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0-7-15 20:11
《(HP)平安夜》作者：flyinstars【完結】短篇。
文案：
獻給sev
I wish you a merry X’mas
I wish you a merry X’mas
I wish you a merry X’mas
And happy new year
悠于 2020-7-15 20:16
（一）
平安夜，我穿梭在北京街頭，比平時更加喧嘩的街道被霓虹燈打得流光溢彩，街頭遍佈著商家裝飾的大聖誕樹，幸福的情侶們相擁在一起，向他們並不熟識的神祗祈禱一個美滿的明天。
天氣冷極了，我抱著厚厚的雅思復習資料，努力低著頭向夠不到的雙手呵氣，誰讓我總是丟三落四的，手套在我手上從來待不過一個禮拜呢。感覺好像是被一個黑影碰了一下似的，書本掉了一地，等抬頭想看是誰，前後左右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我胡亂收拾著書本，在抬起頭的時候，發現冬季的天空居然劃過一道流星。
要許什麼願呢？一時倒也想不起來。
我歎了口氣，平安夜嘛，祝天下人都平安。
流星閃了一下，在夜空中消失了。
重新抱起重重的書本，還好離貓姐的咖啡館已經不遠了。因為白天要上雅思課，無法繼續以前的工作，好心的貓姐說如果我幫她看夜店的話，可以提供一份足以養活我的薪水。
今晚的咖啡館卻不像以往，門口的臺階上坐著一個全身都包裹在黑色衣服裏的男人。
平常貓姐都會等我來了再回家，但顯然今天她去和老公過節了。如果不是她離開咖啡館的時候還給我留了微弱的燈光，我幾乎無法將這個男人從黑夜中分離出來。
我已經看了一個月的夜店了，並不害怕半夜三更光顧的奇怪客人。但是，這個坐在臺階上的男人發出的氣息，仿佛天生就能把所有人隔絕在三米之外。
11點半，北京，櫻花西街，最近的巡警離這裏有100米，用力喊的話應該可以聽到。
我盤算著我是應該勇敢地繞過他打開咖啡廳，還是去找保安，或者乾脆回家。
這個男人正用手拖著額頭，雖然看不到表情，可是好像有什麼事情十分痛苦與困惑一般。
他的手掌很蒼白，亂糟糟的頭髮垂到耳朵之下，他的指節幾乎是青色的，用力捏著額頭，就好像那個地方壓根沒有觸覺。
想到明年將要一個人在完全陌生的國家裏生活，我鼓起勇氣，走上去說：
「我要開門了，您是要進去坐坐麼？」
他抬起頭看著我，眼睛裏全是困惑：」Sorry, but I cannot understand.」
啊，我這才驚訝的發現，雖然頭髮和眼睛是黑色的，但是高高的鼻樑和蒼白的膚色上看，他顯然不是中國人。
我只好用英文說：「這是咖啡館，您要進去坐麼？如果不是的話，請您讓一下。」
「Go Away是個咖啡館？」他驚奇的抬起頭，看著牌子上面英文的logo：「我還以為……」
話說到這裏就停住了，我問：「以為什麼？」
他又用那雙鉗子一般的手捏住額頭：「我不知道，想不起來了。」
「我就叫Go Away Café，後面的Café是黑色的，晚上看不清楚。」我只好解釋說。
天氣好冷，我要凍僵了。
陌生人站起來，給我讓開了路。
我這才發現他身材十分高大，剛才坐在陰影之中的時候，根本沒法看出來。
我開始對我的膽量後悔了，我幹嘛問他要不要進去喝咖啡。
我戰戰兢兢地推門進去。
但是他什麼都沒有做，很安靜地坐在了咖啡館最角落的位置。
還是如剛才那半虐待自己的額頭，好像在用力地思索什麼事情一般。
「您要點些什麼？」我把菜單遞過去。
「火焰威士卡。」他扶著額頭說，一個下意識的回答。
「那是什麼？」我奇怪地問，咖啡倒是可以調酒，但從沒聽說過這種叫法。
「是……」他好像想解釋什麼，但又立刻愣在那裏：「我，我忘了。」
真是奇怪的人，我的戒心又重新提起來了。
「您從哪兒來？」我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看著他問。
如果他精神有問題的話，我摸著別在牛仔褲袋的手機，我要報警了。
「不知道。」他坐在椅子上，木納地說。
「那您叫什麼名字？」
「想不起來，我不知道，別問我了。」他不耐煩地說。
他又將手重新插進亂糟糟的頭髮，用力按著，好像真的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似的。
我不動聲色地走到一邊，準備撥110。
不遠處的教堂突然想起來鐘聲，12點了，帶有中國口音的頌詩聲傳了出來。
Silent night, holy night
All is calm, all is bright
Round you virgin mother and child
Holy infant so tender and mild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Sleep in heavenly peace
恐懼奇怪的消失了。
我並不信奉基督教，但歌詞中的美好願望讓我覺得我那些害怕的情緒都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多奇怪啊，這個陌生男人，並沒有對我做什麼，我幹嘛要報警呢？
人們都是如此懼怕與自己不同的東西，即使那些東西並沒有帶來傷害。
「抱歉，先生，」我說：「沒有火焰威士卡，如果您願意的話，比較接近的或許是皇家火焰，不過並不是用威士卡，而是白蘭地調成的，是一種蘇格蘭的咖啡。」
「蘇格蘭……」他好像又陷入了什麼沉思當中。
我聳聳肩，到吧臺後面將磨好的咖啡豆倒進法式濾壓壺中，因為不知道客人的口味，我並沒敢用奇怪的豆子，用了很中性的2號義大利。
我一直很喜歡皇家火焰的調製方法，將白蘭地倒進勺子中，放上方糖，端到男人旁邊。打火機順著勺子輕輕一劃，方糖在白蘭地中安靜地燃燒。黑衣服的男人定定地看著火苗，晃動的火焰在他臉上留下奇怪的光影，如果不是雜亂的頭髮和破敗的神色，他還是個蠻好看的男人，我在心裏想。
不到一分鐘，火焰熄滅了，我將勺子裏已經混在一起的酒和糖漿倒進咖啡，皇家火焰完成了。我端出一份插著聖誕小旗的提拉米蘇，說：
「這是平安夜的贈品，請慢用，還有，皇家火焰趁熱喝的話，全身都會暖洋洋的。」
（二）
我坐在吧臺後面，手捧一本單詞書，心不在焉地看一眼單詞，看一眼黑衣外國人。他坐在那裏，壓根沒有離開的意思，今天居然也再沒有別的客人進來。也對，耶誕節三更半夜的誰還在外面晃悠啊，也只有我這種每逢佳節倍思親的「異鄉人」。
我鬱悶地背著「cylinder，cylinder」，超長的C打頭的單詞終於快背完了，英國人幹嘛要發明這麼多C開頭的單詞，知不知道別人背起來很沒有成就感哪！記得以前考四六級的時候都是背到C就放棄了，對我這種人而言，最熟悉的單詞永遠是abandon（一般單詞書第一頁第一個詞）。
半個小時後，我抬起昏昏欲睡的眼睛，更加鬱悶的發現，這個男人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我也很困哪……如果平常沒有客人的時候，我還可以把門鎖上，偷偷睡一會兒，但是現在！我恨恨地把單詞書翻到剛剛涉及的D字部，大聲念到：「dean！dean！」
「誰？誰叫我？」這黑衣男人猛地驚醒了，我被嚇了一跳。
「什麼？想起來了？你的名字叫dean？」我無可奈何的摸著怦怦跳的心臟說。
我還是不相信有人會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失憶這種情節，發生在小說裏都嫌俗氣。
幻想成為故事女主角的女孩子們，要不然去親身演繹一遍魯迅的《傷逝》，要不然還不是一個個嫁作了商人婦。在一份絕好的工作和愛情中間應該選擇哪個？Antonioni早在50年前就在就在成名作《女朋友》給了答案，選擇工作的去了羅馬，選擇愛情的死掉了。
我把飛馳的思緒拉回來，可是黑衣男人並沒有給我回答，他還是剛才那樣自言自語的樣子：「原來，我是個dean麼？」
我低下頭，我不認識這個單詞，還沒來得及看它的意思呢，單詞書上寫著「院長」。
「那麼，院長大人，」我看了一眼窗外已經漸漸泛白的天色：「天亮了，我要走了。如果方便的話，請您買單。皇家火焰的價格是24塊錢。」
這個男人好像才想到喝咖啡要付錢這回事，他尷尬地在他那件超大的黑衣服裏面摸索，最後從裏面掏出了……怎麼形容呢？一袋子硬幣，金光閃閃的，上面還刻著戴巫師帽的奇怪頭像。他隨便抓了一把，放在桌子上。
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我看了看咖啡店裏的耶誕節招貼畫，難道這個男人真的是乘著鹿車過來的麼？聖誕老人即使失憶了也不會打扮成如此哥特的造型吧。
我放棄了跟這個男人交流，只好把他那把硬幣放進包裏，然後自己拿出24塊錢充數。
關上咖啡門的時候，我想，神哪，這個奇特的夜晚終於過去了。
to be continued
耶誕節的清晨。
天空中刮著北京慣有的大風，紅色的塑膠袋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誇張地飄蕩，路邊的社區破舊的自行車棚嘎嘎作響，巨大的看板在上空搖晃，我真懷疑它下一秒鐘就會掉下來把我砸死。我縮在大衣裏走上天橋，得扶著欄杆才能保證平衡，天知道當初建國的時候是怎麼把這個地方選作首都的。這一切都還沒什麼，最鬱悶的是，黑衣的男人自從走出咖啡館之後，就一直低著頭夢遊一般跟在我後面。難道他真的無家可歸麼？
「先生，」我轉過頭說：「你幹嘛還跟著我？」
「什麼？」風太大了，顯然他沒有聽到。
「我說，別跟著我了！」我大聲喊道。
我真是氣壞了，一晚上沒怎麼睡覺，風這麼大，只能回去睡3個小時就要去上課。
這個莫名其妙的老外，沒有休止地在挑戰我的忍耐力。
但是他明顯被我的喊聲嚇了一跳，好像想說什麼，但嘴唇動了一下，沒有說出來，他轉過身，趴在天橋的欄杆上，不再理我了。
我走下天橋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灰色的天空下，劇烈的風將他那奇怪的黑色長袍卷上天空，吹得獵獵作響。他站在那兒，看著下麵的公路，一動不動。
突然間我有點難過，但是，立刻，抱著厚厚的書快步走了。
（三）
匆匆睡了兩個小時，洗完澡，上完課，我幾乎已經忘記發生過什麼奇怪的事。
當我從地鐵5號線的出口走出來的時候，發現，天空中開始飄下來雪花，下雪了！潔白的雪花在路燈的照射下好像飛舞的精靈，仿佛如同有節奏一般隨著風跳華爾滋。
不過我可沒有時間賞雪，應該在11點之前就去替換貓姐的，我已經晚了。我大步流星地朝咖啡店走去，路過門口的過街天橋時，無意識地朝上面看了一眼……天，那個黑衣人還站在那裏呢。
他以跟早上一模一樣的姿勢趴在欄杆上，看著下麵洶湧的車流，好像從來都沒有挪動過。旁邊步履匆匆的行人們不知不覺地都繞開了他，連發小廣告和擺小攤的人都離他10米以外。他那奇怪的黑袍子上面已經覆蓋了斑斑駁駁的雪，他好像還渾然不覺。
或許他說的是真的，他真的忘掉了自己是誰？我想。
貓姐還在等我呢，我把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袋，繼續飛速向咖啡店沖去。
我坐在吧臺裏面，店裏依舊沒有客人，我把空調的暖風開到最大，看著外面紛飛的雪花。
我翻了會兒單詞書，看了會兒閱讀，又聽了會兒磁帶，發現我什麼都看不進去。乾脆去翻咖啡店新到的雜誌和漫畫書，還是什麼都看不進去。
總想把頭伸向窗外，看那個像雕像一樣站在天橋上的黑衣人。
他都快成雪人了。
我第一百次抑制住把他拉進咖啡店的衝動。
那都關我什麼事兒呀！
終於，看到兩個戴大蓋帽的巡警走向他，跟他說什麼的時候，我再也忍不住了。
想想看吧，這個黑衣怪人那奇怪的舉止，不會說中國話，那一袋子金幣，什麼都想不起來，連身份證件都沒有……
我趕緊朝天橋跑過去。
果然，高個子的巡警試圖向他說明什麼，要查他的證件。
