……」
潤玉眉頭動了一動，神色也有些不甚自然：「是。」
傅卿表情有些裂開。
自己在睡夢中毫無徵兆地感覺到一陣腹痛，雖然疼得厲害卻十分短暫，一下子就過去了，等她覺得不對跟被她那刹那間的疼痛驚醒過來的潤玉一起細細感受的時候，果然……在原本只有他們兩個的玉衡殿內，感到了另外一個氣息。雖然並不強也不明顯，卻跟他們兩個血脈相連。
一個蛋。
傅卿完全不能理解自己不過如往常一樣睡個覺怎麼就無聲無息地生了個蛋出來。
「潤玉……」傅卿還有些傻傻地：「龍族生產……都這麼容易的麼？」
潤玉：「……」
被潤玉攬過來的蛋似乎感受到最為熟悉的母親的氣息原本很是歡快，可是見母親半晌都不如父親一般撫摸靠近自己，有些著急，從潤玉的手中往傅卿的方向奮力地跳動了一下。
傅卿瞧見眼前的至少自己兩個腦袋那麼大的月白色的蛋從潤玉手中跳了一下，心中一緊本能地伸手將那騰空了不到一寸的蛋連忙抱進自己懷裡小心看護。
將這枚蛋抱在懷裡的那一霎那，一種從心底深處湧起的憐惜疼愛再也無法忽視，那種血脈相親的感覺蓋過了先前的一切茫然和迷惑。
這是她的孩子。
潤玉看著將蛋抱在懷裡的傅卿臉上一下子綻開的溫柔笑意，也跟著松了口氣，伸手將抱著蛋的傅卿，一併摟進自己懷裡。
過了一會兒，感覺懷裡才出生不久離正式破殼還有點兒時間，尚且幼小的小傢伙疲憊睡去不再動彈，一直輕輕摩挲著月白色細滑蛋殼的傅卿轉頭看向潤玉，壓低了聲音：「潤玉……」
「嗯？」
「我有感覺，寶寶正經破殼出來也要不了多久。只是……我……有點兒想法……」
「什麼？」潤玉一手攬著傅卿，一手也溫柔地放在蛋殼上摩挲了兩下，此刻難以形容驚訝惶然之後心中升起的喜悅和溫情。
「你說……寶寶現在還是個蛋，既然是蛋……需不需要孵一孵的啊？」
潤玉手上動作一僵：「……畢竟是龍族，即便尚未破殼也能感覺到其中的強大生命力，潤玉覺得……大約，並不需要什麼輔助……」
傅卿歪了歪腦袋：「真的不需要？」
潤玉嘴角掛著笑：「方才潤玉瞧過，寶寶的靈力運轉已自成體系，無需從旁引導，尚未破殼想來也不過是再待適應幾日而已。」
「哦……」傅卿有些被說服：「我原本還擔心自己沒什麼類似的經驗，想著……不知能不能跟你輪流……」
潤玉攬著傅卿的手微微一緊：「卿卿不必擔憂，你我兩個的孩子，定是不需要這些的。」
作者有話要說：
縮短負擔時間&略過生產痛苦
玉鵝：這一定是個疼人的乖巧孩子！
（嗯，生崽崽也輕輕鬆松不讓閨女不舒服，我真是親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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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喜訊
自被潤玉接了手頭的事務，傅卿便開始呆在璿璣宮並不出門，加上兩人並不喜歡太多仙侍服侍，璿璣宮的人很少，能進後院的就更沒有幾個，也正是因為這樣，至今除了先前被不甚放心的傅卿拉來問過一些事的影和與影一起的鄺露之外，天界再沒有旁人知道，他們的天后娘娘已經無聲無息地產下一枚……蛋。
如今六界之內即便是真身各不相同的仙神們，產子落地也都是人形的嬰兒形態，傅卿產下一個還需要等待破殼的蛋……鄺露驚訝不已，影倒是十分鎮定。影依照自己一族流傳的記載告訴傅卿，上古時期的妖界大族也有不少正是以蛋的形態先行離開母體，待自身強大的先天靈力與外界的靈力協調適應之後才會破殼而出，算是正式誕生。恰好，那時候強大一些的龍族都是如此。
聽了影的話，傅卿瞬間放下心來，也知道這時候只要讓這枚蛋自己呆著熟悉周邊的靈力環境即可，並不需要多做什麼，著實松了一口氣。
同樣松了一口氣的，還有天帝陛下潤玉。
不過……
雖然不像傅卿說的那樣……真的需要孵蛋，但潤玉這幾日仍是有意識地縮減了自己處理公務的時間，多擠出了一些空閒趕回璿璣宮，陪傅卿一起享受與尚未破殼而出的孩子的親子時光。
說來，也是傅卿想到，想讓他們的孩子在破殼而出之前不要孤零零被扔在一旁，要能經常感受到父母的氣息和關愛。
於是近來天帝陛下在璿璣宮最常做的，便是摟著背靠著自己傅卿，同她一起化出龍尾小心地纏繞著那顆蛋，低聲默念著一些他讀過的書卷的內容。託福於自己過目不忘的能耐，這時候不用騰出手捧著書冊，只要用和緩的語調將自己腦中篩出的合適書籍默出來便好。
這一日，潤玉回到璿璣宮的時候，手中拿著一張寫了字的紙。
床榻上抱著蛋等著潤玉回來的傅卿瞧見他這樣，還愣了一愣。
熟練地坐過去將傅卿攬進自己懷裡，順手摸了摸傅卿懷裡這些日子蛋殼顏色漸漸有些黯淡下去的蛋，感受到其中十足的親近和歡喜之意，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潤玉，這是……」
見傅卿看著自己手中的紙，潤玉笑了笑將它在傅卿面前展開。
上面寫了兩個名字：昊晟，昊曦。
「這……是你給寶寶選的名字？」
潤玉點點頭，因為尚未破殼而出，還不確認是男是女，便選了兩個名字備用。
反正……他相信名字取多了也不會浪費的。
「晟，曦，光明熾盛，晨間陽光，都是不錯的意思啊……不過，怎麼想到用『昊』這個字的？唔……廣闊無限，也挺好的……」
潤玉勾著唇角，看著懷裡的傅卿，笑得溫柔而又繾綣。
當初，他從布星臺上消失，誤入她的世界與她相遇時，正是那邊世界的盛夏。
在那個世界，他看過許多書，《爾雅·釋天》有載：春為蒼天，夏為昊天，秋為旻天，冬為上天。
那是，一切開始的時候。
是他與她的命運相交的時候。
「卿卿覺得，名字可好？」
「我覺得不錯啊！」傅卿笑了笑，低頭摸著懷裡的似乎也很高興的蛋：「寶寶也喜歡，挺好的。」
潤玉和傅卿萬分期待的這個孩子，破殼跟出生一樣毫無徵兆，卻又很是不同地算是聲勢浩大。
旭日初升時，璿璣宮的玉衡殿內，潤玉和傅卿相擁睡在床榻上，那枚蛋殼顏色越發黯淡傅卿總擔心會不小心壓到的蛋就妥善地放在床頭，鋪了好幾層傅卿親手做的軟墊的小籃子裡面。
籃子裡的蛋動了一動，細碎的破裂聲從蛋殼處傳來，迅速蔓延開。
一聲清脆的碎響，床榻上的夫妻兩人被驚醒坐起，下一刻便看到原本漸漸暗淡下來的那枚蛋一瞬間光華大漲，一下子刺得兩人都有些睜不開眼。
一聲嘹亮而略顯稚嫩的龍吟響徹天際，九重天上聚起大片大片的紅霞，旭日初升的光彩似乎都被掩去。從璿璣宮的方向爆出一陣純厚的靈力波動，原本因為天后傅卿有孕逸出生機之力而漸漸草木繁盛起來的天宮之內，原本就生得極好的植株上，肉眼可見得生出新的花草枝葉，同時，清澈而微涼的水汽伴著這股草木生機的力量一道散開，整個天宮都彌漫起了一層淡淡的水霧。
這個過程極快，清亮的龍吟響徹九重天，銀白色的龍身虛影在璿璣宮的上空盤旋幾圈才連帶著被激起的草木生機和清涼水霧一併消散。
這般聲勢，整個天界睡夢中驚醒的仙神們都意識到，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的孩子，九重天上的小殿下，誕生了。
水木雙系的白龍，在誕生之初，就向整個六界宣告著他的與眾不同。
璿璣宮。
床榻上的夫妻兩個此時懷裡正抱著破殼而出之後有些脫力再次安穩睡去的男嬰，小心而又激動，喜悅而又緊張。
而被潤玉隨手扯過一件衣裳包裹著小身板，因確定是男孩兒而定下叫做昊晟的寶寶，張大了嘴巴打了個呵欠，吧唧吧唧粉嫩嫩的小嘴巴，嗅著近在咫尺的自己最是熟悉最是親近的爹爹和娘親的氣息，十分踏實地沉沉睡著。
九重天上天后娘娘為天帝陛下誕下水木雙系的應龍長子的喜訊，伴隨著這個孩子出生時天界之上與眾不同的動靜，向六界傳開。
喜訊傳到翼渺洲的時候，荼姚在自己房中氣急攻心，猛地吐了一口血出來。
曾經，那個被她打壓到塵埃裡去，那個她心心念念想要除掉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在眾望所歸之中坐上了她苦心孤詣想為自己兒子謀求的天帝之位，得到了六界大半甚至接近全部勢力的臣服效忠，手掌至高無上的天帝權柄威勢日盛，迎娶六界之內血脈最為尊貴的上古青龍為天后，如今，又得了一個應龍真身資質絕佳的兒子……
反觀……她的旭鳳。
一時激憤為了她叛出天界抹消神籍落得只能被鳥族收容的地步，昔日掌管的五方天兵也已盡數效忠於潤玉，先前交好的魔界勢力在如今對他有私怨的魔尊焱城王的控制下縮減到最低，聲名在天界乃至下界眾多種族之間都算不得好頗被疏遠，不顧她的激烈反對還是娶了那個禍害錦覓對她的死對頭水神和花界那邊低聲下氣地討好，而子嗣……
錦覓那個妖精，不可能為旭鳳誕下超過九重天上，那個水木雙系應龍血脈的孩子。
她曾經費盡心思，不惜代價，手染無數鮮血身沾無盡罪孽，孜孜以求的東西，就這樣在她面前一樣一樣溜走。眼睜睜地看著所有她以為屬於她的兒子或是最終會屬於她兒子的東西，盡數被潤玉那個孽障奪走，這種錐心刺骨的痛苦，比她身體上的疼痛和衰弱還要強烈，還要難捱。
可是旭鳳……
當一切都已失去，盡數化作泡影，當她自己已經沒有了能力再去為自己的兒子開疆擴土斬除荊棘，荼姚終於清楚地認識到，她的抱負，她的期望，恐怕，她的親生骨肉旭鳳此生都不會替她達成了。此時此刻，癱倒在地無力地仰望著屋頂的荼姚終於肯認下，那個其實她早就明白過來，卻不願相信的事情。
她的兒子……她傾注無盡心力的兒子，終究……
但是，還沒有結束。
荼姚強撐著從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來，忍著胸口的憋悶疼痛一點一點用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跡，臉色蒼白虛弱顯得毫無血色，可眼裡燃起的光卻是越來越亮，甚至有些懾人。
天界天帝潤玉喜得麟兒的消息在翼渺洲眾鳥族之中傳開的第三日，少數幾次鳥族中人瞧見了族長穗禾從廢天后荼姚房中出來，臉色有些不好，似乎有些委屈又帶著十足的氣憤，整個人都透出一股顯而易見的抗拒之意。
廢天后荼姚是族長穗禾的姨母，過去這些年穗禾與她頗為親近，即便是荼姚被廢，被旭鳳救出牢獄來到鳥族，失了地位沒了修為壽元不多落魄至此的情形之下，穗禾仍舊時常去探望陪伴，比荼姚的親生兒子還要周到兩分。可是……
那日瞧見穗禾從荼姚房中神色不對地跑出來之後，一連許多日子，穗禾都沒有再去荼姚那邊拜訪過，而荼姚也顯出了對穗禾的十足不滿。荼姚和穗禾之間先前一直親近和緩的氣氛猛地愣了下來，甚至有兩分決裂的感覺，著實驚到了不少鳥族之人，連旭鳳都被驚動，在去荼姚那裡詢問並未得到確切起因的回復，反倒聽了荼姚好一段對穗禾的高聲斥責。旭鳳跟一道聽到了這些的鳥族人一樣摸不著頭腦，在幾次想去詢問穗禾卻都被滿面不耐怒容的穗禾拒之門外之後，連先前漠不關心的水神和錦覓都開始暗暗猜測這番荼姚和穗禾「決裂」的因由。
旭鳳問不出什麼，錦覓也猜不到什麼，但水神，卻是緊皺著眉頭有了些猜測。
