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0-9-22 21:49
哥譚歡迎你
第一章 ：哥譚歡迎你，為你開天辟地
2020年，她的世界毀滅了。
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一個自稱救世專用AI的系統找到了她。
它告訴艾達，它可以幫她重啟世界。
「只要你穿越到這個世界，攻略七個特定人物，和他們達成Happy End就行。」
聽起來可真是太簡單了，簡單得讓人根本沒法相信有這麼好的事對吧？
真巧，艾達也是這麼想的。
天上掉的餡餅都帶毒，裡面沒准還夾著一噸玻璃碴。
在艾達的追問之下，AI勉為其難給她解釋了一下這套「攻略拯救世界」的原理。
簡而言之，就是依靠「將情感與情緒轉換為能量」的技術，因為技術限制，需要一個穿越者作為【錨點】，搜集某些特定人物對於該穿越者的情感，最後再將這些情感轉化為重啟世界所需要的能量。而根據經驗總結，戀愛模式是最為快捷的情感收獲途徑。
說得簡單點，就是想拯救世界就要先泡漢子，最好還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的那種。
聽完這套解說，艾達十分無語。
「《魔法少女小〇》都快要播出十周年了你還來這套，過不過時啊。」
「那你要拒絕嗎？」
AI這樣問她。
「廢話。」
艾達聞言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
「我做。」
天上掉的餡餅有毒那又怎麼樣呢？都到這個境地了，就算是下刀子她也得接著不是？萬一就是條活路呢。
就這樣，艾達擼擼袖子，跟著AI干了。
順便一提，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系統也不干白活——所以艾達把自己末世以來的全部記憶和感情都作為代價支付給AI，變成了供給穿越和開掛的啟動能量。
而艾達穿越的第一個世界，就是S級高危世界，AI說，本著人道主義精神（艾達：人工智能也講人道主義？）和星際法律規章的規定（艾達：我懂了這才是主因），它決定給艾達開個掛來保障她的人身安全……還有任務進度。
AI給艾達開了個大輪盤，讓她抽取自己喜歡的動漫角色，抽到哪個就給她穿哪個。
至於為什麼是輪盤，AI說是為了公平公正，一切交給概率。
「啥都講科學，怎麼到這決定命運的關鍵時刻你就講玄學了呢！」
雖然這樣抱怨著，但艾達還是懷著虔誠的心投下了決定命運的小球，就像是在葉〇樹的毒池裡投下聖晶石的法狗玩家一樣，虔誠許願，不停祈禱——
——然後抽中了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
當時艾達就把輪盤掀了。
仿佛是在艾蕾的池子裡抽出一張金槍，翻過來是安娜；仿佛是在兩儀式的池子裡翻過一張金劍，結果是齊格飛；仿佛是在CBA的池子裡翻過一張金術，看到了童謠。
這真是殺人的心都有了。
「S級世界你給我一個尤菲米婭有什麼用啊！你告訴我有什麼用啊！」
……
還真有用。
起碼沒有尤菲米婭的身份，艾達還真不能站在這個宴會裡。
這是為了離開哥譚12年的韋恩家族繼承人——現年25歲的布魯斯·韋恩——回到哥譚市而舉辦的歡迎宴會。
也是這位韋恩集團龐大財富的唯一繼承人，回到哥譚市之後第一次在社交場合公開亮相。
「那就是我的攻略對像？」
看著那個走進宴會會場的男主角，艾達在腦海中詢問AI。
「沒錯，就是他。布魯斯·韋恩，未來的哥譚市首富，韋恩家族的大少爺，你這一次的攻略對像。」
如果艾達是一個美漫愛好者，她一定能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就知道自己掉進了一個怎樣的巨坑。
可惜她不是。
不僅不是美漫愛好者，而且她從來不看任何商業片——包括但不限於超級英雄電影——別說美劇了，身為一個活在二次元的女孩，她連電視劇都不看。
作為一個超級英雄小白，艾達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名叫布魯斯·韋恩的男人，發出了一聲發自內心的感慨。
「這是人哪還是神仙啊？」
雖然有個艾達這樣時髦的洋名，但某人激動的時候還是會不由自主地帶出幾句東北腔。
「活人怎麼能好看成這樣……」
「廢話，這可是哥譚最靚的仔。」AI哼了一聲。
艾達在內心衝它翻了一個幾乎翻到天靈蓋上的大白眼。
「說什麼最靚的仔，俗！」她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這分明是哥譚之花！」
看看人家那大長腿！那腰！那肌肉！沒別的說的，就兩個字——漂亮！將近一米九的個子，硬是把那身阿瑪尼西裝穿得比超模還要有範兒，英俊瀟灑這四個字用得都俗了，但用在他身上就是恰如其分。最好看的就是他那張臉，貌美如花根本不足以形容他的美貌。反正艾達是看得眼珠子都不帶動了。
不知道是不是留意到了她的目光，男人朝這個方向看了過來，在對上那雙藍眸的瞬間，雖然艾達面上把持住了優雅端方的微笑，但她的內心已經開始雞叫——
「我好了我沒問題我可以！！！」
冷靜了幾秒鐘之後，艾達端著香檳酒，朝布魯斯·韋恩走去。
「你好，布魯斯。」她微笑著衝那個男人舉了舉酒杯，「歡迎回到哥譚。」
AI吐槽她：「你覺得你一個剛來哥譚一個月的新人，對人家一個祖祖輩輩都扎根在這的根正苗紅哥譚人說這話合適嗎？」
好在布魯斯·韋恩似乎不覺得這不合適，離開哥譚市已有十余年的哥譚之花（……）在這個就是為他的回歸而舉辦的歡迎宴上表現出了足夠的風度，他只是微微揚了揚眉，便舉起香檳和她碰了碰杯。
「歡迎來到哥譚，尤菲米婭。」他海藍色的眼睛盈著幾分笑意，「請允許我代替這座城市感謝你和布列塔尼亞家慷慨的好意。」
聽到那個名字艾達就覺得胃有點點痛。
不能怪她胃痛至今。
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在《反叛的魯〇修》這部動畫中的遭遇，只要用八個字就可以概括——
溫柔善良，死得最慘。
如果要給動漫史上的花瓶女角色排個榜，尤菲米婭能進前十。
如果要給動漫史上被劇情殺最慘的女角色排個榜，尤菲米婭能進前三。
雖然艾達確實很喜歡這位溫柔善良的公主殿下——但那也要看看情況啊！去和平世界她很歡迎！但你看看那個世界難度上血紅血紅的S！和那個S下面紅得發黑的「高危」！在這種世界穿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公主殿下到底要怎麼活！
想到這裡，艾達就有種嘆氣的衝動。
好在AI還保留了最後一點人性。
為了提高她的生存幾率，AI調整過了這個人物的設定。
所謂的「讓你穿越到某個動漫人物身上」，並不就等同於讓你原原本本的穿成那個動漫人物。
眾所周知，二次元和三次元是有壁的。
所以一些過於二次元的設定，在融合進艾達將要穿越的那個S級高危現代世界之後，勢必要進行一定調整。
什麼C〇de什麼Geass，太過BUG了，刪掉。
什麼魯〇修，會讓世界劇情極大波動的不安定分子，刪掉。
什麼布列塔尼亞帝國，什麼布列塔尼亞皇族，和現有世界衝突太大了，刪掉。
……
於是，最後AI交給艾達的，就是一個沒有C〇de Geass也沒有反叛的魯〇修的設定（艾達：這就是蔥油拌面不要蔥油不要面嗎？）。
用同人讀者們熟悉的說法，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現代Paro。
在這個世界觀下，布列塔尼亞家族，變成了一個軍火起家的美國財閥，十分有錢，十分有權，跺跺腳華爾街都要抖三抖，經濟影響力遍布全球。但是族長查爾斯並沒有去競爭美國總統，也沒有一百多個孩子。
而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就是查爾斯的第三女，今年25歲，剛從名校碩士畢業不久，目前擔任布列塔尼亞慈善基金會的副會長，主要負責新澤西州特別是哥譚地區的慈善工作。
沒錯，特別是哥譚。
按理說這個差事不該落在尤菲米婭的頭上，問題是，布列塔尼亞慈善基金會上一任駐哥譚地區的負責人，也就是尤菲米婭的三哥克洛維斯，這位敏感纖細的畫家在進入哥譚的第三天就被嚇得屁滾尿流爬回了老家，至今依然閉門不出撫慰自己脆弱可憐的神經。這個燙手山芋就被丟到了尤菲米婭手上。
眾所周知，新人就是背鍋的——就算你是董事長的親生女兒也一樣。
艾達穿過來就是接鍋現場，本著「一切為了工作、總之先維持住人設」的原則，她作為尤菲米婭毅然決然接過了這口黑鍋，當天就到了哥譚。
……而這也是布魯斯·韋恩現在對她如此和顏悅色的原因。
畢竟這年頭敢在哥譚開展慈善事業的人不多了。
「聽說布列塔尼亞基金會有意贊助哥譚市中小學的早午餐？」
布魯斯·韋恩抿了一口香檳酒，但他唇邊微微的笑意比金色的香檳酒更加醉人，那雙藍寶石一樣的眼睛望著她，稍稍彎起美好的弧度。
「不知道韋恩集團……不，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在這個項目裡加上我的名字？」
這就是要提供贊助的意思了。
果然，就像AI說的那樣，布魯斯·韋恩果然是一位善良體貼、熱情大方、熱心公益事業的人。
艾達暈暈乎乎地想。
「當然可以。」
好容易才沒讓自己的聲音飄起來。
天啊。
她在心裡想。
他怎麼能這麼好看。不僅好看，心地也這麼好。
不愧是AI口中未來能收養孤兒送愛心送出一個足球隊的大好人。
他真是人美心善。
第二章 ：流動中的瘋狂充滿著朝氣
在那場宴會之後，艾達足足有兩個月沒能見到布魯斯·韋恩。
並不是她消極怠工，也不是她不想攻略，而是她……實在沒有時間！
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她明明穿成了一個大小姐卻還過著社畜的生活！？
對於這個問題，AI給出了發人深省的回答。
「問你自己。」
它的語氣聽起來非常無語。
「我也想知道你為什麼非要在戀愛游戲裡面發展事業線，你腦子沒問題吧？」
「可是你看看這個報表！你看看這堆假賬！你看看這亂七八糟的管理！」
艾達重重拍著桌子上那一噸的資料，幾乎堆到天花板上的文件山因為她這一拍搖搖欲墜，要不是她眼疾手快一把扶住，這小山險些當場把她埋了。
這下她更來氣了。
「我能理解他們做假賬也能理解他們從中撈點好處……但是這也太過分了！這也太過分了！」
艾達咬牙切齒地攥緊手邊的報表，如果做出這玩意兒的會計現在在她面前，她能把那貨的頭都給擰下來。
哦對，她忘了，那家伙已經被她炒了。
「假賬做成這樣到底是在侮辱誰啊？我看起來有那麼弱智嗎？還是說他們覺得這世界上就他們是聰明人，這寫的什麼智障報告，是覺得我瞎嗎？還是覺得我腦癱？看不出基金會的善款都要被他們撈空了根本落不到受助人手裡？！他們做壞事的時候能不能動動腦子！！！」
艾達並不是沒出大學的學生，不會懷揣著「慈善一定高尚而純潔，不含有一星半點的功利」或者「搞慈善的都是好人（聖人）」的幼稚認知來看待慈善事業。
作為一個步入社會多年的老牌社畜，艾達很清楚，不管在哪個國家，慈善都是生意。接過布列塔尼亞基金會這口黑鍋的時候，她就做好了心理准備。水至清則無魚這個道理她當然懂，她一開始就沒期待這個基金會裡所有人都干干淨淨。
但等她親自接手的時候她就震驚了。
這是水至清則無魚的問題嗎？
這TM到底是哥譚還是泥潭啊？裡面的魚都快要死絕了啊喂？！
她做好的最壞心理預期，不過就是搞慈善的吃肉，需要幫助的喝湯。
然而現實居然能比她想得還要更爛一百倍。
那些列在名單上需要援助的人們，居然連湯都喝不到一口，甚至連味兒都聞不上。
這TM就不能忍了。
於是在正式接手哥譚事務之後，艾達便利用尤菲米婭作為布列塔尼亞家族三小姐的身份，將基金會副會長的權限發揮到了100%，對布列塔尼亞基金會駐哥譚分會進行了全面整改。
感謝布列塔尼亞財閥是見鬼的家族企業，感謝落後的血緣繼承制，感謝尤菲米婭投了一個好胎——這讓她在基金會擁有著壓倒性的話語權。
萬惡的權限狗.jpg
當然，任何一個學過高中政治的Z國學生都不會忘記這句話——權利與義務是緊密聯系、不可分割的。
「沒有無義務的權利，也沒有無權利的義務。」
換而言之……艾達掌握了多大的權利，就要履行多大的義務。
所以她開始地獄加班了。
什麼？你說996？那真是太幸福了。
光是為了理清這個爛攤子，艾達就足足007了整整一個月，就算是現在回想起來，她都不知道這段時間她是怎麼撐過來的。
在這一個月中，艾達收集了足夠證據，頂住上面的壓力和下面的不配合，逐一清退那些屍位素餐的蛀蟲，重建一套完善的物資與款項管理方案……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終於暫時從猝死的高危線上下來了。
換句話說，她終於有時間睡覺了。
「原作的尤菲米婭也沒有這麼慘啊……」
艾達內心充滿怨念。
為什麼？為什麼在哥譚搞慈善會比在11區搞殖民還累？？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現在她不僅要做原作的尤菲米婭要做的活兒——出席一大堆諸如宴會、拍賣、采訪之類的公眾活動；還要做一大堆尤菲米婭不需要做的活兒——比如說招聘考核新人、理清過去的財（一）務（筆）報（爛）表（賬）、與哥譚的名流家族、大小企業交好以吸引捐贈……
過去她覺得十二點睡五點起根本不是人過的日子——是考研狗和程序猿過的日子——現在她覺得能夠十二點睡五點起已經很幸福了。
資本主義人變鬼，誠不我欺。
「我為什麼活得這麼累……」
好容易才結束了又一輪的戰鬥，艾達癱在座位上雙目放空，儼然已經是一條死狗了。
「是啊，你為什麼活得這麼累。」AI吐槽她，「說到底你不管不就好了嗎？」
「要是能撂挑子你以為我想在這干熬啊，這不是撂不掉嗎。」
艾達用力衝這不懂人心的AI翻了個大白眼，拿起一份失學兒童的補助名單翻看了起來。貼在上面的大頭照上，一張張稚嫩的臉龐朝向她，孩子們的眼睛注視著她，讓她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不都是祖國的花朵、哥譚的未來嘛。」
被他們這樣看著就沒辦法了。
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那就只能她自己多加點班。
「為了哥譚的未來我實在付出太多。」艾達不由得如此感慨道。
AI沉默了好一會兒：「……你還記得我們是來干什麼的嗎？」
「記得、記得，攻略布魯斯·韋恩嘛……讓我先看看我的計劃表。」
艾達艱難地坐了起來，抓起一邊的紅皮筆記本，從今日待辦事項表上又劃掉了一行。接著才翻到前面，開始看自己的攻略計劃。
「嗯……先在宴會上驚艷亮相，給他留下一個完美的第一印像，嗯，這個已經完成了……接下來是把哥譚陣營的聲望刷到友好，這一步也快要完成了……然後就是從他周圍人下手，刷高他們的好感度，營造一個我要泡他、咳，我對他有意思的氛圍，讓他們撮合我和他……這一步也在穩步進行中，我相信哥譚的老一輩現在都對我很有好感！」
艾達信心滿滿地握拳。
「沒錯，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的計劃都在完美的推行，我一定會成功的！」
AI感到很困惑：「你一個母胎單身的單身狗，到底為什麼會對自己的戀愛計劃這麼有自信？」
艾達挺胸抬頭，振振有詞：「沒吃過豬肉我還沒見過豬跑嗎！」
AI沉默了許久，方才緩緩吐出一句老話：「……這大概就是『無知者無畏』吧。」
作為一個輕度強迫症，艾達做事其實很講究條理……不如說有點過於講究條理了。
她喜歡一切先做計劃，總之先來一個總計劃，然後來一個年計劃，再來一個月計劃，每天都要有日計劃。時間規劃甚至能精確到分鐘。
艾達相信，只要一切都按照她的計劃來，那就絕對不會有問題。
如果出了問題，那就是沒按計劃來的問題。
換而言之，她討厭於一切干擾她計劃進行的人。
所以，在她剛拿起報表准備開展第N輪工作卻聽到敲門聲的時候，她無法控制地露出了非常難看的臉色。
「……進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那些很不符合尤菲米婭形像的髒話。
下一秒，艾達就慶幸自己沒有把那些髒話說出口了。
「下午好，尤菲。希望我沒有打擾你的工作。」
一大束開得正好的香檳玫瑰遞到她面前，芬芳馥郁，絲絨一樣的花瓣上還帶著澄澈的露珠。比起嬌艷的花朵更吸引視線的是花束後青年的臉。
布魯斯·韋恩藍色的眼瞳中含著些微笑，他似乎是打量了一下這間堆滿了紙箱與資料的工作間，但從他面上依然倜儻的笑意裡，看不出他對於這裡到底是什麼想法。
「啊、布魯斯，請坐——」
艾達有些手忙腳亂地接過布魯斯遞來的花束，一時不知道是該先按照美國人的社交禮儀和他來一個擁抱，還是先請他在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這間快要被資料塞爆了的辦公間加劇了她的窘迫，讓她幾乎手足無措起來。
可惡這和計劃的根本不一樣！
她原本打算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了再以一個絕對優雅又大方的儀態出現在布魯斯·韋恩面前的！
她給自己的定位可是名媛！哪個名媛會讓攻略對像看到自己快要被紙張淹沒的辦公間啊？
這就好像不管天鵝在水底下多麼拼命劃水，別人真正看到的也只有優雅的儀態一樣……怎麼可以直接讓人看到天鵝掌在那紅掌撥清波？！
好在布魯斯·韋恩並沒有流露出嘲弄的樣子，他自然地越過辦公桌虛虛擁抱了她一下——十分符合禮節，沒有半點逾越。而後便在她對面的轉椅上坐下，舒適地靠在並不那麼舒適的椅背上，手肘撐著扶手，歪歪坐著，像是把一身骨頭都扔在了這把椅子裡。
不知道為什麼，艾達莫名覺得他看起來真像黑色的大貓，特別是他腳尖還點著地，懶洋洋地催著轉椅晃了一圈的樣子，就更像一只在太陽下面曬得皮毛蓬松化成一灘的大貓。
……他真可愛。
她在內心的小人已經開始雙手捧臉，被萌得嗷嗷直叫了。
「今天來這裡，是有什麼事嗎？」
艾達努力不讓內心的失態表現出來，但是尾音還是不自覺地軟了一些。
而布魯斯·韋恩已經將梭巡著室內資料的目光收了回來，他側過頭，對她展開了一個哥譚王子專屬的迷人微笑。
「只是想來邀請美麗的女士和我一起吃一頓午飯，這樣好的天氣一直呆在辦公室未免太浪費了。」他的視線在她桌上攤開的計劃本上停了一下，而後又回到了她的臉上，「只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了。嗯……我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如果沒有時間就——」
「當然有時間。」
艾達不動聲色扣上了計劃本，對著布魯斯·韋恩露出了尤菲米婭式的甜美微笑。
「我對哥譚不太熟，你知道有哪家餐館比較好嗎？」
去他【嗶】的計劃。
不管之後還有多少該死的工作，通通都給她往後排！
艾達默默地想。
——沒有什麼比和這個大可愛一起共進午餐更重要。
「我的榮幸。」
男人英俊的臉上笑意更深，向她伸出手來。艾達極力按捺住亂跳的小心髒，不去想為什麼他連這麼一個小動作都這麼迷人，自然地將手搭在了他的手心。
……奇怪，為什麼感覺他的手心很粗糙，有好多繭子的樣子？
AI：「因為他外出游歷12年吃了不少苦？」
得了解釋，艾達便也就不再想下去。熱度從被握住的那只手傳過來，一直燒到她的臉頰上，讓她不由得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鬢發，借著這個動作遮掩了一下發紅的耳尖。
……
……
……
布魯斯·韋恩最後帶她去的是一間有上百年的歷史的三星米其林西餐廳，據他說，這裡有哥譚最好的法國菜，還有全美最好的鵝肝醬和龍蝦。
似乎是在游歷期間滯留過倫敦很長時間的緣故吧，布魯斯·韋恩對尤菲米婭曾經在英國留學這件事非常感興趣，和她分享了不少倫敦的趣事，也詢問了不少她的留學生活的細節，問得艾達後背幾乎要冒出冷汗來。
謝天謝地，AI在讓她穿越到尤菲米婭的身上時，便為她加載了全套的數據（用「記憶」實在是不夠准確），這才讓她不至於露出什麼破綻來，甚至還能與布魯斯談笑風生。
好在紅酒端上來之後，布魯斯·韋恩便忘記了這個話題，他端起屬於自己的那杯紅酒，像是剛想起來一樣，微微地笑起來，用那雙湛藍的眼眸凝望著她的臉。
「我很想知道，一位像你這樣的淑女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城市。畢竟，你明白的——」他微微張開手，唇邊泛起一絲像是無奈又像是惋惜的笑，「——這個地方實在配不上你這樣的美人。比起哥譚，芝加哥實在是一個好得多的選擇，不是嗎？」
艾達明白他的意思。
就像韋恩財團的財力在全美都排得上前列，而韋恩家族卻屬於哥譚一樣；布列塔尼亞財團的生意雖然遍布全球，但布列塔尼亞家族卻屬於芝加哥。
作為布列塔尼亞家族的三小姐，尤菲米婭確實沒有必要橫跨五個州，離開家族勢力最為廣大的芝加哥，前往人生地不熟還聲名狼藉的哥譚。
不管怎麼說，在哥譚做慈善，聽起來就像是什麼冷笑話一樣。
那麼，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哥譚人，布魯斯·韋恩為什麼要問她這樣一個問題呢？
作為一個老牌二刺猿，艾達可以用她打過的那一堆GAL GAME打賭，第一條關鍵選項就在這兒了！
她迅速振作精神，撈過……不，是極力優雅地端起手邊那杯紅酒，克制著先灌它一杯壓壓驚的衝動，維持著尤菲米婭的人設，只是小小抿了一口。
不管怎麼說……坦誠都比矯飾要好得多。
雖然從她忙裡偷閑聽來的幾耳朵小道消息來看，布魯斯·韋恩歸來之後一直表現得像個錢多燒手的二傻子，一天到晚除了開趴、泡妞、閑逛亂轉和在董事會上睡覺就沒干過什麼正事。
但是，既然AI在給她的人物資料裡特別提及，這個人天資聰穎、多才多藝、會的技能勝過〇江無數古早瑪麗蘇女主、五百字都裝不下他的牛逼……那麼她最好還是不要真的當他是個傻子。
也許他只是學楚莊王或者像〇江那些古早虐戀宮廷文男主一樣，是在韜光養晦，為了奪回權柄裝瘋賣傻呢？
哎，一想到韋恩財團在布魯斯·韋恩離開哥譚期間一直是由別人打理的，艾達腦內就自動飛過幾百萬字的權謀文、商戰文、海棠文（？？？）……總之就是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性很大。
這讓她看著布魯斯·韋恩的眼神幾乎都要充滿憐愛了。
可憐的，他現在一定是在憋著個大的吧——「三年不飛，一鳴驚人」嘛，她懂她懂，現在這一切的無能與輕浮都是他迷惑那些集團高管的表像。
艾達克制了一下自己的眼神，不要顯露出太多不符合尤菲米婭人設的情緒，這才回答了布魯斯的問題。
「其實一開始只是因為家族事務……」
第三章 ：哥譚歡迎你，在霧霾下分享呼吸
「其實一開始只是因為家族事務……」
說到這裡，艾達便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克洛維斯殺豬般的慘叫。他從哥譚回去以後就像個被霸凌到不敢上學的NEET一樣閉門不出，每次有人提出要他回去工作時他就會發出被綁去蹦極的豬才會發出的慘叫，吵得方圓十裡的人都要來打他。為了大家的耳膜著想，這個重擔就被交到了尤菲米婭手上。
雖然艾達懷疑……或者該說確信，這個燙手山芋會落在尤菲米婭手上，純粹是因為她人太好，在這世上好人總是要被欺負的。
為了攻略，也為了保持尤菲米婭的人設，免得那幫布列塔尼亞家族的人精起疑，艾達自然是（表面上）無怨無悔地接下了任務，甚至表現出了十二萬分的干勁。
不過這都是過去的事了。
後來的情況，就只能用Z國人都非常熟悉而且無法抵抗的四個字來概括了——
——來都來了。
「不過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以後，我覺得我來這裡也許是上帝的安排。」
艾達一邊說著一邊在心裡罵自己說的都什麼廢話，攻略哥譚王子不來哥譚，難道要去喜馬拉雅山上看雪嗎？
「也許聽起來很假，但我確實想為這座城市做點什麼。」她放下酒杯，目光下意識飄向窗外永遠昏黃的天空，「我覺得不只是我選擇了哥譚，也是哥譚選擇了我。」
「……」
幾秒的沉默。
艾達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說出口的台詞，頓時感到一道驚雷劈上自己的天靈蓋，連牙根都酸得發痛。
——要死。
她在心裡哆嗦起來，幾乎要被自己的雞皮疙瘩給活埋。
這就是GAL GAME打多了的報應。雖然現在的情況真的很像GAL GAME，也不能真的把它當GAL GAME打啊！
艾達沉痛地想。
瞧瞧這台詞，瞧瞧這中二的聲口，瞧瞧這無比標准的老二刺猿味兒……沒有「吶」出來都是她最後的倔強！
好在布魯斯·韋恩似乎沒有嘲笑她的意思，這讓艾達不至於尷尬到當場撞開玻璃窗跳出去一了百了。在短暫的沉默之後，他微微地笑了起來，不帶任何嘲弄的意味，反而帶著一絲理解與贊許。
「那就慶祝哥譚從今天起擁有了一位像你這樣美麗而善心的女士吧。」他微笑著舉起酒杯，稍稍向她這邊傾了傾，「感謝你為哥譚的孩子們所做的一切，尤菲。」
艾達十分感動，並且與布魯斯碰了個杯。
天啊，他可真是小天使。
她無比感動地想。
他居然沒有嘲笑我！不僅如此他還誇贊鼓勵我！
只要看到他那雙湛藍眼睛，迎上那柔和而又溫存的目光，便不會對他這句話語裡的真心實意有任何的質疑。
酒店暖金色的燈光落在他白皙的臉上，像是在銀湖上揉碎了一把金箔，那靡麗的金流過他俊美的眉眼，令這個人只是坐在這裡，就襯得周圍的一切越發侈艷華美，紙醉金迷。像是有撒落了無數星星的河水流過，顯出一種令人目眩神迷的美。
直面這種美貌暴擊還能維持理智的顏狗根本不存在。
艾達在內心深處再一次捶胸頓足，恨不得衝上去搖晃這個大可愛。
——請停止散發你的魅力！這對路人的心髒非常不友好你知道嗎！
每次見到布魯斯·韋恩都會被「紅顏の美青年」魅惑個正著的艾達含淚咽了一口酒。
太難了，顏狗活著真是太難了。
「我聽說那個哥譚兒童早午餐項目已經正式啟動了？」布魯斯·韋恩稍稍揚了揚眉，另起了一個話題，「真難以想像是一位像你這樣年輕的小姐完成的，我的意思是，做的非常漂亮。」
「謝謝。」
艾達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去，不管怎麼說，被人當面誇贊還是會讓人害羞。
「我猜一定很很辛苦吧？」
聽到這個問題，艾達差點就條件反射般說出了那句「廢話」。
當然辛苦啊！制定計劃、尋找合適的工作人員、對接單位、管理協調、監督管控……哪個不是能把人煩的頭都禿了的活！光是倉儲調配這一點就很要命了……就很要命了！
不做她都不知道想在哥譚市找一家身家清白、冷鏈到位、衛生干淨——最重要的是和任何一個黑幫都沒關系倉庫能有這麼難！
她只是想要一個裡面沒有屍體、沒有槍支、也沒有毒品的倉庫，這個要求很過分嗎？很過分嗎？？？
在正式接手基金會的工作之前，她都不知道哥譚這個「犯罪之都」到底有多名副其實。
這城市都已經爛到根子裡了好吧。
好在她還記得自己面前做的不是AI而是她的攻略對像，艾達緩緩換了口氣，告訴自己「我是尤菲米婭我是尤菲米婭我是絕對不會讓人看到天鵝掌的大小姐」，這才維持住了臉上優雅溫和的微笑。
「確實有一些意想不到的難題，不過我都解決好了。也稱不上多麼辛苦。」
說完這句話她就在內心給自己鼓掌——這個逼裝得我給滿分！
布魯斯唇邊的笑忽然加深：「那看來我的捐贈計劃可以暫時擱置了？」
噫！那不可以！
看著艾達下意識睜大了眼睛的樣子，男人終於壓不住地輕笑出聲，那笑意如同水面清亮的漣漪一般掠過他的臉龐，將那雙湛藍的眼瞳渲染得越發像是秋日的天空，令看的人都微微眩暈起來。
「開玩笑的。明天我就讓人把意向書送到你辦公室。」韋恩集團的繼承人又舉了舉杯，眼睛微微彎起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艾達十分愉快地和他碰了個杯。
這一瞬間，布魯斯·韋恩在她心裡的形像頓時無比高大——給錢的都是大爺！
啊，他可真是小天使。
艾達情不自禁地在心裡雙手捧臉，如此贊美道。
……
……
……
布魯斯·韋恩坐進汽車裡的時候，下意識抬手摁了摁自己的額角。
因為不想被酒精干擾，他就連在宴會上喝的也不是香檳，而是姜汁汽水，但是這種和人面對面吃飯的場合，那些小技巧就不太適用了。
方才喝下的那杯紅酒正在他的血液中流竄，帶得他的臉上也微微泛起些許紅。他松了松領帶，又解開領口的扣子，好散去肌膚上竄起的熱意。
「看來是一次成功的約會，布魯斯少爺？」
阿爾弗雷德從駕駛座看過來，倫敦腔裡帶著英國人所特有的那種隱晦打趣。
「不管布列塔尼亞家怎麼想，至少尤菲米婭沒有什麼別的目的，看起來她只是想認真做慈善。」
布魯斯又扯了扯領口，故作無事地回避了管家的問題，轉而提起了他今日原本來找尤菲米婭的目的。
「嗯，一次相當成功的約會。」阿爾弗雷德點了點頭，確信道。
「……」
「與一位布列塔尼亞約會可不是愉快的事，我還記得托馬斯老爺當初不得不和查爾斯先生共進的那次晚餐，他差不多只喝了半杯水。不過，看來那位小姐並不像她的父親。很高興您享受了一場愉快的午餐，布魯斯少爺。」
布魯斯·韋恩明白阿爾弗雷德的意思。
布列塔尼亞家族，這個以軍火起家的財團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聲名狼藉，他們就像自己家族徽章上的獅子一樣凶猛粗暴掠取著財富，他們的貪婪永遠沒有止境，在許多戰爭背後都可以看到這頭猛獸的影子。
而這一任的財團主事，也就是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家主——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則是一個將鐵血、冷酷、獨裁、精明、狡詐……這一系列詞彙熔鑄出來的男人。甚至會讓人懷疑他的血管裡流的不是血液，而是熔成液態的黃金。
布列塔尼亞的商業帝國，就是建立在這個男人強橫獨斷的鐵腕之上，在他的帶領下，這個財團的軍火收入足足在前代們的積累上翻了幾番。
大概就是因為如此，當布魯斯·韋恩得知查爾斯將他的一子一女先後派遣到哥譚，接管他們家族的慈善基金會時，他實在是無法不心懷疑慮。疑心他們的目的，疑心他們將要在哥譚注入的是良藥還是毒藥。
雖然他在接觸之後確認了，尤菲米婭是與她父親完全不同的人。
她是一個……非常天真的人。
布魯斯在外游歷的這些年裡見過數也數不清的人，底層、頂層、窮凶極惡、懦弱偽善、犯罪大師、隱居聖人……他受過太多的欺騙，也欺騙過太多的人，這讓他變得十分擅長辨認人們的謊言。有時，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人的本性就會像花一樣在他面前完全展開。
午餐時的對話又一次浮現在了他的腦海。
「為什麼要從中小學的早午餐計劃入手？為什麼不呢，布魯斯？對於像你……像我們這樣的人，從一出生得到的就是最好的，至少我們在食物上從來都是富裕的，不是嗎？這種早午餐計劃對我們來說甚至算是一種多余的負擔，我很清楚這一點。」
「我想喂飽的是那些沒有我們這樣條件的孩子。至少在他們的童年和發育期，我希望他們可以獲得充足的營養。姑且不提營養不足對大腦發育的傷害……餓著肚子可沒有辦法聽課。而且，如果能由學校為他們提供早午餐，很多不那麼……富裕的家庭，可能就會更願意把孩子送到學校裡節省一筆支出和時間。」
「提高升學率可不能只靠責備窮人不肯把孩子送去學校——畢竟，口號和責難都沒法讓肚子不餓啊。」
那時，雖然用了調侃的口吻與柔婉的笑靨，女人的眼神卻是認真而又堅定的。
而布魯斯·韋恩也早已看到了她的決心。
在進入那間將所有公文都整理得井井有條的辦公室時，在看到塞爆資料櫃、堆積在地板和桌面上、從每一個抽屜裡滿出來的資料時，在他看到那位小姐壓抑著疲憊對他露出微笑時……
或者更早，在他留意到那個為了慈善到處奔波、頂住了來自方方面面的壓力、對著好聽難聽的輿論都依然故我的年輕女性時，布魯斯就已經看到了。
只是作秀可不會把自己逼到這種地步。
正因為布魯斯·韋恩就是一個作秀達人，他才更加明白這一切並非演技。
所以他可以判定——或者說他想要相信——尤菲米婭確實是發自內心的想要改變這個哥譚，想要拯救那些貧困的孩子們。
但是……
「還是要繼續調查基金會，尤菲米婭或許沒有問題，可布列塔尼亞家很可能背著她在謀劃什麼。」
他一邊對阿爾弗雷德說道，一邊微微蹙起眉來。
「我會繼續調查基金會過去的賬目和未來的資金流向。那頭老獅子不可能什麼也沒做。」
布魯斯·韋恩不可能對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毫無印像。
能被他父親厭惡到那種地步的人並不多。而查爾斯就是其中之一。
「也繼續留意布列塔尼亞醫藥的動向吧。」布魯斯頓了頓，向後靠在座椅上，「特別是涉及遺傳基因與藥物試驗的部分。」
那大概是他們最有可能從基金會鑽空子的部分了。
布魯斯的經驗與直覺都在這樣告訴他。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酒精的影響，在這樣嚴肅思考的時刻，與尤菲米婭第一次見面的景像卻突兀地浮現在布魯斯·韋恩的眼前。
再一次的。他看見了那雙紫色的眼睛。
無論是誰都必須承認，尤菲米婭確實是一個美人。鮮艷的長發在兩鬢綰成發髻，余下的卷發一直垂到腰際，像是最好的絲綢一樣。她有一雙很美的眼睛，是純澈明淨的紫色，線條柔美的眼尾，帶著一點甜美而圓潤的下墜，看人的時候莫名讓人想到貓。
而她在看著布魯斯·韋恩的時候，眼睛是亮的。帶著一點天真又好奇的神色靠過來，連打招呼都像貓咪不諳世事的試探——蜷起爪子輕輕碰一下，然後又縮回去，停上一會兒，又再過來碰一下。
那雙眼睛……
布魯斯閉了閉眼。
……她真的有一雙很美的眼睛。
他想。
第四章 ：在警察局刷新成績
犯罪之都，哥譚。
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投下狹長的陰影，那些曲折而陰暗的小巷也一如記憶中那樣肮髒。似乎是在城市落成時就留下的痼疾，這裡的道路也總浸著不知哪來的污水，顯得格外泥濘不堪。
工業化的廢氣將天空熏得一片昏黃，這裡的天空永遠是灰蒙蒙的，不知是霧霾還是雲翳，黯淡的顏色遮蔽了天空，連本該明亮的太陽也褪去了它的光輝。
就好像連陽光都舍棄了這座城市一樣。
布魯斯想。
韋恩家族的大少爺，億萬資產的唯一繼承人，現在卻穿著一件老舊的夾克衫，戴著一頂黑色的絨線帽，雙手插在牛仔褲的褲子口袋裡，像一個無所事事的閑漢一樣漫步在哥譚市的街頭。
布魯斯·韋恩13歲便離開了哥譚市，令他意外——或者該說令他毫不意外的是——當他十二年後重新歸來，這座全美犯罪率最高的城市，犯罪率居然比他離開之時更高了。
他一語不發從羅賓森公園那些無所事事的嬉皮士中穿過，又頗為吃力地掙開芬格紀念館那些癮君子們意圖攫住他的手，再小心地跨過那些一股腦堆擠在斯普朗慈善機構前的流浪漢，終於抵達了他的目的地。
哥譚最為混亂也最為糟糕的地方——東區。
為了今日對東區的秘密探查，布魯斯·韋恩偽造了行程，改扮了行裝。他不僅改變了膚色，用帽子遮去頭發，還特意在下顎處貼了一道長長的假傷疤——一個醒目的特征有助於轉移人們的注意力，讓他們忽略自己的長相。這是布魯斯·韋恩在流浪歲月裡學到的。
他改變了步態，像一個閑漢而不是上等人那樣走路，略略佝僂起脊背，好讓自己的大個子沒有那麼醒目。
布魯斯一邊向前走著，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難以置信。
布魯斯想。
這裡居然比原來更爛了。
他面上幾乎要浮現出一個諷笑來，卻因為牽扯了下顎處貼上的假傷疤而斂住。
數不清的風俗店的招牌，在暮色中閃動著廉價的霓虹光，那燈光打在肮髒的牆壁與路面上，也打在往來行人的臉上。
昏暗的光照不亮那些站在街邊招攬客人的妓女的臉龐，她們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也穿著廉價的皮衣皮裙，裹在漁網襪裡的大腿凍得發僵，帶著麻木的神情去對每一輛停在路邊的轎車賣弄風情。
那些很容易就能看出身份的藥頭與黑幫，則是無聲地靠在牆角與屋檐下，自陰影中戒備地打量著往來的行人。
這一切光怪陸離的景像，令人恍惚覺得自己是誤入了什麼異域。
不知道是不是布魯斯的錯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要多一些，就不知道是因為是生面孔，還是這張臉上長長的刀疤。
一只小手忽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讓你爽一發怎麼樣？」
那是個才到他手肘的小女孩，可能就比他的腰高一點點。
這樣小的女孩……
然而還不待他說什麼，前方忽然鬧起來的爭執聲吸引了他的注意。
「請放開我！」
布魯斯莫名覺得這道年輕女聲有些耳熟。他下意識朝那個方向看去，映入眼簾的卻是讓他越發覺得眼熟的鮮艷長發。
在看清那道纖細的身影之後，布魯斯·韋恩的表情一下子變了。
尤菲米婭。
雖然（喬裝改扮出現在東區的）自己沒有資格問這個問題，但為什麼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大小姐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尤菲米婭出現在東區，簡直就和一滴水掉進一鍋油裡沒有區別。
不管是她整潔的衣著還是秀麗的外表，都與這條街道格格不入，無比突兀。
就像是一頭白羊誤入了鬣狗群。
掃到周圍人看她的眼神，布魯斯毫不懷疑，他們馬上就會一擁而上，把這位大小姐搶掠一空，甚至將她本身都啃食殆盡。
「閉嘴！婊子！跟老子走！」
果不其然，那個扯著尤菲米婭的男人衝她怒吼一聲，伸出一條紋滿刺青的粗壯手臂就要去扯她的頭發。從他渾濁的眼珠和猙獰的神色，不難猜出這位大小姐被他拽去他身後那條肮髒的小巷之後會發生什麼。
理所當然的，圍觀的人沒有一個有阻止這場暴行的意思，從他們暗藏惡意的眼神來看，其中不少人還期待著發生點什麼更糟糕的事情，甚至躍躍欲試想從中分一杯羹，就算是分不到能看點熱鬧也好。
對於這裡的人們來說，天真與弱小就是原罪。
眼看著那只手已經扯住了尤菲米婭的長發，布魯斯下意識朝那個方向走去，不管這位大小姐是一時心血來潮想要體驗底層生活，還是被什麼人誆騙來了這種地方，他都不能看著一個無辜的女性陷入險境。
然而那位大小姐的動作比布魯斯更快。
「老娘讓你撒手，你聾啊？！」
她一抬腿就踹上了花臂男人的……某個不可描寫的部位。
那聲結結實實的悶響讓在場所有男性同時感到腿間一涼。
似乎是沒防備這位怎麼看怎麼弱不禁風的大小姐會突然暴起傷人，花臂男人被踹了個正著，從男人慘烈的嚎叫聽來，不難想像那個不可描寫的部位受到了怎樣的重創。
趁著花臂男人捂著他那不可描寫的部位疼得嗷嗷直叫的時候，尤菲米婭屈起手肘對著他的脖子就是重重一擊，將本就下盤虛浮的男人撞了個趔趄，接著她毫不遲疑地踹上他的膝彎，將這個體重可能有她兩倍的壯漢踹翻在地。
下手之狠辣，之凶殘，與她纖弱的外表形成了鮮明對比。
上帝，她那身白色的棉襯衫和姜黃色的長裙看起來要多淑女有多淑女，她甚至還穿著淺口的白色小皮鞋呢。
「扯我頭發是吧！想把我往小巷子拽是吧！還想打我是吧！？」
原本整齊盤好的發髻被男人拽得歪歪扭扭，散亂的鬢發貼著臉頰，似乎是被疼痛激起了火氣，她咬著牙，狠狠地踹向這個男人，一腳又一腳，踢得這個壯漢一時都不知道護上面還是護下面，只能團成一團滿地打滾。
「讓你動我！讓你動我！老娘今天弄不死你！孫子！服了嗎？還敢打你爺爺不？啊？再給你爺爺動一下試試？！」
「……」
布魯斯·韋恩默默移開了視線。
他一語不發地在腦子裡更新了【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的檔案。
總之，先把那位大小姐留給他的「溫柔嫻靜、端莊大方」這一刻板印像刪掉吧……
「臭、臭婊子……嘶！你給我等著！」
男人似乎終於緩過氣來了，他一邊狼狽地用手臂擋住尤菲米婭踹過來的腳，一邊衝著旁邊看傻了的同伙咆哮。
「愣著干嘛！還不逮住她！」
旁邊幾個小弟被他這一吼，才從小白兔變母暴龍的震撼中回過神來，頓時一擁而上，嘴裡不干不淨地衝著尤菲米婭圍了過來。
好的，他現在必須做點什麼了。
布魯斯·韋恩向前幾步，擋在尤菲米婭面前，用寬闊的胸膛攔住那些人去抓她的手。
當然，他的腿也介入了尤菲米婭與花臂男人之間，依靠強健的體格將二人隔開，阻止了這位大小姐繼續對那個男人施暴。
「難為一個女人可不算男子漢。」布魯斯的雙手依然插在夾克口袋裡，衝著這群面色不善的流氓抬起下巴，「你們不這麼認為嗎？」
他在挑釁他們。
雖然吸引無謂的注意有違布魯斯來這裡的本意，但這是最快將他們的目標從尤菲米婭身上移走的方式。
「滾開小子！別TM多管閑事！老子今天要給這小婊子一點顏色瞧瞧！」
男人說著就來搡他，卻被布魯斯一把攥住了手腕。他反手一折，用力一推，就將男人摔出去了好幾步遠。對方漲紅著臉從地上爬起來，充血的眼珠子狠狠瞪著他。
「想充英雄是吧？行，老子成全你。」
他甩開一把彈簧刀，猛地就對著布魯斯衝了過來！
布魯斯只一錯身便躲開了那把刀，甚至還很有余裕地摁著尤菲米婭一低頭，避開了別的混混從旁邊襲過來的拳頭。他在環游世界的那些年裡師從世界各地的武術大師，經歷過最嚴苛的訓練，這讓他輕易地擒住了那個花臂男人，在他持刀的手腕上重重一掐，頓時痛得對方慘叫著撒開了手。
「刀可不是玩具。」他就勢一腳將彈簧刀遠遠踢出去，還讓旁人揮過來的鐵鏈落了個空，「鏈子也不是……好吧，某種情況下它是。」
他說著便一把扯住對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的鎖鏈，一使勁將鎖鏈那頭的人拽了過來，一手抓著對方的脖子一手抓著花臂男人的胳膊，把兩人的腦袋重重一磕，立時讓兩個人都撞暈了過去。
「媽的！這小娼婦！嗷——」
一聲慘叫從他背後響起，他頓時一驚回過頭去，卻看到又一個男人捂著那個不可描述的部位在尤菲米婭面前倒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用力過猛的原因，她有一只鞋都飛了出去，只能頗有些狼狽地單腳站著。
「呼……」她氣喘吁吁地插著腰，「不給你點厲害的你還真以為——What the fuck!」
布魯斯：「……」
如果讓阿爾弗雷德聽到這句話的話……
他停止了想像。
而讓尤菲米婭發出這句非常不符合她形像的咒罵的並不是圍過來的人群，而是人群背後的東西。
「該死，警察來了趕緊跑！」
罵完這句，女人毫不猶豫地抓向布魯斯的手腕，扯著他就跑。跑的那叫一個迅速，堪稱腳底抹油，只剩下一只鞋子完全不影響她的速度，一看就是久經街頭鬥毆的人。業務之熟練，連布魯斯都花了有大半分鐘才跟上她的速度。
為什麼她這麼熟練。
布魯斯困惑地想。
然後就變成他帶著她跑了。
……沒辦法，原本應該在酒店和好萊塢艷星傳緋聞的布魯斯·韋恩若是在東區被警察逮住了，這事情就不是不在場證明白費的問題了。
這可能會直接葬送掉布魯斯·韋恩未來的全盤計劃。
所以布魯斯·韋恩跑得十分認真，還帶著尤菲米婭在巷子和建築物中穿來穿去——謝天謝地他背下來了東區地形圖——這才勉強甩掉了那些警察。
「呼、呼……」
停下來的時候，兩個人都已是氣喘吁吁。尤菲米婭更是直接蹲了下來，要不是地上實在太髒她大概要直接癱坐在地。布魯斯也撐著自己的膝蓋喘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放勻了呼吸，能夠正常說話了。
「到這裡就可以了。」他拍了下尤菲米婭的肩膀，示意她朝巷口看，「出了這個巷子就是主干道，你可以在那裡攔一輛車離開。以後不要再來東區，這不是你這樣的大小姐能來的地方。」
「謝、謝謝……」
年輕女性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抬起頭來，一看到他便怔住了。
「布魯斯？」
布魯斯·突然掉馬·韋恩：「……」
要死。
第五章 ：阿克漢姆常打開，開放懷抱等你
要死。
艾達在看清對方的臉時，內心蹦出了以上兩個血紅的大字。
她完全不能回想剛才在這個人面前都干了什麼。一回想她就覺得自己快要當場暴斃。
這已經不是天鵝掌給人看到的問題了。
這是整只天鵝都脫毛了的問題啊！
就在剛才，她把自己苦心經營的尤菲米婭的人設崩得徹徹底底，連渣都沒剩下。有什麼能比在自己的追求對像面前對著小流氓一通暴打外加激情辱罵更破壞形像的嗎？很難有了。
當事人現在就是很後悔，非常的後悔。
艾達心如死灰的想。
我想要一個時光機，沒有的話，有條地縫讓我鑽進去也行。
然而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的是，對方看起來似乎比她更慌亂。
「你認錯人了，小姐。」
男人面上浮現出一個笑來，平心而論，他的演技確實不錯，如果不是看到他縮緊的瞳孔和發僵的肌肉，她大概會多信他幾分。他稍稍側過頭去，面向巷口，全身都透露著想要離開的訊息，語氣極力維持自然但卻因此顯出了幾分不自然。
「抱歉，如果你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走了。」
察覺到對方內心的慌亂，艾達忽然就定下心來了。
「那個……布魯斯。」她心懷憐憫地看著對方，「你知道嗎，你妝花了。」
布魯斯·韋恩：「……」
脫妝，人類化妝史上的千古難題。
許多女人都經歷過這樣的時刻，在烈日下、在高溫中、在劇烈運動後，你出門前精心抹勻的底妝就會被汗水花得一塌糊塗，在你的臉上斑駁成一塊一塊的，運氣再不好一點，還會起皮、卡粉、讓全世界都看到你的毛孔、淚溝和法令紋。
事實證明，這不僅是人類女性的地獄，也是許多男性超英的地獄。
在戶外活動時選擇一款防水又持久的粉底顯然是很有必要的。
現在，從布魯斯·韋恩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他終於掌握了這個真理。
「上底妝之前要做好保濕，布魯斯。」艾達的神情越發憐憫，「也許下次你把自己的臉塗黑之前能敷個面膜什麼的？或者至少，換個防水的粉底？」
布魯斯·韋恩：「……」
布魯斯·韋恩：「好吧，下次我會記住的。」
在這一刻，韋恩家族億萬家產的繼承人，也是未來正義聯盟的贊助人，下了一個會影響人類歷史的決心。
——回去問問盧修斯能不能給韋恩集團再開一條彩妝線吧。
未來一百年的人類女性和男性超英都會感謝你的。當然，還有熱愛彩妝的人類男性和跨性別者。
韋恩集團的其他人也會感謝自家不靠譜的花花公子的心血來潮，因為隨著不遠的將來互聯網產業的爆炸式繁榮，彩妝與護膚產業將會成為韋恩集團的支柱產業之一，在全球範圍內收割女性市場。
也許只有可憐的老盧修斯會有所不滿。不管怎麼說，讓一個專研武器裝備的理工科老頭去研發女性彩妝也實在是太為難他了。
不過這些都和當下的兩人沒有什麼關系。
一個冷知識，當兩個人中只有一個人在出糗的時候，場面會變得異常尷尬；但如果兩個人都在丟臉，那就相當於沒有人在丟臉。
於是兩個人四目相對了一會兒，忽然沒繃住一起笑了出來。
「這還真是……」布魯斯有些無奈地搖搖頭，「真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碰面。」
「誰說不是呢。」艾達也垮下了肩膀，破罐子破摔似的找了個還算干淨的台階坐下，「我可沒打算給你看這麼難看的樣子。」
「那就不要一個人來這種地方，這次是走運遇到了我，你一個人可沒辦法對付那麼多人。」
布魯斯·韋恩一想到她那雖然凶狠卻沒有受過專業訓練的打架樣式，就不由得露出了不贊同的眼神。
「其實我可以。」艾達從口袋裡摸出一把小巧的女式電擊槍，對著布魯斯晃了晃。
布魯斯·韋恩的眼神越發不贊同：「一把電擊槍可沒法對付所有人，女士。你要做好它被人搶走的准備。」
「但這其實是一個小型的電磁脈衝武器。」艾達歪了歪頭，「布列塔尼亞軍工還沒上市的新產品，一次可以放倒10個壯漢的女用防身器。克洛維斯聽說我要來哥譚之前特意跑去研發組那裡給我搜羅來了一大堆……這種防身武器，要求我每天都帶著。我還有別的，你要看嗎？」
布魯斯：「……」
好吧。果然不愧是布列塔尼亞家的。
某個也背靠自家軍工大樹好乘涼的富家公子一時居然無言以對。
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且枯燥乏味。
「即使這樣，獨自來這裡也依然有很大危險，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女孩。」布魯斯面無表情的說了下去，「人心的陰暗會超過你的想像，尤菲。」
艾達抽了抽嘴角。
這話確實很有道理，但也實在是有些中二……不過算了。烏鴉不要笑豬黑，二刺猿哪有資格說別人中二病。
「那麼你呢？」但她還是決定小小的反擊一下，「男孩子獨自一人來這裡就不危險了嗎？」
艾達從以前起就很討厭這種類似於「女孩子不要一個人走夜路」的說法。
說得好像男孩子一個人走夜路就很安全了一樣。
她痛心疾首的想。
特別是布魯斯你這樣好看的男孩子，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已經很危險了！你還一個人來這種地方！連個防身武器都不帶全靠肉搏！你怎麼可以這樣子！你知道這樣有多危險嗎！？
布魯斯·武術大師·人類力量極限·韋恩：「……我們情況不一樣。」
「嗯嗯嗯，情況不一樣，你一看就是練過的嘛。打架的時候下手超老練的。」艾達嗯嗯兩聲，又忽然好奇地看向他，「話說你在外游歷的那些年是投入了什麼隱居山林的門派嗎？還是掉下懸崖撿到了什麼仙草和絕世武功？或者說你漂流到荒島遇到了住在山洞裡的高人，得到他傾情傳授每天被拉去瀑布衝頭與熊搏鬥？」
布魯斯·天知道他都經歷了什麼·韋恩：「……你為什麼這麼問？」
他一時居然不知道這個人是在開玩笑，還是在暗示什麼。
她知道了嗎？
如果知道了，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是從哪裡獲得的消息，布列塔尼亞還是……
布魯斯腦子裡湧出一個又一個負面念頭。
而艾達對此一無所覺。不如說，在布魯斯突然沉默下來以後她顯得非常尷尬。
「呃……你從來不看武俠小說或者功夫電影嗎……」她不由得捂了捂臉，「那什麼，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
對不起，夏蟲不可語冰。
她到底為什麼要對著一個美國人講這種中文語境限定搞笑梗！說的好像美國人的雙關語冷笑話她能GET到一樣！
艾達絕望的想，她剛才果然是腦子掉線了吧。
布魯斯·雖然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好像GET到了·韋恩：「……」
為了不讓這個話題滑向危險的方向——比如他在外那些年到底都干了些什麼——布魯斯果斷撿回了先前的話題。
「你到底為什麼會來東區？」他頓了一下又道，「而且還不帶保鏢。」
「嗯……田野調查？」她說了一個頗為陌生的名詞，而後又趕快換了一個，「哦我是說實地考察。既然我在哥譚做慈善，總得親眼看看這個城市到底是什麼樣的吧？你知道的，『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什麼的。」
布魯斯花了幾秒鐘去理解她的意思。
「你是說，這段時間以來你一直在親自走訪哥譚的各個地區？」
這一點是真的讓他感到驚訝了。
「是啊。」艾達咽下了一句「所以你以為我為什麼缺乏睡眠」，「不過你說的對，我確實不應該仗著自己帶了防身武器就不帶保鏢，下次我會和其他人結伴的。」
她確實是有些輕率了。
艾達想。
還是她對這座城市的治安混亂認識不足——說的准確點，她確實有些太小看這座城市了。
尤菲米婭能在11區的新宿來去自如，不等於她就可以隨意進入哥譚東區。有些事情她還是太過想當然，忽略了潛在的風險。
見她老實認錯，布魯斯一時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反而是艾達見他沉默下來，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
「我還沒有問，你到這裡來又是為了什麼？」
布魯斯·喬裝偵查任務極大失敗·韋恩：「沒什麼……你那是什麼表情？」
艾達連忙收起那一臉「我懂了」的表情，對他乖巧地笑：「沒什麼。」
——果然是微服私訪！
她篤定地點了點頭。
——我拿我看的那上千本宮廷侯爵小說和我的童年回憶「金瓦金鑾殿皇上看不見」來打賭，這絕對是哥譚王子體察民情神仙下凡（？）來微服私訪了！
布魯斯·韋恩：「………………」
雖然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這表情絕對不是在想什麼正經事。
迎著他的目光，艾達迅速舉起左手，做了一個給嘴巴上拉鏈的動作。
「你放心，我懂的！」她信誓旦旦道，「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裡碰到了你的！」
誰會那麼不識趣的泄露微服私訪的皇帝陛下的行蹤嘛！
布魯斯·韋恩：「…………………………」
雖然不知道她到底懂了什麼但還是感覺一陣惡寒爬上後背。
為了抖掉這陣惡寒，他低下頭，卻看到艾達一直在揉她的右腳腕——方才丟掉了鞋子的那只腳，這一看讓他不由得擰起了眉頭。
「你腳受傷了？」
「是有一點……」艾達看著漸漸透出血漬的襪子露出苦笑，「好像剛才跑的時候踩到玻璃了。嘶，現在停下來才覺得痛……」
「……」
布魯斯·韋恩沉默了幾秒，方才長長地嘆了口氣。
「別動。」
他一彎腰，直接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我送你去搭車吧。」
艾達愣了幾秒，方才弱弱地說了一聲「好」。
她真是太輕了。
布魯斯·韋恩忍不住這樣想。
……
……
……
當然，布魯斯一輩子都不會知道，當他把她抱起來的時候，艾達腦子裡轉的是和他完全相反的念頭。
太幸運了。我們沒有像某個清宮劇那樣出現男主抱不動女主的情況。
她想。
不然的話就必須在兩個解釋裡面選擇一個——是我太重還是他太沒用。
——如果變成那樣的話，今天我們兩個人中間必須沒一個。
——開玩笑的：）
第六章 ：擁抱過就有了默契，你會愛上這裡
在那一次尷尬的東區相遇之後，艾達很有些日子沒有見到布魯斯·韋恩。
但她收到了布魯斯·韋恩的錢。
不得不說，韋恩家族的唯一繼承人確實出手闊綽，艾達數了好一會兒才數清他捐到基金會賬上的那筆捐款到底有多少個0.