他站在那兒，我知道他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他皺著眉頭看著他們，沒說話。
高個子的巡警拿著一個證件跟他比劃，矮個子的巡警已經快失去耐心了，之所以還按捺著，估計也完全因為他看起來像個外國人罷了。
我趕緊走上去，堆起笑容：「這是我叔叔，我找他半天了，沒想到跟人民警察在一塊兒呢，真太謝謝您二位了。」
高個子員警認真看了看我，問：「他是老外麼？聽不懂中國話？」
我趕緊說是。
矮個子員警說：「那也沒他這樣的，老外我們見得多了，一比劃證件都知道。」
「他老年癡呆症。」我隨口說，心中順便暗爽。
高個子員警說：「是附近的居民跟我們舉報的，看他一動不動，站在這兒，還以為他要自殺呢，既然是你叔叔，又腦子不太好使，就看好嘍。」
「嗯嗯，一定一定，」我說：「給您二位添麻煩了，大雪天的，還跑出來。」
兩個員警走了，我轉過身，走了兩步，發現他還待在原地，又趴在欄杆上繼續發愣。
我真是認命了，走上去用拽的，才把他從天橋上拽下來。
「幹嘛？」居然還皺著眉頭問我，一點感激之情都沒有。
「你站一天，都不帶冷的，不帶餓的麼？」我抓了一下他的手，比冰塊還冷。
誰知他好像觸電一樣，飛快把手縮回去。
拜託，我是女孩子好不好，你害什麼羞，我真是受不了了。
「關你什麼事？」他把手放在後面，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世界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我幹嘛要從溫暖的咖啡屋裏跑出來……
我冷笑了半天，居然想不到更有力的詞語來回答。
「就關我的事。」我咬著牙說，拉住他的袖子，向Go Away走去。
走進咖啡店，把他按在暖風下麵的座位，把最外面的黑色大斗篷脫掉，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不是不冷麼，我冷笑著，扔過去一個小暖手爐，剛好在他手邊。
什麼東西能驅趕寒冷呢？我走到吧臺後面，用摩卡壺做好濃縮咖啡，澆上厚厚的巧克力漿，再加上熱乎乎的牛奶，最後附上薄薄的奶油，將巧克力粉撒在最上面，再插上兩根肉桂棒。最後從烤箱裏拿出剛烘焙好的餡餅。
我端過去重重放在桌子上：「快點吃了。」
他喝了一口，搖搖頭又放下了：「太甜了。」
「不行，」我叉著腰站在桌子旁邊：「摩卡咖啡裏面，甜的是奶油，又甜又苦的是巧克力，苦的是Espresso，這是我最喜歡的咖啡，可以帶來幸福感，非喝不可。」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我最開始理直氣壯與他對視，過一會兒就受不了了。這男人的眼神真奇怪，平常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可當他看著你的時候，那眼睛就如同深潭，好像真的可以跌進去一般。我趕緊把臉別向一邊：「快點吃，哪那麼多要求。」
他低下頭，開始吃東西，我才長噓了一口氣，趕緊轉移話題。
「喂，你今天想了一天，想到你是誰了麼？」
「沒有，我覺得……好像，好像不是我忘掉了。」他的聲音充滿了不確定。
「那是什麼？」
「或許，是我自己放棄了。」
「放棄了？」我奇怪地說：「放棄了什麼？放棄了記憶？」
「可能吧。」他又開始用他那蒼白的手虐待他的額頭了：「我不知道。」
「算了算了，別想了，」我說：「今天是北京的第一場雪，別幹沒情調的事，過來賞雪吧。」
我把他的椅子推到窗戶旁邊。
鵝毛大雪從天空中紛紛揚揚地落向地面，前赴後繼地融化掉，終於在地面上凝結住了薄薄的一層，沒有葉子的樹們，拼命地留住天上的雪花，想把自己裝扮成另外的模樣。
「有什麼可看的，明天就融化了。」他說。
「就是因為會融化，所以才要看啊。」我說。
To be continued
（四）
寂靜如水的黑夜，孤單蒼白的路燈，為濃到化不開的黑色點燃了一片微弱的光明，紛紛揚揚的雪仿佛在別的地方都不存在，只在那線光明裏飛舞。
我歪著頭欣賞它們曼妙的舞姿，這些黑暗中的舞者，它們卓越的舞姿是為誰而上演呢？如果只有我能欣賞到它們的話，它們是不是只為我一個人而存在？那我又是為誰而存在呢？
我搖搖頭，打算驅逐心中可笑的想法。我上一個男朋友如果看到我又這樣胡思亂想，肯定會用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我，然後說：「你都多大了，別學人家小孩子扮純情了。」
呵呵，不由自主笑起來，我問旁邊的黑衣人：「喂，你看過一個叫《dancer in the dark》的電影麼？………喂？」
一轉頭，發現黑衣人已經趴在窗邊睡著了。
哎，這個世界有情調的人都死光了。
我只好走到吧臺那兒，把咖啡屋的音樂關掉，然後將他座位邊的燈光調到最暗。
然後舉起雅思書，繼續看我的英文。
隱約記得，最後聽到的一句歌詞，是
Please come out from the colour of the night.
說的也是，兩天沒有好好睡覺，唯一吃過的應該是兩杯咖啡和對一個正常中年男人來說幾乎沒有的蛋糕和餡餅，在天橋上吹了一天風，然後待在窗戶旁邊看雪……我還以為這小孩穿這麼cool，肯定不是凡人呢，沒想到也會生病哪。
「你說你又不是古龍，沒事兒在天橋上扮演什麼西門吹雪呢。」
計程車上，我開始絮絮叨叨，想想啊，大清早打車去北醫三院，要花我多少血汗錢。
「什麼？」
這黑衣人平時一貫蒼白的臉頰燒得紅紅的，看上去到有點血色，他淡淡的眉毛凝在一起，平時空洞深邃的眼眸好像也有了點煙火氣，我看得心中一跳，趕緊咳嗽兩聲，轉移開目光裝作欣賞雪景：「我說你沒事發什麼燒，不是得非典了吧？」
「什麼非典？」還是一副無法領會的樣子。
「老年癡呆症。」我總結道。
「你才白癡。」這回居然聽懂了。
「司機師傅，麻煩您快點兒開，後面有一非典的，再不快點傳染了啊。」我信口開河，看完病我還想回去多睡會兒呢。
「我也想開快啊，不瞞您說，打這位上車我手裏就攥著緊急報警器呢，拉著他我這心裏就滲得慌，但是雪天路滑，再快就飄了。」
我哈哈笑起來，北京的哥就這點好，真夠給我出氣的，黑衣男人繼續歪在座位上，看到我得意的笑容，一臉又奇怪又厭惡的表情。
以我對北京醫院的熟悉程度，我自己一般是不去醫院的。
我知道通常等我掛號化驗等真看到病的時候，我的病不是好了，就是乾脆病死了。
但是黑衣男人顯然沒有我這種覺悟。
我優哉悠哉地排隊掛號的時候，他一直皺著眉頭。
我優哉悠哉地在診室門口等領班護士通知的時候，他的不耐煩已經快到達頂端了。
等好不容易叫到我們，醫生只看了他一秒鐘，就開給我們了一大把化驗單。
「需要常規血化驗，還有肝功，還有腎功能，這什麼，B超啊，我靠，還要化驗大便……幸虧不照CT，要不我這個月生活費徹底沒了。」
「你們這些人有沒有基本的職業道德，」黑衣人終於忍受不了了：「他都沒有仔細問我，怎麼知道我得什麼病！」
「喂，你什麼態度啊，我自己生病都捨不得上醫院的。」我氣乎乎地說：「對了，即使發脾氣也要說慢點，我可不是native speaker，上半句沒聽清楚。」
「我說你們這些人對自己的職業沒有絲毫尊重，也不尊重自己。」這小孩真是生病了，明顯話比平常多。
「少廢話，快點拿著這個小盒子去廁所，接點大便出來啊，然後自己拿著，別交給我。」
「我才不化驗這種白癡東西。」他轉身就朝醫院門外走，可惜轉身太急，身體明顯搖晃了一下。
「喂，我跟你說，你要走了我就不管你了。」我大聲說。
黑色的背景遲疑了一下，不過義無反顧地搖搖晃晃朝大門口走了出去。
To be continued
（五）
真走了啊。
我目瞪口呆地拿著一把單子站在化驗室門口。
我簡直是白癡，真是把腦子燒壞了，請一個陌生人吃兩天飯不說，還大清早地帶別人來我最討厭的醫院看病，然後還被像白癡一樣拋在醫院裏面。
還好來來往往的人都匆匆忙忙地擠來擠去，沒有人注意到我的白癡表情。
在這樣一個城市，本來也沒人在乎一個陌生人在幹什麼，那些總是害怕別人會嘲笑自己的才是最自作多情的人。
「沒錯，沒人會在乎陌生人，除了我這個白癡之外。」我對自己咬牙切齒地說：「愛死了活了，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把化驗單都塞進垃圾桶，氣勢洶洶地邁著正步向大門口走去。但到了大門口，眼光還是不由自主在兩邊掃了一圈，沒有人啊，跑哪兒去了。
半個小時後，我躺在溫暖的被窩裏面。
平常這個時候早就呼呼大睡了，但是今天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也無法入睡。
我把天花板上每一個花紋研究了一遍之後，決定起床洗澡，但是不論熱水冷水都無法停止我時不時就晃在眼前的畫面。
蒼白的總是虐待額頭的手指，天橋上被雪覆蓋的黑衣，空洞的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深邃明亮，燒得發紅的臉頰，搖搖晃晃的背影。
「你真是同情心氾濫，」我對自己說：「早晚會被害死的。」
「死就死吧，反正活著也沒多大意思。」我繼續勸慰自己。
給雅思班的好朋友打電話，讓人家幫我記筆記。然後穿上厚厚的外套，把一條厚毛毯塞進書包，滿腹牢騷地向醫院走去。
醫院大廳，沒有。
醫院門口，沒有。
附近的商店餐館咖啡店花店，沒有。
花壇車庫空調通風口電箱，沒有。
最後我開始透著氣孔觀察地下水道的時候，旁邊一直在發安利產品傳單的小販終於受不了了：「小姐，你真的是在找人麼？」
「……」
眼看都已經黃昏了，黑衣人好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不會真被抓到昌平篩沙子了吧，我絕望的想，又不是兩會，至於抓這麼狠麼？
好死不死的七點鐘，我精疲力盡地坐在花壇上，想想我過得無比鬱悶的一天，開始大聲喊叫。
「Mr. dean, come out! 」（院長先生，快出來。）
「Black freak, come out! 」（黑衣怪人，快出來）
「Big bat，come out!」（大蝙蝠，快出來。）
「Dark vampire, come out!」(黑暗吸血鬼，快出來。)
「……」
「別鬼叫了，中國的女孩子們一點涵養都沒有麼？」後面傳來有氣無力的聲音。
「啊，你還活著啊。」我嚇了一跳。
（這一句發不出來）
他在我身邊站住，身體輕微地搖晃了一下：「是在找我麼？」
「啊，嗯，沒錯，除了你誰還像吸血鬼，你發燒了知道麼？」
「不必同情心氾濫，我不用你管。」
「不行，我可不能眼看著一個人病死在我面前，晚上睡覺會做噩夢的。」
「我說過了，小姐，」黑衣人的眼睛眯成一條危險的細縫：「我不需要……」
我從包裏抽出那條大毛毯，把他從上到下連人帶沒說完的話一起裹在裏面。然後抱住這團大東西往前推著走：「我特別特別樂意，你就do me a favor讓我管你好了吧。」
然後在內心對自己說：我是21世紀的淑女，不跟非典+健忘症+更年期+老年癡呆症的人計較。
「喂，你到底藏在哪兒了，我找了你不下六個小時。」在計程車上我說。
包在大毯子裏的黑衣人表情有點忸怩，遲疑了一會兒說：「跟你沒關係。」
他那種罕見的臉色大大激發了我的好奇心：「到底在哪兒？」
「我在醫院裏迷路了。」他神色還是有點尷尬：「然後好像被關在一個叫cargo lift的地方，下午有個人推著一個奇怪的容器進來，我才出去。」
「cargo lift？貨梯？你被關在貨梯裏了？」
「……」
「哈哈哈，」我笑得肚子疼：「你美國農民啊，你不會開電梯門？」
他惱羞成怒地看著我，半天沒找到反駁的話。
「好了，到了，這是我家，小是小了點，不過還不錯吧？很溫馨吧？」我說。
黑衣人搖搖晃晃地走進來，帶著厭惡地瞥了一眼我滿世界的小貓小狗布娃娃們。
我聳聳肩，扶著他坐到靠近暖氣的沙發上，拿大毯子將他裹好，然後把暖氣袋灌上熱水，丟給他抱著。
我走到廚房，順便說，我的廚房是開放式的，就跟客廳連在一起。