天帝潤玉得了由上古青龍之身的天后孕育誕下的應龍血脈，那荼姚，怕是……
只是從荼姚和穗禾的這番表現，尤其是明明還要靠著旭鳳的武力鎮壓鳥族諸多反對勢力的穗禾，如今對旭鳳幾乎已經毫不掩飾的厭惡抗拒態度來看，至少穗禾是不願意的。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上，水神對過去一直因為荼姚因為旭鳳有些不滿的穗禾改觀了不少。
作者有話要說：
鑒於玉鵝身為天帝平日還有太多公務要處理，真要孵蛋的話大部分時間還要落在卿卿身上，所以作為親媽……我要對閨女好點兒（並不是偏心玉鵝！）
荼姚穗禾，咋回事兒呢？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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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昊晟
天界天帝長子誕生的喜訊傳出不久，鳥族這邊，旭鳳這裡也算有了喜事。
錦覓有了旭鳳的骨血。
只是翼渺洲之內，除了旭鳳和水神之外，並沒有其他人覺得歡喜。
風神和花界的幾位芳主來過一次，與錦覓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囑咐了不少事，之後與水神單獨長談了小半日的功夫，又獨自離開，不久之後從花界回到了自己的風神府邸。
花界的眾芳主雖不遠到翼渺洲久待，卻到底是心系錦覓，最終定下了每次留下一位芳主在錦覓身邊照顧，每隔一段日子便輪換一回的辦法。
錦覓身為花界少主，花界眾芳主誓死效忠的先花神唯一的血脈，花界之內的奇花異草珍惜藥植，給錦覓用自然是毫不吝惜的。
只是一邊欣喜一邊憂心，全副心思都在錦覓和孩子身上的水神還有眾芳主都沒有想到，他們這樣將這些堆砌用在錦覓身上，旁人會如何看待。
尤其是，先前曾試探著為病痛纏身壽元不久的荼姚去花界求藥不成的旭鳳。
錦覓有孕，水神花界這邊自是歡喜，旭鳳也表現出愉悅，可這孩子的親祖母，卻在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不僅不見喜色，反倒對錦覓的態度更是惡劣了兩分，直言自己根本不承認她的孩子，認為她誕下的孩子不配稱為旭鳳的血脈。
為此，水神和花界的憤怒再被點燃，在旭鳳的阻攔和錦覓的勸解之下好容易忍了下來。只是這之後對旭鳳更是不滿，對錦覓也多了許多恨鐵不成鋼的憤懣之情。花界來照顧錦覓的芳主白日裡防著荼姚防著翼渺洲的鳥族幾乎貼身照顧錦覓，水神也時常找旭鳳說話敲打，對旭鳳和錦覓這對喜悅之情尚未散去的夫妻而言，錦覓有孕之後的這段時日，著實算不得美好。原本能夠坐在一處對著孩子敘述自己的期望念想的小夫妻兩個，在兩邊親長不可調和的矛盾之下，在荼姚越發惡劣的態度和水神花界的不滿防備之中，也漸漸心中生出了憂慮鬱氣。
旭鳳因錦覓有孕暫時放下了荼姚和穗禾之間不知因何而起的矛盾，水神和錦覓原本先前就沒有旭鳳那般在意，這時候也完全忽略。
只是翼渺洲，其他鳥族卻仍在關注這樁奇事，並，暗暗有了猜測。
尤其是在錦覓有孕的消息傳出來，荼姚越發暴躁時常讓人給穗禾傳話，而穗禾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時常悶在自己房裡除了處理鳥族公務再不出門之後。
很明顯，荼姚和穗禾鬧掰的源頭，是子嗣，或者說，是旭鳳的子嗣。
這件事……
天界。
潤玉處理完事務回到璿璣宮卻是撲了個空，傅卿和他們的兒子昊晟都不在，略一思索，天帝陛下從璿璣宮出來直接去了搖光宮。
在影不能自由出入，瑤光宮只有傅卿和潤玉兩個主人，如今，卻又多了個小傢伙，只是這小傢伙暫時還只能被人抱著帶著，沒到滿地跑著自己進出搖光宮的時候。
不過……
應該也不會太久了，畢竟是仙神之身……
潤玉來到瑤光宮直接去了後殿，寬闊清澈的水潭之中，抱著一條青色龍尾歡快地撲騰著水花的小娃娃在回頭瞧見他的時候，眼睛一亮，咧著嘴笑了起來，兩隻肉乎乎的小手放開青色龍尾瑩潤的鱗片，朝他伸了過去。若不是那青色的龍尾從始至終都小心地卷纏他，這會兒應該已經一個不穩從上面滑到水中去了。
當然，滑進去也沒什麼，畢竟水木雙系，又是神體，在水中也能自在呼吸如常行動。若非如此，若不是小傢伙早就表現出對水的偏愛，他娘親擔心不願的時候就會眨巴著大眼睛做出委屈可憐的樣子讓他娘親無法招架……這會兒小傢伙應該在她娘親特別囑咐人製作的小搖籃裡，而不是在他娘親掌控最嚴最放心的瑤光宮水潭裡撲騰。
自然，每每面對這小傢伙就容易堅持不住的，不只是他娘親，天后娘娘傅卿。
此時踏入瑤光宮後院的天帝陛下，迎面看到小傢伙笑得那樣開懷又滿懷期待地朝他伸出肉乎乎的小手，那一瞬間，只覺得心都一瞬間化成了水。
潤玉幾步來到水潭邊上，接過傅卿用尾巴輕柔從水潭中央卷著遞過來的兒子。昊晟身上穿著他娘親傅卿親手用鮫綃裁剪製成的小衣裳，並不沾水摸著也柔滑軟和極為舒適，雖然才從水潭裡被撈出來，卻只有還不算濃密的頭髮沾著水。潤玉伸手摸了摸他濕漉漉的發頂，靈力催動，只一瞬小昊晟的頭髮又變得乾燥柔軟。小傢伙「啊啊」了兩聲，伸出雙手握住潤玉的手腕，抬起小腦袋往他的手心蹭了蹭，滿眼的親近歡喜，讓潤玉也忍不住勾起嘴角，湊了過去，在他柔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小昊晟被父親親了一下臉頰十分歡欣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掌，下一刻小眉頭一皺，坐在潤玉懷裡扭動著小身板四下看著，直到溫柔笑著的他的娘親慢慢走了過來。小傢伙朝著傅卿也「啊啊」地叫喚著，聽著音調還有那麼兩分急切。傅卿和潤玉對視一眼，面上做出一副拿昊晟沒辦法的無奈模樣，眼裡卻是怎麼都掩不去的溫情。
「小磨人精，就會撒嬌。」傅卿走到父子兩人身旁，在小昊晟用力扭著自己的小身板把臉朝她湊過來的時候，低下頭一邊輕歎著，一邊在他另一邊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左右兩邊臉頰各得了父親和母親的吻，潤玉懷裡牢牢抱著的小傢伙這才新滿心足，搖頭晃腦地眯著眼睛咯咯地笑著，銀鈴一樣的聲音在只有他們一家三口的瑤光宮後院清脆地迴響著，滿滿的都是溫馨幸福。
等玩累了的小傢伙在寢殿的搖籃裡含著自己的手指睡得正香的時候，潤玉從背後摟著傅卿，夫妻兩個站在搖籃邊上看著裡面小傢伙睡著睡著嘿嘿笑了兩聲，流了一串口水出來。
昊晟睡下之後搖籃邊上就架起了單向隔音的結界，昊晟的動靜能被兩人察覺可外間的聲音小傢伙卻一點兒聽不到，儘管如此，站在搖籃邊上的夫妻兩個還是下意識地壓低了說話的聲音。
潤玉將下巴擱在傅卿的肩窩，雙手攬著身前的妻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卿卿……」
「嗯？」
「潤玉……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的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在她耳畔輕響：「曾經……我甚至連這般幻想都不敢，可如今……竟都實現了。」
傅卿嘴上掛著笑，往身後倒了一倒更靠進他懷裡一些：「不只是眼下，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未來。」
潤玉低低地笑了起來，側過頭在傅卿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眼中亮起灼灼的光彩：「夫人說的是，今後……」
「夫君。」傅卿側過頭直直地望著他的眼睛，笑得柔和眼神卻十分堅定：「我們一家，以後會過得……更幸福的。」
潤玉眼前微有些濕潤，滿足的笑意幾乎要滿溢而出：「一定。」
傅卿抬起雙手輕輕按在潤玉攬在自己腰間的手臂上，閉上眼：「今後的路，我們一家三口，一起走。」你不會再孤單，我也不會。
潤玉收緊手臂將懷裡的妻子摟得緊緊的，轉頭看向一旁透明結界內搖籃裡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小傢伙昊晟。
他的一生，萬餘年走到今日，過往的傷痛孤冷，早就慢慢地虛化淡去，如今能夠被清楚地銘記在心頭的，都是這些有人陪伴，有人依靠，有人理解，有人關愛的溫情時刻。
每一點，每一滴，每一個畫面，都那樣清晰地被篆刻在他腦海，在他心頭。
過了片刻，傅卿突然聽到身後摟著自己的潤玉低聲輕歎：「卿卿說錯了。」
「……嗯？」傅卿愣了一下，仔細想了想先前自己說的話，考慮的兩圈沒覺得有任何問題，有些疑惑地問道：「哪裡錯了？」
潤玉摟在傅卿腰間的手臂緊了一緊：「今後……我們當不只是一家三口。」
「啊？」乍一聽潤玉這句話，傅卿有些發怔，等她很快反應過來他話中的意思，臉色刷得一下紅了起來，伸手輕拍了一下潤玉攬著自己的手臂：「你……別瞎說！」
「如何是瞎說？」潤玉挑了挑眉頭：「為夫，還十分想要一個……像夫人的乖巧公主。」
傅卿臉色更紅了幾分：「昊晟還在，被他聽去了……總之你別亂說！」
潤玉定定地看著傅卿，直看得她連耳根都紅透了才輕聲笑道：「潤玉肺腑之言，況且……方才卿卿親手設了結界，昊晟聽不到的。」
傅卿抿了抿嘴，一時間竟有些無言以對。
「卿卿……」潤玉靠在傅卿耳邊低聲道：「天色不早，帶昊晟回璿璣宮，自有人服侍他回自己房中安睡的。」
璿璣宮有昊晟的房間，是在小傢伙破殼之前就被他父帝吩咐人準備出來的，連同服侍看護的人手。傅卿反駁了兩回，沒有成功……
「可……昊晟已經睡著了，不如，今天就歇在瑤光宮吧……」瑤光宮只剩一間寢殿，昊晟自然是要跟他們一起，那就……
潤玉也不說破傅卿的小心思，只將人又摟緊了兩分貼著她的耳廓：「無妨，連帶搖籃一併帶回去就是。潤玉來施法……定不會驚醒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老規矩，今晚六點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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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孩子
原本還因為還是個小肉丸子的昊晟小殿下，太過粘著他娘不怎麼給他爹留親近空間而頭疼的天帝陛下，在影和鄺露新婚之後迫不及待地將魘獸打包送回璿璣宮之後……