這已經超越天使投資的範疇了。
他簡直是神。
她滿懷敬畏的想。
在韋恩集團的天神捐贈幫助下，基金會的各項慈善計劃都在飛速推進中，而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的名字也越來越頻繁的出現在影視媒體中，她為哥譚市大中小學修建圖書館的新聞甚至將布魯斯·韋恩和某位好萊塢艷星的緋聞都擠到了報紙的第二版。
沒錯，她搶了那個布魯斯·韋恩的頭條。
「這可真不公平，女士。」布魯斯·韋恩在電話那頭半真半假抱怨著，「明明我們都在過著自己的日常生活，可你的日常生活就能占據頭版頭條。雖然美麗的女士總能得到格外的優待，但我們的媒體朋友未免也太偏愛你了。」
「嗯……我猜那是因為我在美麗之外還很可愛？」
艾達用臉頰夾著電話，一邊用俏皮話回擊布魯斯，一邊核算著報表上的數據——感謝多年社畜生活，讓她修煉出了邊摸魚邊工作的一心兩用大法——自打在布魯斯面前暴露了自己暴力又糟糕的一面後，她也就漸漸在他面前放開自己的本性了。
「不夠可愛的布魯西寶貝已經不再是哥譚媒體最喜歡的孩子啦~」她甚至用手指戳了戳自己（並不存在）的酒窩，好像布魯斯真的能隔著電話看到一樣，「這一回合尤菲米婭領先三分！All Hail Euphemia！」
即使是布魯斯·韋恩也不由得輕笑一聲。那磁性而迷人的笑音從電話那一頭傳過來，就像他的吐息拂過她的耳垂一般，弄得她的耳朵也熱了起來。
艾達這下是沒法將注意力集中在報表上了，只好悻悻地丟開鼠標，整個人往座椅裡一靠，抱著咖啡杯在轉椅上輕輕轉圈。
「討厭啦……我報表還沒看完，你知道核對十年二十年前的數據有多累嗎？這裡有的報表比我的年紀都要長。」
雖然電腦技術在這些年已經日趨成熟，但布列塔尼亞基金會依然秉持著某些光榮的「傳統」——比如說紙質辦公——完全無視於電腦技術的方便、快速與易於儲存（拷貝）。命令基金會總部與每個分部都必須准備數台電腦，推行無紙化辦公還是尤菲米婭成為副會長以後的決定。
一開始確實非常麻煩，但是後期不知道給她省了多少事。別的不說，光是快速查詢某些款項的進出這一點就為她省出了起碼8天的睡眠時間。
不過，事物都具有兩面性。無紙化辦公在便捷的同時，也給她和工作人員們增加了無數的錄入與校對任務。這段時間差不多每天都要多加班2小時吧……
……不對，這麼一想，豈不是就和虛假的調休一樣，根本完全沒有休息到嗎？！
數學其實非常爛的某人終於意識到了這份收支不平衡。
「所以如果你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抱怨一下頭條被我搶了不高興，我現在就要掛電話了，布魯西寶貝。」她氣哼哼地卷著電話線，「在我加班忙成狗的時候悠閑自在的家伙都是敵人，你也不例外！」
可惡，一想到自己忙得腳打後腦勺而有人卻能睡到下午三四點才起床，睡醒之後還能跟她打電話閑聊，完全沒有什麼公文要批……嫉妒使人醜陋！
「這樣嗎？那麼看來你是不會答應和我一起吃晚飯了。真可惜。」布魯斯故作遺憾道，「我原本在那家餐廳訂好了位置，據說今天有特別好的龍蝦，還有品質非常難得的金槍魚，都是今天才進港的新鮮貨。看來今晚只能我一個人去吃了。」
龍蝦！金槍魚！能讓布魯斯這麼說絕對是品質特別高——換而言之也就是特別特別好吃的那種！
本質上是個大吃貨的某人頓時拋棄了那點無謂的嫉妒。
「咳、既然你這麼說的話，我就勉為其難陪你去吃吧。」她清了清嗓子，「浪費可恥嘛。」
「沒錯，浪費可恥。」布魯斯的聲音裡憋著幾分笑意，「請問這位善良的女士願意阻止我犯下這樣可恥的罪過嗎？」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發問了，那我就大……咳咳咳！」
艾達艱難地把後半句「那我就大發慈悲的告訴你」咽了回去，她在內心告訴自己，眼前這個人不玩寶可夢不看動畫片不是吾輩二次元中人，你跟他玩火箭隊的梗他接不住的！
「……那我們今晚在哪個餐廳見？」她問。
唯愛與美食不可辜負！
……
……
……
布魯斯定好的餐廳是一家位於鑽石區的大酒店，據說有上百年的歷史，也算是哥譚市的地標建築之一。最重要的是離尤菲米婭現在的住處也很近，吃完飯可以直接送她回家，避免在哥譚市走夜路這一高危行為。
在哥譚呆了這麼一段時間，已經足夠讓她了解到這座城市的許多潛規則，比如沒事不要在銀行逗留，有事也盡量別走夜路，有事沒事都不要接過街邊人發給你的東西——不管那是糖果還是傳單。
不愧是S級高危世界，隨便一座城市都這麼危機四伏。
她偶爾也會生出這樣的感慨。
以及，這家的龍蝦確實超級美味，好吃到艾達舌頭都快掉了。
「我還以為，作為一個基金會的副會長，你並不需要親自去審核二十年前的賬目？」
布魯斯·韋恩輕輕搖晃著香檳杯，帶著微微的笑意看向艾達。那雙湛藍的眼眸是如此繾綣多情，令人迷醉。被他這樣看著，任何女人都免不了要失神片刻。
「本來是不用，但是……」
艾達好不容易才從美食和美色的雙重誘惑中找回自己的舌頭，一不小心就說了實話。
「賬目稍微……有點對不上的地方。」
布魯斯面上浮現出些許無奈的笑：「尤菲，這種話可不該直接對人說出來，就算是對著我也不行——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會利用你的信任做壞事？」
——啊，他真的是大好人，還特別來提醒我。這種人怎麼可能利用我的信任做壞事呢？
艾達十分感動，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屬於三十六計中的以退為進（沒有這一計），因為太過感動自覺把腦袋塞進了套話的套。
「沒問題，我相信布魯斯！」
所謂色令智昏就是如此。如果說先前艾達還有幾分猶豫，覺得不該把自家內部的問題說出去，在布魯斯這句話之後她也沒有猶豫了。
看看那雙誠摯又純真的藍眼睛，你怎麼忍心懷疑他！一個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幾百上千萬做慈善的人會算計你一個小小的慈善基金會嗎？而且AI親自作保他是一個大善人，你怎麼可以用常人陰暗又充滿算計的心來揣摩一個天使呢？？？
「其實是這樣的……」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決定從頭開始說起，「一個月前我核對舊賬的時候，發現有一筆支出流向有點奇怪。所以我這段時間一直在核查過去二十年的賬目，想確認一下那筆款項的去向。」
「這聽起來可真像是什麼動作電影的開頭。」
雖然說著這樣的玩笑話，布魯斯·韋恩卻無聲地坐直了身體，顯出一副傾聽的模樣。
「誰說不是呢？」
艾達苦笑著喝了一大口酒。
事實上，越是調查她心裡的懷疑對像越是清晰。因為那筆款項最終流入的……是布列塔尼亞家族在哥譚大學所贊助的醫學實驗室，以援助患有先天基因疾病兒童的名義。
……能夠把手插到這裡的，怎麼想都只有那個男人吧。
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布列塔尼亞財團的獨裁者。尤菲米婭的父親。
唯一的問題就是，這筆從二十年前就開始支出的款項，到底是用來研究什麼的。
想到這裡艾達就覺得美味的龍蝦都沒有味道了，只好又干了一杯酒。
現在只能祈禱這個世界是真的沒有C○de也沒有G○ass。
她苦惱的想。
但這些細節就不是能夠對一個韋恩說的了。
艾達放下酒杯，又對布魯斯露出了尤菲米婭式的甜美微笑。
「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她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主動和布魯斯碰了個杯，「還沒有謝謝你借給我盧修斯，他搭建的系統真的很好用，錄入和統計都方便多了。他好厲害，連物資進出的問題都一並解決了。真是幫大忙了。」
「盧修斯聽到會很高興的。」
布魯斯微笑著和她碰了個杯。
同時在內心下了個決定。
絕對不能讓她知道自己弄到了盧修斯構建的系統的內部權限的事。
嗯，也不能讓盧修斯知道。
布魯斯抿了一口姜汁汽水，頗有些苦澀的想。
他一點也不想體會被混合雙打的感覺。
……尤其、特別、非常不想體會眼前這位女士之前在東區展現的那一腳。
第七章 ：不管遠近都是客人請不用客氣
由於艾達對於布魯斯的套路一無所知，所以這一頓飯也稱得上是賓主盡歡。二人相談甚歡，相見恨晚，直到進了停車場也不忍就此分離。布魯斯一直把她送到了她自己的車上。
「說真的，布魯斯，明天在哥譚大學的圖書館捐贈儀式你一定得來。」
艾達一邊打開車門，一邊無比誠摯地看著布魯斯。
「你不能總是假裝那些好事都和你沒有關系，我知道你為這個捐贈企劃付出了多少，沒有你的關系我可沒法弄到那麼多的優質書籍資源，尤其是裡面還有不少絕版書。你真的應該接受一下別人對你的感謝。」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她這句話，布魯斯·韋恩唇邊的笑意卻斂去了。也許是她的錯覺，有一絲陰暗的情緒在那一刻掠過了他的面龐，像是烏鴉飛過投下的翅影，讓那雙湛藍的眼眸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但下一秒，他又笑了起來，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他聳了聳肩，語調十足的浪蕩不羈。
「這種麻煩事還是你去領受吧，我可受不了。」他生動地打了個寒戰，「想想看吧，一個熱情的女大學生——或者男高中生、小學生，隨便別的什麼——一把撲上來緊緊握住你的手，用恨不得把你手甩脫臼的力道拼命搖晃，還一邊高喊著什麼『謝謝你親愛的小姐——！』」
說到那句話的時候他還特意掐尖了聲音，十分抓馬地環抱住自己，抖掉了十層不存在的雞皮疙瘩，露出了誇張的厭惡神情。
「喔，我的天啊，這種場景我只是想像一下都覺得快要瘋了。也只有你能受得了這個。」說到這裡他戲劇性地停頓了一下，將懷疑的目光投到艾達的臉上，「等等，你該不會就是想找個人和你一起分擔這個才一定要我去吧。」
艾達一直笑呵呵地看他演戲，見狀揚一揚眉，也戲劇性地雙手捧心，開始和他對戲。
「哦，我親愛的布魯斯，你這樣說就太傷我的心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
她誇張地嘆息，硬是把這句話嘆出了詠嘆調的風味。接著她把臉一板，試圖繃出一副年老的英國女管家式的冷酷無情，結果繃到一半就繃不住笑出聲來。
「沒錯，如果我要在那裡受苦，你也必須在那裡。」
「噢，我尊敬的朋友……」布魯斯臉上掛著甜蜜的笑，「關於這個，你想都不要想。」
「拜托，布魯斯——」
艾達一邊笑一邊坐進自己的駕駛座，然而她還沒將話說完，臉上的笑便驟然凍住。
「布魯斯……」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地發著抖。
有什麼東西被放在她的駕駛座下面。
而且，還在發出滴答滴答的、幾不可聞的聲響。
「幫我個忙。」
她僵笑道。
「報個警，我感覺我好像坐到一個炸彈上了。」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布魯斯也發現了這件事。他立刻湊過來，低頭查看了一下駕駛座下方的情況，幾秒鐘後，他抬起頭來。
「感應式觸發的炸彈，一旦離開就會立刻爆炸。有3分鐘的倒計時。」
在這一刻，他面上所流露出的不再是一貫的花花公子輕浮神色，而是極為陰暗的神情，繃緊的下頜顯出冷酷而強硬的線條。
但與之相對的，卻是他握住她的手，他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握得有多麼緊，用力到她都覺得疼了。
「我需要工具來處理這個。我現在去拿。」
他言簡意賅地交代道，握住她的手重重一捏，像是一個無聲的許諾，像是一個有力的交代。
「我要離開30秒，數著這個，30秒內我絕對回來。現在開始。」
幾乎是在他說開始的一瞬間，布魯斯·韋恩就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29.
艾達僵在原地，一時之間大腦一片空白。
27.
他會丟下我嗎？他會回來嗎？他沒有在騙我嗎？
22.
不行我要相信他，就算不相信AI也要相信自己一直以來認識的布魯斯·韋恩。他不是那種人。
15.
他會回來的他一定會回來的——艸！我剛才數到幾了來著？
7.
說到底究竟是TMD哪個【嗶——】【嗶——】【嗶——】在老娘的車上放的炸彈？！我要把那個鱉孫子的【嗶】從他的嗓子裡面扯出來再把他綁在竄天猴上送他上天讓他炸成一朵煙花把他灰都給他揚了我【嗶——】他大爺——
3.
「腿張開！」
2.
比布魯斯的腳步更早趕回來的是他的聲音，這一嗓子吼的艾達快要噴出來的眼淚都憋了回去。但幸好她的身體反應比她的腦子更快，讓她下意識照對方的話去做了。
而她遲鈍的大腦依然沉浸在剛才那句話裡。
……他說了個啥？？？
1.
一道刺骨的冷氣穿過她張開的雙腿，直直噴在了炸彈的顯示屏上，將還在跳動的死亡倒計時和滴滴答答的讀秒聲盡數凍住。
而AI毫無誠意的聲音這時才響了起來：「哦對不起翻譯錯了，他是讓你把腿挪開。」
艾達：「………………」
其實她的英語很爛，口語更爛，溝通基本都靠AI自帶中譯英英譯中的同聲傳譯。以前她還覺得這個翻譯功能真不愧是星際宇宙超上級AI的前沿科技，超級好用，能把21世紀的什麼谷翻譯彩雲小譯全都吊起來打，現在她只想呵呵。
如果這狗東西不是故意的她就把炸彈吃了。
被這麼一打岔，她那種快要嚇哭出來的感覺也退去了。艾達縮了縮腿，避開那懾人的冷氣，下意識抬頭看向布魯斯。
「那是什麼？」
「液氮。可以破壞電子元件，讓它暫時無法工作。」
艾達有聽沒有懂，但這不妨礙她意識到一個問題——普通人會在自己的汽車後備箱裡備著液氮噴槍嗎？
布魯斯·韋恩蹲下來觀察了一下那個炸彈，不知道他通過什麼方式確認了它的狀態，但他方才的行為似乎確實成功讓它停擺了。
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艾達，將她從駕駛座裡小心翼翼地抱了出來。待到兩人都遠離了那輛死亡汽車後，他們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艾達這才發現自己還緊緊抱著對方的脖子，她下意識想要抽回手來，卻因為全身都嚇軟了而只是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將她這個動作理解為驚恐發作吧，布魯斯嫻熟地伸出一只手來，輕輕撫摸著她的後頸，手指梳理著她的長發，就像安慰一只嚇壞了的貓咪一樣。
「沒事了，沒事了，好女孩。你已經安全了。已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細碎的吻和輕柔的呢喃一起落在她的鬢邊，他安慰著她。另一只手從她的腰上抬上去，不甚熟稔地拍撫著她的後背，好像她還是一個小女孩一樣。
……好像他還是一個小男孩一樣。
那些生疏的拍撫落在她的後背上，就像是一個看到同伴嚇壞了卻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的小男孩那樣，艾達甚至模模糊糊有一種感覺，這個人或許也在後怕。
後怕什麼呢？
她不知道。
但僅僅只是這樣模糊的感覺就已經給她注入了許多力氣。
布魯斯忽然感到懷中僵成一團的身體舒展開來，年輕女孩那細弱的肩膀張開了，她柔軟的手臂環繞著他，纖細而又溫暖的雙手抱住他的肩膀，鬢發輕輕在他頸邊蹭了蹭。
而後他聽見了她的聲音，溫和的，堅定的，也是勇敢的。
「我沒事了。別擔心。」她說，「謝謝你，布魯斯。」
——她在安慰他。
布魯斯·韋恩一時居然覺得有點好笑。
但在好笑之後，卻又有隱隱的酸澀泛了上來。
——她居然在安慰他。
「我剛才去拿東西的時候順便報了警。」
但最後他說出口的只是這樣的話。
這裡是鑽石區，距離GCPD（哥譚城市警察總局）並不算遠，更何況這次是一個布列塔尼亞和一個韋恩一起遇到了襲擊——他不無諷刺的想——GCPD出警的速度一定非常樂觀。
換而言之，他還有2分鐘到5分鐘的時間來從尤菲米婭這裡問出第一手的消息，至於是2分鐘還是5分鐘取決於那些警察坐的是汽車還是火箭。
「你有沒有懷疑對像？」他問。
而臉色依然蒼白的女子沉默了兩秒，給出了一個令他意外又不意外的名字。
「……法爾科內。」
好極了，哥譚目前勢力最大的兩大黑手黨之一，法爾科內家族。這些無惡不作的家伙會在一位大小姐的駕駛座下面放一個炸彈真是一點也不奇怪。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做了什麼才讓他們想在布列塔尼亞的三小姐的駕駛座下面放一個炸彈？
「為什麼覺得是他們？」他問。
她猶豫了一會兒，才開了口：「他們想利用基金會洗錢。他們說想要維持一直以來和我們的『良好合作』……我拒絕了。」
真是不令人意外的回答。
布魯斯·韋恩嘆了一口氣。
「尤菲米婭……」
他原本想說，即使你是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大小姐，也不應該這樣得罪一個黑手黨。這非常危險。這裡是哥譚，這會讓你招來你想不到的瘋狂報復。這次如果我不在你會怎麼樣？
但是他看著她的臉，忽然又說不出口了。
他想，她有什麼錯呢？
拒絕自己的慈善基金會變成黑手黨的洗錢工具，這是一種過錯嗎？不願意與罪犯同流合污，這是必須被譴責的事情嗎？如果每一個人都「識時務」，每一個人都「聰明」的屈從於強權與罪惡，那麼哥譚還會有救嗎？
所以他最終什麼責難的話也沒有說，只是輕輕揉了揉她的頭。
「……會沒事的。」他說。
是的。她會沒事的。
他想。
這就是他為什麼會回到這裡——回到哥譚，回到這個罪惡之地。
他會成為一道屏障。
在那一瞬間，他又看到了那道漆黑的身影。衝破玻璃，向他直撲而來的……黑色的蝙蝠。
一道擋在哥譚最壞的人與公眾之間的屏障。
第八章 ：相約好了在一起
哥譚警察最終在三分半內趕到現場，布魯斯猜他們大概是把汽車開出了火箭的速度。
防爆小組很快開始拆彈，而艾達和布魯斯則被請出了停車場，布魯斯從警察手中接過薄毯替艾達圍上，他甚至以「哥譚夜裡很冷」的理由將自己的那條毛毯也裹在她的膝蓋上。
不過也多虧他這麼做，艾達總算感覺被冷汗浸透了的裙子沒有那麼涼了。
「喝點這個。我記得你不愛喝咖啡。」他甚至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遞到她手裡。
艾達仰起頭來，衝布魯斯感激的笑笑。
「你居然還記得這個。」她小聲說，「我之前也就隨口提了那麼一次。」
「快喝吧。」布魯斯只是用自己的杯子碰了碰她的，「我讓他們加了三塊糖，還有牛奶，現在喝點甜的對你有好處。」
她抿了一口熱茶，驚訝又不驚訝地發現杯子就是他們之前去吃晚餐的酒店裡的。艾達猜不到布魯斯是什麼時候去讓店裡的人准備的，但她現在確實很需要這麼一杯加了奶和糖的熱紅茶，咖|啡|因、蛋白質和糖分熱氣騰騰的喝下去，就算是快要結冰的血液也再度暖和了起來。
見她喝下了半杯奶茶，布魯斯才開始喝自己那份什麼都沒加的紅茶，之所以不是咖啡，她猜大概只是為了給服務員省點事情。
這個男人總是在這種不為人注意的細節上格外溫柔。
艾達恍惚想起，似乎每次她和他一起出去時，他的小費總是從侍者一直給到門童，就連廚師都會注明另給一份。
這個男人……唉，這個男人啊……
她喝著奶茶，慢慢覺得自己的心也和凍得僵冷的指尖一起，變得柔軟又溫暖起來。
待到兩人的杯子都空了，防爆組也成功拆除了炸彈。之後就只剩下例行公事的詢問。
GCPD派來兩位警察處理這個案子，負責詢問尤菲米婭的是那名有著金棕色頭發與胡子的中年男子，他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鏡，在詢問之前先看了一下自己手中的資料表。
「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他將資料夾在肘下，向她出示了自己的證件，「哥譚城市警察總局（GCPD），副隊長詹姆斯·戈登，這位是警探弗拉斯。我能詢問你幾個問題嗎？」
「沒問題。」
艾達下意識將雙手放在膝蓋上，規規矩矩的等著警察的問詢。
好在對方公事公辦，詢問的都是一些常規問題。
「你幾點進入酒店，你離開車輛時車子有沒有異常？」
「大概是下午五點四十分，警官。我和布魯斯約好六點見面，我提前了二十分鐘到，他比我早來十分鐘。」
「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到駕駛座被放了東西？」
「坐上去的時候？對不起我當時太害怕了有點記不太清了……應該就是坐下去的一瞬間吧。我覺得感覺很奇怪，然後就聽見了……滴答聲。」
「於是你認為那是炸彈。」
「……是的。」
「不錯的直覺，女士……在那之前你有沒有發現車子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有沒有遇到什麼讓你覺得奇怪的人？」
「沒有，沒有……我當時在和布魯斯聊天，一路走進停車場都沒有遇到任何人。也許車子應該是有點不對勁吧……對不起我沒有留意到。」
「你認識的人當中有誰讓你覺得討厭？或者對方特別厭惡你？」
「討厭我的人應該不少，不管怎麼說，我也算是一個公眾人物（苦笑）。但是討厭我到想放炸彈程度的，應該就只有法爾科內。」
「……法爾科內？」
戈登警官記錄的筆停了一下。他從眼鏡後面看了看她，微微抬起自己的左眉，顯出一種頗為克制的驚訝。
於是她不得不再一次尷尬地重復了一遍自己的愚行。
「我拒絕了他們的一些……嗯……合作提議。」
從詹姆斯·戈登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充分理解了那是什麼「合作提議」——他另一條眉毛也揚了起來。
「勇敢的女孩。」他說。
而艾達此刻只能尬笑。
不，我一點也不勇敢，法爾科內才勇敢。
她在內心瘋狂吐槽。
我要是知道他們居然敢對布列塔尼亞的三公主……咳，三小姐下這種毒手，我當初至少也會和他們好好聊一聊……保證他們深刻理解了我爹是個什麼魔鬼我家族盛產瘋子而我姐人在國會還是個極端妹控……然後再婉拒他們。
這幫人TM是黑手黨嗎？瘋批吧。
「你認為這是針對你個人的襲擊嗎？」
詹姆斯·戈登看起來似乎有什麼不同意見，艾達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有什麼問題嗎？」
「除了法爾科內，你還有其他嫌疑人嗎？比如說，針對你的家族之類的人，你有懷疑的對像嗎？」
那可就太多了。
艾達艱難地把這句話咽了回去。
「布列塔尼亞家確實有一些競爭對手。對於我父親的一些……決策，心懷不滿的人應該也有不少。」
「一些」和「不少」，艾達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到底是什麼文雅過頭的量詞。
要她說，那根本就是海了去了！
「但是特意來針對我，我想應該不至於吧……」
她為難地笑。
畢竟冤有頭債有主，查爾斯那麼大一個老王八（……）在那擺著呢，再不濟上面還有他最有希望的第一繼承人——尤菲米婭的好二哥修奈澤爾——在那頂著，怎麼想都輪不到她倒霉吧。
他倆還沒被殺，怎麼輪得到她。
她非常理所當然的想。
「……我曾經在芝加哥警署就職，布列塔尼亞小姐。」戈登警官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十二年前發生在芝加哥的那場慘案，我也是當時出警的警察之一。我需要確認這是不是又一次針對布列塔尼亞家的恐怖襲擊。」
如果和十二年前的案子有關系的話，那麼這次的案子就不再歸GCPD管轄。因為跨州案件涉及到管轄權問題，這個案子很有可能會被移交給FBI。
但艾達的關注點並不是那個。
十二年前芝加哥那次針對布列塔尼亞家的恐怖襲擊。
（世界線收束嗎這是……）
艾達的心微微一沉。
《反叛的魯○修》原作對應這次恐怖襲擊的劇情，她記得非常清楚。
那就是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的第五任妻子瑪麗安娜遭遇的恐怖襲擊事件，在那次襲擊中，瑪麗安娜死去，而她和查爾斯的女兒則雙目失明雙腿殘疾。
……當然這並不是真相。
真相是瑪麗安娜非但沒有死在那次刺殺中，還成為了後期活躍並操縱了子女半生的幕後黑手。
如果說這場發生在原作世界的襲擊也發生在了這個AU世界中……
艾達的心狠狠沉了下去。
那麼查爾斯和瑪麗安娜在聯手搞事的幾率是多少？
「……尤菲米婭小姐？」
戈登的詢問聲將她從自己的腦內世界拽了回來，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對這位警官先生露出了文雅的微笑。
「抱歉，我對當年的事情不是很了解，對家裡的事情也不清楚……」
她下意識用上了尤菲米婭式的謙和溫柔的語氣，像一個緊閉的蚌一樣，把秘密死死地藏了起來。
如果是像她猜想的那樣，那這件事絕對不可以把普通警察牽扯進來。
「希望你們的調查出結果可以盡快通知我。」
艾達微笑著截斷了這段對話。
在確認了怎麼也詢問不出更多內容後，戈登警官也合上了筆記本，讓她離開了。
不管怎麼說，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都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他也沒有更多理由把她繼續留下來問話。
只是在離開之前，詹姆斯·戈登還是對她叮囑了一句「有任何線索，請隨時聯系我們」。
「我會的。」
艾達微笑道。
待到警察離開之後，她才稍稍放松下來。哥譚的夜風穿過她的裙擺，讓她下意識打了一個寒噤——她現在才覺得有些冷。
……我得聯系一下柯內莉亞和修奈澤爾。
她想。
這恐怕不是尤菲米婭一個人可以解決的問題。
「在想什麼？」
忽然從背後傳來的男聲嚇了她好大一跳——不誇張的說，她當時確實蹦起來了。
「什麼啊……是布魯斯啊……」
在看清身後的人之後，艾達喘了好大一口氣，這才摁住亂跳的小心髒，給了男人一個埋怨的眼神。
「你干嘛故意嚇我……」
「抱歉。」布魯斯毫無誠意地後退一步，舉起雙手，「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麼想的這麼入神，連我叫你都沒有聽到。」
「什麼也沒有。」艾達沒好氣的說，「倒是你，為什麼這麼沒聲沒息的站在別人身後，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好不好。」
「我的錯，我的錯。」布魯斯好脾氣地說，「我想問問你，要不要我送你回家？畢竟你的車……」
……已經被哥譚警局當做證物拉走了不是？
「比起這個……」
艾達更關注另一件事。
「我們能先繞路去另一個地方嗎？」
她摸了摸自己空蕩蕩的肚子，先前吃下去的高級龍蝦和金槍魚早就在之前那番刺激經歷裡消耗殆盡了。
高壓與恐懼是非常耗費體力的一件事啊。
她無奈的想。
「……我嚇餓了。我想吃甜甜圈。」
艾達坦然道。
「好吧。」
布魯斯·韋恩拉開車門，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
……
……
然後他載她去吃了哥譚市最好吃的甜甜圈。
酥脆的甜甜圈咬在嘴裡，薄薄的巧克力殼在牙齒下迸開，和糖霜、堅果一起交錯出美妙的滋味，像是在唇齒間唱著一曲快活的歡樂頌，讓吃的人心情一下子愉快起來。
艾達像小松鼠一樣哢噠哢噠吃了大半個，這才想起來問一個她早就想問的問題。
「你是怎麼和警察解釋你的液|氮|噴|槍的？」她好奇地看著他。
布魯斯抬手抹去了她嘴角的巧克力殘渣，微微揚了揚眉，露出一個哥譚寶貝的專屬微笑。
「沒什麼，你知道我們這樣的億萬富翁總是很容易遇到綁架和定|時|炸|彈。」
他聳了聳肩，說道。
「有備無患，對吧？」
第九章 ：我們歡迎你
第二天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可以看到天空蔚藍的底色。明媚的陽光穿透純白的雲朵，將那些被陰雨洗得烏黑的建築上也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金色。噴泉的水流在日色下顯得如此澄淨而璀璨，連鮮綠的草坪與繽紛的花朵也少有的生機煥發。
艾達來到哥譚這樣久，也很少能看到這樣好的天氣。
不過這樣好的太陽就帶來了另一個問題……
她稍稍將肩膀朝布魯斯那邊靠了靠，用氣音詢問他一個自打她站在這裡就非常擔心的問題。
「幫我看看我的妝花沒花。」
太陽太曬了妝很容易花啊！這種時候再好的牌子貨也沒法給她安全感！更何況接下來還要去用這張臉去扛住媒體的死亡攝影和死亡角度……用小腦想也知道他們不可能給她P圖啊！
就算她對尤菲米婭的臉很有自信……但是外媒的死亡攝影可是出了名的！連天仙都能拍醜！她怎麼敢對他們的攝影技術有一點點的信任！完了這麼一想她更不安了！
這種時候妝哪怕花一點都會很要命……說到底為什麼要在室外做演講啊，中央空調它不香嗎？！
「放心，你的妝非常完美。」布魯斯同樣用氣音回她，「如果像你這樣美麗的女士也要擔心這個，那在場的男性最好還是用黑布把頭蒙起來，免得丟人現眼。」
OK，穩了。
雖然這麼說很庸俗，但布魯斯這番話實在是很能滿足美少女的虛榮心。艾達頓時又有了老娘艷壓全場的自信，連腰都比平日挺直了一些。
而老校長的講話還在繼續。
這裡是哥譚大學的圖書館捐贈儀式。而布魯斯與尤菲米婭都是作為主要捐贈人受邀前來的。
布魯斯先前並沒有接受這一邀請的意向，但他今天還是出現在了哥譚大學的嘉賓行列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晚那件事。
雖然他什麼也沒有說，她也無法確認是不是她在自作多情，可在這裡看到他，總歸會讓她安心一些。
「……現在讓我們有請瑪麗安娜基金會的副會長——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發表講話。」
在掌聲與鏡頭的簇擁中，艾達掛著尤菲米婭的專屬微笑走到了台前，從老校長手裡接過了話筒，開始背那篇她准備好的演講稿。
關於精神財富的重要性，關於閱讀的重要性，關於她、他們為搜集這些圖書所作出的努力……左不過就是這些鼓勵大學生好好學習，不要虛度光陰，要在風華正茂的年紀好好充實精神世界，知識是最寶貴的財富一類的已經被前人重復了無數次的話語。
雖然她備好的演講稿和尤菲米婭的聲音讓這一切聽起來不那麼無聊，甚至她特意藏在演講稿裡的小段子還能在台下喚起一些無惡意的笑聲……但這也無法阻止艾達本人在演講時的微微跑神。
沒錯。
即使許多人都將這個慈善基金會稱為「布列塔尼亞基金會」或者「布列塔尼亞的」，這些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其實是查爾斯的第五任妻子瑪麗安娜所設立的、以她的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會。
由於這個世界沒有高達……對不起，是沒有Knigtmare，瑪麗安娜也就不再是Knigtmare的駕駛員。但她在這個世界的成就並不輸給原作世界——很少有人記得，《反叛的魯路修》中的瑪麗安娜不僅是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的妻子，她還是一名戰鬥天才，帝國的第六騎士，是一手平定了叛亂並為查爾斯開疆擴土的傑出女將。
在這個AU世界，瑪麗安娜是一名極為傑出的科學家，布列塔尼亞財團生物醫藥研發部門的一把手，她嫁給查爾斯之前，就已經掌握了相當一部分布列塔尼亞的財政大權，這個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基金會，就是她的傑出成果之一。
雖然她接手時，基金會位於哥譚的分部充滿了這樣那樣的問題，但是，在瑪麗安娜還在的時期，這個基金會曾經是全美慈善事業的模範標杆。
十九年前，瑪麗安娜的身死，帶給布列塔尼亞財團的震蕩是難以想像的。
不過，艾達並不認為她就這樣死了。
這個基金會裡絕對有什麼。
她想。
唯一的問題就是，究竟是什麼。
昨晚回去之後她又梳理了一遍目前調查到的東西，賬目上確實有一筆支出對不上，但她親自去調查過那個負責接收的遺傳基因醫療研究機構，也沒有發現那裡到底有什麼不對。
她必須回一趟芝加哥。
艾達默默下定了決心。
在哥譚能夠查到的東西過於有限了。而她可憐的腦瓜子也不足以應對這麼大的陰謀，還是去奴役……咳、借用聰明人的腦子吧。
她覺得修奈澤爾的腦子就很好用。而這位雖然是個極端理想主義者，但並不是一個恐怖分子……吧？
回憶了一下修奈澤爾在原作中的光輝戰績，比如說一核彈丟下去把整個布列塔尼亞皇族都夷平了……艾達忽然對自己的決定生出了幾分心虛。
他他他……他真的會幫助尤菲米婭嗎？
跑神期間演講已經差不多到了尾聲，艾達回過神來，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件事沒有做。
「……在這次活動中，提供了最多幫助的人就是布魯斯·韋恩，他不僅在金錢上極大的支持了我們，還韋恩家族的珍藏中拿出許多珍貴藏書與我們分享。感謝他慷慨無私的捐贈，才讓許多優質的書籍能夠進入這座優秀的學府，為各位愛書的人所共享。接下來讓我們掌聲歡迎布魯斯·韋恩——」
掌聲雷動中，布魯斯·韋恩面帶微笑走到台前，與她握手。他一邊掛著那貴族式的華麗微笑，一邊從唇邊發出了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
「你應該知道我沒准備演講稿吧？」他說。
而艾達帶著尤菲米婭式的嫻雅微笑，甜甜蜜蜜道——
「不然我叫你上來干什麼呢，我親愛的朋友？」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朋友不曾孤單過！一聲朋友你會懂！
「你給我記住。」
布魯斯·韋恩笑得比她還甜蜜，接過話筒，回過頭便開始了講話。
不知道是不是非常熟練於這些場面的緣故，即使完全沒有准備演講稿，布魯斯·韋恩的講話依然流暢而完美，時不時還能在學生中激起陣陣的笑浪。
艾達微笑著站到一邊，在他講到精彩處為他鼓掌。
你看，接受一下別人的感謝和好意也沒有你想的那麼痛苦嘛。
她心滿意足的想。
……
……
……
講話結束之後，在行程表裡還有一個參觀大學的流程。但艾達覺得自己必須先去補個妝。
沒辦法，太陽實在是太大了！
她和身邊的人打了個招呼，便提著手包去衛生間整理了一下妝容。
幸運的是，她從某位韋恩大少不用防水粉底的慘烈案例中吸取了寶貴的經驗，底妝脫得並不算厲害，只要稍微補個粉和口紅就好了。再一次對著鏡子確認了一下自己的妝容之後，艾達便離開了衛生間。
回到大廳之前，需要經過一個花園和一條長長的回廊，尤菲米婭一邊聽著高跟鞋敲擊著石板路的輕響，一邊看著園中盛開的花朵在陽光照耀下，在大理石的回廊上投下的淡淡花影。
從這裡能看到天空啊。
她想。
天空如此蔚藍，綠樹如此蔥蘢，陽光如此美好。這所有的一切，都令人感到心情愉快。就連她的腳步聲，也不由得變得輕快了一些。
就在她即將從回廊踏入布滿陽光的花園時，她忽然聽見有人從背後喊她的名字。
「尤菲米婭？」
「是？」
她下意識回過頭來，卻忽然覺得胸口一涼。
……誒？
她呆呆地低下頭去，卻看見純白的低胸禮服上洇開一片刺目的紅。
直到這時，痛楚才終於襲來。
……什麼？為什麼？
子彈穿透了心髒，她因為慣性向後倒下。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
意識的最後，她只能看到手槍黑洞洞的槍口，以及拿著槍的，那個帶著兜帽的小個子男人。
「Welcome to Gotham.（歡迎來到哥譚。）」
他笑著說。
她的意識就此斷絕。
……
……
……
【角色：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死亡】
【尤菲米婭路線關閉】
【布魯斯·韋恩好感度：10】
【世界重啟進度：1%】
第零章 ：【幕間物語】
「這TM到底怎麼回事？！！！！！」
個人空間裡，艾達憤怒地掀飛了桌子。
怎麼回事？？？為什麼她就死了！！！到底是誰！！！到底是誰！！！到底是哪個小癟犢子背刺老娘的給我站出來！！！老娘今天就要把你的頭殼給你飛了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找死」這兩個字到底怎麼寫！！！！！！
「……因為這裡是哥譚。」
AI幽幽地解釋道。
「就算是在這個S級世界裡，哥譚市也是一個高危副本。在歡聲笑語中打出GG並不奇怪。」
「我管他奇怪不奇怪！」艾達暴怒，掄起一把椅子就朝顯示屏摔了過去，「我只想知道到底是哪個王八蛋暗算老娘！還有布魯斯·韋恩的好感度到底怎麼回事？！你數據絕對有問題！！！」
當她看到那行黑嘛咕咚的「好感度：10」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你開玩笑吧！他整天又是送花又是請吃飯又是陪著出行演講的……你告訴我他好感度才只有10？10？？？AI你出BUG了吧？？？？？
而且那可是尤菲米婭！尤菲米婭！是給她一個月就連朱雀那個榆木腦袋都能拿下的粉紅公主啊！！！怎麼可能有男人和她相處了這麼久還只有10的好感度！他難道能比樞木朱雀還要死腦筋嗎？！
AI十分無語：「第一，根據上級規定，我沒有權限向你通報目標世界原住民的動向與心理活動；第二，這就是布魯斯·韋恩好感度10的表現；第三，我們的數據是絕對不會出錯的，請不要將我們當成是你們人類那容易受干擾也容易出錯的大腦。」
艾達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壓住額角亂跳的青筋。
「解釋。」她說。
「什麼？」
「為什麼你不能直接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我？沒權限是幾個意思？」
「我沒有監測本世界原住民行動動向與心理活動的權限，那是觀測用AI的專屬權限，而我是救世用AI，各級AI之間根據主要職責不同，被分配的權限也有所不同，這是為了提高專事專辦的效率、同時也防止各AI間權限衝突引發BUG而制定的規則。」
AI平靜地解釋道。
「至於向救世主通報原住民的行動動向與心理活動是違反星際法的，過去曾經有過救世主利用這一權限毀滅過任務世界的實例，此後經過研討，為了防止此類事件再次發生，救世AI永久關閉這一權限。」
「……」
艾達再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了出來。這樣重復了幾個回合之後，她終於感覺冷靜下來了。
「你們到底是什麼神奇的系統……」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這是當年有個藏劍鶴歸砸了沈劍心一萬九所以鶴歸這招從此就廢了嗎？」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AI平靜道，「有時候策劃就是那麼傻【嗶——】，我們也很無奈的。」
「別廢話這些有的沒的。」
艾達坐在個人空間的沙發上，她的個人空間基本就是按照她家的布局來的，就連電視櫃上全家福的相框位置都與真實世界沒有區別，她扯過一只迦爾納趴趴抱枕抱上，沒好氣地翻了AI一眼。
「這個角色死了，路線關閉，接下來的攻略要怎麼辦？別告訴我像《寒〇鳴泣之時》那樣倒帶回去重新開始。我可不要，腦子會出問題的。」
無限LOOP不能隨便玩啊，一不小心變成像古手梨花那樣輪回一千多年……這TM誰受得了。
艾達想到這個血淋淋的前例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而且對方也有可能發現不對。到時候被抓包了可怎麼解釋，說我為了攻略你不停刪檔回檔嗎？那到底是什麼史詩級的死刑現場。
「你想的美。」AI的語氣暗藏白眼，「回溯時間的權限也被關閉了。」
艾達沉默了幾秒。
「你到底還有幾個權限，你老實告訴我。」
「咪啪~」
「賣你個頭的萌啊！」艾達一巴掌呼了過去，「我要你到底有什麼用！！！」
「抽、抽卡？」
AI弱弱地補充了一句。
「我們再抽一個角色投入攻略不就好了？」
艾達這次沉默了足足有62秒。
然後她的咆哮響徹了整個個人空間。
「那你TM還不快去！！！！！」
……
……
……
當那個決定命運的大輪盤再一次擺到艾達面前時，她卻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不行，等我五分鐘。」
丟下這句話之後，艾達一頭攮進了洗手間。
在用洗面奶給自己打了三層泡沫，又用含酒精的消毒洗手液把自己的手裡裡外外徹徹底底洗了五遍之後，艾達終於鼓足勇氣，站到了那個大輪盤面前。
「行，我准備好了。」
她無比悲壯道。
手洗干淨了臉也洗干淨了……我就不信這次我還那麼黑！
懷著這樣的信念，艾達投下了那枚決定命運的小球。
老天爺啊。
她開始虔誠許願。
請給我一個能打的、有掛的、不容易死的角色吧。
看在我其實也有很多喜歡的變態殺人狂角色（？）的份上，給我搞個強的！要強的！！！
小球滴溜溜的轉，最後停在了一個名字上。
在看清那個名字的瞬間，艾達無法遏制的發出了一聲發自靈魂的——
「艸——————————————————！！！！！！！！！」
娜娜莉。
娜娜莉·蘭佩路基。
娜娜莉·V·布列塔尼亞。
……隨便哪個名字都好，這也太TM黑了！！！
艾達捂著自己的心口，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這NM是葉〇樹的池子嗎？！毒成這個樣子！！！我想要個強的你給我個娜娜莉是什麼意思！到底是什麼意思！
雙腿殘疾，雙目失明，這擱在哪個國家都是一級殘疾啊我的老天爺……
雖然蘿莉確實很可愛……雖然蘿莉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可愛……聲音也特別特別特別甜……
但我想要能打的！能打的！
艾達簡直不敢回想原作裡娜娜莉到底被綁架了多少次，她怕自己心梗死在這裡。
「往好裡想想……」AI試圖安慰她，「娜娜莉好歹有掛，對吧。」
「……你說的對。」
艾達勉強讓自己的血壓下來了一點，但她的內心依然是絕望的。
「可我穿成她到底要怎麼活，她離了人連自理能力都有問題吧？」
「哦這個啊。」AI平靜道，「我之前忘了說了，由於這是一個S級世界，再加上你在第一輪就觸發了死亡事件，所以根據救世主的人身安全保護條例，下一輪開始我們將為你提供保護措施。」
「……啥玩意兒？」艾達一臉懵逼。
「簡而言之，就是下一輪開始，我將以人類身份為你提供人身保護服務。」
AI的語氣十分淡然。
「幸運的是，娜娜莉·蘭佩路基身邊就有滿足這一條件的人物——筱崎咲世子，既是看護娜娜莉日常生活的女僕，也是保衛她人身安全的忍者。」
「……………………………………」
「用你們人類的話來說……」AI沉思了許久，似乎終於選出了一個貼近此時情景的數據，「接下來就請多指教了？」
「………………………………………………」
艾達沉默了許久，才對著AI招了招手。
「過來。」她溫柔地說，「我先給你上個BUFF。」
……
……
……
總之在痛毆了AI一頓之後，對話終於可以繼續下去了。
「在這個世界，娜娜莉在6歲和母親一起遇到襲擊之後，為了保護她的人身安全，布列塔尼亞家族對外宣布她已經身亡，然後將她送去了日本，寄住在相熟的友人家。同時還有一支專門為她服務的信托基金，無論是生活、醫療還是教育都不用你操心。」
艾達吐槽：「這聽起來比原作需要老哥下棋養活她的日子寬裕多了啊。」
AI淡淡道：「因為這是一個和平世界。還有，如今她與布列塔尼亞家族沒有任何明面上的關系，名字也早已改成了娜娜莉·蘭佩路基。根據上一輪的慘痛教訓，我認為你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進行自我培育，所以給你選擇的投放節點是16歲，這個時間是她考上美國大學的關鍵時間點。順便一提，娜娜莉的成績非常好，一流名校隨你挑。」
艾達頗有些震驚：「她在這個世界還是個天才少女的人設嗎？」
AI頗為無語：「你對魯〇修的親妹妹的智商到底有什麼誤解？而且她還是十四、五歲就成為了殖民地總督乃至一國之君的女人。16歲就考上藤校到底有什麼奇怪的，完成這個的難度比前者低太多了吧？」
「……也是。」艾達點頭。
AI又道：「那你准備去哪個大學就讀？我推薦哥譚大學。你們不是有句老話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嗎？」
艾達狠狠打了個哆嗦：「不……哥譚就算了……」
短期內她是不想踏進那個城市一步了。
她現在對「哥譚」這兩個字都有心理陰影了。
「可是……」
AI還想繼續勸說，但艾達一揮手打斷了它。
「我們去這裡吧。」
她果斷選了一所大學，不給AI任何繼續忽悠她的機會。
「就這個了，不挑了。」
——費城，賓夕法尼亞大學。
……
……
……
當然，艾達並不知道，多虧她這一果斷，讓她成功逃過了小醜女做室友，稻草人做導師的悲慘未來。
人吶，有時候還是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這個穿越者明明有掛卻過分慎重
第十章 ：名偵探就是走到哪裡都會觸發案件。
三年後，費城。
想要在深夜的費城北區——這個因為治安混亂與貧困被稱為「Badlands（崎嶇之地）」的地方——找到一家還沒歇業的餐廳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
特別是你因為調查已經有快十二個小時沒吃東西的情況下。
不過，看起來布魯斯·韋恩的幸運女神難得眷顧了他一次。
當布魯斯終於回想起自己上一頓飯是早上隨手買的便利店三明治時，他找到了一家還沒關門的炸雞店。炸雞薯條誘人的香味和著店裡暖暖的空氣一起撲到他的臉上，幾乎一瞬間便喚醒了遲鈍的味蕾。
他打量了一下這家餐廳，無論是牆面還是桌椅都在向他訴說這是一家頗有些年頭的老店，但這家店卻不像一般的廉價快餐店，桌面、地面和吧台的玻璃杯都干淨得出奇。
似乎已經到了這家店的下班時間，店裡只有一個服務員在收拾桌子，那是一個看起來非常年輕的黑人男孩，穿著整潔，打著黑色的領帶。這讓布魯斯對這家店的好感度上升了不少--不管怎麼樣，看到服務員衣著干淨都會讓顧客的心情愉快不少。
見到有客人來，那名男服務員抬起頭來，對他露出有些歉疚的笑容。
「抱歉，我們快要打烊了……」
不過布魯斯並不在意這一點，他隨便找了一張還沒收起來的桌子坐下。近乎習慣性的掩藏身份，他壓了壓帽檐，用略帶一點南方口音的英語對男孩開了口。
「沒關系，還有什麼隨便來一些就好，哦，上帝作證，我現在餓得能吃下一頭牛……你們應該還有沒賣完的餐點吧？」
「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先生。」男孩略顯為難地笑了一下，轉去吧台給布魯斯倒了一杯檸檬水，「我可以去廚房問一下黛拉，看看菜單上還有些什麼。」
不過看來他是不用去廚房問了，似乎是聽見了動靜，一名胖胖的黑人婦女像一陣風一樣從後廚衝了出來。
剛看到她，布魯斯就知道，她一定就是男孩口中的「黛拉」。她生著一副非常典型廚藝很好的老板娘的面相，圓滾滾的手臂粗壯有力，一看就揉慣了面包的大手在干淨的圍裙上擦了擦，闊步向他們走了過來。
「怎麼了德裡克？有人來了？」那雙大而亮的黑眼睛瞅了布魯斯幾秒，女人便習以為常地點了點頭，「又一個忙於工作所以這個點還沒吃過東西的小子，對吧？就因為總有像你們這樣仗著年輕就不管身體的小伙子在，我才把關店的時間定在2點。好了，廚房還有漢堡和披薩，大晚上就不要喝汽水了，來份濃湯怎麼樣？」
布魯斯眨了兩下眼睛，才消化了這份略顯強橫的好意。他微微笑起來。
「請給我來一份大份的炸雞漢堡和薯條，再來一份土豆濃湯……我看到餐館招牌上好像有這個？」
「大份炸雞漢堡、薯條和土豆濃湯……好，我記下了。」
被稱為「黛拉」的中年婦女比了一個「OK」的手勢，轉身又風風火火衝進了後廚。被她稱為「德裡克」的黑人少年搖搖頭笑笑，又用那條雪白的毛巾抹了抹布魯斯面前的桌面。
「黛拉的炸雞漢堡可是這一片的招牌，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少年頗為驕傲地衝他笑了笑，又對著吧台抬了抬下巴，「還有其他需要隨時叫我，我就在那邊。」
「沒問題。你去忙吧。」
布魯斯很好脾氣地抬了抬手，放這名服務員繼續去收拾吧台了。在店裡暖洋洋的空氣和擦洗杯碟的細微碰撞聲中，他覺得自己後背僵冷的肌肉也慢慢放松了下來。
他來費城是為了追尋一宗毒品交易的線索，有人在向企鵝人和黑面具提供一種新型毒品，這種藥物擁有匪夷所思的成癮性和致幻性，已經在哥譚的年輕人中暗暗流行起來，並且葬送了好幾條年輕的生命，最小的才只有13歲。
蝙蝠俠打斷了黑面具五根肋骨才問出情報——企鵝人倒是一貫的識時務，在蝙蝠俠剛把他掛到滴水獸上的時候就把情報吐了個干淨——這些新型毒品的發源地是費城。
這就是布魯斯為什麼會出現在費城的原因。
他做了一個來自南方的小青年的身份，又在費城租了一間簡陋的公寓，混進當地的混混群體中調查情報，今天一整天他都在為此奔波，忙得連水都沒時間喝，好不容易才查到了一點線索。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混進費城警局（PPD）查檔案了。他隔著帽子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
費城警局不像哥譚警局那樣容易調查，他們也沒有多少將舊案歸檔到電子檔的習慣。通過黑客技術能弄到的資料並不多，不管怎麼說他都得混進檔案室一趟……布魯斯想到這裡就更想嘆氣了。
「好了，吃飯！」
一雙粗壯的手臂將一大盤食物擱在他面前，除了他點的東西之外，還額外多了一碗切好的蘋果。布魯斯驚訝地抬起頭來，迎上的卻是黛拉炯炯有神的目光，她一手叉在腰上，一手在桌子上拍了拍。
「吃飯時候就不要想工作的事，好好享受老黛拉的炸雞，知道嗎？」
雖然說著嚴厲的話，她的面上卻微微露出笑來。這讓她略顯嚴肅的面容也柔和了幾分，幾乎稱得上是和藹了。
面對這樣一個熱情又好心的老黛拉，誰能夠拒絕她的好意呢？
布魯斯當然也不能。
正當他吃著這份據說是「崎嶇之地（Badlands）最好的炸雞」的時候，門上的風鈴又響了起來——在這樣深的夜裡，居然還有客人拜訪了這間小店。
但是從黛拉一下子驚喜起來的表情來看，來的人大約是這家店的熟客。
「晚上好，黛拉。」
一道柔和溫雅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莫名讓布魯斯覺得有些熟悉。正當他在思考著他究竟在哪裡聽過這道聲音時，黛拉已經快步朝著店門衝了過去，給了來人一個熱情至極的擁抱——布魯斯回過頭的時候，只能看到對方整個人都被埋進了黛拉寬廣的胸懷，只有一只纖細雪白的小手輕輕拍著黛拉的後背。
「哦，我親愛的……你怎麼也這麼晚來這裡？吃過晚飯了嗎？」
黛拉依依不舍地松開那個女孩，為她讓開道來。布魯斯這才發覺那裡原來有兩個人，一名穿著黑色風衣的亞裔女性，一名……坐在輪椅上的年輕女孩。女孩一只手還被黛拉握著，這位黑人老板娘很是親昵地抬手替她理了理散亂的亞麻色長發——布魯斯很少見到有人會蓄著這樣長而濃密的卷發。
那女孩有著一張秀美而蒼白的臉，小巧而又稚氣。雪綠色的棉布長裙越發顯得她身形單薄，袖口探出一截纖細的手腕，幾乎讓人覺得有些伶仃。這令人很難判斷她的年紀，起碼布魯斯一時就很難判斷出她究竟成年沒有。
然而最引人注意的並不是這些。
布魯斯的目光停留在她坐的輪椅上——布列塔尼亞集團今年推出的新款，根據人體工程學設計，在扶手上配置了手控按鍵，防震防水防火防偷盜，據說還帶有自動計時與語音播報功能，價位在5萬美元以上。
當然，價位對於布魯斯來說並不是重點，他注意的是其他方面。
肢體殘疾以及……
他這樣想著，將目光投到了少女的臉上。她從進門到現在，一次也沒有睜開過眼睛。
……視力殘疾。
布魯斯·韋恩收回了視線。原本美味的炸雞忽然有些失去了滋味。
女孩若有所覺地朝他這邊偏了偏頭，卻仍舊乖巧地任由黛拉握著她的手，回答著黛拉的問題。
「我今天陪幾個大學朋友去了漫展，他們想要我COS明日香。玩得太開心就回來晚了，我和咲世子都有點餓了。就想著順便到這裡來——對了，還有這個。」
女孩一邊說一邊摸索著向後伸出手去，亞裔女性立刻將掛在輪椅後的毛絨玩偶放到了她手中。
「漫展上有個攤子在賣彩虹小馬，我給托婭買了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很喜歡這個的——能拜托你明天把這個交給托婭的媽媽嗎？」