想了想，將絞股藍和桂圓放在一起，用榨汁機榨碎，然後將桂花蜂蜜加進去，又加了小杯量的二鍋頭，放在一起燙熱，最終出現在量杯裏的是金黃色的液體。
「喝了。」我端給他：「然後睡覺去。」
「這是什麼？」一副好像我會毒死他的表情。
「我的獨家秘方，叫做安神酒，專門退燒，傳女不傳子的，知道嗎？」
這男人先用化學試驗聞硫化氫那種聞法，在杯子上空扇了扇，估計是發現味道尚可，才輕輕吮了一口，最後終於在我殺人一般的目光下喝完了。
「好了，現在睡覺去吧。」我把他從沙發上拔起來，推到臥室去。
我看著前天才剛換的床單，一邊把他放上去一邊心疼，等明天還得重新洗一遍。
幫他把靴子脫掉（現在居然還有男人穿長靴！），然後把最厚的被子蓋在上面，掖好被角。
估計是喝了我獨家密酒的緣故，黑衣男人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柔和，被他那如夜空繁星一般的眼睛看了一會兒，我覺得跟剛幹了一整瓶小二似的。（就是二鍋頭啦）
趕緊裝做去拉窗簾，嘴裏順便掩飾：「沒見過美女哪，快點去睡覺！」
這次倒罕見的沒有反駁，蠻聽話地，閉上眼睛乖乖睡著了。
我在沙發上隨便歪了兩個小時，就得去上班了。
走之前，躡手躡腳跑進臥室，翹起一塊竹地板，把裏面的存摺支票都隨身帶走。
雖然這黑衣人怎麼看都是邪惡其外無害其中，但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嘛。更何況，我為了去英國攢的這點本錢，就是我的身家性命啊，誰要想動它們，就要有從我屍體上踏過去的覺悟。
剛把存摺放進口袋，突然聽到黑衣人在床上斷斷續續地說夢話，聲音很低沉，聽不清楚。
啊，我最喜歡小說裏這種情節了，一般這時候就會聽到男主在深情呼喚女主的名字了。
我悄悄湊過去，一定有一段淒美的愛情故事，要不怎麼就放棄了記憶呢？
「一群笨蛋……格蘭芬多……扣200分！」含糊不清的呢喃聲。
@#$%%%……我滿頭黑線，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就算以前是院長也是變態，我想，哪有發燒都念念不忘給人扣分的院長呀。
（六）
等我從咖啡店回到家的時候，天照舊已經濛濛亮了。今天晚上有不少客人，有一對情侶甚至點了兩杯至尊藍山（可是一杯160的頂級咖啡哪），而且走的時候還給了我可觀的小費。沒有大蝙蝠的時候運氣就是好呀。
不知道那只暗夜吸血鬼醒了沒有？我叼著一袋剛從永和大王買來的豆漿，輕輕推門進去。我看到黑衣人依舊躺在床上，還依舊保持著昨晚的姿勢，連毛毯和被子的褶皺都一模一樣。這麼緊張的人，睡覺都不帶移動的麼？他的臉色不再通紅，看起來燒已經退了。
這時太陽升起來了，清晨的陽光仿佛忽然間透過窗簾的縫隙，照射到他臉上。我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好好觀察這男人的相貌，我最初看到他的時候，因為他雜亂的頭髮、灰白的臉色和疲憊的神情，讓我以為他是個很老的人，現在看來，估計也就是三十多歲而已。
冬季的陽光，仿佛是穿透了幾萬多白雲才播撒過來，只有光明，沒有溫暖。
這些陽光灑在黑衣人臉上，他蒼白的膚色煥發出了淡淡的光輝。我這才注意到：他的額頭光潔而飽滿；好似永遠都有散不盡的心事一般，恬淡而修長的眉毛重重地凝在一起；濃密地恰到好處的睫毛在眼瞼下麵輕微地翕動著；陡峭的鼻樑如同古羅馬雕塑一般挺拔；薄如刀削的嘴唇緊閉著，仿佛裏面掩藏著一萬個秘密，而害怕會隨時洩露一般。
這不算一個通常意義上的英俊男子，但相處的時間越長，越會發現，他自然有一種懾人心魄的魅力，仿佛月光下寂靜的深潭，又仿佛宇宙間流轉的星雲，又或者是流光溢彩的罌粟田，讓你心懷畏懼，一心想要排斥，然而又心蕩神移，流連忘返。
我正站前床前胡思亂想，準備再好好打量打量黑衣人的時候，一低頭，突然看到一雙漆黑的眸子清冷冷地看著我。「啊！」我嚇了一跳，嘴裏還叼著的一整袋熱豆漿掉下去，全部砸到了黑衣人的身上。
「大清早的，你突然睜開眼睛幹什麼，嚇人不嚇人哪！」我一邊收拾著被單，一邊抱怨。
黑衣人還裹著被城門失火殃及池魚的毛毯，用僵屍跳跳到一邊。
他顯然被我氣壞了：「你大清早站在我床前，白癡一般一動不動地看著我，你說我嚇人？」
「誰說的，」我立刻用古老的命題壓制他：「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強詞奪理。」黑衣人乾脆俐落地結束對話，開始仔細觀察黑袍子有沒有被潑到。
「你剛才嘴上咬的什麼？稀釋水泥麼，怎麼這麼粘稠？」他苦惱地擦拭黑袍子上的豆漿漬。
「白癡，連豆漿都沒喝過，你們這些傻老外果然都過著殘缺的人生。」
「豆漿？豆子磨成的麼？」黑衣人不理會我的挑釁，仔細觀察袋子裏殘餘的豆漿，還拿到鼻子邊聞了一下，我正準備對他裝神弄鬼的行為進行諷刺，他突然說：「哦，我知道了，黃豆去皮浸泡6小時，磨碎，放在坩堝裏中火熬煮，其間須一直攪拌，出鍋後用2號濾網過濾。你們中國人幹嘛吃個早飯都這麼變態。」
「誰像你們這些老外，土豆不削皮直接放鍋裏囫圇煮的，」我隨口說完，突然發覺不對：「你怎麼知道永和豆漿製作方法的？」
真夠奇怪的，要不是大學的時候曾經在永和大王做兼職，連我都未必知道永和豆漿的工序。可是這個老外剛才說的就好像他在永和大王做了一輩子廚師似的。
「觀察了一下，就知道了呀。」他不屑地說，好像那是人人都應該具有的技能。
我懶得理會他得意，問：「只有一點不對，不是放坩堝裏煮的，你說的坩堝是什麼？」
突然間黑衣人的眼神怔住了，好像想起了什麼的樣子，可是忽然間他「啊」了一聲，抱住頭蹲了下去，身體蜷在一起，好像在經受巨大的痛苦。
「怎麼了？」我嚇了一跳，把收拾好的被單扔在地上
「頭痛。」是那種強忍著痛苦的顫抖聲音。
我覺得心中仿佛電擊一般，流過一股無法抑制的柔軟。
「好了好了，沒事了，」我抱住他的頭，放在我的肩膀上，輕輕揉：「想不起來別想了，我答應一定幫你找到家，好吧？
頭痛一會兒就平息了，但是我很快發現，我滿手的豆漿都揉到他本來就不乾淨的頭髮上了。
黑衣人（滿頭黑線）：「白癡……」
我（冷汗很大滴地滴下）：「真不是故意的……」
我在大木桶裏放了滿滿一盆水，調好溫度，把牛奶浴液倒進去。
然後鄭重地把我心愛的歐萊雅洗發水拍到黑衣人手裏：「頭髮多洗幾遍，不用給我節省。」
多貴的洗發水啊，我一邊在心底流淚一邊想，但是為了能欣賞到帥哥，我犧牲了。
趁黑衣人在泡澡，我歡快地把床單、被罩、黑袍子等一大堆沾到豆漿的東西一古腦扔進洗衣機，躺在沙發上就開始眼皮打架，又一天半沒睡覺，困死我了。
我正夢到好像進入了Super Mario的世界，正拿著盆子接滿天掉下來的錢呢，忽然就聽到搶走了公主的大怪物一聲怒吼：「小姐，我的衣服呢？」
「啊，」我跳起來，左看右看：「怎麼了？」
「我剛才放在架子上的衣服呢？」
「看起來臭哄哄的，我就洗了呀。」我人畜無害地說。
「那我穿什麼？！」
「……」
「……」
我居然完全忘記考慮到這個問題。
我紮進自己的衣櫃半天，發現我的衣服他估計只能當帽子帶，只好把頭拔出來問：「衣服放在暖氣上半天就幹了，你能在澡盆裏堅持6個小時麼？」
「白癡。」咬牙切齒的聲音。
「那也不行，」我自言自語：「你總待在裏面我怎麼上廁所哪。」
「滾！」這可憐的孩子終於失去了控制……
「喂，喂，對女孩子要紳士。」我吐吐舌頭，繼續把頭紮進櫃子裏尋找。
半個小時後，這個男人終於裹著我的毛巾被，神色憤懣地被我安置在了沙發上。
我把被子也蓋到他身上，免得他再感冒，他翻翻眼睛，哼了一聲。
「這個是什麼呀？」我問他，指指他脖子上的一道奇怪的疤痕。
那是一條深刻的疤痕，橫亙在頸動脈上，以前被黑袍子的領子蓋住了，看不出來。
如果那是真的傷痕，在那個位置，稍有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是多嚴重的傷害。
我摸著那個醜陋的疤痕，渾身打了一個冷戰。
他好像也是第一次注意到這裏，仿佛又想到了什麼似的，眼睛流露出了迷離的色彩。
「別想了，會痛的。」我揉揉他的頭髮，嘿嘿，現在頭髮已經蠻幹淨了，歐萊雅就是歐萊雅。
「白癡，不許再動我的頭。」
「喂，我不叫白癡，好歹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有點禮貌好不好？」
「那你叫什麼？」
「……」
我這才發現，都認識三天了，我們都不知道對方叫什麼。
「我叫Flyinstars，」我說：「簡稱星空，初次見面，多多指教。」
「幸會，星空小姐，」他說，不過神色馬上有點黯然：「可惜我不知道我的名字。」
「沒關係，起一個就好咯。」我興致勃勃地搬來朗文字典。
瑪麗瑪利貓……瑪麗瑪利瑪麗貓……
我閉著眼睛，口中念念有詞，啪的一下翻到了J打頭的，就從這兒開始了。
「Jack？」我邊翻邊問。這可是Titanic主角的名字，You jump，I jump，多浪漫哪。
「那種罪犯才用的名字，不要。」（tips：開膛手）
「James？」007的名字啊，又紳士又酷。
但這男人聽到這名字好像聽到一只蒼蠅飛過來一樣，一副厭惡到死的眼神。
「Joanne？」這名字好像在哪兒聽過，我仔細思索。
「這是女名好不好，而且最白癡的女人才會起。」（我承認我純粹在替教授出氣……）
「Jerry？算了，這是老鼠的名字。」這回我自己否決掉了。
……
……
從J到T，當我說到「Tom」的時候，這個男人的表情好像被蠍子蜇了一下。
天底下怎麼有這麼難說話的人：「喂，Tom這名字挺好的，多親切，像鄰家大叔一樣。」
這男人彆扭了半天，說：「Turn to page 394，第一個單詞，就是它了。」
「拜託，你有點專業精神好不好，要萬一是bullshit你別後悔啊。」
「Turn to page 394！」
惡狠狠的聲音加威脅的眼神，我只好無奈的翻到394頁。
「Professor？」
「什麼？」
「394頁第一個單詞是Professor啊，哪有人拿教授當名字的，換一個。」
「我覺得這個單詞，好像很熟悉……」他用手托著額頭，又要陷入沉思。
我趕緊打斷：「算了算了，Professor就Professor吧，別想了。」「教授同學，我要去上課了，你窩在沙發上好好玩吧。」
「你不要命了，」黑色的眼睛斜睨了一下我：「你有兩天沒睡覺了吧，快點睡覺。」
「不睡，」我說：「生命誠可貴，金錢價更高。我花了錢上課的，哪能不去聽。」
「白癡，世界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好像在斟酌字句。
「我這種庸俗的人，」我好整以暇替他說完：「我就是這種，視糞土為金錢的人哪。」
「去睡覺！」顯然不打算跟我繼續啰嗦，黑色的眼睛上挑著，發出威脅的光芒。
「嘿嘿，」我不懷好意的笑起來：「幹嘛，你要暴力脅迫我就範哪，我告訴你噢，不怕毛毯掉下來走光的話，有種你就站起來。」
「……」
「非要站起來的話，記得拉窗簾噢。」我邊笑著邊拿著書包帶上門。
----to be continued
（七）
晚上下課，我冒著北京一如既往的大風用如魔似幻般的速度沖向咖啡店。
咖啡店的門口陰沉沉矗立著一幢黑色雕塑……
不就是大開著落地窗然後把某個人一絲不掛包毯子裏扔在沙發上，至於千裏追殺我麼。
「Professor，衣服幹了啊。」我打著哈哈說，一邊飛快推門進去。
他哼了一聲，尾隨進來，一聲不吭地坐在邊角的位置上。
貓姐把我拉到一邊：「這誰呀？在門口站半天了，嚇得我都不敢出門。」
「一個大半夜常來的熟客，」我陰險地笑：「其實除了腦子不太好用之外沒什麼。」
「那我走了啊，」貓姐又不放心地問一句：「你一個人沒事吧？」
「沒事沒事，放心吧。」我說。
我發現貓姐走的時候，繞了好大一個圈子繞開了黑衣人的桌子，才走到門口。
某些人難道真是天生在額頭上標明「生人勿近」的麼？
「你跑來幹嘛？今天我可不會再請你喝咖啡，我沒錢了。」我邊在暖氣邊烤手邊說。
教授同志不做聲，在咖啡店裏表演乾坤挪移大法，把一整條沙發拖到吧臺後面，然後把靠枕都挪到一頭，從身後的書包裏拿出小毯子扔在上面。
