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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 2007-11-26 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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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有一次中午,我跟郁芬在麥當勞吃午餐,她曾說過關於阿唯學長的事情。

「他很體貼,而且窩心,很多時候,有些事不用說,他就能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我說那是察言觀色,郁芬說那是體貼窩心。

也有一次,我們各自翹掉了下午的課,郁芬拉著我去台中世貿看傢俱展,她說阿

唯學長出錢,買了一組很可愛的小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在社窩,給大家休息。我說那不稀奇,我

們也曾經合資,買了好幾張板凳在熱音社給大家坐,郁芬說意義不同,至少她們

的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上面,還有小叮噹的圖案,我辯解著,說我們的板凳上面還有貼小飛俠貼

紙。

「人家阿唯學長那個是情調,你們那個叫做廉價。」

一路飆下了中投公路,我在草屯鎮的外環路上飛馳,一來是我趕時間,二來我擔

心後面會有警車追上來。


那天在澄清醫院,我看見的阿唯學長,很高傲,也很有冷靜的神態,完全不像後

來在電子街的那樣子,我沒有看錯人,但是我無法解釋其中的差別,難道人前人

後,一個人竟可以有兩種完全不同的表現?這是我不夠成熟,不懂得戴張面具的

緣故嗎?

直到接上了通往埔里的省道,我才在7-11暫時停車,因為有沙子吹進了我眼

睛,痛得我不得不停車,下去買了一瓶礦泉水。

一半的水洗了眼睛,也把上衣弄濕,另一半,我只喝了兩口,便全都倒在地上,

趕緊丟了罐子,繼續趕路。


濕了上衣之後,被時速一百二十公里的強風吹打著,是非常痛苦的事情。藉著身

體的不適,可以讓我稍稍分散對郁芬的擔心,她現在胸口還痛著嗎?是否還在哭

泣?能不能起得了身?

這段路上,有路燈的地方不多,因為還是省道的關係,所以路況也算良好,加足

了油門,我拼了命地趕,打算先過了埔里之後,再打通電話給郁芬。

咬著牙,我剛剛閃過了兩輛並排的砂石車,直接騎在它們中間,路面車道線的反

光點,顛得我差點翻車,把頭低了下來,拼了命地超過去。

我想我是一個很容易懂的人,因為我的一切都表現在臉上與文字上,但是阿唯呢

?這個人讓我感覺到無比的複雜,不曉得一個人是怎麼當好大眾情人的,也不曉

得他到底腦袋哪裡有問題,居然會想說要從很多不同的女孩身上,得到各種不同

的感覺,這種人一定很難認真去想事情,因為他得忙著感覺別人給他的感覺。

胡思亂想中,我又超越了一輛轎車,腦袋在車前車後,超越的那一瞬間也轉了個

彎。


一個想要過得平凡的人,不應該在這麼老套的劇情裡死去,先天性心臟病?去他

的遺傳,給我好起來,不然我不會饒了妳,可惡的韓郁芬!我忽然在心裡面開始

罵著。遠光燈照著前面一群橫行的機車,經過他們時,發現是一群大約國中生年

紀的小朋友,騎著改裝的機車,完全是所謂「台客」的模樣。

貓咪的FZR經過改裝與保養,性能一向優越,很快地我便超前了他們,不過才

經過兩個彎道,我就覺得不大對,因為他們都改開遠光燈,而且開始不斷鳴著喇

叭,我稍稍回頭一看,看樣子,剛剛我從快車道直接從他們旁邊超越的囂張舉動

,已經惹毛了這一群人,現在是他們追上來了。

把一口含著沙子的口水吐掉,我決定不理會他們,繼續維持在六檔的速度,一路

狂飆。

不過因為不想起衝突,忙著趕路的結果,所以我雖然甩掉了這群小朋友,卻也忘

記了要在埔里停車打電話的打算。


在青年活動中心外面停下了車,發覺自己頭上的安全帽早已歪了,濕掉的上衣也

乾了,現在的全身只覺得冷,而心裡面,又更多添了擔心。

「喂,是我,阿哲。」

郁芬沒有回答,只是接起了電話。

「我來找妳,告訴我,妳在哪裡?」從小路往上走,繞過一片疏落的樹林,這裡

我來過好幾次,所以知道大概位置,從旁邊的草叢上去,避免管理處不必要的盤

查,又浪費我的時間。

郁芬似乎沒有什麼說話的力氣,只有哼了兩聲,用疲軟無力的聲音,不知道說了

什麼。第一次,我是這麼地討厭蟲聲蛙鳴,害我根本聽不清楚電話。

「告訴我妳在哪一區,房間號碼。」

「你…不用過來啦…。」她掙扎著說:「很晚了,我沒事啦。」

「我已經到了,現在面對著一排小木屋,告訴我,妳在哪一間。」

廣大的團康活動空地,今晚沒有星光,只有兩盞微弱的照明燈,照著一條人影,

我拿著手機,站在廣場中央的沙地上,疲累,但是卻很認真。

「你…你來了?」

「我來了。」我說。


如果她需要,我就永遠不會走開。這是我的承諾,雖然從來沒有當面說過,但我

確實已經答應過自己,正因為這樣,所以我來了。

過了大約五分鐘之後,左邊其中一間小木屋,木板門緩緩推開,我看見一個虛弱

的人影,她倚門而立,幾乎把全身重量都托在門上,非常無力的身影。


「妳還好嗎?」

郁芬點點頭,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卻急促:

「你來幹嘛…我沒事…沒事啦。」

是心疼吧?我想。非常小心地,扶著她到床上躺下,倒了一杯溫開水,不過郁芬

搖手說不要,想來連喝下一杯水的力氣都缺乏。我發現她還穿著外出服,行李也

沒有打開,整個小房間的擺設都沒有移動過,看來,她到這裡時,已經難過得連

打理自己的心情都沒有了,而後來的心臟又痛,更讓她無法支撐。

如果我沒有來,她今晚怎麼過呢?這個小木屋是兩間小房間並置,共用一個玄關

的,所以我猜想阿唯就在隔壁,他沒有過來安慰過郁芬嗎?沒有過來照顧過她嗎?

「那個阿唯呢?他知不知道妳不舒服?」

郁芬搖搖頭:

「不要告訴他,我不想…不想再看到他…」


有哪個女孩會希望長久以來,自己心目中一向最完美的人,會是個毫不介意,問

別人要不要當他「地下情人」的人呢?一般女孩無法忍受,個性倔強,而且心理

潔癖得嚴重的郁芬,當然更無法接受。我這個她不會很關注的人,都可以把她氣

得心臟病發了,更何況是那個她深深迷戀的阿唯學長?

我忽然想起《鹿鼎記》裡的韋小寶,郁芬是阿珂,那阿唯學長,當然就是風流瀟

灑,可是卻浮華無行的鄭克塽了。這樣付出,我能夠感動我的阿珂嗎?看著她臉

色蒼白地躺臥在床上,我伸出手來,一手握著郁芬的手,給她一點我還有的溫度

,一手則在她臉上,擦去了剛剛流下來,還溢在眼眶邊的淚水。

「算了,真的,他不好,那就放棄他吧!」我輕聲地說。

她又哭了,緊閉著雙唇,抽動的臉頰,當我發覺,我的手指無法將她的淚水抹去

時,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這樣的夜晚,難道適合悲傷嗎?開著小檯燈,我不斷擦拭著郁芬的淚水,她的手

掌與我用力交握,我可以知道,她有多麼難過,多麼失望。所以我停止了無謂的

安慰,任由她哭泣。直到她終於又哭累了,我才說:

「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我帶妳回去,好嗎?」


郁芬搖搖頭,她掙扎著起來,喘息著說:

「我不要…不要再留在這裡…我要回家…」

她的聲音很軟弱,但語氣卻堅決,看著她伸手要去拿行李,我想再沒能勸得了她

,於是,行李是我拿的,扶著郁芬,我把她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後打開了房門

,卻看見了阿唯學長蹲在外面的玄關旁邊抽煙。

-待續-

這個晚上,我們都一樣,是害「心疼」的人。

42

回台中的路上,郁芬在後座幾乎睡著了,我騎得很慢,她的行李袋綁在油桶上,

雙手抱著我的腰,緊緊環抱住。以往我們出門,郁芬頂多會稍微拉一下我的衣角

,這是頭一遭這樣用力抱緊,整個人貼在我的背上,不過那不是濃情密意,而是

她真的太累了。

安靜的夜晚,月正中天,我的嘴角奇痛,卻得隱忍著。


阿唯見到我時,嘴巴張得奇大,含著的香菸掉了也沒發覺,只是非常驚訝的看著

我。扶著郁芬,一手拿著行李袋,我們經過阿唯的身邊,我冷冷地說:

「麻煩借過一下,博愛的鄭先生。」

「我,我不姓鄭啊。」他很納悶。

懶得跟他解釋我腦袋裡面還在想像的《鹿鼎記》情節,我們經過了他身邊。


「喂!你到底是在幹什麼?郁芬怎麼了?你把她怎麼了?」他還不知道郁芬被她

氣得差點斷氣,居然緊張的大聲問起我來了。

「不要跟他囉唆,我們回家了好不好?」郁芬在我耳邊無力地說。

我很想乖乖聽郁芬的話,就這麼走人,可是又看了一眼阿唯,他今天穿得非常正

式,鐵灰色襯衫,剪裁合身的西裝褲,就剩下那顆金毛頭繼續刺眼著,我覺得很

怪,明明今晚也不過是個半月,照明燈也很微弱,但是他那顆頭就讓我覺得刺眼。


「妳等我一下,沒事的。」我說著,讓郁芬坐在廣場中間,用來充當指揮台的大

石頭上,然後走向阿唯,跟他招招手,請他進房間來。


我後來在回台中的路上,終於知道了我與阿唯兩個人,在所謂「成熟」這回事上

頭的差別何在了。

還記得上次在澄清醫院,郁芬腳傷的那一次,阿唯來的時候,沒有疾言厲色,沒

有大發雷霆,他只是有點厭煩與不爽的看著我,問我車是誰騎的而已。也許是他

對郁芬本來就不夠關心,所以犯不著大動肝火,可是換成了今天,惹出亂子的人

變成阿唯,他讓郁芬受到比腳傷更嚴重的打擊,而且我又絕對比他更在乎郁芬時

,我的「不成熟」於焉成立。


半掩上房門,我說:

