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0-1-21 14:20
《(晨曦公主)夜幕降臨》作者：神明SAMA【完結】短篇。
文案：
通過我，進入痛苦之城
通過我，進入永世淒苦之深坑
通過我，進入萬劫不復之人群
但丁—《神曲》
如果這一切都是夢，我願長眠不醒
內容標籤：
搜索關鍵字：主角：伊西斯，蘇芳 ┃ 配角：優娜，哈克 ┃ 其他：四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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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0-1-21 14:21
第1章 墜馬
「我們高華王國國境周邊無論南北皆是強國環繞，是個經常因此而被捲入戰亂中的小國……」高臺上的女子背誦著這些千篇一律的臺詞，台下的百姓卻聽得很認真。
「優娜呢？」伊爾國王詢問道。
「估計還在梳妝吧。」哈克回答道。
臺上的女子依舊在滔滔不絕地講著，語言都經過精細的揣摩，而且沒有一絲怯場的痕跡。
事實證明，這樣的表現很容易激起他人的關注，甚至是讚美。
「快，快看。那打扮華麗的少女就是公主殿下了吧？」
「她就是象徵夜幕的公主啊，小公主怎麼沒來？真想看見兩位公主同台的樣子。」
台下的人多是類似於這樣的議論，她接過國王遞給她的冠冕，鄭重其事地帶在了頭上，。皇冠上的寶石，在太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紅寶石與她的眼睛相映襯著。
「小公主雖然沒來，但是國王陛下也不會怪她啊。眾所周知，小公主是國王陛下最寵愛的女兒。」
「最寵愛？就是那個擁有與傳說中的緋龍王一般頭髮的公主？」
「你怎麼還相信這麼古老的傳說呢？根本不現實。」
「但是，優娜公主長得更像已故的王后啊，那明媚的紫色眼睛。」
「會不會因為這個原因，伊爾國王打算把王位傳給小公主呢？」
又一陣議論的聲音吵鬧了起來，臺上的公主依舊挺直了腰杆，抬頭望著前方，嘴角依舊噙著得體的微笑。
「說到底，伊西斯公主除了心腸好，體恤人民之外，真的沒有其他的優點好過優娜公主了。」一石激起千層浪，輿論似乎越來越沸騰起來。
被國王打發走的哈克扭頭看了一眼臺上那個故作堅強的少女，投去了擔憂的眼神。
即使她的神態做得如此完美，如果仔細看的話，就根本看不見她雙手衣袖上的褶皺。她的拳頭攥得自己生疼，但是依舊沒有鬆開。她的眼睛陰翳一片，更像是血液在眼眶中流淌。
伊西斯的成人禮照常舉行，伊爾國王將事務全盤託付給自己的大女兒。
「我去看看優娜那邊的景況。」伊爾從高臺的後方離開了，高臺之上，徒留伊西斯一人和兩隊士兵。
她提高了音量，讓竊竊私語的人們頓時安靜下來。「希望大家能夠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赴會。」
回到宮殿已經是接近晌午了，伊西斯將厚重的禮服外襟脫下來，隨手扔在了寢宮面前的走廊上。
突然刮起來的風，吹動著她的頭髮，似乎感覺到頭飾十分厚重，便摘下了它們。
她坐在走廊邊緣，疲憊地倒在地上，袖子遮住了那雙素色的臉上唯一算的上是有色的眼睛。
「真刺眼啊……」
「如果那些百姓看見公主殿下算是衣冠不整地躺在地上，不只會有何感想。」
聽了這熟悉的聲音，伊西斯「騰」地坐了起來，驚訝地看向來人。「你怎麼……」她莫名感覺鼻子一澀，連忙將那份情感壓下去。
「歡迎回來，蘇芳。」她撲進這個堂哥的懷抱，而蘇芳也將手撫在她的頭頂，像小時候一樣。
「我回來了，伊斯。」蘇芳漸漸放鬆了抱住少女的力度。
「哈哈哈，被我拿到了。」蘇芳覺得懷中一空，接著便是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只見女子手拿著一支木簪子，上面的花紋很深，透露著古老。
蘇芳接過她遞來的簪子，道：「這本來就是給伊斯的，只不過，伊斯好像變得出乎意料得機靈了。」
「我給你帶上。」看著來人一臉的誠意，單純到似乎沒有其他的想法慘雜其中，伊西斯接受了。
想比那些流光溢彩的金器銀器，她似乎更符合佩戴木質的玉質的首飾，散發著淡淡的，溫柔的味道。
蘇芳不禁回想起剛才那個身上滿是太陽的味道的小女孩，撲進了自己的懷裏。
「啊啊啊！讓一下！！」伊斯一個不穩，眼看要被人撞倒了，蘇芳眼疾手快拉住了她的胳膊。
優娜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對自己的姐姐道歉。「對不起啊，姐姐。」說罷，她一臉歉意地看著她。
伊西斯搖了搖頭表示無礙，從小到大優娜都是這種性格，她早就習慣。
「想不到優娜公主也快要十六歲了呢。」蘇芳看見優娜便露出明媚的笑容。
「話說回來，好久不見哈克和伊爾陛下了，他們在哪里呢？」
「或許是在中庭吧。」伊西斯估摸著。
優娜扯了扯衣服：「讓我帶你去吧。」
蘇芳任由著這個妹妹牽著他的袖子。伊西斯偷偷伸出手，想夠到前方那個高大的少年的衣袖，卻又收回。
似乎感覺到了什麼，蘇芳回頭卻看見伊西斯已經背過身，頭靠在柱子上。
「伊西斯，不來嗎？」快來啊。
笑容仿佛是在黑暗中點了一盞明燈，伊西斯抬起了頭，眼中一點流光。蘇芳逆著陽光，沐浴著陽光，更像是太陽的使者。
她腳步輕快地跟上了他們。
呼哧！離靶心還差點啊。
遠處，伊西斯打量了自己的弓，又嘗試調整自己射箭的姿勢。哈克在旁邊指導。
「啊哈哈……似乎比伊西斯的成績還要差呢。」蘇芳惋惜得看著自己的靶子。
「總而言之，女子能夠得到此等成績已經是非常棒的了。」非常難以置信哈克會開口誇人，優娜不禁瞪大了眼睛。
旁邊的伊爾國王似乎臉色不是很好，但在優娜看過來的那一刻，變了神色。
「為什麼姐姐可以去騎馬呢？」
「女孩子拿武器成何體統呢？」伊爾國王難得強硬的態度。「若不是那兩人，我都想讓他們不要再碰武器了。」
伊西斯扭頭看向他們，眯起了眼睛，露出了笑容。「優娜！」她朝她招了招手，又撫摸了自己的白色馬駒。「想要騎馬嗎？」
「想，想，想！」
「伊西斯！」伊爾國王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他皺眉看著難得違背自己的大女兒。他伸手想阻止優娜，她卻一溜煙跑下了看臺。
「抓緊我的手。」伊西斯讓了一只馬鐙給優娜，側身以便她好上來。
馬駒並不是很高相比蘇芳和哈克的壯馬，這匹卻是瘦而精煉。毛色光潤，鬃毛梳順，可以看出馬的主人有多麼愛它。伊西斯用力拉了一把優娜，讓她坐到自己懷裏，雖然是雙生子，但是足足比優娜高了半個頭。
「秀意，我們走。」
揮舞韁繩，馬就開始走了。
感受到優娜的背直挺，緊張的樣子惹得伊西斯一聲輕笑。「放鬆，優娜。」優娜努力讓自己的身體不僵硬。
走了一圈後就適應了，優娜催促著伊西斯，「姐姐，快點。」
「確定？」伊西斯挑眉。
優娜看著姐姐含笑的表情，記憶中她從母後去世之後都是不苟言笑的，被父王勒令學習更多的禮儀和知識。
可能只有在此時此刻，才能放肆地笑吧？
「確定！」她想讓姐姐更加幸福啊。
韁繩再次揮下，坐下的馬兒發出一聲嘹亮的鳴叫。「抓緊了！」耳邊輕輕飄來一句清麗卻英氣十足的聲音，優娜目視前方。
「啊啊啊！」秀意前後腿不斷地交互，頻率越來越高。優娜不得不抓緊身後姐姐的衣服。「哈哈哈！」越是刺激，越是想要笑啊。
馬匹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卻依舊比人的跑速快一些。優娜嘗試雙手放開，不料馬兒踩上了石頭，顛簸讓她失去了平衡。
「優娜！」周圍都是喊著她名字的人，眼前的姐姐更是焦急。
好黑啊，好困……
第2章 發簪
優娜在墜馬前的一瞬間，伊西斯也鬆開了韁繩，朝著優娜撲過去，把她拉進懷中，後背重重地磕在地上，等到哈克和蘇芳圍過來的時候，優娜卻已經受到驚嚇昏迷了。
伊西斯的手臂擦傷得很厲害，紗布包裹著也能印出血跡。哈克迅速將優娜打橫抱起，跑向優娜的宮殿。
「伊西斯？」蘇芳被哈克晾在了一旁，見在不遠處獨自站立著的少女，走近一看才發現她的肩膀在不斷抖動。
大概是疼哭了吧？但是，伊西斯從來都是個堅強的人……
「伊斯？」他又喚了一聲她的昵稱，嘗試按住她的肩膀，又想到了她剛剛磕碰的地方，怕無意之間傷到她。
「我的錯……對不起，媽媽……」
蘇芳將伊西斯的臉面對他，眼前的少女確是涕淚交加，眼淚像大豆般落下來。
眼睛依舊是裏水光一片。蘇芳將她的頭輕按在自己的心口，伊西斯也順從地將頭抵在他懷裏。
約莫是過了一刻鐘，蘇芳感受到懷中人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柔聲問道：「伊斯。」
「我們回去吧。」
遲遲沒有等到一個答復，蘇芳打算再開口問一遍。「不要，太……」
「太醜了。」伊西斯的聲音悶悶的，或許是靠在他懷裏說話的緣故。
「什麼？」
「我哭得太醜了！」伊西斯雙眼紅了一片，憤憤地看向蘇芳。
「明明不醜啊。」蘇芳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嘴。
伊西斯先邁開大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衣服後面露了什麼表情。」
蘇芳不緊不慢地走著，卻跟上了她的步伐，「是是是。」
「對不起啊，公主大人。」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把你們兩中的一個嫁給蘇芳的。一個都不行！」
「你們是高華國的公主，因此你倆丈夫中，一個會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王。」
不是，明明已經私下決定好要將王位留給優娜了嗎？為什麼要將如此體面的話語呢？……
「但是蘇芳他……」
「啪！」
哈克懵了，他看見伊爾陛下揚起的手掌，是對著自己的親身女兒的。其間夾雜著的另一種怒火，是優娜的事情嗎？不，是更加晦澀不明的情感。
儘管臉上如同火灼燒過的感覺，伊西斯卻感到手腳冰涼，她沒有用手去遮擋這令人羞恥的巴掌印。
嘴巴欲張又合，最後咬了咬嘴唇。「是，陛下。」
「兒臣……知錯！」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卻遲遲沒有落下，為了保護這個少女最後的尊嚴。哈克翻窗偷溜出了這間令人抑鬱的屋室。
明明空氣還很充足，為什麼卻感受胸悶氣短呢？
她停在原地，將全身的重量全部靠在木制圍欄上，沉重地呼吸著。
「咚，咚，咚——」
身後似乎來了什麼人。為什麼他不問候？
伊西斯不禁心下一驚，保持鎮定，加快了步伐。可有人先一步將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面。
「伊斯，你在幹嘛？」蘇芳好笑得看著這個表情類似於英勇就義的女孩子。
伊西斯長籲一口氣，剛剛聽見的急促的腳步聲，只是她多慮了嗎？
