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0-7-14 19:46
1.新坑奉上
1、大女主畫風,女主穿越,但不清楚三國歷史,算是半個土著。唯一的金手指是非人的怪力,沒錯,就是非人類一樣的超級怪力!七歲就能胸口碎大石的那種!
2、cp只有諸葛丞相,沒有任何曖昧對像,如果感覺有,那只是單純的君臣之情。
3、背景是《三國志》+《三國演義》+爾風胡編的混合畫風,為了劇情需要,會改變時間線和世界設定,比如設定光武帝是個女的,比如設定諸葛玄沒病死,而是早了三年帶諸葛亮投靠劉表等等。
4、邏輯死,而且為了劇情需要,會出現一些不合常理的東西,比如女主十三歲就領了中郎將的職位,帶三千人馬什麼的……不是我心急,而是為了要貼合諸葛亮的年齡線,而且女主如果不早點掌握兵權,等曹操打到荊州就萬事皆休了。
5、古代常識來自百度君,可能會有問題,可以溫柔地給我提意見,畢竟我也沒在三國生活過,也不是歷史學教授,只能盡量地努力查找資料,盡量地圓劇情。
6、男主出現得比較晚,可能我廢話比較多,大概要到第九章才出現,目前存稿足夠,有日更愛好,所以放心跳,一般在中午十二點更新。
7、既然是爭天下,就沒有什麼優柔寡斷,什麼搶劉皇叔的人,挖曹老板的牆角,完全沒有心理負擔,什麼殺人放火也完全沒有心理負擔。女主不是白蓮花性格,而是一方霸主的性情,你們可以想像曹操和孫策的結合體女版。
8、不黑魏蜀吳的任何一方,我一直認為:曹老板天下霸主,劉皇叔當世英雄,渣權明主無雙。要一定說我黑了誰,我大概黑了董卓和袁氏兄弟吧,科科。黑點是董卓殺人成性,袁術心胸狹窄,袁紹……袁紹他反應慢。
9、劉表一家的感情有毒,相親相愛中帶著相愛相殺,互相保護寵愛中帶著提防算計,但女主是真心愛劉表這個父親的,劉表也是真心疼劉玥這個女兒,但……你們懂的。
10、第一次寫三國,謝謝各位的支持,期待小天使們有一個舒心快樂的閱讀體驗。
2.黃巾起事
光和七年,黃巾軍起.義。
各地黃賊紛紛作亂的事情震驚朝野,那大逆不道的妖人張角哄騙無知百姓,打著「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旗號,竟是一路勢如破竹,浩浩蕩蕩往王都襲來。
「不過是一群匪流鼠輩。」上座的男子相貌堂堂,儒雅溫和中自有一股名士風流,即便年過四十,舉手投足卻仍讓人欽服。
「劉公所言極是。」座下門客們點頭應道。
他們當然不會拂了此處主人的臉面。你道這主人家是誰?上座那位姓劉名表,字景升,乃「八俊」之一。劉表少年成名,雖說前兩年卷入黨錮之禍,差點被閹人所害,但這不是何大將軍剛剛手握大權,便舉薦對方為北軍中侯?
北軍五營,可都在他的監軍下。再者,這位是地地道道的漢室宗親,魯恭王劉余之後,和他們這些出身寒門的大不相同,只要不是黃巾軍打到城門口,自然對方說什麼是什麼。
只是心裡到底怎麼想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眾人吃過兩盞茶,剛提到何大將軍的事情,就看到侍從急急來尋。他們既然能當上門客,看顏識色這門本事怎麼會沒有?各自找了個由頭告辭。
劉表不悅,卻沒發作在臉上,只是問下人是怎麼回事,怎麼如此不知禮數?
下人趕忙回稟是女公子出了事:「本來是好好的,和小公子一起玩耍,女公子突然抽搐起來,才一盞茶的時間,連氣息都弱了下去,已請了大夫,只是……」
劉表膝下只有兩兒一女,前幾年被閹人所害的時候,他是保下一條命來,但夫人卻熬不過驚嚇死了。他如今四十有二,五年前才得了一顆掌上明珠,取名「劉玥」。這小女兒生得玉雪玲瓏,又比她兩個哥哥更聰穎,因此極得他寵愛。
這年頭孩子難生,即便生下來了,也未必各個養得活,就劉表自己早年也夭折過好些子女。聽到下人的稟報,心頭有些焦急,當下跟著去查看劉玥的情況。
大夫已經到了,陪在旁邊的除了照顧的丫鬟婆子外,還有劉表的幼子劉琮,他並沒有到行冠禮的年紀,不能和大哥劉琦一樣外出訪友,只能讀書練武,外加陪著妹妹玩耍。
要說這三個孩子都是好相貌,尤其是大公子劉琦和劉表長得極為相像,一言一行都頗有劉表的儒雅溫厚風範,如今將近雙十年華,很得父親喜愛,而小妹劉玥年方五歲,玉雪可愛又聰穎過人,劉表也愛得不行。
本來自古以來,夾在中間的孩子就容易被父母忽略,更何況劉琮長相不如長兄幼妹,讀書練武也只是平平而已。
這會兒看到父親快步走來,他竟然連招呼都不敢打,畢竟妹妹是和他玩鬧時發病的,怕父親氣急責罵。
「小女情況如何?」劉表顧不得旁邊劉琮有什麼小心思,連忙問道。
老大夫點點頭,將銀針取出,眼見床上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娃呼吸平穩下來,這才不緊不慢道:「劉公且寬心,女公子已無大礙。」
有些病就是來得快,去得快,而且誰也不知道為什麼發作。老大夫問診多年,一時間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一搭脈,小女娃氣血充足,連調理身體都需要。
他摸了摸胡子,最後提筆開了個潤肺生津,固本培元的方子來,用的都是平緩藥物,絕對吃不死人,但也治不了什麼病,這是大夫們的慣例和絕招。再說秋天涼燥,潤潤肺也沒什麼不好,倒是旁邊站著的小公子大概還需要開幾副安神的方子來。
世族家的事情復雜得很,他才懶得管,何況這家人還算正兒八經的漢室宗親。
他撂下筆走了,劉表坐上前看著軟綿綿的一團,只見對方睫毛輕輕動了兩下,睜開一雙漆黑的眼睛,聲音微弱道:「阿翁……」
「嬋娟可好?」劉表問道。
嬋娟是劉玥的小名,就這一個名字便能看出父母的寵愛來。嬋娟,解作曼妙優雅,月色朦朧之意,也作蘭草美人之意。
劉玥點了點頭,又對劉表身後神色不安的二哥露出一個笑臉來,後者感激一笑,只聽見妹妹小聲又道:「就是口渴得厲害。」
劉表看了一眼,滿屋的婢子僕從忙開了去:管事的出門給大夫酬謝,婢女們煎藥倒水。不過相比於剛才一片慌亂中帶著幾分凝重,這會兒忙歸忙,卻都松了一口氣。
父女兩個絮叨了一會兒,便聽僕從說大公子回來了。
劉琦剛換了衣服,就急匆匆往妹妹這邊走去,進門就看見父親皺眉,連忙行禮問好。自從黃巾軍起事後,朝野上下都繃著,連帶著劉表心情格外不好,他自詡謙謙君子,在外人面前不好表露,對著親兒子就不免露出一些來,開口問他今天去了哪兒。
劉琦還能怎麼辦?這是自家老子,只能賠笑唄。
看到劉玥神色疲倦,父子三人緩了緩說話聲,劉表讓婢女好好照顧著,帶著兩個兒子走出去。劉琦說是出去交朋友,但真沒交到幾個豪傑,而劉琮更是文不成武不就的。
他這兩個傻兒子啊,劉表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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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其實並不是發病,而是恢復記憶。沒錯,她的靈魂並非三國原住民,只是過去因為年紀太小,承受不了一個成人的記憶,身體出於自我保護的原則封起前世記憶。
而她剛才與劉琮玩耍時,後者不知什麼原因說起曹操來,曹操此時三十歲都不到,還不是什麼亂世奸雄,甚至名聲遠不及朝堂上那些臣子。
劉琮也不知道說了什麼,但提到曹操這名字,就像一個開關似的,打開了過去二十多年的記憶。才五歲的身體如何承受?當下倒在地上抽搐,差點就要去見閻王。
好在最後沒事,前世記憶也歸了位。
劉玥前世不是文科生,對三國歷史記不清楚,但好在《三國演義》電視劇曾經紅遍大江南北,幾個重要人物她還是聽說過的,比如劉關張,比如曹操和孫權,比如諸葛亮……嗯,最後那位想忘也很難忘,劉玥至今記得初三時被《出師表》支配的恐懼。
可這些三國名人與她有什麼關系?她不過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女兒,根本見不到那些人,也不想去見那些奸雄梟雄的。
躺在床上的女娃娃雙眼望天,小手放在軟乎乎的肚子上,思索著將來怎麼辦。別的不說,三國可是一個亂世啊,死人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好在她父親劉表還是個當官的,不是被當做豬犬對待的普通老百姓,只是漢天子的這碗飯注定吃不了多久,到時候亂世之中,他們一家人如何保全性命?
雖然和劉表只相處了五年,劉玥卻很清楚自己這輩子的父親,說白了就是個死要面子的讀書人,還自詡為漢室宗親,因為之前和閹人對著干,被人誇耀說有節氣什麼的,所以很有點自鳴得意的味道。
……然而亂世中這種人死的最快啊!面子是什麼,能吃嗎?就劉表這個脾氣,能安安穩穩保住一家人的命,簡直是蒼天在上了。
更別說她那兩個傻哥哥,大哥劉琦就是劉表的加強版,外表看著不錯,可內裡軟弱,脾氣好到誰都可以欺負;二哥劉琮文不成武不就的,還總是羨慕這個那個的。
不管怎麼說要先離開北方,她三國歷史是沒學好,但她知道董卓是誰啊!你問她為什麼知道?那什麼……董卓、呂布和貂蟬三個人不得不說的事已經成為千古絕唱了。
為什麼王允要送貂蟬去離間呂布和董卓?就是因為董卓亂搞事。而董卓在哪裡搞事呢?沒錯,就在漢天子所在的國都,也就是在北方。
據說董卓殺人如麻,滿城燒殺搶掠,血流成河……她爹留在這裡是打算送菜嗎?
只是到底該如何說服劉表?
女娃娃一本正經地摸了摸肚子,長嘆一口氣,對婢女說道:「我餓了。」
不管怎麼說,先吃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容我三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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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飛轉,已是兩年過去了。
劉玥自然沒有能說動劉表,她不過就是個五歲的女娃娃,在大人們眼裡,她說的話自然不作數,只是因為有前世的記憶,讀書識字都遠勝她兩個哥哥。於是,劉景升有個聰明過人的小女兒這件事小範圍地傳來了。
六歲那年,劉玥鬧著跟劉琮一起學習騎射,她本意只是想學武,畢竟亂世中有點自保能力總是好的,至於能起多大用處就再說。
直到她伸手就拉斷了劉琮的那張弓,後者目瞪口呆,正巧被劉表看見。男子漢大丈夫,不就是被妹妹弄壞一張弓嘛,劉公揮揮手,又拿來兩張新弓,打算送給小兒子小女兒。
結果,劉玥一個沒把持住,把兩張弓又都拉壞了。
劉琮簡直要哭出來,劉表也差點沒維持住「君子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設,指著院子裡一塊大石頭,讓劉玥去搬。
粉雕玉琢的團子跑去那塊和她一樣大的石頭面前,小手抓住凹進去的地方,使了使勁,石頭倒是沒動,還不等劉表劉琮松口氣,就看到劉玥漲紅了臉,憋了股氣硬將石頭抱起來,離地三寸高。考慮到她自己的身高,這絕對是不算容易的事情。
劉玥自己也嚇了一跳,天生怪力這種屬性,給三國戰將們倒是不錯,給她一個軟妹子有什麼用?難道到時候董卓帶兵殺人時,她還能用刀劍為父兄殺出一條血路來?
劉表看著放下石頭手足無措的小女兒,終於清醒過來,緊接著大喜過望,抱起劉玥就說道:「好好好,我劉景升也算後繼有人。」
劉玥茫然,完全不知道劉表在興奮什麼,就算她生性聰穎又天生神力,自己不過是個女孩兒,還是家裡最小的孩子,她難道還能繼承家業當官去?
直到她七歲開始跟著講席學本朝歷史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劉表當時為什麼那麼說。原來根據《漢書》記載,漢高祖劉邦死後,諸王謀反,呂後以女人之身平定叛亂,並最終越過自己兒子和孫子,執掌朝政時提拔了大量女官,被尊稱為「漢高後」。
這也就算了,反正呂雉在歷史上一向彪悍。
但誰來告訴她,為什麼光武帝劉秀是個女人?當時海內大亂,天下紛爭,她以布衣之身從南陽郡起兵,最終平定天下,匡扶漢室,成為一代明君。不要欺負她歷史不好,起碼當年她歷史老師說過,中國歷朝歷代就出了一個女皇帝,可人家叫武則天,是個唐朝人。
於是,經歷了呂雉的廣選女官,再到光武女帝劉秀開創一代盛世,女人掌權當官或是繼承家業便理所當然了起來。當然光武帝去世後,一連好幾任皇帝都不喜歡女子為官,女子的身份又慢慢低下去,卻不至於低到劉玥印像中的程度。
非但在民間女子也有繼承家業的權利,甚至坊間還穿有「海內大亂,上天必降下鳳主以保蒼生黎民」的說法。
劉玥拿著書簡的手在顫抖:我一定是穿越了個假三國!
3.董卓之禍
就在劉玥被《漢書》刷新三觀的時候,朝野上下也陷入一片喘不過氣來的緊張中,無他,因為陛下重病,導致各方勢力都蠢蠢欲動。
漢靈帝膝下能繼承大統的只有兩位皇子:長子劉辯是何皇後所出,幼子劉協是王美人所出,而王美人被何皇後毒死,氣得陛下將劉協交給董太後撫養,要不是何皇後重金買通了陛下身邊寵幸的閹人,她說不定會因此被廢掉。
立嫡立長,無論如何都該立劉辯。
可問題是劉辯的舅舅何進大將軍和宦官們是死敵,滿朝上下都心知肚明,何進一定會和那些閹人鬥起來,如果劉辯當了皇帝,宦官們絕對沒有活路。
劉表自然是站在何進這邊的,他和閹人們本就勢不兩立,要是閹黨得勢,他們一家豈有活路?所以,等到國喪的鐘聲響起,原本在家裡待著逗孩子的劉表整個人都緊繃起來。
風雨欲來,不過你死我活而已,好在最後繼承大統的是劉辯。
劉表松了口氣,懸著的心卻沒放下,何大將軍打定主意把宦官們連根拔起,只是幾朝皇帝都寵信閹人,這群沒子孫根的東西根基深厚,怕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劉玥抱著父親給她的小劍,蹙眉道:「阿翁何故嘆氣?」
看著嬌滴滴的女兒,劉表不可能說什麼,劉玥轉念一想,又問:「可是關乎陛下與何大將軍?閹人害人無數,還害死我阿母,必定是何大將軍再不能容他們放肆下去了。」
劉表驚訝,一個七歲小兒竟然也知道,可見何進和宦官們的爭鬥已到了這步田地。
「何大將軍為阿母報仇,阿翁何故嘆氣?」劉玥眨著眼睛,又問了一遍。
劉表沉吟片刻:「恐怕此事不易。」
劉玥想了想,她對何進與那群宦官的恩怨知道得並不很清楚,劉表不是那種嘴碎到回家就和兒女說朝堂事情的人,但她也有自己的看法。
自古權力爭鬥,輸贏說到底無非是兵權在誰手裡的問題。何進是新皇劉辯的親舅舅,比起那幾個犯上作亂的閹人,本就占了大義,他又身居大將軍之職,可謂手握重兵。
即便宦官手握一部分兵權,必定不能和何進的軍隊相抗衡,何況天下的英豪和士人有誰會公開支持幾個閹人,豈不讓人笑掉大牙,誰讓宦官自古以來就讓人看不起呢?
要她來說,先帝一駕崩,何將軍就該帶兵入宮,擁立新皇,殺光閹人。名義也好找,就說閹人們謀逆篡上,想要謀害新皇。等劉辯上位後,何進再假模假樣地請個罪,難道十四歲的小皇帝還能真怪罪自己親舅舅不成?難道那些和宦官利益勾結的人,還有臉為閹人報仇?
殺又不殺,這是坐等閹人們狗急跳牆嗎?
怪不得劉表嘆氣,何進怕是不能成事,到時候閹黨反撲,他們全家都危險了,可在這關鍵時刻,劉表是萬萬不能逃跑,或者出賣何進的。
「如此,只能等董仲穎……」劉表話還沒說話,小女兒先跳了起來。
女孩兒單手拄著小劍,白皙俏麗的臉上柳眉倒豎,小小年紀便英氣逼人,更是顯出幾分霸道來:「阿翁說何將軍要等誰?!」
她既然擔心全家被董卓弄死,自然花時間研究過董卓這個人,好在她二哥是個沒心眼的,說了不少坊間聽聞的事情,所以她和剛覺醒記憶時的歷史盲截然不同,怎會不知道董仲穎就是董卓。
仲穎是董卓的字,此人生於潁川,卻長於涼州,常年和羌人為伍,手下的涼州兵驍勇善戰,何進的軍隊是萬萬不能敵的。
「嬋娟也知道董仲穎?」劉表有心培養劉玥,也不瞞著,「可是你二哥和你說過他?嬋娟看此人如何?」他也只是隨口一問一逗。
卻不想劉玥一本正經回答起來——
「董卓此人粗中有謀,英勇善戰,先皇任他為並州牧,他卻不肯卸兵權,也不願前往並州,可見野心極大,萬不可讓他進京!」劉玥氣急,她之前還在想董卓不在自己的地盤好好待著,是怎麼跑到王都裡來的?竟然是何進這個蠢貨招來的!
不過就是對付幾個閹黨,竟然招來那等虎狼?何進是對自己多沒信心,還是對自己和董卓的交情多有信心?
「何大進軍若非與董卓有舊?」劉玥又問,這兩人什麼交情?
「董仲穎胞弟在大將軍帳下效命。」這說的是董卓的弟弟董旻。
臥槽,那就更不靠譜了。
「嬋娟認為何將軍此刻該如何行事?」劉表摸了摸胡子問道。
他那小女兒聲音嬌軟,說的話卻殺氣騰騰:「何將軍應當即刻闖宮,誅殺宦官,另以新皇之名呵斥董卓,勒令他去並州上任,還要禁閉城門以防不測。」
劉玥是當真把董卓當洪水猛獸來看待了,劉表卻認為她小題大做。
「涼州兵驍勇善戰,只有占據城門之險才能將董卓拒之城外,先皇令他上交兵權,去並州赴任,他本就不可能隨身帶著大軍,要剿滅他也不算太難。」小女孩認真道,「即便董卓真帶了大軍,千裡奔襲士氣低落,加上糧草准備不足,一時半刻也奈何不得我們。」
「新皇號令天下,但凡董卓敢攻城,就等同於謀反。到時候士兵又餓又累,又失了大義,再聽聞各路人馬趕來勤王,董卓必然撤退,且一定會往涼州逃竄。何大將軍派人截殺便是,即便一擊不中,他也難逃一死,必定有勤王人馬為何將軍代勞,只坐收漁翁之利。」
斬殺董卓,向新皇和何大將軍邀功,這種好事怎麼能放過?而且只要國都不失守,就算各路勤王人馬有二心,也不敢當那個出頭的椽子,更不敢領了逆賊的名號。
只可惜以何進的性格,斷然不會如此果決,否則根本不會有這堆破事!
劉玥嘆氣,卻沒注意劉表看她的神色極為復雜。
和劉玥料想得一樣,又或者說和很多人料想得一樣,何進婆婆媽媽的性格最終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宦官們終於狗急跳牆了。
這邊何進被宦官陰謀害死的消息剛傳來,宦官們挾持了劉辯往北邙山跑,那邊董卓拔軍也趕往去北邙山搶「皇帝大禮包」。
最後,便是董卓帶著劉辯和劉協,還有若干宮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城來。劉玥從大哥口中得知這件事,只能嘆氣,天意如此,她能怎麼辦?
只是當夜入夢時,劉玥又做起了噩夢,看著董卓殺人無數,把自己父兄的頭都砍下來,她拿著刀劍卻抵抗不了那麼多士兵,最終也被砍了頭,嚇得大叫著從夢中驚醒。
旁邊的婢女看她喘不過氣來,又記起兩年前劉玥發急病的事情,立刻去叫大夫,並讓人通知劉公。
劉表雖然上次多少被小女兒給嚇到了,但還是把劉玥放在心尖上,立刻穿上衣服趕去。他看到自己珍愛的女兒臉色慘白,唇上沒有一絲血色,真正像個女娃似的喊著「阿翁」就撲進他懷裡來,渾身顫抖不止。
「嬋娟,阿翁在這。」劉表慈父心腸,心中莫名軟了幾分。
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什麼劉玥對董卓這麼警惕,畢竟在當時那麼多人看來,董卓雖然言行舉止粗魯無比,但好歹是個正兒八經的並州牧,是吃皇糧的臣子,又不是什麼異族蠻人。
然而,董卓很快就在這群人的臉上「啪啪啪」打了三大巴掌。
第一件讓人忍無可忍的事情,是董卓廢劉辯為弘農王,立九歲的陳留王劉協為帝。自古以來只有被廢掉的太子,從無被廢掉的皇帝,何況還是被一個臣子廢掉的。
用孔子的話來說:「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已然是一個昏招了,結果董卓干的第二件事是毒殺何太後,進一步刺激到了大臣和士人們脆弱的神經,有幾位德高望重的元老甚至直接氣昏過去。
第三件事,不,應該說不算一件事,而是一堆事情。董卓偷盜了靈帝的陪葬品,放縱士兵在城內燒殺搶掠,殘殺文武百官,還把何苗的屍體挖出來肢解。
當時董卓最喜歡干一件事,就是大宴群臣,然後在宴會上隨便指一個不順眼的殺了,把那人的血倒入酒缸裡,讓諸位大臣宴飲,不喝就打死,不肯參加的也打死。
用天怒人怨已經不足以形容董卓干的事情了。要知道這些官員可不是亂世中被當做豬狗的老百姓,他們有的幾朝為官,有的出身世族,根基深厚,和各地的將領州牧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比如袁家,那就是四世三公,背景不凡。
董卓完美地把自己放在所有人的對立面上。全天下的世族或寒門,文人或武將,權貴或百姓,此刻都只有一個敵人,那就是董卓。
直到董卓毒死弘農王劉辯,局勢徹底失控,各路諸侯紛紛起兵。
但那都與劉表一家沒有直接關系。董卓進京後,也試圖拉攏世族百官,比如強迫人家來當官什麼的,而劉表也算是被拉攏的一員。
就在劉玥以為自己親爹會再次發揚對待閹黨時的硬骨頭時,劉表卻果斷表示順服。董卓的殺人宴也參加過兩次,每次劉表回來,臉色就更凝重一分。
直到此時此刻,他終於是相信劉玥沒有說錯一句了。
看來他這個寶貝閨女,絕非尋常人,文治武功都遠超於他兩個兒子。劉表看著小小的女孩兒,心中的野心也一點點擴大,他是否可以期望,劉玥能光大門楣,聞名海內?
初平元年(公元190年),孫堅殺荊州刺史王叡,董卓有意讓劉表繼任。這可不是什麼好差事,荊州混亂不堪,被當地世族割據,宗賊作亂,袁術又虎視眈眈,說不得劉表還沒能上位,就會被直接干掉。
可生生熬了這幾年,劉表實在不願意繼續在董卓身邊待著了,更不想卷入諸侯兵馬的爭鬥中,他手中無權無人,再待下去就是個死。
那時劉玥已經十一歲,劉表自從董卓的事情後,就願意把天下局勢說給女兒聽,也同樣願意聽一聽小女兒的意見,把這事告訴了她。
「阿翁要去荊州赴任?」劉玥穿著一身勁裝,腰裡挎一劍,眉目如星。
也好,至少離了洛陽,只是荊州這地方,聽說……
「既然如此,女兒願與阿翁一同前往。」女孩兒舒開眉頭,朗聲笑道。
4.平定荊州
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更何況劉表還不是什麼強龍。身邊沒有一大支軍隊護送,那些侍衛帶了也白帶,還容易暴露目標。
劉表自然是有些膽識和遠見的,他決心隱姓埋名,不帶一兵一卒,孤身上任……也不算孤身,他還帶了一個小小侍從。
兵亂之中,女兒之身總是麻煩,何況劉玥本來就愛穿男裝。她體量尚小,換了僕從穿的衣服,臉上塗塗抹抹,竟然還真看不出男女來,只是一雙眼眸仍舊清朗如月,遮也遮不住。
劉表安頓了劉琦劉琮,帶著小女兒騎著兩匹快馬一路奔向荊州,一路上避過各路人馬和匪患,偶遇兩三個小毛賊,也都被劉玥打發了。
直到兩人落腳於宜城。
還不等他們找人,倒先有三人先找上門來了。劉表並不奇怪蒯氏兄弟和蔡瑁是怎麼知道他到了宜城,看到小女兒驚訝的神色,他笑了笑說道:「嬋娟可知蒯氏和蔡氏?」
「知道,地方豪族。」
「若想平定荊州八郡,一定要得到世族的幫助,蒯氏和蔡氏是當地大姓,也早就忍夠了荊州之亂,對於豪門來說,保住和光耀家族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他們一定會與當地州牧刺史合作,而刺史也需要豪族的背後支持。」
某種程度上,和皇帝與外戚的關系很像。
劉玥知道父親在教她,她對自己有自知之明,她天生神力又愛讀兵書,將來帶兵打仗或許不成問題,可要成為一方長官就遠遠不夠,說到底是缺乏政治素養。
豪門世族是一把雙刃劍,各路諸侯都需要豪門支持,可同時也不能受的豪門完全擺布,否則就只是那些家族手中的傀儡。
「阿翁,我們在荊州根基太弱,若是如今借助蔡氏和蒯氏執掌一州,將來必受制於人。」劉玥不愧天資聰穎,短短時間便明白了其中關鍵。
就像皇帝借助宦官的力量,可打敗外戚後,又如何能快速擺脫宦官的控制?
劉表欣慰地摸了摸胡子,對小女兒說道:「當今之際,最要緊的還是統領荊州,世族之事緩緩圖之,今日與你說這一番話,只為了讓你知道此中利害。」
劉玥點頭,聽話道:「女兒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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蒯越、蒯良和蔡瑁終於見到了新上任的刺史劉表,劉表是漢室宗親,聲名在外,容貌氣度又不凡,很是讓人高看一眼。
眾人見禮過後,被劉表引去上座,簡單寒暄兩句,便直奔主題。
蒯越看了看仗劍站在一旁的劉玥,只當她是保護主人的隨從,想讓她退出去,卻聽劉表慢慢說道:「嬋娟,快來見過幾位英豪。」
那孩子上前行禮,動作爽利干脆,讓人心下歡喜。
劉表又對三人道:「這是小女玥。」
蒯越噎了噎,但聰明人就是聰明人,他和兄弟對看一眼,立刻從善如流地誇起女公子來,說她有劉表之風。
她和劉表到底有哪裡像?明明不是一個畫風的,劉玥默默在心中吐槽。
蔡瑁知道劉表有三個孩子,這次隱形埋名到荊州赴任,竟然沒帶兩個兒子,反而帶著最小的女兒,可見劉玥的受寵程度,說不得荊州要出一位鳳主。
他才不觸這位荊州刺史的霉頭,當下不再提讓劉玥出去的事情。
眾人談論起大事。荊州的問題主要是兩個,一是宗賊眾多,二是袁術虎視眈眈。所謂「亂世英雄出四方,有槍就是草頭王」,劉表雖然不知道這句話,卻明白這個道理。好容易有了自己的地盤,他早就按耐不住想征兵自用的念頭,只是擔心沒人理他,又擔憂糧草不備。
等有了兵有了糧,區區宗賊算什麼?而袁術要打荊州的主意,也得先自己掂量掂量,畢竟現在董卓還沒倒,名義上皇帝又任命他劉表為荊州刺史。
劉表問幾人有什麼辦法,這明面上是詢問對策,實則是在暗示。他手上雖然沒糧沒兵甲,蔡氏和蒯氏手裡一定有,他調動不起荊州眾人,蔡氏和蒯氏肯定有辦法。
就看這兩個大家族怎麼想了。
他喝了口水潤潤嗓子,看了看眼光灼灼站著的小女兒,就知道自己留她在這裡是留對了。嬋娟生而知之又有神力,果斷有謀略有遠見,偏偏不懂宗族豪門裡面的事情。
蒯氏兄弟既然會來,就說明家族內部已經得出了結論,蒯良投石問路,先回答道:「荊州禍亂已久,使君想要服眾,需行仁義之道,百姓來歸如水勢向下,何必擔憂征兵不來呢?又何必要問興兵之策呢?」
這就是個官話,更不是劉表想聽到的答案,他不說話,場面一下子冷下來。
蔡瑁暗中嘆氣,投石問路也要看對方接不接招啊,這話可怎麼繼續下去?要是自己等人先改口,世家的顏面何存?若是都不開口,難道真要和劉表翻臉,去跟隨袁術?
袁家那兩個兄弟,有哪一個是好相與的?若是袁家得了荊州,又有他們蔡家和蒯家什麼事?
就當場面一度尷尬的時候,眾人只聽一聲輕笑,連劉表也朝那邊看去,只見他小女兒也不羞澀,大大方方道:「先生仁心,讓人佩服。只是對百姓當用仁義之道,對匪賊何須心慈手軟,如若不興兵用武,又如何平定宗賊?」
「多話!」劉表佯怒斥責。
蒯越可不怪劉玥駁他兄弟面子,人家父女給台階不下,就太不知趣了,他連忙說道:「女公子所言極是,太平盛世當以仁義為先,可若逢亂世就當以權謀之道。」
劉表動容,起身對蒯越行禮,又拉著對方的手,恭敬道:「請異度教我。」
異度是蒯越的字,劉表都做出這種禮賢下士的姿態了,蒯越立刻投桃報李,把劉表最想聽的話說出來:「宗賊首領極為貪婪,內部爭權奪利,部下更不是一條心,使君無需多慮,我手下養了一些門客,派他們去送信游說,再用重金利誘宗賊首領,他們一定前來赴宴。到時候,使君您殺雞儆猴,除掉最殘暴的幾個,再收用剩下的人,既顯出您的仁德,又顯出您的權謀,一州上下哪有不服的道理?」
嘖,蒯氏這次也是出人出力,不然游說的門客和利誘的重金從哪裡來?
「至於兵糧之事,使君更無需憂慮。」蔡瑁笑道:「某小有資產,哪怕散盡家財也要資助使君。」他家裡不僅有糧倉,更有鐵礦和銀錢,而這些都是招兵必須的東西。
劉表長嘆道:「上天待劉某不薄,送你們幾位來到我身邊,助我一臂之力。今日擺酒設宴,某與諸位不醉不歸。」
「有諸位助我,就算袁公路親自帶兵前來,又有何懼?」他大笑著讓人擺酒。
劉玥聽了一身雞皮疙瘩,她爹怎麼能說出這麼肉麻的話來?還上天送你們來到我身邊……蒯氏兄弟和蔡瑁還一臉很受用的樣子,難道她以後也要學習這種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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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陪著四人喝了一杯,就被劉表趕出去了。
不過讓她留著喝酒也不樂意,三國時候的酒度數太低,口感酸溜溜的,與其說是酒,不如說是醋,能不能喝醉是一回事,但足夠難喝是肯定的。
這頓喝過,蒯越果然按照約定,盡數派出手下門人,讓人把五十五個大小宗賊首領都請來赴宴,並奉上重金寶物,很是下了血本。
最後來的不過十五六人,其他人要麼在觀望,要麼比較膽小,要麼不把蒯越當回事。劉表並沒有出面,派劉玥跟著蒯氏兄弟處理這件事。
這不是劉玥第一次殺人,她第一次殺的是道上劫匪,用的就是腰間長劍,血染白刃,瞬間結束,她沒覺得什麼惡心或難過,反倒心頭湧上一股豪情壯志。
她當然不愛亂殺人,但亂世中能以手中之劍,保護自己和家人,甚至劈開一條太平之路,豈不快哉?也不枉此生!
劉玥和刀斧手埋伏在宴下,蒯越親自出席招待,只等他摔杯為號。當蒯越手裡的杯子好似無意跌落在地上時,劉玥第一個跳到席上,護住蒯越就拿刀砍下一個賊首的腦袋。
短短幾瞬,十五人被殺個干淨。
「女公子不愧是真英雄。」蒯越這話說得真心實意,雖說有呂後光武帝在前,但這樣的女子又有幾個?劉玥身為女子,甚至才十一歲就敢手起刀落殺賊,面色不改,哪怕是男人也做不到這個地步。
劉表當真是養了個好女兒,難怪寵愛成這樣,即便赴任荊州都要帶在身邊。甚至相比於劉表,這位更像是個英雄人物。再說劉景升已到了知天命的年齡,劉玥頭上還有兩個哥哥,他會挑誰來繼承家業?這也是有關世家安危的大事。
為了處理宗賊之事,兩人已相處一段時間,相比於劉琦劉琮在外的名聲,這位十一歲的女娃娃倒更合他心意……
蒯越念頭一轉,遞上干淨的娟帕讓她抹去血跡,心中有了結交之意。他知道劉玥不喜歡普通的美酒,倒是愛吃各種果子,讓刀斧手收拾殘局後,請劉玥去家裡品嘗葡萄酒。
5.謀士蒯越
三國時已有葡萄,也有西域商人帶來的葡萄酒,只是數量稀少,不是世家豪門根本喝不起。但蒯越是誰?他出身荊州數一數二的大家族蒯氏,他有錢啊!
葡萄酒淡淡的,沒有後世那麼醇厚,卻比其它三國酒好喝多了。看到劉玥舒展眉頭,蒯越就知道自己投其所好是對的,又因為劉玥年紀小愛甜食,又讓人端上豆餳、醴酪和蓬餌(甜豆腐腦、糖粥和米粉糕)。
蒯越看女公子吃得高興,不由彎了彎嘴角,狀似無意問道:「某先恭賀荊州大局已定,劉使君執掌一州。」
劉玥眨眨眼睛,不肯接茬,反問道:「同喜?」
蒯越被她堵了一下,又喝了半盞葡萄酒,又慢慢說道:「古語有雲,逢亂世必出鳳主,女公子可知天下海內,鳳主從何而來?」
「玥不知,請先生賜教?」劉玥從善如流。
「董卓逆行倒施,已成天下之賊,卻不足為慮。」蒯越輕聲道:「袁本初和袁公路有心取漢室而代之,只怕天下諸侯不肯答應,荊州上通南北,右通東西,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劉使君執掌此州,豈不是上天賜予的千古難逢的好機會?」
劉玥一聽,這話說得好有道理,但你和我爹說啊,和一個十一歲女娃說這個做什麼?
看到劉玥認認真真聽著,蒯越話鋒一轉,誅心之話便出口道:「女公子天生神力,知人善用,頗有鳳主之才,卻是不知將來執掌荊州的,是不是女公子了?」
立嫡立長,就算不在乎女子掌權,劉玥也繞不過兩個哥哥。更何況——
蒯越喝下剩余半盞葡萄酒,輕聲說道:「德珪兄有一妹,溫良賢淑。」德珪是蔡瑁的字。
好好的怎麼說到蔡瑁有一個妹妹身上去了?蔡瑁是大將蔡諷的兒子,出身豪門蔡氏,頭上有一個姐姐嫁給了太尉張溫,底下兩個妹妹,大妹妹嫁給了黃承彥,小妹妹還待字閨中。
等等,她爹不是喪妻單身來著?要說地方官和世族合作,最好的方法不就是聯姻嗎?蒯越的意思是,劉表打算迎娶蔡瑁幼妹當繼妻?
阿翁,你老不羞啊!劉表今年都有五十了,最小的女兒都十一歲,而蔡小妹待字閨中,怎麼也不會大於三十歲,老夫少妻到這種程度,還是為了家族利益結合,劉玥都為蔡小妹感到心疼。
沒辦法,在這亂世之中,不是每個女子都和她一樣受父親寵愛,也不是每個女子都能橫刀立馬,自己為自己打下一片天下來。
「多謝先生賜教。」雖然不知道蒯越為什麼直言相待,但劉玥也不想駁了這份好意,笑眯眯說道:「玥聽聞先生一番肺腑之言,勝讀十年書,定不負先生之意。」
你看,之前才嫌棄劉表肉麻呢,這時候倒學得快了。
蒯越滿意地點點頭,用現代人的話來說,他可能是覺得自己投了個「超級潛力股」。何況作為極度迷信的古人,他還真有點相信劉玥就是那個亂世中的「鳳主」。
殺光十五個宗賊首領後,蒯越又派人去招降,七七八八都收服了,只剩下江夏賊首張虎和陳生,這兩人占了襄陽這個要地,英勇善戰又賊精,一時間劉表手下無兵,就算前段時間,在蔡瑁引薦下,收了黃祖這名戰將,也輕易奈何不得二賊。
劉玥這段時間盡跟著蒯越跑了,別說黃祖,就連劉表都見不了幾面,心下煩躁,卻不想讓蒯越看出來。
蒯越是個有謀略又極聰明的人,至少在權謀之道上比自己不知高明出多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蒯越向她一個孩子示好,但送上門來的智囊難道扔出去不要嗎?
所以,就算收服不得,也不能在謀士候選人面前示弱!
蒯越看到劉玥小小年紀,竟然能不驕不躁,進退得宜到這個地步,果然又高看她一眼,更加認為自己這把沒賭錯,什麼劉琦劉琮的,肯定是不如鳳主。
劉表聽聞蒯越稟報,一時也吃不准,看向劉玥問道:「嬋娟以為如何?」
「不可一戰。」劉玥朗聲回答。
「女公子莫非認為黃將軍不敵張虎和陳生二賊?」蔡瑁反問。
劉玥也不生氣,對父親說道:「張虎和陳生據襄陽之險,盤踞多年,阿翁又剛到荊州,即便黃祖將軍英勇無雙,一時間也難以攻破襄陽,袁術虎視眈眈想奪我荊州。若是久攻不下,人心必定渙散,袁術乘虛而入,又如何應對?」
「如此,襄陽郡便不要了嗎?」
「非也,阿翁剛到荊州便聯合諸位豪傑,除去十五宗賊之首,雷霆手段早就傳遍一州,又派異度先生安撫招降其余賊人,仁義之道早在人心。張虎和陳生無非是畏懼阿翁的雷霆手段,據守襄陽等我們招降,等著待價而沽罷了,何必逼他們魚死網破?」
劉玥認真道:「只請黃祖將軍在襄陽城外擺兵布陣,嚇他一嚇,再派使節許諾重金重利,兩人一定來降。若是二賊不肯悔改,黃將軍再派兵也不遲。」
劉表頷首,露出些微笑容,問道:「有誰願意去襄陽說降?」
這麼說,便是同意劉玥的說法了。
「 阿翁,既然是我提出的計謀,便由我親自前去說降,只是玥年齡尚小,恐賊人低看,煩請哪位先生或校尉與玥同去?」劉玥爽朗道,完全不介意自己是冒生命危險去敵營招降。
劉表皺眉,顯然是不樂意,他就這一個寶貝女兒,能文能武,漂亮聰慧,怎麼舍得讓自己屬意的繼承人冒險?
他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萬一那兩個賊人起了歹意,嬋娟有個意外,他去哪裡再找那麼稱心如意的繼承人來?這是要他劉表後繼無人嗎?
蒯越察覺自家主公臉色不對,連忙上前一步道:「何勞女公子親至賊營,某與龐季走一趟便是。」
劉表毫不猶豫地拍板,生怕自家閨女再堅持跟著去。
「你也收收心,嬋娟。」等眾人走後,劉表把女兒留了下來,多少有些心虛道:「過幾日府裡要迎蔡氏,你當留下來隨我一起招待賓客。」
死了老婆再娶,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他好歹也是一州刺史。何況這是政治聯姻,蔡氏都沒嫌棄把如花似玉的蔡小妹嫁給一個老頭子,劉家又有什麼好嫌棄的?劉琦劉琮要是敢說個不字,劉表肯定讓他們跪著反省去。
可他看到女兒這雙干淨的明眸,反倒有些難以啟齒。他和亡妻感情很深,亡妻臨死前拉住他的手,說可憐嬋娟才四歲,就沒了阿母,將來繼婦嫁入,她一個小丫頭該怎麼辦?
劉表只能答應,無論有沒有繼婦,絕不讓嬋娟受半點委屈。
他答應了亡妻,更是在心裡把女兒當繼承人看待。荊州原本虎狼之地,嬋娟想都不想就跟來,一路上殺賊護他,可憐他女兒才十一歲,到了荊州便再沒穿過女兒裝。
如今為了獲得豪門世族的支持,他說要娶蔡小妹,多少覺得對不起女兒。
劉玥倒不在意,毫無陰霾地回答:「阿翁娶新婦,女兒自然是要在府裡幫忙的。這次娶了蔡氏,蔡家必定以死相抗袁術,袁公路可要竹籃打水了。」
劉表看她真不放在心裡,也是哈哈大笑,是他想歪了,嬋娟是什麼心性?怎麼會在乎這種小女兒家的事?
父親娶後媽,放在誰身上都尷尬。尤其是當孩子的,就怕有了後媽就有了後爹,但劉玥一是不擔心蔡夫人有本事再生個孩子出來,就算是再生,也比她小了十一歲,等那孩子長大,黃花菜都涼了,有空防著蔡夫人,還不如擔心她兩個哥哥。
二是她擔心也沒有用,劉表和蔡小妹婚事已經定下了,這時候悔婚是想抽蔡氏的臉嗎?她從不喜歡糾結既成事實的事情,至於蔡夫人什麼心性,等人嫁過來再說。
成親那天,因為有袁術這個大敵在外,又有張虎陳生的麻煩在內,劉表並沒有大辦,但荊州該請到的世族豪門,大小官員都到了場,不管真心假意,都堆了滿臉的笑來賀喜。劉玥也趁著這個機會,跟著蒯良認識了不少人。
她年紀尚小,以女兒身穿一身男裝,在眾人之間也毫不畏懼,言談得當,進退得宜,加上劉表有意識地誇耀和蒯良引薦,在荊州世族面前刷了一大把存在感。
劉表和蔡夫人入洞房的時候,賓客還沒全散去,風塵僕僕的蒯越和龐季就帶著好消息回來了,他臉上掩藏不住大喜,看到劉玥便問:「劉公呢?」
劉玥看了看後面,蒯越會意,也不好這時候打攪主公的洞房花燭。
「可是成了?」劉玥笑著為蒯越斟酒,「連衣服都沒換就來找阿翁,想必是張虎陳生降了,先生你也正好來討一杯喜酒和慶功酒。」
「荊州已定!」蒯越從劉玥手中拿過酒杯,笑著一飲而盡。
劉表終究更關心他的荊州大事,而不是洞房裡的小娘子,得知蒯越趕來,拋下蔡夫人就衝了出來,看到部下滿臉喜色,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立刻喜上眉梢,還沒走的賓客也恭維著劉表的荊州刺史終於實至名歸。
「好好好。」劉表喜不自禁,讓幾名心腹連帶著劉玥,一起去議事堂,他甚至都沒換衣服,只在外面披了件鶴氅,僕從上來倒茶,談正事當然不能再喝酒了。
只不過三國時期的茶……非常得一言難盡,至少坐在下首的劉玥是喝不下去的。
張虎和陳生降了後,在外面排兵的黃祖很自然地接受了對方的部眾,正在整合軍隊。蔡家答應的糧食米面和兵甲銀錢也陸續到了,准備屯兵襄陽。
當夜,劉表任命黃祖為江夏太守,蔡瑁為南郡太守,蒯越為章陵太守,蒯良為主薄,劉玥為軍中校尉。雖然諸侯起兵後,校尉越來越不值錢,但這也代表了劉表對劉玥的放權,而且直接給的是兵權。
眾人咋舌於劉玥的受寵程度,至少史上還沒誰能在十一歲就當上校尉了,除了某些皇帝的胡鬧之外。可認識了解劉玥的,又覺得這校尉給得不算錯。
嘖嘖,說不得將來荊州刺史也是劉玥的。
6.蔡氏姐妹
都說老夫少妻中,那個做妻子的都會極為受寵。劉表正妻因閹黨之禍亡故後,他身邊也有兩三個小妾,但又怎麼能和如花似玉的蔡小妹比呢?
何況新婦蔡夫人出身豪門世族,為人知書達理,溫良賢淑,她兄長又是南郡太守蔡瑁,幫助丈夫平定荊州,是劉表的心腹。
於是,剛嫁入府中的蔡夫人很是和夫君過了幾天蜜裡調油的日子,而劉玥也極為貼心,除了在軍中忙碌外,就是陪在繼母身邊。她年紀小,嘴甜又漂亮,很快就和蔡夫人交好。
偉大領袖曾經說過,鬥爭的首要問題是明白一件事:誰是我們的敵人,誰是我們的朋友?
劉玥知道,至少現在的蔡夫人不是自己的敵人,無論將來怎麼說,她首先都要爭取蔡氏和蒯氏,而不是和當地豪門世族結仇。
蔡夫人是標准的豪門貴女,行走坐臥都透著一股世家風範,和從古至今普天下所有的女人一樣,她當然也喜歡珠寶首飾和漂亮衣服,同時更喜歡打扮自家孩子。
你要是白得一個漂亮閨女,你也會忍不住打扮她的。
至少別讓她來來往往都穿著一身男裝,毫不講究到那種程度。至於劉玥領了校尉的官職,平時去兵營點卯時穿戎裝,蔡夫人倒也不管。
但在自己家裡休息著,尤其是在自己面前晃蕩的時候,那可就萬萬不行。蔡氏富裕,給女兒陪嫁絕不會少,蔡夫人從私庫裡選了幾塊好料子,硬是給劉玥做了三四套衣服。
劉表寵愛小女兒,胭脂水粉和珠寶首飾從來不少,劉玥不愛戴而已。可看到蔡夫人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縱然她是舉刀殺人毫不手軟的性子,也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銅鏡前。
蔡夫人用銅黛為她描眉,用口脂為她點唇。胭脂原本是漢武帝時,從西域傳入的女子妝飾,當時世人尤其喜愛紅妝,據說有女子塗胭脂能多到用巾帕一抹一片紅,洗個臉整盆水都能變成紅色泥漿。
看到蔡夫人手上抹了一團紅色,嚇得劉玥大驚失色,再三央求才作罷。漢代人喜愛玉器,尤其喜愛羊脂白玉,玉簪是豪門貴女的心頭好,再加上一支鳳凰金翅貼翠華勝,幾支金葉翠羽華勝,耳朵上綴上一尺長的垂珠,端得華美無雙。
劉玥身上一件藕紅色曲裾深衣,她們家不缺綾羅綢緞,也不缺上好的針線活,所以料子上繡著翠鳥菱花,也就是小姑娘長得好看,才能壓下這種華貴的服飾。
蔡夫人這才高高興興地領著繼女,出門在小園子裡走了兩圈,她嫁過來時帶了幾十個侍女僕從,都是蔡氏的人,畢竟劉表自己的人都沒跟來。
「阿翁寫信給兩位兄長,不日就能抵達荊州。」劉玥穿著不舒服的衣服,學著蔡夫人的模樣扭扭捏捏地走路,給池子裡的魚喂了食,說到這件事。
蔡夫人笑笑,她是這幾個孩子的繼母,就算不高興也不能表露出來,再說她自己也想見見劉琦和劉琮,母女兩個坐在園子裡親熱地聊了一會兒,便聽說另一位蔡夫人帶著女兒來探望妹妹。
這兩位蔡夫人是親姐妹,在閨中時感情就極好。後來姐姐嫁了黃承彥,跟著丈夫遠走,而妹妹待字閨中等到了劉表。
聽聞蔡小妹嫁人,做姐姐的這才來拜訪探望,順帶聯絡下感情,畢竟大家族之間也就是這麼走動來維持親戚關系的。
蔡氏姐妹有兩三分像,但比起初為人婦的妹妹,姐姐看起來更穩重年長一些。她不是一個人來的,遠遠走來,身邊還帶了一個穿綠衣裳的小女孩兒。
「小女月英。」蔡姐姐笑道,那小女兒比劉玥還小上幾歲,雖沒有十分顏色,卻有幾分聰慧動人,眼眸發亮,嘴角噙笑,一派天真爛漫。
蔡氏姐妹一看就是有閨中私話要說,劉玥也有眼色,自己提出來帶著月英去玩,兩個小姑娘手牽手去了別處,蔡姐姐這才拉著妹妹到涼亭中去,屏退左右侍從。
「妹妹可好?」蔡姐姐親切問道。
想到劉表的溫柔體貼,想到劉玥的乖巧懂事,蔡小妹紅著臉點頭。她嫁到劉家之前,父兄再三囑咐,要她好好侍奉劉表,獲得夫君寵愛。
雖是兩家利益交換,但嫁過來這段時間卻沒有絲毫不稱心的地方,唯一不足之處,就是劉表畢竟年紀大了,有些力不從心,想要懷上孩子更是苦難。
「聽說兩位公子也要來荊州?」蔡姐姐又問。
蔡小妹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既然劉表已然平定荊州,自己也安置好了,當然會把兒子們都接到這兒來。
看到小妹懵懂的樣子,蔡姐姐嘆了口氣。
「姐姐何故嘆息?」
「妹夫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如今海內大亂,諸侯逐鹿,荊州乃帝王之資,妹妹膝下無子,可有任何打算?」既是姐妹,就不要藏著掖著了,把話來亮敞了才聽得懂。
蔡小妹臉色微變:「外面的事,我一個婦道人家如何管得?自然是由父兄和夫君做主。」
沒錯,父兄在前,夫君在後,蔡氏在前,劉家在後。
「正是父兄讓我來的,劉琦年紀已經大了,倒是劉琮還未及冠,也未曾娶妻。兄長的意思……是親上加親。你可還記得良秀?」
蔡小妹頷首,良秀是她小侄女的小名,那小女兒叫做蔡敏,如今也有十三四歲了,倒是和劉琮正好般配。
只是無論是跟隨主公,還是選擇少主,都是家族大事,稍有不慎就會滿盤皆輸,現在就定下劉琮會不會太匆促了?她又不瞎不傻,相比於劉琮,夫君對劉玥才是盡心培養呢。
「確實如此,只是劉玥畢竟是個女兒,年齡又尚小。」蔡姐姐點頭,溫聲道:「聽兄長說,蒯氏倒是屬意她,認為她是亂世鳳主。」
蒯氏和蔡氏盤根錯節,又是多年姻親,兩家絕對不會在選擇少主上起衝突。那聽這個意思,就是打算在兩人身上都押寶咯?
蔡小妹憂心不已,她雖然養在閨房,但也知道這種事情千萬不能兩頭押寶,萬一被劉表知曉,又或是被劉琮劉玥知道,蒯蔡兩家絕對都討不了好。
只是父兄的決定,她和姐姐是改變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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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亭這邊蔡氏姐妹談著正事,那邊劉玥和黃月英玩得痛快。
不能怪劉玥不知曉黃月英,畢竟諸葛亮是誰人人知道,諸葛亮老婆是誰就未必了。何況劉玥也壓根不知道諸葛亮和劉表還能算半個親戚。
黃月英是個聰明孩子,小小年紀就學完了《詩經》和《論語》,這會兒正跟著講席學《周易》和《兵法》。聽月英描述,她父親黃承彥是個非常爽朗開明的人,是荊州名士之一,和徐庶等人都交好,也樂得小月英學兵法和易經。
劉玥也學兵法,此時玩性大發。兩人不顧身上的錦衣華服,蹲在地上以沙子泥土為盤,以石頭樹枝為兵將,你來我往地玩起來。
玩到後來,劉玥連頭上的華勝玉簪都拿下來排兵布將,最後贏了月英手裡的一堆石頭樹枝,自己也輸了一支華勝。
她把那支金葉翠羽的華勝綴在黃月英的頭發上,不過月英長相比她素淡一些,衣服也挑選了淡綠色,和金燦燦的色澤不很搭,劉玥想了想,將那支白玉簪替換了金葉華勝,青衣烏絲白玉,仿佛從竹林走出來的隱士才女。
黃月英摸了摸那支沾手溫潤的羊脂白玉,眨著眼睛道:「你還是給我那支金葉華勝吧。」
「白玉簪更好看。」劉玥拉著人家的手不放。
「華勝是我贏來的,玉簪是你送我的。」黃月英一本正經道:「你我第一次相見,你送我白玉簪,我又沒有回禮可送,豈不是失禮?」
小丫頭認認真真說著,蘿莉身妖怪心的劉玥只覺得對方可愛得緊。羊脂白玉簪算什麼?反正她不愛那些花兒玉兒的,劉表和蔡夫人送她的首飾都給了也無所謂。
但小孩兒這麼嚴肅,你總不好打擊她的積極性。
劉玥想了想,笑道:「誰說你沒有回禮?月英可會騎射?」
「會的。」黃承彥對女兒的教育也包括練武。
「且隨我換了衣服,去馬上較量一番,你若贏了我,才是我最喜歡的回禮。」劉玥興奮了起來。
7.贈劍之情
劉玥拉著小伙伴的手,去自己房間找出兩套勁裝。
黃月英的身量比她小一圈,劉玥不要婢女動手,自己找了最小的一套衣服給月英,自己也換上戎裝又挽了頭發,將亂七八糟的配飾都去掉,只帶著長弓箭袋,腰間挎上一柄小劍。
她的坐騎是來到荊州後,蒯氏兄弟給送的,是匹銀白色小母馬,腳力非凡又聰明聽話,再養大一些後,就算是配給將軍打仗也不辱沒,如今倒歸了她。
給黃月英的是馬廄裡另一匹棕紅小馬,性情溫順,雖不及劉玥的那匹,也不算差。
「這匹是前不久阿母送的,她知道我愛騎射,讓蔡氏送來這匹,喚作阿蓉。」劉玥指著棕紅小馬說道,又摸了摸自己乖巧懂事的銀白小母馬,笑道:「這匹是異度先生送的,喚作銀星。」
銀星聽到小主人叫她名字,低頭用馬鼻子推了推劉玥,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在問「為何還不帶她出去跑兩圈」?
「好了好了,即刻就去。你看,這就催上了。」前半句是安撫銀星的,後半句是對黃月英說的,劉玥打趣:「都說物似主人型,可我自問沒她那麼心急。」
黃月英看到她翻身上馬的流暢動作,笑著回答:「那可未必。」
你看這不就等不及要去較量了嗎?
阿蓉是一匹溫順的母馬,對黃月英並不排斥,待對方上馬後,只是不安地動了動蹄子。黃月英俯下身子拍了拍馬頭,阿蓉就安靜下來。
兩人先是慢慢駕馬踱了兩圈,然後劉玥突然兩腿收緊馬腹,一晃韁繩,拍著銀星屁股,像一道白色箭支般衝出去,在臨近靶子的地方抬身搭箭,「嗖」一聲射.出,箭支應聲擊中靶心,翎羽還在微微晃動,劉玥就又回到馬背上抓住韁繩,向她跑了回來。
「好!」黃月英贊嘆,「嬋娟,難怪阿翁贊你是『少年英豪』。」
哎哎,黃承彥也知道她?荊州這小圈子裡,消息傳得夠快的哈。
黃月英稱贊完,接過劉玥給她的長弓箭囊,就駕馬衝去。她不敢像劉玥一樣松手起身射箭,只趴在馬背上橫.射一支,箭矢擊中靶心旁邊的位置。
雖然不算出色,但考慮到黃月英才九歲,已經極為不容易,甚至可以說天縱英才了。
兩人騎馬笑鬧一番,將白玉簪的事情全然拋在腦後,短短半天就引以為知己。看到黃月英對阿蓉戀戀不舍的樣子,劉玥也舍不得這個小伙伴,這個時代的上流女子大部分還是豪門貴女的畫風,像月英這樣的畢竟少數。
「阿蓉是阿母所贈,不能送你。」沒辦法,她怕蔡夫人想太多,「不如你留在這裡,我們天天騎馬射箭,談天論地,豈不快哉?我親與阿翁說去,阿翁必然是同意的。」
「即便劉使君同意,我的阿翁阿母也不能同意。」黃月英搖搖頭。
「那你以後可要常來看我。」劉玥也不勉強,爽快地解下自己腰間的小劍,遞給驚訝的黃月英:「我七歲起就佩戴此劍,如今送給你做個念想。」
黃月英連羊脂白玉簪都不肯收,又怎麼肯收小劍,劉玥見她推辭,皺眉道:「你我引以為知己,你若不收此劍,難道是不認這份情誼?」
古人的隨身佩劍不是隨便送的,若是對方解下佩劍相贈,足見情誼深厚。
黃月英只能拿了小劍,和劉玥告別,依依不舍地跟著自己母親回去。
劉玥並沒有時間思念黃月英多久,因為很快天下局勢開始大變,和瞬息萬變的局勢相比,什麼蔡氏姐妹,什麼黃月英,什麼劉琦劉琮都不算什麼了。
初平元年二月,也就是董卓毒死了劉辯之後的第二個月,各路大軍人馬都集結起來討伐他,董卓慌了,焚燒洛陽又遷都長安。此時劉表才剛剛平定荊州,開始征兵練兵。
這就勢必導致了一個問題——劉表該不該也發兵討伐董卓?
劉玥覺得她爹根本不打算趟這渾水,且不說是董卓舉薦他當荊州刺史的,關鍵在於荊州剛剛平定,劉表正忙著坐穩位置,哪裡有空管長安的事情?
但劉表也不願意得罪各路諸侯,孫堅殺了荊州刺史王叡後,又干掉了南陽太守張咨,於是劉表上書舉薦袁術為南陽太守,向其示好。大概從這時候起,劉表就充分顯現出他兩頭不靠的牆頭草精神了……
其後一年更是混亂,孫堅破董卓斬華雄;袁紹奪冀州自領州牧;王允設計挑撥呂布殺董卓……眼看外面的火都燒到眉毛了,劉表還是我自巋然不動。
初平二年(公元191年),袁術撕破臉面,又或者他只是被自己哥哥袁紹刺激到了,派部下孫堅進攻荊州,討伐劉表。這回劉表才終於坐不住了。
要說到孫堅這個人吧,是個少年英才,十八歲就敢一個人追擊海賊,名震江東,人稱「江東猛虎」,雖說名義上跟了袁術,但袁公路完全管不住他,非但管不住,他還忌憚懷疑孫堅,兩個人保持著貌合神離,竟然還能來打荊州,也是厲害。
不過孫堅殺了前任荊州刺史王叡這件事,很是刺激劉表的脆弱神經。他孫文台能先殺荊州刺史,後殺南陽太守,還敢和董卓正面剛,豈會放過區區一個劉景升?
劉表和孫堅,這次只能活一個,而劉表當然想弄死孫堅,並且打擊對方身後的袁術。
「如今時機已到。」劉表神在在地說道,放下茶碗。
他等了兩年,等自己的荊州兵壯大,等北方打得不可開交,等董卓死了,等袁術終於忍不住伸手,他終於等到今天了。
此戰只能勝,不能敗,否則孫堅之後,袁術大軍勢必跟著壓境。
此時劉玥已經十三歲,領校尉一職兩年,手下也帶出了一小隊人馬。當然一開始是沒人服她的,直到看到她徒手碎大石之後……人馬不多,也就兩百人。
聽到劉表任命黃祖為大將去樊城鄧縣迎敵,劉玥坐不住了,起身向父親要一起跟去。自古以來就沒有不上戰場的戰將,也沒有從未打過仗的主公。
劉表又想拒絕。
可這回蒯越等人卻勸說讓女公子跟著黃將軍前往。自從劉琦和劉琮兩年前來了後,劉琮娶了小蔡氏,劉琦也試圖收買荊州世族,很難不是想謀劃什麼。
畢竟之前劉表就是個監軍,說是搶家業也不知道有毛可搶的,但現在劉表是一方諸侯,荊州這塊肥肉誰都想吃到嘴裡,更別說長子繼承家業天經地義。
蒯氏站在劉玥身後,蔡氏名義上站劉琮,實際上卻在觀望,畢竟劉琮太不成氣候,遠比不上劉玥的見識氣度。若是劉玥能真刀真槍立下汗馬功勞,少主之位就穩了。
作為一地之主,除了豪門世族支持外,能不能得到部將認可也是很重要的,甚至在亂世之中,後者比前者更重要。
富貴險中求,若是劉玥真出了事,只能說她沒有鳳主之命,他們蒯氏再改投劉琮便是。
劉表素來耳根子軟,當了荊州刺史又娶了蔡夫人後,耳根子就更軟了。看到跪在下面的女兒眼神堅定,一身戎裝顯得英氣逼人,暈暈乎乎就點了頭。
等到劉玥活蹦亂跳地帶兵去到鄧縣,劉表才開始後悔,甚至氣得罵蒯越等人道:「你們竟然也不攔著,任由我兒胡鬧!」
孫堅何等人物?江東猛虎!他小女兒才多大,怎麼能敵得過?
這時候正擔憂自己繼承人的劉表沒意識到,劉玥根本沒資格和孫堅正面剛,那是黃祖將軍的事情好嗎?
黃祖很惆悵,不僅因為要迎戰孫堅,也因為自家主公把少主送來了。劉玥這女娃他見過幾面,確實有帶兵打仗的天賦,手下兩百人練得不錯,當年也砍殺過賊人。
可這不是小打小鬧,而是生死存亡的大仗。刀劍無眼,帶兵統帥又不是劉表本人,萬一劉玥有個意外,難說主公不會遷怒他。
看到偏將們都看他,黃祖清了清嗓子道:「將女公子歸入陳生部下。」
第二日,孫堅大軍便來鄧縣叩城,外面喊得震天響,劉玥當然也睡不著。孫堅部下齊齊罵陣,說話很是難聽,要麼就罵黃祖是縮頭王八,要麼就問候黃將軍祖上十八代。
兩軍對陣叫罵是尋常事,黃祖十分淡定,陳生也十分淡定。劉玥覺得新奇,小聲問陳生何時會出城迎戰。
陳生搖搖頭,攻城又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和劉玥解釋道:慣例是先罵陣,再是派出部將單挑,最後才輪到大軍攻城,如果久攻不下,要麼就撤退,要麼就圍城。
荊州不止黃祖一支軍隊,各郡都有援軍,只是組織起來需要時間,就看黃將軍守不守得住。只是孫堅向來擅長進攻,連董卓呂布都不能擋,這場仗很難說。
果然,沒一會兒,黃祖便派張虎陳生二將出城應戰,對面打馬走來一個大將,原先帶著弓箭,後來又換成刀。
兩人報上名來,來者是孫堅的愛將韓當,韓當大喝一聲,就衝過來和張虎過招。
既然是單挑,理論上就是一對一。但張虎怎麼可能是韓當的對手?韓當出了名的臂力驚人,兩人戰了二十余回合,張虎力氣就接不上了,陳生和張虎多年兄弟,兩個人一起從江夏被招降到黃祖部下,當下飛馬來助。
這就犯了孫堅的忌諱,江東猛虎按下手中槍,彎弓射箭,一支箭直衝陳生面門而去,後者連哼都沒哼一聲,就跌落馬背,死了。
韓當趁這個機會,一刀削去張虎半個腦袋,得勝而歸。
黃祖臉色難看,對面孫堅等人神色傲然,劉玥上前一步跪下請戰:「韓當臂力驚人,玥生有神力,可當一戰。」
8.小將劉玥
劉玥話音剛落,黃祖臉色更難看了。
他就知道這位少主是閑不住的,可當著諸位部將面前,他又不能說「主公愛女不能以身涉險」,劉玥又不是荊州之主,一味護著她,這讓其他將士該怎麼想?
在這一刻,黃祖的內心比孫堅罵陣時還要崩潰,可他只能點頭,讓劉玥單騎出城。
韓當看到又有人來,在孫堅的默許下打馬上前,遠遠就吼道:「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荊州江夏黃將軍部下,劉嬋娟是也。」其實嬋娟是小名,但這年頭就算是敵人也以字相稱,總不能和韓當說自己就叫劉玥吧?只能先把小名糊弄一下。
韓當想了想:劉嬋娟?沒聽說過。看他年歲尚小,是哪裡來的一員無名小將?莫不是黃祖給氣昏了頭,派這小將來敷衍他?
是的,劉玥一身戎裝,又抹暗了臉,還真看不出是個女娃。
不過既然出城應戰,就沒什麼可說的,打便是了。孫堅為人傲氣,部下單挑時並不插手,只見黃祖部下的這員小將拿出兩柄斧子。
這斧子都有劉玥腦袋那麼大,掄起來虎虎生威,可見她臂力有多強。韓當這才眯起眼睛,正視起對方,大喝一聲,提刀駕馬砍去。
刀斧相交,震得兩人手腕都是一痛,劉玥竟是沒退後分毫,左手又是一斧子掄過去,韓當低頭避讓,只覺得腦門上一陣凜冽寒風,駕馬後退幾步,喘息一口後又殺上去。
兩人這一交手就都知道對方厲害了,劉玥身量小胳膊短,又沒有和大將對陣的經驗,一開始被韓當壓著打,然而可惜韓當力氣再大,也比不過劉玥開金手指一樣的非人怪力。時間一長,韓當力氣減少,劉玥卻越打越來勁,一百多回合後,慢慢壓過對方。
古人說大戰三百回合,可能真的是存在的,至少劉玥難得碰到韓當這樣的大將,雖是一開始吃了不少虧,但越打越是興奮,竟渾然不知過去了多久。
黃祖一面吃驚,一面又擔心孫堅耍陰招放冷箭,讓弓箭手在城門上准備,保護劉玥。這戰是打得昏天黑地,韓當漸漸不敵,他又不是非人怪物,是人就有力氣用光的時候。
直到天色將晚,依著月色才能看清對方盔甲反光的時候,孫堅終於忍夠了,命令擊鼓收兵。另一邊黃祖也在城門上擊鼓,讓劉玥回城。
一般來說,大將們聽到主帥擊鼓號令,就不會再追打,畢竟軍令如山。韓當看著對面小將還一臉不舍得的樣子,那一刻翻白眼的心都有了。
哪裡來的剛打仗的愣子?
劉玥雖然「依依不舍」,但還是知道輕重的,只能和韓當各後退一步,牽馬收了兵器,臉上帶笑贊嘆道:「韓將軍好臂力好英姿。」
「不知劉小將師出何門?」韓當好奇這是黃祖哪裡招來的一員虎將?
這年頭除了當間諜或者別有用心,一般來說不會隱藏身份,尤其是在戰場上,這是規矩,也是對敵人的尊重。
所以,劉玥笑笑,毫無芥蒂地回答道:「某乃荊州刺史之女,劉玥劉嬋娟。阿翁仰慕將軍大名久已,孫將軍和韓將軍果然是當世無雙的真豪傑,何故為袁公路這等無賴小人賣命?」
韓當大驚,這是劉景升的女兒?等等,劉景升……的女兒?
「袁氏四世三公,袁公伐黃巾除董賊,乃當時英雄,女公子這番話又是為何?」韓當一邊吃驚,一邊還能組織正兒八經的辭令,不過這話估計連他自己都不信。
袁術什麼玩意兒,孫堅能不知道?孫堅知道了,他的愛將韓當能不知道?
「袁公路為人猖狂喜功,反復無常,他尚且容不下自己的兄弟袁本初,又怎麼能容得下孫將軍和韓將軍呢?孫將軍不若早回江東再做打算吧。」劉玥說完,才心滿意足地駕馬入城,城門很快在身後合上。
韓當知道劉玥這幾句話不說給自己聽的,於是回到孫堅身邊後,將話又重復了一遍。孫堅長嘆一聲:「有女如此,劉景升再無憾事也。」
他當然知道袁術信不過,但問題是袁紹不肯放過他,只能先借著袁術的名義行事罷了。若是真能打下荊州,即便袁術又背信棄義來奪,屆時局勢對江東也大有好處。
只是連劉嬋娟一個小兒都看出袁術不能成事,可見此人名聲。
孫堅揮揮手,讓將士們駐扎休息,明天還有硬仗要打。而回到鄧城的劉玥則受到了熱烈歡迎,在軍中打仗的部將多是急性子,你要是對他們的脾氣了,立刻和你稱兄道弟,否則就各種面和心不和。
而打仗的又最喜歡什麼人呢?自然就是劉玥這種既能打又不擺架子的人。眾人來慶賀劉玥和韓當戰個平手,當然,誰都明白如果不是雙方擊鼓收兵,還不一定是平手呢。
兵臨城下不可過量飲酒,在黃祖的阻攔之下,劉玥利落地仰頭喝了三大碗,對諸位將領露出干干淨淨的碗底,臉上帶著爽朗利落的笑容。
她這一戰不說聞名天下,至少也打出了個所以然,從此總算有人知道小將劉嬋娟是誰了,而不是報上名時的一臉茫然懵逼。
只是嬋娟這名字還是不夠霸氣,得等她再大一點後,讓阿翁給她取個好聽的字。
黃祖在張虎和陳生戰死後,將這兩人的兵卒都臨時給了劉玥,後者力戰韓當的功績足夠讓人信服,倒沒人跳出來說什麼。
第二日開戰,孫堅一改之前的謹慎,直接拿出聞名已久的「江東猛虎」氣勢,率領大軍直接攻城,漫天蓋地的兵卒黑壓壓地撲上來,看得人膽戰心驚。
攻城戰對雙方而言都是體力活,一波波爬上來,再一波波趕下去。劉玥在麻木砍殺了一整天後,感覺自己就像在玩無限循環版的植物大戰僵屍。
可起碼植物吸收陽光就好,而士兵是會累會死的,孫堅兵多糧廣,而援軍久久不到。鄧城內人心浮動,連黃祖都只能用威望暫時壓制。
「阿翁那裡一定出了什麼事。」劉玥擔憂道,連著打了幾天,她那張臉遍布敵人的血和煙灰,實在看不出半點之前俏麗的模樣。
黃祖點點頭,也是擔心這個,城中糧草也快不夠了。探子回報,袁術帶兵也蠢蠢欲動,不過好在還有袁紹等人牽制,一時半會兒過不來。
又是兩日,孫堅依舊攻城不下,黃祖卻接到了要緊的密報——
「什麼?孫賁繞過了鄧城,帶兵去了襄陽?阿翁和兄長此刻都在襄陽!」劉玥震驚,她也沒想到孫堅會不和黃祖過多糾纏,佯裝攻城,實則讓孫賁帶著輕騎直奔襄陽,還偽裝成了黃祖戰敗的人,讓劉表一時不察。
「襄陽城並沒有破,主公等退守城內。」黃祖安撫道。
「不對。」劉玥皺眉,「這封密報是真是假?」
黃祖點了點頭,欣慰於劉玥並未被壞消息衝昏頭腦,甚至能想到密報被人動了手腳的事情,只不過要去驗證怕是來不及,於是答道:「不知真假。」
這就很尷尬了。
但劉玥不願意拿劉表安危冒險,更不願意讓襄陽落入孫堅手裡,猛地回頭道:「黃將軍,讓我帶一千人馬,連夜出城趕赴襄陽。」
「且不論你能不能衝出去,一千人馬如何解襄陽之圍?若是消息為假,是孫文台放出引我的餌,女公子出了閃失,我又如何向主公交待?」黃祖拒絕。
「玥不能見阿翁遇險而不顧,若是消息為假,孫文台伏擊於我,將軍正可趁此機會螳螂捕蟬,若是消息為真,我且先抄了孫賁後路,讓襄陽守軍緩一緩,再轉去各郡求援。」劉玥笑了笑:「玥必定不會以卵擊石。」
黃祖思量再三,猶豫不決。
劉玥跪下抱拳,目光灼灼,又一次懇求道:「兵貴神速,將軍請快快下令吧!」
「罷了。」黃祖長嘆一口氣,答應讓她帶走張虎陳生那一千人馬。
趁著夜黑月風高,又有黃祖吸引敵軍注意,假意出城殲敵,劉玥帶著一千輕騎以迅雷之勢掠出,只躲避不還擊,樓上弓箭手又放出一波波火箭,掩護劉玥等人殺出重圍。
等突圍幾十裡地之後,劉玥才停下來整頓人馬,數了數竟折了大半。好在孫堅並無埋伏,也就是說這個情報是真的,襄陽真的危險了。
劉玥不敢停留,帶著騎兵一日一夜奔襲百裡,衝入孫賁敵陣,讓人一路大喊「孫堅已敗,黃將軍來也!」只聽襄陽城內一陣歡呼,士氣高昂,殺得孫賁往西邊逃竄。
只是這騙不了孫賁多久,劉玥帶著自己四五百號騎兵又跑了,分出幾隊往各郡求援,並讓他們帶上黃祖的親筆信和劉表臨行前送她的玉佩。
9.猛虎之死
她不知襄陽和鄧城還能守幾天,更不知道為何各郡不肯發援兵,豪門世族到底在觀望什麼?她帶著騎兵去找蒯氏,蒯越被困在襄陽內,只有蒯良見了她。
「袁術取了荊州,於諸位有何好處?」劉玥氣道,「此等無信無義的小人,當年召集各路諸侯討伐董卓,他袁氏兄弟卻又畏懼猶如虎狼的涼州兵,只催著諸侯迎戰呂布,自己卻裹足不前;他和袁本初是親兄弟,卻鬧得兵戎相見,彼此水火不容,此等小人……」
「少主且寬心。」蒯良端上一盞茶,劉玥敏銳地意識到對方改變了稱呼。
之前蒯氏確實站在背後支持自己,卻絕對沒有這麼明確表態過。
「各郡兵馬已經備齊,只等少主發令便是。」蒯良平靜說道,「此戰首功,當屬少主一人。」
劉玥張了張嘴,算是徹底明白豪門世族打什麼主意了,這非但沒讓她消氣,反而更讓她怒火高漲,劉玥不怒反笑,畢竟現在還不是和世家翻臉的時候。
她也不和蒯良多話,幾隊騎兵都回來了,各郡援軍也到了。黃祖和劉表被困,諸位將軍對聽從劉玥的話並不排斥,顯然之前便都商量好了。而且雖說聽從,但本質上還是各打各的,而劉玥沒打過大仗,自然也不敢在軍事謀略上指手畫腳。
大軍一到,孫賁聞風而逃,襄陽解圍,劉玥終於見到了劉表,等眾人下去後,就抱著自家阿翁哭得厲害。
「女兒原以為再見不到阿翁了。」淚水把臉上的灰衝下去,露出一道道的印子。
劉表無奈,只能拿起娟帕,為小女兒擦去臉上的淚痕、血痕和灰塵,慢慢露出一張長開的美人臉來。
「孫賊和袁賊欺人太甚!」劉玥咬牙,目光狠厲,「阿翁讓我回鄧城救黃將軍吧,我再和那些賊人鬥上幾回合。」
劉表卻說什麼都不讓她去了,他多少也猜到各郡遲遲不肯發兵是為什麼,一開始是在觀望袁術和他誰輸誰贏,後來覺得袁術不堪大用,就想拖到襄陽危急,這樣更好在他面前討賞。
至於為什麼劉玥一催就發兵,不過是世家沒想到劉玥會帶兵從鄧城跑出來,又因為她和韓當一戰成名,讓豪門起了心思,干脆把這人情讓給所謂的「少主」。
劉表也氣得厲害,但他在荊州根基太淺,還不足以和世族動手。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放劉玥出去,倒不是他疑心小女兒□□,畢竟嬋娟年幼,如果自己有個意外,她小小年紀如何服眾?再者,嬋娟本就是他選中的繼承人,劉琦劉琮根本不在考慮範圍。
孫賁圍城這段時間,劉琦倒是還好,只是臉色發白,卻還硬撐著,而劉琮卻想著干脆投降算了。也不知道是誰在他兒子耳旁吹得風,真是愚蠢透頂!
豪門世族投降當然無所謂,反正換誰當主公不是當?但他們身為一方諸侯,要是隨便投降,一是讓世人貽笑大方,二是誰會放過他們?文臣可降,武將可降,只有主公不可降!
再者說,袁公路是什麼貨色?小肚雞腸之人!孫文台又是什麼人?好殺之人!落到這兩人手中,他劉家上下焉有活路?
劉表是徹底對兩個兒子失望了,也就對劉玥更加寶貝,怎麼都不許她再去迎戰江東軍。不多久,鄧城傳來消息,黃祖敗退,孫堅乘勝追擊途中,被黃祖部下用暗箭射殺。孫堅這一死,群龍無首,江東軍立刻潰散,往老家逃竄,無心再戰。
劉表得了這個消息,立刻拍板出兵南陽,斷了袁術的糧道,一直把袁術趕到曹操的北方地盤去,這才作罷。此戰之後,劉表終於在荊州坐穩兵權,而豪門世族也終於把劉玥正式捧到少主的位置,而放棄娶了小蔡氏的劉琮。
江東軍敗後,孫賁帶著孫堅的遺體回到江東,由長子孫策繼任,名義上仍舊依附袁術。孫策向來有「小霸王」之名,比他爹更霸道更能打,劉玥憂心這只江東虎來日為患,但要繼續往東攻打孫家,戰線又拉得太長,荊州才休養了兩年,還不足以支持長線戰爭。
劉玥只能作罷,如今東面有孫家小霸王,西面有益州牧劉焉,北面更有二袁和曹操,荊州夾在裡面仍舊危險,只是現在大家都沒做大而已,只等他們將來騰出手來……趁著這機會,一來是要讓荊州百姓休養生息,屯田養兵,二來是以攻為守,試著打下袁術或劉焉。
劉玥向父親進言,劉表卻不願冒著險,只說再等一等,當然因為隔壁益州牧劉焉想搞事稱帝,他還順帶還參了劉焉一本。
「這時候,竟然還有人想稱帝?」劉玥驚訝,蒯越不語,心想要稱帝的可不止劉焉一人,只是大家有這個心沒這個膽而已。
沒看到劉表參了一本後,劉焉就不再動作了嘛。
初平三年(192年),董卓終於被王允設計被殺,這就是劉玥少數幾個記得的三國故事之一,貂蟬的美人計,當然這事到底怎麼說還不一定,反正《三國演義》寫得不作數。
董卓雖然死了,但他部下還在。李傕、郭汜兩人本來都已經打算逃跑了,想跑回老家去,結果跑到一半遇到了賈詡。
賈詡這人吧,乃是三國謀士中的一朵奇葩,後世人稱「毒士」,這人非但有毒,而且要麼不搞事,要搞就搞大事,為人還非常低調。嗯,非常低調地搞大事。
據說他當年回老家的時候遇到叛亂的氐人,同行幾十個人都被宰了,就他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因為他當時冒稱自己是太尉段颎的外孫。
後來他就在董卓女婿牛輔手下效力,結果董卓和牛輔都死了,而王允在滿朝地清算董卓殘黨。賈詡這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特!別!惜!命!誰不讓他活,他就讓誰死全家!
賈詡怕王允找他麻煩,就跑去為牛輔手下李傕和郭汜獻策,忽悠這兩位帶兵殺回長安去。畢竟董卓是死了,但涼州軍還在,而且還是那麼彪悍。
結果李傕和郭汜果然帶兵打回去了,殺了王允和呂布一個回馬槍,呂布戰敗逃走,留下涼州軍在城內燒殺搶掠,李傕和郭汜還真就幫賈詡殺光了王允全家。
到了這時候,賈詡也意識到自己這事真搞大了,再不跑就等著和那兩傻子一樣成為全天下的敵人吧!於是,一邊阻止李傕和郭汜在長安亂殺人,一邊辭官回老家。
當然,他沒能回老家,他本來想去投靠將軍段煨,結果半途被流匪劫了。亂世之中,有流匪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李傕和郭汜把長安搞得一團糟,連帶著附近也不太平。
賈詡當時帶著家人一起跑的,流匪打劫的時候,把他給砸暈了,差點沒直接死掉。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全家都不見了,只有他被人裝在驢車上,不知道往什麼地方拉。
拉驢車的是個普通農家漢,說他暈了太久,那些流匪搶了所有財物,又把他家人都發賣了,本打算把賈詡扔在原地等死,又怕他找個大官來報復,結果就要殺賈詡,幸虧周圍有兵卒路過,那將領順手滅了流匪,卻沒管賈詡,可能因為後者身上有錢人穿的衣服被流匪扒走了,而又不認識賈詡的臉吧。
農家漢也是被流匪抓走的人,不忍心看賈詡等死,就找了個驢車一路拉一路給找大夫看。他家人都在戰亂中死了,倒是早年有個遠親去了襄陽,便順帶把賈詡也帶去那邊。他灌了賈詡一路的藥汁,後者一直都半昏半醒,直到襄陽境內才見他真的清醒過來。
賈詡聽完這段話,差點沒再昏死過去,真是天作孽啊!人算不如天算,誰曾想會遇到流匪,誰曾想護送他家人的兵卒會中毒,誰曾想他賈詡算計半生,落得如此下場?!
中年文士哭得淚流滿面,卻見官道上塵土飛揚,來了一支十幾人的騎兵,為首的小將一身銀白戰甲,騎著一匹銀白色駿馬,容貌俊麗,眉目如星,馬上有箭囊,背上掛著長弓,腰間挎著長劍,跟在後面的兩個部下還帶著兩柄大斧。
俊美小將在驢車旁停住了,好聲好氣地問道:「爾等從何處來?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是有什麼難事?為何啼哭不止?」
來人正是劉玥,並非她多管閑事,而是荊州境內百姓,她都當做自己的屬民。但凡路上見到啼哭為難的,她又沒什麼事,就停下來聽一聽,幫一幫。
時間一久,就傳出了劉玥宅心仁厚,關愛百姓的好名聲來。這也是蒯越的打算,劉玥並不排斥,你說是做戲,但她做得真心實意,她確實想幫一幫自己的百姓。
農家漢將自己的遭遇說了,又說要去襄陽投靠親戚,三國時期因為連年戰亂,勞動力短缺得很,誰都希望自己的地盤能多點老百姓,像這樣的莊稼漢更是多多益善。
劉玥笑了:「這有何難?襄陽就在前面,我且讓部下帶你去找負責此事的官員,若你表弟真的記錄在案,直接帶你去見便好。」
她派了一名部下,想了想,又拿出一小些銀錢給農家漢,後者感恩戴德地接了,跪下來問恩公姓名,好在家裡天天跪拜供奉。
劉玥爽朗地笑起來,說道:「我又不是什麼神鬼,要供奉跪拜。不過你問我名諱,某乃荊州刺史劉公之女,劉玥劉嬋娟。」
10.謀士雲來
賈詡聽到這話,倒是不哭了,側著耳朵聽。
農家漢更加磕頭跪謝,劉嬋娟是誰他不知道,但荊州刺史是什麼官職,他還是聽說過的。那是一州之長,是他一輩子也見不到的大官。
部下正要護送兩人離去,劉玥也打算驅馬回城,卻看到驢車上瘦弱又病懨懨的中年男人滑下來,用文士的方法行了一禮,雖然穿得破破爛爛,舉手投足倒真是士人風範。
劉玥早疑心他不是莊稼漢,這麼一看,果然是個讀書人,不過能混得那麼慘,多半是個寒門子弟。可惜亂世之中,一個讀書人也只能顛沛流離。
「劉將軍。」賈詡說道。
「當不上先生一聲將軍。」她算什麼將軍,人家就算客氣,也就叫她聲小將。
至於為何開口叫先生,只能說這是蒯越給她的人設,要她仁心仁德,禮賢下士,起碼是要做出這種樣子來。對讀書人放尊敬點,又不會掉塊肉。
賈詡被人重傷,又昏了這段時間,縱有莊稼漢悉心照顧,也病弱難當,這才下驢車站立了一會兒,就雙腿一軟往下癱倒。
「先生!」嚇得劉玥跳下馬扶人,等等,這是來碰瓷的嗎?
只是看這人這臉菜色,估計是真病得不輕,劉玥想著對方也沒必要冒著生命危險,來賭自己一定會心軟,只能讓對方靠在自己身上,用手摸了摸脈,果然虛軟無力,還隱隱有阻塞之感,她看了看對方粘在頭發上的血跡,明白是腦部被擊,凝成了血塊。
這樣下去真會死人,三國時期的醫療水平並不好。
「速速隨我回城,羽郎,你先一步去找大夫來。」劉玥對手下的心腹說道。
跟在她身後的騎兵點頭,縱馬飛馳而去。
劉玥把人中年文士帶上自己的銀星,一拍馬屁股,就向襄陽城奔去,等到了家門口,幾個門人迎上來,一個牽住銀星,兩個扶過虛脫的文士,還有一個給劉玥遞帕子。
「阿翁可好?」劉玥第一個問的是劉表。
管事的說劉表在議事堂召集幕僚,也不知道在商量什麼。他倒是聽了一耳朵,說是朝廷任命的文書和使節到了,至於具體什麼事,他一個下人也不敢妄言。
劉玥點點頭,讓人把中年文士扶到客房,大夫到了就去看看。
「此人血脈淤結,萬萬不可如此。」她剛往裡走了幾步,就聽到有人苦口婆心地說道。
她跟過去一看,只見僕從正把中年文士扛進去,雖然有她的命令,但誰知道這是哪兒來的乞丐,舉止難免粗暴了些。
在僕從旁邊,一個和劉表差不多大的老翁連連擺手,身邊跟著一個文士,滿臉無奈,想要拉著好友別多管閑事,可為人醫者皆是父母心腸,怎麼能眼看病號在面前受苦?
「這是什麼人?」劉玥問左右。
「原是豫章太守,琅琊陽都諸葛胤誼,劉公的屬吏。」有人上前小聲說道,「那老者是南陽張仲景,小有醫名。」
諸葛胤誼是誰?不認識,她也不至於見到個姓諸葛的就覺得和諸葛亮有關系,那時候諸葛可是個大姓,但張仲景……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劉玥尋思道。
不過既然是劉表的屬下,為什麼在這裡等著,這兒連內院都不是。但凡劉表待客,都是把人請到再裡面一間的,就算阿翁正在召集幕僚開會,也不至於失禮至此。
還有什麼叫原本是豫章太守?豫章太守換人了?
不過既然門人說張仲景是個小有名氣的好醫生,那還說什麼?讓人來看看病號,也省的再請大夫往返。想到如此,劉玥就命令侍從聽張仲景的話,把文士抬到客房去躺著了。
「這位便是女公子。」左右和諸葛玄說道,後者連忙上來見禮。
諸葛玄本就是劉表部下,被舉薦為豫章太守,結果這才做了沒多久,就被寒門出身的朱皓取代了,只好帶著侄子侄女來荊州投奔劉表,路途遙遠一病不起,幸好遇到好友張仲景,這才一邊治病一邊慢吞吞走到襄陽。
而劉表多半是惱怒他不堪重用,所以連面都沒見,先晾在一邊。
張仲景認真給人治病,劉玥就在外面和諸葛玄話家常,兩人第一次見面,不好一上來就談國家大事,便只能談談家事,聽聞諸葛玄是帶著侄子侄女一起來的,劉玥就多問了幾句。
「兄長將幾個孩子都托付於我,可惜與瑾兒失散,他如今在江東。」諸葛玄感慨道,他身邊最大的侄子諸葛亮才十一歲,諸葛均和兩個女孩兒就更小了。
要是劉表惱怒於他,多半只能帶孩子們回老家。北地戰亂連連,唯有荊州八郡在劉景升的治理下相對太平安定,不少世族和流民都逃離中原湧入荊州避難。劉表也素有仁心威名,對這些士人一概接納,給糧給錢,從不刁難排擠。
說實話,諸葛玄並不想走,他是劉表舊部,諸葛家又和蒯家有姻親,他帶著這一堆娃娃,若是能在荊州討個一官半職,能如此安定下來再好不過了。
因此,言語中對劉玥多有贊揚,誰都知道劉表對這個小女兒愛若珍寶。
但劉玥最不耐煩有人吹捧她,只把諸葛玄當個追名逐利的人,卻冷不丁聽到對方談起自己那個叫諸葛亮的大侄子……
哎哎,你等等!你說什麼?你侄子叫什麼?!!
諸葛玄一臉茫然,又重復一遍道:「舍侄諸葛亮,並無表字。」才十一歲,還沒取字呢。
幸福來得太突然,她一下子承受不起。
劉玥就差沒拉著諸葛玄的手,一起跟著叫「叔叔」了。三國裡少數幾個她認識的,而且目前和她見了面,不會打死她的名人,傳說中人品好智商高的諸葛軍師啊啊!
臥龍鳳雛得其一可爭天下,劉備的肱股之臣,蜀漢的頂梁柱。
最關鍵是諸葛亮才十一歲,比她還小兩歲,正是身嬌體軟易推倒……啊不對,正是攻略收服的好時機,她身邊要是有了諸葛亮,爭天下的底氣不就更足了?
到時候有劉備什麼事!
劉玥完全沒有對不起劉備的感覺,要是爭天下還考慮對得起對不起這種問題,那還是早日放棄逐鹿中原吧。任何心思軟弱,胸無大志的人,都無緣問鼎天下。
這邊張仲景已經開始寫方子了,另一邊劉玥激動得快坐不住。
她還沒開始忽悠諸葛玄,讓她去見見諸葛亮,就聽聞劉表召她,只能戀戀不舍地拉著諸葛玄道:「先生請等我些須時日,某必登門拜訪。」
諸葛玄有些摸不著頭腦,卻聽到張仲景提了一句:「胤誼要在這裡等劉公,並不會走。」
這話裡的暗示,劉玥瞬間懂了。她只是驚訝於諸葛玄沒說話,反倒是張仲景先開口。劉表不肯見諸葛玄,更別說給官位了,這是要她在父親面前說情。這不是什麼大事,反正比起諸葛亮這個金光閃閃的誘餌,什麼都不算大事。
無論如何,她也要把諸葛一家留在荊州!
劉玥到的時候,眾謀士幕僚都散了,只有劉表坐在那裡喝茶。看到小女兒英姿颯爽地走進來,便不由笑道:「好個驍勇小將!」
「阿翁。」劉玥行禮拜見後,毫不見外地靠著劉表,自然而然撒嬌道:「這幾日見不到阿翁,叫女兒日思夜想。」
劉表哈哈笑了兩聲,心中貼慰。現代人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不就是因為身為女子,哪怕再大也可以和父母撒嬌,這動作要是換做劉琦劉琮來做,還不得嚇死劉表。
蔡夫人確實漂亮,也確實吹了劉琮的枕頭風,可又哪裡比得上嬌滴滴的女兒。論相貌,劉玥甚至在蔡小妹之上,又每每讓劉表想起亡故多年的結發妻子,和妻子臨終前對她的承諾。
雖說老夫少妻最受寵愛,可終究敵不過少年一生最心動的初戀。妻子永遠都是原配的好,真愛永遠都是亡故的好。
劉表和女兒閑聊片刻,終於講到正題上,原來李傕、郭汜占據長安後,想拉攏各路諸侯。相比於想把他們活吞了的北方諸侯,按時派使臣入朝奉貢的劉表就顯得格外可愛了。
於是,李傕派黃門侍郎鐘繇拜劉表為鎮南將軍、荊州牧,封成武侯。還允許他自己開府設置
長史、司馬、從事中郎,禮儀如同三公,這就等於說劉表可以自己在荊州組建個小朝廷了。從此,從名義上正式割據為一方諸侯。
「恭喜阿翁。」劉玥也大喜過望,雖然李傕、郭汜和董卓一樣是白痴,但他們這個舉動對劉家可是大大有力,至於劉表會不會真的出兵幫他們,科科,做夢去吧!
她能不了解自家阿翁?劉表的野心最多也就是一方諸侯,你想讓他爭天下都是不可能的,他只會出於自保而出兵,沒看到當年討伐董卓時,他都能巋然不動嗎?
就比如孫堅戰死,袁術戰敗潰逃至曹操的地盤,現在袁曹交戰,正是摟草打兔子的好時機,說不定就能啃下北方一大口來。可劉玥磨破了嘴皮子,劉表也不許出兵。
在這件事上,劉玥都快絕望了。
劉表是個任人唯親的典型,他只相信輔佐自己上位的世家豪門,重用蒯氏兄弟、蔡氏兄弟和江夏黃家,對寒門不屑一顧。李傕、郭汜送了他這個官位大禮包,他剛才肯定很開心地分封心腹了,叫劉玥前來,估計也想分她一份。
要不是劉玥實在太小,怎麼都說不過去,他都想讓小女兒當一郡太守。
沒錯,任人唯親如劉表,就是這麼任性!
他將劉玥的職位提到中郎將,僅次於諸位正將軍,並將劉玥麾下兵馬增加到三千人,屯兵在襄陽附近,給她撥糧撥款,令她操練士兵。
劉玥當然不會拒絕,正兒八經地叩謝行禮後,又提到益州的事情,說劉焉有不臣之心,不如早做打算,再說荊州這位置太要命了,上下左右都孤立無援,卻又四通八達,不如打下漢中和益州,讓天府之國成為荊州的糧倉。
這次劉表倒沒有直接拒絕,只是摸著胡子道:「伐劉焉……還不是時候。」
劉焉不是什麼英雄人物,但他盤踞益州多年,加上漢中益州那地方易守難攻,實在不好搞。就劉玥看來,她阿翁和劉焉還真是彼此彼此,不,她阿翁還是比劉焉更聰明一些的。
眼看劉表有些乏了,劉玥准備離開,又很自然地說道:「剛才來見阿翁的路上,遇見一個叫諸葛胤誼的,說是原豫章太守,還帶著一個老大夫,那大夫真有些本事。」
看到劉表沒什麼表情後,劉玥又笑道:「他既帶了全家來投奔阿翁,雖無能耐,卻可見他忠心耿耿,聽說諸葛家原是蒯氏姻親,論輩分女兒還要叫他一聲叔父。」
「這算哪門子親戚。」劉表笑著搖頭,不過神情松動幾分。
劉玥知道再說就過了,就行禮退出房間。
11.毒士賈詡
張仲景果然是有本事的,施了針,又讓人煎藥灌下,不消片刻,賈詡便悠悠轉醒,正好看到劉玥笑眯眯地走進房內來看他。
「先生感覺可好?」她不知道對方是誰,卻同情他好端端一個文人落到如此境地,起了仁義之心,湊近了問道:「這是荊州牧府上,先生安心養傷,等傷好後,玥派人送先生回鄉。」
想了想,又補充道:「某請阿翁修書一封,請沿途的州郡太守照顧幾分。」
大部分人還是願意給劉表面子的,除了剛翻臉的袁術和剛死了孫堅的江東集團,要是這位真是從江東來的,嗯,那也沒辦法了。
「某乃涼州賈文和,曾拜光祿大夫及宣義將軍。」賈詡倒是不隱瞞。
他看到劉玥不說話,還以為對方在判斷他的來意圖謀,卻看到一身戎裝的女公子認真思考後,小心翼翼地問道:「呃,所以先生是涼州人?再說得詳細點?」
……完全不知道賈文和是誰啊!雖然光祿大夫和宣義將軍,聽起來很牛逼的樣子,但現在朝廷亂成這樣,從董卓開始,到王允和李傕,這群人根本就是亂派官職,誰知道這是哪一位任上的光祿大夫?
你要是直接和她說:這是曹操手下的謀士賈詡,和郭嘉荀彧齊名的那個,智力值95以上。說不定劉玥就瞬間領悟了,然後暗搓搓地打算把賈詡扣下來,爭取挖曹老板的牆角。
賈詡是聰明人,看劉玥這反應,立刻知道自己在對方眼裡根本沒名氣。他有點胸悶,卻不想放棄,他全家被害得不知下落,自己流落荊州差點殞命,你當他賈詡真的相信是天意?
雖然還不知道是誰下的手,這仇如何能不報?天下諸侯逐鹿,他倒是可以辭別劉玥,試著投靠其他主公,比如北方的袁紹勢大,而曹操禮賢下士,相比於任人唯親的劉表,他在其它地方才能更快獲得重用,並早日打探家人下落,報了此仇!
但畢竟劉玥與他有救命之恩,又以禮相待,年紀輕輕便小有名望。就他觀察這點時間,便能確定劉玥和劉表不是一路人,此女絕非池中物,偏偏現在年幼,身邊也沒有真心實意輔佐她的人,必定求賢若渴。
賈詡是個看得清天下大勢的人,他之前也為自己謀劃過。
袁紹身邊有沮授田豐,曹操身邊有荀彧戲志才,江東新亂不可投奔,袁術剛愎自用,劉焉愚蠢不堪……他考慮過劉玥,但荊州內部的事情太混亂,他一向不支持廢長立幼,所以才沒來投奔。本想在同鄉段煨那裡混上幾年,觀望局面,如今卻不能再等了。
換一個角度想想,主公年幼也有好處,至少好培養感情。這年頭最受主上信任的,不就是從小陪著他的肱股之臣嗎?
所以,即便劉玥給賈詡的第一印像是有點傻,後者還是掙扎起身要行禮,把劉玥嚇得直接一用力按下去了。
劉玥那非人的怪力,賈詡只覺得像被幾噸重的石頭壓住肩膀。
賈詡:……
劉玥:……
媽的,這個主公是怎麼回事,完全不按照套路來,簡直有毒啊!正常的畫風不該是賈詡虛弱地起身行禮,劉玥虛扶他一把,說先生多禮了嗎?
「你還病著,不用客氣。」劉玥真誠地眨著眼睛。
門外傳來「噗嗤」一聲笑,劉玥倒是不意外,這又不是什麼機密地方,什麼僕從門人來來往往的,有人在門外聽見什麼很正常。
只是當門打開來時,卻見兩個小男孩站在那裡,笑出聲的那個年紀稍小,大一些的皺了皺眉,兩人面容有三四分像,一看就是兄弟。
年紀大些的哥哥一本正經地行禮道歉,偷聽偷看本來就不是君子所為,他弟弟還敢笑出聲讓主人家發現?
「琅琊陽都諸葛亮攜弟諸葛均,見過女公子。」才十一歲的男孩說道。
幸福來得措不及防,她都差點忘了自己手還壓在賈詡肩上了呢。
不過這個諸葛亮和小說裡好像不大一樣,一點都不幽默瀟灑,反而是一本正經的嚴謹模樣,全然不像他身邊的諸葛均那麼活潑。考慮到這兩人的實際年紀,諸葛先生會不會太早熟了一點?
「是胤誼先生的侄子吧。」劉玥假裝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松開賈詡,在身上掏了掏,她今天穿著一身戰甲,沒帶玉佩什麼的,連佩劍都解在外面了。
竟然,沒有,帶見面禮!
劉玥左右為難,卻看到諸葛亮施施然又向床上的賈詡行了一禮,朗聲道:「亮攜幼弟均,見過賈公,前日聽聞賈公上還印綬,別了李傕、郭汜,離了長安,不曾想在荊州親見賈公,聞公善謀,當世無雙,今日得見,實乃亮三生有幸。」
這小人精,只這一句話,便不留痕跡地解了劉玥不認識賈詡的尷尬之處。
劉玥果然拎得清,立刻也起身行禮,肅然起敬道:「是某失禮了,先生勿怪。」
她雖然不了解賈詡,但聽諸葛亮的話,這人是從李傕、郭汜那兒來的,如今二人權勢滔天,賈詡竟然能果斷地辭官跑路,可見他有多機智。而且連諸葛亮都說他「善謀略,當世無雙」,劉玥立刻意識到自己撿了個超級大禮包。
謀士,尤其是厲害的謀士,脾氣大多很古怪。盡管不知道賈詡怎麼把自己搞那麼慘的,但劉玥擺出了態度,以禮相待,甚至要把自己的地方讓出來給賈詡住。
劉表寵愛劉玥,荊州牧府邸又大,干脆把右邊那四五間房並一個園子的小院都給了劉玥,還讓女兒自己設了個小門房,給單開一扇門。
賈詡假意推辭兩下,就在劉玥期待的眼神中承下這份情。有的時候,你要把握好和主公的君臣之分,而另一些時候,你就要從善如流地接受主公的好意。
親自將人送到自己的小院,還將自己的侍從婢女撥了一半給賈詡,又興衝衝地命令開私庫,拿出最上成的藥材給養身體。
賈詡連忙拉住劉玥,勸道:「女公子不可。」
「這是為何?」
「詡之前效力於李傕、郭汜二人,世人皆聞之,劉荊州又如何不知?女公子憐我痛失家人、孤苦無依,賜在府中養病,本無可厚非。可某若喧賓奪主,不知收斂,難免招劉公憎惡,也與女公子無益。」賈詡說道。
去劉玥的院子裡窩著很好,正好避開閑雜人等探聽虛實,也更加安全。可如果賈詡任由劉玥將僕從婢女和奇珍異寶捧到他面前,把他當座上賓侍奉,那劉表就要炸了。
畢竟這還是劉表的地盤,不是劉玥的。他本來就是從李傕、郭汜那裡跑出來的,劉表肯定疑心他,但礙於劉玥的面子,又同情他被人所害,多半不會說什麼。可這都建立在劉玥只是同情他,而不是把他捧上天當賓客。
劉表生性多疑,到時候哪個小人上去進個讒言,他賈文和就得沒命,到時候連帶著對劉玥都會被懷疑。
「女公子且聽我一言,某養病期間,千萬不可來院中看望,更不可賞賜任何東西。只做出要某送回涼州的樣子。」賈詡再三叮囑。
劉玥卻有些猶豫,她怕賈詡給跑了,恨不得用全天下的寶貝把人拴住。
賈詡怎麼猜不出劉玥的心思,哭笑不得,甩又甩不掉對方像鐵鉗一樣的手,只得嘆息一一聲說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劉玥還眨巴著眼睛看他。
賈詡壓低了聲音,擋住兩人的正面,用口型說道:「主公安心。」
是的,不像蒯氏和蔡氏在劉表不在的時候,才敢喊她一聲少主。賈詡這一聲「主公」,就等同於像劉玥表露態度和忠心。
不是少主,是主公。
賈詡不認劉表,只認她劉玥。
這是全三國第一個叫她主公的人,也是至今為止唯一將她當主公的人,劉玥心中炸開了花,飄飄然都要上天了,激動地手都在顫抖。
「好。」她看著賈詡的眼睛,只說了這一個字。
非常之時用非常之計,賈詡不是諸葛亮,沒有「一生唯謹慎」的評語,他擅長審時度勢,更擅長玩弄人心。後世的史學家評論,劉玥是賈詡前半生最大的一場豪賭。
這場豪賭有各種機緣巧合的原因,若不是賈詡受人暗算差點丟了性命,若不是賈詡全家被賣不知所蹤,若不是天意使然流落荊州被劉玥所救,若不是當時劉玥年幼卻有賢名,他絕不敢賭這一場。
事實證明,賈詡不愧是三國少數幾位「算無遺策」的謀士之一,他這一場豪賭贏得子孫後代的百年富貴。史學家推論,因為賈詡是最早跟隨南武帝的心腹謀士,所以劉玥一生都對他極度信任,從未見疑,君臣感情之深僅次於她夫君諸葛亮。
劉玥稱帝後,讓賈氏一族封候拜將,更將賈詡封為帝師,把太子劉維托付於他。劉玥在百官面前直言:「文和,孤之仲父先生也。」意思是「賈文和是朕的老師和叔父啊!」
南武帝劉玥和丞相諸葛亮先後去世,劉維一統南北後,改國號為唐,史稱「唐高祖」,依舊將賈詡尊為帝師,執子孫禮。賈氏榮耀富貴可見一斑。
說到底,除了賈詡從跟隨劉玥起就盡心謀劃外,大概也就是因為這一聲「主公」。在所有人都先承認劉表再承認她的時候,只有賈詡跳過劉表,認她為主。
12.心慕於君
劉玥聽從賈詡的話,把人安排在自己的院子裡,卻不過問一聲,也不探望一次,更不給什麼名貴藥材,只讓張仲景在他身旁照顧,隨意撥了兩個婢女。
劉表果然過問這件事,劉玥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只說機緣巧合救了賈詡,又憐他痛失家人,孤苦無依,暫時給他個棲身之處,等病好後把人就送回荊州。
「隨意尋個去處就是,何必按照在自己的院子裡,那院子你自己都不去幾次。」劉表笑道,像沒放在心上的樣子。
但劉玥心中一凜,卻繼續剝著手裡的橘子,隨口答道:「正是不常去院子,才把人安置在那裡,那些人閑著也是閑著。再者說賈文和好歹也曾是宣義將軍,小有威名,若是把他扔在外面,別人如何看待?世人會說我們之前禮賢下士都是假的。」
劉表點頭,劉玥又無所謂道:「阿翁不喜那賈文和,等病好後打發了便是。」
也不知道是誰進的讒言,左右不過那幾個人,劉玥心中嗤笑一聲,文和果然料事如神,一一猜到,教她如何在劉表面前應對。
看到劉玥毫不在意的模樣,劉表就覺得之前那人多事。
無論怎麼說,賈詡在士人中都有點名聲,這麼把人扔出荊州,還不被文人戳著背脊罵?說他剛受了朝廷的封賞,就看不起曾經的光祿大夫和宣義將軍,不對賈詡施加援手,太過驕縱,甚至有不臣之心。
「他痛失家人,又身受重傷。若是賈文和願意,就讓他在荊州一直住下,就像其他避難來的士人般對待。」劉表淡淡說道,把這件事就這麼揭過了。
而另一方面,諸葛玄拜見劉表後,也重新得了一個職位,和過去豫章太守不能比,但也算安定下來,不用帶著孩子們來回奔波。加上劉玥總喜歡來找他侄子侄女玩,因為年齡也相當,劉表想著小女兒自小沒有玩伴,便對諸葛家幾個孩子也頗多照顧。
劉玥不貪圖享樂,也不喜歡布料珠寶,凡是自己得了一份好東西,必要送一半給諸葛家。哪怕分到諸葛亮手上不足十分之一,她也看得高興。
諸葛亮早學完了六經,對騎射御也有涉獵,懂兵法和占星,常看史書。他生性嚴謹認真,像個小大人,非但自己苦讀,也管著弟弟妹妹。但凡劉玥送來玩物吃食,必定是要當面道謝,就算劉玥在軍中,也會正兒八經寫書信給她表達謝意。
那日,劉玥從軍中回到家裡,劉表看小女兒辛苦,很是賞了點東西,連蔡夫人也送來一盒首飾和十幾匹蜀繡。楊雄的《蜀都賦》中都贊道:「麗靡螭燭,若揮錦布繡,望芒兮無幅。」蔡夫人送來的絲綢布匹上繡了各色花鳥魚蟲,很是珍貴。
可惜劉玥不穿這玩意,她就喜歡穿戎裝盔甲。
她留了幾匹讓侍女送去裁成衣服,以後拜見蔡夫人或家宴的時候穿,另有幾匹素雅的顏色並幾件首飾玩器托人送給黃月英,剩下的都打算給諸葛家。
要不是文和不讓她插手,阿翁送的這盞白玉擋風就給賈詡了。也不知道先生這些日子過得好不好,病痛心傷可有緩解?婢女僕從可有用心?衣食藥物可給足夠?