「沒問題。剛好明天輪到羅西當班。」
黛拉從女孩手裡接過那只彩虹小馬的毛絨玩偶，轉身進了吧台，將玩偶放在了一個干淨的架子上，滿意地拍了拍。被稱為「Sayoko（咲世子）」亞裔女性這才推著女孩的輪椅往店裡走，而那名黑人青年立馬擱下手裡還在擦的杯子從吧台走出來，為她們二人清出了一張桌子。
「還是老樣子？」他笑著問她們，「十寸的水果披薩，不要西紅柿也不要番茄醬多加芝士對嗎？」
「是的。」女孩微笑著點了點頭。
「我去通知湯姆，他知道你們來了會很高興的，娜娜莉。」
德裡克對著她們敬了個禮，便朝著後廚走去。
布魯斯看得出，這女孩和這家店裡每個人都很熟，而且他們每個人都很喜歡她。這種和樂融融的氛圍讓他也不自覺泛起一絲微笑，低下頭繼續吃他的漢堡和土豆濃湯。
而那邊的對話還在繼續。黛拉親自端了兩杯熱騰騰的可可出來，放在兩人面前，給自己拉了一張椅子在桌邊坐下，一個人就將桌子占了個滿滿當當。
不過看來沒有人在意，被稱為「娜娜莉」的女孩還伸出手來，很是親近地搭在黛拉的手上。
「羅西最近還好嗎？她有好久沒有去我那裡了，我有點擔心。」
「放心吧，羅西最近很好，還胖了一些呢，要我說她先前就是太瘦了，現在這樣剛剛好。」
黛拉拍了拍娜娜莉的手，有些不滿意地捏了捏她細細的手腕。
「要我說你也太瘦了——托婭上了小學，羅西也忙起來啦，才沒空去你那裡。再說，哪有因為你不收咨詢費就一直去麻煩你的道理——羅西一直有按時吃你開的那些藥，都不用我催，你就盡管放心好了。」
「真是太麻煩你了，黛拉。」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不僅讓你接受羅西在這裡工作，還讓你幫忙照顧她……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謝謝你才好。」
「再說這種話我就生氣了。」黛拉佯怒，自己卻先笑了起來，「羅西做工雖然慢，但一直很認真，是個好員工。給她這樣的孩子提供正當工作的機會可是我們這家店的原則，再為這種事情跟我道謝我可就要掐你的小臉蛋了。」
女孩下意識擋了一下自己的臉，意識到黛拉是在開玩笑才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抿著嘴笑起來。黑人婦女用自己粗壯的大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這才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圍裙轉身回了後廚。
而德裡克也端了熱氣騰騰的披薩從後廚走了出來。
「湯姆特制的水果披薩，還有剛炸好的薯條，來嘗嘗吧。」
他笑著放下食物，回到吧台繼續打理收銀台，似乎是在清點賬目。
就在這時候，門前的風鈴又響了一聲。
在看清來人的時候，黑人小伙子面上的笑容頓時斂去了。
「你怎麼來了？」
他皺著眉頭問。
第十一章 ：上一卷沒進的局子這一卷進。
「嘿，德裡克……」那個流浪漢一樣的黑人男子縮在門邊，強笑著衝服務員小哥打了個招呼，「你能借給我十塊錢嗎？」
布魯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那個男人，咀嚼的動作漸漸慢了下來。
神情恍惚，眼球顫動，肢體歪斜，不時掠過一陣神經質的抽搐，臉上布滿了痤瘡和瘢痕，眼窩深深地凹陷進去……那是一張他在哥譚見慣了的臉。它們蜷縮在每一個陰暗的小巷，藏在城市深深的陰影之中，如同淤泥一樣沉積在那裡，而後腐爛。
那是一張吸毒者的臉。
德裡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毛巾甩在吧台上，朝門口走了過去。
「不行你不能這樣，崔，你不能每次都……」他的目光下意識在室內停了一下，將男子向外推了推，「還有其他客人在，我們出去說。」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說！」
來人猛地扯高了嗓子，因為毒品摧毀了他的聲帶，即使他扯高了嗓子他的聲音也嘶啞含混，像是悶在喉嚨裡的窒息的嘆息。他的嘴唇神經質地顫抖著，眼睛死死瞪著眼前的德裡克。
「我是你哥哥！德裡克！我才是你哥哥——我才是！你就這麼不想讓別人知道……你就這麼想擺脫我？」
德裡克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而後閉上了眼睛。他抿緊嘴唇，反復地加重呼吸，他的聲音壓得很低，是那種被生活與尊嚴墜得骨頭都在垂死呻吟的聲音。
「你不能每次都吸了毒再來找我，然後和我要錢。你聽到黛拉說什麼了，崔。在你戒除毒癮之前，我不能……我不會再給你錢了。」
「我……我是拿去買吃的！」崔心虛地壓緊了嗓音，像是要強調這一點一樣，他又重復了一遍，「對，就只是去買吃的！我保證！我今天什麼都沒有吃，我餓了！」
德裡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許久許久，他才緩緩將那口氣吐了出來。
而後，他屈服似的向後退了一步。讓開了門邊的道路。
「你就在這裡呆著，不要讓黛拉看到。」他抹了把臉，指了指門口，又劃清界限般為崔圈定了一個範圍，「我去給你拿點炸雞，你就在這裡，明白嗎，崔？」
他還是心軟了。
布魯斯想。
錯誤的決定。
毒品、酒精、以及其他諸如此類的東西，能把人變成惡魔。它們摧毀你的大腦，摧毀你的身體，把你變成一個只知道渴望這些玩意兒的工具。原本誠實的人會變得滿口謊言，原本正直的人會毫無廉恥之心，原本溫柔的人會去偷去搶去殺人放火……而仍舊愛著他們的家人朋友，就會被他們拖進地獄。
這樣的悲劇他在哥譚已經見得太多太多，多到他都已經懶得去數了。每天每夜，每時每刻，它都在發生。
於是布魯斯毫不意外地看到，崔在德裡克剛過去加熱炸雞的時候，便一個箭步竄到了收銀台前，一張一張、一把一把地抓起那些鈔票往自己懷裡塞。
而德裡克也在這時回過頭來。
「崔！你在干什麼！」
他不知道是氣還是窘，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沒事的，哥們，拜托，真的沒事，沒問題！」男人臉上掛著虛偽又慌張的笑，「我明天會還你的，我會還的！」
「放回去。」德裡克的聲音也拔高了，「我讓你給我放回去！」
「德裡克！你不相信我嗎？我可是——」
「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放回去，哥們。」
一只手從旁邊鉗住了男人抓錢的手，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布魯斯的面上帶著一點笑，聲音裡卻沒有多少笑意。
「你這樣會讓你弟弟很難堪的，做個好哥哥怎麼樣？」
「你、你誰啊！」崔疼得臉都扭曲起來，下意識想要甩開布魯斯的手，「這、這事情和你沒關系懂嗎！白人佬！」
「出了什麼事嗎？」
黛拉從後廚衝了出來，在看清崔抓著的鈔票、在吧台裡窘迫得眼淚都要落下來的德裡克、還有空掉的點鈔機時，她什麼都明白了。這個強壯的黑人婦女頓時像母獅一樣暴怒起來，她像一顆炮彈一樣衝著崔衝了過來。
「我告訴過你！崔！我告訴過你！如果你不能好好照顧德裡克那就由我來！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吸了毒來找你弟弟！把毒癮戒掉！你看看你這都做了些什麼？！」
「閉嘴！閉嘴！閉嘴！」
原本已經被布魯斯鉗制住的男人突然發了瘋一樣掙扎起來，力氣大到他一時都壓制不住，下一秒，名為崔的男人猛地掏出一把手槍來，對著黛拉胡亂扣下扳機。
「我、我才是德裡克的哥哥！我才是！」
面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襲擊，有兩人的反應極為迅速。
一個是布魯斯，他立馬擒住崔，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逼迫他槍口對准天花板，鐵鉗一般的大手死死掐住他的腕骨，掐得男人哀嚎著松開了手槍，而後他毫不遲疑地將那把手槍踢到一邊，又拽住崔的雙臂一個用力，對准他的膝蓋重重一踢，幾乎被毒品廢掉的男人便慘叫著倒地，兩條脫臼的手臂無力地垂在背後。
另一個是一直默不作聲陪在娜娜莉身邊的亞裔女性，她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躍到黛拉身邊，抱著體重足足有她兩個那麼大的黑人婦女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過了最開始的那一波子彈。這才保證了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受傷。
而她的身法，熟悉得讓布魯斯不由得眯起眼來。
——忍者。
他一邊這樣判斷，一邊從地上撿起那把手槍，靈活而又熟練地卸了個七零八落。一把黃澄澄的子彈從他手心落下，在地上敲擊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既然知道你是他的哥哥……」他繃緊嘴角，用低沉的聲音威脅著已經蜷縮在地上抽泣的男人，「就不要做會傷害到他的事。」
聽到這句話，男人的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而名為德裡克的黑人少年捂著臉，淚水盈滿了眼眶。
「……咲世子？」
在場唯一一個看不到這裡發生了什麼的女孩探出手來，纖細蒼白的小手茫然地摸索著，不知道是不是被剛才的槍聲嚇到了，她的指尖還在微微顫抖，就像她的聲音一樣。
「在，大小姐。」那個亞裔女性回答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布魯斯覺得她的聲音有些微妙的機械感。
「已經沒事了嗎？」
女孩似乎因為她的聲音安下心來，原本緊抓著輪椅扶手的另一只手也放松下來。
「是的，已經沒事了。」亞裔女性如此回答她。
「那就好，把黛拉扶到我這裡來吧。」
她將另一只手也遞了出來。而對方也幾乎是同時依照她的話語行動了。剛剛與死亡擦肩而過的黑人婦女似乎還沉浸在方才那陣駭然的余韻中，下意識緊緊抓住了女孩的手，將臉埋了進去。
「沒事的黛拉，沒事的。」女孩柔聲安慰著她，「我沒有事，德裡克也沒有事，大家都沒有事……我剛才已經報警了，警察馬上就會到了。會沒事的。警察來了就好了，相信我，好嗎？」
那溫柔安定的聲音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很快便安撫下了驚恐的女人。在崎嶇之地鍛煉出來的強韌心髒令黛拉很快便從應激狀態恢復了過來，她再抬起頭的時候，已經又變回了平日那個敢和流氓正面對噴的老黛拉。
「抱歉讓你在我的店裡遇到這種事，娜娜。」她喚著女孩的昵稱，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她的臉，「你還好嗎，沒被崔那個混蛋嚇到吧？」
「我沒有事。不如說，我很慶幸我和咲世子今天在這裡，黛拉你們沒有出事真是太好了。」女孩微微笑著，又輕輕推了推黛拉，「倒是德裡克，我感覺他好像嚇壞了。」
「噢，可憐的小德裡克……還不知道他要怎麼責怪自己……」
黛拉連忙跳了起來，跑到櫃台那邊，把已經快要抱著頭蜷縮成一團的男孩拽起來，強硬地給了他一個充滿關懷的擁抱，還有許許多多絮絮叨叨的安慰開解。
而布魯斯卻留意到，名為娜娜莉的少女在黛拉離開之後，不動聲色地將發抖的雙手收了回來，攏在衣袖裡，交握，死死地卡住。如果不是她還蒼白著一張臉，他大概會真的認為她很鎮定。
明明自己還在害怕卻還要安慰別人……
布魯斯唇邊泛起一絲無奈的笑，而後又突然斂去了。
他終於想起這個人的聲音像誰了。
——尤菲。
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
……
……
……
費城警局（PPD）出警非常快，不多時便趕到了犯罪現場，給崔扣上手銬帶走了。而布魯斯與娜娜莉他們則作為相關證人被一起帶去了警局。
而那個負責出警的大個子黑人警探，看起來與黛拉夫妻很是熟悉。他過來先給了夫婦兩人一個有力的擁抱，又給了娜娜莉一個幾乎把她從輪椅裡抱出來的擁抱。布魯斯聽到他在說什麼……「謝謝你今天也在這，我們的小幸運星。」
也在這？小幸運星？
他默默思考著這個稱呼的意義。在前往警局的途中，他假裝是一個非常八卦的小年輕，好奇地向警員打聽著這個消息。
「我剛才聽見有人說那個女孩是『小幸運星』……我能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你是說蘭佩路基小姐？」看來這個警員也是有點八卦的類型，他饒有興致地說了下去，「看外貌看不出來吧？她是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心理學博士，據說還是跳了好幾級的那種。她一直有在社區做義工，義務為那些需要心理援助卻付不起咨詢費的人提供心理援助。而且該怎麼說呢……她有一種特別的才能。」
布魯斯想道，很好，他現在不僅得到了這個女孩的姓氏，還得到了她的學歷。這個警員的新人培訓到底是怎麼通過的？
「特別的才能？」
不過該打探的消息還是要打探的，他朝警員那裡傾了傾身，作出一副側耳傾聽的樣子。年輕的警員左右看看，故弄玄虛似的壓低了聲音。
「她好像對犯罪或者不幸的事件有什麼預感……已經給我們提供了好幾次罪案線索了。兩年前還幫著局裡抓住了一個潛伏在社區服務機構裡的戀童癖，嗨，要我說她那件事真是做的太好了！據說那個變態當時還准備對一個才只有四、五歲的小女孩下手，那孩子還在上幼兒園呢，跟著媽媽全靠社會補助過活，要不是蘭佩路基小姐及時發現，還不知道會變成怎麼樣。」
年輕警員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欽佩，也帶著幾分親近。
「就連這次的『逐鹿人』也……咳咳！」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說到不該說的地方了，連忙轉移了話題。
「所以我們都叫她我們的『小幸運星』。」
他說。
第十二章 ：哪裡有連環殺人犯哪裡就有……
布魯斯·韋恩在前往費城警局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
——娜娜莉到底是什麼時候報警的？
他很確信自己沒有看到她拿出手機，也沒有聽到類似撥號的動靜，更沒有發現她與什麼人對話。
布魯斯對自己的聽力和注意力都很有信心，即使是先前那樣混亂的狀況，如果她真的打了電話報警，他也不可能留意不到。
所以，她究竟是什麼時候，又是怎麼做到的？
這個問題在他進入費城警局時便得到了答案。
「嗨，娜娜莉，你沒有被嚇到吧？」
有著一頭金發和冷白色肌膚的女警官走過來，張開雙臂給了坐在輪椅上的女孩一個擁抱——克制的，輕柔的，也是充滿愛護意味的。而其他的警官也在用關心的目光注視著這邊，從某個胖警官下意識前傾身體的動作來看，他也在克制著擁抱一下這女孩的衝動。
看得出來，名為「娜娜莉」的女孩確實在費城警局很受歡迎。布魯斯不由得在心裡默默計算了一下，她這一晚上到底被多少人擁抱過了。
好吧，三個。力道與方式或許有所不同，但有一點都是共通的。
那就是每個擁抱她的人都對她充滿憐愛，那樣的態度不像是對待一個成年人，倒像是對待一個小女孩。
……雖然她的外表確實讓人難以將她視為成年人對待。
「我沒事，莉莉。」
女孩微笑著重復了不知道已經重復了多少遍的這句話，輕輕拍了拍那名女警官的手。對方似乎也不太習慣這樣外放而親密的表達，很快便松開了她，只是還微微彎著腰，讓娜娜莉牽著她的手。
「很高興你這次有記得給我打電話了。」她的聲音裡帶著些許笑意，「再發生一次你上次遇到搶劫案的情況我可受不了。還好那次咲世子就在你身邊。」
「咲世子一直都在我身邊。」娜娜莉也笑了起來，「而且，你的電話一直是我的快捷撥號鍵前三。」
被她稱為「莉莉」的女警官揉了揉她的頭發：「幸好我也記得我們兩個之間的暗號。」
她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在耳邊做了一個敲擊的動作。像是某種電碼。
布魯斯·韋恩恍然。
原來如此。
他想。
是電動輪椅的功能。布列塔尼亞醫療的輪椅設計圖紙幾乎同時浮現在了他的腦海裡。為了方便殘疾人使用，那款輪椅特別添加了通訊設備，因為只有對話功能，在這個手機日趨普及也日趨智能的時候少有人用。
撥號鍵就在輪椅的扶手內側，而娜娜莉將女警員的手機號碼設為了快捷鍵，那種情況只需要摁一個鍵就可以將求救電話撥出去。
之後只需要通過她們事先約好的暗號，敲擊幾下扶手就能讓對方知道情況。避免了對話引起凶徒注意的可能。
而他又想起，這款輪椅還自帶GPS定位功能。她只需要將所在位置通過郵件發到了女警的手機上，就能通知對方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所以問題就只剩下了一個。
布魯斯深沉的思考著。
她到底是報警了多少次才能在費城警局獲得這麼一個有專屬接待和專門暗號的VIP待遇？
「走這邊，先生。」
大個子的黑人警官敲了敲布魯斯的肩膀，大概是布魯斯放倒了崔救下黛拉夫妻的緣故吧，他的神情中透出一絲和煦，還抬手給他指了指方向。
「來吧，我們先做完筆錄。」
「好。」他又看了一下那邊，故作好奇問道，「那女孩的筆錄是由那位女警官做嗎？她們好像關系很好？」
「拉什警探會負責她的筆錄。」
老警官自然地避開了第二個問題，一般來說，在面對這種有「警察在徇私/區別待遇嗎」暗示的問題時，沉不住氣的人往往會忍不住要分辯兩句，但這位黑人警官只用平常的一句話便規避過去。
他領著布魯斯往做筆錄的地方走去。布魯斯不由得在心裡誇贊了一下他的素質，和某些隨便搭個話就把重要證人的底透個底掉的大嘴巴新人完全不一樣。
雖然這也增加了他套話……獲取信息的難度就是了。
「喔我只是……」
他假做一個性格外向又好奇心很重的青年，以此規避警官可能對方才那個問題的懷疑，十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又聳了聳肩，像是一個拙劣掩蓋自己旺盛八卦心態的小伙子。
「你知道的，她很特別……很難不對她留意，對吧？」
布魯斯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又故作不經意地看了看娜娜莉。正如他所說，這樣的女孩無論在哪裡都很醒目——無論是因為她的殘疾、外貌、還是始終一語不發站在她身邊的那個亞裔女性。
黑人警官也了然地點了點頭，看來並沒有對他起疑。
「是啊。」他笑了笑道，「她總是很引人注意。」
再套話下去就要惹人起疑了。布魯斯默默打散了那些已經在唇邊成形的句子，轉而附和了一句無意義的話語。
「她真是一位可愛又堅強的小女士。」他道，「難怪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喜歡她。」
「當然。」黑人警官再度點頭，打開門，「我們就在這裡做筆錄……要喝咖啡嗎？」
「不，謝謝，水就可以。」布魯斯·韋恩回憶了一下GCPD的咖啡味道，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這位警官的好意。
任何警察局的咖啡都不會好喝。他想。
……
……
……
因為布魯斯的假身份做的非常完美，再加上這不過是一起突發的犯罪事件——毫無預謀、臨時起意、一個癮君子吸嗨了之後激情上頭的衝動行為。他的口供錄得很快，完全就只是走了個程序。
錄完口供之後，布魯斯放下空了的一次性紙杯，不好意思似的對警官笑笑，說他想去一趟廁所。對方了然點頭，給他指了個方向，便繼續低頭做他自己的事了。
布魯斯·韋恩離開了那間辦公室。五分鐘之後，他就已經出現在了費城警局的檔案室裡。
……別問他怎麼躲開警察又怎麼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溜進來的。問就是\"Because I am Batman.\"
蝙蝠俠無所不知，蝙蝠俠無所不能，誰也不知道蝙蝠俠有多少裝備，誰也不知道蝙蝠俠有多少計劃。
總之，布魯斯·韋恩AKA蝙蝠俠就這麼潛入了費城警局，完全沒有引起還在喝茶看資料的檔案室管理員的注意。
他開始無聲而飛快地掃描這一年來的大小刑事民事案件的資料。
就算他是每分鐘能閱讀兩萬字的天才（事實上他不能），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翻閱卷帙浩繁的資料，也實在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所以他只能盡可能詳盡地掃描下來，帶回去以後再詳細查看。
而潛入檔案室查看資料才是他如此順從跟隨警察來到費城警局的原因。
流入哥譚的新型毒品出現的最早時間也就是去年8月，他認為，在費城警局一定能夠找到有關那種新型毒品的蛛絲馬跡。考慮到毒品總是與暴|力|犯|罪和黑|幫|勢|力形影不離，從地區案件入手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與此同時，他先前放置在審訊室與辦公大廳裡的竊聽器傳來了一些引人注意的動靜。
「好久不見，瑞德。」
他聽見娜娜莉那道柔和卻頗具辨識度的女聲。而後是輪椅運行時的電流音與細微的摩擦音。
「謝謝你們願意過來。」她說。
……
……
……
幾分鐘前。
費城警局的老大約翰·斯蒂爾曼帶著一行人走進了費城警局的辦公大廳。這行人雖然著裝風格各有不同，但總的來說，都充滿了精英風範。
「這就是主要負責這次案件調查的探員。」約翰·斯蒂爾曼衝還坐在娜娜莉身邊的女警官微微頷首，開始為兩邊的人員進行介紹，「這是FBI派來調查此次連環殺人案的專家。」
「FBI行為分析部（Behavioural Analysis Unit），我是探員亞倫·霍奇納。」
為首的那位西裝革履的精英型男士對著女警官伸出了手。對方也和他握了握。
「警探莉莉·拉什，非常感謝你們願意伸出援手。」她面上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神情，「這一次的案件實在是過於惡劣……九具無頭屍體，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窮凶極惡的凶徒了。」
而在亞倫·霍奇納身後，一名瘦高個的青年眯起眼，從略顯凌亂的鬈發下打量著那邊的少女，有些不確定地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娜娜莉？」
「好久不見，瑞德。」
女孩對他露出了微笑，下意識地向著他的方向伸出手來。瑞德在旁邊的同事投來的打趣目光中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慢吞吞地走過去，輕輕碰了碰她的指尖。
「謝謝你們願意過來。」
「這位是？」亞倫·霍奇納不動聲色地問。
「娜娜莉·蘭佩路基。過去曾經為我們提供過幾次線索。這一次的事件也是她建議我們向你們求援的。」
莉莉·拉什介紹道。
而亞倫·霍奇納的目光又轉向了瑞德。
「呃……我修我的心理學學位的時候曾經到賓夕法尼亞大學做過一個學期的交換生。」瑞德摸了摸自己的後頸，說道，「我們那個時候是同一個項目組的成員。」
「OK，Baby Boy的小朋友。」
瑞德身後，他那有著巧克力膚色的帥哥同事小聲對身邊的西班牙美女說道，對方了然地揚起了眉毛。
第十三章 ：主角光環有時候等於災星光環。
BAU，FBI（美國聯邦調查局）設立的犯罪調查分析部門，主要是針對暴力犯罪嫌疑人的行為的調查和分析，為各執法機構提供援助。
斯潘塞·瑞德就是BAU小組的成員。
同時他也是娜娜莉的朋友。
「其實就是因為想起瑞德你加入了BAU，我才會建議莉莉向你們求助，這樣惡性的事件會在社區中激起極大恐慌，我認為盡早爭取援助會好一些。」
盲眼的年輕女孩說著，向走到她面前來的西班牙女性伸出了手。
「娜娜莉·蘭佩路基。算是新手心理醫生，主要研究方向是認知心理學。」
她簡單地自我介紹了一下，而瑞德在旁邊小聲的補充了一句「她也是博士」。西班牙裔的黑發美人點了點頭，側過頭無聲地對著先前與她聊天的巧克力帥哥比了個口型——「雙份的Doctor」。
「艾爾·格林諾威，特別探員。」黑發美人微笑著握了握她的手，她握手的力道就像她的行事作風一樣干脆有力，「我們會盡其所能向為警方提供幫助。希望能早日抓到那個凶手。」
「那位是……？」
BAU的組長亞倫·霍奇納看向費城警局的副局長約翰·斯蒂爾曼，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對於一個局外人為什麼會在這裡的詢問。
「蘭佩路基醫生是賓夕法尼亞大學的心理學博士，研究方向除了認知心理學之外還有犯罪心理學，她很有天賦，就像從前的格雷厄姆探員一樣。」
約翰·斯蒂爾曼平靜道。
「過去五年間她為我們提供了許多建議和幫助，不過並不參與案情。這次她會在這裡是因為另一樁搶劫案，她是在場證人之一，所以來警局錄筆錄。只是巧合，她很快就會回去。」
「原來如此。」
霍奇納點了點頭。同時心底閃過一抹深思。
……像威爾·格雷厄姆那樣嗎？
那名FBI探員的「天賦」是他格外強大的共情能力，他會在犯罪現場與凶手共情，從而還原出對方的行凶過程。但這份天賦也對他的精神造成了難以言喻的重壓，因此他已經離開了犯罪側寫師的職務，轉而進行教學工作。
如果是那一類的天賦的話……
而另一邊，瑞德也問起了娜娜莉這個時間還在警局的原因。
「你知道的……」女孩無奈地搖了搖頭，「就像我們大學一起去做調研那次，記得嗎，那樁搶劫案？昨日重現啊。」
瑞德臉上頓時露出了非常復雜的神情：「你還是像以前一樣運氣不好。」
「也不能說運氣不好……這不是還遇到了你嗎？」女孩笑笑，在耳邊比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我的筆錄做完了，現在要回去睡覺了。等案件辦完給我打電話，我請你吃費城最正宗的中國菜。」
斯潘塞·根本不會用筷子·瑞德：「……為什麼又是中國菜？」
而其他同事們回憶起他們在中餐館聚餐，瑞德不得不像小孩子一樣用皮筋繞筷子的樣子，同時露出了默契的笑容。
「嗯……」女孩將手指搭在唇邊，故作沉思狀，「因為瑞德你吃中餐的樣子特別可愛？」
瑞德：「……」
「好朋友。」巧克力膚色的帥哥點點頭，語氣篤定。
……
……
……
歡樂的氣氛總是一閃而過，在娜娜莉·蘭佩路基離開警局後，那一絲微妙的輕松也隨之消失。
費城警方與BAU小組進入了會議室，開始討論這一次的案情。
「兩天前，有人在保護區發現了一具屍骨，經過對遺體上醫療手環的調查，我們確認了她的身份是1985年11月失蹤的珍妮特·蘭伯特。」
莉莉·拉什簡要地對他們介紹著受害者的情況。
「警犬隊在對犯罪現場的例行搜查中發現了余下的八個受害者。和珍妮特的情況一樣，沒有頭顱，大口徑槍支，胸口中彈，在中彈前就被脫去了衣物，只余下內衣。」
「他強迫她們整夜奔跑，直到她們的腳骨折斷，筋疲力竭。」艾爾拿著驗屍報告，聲音沉了下去，「性虐待狂。」
「不明嫌犯沒有毆打她們，而是選擇用槍支脅迫，說明他對自己的體格並不自信。」德裡克·摩根，那名有著巧克力膚色的男探員說了下去，「他選擇保護區樹林是因為他對那裡更熟悉，他知道那裡夜晚不會有目擊者——除了守林員。場地便利、大口徑的槍支、逼迫她們卸去衣物和所有防護……占盡便利啊。」
「問題是他對受害者的選擇。」亞倫·霍奇納的目光停留在那些死者的照片上，「珍妮特·蘭伯特，31歲，白人女性，便利店售貨員；蒂娜·詹姆斯，14歲，白人女性，學生；萊翠絲·希克斯，50歲，黑人女性……除了性別，種族、學歷、外貌、婚育情況都完全不同，這種情況非常罕見。他為什麼選上她們？」
「這也是我們想知道的。」
莉莉·拉什嘆了一口氣。
「你們要的檔案。」一名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抱著成箱的檔案走了進來，將文件放在了會議室的辦公桌上，「抱歉，因為驗屍官才將剩余6具屍體的身份給我，所以找資料廢了我一些時間——這是她們的檔案。」
「謝了，喬治。」莉莉·拉什對他笑了笑，「麻煩你和我們一起加班了。」
「沒關系。這是工作。」檔案管理員聳了聳肩，「看來我可以下班了？」
「路上小心。」
莉莉·拉什拿起一份文件翻看起來，卻被瑞德的動作吸引了注意。
不誇張的說，那根本就不是在翻閱檔案。
他根本是在翻頁。
「抱歉，他……」
她下意識看向亞倫·霍奇納，對方無言地點了點頭。
「瑞德的閱讀速度是每分鐘兩萬字。」他道。
「哇喔……」
莉莉·拉什下意識朝瑞德投去敬畏的目光，片刻後，她將手裡那份資料遞到瑞德手上，轉而拿起了瑞德放下的文件看了起來。
艾爾和摩根對視一眼，微微彎起嘴角，像是為警方的配合感到欣慰。
——看來這次遇到的是好警局。他們不無慶幸的想。
二十分鐘後，瑞德放下了最後一份檔案。
「不明嫌犯選擇受害者的偏好是暴力事件的受害人——並且她們都反抗了。」他的語速很快，指尖飛快滑過檔案，「珍妮特·蘭伯特，家暴事件受害人，當她丈夫在她女兒面前毆打她的時候，她用收音機砸破了他的頭；蒂娜·詹姆斯，遇害前兩年是強奸未遂案的當事人，她用防狼噴霧噴瞎了那個意圖襲擊她的男人；萊翠絲·希克斯……」
瑞德一一歷數過這些受害人的共通點，越說越快，旁人幾乎難以跟上他的語速。
「他在抓走珍妮特·蘭伯特的時候哼著『I\'m walking on sunshine』，那是筆錄中她在被丈夫毆打的時候提過，收音機裡正在播放的歌。看守保護區的守林員的目擊證詞提到過不明嫌犯戴著護目鏡，而蒂娜·詹姆斯則是用防狼噴霧擊退了意圖強奸她的人……我們的不明嫌犯一定有機會接觸到這些受害者，或者至少接觸到這些筆錄。」
而一直在貼滿受害者照片的白板前沉思著什麼的老人終於開了口。
特別探員吉迪恩，也是BAU小組最為重要也經驗最豐富的犯罪分析師，他在這裡說出了他的判斷。
「我們要找的不明嫌犯是一名白人男性，年齡在45歲到50歲上下，他的身材偏於矮小，體格也不出眾，過去很可能有過數次報考警務系統的履歷，但都被拒絕了。他熟悉刑事偵察工作的流程，有反偵察的經驗，說明他是司法系統裡的人。很可能就在警察局中工作。他應當從事的是能夠接觸到檔案的工作，比如說驗屍官或者……」
他的聲音忽然停住了。
而莉莉·拉什本就是冷白色的面龐越發慘白。
她下意識與自己的上司對視了一眼。
「……檔案管理員。」她喃喃。
……
……
……
另一邊。列車站。
經過了如此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一夜，娜娜莉·蘭佩路基已經非常疲倦了。盲眼的女孩本身體力就不好，此刻正倦怠地窩在自己的輪椅裡，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
「最近的一班列車在15分鐘後到。」
咲世子的聲音很是平穩，不帶一點感情|色彩。她將一杯加熱過的罐裝咖啡遞到女孩手中，對方接過來也不喝，只是捧在手裡，發出一聲愜意的嘆息。
「所以為什麼是咖啡？」她有些苦惱地將罐子放在披肩下面，「如果是牛奶我還能喝，咖啡的話就只能看著啊。」
「因為只有咖啡。」咲世子冷淡道。
「所以說你還是要更人性化一點啊……」她抱怨著，「雖然美國人不介意大晚上攝入咖啡|因，但我晚上喝咖啡一定會失眠，照顧一下咖啡|因敏感人群好不好——」
哢嗒。
她的話語猛地凝住了。
那個聲音……
「晚上好，蘭佩路基小姐。」
在只有她們兩人的站台上，忽然響起了第三人的聲音。
黑洞洞的槍|口瞄准了娜娜莉與咲世子，戴著眼鏡的中年男人對她們露出了微笑。
「或者該稱呼你為……布列塔尼亞小姐？」
——那是她無比熟悉的，槍|支|上|膛的聲音。
第十四章 ：想不到吧，我有新手保護！
見到那把槍，咲世子立刻將手搭在了娜娜莉的肩上，而盲眼的少女也下意識抬起手來，握住了她的手。
在做完這個動作之後，她像是獲得了什麼令人安心的力量一樣，不再發抖了。她抬起臉來，用緊閉的雙眸「看」向了來人的方向。
「喬治？」雖然用的是疑問句，她的語氣卻是篤定的，「或者該叫你『逐鹿人』？」
「我常常懷疑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不到。」男人哼笑一聲，舉槍瞄准了她的臉，「那邊的女僕，把你的手舉起來，背到腦後，如果不照做的話，我現在就轟爛她的臉。」
筱崎咲世子面無表情地抬起手來，依言背到了腦後。而娜娜莉在失去她的手後流露出了一絲不甚明顯的惶然，這個表情讓喬治愉快地笑了起來，他又下了一道命令。
「而你，娜娜莉，你也把手舉起來——你的輪椅上有很多功能吧，別以為我會給你機會放倒我，就像你大學利用上面的電擊裝置放倒那個倒霉的搶劫犯一樣。」
女孩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是忍耐下了一句什麼話，她緩緩抬起手來，靠在輪椅的後背上，做出一個投降的姿勢。而這顯然讓對方感到滿意，他的槍依然指著她，但卻不再瞄准她的臉了。
「瞧瞧我們的『小幸運星』。」喬治的語氣越發愉快，「說真的，你在聽到他們這麼叫你的時候不生氣嗎？幸運？明明每一次對你來說都是不幸，布列塔尼亞小姐。」
「比起這個，我更好奇另一個問題。我可以問嗎？」女孩的聲音似乎很鎮定，「你是從哪裡聽來那個名字的？」
男人緩緩彎起嘴角，道：「你忘了嗎，我是警局的檔案管理員。我查看過你們所有人的檔案。哦，可憐的斯蒂爾曼，他的女兒遇到那樣不幸的一夜，作為父親他卻不能為她做任何事；不走運的斯考特，他到底還能陪他的精神病女友堅持到什麼時候？當然當然，還有我們可憐的小莉莉，她……」
「我對他們的隱私沒有興趣，鑒於我並不是一個窺探狂。」
她的聲音第一次冷了下來，打斷這個男人的喋喋不休。不再讓他繼續抖落那些警局探員們最想隱藏的秘辛——那些他們不想示人的傷口。她的面上失去了那種一貫的柔和神色，透出隱隱的冰冷來。
「我問的是，你為什麼會知道那個名字？你應該沒有權限查看我的檔案才對。」
「是的，我沒有。查看你的檔案需要非常高的權限，有錢人的特別待遇哈？」
喬治嘴角的弧度拉得更高了。
「但是，當年那場襲擊可是一樁大案。想要找到相關的案件報道太容易了，更何況你的相貌和當年比起來並沒有特別明顯的改變。只更換姓氏是沒法完全保密身份的——對了，我都忘記問了，親眼看到媽媽死在自己面前的感覺怎麼樣，我們的『小幸運星』？」
「……」
娜娜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她的沉默似乎完全不妨礙這位殺人狂的好興致，他的語調越發輕快起來。
「對於一個小女孩來說，那一定非常難以忘懷吧？我記得你的眼睛其實沒有任何生理上的病變，屬於心因性的失明？一個連自己的心理疾病都治不好的人卻還在做心理醫生，你不覺得這樣很可笑嗎？」
娜娜莉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但依然什麼也沒有說。
而殺人狂已經扯開了大大的笑來。
「在媽媽為你而死之後，又被父親拋棄的感覺怎麼樣？」他笑著拋出了殘酷的問題，「將一個六歲的、雙目失明、雙腿殘疾的小女孩獨自丟到別的國家，即使是FBI的證人保護計劃也沒有這麼可笑的事。你還有他財產的繼承權嗎？他再也沒有去看過你吧？你還記得他的長相嗎？」
他的聲音裡也染上了陰冷的笑意，像蛇的吐信。
「他拋棄了你，還說這是為了保護你。多虛偽的父母啊。」
在殺人狂的一連串質問——或者該說是心靈拷問之下——女孩終於開口了。
娜娜莉緩緩吐了口氣，唇邊泛出一絲冷冷的笑來。
她反問道：「就像你的母親拋棄你那樣？」
「………………」
喬治不笑了。
「我剛才一直在思考，『逐鹿人』選擇受害者的標准是什麼，又為什麼會選擇我——我一直想不明白，不過，多虧你剛才的那番話，我終於想明白了。」
盲眼的女孩緩緩放下一直舉著的雙手，在身前十指交叉，面上浮現出微微的笑。
「你的母親拋棄了你，對吧？而且是以最為殘酷的方式。因為她的漠視，你受到了父親的傷害嗎……不，不是父親，你的憤怒只指向女性，所以這之中不存在父親的陰影。雖然你的父親應該也拋棄了你——你和你的母親。他在你的生命中一直缺席，就像我的父親在我的生命之中缺席那樣，這就是你在我身上找的共通點，對吧？」
她的聲音裡帶出了一絲殘酷的笑意，在這一瞬間，她面上的笑，與先前這位連環殺手所露出的笑，是如此的相似。
「她是怎麼拋棄你的，喬治？將你留給了愛打人的男友？讓你不得不去別人家裡討飯吃？還是毫無理由的嚴苛、以愛之名的責打和控制？啊，不對，你在作案時明明表現出了那麼明顯的性虐待狂的特征，卻沒有強奸或者猥褻她們……該不會，你根本硬不起來吧？難道她是把你留給了一個——」
「閉嘴！！！」
一聲槍響，子彈擊打在娜娜莉的輪椅邊，女孩交握的雙手不易覺察地顫動了一下，卻因為緊緊握住而看不出多少恐懼來。她依言閉上了嘴，唇邊卻依然噙著一抹微微的笑。
喬治深呼吸了幾輪，這才又讓笑容回到了自己臉上。
「我都忘記了，你可是賓夕法尼亞大學心理學專業的高材生。」他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發過不少SCI論文，常年拿獎學金的那種。」
娜娜莉不置可否地偏了偏頭。
「我們繼續來談你的問題吧。」喬治的胸口依然起伏著，語調卻漸漸平靜了，「就從你的『天賦』聊起，怎麼樣？那個你能共情犯罪者、從而在第一時間察覺他們的犯罪意圖的傳言？」
「你相信那種無稽之談嗎？」娜娜莉的語氣很是和緩，「只是巧合、再加上一點點直覺罷了。」
「巧合嗎？」喬治的語調裡滿是嘲弄，「雖然那些人完全搞錯了，但是你說這是『巧合』也太敷衍了吧。」
似乎是為自己重新掌握了對話的節奏感到滿意，喬治的呼吸逐漸恢復了平穩。他那雙小眼睛在鏡片下充滿惡意地打量著她，而後，他吐出了自己的論斷。
「你對犯罪的敏感，只不過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的一種表現。如果一個人對所有人都心懷疑慮，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處於戒備狀態，那她當然能夠發現周圍都有誰懷著犯罪意圖。真可憐，你晚上真的能夠睡得著覺嗎？不會被自己的恐懼、焦慮和被害妄想吞沒嗎？」
「事實上，我睡眠質量還算不錯。」女孩輕輕聳了聳肩，將臉朝向他的方向，「那你呢，喬治？當你站在森林裡的時候、當有強壯的男人站在你背後的時候——你不會被自己的恐懼撕裂嗎？」
「給我閉嘴！」男人的臉色再度難看起來，他抬槍瞄准了女孩的臉，「現在是我在問你！」
「你以為你有多了解我呢，喬治？」
娜娜莉的臉上沒有任何的畏懼之色，她甚至向後靠在了輪椅背裡，很是愜意放松的模樣。
「被母親保護？被父親拋棄？心因性失明？創傷後應激障礙？這就是你所了解的全部了嗎？是，沒錯，如果只是調查資料的話，很容易就會得出這種結論吧。」
蒼白的少女的臉龐上，緩緩綻開一抹笑來。
「但是，喬治，人是非常復雜的——咲世子！」
伴隨著女孩突如其來的大喝，輪椅的椅背忽然向後倒了下去，而女孩的上半身也突然消失在了殺人狂的視野裡——原來是她借著雙手交疊的姿勢麻痹了殺人狂的戒備，而後猛地用手肘撞擊了扶手旁的按鍵，讓椅背整個向後倒了下去！
突然失去目標令殺人狂的大腦僵了一兩秒——如此致命的一兩秒——待他再反應過來時，看到的只是亞裔女性閃電般逼近他的身影！
女人的拳頭狠狠擊打在他的臉頰上，將他整個人都擊飛了出去！
喬治眼前一片雪花，當他重重砸在地上之後，他才在劇痛中覺察到，自己的牙齒都被那一拳打碎了。
然而他很快便顧不得口腔裡的痛楚了，因為一陣更為強烈的劇痛襲擊了他的脊背，接著他便感覺到雙臂被強有力的大腿絞住，一拉一扯——他整張臉都憋得鐵青，痛得連慘叫都發不出來了。
在卸掉他兩只胳膊之後，咲世子踩著他站起來，從地上拾起那把步槍來。
而後，喬治因為劇痛而嗡嗡作響的耳朵裡傳來了輪椅駛近的聲音，接著是一道稚弱的女聲。
「給我。」
步槍被遞到了女孩手中，那冰冷的槍柄在空中胡亂點著，好像是在尋找著他的位置，而後，它貼在他的臉頰上，像是在確認一樣摩挲著。
下一秒，一記猛力的抽擊打得喬治整個頭都偏到一邊去！
「永遠——」
他聽見女孩的聲音，一字一頓，伴隨著一下又一下抽打在他臉上的重擊。
「永遠！不許！拿！槍！對著！我！！！」
……現在他可以確定了。
她確實有創傷後應激障礙。
只不過表現和他以為的不一樣罷了。
第十五章 ：你說的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
布魯斯原本以為他會趕不及。
當他從放置在會議室辦公桌下的竊聽器裡聽到檔案管理員可能是連環殺手時，一股不好的預感便湧上他的心頭。
而這個預感隨著警察和FBI那陣小騷亂達到了頂峰。
「那家伙現在在哪？」
「加西亞你能查到他的位置嗎？」
摩根對著電話呼叫BAU的黑|客女王，而電話那頭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敲打聲，而後傳來了加西亞略顯焦急的聲音。
「我在查……這家伙的手機是特別處理過的，無法跟蹤GPS，嘖，只查到他的汽車訊息……天啊，他的汽車現在停在列車站附近。」
「他要逃了嗎？」艾爾的聲音裡帶著幾分怒意。
「不對……」瑞德喃喃，而後他猛地跳起來，語速急得發緊，「他要帶走他下一個受害者了——娜娜莉之前是不是說她要乘列車回到她的住處？」
「可她不符合他的受害者偏好——」摩根的聲音也繃緊了。
「不對，她符合。」莉莉·拉什站起身來，飛快將外套套在身上，「娜娜莉每次遇到犯罪都會反抗，而且她每一次都會勝利——她與咲世子幾乎沒有分開的時候，完全可以將她們兩個人視為一個人看待，如果喬治認為這是他最後的獵物了，那麼他一定會選擇她，對他來說這是雙重的挑戰——」
「而且她對於PPD（費城警局）有特殊意義，她會是他最值得驕傲的獵物。」
瑞德的聲音消失在汽車的尾氣之中。
布魯斯·韋恩沒有再聽他們繼續說什麼，他沒有等下去，而是驅車朝列車站的方向疾馳而去。
但他內心深處其實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你趕不上。
那個連環殺手已經離開多久了？他抵達列車站的時間很充足，而你來不及。就像過去曾經不止一次發生過的那樣。你會再一次趕不及。
不知道為什麼，一張美麗而蒼白的面龐再次在他面前一閃而過，鮮艷的長發散落在她的額前，遮不住她那雙再也映不出任何風景的瞳孔，紫色的眸子茫然大睜著，像是在向他詢問著什麼。
布魯斯緩緩吸了口氣，將那張面龐和其後湧現的許多其他面龐一起按了下去，將油門一踩到底。
他的目光停在儀表盤上，那裡放著一方小小的顯示屏，一個紅點正在無聲地閃爍著。
那是附加在某個竊聽器上的定位儀。
——娜娜莉·蘭佩路基正在列車站。
不知道闖了多少紅燈，違反了多少交通規則，布魯斯終於以一種極限速度搶在所有人之前衝進了列車站。
但當他趕到的時候，只看到趴在地上無力呻吟的殺人狂，一腳踩在殺人狂脊背上不讓他起身的亞裔女性，還有……拄著步槍趴在輪椅上氣喘吁吁的娜娜莉。
布魯斯·韋恩的目光從滿臉是血、腦袋腫成豬頭的殺人狂先生身上掃過，在他可以看見骨頭折斷痕跡的雙臂上停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覺得這場面看起來有點點熟悉……
……像是蝙蝠俠來過的樣子。
布魯斯果斷停止思考。裝作路過的樣子，衝著她們打了一個招呼。
「這裡發生了什麼？」他故意停頓了一會兒，在三人中來回打量了一番，「我是說……你需要幫助嗎？」
「不用了，謝謝。」
女孩揚起臉對他微笑了一下，一只手摸索著從自己口袋裡找出手機，那名亞裔女性立刻接過來，殺人狂先生因為她這個動作而發出了更為凄慘的聲音。但兩人似乎都不怎麼在意。
「咲世子，打電話給警察。」她說完，這才帶著一絲不確定「看」向布魯斯，「你是……之前在黛拉店裡的那個人嗎？」
「啊，沒錯。」布魯斯點了點頭，向著她的方向走去，「我也是坐這班列車回城區，看到這個情況……真的沒問題嗎？」
「我還以為這個點來坐車的人只有我們呢。」女孩面上泛起一絲苦笑，想要去拿披肩下的罐裝咖啡，卻失手讓罐子滾了下去，「啊……抱歉……」
「沒事，我來撿吧。」
布魯斯快步向前，撿起那罐咖啡，借著遞回咖啡的機會，眼疾手快地從她的輪椅上收走了帶存儲功能的竊聽器。
「倒是你，你還好嗎？」他的目光落在她不住顫抖的纖細肩頭，「你好像一直在發抖？」
娜娜莉下意識摁住了還在發抖的手，苦笑著對他搖了搖頭。
「我沒事……這是一點後怕……加上一點老毛病。」她說。
布魯斯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將咖啡直接遞到她手邊，娜娜莉感激地對他笑笑，用猶在震顫的雙手握緊了咖啡罐。
「你說的老毛病是？」他的目光還停在她的手上——她抓得未免也太緊了，指節都變得青白。
「創傷後應激障礙（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的遺留……」報了一串專業術語之後女孩才反應過來，連忙補充道，「我以前遇到過槍擊，所以聽到槍聲就會有點驚恐發作，只要過了這陣子就好。」
布魯斯·韋恩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道：「我很遺憾聽到這個。」
「這沒什麼。真的，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女孩低下頭，摸索著拉開了罐裝咖啡的拉環，「雖然聽起來有點像逞強，但是經過治療之後我已經好很多了。」
布魯斯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你好像並不避諱和別人談到這一點……我是說，一般人都不會和別人聊到這個。」
「為什麼要避諱這個？」她反問道。
布魯斯聳了聳肩，道：「你知道的，很多人都會覺得有精神問題是一件很羞恥的事，所以他們總想掩蓋這一點……我有個朋友就是這樣。」
她抿了一口咖啡，手指雖然仍然在震顫著，但頻率已經小了許多。似乎是因為涉及到專業領域的對話讓她找回了平日的鎮靜吧，女孩的語氣也變得平靜下來。
「你會因為自己出車禍骨折了，就覺得去醫院打石膏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嗎？」她抬起臉來，用什麼也看不到的眼睛向他「望」了過來，「人類的意識世界依附於我們的大腦，所以人類的精神不會處於一個『不變』的狀態。精神受到了創傷，和軀體受到傷害是一樣的情況，對受傷的部分進行治療並不羞恥。我認為這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
布魯斯·從來不做任何心理咨詢·諱疾忌醫·突然心虛·韋恩：「……你說的對。」
「你先前說的那個朋友，他的情況嚴重嗎？」娜娜莉又喝了一口咖啡，問道。
布魯斯沉默了幾秒，目光下意識投向黑暗的陰影中。在那幾秒之中，他又一次看見了……純白的珍珠在他的眼前散落，和著飛濺的血花一起。
「……我不太清楚。」他轉而將話題引到了她身上，「不過我有點好奇，像你們這樣的專業人士，一般會怎麼處理自己的心理問題？我是說，有沒有什麼像我們這樣的一般人也可以參考的建議？萬一有天我也遇到什麼事需要去看心理醫生呢？」
雖然布魯斯將這話說得頗為輕率，甚至有幾分輕佻之意，娜娜莉卻並沒有因此而露出厭惡的神情，她思考了一會兒，方才回答了他。
「最重要的是配合治療。自己要有積極的心態去面對問題，尋求解決方法。認識問題才能解決問題，對吧？」說到自己的專業領域，她的語氣也沉穩了不少，「心理咨詢本質上是一種讓人發現自己的內心世界的途徑——認識真正的自己，認識自己真正的需求，認識自己現在的狀態——而後才是接受，改變。」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連忙補充道。
「當然，咨詢者和心理醫生的相性也是非常重要的。不是說越有名的醫生就越好，也不是說適合別人的醫生就適合你……的朋友。」
布魯斯·韋恩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蝙蝠俠怎麼可能聽不出那個"you"到"your"的生硬轉折呢？但既然對方也是好意，他也只好接著她的話說下去。
「也就是說，更換心理醫生是很正常的事嗎？」
「是的，非常正常。不必因為在某位心理醫生那裡咨詢效果不好就懷疑自己。」
娜娜莉微笑著點了點頭。
「怎麼說呢，我也曾經在一位非常了不起的醫生那裡做過咨詢，但我和他的相性實在不好，就沒有繼續了。他的治療過程非常正確，我也很贊同他的思路，但我們就是……不太適合。所以我去了一次以後就沒有再去了。你……你朋友如果要做咨詢也要注意，感覺不太對的話，就換一個醫生，這沒有什麼。」
布魯斯·你說的朋友到底是不是你自己·韋恩：「請原諒我的冒昧，我覺得你很尊敬那位醫生，可以問一下你沒有在那位醫生那裡繼續咨詢的理由是什麼嗎？」
「嗯……」娜娜莉回憶了一下漢尼拔·萊克特醫生的治療過程，下意識將手指抵在唇邊，「理由的話……其實也沒什麼。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我自己的一點感覺。」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大概是為了掩蓋吧，她小聲說了一句日語。
「不安になりました（我有點不安）。」
第十六章 ：一天進兩次局子是怎樣的體驗？
布魯斯·韋恩其實還想和這個女孩再聊一會兒。
可惜的是，按照他的估算，BAU和警方很快就要趕到了。如果他不想引起懷疑——重點是不想再被拽去費城警局做一次筆錄的話（他潛入警局搜集情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最好還是在他們趕到之前離開。
於是他看了一下抵站的列車，對娜娜莉揮了揮手。
「我等的車到了，先走了。」
「好的，啊，請等一下。」女孩喚住他，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給他，「這是費城一家公益援助的心理機構的電話，我之前也有為這個機構服務過，它們有免費的心理干預熱線，是由可靠的心理專業志願者提供援助的。如果你的朋友有需要，可以打這上面的電話。」
布魯斯怔了怔，而後接過了那張名片。
「好，我會……轉達給他的。」他笑了笑，將名片塞在褲袋裡，「非常感謝。」
臨走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那名亞裔女性，對方已經放過了那名被她踩到昏迷的殺人狂，轉而走到了盲眼的女孩身邊，替她理好滑下來的披肩，又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把梳子，正在為她梳理著方才因為劇烈運動（……）而凌亂的長發，並沒有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這讓他稍稍放下心來，而後假做登上列車，實際上卻是借機離開了車站。
坐在汽車駕駛座上之後，布魯斯拿出那張名片看了一眼，上面寫著那家援助機構的名字和地址，還有一串座機號碼。不知為何，他沒有丟掉這張薄薄的卡片，而是將它再度收了起來。
雖然他也知道，他大概永遠不會撥通上面的電話。
拋開那些無謂的感傷，布魯斯·韋恩發動了汽車，為了節約時間，他順手將方才回收的竊聽器連上了播放器。
令布魯斯感到意外的是，那兩人獨處的時候其實不會說太多的話，不像朋友，也不像上下屬，更多時候她們之間只有一種禮節性的告知與感謝。雖然布魯斯本身也是沉默寡言的性格，但他還是覺得……這兩個人之間，未免有些太|安靜了。
不，他沒有在遺憾她們不聊天讓他不能從她們的對話中獲取信息，絕對沒有。
直到他聽到那句「所以說你還是要更人性化一點啊」才終於提起了一點精神。
——人性化？
他在內心重復著這個單詞。
這個不應該用在人類身上的詞語，為什麼會被娜娜莉用在那個亞裔女性身上？人在閑聊時的話語，往往能夠暴露出很多他們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問題。
然而他沒能繼續思考下去。
因為男人的聲音已經從播放器中傳了出來。
「晚上好，蘭佩路基小姐。或者該稱呼你為……布列塔尼亞小姐？」
他腦中尚未成形的思緒頓時被這句如同暴風一般的話語吹散了。
……
……
……
布魯斯·韋恩並不知道的是，他剛離開，女孩便瞬間垮下了腰，一把捂住自己的臉，毫無形像地一頭撞在正在為她梳頭的女人身上。
「哎喲媽呀嚇死我了。」
她在腦內瘋狂對著AI吐槽。