夜空一顆星星也沒有，陰暗處蟄伏著什麼東西也不能被知曉。
果然，最黑的，還是皇宮的天。
——
成人禮進行得十分順利，優娜穿著粉紅色和紫色交織的衣服，頭上帶著黃金和翡翠的冠冕，化著淡妝，一看就是經過精心打扮的樣子。
而伊西斯則是一套白色為主藍色為輔的漸變的交領襦裙。頭上只挽著一個簡單的髮髻。簪子正是那支檀木簪。
她只塗了唇彩。相比優娜健康的紅潤的膚色，她倒是顯得有些蒼白。整個人的氣質也比較清冷。
「伊西斯，優娜。」蘇芳站在人群中向她們招手。伊西斯邁開了一步後又頓了頓。優娜興奮地拉著姐姐迎了過去。
「蘇芳。」優娜有些期待。
不出意外，蘇芳從袖子裏拿出一支同樣是木簪，卻有花瓣繁多的繡球花和流蘇。
「這是優娜的生日禮物。」他將這個精緻的發簪放在她的手心裏。
伊西斯見他朝自己看了過來，便笑了笑。
「伊西斯，能跟我來一下嗎？」蘇芳抿著嘴，彬彬有禮。
伊西斯看向優娜，見其沒有反應，依舊沉浸在獲得禮物的喜悅之中。
「好。」
伊西斯一臉疑惑地跟著蘇芳的步伐，來到了一處走廊。
最後，她先停了腳步。「禮物不是這個簪子嗎？」
蘇芳只見向自己伸出了手，伊西斯受驚似的將眼睛閉上。她感覺到頭上的束縛被瞬間解開。
「還是這樣好看。」蘇芳發自內心感慨。
伊西斯依舊是一臉懵的狀態。「不知道宴會上的人看到堂堂一國公主是這幅樣子，該如何想。」她瞥了眼自己的頭髮，柔軟服帖地垂落著。
蘇芳輕笑道，「那麼，這就當做賠禮了。」像是變戲法似的，蘇芳原本空著的手中出現了一支金色的細釵，上面雕刻著與蘇芳的發環一樣的紋路。釵子中央鑲嵌著的是淺藍綠的礦石，似他的眸子，流露出無比溫和的光。
見伊西斯微微張開嘴巴。蘇芳有提出了替她別上的要求。
「盯——」伊西斯這才緩過神來，她狐疑地看著蘇芳的手。「一直想問了，蘇芳你為什麼會盤發呢？」
「該不會是在哪個地方……」
「唔——」
蘇芳及時捂住了她的嘴巴，正色道：「伊斯，有些玩笑不可以亂開。」語氣間似乎夾雜著一絲嚴肅。
伊西斯這才脫離蘇芳的魔爪，「對不起，是我失言了。」
「是看伯母才學會挽發的嗎？」伊西斯說出了自己原本的猜想。
蘇芳重新露出了笑顏，「能讓我重新幫你帶上嗎？」
「我小的時候，母妃經常這麼挽。」看著成品和記憶中的十分相似，蘇芳感慨道。
「哈？」
一道不合氣氛的明顯帶著揶揄的聲音響起。哈克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伊西斯和蘇芳之間。
他倆本能地往後一步，背後的冷汗瞬間冒起。
「蘇芳只是送我禮物。」
「我只是送伊西斯禮物。」
伊西斯和蘇芳同時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走廊地面。
懷疑∼懷疑~
哈克不為所動。
「姐姐，蘇芳！」
謝天謝地終於結束了這難熬的目光。
「哈克……」
「喂，為什麼到我這裏就用這樣的語氣啊。」哈克抗議顯然是無效的。
「父王在叫你喏，姐姐。」優娜指了指室內的人頭攢動。
「哎，忙得不可開交啊。」伊西斯認命地鑽入人群，站在臺上，開始致詞。優娜在一邊站著，有時候與伊西斯一起配合發言。
「蘇芳大人的話，會說服國王的吧？」哈克雙手交叉，斜著眼看著臺上的兩位女子。
蘇芳卻長歎一口氣，他無奈地看著哈克，「你可以像以前一樣，叫我蘇芳就可以了。」
「我可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哈克話鋒一轉。「比起那些，你有察覺到異狀嗎？」
他有自顧自地回答道：「我倒是覺得有些怪怪的，像是有什麼東西悄悄潛入皇宮似的。」
蘇芳愣了一秒，他的眸子中似乎有光在流動。
「看伊西斯之前的表現，似乎也是這樣。」
皇宮的帷幕下，蟄伏著的東西，正伺機而動了。
第3章 異變
醒來是夜間，優娜搓了搓眼睛，看了眼緊閉著眼睛的姐姐在自己旁邊睡著。
她打算去找伊爾，談談她的婚事。夜晚的宮殿十分冷清，沒有一個人在走動。
風從被優娜撥開的門中灌入房間，伊西斯輾轉醒來。她向來是個淺眠的孩子。
因為長期保持著跪坐的姿勢，她的腿已經麻了。起身時，一件衣服從身上滑落下來，她看了已經空無一物的褶皺床鋪，摸了一下尚有餘溫，走出門去。
想必，優娜是去找國王了。
她看了眼天空的黑暗程度，徑直向國王的書房走去。
意料之中，書房的燈還點著，其中有些奇怪的聲響。靠近書房，空氣中彌漫著陰冷的氣息，和一絲奇怪的味道。
伊西斯見書房的門虛掩著，就推門而入，撲鼻而來的是更令人作嘔的氣味。她用衣袖捂住自己的鼻子，堪堪穩住了身形，便慢慢走進這個只有亮光的書房內部。
伊西斯感覺自己踩上了一攤水，木地板上一灘水不應該早就讓侍女來清理了嗎？她低頭往下看，真正的場景卻讓她後退好幾步。
那是一灘水嗎？那怎麼可能是一灘水呢？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在地板上似乎快要凝固，還有錯雜的腳印在上面。
她的手腳漸漸冰涼起來，壓住了自己內心的波動，繼續前行。
帷幕投下一片陰影，而在陰影之下的，躺著的是一個胖胖的人。伊西斯祈禱結果不要像她預料的一樣。
「唔……」伊西斯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阻止它發出痛苦的聲音。在看清倒在地上的人的面容後，她的手就開始不斷地顫抖著。
書架邊有一道刺眼的反光，伊西斯僵住了，她的眼淚卻止不住地落。
來人提著劍，漸漸向這個跪坐在地上的少女，一步步逼近。燭光照亮了他的側臉，溫文爾雅的氣質全無。
伊西斯張了張嘴喉嚨，卻只覺得苦澀異常。順著他的手看到正滴著血跡的劍，和另一只手握著的一小塊布匹。
溫暖的光線卻沒有將這個人照得溫柔起來，反而更襯托出他的容貌如玉石一般的冰冷，，麻木，無情。
兩人對望良久。
「你……」
「你是誰？」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是如此的軟弱，和顫抖，求生的本能戰勝了平日裏所有的端莊和冷靜的行為作風。
這個問題既是在問他也是在問自己。「你……到底是誰？」語氣裏帶著的哭腔，讓蘇芳的動作動了起來。
看著眼前人的警惕，蘇芳嗤笑一聲。
「伊斯啊。」
伊西斯感受到了前面人的壓迫感，她不自覺地往牆沿退去。
眼前只能稱之為狼狽的女子尖銳的憤恨目光看著他。許是這目光太過灼烈，蘇芳竟移開了目光，落到她發間快要松落的釵子上。
大門忽地被推開，伊西斯像只受驚的貓，那是拂曉照耀著晨曦的絢爛顏色。
「優娜，快逃！」伊西斯的眼角飽含著淚水，她尖叫道。
優娜在看見眼前光景的時候愣了一秒，隨後拔腿就跑，行動不便的裙子使她邁開的步子變得越來越小。
有兩個士兵打算將伊西斯綁起來。其中一個士兵，伸手按住了伊西斯的腿。
不要碰我！你們這群敗類。
注意到少女的眼神逐漸迷離，空洞起來。蘇芳有些憤怒地遣走這兩個人，聲音低沉。
「伊斯……」他儘量以記憶中唯一一次抱過她的姿勢來環住她。「對不起，對不起，讓你想到了不好的回憶……」
少女亂踢的腳一下踢到蘇芳的肚子，而他只是悶哼一聲，動作不改。
伊西斯漸漸安靜了下來，她在恢復理智的瞬間，就徑直往地上撲。蘇芳依舊保持著環抱的動作，有一瞬間僵在了原地。他眼神複雜，一把拉起了伊西斯。
門外的士兵正好敲門而入，「蘇芳大人，公主……小公主已經被抓到了。」他注意到了一旁的伊西斯，趕緊換了個稱呼。
「看管好長公主，出了什麼事，你們都擔待不起。」他奪門而出。
接下來，就是處理另一個麻煩的時候了。
伊西斯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地，徑直向蘇芳走的方向走去。因為被蘇芳勒令的士兵們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只好跟上去。
一身華服的女孩倒在地上，身後跟著的是拿著兵矛的士兵。
「不要！」優娜閉上了眼睛，耳邊是伊西斯的哭喊。利刃已經落下來。
「哐——」刻骨的痛意遲遲沒有來臨，優娜睜開了一只眼睛。
哈克揮舞著手中的大刀，攔截了一支支兵矛，最後眼中倒影著的，是無數的箭星。
他橫過大刀，旋轉起來，形成盾牌，抵擋了大部分的箭，但有些箭矢穿過大刀的空隙，劃破了哈克的衣袖。
「哈克……」優娜呆愣地看著眼前高大的少年，眼裏的淚水飽和著，似夏季清晨葉片上的露水。
蘇芳拔劍迎了上去，刹那間火星四濺，他和哈克對峙著。蘇芳的利劍在慢慢滑動，他的眼神卻絲毫不輸於哈克，眼中燃燒著的是烈火。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
哈克奮力一抵，大刀指在蘇芳的胸膛前，自己卻被士兵們的兵刃直指著喉嚨。終究是於心不忍，蘇芳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他走向伊西斯所在的人群。
哈克舉起大刀，打破了這重重圍阻，他看了一眼伊西斯。
我會來救你的。
見哈克帶著優娜奪門而跑，伊西斯忽地笑了。
蘇芳略帶驚訝地看著眼前少女。她的臉上有兩個酒窩，晨曦的光輝正好映照在她的臉上。
天，亮了啊……
身邊一空，蘇芳往旁邊看了看。伊西斯癱軟下來，跪坐在地上，竟是癡癡地笑了起來。
蘇芳握緊隱藏在袖子裏的拳頭，咬著牙根說道：「把她……帶下去。」伊西斯並沒有看他一眼，他轉過身去，背影顯得十分落寞。
她是個天生的膽小者。
此時的她就像一只刺蝟，將自己包裹在鋒利的針刺下，只為守護那一片柔軟。
蘇芳透過半透明的窗戶朝裏面望去，少女已經停止了啜泣。裏面的動靜漸漸消失了。
蘇芳推開門，陽光透過門縫斜射進屋子裏，極力想觸碰那個將自己蜷縮在一起，環抱著自己的少女，卻還差一臂的距離。
蘇芳伸出手，仿佛能夠夠到那個牆邊的少女，他卻頓住了動作，收回了手，同時收回的，也是那片眼中的情感。
他關上了門。
伊西斯已經一夜未合過眼，在精疲力竭時，投入了睡意的懷抱。
她的眉頭緊蹙，雙手環住自己，想要給自己最大的安全感，但在夢中仍然心慌。
「優娜……優娜」夢中的囈語。
「優娜，優娜！」年幼的伊西斯急匆匆地追上那個帶著斗篷的心情低落的紅發女孩。「沒關係了，已經沒關係了……」
她將女孩的頭埋進自己的肩膀，終於，久久沒有反應的女孩後知後覺地開始哽咽起來。
「母後，母後……」稚嫩的聲線中滿是悲傷，和絕望。
「為什麼？姐姐為什麼你不傷心？」優娜看著伊西斯臉上乾淨得連眼淚都沒有。伊西斯想去擦拭優娜的淚水。
伊西斯只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打落，「姐姐根本不愛母後！」優娜跑走了。
呆滯，還是呆滯。這個孩子僵直地站在原地，木愣愣地看著自己已經泛起紅腫的手臂，眼淚毫無徵兆地落下來。
她笑了笑，表情苦澀。
誰說只有眼淚能表現出內心的情感的？
「母後啊，我違約了。」明明，明明答應了以後都要堅強地不哭了。
頭上突然多了只手，伊西斯抬起了她正負重著的頭，「……蘇芳？」
八歲的蘇芳正眯起了眼睛，朝著伊西斯微笑，顯得陽光美好。
「伊西斯已經是個大人了哦，不可以哭了。」
「胡說，我明明只有六歲。」伊西斯抽噎道。
「六歲，也很大了呀。誰說成長一定是年齡上的？」