從殿外回來的潤玉，遠遠看著已經爬得很順暢也能走上一小會兒甚至還能憑本能懸空飛起一小段的昊晟，坐在璿璣宮後院鋪好了軟墊的竹林外的草地上，拍著小手笑呵呵地跟低頭溫順地湊過去的魘獸玩得正開心的樣子，勾起嘴角，笑得十分欣慰。
他起初還擔心過，如今被影送回來的魘獸雖每日都有大半的時間十分自覺地自去修煉，但是還是有不少時候空閒。本就已經被昊晟分了許多心力的傅卿若是見了許久不曾好好親近的魘獸……
如今看來，他的兒子還是貼心的。
魘獸回來，吸引走了昊晟的注意力，讓他不再時時刻刻粘著卿卿。
有了昊晟，魘獸也對小主人十分親近，非常願意陪著小小的話都說不利索的昊晟玩耍。
潤玉走過來，在昊晟和魘獸齊齊看過來的驚喜目光之中，誇讚了魘獸幾句，又摸了摸昊晟的頭頂，柔聲跟兩個說了幾句話，而後轉身回了玉衡殿內，留下被父帝和主人誇獎之後心情頗好的一小龍一魘獸，高高興興地繼續剛才的遊戲。
潤玉走進玉衡殿的時候，正瞧見傅卿坐在桌邊，手裡拿著一個粉嫩香甜的桃子正親手輕輕剝皮，手邊放著的竹刀和小巧的竹勺竹碗。這些餐具都是取璿璣宮後院生出的竹子製成的，原本竹苗種下才沒有多久，也沒有特地找人來照顧，生長不該這麼快，但傅卿有孕的時候屬於青龍的草木生機之力溢散開不少，將這一片沒種多久的竹林催發得鬱鬱青青繁密茂盛，倒像是已有幾十上百年的樣子。那之後傅卿便偶爾拉著潤玉親手伐些竹子下來親手制些東西，大多是給昊晟的小玩意兒，傅卿親手挑選潤玉親自栽種的竹子，夫妻兩個合力不用法術親自制器，算是他們這對父母對小傢伙的疼愛心意。
潤玉瞧見傅卿剝了桃子的外皮之後用那竹刀一點一點切下小塊到竹碗之中，抿了抿嘴走了過去在桌邊坐下，取出一塊綢布方巾，默默地等著傅卿切完了一整個桃子，用勺子將那些桃肉塊碾壓成果肉泥，才伸出手將她滿是甜膩汁水的手掌拉過來，用手裡的方巾輕柔地擦拭著。
傅卿微笑著看潤玉手上動作輕柔而又仔細地幫自己擦手，心中無比安然滿足。
潤玉幫傅卿將手擦拭乾淨，將方巾放在一旁，順勢將她的手攥進自己手心，看了一眼盛了大半碗的桃肉泥的竹碗：「卿卿，昊晟跟魘獸玩兒得正好，你不必為他費力準備這些，他這會兒多半是並不想吃的。」
傅卿笑眯眯地看了潤玉一會兒，才笑道：「昊晟他爹，你該不會是……吃兒子的醋了吧？」
潤玉耳朵微微一動，抬眼看著眼中帶著調侃之意的妻子，將她的雙手握得更緊了兩分低聲道：「自有了昊晟，卿卿已經許久……不曾為潤玉準備吃食了。倒是昊晟……」
傅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也沒下廚給昊晟準備吃的呀？不就切了幾次果子喂他嘛！昊晟旁的吃食，不是你吩咐璿璣宮的仙侍不要讓我太過勞累，一早就準備好了，都不讓我下廚沾手的？」
潤玉抿了抿唇，低垂著眼沒有說話，卻不肯放開傅卿的手。
「再說……」傅卿上半身靠在桌面上朝他傾過來幾分：「誰說，我今日，沒有給你準備吃的？」
潤玉聽了這話，眼睛一亮，抬頭對上傅卿的目光：「卿卿？」
傅卿掙了一掙，讓潤玉放開了自己的手掌，略一揮手，桌面上便出現了兩個小巧的點心盤子，裡面的點心散發著甜蜜的香氣，正是傅卿方才親手切了一個的蜜桃的香味。
傅卿伸手捏了一個遞到潤玉嘴邊，見他臉上帶著喜意地咬了一口才接著說道：「今日我瞧著送來的桃子不錯，想起兩個點心方子，特地去試著做了的，蜜桃酥和桃醬甜糕，味道怎麼樣？」
潤玉咽下口中甜蜜酥香的一口蜜桃酥，笑著朝傅卿點點頭：「甚是香甜，滋味極好。」
傅卿嗔了潤玉一眼，又捏了一塊桃醬甜糕遞過去：「現在你還要說，我為了昊晟忽略了你不給你做吃的？這兩樣點心昊晟現在可還不能吃呢！」
潤玉笑了起來，眉目都舒展開：「冤枉了卿卿，是潤玉的不是。」
「切！」傅卿白了潤玉一眼：「你啊，抱著昊晟給他念書多累都要擠出時間陪他玩兒，分明這麼疼他，這會兒吃他的醋的卻也是你。」
潤玉看著傅卿，沒有說話。
傅卿在潤玉滿含情意的眼光之中有些不爭氣地紅了臉頰，又拿起了一塊蜜桃酥朝他嘴裡塞了過去……
天界這邊，天帝天后的長子，昊晟小殿下在璿璣宮，父母的關愛之下一日一日長大，九重天上氣氛頗為和樂安寧的時候，鳥族翼渺洲，錦覓即將臨產。
花界的芳主們輪流照顧著錦覓，旭鳳這個丈夫反倒插不上手，被連同水神在內的錦覓的家人們嫌棄不會照顧人。越是到了接近臨產的時候，旭鳳越是無法在對錦覓照顧地越發精心細緻的眾芳主的阻擋之下上前。
在這種時候，旭鳳被荼姚叫走，便並沒有引起除了錦覓之外的旁人的過多關注。直到……
旭鳳徹夜未歸，第二日清晨，荼姚住處附近的一個小院傳出驚叫，而後荼姚那邊響起激烈的爭吵聲。
穗禾從荼姚那邊離開的時候，眼角還帶著淚，臉色卻是鐵青，滿臉的憤怒不甘，回到自己住處之後，先前即便關係有些僵硬也始終留了餘地的穗禾，卻是一回去就下了令，今後拒了任何從荼姚和旭鳳那邊傳來的任何消息，態度從未有過地堅決地不允放任何與荼姚和旭鳳有關的人進入屬於她的地方。
而旭鳳，臉色算不得好，帶著怒意在穗禾離開後不久從荼姚那兒出來，往穗禾離開的方向看過來的眼神卻有些複雜，細細辨別之下，帶著幾分尷尬和愧疚，卻又似乎有些畏縮。
荼姚這邊的動靜，鳥族許多人都瞧見聽見，雖然不論是荼姚旭鳳還是早先一步離開的穗禾都沒有解釋，可大家……還是猜到了一些什麼。
忙著照顧錦覓的花界芳主們對鳥族的事並不關心，水神在先前鳥族之內遍傳錦覓之事之後便也有些躲閃之意地不去關注鳥族之內的動向，因而這樁在鳥族中漸漸暗地傳開的事，水神和花界的芳主們竟一無所知。
最先知道的，還是發覺了旭鳳不對勁的錦覓。
恰巧，就在錦覓臨產的這一日，旭鳳遮遮掩掩想要暫且隱瞞的事，不僅在錦覓面前，在水神等人面前也暴露了出來。水神怒急攻心，花界的眾芳主也險些直接帶著錦覓回花界，若非錦覓在此時產子，局面也許就會變得無法收拾起來。
大半日過去，等錦覓產下旭鳳的長子，一個真身為白鷺的兒子的消息在鳥族傳開，得到消息的荼姚和穗禾卻是反應截然不同的。
荼姚臉色蒼白地倚靠在床邊，想著那個她原本就不打算承認的孫子只是白鷺還是水系，冷笑了兩聲，心中也說不清是諷刺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
而穗禾，聽到錦覓產下的兒子只是白鷺的時候，也是低聲笑了出來，嘴角勾著涼薄而諷刺的弧度站在床邊看了旭鳳和錦覓住處方向一眼，收回目光的時候臉色柔和了許多，眼中也帶著幾分狂熱和自得的色彩。
她的謀劃，終究是成了的。
當初姨母荼姚找上她的時候，穗禾便直言如今的旭鳳就算願意娶她也不可能會在已有錦覓的情況之下給她高於錦覓的地位，而她作為鳥族族長也不可能放下尊嚴屈於錦覓之下。所以，荼姚意想之中的旭鳳的血脈，若是由她所出那便可能不能得到應有的名分和承認。在這種情形之下，她們不得不多加考慮，如何在旁人尤其是鳥族眾人的眼裡口中將這負面的影響降至最低。
荼姚被她說服，在早就清楚旭鳳不會心甘情願的情況下只能想些旁門左道，可這樣算計下來若還想讓旭鳳能保住穗禾的族長之位，具體說是保住荼姚未來由穗禾所出的孫子在鳥族之中的地位，便不能讓旭鳳對穗禾母子兩個存在偏見，最好……能帶著愧疚補償之意。如此一來，只要穗禾還能在荼姚去後受旭鳳的庇護直到孩子長大，那麼在鳥族中人的眼中只要跟旭鳳所想一般，在這件事上顯得無辜而抗拒，顯出身為一個族長該有的尊嚴和傲骨就夠了。
被至親之人算計的無辜，總要顯得更容易被人接納一些。
於是，早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荼姚，心甘情願地背下所有的黑鍋，與穗禾演了這樣一齣戲，從錦覓有孕的消息傳開之後就造出她想強逼穗禾而穗禾並不甘願兩人險些決裂的樣子，又在旭鳳那邊因花界的人的關係不得時時陪伴錦覓的時候鑽了空子。
荼姚並不知道穗禾也有自己的手段，並沒有太過指望只一遭便能成功，還在默默想著如何繼續利用旭鳳對穗禾的愧疚之情，但穗禾卻心知肚明，已經成了。
旭鳳當時失魂落魄尷尬不已沒有太過在意，荼姚修為盡廢也沒有瞧出來，那時候穗禾暗自用了荼姚當年收集過的秘法，以強奪旭鳳精元的手段，以旭鳳日後修為無法再漲反而會慢慢衰減跌落，此生也不會再得子嗣為代價，同時也以折損自己部分的壽元為交換，已成功得了一個孩子。
穗禾的手慢慢攥緊，眼裡的光有些發亮，也有些發冷。
姨母，穗禾會坐穩鳥族族長之位，也會遵先前所言，將鳥族的一切，留給我的孩子，你的孫子。
但這個孩子，只是我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安穩和樂的天界vs亂作一團的鳥族
吃自己兒子醋的玉鵝∼
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的穗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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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了結
翼渺洲那邊，荼姚的死訊傳來的時候，傅卿才抱著昊晟，跟魘獸一起從搖光宮出來。
陪著已經能自己站立跑動地十分利索，說話也已經很清楚了的昊晟，拿著小鏟子在搖光宮後院的水潭邊的草地上挖坑埋種子，栽種昊晟十分喜歡的桃樹，這樣折騰了好一會兒直到昊晟心滿意足地將帶過去的種子都種下，又無意識地拍著手逸出了一些木系靈力看到才種下的種子肉眼可見地冒出綠芽，傅卿才按下了小傢伙仍舊蠢蠢欲動的小手引導他收回了自己的靈力，抱著他預備回璿璣宮歇息。
魘獸跟在女主人和小主人身邊，不時地仰著頭睜著大大的眼睛搖頭晃腦地看趴在母親懷裡從肩頭露出小腦袋看著它的小主人，逗得小昊晟咯咯地笑聲不斷。
從搖光宮回璿璣宮的路上，傅卿母子兩個遇到了影和鄺露。
具體說，鄺露是趕過來稟報消息，影純粹是陪鄺露過來一趟。
荼姚的死並不令人意外，事實上按著她身體的虛弱情形和當初簌離對她下過的手，能撐到今時今日已經算是情形很不錯了。只是……
聽聞荼姚閉眼消散之前，穗禾除了鳥族公務閉門不出誰也不見，花界的眾芳主和水神跟旭鳳爆發了激烈的爭吵，便是有願意相信旭鳳的錦覓抱著新生的白鷺在其中緩和也並不能改變水神等人打定了主意要帶錦覓回花界的念頭。旭鳳焦頭爛額，一邊有些不敢去見另一個受害者穗禾，一邊安撫不住水神和花界，同時也因帶著幾分對荼姚算計自己和穗禾的不滿之情，頗有些忽視了荼姚那邊的狀況，只是強打精神幾次攔住了想要去找荼姚的水神和花界眾芳主。
荼姚是在旭鳳不肯來見，她卻聽到旭鳳已應承錦覓同她一起搬去花界隱居的消息的時候，再次嘔出一口心血之後，耗盡了她最後的一點兒生機而亡的。
荼姚自小便是真身為鳳凰的高貴的鳥族公主，受盡寵愛，後來嫁給太微成了天后，雖也曾不甚舒心卻也算得上是叱吒風雲，始終高高在上，受人仰望。可她這一生的最後這段路，卻過得十分絕望，而又了無生息。