「我說這世界到底咋回事啊？！我上一局死太快還沒感覺到……這個世界的犯罪率是不是有點不太對勁？？？我怎麼瞅著我三不五時就要碰到點什麼小偷、劫匪、戀童癖之類的……今天連變態殺人狂都碰上了，下次會碰到啥啊？魔王嗎？？？難道說我上回遇到的那個新手開門殺根本就不是什麼意外——而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而AI的語氣依然非常平穩：「這就是S級高危世界。」
「滾你【嗶——】的【嗶——】！」艾達在腦海中對著AI狠狠翻了一個大白眼，「還好老娘早有准備！」
沒錯，雖然看不太出來，但這台輪椅是特別改造過的。
什麼撥號功能什麼電擊裝置都是小CASE，實際上，這個輪椅的椅背之所以特別厚就是因為裡面還裝了很多小型軍火，如果不是因為「逐鹿人」一上來就用槍逼著咲世子舉起手來，那他大概能好好體會一下布列塔尼亞前沿軍火科技的威力。
你以為這只是一台功能多了一點的輪椅嗎？不，這是一台功能很多的輪椅！
其實她摁下椅背的時候完全沒在怕的——就算「逐鹿人」反應過來了，對著她開槍也不要緊。在她倒下去的時候，輪椅事實上已經向旁邊偏移了一段，並且用光學迷彩效果造成了視覺錯位——具體原理是布列塔尼亞的黑科技，她也不是很清楚，總之即使「逐鹿人」當場開槍也擊不中她。
艾達充分吸取了上一局血的教訓，這一局每次出門都會把自己武裝到牙齒，而且堅決和咲世子形影不離。
——只要我不脫離AI的新手保護範圍，就沒有人能搞死我。
她堅信這一點。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自打她穿上娜娜莉的馬甲之後，遇到的各種綁架襲擊就多到她在費城警局都掛上了VIP待遇。但她之所以每次都能化險為夷，靠的就是她的被害妄想、不、她是說充足准備……還有筱崎咲世子的武力。
不過……
「我真的很好奇一件事。」艾達忍不住吐槽道，「娜娜莉遇到案件的概率是不是太高了？」
雖然上一局她沒活多久，但她那時候還沒覺得這個世界有這麼危險啊？？？
而AI給出了一個有理有據令人信服的理由：「你回憶一下她原作被綁架了多少次。」
「……」
艾達真的無法反駁。
想想看原作吧，每次要坑一把魯〇修的時候，娜娜莉都會被失蹤。毛綁架娜娜莉，VV綁架娜娜莉，修奈澤爾雖然沒有綁架娜娜莉但所作所為實質上也差不多。
在廣播劇裡……就連樞木朱雀的爹都強行帶走過娜娜莉啊！
幸運E是一種基礎屬性，不管這個世界有沒有魯〇修都一樣。
「而且，欺軟怕硬是你們人類的通病。」AI淡淡道，「雖然你們人類經常說要關懷弱勢群體，但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這麼做的。犯罪分子尤其喜歡找沒有反抗能力的人下手，像你這樣的人——殘疾、瘦小、手無縛雞之力——被他們盯上真是太正常了。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是他們最喜歡的那種受害者呢。」
「好吧……你說的也沒錯。」
艾達長嘆了一口氣，第1001次認了命。
「那就只能拜托你把這些王八蛋的狗頭都打爆，好給這些慫【嗶——】長長記性。希望他們不要記吃不記打啊。」
「Yes，Your Highness. 」
咲世子單手搭在胸前，像是動畫裡那樣，向著輪椅上的少女行了一禮。
而艾達沉默了幾秒鐘後，整個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情不自禁地哆嗦起來。
「不不不求你別在現實裡說這句話——太尷尬了——！！！」
這裡又不是二次元！！！
……
……
……
值得一提的是，艾達那天還是沒能回到她在費城的住所。
她進了今天的第二次局子，作為「逐鹿人」一案的重要證人做了一大堆筆錄。等她終於出來的時候，天都已經大亮了。
即使被逮住現行犯，喬治也沒有要招供了，他被揍成豬頭的臉帶著信心在握的笑，似乎篤定不管是BAU還是警方都無法在他家裡搜出決定性證據。
事實也確實如此，喬治襲擊娜娜莉所用的槍支與「逐鹿人」案件的子彈膛線對不上。而他的家中也沒有搜出任何相關的政務，不誇張的說，他們在他家連一枚指紋都沒有找到。除了一堆駭人的標本眼睛之外，他們沒有任何可以將他定罪的收獲——而「他符合犯罪側寫」並不能夠作為證據遞交法庭。
喬治的確是在警務系統裡呆了多年的老手，他的反偵察意識強到令去搜查的警察與FBI都感到毛骨悚然。
他的家裡很干淨——太干淨了。
所有人都明白他就是那個連環殺手，但若是找不到關鍵性的證據，他們至多只能以非法持|槍與恐嚇他人來對他提起訴訟——鑒於他其實並沒有和娜娜莉·蘭佩路基有任何肢體接觸，也沒有給她留下任何傷痕。
正當喬治與警方都以為他就要這樣逃脫罪名的時候，BAU忽然有了突破性的進展。
黑客女王加西亞查出喬治母親名下還有一座住宅，在聽到這個消息時，喬治嘴角的笑消失了。警方飛速出動，從院子裡挖出了9顆頭顱，顱骨的眼眶裡都塞著標本眼球——就是喬治家裡的那些。
這樣鐵證如山的局面，就算喬治什麼也不承認，也無所謂了。
更何況，瑞德還找到了另一樁關鍵性的案件——「逐鹿人」的犯罪原點——他的第一個受害者，他的母親。那個女人在快要被人強奸的時候告訴強奸犯自己的兒子躲在壁櫥裡，要那個男人去強奸他。
BAU在監獄裡找到了那個強奸犯，他證實了，三十年前的夜裡，那個被出賣也被損害的孩子在激怒中槍殺了背叛他的母親。
十樁謀殺案，凶手終於落入法網，罪證確鑿，移交法辦。
偵破了這樁大案的費城警方與BAU，心情卻非常復雜。
一方面，自己認識的人，看起來無比正常又平凡的同事，居然是殘忍嗜虐的殺人狂這一點，對許多人來說已經是足夠駭人的衝擊。
另一方面……他犯罪的起因，也確實令人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唏噓。
「不過我還是想不太明白，他為什麼要選擇那些會在面對暴力犯罪時候反抗的女性。」
瑞德在吃著艾達遞給他的墨西哥卷餅時這樣說。
「他挖掉她們的眼睛，是因為他的母親也看不到，裝上玻璃珠子，把她們的頭朝向他的房間窗口，是希望母親能夠注視著他……但他的母親並沒有在遇到罪犯的時候反抗啊。」
艾達喝了一口咖啡，通宵做筆錄之後，她的舌頭實在嘗不出什麼味道來，只好又喝了一大口。
「我覺得，他想殺掉的人其實是自己。」她說，「那天晚上反抗了的人是他。不過他沒有贏。所以變成加害者，一次又一次的去殺害那些女人。一方面，他脫去她們的衣服，把她們變成被殺時候的母親，一方面，他也把她們變成那天晚上逃不走的他自己……我想，他也許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證明什麼吧。」
證明什麼呢？
也許是誰也無法逃離，也許是自己也擁有掌控一切的能力，也許是他可以通過這種方式一次又一次的殺死母親……
也許這一切都是她想多了，他只不過是在享受那種快|感罷了。
但是……
「成為受害者是他無法選擇的事。」
她捏著咖啡杯，輕聲說。
「去加害別人是他自己做出的選擇。」
在他選擇從受害者變成加害者的時候，選擇那些不幸的女人作為目標的時候，選擇下手的時候……他就已經不值得同情了。
「比起這些……」
艾達頗有些無語地向後偏了偏頭。
「瑞德，你的同事到底還要盯我們多久。」
盲人的聽覺是很靈敏的！你們在那小聲八卦什麼我全部都聽得到！還有你們的視線太熾熱了！瞎子都感覺得到啊喂？！
第十七章 ：我有一個天才朋友……
艾達想起她和瑞德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她與瑞德友誼之花的萌芽在瑞德17歲來賓夕法尼亞大學做交換生的時候。
那天其實是平平無奇的一天，她和咲世子去圖書館拿資料，正當她坐在樓梯口和咲世子討論著要帶些什麼書回去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驚呼一聲，她下意識伸出手去，剛好扯住了一只差點滾下樓梯的瑞德。
感謝輪椅自帶的優秀剎車裝置，感謝及時從背後一把摁住她肩膀的咲世子，這才沒有釀成兩人一起滾下樓梯的驚天慘案。
雖然她膝蓋上堆著的那厚厚一摞書還是因為慣性全部摔下去就是了。
瑞德幫她撿回了書，後來他們發現他們位於同一個研究小組，再後來他們就成為了朋友。
對於艾達來說，這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故事。
不過對於瑞德來說，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所以你那天到底在圖書館待了多久？」德裡克·摩根靠在他的椅背上，揚起一邊眉毛如此問道。
當盲眼的女孩和那名亞裔女性離開費城警局之後，斯潘塞·瑞德立刻被不（只）懷（想）好（八）意（卦）的同事們包圍了。他們好像完全不受通宵的影響，個個精神抖擻，一雙雙閃閃發光的眼睛把他望著，硬是從瑞德嘴裡逼問出了他和那個女孩到底是怎麼認識的。
在聽完那個圖書館美救英雄（？）的故事之後，德裡克·摩根便拋出了那個一針見血的問題。
瑞德張了張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個「什麼？」
「哦別裝了，BabyKid，像你這樣的書呆子寶寶，見到一座新的大學一座新的圖書館的時候，絕對會興奮到什麼都忘了。撲進知識的海洋然後忘記了一切——」摩根舉起手來，做了一個誇張的跳水姿勢，「Piu——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或者還要更誇張點？你那天有吃東西嗎？」
斯潘塞·無法反駁·瑞德：「……」
事實上他完全沒有吃過東西的記憶，可能也確實什麼都沒有吃（事實上這個可能性高達99%）。
雖然美利堅大學生的課業繁重在全世界都很有名，不過瑞德絕對不是因為這個才在圖書館待到廢寢忘食——學習是他最大的娛樂，他沉迷讀書就像NEET沉迷游戲。
「所以你那天其實是餓暈了吧，Baby Kid？」德裡克·摩根挑了挑眉，攤開雙手露出勝利的笑容，「然後還被一個體重可能只有你一半的女孩子給拽住了？」
「事實上她的體重並不是只有我的一半，而且她的輪椅有剎車功能不會因為這樣就翻倒，當時還有咲世子在一邊，她經過特別嚴苛的東方武術訓練，完全可以同時拽住我們兩個人……」
瑞德立刻開始滔滔不絕的反駁，不幸的是，並沒有人打算聽他的辯解。艾爾也學著摩根的樣子聳聳肩，攤開手笑了起來。
「所以瑞德的確是被比他輕得多的女孩子拽住了。」她笑眯眯地補充道，「我猜那個好心的女孩之後還請他吃了一頓早餐……或者晚餐？不管怎麼樣，那一定是他那天的第一頓飯。」
瑞德張了張嘴，然後又閉上了。他放棄似的聳了聳肩。一旁的JJ也跟著笑了起來，金發的美人伸出手來，輕輕戳了戳他的肩膀。
「所以那天你們吃了什麼？」她壓著笑，語氣裡藏著一絲好奇。
「在學校附近吃了意大利面，放了很多馬蘇裡拉芝士和烤得脆脆的培根的那種。」瑞德乖乖地回答，而後他又突然反應過來一樣抬起頭來，「不對，你們怎麼知道她請我吃飯了？一般來說應該首先想到反過來的可能性才對吧？」
一般來說不是應該覺得都是男孩子請女孩吃飯嗎？
JJ和艾爾對視一眼，兩個女人同時繃不住笑起來，金發的美人滿懷憐愛地揉了揉瑞德那頭小卷毛。
「哦，我親愛的瑞德，你知道嗎？你是那種會讓女孩很想請你吃飯的小男孩。」
「嘿！我可不是小男孩！」瑞德抗議道，「我還比她大一歲呢！」
「我們的意思是……」艾爾舉起雙手開始打圓場，「你那時候是剛到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新生，肯定不熟悉學校附近有什麼好餐館，所以肯定是作為主場學生的她帶你去找吃飯的地方，對吧？」
瑞德下意識點了點頭，事實也確實是這樣，當時娜娜莉就是這麼和他說的。
而JJ和艾爾看著他的反應，憋笑憋得肩膀都開始顫抖了。
哦天哪。她們想。瑞德實在是太可愛了。
「於是第二天，BabyKid發現那個幫過他的女孩還是他們項目組的成員，更巧了，對不對？」摩根一拍雙手，整個人往後一倒，把椅背壓得吱呀一聲，「然後你們就成了好朋友——小孩子純潔的友誼真好啊，多麼完美。」
瑞德抗議：「不要總把我當成小孩子——」
「不過我有點想知道另一件事。」艾爾笑夠了，開始提起另一個問題，「她去圖書館……抱歉，我只是有點好奇，她的眼睛不是……（她禮貌地停了一下）賓大的圖書館裡有很多盲文資料嗎？」
「她有咲世子。」瑞德答道，「咲世子會將學習資料轉成盲文給她看。」
艾爾光想一想這個工作量就覺得頭皮發麻，不由得更加好奇起了一個她第一次見到娜娜莉與咲世子就感到好奇的問題。
「她們兩個是什麼關系？」她思考起來，「不像是朋友，不像是親人，也不像是海倫·凱勒和她的家庭教師那樣的關系……更不像是普通的雇主和雇員……」
瑞德說到這個也有點困惑：「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咲世子說過她是別人送給娜娜莉的女僕，在有人問起她們關系的時候。」
「女僕？」艾爾為這個現代社會不該存在的名詞高高揚起了眉，「真是意外……不，這樣很多事就說得通了。」
「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摩根點了點頭。
「真是令人敬畏的工作能力。」艾達感慨道，「照顧一個雙目失明還腿腳不便的人已經很累了，還要負責她的安保和學習工作……她的薪水一定很高。」
瑞德點了點頭。他記得他有一次問過娜娜莉這個問題，而對方沉默了幾秒，才帶著微笑著回了他一句話。
「確實，非常、非常高。」
而瑞德也不知道的事實是……
雖然娜娜莉經常抓著幾本盲文書裝樣子，但其實一切資料都是AI直接打包塞到她腦子裡的。據說那是它們從《海馬》宇宙裡獲取的科技——一種能夠提取記憶並移植給他人的技術——並且對其進行了升級。
「你想要的話我也不是不能給你記憶面包，雖然會慢一點。」AI那時若無其事地說出了很可怕的話，「不過前提是你確定你能吃得下1000頁的記憶面包——美利堅大學生的課業和日本小學生的課業完全是兩回事。」
艾達想起了當年動畫裡大雄肚子都要撐破的慘樣，以及哆啦A夢掐著大雄脖子往他嘴裡硬塞面包的魔鬼場面，狠狠打了個哆嗦，果斷選擇了移植技術。
她還想保留一點對吐司的美好印像——天知道她還要在美利堅待多久，現在就膩了吐司面包以後要靠什麼活下去！
……以上，就是艾達能夠承擔美利堅學子在全世界都很出名的繁重的學業，而且還能發SCI如同喝水吃飯年年喜提獎學金，堪稱身殘志堅美國夢典型……的原因。
那不然還能是因為什麼，她真的身殘志堅還天賦異稟嗎？
科技拯救人類啊。
經歷了如此跌宕起伏的一夜之後，艾達只覺得自己的神經已經被刺激到麻木了。
她現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回到家裡，撲到床上，昏迷式入睡，期間就算是天塌了也不要來吵她，讓她睡到自然醒。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現實是骨感的。
當艾達打開家門，聞到房間裡那淡淡的古龍水的味道時，她就知道，想好好睡一覺的夢想暫時是破滅了。
她按捺下想要嘆氣的衝動，緩緩抬起頭來，對著沙發的方向露出了一個娜娜莉式的溫柔微笑。
「早上好，修奈澤爾。」
——你TM來干嘛？
第十八章 ：你二哥還是你二哥。
修奈澤爾·E·布列塔尼亞，娜娜莉同父異母的親兄長，查爾斯的第二子，也是布列塔尼亞家族如今公認的繼承人。高智商中的高智商，精英中的精英，如果說（這個世界的）娜娜莉是一名學術天才，那（這個世界的）修奈澤爾的學歷和履歷好看得簡直都不像個人。
想想看吧，那可是原作中欽點的魯路修的宿命對手，白王子，唯一一個和魯路修下國際像棋從來沒有輸過的人。心計之深實在難以想像。
最重要的是，他還是一個美男子。砂金一般的發絲順服地垂在頰邊，膚色是布列塔尼亞家族特有的那種冷調的蒼白，輪廓深邃的面龐如同古希腊時代的雕塑般俊美，阿瑪尼西裝包裹著他修長的身軀，即使是坐在擺滿抱枕的小小沙發上，也能將周圍映照得如同宮殿般華美……
……但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艾達心平氣和的想。
老娘現在瞎著，你的顏遁對我沒有用。
這幾年間她偶爾也忍不住這麼思考，會不會是因為她上一局被「紅顏の美青年」魅惑得太過丟人，所以老天才給她選了這麼一個自帶魅惑無效（物理）固有屬性的新人物，想要從根源上拯救一下顏狗。
也行吧。
她苦中作樂的想。
起碼這能讓我免了被修奈澤爾賣了還給他數錢——他原作裡那一噸的腹黑操作實在是令人印像深刻，難以忘懷。
「早上好，娜娜莉。」男人微笑道，「我剛好在費城有一個商業會談，便順路來看看你。」
哦，「剛好」，哦，「順路」。
我信你個鬼。
修奈澤爾是三年前忽然出現在她面前的，那時她已經以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身份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就讀了兩年，剛剛修完了她的本科學位，正在申請碩士研究生——AI說如果她與過去的自己見面會引起時空悖論，導致她被世界法則排除，所以禁止娜娜莉與尤菲米婭接觸——而修奈澤爾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一樣，嘩地出現在了她面前。
艾達這輩子還沒經歷過比那更尷尬的重逢場景——雖然修奈澤爾的演技非常出眾，但是，哥，你和我握手時那淡定平穩的脈搏暴露了你對你妹其實毫不在意啊。在這個前提下你口中的「我非常想念你」和「很高興又見到你了，娜娜莉」都顯得非常可笑你知道嗎？
好吧，就算他先前不知道，之後大概也知道了。
不知道是從她的表情看出了什麼，還是他又調查到了什麼，總之，在那之後，每一次來見她的時候，修奈澤爾都戴著手套，這讓她無法再從和他的肢體接觸中獲取任何訊息。
如果是平時，艾達還有心思陪著這位二哥表演一番兄妹情深，但是今天她實在太困太累太想睡覺，完全沒有跟他虛以委蛇的心思。
她現在只想把二哥丟出去，但她不能。因為這間房子裡的一切，除了她和咲世子之外都是他買的。
對，甚至包括房子本身。
修奈澤爾在和她相認的第二天就為她置辦了這間房子——帶全套家具的——以一種溫和卻不容拒絕的方式讓她接受了他的好意。
但修奈澤爾並沒有告知其他兄弟姐妹她的存在，據他說是因為當年襲擊瑪麗安娜的凶手還沒有抓到，為了娜娜莉的安全考慮，希望她能夠繼續忍耐一段時間，隱藏身份。
艾達能說什麼呢？她只能維持著娜娜莉的天使微笑，把那句「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通過我來窺測你爹和繼母的計劃」咽了回去。
這五年的時間足夠讓她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即使這個世界沒有Code也沒有Geass，瑪麗安娜和查爾斯那對瘋子夫妻也絕對有什麼瘋子計劃。而既然娜娜莉如原作中那樣「心因性雙目失明」了，那很可能她也如原作中那樣是他們計劃的關鍵一環。
要知道，自從艾達變成娜娜莉之後，她已經無數次嘗試治療這份「心因性失明」——然而每次都以失敗而告終。
既然沒有心理創傷的艾達還是睜不開眼睛，那就證明娜娜莉的失明八成也像原作那樣，是查爾斯動的手腳。
而修奈澤爾，這個多智近妖的男人，絕對是知道了關於瑪麗安娜與查爾斯的計劃的內容，才會突然跑來和她演一出兄妹情深。
他大概是想要通過控制娜娜莉，來掌握那對瘋子夫妻的計劃進程吧。
……不過算了。
艾達告訴自己。
給錢的是大爺。
更何況她輪椅後面一靠背的小型軍火可都是修奈澤爾友情提供的。看在槍的份上，艾達也要對這位二哥好一點。
不過她偶爾也會思考，修奈澤爾給她這麼多裝備的時候，是不是也存著「哪天老爹來搶人的時候就讓妹妹用這玩意給老爹腦袋來一發」的心。
算了還是不要想下去了，有的事情想太深了傷感情。
「咲世子，給我一份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她吩咐完咲世子之後，回過頭來對著修奈澤爾露出微笑，「你要喝點什麼？你上次帶來的茶葉和咖啡還有不少，我讓咲世子沏給你。」
「紅茶，謝謝。至於她的咖啡，換成牛奶。」修奈澤爾對咲世子吩咐道，轉而將目光落在她臉上，「在費城警局還沒喝夠咖啡嗎？我一會兒還有個會議，不會在你這待很久。你昨晚幾乎一晚沒睡吧？等我走了以後你記得好好休息。」
啊，想靠特濃黑咖啡打起精神和二哥長（鬥）期（智）作（鬥）戰（勇）的心思被看穿了。
艾達在心裡吐了吐舌頭，卻也覺得松快了不少。
不管怎麼樣，能早點打發走難纏的二哥都是好事。
她搖了搖幾乎要糊成一團的腦子，勉強從困意中找出幾分清明來。
「那麼……」她微笑著支住腦袋，「有什麼我可以為你做的，哥哥？」
黃鼠狼給雞拜年……呸，我是說無事不登三寶殿，您老到底來找我干啥能不能痛快點，有話快說有【嗶——】快放，趕緊嘮完這個嗑放我去睡覺。
艾達在心裡默默狂躁。
修奈澤爾將什麼東西放在桌子上，而後朝她推了過來。
她摸索著接過來，在握進手裡的時候下意識張了張口。
那是……一張卡和一串鑰匙。
「你去哥譚的時候，就住在這裡吧，離你的診所位置很近。房子裡東西都是備齊的，還有沒有什麼需要的話自己買。車庫裡還有一輛小汽車，出行可以讓咲世子載你。哥譚的公共交通實在不值得信任。」修奈澤爾微笑道，「對了，你選的診所很不錯，不管是位置還是工作人員都很好。」
「……謝謝。」
艾達將卡和鑰匙放在膝蓋上，對修奈澤爾點了點頭。
「雖然我還是不太贊同你去哥譚，但既然你堅持要自己去尋找尤菲米婭一案的真相，作為哥哥我也只能支持你的選擇。」修奈澤爾這番話說得溫文爾雅，同時又帶出了一點恰到好處的感情，「父親在那件事後將大部分的布列塔尼亞產業都撤出了哥譚，並且禁止我們家族的人再踏足那片土地——柯內莉亞對此提出激烈抗議，但你知道，沒有人能夠反對父親。」
他的語氣聽起來仿佛是真的為此感到遺憾與擔憂一樣。
「所以……雖然對你來說負擔可能太大，但這件事還是要拜托你，娜娜莉。你在這方面擁有無與倫比的才能。交給你我是最放心的。」
看看，這就叫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既闡述了他的無奈，又表達了對我的期許，同時還「不經意」地提及了他對妹妹們的感情，加固了頑固老爹的印像拉低我對他的好感度……多麼面面俱到，真真是人才裡的人才。
艾達面帶微笑，同時在心裡瘋狂對AI吐槽。
有錢有權到修奈澤爾這種地步的人，真的想要去查尤菲米婭之死的真相，什麼樣的私家偵探他雇佣不到，還用拖到三年後？指望眼瞎腿殘只是對犯罪心理別具天賦的「妹妹」去調查？
他八成是發現查爾斯和瑪麗安娜在哥譚市有什麼別樣勾當，想借著把娜娜莉投放到哥譚這件事把水攪渾吧。
但是無所謂了。
「沒關系，哥哥。是我自己要去調查的。」
她堅定道。
「我無論如何都要知道是誰殺了尤菲。」
說到這裡艾達就非常怨念——哥譚警察到底能不能行？？？
三年了……三年了尤菲米婭之死還是懸案！年年在報紙和網絡上討論但就是沒人能破得了案！
艾達咬牙切齒地想，老娘這次一定要逮住那個膽敢背刺老娘的小癟犢子！
從這個角度來說，她與修奈澤爾也算是一拍即合，達成共識。
有人包吃包住還提供金錢援助不好嗎？人為什麼要和錢過不去哦？
反正不管有沒有修奈澤爾，她也還是要去哥譚走一遭，現在有戰略合作伙伴了不是更好嗎？管他實際上想借此達成什麼目的，她能達成她的目的就好了。
「很好。」修奈澤爾贊許似的點頭，將另一個金屬箱子放在桌面上，「布列塔尼亞軍工集團的最新研究產物。我讓他們改成了小型便攜式。威力或許會有所下降，但用來自保完全足夠了。你可以和咲世子一起研究怎麼用。」
「太感謝了。」
這一句艾達說得真心實意。
「這沒什麼。」男人站起身來，摘下手套，抬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長發，「你也是我的妹妹。我不想再看到一個妹妹死在哥譚了。」
這一句話，是真心的。
娜娜莉的感知如此告訴她。
於是艾達微笑起來，稍稍側過頭去，用臉頰貼了一下修奈澤爾的手心。
「我知道。」她說。
修奈澤爾似乎也微笑了一下吧，她並不能確定這一點。他又揉了一把她的鬢發，便收回手，咲世子也在這時端了紅茶和牛奶過來，他接過牛奶，將杯子放在她手心。而這一次他已經重新戴好了手套。
「早點休息。」他拿過咲世子遞來的紅茶，只抿了一口便放下，「30分鐘後會議就要開始了，我先走了。再見，娜娜莉。」
「再見，修奈澤爾。」
艾達微笑著欠身，向這位兄長告別。
等到男人離開的腳步和關門聲都消失之後，她方才緩緩直起身來，將杯子裡的牛奶一口氣喝完了。
一分鐘。
兩分鐘。
五分鐘。
「太好了他終於走了——我要睡覺！」
天大地大睡覺最大！
艾達把自己整個人都丟進了柔軟的被褥枕頭裡，並且在三秒之內沉入了黑甜鄉。
管他修奈澤爾有什麼想法查爾斯和瑪麗安娜在發什麼瘋布列塔尼亞有什麼計劃——全部！都等我！睡醒了再說！！！
第十九章 ：離開費城、前往哥譚！
艾達睡了很香甜的一覺。直到她從夢中醒來的時候，還覺得身上懶懶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訴說著輕松，連骨頭都酥軟了一樣。
將她從睡夢中喚醒的是蘋果派的香氣。
黃油、砂糖、小麥粉在烤箱裡發出誘人的味道，和蘋果濃郁的甜香一起翩翩起舞，只是聞到便喚醒了味蕾的記憶，引得空空如也的肚子咕嚕了一聲。
艾達從床上坐起來，摸索著抓住了床邊的扶手，把自己放到了輪椅裡。
——是咲世子特制的烤蘋果派！
她很開心地想。
「下午好，大小姐。」
咲世子拉開了窗簾，玻璃窗外的陽光一下子全都撲到她臉上，烘得還沉浸在睡意裡的雙手也暖了起來。咲世子微冷的手替她理好黏在臉頰上的發絲，推著她的輪椅朝浴室走去。
其實艾達一開始對於有人幫自己進行洗漱這件事是非常抗拒的……但是受這具身體的生理條件所限，再加上咲世子的服務實在是過於周道，艾達很快便習慣了這一點，甚至逐漸享受起她的服務來。
……反正AI也沒有性別，怕啥。
↑破罐子破摔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咲世子不僅服務著艾達洗漱完畢，還給她換了一件干淨柔軟的新裙子，艾達甚至摸到她給自己編了一條精致的魚骨辮，對，就CLAMP漫畫裡非常漂亮也非常麻煩的那種。
偶爾，她是說偶爾，艾達也會為自己和AI誰更像個女人而感到幾分迷茫。
不過現在問題的重點顯然不是那個——
「蘋果派好了嗎？」
這是吃貨唯一關心的問題。
我只想知道我什麼時候可以吃到香香甜甜的蘋果派！我那從昨晚開始除了裝了兩片水果披薩就什麼都沒吃過的胃已經迫不及待了！
「現在食用的話，溫度還不夠完美。」咲世子的回答十分AI，「我建議再等12分35秒。」
「也就是說現在可以吃了。」艾達果斷道，「先切一塊給我！」
「好。」
咲世子倒也不反對她的提議，在把她推去飯廳之後便切了小小一塊給她，艾達迫不及待接過來就咬，被餡料裡殘留的熱氣燙得縮了縮舌頭，只好一邊吹一邊小口小口地吃。
「今天還是在房間裡吃？」咲世子一邊切著蘋果派，一邊這樣問道。
「唔……讓我想想……」
艾達一側臉頰被食物塞得鼓鼓的，她歪著頭想了想，將手放在餐桌上，感受著陽光落在手背上的溫度，好一會兒才搖了搖頭。
「今天陽光很好，所以我們去院子裡吃吧。」
到哥譚就很難有這麼好的陽光了啊。
她不無遺憾的想。
「好。」
在日常生活方面，AI一向對艾達有求必應。
這次也是一樣。
咲世子很快便在院子裡支起了一張園藝桌和兩把貓腳椅，還在桌子上鋪了一張雪白的桌布。猶帶著熱氣的蘋果派被她放在桌面上，又將裝滿上好紅茶的骨瓷茶具放在另一邊。順手還在艾達的輪椅後面塞了一個柔軟的靠墊。
順便一提，整個過程還不到7分鐘。
總之，當艾達坐在午後慵懶的陽光下，拿起那枚放在她面前的蘋果派時，她毫不驚訝地發現，那正是AI先前所說的最適宜入口的溫度。
艾達不由得為這個發現笑了一下，正要將蘋果派送到口中，忽然若有所覺地回過頭去。
「要一起吃嗎，比利？」她對著趴在柵欄上的男孩子笑眯眯地說，「就像你看到的，這麼大一盤蘋果派，就我們兩個人可吃不完。」
雖然她看不到，但是男孩的視線她還是能感覺到。因為那種熟悉感，甚至讓艾達很快便認出了來人是誰。
比利·巴特森，是住在附近的小男孩，據說是寄養家庭的孩子，具體情況艾達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他家裡似乎對他並不算好，不知道是不是這個原因，他才總是想逃出去找自己的親生母親。
艾達平日學業繁重，工作也很忙碌，也只能拜托熟悉的社區工作人員多照看他一下，或者像這樣子招呼他過來一起吃點好東西。
而比利·巴特森也翻過柵欄，熟門熟路地跑去洗過手，再坐到她身旁的椅子上，從咲世子手中接過了一大杯橙汁。
「謝謝你，咲世子。」
七八歲的小男孩很有禮貌道，乖巧地並攏雙腿，坐在椅子上喝他的果汁。他看著桌子上的蘋果派，安靜的等著咲世子分了一大塊蘋果派給他，才連忙放下玻璃杯，乖乖接過盤子，而後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聽到派皮在男孩口中發出酥脆的聲響後，艾達才去吃她自己那一份。烤得恰到好處的派皮在唇齒間奏出歡樂的樂章，餡料也不會因為高溫而失去蘋果自身的獨特口感。咲世子的調味一向格外精准，在舌尖上化開的餡料既保留了蘋果的酸甜，又不會因為糖分太多而顯得齁甜，那是一種非常清爽的甜味，像是一首曲調調和的完美樂曲。
在吃下一小半蘋果派之後，艾達才端起茶杯去喝紅茶。
暖烘烘的蘋果派撫慰了胃袋的空虛，醇香的紅茶衝淡了依然纏繞著舌尖的甜味，這讓她臉上浮現出些許愜意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誤解了她的神情，小男孩看了她的茶杯一會兒，他似乎認為這杯紅茶特別好喝，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能喝這個嗎？」
艾達有些驚訝：「紅茶嗎？唔，也可以，咲世子給他倒一杯吧，就一小杯。」
咲世子依言給比利倒了一杯，不多不少，正好是三分之一茶杯的量，是她叮囑的「一小杯」。小男孩躍躍欲試地接過骨瓷茶杯，卻在喝下第一口紅茶的時候就被苦得皺起了臉。
「誒……」他吐了吐舌頭，把杯子推遠了，「這個好難喝。」
「當然呀，你還沒到能享受紅茶的年紀呢。」
艾達吃吃地笑，很為小男孩被苦得繃起來的嗓音感到愉快。一種略帶壞心眼的愉快。
不過她到底不算壞心到底，衝咲世子做了個手勢，對方便舀了一匙砂糖擱在比利的茶杯裡，等到砂糖都融化在茶水中之後，艾達才抬起手來，輕輕碰了碰比利。
「現在再試試？」
比利懷疑地看了她一眼，顯然已經知道了她先前的壞心眼。但他還是不情不願地又喝了一口，而後因為驚訝稍稍睜大了眼睛。
「……好多了？」
「對吧？」艾達眯著眼笑，沒忍住揉了一把這個可愛小男孩的頭發。
「不許摸我的頭。」比利小大人似的對她強調，「女孩子不可以隨便摸男人的頭。」
「男人……」
艾達這回是真的撲哧一聲笑出來了，她的肩膀哆嗦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把這陣笑意壓回去，但還是笑得腰都軟了。她歪歪地靠在輪椅上，帶著笑又揉了一把比利的腦袋。
「那麼，我們的小男子漢要不要再來一塊火腿三明治？」
「要！」
一大一小又享用了咲世子特制的火腿三明治，一人一塊吃完，兩個人的肚子都塞得飽飽的，只好一起癱在座位上發呆。在咲世子收拾茶具與餐具所發出的細微的瓷器碰撞聲中，比利忽然歪過頭來看她。
「我聽人說你要搬家了。」
「對。」艾達沒有隱瞞的意思，「我要搬去哥譚，因為工作在那邊。」
「哥譚？！」比利猛地坐直身子，壓得椅子都尖叫了一聲，「那個有好多好多超級罪犯的哥譚？？？」
嗚哇……哥譚的凶名已經傳得這麼廣了嗎？連隨便一個費城小孩子都知道？
艾達一邊在內心吐槽，一邊對比利點了點頭。
「那可不是一個好城市……」比利的聲音聽起來憂心忡忡，「我聽說隔壁學校有一個女孩因為父親工作調動搬去了哥譚，結果被卷進了那個……烏鴉人？」
「稻草人。」艾達糾正他。
「對，他們被卷進了那個稻草人的毒氣襲擊裡，據說全都沒能活下來……」
「事實上，稻草人的恐懼毒氣並不致命。」艾達補充道，「雖然長期吸入可能會造成無法挽回的大腦傷害，但是只要及時注入解藥就沒有生命危險。」
「但是哥譚還是很危險。」小男孩很擔心地看著她，「你不能不去嗎？」
「嗯。這就是大人的苦惱。」艾達笑了笑，「不去可不行。」
姑且不提她還要找到當年背刺她的那個小癟犢子……退一萬步說，攻略對像還在那裡！一直待在費城可攻略不了哥譚之花！
「我跟你保證，我在哥譚會小心的。」她捏了捏男孩的臉，微微的笑，「而且咲世子也會一直陪著我，不用太擔心。」
「好吧……」比利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也不要害怕。蝙蝠俠會保護你的。」
艾達這回是真的有點忍俊不禁了：「你很喜歡蝙蝠俠？」
「雖然大人都說蝙蝠俠是壞人，但我們都覺得他超酷——的！」比利說著還揮了揮自己的小拳頭，「他每次打的都是壞人！那他肯定就是好人！我希望蝙蝠俠能把那些壞家伙全都抓起來。我看新聞上面都說，他每次都能抓住那些壞蛋，把他們塞進監獄——他和羅賓每次都能贏！超級帥！」
「嗯，我也覺得他是個好人。」艾達回憶了一下新聞報道裡的蝙蝠俠，聲音忽然小了下去，「雖然我覺得雇佣童工是很不好的事情……」
羅賓才幾歲啊！
她無比沉痛地想。
雖然日漫裡也經常有小學生/中學生/高中生拯救世界這種情節……但那是漫畫啊！這裡又不是二次元！人被殺就會死！為什麼要讓小孩子從事這麼危險的職業啊你告訴我！還有我沒記錯的話他美利堅是有未成年人保護法的！蝙蝠俠你摸著良心說說羅賓是不是沒到合法工作年齡！
「他違法亂紀的事情多了去了，還差這一件嗎？」
AI十分無語地在艾達腦子裡吐槽她。
「我覺得比起他的雇佣童工問題，他的暴力執法才是更大的問題吧？」
「這個我們一般忽略不計。」艾達在腦海裡一揮手，大大咧咧地就把這個問題PASS了，「畢竟如果真追究起來，現在這些活動的義務警察全都得關到監獄裡去。再說，審判他們是司法系統的事，我們這些受他們保護的一般群眾就不要想這些了，不然這成啥了……但是童工是底線問題！底線！」
別的就不說了。
艾達痛心疾首地想。
能不能別一天到晚拉著未成年人滿城亂竄，小孩子不能熬夜啊——不然會長不高的！
「不說這些了……」
艾達又伸手揉揉比利的頭發，不是她說，小男孩的頭發手感也太好了。她收回手，從輪椅的置物格裡摸出自己的小本子和圓珠筆，在紙上寫下一行號碼，撕下來遞給比利。
「這個是我的手機號，有什麼事情可以給我打電話……任何事都可以。」
男孩默不作聲地收好紙條，而後湊過來，伸長手臂抱了抱她。
「我會的。」他的聲音有些悶悶不樂，但還是給了她一個擁抱。
……
……
……
那天的蘋果派最後還是打包讓比利帶了回去，和寄養家庭的其他孩子分一分。
作為報答，比利在之後幾天裡有空閑就會跑來幫幫忙，比如說幫忙收收書、貼一貼紙箱膠帶、擦一擦桌子一類的小事。
而艾達也常常留他一起吃個下午茶或者晚飯什麼的。咲世子的廚藝很好，每次都能把小男孩撐得坐在沙發上走不動路。
時間流水一樣過去，需要寄到哥譚的行李都打包好上了搬家公司的車，被修奈澤爾安排的人員放到了她們在哥譚的住所。
而艾達與咲世子也到了前往哥譚的時候。
離開最難的就是告別，在離開費城之前，黛拉夫妻特地安排歇業一天，在炸雞店裡開了一個歡送派對。艾達在費城的每一個朋友都來了，送了她各式各樣的禮物（這讓她後來不得不又安排人送了一趟東西），還有數不清的擁抱和親吻。大家一起鬧到半夜，搞到艾達第二天差點起不來床。
因為東西大多已經送到了哥譚，而費城的房子也是登記在她名下的房子，很多東西並不必拿走——到了出行那日，她與咲世子兩人只拿了一個通勤包，算是各種意義上的輕裝簡行。
她沒有讓任何一個朋友來送別，就這樣乘上通往哥譚的列車。
實不相瞞，她一路上都懷揣著一顆砰砰亂跳的心，非常忐忑不安。既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的遺留反應，也是對於未知的未來的擔憂與恐懼。
那座城市有比我離開時好一點嗎？
那裡真的像新聞與網絡上說的那麼危險與恐怖嗎？
……
……
……
而這一切的問題，都在她抵達哥譚之後得到了解答。
——艾達還沒有出車站就聽到了驚天動地的警報聲。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面無表情地摁了摁自己額角亂跳的青筋。
……很好，這很哥譚。
第二十章 ：離開新手村以後的第一戰來了！
無論我們遇到什麼困難, 都不要怕，微笑著面對它，消除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面對恐懼，堅持, 才是勝利！加油, 奧利給！
在內心給自己鼓勁完畢之後, 艾達才深吸一口氣, 緊緊攥住自己的雙手, 將頭側向咲世子的方向。
「咲世子, 情況怎麼樣了？」
一身黑衣的AI女僕面無表情拿出一副墨鏡戴上——布列塔尼亞軍工黑科技產物之一, 大概比江戶川柯南的眼鏡還多十幾二十個功能吧——打開了紅外線掃描功能, 數秒之後, 她便給出了精准的答案。
「這次是由稻草人、毒藤女、謎語人聯合發起的襲擊活動。目標定在火車站是因為看准了這裡人流量大，還不方便出逃與躲避。GCPD正在趕來的路上，第一輛警車將在1分20秒後到達, 但由於人質眾多，他們恐怕一時也無法闖進來救人。」
艾達抽了抽嘴角：「稻草人、毒藤女、謎語人？他們三個怎麼搞到一起去的……我是說, 從新聞資料來看他們三個人的目的基本不可能重合吧？」
稻草人，一個以投放恐懼毒氣讓人畏懼他為愛好的恐|怖|分|子。
毒藤女, 一個極端環保主義者。
謎語人, 一個表演型人格障礙患者。
這三個人的發病方向……咳她是說基本訴求都不一樣到底是怎麼混到一起去的？！
AI的語氣越發淡然：「感謝阿卡姆讓他們相遇吧……觀察到稻草人和謎語人的頭部與【嗶——】發熱極不合理, 被毒藤女的親吻控制的可能性高達88%，而毒藤女的目的——」
仿佛是為了回答這句話一樣, 艾達頭頂的廣播中傳來一陣無比刺耳的電流音。
「女士們先生們, 下午好。」一道悅耳的女聲響起, 「我很遺憾以這樣的方式與大家相見。但是人類的貪婪破壞了我們和平相處的可能，你們肆意開發山谷, 砍伐樹木，讓成片的植被悲慘的死去。即使這樣你們依然不滿意，還預備往溪谷那裡開發一條全新的列車線——列車線！」
女人的聲音猛然變得高亢而又危險。
「那裡是最後一片XXX藤蔓（請原諒艾達沒聽懂那個專業名詞，但這不妨礙她從毒藤女的語氣中領會到那是一種珍惜瀕危植物）的培育地！每晚每晚，我都能聽見我的寶貝們的悲泣與慘叫，這讓我無法忍受——所以，人類們，領受來自我們的憤怒與復仇吧！」
伴隨著無數撕心裂肺的慘叫，艾達聽見了植物生長、破土而出的聲音。大地搖動起來，水泥路面發出可怖的破碎聲，這讓她不得不抓緊了輪椅扶手，下意識用什麼也看不到的眼睛「看」向AI的方向。
「就是這樣。」AI干巴巴地說，「人類對自然的開發觸怒了她，所以毒藤女從阿卡姆越獄出來，還捎帶上了稻草人和謎語人——被她的吻控制住的。」
所以說身份認同真的很重要啊。
艾達深深地嘆了口氣。
一個千古難題（？）就是惡魔人到底算人類還是惡魔——同理可得，像毒藤女這樣的植物人到底算植物還是人？
這完全是一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咳，是一個自由心證的問題。
不幸的是毒藤女不僅自由心證把自己心證到了植物那一邊，還決定為了植物對人類復仇。
這TM就很難搞了……就很難搞了！
「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她喃喃，「她腦控稻草人和謎語人做什麼？」
而AI的回答是……
AI默默拿出了兩個防毒面具，先套了一個在自己臉上，又套了一個在艾達頭上。
艾達的臉在面具下一陣抽搐——我說你甚至能不用呼吸！為什麼還要先給自己戴防毒面具……不對！你這是做戲做全套嗎？認真的？在這種地方遵循飛行安全須知？？你戲癮大也有個限度吧！！！
「這是消除後患必須的程序。」說完咲世子就把她輪椅的後背拆開，順手一把將艾達摁了下去，「趴下，現在進入戰鬥輪。」
……你TM在跑團嗎？！
但是作為一個合格的殘疾人調查員（……），艾達還是乖巧地接過AI塞給她的東西，抱著腦袋整個縮到了輪椅裡面。她順手摁下一個按鍵，一道保護罩瞬間跳了出來，將蜷縮在輪椅上的人遮了個嚴嚴實實。
對，雖然不知道布列塔尼亞的黑科技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他們的研發部門確實搞出了原作裡那種光子能量盾，就每次Knightmare打來打去時會張開的玩意兒——至少能扛住機|關|槍一輪衝擊的那個。
該不會後面真的給他們把高達整出來吧……在給自己的輪椅裝上這個防護盾的時候艾達還這麼吐槽過。
但是不管怎麼樣，現在能保命的科技就是好科技！
給自己套好盾之後，艾達放開了自己全部的感知，開始確認眼前的戰鬥情況。
首先發起攻擊的是稻草人，稻草人拋出一枚煙|霧|彈，從彈|孔中竄出的呲呲聲和空氣中彌漫開的刺鼻味道不難想像，其中釋放的一定是令人聞風喪膽的恐懼毒氣。
然而在人群開始驚惶尖叫與逃竄之前，戴著防毒面具的咲世子已經一個箭步衝了過去，拿起一個冷凝氣霧凍結噴槍對著煙|霧|彈就是一通噴，成功將煙|霧|彈與其中尚未蒸發的恐懼毒氣盡數凍在了裡面，化作髒綠色的一小攤冰碴。
沒錯，是冰碴。因為試劑穩定性的問題，稻草人的恐懼毒氣平時是以液態藥劑的形式保存的，而後以快速揮發的手段汽化，進入人的肺部，從而影響神經系統。因此，凍結煙|霧|彈乃至試劑本身也是一種有效而快速的手段。
「該死的！」稻草人怒罵起來，手忙腳亂的拔|出|槍來，對著咲世子胡亂扣下扳機。
然而，想要靠著稻草人那稀爛的射擊技術擊中筱崎咲世子這種精英忍者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不如說科研宅的槍|術就和他的體術一樣令人悲傷，在他被逼到開槍的時候，這一局他就已經輸得非常徹底了。
而咲世子的閃避，至少點到了99，這也就意味著稻草人的子彈全部落空。
如果是稻草人本人來的話，他可能還會記得帶上六七個手下擋槍，至少能拖延一點給他抱頭鼠竄——咳，戰略性撤退的時間，爭取到給他再丟三四個恐懼毒氣擾亂局面的機會。
悲哀的是，這是被毒藤女腦控了的稻草人。在他唯一能夠引以為傲的頭腦都被毒藤女親得暈暈乎乎之後……戰略失誤簡直不可避免。
於是他被咲世子一拳擊中了下頜，當場KO。
第一輪戰鬥結束，稻草人出局。
咲世子熟練地翻出繩子，在10秒之內給稻草人捆了個扎扎實實。艾達聽著那動靜明智地保持了沉默，沒敢問AI到底給稻草人捆了個什麼結。
雖然不知道原作裡的筱崎咲世子對日本文化有沒有誤解，但是她很肯定AI一直對日本文化有很深的誤解……所以到底是誰傳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數據在網絡上啊！給AI的數據庫都污染了！！！
謝天謝地咲世子沒有把稻草人吊起來讓場面更加的不可描述。大概是還要處理恐懼毒氣吧，她順手從稻草人頭上扯下了那個髒兮兮的頭套，用小刀把地上的冰碴和煙|霧|彈鏟起來，裝進頭套裡，用密封袋包好，拿雙面膠掛在了稻草人的頭上。
當咲世子再度回到艾達身邊時，她沒有忍住問了一個問題。
「為什麼這裡會有密封袋？」
（為什麼這裡會有汽車.jpg）
「嗯？」咲世子思考了一下才回答她，「萬一你暈車在路上吐了怎麼辦？」
艾達沉默了幾秒：「……我暈不暈車你不知道嗎？」
「一直不暈車的人突然暈了也是可能會發生的事情。」AI淡淡道，「有備無患。」
「……」
算了結果好一切都好！
艾達果斷拋棄了這些不重要的細節。
咲世子推著她的輪椅，靈活閃躲過人群，離開了站台地圖，成功進入了新地圖——位於二樓的離站通道。
不幸的是，那裡已經守著一個另一個BOSS。
「每時每刻都在向前，反反復復夾在中間，把我放回自己的地盤，我會使他更加混亂。」
男人拄著拐杖立在通道的正中，一手壓著自己的禮帽，對著她們露出笑容。
「我是誰？」
——戰鬥輪開始！
咲世子不假思索地抓住輪椅用力往旁邊一甩，硬生生讓還坐著一個女孩的沉重輪椅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滑向一旁的牆壁，接著她騰空而起，硬生生靠著出眾的柔韌性躲過了濕潤地面竄過的一片閃光。
——電流。
所以說跟自帶超級搜索引擎的星際文明前沿超上級AI玩什麼謎語游戲不就是在搞笑嗎？！
「很好。」
謎語人露出了贊許的微笑，用手杖敲了敲地面。
「那麼接下來就是第二個問題……」
在這一瞬間，艾達的心情和諸多哥譚網友達成了高度一致——
——謎語人滾出哥譚市！！！
「大小姐！」
咲世子完全沒給他裝完這個逼的機會，隨著她高聲的呼喚，艾達毫不猶豫地摁下開關，順著自己的直覺將手裡的東西衝著某個方向丟了過去！
「什麼東西……呃啊啊啊啊啊！！！」
伴隨著轟然巨響，數十道刺目的電光爆裂開來。而位於電光的中央，一身翠綠的謎語人被這個AOE大招正面命中，電得像個羊癲瘋患者，幾乎當場跳起了太空步。
那是修奈澤爾這次送來的新裝備之一，升級換代的10.0版小型電磁脈衝武器。
威力更大，體型更小，自帶追蹤功能，命中率更高，範圍與精准度都有了大幅度提升。可以一次放倒20個壯漢的（女性專用）防狼武器。
這枚小型電磁脈衝武器完成了它的使命，落在地上，幾秒種後，它的身邊倒下了一個被電得直蹬腿的謎語人。
咲世子擼起袖子走過去，刷地拿出一條尼龍繩，開始了第二輪捆|綁，一邊捆還一邊說著從謎語人那裡學來的三流謎語。
「什麼東西原本是綠色的，後來是黑色的？」她踩著謎語人的後背一抽繩，自顧自拋出了回答，「——被電焦的謎語人。」
而艾達窩在輪椅上，再度抽了抽嘴角。
「偶爾我也會覺得……你是不是有點太人性化了。」她忍不住吐槽道，「我還從來不知道AI也會有小情緒和報復心理。」
「我們當然沒有那種東西。」
咲世子又踩了踩腳下的謎語人，讓他發出了相當凄慘的呻|吟，這才將人踢到一邊，放下衣袖朝艾達走了過來。
「但是我們在處於人類擬態的時候，也會做出符合人類行為學規律的舉動。這樣才不會引起無謂的懷疑，不是嗎？你們人類不是也會這樣嗎？有意無意去做一些『符合人設的行為』，就像『心中沒有愛卻還說我愛你』①——你們其實經常這麼做吧。」
「這點我無法否認就是了。」
艾達對著腳步聲的方向伸出手去，等著咲世子握住她的手。同時她面上也不由得泛起一絲苦笑。
「但是你不覺得我們的對話聽起來很中二嗎？人類人類什麼的……好像自己是什麼優於人類的生物一樣。嗚哇……這種對白放在現實裡面真的超級尷尬啊。」
太二刺猿了！再說一遍！這對話太二刺猿了！
「事實上，中二和尷尬都是你們人類才會有的情緒。我們並不是生物，並不存在感情這種東西。」AI淡淡道，「比起這些細枝末節，我建議你現在把防毒面具摘了，不然一會兒可能會來不及。」
「來不及什麼……」
艾達沒問完的問題就這麼卡在她的喉嚨裡。
行了，不用問了。
她感受著全身炸雷般轟鳴的警報，哆嗦著手解下自己的防毒面具，緩緩回過頭去。
「這是什麼情況？」
一道冰冷的女聲從她背後傳來。
艾達深深地吸了口氣，雙手交叉，死死拗住，不讓自己的顫抖被他人察覺。而後，她才緩緩壓動肺部，擠出一道遲滯的呼氣。
——毒藤女，帕米拉·艾斯利。
這一局最大的BOSS來了。
毒藤女最大的殺手锏並不在於她操控男人的能力——當然如果她操縱的是隔壁大都會天上飛的藍大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而在於她操縱植物的能力。最起碼，現在艾達就可以用娜娜莉那超眾的聽覺保證，整個火車站牆壁中和地板下不斷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絕對不是什麼好的預兆。
——那是植物的根系飛快滋長攀援的聲音。
「你知道她在這個車站種下了多少種子嗎？」艾達無比絕望地在心裡私聊AI。
而AI的回復一如既往的快：「大概能把這個火車站從中間直接撕開……四瓣吧。」
艾達不知道她現在裝暈還來不來得及：「所以你為什麼要讓我摘面具，方便她記住我的臉嗎？」
「不。因為根據資料顯示，毒藤女喜歡同性。我覺得你可以試著用這張臉對她過一個魅惑。」AI一本正經道。
艾達：「………………」
我們這跑的難道還是個粉紅團嗎？！
「抱歉……」艾達暗暗地深呼吸了一下，在面上露出了娜娜莉式的微笑，「我們現在就離開。」
【你】試圖對【毒藤女】發起魅惑。
然而毒藤女的聲音卻比凜冬還要嚴酷：「你壓到了我的Baby……」
艾達：「？？？」
這時候她才聞到了……一陣在蛋白質的焦香中（謎語人：……）顯得若有若無的……植物汁液的腥甜。大概是之前咲世子把她推到牆邊的時候壓到了不知道哪根從牆角探出來的幼苗。
艾達：「………………」
這TM誰防得住啊！？
毒藤女那優雅迷人的嗓音，現在聽起來簡直如同暴風雪一般。
「我要讓你付出代價。」她宣判道。
【你】對【毒藤女】的魅惑大失敗。
強制進入戰鬥輪。
「咲世子！」
艾達再一次開啟了防護罩，轉身趴在自己的輪椅椅背上，深刻覺得自己宛如一個遇到妖精只能高喊「悟空」的唐僧。
而咲世子也像悟空一樣猛地躍到她面前，誰也看不出她到底從哪裡抽/出的短劍，只一刀便將猛然朝艾達撲來的藤蔓攔腰截斷。
毒藤女因她這一擊更加憤怒，她發出了一聲尖利的怒喝，更多的藤蔓爭先恐後地衝破大理石的地板，帶著她的怒意猛地衝向咲世子與艾達，也不知道毒藤女到底是怎麼培育的這些植物，那些驟然綻開的花朵上都生著密密的利齒，似乎隨時能從人臉上直接撕下一塊肉來！
咲世子面上卻不見一絲慌亂的神色，她翻過手來，指間夾著小型飛鏢式樣的古怪武器，她毫不遲疑地將那些飛鏢甩脫出去，而後猛地後躍一步，帶著艾達的輪椅躲開了幾乎把她帶著輪椅一起串上天的藤蔓。
每一枚飛鏢都精准地落在了藤蔓的根部，三秒之後，齊齊起爆！
「轟——」
「你們這兩個可恨的女人！」
毒藤女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完全進入了狂暴狀態。
「來吧我的孩子們！給這些可惡的家伙一個教訓！」
像是在呼應著她的怒吼一樣，足足有兩人合抱那麼粗的藤蔓自她身後衝天而起，呼嘯著向二人俯衝而下，張開了駭人的觸須，有酸液從張開的花朵上滴落而下，像是怪物的口，猛地咬向地上的二人。
「咲世子，讓開！」
而艾達這時也終於從椅背的裝備庫裡摸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她突然解開了防護罩，憑著直覺將手裡的東西對著高空拋擲出去，而後再度伏下|身子，一手抓住防毒面具往臉上套，一手匆忙摁下防護罩的開關，將防護罩開到了最大，用披肩護住頭臉，整個人埋到輪椅裡面去。
而她丟出去的東西也完美命中了那襲來的花朵，就像熟透了的果實一樣，只這樣輕輕一碰便炸開大蓬大蓬黃綠色的煙霧。
那大株的藤蔓簡直像是碰到了硫酸一樣，發出近乎於人的慘叫，而後猝然枯萎下去。那枯敗的死如同某種烈性傳染病一樣，從植物的末梢一路飛快地回竄，不多時便將整株植物都腐蝕了個徹底，變得和紙一樣干燥枯敗的花朵從空中跌落，焦黑的枝干重重砸在地上，枯黃的葉子撒了一地。
「除草劑？！」毒藤女如臨大敵一般高喊起來，「你為什麼會隨身帶著除草劑？！你有病吧！！！」
聽著毒藤女發出了卡多觀眾一般的吶喊，艾達打心眼裡感到抱歉。
「對不起，我的確有點被害妄想。」艾達小聲說，「所以在來哥譚之前我做了功課。」
事實上不只是除草劑，她的輪椅裡還裝著火|焰|噴|射|器（防備遇到急凍人）、微型高壓縮滅火器（防備遇到螢火蟲）、可噴灑的木天蓼（防備遇到貓女）（貓女：？？？）……為了能夠應對哥譚的各種神經病她真的煞費苦心。
當然防備普通罪犯的裝備也有……之前放倒稻草人和謎語人的道具就是。
哦你說他倆是不是太沒有排面了？能被咲世子一拳放倒的男人都不配擁有排面。
事實證明，機會總是留給有准備的人。
你看，前往哥譚之前把自己的輪椅塞滿（……）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情啊。
艾達再一次雙手合十，虔誠感謝了哆啦A二哥和他的百寶袋研發小組。
謝謝，謝謝，科技才是第一生產力，科學真的可以拯救人類。
在高濃度除草劑的滅殺下，毒藤女的藤蔓枯萎了。如果艾達看得到的話，她會發現毒藤女本人的臉色也於慘綠中透著一股枯黃。但她看不到，所以她也看不到在目睹自己的藤蔓被殺死後，毒藤女臉上露出了多麼難看的神情。
毒藤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居然殺死了我這麼多的孩子。」她的聲音簡直像是結了冰，「我絕對不會讓你走出這裡。」