「誰說傷心一定要眼淚的！」伊西斯加了一句，她莞爾一笑。
蘇芳收回了搭在她頭上的手，「嗯！」
「你的父王親手殺死了我的父親。」
「所以，我也親手殺死了你的父王。」
她驚醒，環顧四周，暗自感慨這不是夢。
伊西斯還穿著寢衣，昨日的披風早在書房就已經掉了。她靠著牆壁，只覺得冰涼刺骨，她忍不住遠離了些，卻依舊顫抖。
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啊……
第4章 煎熬
「伊西斯大人，您已經一天沒有吃過東西了。請吃一些吧！」
「伊西斯大人，我們都能明白您的心情……但是，伊爾國王病逝後，不能就這麼糟蹋自己的身體啊。」
「是啊是啊，伊西斯大人，請吃一點吧！」
你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就兀自下定論……明明只放出了去世的消息，卻以訛傳訛。
食物是香噴噴的雞肉粥，伊西斯呆滯地看著它，最後伸手嘗了一口。
帶著欣慰的語氣。「公主……」
是個年紀大了的女傭。
伊西斯落寞地轉過身，面對著牆壁。
「真的很難吃嗎？」伊爾觀察著優娜的表情。
「……」優娜又拿起碗勺，繼續吃。
伊西斯靜靜地等在一邊，等待著伊爾的離去。
「姐姐，你為什麼不吃啊？」優娜眨著眼睛，她將另一副餐具遞給伊西斯。
伊西斯看向站在一邊的伊爾。
伊爾怔了下，隨及笑道：「當然可以喲。」
這孩子，滿懷希冀的眼神竟然如此像她的母親。
伊西斯驚喜地展開笑顏，她興奮地回答：「謝父王！」她語氣雖然十分激動，但動作也沒有隨之粗魯起來。
她小心地吹氣，嘗了一口。
伊西斯的表情是這樣的：「QAQ」
哈克看蘇芳的臉突然紅了起來，一臉的疑問。
她知道為什麼優娜會一言不發了。
米粒沒有煮熟，粉粉的口感，全靠雞肉絲的氣味勉強撐住這道「雞肉粥」的名稱。貌似雞肉也沒有完全煮熟啊……
……
要不是你是親爹，我都懷疑你要謀害孩子了。
「怎麼樣，怎麼樣？」
「這個雞肉粥好難……」伊西斯示意哈克捂住要做出真實評價的嘴。
「這粥是父王做的嗎？」宮裏的廚娘要是手藝這麼差，估計已經被調走了。
「是的。」伊爾國王依舊是滿臉期盼。
伊西斯勉強咽下一口熱乎乎的粥，她豎了個大拇指，笑道：「很……很好。」
伊爾笑得如沐春風，他自信地將手靠在背後，「哈哈哈」地走出去了。
優娜和伊西斯同樣是眼角抽搐，當晚，雙生子中更體弱的伊西斯果不其然地鬧肚子了。
她捂著疼痛的肚子，眼淚汪汪的。蘇芳和優娜都很擔心。哈克吐槽了一句「女孩子身體就是嬌弱。」後來被優娜說地只好在一邊沉默。她對於這個姐姐是有愧疚之心的，姐姐身邊總是彌漫著一股藥香。
她和伊西斯是雙生子，在母親的肚子裏就開始互相爭奪，她贏了。因此她從小到大就這唯一一次得了感冒，而姐姐著了涼就會發高燒，平日裏也靠藥膳調理身體。在其他方面也是這樣，她想要的東西，姐姐總是讓給她，即便她也擁有。
蘇芳在一邊安慰愁眉苦臉的伊西斯。
「姐姐好像從來沒吃過一點生的東西噯。」優娜回想了一下，得出了這個結論。
就算再擔心，也總是要睡覺的，優娜沾到整頭就睡著了，繼而是哈克。蘇芳借著安慰的理由睡在了伊西斯旁邊，就算優娜平日裏再不同意，現在也同意了。
畢竟是自己的姐姐不是嗎？
「呼——呼」「呼哈——呼哈」
耳邊是優娜和哈克交錯的呼吸聲和呼嚕聲。伊西斯捂著自己的肚子，努力憋住自己啜泣的聲音。
蘇芳從被子裏露出頭來，擔憂地小聲問道：「伊斯，你還疼嗎？」
「嗯。」微弱的聲音，伊西斯也從被子裏冒了出來。
蘇芳思考了幾秒鐘，他扯過被子，蓋在伊西斯的被褥上。「好點了嗎？」
伊西斯慢慢搖了搖頭。眼前的人臉突然放大，伊西斯條件反射地想往後躲，但想起來後面就是優娜的背，又停住了動作。
蘇芳的額頭抵著伊西斯的額頭。他睜著眼睛，直直看向對方的眼睛。「以前我身體不好的時候，母妃也這樣對我喲。」
他調整了一下角度，柔軟的頭髮蹭得伊西斯有些想打噴嚏。「現在好點了嗎？」
她的眼睛裏有些晶瑩。她發誓一定是忍住噴嚏的效果。
笨蛋蘇芳，哪有這麼快的？
「嗯。」
「那樣……就好……」轉而是蘇芳的呼吸，氣息灑在伊西斯的臉上。伊西斯的頭髮比較長，鋪滿了枕頭，而蘇芳的金色頭髮交織其間。在月光下，似乎是同一種顏色。
兩個人的呼吸聲起起落落。
「蘇芳……你真好。」夢中夢的囈語。這句話讓她的心為之顫慄。
伊西斯驚醒，她看著站立在她面前的男人。
你怎麼來了？你為何而來？
這些問題哽咽在喉嚨裏，伊西斯張了張嘴，最後發出了聲音：「滾。」
她轉過頭不敢看蘇芳，聽著蘇芳走到門口，聽著門關上的聲音。
明亮的室內突然變得昏暗起來，伊西斯如同受驚的小貓一般，突然抬起了頭。
「伊斯……」原來蘇芳沒有走。
她僵直了身體，心中的憤恨，愛意交織在了一起，一時不知怎麼辦。蘇芳抱住了她。伊西斯去掙扎，蘇芳卻抱得越緊。
「放開我……」伊西斯咬牙切齒。
蘇芳將頭埋在伊西斯的肩膀，像是睡著了的樣子。
「伊斯。」
「對不起……」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但是，為了我，為了我的父親，為了這個國家，我必須這麼做。」他整個人都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伊西斯想安慰他，卻又止住了動作。
伊西斯啊，伊西斯……眼前的人是你的殺父仇人。你怎麼能？
「哈哈哈……」她憋住自己的笑意，鬆開手掌，掌心竟有幾道痕跡，泛著血絲。
「蘇芳啊蘇芳，你，當真打得一手好算盤。」伊西斯朝蘇芳譏笑，手下用力了幾分。
蘇芳恢復自己的表情，他的眼睛直視著伊西斯的眼睛，好像之前那個脆弱得不堪一擊的人並不是他。
他抬起手腕，上面的劃痕是伊西斯留下的。他按住了伊西斯接下來的動作。
「三天後，會舉行我和你的婚禮，同時也是我的登基大典。」蘇芳語氣決絕。
只有靠現在「僅僅」的公主，才能保證自己的王位。他本不想這麼平淡地宣告他們的婚禮的。
在白天的朝堂之上，他也聽夠罷。
「讓我看到你的復仇吧。」他鬆開了捏著伊西斯手腕的手，任由其手臂垂落。
蘇芳轉身離開，似乎不想聽到任何擾人心思的話語。
他招呼門外等候著的侍女端進了新的食物，放在了那張平日裏她研究棋局的桌子上。
遣走了侍女，伊西斯拿起了湯匙。粥面上煙霧繚繞，縱使口中的食物很鮮美，她也覺得索然無味。
碗中的肉粥已經見底，她邁開步伐，身上單薄的衣物慢慢滑下，掉落在地上。
「三日後……嗎？」她扯過床鋪上的被褥，覆蓋住自己逐漸麻木的冰冷身體。
今天天氣真冷啊。
伊西斯強迫自己咧開嘴角，閉上了眼。
第5章 情愫
「怎麼可以？」
「伊爾國王不是被新……」
「伊爾國王去世才好啊，這個國家不用再畏畏縮縮，受人宰割了！」
「你怎麼可以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
「他說得也不是沒道理啊……」
「噓，你們幾個，小聲點。」
人群透過朦朧的紅紗，朝著依稀可見身形的新娘看去。
伊西斯坐在花轎裏，隔著窗簾，隔著幾立方米的空間，也能聽見人們的議論。
她面無表情地坐著，端正地坐著。心裏卻泛著苦澀。
不喜武力的父王治理國家，割捨領土，以換求和平。他期許的是沒有流血，沒有死亡。如今卻是適得其反。
小小的高華國，居於兩大帝國交界處，即使在緋龍王的庇護下，也不具有對抗的能力。
現在已是物是人非。
「啟。」轎子晃動了一下，便被穩穩地放在了地上，掀開帷幕的是迎接的宮女。
伊西斯握住來人用來扶持的手，借她的力站了起來。
隔著朦朧的紗衣蓋頭，依稀可見蘇芳站在臺階的中段，居高臨下地看向這裏。
她忽然感覺自己有點走不動路。
「公主……不，王后，請儘快。」耳畔是宮女的催促聲，伊西斯眼神恢復了清明。
蘇芳將手覆上伊西斯的額頭，掀開了輕紗。他看著伊西斯三分不解和五分驚詫還有兩分惱怒的神情，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弧度。
少女清秀白皙的臉頰被塗抹上誘人的腮紅，朱唇豔麗，嘴角兩邊點了點朱砂，疏遠且不像凡間的煙火。
她並沒有看見蘇芳如一攤清水的眼眸中的驚豔。
伊西斯眼眸低垂，伸手搭上蘇芳伸出的手。
連手心都掐出印子了啊……蘇芳摩挲了下她的手掌，緊接著又抓住她條件反射想抽離的手。
「先王的離世讓我們悲痛萬分，但這個國家不能永遠沉浸於其中，我們高華王國不能群龍無首。」一個人正宣讀著手中的宣誓詞。
「根據先王伊爾的遺詔，他將把王位傳授與夜幕公主……」
「的夫君，蘇芳大人!」話鋒一轉，伊西斯猛地看向蘇芳。
剛想上前一步，卻被伊西斯拉住在原地，他有些震驚，同時也咧開了一個笑容。他暗暗用力，扯著伊西斯的手，偽裝成新婚燕爾的樣子。
陰狠，危險，卻又像冷玉一樣冰冷，美麗。他就是一只狡黠的狐狸，保持著自己的體態優美。
伊西斯並沒有認真聽他們在講什麼。
「現在，請王后發表感想。」
人們突然安靜了下來，他們似乎突然想起來似的，齊刷刷地看向她。是他們看著這位公主長大的，而這位公主，不，王后，似乎與以往不太一樣了。
羸弱的肩膀，但站姿卻依舊挺立，甚至比之前更加挺立，語氣堅決：「高華王國經歷了多年的摧殘，包括戒帝國的入侵，南方各國的騷擾，也包括內部各族的矛盾、官員的腐敗，以及居心不軌之人。我們會奪回我們的領土，奪回我們的尊嚴……」
「高華，終將迎來光明！」
此語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台下人群爆發出了歡呼，雀躍。
「高華，迎來光明！」
「高華，迎來光明！」
「高華，迎來光明！」
伊西斯看向人民臉上的堅決和興奮，感受他們的期許之情。
在氣氛高漲了幾分鐘後，宣讀的人示意百姓安靜下來。蘇芳則向前一步：
「吾在此立誓，必將成為一位清明的賢君，重振高華之雄風！」
登基大典在一片「重振雄風」的呼聲中進行著，伊西斯卻以身體不適為由而早退。
她回想起蘇芳宣誓時，臉上的肅穆，和語氣。
這樣的人大概適合作為帝王吧……她很快打消了自己的想法。
她趴在桌子上，似乎有些無聊，便進入了蘇芳的書房，想要拿一本書來解解悶。這裏是歷代國王的書房。
她感受這個曾經鮮血淋漓的地方，鼻腔間似乎還能聞到一股血腥味，喉嚨深處不禁又泛起噁心的漣漪。
她伸手想夠住桌子，卻碰倒了筆架，墨水灑了一地。
「伊斯？」蘇芳疑惑的聲音讓伊西斯動作呆滯了下。她回頭看向大門處的人。
來人疲憊的神態，泛著青色的眼眶，以及微微抿嘴的動作。正如什麼都沒發生一樣，眼神澄澈，單純的只有疑惑。
「你是來陪我辦理政務的嗎？」蘇芳對她的狼狽相視若無睹，自顧自高興道。
那麼就幫我研墨吧。
好。
伊西斯靜靜地站在一旁，手上重複著動作。桌子上的一個東西晃了她的眼。
一根簪子。
她鬼使神差地看向蘇芳俊美的側臉，以及被單薄衣物覆蓋的脖子，她似乎能夠感受到那皮膚之下跳動著的起伏。
簪子放在鎮尺旁邊，觸手可及。
「伊斯。」冷不丁地，思緒被打斷，伊西斯抬頭。「這支簪子其實是我母妃留給我的。你能重新接受它嗎？」
他放下了毛筆，正視著伊西斯，他將簪子放進她的手心裏，包好。
對，收下吧。接下來你會幹什麼……蘇芳望著伊西斯，神情依舊。
「能讓我重新幫你帶上嗎？」
「我小的時候，母妃經常這麼挽。」