荼姚在自己冰冷的房中消散時，翼渺洲的鳥族隱約能察覺到微弱的鳳凰哀鳴聲，轉瞬即逝。而她房中，在她灰飛煙滅連一魄都不曾留下之後，只在桌案上留著一頁，紙張上還沾著她最後嘔出的鮮血的絕筆。即便是死，荼姚也絕不肯認錦覓和她所出的白鷺，字字句句，都是對錦覓的痛恨厭惡，和對被錦覓所迷的兒子旭鳳的失望。
旭鳳在察覺不對匆忙趕來時，只瞧見了這一頁斑斑點點沾著他母神鮮血的絕筆，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又是悲痛又是愧疚，連眼淚都忘了如何流。
傅卿懷裡的昊晟雖然還不明白鄺露姨的話的意思，一旁一貫板著臉非要糾正他叫「影姨夫」而不是「影叔叔」的影叔叔也有些沉默，昊晟四周看了看，又瞥了一眼自己娘親的臉色，最終對了對自己的手指，乖巧地呆在母親懷裡不出聲打擾。一旁站在傅卿腳邊的魘獸歪著腦袋看了看傅卿，又對上傅卿懷裡的昊晟的眼光，跟著小傢伙一起沉默下來不去打擾。
鄺露回稟完後就放下心來拉著影離開，小昊晟看了看兩人離開的背影，又轉頭面向自己的母親：「娘親？」
傅卿看著懷裡的兒子笑了笑，又低頭看了看魘獸，柔聲道：「乖，咱們……去找爹爹好不好？」
昊晟乖巧點頭：「好！」
抱著昊晟帶著魘獸一路回璿璣宮，傅卿有些沉默，而小昊晟和魘獸都乖巧地不出聲打擾。
荼姚的死訊傳來，她猜，此刻潤玉，當是在璿璣宮的側殿，那一間並不是誰都能進去的，祭拜生母簌離的房間之內。
雖然潤玉登上天帝之位後為母族龍魚族平反，將太湖交給義弟鯉兒後，為生母簌離正名設靈位于先賢殿，但他仍是在璿璣宮供奉了簌離的靈位，習慣在那裡祭拜。
荼姚身死，潤玉必定會想起簌離，想起簌離的絕命書。就算在任荼姚被旭鳳劫走之後，潤玉再未插手過半分，荼姚依舊順著簌離當初的期望，在生命的最後這段時間之內，伴隨著日日折磨她的痛苦，過得不甘而又絕望。
隨著荼姚的消散，一切恩怨盡皆了了。
推門而入時，果然見到身著天帝常服的潤玉立在簌離的畫像牌位之前，背對著門口，只能瞧見一個蕭索而帶著幾分悲傷的背影。
傅卿看了一眼懷裡的兒子，小昊晟眨了眨眼睛，朝著母親狠狠地點了點頭，就差伸手拍自己的胸脯發出豪言壯語，此時轉向一旁跟往日給他念書陪他玩兒的時候顯得很是不同的父親的背影，清脆地叫了一聲：「爹爹！」
孩童略帶稚嫩的奶音在空曠的室內迴響，一下子驚醒了立在那裡的潤玉，他回過身來，看到門邊站著的妻子懷中抱著他們的兒子，腳邊站著睜著大眼睛看過來的魘獸，身影面容在門外透進來的天光之下，格外柔和，卻也那樣真實，一下子，驅散了他心中許久不曾升起的那股無力和悲涼。
潤玉走過來，微微笑著從傅卿懷裡接過正沖著他伸著小手臂的兒子，小昊晟今日十分有眼色地暫時放下前幾天他爹變著法阻攔他親近他娘並將他娘拐走不讓他看見的行為，一到了潤玉懷裡，十分自覺地把臉湊過去，吧唧一口親在親爹的臉上，感覺到抱著自己的爹爹的手臂緊了一下，整個人的氣息一下子又軟和了好幾分，心中頗有些得意地回頭去看自己娘親，很有幾分邀功的意思。
傅卿笑了笑，摸著魘獸的小腦袋走上前，笑著拍了拍昊晟的小肩膀，而後轉向潤玉：「不管什麼時候，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與你站在一起。」
潤玉頓了頓，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懷裡抱著今日難得這般乖巧的昊晟，伸手將妻子也摟了過來，魘獸抬頭看了看，不甘落後地湊了過去，左蹭蹭右蹭蹭。
「……好。」
昊晟趴在潤玉的左肩頭，看著自己爹爹雖然緊緊抱著自己卻是腦袋往另一邊歪了歪，跟自己娘親額頭抵著額頭地湊在一處，撇了撇嘴，難得地沒有上去搗亂，想了又想，在潤玉懷裡晃了晃自己的腿，從他懷裡掙扎著滑到地面上，有些艱難地踮著腳去摟了摟一旁同樣被「拋棄」的魘獸的脖子，嘀嘀咕咕：「魘獸，我們去跟祖母說話，先不管他們了。」
昊晟很小就知道，璿璣宮側殿祭拜的是他的祖母，他父帝的生母，曾經太湖龍魚族的公主。
魘獸小心地曲了曲腿降低了些自己的高度，讓地上站著還不高的小豆丁能稍微穩當些地摟著自己的脖頸借力，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兩個主人，見兩人都微笑著並不阻攔，便放心地慢慢跟著昊晟往簌離的靈位前面挪動，陪著小昊晟站在畫像前面小聲地跟畫像中從未見過面也沒多少瞭解的祖母隨便說說話。
潤玉和傅卿靠在一處，看著站在那裡小大人似的昊晟低聲告著他爹爹跟他搶娘親的狀，對視一眼，微微笑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傅卿感覺到自己垂在身側的手掌被身旁的人握住，慢慢地，十指相扣，臉上的笑也一點一點深了起來。
「潤玉？」
「嗯」
「恩怨皆了，結束了。」
「……是啊。」
傅卿收緊與潤玉十指相扣的手掌，側過頭看著他：「璿璣宮的那片竹林生得太好，占得地兒越來越多了，前幾日我就答應過昊晟，有空帶他去挖竹筍做吃食。不如……今日如何？讓他爹爹一起參與？」
潤玉笑了笑，傅卿一向喜歡親手做些什麼，她也許確實跟昊晟約定過挖竹筍的事，但這個時候跟他提起邀他一道，卻是打著幾分轉移他的注意，平復他心情的主意。一家人在一起親手勞作，總是能讓人心情平和愉悅，將煩惱都暫且放下的。
傅卿沒有說破，潤玉也沒有多言，他轉頭看著傅卿帶著柔和笑意的青色的眼睛，輕輕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真噠？好呀好呀！爹爹也一起！這樣挖得快！」不知什麼時候轉身帶著魘獸走過來的小昊晟明顯是聽到了方才自己爹爹和娘親的對話，知道今日第二波的親子勞作活動一向很是忙碌的爹爹也能參與，顯得十分高興，一雙晶亮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拍著自己的小手笑道：「昊晟之前在搖光宮裡自己挖坑種桃子來著，已經有點兒累了，一會兒可能挖不動多少了，爹爹也一起就好了，就不怕昊晟力氣不夠挖得竹筍不多，不夠吃了！」
潤玉俯身將兒子從地上一把抱了起來，伸手輕輕捏了捏他白嫩的臉頰：「昊晟想吃竹筍了？」
「嗯！」小傢伙點著頭，臉上帶著幾分垂涎：「想吃娘親做的！」
傅卿笑著過去摸了摸兒子剛被潤玉輕輕掐了一下的臉頰：「好，既然今天爹爹也幫忙，應該能收穫不少，娘親一會兒回去翻翻食譜，晚上咱們多做幾個花樣？」
「好！」
作者有話要說：
週末老規矩，晚上六點還有一章∼
荼姚終於領走便當∼
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穗禾已經有了她心心念念的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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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鳳凰
天界的小殿下昊晟已經能跑能跳，在娘親也忙著處理天后事務的時候去影叔叔鄺露姨那裡蹭吃蹭喝，去兜率宮圍觀太上老君煉丹的爐子偶爾不小心搗個亂，去酒仙府裡偷摸著喝點兒香甜的果酒醉倒呼呼大睡的時候，自荼姚魂歸天地連一魄都不曾剩下之後已經許久不再關注鳥族那邊消息的潤玉和傅卿，多少有些驚訝地聽聞——
鳥族族長穗禾，昨日深夜誕下一個真身為鳳凰的兒子。
雖然這小鳳凰出生的動靜遠不如現任天帝潤玉長子昊晟小殿下那會兒的大，甚至可以說是安靜得很，但到底是鳥族之內在上古時期之後最高的鳳凰血脈，加上產下小鳳凰太過耗力，身為孩子生母的穗禾一度昏迷了一日一夜，消息沒人控制便很容易透了出來。
荼姚死後不久，錦覓和出生不久的白鷺便被水神和花界眾芳主帶回了花界，倒是旭鳳，獨自留在翼渺洲為荼姚操辦葬禮，最終，也還是去了花界。
唯一只有，旭鳳即便去了花界，也時常會回翼渺洲瞧瞧，很是鎮住了幾回因為他改去花界定居而蠢蠢欲動想要拉穗禾下馬的鳥族長老，到底還是暫時穩住了穗禾的族長之位。
只是穗禾，仍舊不肯見他。
花界那邊，也對旭鳳頻繁來翼渺洲為穗禾撐腰的行為表現出了十足的不滿，倒是水神，多少顧念著穗禾也是之前荼姚算計之中的受害者，雖然同樣心中不快，卻是默許了下來。
錦覓沒有對旭鳳去幫穗禾的行為發表什麼意見，選擇相信旭鳳只是出於愧疚，出於替生母荼姚犯下的錯的彌補，但心裡還是不甚痛快的。
錦覓生下的白鷺，最終取名淮梧，以紀他的父母定情的開端。
穗禾有孕的消息，被她自己想盡辦法瞞過了許久，終於還是在孩子誕生的時候暴露了，不只是鳥族中人知道了小鳳凰的誕生，旭鳳也很快知曉，而花界那邊……
這個消息，是潤玉帶回璿璣宮的，那時候傅卿正耐心地教昊晟識字，魘獸乖巧地趴在一旁默默地看著不去打擾。聽到鳥族那邊穗禾生下了一個火系鳳凰的時候，傅卿著實是愣了一愣。
談論這件事，就不好讓雖然聰慧但畢竟還小的懵懂的昊晟聽見，打發了不太樂意的昊晟跟魘獸出去玩，小心地布了結界，聽完潤玉解釋這些時候翼渺洲發生的種種事情，傅卿張了張嘴，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沉默片刻，傅卿抬頭看向潤玉：「潤玉，我想……」
潤玉微微皺起眉頭：「卿卿想親自去一趟翼渺洲？」
「嗯……」傅卿想了想：「我總覺得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覺，想要親眼去瞧瞧剛剛誕生的小鳳凰的情形。」
「卿卿……擔心什麼？」
「其實我現在……也說不好，只是有點兒奇怪的感覺罷了。不過你放心，也只是奇怪，沒有什麼危機不妥的感覺，所以你別擔心，我想去這一趟只是，嗯……算是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潤玉深深地看著傅卿，臉上神色仍舊不是全然的贊同，卻也到底沒有阻攔，點了點頭：「一切當心，還有……早去早回。」
傅卿笑了笑，拉著潤玉的手上前兩步在他的嘴唇上輕啄了一下：「你放心，我的實力想不讓任何人察覺地出入鳥族輕而易舉。我只是去瞧瞧，很快會回來，等我……嗯……等我回來跟昊晟一塊用晚膳？」
潤玉在傅卿靠過來的時候十分自然而熟練地伸手攬住她的腰身，這會兒聽她這樣說，也略松了松眉頭，嘴上卻是道：「卿卿放心，潤玉會看著昊晟按時用膳，魘獸也會陪著昊晟不會讓他無聊。那……潤玉等卿卿回來一道用膳。」
傅卿聽潤玉話中特地把兒子拎了出去的意思，忍不住嗔了他一眼，倒是沒有說什麼。
潤玉見傅卿沒有反對，眼中微微一亮，湊過去輕吻了一下傅卿的額頭，而後撤了結界，目送著傅卿的身形原地消失，化成一縷清風急速離開天界。