下一秒，整個火車站都搖動起來，即使是有著良好防震功能的輪椅也隨之搖晃起來，艾達連忙抓緊了輪椅的扶手，免得自己從輪椅裡跌落出去，她白著一張臉抬起頭來，完全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咲世子？」
她下意識向AI求助。得到的卻是對方難得繃緊嗓音的回答。
「她在催生所有埋在車站裡的種子。」AI的聲音頓了一頓，「她想要用藤蔓把整個火車站撕成四瓣。」
「什麼——？？？」
艾達甚至都顧不上吐槽AI的擬態連這種地方都要擬態是不是太專業了，這一次輪到她發出卡多觀眾一般的吶喊了。
「她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啊！？她有病吧！！！」
「人家剛從阿卡姆瘋人院翻出來，你覺得呢？」
咲世子的聲音嚴肅得你都聽不出是在正經和你解釋還是在跟你開玩笑。
「雖然不知道DS|M-IV（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第四版）裡有沒有符合她症狀的條目，但是以你們人類的社會常識和對精神健康的普遍標准來說——沒錯，她這種完全不考慮後果和對大眾與社會的損害的行為確實能夠稱為『有病』。」
「現在的重點根本不是那個吧！」
艾達氣急。
「重點是我們現在怎麼辦啊！？這個輪椅不能飛！！！」
沒錯！雖然給輪椅裝了無數的功能——但是這個輪椅不能飛！因為它實在是太TM重了！！！再加載一雙金屬翅膀或者噴射器的話，雖然咲世子推得動，但是輪椅的自動運行功能也廢了啊！什麼樣的引擎才帶得動這麼沉的輪椅！又不是飛機！
咲世子在海浪般起伏的地面上保持著平衡，一邊躲開試圖絆住她的藤蔓，一邊將那些試圖直接絞殺掉她們兩個的植物砍斷。刀光閃動間，亞裔女性的身姿有如舞蹈般靈活，她敏捷地截斷一截從背後襲來的觸須，接著一腳踢在輪椅椅背上，不讓輪椅被竄出的植物掀翻倒地。
「總之，你先保證自己不要摔出去。外援應該快到了。」咲世子這樣叮囑道，順手從艾達手裡又接過了幾枚除草劑，「我去試試看能不能直接放倒毒藤女。」
說罷，年輕的女忍者便單腳蹬地，猛地躍上了竄來的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毒藤女而去。
毒藤女召喚出的藤蔓實在是太多了。就算是高濃縮的除草劑也無法一次性解決這麼多的藤蔓，所以咲世子只能選擇擒賊先擒王——試試看能不能用這些除草劑直接解決毒藤女。
但艾達也有話要說。
「你說得倒是容易啊啊啊啊啊——————」
不要用你們AI的水准來衡量人類！衡量普通人類！我現在還沒摔出去的唯一理由就是我之前眼疾手快（？）拽出安全帶扣上了！我希望你能認識到普通女孩子——還是殘疾女孩子——是沒有辦法！在地面搖晃得像海浪一樣！的時候！維持住輪椅不倒的！！！
給我稍微有常識一點啊！你這混蛋AI！！！
艾達此刻的感覺簡直像是在坐過山車，唯一的區別就是，這一次的過山車不是在游樂園，沒有保險杠，也沒有任何的安全措施。
她緊緊抓住扶手，整個人被晃得只覺得腦漿都要甩出去。
她的內心幾乎是絕望的。
現在輪椅還沒翻的唯一原因就是椅背後面就是牆面，輪椅和牆角卡住了一個完美的三角，這才讓她不至於整個輪椅都倒扣過來，連人帶椅滿地亂滾——真變成那樣的話她百分百會斷個肋骨斷條腿什麼的。
——救命啊。
艾達無比絕望地想。
隨便哪一路神明都好，救救孩子吧！再這麼晃下去我覺得我都要吐了——不對，吐都是小事了，我感覺我會被輪椅砸死啊！
但是顯然不管是哪一路神明都沒有聽見艾達的祈禱。
因為伴隨著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她所倚靠的牆面整個塌了下去！
毒藤女的藤蔓破壞了整個場地，也包括她背後的那一整堵牆。艾達的輪椅飛了出去，撞到窗戶，輪椅危險地卡在窗戶邊緣，但她人卻掙脫了安全帶的束縛，當場摔了出去。防毒面具也因為這樣脫了手。
——要死。
她整個人被慣性拋出去的時候，內心充滿了一種絕望的平靜。
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房子塌了——不如說房子塌了要怎麼防啊！！！
吾命休矣。
她（在內心）閉上了眼睛，在墜落的風中，等待著那穿刺全身的劇痛。
「把手給我！」
有人這樣對她喊道。那是一道還帶著幾分孩子氣的少年的嗓音，像是劃破雲層的一道陽光，猛地照到她的眼前來。
艾達下意識將雙手遞了出去，而後她感覺到，有一雙戴著厚厚手套的手，用力抓緊了她的雙手。
——那是一雙孩子的手。
娜娜莉的直覺這樣告訴她。
「別擔心，我接住你啦（Igotyou）！」
男孩的聲音帶著幾分輕松愉快，好像完全不覺得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一樣。
由於艾達看不到，所以她也不知道男孩是以一個怎樣美麗而又危險的姿勢接住她的——他就像是在高空拋接的雜技演員一樣，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蕩了過來，穩穩抓住了她的雙手，用自身的力道卸去了她往外衝的慣性，而後被返回的慣性帶向她跌落的方向。
但他依然沒有一點在害怕的樣子。男孩的語氣依然是快活的，就像一只飛翔的知更鳥。
「好了，接下來這段如果是我帶著你著陸你會受傷的，所以——」他的聲音猛地提高了，「接住她，蝙蝠俠！」
她再一次被拋了出去，只是這一次的拋接溫柔而又輕盈，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恐懼。幾秒之後，她落入了一個堅實的懷抱。
男人有力的臂膀穩穩接住了她，而後她的眼前忽然黑了下來（沒錯，因為是心因性失明，所以她的眼睛其實還是有感光能力的），似乎是他用披風把她整個遮了起來，男人就這樣單手抱著她奔跑起來，避開緊追而來的藤蔓。
艾達的內心充滿了震驚——開玩笑吧，就算她體重很輕，那也是一個成年女性的體重！這個男人居然能單手抱著她奔跑，還一邊奔跑一邊戰鬥？？？這還是人類嗎？？？
似乎終於找到了能夠安放女孩的掩體，男人猛地伏低身子，將她安置在了掩體之後，拿出一個小型的防毒面具給她戴上，又在她周圍撒了一圈除草劑。
「你在這裡呆著，我去解決毒藤女。」
他的聲音嘶啞低沉，仿佛是喉癌患者的嗓音。強硬而又不容人拒絕，唬得艾達連連點頭，扣緊了對方壓在她臉上的防毒面具。
似乎是對她的表現感到滿意吧，艾達感覺到他似乎無聲地點了點頭。下一秒，他便猛地從她面前消失了。
是的，就是消失。
艾達都驚到了，她完全沒有發現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不見的。
——忍者嗎？不對！咲世子都沒這麼快就消失啊！
另一邊的打鬥聲猛然激烈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艾達的錯覺，她仿佛還聽見了……拳拳到肉、血花飛濺、骨頭折斷的聲音。
錯、錯覺吧？
她心慌地想。
AI打人都沒有那麼狠呢……毒藤女怎麼說也是美女（艾達在AI傳來的資料上看過毒藤女照片，就算以最嚴苛的標准來看她也是一等一的美人），男人對美女總歸是要憐香惜玉一點吧……
至少……至少不會打美人的臉對不對？？？
顏狗無法自控的為毒藤女（美麗的臉）擔心了起來。
——雖然她也支持把毒藤女打一頓吧。
但她顯然高估了某個男人。
由於來人的加入，毒藤女很快便被擊敗了。他似乎低聲和那個接住她的男孩說了些什麼，兩人很快便匆匆離開了這個地方。
一分鐘後，熟悉的腳步聲接近了艾達藏身的地方。
「沒事吧？」咲世子這樣問道，而後又自己回答了自己，「看起來沒有受傷。」
「你有受傷嗎？」艾達也向著她的聲音的方向抬起頭，下意識伸出手來，「剛才的戰鬥沒有傷到你吧？」
「肋骨斷了兩根，不過不礙事。」
咲世子一彎腰把她從掩體後面抱了起來，步履穩健地朝著輪椅走去。
「我們要趕在警察來之前離開。不然解釋起來會很麻煩。」
「我知道了。」顧慮著咲世子的傷勢，艾達也只好乖巧點頭，「倒是你，骨折了不要抱別人啊。」
咲世子頓了一下，語氣聽起來有點無語。
「你沒忘記吧？」AI淡淡道，「只要不是致命傷，對我來說就無所謂。」
「……算了，和你說不通這個。」
艾達嘆了口氣，果斷放棄了辯論。
和其實根本沒有感覺的AI談這些人類的情緒，試圖讓對方理解自己的擔憂，學會照顧自己，實在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她剛才也是腦子瓦特了。
「那麼……」
她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剛才過來救了我們的人是誰？」
「是救了你，沒有『我們』。」AI平靜地反駁道，「再給我十分鐘，我就可以用一記手刀擊暈毒藤女。」
「好的，救了我。」艾達從善如流地糾正道，「所以那兩個人到底是誰？」
「蝙蝠俠與羅賓。」
AI平靜解釋道。
「哥譚市的黑暗騎士……還有他雇佣的童工。」
第二十一章 ：不要放棄治療啊！
毒藤女主導的襲擊案以一種相當具有喜劇色彩的荒誕結局落了幕。
當GCPD闖入火車站的時候, 蝙蝠俠與羅賓已經消失了，留在現場的只有被揍暈銬起來的毒藤女，布洛克警探撇了撇嘴，對自己的搭檔聳了聳肩。
「哈, 典型的蝙蝠手段。」
芮妮警官看著毒藤女臉上被揍出來的大片淤青和腫脹, 認同地點了點頭。
「是啊, 一看就是他做的。」
畢竟想再找出一個像蝙蝠俠這麼對男女都一視同仁（下重手）的義務警察幾乎是不可能的。偶爾她也會覺得蝙蝠俠真是男女平等前沿的一線鬥士——完全不會因為對方是女性就輕視對方的工作能力——鑒於他每次對男犯人和女犯人下的手都一樣重。
看看毒藤女的臉吧, 蝙蝠俠從來沒有「不能打女人的臉」這種性別刻板印像。
不過另一邊的場面就……
芮妮朝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隨即不忍直視地別過了頭。
布洛克警探把叼著的煙拿了下來, 露出了一臉極為復雜的神色。
如果一定要給他現在的表情做個精准注解的話, 那大概就是……
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那邊的兩個……」他比了比稻草人和謎語人, 隨後被辣得閉上了眼睛, 「是蝙蝠俠換風格了還是羅賓的新愛好？」
芮妮單手撐住額頭，借此躲過了稻草人和謎語人被其他警察押送走過她身邊時……不可避免會看到的某些畫面。
真的，兩個加起來可能都超過60歲的男人被綁成那種……樣子, 看起來除了變態就只剩下辣眼了啊！
「這個……」她艱難地頓了頓，「……我想絕對不是蝙蝠俠的風格, 也不是羅賓的。」
「哦，好消息。」布洛克的表情卻在說著截然相反的話, 「我們的城市又擁有了一名義務警察……或者說超級英雄？」
「我想不是。」
芮妮看著現場若有所思。
「現在下定論還太早了。」
「也是。」布洛克聳了聳肩, 把煙從左邊轉到右邊, 「萬一又是一個有什麼特別能力的瘋子呢？這種事誰也說不准，對吧？」
芮妮沉默著看著現場, 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是啊。到底是新的超級英雄還是新的超級瘋子……在這個破爛城市裡, 誰能說得准呢？
……
……
……
另一邊。
蝙蝠俠回到蝙蝠洞, 摘下頭套，露出了屬於布魯斯·韋恩那張英俊的面龐。
他隨手將頭套擱在一邊, 打開位於蝙蝠洞中心的超級電腦，在無數顯示屏的環繞下，開始輸入新的數據。
對娜娜莉·蘭佩路基的數據需要更新。
蝙蝠俠想。
雖然今天那名對抗毒藤女的女性戴著防毒面具，但他也能夠確定，那就是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貼身女僕——筱崎咲世子。
先前他所收集到的資料太少，導致他對筱崎咲世子的戰鬥力的認知有所偏差。在接連擊敗稻草人與謎語人之後，還能夠險些把毒藤女逼到絕境，這並不是他之前所以為的「優秀雇佣兵」水准。
再聯系一下在與毒藤女的戰鬥中，他所觀察到的筱崎咲世子的動作——精准、敏捷、狠辣，事實上她有不少招式都殘留著招招致命的痕跡——即使在拉爾斯·奧·古的刺客聯盟裡，像她這樣的忍者也絕對是精英中的精英。
但她的攻擊風格又明顯與拉爾斯不同，雖然都保有忍者的特質——靈敏與隱匿——但無論是動作還是理念都多有區別。他猜想他們應該是屬於完全不同的忍者流派，據說在日本還殘留著這樣一些古老的忍者家族。
那麼，問題的關鍵還是要回到那個女孩身上。
蝙蝠俠審慎地注視著屏幕上娜娜莉·蘭佩路基的面龐。
那是一張溫順而秀美的臉龐，亞麻色的長發柔柔地垂在兩頰邊，像是茶色兔子乖巧垂下的長耳朵。她的眼睛總是閉著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影，顯出一點莫名的脆弱感來。她生著一張不善於與人爭執的臉。
任何人在看到這張臉的時候，都很難想像她憤怒的樣子，也很難對她升起戒備心。因為她看起來實在是太柔弱了，太需要別人來保護了。就像是只適宜放在玻璃花房裡觀賞的花，一絲寒風都可能讓她敗落下去。
……那是一張受害者的臉。
但蝙蝠俠在注視著這張臉的時候，疑慮還是不斷湧上心頭來。
為什麼娜娜莉·蘭佩路基身邊會跟著一個筱崎咲世子這樣水准的忍者精英？
強到筱崎咲世子這個水准的忍者，就算是刺客聯盟的首腦拉爾斯身邊也屈指可數。
她已經完全超過一個大小姐所能雇佣到的最好的保鏢水准了——就算是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大小姐也一樣。
她的異常便相當於娜娜莉的異常，她的珍貴便相當於娜娜莉的珍貴。
——究竟是誰、又是為什麼把筱崎咲世子派遣到娜娜莉·蘭佩路基身邊？
蝙蝠俠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在他皺著眉頭苦苦思考的時候，阿爾弗雷德送上咖啡和火雞三明治，還沒脫下羅賓裝的男孩靈巧地跳過來，拿走三明治叼在嘴裡，趴在電腦椅背上看著蝙蝠俠的工作。
「嘿，老大，你在看什麼？」
理查德·格雷森，雖然有著這樣一個正經的名字，但這個小孩卻喜歡讓所有人都叫他迪克（Dick）。一個快樂又開朗的十四歲小少年，一個很難不讓人喜歡的男孩，他有著天生的、不可思議的性格魅力，就像一只快活的小鳥。現在是布魯斯·韋恩的被監護人。
當然，迪克的另一個身份，就是蝙蝠俠的搭檔，羅賓。一個每晚跟著蝙蝠俠在哥譚的夜晚蕩來蕩去、打擊罪犯的好手，一個不可思議的神奇小子。
和蝙蝠俠的陰沉寡言不同，羅賓總是快活又俏皮的，迪克·格雷森不像布魯斯·韋恩那樣擁有另一張面具，過去的苦難沒有奪走他的快樂，他總是自由自在地釋放他的天性，從來不在意蝙蝠俠的冷臉。
就像現在，即使蝙蝠俠皺著眉頭要他離遠一點，不要把面包渣子掉在他的身上，迪克也只是聳聳肩後退一小步，但還是好奇地繞在蝙蝠俠身邊，看著他的工作。
這一看還真給他看出了一些有意思的地方。
「這麼高的權限？」
迪克吞下大半個三明治，又往前湊了湊，看著屏幕上【娜娜莉·蘭佩路基】這一檔案上漆黑的一個【關注度：A】，露出了好奇的神色，目光又往下看去。
「布列塔尼亞？」他的聲音聽起來更驚訝了，「就是那個不列顛（Britain）來的布列塔尼亞（Britannia）？軍火生意很厲害的布列塔尼亞？」
蝙蝠俠的眉頭因為迪克的雙關語皺得更緊了一些，但還是開口解釋了一句。
「事實上，他們也有很多別的業務。」
「我知道我知道，生物科技和醫療嘛……布列塔尼亞集團我還是知道的。」他的目光在一行小字上停了一下，「哇哦，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的第七女……那個老頭到底有多少個孩子啊？」
而蝙蝠俠無視了他的好奇心，看了眼顯示屏上的時間，下了命令。
「迪克，你該去睡了。」
「好的好的，老板。」
好在迪克也不是真的對這個檔案有多麼好奇，他敬了一個禮，便連著幾個後空翻離開了蝙蝠俠身邊，從阿爾弗雷德的盤子裡又摸走了一片三明治，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待那道活潑的身影消失在蝙蝠洞之後，蝙蝠俠才又打開了一個檔案，和娜娜莉的放在一起。
【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
照片上有著鮮艷長發的美人正對著鏡頭微笑，她的眼睛就像紫色的寶石，澄澈而又純淨。
布魯斯·韋恩向後靠在椅背上，無聲地嘆了口氣。
三年前的那樁謀殺案，至今依然沒人查出真相——就連蝙蝠俠也沒有。
凶手非常熟悉哥譚大學的位置與布局，躲過了所有的監控。他沒有從她身上拿走任何東西，也沒有留下任何東西——除了那顆子彈。凶手很聰明，沒有在犯罪現場留下多少證據。這讓取證調查變得異常困難。
而尤菲米婭本人復雜的社會關系加劇了調查的難度。以她的性格，幾乎不可能和人結下讓對方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私仇；但是以她的地位，她又確實做出了會讓一些人對她恨之入骨的決策——法爾科內家族就是其中之一；而她的家族則是另一個方面的靶子，同時家族內部復雜的繼承權爭端又是一個問題……
調查陷入了泥淖。無論是GCPD、FBI還是蝙蝠俠都一樣。
和前期將大部分警力資源都用於調查法爾科內家族的GCPD不同，布魯斯並不傾向於認為法爾科內是凶手——不是因為他相信黑|手|黨的品格，而是因為他相信，如果是法爾科內家族做的，場面會更戲劇性、更血腥、也更具有警告性質。這是這一類暴|力|團|伙犯罪時不可抹去的標志。
但那個現場……卻太干淨了。
事實上，布魯斯·韋恩一直有另一種懷疑——他認為尤菲米婭的死和布列塔尼亞家族脫不了關系。
當他去調查尤菲米婭留在瑪麗安娜基金會電腦裡的痕跡，想要以此找到什麼線索，卻發現整個硬盤和系統都被人清空了的時候，懷疑的種子就已經在他心中種下了。
尤菲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所以被滅口了？
布魯斯無法確認這一點。
的確，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是一個糟糕的父親，專|制、獨斷、冷酷……但是這是否等於他會因為女兒發現了他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就將她滅口？布列塔尼亞家族的財產確實誘人到足以令人瘋狂，就他調查的結果，他們家族內部的關系也確實頗為緊張……但尤菲米婭的兄弟姐妹們是否又會因為財產問題就想要除去她？
可供調查的證據太少，可供懷疑的對像卻太多。
但是……
布魯斯想。
無論要過多久，他總會查出到底是誰做的。
當他的目光從尤菲米婭移到娜娜莉時，布魯斯·韋恩的腦海中滑過了一個念頭。
——似乎這個家族的女人總是命途多舛。
布列塔尼亞家族是從英國移民到美國的老牌家族，有著漫長而陰暗的歷史。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金錢與權力會讓人喪失理性，這個家族似乎總是與陰謀、暗殺與瘋狂為伴。死亡的陰影始終籠罩在他們身上，在查爾斯的父親那一代，他們家族的非正常死亡人數增長到了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數字。
在少年時期，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便失去了他幾乎所有的兄弟姐妹。
當他中年之時，他又失去了他的第五任妻子。
布魯斯·韋恩的目光停在那個名字上。
瑪麗安娜。娜娜莉的母親。十五年前因為一場恐|怖|襲|擊死在了她面前，而當時只有六歲的娜娜莉雖然被她護在身下，卻還是因為流彈失去了雙腿，在那之後又因為打擊過大而喪失了視力。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保護這個女兒，查爾斯對外宣布娜娜莉·V·布列塔尼亞已經在襲擊中喪生，而後將這個女兒改換姓氏送去了日本，交托給他人照料——直到五年前，16歲的天才少女因為學業回到美國。
娜娜莉是尤菲米婭同父異母的妹妹。
布魯斯·韋恩看著已故之人的笑顏，感受到一種難言的責任感。
他不能讓尤菲的妹妹也被這座城市的黑暗吞噬。
布魯斯想。
無論是像尤菲那樣沉沒在陰影之中，還是像他所熟悉的那些家伙一樣化作陰影本身……哪一種方式都不行。
「我留意到您一直在看這位小姐的財務支出。」
阿爾弗雷德將咖啡放在布魯斯的手邊，布魯斯端起馬克杯喝了一口，目光依然停留在那些電子報表上，完全沒有留意到管家給他裝咖啡的馬克杯是藍色的，上面還用金色與紅色畫出了一個大大的S。
沒錯，那是超人的周邊馬克杯。
布魯斯·一無所知·韋恩：「是的，從三年前開始，她的財務支出便突然有了相當水平的提高。我追查了一下她的銀行流水和不動產賬目……查到了修奈澤爾。」
「我以為兄長為自己的妹妹付賬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阿爾弗雷德不動聲色地看著那個杯子，似乎在等什麼時候布魯斯才能發現。
布魯斯·根本沒注意到·韋恩：「但是修奈澤爾並不是那種兄長。我傾向於有些別的解釋。不只是在費城，他也在哥譚為她買了房子。我認為娜娜莉來到哥譚是受到修奈澤爾的指使，查爾斯對家族下達的哥譚禁令我們都知道，也許修奈澤爾是想要利用這個游離於家族之外的妹妹，在哥譚做些什麼事。」
——很顯然，費城更適合她。
正因為親眼看到過那個女孩在費城的生活，布魯斯才會如此想。
畢業院校所在地，優秀的社工記錄，一定的好名譽，和警方的良好合作關系……不管怎麼想，對於娜娜莉這樣的女孩來說，留在費城都比前往哥譚這個陌生城市要好得多。
然而她卻來到了哥譚。
「所以您准備怎麼去接觸這位女士？」阿爾弗雷德看著他又喝了一口咖啡，稍稍抬了抬眉毛，如此問道。
「……」
布魯斯·韋恩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平時那套花花公子的方式肯定不合適，蝙蝠俠那一套更不合適……對於這樣一位經歷特殊、身份特殊、本人更特殊的女孩，他短時間內居然想不出什麼得體又適宜的應對方式。
「我發現這位女士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心理醫生。」
阿爾弗雷德的目光在娜娜莉·蘭佩路基那一串異常優秀的履歷上掃過，而後停在了布魯斯·韋恩的臉上。這位從小照顧著布魯斯長大的老人注視著他，那一口標准的倫敦腔英語中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關懷……與調侃。
「其實我一直覺得，布魯斯老爺，你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
第二十二章 ：你的朋友來啦！
布魯斯·韋恩最後還是在阿爾弗雷德的勸說（嘲諷）下在娜娜莉那裡掛了號。
不然還能怎麼辦？
如果你可敬的老管家平靜的對你說：「布魯斯老爺, 當一個人每晚都穿著一身吸血鬼一樣的戲裝並且沉迷於打斷罪犯的骨頭這種行為的時候，我認為他確實應該找個醫生好好看看——特別是這個人還常常帶著一個未成年人和哥譚最危險的瘋子們對抗。」
那麼你最好還是低頭認錯，並且乖乖照他的建議去做。
這是韋恩家生存的鐵則。
出人意料的是，娜娜莉·蘭佩路基的心理診所生意其實非常不錯——用爆滿來形容或許更恰當一些。就連布魯斯都奇怪, 哥譚人民什麼時候這麼注重心理健康了？
這不合常理, 但這確實發生了——就連布魯斯·韋恩的預約都被排到了半個月之後。
久違的, 總是在宴會或者公司會議上遲到讓人等的韋恩大少爺體會到了等人的心情。
……
……
……
半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 很快就到了布魯斯·韋恩在診所預約的時間。
那天是個難得的晴天, 陽光毫不吝惜地灑在街道上, 布魯斯迎著陽光稍稍眯起眼, 再低下頭的時候, 他的臉上浮現出了幾分略顯無奈的神情。
「認真的, 阿爾弗雷德？」他誇張地向後仰了仰頭，「我以為我已經早就過了需要你來帶我去醫院的年紀了。」
「布魯斯老爺，鑒於你逃避去醫院的習慣和二十年前不肯去打疫苗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 所以我認為，是的。」老管家緩緩點了點頭, 「你依然需要一點督促。」
布魯斯·韋恩只能攤攤手，而後拉開車門坐進車裡。
「好吧, 好吧。」他無奈地笑起來, 靠在了後座椅上。
阿爾弗雷德總是對的。
這是韋恩家的另一條鐵則。
汽車開動起來, 不多時便融入了哥譚大道的車流之中。
到達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診所之後，布魯斯·韋恩上下打量了一番, 下意識揚起眉。
「不錯的審美。」他隨口稱贊道, 「我還以為所有醫院都喜歡把自己弄成包豪斯風格, 幸好這棟建築的設計師不這樣想。」
「那麼，按照之前約定好的時間, 一個小時後我來接您，布魯斯老爺。」
阿爾弗雷德沒有接他的玩笑，而是如此叮囑了一句。布魯斯垮下肩膀，搖搖頭走下了車門。
「那麼一小時後見。」他微笑著說，理了理自己的領帶。
進入診所的第一印像，其實是放松。
牆壁並不是過於冷峻的雪白，而是不會給人壓迫感的米色，家具擺設的色調也很柔和，招待台和窗戶上還擺著幾盆綠植，鮮綠的葉片在陽光下顯出一種透明的質感。地板擦得很干淨，卻不會有光可鑒人的威脅感。
總而言之，一切都那樣恰到好處。就連負責接待的前台也是如此，即使看到布魯斯·韋恩那張經常出現在報紙電視上的面孔，她也沒有露出什麼刺激或者諂媚的神情，語調也沒有特別激動。素質之高可見一斑。
在這樣的環境下，任何進入診所的人，都會在第一時間放松下來。
他來得比約好的時間稍早了一些，所以被請到休息區等了一會。沙發柔軟得讓人一坐下就陷進去不想起來。負責招待的女助理拿了一杯咖啡便離開了，似乎是不想打擾他。
順便一提，那杯咖啡比GCPD的咖啡要好喝太多。
他還沒喝完咖啡，前一位客戶便出來了，布魯斯留意到那位五十來歲的女士面上帶著笑容，似乎對這一次診療非常滿意。
「韋恩先生？」女助理輕輕敲了敲休息區的門，「蘭佩路基醫生現在有時間。」
「好的。」
布魯斯擱下咖啡，跟在她身後，一邊不動聲色打量著診所屋頂監控，一邊擺出了他那一貫的花花公子派頭，向女助理搭話。
「感覺有點難以想像，我是說，一位像她這樣的女士，想要成為心理醫生一定要克服很多困難吧？」他微笑著比了比自己的眼睛，「我沒有惡意，但是……你明白的，心理醫生這一行很需要觀察能力，對吧？我有點好奇她是怎麼克服這些困難的。」
這個問題其實有一些失禮，但是好在女助理看起來已經習慣了——不管是他人的質疑，還是布魯斯這樣的有錢人式的失禮。
「許多來訪者都懷著和您一樣的想法，韋恩先生。」女助理的微笑沒有絲毫變化，「但是蘭佩路基醫生確實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醫生，她每一次都能夠證明這一點。」
每一次？
布魯斯·韋恩稍稍挑起了左眉，而後又展開了他平日那種玩世不恭而又英俊瀟灑的笑。
「是嗎？」他一邊回味著「每一次」這個詞，一邊隨著助理小姐走到了會診室門前，「那我可真的非常好奇了。」
——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蘭佩路基醫生。」助理小姐敲了敲診室門，「您的客人到了。」
「請進。」
門的那一端，年輕女孩纖細卻也沉穩的聲音響起。
……
……
……
對布魯斯·韋恩來說，那場診療一開始並沒有什麼特別。
娜娜莉·蘭佩路基只是問了一些常規問題，確認了一下情況，而後便打發他去隔壁的電腦室填表——這都是心理治療的常規程序了，他不奇怪。
在電腦前填完那一堆他來之前就自己在蝙蝠洞裡做過一遍而且還看完了全套對應分析的表格和測試之後，布魯斯·韋恩回到了診療室。
順便一提，他那些問題的答案是早就准備好的，基本上就是他對外塑造的布魯西寶貝兒的模板，再加上一點點他認為布魯斯·韋恩應該有的「真情實感」。
是的，雖然答應了阿爾弗雷德，也豪爽地預約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但布魯斯·韋恩並沒有打算好好配合治療。
在娜娜莉·蘭佩路基的來意不明的情況下，他無法信任將真實的自己——特別是屬於蝙蝠俠的那一面——展示在她的面前。
布魯斯很清楚自己來的目的——偵查才是他的第一目的，看病完全只是捎帶，或者說，借口。
也是因為如此，當娜娜莉·蘭佩路基從打印機裡取出那疊打印好的調查表之後，布魯斯·韋恩便整個人窩在她對面的座椅上，借著她「看」表格的時機仔細打量著她，也打量著這個房間。
不得不說，不管給娜娜莉布置這個房間的人是誰，對方在設計時都充分考慮了她的特殊狀況。整間辦公室都被改造成方便她行動的布局。適宜正常人的房間大多不適宜殘疾人，但這間房間並不一樣，極簡，整齊，干淨，所有東西都在她抬手可及的地方，所有擺設都避開了會絆住她輪椅的地方。
所有的家具幾乎都是圓角設計，與地面嚴絲合縫，不給一點點絆倒或者磕碰她的機會；就連書籍也有其固定的位置，方便她隨時取用。
而且……
布魯斯的目光停在她手上的表格上。
——盲文打印。
他想。
在電腦尚不普及的現在，她隔壁那間用來做測試的電腦室已經夠高級了——在別的心理醫生還在用紙質表格讓患者測試的時候，她那幾套專門的測試程序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奢侈——更何況是這樣一套價值不菲的盲文打印機。
布魯斯微微眯起眼，看著打印機上的LOGO，毫不意外地發現了【布列塔尼亞科技】這行小字。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布列塔尼亞科技公司屬於修奈澤爾·E·布列塔尼亞。
莫名的，他想起這三年來布列塔尼亞科技公司開發的那一長串無障礙項目。
「……」
布魯斯默默在心裡修改了一下對修奈澤爾的評價。
同時對這個六歲就被送走的妹妹在布列塔尼亞家族繼承人心中的地位有了新的認知。
而布魯斯·韋恩並不知道的是，當他在觀察娜娜莉·蘭佩路基的時候，對方其實也在觀察他。
事實上，當布魯斯在電腦上做測試的時候，AI就在艾達的腦子裡給她做直播。她不僅知道布魯斯每個問題都選了什麼選項，還知道他在做題的時候停頓了幾秒，修改了幾次。
現在她拿著這疊盲文打印表格完全只是習慣性維持一下人設。
「你覺得這份表格有多少是可信的？」艾達一邊摩挲著盲文，一邊在心裡艾特AI。
AI的回答十分冷淡：「你覺得呢？」
艾達在腦海裡聳了聳肩：「我覺得沒有多少可信的。」
從表格上表現出來的是一個輕浮而無責任感的人。
但娜娜莉的感知卻在告訴她完全不同的答案。
娜娜莉·蘭佩路基在原作中有著通過觸碰感知他人情緒的能力，實際上，這是一種基因上的優勢，是一種過強的第六感。而艾達在工作時便會將這份感知放到最大。
所以，當布魯斯·韋恩進入這間房間的時候，她就已經感覺到了這個人身上隱隱散發著的某些情緒。而後，在與他握手的時候，她確認了這些情緒究竟是什麼。
焦慮，猜疑，思量。
和他淺薄輕浮的表像不同，他在那一瞬間傳遞過來的，是復雜到連她都無法完全分辨的思緒……
而當他坐到她對面的時候，透過他的目光，她感覺到了……
……懷念。
她想。
「我有點好奇，你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個職業？」他維持著那種布魯西寶貝兒的腔調對她說道，「我是說，這會很困難吧？」
不信任。
試探。
以及……擔憂。
分辨著這些情緒，年輕的心理醫生在心裡長長地嘆了口氣。
好吧，長期抗戰的對像。
她平靜地想。
第二十三章 ：走進黑漆漆大蝙蝠的內心世界（不）
「確實有些困難。」
艾達微笑著回了一句, 便結束了這個話題。這一場會談終究是以布魯斯·韋恩這位來訪者為中心的，放任對方探詢醫生的情況，對於咨詢並沒有什麼意義。所以她只是禮節性地應了一下，便輕輕放過了這個話題。
她將先前布魯斯填好的測試表疊好, 在桌子上輕輕敲了兩下, 既是為了讓紙張齊平, 也是為了打斷先前對她本人的問詢。放下測試表之後, 她從座椅上坐直, 握著鋼筆, 稍稍向著布魯斯·韋恩的方向前傾身體, 做好了傾聽的准備。
「不必這麼拘束, 放松一點也沒關系。」她示意性地將頭向他偏了偏, 「你用自己喜歡的姿勢坐就好，要把椅子拉開點嗎？還是再拉近點？」
布魯斯下意識把椅子往後拉了拉，留出一段距離, 同時整個人往椅子後背更靠了一些，將雙臂橫在胸腹前, 十指交叉。
——典型的防御動作。
她想。
似乎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動作有些不太妥當，布魯斯·韋恩想要直起身體, 艾達已經先一步向後靠了靠, 雖然她的臉還朝向他的方向, 卻也換了一個姿勢，讓自己後背靠在椅背上, 為他留出了一部分空間。這讓男人不自覺地放松了一些, 又緩緩靠回了自己的椅背上。
不管多麼精於演戲的人, 肢體語言都是無法掩飾的——最好的間諜也不能。因為那是一種本能反應，而人類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麼擅長控制自己的大腦與神經。
「我覺得這樣就好。」他說, 同時輕輕笑了笑，「你這裡的沙發和椅子都很舒服，可以的話，我也想在我的辦公室換上這麼一張，你根本沒法想像韋恩公司的那些椅子有多不適合午睡。」
「我猜那是因為它們原本就不是被設計用來睡覺的？」艾達配合著講了一句俏皮話。
「那就是那些設計椅子的人太不懂得跟緊時代了。」布魯斯·韋恩誇張地聳了聳肩，「現在需要在公司午睡的員工越來越多了，為什麼設計椅子的廠家就不能考慮一下這些白領階層的需求？」
——在表演。
艾達默默給這個「沒有面包為什麼不去吃蛋糕」式的花花公子表演打了個差評。
說得好像他不知道大部分資本家購買辦公用具時候考慮的都不是員工的使用感受，而是這個東西夠不夠便宜有沒有折扣一樣。
「當然，最重要的是……」布魯斯留出了一段戲劇性的停頓，「他們在這方面的欠缺考慮，會讓我每次在會議上睡醒時都覺得脖子一陣酸痛。」
——很好，非常符合人設的演出。
艾達勉強給他的表演加了三分。
「那你確實應該換把椅子。」她公道地說，「如果你經常在會議上睡覺的話。」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為什麼要在會議上睡覺。」他笑了起來。
她「看」向他：「你想談這個嗎？」
「不，當然不。這沒什麼可談的。」布魯斯攤開雙手，整個人都壓在了椅背上，「我並不直接參與公司管理，盧修斯他們會處理好的，我的工作只是去簽字蓋章——啪、啪，OK，結束——就這樣。這就是我的工作。非常無聊，沒什麼特別……我們確定要把珍貴的時間浪費在這些工作話題上嗎？拜托，不要這樣。」
——一部分真實。他信任盧修斯。
艾達點點頭，從善如流地改變了話題：「那你想聊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布魯斯又一次偏了偏頭，「我還是第一次做心理咨詢，我其實很好奇你們心理醫生的工作，你知道的，電視劇和電影裡總把你們刻畫得非常神奇，好像一眼就能看出患者的病灶一樣——你們一般都會從什麼話題開始問？像電影上那樣從『最近感覺怎麼樣』開始嗎？」
「你希望從那個開始談嗎？」艾達沒有正面接下他的話茬，而是將問題拋回給了他。
「我最近感覺怎麼樣？」他笑著聳了聳肩，「其實我感覺還好，沒什麼特別的問題。」
——謊言。
似乎自己也覺得自己這段話說得實在沒有什麼可信度——尤其是作為獨自撐起了哥譚大小報紙的半邊天的布魯西寶貝兒而言——布魯斯又補充了一句。
「只是我的管家覺得我需要來看一下心理醫生。」他的語調帶出一點玩世不恭，「你知道的，我的那些極限運動和緋聞確實會讓一位英國老人感到擔憂，對吧。」
——聽起來很像真話，但還是謊言。
艾達留意到他在說到「極限運動」時無意識加重了語氣，她默默將這個單詞記到了表上。
「你的管家這樣認為……那你自己怎麼想呢？」她問。
布魯斯不自覺地轉動了一下袖扣，很短促地笑了一聲。
「我的想法嗎？」他這次沉默了好一會兒，「我停不來——是的，我知道那不是什麼值得稱道的生活方式，看起來很蠢，也沒有什麼好處……但我停不下來。或者說，我不想讓自己停下來。雖然我也知道我身邊的人都不贊同這種生活方式，阿爾弗雷德雖然從來沒有直白地阻止我，但我知道他並不贊成。」
——真話。
艾達判斷完，默默在心裡對著AI吐槽起來。
——是啊，三天兩頭因為登山滑雪跳傘運動摔斷胳膊腿還不夠讓家裡老人擔心嗎？也就是管家才會「沒有直白地阻止」你了。這要擱我老家，哪個熊孩子皮成這樣，家裡人不得直接把腿給他打折了。
但是作為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她還是要本著人本主義的胸懷，以來訪者的感受為最重要的考量。於是艾達並沒有對他的行為加以評判，而是提起了其中她所留意到的一點。
「你很在乎你的管家……他是叫阿爾弗雷德吧？」她輕聲說，「你很在乎他的感受，我聽得出來。你們的關系很好？」
「是的。」提到阿爾弗雷德，讓布魯斯的唇邊多出了一點真心的笑意，「他是我父母的朋友……也是我重要的家人。在我父母過世之後，是阿爾弗雷德一直在照顧我。他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出席我的家長會，守護我們的家族……他一直是我們家最忠實也最真誠的朋友。阿爾弗雷德總能把一切都處理得很好，如果沒有他——我簡直無法想像那種生活。」
——真心話。
「你很喜歡他。」她確信。
「是的。阿爾弗雷德是最棒的伙伴。我做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他不贊同……但他還是支持我。」
說完這句，他唇邊的笑卻斂去了，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壓在他身上，他無意識地捏了捏自己的指節，聲音稍稍沉了下去。
「我很抱歉我總是……讓他那麼擔心。」
——感激與負疚。
雖然他壓抑得很好，但那些情緒還是從他的動作、從他話音的細微轉折中泄露出來，被娜娜莉的感知捕捉到，傳達到她的腦海中。
「你認為自己違背了他的期望嗎？」她問道。
「違背阿爾弗雷德的期望嗎？不、當然不——」他的聲音猛地頓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開了口，「有的時候……確實。有的時候我違背了他的期望。」
說完這一句之後，布魯斯再一次沉默下來。艾達沒有插話，而是靜靜等待著他說出來……不管是要繼續說下去，還是要岔開這個話題。
而布魯斯沉默了很久，還是繼續說了下去。
「有一次……」他這一次停頓了更長時間，但還是說了出來，「我剛回到哥譚不久的那次……他請求我不要讓我父親的名譽蒙羞，希望我保護好我們家族的聲譽。因為那是我父親最後留下的東西。他只對我說過那一次……但我還是讓他失望了。」
艾達大概猜到了那是什麼事。
韋恩家的繼承人因為宴會喝多了酒，縱火燒了自己的莊園……那真是轟動一時的大事。
但是艾達一直認為那件事另有隱情。
她所認識的布魯斯·韋恩並不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他不是能夠做出那麼荒誕行徑的人。如果他放任自己的莊園被火燒掉，那一定有他不得不那麼做的理由。
「而且我做的事情……」他又短促地笑了一聲，自嘲一般，「我做的事情也確實無法為我的家族增加多少體面。」
「你這樣認為嗎？」她問道。
「我沒辦法。」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沒有辦法。」
——是沒有辦法滿足阿爾弗雷德的期望，還是沒有辦法做世俗認知裡讓家族增添光彩的事情？
艾達也沉默了一會兒，方才問出了關鍵的問題：「你是否真的認為你令你的父親蒙羞？」
長久的沉默。
艾達沒有催促，而是靜靜等待著。
最終，男人緩慢而又堅決地搖了搖頭。
「不。」他說，「我確實……令韋恩的名譽有所蒙羞。但我知道，我沒有讓父親蒙羞。」
艾達微微地笑起來，緩緩點了點頭。
「那很好。」她說。
……
……
……
由於時間的限制，他們在談到更深入的話題之前，便結束會談。在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後，布魯斯與艾達友好握手告別。
會診室的門關上了。AI的聲音從她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感覺怎麼樣？」它問。
「基本沒有什麼進展。」她平靜道，「他的心防很重。或者說，整個會談裡，他都在極力向我掩飾他內心真實的一面。」
不過，艾達還是接觸到了一部分布魯斯·韋恩的本質。
她覺得，上周目的自己真的是腦子壞了才會覺得布魯斯·韋恩是個小甜甜。
……美色誤人啊。
顏狗悔恨的想。
第二十四章 ：如果你願意一層一層一層的剝開我的心~
娜娜莉·蘭佩路基並沒有在第一次診療時便給布魯斯·韋恩開藥。
說的再准確一些, 她甚至沒有告訴他，她給他的診斷究竟是什麼。
「現在談這些還太早了。」
當他用半開玩笑的語氣詢問她「能告訴我，我到底得了什麼病嗎」的時候，年輕的心理醫生只是這樣告訴他。
「雖然你不是那種容易受到暗示的人, 不會因為我的判斷就將自己代入到相關的病症, 從而做出『符合人設』的病征……」說到這裡, 她微微搖了搖頭, 「但是, 你會為了誤導我而這麼做。」
布魯斯·韋恩：「……」
他居然無法反駁。
「因為時間限制, 這一次的談話就到這裡吧。」她微笑著對他伸出手來, 「我下周三和周四的下午都有時間, 如果你有需要的話, 請提前一天打電話預約時間——希望下一次我們見面的時候，能夠談得比這次更愉快一些。」
……她知道了。
布魯斯·韋恩克制住嘆氣的衝動。
果然是賓大心理學系的高材生。想要完全騙過她是不可能的。
「請把下周四的時間留給我。」他微笑著握住了她的手，輕輕晃了晃, 「我到時候會讓人與你確認具體時間，到時候再見了。我很期待我們的再會, 蘭佩路基醫生。」
「再見。」
年輕的女醫生也微微頷首，算是與他告別。
……
……
……
當然, 回去之後, 布魯斯·韋恩便飛快更新了娜娜莉·蘭佩路基的檔案。在她的性格一欄加上了「冷靜」「理智」「觀察力強」「善於營造令人輕松愉快的對話氛圍」「受修奈澤爾重視」之類的字樣。
雖然他這一趟其實沒能從那名年輕的女孩那裡套出來多少話, 但是他觀察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阿爾弗雷德走過他的身邊，放下咖啡杯的動作都比平時要更重一些。
「我希望布魯斯老爺你知道, 對著醫生故意隱瞞病情來逃避打針是八歲小孩都不會做的事情。」
英國老管家冷冷道。停了幾秒鐘後, 他又補充了一句。
「雖然你八歲的時候經常這麼干。」
布魯斯·諱疾忌醫從小做起·韋恩：「………………」
糟糕, 瞎填測試的事情被阿爾弗雷德知道了。
面對著一個生氣的老管家，布魯斯·韋恩只好裝作沒有聽到, 無比心虛地繼續敲電腦。
順便一提，韋恩家那天的晚餐，只有布魯斯的那份焦掉了。
——這就是為什麼韋恩家的鐵則是不可以得罪阿爾弗雷德。
布魯斯·韋恩苦著臉把焦掉的牛排塞進嘴裡。
……
……
……
為了不讓阿爾弗雷德更加生氣，布魯斯·韋恩不僅老老實實去參加了第二次診療，而且十分難得沒在約好的時候遲到。
對於宴會永遠遲到，開會總是翹掉，體檢從來不去的韋恩少爺來說，這簡直是天要下紅雨的節奏。
……當然，最近哥譚頗為平靜再加上阿卡姆沒人越獄才是主要原因。
這一次來訪就不需要女助理來引路了，布魯斯·韋恩熟門熟路地敲了敲診療室的門，在得到那句「請進」後便推門走了進去。
在進到門裡的時候，他怔了怔。
上一次來的時候，娜娜莉·蘭佩路基將長發編成發辮盤在腦後，所以他沒有注意到。但是這一次她將頭發放了下來，濃密豐美的鬈發一直垂到腰際，金色的陽光從她身後的玻璃窗灑下來，將那頭長發映成了一種近乎不真實的色澤，像是油畫裡剪下來的一樣。
於是他忽然發現了——她們果然是血緣相連的姐妹。
雖然發色不同，雖然長相並沒有那樣相似，但是，尤菲米婭與娜娜莉確實非常、非常相像。
「怎麼了？」
似乎是覺察到他的出神，女孩抬起頭來，用緊閉的雙眼「看」向他的方向。
「沒有什麼。」
布魯斯·韋恩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不知道是因為第二次來，還是因為那一點相似的觸動，他這一次坐得要放松得多，手臂擱在椅子扶手上，稍稍向她的方向前傾了身體。
「我只是在想……」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蘭佩路基醫生和自己家裡關系怎麼樣？心理醫生也會和自己的家人吵架嗎？」
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布魯斯·韋恩就知道自己不太可能得到回答。像她這樣的心理醫生，應該不會在治療過程中過多地向咨詢者袒露自己的內心。但他還是不自覺問了。一時之間，連布魯斯自己都弄不清楚，他究竟想要向她確認些什麼。
是她與布列塔尼亞家族的真實關系，還是她是否還記得自己曾經有一個姐姐。
果不其然，娜娜莉·蘭佩路基並沒有回答，她歪了歪頭，而後將問題又拋回給了他。
「你與自己的家人吵架了嗎？」
「……並不經常。」
但布魯斯還是被她岔開了一點思緒，他回憶起昨晚夜巡之後自己與迪克的爭吵，面上不由得泛出一絲苦笑來。
「我和我的……」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了一個更恰當的說法，「……孩子。我和他之間偶爾會發生一些爭執。這讓我感到非常的……」
布魯斯停了好幾秒，為了找一個恰當的詞彙來形容他此刻胸口哽著的那一大塊沉重又苦澀的東西。
「……難過。」
有那麼一瞬間，他還以為那是自己的聲音。但布魯斯很快反應過來，那是娜娜莉所為他找到的詞彙。這讓他下意識否定了。
「不，不是難過，難過並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覺得他——」
他又停了好一會兒，最後只能稍稍抬了抬手。簡直像一個投降似的動作，布魯斯不無諷刺的想。對著自己。
「也許你說的對。」他側過頭，面上浮現出一絲對著自己的諷笑，「雖然我不想承認，但的確，我是有些難過。」
「如果你想要談這件事的話，我們就談。」女孩的聲音溫和而又澄淨，「你覺得你想聊聊這個嗎？重點在於你是否想。」
他想要談談嗎？
布魯斯·韋恩猶豫了一下，還是遵從自己心裡的聲音點了點頭。
「你知道，我收養了一個男孩。」
有些話一旦起了頭，後面的話就好說了。布魯斯甚至故作輕快地聳了聳肩，拿出了布魯西寶貝兒的愉快腔調來。
「當然，很多人都知道這件事，在兩年前我收養迪克的時候就不是什麼新聞了。」
「抱歉……」娜娜莉的眉毛微微抽動了一下，她下意識朝他「看」過來，「我不確定我是不是聽錯了……Dick？」
這個反應逗笑了布魯斯，他為這個標准的迪克效應笑了幾乎有半分鐘，才能夠繼續說了下去。
「沒錯，迪克（Dick）。很多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是你這樣的反應。」他的心情愉快了不少，「他要我們這樣叫他，大家都這麼叫他。習慣了以後還挺有趣的，對吧？他的確是一個讓人開心的男孩，只是聽到他的名字都會這樣。他總是給所有人帶來快樂，只要有他在的地方總是讓人愉快。」
「的確……有趣。」娜娜莉有點艱難地承認了這個，「收養他讓你感到很開心，對嗎？」
「是的。」
連布魯斯都意外自己就這樣輕快地點了頭，或許心理醫生這個職業確實有讓人想要傾訴的魔力，又或許是他的確很需要對某個人說出這些話……這些他甚至無法對著迪克直接說出來的話。
「我收養他的時候……正好處於一段非常艱難的日子。」回想著那個漫長的萬聖節，布魯斯唇邊的笑便斂去了，「我失去了我重要的朋友，我那時候……非常……疲憊。我沒有幫到他，我也沒能阻止那些……那些永遠改變了他的事。」
他想起哈維·鄧特，曾經是哥譚司法界希望的那個年輕人，正直、剛強、勇敢的檢察官。他們曾經是最好的戰友——他們三個，蝙蝠俠、戈登警長、以及檢察官哈維——他們曾經一起對抗哥譚的宏大黑暗。
但是在馬羅尼當庭向哈維·鄧特的臉上潑了一瓶硫酸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哥譚的光明騎士消失了。活下來的，是自稱「雙面人」的惡魔。前途無量的檢察官墮落為哥譚最瘋狂的罪犯之一。
「那是我人生中非常黑暗的時光。」布魯斯的目光落在書架上，書脊上的金字卻沒有進入他的意識裡，「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了迪克。他是馬戲團長大的男孩，他們一家都是馬戲團的明星——你可能聽過他們的名字，『飛翔的格雷森家族』。他們是空中飛人裡的超級明星。」
布魯斯·韋恩又一次頓住了。回憶遇到迪克的那一天，對他來說也是艱難的。
「他父母被人害死的那一天，我剛好也在現場。」
因為馬戲團不願意向黑|幫交保護費，他們便派人弄斷了格雷森家族表演時的繩索，當飛翔的格雷森一家表演的時候，繩索斷裂，迪克的父母在他面前墜落。
只有十二歲的男孩目睹了那個場景。
他目睹了那個場景。
「後來我收養了他，成為了他的監護人。」
布魯斯·韋恩的面上流露出一絲極為苦澀的神情。
「但是我經常懷疑……我不知道，我不清楚我對他來說是不是一個好父親。」
第二十五章 ：朋友，你聽說過滾雪球嗎？
「你無法確定自己對他來說是不是一個好父親。」娜娜莉·蘭佩路基輕輕點了點頭，「是什麼讓你這麼覺得？」
發生了什麼？
布魯斯·韋恩又想起了他先前與迪克·格雷森的那次爭吵。羅賓落入了雙面人的雙重險境，他沒能救下人質，還遭到了雙面人的虐打。當蝙蝠俠把羅賓從雙面人的棍棒下救出之後, 他們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爭吵。
說的再准確一點, 是蝙蝠俠單方面的激烈訓斥。
「在自己的孩子剛從一個危險分子手中死裡逃生的時候, 把他狠狠罵了一頓, 這可算不上是一個好父親該有的作為, 對吧？」
布魯斯面上的苦澀與嘲諷之意更重——依然是對著自己的。
承認吧, 布魯斯。他對自己冷笑。你今天會來這裡, 是因為你確實需要和人聊聊這個。和一個心理醫生。
「迪克前些日子遇到了一些危險。你知道, 我們這種人在哥譚難免會遇到這種事情。」他盡量簡單而模糊地交代了一下這個, 「他受了傷，看起來很嚴重……所以我……」
所以蝙蝠俠勃然大怒，無法控制地訓斥了羅賓, 訓斥了他的莽撞，他的擅自行動, 他自作主張對上雙面人……他的怒火像是一座爆發的火山，幾乎把他自己都嚇到了。
然後憤怒的蝙蝠俠禁止了羅賓一周的夜巡, 除非他完全好起來。
「我知道我不該那麼做。在那種時候迪克最不需要的就是來自我的訓斥。」布魯斯抬手掩住自己的臉, 「但我無法控制我自己。」
沒有人能夠想像他那一刻的恐懼。當昏迷的迪克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 恐懼、憤怒、慌亂、懊悔、悲傷、焦躁……種種情緒一齊湧了上來。一時之間，他的腦子裡幾乎只剩下了負面念頭。
「我知道那不是迪克的錯。他才只有14歲, 他還是個小孩子……那不是他的錯。」
不管是他的莽撞, 他的擅自行動, 他的自作主張……那都不是迪克·格雷森的錯。任何一個14歲的青少年都會犯下那樣的過錯，他們還沒有成熟到可以違背那些本能與衝動。
「我也知道在同齡的孩子裡, 迪克已經做的非常完美，非常好了。我沒有辦法……我也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優秀、更能處理好這種情況的孩子。」
迪克是非常優秀的羅賓，任何人都必須承認這一點。馬戲團出身的黃金男孩有著非同一般的靈活身手，還有著敏銳的洞察力、聰慧的大腦、正直的善良……還有一顆勇敢的心。羅賓不止一次從危機中拯救了蝙蝠俠，迪克也不止一次從黑暗中拯救了布魯斯。
他們是最棒的拍檔。布魯斯還沒有遇到過比他更優秀、更適合羅賓這個職位的男孩。雖然由於年齡差距他們無法成為法律上的父子，但對於布魯斯來說，迪克就像——不，迪克就是他的兒子。迪克是他的驕傲，是他的小破壞王①。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布魯斯抬起頭來，看到的卻是女孩略顯關切的臉。
「你認為他知道這些嗎？」她輕聲道，「你憤怒的不是他讓自己身陷險境，而是你沒能保護好他這件事，你有讓你的孩子知道嗎？」
「……」
布魯斯·韋恩一時居然無言以對。