「好。」如夢如實，伊西斯也分不清她到底在回答哪個蘇芳。
蘇芳將伊西斯攬入懷中，像成人禮那天，給她挽上了髮髻，還有未綰上去的頭髮。
「留發著實於理不合。」伊西斯作勢要將頭發鬆散下來。
蘇芳按住了她的手。他的眼眸注視著伊西斯的，昏暗的燭光映照在兩人的臉上，熠熠生輝，搖曳不定。
「伊斯……」他的聲音帶上了些沙啞，語氣變得冗長。
伊西斯臉色一邊，她把手抽了出來，跑似地走向書房一側的軟榻。
蘇芳看著那個用被子把自己頭悶住的女孩，暗自忍笑。他手上的筆也隨之抖了一下，滴下一滴墨汁。
看來只好處理一夜的公務了。
「你的父王親手殺死了我的父親。」
「所以，我也親手殺死了你的父王。」
這麼溫柔的父王，連刀都不敢握的父王，怎麼可能去做傷害別人的事情呢？
一定是有隱情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問我為什麼女主承受殺父之仇還和蘇芳打情罵俏
第6章 離宮
王后做到每天和國王大人共進早餐，已是佳話一談。伊西斯越過女奴們欣慰和祝福的表情，低頭快步回自己的宮殿。
「伊西斯大人！」身邊的僕人擔憂地大叫。她們上前把伊西斯扶了起來。
「萬分抱歉，王后大人。」雖然是十分謙卑和愧怍的句子，卻被來人說出了委屈的味道。「在下甘·迪淳。」
伊西斯正眼望向他，原來是那個從小到大一直追求優娜的火族小子。
他手忙腳亂地將懷中露出一角的東西重新塞進去，一副天大地大都沒有這個東西貴重的架勢。
「如果王后大人沒有什麼事，還請在下不能奉陪了。」未等伊西斯開口回答便急匆匆地跑了。
那個方向是……
國王的書房。
她環顧了下四周，有三個宮女的存在她就不能去偷聽了呀！
「你，去花苑裏，幫我換一下寢宮的花束。」
「你們，去打掃一下寢宮，在我回來之前，一定要完成。」
伊西斯提起裙擺，拔腿就跑，留下宮女們面面相覷。
王后大人……您是忘記了這些事情已經做過了嗎？
無奈地搖了搖頭，走了。
倒是奇怪。以往蘇芳在書房，外面都是有侍衛站崗的。
聽見房內傳來的竊竊私語，伊西斯放輕了腳步，側耳傾聽。
「蘇芳大人……」甘·迪淳欲言又止，他從懷中掏出一個樣似手帕的物品。攤開來，靜靜躺在那裏的，赫然是優娜的，那束如同火焰一般燃燒的緋色頭髮。
大腦當機，失去了理智。顧不上自己本來是在偷聽的境遇，伊西斯三步並作兩步。她揪起甘·迪淳的衣領。他硬生生地被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竟敢……」
「你怎麼可以！？」
甘·迪淳無法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伊西斯語無倫次的逼問了。他抬頭看向蘇芳，那一刻他仿佛墮入冰窖。蘇芳笑眯眯的，眼睛確實他從來沒有見到過的陰沉。
一滴，兩滴……地上的毯子被什麼東西濡濕了，甘·迪淳抬起了自己的眼睛。伊西斯在微微顫抖，她又想起了那天，伊爾國王倒在地上毫無聲息的樣子。
優娜呢？優娜怎麼樣了？這些問題都被甘·迪淳悲愴的表情堵在嘴邊
可愛的優娜啊，她最珍視的妹妹，也是同樣倒在血泊中，表情僵硬，不能瞑目。
伊西斯害怕了，這是在四面高牆圍起來的密不透風的宮殿裏，第一次感到害怕。
甘·迪淳看向蘇芳。蘇芳已經收斂了笑容，目光如炬。
她沖出了書房，趔趔趄趄。蘇芳撂下一句「明日再議」，也出了書房。
甘·迪淳麻木地站起來，雖然得到了自由，卻如此令人後怕。他在擔心明天。
蘇芳遠遠地看見那個將頭發綁成一束的女孩，靜靜地坐在走廊邊。不哭不鬧的樣子，讓他心驚。
那個角落是他們初遇彼此的地方，不是作為兄妹的身份，也不是君臣的身份，而是以朋友之姿。
「女孩子即使是哭泣的話，也很美吧？」伊西斯面向自顧自坐下的蘇芳，動作流利到絲毫沒有先來後到之分。
「所有事情都藏在心裏，總會把自己憋壞的。」
伊西斯撐起身子想起身離開，下一秒卻被拉進了懷裏。
蘇芳憐惜地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裏。「在這裏就沒有人看見你哭了。」
「所以，盡情發洩吧。」
蘇芳感受到腰間環住了一雙手臂。
「哇！」蘇芳幫縱聲大哭的伊西斯順背。他感受到自己腰間慢慢被束緊。
「甘·迪淳說，優娜和哈克只是墜崖，他們在下面搜尋的時候，並沒有發現他們。」
「那就是，是說優娜……」蘇芳看見女孩的表情一下子明亮了起來。
「蘇芳，我，我想出城。」
「我想親自去尋。」
蘇芳不顧伊西斯的阻撓，解下了她的頭繩。「一個月。」
「我給你一個月，在此期間，請你務必保護好自己。」
「如果你讓自己受傷了，那就要接受我的懲罰。」蘇芳鄭重其事的語氣和嚴肅的表情，讓伊西斯也不得不在他懷裏正襟危坐。
趕到風牙之都附近，也需要三日。「就是這裏了嗎？」
伊西斯勒馬，引得它一場長嘯。她抬頭仰望這懸崖，能從上面掉下來，也怕是凶多吉少吧？！她四處張望，希望能夠尋覓到什麼蛛絲馬跡。
她眼尖地看見離地三四米的石間樹枝上鉤掛著一件斗篷。穿著男性的服飾，伊西斯能夠舒展自己的身體。與其說是攀登，不如說是三兩下一點，就取到了斗篷。帽子部分有細小的紅發，和血跡。這種出血量，應該不會有很大的傷口。
「呼——真是太好了。」伊西斯將斗篷貼在自己胸口處，閉上眼睛，長舒了一口氣。
灌木叢發出來的「窸窸窣窣」聲，讓伊西斯不得不放下毯子，一步一步朝那邊走去。
裏面有人。
伊西斯拔劍，輕巧的女劍鋒芒畢露。
「啊啊啊——我不是壞人。」有氣無力的聲音。他從草叢裏冒出來。
「只是比悠還厲害的人，一時來得太多了呢……」他的眼睛被濃密的金髮掩蓋住，伊西斯卻感覺到他銳利的目光。
「咕嚕嚕——」四下鴉雀無聲。
「啊，抱歉抱歉，我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
伊西斯點點頭，她從包裹裏取出一些乾糧分給他，順便脫下了自己的斗篷。
「白髮赤瞳？」他仿佛呆滯了一下，接過乾糧就開始啃了。
原本以為她還會有下一句的伊西斯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得問：「怎麼了嗎？」
邋遢的男子朝她神秘地一笑，「你應該去黑色旗幟的方向，你要找的人在那裏。」接著繼續吃。
伊西斯警惕地盯著眼前洞察秋毫的男人。「誰告訴你的？你是誰？」
他分出了一只手，直指天空。
「我啊，只不過是為前朝工作的而已。」
快馬加鞭，甩開了蘇芳派來暗中保護她的衛士，前往了那個黑色旗幟的方向。
高華的北之邊境，戒帝國接壤。
作者有話要說：
恨之切，愛之深。
伊西斯只是更偏向於愛情吧。
這愛情近乎於親情。
第7章 翟鶴
「四龍是真實存在的。」
「他們並不是只生存在可悲的傳說之中的。」
乳母說出這樣的話時，神情是如此悲愴，似乎經歷過那神話時期的變動。
「公主殿下，有人……」
「朝我們這邊來了。」
為了甩開幾個暗中保護或者說是監視的人，伊西斯從剛才駕馬開始就把斗篷披上了。四下無人，卻有一股被窺探的感覺。
冥冥之中能看到。
一雙，金色的眸子，猶如太陽般淩冽，狹長而銳利。
她攏了攏自己的衣服，牽著馬繼續往前。
「是誰？」
「是……一個牽著白馬的人。」
「不知樣貌。」
「那我們就趕快離開吧！」
「來了又怎麼樣？我們三打一還打不過了？」
「白癡，我們是要趕時間啊，趕時間！」
「唧！」
「那個，請問一下。這裏可曾來過一個少女和一個男子？」伊西斯攔下一個推著稻草車的農夫大叔，她比劃了一下他倆的身高。
「我倒是看見五個人，一個穿著斗篷，一個背著長長的布袋，似乎裝著是一柄大刀，一個戴著面具，上面還是沒孔的，連正常走路的直視前方也做不到，但是……」
「謝謝大叔。」她斬釘截鐵地道謝，阻止了大叔一時興起的話題感。往他指的方向，策馬而去。
地之部族，阿波港。
來到這裏，已經是天黑。樹林簇擁著的林子出口並沒泛著月光，反而是隱隱的火光乍現。
「在這等我。」
伊西斯拴住秀意，撫摸了下它的鬃毛。往火光深處走去，被光亮取代的是萬丈懸崖。
一腳踩空。
「啊——」尖叫被淹沒在驚濤駭浪之中。
被點燃的楊·庫吉的船上，海盜們正準備撤退。
「救——唔……」
「救我——」
緋龍城內沒有適合游泳的河流或者湖泊，因此伊西斯對於水性是一無所知的。
她奮力在水中掙扎，每次呼救都要嗆上好幾口水。她掙扎著勉強漂浮著自己的身體。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她的力氣被夜晚深不見底的大海漸漸吸幹。
隱約間，看見有一抹影子朝她飛躍而來。
是夢吧？人怎麼可能會飛呢？
海水漸漸淹沒頭顱，伊西斯舉過頭頂嘗試虛空抓著東西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
翟鶴站在懸崖上，望向樹林的深處。有一匹馬兒正在低頭覓食，被栓在了樹幹上。
他心下一驚，扭頭焦急地在海峽中搜尋痕跡。海平面上，有一塊亮白色的圓點。他躍向那個失足落水的人。
"啊，找到了。"
朦朧，卻又醒不來。
「找到伊斯了。」
衣角被人拉住，剛想逃跑的人被迫站在了原地。
"為什麼蘇芳每次都這麼容易能找到我啊？"伊西斯氣鼓鼓地鼓著腮幫子。
「因為我瞭解伊斯啊。」蘇芳歪著頭笑。
就是因為對我瞭若指掌，做出這種事情，我也能心甘情願被你繼續牽著鼻子走吧？
醒來是一個陌生的房間。桌布和窗邊的帷幔都是深沉的紫色。桌子上的香爐裏，一縷輕煙正嫋嫋升起。
她起身，發現自己的男性便服已經被人換成一套長裙。「這裏是……哪里？」
踩上鞋子，準備推開門。
外面……好像很熱鬧啊。
有歌舞的聲音，有酣飲的娛樂氛圍，而一段淒清的二胡似乎與這之形成了對比。
伊西斯推開了門，踏出艙門。
「你醒了。」伊西斯回頭望向來人。
一位捏著一管煙木倉的女人，雖有皺紋卻風韻猶存，依舊能夠看出當年的美貌。
「謝謝……」伊西斯正要彎腰道謝，卻被扶住了肩膀。
「你的救命恩人並不是我，」她眼神平淡如一汪清水。「而是那個拉二胡的臭小子。」
伊西斯看了過去，靠在柱子上面拉二胡的那位也看了過來。
「美麗的船長大人，」一眨眼，那個綠發男人便出現在了身邊，「可愛的小姐。」他主動伸手牽起伊西斯的手指，行了個吻手禮，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
「哎？」不知是被船上酒氣和熱鬧氛圍還是他動作影響到的伊西斯，臉瞬間紅了。
「翟鶴。」船長吸了一口煙，敲了下翟鶴的頭，「小姑娘是初來乍到。別嚇著人家！」警告性地瞪了一眼翟鶴。
「沒關係，沒關係。」伊西斯掙脫開翟鶴，忙揮揮手。
「謹遵船長命令啦∼」
「我是翟鶴，是這個船上的一份子。」他正了正神色，向伊西斯伸出手。
「我是這艘船的主人，季雁。」
伊西斯握上了翟鶴的手，「嗯……叫我伊西斯吧。」畢竟是救命的恩人，還是說實話比較好吧>_<
「船長大人，請過來一下。」一個胖乎乎的水手在遠處叫喊。
季雁起身離開。
翟鶴目送季雁離開，好像是逮到了什麼機會似的。「既然我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你肯定要謝謝我吧？」
「你想要怎麼謝？」
「不如以身相許吧~」翟鶴靠在艙門上，眼神慵懶地看著伊西斯，嘴角卻是調侃的微笑。