於是，原本還被娘親抱在香香軟軟的懷裡高高興興地學字的昊晟小殿下，在他的天帝爹爹回來之後就被趕了出來跟魘獸玩兒，雖然璿璣宮也有照顧他的仙侍他卻不是很喜歡。結果好容易他爹娘似乎是說完了悄悄話，小昊晟跑進殿中一看，卻只瞧見了他爹爹，他娘親不見了蹤影。而後，他的天帝爹爹帶著他去了七政殿，一邊處理政務一邊教他識字，竟然兩邊都兼顧地還不錯。小小的男子漢昊晟小殿下想起她娘親常常在給他讀書教他識字的時候，提起他爹爹的廣知聰慧，過目不忘，這時候也默默地抿著小嘴攥緊了小拳頭，下定決心他爹能做到的他也一定可以！
潤玉多少有些意外地看著昊晟不知怎麼突然爆發了一股學習的激情，不用他怎麼看著也學得十分自覺投入，將今日認了的那些字反復念叨著，態度十分認真，雖然身為昊晟的父親看到兒子這般用功十分欣慰，但多少對他不知怎麼突然起的熱情有些摸不著頭腦。正好手頭公務處理完了，便伸手將一旁的兒子抱了過來，不動聲色地哄著他把突然這麼用功的理由說了出來……
等天帝陛下知道他的妻子天后娘娘曾經很多次在兒子面前誇過自己的時候，懷中抱著捧著書本十分認真地兒子的天帝陛下，在小昊晟看不到的角度微微紅了一下耳根……
因為昊晟在自己親爹的襯托激勵之下格外認真專注，今日的任務完成地很快，潤玉便用著獎勵昊晟的理由，提前了一點兒昊晟的晚膳時間。
於是等傅卿趕在平常晚膳時分之前從鳥族的翼渺洲回到天界回到璿璣宮的時候，昊晟已經吃飽喝足又去竹林那邊跟魘獸玩做一團了。
傅卿回來，潤玉是第一個察覺的，他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兒子昊晟的注意，將妻子帶入已經擺好了晚膳的殿中歇息。
拉著傅卿在桌邊坐下，見傅卿眉心微蹙，潤玉心中也是一動：
「卿卿，翼渺洲那邊……」
傅卿看向潤玉歎了口氣：「我隱著身形去瞧了一眼剛出生的小鳳凰和體虛還在昏迷的穗禾，果然……看出點兒不同來。」
「哦？」
「這個孩子……看來確實是穗禾用了什麼秘法手段才得來的，有那麼一點兒……有違天和。」
潤玉眉心一緊：「……可要緊？」
傅卿搖搖頭：「以後倒是沒什麼，代價，他的父母已經付了。不過我估摸著……可能旭鳳是不知情的，穗禾才是主導。但是……她也算是狠絕果斷了，我清楚地感覺到她身上流逝了近半的生機，今後不只是壽元折損，怕是身體也不會再如過去一般了。」
潤玉頓了一頓：「那旭鳳……」
傅卿長出了一口氣，看向潤玉：「說來旭鳳也去了翼渺洲，我沒有太靠近，只粗略看了一眼。他……付的代價比起穗禾恐怕只多不少，不過不像穗禾這樣一下子的明顯，是個緩慢衰減的過程，我看著旭鳳這會兒的樣子怕是還沒有察覺的。」
潤玉沉默片刻，歎了口氣。
「說起來……穗禾這回的舉動，還真是……」傅卿眨了眨眼睛歎氣道：「從穗禾自己來看，她鳥族族長的地位早就岌岌可危，全靠旭鳳幫忙維持，可這畢竟不能長久。但若是她有了鳳凰血脈的兒子，血脈之上便能穩壓族中各支，而這個孩子是旭鳳的血脈還能以此在即便沒有荼姚的時候得到旭鳳的支持幫助，留住自己族長的地位，哪怕只是為了將來傳位給小鳳凰的過渡，也總比被人從族長寶座上扯下來要強。」
潤玉點點頭：「不錯，鳥族之內早有動盪，各長老心思不一，一旦穗禾失去鳥族族長的地位，昔日的領袖總會成為下一任的眼中釘，怕是可能不只是日子艱難那麼簡單。」
傅卿勾了勾嘴角：「其實站在鳥族大局的角度上來看，能儘快有血脈能力更高的鳳凰出現也是好事。鳥族先前種種事端，又被斷糧兩次，早就動盪不安，加上已與其他各族交惡，處境十分尷尬。你登基成為天帝，鳥族過去跟荼姚和旭鳳關係太過緊密，後來又有旭鳳從牢獄中搶出荼姚到翼渺洲的事，已經斷了再能從天界這邊獲得更多支持和幫助的可能，鳥族想要再起，只能靠他們自己。與其讓鳥族被各長老在沒有族長壓制的情形下爭權奪利各自為營弄得分崩離析，有一個能讓人看得到的復興鳥族的希望，不管怎麼說，都是更有利的。血脈進化的修行之法我只有龍之族裔的，也已經傳了下去，鳥族這邊卻是沒有可能。如此一來，想要等著出現一個血脈不足卻又足夠優秀實力強大的鳥族，還是期望一個血脈起點本就高於旁人的，更快上一些，鳥族，怕也是等不了那麼久了吧？」
潤玉和傅卿兩個，在昔日聽命荼姚為惡的那些禍首已盡皆被處理過之後，其實並不在意鳥族的復興崛起。
從上古傳承，復蘇天地的目的看，鳥族作為可能接受傳承的重要一支，是不能就此沒落消亡的。正如傅卿當初會出手幫助鳥族度過糧荒，她不能坐視這一部分的缺失。
想要得到妖界之內的傳承就算在傅卿的開啟之後接下來的傳承條件不再那麼苛刻，也不是誰都可以的，並且在此之後其他傳承者也不再有可能得到整個秘境的傳承，只會是其中有機緣的一小部分。如此一來，為了傳承，自是越多能夠夠得上條件的越好，這便需要各族有更好的修行，好生培養有天賦的族人成長。
鳥族處境尷尬，若是不能重新穩定復興過來，怕沒有能力培養出足夠條件接受妖界傳承的族人。
潤玉垂下眼。其實，荼姚倒臺後最可能也最該帶領鳥族復興的，是旭鳳。只是……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在即！
從上古傳承為復蘇整片天地的宏偉目標看，鳥族是不能沒落到底的。但是吧，玉鵝和卿卿又不會主動出手幫鳥族（就這尷尬情形真出手幫忙了鳥族也不能放心信，不夠糟心的）。所以還得鳥族自己解決。
旭鳳沒這心思，穗禾又壓不住，所以這個爛攤子，辛苦小鳳凰了，可憐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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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炎冀
天界如今的天帝長子，昊晟殿下清晨從自己的宮殿走出來，在去省經閣之前瞧了一眼不遠處的璿璣宮，想了一想還是不死心地往璿璣宮而去。在璿璣宮中果然聽到為數不多在璿璣宮伺候但多半只是灑掃之類的仙侍們告訴他，天帝陛下囑咐過今日不讓人過去打擾，整個璿璣宮的後院都被設了結界進不去。
已長成小小少年的昊晟險些維持不住身為天界大殿下的氣度鼓著自己肉肉的小包子臉往後院的方向瞪過去。
半晌之後，昊晟還是歎了口氣，有些挫敗地轉身出了璿璣宮，想著去影叔叔和鄺露姨那裡蹭頓早膳，看看又一次被他爹丟給影叔叔照料的魘獸，逗一逗他們出生沒幾年的乖乖巧巧的小妹妹，再去省經閣完成昨日午後他親爹特地交代的比尋常時候多了不少的課業任務。
別以為他不知道，他爹是故意想要拖住他不讓他去打擾他爹和他娘的二人世界！
哼！
不過……
想到他爹說想要為他添一個小妹妹的說法，他還是挺心動的。比如影叔叔和鄺露姨家的小妹妹就很可愛。
九重天上的孩子少得可憐，如今算起來竟然只有他這個自認已經長大不算孩子應該算是少年的大殿下，和影叔叔和鄺露姨家的月盈小姑娘兩個。
其實……
昊晟頂著影叔叔略有不滿而又十分防備的眼神收回戳月盈小嫩臉的手指，十分有禮地出聲告辭轉頭往省經閣走的路上，默默地站定了腳步歎了口氣，而後才繼續往前。
他爹他娘在他懂事之後便沒有隱瞞地把許多事情都告訴了他，所以昊晟十分清楚，自己是有兩個堂弟的，他爹天帝潤玉的弟弟，曾經天界的火神旭鳳的兒子。
一個，是身在花界，即便如今花界地位大不如前也仍舊算是深受寵愛長大的白鷺淮梧。
一個，是鳥族翼渺洲，小小年紀就不得不背負著重重的壓力艱難學習著的鳳凰炎冀。
說來，白鷺淮梧一直在花界昊晟從未見過，也並不如何關心，倒是炎冀，他是見過的。
那時候，因勉力生育炎冀而大損自身的鳥族族長穗禾親自帶著炎冀來到天界，向天界求名師教導炎冀，昊晟站在九霄雲殿他爹爹王座旁邊，看著那個小小的男孩明明眼裡透著藏不住的倉皇和無措，臉上卻仍舊盡力板著，小手總是下意識地想要去攥他母親的衣擺，卻又每每強自忍耐地收了回來。
看到這個樣子的堂弟的時候，儘管昊晟從先前自己爹娘還有鄺露姨那裡聽說了不少事之後對這個堂弟的爹娘都不是很喜歡，卻也忍不住有些心軟。
炎冀的父親定居花界，雖然心中有愧卻也一直沒有給他們母子名分。炎冀的母親算計了他的父親也根本不願意他跟他父親有多少接觸。鳥族的情形昊晟也瞭解一些，從他爹娘的話中也知道，將來落在這個小小的男孩身上的是一副多麼沉重的擔子。
炎冀跟他不同，他有爹娘護著，一點點教導，一點點學習，有足夠的時間慢慢成長歷練，而炎冀……
鳥族殘敗不堪，違背天和生育炎冀給穗禾帶來的負擔比想像中還要重，她已漸漸連鳥族交易處理起來都有些力不從心了。鳥族之內儘管承認了炎冀鳳凰血脈的地位，卻也沒有徹底安穩下來。前些年時常過來的旭鳳還能鎮得住，可這幾年當初穗禾用的秘法漸漸生效，旭鳳的修為實力開始跌落，已不再如過去那般有震懾之力。加上因為炎冀的存在即便仍住在花界旭鳳與水神和花界眾芳主的關係也並不融洽，全靠著錦覓和白鷺淮梧的存在從中磨合，可時間一長錦覓對旭鳳時常跑到鳥族幫助穗禾和炎冀的行為的介意和不滿也濃重起來……
在前些時候，花界的白鷺淮梧好奇之下偷溜到鳥族遇到小鳳凰炎冀，幾句話下來頗有些像是他母親曾經那般口無遮攔樣子的白鷺對穗禾和炎冀的話惹惱了炎冀，被炎冀出手打傷。
儘管有水神外公的教導，但是在長輩們的疼愛之中毫無壓力地長大的淮梧修為十分不夠看，更不必說炎冀本就是鳳凰對白鷺有些許壓制的能力。當時若非察覺到淮梧不見的旭鳳和錦覓連同水神及時趕到，淮梧的傷還要更重一些。
炎冀在匆忙護著淮梧的淮梧的長輩們的情急之中被打傷在地，卻是嘴角帶著血眼眶只微紅地看著圍著那個沒什麼大礙被喂了不知多少花界的珍惜草藥，卻窩在自己母親懷裡掉著眼淚的淮梧。而那個同樣是他父親的人，將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那個哭著的淮梧身上，沒有人看到一旁同樣受了傷的他。
那一刻，父親的這個角色在炎冀心中徹底淡了下去。
他的母親不願意他見父親，可是小小的男孩心中還是對父親存在著難以言喻的憧憬。他偷偷地收下父親旭鳳偶爾來鳥族的時候留下的書信和玩意兒，每每看到父親從鳥族其他人口中聽到的他的優秀和進步之後會寫在書信裡的幾句帶著自豪之意的誇獎，心中都忍不住升起一股豪情，下一次學習術法，認字讀書的時候，便不斷地告訴自己要更用功。小小的炎冀知道自己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哥哥，跟父親生活在一起可以日日享受他可望而不可即父愛的兄長。炎冀的心中嫉妒過，也會在看到書信中父親寥寥幾句的誇獎時忍不住想要去跟這個哥哥對比，想要問問他的父親，他是不是像他母親說的那樣，比他哥哥更優秀，也更強大，那樣的話，他是不是比那個白鷺哥哥更值得成為父親的驕傲。
但是這個時候……