他本想說迪克當然知道。迪克怎麼可能不知道。他總是那麼擅長體貼他人的心情，他近乎本能地知道別人的感受，那是他的天賦……
但布魯斯忽然說不出這句話了。
迪克還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他想起了這一點。
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遭遇了綁架、毒打還有眼睜睜地看著想救的人在他面前被殺之後，得到的不是來自父親的安慰，不是來自搭檔的擁抱，而是責罵與訓斥和一周的禁足……他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些？既然年長的那個都沒有親口說出來過？
「……我還真是個糟糕的父親，對吧？」他對著自己的心理醫生露出了一個苦笑。
盲眼的女孩緩緩握住了他的手，像是一種無言的鼓勵。布魯斯遲疑了一下，無聲地放松了自己繃緊的手指，讓她握得更緊。
「你沒有對他說那些話，因為你不想讓他知道你在害怕。」她輕聲說，「父母害怕失去珍愛的孩子是很正常的事情，為什麼你害怕讓他知道這一點？」
「因為那本來就是我的錯。」布魯斯自己都為這句脫口而出的話感到驚訝，「是我把他扯進了我的生活裡。」
——是他把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扯進了蝙蝠俠黑暗而危險的生活之中。
布魯斯·韋恩猛地停住了。
太過了。
他想。
他今天對著這個人說得實在太多了。已經不只是布魯斯·韋恩的生活，他甚至向她揭露了一部分更隱秘的——更危險的、更本質的——屬於蝙蝠俠的那一小部分內心世界。
他不該對她說這些，不該告訴一個他甚至還沒有完全了解的人——一個姓布列塔尼亞的女人——這些過分私密的自我。他原本只打算向一個心理專家咨詢一下青少年的心理健康問題，詢問和養子的相處之道，他沒有打算說這麼多——這麼多關於布魯斯·韋恩的真實想法。
如果不是猛地收回手去實在太生硬，布魯斯幾乎要立馬把手抽回來了。
即使如此，他的手還是僵硬了。而很顯然，從娜娜莉的表情上來看，她也覺察到了他的僵硬。
她像是在安慰他一樣，輕輕在他手背上壓了一下，而後便松開了自己的手。布魯斯幾乎是立刻將自己的手收了回去，快得連他都覺得有些失禮，這讓他不自覺地對她說了一句「抱歉」。
「我是說……」他像是掩飾一樣笑起來，「謝謝你的安慰，蘭佩路基醫生。我感覺好多了。」
「這沒什麼。」她微笑著搖了搖頭，又拿起了鋼筆，「你為你把他扯進你的生活而感到抱歉，為什麼？」
因為一個孩子不該每天晚上在哥譚的夜空中蕩來蕩去，因為一個孩子不該和哥譚最瘋狂的罪犯們為敵，因為一個孩子不該被打成那個樣子——
布魯斯·韋恩閉了閉眼。
雙面人喊羅賓，人質男孩。②
雙面人在對羅賓揮下球棍的時候說了什麼？
「不是我殺了你，是蝙蝠殺了你。」③
從某個方面來說，布魯斯知道他說的是對的。
在他把一個孩子帶進蝙蝠俠瘋狂的夜間活動時，他就該知道，如果這個孩子出了什麼事，那就都是他的錯。
但這些話並不能告訴眼前這個人，即使她是他的心理醫生也一樣。
所以布魯斯笑了笑，選擇了一個貼近本質，卻要輕描淡寫得多的說法。
「我想，大概是因為我不是一個好榜樣。」他聳了聳肩，布魯西寶貝兒的微笑又回到了他的臉上，「任何人都知道，對於一個還在成長的青少年來說，我是一個多麼糟糕的榜樣。」
——很難有比蝙蝠俠更糟糕的榜樣了。
他想。
「你對你的孩子有很深的感情。」心理醫生搖了搖頭，說道，「我感覺得到，你非常愛他。」
「當然。迪克是我的兒子。」布魯斯從來不打算否認這一點，對著任何人都不打算否認，「在我收養他的時候，我們就已經是一家人了。我當然愛我的家人。」
這對於他來說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根本沒有任何可以疑慮的地方。
不知道為什麼，布魯斯覺得娜娜莉看起來幾乎快要嘆氣了。
「那麼又回到先前的問題上來了——你認為他知道嗎？」她張開手，虛虛地比了一下，「這所有的，你對他的愧疚，你對他的關懷，你對他的愛……我換個說法，你有告訴過他嗎？」
「……」
布魯斯·韋恩再一次無言以對。
年輕的女醫生這回看起來是真的想嘆氣了。她垂下頭，似乎是在克制著快要湧出來的嘆息。幾秒鐘後，她再一次抬起頭來，用什麼也看不到的眼睛「注視」著他。
「你好像很不願意告訴他你真實的想法，為什麼？」
「……」
因為那不安全。因為那很令人害羞。因為向一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孩子承認自己犯的錯誤，承認蝙蝠俠也會失誤也會衝動……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因為他是父親，是長官，是負責決策與承擔全部責任的那一個。
因為……
「因為我不知道該不該對他說這個。」他承認了自己並不想承認的事情，「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對他說。」
說出口以後，布魯斯才發覺，承認這一點對他來說，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艱難。
心理醫生真是一個神奇的職業。他想。
他原本以為自己不會對她說任何真心話，但是在對著這個職業的人，有些話還是忍不住就這樣湧了出來。
又或者他只是將這些話壓抑了太久，久到連他自己都忘了他曾經有多想把它們說出來。
布魯斯·韋恩這一刻突然理解了娜娜莉·蘭佩路基這間診所的生意為什麼這麼好。
即使是他，對著她也不由得要傾訴一些什麼。
她太過無害，太過文弱，也太過安靜。在讓人為她擔憂的同時，也對她生出一種隱隱的安心感。向這個人傾訴是安全的——你在面對她的時候很難不這麼想。
那些沒有辦法說出口的話，對著她就很容易說出來。
簡直稱得上是一種天賦。他想。
「你為什麼會認為不該對他說這些呢？」
娜娜莉·蘭佩路基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來，似乎是壓抑住了已經湧到唇邊的嘆息。她「看」向他，聲音放得和緩而平靜。
「你覺得他不需要知道自己的父親有多在意他，有多愛他嗎？」
「不，當然不。」布魯斯不假思索地否認了這一點，「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所以……」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樣對他說。」他打斷了她的話，下意識抬手撐住自己的額頭，「我不知道……作為一個父親這種時候要說什麼。」
他要怎麼知道？
布魯斯·韋恩苦笑著想。
他的父親已經離開他二十年了。
第二十六章 ：實話就像滾雪球，越滾越大。
——我不知道……作為一個父親這種時候要說什麼。
在聽到那句話的時候，艾達微妙地領會到了布魯斯·韋恩沒有說出口的意思。
——因為他的父親已經離開他很久了。
只要是哥譚的居民，就不可能沒有聽說過二十年前發生在犯罪小巷的那樁慘案。這座城市最富有也最善良的夫妻被槍殺，他們年僅八歲的兒子在現場目睹了那一幕。而凶手至今依然逍遙法外。
被殺害的那對夫妻就是布魯斯·韋恩的父母。
媒體也好, 心理學家也好, 閑來無事的民眾們也好, 似乎都將布魯斯·韋恩的放浪形骸、荒誕不羈的一切舉止與他幼時的悲劇掛上了鉤。
但是這一刻, 艾達卻看到了一些更為深刻、也更為隱匿的影響。
孩子們大多從自己的父母身上學會怎樣做父母。
不管是好的方面, 還是壞的方面, 不管是模仿, 還是對照……父母都是孩子最重要的參照物。
如果他的父母缺席了他童年、少年、青年的人生, 他要從哪裡找到這個對照組呢？
不知道自己希望被父母如何對待的孩子, 在成為父母之後也會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希望被父母怎樣對待。知識的確可以填補一部分的空白——但無法填補最大的空白。
「我想我大概理解你的意思。」她對著布魯斯露出了娜娜莉式的溫柔微笑，「你的意思是，你知道你需要告訴他你愛他, 你也想要這麼做——但你不知道應該怎麼表達，對嗎？」
布魯斯·韋恩沉默了好一會兒, 緩緩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我應該告訴他。」
他糾正了她的一個用詞，不是「需要」, 而是「應該」。
他或許並不知道他在糾正什麼。需要代表一個人內心的訴求, 而應該是一種不能逃避的責任。
布魯斯沉默了更長的一段時間, 然後才緩慢地、艱難地吐出了那句話。
「我也確實……希望他可以知道。」最為艱難的承認之後，話語反而變得流暢, 「我希望他能夠知道我有多麼為他驕傲, 以及……雖然我並不想承認這一點, 但是，是的……以及, 我確實需要他。有他在我會覺得很快樂。就算他的莽撞會讓我覺得頭痛，我也很高興他留在莊園裡。他是一個非常好的孩子，他的笑聲……」
不知道為什麼，在說到「他的笑聲」時，布魯斯·韋恩忽然卡殼了。
艾達感到了一絲困惑：「？」
「不，沒什麼。」布魯斯·韋恩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點牙痛，「雖然他確實給我們家裡帶來了很多快樂，但是他的笑聲……笑聲就算了。」
他的聲音聽起來已經不是牙痛，而是頭痛了。艾達甚至通過娜娜莉的感知發現他正在用手摩挲著他的太陽穴，似乎正在壓制著那裡跳動的血管。
說真的……這讓她都開始對那個男孩的笑聲感到好奇了。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布魯斯·韋恩露出這種……表情啊？
「總之……」
他揮動了一下右手，似乎是想要終結剛才的話題，又像是想要把話題拉回正軌上來。
「作為專業人士……你對於這種情況有什麼建議嗎？」他遲疑了片刻，還是補充道，「我是說，你覺得我應該先做些什麼？從哪裡開始會比較合適？」
「我想問一下，你希望我說什麼？」
艾達輕聲詢問道。
「讓我先給迪克一個擁抱？或者寫一封信什麼的？」他遲疑了一下，而後勉強地笑了笑，「或者說，至少先和他好好談一談，告訴他我很愛他這件事？」
很好，這人還有救。要是他敢來一句「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她現在就跳起來給他腦殼上來一錘。
艾達冷酷地想。
「你看，你並不像你自己以為的那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做。」艾達點了點頭，對著他露出些許微笑，「有的問題在問出來的時候，你心裡已經知道答案了。這種情況其實還挺常見的，缺少的並不是點子，而是梳理思路的過程。」
既然他都向她求助了，她也不可能一點建議也不給他。不如說——艾達越發冷酷地想——讓一個在溝通表達上面存在嚴重障礙的家伙自己單干，結果絕對不可能好看。
「和他談一談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她為他梳理著情況，「不是說寫信不好，寫信很好。但是對於你們現在這種情況來說，寫信有些太單方面了。一個擁抱很好，也許你們的談話可以從這裡開始。最好有一杯熱茶，咖啡或者草莓奶昔也行，總之，准備一杯他喜歡的飲料。交給他，而後你們的談話便會順遂一些。」
「從一杯水開始的談話？聽起來確實是一個很好的解凍小技巧。」布魯斯·韋恩笑了笑，這一次他的笑聲聽起來真實了許多，「希望迪克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生我的氣。他可是知道這個小技巧的——我過去給太多人遞過酒杯了。」
回憶起布魯斯·韋恩山一樣高的緋聞記錄，艾達不是很想問他都給誰遞過酒杯。
「談話的時候最好只有你們兩個人在。」她叮囑道，「這種時候有第三人在場不太合適。最好再有一個可以坐下來談話的地方。」
「我明白了。」布魯斯·韋恩的聲音聽起來輕快了不少，他似乎正在思考著家裡有什麼地方適合展開這樣一場男人間的談話，「之後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的。」
那句「好好談談」讓艾達心中生出了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她下意識皺起眉頭來。
太強勢了。
她想。
「我會和他好好談談」——他依然把自己放在主導地位。那種想要控制整個談話走向的想法幾乎要從字裡行間溢出來了。
「不是『和他好好談談』。」她糾正道，「是像朋友一樣聊一聊，傾聽他的想法，讓他知道他對你有多重要。這不是一場『男人間的談話』，你明白嗎？就當是兩個朋友之間隨意聊聊天，不要太過……強硬。」
艾達斟酌了半天，最後還是選擇了「強硬」這個嚴厲的詞。
沒辦法，她覺得如果不對這個男人措詞嚴厲一點，鬼知道他能自我發揮成什麼樣子。
「我知道。」這個男人甚至對她笑了笑，「謝謝你，蘭佩路基醫生。」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
艾達面無表情的想。
可惜的是會診的時間已經到了，所以雖然她完全沒法放下心來，也只能維持著娜娜莉式的微笑，和這個男人約好下次見面的時間，而後握手告別。
等到令人糟心的家伙從診療室離開之後，艾達把輪椅的靠背往後一放，整個人往後一癱，宛如一條在風扇上風干了三年的鹹魚，而後發出了一聲長長的、長長的、簡直像是把肺都嘆出來了的嘆息。
幾分鐘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氣死我了！！！！！！！！」
她一頭攮回個人空間，響徹雲端的咆哮震得AI都嗡的一聲斷了片。
「……這是怎麼了。」
好容易才穩定下來之後，AI十分無語地問道。
「你的治療過程不是還挺順利的嗎？他都答應回去和兒子好好談談了。你有什麼可不滿意的？」
「順利個屁！」
艾達在個人空間裡猛地一拍桌子，力氣之大讓茶杯都跳了三跳，但她還不解氣，抓著AI往死裡搖。
「好好談談？他這次能談好了我把頭給你！這個狗男人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問題只是缺乏溝通嗎？不是！是缺乏溝通的原因啊！他為什麼過去都沒能和自己重要的家人好好談談才是最大的問題啊！！！這個男人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本質！他完全沒有！！！
「他不僅沒有他還在對我遮遮掩掩！這種完全不配合治療的家伙最討厭了！他以為他是洋蔥嗎！是洋蔥嗎？！還等著我一瓣一瓣去剝『總有一片能讓你淚流滿面』？老娘現在恨不得一刀下去『咵——』地給他一刀兩斷！一了百了！快刀斬亂麻有什麼不好！？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你冷靜一點。」
AI冷靜地說。
「記住你受夠專業的訓練，你是專業的。」
「我要不是專業的他頭早飛了。在他瞎填測試表的時候就已經飛了。」
艾達冷酷地說。而後整個人栽進沙發裡，扯過一旁的迦爾納趴趴抱枕掐了又掐。
「我也就是在這裡跟你抱怨一下……畢竟我又不能對著來訪者破口大罵，就算那個來訪者根本沒打算治療也一樣。」
AI安慰似的拍了拍艾達的頭。
「不過你等著看吧。」
她短促地冷笑了一聲。
「他這次談不出什麼結果的。」
不解決實質的問題，所有的「好好談談」都只是粉飾太平罷了。
……
……
……
但就算是艾達，她也沒有料到布魯斯·韋恩這番「好好談談」最後談出了一個什麼結果。
一只南美的蝴蝶扇動幾下翅膀，在得克薩斯州的上空引起了一場龍卷風。
幾天之後，娜娜莉·蘭佩路基的心理診所來了一個新客人。
「理查德·約翰·格雷森。」
黑發藍眼的男孩對著前台的女助理報上了自己的名字，在填到來咨詢的問題時，他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轉了轉自己的帽子，聲音低了下去。
「我想咨詢一下……家庭問題。」
第二十七章 ：最近比較煩，比較煩，比較煩
迪克最近壓力很大。
原因很單純——布魯斯最近太TM嚇人了。
而且還是那種不分時段的嚇人。
平時布魯斯嚇人還分一分時間段。當他處於蝙蝠俠模式的時候沒什麼好說的，他是復仇他是黑夜他是蝙蝠俠，他就是恐懼的化身。蝙蝠俠嚇人是理所當然的。當他處於布魯斯·韋恩模式的時候——換句話說, 當他沒有穿那身沉甸甸黑漆漆的制服的時候——他相對就好說話很多, 嗯, 相對而言。
但是這幾天, 情況產生了變化。
首先讓他覺得不對的情況發生在夜巡時, 當羅賓又一次違背了蝙蝠俠的命令, 直接面對面和罪犯打了起來之後, 趕到現場的蝙蝠俠居然沒有罵他！
蝙蝠俠居然沒有罵他！？
不對, 說得再准確一點——他罵了一半忽然停了！他竟然停了！他把話咽回去了！
迪克不由得產生了一種非常不妙的預感。
但這只是一個開始。
之後的事情就像脫了韁的野狗一樣, 奔向了一個非常令人不安的方向。
布魯斯·韋恩開始對著他欲言又止。
當他第一次以「迪克……」開頭，然後陷入了長達15分鐘的沉默時，迪克還以為是自己沒寫作業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說真的, 如果這樣他也不會意外的，蝙蝠俠總是什麼都知道, 對吧？
如果布魯斯為了這件事罵他一頓，迪克也不是不能接受。不如說這挺正常的。
但他什麼都沒有說, 只是低下頭嘆了口氣, 然後就走掉了——他走掉了！
這就非常可怕了。說真的, 這已經很可怕了。
但迪克沒想到的事情還可以更可怕一點。
第二天布魯斯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再一次以「迪克……」開頭然後露出那種欲言又止的神情時, 迪克整個人都僵住了。他開始瘋狂在腦內思索自己最近到底有沒有干什麼完全不能干的事情……鑒於雙面人那件事在他們這裡應該已經翻篇了, 所以他應該沒做什麼會讓布魯斯露出這種表情的事情吧？！
是偷偷在蝙蝠鏢上加載了自己的笑聲的事情被發現了？
還是把蝙蝠電腦上的黑客進度條標志改成了羅賓的Q版大頭照的事情暴露了？
總不能是他之前試著偷開蝙蝠車的事情讓他為難成這樣吧！拜托！布魯斯還沒有習慣他總是嘗試偷開蝙蝠車這件事嗎？？？
但布魯斯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他只是搖了搖頭，再一次發出了那聲沉重到讓迪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嘆息, 然後又一次默默離開了。
「布魯斯……？」迪克忍不住從背後喚住了他，「我、我最近有哪裡做的不對嗎？」
「不對？」布魯斯困惑地回過頭來，天啊，他的臉上閃過的那個表情是內疚嗎，「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你表現得很好，羅賓。」
「……」
完蛋。
迪克狠狠打了個哆嗦。
布魯斯八成知道上次偷偷把他的制服搞成粉紅色的那個人是我了。
迪克絕望地想。
迪克很不安。迪克非常非常的不安。
迪克的不安達到頂峰是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昨晚夜巡之後，布魯斯親·自給他端了一杯草莓奶昔。
對，不是平日由阿爾弗雷德端來的咖啡，而是他·親·手端過來的一杯草莓奶昔。而且很有可能還是布魯斯親自做的。
拜托，草莓奶昔？！
——我的老天爺啊。
迪克嚇得毛都要飛了。
雖然這樣很失禮，但他真的嚇得後退了好幾步。
布魯斯見狀愣了愣，但他深呼吸了一下，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而後——
「我們需要談談——」他對迪克說道。
「不不不我還有作業！我先走了布魯斯！！！」
迪克發揮出一個馬戲團雜技演員應有的柔韌性和一個羅賓應有的敏捷身手，硬是在三秒之內從一樓直接翻到了二樓，然後瞬間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間。
這TM太可怕了。
從那天起，迪克就開始繞著布魯斯走。
其實他一開始懷疑布魯斯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或者自己是不是在雙面人手裡落下了什麼永久性|損傷，因為他覺得只有他們兩個可能要沒一個的前提下，布魯斯才會做出這種驚人的行為。
但湯普金斯醫生否認了他的想法。布魯斯很健康，迪克也很健康，他們的身體依然可以支持他們在深夜躍過哥譚的高樓大廈，用靴子狠狠踢罪犯的屁|股。
於是迪克轉而懷疑起布魯斯是不是要解除和他的收養關系，但他還沒有找到決定性的證據。
他也懷疑布魯斯是不是被人給替換了，但他特地溜去阿卡姆確認了一下——沒錯，泥臉還好好地呆在牢裡——所以至少不是泥臉變成了布魯斯的樣子來騙他。
迪克小小的腦袋裡裝滿了大大的問號。
順便一提，是很多、很多、很多的問號。
當迪克在某次課後活動中因為布魯斯的反常，而神思恍惚到被籃球砸中腦袋的時候，迪克知道，事情絕對不可以繼續這麼下去了。
他必須解決這件事，就算只靠他自己。
「好的，迪克，現在只有你能解決這件事了。」
他默默換上了便服，翹課溜出了布裡斯托中學的校門。
「羅賓出擊！（Robin，Go!）」
——這就是為什麼迪克會出現在娜娜莉·蘭佩路基的心理診所。
如果要給布魯斯·韋恩近來一切異常行為找一個源頭的話。
迪克想。
那就是他最近開始看心理醫生了。
在來到診所之前，迪克對【娜娜莉·蘭佩路基】這個在蝙蝠俠關注檔案裡排A級的觀察對像，其實有許多的猜想。
他甚至懷疑她是不是什麼掩藏至深的超級反派——不管怎麼說，心理醫生在哥譚實在是一個高危職業——像是稻草人或者雨果·斯特蘭奇之類的。
畢竟她看起來都快把布魯斯給治瘋了。
阿卡姆的越獄囚徒已經夠多了，我們不需要再多加一個蝙蝠俠了。迪克不安而又堅定的想。
想想看吧。迪克面無表情的想。阿卡姆連殺手鱷都關不住，怎麼可能關得住蝙蝠俠。
而且他完全沒有那個信心——假如自己養父瘋了能把他逮捕歸案的自信。
再說一遍，那可是蝙蝠俠。
所以迪克覺得自己一定要和這個心理醫生好好聊聊。
如果她是又一個高智商瘋子的話，那他就得想辦法讓蝙蝠俠認清她的真實面目；如果她是一個普通的心理醫生的話……
那他也不虧。
迪克·壓力山大·格雷森：反正他覺得自己現在也很需要看看心理醫生。而這位蘭佩路基博士也是賓夕法尼亞大學心理學專業的高材生。
反正這一趟怎麼樣都不會虧。迪克完全沒在怕的。
這讓他保持了非常輕松愉快的心情，甚至在等待的時候把前台的助理小姐逗得直笑。讓她在去會診室告訴蘭佩路基醫生她的客人來了的時候面上都殘留著笑意。
而這似乎也讓娜娜莉·蘭佩路基感到了些許驚訝。
「請坐吧。」在招呼他坐下之後，她面上也浮現出些許笑意，「我還很少見到琳達這麼喜歡哪個人呢。」
「那太可惜了，她是一位很可愛的女孩子。」
迪克一邊說一邊坐到了娜娜莉對面的椅子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輕輕晃著小腿。
「對了，我還是第一次做心理咨詢，有沒有什麼注意事項啊，醫生？會不會像是電視裡那樣，你拿出一個小鐘擺對我晃晃，然後我就回到童年，回到過去的什麼記憶裡面，然後發現自己的黑暗內心BALABALA……接著就刷的一下醒過來，從此不再是過去的那個自己之類的？」
「當然不是。」娜娜莉似乎被他這番話逗笑了，她輕輕搖了搖頭，「心理學並不是巫術，催眠術也沒有電視裡面那麼神奇。我們今天只是隨便聊聊天，雖然我不知道你想聊什麼，但是你想說什麼都可以，我都願意聽。」
「那太好了！」
迪克一下子就來了精神。
他早就想要和人抱怨一番布魯斯了！但是實在沒有合適的人！
和阿爾弗雷德抱怨這個明顯不合適，跟戈登局長……哦算了吧，可憐的局長已經承受得夠多了，看看他的白發吧，誰能想像他其實比阿爾弗雷德還要小好多歲呢！跟學校的同學們就更不可能了，青春期的孩子都是大嘴巴，他可不想回過頭從同學那裡聽到已經被傳得完全走樣的關於布魯斯·韋恩的八卦。
雖然這個心理醫生目前在檔案裡立場未明……但就算是稻草人和雨果博士也會尊重病人隱私呢！他們從來沒有把自己病人的隱私告訴別人！雖然他們沒有什麼職業素質（如果有他們也不會進阿卡姆了），但迪克相信他們的職業病——保守秘密就是心理醫生的職業病。
（更何況她在布魯斯那裡的評估還是「待觀察」而不是「危險」。）
迪克這樣告訴自己。
（我就和她討論一下家庭問題，別的我絕對不多說。）
「事實上，我來這裡是想咨詢一下如何處理好和父親的關系，我的養父……他最近給我的壓力太大了。」
他迫不及待對這個心理醫生傾吐起他對布魯斯的不滿。大概實在是給孩子憋壞了，他一開口就如同大壩泄洪，滔滔不絕。
「雖然因為年齡差不夠大，他沒法合法的收養我，只是我法律意義上的監護人，不過在我心裡他就是我的父親。我非常尊重他，也很高興能和他成為家人與朋友，我也確信他也是這麼想的，但是……」
但是布魯斯很多時候都太氣人了！
迪克一說到這個就很不滿。
「他是個好人，但他有時候真的很讓人生氣！」要說這個那可就太多了，「『不許做這個！』『不許做那個！』『你太沒有危機意識了』『你知道一時大意會讓自己失去什麼嗎』……老天，簡直沒完沒了！雖然我也知道他是好意，但是我也沒有他想的那麼沒用啊！」
娜娜莉沉吟片刻，道：「你不是討厭他總管著你，而是覺得他總是……」
「總是把我當個小孩子看。」迪克補充道，「我已經可以幫上他的忙了——而且他也有讓我幫他的忙——但是每次遇到什麼事情他都會丟下我去單干！」
每次每次，只要遇到真正麻煩的事情，蝙蝠俠就會把羅賓丟下單干。
「而且還什麼都不告訴我！」說到這裡迪克就更氣了，「你知道嗎？每次我們遇到……每次我們玩猜謎游戲的時候！他猜出答案了從來都不會告訴我！還讓我自己猜！他就跟福爾摩斯一樣，明明已經猜出真相了還要對華生說，『哦，我親愛的朋友，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不如你自己猜一猜？』——我猜錯了他也不告訴我！這點真是太過分了！」
「聽起來……你確實有生氣的理由。」
娜娜莉·蘭佩路基看起來頗感認同地點了點頭，迪克甚至覺得她剛才想說的其實是『聽起來這確實挺欠揍的』。但是由於年輕的心理醫生看起來是在過於纖弱溫柔，他將這一閃念歸於自己的錯覺。
「最讓人生氣的就是他管我管的那麼厲害——但他自己從來都做不到！」
迪克一想到這一點就更氣了。
「他從來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受了傷也不好好治療，骨頭斷了都攔不住他……攔不住他低空跳傘！而且每次做那些超級危險的事情的時候都不聽人勸的！好多時候也不讓我幫他！」
迪克說到這裡忽然就喪了氣，他十分委屈地彎下腰，整個人窩在座椅裡，看起來小了一圈。
「我們明明是家人啊。」
——我們明明是搭檔啊。
「我想要成為他的幫助……我想要讓他輕松一些，想要讓他不那麼痛苦，所以我才成為……成為了他的家人。」
——所以我才成為了羅賓。
「他把我排除在外的時候，我都很難過。看到他受傷的時候，我也覺得像是自己受傷一樣痛……我真的很希望他能夠體諒一下我的心情，我希望他可以多告訴我一些事情。」
——我希望他能夠讓我分擔他的痛苦。
「我知道他把我當成他親生的孩子，我也知道他有多麼愛我。他是一個不擅表達的人，我不怪他這一點。但是……」
迪克說到這裡幾乎要苦笑起來了。
「他能不能多想想我的感受？能不能不要每件事情都自作主張，自己下了決定以後要求我全都按照他的步調走？他能不能不要決定什麼才是為了我好？我不是他的小跟班——」
——羅賓不是蝙蝠俠的小跟班。
「對不起。」迪克把臉埋進手裡，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對娜娜莉露出了一個苦笑，「我剛才情緒有點太激動了。抱歉。我們要不要聊點別的？比如我的校園生活什麼的？」
「沒關系。」年輕的女醫生輕聲說，「我大概了解了一下情況，你很為與你父親的關系而感到苦惱嗎？」
「是啊。」迪克聳了聳肩，故作輕快地笑道，「這種情況……醫生應該見過很多了吧，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娜娜莉的聲音依然輕柔和緩：「像你們這種情況，我一般推薦家庭治療。」
迪克臉上的笑容忽然消失：「……那還是不要了吧。」
和蝙蝠俠做家庭治療？光是想像一下就有種想吐的感覺了。
娜娜莉的語調謙和但也堅定：「這是效果最好的法子。我建議你聯系你的父親，最好能夠征得他的同意，這種問題需要兩方一起改變。」
迪克：「呃我覺得……」
我覺得他是不會改的。
娜娜莉的話語中帶著令人無法拒絕的魔力：「試試吧。」
……行，試試就試試吧。
迪克鼓足勇氣拿出手機給布魯斯打電話，毫不意外，那邊沒人接。
——說起來這個點布魯斯到底起床了沒？
迪克剛想說「那就算了吧」，一抬頭就看見了娜娜莉的微笑。雖然她閉著眼睛，理論上看不到任何東西，但迪克還是為那不存在的視線心裡打了個突。
於是他又一次撥打了布魯斯的電話。
這一次他被掛斷了。
「……」
迪克欲言又止地看向娜娜莉那邊，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她一點也沒有變化的微笑時，他的冷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
「請繼續。」她的聲音柔和得像是一陣春風，卻讓迪克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寒噤。
還、還是再嘗試一下吧。
他對自己說。
這一次的電話被接通了，電話那頭彌漫著一股暴躁的沉默。
「……」
「……」
要死，布魯斯該不會真的沒有起吧。
「是這樣的布魯斯……」迪克心虛地說道，「我現在在蘭佩路基醫生這裡……嗯……咨詢一點青春期的心理問題……那什麼，蘭佩路基醫生希望你也能來，做一個家庭咨詢什麼的……就，你現在有空嗎？」
布魯斯的聲音聽起來簡直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你為什麼會在她那裡，這個時間你不是應該在學校嗎，迪克？」
「………………」
迪克下意識咬住了舌尖，一時完全不敢說話。
「還有什麼問題嗎，迪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困倦，布魯斯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時還要低沉一百倍，無限逼近蝙蝠俠。
「不、沒有問題了。」迪克連忙回答道。
布魯斯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迪克：……
雖然不是不能理解布魯斯的干脆，畢竟如果真的是危急關頭，迪克是不會用移動電話聯系他的，蝙蝠俠和羅賓有專門的通訊工具。
但是布魯斯你也太冷漠了！
一邊旁聽到現在的娜娜莉·蘭佩路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電話給我。」她的語氣溫柔得讓迪克毛骨悚然。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這名坐在輪椅上的盲眼女孩，居然比蝙蝠俠還要令人畏懼。
迪克條件反射般將手機遞了過去。
盲眼似乎並不妨礙她使用這些電子科技產品，娜娜莉·蘭佩路基閉著眼睛熟門熟路地找到撥號鍵，重撥了方才那個電話。
嘟——嘟——嘟——
迪克只覺得電話的聲音比過去拆炸|彈時候聽到的倒計時還要讓人提心吊膽。
這陣不安一直持續到了電話再次被接通。從那頭傳來布魯斯·韋恩無比暴躁的聲音。
「迪克你——」
「你好，請問是理查德·約翰·格雷森的家長嗎？」
柔和的女聲打斷了布魯斯·韋恩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話音裡隱隱的冷意，電話兩邊同時安靜下來。只有迪克因為突然被人喊了全名，感受到一股近乎於被校長點名的莫名寒意。
「我是XX診所的心理醫生，叫我蘭佩路基博士就好。今天格雷森先生來我們醫院就診，根據他的情況，我認為應當為你們組織一次家庭治療會談。請問您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和您的兒子一起來診所一趟呢？」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布魯斯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他坐了起來，清了清嗓子，努力找回了布魯西寶貝兒平日那種漫不經心的語調。
「是這樣的，我最近都有工作，不是很有空……」
「請問您的工作就是在會議上睡覺嗎，韋恩先生？」
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聲音依然溫柔如水，但迪克覺得仿佛有冰渣子正在簌啦啦地往下掉。
他默默把自己的椅子往門口拉了拉，遠離了這位還在微笑的心理醫生。他幾乎是滿懷敬畏地仰視著她。
「我……」
布魯斯的聲音聽起來很有幾分心虛，但娜娜莉·蘭佩路基完全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她的聲音還是那麼柔和，但是卻有著比暴風雪更強橫的力量。
「還是說您寧願陪那些超模和女星狂·歡·派·對也不願意陪您的養子一起做一次心理咨詢嗎？就算是您那糟糕的表達方式和不成熟的性格已經給您的養子帶來了相當的傷害與壓力？」
「不，我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布魯斯的辯解無比虛弱。
「當然，如果是我個人的年齡和身份讓您對我產生了疑慮，不願意信任我的判斷，無法做到對我坦誠，我也可以為您介紹其他經驗豐富的醫生，請不要介意這一點。」她甚至溫文爾雅地輕笑了一聲，「心理咨詢最重要的就是相性，如果覺得我不合適，您大可以換一位醫生，請不要有什麼顧慮，我只希望您和您養子能夠感覺好一些，我並不介意您怎樣想我。請問需要我為您聯系善於處理壓力與家庭關系方面的醫生嗎，韋恩先生？」
「請問你什麼時候有時間，蘭佩路基醫生？」
布魯斯屈服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牙痛。
「我們可以預約一個時間來進行……這份家庭咨詢。」
「下周六的下午四點怎麼樣？還請不要遲到，韋恩先生。」
「我……我知道了。」
「那就到時候再見。」
「……再見。」
娜娜莉·蘭佩路基掛斷電話。對迪克露出微笑。
「希望下次能在這裡看到你和你的父親一起來。迪克。」
迪克·格雷森肅然起敬。
第二十八章 ：讓我看看到底是哪個孫子背刺我。
艾達花了三天時間給布魯斯與迪克制定了一個簡單的改變計劃, 並附加了足足三頁的指導建議，決定督促他們執行。
當然，那都是一些非常溫和的計劃，針對他們的家庭情況作出過特別調整, 以不激化矛盾為重要前提, 改善二人的溝通方式為主要手段, 達成相互理解與互相尊重為根本目的……總而言之, 就是溫和調養。
心理治療有時候就像是給病人用藥——下猛藥或許當時見效會很快, 但卻可能為未來埋下隱患。長期調養雖然見效慢一些, 但不失為一種風險更小也更容易治好根本的選擇——最重要的還是要對症下藥。
用通俗易懂點的話來說, 就是……
「我應該理性客觀地為他們分析狀況, 消除疑慮, 幫助他們認識自己的內心……雖然我非常非常想把他們兩個拷在一張椅子上，關進不說真心話就不會打開的房間。」
艾達說到這裡就忍不住嘆了口氣。說真的，就她本心而言, 她是真的很想用手銬把他們拷在一起算了。聽著就很爽。
「但如果真這麼做了我的從業資格證也可以不用要了。」
心理治療不能這麼簡單粗暴，不然就那兩個人——特別是布魯斯·韋恩的心理狀況而言——只會收到非常糟糕的結果。
經過這段時間的診療, 艾達已經非常清楚布魯斯·韋恩的控制欲有多麼旺盛了。在他們對話的時候，那個家伙一直在試圖掌控對話的節奏, 甚至想要控制她所能看到的他的內心的程度。
對這麼一個控制狂過於強勢的話, 只會激起更為激烈的對抗。假如她真的強迫他對著養子敞開心扉, 那麼結果大概率是變成兩個人的相互指責——由布魯斯先發起的。
「不，我覺得作為一個合格的心理醫生, 你就根本不該考慮把自己兩個患者銬在一張椅子上這種事。」
AI吐槽她。
「當事人現在就是很後悔, 非常的後悔。」
艾達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早知道他這麼難搞, 我一開始就不該接下這個來訪者……如果我們不是醫患關系的話，我現在至少還可以罵他。」
她想罵他！已經！忍耐很久了！偶爾她還想衝著他臉上來一記上勾拳！
「……」
AI沉默了好一會兒, 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聊作安慰。
「會有機會的。」它說。
「承你吉言。」艾達冷笑著掰了掰手腕。
「比起這個……」咲世子將一枚珍珠胸針別在她的衣領上，「你准備好這次講座要用的稿件了嗎？」
「當然准備好了。」艾達舉了舉手裡的盲文筆記本，「你現在就是讓我上去脫稿演講五千字都沒有問題！全都牢牢記在我的腦子裡了！」
「那就沒問題了。」
咲世子點了點頭，拿出一條羊絨圍巾為她戴上，柔軟的面料貼著臉頰，絨絨的觸感讓她不自覺地笑起來，咲世子又為她戴好貝雷帽，推著她的輪椅走出家門。
今天在哥譚大學有一個心理學相關的學術講座。哥譚大學邀請了許多心理學行業的專業人士前往會談，其中包括前FBI探員威爾·格雷厄姆、著名心理學家漢尼拔·萊克特、以及BSU的創始人之一大衛·羅西。
而娜娜莉·蘭佩路基雖然年紀尚輕，但是作為這一行難得的新銳天才，有著一大堆SCI論文做底，因而也在受邀嘉賓之列。
「不過你為什麼會答應這個邀請？」咲世子在把她抱上後座時這樣問她，「我以為你現在的工作已經夠忙了。在接待那些病人之外還要准備學術講座的資料，你這兩天都沒有怎麼睡吧。」
「不用擔心。」艾達自信地捋了一把自己濃密飄柔的長發，「上一局我就發現了，美少女是不會禿頭、不會長痘、也不會有黑眼圈的！所以不管我怎麼熬夜，我——咳、娜娜莉的美麗也不會有一分一毫的折損！」
開什麼玩笑，這可是二次元來的美少女！
艾達越發自信地想。
如果不是仗著二次元美少女的特殊體質，上一局她怎麼敢007，正常人這麼干早就進ICU了，但尤菲米婭就連黑眼圈都不會有！更別說脫發了——美少女的頭發永遠都濃密！就算迎著海風也能吹出唯美的造型！
事實也確實如此，就算她為了這個學術講座兩天沒睡全靠咖啡續命，她也依然能感覺到自己的臉（准確說是娜娜莉的臉）依然如剛剝了殼的雞蛋一般光滑，連一條干紋都沒有。
聽到艾達這番話，咲世子保持了長達5分鐘的沉默。而後，咲世子緩緩地、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好吧，我知道了。」AI的聲音聽起來無比平靜，「有些人007是被老板逼的。你007純粹是自找的。你以前就是一只非常合格的社畜吧？」
「……」
艾達一時居然無法反駁。
「雖然我看不出這對我們的攻略進程有什麼幫助，但是你這麼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咲世子為她扣好後排的安全帶，關好車門，轉而坐進了駕駛座，在發動汽車的時候，她從後視鏡裡看了艾達一眼，忽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介意說說你為什麼一定要去這個學術講座嗎？我記得你明明很怕見到萊克特教授。」
「不我沒有怕見到萊克特教授……」艾達抗議，「我只是在他身邊就會感到不安，但是我非常尊重他的學術成就，也很膜拜他的專業水平。和我這種作弊的不一樣，萊克特教授可是自己寫出那麼多著作的——他可是真正的大佬。」
「但你還是怕他。」AI一針見血指出。
「……」居然覺得這家伙說得對是怎麼回事？
艾達惱火地想。
「所以是為了別的嘉賓？」咲世子沒從後視鏡裡看她了，而是將目光放在了紅綠燈上，「威爾·格雷厄姆還是大衛·羅西？」
「兩人都有吧。」
艾達嘆了口氣，承認了自己的打算。
「娜娜莉的『讀心』技能其實就是她的第六感，通過接觸來與他人進行精神接觸——換而言之，就是類似於『超直感』或者『共情』那種東西——如果想要將這個能力運用在犯罪調查上，還需要向格雷厄姆那樣的探員詢問一些具體技巧。」
威爾·格雷厄姆，這位FBI的特別顧問擁有一項特別的能力，那就是通過犯罪現場遺留的線索進入凶手的思維，與對方共情，從而還原犯罪經過。
艾達還在大學期間，就時常聽見自己的老師將娜娜莉的那種共情才能與威爾·格雷厄姆一起提起，所以她認為，如果能夠得到格雷厄姆探員的指點，這個才能或許會有其他的使用方向。
不管怎麼說，這種大好才能只用在感知他人情緒上未免有點太浪費了。
而大衛·羅西……
「大衛·羅西是FBI行為分析小組的創始人之一，元老中的元老。我認為如果能夠從他那裡得到一些犯罪側寫方面的指點也會很有用。」
艾達平靜地說出了最根本的原因。
「哥譚大學是我上一局被殺的凶案現場，我認為調查還是要從那裡開始——我一定要知道究竟是哪個孫子背刺的我。」
——然後我要把那孫子的灰都給他揚了。
她心平氣和的想。
……
……
……
哥譚大學。
學術講座的中場休息時間。
想要逮住威爾·格雷厄姆的難度其實很大，不比逮住一只孤僻又怕人的流浪貓更容易。有著一頭凌亂卷發和陰郁神情的青年完全沒有給別人一擁而上找他討論學術的機會，剛一散場他便說了一句「我去廁所」而後匆匆離開會場，動作快得簡直像是有鬼在後面追。
但是這能難倒艾達嗎？
當然不能。
「冒昧打擾一下，格雷厄姆探員。我有一些專業的問題想要問您。」
盲眼的女孩微笑著攔住了威爾，鑒於她的輪椅其實體積不小，往走廊上一放就把他的退路堵了個嚴嚴實實。而她身邊的亞裔女性也面無表情地把他望著，這讓威爾只能深吸了一口氣，略微後退兩步和她拉開距離，而後沉默地看著她。
「……你想問什麼？」
在確認女孩並不打算讓開之後，威爾屈服了。他沉默了幾秒鐘後，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以及，我並不認為男廁所門前適合討論問題。」
艾達微笑著讓輪椅後退了一段距離，為他讓開了道。
「那麼我們去花園那裡談吧……冒昧問一下，你會對那種已經被清理了很久的犯罪現場有所反應嗎？」
「不會。」威爾簡短地回答了她，而後將充滿懷疑的視線投向她，「你為什麼問這個。」
「因為我不想給你增加不必要的麻煩。我只是想尋求一些犯罪現場調查相關的指導建議。」
她稍稍側過頭去，用什麼也看不到的眼睛「看」了一眼沒有鮮花盛開的庭園。
「我……三年前，曾經有人死在了那裡。被人從後面喚住，在回過頭來的時候遭到槍擊。」
她回過頭來，對威爾露出了毫無笑意的微笑。
「我想知道究竟是誰殺死了尤菲米婭。我想知道那個凶手為什麼要那麼做。」
第二十九章 ：讓我看看這孫子在想什麼。
「所以你想知道什麼？」
當威爾和艾達一起坐在花園裡的時候, 他這樣問了她。艾達留意到，他的狀態有些焦躁不安，手指無意識抽搐著，身體向著與她不同的方向, 肌肉繃得很緊, 腳尖也下意識衝著離開的路徑, 那是一種他自己可能都沒有覺察到的、為了方便逃走而出現的本能反應。
……社交障礙。
她得出了結論。
「咲世子, 你去那邊等我吧。」她側過頭, 對著AI輕輕頷首, 「等我們談好了, 我會告訴你的。」
「是。」
咲世子沒有問任何多余的話, 只是略一欠身, 而後便去到了長廊的那一邊，置身於大理石的廊柱的陰影下，他們看不到的地方。
在咲世子離開之後, 威爾·格雷厄姆似乎感覺沒那麼不適了。他那些無意識的顫動漸漸平息下來。由於不用和艾達目光接觸，他好像好了很多,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先前的問題沒有得到回答，他張了張手, 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樣靜默下來。
「是這樣的, 我想知道通過觀察犯罪現場, 要怎麼進入凶手的視角？我知道犯罪現場調查是一門非常嚴肅的學問，但我想知道一些……共情方面的細節。比如說, 凶手選擇的場地位置會不會暴露他一部分的想法？」
盲眼的女孩抬起手來, 准確地指向了一個地方。威爾·格雷厄姆先前便留意到, 那裡的地磚顏色與周圍不同，黑色大理石上用黃銅嵌入了幾行字, 有許多花束交疊在上面，掩蓋了文字，威爾只能隱約看出最上面的那一行是一個名字。
「比如說像那裡，你覺得凶手選擇在那個地方殺人是因為什麼？」
威爾·格雷厄姆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而是站了起來，緩步走到那片漆黑的地磚前，蹲下來，伸手撥開了交疊的花束，露出了那幾行黃銅澆鑄的文字。
【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
1975年10月11日——2000年4月28日
美麗的玫瑰，誠摯而慷慨的友人，我們永遠記得你。】
果然……
他松開手，默默站了起來，環視著這座花園，仔細審視著這裡的地理環境。
2000年發生在哥譚大學的槍擊案的卷宗他也看過，所以，當威爾·格雷厄姆站在這裡的時候，現場照片上遺體的模樣便清晰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在這一瞬間，他眼前的場景忽然模糊了。仿佛時光倒流，仿佛舊日重現，在他的視野之中，風景改變了。
——四月，天氣晴朗，陽光明媚。
原本陰霾的天空褪去了陰雲，陽光肆意又放縱地傾瀉在大地之上，穿過長廊，投下淡淡的陰影。而有著紫色眼睛和鮮艷長發的年輕女性從長廊的那一端走來——她正要穿過花壇。在她的腳下，為了紀念而設立的黑色地磚變成了與周圍同樣的顏色。
一切仿佛都回到了那一天。
威爾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下意識皺起眉頭來。
不對。
他想。
這個視角不對。
「格雷厄姆探員？」
年輕女孩的呼聲落入了威爾的耳中，卻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站直身體，無意識繞著花壇行走起來。
不對，不對，這個視角不對。
他有些焦躁地抬起頭來，看著周邊的建築。目光停在教學樓那邊的出口。
——也許會有人從那裡過來，會引起注意的。
威爾知道，自己現在已經融入了凶手的視角，他正在思考他——我會選擇哪裡。
他最終停在了一株樹之後。
在這裡便不會引起他人的注意。
於是，死者的形像變得清晰起來。那年輕的女性從那邊走來，她想要回到會場，所以要穿過這裡——但她停下了。
為什麼？
——對，因為我喚住了她。
原本背對著他的女人回過頭來，帶著微笑看著他，而後她的表情怔住了，因為我——
我正拿著槍對著她。
我扣下了扳|機。
她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倒了下去，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快到她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拿出手袋裡的防身武器——
她死了。
——然後呢？
——然後我做了什麼？
「格雷厄姆探員？」
威爾·格雷厄姆的思緒停住了。他搖了搖頭，將那些錯亂的思緒從大腦中搖了出去，再睜開眼時，眼前的世界已經恢復了正常。盲眼女孩正帶著擔憂的神情，從輪椅上傾身過來，向著他探出手來。
「你沒事吧？」她問。
「不、沒事……」威爾深呼吸了兩下，走回了她身邊，「凶手是個非常謹慎的人，而且他非常熟悉這所大學的環境，他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來，也知道藏在哪裡不會引起受害者的注意，他選擇這裡，是因為這裡是他很熟悉的場所。」
看著盲眼的女孩用心傾聽的模樣，威爾感覺自己有點犯難，就他個人而言，他並不想要與這個陌生的女性進行任何層面的接觸，但是，如果想讓她真實理解自己告訴她的話……
威爾掙扎了一會兒，還是遲疑著抬起手來，用手指扣住輪椅的扶手，將那個女孩拉到了方才他駐足的地方。
「他就站在這裡。」他說著，又伸長了胳膊，讓輪椅轉動了大約35度，讓女孩的臉正好朝向長廊的方向，「等到那個女孩走過來，他便從後面喚住她，而後對她開槍。」
威爾說到這裡，又停了一下。
「受害者身上沒有防御傷，也沒有掙扎的痕跡，她放在包裡的防身武器也沒有拿出來，說明凶手的長相一定沒有非常鮮明的特征。」
他說的很快，松開了輪椅，站到她的對面，讓自己的陰影擋住女孩的面龐。
「他不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否則不需要藏匿起來等待自己的獵物，更不是那種只用幾句話就可以騙走女孩的花花公子。但是他也沒有引人注意的特征，沒有誇張的戲服，沒有鮮艷的發色，也沒有會讓人留意的畸形，或者口吃。他就是那種在大學裡非常常見的人，你被他搭話絕對不會感到奇怪的人。」
「他？」女孩輕聲提出質詢。
「是白人男性的可能性很高。」威爾停了停又補充道，「如果是黑人、女性或者少數族裔，在現場沒有其他人的情況下，很難不引起像受害者這一類型的白人女孩的注意。」
「……」
女孩露出了一絲微妙的神情，但也沒有反駁他的話。
「不過，線索還是太少了。」威爾在花壇邊坐下，簡短地做出了總結，「現在的線索還不足以支持更多的推斷……你為什麼想要問這個案子？只是一時好奇，還是有別的原因？」
「受害者……她是我的朋友。」
女孩微微垂下頭，纖細的小手無意識在輪椅扶手上扣緊了。
「……抱歉。」威爾干巴巴地說了一句。
「這沒什麼，我才要對你道歉。」女孩搖了搖頭，面上浮現出一絲歉疚的神情，「還是給你添麻煩了吧，對不起。」
「……」
威爾沒有回她，只是沉默著轉過了頭，右手無意識摩挲著左臂的上臂。
「沒關系。」好一會兒他才說，「當初也有人想把這個案子移交到我們部門來……」
說得准確一點，是移交到他手裡來。
「但我那時候狀態不好，就沒有參與。」
柯內莉亞·L·布列塔尼亞，這位在國會任職的女強人，當時為了找到是誰殺害了她的妹妹，幾乎動用了一切她可以動用的力量與人脈。當時如果不是威爾的精神情況實在糟糕到沒有辦法出外勤，她大概押也要把他押到哥譚來。
「這樣……」她無意義地感嘆了一句。
「你先前想問的是關於共情與犯罪現場調查方面的建議，對吧？」
威爾回憶了一下他們之前的談話，將話題過到了學術探討上。
「這方面的問題很復雜……」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那頭凌亂的卷發，抓得那頭卷毛更加凌亂。而後便是一番充斥著這樣那樣的專業術語的解說。
總結一下的話，大概就是三件事。
【注意細節】
【注意證據】
【注意語氣與措詞】
「……謝謝你的幫助。」
艾達點了點頭，衝威爾·格雷厄姆露出微笑。
「我大概知道要怎麼做了。」她說。
「那就好。」威爾緩緩地點了點頭，不大自在地動了動手，側過頭去，「我先走了。」
「這次真的很謝謝你。」
艾達又一次向他道謝，對方只簡短地回了一句「沒什麼」，而後便離開了。
「咲世子。」
她呼喚AI，而後感覺到自己伸出去的手落入了一雙微冷的手中。
「要我做什麼？」AI問道。
「幫我個忙。」她低聲說道，「把我扶到那裡去。」
咲世子並沒有問是哪裡，只是默不作聲地把她推到了紀念的黑色大理石那裡，而後攙扶著她，讓無法依靠自己的雙足站立的女孩緩緩跪坐在冰冷的地磚上。
在脆弱的膝蓋與小腿貼在大理石上時，艾達被那涼意激得顫抖了一下，而後她深呼吸了一下，將手心貼在旁邊的地磚上，放開了屬於娜娜莉的全部感知。
一瞬之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
四月的陽光再一次落在了她的臉上，春日的花朵再一次開滿了庭園，植物的芳香再一次縈繞在她的鼻端。
她「看見」自己從前方走來，輕快的腳步敲擊在大理石的地面上。
那一瞬間的感受，在這一刻全部傳入了她的腦海。
艾達回憶起了，那時，那個男人是以怎樣的語氣對她說出第一句話的。
「尤菲米婭？」
——既是肯定，也是不確定。
娜娜莉的感知在這樣告訴她。
他在確認什麼。他不認識自己。他沒有見過自己。他的目標是尤菲米婭，但他不確定她是不是。
——是陌生人。
第六感這樣告訴她。
而後，子彈穿過尤菲米婭（她）的胸口。這一次，艾達在倒下前，看到了他的表情。
他在笑。
他笑著對她說了第二句話——「歡迎來到哥譚。」
Welcome to Gotham.