「嗯……其實，我……」伊西斯抿了抿嘴唇，「我已經嫁人了呀！」
「啊？」這麼年輕？！
這次輪到翟鶴傻眼，但很快他也反應了過來。
「伊西斯小姐好像是外地人士，為什麼來阿波呢？」有意無意地聊到這個話題，伊西斯望向翟鶴的眼睛，那裏沒有目的。
伊西斯靠向船的圍欄。
「嘶——」原來手上還有層紗布，隱隱滲透著血跡。
翟鶴針對這一現象給出瞭解釋：「我發現你的時候，你的手臂就被礁石給劃破了。」
「嗯……」這下才是糟糕了。
她點點頭，看向遠方快要升起的太陽。
黎明即將破曉。
「我是來找人的。」
「一個像拂曉一樣的人。」
天邊的太陽泛起紅色紫色交織的光芒。
「像拂曉一樣的……」
「人麼？」
翟鶴輕笑。
第8章 吃醋
「喏，你的馬。」
從別人手中接過韁繩，「這三天，多謝你和季雁姐還有船上的大哥們照顧了。」
「要謝謝就嫁我唄~」
「都說了我已經結婚了！」
「伊西斯。」翟鶴突然正經，「阿波城內，治安很亂，你……多加小心。」
伊西斯已經跨馬上去，「嗯。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
將馬託付給客棧的飼馬者，伊西斯便在阿波城裏遊蕩。為何這麼多官兵呢？
穿過小巷，一陣濃厚的血腥味撲鼻而來。伊西斯皺了皺眉頭，拿出一把匕首，藏在斗篷下，壓低腳步聲，緩緩靠近。
「嗚嗚嗚——」有少女的抽泣聲。
「噓，有人來了。」
「哦，哦。」
伊西斯停下腳步，幾日前那種被監視和看穿的感覺又出現了。
「好像，是之前那個人。」
腳步聲由遠及近，聲音輕巧，是個形體較小的人。
「快把人給我放了！」伊西斯克制住那個帶頭出來的嬌小的人。
「公……」從室內跑出來的有很多人。
「季夏，弦亞，住手！」
雙手張開護在伊西斯面前，少女的斗篷滑落。
「優娜？」伊西斯詫異，迅速收好匕首。
「太好了，太好了……」她想伸手，想緊緊地擁抱這個日思夜思的少女。
「你到底為何而來？」麻布袋包裹著的大刀橫在她前面，刀鋒對著地面，刀背對著天空。
「為什麼要追蹤我們？為什麼不滾回緋龍城去？！」哈克厲聲呵斥。
你不是嫁給那個謀權篡位的新王了嗎？
你為何還要回到這裏，讓優娜傷心？
「喂，哈克……」與優娜差不多高的少年拉了拉哈克的袖子。「太過了……」
伊西斯的笑容僵硬在嘴角。
「國家大義和骨肉相連，你選擇哪個？」
「人總是枉自下結論。」
「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伊西斯的話語如同冰雹一般砸在哈克的心上。「若道義不能遵循，談何……」
「夠了！」優娜尖叫，「好不容易重逢一次，一定要這麼劍跋扈張嗎？！」優娜憤怒到顫抖，她朝著另一個方向跑走。
伊西斯瞪了一眼哈克。
「優娜！」
「公主！」
哈克見伊西斯追上去了，也就站立在原地。「她去的話……就不會讓優娜有危險的。」
哈克覺得自己很奇怪，明明對伊西斯的做法不能理解，卻能夠這麼信任她。
眼淚不斷往下掉。
小巷深處，是一個穿著寬大斗篷的人，金茶色的頭髮被束縛在肩頭，垂落在胸前。
「蘇……蘇芳。」優娜喊出了那個她連做夢都不敢夢見的人。
「優娜？」他很吃驚。昔日的少年已經變得更加成熟。「你怎麼會……」
「蘇芳大人！」一陣亂糟糟的腳步聲。
「裘德將軍。」
若無其事地將優娜藏在斗篷之下，蘇芳轉過身來。
「伊斯——」
伊西斯看了看蘇芳斗篷中明顯是少女的裙擺。「嘖。」
她轉頭看向旁邊。
「我應該想到的，裘德將軍在這裏，那麼你也會在這裏。」
「而且還……」她上下打量的眼神看的蘇芳一陣心悸，暗叫不好。
裘德將軍不知道什麼時候溜走了。
「伊斯……」
「男人嘛，三妻四妾，正常。」伊西斯頭都沒回，準備給蘇芳和這個不知名的小姑娘一個空間。
「姐姐。」
伊西斯愣住了。
「剛剛……那個是你？」
「嗯。為了不讓我被裘德看到。」
優娜的表情漸漸冷淡下來，語氣也十分生硬。
伊西斯點點頭，沒說什麼。
優娜被哈克接走了。
伊西斯和蘇芳一直躲在轉角聽著動靜。
「你這次來，是為了楊·庫吉的事情吧。」
「嗯，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
「……」
「伊斯，要回家嗎？」
「跟我回家。」蘇芳向她伸手。
你到底為何而來？
你為什麼不滾回緋龍城去？
我為我妹妹而來。在見她安好之後，就回緋龍城去。
那個快要支離破碎，卻又被苦苦支撐的家。
少女輕哼一聲，將手放在蘇芳的手上。
「秀意，你托人把它接來，在阿波城入口的一家客棧裏。」
「好。」蘇芳淺笑。
他伸手作出請的姿勢。
伊西斯跨上馬，卻感受到身後一熱。蘇芳也坐了上來。
「它不習慣別人騎在上面。」
身下的馬也配合著長鳴一聲。
「主僕一個樣。」伊西斯翻了個白眼。
蘇芳拿過韁繩，將伊西斯護在懷中。
「喲，哄好了？」裘德將軍似乎不怎麼介意君臣之分，揶揄的口氣，眼神也不斷往這裏飄來。
「啊哈哈哈——」蘇芳打哈哈。
真是，丟臉。
伊西斯扯過蘇芳的斗篷，擋住自己泛紅的臉頰。
蘇芳乾脆就把她藏在斗篷下麵。
「楊·庫吉的那個職位還一直空缺著。你心中可有人選？」調侃過後自然就是正事。
「現在說還尚早。」蘇芳眯了眯眼睛，「我們需要有更多的賢能之人，將這個國家的陳年污垢給去除。」
感受到懷中人的動靜，蘇芳揭開自己的斗篷，見她詫異地並且讚歎地看著自己，朝她微微一笑。
伊西斯低下了頭，又開始正襟危坐。
一個男的生的比她見過的女人還美，可能就只有蘇芳了吧。
「那麼，啟程吧。」
「是。」
「伊斯剛剛是吃醋嘛。」蘇芳眼睛直視著前方，卻微微弓下身子在伊西斯耳邊輕語。
「呵，怎麼可能。」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口是心非了……
蘇芳嘴角微微勾起。
伊斯：你笑什麼！
蘇芳：你哪看見我笑了。
伊斯：那這個是什麼？
蘇芳：是笑容。
伊斯：你不是說沒笑啊？
蘇芳：因為伊斯太可愛了啊。
裘德將軍表示想他的夫人。
兵士們有青梅竹馬的想青梅竹馬。
其他的互相抱著哭泣。
伊斯：他們怎麼了？
蘇芳：不知道，天冷了，估計凍壞了。伊斯穿得有點少啊。
伊斯：很多了好嗎。
蘇芳：我看看。
伊斯：不要臉。
蘇芳：？？？
第9章 祭祖
「陛下。」
「王后大人。」
「楊·庫吉一事……」
「戒帝國有一言：『選賢舉能，講信修睦』。意為：推舉賢德有才能的人，才能夠社會和睦。」
「因此，我決定在全國範圍內舉行一場考試。」蘇芳的話語不容拒絕。
「陛下真是位賢明的君主。」
蘇芳看向伊西斯，見她也看著自己，向他展露了一個笑容，他也微笑。
「微臣先行告退。」
「嗯，恕不遠送。」
蘇芳站在門口，目送這個大臣遠去之後，關上門，對上來人的眼光：「伊斯……有什麼問題嗎？」
伊西斯伸手，捏了下他的耳垂：「蘇芳耳朵好紅呀。」
他仿佛被施展了定身術一般，站在原地不動，臉卻紅起來了。
他看向眼前少女的壞笑。
「伊斯這是什麼意思呢？」他按住伊西斯的手，禁錮住。
被迫抵到牆，伊西斯才發覺自己的處境。「你想幹什麼……」
蘇芳低下頭，將額頭抵著伊西斯的額頭，鼻尖碰鼻尖。兩人目光相接。蘇芳呼出的氣息噴灑在伊西斯的臉上。
伊西斯感受到自己的臉已經熱乎乎的。另一只手剛想撫上臉頰，卻在半空中被攔截。
「嘶——」伊西斯倒吸一口冷氣。
蘇芳蹙起眉毛，沉默地抓起伊西斯的手臂，揭開衣袖。
「在哪里傷到的？」上面的繃帶已經泛著血跡，蘇芳打算重新包紮。「在阿波的時候？」
「嗯……」
伊西斯抿了抿嘴唇。
「伊斯。」蘇芳換好布，重新打好結。
「啊？」
「能不能，不要讓自己受傷了？」
室內的最後一盞煤油燈的火焰被風吹動，撲朔迷離，搖曳不定。
火光照在蘇芳的側臉上，伊西斯看見他的眼瞳中，滿滿都是自己的樣子。
「又不是我想的……」
臥榻很大，足以容納下三個人。
漆黑的室內只有一點月光來維持可見度。伊西斯側臥在榻上，手一上一下放在自己的額前胸前。
蘇芳的手肘撐著臥榻，半臥著。月光似乎能夠感知人的心思，灑落在伊西斯的頭髮上。
「顏色是越來越淡了呢。」蘇芳輕聲自言自語，他揀起一縷吹落在少女鼻尖惹得她蹙眉的頭髮。
「如果不能永遠。」
「那就這樣吧。」
蘇芳躺下，將少女抱在自己的懷裏，聞著她的氣味入睡。
伊西斯輾轉醒來，對上一雙含笑的眼睛。
「等……等等！」
「怎麼了？」蘇芳好笑地看著突然退到床沿的少女。
似乎發覺到自己的衣冠整潔，眼前又有一個笑意滿滿的男人，伊西斯沒由來地臉紅了。「沒，沒事。」
「伊斯……這麼期待嗎？」蘇芳眯起眼睛，像一只得逞的狐狸。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伊西斯坐起身子。「啊！」
蘇芳把她壓在身下。
「是這樣嗎？」
「你就是個狐狸。」
「嗯？」
「你就是個壞……」
蘇芳成功地讓伊西斯閉嘴了。他輕輕親吻著因為驚訝而微張的雙唇。兩人的眼神迷離，伊西斯感受到蘇芳的呼吸逐漸粗重。蘇芳感受到她在懵懂地舔舐著自己。
蘇芳突然離開了。
「有些事，要等伊斯長大。」蘇芳攏了攏她的頭髮，在她耳邊呢喃，「這次是懲罰。」
蘇芳換好衣服，準備去會見大臣。
伊西斯趴在桌子上，心裏思緒紛飛。
哇哇哇哇哇！
她捂住臉。剛剛她的樣子一定蠢死了，又癡又傻。
不過，味道好甜。
「嘶——」她冒失地撞到手臂。
侍女將食物擺上桌子。「王后大人，待會兒陛下會在這裏用餐。」
「嗯……嗯？」等不到伊西斯反駁，她們都像長了翅膀似的跑了。
伊西斯沉默地看著這些精緻的菜品，暗自苦惱。
「什麼事這麼煩惱啊？」
「還不是因為蘇……」
「芳。」
「我怎麼了嗎？」蘇芳歪頭笑。
「你非常好！非常好！」伊西斯沒骨氣地開始扒飯。期間也接受不少蘇芳夾的菜。
「明日有祭祀先祖的儀式，需要我和你一起出席。」
「哦哦。」
翌日。
「好花哨……」伊西斯伸手想要觸碰頭上的發飾。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請王后大人忍耐一下。」侍女繼續擺弄。
「快要到祭祀的時間了。請快一點。」
「是。」給伊西斯套上最後一層外衫，便扶著她走了出來。
祭祀的場所又是那個高臺，只不過站在這裏卻是相比三個月前截然不同的心情。
「田野間碩果的豐收，小巷裏大家幸福的笑容，給予了我們繼續為這個國家奉獻下去的動力。我不是主宰這個國家的人，我只是統領大家奉獻國家的一個普通人。」蘇芳慷慨激昂的發言激起了民眾的情緒。
「蘇芳大人萬歲！」
「蘇芳大人萬歲！」
蘇芳將發言臺讓給繼續主持祭祀儀式的最具有威信的大臣——甘·迪淳的父親。
為什麼不是蘇將軍（哈克的爺爺）？
伊西斯眼神一暗，不多問。
「蘇芳大人，有探子查到，楊·庫吉與戒帝國的大將軍似乎有著非同一般的聯繫。」一個普通士兵打扮的人上前稟報。
蘇芳的臉色未變，似乎事情已經是他的意料之中。他拂了拂手，示意士兵下去。
「近日，北之邊境的幾個小村莊人口突然增長。這樣一來，就不是外國或者內地的商旅去那裏。而是……」
蘇芳的手指停留在地圖上，戒帝國的國名上。「我高華王國，需要重振雄風的第一次試煉，就讓他們來替我們完成吧！」
「蘇芳。」伊西斯附耳說道，「火之部族，也需要嚴加看管。藐視皇威在先，與風之部族不和，甚至想斷其水源，讓整個部族消亡。」