炎冀攥緊拳頭，儘管受了傷渾身都疼得厲害，卻也不讓自己落下淚來。
直到……他母親穗禾聽到動靜趕了過來。
為了他的傷，即便對上那邊水神花界少主還有昔日戰神三人，母親穗禾也寸步不讓，拿出幾乎要跟他們拼命的架勢對上，大罵他們假仁假義對一個孩子動手，並強撐著下了禁令不許花界任何一人再踏足翼渺洲半步，否則鳥族即便落魄也會揮兵而去討個公道，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父親旭鳳。
但是炎冀什麼都沒有說。
在那之後不久，炎冀便被穗禾親自帶上天界，求天帝遣名師教導炎冀。
事後潤玉將這件事分說給昊晟聽，連同他自己的理解，穗禾的用意不難猜出。
鳥族勢弱，穗禾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族中也並不安穩，如今跟旭鳳撕破了臉，在炎冀長大之前，他們母子需要別的庇護。
天界，天帝潤玉和天后傅卿。
衡量之後的穗禾提出讓潤玉派人教導炎冀，一是示弱，二也是示忠。
潤玉同意了穗禾的請求，安排人手輪流去翼渺洲，教導炎冀。
穗禾起先還曾擔心過，但在瞧見天界派來的人手確實在用心教導炎冀成才的時候也放下了心來。而鳥族這邊有了天界天帝明顯對炎冀的重視之後，蠢蠢欲動的多方勢力也便偃旗息鼓了下來。
可是穗禾求助潤玉，求助天界的這一舉動，卻也多少有些惹惱了身在花界的旭鳳，從此之後除了偶爾惦念不知可會被用心教導的炎冀外，再沒有對鳥族更多關注。
同樣是侄子，鳥族那邊因為穗禾的清醒抉擇，讓炎冀能夠得到過去在鳥族得不到的更好的教導，而花界那邊，卻因至今仍不肯向天界低頭固執地自成一界，拒絕天界中人進入，讓白鷺淮梧所受的教育只比當年自己的母親錦覓好上一些，因為多了個學識不錯也同樣精修水系法術的水神外公。
昊晟往省經閣的方向走著，心中計算這個時候他的老師們應該還沒有到，便沒有急著加快腳步，仍舊邊走邊想著什麼。
其實，比起鳥族的殘破，花界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自當年他娘親以青龍之力收走了花界掌控六界草木的能力，花界的地位便大不如前，早就不夠格繼續自成一界。花界之內包括眾芳主在內戰力都十分不夠看，在前些年風神也離開之後只剩下了水神和後來隨著錦覓搬過去的旭鳳坐鎮。但水神早年受的傷一直沒有好全，實力很受影響，身為水神對水族的掌控也在潤玉登基成為天帝之後降至最低。旭鳳這些年身體開始有衰敗跡象，修為不斷下滑，也漸漸沒了當年的意氣風發。
即便如此，花界仍不願重歸天界受天界庇護，如今就像是個懷抱眾多珍惜草藥的弱小孩童，早就被不知多少人覬覦，現如今已經偶爾會有有人偷溜入花界強闖寶閣盜取藥草的情形發生，但身為花界少主的錦覓，和小少主的白鷺淮梧，仍舊過著如過去一般「無憂無慮」的日子，沒有半點危機之感。
昊晟記得他爹告訴過他，其實水神早已有心想讓花界歸回天界受天界庇護，只是……
他勸服不了花界的眾芳主，而錦覓，儘管對旭鳳照料鳥族幫扶穗禾和炎冀的行為日漸不滿有些冷淡下來，卻也還是支持了旭鳳對此事的反對。
花界啊……
昊晟撇了撇嘴，看著已經近在眼前的省經閣，將亂七八糟的思緒收了回來，大步走了進去準備開始今日的學習。
他肩上的擔子比炎冀可是重多了，他要學的要掌握的，也還很多……
不過，他有相親相愛對他疼愛有加的爹娘，將來還會有能相護幫扶的弟弟妹妹。
昊晟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
他很幸福。
作者有話要說：
碼著碼著好心疼小鳳凰……
既然是天界這邊有潤玉選人去教導，小鳳凰不會長歪的∼
好像直到7.30之前都不能更新了。。。先加更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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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隔閡
昊晟以為他爹拉著他娘趁著難得的一月一次的休沐日過二人世界的，布了結界的璿璣宮後院，其實此時，空無一人。
搖光宮後院，唯一的寢殿。
床榻上，傅卿朦朦朧朧睜開眼睛，在大亮的天光之下，她率先看清的，是另一隻她熟悉的纖長手掌，覆在她睡夢中放在耳邊的手背上，十指相扣。
傅卿動了動手指，下一刻手掌就被人微微用力握緊了兩分，身後背上貼著的溫熱胸膛傳來一陣輕微的震顫，帶著方醒的低低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同時拂過她耳側的還有略帶濕意的熱氣，令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
「卿卿，醒了？」
傅卿眨了眨眼睛，沒有回頭，仍舊看著被他握住的手掌，張了張口，可略有些乾澀的喉嚨卻沒能第一時間發出聲音。
還沒等傅卿再嘗試第二次，便感覺到摟著自己的潤玉手臂微一用力，她被換了個姿勢仰躺到他懷裡，眼看著他取出一個晶瑩剔透的瓶子，打開來送到她唇邊。
傅卿從善如流，也懶懶地不願意動彈，就這樣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感到喉嚨的乾澀感盡數退去，才抿了抿嘴唇看著潤玉：「星輝凝露？」
潤玉笑了笑，收起瓶子低頭吻了吻妻子的額頭：「嗯。」
「我以為……」傅卿看著一手支在床榻上側身摟著他的潤玉，略有點兒疑惑：「我以為……你不做夜神之後這星輝凝露沒什麼時間再親自去收了的。」
潤玉笑了笑：「想做……總有機會。」
「什麼時候？」傅卿皺了皺鼻子：「你晚上不是都……咳咳。」
潤玉微笑著看著妻子差點兒將某些字句脫口而出，眼光滑過她錦被沒能盡數遮住的脖頸肩頭，在其上淡色的紅痕上停留了一下，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有些時候，夫人睡得沉，潤玉……不好打擾，便趁著夜色未散略早些起身，在上朝之前四處逛逛，收集到的星輝凝露雖是不多，日日積累下來……」
傅卿臉色一紅，把臉往一旁一偏，鼓了鼓臉頰不去看他。
她為什麼睡得沉？罪魁禍首不是他麼？還不好打擾……都打擾一整夜了總算在天亮之前有了那麼點兒良心而已，結果說得好像他多體貼似的。
潤玉見傅卿臉色泛紅地轉開頭去，低低地笑了兩聲，攬在她腰間的手臂微微收緊了一些，順勢低下頭去噙住她此時也有那麼點兒泛紅的耳垂。
「哎呀！」傅卿被耳垂上突如其來的濕熱觸感刺激地低低驚叫一聲，連忙伸出還有些酸軟的手臂去推他的胸口：「你……你……已經很晚了，你不去上朝麼？還有公務……」
他輕咬了一下她已經紅透了的耳垂，貼在她的耳廓上帶著笑意輕聲喃喃：「夫人忘了……今日休沐……」
「我……我……等，等一下……」傅卿渾身發軟，感覺到他明明平時有些微涼的手掌此時帶著灼熱的溫度，開始在她還沒來得及穿上任何一件衣物的身體之上流連，帶走她本就沒有因短暫的睡眠休息恢復多少的體力。她的手掌貼在他赤著的胸口上，卻沒有多少力氣將人推開，反倒在無意識的滑動間能觸碰到他心口那處仍舊猙獰的舊傷。
潤玉在她的手掌滑過心口處那片逆鱗之處的傷疤時頓了一下，渾身一僵氣息不穩地伸手將她的手掌緊緊地攥在自己掌心，壓到她的耳側，而後再次俯身過去，略有些兇狠地吻住她的唇，寸寸纏綿。
他沒有告訴過她，她也一直沒能在這樣的時刻保持足夠清醒的神智察覺。
每當她觸碰到他的那塊剝掉逆鱗造成的傷疤時，他總有種再也無法克制自己的感覺。
也許正如他曾經說過的那樣，她就是他的逆鱗，是本就生在他心口上最重要的存在，他總是忍不住那種勃發而起的，恨不得將她融入自己身體的衝動。
合二為一，似乎只有這麼做，他才能讓自己完整而滿足。
「卿卿……」他放開她的唇，在她泛出水意的有些朦朧的眼神之中，緊緊摟著她的腰身，聲音低沉而帶著點點誘哄之意：「昊晟已經長大了……我們……再要一個像你一樣的小公主……好不好？」
「……我……唔！」
顯然，他並沒有給她回答或是拒絕的機會。
原本只有他們一家三口才能自由出入的搖光宮，今日被潤玉特地在後殿入口加了一道昊晟也突破不了的結界。
後院寢殿之內，春意盎然，興盡卻未歇。
在天帝陛下勤勤懇懇身體力行的努力之下，天后娘娘再次有孕。
喜訊傳向六界，眾人包括鳥族都向天界送了賀禮祝福。
鳥族族長穗禾還強撐著不太好的身體，親自帶著炎冀到天界恭賀。
從天界回到鳥族之後，在天界無意中聽到點兒什麼的，在潤玉派遣的幾位名師的指導之下對自己肩上的擔子認識越發清晰的炎冀，心中偷偷地升起了一個想法。
隨後……只是個小小少年的炎冀，跑了一趟妖界，在守在妖界入口的天兵們有些詫異的目光之中走了進去。
大半日的光景，足以讓發現炎冀離開翼渺洲又匆匆查過之後，驚惶不已的穗禾趕到妖界入口。
正好接到了，從妖界之內走出來，滿臉疲憊身上衣裳也有些破爛，可眼裡的光彩卻格外熾烈的兒子炎冀。
炎冀在妖界得到了傳承，雖然只是很少的一點兒修行之法的傳承，並未接觸到最關鍵的血脈進化之法，但作為傅卿之後第一個得到妖界傳承的人，潤玉和傅卿還是多關注了一些。
炎冀在回到翼渺洲調息一日後再次上了天界，跟他的母親，現任鳥族族長穗禾一併跪在九霄雲殿上，自言了鳥族過去對上古朱雀一族的不敬之罪，奏明天帝潤玉，請將昔日養在天界棲梧桐後來被送到鳥族翼渺洲的那些曾被稱為朱雀的靈鳥，更名為靈火鳥。並請天帝允許鳥族派人來天界，將棲梧宮內一些與朱雀有關的裝飾雕像盡數處理。
炎冀和穗禾的這番請命，天界其他的人雖然有些驚訝卻並不覺得是大事，潤玉也當即允了下來。只有早已不再是掌管人間姻緣月下仙人的丹朱，因此再次放大了原本就對炎冀雖是旭鳳血脈卻跟旭鳳這個生父關係很是不佳的炎冀的不滿。
自然，如今丹朱的話，天界沒有人放在心上，炎冀和穗禾也沒有。
花界，旭鳳獨自坐在花界的入口，一口一口地喝著手中的酒壺裡面的酒液，眼神頗有些茫然。
水神近些時候舊傷復發，身體大不如前，而旭鳳的修為也在不斷衰減，花界已被許多人光顧過，存放珍稀藥草的寶庫已不剩多少東西了。花界已沒有能力守住自己的東西，若非六界在如今天帝潤玉的治理之下一向太平安穩，到底沒有多少人敢明著犯惡，還不知如今花界之內並無自保之力的芳主和精靈們會如何。
花界人心惶惶，錦覓和白鷺淮梧過去平靜安穩的日子也到底還是被打破了。
沒有人有足夠強大的力量庇護，錦覓這個花界少主根本無法扛起本該由她扛起的責任，而被嬌寵長大的如今還是個孩子的白鷺淮梧更沒有這個能力。
錦覓想帶著眾芳主向天界低頭，至於旭鳳的想法……哪裡還重要呢？只是……她到底還是無法說服眾芳主，尤其是像海棠芳主這樣，認定花界淪落至此是如今那個青龍之身的天后傅卿，強行收走了本該屬於花界的能力的人。
可是……