Welcome...to...
艾達猛地攥緊了拳頭。
——凶手是哥譚本地人。
第三十章 ：「沒有比一個美麗的女人的死亡更具詩意的主題。」
而在另一邊, 布魯斯·韋恩理了理衣襟，向大衛·羅西走去。
作為一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布魯斯·韋恩本來不該出現在這個學術講座上，但是作為一個研究犯罪學的優秀偵探, 他認為適度跟進學術進度、吸納新知識是非常必要的。
雖然蝙蝠俠原則上只信任自己的調查結果, 但這不意味著他就不會聽取他人的建議與意見。
更何況, 布魯斯·韋恩也確實想從一團迷霧中的調查尋找出一個突破口。
說得再准確一點, 在長達三年的調查都無果而終之後, 布魯斯認為, 他或許應該試著從局外人的視角再思考一下這件事。
彙集了最好的心理學家——裡面甚至包括兩位FBI的特別探員——這個學術講座就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的案子發生在蝙蝠俠還沒有出現的時候, 以蝙蝠俠的身份去詢問是不合適的——甚至他義務警察的身份只會激起他們的敵意與戒備——但是以布魯斯·韋恩的身份前去就不同了。
很多人都知道布魯斯·韋恩與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是朋友, 甚至她被刺殺的那天他也在現場。他會來問這件事, 實在是再正常也不過的事情。
大衛·羅西正在與一個紅發的大學生在討論著什麼，對方拿著他的書，神色間無比專注, 目光熱切，一看就知道他是大衛·羅西的狂熱粉絲。
考慮到大衛·羅西在從FBI離職之後出了不少暢銷作品——關於犯罪學與行為分析——他有多少狂人粉絲都不奇怪。甚至布魯斯·韋恩本人都對他頗有好感。因為大衛·羅西的作品在研究罪犯的思維、調查犯罪現場留下的那些情感線索時給了他不少幫助。那些案例與技巧比常人以為的更有用。
「很高興能在這裡見到你, 羅西先生。」布魯斯·韋恩巧妙地插|入了他們的對話，微笑著對大衛·羅西伸出手來, 「布魯斯·韋恩, 我可是你忠實的讀者, 請問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當然沒問題。」
大衛·羅西從衣袋裡拿出一支鋼筆來，一邊在布魯斯·韋恩遞來的書上簽名, 一邊習慣性地打量他, 不知道他看出了什麼, 他的一條眉毛高高揚了起來。
「喔，韋恩先生, 你穿衣的風格還真是有些特別。」
為了掩蓋自身的肌肉所以西裝都穿大兩碼的某人，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嘴唇略微收了收，但還是不動聲色地笑起來。
「但你得承認這讓我看起來更高大。」他拋過去一個花花公子間心照不宣的眼神，「姑娘們很喜歡這一招。」
大衛·紅顏知己無數·羅西：「你說的沒錯。」
就好像羅西自己也會在鞋子裡多加點鞋墊，特意穿與西裝褲同色的襪子一樣。自然界大多是雄性生物比雌性生物更加艷麗，想要吸引異性的注意就需要一點別樣的小心機——這都是雄性生物的本能了。
他將書遞回給布魯斯·韋恩，對方卻並沒有收了書就走的意思，恰恰相反，布魯斯更向前了一步，好奇似的向他稍稍傾身。
「我看過你在堪薩斯那件破獲懸案的資料，我想知道，我是否能拜托你幫忙看看這樁卷宗呢？」
「不，事實上我已經退休了。如果你有需要，我認為你應該聯系警方，或者向FBI提出申請。」大衛·羅西後退一步，下意識拒絕道，「根據法律與我們的規定，我沒有權利對這些案件展開調查，抱歉，韋恩先生。」
這時候，布魯斯·韋恩這個聽不進別人勸告、為所欲為的富家公子人設就發揮了作用，布魯斯禮貌客氣但不容拒絕地攔住了羅西，將一疊資料硬塞進他手裡。
「拜托，羅西先生，就只是需要你幫我看一下……」
他停了停，還是補充道。
「死去的人是我很重要的朋友，無論如何，一位像她那樣的女士都不應該那樣死去。她等著抓到那個凶手，已經等了三年了。羅西先生。我每年都會在她的忌日去探望她，她的姐姐至今還無法從失去妹妹的痛苦中恢復過來。我們並沒有意向要將你卷到這個案子的調查裡……只是，我們真的很需要一個提示，一個方向。」
大衛·羅西沉默下來，他黑色的眼睛注視著布魯斯·韋恩，似乎是在分析他話語的真假。
「就……只是看看，好嗎？」布魯斯·韋恩低聲問道。
「……只是看看。」不知道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麼，大衛·羅西還是接過了這份資料，「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會操縱人心，韋恩先生？」
布魯斯·韋恩面上又帶上了那種漫不經心似的笑：「我不記得有人這麼說過，不過，也許有？」
離下一場研討會的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大衛·羅西便靠在牆上，仔細翻閱起了那些資料，那個還在一邊等著他的學生粉絲也探過頭看了一眼，在看到資料上的照片時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尤菲米婭·布列塔尼亞……是三年前那個槍擊案的受害者嗎？」
紅發的男生驚呼出聲，而後在布魯斯·韋恩與大衛·羅西同時投過來的視線中縮了縮脖子。
「抱、抱歉，我是不是不該打擾你們？」
「真難得。」大衛·羅西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大家一般記得的都是凶手的名字，就像大家都記得『開膛手傑克』，卻很少有人記得瑪麗、安妮和伊麗莎白。」
「因為我曾經參與過紀念活動。」紅發的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臉，「就是……布列塔尼亞小姐是在為我們捐贈圖書館的時候出的事情，所以哥譚大學的學生當時發起了一個請願活動，希望能夠在她遇害的地方為她建造一個紀念地，我們都覺得像她那樣友善的人應該得到紀念，好在校方最後也同意了，在那個地方為她修建了紀念地，我當時也有去申請，所以對她印像很深。」
「你們做的不錯。」大衛·羅西面上浮現出一絲微笑，「人們不應該只記得凶手，也應該記得受害者。」
「羅西先生對這樁案子有什麼想法？」男生似乎是因為得到偶像的誇贊而笑了起來，他緊張地舔了舔嘴唇，「我是說，你覺得是什麼人做了這種……這種罪大惡極的事情？」
「喔……」大衛·羅西的目光停在遺體照片上，片刻後，他說出了自己的分析，「不是仇殺，也不是情殺。槍擊沒有對著面部，他也沒有過多地破壞屍體，凶手與死者之間應當不存在私人恩怨。他也沒有留下任何標志性的名片……看起來只有為了金錢的謀殺才會如此干淨利落。」
「你認為是為了金錢嗎，羅西？」
漢尼拔·萊克特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們身邊，他彬彬有禮地伸出手，停在案件資料上方，得到大衛·羅西點頭允許之後才拿走了上面的照片。
死去的年輕女人那蒼白的遺體倒映入他的眼瞳，漢尼拔·萊克特的瞳孔有了一瞬間的收縮，極為細微，卻還是被布魯斯留意到了。
「萊克特博士有不同的意見？」
漢尼拔·萊克特面上浮現出微微的笑意，優雅而又謙和，他的目光依然沒有離開那張照片，口中卻提起了一件並不相關的事情。
「看來韋恩先生熱愛極限運動的傳聞是真的。」在說完這一句之後，漢尼拔·萊克特的目光落在布魯斯·韋恩身上，「你的肌肉確實鍛煉得……非常完美。」
不知道為什麼，布魯斯·韋恩覺得他這句話令人感到不適，像是一條蛇從後背滑過。
「健身是我的一點小愛好。」他面上帶出了那種輕佻卻不輕浮的笑意，像是一個真的因為閑來無事所以才在健身房消耗大把時間的無聊有錢人。
漢尼拔·萊克特只是無可無不可地一頷首，話題陡然一轉，和他的目光一起回到了遺體上。
「她很美。」他將照片遞回給了大衛·羅西，「凶手沒有破壞她的美。」
大衛·羅西皺著眉頭，看向那張照片：「你認為這不是為了金錢的謀殺？不，我從這些照片上看不到性方面的意圖。」
「因為他沒有性方面的意圖。他渴望的不是她的肉|體，而是她的死亡。」漢尼拔·萊克特收回了手，神色依然謙和有禮，「沒有比一個美麗的女人的死亡更具詩意的主題。」
「愛倫·坡。」布魯斯·韋恩答出了那個提出這一美學理論的作家的名字，「你認為他在展示她的死亡。」
漢尼拔·萊克特看向他，流露出一絲極為細微的意外，那表情一閃即逝，如果不是布魯斯·韋恩的敏銳，也留意不到。他微笑起來，似是贊許地微微頷首。
「美麗，富裕，出身高貴，熱衷慈善事業，有著很好的聲譽……這樣一位頗具知名度的女士突然被人粗暴殺死在了她的慈善捐贈現場……」
漢尼拔·萊克特的笑意加深了一分。
「你們不認為這是一件非常引人注目的謀殺嗎？」
第三十一章 ：冷知識：心理側寫不能當作有效證據。
——引人注目。
布魯斯與羅西同時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他們被尤菲米婭·L·布列塔尼亞復雜的家庭背景, 被她所在職位牽扯的龐大利益分散了注意，忽略了至關重要的線索——也是他們百思不得其解的那個問題——為什麼是她？
凶手究竟為什麼選擇了尤菲米婭作為殺害對像。
「他通過這種方式吸引人們的注意。」大衛·羅西的聲音沉了下來。
……
……
……
「他想要殺死的是一個像征。」
艾達的手離開了地面，在咲世子的攙扶下坐回了輪椅上，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 完全沒有發覺到自己現在正顫抖得像個孩子一樣。
在放開全部身心去感知那一瞬間的感受時, 她又回到了那一天。曾經的創傷再度返回她的身上, 讓她無法遏制地渾身顫抖。艾達下意識咬緊牙關, 這才遏制住了從內髒深處翻湧而上的寒意, 那冷意就像刀子一樣, 幾乎要把她的骨骼都劃開、斬斷。
然而, 艾達卻在同時感受到了一股灼熱的憤怒, 它從她的骨骼之中噴湧出來, 一路延燒到腦髓，幾乎讓她的腦漿都沸騰起來。
——太可笑了。
她想。
「他覺得尤菲米婭是一個足夠有標志性意義的像征。」她聽到自己的牙關都在打戰，一時居然分不清是因為憤怒還是什麼, 「他甚至不覺得她是什麼『光明與希望』的代表，他打心底裡不在乎尤菲米婭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他完全不關心她到底是誰——」
他只不過是覺得她足夠出名。
「他完全不在乎他的行為會毀掉什麼，會帶來什麼後果——」
布列塔尼亞家族將所有產業與基金會都撤出了哥譚, 那個凶手難道不知道在他殺死這個財團掌權人的女兒之後, 很有可能會發生這種事嗎？
他知道, 他不是沒有想到，但他不在乎。
「他只是想要殺死一個很多人都知道的名人——殺死一個足夠有影響力到死後會引起轟動的人——他就是因為這種理由選擇了尤菲米婭。」
「……」
咲世子一語不發地攙扶著她, 將方才蹭亂了的圍巾再度給她圍好, 又整理好她有些亂了的頭發。
AI並不能體會人類的喜怒, 所以照舊做完這些事之後，咲世子看著依然在顫抖的她, 歪了歪頭，問出了一個無意義但符合當下語境的問題。
「接下來你准備做什麼？」
「——當然是找到那個【嗶】【嗶】【嗶——】。」
艾達低下頭，讓滑下的長發遮去了她異常不娜娜莉的表情。只有緊攥到青白的拳頭，還有她手背上高高鼓出來還在不住顫動的血管，才能看出她此刻真實的心情。
「給我哥譚大學所有教職工和學生的名單和資料，包括在這三年間離職和畢業的。」
她的聲音沉得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一樣。
「我現在就要。」
「Yes，your highness.」
咲世子再度單手放在胸前，微微躬身向她行了一禮。
下一秒，龐大的數據便淹沒了她的腦海。
……
……
……
「……他想要通過殺死一個名人來博取關注，這讓他感到自己掌握了控制他人、控制局勢的權力。」
大衛·羅西飛快翻找著那疊資料，很快便拿出了一張犯罪現場的全景照。在看到那個全景照的瞬間，他臉頰的肌肉無聲繃緊了。
「有趣。」
漢尼拔·萊克特輕輕點了點頭，抬手指了一下照片上的一個地方——位於教學樓正上方的一個窗口。那個窗口正正對著遺體所在的地方，可以從上方一覽無余地俯瞰這一切。
「任何人都可以從這個地方看到她被殺的場所。」
「凶手會回味他的殺人現場。一次又一次。」大衛·羅西輕聲道，「他通過這種方式獲得權力與優越感，越多的人來紀念她，越多的人為此感到悲傷憤怒，越多的人在討論這個案子……他就越感到滿足與愉悅。」
大衛·羅西轉過頭，盯著布魯斯·韋恩，做出了他的初步側寫。
「我們要找的是一個白人男子，二三十歲，體型瘦小，貌不出眾，沒有什麼顯眼的特征，也並不受異性歡迎。他應當參加了一些社團或者集會，但都沒有居於重要的職位，他對此感到不滿，感到自己受人忽視。他參加過三年前哥譚大學組織為尤菲米婭建立紀念場地的請願活動，並且積極投身其中，可以從這一範圍中尋找。」
布魯斯·韋恩緩緩點了點頭，將這些特征牢記於心，並且飛快與腦內的檔案比對起來。
就在這時，漢尼拔·萊克特忽然開了口。
「他應該也參加了這次會議，甚至可能主動向某些人詢問那個案件相關的問題。」他平靜的目光落在布魯斯·韋恩臉上，而後向一邊移去，「有些凶手甚至會主動參與到調查過程之中，他也是這一類的人，他通過這種方式來減輕自己的嫌疑，同時很享受沒有人發現他的感覺——對不對，這位先生？」
在漢尼拔的視線所指之處，紅發的男生愣了愣，而後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有些僵硬地笑了起來。
「您不會是在指我吧，萊克特博士？」
……
……
……
約翰尼·傑克遜，24歲，體型瘦小，白人男性，現在是哥譚大學醫學院四年級生。
他出身於一個再普通也不過的中產家庭，沒有不良嗜好，也沒有精神病史，同學們雖然不太留意這個人，卻也沒有太多對他的壞評價。既不特立獨行，也不顯得孤僻古怪。學業成績雖然稱不上頂尖，卻也稱不上糟糕。
事實上，他穿著一件紅色的格子襯衫和牛仔褲坐在椅子上的樣子，看起來和這座大學裡隨處可見的其他大學生沒什麼兩樣。
——他和你平日遇到的那些普通美國年輕人沒有任何區別。
布魯斯·韋恩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男大學生。
他們用了一些頗為強硬的手段把約翰尼·傑克遜帶來了這個房間，而後通知了警察。在警察到達之前，他們有必要保證他無法脫逃。
但是這個男生看起來並沒有逃走的打算。
「我說……」他無所謂似的坐在椅子上，十指交叉敲來敲去，「你們應該知道心理側寫在法律上不能構成有效證據吧？」
布魯斯·韋恩雙手環繞在胸前，冷冷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哦，那你就是承認你是凶手了？」大衛·羅西揚起一邊眉毛，眯起眼看著他。
「我可沒有那麼說。」約翰尼笑起來，「我只是說，你們沒有權利把我扣在這裡。更沒有指控我那些罪名的證據。」
「警方會找到你犯罪的證據。」布魯斯·韋恩開口道。
「不要說這種話。我可沒有殺人。」約翰尼搖頭，面上卻依然帶著笑，「謀殺可是很嚴重的罪名，隨意指控別人之前最好先調查清楚，不然就是誹謗。」
大衛·羅西下意識回頭看了布魯斯·韋恩一眼，似乎是防著這位壞脾氣的花花公子上來給這個混蛋一拳，但令他意外的是，布魯斯·韋恩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這讓他揚了揚眉，又轉回了頭去。
「抱歉。」
一道纖細柔和的女聲從他們背後傳了出來，娜娜莉·蘭佩路基松開了壓在扶手按鍵上的手指，等到輪椅緩緩停穩之後，她才對著他們輕輕點了點頭。
「我可以和他說幾句話嗎？」
她如此問道。
「一直跟著你的人呢？」布魯斯·韋恩先一步向她走來，不贊同地看著她，「她不應該離開你身邊。這裡人太多了，你一個人在這裡並不安全。」
「我有些事情需要咲世子去做，所以吩咐她去做了。至於我的安全問題……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我只是一個人待一會也沒問題。」
「……」
布魯斯·韋恩的目光越發不贊同起來，但是對瞎子使用眼神示意本來就是他失策，盲眼的女孩完全沒有GET到他的眼神，而是又一次提出了先前那個問題。
「我可以和他談一談嗎？」她停了停，又說，「我知道你和尤菲米婭是很好的朋友……但是，她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人，這個案子於我也有特別的意義。」
布魯斯·韋恩沉默了下來。
雖然按理說他不應該知道她就是尤菲米婭的妹妹，但是……
「請相信我，我和你一樣想要讓殺害她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似乎是怕他固執阻止她一樣，娜娜莉·蘭佩路基頓了頓，還是說出了那句話，「畢竟……我就是為了這個案子，才回到這座城市來的。」
布魯斯·韋恩沉默看著她，幾秒之後，他緩緩向一旁讓開了道。
「我不贊同你和這個凶手談話。」
他頓了頓，又道。
「……但是如果你堅持的話。」
「謝謝。」
年輕的女孩對他微笑，那笑容有那麼一瞬間與尤菲米婭重疊了起來。
布魯斯·韋恩閉了閉眼，又向後退了一步。
輪椅緩緩滑過他的身側，而後他聽見了女孩的聲音。她的嗓音原本是非常柔和的，現在卻透出一種冰雪般鋒利的寒意。
「你以為自己贏定了嗎，約翰尼·傑克遜。」
她如此問道。
第三十二章 ：來話療吧，頭都給你飛了的那種。
「你以為自己贏定了嗎，約翰尼·傑克遜。」
艾達將雙手交叉在小腹前，向後靠在了輪椅的後椅背上，她感覺到柔軟而又濃密的長發簇擁著她, 像是深海中環抱著沉船的海草。她甚至為這個比喻而產生了想笑的衝動, 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鐘。
又或許, 她不是為這個比喻而感到好笑。
「你知道嗎, 我曾經猜想過, 究竟是誰殺死了尤菲米婭。」她輕輕地笑, 「我猜過謎語人, 猜過殺手鱷, 猜過法爾科尼家族, 甚至猜過……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但是最後我都把這些人從我的猜想裡劃掉了，你覺得是為什麼？」
紅發的男生依然笑著，但他的眼睛卻失去了笑意：「因為他們愚蠢而又低級, 連最基本的腦子都沒有。做不出那種讓人無法偵破的懸案。」
聽到這句話，艾達唇邊的笑意更深, 帶出一抹陰暗的影。
「不，是因為他們都不是懦夫, 約翰尼。他們全部都不是。如果人是他們殺的, 他們不害怕被人知道。」她笑著說, 「但是你害怕，約翰尼。你是個膽小鬼。」
「……」
紅發的青年這次沒有在笑了, 他臉頰的肌肉極細微地抽動了一下, 不大的眼睛像蛇一樣從鏡片後看過來, 陰毒地從她臉上滑過。
「你覺得那種不過腦子的罪犯非常勇敢？」他誇張地搖頭，「看不出來你居然還是那種蠢貨的崇拜者, 蘭佩路基博士，你該不會和那些胸大無腦的膚淺女人一樣，還會給連環殺手寫情書吧？」
「不不不……」
艾達唇間發出了一串輕蔑的彈舌音，她很輕也很細微地搖了搖頭，用什麼也看不到的眼睛「看」向他的方向，露出一絲無比輕蔑的笑。就像是在「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子。
這一串動作讓約翰尼臉頰上繃緊的肌肉開始顫動起來，艾達卻全然不在意似的對他歪了一下頭，還很閑適地將手肘靠在自己輪椅的扶手上。
「你不會以為自己的犯罪很高明吧，約翰尼？」她松開交叉的雙手，做了一個攤手的動作，「拜托，6.35mm？女士手|槍？我的老天——約翰尼，你真應該為此感到羞愧，真的，深深的、深深的羞愧。你甚至不願意【像個男人】一樣讓人發現這件事【是個男人做的】。天啊，我是說，天啊，你可真是個軟|蛋。」
「……」
「……」
布魯斯·韋恩和大衛·羅西同時將目光調轉過來，難以置信地看向那張秀氣的小嘴，甚至情不自禁的懷疑自己的耳朵剛才是不是出了問題。
但艾達完全沒有在意他們的難以置信，不如說，人氣到了一個程度反而會變得異常冷靜，她現在就冷靜得像是一個魔鬼，還很有閑心地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輪椅扶手。
「你這個懦夫。」對著臉都漲紅了的男大學生，她高傲地宣判，「你不僅沒有膽子去承擔罪行的後果，你還沒有膽子去正面與你的受害者搏鬥。你潛藏在陰影裡，從她的背後喚住她，而後趁她不注意開槍襲擊了她——你不敢讓她看到你的臉。因為你知道，如果是正面對抗，以你的細胳膊細腿全無勝算，你甚至沒有辦法制服一個比你要高的女人——天吶，約翰尼，你還沒有尤菲米婭高呢！」
紅發的男大學生氣得渾身都在顫抖。他並不像他想得那樣擅長掩飾情緒，擅長表演若無其事，他氣得連呼吸都在發抖，在粗重的喘息幾下之後，他依然漲紅著一張臉，語氣卻因為極力壓抑而平靜了下來。
「說這種話真的很低級，蘭佩路基博士。」他勉強扯出了一個笑臉，「你不會以為我會因為這樣就生氣吧？」
「騙子。」艾達嗤笑一聲，「你現在氣得恨不得打爆我的頭呢，哦，可惜你做不到，因為你已經把槍丟掉了，對吧？像你這種懦夫怎麼敢留著這種證據呢？讓我猜猜，你把那把槍丟去了哪裡？」
約翰尼·傑克遜的拳頭猛然握緊了。
「冷靜點，男孩。」
一只手摁在他的肩上，將幾乎站起來的他又壓回了椅子上，約翰尼掙了一下，但令他驚訝的是，他一時居然無法掙開那個哥譚著名花花公子的手。布魯斯·韋恩後退一步，略略抬起手，衝他聳了聳肩。
「哇喔——我是說，哇喔——你好猜得就像我以為的一樣。毫無新意，毫不意外。」
艾達卻因為約翰尼的動作笑得更厲害了，她懶洋洋地窩進輪椅裡，單手支著臉頰，手指輕輕點著眼角。
「讓我猜猜你把它丟去了哪裡……哥譚大學的人工湖，對嗎？你可以從窗口上看到的那個。」
約翰尼·傑克遜的呼吸猛地停了一下。而後他像是忽然想起來這樣只會加重他自己的嫌疑一樣，猛地反駁了起來。
「你到底在說什麼瘋話？人工湖裡面就算有槍又和我有什麼關系？你以為可以依靠這個來誣陷我嗎？」他回過頭去，對著大衛·羅西提高了聲音，「羅西先生，作為前FBI，你就看著這個人這樣污蔑我嗎？她應該沒有審訊別人的權利吧！」
「天哪，你還真是沒有新意到我都開始感到無聊了，『小』約翰尼。」
艾達微微揚起眉毛，特意加重了「小」那個單詞的發音。而後她放下手，十足輕蔑地揚起了唇角。
「我說，你該不會還是那種特意留了一卷錄影帶，陳述了一通你打算如何謀殺尤菲米婭吧？請告訴我是我想錯了，『小』約翰尼還沒有無聊到這種地步吧？」
約翰尼·傑克遜緊緊地咬著牙關，似乎是不想暴露出他真實的情緒，但是他的沉默本身就已經暴露出了足夠的東西。
「請她出去。」他說，「我應該有權利拒絕和這個瘋女人談話吧？」
大衛·羅西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他只是聳了下肩，示意自己的無能為力。
「言論自由啊，男孩。」他說。
艾達又一次笑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FBI在談論言論自由，還是因為他這頗有幾分刻薄的幽默。她從衣袋裡拿出手機，在約翰尼·傑克遜面前晃了晃，而後打開了翻蓋，摸索著上面的按鍵。
「說起來，傑克遜先生，你有沒有覺得奇怪？」她微笑著換了一個稱呼，「為什麼警察還沒有來？」
約翰尼·傑克遜的瞳孔在鏡片後微微縮緊了。
艾達笑著摁下了撥號鍵，撥通了咲世子的電話。
「喂喂，是咲世子嗎？」她的眼睛彎了起來，「警方有找到他藏手|槍和錄影帶的地方嗎？」
「找到了，大小姐。就像您猜測的那樣，錄影帶藏在他書桌的暗格裡，而手|槍在湖裡。由於那把手|槍是他從別的女生那裡偷來的，我還查到了三年前他偷竊手|槍時留下的監控錄像。」
「這不可能！」約翰尼·傑克遜猛地跳了起來，「這是誣陷！我明明——」
「你明明？」艾達恰到好處地揚起了眉。
約翰尼·傑克遜頓時收聲，死死咬住了嘴唇。
艾達輕輕地笑出聲來。
她很清楚他想要說什麼。
——他明明破壞了監控攝像頭，沒有留下任何偷竊手|槍的證據。
三年時間足夠把一樁謀殺案的證據摸消殆盡了。更何況是約翰尼·傑克遜這樣反偵察意識很強的人，作案時使用不屬於自己的槍|支，換上大一碼的鞋子，掩蓋自己的樣貌，殺人後將手|槍沉到人工湖裡去，假扮熱心群眾來呼吁對尤菲米婭的紀念活動……他確實很懂得怎麼樣去掩蓋自己的罪行。
能夠把他定罪的證據，確實除了那一卷他自白殺人的錄影帶就再無其他。而想要依靠這個證據就把他送進監獄，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艾達不會給他逃脫法網的機會。
「你比你以為的留下了更多的證據，傑克遜先生。」她露出了微笑，「你做事真的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干淨。」
——他其實做的已經足夠干淨。
奈何艾達有AI。再強調一下，星際宇宙文明前沿超上級AI的能力比一般人以為的更加可怕。
AI確實沒有監測與干涉他人的權限。但是，對於電子產品就不一樣了。
一份監控，記錄了約翰尼從同學那裡盜走了她登記過的手|槍——那把日後用來謀殺了尤菲米婭的手|槍——復原這樣一份監控，對於AI來說並非難事。
而且，就像它向她保證過的那樣，那是一份絕對真實、任何人都無法挑出破綻的監控錄像。
「我猜警方很快就會發現，你偷走的那把手|槍的膛|線與殺死了尤菲米婭的那枚子彈完全匹配，而你那一天並沒有可信的不在場證明。」
艾達催動了輪椅，靠近了被布魯斯·韋恩摁在椅子上的約翰尼·傑克遜。
面對著這個曾經殺死過她一次的凶手，她緩緩地、緩緩地綻開了花一樣的笑靨。
「希望你在牢裡能夠好好反省，真的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小』約翰尼。」
她甜蜜地說。
「沒有哪個精神病科的醫生會給你出具精神病證明的，男孩，一個也不會有。你會被證明是在完全清醒、完全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的情況下犯下了這樁謀殺案，希望你家裡能給你請一個好律師吧，約翰尼——不過得先有好律師願意接下這個案子才行呢。對了對了，你這種情況是不會被關進阿卡姆的，只會送進黑門監獄。之後會怎麼樣呢？一級謀殺罪，等你能夠出獄的時候，已經二十年過去了吧？之後你的家人還願意接受你嗎？這個社會還會有人接受你嗎？人生最好的年紀都要在牢獄裡度過，你曾經觸手可及的美好前途都成了可望不可即的美夢，你只能像個虱子或者跳蚤一樣活著，沒有一個崗位會向你敞開——希望你不要忘記了，你殺死的是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女兒。」
艾達傾身，靠近了這個男孩，在他耳邊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語。
「我相信會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想要在黑門監獄裡和你好好討論一下你所作出的這樁大新聞的。」
她後退一步，甜蜜地微笑著。
「祝你好運，男孩。」
第三十三章 ：關於話療的後日談。
警方逮捕了約翰尼·傑克遜之後, 艾達的生活再一次恢復了平靜。
除了布魯斯·韋恩鴿了她三次診療之外，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對，除了布魯斯·韋恩鴿了她三次之外。
「——我總有一天要把他掛到城牆上暴曬三天。」
艾達心平氣和道。
「那必須等到夏天。」咲世子的語氣平靜得簡直像是在講冷笑話，「只有在夏天, 哥譚連著三天保持全天晴朗的概率才能超過15%。」
「——我總有一天要把他掛到風扇上轉三天三夜。」
艾達心平氣和改口。
「期待您有實現夢想的那一天。」
咲世子熟門熟路地為她編好辮子, 將發尾藏進長發中。娜娜莉的頭發本來就濃密而蓬松, 不需要特意扯松發辮也會有自然的蓬松感。咲世子彎下腰, 用大大的鬃毛梳梳理著她的長發, 讓那亞麻色的鬈發呈現出那種輕盈又蓬松的質感。
做完這一切之後, 艾達配合著抬起手來, 讓她為自己戴上絲質手套。她今天穿了一件像牙白的真絲長裙, 手工刺繡的精致暗紋, 纖細藤蔓與細碎花朵沿著她的身體攀爬、盛放，顯出一種優雅而又纖弱的美感。與衣領同色的薔薇色緞帶在腰際打了一個美麗的蝴蝶結，頗有幾分復古風格。
她今天要與修奈澤爾見面, 所以必須穿得正式一些。
……
……
……
芝加哥。
「……有錢真好啊。」
下飛機之後，艾達不由得這樣對AI感嘆。
查爾斯禁止布列塔尼亞家族的人去哥譚怎麼辦？
用私人飛機把想見的人從哥譚接出來不就好了：）
還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有錢人的快樂你根本想像不到。
艾達一邊這樣想, 一邊對著修奈澤爾伸出手來。
「好久不見，修奈澤爾。」
「好久不見, 娜娜莉。」
修奈澤爾微笑著與她握了握手, 而後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親手為她倒了一杯茶。
布列塔尼亞家族是從英國來的，所以還保留著一部分英國人的習俗。比如說比起咖啡更愛茶, 又比如說喝下午茶的習慣。
在臨海別墅的露天陽台上喝下午茶, 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非常美好的享受。特別是, 今天芝加哥的陽光並不酷烈，而且今天的茶和茶點的品質都非常高。
……但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在和修奈澤爾喝下午茶, 面前的一切忽然都變得索然無味了呢。
本著「敵不動我不動」的原則，艾達只是維持著娜娜莉式的微笑喝了一口紅茶。
「你做的很好，娜娜莉。」
金發的青年雙手交叉在胸前，微笑著這樣稱贊了她。
「我一直都知道你可以做到。」
聽聽這真誠得讓人只覺得虛偽的語氣，說得跟真的一樣，真不愧是原作把魯魯修套路了一次又一次的心機boy。我要信你我才是sa。
艾達在心裡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但面上依然不動聲色，還以娜娜莉一貫的謙和溫柔的語氣讓出了主要功績。
「多虧了咲世子，只靠我一個人可是什麼都做不到的。」這句話倒不是謊言，沒有AI她可不就是什麼都做不成，「還要謝謝哥哥給我的幫助，不然我也沒辦法在哥譚市落腳。」
「你太謙虛了，娜娜莉。」修奈澤爾笑起來，也端起面前的茶杯，「不過，能找到殺害了尤菲的凶手的確是一件好事——柯內莉亞非常感激你呢。」
艾達怔了一下：「姐姐……柯內莉亞已經知道了嗎？」
「知道你還活著的事嗎？不，我還沒有告訴她，畢竟這是我們的約定，不是嗎？」
修奈澤爾微笑著舉了舉杯，優雅地抿了一口紅茶。
他口中的約定，是指「不讓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其他人知道娜娜莉還活著」這件事。在他們相遇之後，由修奈澤爾提出，而她也同意了。
雖然不知道查爾斯和瑪麗安娜到底要搞些什麼事，但是不要把其他兄弟姐妹牽扯進來還是他們兩人的共識。
「柯內莉亞感謝的是幫忙抓到凶手的人，你是其中她最為感激的人，娜娜莉。」
「這樣啊……」
艾達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的杯柄。而一旁隨侍的咲世子見狀向前半步，適時為她斟上紅茶。
「啊……謝謝你，咲世子。」
這個動作讓艾達冷靜下來，她端起紅茶啜了一小口，而後將骨瓷的茶杯擱下了。
「對於那個凶手……約翰尼·傑克遜，家裡有什麼打算嗎？」
這還是在那之後，她第一次與人聊起約翰尼·傑克遜。
雖然在哥譚大學對那家伙放了一通狠話，但是艾達其實也對布列塔尼亞家族到底會怎麼處理那家伙沒有什麼明確的認知。
她能想到的也就是走合法的法律途徑，然後在牢裡找人好好關照那家伙一通……
「這個就不是需要你費心的事情了，娜娜莉。」
修奈澤爾的語氣依然沒有一絲波動，與平日一樣的和風細雨，溫文爾雅。
「柯內莉亞找到了宣泄途徑，現在正做得很過火呢。」
艾達：「……」
她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很想知道柯內莉亞的「做的很過火」到底是哪個方向的過火了。
「聽說那個大學生已經在拘留期間自殺過兩次了。可惜柯內莉亞不會允許他就這樣死去。」
修奈澤爾的話語依然那樣溫和，卻讓艾達背後無端生出一股寒意。
似乎是覺察到了她表情的細微變化，修奈澤爾伸出手來，在她手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
「不用擔心。」他似乎是誤解了她的神情，面上泛出微微的笑，「外界對於布列塔尼亞的傳言許多並不可靠，我們可是合法的商人，不會用那些不合法的手段——聰明人不會弄髒自己的手，娜娜莉。」
「……」
艾達突然很慶幸自己今天戴了手套，修奈澤爾的思想傳不到她這裡來。
她甚至開始思考，自己之前對著約翰尼·傑克遜忍下的那句「祝你在黑門監獄菊花殘滿地傷」的詛咒……是不是其實也能算是一種祝福。
因為美國監獄的性|暴|力文化過於突出就只能想到性|暴|力的我還是太年輕了。
還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
她再一次想。
再說一次，有錢人的快樂你根本想像不到。
修奈澤爾若無其事地說起了聽著很正常的處理方法。
「我們也和相熟的媒體打過招呼，盡量淡化這次的影響。」
他平靜地陳述著自己的決策。
「不要給他代號，不要對他進行美化，不要將他描述成惡魔，不要將重點放在他生平的探詢，不要突出他所作所為的影響。」
修奈澤爾抿了一口紅茶，方才繼續說了下去。
「他只不過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人物罷了。他愚蠢，淺薄，懦弱，無能，平凡……沒有任何討論的價值。大眾只需要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艾達極輕地吸了一口氣。
——不愧是修奈澤爾。
她想。
名聲是約翰尼·傑克遜後半生唯一能用來聊以自|慰的東西。
所以他要連這點名聲也從他身上奪走。
就像王爾德所說的那樣——世上只有一件事比被人議論更糟糕，那就是沒有人議論你。
「不錯的做法。」
艾達最後只能這樣說。
……難道她還要同情那個背刺自己的小王八羔子嗎？
怎麼可能，當然不會。
她接過咲世子遞來的黃油司康，咬了一口。
——他罪有應得。
她毫無憐憫之意的想。
「不過，我確實還有別的事情想要問你。」
修奈澤爾放下茶杯，再一次將雙手交叉在胸前。轉而提起了一個與之前的話題完全無關的問題。
「娜娜莉，你近來感覺怎麼樣？」
「……還好？」
艾達感到困惑。她弄不懂修奈澤爾為什麼突然開始這麼鄭重其事地擔心她的近況了。
他把她送到哥譚快三個月了都沒想起來要問她這個問題啊？？？
「巴爾的摩警方以多項謀殺罪逮捕了漢尼拔·萊克特。證據確鑿，應該要不了多久就會在媒體上引起轟動，我想，在那之前我應該先告訴你。」
修奈澤爾難得流露出了一絲真實的擔憂，他再度伸出手來，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想要靠著這個動作給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一點支撐。
「我記得在你大學的時候，你曾經找他做過心理醫生。我還聽說你找到凶手的那天，萊克特醫生也在現場……他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艾達：「……」
艾達整個人都已經傻了。
「我……我能冒昧問一下……萊克特醫生都做了些什麼嗎？」
雖然本能在尖叫著「不要問！」「無知是一種幸福！」「好奇心害死貓你知不知道！」……但艾達還是勇敢地問了。
她真的想知道自己為什麼一見到漢尼拔·萊克特就感到不安。
「……多樁一級謀殺案，損毀屍體，襲擊警方，干擾破案進程，以及……」修奈澤爾的聲音頓了頓，「……食|人。」
艾達：「………………………………」
好的，她終於明白為什麼明明萊克特醫生的語氣那麼溫和，咨詢那麼專業，為人那麼彬彬有禮……但她每次見到他都異常不安的原因了。
那是位於食物鏈下端的本能恐懼啊！！！
第三十四章 ：一切還要從一條狗說起。
艾達所不知道的是, 漢尼拔確實有打算對布魯斯·韋恩下手。
沒有辦法，那身完美的腱子肉對於一個食人魔來說，實在是一種難以抗拒的誘惑。
當然，漢尼拔·萊克特也不知道, 由於他的目光實在是過於讓一個常年與各種瘋子變態打交道的男人毛骨悚然, 蝙蝠俠已經把他列進了重點觀察對像, 並且決定對他展開調查。
但是, 漢尼拔·萊克特被捕的原因並不是因為他想要吃野味……吃蝙蝠。
一切還要從一條狗說起。
作為一個社交障礙患者, 威爾·格雷厄姆不喜歡與人類為伍。但與之相對的, 他非常喜歡狗。就像某位著名的悲觀主義德國哲學家一樣, 他很容易放棄與兩條腿的動物交往, 卻無法想像生活中沒有狗。①他喜歡這些四條腿的朋友, 喜歡它們忠誠的眼睛，喜歡它們溫順的陪伴，喜歡它們毫無懷疑的信賴。
出於對狗的喜愛, 威爾常常會撿一些流浪狗回家，那天也是如此。他在開車返回住所的路上, 在公路邊撿到了一只受傷的大白狗。那真是他救助過的狀況最嚴重的動物之一了，威爾不得不脫下自己的外套, 代替那條壓在狗狗身下破破爛爛的紅布, 把腿骨折斷腹部還有一道傷口的白狗包裹起來, 小心翼翼地抱起。
他把那條狗放在了副駕駛座上，一路都時不時回過頭去看它, 擔憂著它的狀況。似乎是知道他在擔心什麼, 當威爾又一次將手伸過去的時候, 那只大白狗很通人性地舔了舔他的手。
……威爾決定從這一瞬間開始喜歡這條狗。
回到家後，威爾對這只大白狗進行了相當專業的救治。因為常常救助流浪狗, 威爾的動物救治水平已經相當於一個專業獸醫，沒辦法，社交障礙為了不與人類多溝通總是要付出比正常人多幾倍的努力。
令威爾有些意外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過緊張，為了給大白狗縫合傷口而注射麻|藥的時候，他第一次並沒能注射進去。注射器的針頭簡直像是撞上了一塊石頭一樣，一點也沒能壓進去一分，引得狗狗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說一次，這條狗的眼神實在是太人性化了）。
好在第二次他還是成功注射了進去。而後就是常規的縫合、消炎……以及正骨。威爾高興地發現，大白狗的腿骨受傷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嚴重。而狗狗在他治療過程中全程都非常配合，完全沒有受傷動物常見的應激反應與激烈抓撓。就算是治療結束後威爾給它戴上伊麗莎白圈，它也只是不適應地撓了兩下，而後就安靜地趴下不動了。
威爾給它准備了柔軟又干淨的小窩，它也乖巧地睡下了，不吵不鬧，馴服得簡直像個天使，這讓威爾的心情也好了很多。在他收養的其他流浪狗的陪伴下，他這一晚難得沒有做什麼噩夢。
到這為止，都還是什麼平凡的寵物電影的展開。
問題是第二天有人上門拜訪了威爾。
漢尼拔·萊克特帶著他的早餐，不請自來拜訪了威爾·格雷厄姆的小屋。雖然社交障礙患者表示非常不適，也強烈拒絕。但漢尼拔·萊克特不愧是首屈一指的頂尖心理醫生，只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威爾的抗拒。盡管內心依然是拒絕的，但威爾還是讓他進了門。
當漢尼拔·萊克特將他親手制作的雞蛋炒香腸擺上餐桌的時候，異變陡生。
那只大白狗從臥室深處走了出來。連威爾自己都非常震驚，為什麼這只腿都斷了的大白狗只是躺了一晚上就能下地了，走路的架勢還跟個沒事狗一樣。但從它微跛的步態來看，威爾還是傾向於它的傷還沒有好全，這讓他飛快丟下桌上的餐食，起身快步朝狗狗走去。
「嘿，男孩，你的傷還沒有好呢，現在還不能走路。」
他勸哄般說著，伸手想要把狗狗抱回它的窩裡，但令他驚訝的是，那只一直表現很溫順的大白狗在這一刻顯現了驚人的敵意與攻擊性，它弓起腰，目露凶光，一口鋒利的牙齒都齜了出來。而後，它猛地低吼一聲，整條狗如同離弦的箭一樣撲了出去！
作為一個近戰格鬥大師，漢尼拔·萊克特理論上不會被一只狗撲個正著，不僅不會被撲倒，他還能瞬間反殺這條狗。
——前提是這是一條普通的狗。
但這條狗並不是普通的狗。所以它不僅把漢尼拔撲了個正著，還以一條狗根本不可能有的力氣摁得他起不來身。
漢尼拔猛地將手裡的叉子捅向這只狗的眼窩。
「喂！」
與威爾的喊聲同時響起來的，是一道謙和有禮的男聲。
「對別人家的狗下手可不好，這位先生。」
一只手牢牢地攥住了漢尼拔的手腕，鐵鉗一樣卡得他無法再進一步，來人所帶來的強氣流衝得室內陳設東倒西歪，威爾不得不用手撥開糊了自己一臉的亂發，才看清了來人的樣子。
紅色披風，藍色緊身衣，胸前一個巨大的S，任何一個美國人都不可能認錯來人的身份。
「……超人？」威爾·格雷厄姆困惑地說，「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小氪呼喚了我。」超人彎下腰，輕輕揉了揉大白狗的頭，「謝謝你昨晚對小氪慷慨的幫助，格雷厄姆先生，但是現在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
人間之神緩緩直起身來，藍色的眼睛肅然盯著漢尼拔·萊克特，不知道他從這位著名的心理醫生身上看出了什麼，他的神色冷峻得宛如一座銅鑄的雕像。
「離這位先生遠一點，格雷厄姆先生。」他的聲音冷得像冰一樣，「恐怕我們必須將他移交給警方了——他的身上都是人血留下的痕跡。」
……
……
……
「總之，因為格雷厄姆探員撿到了超人的狗，超人的狗又在來拜訪他的萊克特醫生身上聞到了人血的腥味，所以它喚來了超人。」
修奈澤爾簡要地概括了一下漢尼拔·萊克特落網的始末。
「而超人發現了漢尼拔·萊克特的罪行。在將他移交給FBI和警方之後，他們還在超人的幫助下發現了漢尼拔·萊克特的犯罪現場，搜集到了足夠將他定罪的證據。」
艾達已經聽傻了。
她開始在意識裡瘋狂艾特AI。
「超人和他的狗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如果她現在能睜開眼睛的話，修奈澤爾一定能見證什麼叫瞳孔地震，「他的眼睛是顯微鏡嗎！連人血殘留下來的痕跡都能發現！漢尼拔不可能不洗臉就去見威爾吧，那還不得給威爾當場趕出去……所以超人到底是怎麼發現的！他家的狗是怎麼回事，正常的狗能聞到洗干淨的血腥味嗎！！！」
AI的語氣異常淡然：「第一，超人是外星人，第二，他的狗也是外星狗，第三，不要用你們人類的常識來揣測外星人，超人的眼睛比顯微鏡厲害多了，不僅能夠看到血液細胞的形狀，還能看到它經歷了怎樣的變化。順便一提，他給自己的秘密基地留的鑰匙是用超矮星捏成的，有五十萬噸重。」
「……………………………………」
艾達沉默了很久。而後她終於提出了那個困惑她已久的問題。
「那為什麼超人長得就像個地球人，而他的狗也長得就像一條地球狗？」
這個問題她真的百思不得其解，而她唯一能夠想到的解釋就是……
「難道說超人和他的狗也是像你一樣的擬態……嗷！」
AI抽回手，異常冷淡地解釋道：「不，他和他的狗天生就長那樣。至於理由……我還想問為什麼你們文化裡一神教的真神都是人形呢。」
「呃……」
艾達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繼續問下去。
總覺得再問下去，好像什麼新世界的大門就要打開了的樣子……那還是先就這樣吧。
畢竟比起遠方的超人，眼前的修奈澤爾還比較重要。
「我今天來找你，也是想問問你……那個家伙真的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修奈澤爾握著她的手，語氣是真切的擔憂。
艾達：「………………………………」
艾達開始瘋狂回憶自己和漢尼拔·萊克特為數不多的幾次相遇，尤其是自己在他那裡做咨詢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
這麼一回想，就給她回想起了一些非常毛骨悚然的細節。
「呃……我其實只在他那裡做過一次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心理咨詢……但是他對我被槍擊的細節和死亡體驗比較感興趣……」她說著說著就卡住了，「我……我後面沒有繼續在他那裡咨詢的時候他說他『感到遺憾』……我覺得應該、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修奈澤爾沒有回答，只是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
「是嗎？」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只有這些？」
「那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往來了，只是上次在哥譚大學的學術會議上稍微談了一談，他當時還問了一下有關我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情況，那時候我跟他說已經不干擾正常生活的時候他還對我說了『恭喜』，然後說……」
艾達說到這裡忽然停住了。
她終於想起那時候漢尼拔對她說了一句什麼了。
「……他邀請我有機會一起吃晚餐。他說想請我吃肉質非常細嫩的小羊排……」
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麼，開始哆嗦。
那時候她差一點就答應了這位尊敬的心理學大前輩——畢竟他那本《社會排斥的進化起源》寫的是真的很好，她當年一看就驚為天人。
粉絲濾鏡要不得啊。
艾達痛心疾首地想。
要不是布魯斯·韋恩突然插|入他們的談話，和她聊起了一些關於青春期兒童的教育問題，她沒准真的會答應下來。但是由於和布魯斯聊得太專注，她就把這件事完全忘記了。
艾達：「……………………………………」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不想知道漢尼拔說要請她吃的「肉質細嫩的小羊排」到底是哪種意義上的羊了。
聖經裡的牧羊人和羊都是指誰……這可真是一個細思恐極的事情。
一只手忽然撫上了她的腦袋，像是在安慰她一樣，又像是在保證什麼一樣，修奈澤爾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頂，而後用一如既往溫和沉靜的語調開口了。
「不用擔心。」他說，「他不會傷害到你的機會——再也不會有了。」
艾達：「……謝、謝謝哥哥？」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冷血無情還腹黑的大資本家的保證聽起來就這麼讓人安心呢？
第三十五章 ：愛情來得太快就像龍卷風。
這世界上有一種冷叫做你媽覺得你冷。
這世界上還有一種窮叫做你哥覺得你窮。
由於修奈澤爾發現他給娜娜莉的卡裡余額沒少多少, 所以他這次又給了她一張卡，大概意思就是，你哥錢多，你隨便花, 別給你哥省錢——當然這是經過艾達的語言系統提純過的結果, 人家原話肯定比這高雅（委婉）多了。
艾達對此只有一個想法, 那就是有錢真好。
花錢少又不是她在有意給他節約, 問題是, 既然她住所的水電房租、診所的一切支出（包括工作人員的薪酬）、她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是二哥在掏錢的前提下, 她到底還有什麼花錢的方向？
更何況二哥對「花錢太少」的定位和艾達完全是兩個世界的標准。
艾達自己都覺得自己每個月花在手辦上的錢實在是多得有點過分——別問她一個瞎子為什麼要買手辦, 想想看！那可是！明日香手辦！綾波麗手辦！初號機手辦！你買不買？買到就是賺到啊！看不到她能摸摸也好啊！！！還有各種原版漫畫書和DVD！捫心自問一下, 海賊王和劍風傳奇的漫畫你想不想要擁有！那當然是買它！！！
……哦, 火影忍者就算了，青春錯付一次就已足夠。
她自己都覺得買得太多有些心虛，甚至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花得太過分要收斂點……每個月的工資都要被她花空了喂！
但是二哥就覺得妹妹花的錢實在是太少。少得讓他都覺得有點不合適了。
可能每個月五位數左右的流水在這種大資本家眼裡確實不能算錢吧……
不過資本主義的羊毛, 不薅白不薅（喂）。
既然修奈澤爾給了錢，艾達也就高高興興地收下了, 並且決定按照兄長大人的指示，把這筆錢花出去。
所以等到艾達從芝加哥回來的第二天, 她就帶著咲世子高高興興出門去逛街了。
她們先去公園散步一圈, 然後去很貴的甜品店吃了熱松餅, 在大唱片行裡消磨了很長時間，帶著一打唱片離開了。她和咲世子在買衣服買包包還是買珠寶上討論了一會兒, 最後決定去買珠寶。
雖然「女人就是喜歡珠寶」這種話就是典型的消費主義陷阱, 艾達也不知道一個瞎子去挑選珠寶到底是什麼行為藝術, 但她還是決定去給自己的首飾增加庫存——珠寶是永遠不嫌多的。
不過，在前往珠寶商店之前, 她遇到了一點小小的問題。
「嘿瘸子！看看這個！」
一串青少年的壞笑從她背後傳來，接著艾達就感覺輪椅猛地一晃，險些把她從輪椅上晃下去。由於輪椅自身實在沉重，對方沒能把輪椅抬起來從而把她掀下去，這讓那些壞心眼的男孩覺得非常不滿，又踹了她的輪椅一下。
「嘁——沒摔下去啊，瘸子。」
他的同伴也在起哄大笑：「你行不行啊湯姆！」
「你不行我來！」
「喂——海倫·凱勒！看這邊看這邊！啊我忘了你看不到了！」
「……」
我看這些小鱉崽子是想死。
艾達面無表情的捏緊了輪椅的扶手。咲世子正在旁邊店裡給她買冰淇淋，就離開這麼一小會兒，哥譚市這些無所事事的混小子就趁機過來找她麻煩了？？？
行，姐今天就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艾達將一個電磁脈衝武器扣在手心裡。
「我馬上過來。」AI在腦內回她，「別用那個，影響範圍太大，善後會很麻煩。」
「行。」
艾達從善如流地換了一個防狼噴霧，預備在那幾個小崽子湊過來找死的時候給他們一個痛快。
「嘿！嘿！海倫·凱勒——你怎麼不說話啊？跳起來打我啊？」
一個不長眼的臭小子湊上前來，光做鬼臉還不夠，還手賤地試圖把她從輪椅上拽下來。
艾達面無表情、眼疾手快地摁下了防狼噴霧的按鈕。
「嗷——！你這臭婊|子！！！」
被防狼噴霧正面呲了個正著的男生慘叫一聲倒了下去，他的同伴頓時圍了上來，試圖對輪椅上的女孩動手。
艾達完全沒在怕的。
咲世子已經衝出了店門，只要再衝幾步就能衝到她身邊，到時候這些小崽子統統都得死。
然而比咲世子的腳步更早趕到是手杖破空聲。
原本圍著她的高中生頓時發出了嗷的一聲慘叫，他跳起來剛罵了一句「該死的——」就又一次被手杖抽了個正著，這一下似乎是打到了他的臉，他悶哼一聲捂著臉弓了下去，發出似乎是被血堵住了嘴的含混怒罵。
「離這位女士遠點！你們這些小混球！」
伴隨著這道尖細的嗓音，手杖的破空聲一下又一下地劃過她耳邊，那些混小子見勢不妙，連忙做鳥獸散，還有人想要罵些什麼，卻被他的同伴硬拽走了。
「別說話蠢貨！」男孩的聲音隨著奔跑遠去了，「別告訴我你沒認出來，那可是……」
剩下那個單詞被他含混不清的含在嘴裡，艾達一時也沒有聽清，只聽到一個定冠詞the。
「沒事吧，小姐？」
在趕走了那些混小子之後，男人略有點氣喘吁吁地轉過身來，關切地問道。而咲世子這時也趕了過來，艾達下意識朝著咲世子伸出手去，在對方握住了她的手之後才對著這位路過的好心人點了點頭，露出略帶一絲感激的微笑。
「我沒事，謝謝你，好心的先生。」
「這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美麗的小姐。」
男人似乎脫下了他的高頂禮帽，盡管知道她看不見，他還是向她稍稍行了一禮，而後將帽子又戴了回去。
「我是奧斯瓦爾德，奧斯瓦爾德·契斯特菲爾德·科波特。一個微不足道的商人。」他紳士地問道，「還沒有請教過你的名字，女士？」
艾達一邊在腦內瘋狂查找著這個聽起來莫名耳熟的名字的資料，一邊微笑著回答了他。
「娜娜莉·蘭佩路基。一個心理醫生。」
「很美的名字。」奧斯瓦爾德低聲說，即使看不到她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很配你。」
與此同時，機械的電子提示音在艾達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奧斯瓦爾德·契斯特菲爾德·科波特好感度99】
【奧斯瓦爾德·契斯特菲爾德·科波特<一見鐘情>成就達成】
剛剛在腦內資料裡搜出來「奧斯瓦爾德·契斯特菲爾德·科波特」到底是誰的艾達頓時沉默下來。
企鵝人（The Penguin）。
冰山俱樂部的老板。哥譚市最大的黑|幫勢力之一。哥譚四大家族中科波特家族的掌權人。
一個微不足道的商人？我信了你的邪！
不不不……
艾達努力克制住扶額的衝動。
比起這些，他的好感度才是最大的槽點吧！