她覺得自己不像賈詡的主公,倒像是賈詡的老媽,就怕自己的謀士過得不順心跑路。那她直接找根繩子在諸葛亮面前吊死算了。
帶著深深的憂思,劉玥到了諸葛玄住的地方,沿路還買了不少小孩兒愛吃愛玩的東西,用來籠絡兩個小妹妹。
下車後,她就熟門熟路地拜見諸葛玄,給了兩包茶,雖然三國的茶十分有毒,但誰讓諸葛玄等士人就是吃這套?諸葛玄知道對方不是衝自己來的,無奈道:「人在後院看書。」
劉玥臉皮比牆還厚,笑嘻嘻地跑去後院,果然諸葛亮在樹下看竹簡,身邊還堆了好幾卷。陽光從葉片中照射下來,灑在少年俊美端正的側顏上,唇色淡紅,眼神專注。
雖然劉琦和劉琮也是美男子,但氣質上完敗給才十一歲的諸葛亮。
「二郎。」因為諸葛亮還沒有字,她又不好在直呼其名,因為在諸葛家這一輩中排行老二,劉玥就厚著臉皮叫二郎,管諸葛均……嗯,就叫均弟。
雖然蜜汁像叫二郎神,但已經沒人可以阻止她和諸葛亮套近乎了。
諸葛亮抬眸看她,微微露出一個笑容,人家那是禮節性的笑,但劉玥眼中的粉絲濾鏡已經厚到不可救藥的程度了,她覺得諸葛亮這是贊賞她呢。
「二郎,看我新得的玉玨。」劉玥跑去樹下獻寶。
這是一對罕見又漂亮的羊脂白玉玨,上面刻出的花紋雕飾可首尾相連。劉玥喜歡玉玨,原因是打仗時能戴在手上作拉弓的鉤弦,也就是被她歸類為有用的東西。
劉玥把其中一塊給了諸葛亮。
後者接過白玉無瑕的玉玨,盯著看了一會兒,又看向歡歡喜喜的劉玥,尾音上翹,疑問道:「嬋娟,你要送我玉玨?」
劉玥費了好大功夫,才讓諸葛亮改掉見她就行禮,開口就用尊稱的習慣。所以聽到對方溫和好聽的聲音叫她嬋娟,樂呵得直點頭。
諸葛亮認真思考,對方到底知不知道送玉玨是什麼意思。
若是親戚長輩送玉玨,多半是寓意美好,希望後輩凡事決斷,又君子之風。但同輩間送玉玨吧……肯定不是希望人家做事果決,多半是要決裂的意思啊。
劉嬋娟看著也不像跑來和他斷絕關系的樣子。
那多半是不知道,諸葛亮極為淡定地收下玉玨,什麼也沒說,只是和往常一樣認真道謝。他年紀雖小卻懂得為人處世,這時候指出劉玥的錯誤,少不了讓人尷尬為難,何必呢?
劉玥湊過去,看到諸葛亮手上的是《漢書》,沒事找事,試圖尬聊。
「二郎還在學《漢書》?」
只是拿出來再溫習一遍的諸葛亮:……
「噢噢!」劉玥臉紅了。
「如君所言,亮確實正在學《漢書》,每讀一遍,都有所收獲。」諸葛亮從善如流道,但也覺得這書是看不下去了,就收起竹簡,用一雙透徹干淨的眼睛看劉玥。
劉玥只想著如何讓諸葛亮跟從自己,而不是將來和劉備跑了,撓著頭問道:「二郎覺得鳳主一事是真是假?」
「鳳主不過坊間傳言,嬋娟何必信這個?」諸葛亮垂眸,余光看到劉玥失望的神色,便又怪自己多嘴,要是劉玥記恨於他,叔父怕是又有麻煩。
此時的諸葛亮畢竟還小,為人處世有人精的模樣,卻不夠周全精細。看到劉玥不言語,臉上也帶出一絲尷尬的紅色,手裡攥緊了竹簡,想著如何圓過這話。
「二郎所言非虛。」誰料,劉玥卻嘆了口氣,聲音緊接著輕快起來:「鳳主未見史書之上,可見是百姓間的傳言,做不得數。人人都哄我是亂世鳳主,唯有二郎真心相待。」
諸葛亮不語,也不抬頭。
劉玥苦笑,覺得自己又把天給聊死了,只能沒話找話道:「二郎覺得光武女帝如何?」
「漢室傾覆,力王狂瀾之聖君明主。」諸葛亮答道。
劉玥盯著他的側臉,始終不移開視線:「哪怕她是女兒之身?」
「亮愚見,女子從來不輸男兒。」
「某比之光武女帝,如何?」
這話猶如石破天驚,輕輕松松一句,卻在諸葛亮耳邊炸開,仿佛稍有不慎就會墮入深淵。劉玥問他,自己和光武帝劉秀比怎麼樣?這是有問鼎天下稱帝的心啊!
自己要怎麼答?如果回答得不合劉玥心意,自己是否有命活過今天?如果劉玥回過頭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他們諸葛一家是否還有活路?
此時的諸葛亮還不信任劉玥,和對方交往,謹慎敬畏占了上風。畢竟兩人身份不對等,他不過是劉表部下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子侄,這位執掌三千人的中郎將要殺他,還能有二話?
竹簡裂口劃開他修長的手指,殷紅色的血珠滾落。
諸葛亮看著她,盡量平靜地開口:「某資質愚鈍,惟望女公子海涵,禍不及家人。」
劉玥承認她太著急了,她這套了幾個月的近乎,不說對方兩個妹妹一看到她就跑來要抱抱,就連諸葛玄都軟化了,只有諸葛亮始終對她像隔著一層。
剛才那句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不已。倒不是說自己的野心暴露了什麼的,既然那群人捧她做鳳主,難道敢說心裡沒這個打算?董卓想稱帝,袁術想稱帝,甚至劉焉都想稱帝,她就算想想又能奈她何?
只是看到諸葛亮的反應,她就知道自己試探過了。那竹刺還扎在他手指上,血珠子一顆顆滾落到衣服上,他也不擦擦,只一副等著發落的模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諸葛一家可都在劉表的屋檐下。
劉玥對自己手下的謀士一向比對自己重視,比如之前恨不得把所有奇珍異寶都給賈詡,這會兒心疼懊悔得無以復加。
她也不顧及什麼禮儀了,伸手就握住那只流血的手,小心翼翼把竹刺拔下來,看著又一顆鼓起來的殷紅小珠子,張口就含進嘴裡。
感到諸葛亮反應過來並炸毛的前一秒,又吐了出來,用隨身的娟帕包裹起來,用萬分心疼的口氣說道:「一會兒讓仲景給你看看。」
被竹刺扎了一下而已,這種小傷就叫張仲景跑一次,真不會被罵嗎?
諸葛亮想把手收回來,很是用了點勁兒,結果自己的手腕渾然不動,他臉黑了。倒不是沒聽說過劉玥的天生神力,但萬萬沒想到能力大無窮到這個程度。
劉玥到底是什麼意思?諸葛亮百思不得其解,他雖然聰明,但還不至於腦洞大到能猜到劉玥只想招他為謀士,他又不知道自己後世的盛名。
對方實在殷勤得過分,有時還會舉止親密,讓他不由自主地往另一方面想。而只要這麼想一想,他的臉就更黑了,一股孤憤之氣在腹腔裡來回滾動,看到劉玥還不肯放手,終於徹底爆發了——
這也就是他才十一歲,而不是史書上出隆中的二十八歲,也不是四五十歲。年輕人總是氣盛,哪怕諸葛亮再少年老成,此刻也不管不顧炸了。
「劉嬋娟!」少年漲紅了臉,孤憤道:「你待如何?!」
翻譯成現代白話文的意思,就是你特麼到底想怎麼樣?
劉玥咬唇,想了半天,才猶豫道:「其實真不如何。」
諸葛亮簡直想吐血。
「某心慕於君,是某唐突了。」這其實是句假話,劉玥還不至於真喜歡一個小小少年,她又不是變態,但真實原因沒法解釋,說出來了諸葛亮也不會相信。
說你將來會是謀士無雙?
說你是萬千百姓心中的男神?
劉玥焉了,知道自己多半是把這件事搞砸了。她上輩子一帆風順,這輩子從出生起就被劉表千寵萬愛,蒯越和賈詡又都那麼配合,讓她太過急躁驕傲。
這才在諸葛亮身上栽了大跟頭。
好在劉玥是知錯就改的人,也覺得諸葛亮今天受的刺激夠多了,捫心自問,對方還是個小小少年,又帶著弟弟妹妹,心中不安,步步小心才正常。又如何能要求他掏心掏肺呢?
諸葛亮看著對他說「心慕」的女子像是想明白了什麼,放開他的手往後退了兩步,鄭重其事地行了一禮,眼中閃爍著難舍之情,卻生生克制住,向他道別。
劉玥走了之後,諸葛均終於得到消息跑出來,連聲問道:「嬋娟呢?今日怎麼走得如此早?我還做了個小泥人給她呢。」
諸葛亮捏住娟帕,平靜地收拾地上的竹簡,在心中對弟弟說。
那人不會來了。
13.益州疲弊
賈詡的傷養了幾個月,在張仲景的細心照料下已經好了七分,再沒有賴在劉玥院子裡的理由。在劉玥待在軍中的時候,他親自求見了劉表一次,也不知道他到底和劉表說了什麼,等劉玥回到府裡的時候,她爹莫名其妙就把賈詡給她了。
「他家人盡失,也回不去了,你且留在他身邊看看。」劉表摸著胡子說道:「不稱心再打發走,你也是個中郎將了,帳下豈能無人?」
好像是這個道理,雖然在三國時期,中郎將這個官職已經和校尉一樣泛濫成災了,但劉玥是有實權的中郎將,又是荊州牧愛女,人馬不多,但手下也得有偏將和謀士。
賈詡名正言順到了劉玥手下,兩人總算可以明著見面了。因為諸葛亮的事情吃了虧,劉玥對謀士的態度也成熟多了,並不像之前那般興奮又緊張,卻仍舊以真心相待。
賈詡何等人精,一眼就看出主公微妙的變化,卻不說破。等劉玥為他倒了一盞酒後,才謙讓著擺手道:「雖說某已經在明公帳下,但明公仍需克制。」
劉表對劉玥而言,既是一種保護,也是一種鉗制,既是資源,也是弊端。
劉玥點頭表示明白,問道:「文和先生對天下大勢如何看待?」
賈詡謙遜:「當不得明公『先生』二字,明公喚文和便可。」
現在劉玥手下人少,叫他「先生」也就兩個人知道,只要主公不介意就好,但一旦劉玥帳下慢慢興旺起來,其他人將如何看待自己?不過虛名而已,何苦把自己釘在眾人眼中?
劉玥點點頭,算是答應。
賈詡這才慢慢說道:「如今漢室衰微,海內大亂,諸侯擁兵自重,天子大權旁落,此天下蒼生之大不幸,而諸侯英雄之幸也。某鬥膽問明公一句,明公意何為?」
這是苦難的年代,也是英雄輩出的年代,是成就霸業的良機,也是埋葬生靈的悲哀。孔子曰:「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避世或是堅守,人人都得選擇,因為人人都沒有選擇。
那麼,作為一州之牧的愛女,作為帳下兩千兵馬的中郎將,明公您想要什麼?是匡扶漢室,是一統天下,是割據一方,還是隨波逐流?
劉玥沉默了片刻,最後抬起頭,用那雙黧黑的眼睛盯著賈詡,認真說道:「某惟願天下太平。」
嗯,這話就有意思了,什麼叫天下太平,怎麼做才能天下太平?賈詡默默在心中挑眉,臉上卻沒顯露分毫,只是微微向前傾身體,垂頭做出側耳恭聽的樣子來。
「寧為太平犬,莫為亂世人。」劉玥說道,「百姓何其無辜,要為這幾任漢帝的荒淫無道,寵信宦官外戚付出這般代價?漢室無德,我為漢室宗親,也難辭其咎,無論戎馬一生,或是粉身碎骨,某也要還天下一個太平!」
數千年前,有女婦好,拒外族於商,保住了剛剛萌芽的華夏文明,才有了之後燦爛耀眼的中華民族;數千年後,我大國泱泱,花了多少代的心血,多少人的犧牲,才立於世界?
人活一世,不止活個生死,更是活個對錯。
漢代皇帝自尋死路,死不足惜,去他的匡扶漢室!作為現代人,劉玥才不吃這一套,她要的是天下百姓安居樂業,她要的是北方游牧打不進中原,她要的是華夏民族千秋萬代!
至於如何達成這個目標,這就是賈詡要為她謀劃的事情。
「文和,我願為這天下,肝、腦、塗、地。」劉玥輕輕嘆息道,無論這條路有多難,無論她要付出什麼代價,或是用什麼卑鄙手段。
賈詡沉默了幾秒,從自己的位置站起來,離席走到劉玥面前,跪下行禮,雙手交疊地上,額頭觸手,平靜而清楚地答道:「喏。」
「前兩日曹孟德東征徐州,大敗陶謙,北方暫不可謀也。」賈詡走到劉玥翻出的坤輿圖前,兩個人在上面比比劃劃的。
袁術之前被劉表斷了糧道,撤退的時候當頭迎上曹操,也被暴揍了一頓,現在曹操又敗陶謙,說是為父親報仇,還屠了城,陶謙回去後就病重,諸將暫時守著,只是曹操絕不肯放過徐州這麼好的地方。
北方有袁術、袁紹、呂布、曹操、公孫瓚等人馬,漢獻帝又在李傕、郭汜手中,暫時不可輕舉妄動,只是觀望為主。何況從荊州出兵到北方,戰線拉得太遠,就怕供給不足。
這邊以荊州為中心,從左邊走能打下的地方是益州(包括漢中)、關中等地,一旦攻下南陽,以南陽為補給,還能再往北進攻長安,長安左面是西涼馬騰,右面是洛陽。
如果從右邊走,那就順著長江一路往下打,吃掉整個揚州……所以說,荊州的地理位置真的非常好啊。
劉玥摸了摸下巴,對賈詡說道:「想來想去,我還是想要益州。」
她的手從益州一路點上長安,意思很明白,只要拿了益州包括漢中的地方,北方就在他們伸手可以夠到的地方了,更何況——
「天府之國,物資豐饒,用來屯田再好不過。」劉玥溫柔地撫摸著益州的輪廓,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來:「只要糧甲和士兵足夠,就可以養練水.軍,順江東下了。」
賈詡想了想,還是給劉玥潑了盆冷水:「益州天險,易守難攻,即使劉焉如今患病,也難以強攻,如果損傷太重,恐他人乘虛而入。」
劉玥搖搖頭,對賈詡說道:「我倒是聽說過一句話,一個帝國被摧毀尚能重建,從內部被瓦解,它就會永遠消亡。」
賈詡有些驚喜,看來這位明公確實聰慧過人,知道要奪取益州決不能貿然出兵強攻,只能從內部下手,雖然是陰謀詭計,但他素來覺得計謀有用就好。
「既然如此,某有一計,可讓益州自顧不暇,只是此計,需待劉焉死後。」賈詡說道。
劉玥朗聲笑起來,「文和去謀劃就是,劉焉……我倒看他還能活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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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平元年(194年),這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遠在北方,就是陶謙終於撐不住死了,臨死前讓劉備領了徐州牧。徐州是北方的要地,恐怕其他諸侯心裡都別有打算。
第二件是劉焉終於病死了,他本來還能再拖一陣子的,偏偏他那幾個兒子都在京城,結果他們想要密謀殺了李傕,反而被李傕殺了,只有劉璋在龐曦幫助下逃了回來。
「明公,此事可成。」賈詡對劉玥說道。
劉玥早知道賈詡折騰了大半年,自己無條件地支持,並且也不過問,他要什麼給什麼。這劉焉終於死了,文和總該給她個解釋。
在賈詡看來,劉焉這個人不成大事,他當年在天下大亂前就領了益州牧,所以不像劉表單身赴任,只能借助當地士族的支持,他當時是帶了自己人去的。
這樣一來就有個問題,就是劉焉和他的人都是外來者,而益州當地世族卻得不到重要,兩者的矛盾越來越嚴重,眼看勢如水火,要不是劉焉還能壓著,早就鬧起來了。
劉焉這一死,下面的人肯定各懷鬼胎,這就涉及到另一個問題——誰來繼任益州牧?
當時劉焉當益州牧時將三個兒子留在京城,身邊只帶了劉瑁,要是那三個兒子都死了也就算了,偏偏還留了一個劉璋。這就有意思了,因為劉璋想要打敗劉瑁繼任,他根本沒人支持啊?這時候只能求助於益州當地勢力,互相勾結利用。
於是剛到益州的劉璋為了坐穩繼承人的位置,身後站著益州當地世族,而一直跟著劉焉的劉瑁身邊則都是父親的舊部,加上賈詡暗中的各種挑撥,可不是自己內部都要打起來了?
劉玥聞言問道:「龐曦竟是你安排的人?」
「龐曦是劉焉世交,兩者結秦晉之好,所以劉璋對他信任有加,只可惜……」賈詡搖頭道,「長安如今還是李傕、郭汜的,而又有誰能比某更了解此二人?」
何況,他在長安也確實留了幾個釘子。
稍加挑撥,劉焉那幾個傻兒子就上了鉤,再恩威並施收服龐曦,讓後者帶著劉璋逃出京城,這才有了益州如今的內亂。
「探子來報,沈彌、婁發、甘寧等人起事反叛,蜀中大亂。此是千古良機,明公萬萬不可失去。說服劉荊州寫信給劉璋,明公您親自帶兵入蜀,借機奪取益州。」賈詡行禮道。
劉玥眯了眯眼睛,對賈詡道:「文和放心,要是如此都拿不下益州,我之後還有什麼臉再見你。」
沒看到這等千古良機,連她爹都忍不住了嗎?要知道沈彌、婁發、甘寧等人,可不是她和文和策反的。
14.安民之心
劉表確實動心了,所以當劉玥請戰的時候,他沉吟著沒說話,似乎有些為難。劉玥跪在前面,下意識偏頭去看蒯越,後者在袖子裡稍稍露出半只手,搖了搖,讓她稍安勿躁。
如今劉表手下大將中,蔡瑁主管水師,黃祖鎮守江夏,文聘守著荊北以戒備北方諸侯,而且以劉璋的神經緊張,怕是不能派遣大將大軍直接開進去,一方面讓劉璋見疑,另一方面也會刺激到當地世族。
龐曦暗中投降的事情,賈詡不讓劉玥說出去,所以劉表才左右猶豫。他女兒才十五歲,就要率領幾萬大軍,也不能服眾啊。
「我與劉璋寫信,他請我們入蜀相助,以荊州三萬大軍平定內亂,只是誰來帶兵?嬋娟年幼,黃、文、蔡幾位將軍身兼要職,脫不得身……」劉表無奈嘆氣。
「阿翁,女兒倒想舉薦一人。」劉玥坦蕩道。
「哦,誰人?」劉表挑眉。
「南陽黃漢升,如今正領中郎將一職,隨表哥駐軍長沙,素有威名,驍勇善戰。」劉玥說的這位全名叫黃忠,確實是個打仗好手,卻因為出身而一直不被劉表重用。
「黃漢升是員虎將,可惜郁郁不得志,無有作為。此人英勇無雙,忠義兩全,明公若是給他一次機會,他必銜草來報。」這是賈詡給她獻的策,「明公與他同去益州,沿路上多加用心,將他收入帳下,便能多一員忠心猛將。」
雖然劉玥不認識黃忠是誰,但既然賈詡這麼說,她也願意試試。反正到時候他們一起入蜀,黃忠是個什麼樣的人,她自己親眼去看就是。
「這……」劉表果然遲疑。
「原是劉璋請我們去的,想來和孫堅那時不同。」劉玥意有所指。
「罷了,便封黃忠為裨將軍,領兵兩萬入蜀,嬋娟領兵一萬相隨。」劉表擺擺手,表示這事情就這麼定下了,接下來就和眾人敲定糧草兵甲之事。
至於入蜀時帶誰在身邊,如果主公沒有指派,都是領兵的將軍們自己決定帶幾個幕僚。劉表讓劉玥去自然不放心,想了想,還是讓蒯越領了軍師一職跟去。
劉玥原本想帶著賈詡,但後者身體還沒痊愈,川蜀這一代又多潮濕瘴氣,要是賈詡行軍途中有個三長兩短,她簡直要瘋掉。
「你留在荊州也要小心,趁我不在,那些子小人又要來作祟,我那兩個哥哥都不是好相與的。」劉玥對賈詡叮囑道,「你是我帳下幕僚,只要阿翁不開口,他們奈何你不得。怕就怕有人在我阿翁面前說三道四,我自然是不懼,就怕他們衝你來。」
「某省得,明公無需牽掛荊州,某還要為明公謀劃一番。」賈詡笑眯眯道。
他當然知道劉玥一走,那些蟲蛇鼠蟻的都要跳出來。在外作戰的將領最怕的就是被主公忌憚,哪怕劉玥是劉表親閨女,也架不住三人成虎。
別說那些人可能衝著他來,就是他們不來朝他作妖,賈詡也絕不會放過那些人。
這些賈詡也沒和劉玥說,只是問道:「明公打算帶誰去川蜀?」
「文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下哪有什麼人?」劉玥苦笑。
賈詡點點頭,沒說什麼。
劉玥自己忍了半天,哭笑不得道:「文和你真是……就不肯多一句嘴。我本想把諸葛玄帶上,和阿翁一說便是,但我看他這幾日身體不適,張仲景都留在左右。」
「不帶諸葛胤誼,帶他侄兒也行。」賈詡神在在來了一句。
劉玥差點沒把嘴裡的葡萄汁噴出來,但也嗆到了喉嚨,咳嗽半天。
賈詡遞上了一塊帕子,讓自家主公捂住嘴咳個痛快。後者緩了緩氣息,搖頭道:「你也想得出,那諸葛亮才十三歲,你就把人帶去戰場,可不是要了諸葛玄的命?」
我還不如帶生病的諸葛玄去呢!
「明公也不過十五,十一歲時便跟隨劉州牧只身闖荊州。」賈詡頓了頓,嘆息般說道:「何況知明公總要找個機會和他說開了才好。」
於是,劉玥又被葡萄汁嗆到了。
賈詡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更不樂意管主公的私事,能說出這句話來已經算難得,此後便不多言,等著劉玥自己糾結完畢,決定道:「我去諸葛家,和他說一說。」
「唉——」劉玥嘆氣,「我如今領兵一萬,手下除你之外竟無人可用,就算文和的智謀以一當百,也苦於分身乏術,為之奈何?」
「明公且寬心,待益州平定,自然有人上門來,只望明公別惱了人多才是。」賈詡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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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大半年,劉玥又帶著禮物上門,諸葛玄此時身體有恙,張仲景一直在為他醫治,可前者當年逃難時傷了底子,身體太過虛弱。
劉玥先帶著一些名貴藥材探病,諸葛玄躺在那裡,臉色發白,眼下發黑,見了劉玥便想起身喊道:「中郎將……」
「伯父快歇下。」劉玥溫聲道,扶著他躺回去,對服侍的人說道:「要是缺了什麼藥,都去我那裡拿,要是州牧府裡也沒有,就和賈文和先生說,他自有辦法。」
「中郎將要去益州,哪裡能讓您掛心。」諸葛玄咳嗽了兩聲,生怕把病氣過給劉玥,就開口道:「可是要找亮兒?他去幫忙煎藥,我這就讓他……咳咳。」
「叫張神醫來。」劉玥吩咐道,握著諸葛玄的手,安撫道:「您好好休息著,我自己去找二郎就好。」
「中郎將,中郎將!」諸葛玄反握她的手,眼神爆發出一道頑強的光,言語急切道:「我知道亮兒之前多有得罪,他年歲尚小,又遭逢突變,生父生母皆亡故,請您切勿與他計較。」
或許曾經他並不畏懼劉玥,就算是劉表愛女,也不過是個小女孩兒。可如今劉玥帶重兵入蜀,如果事成,她便是手握大權的女將,而自己又時日無多。萬一劉玥和亮兒起了衝突,他這一家可如何是好?
「若我身故,懇請……懇請中郎將讓他們早歸故裡。」
劉玥皺眉,難過道:「您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在您和二郎眼中都是借勢壓人的小人不成?難道我只因為手中有權,看誰不順眼就會置他於死地不成?」
諸葛玄連連搖頭,卻咳得連話都說不出,這時候張仲景已經走進來了。劉玥不好再留在房裡打擾大夫治療,只能轉頭離開。
她找到諸葛亮的時候,後者正站在廊下,生前燃著火煮著藥。
看到劉玥,諸葛亮臉色不變,只是平靜地盯著燃燒的火焰,映襯著本來就白皙的臉更加蒼白,小小的人也消瘦了一圈,眼神卻更為堅定。
「我剛看望過胤誼伯父。」劉玥說道。
「多謝中郎將厚愛。」諸葛亮行禮。
「我只聽說他病了,不知竟病到這步田地,為何早不派人去州牧府找我?」劉玥問道。
「中郎將也不是大夫,只多一個人牽掛憂心而已。」諸葛亮回答。
「至少多一個人為你支撐。」劉玥堅持。
這不是她會不會治病的問題,一家之主重病難起,所有的擔子都會落在家裡最年長的男孩兒身上——往來人情,鬼祟小人,未知前路,這時候要是多一個人在旁邊支持,那感覺怎麼會一樣?
劉玥不是沒嘗過這種滋味,她剛進大學時失去父親,家裡母親獨木難支,孤女寡母一面料理後事一面對著凄冷的房間發呆,這時候哪怕是精神上的支持也讓她們落淚。
「我原本是想問你,是否願意和我同去川蜀?」劉玥搖搖頭,「現在,你便多多陪在胤誼伯父身邊,要是……我要是那時還沒回荊州,你就去找賈文和。」
她回頭吩咐賈詡一聲,讓人給諸葛家幾個孩子准備車馬銀錢,護送他們回老家。
諸葛胤誼並沒有說錯,他一死,諸葛亮等侄子侄女就再也沒人庇護,他們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哪怕是臥龍也是條還沒長成的小龍,別折在荊州的潭水裡。
至於將來劉備去隆中請諸葛亮出師……唉,之後再說吧。
「多謝中郎將。」諸葛亮又一次行禮,他們面前的藥罐冒出了中藥的清香。
劉玥扶住對方,在他耳邊說道:「安民之心,君可有之?」
諸葛亮愕然看她,卻見劉玥松開了手,裝作什麼都沒說過的模樣,微微一笑道:「你我相交一場,都是應該的,不必再三謝我,也不必稱呼我為中郎將。」
「無論將來某門第再高,只要你來見我,某必倒履相迎。」
諸葛亮看著她,不說話。
劉玥行禮道別:「我三日後入蜀,如此,與君別過,惟願平安。」
諸葛亮沉默了幾秒,垂眸低頭,回禮應道:「願君保重。」
也願你此去益州,得償所願……
15.忠臣內奸
大軍開拔的時候,劉表親自來送,一杯敬天,一杯敬地,一杯敬漢帝,一杯敬三軍將士。飲盡杯中酒,前路無故人,即便是最討厭喝酒的劉玥,也從這酸澀的酒裡喝出幾分豪邁來。
作為兩位將領,她和黃忠騎著馬見了第一面,便各自散開。她帶著一萬人在前面,黃忠帶兩萬人在後面壓陣。當然劉玥不是前鋒,在最前面有黃忠的兩千騎兵,由一員先鋒小將帶著,隨後才是劉玥手下的大軍,掛著高高的旗幟,上面印著「劉」字。
這三萬人是打著幫益州平亂的幌子入蜀的。
就這麼一路從襄陽走到益州邊境,黃忠派傳令兵來,讓劉玥當下扎寨。後者領了軍令,就停下了人馬忙開了,這些荊州兵訓練有素,很快就搭出個臨時的軍營來。
劉玥讓手下偏將看顧士兵,自己騎著銀星去找黃忠,在進入益州前,她們幾個人必須再商量一番。等到了黃忠營帳,蒯越早就坐在右下,將左下的尊位留給劉玥,她也不客氣,行禮之後就屈膝坐下。
黃忠是個中年武將,卻並不顯老,一雙眼眸如鷹隼般銳不可擋,比黃祖還要勇猛幾分。他看了眼劉玥,心裡想道:這就是和韓當大戰三百回合的女公子?倒完全看不出有如此英勇,只是人不可貌相,他受劉玥舉薦才被提拔,更不會貿然開罪。
「劉益州的使者已經帶著書信來了。」蒯越對劉玥說道,手下將一卷竹簡遞給她,後者抬眉掃視著上面一行行字。
劉玥嗤笑一聲:「劉璋打得一手好算盤。」
她對劉璋直呼其名,左右卻並不見怪,誰也沒真把劉璋放在心裡。尤其是對方來了書信,讓黃忠大軍不要進入自己的轄地,而是直接去攻打劉瑁占領的地盤。
「趙韙的主意吧。」劉玥把竹簡交換給黃忠。
「趙韙此人,原為劉焉手下大將,乃益州本土世家出身,為人好功喜權,從不肯屈居人下,如今選擇劉璋怕是有所圖謀。」蒯越慢慢說道,「探子來報,沈彌、婁發和甘寧等人為他所敗,正逃亡荊州。」
「怕不是甘寧等人說了什麼,才讓劉璋疑了阿翁?」劉玥問道。
本來就是劉表派人去挑撥沈彌、婁發和甘寧叛亂的,要是劉璋知道這件事,那多半也知道荊州不懷好意,可面對內亂又無計可施,這才又想借助黃忠大軍,又不願意對方到自己地盤來。
內有狼,外有虎,這個劉璋也是苦逼。
「那如今之計是繼續前行,還是在此處等待?是按照劉璋說的攻打劉瑁,還是……」蒯越看向黃忠,既然對方為主帥,當然由他來決定。
黃忠並不敢忽略蒯越的意見,他就是個裨將軍,蒯越可是劉表心腹。
「軍師有何計策?」他恭敬道。
蒯越摸了摸胡子,說道:「按照劉璋所言,攻打劉瑁。」
這話沒說錯,益州本來就易守難攻,打得就是趁其不備,劉璋本來被劉表騙得團團轉,冷不丁清醒過來荊州人不是好玩意兒,一定有了防備,此時強攻多半要吃虧,還不如先打劉瑁,攻占下一部分的地盤,再徐徐圖之。
「若錯失時機,恐怕益州再難圖之。」劉玥皺眉,道:「不若黃將軍帶人討伐劉瑁,再給我五千人,讓我打劉璋一個措施不及。」
「中郎將不可!」蒯越連忙阻攔:「劉璋已有防備,天時已失;趙韙等人乃益州世族,世世代代長在川蜀,地利又無。劉璋身邊必有大軍,中郎君只帶五千人馬如何攻得下?」
要是劉玥魯莽出事,劉表能活吞了他。
「軍師勿慮,某自有分寸。」劉玥憑借的是賈詡安排。要知道,劉璋身邊最信任的龐曦,那個把劉璋救出京師的龐曦,可是個內奸。
只是這事情不好說出去,不然怕賈詡引人忌憚。
「中郎將何必如此心急?!」蒯越以為劉玥是著急立功,忍不住嘆氣,又知道劉玥一向有主意的很,轉過頭對主將黃忠道:「黃將軍,萬萬不可如此啊。」
黃忠卻猶豫了,試探性說道:「若是我大軍往北去打劉瑁,劉璋勢必放松戒備。中郎將既然有把握,想必是在益州有內應,到時候率五千奇兵打他個措手不及。某再率領大軍調轉頭來,前後夾擊必定成功。」
「兵家大忌,豈能只想成事,不想失敗?」蒯越急的懟回去,「若是中郎將中了埋伏如何?若是將軍滅不了劉璋又如何?」
「若是敗了,不過折我一人。」劉玥笑道:「我乃荊州牧之女,劉氏宗親,年方十五。劉璋投鼠忌器,絕不敢在這時候和我阿翁翻臉,他不會殺我,只是拿我威脅阿翁。」
話是這麼說,借給劉璋十個膽子,也不敢在這時候殺劉表的愛女。
「異度先生想想,此時遂了劉璋的意,等我們打完劉瑁,他內部再無憂患,可不是回過頭來打我們?到時候他領著益州本地世族,占盡天時地利,我們區區三萬人被困在巴蜀,豈有活路?」
當然以劉璋的尿性,多半會分一兩個郡給劉表求和,但這絕不是劉玥想要的。想要一統天下,想要逐鹿中原,她一定要拿下益州。
「這……」蒯越剛想再說什麼,就被劉玥上前幾步,握住手。
「異度先生。」劉玥看著他,「非某心急,而是時不我待。就像當年先生輔佐我父親,內有宗賊作亂,外有袁術孫堅,難道還能再等?」
蒯越臉色變了,當年他們世家擺了劉表一道,劉玥這是提醒他們,自己還沒忘呢。
恩威並施,才能降服世家。劉玥給了一巴掌,現在該給甜棗了,只輕輕嘆息道:「我與異度先生相識於最初,若沒有先生,哪裡來的劉玥,我們本就是榮辱與共。某和阿翁離不得先生,先生不也離不得荊州牧?」
「兩位將軍既然打定主意,還來問我做什麼?」蒯越有些惱了,卻看著劉玥灼灼發亮的眼神,終究是敗下陣來,「我這就寫信回給劉璋,助二位一臂之力。」
且不說蒯越是怎麼寫信忽悠劉璋的,劉玥帶了兩員偏將和五千人馬,一面給賈詡飛鴿傳書,一面讓手下脫去戰甲,換上老百姓的衣服,十人為一隊潛入益州,聯絡在益州的探子,將武器戰甲都運到城裡。
這也就是益州現在亂成一團,劉璋自顧不暇,也沒空一一檢查進入益州的百姓,守邊的士兵只要沒看見大部隊就好,收了錢就放行。
尤其劉玥還換上了女裝,十五歲的小女兒長相嬌俏,一身布衣荊釵地跟著幾位哥哥來益州投奔親戚,「哥哥」給了錢,領著家人拿著行囊走進城裡,一路走到劉璋所在的地方。
賈詡早就囑咐了龐曦,後者派人來接,劉玥讓兩員偏將把士兵們集合起來,重新換上武器戰甲,自己則換上一套婢女的服飾,孤身去府上見了龐曦。
龐曦和劉璋感情十分深厚,他還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劉璋的兒子,天知道賈詡又用了什麼陰毒手段,才逼迫龐曦就範的。
「是我對不住明公,對不住季玉。」龐曦哀嘆。
「季玉公子仁義,劉荊州必不苛責於他,也不會辜負於君。」劉玥說著官話,看著龐曦不知道是真傷心還是裝樣子地抹眼淚。
事已至此,龐曦無路可退。
因為劉璋相信龐曦,給了他部分兵權,但趙韙還是主將,也是他打敗了甘寧等人,劉璋對他很是信賴,恐怕不殺趙韙,後患無窮。
「趙韙可在軍中?」劉玥問道。
「前幾日是在的,這幾日回城了,勸益州牧遷至成都。」龐曦回答。
劉玥冷笑,說道:「勞煩君將趙韙和劉璋都請來府上了。」
龐曦心頭一跳,實在是佩服劉玥比天還大的膽子,就聽到劉玥說道:「你無需擔心,我絕不殺劉璋,只是有些話還想單獨和季玉公子談談。」
當夜,劉玥調來一百人馬,埋伏在龐曦府上,又讓剩余人馬在城內等待,只等自己給信號,便控制這座城,將守軍拒於城外,等黃忠將軍的支援。
一夜無眠,即便是劉玥這麼膽大的,也實在睡不著。
她看著悠悠蒼穹和星垂大地,想起了來到三國之後的短短十數年,倒是比前世的二十八年加一起還要刺激。
劉玥長嘆一口氣,握住了手裡的玉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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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夜晚,在荊州襄陽郡中,諸葛玄病逝。
諸葛亮帶著弟弟妹妹們,連夜穿上早就准備好的麻衣孝服,在僕從的幫助下布置好靈堂,燒起火盆,為諸葛玄守夜。
諸葛亮一身白衣,握住手裡的玉玨,對諸葛均說道:「等此事完結,我們就帶著叔叔回老家去,耕讀為生,你可願意?」
諸葛均愣了愣,看著兄長沉靜哀痛的眼神,眼中一熱就要哭,卻生生忍住,只是垂眸點了點頭。
在這漫長的黑夜裡,一個少年在火盆旁輕輕閉上了眼睛。無論他將來有何作為,無論他在後世是否名滿天下,此時此刻,他都是一個喪父喪母後,又失去自己唯一庇護的孩子。
長夜漫漫,前路茫茫,誰與君共?
16.甘寧其人
趙韙和劉璋對龐曦並無戒備之心,所以當那笑吟吟的美貌少女一言不合就抽出寶劍抹了趙韙的脖子,訓練有素的士兵將刀斧架在劉璋脖子上時,後者只瞪大了眼睛,看著低頭不語的龐曦。
亂世之中,並不要求謀臣武將對主公從一而終,但要是背信棄義、出賣主上就有點無恥了,這也是呂布一直遭人詬病的原因——呂布其實沒有四處認爹,但他總帶著上一任主公當投名狀,實在是……這讓誰敢用他?
「季玉公子不必看了。」劉玥不適應身上的女裝,卻裝模作樣地坐到劉璋身邊,給他帶了一杯酒,勸道:「自從劉益州死後,公子獨木難支,川蜀狼煙四起,苦了的只是益州百姓,你與我們主公同為劉氏宗族,公子不思報效陛下,匡扶漢室,怎麼能學袁氏那般兄弟鬩牆?」
這話是混賬邏輯,強詞奪理了,但礙於刀架在脖子上,怎麼樣的謬論都要點頭稱是。
不過,她說得也在理。劉焉死後,劉璋劉瑁確實沒一個能撐得起來,讓他們硬撐過這一時,也撐不過一世。群雄逐鹿這件事,只有勝敗,從沒有中立求生的。何況,看在同為劉氏宗族的份上,為了面子好看,劉表也不會殺他。
就看劉璋識趣不識趣。
事實證明,劉璋很識趣,甚至識趣到沒有骨頭的地步,聽到劉表想要封他做個郡守,又說為他向朝廷上表討封爵位,再保他和家人一世榮華富貴,便點頭應了,在劉玥的授意下寫了一份《告益州書》,大致上就是斥責劉瑁不忠不孝,又自責無能,為天下百姓考慮,就把益州牧的位置讓給劉表,並請求劉表討伐自己這個混賬兄弟,以慰父親在天之靈。
不過,劉玥托著下巴想道,要是劉焉真的有在天之靈,多半是要被氣活過來,抽死這兩個不成氣候的逆子。
「這位……將軍,只求您一件事。」劉璋想了想,猶豫地行禮央求道。
「你說,我必然轉告主公。」劉玥點點頭,答不答應就看對方要什麼了。
「等黃將軍和劉將軍攻下劉瑁後,請千萬不要傷了城中百姓。我劉璋無德,受不住父輩的基業,更對不起此地百姓,如今正值麥收之際,請將軍代某求求情,為百姓留下可供過冬和來年播種的糧食,不要全部充了軍資。」劉璋跪下叩首,哀泣道。
劉玥沉默了,她真想不到劉璋骨頭軟,人又蠢,可心腸倒不錯。可惜生在這亂世之中,不然在天平盛世一定能做個好官。
「主公仁德,益州又歸了他,大軍必與百姓秋毫無犯。」劉玥說完這句話,看到劉璋又一個叩首,這才被士兵們押下去看管。
手下小將來報,已經放出信號讓黃將軍掉頭支援了,只是行軍需要時間,他們已經控制住了城中的守軍,只是擔心趙韙的大軍還在城外候命,怕他們到時候被圍了城。
「將軍不如帶那劉季玉先走一步,我等守在城內等黃將軍。」手下提議道。
「現在走,不正好當頭撞上趙韙部下?」劉玥冷笑一聲,「趙韙早有反心,他死了,手下必然群龍無首,知道趙韙出事要等到明日早上,互相間要爭出個高低來要一兩日,我們派人守城再支撐三四日,兵貴神速,黃將軍必然可到,從後面圍了趙韙余孽。」
「況且,劉季玉在我手上,又沒人知道我是誰,若是他們真敢圍城,少不得一個忤逆之罪。且等著吧!」劉玥揮揮手,讓手下去准備守城的東西。
然後,看到龐曦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少不得再哄一哄,許之以功名利祿,再派了幾個兵卒守著,拉著龐曦的手溫言道:「除了我的部下外,全程唯有君知道我的身份,若是趙韙余孽抓了我來威脅阿翁,少不得他要動怒……」
好好想想吧,劉表手下可還有好幾員大將,兵士七八萬。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退路?難道回去投靠劉瑁嗎?!劉瑁還敢信你嗎?
「起碼你保住了季玉公子,同為皇室宗親,我們又怎會虧待劉益州的後人呢?」劉玥嘆氣道:「你也算對得起劉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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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劉玥所料,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趙韙部下覺察不對,才派人來尋,只可惜趙韙和隨身兵卒都被滅口,那士兵剛到了城裡,就被抓去見劉璋。
劉璋狠狠斥責趙韙在席上刺殺他,歷數趙韙種種謀.逆大罪,又說首犯誅殺,余黨不論,讓趙韙幾位偏將不帶兵卒,單槍匹馬來交兵權。
「那幾個偏將可會來?」龐曦問道。
劉玥用一塊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自己佩劍,笑道:「來?亂世之中,沒有必然的保障,誰敢放下自己的兵權束手就擒?你且看著吧。」
果然,放那人走後,趙韙幾個部下沒了消息,既不來投降,也不攻打城池。劉玥料定這幾個人要麼在撕個新老大,要麼就是在商討如何應對劉璋,只希望他們反應更慢點才是。
整座城池外松內緊,劉玥整編了城內的益州守城軍,按照之前從黃祖那裡看來的流程,將整座城池像鐵通般粘起來,勢必一只鳥兒都不能飛進來。
城內官員彙報百姓戶數,又報上存糧和軍資,粗略估測能撐七八天。正當劉玥備戰得如火如荼時,到有一支殘兵趁著趙韙部下互相爭權,偷偷來到城門口。
為首的將領渾身血跡,灰頭土臉,卻還很有精神道:「臨江甘興霸,求見益州牧!」
那聲音吼得震天響,劉玥正在城牆上檢查守城的東西,冷不丁被他嚇一跳,皺眉問左右道:「甘興霸?就是那個叛了劉季玉的甘寧?」
「是他。」左右回答。
以劉玥前世的歷史盲程度,她連賈詡黃月英都不認識,能聽說過甘寧才有鬼。只是甘寧乃敗軍之將,之前說是去荊州邊境投靠她爹,怎麼又跑回來了?
甘寧看到城裡靜悄悄的沒人理他,又吼了一遍,他身後帶的人不多,粗粗數來一百來人,都和他一樣灰頭土臉,但都挺有勁兒。
「讓他進來?」劉玥笑問。
左右連忙都說不可,說他們就是守城等黃將軍來支援,怎麼能貿貿然放這種莫名其妙的人進來,萬一對方背後捅刀子,破城是分分鐘的事情。
劉玥但笑不語,手指在城牆上叩出有節奏的拍子,最後說道:「讓甘興霸和他的人馬進來,兵士盡退戰甲武器,你們派人看著,讓甘興霸自己來府中見我,不必下他的兵器。」
趁著甘寧進程的時間,劉玥向劉璋龐曦打聽了下這個人,得知甘寧原本是個地痞出身,年少時集結了一伙人為禍鄉裡,後來又做了水賊,要是沿途官員隆重接待,便可為對方赴湯蹈火,要是沿途官員輕慢於他,就要殺人劫財。
此人據說好名好義,窮奢無度,有幾分俠氣,更多卻像個賊人。
「這倒是有意思。」劉玥來了興致,讓人置辦好酒好菜,只等甘寧來了再說。她換上一套戎裝,沒有拿斧子,只挎了佩劍出門來迎。
甘興霸根本就沒下馬,拿著兵器,騎著駿馬就堂而皇之地來到劉玥面前,即便如此,都沒下馬的意思,只從上面冷眼瞧著劉玥,痞氣十足道:「也不過如此。」
劉玥手下小將氣得臉漲紅,卻被前者攔了。
「你以為某該是什麼樣子?」劉玥不惱不怒,笑語吟吟反問:「身長八尺,虎背熊腰,一雙虎目不怒自威,一聲呵斥退敵八尺?」
「一個十五歲的女兒能長成那樣,可見是個妖物了。甘將軍若真見了那樣的妖怪,合該一劍殺了才是,半分都不用猶豫。」
甘寧被懟回去,劉玥這是拐著彎罵他呢,這小女娃可真不好惹,他摸了摸鼻子,自覺沒勁兒,終於翻身下馬,仍舊不退下兵器,很是敷衍地行禮道:「某是甘興霸,黃將軍讓某來支援女公子,他不日就到。」
「甘將軍辛苦了,請。」劉玥也不戳破他的謊言,毫無芥蒂地請甘寧進府,後者大概這段時間過得真挺慘的,也不和人客氣,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一時席上無話。
其實,黃忠和蒯越就算要派人支援劉玥,又怎麼會派甘寧這樣的殘兵敗將,只是甘寧帶著殘部投靠黃忠大軍,在帳下聽了一耳朵,就求著去看一眼劉玥。
蒯越理都沒理他,黃忠也不同意,他就趁著大軍急行不備,帶著這小一百號人逃了……不對,也不叫逃,他是想投靠劉荊州來著,但蒯越自忖是豪門世家,根本不理睬他這樣的「水賊」,更何況他還是敗軍,即便投了劉表,也討不得好。
甘寧要是心思不活絡,也不會從地痞走到今天這一步。這人賊精,眼珠子一轉,就想到了小有名氣的劉玥,心想劉玥要是困在城內,又人生地不熟的,他幫上一把,哪怕將來劉表也要因為自己救了他愛女而高看一眼。
富貴險中求,不成的話再改投別家。
劉玥雖然不知道他這小算盤,但也猜到這人不是真心來幫自己的。不過又有什麼關系,她也沒把甘寧太放心上,只是對方畢竟是巴蜀本地武將,比她這個外來的三腳貓要好多了。
又過了兩天,趙韙部下終於自己內部鬧騰完了,寫了一封信用箭射進城內,他們倒也聰明,不明說自己要扯旗造.反,只說是劉璋被龐曦挾持,又殺了趙韙,是龐曦有不臣之心,他們這是准備救劉璋了。
劉玥看了大笑,又把信給甘寧和龐曦看。
「趙韙還看得過去,他那幾個偏將都不成氣候。」甘寧說道,劉玥身後小將又瞪著這個恬不知恥的人,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敗軍之將?哪來的大言不慚敢說趙韙部下不中用?
「甘將軍想打,那就打吧。」劉玥對甘寧點點頭。
後者也不含混,跟著劉玥就上了城牆,他那一百人也編入了守城軍中,看到劉玥並不反對,就極其自然地接過了指揮權。
他咧開嘴,對城下趙韙部眾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17.代理州牧
劉玥從來就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她雖然活了兩輩子,又身負神力,但打仗和打架是兩回事。她可以和韓當大戰三百回合不落下風,不意味著她就會指揮軍隊。她雖然帳下操練著幾千人馬,可從沒帶過這些人打過什麼大仗。
即便是守城戰,她更是只跟著黃祖看過一次,這時候有個地頭蛇想要露一手,她自然不會拒絕。甘寧無非是想要立功揚名,自己何苦插手亂指揮?
除了坐鎮軍中外,她只需要認認真真圍觀甘寧的打法,好好學著就是。
甘寧是水賊地痞出身,但大大小小的仗打過不知多少,他為人有狡猾聰慧,驍勇善戰,很快就進入狀態,像一只露出獠牙的虎狼,凶神惡煞地吞噬著城外的趙韙部眾,不像是防御戰,倒更像是進攻,想把對方一口吃掉。
正如他所說,趙韙或許是個英雄,但他手下幾個偏將不堪一擊,又因為前幾日的爭鬥,人心渙散,看到甘寧這種吃相,士兵們都有些膽寒。劉玥在旁邊沉思片刻,便悄悄吩咐手下把劉璋帶到城牆上來,又讓城中文人寫了篇通俗易懂的檄文。
劉璋看到這箭雨攻城的,不免嚇得兩股戰戰,好在劉玥挎著劍站在他身邊扶著,讓他鼓足勇氣把檄文大聲念出來,大致上就是罵這群士兵跟著賊首謀逆,也是同等大罪,若是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他們就絕不追究。
「想想汝等的妻兒老小,為這些賊子賣命,世人將如何看你們!千古後也落得一個叛賊的罵名,汝等後人焉能抬起頭來做人?!」
劉玥安排的一隊士兵吼著最後這句,讓本來就無心戀戰的趙韙部眾更加渙散。
甘寧挑了挑眉,徹底興奮了,竟然帶著幾百人馬殺出城外,在趙韙部眾中橫衝直撞,人擋殺人,血濺五步,嚇得對方士兵一看到甘寧的人影遠遠騎馬而來就四處逃跑。
為了避免誤傷,劉玥讓人停止放箭,讓城牆上的眾人拄著兵器棍子齊聲吼道:「投降不殺!投降不殺!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投降這種事情是有傳染性的,尤其是你制止不住第一個投降的人,那麼後面就多米諾骨牌一樣全部都倒了。趙韙手下幾個偏將原本想殺了那些跪下的兵卒,可甘寧怎麼會讓他們得逞,在馬上彎弓射箭,又舞著大刀衝過去,讓他們不得不放棄逃離。
最後不等黃忠大軍來支援,圍城的趙韙部眾便潰散了,要等那幾個偏將重新收拾舊部,也不知道多久之後了,關鍵他們還敢不敢再攻城了。
劉玥派出的探子回報,趙韙偏將帶著剩余的一萬多人馬直接跑了,不由搖了搖頭:「若是清點軍隊,重新殺我們個回馬槍未必會輸,竟是直接逃了……果然不成氣候。」
當時圍城的有近兩萬人馬,城內的守軍加起來不過一兩千人,哪怕占據城池之堅固,也只能防守支撐,等待救援而已。結果趙韙部將被甘寧衝了一波,投降了幾千人,又跑了好幾千人,這些膽小鬼竟然就這麼敗逃了?
劉玥頓時有種「我還沒舉起我四十米的大刀,你怎麼就倒了」的感覺。
甘寧得意洋洋,倒是很欽佩劉玥在不清楚自己底細的時候,就敢把守城軍交給他來指揮。兩人後來又在慶功酒宴上交手,甘興霸被打得連連後退,不得不承認劉玥的驍勇。
酒過三巡,劉玥又提及給父親寫了信,來表彰甘寧的功勞。雖說劉表看不上這種水賊出身的人,但自家女兒添油加醋地表達了對方救了自己的恩情,最終劉表倒是給了個不錯的官職,讓他跟著蔡瑁去訓練水軍。
甘寧本就是豪俠的脾氣,誰對了他的味兒誰就是兄弟,加上他又精明得很,到底是誰能讓他施展抱負一眼就看清楚了。劉景升看不起他,眼前這女娃倒是有幾分英雄氣概,舉手投足間爽快又大氣,對他也是愛重中帶著親昵。
他抱著酒缸子思索了一晚上,看著益州的天幕群星閃耀,聽著山林間的風緩緩吹過,難得思考了一下「人生的意義」這個千百年來的人類終極哲學命題。
大丈夫恰逢亂世,不就該橫刀立馬、青史垂名嗎?
甘寧打了個酒嗝,聽到有人走近,抬頭一看,果然是劉玥給他拿了件袍子,說道:「益州夜涼,聽聞沾露濕衣,甘將軍很是該保重身體,少飲酒多喝水。」
雖然古代的酒度數不高,但這麼喝也能喝死人的,還作死在外面吹冷風。劉玥裹緊了自己身上的外袍,舍生取義是一回事,不重視健康就是另一回事了。
「阿翁讓你帶水軍,你就先跟著蔡將軍去吧。」劉玥說道。
甘寧盯著劉玥,問道:「那位蔡將軍可是劉州牧的妻兄,大名鼎鼎的蔡氏?」
劉玥點點頭,甘興霸嗤笑一聲,冷聲道:「我還不如跟著你呢。」
「我手頭又沒有水軍給你。」劉玥無所謂道。
甘寧挑眉:「你有沒有想過,打下益州後,誰來做益州牧?難道你帶兵辛苦得來的川蜀要歸了你兩個哥哥?就算暫時由你父親兼任兩州之長,這裡總要有個主事的吧?」
他是個粗人,說話可不像賈詡那麼委婉。
「難道我還能向阿翁討要益州?」劉玥冷笑,「我那兩個哥哥打什麼主意,難道我不知道?可我終歸比他們小了太多歲,你有見過十五歲的州牧嗎?」
甘寧不說話了,他想想也覺得不可能。
雖然劉玥不覺得自己能拿下益州牧,但這一次戰果頗豐。等到黃忠大軍來了之後,她交代了一下事情,就跟著黃將軍繼續剿滅抵抗勢力,最後以劉瑁自盡,部下悉數投降為終結。劉璋上表天子,說是無德做益州牧,推薦劉表兼任兩州之長,天子答應了。
劉表像模像樣地拒絕了兩三次,最後在荊益兩州官員的「苦勸」之下,流淚說道不負皇恩,不負兩州百姓,向著長安的方向叩首謝恩,接下了這個重任。
他平白得了一個州,自然大大封賞手下。劉璋是不能放在益州的,他就讓對方到荊州來做官,除此之外,黃忠升為正將軍,手下領兵五萬鎮守益州,對黃忠來說也算熬出了頭;甘寧因為救了劉玥升為裨將軍跟隨蔡瑁訓練水軍,名義上麾下該有兩萬水軍。
至於蒯越則被派往益州,輔佐新上任的代州牧。沒錯,劉表還是決定留在荊州大本營,但益州是不可能給一個外姓人來主持的,他本想派劉琮或劉琦去,把劉玥依舊留在身邊教導。但就在收復益州時,這兩位公子出了點事情……
劉琮娶了小蔡夫人而得到蔡氏短暫支持,結果最後蔡氏還是選擇了劉玥,他又氣又急,對小蔡夫人多有指摘,那位小夫人也是家裡千寵萬愛養大的,看到劉琮夜夜留宿寵妾房中,就去蔡夫人那裡告了一狀。
蔡夫人心疼侄女,免不了在劉表耳邊說幾句,偏偏劉琦這時候使壞,他素來知道自己這弟弟妹妹都有人寵愛支持,只有他身為長子反而最弱勢。
他使了個計策,讓劉琮因爭奪美人而誤殺當地某個小世族的公子,雖然對方就是個小家族,但凡是涉及到州牧和世家的爭鬥都很敏感。偏偏這時候,益州又傳來劉玥孤身深入敵營不知下落的噩耗,劉表的心情已經處於炸裂的邊緣……
結果劉琮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自己被冤枉,竟然還找到了劉琦陷害他的證據。美人是劉琦找來的,那位小公子被他推了一把本不會死,也是劉琦叫人害死的。
這種罪名劉琦當然不能認,兄弟兩個在劉表面前掐得你死我活——
於是,劉表就真炸了。
「兄弟鬩牆本來就是大忌,袁氏兄弟還有個嫡庶之爭,您二位兄長可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啊,哪個當父親的願意看到這種事情?何況用這種齷齪手段,劉家的臉面盡失,來投靠劉荊州的士人和世家又會怎麼看待您父親呢?」蒯越小聲道,「這不是讓諸侯看笑話?」
另外還有一層考慮,益州就是因為劉璋和劉瑁兄弟的內.鬥而落入他人手裡的,前車之鑒還在眼前,自己兩個兒子就給他玩這手?這豈能不讓劉表心寒?
「不過對少主而言,這事倒是意外之喜。」蒯越笑道,「主公的意思,是讓您暫時在益州主持大局,等您再長大一些,再向朝廷上表封您做益州牧。」
等到劉表百年之後,再把荊州也給了劉玥。
這世上沒有十五歲的州牧,但代州牧倒無所謂,加上劉表還把蒯越蒯良都派來輔佐幼主,除了黃忠的五萬大軍外,還打算再給劉玥派點人馬以震懾川蜀。
「我只是擔心,長久地離了阿翁身邊,怕是小人要作祟。」劉玥對蒯越說道,「異度先生,荊州可有安排?」
「少主勿憂慮,蒯氏和蔡氏都在荊州呢。」蒯越摸著胡子,微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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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琦和劉琮的事情到底是不是意外之喜……這就要問賈詡了。
賈詡既然是劉玥帳下幕僚,那肯定被劉表一起打包了送到益州女兒身邊去。看到賈文和身後浩浩蕩蕩的侍衛婢女,劉玥就忍不住扶額。
「阿翁這又是要做什麼?益州牧府中也有僕從。」劉玥嘆氣。
「劉荊州認為,貼身之人還是要小心為好。」賈詡笑眯眯說道,劉表送他來之前,又找他談了幾個時辰,恩威並施讓他好好跟著劉玥。
怎麼說呢,劉景升確實是真心對劉玥好,只可惜自家主公遲早要和自己父親翻臉的。在爭□□力和天下的時候,父女之情又算什麼?
「我那兩位兄長……」劉玥意有所指。
「明公心裡知曉就好。」賈詡示意這裡人多口雜,讓劉玥不必再多提。劉琮劉琦本來都想在劉玥不在時動作一番,他就干脆順手幫一把咯。
離開了劉景升,自家主公才能天高任鳥飛,在益州廣收心腹。劉玥這回搞出的動靜可不小,天下有識之士選主公的時候,可能真的會看過來了……
18.潁川荀氏
當益州事務慢慢進入正軌的時候,賈詡期待已久的,給自己分攤工作的謀士終於來了。
畢竟再不來,他覺得自己就快累死了。主公帳下謀士就他一個,什麼,蒯氏兄弟?蒯越蒯良那是劉表的人,在很多事情上劉玥並不信任。
軍政內務,陰謀陽謀,府內府外,安排探子,選拔人手……都特麼是他一個人在做啊!人干事啊!覺得自己起碼折壽三年。
所以,等荀攸從荊州跑來見劉玥的時候,賈詡簡直松了一口氣。
荀攸當年刺殺董卓被抓,後來董卓被干掉後,他本來想當蜀郡太守,可惜當時路途遙遠不通,就先留在荊州了。潁川荀氏是豪門世家,不過因為蒯氏蔡氏的小心思,加上荀攸其實也不想搭理這位荊州牧,根本沒有被用上。
結果劉玥把益州打下了,還貼出了一封招賢令。
因為她年幼,大部分名士還在觀望,荀攸左思右想,本想寫信問叔叔荀彧,後來因為荀彧許久不曾回信,就干脆自己去益州看看。他多少還想著自己的蜀郡太守一職呢。
荀攸上門的時候,劉玥正在府裡吃飯。
倒不是荀攸故意挑一個吃飯的時候,來考驗主公的求賢之心,實在是劉玥吃飯的時間點和別人不一樣。賈詡是忙不假,難道她一個代州牧能不忙?能抽空吃口飯就不錯了,她拿著餅稀裡糊塗地往喉嚨裡咽,就聽到門人來報:「潁川荀氏的荀公達求見代州牧。」
潁川荀氏?劉玥啃著餅,愣了三秒,然後抹了把臉就衝了出去。啊啊啊啊啊,是潁川荀氏啊!這個她聽說過,最有名的那位正在曹老板那裡工作呢!
我要有一個曹老板同款謀士了!!!
所以,正等著的荀攸就看到一個穿著軟甲的小將鞋子都沒穿好,嘴角邊還留著餅渣,雙眼璀璨發光,像陣風一樣奔出來,拉著門人就問:「潁川荀氏呢?荀公達呢?」
這是在學周公嗎?荀攸輕聲咳嗽了一下,讓劉玥注意到自己的存在,像個正經文人那樣慢慢行禮道:「在下潁川荀公達,特來拜見代州牧。」
這時候,劉玥也意識到自己這個樣子不怎麼雅觀。她下意識拿袖子抹了抹嘴,又拍了拍袖子,看得荀攸一陣無語,這要是換做他叔叔荀彧已經要瘋了。
世人都知道,荀彧荀文若有潔癖。
「公達,來——」劉玥很是擦了擦自己的手,這才牽著荀攸就往裡面拉,後者剛想謙遜一下,就發現自己完全拽不過劉玥。
這是何等的怪力?讓一個十五歲的小女娃拉扯他輕松得像拔根草那樣?
賈詡倒是沒出去,很淡定地在席上等著,看到劉玥硬拉著荀攸到席上坐下,就知道主公不會讓對方跑了。有時候,他也覺得劉玥不像個州牧的女兒,倒像個山匪。
「上好酒,我與公達不醉不歸。」劉玥笑道。
賈詡對劉玥行禮,又對荀攸欠身道:「許久不曾見公達了。」
「文和別來無恙?」這兩人看來是認識,但關系倒是一般。
賈詡搖了搖頭,他家人出事的事情,他不信荀攸不知道,「天下如此,誰又能安生?」
「唉。」荀攸嘆氣,也不戳賈詡的心肺了,又去看笑吟吟的劉玥。
賈詡很知趣地找了個借口離開,他並沒有走遠,只是在廊下等待。劉玥是一個很神奇的人,說她有多聰明也未必,說她有多英武……選主公又不看武力,何況她是女兒身又年幼,本來沒什麼人看好她。
然而任何一個有識之士,只要真的和劉玥見過相處過,最後都會心甘情願地為她留下。
蒯越蒯良是這樣,黃忠甘寧是這樣,他賈文和雖說也為了復仇,但若非認可劉玥,又怎麼會任勞任怨地為她認真謀劃那麼久?
他相信荀攸也是如此,只要荀攸想為天下做點什麼,他就跑不了。
果然,等到劉玥把荀攸扶出來的時候,後者已經喝了半醉,卻和劉玥比較親昵了,賈詡在廊下遠遠對主公笑了笑,這才放心離開去處理公務。
只說來這裡沒幾天,荀攸就被劉玥火速地安排了一個軍中的職位,從此軍務類的事情一概交由公達管理,算是劉玥帳下軍師,而賈詡只負責內政。
而荀公達只是第一個來投靠的。
很快劉玥又接見了從荊州來的王粲王仲宣,這人出身倒是不錯,祖上兩代位列三公,他父親曾擔任何進的長史,自己又是個難得的才子,論年齡只比劉玥大了兩歲。
三國時期是一個看臉的時代……啊不對,其實任何時期都挺看臉的。
偏偏王粲長得瘦弱矮小,相貌也一般,加上年紀又小,就算有點小名氣,按照劉表的性子也不大會搭理。這位在荊州等了又等,聽說劉玥成為代益州牧後,就起了心思,大老遠地跑來投靠,不過心中也有些忐忑,就怕劉玥和劉表一樣看臉下菜的。
於是,劉玥吃飯吃到一半又得停下來。
「你們怎麼都愛挑吃飯的時候來。」劉玥半是抱怨地對荀攸說道,後者一邊查看探子送來的軍情,一邊頭也不抬地給劉玥遞帕子。
「明公,是你吃飯的時間和正常人不一樣。」荀攸也是被壓迫狠了,早沒有一開始的拘謹。
這事吧,要從幾天前說起——
荀攸這人也挺實在的,他既然接手了軍務,那就先要查看之前的東西。而之前由於賈詡管不過來,劉玥又沒什麼經驗,帳下簡直亂七八糟。幾個主簿是貪婪小人,看劉玥年紀小就欺上瞞下,坑了不少錢糧,士兵們雖然有怨氣,但他們都是益州兵,臨時才歸到劉玥部下,摸不清主將的性情也不敢說話。
劉玥不是不知道,但她自己忙得昏天黑地,一時間抽不出手,再說主簿也沒什麼好人選。現在全部扔給荀攸處理,說讓「公達自行決斷」,反正荀攸做什麼都不用告知她。
雖然劉玥是這麼說的,但那些人以為荀攸初來乍到,不敢做什麼,再說沒個十天半個月搞不清楚狀況,誰知道荀攸熬了幾天幾夜,把所有軍務都理順了,收集了證據,點清了人頭就全部拖出去砍了。
那幾個偏將大驚失色,畢竟他們有部分也不干淨,也有覺得荀攸太過放肆了,斬殺軍中主簿,連說都不和劉玥說一聲,就這麼一狀告到劉玥面前。
劉玥問荀攸怎麼回事,後者面色不改地反問:「明公不是說,一切事務由攸做主?」
賈詡在一旁坐著不吭聲。
劉玥托著下巴想了想,對幾個偏將說道:「公達沒把證據給大家看?」
答案肯定是給看得,荀攸是把幾個人的罪證公示給軍中士兵。
「那你們是認為,這幾人都是冤枉的?」
當然不是冤枉的,這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只是吧……
「那你們還來說什麼?公達既然是軍師,我說過軍中要務由他接受,讓他自行決斷,無需和我說過。砍殺幾個吸兵血的小人,還勞駕各位來跑這一趟!」劉玥冷下臉,拍案怒斥道:「不如來說說,這幾個小人在軍中這麼久,你們為何不知?」
劉玥領兵打仗,練就了一番刀鋒般的冷意,發怒之時讓人膽寒,幾個偏將本就理虧,看到劉玥動怒,再不敢多說一句。
荀攸由此在軍中立威,沒人再敢欺瞞他。
這邊荀攸剛覺得自己沒跟錯人,想回去睡一覺休息休息,結果劉玥就拉著他的袖子不讓走,說是新到了一批武器,好玩得緊,讓他一起去看看。
於是,為自家主公熬了幾天幾夜的荀公達炸了。都說人在極度疲倦的時候,情緒一般都不怎麼控制得住,神志也不會很清醒,荀攸從玩物喪志講起,就差沒直接說劉玥任性了。
賈詡依舊在一旁坐著,不動如山。
劉玥眨眨眼睛,看到自家軍師一臉生理期暴躁的狀態,松開袖子讓對方回去休息,還扭過頭對賈詡說道:「文和,公達的脾氣挺大的,不像傳聞中那麼……」
「幾天沒睡了,脾氣是會差一點。」賈詡笑眯眯道。
劉玥瞬間領悟了自家文和拐彎抹角的暗示,等著荀攸睡飽了整整一天剛起身,就讓僕從端了小菜清粥進去,噓寒問暖地表示他可以多休息幾天。
「明公,昨天……」荀攸剛開了口,就被劉玥打斷道。
「先生昨天教訓的是,玩物喪志,某知道了。」劉玥連連點頭,「我還是叫個大夫給你看看吧,熬夜可不得了,容易腎虧,這個我一向是知道的。」
想當年大學的時候,她就有個室友每天晚上修仙,結果差點真的成仙了,送去醫院開刀,取出腫瘤後直接進入老年退休狀態,身體卻怎麼都養不回來了。
暴飲暴食、酗酒縱.欲、熬夜修仙都太傷身體。
她手下就這麼幾個心肝寶貝,賈詡秋天咳嗽一聲,她都能抓了人直接灌藥。看到荀攸睡得有些虛脫,立刻開始像個老媽子似的羅裡吧嗦,硬叫了大夫來把脈開方。
從此之後,荀攸就摸清了劉玥的性子,也明白自家主公有個清奇的腦回路。反正只要你做對的事情,劉玥是不會管你太多的,甚至衝她發脾氣也沒關系。
當然,像荀攸和賈詡這種聰明人,也不會把主公的寬容大度視作理所當然。只是一來二去,說話做事沒那麼小心翼翼,和劉玥也更加親昵。
再把話說回到王粲身上——
19.鳩占鳳巢
王粲本以為要等上一會兒,才能見到現在的代益州牧劉玥,沒想到才坐下喝了一口茶,就看到穿著文士裝的少女跑出來,她穿這套寬袖衣服顯得更加年幼,生得明眸皓齒十分漂亮,看到他就未語先笑。
「山陽王仲宣見過代益州牧。」他恭敬地行禮。
「仲宣不必多禮,隨我進去說話。」一般找到她門口的讀書人,她一律都是迎進來的,但名聲在外久了,就不乏沽名釣譽之輩,好在有膽子直接上州牧府的不多。
而且她也會故意把人帶去給賈詡或者荀攸看一眼,這兩個人精基本上都能第一時間給出判斷,再對她搖頭或是點頭,劉玥心裡就有譜了。
王粲雖然長得不怎麼樣,但他一直有種自信,加上人家真的有才華,其實還挺受女子歡迎的。只是像劉玥這麼大膽,一上來就牽手的還真沒幾個。
這也不能怪劉玥,她就沒把自己當個花期少女!平時穿著一身戎裝拉人家手還好些,這會兒看上去哪裡像個主公,倒更像是少男少女幽會去。
荀攸看完了軍務,就透過窗戶瞥到王粲的尷尬,好在王粲是個人才,性格也不拘小節,內心糾結片刻後,就徹底放開跟著劉玥走了。
荀攸微微一笑,這一個人倒是能用,又有人能替他們分攤點事情了。
王粲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注定要留在益州任勞任怨為劉玥賣命的宿命。在席上,他和劉玥倒是相談甚歡,眼前女孩兒雖然年幼,但談吐不凡,眼光卓絕,又有一顆安民平天下的雄心,王粲心思轉了幾圈,就尋思著怎麼才能留下。
看上去代益州牧對他也挺滿意的,直接開口會不會太不婉轉了?
「素問仲宣文采斐然,乃是當世才子,不知道仲宣是否願意屈尊留在這裡為我效力,造福益州百姓呢?」劉玥一向是個很直接的人。
「能得明公賞識,粲豈有推辭之理?」王粲改口改得更快,立刻就行禮答應了。
於是,劉玥就把人打包給賈詡,跟著一起去管內政了。荀攸思考了一晚後,還是跑去和劉玥表示自己缺人手,他一個人是能撐住,但有個幫手就更好了。
劉玥也很誠懇地表示,求賢令已經貼出去了,人才真的不是刮大風刮來的,你得給名士們一些思考和觀望的時間,畢竟不是誰都像公達那麼果斷,要不你從荀氏再拐幾個人來?
這年頭大家族都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潁川荀氏如此名望,在袁紹和曹操那裡都有「投資」,荀攸跑到劉玥這裡來,也是出於同樣的考慮,但現在劉玥的前程不明朗,你讓荀氏傾巢投入顯然不現實。
甚至荀攸跑到劉玥帳下,家族中也有些反對意見。
劉玥沒真把荀氏放在心上,來就來,不來就不來。無論如何,她背後都有劉表做靠山,蒯氏和蔡氏也沒有放棄她。
沒多久,劉玥又從門口迎了伊籍和徐庶,把兩人安排到軍中去,暫且按下不提。
興平二年(公元195年)又出了幾件大事,遠在益州接到線報的劉玥大驚,倒不是驚訝呂布搶了劉備的徐州,也不驚訝呂布和曹操掐起來的事情。至於孫策大敗劉繇問鼎江東,此事有些麻煩,但也不是重中之重。
這一年,發生最大的事情還是在長安。李傕、郭汜這兩個人又開始作妖了,這回都作到把小皇帝都丟了,從皇帝到百官被迫流落,連個上朝的地方都沒有,慘不忍睹。
劉表這邊沒什麼動作,但在北方的荀彧等人力薦曹操迎奉天子,當然袁紹和孫策這邊也有謀士提出來,但大家都有些猶豫。
畢竟漢獻帝就像個燙手山芋,好吃是好吃,但小心別燙著嘴。
「算了,反正阿翁也不許,我總不能把陛下迎到益州去吧?」劉玥無奈嘆氣,然後眼睜睜看著徐庶等人又把一堆堆的竹簡搬到他面前,「今晚全都看完?」
她拿起一卷竹簡的手幾乎在顫抖,這很說明問題,因為她平時舉起一塊巨石都臉色自若。劉玥對著自家謀臣們有些無語,試圖爭取權益:「你們這麼多人都忙不過來?」
主公您再說一遍?您能定義一下「多」的概念嗎?
雖然蒯越手下倒是有一批官吏,但劉玥又不肯相信,到頭來還是他們幾個再翻閱一遍重要的東西,以免漏掉什麼對主公不利的信息。
這段時間,劉玥能那麼快地接受益州事務,在蒯越和益州世族面前對答如流,這都是誰的功勞?
「府中軍中倒是無事,就是益州治下不能沒有明公的人。」荀攸說道。
「劉焉死後,他的舊部因為跟著劉瑁而被剿滅,蒯異度如今啟用的都是他的人,還有一部分益州本地世族,長期以往,明公在益州根基不穩。」徐庶贊同道。
劉玥苦笑:「我倒是想見見益州世族,可惜他們眼中只有蒯異度。」
畢竟她是個黃口小兒,雖然頂了個代州牧的名號,還掌握兵權。但本地世族出入州牧府,拜見的是蒯越,與人商談的還是蒯越。偏偏她還需要蒯家的支持,也要在劉表那兒再裝裝樣子,所以連對蒯越發火都做不到。
「蒯異度對明公也太不尊重了一些。」王粲斥責道,「別人眼裡只有蒯家,難道他眼裡也只有自己家?」
「為今之計,明公只能用忍。請明公禮賢下士,招募益州世族,日久見人心,總會有人看到明公的好。」荀攸嘆息,「至於蜀郡太守的人選,明公也不要再和蒯異度爭了。」
這幾天為了蜀郡太守的人選,劉玥差點沒和蒯越吵起來。
「也罷了,我和他能爭什麼?」劉玥冷聲道,「若不做蜀郡太守,也不必讓機伯離了我,免得暗箭難防,傷到我的謀臣。」
伊籍離席行禮:「為明公分憂,本是臣分內之事。」
劉玥上前扶人,安撫了幾句,就無奈笑道:「不說那些事情了,行了行了,都把竹簡留下吧。這段日子也是辛苦你們,下面剛進了些蜀繡和金銀玉器,給你們分了分。文和你且留下——」
眾人謝賞,雖然這裡大部分人真不在乎金銀,但這也說明主公愛重自己。
賈詡剛才在席上一言不發,劉玥留了他之後,揉著腦袋問道:「先生倒說說,如今我在益州獨木難支,捉襟見肘,到底該如何是好?」
賈詡問道:「明公是覺得無人可用,還是蒯氏掌權自重?」
這話一針見血且問到了心事上,劉玥臉色復雜,回答:「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賈詡了然地點頭:「明公請恕臣無罪。」
「先生明說就是,我什麼時候怪罪過你?」劉玥道。
「這些日子,明公太過心急了。」賈詡緩緩道:「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明公說動劉荊州,親率大軍征討益州,又得了代州牧一職,比之兩位年長於您的公子如何?」
劉玥挑眉:「劉琦劉琮何足為慮?」
「明公身兼代州牧和驍勇將軍,帳下文有荀公達,武有黃漢升,在益州不過月余便安撫民生,讓此地百姓為之恩拜嘆服。且明公素有仁德之名,禮賢下士,吐哺握發,天下名士莫不知之,實乃亂世之鳳主,海內之賢明。」
賈詡誇起人來也是蠻厲害的,誇得劉玥都覺得自己是周公再世了。
「明公比之劉璋劉瑁,比之袁術袁紹,比之陶謙呂布又如何?這些人有的如日中天,有的出身世家,有的黃粱夢破……可他們誰在明公的年紀時,能有明公這般成就?」賈詡行禮說道:「臣鬥膽,明公到底在急什麼?」
劉玥不說話,她確實著急了。因為孫策已經在江東站穩腳跟,也因為曹操有迎奉天子之意,她覺得自己再不拼一把,將來肯定被歷史上那三個人給干掉。
她歷史學得不好,不知道劉表將來到底是滅在誰手上的,所以看誰都像幕後黑手,都快有被迫害妄想症了。每天愁得掉頭發,就怕頭上的劍遲早有天掉下來。她倒也不想想,自己改變了多少歷史,而且曹操現在還不如袁紹有影響力呢。
「多謝文和提醒。」劉玥雖是這麼說,但仍舊眉頭深鎖。
賈詡也不在意,主公想不通,做臣子的只能等她自己想通的那一天,絕對不能越俎代庖地灌輸自己的看法。
他琢磨了片刻,又說道:「說到蒯氏,明公不若修書一封,將您的煩惱不解盡數告知劉荊州。臣也做過父親,但凡做父親的,都盼望著子女無憂無難,更見不得有人欺辱。」
劉表派蒯越是來輔佐劉玥的,不是讓他一家獨大,做臣子的豈能壓在主公家頭上?你以為劉表是個很大度的人嗎?何況劉玥遇到難題來問問他,也能讓她爹有點成就感什麼的。
劉玥一聽這建議就笑了,說道:「真不愧是文和。」
那封信很快就寫好,送去了荊州襄陽。
益州剛剛安定,劉玥並不想換了蒯越,只是後者這段時間實在是太浪了,估摸是權力來得太大太突然,連蒯越都沒把持住。
劉表看了信後,點頭對使者說道:「先在府裡等著。」
他沒有直接斥責蒯越,只是尋了個由頭去找蒯氏一族的茬,奪了幾個蒯氏小輩的官職,令他們閉門反省,又提拔了幾個蔡氏子孫。
蒯氏被自家主公弄得摸不著頭腦,請人去打聽緣由。
劉表裝作無意撫摸著劉玥送給他的玉佩,當著眾人的面嘆道:「吾兒離我日久矣,可憐她一人在益州獨木難支,別人看她不在我身邊,便堂而皇之地想取她而代之。」
說著說著,演戲就真變成傷心了。人都有舔犢之情,不是劉表沒有疑心過劉玥,只是當女兒一封書信送來時,他就忘了之前所有猜忌,開始腦補劉玥在益州受白眼的狀況。
文人腦洞都大,劉表更是其中翹楚,他也不想想自家女兒的彪悍程度。
劉表這話誅心,這等於是指著蒯越的鼻子說他謀逆,說蒯氏要取劉氏而代之。這頂帽子真扣下來可不得了,嚇得蒯氏連夜給益州寫信,讓蒯越注意一下。
蒯越收到信也傻了,回想這段時間,確實益州世族眼中只有他沒有劉玥。以他的聰明,本該有所察覺,並且親自和劉玥解釋,以免主公和少主想多。
可或許他這輩子第一次感受到這麼大的權力,被所有人尊重和吹捧,他倒真把自己當成州牧,沒去注意劉玥的態度越來越冷。
蒯越嚇出一身冷汗,別人都覺得劉玥是個小女娃,但哪家小女娃能指揮大半個益州兵馬?且不說黃忠收編了益州軍,並對劉玥感恩戴德,就劉玥自己帳下也有一兩萬人馬。要真把她惹急了,向劉表告狀還是小事……
他真是昏了頭!
20.五鬥米道
蒯越是個聰明人,收到信後立刻收斂起來,並想親自見劉玥解釋一番。不過小主公並不在府中,只留了賈詡等人守著,劉玥帶著徐庶去漢中了。
漢末三國很多人信奉五鬥米道,有點像是道教的分支,不過遠沒有道家那麼無欲無求。張魯祖上三代都和五鬥米道有關系,他母親更是因為容貌美麗又精通鬼神之道,而被曾經的劉焉奉為座上賓,連帶著張魯也受到重用。
不過,張魯和劉焉關系好,和劉璋可算勢同水火。之前劉璋和劉瑁打得你死我活,張魯不願意參加奪嫡,被劉璋殺了其母和一家。
後來問起來,劉璋含混其詞,只說被奸人挑撥,但劉玥心裡清楚是劉璋容不下五鬥米道。張魯他們家在漢中勢力太大,而且政教合一,百姓對其奉若神明。
自古以來,就沒有統治者喜歡被宗教威脅自己的地位。
劉璋這步棋沒有走錯,只是走得太急,並且也沒徹底除掉張魯,後者被殺全家當然要反,就趁著之前的混亂占了漢中,並想要攻擊蜀郡報仇。
後來益州被劉玥打下了,某種程度上張魯也沒了報仇對像,正左右猶豫著,劉表來使就到了,大致上就是說讓他降了劉表,避免無謂的戰爭和殺戮,要是不答應的話,只能讓黃忠將軍再走一趟咯。
張魯想了想,回信給劉表,表示自己可以歸順並交出漢中,但他一定要殺了劉璋為家人報仇,否則大家就沒商量。
劉表怎麼會答應?倒不是他多珍惜劉璋的性命,只是益州還沒徹底穩定下來,他就殺了前益州牧的兒子,不是上趕著找事嗎?再說他堂堂兩州之長,怎麼能被張魯一個匪首威脅?他在諸侯面前還要不要面子了?
於是,劉表斷然拒絕,張魯果然也就沒歸順,但雙方又都不想直接打開。劉表讓黃忠把軍隊擺在漢中邊境,圍而不打,就這麼僵持下來了。
黃忠派人給劉玥送信,問她接下去怎麼辦?這才有了劉玥帶著徐庶去漢中的事情,當然因為和蒯越鬧崩了,她甚至都沒和後者說一聲,嚇得蒯越差點在賈詡面前掀桌子。
摸著良心說,張魯是個挺不錯的人,為人爽快又看得開,用道家的思想教化百姓,對治下很好,也聽得進部下的諫言。聽聞劉玥僅帶著一位謀士就來了,身邊竟然沒有兵卒,他立刻騎上馬親自迎接。
「張公竟親自來迎,是玥失禮了。」劉玥翻身從銀星身上下來,她沒有帶武器,只穿著一身漂亮的軟甲,身邊徐庶倒挎著一柄長劍。
「此話怎講?」張魯看到這小女娃跳下來,下意識伸手去扶。
「玥上門做客,竟是沒帶禮來,豈不是失禮?」後者打蛇上棍地拉住張魯的手。
都說好看的人天生有優勢,至少劉玥笑語吟吟的時候,很難讓人惡言相向,於是左右部下有些傻乎乎地看著劉玥親熱地拉著張魯往城裡走。等張魯回過神覺得哪裡不大對的時候,他已經在和劉玥喝酒了。
「您也知道,漢中之上就是長安,玥暫代益州牧,和阿翁所想一樣,絕無可能讓漢中旁落他人之手。」劉玥把玩著杯盞,認真說道:「我觀漢中百姓安居樂業,皆仰賴張公之德,若烽煙再起,鬧得生靈塗炭,實在不是你我想看見的。」
張魯默然不語,他也知道真打起來對自己不利,但……
「劉璋聽信小人之言殺了令堂,憑心而論,若是換做玥,也絕無可能放過他。但張公大德,請為益州和漢中百姓想想,殺了劉璋容易,但益州為此而生禍亂,又是誰之過?張公難道要背負這千古罵名嗎?」
很好,劉玥又開始流氓邏輯了,張魯很想用酒水糊她一臉。
「張公啊張公……」劉玥長長嘆息一口氣,「玥親自到漢中來,不帶一兵一卒,就是為了解決此事,平息張公之怒。」
她看了看徐庶,後者解下佩劍,張魯部下一看到徐庶的動作,立刻站起來拔.出兵器。堂上瞬間劍拔弩張,張魯狠狠瞪了那幾個傻蛋一眼,呵斥道:「這都是做什麼?還不退下!」
徐庶臉色不變,雙手捧起長劍,上前兩步跪在張魯面前,將劍舉過頭道:「張公拿起劍來殺了我便是,玥絕無怨言,只請張公平息怒火,為漢中和益州百姓著想,為漢室四百年基業著想。」
「用玥的性命,還了令堂的吧。」劉玥跪拜在地,額頭碰觸手背,低頭就戮。
張魯:……
他算是領教劉表這閨女臉皮有多厚,膽子有多大了!耍什麼流氓啊!他能殺了劉玥嗎?他敢殺了劉玥嗎?
劉玥是誰?荊州牧劉表的愛女,如今的代益州牧,殺了她是徹底和劉表翻臉嗎?再者,人家單槍匹馬地來漢中赴宴,兩國交戰還不斬來使呢,他殺了劉玥肯定要被人非議。
張魯這個人吧,那和曹操劉備就不是一個性子的人,人家壓根沒想過爭奪天下,他連個諸侯都算不上,頂多算個割據一方的軍.閥,就喜歡守著自己一畝三分地,只要不是死仇,歸順別人也就歸順了唄。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做出斬殺劉玥,奪取益州的壯舉來?這也是賈詡和荀攸敢提出建議,讓劉玥一個人去漢中耍.流氓的原因。
張魯看到徐庶舉在頭頂上的劍,又看了看跪拜在地上的劉玥,只覺得被懸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來,胸口憋悶得慌。
「代州牧快請起,您這是做什麼呀?」張魯咬牙去扶劉玥。
後者用一身可怕怪力表明:只要我不想起,誰都扶不起我!
「您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這是非要逼著我歸順。」張魯氣到口不擇言,「您以死相逼,難道我就非要從了您不可?難道我就真不敢殺您?」
「張公,請。」劉玥回答道。
張魯拿過徐庶手裡的寶劍,「噌」一聲拔出長劍來,劍鋒閃著寒光,倒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好劍。兩邊張魯的幾個謀士趕忙上前攔著,喊著:「師君不可!」
劉玥這時候抬起頭,拉住張魯近乎垂地的袖子,盯著對方的眼睛說道:「玥答應過絕不殺劉璋,為人主者豈可食言?玥也不會因為想要得了漢中,就答應張公日後再殺劉璋,既然是我保下了他的命,自然只能拿自己的命來換。」
張魯僵住了,他突然意識到劉玥是認真的。她不是做做樣子,也不會答應等益州穩定後,再幫他殺劉璋,她是讓他清楚面前只有兩條路——放下刀,或執意和劉表結死仇。
他仰天長嘆一聲,哀聲道:「罷了。」
長劍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張魯伸手推開左右,直接在劉玥對面跪下來行禮道:「漢中張魯張公祺見過代州牧。」
兩人就這麼跪著互相看了好半天,終是一起笑出來,相扶著站起回到酒席上。徐庶默默地把劍撿起來收回去,剛才要是劉玥真有個三長兩短,他也不用活著回益州了。
張魯其實早就有歸順劉表的意思,只是面子上實在過不去,劉玥倒是給了他一個完美的台階,如此成就一段佳話。從此人家提到他張魯,就會說他為了百姓大義而放棄仇恨,劉表也仍舊會重用他。
他得了面子裡子,劉玥劉表收回了漢中,這就叫做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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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州平定後兩年,曹操迎奉天子到許都,從此狹天子以令諸侯。後一年,袁術在壽春稱帝,海內嘩然。袁紹占冀、幽、青、並四州,袁氏兄弟如日中天,當然離他們日中則損的末日也就不遠了。
此時的劉玥已經十八歲了,她眼前最大的麻煩不是曹操,也不是袁氏兄弟或是在江東一路凱歌的孫策,而是……她到了成親的年紀。
不,應該說在那個時代,她都叫「晚婚」了,只是礙於她代州牧的身份,而益州當時需要穩定,劉表這才沒催他,耐心地等了兩年。
兩年後劉表終於坐不住了,他的女兒得成親啊!
那什麼,就算鳳主也要成親啊,當年光武帝劉秀的夫君撫遠侯就是個例子,這對夫妻感情還挺不錯的,雖然劉秀後來養了幾個……不提也罷。
沒錯啊,就算你不喜歡自家相公,自己再去養幾個面.首嘛。反正劉表是這個神邏輯,而蔡夫人也一直在吹耳旁風,因為他們給劉玥的選擇不少出身蒯氏和蔡氏。
都是青年才俊不假,蒯蔡兩家也不會挑些歪瓜裂棗給劉玥。
但憑這些人姓蒯和姓蔡,劉玥就絕對不會嫁給他們!不對,劉玥根本就不想成親,她才十八歲好嘛,前世這個年紀正在上高三好嘛,她到大學才談得戀愛,最後還沒成功。
「我不嫁人。」劉玥惱怒道,把畫卷全部扔到旁邊,「這是非要我嫁給荊州世家了!」
她手下的文臣武將默默望天,覺得這時候自己還是別摻和為妙。
「說話呀!」她拍桌子,怒視幾個望天望地的心腹。
21.媒妁之言
劉玥素來是個好脾氣的人,尤其是對自己的謀臣武將們,要是評選年度最佳主公,大概她能排的上前三。
她都能對幾位心腹拍桌子瞪眼睛,可見是氣得神志不清。幾位臣子左右看了一眼,猶猶豫豫地盯著荀攸。
「這婚姻之事一般都是父母之命,明公就算貴為明公,也實在是……」荀攸表示自己無能為力,這事別說他們這種外臣插手,就是劉玥自己也沒權利說不。
這也就是劉表心疼閨女,才讓人來問問劉玥的意見,不然就算強行安排一門婚事,劉玥膽敢拒絕就是不孝,在漢代有了不孝的名聲,明公將來也完了。
「劉荊州愛重明公,不願明公和他離心,所以不會強行安排婚事。」賈詡慢慢說道:「只是依荊州的意思,這親事是一定要結的,只是和誰結的區別。蒯氏蔡氏自然是不成,想必劉荊州心中也知曉此中門道,明公若有更好的人選,荊州必定依了您。」
說來說去,就是一定要結婚,唯一能操作的就是嫁給誰。
「此事宜早不宜晚,不然蔡夫人……」徐庶憂心道,隨著年齡增長,劉表是越來越聽信蔡氏,萬一對方枕頭風天天吹,說不得劉表腦子一糊塗就完了。
當然,就算明公嫁了蔡氏子弟也沒什麼,對方肯定要到益州來,要是順眼就留著看管起來,不順眼過兩年做掉也可以。但明公看起來還是挺在意自己婚事的,沒道理莫名其妙就看著自家主公變成寡婦。
主公要是心情不好,做臣子的心情肯定也好不了。君憂臣辱,君辱臣死,所以徐庶真的挺擔心。再說蔡氏也是傻子,主公已經坐穩益州,這時候得罪重兵在手的劉玥,非要逼著她嫁人,將來能有他們好果子吃?
「我能有什麼人選……諸位有什麼誰可推薦?」劉玥話一出口,就想把舌頭給咬掉,果然帳下一片靜悄悄。
開什麼玩笑,又不是推薦人才,明公用不用都無所謂。這是給明公推薦夫君啊!萬一將來夫妻鬧翻了,做媒做成仇的又不是沒發生過。
劉玥捂住臉,嘆氣道:「是某失言了,諸位不必放在心上。」
算了,她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沒必要為了這點私人小事和劉表蔡氏翻臉,隨便是嫁給誰,最後她有辦法讓那人閉嘴。
不過劉玥身邊也不是沒有好事發生,就比如黃月英和王粲的婚事。劉玥在益州站穩腳跟後,就請了童年小伙伴黃月英來,後者堪稱女中豪傑,智謀過人,尤其擅長天工制造。
她在益州待了幾個月,就嘗到了自由的甜頭,她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劉玥都會支持她,給她提供大量的材料資金,讓她放寬心去「做實驗」。這一來二去,倒是和常在劉玥府中走動的謀臣們混了個臉熟,以及和王粲看對了眼。
一個才子一個才女,那叫佳偶天成。
王粲也還年輕,今年不過十九歲,而月英比劉玥小兩歲,今年十六歲。當王粲在劉玥面前跪拜和提及這件事後,後者震驚得失手掉了筷子。
哎哎哎,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難道她真的在感情上特別遲鈍,還是這些古人太婉轉了?劉玥拉著月英的手問了又問,看到小伙伴非但不反感,還臉上帶著少女般的羞澀,那還有什麼不懂的。
「這樣於禮不合。」黃月英擔憂道。
「沒事,我給你阿翁阿母寫信,我來為你們保媒。」劉玥也挺喜歡黃承彥的,這人幽默有趣,不拘於世俗。
她寫信把這事說了一遍,並且把王粲誇得天上地下都沒有,再加上王家也是個世族,王粲祖父時還當過司空呢,黃承彥和夫人也就應下了。
王黃兩家交換了婚聘之禮,劉玥的意思是兩人成了親,就一起留在益州,並且樂滋滋地盤算著等月英有了娃娃,一定也是個小天才,她又有人才可以用了。
黃承彥和劉玥從此就有了書信來往,兩人倒成了忘年交。劉玥素來欣賞他名士風流,大概是聽說了劉表為閨女婚事發愁,黃承彥寫了一封信問他認識個年輕人還挺不錯的。
大概這種事情就是要隱晦些,黃承彥沒提對方姓名,只說那人比劉玥小兩歲,但身材相貌都是上等,最關鍵是才華橫溢,性格又好。
這點劉玥挺認可黃承彥的眼光,能讓對方贊嘆一句性格有趣且為人可托付,那對方的人品肯定沒問題,而且絕非那種沽名釣譽的酸儒。
最讓劉玥動心的是那個人父母雙亡,也沒什麼排的上號的長輩,那就意味著……省事,不用考慮大家族的枝枝蔓蔓。不然對方父母真拿孝道壓她,劉玥也討不得好。
「那人既然結廬耕讀,恐怕家境一般,膝下又帶著幾個弟弟妹妹——」黃月英眨著眼睛。
「正好入贅。」劉玥處理公務,頭也不抬地說道:「他要不願意入贅也沒問題,這種身家清白簡單,家裡窮又有人要養,而且還長得好性格好的男兒,簡直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黃月英頓時有種無語的感覺,劉玥這挑夫君的標准。
「就怕劉荊州看不上。」黃月英說道,劉表這個人就喜歡出身名門又有名的才俊,對寒門出身的子弟,或者籍籍無名的不屑一顧。
劉玥放下筆笑了聲,吹了吹竹簡上的墨跡:「阿月你要知道,現在只要我肯嫁人,而且嫁的是清清白白的未婚男子,不管是誰,阿翁都會同意的。」
劉表也是被這事折騰煩了,就像賈詡說的,劉玥和他都不想為此事和對方翻臉,那麼大家各退一步,找個與此無關的對像,糊弄過去就完了唄。
「我已經寫信給你阿翁,說我願意結這門親事,就看對方願不願意。」劉玥一錘定音,「等定下後,就等他去荊州向父親提親,父親自然會查清楚對方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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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承彥收到劉玥的回信後也挺高興的,就溜達著跑去找諸葛亮,這個後生他可是喜歡,本來是想把月英嫁給對方,讓諸葛亮做他女婿的,誰想到王粲先一步來提親,只能作罷。
諸葛亮正在家裡看書,聽到腳步聲就知道黃承彥來了,立刻出門來迎。兩人時常走動,關系很不錯,諸葛亮請對方坐下後,黃承彥就摸著胡子,看門見山說道:「賢侄還未定親?」
「未曾。」他父母死的早,叔叔走之前也沒和人家定下婚約,只能靠自己娶媳婦了,當然他對娶媳婦這事也沒有很上心。
「哦,那我倒想為你做個媒。」黃承彥哈哈一笑。
諸葛亮是知道黃承彥為人的,這位性格灑脫,但從來不坑人,立刻洗耳恭聽。後者高興說道:「你也是知道的,荊拙和劉荊州繼妻是親姐妹,蔡夫人和劉荊州膝下有一女,相貌嬌好,人品卓絕,和我引為書信知己。」
諸葛亮:……
沉默了片刻後,諸葛亮慢慢問道:「可是如今的代益州牧兼驃騎將軍劉嬋娟?」
「不錯,代州牧如今正在擇夫。」
「您已經與她說過此事了?代州牧如何看法?」
黃承彥笑道:「代州牧自然是答應了,老夫這才來找你問問。若是你也有意,我就陪你去襄陽找劉荊州提親。」
我答應……鬼才答應啊!
劉玥怎麼能如此執著?諸葛亮都想不通了,他們小時候那會兒還能說年少無知,青春少艾什麼的,這會兒她都是一方諸侯了,沒道理還盯著自己啊?
諸葛亮是想娶親,但絕對不想娶個州牧回來,那他到底算是嫁還是娶?再說他本來就有匡扶天下的追求,自比管仲樂毅,一旦嫁……啊不對,是娶了劉玥後,還能再投奔哪個主公?還有哪個主公敢要他輔佐?
除非他本身就決定輔佐劉玥,說實在的,他也確實有點心動。天下英雄這麼多,但拿得出手能追隨的寥寥無幾,他不願屈居人下,所以想找個急需要他的主公,將來能讓他放心大膽地施展才華。
「孔明意下如何?」黃承彥看他久久不出聲,又耐心地問道:「若是無意,否了就是,代州牧並非不講理的人。」強扭的瓜不甜,夫妻之事尤其如此,與其當一對怨偶,不如一開始就問清心意。
「容亮問一句,劉荊州是否急於讓代州牧成親?」諸葛亮畢竟是諸葛亮,拋開令人無語的事實,他清晰地找到了問題的關鍵。
當然,這話不用黃承彥回答,他自己也知道答案。
他不答應劉玥,後者會找誰成親?是答應劉表嫁給蒯氏蔡氏,還是再隨便拉一個年輕人來湊數?如果他現在拒絕劉玥,那就等同於拒絕幫她,將來也就再沒有投靠劉玥的機會了。
「君可有安民之心?」劉玥言猶在耳,讓諸葛亮生出猶豫來。
長大後再回過頭看五六年前的事情,往往能看出不一樣的味道。諸葛亮回想自己在荊州的日子,劉玥雖然太熱情了些,卻沒有一件事不是為了諸葛家著想。她對他的情誼是真的,對諸葛家的恩情也是真的,如今自己袖手旁觀,看劉表逼她嫁給世族,恐非君子所為。
諸葛亮意識到自己此時的決定非同小可,不僅關系到自己的命運,關系到諸葛家的興衰,也關系著劉玥的未來。
黃承彥看他為難,就先收了心思,扯開話題說了幾句就打算離開。他回家再給劉玥寫信,用詞婉轉點替諸葛亮拒絕這門親事,他是了解劉玥的,後者絕不會計較,這也是他敢放心大膽為諸葛亮說親的原因。
「不必放在心上,只這事涉及代州牧的名譽,孔明莫要讓他人知曉。」黃承彥吩咐道。
諸葛亮神色不變,平靜從容道:「勞煩世伯回信給代州牧,亮不日便去襄陽拜訪劉荊州。婚事定下,亮還需要時間籌備。」
黃承彥驚訝,他還以為諸葛亮不願意呢,沒想到這麼爽快,當下哈哈大笑說:「納聘無需著急,某先得回信讓代州牧知曉。」
能不能去劉表那裡下聘禮,是要看劉玥自己答應不答應。不過既然這事一開始就和劉玥通過氣,想來後者也會很高興應下吧。
……然而並不是。
劉玥表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的驚嚇,黃承彥,你做媒的時候敢不敢把話說清楚?!
22.之子於歸
這都要怪黃承彥一開始為了探劉玥的口風,連諸葛亮的名字都沒告訴她,而諸葛亮又以為劉玥知道,嗯,反正最後就是一筆爛賬,爛到劉玥面前時,就是黃承彥和她寫信說諸葛亮答應了,而且這就要去和劉表下聘禮。
你一定是在逗我吧?劉玥看著那封信有些恍惚,那個父母雙亡帶著弟弟妹妹,才華人品相貌一流,就是家裡窮了點在耕讀的少年是誰?是誰他都不能是諸葛亮啊!
諸葛亮是誰啊?未來的臥龍之才,蜀國的肱骨之臣,千古來忠臣典範,那是被人供奉在神壇上,抬進祠堂裡的歷史名人!
這就突然和你說:恭喜你,明天你就要嫁給男神了。
看到劉玥臉色變化不斷,黃月英在旁邊問道:「可是那人拒絕了?」也是,不是誰都有勇氣和自信娶一個代州牧做老婆的。
「不,他應了,這幾日就要去和阿翁提親。」劉玥木然道。
「那嬋娟是不喜他?」月英又問。
「不,我很喜歡他,他很好。」好得超出想像。
劉玥安撫地拍了拍黃月英的手背,嘆氣道:「只是沒想到是他,我們年幼時曾在荊州見過,他叔叔曾是阿翁的臣下,我幼時常去他家裡找他玩,後來到了益州就再沒聯系。」
「那就是故人相見情更怯?」黃月英笑道,「他知道是與你成親,且答應了下來,想必也對你有意,這不是兩情相悅的好事嗎?總好過那些亂七八糟的青年才俊。」
劉玥苦笑,回答道:「我是不明白他怎麼會答應的?」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上次和諸葛亮見面,兩人還是很尷尬的鬧崩狀態。孔明是吃錯藥了,還是有難言之隱,竟然答應和她成親?
他知不知道和自己成親意味著什麼?意味他再也不能從隆中出山侍奉其他諸侯,他這一輩子直到死都將和自己綁在一起,生死進退,榮辱與共。這還是在劉玥善待重用他的情況下,要是劉玥無情些,他這一生就會郁郁不得志,甚至落得「抑郁而亡」的下場。
臥龍怎麼會做出這樣愚蠢的決定?
「若嬋娟實在不願意,和他退婚便是。」黃月英勸道,讓主公不必緊鎖眉頭至此。
劉玥搖頭:「這件事已經讓阿翁知道了,蒯氏和蔡氏說不定也知曉,我要是退了諸葛的婚,讓他將來如何自處?罷了,終歸我怎麼都不會辜負他。」
施展才華,一統天下的舞台,劉備給得,她劉玥怎麼給不得?!諸葛亮失去了當蜀國丞相的機會,那麼她就讓他做全天下的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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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十幾天,諸葛亮帶著聘禮去荊州求親,當然不能指望他拿出什麼金銀玉器,但人家還是按照古法《周禮》的規矩,送上一對親手獵得的大雁,還有一張全鹿皮為聘禮,當然還有一些銀錢器物等劉表根本看不上的東西。
蔡夫人有些生氣,劉玥太過固執,蔡氏子弟一個都沒看上,不免駁了她的面子。只是如今的劉玥早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也根本不會受她控制,她也只能生悶氣。
然後對未來女婿橫挑鼻子豎挑眼,無非是嫌棄聘禮寒酸,人更寒酸,哪怕禮數周到也沒用。諸葛家雖然不是寒門,但諸葛亮這一支已經沒落,也沒有官職和名望,有什麼資格娶一方諸侯的愛女?
劉表當然也是這麼想的,對諸葛亮只維持面子上的禮儀。要不是看在同來的黃承彥面子上,他都不想搭理這個要娶自己女兒的年輕人。
諸葛亮自然不卑不亢,小小年紀言談舉止進退得意,因此獲得不少荊州官員和名士的認可。而且他和劉玥你情我願的,誰敢多嘴說什麼?沒看到劉表也默認這婚事了嗎?
古人成親講究「六禮」,即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諸葛亮來送聘禮已經到了納征這一步,只等雙方准備妥當,覓得好日子就成了。
只是這成親的地點又有爭議,理論上劉表在荊州,劉玥自然要從荊州襄陽出嫁,但劉玥的身份又是代益州牧,哪有一州之長從別州出嫁的道理?
幾個老頑固爭論半天,劉玥實在受不了了,就把益州軍務內政交給心腹,自己帶了一些手下回了荊州,這幾年她也養了一批自己的護衛,被稱作「十二騎」。
女兒回家是喜事,劉表也多年沒見她了,看到出落得明艷大方的閨女,恍惚間又看到了結發妻子年少的模樣。他確實老了,人老了就容易想起以前的事情。
「你終於也長大了。」劉表摸著女兒烏黑的頭發,看到那雙清亮明媚的眼眸,不由潸然落淚。劉玥原本就生得極美,又因為常年身居高位而帶著勃勃英氣,彼此交融成一種讓人見之難忘的美來。
「是女兒不孝,阿翁莫哭。」劉玥輕聲安慰。
愛女嫁人對每一個父親都是暴擊,無論古今中外。所以岳父看到女婿總是不滿意的,當然,劉表看諸葛亮就更不滿意了,但他根本拗不過劉玥。
說實話,很多人都擔心劉玥不會嫁人那天都穿著戎裝或男裝,好在這位女公子不打算再驚世駭俗一回,規規矩矩穿著蔡夫人提前准備好的婚服。
劉玥頭上的金釵華勝每一支都精美絕倫,戴著的耳珰和鐲子都屬珍品,繡著明暗金絲的蜀繡華美無雙,卻完全壓不住劉玥本身的明艷。
十八歲,一個女子盛開的年華,一個英雄最有雄心的年紀。劉玥這場婚事辦得轟轟烈烈,連在許都的皇帝都送來禮物,當然,這也可能是曹操的意思。
荊州益州,所有抽得出身、有頭臉的人物都到場了,可惜劉玥留下大部分文臣武將守著益州,他們是見不到自家主公穿嫁衣的模樣了。
外面熱鬧得很,劉玥坐在新房裡看著面前的紅燭和葫蘆瓢,一個葫蘆切兩半,用紅線牽著,旁邊放著一壺酒,到時候兩個人喝過就算應下這一世的夫妻名分。
劉玥百無聊賴地玩著手裡的團扇,上面繡著兩行討口彩的詩,無非是祝百年好合白頭到老什麼的。她笑了一聲,白頭到老對一個征戰天下的諸侯來說,豈不是個笑話?像她這樣在鋼絲上跳舞的人,一個不慎就滿盤皆輸,到時候只有身首異處的下場。
門開了,她的新夫君走了進來。
十六歲的諸葛亮已經有了大人模樣,不像幼年時一團白嫩嫩的稚氣,眉目間青澀褪去,變得更加老成穩重。這幾年躬耕於南陽讓他整個人沉靜下來,一雙星眸中卻隱藏了更深更熾熱的火焰。
兩人多年不見,這會兒各自穿著婚服對看了一會兒。
還是劉玥先笑著開口:「二郎這些年過得可好?」
「勞代州牧掛念,亮與弟妹都無礙。」諸葛亮行禮,不像新婚夫妻,倒像是君臣。
劉玥揉了揉眉心,難道她要和自己的丈夫一輩子相敬如賓嗎?
「你打算一直叫我代州牧,以後是叫我劉益州,還是叫我明公?」劉玥真要被他氣樂了,十指纖纖提起酒壺道:「你我合巹酒都沒喝。」
諸葛亮從善如流地坐在她對面,從她手裡接過酒壺,把酒水倒入兩個葫蘆瓢中。兩人舉起各自那一半,系得很緊的紅線扯都扯不開,夫妻二人只能前傾身體,頭湊著頭喝完這一杯酒。
劉玥是喝酒上臉的體質,臉蛋上有些紅暈,小聲說道:「嬋娟是我的小名。」
諸葛亮等她繼續講下去。
「我並沒有字,女兒家待字閨中,阿翁倒沒想起來給我取個字。」劉玥輕聲說道:「不如你替我取個字。」
自古女子都是由長輩和夫君取字,劉玥提出這要求很正常,只是她身份特殊,這話說出來便表明一種態度:她是真心實意要嫁給諸葛亮,是想要真正的夫妻關系,而不是抓個人敷衍婚事,把自己夫君當個擺設。
「玥,乃是上天賜予五帝之一少昊的神珠,相傳少昊出生時,有五彩鳳凰領百鳥集於庭前,銜果予少昊,果裂珠出,流光溢彩,皎潔如月,視為吉祥之兆。」諸葛亮思忖片刻,問道:「不若取字鳳德?」
那顆神珠後來就叫做「玥」,而五帝之一的少昊被稱作鳳鳥氏。既然是鳳凰吉兆,又將神珠賜予有聖德的君王,取字「鳳德」貼合劉玥本來的名字,也寓意她是仁德之主。
鳳德,奉德……諸葛亮的希冀也是很清楚了。
劉玥笑了,顯然挺喜歡這個字,姣好容貌在紅燭照應下更顯得明艷動人,臉頰邊一抹紅霞,煙波流轉似江水瀟瀟,伸手拉著諸葛亮,溫柔細語道:「孔明,反正你我都睡不著,不如我們來聊聊天下大勢吧。」
諸葛亮:……
洞房花燭夜你和我聊天下大勢?當然,他是想和她談談這個,但絕對不是此時此刻!他的妻子到底哪裡有問題?
劉玥要是知道自家夫君想什麼一定覺得冤枉,他們才剛重逢,能不能醞釀點感情再干事?在她傳統型婚戀觀中,先戀愛再上.床才是標准流程,哪有說了一句話就那啥的?再說諸葛亮才十六歲,這年紀還在上初中吧,她能對初中生下手嗎?
年紀那麼小就縱.欲,小心將來老了腎.虧啊,夫君!我還指望著你陪著我一統天下,保養好身體才能和司馬懿一樣當個千年王八萬年龜。
於是,諸葛亮和劉玥就在婚房談了一晚上天下大勢。
23.一團混亂
當然,其實並沒有談了一整個晚上。
沒有特殊原因,劉玥並不喜歡熬夜,更不願意讓少年諸葛亮熬夜。到最後她就催促著夫君去睡覺,然後兩人躺在同一張床上,蓋著同一條被子,十分純潔單純地睡著了。
這夫妻之事成不成,有經驗的僕從都是能看出來的,並告訴了蔡夫人。後者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要找劉玥談一談,是她不願意,還是新女婿哪裡有問題?
當蔡夫人拐彎抹角地問出來時,劉玥差點沒把嘴裡的橘子噴出去,捂住嘴咳嗽道:「咳咳……阿母你說什麼話?不,並沒有,他沒問題……應該沒問題吧。」
不不不,萬一這種事情被人記著,將來上了野史就太可怕了。
劉玥把問題攬在自己身上,低頭道:「女兒還沒准備好,再過一段時間,反正我們也是要回益州的。」雖然益州有她的心腹坐鎮,但北方諸侯最近動作不斷,小心為上。
蔡夫人點了點頭,看著劉玥老老實實穿著女裝,梳著婦人的頭,感到心中貼慰。她和劉表成親多年也沒有一個親生孩子,劉琦和劉琮……不談也罷。
想到侄女小蔡氏今早的哭訴,蔡夫人就一陣頭疼。
劉玥本以為這件事就這麼結束了,但天下哪有不漏風的牆,有些消息靈通的知道代益州牧和夫君並未圓房,又聽說新夫君無名無勢後,就起了別的心思。
幾天後,劉玥看著送來的各色男子都快氣樂了。
當時諸葛亮坐著看書,手邊還放著一碟晶瑩潤澤的葡萄,倒是什麼也沒說。送人來的都是一些不好拒絕的對像,劉玥不開口,他能拒絕什麼?