「你會不會做得太過分了點?」

「我做了什麼?」看著我的冷眼,阿唯忽然笑了,用他很有男性魅力的模樣笑了:

「你都知道啦?郁芬說的?很好,不過我告訴你,我不覺得過分,不覺得我有錯

,因為這是每個人所選擇的生活方式,每個人的價值觀問題。」

他很輕蔑的從鼻孔裡面哼了口氣,掏出香菸來點上。

「我只能說很遺憾,郁芬不能認同,那就算了。倒是你,你為了這種事情跑來?」

「你知道她身體不好嗎?」我問。

往前走了一步,我問阿唯:「你在她心裡面的樣子,你對她的重要性,她怎麼期

待跟你之間的關係,這些你知道嗎?」

阿唯一手捻著剛剛又點著的香菸,一手還拿著打火機,很納悶地看著我。

「你知道你讓她差點沒命嗎?」


「什麼意思?我,我不懂。」他有點尷尬。

「算了,沒事了,我們要回家了,再見。」我說著轉身。

有些人,不必多說什麼,就可以讓他很了解事情的道理,而有些人,就算把道理

都攤在面前了,他也還是只會相信自己那一套莫名其妙的信仰或信念。

我忽然覺得很悲哀,覺得再說下去也沒有意義,轉過身時,握緊的拳頭很想敲在

阿唯的鼻樑上,雖然我不認為這一拳,可以改變他什麼,不過,我的「不成熟」

就是這樣來的。

剛剛轉過半個身的我,順手一拳,直接打上了阿唯的臉頰,就差了那一點點,不

然應該可以打中鼻樑。他被我突然而來的一拳,打得有點錯亂,百忙中一揮手,

手上的打火機刮過我的臉,直接敲上了我的嘴角。

或許我該慶幸他沒有起身反擊,否則以我跟他身材的比較,還有我左手尚未痊癒

的情況看來,鐵定會在這裡被他痛宰。

看著阿唯錯愕地坐在地上,手捂著臉頰,我留下了一句話:

「繼續你無聊的人生觀吧!只要你別再傷害郁芬。」


扶著郁芬,從我剛剛上來的小徑下去,我們慢慢地回台中。

「謝謝你,阿哲。」

回頭,郁芬的臉色依然蒼白,我看見她哭過之後的微笑。

「不用客氣,妳不要忘了我們還要一起去環島。」我笑著說。

來的時候太過著急,我竟然忘了幫郁芬準備安全帽,為避免騎車太招搖,惹來警

察,所以這時速度極慢,我選擇走舊的省公路,路上商店多,倘若郁芬需要休息

,也不怕荒郊野外的不著邊際。

「謝謝你,真的。」她說。

用手輕輕拍拍郁芬抱住我的雙手,我回答:

「我沒有什麼能為妳做的,有的,也只能如此。妳自己要加油,不要讓媽祖娘娘

沒面子。」

「媽祖娘娘?」

「上次我們去大甲,我幫妳求了一個平安符,要是妳掛在這裡,媽祖娘娘的面子

往那兒擱去呀?所以妳得好好的,不能亂死。」

天很黑,招牌霓虹很刺眼,但我看見了她臉上很天真的笑容。郁芬的身體與我相

貼,我感覺到她沉緩的呼吸,一絲絲的氣息,還有起伏的胸口,很寧靜的靠在背

後,於是我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連FZR都很乖,慢慢地走著。


不過平靜寧煦的感覺,只到郁芬家為止。我們在半路上休息了兩次,一次讓郁芬

上廁所,我把汽油加滿,一次在便利商店停車,我買了一瓶礦泉水給郁芬喝。

到了她家樓下,我說可否請楊妮下來扶她,郁芬問我為什麼?

「三更半夜了,我這樣上去不好意思。」

郁芬笑了笑,打了電話,然後所有的平靜與溫馨,就從這裡消失了。


「姓徐的,怎麼是你?你又幹了什麼事?」楊妮一走出電梯,看見身體還很虛軟

,臉色奇差的郁芬,馬上就對我開火了。

「你是不是不鬧出人命不會甘心呀!我…我…」氣急敗壞的她,自己也跛著腿,

還打著石膏,所以只有一隻腳上有拖鞋,我還來不及解釋,就看見那隻拖鞋朝我

飛過來。

郁芬可以丟一下午的抱枕,卻沒能命中我身體半次,楊妮的準頭則更差,我本來

還想拿手上這一包郁芬的行李袋去擋的,不過那顯然是多餘的,因為我才剛抬手

,就看見那隻拖鞋,以相當完美的拋物線越過我的頭頂,帶著大家詫異的眼光,

直接丟到對面大樓的二樓陽台去了。

「我現在是該笑還是該解釋?」我問郁芬。

-待續-

她笑了,我也就跟著笑了。

無名 2007-11-26 11:01

43

貓咪問我,這樣的千里救援行動,有沒有讓郁芬很感動,我說不知道,我想郁芬

大概沒有心情去感動,她要嘛應該非常傷心難過,不然也會因為心口絞痛,痛得

沒時間多想。

「那這一趟不就白去了?」

「至少在她最需要人的時候,我在她身邊呀。」

「如果她連一點感動都沒有,那你的存在跟隻野狗有什麼差別?」

貓咪的話讓我無言以對。昨天晚上我要離開前,費盡了口舌,才對楊妮解釋清楚

,看著楊妮不斷咒罵著阿唯,一邊攙扶著郁芬上樓之後,我才回家。


貓姊請我們吃了一頓麥當勞,慶祝她找到新房子,同時也是預付我們幫她搬家的

酬勞。

「沒想到這個補習班的工作,會是這樣收場的。」她很無奈。

「這可能就是所謂的世事難料吧。」我說。

我把這陣子的事情告訴貓姊,她聽完以後問她弟弟:「如果是你,這兩個女孩你

選誰?」

貓咪很嚴肅地回答:「我選一號餐。」


昨晚回到家,我陷入了很複雜的迷惘。郁芬喜歡成熟的男孩,但我很不成熟地朝

阿唯揮了一拳;紓雯欣賞我的坦然,但我卻連自己喜歡郁芬的心事都很難清楚交

代,甚至連完整說一次抱歉的勇氣都沒有。那我到底做了些什麼?


「或許紓雯出國之後,你的問題會簡化一些,也可以趁這機會,好好整理一下自

己的想法。」貓姊說:

「不過在你整理自己之前,記得先來幫我整理家當,先搬完家再說。」



我想在紓雯出國之前,好好地,把該說清楚的事情說清楚。即使我知道她這一走

,可能三年五載不會回來,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也同樣可以解決,就像貓姊所說

的,藉由她的出國,可以簡化問題,但是我知道,簡化的只是我、紓雯、郁芬三

個人的矛盾,關於我與紓雯兩個人之間的心結,卻不可能因此而淡化。

「我想,或許我應該跟她說清楚。」我對貓咪說著,順便將一箱的書丟給他。

貓姊搬到中港路上的新光三越附近,我們租了一輛小轎車,把貓姊的家當給運過

來。


「你要怎麼說?說:『哎呀,我很抱歉,不過總之我所選擇的不是妳,所以妳還

是乖乖死心出國去吧!』這樣嗎?」貓咪很鄙夷地回答。

「總是應該說清楚的吧?」我說明給他聽,還舉了關雲長要千里尋兄時的經典對

白,關羽是這樣說的:吾來時明白,去時不可不明白。

「放屁。」他給了我最直接的回答:

「感情的事情,如果可以這樣就說得清楚,這麼簡單就一筆勾消,那我們還需要

那麼多倒楣的情歌幹什麼?」他說。


於是我將這段不明不白,也弄不清楚是欲迎還拒,還是欲拒還迎的感情找了一首

主題歌,是楊乃文的「祝我幸福」。

關於感覺的開始,我們誰都無法解釋,許多的回憶都在不知不覺間累積,而許多

的轉折,也都在匆匆之際發生,竟然,誰都難以釐清。

我請貓姊幫我挑了一副純銀耳環,我則在學校的社窩裡面,自己用吉他彈唱了這

首歌,再請學弟幫我錄音,並且燒製成CD,兩樣東西,用手工製的紙盒裝好,

在補習班總班的樓下,蹲著等了兩個半小時。當紓雯下樓時,我的腿已經麻得快

要走不動了。

「我就說等我下班,再打電話給你的,你偏偏就不要。」

原本紓雯說今天要開交接會議,結束時間不定,希望她下班之後再來接我的,不

過我拒絕了。沒有一個男人應該在這種時候,還讓女孩子來接送的。我堅持騎著

小凌風,到補習班來等她,而這一等,我從晚上八點,一直等到了十點半。


「該交接的部分其實都已經差不多了,我哥哥再怎麼不情願,也不能擋著我想往

前飛的渴望。」她說。

拍拍我麻癢難當的雙腿,我把禮物先交給她,正打算努力站起來時,卻看見了大

樓電梯門打開,走出了阿澤先生。一時之間,我們陷入了尷尬的場面,紓雯的表

情讓我知道她很難做人,阿澤先生更是青一陣,白一陣的。

「嗨。」我發現阿澤先生已經換了一副眼鏡,看來那一拳,我把他眼鏡給打掛了。

「徐老師。」他點點頭,也是勉為其難的微笑。

「我已經不在這裡工作了,所以徐老師三個字萬不敢當。」我說。

阿澤先生尷尬地看看我,又看看紓雯,然後在紓雯耳邊悄悄說了幾句話。我還痛

苦地半蹲著拍著麻癢的腳,就看見阿澤先生朝我點點頭,然後一個人落寞地消失

在巷子裡。


「他說,剛剛他下樓時,我哥哥要他聯絡你。」紓雯說。

「我?」我很訝異。

「看樣子還是在談那個資優班策略吧?因為策略是你想的,所以我哥哥一直想找

你回來。」

搖搖頭,我對紓雯說:「原地踏步,不是我們該做的事情,對吧?」

紓雯說,在發生衝突的隔天,阿澤先生包著臉,把資優班策略是由我想出來的事

情告訴她了,這讓她很驚訝,所以再一次向大老闆又推薦了我。不過在我來說,

這些都已經過去了,在經歷過前兩天日月潭救美的事件後,這些真的該過去了。


坐在真鍋咖啡館裡頭,我的炭燒冰咖啡始終沒有動過,紓雯的漂浮也沒有喝,我

們卻很有默契地,先點起一根香菸。真鍋的氣氛一向優雅,雖然燈光亮了點,不

過至少給人一種明朗的悠閒。

「我想,總有一些話,是我應該說明白的,不然我會無法釋懷。」

「其實你不說,我同樣了解。」紓雯吐出一口煙,很輕聲地說:「你的選擇已經

很明白了,不是嗎?」

她沒有激動,沒有生氣,沒有任何一絲不悅的情緒,有的,只有佼好的面容上,

微蹇的柳眉,所透露出來的感傷而已。

「抱歉,其實我早應該清楚對妳說的。」藉著深深吸了一口煙,我鼓足了膽氣:

「我喜歡她。」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安靜之後,紓雯問了我一個奇怪的問題,她說:

「如果沒有遇見她,你會愛上我嗎?」

我點點頭,給了她一個微笑。

「那麼,希望她可以給你,你想要的那種幸福。」紓雯也微笑的說。

愛情沒有可以依循的道理,人生亦同。在結束這場約會時,紓雯說,她把在網路

上看到的我的小說,推薦給她所認識的出版社的朋友,對方居然相當有興趣,紓

雯把她朋友的名片遞給我:

「或許你會認為,我又多事了一次,不過我不是想幫你,只是覺得,你的小說除

了感動我之外,應該還可以感動很多人。」


今晚的紓雯,讓我感覺很柔細,沒有那種灑脫,我們在咖啡店外面,她打開車門

時,回頭問我,下個月初她要去機場時,我能不能去送她?我點點頭,給了她一

個百感交集的笑容。

有些時候,依靠著眼神的交會,我們就能夠懂得對方的心意,紓雯曾說過,那是

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是有夢想的人,也是勇敢地、認真活著的人。看著她的車

離開視線,我覺得汗顏,我的夢想還不知道在哪裡,研究所只是空談,手中這張

出版社的名片也只是張薄紙,至於那所謂的勇敢與認真…我不敢多想,怕會掉下

淚來。

不是自慚於自己其實的庸懦,而是悲哀著,我與紓雯之間,她那種,我望塵莫及

的堅毅。

-待續-

我會努力尋找幸福,也希望妳會祝我幸福。


44

「跟她說清楚了?」貓咪問我。

點點頭,我們進了PUB。

A-La是台中很有名的音樂PUB,知道我的心情差,所以貓咪傳了手機訊息

給我,要我晚上到這裡來,他要請我喝酒。

「我覺得非常悲哀,沒想到感情始終是我這麼多年來,最無能處理的事情。」

「就像電呀,誰能知道電的流向有什麼道理呢?」

「這是第一次,我感覺到愛情背後,那些一個人成長的元素,原來也如此重要。」

「就跟電阻、電容一樣,不起眼,可是有絕對的影響力呀!」

「誰能夠勇敢面對自己的感情呢?」

「所以沒有人真正了解電能的。」

我想起今年年初,貓咪炸燬技術檢定考會場之後,我們在東海永和豆漿店那個晚

上的對話,他也笑了,為了我們早已經相通的默契。

「算了,喝酒吧!」

「算了,喝酒吧!」

最後我們一起說。


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貓咪大聲對我喊著:「要不要再去向郁芬告白?」

我大喊著回答,說我告白過很多次了。

「你不是常常寫些有的沒有的詩?說真的啦,你就寄給她嘛!她看了就懂了啦!」

「不要,我覺得那像苦肉計,我不喜歡!」

本來很私密的事情,到了這種地方,都變成菜市場的吆喝聲了。貓咪始終認為,

我跟郁芬沒有進展的緣故,是因為我隱藏了太多我心裡面的感覺。

他點了一手的海尼根,我們一人三瓶,盡情地喝著。

他問我,對於紓雯的事情,會不會有遺憾,我說這不是遺憾,而是面對一個這樣

優秀的女孩,我打從心裡就認為自己配不上人家,不管是氣度或外在條件都一樣

,儘管這些紓雯都不在意,但是我卻不能也跟著無所謂。

「可惜呀!早知道我就追了!」

「來不及啦,她下個月要出國了!」我告訴貓咪說,紓雯下個月就要去紐約的外

貿公司工作了。

「那正好,過兩年我出國去領諾貝爾發明獎的時候,可以過去美國看看她。」

我哈哈大笑,跟貓咪說,等他拿到諾貝爾獎的時候,紓雯都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

了。貓咪也不甘示弱,他大聲喊著:

「就算是這樣子,到時候你也還是個處男!」


回到家,洗過了澡,洗去了一身酒味,卻洗不乾淨滿腦袋的暈眩,朦朧中,我看

見BBS信箱有封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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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topos (雲凡)

[標題] 無主題

[時間] ……


我應該對你說聲謝謝,這些日子以來,你幫了我很多。

那些過去的往事,我不會忘記,我想你也會記得很清楚,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

這樣,這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想你也很難相信。無論如何,且讓我在這裡,對

你說聲:謝謝。

心情好了很多,我會慢慢調適自己,讓自己從過去錯誤的幻想中覺醒過來,謝謝

你在我最需要朋友時,這樣不辭辛勞扶持著我,謝了。

雲凡

PS 在這裡,還是習慣稱呼自己為雲,就像…你是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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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著酒嗝,我喝著冰涼的烏龍茶醒酒,耳中彷彿還聽到PUB裡頭喧騰的搖滾樂

,可是心卻慢慢沉落了下來。想回封信給郁芬,跟她說,不用這樣客氣,我要的

,不是她客氣的對待。

「這怎麼辦?」我問貓咪,他手上拎著一件內褲,晃呀晃的正打算去洗澡。

「居然跟我客氣起來了。」

貓咪反覆把信看了幾次,問我說BBS怎麼玩,於是我從基礎開始教他,怎樣設

定新的帳號,怎樣選擇所要登錄的BBS站,最後是設定「我的最愛」看板,還

有簡單的使用功能。

「這裡只能打字喔?」貓咪問我。

「當然,這裡沒有你喜歡的金澤文子寫真集,也不會有那種奇怪的色情小說。」

「那你幹嘛浪費我的時間呀?」

我還來不及辯解,他居然甩著那件內褲,又晃出去了。覺得非常無辜的我,獨自

坐在電腦前面,我想把自己寫的許多心情告訴郁芬,就乾脆用轉信的方式,把這

些文章都寄給她,讓她了解我的想法,不過後來我放棄了,要這樣做,我總是感

到萬分虛假,而且矯情,像是在為自己博取同情似的。

打開Word程式,我把所有的心事翻出來,長短不一: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心

情、咖啡機事件時的心情、摔車那一晚的我心情、去大甲救人的心情…等等,實

在太多了,我自己都看不完,這些是我的秘密,是我想說,但是永遠說不出來的

秘密,因為郁芬說過,我們是「好朋友」,真是…去他的好朋友。



如果我跟郁芬,也有像我跟貓咪那樣的默契該多好?那些假裝無所謂的表情背後

,所有的想法,就不用這樣難以表態了。

「發什麼呆?」我的後腦杓被拍了一下。

回頭看了一眼,我說:「妳不能穿得像大人嗎?老是穿著童裝?」

今天的天氣很好,所以郁芬穿著一件無袖的背心,還有一件七分褲,整個人像從

童裝櫥櫃裡面走出來的人偶似的。

「咦,你怎麼知道?」她居然很高興地跟我說,這的確是童裝,而且是最大號的

童裝。

「我去『愛的世界』買的,你不知道,店員幫我找好久,才找到的最大號耶!」

我看著她興奮的樣子,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或許就這樣,會是最好的。


「我的腳快好了耶!」郁芬說,她去看了醫生,醫生說她已經可以自己騎機車了

,只要注意安全就好。

「所以,我就快可以光榮退伍了是吧?不用再當妳的專屬駕駛兵了?」

小凌風的速度不快,我因為不曉得,還能這樣接送她幾次,所以我決定,從現在

開始,更珍惜她坐在車上的每一分,每一秒。

「阿哲。」郁芬叫我。

我覺得陽光很和煦,涼風輕輕,雖然工業區附近的空氣品質實在不佳,但是我卻

覺得,今天的味道很芬芳。

「阿哲。」她又叫我一次。嗯,多叫兩聲來聽聽吧!我喜歡聽她這樣叫我。

「你是死了喔?」突然之間,「拍」的一大下,郁芬從我安全帽拍了下去,害我

差點掉下車去。


「雖然腳還不大方便,不過我想下禮拜開始,我就可以自己騎車了,你也不用這

麼辛苦了,看!我對你很好吧?」郁芬說。

「我沒說過我很辛苦呀,妳怎麼知道我不是心甘情願的?」我回頭問郁芬。

「是嗎?我看你的臉明明就寫著你很委屈。」說著,她又露出犬齒。

今天我穿著紅色的上衣,郁芬拉拉我的衣袖,喊著:「已經快跑完全程了,加油

,用點力吧,哈,我的赤兔馬!」


我真的很想跟她說,跑完全程的那一天,其實應該是她對我說「我愛你」的那一

天,不過這話我可不敢亂說,鼓足油門,我們跑到嶺東技院的校門口,郁芬下車

之後,又從包包拿出一盒巧克力給我,對我說:

「後天我生日,帶著你們家的笨貓來吧!我請你們吃火鍋。」

「在哪裡?」

「我家。」她說:「吃完火鍋,你們可以順便把那台恐怖的咖啡機搬回去。」

-待續-

愛情沒有跑完全程的一天,我願意始終是妳的赤兔馬。

無名 2007-11-26 11:01

45

其實郁芬不知道,我跟貓咪都是飯食主義的人,火鍋這種東西,我們每年頂多在

圍爐那天吃一次,而且一定要配飯,不然根本沒有飽足感。

「跟她講一下,要她改請別的,不然我寧願吃7-11的便當,也不要讓她請。

」貓咪說。

就為了這個,不會煮飯的郁芬,還拜託楊妮煮了一鍋飯,準備給貓咪吃。


我們四個人都有課,所以大家一起翹課,我跟貓咪騎著車,還受郁芬囑咐,順路

去買了一大包冬粉。

貓咪先是抱怨著白飯沒有菜,接著則懷疑這種大晴天吃火鍋的意義,我說我也不

知道,不過人家總是一片好意,我們盛情難卻。

「我覺得她會找我去,根本只是想要叫我幫忙抬咖啡機回來而已。」他嘮叨著。


這是一場詭異的火鍋盛會,一個小客廳,小桌子上面擺滿了火鍋料,旁邊還有一

桶白飯。郁芬跟楊妮坐小我無聊!以後不說沙-發,我跟貓咪則是坐小板凳。郁芬用古怪的眼光,看

著互不對盤的貓咪跟楊妮,我則乾笑尷尬著。

「好熱喔。」貓咪說著。

於是楊妮去拿自己的大電扇來,我幫貓咪倒了一杯橘子汽水,郁芬幫他加了冰塊。

「工業區這一帶的空氣挺差的。」於是靠落地窗最近的楊妮去關窗子,我把電風

扇移靠近貓咪一點,郁芬在貓咪的杯子裡面,又多加了兩塊冰塊。

「我還要一碗飯。」這回貓咪自己直接把空碗推給楊妮。

「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呀?你是我老爸嗎?我告訴你,全世界只有我爸敢叫我盛

飯!」楊妮終於發飆了。

「妳離飯鍋最近嘛!」貓咪也開火了。


結果這碗飯,終究是郁芬是盛的,我拉住已經抓起馬克杯要行兇的楊妮,勸她息

怒。

「貓頭貓臉的,還挺能吃的。」

「妳斷了一條腿,吃得也不比我少。」

「菜是我買的,我不能吃嗎?」

「妳剛剛夾的都是冬粉,冬粉是我買的。」

有些人,打賭一輩子沒贏過,我就是那一種;而有些人,吵架一輩子也沒輸過,

貓咪堪稱代表人物。


我跟郁芬在驚濤駭浪中,吃碗兩碗火鍋料之後,便逃到陽台來,看著落地窗另一

頭,貓咪跟楊妮的唇槍舌戰。郁芬說,楊妮腳傷之後,情緒特別容易激動,所以

火氣特別大。

「除了搬咖啡機需要男生之外,這頓火鍋有沒有特別的意思?」我問。

「算是答謝你這陣子的辛苦吧,老是這樣接我上課。」

「就這樣?」

郁芬微笑著,看著遠遠地,工業區的建築,她笑著說:

「這問題,進入哲學層次了喔?」

我也笑了,或許感情真的是哲學的問題,充滿了變數與激盪,不是一般人可以掌

握清楚的,所以才會需要那麼多愛情專家,也才會有那麼多貓咪說的「倒楣的情

歌」。

「阿哲,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郁芬問我:

「以前我說我不相信你的告白,所以你拼命要告訴我,還說你總會證明給我看,

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那是我們在線上聊的,不過說要證明的人,其實是貓咪,不是我。

「這次在日月潭發生的事情,應該可以算是一次證明了,那為什麼,你不用言語

來配合你的行動,再告白一次?」


這話會出自於郁芬口中,我覺得相當詫異。郁芬看出了我的懷疑,她笑著解釋,

其實這是楊妮叫她問的。

「不過,我也真的想知道。」她說。


告白誰不會呢?不過就是把感覺說出來嘛。但是告白之後會怎樣,那就難講了,

我看看郁芬的側面,那張純真童稚的的面孔,遲疑了一下。

「不再告白的理由有很多,當然,妳有病,妳會咬人的成分…」我嘟嚷著說。

「徐雋哲,最後一次我警告你,注意你以下的發言。」她朱唇微張,秀了一下犬

齒給我看,卻滿滿的都是笑意。

四月的天空很藍,聽說美伊戰爭打得正精采,也聽說大陸過來的SARS病毒正

要開始流行,但我一點感覺都沒有,心情出奇地平靜,也絲毫不受客廳裡那兩個

爭執中的瘋子所影響,我又看了一眼郁芬,輕輕地說:

「我以為我喜歡妳的這件事情,其實妳早已明白,既然早已明白,那何必我一再

的說?」


她笑了,很溫柔地笑了,這是回報給我第一回在她面前告白的方式嗎?郁芬搔搔

頭,她很輕盈地說:「有些東西,需要完整的呈現,才能教人相信,比如情感。」

她說,她認識的風,很會唱歌,喜歡唱自己的歌,可是老是五音不全,甚至荒腔

走板,於是常常惹得她氣憤莫名,有時候還會忍不住想要咬人。

我忽然有點警覺,感覺似乎哪裡不對勁,那是一種幾近於動物本能的直覺,雖然

我說不上來,可是我卻是感覺到了。

用手指捲弄著頭髮,郁芬說,有些時候,風不讓她見那些背後的聲音,所以她不

懂,就算似乎要懂了,也只好裝作不懂。

「妳要不要…說得更明白一點?」我帶點懷疑。


在我還想要問得更清楚點時,落地窗被猛力推開,貓咪對我喊著:

「你去告訴那個斷腿的,到底你是不是處男?」

「我?」

剛剛我們出來的時候,他們吵的還是誰去盛飯的問題,不曉得為什麼,現在竟然

吵到我身上來了。

「一丘之貉,狼狽為奸,能有什麼好東西?」楊妮大喊著。

貓咪的雙手按著我的肩膀,他很沉重地說:「兄弟,我是在保全你的清白哪!」

然後他又轉頭看郁芬,說:「我想,妳一定能明白的,對吧?」


今天明明喝的是芬達橘子汽水,可是他們倆個人卻面紅耳赤,活像喝了酒似的大

吵大嚷,最後我只好自掏腰包,拿出一張千元鈔給貓咪,請他帶著楊妮去一趟便

利商店。

「隨便買什麼都好,拜託請你們暫時不要回來,至少,在我告白結束之前,請你

們暫時消失。」我說。


客廳裡面杯盤狼藉,兩隻板凳都翻倒在地上,飯鍋也倒了,我看見一枝衛生竹筷

,直接就插在火鍋裡頭,一片混亂中,只有郁芬家的小音響,正好唱到楊乃文的

專輯,這張我也有,聽的是「應該」這首歌。

「如果不看這一邊的話,今天的確是個相當美好的下午。」我用手貼在眼前,遮

住了那一團亂,只看向郁芬與落地窗外的藍天。

「那如果不看這一邊的話,今天則的確是個相當遺憾的下午。」說著,郁芬則用

手遮住我這邊,只看著滿桌凌亂。

「遺憾?」我納悶著,心中那種莫名的不安預感愈來愈強烈,彷彿鴻門宴的重頭

戲即將上場。


於是粉紅色的木門推開,我來到從未見過的世界。一張鋪著水藍色床單的床,一

條印著大海豚圖案的棉被整齊地堆在床尾。

有張小和式桌在床邊,桌上擺著電腦,另一邊是衣架,上面掛滿了大尺碼的童裝

,還有一排小書櫃。書櫃上,有張大海報,是金城武主演的電影、「心動」的海

報,這是郁芬的房間。

「你應該讓我看的,至少,我會多懂一點。」她說著,打開了電腦。

我看見我們常待的那個BBS站,看見了郁芬輸入的個人帳號及密碼,然後進入

了她的信箱。信箱有好幾封信件,有我們曾通聯過的那些無聊信件,包含我對她

那篇實在不怎麼樣的小說「愛上麻煩」的回應,她居然都還留著。

按下了Page Down鍵,跳到下一頁,我看見三封信件。

寄件人是MiMiCat。

「你認識他嗎?」郁芬問我。

不安的預感到此抵達頂點,不過我沒有失聲驚叫,還強忍著搖搖頭。郁芬跳出「

信件選單」,轉到「查詢網友狀態」,鍵入了MiMiCat這個帳號,我一看

都傻眼了。

這個人上站三次,沒有發過半篇文章,是個完全的新手,而他的名片擋是這樣說

的:

『我會拿到諾貝爾獎,不過你卻得一輩子單身。

如果你正在查詢我,你應該給我一個擁抱,

因為,你的幸福,是我幫你完成的。

貓咪 』

-待續-

真相大白時我該說什麼?我只想擁抱妳,還有你。

46

事情轉折得太過突兀,我坐在頂樓的圍牆邊,望著台中市灰濛濛的天空。偶而風

吹著我,沒有方向,時強時弱,吹得我暈頭轉向,一邊發呆一邊傻笑。

腦海中,想起那天下午,嚇得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的我,吃驚地看著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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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iMiCat (貓咪)

[標題] 阿哲的秘密 現場報導

[時間] ……


我是貓咪,妳不必認識我,反正那不重要。

往下看,我給妳看阿哲的秘密…


握著妳的手是握著幸福還是握著傷心 我不知道

你對我的在乎是喜歡還是習慣 可以告訴我嗎

妳一直住在我心裡 但妳心裡住的是別人

對我霸氣對他溫柔 但我不在意

為讓妳開心我願用一切來換妳的笑


該不該 愛上妳 我反覆問自己

該不該 讓妳走 我捨不得又不想放手

該不該 可不可以就讓你這樣子賴著我

該不該 就這麼一直守候著妳

但我確定我是愛妳的

我是愛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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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首未完成的歌,我覺得歌詞寫得不夠工整,所以還沒拿到熱音社去譜曲,

但我將它放在我裝滿心事的檔案夾的第一頁,沒想到貓咪居然把它寄給郁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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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iMiCat(貓咪)

[標題] 阿哲的秘密 Part吐

[時間] ……


未啟口的心情,未必不曾存在過。

那關於,我的妒忌。

當妳眼裡閃爍著因他而生的光芒,由他而來的喜悅。

之於我,會希望不要之於我。

承受,用強顏的笑。


而妳不解,於是,我依然在角落。

滿足且享受著疼痛的思念,我在這裡,不曾離開。

所以妳應該幸福,理當幸福。

因為在妳貼著他的臂膀時,我在巷口,顫著牙關,用忌妒,給妳祝福。

By 風


或許,其實妳希望接送妳的人是他,而我知道,即使我染了一頭金髮,依然無法

在妳眼裡反射出那種光芒,所以我是忌妒的,非常忌妒的。

我承認,我承認,反正妳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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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這篇都出來了,記得看到阿唯載郁芬去上課那天,回來之後我寫了這篇,那時

候還自怨自艾,認為郁芬永遠不會看見我的感受,這下可好,什麼都看光了。

「這些…是什麼時候寄來的?」我顫聲問郁芬。

「重要的不是什麼時候寄來的,而是貓咪為什麼要寄給我。」她說著,鍵盤往下

按了一下。

我的心跳很急速,呼吸也不規則,感覺像是回到在麥當勞初見面那天,整個人無

力發軟,我忽然想起來,我寫過一篇心情,非常好笑,不知道貓咪偷偷寄出我的

文字時,有沒有發現這一篇。

「第三篇很經典喔。」郁芬說。

完了,不會吧?

「前兩篇我看得很感動,也有點小錯愕,可是第三篇我就笑了。」郁芬很輕鬆地

說,好像寄件、收件人都跟她無關似的。

我嚥了口口水,還差點哽住,一瞬間,我想伸手去拉住郁芬,甚至有考慮過當場

把她滅口。

「阿哲,其實你可以直接說出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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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iMiCat (貓咪)

[標題] 阿哲的秘密 趴三

[時間] ……


這個是秘密中的秘密,白痴哲去洗金身了,我有很多時間可以偷偷看完他的秘密

,找到一篇最好看的給妳看,看完妳要請我吃宵夜。

以下:

最近我常打架,不過都是一拳就結束了。打了老闆,丟了工作,打了情敵,也沒

有追到老婆,而且自己還掛彩,一次拳頭受傷,一次嘴角被掃到破皮,我猜我一

定很蠢,可是我覺得自己很神勇。

不過妳都沒看見,可惜,我想如果妳在場,一定會幫我咬老闆,在日月潭,如果

不是身體不舒服,妳應該也會幫我咬人,誰叫他敢傷害妳。

其實我真的很喜歡妳,從第一次在麥當勞,就開始喜歡妳。

我不相信一見鍾情,也不認為會有憑空想像的愛情,即使是一見鍾情,也應該有

觸發的原點,我想,會讓我動心的觸發點,應該是那一天,妳鼻子上面,紅得很

好笑的青春痘。

可是妳一直都很討厭我,其實我覺得妳很笨,居然連我故意吸引妳注意力的小動

作都看不透,難怪妳只能穿大尺碼童裝。

我該高興妳跟阿唯分手嗎?其實妳們從沒交往過,我為妳感到難過,可是也不得

不為自己偷偷高興一下,至少就因為這樣,我才有機會接送著妳。

如果我跟妳說,我曾經在電子街,看見阿唯帶一個迷你裙辣妹去買A片,這種話

妳會相信嗎?不管妳信不信,我都不會說,因為我知道妳會很傷心,貓咪要我出

賣阿唯,但我做不到,用妳的眼淚換我的機會,這種想法只有貓咪這畜生才想得

到,我是人,雖然有點痞,但至少我不是吃飼料的動物。


今晚很無聊,線上沒有妳,我想起那些爭吵的夜晚,想起妳終於求我幫妳解決國

文問題的夜晚,心裡很開心,妳睡了嗎?

我被往事糾纏著,所以老是睡不著,聽著楊乃文的「應該」,心裡想著妳。從來

沒有對一個女孩說過這樣露骨的話,從鄉下來的純樸少年,在都市裡學會了一句

流行話兒,我想把它獻給妳:我愛妳。

By 哲

PS 貓咪叫我把心情的文字寄給妳,我也很想,不過那是不可能的,我知道妳

有病,妳會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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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篇,讓我知道了,原來今天吃火鍋,郁芬反覆放著揚乃文的那首「應該」,

其實是有目的的,只是我太白痴,居然不會聯想而已。


吃完火鍋回來後,我們把爛咖啡機扔進大樓外的資源回收車,我問貓咪,他說:

「反正不說不會更好,說了也未必會更壞,你這人就是光說不練,缺乏勇氣,所

以連這種事情都得要我出手。」

貓咪說,愛情是最容易達成的夢想,因為目標明確,敵手不多,成功率高達百分

之五十,就是她愛我,或她不愛我而已。

「而你連一個四肢不健全的都搞不定,也真夠差勁了。」


不管怎麼說,其實我都應該感謝貓咪。因為在郁芬房裡,我們看完第三封盜轉的

信件之後,她是這樣說的:

「我承認,我看完之後很感動,不過也很想笑,所以我有回信給貓咪,請他多寄

幾封過來,同時我答應他會保密。」

「閣下大可不必這麼好奇。」我的臉皺成一團。


走出房間,我們在社區的小公園漫步著,郁芬走起路來的確快了很多,雖然尚不

能跑跳,但是行走已經很正常了。

「我身體不好,這你是知道的。」

在榕樹林的包圍中,我們走在狹窄的紅磚路上,肩捱著肩。

「因為我不知道以後身體會怎樣,所以我不想耽誤誰,之前會想跟阿唯學長告白

,是因為我不希望看著他畢業之後,自己帶著遺憾繼續走下去,所以,我其實

是自私的。」

「愛情裡面,誰不是自私的?」我回答。

原本並著肩走的兩個人,郁芬忽然停下了腳步,我又走了兩步,回頭看她。

「你。」她說。


陽光透過樹林,化作片片金光,灑在我們身上,幾個不同層次的綠色,圍繞在我

們周圍,我看見郁芬很從容而平靜的臉孔,她正望著我的眼。

「你讓我糊塗了,阿哲。」把手放在背後,她稍稍低著頭,說:

「我一直以為,你對我早已死心,只是把我當成好朋友,所以那些告白的話,你

才絕口不再提的,沒想到…」

「我一直都喜歡妳,只是我以為妳都知道。」

「如果我知道,之前我就不會告訴你,我打算跟阿唯告白的事情了。」她有點吞

吐,聲音也小了許多,我走回兩步,到她面前。

「愛情除了廝守,彼此的依靠與支持同樣重要,就像好朋友那樣,不是嗎?」

「包括支持我去向另一個男生表示愛意?」郁芬抬起了頭。

「我喜歡妳,可是我更希望妳擁有妳想要的幸福。」我說。


我看見一滴眼淚,從郁芬的臉頰上滑落。

今天下午的感覺很暖和,背上是榕樹林子篩過的日光,懷裡是溫暖的柔情,我擁

抱著郁芬,在她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那天的陽光,就像今天我在頂樓曬到的一樣溫暖。我想起郁芬說的,她說決定要