眼看著曾經殘敗不已的鳥族已在穗禾帶著那個旭鳳的孩子，鳳凰之身的炎冀向天界低頭效忠之後，重新得到了些許天界的幫扶，漸漸穩了下來。
尤其是，鳥族有了，如今正被天帝派人教養著的，血脈強大的，小小年紀從妖界得到傳承，即便只是一點點卻也仍舊能讓不少鳥族中人看到復興希望的繼承人。
炎冀。冀。
穗禾的兒子，是鳥族的希望。
而她……而花界……
其實就本心而言，錦覓心中也有些不平。若論親緣，她的淮梧也同樣是天帝潤玉的侄子，甚至炎冀的生母穗禾曾經還跟當初只是夜神的天帝潤玉作對過很長一段時間。可為什麼，炎冀可以得到天界的重視，可以得到天帝派遣的名師的教導……難道，鳳凰的血脈當真那麼重要麼？
甚至旭鳳……
就連旭鳳，明明曾經對淮梧也那麼疼愛喜歡的旭鳳，即便在當初炎冀打傷了淮梧穗禾出現，大怒之下跟旭鳳徹底斷了關係之後，旭鳳仍舊偶爾會想起炎冀這個兒子。這個跟他一樣是鳳凰真身的兒子，聰慧而強大，卻已經不認他這個父親的兒子。
錦覓閉上眼睛，一顆淚從眼角滑落。
就算她可以不去計較穗禾的事，可炎冀的存在，即便她知道一切算計都是因為已逝的荼姚，即便她知道旭鳳也是無心無辜的，卻不能否認炎冀已經是紮在她心上的一根刺，越刺越深，越來越疼，直到……連她對旭鳳的愛也被這根刺傷到，不再那樣完整無暇了。
她知道，旭鳳也是如此。
只是……又能如何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一不小心把沒羞沒臊的玉鵝跟花界這段放在一章了∼∼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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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相守
天后再次有孕，在天界，比起收穫成果的天帝陛下潤玉和天后娘娘傅卿，兩人的長子昊晟殿下似乎更是激動高興。
昊晟此時也不去計較他爹把他早早丟出璿璣宮獨居一宮，還每每拉著他娘親不讓他親近的事，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他最喜歡的此刻懷著他心心念念的小妹妹的娘親身上。
「娘親，妹妹什麼時候出世？」
側靠在床榻上強忍住在自己兒子面前翻白眼衝動的傅卿摸了摸眼前，自從懂事進學之後已經很注意不再露出這樣可愛神情的昊晟的腦袋：「不一定是妹妹，也可能是弟弟的。」
昊晟皺了皺鼻子：「可是娘親，我想要個小妹妹，爹爹他也說他想要個小公主的。」
傅卿保持微笑：「這件事，不是你和你爹爹怎麼想，就能怎麼樣的。就好像……昊晟你出生之前，你爹爹和我也不知道你是男孩還是女孩啊！現在這個小傢伙也是一樣的。」
「哦……」
傅卿捏了捏兒子還有些肉肉的小臉頰：「怎麼？要是個弟弟，我們昊晟就不喜歡了？」
「那倒不會……」昊晟深吸了口氣：「娘親放心，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昊晟都會當個好哥哥的！」雖然他是真的更想要個香香軟軟，會甜甜地叫他哥哥的妹妹……
「昊晟這話，很是懂事。」潤玉手裡端著一個託盤從屋外走進來，微笑著有些讚賞之意地看了一眼正趴在傅卿腿上的昊晟，慢慢走過來臉色不變地一手端著託盤一手將看他進來還賴在他娘親身邊的昊晟拎到一旁，自己坐到床榻邊上放下託盤。
「……這是？」
潤玉從託盤中拿起白瓷的碗，用勺子攪了兩下，試了試溫度遞給傅卿：「燉了些湯，卿卿嘗嘗？」
傅卿愣愣地接過瓷碗：「你……你燉的？」
潤玉笑了笑：「比不過卿卿的廚藝，味道只是尚可。日後……會再勤加練習的。」
「爹爹燉的湯？」被潤玉拎到了一旁的昊晟眼睛一亮，盯著他娘親手裡的瓷碗，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嗅到一股十分誘人的鮮香：「我也想喝！」
潤玉轉過頭，臉上仍是微笑地看了一眼昊晟滿是期待和垂涎的眼神，平淡地吐出一句話：「廚藝不佳，只得一碗。」
昊晟愣愣地將目光順著他爹的示意，落在他娘親手中晶瑩剔透的白瓷碗上。
只得一碗，在他娘親手上。
他總不至於……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去搶他此刻正懷著他的弟弟或者妹妹的娘親的湯。
更何況……
昊晟吞了一口口水，瞥了他爹一眼。
他要是敢喝了這碗一看就是他爹精心準備給他娘的湯，而讓他娘沒能好好品嘗……
昊晟縮了縮脖子，果斷在他娘親看過來的時候十分「懂事」地猛地搖頭：「那還是娘親喝吧！對！娘親和弟弟或者妹妹喝！」
潤玉看了十分識時務的兒子一眼，轉頭再看向妻子的目光已經重新溫柔如水：「卿卿可嘗嘗？覺得哪裡不好說與我聽，下次會注意的。」
昊晟暗中撇了撇嘴，看著他爹溫柔地又將湯碗接了過來，一勺一勺不厭其煩地親自喂給他娘，他娘也眼中帶笑地點著頭誇讚，默默地起身，無聲地離開。
哼！
傅卿的這次生產跟昊晟的那次一樣十分順利，沒見什麼痛苦，而產下的蛋破殼也比當初的昊晟早些。
還記得維持著每日都來跟還未出世的弟弟或是妹妹打招呼的昊晟某一日突然瞧見玉衡殿內多出來的一個白色的蛋，等知道那蛋裡面就是他的弟弟或者妹妹的時候很是驚訝，而等知道自己曾經也是從這麼個蛋裡面破殼而出的時候……一臉驚恐地湊過去問他娘親，當初他出殼之後有沒有做什麼不太好的詭異事情，比如……把蛋殼都吃了之類。
傅卿不知道昊晟從哪兒聽到這麼個，其實算是正常的說法，不過在昊晟滿懷希冀的目光之中還是安了他的心——他當初破殼之後那蛋殼化成流光沒入他體內，並沒用得上他自己用還沒長出小牙的小嘴親自一口一口地去啃。
等待破殼的日子，昊晟往璿璣宮跑得格外勤快，就為了能爭取親眼看到弟弟或者妹妹出殼。
只是十分不巧的是，他心心念念的破殼，正在他在省經閣埋頭學習的時候。
等龍吟聲響徹九重天，儘管沒有當初昊晟那會兒的漫天紅霞和濃郁的水木二系的靈力溢散，天界之上的眾仙神還是只到他們天帝陛下的第二個孩子正經亮相了。
昊晟第一次忍不住半途中止了自己的學習，從省經閣一路跑回了璿璣宮，看到了……
松松地裹著小被子，躺在璿璣宮的床榻上，呼呼大睡的……胖弟弟。
好吧，雖然是個弟弟，不是他心心念念的甜蜜蜜的小妹妹，但他也會做個合格的兄長，好好疼愛他的。
昊晟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在他爹和他娘的笑意之中，伸出手輕輕拉住了弟弟又白又嫩的小手。睡夢中的小傢伙似乎感受到了什麼，藕節似的小手臂動了一動，白嫩的手指微微收緊，握住了他哥哥的一根拇指，而後閉著眼睛咯咯笑了兩聲。
就這簡單的反應和甜膩的笑聲，讓被他握住了手指的哥哥昊晟，興奮得臉色通紅。
隨後，昊晟就知道了，他的二弟，天界二殿下，被他們爹爹取名為昊晨。
二弟放心，哥哥一定好好照顧你好好疼你的！
這會兒正趴在小小的弟弟身邊滿臉喜悅的天界大殿下昊晟還不知道，等這個著實有些活潑過頭精力旺盛的二弟能跑能跳之後，他這個大哥有多少次欲哭無淚地跟在他身後為他的搗亂闖禍收拾殘局……
當然，在以後漫長的歲月之中，身為長兄的昊晟殿下不只為這一個弟弟收拾殘局，甚至背鍋。只是好在，這時候心中萬千豪情的昊晟小少年還不知道。
二弟名叫昊晨。至於另一個早在昊晟出生的時候就取好了的，這一回仍舊沒能用上的名字，看來，只能留到下一回了。
只是……
不論是天帝陛下潤玉，還是天界大殿下昊晟，都沒有想到，這個「下一回」居然等了那麼久……
在有了一個調皮搗蛋精力旺盛到不可思議的二弟之後，在又有了一個板著小臉一長大就開始喜歡說教的三弟之後，在又有了一個能坐著絕不站著懶得出奇的四弟之後，在又有了一個話癆不已十分囉嗦讓人耳鳴的五弟之後，在又有了一個喜歡端著一張人畜無害的小臉到處坑人的六弟之後，在又有了一個聰慧非常卻總是顯得慢半拍讓人跟著著急的七弟之後……
已經長成挺拔少年的昊晟，身邊跟著一串高低有序的小蘿蔔頭們，看著搖籃裡面那個白白嫩嫩香香軟軟，有著濃密的黑色睫毛和紅潤的小嘴，精緻的小鼻子的，比他身旁這一串的臭小子要可愛甜美不知多少倍的小姑娘拳著小拳頭安安穩穩睡著的樣子，幾乎激動地熱淚盈眶。
在先後迎接了這麼多個一言難盡的弟弟之後，在他都要放棄希望以為他爹可能這輩子只能生出兒子沒有閨女命的時候，終於，等到了他心心念念的甜蜜蜜的小妹妹！
天界，天帝陛下和天后娘娘的孩子中，排行第八的最小的公主，在名字取好不知多少年之中，終於冠上了昊曦這個名字。
小姑娘身為天帝天后最小也是唯一一個女兒，上面有整整七個哥哥。這些性格各異曾經很是讓他們大哥昊晟頭疼不已的哥哥們，對這個「得來不易」的最小的妹妹都表現出了十足的喜愛和耐心。在昊曦漸漸長大能跑能跳之後，除了已經開始接觸天界政務在他們爹爹的輔導下上手練習的大哥昊晟，其餘幾個哥哥每日都會上演一齣爭奪妹妹注意力，爭取陪妹妹玩耍的機會的「戰爭」。而七個哥哥中最有威嚴的大哥昊晟，卻只能臉上平淡心中無比哀怨地一邊處理著他爹交過來的事務，一邊看著他心心念念多少年總算等到的妹妹被折磨了他這麼多年的臭小子們拐走……
自女兒昊曦出生，天后娘娘傅卿其實曾經想過，也許以後天帝陛下潤玉的心思會分出很多，放在這個他不知念叨了多少年也「努力」了多少年才得來的甜甜蜜蜜的小公主身上，只是……
再次加設了結界連孩子們都無法進入的搖光宮後院寢殿之中，化出真身龍身被那白龍緊緊纏住壓著半宿不得安寧，恢復人形之後又被人抱在懷裡折騰了剩下半個晚上，累極連掀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任由那個壞傢伙將自己緊緊摟在懷裡的傅卿，在昏睡過去之前，腦中轉過了一個念頭。
也許……有些事，今生今世，都不會有改變了。
潤玉在傅卿沉沉睡過去之後，眼光繾綣而又溫柔地低下頭，吻上她的額頭。
這一生，他們彼此相伴，彼此相守，直到歲月盡頭，這份感情，都不曾褪色過。
在那個盛夏，你走入了我的生命，從此，再未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結！撒花！再最後一章現代部分番外就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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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現代番外
盛夏。
高層公寓樓的屋頂天臺，樓高因而風力略大，倒是驅散了幾分酷暑的難耐。