「先找個小院子,把人都安置到那裡去。」劉玥揉著眉頭對僕從說道。
等到這群春花秋月各有特色的美人離開後,院子裡總算是安靜下來,劉玥這才慢慢摸到諸葛亮身邊坐下,問道:「你就任由他們這麼鬧?」
「給一方州牧或諸侯送美人,古來有之,並不稀奇。」看看劉表每年能收到多少送來的「侍妾」,就知道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了。
送美人和送金銀玉器的含義沒區別,只是之前劉玥年紀小又遠在益州,荊州的禮送不過去,而益州的禮……估計都被荀攸等人擋掉了。
「我最煩這些事情。」劉玥皺眉。
「有些是長輩所賜,有些是有求於君,拒絕這些美人容易,就怕和長輩生出間隙,讓部下生出憂慮。」諸葛亮勸道:「鳳德即便不喜歡,也只能先這麼放著。」
「荊州這些人,也不知道阿翁是怎麼管的。」劉玥抱怨。
「鳳德慎言。」諸葛亮皺眉說道。
劉玥嘆了口氣:「明天就回益州了,只是勸不得阿翁攻打袁術。」劉玥和袁術之間夾著劉表,她越不過自家老爹的。
「袁術是強弩之末,我只是擔心南陽張繡。」諸葛亮捻起一顆葡萄剝著,「雖有君臣之名,卻無君臣之實,張繡與岳父恐怕有些鬧騰。」
劉玥笑道:「張繡一介莽夫,手下並無什麼謀士可用,阿翁心裡有數。」
諸葛亮點點頭,就不再說了。他長得人中龍鳳,尤其是眼眸帶著幾分清冽,薄唇因為吃了葡萄而水潤,半靠半坐著看書的模樣格外讓人垂涎。
劉玥左看右看,很好,附近沒有礙事的人。
她突然俯身湊過去,在對方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後以更快速度收回來,裝作無事人般去翻地上的竹簡,只是耳朵有些熱。
諸葛亮看著自己妻子用竹簡擋著臉,只露出一雙艷紅色的耳朵,頓時哭笑不得。劉玥在他面前哪裡像個征戰四方的諸侯?簡直幼稚到讓他無語。
不過他也沒揭穿,用手指摸了摸嘴唇,便繼續低下頭安靜看書。院子裡很清靜,還有一棵樹搖曳著身姿,發出極輕微的風吹樹葉聲,為兩人遮去一地的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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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所擔心的事情並沒發生,當然不是孔明料事不准,而是曹操神之助攻了一把。本來張繡和劉表是有些互相看不上的,但曹操帶著大軍攻打南陽,直接讓本來互相有摩擦的兩個陣營瞬間結為死黨,共同抵御外敵。
劉表讓張魯從漢中發兵支援,另一方面從荊州又派出一路軍隊。防備北方諸侯的本是大將文聘,只是文聘突然重病,群龍無首,偏將無法服眾,劉表著急下只能讓劉玥頂上。
本來劉玥並不插手荊州軍務,只是她素有威名,倒是如今最好的選擇。臨陣換將雖是兵家大忌,但劉玥畢竟身份特殊,而且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新婚燕爾就派女兒去打仗什麼的,劉表自己也心疼。所以當劉玥提議讓諸葛亮一起去時,劉表沒有拒絕,順帶還塞給女婿一個職位。
「這次來荊州成親,我的老底都留在益州,身邊沒有信得過的謀士,只有你幫我。」劉玥對諸葛亮說道:「等和張公祺合軍後,他應該是帶著元直一起去的。」
劉玥已非昔日可比,但這也是她第一次對上曹操本人。後世誰人不知道曹孟德?曹老板最大特點之一,就是手下養了一群很牛逼的文臣武將。
到了後期,有些人聽到曹操的名字就會害怕投降。對劉玥來說,和曹操為敵需要克服很大的心理壓力,所以她一定要帶上諸葛亮給自己壯膽。
諸葛亮是個很敏銳的人,他怎麼感覺不到劉玥的不對勁?劉玥這幾天都不說話,總是沉著臉蹙著眉,提到曹操的名字就更陰沉幾分。
「鳳德。」等劉玥收攏了文聘軍隊後,諸葛亮找了一個晚上和她談一談,「曹孟德手下雖然多驍勇之將,你也未嘗敗過,何須憂慮至此?」
曹操是個狠角色不假,但此時的曹操還不是將來那個威震北方的霸主,他連張繡都沒打下來呢,劉玥怎麼壓力大到這個地步?
而且曹操打的是張繡,就算丟了南陽,他們也能重新謀劃奪回來。以曹操目前的兵力,根本無力和荊州益州同時開戰,就算要怕,也是曹操怕他們吧?
要是曹操撤退的不及時,就等著被張魯、劉玥和張繡包圓吧。
「我只是……」劉玥不知該說什麼,難道說她害怕一個歷史名人?
「主將未戰先怯,兵家大忌。」諸葛亮皺眉,「若是鳳德當真懼怕曹孟德,我們就不該前去應戰,應讓漢中張魯的兵卒先行。」
劉玥想了想,同意了諸葛亮的意見,派人去給張魯送信,讓他急行軍先趕到南陽,幫助張繡擊退曹操,自己這邊再來支援。
張魯當然是聽劉玥的,雖然有些奇怪,但還是帶著軍隊急行,不過等他到了南陽的時候撲了個空,只看到了滿面塵土的張繡,連曹操軍隊的一根毛都沒看見。
「曹孟德呢?」張魯問道。
「退兵了。」張繡沒好氣地回應道,自己這一仗把人馬都折光了,這才把曹操勉強擊退,結果等到這時候,連漢中援軍都到了,也沒瞅到劉表的援軍,荊州的路就那麼難走嗎?
「文將軍重病,新主帥需要時間服眾,代益州牧親自率兵來支援你,還寫信給我,讓我急行軍趕來。」張魯為劉玥解釋道,張繡的臉色這才緩和。
他對張魯行禮道:「多謝代益州牧,多謝張將軍。」
「曹操回洛陽了?」張魯又問道,要是撤軍的話,曹操多數是往洛陽那個方向跑的,不過徐庶並不讓他追。
「當時打得急,我哪裡顧得上他往什麼地方跑。」張繡抹了把臉,「不過……」
他叫來幾個偏將一問,發現曹操並不是往回走的,好像是往荊州那個方向走的!
所以說,曹操想做什麼?
他被張繡擊敗,難道還敢再跑去攻打荊州?這是在作死還是作死呢?這是把劉表當個死人嗎?
真相其實很簡單——這就是個意外。
曹操就算吃錯藥,也不會這時候帶著殘兵去打荊州,他本來是直接往許昌方向撤兵的。但此時是多雨季節,山洪暴發,隊伍被衝散,他收到探子來報,只能沿著荊州的邊境小心地繞過去。
原本這樣也不至於遇到劉玥,但偏偏劉玥因心理障礙,聽從諸葛亮的建議,將文聘大軍駐扎在原地,自己領了一小支隊伍貼著荊州邊境的小路,走當地一條捷徑去找張魯。
結果,兩個人正正好迎面撞上,曹操手上是被打敗的殘軍,而劉玥只帶了一小支軍隊,連諸葛亮都留在原地安撫駐軍。
雙方遠遠就看見對方的旗幟和盔甲,這還有什麼好說的?拿出武器就上!這仗打得莫名其妙,劉玥身負神力,武功蓋世,斬殺了好幾員小將,瞅准了一個矮個子主將就騎馬飛馳而去,後者舉劍來擋。
幾個偏將想來救曹操,結果被劉玥的十二騎給纏住。眼看著劉玥刀刀衝著曹操的腦袋去,曹昂和典韋急了,典韋可是一員猛將,猛到一身怪力可以和開了金手指的劉玥互拼力氣。他和曹昂一起夾擊劉玥,後者立刻難以招架,在部下的支援下才脫了身。
曹操雖然安全了,但兩軍依舊毫無章法地纏鬥,根本撤不出來。這一打就打到晚上,黑燈瞎火又沒火把,就著月色能看見個毛。
曹操心裡焦急,他這可是在荊州境內,只能強行命令兵馬趁著夜色撤出戰場。劉玥也打得一頭懵逼,沒敢冒險去追,之前她已經趁亂讓探子火速去找諸葛亮發兵來救了。
24.荀令留香
等她擺好防御陣直到天亮,曹操的兵馬已經盡數撤出,當然因為走得急而丟兵棄甲。不能說曹老板慫,而是要說他實在太機智,因為他前腳剛撤退,後腳諸葛亮就跟著文聘大軍上來了。
「鳳德。」諸葛亮看到劉玥一身血污,憂心她受了傷,「昨日遇上的是誰?怎生如此狼狽?」
「沒頭沒腦地就撞上了。」劉玥接過諸葛亮給她的帕子,壓住腦門上的傷口,抱怨道:「斥候來報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們來不及,我也來不及。不過看盔甲旗幟是曹軍,這段時間荊州是雨季,山洪突然爆發,應該是衝散了曹軍,我遇到的只是一小股。」
直到這時候,劉玥還以為遇到的是曹操被山洪衝散的部下。
諸葛亮狐疑地看了看地上的盔甲旗幟,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和一部分受傷沒死的兵卒。護衛曹操的兵卒自然和其它兵馬不同,他立刻讓人抓了幾個活著的來問。
這一問才知道昨晚撞上的是曹操本人。
「哦,那昨天那個猛將就是典韋了。」我就說哪裡來的巨力怪?劉玥點點頭,贊揚道:「那小將應該是他長子曹昂,倒是驍勇忠孝。我沒見到夏侯將軍,想必是衝散了。」
諸葛亮長嘆一口氣,拿劉玥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她還在這裡傻樂呢。想什麼想,典韋是曹孟德愛將,曹昂更是曹操長子,人家才不會來投奔你!
只是昨天太凶險了,萬一劉玥被殺……
諸葛亮手心有些冒汗,他畢竟才十六歲,還沒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差點被殺的是自己的主公,也是他的新婚妻子。萬一劉玥死了,荊州和益州又要大亂一場,天下局勢就更不好說了。
打掃戰場是例行公事,看看武器輜重有沒有能用的,把屍體掩埋了以免引起瘟疫,還有活著的是殺是留看主將的意思,不過得先盤問一下是否抓到什麼重要人物。
然後,劉玥就發現自己中了頭獎。
「你說他是誰?」劉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小兵指著一個受傷的文士,後者臉上沾著灰塵和血污,看不清楚面容。
「這……這是……荀令君。」那兵卒顫顫巍巍,他能認識荀彧是因為他負責給荀彧送飯菜。曹操昨晚也是走得急,當時山谷裡太黑暗,部下拉著他就走,哪裡顧得上別人?
曹操能丟了荀彧?這就像是說劉玥在戰場上潰逃時丟了諸葛亮一樣。
再者說——
「荀令君是尚書令,不是該留守許都嗎?怎麼會跟著曹司空來攻打南陽?」劉玥問道。
「張繡好對付,劉荊州勢大,曹孟德興兵攻打南陽,身邊怎麼會不帶謀士?」諸葛亮倒是覺得正常,現在曹操手下的頂級謀士只有荀彧、郭嘉和程昱三人。
前幾年兗州反叛,程昱是鎮守兗州的重要謀士,要是抽走他怕是後方要失火;郭嘉則是剛來投靠,戲志才死後,荀彧便推薦了他。即便曹操再喜愛郭嘉,也不可能在郭嘉沒有展露任何才華之前,就敢只帶他打張繡。
還是那句話,張繡好打,劉表難對付。
許都現在平安無事,天子還和曹操處於「蜜月期」呢,這時候抽走尚書令隨軍也未嘗不可。只是沒想到吃了敗仗,又遇到山洪,撤退時還能撞上劉玥。
曹操這回是虧到想死的心都有了。
劉玥眨眨眼看著荀彧,後者在混戰中受傷,手臂上還在淌血,卻毫不畏懼。哪怕劉玥下一刻就下令處死他,也不會求饒一聲。
「我要殺了他,公達會和我翻臉嗎?」劉玥笑著問諸葛亮。
結果諸葛亮還沒說話,荀彧就突然開口道:「舍侄既然跟了代州牧,便不會因私廢公。」
「那你也跟了我唄。」劉玥提議,「我必定以禮相待,你和公達也能在一起共事,我對你肯定不會比曹公對你差,你看他都把你扔在這裡等死了。」
「彧只求一死。」荀彧行禮,態度堅定,「望代州牧成全。」
「這是死都不願意背叛曹公,死都不願意歸順我。」劉玥搖搖頭,「一個兩個的,曹孟德都給他們灌了迷魂藥?」
諸葛亮從容答道:「若是易地而處,難道明公覺得您的謀士會背叛您?」
說到底,無非是看這個主公和謀士之間的感情,還有那個謀士的品德。
劉玥嘆氣,對左右說道:「扶先生起來,讓醫官包扎傷口,再換套干淨衣服,好好對待令君,都不得無禮。」
然後她轉過頭對荀彧小道:「令君先待在我這裡,吃好喝好不要憂心,我寫信去問問曹孟德,他願意拿什麼來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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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剛亮,曹操才緩過氣來,就意識到荀彧給丟了。他氣得差點沒吐血,曹昂連忙扶住他父親,只說昨晚隱約見到令君受傷,但應該還沒死。
「看見文若受傷,你們怎麼沒人去護著?!」曹操暴怒,「朝廷的尚書令都落到賊兵手裡,我有什麼臉面去見天子?」
文若絕不會降了劉表劉玥的。
要是遇到劉表還好,劉表自持仁德高義,不會貿然殺了荀彧,但劉玥那個小閻王……你當曹操看不出來劉玥是什麼鬼見愁的性子?
要說荀彧從袁紹那裡離開,轉而投奔曹操,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何況作為王佐之才,他又如何沒有功勞?而且丟盔棄甲到把謀士都丟了,著實丟人。
偏偏曹操剛回到自己的城池,就收到袁紹寫給他的嘲諷信。
「你們原不讓我去打南陽,是我不肯聽!」若是肯等待,說不定劉表自己都能和張繡掐起來,何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曹操把袁紹的嘲諷信扔到地上,按住隱隱作痛的腦袋,就聽到部下來報,說收到了劉玥寫的信。前者捂著臉嘆了口氣,還是認命地接過竹簡,准備接收下一輪嘲諷。
但劉玥的態度卻很好。這信大致上是問候了一下曹老板的近況(君可安好?),然後只字不提曹操攻打南陽的事情,只說對方退兵太急了,荀令君只能暫時在府上作客。筆鋒一轉就開始講天下大勢,又誇獎曹操輔佐天子匡扶漢室的嘉行,洋洋灑灑講到袁術這個逆賊竟然敢在壽春稱帝,簡直大逆不道。
漢高祖曾經說過,非劉氏稱王,汝可聚而擊之。那袁術是什麼玩意兒?不過是四世三公罷了,竟然敢取代漢天子?曹公決不可放縱此事,必要興兵伐賊。
最後,這封信終於把自己的目的說出來了,用人話翻譯一下,就是「咱們兩家先別鬧騰,天下諸侯那麼多,一起合作把袁術袁紹干掉再說吧,荀令君根本不肯投降,我留著也沒有用,等我們共同討伐袁術的時候,我把他帶上還給你。你看著給點糧食、種子、藥品和輜重礦石,至於給多少就看你合作的誠意了。」
曹操看完這封信,召集謀士來討論,郭嘉說道:「劉表不足為懼,然而劉玥乃乳虎也,趁她還未長成,必要除之而後快。暫可應下此事,待大破袁術後,明公應立刻向劉玥下手,一擊必殺,不可留下後患。」
程昱也表示先合作,畢竟現在還沒到和劉表劉玥翻臉的時候。
曹操點頭,當下給劉玥回信,盟約兩月後共同興兵討伐袁術,在此之前先讓荀令君當使者,也期望劉玥派遣使者到曹營來,或者他們有機會親自見面商談。
另一方面為了表露誠意,曹操讓天子下達封賞,封劉玥為正式的益州牧和南武侯。當然,他這也是表面嘉獎,實則不懷好意,讓後者和自家父親的侯位想當,劉表難免會多想,最好父母兩個再鬧起來。
這招離間計玩得漂亮,但劉玥這時候已經不在乎了,天子為她正名就代表她手上的權力不是劉表賞的,天地君親,劉表也沒資格再問她要回益州。
至於荊州屬於誰?劉表活著當然還是劉表的,但劉表死了就只能是劉玥的,後者絕對不會讓兩個哥哥有任何機會搶□□力,必要時刻殺了劉琮劉琦也不在話下。
正如郭嘉所言,劉玥就是一只凶相畢露的老虎,雖然還是幼虎,卻已現獠牙。
劉玥回到襄陽,和劉表盤算討伐袁術的事情,後者雖然很不高興女兒背著自己就和曹操盟約,但事已至此,他總不能讓姓曹的看他們家裡的笑話?
雖是應下了,但討伐袁術的軍隊輜重卻讓劉玥從益州調出來,荊州只提供一條通道,這還是看在他們互為表裡和親父女的面上。
劉玥趁這個機會向父親討要了甘寧,甘寧本來就和蔡瑁有矛盾,老早不想在荊州干了,一聽這消息樂個不行,毫不猶豫地投奔劉玥。
黃忠仍舊要守住益州,劉玥就把自己的部隊調出來,讓甘寧做自己的副將,由荀攸為主軍師,諸葛亮為副軍師,附帶一群在益州培養的文臣武將,浩浩蕩蕩就通過荊州去打袁術。
25.同伐袁術
劉玥和曹操在三個地盤的邊境會面,之前用來換荀彧的糧食輜重早就給了劉玥,分量不多不少,多一分太過,少一分劉玥也不答應。劉玥拿到「贖金」後,就派出了自己的使臣王粲,後者一直待在曹操軍營,直到劉玥大軍如今到來。
「曹公,久仰大名。」劉玥翻身下馬,走向對面那個黑黝黝的小矮子,當然曹操也沒那麼矮,只是在一群魁梧武將襯托下,自己身邊的諸葛亮都顯得修身如玉。
之前打仗時兩人雖見過,但那一仗沒頭沒腦的,不知道對方身份,雙方又都只顧著殺敵保命,如何能像此刻一般,認認真真地湊近了打量對方?
曹操一身盔甲,背後穿著披風,風塵僕僕的模樣,長得並不俊美,卻雙目炯炯,氣勢奪人。尤其他還是個愛笑的人,眉眼彎起來的時候還有幾分可愛隨和。
……不過曹操笑的時候,說不定在想著殺人呢。
劉玥心情激動地看曹操時,後者也不留痕跡地打量這位南武侯,劉表一家從外表上都挺能嚇唬人的,一個個俊男美女,劉玥更是生得明艷光彩,又是未語先笑的性子,更是最好的少女年華,所謂十八九歲無醜女,整個人都生機勃勃。
但劉玥的美和這時代普遍意義上的美人不同,曹操侍妾中也不乏美若天仙的,但沒有哪一個眼中含笑,笑中卻帶著三分肅殺的。英氣明艷,無人可奪其輝。
再看她身邊左邊站著兩位文士:年長的是荀攸,出身名門,文雅穩重,年少的是諸葛亮,容貌俊朗,也是笑語晏晏的模樣;右邊站著一位武將,就是水賊出身的甘寧,渾身一股痞氣,卻如同飲血的利刃,又像是飢餓的頭狼。
雙方彼此掂量完了,就客氣地請對方到軍帳裡,兩位主公坐在上面,左右各坐一排文臣武將。劉玥坐在右面的主位,手下先是荀攸再是甘寧,然後才是諸葛亮。
「聽聞劉益州已經成婚,不知是否帶在身邊,又是帳下哪位?」曹操明知故問。
果然,劉玥看向諸葛亮,後者不卑不亢地從席上站起來,對兩位主公行禮,從容答道:「某乃南陽諸葛孔明,見過曹司空。」
「年輕人新婚燕爾,難為他還要跟你出來。」曹操點點頭,想起了和丁夫人成親的年少時光,雖然後者並不美貌,但少年夫妻老來伴嘛,那時候他還是個芝麻小官,一轉眼那麼多年過去了,他竟坐在了司空的位置上。
曹操當然不會像那幾個世家蠢貨一樣,給新婚小夫妻添堵,他誇了幾句諸葛亮,又問到荀彧的事情,劉玥果然讓人把荀彧帶來。
幾個月來,劉玥也沒虧待他,好吃好喝供著,只不給他出入自由而已。荀攸為了避嫌,也沒去看他一次,此刻反倒是叔侄多年來第一次重逢。
荀彧跪拜曹操,自責為主公添了這許多麻煩。曹操大笑著把人扶起來,溫言細語地安慰,聽得劉玥在旁邊都要感動了,心想曹氏迷魂湯果然夠厲害的。
這唱念做打完了,手下的文臣武將還不是更加忠心?沒看到曹操左邊那一溜兒的部下都深受感動的模樣嗎?
劉玥和曹操對看了一眼,前者想起了曾經春.晚小品上的一句話: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麼聊齋啊?誰不知道誰啊!
曹操讓荀彧坐回自己左邊的位置,親昵得仿佛他根本沒在戰場上把人家丟了,而後者也根本沒被敵人俘虜過。劉玥再一次為曹操的「奸雄氣概」所感慨,看看,這才叫干大事的!
兩撥人喝過了幾回酒,就有人提議光喝酒無聊,不如大家比試點什麼助興。曹操看向劉玥,後者不動聲色,笑問道:「哦,素聞曹公詩賦一絕,論文采玥是遠遠不及的。」
她確實不擅長吟詩作對,這個也沒什麼好丟臉隱瞞的,而曹操身為後世有名的三曹之一,他的詩篇萬古流芳也是事實。
這一點就算劉玥也要說聲佩服。曹操身上的優點拉出來:擅用奇兵,膽識過人,精通權謀,又善於用人,武能安邦定國,文能千古傳誦。說句不好聽的,就是在現代社會又有哪幾個人能比得過?
想到這裡,劉玥看向曹操的眼神更有些敬意和相惜了。
「既然有臣下在,何必勞煩二位主公?」在座的帶兵打仗的將領居多,謀士左右兩邊加起來也有四位,看了看主公們的臉色,也沒說什麼。
但是帳下舞劍助興吧,總讓人想起當年項羽請劉邦吃飯這件事
劉玥覺得曹老板也不大自在,只摸了摸鼻子,笑道:「比試刀劍終歸不應景,不如比比箭法,興霸,你可擅長射箭?」
「不若黃將軍,但也無甚敵手。」甘寧驕傲道,他口中的黃將軍值得自然不是黃祖,而是黃忠,後者箭法卓絕,只是鎮守益州並未跟隨出來。
甘寧這話一出,曹操部下就不服了,雙方取了弓箭來要比試。
如果來的是黃祖黃忠,或許別人還能忌憚一些,甘寧之前又沒什麼名氣,他自己是從劉璋這邊叛逃出來的,跟了劉表後一直就在蔡瑁手上訓練水軍,曹操這邊甚至都沒派出大將,只讓幾個小將陪他比試一回。
甘興霸暗中呲牙,不屑地彎弓松弦一氣呵成,從大帳中射出一箭直指帳外旗幟,木斷旗落,雖然不是曹操的帥旗,但甘寧這種行為還是異常囂張挑釁。
曹軍大將臉色不好看了,一個威武將軍起身,瞪著甘寧的模樣好像能把人吃了似的。手下士兵遞上長弓,那將軍拿了便射,一支飛箭氣勢洶洶地飛出,眾人定睛一看,只見剛才射斷旗幟卡入端木中的箭支從中間裂成兩半。
「哼。」那將軍嘲諷臉地瞄了甘寧一眼。
甘寧眯著眼睛煞是危險,兩人仿佛一狼一虎盤踞戒備,只等著主公一聲令下,就拔刀子砍人。劉玥挑眉,扭頭問曹操:「這位可是夏侯將軍?」
曹操大笑道:「正是他。」又對夏侯惇說:「既然只是比試,就莫傷了和氣,兩位將軍且飲一盞握手言和。」
「正是如此,夏侯將軍果然英勇無雙。」劉玥笑著誇人。
「甘將軍也是勇武異常。」曹操很上道地回饋。
有了兩位主公的話,甘寧和夏侯惇又對視了一眼,這才各自回到席上舉起酒杯喝了一盞。荀攸全程臉上帶著禮貌的笑容,也不去看荀彧,只笑著對郭嘉點點頭。
酒過三巡,劉玥撐著臉去看自家夫君。在這種情況下,諸葛亮當然不會多喝,仿佛感覺到上方的視線,便抬頭去看,正好對上劉玥的視線。
諸葛亮舉起袖子佯裝喝酒,用嘴型問道,他知道劉玥看得清。
劉玥也舉起酒杯,掩蓋張合的嘴型:
諸葛亮了然,「還未」的意思就是快了,曹操部下可是狠命地敬酒,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之前那一仗找場子,便遮了半張臉,安慰道:
這還沒赴宴之前,她夫君就早早備好了醒酒湯,果然是向來有備無患的諸葛亮。劉玥心中一暖,細細一品,竟有些甜滋滋的味道,立刻回應道:
兩人這大庭廣眾下偷偷你來我去的,幾個粗人是沒發現,曹操因為角度問題也看不見,倒是讓幾位謀士瞅個正著——荀攸默默望天,荀彧非禮勿視,只有郭嘉用袖子遮了臉,擋住了嘴邊要控制不住的笑意。
天下又不止這兩個人會看唇語,益州牧和她夫君膽子也未免太大了些。郭嘉思忖,不過倒是有趣,有趣啊~
劉玥果然是喝多了,回到自己營帳的時候,腳下還有點飄。諸葛亮揮退了兵士,只留下銅盆巾帕和水,伸手摟住劉玥左搖右擺的身子,無奈喚道:「州牧?明公?」
劉玥只盯著他看,不說話。
諸葛亮嘆氣,拉住她的手慢慢把人放下床榻,輕聲道:「鳳德。」
「他們可勁兒灌我。」劉玥聲音帶了幾分委屈,「不要臉,幾個大將灌我一個!」
諸葛亮差點沒憋住笑意,只能應和道:「是是,曹軍向來不要臉。」
「就只有興霸能喝,我能指望公達替我擋酒?」劉玥惱怒地發脾氣道:「你也沒用,根本不能喝的戰五渣,我和你講,你這樣的在我家吃年夜飯是要被灌到桌子底下去的!」
孔明先生雖然聽不太懂,但大致也知道劉玥是怪自己不能喝。
他笑了一下,好看得讓醉醺醺的劉玥有些呆了。
啊,媽媽,這騷年真好看啊,我好想娶他……不對,他已經是我的了!
腦子不清醒的劉玥頓時驕傲了起來,伸手摟住夫君的脖子,就在臉頰上親了一口,心裡的小人正在排隊跳舞,歡唱著「我的,我的,這是我的。」
「鳳德?」孔明又輕喚了一聲,聲音低啞很多。
主公你清醒一點啊,旁邊就是曹營啊!這天時地利都不是辦事的好時機啊!
劉玥抱著諸葛亮的脖子不撒手,用軟乎乎的發燙的臉頰蹭了又蹭,異常驕傲地昂首挺胸,就在孔明以為她想說什麼讓人驚恐的決定時,只見他家主公豪氣衝天道:「我才沒有輸,我把曹孟德也灌醉了!」
諸葛亮:……哦。
要是諸葛亮是現代人,可能他還會加一句:主公你好棒棒哦,呵呵。
最後,給劉玥洗了臉又喂了醒酒湯,諸葛亮這才幫她蓋好被子,在微弱的燭光中看著妻子沉沉睡去。然後自己閉著眼睛思考下一步應付袁術和曹操的對策。
劉玥的手一直抓著他的,諸葛亮沒抽回,只用另一只手蓋住妻子的,將這只白皙的拿刀殺敵的手捂在雙手手心裡,感受著其中的溫度。
他的妻子,他的主公。
26.白骨哀哀
所謂相逢一笑泯恩仇,中國人素來喜歡在酒桌上談生意,也喜歡在酒桌上了結恩仇。哪怕這頓酒喝倒了兩個主公,卻也是不得不喝的。
好在劉玥和曹操身體都不錯,第二天下午就像沒事人一樣再次會面,制定作戰方針去了。曹操的意思是南北夾擊袁術,最後一家分一半。劉玥尋思的卻不僅僅是袁術,她想要的是孫策的江東。
如今孫策剛從袁術手下叛出,此時正是人心和根基不穩的時候。等打下袁術後,如果曹操不在背後捅刀,她再去打一下孫策……不過算了,曹老板到時候不捅刀才怪!
劉玥抬頭,和曹操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袁術本來就是強弩之末,但即便如此,曹操也不敢貿然攻擊他,畢竟無論從地盤來看,還是從手下兵卒數量來說,他姓曹的一家要啃下袁術都有些費牙。
但劉玥願意出兵那就很好了,雖然知道這個盟約的脆弱程度,但兩人還是取來好酒,割了手上的血分了飲盡,以此來歃血為盟,在干掉袁術之前,絕對不往同盟背後捅刀。
然後大軍分為兩位,曹操從北方進兵,劉玥從荊州出兵。劉表明面上不肯幫女兒,實則也不能讓閨女落敗,想了半天,才讓蔡瑁集結水軍先觀望著,萬一劉玥不敵袁術,也好有個接應。另一方面,糧草輜重也准備了好些。
袁術之前在壽春稱帝早就失去人心,連孫策都借這個為理由,脫離了他的控制,袁紹更是對此冷嘲熱諷。袁術孤立無援,又恰逢百年一遇的旱災和飢荒,他的兵糧一斷,軍心不穩,被曹操和劉玥的大軍衝擊,如同摧枯拉朽。
劉玥自己都被這次出征的順利程度給震驚了。
那什麼……袁術是用紙糊的麼?
直到劉玥的馬蹄踏上了江淮地區,看到那遍地白骨,難民成群,易子而食的情況,才終於明白袁術為何不堪一擊,他的治下竟然到了這種地步?
劉玥看到那些瘦骨嶙峋的難民,眼中一熱,這些受驚過度的人們不敢靠近大軍,只能用麻木空洞的眼神看著騎高頭大馬的將士,馬匹在荊州益州養得膘肥體壯,兵卒們也身高體壯面色紅潤,這一切都是難民們不敢奢望的存在。
在旁邊騎馬的諸葛亮也皺起眉頭,雙手拉住韁繩,又擔憂地看向劉玥,只見劉玥一雙眼眸如兩點寒星,說不出的憤怒冰冷。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劉玥冷冷說出這一句,卻沒有讓大軍停下腳步。
憤怒並沒有衝散劉玥的理智,在極度憤恨中,她反而猶如一把鋒利的寶劍,閃爍著嗜血的寒光,卻又精細縝密。有時,諸葛亮吃著餅子抬頭看她時,都會被那種壓抑冷靜的恨意給驚到。
「鳳德。」溫暖的手心覆蓋上。
劉玥冷冷回過頭看他,仿佛過了一會兒才收斂起銳氣,沉默片刻後說道:「你也知道我出身富貴,從小就家僕成群,錦衣玉食,即便當年阿翁被閹黨所害,也沒讓我在生活上吃了半點苦頭。」
諸葛亮點點頭,劉表畢竟是皇親宗室,身邊多有好友,就算身在監牢中又怎麼會落魄到讓女兒吃不飽飯的地步?
「何況天子腳下總比旁的地方好很多。」劉玥冷笑,畢竟皇帝也是要臉的,「所以我看見成群的乞丐圍著貴人馬車要飯,就以為他們是天下最凄慘的人。」
她撥弄著帳中的火堆,繼續說道:「回來隨著阿翁去荊州,一路上也看到逃難的人,才知曉年少時遇到的那群乞丐已經是有福的人了。大家常說阿翁沒有爭霸天下的野心,可起碼他勵精圖治,讓荊州成了亂世中的一塊樂土。我接手益州後,一日不曾怠慢過民生政務,日思夜想的除了一統天下外,就只有讓治下百姓安居樂業。」
「有您和劉荊州,是荊益兩州百姓的福分。」諸葛亮安慰道。
「憑什麼?」劉玥冷漠問道:「憑什麼百姓過得好不好,就只能指望著天子和州牧是勤政心善的人?他們春耕秋收,采桑務農,砍柴捕魚,沒有一天不努力不勤快,就是想奔個好日子,憑什麼這些諸侯軍.閥說搶就搶,說殺就殺?走了狼來了虎,若是上天垂憐還有個活路,若是碰到袁術這樣的蛀蟲,碰到這樣的天災,就只有死路一條?」
這些百姓辛勤一輩子,只是想活命,只是想好好過日子而已!
「憑什麼?!」劉玥低吼道。
她終歸是個現代人的靈魂,是在鮮紅色的旗幟下長大,接受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教育。沒錯,即便在現代中國,也有不平等的地方,但人們都相信只要努力勤勞,起碼日子會一天比一天好;就算在偏遠山區還有人在貧困線掙扎,起碼越來越的中國人能吃飽穿暖,不再遭受戰亂飢荒之苦。
劉玥捂住臉,她這輩子是皇親宗室,上輩子是大城市裡嬌養著的年輕人,哪怕父親走時,孤兒寡母難以支撐,也只是苦在心裡,苦不到物質上去。
生活在現代大城市的年輕人每一個都過著頓頓有肉,出門有車,家裡有空調,手裡有電腦手機的日子,對於三國時期的平民而言,這就是神仙們居住的地方了吧。
曾經她只想在亂世中保住一家性命,,後來因為有了兵權就想逐鹿中原,讓幼時看到的那些乞兒都有所依靠,結束讓難民們顛沛流離的亂世。她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
什麼益州牧,什麼荊州牧,什麼南武侯!
天下蒼生哀鳴哭嚎之聲傳不到她的耳朵裡,她錦衣玉食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過著自己井底之蛙的日子,還妄圖結束這個亂世?果然是荊州益州太過富饒安定,以至於她的眼光閱歷遠不及在北方廝殺的諸侯們。
可她又憑什麼以高人一等的現代眼光打量這個世界?
諸葛亮沒有再勸,只是等劉玥低頭掩泣,發泄完心中的愁苦後,這才適時地遞上一條巾帕,問道:「你願意哀憐這些百姓,也一定能救出這些百姓。」
擁有這樣的主公是百姓之福,有未嘗不是他的福氣?
劉玥擦干淨臉,也沒有還帕子的打算,往自己袖子裡一藏,動作十分流暢自然,神色也終於恢復正常,目光倒更堅定了幾分。
「鳳德,探子來報——」諸葛亮平靜地說道:「找到袁術了。」
劉玥露出一絲獰笑,咬牙道:「跑啊,我讓他跑啊,我看他能跑到什麼地方去!」
說實在的,哪怕沒有曹操和劉玥加上這最後一把稻草,袁術自己也都撐不下去了。他本來寫了一封信給袁紹,信中把他那同樣好大喜功的兄弟誇上一通,又哀求著袁紹看在親兄弟骨血的份上,幫他這一把,他願意認袁紹為帝。
袁紹同意了,袁術就想北上投靠青州刺史,自己的侄兒袁譚。
但劉玥已經在他屁股後面追了那麼久,憋了一肚子火,能讓他跑了才怪!再者說了,就算袁術往北跑,不也是給曹老板送菜嗎?還不如直接被我宰了呢,省了他千裡送人頭的功夫了。
最後,袁術是被劉玥大軍困在江亭,後者圍而不打,似乎在等袁術自己彈盡糧絕。
「軍中還有多少糧?」袁術依靠著,有氣無力地問道,這連番追擊下,他已經是病了,早年養尊處優的身體再也經歷不住下一次奔跑。
「還余麥屑三十斛。」部下回答。
袁術淚流滿面,知道自己窮途末路,悲愴道:「我袁術竟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罷了,命數啊!」
部下有些看不起他,什麼命數,還不是自作自受?連累他們也走到今天這個地步,恐怕要跟著這位糊塗主公死在江亭了。
所謂其人將死,其言也善。大概袁術意識到自己快不行了,腦子到達了這輩子從沒有過的清醒機智,他環顧四周的部下臣子,有些是不得不跟他走到黑的,有些卻是忠心不二自願陪他赴死的,如今都面露悲戚。
袁術一死倒干淨,劉玥會不會放過他們還兩說呢。
「……把筆給我。」袁術支撐著爬起來,硬生生咬著舌頭寫完了那一百多字的信,派遣使者立刻送給劉玥。
劉玥收到這封信時還有些奇怪,打開一看,是一封投降信。帳外傳來聲響,竟是袁術的殘部卸甲去兵,乖乖地排隊投降來了,甘寧也不客氣直接全讓綁了,又要帶人去抓袁術。
劉玥嘆了口氣,對甘寧說道:「去吧,興霸,若袁術是真降,先不要傷他性命。」
甘寧領命,開開心心去抄袁術老底,後者已經彈盡糧絕,如何還能玩出詐降的花樣來。不多時,甘寧就帶著不少金銀器物,還有幾個袁氏婦孺大搖大擺回來了,正後方還用木床抬著一個人,不用看就知道是袁術。
想袁家四世三公,竟然落得如此不堪的地步。
劉玥揉了揉額頭,對荀攸無奈道:「興霸怎麼還是這個山匪性子?」去抓個袁術搞得像他們打家劫舍一樣。
荀攸不想回答這個得罪人的問題,就把話鋒一轉,說道:「袁術投降,明公想如何處置?」
27三合一V
「看他病得那樣子, 就算我不殺他, 他能不能活過今晚還是個問題。」劉玥撇撇嘴,「得了,還是省我點力氣, 沒得殺了他髒了我愛將的刀。」
袁術果然病得只剩下一口氣了,卻強撐著這一口氣要和劉玥單獨談談。後者點點頭, 讓人把木床抬到自己軍帳裡,又遣散四下。
「你想說什麼?」劉玥側頭看他,又不耐煩道:「廢話就不用說了」
「我袁家四世三公,竟落得如此下場,被一個女娃……」袁術話還沒說完, 就被劉玥掐著脖子怒斥道:「你倒是有臉了?」
劉玥天生怪力, 這一下手用了三四分力氣,袁術的臉直接發青。
「你這個蠢貨也不用腦子想想,若是誰都可以稱帝,曹操為什麼不敢稱帝?袁紹又為何不敢稱帝?我們家坐擁兩州為何也不敢稱帝?」
袁術別說回答了,連呼吸都困難。
劉玥厭惡道:「若你只想做著皇帝夢倒也罷了,江淮百姓何其無辜, 遇到如此天災, 你身為此地長官, 非但不能安置保護他們,還處處橫征暴斂, 你看看現在江淮赤地千裡,白骨哀哀, 百姓們易子而食,你家四世三公的先祖有你這個不肖子孫,是不是能氣活過來?!」
「你們袁家位列人臣之極,你和袁紹只想著再進一步到九五之尊,可你們有誰想過百姓的死活?」劉玥氣笑了道:「為了你們袁氏兄弟的皇帝夢,活該死上幾千幾萬條性命。我呸,你到現在還有臉說自己是四世三公。」
劉玥心頭火憋到現在了,天災不可避免,但袁術做了什麼?稱帝之後橫征暴斂,大興土木,揮霍無度,後宮妻妾數百人,各個錦衣玉食,綾羅綢緞,可百姓們呢?
終於她在掐死袁術前松了手,冷聲道:「你也就是遇到了我,換做曹孟德,你現在已經人頭落地了。有話快說,」
袁術臉上湧起一陣紅暈,一看就是回光返照之相,撐住一口氣說道:「我袁術罪無可赦,但我部下妻兒無罪,只求南武侯放他們回鄉,不要殺害。」
這還算一句人說的話,劉玥抬眸揚眉,冷笑:「憑什麼?」
你有父母妻兒,難道別人沒有父母妻兒嗎?你現在來求我放過家人,之前百姓求你的時候,你怎麼就什麼都沒聽見呢?
「我有傳國玉璽。」袁術說著,死死盯住劉玥。
後者只是愣了片刻,然後在袁術驚疑的目光中哈哈大笑起來,帶著尖銳的嘲諷問道:「你覺得我稀罕那塊石頭?」
石頭?袁術氣得漲紅臉,低聲道:「那是秦相李斯為始皇帝用和氏璧雕刻的傳國玉璽!受命於天,既壽永昌,得之可得天下!」
劉玥笑得更是停不下來,她是搞不懂這群古人的想法,見鬼的得之可得天下。當年看《倚天屠龍記》時,就覺得「號令天下,誰敢不從」的口號很不科學,但起碼人家還在刀劍裡放了功法和兵書的,可和氏璧做成的玉璽再漂亮珍貴又能怎麼樣?她不是國家寶藏攝制組,也不是國家博物館,再說交給國家也就三百塊錢加一面錦旗嘛!
「你看秦朝永昌了沒有?你看漢室永昌了沒有?好吧,遠的不說,就說你得到它後永昌了沒有?」劉玥眼眸中帶著冷意,「你覺得自己是天命之人?可這塊石頭卻害你淪落到這個下場,你還覺得它是祥瑞要送給我?」
「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不是一塊石頭的。若蒼天真有靈,那也只會挑選有德有才的人當天下之主,而不是憑誰得到了這塊石頭。誰能平定四海,抵御外賊,讓百姓安康富足,誰就能永昌,這才叫天、命、所、歸!」
袁術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眼看著臉色越來越白,劉玥就知道他時間不多了,只得嘆息一聲,哪怕再恨這個混蛋玩意兒,讓她去折磨一個將死之人,自己還是做不到。
「行了。」她揉了揉眉心,說道:「我不會遷怒你的家人和部下。」
「某……想喝點蜂蜜,口干難捱。」袁術艱難說道。
劉玥點了點頭,走出軍帳讓人送點蜂蜜水來,很快杯子就送到劉玥面前,她拿起杯子來扶著袁術慢慢喝下,心裡又罵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袁術眼瞅著出氣多進氣少,斷斷續續地說出人生最後一句話:「我……不會……謝你。玉璽被我藏在雕花木盒裡……刻著蘭草……那個,我袁術……不服啊!」
然後他頭一歪斷氣了。
劉玥閉了閉眼睛,把放蜂蜜水的杯子擱在一邊。倒不是說她會為了袁術之死而悲傷,袁公路本是咎由自取,只是終歸是一方諸侯落得如此下場。很難說她不覺得物傷其類,若是有一天她敗退到這個地步,又有誰能陪她到最後呢?
靜靜坐了一會兒後,劉玥起身讓士兵收殮袁術屍身,又親自去袁術的珍藏中翻出那個刻著蘭草的盒子,這盒子做得很巧妙,表面上是放香料的,但把暗盒摳出來,打開就瞧見了那一汪玉石,一角還鑲嵌著金子。
國之重寶,歷史學家和博物館長們的心肝寶貝,但對劉玥沒有卵用的東西。後者翻了個白眼,袁術倒是扔了個燙手山芋給她,什麼玩意兒!
她探出頭對士兵們說道:「把荀軍師和諸葛郎君請來。」
沒一會兒兩個人就到了,劉玥朝著盒子裡的傳國玉璽努努嘴,問道:「都來看看吧,好東西呢,從秦始皇傳到現在了,賣出去能值個大價錢。」
荀攸:……
諸葛亮:……
兩位謀臣面面相覷,然後盯著傳國玉璽仿佛在看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姬,沉默又尷尬了很久,荀攸這才慢慢開口道:「不好辦啊,明公。」
還好他們主公是個腦回路奇葩,但大事上絕不糊塗的主兒。
「人人都知道傳國玉璽在袁術手上,袁術死之前和明公密談一事也盡人皆知,如今就算明公說沒見過這東西,恐怕天下諸侯也無人相信。」諸葛亮說道:「明公雖是皇族宗親,但畢竟不是天子,到時候難免引來非議。」
非議還是小事,就怕和袁術稱帝一樣樹了個靶子給人砍。
「這東西只有在天子身邊,才最為名正言順。」荀攸也贊同道,不過誰都知道給天子的不就是給曹操的嗎?
劉玥摸了摸下巴:「我倒沒有舍不得這燙手山芋,只是平白給了曹孟德……嘖,你說這天底下的好事怎麼盡都是他的?」
主公已經有了決斷,謀臣們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就怕劉玥看到傳國玉璽後抵抗不住誘惑,到時候成為第二個袁術,畢竟這玩意兒就連荀攸第一眼看見的時候都有些動心。
放松下來後,荀攸就有心事緩解氣氛,笑著問道:「哦,還有什麼好事給了他?」
「當然有啊!」劉玥一拍大腿,恨恨道:「你看看夏侯將軍,典韋將軍多麼威猛,我也想再要兩員虎將,唉,你說我拿玉璽和曹孟德換幾個武將……」
荀攸和諸葛亮表示並不想理她。
你特麼當自己在玩《農場牧語》啊!一會兒拿荀彧換糧食,一會兒拿玉璽換武將,你和曹操玩換東西游戲玩上癮了是吧?你以為曹老板很想搭理你嗎?!
劉玥被自己的謀臣嫌棄,委委屈屈地留在營帳裡給天子寫奏章,然後又給曹操寫了一封信。前者是把玉璽送上去獻寶,告訴天子自己打敗了逆臣袁術,特將國之重寶送還給陛下;後者是和曹操打聲招呼,袁術死了,南面地盤歸自己了,她想再留一段時間和江東孫策「談談」,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能不見最好就不用見了。
潛台詞就是:地盤畫好了,你要是再讓我看見在我場子上晃蕩,我就派兵打你了。
袁術的部將她給收編了,袁術的小老婆們都給送回去了,至於是投靠親戚還是回老家都不歸她管。至於袁術正兒八經的夫人和兒女們,劉玥想了想讓人帶回益州,她就當多養幾張嘴,不礙事的。
曹操收到劉玥來信時,後者的大軍已經在南面擺好了陣勢,氣得他差點沒笑出來。劉玥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袁術一死就劃地為疆,連個婉轉點的說辭都沒有。後來又收到劉玥給天子上的奏表,附帶傳國玉璽一枚,曹操終於撐不住,用手捂住臉,肩膀一聳一聳的——
「明公?」荀彧在旁邊問道。
曹操擺擺手,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哈哈大笑,將書信拍在案上道:「劉玥啊劉玥!好你個劉鳳德,當真是個人物,是某輕看了你個小女娃,若我有女如此……」
唉,天底下的好事怎麼盡讓劉表占了呢?曹老板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能歸結為劉表命好。唉,當初劉玥招夫婿的時候,他怎麼沒想著也摻和一腳呢?
劉玥做事太干脆利落,不給曹操留一點改變的余地。她占了先機和大義,人家都打敗了逆臣袁術,還把傳國玉璽恭恭敬敬送回來了,肯定是沒有不臣之心,反而是大大的忠臣。這樣的忠臣難道不該大大地犒賞嗎?
再加上劉玥在上表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表示,只要陛下好就是我好,臣本來就是漢室宗親,又承蒙陛下厚愛當了益州牧和南武侯,如何能不為陛下肝腦塗地?這是微臣的本分,臣不求升官也不為犒賞,只為了漢室千秋萬代,為了陛下的大業。
這份奏表不僅看得漢獻帝感動萬分,那些漢室老臣們一個個熱淚盈眶,直說劉表和劉玥才是千古忠臣,是大漢復興的希望啊!
滿朝文武那副樣子,看得曹操直想翻白眼,但好歹是忍住了吐槽的心。最後漢獻帝問他能不能把袁術那塊地的南面直接封給劉玥,曹操沒什麼猶豫就答應了。
不封給她,難道他再派兵從那母狼崽子嘴裡奪回來嗎?
劉玥竟是侯爵,再往上封就是公爵和王爵了,到了公爵這一層就可以有自己的公國,相當於國中之國,可以堂而皇之組建自己的小朝廷,頒布自己的律法,分封自己國內的爵位。
當年漢高祖劉邦就是這麼分封諸子的,給漢室埋下了一堆麻煩,最後是漢武帝的強硬軍事手段和軟性推恩令才解決了這個「帝國腫瘤」。咱們不能開歷史的倒車吧……啊不對,差點忘了現在是亂世呢。
而且異姓不得稱王,你曹操姓曹,她劉玥姓劉,是漢室骨血!
最後曹操給逼到沒辦法了,用一句「劉表尚未稱公封王,哪有子女位高於父母的?」給堵了回去,結果這事搞得滿朝文武都不怎麼愉快,以至於後來漢臣們開始給曹操找不痛快,這暫且不表。
就說劉玥得了袁術一半的地盤後,就盤算著打江東的主意,畢竟這時候孫策才剛剛脫離了袁術的控制,戰勝了南方諸侯占了江東,正是根基不穩的時候。
可諸葛亮和荀攸聽完劉玥的打算,連說不可。劉玥臉上不大好看,卻耐著性子詢問緣由。畢竟她不是聽不進謀臣建議的人。
荀攸反問道:「孫策根基不穩,難道明公您在揚州在壽春的根基就穩了嗎?」
劉玥默然不語。
荀攸又勸道:「明公啊,從荊州發兵攻打袁術,已經讓劉荊州不滿,難道還奢望他繼續供給糧草,讓我等打下江東?而我們的根基在益州,路途遙遠,若無劉荊州的支持,兵糧一斷,便是絕路。」
劉玥還是不吱聲。
荀攸感到頭大,補上最後一刀道:「曹操雖說退兵回了許都,可若聽見您攻下江東,豈可善罷甘休?若讓您攻下江東,豈不是平等了南方?曹操能樂於見到這個結果嗎?若他有心與江東結盟,裡外夾擊,我們又該如何?」
他一邊說一邊給諸葛亮使眼色,後者輕聲說道:「明公,如今壽春治下百姓還在等著您,此處赤地千裡,易子而食,難道您忍心棄他們於不顧,只一味往南打去嗎?您手裡又有水軍嗎?」
很好,兩人一唱一和得有理有據、合情合理,讓劉玥無言以對,所以她就不該試圖和謀臣辯論的,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
看到劉玥焉了,默默地表示退讓,兩位謀臣終於松了口氣。荀攸回去繼續安排收攏袁術殘部,而諸葛亮負責此地內政,重新聚集百姓耕種,打開糧倉放糧放種。
「糧食倒是還夠,劉荊州給了不少,之前曹操也給了一些。」諸葛亮心裡仿佛有個無形的賬本,對一地政務了然於胸。
劉玥有時覺得自己夫君是不是超級電腦偽裝的?是外星人派來地球的間諜!
「有了糧有了種子,是缺衣服和房子?」劉玥摸了摸下巴,「讓士兵把所有人的戶籍都登記在案,不要再施粥了。讓人組織壯丁去蓋房子,讓婦女紡線織布,讓孩子們也不要閑著,幫著去撿石頭鋪路,然後每個人做工都給記在本子上,除了提供一日兩餐外,將來根據他們干活的多少給每家分田地。」
「鼓勵死了妻子和丈夫的再成親,若是現在有自願結為夫妻的,每戶我都給送銀錢當賀禮。兵士們也不必閑著,把袁術舊部分散開,混著我們自己的人去各地屯田。天災總會過去的,至於灌溉引流什麼的,孔明你比我有經驗。」
雖然只是個粗略的想法,來自於當年羅斯福新政裡的以工代賑,但足以見得劉玥頭腦清醒,諸葛亮是一點就通的人,對這個想法也大加贊賞,回去忙了幾個通宵,竟然熬夜做出了切實可行的計劃,還興衝衝給劉玥看。
劉玥看著那好幾卷竹簡,沉默片刻,眯著眼睛湊過去逼問道:「幾天沒睡了?」
諸葛亮抿唇,避重就輕道:「睡了的,明公你且看看行不行?」
「東西放著,你給我去睡覺。」劉玥拿出了做主公的氣勢,大有一臉不要逼我讓甘寧進來,壓著你去睡覺的威脅。
好不容易把自家夫君哄著脫了外衣睡在床榻上,劉玥小心翼翼地給他蓋上被子,拂去他眉間的疲倦和微皺,陪在他身邊捏著手,另一只手打開竹簡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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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熬夜寫成的奏表,依舊字跡穩重清晰,每一個字都凝結著孔明的心血,或許仍舊稚嫩,但胸中卻包含著天下縱橫。
等劉玥都看完後,諸葛亮早就睡熟了,側臥閉著眼睛,睫毛覆蓋在下眼瞼上,蓋住了淡淡的黑眼圈,五官俊朗立體,帶著十六歲少年特有的年輕干淨。隨著一起一伏的呼吸,讓人看著心都靜了下來。
劉玥看了心疼,暗自嘟噥道:哪就讓你那麼拼命了?以後要做的事情還多了去了,難道你要累死在丞相的位置上?
在軍營忙著公務的荀攸表示,主公你怎麼沒想過我也很累啊!!果然是誰家的夫君誰心疼麼?公達,不要方,至少你家夫人肯定是心疼你的。
等諸葛亮悠悠轉醒時,已經是日落西山,晚霞一片了。他大驚失色,心想這一大早就拿竹簡給劉玥看,就等著她拍板決定,哪曾想自己睡了一天,誤了一整天的公務!
他剛想起身穿衣服,就被端著盤子進來的劉玥阻止:「躺著躺著,看你這幾天累的。公務又不是軍務,再等幾個時辰也礙不著大事,再說有我在呢,我批了就是。」
諸葛亮剛想說話就咳嗽了兩聲,止住咳喘說道:「咳,哪有,咳咳,哪有臣下讓主公處理公務的?為人臣子本該為主分憂,豈可反過來?」
「那為人.妻子不是該為丈夫分憂?」劉玥歪頭問道。
諸葛亮無奈搖頭,嘆氣道:「再說讓你批復,你非得再嚇到那群人不可。」有次劉玥心血來潮,就給他批了政務,結果下面官員收到一看,都是類似於——
「以後屁話少說,有事說事。」「這是騙鬼嗎?重新寫一份!」「很好,那我明天親自來看看。」
從此諸葛亮再也沒讓劉玥碰他手上的公務。主公什麼的……果然還是腦子清醒,拍板及時,任用賢能,並為臣下指明總方針總路線就好了。
劉玥倒不在乎被諸葛亮嫌棄,將手上的盤子端上來,上面放了兩碗粥,兩碟干淨清爽的小菜。劉玥伸手拿走了黃渣渣的小米粥,將另一碗推給孔明。
後者端起來一喝就滿嘴藥味,諸葛亮略懂醫術,在嘴裡一咂就品出了人參、靈芝、黃芪、白術、甘草、山藥、紅棗等等味道來,簡直五味聚雜,幸好廚子往裡面加了不少糖。
諸葛亮抬頭看著劉玥,他家主公眨著無辜的鳳眸看回去。
「鳳德,這麼補下去我會上火的。」諸葛亮嘆氣,他覺得成親以來這段時間,他幾乎嘆完了前半輩子所有的氣。
「哦,也是,等回了荊州讓張仲景給你把把脈。」劉玥完全抓錯了重點,又語重心長道:「以後沒有天塌下來的事情,不許你拼命熬著,熬壞了你的身體,我上什麼地方哭?你這可不是幫主公分憂,你這是給我添愁。」
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就算天塌下來了,也還有我頂著。」
諸葛亮盯著手裡的碗片刻,竟一時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輕輕應道:「好。」
天塌下來,有我替你頂著,這是劉玥對他的承諾,也是她這輩子所做的。在這漫長的歲月中,在歷史所隱藏的真相裡,他們遇到無數的驚濤駭浪,更是有連諸葛亮都如履薄冰才度過的難關——他當然不能每次指望著劉玥來扛所有事,不然要他這個丞相作甚?
可每次當他撐不下去的時候,每次他認為要命絕於此的時候,諸葛丞相都能想起那一晚五味具雜的藥粥,還有那句來自主公的真心承諾:「天塌下來,有我頂著。你別怕,盡管放手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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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壽春治下的民生一點點恢復過來時,已經到了第二年春天,農作物的青苗在田埂間冒了頭,喜得這些老百姓手舞足蹈,覺得生活真的有了盼頭。
劉玥從益州調來伊籍,讓他們和當地世族一起管理百姓,又因為天災剛過,兩年內只收十一稅(十成中收一成稅),並且不允許豪族官宦盤剝,違令者殺無赦。她又讓甘寧鎮守此地,當上了一方大將,順帶利用此處的地形訓練自己的水軍。
甘寧伊籍在這裡勢單力薄,畢竟離著益州太遠,劉表又指望不上。劉玥思量再三,在荀攸的建議下給孫策寫信,表示願意結盟,並永結秦晉之好。
「我們和孫策聯姻的?」左右狐疑,難道主公想讓劉琮劉琦娶孫家女兒?
劉玥很淡定地回答:「就算我肯便宜了兩位哥哥,以孫策的脾氣,他會看得上他們?」別搞笑了,小心江東小霸王糊你一臉。
諸葛亮無奈地在旁邊望天,眾人聽見劉玥幽幽說道:「我和孫策約定指腹為婚,我生了女兒便嫁到孫家,若是早點生就趕上孫權,要是晚點生就配給孫策的兒子。」
眾人:……
當然只是這麼一說表示誠意,兩家主公交換了信物後,就暫時定下這件事。但考慮到劉玥都沒有圓房,那閨女更加是沒影子的事情,鬼知道將來會怎麼樣,當然,孫策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兩家的盟約是建立在彼此都剛站穩腳跟,完全不想現在開戰的考慮上。
劉玥處理完了這邊的事情,就想回益州看看,她都一年多沒見到賈詡黃忠等人,她想念自己的大本營想得不行,再者說孔明過完這一年就十八歲了,他們也結婚一年多了,咳咳,很是該為造人做准備,畢竟他們還欠江東孫家一個媳婦呢。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劉玥還未啟程,就聽到了一個噩耗——荊州瘟疫大起。
瘟疫,是古代最可怕的災難之一。
劉玥一聽到荊州大範圍瘟疫,腦子就嗡得一聲。去年荊州多雨,不然也會引發山洪逼走曹操,這場暴雨和揚州的旱災形成鮮明對比,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然而古代更可怕的一句話叫做「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在冷兵器時代,一個國家的實力是否昌盛,決定性指標之一就是可勞動人口。沒有壯勞力誰能去當兵,誰又能種田勞動?而瘟疫能讓一座城市的人口十不存一,讓一個國家元氣大傷。亂世,是天災和瘟疫的搖籃,那遍地白骨哀哀,總是要出事的。
不能怪老天不公,讓這個時代的百姓遭遇了世間所有的疾苦。而是這些災難本就一環扣一環,彼此加劇其惡劣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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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仲景還在荊州?」劉玥問道。
「即便在也僅有他一人。」荀攸擔心道:「明公,是否繞路北上,經由漢中回到益州?」雖然這樣肯定要經過曹操的地盤,但總比大軍過荊州疫區要好點,否則把疫病帶去益州……那就太可怕了。
「若是荊州十不存一,我益州如何獨存?」劉玥捂住臉。
荊州益州互為表裡,而且荊州牧是她父親,哪有女兒不顧父母的死活?
然而,她又不是學醫的,更不是預防醫學的學生,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瘟疫。
古代講瘟疫,可能是病毒,也可能是瘴氣,或是流感等等。她對消滅病毒只有一個處理方法:打針掛水啊!你想想現代人遇到高致病致死性的病毒,也只能期望實驗室盡早研究出疫苗。
這讓她上什麼地方搞疫苗啊!別說疫苗了,抗生素和鹽水都沒有!
她內心惶恐,第一次感受到被上天支配的恐懼,可她卻完全不能表露在臉上,因為她是主公。主公就是一個權力集團的主心骨,文臣武將或許能替她打仗和謀劃,但卻要她來給出方向。
荊州已經這樣了,若是連她這個益州牧都驚慌失措……他們劉家就真完了。
劉玥用指甲摳著掌心軟肉,讓自己顯得嚴肅鎮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低聲詢問從荊州打探來的情況。在謀臣武將們的注視下,慢慢說道:「阿翁阿母和兄長們皆在荊州,無數百姓又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劉玥身為人子和人主,豈能置身之外,做這等不忠不孝不義的人?」
「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荀軍師領著經由漢中回到益州,幫賈先生和黃將軍一起守住益州,萬不可讓瘟疫傳到川蜀去!不可耽擱一秒,即刻開拔!」劉玥命令道,荀攸跪下接令,抬起身子深深看了劉玥一眼,當下轉身離去。
「另一路挑選精壯士兵五千,在此地籌備糧食草藥,網羅征招各地大夫。下一道指令貼在外面,現在願意捐獻草藥的,或者隨我入荊州的,我劉玥沒齒難忘,必許他一世榮華富貴。有違此誓,必遭天譴。」劉玥沉下聲吩咐道。
所有人都接了命令忙開了,劉玥覺得腦袋有些眩暈,她沒有起身,只是閉著眼睛,腦子像高速運轉的超級電腦,籌謀著所有的結果和對應措施。
「孔明。」她低聲喚道,一雙溫熱的手迎上來,握住她的。
她睜開眼望進同樣一雙堅定的眼眸中,諸葛亮輕聲說道:「不必多說了,明公的意思,臣都明白。鳳德心裡的情誼,亮也都知曉。」
劉玥笑了,側頭道:「你又知道什麼了?」
諸葛亮不說話看著她,後者收斂了笑意,問道:「你怪我沒讓你回益州嗎?你跟隨我去荊州,就會有染上瘟疫的危險,我將你置於這種……」
諸葛亮又一次無奈嘆息,反問道:「為人臣子跟隨主君出生入死,豈非天經地義,您如何還問他怨不怨?何況你我之間又何須說這個?總歸是同生共死而已。」
劉玥疲倦地點點頭,將頭靠在夫君的肩膀上,後者這一次毫不猶豫地將妻子摟入懷裡。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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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帶著五千精兵、幾十個大夫和好幾車草藥回了荊州。直到她抵達目的地,才發現情況已經非常糟糕了,除了襄陽等大型治所好一點,小點的城池和鄉間都十不存一,遍地都是無人掩埋的屍骨,井水河水中都散發著難聞的屍臭味。
她帶的這點人和這些藥物簡直杯水車薪。
劉玥不可能在短時間研發出針對瘟疫的特效藥,只能命令大夫們根據疫病特性,倒騰出一些預防的方子,讓自己的士兵每日服用,並且每天用藥汁擦拭身體和器物。
她所到一個地方,必然讓士兵挖一個大坑掩埋屍體,焚燒掉所有患病者的衣物器皿,給房子進行消毒通風,又試圖引入活水來淨化水源。而殘余人口中患病的隔離治療,沒有患病的則消毒後加入劉玥的隊伍。
就這麼走走停停,不到兩周就用光了所有藥材,劉玥只能傳信給荀攸賈詡,讓人從益州調撥點糧草藥物,又讓大夫們在當地尋找可以替代的草藥。這時候她也顧不得什麼仁義的名號,只威逼著大戶們交出存儲的藥材,要是利誘不管用,她就直接派兵搶。
諸葛亮雖然擔心有後患,卻皺著眉沒阻攔,畢竟事急從權。
古代人是一群不懂疫病防治的,而且還喜歡瞎比比的蠢蛋。這是劉玥的想法,因為每次她想把患病和疑似患病者隔離的時候,就有一群人出來跳著說「非仁也(這麼做不仁德)」。
仁個屁!隔離觀察,懂不懂?!
最後劉玥實在是沒辦法了,再這樣下去不說名聲的問題,這群人甚至攔著她,不讓士兵把疑似患病的人送到隔離區去。只說自家兒子/老爹/叔叔/大姨死都要死在自己家裡,還罵劉玥是個不顧百姓死活的惡賊。@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般鬧下去恐怕瘟疫還沒解決,百姓先得造.反了。
劉玥聽著彙報沉默片刻,整理了下儀表,喝下今日大夫給開的湯藥,對左右士兵說道:「把諸葛郎君請去最近的治所,不許他離開,保護好他,郎君若有個三長兩短……」
士兵們面面相覷,劉玥瞪了一眼,這才紛紛跑去控制住諸葛亮。
後者立刻明白過來劉玥要做什麼,他是個文人,此刻掙脫不了士兵的控制,只能急的喊道:「明公?鳳德…劉玥!」
直呼其名,看來是真生氣了。
劉玥不忍心看他,只對士兵們吼道:「還不請郎君走!」
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退路,荊州世族和她父親禁閉城門不出,荊州各地只靠當地長官治理,遇到認真負責又沒病死的還好點,可若是長官病故,或者對方跑了,百姓只能等死。她不去管誰去管?若是其他諸侯趁機入侵又怎麼辦?
我來到這個時代這個世界,或許本就是為了救這些無辜者的性命,而不僅僅是為了成全我的霸業天下。劉玥心想道,她走出去的時候異常平靜堅定。
她看著那些鬧事的百姓,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不容反駁地沉聲說道:「你們說我草菅人命,說我不顧人情,我無話可說。」
「但我活著一天,便不會放棄你們任何一個人。」她朝著隔離觀察區走去,她甚至毫不避諱地站在病人身邊,並為那個痛苦的可憐人擦去額頭的汗水,「我劉玥與你們,同生共死!」
然後,劉玥就在隔離區住了下來。
她的身份威望都擺在那裡,這麼一做立刻鎮住了所有人,百姓們流著眼淚拜服。從此之後,劉玥無論下達什麼命令,都被高效快速地執行下去,再沒有一絲抵抗。
不過出來混都是要還的,裝逼一時爽……劉玥果然中招了,大概十天後,她開始出現咳嗽和腹瀉的症狀,大夫給她診脈的時候臉色凝重。
「州牧您……」
「我做了這個決定,難道不會想到有這個結果嗎?」劉玥苦笑,「天命如此,我又能如何?用最好的藥來吊著,我還有多長時間?」
「再有十天,州牧便會神志不清,陷入昏迷。」
「好,拿筆過來,在門外記著。」劉玥嘆氣道,只希望能妥善地安排她手下這些人。
劉玥是個腦子很清醒的人,這點毋庸置疑。她知道一旦自己死了,益州會到劉表的手上,最後大概傳給劉琮或者劉琦,但她那兩個兄長都是守不住的,所以鬼知道便宜了哪方諸侯,曹操、孫權還是劉備?她死都死了也就不在意誰得天下了。
只是地盤可以讓,她手下那些文臣武將怎麼辦?總得安排個去處,她又沒有幼主可以被輔佐。賈詡和荀攸無所謂,荀攸可以去找荀彧,曹老板肯定熱烈歡迎,賈詡……也可以去曹操那兒。文和素來低調自保,絕對能哄得曹老板心花怒放的。
伊籍和甘寧等人在揚州,便讓他們降了江東孫策。倒是黃忠手握大軍脫不得身,劉表也絕對不會放了他,只能拜托徐庶多看顧一二,別讓漢升惹惱了自家阿翁。
最後,當然最重要的,還有諸葛亮。
劉玥覺得自己真心對不住諸葛丞相,若是沒自己這個攪屎棍,諸葛亮多半是在南陽繼續種田,等著劉備請他出山呢,又怎麼會落到進退兩難的局面?
益州落入劉琮劉琦之手,那些人焉能放過她的謀臣兼夫君?
她說完最後一封信,劇烈地咳嗽起來,用帕子捂住嘴咳出了血,倒伏在榻上喘息良久,這才慢慢支撐起身體,讓人把信都送出去。
然後劉玥隔著房門問道:「剛才替我寫信的是誰?」
門外文人輕聲細語報上姓名:「臣姓黃名達字子蟬,荊州南陽人。」
劉玥嘆息道:「你也是南陽人啊,可曾娶妻生子?家中可有老人?」
「家中老母尚在,還有一子剛滿五歲。」那人以為劉玥悶得難受,想找人聊聊天,就繼續說道:「臣因為誤觸了病人衣物,這才被安置此處,又因此地缺人手便做了文書官。」
「子蟬,今日之後我自當奉養你的親人,即便我死了,他們也不會缺衣少食。」劉玥又咳嗽兩聲,喊來士兵將黃達拉下去殺了。
她是疑似傳染病患者,不能親手為自己幾個心腹寫信交待後事,只能讓人在門外聽著代筆。這些信裡除了對謀臣武將們的安排,還有益州的機密軍務內政,焉能讓外人知曉?所以劉玥只能狠心滅口,她不是不難受,但時至今日早已別無選擇。
自己這個安分守己的現代人,也終於變成了曹操那般殺伐果斷的封建諸侯,可笑啊!
而遠在治所的諸葛亮,很快收到了一封長信。
還有隨之而來的和離書。 !
28鴆酒夢境
荊州的瘟疫慢慢控制住了, 隨著這幾個月後的治理防御, 也隨著刮起秋風結了寒霜,傳染病隨著氣候降溫干燥而有所減輕,甚至有滅絕趨勢, 就像來時那樣神不知鬼不覺。@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玥已經染病十天,靠著上好的藥材吊著, 天天有大夫不離身地治療,但她依舊肉眼可見地消瘦虛弱,時常咳血冒冷汗,望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很後悔,孔明。」在房間裡沒人的時候, 劉玥輕輕對虛空說道:「我後悔沒有和你生一個孩子, 這樣哪怕我有個三長兩短,你也不至於被逼到這個地步。」
諸葛亮的身份太尷尬了,他是劉玥的夫君和謀臣,在外人眼裡夫妻一體,劉玥的敵人絕不會放過他,而劉表也不會幫他, 他素來看不起這個女婿。若是劉玥和諸葛亮有孩子, 後者就可以借口輔佐幼主, 而名正言順統管益州事務。
「所以你走吧,回到南陽接著等, 去等劉備請你。」劉玥微弱的聲音在空氣中慢慢消散,仿若一聲微不可查的嘆息。
所以在她死之前就和諸葛亮和離, 恢復自由身後,他就不再受到限制。哪怕日後再投一個主公……她相信劉備向來有仁德的名聲,絕不會太在意的。
這樣她也可以安心去了。
就在劉玥覺得自己安排妥帖時,殊不知諸葛亮這次完全不聽她的。收到那封苦口婆心的長信,後者只是沉默了幾個時辰,伸出手指撫摸著和離書,最後把兩樣東西都藏了起來。
然後他花了點功夫說服身旁看著他的小將,要知道臥龍想的話,又有充足的時間,他誰都能忽悠得下來。幾天功夫,這小將便對諸葛亮言聽計從了。
諸葛亮並沒有回去找劉玥,反而繼續安排防病治病的事務,並寫信給益州,讓荀攸和賈詡無論如何都要守住地盤,只要劉玥一天沒有傳回死訊,她就還是朝廷封的益州牧!誰來都不要理睬,哪怕是劉表開口都糊他一臉。
有意見和黃忠大軍說去。
劉表氣得不行,他本來得知劉玥染病的消息,他也心痛難忍,但難免起了心思要接管益州的事務,就派了兒子劉琮去,誰料無論是武將還是謀臣都只認劉玥,把益州守得和鐵桶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劉琮倒也沒被趕出去,被人客客氣氣地安置起來,好吃好喝供著,但一提到政務就顧左右而言他,一再追問就正了臉色說:一切等益州牧回來後再說。
氣得劉琮差點沒當場說,你們狗屁州牧沒法活著回來了,說不定我就是你們以後的主子。現在鬧得這麼僵,不想想以後嗎?
這種威脅放出去後,確實讓益州世族動了心思,他們又沒什麼堅定立場,跟劉玥還是劉琮有什麼區別?更何況劉玥多半是回不來了,就有人暗中投靠劉琮,在益州放出種種風聲,攪得人心不安。
恰逢這時候,諸葛亮終於趕回來了,得到荀攸的消息後,他什麼都沒說,直接讓人把投降的幾個人砍了,將劉琮軟禁在益州,命令黃忠大軍鎮守東面,讓張魯擺陣漢中,威脅劉表和曹操都不得輕舉妄動。
理論上他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剛來到劉玥身邊不久,本沒有那麼大權力和威望,但一方面他是益州牧的夫君,實在是身份特殊,另一方面就是賈詡和荀攸的默許。
都說樹倒猢猻散,放在謀士武將身上也差不許多,真能跟著主公一起去死的不過寥寥幾個。公達和文和都是聰明人,更不是什麼感情用事的性子,在判斷劉玥凶多吉少後,他們不得不考慮自己之後的出路,這也是人之常情,總不能讓所有人都配劉玥殉葬。後者也正知道這點,才拼著一口氣給他們留下書信,勸他們去歸順曹操。
曹孟德素來愛才,如今手下只有程昱、郭嘉與荀彧幾大謀士,他現在手裡有了皇帝,又想北定中原,他需要的人才是多多益善,恨不得天下名士皆歸心。要聽到公達和文和來投奔,估計能笑到晚上睡不著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賈詡和荀攸看完書信就長吁短嘆,又是感念劉玥仁德關心,又暗中尋思:這劉表和他兒子都是不成氣候的,若是益州落入這家人手裡,他們指不定被記恨成什麼樣,就算劉表要臉面,也多半是再不被重用。
罷了,只守著為人臣子的本分——劉玥一天不斷氣,他們就為她守一天的益州。若是主公死訊傳來,大不了卷著包袱就去投奔曹操吧。
所以,賈詡荀攸既不想在劉玥死前把益州讓出去,卻也不願意把劉表得罪死。於是,當看到諸葛亮決絕至此的時候,他們都在暗中支持和幫助,然而不願意自己露面。固然是有把諸葛亮當擋箭牌的意思,但何況不是孔明自己的選擇?
孔明用這種決絕的行為向劉家表明:他諸葛亮永遠站在劉玥這邊,劉玥活他活,劉玥死他死。
「夫妻一體,豈可分離?君臣一心,為主而死。」這就是他糊在劉表臉上的八個字。
劉表生氣歸生氣,但是也暗暗佩服自己這個女婿。對妻子不離不棄視為仁義,為主公視死如歸視為忠勇,這樣仁義忠勇的好兒郎怎能不讓人側目?
諸葛亮在益州並沒有閑著,而是和賈詡荀攸一起處理一州軍政內務,組織防病防災,並且努力平定四方人心。
這時便體現出他的天才早熟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對政務駕輕就熟,仿佛天生就是做這個的。諸葛亮跟著荀攸學得快,又有一種別樣的淡定,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諸葛亮就著燭火看竹簡,偶爾也會停下歇息片刻,修長的手指觸碰腰間只有一寸多長的小白玉瓶,用軟木塞住裡面的藥汁,瓶口系著一條紅線,從外面倒看不出什麼,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裡面放著什麼——
鴆酒。
以諸葛亮的聰明,又如何不知道自己會是什麼下場?只要劉玥一朝斷氣,消息傳遍荊益兩州,劉璋舊部就會試圖叛亂,而劉表會借機接受益州。黃忠不是做諸侯的那種人,他多半還會受劉表招安,倒是張魯可能趁機分出漢中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到時候賈詡荀攸一走,劉琮的恨意就會對准自己,他作為前代州牧的夫君焉有活路?要是劉琮念著親戚關系也不過鴆酒一杯,要是這位公子氣急了,那會像子路被剁成肉醬也不一定。與其被人抓捕折辱,不如自盡了干淨。
他當然知道劉玥寫和離書的用意,也知道對自己來說最好的選擇是什麼。可是一臣不事二主,身為君子更不能在這種時候拋棄將死的妻子。
他若真這麼做了,從此「諸葛亮」這個名字便要背上千古罵名,人人看青史的時候,都會說一句:哦,就是那個背主棄妻的小人,他又哪來顏面去九泉之下見先祖?
何況——
諸葛亮眼前浮現那張艷麗帶笑的容顏,那雙柔軟溫熱的手掌,還有耳邊一遍遍訴說的承諾:就算天塌下來了,也還有我頂著。
年輕人在燭火跳動中苦笑,放下手中的白玉瓶,眼神堅定而淡然。他的妻子他的主公自然是天下難得的豪傑,但難道自己就是懦弱無能之輩?
劉玥如今抗不了的這天,自然是由他來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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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有些困倦想睡,這幾天她一直都半夢半醒,記憶在時空中交錯。有時還會夢到上輩子的事情,隨著病情的加重,她沉睡的時間變長,或許有一天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伸手一片黑暗,讓人心生惶恐。
劉玥並不怕鮮血和死亡,她是打慣了仗的諸侯,卻恐懼這無邊無際的虛無孤獨。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帶著溫柔關愛:「月月。」
她僵硬了片刻,有些不敢置信,卻還是慢慢回過頭去——世界在一瞬間變得光明,她身處在一個鳥語花香的園林中,穿著風衣夾克衫的游客們來來往往,園林外是炸臭豆腐和海棠糕的味道,還隱約可以看見交警在指揮交通。
而笑著看她的人,正是她已經多年不見,在大學時離開她,卻一直被藏在心裡的父親。她前世的父親姓關,叫關暮春,名字來源於《論語》: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二三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
她父親這一支出自書香門第,先祖曾經高中科舉,最高做到過禮部三品,後來在清朝時期又出了好幾個翰林,門第清貴,詩書傳家。
只是中國過去的一百年太過動蕩,關家經歷巨變後人才蕭條,傳到劉玥祖父這一輩的時候,自稱是一個普通的老夫子,只在國學界有幾分薄名,又因為這幾分名氣而在那特殊年代被人攻訐,最後重病不治而死。
祖父中年得子,也很明白人這一輩子到底要追求什麼,便從《論語》中挑選這一句話,給愛子取名「暮春」,只希望他一生從心所欲,清閑自在,不必追逐虛名偽利。關暮春聽從父親的教導,選擇當了一個普通的教書匠,並組建美好的家庭,有了劉玥這個寶貝女兒。
時代終於穩定下來了,一家人日子越過越好,卻終究敵不過天命。
「爸爸……」劉玥忍不住眼淚,那多年積攢的壓力和孤獨感早將她壓得喘不過氣來,直接轉身抱住了那個儒雅溫柔的男人。
關暮春撫摸著女兒的發絲,輕聲安慰,等到啜泣聲低下去後,才嘆氣般說道:「你小時候可調皮了,一點都不像關家的孩子,讓你坐著看幾分鐘書,你准要走神。」
劉玥哭著笑了一聲,把頭埋進對方的風衣裡。
「結果現在可好了,到了三國可不適應了吧?連人名都認不清,你說說你認識幾個人?記得幾件事?」關暮春哭笑不得,撫摸著對方柔軟的發頂,「月月,我知道你想爸爸,也知道你想回家,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劉玥不說話,雙手緊緊抓住對方的袖子。
「我會送你回去,但從此之後,爸爸就沒法一直在身邊保護你了。」關暮春的話讓劉玥心裡一驚,更是起了永遠不想離開的心思,前者仿佛能讀心似地沉聲道:「月月,我從小就教育你一件事,人可以一輩子都沒有大出息大成就,但決不能當個逃兵。」
「你現在離開了,那些被你拋在身後的人怎麼辦?死是一件最容易的事情,怎麼活才是最大的困難。你要回去,你要告訴那些等你的人,你值得他們的付出。」
中年男人溫柔地推開女兒,又在她眉心輕輕吻了一下,帶著滿眼的呵護、包容和不舍。
「加油,月月……加油,關山月。」
劉玥猛地驚醒坐起,睜大眼睛,渾身大汗淋漓,不斷地穿著粗氣。這個夢境太過真實,仿佛父親真的……等等,她渾身都不疼了,精神也好了大半,就是還有些虛弱,這不可能也是因為做夢……
爸爸。
她捂住眼睛,讓眼淚從指縫中一點一滴流出來。原來他從來都沒有離開過自己,原來他不是騙自己的,他說過會回來陪她過生日,他說過會看著女兒出嫁……
她的爸爸一直都在這裡。
明月出天山,蒼茫雲海間。長風幾萬裡,吹度玉門關。這是李白的《關山月》,也是她名字的由來,更是她的先祖的期盼——關山明月征戰苦,惟願太平滿人間。
29回到益州
劉玥一清醒過來, 就有專門的醫官為她把脈, 那兩鬢霜白的老大夫滿臉震驚地按完了左手按右手,反反復復檢查折騰後得出一個結論——劉玥完全好了。
不對啊,他前天來把脈的時候, 對方還是病入膏肓、無力回天的狀態。怎麼這才過了一天不到就痊愈了?就算吃了什麼靈丹妙藥……那劉玥也不至於把藥藏到現在才吃吧?
醫官百思不得其解,因劉玥久病後身體虛弱, 臉都瘦了兩圈,瘦到胸都平了,這才提筆寫了個氣血雙補的滋養方子,讓主公不要暴飲暴食,注意多休息, 吃些清粥小菜緩緩。
劉玥靠在榻上, 點頭應了,僕從接了方子去熬藥。前者看到大夫行禮離開後,這才叫來身邊管理疫區的心腹偏將,問清楚自己昏迷的這些天都發生了什麼。
當聽到劉表派劉琮去益州接管時,她冷笑一聲,盡管在意料之中, 但仍不能蓋下心中怒火。她畢竟還沒咽氣, 竟然如此迫不及待……然而劉玥面色不顯, 下首在稟報的偏將也不敢揣測主上的意思。
「阿翁既然讓二哥來益州,那我理應好生招待。」劉玥轉動著手上的虎符, 剛剛痊愈的身體虛弱,說話也中氣不足, 慢條斯理卻讓人無端生出一絲寒意,「曹操和孫策那裡有什麼動靜?」
如今她醒了,劉琮就翻不出天來,劉玥將這事丟開,問起最「關心」的兩人。她在壽春待了一年,又在荊州治理瘟疫用了大半年,這段時間曹操主要忙著對付呂布,劉備因為被呂布打敗而投靠對方。
另一方面,孫策倒是一路凱歌,襲取廬江,打敗劉勛。對了,倒還有一件風流韻事,孫策和周瑜同時娶了一對姐妹花,江東人喚作大喬和小喬,雖然不是正妻,卻因為是君臣同納一對姐妹為妾,大小喬又生得極為美麗而流傳於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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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都是老百姓津津樂道,但諸侯們根本不放在心上的小事。倒是偏將提起另一件事——原本張繡駐扎在宛城,他和劉表與其說君臣不如說是合作關系。這段時間荊州瘟疫,張繡這邊也受了影響,再加上劉表是個靠不住的,他想要投降曹操。
劉玥皺眉,張繡所在的南陽靠近北方,和漢中一樣是不能丟的地方。
「拿筆來。」她要親自給張繡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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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幾封信件,劉玥讓人都讓人送出去。一封給張繡,一封寄劉表,一封寫給益州。雖然她醒過來的消息估計已經傳到了,但賈詡等人應該猜不到自己痊愈這種奇跡,看到自己的親筆信也算吃顆定心丸。
荊州疫病逐漸恢復,劉玥不敢多留,她身邊本來就只帶了五千精兵,後來在瘟疫中折損了一般,只剩下兩千人馬,萬一在荊州被人算計,真是連哭的地方都沒有。
等到自己的身體剛恢復到能騎馬的地步,劉玥就將剩下的草藥糧食分發給當地百姓,拋棄大部分輜重,帶著兩千人輕裝簡騎地往益州趕。
一路披星戴月急行軍,兩天後就到了益州邊境,得到消息的當地長官和守軍立刻將人放進來。劉玥和人絮叨了幾句,安撫下自己的臣子,順帶讓士兵和馬匹修整半日,又重新上馬往成都方向奔馳。
當劉玥看到熟悉的治所時,心中頓時松快下來,又有一股暖流湧向全身。兩千兵馬去軍營和大軍彙合,他們這一次陪著劉玥治理瘟疫立了大功,估計就算不升個半級,也能分到不少賞賜,這些都不需要劉玥親自過問費心,荀攸一定會處理得妥妥當當。
劉玥牽著馬走進城裡,一步步往益州牧府走去,城內的百姓也都認識這位年輕的女州牧,甚至有相熟的孩童衝她展開純淨的笑顏,劉玥回以一個溫柔的微笑,頓時讓幾個皮猴子害羞得躲到大人身後去了。
益州牧府近在眼前,門口除了守衛的士兵,還站著好幾個文士打扮的男子,劉玥一一看去,都是眼熟的面孔。
「臣等恭迎益州牧。」荀攸和賈詡為首帶著文官們行禮。
說真的劉玥病好了這件事充滿了玄幻色彩,讓這兩位謀主之才都有些懷疑人生,直到劉玥命人快馬加鞭送來了親筆信,這才讓謀臣們松了一口氣,連府上的氛圍都舒展開來。來來去去的文官們臉上多了笑意,少了之前的緊張不安。
所謂主心骨,不外如是。
劉玥被人迎進府裡,前腳才剛進議事堂,這位年輕的州牧就衝著自家的謀臣們行了一禮,荀攸連忙去扶:「明公這是何意?」
「這段時日,若無諸公守住益州,即便玥僥幸活命也是無處可歸,落得重新寄人籬下。」劉玥真心實意道:「諸公恩情,玥謹記於心。」
荀攸等人連連拱手,既然主公回來了,一切都能恢復正常。劉玥不擔心日常公務,就把張繡的事情拿出來商議,總之是不能讓曹操討了這個大便宜。
「張繡未必真心想歸降。」賈詡說道,「上次曹操攻打宛城雖然沒有討到好,卻也折了張繡大半人馬,後來荊州起了瘟疫,幾番下來,他手頭已經沒有多少兵力剩余。劉荊州又不願施以援手,才被迫去投曹操。」
劉玥心思一轉,說道:「若我願招降他呢?」
「那他多半是待價而沽,看我們和曹操兩家誰給的好處多了。」賈詡摸了摸胡子,「明公不必憂心,此事的關鍵是張繡心裡怎麼想。」
張繡這人並沒有什麼很大的主見,加上手下沒有謀臣,現在就是只驚弓之鳥。要說服張繡,劉玥只需要派一個巧舌如簧、精通人心的使者去勸降就行了。
劉玥看向賈詡,後者衝她微微一笑,兩人心領神會。
「只是文和勸降張繡,益州的公務交由誰來做?」不會讓她自己親自上吧?
賈詡應道:「這幾日的公務都是由諸葛郎君負責。」
聽到諸葛亮的名字,劉玥心中一動,對方並不在門口迎接的文臣之中,她雖然有些疑惑,但畢竟公事要緊,不方便問。
「在荊州時我也有些耳聞,只為何不曾見到他?」@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諸葛郎君連番勞累,又驟然聽聞明公痊愈的喜訊,心神松懈下來便病倒了,今日不便來迎明公,正在府內休息。」荀攸解釋道。
這個年輕人也真不容易,不眠不休全憑一口氣撐著,看到劉玥親筆信送到後,就再也撐不住了,好在大夫說他只是心神損耗太過,加上人也年輕,將養一段時間就能恢復。
劉玥點點頭,眾人都識趣,看到大事都討論得差不多就紛紛告退。打擾人談戀愛是要被驢踢的,打擾上司夫妻的久別重逢更是沒眼色的蠢蛋。
當房門被猛然推開,那個穿著盔甲的明艷女子踏步走入,時隔半個月,這對倒霉夫妻終於又在益州團聚。諸葛亮正醒著喝藥,轉頭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形,著實瘦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而劉玥也一眨不眨地盯著臥床的年輕文士,只覺得諸葛亮臉色蒼白,人也消瘦了不少。
兩個人靜靜打量著對方,直到劉玥深吸一口氣,快步到諸葛亮的身邊坐下。後者頓了頓,繼續舉起碗來飲下剩余的藥汁,因為苦澀而微微皺眉。
「你……」她想問對方為什麼不走,又想問那封和離書在哪裡,可千言萬語都只凝聚成一聲溫柔的低語:「你還好嗎?」
「你回來了,那就一切都好。」諸葛亮平靜道,「總歸是過去了。」
「若是我真的死在荊州,你當如何是好?」劉玥皺眉。
「鳳德說的話自己都忘了嗎?」年輕文士挑眉,「不過同生共死而已。」
劉玥張了張嘴,竟是說不出一句話來,即便是現代人的愛情中,也沒有如此輕易願意為愛人而死。同生共死說的簡單,但真的事到臨頭又有幾人能做到。
最終她只是輕輕捏住了對方的手,低聲說道:「不會再這樣了。」
諸葛亮抬眸看她,後者臉頰微紅,湊過去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剛剛喝了藥的年輕人開始咳嗽起來,他捂住嘴避免失禮,又帶著不敢置信的眼神看這裡劉玥——
他一向知道劉玥比較沒皮沒臉,但哪個女子說得出這些話。面對劉琮威脅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的臥龍,此刻也紅了臉,羞惱道:「鳳德,光天化日你如何……」
臉皮比城牆厚的明艷女子笑了起來,明眸皓齒,宛若燦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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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了自家正經人夫君,不正經的劉玥溜溜達達跑去軟禁著劉琮的房間。賈詡和荀攸忌憚劉表,也避免落人口舌,倒是對這位公子很客氣,好吃好喝供著,還讓美婢好生伺候。
劉玥走進房間的時候,自家二哥還摟著一個半露香肩的美人在喝酒呢。州牧府的婢女都是千挑萬選的,自然不會拿出來給劉琮糟蹋,所以賈詡干脆買了幾個美人扔進來,讓門外士兵一起嚴加看管。
所以那美人認不出劉玥來,只覺得奇怪,就一直盯著她看。劉琮正喝得暈暈乎乎,順著美人的視線看過去,就看到一張熟悉而陌生的臉。
女大十八變,劉玥和他分別有好些年了,所以醉醺醺的劉琮努力想了半天,這才意識到來的是誰。想明白後,這位二哥就把腿上的美人推到地上,拍著桌子對劉玥吼道:「你看看你養的這些人!我好歹也是你親哥哥,是阿翁讓我來接手益州的,難不成你死了,益州要拱手讓給外姓人嗎?」
劉玥沒理他,走過去提起一個喝光的酒壺,冷冰冰反問道:「讓給外姓人?就你這樣的酒囊飯袋,就算我把益州給了你,你又能守得住多久?你以為蔡氏會一直替你撐腰,你以為世家對你都忠心耿耿?你怕不是忘了劉璋是怎麼丟了益州的!」
劉琮瞪著自家妹妹。
「到時候你打算向誰投降,搖尾乞憐求個活命?你想把阿翁和我打下的基業送給誰?送給曹操,送給袁紹,還是江東的孫策!」劉玥將酒壺猛地扔到地上,精致的銀酒壺被摔碎,裡面殘余的幾滴美酒濺出到美人臉上,後者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
這對兄妹,她一個都開罪不起。
「你便認定我是劉璋之輩了?」劉琮不怒反笑,「蔡氏靠不住,難道你手下那些文臣武將都靠得住,也就只有一個諸葛亮願意陪你死,賈詡荀攸黃忠還不是打算投奔別家?」
劉玥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個白痴,她抱臂道:「我是傻了才試圖和你講道理。你畢竟是我親哥哥,我不會隨便殺你,從此便安心留在益州,我讓人給你建個大點的房子,你喜歡美妾我就給你找。唯有一點,別給我再找事,否則——你看我敢不敢真殺你。」
說完這句話,劉玥也不看自家兄長的表情,轉身就走。劉琮愣了片刻想追上去抓她,卻被門口的士兵持戈擋回去,凶神惡煞地瞪著他。
劉琮下意識地退縮幾步,房門就又一次在他面前合上,猶如合上了他和外界最後的通道。劉琮心生恐懼,再也顧不得形像大吼起來:「劉玥!你怎麼敢!我是你親哥哥!阿翁……阿翁絕不會同意的!你給我回來,劉玥!!」
然而回答他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靜,地上的美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30舉兵江東
劉琮被扣在益州讓劉表十分惱怒, 盡管劉玥寫信給他解釋了一下原因, 並表示二哥在益州過得可舒服了,不信你派使者來看看。
劉表一氣之下連寫了八封信,一封比一封口氣嚴苛, 讓劉玥把自己哥哥放回來,不然就公開斥責劉玥的不孝和手足相殘。
手足相殘?劉玥冷笑, 她料定劉表只是作勢嚇他,難道劉表自己不知道自家兩個兒子沒出息嗎?在他百年之後,他們劉家能依靠的不也只有劉玥嗎?這種情況下,劉表敢和劉玥徹底翻臉?荊州和益州互為表裡,難道要同室操戈讓諸侯看笑話?
只是話雖如此, 諸葛亮仍勸她不要和劉表鬧得太僵:「劉琮是決不能放回去的, 然而鳳德卻遠不必和岳父鬧到那般田地,他心中終究還是有你的。」
寵了二十年的女兒,又視為接班人,哪能說不要就不要的?
劉玥嘆了口氣,將寫好的竹簡燒掉,又取了新的來重寫。這一回不再提放不放劉琮之事, 只是在信中一一歷數他們父女間多年的情誼。
「天下不幸, 分崩離析, 玥幸得托生於宗室,以免飢寒之苦, 又幸得阿翁自小疼愛教養,才免受顛沛流離。阿母早逝, 玥年少,如今母親音容笑貌俱以忘,已是大不孝之罪。若阿母尚在,又豈會讓兄長被身邊小人蠱惑以謀害妹婿?」
「玥於九死一生中夢回幼時,憶念阿翁養我育我,令我習武,教我讀書,舔犢之情常叫女兒夢醒涕流;又常夢見當年與阿翁同往荊州,一路萬民哀嚎,夜半吵得女兒睡不著覺,是阿翁摟著女兒免我驚懼……往事歷歷,音言在耳。」
「如今女兒不得不讓兄長暫居益州,自問飲食起居從不敢怠慢一分,竟引得小人挑撥父女之情,讓阿翁憂心煩擾,當是女兒不孝。玥一生所得皆來自阿翁,若阿翁想要,女兒絕不敢不還,唯有掩涕哀嘆,以報阿翁養育之恩。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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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寫完給諸葛亮看了一眼,後者指出幾個地方讓她又改了改,最後都覺得挺不錯。諸葛亮又檢查了一遍,問道:「最後那句詩很是不錯,鳳德的詩才大有長進。」
劉玥:……
不是啊,我只是引用《游子吟》來加強觀點而已啊!當年做語文閱讀題的時候不都這樣嗎?引用了什麼的話,有力論證了什麼觀點,增強文章的說服力。
「還有些化用《詩經》的典故在。」諸葛亮念起那首出自《小雅》的詩篇:「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長我育我。顧我復我,出入腹我。欲報之德,昊天罔極。」
劉玥:好吧,你高興就好。
這封充滿了真誠和套路的信寄出去後,倒是把劉表給驚到了,他還以為翅膀硬了的劉玥會直接懟回去呢,看著信上字字泣血含淚,他也濕了眼眶,舉起袖子抹去眼淚。
因為有幾年沒見到劉玥了,劉表心中的閨女還是當年出嫁時的乖巧模樣。加上又想起自己的原配妻子,想起那麼多年來對劉玥的期許關懷……哪怕不是親生的,花了那麼多功夫培養出來都舍不得毀掉,更何況這是他當掌上明珠疼愛了二十年的親閨女。
再說這事難道就沒有蔡氏的挑撥?劉表又不傻,回過神想一想就明白了。他拿著信沉默好些時間,終於長嘆一聲,徹底把此事丟開,從此再不提把劉琮接回荊州。
另一方面,劉玥還賊壞地給劉琮建了大房子,建造得比自己住的都好,又精心挑選了兩三個身家清白的美貌女子送給對方當侍妾。劉琮也是個心大的,竟是不多久就傳出其中一名侍妾懷孕的消息。
劉玥聽到消息後哈哈大笑,和荀攸說道:「從此再沒人會說三道四。」
果然,說劉玥殘害手足的聲音慢慢熄滅,百姓們反而誇獎劉玥對兄長的恭敬謙遜,讓自己哥哥住大房子,還養著哥哥全家。再說了,劉玥是什麼人啊?那是上天賜予百姓的鳳主,是來結束這亂世的女英雄,你想啊,連感染了瘟疫都能痊愈,不是神靈庇佑還是什麼?
另外,劉玥之前治理瘟疫,加上劉表有意識的默許,不說益州百姓對自家州牧敬仰萬分,就連荊州百姓都私下裡奉她為鳳主下凡。
而此刻名望甚高的益州牧只表示——什麼?連劉琮都搶到我前頭造人了!簡直不能忍,畢竟古人對於子嗣也十分看重,一個德高望重的主公一定要有一堆孩子來安撫臣下的心,否則後者也會沒有安全感的。
之前兩人要麼在生病要麼大病初愈,不適合造人運動,這會兒已經過去大半個月。劉玥那開了金手指的身體都能上山到老虎了,雖然胸還是沒養回來,但胸口碎大石肯定沒問題。看著孔明到了十八歲已經長開的俊臉,劉玥覺得沒必要再忍了。
年齡也到了,感情也有了,他們可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劉玥有時候腦洞清奇到無人可比,趁著荀攸報告公務的時候,把人留下來問哪一天是良辰吉日。
荀攸心裡奇怪,但主公開口問,他不能不答,好在他也會算吉日。像他們這個多才多藝的謀士,天文地理琴棋書畫都是知曉一些的,只默算著日子問道:「明公挑良辰吉日是要做什麼,畢竟動土和出游的吉日不同。」
「嗯……哪一天適合圓房?」大概是和荀攸關系熟了,所謂日久見人心,真實性格是藏不住的,劉玥之前高人鳳主的形像早就崩塌,所以她干脆不隱藏了。
荀攸算到一半差點噴出來,但他□□地忍住了,深深認為可能主公和他私交太熟了點!這種問題難道你不該去問諸葛亮嗎!他也會算天時啊!
無論內心是如何吐槽的,後者還是在沉默片刻後報出一個三天後的日子,最後拿著一箱竹簡走得時候,荀攸還木著臉說道:「恭喜明公好事將近。」
劉玥不要臉地笑道:「同喜同喜。」
荀攸:……誰和你同喜?
所以三天後,諸葛亮剛辦完事情回家,就看到劉玥換上一件女裝在等他。後者常年帶兵打仗,素來不喜歡女裝的束縛,更遑論在頭上裝飾一堆金銀玉器,如今卻抹了胭脂點了唇,一雙眼眸璀璨如星,眨巴著期待地看著他。
有了前兩次的血淚教訓,這回諸葛亮學聰明了,淡定地進屋把門關上,溫聲細語地問道:「鳳德又要和我談天下大勢了?」
劉玥:……
哦,原來大名鼎鼎諸葛亮也會記仇的啊。
「哦,上次洞房時談過了,不如這次談談各路諸侯?」諸葛亮清冽的眼眸帶笑,倒真有幾分狐狸的狡黠。每次都是劉玥捉弄他,雖說這也是他主公,但夫妻之事總不見得拿頭銜壓他吧?
「孔明。」劉玥難得服了軟,伸手去拉他,十指交錯,讓掌心的溫度彼此滲透。兩世為人,這還是她第一次要面對那啥,難免興奮又緊張。
要說諸葛亮也是第一次,但男人怎麼認輸都不能在時候認慫。隨著身上的衣服一件件減少,他面上不顯,心中卻在過著一張張的絹畫,還有那上面生動形像的人物姿態。嗯,他確定自己是會的。
這一晚,帷幔輕搖,紅燭垂淚,不過是一朵花在這世上顫巍巍地盛開,抖動著花瓣上的露水,向著愛人展現盛世芬芳和搖曳身姿。
接著第二天劉玥精神奕奕地跑去軍營看練兵了,諸葛軍師(前段時間剛封的職務)則因為身體抱恙,不得不在府中多休息一天,這暫且不論。
造人行動剛剛展開,短時間還看不到喜訊,賈詡那兒倒傳來另一個好消息——張繡願意歸順劉玥,帶著他的家人和部下一起到益州去。
果然是文和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劉玥喜上眉梢,盤算著張繡到益州的時間,帶人出城百裡去迎接。迎風招展的一個「劉」字和數千□□立馬的兵士給遠道而來的張繡瞬間留下深刻的第一印像,還不等他暗中琢磨這是不是個下馬威時,就看到劉玥下了馬走來。
張繡不敢怠慢,立刻從馬上翻身而下,快步上前去迎:「劉益州。」
「維佑。」劉玥親親熱熱叫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末將不敢當。」古人之間能直接叫表字而省略姓氏的,都是關系特別好的,張繡自問才見了劉玥一面,他雖被賈詡勸降,卻心氣甚高,難免帶出幾分不服。
劉玥臉色不變,她如何不知道張繡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也不顧對方似有若無地反對,拉著對方維佑長維佑短的,最後兩人騎著馬肩並肩走在軍隊中間,賈詡等人都跟在後面。
所謂路遙知馬力,張繡這種脾氣的人,急不得,慢慢磨唄。反正人都到手了,只要功夫深,難道還怕得不到他的心嗎?
收了張繡後,劉玥名望又是見長,四方名士不再持觀望態度,紛紛來益州投靠。劉玥也終於成為亂世主公們中的熱門人選了,用現代人的觀點來說,就是終於躋身世界五百強,可以入這些知名高校學子和求職者們的眼了。
劉玥就是這麼收到龐統和法正的「求職信」的,前者是荊州襄陽人,後者是益州本地人,不過兩人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在外人看來也就是兩個急於求功名的年輕人。
說來也是巧合,這天正好賈詡不在,劉玥就親自見了兩個人。若論長相的話,法正自然更勝一籌,他本就出身名門大家,即便年輕也氣度不凡,又生了張望之可親(看著就很想親近)的臉,很是討人喜歡,相比較龐統便有些普通了。
但劉玥又不自家那個只會看臉的爹,王粲長得又不好看,不照樣被重用?三人坐在一起煮了茶湯,劉玥也不擺架子,就像老朋友聚會論道那樣,請兩人暢所欲言。
這一比倒是不相上下,各有所長。用個類比的話,諸葛亮才華像荀攸、性情像荀彧,法正才華性格都像郭嘉,龐統嘛……倒有幾分像程昱。
法正是個情商始終在線的人,尤其他和你說話的時候,聲音不大,但總是抓住你的心,讓你忍不住和他一直一直談下去,甚至恨不得同吃同住。
等到日暮西山,劉玥才意識到他們談了整整一個下午。她立刻讓人擺下薄宴來招待兩位深得她心的謀士,次日就告知賈詡荀攸,給兩人封了官,尤其是法正更是帶在自己身邊。
與此同時,北面和東面先後傳來消息。先是許都出了刺殺曹操的事情,說是車騎將軍董承奉了天子的衣帶詔討賊,一時間京師嘩然。
劉玥雖然也驚訝這事的突然,卻並不很放在心上,畢竟曹操根基深厚,哪裡是一個小小的董承動得了的?只是曹操也命苦,內部有人反他,外部又有袁紹劉玥左右盯著,估計他是寢食難安。
倒是另一件事讓劉玥起了心思:孫策被刺殺,江東由孫權繼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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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機會啊,孝直。」劉玥在軍帳中笑道,對身邊的謀士說道:「你看如何?」
法正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明公等待多年,只為這一日。孫策一死,孫權難以服眾,必定從外召回周瑜,臣認為應即刻讓甘將軍從壽春發兵取下廬江。」
「江東不是還有張昭嘛。」劉玥說道。
「這江東是張家的還是孫家的呢?」法正笑道,「自古以來,托孤之臣功蓋幼主,即便幼主無疑,也架不住眾口鑠金,且讓明公與臣去攪一攪這江東的水,也支援一下甘將軍。」
法正善奇謀,劉玥自然是應了。等諸葛亮知道的時候,軍隊都開始做戰前准備了,他和荀攸對看一眼,是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主公一心念著江東好幾年了,你我勸不動她。」荀攸嘆氣。
諸葛亮皺眉:「甘將軍在壽春才幾年?水軍並未訓練得當。何況明公要奪江東,豈能沒有荊州支持?她又是否和岳父談過?再者,北方曹操如何會坐視明公一統南方,必定出兵攻打。」
而且以曹操的性子,知道劉玥帶著大軍去打江東,肯定很開心地偷襲漢中等地。張魯焉能是曹操的對手?屆時曹軍得隴望蜀,益州危矣。
荀攸又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勸過了,文和也勸了,勸不動。」
31四方和談
劉玥倒不完全是被法正給蠱惑的, 她自己就垂涎江東很久了, 沒辦法,別看益州地盤大,但比起繁華程度還真沒曹操幾個郡好, 她實在是沒有底氣。由於在北方沒有實力,那麼統一南方就是她成為諸侯以來最大的渴望。
而干掉孫吳, 並不容易。法正的計謀很冒險,但一旦成功就能擁有和袁紹曹操叫板的實力。劉玥已經顧不得許多了,先讓甘寧為先鋒試探江東反應,另一方面親率大軍五萬,還是走荊州的路去東面。
這回和當年借道不同, 以前還需要劉表接濟, 可如今她直接可以從壽春調糧。
甘寧是個猛將的脾氣,領軍勢如烈火,善於奔營偷襲。而由於周瑜被孫權召回身邊,江東又沒有任何防備,被甘寧水軍打個措手不及,廬江很快告急。
等到劉玥帶著法正趕到戰場的時候, 很輕易地就用重兵圍了廬江, 後者城內的世族見勢不妙, 偷偷跑出來當了「帶路黨」,他們才不和孫家同生共死呢!要是孫堅孫策倒也罷了, 孫權一個剛上任黃毛小兒,能不能把屁股坐穩還是個問題, 誰會對他忠心?
輕松拿下廬江讓劉玥信心大漲,此時有兩條路可選,順水東下攻打曲阿,或是逆流而上攻打柴桑,孫權如今的治所是在曲阿所在東面,打下治所也就差不多結束了。
只是劉玥心有疑慮,一來治所重兵把守很難快攻,二來東上就要面對曹操偷襲的可能。法正倒是勸她繼續往東,就算曹操增援江東又如何?兵貴神速,趁著幼主繼位人心浮動,借著攻占廬江的氣勢一路威嚇,投降者只會越來越多。
「明公,難道我還不知道那些世族嗎?他們是不會為了孫權這個小兒賣命的。即便內有張昭外有周瑜,也擋不住眾叛親離。」法正苦口婆心地勸,「您這時放棄去打柴桑,就給了孫權喘息的機會,那些本來互相爭鬥的人也有機會團結起來反抗您,到時候就是他們追著您打。」
法正如何不知道,他們這一打,正給了周瑜張昭一個內部團結的機會。這時候能拼的只有速度和氣勢,江東世家大族已有動搖之心,劉玥先用武力威懾再以利益誘惑,是絕對有機會逼殺孫權的,到時候他們內部一定會亂。
劉玥左右為難,她此時攻打柴桑絕對能再撈幾個郡,也穩妥得多。
「明公不能再猶豫了!」法正急得連聲道。
劉玥眼色微沉,下令甘寧軍隊順水東進圍攻曲阿,自己的騎兵步兵從陸地上進軍,並一路上對投降她的世族大加封賞,也嚴加約束軍隊不擾百姓,並打出「亂世鳳主,替漢室討賊」的旗號。
畢竟古代打仗還是要師出有名,檄文是之前龐統寫的,大致上三分真七分假,說孫家蓄意叛亂,當年孫堅從古井中打撈出傳國玉璽卻私藏,非但沒有歸還陛下,竟然還獻給了逆賊袁術。孫策又有西楚小霸王自居,莫非是想廢漢立楚?又說孫權行天子儀仗,狼子野心昭然若是。
當然這話也就是面子上忽悠人的,諸侯也就聽聽而已,誰心裡不知道劉玥在打什麼主意?只是一時間都處於觀望狀態。
與此同時,江東內部也亂成一團,畢竟孫策實在是死得太突兀了,因為不帶兵衛而被人刺殺也不是好名聲對吧?而孫策死得時候,孫權才十七歲,實在是太小了點……
雖說劉玥也是年紀輕輕就當了益州牧,但她畢竟心理年齡大啊,而且劉玥的謀臣武將是自己找的,地盤是自己打的,而孫權這叫做繼承父兄遺業,性質完全不同。
最突出的問題就是部分官員和世族不服他。
這事情有張昭鎮著還好些,只是廬江這一丟,人心是徹底散了,甚至還有跑到孫權面前,勸這位幼主干脆投降的。
孫權再怎麼少年老成,也不帶這樣臨危受命的啊!孫策屍骨未寒,他還在披麻戴孝,對著兄長的靈位就失聲痛哭,也覺得自己要保不住江東基業了。
「孝廉啊,您哭什麼呀?」張昭跪下坐在孫權對面,為對方擦去眼淚,「現在是哭的時候嗎?江東之人都還在盼著您呢。」
張昭將孫權扶起來,拉著手帶他走出去,又親自將主公扶到馬上,自己上了另一匹馬巡視軍營和百姓。孫權不同於劉琮劉琦,他是個扶得起來的人,此時已經擦干眼淚,拿出了江東之主的氣勢,倒也唬住不少人,都說他有父兄之風。
江東內部的混亂在張昭維護下得到緩解,而在周瑜抵達後徹底消停,畢竟後者可是帶著軍隊來的。孫策和周瑜是青梅竹馬長大的兄弟,結果孫策被殺,連周瑜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後者心中悲痛可想而知。
可就像張昭說的,現在不是哭泣和傷心的時候。周瑜什麼都沒做,先去見了孫權,行了君臣禮後,只對幼主說了一句話:「君在臣在,臣在君在。」
只要您統領江東一天,我周瑜就盡心輔佐絕不背叛;而只要我周瑜在一天,就以命來保全這份江東基業。
或許是周瑜剁人的姿態太嚇人,或許是張昭震懾的手段太強硬,又或許是孫權悲痛又不失鎮定的表現讓人心安,江東集團很快穩定下來,也沒人敢在明面上說投降。
江東終於穩住,並打算翻盤了。
除了排兵布陣對陣劉玥外,在張昭說服下,孫權同意聯合曹操抗敵。曹老板收到江東來信後,高興地撫掌大笑,毫不猶豫就答應聯盟,並且親率大軍攻打壽春。
沒錯,傻子才去打漢中呢,漢中有張魯。倒不是說啃不下張魯來,但是啃下來了又如何呢?想要得隴望蜀吃掉益州,曹操自問還沒那麼大本事,而且也不是一時三刻的事情,到時候拖得太久,袁紹反應再慢也會有動作!