「你搞什麼行為藝術呢？」我打了個哈欠：「下麵你是不是要銜草結環燕子築巢了？」
黑衣人努力理解了一下我的chinglish，不過很快放棄了，言簡意賅地命令我：「去睡覺。」
「我要看店呢，」我不滿地說：「我不工作你養我呀！」
「我替你看。」語氣是完全的肯定句。
「喂喂，電梯都不會用的男人，咖啡機被你玩炸了我可陪不起。」
黑衣人正從書架上拿「咖啡製作流程」「花式咖啡大全」之類的書籍，聽到我還在那裏絮絮叨叨，兩只眼睛眯成危險的一條縫，舉步就向我走過來。
「你要幹嘛？」我做雙手抓住領口狀，向後退：「再過來我喊人了啊。」
他二話不說，我發現自己瞬間就被橫抱過來，被用最粗暴的扔麻袋的手法扔到沙發上，然後還沒來得及抗議，一個毯子就從天而降，把我罩在裏面。
本來還想蹦起來跟這種忽視我人身自由的人好好理論一番，可惜腦袋剛一挨上枕頭，就不由自主進入了夢鄉。
我實在是太困了。
一宿無夢，本來我是那種有一點聲音都無法入睡的人，更別提有陌生人在旁邊了。
可是這一晚上居然睡得酣暢淋漓，一睜眼，天都已經微亮了。
啊，我從吧臺上面探出睡成雞窩的腦袋，看到了最驚恐的畫面。
一臉嚴肅的教授同學，居然正給我們咖啡店最大的黃金主顧，衛先生，一個巨有錢的對咖啡極有鑒賞力的世家子弟端過去一杯花式咖啡。
據說這位少爺在南美有巨大的咖啡園，可是北京圈內赫赫有名的人物。
要知道，貓姐的手藝也是得到了這位神人的嘉許才得以在圈內小有名氣的。
最最關鍵問題是……
黑衣人端過去的咖啡，連我這樣「資深」的調酒師都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東西。
天，我可以想像第二天的頭版頭條了，暗夜咖啡館傳說：神秘黑衣人毒殺億萬富翁？
「你調得什麼啊？」等他走回來，我拉住他的袖子使勁問。
「Cappuccino咯，這位客人說他心情不好，讓我給他上一杯有甜味的咖啡。」
「Cappuccino就是Espresso上面打上鮮奶泡，是最簡單的花式了，可你端過去得是什麼？」
「小姐，如果全部都按照書上說得去做，那是對人類智商的侮辱，難道你不應該根據顧客心情不同而做出相對應的東西麼？既然他心情不好，我就在裏面添加了定量的加利安諾甜酒（Galliano）來增加香味，還有，玉桂粉性情溫和，可以緩解悲傷，我也加了一些。再加上少許檸檬片和一點糖來中和Espresso的苦味，有什麼不對麼？」
我發現這男人平常話少到令人髮指的程度，但一說起來知識方面的東西就口若懸河。但現在我沒心情對他的原創精神發表任何評論。世界上居然有這種人，第一次調花式咖啡就敢不按書上的來！而且還敢自信滿滿的直接端給別人喝。
看著衛先生已經將咖啡舉到嘴邊，我無力地閉上眼睛，完了，這回肯定要被貓姐罵死了。只有這個Professor還一臉無害地繼續興致勃勃地翻看咖啡書。
「咦？」
我聽到了一聲輕輕的驚歎，趕忙將眼皮撐起一條小縫。
「這是什麼咖啡？」
「Cappuccino。」Professor表示禮貌地抬一下頭，然後又將視線拉回到一本《高難度咖啡拉花》上。
「呵呵，」衛先生笑了：「我倒沒喝過這種Cappuccino。」
顯然衛先生是想聽聽這種新花式的調配方法，一般來說這時候任何咖啡師都會開始口若懸河的炫耀自己的新發明了。但是顯然他沒能得到任何回應，我歎口氣，不是問句，別指望奇怪的Professor會有回答。
趕緊從包包裏摸出小鏡子，把頭發攏一攏，儘量不為人知地從吧臺旁邊滑出去。
哎，短短一個晚上，我就從咖啡師降格為女招待了，什麼世界呀！
「星空，原來你在啊。」衛先生笑笑地說：「這位是？」
「是我們剛來的臨時工，」我趕緊說：「不好意思，讓您見笑了，我重新給您上一杯Cappuccino。」
「沒事，非常好，我好久沒喝過這樣的Cappuccino了，又苦澀又美麗，還有淡淡的微醺，很像愛情，對吧？它讓我回想起了很多往事。」
……
「您喜歡就好。」我想了半天，不知道說什麼。
「貓貓也太不夠意思了，挖來這麼好的咖啡師，居然都不通知我。」
衛先生的臉上是裝出來的慍怒，像他這種人物，別指望能從臉上看出真實的表情。
我尷尬地笑了笑，接過一遝子小費，還是不知道說什麼好。
「喂。」等衛先生走後，我怒氣衝衝地把鈔票拍到已經看到第八本書的黑衣人的面前。
「Call me Professor！」頭都沒有抬起來。
無視他的要求，我氣哼哼地說：「你早就會調酒對不對？」
「不會，這是第一次。」
「不可能，你就好好騙我吧。」
他臉上的線條瞬間變得堅硬：「你是在懷疑我說的話麼，星空小姐？」
「……」我發現我的氣勢跟某些人根本不在一個數量級上。
想道歉，也不好意思承認，我嘀咕了一會兒，無趣地開始翻單詞書。
看了一會兒，肚子就咕咕叫起來，發現昨天我也沒怎麼吃飯。
不過蛋糕架在黑衣男人那邊，想到那張怒氣衝衝的臉，磨蹭，磨蹭。
啪的一聲，我發現桌子上放了一杯果粥。
3/4的牛奶，1/4的燕麥，還有蘋果丁，桔子丁和葡萄乾。
嘗了一口，很好吃。
這種類型的水果燕麥粥我做過，總是感覺吃起來很生硬，但是，為蝦米手裏的這杯看起來珠聯璧合水乳交融聶：「你放了什麼？」
「哈密瓜汁，10毫升。」
對哦，放上哈密瓜汁來調節水果和牛奶會好很多吧。
我已經沒有了什麼別的想法了，人和人的智商怎麼能差這麼大呢，上天太不公平了。
「不好吃麼？怎麼不動。」
「哦。」我趕緊三下兩下扒完了：「哎，那個，Professor，剛才對不起，我不是……」
「沒關係，」他的嘴角突然勾起一個弧度：「我不和青少年癡呆症計較。」
Ps：這個果粥確實很好吃，又美容，mm們可以嘗試。燕麥片含VB，牛奶含鈣，水果又含VC，一般加蘋果丁、香蕉丁和哈密瓜丁比較好，還可以嘗試草莓和獼猴桃之類。
（八）
嗯嗯，我必須承認，在某個動盪的平安夜之後，我的生活和事業都有了巨大的改變。
首先，這個奇怪的Professor已經莫名其妙地成了我的房客。
最初我是毫不猶豫打算他睡沙發我睡床的，我可不是那種溫柔的女生，處處委屈自己讓著男人，嗯嗯，我甚至承認我有輕微的女權主義傾向。
但是這黑衣人躺在沙發上，居然腳脖子往後都只能懸空的。
「你沒事長那麼高幹什麼，」我苦惱地說：「知不知道男生長1.65是對心臟負荷來說最好的身高啊，你看看你，嚴重超標，長得太不環保了。」
他白了我一眼，懶得搭理我，把腿蜷在一起睡。
「算了算了，臥室讓給你了。」我氣急敗壞地說。
這人倒不跟我客氣，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抱著毯子就進去了。
我一個人睡在暖氣明顯供應不足的客廳，氣得翻山倒海，內心在不住嘶喊-----
憑什麼啊，憑什麼啊，這是我自己的家，我每個月要交那麼多錢，憑什麼我睡沙發！
哎？我靈機一動，當年梁山伯和祝英臺怎麼弄得來著？
英明睿智的中國人怎麼能被男女授受不親的問題難住哪。
「喂，Professor，」我端著一大碗公的水，放到雙人床的中間：「看好了，這碗水放中間，晚上誰要碰灑了，第二天就要在下班晚高峰的時候，到四環中間喊我是豬！」
Professor白了我一眼，你說這麼好看的黑眼睛，老翻來翻去幹啥米。
「喂喂，」我用激將法：「你是不是不敢啊？怕抵擋不住我的誘惑？」
黑衣人很挑釁地從上到下審視了我一遍：「OK，Miss Pig。」
我抱著小布熊美滋滋地睡到床上，半天才反應過來，靠！丫占我便宜。
其次，說到我的「事業」問題。（雖然只是兼職啦）
由於衛先生的強烈推薦，貓姐居然聘任Professor為Go Away的頭牌咖啡師。
不過這個有性格的咖啡師拒絕白天坐班，而只在夜間營業時間掛牌上崗。
慢慢的，現在全北京的咖啡愛好者們都知道，櫻花西街有了世界一流的神秘咖啡大師。該人總是穿一身如同暗夜吸血鬼一般的黑袍子，而且最奇特的是，他的名字叫Professor。現在這身裝束成了北京Coffee Fans的時尚裝，經常能看到一堆奇裝異服的人半夜三更坐在咖啡館外面的臺階上拿號等牌子。
而我呢？本來堂堂的女咖啡師，現在淪落到去烤糕點和當waitress。
每當我看到這Professor都不用量杯，從罐子裏想隨手倒出幾毫升就是幾毫升，就感覺到無名肝火上升。靠，他以為他是張秉貴爺爺啊，還拿糖「一抓准」、算賬「一口清」勒！要不要我也在王府井百貨門口給他豎一銅像？
「喂喂，真應該給你評一勞動模範，三八紅旗手。」我滿腹醋意絮絮叨叨。
黑衣人已經對我花樣百出的中式英語徹底免疫，對我所有的來路不明的單詞只用一個簡短的名詞回答：「豬！」
不知底細的可憐Coffee Fans對他調出來的東西圍追尾隨，紛紛猜測他在哪里學到的配方。
只有我知道，一般來說，那也都是他隨手調出來的試驗品。
不過，慢慢的，我對「上天的不公」也不再計較了。
有一次，他調出了一種鮮紅的像火焰燃燒一般的酒，我問他是什麼？他隨口說火焰威士卡。
「哎？這不就是第一次我們倆見面的時候你點的東西麼？原來世界上真有這種花式？」我拿起來嘗了一口，好辣，這奇怪的酒裏面好像加了胡椒：「喂，你謀殺呀？」
但是Professor不理會我的指控，他眼睛裏又彌漫出那種迷離的色彩，我一看就知道這小孩又在找死了，他喃喃地說：「這種酒，我以前就喝過麼？」
還沒等我阻止，他就痛呼一聲，雙手狠狠拉著自己的頭髮，我嚇了一跳，趕緊扶住他。
這次的頭痛好像比哪次來得都嚴重，我覺得要不是他過人的自製力，可能當場就會暈過去。
事情就是這樣，每當Professor想起什麼的時候，他的頭痛就會愈演愈烈。
雖然我可以抱著他的肩膀，但卻愛莫能助，完全無法分擔。唯一能做的就是每當好像要出現什麼，就趕緊插科打諢，逗他鄙視我或者惹他生氣，不讓他胡思亂想。
有時偶爾透過領口，看到那個恐怖的傷口，我會突然打一個寒顫。
我覺得我寧可希望他沒有這麼出眾的才華，而能有一個平安幸福的人生。
這個男人的過去，是什麼樣的呢？
倒不是完全不好奇，但我從來沒有試圖去瞭解他。
童話故事不都是這麼說麼？女人總是對男人有過分的好奇，貪心地想知道所有的一切。
然而，當她知道了他的過去的時候，通常也失去了他的未來。
我是個現實的人，所以最珍視的永遠都是現在。
每當Professor的頭痛無法緩解的時候，我就知道最根本的解決之道是幫他找到家。
雖然他表現得並不熱衷，但從眼神可以看出來，他還是十分期待的。
誰會希望自己流落他鄉，而不是在溫暖的家裏得享天倫？
即使像Professor這樣外表冷酷的人，每當看到貓姐和她老公孩子一起歡笑的時候，我總覺得從他的眼睛裏閃過無法抑制的渴慕，雖然那種表情通常轉瞬即逝。
像他這樣的年紀的人，一定有老婆孩子了吧，我想，從他這樣中世紀的氣質來看，根本不像一個現代小家庭教育出來的，說不定會有一個碩大的家族呢！
一定要幫他找到家呀。
有一次我約雅思口語課老師來咖啡館玩，經過我們共同判定，他的口音是非常正宗的Oxford accent。不過那也不一定意味他就住在Oxford，但最起碼，他應該是英國人。依據他對蘇格蘭傳統的瞭解，說不定他還是個蘇格蘭人。比如，那種他貌似以前就經常喝到的火焰威士卡，怎麼看都有很濃重的蘇格蘭風格。
我看了看我愛丁堡大學的MA錄取通知書，覺得冥冥之中必有天意。
（tips：嘿嘿，Edinburgh是蘇格蘭首府哪，JKR貌似住那兒。）
想想啊，要是萬一他真是蘇格蘭人，那也太搞笑了。
有一次，我從一個英國佬那裏弄來了一個蘇格蘭男人節慶穿的花裙，逼他給我穿上秀一秀。
結果被他拿著方糖罐在腦袋上敲了大大一個包，什麼嘛，真是小氣的男人。儘管如此，Professor並沒有拒絕跟我一起去英國大使館試一試（我就說他還是想家的麼），但讓大蝙蝠同學無奈的是，他不得不把那件黑袍子從身上扒拉了下來。
因為顯然，他穿成那一副吸血鬼模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我公安幹警和明察秋毫英明睿智的我城管在他靠近三裏屯（使館街在那兒）800米之外就要求查他的證件了。
所以即使百般不情願，Professor還是被我拉到商場買了一身「正常」的衣服。