「我已知曉。」
伊西斯驚訝地看了眼蘇芳，沒想到短短上任不過幾個月的新王，勢力已經安插在每個部族。
「哈克的爺爺……」
「師傅的話，他已經年老，我不想……」
「那這只出頭鳥……」
蘇芳和伊西斯對視一眼，手指共同指向正在燃燒的煤油燈。
第10章 納妃
「陛下，您與王后成婚已有三月有餘，明日即是您十九歲生辰。按照以往，繼承人都已經有了。」
「這是小女甘·沛芸。微臣希望……」
蘇芳看著他面前一臉誠懇之色的火族族長和一旁嬌羞的女子，和顏悅色道：「愛卿能為我分憂固然是好的，只是，王后身體不好，我只是以她的身體為重。」蘇芳假裝聽不懂他的話。
「還是微臣多慮了！」他帶著女兒憤怒離開。
「父親……」甘·沛芸焦慮地拉住他父親的袖子。「陛下他……」
「父親一定會讓他同意的。」甘·沛芸懸在半空的心也放了下來，從小到大，父親對她就是言出必行，有求必應的，相比甘·迪淳這個兒子，父親對她是更加疼愛。
甘·沛芸朝著那扇禁閉的窗戶望去，似乎能透過它，看見蘇芳。
蘇芳是留芳大人的獨子，從小就溫文爾雅，又才華橫溢，對待人也是謙遜有加。他在各部族的貴族女子裏面是極為受歡迎的。
想到能依靠自己權傾朝野的父親，得到萬千人的夢中情人，她不禁握緊了自己的手帕，心情也更加激動起來。
蘇芳走到屏風後面，伊西斯酣睡地容顏映入他的眼簾。他輕輕掀開被子，躺了上去。
伊西斯從小睡眠就淺，剛剛那場談話卻使她迷迷糊糊地醒了。她仍舊閉著眼，裝作熟睡的樣子。腰上突然多了些壓迫感，伊西斯猜想是蘇菲的手，她的動作也有些僵硬了起來。
或許是太疲倦，蘇芳並沒有注意到。他將頭埋入伊西斯的肩膀，呼吸間都是她的氣息。他露出了一絲安心的微笑。
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脖子，癢癢的，伊西斯睡不著了，她也不亂動，只在原地幹躺著數綿羊。
一只綿羊，兩只綿羊，三只綿羊……
啊，蘇芳的睫毛好長啊。
伊西斯不禁慶倖自己的誤打誤撞，也懊悔不已。懊悔當時如果能夠讓伊爾國王接受蘇芳，是不是這弑王奪位就不復存在了？
她恨國王嗎？
不恨。
真的不恨嗎？
她心中最深的那個角落裏的東西在暗自翻湧。
恨。恨他的不公平的待遇。她有時候也嫉妒優娜，但這種想法很快就被她自己所打消，並且扇了自己一巴掌。母後讓自己和優娜相親相愛的意願，她是一定要遵守的。
「你會怎麼做呢？」
「面對朝政中的威脅。」
「你是否會捨棄我呢？」
伊西斯不知道昨晚她是怎麼睡著的，枕下濕潤一片，她揉了揉眉心。
「王后大人，今日是蘇芳陛下的生辰。」侍女給伊西斯梳理頭髮，動作輕柔。「王后大人的頭髮真是又濃密又柔順啊。」
伊西斯淡淡地笑了下，繼續把玩手上的簪子。
「幫我戴上去吧。」
侍女將她的頭髮全部綰了起來，帶上了華貴的首飾，那根簪子在其中仍然熠熠生輝。
「大人真是和陛下伉儷情深。」
伊西斯拿起描花黃的胭脂筆。
伊西斯進入宴會的時候，蘇芳正和裘德將軍聊天。見到款款而來的伊西斯，他先是愣了下，又繼續談起正事，只不過眼神一直往她身上飄。
裘德將軍只覺得太陽穴一抽搐，正好是他夫人到來的時候，他也以此為理由告退了。
蘇芳點點頭。
伊西斯見他們兩個分開了，就迎上去。
「蘇芳，生辰快樂。」
施了粉黛的她更加明豔動人，記憶中的伊斯次次總有不一樣的美，能夠吸引他，他也以此為樂，保持著對伊西斯的興趣。
「謝謝伊斯。」他伸出手拉住伊西斯藏匿在層層衣裙下的手，帶領她來到大殿之上的座位。
宴會正式開始。
一切都如以往一樣，編排好的節目，賀禮，以及一些或是虛情假意、或是誠懇的祝福。
蘇芳看向伊西斯，她似乎沒有感覺到厭倦。
「微臣代表火之一族，向陛下送上最誠摯的祝福。」
是甘·迪淳的父親？伊西斯垂下眼眸，偷偷吃著桌子上的蜜餞果子。
「先王后十六歲時，已孕有優娜公主以及伊西斯大人。」
「而今，蘇芳陛下也已經有十九歲。江山社稷還不穩定，臨界國家又蠢蠢欲動。王儲稀少，又是一大問題。」
「微臣實在是為陛下擔心。」
耳邊是小聲的議論聲，甘·沛芸仔細地聆聽著。一些依附於火族的人的同意聲漸漸響亮起來。
「微臣有一女，二九年華，希望能夠為王家奉獻出自己的力量。不知王后意下如何？」
如此□□的意圖，風之部族的貴族都看向那位年輕的王后，如果她面露尷尬之色，就會紛紛起身，替她解圍。
伊西斯不為所動，她的眼神靜靜地看著低著頭卻在偷瞄蘇芳的甘·沛芸。忽地笑了。
「我僅是國王的妻子，不能替國王做出任何決定。」
蘇芳臉上並沒有糾結的神情，也沒有驚訝的神情。
他的表情與旁邊的伊西斯是那樣的相像。
甘·沛芸熾熱的眼光盯著伊西斯的臉，但她只是淡淡地在原地酌酒。
蘇芳偷偷捏了下伊西斯，他的動作被案幾所遮擋。
伊西斯在他的手心寫了個「可」。
「甘將軍處處著想的心思，我能切身體會到。」
「奪人所愛乃是小人作為，不知甘小姐是否願意，就將她……」
「沛芸，你可願意？」甘將軍打斷了蘇芳的話。
「芸兒……願意。」
蘇芳，這下你沒話可說了吧。
甘·迪淳坐在原位上一直在皺眉，他不同意父親和妹妹的做法。礙於血緣關係，他也不好阻止他們。
甘·沛芸的事情之後，宴會也到了快要結束的時候。伊西斯抽身已早早離去。
「甘小姐的住處……就將西苑給她吧。」
西苑在哪兒？先王后曾經的住址。
第11章 欲望
相顧無言。
蘇芳和伊西斯同床異夢。
「聽說，伯母與甘·沛芸的生母相識。」
「甘小姐的母親先前確實是母妃的一名伴讀小姐。」蘇芳閉上眼睛說道。生辰宴席似乎耗盡了他的力氣。
伊西斯看他愛答不理的樣子，心下一橫。她迅速翻身覆上蘇芳的軀體。「喂，不要這麼冷淡嘛~」
媚眼如絲。
蘇芳猛地睜開眼睛，如湖泊般的眼瞳充滿了驚訝。他按下心中升起的喜悅。
他直起脖子，在伊西斯的額頭印上一吻。他按住了伊西斯亂動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
手下，隔著皮膚和血肉，那顆心臟正在快速地跳動。
伊西斯低下了頭，她側耳傾聽他的心跳加速。她吻上了蘇芳的胸肌。
胸膛一涼，蘇芳的衣物被扒開又重新蓋上。伊西斯逃離現場，蜷縮在他身旁。他微微歎了口氣，起身。
「你去哪？」她扯住了蘇芳的寢衣。
蘇芳無奈地想笑，聲音是隱忍。「你說呢？」
少女綿軟的身體，酥麻的吻，你說他要去幹什麼？
他是一個正常男性。
他來到後院的水池，脫了寢衣便邁步走了進去。冰涼的水讓他冷得一個激靈，他的臉不再潮紅，壓下了心中那股焦躁之意。他回到臥房，拿了套衣服準備換下。
「其實……如果你想的話，我還是可以的。」蘇芳古怪地看了一眼床上那個用被子遮擋自己的少女，眼中似乎有流光溢彩，從指縫間偷偷瞄著。
「伊斯。」蘇芳停下動作，此時他只穿了幹的寢褲，露出雪白的胸膛。「你真的太小了。」他將伊西斯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伊西斯低下頭，臉色黑了下來。
「蘇芳。」
「你好膚淺。」
蘇芳：？？？
蘇芳：你十六七歲難道不小嗎？
接下來的幾天，伊西斯有目的性地避開蘇芳。
甘·沛芸也帶著食盒天天跑到書房去獻殷勤。蘇芳也不是給她個閉門羹的人，坦然接受了好意，然後遣走了她。
甘·沛芸倒是樂此不疲。
一來二去的也不怎麼嫌麻煩。
伊西斯到底也是個及笄沒多久的女孩，再加上這幾天的事情繁忙，功課也落下了不少。
蘇芳身為一國之君王，十九歲的年齡倒是十分年輕，卻是閱書無數。
因此，伊西斯不得不趁茶餘淡飯之後和蘇芳討教幾句。
「伊斯倒是見解獨到呢~」蘇芳笑得一臉溫和。
兩眼彎彎，又像是老狐狸一般的笑容出來了。
「謬贊，謬贊。」伊西斯搖搖頭，神情狡黠，典型的洋洋得意。「論見解，蘇芳才算是真正的獨到。」她說的也是實話。
門外似乎有些吵鬧。「蘇芳已經允許我進入他所在的任何地方。」音色特殊能夠被認出來。
伊西斯橫了一眼蘇芳。「我只說了可以進入我的書房而已啊。」
「哈哈、哈、哈……」蘇芳訕訕而笑，最後因為理虧而心虛。
伊西斯放下手中的書籍，「這裏是我的地方。即使是你也不可能更改這片地方的物主之名。」
「所在這片地方之上的東西理應歸我所管。」
「所以，你也是我的。」
伊西斯的語氣和神色是前所未有過的認真。
等蘇芳回過神來，伊西斯已經去應付那個擅闖進來的甘小姐。
「請問有何貴幹？」伊西斯打開門，刺眼的陽光從門框中照射進來，投在蘇芳的腳前。
「王后大人，蘇芳……在你這裏嗎？」甘·沛芸單刀直入。
伊西斯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光光是剛剛那句話中缺少的敬稱就可以治她的罪了。可惜她不是這麼喜歡斤斤計較的人。
「你找蘇芳？」她裝傻充愣，「他不在這裏。」
甘·沛芸跺跺腳，「怎麼可能不在這裏？！我可是剛剛從他的宮女口中得知的……」
這麼快就供出別人了？伊西斯松了口氣，甘·沛芸也不過是一個耿直又沒有腦子的女人。
「蘇芳在裏面，你進去吧。」
她興趣突然來了。想看蘇芳被麻煩的樣子。
甘·沛芸並沒有說一些「打擾了」等禮貌性的話語。等伊西斯讓出一個足以半人通過的縫隙，便繞過她，拎著食盒進去了。
不馬上給他是會怎麼樣是嗎？
伊西斯翻了個白眼。
「蘇芳大人！」她站在一邊為他打開食盒，不停地推銷著自己的美食。
甘·沛芸揮舞著白嫩的手。
是不是完全出自她，也就無從得知了。
伊西斯眼角一抽，這兩人居然就在她的殿裏吃上了？
「阿玲，我們出去。」伊西斯咬了咬牙，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要出去，便喚了立侍一側的侍女。
阿玲將桌上的書籍收拾好，全部捧在手上，等待伊西斯的指令。
伊西斯拂袖，合上的門也不留下一絲光線。
「請問甘小姐的戲演好了嗎？」蘇芳嘴角噙著笑容，目光爍爍，眼底暗潮翻湧。
甘·沛芸識趣地停下自己嘩眾取寵的動作，「蘇芳大人！」
「您為何要阻止我？」
他站立起來。甘·沛芸後退了幾步，之後又直了直身子。
「你問我為什麼，對嗎？」蘇芳和善地對她微笑，將她逼迫在桌子前。
甘·沛芸抓緊了自己的衣袖，仿佛這樣能夠停止自己手繼續冒冷汗。她已經不敢對上蘇芳陰鬱的眼神，低垂著頭。
「裝懂不懂的，和明知故犯又有什麼區別呢？」
伊西斯沒由來地覺得自己今天火氣特別大。
明明只是逢場作戲，你在憤怒什麼？
是啊，她在在意什麼？
宮女止步於三丈開外。微風輕輕吹動，水光瀲灩，荷葉和蓮花相間，互相依偎。陽光刺激得腦袋發暈，伊西斯揉了揉太陽穴。
也不知道，緋龍城外的優娜和哈克，悠少年還有被某人稱之為「珍獸」的四龍傳人是否安好。
無論是以復仇者之姿，還是以歸家的迷途孩子的身份回來，我一定會護你周全。
因為。
你我是唯一在這個世界裏血液能夠相互融合的至親。
我們其實都挺辛苦的，對吧？
有時候覺得，這麼一覺睡過去，也是挺好的。靜靜離世。
第12章 溺水
「王后大人……」
伊西斯朦朦朧朧間聽到這句話，身體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撲通——」
「王后大人！」
「伊西斯殿下！」
「天哪，來人啊，救命啊！」
四面八方都是無法阻擋的水，漫進耳朵、嘴巴和鼻腔裏。在嗆了幾口水之後，她便沒有餘力去掙扎著浮上去了。