而自從劉玥帶著甘寧舉兵出征江東,壽春這地方就沒排的上號的武將鎮守了。關鍵是曹操鐵騎從徐州豫州兩路奔襲壽春,快一點的兩天就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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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大家搶的都是一個「快」字罷了。
然而論反應快,還真沒人能快得過曹操,尤其是他手下的北方騎兵,戰鬥力爆表又移動迅速,很快就越過長江的支流,直抵壽春攻城。
等到劉玥久攻不下,又得知壽春被偷襲後,已經被曹操和孫權夾在當中打了。此時唯一的退路就是順著長江往上游走,以逃回荊州。
劉表畢竟是她親爹,估計現在已經調動蔡瑁去接應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袁紹這是什麼反應速度!」劉玥氣得破口大罵,曹操都舉兵南征了,他袁紹怎麼還坐得住?說好的用袁紹牽制曹操呢?豬隊友完全靠不住!
要是袁紹肯和她一起出兵,那被夾成三明治的就是曹操了。所以說,果然還是作為發小的曹操更了解本初嗎?知道那個傻子一定會猶豫半天,舉棋不定,說不定還想撿漏呢,科科。
好在甘寧威猛,劉玥的士兵又訓練有素,糧草充足。一時間竟然和兩面開戰而不落下風,連周瑜都不禁佩服起來,不過他越是佩服,就越是堅定了搞死劉玥的心。
等到荊州蔡瑁水軍加入戰場上,四家勢力占據四個方位,打得各種你死我活。劉玥的日常就變成打曹操、打周瑜、找蔡瑁,休息,繼續打曹操,如此循環竟拖了快三個月。所以這是一場大家都想速戰速決,結果硬生生打成持久戰的戰役。
然後,袁本初終於反應過來了……
對啊,袁紹心想,反正曹操一時間是被南方牽制住了,我可以一路打到他許都大本營啊!而此時,這三家打著打著反而沒脾氣了。
首先是曹操整天提心吊膽地怕老家被偷,他是萬萬沒想到劉玥那麼能抗,也沒想到劉表這次是拼了命支持劉玥,非但派出了蔡瑁水軍,連鎮守北方的黃祖大軍都調來了。
其次是江東也是煩了,要知道孫權繼位那麼久,只來得及干這一件事:打仗。人干事啊,孫策的喪還沒發完呢,江東百姓的稻田還沒種呢,前年水災又蝗災你們不知道啊!
然後是劉玥也不想打了,很明顯江東是吃不掉了,但曹操也吃不掉她,四方就這麼僵著耗著不是個事啊,她這段時間打得頭暈眼花,連飯都吃不下了。
最後曹操終於忍不住給其他三家寫信,意思是說別打了,我們一起坐下來和談吧,再打下去還有什麼意思?眾人收到信盤算一陣,之後紛紛派出使者表示停戰的想法。
蔡瑁代表劉表,周瑜代表孫權,剩下曹操和劉玥是親自到場。四方找了個中立的地方,帶著手下的兵護衛,卻又不帶親衛,只身坐在中間四面透風的一個帳篷裡談判,後面四方軍隊虎視眈眈,緊盯著四人的一舉一動。
大家打仗都打得蓬頭垢面,劉玥就算是個美女也沒比曹操好看到哪裡去,尤其幾個人都沒啥精神卻又保持警惕,恨不得再起身插對方一刀……嗯,然而規定都沒讓帶武器,再說兩個主公兩個將軍一起擼袖子鬥毆實在太丟人了。
其實和談條件大家心裡都清楚,今天只是來緩和下氣氛,表達一下誠意。
而且也沒必要在這種場合做手腳,那以後還要不要做人了?違法某種規則的人注定是要成為眾矢之的的,比如之前不按套路出牌的董卓。除了規模不同,諸侯和黑.幫沒啥大差別,都是武力械.鬥,也都講道上規矩。
「早日完結此事,先將軍還未發靈。」周瑜冷不丁說了一句,劉玥裝作沒聽見。
劉玥和孫權之間最後談判結果是把廬江給了劉玥,後者同意五年內不得對江東用兵。而劉表則吃了江東的柴桑作為退兵條件,曹操之前寫信提出要壽春,劉玥不同意,這才有了大家在這裡吹風的結果。
只吃不吐的狼崽子,曹操心中嘆道,但他已經沒有時間了,他得到線報,北方袁紹有異動。他在南面耽擱不起,可向劉玥退讓又著實不願。
他尋思著前幾天奉孝給他出的計謀,最終點頭答應什麼都不要。四人匆匆說完,又喝了歃血盟約酒便回到各自軍中撤兵。
劉玥剛走出幾步,就忍不住彎腰吐起來,蔡瑁畢竟是老熟人,立刻上前來扶她,又驚疑地扭頭看曹操和周瑜,後兩者表示不可能啊,酒是大家一起准備的,他們吃飽了下毒干什麼?
劉玥只覺得酒中血腥味催得胃裡翻江倒海,吐了片刻才慢慢靠呼吸止住,擦干淨嘴對眾人擺手道:「玥身體微恙,諸位見諒。」
她回到軍營裡又吐了起來,醫官趕忙來搭脈查看,一查臉色就變得復雜起來:「這是……喜脈,恭喜侯君?」
劉玥聽完後就傻了,甚至門口小兵說蔡將軍派人來詢問情況時,她都沒反應過來。
等等,她有了?效率那麼高?
32夜襲之殺
這孩子來得太突然, 細算日子, 應該還是和諸葛亮頭次圓房有的,所以劉玥才說效率真高。這麼算算孩子都快三四個月,她體質一向很好, 雖然之前受了瘟疫,卻沒有大礙。
醫官為了萬無一失, 又搭了半天脈,才摸著胡子慢慢說道:「月份尚淺,如今母子平安,侯君不必憂慮,只以後不便與人動手, 臣去開幾副安胎藥。」
他也是很佩服劉玥的, 自己三個月沒來月事竟然完全沒感覺!而且這幾個月天天拿刀砍人打仗,這麼折騰都沒把孩子折騰掉,可見劉玥身體有多好,這孩子又有多堅強。
劉玥聽後也有些後怕,哪怕她再不拘小節也不願拿孩子冒險,兩世為人第一次懷孕, 身邊又沒有女性長輩傳授經驗, 總讓她不知所措。
醫官被她拉住, 問了又問,最後劉玥有些猶豫問道:「這個月份, 能知道是男是女嗎?」她當然不會重男輕女,只是實在好奇。
那當然是看不出的, 那些庸醫怎麼可以和他這種祖傳婦科聖手相提並論。至於為什麼軍醫祖上是專修婦科的,倒是說來話長,他祖父當年就是給貴人保胎而喪命的,家宅陰私的破事,往往比真刀真槍還詭詐。
「臣家裡祖傳的法子。」醫官輕聲道,「雖不是十分肯定,但也有八九分可能,應該是女胎。侯君尚且年輕,終歸會有小公子的。」
劉玥有些驚訝地看著他,反問道:「我自己就是女兒身,難道還會在意繼承人是男是女不成?若我女兒是個巾幗英雄,家業不傳給她還給誰?」
醫官笑道:「是臣想岔了。」
劉玥知道自己懷孕後,就更加想撤軍回益州大本營了,至於袁紹和曹操對戰的事情,她需要回到府中再和諸位謀臣商議。為了避免麻煩,她沒把這事宣揚開來,只有幾個心腹知曉,又因為蔡瑁差人來問,就寫了封信讓他轉交劉表。
這是件大喜事,估計劉表也會喜出望外。
有了醫官的祖傳安胎藥,劉玥這幾日吐得倒不厲害了,只是身體疲倦得很,怎麼睡都精力不支。只能把兵權交由甘寧和幾位偏將代管,好在和談之後不用再打仗了。
劉玥的益州軍隊和荊州軍隊是一切撤退的,之後甘寧水軍分開重回壽春鎮守,蔡瑁走了水路去接手柴桑,其他人仍舊像西面行軍,這樣一來劉玥又遇見了黃祖。
既然都見面了,劉玥這狀態也沒隱瞞懷孕的消息,黃祖雖然是個大老粗,但對劉玥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當即笑道:「劉荊州必然也歡喜得不行,回家可得擺酒宴請,女公子現在喝不得酒,這酒錢卻是萬萬不能少的。」
劉玥豪爽回答:「黃將軍想喝多少自然有多少。」
黃祖心中高興,不由講起當年劉玥跟隨劉表到荊州的事情:「說起來,那年也是打姓孫的,那孫堅受袁術之命來攻打襄陽,女公子當年小小的人兒,竟是絲毫不怕,也虧得您出城求援,才殺得孫家小兒鎩羽而歸,哈哈哈哈,當時某就知道女公子必定是個英豪。」
誰不愛聽恭維的話呢,再加上這次出兵奪了廬江和柴桑,甚至讓曹操也沒占到便宜。劉玥不免有些得意,她這二十年來順風順水,從小備受劉表寵愛,殺宗賊,奪益州,除袁術,治瘟疫,襲孫權,竟是每件事情最後都能獲得成功。
尤其是她還得到了一群出色的謀臣武將,嫁給了諸葛亮,如今還第一次做了母親。正是心中最柔軟快活又豪情萬狀的時刻,她卻是不知道,或者說已經忘記了……
吃了這麼大的虧,孫權豈能咽下這口氣?就算孫權年幼,周瑜是什麼性子的人?曹操又是什麼性子的人?和談時這麼好說話,只是為了麻痹劉玥的神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江東毒蛇已經趁著夜色埋伏於草叢中,徐州鐵騎也在撤出一定距離後,重新掉頭飛奔回來夜襲。路上水上,都已經鋪開了天羅地網,只等收攏最後的陷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周瑜對孫權寫信時,只反復強調了一件事:劉玥此人必須除掉,否則幼虎長成,等她再長大幾歲,就決計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了,到時江東危矣。
而同樣的論調也從郭嘉嘴裡說出,他從幾年前打袁術時,看到劉玥就勸曹操找機會殺了她。不得不說,三國時期的頂級謀士都是英雄所見略同。
「此戰失了人和,繼續下去對明公不利。」郭嘉向曹操獻策,「江東失了廬江,孫權剛剛繼位,沒法繼續和荊州益州周旋下去,明公又急於應對袁紹,此誠不可爭鋒。」
不能再僵持下去,也不能放任劉玥不管。所以郭嘉的意思是假意和談,在所有人都覺得曹操要趕回去救許都的時候,殺劉玥一個回馬槍。
「北方有幾位將軍鎮守,又有令君在,短時間必定無憂。」郭嘉繼續說道:「江東示弱,明公示急,劉表劉玥必然中計,一旦他們撤兵調頭,便埋伏此地。」
至於遵守和談規則什麼的……找借口很難嗎?投降了又反叛的都不少,更不要說這種紙糊的盟約了,諸侯本就狡猾如群狼,誰還跟您信守諾言?
於是,曹操決定采用郭嘉的計謀,並和周瑜暗中定下計劃。
是夜,毒蛇從水邊草叢中竄出,將毒液和火光充斥天地;鐵狼在山巒間無聲嚎叫,呲牙紅眼瞬間衝到營帳中,大口咀嚼著獵物血肉。
不擊則已,一擊必中。
曹周聯軍偷襲,火燒營帳的時候,正是夜深人靜的時分。幾位偏將親兵讓人叫醒劉玥,拉著她就跑,說黃將軍正在迎戰。四處都是廝殺和兵器碰撞的聲音,周瑜用兵極為毒辣,甚至讓人用了「水猴子」潛伏在水下,從背後撕開口子,一路見人就殺,見營帳就放火。
曹操騎兵更是踏著劉軍士兵的屍骨前進,無數人命喪鐵蹄下,甚至還來不及喊叫出聲。劉玥治軍嚴明,雖被偷襲也很快組織起防御反擊來,但沒有主帥在終究心生惶恐。
「明公快走。」偏將吼道。
屋漏偏逢連夜雨,等劉玥集結了剩下的軍隊連夜往後撤退時,就聽到從黃祖軍中傳來消息——周瑜親自帶兵突襲黃祖營帳,砍下了黃祖的頭,掛在了長槍上。
黃祖一死,他部下頓時大亂。黃軍和劉軍駐扎的位置靠得非常近,這些兵卒一跑一逃,劉玥手下士兵又不能去殺友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敗退的黃祖軍隊衝撞自己好不容易搭起來的防御陣型。
劉玥氣到吐血,狠下心讓人連黃祖逃兵一起殺,並用火箭將人逼退回去,用這些人的命擋住周瑜和曹操,給自己軍隊爭取時間。
但對方弓兵已經到位了,漫天箭雨傾瀉,劉玥連忙命令盾兵築起盾牆,只是這樣一來邊防御便撤退,勢必拖累了逃跑速度。
「明公保重,末將不能陪您回益州了。」劉玥手下偏將突然說道,然後伸手搶了劉玥的武器和頭盔,對劉玥點頭,又最後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帶著盾兵就從另一方向突圍。
周瑜部下弓兵以為盾兵所在就是劉玥站的地方,又遠遠看到劉玥的兵器盔甲,又是幾波箭雨落下,配合著曹操騎兵衝撞,竟是將人趕到了一處死角。
而真正的劉玥帶著法正和其他殘部趁此衝出包圍,他們連頭都不敢回,近乎如喪家之犬般一路狂奔逃竄回荊州,沒日沒夜跑了一晚上。
等差不多逃到荊州的勢力範圍,遠遠將曹操和周瑜甩在身後,他們這才松了一口氣。黃祖軍隊去哪裡她不知道,但劉玥當年帶出川蜀的有五萬人,其中精兵兩萬,運輸後勤有三萬,最開始三個月的混戰折損了一半,如今被偷襲又連夜逃跑。
清點人數,重整旗鼓時,竟然只剩下了幾百個精兵,加上後勤運輸兵也不過一兩千人。而劉玥部下偏將中十不存一,法正倒是還活著,那個為她治病的醫官卻死了。
劉玥看著殘兵敗將,只覺得心口悶著一口氣,小腹隱隱有下墜感,她捂住腹部,再也支撐不住跌落在地。一旁剛喝了水擦了臉的法正大驚失色,連忙扶住她:「明公!」
醫官已經死了,士兵們或許懂一些包扎傷口的方式,可看到劉玥腿間的鮮血,卻是束手無策。主帥是一個軍隊的靈魂,只要主帥不是,這些士兵就有主心骨,所以劉玥掐著法正的手,硬生生咬牙又站了起來。
「明公……」法正的手都被掐出血來,可他知道劉玥只會比他更疼。
「孝直。」劉玥喘息著,「此處靠近荊州,我曾在荊州長大,沒有地方是我不知道的,此去不遠有個村莊,當年蒙我施藥才度過瘟疫,村裡有個老大夫,雖是個半吊子,卻好過沒有,你派人去請。派出傳令兵向此處太守求援,我支持不了多久。」
「就地扎營,軍有軍紀,若是無章法便為匪,擺出防御陣來,等大夫來了之後,哪怕抬著我走也要繼續行軍。」
法正和剩余的偏將應下,按照劉玥命令動起來。
等到士兵抓著驚魂未定的老大夫來時,劉玥已經差不多要昏過去了。前者被放下馬背,還不等害怕,就看到了劉玥面無人色的臉,他是認識劉玥的,更是感激劉玥救了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連忙顧不得害怕跑過去搭脈。
「這是流產了?」老大夫臉色凝重,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腳踏進鬼門關。劉玥一路奔逃不說,而且怨氣結於心,胸口悶著一口氣,更是不妥。要不是劉玥意志堅定,又有放不下的事情,全靠這股意志強撐著精神。
怕就怕這口氣散了,又沒能止血引流,那人就徹底活不成了。
他就是個半吊子大夫,好在當年瘟疫時,劉玥帶來不少名醫在村子裡待過,他也是個好學的,跟著那些人學了幾手,此時不至於完全手足無措。
老大夫連忙施針止血,滿腦門的汗水,最麻煩的是胎兒死了卻沒有自己流下來。他咬牙對法正說道:「這樣不成,得把死胎弄出去,否則益州牧必死無疑。」@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偏將瞪圓了眼,一副要殺人的樣子,那老大夫心急如焚,直接懟了回去道:「老朽實話實說,這位將軍你就是殺了我也沒用,劉益州之前曾救我一家性命,難道老朽會害她不成?」
法正按下小將拿刀的手,沉著臉對老大夫說道:「先生請說,我們該怎麼做。」
等到劉玥醒過來的時候,她正被人抬著往前走,腹中還有墜痛感,身體虛弱得抬不起手。她盡力扭頭看周圍的人,然後喊道:「孝直。」
法正立刻來到她身邊:「明公醒了?」
「情況如何?」劉玥問道。
「已到了荊州,劉公得知此事後震怒,派了人來接應,又命蔡將軍等迎戰周瑜。」法正先說公事,猶豫了片刻,又說道:「那老大夫盡力為止,只少主怕是……」
「我知道。」劉玥虛弱道,慢慢閉上眼睛,「我知道。」
然後她又一次陷入昏迷中,等再次醒來已經睡在一個陌生房間裡了,開門走進來的是個熟人。劉玥看到他就笑道:「仲景先生。」
張仲景皺眉,也不好說什麼,只是讓人把准備好的藥端過來:「州牧不必擔心,血已經止住了,只是體內還有些……未排干淨,喝幾帖藥就好。雖然於性命無憂,只怕以後會有些麻煩。」
劉玥問道:「麻煩?」
「兩年內不得受孕,若是天冷了涼了,州牧可能會腹痛,腿骨也會有些影響。好在您還年輕,身體也素來康健,用老朽的藥調理一兩年,平日好好養著應是無礙。」
「多謝仲景先生。」劉玥輕聲說道。
「州牧言重了。」張仲景在內心長嘆一口氣,也幸虧劉玥身體底子太好了,那半吊子大夫也跟名醫學了幾招,又及時遇到他,這才有了這不幸中的萬幸。
後面幾天,劉玥一邊養身體一邊聽外面的情況——周瑜沒有趁勝追擊打到荊州去,而是收回廬江後就撤退了,劉表失去黃祖這員大將,雖然惱怒卻不敢打回去,雙方只能再次握手言和,劉家這次只能吃個悶虧,不過柴桑仍舊控制在蔡瑁手裡。
另一方面,曹操趁著甘寧去救劉玥的當口奪了壽春,甘寧不敵曹軍鐵騎,只能恨恨回到荊州,如今正聽候發落。而獲勝的曹操趕回北方,和偷襲他的袁紹對起陣來。
而荊益兩州也正因為兵敗,都不敢也沒能力插手曹袁之戰。如今龜縮不前,一方面是料理戰敗後的麻煩事,一方面也是看袁紹和曹操下一步的動作。
劉玥躺在床上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讓傳信的人下去,又閉眼休息,直到外面有人稟報,說是法正要求見劉玥。
「請孝直進來吧。」劉玥慢慢說道,分外平靜。
33謀思後動
任何一次戰爭的失敗都有原因, 換而言之, 誰該背責任?有時是指揮不力的武將,比如在《三國演義》中被諸葛亮宰了的馬謖,又有時是建議不妥或者違背主公心意的謀臣, 就比如袁紹在官渡後宰了的田豐。
丟了廬江和壽春,五萬大軍出征只有幾千人回來, 黃祖被殺,劉玥慘敗逃回失了孩子……這些事該由誰負責任?當然,此事劉玥自己難辭其咎,但這是講道理的主公,萬一主公要遷怒要找人背鍋呢?
當初是誰慫恿劉玥攻打江東的?又是誰陪著劉玥打江東的?
法正自己也知道罪責難逃, 他不是沒想過在劉玥戰敗後直接投降對家, 但考慮到他出身益州,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萬一自己跑了,全家都要被株連。
於是只能忠心耿耿地護著劉玥回來,又老老實實地等著發落。聽說劉玥清醒了,並且這兩天終於恢復精神, 就跑來請罪。自己主動請罪和被主公降罪是有很大區別的, 前者說不定還有回旋的余地, 能為自己爭取活命的機會。
法正進了房間就跪在劉玥榻前,行完禮後就伏低身子, 恭敬道:「事已至此,臣罪責難逃, 懇請主公降罪,以安將士之心。臣……對不起明公。」
在外人看來,確實是因為他出的餿主意,才讓劉玥落到這個地步。
劉玥沒說話,法正也不敢起身,只覺得身上一陣陣出冷汗。
「孝直啊。」劉玥沒讓他多等,聲音還帶著幾分虛弱,所幸離得近還能聽清,他家主公平靜說道:「你先起來吧,此事不能怪你。」
法正愣了愣,又感到一雙手去扶自己,他嚇得抬頭一看,果然是劉玥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衫,親自彎腰扶他,他連連擺手:「臣不敢……明公快且休息。」
「養了幾天,骨頭都懶了些。」劉玥淡淡說道,「走幾步路無礙,孝直坐吧。」
法正不再跪伏,卻也不敢靠近床榻,只跪坐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到劉玥又慢慢走回去,坐在床邊,對他說道:「你出奇謀讓我攻打江東,我依照你的計謀雖不曾打垮孫權,卻也連奪他兩郡五城,焉能說你的計謀有錯?」
「戰場上瞬息萬變,天底下哪裡有不冒險的奇謀,又哪裡來百無一失的計策?此戰敗者,是因為孫權雖弱,周瑜張昭卻強,他們團結江東聯盟曹操,和我們對峙數月,因而失了天時,此為其一。而和談之後我竟不扣押人質,不曾想到周瑜和曹操吃了這等大虧定會反擊,竟信了他們的欺騙,此為其二。又因我有了身孕而貽誤治軍,致使遭受夜襲而無力指揮將士突圍,此為其三。」
劉玥說話非常平和,富有條理,不像之前那般活潑清朗,艷麗如燦陽。而是輕聲細語猶如微風拂面,凝練穩重又帶著說不出的舒坦平靜。
最讓法正震驚的不是劉玥絲毫不怪罪自己,而是對方身上毫無戾氣。她在陳述曹操周瑜算計她時,語氣平淡得就在說別人家的事情,沒有一絲咬牙切齒要把對方剁成肉泥的氣惱。
這讓法正不僅是佩服,更是害怕。作為主公損兵折將,作為女人痛失胎兒,劉玥再如何歇斯底裡都是正常的,偏偏她……萬事反常即妖。
然而劉玥還在安撫他:「這三條戰敗的原因和孝直都沒有關系,又如何能責怪你呢?我非但不該責怪你,反而要謝你在我敗後不離不棄,不然我早就因流產出血而死。」
「臣不敢。」法正又叩首。
劉玥嘆息道:「我聽說興霸也到了荊州,阿翁因黃將軍之死要降罪於他?」
法正回道:「確有此事,因我等戰敗,劉荊州勃然大怒。」只是劉表還是知道分寸,沒去怪劉玥,不想怪蔡瑁,黃祖又死了,就只能怪丟了壽春逃回來的甘寧。
「過幾日我去見阿翁,和他談談。無論如何,興霸也是益州的將軍。」劉玥冷道,轉眼又輕嘆道:「壽春被曹操占去,多年苦心毀於一旦。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古人誠不欺我。」
「明公保重身體,雖有一敗,大業仍可徐徐圖之。」法正勸道。
劉玥點了點頭,又吩咐左右不得怠慢法正,這才親自將人送出門。
又休養了一兩周,劉玥才在張仲景各種瞪眼中下了床,還原地轉了兩圈,對神醫微微笑道:「仲景先生,某無事矣。」
「州牧且看看尋常人家女子,坐小月子要坐多久?」
劉玥被罵了也不說話,只是好脾氣笑笑,任由對方無可奈何地寫了幾張藥方,讓下人收起來,這才把張仲景恭恭敬敬地請出去。
張仲景並不定居,常四處游方,劉玥並不強求。
她注意著身體就不再騎馬,而是坐著馬車去襄陽見劉表,趕到城中州牧府的時候,後者已經收到消息,在廳堂裡等著了。哪怕劉表一心想見女兒,天底下也沒有做父親的出門迎接孩子的先例,他心急如焚卻還要端著。
劉玥下了車,被僕從引著直接去了廳堂,只見劉表坐在正位,舉起一杯茶正要喝,看到女兒走進來後就立刻放下,可起身起到一半,又覺得這樣太沒面子,他之前因劉琮的事情和女兒鬧得很不開心,悻悻地又要坐下——
「阿翁,女兒不孝。」劉玥紅著眼眶跪下,一句帶著哭腔的話就讓劉表坐不住了。
他如何不知道女兒剛流產又九死一生?他是個男人沒生過孩子,但不代表他不知道失去孩子對女人意味著什麼,看到劉玥比起成親時瘦了整整兩圈的臉,看到那個捧在手心意氣風發的少女變成這般沉靜穩重,他焉能不心疼?
「是女兒對不起阿翁,若非女兒愚鈍至極,讓賊人鑽了空子。黃將軍又怎會喪命?女兒……女兒如何對得起益州和荊州的百官和百姓?」劉玥伏在父親肩上哭訴。
「吾兒受苦如此,痛煞我也。」劉表抱著自家閨女,只覺得一股氣郁結於胸,但不是衝著劉玥,而是衝著曹操和孫權去的,「二賊害我外孫,殺我大將,某與他們勢不兩立!」
父女兩個一頓哭,倒是把之前的疙瘩全哭沒了。若說劉表之前還因為劉琮被軟禁於益州而惱怒,甚至也因為黃祖被殺而埋怨劉玥貿然攻打江東,但劉玥哭得如此肝腸寸斷,倒讓他再說不出責備的話來。
終究是自己的心肝肉,哪裡容得外人欺負?
劉玥哭完,劉玥只安慰她說現在荊州人少兵少,還不能直接和江東翻臉,但之後有機會一定會為她和黃祖報仇。又說請她和諸葛亮都好小,孩子以後還會有的,不要太著急。
劉玥都只點著頭說好,又拉著劉表說要放了甘寧。後者正是心疼女兒又苦於無法動手的時候,想著甘寧畢竟是劉玥麾下的戰將,只得應了放人。
等甘寧放出來的時候,還沒換身干淨衣服,就看到劉玥來找他。他先是被曹操追著打,又被劉表關了幾天,牢裡可沒啥好待遇,他看到劉玥也有些心虛。
無他,壽春是他丟的。
可劉玥根本沒問壽春和曹操的事情,只是上前拉著他的手,絲毫不嫌棄他滿身血污,真心問道:「興霸可曾有傷到?」
甘寧老實道:「這倒是沒有。」他跑得快啊,曹操都沒攆上。
「萬幸天佑我興霸,若你有個好歹,可教某如何是好?」劉玥安撫他道:「興霸勿慮勿憂,曹操欠了我們的,終有一天要還回來。」
甘寧知道是劉玥保他出來的,但他沒想到的是,劉玥非但不怪他一句,也不曾處罰,甚至在幾天後讓他官復原職,和她一起回益州。
沒人知道這次大敗的劉玥在想什麼,自然也沒什麼人知道在離開荊州之前,她還和蒯越蔡瑁見了一面,這些談話細節從未載入史冊,但後世無數史學家推測,劉玥多半是和荊州世族達成了某種協議。
蔡氏和蒯氏原本支持的是二公子劉琮,並和大公子劉琦結了死仇。劉琮被廢掉後,他們就蠢蠢欲動,看到劉家打了個大敗仗,就很有些小心思,比如轉而去支持逃亡來的劉備。
是的,劉備逃到荊州來了,依附在劉表門下,而北方的袁紹和曹操此時已經掐起來了。蒯越私下越接觸劉備,越覺得此人是當今英雄,要是劉表一家不成氣候,倒是可以試試這位「皇叔」。
不曾想戰敗的劉玥親自找上門,並談攏了條件。只是自古以來,結盟就需要憑證,讓雙方都相信的姻親或是人質,光口頭上說說是沒用的,這點劉玥用血的教訓學會了。
蒯越原本的意思是讓劉玥帶一個男人回去,要是劉玥是男人,多半是送她一個自家旁支出身的小妾,可惜劉玥是女的,不過這也阻撓不了世家,當年光武帝劉秀還養了不少郎君呢,哪一個不是出身大家族,這就和皇帝納後宮來收攏人心沒區別。
蒯蔡挑選的這個晚輩是蔡家的旁系,拿正兒八經的繼承人去給劉玥做面首是不可能的,犧牲太大不說,還非常沒面子,但沒落的旁系就沒問題了。
但劉玥想了想,終究沒答應,卻又不想拒絕蒯氏和蔡氏。最後她提出收養一個蒯蔡兩族出身的孩子為義子,以示誠意。兩家立刻同意了,又從七彎八拐的親戚中挑出一家父母雙亡的,那孩子今年才兩歲多,沒了爹娘和老祖母生活在一起,生得倒是不錯,看起來也伶俐。
雙方做了一場戲,痛失愛女的劉玥意外見到沒了父母的小娃,一時心軟忍不住收養也是合情合理的,也不會引起劉表的懷疑。
只有一點不好,這老祖母雖還有一個女兒,但總歸是更偏愛小孫孫,實在舍不得。再者說人家孩子有祖母,總不好奪人所好。
劉玥倒想算了,讓蒯氏和蔡氏不必著急,他們什麼時候找到合適的人選,什麼時候再送去益州給她。然而卻不曾想到兩家下手那麼狠,等劉玥知道的時候,那個孩子的祖母已經「病故」了。這可是他們自己家族的媳婦啊!那老人嫁入蒯家已有幾十年,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未曾有一絲不好。
結果就為了討好劉玥,為了奪取人家的孫子,說殺就殺。只因為如果劉玥肯不計前嫌接納他們,總好過不知底細又不熟悉的劉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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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劉玥並沒有瞞著法正,後者知道後嘆氣道:「明公有所不知,大家族之中的犧牲,在生死關頭連嫡系子孫都能放棄,何況是一個旁支的無用老嫗。」
「只苦了那個孩子。」劉玥嘆道,「蒯氏昨日就把人送來了,又早早埋了老婦人,說是世家也太不講究了些。」
那老婦人膝下兒子媳婦都死了,一個女兒還是外嫁他鄉的,可不是沒人管她死活嗎?哪怕沒有停靈七日,也沒有人操持喪事,甚至都不讓對方孫子守靈,只草草埋下了事,又有誰會在意呢?
「罷了,我過幾日親自去給她上墳,讓她安心。」劉玥平靜道。
「明公仁德。」法正總是不吝嗇去誇劉玥。
那孩子之前的名字已經不作數,何況才一歲也沒大名,古時候人們在孩子三歲前都稱呼小名,也不序齒,以免幼兒夭折做無用功,這些沒到三歲就死了的孩子,連祖墳都當進不去,也沒有棺材,只隨意埋了當個孤魂野鬼。有時候現實就是那麼殘酷。@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這孩子就只有一個小名叫「石頭」,當時人們相信取個賤名更好養活,君不見曹操小名叫阿瞞也叫吉利嗎?多麼充滿鄉土氣息的名字,一點都不適合曹老板的畫風。
孩子年紀小不記事,哭鬧一陣要祖母後,慢慢地也就不記得了。劉玥身邊自然有乳母婢女照料養子,偶爾也會親自去看看,抱著哄一哄。
小石頭養得白白嫩嫩的,又聰明得很,在僕從引導下已經會看到劉玥叫「阿母」,見到劉表就叫「翁翁」,只是劉表並不怎麼喜歡他,很少來看望。
大約天下所有小孩子都和小動物一樣,有一種本能知道誰對他們好,誰會疼愛保護他們。沒多久小石頭就極為親近劉玥,拉著她的袖子就軟乎乎叫「阿母阿母」。劉玥看著那雙石榴籽般漆黑干淨的眼睛,總忍不住想起自己掉了的女兒……
說來也可笑,當年她和孫策約定娃娃親,如今真的賠了他們孫家一個女兒。
小石頭的事情就這麼定了,劉玥祭拜完石頭的祖母,在墳前立下誓言好好對待孩子,將小石頭視若親子,忙完這些也該回益州了。
她臨走之前總算找到機會見了劉備一面,後者也總聽聞劉玥的名聲,兩人倒是第一次能見面。劉備生得敦厚儒雅,讓人看第一眼就覺得是個寬容有德的人,至於他到底厚不厚道就天知道了。
劉備也暗中打量著劉玥,這女娃生得自然艷麗無雙,眉間帶著一股英氣,卻不像通常年少出名的年輕人那般驕縱傲氣,反倒有和年齡不相符的沉靜。她不說話時也帶著淺笑,開口說話時聲音清楚干淨,也沒什麼廢話,思路清晰又不會咄咄逼人。
倒真是個厲害的人物。
劉備和劉玥打了幾句官腔,又說到北方戰事,曹操和袁紹打得你死我活,對其他諸侯固然是個占便宜的好時機,但可惜益州荊州之前那場大敗失了底氣,短時間無力再出兵了。劉備對此也心知肚明,只能感嘆兩句,並表達了對曹賊深惡痛絕之意。
劉玥並未附和他,只說:「此戰未可料定,若二人中一人得勝,北方大定。」
見她不願多說,劉備也就沒繼續在這話題上說下去,兩人聊了一會兒各地的風土人情,又說到他兄弟幾個。劉玥不再像之前那樣垂涎人家的武將,只應和了幾句就打算離開。
回去後,法正問她劉備怎麼樣。
「當世英雄。」劉玥答道,「可惜,時不他與,身不由己。」
34有子劉維
告別劉備和劉表後, 劉玥帶著自己所剩無幾的兩千人馬, 也帶著甘寧和法正回到益州。走得時候雄心壯志,回來的時候堪稱灰溜溜。
在三國時代,一個主公能不能打勝仗, 很大程度上會影響那個地盤上的穩定,還有世家士族的支持。你要是經常大敗仗, 或者輸得連家都不認識……那你就有機會體會一下什麼叫「牆倒眾人推」了。
君不見強大如曹老板在赤壁失利後,也被朝廷裡那些反對者找到機會彈劾?當然,曹操的解決方案是把這些人都宰了,可劉玥不能這麼做。
劉玥在外面吃敗仗的事情早就傳回益州。
等她回到益州牧府的時候,召集謀士武將把這段時間益州軍政內務的大事過一下時, 眾人臉色都比較凝重, 畢竟沒人打了敗仗還會高興的。
而主公一旦發火,誰也別想好過。
可劉玥偏偏像沒事人一樣,聽著賈詡荀攸彙報這一年來的事務,最後拍板處理了幾件大事後,對眾人說道:「諸位都知道,某在江東失利, 非但丟了廬江, 也失了壽春。」
幾位臣子都不說話了, 誰也不想觸劉玥的霉頭。
「此事皆是玥一人的錯,當年文和公達都勸我徐徐圖之, 可我偏偏不聽,才有了今日之禍。」劉玥對兩位謀士點頭道, 「兩位理應受賞,而我也該罰。」
「明公言重了,勝敗乃兵家常事。」荀攸說道,並不肯接受賞賜。
「五萬將士因我而死。」劉玥眼眸暗了暗,「昔日勾踐臥薪嘗膽,某當效法古人,著素服食素食以誡今日之敗。」
「此仇,必報。」她慢慢說道,鏗鏘有力。
送走了幾位謀臣武將,就只剩下了諸葛亮坐在身旁。劉玥懷孕的時候沒有隱瞞劉表,自然也會傳到諸葛亮耳朵裡,至於她流產的事情就更瞞不住了。
劉玥沒有說話,只是看著院子裡幾處新芽冒頭,倒是一番欣欣向榮的好景色。過了好久之後,她才冷不丁說道:「大夫說是個女孩兒。」
諸葛亮沒有回應。
「三四個月,剛剛能診出是個女兒,落胎的時候只是疼,後來出血過多就昏了過去,就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劉玥繼續說道:「她來的時候我沒發現,她走得時候也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鳳德。」諸葛亮喚了她一聲。
劉玥根本不理他,喃喃自語:「後來我問孝直和那個老大夫,他們說我不停流血,止都止不住,嚇得他們只顧著為我保命。死胎出不來,就硬生生用藥催下來,他們也來不及看是什麼,只就地埋了,然後帶著我繼續跑。」
「沒有墓碑,沒有棺材,甚至兵荒馬亂的都找不到埋在哪裡了……好像埋掉的只是一團普通血肉,但我知道不是,她曾經就在我肚子裡,就是那麼……活生生的生命。她還沒有看到外面的世界,就這麼離開了,她沒有機會叫我一聲阿母,也叫不了你一聲阿翁。」
「我不恨曹操,也不恨孫權和周瑜,易地而處我也不會放過敵人。」劉玥看著有一只蜻蜓落在嫩芽上,一時間有些失神,卻下意識說道:「我只恨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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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得不是時候。」諸葛亮終於站起來,並且走過來了,「鳳德,你應當知道為什麼這天下女子千千萬,卻沒有幾個能當上主公。」
劉玥凄然一笑,回答道:「因為女子天生體弱,天生要養育後代,而在戰場上拼殺是養不下孩子的。我們女子從少時起到成為老嫗,人人都會來月事,人人都會生育,我們懷胎、養胎、照料自己的孩子,又還有什麼機會去爭奪天下?」
「誠然如此,你還是要爭?」諸葛亮問道。
「當然要爭,而且要爭得比男子更狠更絕更聰明。」劉玥淡漠道:「人這一生短暫,不過是滄海一粟,活成什麼樣都憑自己的心意。」
「你我都知道這天下從不屬於一家一人,漢室衰微,大廈將傾,天下姓袁姓曹姓劉都沒有關系,那又為什麼要去爭這個天下呢?若我當年甘心當一個宗族女子,如今早就嫁為人婦,生兒育女,憑我阿翁的身份,過得太平自在。」
「因為,我不服。」
亂世之中人如草芥,女子更是左右不了自己的人生。就算憑借劉表的身份過上太平日子又如何呢?難道讓她一輩子和蔡夫人一樣嗎?做一只錦衣玉食的籠中鳥?眼睜睜看著百姓在戰火中掙扎,自己卻關起門來唱著春花秋月?
至少她做不到。
因為她不是亂世人,因為她曾經親眼看過一個更璀璨的世界,因為她曾體驗過自由與和平的感覺。她不僅是劉玥,更是關山月!
關山明月征戰苦,惟願太平滿人間。
太平人間不是靠做夢做出來的,而是靠雙手打出來的,自由平等也不是任何人施舍的,而是靠自己去爭去搶來的。她只有獲得了最高的權力,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才能在那個高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改變這個世界。
而這其中的種種復雜,都是諸葛亮不能明白的。他們之間差的不僅僅是性別,更是將近兩千年的思想和時光。因為諸葛亮從未看見過,這個世界最終可以變成什麼樣。
而為了那個目標,在未來她能犧牲的,不僅僅是這一個女兒。
她不會後悔,也不能後悔,這條路沒有回頭的機會。
然而失去女兒的痛苦,是夫妻兩個所共有的。諸葛亮並不是強求子嗣的那種人,但得到劉玥懷孕消息時,他也曾想過自己第一個孩子會是什麼樣,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是會像自己還是更像劉玥,他又該怎樣去養育她?
可還不等他多多回味一下這個好消息,噩耗就傳來。他甚至來不及體會喪子的痛苦,就更加為劉玥的安全揪心,直到他看到劉玥走進益州牧府。
還是當初那個模樣,卻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人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人終歸要長大,當他還是個孩子時,他站在自己父親和叔叔墓前時就明白了這點。而劉玥這一輩子太過順遂,她不明白你要得到點什麼,總要付出些什麼代價。
而爭奪天下的代價,無論是輸是贏,都是最慘重的。
就像劉玥並不怨恨曹操和周瑜一樣,諸葛亮也不會憤怒到失去理智。悲痛是一回事,但技不如人就無需多話,只等在益州休養生息,重整旗鼓再戰便是。畢竟,劉玥還沒輸,這盤棋還能扳回來。
一時間夫妻二人竟是無話,只任由那種相同的悲痛將兩人連接。
「我還是想給她取個名字,再豎一塊碑。」劉玥輕聲說道。
「好,那就叫她劉珍。」諸葛亮毫不猶豫地點頭,也不介意孩子和劉玥姓。
劉珍,你是阿翁和阿母,所遺失的珍寶。
對不起,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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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1年,那場決定北方勝負的被記入史書的「官渡之戰」終於畫上了句號。因為許攸的背叛,曹操燒了烏巢屯糧,而袁紹又因為不聽張郃建議,硬是不救烏巢去打曹操營寨,想要異想天開來一個「圍曹救烏」,結果烏巢果然沒保住。
袁紹剛愎自用,讓張郃覺得很絕望,最終也在陣前投降曹操。這一下子將局面完全扭轉過來,袁紹斷糧又失了大將,被曹操追著打,最後敗於倉亭。
第二年春末夏初,袁紹病死,臨死前將家業留給兩個兒子:袁尚和袁熙。偏偏袁紹這兩個兒子都不是成器的,非但沒有團結一心共抗曹操,反而開始兄弟鬩牆。
果然這種事情是有基因遺傳的嗎?
然而這事只和曹袁有關系,天下諸侯中益州荊州剛和江東打了一仗,大家各有損失而無力干涉官渡之戰。事後孫權和劉玥回想起來,也覺得曹操早就打著這個主意,才會這麼熱情地參與孫劉之戰,好處倒是都讓他占盡了。
連孫權背地裡都罵了一聲「老賊」。
袁紹雖然死了,但袁氏四世三公畢竟不好對付,曹操仍舊忙於收服北地,可見袁紹留下的基業有多厚,可惜兩個兒子一點都守不住,只便宜了曹操。
此後又過了一年多,劉玥又一次懷孕了,這次因為老老實實待在益州養胎,沒人敢去騷擾懷孕的主公,而身體狀況良好。小石頭已經四歲半了,心地純良又聰明,也很得諸葛亮喜歡,一年前取名劉緣,養在膝下。
劉玥身邊突然多了不少人,包括有經驗的婦人,一般情況下她從不違背對方的指示,捏著鼻子吃了不少燉爛的養胎食物,又被逼著不能走太快,她倒是都忍了。
懷孕總讓人精神不濟,尤其是月份大的時候。有時聽著彙報還會睡著,看她挺著那麼大個肚子,荀攸和賈詡都不敢來煩她,只要不是太大的事情都由謀士團商量著處理了,倒也挑不出毛病來。
龐統這兩年混得順風順水,被劉玥派去跟著甘寧搭檔去,並且有意讓甘寧訓練新的水軍,畢竟川蜀也有長江的分支,只是之前沒有機會而已。
而法正本來是過得不好的,畢竟哪怕劉玥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了,但誰會去怪主公,那就只能怪他了。但法正什麼人啊?那是人精中的人精,這兩年收斂不少,又出了不少好計謀,加上劉玥信任寵愛,過得也挺不錯,一路升官僅次於諸葛亮。
當然,某種程度上也是為了安撫益州世族的心,畢竟劉玥手下做到高位的益州本地人,也就那麼幾個而已。
為了信守幾年前的承諾,劉玥依舊穿著一身素服,也只是因為懷孕了才開始碰葷腥,平時不帶一點首飾配飾,連住的地方都當沒有古董擺件。
她對外只說要臥薪嘗膽,但連主公過得都如此樸素,手下敢大魚大肉,綾羅綢緞嗎?於是倒是從上到下開始盛行艱苦樸素的風格來,也是始料未及的。
「孫仲謀要打柴桑?」劉玥已經九個多月了,此刻懶洋洋地躺著不想動,因為嘴裡沒味道而熱衷於吃酸葡萄。
諸葛亮在樹下剝葡萄皮,這年頭葡萄是個稀罕物件,誰吃葡萄還吐葡萄皮的,但劉玥就是不喜歡葡萄皮的澀味。孕婦是老大,尤其懷孕的主公更加是老大,他只能一顆顆剝,但諸葛亮一向是有耐心的人,也不嫌煩。
「柴桑幾年前歸了劉荊州,後來一直由蔡將軍鎮守,蔡將軍素善水軍,怕是孫權討不了好。」諸葛亮平靜分析道。
「周瑜沒去?孫權自己帶人打?」劉玥奇道。
「據說是病了,之前廬江一戰中了流矢,大概一直沒好透,這些年隔幾個月就聽說他生病,真真假假的,若是周公瑾不親自帶兵,這仗未必能贏。」諸葛亮心想,蔡瑁可不是好對付的人,雖然蔡家愛找事惹麻煩,但打水戰還是要數蔡將軍。
「估摸著是熬不住了,人人都說江東有猛虎孫堅,小霸王孫策,可卻沒人誇過他孫權。」劉玥笑道,「他比我還小上兩歲。」
正說著這事,劉玥就突然覺得腹中一痛,她臉色瞬間變了,估計勾起了幾年前的噩夢,手指抓著床榻都發白。
諸葛亮看到這個還有什麼不明白,立刻放下葡萄讓准備好的人過來。他看著劉玥疼得臉色扭曲,卻硬生生咬牙忍著,只能急忙勸道:「鳳德勿慮,產房已經備下。」
劉玥八個月的時候,他們就連張仲景都請來了,然後張仲景又帶來了他一位叫做華佗的好友,兩個人被留在益州白吃白喝了一個多月,這會兒終於到了干活的時候。
「劉益州安心,胎位正著呢。」華佗一搭脈就笑道,「產婆到了嗎?且備下參湯。」不過以劉玥的強壯程度來看,估計是用不到湯藥的。
果然,劉玥在裡面待了兩個時辰,一開始還忍著,後面就干脆叫起來了,叫的諸葛亮臉色也不好看了,一盞茶的時間看了張仲景十來次,後者都只衝他擺擺手,示意無事。
這什麼……女人生孩子都這樣啊,兩個時辰還算短的呢。
嗯,劉益州真是身體好。
發動兩個時辰後,終於有嬰兒嘹亮的啼哭聲從房裡傳來,不多時產婆抱著一個布團團走出來,華佗和張仲景一個進去給劉玥搭脈,一個查看了新生兒情況。
「恭喜諸葛軍師,是位康健的小公子。」看看這小嗓門多亮堂!
諸葛亮再矜持也喜不勝收,可惜孩子不能吹風,給看了一眼又抱回房裡去了。華佗也從房間裡出來,他趕忙問劉玥的情況。
「劉益州有些脫力,不過無事。」這當大夫的總是為病人的喜事而歡喜,所謂醫者父母心不外如是,所以華佗笑眯眯的,給開了一副活血補血的藥,說是過幾天煎了給劉玥吃。
小公子自然有乳母照料,劉玥也有人看著,一時間這院子裡最多余的大概就是軍師本人了。
諸葛亮覺得自己非但沒有存在感,而且還像個人形柱子一樣站著礙事。只能吩咐了幾句,無奈出門找好友和弟弟去了,順帶也把好消息帶出去,安一安益州某些人的心。
35北伐長安
孫權打柴桑這件事, 劉玥並不放在心上, 因為她知道前者是打不下來的。他花了兩年時間繼承江東基業平定人心,如今腳跟剛穩就想立下軍功,也不想想蔡瑁這兩年難道是吃干飯嗎?
《孫子兵法》的《計篇》記載, 但凡大小戰爭都有五事、七計、十二術,孫子雲只要能掌握這個, 就能知道一場戰事的勝負。
就以「七計」為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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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孰有道?指的是為政者是否能安定民心,上下團結?這點孫權才剛剛做到,而剛得到柴桑兩年的蔡瑁采取休養生息的做法,城池雖小,內部卻沒有太大矛盾。
將孰有能?指的是派遣將領是否有能力, 所謂優秀的將領, 在孫子看來要達到智、信、仁、勇、嚴才行。這一次孫權親率大軍,論經驗遠比不過蔡瑁這個治軍嚴明的老手。
天地孰得?也就是是否得到恰當的天時地利?打柴桑是走水戰,柴桑地勢平坦並不容易防守,但蔡瑁經營兩年多的水寨,哪裡是說攻破就能攻破的?
法令孰行?兵眾孰強?士卒孰練?賞罰孰明?這幾條都是在問軍隊中是否能做到賞罰分明,法令通行, 以及士兵操練得當, 並且占有人數和體力上的優勢?
而孫權自言引五萬水軍來戰, 但大家都知道古代人打仗喜歡虛報數字,當年曹操和袁紹打的時候, 袁紹還說自己有百萬雄師呢,結果……大家都知道的。劉玥心裡算了算, 覺得孫仲謀最多也就帶了一兩萬水軍,再加上一些步兵配合。
至於騎兵是不要肖想了,南方騎兵基本上都是面團捏的。真正驍勇善戰的鐵騎只能出自遼闊的北方平原,那裡凜冽西北風、刀子般烈酒和高駿肥壯的寶馬才養得出嗜血騎兵。
三國時期最強大的騎兵,曾經屬於董卓,後來屬於呂布,所以呂布強盛時期,就連曹老板都要退避三分,不與他爭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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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蔡瑁又有多少人呢?諸葛亮猜測大概也是一兩萬人,其中包括一半的後勤供給。而從江東和荊州兵線補給是差不多長的,而劉表運糧是順著長江而下,借助水勢則快,而江東要補給到柴桑則要逆流,全靠船帆借風力和人工發力。
這一來又占了地利的劣勢。
所以諸葛亮和劉玥討論下來的結果是,這一戰孫權敗多勝少,劉表自然能應付,不需要益州費心。倒是孫權輸了後,可以江東短時間內需要調整的機會,從漢中發兵北伐。
漢中之上就是長安,但長安在西面,並不是曹操的大本營,當年也是郭汜等人部下送給曹操的。後者派大將鎮守,自己卻不在這邊晃,而且他正忙著吞下袁紹地盤呢,這時候再要抽身西進就不容易了。
這個決定很快被益州謀士團認可,劉玥倒也不急,暗中調配人手,只稱是練兵。她這兩年來靠這個借口搞了幾次所謂的「演習」,一開始還會讓曹操戒備,後來三四次一弄,他就不怎麼在意了。
憑著借口將兵甲供給都准備著,當明面上所有人都在關注曹操平定冀州與青州,孫權攻打柴桑的時候,誰也不知道劉玥舉重若輕地在預備下一場「盛宴」,而這一次,她有足夠的耐心。
「叫阿母。」劉玥抱著八個月大的小團子,拿出一根手指在兒子面前晃動,小孩兒這時候視力還沒完全發育好,模模糊糊看到有東西晃,就伸手去抓。
每次當兒子就要抓到的時候,劉玥就突然移開。然後當懵逼的小團子失去興趣後,又把手指拿到他面前晃悠,如此反復幾次,小家伙竟然也不覺得膩。
「小年才多大,哪裡會開口說話。」黃月英笑著走過來,忍不住去看劉玥懷裡軟糯白嫩的小團子,這孩子生得極為漂亮,簡直集合了諸葛亮和劉玥長相的所有優點。
這眉眼像極了他父親,挺直小鼻梁和帶笑小嘴卻像他母親。小家伙胎發烏亮,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清澈純淨,又是難得怎麼招惹都不哭的好脾氣。
兒子沒到三歲不能取名,但劉玥叫他「小年」,讓人總以為這娃娃是小年那天生的,結果劉玥只是希望「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而已。
反正小名大部分都是黑歷史,像劉玥小名叫「嬋娟」那麼好聽的,絕對是要感謝有文化有品位的劉表,你看看人家曹操多倒霉,許攸還敢當眾喊他「曹阿瞞」。
試想一下,如果小團子將來一統天下了,有人當著大臣們上朝的時候,管他喊「劉小年」,這種憋悶羞恥的心情可想而知。
小名這種東西,注定只有爸媽長輩才能喊!
「現在教他學,將來能開口了就會直接喊『阿母』了。」劉玥笑道,忍不住蹭了蹭兒子嬌嫩的小臉,後者仰頭咯咯笑起來,軟乎乎的小手碰觸她的下巴,讓做母親的心都化了。
「這倒也是,大約是夫君常逗她說話的緣故,絮柳開口比旁的親戚孩子都要早幾個月。」黃月英點頭贊同,她和王粲幾年前生了一個女兒,小名絮柳,也是活潑聰明。
「你家絮柳比小年大兩歲,不如我們做個娃娃親?」劉玥開玩笑道。
黃月英立刻婉拒道:「絮柳像我,總之不是個美人。到時候小年娶妻,新婚之夜發現自己倒比妻子更好看,豈不是失望?」
劉玥哈哈大笑,道:「哪有做阿母說女兒不好看的。再說娶妻要娶賢,這小子將來敢就看人家女子一張臉,我可不認這樣的兒子。」
黃月英只是個找個婉轉的借口拒絕而已,就像劉玥說的,好不好看不是關鍵,而是兩家身份不對等。當年她和劉玥年少相識是親戚也是朋友,但現在劉玥是南武侯益州牧,將來不出岔子,小年起碼也是一方諸侯。
再說給諸侯當正妻也不是容易的事情,還要考慮外戚的問題。
劉玥只是開個玩笑,孩子們還小,不至於那麼早考慮擇妻。嬰孩容易疲倦,此刻打著哈欠就不管不顧地把頭往劉玥懷裡一搭,很快就睡得香甜。
「真是羨慕他想睡就睡的能力。」劉玥哭笑不得,下意識將兒子摟緊,生怕他睡著後著涼,又給僕從婢女一個眼色,讓乳母將小年抱去房內睡。
「什麼時辰了,月英?」劉玥問道。
黃月英回答道:「人已經都齊了。」
「好。」劉玥理了理被小年弄亂的衣襟,然後才往議事廳走去。
荊州傳來消息,蔡瑁在柴桑大破孫權,砍敵首數千,繳得武器輜重無數。孫權大敗而逃,周瑜在病中強撐起身子,親自帶兵來接應,蔡瑁不敢追擊已經折返。
劉玥撫了撫袖子,點頭道:「諸位想必已知柴桑之戰。」
眾人稱是,廳中除了近乎所有的謀臣外,甘寧、張繡甚至還有黃忠都在席上。劉玥坐在主位,看不出面色,而諸葛亮陪在左下,荀攸在右下,都神態平靜。
「大軍可皆已備下?」劉玥沉聲問道。
「回明公,大軍即刻便可開拔啟程。」荀攸回道。
「物資糧草可都齊備?」劉玥又問。
「回明公,自秋收起就准備糧草輜重和武器兵甲,足夠北伐所需。」這次回答的是賈詡。
「諸位對北伐曹操可還有異議?」劉玥最後問道。
「曹操狹天子以令諸侯,早有不臣之心,明公自當替天討之。民心所向,莫敢不從,可以一戰。」諸葛亮朗聲道,和劉玥交換了一個眼神。
劉玥掃視群臣,抬眸慢慢道——
「命張繡、甘寧為先鋒軍,黃忠親率大軍四萬,諸葛亮為軍師中郎將,龐統為副軍師北伐曹操,命張魯自漢中出兵兩萬,攻取長安,以奪關中隴西。」
「喏。」這是文官。
「得令。」這是武官。
沒錯,這一次劉玥並不親自帶兵,甚至不會離開益州。正如賈詡和她說的那樣,她手下文臣武將都是人中龍鳳,有時候,明公要對他們有更多的信心。
給群臣施展的空間,也給他們立功的機會。
「我就在此處為諸君淺埋祝捷酒,待君歸來同飲千杯。」劉玥舉起案上的酒杯,眾人紛紛相隨,「請!」
酒入喉,化為一股豪氣,也是暗中反復沉澱兩年的等待。
君且看此劍之利,寒光震寰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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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本來就假借「練兵」的名義將大軍集結在漢中附近,幾萬人馬不出兩日就到了漢中,而張繡帶著騎兵更是快馬一日,找到張魯,向他傳達了劉玥的命令。
之前北伐的事情,徐庶也和他說過,所以張魯早就准備好了軍隊物資。他在漢中根基深厚,又深得民心,倒也小心沒傳出風聲讓曹操聽見。
先鋒軍和漢中軍會合,張繡說道:「諸葛軍師令我等先行突襲曹軍,守城的正是那曹洪。黃將軍兩日後便到。」
「我等出奇兵,以有心攻無意,首戰至關重要。從漢中去長安到處是崇山峻嶺,只有兩條路可走,順漢水走到武都郡從祁山出,從漢中郡發兵走斜谷更近一些。」張魯問徐庶和張繡道,「該從何處發兵?」
「諸葛軍師命從斜谷出兵。」張繡答道。
「斜谷常有曹軍探子,恐打草驚蛇。」是的,曹洪估計派人專門盯著那兒呢。
「明公之意是偷襲,便不能從斜谷出兵。將軍,我常聽聞還有一處小道,名曰子午谷,道路狹小險惡,毒蟲蛇蟻眾多,終年無人問津。」徐庶說道,「可讓張將軍帶五千騎兵先行。」
張魯皺眉:「這條路我也知道,只有幾個當地獵戶才走,但道路曲折崎嶇,不適宜行軍,若遇到大雨山洪就是被圍困至死。況且只有五千奇兵,哪怕是突襲也奈何不得曹洪,長安守軍一萬多人,又有城堅之險,若久攻不下,曹軍來援,張將軍危矣。」
「曹操在關內和隴西兵少,他又帶大軍去平定冀州和青州,再加上他在許都留守的兵卒和用來防備江東的兵力,他手上不會再有太多人。」徐庶堅持道:「援軍不足為慮,若是子午谷被堵,大軍仍可從斜谷出,如今又非雨季……」
打仗哪有不冒風險的,而且徐庶說的沒錯,曹操手裡撐死能有多少兵,大部分帶去打北方了,留一部分在許都守家,還有一部分來防備江東和荊州。就算曹洪守住了長安,要等到援兵也不是兩三日的事情,那時候黃將軍早就到了。
「這……可諸葛軍師的命令。」張魯遲疑道,他一向是比較謹慎的人。
相比之下,張繡和徐庶就大膽得多,兩人一合計道:「張將軍只帶五千精騎兵,將軍您還從遵照軍師命令從斜谷出兵。」
喂喂,軍令還有打折扣的啊?!
然而兩對一張魯完敗,他本來也是比較溫和的人,這幾年徐庶在他身邊出過不少計謀,所以對這位主公派來的謀臣十分信任,於是就這麼答應了。
等到諸葛亮收到消息,說張繡帶著五千奇兵從子午谷發兵了,他臉色都有些發青。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就是說要讓將軍們根據戰場情況自行判斷,調整政策。所以,諸葛亮最終也沒說什麼,只和黃忠商議讓大軍加快前進。
務必要及時趕到斜谷,以支援張魯和張繡。
36巧騙曹洪
兵貴神速, 遠來攻城, 示之以弱。
張繡五千輕裝簡行的輕騎兵一日一夜便到了長安城下,他們只帶了五天的口糧,輜重武器什麼都沒有, 可謂攻城的條件一個都不占。
而長安城又曾經是帝都,城池堅固, 雖然幾經戰亂,卻依舊不是那麼容易打下來的。守城將領名叫曹洪,是曹操的從弟,對曹操忠心不二,又頗為勇武。
徐庶騎著一匹快馬跟在張繡旁邊, 說道:「我等遠途而來, 兵馬疲憊,又只有五千兵卒,敵人勢必輕視我們,趁此機會可誘敵而出。若等到黃將軍和張將軍的大軍抵達,曹洪見我們人多勢眾,必定死守長安不出, 等到曹賊救援。」
張繡也點頭贊同, 兩人暗中籌謀片刻。張繡便讓士兵們將糧食武器都隨身帶在身上, 又命令騎兵聽他號令,一齊從南面衝進城中, 若曹洪帶兵來救,再撤退也不遲。
徐庶也拔出佩劍, 跟隨騎兵一同衝鋒。
沒有嘹亮的號角,也沒有進軍擊鼓聲,只有張繡從喉嚨裡低吼出的「殺」字,他手持長.槍駕馬率先衝出去,身後五千騎兵列出衝撞隊形,直直朝著城池衝去。
此時是正午,正是人困疲倦的時候,因為沒有戒備,守城門的只有一小隊人馬。等看到這一支輕騎兵像大變活人一樣地出現,並且氣勢洶洶地衝過來,守門士兵甚至來不及反應和呼喊,就被張繡一.槍貫胸,後面跟著的騎兵也側身收割生命。
長安城裡瞬間亂成一團。
曹洪得到消息的時候,張繡都已經殺到太守府裡去了,猝不及防的城兵哪裡是長途奔殺而來的正規軍對手?而且這些人不多說一句,也不多做一件事,不搶錢不停留,只是飛快地衝撞和殺戮——見城兵殺,見士人殺,見當官的更殺。
除了滿地跑的婦孺百姓外,他們殺所有擋路的。好在曹洪調兵調得及時,只是城外軍營裡那一萬兵馬畢竟需要時間集結和准備,等到曹洪帶兵包圍長安時,正好看到張繡用槍挑著當地長官的腦袋,對他耀武揚威地抬抬下巴。
「張繡小兒!」曹洪氣得眼睛通紅。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宦官曹家的子弟,失敬失敬。」張繡哈哈大笑,非常精准地戳中了曹家的死穴,曹操除了討厭人家叫他小名外,鄙夷他身高外貌外,最討厭別人歧視他出身。
張繡將人頭甩到遠處曹軍面前,還在那裡大聲補刀。
「你們曹家靠著內侍發家,那要是以後真成了大事,豈不是往上追溯起來,要封一個內監做高皇帝?哈哈哈哈,沒子孫根的當了先帝,這倒是聞所未聞了。」
曹洪死死攥住馬繩,扭頭眼神狠厲地對偏將道:「放箭!」
徐庶看刺激得差不多了,就讓張繡快跑,他們是騎兵速度快,這些步兵還要帶著弓兵走,根本攆不上他們。果然張繡五千騎兵跑得那叫一個快啊,漫天箭雨也是有射程的,被張繡激怒的曹洪甚至都顧不得計算距離了,放空了兩輪箭。
弓兵停下來射箭,盾兵和步兵都是要等他們的,一方面是為了保護弓箭手,另一方面免得跑太快被自己人扎成刺蝟。
所以等曹洪被衝昏頭腦,放空了兩輪箭,連張繡騎兵的毛都沒碰到時,他們已經追不上了對方了。曹洪這才恢復冷靜,暗恨道:中了張繡小兒的激將法!
不過好在張繡也不是沒有折損,手下稟報說抓了一個俘虜,曹洪立刻命令把人押上來。結果一問才得知,張繡和徐庶竟然是違背軍令,自己單獨擅自從子午谷突襲,他們真的還就只有五千騎兵,身上就只帶著五天口糧。
之前曹洪打得小心翼翼,就是怕張繡作為先鋒軍,後面還埋伏著大部隊。現在一聽豈有不樂的道理。要知道從斜谷或者祁山出兵,必定要多一天以上的行程,大軍開拔速度更慢。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曹洪冷哼道:「待他大軍趕到,我定殺了那小張兒,用他的頭給那群賊人做見面禮。」
翻譯成通俗易懂的話,就是等張魯和黃忠大軍到了,估計張繡和徐庶早就涼了。到時候曹洪再回到長安城,占據地理優勢閉城不出,等到曹操派兵支援。
嗯,可惜想得很好,卻不知道徐庶打得是另一手算盤。
《孫子兵法》十二術中說道:「兵者詭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
徐庶要的就是把曹洪引出城外,至於勝負成敗,五千騎兵對他一萬多弓步兵,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何況張魯為了支援兩人,將自己手下的軍隊也分出一支先鋒軍,領兵的是張魯親弟弟張愧,字公仁。
先鋒軍估計再不到一日就能到,若他們引著曹洪往南面跑,正好撞上從斜谷出的張愧先鋒軍,兩軍合擊可除曹賊。
雖是這麼說,但這場仗打得也並不輕松。張繡騎兵帶著曹洪繞圈子,他們身邊只有幾天口糧,不少士兵兩三天忙著趕路沒合眼,都是又累又餓,連馬都要撐不住了,而曹洪卻越追越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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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張繡甩開一定距離,讓士兵暫時休息時,所有人翻身下馬就地癱坐。跑的時候有人丟了口糧,還有人死了馬,丟了兵器,只能互相之間勻一勻,而五千人馬只剩下了三千不到。
徐庶這幾天砍人都砍到麻木了,作為一個謀士,他陣前殺敵的數量都能在軍中當個小官了。這讓他想起了年少時光,他也是這樣砍人……啊,黑歷史就不要提了。
張繡作為主將還是有糧食可吃的,但他也就拿了一個硬到磕牙的餅子,就著水囊硬是幾口咬下一半。看到徐庶灰頭土臉的樣子,覺得文人大概比較講究一些,就隨手從身上撕下干淨點的布條,用珍貴的水沾濕,遞給徐庶。
徐庶眨了眨眼睛,問道:「將軍何意?」
「徐先生叫我維佑就好。」張繡執意把布條伸到徐庶面前,看到後者一臉茫然的模樣,干脆幫他擦了擦臉,「可是吃不下餅子?我也說它哪像面做的,倒像是石頭做的。」
徐庶:……你這麼自然給我擦臉真的好嗎?
徐庶連忙奪過布條自己擦,對張繡說道:「將軍多慮了,行兵打仗的口糧自然要耐久些,吹得硬一點能多放十天半個月。庶當然知道,也不至於吞咽不下。」他只是在擔心兵士情況,並盼望著張魯的人快一些趕到。
盡管徐庶是這麼說的,但張繡還是認為文人嬌貴些。他性子向來直,也不會彎彎繞繞的東西,之前沒歸順劉玥前一直想要個人幫他謀劃,卻苦於沒人投奔,這就導致他對有本事的文人都很尊重。
看到徐庶只是擦臉不吃東西,就從自己吃的餅子上掰下一塊,用水泡軟了才遞給前者。徐庶也覺得再拒絕不好,只得道謝後接過來,低頭塞進嘴裡咽下去,也吃不出什麼味道來。
至於同吃一個餅什麼的,徐庶倒不講究。
曹洪追在屁股後面跑,兩人不敢休息太久,吃完東西喝了水後,就急匆匆地召集士兵繼續奔逃。張繡騎的馬是劉玥送的絕品良駒,徐庶是謀士就沒什麼寶馬,出征前只挑了一匹品相不錯的戰馬,如今有些吃不消,馬累得直喘氣。
「維佑,人和馬都撐不了多久。」徐庶皺眉,悄悄對張繡說道:「為今之計只有暫去附近林間避一避。」
「徐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可要是曹洪圍住山頭,放火燒林,我等就是甕中之鱉。」張繡搖頭,這是兵家大忌,他打了那麼多年仗自然知曉,而徐庶也不可能不知道。@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我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可現在這個情況,若是被曹洪追上,我等可還有一戰之力。占據山之險峻,以滾石退敵,或可拖延一二。」徐庶想了想,又輕聲道,「還剩三千騎兵,殺一千匹馬充飢,那一千人守山,或可再打他一回。」
就這麼兩人騎著馬,馬頭相交,嘰裡咕嚕商量了一會兒。
張繡回過頭就讓騎兵往南面一座不大不小的山頭奔去,這座山坡陡峭,馬匹上不得山。張繡讓殺了最疲倦不支的馬匹,直接撥皮割肉。
因被人追擊不敢生火,徐庶說馬肉生食也可以,張繡點點頭就割下一片血淋淋的肉片往嘴裡送,士兵們有樣學樣。這幾天也就用每日半塊石頭餅填肚子,這些士兵都是半大小伙子,干得又是打仗逃命這種重體力活,哪裡撐得下去。
一條馬腿一個人就能吃完,不說別的,生馬肉味道也不算難以下咽。吃飽了大肉才能有力氣繼續打仗,徐庶讓把這些馬皮割下來,一會兒還有用。
徐庶的馬也是被屠宰的那批,他看著陪伴多日的坐騎,狠狠心割了對方的脈。那匹馬嘶鳴一聲,眼中甚至有熱淚流下,然後才轟然倒地,鮮血蜿蜒到徐庶腳下,他蹲下來將馬匹濕潤的眼眸合上。
「徐先生?」張繡問道。
「無事。」徐庶閉了閉眼,對張繡道:「你既然讓我喊你維佑,也便喚我元直。」
「元直。」張繡把人帶去另一匹馬的屍首前,那匹馬已經剝皮割了一半肉,四個士兵們看到張繡指了指徐庶那匹馬,讓他們吃那個去,他則蹲下來割肉:「味道也不算壞。」
徐庶拿了咽下,只覺得嘴裡一股濃郁的新鮮血味,還帶著溫熱滑膩口感。
茹毛飲血。
徐庶腦中想到了這個,還沒說話,張繡又迅速割了一片給他。然後兩人不斷重復著割肉,遞過去,接過吞咽,繼續割肉的循環。
「維佑,你帶剩下兩千多騎兵先走,埋伏於那處山林。」徐庶指了指濃密的林間,「將馬血撒在地上,裝成掩埋痕跡,我帶著一千人去山上准備,等曹洪到了,將軍等我消息。」
張繡點點頭,又看到徐庶神情嚴肅:「即便這一次能打得曹洪暫時敗退,不出一個時辰他還會回來,我等失了馬匹不得跑遠,維佑不必管我,繼續裝作往斜谷撤軍。」
「這怎生使得?」張繡大驚,「若是先生有個三長兩短,我如何和張太守交待,又如何和諸葛軍師與明公交待?」
徐庶苦笑,行禮道:「此計本就冒險,多謝維佑信我。」
「唉!」張繡勸了半天也拗不過徐庶,只得憤憤一跺腳,帶著剩下有馬的騎兵跑去不遠處的密林隱藏。徐庶細心,派了十多人去清理騎兵走過的痕跡。
而張繡遠遠觀望徐庶帶人上山,慢慢消失在山林之間。等了一個多時辰後,曹軍果然到了,斥候發現馬匹屍首,便回去稟報曹洪,曹軍在原地停下列陣,等曹洪下達命令。
曹洪遠望地形,又聽斥候說遍地是馬血,又有掩埋屍體的痕跡,就問馬匹屍首估計有多少。
斥候回道:「沒來得及埋的也有一千多匹,都割過肉,又有一些傷兵屍體。」
遍地鮮血實在刺鼻,曹洪料定張繡是走投無路,才殺馬充飢,並帶人往山上逃去,這樣還可以借助山勢守上一會兒,只可惜注定是困獸之鬥。
想明白後,曹洪便讓人圍住那座不大的山,並讓人向那裡喊話。無非是投降不殺等等,又說現在走出山林,至少能保住一條性命。
徐庶對此的反應是讓人射箭,騎兵也是帶弓箭的,都掛在馬上。
這個從山上往山下射箭是充分占據地利優勢的,曹洪連忙讓盾兵架起鐵牆,擋住一波箭雨。粗略估計一下,確實有三四千支箭,他更加確定了張繡將所有人馬都拉到山上的事實。殊不知是徐庶命令士兵不顧一切快.射,並絲毫不顧及箭支存量。
曹洪終於沒了耐心,讓人往上攻山。他也是有點失心瘋了,最明智的選擇應該是立刻退守長安城,因為黃忠和張魯隨時都會到。大概是張繡之前罵得太厲害,又把他當猴遛了幾天,遛出了一腔悶氣,眼看著張繡被逼到死角,就差那麼一點點了,曹洪實不願意放棄。
就那麼點人,還精疲力竭,能支持到下午算他輸!
然後……徐庶就打了他的臉。徐元直充分證明了自己是個多麼機智的隨軍謀士,以及如果他決定當個山大王將會多麼有前途。
他硬是手段百出地守到了下午。
曹洪看著日頭西去,忍了又忍,實在是忍不住了。大手一揮,讓弓箭手架上火箭,准備放火燒山,要是張繡被逼出來就會死得像只刺蝟,如果不出來就會死得像只燒雞。
看到山頭熊熊大火,密林裡的張繡抓住了韁繩。
「將軍,徐軍師……」偏將壓低聲音問道,「徐軍師怎麼辦?」
張繡咬牙道:「他既然讓我們等他消息,沒等到前就不可輕舉妄動。」何況山頭火起,就算他們這時候衝上去,就算他們能擊退曹洪,也救不了徐庶了!
徐先生……元直……
他一直讓士兵們等待忍耐,這火燒了大半天,他看著熊熊山火焚燒一切,看著曹洪帶著士兵眼看要撤離。偏將和士兵們都看著他,張繡卻只看著那座山的方向——
終於,他看到了從火中升起的進攻信號。
張繡帶著騎兵從密林中衝出,人人都帶著一股殺氣衝向正在撤離的曹軍。看到同僚被活活燒死,這些漢子們再也忍不住了,猶如嗜血狼群,打得曹軍措手不及。
張繡追上曹洪,長.槍一挑就過起招來。
「曹賊納命來!」曹賊這稱呼一直都是曹操專屬的,這次倒是難得讓曹洪當了一回。
張繡打得忘我,以至於都沒聽見遠處傳來的馬蹄聲,還有自家士兵看到遠來軍隊旗幟時的歡呼聲,因為那面獵獵迎風的軍旗上,寫著一個大大的「張」字。
張愧的先鋒軍已至!
37賞罰分明
曹洪沒能成功逃跑, 他最終被張繡刺於馬下, 他自己的戰馬從身上踏過,就看到胸膛肉眼可見得癟了一塊下去,估計肋骨都斷了, 血不斷從眼睛鼻子耳朵裡流出來。
死了主將的曹軍亂成一團,主力被張愧順利包圍殲滅後, 剩下一部分只能投降。山火還在燃燒,軍隊卻不能停步不前,張繡和張愧默默踏馬停在山前,向著逝去的同僚和士兵們寄去哀思。
張繡和徐庶認識不算久,說感情多麼深厚, 其實也不過是他對文人一貫的尊重, 還有便是兩個人一起逃跑的過程中建立下的同袍情誼。但他仍舊難受得很,徐庶這人就像是從書中走來的謀士,比諸葛亮多一分灑脫不羈,比賈詡多一分坦誠。
他不拘小節又神機妙算,膽大妄為又忠誠仁義,他就像是戰國時的楚國狂士, 仿佛左手拿著書卷, 右手就拿著長劍, 縱歌而來,又猖狂而去。這樣的人很難不給人留下深刻印像, 而張繡就憑著這短短幾面,有了和對方深入交往的念頭, 卻不料……
時也,命也。
至於張愧因為跟著哥哥張魯,倒是常見到徐庶,兩人算不上熟識卻也認識了好些年。
北伐還未結束,哀悼只能適可而止。
張繡又深深望了那座山頭一眼,駕馬帶著剩下的騎兵加入張愧的先鋒軍,一齊向長安城奔襲而去,務必要趕在日落前抵達。
等到張魯和黃忠到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大軍在城外扎營,諸葛亮又派人去請張愧和張繡,他有些事情要處理。
等看到大帳裡的人時,張繡就知道這是要算賬了。
照理說這第一場仗打得漂亮,僅憑著五千奇兵就攻占了長安,而且殺了曹洪這一員大將,後者即是曹操愛將又是他的親戚,最後自己這方也就損失了一個謀士和三千兵卒。
首戰大勝,該賞!並且以此鼓舞士氣,一鼓作氣拿下關中隴西。可問題在於——這群人違背了諸葛亮的軍令,從子午谷出兵,並且誘敵深入,稍有偏差就會崩盤。
陣前抗命,該殺!不然以後哪位將領還會聽從主帥和軍師的指揮?大家各自為政就是一盤散沙,還北伐個什麼,直接收拾收拾東西回家算了。
諸葛亮這兩天都在考慮怎麼辦。如今長安城拿下,軍隊在調整休息,正是處理這事的最好時機,這種抗命之風不能助長,卻又不可寒了將士們的心。
諸葛亮輕輕揮動著一把羽毛扇,這是劉玥出發前送給他的。雖然莫名其妙,但前者還是收下了妻子的一片心意,這段時間一有煩心事就搖兩下,倒真能讓人心平氣和。
「首戰告捷,該賞!」他朗聲說道,並且先重賞了張愧和張繡麾下的士兵,連戰死的兵卒都給了封賞,並且蔭賞子孫。
這一下是個大手筆,但劉玥給了他這個權力,諸葛亮自然用得毫無疑慮。等到大肆封賞的命令傳達下去後,所有士兵都沸騰了。打仗嘛,這是要命的事情,誰不想靠著戰功封妻蔭子?誰不想靠著戰功當個人上人?
這麼一來,倒是士氣高漲,人人都恨不得衝到下一個城池,砍下曹軍腦袋換賞賜去。
接下來是賞賜將軍,戰死的幾位小將都給了封,張愧也升了一級。
聽到這裡,張繡支起耳朵,知道今晚的重點來了。果然諸葛亮停頓了一會兒後,又搖著扇子慢慢道:「有賞便有罰,張繡你陣前抗命,害死幾千將士,你可知罪?」
張繡跪下來,低頭道:「末將知罪。」
「你可知按律該當如何?」諸葛亮又問。
張繡猶豫片刻,然後特別老實地說道:「這……按律當斬。」
「好,既然你也知道,為何知法犯法?」諸葛亮突然變了臉色,冷聲呵斥,將羽毛扇拍在桌上,對左右士兵說道:「來人!」
軍師突然爆發,讓左右將軍都嚇了一跳。大家看著諸葛亮平時都儒雅從容的模樣,從不和人爭執,甚至連臉都沒紅過,卻不知道他也能變臉成閻王。
左右將領連忙都求情,尤其是張魯,對諸葛亮急切道:「雖說違命當斬,但如無張將軍誘敵出城,曹洪看見我等大軍來到,死守不出,焉能拿下長安?」@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再說陣前殺將,還是一員虎將,曹操估計做夢都要笑死了。
「軍無軍紀,是為匪類。」諸葛亮絲毫不為所動,冷下臉反問道:「難道諸位將軍不知嗎?」
這下沒人敢說話了,就連黃忠張張嘴,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只能變成:「諸葛軍師,能否看在攻下長安的功勞上,饒過維佑這一次?」
黃忠思路是正確的,這時候絕對不能提張繡違抗軍令是對的,否則就是在逼諸葛亮殺他,而要從法外開恩的角度去勸,這樣大家都有台階下。
果然,諸葛亮又開始撿起扇子搖了。
張繡仍舊跪在地上,眾將七嘴八舌地勸著,都不見諸葛亮搭理。終於,龐統在一旁開口道:「曹操命左右城池援軍長安,陣前殺將不祥,不若讓張將軍戴罪立功。」
說完,他給了張繡一個眼色,後者腦筋直卻又不傻,立刻拱手道:「末將願效犬馬之勞,誅殺曹賊援軍。」
諸葛亮這才松了口,又因為張繡手下死的七七八八,又撥給他一萬人,雖然沒有提級,但是實際權力卻比之前還要大。眾人這才明白過來,這是明降暗升,玩這一出只是警告而已,諸葛亮雖然是劉玥丈夫,監管益州內政,但畢竟在軍中威信不高。
而想要北伐取勝,發號施令的人就一定要是鐵律。
這場賞罰結束了,張繡就被打發去收編曹洪殘部,他正在給那群投降的曹軍訓話呢,就聽到自家偏將一副活見鬼的模樣,跑過來喘氣喊道:「將軍,將軍!」
「說話!」張繡皺眉訓了一聲。
「鳳頭山……那座山的火滅了。」偏將說道,大概怕張繡理解不了什麼是「鳳頭山」,又解釋道:「就是徐軍師帶人上的那座山,因為長得像鳳凰頭,所以當地百姓叫鳳頭山。」
不過他是覺得相比於鳳凰,更像是母雞的造型。但這話不是重點,他也沒說出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果然張繡眼神一暗,低聲問道:「諸葛軍師知道了嗎?派人上山看過了嗎?」
雖然這種燒了快一天一夜的山火,估計人都要熟了,他實在不想看見幾百具燒糊的兄弟屍體。就算他帶兵打仗這麼多年,什麼沒見過,也不願意看。
「看過了。」偏將說道:「火剛一停,我剛派人上去看過,畢竟幾百個弟兄都在上面呢。他們還都活著,將軍,他們都活著!」
張繡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抓著偏將又逼問一遍:「你剛才說誰活著?」
「山上的人沒被燒死,他們活著。」偏將認真回答道。
張繡大喜,還不等他騎馬去看,就看到遠處有兩百號人騎馬歸來,身上的衣服都熏得看不出顏色,還都是干涸的血跡,狼狽得慘不忍睹,精疲力竭可都是活人。
為首的下馬後朝他這裡走來,張繡湊近了才看出這是徐庶。
徐庶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對他拱拱手,就被人引著去洗澡換衣服。不然直接這一聲進打仗,會把黃忠和諸葛亮等人嚇到的,還以為敵軍殺到帳裡來呢。
等到徐庶去見諸葛亮後,其他人才從士兵口中問出當日山上情況。原來徐庶早就料到曹洪會放火燒山,他在山上的那段時間沒有浪費,而是讓一半人去挖出一個圓形的溝渠,並將裡面的草木樹枝盡可能移走,另外一半人把馬匹縫合,往裡面鼓滿氣。
等曹洪久攻不下時,山上的人也損失了大半,之後便看到火從半山腰燃起。徐庶立刻下令也放一把火,就燒圓形溝渠所在的地方,等到當眾那塊地方燒成焦土,山下的火就逼到了眼門前。他讓人將水全部撒在衣服和馬皮上,帶人躲進溝渠圈裡。
說來也奇怪,山火始終就在溝渠之外,怎麼也燒不進來。而因為所挖溝渠的地理位置偏高,焚燒的毒.煙多是往山下沉去,加上他們撐不住了就去吸馬皮囊裡的空氣,竟然讓他們撐到山火熄滅。
當然也差不多撐到極限的,不說嚇得,累都要累死了。
最後也就活了兩百多個人,還都是被自家兄弟架下來的,喝水吃餅在地上癱了好一會兒,徐庶這才帶人騎馬回到大營。
「真不愧是徐先生。」張繡嘖嘖稱奇。
當徐庶險像環生的事情傳遍大營時,後者已經換了干淨衣服去見主事的了。他到現在腳步還有些虛,軍醫把脈說傷了元氣,諸葛亮就讓他坐著,又讓給人給煮了參湯。
徐庶愧顏,他比張繡可聰明多了,自己先請了罪,跪在地上請求軍法從事。黃忠等人照樣求情,又說山火都沒把他燒死,可見是老天要他活命。
諸葛亮都被氣笑了,看到臉色和紙片那樣白的同僚,也最終沒說什麼。最後也就是功過相抵,不罰也不賞,並打發他繼續跟著張繡去。
說是不罰不賞,但等到徐庶回去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士兵給他搬了不少補身體的名貴藥材,一問才知道這是諸葛亮給的。徐元直不由感嘆一聲,軟硬兼施,賞罰分明,倒是真會收人心。
眾人並未休息多久,因為很快曹操就近派去的援軍便到了。大約曹洪死了的時候刺激了曹老板,這回他自己來不及親自上場,卻派了夏侯和張郃兩員大將。
嗯,估計是被氣狠了。
38周郎周郎
之後的戰事緊張, 卻又並不嚴重。
張郃用兵如神, 夏侯惇又勇猛,很是給北伐大軍帶來不少麻煩。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厲害的將領也架不住手下沒兵啊。你問兵都去哪裡了?不是屯守許都老巢, 就是被曹操派去平定青州與並州了。
曹操要兩面開戰真的撐不住,之前和袁紹一戰, 雖然大獲全勝,但還是傷了元氣。任何一個勢力如果只知道打仗,哪怕能以戰養戰,也會給百姓帶來過重的負擔,不利於後期發展。這一點曹操是再清楚不過的。
等到北伐軍和夏侯張郃來來往往, 雙方誰都沒有占到便宜後, 曹操已經有撤軍的打算。雙方扯皮了半天,最終長安以西的地盤都讓劉玥給吃了,這一次北伐可謂收獲頗豐。
另一方面,曹操也終於搞定了並州,並在諸葛亮撤軍回益州後,帶著郭嘉出兵烏桓, 徹底消滅了袁紹所有的殘余勢力。
諸葛亮將戰報傳回益州, 劉玥聞之大喜, 犒賞三軍,將諸葛亮升為軍師將軍, 擁有統領三軍職權,又上表討封黃忠為前將軍, 甘寧和張繡為左將軍與右將軍,張魯仍舊為漢中太守,卻得以進爵,甚至他的弟弟張愧也封為將軍。龐統和徐庶升為軍師中郎將。
她命令張繡和徐庶留守長安,黃忠、甘寧、諸葛亮和龐統仍舊回到益州復命。飯是要一口一口吃的,再追下去太過危險,這已經是曹操的底線了,她還不打算和對方大決戰。
這一仗打了一年半,真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小石頭快六歲了,小年也都長到兩歲了。前者被打發去跟著先生念書,後者就喜歡滿跑,一個不留神沒看住,就天知道跑到哪裡去。
劉玥頭都大了,每天府裡的僕人日常就是看著這小家伙。有一天她想吃碗水果羹都沒人煮,因為都跑去找小公子了。
「阿母,阿母。」小年正是奶聲奶氣的時候,步履不穩地就朝劉玥奔去,嚇得身後僕從又倒吸一口冷氣,劉玥只得蹲下來,讓這小胖子撞個滿懷。
「又在玩什麼?」劉玥柔聲問道,擦了擦小年頭上的汗水,孩子一出汗又吹風很容易生病,她瞥了僕從一眼,後者只覺得心頭一凜。
「阿母,給你。」那孩子伸著蓮藕般胖嘟嘟的小手,張開手心從裡面跌落出一只碧綠螳螂來,可憐蟲子奄奄一息,落入劉玥掌心只抽了兩下。
小年睜大烏亮的眼睛,仿佛不明白它為啥不動了。
廢話,這麼被孩子緊緊捏在小手裡,不被捏死都被悶死了。劉玥捧著這只螳螂,扔也不是,留也不是,哭笑不得地問小年道:「現在怎麼辦啊?」
小年聲音帶了幾分委屈,抽抽鼻子卻沒哭,把頭猛地埋進母親懷裡,慢慢說道:「蟲蟲,活的,剛剛。」
他是覺得翠綠欲滴的螳螂很漂亮,就像是阿母送給他的玉石吊墜一樣,所以才讓僕從抓了,獻寶似地送給劉玥,卻不想會是這個結果。
「送給阿母的對不對?小年真乖。」劉玥使了個眼色,僕從從她手裡接過螳螂,後者抱緊了小肉團,輕輕拍著對方的背脊,低聲細語道:「過兩天阿翁就回來了,你還記不記得阿翁?」
那肯定是不記得的,諸葛亮走的時候,他才半歲多一點。
這位小祖宗還做過抱著王粲的腿,跟著絮柳一起叫阿翁的事情,嚇得王粲立刻驚恐抬頭看劉玥。後者倒是完全不介意,還在那裡撫掌大笑。然後王粲又看向自己妻子,黃月英也捂著嘴笑,絲毫沒有上來幫忙的樣子。
「這是絮柳的阿翁,不是我們的阿翁。」小石頭倒是小大人般認真說道,然後伸手牽過小年的手,一大一小兩個團子相處得格外親昵。
絮柳抱著王粲大腿,眨了眨清澈的眼眸,然後果斷拋棄了她親爹,跟著小石頭一起跑了。絮柳比小年大一些,卻比小石頭年幼。小孩嘛,都喜歡和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玩,她完全對小年沒興趣,就愛跟著石頭哥哥。
嘖嘖嘖,劉玥摸著下巴,仿佛找回了幾十年前的少女心。@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還記得自己在大學時,帶過一段時間的孩子,那是自家小表妹,才四五歲大,長得玉雪可愛,會嬌滴滴地叫「姐姐」,喜歡穿著小裙裙跳舞。那時候沒有錢,她就帶著小表妹去宜家玩,你說家具城有啥好玩的?有啊,宜家賣兒童家具的地方,不少孩子在那裡組團蹦跶呢。
小表妹也喜歡和姐姐哥哥們玩,跟在屁股後面瞎跑,發出大人們不會理解的聲音。玩累了就撲向她要冷飲吃,但劉玥每次都不緊不慢地從小書包裡挖出一個保溫杯。周圍的年輕媽媽還一致把她當做寶媽同伴……
那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應該說,上輩子。
一個永遠回不去的故鄉,卻一直存在於心中的彼岸。
劉玥抱著小年出神,好一會兒在懷中孩子不安扭動中,才回過神對身邊人說:「大軍還有多遠?」
左右回答:「不到一日的路程了。」
劉玥早就安排下了接風酒,明日就去軍營迎接戰勝歸來的將士們。她的出現和敬酒將是士兵們莫大的榮譽,人們會盡情歡呼,並且在犒賞中滿載而歸。
幾家歡喜幾家愁,在這片神州土地的另兩個角落,都在上演著君臣別離的悲劇。曹操那兒倒是還好,郭嘉只是重病,醫官一直都在嘗試救他,灌藥扎針的。
大軍出征在外,沒有什麼好的醫療條件,所以就算曹老板也只能干著急。但多少郭嘉還吊著一口氣呢,他有太多話要和曹操說,撐著這一口不甘心,硬是不肯斷氣。
江東那兒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了,因為周瑜一年多前從病中強撐起身體,帶兵接應戰敗的孫權。結果醫官說本來大都督還能再堅持個三五年,若是調理得當,再活個十年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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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本來因為打仗就是一身傷,當年壽春之戰中了流矢,回來一直沒養好,又始終為孫權擔憂。江東並不缺乏猛將,像是周泰、丁奉和黃蓋等都是好將軍,卻都不是帥才。作為統帥,不僅是要會打贏一場仗,更是要統領全局,調和眾將,輔佐主公,周旋世家。
這些都是周瑜硬撐著在做,拼了這一條命,他也得給孫權穩下江東局面。
如今,孫權終於是坐穩了位置,至少江東內部,沒人再能輕易動搖他。而且孫權也在培植自己的力量,他是個有才華有膽識的幼主,並不比他父兄差多少。就像孫策當年對弟弟所說:「開疆擴土,你不如我,可論守成,我不如你。」
盡管心有不甘,但周瑜總算可以放心的去了。重病這種事情,一旦精神放松開來,那就什麼都救不回來了,醫官們束手無策,只得告知孫權和周瑜後人,為大都督准備後事。
孫權聽到後,臉色驟變,立刻來到周瑜榻前,看著眼前之人臉色從蒼白變得紅潤,就知道是回光返照之相,連忙喊道:「公瑾。」
周瑜慢慢睜開眼睛,看著孫權回應道:「明公。」
「你怎生舍得離去?」孫權悲痛萬分,「你讓某如何是好?」
周瑜也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緩了緩呼吸,慢慢說道:「大都督可由魯子敬接任,曹操劉玥勢大,若要保住江東,必要引這兩虎相鬥,聯劉抗曹,聯曹抗劉,必不可讓一方繼續做大,否則明公危矣。」
他說完就劇烈咳嗽起來,咳得整張臉呈現出不正常的緋紅色,襯著那張英俊臉龐更加明艷無雙,真真是俊朗如君,見之難忘。
「明公且保重,瑜要先走一步見先將軍了……」誰也不知道周瑜口中的「先將軍」指的到底是孫堅還是孫策,但他說完這句就漸漸合了眼,胸口的呼吸也一點點停了下來。
周瑜臨走之前只聽到耳邊一陣抽泣聲,也不知道是孫權在哭,還是他自己的家眷。他只覺得身體越來越沉,仿佛要將他拖入地底,可眼前卻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三月初春,日光融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那是他十七歲時,策馬揚鞭在堤岸邊跑馬。突然只聽得耳旁一陣笑語,他側過頭去,只見那張熟悉而年輕的臉,孫策大笑著指著遠處的垂柳道:「公瑾,看看誰先?」
於是他眼中亮如星辰,揚唇笑道:「伯符。」
終於,你來接我了。
史書記載,公元207年,東吳大都督周瑜病故,享年32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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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瑜病死的消息很快傳到曹操和劉玥那裡,前者自然是高興更多一些,後者聽完愣了愣,倒沒想到周瑜死得這麼早。
她嘆了口氣,走出房門就看見諸葛亮正抱著小年,後者一開始根本不認識這個陌生「叔叔」是誰,一抱就掙扎,看孔明靠近劉玥就叫,但大概終究是父子連心,玩了兩天就默許對方存在,這幾天干脆就「投敵」了。
諸葛亮當了軍師將軍,忙得更厲害了,除了內政還要管軍務,他現在和荀攸一人分一半的軍權,手底下還有個喜歡蹦跶的法正,日子過得十分精彩。
所以,他一開始都沒時間看小年。然後劉玥看不下去了,硬是讓他抽時間出來陪陪兒子(「你再忙也隔三差五看看小年。」「軍務先讓公達頂一頂,反正之前也是他在做。」)
就在一家人過得其樂融融時,荊州突然傳來暗報——
劉表病重,蔡家秘而不報。
劉玥和諸葛亮看完消息,彼此對望一眼,都是凝重又憂慮。
劉表怕是撐不了多久,他這一去,能繼承荊州牧位置的只有劉琦和劉玥,而劉琦勝在就在荊州,不像劉玥還要趕回去。要說這劉琦本人倒是不足為慮,可偏偏他和劉備攪和到一塊去了,劉備這人哪裡是好相與的?她這位大哥怕是與虎謀皮,這是要把荊州送給劉備?
呵呵,想得倒美。
39關公長雲
劉表一開始只是普通的著涼, 但他畢竟上了歲數, 要是好好吃藥也就算了,他還自己作死,覺得問題不大就忙於政事, 而忽略掉一碗碗案上放涼的湯藥。
荊州幾日前開始下雨,天氣也像孩兒臉般說變就變, 他風寒還沒好又被雨水打濕。當天晚上就發起了高熱。劉表身體一向比較健壯,可就是這種人要麼不發病,要麼就來勢洶洶不可擋。更何況劉表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
於是,他就這麼一病不起。
而且因為高燒昏迷,昏睡的時間長, 清醒的時候短。這時候倒是蔡家當機立斷, 靠著蔡夫人對內宅的控制,還有自家的威望把持住了州牧府,秘而不報,並控制起了出入之人。
蔡家勢大,又手握兵權,連劉琦想見劉表一面都不行, 急得前者團團轉。只能求助於同一個屋檐下借居的劉備, 當然, 劉備一開始是拒絕的。
不能說你讓我管這事就管這事,他在荊州是有些朋友, 但他又算老幾?說是漢室宗親,那七彎八拐的是多少代的事情了, 比劉表的血統還不純呢;說是天下諸侯,你見過連自己地盤都沒有,手下就兩員大將,兵士全是烏合之眾,被曹操追著砍的諸侯嗎?說是自己家親戚……劉表都不想認他好嘛。
這趟渾水他才不趟,荊州是塊燙手山芋,劉玥、曹操、孫權哪個好惹?吃不到自己嘴裡去的肉,劉備才不枉費心力,為他人做嫁妝呢。
這一來,劉琦更著急了。論在荊州的勢力,他比不過蔡家蒯家,論手下將士,十個他都抵不過一個南武侯劉玥。想到劉琮的下場,劉琦打了個寒蟬,他一點都不想下半輩子都被妹妹軟禁,當一只好吃好喝供著的籠中鳥,連和誰生孩子都會被管。
而這時候,蔡家也在考慮一件事——荊州牧到底該由誰來當。
什麼,你說劉表也就只有這幾個孩子?科科,誰說要從劉表孩子裡選了?鐵打的世家,流水的主公沒聽說過嗎?徐州在曹操入主之前,都換了陶謙、劉備、呂布三個主公,結果陳登不還是好好做他的官,吃他的魚嗎?
要是劉琮沒被軟禁,憑他娶了蔡家的妻子,或許還會考慮一下。但劉琮這步棋已經廢了,劉琦又因為當年兄弟之爭對蔡家恨之入骨,是絕對不能讓他上位的。至於劉玥……
這位的脈可把不准,自從當年壽春一敗後,劉玥已經成長到讓人懼怕的程度了。以前這位女公子的心思,多少還是能猜一猜的,可現在她就是看著你笑,你都不知道她下一秒是不是要滅你三族。這完全不是蔡家和蒯家能掌控的人。
何況,如果劉玥當上荊州牧,這裡的權力分配就要變動了,因為前者一定會重用從始至終跟隨自己的人,比如諸葛亮、王粲、荀攸等人,而蔡蒯兩家已經嘗到了高高在上的滋味,實在不想與人分.權,更不想退居第二。
除非劉玥保證他們兩家的地位……但想想,她可能受制於人嗎?
就算如今為了荊州牧而勉強容忍他們,來日翻臉不認人時,整個家族都要完蛋。
那麼不選劉家孩子,他們還有幾個選擇——投靠曹操,投靠孫權,或者自己再扶植一位主公。前兩者問題和劉玥當.權的問題一樣,都會派自己的人來做主。
於是,劉備就這麼進入了世家們的眼中,因為劉備確實是個英雄,而且他身邊沒有太多文臣武將會占位置,可以將他死死綁在荊州世家集團的船上,榮辱與共啊。
再之後,蔡家便開始和劉備私下接觸。
可蒯家卻有些遲疑,他們之前和劉玥有過協定,後者也並非食言之人。她也是正兒八經的繼承人,萬一惹怒她,引得益州大軍來犯,到時候可是不死不休的仇啊。
「我們與她也有幾分小時候的情面在,又事先有言在先,就算她入主荊州,也不會為難我們兩家,何苦去冒險支持劉玄德,和劉益州結下死仇?」蒯良憂愁說道。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這潑天的富貴?」蒯越沉著臉。
他們過了太久說一不二的日子,劉表也縱容他們太久,兩家人早就無法忍受從一流世家退居二線的可能。
「為了富貴,押上全族身家性命……」蒯良長嘆道,「太過冒險。」
蒯越也覺得如此,他們實在不想陪著蔡家一起瘋,雞蛋永遠都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蒯越思量再三,悄悄對兄弟說道:「劉益州那裡還是不能放棄,你不要聲張,帶著幾個年輕族人投奔她,給她帶消息。對外我只說你是自己決定的,並未與我商量過。」
這兩頭下注的事情,是一件技術活兒,鬧不好是兩頭落空的。
「劉玄德要在荊州站穩,少不得要我們幫襯,哪怕知道你去益州是我授意,也不會拿我怎麼樣。至於劉益州……她終究收養了我們家的孩子,又要小時候那一分薄面在,看在你為她透露消息的份上,也絕對不至於抄家滅族。」
蒯越長嘆一口氣,他也真是越過越回去了。可有時候,錢帛動人心,權勢迷人眼,哪怕你明明知道面前是懸崖峭壁,你仍舊忍不住踏上這條路。
所以,這才有了劉玥和諸葛亮接到消息的一幕。
「蔡家瞞得真是滴水不漏。」劉玥不怒反笑,「我們在荊州的探子竟是什麼都沒發現。」
「蔡家畢竟在荊州多年。」鑒於諸葛亮自己都和蔡蒯兩家沾親帶故,他用詞非常婉轉。要知道他們諸葛家族也算荊州世家的一部分,所以有些話還真不好由他來說。
「荊州世家。」劉玥冷笑一聲,「劉玄德打著劉琦的旗號,倒也和我有一爭之力。」
不到萬不得已,她真的不適合出兵,往小了說,也是父親屍骨未寒,兄妹同室操戈。
「上兵伐謀。」諸葛亮搖著手中的羽毛扇,輕輕說道:「關鍵在大哥身上。」
劉琦多半是蒙在鼓裡的,也不知道他腦子抽什麼筋,寧可相信一個外人,竟然也不願意相信自己親妹妹。劉琮搞事搞成這樣,她也沒殺,難道會為難自家大哥?
可問題是,不會有人願意劉玥找到劉琦。
「阿翁只是重病,還沒真的走呢。」劉玥讓人去找張仲景,「我身為女兒,帶大夫回去看看不理所應當?」
「荊州畢竟不是我們的地方。」不占地利啊。
「我何曾說過一人去了?」劉玥笑道,「千金之軀不坐垂堂,這點我還是懂的,何況小年還小,我怎麼會冒這個險?」
是的,劉玥才懶得和這些人廢話,帶著直屬於自己的一萬軍隊直接向荊州開拔,名義上還說是給劉表送大夫去的,另一邊又派使者先行一步,去和蒯家等世家交涉。
劉玥從小在荊州長大,再加上當年治理荊州的瘟疫,在當地百姓和官員心中很有威望。雖然有世家壓著,但仍舊有人當了帶路黨,簞食瓢飲一路歡請劉玥。
大約蔡家都沒料到劉玥威望會這麼高。
然後,劉玥就遇到了關羽。之前在劉備府上,他見過關羽一次,確實是勇武不凡,看外表就看得出魁梧有力,那雙眼睛微微眯著,帶著一股鋒利的殺氣,仿佛眼神掃過去,都能讓人膽寒。
但劉玥顯然不會怕他,她拍了拍身下漂亮的白馬,理了理韁繩,慢慢說道:「關將軍,荊州一別,別來無恙啊。」
「劉益州帶兵入荊,所為何事?」關羽不和她打哈哈,單刀直入呵問道。
劉玥勾唇冷笑,反問:「這話不該是我問將軍,反倒是將軍先來問我?我的阿翁乃是天子親封的荊州牧,聽聞他重病,為人子女難免心憂,特意帶著名醫張仲景為他診治。」
「若是為父治病,為何要帶著如此多的兵馬?」
「那是因為有人趁著我阿翁病重,想渾水摸魚,奪取荊州,取而代之。」劉玥朗聲道,聲音抬高讓每個人都能聽到,「我阿翁素來禮賢下士,但凡有人投靠無有不許的,必定善待之,卻從不挾恩求報,卻不料有這等狼心狗肺之人,主人家好心收留,他卻趁著老主人病重,謀奪人家的家產,挑撥人家骨肉反目,還要殺了小主人滅口。」
「我劉玥長那麼大,還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劉益州當心自己的嘴!」關羽怒呵,他本就向來看不慣這些世家做派,也更看不起一個女娃娃,哪怕這個女娃是益州牧。
劉玥打過什麼仗?還不是之前靠著黃祖蔡瑁,後來靠著黃忠張魯?這個黃毛小丫頭也敢大放厥詞,侮辱他大哥劉玄德。
「哈哈哈哈哈。」劉玥大笑,舉起自己的斧子,衝著關羽喊道:「關將軍何必惱羞成怒,既然做得,為何說不得?枉他劉備自詡仁德君子,他倒還有臉罵曹孟德,至少曹孟德可沒有捂著眼睛去偷東西。」
這話就更難聽了,不過反正劉玥也沒打算和劉備好好商量。
關羽雖然震怒,卻不得不在開打前為劉備辯解上幾句,否則影響多不好。他橫刀立馬,聲音洪亮如鐘道:「劉玥小兒,若非你連自己的親生兄長都不放過,引得大公子不得不尋我等自保,大哥又何苦插手這事,平白遭你污蔑?都說女子蛇蠍心腸,劉荊州還纏綿病榻,你就敢帶兵來犯,眼中可還有一點孝道?」
「關將軍這話顛倒黑白,我何曾不放過自己的兄長?我大哥本和我感情深厚,若非爾等小人挑撥離間,怎會和我刀劍相向,你們為了爭權奪利就離間他人骨肉兄妹,必不得好死!我帶兵就是誅殺爾等宵小,保我父兄,又何談不孝?」
劉玥指著關羽罵他「離間骨肉,不得好死」,關羽這性子還忍得住,他就不叫關羽了。這位千古第一的武將軍立刻揮舞大刀叫陣,劉玥直接迎上去過招。
兩人第一回合都低估了對方,手中兵器一震,又撤開幾步,眯著眼打量對方。
劉玥心道:真不愧是關公,她也要使出十分力氣,才能相抗。
關羽則心想:這女娃好生厲害,當真是天生神力,銳不可擋,倒是某之前小看了他。
40劉表之死
劉玥和關羽這一交手, 誰都沒有討得好處。
但這一場武將交手, 誰輸誰贏並不是重點,關鍵劉玥並不是為了干過關羽,而是為了盡早見到劉表和劉琦。想想看, 劉備派關羽來攔截,也不過就是為了拖延時間。
而如劉備所料, 這時間確實是被拖住了。
劉玥這一次入荊州,並沒有帶諸葛亮,卻是帶了賈詡。後者是個生性低調自保的人,當初劉玥還是個孩子,身邊一個謀臣都沒有的時候, 是賈詡為她出謀劃策, 算計劉璋,巧奪益州,挑撥劉琦劉琮,輔佐劉玥當上了益州牧,並為她招攬各路人才。
沒有賈詡,就絕沒有如今的益州牧劉玥。
要說這麼多臣子中, 劉玥內心深處最信任倚重的, 或許賈詡都在諸葛亮之上。可賈詡卻從不居功邀賞, 哪怕是劉玥賞賜眾人隨便挑選的,他也絕不做第一個伸手拿的人。
同樣, 他也不貪權,荀攸來了之後果斷交出了益州軍務;等到諸葛亮來了後, 他連內政都分出去大半,除非是被問到,或是生死存亡的問題,否則絕不干涉荀攸和諸葛亮做的決定。
並不說只有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喝,賈詡這種低調到極點的做派,都被劉玥看在心裡。所以長時間以來,都給劉玥留下一個「文和總是在吃虧」的印像。以至於賈詡只要哪天開口說點什麼,她是一定會聽從的。
比如這一次,賈詡就要求跟隨她去荊州,劉玥立刻答應。
「當年在荊州小住的時候,臣也是為明公做了准備的。」劉玥被關羽攔住而上火,賈詡在旁邊不緊不慢地勸道,「明公勿慮,此事是成是敗,但看這兩天了。」
劉玥立刻明白,賈詡當年在荊州插了探子,只是不知是誰埋得這麼深?
「你把人埋在阿翁身邊的?」劉玥問道,「竟然沒人發現?」
「當年臣不過暫居於此,又如何敢插手劉荊州左右的人。」賈詡搖了搖頭,這種冒險又容易翻船的事情他才不干,「人在蒯家兄弟的身邊。」
荊州世家中,蔡家是養不熟的,他們出了一個蔡夫人,野心早就被喂大了。倒是蒯家這些年來屈居第二,雖說蔡蒯兩家好得像一家人似的,那不終究……是兩家人嘛。
「蔡家想輔佐劉玄德,若此事成了,不免又要壓在蒯家頭上十數年。」賈詡對劉玥輕聲道:「明公想想,蒯異度豈是甘於平淡的人,所憂慮的無非是明公入主荊州後,和他掉過頭來算賬而已。」
蒯越的野心極大,否則當年不會連劉玥的權都敢搶。
劉玥點點頭:「他若在這個關鍵時刻投靠我,哪怕為了人心考量,我也必然要善待蒯家,何況要治理荊州,又豈能沒有世家幫助。」
賈詡含笑:「正是這個理,明公。」說白了,他賈詡不過是做回老本行,還是干得挑撥離間的事兒,玩得渾水摸魚的招兒。
劉玥能想明白的,蒯越也能想明白。所以,當蔡家一面把持著重病的劉表,一面和劉備迅速混成一伙人後,本來就有些不滿的蒯家終於憋出一股悶氣來。
蒯越氣得差點沒砸了桌子,呵道:「蔡家欺人太甚。」
被劉玥放回來的蒯良勸道:「誰讓他們是劉家外戚,看這樣子又想嫁個夫人給劉玄德呢。」
可惜,劉備不是劉表,這位耳根子可一點都不軟,更何況劉備夫人換得比衣服還勤快。如今人家有一位甘夫人,還剛養了位小公子出來。
這時,蒯越一直養在身邊的幕僚門客,名喚「王叢」者突然說道:「話雖如此,蔡家即便和劉玄德當不上親家,但蒯公在那位眼裡,怕是終究比不上蔡家的。」
蒯良愣了愣,皺眉呵斥道:「這叫什麼話?蒯蔡兩家親如一家,兩家自然是同進退。」
賣了蔡家難道就有好處了?若是蒯家真這麼做了,豈不是別人戳脊梁骨?下一任主公也未必敢再用他們。
王叢搖了搖頭,說道:「蒯公焉能不知,蔡瑁執掌水軍兵權,又有了這等從主的功勞,怕是從今之後想攀上蔡家的世家,更是多如過江之鯽。」
到時候蔡家就是荊州第一世家,甚至能和北方的荀氏、楊氏比肩,到時候結親的世家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高品,誰又會在意當初一同起家的小小的蒯氏?