去檢查心臟了,這是她答應我的,因為她不想當一個,沒有權利夢想未來的人。

我微笑著,風很清爽,唱著甜美的歌聲。

直到傍晚,貓咪上來跟我說,紓雯打電話來,說有重要事情找我為止。

-待續-

我的夢想,是不管走到哪裡,身邊都能有妳。

無名 2007-11-26 11:02

47

回撥著紓雯的電話時,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歉意,又像是感傷。電話中

,紓雯告訴我,她紐約的學姊有消息來,因為公司正在準備擴大,希望她快點過

去,是為了職位的卡位,也是為了讓她早點進入狀況。

「所以我想,這幾天就準備過去了。」

我知道紓雯的簽證與護照等等相關的物件其實早已備妥,所以隨時可以出國,只

是沒想到,比原本預定的時間還要早。

「妳好像不管到哪裡,都是碰到那種急著要擴大的公司,馬上就得投入戰場似的

。」我調侃她。

「人生本來就是這樣,一場又一場的戰役,不斷前進的嘛。」她笑著說。

我跟她約好了下星期五晚上,一起去租一輛車,隔天我送她到桃園機場,然後我

回台中再還車。

「阿哲,最後一個晚上,一起吃個飯,好嗎?」

「嗯。」

到最後,她開口約我吃飯的語氣,都還是落落大方,掛上了電話,覺得自己反而

小家子氣許多。貓咪說,叫我記得留下她外國的聯絡方式,因為他還在奢望著拿

諾貝爾獎時,可以順道去紐約把馬子。

「你跟她之間,算是明明白白的結束了吧?」貓咪問我。

我說,這應該算吧,送紓雯去機場,是朋友間的道義,也是我唯一能為她做的事

情。貓咪點點頭。

「問她聯絡方式幹嘛?」

「到時候我要先問過她呀!我可不想我到紐約去看她時,她還在想念你,那我的

機票錢不就白花了。」


懶得理會這隻笨貓,我獨自走回房間。

打開了床邊的小窗戶,任由輕軟的風吹進來,我看見了桌上有本冊子被風吹得翻

動著,那是紓雯給我的,各明星國中的資料。從這本冊子裡面,我想到了資優班

策略,穩住了阿澤先生的地位,也讓大老闆運用在彰化區的競爭上,也證明給別

人看,我不是光靠著紓雯的推薦而被錄用的。

而今,一切都過去了,我已離職,紓雯也要出國了。回想起那段日子,總有些許

不確定的感覺,既真實,卻也朦朧。而我與紓雯之間,是否也結束了?我想是的

,終於,我清楚的把心裡的話告訴了她,也跟她說了我喜歡郁芬的事情。


因為我們的想法有點差距,我始終追不上她積極的腳步,猜測她的想法,對我來

說,太過困難。或許,這是社會人與學生之間最大的差別,也或許,這是女人與

男孩之間的微妙不同,除了單純的愛情之外,許多生活上的、人生中的規劃與計

劃都有差別。

紓雯會許個願望,並且對目標層級劃分,像她說的,短程與中長程,現在,她要

去美國了,帶著她在台灣的社會經驗,去美國走更長遠的路了;而我,會有一個

希望,朝著希望,順著時間與際遇,慢慢前進;至於郁芬,她要的是平靜的生活

,只要平順的生活就好,不求大起,也不想大落。

我介於她們之間,卻發現自己偏向後者,而我愛上的,是郁芬。



我想寫一個故事,關於一個無聊的男孩,愛上一個寫得實在不怎麼樣的網路女寫

手的故事。

星期二的傍晚,寫完了男主角在麥當勞後空翻的那一段之後,我接到了郁芬的電

話。她人在學校的醫務室。

這兩天,郁芬都告訴我,心臟老是悶痛著,才剛決定要去看醫生,她就又發病了

。郁芬在籃球場上痛得倒了下來,嚇得老師趕緊抱著她跑醫護室。


我趕到學校時,她的疼痛已經減輕許多了。

「妳其實不該做劇烈運動的。」我說。

郁芬搖搖頭,軟弱無力地說,她以前打籃球打得很好,心臟也沒有這樣痛過。

「我知道小時候開刀一直沒有治好,大概什麼該割開的沒有割開,又或者,什麼

該割掉的沒有割掉,總之,就是這樣偶而輕微痛一下,也痛過了快二十年,沒

想到最近才變嚴重。」

她說得很慢,試著讓自己的呼吸不要太過急促,但是我看見她每吸一口氣,眉頭

就皺一下,想來心臟還很不舒服。

讓她安靜休息了一下,楊妮也來了,還帶著晚餐來,又說要去幫我們買飲料。趁

著只有夕陽與我們共處的時間裡,我把紓雯找我送她的事情說了,郁芬微笑著,

輕輕擰我的臉,叫我不要亂來,我可以閃開,可是卻不忍心看她抬起的手臂落空。

「我一直以為妳應該是會咬我,怎麼居然是擰我的臉?」我說。


「好好送她一程,這可能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了,以後天涯茫茫的,對吧?」她

說。

看我點頭,郁芬放開了擰著我臉的手,緩緩收回到胸前。

「你結束了一個感情上的糾葛,就算是完全的空白了。我請我家人,陪我去檢查

身體,必要時我就開刀,這樣,我也可以是全新的身體,全新的自己了。」

她說著,眼中帶著些希望。


傍晚的光線,讓白色的醫務室染成黃橙色,淡淡的消毒水味,漿洗過的粉藍色床

單與棉被,還有溫靜的郁芬,讓我說不出話來,只能這樣輕輕握住她的手。

「阿哲。」

她的輕聲呼喚,讓我從一片瑰麗的色彩中回過神來。

「等我病好了,我們去普羅旺斯看看好不好?」

我想起來,那是郁芬說過,她想像中最美的城鎮,最美的世界。我答應她,順便

告訴她,我想把自己寫作的小說,投稿到紓雯之前介紹給我的出版社去,雖然希

望不大,不至少是個機會。

「如果可以,等我退伍,我帶妳去普羅旺斯,而妳陪我去北海道看雪。」

她笑了,再沒有要咬人的凶悍,也沒有像個愚蠢大俠一樣的無聊,只是很純真的

,用大眼睛對我微笑。



因為郁芬身體不舒服,所以我沒敢打擾她多休息,要買給紓雯的餞別禮物,是貓

咪陪我去買的。

「這個時鐘好可愛,我猜紓雯也會喜歡。」我們在東海附近瞎逛著,逛進了鐘錶

店來。

「拜託,你是去送行,不是送葬,買時鐘幹什麼?送終哪?」他圓睜怪眼瞪我。

「我喜歡嘛。」

「那我買給你。」

我趕緊阻止他。貓咪反對送什麼鐘錶之類的,可是我們走了好長一段路,卻始終

沒有發現比較像樣的禮物,想送大娃娃,怕她帶不走,而且嫌幼稚,我說我看過

一部小說,叫做《大度山之戀》,男配角送給女主角的禮物是條鑽石墜飾,我覺

得既符合紓雯的成熟,也符合紀念的意義。

「你有多少錢?」

「一千八。」

貓咪在路邊,很沒有水準的大笑著,他說一千八買不到鑽石,只能買到鵝卵石,

叫我不要作夢了。

「那衣服行不行?」

「你不知道她的尺寸,而且穿久會破爛,她還是會丟的。」

「鞋子呢?」

「還不是一樣。」

「買書?」

「那等你自己出書了送一本給她比較好。」

「那我到底要送什麼?」我不耐煩地問貓咪。

這時候我們剛好走到一家西藥房門口,貓咪也很不耐煩,他說:

「乾脆買暈機藥算了,省錢又實惠。」

最後我不得已,還是打了電話給郁芬。郁芬說,不能送時鐘,手錶則沒有關係。

電話中,我聽見有廣播的聲音,像是醫院的廣播,依稀聽到是請家屬到哪裡哪裡

似的。

「妳在醫院?」我的心糾結了一下。

「不用擔心,我陪楊妮來換藥,我也檢查自己的身體。」

郁芬說,今天她的家人來看她,現在都在榮總,她剛剛看完心臟內科,不過醫生

建議找心臟外科會診。

「什麼意思?」走進鐘錶店,我每拿起一隻手錶,貓咪就搖一次頭,一邊講電話

,我一邊挑著。

「內科是看病因,外科就是可能要開刀了。」

「開刀?」我大吃一驚,手上剛好拿起一隻錶,貓咪則剛好點頭。

「你不用擔心,你還欠我好幾頓賠罪飯,而且,我還沒看完貓咪又寄來的你的秘

密,所以我不會有事的,真的。」

我在錯愕中,聽見電話裡的郁芬,輕輕柔柔的聲音,這樣對我說。

-待續-

如果我們都空白了,妳願意與我一起,為對方畫上新色彩嗎?


48

紓雯穿得很隨性,我們在四維街的茶店吃飯。我拿出了要送給她的出國禮物,是

一隻粉紅色的SWATCH手錶,表帶上面只有兩朵薔薇花的圖案,很簡單,適

合她瀟灑的個性。

「怎麼會想送我手錶?我已經有手錶了呀。」她驚訝地笑了。

「到了美國之後,妳得把妳原本戴了習慣的手錶,調整為美國時間,而這一隻,

則讓它始終保持在台灣的時刻吧,這樣,妳就會想起台灣現在的時間,想起這

裡的作息,還有這裡的人。」

紓雯看著我,微笑了一下,對我說:

「這麼久以來,似乎都是你在說謝謝,現在這句話,總算輪到我說了,謝謝你,

阿哲。」

「不客氣。」我也笑了。


又走回了第一廣場附近,這是我聽見郁芬說她喜歡我的地方。那時是晚上,夜風

甚涼,而現在則是炎熱的午後,行人擾攘。

「你會不會想起我?」

「當然會。」我笑著回答,也反問她。

「我根本沒想過會忘記你,所以不需要回答這個問題。」

紓雯笑著,加快了腳步,拉著我跑過剛剛轉成紅燈,車子開始起步的中正路。


「明天早上八點半,我在美術館大門口等你。」

傍晚,我打算自己去租車,決定先跟紓雯分手,讓她回去再檢查行李是否收好。

在台中公園附近的茶店,我對紓雯說。

「我先送妳回去吧。」

紓雯拒絕了,環顧著擺設得很現代的茶店,她說:

「這家店很有名,以前我唸書時常來,它的店名也很有意思,叫做『小騷』。」

坐在鐵條焊成骨架,上頭架著木板的坐椅上,我不懂紓雯忽然說起這個的意思,

只是點了個頭。

「你是第一次來,對吧?」

我又點頭。

「那麼,以後當你想起我時,就過來這裡,為我喝杯玫瑰茶,好嗎?」


我想我永遠不會忘記,臨上計程車前,回過頭來看我一眼的紓雯,她眼中其實早

已氾濫的淚光。

未完成的感情,其實比失去的感情更令人悲哀,是這樣的嗎?我很問紓雯,但是

她的車已經消失在夜街盡處,於是就到這裡為止了,我們誰都無須再多說什麼,

落寞的感覺逐漸湧了上來,只是我不知道落寞是源自於我,或是源自於她。帶著

這樣莫名的感傷,獨自一個人,我到了租車行,租了輛白色的豐田汽車。


車子加過油之後,心情低落的我沒有回家,卻打了電話給郁芬,想找她一起出來

吹吹風也好。

「這次去豐原好不好?」她很興奮地說。

「豐原?」

郁芬很開心地說,豐原有個看夜景的好地方,在豐原高中後面的山上,叫做公老

坪。

「我知道,我去過。」

「那好,我去換衣服,半小時後見。」

掛上了電話,我覺得很疑惑,不曉得她在興奮什麼。



即使今晚的心情不是很好,但我還是被郁芬的美麗所吸引,她特意打扮了一下,

展現出屬於她的成熟魅力,只可惜,個子不高的她,穿起裙子來,總還有點像穿

著洋裝的洋娃娃。

「幹嘛穿成這樣?」我問她。

「好讓你知道,我除了大尺碼的童裝之外,還有別的衣服可以穿呀。」

我說也用不著在今晚穿吧,也不事先說好,害我一點打扮都沒有,還穿著很平常

的上衣而已。

「把握機會嘛。」她微笑著說。

「把握什麼機會?」

「要你管,問那麼多幹什麼?」說著,她露出讓我心裡一突的小犬齒來。


公老坪可以望見豐原市夜景,還有中山高速公路的夜晚車流,以及更遠一點,四

號國道上面的燈光。我們把車停在半山腰,安靜地看著夜景,吹著夜風。這裡是

台中有名的賞夜景地區,旁邊還有小貨車,賣著現煮咖啡。

「我想喝咖啡耶。」

「你心臟不好,能喝嗎?」

「就快好了嘛,而且只喝一杯。」

郁芬嘟起小嘴,用天真無辜的眼睛望著我,還把雙手握起來,不斷說著:

「拜託,拜託,一杯就好嚕。」


於是靠著欄杆,夜風捲動著手上的咖啡香味,我告訴郁芬,明天早上我會送紓雯

去機場。

「我知道,你有說過。」

「妳…」我壓低了聲音。

「妳不會…」

「姓徐的,你不要以為我穿著裙子就不會咬人喔,給我說清楚一點。」

「妳都不會吃醋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郁芬說她沒有必要吃醋,因為我不是她男朋友。

「至少現在還不是。」她說。

「那有沒有機會是?」

「你很著急嗎?」

我想起貓咪說的,戀愛是成功率很高的夢想,會比拿發明獎或投稿去出版社還要

容易許多,所以我決定鼓起勇氣:

「有一點,我很想知道妳的感覺。」

我告訴郁芬,關於今天傍晚送紓雯上車時的心情,郁芬笑著解釋:

「不管你送她走,或我現在對你,其實都一樣,感覺這種東西,如果能夠輕易的

形容出來,那生活還有什麼意思?我們還寫什麼小說?」


天上沒有星星,但是地面上的燈光卻燦爛繽紛,高速公路上的燈光,無止盡地延

長,淹沒在遠山後的一片黑暗中。

「不曉得這一條光帶延伸過去,又會是什麼樣子。」郁芬指著高速公路上的燈光

說著。

「與其在上面猜想,不如下去參與,成為光帶中的其中星星,那會更有趣。」

「不要,我喜歡站在外面看,不喜歡捲在裡面,一團亂,我會不習慣,也會怕。」

「我會陪著妳捲進去,不要怕,好嗎?」我握著她的手,輕輕地說,而她沒有把

手收回去,只是微笑著。


郁芬的手有點冰冷,也有點僵硬。為了不希望她吹風著涼,喝完咖啡之後,我帶

著她上車,準備送她回家。

過了豐原,我從潭子轉上了環中路,準備上中彰快速道路,車子開得很快,郁芬

輕輕哼著歌,然後問我明天出發的時間。我說,早上八點到紓雯家接她,中午左

右到機場,紓雯搭的是下午的班機。

一路上郁芬總是微笑著,我又問了她一次,到底在開心什麼,郁芬只是笑,她說

我很快就會知道,現在我不要問,也不要想。

「總之我還能笑得出來,就是一件好事情了,對吧?」

看著她笑得很甜蜜的樣子,我也只好放棄追問的念頭。


回到郁芬家樓下時,我很體貼地先下車,幫她開了車門,讓我的大俠下車。她下

車後,稍微拍了一下裙擺,然後問我:

「你明天會帶著手機出門吧?」

「當然會。」

「記得開機。」

我想問她為什麼,郁芬卻先說了:

「有很多時候,我得花時間去拼湊你這個人。你很簡單,可是其實也很複雜,想

的東西多,可是表現得讓我看不出來。」

「所以呢?」

「但是我知道,你絕對是關心我,也在乎我的,對嗎?」

我點點頭。

「所以,看完貓咪寄給我的東西之後,我對你的認識又不同了,現在,我需要一

點點時間,好把我自己身體弄好,讓我把心臟的問題搞懂了,也治好之後,我

才能用比較完整的我自己,來面對你這陣沒頭沒腦,四處亂吹的風。」

「妳上次去檢查的報告出來了嗎?」

「出來了,所以我要你明天記得把手機開機,因為我會告訴你結果。」

這是她今晚始終很開心的原因嗎?背靠著車門,我的腳在地上磨蹭了兩下,我說:

「其實,不管妳的心臟檢查報告怎樣,我的想法都不會改變的。」


「那不單只是你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呀,好嗎?」

我們不在山頂上,也沒有在銀河的光帶中,就著微弱的大樓管理處的照明燈,在

巷子裡,我看著其實成熟得與她那童稚的外表很不相稱的郁芬,站在我的面前,

讓我吻上了她的唇。

-待續-

或許感覺永遠難形容,命運永遠難預料,但是我愛妳,我確定我愛妳。

無名 2007-11-26 11:02

49

一晚的好天氣,在黎明前下起了雨。輾轉難眠的我,聽見了雨滴拍打窗戶的聲音

,才發現天空哭泣了。

早晨的美術館,空氣很清新,紓雯一個人住在附近的公寓。我下車時,發現她有

點黑眼圈。她的行李很少,只有一個大旅行袋而已。拿上車之後,紓雯遞給我一

個紙包,說是給我的臨別禮物。

幫我拍去頭髮上的雨珠,我們上了車,彼此都沉默著。昨晚我把房間的唱片拿到

車上,放著的還是我這陣子愛聽的楊乃文。

紓雯問我,我說這是楊乃文的歌,唱的是「我給的愛」。

「可不可以,把這張唱片送給我?我喜歡這首歌。」

「認識這麼久,昨天妳頭一次跟我說謝謝,今天第一次跟我要東西。」我笑著。

「可惜,卻也是最後一次了。」她輕輕的說,卻還是傳進了我耳裡。

於是,濛濛雨中,車開上高速公路,我們都沒再開口說話。只有我偶而打開車窗

,點起一根香菸,而紓雯把音響的重複撥放鍵按了一下,讓楊乃文反覆唱著這首

歌而已。



「你確定,你愛的人是她嗎?」

車子過了苗栗山區之後,天氣忽然放晴,不再是我以為適合離別的細雨霏霏。

「是,我愛她。」回答時,我很堅定,但我只能看著前方,無法面對紓雯的雙眼。

「嗯,那就好。」她回答,也點起一根菸。


我把手機放在車門邊的置物槽中,以便郁芬打電話來時,可以馬上接聽,但是她

始終沒打。一直開到中壢休息站,已經是早上十點四十五分了,我還沒有接到電

話。

「你很心急的樣子,怎麼了嗎?」紓雯看出了我的心事。

「有很明顯嗎?」我苦笑著。

「你連買杯咖啡都手忙腳亂的,難道不是證據嗎?」她笑著說。

我把郁芬的先天性心臟病告訴她,紓雯聽完之後,要我最好主動打給郁芬。

「以女人的直覺來說,我知道她愛你,會對一個自己愛的男人這樣搞神秘,肯定

不是正常的事情,所以,打給她吧。」走在休息站前面的廣場上,我端著咖啡

坐在花圃邊,紓雯這樣建議我。


「沒想到你這麼心急。」電話那頭,郁芬的聲音很有精神。

我說我當然心急。

「其實我也看不懂那個報告,醫生說,先天性心臟病是很難治好的,真正解決的

辦法,是換一顆心臟。」

「換心?」我大聲地叫出來。

「你不要比我還緊張好不好?」郁芬笑著說:

「醫生說,先天性心臟病,常常是心臟發育有問題所導致的,一個人到了二十歲

左右,身體發育成熟了,可是心臟卻沒有,所以可能會負荷不了,於是造成衰

竭,然後人就會死。」

我靜靜聽著,聽郁芬說:

「這就是我說過,我有病,我會咬人的原因。」


「而除非有心臟可以換,否則單純開刀,做一些類似心臟瓣膜修補的手術,其實

沒有太大幫助的,失敗率高,而且復發機率大,所以,這種手術,講難聽一點

,就是多花錢,冒個險,延長一下壽命而已。」

我很專心地聽著,很難想像,郁芬靜能夠這樣平靜地,談論著自己生命可能隨時

消失的事情。

「那麼…現在的情形呢?」

郁芬笑了,她說:

「就算沒有心臟可以換,手術還是得做,對吧?我好歹要多活幾年,等你帶我去

普羅旺斯呀!」


我有一種,眼淚即將流下來的衝動,坐在花圃上,連呼吸都有點困難,整個人也

失神了。

「阿哲,你在聽嗎?」

「嗯。」

「你要幫我禱告喔,好不好?」

「嗯。」我覺得很難過,甚至想乾脆把自己心臟掏出來給她算了。

「那麼,我晚點給你消息。」

「什麼消息?」

「晚點就知道了嘛。」她帶著笑,輕輕對我說著:

「你答應我,乖乖等我消息,我就跟你說一句,你最想聽的話。」

「好,我答應妳。」

「嗯,乖小孩,那麼,注意聽了…阿哲,我喜歡你。」


「怎麼了?」紓雯問我,她已經走到我面前來,蹲在我正前方了,而我居然一點

感覺都沒有,腦海中盡是郁芬說過的那些話。

「她說,唯一的方法是開刀。」

「開刀?」

我轉述了剛才郁芬說過的,說完之後,自己又深陷在龐大的迷惘中。

「阿哲。」

我抬起頭來,看著思索中的紓雯,她說:

「我想跟你講一下,剛剛我在車上想了很久,做了一個決定。」

「決定?」

「不如,你就送我到這裡就好,中壢休息站有往機場的轉乘車輛,我想自己坐車

過去就好。」

「為什麼?」

紓雯蹲在我面前,雙手握著咖啡杯,說:

「因為我想了一個晚上,終究還是想不到,應該用怎麼樣的心情與表情,面對送

我到機場的你。」

原來,這是她一夜沒睡好,所以才帶著黑眼圈的關係。


「而且,我認為你現在應該陪在她旁邊。」

紓雯說:

「或許只是我的感覺,可是我覺得,總有些怪怪的。即使我並不認識那個叫做郁

芬的女孩,不過我想,她的個性是很倔強的吧?」

看我點點頭,紓雯繼續說:

「所以我猜她是那種,有事情只會自己悶在心裡打算著,也不願拿出來講的人。

你剛剛跟我說了她的那些話,總讓我覺得有點怪,像是…有什麼秘密一樣。」

「秘密?」

紓雯點頭,說:「所以,因為這兩個原因,你還是回去吧!我想,我可以一個人

去機場,這樣,也會對你我都好,好嗎?」


為什麼這時候,她還要這樣為我打算呢?我望著紓雯,她把行李放在腳邊,手裡

拎著我剛剛拿給她的,那張楊乃文的專輯,她點起了一根香菸,一個纖弱的女子

,就要出國去飛翔了,帶著的是一段回憶,與一段不成功的愛情,可是臨別前,

她還在為這個傷害她的男孩設想著。

「妳曾說過,我是一個坦然的人。」

「嗯。」

「但我想,其實我不是,所以,最後才傷了妳的心。」

紓雯笑著搖搖頭,她說:「至少你現在還會對我這樣說,那就已經夠坦然了,不

是嗎?」


是嗎?我不知道。

車子慢慢駛離停車場,我在再也望不見紓雯的轉角處,停下了車,打開她給我的

紙袋,裡面是一本幾米的畫冊,封面上寫著:

『或許這不是最好的結局,但至少證明我曾單純地這樣愛過。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令我心動的,坦然的大男孩,也希望你,永遠記得我,

要記得我。
紓雯。』

-待續-

我承諾,我會牢牢記得如此愛過我的妳,永遠。

50

我在心裡承諾著,我會牢牢記得這個永遠都在為我打算的,深愛過我的女孩,但

是很奇怪的,我卻沒有太強烈的感覺,明明我是應該在感傷中激動的人,竟然卻

一點知覺也沒有。翻了一下畫冊,我對幾米並不熟,只覺得每張畫裡面,似乎都

頗有深意。

為什麼我沒有感覺呢?是因為現在居然出了大太陽?還是因為之前我已經感傷了

好久,真正離別時,卻反而麻木了?我想問問誰,希望誰來告訴我,為何我竟然

沒有很濃烈的感傷意味,於是我拿起了手機。

而在一瞬間,我忽然懂了,不是我早已麻木,更與天氣無關。因為我稍微按了一

下手機,我看見方才撥出的電話,是郁芬的電話,我看見路邊的指示牌,寫的是

往台中的南下方向。

不是我對紓雯的離開沒有感覺,而是因為我的心,其實早已懸掛在郁芬身上。


腦海中不斷想起關於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那篇「永久板壞」的公告,那些BBS上的對峙,還有我努力想討好她的那台咖

啡機,以及後來我去大甲救她,我們去找錢包,一起推著小凌風,在午夜凌晨的

省公路邊,乃至於到日月潭去找她的種種瘋狂,可以想起來的事情太多了,我努

力地想做點準備,為了以後的夢想打基礎,但哪裡知道,最後原來我的夢想,只

不過是好好陪伴著這個我深愛的女孩而已。而更哪裡曉得,陪伴一個自己深愛的

人,感動她,擁有她,竟也如此地艱難。

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我想點根香菸,卻發現手機有兩封新訊息:


『收到訊息時,你會在哪裡呢?在路上了嗎?回來的路上了嗎?我想跟你說,這

是第一次,我有如此強烈的感覺,我好想,好想,好想見到你。真的,比任何

時候都還要想。』


這是郁芬忽然傳來的第一個訊息,看完之後,我忘記了高速公路上,有測速照相

機的可能,把豐田汽車,當成法拉利在開。因為她想見我,所以我就會趕到她身

邊。


『我知道,其實你的心並不空白,即使你已送走了她,但我知道,你心裡還有我

。所以,為了你,為了長久以來,你對我的付出,我決定,拿完整的自己來面

對你。』


在路上,我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按著手機,不斷看著訊息:


『我能愛你嗎?我知道我可以,因為你愛我,因為我終於看見了你愛我。但我拿

什麼來愛你呢?我不願意讓你再為我流淚或生氣,所以我會很乖,不會再咬你

,真的,等我沒病之後,我絕不會再咬你。』


心一直糾結著,我貪圖地將每個字都看得清楚,而手卻不由自主顫抖起來,看一

下時速錶,竟然已經開到了一百三十公里。

她的訊息傳來得很快,我猜想,她是已經先打好之後,全部儲存起來,然後才一

一送出的。


『答應我,快點回來,我好希望這裡有你,就像那天,在學校的醫務室一樣,有

你陪我。我不喜歡這裡的白牆壁,我喜歡有你在的感覺。』


很想撥個電話給郁芬,可是我撥不出去,內心過度的激動,讓我忘記了自己講話

的能力,終於,有眼淚滑下了我的臉頰。


『親愛的風,我喜歡你,雖然我沒有好好說過,也雖然我始終對你不好,可是現

在,我知道我很喜歡你,愛你。手術是下午一點開始,我已經要準備了,聽說

危險性有點高,而以後的復發率也很高,可是我沒得選擇。』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告訴我呢?握緊了方向盤,我直接開上了路肩,避開中壢一

帶的車潮。


『知道你會很替我擔心,知道你會恨不得飛回到我身邊,抱歉,但我是故意的。

為了要用健康的身體,完整的生命,對你說那一句話,所以我故意不告訴你。』


『我同樣害怕死亡,因為我怕的,是一旦失去生命之後,更多的,我來不及完成

的遺憾,會帶給還活著的人許多痛苦,那不是我想要的,但我沒有選擇,得拼

一次。為了完成我想完成的,我要活著,而且活得很健康。』


我忍不住眼淚的泛流,很想擁抱住郁芬,給她所有我的感情。為什麼要讓她一個

人去面對這種痛苦呢?為什麼呢?咬著牙,我忽然想起那個大甲鎮瀾宮求來的平

安符,神會庇祐她吧?這樣的女孩,沒道理讓她失去生命的。

我想起我與郁芬之間,許多未完成的承諾語約定,我們要去普羅旺斯,要去環島

,要去水里買冰棒…而我看到的,是郁芬告訴我,這是一個成功率不高的手術,

而且相當危險。


『手術成敗,就交給上天吧!現在請你答應我,慢慢開車,不要急,我在榮總等

你。我也答應你,在我睜開眼睛醒來之後,會對你說一聲:我親愛的男朋友,

我愛你。』


我把手機放下,伸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車子快速地前進,往南方,往郁芬所在

的方向,我知道她需要我,就像我幫她解題、去大甲接她,去日月潭找她一樣,

她需要我。

對著空氣,我輕輕說著:

「我答應妳,我會去看妳,聽妳說那句話,所以妳要堅強,加油,我很快就到。」


南方是雨後的天空,一天的陽光從層層雲中探出一點頭來,若隱若現,充滿了不

安與茫然,連光線,都在朦朧的感傷中,勉強地、努力地掙扎著,黃色的光照進

車子裡面,像極了那個我在嶺東的醫務室,守護著郁芬的下午,我承諾過,我會

永遠這樣守著她,現在,我正在努力著,希望我心愛的女孩,妳也不要放棄。

望著車潮,我再加速去超越下一部擋在前方的車輛,不得不如此,因為台中榮總

裡面,現在有個女孩在那裡,她即將要進行心臟開刀手術,我很擔心,擔心著聽

不到她說她愛我。一如天空,那陽光在擔心著,擔心著風吹不動雲,唯有讓清風

吹動浮雲,才能讓幸福的光線,照耀著世界一般。

我們心中都有未完成的事情,那是悄悄對彼此承諾的愛情,妳在生死之間,我在

風馳之際。

腦海中閃過一段旋律,是我始終未完成的歌,我哼著:

「 該不該 愛上妳 我反覆問自己

該不該 讓妳走 我捨不得又不想放手

該不該 可不可以就讓妳這樣子賴著我

該不該 就這麼一直守候著妳

但我確定我是愛妳的

我是愛妳的 」

-完-
如果生命結束的那一天就這樣到來,請聽我如此對妳說: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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