她感覺到自己在緩慢地下沉，離著波光粼粼的水面的那一段不遠的距離，她將無法去縮短它，甚至逐漸拉長。
有一股力量將她的手臂拽了起來，伊西斯軟弱無力的身體靠在那人的背上。她不停地嘔吐出水。
「伊斯。」
「你還好嗎？」
喂，蘇芳，你這泛著水光的眼睛是怎麼回事？只不過是嗆了幾口水啊。
伊西斯的眼睛紅了，因為嘔吐的動作太用力。
這幅活脫脫受到了驚嚇的樣子。
蘇芳默不作聲地將一旁侍女遞過來的毛巾覆蓋在她的頭髮上，擦幹水分，動作輕柔自然。
伊西斯享受他的動作。
「蘇芳大人和伊西斯大人感情真好啊……」
「親手為妻子擦拭頭髮。」
「可惜我的竹馬不可能會像蘇芳大人這麼做。」
「又在炫耀你有從小一起長大的戀人了。」
「伊西斯大人和蘇芳大人也是一起長大的呢。」
「對哦。」
侍女的談笑聲漸漸大了起來。
感受到毛巾下的人突然把頭埋進了自己的懷裏。蘇芳的動作一滯。低頭看見的是微微紅潤的耳尖。
他打橫抱起伊西斯。
「去換衣服吧，不要著涼了。」
他選擇的目的地是書房，那裏放有衣物。
等到四周的窗門都被關閉，室內昏暗只憑藉門縫中透出的光線尚能視物。
蘇芳和伊西斯隔了一個單薄的屏風，互相都能看見雙方更衣的動作。伊西斯偷看了一眼蘇芳流暢的背部線條和微微突起的肌肉。
嘛，原來不是一個文弱書生。
伊西斯玩味地舔了一下嘴唇。
因為這裏並沒有伊西斯的衣服的緣故，她只能勉強借蘇芳的中衣穿上，領口處大了一大圈，隱隱約約露出白花花的胸腔。
伊西斯有點後悔被他帶到這裏還忘記吩咐侍女幫她帶換洗衣物。她求助般地看向蘇芳。
蘇芳非常正直地幫她正了正領子，按了按她的頭：「我已經叫人把衣服送過來了。」
這句話的可信度被第二天才送來衣物的侍女徹底粉碎了。
伊西斯的臉色可謂是非常臭。她不敢出門見人或者接近於窗邊，也不敢叫來其他服侍的人。因為這個勞什子書房裏裏外外服侍的人莫名其妙都變成了男性。
每當有人敲門而入的時候她就會躲進蘇芳處理公事用的案幾後面的屏風。
「蘇芳大人……」
地之部族的民生情況一直都是在合格線附近徘徊。那邊既沒有水源，平原之地也是比較少的，自給自足也是比較困難的。
地之部族的族長是個和藹的小老頭，皮膚有些黝黑，揶揄道：「蘇芳大人居然學會了金屋藏嬌了。」他算是伊爾和由芳的故友。
蘇芳斜視一眼後側的屏風，上面隱隱約約能夠看出女子朦朧的體態。他不動聲色地挪了挪位置，以便遮住那個投在屏風上的影子。
「藏司伯伯說笑了。」
「吼——吼——吼——」他挺了挺腰板，捋了捋鬍子：「蘇芳啊。小時候你被由芳將軍接出宮裏就一直念叨著伊西斯殿下。」
他眯了眯眼睛，笑嘻嘻地說：「這麼快移情別戀了？」揶揄的語氣。
蘇芳斂了眼眸：「怎麼可能。」
「金屋藏嬌，藏的能不是她嗎？」
談笑風生過後，便是正事。
「蘇芳。」
「火族……」
——
「呼——」伊西斯從屏風後面溜了出來，端坐在蘇芳的左側，慢慢為他研墨。
「你都聽到了。」毛筆蘸了蘸墨水，便任由墨汁滴下。少焉，蘇芳低垂下眼，在奏摺上批改。
伊西斯繼續手中的動作。她忽然覺得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其實這樣，也挺好。
蘇芳不會甘於看似平靜的現狀。他有鴻鵠之志，將自己的壯志淩駕於自己的幸福之上，這才叫王道。
「也不是什麼機密吧。」
「你覺得我應該怎麼做？」
伊西斯詫異地看了蘇芳一眼。「你不是早就謀劃好了？還問我？」
「想聽聽你的看法。」
「火族內部動亂頻繁，族長以及大部分族人都有了已經成熟的逆反之心。唯有甘·迪淳領導的一支隊伍不贊成他父親的舉措。只不過被軟禁於火族內部。」
「該考慮下任族長是誰了。」伊西斯輕笑一聲。
蘇芳沉下眼眸，再抬頭時已經恢復了清明。
「甘·迪淳並非是一個好人選。」
「你的意思是……」
「火族部長必須是一個擁有火族學同步並且從未接觸過真正意義上國家大事的人，通常我們稱之為——傀儡。」
「你想讓甘·沛芸坐這個位置？」
蘇芳嚴肅地點了點頭，他的眼神與伊西斯的眼神正面相對。
伊西斯輕輕搖了搖頭，嗤笑一聲。
「蘇芳。」
「你還是太年輕了。」
無論那個女人有多麼喜歡你，以你為目的待在宮裏，她終究不是擁有以民眾為中心的仁心的人。她眼底複雜的東西太多，以至於即便是暗潮湧動也看不出來真正的想法。
伊西斯走之後，屋外就開始下了些淅淅瀝瀝的小雨。
「謔——嘭——」蘇芳猛地踢倒一旁閒置的燭臺。最頂端的燭臺摔出去三米之遠。
「發生什麼事情了！」
「大人你沒事吧？」門外匆匆忙忙跑進來幾個宮人，手忙腳亂地詢問情況。
「沒事！」蘇芳閉上眼睛，狠狠地揉了揉太陽穴。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過憤怒和嚴肅，他在原地站立了幾秒。「我沒事。」
被別人否定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尤其是自己摯愛的人。
蘇芳手握成拳頭，好像要把自己的骨頭捏碎，最後忽然放開。原本毫無血色的手掌逐漸變得粉紅，熱流讓他緩過神來，歎了口氣。
情緒不可控。
第13章 敵襲
「稟告陛下，戒帝國的軍隊來襲。」
「我軍節節敗退。火族一直不肯出兵。糧草也在半路……被人截斷。」
「裘德將軍還在前線與敵人對峙。」
蘇芳眯了眯眼，思考對策。
「將各部族的稅收適當增高，但不可到難以接受的地步。將這筆資金投入鑄造高端兵器之中。」
「下令讓各個地主上繳一噸大米，富農每家每人五十千克，佃農每家每人十千克，十歲以下的嬰孩除外。」
伊西斯奪門而入。
「現在是國家與人民共存亡的時刻，相信舉國人民會支持我們對外敵侵襲的反抗舉措。」
「蘇芳大人……」地上報信的僕人看了一眼伊西斯，猶豫不決。
蘇芳還在思考。
伊西斯的臉徹底黑了下來。
「我以長公主的身份命令你。」
整個朝廷已經被蘇芳完成大換血。冥頑不靈的包括對伊爾死因抱有疑惑的大臣已經被革職或者架空權力。
「公主殿下不是一國之君，沒有獨斷大事的權利。」斜劉海遮住半邊臉，表現出來的是畢恭畢敬，讓人無法攻擊他的做派。
說出來的話倒是戳人骨頭。
嘖。
「蘇芳！快點下令！」伊西斯轉而向蘇芳命令。
蘇芳考慮了這個做法的合理性，同意了：「凱恩斯，照她的話去實行。」斜劉海帶著僕人走出了書房。
「……」
「……」
又是相顧無言的地步。
伊西斯率先別過臉。
「伊斯……」蘇芳的聲音漸漸響起來，「我們的國家正在遭受著侵略。我懇請你能和我一起挑起肩負國家的使命。重新讓這個國家煥發生機，像緋龍王統治時期。」
「你願意嗎？」他宛若一攤清水的碧藍色眸子中透露出的是堅定的鋒芒畢露的光芒，嘴唇微微抿起。
你和我。
我們。
伊西斯咬著下嘴唇，攥著衣袖，低垂的眼眸讓人看不清裏面的神色。
最後，她鬆開了袖子。
「我答應你的懇求。」
每次把話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每次都露出這種懇切的表情。
每次都要扯上我的你。
每次……我都忍不住會答應你。
伊西斯嘗試勾起嘴角，卻失去了自己表情的控制權。
戰事似乎快要到無法挽回的局面。
火族的叛變是情理之中，但是沒想到卻讓這場反抗欺壓的戰鬥變得比想像中還要糟糕。
伊西斯坐在椅子上，不安地揪著自己的手背，上面已經紅腫，依稀可見白裏透紅的血色。
蘇芳說他要做個明智的君主，要讓這個國家成為一個民主的國家。他提起他父親留芳大人遺留下來的佩劍，帶領著軍隊去支援裘德將軍。
「既然留在城中已經沒有擁有能保護這個國家的能力的人。」
「我為什麼不去盡竭盡全力保護她呢？」
蘇芳露出的是飽含希翼的笑容。
能讓伊西斯為之癡迷的便是這樣的蘇芳。
也只能是他。
「伊西斯大人。請你停下！」侍女奪走她手上的物品。
「蘇芳陛下已經在前線身先士卒。眾所周知，戒帝國的實力不容小覷，萬一發生了什麼……這個國家不可一日無君，群龍無首啊！」
他的心中容得下山海，容得下天下蒼生，不能容下的是兒女情長，親人的生離死別。
「傳我指令，調自願參加戰鬥的緋龍城禁衛軍，加入前線戰鬥。」
「告訴他們，這是共同保護我們的祖國的戰鬥。」
伊西斯的話剛落下，門外就傳來了震天的響聲。
「我等願緊緊跟隨陛下，身先士卒，共禦外敵！」
禁衛軍們在護城將軍的帶領下，發出齊刷刷的聲音，這聲音傳入每一個人的耳朵裏，胸腔裏。
伊西斯呆住了，她的眼睛裏有一股暖流想要往上湧溢出來，最後被堪堪壓下。
「好！誓死捍衛高華王國！」她站在高臺之上，高亢的聲音讓她想起了一年前站在這裏的時候，再次鼓舞人心。
「誓死捍衛高華王國！」
「誓死捍衛高華王國！」
「誓死捍衛……」
約莫半刻鐘左右，援軍便踏上了支援前線的道路。戰事刻不容緩，情況嚴峻，他們每一個人都知道，每一位戰士都懷著必死的決心。
蘇芳和他們一樣，都是將家國扛在肩上，放在心裏的人。
他們其中的人，有父母長者，有兄弟同胞，有孩童後輩。
等著援軍的最後一人消失在茫茫森林裏，月亮也慢慢撒下了點點光亮。
伊西斯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讓她徹夜難眠。她喚來了侍女，將宮殿裏的蠟燭點了透亮。
——
「陛下……」營帳裏沖進來的侍衛氣喘吁吁，「王后大人，是王后大人派來的援軍！軍隊和糧草一併到了。」
「高華國，有希望了！」
天邊傳來的是第一聲公雞的啼鳴。
已經拂曉。
心懷國家的人們不約而同地看向象徵著希望和光明的旭日。
人們被天邊那異樣的光亮吸引了。
「那是……」
「陛下。」蘇芳瞳孔擴大。
「快跑！！！」
營帳被射穿，根本沒有地方能夠避難。士兵們在慌亂中舉起自己的盾牌，替蘇芳撐起那點微小的安全空間。
「陛下……」
敵襲大概持續了多少時間，蘇芳並不確定。時間漫長得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
士兵們拿開盾牌的那一刻。蘇芳停住了。
即使是親手殺了人，也沒有見過如此之多的鮮血。
被箭射穿軀幹，四肢。
被貫穿喉嚨，肩膀。
被箭擦傷，射死。
滿目瘡痍。
蘇芳的指關節發白，緊緊攥拳的手有些發疼。他咬緊牙根讓自己冷靜下來，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救助傷患，給烈士家屬誠摯的慰問。」
戒帝國……
——
消息傳入緋龍城，人心惶惶。
死者家屬們不滿和抱怨，甚至哀嚎，絕望的聲音，在宮門外傳進來。
伊西斯詢問與蘇芳通訊的信使，拿來了死者的名單，大概有一整頁，四十多個死亡人員。
她吩咐留守緋龍城的將軍找到這些死者的家屬，她打算在宮內安撫他們的情緒，以及送上誠摯的歉意。
第14章 優娜
戰事漸漸迫近，上次被突然襲擊的消息傳入了伊西斯的耳裏。
「伊西斯大人最近總是魂不守舍的。」身後的侍女為她梳妝了將近十年，與她的情義更是無人比擬。
伊西斯默不作聲，把玩著簪子，在要用到的時候，遞給她。
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宮外的遇見，神官大人貌似就在她之前去過的貧民區。不過現在應該生活條件稍微好點了，但戰事緊迫，人民生計還是不好。
「我要去找神官。」
「這種事情，交給別人去辦就行了。」
「不，如果不是我，他就不可能來。」