哪怕蔡家記得姻親之情,不也就是讓蒯家晚輩仰人鼻息嗎?
「那你說如何?」蒯越突然問道。
王叢低頭不語。
蒯越冷笑:「你在府上多年,我卻不料你從始至終都是別人的探子。如今說出這話,也必然不是你的意思,那就是你主子的意思。」
蒯良愕然,再看王叢,後者臉色不變,從容不迫。
「說都說了,便干脆說個痛快。」蒯越眯著眼:「也省得你死之後,滿肚子怨言。」
王叢聽完後,只是哈哈大笑,倒笑得蒯氏兄弟有些莫名其妙。
「你又笑什麼?」蒯良問道。
王叢搖搖頭,感嘆道:「我笑蒯公目不見睫,昔日楚莊王欲伐越,莊子勸諫,言『以目之智,可見百裡之外,卻不見其睫』,楚國政亂兵弱不在越國之下,卻只看得到別人的死期,看不到自己也大難將至。」
「我不過是區區一個棋子,就算沒了我,又和大局有何妨礙?我本真心勸誡蒯公,未曾料蒯公連真話都聽不得了,比之楚莊王倒更不如一些。」
「你說真心勸我,我看只是為了你的主子籌謀。」蒯越冷聲:「你主子是誰?」
「當年賈公派我來您府上,從未讓我傳任何消息給他,否則以您的謹慎,又如何到現在都不知道我為誰效力?可見賈公並非要我做探子,劉益州就更是一無所知。」王叢嘆氣道。
「那賈文和到底想干什麼?」
「當年賈公問我:你可知我為何把你派去蒯家,而非蔡家?」王叢不搭理蒯越,繼續自顧自說道:「我說不知,賈公說:蔡家自詡有一個蔡夫人,又謀了個小蔡夫人,便從此不把公子們放在心上,如此猖狂,必定自取滅亡。」
「只是明公早晚有一日要執掌荊州,沒有世家幫忙是萬萬不行的,蔡家不成,自然只能來找蒯家。蒯家與明公相識多年,是自小的情誼。當年人人都不看好明公的時候,是蒯家先選了女公子,本是勝券在握,又怎知被蔡家拖累?」
王叢正色道:「賈公就是讓我在這時候,來問蒯公您幾個問題——若是劉玄德拿下荊州,您待如何?若是劉玄德拿不下荊州,您又待如何?」
好像這話也沒錯,無論劉備能不能入主荊州,總覺得蒯家做了賠本買賣呢。
「北方曹公對劉備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劉備勢弱,焉能和曹公相抗衡?難道讓荊州和蒯家成為他和曹操相爭的籌碼嗎?而劉益州則不然,北伐大勝,足以證明曹操也奈何不得她。據漢中、益州、荊州、關中之勢,爭霸一方又有何難?」
「若將來劉益州得了天下,蒯家的好處又豈止在荊州一地?」
王叢說完這些,就跪下來對蒯越蒯良行禮道:「賈公交待的話都在這裡,於賈公再無相欠。我入府多年,均承蒙蒯公照料,如今用王叢的性命還了這份恩情。」
他說完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用腦袋朝著桌角撞去。兩邊的人都來不及拉他,就看到「砰」一聲響,桌角就沾上一塊鮮紅刺目的血跡,而王叢已經倒在地上了。
雖說王叢只是幕僚,但看他能在蒯家商量這種機密還陪在旁邊,可見蒯越對他信任有加。王叢跟從蒯越快十年了,怎會沒有感情?之前蒯越純粹是被賈詡安插探子這件事給氣的,現在看到王叢倒在血泊裡,又生出懊悔痛心來。
「賈文和啊賈文和!」蒯越氣得咬牙,卻不得不承認賈詡這些話說得太對。
對到明知道賈詡動機不純,他還是忍不住心動。
「人還有氣,這……」蒯良問道。
蒯越揉了揉腦袋,長長嘆氣道:「還不叫大夫快來看看!」剛才說殺了滅口的是他,現在舍不得要救人的也是他,蒯良表示他這個兄弟越老越不正常。
「真要投靠女公子?」把人送出去後,蒯良正了正臉色問道。
蒯越沒有回答,突然反問道:「送去益州的家族晚輩,她都是如何安置的?」
「劉益州把我趕了回來,但那些後輩都收下了,讓諸葛軍師安置妥當,不曾有絲毫為難,有一兩個小子看著不錯,還被直接任了官。」
蒯越沉默了幾秒,嘆氣道:「罷了,罵就罵吧,為了這些小子們。」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往往怕的都不是外有強敵,而是家有內賊。劉備派關羽攔住劉玥是有用的,但架不住蒯家給他釜底抽薪啊!
等到劉備和蔡家反應過來時,蒯家治下的幾個郡全投靠了劉玥。蒯越又仿造了劉備的命令,將關羽從陣前撤回來。並趁著劉備在准備戰事,帶人殺入荊州牧府,抓了蔡夫人,將劉表又控制在自家手裡,又派人火速迎接劉玥。
等到劉玥見到劉表時,她家阿翁被折騰的真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她連忙讓張仲景去看看。後者搭了搭脈,看了看病人臉色,就只是搖頭。
他是神醫不假,但神醫終究是醫,不是神。他只會治病人,不會治死人,謝謝。
大約是真的大限將至,劉表在張仲景意思意思扎幾針後,竟然回光返照地睜開眼睛。劉玥跪在他病榻前,目露悲哀,身上還穿著戰甲。
他確實是病糊塗了,但現在卻有些清醒,想張嘴說話,卻覺得喉嚨干得像刀割。劉玥見狀,連忙從僕從手上端過蜜水,一點點喂給自己父親潤嗓子。
「阿翁,你慢慢來,不急啊。」她哄著他,語氣溫柔。
「嬋娟……」他喚著她的小名,就像很小的時候那樣。
劉玥鼻頭一酸,再忍不住落下淚來。這麼多年來,她和劉表一直不算真心親近,因為她始終保留著上一輩子的記憶,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成年人怎麼會把另一個男人當父親?
可這些劉表都不知道,他是真心把劉玥當女兒。在這個亂世之中,當劉玥還沒有長大到足以自保時,都是這位父親為孩子支撐起一片天空。
如果沒有荊州牧劉表,又哪裡來的益州牧劉玥?
他撫養她長大,保護她愛著她,教她讀書習武,給她一個州牧父親能給出的所有權力。劉表在這個女兒身上寄予無限的希望,像掌上明珠般疼愛呵護,即便劉玥幾次三番違背他的命令,甚至囚禁了劉琮……可當她被曹操孫權算計,狼狽不堪地來找劉表時,後者仍舊溫柔地將她摟入懷裡,告訴她一定為她報仇。
誠然,他們父女之間有猜疑,但劉表已經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他從未對不起她。
「阿翁。」她握住對方蒼老的手,突然意識到劉表已經六十多歲了。
「外面怎麼樣?」劉表強打起精神問道,「蔡氏還做了什麼?」
他雖然病著,卻知道自己被夫人外戚控制了。他只恨自己病重無力,眼睜睜看著子女相殘,看著蔡氏將荊州拱手讓給他人,他又急又恨。
「沒事了,阿翁。」劉玥安撫道,「蔡家跳不了多久了,您放心。」
劉表虛弱地點點頭,又說道:「我知道你不會把你二哥放出來,那孩子的性子都被蔡氏帶壞了,這樣也很好,左右你不會虧待他。至於你大哥……看在骨肉之情上,不要殺他。」
「阿翁,我不會的。」劉玥心頭一痛。
「權力之爭,焉有親情?我豈會不知道這個……只是……我真的不想看到手足相殘,你們都是我的骨血啊!」劉表痛苦道:「若非我糊塗,都是我糊塗啊……」
「嬋娟,這家裡,從此,只能靠你了。」
他的臉色一點點青白下去,連胸口起伏也越來越小,那雙蒼老的手都有些回握不住女兒的,劉表只看到眼前仿佛有一陣陣白光,便微微笑著說道:「嬋娟,你阿母來叫我了。」
劉玥只是落淚,死死握著劉表的手。
「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才那麼一點點大……」他想著腦海裡那個小小的嬌嫩的女娃,不由露出一個笑容,「你抱著比你人都高的劍,說你要做女將軍,要保家衛國。」
「原來已經那麼多年過去了……」劉表欣慰道,「看我家嬋娟,真的是一個女將軍了。」
一個頂天立地的女將軍。
劉表終於閉上了眼睛,在劉玥手中的手掌失去了力量,那個這一世愛她護她的父親離開了人間。或許死前帶著不少遺憾,卻在看到自己長大成人的女兒後,滿意地離開了。
得女如此,天下何人能及?
有女如此,此生又復何憾?
41趙雲救主
劉表閉了眼睛倒是萬事皆休, 只留下一個風雨飄搖的荊州, 一州之內人心惶惶,誰都渴望下一位州牧能出來主持大局。
蒯氏兄弟跪下,請求劉玥立刻執掌大局, 接任荊州牧。
後者握著父親留有余溫的手掌,閉眼不語, 只是眼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流。蒯越有些著急,又抬頭看到賈詡神在在地站在一旁,絲毫不想說話的樣子,他暗罵一聲「老狐狸」,只得來當這個惡人, 再一次開口說道——
「某亦知明公心中之痛, 只是如今劉備之患迫在眉睫,還需明公強忍悲痛,在荊州主持大局啊。」蒯越催促道,「劉琦手上仍有一萬兵馬,加上劉備的,已吞下好幾個城郡。」
劉玥仍舊不睜眼, 把劉表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 輕輕磨蹭仿若撒嬌, 冷冷道:「烏合之眾罷了,以阿翁和我的名義發全州告示, 順之為忠,逆之為賊。」
「我自當, 為阿翁,興兵討賊。」劉玥猛然睜開雙眼。
劉表一死,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純粹就是兵戎相見。劉表死時,劉玥是在他身邊的,這對她有天大的好處,完全可以說是劉表遺言將荊州交給女兒,再加上劉玥的威望和蒯氏的支持,遠不是劉備這個外來人口可比擬的。
唯一的擔憂,就是劉備手下確實有幾員猛將不好對付。劉玥入荊州時,身邊並未帶甘寧張繡等人,只能兵卒本身的素質壓制敵人。
賈詡這時候卻獻策,讓劉玥先圍而不打,和劉備耗著。
「這是為何?」蒯越問道。
劉玥想了想,看向賈詡的眼神有些了然,道:「文和先生的意思,是等他們自己狗咬狗?」
「大公子、劉備和蔡氏,不是一路人。」賈詡意味深長道。
果然沒過多久,還不等劉玥打過去,就傳來劉琦想殺蔡氏卻被後者反殺,劉備和蔡氏也不歡而散翻臉的事情來。收到這些消息,蒯越不由高看了賈詡一眼,果然這老狐狸料事如神,對人心的揣摩竟然能精准至此!
劉玥一邊聽著一邊伸手撫摸桌案,對劉琦身死的消息不置可否,她臉上看不出太多傷悲,倒像是在聽一個不相干之人的下場。
「劉使君兵敗,逃往哪裡了?」劉玥倒真心佩服他能跑。
「帶著殘兵往江東方向去了,關羽張飛都跟著他。」手下回報。
「哦。」劉玥點點頭,又問:「那蔡氏呢?」
「蔡氏……蔡將軍北上去許都了。」傳令兵有些遲疑,畢竟蔡瑁這一手做得太不地道。先是聯合外人想奪主公的基業,後來被小主人打敗後,又干脆投靠敵人。
也太賣主求榮了。
「投靠曹公了啊。」劉玥了然地嘆了口氣,對左右說道:「蔡將軍治水軍是一流的,僅次於周大都督,如今曹公如虎添翼,怕是不久便要南下了。」
明明是沉重嚴肅的話題,卻被劉玥說得宛若吃飯睡覺那般平常,就好像她知道,曹操有沒有得到蔡瑁,最終都會南下一樣。
「蔡將軍歸了曹公,劉使君去了江東,這是北有狼,東有虎。」劉玥兩手一攤,做出無可奈何狀,長嘆道:「諸君,為之奈何啊?」
「明公勿慮。」賈詡平靜回道:「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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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哈哈笑起來,指著賈詡對左右說道:「還是文和先生知我心,你們也太小心了點,難道我會為了抓不住劉使君和蔡將軍,而遷怒汝等不成?」
她眉梢輕輕一挑,平靜道:「曹公和孫將軍終究是要見的,這麼多年過去,也不知道他二位怎麼樣了。」
三國鼎立,她也終於要再去會一會那兩位了。
不過攻打劉備並不是沒有收獲的,劉備兵敗如山倒,估計跑得太急帶不走家眷,就把兩位夫人和剛出生的小兒子給落在身後。
護送家眷的兵士正好被追兵圍上,劉玥收編的荊州大軍就在後面跟著,聽著傳令兵說:之前就要把劉備的家眷抓住了,突然躥出一員白甲白馬的將軍,抱著小孩兒就跑,所以也就抓著兩位夫人,問劉玥該怎麼辦。
「白甲白馬,莫非是趙子龍?」劉玥問左右,後者點頭都說應該是。
「那就圍起來,也不必顧慮傷著人,讓傳令兵在外面喊,我數到三不投降,我就讓弓箭手放箭。他若是死了倒成全忠義之名,就可惜了他懷裡的小娃,是被他害死的。」
果然,劉玥這話一傳下去,本來想殺個七進七出的趙雲猶豫起來。本來他死也死得忠義,但若因為他魯莽而害死懷裡的小主公,死了也沒臉說自己是個忠臣。
劉玥也不著急,騎在馬上玩著手裡的草梗,又讓傳令道:「若他投降,我保證不會傷那小娃娃一根頭發。」
「三……二……一!」
隨著傳令兵吼出的最後一個數字,趙雲手裡的□□生生停頓住了,他知道劉玥不是嚇他的,遠遠已經看見弓箭手排出的陣型,他低頭看著襁褓裡年幼的嬰孩,眉目稚嫩,因為被嚇到而哇哇大哭,小鼻子皺起來。
四處兵卒將他圍了起來,拿著兵器小心翼翼對著他。
趙雲閉上眼,長嘆了一口氣,將手上的□□扔掉,雙手死死護住孩子。一瞬間,他脖子上架了無數把刀劍,他卻渾然不覺,只在意著懷裡的小娃娃。
士兵們押著趙雲和兩位夫人到劉玥面前。
兩位夫人長得都不錯,都是斯斯文文的大家閨秀,其中一個應該就是小娃的母親,看到趙雲懷裡沾血的襁褓,以為兒子出了事,而捂住臉「嗚嗚」哭著。
劉玥被哭得頭都大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欺負婦孺呢!她又不是曹操,也不喜歡人.妻,拜托別哭得像她要強迫她們似的好麼?
趙雲傲然而立,絲毫不畏懼地和劉玥對視。
劉玥笑了笑,說道:「我說過的話算話,我也不為難婦人孩子。來人,找個地方好好安置兩位夫人和小公子,趙將軍去換套衣服洗個澡,卸了武器,依舊陪著他們吧。」
不讓趙雲親眼看著,他也不放心。
等到傍晚,劉玥換下戰甲去見人質時,就看到兩位夫人抱著小阿鬥輕拍,趙雲為了保護他們而像門神似的站在門口,卻又因為避嫌而扭頭不看。
他看到劉玥帶人慢慢走來,肌肉又緊繃起來,雙手下意識想握住武器,卻又立刻意識到他現在赤手空拳,連衣服都換成了布衫。
劉玥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是來殺人的:「將軍不必憂慮,可有缺少什麼嗎?」
趙雲傻不愣登地搖搖頭,就聽到身後傳來輕柔的聲音:「多謝劉益州,送來的東西都是足夠,並未缺少什麼。」
哦,原來不是在問他,趙雲難得因為尷尬而臉紅了下。
劉玥笑笑沒說破,繞過他就進了屋,兩位夫人連忙起身向她柔柔地行禮。
「沒事,坐。」劉玥沒有為難女人的愛好,她一低頭正好看見嬰孩烏亮的眼珠在盯著她看,十分好奇又親近的模樣。
她也是個當娘的,不由心頭一軟,伸手從一位夫人手裡接過嬰孩。兩位夫人雖然不願意,但人在屋檐下,哪有她們不同意的份,只能戰戰兢兢地看著劉玥抱著孩子。
趙雲皺了皺眉,想上去護住幼主,又怕自己這一動,讓劉玥反而對幼主起了殺心。
小娃娃長得十分可愛,總的來說,劉備和他夫人的基因還是很不錯的。嬰兒眉眼還未張開,卻能看得出端正俊美,他伸出軟綿綿的小手,很不客氣地拍了拍劉玥的鼻子。
兩位夫人看得膽戰心驚,劉玥卻眉眼彎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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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了?」劉玥握住嬰孩小小的手心,漫不經心地問。
「回劉益州,有五個多月了。」甘夫人回答道。
「哦,小名叫什麼?」
「叫……阿鬥。」
「劉阿鬥?」劉玥用手刮了刮小娃娃的鼻子,惹得後者「咿咿呀呀」地叫,那小小的身體如此嬌弱無力,仿佛只要輕輕一掐,或者松手一摔就能終結這個小生命。
這是劉備的兒子不假,但每一個生命都足夠珍貴,是上天的恩賜。
「過幾天,叫人把兩位夫人並小公子一起送回益州,讓諸葛軍師安置。」劉玥輕輕說道,「就說我說的,不要為難了她們,就當成我的家眷來對待。」
「喏。」左右遵命。
債多不壓身,反正她益州如今還養著袁術的老婆孩子呢,她有為難一分嗎?非但給白吃白喝白住,還讓人給袁術的小兒子找文武老師,當自己的親子侄看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然後,她轉過身看趙雲,摸了摸下巴問道:「那某該拿趙將軍又怎麼辦呢?總不見得也把你帶回益州當劉使君的家眷養著?」
這話是調笑,氣得趙雲臉又紅了,還沒發作,就看到劉玥突然正色道:「舍命救幼主是為忠勇,你對劉使君忠心,但你們緣分已斷。你也沒能救出他夫人和兒子,死在這裡成全不了你什麼。至於想學關雲長千裡走單騎是萬萬不能的,你不是關將軍,我也不是曹孟德。」
劉玥把阿鬥還給他母親,讓兩位夫人帶著孩子先離開,這才請趙雲坐下來,讓左右上了熱湯、餅子、熱酒和水果干。
她親自為趙雲盛酒,後者辭讓不敢受,卻被劉玥一句「敬酒總該吃的,不然就該吃罰酒」所打發了,只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劉玥又給他倒了一杯,卻放下酒勺,給自己盛了碗熱湯,很自然地拿了個餅子配湯吃:「子龍見諒,我沒還用膳,剛安頓了荊州的軍務內政,就趕來這邊了。」
趙雲想了想,行禮道:「劉益州辛苦。」
「想來你也沒吃,一起用點,我和你慢慢說話。」劉玥招招手,又有人端上幾碟葷素小菜,都放在趙雲面前,「你不必拘束,隨便吃喜歡的。」
說是不拘束,但趙雲怎麼可能不拘束,愣是沒下一筷子。
劉玥也不強求,自顧自吃喝,她掰開餅蘸著熱湯,突然說道:「劉使君這事做得很不厚道,你也是知道的。他來荊州投靠的時候,曹公恨不得殺他,我阿翁給吃給喝又保護他,結果他給鬧了這一出,讓我死了父兄兩個。」
劉表劉琦死了,某種程度上,劉備確實要負責任的。當然,劉表是病死的,劉琦是把自己作死的……可無論是哪種說法,都不是趙雲可以發表看法的,所以他只能沉默以對。
「但我不怪他,因為我懂他,也佩服他。」劉玥咽下嘴裡的餅,和渴了一口湯,愜意地舒了口氣,平靜說道:「大丈夫在亂世中,就該建功立業。他年輕時就有平定天下的心,想和漢高祖和漢光武帝一樣,想橫刀立馬殺出一番功業,可惜他出身不好,命也不好。」
「若是他有我,或者孫將軍那樣的出身,何愁大業不成?」劉玥點點頭:「他出身市井又白手起家,十幾年來屢敗屢戰,屢戰屢敗,如今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紀,還是寸功未立寸土未得,即便如此,他還是不願放棄,就衝這個我佩服他。」
「再者,他對百姓極好,素有仁德之名。當然,諸侯間的仁德和世人口中不同,作為諸侯,能做到劉使君這般也不容易了。不以一己之私而怨人,對自己人重義氣,與百姓秋毫無犯,以誠心待士人,對人又寬容有肚量。他做主公是挑不出毛病的。」
劉玥三兩下吃完,用巾帕擦了擦嘴,點頭道:「至於這次他算計我的事情,倒也沒什麼,諸侯之間爾虞我詐才正常。」
趙雲聽她上來就狠狠誇了劉備一通,也是有點懵。
「可惜啊,他命不好。」劉玥笑了笑,終於把關鍵說出來:「若無意外,就在這兩年之間,他必定走上絕路,我把他兒子留在益州,也算給他留條血脈。」
劉備如今帶著殘兵敗將去江東,手下又沒個謀臣,關羽張飛又是一碰就炸的性子,他在江東待不了多久的,孫權未必容得了他……
「你看啊,江東的孫將軍只有兩條路走,要麼聯合我對付曹公,要麼聯合曹公對付我。可無論是我還是曹公,都和劉使君有仇,孫將軍是聰明人,你說他該怎麼做呢?」
若是孫權想和曹操聯合,估計劉備的腦袋就送給曹操當見面禮,要是想聯合劉玥,那不出幾天,她就能收到「江東快遞」了。嘖嘖,孫權可不像劉表,仲謀可是個狠角色啊。
看來劉備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否則也不會被逼往江東跑。
「劉益州有話請說。」趙雲終於忍不住了。
劉玥輕輕嘆氣道:「我不為難子龍將軍,過幾日你便陪著兩位夫人和小公子一起去益州。無論劉使君最後什麼結果,你都算盡忠。」
如果劉備沒死,那趙雲在益州守著阿鬥就叫護幼主;如果劉備死了,那趙雲好好看著阿鬥長大,也算成全他的忠義之名。
只是好好的一個將軍,倒變成看孩子的……
趙雲沉默不語。
「倒是還有一件事。」劉玥突然說道:「我有一個兒子叫劉維,小名叫小年,如今三歲不到,倒有幾分練武的天賦,將軍若在益州無事,是否可指教吾兒一二?若將來此處事情了卻,將軍仍舊想上陣殺敵,也未曾不可。」
「在此之前,將軍只管放心陪著吾兒和阿鬥便可。」
這是何等的恩情?!三歲小兒需要學什麼武?這不過是白送給趙雲一個尊貴身份,並且許諾若他願意歸順,隨時可以重回戰場上去,也不會耽誤他保護阿鬥以全對劉備的情誼。
話說到這裡,趙雲還能再說什麼。他什麼都說不出,只能正色肅容,往後退了一步,跪下來給劉玥鄭重行了一禮,含著涕淚道:「多謝劉州牧成全!」
劉玥笑笑,扶他起來道:「吾兒便也麻煩將軍照看了。」
「有某在一日,便不叫小公子受半點驚嚇,以報州牧之恩情。」趙雲認真道。
後來的無數史料都證明,南武帝劉玥並沒有看錯人。雖說劉備死後兩年,趙子龍才正式歸順於她,但趙雲在北伐中屢次建功,一生忠勇。南武帝臨終前,便將太子劉維托孤於賈詡和趙雲這兩位文武太傅,劉維亦尊其為師,官拜大將軍,封萬戶侯,後北伐途中身染急病而病死在軍中陣前,謚號為「毅」。
42和誰聯盟
一層輕紗帳子隔絕了床榻內外, 銅雀形的燈盞上紅燭垂淚, 室內沒有點任何熏香,只有一股濃郁的藥味,床榻上躺著的人本來就瘦, 如今更是瘦脫了人形,仿佛是用紙片剪出來似的, 時不時咳喘幾聲,臉上泛出不正常的紅暈。 從烏桓回來後,郭嘉就一直纏綿病榻,只因一口氣不肯斷絕,硬生生用藥吊著。他這病是陳年舊疾, 多少醫官來了又去, 都無能為力。 如果是現代西醫診治的話,也只會嘆一聲肺都爛壞了,除非是移植,否則病人也只能苟延殘喘,到最後在病床上咳血而死。 每個人都有兩片肺葉,你能感受到自己的肺葉一點點壞掉, 無法從空氣中汲取氧氣傳送給血管, 你拼命呼吸, 卻根本無濟於事的感覺嗎?有時候,郭嘉就是這種感受, 總覺得下一刻氣就要上不來,可偏偏又咬牙活了下去。 倒不如死在烏桓。 郭嘉暗自嘆息道, 卻又嘲笑自己,想活下去的是他,如今怨自己沒死成的也是他。看來纏綿病榻太久,連性子都會變得扭捏起來,不成氣候。 門口的婢女突然跪下去行禮,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郭嘉眼神亮了起來,嘴裡輕聲喊道:「明公。」他是起不來床的,當然曹操也不會讓他起來行禮。 「奉孝今日可好?」曹操很自然地坐在他床榻邊,更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這兩只手形成了鮮明對比,一只膚色略黑卻厚實有力,另一只蒼白虛弱到皮包骨頭。感覺到郭嘉根本沒力氣回握,曹操暗中又皺了皺眉。 「荊州……咳咳,荊州是如何情況?」郭嘉還記掛著正事。 曹操把最新收到的消息給他說了,無非是劉琦被蔡瑁殺了,蔡瑁又和劉備鬧崩,烏合之眾根本擋不住劉玥的軍隊。如今荊州已經盡數歸了劉玥,劉備逃往江東孫權處,蔡瑁帶著水軍投靠了自己,他也就順勢收下了。 「蔡瑁治水軍堪稱卓絕,只這人……咳咳,這人不可信。」郭嘉又一陣死命咳嗽起來,他連忙偏頭,用另一只手捂住嘴,生怕冒犯了曹操。 曹操倒是不在乎,他倒真不是講究的人,看到郭嘉背過去,咳得像要把肺都吐出來,他卻無能為力,只能下意識地輕拍對方的背脊,皺眉道:「奉孝先歇息吧。」 都病成這樣,他要還盯著讓人出謀劃策,他自己都覺得喪心病狂。 「明公!」郭嘉連忙轉過來,拉住他的袖子。 「沒事,我在。」曹操只能坐回去,等著郭嘉調勻呼吸,強撐著和他說話。 「明公可是想攻打荊州?」 「是有此意。」只是程昱和荀彧都不贊成,說是劉玥雖然才在荊州站穩腳跟,但她家底深厚,在荊州又素來威望甚高,手下猛將甘寧素習水軍。 而曹操的軍隊沒有什麼懂水性的,都是北方的步兵和騎兵,這些兵種都不適合在長江流域,這種遍布大小水系的丘陵地形作戰。 就算得了荊州地頭蛇蔡瑁和他的水軍,但一來就像郭嘉說的,蔡瑁這人不可信,二來就是蔡瑁自己剛吃了敗仗軍心不穩。劉表才死了多久,就帶著蔡瑁反打回舊主,士兵們嘴上不說,心裡也難免嘀咕,畢竟這些水軍也都是荊州本地人。 「明公想打荊州,必要聯合江東。」郭嘉強忍住咳嗽的衝動,咬牙道:「當年我們和江東設計劉玥,和她結下血仇,而江東割地,心中也是不滿。劉玥如今占據荊州、益州、漢中和關中,勢大不可擋,必要向東吞並孫權。他若想自保,必要與明公聯合。」 劉玥所占據的荊州益州,即便不像北四州那麼繁華,但勝在土地富饒,而且她在那裡耕耘多年,家底自然雄厚,而且同時備有對抗北方的騎步兵和對付江東的水軍,又剛剛好卡在戰略要地,往哪個方向都是可攻可守。 而要對付劉玥,要拿下荊州,就必須聯孫抗劉。 「孫權勢弱,明公寫信給他……他必定……咳咳,回信。」郭嘉終於又忍不住咳喘起來,這回臉色都和紙片一樣白了,曹操連忙讓醫官過來扎針。 醫官們一陣搗騰,好不容易才讓郭軍師喘過那口氣。曹操站在旁邊看了半天,看到郭嘉喝了藥又渾渾噩噩睡過去,這才轉身離開。 人終究不可違抗天命,有些事,是他也做不到的。 # 荊州這事牽動了四方諸侯的心,不僅曹操召集謀臣商議,作為荊州「好鄰居」的孫權當然也坐不住。只是周瑜前些日子去世,他那些臣子又都是見風使舵的主兒,有說干脆投降曹操的,也有說干脆歸順劉玥的,吵得孫權想砍人。 三朝元老張昭的意思是歸順曹操,畢竟曹操手上有漢帝,江東臣服天子那叫順理成章。以曹操的性情,如今又忙於對付劉玥,必定會很高興地接納孫家,少不得封王拜將。若是江東一味割地稱王,怕是曹操和劉玥都容不得他們。 這話說得倒是沒錯,前提是孫權沒有野心,只想當個封疆大吏的話。 但孫權畢竟年輕氣盛,有時候他回望父兄基業,聽到孫堅被譽為「江東之虎」,孫策被叫做「小霸王」,只有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說他從長相到性格都不像孫家人。 如今要是投降了曹操,就算曹操封他個侯位,也是曹操賞賜的。什麼叫做賞賜?從上而下這叫「賞」,他孫權原本和姓曹的是並列的一方諸侯,現在卻俯首稱臣接受賞賜,這讓他如何能忍得下來。 可若是不投降,曹操和劉玥打起來,難道會放過江東? 孫權左右為難,只能先借口離席,想要一個人靜靜。座下的魯肅見狀,便尋了個由頭,跟了上去,拉住了孫權,語重心長道:「明公可是煩心?」 周瑜臨終前,讓魯肅接任自己為新大都督,而孫權自己也頗為看重魯肅,被死死拉住後,只能苦笑著回過身,嘆息道:「原來是子敬啊,席上煩擾,我出來走走。」 「明公勿慮。」魯肅正色道:「江東並未到山窮水盡之時,臣還期盼明公有朝一日……」 話沒有說盡,但兩人都知道後半句的意思。 孫權笑容更苦澀,搖搖頭道:「哪有這麼簡單?」 魯肅問道:「明公聽臣一句,萬萬不可歸順曹劉。明公且細想想,我等臣子皆可降曹劉,大不了歸鄉當個富家翁,過不了兩年再舉薦個孝廉,或是給子孫謀個缺,又可再為官。可明公又能去什麼地方?明公的子孫又該如何是好?」 就算曹操和劉玥再大度,也不可能再讓孫權留在江東,多半是給他高官厚祿,再把他榮養在自己身邊看管,他的子孫後代也多半如此。 難道孫權希望自己被圈養起來嗎?難倒希望他的子孫被養成紈绔嗎? 孫權斂容,回拉住魯肅的手,問道:「子敬知我,唯有你是真心為了我考慮。」 「明公再想想,曹丞相和劉益州,孰強孰弱?」魯肅問道。 孫權認真思忖片刻,點頭道:「還是曹公強上一些。」 畢竟三國那個年代,人口密度和經濟重心都在北方,劉玥空有一大片沒開發過的南方密林,還有一堆很快就會讓她頭大的少數民族。荊州益州加在一起,都抵不過曹操手上的徐州青州等北方州郡。 「若曹丞相攻下荊州,下一步他又會如何?」魯肅再問。 還能如何?就算打下荊州,想要攻入益州卻很難,畢竟自古蜀道難難於上青天。但要是曹操奪了荊州再掉個頭,想要收拾江東還是分分鐘的事情……@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孫權立刻明白魯肅話中的意思,他神色僵硬片刻,咬牙下定決心:「子敬的意思,我已經明白。只是我們和劉益州……頗有些齷齪,這又如何是好?」 江東和荊州是世仇,當年黃祖殺了孫堅,後來他們又殺了黃祖,周瑜算計殺劉玥沒殺成,不過害得後者兵敗落胎,這些爛賬說出來都令人頭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益州絕非常人,豈會因私廢公?」魯肅正色道:「若明公信臣,臣親自往荊州一趟,勸說劉益州共同抗曹。」 「勞煩子敬了。」孫權捏了捏魯肅的手,君臣二人先後又回到席上。剛剛坐定沒多久,就聽到有人來報,說是劉備帶著殘兵敗將來江東投奔。 孫權臉上不顯,只看著左右問道:「諸位以為如何啊?」 要說劉備之人吧,倒是公認的當世英雄,只不過黑歷史實在太多。他之前投靠過不少諸侯,不是死了,比如陶謙啦袁術啊,就是他背叛了對方,比如曹操啦劉表啦。 孫權這邊剛下了決心和劉玥聯合,劉備就送上門來,這就很尷尬了。但孫權又不想背負殺這個惡名,殺了劉備之後呢?人家誠心誠意投靠你,又是個素有仁德之名的英雄,你就這麼給殺了? 所以,他干脆把問題拋給自己的臣子。 果然就有人跳出來進言,讓孫權殺了劉備,拿劉備的人頭送給曹操或是劉玥的。孫權擺擺手說道:「劉使君是仁德君子,怎可如此?」 「劉玄德幾次改換門庭,這一次劉荊州病重,他便挑撥別人骨肉相殘,哪裡來的仁德?又哪裡來的君子?像這等虛名小人,萬萬不可輕信啊。」又有人跳出來說道。 不過說實在的,荊州這事要說小人,最小人最背主的是蔡氏,劉備純粹是被拉下水的。他也考慮過這麼做名聲不好,但實在是忍不住利益誘惑,荊州這塊地盤太誘人了,被蔡氏蠱惑著,就做錯了這麼一件事,便把自己置於這步田地。 孫權按住腦門,做出左右為難的樣子。 主公為難,自然就會有人為主分憂。當下就有兩個武將眼神交換來去,要先去做了劉玄德,反正孫權本來就想殺人,只是不肯背負罵名而已,就算他們先殺後報,孫權也就意思意思罵兩句罰一下,指不定主公心裡滿意著呢。 做人手下嘛,有時候就要這麼機智的。
43魯肅被坑
說起來, 本來孫權也都下定決心和曹賊勢不兩立了……然後「曹賊」給他寄了一份信。
信寫的是情真意切, 大意追思了下自己和孫堅共伐董卓的戰友情,又用了不少筆墨來誇獎孫權不墮父兄之名,坐鎮江東, 使百姓安居樂業。然後筆鋒一轉開始數落劉玥,說這個女人不忠不孝, 又和他們當年在壽春一戰結下血仇。
最後終於說到關鍵:今率百萬雄師南征劉玥,邀君同往。
孫權拿到信後,原本堅定的心又開始搖擺不定。原本以為曹操會南下攻打荊州,順帶再把江東一起打了,沒想到卻寫信給他, 邀請他一同吞了劉玥?
要是此戰能成功, 荊州這塊戰略要地,他也是垂涎很久了,還能把丟掉已久的柴桑拿回來。如今曹操如此誠心誠意,他倒是不好直接撕開臉皮「與曹賊一刀兩斷」。
然而魯肅已經啟程去荊州了,他這時聯曹抗劉,豈不是把子敬往死了坑?
孫權拿著信左右為難, 這邊張昭聽聞曹操使臣前來, 也趕了過來。孫權沒瞞著這位元老, 直接把信給了他看,後者飛快地讀完, 立刻行禮道:「這是千載之機,請明公當斷則斷。」
張昭本來就是親曹派, 之前主張歸順曹操的也是他。
孫權站起身,背著手在桌案前來來回回走動,皺眉深鎖,眸光閃爍不定。張昭也不敢狠勸,怕起了反作用,只用期盼的眼光,等著孫權自己做出決定。
「這真是……」孫權一揮衣袖,說道:「讓人趕緊把子敬叫回來,另外請許都使節稍候,我這就回信給曹公。」
嘖嘖,這才多久功夫,就從「曹賊」變「曹公」了?
魯肅根本不知道自家主公又改主意了,他知道曹操引兵南下就在這幾日,所以心急如焚,帶著幾名隨從坐著船就一路往西面行徑。這幾天江風給力,吹著船跑得那叫一個快,孫權派去追他的人根本趕不上。
江上小風吹著沒兩日,魯肅就到了荊州,並且報上了江東使者的名號,順利地見到了劉玥。後者這些日子就忙著收編軍隊和接見文武官員,但一聽到魯肅來了,百忙中也要抽空見一見的。
魯肅並非《三國演義》中那老好人的形像,當然,他確實是個厚道人,但他的智謀不下荀攸,為人也生得英俊儒雅,聲音清朗穩重,是地地道道的儒士風範。
「不知大都督親來,有失遠迎。」劉玥恭敬地請人上座。
劉玥如此客氣尊敬,給魯肅的第一印像極好,便更覺得孫劉聯盟有指望。只要劉玥不像呂布袁紹那樣腦子有坑,就該知道對付曹操,必須要聯合江東一起。
「請劉荊州節哀。」魯肅行禮,左右都紛紛斂容。
劉表和劉琦死了之後,人人都只關心荊州屬於誰。加上劉備逃往江東,蔡瑁投靠曹操,曹操可能引兵南下,局勢動蕩復雜,更沒人理睬那兩個死人。
可魯肅一上來就請劉玥節哀,又要去憑吊劉表,不管是不是在做戲,都讓劉玥心裡貼慰極了。對著魯肅說話都柔和上幾分,笑臉也更加真誠了些。
魯肅是個端方君子,待人真誠。他說話聲音不大,卻句句都在關鍵,而且輕言細語地總讓人感覺貼慰,仿佛他是真的為了你打算。
聽聞孫權有意和她聯合,劉玥也點了點頭:「吳侯所言甚是,某也有此意。」之前都管人家叫孫將軍或者孫仲謀的,這回叫上了「吳侯」,可見劉玥是被魯肅說動了。
魯肅心中大定,來之前他就打聽並研究過劉玥的為人,她在益州荊州是說一不二,但凡她拍板定下的事情,就不怎麼會再變卦。
「曹孟德勢大,我需從益州引兵,還望吳侯等上幾日,我先讓荊州兵前去柴桑彙合。」劉玥是個干脆的人,之前知道曹操要動作,早就傳信回荊州,讓甘寧水軍來援,順帶讓把諸葛亮和法正帶上。
黃忠和張繡等人還是留在益州和關中待命,防備著曹操從那裡突襲。
魯肅看到事情大定,心中壓力頓時松懈,舉起茶杯遙敬劉玥。後者在孝期不願喝酒,他自然也客隨主便,不會在這上面讓主人家為難。
劉玥對魯肅印像極好,喝完這盅茶,還留著他說了半天話。這才引著魯肅去給劉表吊唁,這位新上任的江東都督帶著左右隨從,親自為劉表上了香,又再次出言安慰劉玥。
劉表靈堂冷清得厲害,倒不是荊州的大小官員敢不來吊唁,而是任何一家辦喪事,主人家總要出幾個嫡親的人來招待賓客。
而蔡夫人早就跟著蔡瑁一起跑了,剩下幾個侍妾上不得台面,還不如不放出來。要說兒女吧,劉琦死得連屍首都找不到,劉玥只能找些舊衣物給他放棺材裡當衣冠塚,劉琮又遠在益州,是萬萬不能在這個關鍵時刻放出來搗亂的。
唯一剩下的嫡女劉玥,她身上壓著那麼多事,又要整頓荊州,又要防備曹操南下,怎麼可能時時刻刻守著劉表的靈堂?而州牧級別的停靈,又不能太短,不然檔次不夠丟臉。
這麼一來,可不就是冷清了嗎?
「侯君的孝心,令尊必定知道。」魯肅對劉玥行禮,看對方眼圈下面也是烏黑,知道這位諸侯也是難辦,碰到這麼些不靠譜的親戚,就算是周公再世也頭大。
這邊劉玥剛讓人把魯肅送回驛館休息,那邊探子就把消息傳回來了。畢竟荊州和江東做了鄰居,互相之間情報刺探是絕不會少的。
劉玥一手捏著鼻梁放松,另一手打開密談的絹紙,幾寸長的絹上寫著兩三行蠅頭小字,上面的內容讓劉玥差點沒把嘴裡的茶噴出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去喚文和先生,還有蒯氏兩位先生來。」劉玥臉色發青。
「明公?」剛走進來的瞬間,賈詡就感覺到劉玥情緒的不對,他跟隨劉玥十幾年,看著對方從一個小女娃娃長到如今的一方諸侯,他可比諸葛亮還要了解劉玥。
嘖嘖,這個臉色,估計是氣狠了。
果然,賈詡剛開口問,劉玥就把桌案上的竹筒往下一扔,發出清脆又冷冽的聲響。蒯越和蒯良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嘴上喊「明公息怒。」
「他孫仲謀是把我當猴耍!」劉玥冷聲道:「這邊派了魯子敬和我商討聯盟,另一邊就和曹操約定攻打荊州,他莫不是想兩頭吃好?」
你要說劉玥有多生氣吧,其實大家爾虞我詐慣了,純粹就當被又騙了一回唄。只是劉玥怎麼也想不通,孫權的腦子是進長江水,兩頭賣好是在玩誰啊?再說他這是打算不要自家新都督了嗎?換成袁紹和曹操,現在分分鐘把魯肅拉出來砍了。
賈詡撿起竹筒,從裡面拿出絹紙,展開看過後又遞給蒯氏兄弟,然後三個人立刻明白了主公的怒點。不,應該說是劉玥的擔憂多過生氣。
鬥地主很有意思不假,但特麼誰想當被集火的那個地主啊?
「若是曹孫聯手,以荊州這些兵力是萬萬抵擋不住的。」劉玥捂住臉,嘆息般說道:「快馬給公達去信,除了鎮守漢中和關中的守將守軍,留下一萬人留守益州,其余大軍均開拔支援荊州。」
大軍傾巢而出不是一兩天的事情,大軍未動,糧草先行,這麼急匆匆地調動益州幾乎所有的兵力,這是要逼死荀攸嗎?荀軍師會累死的啊!
「曹操率大軍南下也需要時間,曹軍長途跋涉又水土不服,短時內無法作戰。以荊州剩余兵力,和甘將軍的水軍,抵抗江東應該暫無大礙。」賈詡安撫炸毛的劉玥。
相比於遠道而來的曹軍,反倒是江東水軍更麻煩些。
「這不是還有蔡瑁嗎?」劉玥臉色陰沉,蔡瑁在荊州經營多年,說是一聲地頭蛇都不為過,他的水軍難道比江東好對付嗎?
賈詡沉默了一會兒,看了看蒯氏兄弟,有些欲言又止。
「文和直言便是。」劉玥擺擺手。
「蔡氏水軍都是荊州本地人,當時蔡瑁叛逃太急,只來得及帶走兵士,卻帶不走當地百姓和兵卒眷屬……」賈詡沒有說完,但未盡之言誰都懂。
蔡瑁手下的水軍也是人,而且還是土生土長的荊州人,可能有人祖祖輩輩都生在此地,可能有人老婆孩子都在城內。要他們就因為蔡瑁的背信棄義,而調轉劍鋒對著自己故鄉的兄弟們?要去攻打自己老婆孩子所在的城池?
人家當兵就是混口飽飯,難道小兵們會為了蔡瑁連家都不要?
而賈詡的意思,自然是在兵卒家屬身上做文章。@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比如說請幾個家眷在城頭喊士兵們的名字,若是曹軍敢射殺百姓,蔡瑁軍立刻就能反了,若是曹軍不敢輕易動作,蔡瑁軍的軍心就散了。
到時候,只要佯裝曹軍殺了幾個家屬,再叫人喊上一喊,這支軍隊不亂才怪。而友軍一亂,曹軍不亂也是不可能的。就是曹操也要頭大,不用蔡瑁軍,他的水軍沒有優勢,用了蔡瑁軍,搞不好自己都要被連累。嘖嘖,姓蔡的是個雞肋啊。
只是這手段有些下作,所以賈詡才不敢說明白。
當然,節操道德什麼的,他賈詡是沒有的,他顧忌的只是劉玥心中的想法,還有沒看到蒯氏兩兄弟也站在那裡嗎?傳出去名聲多不好聽。
劉玥了然,卻沒有責備賈詡手段陰毒,畢竟他獻計一向是這個畫風。倒是蒯氏兄弟忍不住多看了賈詡兩眼,並也提議由荊州大族牽頭,為將士們提供給養。
劉玥也不吝嗇,一揮手就賞錢賞官,又提拔了不少荊州本土大家族的優秀子弟,將他們混入自己益州兵中,帶著一起出征。這又是甜棗又是人質的,倒是讓蠢蠢欲動的幾個家族又不敢動彈了,外面風雨欲來,荊州內部倒是平靜到詭異。
咱們再來說回倒霉的魯肅。
劉玥一收到消息就把驛館圍了,派了自己的親兵把守。魯肅和幾個隨從困在了自己房間裡,倒是每日給吃給喝,也沒怎麼為難。
可魯肅心裡不安,他不是貪生怕死,他是被自家那個主公給急的,不是啊,明公啊,你不帶這麼玩的啊!玩死我魯肅沒關系,可,可……
魯肅心心念念都是江東的安危,然而卻什麼消息都得不到。他也提出想求見劉玥,後者卻根本不來見他,他求了看守的士兵無數次,得到的都是不滿又凶狠的瞪視。
「明公啊明公。」魯肅長長嘆氣,「你這是要做什麼。」
44皇叔之殤
且不說孫權到底想干什麼, 有一點是肯定的:無論他和曹操聯盟, 還是和劉玥聯盟,劉備這個人是不得不殺的。
一來是劉備太能搞事了,二來是砍了他的人頭還能做個人情。但這話孫權不能明說, 不然顯得他沒有容人之量又不仁義。即便大家再心知肚明彼此是什麼貨色,這名聲還是要的。
於是, 孫權手下幾個謀臣將軍就合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請劉備吃頓飯,到時候再把關羽和張飛引開,派些刀斧手把人頭砍了, 再去主公那裡請罪。
可巧這些商討竟被人聽見。劉備是天下豪傑, 關鍵是他這人慣愛結交朋友,可謂朋友遍天下。這人聽到後,左思右想,還是跑去和劉備說了一聲。
劉備是又怕又感動,連連向友人行禮,後者連忙擺手, 道:「我本在江東供職, 如今違背吳侯心意, 來向使君報信,已經是不忠之舉。」
他看了看在劉備身後, 活像兩個門神的關羽和張飛,苦口婆心勸道:「劉使君快走吧, 否則遲早會因罪入獄,到時候再下殺手,使君便避無可避。」
劉備鞠躬道謝,送走冒險給他通風報信的友人,轉頭就看到張飛火冒三丈,關羽也是冷笑撫須,眼看著就要衝去讓姓孫的給個說法。
於是,劉備更加頭大,連忙連住兩位弟弟。他們如今人在江東,就算關張二將忠勇無雙又能如何?古語有雲,以一當十為勇,哪怕他們能攔得住一兩百人,又如何和一兩千士兵相抗衡?就憑他手下這些殘兵敗將,更別提能和江東大軍過招了。
如今之計,只有逃跑而已,可再逃又能往哪裡去?
要說真想保命,或許劉備干脆往南邊少數民族的地盤逃,遠離中原鬥爭,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可劉備是什麼人?他這一輩子都執念著成為一方諸侯,甚至安定天下,讓他逃去蠻荒不問世事,還不如殺了他痛快。
正在發愁呢,就聽到門外有江東士卒捉拿人的聲音,聽聲音是衝著他來的。劉備差人一問,果然如此,之前給他報信的友人都被拿下。有人向吳侯上報,說劉備勾結歹人,欲圖在江東作亂,吳侯這就差人來拿他問話。
劉備如何不知道這只是個借口,若真被拿下,哪裡由得他辯解,還不凶多吉少?於是,帶著關羽和張飛,連殘部都顧不上,三個人連行囊都沒帶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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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往荊州方向跑的,劉備這幾天也沒有傻待著不動,他探聽到孫權要和曹操聯盟。他若想活命,只能回荊州去和劉玥賣好,說不得看在曹孫聯盟的危機下,她暫時不會動自己。
可孫權焉能讓他逃了,立刻封鎖了各郡縣緝拿。
劉備從荊州兵敗起,就一直都處於身心不安中,連老婆孩子都不知所蹤。他年紀畢竟也大了,如何受得住這麼反復被追殺折騰。還不等到荊州境內,劉備就先病倒了,關羽和張飛著急,卻苦於不是大夫,無計可施。
眼看著江東追兵又至,關羽推了兄弟一把,讓張飛背起劉備先走。可關羽仗義,張飛難道又是貪生怕死的性子,只嚷著「既然是兄弟,就生死一起」。
「你我死在一起也就罷了,難道讓大哥也白白送死?」關羽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張飛,舉起手裡的青龍偃月刀,刀身在月色下閃爍著寒冷的不祥之光。
劉備病得不清,只能隱隱聽到身邊的動靜,卻如何也睜不開雙眼和人說話,更別提站起來和人動手了。張飛摸著劉備滾燙的身體,再魯莽也知道拖延不得了,只得一跺腳,恨恨地背著劉備騎上馬就跑。
……然後正好撞到劉玥手裡。
劉玥正納悶著呢,她正在前線布置巡查軍隊,遠遠就有探子來報,說江東出了一小支騎兵在追人,她尋思著孫權不至於派這一兩百人就和她開戰吧,只能也派了幾十人先鋒去探探,結果就提溜著劉備和張飛回來。
呵呵,倒是意外收獲了。
「所以孫仲謀是派人追你們。」劉玥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好幾個力士按住的張飛,還有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劉備。
「劉家女娃,放開我大哥!」張飛被綁住了還在那裡吼。
劉玥點點頭,讓左右上去把劉備扶起來,看看他什麼情況啊,就這麼倒在地上,想碰瓷啊?結果小將一觸到發燙的身體,就約莫猜到幾分,回去和劉玥稟報。
「病了?」劉玥摸著下巴思索片刻,說道:「先把人扶回去,叫軍醫來看看。」
她也沒回城裡去,就把劉備送去自己的軍營大帳。張仲景年事已高,劉玥不願意他冒險到軍中,就留在了襄陽城裡,隨軍大夫把了把脈,就知道劉備這病得凶險。
「還能不能治?」劉玥當著張飛的面問道。
軍醫面露難處,搖搖頭道:「主公明察,不是這病症有多難治,而是病人本就油盡燈枯,怕是回天乏術。只能先開兩副藥試試,若是熬不過去,也就是這兩晚的事情了。」
劉玥點頭,張飛卻有點無法接受現實,畢竟他們風風雨雨走過那麼多年,什麼艱難困苦沒遇到,劉備都像打不死一樣熬過來了,又怎麼會死在這裡?
「大哥……」連他的嗓音都低下去了,帶著令人共鳴的悲哀。
劉玥不至於和將死之人計較,劉備都這樣了,難道她還能讓人拖出去砍了,給父兄報仇嗎?再說劉表是病死,劉琦是自己作死,干劉備什麼事?正如她所說,某種程度上,她甚至是敬重欽佩劉皇叔的,這人無愧是當世英雄。
至少比姓袁的像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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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什麼藥就開,軍中沒有,就派人去城裡拿,不必吝惜。」劉玥嘆氣。
她讓張飛陪著劉備,倒也不擔心對方會跑,晚飯和藥都照送。張飛小心翼翼給劉備喂了藥,自己卻沒吃一口飯,每時每刻都守著,生怕劉備醒過來看不見人。
劉玥根本沒放多少心思在這兩人身上,她稍微換了件鮮亮的盔甲,又打理了下儀容,這才帶著賈詡和甘寧去迎接來者。
很快,地平線出現了行軍的身影,正是諸葛亮帶領的兩萬援軍。
諸葛亮走得快一步,那時候孫權還沒和曹操勾搭上,他也是行軍到一半才收到消息,這就更加緊趕慢趕到劉玥身邊,讓自家主公底氣更足一些。
「諸葛軍師。」「明公,甘將軍,賈軍師。」眾人紛紛行禮見面,唯有劉玥不動,只看著羽扇綸巾的諸葛亮微笑,後者抿唇回以一個笑容。
「明公。」他又輕輕喊了一聲,聲音清朗干淨。
劉玥的笑容慢慢變大,伸手拉住諸葛亮的手,就帶著他往大帳中去。眾人跟隨而去,把荊州和益州的情況互相通個氣,可憐這夫妻兩人一見面,就只能聊公事。
和賈詡一樣,諸葛亮並不過分擔心曹孫聯盟,他也勸劉玥安心。說收到荀攸的信,大軍一時半會過不來,但黃忠已經又帶了三四萬益州軍往這裡來。
像荊州益州這樣大的地盤,一州之內,也最多有十萬兵卒,其中精兵只有一半,剩下一半多是後勤補給。荊州兵被蔡瑁帶走一部分,之前內耗很大一部分,如今剩下能投入戰鬥的最多兩三萬,甘寧手上水軍一萬,劉玥親兵一萬,再加上諸葛亮的兩萬。
現在他們手上有七萬大軍,還不算黃忠正往這裡趕來的三萬。這麼數數並不算少,但一來防守的陣線太長,二來就江東本來的兵力就不小於十萬。
更不要說曹操還寫了封很狂妄的信,說自己率百萬之眾南征。
當然這肯定是誇大騙人的,科科,還一百萬精兵,三國所有人口加起來有沒有一百萬都是個問題吧。可即便咱們給他打個折扣,七八萬人總還是有的。
那曹孫聯盟的兵力就是劉玥的兩到三倍了。孫子雲:「故用兵之法,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敵則能戰之,少則能逃之,不若則能避之。」
按照《孫子兵法》的說法,這時候她該跑了。
可賈詡和諸葛亮的意思都是——跑個球,正面干他!
啊不對,當然不是那麼沒技術含量。不過軍師們的意思是,主公你不要慫,先不說曹孫還沒聯盟成功,就算真聯盟了,咱們也還能打一波看看的。
正事談完了,眾人識趣地告辭,只留下這對久別重逢的夫妻。
「路上正巧遇到趙將軍,帶著劉使君的家眷去益州。」諸葛亮提到這事,很自然地給劉玥倒了杯熱水,雖然生了劉維,但劉玥身體還是因為當年流產而落下毛病,也就是畏寒。
「確有此事。」劉玥點點頭,端起杯子來喝,打趣道:「怎麼,你不樂意?」
「聽說要讓趙將軍當維兒的武師父?」諸葛亮沒正面回答,只搖著羽毛扇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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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說他嫌棄趙雲,趙雲用槍如神,忠勇無雙,確實是個人物,給維兒這個三歲小兒當師父才委屈了呢,只這畢竟是劉備的人,萬一劉備東山再起,趙雲急著帶阿鬥回去,一來一去傷著了劉維怎麼辦?
誰會把不信任的人放在自家孩子身邊?
「你怕趙將軍傷了小年?」劉玥笑笑,「不礙事的,子龍正直,做不出這種事來。」
諸葛亮搖了搖扇子,嘆道:「你倒是一向心大。」
誰讓劉維是他們膝下唯一的血脈?這不僅僅是血脈傳承的問題,更意味著劉玥在戰場上有個萬一,文臣武將們只能輔佐這一位少主,倒是沒有奪嫡的麻煩,可獨苗真的很危險啊!
劉玥在的時候,她會親自把維兒帶在身邊,不離左右。劉玥不在府邸的時候,就是諸葛亮嚴加監控接近他寶貝兒子的人,但凡底子有些不清不楚的,他都不會讓那人靠近劉維百步之內。不是他神經過敏,而是劉維不僅是他兒子,也是他的……少主。
「你要真擔心。」劉玥眉眼彎彎,湊近了她丈夫耳邊,小聲道:「等這邊戰事結束,你我有機會給小年再添幾個弟弟妹妹,也省得你提心吊膽。」
這話說得羞人,然而如今諸葛亮早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小伙兒了,他神色不變,不動聲色地回應道:「夫人有心了,只你日夜操勞,怕是身體不便。」
……男神你變了,快說,是不是甘寧教壞你的!
甘寧:明公,某躺著也中槍啊?
夫妻這邊調笑著,雖說是在軍營之中,而且敵軍即將壓境,但不能親親熱熱,也能卿卿我我啊。劉玥自忖他們也算老夫老妻,但孔明愈加成熟後,回話手段也是越來越高,連她都吃不太消,臉頰微微發紅。
然後,就有人在帳外稟報,說是劉備醒了,想要見一見劉玥。
劉玥這才想起來還有一個劉備和張飛,諸葛亮也有點無語,這麼重要的事情,主公竟然也不和他說一聲……
「我去去就回,不必擔心,劉使君病重,大夫說也就這兩天了。」劉玥說了一句,就起身往外走去,諸葛亮若有所思,等劉玥走後就召來軍醫偏將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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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備眼巴巴等了半天,這才看到帳外走來的颯爽女將。
「南武侯。」劉備喚道,他是個精明人,知道劉玥如今領了荊州牧和益州牧,叫哪個官職都不合適,為表尊敬只能叫侯位。
「劉使君。」劉玥在張飛瞪視下,十分淡定地坐在病榻邊。
兩人互相看了片刻,劉備扭頭支開張飛,顯然並不願意有任何人在旁。張飛不情不願地走出帳外,劉玥揮揮手讓左右都退下,整個帳內只剩下兩人。
劉備咳嗽了兩聲,開門見山道:「某自知時日無多……雖不甘心,卻不得不認下這天命。南武侯如今據四地之威,擁十萬之眾,平定天下匡扶漢室,只能期望於君。」
看到劉玥不吱聲,劉備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些冠冕堂皇的話,直接說道:「如今曹孫聯手,南武侯危矣,侯君可有對應之法?」
劉玥終於開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劉備搖搖頭,又咳嗽兩下,說道:「非也,侯君可知曹孟德想要什麼?孫仲謀又想要什麼?某雖不才,卻略知他二人心思。」
曹操和孫權要的是不一樣的東西,也是完全不同的人。
「曹孟德要的是天下,孫仲謀只為自保。」劉備繼續說道:「試問一句,敗袁紹可得北方,可若敗了侯君,曹操可得南方否?」
當然是不成的,就算曹孫戰勝了劉玥,也就是把劉玥重新打回益州龜縮,而江東反而會因此勢大,曹操怎麼也占不了便宜,頂多荊州一人一半;若是打不贏就更別提了。
「若是侯君與曹孟德聯手,攻占下江東後,哪怕將江東對分。您可平定大半個南方,而曹操得江東水軍,又可過長江天險,才有進一步可圖。」
說到底,三方博弈,其中兩方都想要天下,如果聯合較弱的第三方,那麼就會呈三足鼎立,一時誰也奈何不了誰,誰也得不到什麼好處。
可若是兩個莊家聯手把最小的滅掉,便可放手爭一爭這天下。
誠然,這樣等於養大了對頭,搞成楚漢相爭的局面,但就像劉備一針見血所說的那樣:曹操不是孫權,他要的不是自保,而是整個天下。
三國鼎立,只對最弱的勢力最有利。
而爭天下的,自然是強者們的游戲。
45關張投曹
劉備的言辭說動了劉玥, 後者蹙眉, 顯然在認真思考他給出的提議。劉備見狀,心中大定,他自己沒法平定天下, 卻總有一份夙願在的,無論曹操還是劉玥奪得了天下, 他在地下看著也算給自己一個交代。
若此計能成,平定天下也有他一份功勞在。
「劉使君的意思我明白,可曹公未必會這麼想。」劉玥擔憂道,這不是她想和曹操聯合就聯合的,這也要看曹老板的意思, 而曹老板一心就想滅掉她……
「曹公並非聽不進諫言之人, 南武侯派一名能言善辯的名士,去曹營說動他便可。」劉備氣息漸弱,說話也有些吃力,「若是聯盟不成,再想應戰之法也不遲。」
劉玥點點頭,就看到劉備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卻仍舊強撐著問道:「荊州一戰, 吾與妻兒失散, 侯君可有見到?」
他如果死在這裡,阿鬥就是他唯一的子嗣。之前劉備顛沛流離的途中, 死過不知多少老婆孩子,但他那時想著孩子總能再生, 可如今卻不行了。
劉玥應道:「使君勿慮,趙將軍忠心護主,如今我送將軍和兩位夫人並小公子去了益州。」@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備笑了一聲,知道自己老婆孩子給拿住做了人質,可他都快死了,還需要什麼人質呢?只得漲紅了臉,捏住劉玥的手,祈求道:「婦人幼子無辜……」
「劉使君想到哪裡去了?我劉玥再不才,也不至於欺負婦孺。」劉玥無奈地搖搖頭,「有趙將軍在,無人可以傷到使君的家眷,我也令人妥善安置他母子三人。使君安心吧。」
安心?如何安心得了,可再不安心又能如何?
劉備幽幽嘆了口氣,阿鬥過得好不好,一是看趙雲的忠心,二就是看劉玥的人品。也罷了,事已至此,難道他還能希望阿鬥出人頭地,只要劉玥肯讓孩子平安長大就好。
當然,劉備是不知道,阿鬥將來比他出息得多。至少劉備死的時候不過是個將軍身份,而阿鬥可是當上了大唐的丞相,歷經兩朝,是唐高祖劉維的心腹臣子,也是唐文帝的帝師。
不過這都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此時眼看著劉備要斷氣,劉玥連忙問道:「阿鬥還沒有大名,你做阿翁的給取一個?」
「原本……是要叫劉禪的。」劉備腦子有些病糊塗了,劉禪這個名字飽含了他稱帝的野心。一個諸侯兒子尚可叫劉禪,而如今他都快死了,老婆孩子寄人籬下,他怎麼敢還給孩子起這個名字?
要是劉玥小心眼一點,分分鐘弄死阿鬥。
可劉玥只是深深看了劉備一眼,點頭道:「好,那就叫劉禪。」劉備的兒子本就該叫劉禪,歷史拐了一個大彎,在某些細節卻還是會遵守慣性。
劉玥沒和劉備保證什麼,也沒這個必要。至於她以後對阿鬥好不好,只看這孩子自己的表現,她保證不會因劉備而產生任何偏見而已。
她走出帳子,讓張飛進去,她估計劉備也更願意死前由自家兄弟陪在旁邊。果然沒多久,帳子裡就傳來了張飛的嚎哭聲,男兒有淚不輕彈,這哭聲難聽得很,卻讓聽的人也不由嘆息悲哀起來。
且說劉備死後,屍骨卻不能一直放在劉玥軍中。劉玥找張飛說了一下,大戰就在眼前,她不可能給劉備設個靈堂,要麼就地埋了辦個簡易喪事,要麼給張飛點人手,讓他親自為劉備扶靈去一處好地方安葬。
反正家鄉是回不去了,幽州那是曹老板的地盤。@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玥並不挽留張飛,雖然後者是一員猛將,可是對方心不在她這裡,又沒有什麼好牽制他的,留在身邊也是麻煩。要說殺了吧,名聲也不好聽。
再說張飛認定了是孫權害死劉備的,對孫權恨之入骨,劉玥覺得很有必要放回去給仲謀找不痛快。所以,當張飛執意為劉備扶靈北上後,劉玥痛快地給人給錢給車。
張飛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劉玥不計前嫌,給大哥找醫生又給他錢,更別說劉備家眷都在益州。這個剛猛的漢子離開前,第一次恭敬地給劉玥行禮,許諾道:「若某報仇後沒死,必定報答你這份恩情。」
劉玥笑笑,把人送出去,還派了一支小隊護送。
人送出去十幾裡地後,竟然神乎其神地撞上了關羽。關羽單槍匹馬地擋住江東追兵,此時渾身是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可他竟然撐著一口氣也要去找劉備。
而此刻,看到劉備的棺材,他再也忍不住從馬上跌落。張飛喊了一聲,讓人去接住,又是就近請了大夫。原本是沒大夫搭理他的,還是護送的小將拿出了劉玥的信物,這才有百姓安置棺材,又有大夫上門來診治。
關羽畢竟身體底子好,修整兩天後,就私下找到張飛,問他有沒有想過下一步怎麼辦。
「那……先給大哥找地方葬下,再去江東找孫賊報仇!」張飛認真道。
關羽想得則多一些:「大哥和你我都是北方人,葉落根歸,總不能葬在荊州?何況就你我二人,還不能近孫賊的身,就會被殺。你我死了沒關系,可恨不能為大哥報仇。」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怎麼做?」張飛是暴脾氣,當下不樂意了。
劉備屍身不能放太久,否則哪怕天氣不熱也會腐爛,這事拖不得。關羽閉眼沉思片刻,仿佛下定什麼決心般,恨恨說道:「為今之計,你我去投了曹操。」
「什麼?投曹賊?!」要說天下誰和劉備最不對付,不是劉玥也不是孫權,還是曹操,這兩個人是死對頭了,恨不得掐死對方那種。
劉備私下裡對曹操就一個稱呼:曹賊。
可關羽說得確實是二人最好的出路,曹操可謂痴漢關羽很久了。如今劉備死了,關羽掉過頭帶著張飛來投靠,曹老板估計能樂死。
「你難道不曾聽說,那曹賊要與孫賊聯手,攻打荊州嗎?」張飛跺腳,「若沒有南武侯,我都不能為大哥扶靈,你豈能恩將仇報?」
「我投曹操不過是為了見到孫賊,二人聯盟必定見面,到時候在席上,你我兄弟二人拼了性命也要把孫賊砍殺。」關羽傲然道。
張飛想了想,覺得二哥這話好生有道理。
「再者曹操統管北方,讓他找地方安葬大哥,豈不是方便?」關羽絲毫不覺得坑曹操有啥不對,反正他生死都是劉備的人,哪怕劉備死了也一樣。
張飛也同意了,於是兩人趁著夜色,不驚動劉玥派出的那支小隊,把劉備屍體偷偷帶出來,一路朝著北方曹操的地盤跑去。
等劉玥得知消息後,挑了挑眉,沒計較。反正曹操手下大將多,一個是砍,兩個也是砍,債多了不愁。再說人都跑到曹操的地盤了,她再捶胸頓足也沒用。
「你說曹公的運氣怎麼就這麼好?」劉玥托著側臉問道,「曹公怕是在夢中都能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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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淡然道:「得此二將未必是曹公的幸事,失此二將也未必是明公的不幸。」就關羽和張飛的脾氣,也就是劉備治得了他們,說不得會攪得曹營雞飛狗跳。
劉玥哈哈大笑,指了指諸葛亮:「你啊,這張嘴。」
笑過之後,劉玥正了正臉色,說道:「我欲和曹公聯盟。」
諸葛亮點頭,神色並不意外。
「可曹公如今執意要聯合江東攻打荊州,我需要一人出使曹營,說服他改變主意。」劉玥問道:「去的那人必要身份尊貴,以顯示誠意,又要舌燦蓮花,以說動曹公。此外,此人要有膽識魄力,孤身闖曹營,很可能再也回不來。」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想來曹公也知道這個道理。」諸葛亮平靜問道。
劉玥苦笑:「他曹孟德何時守過規矩?」
懂規矩還能把持漢室,還能狹天子以令諸侯?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劉玥還沒問出口的話,那就是「何人可擔此重任?」
誰適合出使曹營?這事情難道劉玥心裡沒有人選。她心裡早就選好了人,只是此行太過凶險,她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提,可不提難道對方就不知道嗎?
有些話甚至不需要暗示,聰明人就懂了。
能滿足那些條件的,身份能力膽識都最合適的,不正在坐著在她的面前?諸葛亮輕搖羽毛扇,神色平靜從容,好像他完全沒猜出劉玥屬意他去闖這趟龍潭虎穴似的。
「孔明……」劉玥嘆息,她當然不想自己丈夫去曹營。可他們都是公私分明的人,為了大業,諸位將士可以犧牲生命,憑什麼諸葛亮就不能冒險?
就連劉玥自己,不也是出生入死好幾次?
既然諸葛亮是最合適的人選,他就必須去。既然主公做出了這種決定,臣子就必須心甘情願地為了主上冒殺身之險,任誰都挑不出錯來。
「明公何必做小兒女之態?」倒是諸葛亮一曬,他喊她「明公」而非「夫人」,說明兩人是公事公辦的狀態,「為蒼生大計,亮的性命何足掛齒?」
爭天下不是過家家,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兒女情長。
當然她問他心中是否有天下蒼生,他不是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心嗎?
他們夫妻並非因為情而成親,更多的反倒是因為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些年相處下來,恩情也比愛情更重,相比於生死相隨的愛侶,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戰友。
劉玥先是苦笑一聲,隨即正色肅容道:「那一切都勞煩軍師了。」
「亮,定不辱命。」諸葛亮往後一步,也鄭重俯首行禮。
他抬頭看去,望向那一對漆黑的鳳眸,比成親之時更顯威儀。劉玥終究是一天比一天更像君王。君王多情,君王也無情,然而無情多情,都是他此生相隨的對像。
46哀哉奉孝
曹操最近很高興, 非常高興, 畢竟誰一覺醒來發現多了兩員猛將都會喜上眉梢的。哪怕關羽和張飛拖著一具屍體來找他,但考慮到那個死掉的是劉備,他就更高興了。
當然, 後者的高興是不能表露在臉上的。曹操心中暗喜這貨終於死了,表面上卻還要做出悲戚的樣子, 感嘆和劉皇叔畢竟相識一場,必定要派人送他回老家安葬,啊不對,是一定要厚葬!
曹操態度之誠懇,讓原本還憤憤不平的張飛都略感舒坦, 他自然是打算為大哥奔喪的, 只是如今即將開戰,曹操又再三挽留,並保證會派人妥善料理劉備的後事。
張飛看了看關羽,後者在眾人看不到的地方給了他一個眼色:三弟,你忘記我們是來干什麼的嗎?張飛這才恍然大悟,對哦, 他們是來等曹孫聯盟時刺殺孫權的。
報仇才是頭等大事, 要是仇報了還沒死, 他們還要去劉玥那裡報恩,並且親自去益州見一見小公子是否安康, 再做打算。
敢情從頭到尾就沒曹操的事情。
你問曹操知不知道?那你還真小看了這位奸雄,曹老板心裡還能沒點數, 難道他還會真覺得是自己的個人魅力吸引了關羽和張飛嗎?
只是有些事情看破不說破,人在自己這裡待久了,自然會培養出感情。關羽當年是惦記劉備,如今劉備一死,這兩位心中也沒啥牽掛……什麼,你問阿鬥?那小東西都沒有周歲,難道指望輔佐一個嬰兒爭天下嗎?
再說阿鬥身旁已經有趙雲跟著了,關羽又不傻,他們三個一窩過去,還妄想輔佐幼主,這是在逼著劉玥殺阿鬥嗎?
於是,關羽和張飛就這麼在曹營待下了,每天掰著手指頭,等曹操發兵往南面走。嗯,是的,那據說的「百萬大軍」還在籌備過程中呢,荀彧表示大軍開拔的後勤工作真的很麻煩。
一個在許都,一個在成都。這荀家叔侄兩人雖然相距千裡,分數陣營也不同,卻都感受到了同樣的怨念。可能姓荀的都是勞碌命吧。
這天一大早,曹操正在軍營裡吃餅子,就聽到有人來報,說是荊州使臣到,帶著劉玥的親筆信,有要事和他相商。
曹操抹了抹嘴,問道:「使節有幾人?」
「回丞相,使節一人,帶著三名隨從。」跪在下首的士兵道。
曹操樂了,對左右說道:「一個人來就敢來我的大營,真有些膽子。」
他又問:「來者何人?」
「是劉軍的軍師,諸葛孔明。」士兵又說。
諸葛孔明這名字這兩年也算響徹大江南北了,之前和劉玥一樣,都是因為太年輕而被人輕視。後來,劉玥出名了,他又只被當做入贅的小郎君,這還是好聽的說法,還有些人背地裡罵他「以色侍主」呢。
直到諸葛亮用雷厲風行的手段向天下昭告,所謂「臥龍」,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也並不是僅憑著劉玥才做到這麼高位置的。
曹操每次想到諸葛亮,就覺得又牙疼又心疼。牙疼是因為這人和劉玥一樣愛搞事,心疼則是因為這麼好的人才,怎麼就便宜了劉玥那丫頭呢?
「讓他進來見我。」曹操揮手讓士兵下去,餅也不吃了讓人拿走,端正坐著,就等諸葛亮進來見他,既表示尊敬又彰顯自己的大家風範。
門外士兵引著使節走來,來人一身青衣,羽扇綸巾。只見他身長八尺,修身如玉,雅量非凡,望之可親。諸葛亮帶著微笑,向曹操行禮道:「曹公。」
「諸葛先生。」曹操也客氣,事實上他對人才都很好脾氣。
「我奉主之命,特來此與曹公商議南征之事。」諸葛亮開門見山,「不知曹公可否聽某一言?」
曹操也挺好奇劉玥想干什麼,還來找他商量南征的事情,不知道就是去征討她的嗎?
諸葛亮不卑不亢,看到曹操不反對,就跪坐於下座,開始從天下大勢講起。他們心知肚明,如今天下三分,最強的當屬曹劉,江東孫權最弱。
「說這些又有何用?」曹操反問。
「某有三問,煩勞曹公解惑。」諸葛亮輕搖羽毛扇,看著曹操問出第一個問題:「若聯合江東攻打我主,曹公可得利幾許?」
曹操不說話,但他心裡自然有一筆賬:劉玥敗了也能龜縮益州,這個勢力一時半會兒倒不了。而他頂多吃下荊州,奪回關中,這還是江東什麼都不要的情況下。
「其二,曹公心中所圖為何?」諸葛亮見時機成熟,又拋出第二問。
曹操仍舊不說話,他想要的自然是整個天下,四海歸一。
「最後一問,曹公之劍究竟指向何處,才能完成心中所圖?」諸葛亮笑道。
曹操終於有所回應,冷聲問道:「南武侯又意欲如何?」
「我主與丞相所求別無二致,皆欲四海歸一,可吳侯所要的不過是封疆一方。曹公聯吳,最終是吳侯所得更多,還是丞相所得更多?」
說到底,就是曹操和劉玥都想大一統,雖然都想由自己來一統,但孫權這貨是想搞分.裂啊!從目前局勢來看,曹操和孫權聯合最有利,但眼光放遠一些,三國鼎立對曹操可沒有一點好處。
諸葛亮又行一禮,輕聲道:「我主欲與曹公聯合,吞吳。」
曹操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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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諸葛亮被安置下休息了,說是休息,也就是被軟禁起來。曹操沒有為難他,還讓人准備了茶水點心,非常有待客之道。
聯劉吞吳是一件大事,曹操不會自己一拍腦袋就做下決定,他還是要先問謀士們的意見。這次還是荀彧坐鎮許都,他帶著程昱和劉曄隨軍,而郭嘉重病,仍留在許都。
他讓人快馬送信回許都問荀彧和郭嘉,又召來幾位將軍和隨軍謀士。曹操說完後,就讓各人暢所欲言,幾位將軍都還是想揍劉玥,畢竟關中丟了窩火,更別提張繡還殺了曹洪。大家都是兄弟,總想報了這個血仇。
謀士們則想的多一些,程昱並不說話,劉曄看了看左右,建議道:「臣以為,諸葛孔明所言在理。江東如今雖然勢弱,但一旦得勢而起,又據長江天險和水軍之利,恐不會將荊州拱手相讓。南方路途遙遠,供給不足,明公打退劉鳳德後,難以繼續和江東為戰。」
南方和北方作戰情況完全不同,曹操這麼多年都在北面折騰,恐怕是沒見過南方地勢、天氣、瘟疫和水系復雜的可怕之處。
到時候就怕孫權翻臉不認人,要把荊州自己吞下去。到時候曹操就算拿了荊州,也要被江東和劉玥左右夾擊,灰溜溜跑回去。
程昱也點頭道:「聽聞吳侯與我們聯盟前,派遣都督魯子敬去荊州求盟,結果轉過就忘記誓言,連自己的大都督也不要了,此等做派不可信也。」
盡管群雄逐鹿的年代,人品什麼根本不存在的,但也不能太過出爾反爾。你都已經派遣使節了,然後一接到曹操的信就變卦,這不曹操心裡也發毛嗎?
曹操聽了一圈,心裡已經有了判斷,卻不著急拍板,他在等許都的信。
幾日後,他終於收到兩封回信。一封是荀令君寫的,大致彙報了一下許都的情況,還有糧草籌備的情況,並認為可以答應劉玥的聯盟。
第二封卻是郭嘉在病中寫的,他已經病到寫字手抖,因此信上的字跡斷斷續續,而且只有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孫不可信,討還長安。」
沒頭沒腦的兩句話,曹操卻瞬間懂了,於是又召諸葛亮來見,見面第一句話就是:「聯盟可以,但長安乃漢室舊都,必交還於陛下。」
科科,還給陛下?難道不是還給你?
不過諸葛亮料到曹操會提要求了,並且出發前也和劉玥商量過。此刻搖著羽毛扇並不慌張,過了半晌,才慢慢說道:「待我寫信給侯君,發兵吞吳之時,便交還長安於曹公。」
好在曹操要的不多,長安和附近幾個郡還了,北面還有一塊地方。
諸葛亮爽快得讓曹操都有些懵,但話已經說出口,就不能更改了,只能悻悻閉嘴。然後又和諸葛亮聊起其它事情,後者是名士風範,讓愛才的曹操越看越歡喜,恨不得把人永遠扣在曹營,卻心知肚明對方不可能背叛劉玥。
就像關羽和劉備是兄弟,都如何也不肯背叛。那諸葛亮和劉玥更是夫妻一體,他也就是平日做夢想想而已。
沒多久,曹操就給孫權寫了一封信,親筆斷絕了雙方的口頭盟約,又讓漢獻帝下詔書討伐江東之不臣。他自己假模假樣接了詔書,又讓送一封去荊州讓劉玥接旨。
江東收到消息後大亂,孫權悔之不及,卻無可奈何。
而曹操也沒有高興太久,他的糧草後勤都齊全了,可荀彧卻來信道:郭嘉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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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寫那封只有兩句話信的時候,人已經差不多了。
就算御醫再妙手回春,將死之人也拖不了太久,何況郭嘉被折磨得皮包骨頭,某種程度上是生不如死,看到他呼吸都和拉風箱似的,臉色忽青忽白,身上都是銀針扎過的痕跡,密密麻麻得讓大夫都下不了手。
可即便如此,他都撐著一口氣給曹操回信。瘦弱如竹節的手握住筆,一咳三顫地在信上寫下那八個字,燈盞襯著膚色如雪,在床榻上投下的陰影宛若鬼魅。
他寫完兩句話,丟下筆就嘔了一口血,直挺挺倒在床上,嚇得左右連忙叫大夫。有眼色的僕從看到主人眼看要不好了,急匆匆跑去找荀令君。
如今許都由令君坐鎮,一切事務皆由他來管。
荀彧接到消息,就放下手中的竹簡,來不及准備馬車,他牽過一匹馬就衝了出去。是的,別以為他是文臣就不會騎馬,君子六藝是有騎射的,更別提他和曹操一起上過戰場。
等他來到郭嘉病榻前時,後者面如金紙,呼吸微弱,只能看到胸口略有起伏。大夫們束手無策,對著荀令君搖了搖頭。
郭嘉嘴唇輕啟,喃喃著什麼。@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荀彧湊近了去聽,只聽到友人時斷時續地喊著「明公」,心中大痛,不由落下淚來,只能握住郭嘉的手,哄道:「明公出征去了,奉孝你且等等,等他回來……」
可誰知道曹操什麼時候回得來?
也不知道郭嘉能不能聽見,荀彧看了看大夫,知道回天乏術。他只能長嘆一聲,讓人下了虎狼之藥,好歹讓郭嘉再清醒一會兒,好交代自己的後事。
用了狠藥後,果然見郭嘉悠悠轉醒,竟是恢復了往日的神采,雙眼清亮,看著荀彧焦急的面容,輕聲問道:「令君,信寄出去了?」
荀彧點頭:「都寄給明公了。」
「想來你也是贊成和南武侯聯盟。」郭嘉笑道。
荀彧仍舊點頭,既不想催促,又不願郭嘉再談公事。郭嘉是懂得看臉色的人,就算臨死他也是聰明人,當下就笑了,無所謂道:「你是知道我的,文若,明公的事就是我的事,至於我自己的事……又有什麼好交代的?」
「左不過我走之後,各人行各事罷了。」郭嘉閉了閉眼,嘆息道:「只可惜不能再和你們飲酒,再也不能陪著明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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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說不出話來,只是握住對方的手。郭嘉和他是同鄉,年少時也曾一起對酒當歌,也曾一日看遍長安花。後來,也是他將郭嘉引薦給明公的,兩人私交極好,堪稱摯友。
「奉孝,你好好休息吧。」
郭嘉搖搖頭,拉了拉荀彧的手,讓他靠近自己,輕輕在好友耳旁細語,除卻兩人誰也聽不見這麼低的聲音:「文若,過剛易折。我知你,可無論如何,不要和明公硬著來……」
他如何看不清荀彧的心思,又如何不知道曹操想要什麼。這兩人看似一個霸道一個謙和,骨子裡卻都是極剛烈的人,過剛易折,兩劍並行還好,若是對著砍必有一劍折一劍傷。
荀彧心中苦澀,只是道:「我知道,奉孝。」
曹操設置校事府監察百官,郭嘉也不敢多說,輕聲一句就把人推開。然後,他眼中現出狡黠的光來,就像少年時那般,開口笑道:「再拿些酒給我吧,文若,以後也沒法再喝了。」
荀彧側頭拭淚,揮手讓人拿出好酒,斟滿兩杯。
郭嘉自從病了就再沒聞到酒味,現在聞到如此好酒,眼神都亮了幾分,急忙伸手去拿,低頭嗅了嗅酒香,露出一個微笑:「好酒。」
他呢喃:「好酒啊。」
手一松,滿杯的好酒全傾倒在床榻上,杯子摔在地上發出脆響,幾滴酒液濺到荀彧衣服上。後者閉了閉眼,停頓片刻,忽然仰頭飲盡杯中酒。
「確實是好酒,奉孝。」
47誘敵深入
郭嘉死了, 曹操也是真傷心, 可仗還是要打,盟還是要結。
曹老板就是再傷心,也不可能為了郭嘉而停下手上的正事。他是個至情之人, 卻同樣是個絕情之人,傷心時不吝惜眼淚和悲痛, 可哭過了也就揮揮衣袖,繼續他的王途霸業。
諸葛亮是跟著曹營一起見到劉玥的,還有劉玥身後的七萬大軍。時隔多年,曹劉兩人再次相會,都覺得對方和印像中不同了。
劉玥是覺得曹操老了, 兩鬢微白, 神態更沉穩卻也更疲倦,這種疲倦不是生理上的,而是歷經世事後的滄桑。寶劍仍舊鋒利,光芒卻被隱藏在劍鞘之中,危險不減。
而曹操也覺得劉玥大不一樣,之前那個燦陽般爽朗的女子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內斂深沉的諸侯。當一個人學會笑意不抵眼底後, 學會蟄伏和忍耐後, 學會背負某些沉重的東西後,她就成了合格君王。
兩軍相聚, 因為還未盟約,並不做宴會歌舞。兩邊的軍旗獵獵迎風, 三軍將士卻沉默站著,只有馬蹄揚起的幾縷沙塵,竟有幾分蕭條肅殺之感。
「曹丞相。」「南武侯。」
雙方都騎在馬上拱手,該說的話,諸葛亮都已經說完。而曹操更是讓漢獻帝下旨,劉玥也接了旨,無需打什麼機鋒,直接歃血盟約便是。
鮮血湧入杯中,劉玥仰頭喝下摻著血液的烈酒,又和曹操談及質子的問題。大家都互相坑過,不敢輕易相信對方,於是便同意交換人質,可曹操兒子多,劉玥卻只有一個孩子,讓她把劉維交出去,就是在要她的命。
商量之下,曹操同意劉緣到許都做人質。雖然劉緣是養子,但畢竟在劉玥身邊養了那麼久,視若親子,身份也足夠。更何況,若兩邊真到了不得不打的時候,哪怕用親子劉維做人質,劉玥還是會照樣起兵。
而曹操這幾天也在思考送哪個兒子去益州比較好,曹昂是嫡長子不用想,曹衝是他心尖肉也不行,再小一點的送過去是打算讓劉玥替他奶孩子嗎?而且這孩子他還想要回來的,真送小孩兒過去,難免移了性情。
剩下的也就是曹丕、曹彰和曹植,而這兩個兒子裡,他顯然更喜歡曹彰曹植。曹丕這孩子吧……只是讓曹丕過去也很不合適,他都娶妻生子了,曹睿都三歲了,難道讓一家人都過去?自古就沒有這個先例。同理,曹彰也剛成親,所以十五歲的曹植是最好的人選。
不大不小沒成家,不是嫡長子也不是心尖肉。好吧,其實除卻曹昂和曹衝外,這兒子也能在曹操心裡排個第三,要是曹丕再小個五歲,肯定就扔他過去了。
劉玥正在那裡喝茶呢,就聽到曹操說過幾天讓人護送曹植去益州,並交換劉緣。她眯起眼睛,心裡狐疑道:曹植……是寫七步詩的那個?
沒辦法,這就像現代大部分人提到孔融就記得讓梨,提到曹衝就記得稱像,提到曹植嘛……有文化點的會想到《洛神賦》,社會一點的會想到和嫂子甄姬不得不說的故事,而如劉玥這般上課打瞌睡氣死老師的,就只想到了七步詩。
大約是劉緣分量太小,曹操終究不放心,劉玥笑道:「不為約為兒女親家,吾兒阿維今年不到四歲,丞相可有相配的女兒。」
曹操女兒比兒子少,其中三個還嫁給了漢獻帝,其他都太大,倒是有一個是環夫人前兩年所生,是曹衝的同母妹妹,如今才七歲,聰明可愛得緊。
曹操一說,劉玥就點頭道:「女子大幾歲不礙事。」女大三,抱金磚嘛,她自己就比孔明大兩歲,還不是處得很好?
於是,兩家說定這門娃娃親,又彼此交換了信物。當晚回到營帳的時候,劉玥說起這門親事,諸葛亮搖著羽毛扇點點頭,倒沒有反對的意思。
一來是主公拍板的事情,反對了也沒用,劉玥這幾年越來越獨斷專行,他也是心裡清楚的;二來劉維娶了姓曹的正妻,並不妨礙他再娶世家女為側室,更不影響他將來納喜歡的女人為侍妾。
只不過……
「我是聽說女兒肖父。」劉玥點著油燈前看地圖,挑了挑眉頭,不正經道:「要是將來小年娶了個女版的曹丞相回來,該不會恨上我吧?」
諸葛亮的羽毛扇停住了,他看了看劉玥,輕咳一聲道:「娶妻當娶賢……另外這話若是讓曹丞相聽到……」曹操這閻王脾氣,少不得記仇。
劉玥輕笑了一聲,示意孔明去看地圖上,用朱砂筆標出來的路線:「你猜我們遇到的是誰?」
魯肅被關,孫權沒法,只能啟用年輕將領呂蒙為大都督,呂蒙和周瑜是一個路數的,論水軍之戰頗有能耐。但曹劉分兩路進軍,呂蒙分身乏術,勢必要另派一位德高望重的將領統兵。
而江東一向重視曹操勝過重視她,呂蒙身為大都督的必要迎頭痛擊,才能安定江東世家動搖的人心。他今年也就剛到而立之年,之所以讓他當大都督,一方面他是孫權的嫡系,另一方面是魯肅去荊州前的舉薦,因此他更要立威。
所以迎戰荊益兩州的必定不是他,那又會是誰?黃蓋?還是周泰?
「探子沒消息,倒是只有打了才知道。」劉玥笑道,並不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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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和曹操分兩路行軍後,只保持著互相間的傳信,各打各的,並不干涉。何況大家畢竟隔了一層,兩軍中的大事不可能掏心窩地說出去。
所以直到她安排在曹營的探子傳出私信後,劉玥才得知曹操那邊的境遇有多糟糕。或許曹丞相順風順水過頭了,如今跟頭一個接一個地摔。
他雖有蔡瑁為前鋒,和江東水軍打個平手,但緊隨其後的北方步兵和騎兵一到了南方就水土不服,病到了三分之一,這也就罷了,水土不服頂多是喪失戰鬥力,將養幾日說不定能好。
然而,很快軍中瘟疫大起,這可是要命的事情。要知道三國時期的江南可不是現代江浙滬包郵區,上有天堂下有蘇杭的,那時候南方濕熱多瘴氣,多毒蟲鼠蟻,南方連蟑螂都會飛。曹兵還沒和呂蒙交上手,就開始上吐下瀉,發熱脫水病死的不下數千人。
曹操覺得自己頭風病又要犯了,這還沒開打,手上兵力就去了一半。蔡瑁還在和呂蒙廝殺,倒是為他爭取了時間,可曹操卻萬萬不敢再帶兵冒進。
「這倒是有意思。」關於赤壁之戰,劉玥記得不多,隱約就記得個鐵索連環,火燒曹軍什麼的,說起來江東怎麼那麼喜歡用火啊?
可如今看來,曹操倒不是被火燒走的,更像是被瘟疫擊退的。
「軍中情況如何?」劉玥問諸葛亮,後者也看完了密報,搖著羽毛扇從容淡定道:「尚好,川蜀之地本多瘴氣,和江南很有幾分相像。況且甘將軍曾在荊州練兵,麾下水軍多習慣南方氣候,糧草也都充足。」
軍中後勤交給諸葛亮,她絕對放心,不過還是囑咐一句:「要小心瘟疫。」
諸葛亮笑了:「當年荊州瘟疫,明公只記得帶人去救,救完了就扔在一邊,倒是仲宣細心,將明公治理瘟疫時的法子記錄下來,連同十幾副藥方一同整理成冊,讓張、華兩位神醫修改過後,呈到明公案前。」
劉玥愣了愣,然後明白過來,這是王粲給她整理了一套《傳染病預防和治理手冊》,而諸葛亮多半吩咐下去,已經在軍中實行了。
「我倒是記不清了……」劉玥尷尬道,她完全不記得有看到這份東西。
諸葛亮嘆氣道:「明公那時心思不在上面,案前公文也都是我批復的。」
「嗯,這是我的過錯了,原本該好好獎賞仲宣一番。」劉玥又道。
「這事也有好些年了,若真等到明公想起來,說不得連仲宣自己都忘了。」看到劉玥疑惑的眼神,諸葛亮淡定補充道:「已經獎賞過了,賞了些金銀綢緞,又升了他一等官職。」
唉,你等等……什麼時候的事情?現在連手下升官,都可以不經過我了?
劉玥眯了眯眼睛,很是回憶了半天,才說道:「哦,我記起來了,那次你和文和一起來找我,說是要給官員們升等,少說也有好幾十個人,我記得仲宣也在上面。」
「就是那一次。」諸葛亮點點頭。
雖說她是主公,確實不需要事事經手,但這種有她沒她,益州都照常運作的錯覺是怎麼回事?你看,從回復公文,到布置實施,再到升官獎賞,諸葛亮都給她一條龍包了。
總有一種微妙的不爽感。
心裡有些疙瘩,但劉玥卻沒有表現在臉上。畢竟諸葛亮一心為公,做的又是好事,為她分憂不說,事情交給他做絕對省心放心。所以,劉玥很快把這一層揭過,准備向江東繼續進軍。
江東顯然在收縮兵力,她之前遇到的兩個小城幾乎沒有守軍,當地長官看到她的旗幟,就帶著手下大小官員來投降,一路上都沒遇到太大的抵抗。
劉玥疑心這是江東的誘敵深入之計,又不可能停下腳步,只得把警惕又提高一層。反正敵退我追,沒毛病。
大約又行進了一個晝夜,探子終於看到敵軍了,劉玥這顆心也放了下來。聽前線來報,說是甘將軍已經和人打起來了,只是看人數並不多。
劉玥冷笑一聲,在地圖上打量幾番,就下令讓人做出嚴守左方的模樣,在右方虛晃一槍開個口子,做出防御不周的模樣,又命令將士們低調行事,無聲調整布防,儼然是依托軍營,做了一個小型的口袋陣出來。
「倒真是來騙我誘敵深入的了。」劉玥對諸葛亮笑道。
諸葛亮看了看左方的湖泊,又看了看右方連綿起伏的丘陵,挑眉不語。
雖不知道帶兵的是誰,但此人應該是熟讀兵書,卻沒怎麼帶過兵,這計策用得和書上一樣標准,遇到普通將領,或許還真能奏效,可惜劉玥十幾歲就上戰場,見識過大大小小的戰鬥不知凡數,拿這個騙她……
這是看呂蒙大敗曹軍,所以覺得他們也是軟柿子了?
先收縮兵力,做出江東無力雙線作戰的模樣,放棄兩座小城,引劉玥深入,然後再派出一小支部隊拖住甘寧的先鋒水軍,從左右突襲大軍。左邊是湖泊,而江東水軍擅長手下伏擊,所以對方料定劉玥一定會嚴防左側,從而導致右側的布防不周。
右邊是成片的丘陵矮山,雖然軍隊不好走,但如果拋棄騎兵,讓經驗豐富的步兵跟隨當地向導,也就是麻煩了一些,卻有出其不意的功效。等到劉玥右翼空虛時,出奇兵從山裡躥出,直衝大營,如果將領英勇,說不得還能打傷劉玥。
而一旦大營被突襲,主帥又受傷,劉軍必亂,再派人乘勝追擊,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可惜了……劉玥完全不上套。
「明公。」諸葛亮出聲道:「左側也不得不防。」萬一對方真從左邊湖泊主攻呢?
「孔明不愧一向謹慎。」劉玥笑了笑,「你有何計策?」
「臨走前,臣准備了不少火油,如今我觀水勢並不湍急,在沿岸倒上一層也不會衝走,若吳軍從水中潛行上岸,不過點一把火罷了。」諸葛亮說道。
劉玥想了想,點頭道:「按你說的辦。」有備則無患。
命令都吩咐下去了,她治軍嚴明,將士們行動迅速,並不用擔心。只是劉玥還是有個問題:嗯,對面將領到底會是誰呢?
48大破江東
劉玥並沒有等待太久, 對方看到劉軍右側空虛後, 立刻從山野中現身,朝著大營衝去。右路軍將領按照主公的吩咐,裝作不敵的樣子, 開了一個極為狹小的口子,讓吳軍步兵衝了進去。
「咱們就這麼看著?」手下小將問道。
右軍將領姓衛, 也是個脾氣剛強,不肯吃虧的主兒,他騎在馬上啐了一口,道:「主公有令,放進袋子裡再打, 不過某也不能干坐著, 讓吳軍小兒們看輕了某等!」
「將軍的意思是?」
衛將軍冷笑一聲,吩咐道:「讓弓箭手列隊,准備火油,我給他們一份大禮。」
「剛才左軍借走了不少火油。」小將認真道,看到上司臉色不悅,立刻補充道:「是諸葛軍師的命令, 我們還剩下一些, 夠一百來枝箭的。」
衛將軍盤算了一會兒, 覺得聊勝於無,便吩咐去准備。
而劉軍左側湖泊中也出現敵人, 江東水軍最為擅長水中潛行,當年由周瑜訓練統領的「水猴子」讓劉玥吃了大虧, 傻子才和他們比水性呢。
劉玥雖然張開了口袋陣,但對於左側並非完全不防御,甚至她采用了諸葛亮的建議,先在水上潑上打量火油,油比水輕,加上這幾天水流平緩,所以沒有衝走太多,等到「水猴子」一露頭,左軍將領就讓人點火,頓時湖泊上燃起熊熊火海。
「水猴子」在水下還能避免燒傷,一旦冒頭就難以忍受,所以一時不敢冒進,只能繼續潛水,等待油燒掉之後再動手,只是這樣一來就失去了戰爭的先機,還給左軍充足的時間安排防御。更重要的是——
原本孫權是打算左右夾擊的,但如此一來,左邊的「水猴子」被暫時困住,右邊的山野奇兵中了口袋陣埋伏,反而形成左右不能相顧的局面。
看到走進口袋陣的人馬已經不少,衛將軍給了個顏色,手下騎兵立刻馳馬上前,橫刀斬下不少吳兵頭顱,口子由此一封,竟然直接把吳軍攔腰掐斷。還不等對方回神,又只見漫天箭雨朝著丘陵矮山飛來,好在有山坡密林阻擋。
然而,火箭觸及草地,立刻和赤蛇一般蔓延開來,一片連著一片燃燒起來,還沒有離開山谷的吳軍被擠在當中灼烤,一時間慘叫連連。
劉玥得到消息後大笑,換上戰甲和雙斧,讓諸葛亮留守主帳,派兵保護好軍師安全後,自己帶著十二騎就衝出去,一斧頭一個,砍殺陷入口袋陣裡的敵人。
「劉鳳德她好大的膽子!」孫權又驚又怒。@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沒錯,這一次帶兵的就是他本人,而他現在更是跟隨那兩千人馬被困在口袋陣裡,山裡還留了六七千人,只這一燒,不知還能剩下多少。
他是萬萬沒想到,不,劉玥故布疑陣這事,有人勸過他……他這次親自帶兵出征,身邊帶著自己的侄女婿陸遜。
甘寧先鋒軍開戰後,他們都注意到劉玥抽出右側兵力,去左側湖邊布防。孫權大喜過望,以為自己計謀成了,可陸遜卻皺眉阻止,說這事有些蹊蹺。
「劉鳳德身經百戰,怎麼會如此輕易露出破綻?若劉軍沒有變化,主公計謀說不定真成了,可這樣明顯地調動,恐怕有詐啊。」陸遜今年才二十四歲,不過他少年老成,才智過人,又是先將軍孫策的女婿,所以很得東吳上下的賞識。
這次跟著孫權出征,也是想得些軍功,好回去再升上一升。
只可惜,孫權當時一心要擊敗劉玥,並沒聽進陸遜的話,他是急功近利了,加上曹操被呂蒙打得節節敗退,便犯了輕敵的毛病。
他當時帶兵衝擊劉營,陸遜又一次攔他,不讓他以身犯險。孫權怎麼說的?他對陸遜說道:「就算有詐,劉玥怎敢請兵入營,她的大帳近在咫尺,她豈不是引火燒身?」
自古以來,大帥軍帳就是一軍中最重要的存在,誰會為了算計敵軍,把大帳作為誘餌,讓敵人都殺到眼前的,到時候軍心都得亂。
「千金之軀不坐垂堂,主公你是何等身份,怎麼能親自帶兵衝營?」陸遜急了,拉住孫權咬牙道:「讓我去為主公探路。」
「伯言放心。」孫權甩開陸遜的手,帶著兵馬就走,這才有了如今之禍。
眼看著自己身邊的士兵越來越少,還有騎馬而來的銀甲女將,孫權知道那就是劉玥,她不是孤身前來,左右各有黑衣黑甲的護騎十二人,十二騎冷眼看他,不讓一個吳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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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已經不是當年衝動的小女孩兒了,自然不會親身衝鋒陷陣,心安理得地讓十二騎把自己保護起來。她遠遠看見吳軍護衛著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將軍,心念一轉,示意偏將喊話道:「來者可是吳侯?」
二十五歲的孫權……嘖嘖,果然年輕人,心思就是急了點。
孫權不是他哥哥孫策,若是孫策或孫堅在此,多半會銳氣不減,帶兵撕開布袋口子衝出去。孫策曾有「小霸王」之名,那是英勇無雙,可和項羽比肩的人物。
而孫權並不擅長帶兵,或者說是戰鬥。當然,每個人都有其長處,孫權在任用賢能,平衡世家這一方面做得非常出色,論權謀當屬三國第一。
……然而,他不會打仗。
眼看著孫權處於下風,在做徒勞的困獸之爭。還不等劉玥高興呢,就看到遠處狼煙滾滾,後者臉色一變,這正是她軍隊的尾梢。
「怎麼回事?」劉玥問道。
不多時,就有士兵傳信,說諸葛軍師收到消息,吳軍在火海中都能繞出來,正帶著一千人馬抄他的後路,並有意將山火引到劉營中。後方是放糧草和藥品的地方,諸葛亮怕出事,對方進攻得太猛,怕後方守不住,讓劉玥立刻增兵來源。
劉 玥看了看被包圍的孫權,心下立刻明白,這是拼了命來救這人的。雖說放跑了孫權可惜,但被抄了後路就完了,兩者孰輕孰重,她還是明白的。
她當即下令,讓口袋陣上方撕開一條口子放孫權出去,又收縮兵力轉而掉頭,去支援後路的諸葛亮。
等她憋了一肚子氣趕到時,諸葛亮正統領剩下的軍隊,將糧草和補給守得滴水不漏。她心頭火起,指揮著人馬就把這一千人圍了,該殺的殺,該抓的抓,眼看著山火要引過來,留了幾百人挖防火帶,其余大軍立刻開拔,繼續追孫權去!
孫權幾乎是一路被攆回去的。
劉玥充分發揮了「敵退我追」的精神,帶著大軍長途奔襲,攻下一城,不過多糾纏,派下一些守軍,就立刻去打下一個。一路上迅猛無比,竟是接連衝破好幾道江東布置的防線,連周泰等老將都一時抵擋不住。
等她一口氣打到廬江的時候,終於撞上了班師回援的呂蒙大軍,這才停下進攻的腳步,不得不在附近安營扎寨,和呂蒙對峙起來。
而孫權也終於順利逃回了建業,還未坐定就看見侄女眼中的淚水。是了,孫權想,陸遜為了救他,不要命地冒著大火繞出山林,去攻擊劉軍尾端,這才引走了劉玥。
陸遜手裡只有兩千人不到,劉玥一旦集結兵力撲他,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這是再拿自己的命換他啊!
「阿傳莫哭。」孫權安慰侄女,想說點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只能嘆息道:「什麼都別說了,從今之後,我待陸延便如親兒。」
陸延是陸遜長子,今年才兩歲,可憐孫傳年紀輕輕做了寡婦,她就算哭瞎了眼,陸遜都回不來了。要麼守著兒子度日,要麼就帶著兒子一起改嫁。
孫權心裡不好受,讓妻子陪著侄女,自己獨自去靜一靜。這事情還沒有完呢,劉玥來勢洶洶,怕是非要滅了他東吳才肯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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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一戰,跑了孫權,倒是抓了陸遜。只是這人骨頭太硬,死活不肯投降。本來是要殺的,但劉玥思量再三,覺得既然陸遜是孫策女婿,說不定有可操作的地方,這才留他一命,先關起來再說。
倒是另一件事,讓她勃然大怒。
「曹丞相什麼意思,這是撐不住要撤兵了?」劉玥對曹營派來的使臣嗤之以鼻,後者無話可說,因為羞辱而滿臉通紅,倒是諸葛亮對他點了點頭,讓人先下去。
曹營使臣頓時對諸葛亮充滿感激。
「明公何至於動這麼大的肝火?」諸葛亮輕搖羽扇,走到劉玥身邊問道。
「若是曹操從北面夾擊,此時建業還不是手到擒來?」劉玥恨鐵不成鋼道,「如今,他反倒要撤兵回許都,留我和呂蒙在廬江對峙,等孫權緩過勁來,又要養虎為患。」
「這事也怪不得曹丞相,曹軍因瘟疫損失大半,又被呂蒙擊敗,據說逃回壽春時極為狼狽,朝中上下議論紛紛,他需回去坐鎮許都。」不然,怕是後院都要失火咯。
劉玥正在氣頭上,嗤笑一聲道:「不過去了曹營一趟,你倒開始為曹操說話了。」
諸葛亮聞言,猛地變了臉色,扇子也不搖了,立刻拱手跪拜道:「臣於明公絕無二心,天地可鑒,望公明察。」
劉玥這才意識到自己剛說了什麼,她自知失言,看到諸葛亮這反應更是心痛。不過做主公久了,她開始不願意當眾承認錯誤,倒不是她好面子,畢竟這會損害一方之主的威嚴。
她只能上前把諸葛亮扶起來,親昵地埋怨道:「看看你,我不過是隨口一句,動不動就如此……豈不是要和我生分了?」
諸葛亮臉色還是不好看。劉玥嘆息,抱住他的腰身,把頭靠在對方肩膀上,湊著耳朵說道:「你想想,你我是什麼關系?這麼多年,我們見過多少風風雨雨,兒子都生了,你還和我見外。別的不說,哪怕你真去投靠曹操,他會信你才怪。」
丈夫是要哄的,軍師也是要哄的,這哄來哄去,孔明才重新恢復之前處變不驚的模樣,兩人又再次聊起戰事。曹操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想辦法把呂蒙干掉。
然而,還不等雙方有更大的動作,就出了事。
准確來說,這事不是某一方的,而是所有地方的災難——
建安十二年,公元207年,蝗災再起,鋪天蓋地的蝗蟲螞蚱啃食了所有糧食,三個月都沒有下雨,北方災情尤為嚴重,只有益州南部和江南部分地區幸免。
此時,劉玥和呂蒙在廬江已經對峙了兩個月有余。而從出兵時算起,孫劉曹這場大仗也打了將近一年多,東吳戰敗已成定局,孫權只剩下建業等地,也有不少地方受了災。
劉玥隔天就給益州的荀攸寫信,荀攸那裡也不好過,更不要說是荊州了,受災更嚴重。種子都被蝗蟲吃了,明年農民拿什麼來種地?