傅卿拎著一小袋子樓下買來的麻辣鴨脖和兩聽可樂來到天臺，仰頭看了看天上不甚明顯的星星，和缺了一半的月亮，長長地出了口氣。剛跟朋友講完電話，突然心血來潮跑上了樓頂天臺，一邊對著遠處的燈火一邊慢慢啃著帶上來的鴨脖，不時地辣得舌頭發疼喝上兩口可樂。
其實……好像應該配啤酒更好些。
就著夜色燈火慢慢吃著喝著，難得放空了腦子正在晃神，天上突然一道閃電，正在她頭頂亮起，驚得正發呆的傅卿差點兒打翻了手上的飲料。這光極為耀眼，也不像尋常閃電只亮那麼一下，傅卿抬頭看過去卻只覺得這強光之中透著幾分異樣的清涼，讓她甚至在熾夏之夜覺得有些發冷。強光之中她什麼都看不清，只是這光竟並不暗下去讓她馬上感覺出些不對勁，只是她才站起身還不等她反應什麼，只聽「噗通」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就在她面前幾步之遙的地方，隨著這一生悶響，眼前的強光閃了幾下驟然退去，像是有什麼口子突然闔上了一樣。傅卿的身體有些發僵，不知道先前伴隨著強光自己感覺到的一絲隱隱的吸力是不是錯覺。
等眼睛重新從強光之後適應過來，傅卿第一時間去看眼前方才重物落地聲響的位置，等看清了地上的……驚得瞪大了眼睛。
地上躺著一個……身著白色廣袖長衫的男子。他的衣袍看著並不繁複，身上也沒有多少飾物，只是……怎麼看都是古制。
傅卿抬頭看了看天，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人。她是十分確信她拎著鴨脖子和可樂上來的時候這裡絕對沒有第二個人，那這是……
也沒喝酒，可樂也能喝醉麼？
深吸了口氣，傅卿緩緩走上前，輕喚了幾聲見地上的人沒有反應，稍微壯了壯膽子，上前幾步在這人面前微微彎下腰細看過去。等看清了這人的臉，傅卿驚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這……這……
她猛地抬起頭四處環視，確定附近絕對沒什麼直升機，這是樓頂天臺附近也沒有更高的樓了。而後忍住心中的驚訝，湧起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為了驗證……
她又輕叫了兩聲，見地上的人緊緊擰著眉頭卻就是沒有半點反應，像是昏得很徹底，她蹲了下來想了一想，先輕輕拉起他右邊的衣袖，果然瞧見了手腕上那一串藍的晶瑩剔透的珠子。傅卿咽了咽口水，心裡砰砰直跳，當自己越發玄幻的猜測開始被證實之後也說不清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她想了一想，還是想再確認一番，可是……面對眼前這麼個昏迷不醒的，也沒法問話啊……
想到劇中情節，傅卿先是又辨別了一下他的衣裳，確定了這還應當是前期，而後掀開袖子細細地將兩隻手臂都看了一遍，沒瞧見什麼疤痕來……
說到疤痕，倒是還有一個地方能「驗明正身」，只不過……傅卿看著地上的人有些拿不准。不經人允許就看有些無禮，再說……
傅卿咬咬牙！就當做是她自私多疑吧！如果不能辨別清楚這人身份，她實在拿不准該怎麼處理這個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傢伙……
想著想著，她多看了幾眼他緊閉的眼睛，雙手緩緩地移到他的領口，小心地拉扯開一些。
領口才扯開一些，傅卿就瞧見了他心口之上的疤痕。她忍不住用手指輕輕觸碰了幾下，確定這是真實的疤痕之後，連忙幫他重新掩好衣服，而後猛地脫力坐在了地上，又看了看地上的人，而後……仰頭看向天空。
這是……什麼……情況……
自己家中，傅卿看著被自己好容易攙回來放倒在另一間屋子的床上的人，還是有些晃神。
這個人……哦，不，不是人。
傅卿雙手托著下巴，看著床上仍舊沒有被折騰醒的人，發起了呆。
坐了好一會兒，傅卿勉強從這玄幻的情形之中回過神，想了想，從櫃子裡拿出一床被子給他蓋上。雖然衣服有些髒了，不過……就這樣吧，她是不可能給他換的。
直到回到自己房間，傅卿還是覺得一陣一陣的不真實。
原來，劇裡的人物，也有可能出現在眼前啊。要不是他，她估計絕沒有這個好心把人搬回自己家裡……
好玄幻。
潤玉清醒過來的時候，正覺得渾身有些無力，猛地一驚，而後發現全身的靈力竟然都調用不出，連個小法術都使不出來！
身下的床榻比起他在璿璣宮中的顯得窄小一些，但卻柔軟舒適上很多。他身處的屋子很小，只一眼就能將一切看得分明。雪白的牆壁，床邊的桌椅櫃子，有些低矮的屋頂掛著的一時間認不出什麼材質的東西……
木質的門外有些許輕響動靜，伴隨著一點從門縫間飄入房中的食物氣味，有著十足的煙火氣息。
這是……凡間？可是……
他從床上坐起身，身體緊繃起來飽含防備，小心地上前幾步走到門邊，伸手摸上門把手後略動了幾下便明白過來，微微用力往下一壓，推開了這扇並不厚實的門扉，戒備非常地看向外面——
一個穿著有些奇怪的女子手裡端著冒著熱氣的食物正往廳堂邊上的桌面上擺放，聽到響動抬起頭來，看到他愣了一下後，慢慢地揚起笑來：
「你醒了？」
陽光從窗外透射進來，映得桌邊奇裝異服的長髮女子的輪廓，格外柔和。
這便是他們的初見。
有些詭異，有些意外，也有些……
這就是潤玉和傅卿在另一個世界的初遇。
那之後，身無長物無處可去的潤玉便在傅卿租住的雙人公寓裡的另一個房間暫住了下來。用傅卿的話說，算是潤玉運氣不錯，原本這間公寓她是要跟朋友合租，誰知道臨到頭被放了鴿子，合同卻是已經簽了便乾脆先住上一段時間，這才剛好有了個空房間。
比起他自己對這個嶄新的不同世界最初的懷疑和戒備，這個叫做傅卿的年輕姑娘卻是對他所說的六界之事，神魔之流接受得很快也很順暢，潤玉甚至隱隱有種，他說的事她好像早就知道一些的感覺。
那之後的日子，她大部分時間都要出門上班，卻也記得給他找出足夠多的書籍，或者是在他很快學會怎麼用的電腦旁拿出一個厚厚的硬碟找出各種各樣的劇集，給他消遣。第一次看到那些演繹而出的比魘獸吞吐的夢境更完整的畫面時，他既驚訝又新奇。那時候他還想過，這樣的東西他那個酷愛話本的叔父當會十分喜歡。
不過，她塞過來的劇集，也有一些，內容正如叔父月下仙人偏愛的一些話本那樣，十分地……一言難盡。
也許一開始他並未及時察覺，可後來，慢慢地，他感覺到她似乎是在有意引導什麼。
她讓他看到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故事，有的荒誕，有的可笑，有的痛苦，有的偉大。劇中的主角配角們，有的冠冕堂皇地用美好的理由美化自己的自私，有的甘願陷入塵埃為自己搏一片嶄新天地，也有人捨生取義為了更多人的福祉獻身無悔……
他在她塞過來的書籍裡瞭解過這個世界的歷史，帝王將相，亂世紅塵。他在她交過來的劇情中看盡世間百態，萬種人性。
他越來越充實，越來越平和，卻也越來越疑惑。
直到……
傅卿下班回來用鑰匙打開門鎖，公寓之內漆黑一片，也十分安靜。
她很快察覺到幾分不對勁，心中也有那麼點兒慌亂，快步走到另一間臥室門外，才抬手一敲，虛掩著的門便在她眼前緩緩敞開，讓她看清了那個昏暗的室內坐在電腦螢幕之前，臉上被螢幕的光映得有幾分恍惚的潤玉。
傅卿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出聲，就注意到那螢幕中正跳動的畫面是——
「潤玉！」她快走幾步過去，一瞬間什麼都顧不得，第一次伸出雙手，將坐在椅子上的他抱在懷裡。
他木然地坐在那兒，渾身僵硬冰冷，眼裡一片空洞。
「潤玉！潤玉……潤玉？」她一聲聲地喚著他的名字，感覺到他早就換上她準備的單薄襯衫的衣料之下，繃得緊緊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斷裂的僵硬。
不知過了多久，他慢慢地抬起頭，看著她低頭看過來滿是擔心和慌亂的眼神，眼睛仍舊沒有焦距，聲音乾澀不已：「我……是什麼？」
「潤玉？」
「……只是個……故事……我……」
「潤玉？」
「都是……假的……只是……消遣？」他的聲音又輕又涼，麻木的臉上泛起淡淡的嘲諷弧度，卻是又悲又澀：「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些痛苦，那些隱忍，那些從這小小螢幕之中看到而想起的屬於他的被遺忘的過去，那些寒冷那些疼痛，都還那麼清晰地刻在他心上，讓他總忍不住渾身顫抖，可這些……都是假的？
他的人生，過去和未來，都是被設定好了的故事，愛是假的，恨是假的，痛是假的，期望是假的，瘋狂也是假的……
數萬年的人生，原來不過是另一群人的消遣，是一個並不真實的笑話。
從沒有一刻，這樣絕望，而又無力過。
「潤玉。」她沉著聲音半蹲下來，雙手捧住他的臉頰，深深的看著他的眼睛，那樣專注又那樣認真：「你是真實存在的，你的人生，不是消遣，有只有你自己才能賦予的意義。」
他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龐，看著她露出柔和的笑意：「你不是看過我找來的關於平行世界的理論麼？每個世界都是真實存在，只是偶爾會以各種各樣可能的形式相交。沒有所謂的真假，沒有所謂的從屬，只要你自己相信，你的人生，握在你自己手裡，除了你，沒有人可以決定。」
他看著她站在自己面前，昏暗的室內只有螢幕透出跳動的光影，將她的臉龐也映襯地有些恍惚。
卻……那樣清晰。
像是驟然被堅冰包裹著的什麼，被敲裂出一道縫隙，順著這道並不算大的縫隙，源源不斷的潺潺暖流匯入過來，一點點，一寸寸……
而後，她陪著他，一集一集一點一點，一邊看一邊吐著槽地，看完了所有的劇情。
他自己看的時候，滿心無處發洩的憤怒和惶恐，無力和絕望，可當耳邊伴著她吐槽的話音再看一次的時候……
原來，他也能冷靜而平和地看那些「命運的未來」，理智地思考劇中的自己的對錯得失。
也許正如她所說，來到這裡，看到劇情，其實不是上天將他投入無望深淵讓他以為一切都是虛假的絕望之境，反而是一次難得的機緣和預警……
看過劇，確認他記下了所有的細節之後，她臉上帶著狡黠的笑意，帶他特地去看了……
網上那龐大的一群因太過熱愛「潤玉」而形成的「天妃」群體……
他想，那個時候在她打趣的目光之下，他一定沒有克制住臉上的熱度……
這些真切地關愛和支持，讓他原本還有些惶惶不安的心，徹底暖了下來。
如此……真好。
唯一可惜的是，不能向這些「天妃」們，一一道謝。
作者有話要說：
綠江網站升級接下來半個月貌似不能更新，我就乾脆一口氣加更完結！不斷更的flag不能倒！
天上掉下個小白龍∼
最後，以玉鵝向所有天妃們致謝來完結收尾∼∼∼
致此，全文完結，不要臉地求個評分，麼麼噠！
感謝所有看文的親們的喜歡和支持，讓我們手把手繼續在坑底躺平∼
山水有相逢，我們有緣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