挑衣服的時候，這男人的眼神總往黑色系上面瞟，不過，誰讓他完全不打算跟售貨小姐交流呢？所以說，最後作主的完全是我。聶哈哈哈，我按照我「絕佳」的品味將他打扮了一番。
白色粗線套頭毛衣，寬寬松松的藍色牛仔褲，登山跑鞋。
在他的強烈要求下，總算買了件深灰色的簡約款風衣。
我用黑色碎花的手絹把他那頭永遠亂七八糟的頭髮紮在了後面。
雖然我知道以他的身材，穿深色系的西裝肯定更好看，不過西裝這個東西嘛，沒有一兩萬哪能買到能穿的呀，我們倆現在就是標準的城市貧民，還是休閒一點好。再加上我也不喜歡他穿太多黑色的衣服，那些衣服讓人看起來莫名其妙地很想心疼。
不過即使如此，打這男人從試衣間裏出來，我和售貨小姐就沒能管住自己的眼神。
「喂，你有自虐癖啊，」我說：「明明挺帥的，幹嘛老把自己打扮成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模樣。」
「你再多啰嗦一句，我就不穿了。」這男人好像渾身不舒服，完全無法適應的樣子。
靠，還威脅我。
我抱著他換下來的衣服，跑得飛快：「衣服在我這，有本事你丫就裸奔！」
因為完全無法確認身份的緣故，英國大使館委婉表達了會幫助我們尋找線索，但目前還是愛莫能助，我報告了住址，剩下的就只有等待消息了。
我順便也在英國最大的尋人網站上發佈了告示，等待有人找上門來。
但是經過了一個月時間，我Email裏的回復也寥寥無幾，即便是有也都是完全找錯的。
這個人，好像在英國根本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似的。
Ps：我特別喜歡男生穿粗線套頭毛衣，特別是那種灰白色的。
（九）
不能不說，雖然大蝙蝠的出現給我添了無數的麻煩，但最起碼，有一個好處的切切實實顯而易見的。比如說：原先我非常怵的雅思聽力和口語，現在一點都不怕了，每天聽他那個大鼻子裏冒出的飽含著鼻音的「聽力訓練」讓我對澳大利亞印巴英語都不再頭疼，每天上演的九品芝麻官一般的鬥嘴讓我的口語怎一個frequent了得！
所以說，到2月份，我的雅思考試結束的時候，我一點擔心的情緒都沒有。天，在每天這種高強度鍛煉之下，不得8分我就要向考試中心上訴復審了。
於是，我早早地就紮進第三極（一個大書城）的旅遊留學書架裏，決定在幾份有條件offer裏挑選我的真命天子。這Professor就是個標準的宅男，每天不是窩在家看書，就是窩在咖啡店擺弄瓶瓶罐罐，好不容易我才把他拉出來透透空氣。
第三極的五層電梯對面是一個巨大的宣傳書架，不但擺著《哈利波特》1-7中英文版的所有書籍、電影和遊戲，而且還有一個巨大的電視，在迴圈播放哈5的片花。我從來不看這些小兒科的書和電影，不對，哈1的電影我倒看過，那3個小孩胖嘟嘟的都挺可愛，不過據說長大就不好玩了。真奇怪有那麼多年齡很大的人還追這部書，難道這是社會幼齡化的前兆？
我正一臉不屑地大踏步路過該書架，沒想到Professor倒在那裏停留了下來。
他又用那種若有所思的目光看著迴圈播放電影的大螢幕，說實話，我現在就害怕他這種目光。
「幹嘛呀？」我扯他的袖子：「你怎麼喜歡這種東西，我本來對你的智商還挺欽佩的呢？」
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但是眼光還是被大螢幕吸引走了，上面一個中年男人正在介紹巫師的服裝是怎麼設計出來的。
「走啦！」我拖著他走向六層，眼角的餘光好像看到螢幕裏有一個光怪陸離的大廳，一排長長的桌子後面，坐著一個全身黑色表情陰鬱的中年人。不過Professor並沒有看到這個畫面，他被我扯上電梯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現在正對我怒目而視呢。
「咖啡店為什麼叫Go Away呢？」
有一天夜晚，值班的時候，Professor突然問我。他正在用他的手校準每個量杯，按他的說法，我們量杯的刻度不准確。（我們是做咖啡，又不是做化學試驗！！）
「好像跟貓姐年輕的時候，在英國的一段戀情有關。」我回答：「但她並沒有詳細告訴我。」
其實我在撒謊，我知道全部的內容，最起碼，是貓姐所說的全部內容。
貓姐年輕的時候去英國留學，愛上了一個英俊的調酒師，那個調酒師最擅長的是調一種叫做Go Away的cocktail，不過有一天，如同他的酒一樣，他真的離開了。貓姐再也沒有找到他，我甚至無法確認，她開這家咖啡店，是不是還抱著如果那個人來到中國，來到北京，還能找到她的心理。即使她已經嫁為人婦，還是無法停止這樣的幻想。
我就永遠不會有這方面的困擾，我從未愛上過誰，從來沒有嘗試過那種要命感情的滋味。或許會有好感，或許待在一起時間長了還會習慣，但我從來沒有那樣一種想法：這輩子非誰不可。
好像能看穿我的思索似的，Professor突然問我：「那你呢？如果我沒記錯，你24歲了吧，為什麼你一個人待在北京，不和父母在一起，也不戀愛？」
這個人今天可奇怪了，怎麼這麼多話，我向吧臺瞄了一眼，看到了好幾個空杯子，哼，果然如此，某些人又拿自己當實驗品喝了好幾種新調的cocktail，而且還都是用伏特加當基酒的。
「別拿我跟某些沒有魅力的人比，」我朝吧臺看去，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白眼：「我談過好多個男朋友，加起來都能編一個加強排了。」
「那現在為什麼一個人？」
「因為我厭倦了，我從來都沒有死心踏地愛上誰，就是好玩。」我歎口氣說。
停了停，他又問：「為什麼不和父母在一起？」
人喝多了就是煩，這麼多問題，以為自己查戶口呀，不過黑漆漆的夜晚，聊聊天也不錯。
「他們總對我管東管西，小時候管我上學考多少分，考不到就揍我；後來又管我讀什麼大學，我讀的大學沒有鄰居的好就罵我不爭氣；再後來還管我交男朋友，嫌我不帶一個年少多金的回去；煩都煩死了，我才不要跟他們生活在一起。」我嘟著嘴說。
「被寵壞的白癡。」Professor輕輕地說，不再理會我。
「切，」我說：「我也期待能有一場驚天動地的偉大愛情呀，如果世界上真有一個我理想中的男人，我倒願意為他付出一切，不過估計那樣的男人早就死光了。」
半天沒有聲響，然後我聽到Professor說——
「你永遠不會遇到的，因為你沒有愛別人的能力。」
我愣住了。
很多年前，我和初戀男友提出分手，他很震驚，我只是有點不好意思。
他朝我吼：「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驚天動地的愛情，你現實一點好不好！」
其實我倒也不是非要驚天動地的愛情，只不過反正不驚天動地，那也不一定非他不可。
我換了一段又一段的感情，流連在一個又一個人的身側。
這一個，不合適，那一個，也不合適，仿佛我理想當中的對象真的不存在。
從來沒有考慮過，是我的問題，我沒有能力付出愛。
可是，這個男人怎麼可以，怎麼能夠如此輕易的語氣指責我呢？
在這個燈紅酒綠的城市，還不是每個人都一樣！把自己裏三層外三層的包裹起來悲歎孤單，然後從來不付出絲毫心力去瞭解別人在想什麼。還不是每個人都一樣！在前途和金錢上來來回回比較，最後和一個人結婚，不是因為算計就是因為習慣。還不是每個人都一樣！在和自己和戀人卿卿我我的時候，從來不拒絕來自其他人的誘惑，仿佛隨時都可以拿起行李走向下一個月臺。然後還要抱怨上天的不公，沒有給我們如意郎君和新娘。
所有人都是這樣。
他有什麼理由，拿什麼立場，他憑什麼指責我。
我愣了足有半天，才組織出一番話打算去反駁，但是發現Professor已經趴在吧臺上睡著了。
我的怒氣仿佛突然憋在了胸口，無法發洩出來。
該死的伏特加，我看到吧臺上還放著最後一杯雞尾酒，拿來一飲而盡。
這杯不是什麼實驗品，是瑪格麗特（Margarita），常去酒吧的人都知道這種著名的cocktail，拿龍舌蘭酒、青檸汁和橙皮酒放進搖酒器中，搖勻後濾入掛有鹽霜的酒杯，然後再拿同樣蘸取鹽汁的青檸片掛在杯邊。喝起來苦澀中帶著甘甜，表示對已故戀人的思念。
Professor調出了一大堆酒，別的都喝掉了，但只有這杯，放在吧臺上一動也沒動。
音響裏放著的是貓姐拿過來的一張新CD，一個不熟識的女歌手在淺唱低吟：
愛的十二句/月光下說的「我愛你」/「為什麼」是個永遠的謎/說了「再見」心還在這裏/親愛的」你想不想聽/「別哭」這句話真甜蜜/「我忘了」三個字要人命/「如果有一天」他說得詩情畫意/誰也擋不住「想念你」/愛情裏有12句/聽過的人全世界有幾百億/然後學會說「我恨你」/「你快樂麼」是用來分手的武器/「今天去哪」日子越來越無趣/「再說吧」我和你。
幹嘛，幹嘛都要提醒我，我的生活有多麼無可救藥！
我是個快樂的人，我是個隨時隨地都快樂的人。
我最不愛喝這種悲悲戚戚的酒，也不愛聽悲悲戚戚的歌。
我討厭裝腔作勢感懷人生，討厭為賦新詩強說愁。
我就想沒心沒肺地過一輩子，你管得著麼！真該死！
哼，沒什麼能讓我悲傷得過一晚上。
恐怕你還不知道吧，像我這種人，越悲傷的時候，臉上的開心越濃呢！
我的嘴邊漾起一絲微笑來，努力地在CD盒裏翻來找去。
Ps:附錄一段margarita的故事。
這款雞尾酒曾經是1949年全美雞尾酒大賽的冠軍，它的創造者是洛杉機的簡?杜雷薩，瑪格麗特是他已故戀人的名字。在1926年，簡?杜雷薩和他的戀人外出打獵，瑪格麗特不幸中流彈身亡。簡?杜雷薩從此鬱鬱寡歡，為了紀念愛人，將自己的獲獎作品以她的名字命名。而調製這種酒需要加鹽，據說也是因為瑪格麗特生前特別喜歡吃鹹的東西。
（十）
清晨，趴在吧臺上宿醉未醒的Professor被我用超大音量的電子鞭炮叫醒。
劈哩叭啦一陣響之後，他從吧臺旁蹦起來，不知道從哪兒抓了根筷子，神色緊張地指著喇叭的位置。這大蝙蝠，不知道夢裏又在哪兒神遊呢！
我笑嘻嘻地看著他，音響裏已經亂鬧起來。
恭喜恭喜中國年
五穀豐登笑開顏
歡樂歡樂中國年
紅紅火火到永遠
「嘿嘿，」我笑著伸出手：「春節快到了哦，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Professor拿筷子不客氣地打算敲我的手，還好被機智勇敢的我躲開了。
「喂喂，」我說：「你知不知道入鄉隨俗啊，來到我們中國，就要過中國年啊！」
在我的中國式英語的荼毒下，好半天，Professor才理解了春節和紅包的含義。
他難以理解地看著我說：「哪有人把錢包在紙裏面當禮物的？」
「我們中國人就這麼實在，」我坐在吧臺上一搖一晃：「誰像你們這些老外，一個賽一個虛偽。你們這些資產階級，馬克思他老人家怎麼說得來著？一出生每個毛孔都流著血和骯髒的東西。」
不管Professor多麼的不屑一顧+百般阻撓，我都決定一定要用「痛宰」他的方法來彌補我一個晚上的失落。於是，在過年前，也就是說，貓姐給我們倆一人塞了一個大紅包的晚上，我當機立斷把他拉到超市去shopping。
啊啊，購物的感覺就是愉快，在買了大包小包不下幾十公斤的東西之後，所有的不快樂都飛上雲霄了。Professor一臉怒氣地跟在我後面，他的身上被我掛上了十幾個各色各樣的塑膠袋，正像一座山一樣緩慢的挪動著。
我一邊壞笑著，一邊相對而言飛速的移動，以免他把某幾個袋子又掛回我手上。
剛好到一個馬路邊，我正跑著通過路口，抱著得一大桶各式各樣的小零食掉到地上，我剛把它們收拾起來，一抬頭，在天上，我居然看到了——
看到了好幾個人騎著掃帚在飛！
搞笑呢？沒聽說今天北京上空有特技表演呀！我仔細眨了眨眼睛，他們又不見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很近的地方傳來刺耳的喇叭聲和生銹的刹車聲——
我一轉頭，發現近在咫尺的地方，一輛巨大的卡車正飛馳過來。
司機已經在刹車，但不知道為什麼，速度一點都沒有減下來。
該死，就在我盯著雲端看得時候，不知不覺，路口已經轉紅燈了。
不會吧，我才24歲，死於一時眼花看到幾個人在空中騎掃帚？
靠，這也太不體面了吧。