唉,這天災人禍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這時,孫權終於發揮了他權謀家的天賦,給遠在許都的皇帝上了一份奏章,內容倒是簡單,翻譯過來就是向曹操俯首稱臣,只求暫時保住建業等地。
曹操在這場戰事中吃了虧,自己沒撈著什麼,更不願意看到劉玥一家獨大,立刻答應庇護東吳,等熬過這場天災,三家再做打算。
劉玥如何不知道曹操心裡的盤算,只不過災情嚴重,再發動戰爭就是給自己挖墳,逼著老百姓鬧事了。何況沒有糧草,打個屁仗,當下同意撤兵,卻不肯讓出一寸一毫的土地來。
三國格局最終還是如此定下,只不過被夾在南北之中的東吳,已是強弩之末,不過是趕上了天災,才得以多殘喘兩年。
劉玥班師回益州,沿途路上也在視察百姓和官吏的情況,少不得辦掉幾個貪官污吏,委任更賢明的官員,又將部分軍糧發放給災民。
「如何,孔明?」劉玥擔憂道。
諸葛亮皺眉,搖頭道:「以往遇到災年,多靠余糧熬過,等來年天災過去再播種。益州還不必擔心,益南和江南有些地方沒受災,將災情嚴重的百姓遷出,遷到水源附近,或許勉強過得去。若來年仍舊無法耕種,只要不興兵,靠益州幾個糧倉的屯糧也夠用。」
有備則無患,賈詡、諸葛亮和荀攸坐鎮益州多年,怎麼可能不多囤幾個糧倉。而江南是魚米之鄉,又門閥眾多,世家林立,公家私家的屯糧都不少,只是——
「我擔心的是荊州。」諸葛亮嘆氣。
49曹家質子
益州, 州牧府
「大哥。」還帶著奶味的聲音, 只見一個四歲的小娃娃,臉崩得死死的,白嫩嫩的小手緊緊攥住另一個男孩的衣角, 怎麼都不肯放手,「不要走。」
男孩已經八歲, 還是個孩童的年紀,卻早熟得不像個孩子。他知道自己這一去,怕是很多年都見不到這個小團子了。如果有的選,他也不想離開益州,只不過……
劉緣嘆了口氣, 他自己命不好, 出生沒多久就父母雙亡,少不得別人說一聲克父克母,只一個祖母將自己如珠似寶地帶著,卻偏偏也去了。若不是阿母收留,將他視若親子,在這戰亂歲月, 他一個孩子還不知道會怎麼樣。
阿翁阿母辛苦, 他想幫也幫不上忙, 這次去許都,或許就能報答阿母的撫養之情。
只是到他走的這一天, 陪同官員都在外面等著,給曹丞相和天子的禮物也都備齊, 隨從士卒都准備待發,劉維卻死活不讓他走。
劉維是劉玥獨子,其金貴程度不言而喻,他哭得稀裡嘩啦,小手攥得死緊,誰也不敢硬撬,生怕磕碰著,上面怪罪下來沒好果子吃。
一來一去就僵住了。
「小年,松手吧。」男孩蹲下來,摸了摸小團子的臉,抹去眼淚,「你是阿母的兒子,阿母是頂天立地的女英雄,你怎麼能哭成這樣呢?」
劉維才不吃這套,哭得都要斷氣了。
幾個僕從婢子急得團團轉,伸手拉了拉,劉維嗓子拔高了一個八度,哭得更厲害了。一個膽子大些的僕人用了點力,將劉維的小手捏出紅痕來。
陪在旁邊的趙雲立刻變了臉色,眼神像刀子似的刮過去,這是上過戰場七進七出殺人的將軍,那個僕人立刻慘白著臉松手。可當僕從們求助的眼神遞過去時,趙雲卻抱臂站著,只當沒看見。
他只負責保護小年和阿鬥,其它的不歸他管。
劉緣又哄又勸,可劉維和他親娘一樣固執,認准一件事不回頭,最後連荀攸都驚動了。可就算公達再料事如神,決斷英明,他拿一個四歲小兒也沒辦法,何況這小兒還是他少主。
要是劉玥在,估計拎起兒子,啪啪兩下打屁股就完了;換作諸葛亮就沒那麼粗暴,但光是充滿失望的眼神掃在劉維身上,後者就不敢再嚎了。
「外面怎麼也鬧起來了?」荀攸不快道,他滿腦子劉維的嚎哭聲,都快炸了。這時候牆外也傳來了一陣騷動。
傳信小官尷尬道:「是從許都來的使節,帶著曹丞相之子。」
「怎麼不安排去別處?」這不來添亂嗎?
「曹公子說,依禮先要來州牧府拜見南武侯。」小官答道。
荀攸平靜道:「明公還未回來,難道曹公子不知道嗎?」
小官語塞,荀攸不想為難,就讓他先下去,讓許都使節和曹公子等一等。回過頭,就讓人把劉維拉開,又對趙雲行禮道:「將軍見諒,再哭下去怕傷了幼主的身子。」
趙雲想了想,覺得也對,看到僕從粗手粗腳的,就干脆自己走過去,將劉維強行脫開。小家伙掙扎得厲害,又留了指甲,胡亂揮舞著撓了趙雲好幾下,後者並不在意這點小傷,反而擔心把劉維拉疼了。
眼看劉緣可以出門了,還不等荀攸松一口氣,之前那小官又回來,這回滿臉喜悅道:「益州牧回來了,明公就在門口,騎在馬上。」
原來等到了益州治所境內,諸葛亮帶兵回大營處理後續,劉玥耐不住想先回去看兒子。無論是女英雄還是女主公,她終歸是個當娘親的,怎麼可能不想年幼的孩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沒想到還沒走到門口,就遇到這一場鬧劇。
也不等門人通報,劉玥下馬往裡面走,和手下官員打了照面,略一點頭,繞過門廊,就看見趙雲抱著張牙舞爪,滿臉鼻涕的劉維,後者掙扎著撓人。
劉玥瞬間拉下了臉,指著趙雲的方向呵斥道:「成何體統?」
趙雲一驚,荀攸開口想說話,就看到劉玥快步走上前,把親兒子抱起來放在地上,蹲下來冷聲道:「誰允許你這麼對自己師父的?」
劉維看到母親,先是高興,接著又想告狀,卻不想被當頭訓斥,立刻滿心委屈地又要哭。
「阿母,此事怪不得小年。」劉緣走上前,八歲小孩行禮行得有模有樣。
劉玥心頭一軟,溫聲道:「你這就要動身了?」
劉緣點頭,畢竟還是孩子,眼神帶出了點害怕和不舍。劉玥心裡有虧欠,伸手為劉緣整理好被自家熊兒子弄亂的衣服,摩挲著男孩的頭,輕聲道:「不怕,你此去許都,曹公不會為難於你,多看少說,有事多問問身邊的人,想必公達安排了妥當的人手。」
最後一句是問荀攸的,後者行禮,道:「陪大公子去許都的官員,都由臣親自挑選,都是忠心妥帖之人,公子聰慧老成,明公不必過於擔憂。」
「石頭,阿母一定接你回來。」劉玥認真道,「你在許都也不可耽誤了學業,到時候阿母可要考考你。」
劉緣這才轉憂為喜,露出了孩童獨有的天真笑顏,對劉玥再次行禮,這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州牧府。後頭的劉維又哭了起來,卻因為母親在這兒不敢造次,只得啞著嗓子喊道:「大哥,大哥……我等你!」
「他小小的人兒,倒是兄弟情深。」劉玥感慨道,卻不肯輕易放過這家伙。
她眯了眯眼睛,屏退左右,留下荀攸和趙雲,單手拎著兒子就放在腿上,幾巴掌下去後,小家伙反倒不哭了,只一抽一抽地哽咽。
「膽子越來越大,連你師父都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敬趙將軍一聲亞父都不為過,竟然還敢對他動手,有出息了啊!」又是幾巴掌。
雖說是當娘的教訓兒子,但畢竟涉及到自己,趙雲有些坐不住了,剛想起身,就看到劉玥笑道:「子龍稍安勿躁,小小年紀他就不把人放在眼裡,將來還了得?我既然是他阿母,今天就教教他什麼叫『尊師重道』。」
趙雲又尷尬地坐了回去,看到劉玥打完了,叫人把孩子送回去。
「阿鬥還好?」劉玥問道。
趙雲點點頭,如今阿鬥和兩位夫人住在一起,荀攸找了一處不錯的房子給他們,衣食住行都安排得好好的。兩位夫人不願意吃白食,自己在家裡紡線織布,荀攸也不攔著,反而派人定期去那裡拿織好的布匹,第二天把報酬再送來。
阿鬥養得很好,白白壯壯的,見人就笑,很是可愛。
「吾兒年幼,我和孔明經常不在他身邊,不能好好管教他。」劉玥嘆氣道,「而在他身邊的人,又不敢得罪他,就怕以後養成個紈绔性子。某央求將軍一事……」
「您只管開口,但凡雲能做到,必不敢辭。」趙雲哪裡敢讓劉玥「求」他,忙不迭答應下來。
「這孩子以後再無理取鬧,你只管打罵就是。你是他師父,不必礙於他是吾兒,他就是仙童下凡,那也是你徒弟。做師父的管教徒弟,天經地義。」
趙雲猶豫起來。
「若真沒人管他,怕這孩子的性子……子龍,且看在我一片慈母之心。」
「喏。」趙雲終究是答應下來。
荀攸在一旁沒作聲,等兩人說完,這才開口道:「明公,許都使節已到,正在州牧府外等著,連帶著曹公子也在,說要親自拜見您。」
「哦。」劉玥臉上淡淡的,「那倒讓他久等了,請曹公子進來吧。」
曹植要進來見她,趙雲不方便留在這裡,加上他擔心劉維,就先行告退。荀攸也想跟著跑,卻被劉玥笑著留下來道:「公達和我一起見見這位曹公子。」
荀攸應了,坐在劉玥左下等待。
要說也是曹植作死,就像荀攸問的那句話:難道曹植不知道大軍還沒回來?難倒他不知道今天是送劉緣出發的日子?既然都知道,為何非要挑這個日子來州牧府,不安分守己地待在安排好的府邸裡?
也不怪劉玥給他臉色看。
十五歲的曹植在門外等待多時,他是萬萬沒想到劉玥正好這時候回來。他本身並無壞心,只是聽說劉緣今日出發,有些好奇這個同為質子的人,這才來看看,哪裡知道會鬧著一出。
他從許都離開時,曹操還沒班師回朝,所以陪同官員和僕從是荀彧挑選的。荀令君秉持著讓曹植平安歸來的原則,舍去那些會搞事的人(他自然知道荀攸眼光有多毒辣),只選通透本分的,所以才沒人出面阻止曹植作死。
嗯,畢竟在曹操面前,曹植一直都挺老實的,沒想到一離開許都就開始浪,這事怪不得令君。
如今出了事,曹植這才後知後覺,背脊一陣發涼。
多虧習慣養得好,給劉玥行禮的時候,才沒出了岔子。只是劉玥語氣冷淡地開始問話時,這位少年仿佛沒了仙才的能力,答得中規中矩。
「你跟著曹公上過戰場?」劉玥問道。
「阿翁征戰烏桓時,我跟在身旁。」曹植回答。
「怎生如此膽小,絲毫沒有曹丞相的英雄氣概?」劉玥這話說得就有些偏頗了,不是曹植膽小,而是她來者不善,就算換了曹操,此時此地也多半要夾起尾巴做人的。
曹植有苦說不出,他畢竟才十五歲,雖說也是個文武全才,但終究文采略勝武藝,他也確實跟隨曹操打過仗,但曹操將他安置在後方,很少會讓他衝鋒陷陣。
一個半大少年,背井離鄉來到父親敵人的地盤做人質,誰能夠不害怕?雖然來之前,荀令君和他說過,衝著父親的面子,劉玥肯定不會傷他,但要為難一個人而不殺死他,實在有太多種方法了。
這麼一來,曹植就無意識流露出幾分忐忑。
劉玥也只是想警告曹植一下,她還不至於真和一個小少年計較。看到曹植坐立不安的樣子,她想到了自己的養子,是不是也會在許都受到刁難,便有些心軟。
她放柔聲音道:「既然來了,就安心待著,若是缺什麼,就派人來州牧府說一聲。你不必害怕,我與曹丞相相識多年,敬重他是個英雄人物,也必不會苛責於你。」
很多人覺得她和曹操是敵人,但極少人知道,她內心非常喜愛和敬重曹操。那是位真正的帝王霸主,也是條真漢子。
安撫和送走了曹植,劉玥這才有功夫詢問旱災的事情。
她甚至來不及換衣服,就讓荀攸將涉及賑災的大小官員叫來,很快賈詡到了,連諸葛亮都盡早安置好大軍,騎著快馬回來商量此事。
「諸君以為,此事該如何是好?」劉玥坐在主位,聲音沉重問道。
50天災荒年
自古以來, 民以食為天, 這是比真金白銀還要真的真理。
人在成為人之前,首先是動物,而作為自然界任何一種生物, 生存和繁衍是兩大永恆的主題。沒有食物就無法活命,那麼人就會撕下所有禮義廉恥的面具, 重新變回野獸。
餓瘋了的人,什麼都干得出來。
他們敢搶劫大戶,他們敢焚燒縣衙,他們敢售賣妻兒,他們敢人吃人。一開始, 是蝗蟲吃了莊稼, 再之後,就是災民變成了新的「蝗蟲」,這些餓瘋了的流民所到之處,會將一處處村莊,一所所城池變成新的災區,讓更多人成為「蝗蟲」。
災難將一步步擴大, 最後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曾經有人給流民一口飯吃, 當晚那戶人全家被殺, 糧食被搶走;也曾經有富戶發善心施舍糧食,結果他家被大量難民衝破, 在搶奪糧食的過程中,獨子被人誤殺, 而流民早就一擁而散,沒人在意他們的恩公。
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到了災難後期,災民是比天災本身更可怕的存在。可這並不是他們的錯,這不過是最單純的人性而已。人類,終究是野獸的一種而已。
所以,劉玥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干旱和蝗蟲,更要平衡世家和百姓的關系,維持各地治安和秩序,只要有一個地方出了岔子,後果就不堪設想。
你的手段太硬,就有儒生說你不體恤百姓,不顧百姓生死,百姓會被逼.反;你若是太過軟弱,少不得就要鬧出亂子來,百姓爭奪糧食,也要被逼.反。
「以郡縣為制,派兵分割。」劉玥思量再三,對左右說道。
這方法來得不怎麼體面,是二戰中岡村寧次使用的「大掃蕩」的法子。當時因為中國幅員遼闊,腹地太深,縱深太廣,不好管理和推進軍隊,所以用網格化將中原腹地劃分為塊狀,將百姓拘在每塊之中,方塊與方塊相照應,由最上層統一部署管理。
將災區以郡縣為坐標,劃分為網格塊狀,劉玥稱其為「塊區」。到時候將兵卒撒下去維持治安,塊狀之內除了本地原有官員,再各設置一位賑災官,由當地望族中挑選,可以讓他們捐糧食來當這個官。
「這豈不是又在賣官。」有人問道。
劉玥笑道:「這賑災官只在災時有用,若是有能力之人,等旱災過後,我自然提拔他。若是無能之輩,只靠捐糧當上這官,之後也不會派他大用,不過空給一個官職,虛名罷了。」
所謂名門望族,衣食無憂,所憂所慮無非是子孫後代的前程。劉玥雖然是騙他們捐糧食,但畢竟給了一個誘餌,萬一自家孩子干得不錯,被劉玥看重了呢?
「二則方便調查每個塊區中的災民數量和受災情況,然後統一由益州糧倉撥糧賑災。災年過去之前,所有人無公文不得離開自己的塊區。」劉玥想了想,說道:「此外和上次瘟疫時一樣,以工換糧。」
荀攸想了想,說道:「明公想法固然不錯,但地方與地方不同,有些地方本來貧瘠,受災更嚴重些,有些地方豪門本就少一些,若都化作塊區一視同仁,不是反而不公?」
災年來時,難民流動是最大的麻煩,卻也是不得不為的做法。因為有些地方受災了,其它地方說不定還能種糧食,這就叫人口遷移,百姓自然而然會去尋找適宜生存的地方。可劉玥強行把人固定在塊區中,固然是省了許多隱患,卻也有弊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如果這塊地就是種不出糧食,難道要這塊地方的百姓守到死嗎?
諸葛亮也考慮到這個問題,他搖了搖扇子,道:「這個不難,若是這一塊種不出糧食,或者沒有富戶豪門,便由當地官員上報,將其中百姓遷移到附近塊區。」
就算要人口遷徙,也必須在他們的控制之內。而且有官員軍隊疏導,能讓流民更快抵達安定下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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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法子倒可以一試,不過若是來年還是過不去災荒,益州糧倉支撐不了太久。光是靠益南和江南那點農田,無法供三州災民食用。」賈詡點出問題的核心。
是的,最關鍵的還是怎麼生產糧食,不能坐吃山空啊。
劉玥心急,她知道有時候大旱是兩三年都沒水的,靠近長江的地區還好些,若是附近沒有湖泊……現代治理干旱的方式,也就是平時多積攢糧食,然後建水庫和引流。
最先進的也就是沙特阿拉伯了,全自動化灌溉系統,將植物供水精確到滴。呵呵,她要是有這麼先進的科技,也不至於到現在還沒一統天下。
更麻煩的還有蝗災,久旱必有蝗災,不是說這兩個有什麼親戚關系。而是蝗蟲不能生存在潮濕環境下,干旱後導致植物變少,蝗蟲天敵也會減少,可不就是旱災會導致蝗災嗎?
「在湖泊江河附近挖溝渠,盡量多延伸幾個塊區。」諸葛亮又說道:「我們劃分塊區時,將人口遷移到那幾塊中,在這幾塊塊區多飼養鴨燕等以蝗蟲為食的飛禽。」
「此外還要防有人私自屯糧販賣。」荀攸是大家族出身,自然了解這些事情。對百姓來說,這是一場災難,但對某些人來說,這可能就是閃著金光的機會。
劉玥自然也明白,當即冷笑了一下。
她倒要看看,誰敢不怕死,在這個檔口哄抬糧價!到時候別怪她學朱元璋,給人剝了皮塞草當玩偶掛府衙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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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花了幾天幾夜,終於定下賑災法子,幾位謀臣回去寫出奏本呈上去,劉玥批復後,就派人給各個郡縣和軍隊傳信。
之前有賈詡和荀攸做得工作,百姓倒是還都挺配合,跟著軍隊到了水源附近。諸葛亮更是沒時間合眼,一次次研究如何將水流盡可能地引到最遠的地方。
士農工商,聰明人各個都想讀聖賢書,等真到了實業救國的時候,一個個都特麼只會「之乎者也」。劉玥第一次真正意識到「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這句話的含義,到了關鍵時期,她太需要經驗豐富的工匠,還有善於探索研究的科學家們。
等這次災年過去,她怎麼也要大力興辦工部。寫個屁的文章,都給我做點實事!
就劉玥這麼拼了命,每天還是有人在餓死,只不過各郡縣都在可控範圍,沒有出什麼亂子。不多久,劉玥就聽說了人吃人的事情。
「怎麼會嚴重到這個地步?是哪個塊區的?」劉玥厲聲道。
「也不算是易子而食……」荀攸看了看不做聲的賈詡,嘆氣道:「餓死的人,或是沒有親屬的人,都會被賣給人肉販子,制成干肉脯,再由商人賣給吃不上飯的百姓。」
至於吃人肉這事,都快餓死了,誰還敢吃的是啥,反正不是自己認識的人。
劉玥不怒反笑,哈,這倒還成了產業了?
「明公息怒。」諸葛亮勸道。
「你也知道這事?」劉玥逼問道。
諸葛亮抿了抿唇,說道:「這並不是今日才有的事情,明公自小長在州牧府裡,想來不清楚這裡面的門道。」
他說的婉轉,但劉玥知道,這是在說她從小錦衣玉食,不知百姓疾苦。但轉念想想,諸葛亮並未說錯,在座吃過苦的,也不過寥寥幾人。
「我當年隨叔父逃難時,路上見過這樣的肉販子,當時官府也在禁,可屢禁不止。只要有人挨餓,就會有人吃人。」諸葛亮苦口婆心勸道:「各郡縣官員均知道此事,卻都無能為力,唯有讓百姓安定下來,方可杜絕人相食。」
劉玥臉色難看,卻不得不承認,諸葛亮說的都對。
在古代能讓老百姓都吃上飽飯,就能稱得上是千古明君了,她如何不明白這個道理。當年康乾盛世,不也就是靠紅薯土豆喂飽了那麼多張嘴,才贏得個盛世的名號嗎?
土地和糧食問題,是千百年來做要命的事情。為了吃,為了活下去,這些平日膽小怕事的農民,能瞬間變成吃人的野獸,而甚至有人做起賣人肉的生意來,人性之惡不過如此。
劉玥心中沉重,抽了個空出門查看情況,她是千金之軀,要真只帶這麼幾個護衛就往最亂的地方跑,諸葛亮和荀攸肯定不同意。所以她只在益州治所附近轉了轉,即便如此,都是裝扮成有錢人家的夫人,有家丁和護衛在身旁。
「你說可有這般凶神惡煞的護衛。」劉玥對一旁的賈詡說道:「這是覺得旁人眼瞎,看不出這是當兵的。」
諸葛亮是個事必躬親的人,大災之年都快忙瘋了,連家都沒空回去,哪裡有時間陪主公去巡視?就連和他一向不對付的法正都被拉去幫忙,脫不得身。倒是賈詡這兩年推說年紀大了,把公務都交出去,做起甩手掌櫃來。劉玥喊他,他也就跟過來,兩人相交多年,感情極為不錯。
所以,劉玥在賈詡面前,倒仍像十多年前的白衣小將,而非深不可測的君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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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詡笑了笑,說道:「校尉們身經百戰,自然帶著股殺氣。」
來護衛劉玥的,自然是她最信任的十二騎,那都是戰場裡廝殺出來的真勇士,可不是掩蓋不了那股煞氣和血腥味嗎?
劉玥不是出來郊游的,是諸葛亮這邊收到一位塊區賑災官的消息,說當地有一個制作人肉脯的鋪子,人肉販子來往其中,有時都用驢車來拉貨物,一麻袋一麻袋的,看得人膽戰心驚。雖說兔子不吃窩邊草,他治下的百姓並沒有無故失蹤,但終究不妥,這才報上來。
這個賑災官是個正直又細心的,不願收販子們的賄賂,還每隔兩天就下去核對災民人數。這讓劉玥還未見到那人,就對這名官員有了好感,若真和傳聞一樣愛民,那肯定是要提拔的。
到了地方,劉玥帶上遮帽,身著女裝,倒真有幾分貴夫人的氣派,婢女將她扶下馬車,另一旁「家丁」護著賈詡下車,兩人抬眼就看見田裡的莊稼,顯然是被人精心伺候的。
「此地官員用了心。」劉玥點頭,輕聲贊揚。
「劉夫人是先去見那個賑災官。」出門在外,不方便喊主公,「劉夫人」倒真是個新鮮的稱呼。
「不,先去作坊看看。」劉玥冷聲道,「只不過得找個由頭。」
世家大族的夫人是不會親自拋頭露面買人肉的,只有行商之人才行。所以,劉玥自然裝作商販夫人,帶著心腹來收糧收肉。
賈詡早做了准備,讓地頭蛇帶路去作坊,因有穩妥的介紹人,對方並未起疑,只是多看了劉玥兩眼,這年頭在外跑商的婦人雖有,卻不多見,一般都有特殊原因。
「你有所不知。」賈詡嘆了口氣,輕聲對管事的說道:「當家的去歲出門跑商時折了腿,這不又遇上了災年,貨都爛著出不去,一家老小靠什麼吃喝?」
商人妻子和世家族婦不同,必要時候是可以出門見客,畢竟是行商的嘛。
「可有牌子?」作坊裡的人問道。
這牌子是自由出入塊區的憑證,並非木牌,而是蓋印的公文。這玩意就是劉玥讓各郡縣塊區發放的,所以她怎麼可能沒有。
「自是有的。」他們有益州、荊州和揚州全套的,賈詡笑道,「家家都有自己的門路。」
可能是賈詡太有迷惑性了,劉玥看到賈詡和人聊了一炷香的時間後,就走回來說事成了。他平靜道:「夫人,談妥了,一袋上糧換五袋肉脯,中糧換三袋,糠的話只能換一袋。您看可是要全部換了,還是留些去下一個塊區?」
作坊的人這下徹底沒了疑心,還在那裡說道:「這位夫人全都換了吧,我們這兒是益州最大的作坊,再往前走也沒有好貨了。」
51羊肉鋪子
聽著作坊之人言之鑿鑿, 劉玥反問道:「哦, 你們這兒的貨就新鮮?」
「一定新鮮。」那人笑道:「夫人是第一次出門替夫行商,不清楚裡面的門道,您旁邊的管事知道得多, 肉脯也分好幾等,病死的是最下等, 餓死的是中等,因為肉都干柴了,且餓死的羊死前必定胡亂尋過吃食,誰知道吃了些什麼,肉自然也不算干淨。」
「一袋上糧換您五袋餓羊肉, 您吃不了虧。但也可以拿上糧換上等羊肉, 一袋對一袋,滋味可就大不同了。」
劉玥看了看賈詡,後者也搖了搖頭,對那人道:「那可不成,換多了上等羊肉,萬一賣不出去, 難道還讓我們放在家裡自己吃?」
「怎麼賣不出去。」作坊的人哈哈大笑, 「他們就愛這一口呢, 現殺的肥羊肉,可不比米面好吃?這肉吃得上癮, 吃得起上等羊肉都是富戶,願意拿真銀白銀來買呢。」
人肉, 是會吃上癮的。
劉玥已經怒火翻騰了,若是餓到不得已吃人肉便罷了,可如今把人當羊來宰割,只因為吃上了癮,這就是在挑戰她的極限了。
「那也不成,這樣的大戶能有幾家?」賈詡十分從容地套話,「買多了要賠本。」
「餓羊肉便宜是便宜,但買來吃的都是些災民,身上能榨出什麼油水,賣多了還容易讓官府察覺。上等羊肉是吃的人不多,但賺得多啊。」那人認真道,「你們既然能拿到牌子,自然有自己的路子,來往販賣更簡單些。」
「這……」賈詡看向劉玥。
劉玥不怒反笑,問道:「我又怎麼知道你這是上等肉,不是拿別的來充數。」
「夫人這話好沒意思,我們這兒開了這麼久,難道就為了誆您些糧食,就砸了字號不成?」那人看劉玥遲疑,壓低聲音道:「都是上等肉,有些是官員賣給咱們的,有些是災民自己賣了妻兒的,我們養糧食養得好著呢,您不信,我拿幾片看看?」
那人果然讓僕從拿了新鮮的肉脯,帶著一股濃郁的肉香,顏色和正常肉脯並無兩樣,稍微有些暗沉罷了,像是凝固的紅褐色鮮血。
「也可以自己再加料腌制,味道更好些。」
賈詡默不作聲,只聽見劉玥幽幽說道:「那就換一袋上等肉,再換十袋餓羊肉。」
護衛從馬車上搬下三袋上好的白面糧食,作坊的人檢查後,立刻露出笑臉,從庫房裡搬出十幾袋肉脯。大約覺得這生意還可以長久做下去,又給劉玥添了一小袋上等肉。
劉玥沒說什麼,只是抱著那一小袋,回到馬車上。
「去見此地賑災官。」劉玥淡淡道。
賈詡察覺到劉玥在爆發的邊緣,也不願這時候觸主公的霉頭,只在馬車上閉目養神。等到了該地長官府邸,劉玥讓人把十幾袋肉都搬出來,讓十二騎扛進去。
賑災官正在和附近縣丞說事,冷不丁說州牧府派人來,立刻出門來迎接。眾位官員只見馬車上下來一位穿著體面的夫人,帶著遮帽看不清臉,手裡卻抱著一個小麻布袋。
雖說是個小地方,但離益州治所並不遠,所以有人見過賈詡也不奇怪,認出賈詡後來見禮更不奇怪,誰不知道賈文和是南武侯的心腹?
「賈軍師,某等有失遠迎,失敬失敬。」眾官行禮。
大約給諸葛亮上折子的事情,那個賑災官誰都沒告訴,所以縣丞縣尉都不知道賈詡為何而來。那賑災官站在旁邊臉色復雜,欲言又止。
「你們且守著府衙。」劉玥理都不理,對十二騎說道。
縣丞覺出不對味來,這十幾個護衛都帶著肅殺之氣,像是久經沙場之人,原本以為是跟著賈詡的,但這位夫人如何能輕而易舉地下令。
「這位是?」縣丞問道。
劉玥摘下遮帽,笑問:「諸位不認識我?不才是南武侯鎮南將軍,領益州牧荊州牧,劉玥劉鳳德。」這笑意一絲一毫都未達眼底。
眾位再次行禮,恭敬道:「見過侯君。」
劉玥揮了揮袖子,也不讓人起身,直接往議事堂走去。賈詡看了看尷尬的眾位官員,沉聲道:「諸位起身吧,明公還有事與諸位商討。」
知道劉玥是來算賬的,此地官員並不好過,冷汗都出了一身。當看到劉玥笑語晏晏地讓人把人肉脯都搬進來時,他這才明白主公是因何而來。
說實話,這事他也是冤。大災之年吃人肉根本不算個秘密,來往行腳商販賣人肉也是常有的,不止他這個縣有,每個地方到處都是,這種事屢禁不止,官府再如何管,都是徒勞無功。人都要餓死了,誰還會管別的?
「我今日來,買了不少肉脯,請諸君一嘗。」劉玥將袋子打開,盯著那些不敢抬頭的人,冷聲道:「怎麼?我親自請客,諸位連個面子都不給我劉某人?」
「侯君恕罪,臣等罪該萬死。」吃個屁,直接跪倒認罪吧。
劉玥走上前拿起一塊暗紅色的肉脯,彎腰放在縣丞面前,輕聲道:「吃過人肉嗎?」
「回侯君,臣沒有,臣不敢。」
「早些年的時候,我還小,還是阿翁與我說的。當時董卓為亂,他喜歡宴請諸公,可又喜歡在宴會上殺人,殺了人就把頭扔到酒缸裡,混合著人血請諸位大臣宴飲,誰若是不肯喝,就再殺一個。」劉玥感慨道,「可憐我阿翁這般仁德君子,都被逼著喝了人血,你說沒吃過人肉,豈不是在誆我?」
縣丞連說不敢。
「我這一次若真逼著你們吃人肉,在汝等心中,我便和董卓是一類人,然否?」劉玥又問。
「侯君素有仁德之名,怎可將您比作董賊?」縣丞趕忙說道。
「你是覺得天下大災,既然各地都有人吃人,你治下不過是多一個人肉作坊,想來也無關緊要,反正吃的也不是你治下百姓,反正你自己也不吃,然否?」劉玥笑了笑,將肉脯扔回袋子裡,看了看沾了肉油的手,頓住了。
這雙手也取走無數性命,犯下無數罪孽,說到底,在亂世中誰都干淨不到哪裡去。這位縣丞並不算錯,他對自己治下百姓極為負責,田裡已經恢復種莊稼了。她來巡視的時候,他們還在府衙裡,忙著商討賑災和安置流民的事情。
難道他算個惡官嗎?難倒他又是個好官嗎?
「你實話告訴我,你收了那家作坊的銀錢沒有?」劉玥低聲問道:「你想清楚再說話,收了我未必殺你,你若敢欺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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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收了。」縣丞低頭顫巍巍道。
「收了多少?」
「十兩銀子,二十貫銅錢,還有些布料首飾。」
劉玥心裡算了算,點頭道:「倒抵得上你一年多的俸祿了。想來他不是光給你一個人,其他人也送了吧?」
眾人根本不敢再說話,之前州牧府發下明文,警告不得有人倒賣糧食,更不得有人收受賄賂。諸葛亮也是個狠人,之前這段時間,已經是砍了十幾個腦袋。這次被主公抓個正著,別說官職了,就是性命也難保。
「侯君!」一旁的賑災官突然行禮,喊道:「侯君明鑒!王縣丞並未貪昧這些銀錢,作坊給的錢全換成了糧食和種子,分給了本地災民,微臣有賬本為證。自天災以來,縣中上下官員兢兢業業,一言一行如履薄冰,生怕不能盡心。王縣丞自家也沒再吃上一口葷腥,和災民一同掘野菜度日。」
劉玥看向縣丞,後者不敢抬頭。
「你就是那個賑災官,王誠王孝元?」劉玥問道,「和這位王縣丞什麼關系。」
「回侯君的話,縣丞正是微臣的叔叔。但微臣所言句句屬實,絕沒有徇私。」
劉玥閉了閉眼睛,平淡道:「他收了銀錢是真,那人肉作坊在他治下也是真。即便我能饒他,布袋裡的這些人又如何饒他。」
這世界上從沒有單純的對與錯,我們都不再是孩子了。尤其是亂世之中,更要用重典上重刑,劉玥有心整治吃人的問題,自然要用幾顆人頭來震懾四方。
王縣丞聽到劉玥的話,自知逃不過命。某種程度上,他也無話可說,只閉眼流下淚來,朝著劉玥再次跪拜,恭敬道:「微臣……謝侯君。」
之後的事情,就是作坊整個被抄,那些肉脯盡數燒了,砍了數十個腦袋,都快把這個地方的官員清空了,不得已從成都調來一批新官,那個賑災官王誠沒有收錢,也是個忠孝仁義的好官,就被劉玥帶回去扔給諸葛亮。
流民吃人,是因為肚子問題,她管不住,但她絕不容許有吃人為樂,乃至於殺人取肉的買賣存在。她讓手下接著查,甚至發作了幾個當地富戶大家,販賣人肉這才消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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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不能逼得太緊,過了一個月後,諸葛亮就找到劉玥,說起吃人的事情。各地還是陸續又上報的,但他建議不要再追查計較了。
「水至清而無魚,這幾個地方受災嚴重,怕是真過不下去。」諸葛亮嘆氣。
劉玥看向窗外干涸的土地,她府裡養得花草也都枯死,灼熱的太陽烤著益州大地,空氣中連一絲水氣都沒有。作為南武侯,她自然不缺水使用,可天底下有多少百姓還在死亡線掙扎,就算她再砍幾百顆腦袋,也制止不住餓瘋了的人們。
「罷了。」她冷淡道,「各地賑災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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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安置妥當,沒有人鬧事,但糧食所剩不多,最多能撐到明年初。益南和江南都在鼓勵耕種,各地爭取引流也能開墾些田地。只是再不下雨,還是會繼續餓死人。」
他讓各地塊區每隔半個月就清算人口,估計下來,每十天就有一百人死在劉玥治下。荊州原本就因為瘟疫而元氣大傷,人口一旦減少,連兵源都補充不上。不過好消息是,北邊曹操和江東孫權也沒好到哪裡去,都被天災折騰得死去活來。
「悠悠蒼天,何至於此?」劉玥深深嘆息。
諸葛亮走到她身邊,握住了那雙不似尋常女人的手,這雙手有常年拿兵器磨出的繭子。他輕柔地撫摸著她的背脊,輕聲道:「會過去的,總有一天……」
總有一天,太平盛世會重新回到人間。
52西涼馬超
一年多後, 到了建安十四年, 災情終於徹底過去,流民也都安置妥當,重新回去耕種生活, 所有官員都松了一口氣。這兩年,諸葛亮看上去老了五歲, 都是日夜操勞所致。
不過也並非沒有好事,劉玥在這兩年裡又生了一胎。由於肚子鼓得比尋常婦人大,又找來了神醫,張仲景瞧過之後,說是雙生子, 雖然不是頭胎, 但也要小心著些。
州牧府又是一陣緊張,直到次年,劉玥平安生下一對龍鳳胎。說來也是巧合,這對雙胞胎剛剛出生,遠處就聽到一陣雷鳴,干涸已久的大地開始接受暴雨的潤澤, 無數百姓們跑出家門, 跪在雨裡歡呼雀躍, 感激老天開恩。
大雨之後,蝗蟲群因為環境濕度增加而大批死亡, 地裡重新長出了綠苗。之後大半年也都風調雨順,倒沒出現諸葛亮擔心的澇災。人們紛紛議論, 劉玥這對龍鳳胎是吉祥之兆,她自己本身就頂了個「鳳主」的名頭,這下更是被奉為「上天的化身」。
沒看到她生個孩子,都能帶來一場甘霖嗎?
劉玥當然知道,這不過是個巧合,她只是欣慰自己和雙胞胎平安無事,畢竟古代的醫療條件實在太差,女人生孩子就和跨過鬼門關似的,她要是死了,劉維才五歲,就算諸葛亮全力扶持幼主,也會遇到趁火打劫的。
第一個出生的是女兒,這是她的長女,取名劉絡,小名叫甘露,接著出生的是她的次子,取名諸葛織,小名叫甘霖。聽這小名就知道,老天能下這一場雨是多大的恩賜。
龍鳳胎喜氣漂亮,府裡上下都當心頭肉對待,尤其是劉絡,這丫頭的哭聲都比弟弟洪亮不了,身體健壯又精神,一雙烏溜溜的葡萄眼睛,像極了劉玥小時候的樣子。
不少伺候過劉玥的老僕人看著這孩子,都激動得哭出來了,說和當年劉表抱著女公子時一模一樣。劉玥愕然,我小時候有這麼鬧騰,這丫頭太能折騰了。
老僕笑道:「侯君自然是不記得,您小時候哭鬧得比女公子還厲害,夫人沒有辦法,晚上都摟著您睡,看您睡熟了,才放到旁邊的小榻上,結果剛放下,您又開始哭。夫人心疼您,只好整晚抱著哄您。」
劉玥還真記不得了,她甚至記不得這輩子的母親長什麼樣。可聽到老僕提及劉表夫婦,心中那塊最柔軟愧疚的地方又被觸動,她仿佛能想像到,當年阿母是如何哄她入睡,阿翁又是如何喜氣洋洋地抱著自己……
「行了,我這才抱怨了一句,你們就要說我不疼自己孩兒。」劉玥笑罵,卻沒有責備的意思,反而當晚就把雙胞胎抱到自己房裡,看得諸葛亮無話可說。
結果大半夜果然開始折騰,嬰兒哭聲如同魔音入耳,但劉玥這些年被人伺候慣了,非常不想動,她困得厲害,只想說再過個十秒起來。
諸葛亮自然也被吵醒了,推了推她道:「甘露在哭。」
「我知道……再給我兩分鐘……」劉玥把自己埋到被子裡。
雖然不知道什麼叫兩分鐘,但諸葛亮猜也知道是爬不起來喂奶,也不能怪她,主公忙了一整天,災年過去了,北方和江東都有異動,說不得又要開始准備打仗,劉玥能不累嗎?
這不自己找罪受?諸葛亮暗自嘆氣,孩子給乳母帶不就行了。
本來是女兒甘露一個人在哭,接著她弟弟被吵醒,跟著來了個二重奏。批了一整天公文的軍師實在忍不住了,只能自己爬起來,穿好衣服抱起其中一個孩子,低聲朝門外喊道:「來人,把乳母們叫來。」
甘露在他懷裡,哭得眼睛通紅水潤,露出小貓般無辜的眼神,看著就叫人心軟。畢竟是自己親生的,諸葛亮心軟,將襁褓抱緊了些,輕輕拍了幾下。
然而,這種安慰根本沒用,因為孩子是餓的啊!嬰兒都是隔兩個時辰喂一次奶,他們才不管白天黑夜呢,餓了尿了就哭,不舒服就哭,不開心就哭。
眼看女兒小嘴一張又要開始哭,諸葛亮難得想發作幾個僕從,門外守著的都是死人嗎?屋裡小主子們都哭成這樣了,竟然沒人來問一聲,還要他親自去叫人。
乳母來的時候,諸葛亮臉都板起來了。
這時,劉玥終於徹底清醒,起身把小兒子甘霖抱起來,然後一並交給前來的乳母。兩個孩子有四個乳母,基本上是輪流換著來,這回輪到的是姓盧和姓秦的兩個婦人,她們都生過兩個孩子,經驗豐富,奶水也足。
「夜裡風大,抱出去仔細著涼,你們且去偏室喂,今夜就宿在這裡。」諸葛亮說道,兩個乳母連忙應是,抱著兩個孩子就去旁邊的屋子。
幾個婢女打來熱水,讓主人洗個熱水臉再繼續回去睡。即便想發作,也不至於大半夜就鬧起來,諸葛亮沒說什麼,洗完後就讓人下去了。
倒是劉玥理虧,嘆氣道:「想學當年阿翁阿母那般,做個慈母,卻沒想到……大概我真不是個做母親的料,倒吵著二郎休息了。」
一般來說,她要是喊「二郎」,就是真覺得內疚了,不然都是喊「孔明」或是「軍師」。
「我倒沒什麼,只是嬋娟可累著了?明日還要召諸位將軍,商議北方之事。」諸葛亮放柔了聲音,拉著妻子的手回到榻上,低聲道:「早些睡吧。」
事實再一次證明,這兩人還真就不是什麼合格的父母。不是不愛孩子,而是真的沒有空,也沒有精力,劉玥和諸葛亮的心血早就給了整個天下,而非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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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災這兩年,幾個諸侯之間倒是難得太平。
說到之前的事情,魯肅和陸遜還都在益州關著。魯肅是忠心之人,哪怕孫權糊塗把他賣了,他對孫仲謀仍舊忠心耿耿,聽說東吳大敗後,不願投降就要自盡,被劉玥救下來後,直接送去益州養老。
「廢不了幾個錢,還換個好名聲。」劉玥說道:「別讓他太閑了,給他找些事情做。」
對於文人來說,如果治國的抱負無法實現,那麼就只能做學問了。劉玥將收集到的古書都打包給了魯肅,讓他在家裡看看,順帶閑著也是閑著,整理一下。
人活一輩子,總要為後代留下什麼。那啥啥不是說,為往聖繼絕學來著嗎?文人立功不成,可以立書嘛。
一開始魯肅還不願意,但天天被劉玥派人來忽悠,加上確實無聊,也就自己邊看邊自己做些注釋,研究出味道了,還想著找人一起聊聊。
劉玥想了想,把曹植扔過去陪同。什麼,你說怕魯肅和曹植一起搞事?別鬧,這兩個人說的每句話,都有探子偷偷記下來,當晚就擺在諸葛亮案頭。
陸遜一開始也是不從的,他家雖然和孫策有仇,但那時各為其主,是袁術指揮孫策攻打廬江,並害死了陸遜的父親和親族。後來孫策為了在江東站穩腳跟,想要拉攏世家,將自己女兒嫁給了當時小有才氣的陸遜。@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即便如此,陸遜也等到孫策死了後,才開始為孫權做事的。孫權待他很不錯,士為知己者死,無論公私,他也不願背叛江東……直到江東傳來消息,他唯一的幼子陸延早夭去了,他妻子是孫家貴女,自然不會為一個被虜之將守著,很快又許了別的人家。
陸延之死是意外,古代孩童夭折率太高,而孫傳改嫁更是正常,這年頭連搶奪人.妻都做得出來,何況是被娘家正兒八經再嫁出去呢?
可如此一來,陸遜便心灰意冷,荀攸將人帶在身邊說了一通。也不知道公達到底做了什麼,等劉玥再看見陸遜時,後者無精打采,卻不再死守著江東,只不肯正式出仕,就掛了個幕僚的白身跟在荀攸身邊幫忙。
再者就是趙雲。說起來劉備死了兩年多了,阿鬥都快三歲了,奶聲奶氣開始叫人,小年平日沒有玩伴,又是趙雲管得多,一來二去就認識了阿鬥。
大概是劉緣之前大哥的榜樣做得太好,劉維認為自己是目前最大的男孩,也是個長兄了,一本正經地將阿鬥護在羽翼之下,根本不知道自己小翅膀上的毛都沒長全。兩個孩子平日裡玩在一起,倒像是親兄弟似的。
趙雲起先擔憂劉玥會不快,就有意識不讓劉維見阿鬥,結果這熊孩子開始見天鬧騰,罰他蹲馬步抄字也沒用,最後鬧到諸葛亮那裡去,後者干脆叫把阿鬥抱來州牧府小住,這才讓他親兒子消停下來
阿鬥才三歲,卻聰明伶俐,諸葛亮並不討厭,有時看到了兩個孩子在院裡玩鬧,還會停下來問兩聲。劉維這熊孩子一貫調皮,和他一比,阿鬥簡直就是「別人家的孩子」。
阿鬥倒是沒有劉備的毛病,他不愛哭,格外愛笑,笑起來就兩個軟乎乎的酒窩。有一次和小年追打著玩鬧,一下抱住諸葛亮的腿,仰起頭就露出甜甜的笑來。孔明將小娃娃抱起來,詢問兩個孩子平日裡的情況。
「阿翁,師父要走了嗎?」五歲半的劉維跑來問道,玩得渾身是汗。
「嗯。」趙雲最終還是歸順了劉玥,劉玥如之前所言,毫不猶豫地就讓趙雲領兵,完全沒有疑慮,這讓趙雲更加感動,徹底降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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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師父還回來嗎?」劉維又問。
「回來的。」阿鬥什麼都不懂,伸手去拉諸葛亮的胡子,婢女們倒吸一口氣。
「他都沒有和我道別。」劉維沮喪道。
軍務緊急,趙雲是大半夜走的,難道還把睡熟的小家伙叫起來?不過諸葛亮倒是欣慰兒子懂得尊師重道,若是一切順利,將來他和劉玥辛苦一輩子攢下的家業,還不都是這孩子的?
甘露畢竟是個女孩兒,倒不是說女人當不得主公,而是世間對女人總是更苛刻一些,除非甘露有當年劉玥的膽識才氣,而劉維又實在不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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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甘霖……甘霖姓諸葛而非劉,這就決定一切了。從一開始,劉玥就將這個兒子排除出繼承人的範圍。畢竟諸葛亮沒有入贅,那麼次子自然該姓諸葛。
只是現在說這一切都太早,孩子們還小。只要精心挑選文武先生,好好教養著,看劉維的天賦和心性,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
阿鬥終於把胡子攥到手心裡去了,卻沒有拉扯,而是「咯咯」發笑。諸葛亮問了問劉維的學業,這才把阿鬥放下,讓他繼續和兒子玩耍。
劉備死都死了兩年,趙雲降了劉玥,關羽和張飛跟了曹操,哪裡還有舊部會再跟隨阿鬥。阿鬥對劉維沒有威脅,那就是個陪玩的奶娃娃,還得個仁德的名聲,誰會斤斤計較?
不過說來奇怪,阿鬥還真挺喜歡諸葛亮的,旁人嘖嘖稱奇,倒是劉玥猜到一些,只道是歷史的必然性,畢竟諸葛亮和劉阿鬥確實曾是一對謎之君臣。
又一年,消停了很久的諸侯又開始搞事了。
公元210年,建安十六年,曹操攻破西涼馬超,並殺馬騰及其二字,夷滅三族。馬超帶著殘部逃往漢中向劉玥求援,並表示願意歸順,並嘗試攛掇劉玥讓張魯發兵,爭取奪回隴上關中,為他父親報仇。
馬超彼時已經三十四歲了,人卻長得不錯,可能是有少數民族的血統,劉玥越看越覺得他像西域人,也就是維族。西域人都是高鼻梁、深眼窩和棱角分明的下巴,長相可以說都非常好看,總有種熱情奔放的味道。
嗯,當然也可能是她前世的刻板印像吧。
馬超見到了劉玥,就更加來精神了,繼續努力游說她攻打曹操。劉玥聽了頭疼,只能一個勁勸他多喝點酒。
打個屁曹操,她已經打算去滅了江東,繼續她兩年前的工作。
可馬超是個比較一根筋的人,比如他坑死自家父親這事就可以看出來了,馬騰也是見了鬼,他都在曹操手裡做人質,馬超特麼還敢堂而皇之起兵。
於是,馬超紅了眼眶,說是不為父親報仇,他枉為人子活在世上。劉玥默默地又給他灌了幾瓶酒,這西涼漢子就一邊抹眼淚一邊和劉玥吐苦水。
第二天酒醒了,又覺得失禮,老老實實跑來州牧府道歉,劉玥看著他那表情,搖頭笑笑,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溫柔勸道:
「孟起啊,關內是一定要打的,只不是現在,你可再等一回,我必不誆你。」
馬超點點頭,同意了,劉玥覺得好笑,又請他留下來喝茶,繼續安撫。一來二去,兩人感情迅速好了起來,旁人只說馬超會選主公,倒是法正看出了點名堂。
「都說西涼人性情率直。」法正抖了抖手裡的竹卷,「我看馬孟起可不是臣子對主公的意思,倒是有幾分……」
嘖,可惜劉玥向來對這種事不上心,諸葛亮又實在太忙,這可不會出事吧?
法正挑眉,他看諸葛亮不順眼很久了。
他家主公怎麼也是一方諸侯,雖說女子不能三妻四妾,但也不能只守著一個人。再說主公想和誰好,那是主公的私事,他一個做臣子的豈能多嘴?就當看不見好了。
53 野有蔓草
馬超祖籍不是西涼的, 但他在西涼長大, 也在西涼發家,更習慣了西涼人的腦回路。和西漢正統士人的九彎十八繞不同,他是個直接的漢子, 是個奔放的追求者。
不過好歹他腦子裡還有名為「理智」的這根筋,沒有直接就對劉玥吐露愛意, 更沒敢動手動腳。他對女人示好的方式很簡單,就是買買買,送送送。
這麼一看,果然幾年前來,異性追求的終極方式仍舊如出一轍。
西涼產好馬, 馬超被曹操追著滿地跑時, 也沒忘記把自己的家當帶來。其中就有一匹剛成年的馬駒,毛色如火燒雲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劉玥之前的愛馬是白色的銀星,還是蒯越送的,只不過軍馬的壽命很有限,此時已不大騎它上戰場。如今劉玥只挑了幾匹不錯的良馬, 卻絕對稱不上千裡駒。
這匹「火燒雲」是西涼寶馬, 甚至比「銀星」更好, 對人又極為親昵。不知道馬超手下的人是怎麼養的,小馬駒看到劉玥, 就親熱地咬住她袖子,眨著水汪汪的眼睛, 仿佛在渴望她能騎上自己跑幾圈。
「明公且試試?」馬超牽著韁繩笑道。
劉玥也不和他客氣,利落地翻身上馬,在軍營附近溜了一圈,也不敢跑太遠。畢竟想想孫策是怎麼死的,不就是自己一個人出去亂跑被刺客宰了嗎?諸葛亮再三要求,她身邊絕對不能少了護衛,更不能不打招呼就往外跑。
馬超也策馬跟在後面,對她說道:「此處跑不開,明公何不往郊外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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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也覺得不盡興,她知道這匹火燒雲連一半的速度都沒跑出來,卻已如風馳電掣般。她猶豫地摸著小馬駒的紅白漸變的鬢毛,嘆氣道:「罷了,要真不帶人往外跑,孔明和公達又該和我發急了。」
「怎麼叫不帶人,某不是陪著明公嗎?」馬超傲然道:「難道有人還敢在超面前,對明公不利?誰敢!」
劉玥心癢癢,還是讓人傳信給諸葛亮,說是自己騎馬往成都郊外走走,讓他不要擔心,有馬超陪在身邊。接著兩人在官道上策馬,一路往城外跑去。
「火燒雲」能跑個痛快也興奮極了,紅色鬢毛炸開,如同一團燃燒著的烈火,馬蹄清脆。劉玥勒住韁繩時,它又仰天發出一聲嘶鳴,極為雄健精神。
「好馬!」劉玥拍著它脖子贊嘆。
「明公喜歡就好,此等寶馬當然該贈予明公這樣的女中豪傑。」馬超看了看遠處的湖水,好奇道:「益州景色果真與西涼大不相同啊。」
「那是自然。」劉玥笑道,「氣候、穿著和吃食也不同。孟起可用得慣此地飯菜?」
馬超搖搖頭:「是有些吃不慣。」
劉玥道:「這有何難?請個西涼來的廚子,要什麼食材盡管去買。孟起既然來投奔於我,難道我能讓你連吃都吃不好?」
「明公費心。」馬超說完,摸了摸頭,欲言又止。
劉玥看他這樣子,就笑道:「有話但說無妨。」
「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超在西涼久矣,平日和人都互相稱字,每次叫您『明公』,都差點叫成您的字,總也改不過來。」馬超一臉真誠,做出愧疚的樣子。
劉玥騎馬跑圈結束,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想著馬超將來也是她麾下愛將,當下揮手道:「我當什麼大事,孟起何必為這種小事煩擾。只要不是在眾人面前,叫我鳳德無妨。」
馬超立刻拱手興奮道:「鳳德。」
兩個人騎馬在郊外游覽一圈,正值春末夏初,成都是個好地方,自然綠柳垂楊,落英繽紛。西漢時古人無論男女都愛簪花,馬超挑了一朵最好的獻給劉玥,後者推卻不過,就隨手簪在發間,和她明艷的長相極為相配。
玩夠了還是要回去,兩人邊說邊笑,騎馬回到了州牧府,諸葛亮已經得到消息等在門口了。他遠遠就看見劉玥騎著一匹極漂亮精神的良駒,笑著和馬超說話,發絲間簪了一朵桃紅色的花朵,襯著臉頰都微微發紅。
然後,劉玥回頭看到面無表情的諸葛亮,心裡暗道不好。孔明一向不贊成她自己往外跑,千金之軀不坐垂堂,他甚至用鐵甲兵為劉玥出行開道,這回可是被抓包了。
「明公。」諸葛亮行禮。
「孔明。」劉玥心虛,又轉頭對馬超道:「孟起先回去吧。」
馬超看了諸葛亮一眼,拱手道:「喏。」騎馬走出去幾步,又回頭問道:「鳳德,明日可否過府一敘?超有事相商。」
劉玥點了點頭,這才下馬,讓人把火燒雲牽去自己的馬棚仔細照料,然後和孔明一起回去。她先是照例看了下諸葛亮挑選出重要的要她過目的事情,一一給出批復後,這才讓人傳膳。跑了半天的馬,她肚子也餓。
諸葛亮自然陪著一起吃,吃著吃著,他突然放下碗筷,嘆息道:「我若多說,你定嫌我多話。不是我要拘著你,若你想去哪裡,帶著鐵甲兵和十二騎就是了。」
……對啊,帶著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去玩,嚇到老百姓不說,還會在史書上留下「南武侯劉玥性喜游樂,驕奢淫逸,騷擾百姓」的名聲。
劉玥挑眉,卻不想和軍師繼續爭辯,只道:「我知道了,今日得了良駒,一時衝動。」
諸葛亮聽她回答生硬,頓了頓,沒再說什麼。這是原則問題,他不能退讓一步,不然劉玥萬一出了點什麼事,一切就都完了。
第二天,劉玥去了馬超暫住的府上。馬超擺下酒宴,劉玥不願一清早喝酒,只沾了沾嘴唇,看到馬超的模樣,就頭疼道:「可又是讓我出兵攻打曹公?」
她是在讓荀攸准備糧草,但那是准備用來收拾江東的。
馬超搖搖頭:「超知道鳳德的心意,等江東事畢,曹操……自然再去收拾。」
劉玥欣慰地點點頭,問道:「此去江東,水軍為主,你的騎兵不便跟去,我封你為將軍,就在益州先練兵如何?」
「多謝鳳德。」馬超說完又擺擺手:「不對不對,應是多謝明公。」
他是個美男子,又是個爽朗漢子,一雙淺色眼眸溫柔真誠地看著你時,真有幾分讓人溺斃其中的味道。劉玥再彪悍也是個女人,不由下意識地紅了紅臉。
就這麼過了一段時間,馬超還真就老老實實地練兵,而劉玥也忙著攻打江東前的准備。畢竟誰的心思都不在談情說愛上,眼看著出征的日子一天天臨近。馬超終於又送了一份禮物——
這一次,馬超送了她一塊西涼美玉,雕刻成了栩栩如生的草葉,卻並非蘭草,而是成都最隨處可見的路邊草。劉玥正奇怪著,就看見玉佩上刻了「蔓草」二字。
蔓草者,茂盛的野草,而《野有蔓草》正是《詩經》裡一首戀歌,說是一對男女在露珠未干的清晨在路邊遇到,彼此一見鐘情,互訴衷腸。@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
劉玥一下子明白過來,將馬超這段時間的行為在腦中過了一遍,竟是火石電光般領悟到對方的意思。這下當真吃驚了,她來到三國後,什麼悲歡離合都有經歷過,卻還真沒有男人追求過她。
作為現代人來說,男□□慕女性,從而追求告白是最常見的事情。但在古代卻不是如此,更遑論劉玥的身份尊貴,別說追求她,估計連往這方面想一想都不敢。
你說諸葛亮?那什麼……當初應該是劉玥追求的諸葛亮。
劉玥一時不知該說什麼,腦子有些亂,先是想到馬超膽子真特麼大,又在懷疑馬超是不是別有用心?再接著就毫不意外地想到了諸葛亮,她總不能背叛孔明吧?
想到這裡,她立刻想起身離開。
馬超卻先一步說道:「天下女子何其多也,超卻從未見過有一人如鳳德者。皇天後土為證,某傾心相戀,卻無半點不敬不尊之意,鳳德可憐我一片真心,容某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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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求非常合理,而且馬超也沒做錯什麼,追求喜歡的女子是人之常情。你總不能因為有人很真誠地追求你,你就生氣吧?馬超做得非常有分寸,之前沒給劉玥添過一點麻煩。
「孟起,此事快快作罷,我且當今日沒有來過。」不然以後還見面多尷尬。
「亂世之中,朝不保夕,有些話今日不說,何日能再說?」馬超看向劉玥,認真道,「超以為,像鳳德這般的女中豪傑,即便超配不上,您自然也該配一個真英雄,而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
美人配英雄,如果美人本身也是英雄,那就更該配個英雄了。像諸葛亮這樣的文人,雖說為主公出謀劃策是一把好手,但對於戰場廝殺毫無用處。
劉玥在萬軍中廝殺時,諸葛亮在後方坐在大帳裡;劉玥每次在生死之間時,諸葛亮都無法陪在她身邊。這樣的夫君,又豈能配得上當世鳳主?
「放肆!」劉玥怒斥,「你是在挑撥我夫妻之情?」
「超鬥膽。」馬超大概吃准劉玥不會因這件事就殺了他,反而,他若在此時退縮才是死無葬身之地:「諸葛軍師對於鳳德,就當真那麼事事稱心嗎?」
「想那曹操孫權之流,各個姬妾成群,乃至於一個士族子弟,一個富商都可以憑自己的心意挑選美人。鳳德貴為南武侯,如今手握重兵,坐擁南方三州,手下謀臣武將隨意可換,可卻不能挑剔枕邊人,這又是何道理?」
「難道就因為您身為女子嗎?」馬超說道:「您何時受限於女子之身?」
劉玥什麼時候真把自己當做女人來看啊?
曹操可以喜歡誰就娶誰,連一個有錢富豪都可以娶稱心如意的美妾,劉玥卻不行。她作為南武侯,可以重用或貶謫任意一個官員,卻換不了枕邊人。所以,馬超問她「天底下怎麼會有如此道理?您就甘心受困於女子之身?」
可最誅心的一句卻是——
諸葛亮,就真的那麼讓人稱心嗎?
要說人無完人,諸葛亮在《三國演義》裡都快被吹成神話人物了,人們為他建廟祭拜,是天下士人的精神典範,但他當真那麼完美嗎?
當然不是。
首先諸葛亮就不是什麼好丈夫好父親,他一心一意撲在公事上,基本不管孩子的教育。要不是劉維還是少主,他才費心來問問,要真只是諸葛亮的兒子,估計就是散養。
其次,忙到他這個程度也沒什麼浪漫情懷,有這個時間談情說愛還不如多看兩份奏章。哪個女人喜歡這樣事業狂沒情趣的男人?
那作為臣子呢?是,諸葛亮能力很強,也忠心耿耿,關心百姓。但他太過大包大攬,喜歡將決定權掌握在自己手裡,用古代人的說話就是「好弄權」。
更何況,有時劉玥和他還有意見上的分歧,諸葛亮有時還要「忠言勸諫」。
任何一段婚姻都有七年之癢,不是因為曾經的人變壞了,而是當戀愛濾鏡被去除後,一個人的缺點在日常磨合中顯得越來越明顯,越來越不可忽視,最後人們都只盯著另一半的缺點,而忘記了愛人曾讓自己神魂顛倒的魅力。
「等我從江東回來後再說。」劉玥對馬超說道。
54分道揚鑣
建安十六年(公元221年)是個好年頭, 至少對於劉玥來說, 因為她終於邁出了平定天下最重要的一步:一統長江以南。
雖然從前兩年起,江東就開始勢微,大部分地盤被曹操和劉玥瓜分。但好在孫權還剩下最後一口氣, 死守建業,仍舊拜呂蒙為大都督。
可呂蒙素來身體不好, 蝗災之後便時常臥床吐血,加上江東局勢風雨飄搖。作為大都督又不免費心勞力,等劉玥舉兵東進的消息一出,他竟顯出幾分下世的光景來。
「某有負重托,奈何啊!」呂蒙聽到趙雲為先鋒, 和甘寧從水陸兩路分兵, 直取建業而來,就知道大勢已去,,只愣愣說了這一句,便一口氣沒上來而昏厥。
等他再醒來時,聽手下報告, 說是孫權派了黃蓋和周泰等幾位老將去抵擋。但呂蒙並不關心這個, 只急切問道:「北面曹公有何反應?」
「按兵不動。」手下回道。
呂蒙蒼白的手上青筋畢現, 臉色難看了幾分,低聲道:「怎會如此?」
難道曹操真要眼睜睜看著劉玥統一南方, 和他劃江而治,南北抗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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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不對勁!
呂蒙面如金紙, 咽下一口心頭血,怒道:「再去探!」
等許都真正的情況傳來時,劉玥大軍已經斬殺周泰,並把江東當成甕中之鱉來抓。這幾年雖說是在救災,但劉玥從未停止練兵,這人發了狠,竟有幾分歇斯底裡的味道,眼看著江東危急,可曹操這時候卻像瞎了似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孫權已經寫了好幾封求救信,可曹操只回了一封,也只是讓他再支撐些時日。
如今探子傳信回來,江東等人這才知道曹操後方失火。說來也是他自己的野心,蝗災過後,他便讓漢帝加封自己為魏公。雖說公侯子爵,公只比侯高了一等,但凡是公爵,都是有自己封地,還能正兒八經建立公國的。
此時是魏公不假,那之後呢?是魏王……抑或是,魏帝?
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那些沒事都愛挑刺的漢臣徹底翻了臉,但迫於曹操的雷霆手段,敢怒不敢言。就在這個節骨眼上,荀彧卻跳出來,公開反對曹操加封魏公。
荀彧何許人也?是朝廷的尚書令,是潁川荀氏,更是曹操多年的心腹。
荀令君的身份太重了,重到他可以當庭和曹操抗衡,讓眾臣以他為尊,打著荀氏的旗號反對新封的「魏公」。就是這焦頭爛額的時候,曹操怎麼敢離開許都,讓這群人鑽了空子?
呵呵,連荀彧都反了,等他帶兵打完劉玥回來,許都特麼都要改姓了吧!有的時候,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而曹操如今的鞋子著實太名貴了一些。
但南方的事情也不能不管,他派了夏侯惇進兵濡須口,和劉玥對峙。
夏侯惇這人吧,人品和身份都是沒說的,講義氣重感情,也是曹操最信任的兄弟。但人無完人,夏侯惇唯一的缺點就是……可能,大概,不怎麼會打仗。
並不能說不會,而是比起三國時代的名將,他確實算二流梯隊的。要論曹魏陣營的用兵奇才,其實首推的還是曹操本人,但還是那句話,他不敢離開許都。
劉玥親自帶兵,對上夏侯惇,硬是沒讓一個曹兵渡河。
曹操不死心,又讓人從關內襲取益州,結果派出的軍隊被諸葛亮統領的益州兵堵住。他們占據了有利的川蜀地形,以逸待勞,絕不冒進,只為拖延時間。
一時間陷入僵局,曹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劉玥把江東一口口咬在嘴裡。連帶對朝中給他搞事的漢臣們,就更惱怒厭煩,他已經忍無可忍了……
曹操看著案上的竹卷,一封封一字字都在控訴他,說他欺君罔上,說他篡權奪位,說他枉為人臣,剛封為五官中郎將的曹丕侍立在旁,看著父親極深的眼神,竟是不敢說一句話。
怕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曹丕暗自嘆氣,漢室衰微,難道這些漢臣當真看不出來嗎?難道還真要指望那小皇帝嗎?劉協能和阿翁比?他看那皇帝連大哥都不如。
因這一世曹昂未死在張繡和賈詡手裡,所以曹操在選擇繼承人方面完全沒有遲疑,加上曹植送去當了質子,曹丕倒完全沒有卷入奪嫡的麻煩中,日子很是好過。
他性格陰沉,一向不討阿翁阿母喜歡,只有大哥曹昂對他最好。曹昂是寬厚的性子,不僅對兄弟極好,對來許都當人質的劉緣也非常關心。
劉緣來許都時才八歲多,小小的孩子難得老成懂事,曹操自然沒有為難,卻也不待見,把人往建好的宅子裡一扔,派人看著點就是了。劉緣一個小孩兒,身邊沒有親朋好友,雖說不愁吃喝,但日子怎麼會過得舒心?
曹昂碰巧有一次看到劉緣在賞花,形單影只得好不可憐,就拉了他一起吃飯。當時曹丕和曹彰都在,看到劉緣也沒說什麼。
這麼一來二去就熟識起來,劉緣話不多,做事也得體。曹丕原本以為阿翁會發火,因而遷怒到大哥身上,所以對劉緣橫豎看不順眼,後者不卑不亢,讓他一拳像打到棉花裡。
曹昂好笑道:「難得看到你這般孩子氣。」
曹丕抿唇,反問道:「若讓阿翁知道,大哥與劉家質子如此親密,難保不累及您。」
「子桓想得細致。」曹昂笑著搖搖頭,對寵愛的弟弟說道:「只一點不對,阿翁確找我說過此事,卻並未怪罪。你想想以父親的心胸,難道會和一個半大孩子計較?」
曹丕不語,仍舊不喜歡劉緣,卻不再刺他。
不過所謂質子,就是在戰爭期間拿來要挾對方的籌碼,如今劉玥向江東動手,在濡須口和夏侯惇對峙,可見並不在乎這顆籌碼,那麼父親會不會殺了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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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正在走神,突然聽見父親叫他。
「阿翁。」曹丕行禮。
曹操不滿:「站在我身旁,你倒還在走神?你在想什麼?」
曹丕知道父親不喜歡他,因此也不敢辯解,只是低頭請罪。不過兒子再不爭氣也是自個兒親生的,要說忤逆不討喜,環夫人生的曹據簡直是曹家的奇葩,時常把曹操氣得肝疼,但也沒見把人怎麼樣。
所以曹操只是責備兩句,就轉回正題:「劉鳳德送來的質子,那個叫劉緣的……」
「殺了吧,你去辦。」魏公平靜道。
曹丕愣了愣,心想果然如此,他和劉緣不親近,也沒什麼難過。只不過——
「阿翁,劉緣殺了便殺了,可子建那裡……殺了劉緣,劉鳳德豈肯善罷甘休。」曹丕皺眉,他們都是在對方地盤裡安插探子的,如果劉緣死了,劉玥肯定要殺曹植來報復。
曹植畢竟是他親弟弟,同父同母的親兄弟。
曹操不說話,沉默片刻後,嘆了口氣道:「便是不殺劉緣,子建也難保性命。」
從送曹植去益州的那天起,這個孩子就凶多吉少,因為曹操和劉玥都心知肚明,他們兩方遲早會打起來。因為天下只有一個,而他們誰都不會讓。
和這天下相比,一個兒子又算什麼?
「所謂質子,本該如此。」這規矩不能壞,所以劉緣和曹植都要死。
想到他那十歲便出口成章的兒子,曹操心裡怎會不難受?曹植在身邊時極得寵愛,那孩子一顆赤子之心,聰明好學,懂事孝順,曾是他的心頭肉。
是的,曾經。
就像他曾經也以為荀令君是他的心腹,以為他們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曹操看向桌案上的竹簡,裡面有一封是荀彧寫的。
荀彧和他產生衝突後,他就罷免了對方尚書令的職務,將他打發去偏遠地方監軍,所謂監軍,其實是讓別人監視他。
在這之後,他就沒再理睬對方,惱怒是肯定的,但一時之間,曹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先把人冷落著,寄希望於荀彧會知趣閉嘴。
可荀彧畢竟是正人君子,是真正的漢臣。文若幾番上書,言辭懇切,字字泣血,只求再見一面主公,再勸一勸自己跟隨多年的人,不要被權勢衝昏了頭腦,忘記自己當初的誓言。
而只要荀文若一日不閉嘴,那些漢臣就一日不消停。
你們只看到我將他罷官閑置,卻看不見他將我架在火上烤。曹操閉了閉眼,揮手讓曹丕下去做事,心中終於下了決斷。
幾個時辰後,曹丕帶著手下闖入劉緣居住的府邸,然而房內卻空無一人。
曹丕皺眉,讓人綁了府中的管事和僕從,一個個嚴加審問,這才知道今天一早,劉緣便受邀去了曹昂府上,到現在還沒回來。
大哥糊塗啊!曹丕心道不妙,又匆忙趕去曹昂府邸,卻得知兄長並不在家,而在軍營練兵。這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無非是劉緣假借曹昂的名義開溜了唄!
「封鎖城門,令人嚴加盤查,抓到劉緣就地格殺。」曹丕長劍出鞘,眼神冷冽。
好他個劉鳳德,竟然玩這一手,想來是趁著許都的動蕩局勢,將自己的養子救出去。
「劉緣能逃跑,許都必有他們的內應,給我查下去。」曹丕惱怒極了,眉眼中都含著殺意,父親好不容易讓他做件正事,他卻給搞砸了,真真可惡!
可再不願意,曹丕也只能裝成鵪鶉,老老實實向曹操請罪,說劉緣給跑了。
曹操沒說話,只是看他。
「兒讓人嚴加審問劉府僕從,必定揪出內應來。」曹丕忐忑地補充道。
曹操嘆了口氣,愈加覺得這兒子不成器。他膝下成年兒子三人,曹昂文武全才卻太過仁厚,曹丕心胸狹窄眼界太窄,曹彰一心練武喜好打仗。萬一自己有個好歹,他這幾個兒子誰能震懾住世家?
「罷了,你先下去吧。」曹操揮了揮手。
曹丕心下一涼,他不怕父親生氣,就怕父親根本不與他計較,那說明對他徹底失望了。
「阿翁……」他還想說什麼。
「下去!」曹操呵斥。
曹 丕不甘心地行禮退下,曹操半躺在榻上,揉著隱隱作痛的大腦,這些年身子是越來越不中用了。人老啦,再不服也不行了,比不得她劉玥正值壯年,風華正茂的年紀。
若自己再年輕個二十歲,何至於有如今之嘆?
曹操犯了頭痛,左右侍從誰也不敢作聲,殿內一片寂靜。
突然,曹操冷不丁問道:「東西送過去了?」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但知道的人自然清楚,恭敬回道:「昨夜送到了。」
一份食盒,送給荀彧,送東西的人掂了掂,覺得太輕了些。
「文若……」曹操張了張嘴,尾音在殿內飄著,卻沒有繼續說下去。說什麼呢?若是荀彧明白他的意思,自然萬事皆休,若是荀彧不明白或是不甘心,他只得再下令。
親自下令處死他,下令士兵拿著毒酒或是白綾去找他。若真到了這一步,就連最後一塊遮羞布也沒了,更是對荀彧的羞辱。
荀彧跟了他那麼多年,至少該體面地走。
好在曹操並沒有等太久,第二日就傳來了消息,荀彧死了,服毒自盡。曹操壓下了這個死因,對外只說是憂郁過度,加上文若身子一向不好,這才得病去了。
該有的謚號,該安排的儀制,倒是一個沒少。
按理說,悼文該由曹操來寫才顯貴重,但曹操看著空白的竹簡,竟是一個字也寫不下去。人是他逼死了,他能寫什麼?雖說他不在乎惺惺作態,卻著實不想惡心自己,也不想惡心了文若。
一死萬事休,曹操坐著回想起荀彧的好來,想著他第一次見到文若時的場景——「潁川荀彧荀文若,見過將軍。」「文若,吾之子房也。」
於是,曹操在竹簡上寫了「敬侯」兩個字,字如游龍,卻透著一股悲戚孤涼。他將筆扔開,低頭按住額頭。
史書記載,公元211年的冬天,荀彧以憂薨。次年,呂蒙病逝,黃蓋被擒,南武侯劉玥攻入建業,滅江東孫氏。孫權不願受辱,在城破時自盡,留下一干妻兒。江東世家盡數投降,劉玥讓孫權長子孫登繼吳侯,又在南面封了一小塊土地給他,以顯仁義。
至此,南武侯劉玥一統南方,和曹魏隔江對峙。
55夫妻之間
劉緣能逃回來, 劉玥絕對是下了血本的, 在他跑之後的一個月裡,之前賈詡和荀攸安插在許都的臥底都被人連根拔起來,果然曹操是不容小覷的。
劉緣得知此事後, 心裡難受,覺得還是拖累了阿母。劉玥在外打仗, 沒空來安撫,倒是荀攸安慰道:「公子無需過慮,明公仁德,怎麼會將您棄之不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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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僅僅是救個養子的問題,更是劉玥再次展現了自己重情義的品德。
劉緣點點頭, 這才安心下來, 他看了看荀攸消瘦了些的臉龐,便想到失去的荀彧。雖然各為其主,但荀彧畢竟是荀攸的小叔叔,兩人一起長大,如何沒有感情?
「荀公節哀。」劉緣嘆氣道:「我在許都見過令君幾面,果然君子如玉, 氣度不凡。」
「過剛必折, 這道理他不是不懂。」荀攸眉眼間透出一絲感傷, 「只他不願。」不願退讓,不願改變, 荀彧認准了一件事,那就真是死都不怕。
荀攸閉了閉眼, 輕聲道:「也不必傷懷,小叔叔求仁得仁罷了。」
也有人勸他不要顯出太多悲意,畢竟荀彧是曹操的人,讓劉玥看見了不好。但荀攸知道主公不是那樣的人,並不放在心上。
果然,劉玥一回到益州後,便問起荀彧的事情,荀攸在下座如實答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公達是清瘦了些。」劉玥上下掃了一圈,點了點頭,皺眉道:「身體可還好?」
「勞明公記掛,攸身體無恙。」荀攸道。
「若是太累,公達先休息一兩日。」劉玥溫和道,似乎是怕他誤會,又補充道:「正巧我許久沒和你喝茶捉棋,且來陪陪我。」
「喏。」荀攸含笑應了。
明公終歸是明公,讓人心中貼慰又放心。荀彧死訊傳來時,認識他的人,都讓他不必太悲傷,有的是客套話,有的是真心話。但死了至親,如何能說不悲傷就不悲傷的?可劉玥卻一句不提讓他「節哀」,只關心他傷心壞了身體,又提出來陪他。
這般細膩周到的心思,才真讓人動容。
荀攸果然是扔下了公事,讓法正代理,自己抽了兩天來州牧府裡,陪著劉玥說話喝茶。說著就問道曹植的事情,荀攸問:「曹公先下手要害大公子,曹子建還留嗎?」
劉玥撥弄著茶碗,平靜道:「自是不能留他。」
荀攸「喏」了一聲,心想一會兒讓誰去處理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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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怪喜歡這孩子的,也不想害他性命。」劉玥抬眼看荀攸,輕聲道:「曹子建必須死,但這孩子卻可以活,我還不至於容不下一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
荀攸立刻了悟,點頭應道:「臣明白了,只一點,未免曹公見疑,還是該讓他先去避一避,過些年再放他回來。」
劉玥同意了,便這樣決定下曹植的命運。法正辦事干練,當夜就讓曹植「伏誅」,將人換了衣服送出益州,找了個窮鄉僻壤的郡縣,派人看守。曹植能保住性命,已是劉玥仁慈又偏心他,知道父親不會救他後,就安心留在當地念書。
至此,曹操之子曹植已死,留給曹植的是一個全然屬於自己的新人生。
又一年,曹操終於擺平了朝中的麻煩,坐穩了魏公的位置,親自帶兵再戰濡須口。劉玥這邊屁股還沒坐穩,又要奔赴戰場。曹操來勢洶洶,她是萬萬不敢輕敵的。
她自己帶荊州水軍,並趙雲和甘寧兩員大將,另帶著陸遜和法正兩位軍師。另一邊讓馬超和黃忠從川蜀出兵,襲取關內隴中,並命令張魯在漢中支援。其余各部嚴守所在郡縣,以防曹軍突襲,最後賈詡和諸葛亮分別坐鎮益州和荊州,安排糧草補給。
臨走前,劉玥想著再看看孩子,說實在的,劉維那麼大了,她也就早幾年陪著比較多,之後就聚少離多,更別提劉絡和諸葛織這對龍鳳胎,她抱都沒抱過幾次。
如今孩子兩三歲了,偶爾看見她都有些陌生。
她揮退了僕從,自己拐進了雙胞胎的屋子,乳母奴婢竟然都不在屋外。劉玥正奇怪,就聽見女兒奶聲奶氣地問道:「阿翁,阿母又要去打仗了嗎?」
「是啊。」熟悉的聲音應道,劉玥望了望天,大白天的,孔明竟然不在府裡辦公?她這夫君比她還要工作狂,天不亮就去點卯,常常要干到天黑。
「那阿母什麼時候回來呢?」這次提問的是弟弟諸葛織,小孩兒聽起來十分沮喪,「先生說好好背書,就能見到阿母,讓阿母高興。」
「她看見你們,自然就會高興。」諸葛亮勸慰道。是了,做父母的只想看到兒孫平安,甘露甘霖又不是繼承人,劉玥對他們的要求也就是快樂健康地長大罷了。
「阿翁為何皺皺?」小女孩兒又問,她三歲不到,即便天資聰穎,說話卻還遠不夠利落。劉玥在門外,一時也不明白什麼叫「皺皺」。
不過,諸葛亮似乎是聽明白了,卻欲言又止,畢竟對一個三歲小兒能說什麼呢?
「阿翁笑笑,不皺皺。」女孩兒軟糯的聲音讓人心軟,像一碗兌了蜜的糖水,「阿翁不笑,為什麼?」
劉玥轉念一想,大概是明白「皺皺」的意思,這是說孔明愁眉不展,悶悶不樂?這倒是稀奇事,往常諸葛亮沒什麼開心的,也沒什麼不開心的。儒家一向講究喜怒不形於色,君子不怒而威,除了偶爾發個脾氣,收拾個把人,沒看到孔明有情緒外露。
時間一長,劉玥還以為自己夫君根本沒有喜怒哀樂呢。
「唉。」諸葛亮嘆氣,抱著女兒也不知該說什麼,「曹孟德率兵十萬,來勢洶洶。」這回曹操一副日子不過了,要和劉玥拼命的樣子,著實讓人心驚。
想來也是,曹操年紀漸漸大了,再不動手,怕是這輩子都沒有統一天下的機會了。他不像劉玥,還有的是時間可以等。
這些道理,三歲小孩自然是不懂的。但劉絡聰明,竟是明白了父親話中未說出的意思,小手輕撫著孔明的額頭,軟糯道:「先生常說,阿母英明勇武,阿母沒事,阿翁笑笑。」
「多大點人,你也知道什麼叫英明勇武?」諸葛亮失笑,心說這啟蒙先生平日在教什麼呢?
「英明勇武,就是誰也打不過阿母!」劉絡挺起小胸膛,驕傲道:「甘露也要和阿母一樣,做個大大的女英雄。」
諸葛亮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劉玥這些年是越來越聽不進他說的話,這也算了,反正賈詡、荀攸,乃至於法正都是人中謀主,也不至於把主公帶歪。只是他們夫妻之間聚少離多,別說同床,就是同在一房間的時間都不多。
兩人都道是忙,可諸葛亮知道劉玥心裡有疙瘩……
「她不想我管,我又豈敢管她,何必我要去討主公的嫌了?」諸葛亮自言自語,反正僕從都支走了,兩個小家伙又聽不懂。
他又嘆了口氣,將劉絡放回地上,讓雙胞胎自己玩去,卻不想一抬頭,看見一個盛裝女子站在門外,眉目明麗如畫,氣勢尊貴不凡。
諸葛亮立刻行禮道:「明公。」
劉玥看著他,也不說話,直看得諸葛亮皺眉,這才突然笑了笑,將雙胞胎一個個抱起來,喊來乳母讓帶去花園玩耍,她有話要和孩子他爸說。
僕從識趣地帶走了孩子,仍舊把空房間留給夫妻兩個。
諸葛亮心想,剛才那些話多半被聽了去,也不知道劉玥心裡怎麼想的。正欲開口,就聽見劉玥輕聲說道:「這些年,辛苦你了。」
這一句話說得孔明心驚,這是什麼意思?主公不至於真看中馬超了,要與他和離!
之前馬超的意思,他自然是看出來了,但諸葛亮畢竟是個文人,文人有文人的尊嚴,不可能干出爭風吃醋的事情來,於是就當沒看見,畢竟他也管不了劉玥。但他知道劉玥是個頭腦清醒的人,萬萬做不出休夫的事情,讓敵人拿捏住把柄,損害名聲,所以他並不擔心。
可色字頭上一把刀,萬一劉玥真沒把持住呢?
諸葛亮臉色幾經變化,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問道:「主公何意?您與馬將軍……」
劉玥直接笑了出來,玩心上來了,故意逗弄道:「我與孟起又怎麼了?」
「您若真是,若真是……便罷了,但此事不宜張揚,以免落人口舌。」
「那你究竟是以什麼身份與我說這話?若是我臣子,安敢管我私事?若是我夫君,你又怎能隨意說罷了?你妻子與旁的男人好上,你還能罷了?」
你戴的帽子又不是綠色的,更不能用來跑馬。
諸葛亮的胸口猛地起伏一下,卻又硬生生忍住了。他似乎記起年少時住在荊州,差點沒氣得和劉玥拼命的往事。那時候他打不過對方,現在就更打不得了。
劉玥心裡也來氣,去拉丈夫的手,後者一側身,硬是甩開了。
「您只管說話,何必動手?」孔明臉上顯出怒容。
「我動手又怎麼了?我一向和人動手多過動口。」劉玥完全不顧什麼叫「君子動口不動手」,她就是不講理的武將,行了吧?
兩人拉扯起來,劉玥知道自己的怪力,沒敢太用力,但諸葛亮畢竟是個男人,力氣並不算小,一時間竟把劉玥壓制住了。隨著「嘩啦」一聲,兩人把桌案和架子上的東西全掃了下來,劉玥本來還想去搶救那個古董瓶的,結果手一滑,直接把瓶子摔了出去。
瓶子摔碎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了愣。
劉玥趁著對方愣神的間隙,眼明手快地把人撲倒在榻上,鉗制住手腳,壓在上面問道:「你竟然還和我動手?」
諸葛亮不怒反笑:「明公這話說得偏頗。」
「你還一口一個『明公』,我是你妻子。」劉玥憤憤道,「你多少時日沒叫過我『嬋娟』和『鳳德』了?你是不想和我過了?」
諸葛亮都快氣笑了,他生性謹慎,善於忍耐,此時卻顧不得許多,只反問道:「明公又是多久沒把我當夫君看呢?」
這話誅心,可孔明的眼神卻讓劉玥心頭微顫。憑心而論,作為臣子或是夫君,他都做得無可挑剔,他為她謀劃,為她擔憂,卻又因為管得太多被厭棄。
當初一廂情願將他看做神靈的是劉玥,如今覺得諸葛亮不過如此的也是劉玥。說到底,他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自然會有不足。而這個尷尬的地位,更讓他動輒得咎。
她的孔明,太難做了。
「若是你當初沒有娶我……」劉玥眼神黯淡下來,低聲說道。
「我從沒後悔過。」諸葛亮說道:「能遇到您這樣的主公,這樣的妻子,亦是亮的福氣。」
士為知己者死,他從不後悔,哪怕兩人之間恩情不在,哪怕他被劉玥厭棄。
劉玥松開手,勾住對方的脖子,又將頭埋在夫君肩膀上,悶聲道:「你可還喜歡我?」
「亮的心意從未變過。」
劉玥嘴角彎了彎,回應道:「我的心意也沒有變過。」
這夫妻兩總算好好說一次話了,兩人躺在榻上,劉玥撥弄著孔明散亂的頭發,將烏木發冠拿下來,小聲道:「馬孟起的心意我知道,但我並不喜歡他,不然也不會打發他去漢中。」
「我不是厭煩你,只是……也沒人愛被管著,約莫是侯君做久了,真有幾分容不得他人諫言。越是親近的人,就越聽不得反對。」
「我小時候,從沒想過那麼多,只想著保護家人,在這亂世中尋一方淨土安生。後來,就想改變這個世道,給百姓一方樂土,再後來,一切就都由不得自己。」
她輕柔地梳理著孔明的頭發,看著黑發中夾雜著幾根白絲,嘆氣道:「在我這位置,站得越高就越無法從心所欲,想得也就越多。如今,我終是明白了曹公的處境。」
你以為是諸侯操縱世界?實際上,是諸侯被這世間操縱,身不由己。
「孔明,這天底下能讓我相信的,也只有你了。我的至親也僅剩你和幾個孩子了。」她將發絲攏起,重新將烏木冠戴上,「曹公想與我一決勝負,我若勝了便罷,若敗了死了,你便輔佐維兒繼位,一切以你為尊。」
「嬋娟。」諸葛亮喊道。
「你不後悔娶我。」劉玥想了想,笑著說道:「我也永遠都不後悔嫁你。」
56自立為王
出征的那一天, 起了大風, 吹得軍旗獵獵,紅纓翻飛。劉玥看著遠處卷起的飛沙走石,想起了劉邦的《大風歌》。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劉玥當下念了出來, 卻又笑道:「我還未衣錦還鄉,倒先唱起這個來了。」
「明公有高祖之風,此戰必勝。」法正在旁邊說道。
劉玥搖搖頭,輕聲道:「安能與高祖相提並論?」論王霸之氣,她比不過劉邦, 論不要臉程度, 她可能更比不過劉邦。
看著沉默肅殺的大軍,黑壓壓的士兵連成一片,都嚴陣以待,等著自己發號施令,將自己的生死都至於統帥手中……這些人中又有多少能活著回來?
那股豪情夾雜著酸澀,有著說不出的沉重。
劉玥拍了拍披風, 牽起韁繩, 輕聲道:「走。」
到了她這個位置, 早已經不必用聲音的響亮來震懾他人,哪怕只是輕聲細語的一個字, 都是不容忤逆的命令。
隨著她一聲令下,自然有人替她吹響出征的號角和鼓聲, 頂著這一日的大風,向遠處的地平線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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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抵達濡須口的時候,甘寧的先鋒水軍已經和曹軍打起來了。曹操是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前一次襲取江東,被南方瘟疫害了,這一次就做了充足的准備,派來的士兵都是習過水戰,又在濕熱環境下練過的。
人們在看兵書時,總以為打仗時一件輕巧的事情,能輕而易舉地不戰而屈人之兵,或者隨便一個絕妙計策就能讓對方全軍覆滅。
然而這些只是特例。在真實戰爭中,更多時候都是血與肉的廝殺,拼的是糧食草藥的補給,是敵我人數的消耗。所謂勝利,無非是對方比我們多死一些人。
沒有技巧,沒有妖術,有的只是每一年成百上千的傷亡。
傷兵營裡到處是士兵們的哀嚎,斷手斷腳都是尋常事情,甚至有被割開肚皮,腸子都流了一地的。軍醫根本來不及救治,大部分傷員等不到大夫,就重傷不治,由幾個小兵搬去屍體堆裡掩埋。
雙方人馬都在水邊作戰,往往互相砍殺之後,這一段水流都變成了淺紅色,在水裡撈一把都能看見手指頭,水草中的魚蝦啃食著這頓「大餐」,讓河水更加渾濁。
劉玥每天都聽下面報來心驚膽戰的傷亡數字,抿唇不語。這段時間她和曹操有來有往,往往這塊地盤奪下沒多久,又被曹軍奪回去,雙方拉鋸了半個月,誰都沒有討到便宜。
「關內戰況如何?」劉玥問道。
「兩位將軍對上張遼大軍,傷亡尚可,卻未能進關內一步。」法正說道。
曹操果然是曹操。
陸遜自投降劉玥後,原是白身在荀攸手下做事。等到孫權自盡,江東被滅後,他這才承擔了官職,這是他第一次作為軍師跟隨主公出征,不免拘束一下,平時甚少說話。
看著劉玥皺眉不展,陸遜終於把在心裡盤旋幾日的念頭說出:「明公,長期以往,於我等不利,屆時兩敗俱傷,恐為他人所乘。」
劉玥嘆息道:「我自然知道,只是曹操咄咄逼人,若我敢退兵,他便下一刻便敢奪我河山,實在退無可退。」
雙方的問題都是一樣的,無非是看誰耗得起。
「江東新定,怕是不穩。」法正在旁說道,「只越是這時候,便越不能著急。」
劉玥點頭,又看陸遜,挑眉道:「伯言謹慎,不會無故說起這事,你心中可有應對之法?」
「臣為江東人士,江東多山川丘陵,水系繁布,比江河兩岸更有利於明公。臣以為,明公裝病,引曹軍入內,斷其糧草,再以水兵封鎖長江,火燒其營,必可取勝。」陸遜指了指地圖上,江東腹地內被小山丘所包圍的地帶。
法正思慮片刻,問道:「曹操生性多疑,恐其疑有詐。」
「江東新定,必有余孽不服明公,曹操必定想與他們裡應外合。明公借其之口,可安曹賊之心。再者,即便他開始不信,若明公讓出建業等地,曹賊求勝心切,安能不上當?」
劉玥問道:「濡須乃兵家要地,建業更是江東治所,若讓出這兩地來,豈不是讓曹軍長驅直入?此計太險,稍有不慎,曹操便能一舉奪下江東各郡。」
誘敵深入也要有個度,否則那就是開門放賊。
「此計雖險,但曹操多疑,除此之外,怕騙他不得。」陸遜答道。
總而言之一句話,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曹操這人多疑得很,但卻有個致命的弱點。他這人一嘚瑟就要翹尾巴,腦子就開始不清不楚。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對曹操來說是極為適用的。
劉玥揉了揉腦門,說道:「容我再想想。」
若是真聽從陸遜所言,這一搏就是生死之間,勝了說不定能干掉曹操,敗了就客死他鄉。劉玥下不了決心,便寫信給賈詡和諸葛亮,詢問他們的意見。
沒多久,兩人都回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諸葛亮自然是不同意,他的理由倒是簡單:「若曹公死在江東,其嫡長子曹昂繼位,曹昂文武雙全,宅心仁厚,在許都的名望也極高,屆時不過是死了個曹操,卻依舊奈何不得他們。但若明公敗了,維兒尚且年幼,雖有他這個做父親的在,卻名不正言不順,恐人心不穩,社稷有危。」
劉玥細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再拆開看賈詡的信。
賈詡不同意,理由也簡單:「此計可行,著實太險,明公此時著實不宜冒進。雖江東新定,人心不穩,但許都卻未必上下一心,前者曹公逼殺荀彧,一時用雷霆之怒鎮住諸臣,但人心怨言又豈是殺頭能平息的?若曹操久攻不下,即便曹昂坐鎮,許都依舊會出事。」
「臣知明公平定江東,便想著攻取北方,一統天下。只曹公根深蒂固,若北方沒有異動,輕易打不下來,明公切勿冒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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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劉玥也就真不敢采用陸遜的計策。陸遜嘆一聲可惜,倒也不放在心上,依舊兢兢業業地為劉玥謀劃,想辦法防住曹操的投石機。
果如賈詡所料,只要劉玥穩得住,曹操必定先退兵。公元213年,建安十八年,濡須口之戰勝負難分,許都眾臣見曹操大軍久不回朝廷,又沒在戰事中討得便宜,便開始鬧騰起來。曹昂雖也下手鎮壓,卻終不及他父親這般心狠手辣,更沒有曹操的威望。
曹操只得再次退兵,這一退,便是抱憾終身。從此,他再也沒機會統一南北,終其一生都能沒打到長江以南。
回到許都的曹操震怒,先是殺了一批漢臣,又狠狠訓斥了曹昂。他原是將曹昂看做理所當然的繼承人,可現在看來,曹昂太過仁慈,是完全震懾不住那群虎狼世家的。要說心狠手辣,他這幾個兒子裡,也就只有曹丕稱得上了。
為了避免轄制,本該進魏公之後就建立公國的曹操,這回徹底下定決心遷出許都。他逼漢帝將自己晉為魏王,都城定在鄴城,跟隨他的文武官員一並遷到鄴城,留下了空殼皇帝和那群老頑固,又派了人監視。
當上魏王後,便有官員請立世子,原本曹操想都不會想,就會立曹昂的,可這一次卻猶豫了,只先壓下不議,又嘗試性地將一些權力交給曹丕。
曹操在北面一通忙活,消息很快傳到南方。劉玥剛帶兵回到益州,人還沒休息幾天,就看到諸葛亮和自己的桌案上堆滿了竹簡,文武官員上書的目的都只有一個:請劉玥稱王。
當年漢高祖劉邦曾留下遺詔:非劉氏而王者天下共擊之。
曹操公然稱王,那就是被「擊」的那個,但劉玥沒關系啊,她姓劉,還是正兒八經查得到族譜的宗室。劉玥稱王名正言順,又加上她已經一統南方,其實力本身也足夠稱王。
劉玥有些猶豫,只推辭「天下未定,清除了漢賊之後,再談這個也不遲。」
諸葛亮勸道:「明公為王,並不僅是為自己,也是為安治下臣子百姓之心。」
南面並不是一派太平的,家家有自己的麻煩,別的不說。就最近這段時間,因為劉玥不在益州,而和曹操打得激烈,世家人心不穩,江東余孽叢生,南蠻部族作亂……人們需要劉玥做出強硬的姿態,來安一下心。
不然,曹操為什麼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做魏王?他已經等了那麼久,難道還在意晚個幾年嗎?不過一來是為了脫離許都的轄制,二來是給手下文臣武將們一點信心,他晉升魏王之後,自然要給百官大肆封賞,不就籠絡住人心了嗎?
劉玥想了想,這才應下。
既然要自封為王,那麼各種各樣的儀式都不能少,還要選定封國,封賞百官,祭天酬神,擬定封號,請立世子。
好在這麼多頭痛的事情,不用劉玥自己一一操心。
她只要選個封號和國都就行了。國都第一是不能選在益州,益州太過偏僻,政令不通;二是不能選在江東,因為江東剛打下來不安全;選在荊州倒也無妨,只是荊州地勢平坦不好防御。
最終,荀攸還是挑了成都、建業、九江、襄陽等地,讓劉玥自己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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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最終還是選在襄陽,自封為「南武王」。
一切都挺順心的,除了百官們看到她,就喜氣洋洋地行禮道:「恭賀大王。」
劉玥:……不要叫我大王,聽起來像土匪
57.南蠻入侵
要說稱王有什麼好處, 除了名氣更顯, 排場更大之外,大概就是個「大王」這個令人牙疼的稱呼了。雖然聽上去怪像土匪的,但這也要聽是誰叫。
要是一溜兒帶刀將士齊聲大叫, 劉玥只會嘴角抽一抽,但要是換做自家相公含羞帶怯……啊劃掉, 是自家孔明恭謙有禮地喊一聲「大王」,那真是讓人骨頭都能酥掉。
只是諸葛亮喊「大王」時,一般都在公眾場合,不方便劉玥實踐自己滿腦子的齷齪思想。劉玥坐在案後,帶著王侯的冠冕, 修長的手指輕輕叩擊著案板, 聽著手下大臣一個個出列彙報各地各方面的情況。
文武官員皆分左右站立,文官之首仍舊是荀攸,其次才是諸葛亮,再後面才站著賈詡等人。至於陸遜、徐庶等,也就是她加封為王的時候來了一次,之後又被打發去各地當太守和督軍了。畢竟地方上和王都一樣需要人才, 也更容易出頭。
不過今天劉玥的心情不太美麗, 連出列的諸葛亮一聲接一聲的「大王」都不那麼動聽了。原因無他, 還是前段日子的南蠻叛亂,因當地官員沒有妥善處理, 倒讓這把火越燒越旺。
自古以來,民.族問題都是不好解決的。壓制得狠了, 人家和你魚死網破,稍微退讓一些,又會被蠻族認為軟弱可欺。而且南蠻完全不像傳言中那般愚鈍無知,這群「野蠻人」狡猾機靈著呢。
「既然如此。」劉玥伸出一只手,打斷了諸葛亮的話,眾臣皆看向她,只見南武王微微側頭,冠冕上的垂珠隨之搖動,後半句話也慢慢說出:「那便派兵去平亂。」
大王做了決定,即便聲音不響,但態度卻不容人忤逆。更何況,滿朝臣子都對南蠻沒有好感,也多有看不起之輩。所以誰也沒打算拒絕,只是爭吵著要讓誰去,又要派多少兵去?
朝堂上吵著吵著,便混亂成一團,因劉玥不曾出言阻止,只見堂上氣氛越來越激烈。賈詡根本一句話都沒說,就站在一邊假裝是泥塑的。荀攸看了諸葛亮一眼,後者皺眉,卻看向上座的劉玥,卻見自家大王渾然不在意地把玩著眼前的垂珠。
諸葛亮一時吃不准劉玥的意思。
但他和荀攸都不是傻子,他冷眼旁觀著這次爭吵的人分為三派,一派官員出自荊州本地世家,一派是益州大本營帶來的世家官,最後一派是各地來投奔的,甚至還有幾個庶族出身。
本地勢力和外來勢力,世家勢力和庶族勢力,士人和武將……這一層層的關系,猶如一張張密密麻麻的網,平日裡潛伏在暗處,如今才在劉玥縱容下,浮現在朝堂之上。其錯綜復雜的程度,令人嘆為觀止的同時,又頭大不已。
即便唯我獨尊如劉玥和曹操,可能都不敢直接與之對抗。因為作為手握兵權的王侯,他們可以殺光一個世家,也可以滅了三四個家族,卻萬不可能將每個士人都干掉。而這年頭但凡是讀書人,就沒幾個和世家沒關系的。
爭奪平定南蠻的人選,正是各個世家團體之間所搶奪的利益。
諸葛亮很清楚這個,因為他本人就是荊州世家之網的一員,甚至是荊州士人的代表。他不怕劉玥知道這個,這麼多年來,是他一直小心維護著主公和世家間的關系。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更擔憂……擔憂劉玥真的被惹怒。
沒有一個主公願意被掣肘。
但劉玥並不生氣,至少是面上並不生氣,等大臣們吵得差不多了,她才敲了敲桌案,讓所有人都瞬間閉嘴,帶著忐忑又憤憤的表情看著她。
「吵得孤王頭疼,沒死都要被你們煩死了。」劉玥不輕不重地抱怨道。
幾位臣子臉色一白,眾人皆不敢作聲。
劉玥卻仿佛沒看見一樣,繼續在寂靜一片的朝堂上說道:「不就是去平個南蠻叛亂?孤王看也別吵了,讓軍師將軍去一趟,孤王也放心一些。」
軍師將軍說的正是諸葛亮,這是個有實際兵權的職位,僅次於劉玥的地位。
她伸出手指在武將堆裡點了點,點出一個大將和幾員新近出名的小將,讓他們帶五萬人馬去平亂。又吩咐荀攸安排好出征所需的東西,這才宣布散了。
劉玥一向寵信諸葛亮,畢竟人家是夫妻,所以幾個大臣即便臉色仍舊不平,卻終未說什麼。看到南武王興致缺缺,在宮人護送下就轉身離開,也跟著下朝。
回了內殿,幾位婢女服侍著將朝服脫下,又給劉玥拿來一套男子常服,後者剛穿好外衣,就聽見內侍稟報,軍師將軍求見。
「讓他進來,你們出去。」劉玥說道。
宮人們紛紛退下,劉玥這才發現自己還沒戴冠呢,看到孔明進來後,就不客氣道:「把那烏木冠拿給我戴上。」
諸葛亮看了看婢女放在一邊的烏木冠,雕工精致得很,但卻還是個木冠。他將木冠拿在手上,雙手捧著從身後為劉玥戴上,用一根木簪固定住。
劉玥從小厭惡金銀首飾,甚至不怎麼用玉器,這倒是幾十年一如既往。
「魏王送來的金鑲玉冠倒是好看得緊。」劉玥轉過身,看著諸葛亮的發冠,笑著道:「我不愛金玉,送給你戴可好?」
雖然十分不願意承認這位南武王,但曹操知道承不承認都沒用,所以最後明著沒說,卻借著祝壽的理由,送了不少貴重厚禮來。
金鑲玉冠是其中之一,一看就是宮廷內造,上好的溫潤白玉雕著百鳥圖案,又鑲嵌著金絲和金粒。除此之外,還有兩件夏天穿的素紗禪衣,薄如蟬翼,輕若無物,也是宮廷專用。
劉玥雖然在現代是個史學文盲,但素紗禪衣的名字還是聽說過的,之前拿到手上還轉門看過,也嘖嘖稱奇,最後兩件卻都賞賜給臣子,又免不了給曹操准備同等分量的回禮,慶祝他當了魏王,當然名義上是年節禮物。
「我也不愛戴貴重的東西。」諸葛亮一句話便拒絕了,然後把話題帶回來,「今日朝堂之上,嬋娟想必都看見了。」
「該看見的早就看見了。」劉玥似是而非地應了一句,「天下還沒定呢,倒先急著分功勞。」
「嬋娟打算……」
「天下未定,孔明。」劉玥挑眉,兩人對望一眼,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諸葛亮說不出是松了一口氣,還是更提心吊膽。劉玥這回是忍了,但忍讓不是沒有代價的,但凡她忍了,就勢必會在未來報復回來,他太清楚自己妻子的脾氣了。
忍得越久,將來爆發時也越可怕。
「你安心去平南蠻吧,走之前和孩子們說一聲,省得他們又到處尋你不得。」劉玥聲音中帶了幾分慵懶,「不過也不忙,昨日我沒睡好,你陪我躺一會兒。」
「才戴好的冠。」諸葛亮無奈。
「就小憩片刻。」劉玥拉著他上了榻,有人從身後抱著暖洋洋的,平添幾分安全。不一會兒,她便沉沉睡過去,半張著嘴呼吸。
劉玥睡著時沒有那麼強的攻擊性,她不再是少女,卻依舊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她小時候就不拘小節,長大了也就是人前規矩一下,這不,一睡著就原形畢露,四叉八仰地倒騰。
諸葛亮任由妻子在懷裡煎蛋似的翻了兩圈,最終從背對自己,到窩在他懷裡睡,兩只手抓著他的衣服,溫柔的呼吸打在脖子上,還有嘴唇柔軟的觸感……
大王,你已經是三個孩子的阿母了,睡覺能規矩點嗎?
但諸葛亮也就是在心裡想想,最後還是將手放在妻子背後,輕撫著讓她睡得更舒服些。
當他不知道,劉玥就愛聽他叫「大王」嗎?尤其是渴望他私下裡這麼喊。但一來諸葛亮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二來,不能凡事都順著劉玥的心思來,他就不。
不過眼看著又要去打仗,等嬋娟醒了之後,就順了她叫幾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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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送諸葛亮出征,第一次有一種看丈夫去遠方打仗的小媳婦錯覺,她驚恐得搖搖頭,頭上的玉珠串兒一陣亂晃,被司禮官看了好幾眼。
天子諸侯戴的冠冕上有串串,那就是為了提醒帝王們站行坐臥都要有威儀,不要隨便搖頭晃腦的,走路也走走穩。所以珠串一搖,就是皇帝和王侯們的失禮。
但劉玥是實權派諸侯,再借司禮官幾個膽子也不敢說她失儀。只得等到大軍離開後,跑去找荀攸,能不能和大王說一聲,起碼這麼大庭廣眾下,別把冠冕搖得和掛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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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荀攸不是這麼轉達的,但劉玥自己腦補那小官就是這麼「告狀」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玥最近被世家逼得有點戲精天賦覺醒,黯然傷神地捧著杯子道:「唉,你說魏王在朝堂上把旒紞撥著玩,也沒人說他,孤王不過晃了晃,就被言官告到公達這裡來了。」
荀攸覺得這話沒法接,其實他內心有無數槽想吐。什麼叫曹操把旒紞撥著玩?大王你是親眼看見了?鄴城探子沒事都往這裡傳什麼見鬼的消息?還有什麼叫晃了晃?你都晃得飛起來了,人家當個司禮官不容易啊……
再說,曹操沒有被告狀嗎?他天天被人告狀啊!而且是當面告啊!
只不過告他的多是不敬不忠不仁的大罪,這種玩冠冕的小事,根本沒人在意好嘛!
說到曹操也是倒霉,當了魏王弄死荀彧後,也沒見他過幾天太平日子,就聽說伏皇後和國丈密謀除掉魏王,裡面有沒有皇帝指示也不知道,都安排好了刺客,結果被曹丕攔下來,還為魏王擋了一刀,休養個把月才好。
雖說曹操一向不喜歡曹丕,但你兒子給你擋刀,你能不感動?曹操年輕那會兒就是感性小青年,老了就更容易被感動,他一感動,立刻曹丕的身份就往上漲。
最關鍵的是,曹操因為之前曹昂沒看好大後方的事情,對長子頗有不滿。那群臣子可不都是投機倒把,見風使舵的主兒?要知道魏王世子還沒立呢。
荀攸還記得這情報給主公講的時候,她家主公眉開眼笑的,對他說道:「孤王看這曹昂的世子之位要保不住了,就算不是給曹丕,他家不是還有個曹衝?」
曹衝的神童之名,她遠在荊州都聽說了。
更何況曹丕不討喜沒關系,誰讓他有個好老婆叫甄宓,而甄宓又生了個好兒子叫曹叡?要說曹操最喜歡的兒子是那個稱像的,他最喜歡的孫子就是曹叡了。
所以說兒子不給力沒關系,孫子給力也可以。
曹操寵愛曹叡到什麼程度?那是朝堂宴會之上都讓他隨侍左右的,走到哪裡帶到哪裡。這待遇,反正曹丕是肯定沒有的,曹昂的最近也被取消。
反正老曹家的八卦再講個幾天幾夜都講不完。@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和世子之爭相比,什麼伏皇後被幽禁了,伏皇後生的皇子都被弄死了……那就根本不叫事兒,連劉玥都沒拍著桌子喊「漢賊」,並發去譴責的文書。
伏皇後?死就死了唄,反正明眼人都知道這天下是誰的,都不會是劉協的。
58.所謂世家
諸葛亮花了兩年才平定了南蠻, 他倒是不辱使命。但這兩年, 世家也越來越能折騰,大概是覺得曹操最近顧不上他們,沒有了外敵的壓力, 一個比一個能作死。
劉玥為大局考慮,只能一忍再忍。一個偉人曾經說過,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所以,大王她理所當然地變態了,她變成了一個隱藏戲精,啊不對, 那時候沒有戲精這種說法。
從賈詡和荀攸的視角來看, 主公只是越來越會演了。
世家不是作嗎?她比世家還能作!三天兩頭給人找事,有事沒事給人升官封爵。她倒也不是亂給官,一般她要推行什麼政令,通常是給世家拋個提示,如果有誰接了,就派誰家子弟去負責, 做好了就一通封官, 做不好也沒罰。
有好處不占就是傻子, 劉玥都不嫌她手下官多,世家怎麼會嫌給的官多?
劉玥倒也聰明, 看似隨意的升官,仔細琢磨, 卻是微妙地保持著文官與武將、荊州、益州和揚州幾地之間的平衡。
所謂世家,就是世代壟斷了知識、官職、經濟和輿論的一群人。世家統治,是從貴族奴隸制度演變為封建制度的必然過程,是歷史的命中注定。
誰想奪了世家手裡的權力和好處,他們就能咬死誰。
所以劉玥想都不想就放棄了科舉制度和官家辦學。科舉制就是要世家的命,今天敢頒布,明天就等著這群世家反了,給曹操當帶路黨。官家辦學倒是可以爭取一下,但問題是官學的老師從哪裡來?學生又是誰?學生畢業了又怎麼安排?
就算劉玥強硬招募出身低微的老師和學生,他們畢業了也依舊沒法大量進入官場,成為劉玥的支柱。這些貧苦人家的孩子,最後還是得給世家做了門生打手。
所以,劉玥沒打算觸這個霉頭,把自己的江山和夢想都作沒了。
但她確實提出建立「學堂」,但不教聖人之言,教授實業,比如工匠手藝、農業技術和醫術等等。因為恰逢亂世,無依無靠的窮苦婦人和孩子真不少,由她出錢出地方安置也是一份仁德的功績,而且與世家沒有明顯衝突。
甚至劉玥還牽橋搭線,讓畢業的優秀學生為世家提供服務,畢竟世家也是人,也要穿衣服吃東西的。這樣百姓有出路,世家有福利,劉玥有名聲,三方都有好處。
一開始,世家們都在觀望,直到務工院的匠人們倒騰出不少好玩好用的東西,不說別的,就說比銅鏡不知道清晰多少的「南武鏡」就頗受夫人們的喜愛,連皇帝和魏王那裡都送去不少當禮物,又廣銷各地賺取了不少軍費。
科學技術果然是第一生產力。
劉玥看著等身鏡裡,身著王侯常服的女子,如此想道。如今戰亂四起,連絲綢之路都蕭條不少,若是等到天下大安,自然該重開海陸兩條絲路。
有了錢才能籌備軍隊,有了軍隊才能干掉擾亂北方的游牧民族,干掉那群絲路劫匪,絲綢之路才能更加繁榮昌盛,才能賺更多的錢……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的,哪怕是世家。
劉玥的思路極為清醒,她看的不是眼前作妖謀權的兩三個人,而是更遙遠的將來。甚至當她和諸葛亮都去世了,這塊土地依舊能生生不息的將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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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為劉玥換下常服,迅速換上一套正服,諸葛亮平定南蠻的大軍班師回朝,今日要在王都酬軍,大王為表榮寵,必須要到場,這才給足將士們面子。
而她也已經兩年未見到諸葛亮了,只能靠著半個月一封的書信,還有三五不時的戰報,來了解孔明男神又干了什麼大事。
兩年南方征戰,讓眼前的人都瘦了一圈,依舊是羽扇綸巾的儒將模樣,倒沒見黑多少,身上還帶著戰場肅殺血腥的味道,可一看到大王親自迎接,眼中便含了笑意。
「孔明辛苦,將軍和將士們都辛苦了。」劉玥快步走上去,眼中含淚,一臉動容。
戲精的完美入戲,只需要輕松三秒,不過效果挺好,除卻孔明外,其他人多少都感動了。閑話少說,先一人喝一杯慶功酒,接著便是王令一下,全城慶賀,大擺宴席,論功行賞。
這酒宴從下午擺到晚上,又從晚上擺到第二天中午,喝倒了好幾十個大臣。劉玥倒是豪邁,揮揮手讓人第二天不用來上朝了,就當為祝賀大軍得勝,統統休沐一天。
荀攸抽抽嘴角,看到諸葛亮的臉黑了。大王夫婦不會久別重逢的第一天就吵吧?