伊西斯拒絕留在宮內的請求，披上斗篷，接過下人遞來的韁繩，騎上了秀意，快馬加鞭。
「如果這個國家遭受到了大劫，請來找我。」神官承諾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伊西斯尋著記憶中的道路，穿過了樹林，來到了神官的住處。一天的馬程讓她疲憊不堪，卻又堅定著自己的意志，繼續忙活。
神官帶她來到了瀑布前，伊西斯不明所以地看向他。「想必公主是聽說過四龍的傳說的吧。」
「也有人猜測優娜公主是緋龍王的轉世。」
「既然四龍已回歸到緋龍王身邊。」
「高華王國，不會有危險。」
「優娜，會回來嗎？」
神官露出晦澀的笑容，伊西斯知道他不會回答了，提出讓他重新回到神官這個職位的請求被拒絕，便不再強求，告退。
「皇宮不適合我這種天性自由的人。」
伊西斯悄無聲息地去了蘇芳的營帳，看守的士兵見到她之後傻了一會兒便放她進去。
伊西斯掀開一角帳篷的門簾，往裏看去，即便是一國之主，也擠著小帳篷。
蘇芳正在和裘德將軍商議軍事，伊西斯自知不便打攪就在門外等了一會兒。
裏面的人看見門簾下露出的鞋子，便停止了交談。「進來。」
伊西斯走了進來。
蘇芳驚訝了。
裘德將軍眼角抽搐。
他還忘不了在阿波的時候。
「我不是來兒女情長的。」
伊西斯的到來確實讓整個軍營的士兵漲了士氣。國王王后都來支持他們，都選擇領兵打仗，這是最大的勇氣來源。
在營中的生活真的說不上一個「好」字，伊西斯看見蘇芳日益消瘦的臉頰，心中不免柔軟下來。
這一天伊西斯起得格外早，或者說她幾乎沒有睡覺，躺在床上一個時辰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麼。
最後決定到離營帳不遠的懸崖邊看日出。
弦亞看到的是黎明天邊漸漸亮起，第一縷暖金色的光輝照到矗立在風中的女子身上。
「公主大人。」
「懸崖上有個人。」
不知道是不是風太靈巧，將這話捎帶到那位女子的耳裏。
女子扭頭看向弦亞。接近蒼白色的頭髮泛著金色的光澤，暫且稱為鉑金色的頭髮吧。眼角懸掛著淚珠，大概是被陽光刺激出來的。那一雙血紅的瞳孔，明明是如此具有攻擊性的眼色，透露出的卻是明媚以及能容下天地萬物的柔和，而沒有悲傷。
「那人會不會是想不開？」
「快去救她啊珍獸們，只有你們才有這種及時救援能力吧。」
伊西斯被陽光晃了神，腳下一軟。眼見要撲倒在地，卻被人攔腰抱住。
「再次見面了，伊西斯。」
伊西斯睜開眼睛，看向聲音源頭。「翟鶴！」
「最近還好嗎？」
「還好，路上有點奔波。你呢？」
伊西斯選擇閉口笑了一下，「那是你的同伴？」
「啊，是。」
「誰知道你也是公主啊。」翟鶴在伊西斯耳邊抱怨。
伊西斯相比之前沉穩許多。
這是哈克明顯能感覺到的。
優娜卻不然，因為伊西斯從小便比她平和沉穩。即便是經歷了種種，優娜也沒有察覺這一點。
伊西斯看清了除了哈克和這個樣貌明顯是人類的少年，其他便是樣貌英俊卻非同一般人的……
「傳說中的龍之血繼承人。」季夏條件反射舉起手警惕。他搞不懂下一秒這女子為何突然落淚。
「高華，有救了。」
伊西斯帶著七人來到營帳。
放行的士兵起初還不同意前行。被伊西斯嚴厲地看了一眼，便乖乖同意。
打開門，蘇芳正好站在裏面。哈克與之對視。
見雙方都沒有放下眼神，周遭還沒有士兵圍著但是多了些往這裏看的眼神。
為了不把事情鬧大，伊西斯走上前去，拉了拉蘇芳的手，輕聲道：「走吧。」
蘇芳收回眼神，回握住伊西斯。
伊西斯為了不打攪蘇芳處理軍務，自己安排了帳篷，和優娜一起住。
而其他六位都住在按照士兵標準新搭的帳篷裏，離訓練地方很近，有點眾矢之的感覺。
換來哈克、白龍季夏還有那名叫「悠」的少年的一律不滿。
相比之下青龍綠龍和黃龍卻表示不在意。
多年前留芳大人安排在戒帝國的探子發來消息，在近日，戒帝國或許會發動最後一次攻擊。
這一次攻擊將決定這個王國是否成活。
在軍中與蘇芳一起致詞，伊西斯的聲音充滿了堅定，整個人英氣十足。
「好帥啊。」
伊西斯穿著的是男士便服，頭髮被她高高束起，然後垂落下來。
伊西斯下了臺之後對悠說了句「謝謝誇獎」，悠少年居然臉紅了。
最終，在全員出動的時刻，伊西斯望瞭望空蕩蕩的軍營，只留了個別士兵駐紮，她拿出自己慣用的一把弓箭，騎著秀意趕往戰場。
戒帝國的軍隊選擇在峽谷內穿梭過去，本來萬無一失的作戰轉移，還驚擾不到這邊高華的軍隊，卻在最關鍵的時候發生了洩露。
高華軍隊埋伏在峽谷兩旁，弓兵拉滿了弓只待優娜的第一支箭矢一聲令下。
戒帝國的軍隊似乎發現情況不大對勁，隊伍前面的將領揮了揮手以示停止，卻被優娜的箭矢穿透了心臟。
漫天箭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只有舉盾的敵軍堪堪擋下了這密密麻麻的箭矢。其他的士兵即使逃竄，也被射殺。
這是一場甕中捉鱉的戰鬥。
等到沒有天上降下的壓力，戒帝國軍隊準備反擊之時，山坡上首當其沖滑下來五人。接著後面便是大部分的軍隊。
伊西斯優娜以及個別弓兵留在高處繼續伏擊與己方對峙的敵軍。蘇芳與哈克被圍困在敵方人數眾多的包圍圈中，他們將自己的後背交付給對方。
最終，高華王國以戰略的優勢以及作戰一方的互相信任，贏得了這場戰爭。
第15章 最後
「呼，終於全部結束了啊。」悠少年吐出一口混氣。
「終於可以享受一下老年生活了呢。」這是翟鶴。
季夏和絃亞以及澤諾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遠處升起的太陽。
伊西斯站立在蘇芳身旁，在兩只手偶爾的摩擦之下，蘇芳牽住了她的手。
他們和對面矗立著的哈克還有優娜對望著。
顯然，哈克和優娜已經理解了他。
「你們今後打算怎麼辦？」
優娜看了一眼蘇菲和伊西斯牽著的手，抬頭露出釋然的微笑。
「如果要留在這裏，也是可以的，對吧？蘇芳。」伊西斯抬首看向自己的丈夫。
蘇菲的神情還是如此得嚴肅，在幾秒鐘的掙扎後，他的臉色又瞬間緩和下來。「確實沒錯，只不過優娜的身份……」
畢竟之前鬧了那麼大一起。
「沒關係的……」優娜突然挎上哈克的手臂，「我才不想待在緋龍城。」
「見識到了世界之大，不想被四面建起的牆所圍困。」
「是呢……」
沉重的氣氛開始變得釋然明瞭。
優娜突然轉過身，雙手握起伊西斯的手。
「姐姐……」她眯起眼睛，伊西斯知道這又是她要撒嬌或者是捉弄人的前兆。
「什麼時候，我可以當姨母呐？」她眼神狡黠地在蘇芳和伊西斯之前來回掃蕩。
伊西斯聽了這話，臉上瞬間爆紅，還伴有可疑的「嘭」的聲音。
蘇芳聽了也有點懵，隨後他和氣地笑了笑：「既然這麼急的話，就明年吧。」
伊西斯瞪大眼睛看向這個不害臊的男人。蘇芳毫不無懼地迎上了伊西斯驚訝的眼神。
「哇——」話說季夏的臉紅個毛線啊！
「這才是男人。」翟鶴環手，支起下巴玩味道。
「好勁爆。」悠少年的肩膀一斜。
黃龍澤諾顯然是反應最穩重的一個人：「澤諾祝國王和姐姐大人早生貴子，百年好合喲——」
伊西斯已經聽不下去了，她側過身，捂住自己的耳朵。
蘇芳將手覆蓋在她的頭上，這才是伊斯這個年紀應該有的反應。
飽含……少女的嬌態。
「在宮中留宿幾日再走吧。」說到底，還是不舍得這個從小令人頭疼的妹妹的。
但是啊，優娜她……真的成長了好多啊。
宛如烈火般的頭髮，在夕陽下，熊熊燃燒。
他們一行人便在宮中暫住下了。
「嗷嗷，不愧是王宮，居然這麼大。」
「飲食卻意外地比我想像得要樸素呢，這是齊民嗎？」
「天下共患難，怎麼可以讓王宮中過著如此優越的生活呢？」伊西斯解答道。
「因為戰亂，所以都是伊西斯負責宮中的事物。」蘇芳補充了一句。
「出現了，模範夫婦。
夜晚總是悄悄地來臨。
伊西斯和蘇芳平躺在床上。「蘇芳……今天的事是……」
蘇芳支起上半身，側躺著：「君無戲言。」他玩味地笑著，真的像只狐狸。
伊西斯咬了咬嘴唇，這些小動作被蘇芳盡收眼底。「那，那之前說的什麼年齡問題……」
太可愛了。
蘇芳伸出另一只手，把伊西斯攬著，讓她和自己對視。「那個是藉口。」
國家沒有安定，怎麼可以會有美滿幸福的家室？
因為語意的晦澀不明，伊西斯一下子誤解了他，生氣地將頭側過去，忽地臉上覆蓋了一片陰影，還有幾縷淡茶色的發絲。
「蘇……唔。」伊西斯的話被蘇芳吃掉了。
他們的發絲交織在一起。
仿佛時間長達百年的親吻，最後是以伊西斯呼吸急促而停止，眼神霧氣朦朧，帶著些控訴，嘴巴微微張開，蘇芳氣息有點粗重。
「可以嗎？伊斯。」伊西斯的雙腿微微張，默許了他。
蘇芳攬了攬散落一床的伊西斯的頭髮，拭去她因疼痛而留下的眼淚。
她主動將手環上蘇芳的脖子，配合著他，動作青澀卻又努力，臉上都是潮紅。
蘇芳怔了一秒，隨後眼神如水，動作比之前更加溫柔，他輕輕撫上伊西斯瘦弱的背部。
「蘇……芳，我好喜歡你。」
「我也是。」
期間，蘇芳變換了好幾次動作。他將伊西斯抱在懷裏，嗅著她發間乾淨的氣息。
肌膚和肌膚的緊貼，心靈上的相互依偎，他們之間沒有距離。
最後，蘇芳和她一起一敗塗地。
第二天早上，伊西斯臨近中午才起來。
「為什麼不叫我？」她詢問宮女。
「蘇芳大人吩咐的，說您昨晚很勞累，讓您多休息。」小宮女還一臉揶揄。
「啊，真該管管你們這些機靈鬼了。」伊西斯無奈道。
在她們的伺候之下，伊西斯沐浴更衣。當她剛行了幾步，就走不動路了。
只感覺，酸疼的腰肢，以及那裏……
伊西斯被迫一天都足不出戶，她坐在圓木凳上刺繡。
蘇芳早早地站在不遠處看著，等到伊西斯抬頭他才走過來。
身上的疼痛還提醒著她，她彆扭地和他交談了幾句。
為什麼蘇芳一點反應都沒有啊……
到了晚上，她捂嘴流淚，後悔會有白天的想法。
優娜異常懂事得只在下午找伊西斯，晚上也沒有提出一起睡覺的要求。看向蘇芳，伊西斯忽然懂了。
「你這個大混蛋。」伊西斯氣得直捶臥榻。
蘇芳笑得眯眯眼，動作卻不留餘力起來。
最後伊西斯抑制不住漏出幾個羞恥的音節。「不，要，停下……疼」
伊西斯已經意識混沌了，她任由蘇芳擺佈，最後所求不滿一般，握住了支撐在她兩邊的蘇芳的手。
「真可愛啊伊斯。」滿帶笑意的語氣，男人傾身耳語，氣息噴灑，酥麻。
就這個勢頭持續了很久，
等到優娜再次回到緋龍城已經是三年後，見到伊西斯牽著一個兩歲左右的糯米團子時，跟哈克感歎：「姐夫真是高效啊。」
哈克脊背一僵，他眼神有些熾熱地看了優娜一眼，勾起自信的微笑。「想給你的外甥，多個妹妹嗎？」
輪到優娜臉色漲紅了。
伊西斯在一邊感慨歷史重演，以及時光荏苒。
蘇芳從後面擁住她。
小糯米團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父王，他嘴巴嘟起，像是要哭。
「不許哭，如果你要一個親妹妹。」
小糯米團子的架勢瞬間停止，恢復了原來面無表情的嚴肅樣子。
「不許吵著要母後，如果你要一個妹妹。」
伊西斯朝著自己兒子揮了揮手，認命被蘇芳帶走，兒子居然也懂事地揮了揮手。
他暗自發誓，一定要把母妃和妹妹搶回來。
蘇芳被譽為高華國迄今為止最賢明的君主，擁有一位最仁德的王后，和幸福的一家三口的家室。
「等等，不是快要有第四個了嗎？」
噢噢，蘇芳國王，即將擁有一家四口的美好家室。
「哇——」
咳咳，蘇芳國王，擁有了最美好的四口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