正在我腦中飛速滑過千百個歎息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一聲像咒語一般的斷喝。
隨著巨大的刹車聲，那輛卡車突然停在我面前。
我一轉頭，看到Professor還站在馬路一邊，他正用奇怪的姿勢拿著一根細長的巧克力棒，巧克力棒的一端竟然指著那輛卡車。
卡車司機把頭伸出窗戶，用能想到的所有辭彙——有病啊找死啊沒長眼睛啊——之類的罵我，明顯因為我他幾乎已經把頭撞到了擋風玻璃上。
但是我根本沒空回應，Professor自從做了那個奇怪的動作之後，先是抱著頭蹲了下去，後來幾乎暈倒在了馬路邊。
天知道我是怎麼把他和那一堆袋子一起弄回來的，為了減少負擔，我甚至把幾袋子的零食分給了路邊的乞丐。
Professor這次的頭痛不同往常，不但持續了好幾天，而且還發了陣陣低燒。
他總是進入半昏迷的睡眠，好不容易醒了看起來也迷迷糊糊的。
我想把他拖到醫院去，可他怎麼也不同意，這小孩倔強起來可真夠嗆。
我只好陪在旁邊，幫他換毛巾和水袋，並給他服用阿司匹林等退燒安神的常規藥品。
到了上班的時間，Professor沒有挽留，但我離開床邊的時候，發現他一只手緊緊拉著被單。
我只好跟貓姐請假，繼續陪在床邊，拉著他的手，看他入睡。
我捂著他那雙什麼時候都一貫冰冷的手，向上面輕輕呵著氣，他熟睡的臉上竟然浮現出一絲微笑，那種很輕鬆自然的微笑，我從未在他的臉龐上看見過。
想起他奇怪的出現，某些方面無比的白癡，某些方面又有超凡脫俗的智商，難以理解的失憶和頭痛，脖子上的疤痕，還有最後，他拿著巧克力棒指著卡車的表情。
我無法抑制地感到一陣寒意。
這個男人，恐怕根本不屬於我的世界。
「就讓日子這樣下去，好不好？」我把他的手放在額頭上說。
我無法確認，這是不是愛情，但是不管是什麼，請讓它繼續下去吧。
只要繼續下去就好。
還好，在我的悉心照顧下。到了大年二十八的時候，Professor基本康復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總覺得康復後的Professor跟以前有什麼不同。
最起碼他沒有再沒事兒就惡聲惡氣地罵我白癡或者豬。
可能是病還沒有好吧，我想，等哪天恢復活力了，肯定還跟以前一樣。
因為要過年的緣故，人們都忙著回家和走親戚，咖啡店不如平時紅火。
但這兩天，總有一個，怎麼形容呢，應該算是很獨特的客人坐在裏面。
他看上去是個中國人，但沒有一點中國人的做派, 穿著考究的西裝，每個細節都很完美，雖然表情很溫和，但是渾身散發著一種跟Professor絕然不同的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氣質。
一般來說，他就要一杯什麼都不加的Espresso，然後坐在窗邊看報紙。
但我總覺得，他的眼神好像可以從報紙那邊透過來，仔細地打量我和Professor。
也許又是我的錯覺吧，反正Professor好像沒發現什麼的樣子。
他正靠在籐椅上，蓋著我給他買的小毯子，津津有味地看一本有關介紹中藥的書呢。
「喂，喂，過年別窩在家裏了，明天我們出去玩好不好？」我搖他的椅子。
「想去哪兒？」黑色的眼睛很安靜。
「去遊樂園吧，我好久沒坐旋轉木馬了。」我繼續搖。
「好啊。」居然很爽快地答應了，然後又把目光轉回書上去。
哎?居然對我真正要暗示的內容沒有反應，我接著搖：「去遊樂園需要錢的呀，把錢包交出來。」
「前天你說要交房租的時候，我不是把薪水全都給你了麼？」他抬起頭，很無辜地看著我：「而且，店主小姐給我的紅包也都被你拿去買叫年貨的東西了」。
「……」
對哦，都被我花了呀。
Professor的嘴邊又勾起一抹好看的微笑，靠，居然嘲笑我。
正當我蔫得像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時，那邊的獨特顧客要點一杯本店的招牌：Black Cat。
其實說是招牌，這種咖啡材料相當簡單，只不過是咖啡和奶泡而已。但是複雜的是，需要在奶泡的最上面，用巧克力粉拉出一個黑貓的形狀來。總得來說，是一種華而不實的咖啡，一般小女孩去點的比較多。
我拍了拍Professor的椅子：「去活動活動吧，我拉不好那個花。」
Professor給了我一個「你就懶吧」的眼神，到吧臺上去舒展筋骨了。
Professor把咖啡端到顧客桌前的時候，我總感覺那個人眼睛裏有一絲嘲諷。
不過他的下個動作馬上讓我抵消了所有對他的不快。
「果然是大師水準，」那個人邊抿了一口邊拿出一遝小費，拍在桌子上：「Mr. Professor，除夕快樂。」
等他走了之後，我歡快地搶過小費，哈哈，真是要什麼來什麼，要什麼來什麼呀。
轉眼間，去遊樂園的錢就出來了，我親吻了一下親愛的人民幣，世界真是太美好了。
然後，在Professor還沒來得及譴責我拜金主義之前，飛快地放進了我自己的錢包。
我完全忘記了那人最後那句奇怪的中文——除夕快樂。第二天才是除夕呢，要拜年的話，也是說新年快樂更正常一些吧。
不過，管它呢。
（十一）
除夕那天，我玩得高興極了。
為了把門票錢的利用到最高，我幾乎把遊樂園中能坐的專案都坐了。
從過山車上下來的時候，被顛得七暈八素的我幾乎掛在Professor的肩膀上。
他對我們女生一邊熱衷於坐驚險刺激的專案一邊大呼小叫的行為非常不理解：「既然害怕的話，幹嘛還非坐不可呢？」
「笨蛋，」我說：「女人就喜歡危險的東西呀，沒聽說過男的不壞女的不愛麼？說起來，教授同學你也很有吸引女人的潛質哪！」
Professor這兩天出奇地好脾氣，罵了我一句白癡了事，要是平常，肯定會把我從他肩膀上扒拉下來。
等到去坐我最心愛的旋轉木馬的時候，天色已經快黑了。
不過我和Professor碰到了好運氣，工作人員說，我們是2007年最後一對坐旋轉木馬的人，所以每人都可以去領一個銀質的小掛件當紀念品。
旋轉木馬真是我的幸運專案，我樂顛顛地拽著Professor跟人家去了。
那些贈品小掛件中銀質的字母做得最為精緻，很好看的羅馬體上面還鑲著亮閃閃的水鑽。我領了我真名的首字母V，Professor對這些小掛件不感興趣，我就幫他領了S。出了營業部，Professor問我幹嘛選S，我哈哈笑著說：「真笨，你沒看S上面鑲的水鑽最多呀！」
Professor用無可救藥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該玩的都玩了，現在該回家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這個男人說出回家這個詞的時候，我的心裏流過一絲溫暖。
我從後面抱住他，笑著說：「還有最後一項呢，我要坐摩天輪看北京夜景。」
Professor無奈地說：「沒聽人家說要關門了麼？」
「那我們動作就要快點呀！」我拉著他飛速向摩天輪跑去。
本來摩天輪已經關閉了，但是在我的軟磨硬泡+苦苦哀求下，工作人員同意再開一次。
我和Professor緩緩地升到城市上空，在五彩的霓虹中，一貫在我看來又髒又亂人又多的北京城仿佛在夢幻中一般流光溢彩，我們倆看著窗外，都沒說話。
快到最高點的時候，我好像能透過雲層，看到天上的群星。
在遇到Professor的那個夜晚，我也看到了一顆碩大的流星，義無反顧地撲向地面。
當時我還許了願，祝所有人都平安。
我剛想說什麼，發現摩天輪突然一動不動地停在了最高處。
一回頭，看到Professor神色惶惑地看著窗外。
我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在他那側的窗外，在空中，沒有任何憑藉，懸空，站著一個人。
是那個出現在咖啡店的奇怪顧客。
那個人拿著一個尖細的木棒，不知道對自己念了一句什麼。
他身上的服裝和容貌全都變了，變成了一個戴著恐怖面具的黑袍人。
他摘下麵具，從那如同一張灰暗的牆皮一般的臉上掙扎出一個慘澹的微笑，對著我們，不是，應該是對著Professor說：
「Severus?Snape， 真榮幸，我們又見面了。」
Severus？Snape？
我驚訝地看著Professor，他沒有出言同意或者反對，他臉色蒼白地看著窗外的那個人。
「怎麼了？Severus，我親愛的叛徒，你不認識我是誰了麼？哦，哦，看我，我差點都不記得了，據說你把所有的記憶都送給了Potter是麼？讓他向所有巫師證明你那可笑的，清白？真沒想到，我們和Dark Lord都低估了你，你還真是不要臉啊，為了像全世界證明你，連你喜歡Lily這種事都敢告訴Potter，你想幹嘛？讓他認你做第二個父親麼？不對，第三個，恐怕你還得排在Sirius後面吧？哼，別那樣看著我，好像你真的連Dark Lord、Lily還有Sirius是誰都想不起來似的。你當初是怎樣匍匐在主人腳下，讓他原諒你十幾年來的苟且偷生，主人居然相信了你！哼，你以為把所有忘掉，躲進麻瓜世界就能躲掉懲罰麼？幸好，幸好，如果不是這個女孩向英國使館發出了尋人啟事，恐怕我們還真的以為你死了呢！現在，到了你為甘心去做Dumbledore的走狗，出賣我們所有人付出代價的時候了！我發誓，一定讓你生不如死，讓你後悔曾經作為人而存在！」
這個人一邊緩慢而優雅地吐出這些我幾乎不能理解的英文單詞，一邊在空中一步一步向我們的包廂走了過來。
如果我平常想像自己經歷這樣的畫面，肯定不知道我會尖叫還是暈倒，但是，出乎我自己意料的是，我幾乎不怎麼害怕，甚至可以說，我超乎尋常地鎮定。
我看了看Professor，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了，渾身顫抖著，冷汗一滴一滴從頭上流下來。我知道，這是他現在頭痛極了的表現。
該死，不管窗外那個東西是什麼，他肯定讓Professor想起了什麼事，而且是至關重要的事。
我握住他的手，像冰塊一樣寒冷，我緊緊地捏了一下。
Professor的眼睛突然看過來，如同黑夜的迷霧，那種深深的迷惘讓我心臟都停跳了幾拍。
我撲上去擋在Professor前面，拿保險杠把摩天輪包廂門死死插住。
往下瞥了一眼，發現摩天輪的工作人員已經暈倒在了控制室門口。
我緊緊抱住Professor的肩膀，希望能給他一點力量：「求你，求你，Professor，堅持一下。」
一邊把手伸到褲袋裏，準備偷偷撥110。
誰知道那個人好像能看出來我心裏在想什麼，他一抬手，一道藍光從他的棍子裏射出，我的手機瞬間化成一堆灰燼，連帶牛仔褲都燒出了一個大洞。
「哼，」他冷笑著說：「Severus，你越來越沒出息了，居然躲在一個麻瓜女孩後面。」
Professor突然站起來，把我撥到旁邊，我都不知道他還有這麼大力氣。
在我看來，他連站著都搖搖欲墜的，本來我想拉他坐下，但我發現窗外那個人好像十分忌憚他似的，看他站起來，竟然倒退了一大步。然後拿著他那根奇怪的細棍子防備地擋在胸前。
不過，他看到Professor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冷笑又回到了嘴邊：「別做夢了，Severus，就算你有魔杖，還記得魔咒，你也跑不掉的，我們為了捉你布下了天羅地網呢，你看看四周。」
我隨著那人的視線，看到在摩天輪的四周，居然出現了很多穿黑袍帶面具的人。
他們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堵住了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線。
我看著顫顫巍巍擋在我前面的Professor，他以前是幹什麼的呀？抓他要動這麼大幹戈。
不過，他看到Professor沒有進一步的行動，冷笑又回到了嘴邊：「別做夢了，Severus，就算你有魔杖，還記得魔咒，你也跑不掉的，我們為了捉你布下了天羅地網呢，你看看四周。」
我隨著那人的視線，看到在摩天輪的四周，居然出現了很多穿黑袍帶面具的人。