不過,夫妻之間往往是床頭打架床尾和,天大的事,拉上丈夫滾上幾圈,就算是諸葛亮一時半刻也想不起他昨晚要說什麼。
第二天中午,好不容易等宴會結束了,諸葛亮准備勸諫,就看到了那面巨大無比的等身鏡。他確實聽說了劉玥這兩年一直在搞事,卻沒親眼見一見「南武鏡」長什麼樣。
「竟是如此清晰?」諸葛亮驚道:「是何物所做。」
劉玥睡了個懶覺,晃晃悠悠起床,連外衣都沒穿,很沒有王侯威儀地打呵欠,說道:「背面還是銅,鏡面後面刷了一層粉,至於是什麼,得去問王露。」
王露就是那個搗鼓出南武鏡的工匠,他功勞大又聰慧,劉玥親自召見後極為喜歡,就破例封他個小官,專管務工院的事情。世家一開始是鬧過一鬧,說王露不堪為官,若說賞賜不過給些金銀財物,但見劉玥強硬,又說好只管工匠,這才憋進肚子裡。
王露這件事後,務工院、務農院和杏林院的人都來了勁兒,也想立一個大功當官,這也是劉玥樂見其成的,她還賞賜了王露一座大房子和不少錢。
眼看著諸葛亮的注意力被轉移,劉玥眼珠一轉,拉著他的手坐下,就絮絮叨叨把自己這兩年搞的事情和盤托出,又表達了自己被世家懟了兩年的不痛快。
「我想想,魏王要殺人,真不能怪他啊!」劉玥嘆氣:「有幾次我都想當堂拔劍了。」
諸葛亮也皺眉,拍了拍劉玥的手:「嬋娟且忍忍,萬不可衝動。」絕對不能和世家正面剛,確實是剛不過,而且太危險了。
劉玥都快被逼成戲精本精了,自然有這份忍耐力。
「如今你以高官厚祿穩住世家,但一來人心不足蛇吞像,二來官員太多,將來如何負擔得起?」諸葛亮問道。
劉玥這段時間拼命賺錢,怕也是注意到官員俸祿消耗越來越大這點,他們還要大筆糧草供養軍隊,之前攢下的底子耗不起幾年。荊州益州富饒,但到底比不得曹操當年奪了袁家四世三公的的積累。
「說到底,無非是尾大不掉。」劉玥從後面諸葛亮,雙臂纏在他胸口,湊著耳邊輕聲道:「遲早收拾掉幾個,讓他們看看孤王是否可欺?」
她這話輕聲細語的,甚至嬌嬌軟軟,聽著還有些像女子撒嬌,卻讓諸葛亮在正午時刻,從內心深處打了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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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回來後,很快把政事都接回手上,繼續試圖緩和世家和主公的矛盾。不過有些作死的東西總歸是不讓人省心的,沒多久,就爆發出蒯家貪墨一案。
蒯家自從劉表死後,雖然及時向劉玥表了忠心,但畢竟還是晚了一步,失去了劉玥的信任,之後沒有被牽連,卻也不怎麼受到重用,好在他們在荊州根深蒂固,靠著一些老親和門生故吏,依舊是□□的世家一族。
前段時間,劉玥戲精發作大封官員,蒯家也動了心思,走了不少門路,最後甚至走到了劉緣頭上。劉緣又氣又恨,跑來和養母告了一狀。
劉玥沒說什麼,只安撫養子安心回去,接著就給蒯氏幾位子弟派了職位。正巧是管理務工院的官職,又正巧王露搞出了「南武鏡」。
既然連王露這種小工匠都因為功勞而當上小官,更不要說管理務工院的正式官員了。劉玥自然沒小氣,讓那個叫蒯茽的連升了好幾級,又賞賜不少財物,當眾誇耀蒯氏又出了一名為孤王分憂的好臣子。
蒯越年紀大了,卻還沒去世,雖然覺察到一些不對,但耐不住族人們高興,不好說掃興的話。看到劉玥後續沒什麼動作,也就慢慢安心了,只道女公子還是一如既往的心軟仁德。
一時之間,南武鏡成了頂好的商品,因為造價便宜,只是運送復雜了些,鏡子容易碎。不過在想出了和棉絮一起運送的方法後,不僅是南方人手一塊,連北方都買了許多。
魏王和南武王是敵對的諸侯不錯,但南北商人互通有無也沒啥不可以。劉玥寫信和曹操一商量,干脆在河流沿岸建了十幾個通商口岸,由兩家官方督辦,公平貿易。
軍需物資、糧草和礦物是絕對不許賣的,但南方的鏡子、蜀繡蜀錦和胭脂水粉等,在北方市場上極為暢銷,連魏王府都擺了好幾面南武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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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大的生意,自然創造了無數的財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南武鏡的配方雖是絕密,但耐不住有人的地方就有人情和利益,最終制作方法還是流了出去。
甚至曹操都親自過問了,聽說有人偷了劉玥的鏡子配方,在鄴城建了工坊制作南武鏡。他只稍微想了想,就開始大笑,也不說為什麼,卻不像是幸災樂禍。
此事一出,劉玥震怒,下令徹查。結果這一查可不得了——非但是配方被內賊賣了,連賺取的錢財都被挪移了不少,賬本對不上,無數銀錢不知去向……
啊呸,難道錢能自己長腿跑了不成?
劉玥在朝堂上就發了一通邪火:「今日敢賣務工院的方子,明日就敢賣孤王的腦袋了吧!」@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眾臣和鵪鶉似的,一個個縮著不敢招惹盛怒之中的劉玥。
「查,徹查!」劉玥原本清朗的聲音透著一股陰狠。
59.抄家滅族
查著查著, 就查到了蒯茽身上, 雖然這麼大的事情肯定是團伙作案,但蒯茽在裡面的角色,絕對算得上主犯。
還有什麼可說的, 直接把人一批批下了大牢,嚴刑拷打之下, 又牽扯出不少人。一時之間,襄陽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也有老臣擔心事情搞得太大,怕人心不穩,讓曹操有可乘之機。但劉玥冷笑著懟回去:「若連這等欺上瞞下之事都能放過, 等打完了魏王, 怕是孤王的位置都要換人坐了吧?」
臣下連說不敢,氣得劉玥當場讓人滾。
劉玥素來好脾氣,極少對自己的臣子發那麼大火,可見著實被氣狠了。不過想想南武鏡賺的軍費,再想想被蒯茽等人吞掉的錢,也無怪大王都快氣暈過去。
後來連王都大牢都人滿為患, 諸葛亮和荀攸等人終於坐不住了, 一個個來勸劉玥息怒。諸葛亮找劉玥的時候, 她正抱著女兒在玩游戲呢。
她讓人給六歲的小女兒小兒子做了一套玩具,諸葛亮看著有些像墨家的機關術, 他也頗為擅長此道,還提了不少意見, 讓務工院改進。
「大王。」諸葛亮行禮道。
劉玥看了看他,既然都用「大王」的稱呼了,想必是要談公事。她疼愛地摸了摸甘霖的腦袋,讓她帶著玩具出去玩。
時值夏日,諸葛亮還是一本正經地穿著官服,難免額上冒汗。劉玥讓人端了放涼的酸梅湯來,又親自拿過羽扇給人扇了扇風,問道:「不若換套素紗禪衣?」
是的,她又向魏王要了幾套,直接,寫信,問曹操,要的。
不知道曹操看到信是什麼心情,但反正沒過多久,魏王使臣就又拿著禮物來了,換了一堆蜀錦,彩絲和鏡子回去。
諸葛連猶豫片刻,還是決定先把話說完:「大王,此事由蒯氏而起,本該嚴加治罪,可如今株連太廣,長此以往,怕有蕭牆之危。」
「不急,喝口湯。」劉玥繼續給自家軍師將軍扇風,笑著道:「連你都坐不住了,怕是公達他們也急了吧。」
諸葛亮皺眉。
劉玥又問:「孔明,你是真不知道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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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裡沉靜了片刻,才聽到諸葛亮幽幽的嘆氣聲,他說道:「此計可一不可二,以後怕是用不得了。」
劉玥開懷道:「正因為只能用一次,所以才要刀刀割肉,讓他們都記住疼。」
「……」諸葛亮不再說話,端起酸梅湯慢慢喝起來。
不管這對夫妻怎麼說的,在外人看來,就是諸葛亮去找過劉玥一次,後者終於回心轉意。將牢裡一半的人放了出來,雖然多少都帶了點傷,但終究沒有性命之憂。
而案子也終於算了了,罪魁禍首蒯茽等人抄家滅族,其余人等砍頭流放,加在一起有幾百人,劊子手的刀都換了幾把。一時血流成河,世家也徹底安靜了。
而第二天上朝,就有人提出,之所以會有蒯茽的貪墨,就是因為新增加的官員數量太多,職責不明,上下交接不順,建議理清新增的職位,並進行刪減。
劉玥深深思考了半天,久到大家以為她又要發飆了,這才聽到南武王的嘆息聲:「也是孤王的不是,罷了,依卿所言。」
這麼裁裁剪剪,人數砍了一半,又因為世家被砍了個血流成河,劉玥趁機提拔了幾個庶族和工匠,倒是一時沒人吭聲反對。
「蒯越……」諸葛亮尋到劉玥,小聲道:「他想再見你一面。」
雖說抄家滅族,但蒯越畢竟曾是劉表的心腹,也是自己的老臣,甚至是半個老師。他那麼大半年紀,又加上這份感情,最終讓劉玥法外開恩赦免蒯氏兄弟,只讓他換個地方養老。
可全族都死了,他一個老頭還活著有什麼意義?
想見劉玥最後一面,或許是為了求情,或許是想確認……
劉玥沉默了片刻,才慢慢說道:「不見。」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他們之間確實有恩情,但這份恩情在一次次的消磨中,已經什麼都不剩了。劉表死的那一次,是她最後一次放過蒯氏。如果他們不搞事,就能平平安安。但蒯氏非要加入荊州世家的團體,非要跟隨著掣肘她。
當劉緣氣衝衝找到自己,向她告狀時,就已經決定了蒯氏如今的滅族。
預要取之必先與之。
官位,財富,榮耀……都是劉玥放出來的誘餌,她大方地給予高官厚祿,不僅是為了穩住和討好世家,更是為了將優秀子弟都卷進入,最後將那把刀狠狠砍下。為了抓住對方的小辮子,為了震懾眾人,甚至連「南武鏡」都是可被舍棄的。
高官厚祿是她給的,她會不知道官位之間有人員累贅,交接不明的問題?她手下的探子到處都是,她會不知道蒯茽等人貪污受.賄,甚至偷賣配方的事情?
她冷眼旁觀著,看著這群人找到新增官位間的漏洞,看著他們在務工院一手遮天,看著他們從戰戰兢兢到胃口越來越大。
養肥了的豬,才更好宰殺。
直到這時候,劉玥才真正明白,在歷史上那所有的大案,乃至於冤案,或許並不僅僅是因為主上的昏庸,甚至沒有比為上者心裡更清楚的了……
劉玥拒絕了蒯越的請求,蒯氏滅族後的第二天,蒯越在府中自盡,
聽到這消息時,劉玥正在批改奏章,她拿著筆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一滴墨水淌在竹簡上,弄髒了上面原本的字。
她想起了自己還是個孩子時,她跟隨劉表來到宗賊作亂的荊州,見到了自薦的蒯氏兄弟。又跟隨蒯越斬殺宗賊,他請她吃各種奶酪果脯——
「女公子真乃英雄。」
「這匹馬駒可合心意?」
「女公子勿慮。」
雖然從一開始,蒯越就是為了蒯氏才接近劉表的,這對兄弟動機就沒純粹過,但毫無疑問,他占據了自己幼年時最深刻的記憶,就如同半個老師,甚至早於賈詡。
劉玥閉了閉眼睛,說道:「知道了,好生安葬吧。」
罪臣不配謚號,這最後的體面,蒯越和蒯家也得不到。就連劉玥也不得不質問自己,她的心當真越來越無情,越來越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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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二年(公元217年),癘氣流行,家家有僵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而這一次瘟疫主要爆發的地方在北方,連魏王的王都所在鄴城也難以幸免。
疫病一起,劉玥就命令杏林院的人防治疫情,封鎖北方到南方的通道。她反應極快,加上執行她命令的將領是個狠角色,竟然讓弓兵潛伏在河邊,但凡看到災民想要過河逃往南方,就亂箭射死,屍體堆積多了,又在下游設網撈屍,再統一焚燒填埋。
這種做法傳到了襄陽,群臣議論紛紛,譴責這將軍不仁不義。
「著實如此。」劉玥這次倒是從善如流,讓使臣帶著王令去找將軍,要罷免他的官職,當面訓斥於他。只這使臣在路上越走越慢,到了最後竟是水土不服死了。
等消息傳回襄陽,又被淹沒在一堆防疫防災的奏章下面的,等到劉玥發現使臣死了,信根本沒送到後,都是幾個月的事情了,這才痛心疾首地又下了一份王令,這次讓自己的騎兵親自送去。
一來二去的,等那位將軍卸任的時候,已經沒有災民敢靠近河邊了。加上劉玥又給替補的守將們下了死命令:膽敢讓疫病傳入南方,全部抄家滅族。
媽的,丟官總比死全家好,於是繼任的將軍還是我行我素,只是行事更加謹慎低調,甚至還有個將軍說,他是看見曹軍衝過來了才放箭的,但走近了一看,嗨呀,射錯了。
諸葛亮到最後都無話可說了,只能埋頭文書,當不知道。
不仁德?他們也不想不仁德,但是這種情況下又能怎麼辦?讓帶著瘟疫的災民衝進荊州和揚州,讓更多的人染病死去嗎?北方是曹操的地盤,他們就算有心想幫北方百姓,也有心無力,他們的士兵膽敢跨過一步,哪怕鬧著瘟疫,曹操也會宣戰。
最後,劉玥才派了一支杏林院的大夫,拿著她給的信物和文書,去北方鄴城幫忙。曹操看到這份心意,也沒說什麼,主要是他現在悲痛得什麼都說不出了。
所謂瘟疫,就是人人平等,根本不挑人。
他的長子曹昂和愛子曹衝全部染上了瘟疫,曹衝還是個孩子,沒兩三日就熬不過去了。曹操哭得死去活來,當聽到曹昂也咽氣後,便直接哭死過去。
也不是魏王內心太脆弱,無論在古代還是現代,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死兒子是件很凄涼的事情。更何況死的還是最有可能繼承他一生事業的長子和愛子。
「我的衝兒啊!我的子脩!」在喪子面前,再了不起的王侯也只是個哀痛的父親。曹操本就年紀大了,頭痛病也越來越厲害,這回哭得更是憔悴不少,半白頭發,看起來蒼老而脆弱。
他哭得蜷縮在地上,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蒼天不公,何故降難於我兒?若我失德,何不把我帶走,不衝著我來!!」
曹丕、卞夫人和丁夫人在旁邊想勸,畢竟這曹昂和曹衝已經去了,萬一曹操因為傷心過度再有個三長兩短,魏國可怎麼辦?
結果曹操一把甩開曹丕拉著他的手,一腔怒火終於有了發泄的機會,他指著曹丕說道:「衝兒和子脩是吾之不幸,汝之幸也!」
這話說了誅心,雖說事實也是這樣,曹衝曹昂死了,曹植作為質子也被劉玥「殺掉」了,剩下能繼承王位的只有曹丕和曹彰,而曹彰是個只會打仗的莽漢,那世子之位只能是曹丕的。可不就是曹丕的幸運嗎?
但曹丕能表示自己很高興嗎?高興什麼?高興自己的弟弟們死了嗎?他要是敢露出一絲快樂來,曹操就能拿刀宰了他。更何況,他並不快樂,死的那個是曹昂,是照顧了他幾十年的大哥,是曹家最寵愛他的人。
他原本從未想過和大哥爭奪世子之位,但當權力放在眼前,他也確實遲疑過,但也僅僅是心裡暗自渴望。若是父親願意選他,他不會推辭,卻絕對不會希望大哥去死。
那是將他一手養大的親大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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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曹丕一臉震驚悲痛的表情,卞夫人再不喜歡這兒子,也有些心疼。立刻擋在這對父子之間,求助般地看向丁夫人。
丁夫人長嘆一聲,探身去扶住曹操:「大王,子脩純孝,如何願意看到你這般模樣?」
曹操抱住陪了他幾十年的結發妻子,夫妻兩個忍不住又痛哭起來。當年他還未起兵,甚至連想都沒敢想,自己的身份不過是個小小的洛陽北部尉,也不入當朝權貴的眼,不過是因為父親買了個三公的官位,才被當做貴家公子。
即便如此,也依舊有人因他的出身而指指點點。可當年看似什麼都沒有的自己,卻擁有青春年少,和一顆匡扶天下的赤子之心……鮮衣怒馬少年郎,洞房花燭嬌妻兒。
而如今,他是坐擁北方的魏王,卻又什麼都沒有了。
60.曹操之死
建安二十四年, 也就是公元219年, 應該說非常邪乎的一年。
在正常的歷史上,這一年曹魏死了夏侯淵,蜀漢死了關羽, 然後呂蒙也跟著病死……好吧,因著劉玥的介入, 呂蒙早就死了,關羽投靠曹操後也沒什麼仗打,夏侯淵沒對上黃忠,自然也活得好好的。
不過可能因為「看蒼天饒過誰」的緣故,該死的沒有死成, 自然需要其他人的命來替。只是萬萬沒有想到, 這個替命的人是曹操。
曹操是公元155年出生的,如今已經六十四了,在古代也算是高壽,尤其對他這種常年南征北戰的人來說。他保養得不錯,運氣也好,只可惜前兩年曹衝和曹昂之死, 著實讓老人家受了打擊, 身體每況愈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好在曹操腦子還算清醒, 知道自己撐不下去後,立刻將曹丕立為世子, 又親自將兵權交到對方手上,最後幾年是每時每刻都將曹丕帶在身邊教導, 生怕自己突然去了,導致該給的沒能給完,該說的沒能說完。
曹丕是個父控,那當然是父親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等曹操病重,乃至神志不清時,也幸虧有他陪在身邊,立刻就以世子的身份安排好一切,讓諸臣定心,穩住鄴城的局勢。就這一點來說,他的確比曹昂做得更好,子桓是天生的權謀家。
曹操已經兩天水米不進了,人也糊裡糊塗的,半睡半醒,而且睡的時間越來越長。大夫來了一波又一波,但「藥醫不死病」,他們能治病人,卻治不了必死之人。
曹丕發了一通火,只服侍在榻邊,嘴裡喊著「阿翁」,倒著實孝順。
那日,曹丕守了一夜,剛雙眼通紅,端起碗來用過幾口米湯,就看見榻上的老人動了動睫毛,然後悠悠轉醒,也不說話,就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曹丕立刻放下碗,撲了過去:「阿翁!」
「成何體統。」曹操聲音虛弱,卻言語清晰,他看著胡子拉雜,雙眼熬紅的兒子,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卻又無力完成這個表情,「看顧著自己,別為我垮了身子。」
「這是兒子的本分。」曹丕答道。
「你何時成了守本分的人了?」曹操慢慢說道:「本分,不要也罷……我是不中用了,魏國給了你,且看你自己了。」
「阿翁切勿如此,您不會有事的。」曹丕急切,又想讓人叫大夫來。
曹操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直接抓住他的手,喘息片刻,繼續道:「這世上哪有不死之人?我自己知道,你不必再難為他們。」
「我走後,朝廷之事你自有決斷,阿翁也不討這個嫌,也不去管你。」這一刻,曹操完全褪去了魏王的身份,仿佛真正成了一個父親:「從小我對你不像對衝兒和子建那般寵愛,你怨我也無可厚非。」
「不是……」曹丕忍不住要落淚:「兒子怎會埋怨,沒有阿翁庇護,哪有曹子桓?」
曹操搖搖頭:「你那些弟弟往後都要靠你照拂,多少顧念著些手足之情,便是他們做錯了,你也想想阿翁,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那些姬妾服侍我良久,沒有不好的,都是些弱女子,待我走後,你仍舊讓她們住在這裡,自己織布編鞋為生。你把我放在盒子裡的香料都給她們,這是我所余不多的私產了。」
「夫人與我少年夫妻,榮辱與共,她雖不是你的親阿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好生照料她,左不過這幾年的光景了。」
曹操暗自尋思,還有什麼身後事要交待的,公事都由曹丕自己做主,都快死了,他也懶得管。倒是自己的妻子,姬妾和孩子們,他著實放心不下。
他怕丁夫人受委屈,他怕姬妾們無家可歸,他也怕孩子們鬧騰。
「天下未定,一切從簡,不需殉葬。」不要說活人,連泥塑的人偶也不要有,至於金銀玉器的,留著給盜墓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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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到最後一句,又覺得眼前暈乎乎的了,一陣陣的黑暗籠罩自己,只聽得見耳旁曹丕和女人們的哭聲,哭得人心煩意亂。
他曹孟德一生英雄,死了也要像個英雄,哭什麼!
曹操覺得耳邊的聲音越來越遠,身體也越來越沉,仿佛沉入了泥塘之中,卻在沉底之時陡然松快,仿佛脫離了某種長期以來的束縛,輕松自在,好不愜意。
遠處傳來如泣如訴的簫聲,悲涼婉轉,低沉憾然,說盡無限心事。他不自覺往樂聲處飄去,待到迷霧散盡,才看見庭院樹下鋪著兩張席子,其中一張上跪坐著容貌艷麗的女子,手中還拿著一支紫竹簫。
女子見到他,露出訝然的神色,卻又緊接著笑起來:「魏王。」
「南武王。」曹操應道,發現自己又有了身體和手腳,年紀也恢復到三十五歲上下,自己最初起兵之時。
「魏王因何而來?」劉玥問道。
「臨走之際,辭別故人。」曹操下意識就說出這句話,接著便突然明白了什麼,他想了想,倒也不驚訝,反而踏踏實實地坐在對面的席子上。
劉玥是聰明人,很快也懂了,便放下手中紫竹簫,嘆氣道:「凡人終有一死。」
「如此一生,建功立業,封王拜將,無憾也。」
「曹公當真無憾?」劉玥反問,面前的男人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兩人對坐片刻,只聽得微風陣陣,吹動頭頂的樹葉,遠處潺潺溪流聲,隱約有魚兒躍出水面,魚尾拍打浪花的聲響。
「我幼時調皮,少年志大,不過即便立志,我那時也不過想當個賢臣。」曹操慢慢說道,看著劉玥漂亮的鳳眼:「可什麼是賢臣呢?沒有明君,何來賢臣?」
「十常侍亂政,董卓入京之前,漢家天下就已呈頹勢。吏治黑暗,宦官當道,世家尚可自保,百姓卻民不聊生。年年鬧災,年年賑災,卻依舊屍橫遍野。」
這一切,都是當時年幼又被劉表緊緊護住的劉玥,所不曾看到的。
但曹操看得見,他是從小官一路升上來的,他做過天子腳下的洛陽北部尉,也當過地方上的濟南相,他打過仗平過黃巾之亂,也做過言官上書彈劾權臣。
那時的天下,是無藥可救的天下,是要推翻一切重來的天下。
「黃巾之亂後,他們收了我的兵權,讓我做個言官。那我便當個言官,我幾次上書給陛下,皆無功而返。若非父親位列三公,與宦官也有來往,怕我早就人頭落地。」曹操挑眉:「那時我便知道,我做不了賢臣。」
「聖人雲,邦有道則仕,邦無道則隱。我辭官隱居後,倒也過了幾年閑散日子,每日交友享樂,寄情田園,飲酒作詩。那時我就在想,操這一生只能如此嗎?」
劉玥笑了,用紫竹簫輕輕敲擊手心,道:「隱居世外,閑雲野鶴,別人都做得,唯有你曹孟德做不得,因為你絕非此間人士。」
曹操大笑,眉眼間盡是快活。
可不是嗎?曹操和隱居這事八字不合,他這性情就絕不是能閑下來的人,對他來說,人生只有兩種可能:通過搞事走向輝煌,或是通過搞事走向墳墓。
所謂隱居,倒不如說是反思和蟄伏。
「那幾年,我一邊讀書,一邊在想:為什麼大漢朝會變成這樣?若是有的選,我又希望大漢朝變成什麼樣?直到我成了魏王,我還在想,這天下應該是什麼模樣?」
劉玥認真聽著,微微前傾身子。
「這天下之所以會如此,皆是因為皇帝重用宦官,可皇帝為何重用宦官?皆是因為外戚干政,陛下不得不權衡左右,可為何會讓外戚干政?」
「因為主弱臣強,幼主繼位,受到權臣鉗制。」劉玥答道:「皇帝只是一個人,他不可能自己去打仗,自己去當官,自己去種田,他需要臣子輔助。」
「可臣子也是人,相比於皇帝,他們更渴望給自己的子孫留下好處。」曹操繼續說道:「那些人往往官官相護,若陛下英明,尚可權衡左右,若陛下年幼軟弱,必定成為傀儡。」
可誰都沒本事保證,自己每一代子孫都是英明神武的人。
「漢帝原以為內侍是沒根的東西,所以不會為子孫謀劃,一定忠心,卻萬萬沒想到……」曹操說道:「說到底,但凡當了官,就一定會結黨營私,歷朝歷代屢禁不止,是因為根本止不了,盡不了。為主者,只需要絕了他們挾持主上的路,便不怕他們結黨。」
特.權階級是一定會有的,而且一定會維護自身後代的特權,甚至不惜和王權鬥爭。而王權之所以重要宦官和外戚,也都是為了制衡特.權階級。因為王權雖然本身也是特.權,但想要國家的繁榮鼎盛,想要社會的進步,王權就必須脫離特.權,乃至反過來限制特.權。
而事實證明,因為眼光和底蘊的局限,外戚和宦官都干不過世家,也不可能干過他們。
「庶族。」劉玥說道:「能和世家抗衡的,唯有庶族。而唯有幾百上千個小寒門小庶族,才不會在短期內成團,威脅到王權。」
「世家存在一日,天下便一日不會太平。」曹操冷笑,「這便是我這麼多年,明白的道理。」
曹操不清醒嗎?曹操比誰都清醒,他甚至比劉玥這個穿越的都清醒。他再清楚不過,天下之所以大亂,不是因為太監,不是因為外戚,不是因為董卓或是何進,而是因為越來越龐大,乃至於威脅到王權統治和社會進步的世家集團。
所以他才會隔三差五地屠殺世家,所以他才會頒布招才令,冒天下之大不韙,說出那句「唯才是舉」,被天下士人指著鼻子罵。
曹操是一個理想主義者,他想要靠一己之力和天下士族相抗衡。
他隱約覺察到這種世家的政治制度是有問題的,甚至也正是這種制度導致了漢朝的衰敗,但他並不知道正確的路在哪裡,更不知道從貴族到庶族,世家是其中過渡的必然時期。
違背歷史,必然是個悲劇。
「鬥不過他們,那一切都是枉然?」劉玥問道。曹操鬥不過世家,難道她能鬥得過?難道她能和歷史相抗衡?
「是與不是,又如何呢?」曹操平靜道,神色有些倦怠,他感覺到自己待不了多久,便抬眼問道:「子建還活著?」
劉玥點了點頭:「讓他改了姓名。」
「也好,左右他礙不了你的事,你看他不慣,讓他離遠點也行,只留他一條性命吧。」
劉玥很想說,你當初也沒放了我兒子不是嗎?但想想劉緣並沒死,如今平平安安在荊州,也就不吭聲了。她從來都不討厭曹操,相反,她非常喜歡他。
如果她不是劉表的女兒,不是同樣起兵的諸侯,其實她是願意幫曹操打天下的。
「孤王先行一步。」曹操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又轉頭道:「那簫聲動人,是什麼曲子?」
——劉玥還未張嘴,便被人推醒,她低頭一看,果真是自家小兒子諸葛織,那娃娃仰著頭,睜著一雙和諸葛亮極為相似的烏黑眼眸,讓人沒法怪罪。
「阿母夢見什麼了?」一旁的小女兒劉絡仰著臉問。
劉玥看了看手裡的紫竹簫,她在睡著前,正給兩個孩子吹著玩呢,因廊下微風爽朗,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夢見一位故人。」劉玥撫摸著紫竹簫,輕聲道。
不遠處,諸葛亮正往這裡走來,讓人抱走了兩個孩子,便說道:「鄴城探子來報,魏王薨,世子曹丕繼位。」
「知道了。」劉玥沒什麼反應。
然後她舉起紫竹簫,又緩緩吹起一首《千年風雅》。
61.登基為帝
曹丕稱帝是在第二年的事情, 那年曹丕采用陳群的建議, 推行九品中正制,為世家大開方便之門。而投桃報李的,世家也紛紛放棄了漢帝, 擁立曹丕取代漢朝。
於是,曹丕找到劉協, 逼他退了位。一方面是為了面子上好看些,不想落人口舌;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劉協娶了自己三個妹妹,他多少記得曹操的遺言,惦念著曹家的血肉之情, 於是便封他為山陽公, 還說道:「天下的好東西,我可以和你一起享受。」
當然,劉協並不像他,可惜他做了一輩子傀儡皇帝,此事他的意見甚至比不過自己曹皇後。
那年冬天,劉協告祭祖廟, 使張音奏璽綬詔冊, 禪位於曹丕。曹丕在繁陽亭登上受禪壇, 接受玉璽,即皇帝位, 隨即從曹操的鄴城返回許都,改年號黃初元年, 國號為魏,並追尊曹操為武皇帝,廟號□□,還封了他幾個兄弟高官厚祿。
曹丕稱帝,可他只是北方的皇帝,並做不了南方的主。遠在荊州的劉玥根本不認他,反而群臣嚎哭,哀悼陛下被廢,曹丕不臣,天道不公,讓此等賊子犯上作亂,更有忠烈之士向劉玥諫言,讓劉玥率兵去攻打偽帝曹丕。
劉玥能做這種事情嗎?當然不能啊!
曹操是死了不假,但曹魏手下精兵強將無數,此時毫無准備地北伐,不是自己找麻煩,再說她半點也不同情作死的老劉家好嘛……啊,不對,她自己也是皇室宗親。
為了保住「漢室宗親」的頭號招牌,劉玥必須顯出十分悲傷的樣子來。她幾天都沒有上朝,據說在寢宮裡哭先皇,哭陛下,哭漢朝百年社稷,哭死去的劉表。
「若是阿翁知道,該如何責備我這個不孝女,竟讓曹賊逼得陛下退位。」劉玥穿著素衣,不施粉黛,不戴釵環,哭得一雙鳳眼都紅腫了,泣不成聲得幾乎要昏厥。
幾位重臣都來看過南武王,勸大王保重身體,畢竟漢室的復興大業還在她一人身上。在這種緊要關頭,她可萬萬不能倒下。
等哭到第五天,上午又送走了一批大臣,寢宮裡還傳來劉玥聽上去悲傷極了的哭聲。諸葛亮端著食盒走進來,看到劉玥眼睛又腫了一圈,著實可憐得緊,平時從未見過她這般弱勢,哪怕是當年兵敗時,這個女子也未退讓過分毫。
「都哭了五日了,嬋娟還哭得出來?」諸葛亮笑道,拿出貢給王府的絲綢手絹,為妻子小心擦去臉頰上的眼淚,「可別哭壞了身體。」
「反正是假哭,就是眼睛疼。」劉玥收斂了戚容,平靜說道,揉了揉發腫的眼部,對諸葛亮道:「倒是餓得厲害,拿了什麼給我吃?」
諸葛亮笑道:「你又吃不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為了呈現為漢室吃不下睡不著的形像,這幾天端進來的食盒都是原樣送出去的,劉玥只能看,不能吃,所以諸葛亮都沒想打開。
「那你又來招我?」劉玥幽幽道。
「那大王你真不吃?」那人誠心用了那個稱呼,一聲溫和謙遜的「大王」叫得劉玥心裡一陣酥麻,她抬頭看見諸葛亮從寬大的衣服裡拿出個油紙包。
修長的手指慢慢打開油紙,裡面是個油餅,沒餡的,不過烙得松軟。
「菜肉餡的味道都大,一會兒熏香蓋不過去。」諸葛亮解釋了一句,又伸手去給劉玥倒水,生怕她吃得太急噎住,因為這個原因叫大夫就很尷尬了。
劉玥也不客氣,覺得自己做了史上最悲慘的大王,連吃個餅都要夫君偷偷摸摸藏進衣服裡帶來,還特麼連菜肉餡都沒有。
只不過靠著自己的能力打下一半天下的人,對自己也自然狠得下心來。演戲這種事最怕什麼?最怕演員不敬業啊!她一開始哭得時候,多少人說她在做樣子,結果她愣是絕食了五天,哭了五天,這種事情是瞞不住的,所有人有目共睹。
敬業到這種程度,假的也會變成真的。
「第五日,也差不多時候,再下去大臣們都要害怕了。」前幾天還能觀望一下,劉玥要再不吃飯不睡覺,這幫人就要集體覲見,跪求大王不要悲傷過度。
「且再等一日。」劉玥意猶未盡地看著油紙包,痛苦無比地開口道。
果然如諸葛亮所言,到了第二天一早,知道劉玥還是什麼都沒吃之後,群臣終於坐不住了。其中有被南武王感動的漢室忠臣,也有本來就不在乎誰當佛系大臣,還有只想讓劉玥做皇帝的心腹重臣。
尤其是最後一類人,普遍心理都是——劉協算什麼,豈能讓大王為這種無能之人傷身?
所有人跪在王宮前,求劉玥振作起來。劉玥換了套正式點的衣服,出現在眾人面前,臉色慘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雖然諸葛亮和他說過沒事,但荀攸依舊擔心得厲害,畢竟大王也是三十多的人了,萬一餓出個好歹來……他上前一步,行禮請求讓大夫為劉玥診脈。
劉玥應了,當場讓大夫過來按脈,她這幾天就每天吃一個餅子,是真吃了苦頭。那大夫沉吟片刻,就說大王傷了身體,所幸底子好,之後開個補藥調理一下便好。
這話一出,群臣齊齊跪倒,再次山呼:「請大王保重身體!」
劉玥舉起衣袖掩住臉面,哀聲道:「陛下被廢,行蹤不明,據說曹賊暗中在山陽毒殺陛下,漢室將傾,孤王有何顏面去見先帝,又有何顏面去見一生興復漢室的先父?」
放屁!劉表一輩子除了扯虎皮當大旗外,他就沒想過漢室。
「若大王傷了身子,那天下更無人能與曹賊相抗衡。」賈詡也說話了,然後在他的示意下,法正也上前一步,突然跪倒說道:「請大王效法光武,興復先皇舊業。」@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胡說什麼!」劉玥佯裝大怒。
可還等她發作法正,就看到群臣又一次整齊劃一地跪倒山呼:「請大王登基為帝,興復先皇舊業,重整漢室。」
當年王莽篡位時,是草根出身的光武帝劉秀率領軍隊平定天下,成為漢代第一位女皇,也是最了不得的一位鳳主。而人們都覺得,當今格局不正如當年劉秀時一樣嗎?
劉玥是正統的漢室宗親,是天命選定的鳳主,是一統南方的霸主。就是在老百姓心中,這個帶著神秘色彩的女王也是個明君,不說她當年治療荊州瘟疫,竟然在垂死邊緣「復活」,就說她養育的那對雙胞胎,就在大旱之年帶來一州甘露。
是上天選派劉玥來拯救蒼生的,是光武帝選中劉玥來繼承她的衣缽的。
漢室當興,天命鳳主!
按照慣例,劉玥必須拂袖而去,辭不肯受,而群臣一定會再次請求,然後劉玥再次拒絕。這樣搞上三次之後,她才能裝作一副很不情願的樣子,接受皇帝的冠冕和朝服。
她也不想搞那麼復雜和虛偽,但這是……很久以來的一種習俗。反正之前劉協退位,禪讓曹丕的時候也搞了一通。
當然,雖然名義上稱帝了,儀式還是要准備的,這種事情馬虎不得。
最終,公元220年,劉玥在荊州襄陽的鳳主亭登上祭天壇,即漢朝皇帝位,國號還是為漢,改年號為鳳起元年,冊立十六歲的劉維為太子,拜諸葛亮為丞相,封忠侯,令其擇日開府,又大封群臣,而歷史上稱這段時間為「南漢」。
在祭天壇上,劉玥身著漢帝最隆重的祭天大裘冕服,玄色冕服上繪日、月、星辰、山、龍、華蟲六章紋,裳繡藻、火、粉米、宗彝、黼、黻六章紋,共十二章。頭戴代表天子的十二旒冕冠,而這一次,即便是在登壇的途中,十二條白玉珠都沒有晃動。
祭天台上放著祭祀的五谷六畜,熊熊火焰燃燒著,她親手將寫給上天的禱文,一張寫滿字的黃色絲綢,放入祭天鼎中燃燒,代表上達天聽,請求神靈認可自己,祈求風調雨順,庇護自己的王朝千秋萬代,百姓安康。
在她身後九步之下,跟著同樣身穿祭天冕服的劉維,不過這一套是給太子穿的,等級比較帝王都要差一級,但仍舊占據了天下第二尊貴的位置,而群臣就在更遠的地方,文官為首的是諸葛亮,武將則有黃忠居首,
劉玥叩謝上天後,這才轉過頭來,高高在上地俯視自己的兒子、丈夫和大臣們。從今天起,她就是天子,是至高的帝王,是不可侵犯蔑視的存在。
而在這一瞬間,天地之間,仿佛僅存她這一人,身著華服,孤獨站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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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玥登基後,王宮變為皇宮,諸葛亮也升級為大漢丞相,其實他另一個身份……不是說忠侯的爵位,而是作為皇夫。
沒錯,天子是有皇後的,那作為女皇也一定有皇夫,管理後宮。不過考慮到劉玥就沒後宮,諸葛亮也不可能每天管皇宮的吃用開銷,所以大家極為有顏色地沒提,還是老老實實叫一聲「丞相」。
而隨著時間推移,對於太子劉維來說,人生最要緊的事情不是學著成為一名帝王,而是他是時候成親生娃娃了。
新上任的漢帝托著下巴想道,似乎,當年,是答應了曹老板娶他女兒的來著。還有婚禮由誰負責?本來這種事情都是皇後的鍋……太子娶親的事情,讓丞相管應該也沒關系吧?
62.曹家有女
當年和曹操約定了兒女親家, 也交換了信物, 甚至小夫妻兩個的人選都定好了。雖然魏王前年薨了,但約定就是約定,劉玥總是要再問曹丕一下的。
所以盡管嚷嚷著「漢賊不兩立」, 劉玥還是寫了一封信給曹丕,問及他妹子是否已經嫁出去了, 還有曹老板結盟時說過的話是否還算數?
畢竟劉維都十六歲了,對方也十九歲了,在古代都能算老姑娘,當年盟約時也討論過這點,曹老板大手一揮, 說讓自家閨女等著就好, 他相信劉玥是個說話算話的人物。
當然話是這麼說的,但諸侯說的話基本和放屁一樣,更何況說話那個人還死了。
再加上曹家是漢賊,劉玥是漢帝,也有臣子上書,豈能讓大漢的當朝太子娶一個漢賊的妹妹當太子妃?
結果劉玥反問道:「你所謂的漢賊妹妹, 其中有一個還曾當過大漢皇後, 另外有兩個當了貴妃。」這說的是曹操嫁給漢獻帝的三個閨女, 其中有一位至今還是劉協的正妻。
這種名義上的問題就別談了好嘛,大家都心知肚明。
關鍵是要看曹丕的態度, 就目前來說,他是否仍打算和劉玥維持表面的友好。
事實證明, 曹丕是個極為清醒的統治者,盡管比不上曹操這一代霸主,卻極善權謀。他很快就回了信,告訴劉玥,雖然父親仙去,但自己謹遵父命,如今妹子正待嫁閨中,只等迎親團來人接娶。
劉玥拿到書信就笑了,看來誰都不願意先動手啊。
南北對峙,虎視眈眈,名義上甚至分成了兩個國家,卻都堅稱自己是正統。魏和漢,本該是有你沒我的,卻如今要締結婚約,成了兒女親家。
政治外交,從來都沒有道理可言,更沒有溫情。
比如劉維和曹家女成親,這兩個當事人卻沒有一點發言權。劉維這邊還好些,劉玥親自找他知會了一聲,還苦口婆心地說了一通,和他講聯姻的必要性。
劉維既然是太子,就有身為太子的職責,哪怕是犧牲自己的婚姻。再說,若是他真不喜歡曹家女,大不了在給足尊敬後,再另娶幾房可心的姬妾便罷了。
至於曹丕那邊是嫁妹妹,就更加沒必要征詢小姑娘的意見了。
曹操這個女兒叫曹茹,今年十九不到,是環夫人所生,曹衝的胞妹。因為從小聰明伶俐,又加上兄長受寵,很得曹操喜愛,可謂是掌上明珠。
曹茹生得晚,此時曹操已經坐定北方,身為司空大權在握,不像她幾個哥哥飽受顛沛流離之苦,即是嬌養長大,一舉一動便都帶著尊貴,也有自己的脾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曹丕讓她遠嫁荊州,說沒想法是假的。做女兒的,誰願意遠離家鄉和親人,來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甚至是敵對的環境?即便嫁的是劉家太子,身份高貴,也架不住思鄉情怯。
可她畢竟是曹操養大的,有幾分見地,知道曹劉聯姻不是她一人的事情,更是南北方短時間內不開戰的表示。為了安定天下人之心,她沒有別的選擇。哪怕自己死了,曹丕也會換個曹家女頂替上去,更何況自己的婚事,是當年父親親口允諾下的。
最後,雙方商議了一下,從荊州派出迎親團,許都派出送親團,在兩國交界之地把曹茹送過去,這樣對誰都好,不會刺激到任何一方的神經。
曹丕在嫁妹妹這事上自然不會摳門,為天下人恥笑。所以光是曹茹的嫁妝就裝了六十四個箱子,用的是大魏公主的規格,又送去陪嫁女兩個,一個是曹家分支的女兒,一個是他曾經手下校尉的女兒,也都各帶了六箱陪嫁。還有若干僕婦、婢女、小戲和內侍,加上護衛的士兵,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延綿幾裡,由曹茹的胞兄曹據和一員大將護送。
曹魏這麼大方,劉玥能丟份嗎?
當然是不能!
迎親隊伍自然不需要陪嫁人等,但光是護衛就帶了一千人馬,各個是玉面郎君,英姿颯爽,而正中間騎著白馬的就是太子劉維。此外,聘禮也用了六十四台,所有器物都遵循太子娶親的制式,八面等身南武鏡,上百匹蜀錦,寶馬良駒,金銀玉器,珍貴藥材,甚至還有一套青銅編鐘。
這些聘禮自然不是劉玥准備的,她就搞不明白送禮的合適規格,所以都是諸葛亮置辦下的。除了聘禮和迎親團,他還要操持太子府的一干事務,包括大婚時的儀式和賓客……一言以蔽之,就是丞相又忙瘋了。
等到劉維的迎親隊離開荊州時,諸葛亮才松了口氣,回到府上將拉下來的公務熬夜補完。劉玥看著心疼,讓給端了不少補藥湯水,但丞相還是消瘦不少。
「幸虧就娶一次。」劉玥摸著諸葛亮的手腕,和自己的比劃了一下,皺眉道:「下次織兒成親,可別再來一次了。」
諸葛亮笑道:「織兒姓諸葛,如何娶得魏國公主?」
劉玥想了想,也是:「那也不能虧了我兒子,一定得給他挑個有身份又漂亮的賢妻,關鍵還要他自己中意的。」
既然小兒子不用繼承皇位,甚至都不姓劉,自然是怎麼溺愛怎麼來了。
劉維帶著聘禮走不快,走了幾日後,終於看到河對岸的魏國,在那裡安營扎寨等候了一日,才影影約約看到送親隊伍的影子,打頭的就是曹據,隊伍中間才是曹茹的馬車,左右還有四輛偏小的馬車,坐著陪嫁的人和有頭臉的貼身婢女和僕婦。
曹據見到了劉維,也不得不在心中誇一聲少年英姿。劉維是諸葛亮和劉玥的兒子,這兩人都是人中龍鳳,劉玥生得明艷無雙,諸葛亮儒雅清秀,劉維又被趙雲悉心傳授武藝,整個人英氣勃發,舉手投足又帶著一股貴氣,這張臉更是能讓女子一見傾心。
不說劉維人品如何,光是這皮相,估計妹妹就能開心不少。
曹據放心下來,打馬上前和劉維攀談起來。無外乎是把曹丕的囑咐說一遍,然後寒暄一番,再送上祝福和對妹妹的關切。
環夫人生了兩兒一女,曹衝死了,曹茹遠嫁,也就只剩下了曹據一人,他對親妹妹自然和曹丕是不同的。看著劉維談吐不凡,性格溫和懂禮,這才不情不願將妹妹、陪嫁和嫁妝都送入劉家人手中,再帶著魏國士兵和六十四台聘禮返回。
曹茹在馬車上聽到哥哥和自己告別的聲音,她忍不住掀開簾子,看著馬上的兄長,後者最終深深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駕馬離去。
「兄長——」那一聲呼喚哽咽在喉頭,曹茹看著熟悉的身影離去,看著自己離開魏國的土地,來到南方,身旁騎馬的人變成了未來的夫婿,她能聽見馬蹄聲,卻不敢看一眼。
一來是不合禮制,二來是害怕。
是的,她畢竟是養在後宅的女子,背土離鄉來到敵國,如何能不怕?若不是貼身侍女小荷還在身邊,不時安撫她,恐怕曹茹還會更緊張。
沒成親之前,諸葛亮不會讓兒子見到曹茹。等迎親隊伍一到,他就把劉維趕去太子府了,自己的婚事好歹有個數。
除了曹茹、陪嫁的兩女和十幾個貼身奴婢外,其他人都安置在驛館裡。無論是身為丞相還是公公,諸葛亮都不合適見曹茹,所以馬車稍微停了停,就直接往皇宮駛去。
在宮人的帶領下,曹茹見到的第一個人,正是劉玥。
劉玥穿著天子常服,聲音溫和地讓兒媳婦抬起頭來。曹茹依言照做,抬眼便看見一個長相明艷的女子,雖然快到四十的年紀,卻保養得宜,不減容顏分毫,再眉間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人生不出絲毫怠慢之心。
這便是女帝劉玥,當世鳳主?
曹茹在觀察劉玥的時候,後者也在打量這個新媳婦。嗯,人還算清秀溫婉,但敢直愣愣地盯著她看,顯然是個膽子大的,剛才行禮的時候進退得宜,難得在陌生的地方,如此緊張都能不錯規矩,不愧是魏王的女兒,倒有幾分曹操的風骨。
劉玥心下滿意,聲音就更柔和了,還安慰了新媳婦幾句:「你不必擔憂,既然嫁給吾兒,從今便是劉家的人,沒有人可以為難你,只好好和維兒過日子罷了。」
「大婚前,你就先住在皇宮裡,宮裡沒有後妃,只有朕那一對雙胞胎兒女,絡兒性子活潑,說不定會來看看你。你不必拘束,缺什麼就和身邊的宮人說,想你初來荊州,吃不慣南方的菜肴,朕已經讓後廚給你做些北方菜。」
劉玥這麼貼心隨和,倒讓曹茹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有些受寵若驚。初來乍到,不可能主人家和你說不要拘束,你就真當自己家的。她是待嫁的新人,自然是老老實實待在自己房間裡,隨意不邁出去一步。
這讓期待在宮裡看到新嫂子的諸葛織很失落,劉絡拉了拉雙胞胎弟弟的袖子,眼珠一轉道:「山不過來,我們就過去,走,我們去寢宮見嫂嫂去。」
「這……」會被大哥揍的吧?
「反正母皇是許的,大哥才不敢揍我。」劉絡是家裡唯一的女兒,,連諸葛亮都會稍稍偏向她,更不要說一向喜愛閨女的劉玥了。
在劉玥心中,劉維是長子,更是太子,劉絡性格活潑,最像當年的自己,而諸葛織繼承了孔明的姓氏,是她對丈夫的感情體現。所以她最重視劉維,最欣賞劉絡,最溺愛諸葛織。
於是,雙胞胎愉快地手拉手去「騷擾」曹茹了。另一邊,劉玥下朝後找到了諸葛亮,問起太子大婚的籌備。
「應該沒有缺漏了。」諸葛亮這麼說,就是肯定沒問題的意思。
劉玥自然放心他,她仿佛想起什麼似的,笑了起來。
「嬋娟想到了什麼?」諸葛亮問道。
劉玥摸了摸下巴:「你還記得當年和魏王盟約時,我們談了什麼嗎?」接著她自己回答道:「我說萬一曹操的女兒長得像父親,維兒是不是會恨我?」
諸葛亮:「……」哦,他記起來了。
劉玥笑彎了眼眸,拉著諸葛亮的官服袖子,爽朗道:「我見過新兒媳了——」
「兒媳長得,嗯,應該是像她阿母更多一些。」@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上天保佑,劉維不用娶一個女版曹操回家。
63.故人西辭
大婚那天, 劉玥和諸葛亮都到場, 有臉面的百官也都送來賀禮,幾個和劉維相熟的世家子弟和年輕人給新郎敬酒,連十歲不到的諸葛織和劉絡都喝了兩口果酒。
看著差點站不穩的大兒子被扶去婚房, 劉玥對那幾個官宦子弟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嚇得幾個年輕人連忙垂手告退, 活像有老虎在後面追似的。
故意嚇唬小孩子的劉玥扭過頭,偷偷笑起來,看完全程的諸葛亮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又去應付一波又一波的重臣。沒能來的心腹大臣們各自派人送來禮物,連馬超也送了一尊紅玉雕刻的汗血寶馬, 並兩匹活生生的好馬駒, 說給太子和太子妃出游玩的。
馬超不是胡攪蠻纏的人,看到主公不理他,依舊對諸葛亮信任恩愛,時間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他畢竟手裡有軍隊,守城守得認真,而且對劉玥也算忠心, 後者怎麼可能與他計較。等到劉玥登基為皇後, 也升了他的官, 君臣關系極好。
婚房一夜顛鸞倒鳳,紅燭垂淚。
等第二天, 收拾妥當的太子和太子妃換上正裝,在宮人簇擁下, 來正殿給皇帝劉玥和皇夫諸葛亮請安時,劉玥看到兒媳婦臉上氣色極好,紅撲撲的,讓本來並不靚麗的五官也生動了幾分,可見昨晚……咳咳。
曹茹向公婆行了大禮,也得到了見面禮,不過禮物都是小事,關鍵是陛下的心意。看到劉玥笑眯眯的樣子,曹茹的心這才放下大半,又被陛下拉去在身邊坐著,隨意聊著天。
劉玥倒沒想從曹茹這邊打探到曹魏的什麼情報,曹丕又不傻,怎麼可能讓出嫁敵國的妹妹知道什麼機密,再說還有探子呢。她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問著她家裡的情況——
像是用飯還用得慣嗎?以前家裡都吃些什麼?阿翁阿母可恩愛?家裡以前有沒有養小寵,如今到了宮裡,想不想養只小狗小貓的?
曹茹低著頭一一作答,不卑不亢,從容恬靜,就連為了避嫌,拉著兒子站在旁邊的諸葛亮都高看了兒媳一眼,倒不愧是曹操的愛女。
雖說沒打聽情報,但劉玥笑眯眯幾句話,就對曹茹家裡的情況摸個徹底。比如曹老板家裡果然妻妾成群,有名分的都快住滿銅雀台了,沒名分的就更多了;不過曹操對女人是好脾氣,尤其對自己的女人和女兒,平時從不見罵一句的,濫情卻又溫柔,也無怪長成這樣都有女人真心實意愛他。
比如環夫人體弱多病,曹衝去了之後,她更是常年臥病不起。曹丕沒有虐待庶母的愛好,根據父親的吩咐,撥了一塊銅雀台的地方讓「太妃們」養老去,又成年兒子的就跟著自家兒子,但環夫人不願意離開,就還留在銅雀台。
再比如曹茹愛吃甜食也是遺傳她爹的,老曹一家都愛吃甜食,只不過曹操節約,而糖和細面都貴,所以隔三差五才吃一回。
劉玥聽到這裡,笑著讓御廚以後多做些甜糕點。她一向不貪嘴也吃不多,諸葛亮更是鹹黨,讓他吃塊糖糕都要摁著才張嘴,劉維遺傳他爹,也不吃甜食,也就是劉絡和諸葛織年紀更小一些時,廚房才會做幾碗甜酪給小主子們。
在丈夫英俊體貼,公公端方君子,婆婆愛護尊重下,曹茹僅僅用了幾個月,就適應作為漢太子妃的生活,然後逐漸接受了宮務。她本揣測這麼重要的事情,陛下不會隨意交給敵人的女兒,沒想到劉玥還真扔給她就不再過問了。
曹茹心下感動,更是不敢有一絲懈怠,生怕讓人揪出錯處。
如此這般,就過三年。
因曹劉聯姻,加上兩家都沒有開戰的打算,雙方邊境雖然小有摩擦,但總體還是友善的。加上南北貿易市場的興起,百姓逐漸安居樂業起來,一片欣欣向榮的景像。
於是,這幾年兩方內部都很有一些聲音傳出來,說不如就這樣吧,大家劃江而治,為了維持關系就繼續聯姻,現在不打,以後也別打了。
對此,劉玥只是冷笑一聲。不管是天真也好,還是怯懦也罷,曹魏和他們必有一戰,因為早在秦始皇統一六國開始,在中國的土地上就容不下「分.裂」二字。
她絕不做那樣的罪人,曹丕也不敢擔這樣的風險。
何況此消彼長,雙方都蟄伏不動的原因,只是為了積累力量,等待對手犯錯而已。而終有一天,總會有人先犯錯的。
為了讓自己的治下更有底氣,劉玥很是想了些辦法,學齊威王廣開言路,讓人進宮諫言;將務工、務農、杏林合並為「天工館」,加設「算學」、「女工」等等新項目。
因為劉玥本身是女子,所以當她終於抬舉女子做官時,人們並沒有太驚訝,還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感覺。好在陛下知道徐徐圖之,並沒有大肆提升女子的身份,只有那些真正才華橫溢、立下功勞的女性,才給了一些中低階的職位。
而做到最高官職的,自然是劉玥從小的玩伴,黃月英。月英出身名門,又是王粲的妻子,生下絮柳後,她又生了兩個兒子,後來一直在劉玥身邊研究機關術,做出了一些很不錯的東西。因此把蒯家拔掉後,劉玥專門空了天工館的一個副職給月英。
此外,劉玥也學著曹操的模樣,頒布了招賢令,沒敢說「有才無德也可」,只說招收「才德兼備,或者其中一項卓有建樹之人」。
不過招賢令下達後,更多的還是世家子弟被推薦,寒門則少得可憐。劉玥也並不介意,看到有卓越的人,便給予合適的位置,並小心翼翼地制衡著朝堂上的幾股力量,讓自己更加熟練帝王心術,卻因為這些年的多思多想,頭上竟看見了幾縷白絲。
「終究是老了。」劉玥看著南武鏡裡的自己,對身後的諸葛亮說道。
後者給她插上一根簪子,說道:「陛下正當年。」
劉玥摸了摸那根簪子,白了丈夫一眼道:「又叫我『陛下』。」
「禮不可廢。」諸葛亮笑道:「陛下連皇長孫都有了,臣豈不該更受禮些?」
說到三歲不到的小孫子,劉玥就高興起來。雖說有一種竟然當了奶奶的荒誕感,但誰讓劉維成親早,孩子也生得早。大概曹家的基因就是能生吧……曹茹新婚才五個月,就被診出有了兩個月的身孕,第二年開春就生了嫡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按照禮法,太子的嫡長子,那就是劉玥的嫡長孫,將來劉氏帝國的第三代繼承人。小家伙身體養得極好,白白胖胖的,長得更像劉家人,甚是得劉玥夫妻喜愛。要不是實在太忙,劉玥都想讓皇長孫長住在身邊了。
等到這個叫「劉晟」的小家伙慢慢長開,養得聰明伶俐又不嬌慣,就更成了家中的「麒麟兒」。這樣一來,曹茹在劉氏宮廷總算站穩了腳跟,而曹丕和他們的關系更加緩和,甚至逢年過節除了派使臣給劉玥送禮外,還給小外甥帶了不少禮物。
公元224年,也就是鳳起四年,這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不,不是劉玥打算和曹丕打起來,准確來說是死了兩個人。
頭一個,是劉玥這邊的荀攸薨了,這一年他也六十七了,在這個時代也算高壽,咳咳,雖然比不上還活得精神健爍的賈詡。劉玥目測按照這個勢頭,賈文和大概能活到一百來歲。
而荀攸就不行了,他比不得賈詡會保養,而且平時裡太過操勞。那一年入秋後天氣轉涼,老人家身體一時之間承受不住,就病倒了。在這個年紀得了風寒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劉玥聽到消息,當時就心裡一驚,等她趕去荀府上的時候,後者果然病入膏肓。
荀攸去的時候並不痛苦,他只是聽到有人喊「陛下來了」,費力地睜開了一絲眼睛,看到那個熟悉的人影。那個他第一眼看見,就覺得明艷英武的主君。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幾十年了……卻仿佛就在昨日。曾經被稱作「女公子」的荊州牧之女,如今卻已然登上帝位,成為了漢皇鳳主,從十幾歲到幾十歲,從一個少女到婦人,從校尉到合格的君主……這是他殫精竭慮,輔佐了一生的主公!@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她的璀璨,也是他的榮耀,能親手建成這一個帝國,大丈夫在世此生無憾,對得起天地良心,也對得起自己活的這一輩子。
荀攸低低笑起來,蒼老的眉眼中帶著眷戀和欣慰。他伸出手,和床榻邊的劉玥緊緊握住,這一對君臣彼此看著對方,什麼都不用說,卻都明白對方的心意。
「公達。」劉玥哀婉喚著,「你要棄朕而去了嗎?」
荀攸喉嚨微動,他似乎想說「人終有一死」,又或許想交代一些後事,可是到了最後,他只能顫巍巍地極低地喊了一聲「明公……」
不是陛下,而是明公。
劉玥再也撐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感覺到握著的那只手卸去力氣,床榻上那個人也不會再醒來,她撇過頭去,不去理會左右讓她不要太悲傷,要她保重身體。
荀攸不過是開始,三國時代最鼎盛的時代終將過去,而曾經的王侯、將星、謀主們都將一個個隕落,任憑誰都留不住。
周瑜、郭嘉、劉備、孫權、荀彧、曹操、荀攸……這些叱吒風雲的名字,最後都會變成史書上薄薄的一頁,翻過去了,就過去了。
只留下後人對他們的無限的想像,還有曾活在這個時代的人,感受到的切膚之痛
64.身世之謎
而鳳起四年的第二件大事, 不, 或許稱不上大事。畢竟相比於荀攸這位謀主而言,當初投靠曹操的關羽和張飛,早就沒有昔日的名氣。
倒不是曹操不願意重用, 反正劉備作古多年,關羽又是他垂涎多年的大將。只是關羽從不是好脾氣的人, 因曹操沒能發兵討伐孫權,很有點不高興。
曹操是何許人也,如何看不出來,一時間也不願意強迫,只讓二人掛了個虛職, 想等著日久天長見人心, 說不定二爺他就回心轉意了呢?
只可惜,在西涼和東吳先後被滅之後,曹操只打過一次大仗,還是和劉玥打的。那時,關羽被拜為西將軍,手下倒有幾萬人馬, 被派去攻打漢中。
當時守漢中的正是諸葛亮等人, 關羽智謀不敵孔明, 但驍勇善戰,武藝驚人, 一時之間打得蜀中大將無人可應,眾人正愁著, 諸葛亮就讓軍隊繞路撤退。
「往左撤,豈不是正撞到關雲長手裡?」左右將領擔憂道。
「無妨。」諸葛亮輕搖羽毛扇,從容道:「明日撤退,我先與關將軍一敘。」
「這……」左右連忙勸阻,雖說軍師料事如神,但畢竟不是武將。如果貿然前往見關羽,被後者的青龍偃月刀砍了怎麼辦?到時候拿什麼和劉玥交待?
諸葛亮卻成竹在胸,但笑不語。
眾人拗不過他,第二日便只能遠遠綴在後面,看著諸葛亮只帶著兩個侍從,驅馬上前行禮,求見關雲長。後者聽聞了孔明的名號,倒也出來相見。
諸葛亮聊著當年在荊州的事情,接著話鋒一轉,說到當年劉玥非但沒有傷害阿鬥,反而安置了劉禪和兩位夫人,並且派人為劉備扶靈歸鄉。
「當年二位將軍走得也太急了些。」諸葛亮淡淡一笑。
饒是關羽臉皮厚,也不由紅了一瞬。沒錯,當初劉玥真心相待,也給予極大的信任,他和張飛卻為了報仇,帶著劉備的屍身趁眾人不備逃走,還直接去投靠了曹操。那時候的曹劉兩家可還是敵人呢。
諸葛亮這話在戳他的良心呢。
關羽低低嘆了一聲,說道:「原是某兄弟的不是,欠了南武侯的。」
諸葛亮笑著看他。
終於,關羽思量再三,說道:「某放你前行半日,某兄弟與南武侯從此便兩清,再無相欠。日後相見,莫怪關某下手無情!」
「自然如此。」諸葛亮在馬上行禮,看著關羽讓出道路,讓蜀郡軍隊通過。縱然手下將士心有不滿,但主將之命,無人敢違背。
因關羽這一讓,諸葛亮又有了活動的空間,平白多守了許多時日,直到曹操和劉玥砍得血流成河,雙方不得不握手言和。
事後,便有人一狀把關羽告到了曹操面前。關羽沒有隱瞞,曹操那時累得都沒脾氣了,而且正在收拾上躥下跳的世家,著實沒工夫去處理這事,只奪了關羽的兵權,給了他一個閑職。
又過去些許時日,曹操自己一直都沒再想起這事。張飛乖覺,且向來喜愛結交權貴,使了點銀錢,讓朝廷重新起復了兄弟二人。但關羽是什麼人?那向來是看不慣權貴的刺頭,知道張飛的所作所為後,氣得和兄弟大吵一架,並拒絕赴任。
張飛便獨自赴任,兄弟二人自此分開。
若僅僅是這樣,倒不必擔憂,畢竟曹操很清楚這兩個是什麼人,也因為當年的交情,並不願意為難他們。只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曹操突然薨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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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一死,曹丕繼位,並且登基為帝,分封百官。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曹操稱帝,多少還會記得關張二人,但曹丕向來看不慣劉玄德的部下,壓根就沒想過給這兩位升官。
這下,張飛先炸了。他本就愛喝酒,喝完酒又愛打士兵,要是遇到他心情不好,那就是個災難。他不敢和曹丕頂,只一個勁兒地飲酒,喝醉了就一通抱怨,把幾個小兵打得死去活來。
這些兵實在是過不下去了,就托人告到朝廷,那小兵也有心機,不告張飛濫用私刑,只告他誹謗朝廷,對陛下心懷怨恨,常有誑語。
曹丕聽後,將張飛關了起來,來求情的關羽甚至連宮門都進不去。關羽一怒之下,當眾責罵曹家背信棄義,反正劉備和曹操當年掐得你死我活,那點子黑歷史誰不知道誰啊?
曹丕這兩年身體本來就不好,聽著關羽中氣十足的罵聲,在宮裡就覺得肝疼。讓人把他押下去,關羽卻連衛兵都敢打,而且宮裡侍衛也沒人是他的對手。
魏帝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甩開郭皇後的手,指著外面說道:「誅殺此賊!」
抓人,是一回事,殺人,就是另一回事了。任憑關羽武功蓋世,也只能血濺當場。一代猛將竟落得如此下場,不由讓人唏噓。
本來曹丕連張飛都要殺,是司馬懿攔了下來,說道:「陛下,如今流言四起。雖是愚民之談,但終究有傷陛下的面子,不若開恩於那莽夫,全了先帝當日之義。」
「不知所謂。」曹丕陰沉著臉,又看了看自己的寵臣,終於是按下怒火,道:「便如仲達所言,放了那莽夫,奪去他官職,終身不復用。」
司馬懿行禮,准備告退。
「仲達。」曹丕突然喊道。
「臣在。」司馬懿立刻回過身,以為陛下還有別的事情。
然而曹丕卻不說話,只是神色凝重,突然他輕嘆一聲,幽幽道:「這些日子,朕總是夢到父親,還有大哥。」
曹操和曹昂都是已死之人,整天夢見他們可不是好事。司馬懿神色微變,卻沒說什麼,只是稍微低頭掩飾表情,做出繼續傾聽的模樣。
「呵。」曹丕低笑:「你不必忌諱,連朕自己都覺得此乃將死之兆。」
「陛下!」司馬懿立刻出聲打斷,神情激動而堅定:「陛下何出此言?若天下無陛下,百官和百姓將如何處之?南面劉玥狼子野心,若無陛下,如何能統一天下?」
曹丕不吱聲,他總覺得夢裡的父親和大哥在等他。他不想死,他連四十歲都不到,他還有大事沒有完成,一整個天下都等著他去維護和改變……
但正如父親去世前說的那樣,這世界上哪有不死的人?時也命也罷了。若自己真到了死期,他的兒子曹叡還小,將如何震懾群臣?
只有到了這個時候,他才真正明白當初父親的為難。因為天底下做父親的,總是擔心兒子,而做君主的,就更要擔心兒子坐不穩天下。
「若我真有一日……去了。」曹丕甚至沒用「朕」,他高坐於皇位之上,卻仿佛在司馬懿的耳邊細語,就像當年那般。
一個不是皇帝,一個也不是重臣,他們僅僅是一對縱馬飲酒的摯友。
「陛下。」司馬懿低低喚道,聽不出喜怒。
「就由你來輔佐吾兒,若是睿兒不成器……」後面的話消散於空氣中,仿佛曹丕說到一半後悔了,司馬懿也就當自己沒聽見。
曹叡,曹丕的長子,最受曹操寵愛的孫子。
若此人繼位,年齡太小還不是最大的問題,關鍵是有人懷疑他其實不姓……
這要從當年那筆爛賬說起,曹叡的母親是甄宓,而甄宓原本是袁家的兒媳。曹操在官渡之戰中戰勝袁紹後,就攻入鄴城。
袁紹帶著兒子逃得飛快,當然來不及帶女眷,就留下了兒媳甄宓,而甄宓是個極美的女子。美到什麼程度呢?如果說劉玥在鼎盛時期的長相是七分,那甄宓就是九分。而且和劉玥極具侵略性的艷麗不同,甄宓性情溫婉柔和,和她交流,就像清風拂面,令人心醉。
這是個能激起男人保護欲的女子,而且賢良淑德,還是一朵解語花。
本來這種美人,應該是曹操自己享用的。但他忙著,讓曹丕先見到了甄宓,於是就春風一度了。倒不是曹丕不講究,而是那個時代多是如此,人生苦短,當然是見到一個睡一個咯。除非是明媒正娶的嫡妻,才要等著候著。
女眷落到敵人手裡,多半都是這樣的結局。享用完了,漂亮的喜歡的收做妾,不喜歡的就賞給手下,或者干脆殺掉。
當時沒人覺得不對。
不過父子兩個若要分享一個女人,還是不好聽的。所以盡管曹老板是個人.妻控,但他不至於搶自己親兒子的女人,干脆讓曹丕把甄宓娶了。
甄宓因為才貌雙全,很得曹丕喜愛,簡直稱得上專寵。很快,她生下了曹叡,後來又生下東鄉公主,更是坐穩了正妻的地位。
但曹叡是個早產兒,是在甄宓被收用的當年出生的,這算算時間,說是曹丕的可以,這說是袁家的……貌似也可以。
這就很尷尬了,當然曹丕一直相信這是自己兒子。
曹操既然如此寵愛曹叡,肯定是因為這是自己孫子,總不可能是因為想念袁紹,所以幫老伙計養孫子吧?
但人們總是不停地說,說到連曹丕都自我懷疑了。以至於他開始疏遠甄宓,當郭貴嬪進讒言的時候,曹丕突然想到一個解決辦法——
無論事實與否,曹叡必須是他的兒子!
否則他承受不了,魏國也承受不了,他不能冒這個險。那麼天底下知道曹叡身世的,或者能威脅到兒子出身的,就只有他的親生母親,也就是甄宓了。
所以哪怕知道甄宓不會口出怨言,他還是讓人賜死了對方。只有她死了,這件事才會死無對證,任何人都找不到證據去非議叡兒的身世。
這件事,司馬懿多少是猜到的。
可是他能猜到,卻不敢說,否則曹丕說不定連他都殺。
65.狹路相逢
按照曹魏這邊的算法, 是黃初七年, 公元226年的五月,曹丕病危。
他躺在病床上,感覺生命一點點的流逝, 聽著女眷和兒女們的哭泣,只覺得心煩意亂, 想著當初自己在父親床前是否也如此煩人?
這些日子以來,他更加思念父兄了。
「讓仲達進來。」曹丕揮了揮手,看到那人來到床榻邊,恭敬行禮後跪下,不言不語, 眼中卻紅了一圈, 神情痛苦而不舍。
他費力地拉住司馬懿的手,屏退左右,輕聲道:「我總在想,想叡兒他到底……」
司馬懿臉色大變。
曹丕笑了起來:「當年我賜死甄氏,難道你就當真不知原因?」
「陛下……」司馬懿突然抬起頭,看向那個熟悉而陌生的摯友。
他想起了當年自己被曹操猜忌時, 是此人常常勸阻, 才保全了自己性命;他又想到當年曹丕未被立為世子之前, 是如何舉步維艱,又是如何為父親的一個舉動而徹夜傷神。
你也當過「兒臣」, 如何不知道其中苦楚,何苦難為孩子?更又何苦為難我?
「仲達, 我不放心。若他真是……難道我曹家的天下要交給姓袁的?我有何顏面去見父親和大哥?」曹丕臉色有些猙獰,顯然這些天盡在想這個,而且鑽進了牛角尖。
「那陛下的意思是?」司馬懿皺眉問道。
「若他死了,我立蕤兒為太子,或是從兄弟的孩兒裡再挑一個?」曹丕看向司馬懿:「仲達認為如何?」
我認為不怎麼樣!
且不說曹叡暴斃這種事有多難處理,光是挑選繼承人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此時曹丕身體無恙,或許再花個幾年培養個孩子出來,但現在是什麼時候?一旦魏國亂起來,劉玥肯定會趁亂偷襲,到時候天下危矣。
可這些話,司馬懿知道說了,陛下也聽不進。
他只能長長地嘆了口氣,問道:「陛下還記得有一年我們去打獵,您獵殺了一只母鹿,她身邊還有一只小鹿嗎?」
曹丕思考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不知道司馬懿為何說這個。
司馬懿慢慢說道:「陛下已經殺掉了母鹿,臣實在不忍心再殺掉她的孩子。」
曹丕抿唇,他明白仲達的意思,然後他想起了父親對自己的評語,說他心思陰詭,善於謀略,辣手無情,卻沒有遠見和同情心。
若一個人都不懂得同情他人,他如何能成為君王,如何能治理天下,去理解天下萬民的苦痛?曹操當時說著,看向曹丕的眼神是深深的質問。
為君者不能軟弱,卻需要慈悲。因為一旦他失去對天下之人的哀憫,他就會變得自私自利,專橫跋扈,不聽諫言,殘暴無德。
「為君者需要權謀,卻不能只會權謀。」曹操意味深長地說道。
原來父親從那時候,便知道自己會是個什麼樣的君王了,難怪如此放心不下……曹丕咳嗽了起來,揮了揮手道:「朕明白了,今日之事作罷,絕不傳於第三人之耳,仲達可明白?」
司馬懿暗地裡又罵了一句,卻規規矩矩地行禮應是。
等他出來的時候,五月的風不帶寒意,卻吹出他一身的冷汗。自古伴君如伴虎,曹丕病危,司馬懿不是不傷心,可傷心之余,卻是更加深刻的害怕。
為臣者的命運,終究是掌握在君王手裡,他何時才能真正地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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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六日,曹丕臨終前立曹叡為太子,遺詔曹真,司馬懿,陳群,曹休共同輔政。
五月十七日,曹丕駕崩,曹叡在洛陽即位,史稱魏明帝。曹叡即位後,尊卞太後為太皇太後,郭皇後為皇太後,追謚生母甄夫人曰文昭皇後,封其異母弟弟曹蕤為陽平王。
曹丕死訊剛剛傳到南面,諸葛亮便上書劉玥,要求第二次北伐,興復漢室,還於舊都。劉玥當朝准許,令諸葛亮為主帥,帶四大將軍和十萬士兵,向北方進軍。
現在的劉玥並不像劉備曾經那樣蝸居在蜀郡,被群山環繞,進出不得。她手上還有揚州和荊州兩府,長江以南都是她的土地,也都能從那裡發兵。
諸葛亮令兵分四路,分別從漢中、襄陽、廬江、柴桑四地發兵。
漢軍浩浩蕩蕩開拔的消息很快傳到魏國,舉國震驚,而新帝曹叡年幼,一時難以服眾,好在曹丕留下諸多輔國大臣,其中以司馬懿為首,竭力主戰反擊。
最後,曹叡拜司馬懿為大將軍,令他和大司馬曹真、名將張郃率十萬大軍一同迎戰漢軍,儼然是一派大決戰的樣子。
戰事一打就是三個月,諸葛亮和司馬懿你來我往,有輸有贏。諸葛亮身後有劉玥,一應補給都不需擔心,更不用怕後方失火。
但司馬懿就頭大了,曹叡畢竟還小,又是新帝。不過好在司馬是有名的世家大族,司馬八達各個都是人才,有這些親朋好友在朝中坐鎮,一時也沒出什麼岔子。
不過要論作戰,一開始張郃才是曹軍的主心骨,謀略布局都勝過大部分將領,壓得劉軍很不好過。趙雲甚至被他困住,差點沒中了道,還是陸遜從東邊來支援,一把天火燒得張郃軍往後急退。
也不知道什麼原因,陸遜就是愛用火攻,天工館成立後,按照劉玥的要求研究了不少好東西。就比如投石器上的石頭換成火球,而且升到一定高度後,大火球就會變成幾十顆小火團往下砸,活像是天女散花。
而陸遜軍中就配備了五十多台火球器,全部拿來砸司馬懿了。
趙雲回去後,想了想這樣不行,就和諸葛亮說,得把張郃引出來給干掉。只是張郃經驗豐富,輕易不會上當。
諸葛亮輕搖羽扇,平靜道:「張郃將軍並非曹軍主帥。」@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陸遜眼神一亮,立刻明白過來,回念一想,又皺眉道:「那人怕也不容易上鉤。」
「伯言,你把魚鉤彎一彎。」諸葛亮輕笑道:「我再在鉤上掛上他最想要的餌。」
司馬懿想要什麼?司馬懿是出了名的穩重老成,詭計多端。不過他終究是個人,是人就有執念和感情。比如他對曹丕又親昵又防備,比如他對諸葛亮又敬佩又鄙夷。
陸遜趙雲一流,雖是大將,但他最想抓到的,還是作為主帥和丞相的諸葛亮。他不是沒有疑心,但在「抓到諸葛亮」這個巨大的誘惑面前,他終究抵擋不住。
諸葛亮以自身為餌,將司馬懿引入了峽谷帶,並用一百多台弩車攔截張郃。當漫天箭雨落下,將張郃扎成刺蝟時,諸葛亮讓人在山谷裡放火,想直接烤了司馬懿。
眼看著司馬懿的親兵只剩下不足兩百人——
一滴微涼的液體落在諸葛亮的臉頰上,緊接著是更多的雨絲。雨越下越大,最後竟然有傾盆之勢,砸在諸葛亮身上,更砸在他心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功虧一簣!
諸葛亮差點沒吐出血來,左右部將聽到司馬懿親兵的歡呼,連忙勸丞相離開。為了要騙過司馬懿,諸葛亮將大部分兵力和弩車都留在外面截留張郃,他身邊只有一百來人。
而斥候來報,曹真率大軍來支援張郃和司馬懿了。
「丞相快走,不然那曹真來了,就走不了了。」守衛的校尉說道。
「無妨。」諸葛亮穩住心神,他生性謹慎,從不打無准備之仗,更不會隨意冒險。別看他只有一百多人,他還有後手對付曹真。
中參軍馬謖,是諸葛亮得意的心腹,他預留了五千人馬,專門安排在曹真來援的必經之路上。依托有利地形,又有十台火球器,必能阻擊曹真,拖到陸遜帶兵趕來。
不過諸葛亮千算萬算,就沒算到馬謖坑他。
此子極為善戰,每次和諸葛亮在丞相府談及兵法時,便能侃侃而談,十分從容有序。時間一長,連諸葛亮都覺得馬謖是個可造之材,這才帶他到戰場上多歷練歷練。
一方面是信任他,另一方面也是讓他多積攢一些軍功,好繼續往上升。他們這邊大將是有的,但年紀都大了,不說黃忠這樣的老將,就是趙雲也不小了,很是該提拔一些新鮮血液。
比如才三十多歲的馬謖。
然後……他就被曹真包圍了。
算算時間,這才幾盞茶的功夫,馬謖就帶著五千人馬敗了個徹底?諸葛亮簡直都震驚了,知道馬謖那邊一定出了大問題,他手下只有一百來人,怎麼和曹真抗衡?
如今無計可施,不過好在陸遜應該在趕來的路上。諸葛亮只能率部再次退回峽谷,並且炸毀了峽谷的入口,這一炸堵住了曹真,卻也把自己和司馬懿都困在了一個地方。
而司馬懿手上有兩百個精疲力竭的親兵,而他手上有一百個精力充沛的士兵。
狹路相逢,兩個人都在親衛的保護下,遠遠向對方投去一眼。倒是司馬懿先大笑起來,對著諸葛亮喊道:「久違諸葛孔明大名,今日終於得償所願,得以一見。」
輸人不輸陣,諸葛亮揮著羽毛扇,淡然道:「久仰,司馬將軍。」
「我有意與你促膝長談,可惜你我各為其主。縱然大軍不至,憑我等手下一兩百人,也該分出個勝負,以不負君恩。」司馬懿話畢,他的親衛們都做好了短兵相接的准備。
剛才那勸人的校尉也抽出了寶刀,對諸葛亮說道:「丞相勿慮,某等拼死,也要殺出一條血路,陸將軍一定會來接應丞相的。」
諸葛亮搖著羽毛扇,深深看了左右親衛一眼,然後鄭重地點了點頭。
幾乎不用任何人開口,戰鬥一觸即發,仿佛有個無形的按鈕。剛才還是說說笑笑的氣氛,轉眼就刀光寒朔,血肉橫飛,以死相拼。
司馬懿文武雙全,身手絕對不差,更有一股壓人的氣魄。而對比之下,諸葛亮卻是個純粹的文人,指望他拔刀砍人,不如指望劉玥能自己繡手帕。
但諸葛亮也不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這邊司馬懿親兵剛摸到諸葛亮面前,後者就從袖子裡拿出個東西,按了幾下,就有幾十條細長的鐵針飛射出去,讓他感覺眉間一涼,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防身用的機關,黃月英出品,天工館制造。
司馬懿抽了抽嘴,只覺得他們漢軍如何搞出那麼多小玩意兒?心裡想到劉玥建的天工館,認為回去後也要讓曹叡建一個,北方的人才可一點都不少,當年曹操可招攬了一大批人。
殺到最後,司馬懿身邊只剩下了兩人,諸葛亮身邊還有五個人,其中一人負傷。
看著滿地屍體,司馬懿暗嘆一聲,正要拿起刀迎戰,就聽到天邊轟隆巨響,活像是天掉下來了。然後他看到諸葛亮身邊的親衛眼神發亮,驚喜道:「陸將軍來了。」
司馬懿暗地裡罵了一頓曹真,帶著親兵往後撤退,想要逃竄。校尉想追,卻被諸葛亮攔了下來:「窮寇莫追,你若追他,司馬懿必定與我們魚死網破。」
到時候等不到陸遜進來,他們就能在這裡同歸於盡。
殺司馬懿和北伐的大局一比,那就是小事。司馬懿死了,還有大司馬曹真在,若自己死了,怕是國內要動蕩。
只可惜這一次……
諸葛亮嘆氣,身上沾染著褐色的血跡,連白色的羽毛扇上都血跡斑斑,看起來格外恐怖,差點沒嚇到衝進來的陸遜。
陸遜:要是丞相有個三長兩短,陛下不會遷怒他……的吧?
66.自尋死路
陸遜成功接應了諸葛亮, 但司馬懿卻成功跑了, 連帶著曹真軍隊也沒有任何損失。這一次以身犯險的結果,只是除掉了一個張郃。
當然,用「只是」並不妥當, 畢竟那是張郃,是曹魏鼎盛時期的最後一員虎將。
張郃之後, 就再也沒有當年伴隨曹操揮師天下的名將了。
之後由司馬懿全面掌握了魏軍,和諸葛亮打起了消耗戰。之後八個月的時間,雙方再也沒有大規模的動作,都是局部戰鬥,小心翼翼地不再動用大部隊。
這麼耗下去, 兩國的老本都要耗完了, 也不過是在長江南北來來去去地爭奪。好不容易漢軍這邊過了長江奪下一城,要不了幾天,又會被魏軍奪回去。
北伐眼看著就要失敗,而這一切都是由於當初那一場暴雨,還有坑爹的馬謖。
諸葛亮之前被陸遜救回去,第一反應就是安撫諸路將領, 接著派人去尋找馬謖部, 順帶把馬謖和他身邊的副將都扔到牢裡去。
他是當真好奇, 五千人馬怎麼能如此之快地被曹真攻破的?
後來問了副官王平,才知道馬謖是貪功冒進, 他太想立這一功了。曹真原本是火速救援司馬懿和張郃來的,理論上是急行軍, 不會有太多防備。於是,馬謖心想,他未必只能拖延住曹真啊,說不定在陸遜到達之前,他能吃掉曹真的先鋒呢,甚至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誰會想到曹真心眼一點都不必司馬懿少。他猜到諸葛亮會有後手,所以沒有冒進救援,反而故意設計引出馬謖,讓後者掉入陷阱。
如此一來,陷入被動的反而是馬謖部了。
之前讓馬謖斷後,諸葛亮是冒了風險的,因為他看好這個年輕人,甚至信任到將自己的生死和後背交給對方,而馬謖也在他面前立了軍令狀。
如今眾人雖不說什麼,可都等著諸葛亮的處理,若他處理不當,恐怕真要引起眾位將領的不滿。難道因為馬謖是你丞相的親信,你便會法外開恩嗎?
諸葛亮深深嘆氣,正決心揮淚斬馬謖之時,卻聽聞使臣來報,說陛下儀仗已經不遠了,先派他來知會丞相一聲。
「這……陛下何故來此?」其實諸葛亮內心是想罵劉玥在胡鬧的。
可人都要來了,還有什麼可說的。只能把馬謖的事情丟到一邊,先准備迎接陛下。諸葛亮又問了使臣,知道此刻皇城裡由太子劉維監國,代行皇命,不由又皺了皺眉。
他不是不相信自己兒子的能力,劉維雖然還稚嫩,但是在賈詡、法正等人的輔佐下,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只是劉玥一走,怕是朝廷裡那些牛鬼蛇神都要盯上太子了。
世家對劉維早有怨言,一來是劉維迎娶了曹氏女,又不肯迎娶世家女為側室,只抬了兩個寒門女子為妾;二來是劉維身邊的心腹沒有幾個世家子弟,也並不親近世家。
於是,世家都擔心,等到劉玥百年之後,由劉維繼位,還會維持現在的情況嗎?而且人比人氣死人,曹丕可是直接實行了九品中正制,北面世家的日子才叫真的好過。要不是劉玥威懾力驚人,說不定這些人都想直接去投靠曹家了。
而這一切擔心,諸葛亮只能等劉玥來了之後再說。
兩天之後,劉玥儀仗果然到了軍營中,諸將均來拜見,陛下一一見過,並且出言褒獎,又讓人賞賜了一些從皇宮裡帶來的東西。禮物雖然不多,卻是十足的榮耀,因為陛下親臨,士氣陡增,人人都想打個打勝仗給陛下看看。
劉玥則是當晚召見了陸遜和諸葛亮,只問了一句:「這次北伐還能贏嗎?」
陸遜看了眼諸葛亮,搖了搖頭。
劉玥倒並不生氣,北伐本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之前諸葛亮請旨,是因為曹丕駕崩,而曹叡年幼,所以想趁著這個當口奪下幾塊地盤,再步步蠶食。@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只可惜……
「馬謖的事情。」劉玥早就聽聞了此事,雖說此人冒進,使得司馬懿逃脫,但終究是年輕一代中比較有前途的將領了。這年頭,人才是硬貨幣,她最怕的就是人才斷流,於是便決議重拿輕放,道:「降他三級,罰兩年俸祿,這顆腦袋就先讓他留著,派他種田去。」
「不過話說在面前,若是再犯事。」劉玥沒有說下去,但諸葛亮已經明白了。
「臣遵旨。」諸葛亮松了口氣,他著實不想殺馬謖。只是戴罪立功不可能了,北伐失敗後,也沒有仗打,只能讓他去屯田,做得好日後還能起復。
種田也好,壓一壓馬謖,讓他長點耐心,別再如此急躁。
陛下金口玉言,而且從劉玥嘴裡說出來,眾人也無話可說。只說馬謖命太好了,正好趕上陛下來軍中巡視,犯下這種滔天之罪都能活命。
不過北伐終究是失敗了,即便陛下沒有計較,朝廷上下仍憋了一肚子火。既然失敗,總要有人承擔責任吧?馬謖逃了一命且不論,就算他真的賠上一條性命,難道就能抵償得了一次北伐所耗費的人力物力?
班師回朝後,第二天諸葛亮就上書,自言其罪,並請求陛下責罰。劉玥知道這事逃不過去,就當眾削了他的爵位,又罰了一年俸祿。
本以為此事就結束了,連諸葛亮都准備回去,慢慢調.教自己剛收的徒弟姜維。誰料第二天上朝時,御史中丞楊穹上書,彈劾太子監國時的若干不孝不義之舉。
劉玥立刻不說話了,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就盯著楊穹看。後者只覺得脊背寒涼,卻仍舊挺直腰杆,繼續自己的諫言。
楊家乃東漢大姓,楊穹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背後的世家集團。他們在向劉玥表達自己的不滿,不滿她放過馬謖,不滿她對北伐失敗的諸葛亮的輕放。
北伐這麼大的事情,諸葛亮不過是削去職位。他本就是太子的親生父親,是陛下的皇夫,以後難道怕沒有爵位嗎?至於罰俸祿一事,更加是不疼不癢的。丞相會沒錢花嗎?就算他沒錢,陛下都會用自己的小金庫去貼補。
相比於之前的蒯氏貪墨案,世家被發作了近百人,蒯氏甚至株連三族,對諸葛亮的這些處置能叫懲罰嗎?陛下未免也太偏心了點!
再加上對太子的不滿,對九品中正制的向往,世家決定向劉玥施壓:要麼實行九品中正制向世家讓步,要麼重罰諸葛亮,要麼舍棄劉維這個不親世家的太子。
你問劉玥有沒有看懂?她焉能不懂,當楊穹站出來說話的一剎那,她就明白世家要做什麼了。可是心底揣著無限的怒火,面上卻一絲一毫都沒泄露出來。
她只是面無表情,高坐皇位,透過冠冕上的十二道珠串,看向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久久不發一言。
正當眾臣覺得朝堂上的氣氛已經凝滯為實體時,劉玥終於開口了,聽不出一絲息怒,只是冷冷說道:「此事不必再提,罷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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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葛亮下朝就,本想去見劉玥,卻被告知陛下不願召見。他只能作罷,回到丞相府,看到姜維正在等他。
姜維原本是魏國人,不過在魏國不受重視和信任。北伐之時,更是被同僚賣給了漢軍,不得已只能投降諸葛亮,此子素有膽略,又有一顆赤子之心。
他投降之時被諸葛亮召見過一次,也不知為什麼,兩人極有眼緣,一見如故。此後,諸葛亮便記住了這個人,哪怕打著仗,也隔三差五地召見他一次。聊著聊著,丞相便起了收徒之心,他已經年歲不小了,未來太子也需要更多的助力。
馬謖壓個幾年,說不定還能再用,這個姜維也可以培養。
班師回朝後,他就征辟姜維為倉曹掾,加奉義將軍,又向劉玥討了個爵位,封為當陽亭侯。本來打算帶他去見見劉玥的,沒想到朝廷上弄出這樣的事情,便耽擱下來。
姜維看到諸葛亮臉色不好,連忙問道:「丞相,可是朝堂上……」
「伯約,你去將那裡的竹簡拿予我。」諸葛亮說道,用羽毛扇指了指房間角落的幾冊竹簡。姜維極為崇拜信任自家丞相,別說拿東西,端茶送水也不在話下。
他立刻捧了竹簡奉上,諸葛亮揮揮手讓他先離開:「等此事了了,再帶你去宮中見陛下。」
姜維叩謝,又用擔心的眼神看了看丞相。
諸葛亮笑了,輕搖羽毛扇,平靜道:「去吧,伯約,不是什麼大事。」
姜維這才告退。
等小徒弟一走,諸葛亮臉色就冷了下來,他打開曾經看過一遍的竹簡,臉上隱約可見幾縷怒氣,卻強硬按捺住,等他看完最後一個字,便將竹簡「啪」一聲拍在案上。
「自尋死路,欺人太甚!」
67.刺王殺駕
劉玥有些惱怒, 不僅是因為世家逼迫的關系, 還有對劉維的恨鐵不成鋼。太子監國,她是留了賈詡和法正在對方身邊的,結果呢?
那幾個明顯的坑, 他就這麼踩上去了。想自己二十歲的時候,那都是一方霸主了!就算劉維腦子不聰明, 難道不能去問問文和嗎?文和年紀大了,沒事肯定不會自己跑去太子府,但只要佑義去問,文和難道會撒謊嗎?
沒錯,劉維字佑義, 是劉玥前兩年給取的。養子劉緣字佑孝, 就連阿鬥都跟著蹭了個字,叫佑忠,一排劉家兒郎走出去,也是很漂亮的。
話說遠了,扯回到劉玥生氣的事情,主要是兒子太傻。就比如逾制的事情, 那些器皿是給皇帝使用的, 即便佑義認不全, 他身邊的人就不知道?
阿鬥那孩子賊精,一眼就看出不對勁, 可和劉維說了後,卻被認為想太多。
她那兒子莫不是傻吧!還是這些年太過順風順水了?
年紀大了之後, 脾氣愈加不好的劉玥決定遷怒,雖然沒處理太子,卻把幾個太子少傅都貶了官,又發作了太子府的若干長史,並且不搭理諸葛亮。
反正太子沒教好,那是爸媽、老師和身邊小伙伴們共同的錯誤,她才不一個人背鍋。
她是皇帝,她說了算!@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聽說母皇氣得連父親都不肯見,劉絡心中擔憂,就拖著雙胞胎弟弟去找劉玥。他們今年都快十六歲了,據說阿翁阿母在給他們相看人家。
「你就一天都安分不下來。」劉玥看到面容張開的少女,有一瞬間的失神,這小姑娘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明艷英武,活潑愛笑。
她點了點女兒的額頭,笑罵:「都被封為清歡公主了,被言官看到,又得告到朕面前。」
劉絡渾然不怕,穿著一身矯健的獵裝,更是英姿颯爽,背後還有一把母皇送給她的名弓追月。她拉著劉玥的袖子,撒嬌道:「阿母,我們去外面轉轉,你起碼跑兩圈就心裡舒坦了。」
劉玥不理他,轉頭看向諸葛織:「你也隨她胡鬧?」
諸葛織笑了笑,帶出幾分他父親的影子來,卻有些害羞,只用央求的眼神看著劉玥。後者果然吃不消了,在兩個孩子的期盼中點了頭。
既然要散心,劉玥干脆帶人去了獵場。諸葛織武藝不好,只拿了一把弓裝裝樣子,或者讓侍衛把獵物趕近了再殺。倒是劉絡一到外面就開始撒野,她力大驚人,馬術高明,一溜煙兒就跑遠了。
劉玥搖搖頭,給左右親衛使了眼色,讓人跟去保護公主。
或許出門曬曬太陽,確實讓人身心舒暢,駕馬跑了幾圈後,劉玥也露出了笑顏,不再緊繃著,倒讓左右宮人都松了口氣,感激地看著常寧王諸葛織。
「可有看中什麼女子?」劉玥打馬追上小兒子,保持著同樣的速度,慢慢問道:「若有,阿母做主,一同給你娶了。」
諸葛織紅了臉頰,不好直接說他娘耍流氓,只低頭道:「我也……見不到幾個女子。」
劉玥哈哈大笑,覺得調戲小家伙有意思極了,就像當年逗孔明一樣,她繼續逗弄道:「那我讓人把名門女子的繡像拿給你看看?」
「阿母!」諸葛織一急,連「母皇」都不叫了。
劉玥剛想開口,就聽到遠處傳來一聲虎嘯,這既然是皇家獵場,就不可能有如此猛獸。她盤算著女兒之前的方向,臉色一變,打馬衝了出去。
母親和姐姐都遇到危險,諸葛織不可能置身事外,只來得及吩咐左右一聲「去通知丞相」,便駕馬跟去。
在林間深處,劉玥果然遠遠看見一只身材健碩的猛虎,正將小女兒撲在地上,血盆大口張開,便又是震耳欲聾的一聲響。劉玥擔心小女兒的安全,不敢射箭驚到老虎,只猛地拔.出佩刀,從馬背上躍起,就要去砍那只畜.牲。
不過她還沒跳起來,就被身邊的侍衛長直接按下去了,那漢子一臉真誠又牙疼地喊道:「陛下切勿以身犯險,我等去救公主!」
陛下有個三長兩短,他們這一隊人都別活了,丞相會把他們活剝了的。
劉玥氣得牙癢癢,卻不得不承認自己老了,不然就憑以前的怪力,這幾個小伙子能按住自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吼——」又是一陣虎嘯,卻喊著巨大的憤怒和痛苦。
眾人驚得轉頭,只看到劉絡一手掐著老虎脖子處的要害,反手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腰刀,一腳踹中猛獸的腹部,緊接著蜷起身體打了個滾,用腰刀給對方開了個膛。噴湧而出的鮮血將她濺了一頭一臉,但劉絡已經安全了,急速往後退了十幾米,又轉身拉開追月,三道閃電般的箭鏃扎入老虎的心髒、眼睛和脖子。
「無禮畜.牲。」那渾身浴血的少女柳眉倒豎,一手握刀,一手持弓,腰杆挺直修長,宛如天上的女武神下凡,令人不敢直視。
眾人都愣住了,過了好長時間,才聽到劉玥滿含笑意的喊聲——
「好好好,不愧是吾兒,英武驍勇,有朕當年之風。」
「阿母。」劉絡也帶著笑容,格外驕傲自豪地指著地上的老虎屍體道:「這虎皮就送給阿母,做個擺設玩意兒。」
一旁的諸葛織捂著自己的心髒,看著雙胞胎姐姐,再一次深深感覺他們生錯了性別。
劉玥揮揮手,讓人去收拾死老虎了,並且悄悄吩咐之前那攔住她的侍衛長,讓他帶幾個人去獵場周圍轉一轉,再來報她。
這邊,劉玥剛牽著小女兒的手回到獵場大營,就看到一個滿臉陰沉的丞相等在那裡,身後還帶著五百神羽營精銳。
……這排場有點大啊,不知道還以為丞相打算弒君造反了呢。
劉玥有一瞬間的心虛,然後錯開了視線,輕咳一聲,道:「丞相如何來了?是誰通報的?」
常寧王諸葛織默默地看向自己母親,老實地「自首」。
劉玥:……
「臣見過陛下,見過常寧王、清歡公主。」諸葛亮規規矩矩地行禮,他身上被削了爵位,所以目前的地位較低,是要給王爵和公主行大禮的。
劉絡和諸葛織嚇得不敢受禮,開玩笑,天底下哪有子女要父親給行大禮的?他們可不想折壽,更不想被言官盯上。說起來,阿翁阿母鬧起來,為什麼他們要受牽連啊!
「母皇,今日阿姐受驚過度,我且陪她去休息。」諸葛織開口說道。
眾人用一種神奇的看神看著渾身是血的、「受驚」的劉絡,後者接收到了弟弟的眼神,立刻捂住腦袋,露出搖搖欲墜的姿態,可憐兮兮地喊著「母皇。」
劉玥看著這對兒女的表演,連訓斥的心情都沒了,揮揮手讓他們先走,接著又讓五百神羽營士兵去外圍警戒,接著就拉著諸葛亮往營帳裡走。
「孔明,剛才嚇著孩子們了。」看到諸葛亮行禮的時候,可憐孩子們差點沒跳起來。
諸葛亮抿唇,不露痕跡地看了看劉玥,確定她沒有被猛獸傷到,這才放下心來。接著又氣又急,卻不知道該罵她什麼,自己又有何資格訓斥陛下?
「陛下若是惱火,削了臣的官職,將臣下獄也無不可,何苦以身犯險?」諸葛亮皺眉:「千金之軀不坐垂堂,臣又說過多少次?若那畜.牲傷到陛下、常寧王和公主呢?」
哎喲,氣狠了,都開始喊「常寧王」和「公主」。也幸虧兩個孩子跑得快,不然這會兒肯定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帶了侍衛,只今日這事有蹊蹺。」劉玥拉住對方的手,聲音輕柔,給丞相大人順毛,「平日孩子們常去獵場,因此獵場內外都有人清理,以免傷到權貴,如何能讓一只猛虎進入?而且我看那老虎進獵場也不過這兩日,也未免太湊巧。」
諸葛亮想到這幾天事情,他和太子被彈劾,世家的異動……
這是殺劉玥?放一只老虎就想殺天生神力、久經沙場的劉玥?未免太天真了些。與其說是衝著劉玥來的,倒不如說是衝著劉絡來的,畢竟清歡公主來獵場的次數最頻繁。
可為什麼要殺劉絡呢?
如果劉絡死了,諸葛織沒有繼承權,劉緣是養子,那麼劉維的地位就更加穩固,世家不就更動不得太子了?何況劉絡一死,劉玥勢必震怒,決不會善罷甘休。
派去的侍衛隊長回來了,稟報說在獵場周圍看到有人破壞的痕跡,大約就在這一兩日,腳印也發現了,一直往外延伸,他派人繼續追去了。
劉玥眯了眯眼睛,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清歡公主獵場遇險,非但絲毫未傷,反而誅殺了猛虎的消息在朝堂上下傳開,人人都誇獎公主有陛下風範。但聰明人卻嗅到了一股血腥味,都道要變天。
果然,劉玥下令讓人徹查,很快就追查到一個獵戶身上,而這個獵戶正是某個世家的役者,而那個世家最新蹦跶得可歡。
劉玥大怒,當堂誅殺刺架的逆賊,雖說發了一通脾氣,卻沒有波及到其他人,甚至連罪魁禍首的妻兒都沒有受到影響。
有心者思慮再三,立刻明白過來發生什麼事,不由更加警醒,讓自己人躲起來,這段時間不要出頭當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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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麼?」劉維不敢置信地看著從小玩到大的朋友,那人姓王,名盼,字允安,即是太子府的屬下,也是劉維小時候的玩伴。
劉禪站在旁邊,不置可否地挑眉,抱臂看著醞釀怒火的太子,嘖嘖,作死啊。
「殿下,世家對丞相和您不滿,丞相和您之間必要倒下一個,方可安世家之心。陛下雖然疼愛於您,但終究比不過和丞相的情分。想要救您,只能出此下策。」王盼跪在劉維腳邊,一臉真誠和堅定。
「出此下策?你的下策就是要殺我的手足,清歡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
「清歡公主一死,陛下勢必不會善罷甘休,等追查到世家身上,就有由頭發作那些人。而常寧王不姓劉,不可繼位,除了您就無人可登大寶,您的地位便如磐石般穩固。」
「你——」劉維氣得頭暈,手指著王盼,說不出話來。
他畢竟還年輕,畢竟是被劉玥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沒有在戰場上生死搏殺,也沒有在世家鉗制中左右制衡,有太多東西他不懂,所以才會著了道,才會讓手下如此放肆。
太子劉維遠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劉禪扶住了太子,低聲說道:「怕就怕……陛下知道此事。」
王盼猛地抬頭看他,劉禪皺眉道:「陛下的脾氣誰都知道,清歡公主遇刺,世家參與其中。若是平日裡,陛下豈可輕易放過?這次卻只誅殺了賊首,不像懲戒,倒更像替殿下掩飾。」
「這……」
「殿下是陛下的長子,更是當朝太子,陛下自然護著您。但我怕的是,萬一您因此和陛下離心,才是我等最大的危機。」世家確實難辦,但有劉玥坐鎮,他們不敢怎麼樣,但如果連劉玥都對太子失望了,這才叫做四面楚歌。
以劉玥的性格,恐怕真的做得出廢太子,立女帝的事情。
68.太子之危
劉玥到底知不知道王盼做的事情?劉維不敢去想, 更不敢問。
這些日子他太過壓抑, 天天面對著彈劾自己的奏章,看著母親高深莫測的表情,還有父親欲言又止的樣子。若是他的太子之位被廢, 又將如何自處?
新帝如何能容下一個廢太子?而且還是嫡長子?
這麼年以來,劉維第一次感到恐懼, 感到孤立無援的痛苦。他以前最大的煩惱,不過就是學著當一個好繼承人。可衝著劉玥和諸葛亮的威名與面子,也沒人不長眼睛地去算計他。所以,當他直面挫折,甚至意識到自己要被毀滅時, 才如此震撼。
只有痛苦, 才能成長。
如果不是因為恐懼董卓,劉玥不會從小苦練武藝,保護劉表入荊;如果不是因為痛失長女,劉玥也不會從天真的幻想中清醒過來,變成一個心思深沉的諸侯。
一啄一飲皆有定數,生而知之者畢竟只在傳說中。
這一□□堂上又在爭吵北伐失敗的事情, 劉玥當場甩了臉子, 罷朝後就帶著清歡公主去京郊巡視莊園, 很有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樣子。
人人都誇贊公主關心百姓,還親自到田地裡農耕。但這不是最讓劉維心煩的, 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王盼被抓起來了。
當然, 名義不是刺殺公主,而是因為別的事情。但在場知情人都明白,這就是衝著那件事來的,只是劉玥終究想給自己長子留幾分面子,為了保護他,從而舍棄王盼。
劉禪看著坐立不定的劉維,皺眉道:「殿下一定要穩住,切莫心急。」
「阿母當真要廢了我,還要罷了父親的官?」要知道,劉玥自從獵場後,就再也沒召見過諸葛亮。而人人都知道,丞相是保太子的。
「陛下心思說不准,但您畢竟是她的長子。不然陛下也不會只抓王盼,而對您不發一言。」劉禪拿起茶杯,剛沾了沾嘴,就聽見遠處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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僕從稟報,是太子妃來了。
劉禪向太子點點頭,為了避嫌而離開。反正老婆嘛,他也有,娶的是荊州大姓的女兒,為人溫良賢淑,很孝敬甘夫人等兩位母親。
曹夫人走了進來,看到夫君不好看的臉色,知道來的不是時候。可是太子已經冷冷問道:「你來做什麼?」
倒不是他對妻子甩臉色看,實在是曹茹身份尷尬。作為曹操的女兒,曹丕的妹妹和曹叡的姑姑,劉維看見他,就想起自己父親差點沒死在司馬懿手上。
他確實遷怒,問題是曹茹也不是好脾氣。
劉玥是如何評價這個兒媳的?頗有曹孟德之風!曹操是什麼性子的人?誰敢懟他,他能懟死你。曹茹性子和父親一般,極為剛烈不屈,當下辯駁道:「殿下何故遷怒?我雖姓曹,可卻是劉家的媳婦。」
「打仗的事情或與你無關。」劉維說道:「可當年你嫁入我家,身邊帶著的陪嫁、舞姬與僕從,難道都與曹家無關嗎?」
說曹丕沒試圖往陪嫁隊伍裡塞眼線?反正劉維是不信的,只是這事劉玥讓他不要管,他也就按捺在心裡,可終究是不舒服。
作為太子,自己的一言一行卻可能被敵國君主知道,這是多大的膈應和忌諱。
曹夫人臉色發白,她知道劉維什麼意思:「殿下懷疑我是探子了?」
「你心裡向著誰,只有你自己知道。」劉維怒極,說話就不經過大腦,直接開口道:「我這個太子被廢,你當廢太子妃,倒不如重新回去當個魏國公主威風。曹子桓去了,新魏帝說不得封你一個長公主。」
這話太誅心,就是訓斥曹夫人想回去當魏國公主,所以出賣自己夫君。若是此事傳出去,她還有什麼臉面活著?不僅給娘家丟人,更會牽連到親生兒子。
她為劉維生育一子一女,嫡長孫名為劉晟,嫡長孫女名劉諾,如今孩子都四五歲了。可劉維卻不僅只有這一雙子女,之前兩位陪嫁也各生了一子一女,加上一些寒門出身的妾室。太子雖二十出頭,卻有三子四女。
若是嫡長孫有個背叛夫君的母親,他將來如何自處?
曹茹腦子嗡嗡作響,只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她眼眶發紅地看了看左右,眼神狠厲,竟是在眾人驚呼中,一頭往案上撞去。
劉維根本來不及拉她,等到曹夫人身體軟倒之後,額上不斷往外流血,形狀可怖。左右宮婢喊叫起來,劉維抱住自己的妻子,連聲喊太醫。
少年夫妻老來伴,他是喜歡曹茹的。他的妻子素有才德,只是脾氣倔了些。有時候他們吵了架,氣不過才歇在妾室偏房處。除了當初那兩個陪嫁,他納的妾室多身份卑微,這也是因為不想讓世家女威脅到太子妃和嫡長孫的地位。
他不過怒急攻心,口不擇言了這一次,竟然逼死了自己的妻子!
曹茹那一下撞得極為不巧,大夫只看了一下,便搖了搖頭。等到劉玥得到消息趕來太子府時,曹夫人的屍身都涼了,用一塊白布蒙面,蓋著自己平日的被褥。
劉維跪在地上,只是紅著眼垂淚,沒有吭聲。
劉玥聽完事情全過程後,坐在曹夫人床榻邊,側過頭不看兒子,似乎在抑制著什麼。匆匆趕來的諸葛亮看到便知不好,可還不等他進來阻攔,劉玥便一腳踹向跪在腳邊的太子。
「孽子!」劉玥暴怒,「你便是如此對待結發妻子的?」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對劉維有著說不出的失望。確實,她和諸葛亮平時忙於政務,抽不出時間來教育孩子,但太子該有的文武老師,乃至於大儒都有。之前趙雲看著的時候,這孩子還好些,後來子龍領兵去了,太子就越發不成樣子。
沒有腦子踩世家的陷阱也就算了,這是經驗問題,她以前在權謀上不也是個傻子嗎?只要身邊的謀士給力,吃兩次虧就會懂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但王盼獵場刺殺劉絡,還有太子逼死結發妻子這兩件事,完全觸及到了劉玥的底線。手足相殘是為不義,要知道劉絡只是受寵了一些,根本就沒想過替代她哥哥,那是他親妹妹啊!兄長謀害受寵的妹妹,這勾起了劉玥非常不好的回憶。
她想起了自家兩個哥哥,最後鬧到那種地步,連劉表死的時候都不能瞑目。難道這就是報應?難道她也要像阿翁一樣,臨到老了,還要看到自己的兒女相互殘殺?
若說刺殺劉絡,或許是王盼的自作主張。但逼死曹夫人一事,就足以顯示太子的殘暴無德。連正妻都容不下,他以後焉能容下百官和百姓?
曹操和劉玥是敵手,但更是知己。人死了,就總容易讓人想起他的好,夢中那一別,劉玥對曹操的感情非常復雜,又敬佩又不舍又可惜。至今都時時念著「曹公」,人老了就念舊,當年和她作戰的曹魏眾人,如今都死得七七八八。
郭嘉沒了,荀彧沒了,曹操沒了,程昱和夏侯惇也沒了,如今連曹丕都死了。所以,每次看到曹茹,劉玥總是特別溫和,因為曹夫人是一扇通往過去的門,當她善待兒媳時,總能透過這張並不漂亮的臉,回想起曾經的那些人。
曹夫人被逼死,她百年之後見到了曹公,又該如何交代?
更何況這時候曹茹死了,不是上趕著給曹叡抓把柄嗎?那些世家本就不滿太子,如今太子妃一死,怕是連她都保不住這孩子了。
劉玥滿臉失望和疲倦,她這段時間把諸葛亮和劉維冷處理,不是真的想拋棄這對父子。她是絕不會罷免諸葛亮的丞相,只不過是做個樣子出來,稍微安安世家的心。
然而這個道理,諸葛連是懂的,她這傻兒子卻渾然不知。
「為臣者逾制,是為不忠。」劉玥慢慢開口,說出來的話讓所有人都心驚膽戰;「為夫者逼殺嫡妻,是為不義……」
不,不可!若是讓劉玥給太子安上「不忠不義,不孝不悌」的評語,劉維這輩子也翻不過身了,太子就非廢了不可。
「為子者——」 「陛下!」
諸葛亮直接就在門口給跪下了,給劉玥行了大禮,久久以頭叩地,聲音悲愴道:「陛下三思。」不可廢太子啊!
劉玥本想硬著心腸繼續說下去,卻看見那個跪倒的身影如此單薄,綸巾下的頭發幾縷雪白,雖看不見面容,卻能想像出那人是如何涕淚縱橫。
她說不下去了,起身去扶丞相。
那人直起身子,因為之前叩首過於用力,讓額前都紅了一片,看得刺目。諸葛亮拉住劉玥的袖子,直直盯著她的眼睛,輕聲道:「陛下不可。」
不是他偏心長子,不愛幼女,而是太子地位舉足輕重,涉及國之根本。更何況,太子是他們多年的心血,其本質並不壞,反倒是劉絡太像陛下了,這也意味著這個女兒太鋒芒畢露。
到時候手足相殘,國家動蕩,他們一生的努力都會白費。他就是死,也絕對不會讓此事發生。
「丞相快起來吧。」劉玥不忍看他繼續跪著,可諸葛亮卻側過頭,不肯起身,她悲怒道:「丞相也要逼朕嗎?」
「太子是儲君,更是臣的親子,若太子失德,於公於私臣都難辭其咎。」諸葛亮說完,便脫下綸巾,披發請罪。
劉玥終於忍不住了,紅著眼眶也跪坐在諸葛亮面前,拉著孔明的手,邊落淚邊道:「你做阿翁的難辭其咎,我這個做母親的又有何顏面?」
「可太子不罰,朕如何向天下,向魏國交待?」
這對夫妻執手相看淚眼,哭個不停。眾人無計可施,只能跪了一圈,等著天下最尊貴的兩人哭完,然後想出辦法如何處理之後的事情。
最後,劉玥抹了抹眼淚,收回心神道:「將太子拘在府中,沒有皇命不得外出,將晟兒和諾兒抱到朕宮裡來,可憐他兩個失去母親,便由朕親自撫養。」
「喏。」宮人應道。
69.再起波瀾
其實在氣頭上, 劉玥恨不得剁死那熊孩子, 哪怕熊孩子是她自己生的,也是她自己沒教好。但被諸葛亮硬生生攔住了,她也就慢慢冷靜下來。
太子不能廢, 廢了就等於向世家投降,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其次廢了劉維, 就只能讓劉絡做太女,但以如今的朝堂局面,劉絡年紀太小,無法在敵人虎視眈眈中自保。
這已經不是她當年剛來荊州的局面了,那時劉玥也還小, 但她畢竟是個穿越的, 有成人的心智。而且當時董卓鬧得天下大亂,人人都只求自保,她身邊又有賈詡荀攸等人出謀劃策,這才富貴險中求,慢慢做大起來。
可她曾經擁有的這些優勢,劉絡一概都沒有, 她女兒只有一把蠻力, 還有不諳世事的天真浪漫。朝廷上的爭鬥不見血光, 遠比打死一只老虎要難多了。
到時候劉絡再有個三長兩短,她就沒有繼承人了。何況一旦廢了太子, 劉維只有死路一條,縱然劉玥劉絡不想殺他, 自然有無數的人期待著落井下石。
那畢竟是她的嫡長子,曾經寄予了她和諸葛亮的無限希望。
劉玥揉了揉額頭,聽到宮人稟報,諸葛亮帶人來了。她點了點頭,宣人進來。諸葛亮走在前面,後面跟著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看起來雙眸清朗,臉上帶著期待和忐忑。
「這是……」劉玥有些疑惑。
「姜維姜伯約叩見陛下。」還不等諸葛亮說話,年輕武將「啪嗒」一聲就跪下了,看起來是個挺實誠的人,尤其姜維生得稚氣,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小了幾歲。
姜維?劉玥立刻明白過來,她都忙忘了這件事。之前諸葛亮和她說過,收了個小徒弟就叫姜維。原是北伐的時候,被魏國賣掉的小家伙,聰不聰明再說,主要是有一顆赤子之心。
這年頭,才華和天賦都是次要的,赤子之心才最被上位者看重。
想到這裡,劉玥笑了,溫和地上前把人扶起來。姜維受寵若驚,卻看見陛下命宮人給他拿了座,正在諸葛亮下首,斜對著陛下,方便說話。
某種程度上,姜維是個老實人。
諸葛亮看著自己小徒弟乖巧地回答劉玥的問題,不知不覺就把老底全賣了,不由暗中搖搖頭。這孩子打仗有天賦,但其它的還有的要教。
「伯約,常常新貢的柑橘。」劉玥指了指盤子裡的水果,看到姜維不敢伸手,就拿了一個塞給他,後者愣了愣,珍重地接過捧在手裡。
劉玥毫不懷疑這孩子轉身就能把這橘子供起來。
所以,她干脆也拿了一個,掰成兩半,一半塞進諸葛亮手裡。另一半用修長的手指剝了皮,自己嘗了一片,剩下的遞給姜維。
她果然不愛吃橘子,再甜也還是覺得酸,但偏偏柑橘是稀罕物,人家上趕著送來當貢品。要是劉玥不肯吃,那麼上行下效,那些愛吃橘子的人恐怕也要跟著倒霉了。
姜維這回總不能揣著上供了吧?果然,姜伯約低著頭吃柑橘,安靜吃東西的模樣更討人喜歡。
郁悶了好些天的劉玥終於愉快起來,都想把姜維留下來吃飯了。但看看諸葛亮似笑非笑的表情,知道不好逗弄得太過,孔明護崽兒。
說起來,馬謖已經被打發去種田了,孔明心裡肯定難受。他一直竭力為國家培養年輕人,文臣武將都想補充上新鮮血液,如此對姜維倒更寶貝了些。
只是他關心人才,卻從沒想過多關心一下太子。
想到太子,劉玥又開始嘆氣,尋個由頭把姜維和宮人都支出去。等到房內只剩下兩人時,劉玥才慢慢說道:「佑義怎麼辦?」
諸葛亮皺皺眉,說道:「太子之事,本就可大可小。」
他們不是傻子,劉維可能對妹妹有意見,但王盼刺殺劉絡之事,他一定事先沒告訴過太子,否則太子絕不會答應。
而太子妃曹茹的事情,確實是劉維的話太扎心,但考慮到小兩口都是倔脾氣,吵起架來亂說話也正常,只是曹茹性烈,又因為身份特殊,總是步步小心,不能忍受被夫君懷疑,才用自盡表示清白。
曹茹死的時候,劉維自己也傻了。
總而言之,太子是倒霉透頂,再加上手段稚嫩,手邊又沒有可用之人,才會落得如此地步。這也是劉玥和諸葛亮的錯,他們庇護太過,又沒安排好輔佐的人手。
「你想怎麼辦?」劉玥也軟化下來,輕聲問道。
「給他安排幾個得力的,有人看護著好些。」諸葛亮想了想,報了個名字道:「費祎。」
劉玥想了想,費祎的姑姑是劉璋的母親,所以和益州世族沾親帶故的。費祎和董允是齊名的良才,荀攸在世的時候,就盯著這幾個人了,等到了諸葛亮手裡,就更是先壓著不給升官,想留心看看他們的品行。
若是成不驕敗不餒的好性子,這兩人就絕對能派上大用。若是熬不住抱怨,或是走了世家賄賂的門路,那麼諸葛亮還是會用他們,就不會作為劉玥的心腹了。
幸好這壓了兩三年,費祎和董允都是老老實實地干活,平日並無怨言,有朋友為他們抱不平,費祎還出言勸解,表示對自己的官位很滿意,陛下和丞相都有自己的考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何況相比於諸葛亮、法正等人的才華,自己這點小本事也只能仰望罷了。
所以,連帶劉玥都極滿意此人,想著給一個重要的官職,不過諸葛亮既然提到了太子,那先把費祎派到劉維那裡去?
「其余的我不擔心,就是文偉性子太溫和,常常寬容忍讓,太子這邊……」劉玥就怕費祎壓不住浪起來的熊孩子。
然後,一道靈光擊中了她,劉玥突然覺得有一個人極為適合調.教熊孩子。她看了看諸葛亮,說道:「之前的太傅都被我貶了,得讓太子重新學學聖人之言。」
「讓文和教導太子如何?」
諸葛亮:……
你行行好吧,賈文和都八十高齡了,連政事都不怎麼沾手,准備回家養老了。這時候你丟個太子給他當學生?人家為你操勞一輩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也忍心這麼坑他?
劉玥是個說干就干的,立刻召見賈詡入宮。等賈詡數著花生米,慢條斯理地等到陛下說正事時,他還稍微笑了笑,最近太子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劉玥這時候召他還能為了什麼?
不過以賈詡的功力,卻仍舊低估了劉玥的厚臉皮。
他原本以為就廢太子一事,劉玥想要聽聽他的建議,沒想到劉玥是想把太子扔給他教導?賈詡老手一抖,花生都掉在桌上了,又抖抖索索要去撿。
哎呀,臣真是老了,他感慨道,連個東西都拿不好。
劉玥抓了一把花生給他,笑眯眯道:「沒事,讓太子替你撿。文和看那孩子不順眼的,只管打罵就是,就當您自個兒孫子。」
啊呸,我敢把太子當孫子打罵嗎?賈詡感嘆劉玥的死皮賴臉,內心思考他家主公什麼時候變成這種性子的?他又剝了兩顆花生,慢吞吞道:「那老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反正劉玥都決定了,他反抗是沒有用的。何況他覺得這太子也不是無可救藥,如果教得好了,等於下一代的安全也有了保障。
所以說啊,眼光要放長遠,比如當年他選了劉玥這個年幼的明公,不就是賭贏了嗎?
大概覺得賈詡都快作古了,還給他老人家安排了如此艱巨的任務。劉玥果斷給賈詡升了爵位,又給他後來生的兩個兒子升了官。和這道旨意一起發下去的,就是申斥太子不敬發妻,所以打發他去益州,從底層開始做起。
其他人都不許帶,領隊的是賈詡,劉禪升官為太子侍郎,而費祎升為太子長史,加封敏亭侯,此外,就是二十多個侍從,領頭校尉姓黃。
在外人看來,這就相當於流放太子了。於是,便有不少人在劉絡身邊打轉,讓小姑娘煩不勝煩,她一貫不喜歡這些邪門歪路,與其和文官叨叨個不停,她更愛和武將一起打獵。
曹茹去世的消息傳到了曹魏,曹叡思考再三,決定借口南漢逼死魏國公主,命司馬懿帶領小部分,小範圍地在長江北面騷擾漢軍。
之前剛負擔了一場大仗,誰都不想打第二次,但好不容易有著借口,不利用的才是傻子。劉玥在朝廷上詢問解決之法,倒是諸葛亮出面舉薦武將魏延。
魏延此人的性格倨傲,但打仗確實是一把好手,也總是渴望建功立業。劉玥想了想,點頭同意了,然後再一次為群臣上書冊立皇太女的事情發了通火。
「這……清歡公主和常寧王的婚事。」
很好,劉玥心中冷笑。當年蒯家和蔡家就想靠婚事來制約自己,給自己推薦的都是不懷好意的世家子弟,最後還是諸葛亮站出來才作罷的。
她家長子已經拿來和曹氏聯姻,她小兒女的婚事,怎能讓這群小人沾手?
她想起前兩年,養子劉緣羞澀地跑來,和她說看上了一個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王粲和黃月英的長女,小名叫絮柳的。劉玥摸著下巴想,說不定她家雙胞胎也會自己拱白菜了呢?
沒錯,以劉絡的性格,一定是她拱別人,而不是別人拱她。
只是不好再將兒女放在身邊當靶子了,劉玥狠狠心,干脆把劉絡打發去揚州。那裡原本是東吳的地方,至今還不怎麼太平,倒是更適合劉絡一展拳腳。
非但如此,相比於可憐兮兮地帶著二十幾個人去益州的太子,劉絡大大方方地封劉絡為偏將軍,並且讓她跟著甘寧學水軍作戰,並且給了兩萬人。
劉玥對公主寵愛至此,讓人瞠目堂舌,不過只有諸葛亮知道妻子的想法。陛下對於長子長女培養的方向是不同的,能帶兵打仗固然不錯,但如今已不是當年天下諸侯紛爭的局面,也不需要那麼英雄了,這個天下更需要一位仁厚英明的君主,而非殺伐果斷的武神。
但清歡公主卻偏愛打打殺殺的,做母親的心疼她,就給她一塊地方,讓她自由放飛。益州和荊州都是劉玥的大本營,也就是原本孫家的地盤,還有一些叛黨和山賊可以練練手了。
打發了兒女,劉玥覺得這日子頓時舒心不少。
啊,天高水長,海闊天空。尤其是聽到司馬懿在魏延手上沒占到便宜後,就更加愉快。甚至對於世家,都一時半會兒沒下重手打擊。
要廢除世族階級的統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劉玥深諳此道。不反抗,也不妥協,采取中庸之道才是唯一的辦法。每次都要給世家一些甜頭,卻不能讓他們太嘚瑟,要給他們一些懲戒,卻不至於讓他們狗急跳牆。
這其中的把握,豈是劉絡有興趣學的。要比權謀心術,恐怕還真只有太子可以培養一二,就看賈詡怎麼調.教了。
公元229年,也就是鳳起九年,魏延戰勝司馬懿,劉玥和曹叡再次議和,大軍凱旋而歸,由劉玥親自迎接,並且升了魏延的官職,讓他代替去年病逝的黃忠,成為南漢一員大將。
魏延是個有野心的人,但人不怕有野心,如果臣子人人都無欲則剛,做皇帝的才真如坐針氈。劉玥能用魏延,諸葛亮也能壓制魏延,有何可擔心的?
不久,曹叡寫信來,說是兩家議和聯姻的事情:上次曹家嫁女,這次清河公主到了年紀,是不是可以把劉絡嫁到魏國來,以貴妃之禮相待?
說實在的曹叡也不算老,而且聰慧過人,頗有帝王之相,曹操在世時極為喜歡這個孫子。而且曹叡已經是名義上的魏帝,身份也不算低,配劉絡這個公主正好。@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但劉玥只是冷笑,非但沒有答應,反而向曹叡求娶東鄉公主。東鄉公主是曹丕獨女,也是曹叡同父同母的妹妹。
曹叡都震驚了,劉玥的臉皮怎麼那麼厚?逼殺姑姑曹茹後,竟然還有膽量為太子求娶曹氏女。而且東鄉真嫁了劉維,那就是皇長孫血緣上的堂姐,將來皇長孫還叫不叫「阿母」?
但曹叡也知道清河公主是劉玥的心肝,甚至可能是第二任女帝,而劉家人丁實在是稀少,就沒幾個宗室。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嫁曹氏宗室女。@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可惜當年陪嫁裡就有個宗室女,要宗室女真能當太子妃,還要麻煩再送一個作甚?
這時候,倒是有人提出一個建議。如果劉玥舍不得唯一的女兒,為何不收養一個義女?曹叡只不過是為了要一個名義上的「聯姻」來安人心。他也舍不得東鄉公主,想拿個曹家宗室女來糊弄,肯定不會介意娶一個義女。
劉玥沉默片刻,盡管到了這把年紀,已經養成了帝王心術,她仍舊不喜去犧牲一個無辜女子的幸福來成就政治平衡。但膈應歸膈應,理智上她還是清醒的,嘆著氣點頭,問道:「以愛卿之見,該收養何族之女?」
眾臣互相看了一眼,有幾人就推出了自己的妹妹和女兒。劉玥看到那些世家大族,心中如明鏡一般。他們想一箭雙雕,同時向自己和曹叡賣好呢。
若自己干掉了曹叡,那麼他們就是獻女的忠臣,若是曹叡干掉了自己,憑著女兒成了魏帝的貴妃,也多少能撈個好。
老東西們倒是好算計。
劉玥不動聲色,突然看到一直在當透明人的諸葛望出聲道:「臣有一妹,年齡相配。」
諸葛望,諸葛均的長子,官至督軍校尉,不算太大的官,卻也是個肥差。要不是他姓諸葛,又是諸葛均的兒子,估計輪不到他。
當年,諸葛珪早逝,諸葛玄帶著諸葛亮和諸葛均兄弟,還有兩個女孩兒來荊州避難。那時,劉玥還小,就認識了活潑過頭的諸葛均。
後來,諸葛亮嫁給……不對,是娶了劉玥後,諸葛均仍舊待在隆中。直到劉玥成為益州牧後,才由諸葛亮舉薦給了她,諸葛均的智謀雖不及兄長,但卻非常務實肯干。又因為這幾分童年相識的情誼在,劉玥十分厚待小叔子和其子孫。
可惜諸葛均身體不好,五六年前就去了,家裡由長子諸葛望做主。諸葛望是一個才華更不及他爹的人,卻因為這個身份,得到了督軍校尉一職,連上朝都有他一席之地。
但諸葛亮卻不打待見這個侄兒,原因無他,心太大。因為諸葛亮是丞相的關系,總有那麼些族人希望攀著他,求劉玥給一些高官厚祿。對此,諸葛亮十分惱怒,並且一概不讓劉玥搭理。就連自己的親弟弟,親妹夫,都別想靠關系得到什麼好處。
時間一長,諸葛族人難免怨恨孔明無情,但後者渾然不在意。倒是劉玥總是厚待這些姓諸葛的人,不僅是為了丈夫,更是為了曾經的諸葛玄和諸葛均。
諸葛望口中的「妹妹」,是諸葛均的老來得女,側室所生,如今才十六歲,據說長得還很好看,性情溫柔聰慧,一家女百家求,結果就這麼給哥哥送出去了?
你問過你叔叔沒?
劉玥去看站在首位的諸葛亮,卻發現丞相大人面無表情。仿佛沒聽見似的。劉玥揉了揉腦袋,心想:這年頭怎麼那麼多人作妖啊?
70.諸葛謀反
其實要說身份, 出自諸葛家的諸葛蓉反倒是最合適的, 畢竟掛著丞相的面子,又和劉玥是親家,多少算「皇親國戚」, 但這事多少要問過孔明。
劉玥自有算計,托著下巴, 平靜地打量了眾臣一眼,這才令內侍宣布下朝,和親之事下次再議,若愛卿們另有計較,大可上奏或是面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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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朝之後, 劉玥便召見丞相諸葛亮, 問及諸葛望的事情。她伸手從玉盤裡拿了個橘子,在桌上揉來揉去,道:「你那個侄兒是什麼章程?」
諸葛亮淡然道:「弟均故去後,便無人能管他了,我又壓著不給升官,自然想著另謀出路。」他沒有說出口的是, 諸葛望前兩年就和不安分的世家混到了一塊兒, 被他敲打過一次, 這才有所收斂。
族人多了,總有心野的, 他又不能日日待在族中。何況諸葛是個大姓,不僅是南漢, 就是曹魏那邊都有不少族人,他難道能管到對面去?這麼多國家大事,他哪有這個閑心,萬一做過火了,大不了打殺一批,等那些人見過血,自然就乖覺了。
「真要應了他的,讓侄女嫁去?」劉玥揉完橘子,開始剝皮:「別的不說,這身份倒還門當戶對,曹叡也說不出什麼。」
「嫁便嫁了,換哪家女兒都是要嫁。」諸葛亮皺眉:「只一點,切莫養了那些人的野心。封蓉兒為公主後,陛下便將人接來宮中,來日也當從宮中出嫁,一應陪嫁都要斷了和諸葛氏的聯系。」
而且絕不給諸葛均升官,更有甚者,找個錯處發作掉才好。
劉玥嘆了一聲,她倒還記得諸葛均,當年就是個調皮乖巧的小弟,後來也是君臣相和,要不是他早死,怎麼會眼見小女兒被和親曹魏,還惹了主公懷疑和兄長厭棄?
很快,劉玥旨意就到了諸葛望府上,並帶走了諸葛蓉。小姑娘十六歲,長相肖母,那位側室想必是極溫婉美麗的,諸葛亮長得毫無攻擊性,總是溫順垂眸,但偶然抬頭的瞬間,那雙明眸中的聰慧清澈便溢了出來,透著諸葛氏一貫的智慧。
諸葛蓉比他父親更通透,完全不需要劉玥多說什麼,待叔父諸葛亮和她長談後,這個小姑娘低著頭,慢慢走到劉玥面前行禮,然後受了冊封,甚至被一不做二不休地改了姓氏。
從此,她便叫做劉蓉,乃漢帝義女,封金和公主,在宮中待嫁一年,等過了冬天便嫁去曹魏。至於曹叡會給她什麼位分,全看她到了魏國再說。若她言行無礙,總不會太低就是了,曹叡還不至於在這個問題上打劉玥的臉。
第二年,劉蓉出嫁,曹叡派出了迎親團,排場搞得比當年劉維迎娶曹茹還大。不過當年劉維娶曹茹,還要打著遮羞布,誰都不肯承認有兩個國家,而這一次是公主嫁魏帝,曹叡要證明自己是正兒八經的皇帝,娶的也是正兒八經的公主,當然該用皇家儀仗。
劉蓉一帆風順地到了魏都,嫁給了曹叡,一路上沒什麼大事,無非是剛到魏國皇宮後,被幾個妃子暗中刁難,但她表面上性情溫和,只管躲著便是,她們也不敢太過分。
後世的曹叡被稱為「小曹操」,大概也是有些道理的。他容貌極肖甄宓,端的是艷麗無雙,又才華橫溢。當然,在劉蓉看來,曹叡的心術像曹操,愛美女沒節操這點上大概也是和祖父一脈相承的,就說他寵愛的幾個妃子,各個有色無德,而且是見一個愛一個。
劉蓉性子溫柔討喜,又漂亮體貼,而且曹叡總覺得一個後宮女子翻不出什麼浪來,大婚之夜後沒三四日,就封了妃位,極為寵愛。畢竟是劉玥的義女,而非親女,若是清河公主親至,大概就是個貴妃。
不過哪怕以皇後之位相待,南漢都不會舍得嫁劉絡的。開什麼玩笑,還有多少人等著陛下改主意,立劉絡為女帝呢。
劉絡在揚州鎮壓山匪,日子過得很是舒坦,甚得武將們的推崇。於是,日子太太平平地到了鳳起十一年(公元231年),這兩年各國風調雨順,仿佛那個混亂的年代已經過去了一樣。
劉維在賈詡扶持下,倒是做了不少功績,前兩年廢太子的聲音慢慢小下去了。至於老百姓,那更加是無所謂皇家私事,太子讓他們穿暖吃飽,自然就是千萬種好。而另一邊的劉絡則寫信來,說她在海邊遇見了海匪,是不是可以派水軍來清剿。
劉玥還能不明白女兒的想法?無非是覺得陸地上打得不過癮了,想試試水軍唄。不過她確實希望能建立一支海軍,一支不僅可以和海匪想抗衡,更是能衝出亞洲的艦隊。
於是,她便下令讓甘寧去跟著清河公主建海軍,說起甘寧,不對,應該是要叫甘老將軍了。畢竟廉頗老矣,不服不行啊,收到陛下旨意,甘寧就明白了,這是要他手把手地教公主,之後就由清河公主來繼承他的軍隊了。
這倒也沒什麼,他自己那兩個兒子,一個不善帶兵,一個干脆是個文官。劉玥對他們一家極為厚待,自己是個侯爵不說,還給長子封了爵位,提拔次子為侍郎,即便是作為文官也是前途光明,那還有什麼可說,認真教唄。
還別說,清河公主真是像陛下,當然沒有那股子怪力,但她豪爽聰慧,深得人心,而且什麼兵法都是一教就會,很快就像模像樣帶起了水軍,只不過江河水軍和海軍還是不同的,要征服狂暴的大海,哪怕是甘寧也不敢打包票。
而且另一邊,諸葛織也到了娶親的時候,常寧王的婚事也是個香餑餑。織兒比他雙胞胎姐姐乖巧多了,老老實實地娶了一位心儀的貴女,端得是大家閨秀,人家就愛吟詩繡花的,長得漂亮,脾氣溫婉。
劉玥疑心小兒子被前兩年奪嫡的事情嚇到了,安撫道:「你愛哪個便娶哪個,即便是個普通女子,或是舞刀弄槍的也無妨,只要是良家子便好。」
咳咳,若是織兒染上和曹老板一樣的毛病,那他就是想娶個寡婦也行。
結果常寧王不解地反問:「母皇是不喜楊家女?」他吃飽了撐的啊,有那種溫婉漂亮出身好的夫人不娶,非上趕著給自己找事?難道找一個和他姐姐一樣凶殘的?不不不,他承受不起。
倒不是說他不欣賞母親和姐姐那樣的女子,只是他這脾氣,著實壓不住。
兒女們的事情都解決了,就連遠在曹魏的劉蓉也傳來喜訊,說是給曹叡生了個皇子,很得喜愛。曹叡這人在女色上確實不怎麼的,子嗣也實在稀少,孩子養著養著就早夭了,如今只有一個公主還活著,天知道這一個能活多久。
劉玥這兩年身體健康每況愈下,可能是因為以前南征北戰時留下的暗傷,以前養著還還好些,如今畢竟年紀大了,都五十多的人了,稍微季節變化,就容易染病。
要知道,連她孫子都十歲了。
這日秋風轉涼,諸葛亮又遠在益州處理農桑,她一個人在寢宮,半夜突然醒了,怎麼也睡不著,就跑出去看星星,望著漆黑的天幕不知在想什麼。等宮人發現追上來,給她披上厚重外套,遞上手爐時還是晚了。
第二天,劉玥就有些咳嗽,頭腦昏沉起不來身,派太醫診治,開了藥靜養,還罷了早朝。不過朝不上了,事情還是要做的,又恰逢丞相和太子都不在襄陽,只有一個不頂事的常寧王。於是,劉玥纏綿病榻,卻還要隔著簾子,讓大臣們來彙報機要。
又用了兩天藥,劉玥非但沒有轉好,反而有病逝危重的跡像。她左思右想,立刻下旨讓太子和丞相趕回來,並且派人壓下了她重病的消息。
然而風聲還是透了出去,原本她是怕曹叡趁火打劫,或是世家搞事。卻萬萬沒想到,在她病得昏沉痛苦之際,竟接到了諸葛氏謀反的消息。
因諸葛亮的關系,她極為重視和信任諸葛氏,也就是因為諸葛望的事情,才稍微打壓了一下。可就是因為她信任,所以才會被算計。
等劉玥從短暫的昏迷中清醒時,才得知諸葛氏控制了常寧王,以陛下病危,丞相不在,太子無德的名義,要求常寧王暫且代理國事。
劉玥和諸葛亮並非無能之輩,雖是危急關頭被信任之人背叛,但終究有不少文武忠臣,有些甚至是和劉玥一起打天下的老臣,當下兩撥人互掐起來,她心腹之臣派人保衛了皇宮,不讓諸葛氏和世家靠近一步,只苦苦等著陛下清醒。
因為換了幾撥太醫,這才發現之前劉玥病逝轉危,竟還是因為被下了藥。
等證據都呈到面前時,劉玥本來就虛弱的身體,直接被氣吐了血,鮮紅色的液體濺在地上,猩紅刺目,極為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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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忠臣們圍了上去,焦急喊道,陛下此時決不能倒下,起碼一定要等到太子、清河公主或是丞相中的任何一人趕到。
「好,好!」劉玥拍著床案大笑:「好一個諸葛氏!」
諸葛氏謀反已成定局,但在此生死關頭,諸葛亮卻不在,這終歸讓劉玥起了疑心。族人謀反,她的好丞相到底知不知道?否則為何在這時去益州?又為何接到旨意遲遲不歸?
固然她也有一千個為孔明辯護的理由,但卻抵不過帝王的懷疑之心。劉玥吐著血,冷笑道:「莫非那些賊子以為,朕只能靠丞相和太子了?」
她戎馬一生,所掌握的東西,遠比這些人想得要多。
71.若朕駕崩
在皇城裡, 劉玥需要忌憚的並不多, 而且皇宮還在她自己手裡,在城外更有無數大軍,只忠於自己的大軍。她的那些臣子和老將們, 依舊時刻准備為陛下獻出性命。
她也沒有什麼親人,剛醒過來之後, 就下令把小皇孫劉晟抱到自己的寢宮,但又怕過到病氣,讓人隔著一個房間養著,每天通過僕從來交流。
劉晟只有十歲,但一直養在劉玥膝下, 也算見過大世面的孩子了, 所以並不哭鬧,反而一本正經地讓太醫照顧好皇祖母,他自己是個大孩子了,不需要將太多精力放到他身上。小小的人兒這般行為,嚴肅感受不到,倒是惹人憐愛, 一時大臣們看他的眼神便不同了。
太子有沒有改好且不論, 起碼太孫是個可造之材, 可以繼承陛下的大統。@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玥心知肚明,諸葛氏和世家並不可怕, 可怕的是疾病。只要她還能喘氣,這群人就翻不過大浪來, 但一旦自己撐不住斷氣,局勢便難說了。何況,她現在不敢斷言,諸葛亮就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如果丞相反水,太子和清河公主能把控住朝政嗎?
再退一步說,太子和清河公主能和自己的生父為敵嗎?子女弒父,豈不是為天下取笑?
即便歷史上的那個諸葛亮,即便劉備身死,劉禪不成器,他大權獨攬都沒有篡位。但此刻,劉玥卻依舊不敢確定,畢竟這已經不是真正的歷史了,而諸葛亮也不再是那個諸葛亮。
這回,真的是過不去了啊。
劉玥暗中嘆氣,卻並不畏懼。她從容不迫地下令,讓太醫開出了虎狼之藥,這藥能讓她恢復健康,卻也能掏空身體。再給她三個月,她就能安排好一切。
幾位心腹臣子得知此事,都號泣不已,連連阻止,卻也終究明白,天命不可違。
劉玥端著玉碗,看著這碗散發著騰騰熱氣的黑棕色液體,中藥的苦澀味道一如既往,是解藥,也是□□,是她這一生最終的結局。不管如何,她總歸是盡力了。
對於古人來說,活到五十多,不算長壽,卻也絕不是短命。至少她熬到劉備、曹操和孫權都死了,熬到了這一代英雄人物的隕落……而最終輪到了她自己。
帝王仰頭,將這一碗藥飲盡,溫熱燙喉,猶如沙場上的一碗烈酒。她接過宮人遞上來的娟帕,擦了擦殘留的藥劑,眼神又恢復了當年鼎盛時期的銳利,這位叱吒風雲的霸主笑道:「該給這群逆臣賊子長長記性。」
這句話背後的意思,就是浸染全城的鮮血,和一個個被斬落的腦袋。有的人死在了亂軍之中,而更多的是叛亂平息後,被直接砍殺系在城頭的。
有幾個賊首抓了常寧王,希望以諸葛織來威脅劉玥。但後者只是笑,反問道:「汝等皆是諸葛,自殺自家人,與朕何干?」這話儼然是不肯認常寧王為子,懷疑他跟隨叛逆了。
且不論諸葛織如墜冰窟,幾個賊首都愣住了,還不等他們做出決定。神弓營的弓手就用弓箭扯開了他們的胸膛,那箭尖擦著常寧王的皮膚,濺出猩紅鮮血,噴了這孩子一臉。而常寧王妃早就在之前的叛亂中,為了保護剛出生的幼子,而慘死叛軍刀下。
賊首死了,常寧王得救了,但看著高高在上的帝王,諸葛織無力地跪倒,帶著沙啞絕望的聲音喊道:「罪臣見過陛下。」
他們此刻不是母子,而是君臣,甚至他是一個被懷疑謀反的臣子。他的親生母親不相信他,不肯認他,也不關心他的生死。一想到對方冰冷的眼神,諸葛織心想,或許自己一開始被挾持時,就該自盡的,這樣起碼保全了自己和母皇的臉面。
「回去吧,織兒。」頭頂的聲音充滿疲憊,一只帶著微微涼意的手撫摸他的發頂,他早就脫去冠帽,坐等獲罪,卻不想迎來的不是刀斧,而是母親的安撫。
諸葛織猛地抬起頭,看著他憔悴的母親。@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玥溫柔地笑著,就像全天下所有的母親那樣,甚至還帶著一些心疼與愧疚:「織兒,你別怕,是阿母的不是,你別怪阿母剛才這般說。」
她不能向賊首服軟,不然非但會挫敗己方的軍心,更會害了她小兒子的性命。只有讓綁匪知道自己的人質毫無意義,才有下手的機會。
「你侄兒在宮中,你帶著朕的小孫兒一起去,張將軍自會保護汝等。」他的母親和陛下說道:「朕……還有一些東西要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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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太子和丞相匆忙趕回來的時候,皇城已經被血洗過好幾遍了,人人自危,噤聲寒顫,甚至有人看到太子還松了一口氣,至少陛下看到繼承人,不會再如此歇斯底裡了。
劉玥素來仁厚豪爽,這麼問也不問直接砍人的手段,倒是頭一次。哪怕上次徹查貪腐案,也是經過有司審理後再定罪的,如何像這一次,手起刀落,不給分毫辯解機會,也不知道枉死多少人。
不過,若非如此,這場叛亂也不會如此輕易迅速地結束。
年邁的賈詡跟著劉維,他有些憂心家中,但又不好扔著劉玥不管,只能老老實實跟著太子進宮拜見。看著陛下的臉色不像重病,雖然蒼白了一些,卻氣勢驚人,然而看著看著,賈詡心都涼了一半。
若不是油盡燈枯,陛下何至於如此咄咄逼人?這是要在死前為太子殿下鋪路啊!
「文和。」看到老臣,劉玥的臉色溫和了一瞬,語氣也柔軟了下來,安撫道:「想必是擔心家中安危,朕這邊無事,讓太子屬臣都回家看看,維兒一個人陪著朕便是。」
陛下開口,沒人敢有反對意見,何況他們確實歸心似箭,於是眾人行禮告退。賈詡盡快回到了家裡,果然自己幾個兒子都是乖覺的人,自己離家之前,再三囑咐發生任何事情,只管閉門不出,閑事莫管。他那些兒子沒有過人的智慧,卻足夠聽自己話,這一趟叛亂竟是絲毫沒有卷入進去。
賈詡安心下來,這才有心思去想劉玥母子的事情。陛下眼看大限將至,將來太子能否繼承大統,卻還不一定。要知道清河公主也收到信,正帶著大軍往京城趕來,太子手上這些許護衛軍,如何是公主的對手?
更何況,哪怕太子繼位,有諸葛丞相在朝堂之上,到時候聽誰的還不一定呢。諸葛亮什麼都好,就是有事必躬親的毛病,到時候萬一約束著新君太過,難免君臣父子之間要起矛盾,便又是一場你死我活。
皇權之上,沒有父子之義,也沒有君臣之恩……和夫妻之情。若是陛下心狠,真心為太子鋪路,必要除去或者轄制丞相,而諸葛氏叛逆,就是再好不過的一個理由。
到時候,他又該如何運作,才能確保自己和家人的長遠平安呢?@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且不論賈文和如何謀算,諸葛亮也終於帶著益州軍趕來,發現陛下已經平息叛亂後,將軍隊停在城外駐扎,只身帶著幾名官員僕從入宮覲見。
因諸葛氏叛亂,眾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復雜,不過陛下還是允了他見面。諸葛亮走進寢宮時,正好看到太子劉維領著小皇孫劉晟往外走,見到他便停下行禮。
「見過阿翁。」「翁翁。」太子有些欲言又止,諸葛亮憂心陛下,哪怕猜到什麼,也沒去過問,只回了一禮,點頭示意父子兩先回去吧。
劉維皺了皺眉,他不再是前兩年什麼都不懂的太子,賈詡這老狐狸慣愛自保,卻也著實教了他一些東西,看母皇的臉色,怕是有些疑心父親了,這可如何是好?
至於諸葛亮知不知道?只能說以丞相智謀,焉能不知此事的輕重。只不過諸葛氏謀反,他本就百口莫辯,只看陛下信不信他罷了。
他們相互扶持多年,這些情誼並不是假的,可有時候,情誼不是萬能的。
「臣見過陛下。」他恭恭敬敬行禮。
「丞相一路可好?」女皇含笑問道,揮手退下殿內服侍的宮人。
「臣救駕來遲,請陛下降罪。」諸葛亮沉聲道,他確實晚了,但他收到消息時便晚了,諸葛氏既然要謀反,就一定要阻攔他,所以才有了調開他,又攔住信使等等行徑。
就像劉玥相信諸葛氏一樣,他雖然不滿族人的野心,但終歸是自己家族,所以身邊也放了兩三個年輕人,想要提攜一二,誰曾想這些年輕人私下攔下陛下密旨。
他發現之後又驚又怒,差點沒氣出病來,服侍左右的姜維也是怒極,揮刀便斬了幾個叛逆。丞相能調用益州軍,但主將卻要留在當地,以防生變和曹魏偷襲,最終諸葛亮要了三萬軍隊。恰逢馬謖還在益州屯田,也被臨時起復,幫助姜維統領軍隊。
這些事情,若是劉玥用心打聽,不可能不知道,只在於她信不信。
劉玥幽幽嘆氣,看著自家丞相道:「朕想了又想,為何逆臣要擁立常寧王?僅是因為他姓諸葛,思來想去,若是佑義繼位,不也是他家的血統?」
諸葛亮淡然道:「殿下雖有臣的血脈,但終歸是陛下的親子。陛下與臣不願為諸葛氏謀利,殿下也不會,他們自然不甘心。」
清河公主也不是好人選,畢竟劉絡這脾氣比太子還暴躁,所以最好的人選不就是軟弱可欺的諸葛織嗎?他們看到曹操挾制劉協號令天下,所以也想學學曹孟德呢。諸葛織雖然姓諸葛,但難倒他不是陛下親子嗎?不是正兒八經的南漢常寧王嗎?
連諸葛蓉都能改名叫劉蓉,為什麼諸葛織不能改叫劉織?
「朕知道,丞相必不會辜負朕。」劉玥神色淡淡,嘴上說著信任,卻並不見多少歡喜:「只是,朕在想,若是朕駕崩了去,天下人是會服太子?還是服丞相你?」
72.萬事成空
殺人誅心。
劉玥的問題再簡單不過, 卻一針見血指出了要害。她相信諸葛亮的人品, 相信他不會背叛,卻不相信這普天之人。當丞相成為一面旗幟,用來攻擊新皇的途徑, 那麼即使是諸葛亮本人也阻止不了,就像諸葛氏叛亂一樣。
若非劉玥對夫君委以重任, 焉能讓諸葛氏有了非分之想?世間種種,無非如此,不過是「身不由己」四個字罷了。
不是她要逼殺愛人,也不是覺得諸葛亮會爭奪皇位權力。
只是當自己死去後,太子的威望遠不及丞相, 而他兩人又是父子關系。到時候天子如何親政?一眾大臣聽從誰的指令?若朝堂之上, 丞相和新皇有了分歧?是要臣子聽從君王的,還是兒子聽從父親的?若是有了錯事,是訓斥還是不訓斥?
若劉維天性軟弱,唯父親之命是從,或是年紀尚幼,那麼由諸葛亮輔佐還沒有問題。但劉維已為人父, 且並非傀儡之帝, 兩人焉能沒有矛盾?
到時候新帝該如何自處?
劉玥想了很多, 想得郁結於心,肝腸寸斷, 卻不得不承認:為了大漢,為了太子。她才華橫溢, 忠心耿耿的丞相卻不得不死。就像當年漢武帝賜死鉤弋夫人,那時鉤弋夫人不過後宮女流之輩,武帝尚且擔憂外戚干政,幼君被挾制。
而諸葛亮的聲望……即便他不願,卻怕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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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道理,劉玥知道諸葛亮一定明白,所以她的好丞相只是臉色白了一瞬,便沉默不語,並不為自己辯解或是求情,他心裡仿若明鏡。
「這幾日,我總是做夢。」劉玥啞聲道,向著愛人伸出手,不再用「朕」這個自稱,而是變回了「我」,變回了一位妻子。
諸葛亮沉默片刻,起身拉住了那雙手,沉重道:「你的身子……當真是?」@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用了虎狼之藥,不過苟活兩日罷了。」劉玥輕笑,拉著那雙手抱住那人,即便自己要殺他,他卻還是沒有推辭,這個懷抱仍舊一如往昔般溫暖可靠:「人終有一死,總有那一天的,孔明,只是沒想到這麼快罷了。」
「我這一輩子,並不後悔。若非我站了出來,為天下算計,為自己謀奪,早在阿翁去世後,荊州便會落入他人之手,或是劉玄德,或是曹孟德,又或是孫仲謀,可如今他們都死了,我卻還活著,活著成了漢帝,吾兒還是太子。」
劉玥輕輕道:「我這一生戰功斐然,殺人無數也活人無數,我不後悔,但我難過。」
難過自己一點點變成這個時代的人,身上烙下了殘酷無情的帝王痕跡。遙想當年,她做夢也想不到那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會做出這般行徑:殺人不眨眼,喜怒無常,想要賜死自己枕邊人……她變得更好了嗎?不,從人格上而言,她成了一個惡徒。
這天底下的帝王啊,就沒有什麼好的,良心都和烏鴉一般黑,管他是隋煬帝還是唐太宗。一樣的,都是一樣的。劉玥歪頭,她果然還是想念那個沒有「陛下萬歲」的時代。
「我想你好好活著,看著漢室興復,百姓安康,替我去看一看太平盛世的模樣。」劉玥抬起頭,撫摸著那張熟悉卻也老去的容顏,認真說道:「我心裡真的想你活下去。」
兩個念頭反復撕裂,都讓人有些恍惚,又或許只是她病得太重了。
「嬋娟,我總是在這裡的。」那人溫柔地說道:「君子一諾,千金不改。」
「對了,剛才說我做夢。」女帝臉上露出少女般的神色,甚至是某種無憂無慮的歡快:「我夢見阿翁和阿母了,還有很多以前的人和事,就像一場夢一樣,阿翁帶著珍兒和我說話。」
諸葛亮雙手一緊,心裡發涼,都是不祥之感。
「我總要熬到你回來的,他們讓我殺你,我知道你死了才能保住太子。但我怕是最終做不了一個好皇帝。」劉玥笑起來,她甚至准備好了毒酒,准備好了聖旨,還有埋伏在殿外的刀斧手,這些事情只有幾個近臣知道,連劉維都不清楚。
她硬撐著一口氣,等到諸葛亮到達宮殿,便取了他性命,這樣才好放心駕崩。但看到這個人時,看到他焦急的神色,看到他抓緊的手掌,還有那雙不偏不斜的眼眸……她頓時什麼都明了了,之前一切准備不過是白做功夫。
終究是……做不到啊。
那又怎麼樣呢?就算她為太子鋪平了道路又如何?將來的路還是要劉維自己走下去,天底下新君多如牛毛,漢武帝除竇太後,康熙擒拿鰲拜,這些千古之帝有哪個不是多災多難,卻硬生生憑著自己的能力,拿下這萬裡河山?
若是劉維連和自己父親都相處不來,他還當什麼皇帝?還和曹家爭個什麼?早點向曹叡俯身稱臣罷了,她是太子的母親,但乳虎幼鷹也到了該離開巢穴的時候了。
辛苦這一輩子,就不見得臨死前還要惦記那麼多,何苦來著?
「並不是,你是明君,天下之人都明白。」諸葛亮沉聲道:「功過是非,千年之後總會有人評說。嬋娟,我自是知道,你在怕什麼。」
「嗯。」她低低應道,卻已經聽不太清楚對方說什麼了。
「你別怕。」丞相閉了閉眼,聲音低啞似無,卻沉靜堅定:「此事我也會為你辦好的。」
「嗯。」她抱住他腰身的手慢慢松了下來,這虎狼之藥竟是如此凶險,從生到死不過是幾句話的事情,想來為了見他最後一面,陛下已經苦苦支撐太久了。
這一面,也終於是見到了。
「陛下……」他哽咽出聲:「嬋娟。」
鳳起十一年(公元231年)秋,漢帝劉玥召見丞相諸葛亮後駕崩,臨終前最後一道聖旨,立賈詡和趙雲為輔政大臣,和丞相共同輔佐新君,然賈詡以年邁不肯受,辭官歸家,太子允,仍尊其為先生。
漢帝駕崩,群臣和百姓皆哀容流涕。太子劉維在先帝靈前幾度暈厥,停靈七日,因一國不可無君,丞相率百官諫言,恭迎太子繼承大統,是為新帝。次日,清河公主帶兵至襄陽,丞相令大軍駐扎城外,公主親身赴宮中吊唁。
史書記載,三國荊州牧劉表之女劉玥,小名嬋娟,字鳳德,生而知之且有神力。美姿顏,性闊達,好男裝,有匡扶漢室,平定天下之心,稱帝南漢,史稱「南武女帝」,是歷史上繼光武帝之後,最負盛名的女帝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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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維繼位之後,因有幾位忠心耿耿的重臣坐鎮,襄陽又被血洗一番,反倒是清淨不少。諸葛亮依舊擔任丞相,並且籌備新皇登基祭天的禮儀。
等到先帝葬入之前修建好的皇陵中,新帝也終於正式上朝,太子屬臣都得到重用,一時間也沒人有精力再搞事。正當百官都想太太平平過日子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站出來起奏。
要是別人開口就是要把常寧王和清河公主往外趕,大概劉維會噴他一臉。就算他有這個心,那也不能這麼快吧,母皇屍骨未寒,他這麼做太寒心了。
但偏偏開口啟奏的那人,是當朝丞相,是他親爹,也是常寧王和清河公主的父親。
諸葛亮的理由很充分,常寧王是藩王,而清河公主統領海軍,天底下哪有藩王和將領常駐王都的道理?他二人自有封地,也不該在此地停留太久。
劉維有些楞,看了看百官,發現所有人也一臉沒反應過來的樣子,他一邊想一邊說道:「丞相言之有理,只是……先帝只封了爵位,並未賜予封地。」
然後,他就看見自家丞相更淡定道:「請陛下擬旨,臣定當責令有司,盡快為兩位殿下准備封地事宜。」
這就很有意思了,丞相什麼意思?是怕新皇對他小兒子小女兒開刀,還是要為大兒子鋪路?不過論私心,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論公事,還是盡早把常寧王和公主打發出去才好。
劉維想了想,沒有答應,卻也沒有拒絕,丞相也沒說什麼,又講起了其他事情。
結果隔了幾天,諸葛亮再次上奏同樣一件事,而百官非常乖巧地裝啞巴。這一次,劉維終於應允了。剛忙完先帝喪事和新皇登基,又開始沒日沒夜加班准備藩王就藩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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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南漢地盤也不是很大,最終常寧王封去了益州一塊五谷豐登之寶地,封其嫡子劉勉為常寧世子,而清河公主晉為清河王,封去了揚州海邊,依舊掌管海軍,但無召不得入王都。
常寧王走的時候,精神還是懨懨的,新皇寬慰了幾句,他是極為疼這個幼弟的,無他,常寧王就是個軟糯脾氣,沒有危險性的親弟弟,總是討人喜歡的。倒是清河王,之前吊唁的時候,被親生父親下令攔住,如今母親剛剛下葬,又是她父親啟奏她親哥哥,將她盡早趕王都。
哪怕心裡清楚,諸葛亮是為自己好,而且自己帶兵長時間待在王都,恐怕有人要起異心。但劉絡還是怏怏不樂,她也不是沒想過,如果阿母立自己當太女呢?畢竟總屬下在她耳邊嘮叨這件事,但看著王都這一輪又一輪的好戲,她早就放棄這念頭了。
這個位置不是那麼好坐的,坐在上面的人是帝王,也是一只終日驚恐不已的困獸。還不如天高皇帝遠,快快活活地在自己封地上,還能演練水軍,打打山匪海匪,豈不樂哉?
所以,清河王走得時候,雄赳赳氣昂昂,壓根不要人安慰。
劉維抽了抽嘴角,最終沒說什麼,只讓妹妹保重。等送走了兩位藩王,他這才回過頭看了看群臣中的丞相,自從母親走後,父親瘦了不少,但依舊猶如高山仰止。
父親舍不得弟弟妹妹嗎?怕確實有幾分,但他終究是那位丞相啊,和大漢基業想必,兒女情長,父子情深又算什麼呢?
73.鞠躬盡瘁
誰都不知道, 一手促成藩王就藩的丞相根本沒打算消停。大概是諸葛氏謀反, 還有先帝駕崩的事情給他受了太多刺激,所有人都覺得他有些失心瘋。
好吧,這麼說不怎麼公平, 諸葛亮一言一行還是極有章法的,但卻是極有章法地搞事。比如常寧王和清河王前腳剛走, 他立刻上書要徹查諸葛氏謀反一案。
百官都傻眼了,這諸葛氏謀反不是都結案了嗎?先帝都不追究了,難道新皇還要再砍幾個人頭,誅殺幾個家族?因國內動蕩不安,曹魏那邊已經有了異動, 此時一動不如一靜, 萬不可再刨根問底了,這個道理難道丞相不懂嗎?
劉維皺了皺眉,按下了此事,讓不少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氣。
諸葛亮沒再在這上面做文章,卻喪心病狂地開始糾世家的錯處。水至清則無魚,這些大家族的屁股不可能干淨得起來, 不過這種事情, 先帝新皇都心知肚明, 只不過睜一眼閉一眼而已,誰想到丞相卻死咬著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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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維沒辦法, 誰讓證據都放在他面前,只能按耐住心中不安, 准許了丞相的幾次啟奏,又處置了一批人,搞得朝堂上下人人自危,怨言紛紛,都說丞相這是要為先帝報仇,所以精神都不太正常。
「阿翁,魏國軍隊已有異動,曹叡讓司馬懿領兵,往南邊進了幾十裡。」劉維頭疼道,暗示他親爹消停一些。
諸葛亮神色淡然,不為所動,他向來言必行,行必果。既然制定了法度,那便是一定要根據規則來公平處理的,豈會因為陛下兩三句話,就改了主意。
至於司馬懿的事情,自然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劉維無計可施,他突然明白為什麼母親臨終前會問他「如有你登基為帝,有一天卻和你阿翁起了衝突,你待如何?」如何?他父親這個脾氣,這個威望,他又能如何,只能認了唄。
只是再這樣下去,怕是丞相會引起眾怒。
好在丞相的糾察工作終於被強行打斷,當然南漢是沒人有本事阻止他的,只不過是司馬懿兵臨城下。諸葛亮只能暫且放一放手頭的事情,親自帶兵去懟曹魏罷了。
丞相大軍開拔的那天,不知多少人默默在心中感激曹軍來得好。
諸葛亮是帶兵走了,但之前被丞相緊盯的幾個世家終於有了喘息之時,心思也松泛開來。雖然很多案件是有真憑實據的,但無奈諸葛亮做得太過分,大有株連到底的意思。便有人私下商議,難道他們的丞相就沒有任何問題了嗎?
但凡是人,不是聖人,就孰能無過?更何況諸葛亮身上還有一個推脫不掉的責任——諸葛氏謀反。到底這家人謀反和丞相有沒有關系,何況族人謀反,難道諸葛亮不在株連夷族的範圍內?只不過先帝駕崩得太突然,新皇又不追究,這件事就糊弄過去了。
甚至諸葛氏都沒有夷三族,只不過是幾個要犯砍了腦袋,抄了兩三家而已。
趁著諸葛亮不在朝廷,這群不怕死的便聯名上書給新皇,列舉了丞相十三條罪名,其中第一天就疑他串通謀逆,害死先帝,之後還有弄權攬政,排除異己什麼的,劉維比較無話可說的是最後幾條還有禍亂宮廷的……
那什麼,你們這麼厲害,怎麼不敢當著丞相的面噴呢?
劉維又一次嘆氣,他現在天天晚上愁得抓頭發,估計要不了兩年就能變成一個禿子,真是有損他母皇阿翁的顏面。
「諸位愛卿。」他臉色一點點冷下來,聲音卻依舊柔和,反問道:「這天底下何有以子訓父的道理?諸葛氏謀反一案已有定案,禍首已為先帝所斬殺,朕初登大寶,當寬赦天下。何況曹賊派大兵臨城,丞相率兵迎擊,此時諸位上奏,豈不有趁人危急之嫌?又讓天下人如何看待朕?這是要讓出征在外的將士們寒心?陷朕於不仁不義,陷國家於存亡之中?」
「臣不敢。」眾臣一凜,肅容答道。
他們之所以敢上奏,無非是諸葛亮不在,而且先帝死得突然,死前還有消息傳說。原本先帝要賜死丞相,只是被丞相提前氣死了,所以旨意才沒下達。而劉維也一定會為不能親政感到不滿,有諸葛亮一天,他就不能在朝堂上說一不二。
但現在想來,此時陛下還不會動手。他們也不想要陛下動手,只不過是在父子心中扎下一根刺,總有一天,新皇被丞相逼得煩了的時候,會想起這些罪名。
諸葛亮在前線和司馬懿打得昏天黑地,這兩位大概是命中敵手,遇見了就是往死裡掐。上次暴雨救了司馬懿一命,這一次就更加難纏,果然越老越成精。
大約知道劉玥死得突然,司馬懿逮著痛處捅刀,無非是新皇繼位,諸葛亮沒有立足之地。姜維氣得手抖,丞相大人卻極為淡定地搖著扇子,讓人回問曹叡可安好?
如果說曹丕和司馬懿還是摯友,君臣之間信任中夾著猜忌,那麼曹叡對司馬家就沒那麼多溫情了。既然被稱作「小曹操」,這位魏帝的心思也很是多疑寡情。
所以誰也別說誰,都是一樣的處境。
諸葛亮帶兵穩妥,更有威望,老將走了一批,但軍中還有魏延、姜維和馬謖等人,都是軍中新生力量,即便各自有各自的毛病,但總還能壓得下去,更何況還有趙雲統領的右路軍。僵持了幾個月後,曹叡見討不了好,南漢也是一如既往地穩定,也就下令撤兵了。
這幾個月,別人且不說,貴妃劉蓉是極不好過的,她因為魏帝生了兒子晉封,性格溫婉而受盡寵愛。但也架不住她是南漢公主,更是諸葛亮的侄女,很是受了一些白眼和質疑。好在她膝下有兒子,曹叡也不難為自己女人。
只是宮裡女人都狠毒似老虎,一旦母妃失勢,沒多久小皇子便夭折了。劉蓉流干了眼淚,也不向曹叡鬧,只是抱著幼兒的衣物,眼淚滾滾往下落,儼然一副生無可戀。
曹叡心裡也難受,他到現在生了三四個兒子,都活不過六歲,天知道曹家是不是被咒了,這是上天要斷了曹氏血脈嗎?如今他只得曹芳一個養子,還是個娃娃呢。
可即便兒子死了,他也不能怎麼樣,宮裡面能動手的就這麼幾個,可為了朝堂考量,他不能動那幾人,不過借故訓斥一番罷了。更何況,劉蓉的兒子,也是不能立為太子的。
曹叡的心胸可沒有南漢寬廣,萬萬做不到讓未來皇帝有敵國血脈。君不見劉玥死後,劉維就沒有立劉晟為太子?畢竟劉晟是曹夫人的兒子,是曹操的外孫。
魏帝對妃子有愧,便在物質上多補償一些,卻不知道作為母親,最痛苦的事情,無非是幼子慘死,而害了他的人還逍遙在外,應該維護自己的夫君卻熟視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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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班師回朝了,向陛下稟報了戰況,第二天就精神抖擻上朝。那幾個彈劾他的臣子作出若無其事的模樣,諸葛亮也沒有追究的意思,讓人摸不清他到底在想什麼。
難道真是失心瘋了?但看著又不像。
殊不知諸葛亮不當場發作,其實是在醞釀大招。解決了曹魏的外患,這位丞相下定決心和世家清算一番,他答應過先帝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將來九泉之下,也有臉見她。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公元232年,也就是天瑞二年,四侯謀反案又一次震驚了剛剛平靜下來的襄陽。
這四位侯爺都出身世家,當年極有先見之明地投靠先帝,為家族掙了一條榮光之路,卻難免人心不足蛇吞像,有位極人臣之野心。
事件起因再簡單不過,不過是城防軍逮住了個破壞宵禁的醉酒家僕,問了之後才知道是雲侯的僕從,這倒也沒什麼,誰家都有作奸犯科的僕人,只這人喝飽了酒,又被城防將士嚇破了膽,嘴裡一時沒有把門的,一時就嚷嚷了幾句。
這夜巡防統領名蕭翎,看著五大三粗,卻是極為粗中有細的。他眼神閃爍了幾下,即刻將人扣押起來,言行拷問,另一方面又派出手下,裝作匪人劫財的模樣,寫了恐嚇信另其家人向雲侯求助。
蕭翎膽大至此,著實出乎意料。不過他也不算太愚笨,轉身就去丞相府,連夜見到了諸葛亮。後者聽完後,竟是同意了蕭翎的計劃,想著從雲侯這裡挖出點什麼。
這一挖就挖出了個謀反大案來,第二天剛睡醒的劉維拿著茶杯,就噴出一口水來。
演練私兵?打造兵器?等等,四位侯爺身份不低,卻都不是要職,這都是在圖啥?而且這事未免太順利了一點,怎麼偏偏撞到諸葛亮手上?
若非清楚父親的品行,劉維都覺得這是丞相故意陷害了,這事透著一股古怪,但對著面沉如水的諸葛亮,劉維暗嘆一口氣,怕是無法善罷甘休了。
諸葛亮儼然一副置所有人於死地的模樣,上奏裡要被抄家滅族的多達十幾家,襄陽風聲鶴唳,人人自顧不暇,陷入一種極大的恐懼中,生怕自己就是丞相下一個目標。
劉維都覺得父親瘋了,他忙著安撫眾臣,親自抽空去了一趟丞相府。諸葛亮正在看各地的奏章,聽到帝王輕咳一聲,這才抬起頭淡淡看了他一眼,慢慢起身行禮。
劉維立刻扶住,並瞥了左右一眼,示意閑人都出去。
「阿翁,你這是……」新皇話語中帶著說不盡的苦惱和無可奈何。
「陛下何須多慮?」諸葛亮挺直腰背,他須發已經半白,卻不減儒雅清俊,「如今人人自危,怕的不是陛下,恨的也不是陛下。」
劉維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可下一刻,又沒抓住那靈光一閃。
「先帝要賜死我,難道陛下真不知?」諸葛亮又問,卻讓新皇坐立難安。
他怎麼會不知道,他跪在地上求母親開恩,但先帝說了什麼?對了,她問他:「天下和父親只能選擇其一,你選什麼?」
「你當不上皇帝,就必死無疑,不是你妹妹和你父親冷酷無情,而是他們身邊的人都要殺你。屆時你如何自處?晟兒又如何是好?」
「如此這般,你還要為你阿翁求情嗎?」劉玥冷冷問道,問的人啞然無言,然後先帝又說道:「你知道我為何選你為帝?論為將之才,你遠不及清河,論理政之才,你及不上丞相一半。」
「因為這天下做皇帝的,不是做能打仗的,也不是做能理政的,甚至不是品德最高尚最仁慈的。而是最能忍也最狠的人。若論心狠,孔明和清河遠不及你。」
劉玥笑道:「你是帝王之才,比阿母還要更適合這個位置。」
劉維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只聽到他母親淡漠的聲音:「所以,你會勸我,會為你父親求情,卻不會以命相逼,犧牲一切來保下他,而清河和常寧都會,所以他們坐不上這個位置。」
所以,那天先帝去世前,他原以為阿翁也會一起走,卻沒想到阿母放過了阿翁。他驚喜之余,竟有劫後余生之感,即便他再心狠,也不願母親為了自己而殺了生父。只是這問題並未隨著劉玥去世而消失,反而兜兜轉轉又回來了。
諸葛亮大約也知道此事,所以神色淡淡,又問道:「那陛下知道,先帝為何一定要殺臣?」
劉維不吭聲。
「先帝為了兒女私情而放過臣,可天下人卻未必,前有諸葛氏謀反,後有四侯謀逆。若新皇懦弱,有臣主持大局自然更好,然若新皇有志於親政,臣便成了曹孟德之流,非死不可。」諸葛亮看向自己兒子,突然笑了:「可天下豈有子弒父的道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一旦諸葛亮出了任何事,那麼弒父的髒水就會往劉維身上潑。可若是諸葛亮一直活著,就永遠會有人挑撥父子關系,阻撓陛下的權威。
這就是先帝一時心軟,所導致的結果。
然而先帝沒做完的事情,他自然會為嬋娟做完。丞相必須死,但要怎麼死,才對新皇更有好處?諸葛亮難免想到了曹操,當年曹操征戰袁紹,又擔憂後方失火,便興起腥風血雨,讓滿朝文武以為他要殺光群臣,最後卻雷聲大雨點小,卻做到了「讓老臣畏懼消聲,讓新秀感恩戴德」的效果。
說到底,無非是紅白臉的把戲,若讓劉玥知道,說不定會笑起來,這不是美國人最愛用的「胡蘿蔔大棒政策」?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失心瘋的丞相逼得人沒有活路,這時候丞相突然死了,新皇寬厚待人,大赦天下,還有誰再敢質疑劉維?
至於諸葛亮要怎麼死?那當然是死在世家手裡最好。被逼到沒有活路的四侯余孽反撲,丞相不幸蒙難,新皇為父報仇,卻又寬容地放過不相干的人等。
立威,施恩,掃除障礙……一舉多得,劉維的皇位就穩了……
劉維終究是明白過來,他嘴唇發顫,對著父親跪了下去。父親布下大局,乃至於坦然赴死,無非是為了他,為了南漢。可他作為人子,除了透骨的悲哀外,卻又隱隱有著一股松快。
原來母親並未說錯,他骨子裡便是冷的,便是天生的帝王血。
諸葛亮沒再扶他,只是輕輕撫摸著長子的發頂,溫和道:「維兒……阿翁走後,武有趙、姜等將軍,文有法正、費祎等文官,陛下理當親賢臣,遠小人,伏願陛下清心寡欲,約己愛民,達孝道於先君,存仁心於寰宇,提拔逸陰以進賢良,屏黜奸讒以厚風俗。」
「臣之所有,皆為陛下所賜之物,宜當陪葬先帝之陵寢。內無余帛,外無盈財,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頃,原是家中族產,陛下和諸王是用不上了,便留給諸葛家所余的後輩。再者,臣所著書籍文字,除國事所用之外,陛下與常寧、清河二王分了,權當留個念想,這是臣唯一留給子孫的東西了。」
「阿翁……」劉維泣不成聲,抓著父親的衣擺,指節都白了。
「漢室未興,霸業未成,先帝的遺願全在陛下了,珍之,慎之。」諸葛亮看了看眼前伏著身子,哭得像十幾年前還是八歲時孩子的模樣,不由嘆了口氣,輕聲道:「老臣先走一步,去見先帝了。」
還是天瑞二年,南漢丞相諸葛亮被謀逆刺殺。這一年的大事多到人都麻木了,不說群臣都不吭聲了,就連後世無數歷史考生都抱怨不已,這一年發生的事情,多到能寫滿兩張筆記本!
這些年輕學生埋怨著,揉著酸澀的手腕,繼續聽講台上老師點明重點,卻渾然不知,這輕如蟬翼的薄薄兩張紙,便是一個時代的結束,和這一群人畢生的分量。
這一切喜怒哀樂和痛徹心扉,不過是歷史上的兩頁紙而已。
新皇劉維痛哭不止,卻沒有失了理智,遷怒旁人,一時被眾人交口稱贊為仁義之君。同年,曹叡被刺殺,而貴妃劉蓉暴斃,眾人猜測不已。
魏國亂成一團,所幸司馬懿穩住朝堂,擁立不滿五歲的曹芳繼位,從此位極人臣,儼然又一個「曹孟德」。南漢眾臣知道了,也不過感嘆一聲天道輪回罷了。
也不知曹操泉下有知,會有什麼反應。
好在曹氏宗族還有人在,比如一直看司馬懿極為不順眼的曹爽。新登基魏帝年幼,完全沒有親政的能力,朝堂之上變成了司馬懿和曹爽兩派的博弈。
74.君臨天下(完)
諸葛丞相的靈柩停了幾日, 便送去和先帝合葬了。陛下親自扶靈, 神情哀婉,泣哭不已,一道又一道的旨意, 封了死去的父親一個又一個的爵位稱號,無論哪一個都能讓活著的人眼紅, 不過對於死者而言,卻沒有任何意義。
他的靈位也被送去太廟,和先帝一起同享祭祀,受後世子孫的香火。
但還是那句話,這種事情對於一個死人而言沒有意義。雖然在這個時代, 人們普遍認為先祖有靈, 但若真心死了比活著好,也不會有如此多之人畏死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父親死了,兒女們要來祭拜送行。常寧王和清河王接到聖旨,就從封地往王都趕來。諸葛織倒還好,只是面色哀戚,他王妃慘死, 只留下一個襁褓中的兒子, 所以也沒敢娶繼妃, 自己又當爹又當媽的,所以即便封地富饒, 人看上去也消瘦不少。
而清河王劉絡就沒那麼好說話了,她帶兵帶久了, 身上彪悍之氣更盛,越發像極了母親。不少老臣第一眼看見,還以為是先帝死而復生了呢。
清河王是個女人,卻死活不肯嫁人,不過之前有劉玥包容,誰也不敢說話。劉玥死後,她又要守孝,這回連諸葛亮都死了,估計孝期還要再延長。就連新皇劉維都不敢在這個時候,再給宮中添什麼新人。
劉絡氣勢洶洶,卻也知道不能當場發作,只是臉上的冷意,隔著殿內殿外都能感受到,更不要說直接面對妹妹的陛下了。等到兄妹兩人終於能夠獨處,劉絡終於炸了——
「阿翁是怎麼死的?」劉絡眯眼。
「被逆臣所害。」劉維非常疲倦,當諸葛亮身死的消息傳來時,他是真切感覺到了再無依靠的孤獨和無助,皇位之上的人,當真是世界上最寂寞之人。這段時間他打理政事和父親喪事,實在是有些心累。
但劉絡卻不願輕易放過他,嘲諷道:「襄陽城中,竟然有人能截殺丞相?你這個皇帝是如何當得?我且再問你最後一次,阿翁是怎麼死的?!」
劉維也有些火氣,即便是親妹妹,也沒有這般質問皇帝的,她可有一絲一毫的敬畏之心?可曾知道他們是皇帝和藩王,是君臣關系?
「清河王,慎言!」他冷冷道。
「阿母去了才多久,好好的阿翁怎麼會沒了?」劉絡咄咄逼人,「你當天下人的耳朵都是聾的,當天下人的眼睛都是瞎的?」
皇帝閉了閉眼,平復了下心情,聲音冷然:「有話便說,清河王。」
「阿翁是你害死的?」
「放肆!」劉維暴怒,拍向桌案,他自幼跟著趙雲習武,並不是只會念書的文人。當下那上好桌案便被拍裂了一道,皇帝眼含殺氣警告道:「你是朕的親妹妹,朕不與你追究。若還敢說這般大逆不道之言,別怪朕不念同胞之情。」
難道你不想將我除之而後快!
這句話終究沒有說出來,劉絡也清楚,說出來就等同於和兄長徹底翻臉。父親屍骨未寒,母親才剛走了一年,他們若是兄妹鬩牆,豈不是讓父母在地下寒心?
只是有了這一遭,兄妹之間的隔閡便更深了,更有好事者彈劾清河王,卻都被劉維留中不發。賈詡不肯擔任丞相一職,便由法正接任,不過法正年紀也大了,都快六十的人,估計也干不了太久,便先培養著費祎等人。
要說法正肯定是討厭諸葛亮的,從他們當謀士起,這兩人就八字不合了。但老對手真死了,反而開心不起來。有什麼好高興的,他們這一輩老家伙,不都到了快走的時候了嗎?這天下,終究是年輕人的。
公元233年,天瑞三年,司馬懿在朝堂上壓倒了曹爽,大權在握之余,便又一次率大軍來犯。理由也是現成的,曹叡被劉蓉害死,劉蓉是南漢細作。
劉維封趙雲為大將軍,又遣姜維、魏延為副將迎敵。只是萬萬沒想到,趙雲估摸是年紀大了,還沒等到了戰場,便得了急病而亡,頓時群龍無首。姜維和魏延彼此不服,馬謖根本沒有發言權,隨軍而去的費祎每天的工作,就是拉攏這群一言不發就要干架的將軍。
這樣還打個頭?直接給司馬懿送菜了吧!
歸根到底,是軍中沒有鎮得住所有人的主帥罷了。劉玥走了,諸葛亮走了,連趙雲等老將都一一病故,年青一代各不相服,除非劉維親至,可總不能凡事都讓皇帝親征吧。畢竟已經稱帝了,不像劉玥那時候,頂著諸侯的名頭到處親身上陣搶地盤。
果然,剛和司馬懿大軍接觸,就吃了個大虧,並且節節敗退。戰報傳回,群臣嘩然,有人想啟用還健在的老將甘寧,只是甘寧都多大歲數了,而且手中水軍陸續給了劉絡。嗯,說起來,清河王的水陸二軍,各個驍勇善戰,只是陛下忌憚,輕易不讓他們離開揚州。
若是從水中攻擊,打司馬懿一個措手不及,倒是個妙法。只不過……
「先生也是來勸朕的。」劉維苦笑,先是丞相法正,接著又是兄長劉緣,似乎各個都認准了他嫉賢妒能,強壓著皇妹不給出頭。
他確實不喜歡劉絡,但畢竟是親妹子,而且他心眼真那麼小嗎?之所以不肯用她,不過是因為劉絡這脾氣太暴躁了,頗有幾分當年張飛的性情,又過於年輕,平時只打打山匪海匪倒是無礙,可面對魏國大軍,他豈敢隨意啟用為主帥?
賈詡倒是沒說什麼,顫巍巍地往前走,嚇得劉維趕忙起身來扶。他老師活到這把年紀,都能算作人瑞了,他是母親第一個謀士,也是自己跌入谷底後來拉他的人。
「陛下不愛聽的話,老臣才不說呢。」賈詡慢吞吞道,「那些人拐著彎來拜訪老臣,臣煩不勝煩,所以才跑這一次,叨嘮陛下,也堵一堵那些人的嘴。」
劉維哈哈大笑,扶著他坐在軟座上,又親自給他倒茶。
「老了老了,都沒個清淨的時候。」賈詡也不客氣,伸手拿了杯子,眯著眼回憶道:「臣倒是想起了年輕那會兒,那才叫忙得沒完。先帝手下謀士少,又因是個女子,年歲也不大,哪怕其父是荊州牧,又有鳳主的名號,也沒人來投奔。」
劉維甚少聽到這些,平日裡誰不是對劉玥大加贊揚,仿佛他母親從生出來起就是帝王之尊,喝著奶就收了無數大將名士。
看到皇帝興致上來了,賈詡慢條斯理地說起那些往事:「那時先帝可憐得緊,手下攏共那麼點人,還要受制於劉荊州,兩人雖是親生父女,卻耐不住蔡氏從中挑撥,很是過了幾年苦日子。像先帝這樣的脾氣,卻硬生生忍了下來。」
「算上武侯,也不過兩三個心腹,處理全州事務和軍務,還要防著蒯氏和蔡氏。那是整日整夜也沒停的時候,那時老夫就想,什麼時候能有個清淨日子?什麼時候主公能立起來?」賈詡笑眯眯道:「主公年幼,靠著劉荊州才有了兵權和益州,但老臣就是知道,主公豈會一輩子做池中之魚,籠中之鳥?」
「誰也攔不住的,先帝親生父親不行,蒯氏蔡氏不行,便是周瑜曹操也不成。一朝化龍,便飛龍在天,旁人見她年幼,卻不知有些人注定生而不凡。若天地夠大,便是順龍,若是執意阻擋,便是結了冤仇,成了逆鳳。」
賈詡慢慢說完,放下茶杯,笑道:「老臣總算是叨擾完了,陛下無需放在心上,畢竟您才是一國之君,但憑君意,無問他人。」
劉維斂容,對賈詡恭敬一拜,親自送出宮門,又再三囑咐好好護送他回府。接著沒兩日便下了聖旨,命劉絡率領揚州軍,封奮武將軍,從水路迎戰司馬懿。
劉絡沒有辜負眾人的期望,那一場水戰深得江東歷代妙法,大敗司馬懿。又因為她是正兒八經的皇族王爺,長相性格都酷似先帝,竟順利降服了姜維等人。一時之間風頭無二,劉維便順理成章地封她為大將軍。
聖旨下達,命劉絡繼續先帝先丞相的遺志,統領大軍北伐。從此,史書翻開一個新的篇章,清河王劉絡,便是那個時代最為輝煌的戰神,更是新世界的開拓者。
她一生雖未登帝位,但是對於歷史的貢獻卻遠勝於兄長,甚至……遠遠勝過她的父母。
以下不過是史書上的年鑒表,卻能從中窺探到那十幾年間的腥風血雨——
公元234年,賈詡去世,劉絡領兵北伐,並奪取關中。
公元235年,姜維、馬謖從北側出兵,直逼西涼,隨後兩國議和。
公元237年,司馬懿和曹爽內鬥,魏國自亂,劉絡趁此機會,集結大軍再次北伐,奪回隴西,並直逼鄴城許都,魏國朝野震驚,司馬氏和曹氏暫且結盟,對抗南漢。
同年,劉絡大敗鄴城守軍,司馬懿率部退守舊城許都,隨後病重而亡。曹爽趁勢而起,逼殺其子司馬師和司馬昭,卻因消息泄漏,而被司馬氏截殺,夷三族。
公元239年,許都被圍,魏幼帝曹芳欲滅司馬氏,卻因懼未敢發詔,反為司馬師被害。曹氏宗族因恐被株連,連夜投奔於南漢,漢帝以上賓之禮相待。司馬師改立曹髦為帝。
公元240-242年,魏國和南漢幾經交戰,司馬師中箭戰死,司馬昭廢殺曹髦,自立為晉帝。魏國舊臣震驚,眾臣及名士皆逃往南漢。
公元243年,南漢攻入許都,司馬昭自盡,嫡子司馬炎投降,晉僅存十個月而亡。天下再次一統,歸於南漢。
同年,劉維再次祭天,得上天指示,改國號為「唐」,史稱唐高祖。
有人評價唐高祖這一生都像是上天送的大禮包,被現代人笑稱為「幸運A」。想一想這位重新大一統的陛下,皇位不是自己打下來,誰讓他有一個彪悍的娘。
甚至登上帝位後,自家父親先一步將南漢世家收拾了,而且死得恰當好處,讓唐高祖得了便宜又贏了好名聲。
至於一統天下,說實在的,那是南漢戰神清河王的功勞。靠著妹妹干掉了曹魏和司馬氏,這位陛下只需要在後方禮賢下士,最後走入許都祭天就成了。
不過這話有些偏頗,唐高祖劉維的帝王心術還是極其厲害的,尤其是在他在位期間,先是免除丞相職位,集中帝權;收了藩王封地,並重劃天下州郡範圍,使得中央得以集權;地方軍政分離,定時換防,免除了軍閥擁兵自重的威脅。
最要緊的,是他繼承了南武女帝,重用天工閣的工匠,在那個時代的人們,用自己簡樸的科學智慧發明了不少讓今人都嘆服的東西,而這些武器也最終用於和北方游牧民族的戰鬥中。
這是一個沒有五胡亂華的時間線,也是這個時間線,清河王第一次揚帆遠航,向著更遠的大海行徑。這位女戰神帶著人和物資,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但根據各國聯合考古,清河王在南洋都留下足跡,最終痕跡消失在印度洋的茫茫大海中。
有人猜測以當時的航海水平,是沒法穿越印度洋的,卻也有人說,清河王跨過了赤道,甚至到了如今的澳大利亞,反正目前也沒有什麼石錘,在澳大利亞的原住民遺址中,確實發現了一些屬於中華文明的文物,但受損嚴重,年代模糊不清,碳元素只能推測是在漢南到唐末這段時間,並不能確定是清河王帶來的。
而後世這一切爭執,都與此時登上祭天台的劉維無關。
到了中年的帝王身著玄色帝服,頭戴十二垂珠冠冕,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在祭天台。太子劉晟退了三步跟在身後,最終立定在祭天台下,看著父皇走向燃燒火焰的青銅巨鼎。天地之間,仿佛只剩下了這一個人,至高無上,天下臣服。
上好的白絹上寫著辭藻華麗的祭文,接著一點點被火舌吞噬,幾縷煙霧纏繞著布料殘骸,被氣流卷著往天上飛去,仿佛真的能上達天聽似的。
劉維舉起一杯酒,敬天地之神,接著第二杯,祭天下蒼生,最後才將第三杯飲下,將酒杯放回司禮官舉過頭頂的紅盒中。
他俯視群臣百官,突然想起了母親和他講過的太平盛世,曾經出現在阿母夢中的場景:那是一個頂好的天下,沒有戰亂和別離,沒有飢荒和瘟疫,人人都可以通過自己的雙手過上好日子,天上甚至有能工巧匠制作的飛鳥,載著人飛翔,而海船可以去到很遠很遠的地方……
「珍之,慎之。」耳邊是父親最後的教誨。
劉維抬起雙手,衣擺飄蕩,火焰卷起祭品,在他背後燃起熊熊火柱,猶如天人下凡。群臣和將士們跪拜下來,只見一片黑壓壓的見不到邊緣,山呼聲緊隨其後——
「吾皇鼎盛千秋!吾皇鼎盛千秋!吾皇鼎盛千秋!」
祭文中還未被燃燒的字從空中飄落,正好落在劉維向上的手掌心中,那是一個「唐」字。劉維見了,慢慢笑了起來。
帝王之劍,所向披靡,大唐盛世,自此而起。
(本文完結)
75.賈詡番外
那一年的賈詡, 已經老得成精了, 但他畢竟還是個人,而只要是人,就總是會死的。雖然他這輩子最怕的就是死,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害怕。
好像是因為從小到大,生逢亂世, 見到了太多死亡,他看著曾經認識的人越是凄慘的結局,就越是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落到這個地步。
他活得夠久了,看過足夠多的抄家滅族之事。誰興起了,誰滅亡了, 都成了過眼雲煙, 前幾天還有幾個小家伙在眼前蹦跶,賈詡不過冷眼瞧著,並不過問。
反正他自己兒子能管住就行,憑著他的臉面,只要兒子們不惹事,至少三代富貴無憂。
年紀大了的人, 就總是會回憶以前的事情, 雖然有時候記憶中的人臉都是模糊的。
他已經記不清原配妻子的模樣, 還有他前半生的幾個孩子,那些被仇家害死的家人。他不覺得理虧, 反正都已經報了仇,恩怨兩清, 等到了九泉之下,也有足夠的底氣。
對了,當初到底是誰害他來著?
賈詡躺在床上,望著院子裡的梧桐樹,努力回想著,可怎麼都想不起那些人的名字,和害他的原因。好像並不是什麼大事,他是牛輔的女婿,而牛輔是西涼董卓的人,當年很是得罪了一些世家權貴,因不敢向李傕郭汜下手,更沒法去鞭董卓的屍,便報復到他頭上。
嗯,就連董卓的名字,都仿佛是很久遠之前的事情。賈詡都快記不得當年董太師是如何權傾朝野,毒殺漢帝的了。但他卻記得遇到主公的那天,他一無所有,流落異鄉,妻離子散,並且身受重傷,那個騎馬的銀甲小將路過,便好心來問。
他一聽是劉表的愛女,便起了利用的心思。傷確實是重傷,但暈倒也著實是為了訛那小將軍。果如他所料,那時劉玥年幼又心軟,身邊沒有出主意的人,對他言聽計從。
只不過鳳凰雖小,卻永遠不會是籠中鳥。賈詡眼光毒辣,早看出這位主公絕非常人,便有了那場豪賭,徹底將自己綁在劉玥的戰車上,也讓這位主公全然拜服自己,感激不已。
有什麼好感動的呢,主公?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您利用我的才智,我利用您的權勢。若是有一天您兵敗如山倒,我不過轉投別主而已,絕不會為您守節。
自保,永遠是他最需要的,其次是報仇,對主公的忠誠那是再之後的事情。賈詡並非扭曲之人,其實他並不愛招惹是非,往往人不犯我,便不去犯人。他也不願意恩將仇報,做那起子小人行徑,所以只要不逼他到絕路,便能永遠和主公相安無事。
然而,報仇是一定要的,只是那幾人有的投奔了曹操,有的留在長安。劉玥不過是個益州牧,實力較弱,鞭長莫及。賈詡一輩子都能忍,當然也能忍過這區區幾年。
第一次奪了關內等地,便有幾家權貴,當夜橫死家中。原也是有人查到,告到劉玥案前,但主公留著不發,甚至都沒有來找他。賈詡知道,劉玥是默許他所作所為的。
他和這位看著長大的主公之間,有著一種別樣的默契。世人常常畏懼和震驚於他的自私冷酷,指責他非君子所為,要他說都是一個個被孔孟教壞了的腦袋。
但主公不這樣,盡管她自己心系天下,卻並不介意手下謀臣自私自利。那天他突然問起,劉玥托著下巴看屋外雨珠垂落,漫不經心道:「利己主義者並沒有錯。」
賈詡沒聽明白,卻見主公對他笑笑,道:「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何以為?」賈詡便也跟著笑起來,主公是個妙人啊。
即便拔一根毛就能拯救天下,憑什麼不能說「不」呢?我的毛是我的,這天下又不是我的。若是想救,便自己救去,何苦拉上別人?何況一個個蠢鈍如豬,焉能以一毛利天下?
不過劉玥是個利天下的人,她嫁的夫君也是個利天下的。賈詡自忖和諸葛亮沒有共同語言,只在公事上有所交集罷了,像諸葛亮這般性情,是絕不與他為伍的,頂多和平相處,而這也是賈詡最需要的。
至於投靠了曹魏的仇家?有漢帝作為靠山,他想要挑撥離間便輕而易舉,最終這些人都被多疑的曹家父子所殺,所剩下的最後一家,因為衰敗,反而逃過一劫,一直延續到曹芳繼位。賈詡已經沒什麼執念了,只不過不想看著最後一家逃跑罷了。
雖說當年暗算他的仇人都死了,只剩下些無知小輩,賈詡仍舊不想放過,誰讓他就是這樣睚眥必報的人,所以前幾日劉維來看他的時候,賈詡就裝作老人嘮叨,拉著陛下絮絮叨叨說當年的事情,還有逃走的那一家仇人。
「老臣找了他們半輩子,如今怕是不中用了,再等不到報仇那一日了。」賈詡嘆道,「陛下若有一日能攻克鄴城,便替地下的老臣問一問,當年臣一家老小,最小的不過四歲,李傕郭汜一事,與幼子無關,焉能下此等狠手?」
劉維臉色微變,連忙安撫自己的老師,賈詡又把話題扯到閑事上,但他知道,哪怕自己死了,只要陛下能攻入鄴城,那家人便逃脫不了。
欠了他的,沒有人能逃得掉。
但他終究要活到頭了,死亡到底是什麼樣的?他還是不想走,不是留戀此方,而是畏懼彼岸。賈詡的視線從梧桐樹上收回,聽到床榻上,兒孫們哭哭啼啼的聲音,沒來由一陣厭煩,卻也懶得訓斥,只自顧自想著。
門外傳來喧鬧聲,想來是陛下親至,還帶來了太醫們。只可惜藥醫不死病,他不是病了,而是老了,除非是返老還童丹,抑或是始皇帝所尋的長生不老藥,否則什麼也救不了他。
而且他也不想見陛下。
臨死前,賈詡想見的人,不是自己這個位高權重的弟子,他想見的人沒有來,又或許永遠不會來。或許,這世間就是沒有鬼神,既然沒有先祖之靈,那人便不會出現。
他已經看見陛下的衣袍了,他聽到門被推開,兒孫們對皇帝跪拜的聲音,但賈詡卻渾然不覺只死死盯著院子裡的梧桐樹,眼神一錯不錯的。
然後,他笑了,梧桐百鳥不敢棲,止避鳳凰也,古人誠不欺我。
劉維到床邊的事情,賈詡已經去了,眼睛安然閉上,臉上還帶著寧和的笑意。這麼大的年紀肯定是喜喪,先生去得毫無痛苦,也多少讓他有些欣慰。
劉維來看賈詡之前,連賜謚號旨意都擬好了,所以早有了心理准備,雖是惆悵,卻不至哀傷。只是可惜沒趕上最後一面……
劉維順著賈詡的臉向朝外看去,院子裡只有一棵梧桐樹,僕從不敢衝撞貴人,都在院外候著。那棵孤零零的樹木,隨著一陣風起,而搖動著樹枝,落下一片片金紅色的葉子,宛若天光,又似神火,據說鳳凰便是棲息其上,那是神鳥。
死亡可怕嗎?可若是有人來接,那便再無畏懼了。
「劉將軍。」
「當不上先生一聲將軍。」
……
「主公安心。」
「好。」
……
76.劉絡番外
劉絡知道, 自己那個皇帝兄長容不下自己是遲早的事情。只是隨著年紀的增長, 她從原本的憤怒,變成了如今的了然。不是陛下狠毒不顧念親情,只是很多事情都不得已罷了。
這個皇位沒什麼好的, 也難怪母親不留給自己,自己當不了皇帝。
只不過, 阿翁阿母也萬萬想不到,她這麼會打仗。就像阿母的力大無窮一般,這是一種天賦,老天爺送的東西,別人要苦苦學習兵法, 在她就是本能的事情。看一眼, 就能猜到敵人可能在什麼地方,再想一想,就能不自覺地把敵人打敗。
莫非她真是天上的武神轉世?
攻入鄴城後,兄長賞了自己不少東西,並問及她的婚事,都被劉絡自己拒絕了。一方面著實看不上那些世家子弟, 另一方面也是不願意被人約束, 又不人人都是阿翁那樣的好夫婿。若是當年母親娶了……啊不對, 是嫁給蔡氏或蒯氏的夫君,也肯定被人轄制。
她只待到兄長祭天, 便想帶兵回揚州封地去了。眼不見心不煩,她才不自討沒趣, 在自己封地吃香喝辣的,一言九鼎,還能帶兵剿滅海匪,樂得高興。
只是又沒幾年,兄長便提出了削封地一事。劉維不想把事情做絕,只道常寧王和清河王還是藩王,只是等到下一代子嗣就要削為侯爵,進京安置。
劉絡聽到消息後,翻了個白眼,繼續操練水軍。她都不打算成親,更不想生娃,清河王就沒有下一代世子,她哥哥真是想太多。
再接著,沿海就鬧起了海匪,這一次不是活不下去的老百姓鬧事,而是從南洋和海島來的賊兵,劉絡瞬間就樂了,嗨呀,打了一輩子,還沒打過海猴子呢,一個個長得又矮又黑,偏偏行動敏捷,得了好處便跑,追都追不上。
所以,在都城的皇帝陛下三天兩頭收到揚州探子的稟報,說清河王又帶著水軍出海抓人了,最長的一次,說清河王在海上杳無蹤跡兩個月,才全勝而歸。那人在將船上昂首挺立,竟脫去了厚重戰袍,穿起了海猴子的衣服,布料少得人沒眼看,皮膚也曬得黝黑,偏偏精神抖擻,活像吃了仙丹。
劉維頭疼欲裂,彈劾清河王有傷風化、擅離封地的折子堆滿桌案。他不是沒有申斥過,但他這妹妹才不聽他的,若是下次見到海匪還是要追……
「讓她滾上京來,朕問問她到底想干什麼!」陛下氣得摔了筆。
幾個月後,清河王大搖大擺地奉旨入京,那皮膚黑的,陛下都嚇了一跳,差點沒認出這是自家長相肖母,明艷動人的妹妹。連劉維後來娶的皇後都差點維持不住貴女的端莊,立刻用絹子抵了抵嘴角。
這回就是有再多的訓斥,也說不出一句來。當劉維從震驚中回過神,只慢吞吞道:「一會兒叫太醫給你看看,怎麼就黑成這樣?」
清河王揮揮手,那豪放的做派,又讓劉維的額頭跳了跳。
某種程度上,劉絡確實比她身為現代人的母親還要彪悍,至少她母親面見群臣時,還是會穿得正正經經,坐得端端正正,以免刺激到一些老臣脆弱的神經。
但她就偏不,完全就像是一個久經海戰的老兵,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但如果熟悉大海的人就會知道,這種姿勢其實是最適合航海的,看似沒骨頭,實則可以根據海浪的朝向,靈活應變以節省體力。
劉絡和自家皇帝兄長沒什麼好聊的,兩個人尷尬地互相問候,聊了聊王都最近的閑事,揚州和海上風光。皇後曾氏倒是笑著提到,大將軍夫人近日又有喜了。
魏晉滅亡後,劉絡便卸任了大將軍一職,接任的也不是外人,正是先帝養子劉緣,也是陛下的嫡親心腹。劉緣迎娶的是王粲和黃月英的女兒,這也不是外人,王粲是兩朝重臣,而黃月英更是先帝從小的手帕交。
劉緣帶兵自然比不過劉絡,但他為人穩重,在軍中頗受將士們敬服,倒是最合適的大將軍人選。他位極人臣,膝下長子也到了婚配的年紀,萬萬沒想到王夫人老蚌懷珠,這下可好,大兒子成親,小兒子出生,可不是熱鬧又喜慶。@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絡和劉緣關系不錯,聽了這消息,面色送了不少,笑著說定要去賀喜,又好奇道:「他家長子是琦兒吧?娶了誰家女兒?」
曾皇後溫溫柔柔地笑道:「劉琦尚的是沁瑞公主。」
劉絡想了想,這才想起來沁瑞是哪一個,這是兄長次女,是個庶女,由宮中一位美人所出。她是沒心思記兄長的妃子姓什麼叫什麼的,連這群侄兒侄女也懶得關心。要說關系親近一些的,唯有當初養在先帝膝下的太子劉晟。
想到劉晟,她又想起了已逝的曹夫人,那真是個處處得體的好夫人,不僅孝敬公婆,對小姑小叔也甚是周到體貼,只可惜了……兄長繼位後,追封了她為孝哀皇後,後來一統天下,又封了劉晟為太子。
可畢竟太子沒有母族支持,更別說他外祖家可是曹氏!這樣尷尬的身份,讓太子舉步維艱,小心翼翼。哪怕劉絡不在王都,也聽說了這些事情,真是可憐他這小侄兒。
好在曾皇後膝下無子,只得一個女兒,不然劉晟這太子能當多久還是個問題。劉絡嘆氣,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晟兒深得先帝喜愛又怎麼樣,先帝又不能從皇陵中跳出來。
在都城待了十幾日,拜訪了不少熟人,又參加了劉琦和沁瑞公主的大婚。劉絡打算回去了,不過臨走之前,有些話總還是要說清楚的。
聽到清河王覲見,劉維揚了揚眉毛,知道這一天總是來了,便揮退左右,看著自家熟悉又陌生的妹子,那人還是如此霸道傲氣,仿佛天底下沒什麼能讓她害怕低頭的東西。
「別說皇位,這王位我也不想要了。」劉絡開門見山道。
劉維當了那麼多年皇帝,早就學會沉穩內斂,因此不動聲色道:「皇妹這是胡說什麼?」
「我小時候那會兒,阿母給我講故事,說是天地不是方的,海上之外有其他人。有黑的,有白色,還有紅的,反正和海猴子都不一樣。」劉絡眨著漂亮的眼眸道:「那時我當故事聽,可現在我卻有些信了,揚州和水軍在我手裡,你總也不放心,不如放我離開。」
「你能去哪裡?」劉維無奈,他舍不得殺妹妹,卻也總疑心她擁兵自重。
「天大地大,哪裡都能去,去了我就不回來了,反正阿翁阿母都去了,我在這裡也沒什麼好惦記的。」劉絡像是想起了什麼,「常寧性子和軟,膝下子嗣不豐,礙不著什麼事,你不會將他如何的,我自是放心。」
劉維低頭苦笑:「朕在你心中,真不知是什麼狠毒模樣。」
劉絡無所謂:「當皇帝的不都是這般?」
劉維沉默片刻:「你要多少人?」海軍不可能都給她,萬一劉絡不出海探尋天下,反而掉過頭來攻打他,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給我五千人,十艘船,再給我一些工匠,派幾個使臣,足量的物資補給。我順帶替你出使諸國,揚我大唐之威名。」
「不過幾個蠻夷之邦。」劉維挑眉,並不放在心上。
說實在,劉絡提出來的要求並不過分,如今揚州軍有十萬,其中五萬是水軍,戰船三千艘。妹妹要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至於工匠、使臣和物資,自然也沒有關系。
只是海外蠻夷之地,比嶺南還遠,外人聽起來還以為他將親妹妹流放了呢。所以劉絡出的這主意不錯,就借口去出使海外諸國,互通有無吧。
兄妹兩個彼此看了一眼,都是老奸巨猾之人,立刻明白這事是成了。劉維解除了心頭大患,良知和親情倒又重新回來了,對著許久不見的妹妹,心頭隱約有些疼痛和愧疚。
劉絡這麼大了,還沒有成親,連個子嗣都沒有,就要被自己趕到海外去。他這個做哥哥的,實在是欺人太甚,太不顧骨血之情。
「你若不想成親,便讓常寧過繼一個給你,或是朕膝下的皇兒……」
「陛下萬萬不可。」劉絡差點把嘴裡的茶水噴出來,「常寧也就那麼兩個兒子,長子體弱多病,幼子還未長大,你這是要了他的命。」
至於皇子,劉絡搖了搖頭,太子劉晟地位不穩,那些後宮的妃子各個心思都活絡著呢,恨不得把自己兒子推上皇位,這時候過繼給自己,一起帶去海外不回來,這些女人還不得瘋了?
要是有的選,她寧可帶晟兒,也免得他群狼環伺,有個三長兩短,看哥哥如何有臉去地下見曹皇後和先帝。只不過劉晟畢竟現在還是太子,她這話根本說不出。
出海那一天,風平浪靜。
劉絡回頭看了看熟悉的土地,蹲下來抓了一把土,看著濕潤的砂礫在掌心慢慢落下。陛下不能離開皇城,只拍了丞相來送自己。
倒也是個熟人,新上任的丞相劉禪總是笑眯眯的,長相有幾分像劉備,脾氣極為溫和,但往往和他說著說著,就能被套進圈裡去,是個吃人不眨眼的。
「清河王一路順風。」劉禪笑著道,負手而立,「今日是個好日子,王爺必能馬到成功。」
「哈哈哈,借丞相吉言。」劉絡深深看了劉禪一眼,道:「那便就此別過,不必再送。」
劉禪點了點頭,垂下眼眸道:「別過。」
劉絡沒有再遲疑回頭,轉身踏上船板,來到甲板上。新建的戰船體型偏大,她便立在高處,於海天之間,衣袍獵獵,英姿颯爽。
「揚帆,起航!」她揮了揮衣袖,喊道。
「起航!」所有傳令兵一同吼道,聲音震顫天地,遠方傳來陣陣號角聲,仿佛來自遠古的戰場,又似乎是遠方世界的召喚。
十艘戰船離岸邊越來越遠,駛入無邊無際的大海,再也不會返航。然而這並不傷感,因為嶄新的歷史篇章將從此刻開始,這五千人將立下史無前例的偉業。
天地遼闊,我心悠悠,從此蛟龍入海,再無束縛!
——南漢清河王劉絡,史上極負盛名的女戰神,一生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為唐朝大一統做出巨大貢獻,後率五千將士出海,蹤跡遍布東南亞沿岸和東亞諸島,為海上絲綢之路奠定基石。據說在出海九年後,劉絡離開天竺,率部向著更遠的海洋駛去,從再無蹤跡,終身未嫁。
77.刘禅番外
「閣老, 買魚呢?」劉禪在回去的路上遇到皇都統領劉徒, 後者帶著一隊護城衛, 各個都是年少俊勇的兒郎, 紅袍玄甲,錦帽貂裘, 真真是英姿颯爽。
劉禪笑眯眯應了, 抬了抬手上一尾河魚,早晨剛釣上來的, 新鮮得很,扎在草繩上還在活蹦亂跳地彈尾巴,魚鱗光澤漂亮,魚肉結實有勁, 泛著水光。
「劉統領辛苦,且去巡城吧,老夫回府去了。」劉禪說道。
劉徒遲疑了一下,問道:「閣老可要人護送?」畢竟這位內閣首輔一大把年紀了,乃是三朝元老,萬一給摔一跤,受到驚嚇出點什麼事,陛下可要唯他是問。
「無礙的, 老夫還走得動。」劉禪擺擺手, 告別護城衛繼續往家裡走去。
劉徒猶猶豫豫地騎馬走了,走出幾步,還是不放心, 又派人去閣老府上詢問,劉閣老有沒有安全回家,可謂是非常體貼了。
要是讓劉禪知道,少不得稱贊一句「穩重妥帖」,陛下真是沒有選錯人。劉徒不是一般的統領,乃是皇族宗室,其祖父是女帝養子,祖母出生望族王家,就是這般出身已是顯赫非凡,偏他父親劉琦尚了先皇的沁瑞公主,是正兒八經的皇室血脈。
劉徒年少時就封了個侯爵,不過是個虛名閑職,這個少年郎不甘心,就央求著父母,最後成了宮裡的近衛,從一個小小的侍衛做起,做到如今的皇城統領。先帝疼愛這個小外孫,就是如今陛下也極為信賴這個外甥,年輕人前途大好啊。
劉禪感嘆了一句,慢悠悠晃回了府邸。他的年紀大了,前幾天還上奏要乞骸致仕,被陛下留中不發,但劉禪心裡明白,這個首輔的位置終歸是要讓出來,讓給更年輕的帝王心腹。都這把年紀了,位極人臣,也沒什麼好戀權的。
至於兒孫們嘛,他向來多子多福,光是兒子就有五個,孫子十幾個,去年連曾孫都抱上了。兩代陛下看在自己的臉面上,對自家人多有照顧,已經很不錯了,難道還要讓他一個個想辦法安置嗎?真是吃飽了閑得慌,兒孫自有兒孫福。
像他這樣年紀和權勢的人,就該一大早起來買條魚,讓後廚剁了魚頭燒湯,把身子蒸一蒸,配兩個蔬菜,再在樹下眯一眯,起來喝口茶,好好吃一頓。下午呢,就去逗逗兒孫,或者拜訪一下老友,等到晚上再一家吃個團圓飯。
這日子神仙不換啊,他果然是貪圖享樂的人,嘖,享樂有什麼不對的?他又不是那些讀書讀傻了的儒生們。
做人要知足,就像當年先帝還是太子時,自己就跟隨對方,矢志不渝。所以要說才華,遠有比自己更有才華的人,最後法正丞相去世後,先帝還是選擇他繼任丞相。換作之前,劉禪不敢想這個位置,畢竟他不是孩子了,知道自己的父親和身世。
就憑當年劉備給劉玥挖的坑,他沒被殺就算不錯了,最後是看在趙雲的面子上,劉玥才留下自己,讓他跟在太子身邊長大。
可誰讓劉維不介意,而自己又和劉維一起長大,甚至太子被貶時,他也始終跟隨左右。劉備的事情畢竟是上一輩的恩怨,而上一輩的人早就仙去很久,誰能攔得住現在的陛下?
劉禪自知不是智謀卓絕之人,所以在丞相位置上做得戰戰兢兢,生怕有一點疏漏,虛心請教。這樣做了十幾年,反而得了個穩重老成之名,雖比不上諸葛丞相,並無十分建樹,卻也足以震懾四方,讓群臣敬服。
而說句實在的,以劉維的性格,也幸虧是他做丞相。換做任何一個銳意進取的丞相,都會和這位強勢的帝王爭執起來,又或許,這正是劉維選自己繼任丞相的原因?
所以,當先帝提出廢除丞相一職時,劉禪立時答應了,並且在朝堂之上站在劉維這一邊,說服眾臣同意。憑著先帝的愧疚和感激,他在新建立的內閣中占了一席之地,並在劉維去世後,成為首輔輔佐下一任皇帝,也就是如今的陛下。
劉禪並不戀權,依舊是那般穩重老成,從不妄圖以自己的身份去壓制新皇。所以新皇投桃報李,對他極為倚重厚待,乃至於連家裡子孫都獲封爵位官職。劉禪也不介意,他一向覺得做人就該學賈文和。
當年太子被貶時,賈詡是太子老師,便也提點了劉禪幾句,真是受益終身。
順勢而為,急流勇退,所謂善終,無非如此。
劉禪把魚交給了僕從,自己慢慢走到樹下,睡在竹榻上迷瞪著眼,開始打盹。家裡人都知道他這個習慣,沒人敢打擾,連僕從都繞路走,把手腳都放輕了些。
這一睡過去,劉禪便夢見了不少新奇事兒。
要說最新奇的,當屬自己的父親劉備順利取了荊州,並沒有什麼劉玥來攪局,甚至連先丞相諸葛亮都是父親的人,為其出謀劃策,先下荊州,後取益州,並且聯吳抗曹,封王拜將。
一直到關將軍殞命,父親怒而出兵,結果中了陸遜之計,大敗而歸,在白帝城病故。劉禪看著眼前一幕幕的景像,幾乎驚得說不出話來,卻聽病榻上的劉備招手,喚他過去——
病榻邊除了他們父子二人,便只剩下了諸葛亮。
劉禪看著父親交代了後事,將益州和自己都托付給了丞相,眼看露出下世的光景,拼著一口氣道:「如若他不才,汝可取而代之。」
要是年輕時的劉禪,或許還聽不太懂,但他位極人臣幾十年,人老成精,焉能不懂這話的分量?果然,當他側過頭時,看到諸葛亮的臉色白了一瞬,卻很快恢復。那人退後幾步,跪下來磕頭以表忠心,聲音哀切,宛若泣血。
是了,這就是先丞相。劉禪暗自嘆了口氣,先丞相這個人,說他智謀無雙,卻又古板頑固,說他不懂變通,卻又機敏明理,不過終究是認一條死理,一生只侍奉一主,認准了便從一而終,絕不背叛。
對劉玥是這樣,對劉備也是這樣,指望他造反自取,那是白日做夢。倒不是說他能力不夠,或是沽名釣譽,而是他對於士大夫所謂的「道」有一種近乎病態的追求——對國家,對百姓,對主君,皆是如此。
這也倒罷了,反正在夢裡的劉禪控制不住自己身體,能看見能聽見,卻無能為力。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和丞相的矛盾越來越大,卻又不敢正面頂撞對方。夢裡的劉禪是恨諸葛亮的,可能恨之中又帶著一點敬畏和依賴,非常復雜的情緒。
而年輕的帝王並不懂這些,他只知道自己的權力被瓜分走了,卻也明白自己確實管不好益州,也無力統領百官,震懾曹魏。要不是諸葛亮坐鎮,換他自己來,估計兩三年就能把蜀漢輸光。
丞相大包大攬,事必躬親,陛下卻無所事事,仿佛行走的印章。若非明白諸葛亮沒有反心,多半又是一個曹孟德。
在夢中,漢帝劉禪的憋屈達到了極點,而諸葛亮終於把自己病死累死在前線了。在那一瞬間,小皇帝說不出是輕松更多一些,還是惶恐更多一些。但他確實泣不成聲,悲上心頭,諸葛亮於他是頂梁柱,更如同第二個父親。
曾經的恨意和憋悶,在得知丞相死訊後,也只余悲戚。劉禪或許不是明智之人,卻也非狡黠殘酷之輩,人死如燈滅,劉禪不介意給相父足夠的敬意。
然而,諸葛亮是死了,那些臣子卻依舊不服劉禪。
費祎成了朝中的和事佬,姜維則繼承了諸葛亮北伐意志,天天嚷著要攻打曹魏,並且彈劾內侍黃皓。小皇帝好不容易大權獨攬,卻反而不明白應該做什麼,又或許他早就明白,北伐是不可能之事。
魏國總有一天會攻破益州,只是早晚而已。
事實上,魏國軍隊攻入益州,比他想得更早一些。當鄧艾摔部攻入時,劉禪看著自己棄城投降,成了安樂縣公,看著自己「樂不思蜀」,在司馬氏面前低頭……膝下諸子死的死,亡的亡,雖然自己是太平到老,卻也被人控制了一輩子。
這一生,竟是從不由自己做主。
劉禪看著夢中的自己慢慢閉上眼睛,眼角有晶瑩的淚水流出,順著蒼老的褶皺淌下臉頰,滴落淹沒在床榻之上。然後,夢境猛然終止,他從噩夢中清醒,捂住胸口而起。
「翁翁?」八歲的小孫子拿著一個竹球,仰著臉看他,笑彎了眼眸,晃了晃竹球裡的鈴鐺,奶聲奶氣道:「翁翁,玩球。」
小兒媳帶著婢女趕來,臉上帶著愧色,行禮道歉,是她沒有管好兒子,驚擾了公公小睡,又連忙伸手要把調皮的兒子帶走。
「唉。」劉禪擺手,眉眼笑道:「多大的事,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你且去准備午膳,留下瑾兒陪我玩鬧一會兒,待會就把兒子還給你。」
小兒媳哪裡敢說不,帶著婢女下去准備。
劉禪依舊半躺在榻上,背上出了一身冷汗,口中還發干,卻打起精神哄小孫孫。竹球「叮叮當當」響個不停,就像丞相出殯時的角鈴聲,還有那漫天的白紙錢……
還好只是一個夢,即便在這夢裡,他當上了皇帝,這也依舊是個噩夢。
皇帝真不是人人可以當的,比如先帝劉維就是天生的皇帝,他就萬萬當不得。不僅是因為天智的關系,而是這顆心不是帝王的心,又是當時那種境況,換做誰也無法力挽狂瀾。
還是現在的日子好啊。
劉禪定了心,抱著小孫子去吃飯。小米粥依舊溫熱香甜,魚頭湯燉的入味,魚肉緊實有勁,蔬果新鮮可口,吃得他很是愜意。
「阿翁下午去哪處?」休沐在家的兒子孝順恭敬地拿起勺子,又給劉禪添了一碗粥,「可要家僕陪同?」
「備一輛馬車便可。」劉禪漫不經心道。
吃過了飯,又在院子裡走了走消食,劉禪進屋子裡沐浴更衣,又焚香熏染,這才上了馬車,徑直往忠武侯的祠堂而去。
先丞相與女帝合葬,共享後世香火,不過平日並不輕易讓人去。劉禪地位卓絕,所以才沒有被攔,進到殿裡,恭恭敬敬跪下行禮之後,才起身為牌位上香。
清香裊裊,隔著這層層煙霧,劉禪的心才徹底安靜下來。
他慢慢轉身離開——
「幸好,那只是一個夢,相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