他們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堵住了所有可能逃跑的路線。
我看著顫顫巍巍擋在我前面的Professor，他以前是幹什麼的呀？抓他要動這麼大幹戈。
我的腦袋正在超光速運轉，飛速思考對策。
這時候，又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
就在所有的黑袍人全部在夜空中出現了之後，天空中居然也隨著出現了許多道白光。
居然就是我那天，差點釀成車禍那天，在馬路上看到的那些人！
他們一個接一個騎著掃帚在半空當中顯現。
窗外的那個黑袍人驚恐地看了看四周，罵了一句：「中埋伏了，快撤。」
在那群白光最當中，一個戴著眼鏡看起來很年輕的男孩說：「殘餘的食死徒們，我們是傲羅，已經在這裏布下了限制法陣，你們無法瞬影移行，別想逃跑了，束手就擒吧。」
「這裏是中國，不是大不列顛，」窗外的那個人露出猙獰的笑容：「中國的巫師們早就說過了，不允許我們的戰爭進入他們的土地，你們最好趕快滾開。」
「如果我們在他們趕來之前，結束戰鬥，就沒問題。」戴眼鏡的男孩旁邊一個頭髮亂蓬蓬的女孩很冷靜地說：「Harry，別讓他們拖延時間。」
她這句話話音剛落，一道綠光就從黑袍人的細棍子裏面鑽出來，兩邊的激戰瞬間開始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天空中飛來飛去的人，還有一道道像鐳射一樣的光束。
間歇，有人從天空中掉了下去，不知去向，還有一些像禮花一樣的東西在天空爆炸。
這一切，也，太，太……誇張了吧。
如果不是Professor突然暈倒在我面前，我差點以為自己在做夢呢。
我扶住Professor，搖他，叫他的名字，連Severus和Snape都嘗試了，但他緊緊閉著眼睛，皺著眉頭，渾身出著冷汗，牙齒咬得緊緊的，完全無法醒過來。
這時，摩天輪的包廂門被打開了，我防備地把Professor抱在懷裏，然後拿著保險杠擋在前面！但進來的是一個穿著褐色袍子的老女人，她一轉身擋過了幾個咒語，一邊向Professor說：「我是Minerva?McGonagall，還記得麼？Severus，快醒過來。」
看到Professor完全沒有反應的樣子，她說：「你們站在上面太危險了，快跟我下去。」
她拿小棍子，不，據她說是魔杖向我們倆揮了一下，我們倆緩慢的向地面飄下去。
途中，各個方向黑袍人向我們射了好幾道咒語，都被這個老女人擋開了。
大約過了有10分鐘，但我感覺好像有一個世紀那麼長，戰鬥終於快結束了。
到了下麵的時候，由於幾個黑袍人向我們攻擊，一個巨大的光球爆炸開來，我和Professor已經被氣浪分開了。靠，這可真比過山車刺激多了。
幸好，那個Minerva一直把Professor護在後面。可憐的我完全沒有被人注意到，既沒人打我也沒人保護我。我躲在一個可樂機後面，看到黑袍人的數量越來越少，有的被繳械，有的投降，還有幾個從空中掉了下來，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只有幾個還在負隅頑抗。
在差不多場面好像可以控制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被提著衣領拎了起來。
然後有一個魔杖抵在了我的脖子上。
是那個領頭的黑袍人！但他的眼睛裏已經沒有控制力和優雅，他帶著驚恐的眼神歇斯底里地向那些人喊叫：「停下，都停下，否則我就殺了這個麻瓜。」
拜託，這些滿天低級劣質的特效已經讓我很難以接受了，居然最後還出現了這種三流小說才會有的橋段，作者你不嫌惡心麼？我望著天空心中開始暗罵。
倒不是說我一點都不怕，但我實在對一個棍子沒有恐懼感，它要是把手槍我可能還會尖叫兩下配合配合。一般小說裏面到了這裏女主角會喊什麼來著？
對了，想起來了，電視劇裏都那麼演的，於是我說：「別管我，快殺了他們。」
我看到了那些閃著白光的人們眼睛裏流露出敬佩的光芒，幹什麼，還當真的哪。
「冷靜點，」我看到那個Minerva向所有人說，她率先收起了魔杖：「食死徒，別垂死掙扎了，你想要什麼？」
「把Severus交給我！放我們走！」我後面那個人拿棍子死死勒著我，繼續歇斯底里的喊叫。我懷疑我最後根本不可能死於那些光束，我絕對是被活活勒死的。這人真是失心瘋了，他也不想想，我算個什麼角色，我的男主角還在昏迷哪，除了他之外還有誰可能救我。
再說了，就算他不昏迷，會不會拿他自己和所有人的安全交換我，幾率也在0.1%以下。
據我大學學過的概率論的專業術語來說，那叫不可能發生事件。
「喂喂，」我拿出這個時間我還能想起來的僅有幾句英文：「我是你的人質啊，你把我勒死了，我這人質還有個P用！」
所有人都為難的看向這邊，我知道他們的心理，放棄我吧，良心譴責說不出口，答應他吧，那更不可能了，我只是個跟他們無關的普通女孩。
局面僵持在這裏。
這時候，那把棍子勒得更緊了，我感覺所有的血液都上升到了臉部，視線都模糊起來。
在充滿馬賽克的視野中，我好像看到在Minerva後面，一個灰黑色的人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從Minerva的口袋裏掏出魔杖，那個老女人正神情緊張地看在這邊，居然沒有發覺。
Professor掏出魔杖，手臂堅定地舉起來，一秒鐘都沒有耽擱，一道綠光用極快的速度向我發射了過來。我看著那道綠光，和綠光後面的那個黝黑的瞳孔。
仿佛那可能是我的人生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
黑袍人注意到了那條綠光，仿佛想吟唱一句什麼咒語殺掉我。
但他沒有機會，那條綠光太快了，蓬，黑袍人在我後面轟然倒地，他的眼睛大睜著，仿佛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死亡的。
而Professor，在發出那個迅如閃電一般的魔法後，又昏迷了過去。
這個事件過後，叫做食死徒的團體徹底喪失了鬥志，紛紛束手就擒。
我看到老女人、那個戴眼鏡的男孩、和亂蓬蓬頭髮的女孩好像聚在一起在商量什麼。
我在裏面依稀聽到了麻瓜、我們的世界，應該使用遺忘咒語的字眼。
男孩說：「Hermione，你知道，即使Severus醒來了他也一定會同意這樣做的。」
那個亂蓬蓬頭髮的女孩說：「我同意，但是Harry，讓我來實行那個咒語吧，你知道，恐怕我遺忘咒學得比你好一些，我相信我不會傷害她其他的記憶的。」
「好吧，」那個男孩好像心有餘悸地向Professor的方向望了一眼：「你說的沒錯，我總是對那些跟大腦有關的法術掌握地不熟練。」
（十二） 23
女孩走到我面前，好像不知道用什麼話做開場白。
「我叫Flyinstars。」我說。
「我叫Hermione。」她說。
「你們要把他帶到哪兒去？」我看到他們正把Professor放到擔架上。
「相信你也看出來了，」Hermione無奈地看看四周：「我們有我們的世界。」
「所以你們剛才討論，要讓我忘掉這些事？」我審慎地問。
「沒錯，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兒，」Hermione好像也十分苦惱，她加了一句：「這是為你好。」
「那麼反正都要忘掉了，能不能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
褐發女孩兒看了看我，點點頭，開始講一個長長的故事。
那個故事的內容，相信你們已經都在一本叫做《Harry Potter》的書裏面瞭解了。據Hermione說，一個被《預言家日報》辭退的女巫記者將他們的故事簡短地寫了出來，在麻瓜世界裏賺了大量的錢。不過，即使是她，也沒敢把真實的霍格沃茲的位置和巫師們的地址透露出來。為了不讓人們真的相信，她還把故事裏的許多人物寫得十分幼稚。
真實的情況並不像故事書裏面那麼戲劇化，但是更加慘烈。那個叫做Dark Lord的黑暗之王也沒有書中寫得那麼白癡，他最後進攻霍格沃茲的計畫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選擇了平安夜的夜晚發動總攻，如果不是身為間諜的Severus用自己的方法事先提醒，霍格沃茲的師生們還在籌備開聖誕舞會呢。
「那麼按照你的說法，那個Snape教授，應該已經在第二次巫師戰爭中死去了？」我問。
「沒錯，」Hermione說：「我們沒找到他的屍體，你知道，被伏地魔殺死的人並不總是死有全屍的。但是Harry確信他已經死亡了。我們甚至為他做了墓碑和畫像，但是畫像中的人從來都沒有動起來。後來麻瓜研究課老師在網上發現了你的尋人啟事。」
「你們沒有接到大使館的消息麼？」
「我相信是食死徒們先發現了，然後通過他們貴族的關係，將那個消息封鎖了。」
「於是，你們就設下了圈套，讓這個失去了記憶、沒有魔杖、忘記了法術、為你們當了十幾年間諜，最後差點死掉的人當誘餌，要對那群叫做食死徒的變態來個一窩端？」
聽到我這一串形容詞，那個叫Hermione的女孩多少有點臉紅，她說：「如果不把這些窮兇極惡的人抓住，不知道多少人要遭殃，我們已經想盡方法儘量不讓你們受傷了。」
「你選擇了自己留下來，」我看著她的眼睛說：「是因為你根本不想抹去我的記憶吧。」
Hermione吃驚地看了看我，過了一會兒才說：「沒錯，我認為我們並沒有這個權力。」
我說：「謝謝你。」
「不用，」她說：「更應該感謝的是我們，謝謝你照顧Snape教授，他為我們做了那麼多，那些本應該是我們的責任。不過，請你千萬別把你知道的洩漏出去。」
「即使我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呀。」我說。
Hermione笑了，向我致了致意，一揮魔杖，打算像其他人那樣消失無蹤。
「等一下，」我說：「還有一件事。」
「什麼？」
「Snape教授一定會認為，你們已經抹去了我的記憶對麼？」
「沒錯，」頓了一下，Hermione回答我：「很抱歉，恐怕他不會回來找你了。」
我點點頭，一陣說不出來的空虛襲擊過來，我感到十分、十分的疲倦。
「別太傷心，」Hermione好心地勸慰我：「你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所以就當從沒遇到過就好了。」我抬起頭，微笑著說。
Hermione愣了一下，說：「如果你能這樣想，當然最好。」
說完，她又向我揮了揮手，像所有其他人一樣，消失在空氣當中。
諾大的遊樂場，忽然之間，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廣場中間。
仿佛所有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我神色平靜地回到咖啡館，貓姐奇怪地問我：「你今天去哪兒了？我以為你回家了呢。」
「我和Professor去玩了呀。」我說。
「Professor是誰？」貓姐奇怪地問我：「你的新男朋友？」
我看了看她，發現她的額頭上有一個暗暗的紅印子。
「我也不認識，路上遇見的。」我淡淡地說。
「哦，今天不知道為什麼，我腦袋暈乎乎的，」貓姐說：「除夕夜，你回家吧，別看店了。」
「你先回吧，我待一會兒就走。」
貓姐走了之後，我一個人坐在吧臺上。
我拿出搖酒器和量杯，為自己調了一杯Go Away，我從來沒試著調過這種讓年輕的貓姐深陷其中的酒。
我說過，我不喜歡看悲傷的故事，不喜歡聽悲傷的音樂，也不喜歡喝悲傷的酒。
今天，是我第一次調Go Away。
我這才發現，這個酒調出來，居然是黑色的。
漆黑的酒，好像沒有月光的夜色裏，深不見底的水潭一般。它能夠倒映出滿天的星光、能夠倒映出美麗的面龐，能夠倒映出人魚的歌唱，就好像最美麗的黑色寶石那般閃閃發亮。
我打開音響，拿出CD架最下麵的一張CD，那CD有著純黑的封面。
《If you go away》
貓姐說，只有聽這首歌的時候，才對得起喝這杯酒。
Emiliana Torrini特有的聲音從喇叭裏鑽了出來——
If you go away 如果您離開了
On this summer day 在這炎炎的夏日
Then you might as well 那您也會
Take the sun away 連太陽一起帶走
All the birds that flew 就像鳥兒都飛走了
In the summer sky 在夏日的天空
And our love was new 我們的愛就像新的一樣
And our hearts were high 我們的心都高高飛翔
And the day was young 那些年輕日子
And the night was long 夜晚無比漫長
And the moon stood still 月亮始終掛在天上
For the night bird song 是為了聽夜鶯的歌唱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如果您離開了
But if you stay 但是如果您留下
I'll make you a day 我會讓您擁有
Like no day has been 從未有過的一個白天
Or will be again 直到永遠
We'll sail on the sun 我們會在日光中航行
We'll ride on the rain 我們會在細雨中飛馳
We'll talk to the trees 我們會同森林交談
And worship the wind 還有向微風致敬
And if you go 但如果您仍舊離開
I'll understand 我可以理解
Leave me just enough love 您已留給了我足夠的愛
To hold in my hand 讓我可以一直握在掌心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如果您離開了
If you go away 如果您離開了
As I know you will 我知道您一定會那樣
You must tell the world to stop turning 可您必須讓地球停止轉動
Till you return to me 直到您回到我身邊
If you ever do, 如果您果真如此
Oh what good is love without loving you? 噢，除了愛您之外愛情還能有什麼美好
I can tell you now 我可以現在就告訴您
as you turn to go 在您選擇離開的時候
I'll be dying slowly 我會慢慢地死去
Till your next hello 直到您下一次說hello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如果您離開了
But if you stay 但是如果您留下
I'll make you a night 我會讓您度過
Like no night has been 從未有過的一個夜晚
Or will be again 直到永遠
I'll sail on you smile 我會在您的微笑中航行
I'll ride on your touch 我會在您的懷抱中飛馳
I'll talk to your eyes 我會同您的眼睛交談
That I love so much 說我有多麼愛您
But if you go 但如果您仍舊離開
I won't cry 我不會哭泣
For the good is gone 因為美好已然遠去
In the word "goodbye" 在那叫做「再見」的字句中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如果您離開了
If you go away 如果您離開了
as I know you must 我知道您必須那樣
There is nothing left in this world to trust 這世界已經沒什麼可以信賴
Just an empty room 只有空當當的房間
full of empty space 塞滿了空當當的一切
Like the empty look I see on your face 就像我在你臉龐上看到那空當當的眼神
I'd have been the shadow of your shadow 我寧可變成您影子的影子
If you might have kept me by your side 如果您可以讓我一直在您身邊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if you go away. 如果您離開了
我聽著那縹緲的女聲，如同有靈魂一般，在寂靜的咖啡店上空繚繞。
該死，都說過了，我不喜歡，不喜歡悲傷……
我拿起那杯Go Away，一飲而盡。
喝掉之後，我就會把一切都拋到腦後了，沒什麼大不了，我還像以前一樣，永遠都快樂，永遠都沒心沒肺。
可是，好像那杯酒裏，被我放了太多的鹽。
我被嗆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真該死！
我跌坐在吧臺的椅子上，不住地咳嗽。
那天晚上，Professor就坐在我現在的位置，對我說：「你永遠都不會遇到，因為你沒有愛的能力。」
我的眼淚大片大片地流下來。
我知道，現在我已經有那種能力了。
結局
除夕晚上，我給貓姐留了張辭職的紙條，離開了咖啡店。
回到家，看到郵箱中，已經寄來了我的雅思成績，沒有我想地那麼高，7.5分。
但已經足夠我申請的專業了。
我給爸爸媽媽打了電話，說我想他們，能不能回家過年？
媽媽的聲音很驚嚇，問我是不是一個人病了，讓我快點回來吧。
我說我很好，只是我發現，我十分十分愛你們。
我收拾了行李，搬回去和父母住在一起。
爸爸媽媽還是會對我嘮嘮叨叨，管東管西，但我已經不再厭煩。
我微笑地跟他們在一起，幫他們買菜、做飯、操持家務。
我發誓，將來一定要賺很多錢，好好贍養他們安度晚年。
9月，我拉著行李，登上了去倫敦的航班。
本來我和Professor約好，要去Edinburgh大學的，但是London college給了我很少的一點獎學金，我決定還是多留點錢給父母為好。
我踏上了那片陌生而熟悉的國土，住在倫敦市內一個老婆婆家裏，轉眼間已經過了好幾個月。
快到聖誕的時候，老婆婆多年未歸的兒子突然回來和她團聚。
她激動壞了，但是馬上又面臨另外一個問題，如果她兒子回來跟她一起住，就沒有我的空間了，老婆婆跟我說了很多道歉的話，我知趣的收拾好行李，走了出來。
那樣溫情的畫面，我看了都會感動，怎麼能從中妨礙呢？
平安夜，本來就熱鬧的街道被聖誕樹和花環打扮地絢爛多姿，美麗的燈光照在一對對歡笑的情侶，一個個快樂的家庭上，讓氣氛更加溫馨。
我拉著一大箱行李，漫無目的地走在倫敦街頭。
天氣冷極了，而我的手套，又不知道被丟在了哪里。
我坐在街邊的一家漆黑黑的店鋪前的臺階上，低著頭努力地向雙手呵氣。
發現脖子上戴的，SV字母的銀質小掛件，在滿街霓虹的倒映下，閃閃發亮。
遠遠地好像有一個人向這邊走來，我趕緊不清不願地站起來。
「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坐在您家前面，我馬上就……」
我的聲音哽住了，我抬著頭，愣愣地看著他——
白色粗線套頭毛衣，寬鬆藍色牛仔褲，登山跑鞋，上面套著深灰色的簡約風衣。
亂七八糟的頭髮被黑色碎花手絹紮在後面。
蒼白的臉色，高挑的鼻樑，黝黑的眼眸仿佛黑夜的深潭一般，薄如刀削的嘴唇緊緊閉在一起，好像裏面藏有一萬個永遠不能說出的秘密。
他也愣愣地看著我，仿佛如同我一般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Professor？」我問。
他看著我，突然笑了起來，嘴角像以前那樣勾起好看的弧度。
「你又不是我的學生，叫我Severus吧，或者Sev，隨你便。幹嘛把自己打扮地慘兮兮的？被人掃地出門了？」
「切，才沒有某些人當年那麼慘呢。」我揶揄他說。
他大度地笑笑，隨之又歎了口氣：「真好，你都還記得。」
「我還以為你回到你的世界中，就再也不會回來了呢。」我說。
「我欠的債都已經還清，那個世界，跟我再也沒有關係，」他看著我的眼睛：「後來我又回到Go Away，但你已經離開了，你的公寓也換了人，我還去了Edinburgh大學，他們說沒有你這樣的新生。」
「我回家和爸爸媽媽一起住了。」我心虛地說：「我現在在Goldsmith讀書呢。」
「所以我就在倫敦開了一家咖啡館，我想或許有一天，你經過倫敦的時候，會進來坐坐。」
他看著我，微笑著說，眼睛裏沒有一點憂傷，就像夏季的夜空一般閃閃發亮。
我抬頭，看到了咖啡店的招牌，居然叫做Come back，後面的café兩個字黑漆漆的，晚上根本看不清楚。我的眼睛濕潤了起來。
「怎麼？你真以為我是窮光蛋麼？」他挑著眉毛看我：「連家咖啡館都開不起？」
我把行李箱扔掉，撲進他的懷抱中，這樣眼淚流下來的時候，他才看不見。
Professor，哦不，Severus，愣了一下，然後用雙手輕輕地把我圈起來。
我幸福地將頭埋在他的胸膛上，過了不知多久，他把手抬起來，指給我看：「流星。」
我看到天空上，一顆碩大的流星慢慢劃過天際。
跟我去年平安夜看到的那個好像。
「祝所有人都平安。」我說。
Severus震驚地看著我，臉上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去年的這個時候，我受了重傷，倒在地上，以為自己快死了，那時候，好像就聽到了這個聲音。」
「別想了。」我習慣性地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他瞪了我一眼，毫不客氣地敲回來：「快點進來吧，你的手真夠冰的。」
他很紳士地拎著行李，搶先進去，我微笑著拉上門，把「暫停營業」的牌子掛在上面。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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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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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再失去你
冷的空氣
厚的毛衣
擁擠的人群
我遇見
曾經深愛的你
刹那之間的安靜
濕潤了眼睛
這些年
原來你和我都沒虧待回憶
絕不再失去你
這一次我可以
聽見我心底的聲音
絢爛的街景
點亮我和你
這一生最美的奇跡
不是故意
我和你
再回到這裏
也終於
漸漸明白了
曾失去的東西
絕不再失去你
在同樣的冬季
寬恕了過去的自己
再一次相遇
再擁有了愛情
溫暖的心不再結冰
看著我
不要再離開我
只想要溫暖你的手
抱緊我
星星讓它墮落
讓心跳重新來過
絕不再失去你
在這樣的冬季
我只想緊緊擁抱你
有你在一起
勇敢的找回自己
我的心讓愛佔領
絕不再失去你
這一次我可以
聽見我心底的聲音
絢爛的街景
點亮我和你
這一生最美的奇跡
你是我最美的奇跡
Epans 2020-9-18 01:34
暖文？
短短的一篇，雖然題材我故事先並不特別新，但是總是很值得一看。教授的失憶或許不錯呢~~
撿回家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