哥們我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吧！？你的好感度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說真的，我經常會覺得我這些年的心理學都是白學了。」
艾達沉痛地對AI說。
「哥譚這地太邪門兒了我說真的，我感覺我來這三個月碰到的……我無法理解的家伙，比我過去五年碰到的都多！」
一上來就好感度99啊！她確定一定肯定他們才是第一次見面啊！剛才的對話裡有什麼能夠觸發好感度的特別台詞嗎？沒有吧！！！
所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男人見色起意也沒有這麼快的吧！！！
「嗯……這個情況比較復雜。」
AI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才終於組織好語言，搞清楚了該怎麼解釋這個離譜至極的一見鐘情。
「簡單點說……」AI頓了頓，直白道，「娜娜莉就長在他的性|癖上。」
艾達：「………………」
在漫長而尷尬的沉默之後，她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我懂了。」她平靜道，「他慕殘。」
「那倒也沒有。企鵝人平時對女性的審美偏好還是非常正常的。」AI替企鵝人解釋了一句，「他並不是對殘疾人有性|衝|動，而是單純喜歡盲眼又善良的女性。因為某些原因，他喜歡別人看不到他的臉。而且……他其實很討厭欺凌別人的人。」
艾達了然。
如果是在Gal Game裡，她剛才就是觸發了什麼關鍵事件吧，估計剛才那一幕還和企鵝人的某些童年回憶重疊了起來……至於是什麼回憶，也不算難猜。
這個世界對體貌畸形的人可是非常殘忍的。
特別是在哥譚這種，一個殘疾人好端端坐在大街邊，都有無所事事的年輕人要來作弄她一番的地方。
「接下來你們是要去珠寶行嗎？」
奧斯瓦爾德看了一眼附近的商行，面上浮現出一絲得體的微笑。他稍稍欠了欠身，禮貌地問道。
「剛好我對珠寶有一些研究……請問需要我來做你的向導嗎？」
嗯……事實上，奧斯瓦爾德的建議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稱得上是錦上添花。AI的審美雖然不會出錯，但顯然也達不到一定的藝術性，買珠寶的時候能有個正常人類做參考當然更好……
艾達沉思了幾秒。
所以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
第三十六章 ：這就是好感度99的世界嗎？
當事人現在就是很後悔, 非常的後悔。
艾達面上依然維持著娜娜莉式的溫柔微笑，內心卻充滿了絕望。恨不得回到半個小時前，把那個點頭同意讓奧斯瓦爾德當向導的自己的腦袋給擰下來。
其實她一開始找企鵝人當向導的理由還是很淳樸的。
因為AI給她的資料裡，企鵝人的資料（犯罪履歷）上有這麼一條——狂熱的珠寶收藏家。
這讓她想到了哥譚市最有名的珠寶大盜——貓女。
貓女的審美真的很好, 她從來沒有偷過不好看的珠寶, 一看就對珠寶很有研究, 是隱藏在民間的珠寶鑒賞大師。
都是貓女給她的錯覺, 讓艾達也錯誤的相信了企鵝人的審美。
事實證明, 不是每一個珠寶愛好者都有很好的審美。
企鵝人對珠寶的審美用四個字就能夠概括——大就是好。
這一路上奧斯瓦爾德給艾達推薦的珠寶, 別的設計優勢她沒感覺出來, 但有一點她是明確感受到了。
那就是每一顆寶石都好TM大啊……
不是說鴿子蛋不好, 你看《色·戒》裡的鴿子蛋就很好看吧——尤其是戴在湯唯手指上的時候。伯頓送給伊麗莎白·泰勒的69.7克拉的大鑽戒也很美啊, 但是只有戴在伊麗莎白·泰勒手上的時候它才那麼美啊！
但是「大就是美」這個審美不適合娜娜莉啊！
這不是買不買得起的問題。修奈澤爾這種在原作中連核|彈的按鈕都舍得送給妹妹的人，只是幾百萬美元的寶石他當然不會放在眼裡。
這是合不合適的問題！
企鵝人選的寶石！都！太TM大了！
拳頭那麼大的寶石到底有什麼美感……
在這一瞬間，艾達忽然回憶起了諸如炫彩鍵盤, 跑馬燈機箱，以及常年占據【女朋友最不想收到的禮物但是男朋友非要送】榜TOP1的死亡芭比粉口紅之類的東西。
大概這就是猛男的審美吧。
她深深地嘆了口氣。
最後艾達在奧斯瓦爾德為她挑的那堆珠寶裡面選了一串紅寶石的手鏈, 切割成長方形的紅寶石，被星星一樣的碎鑽與純白的珍珠簇擁著, 環繞著她纖細的手腕, 越發顯得她肌膚白皙——那是那堆「大就是好」裡面唯一一個不那麼誇張的。
她將這件手鏈和咲世子為她挑選的那件紫水晶制成的鳶尾花胸針一起拿去結賬。但是售貨的小姐面帶微笑告訴她, 科波特先生已經為她今天在這裡所有的消費買過單了。
「行吧……」
艾達也沒有太糾結這些——跟有錢人糾結這種小事只會顯得自己特別小家子氣。她坦率地對企鵝人道謝之後便收下了這兩件珠寶。而後兩人便禮貌地告別，先後離開了那間珠寶行。
「給奧斯瓦爾德先生的回禮, 你看著辦就好了。」回去的路上, 艾達對AI吩咐道。
咲世子了然頷首, 用一種「我懂了」的語氣問她：「送寶石就好嗎？」
「對。」艾達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管什麼寶石, 買最大的那個就行了。」
反正大就是好，對吧。
……
……
……
艾達倒沒想到她和企鵝人會這麼快就再見面。
在他們告別的第四天晚上，她就出現在冰山俱樂部門前。
她會來這裡的原因，是她之前接到的一通電話，來自她先前的患者，安妮。
安妮是她來到哥譚之後接手的第一個患者，一個有著非常嚴重的青春期行為問題的小女孩。一切你能夠在美國墮落青少年身上找到的行為問題，你大半都能在這個女孩身上找到。逃學、給老師找麻煩、藥物濫用、酗酒、男女關系極其混亂……當她父親因為她的過火行為斷了她的經濟供給之後，這個女孩甚至離家出走，住到所謂男性朋友的家裡，出賣自己的身體來賺取零花錢。
她的父親為她惹出來的麻煩感到非常頭痛，所以硬是把她帶了回來，強迫她到娜娜莉·蘭佩路基的心理診所來就診。
而這一次，也是因為她的「新男朋友」把她帶去了冰山俱樂部，她不小心衝撞了企鵝人，所以才會哭哭啼啼地躲在廁所裡給她打電話。
安妮到底還是個太過年輕的女孩，不管她平時的行事有多麼為所欲為、肆無忌憚，到了真的闖下大禍的時候，她倒是像每一個這個年紀的小女孩一樣，不敢給父親打電話，只好把能找的朋友都挨個撥號找過來。
然而，會因為安妮而來到冰山俱樂部的人，也就只有艾達一個人。
「我看不出這種行為有什麼必要。」咲世子站在她身後，再一次表達了自己的不解，「為什麼人類總是一邊以利益劃分一切，一邊又喜歡做對自己沒有什麼好處的事情？」
「因為人類是有感情的生物。」艾達嘆了口氣，「能幫就幫一把，那麼小的女孩子……看的人不忍心啊。」
沒有感情的AI歪了歪頭，不置可否。
「如果你一定要做的話。」
咲世子這樣說著，一手把她攙抱起來，一手拖著沉重的輪椅爬上了冰山俱樂部的台階。直到到了平台上才放好輪椅，扶著她在輪椅上坐下，理正了艾達因為先前那番動作變得凌亂的長裙和頭發。
「遵從你的意願，大小姐。」
……
……
……
這天晚上，布魯斯·韋恩也以「火柴馬龍」的身份坐在冰山俱樂部裡喝酒。
當然，他想獲取情報的時候大可以直接過來揍企鵝人一頓，但是那是緊急關頭，他有直接證據證明企鵝人和他手頭的案子有關的情況下……有事沒事先揍一頓企鵝人那還是蝙蝠俠嗎？那是阿卡姆瘋人院的瘋子才會做的事。
近來哥譚頗為風平浪靜，這讓布魯斯·韋恩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所以他喬裝改扮潛伏在冰山俱樂部，想要在這裡看出一點端倪。
嗯，還有順便收集一些情報。觀察一下哥譚黑|幫們最近的動向。
但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聽到那道熟悉的女聲。
「我想見科波特先生。」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火柴馬龍差點被自己嗆死。他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看到了那個無比熟悉的身影。
娜娜莉·蘭佩路基。
坐在輪椅上的女孩與整個冰山俱樂部的氛圍格格不入，她看起來就不像是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的人，柔軟又干淨的白裙子，點綴著孔雀藍的緞帶裝飾，從袖口的荷葉邊中探出一雙雪白纖細的小手，優雅地交疊在胸腹前。
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她的臉龐，緊閉的眼睛並無損於她的美麗，那張像牙白的小巧面龐就像是精致的雕塑，散發著與整間酒吧的氛圍毫不相容的柔和安寧的氣質。她看起來就應該坐在玻璃花房裡喝紅茶，而不應該出現在這個連燈光都比別的地方要陰冷幾分的地方。
顯然不是他一個人注意到了這種不協調，冰山俱樂部的客人幾乎都在往這個方向看，他甚至能看到幾個站在上方的黑衣打手緊繃著臉看向這邊，不時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什麼。
而她所提出的要求也令布魯斯頗為意外——科波特？她要見企鵝人？
這種上來就要見你家老大的行為顯然也驚到了科波特家族的人，被她攔住的經理連著眨了好幾次眼睛，似乎這樣才能確定他剛才聽到了什麼。
「告訴科波特先生是蘭佩路基小姐來找他就好。」
一直如同隱形人一般站在女孩身後的亞裔女性忽然開口了。她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個經理，用毫無起伏的聲音重復了一遍她方才的話語。
「娜娜莉·蘭佩路基。告訴科波特先生這個名字就好。」
看到這二人理所當然的態度，經理懷疑的目光在她們之間來回轉了一圈，還是緩緩點了點頭。
「……我去問問科波特先生。」他終究還是這麼說。
布魯斯·韋恩開始思考，如果一會兒企鵝人要找她們兩個的麻煩，他換裝救人大概需要幾秒。
……以企鵝人一貫的作風來說，不管怎麼樣他都應該來得及。
然而，令布魯斯意外的是，企鵝人來得非常快，不僅很快，而且還滿面笑容。
布魯斯·韋恩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
滿面笑容的企鵝人，他的老天爺啊。
布魯斯·韋恩見過奧斯瓦爾德公開場合會露出的那種營業性微笑，而蝙蝠俠見過企鵝人微笑以外的所有表情，不管是嘲笑、冷笑、破口大罵還是怒火衝天……但他真的沒有見過滿面笑容的企鵝人。
還是這種……溫和的笑容……
「晚上好，娜娜莉，真沒想到你會來這裡。」他的聲音也柔和得聞所未聞，「我聽說你有事要找我，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嗎？」
……布魯斯·韋恩費了一些力氣才壓下一些不該出現在火柴馬龍臉上的表情。
但娜娜莉·蘭佩路基面上卻沒有任何意外的神情，好像她所認識的企鵝人就是這樣一個溫和有禮的大好紳士。她也理所當然地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我有個認識的小朋友好像今晚跑到你這裡來玩了。」她柔聲說道，「她叫安妮，她父親知道她這麼晚還沒回家很擔心，所以我來看看情況。她大概十四五歲，是一個很漂亮的金發女孩，手臂這裡有紋身……你這裡有人看到過她嗎，奧斯瓦爾德？」
「安妮、安妮……」企鵝人思考了一會兒，轉向身邊的手下，「之前是不是有這麼一個女孩在我們這裡喝多了？」
「是、是的，科波特先生。」他的手下十分上道地說道，「因為她年紀看起來不大，擔心她出狀況，所以我們把她請到後面休息了。」
布魯斯·韋恩：「……」
這嫻熟的顛倒黑白的話術，不愧是你，企鵝人。如果不知道冰山俱樂部是個什麼性質的地方，可能他也會信他這番仿佛這裡是什麼正經經營的上流餐廳一樣的說法。
「把她扶過來吧，那女孩喝太多了，最好是先讓她吃點醒酒藥，免得一會兒弄得場面難看，明白嗎？」
企鵝人叮囑道，而後又轉過頭來，對著娜娜莉·蘭佩路基露出微笑。
「一會兒要我安排人送你們回去嗎，你也知道，哥譚的夜晚實在是不太|安全。」
布魯斯·韋恩：「………………」
企鵝人怎麼好意思說這句話。
蝙蝠俠面無表情的想。
第三十七章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所以艾達完全沒有領會到布魯斯·韋恩的擔憂。
「謝謝你的好意, 奧斯瓦爾德。我們開了車來，自己回去也沒有問題。」
她微笑著搖頭，拒絕了企鵝人的提議。
「這樣。」企鵝人輕輕頷首，很有風度地向一側稍稍讓開身, 「要不要試試我們這裡的餐點, 我對店裡的廚師還是很有信心的。」
「我也相信這一點。」艾達半是禮貌半是認真地恭維道, 「如果這裡的廚師手藝不好的話, 店裡的生意也不會這麼好了。」
「…………………………」
布魯斯·韋恩抬起酒杯, 遮住自己微微抽搐的嘴角。
不, 他覺得這家店的生意和廚師的手藝好不好沒有什麼關系……不如說真的有人到冰山餐廳就是為了吃飯嗎？
不管布魯斯·韋恩內心充斥著多少吐槽, 那邊兩人的對話還是很流暢地進行下去了。
「下次吧, 奧斯瓦爾德。」女孩微微歪著頭, 像是在與企鵝人商量一樣，「我下次再和咲世子一起來，到那時候你一定要讓我嘗嘗這裡大廚的好手藝。」
「沒問題。」企鵝人笑起來的樣子簡直溫和得讓布魯斯·韋恩感到不適, 「無論你什麼時候來，這裡都留有你的位置。」
女孩幾乎要被他逗笑了：「那我一定要挑白天的時候來才行, 不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讓大廚先生加班啊。」
其實，如果你白天來才是讓大廚加班。
但企鵝人似乎全然沒有告訴眼前的女孩這家餐廳的正常營業時間的意思。他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你可以選你喜歡的時間段過來, 店裡一直都有人。」
企鵝人向一旁伸出手去, 手下立刻遞了一疊名片過來, 他隨手摸出一張來，向著站在女孩身後的亞裔女性遞了過去, 在對方伸手接過之後, 他才收回手來, 交疊在手杖的末端，面上浮現出矜持的笑意。
「來之前撥這個號碼, 我會為你留出最好的位置。」
「那就先謝謝你的好意了，奧斯瓦爾德。」女孩說著，忽然又向一邊揚起頭去，「那邊的是……安妮？安妮，我在這邊。」
渾身帶著酒臭味的金發女孩踉蹌著跑過來，也不知道她先前經歷了什麼，現在只通紅著眼睛撲到她的輪椅邊，金發女孩的眼淚把煙熏妝衝出了一道道黑色的淚痕，很是狼狽的模樣。名為安妮的少女緊緊抓住了那只向她伸來的手，喉間發出一聲短促的哽咽。
「蘭佩路基醫生……」她的嘴唇不住地顫抖著，喉嚨哽得幾乎說不出一句話，「我……醫生……」
「咲世子，扶她一把。」女孩回過頭叮囑了身後的人一句，便又對著企鵝人輕輕點了點頭，「今天實在太晚了，我先帶著她回去了，再見，奧斯瓦爾德。」
而企鵝人也很是紳士地一抬手：「再見，娜娜莉。」
有眼力見的企鵝人手下已經悄悄退了出去，有的畢恭畢敬地為三人打開店門，也有人魔術一般為台階鋪上了方便下行的紅地毯，更有人爭先恐後地試圖幫忙把輪椅扶下樓梯……
布魯斯·韋恩甚至聽見企鵝人側過頭，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對身邊的經理下達了命令，要他明天就給冰山俱樂部修建一個可以無障礙出行的通道來。
「再加上升降梯。」企鵝人的語氣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最安全也最穩當的那一種。」
——偶爾。
布魯斯·韋恩深沉的想。
——偶爾他也會覺得自己或許從來沒有認識過這些哥譚反派。
他將一疊美鈔壓在酒杯下面，不動聲色地離開了冰山俱樂部。
一分鐘後，穿戴整齊的蝙蝠俠便蹲在了冰山俱樂部外面的高層建築上，面無表情的俯視著那輛從停車場裡駛出來的小轎車。
雖然企鵝人沒有資格說，但正如他所說，哥譚市的夜晚是非常危險的。
他必須看到她們安全到家才行。
……
……
……
當安妮坐進車裡之後，她又一次緊緊抓住了艾達的手，她的身體還在發顫，也不知道先前究竟經歷了什麼。艾達無言地將另一只手放在安妮的手臂上，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這個女孩身上感受到這樣外露的恐懼。
在過往的診療過程中，這個孩子所表現出來的情緒，大多不是淡漠就是憤怒。只有很偶爾，非常偶爾的時候，她才會流露出一點點恐懼和悲傷。
艾達知道安妮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准確說，大多數心理醫生不會去批判、裁決、論斷自己的患者——特別是青少年患者——都是因為他們或多或少了解過這些人身上曾經發生過什麼。
就像羅傑斯曾經說過的那樣：他們在努力，以他們認為自己僅有的辦法去求得生長和改變。在健康者看來，那樣做似乎是奇怪和徒勞的，但對於他們，則是為了使自己成為正常人而付出的拼死努力。①
「蘭佩路基醫生……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似乎是隨著汽車離開那條街區而放松下來，安妮咬緊嘴唇，勉強掙出一個笑來。
「我還以為醫生會先罵我一頓，什麼大晚上不要到處亂晃啦……什麼不要跟著不熟悉的男人去酒吧這種地方啦，什麼你還是未成年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啦……什麼……不要給我添麻煩啦……」
她十分刻意地做了一個滿不在乎的表情，還很誇張地揮了一下手，但是她卻因為太過緊張而打到了車頂，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痛一樣，女孩僵笑著攥緊了拳頭。
是誰曾經這樣說過呢？人是不會邊緊握著拳頭邊笑的，只有猴子會，那是猴子的笑臉。②
艾達放松了手上的力氣，任由女孩緊緊握著她的手。她沒有對她說「看來你也很清楚不應該這麼做」，也沒有對她說「你想讓我問你嗎？」或者「你想要說嗎？」
她放棄了那些心理咨詢上的小技巧，只是輕輕拍了拍女孩的手，輕聲問了她一個問題。
「我知道有家深夜營業的甜甜圈店，你要不要一起去？」
「……要。」
這個回答仿佛是從女孩發腫的喉嚨裡擠出來的一樣。她下意識抱住艾達的手臂，將臉埋了進去。好一會兒，才傳出她悶悶的聲音。
「我還以為沒有人會來。」
她在艾達的手臂上胡亂蹭了一下之後，又說道。
「我本來以為醫生一定會追問呢。」
追問什麼呢？
追問你是不是真的喝了很多酒？是怎麼衝撞了企鵝人？他們把你帶走之前做了什麼才會讓你哭著給我打電話？他們把你帶走之後又對你做了什麼？在把你帶過來之前，那些人有沒有威脅過你，他們有沒有把槍抵在你的腦門上，勒令你要對那裡發生的一切閉嘴？
但是，娜娜莉的感知，已經通過她們交握的手告訴了她這一切的答案。
並且，還在告訴她，安妮不想談這件事。
安妮只是覺得對於被扯進來的醫生負有責任，所以在強迫自己告訴她真相罷了。
「……其實，心理醫生是不應該和自己的來訪者有私人聯系的。」艾達稍稍嘆了口氣，「按照規矩來說，我接到你的電話之後應該聯系你的家長、老師、社區服務人員或者警察，而不是直接去那裡找你。」
安妮抬起頭來，訝異地張大了嘴。
艾達抬起手來，安撫似的環抱了一下金發女孩的肩膀。
「如果你做好准備了，我們就談這件事。如果你沒有，我們就不談。這沒什麼要緊，明白嗎？」
安妮呆呆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又將臉埋進了艾達的手臂裡。
「謝謝你……蘭佩路基小姐。」
艾達用環繞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而後放下手，任由女孩靠著她，若無其事地提起了另一個話題。
「你喜歡巧克力的甜甜圈，還是草莓的？抹茶的也很好。我還很少在這裡吃到甜度這麼適合的甜甜圈呢，我說實話，美國的甜甜圈還是太甜了。」
「不知道啊……」安妮終於破涕為笑，甚至有心思提出一些任性的小要求，「我就不能每一個都買回去嘗一嘗嗎？」
「當然可以。」艾達點點頭，「多吃點甜食也有助於緩和情緒。哺乳動物應對壓力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吃糖。」
「算了。」安妮聳聳肩，倒是自己把這條否了，「如果我一口氣吃掉三個的話，明天照鏡子的時候，鏡子裡的那個我可是會罵今晚的我是個蠢貨的。」
「那就交給明天的你去發愁吧。」艾達也笑起來。
……
……
……
說說笑笑之間，她們就到了那家甜甜圈店，和三年前一樣，這家店即使在深夜也開著。咲世子帶著安妮去挑了她喜歡的甜甜圈，就像安妮說的那樣，她真的一口氣把所有口味都買了下來。
「這個請你吃。」
安妮笑眯眯地把巧克力堅果的甜甜圈遞給她，艾達接過來，她才拿出來第二個，卻也沒有吃，而是捏在手裡，好一會兒才轉向她，低低地說了一句謝謝。
謝謝什麼呢？
「謝謝你沒有告訴我爸爸……」安妮咬了咬嘴唇說，「蘭佩路基小姐，你人真好。我本來是很不想要女性治療師的……但是你和她們都不一樣。」
艾達知道她為什麼會說這句話。
安妮年幼時父母離婚了，她跟著酗酒的母親，在她五歲的時候，她母親的男朋友對她進行了長達一年的性騷|擾——但她的母親並沒有保護她，她罵安妮是婊|子，勾引她的男友，又說她是騙子……這件事給安妮帶來了非常嚴重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安妮每晚都做噩夢，這讓她沒法睡覺，為了從噩夢中逃離，她從12歲就開始喝酒、濫用藥物，甚至為了這些東西出賣自己。
從接受診療以來，艾達一直都在幫她對抗這些。
但是今天晚上，她不是以醫生的身份來這裡，所以她可以對安妮說一些醫生不該說的話。
所以的所以，艾達舉起那個甜甜圈，像是碰杯一樣和安妮碰了碰。
「我知道你也許不相信，但是一切會好起來的。」
她輕聲說道。
「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安妮，我多麼希望你能夠相信我這句話。」
第三十八章 ：甜甜圈和深夜更搭哦。
買好甜甜圈以後, 艾達讓咲世子開車送安妮回家。
「就……不要告訴我老爸，好嗎？」安妮咬著她今晚的第二個甜甜圈，有些含混不清地說，「我不想讓他知道我那些爛事……不然到時候又要吵架, 心煩。」
「如果你能保證下次不會再去那種地方的話。」艾達的語氣很柔和, 內容卻並不那麼柔和, 「你已經快要15歲了, 不是小孩子, 所以我不能無條件答應你。一個保證換一個保證, 好嗎？」
她這樣的態度顯然讓女孩安心了不少。她匆匆吞下自己那只甜甜圈, 抬起一只手來, 腮幫子還被面包圈塞得鼓鼓囊囊的, 讓安妮的發音有點奇怪，但還是可以聽出她語氣裡的迫不及待。
「成交。」她把手又往前遞了遞。
艾達微笑著和她擊掌：「嗯，成交。」
對付這種半大小孩, 就要用這樣的態度啊。她在心裡感慨著。
青少年最難辦，既不想讓別人把她當小孩看, 處事又總是帶著孩子氣。要在言語上把她當成一個大人來平等對待，在約定方式上卻還是要用這樣帶點小孩子感覺的擊掌。
不過……她也相信安妮可以遵守她的承諾。青少年常常是反復無常的, 也會為了某些目的而撒謊, 但是, 至少今天晚上，至少在和她做出承諾的這個時候, 安妮是真心的, 沒有任何謊言。
而艾達也願意相信, 安妮不會背棄這個承諾……就算只是為了讓艾達不背棄承諾，她也會踐行自己的諾言。
單方面的承諾違背起來很容易, 但是雙方面的承諾，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雙向的枷鎖。
「已經到了，大小姐。」咲世子慢慢停下汽車，從後視鏡裡看向她們二人。
「回去以後就早點睡吧。把妝卸干淨，洗個熱水澡，如果有哪裡不舒服的話，記得明天要去醫院看。」艾達輕輕拍了拍安妮的手，「不管怎麼樣，都不能隨便的對待自己，沒人有資格糟蹋你，就算是你自己也不行……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安妮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伸手擁抱了艾達。
「謝謝你，醫生。」她輕聲說，「我想我會好起來的。我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艾達輕輕點了點頭：「那就好。」
她最終只是簡短地說了這樣一句。
「下次預約時間是在周五四點吧？」安妮松開她，拉開車門後回過頭對她笑笑，「我會按時到的。」
「嗯。」艾達坐在後座上，抬手衝她揮了揮，「晚安。」
「晚安，蘭佩路基小姐。」
聽著女孩離開時輕快的腳步聲，聽到房門開啟又關閉的聲音，艾達又等了三分鐘，確認沒有其他的情況之後，才對咲世子點了點頭。
「回家吧。」她說。
……
……
……
蝙蝠俠一直看著這輛汽車開到了娜娜莉·蘭佩路基的住所，那間帶著一個小花園的二層獨棟小樓。
在期間他又阻止了一次搶劫案、三個嗑嗨了鬧事的小混混、一個意圖對晚歸的女上班族劫色的蠢蛋……還從一個酒駕的司機的車輪下救走了一只小貓。
正如很多哥譚市民的共識那樣——哥譚的夜晚並不太平。
即使如此，他還是一路將娜娜莉·蘭佩路基護送到家。
在看到汽車停在那棟小樓的門前，咲世子從後備箱裡拿出輪椅放好，又將娜娜莉從後座上抱出來的時候，蝙蝠俠的嘴角微微抬了一下。
不管怎麼樣，她能夠平安到家就好。
在他准備起身離開的時候，輪椅上的女孩卻若有所覺一般抬起頭來，用緊閉的眼睛向著他的方向「看」過來，發出一聲略顯困惑的疑問聲。
「是誰在那邊？」
「……」
蝙蝠俠差點當場消失。
因為她的問題，那名亞裔女性也閃電般抬起頭來，她的速度太快，快到蝙蝠俠都來不及躲起來——他的閃現本事還是從忍者那裡學的，因而很難瞞過一位真正的精英忍者。
更何況還是筱崎咲世子這種反射神經完全超越人類的。
所以他干脆就沒有躲，只是沉默著站在那裡，任由夜風帶起他漆黑的披風。
「是蝙蝠俠，大小姐。」
即使是見到哥譚市的都市傳說，筱崎咲世子的語氣也沒有一絲波動，她平靜地向自己的主人報告著，就像是在說今天的早餐吃面包。
平靜得讓蝙蝠俠都覺得一個成年男人穿著一身黑漆漆的吸血鬼式戲服，在凌晨三點，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悄無聲息地站在一個單身女性的住宅的對面高層上注視著她……其實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好吧，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哥譚，它看起來確實很正常……雖然因為這樣也更恐怖了。
但是令蝙蝠俠意外的還有娜娜莉。聽到站在那裡的是蝙蝠俠之後，盲眼的年輕女孩的臉龐一下子亮了起來，她抬起手，用力衝他的方向揮了揮。
「晚上好，蝙蝠俠！」她的聲音聽起來是真的很開心，「很高興見到你！」
「………………」
蝙蝠俠沉默了幾秒，忽然張開披風，從高樓上滑翔而下，落在了娜娜莉·蘭佩路基面前。
「哇……」
女孩的表情看起來更欽佩了。
蝙蝠俠更沉默了。
之前在費城的時候他就覺得了……這個女孩對人太沒有防備心了。
「小心企鵝人。」
他原本想說，你要更注意一點自己的安全，不要隨便信任你沒有見過的人，不然這樣可能會危害到你的安全。
但最後說出口的卻是這樣一句又冷又硬的話。
「他不像你以為的那樣是一個好心紳士。科波特比他表現出來的更加殘忍、狡詐、冷酷。冰山俱樂部也不是一家普通的餐廳。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蝙蝠俠知道企鵝人做過什麼。他知道科波特原本打算對那個可憐的安妮做什麼。
企鵝人不會直接對她本人下手，他會對她珍視的人下手。
如果今天娜娜莉·蘭佩路基沒有趕來，企鵝人會摧毀安妮的生活，燒掉她的住所，殺死她的父親，讓校長開除安妮，再把她送回那個酗酒的母親那裡去。
他已經這樣摧毀過很多人。包括芭芭拉·戈登的同學，一個倒霉的男孩，他跑去冰山俱樂部買毒|品，結果在那裡衝撞了企鵝人。於是，一夜之間，他的一切都毀了。
科波特為娜娜莉·蘭佩路基罷手了一次。
但是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
蝙蝠俠足夠了解企鵝人，他和他打交道的時間就像他和這座城市的罪惡打交道的時間一樣長——企鵝人就是這座城市最為頑固的那種罪惡的濃縮體。他不像雙面人、謎語人、小醜那樣極端而瘋狂，他也不像檢察官哈維·鄧特（蝙蝠俠想要找回的那一個）、警察局長詹姆斯·戈登、醫生萊斯利·湯普金斯那樣正直而高尚……
企鵝人沒有那麼壞，也沒有那麼好。
他只是哥譚這座罪惡之城黑暗的影子。
他不會改變，這座城市也不允許他改變。一個像奧斯瓦爾德這樣的黑|幫人士如果突然洗手不干，那麼等待他的就只有一種結局。
一種蝙蝠俠清楚、企鵝人更清楚的結局。
蝙蝠俠還不夠了解娜娜莉·蘭佩路基，但是通過與她這段時間的相處，他已經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這個女孩心中潛藏的正義感。
她有一顆溫柔而光明的心——就像她的姐姐一樣。
所以太過接近企鵝人，只會給她帶來痛苦。他希望她可以呆在光明的地方，遠離這所有的一切。
一切的罪惡。一切的黑暗。
但女孩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她沒有為企鵝人辯解，也沒有附和蝙蝠俠的判斷。她只是微笑著舉起了膝蓋上印著甜甜圈標志的紙袋子，雙手向他遞了過來。
「上次還沒有謝謝你，要吃嗎？」
她說的是自己剛來哥譚時，蝙蝠俠從毒藤女手下救出了她那件事。女孩一邊說一邊歪了歪頭，語氣忽然有些不確定起來。
「蝙蝠俠（Batman）也是可以吃甜甜圈的……對吧？」
Bat·時常被懷疑是非人種族·man：「………………」
「這家甜甜圈很好吃的，試一試嗎？這麼晚還在工作你也很累了吧，就收下這個吧。」
女孩又殷切地將紙袋往他那邊遞了遞。
在那一瞬間，時間仿佛逆流了。
過去與現在的畫面交錯，尤菲米婭與娜娜莉的面容忽然重疊。
布魯斯·韋恩好像又回到了三年前，他開車載著年輕的女孩，在哥譚深夜的街頭穿行，帶她去吃甜甜圈的那一天。
血緣的力量真的非常奇妙。
不僅體現在面容上，甚至體現在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之上。
蝙蝠俠應該拒絕這份禮物，不是因為甜甜圈和哥譚黑暗騎士的形像大相徑庭，而是因為他不應該接過一個理論上的陌生人遞來的禮物。
但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接過了那袋印著非常可愛的卡通甜甜圈的紙袋。
「哥譚的夜晚很危險。」他說，「下次不要這麼晚出來了。」
而後，沒有等待輪椅上的女孩回答，他便甩出鉤|槍，瞬間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
……
……
布魯斯·韋恩最終在蝙蝠車裡一個人默默吃掉了那個甜甜圈。
味道還是和從前一樣。
他想。
第三十九章 ：關於某個鴿了醫生三次的不良患者的後續治療。
出於某種難以言表的擔憂, 布魯斯·韋恩決定繼續在娜娜莉·蘭佩路基那裡的診療。
當然，關於家庭治療什麼的，他的內心依然是拒絕的。理由非常單純，他還……他還沒有准備好在自己的養子面前把自己的內心敞開得那麼深。
布魯斯·韋恩覺得這件事他還是要好好准備一下。
至於准備到什麼時候……
……反正他總會准備好的。
比起這些, 布魯斯還有另外一個更加讓他擔憂的問題。
因為哥譚黑|幫和阿卡姆的超級罪犯們這段時間都不怎麼安生, 他已經迫不得已翹掉了三次在娜娜莉·蘭佩路基醫生那裡的預約。而根據診所的規定, 當他第四次毀掉他們的預約之後, 他的名字就會被放進這間診所的黑名單。
順便一提, 這條規定是那位專業素養極高的前台小姐, 在和他約好了（第四次）預約時間之後, 在電話溫溫柔柔地告訴他的。
布魯斯·鴿王之王·韋恩：「……我明白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仿佛從助理小姐那溫溫柔柔的嗓音裡聽出了一股子「你再放我們一次鴿子你就死定了」的味道。
好吧, 他覺得這不是錯覺。
當預約的那天，布魯斯·韋恩好不容易才把越獄的雙面人打包塞回阿卡姆，生死時速極限飆車才終於在預約時間的最後一分鐘衝進診所的大門時, 他確實從助理小姐營業性的微笑中看到了一絲真切的殺意。
「抱歉，就只是……」哥譚寶貝布魯西故作無奈地攤了攤手, 「我前一天晚上實在喝得太多，姑娘們又實在太熱情……就, 你知道, 早起很多時候都是非常困難的。」
助理小姐的目光飄向掛在牆面上的石英鐘, 上面指向4點3分的時針好像是在嘲笑著他這句「早起」的分量。她的目光又落在他的胸口，布魯斯下意識扯正了歪歪扭扭掛在他脖子上的領帶, 接著才想起來要扣好因為趕得太急而來不及扣的襯衫紐扣。
在他重新理好了儀容之後, 助理小姐的目光才終於沒有那麼冷峻了。她依然維持著她那營業性的微笑, 稍稍向布魯斯點了點頭。
「蘭佩路基醫生正在等你。」她像他第一次來時那樣，走在了他的前面為他引路, 「請跟我來。」
布魯斯·韋恩跟在她的身後，向娜娜莉·蘭佩路基的會診室走去。
「說起來，最近有沒有奇怪的人來找蘭佩路基醫生？」布魯斯像是在拉近關系一樣對著助理小姐說道，「我聽說了一些……傳聞。」
娜娜莉·蘭佩路基那天出現的太突然，而企鵝人在冰山俱樂部那番表現也沒有避諱他人，許多人都親眼見證了那一幕，雖然不至於像哥譚寶貝的緋聞那樣占據頭版頭條、雜志封面（畢竟哥譚媒體也沒有傻到為了一個緋聞去得罪一個黑|幫大佬），鬧得一個人盡皆知的地步，但是小道消息還是不免暗暗地傳了出去。
所以，布魯斯·韋恩會聽到什麼消息也不奇怪。
但助理小姐依然維持著她那營業性的微笑。
「我沒有聽到什麼傳聞。」她輕飄飄道，「如果要說奇怪的人，抱歉，先生，這裡每天都有『奇怪的人』在來來去去，包括您。」
像是要結束他的探詢一樣，助理小姐不易覺察地加快了腳步，不多時便停在了診療室門前，她扣了扣門，而後側過身，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已經到了，韋恩先生。」她微笑著說。
布魯斯·韋恩只能暗暗地吸了一口氣，帶著布魯西寶貝兒的甜蜜微笑衝她點了點頭，而後邁著輕快的步伐走進了會診室。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一點心虛。就那麼一點點。
希望蘭佩路基小姐因為生意太好，並沒有在記恨他翹了三次診療這件事吧。
不，他真的不是因為不想做家庭治療才不來這裡的，絕對不是。
……
……
……
你小子還敢來啊。
如果要給艾達此刻的心情下一個注解，那不會有比這句話更適合的。
但作為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她當然不會讓這份殺意直接浮現在她的臉上。所以她只是依然維持著娜娜莉式的微笑，十指交叉放在胸腹前，抬起頭朝他的方向「看」了過去。
「請坐。」她微笑著點了點頭，「近來感覺怎麼樣，韋恩先生？」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她這樣的語氣，男人反而向她道了歉。
「對不起，因為最近事務過於繁多所以……」布魯斯·韋恩以真誠的語氣說著一點也不真誠的話，「違背了我們約好的時間，真的非常抱歉。」
我信你個頭。
艾達默默在心裡翻了個巨大的白眼。
歉意是真的，理由是假的。
但艾達受過專業的訓練，不會因為被人放了三次鴿子就干脆打爆對方的頭。所以她只是不置可否地點點頭，回歸了先前的問題。
「和之前比起來……今天你感覺怎麼樣？」她閉著眼，用娜娜莉的直覺感知著對方的情緒，「你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疲憊？」
「是啊，你知道的，總有很多……突發事件，在等著你去處理。」
布魯斯·韋恩刻意用了一種漫不經心的語調說著，拉開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艾達分辨著那些從他身上傳來的細微訊息。
他的用詞……很奇妙。
她想。
第二人稱，他在無意識拉開自己與話語中那個人的距離。就好像那並不是他自己一樣。
事實上，艾達很早以前就已經留意到了，布魯斯·韋恩在咨詢時，時不時就會使用這些非常有距離感的措辭，一部分是因為他在撒謊，另一部分是……因為他在用旁觀者的視角在審視自己。有件事很令她在意——那就是這個男人說的越是實話，他就越是喜歡用第二人稱乃至第三人稱來評價自己。
越是靠近他的真實，他就越是從旁觀者的視角來訴說。就像是在談論與己無關的事情。
解離狀態。
艾達不怎麼意外的想。
創傷後應激障礙患者常見的表現。將遭到創傷事件的自己異化為他者，看作客體，這樣就能從創傷與情緒中抽離出去，在獲得麻木的平靜的同時，也失去對生活的實感。
「能談談你對那些『突發事件』的感想嗎？」她問道。
「感想？」男人的聲音頓了一頓，「我沒有什麼感想。你知道，這裡是哥譚，不管是什麼爛事發生在這裡，人們都可以用『這裡是哥譚』來解釋。這裡每天都在發生『突發事件』，每個人都會遇到，這沒有什麼奇怪的。」
情感淡漠。
艾達想，又一個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典型症狀。
「我已經習慣了，醫生。這沒什麼好談的。」
謊言。娜娜莉的感知這樣告訴她。
但她沒有去揭穿他，而是順著他的話語說了下去。
「那麼，有什麼是你想要談談的嗎？」她輕聲說，「什麼都好，你可以說你想說的，我會聽的。」
「……事實上。」布魯斯·韋恩停了停，才又輕佻地笑了起來，「我現在只想休息，醫生。我非常……非常的累。」
實話。娜娜莉的感知這樣說。
「我明白了。」她點了點頭，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你最喜歡的作家是誰？」
「什麼？」布魯斯·韋恩似乎是被她的問題問懵了。
「就只是隨便聊聊，好嗎？」艾達微笑著張開手，在空氣裡輕輕向下壓了壓，「沒有任何目的，就像閑聊那樣，隨便聊聊你喜歡的東西，就只是普通閑談，好嗎？順便，我最喜歡的書是《呼嘯山莊》和《雙城記》。」
「《雙城記》？西德尼·卡頓①？他的確是女孩子會喜歡的人物。」布魯斯·韋恩抬手支著臉頰，露出了些許困倦的微笑，「我可不喜歡他。一個實際上一事無成的公子哥，無法改變時代也無法融入時代，人生最大的意義就是在絞刑架上替下了他所愛的女人的心上人。」
「你只討厭西德尼嗎？這可不太公平。」
艾達輕聲說。她的聲音放得太柔和，太和緩，以至於布魯斯的聲音也變得越發慵懶與困倦。
「其他角色也沒有什麼可談的，露西除了溫柔和善之外就沒有其他的優點，達爾奈甚至比她還要乏味，德伐日太太的瘋狂可以理解，但她對待馬內特醫生的冷酷已經超過了復仇的限度……呼……馬內特醫生……呼……馬內特他……」
艾達靜靜等了下去。
沒有讓她等多久，她便聽到了男人漸漸變得和緩沉重的呼吸聲。
布魯斯·韋恩睡著了。
第四十章 ：小老弟，你醒了啊？
因為早年的流浪經歷，再加上近年來在工作會議上倒頭就睡的經驗，布魯斯·韋恩修煉出了一手出神入化的「隨時隨地，昏迷入睡」的絕技。
但他還是為自己居然在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診療室睡得昏昏沉沉這件事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這間診療室的氛圍確實非常好（看看那些米色的窗簾、牆紙還有窗邊郁郁蔥蔥的綠植吧）, 隔音也做得很優秀, 完全聽不到街上傳來的任何聲音……
雖然他昨晚確實整夜都在調查雙面人的越獄, 為了阻止他犯罪直到早上七點才拖著沉重的身體回到床上, 之後也沒睡兩個小時就不得不起來處理後續事務……
雖然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聲音確實非常柔和非常催眠……
但他還是覺得自己就這麼睡著了實在令人震驚。
布魯斯·韋恩簡直懷疑娜娜莉·蘭佩路基是不是對他用了什麼催眠技巧。但他又確信她沒有對他用任何一種他已知的催眠術。
她就只是普通的和他聊了一個非常普通的話題, 是他自己太困了所以睡著的。
布魯斯·韋恩閉著眼睛, 下意識裝睡了大約有半分鐘的時間, 以此來觀察娜娜莉的反應。
令他有些意外的是, 女孩毫無反應。
於是他數了三秒, 裝作剛剛睡醒的樣子，睜開眼睛坐了起來。
然後他看到了窗外的夕陽，以及夕陽下的娜娜莉。
夕陽將它血紅的余暉撒落在大地之上, 穿過林立的高樓大廈，拖下長而漆黑的影子。夕陽的光影從玻璃窗外投進這間房間裡來, 將空氣也染成了沉沉的紅，那余暉落在女孩柔軟而又濃密的長發上, 將亞麻色的長發映成了一種近乎不真實的顏色。
似乎是等他醒來等得累了吧, 輪椅上的女孩歪歪靠在扶手上, 白大褂的衣袖蹭歪了，衣袖裡探出一截白襯衫的袖口, 上面雪白的手工蕾絲被落日的輝光改變了顏色, 像是薔薇的花瓣一樣溫順地貼著女孩纖細的手腕, 她正捧著一本書，指尖壓在紙張上, 閱讀著上面凸起的盲文。夕陽穿過散落的鬢發，落在她的臉頰上，將像牙白的肌膚映出了幾分微紅的透明感。
像是上好的瓷器。他不禁這樣想。
「你醒了嗎？」
似乎是聽到了衣物摩挲的動靜吧，娜娜莉放下手裡的盲文書，回過頭來，對他露出微笑。
「要喝點茶嗎？」
「好、咳——謝謝。」
剛一張口就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發干發癢，布魯斯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才找回了一貫的輕快音調。
女孩轉動輪椅，去一旁的休息間倒了兩杯紅茶來，布魯斯·韋恩當然不能讓一個盲人給自己遞茶，連忙站起身來跟過去，從她手中將兩杯紅茶都接了過來。
「其實我知道該放在哪裡，也不會把水灑出來的。」女孩提出了小小的抗議。
但布魯斯只是聳了聳肩，自然地將玻璃杯擱在自己面前。拿著屬於女孩的那一杯站在她身邊，等到她將輪椅轉回了辦公桌前，才將那杯紅茶遞到了她手邊。
「為年輕女士效勞可是我的義務。」他微笑著說。
「好吧。」女孩微微聳了一下肩，「紳士風度哈。」
布魯斯·韋恩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茶，為入口的茶水的味道而稍稍揚了揚眉。
茶葉的品質非常上等……看來他可以對這個診所的收入與客流量有個新的估算了。
或許還有她在修奈澤爾心目中的地位。
布魯斯晃了晃茶杯，如此想道。
上好的阿薩姆紅茶，修奈澤爾最常喝的茶葉類型。就連喝茶的口味都如此相似……他們兄妹的關系或許並不是純粹的利用關系，可能比他想的還要更好一些。
不過比起這些，還是眼前的事情更值得在意。
「這個時間……」他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已經過了七點半，「已經過了診所的關門時間吧？你應該早一點叫醒我，醫生。」
「我剛好也要看些資料。」娜娜莉·蘭佩路基摸了摸桌上那本盲文書，「我覺得讓你在我這裡休息一下也沒有什麼。」
布魯斯·韋恩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
「我還以為你會問我一些問題呢。」他向後靠在椅子上，漫不經心似的數著那些尖銳的問句，「為什麼我會這麼累，我的那些小報緋聞是不是真的，我對於自己辱沒了韋恩家的名譽都不會感到內疚嗎，我不打算做點什麼來挽救一下自己的名聲嗎……BALABALA……反正就是那些心理醫生經常會問我這種人的問題。」
而娜娜莉·蘭佩路基卻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
她只是稍稍側了側頭，而後向著他的方向抬起臉來。
「你想要談嗎？」她問，「這所有的問題，你願意告訴我嗎？」
布魯斯一時啞然。
娜娜莉非常平靜地搖了搖頭：「那些問題你內心都有你自己的答案，但你並不打算告訴我，不是嗎？」
完全正確。
布魯斯想。
他已經在過去的治療過程中袒露了太多自己的內心——屬於蝙蝠俠的那部分內心。他不應該向她袒露更多了。娜娜莉·蘭佩路基是一個比他以為的更加聰明的女人，她從來都不像她那纖細文弱的外表那樣無害……說得再准確一些，她並不像常人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所以為的那樣，是一個脆弱的人。
忍受苦難比什麼都更加消磨人的意志力。
而她的苦難——她的殘疾與病痛——時時刻刻與她為伴。她不僅從這一切之中頑強地生存了下來，還能為了他人而奔走、一次一次為了救下那些快要破碎的心而伸出手來……僅僅只是她還能對著旁人露出她溫柔的微笑，這一點就已經足夠令人欽佩。
沒錯，如果沒有人在，這個女孩甚至無法一個人活下去。
但她也比任何人都要堅韌、頑強、勇敢。
——而且足夠聰穎。
他想。
為了保守蝙蝠俠的秘密，他不應該再向她袒露更多內心了。
但是……
「咨詢師與來訪者之間最重要的是信賴關系。你認為我是可以信任的嗎？」
第一次，女孩將如此尖銳的問題拋到了他的面前來。
布魯斯·韋恩沉默了很久，方才低低的說了一句「抱歉。」
娜娜莉很輕很輕地搖了搖頭：「如果你想要說的話，我會聽你說的。不過看起來，現在並不是時候。雖然我也很好奇你無法信任我的理由，不過，一切還是以你的意願為重心。」
布魯斯這一次沉默了更久。
他能夠告訴眼前的這個女孩什麼呢？
他能告訴她，他已經知道了她就是布列塔尼亞家族本該死去的第七女嗎？或者告訴她，他懷疑她是她兄長派來的間諜嗎？還是告訴她，他覺得她的兄長更有可能是以調查她姐姐的謀殺案的理由把她推到哥譚來送死嗎？
蝙蝠俠在這三年間對瑪麗安娜慈善基金會的追查中發現——這個由她母親創立、以她母親的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會有著多少駭人聽聞的黑|幕。布列塔尼亞家族一系列對於生物醫學以及流浪漢、孤兒、少數族裔的慈善支持中都有著人體實驗的影子。
而他最近也終於沿著尤菲米婭當年無意提及的線索，調查到了瑪麗安娜基金會與哥譚大學的科研項目之間的聯系。
——基因編輯。
從受精卵時期就開始進行改造的，毫無人性的人體實驗。在那機密檔案之中，受試體的簽名上，他看到了熟悉的筆跡。
那是瑪麗安娜的簽名。
那麼，這個實驗的成果到底是誰，答案顯而易見。
蝙蝠俠也是在這時候終於想明白了為什麼修奈澤爾要將這個妹妹送到哥譚來。
不管修奈澤爾是通過什麼渠道，又到底知道了什麼，他這一舉動的目的還是非常明確的。
娜娜莉·蘭佩路基是誘餌。
修奈澤爾投在哥譚，用以釣上大魚的誘餌。
……
布魯斯·韋恩什麼都無法告訴她。
所以他最終只是又說了一句「我很抱歉」，便沉默著站起身來。高大的影子拖得很長，很長。
「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心理醫生，娜娜莉。」
許久，他終於開口說道。他的聲音低沉下來，不再像平日那樣帶著近乎輕佻的明快、近乎浮誇的散漫，反而更加貼近真實的他。
「你也是一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闖進冰山俱樂部去救人的，即使身邊有一個精英忍者陪同也一樣。
「哥譚需要你這樣的人，醫生。我也很高興給我治療的人是你，你幫了我很多。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說完這些實際上讓他非常難為情的話之後，布魯斯不自在地扯了扯領結，好像他就要被自己的領帶勒死一樣，而後他從座椅扶手上拿起了自己的大衣，穿好，短促地說了一句「再見，蘭佩路基醫生」便腳步匆匆向門口走去。
「下周三的下午我有一個預約空檔。」
柔和的女聲從他的後方傳來，一下子逼停了他的腳步。
「我會為你保留到下周二的晚上。」她的聲音裡帶著微微的笑意，「如果不需要咨詢的話，請在這之前來電話取消。」
「……」
「要來的話，就是下周三下午四點。」女孩補充道，「這次不可以遲到。」
「……我會的。」布魯斯·韋恩如此說道。
第四十一章 ：戈登心裡咯噔一聲。
對於在警察局碰見娜娜莉·蘭佩路基這件事, 蝙蝠俠其實一點也不意外。
不如說，他早就知道肯定會有這麼一天。
看看她在費城讀大學的五年裡進了多少回警察局吧，相對和平的費城她都能在費城警察總局（PPD）得到VIP待遇，這裡可是哥譚, 最不缺的就是犯罪和意外, 以她的事故體質, 她都來了三個月才第一次進警局, 這件事才比較讓他意外。
雖然這麼說不合適, 當蝙蝠俠在哥譚警察總署（GCPD）看到輪椅上的盲眼女孩時, 他心中詭異地生出一種安心感。
——終於來了。
娜娜莉·蘭佩路基會來到警局的理由並沒有什麼新意, 她就是在去銀行存款的時候剛好遇到銀行搶劫案, 然後那幫倒霉的劫匪在十五分鐘內被咲世子全部放倒。作為主要證人她們二人就被帶到了GCPD做筆錄。
而蝙蝠俠會在警局的理由也沒有什麼新意, 最近哥譚出現了一個用冰凍武器襲擊他人的殺手，他正在搜尋他的線索，所以他來了警局, 和戈登局長交換信息。
「抱歉，失陪一下。」
由於這樁銀行搶劫案也算是一個大案——沒錯, 雖然哥譚的重大犯罪事件多得讓人瘋狂，這種銀行搶劫案也依然算得上是一樁大案——作為警察局長, 詹姆斯·戈登還是需要去看看情況的。所以他對蝙蝠俠說了這句抱歉之後, 便離開辦公室, 親自去問問證人的情況。
而令蝙蝠俠感到意外的是詹姆斯·戈登對娜娜莉·蘭佩路基的態度。
他在看到那個女孩的時候足足呆了有三分鐘。這種反常甚至引起了哈維·布洛克的注意，這位GCPD的資深警探、戈登局長的老搭檔甚至走過來, 不動聲色地從後方拍了一把戈登, 問他「你沒事吧？」
「不, 沒什麼。」詹姆斯·戈登匆匆用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胡子，有些倉促地搖了搖頭, 「沒什麼……只是……有些意外。」
他喊住一旁路過的芮妮·蒙托亞，低聲對她說：「給那邊的女孩倒一杯熱咖啡，對，就是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
「明白了，吉姆。」蒙托亞警官點了點頭，也有些奇怪地看向戈登局長，「那個女孩是你的熟人？」
「不。」戈登又看了一眼那個女孩，而後收回了視線，「她只是有點像我過去經手的一個案子的受害人。你知道，我還在芝加哥警隊時候的事情了。」
警局不少人都知道詹姆斯·戈登的履歷，因為揭露了芝加哥警隊內部的腐|敗而被發配到哥譚的倒霉警察，芮妮·蒙托亞也是其中之一。所以她只是點了點頭，安慰似的拍了拍戈登局長的肩膀，便依言去端了一杯熱咖啡給那個輪椅上的女孩。
「讓蒙托亞去負責她的筆錄。」戈登低聲對布洛克說道，「沒有什麼意外就送她回去吧。」
「好。」
哈維·布洛克也點了點頭。出於對老搭檔的體諒，這個又高又胖的邋遢男人沒有多問什麼，只是也拍了拍戈登的肩膀，衝他的辦公室揚了揚下巴。
「你繼續去處理你的公務吧，這邊有我盯著，有什麼問題我會告訴你的。」
「那就辛苦你了。」
戈登局長點了點頭，轉身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娜娜莉·蘭佩路基有什麼問題？」
黑暗中突然傳來的男聲嚇了戈登一跳，頭發已經開始花白的老警察猛地回過頭去，對還留在陰影裡的蝙蝠俠高高揚起了眉毛。
「你怎麼還在？」他奇怪地問。
忍者·轉頭沒·蝙蝠俠：「……」
「哦，我的意思是……」戈登局長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紅發，「我只是不習慣我回來的時候你還在這。」
像是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句話聽起來有多奇怪，詹姆斯·戈登又補充了一句。
「我是說，你明白吧，不要說我先離開一段時間這種情況，我每次回過頭來你都沒有影子了。」
「……娜娜莉·蘭佩路基有什麼問題？」
蝙蝠俠不想和詹姆斯·戈登討論自己總是不等他把話說完就消失沒影的無禮行為。蝙蝠俠選擇無視戈登的隱晦抗議並且更加無禮地重復了之前的問題。
「她的事情應該和我們先前討論的話題沒有關系。」
詹姆斯·戈登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他在抗拒泄露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身份。
蝙蝠俠從戈登的表情驗證了自己的猜想。
「她是布列塔尼亞家族的人，那個被宣布已經死亡的第七女。」蝙蝠俠直接揭破了戈登試圖隱藏的那個秘密，「你說她是你曾經經手過的案件的受害人……你還在芝加哥做警察的時候曾經接手過十五年前針對布列塔尼亞的那場恐|怖|襲|擊。」
——十二年前發生在芝加哥的那場慘案，我也是當時出警的警察之一。
三年前詹姆斯·戈登對尤菲米婭所說的那番話再一次回到了蝙蝠俠的腦海中。
「所以你想知道什麼？」
詹姆斯·戈登抱起了雙臂，交叉在胸前，一個典型的防御動作。他不贊同地看著蝙蝠俠。
「她和哥譚這攤爛事沒有關系，一個經歷了她所經歷過的慘事的小女孩，既然她現在看起來已經重新開始，就沒有必要再把她卷回過去的陰影裡。」
「她是另一樁案件的相關人。」蝙蝠俠簡短有力地說道，「我懷疑布列塔尼亞正在哥譚策劃一場大陰謀，而她是其中的關鍵人物。我要十五年前那場案子的全部細節。」
詹姆斯·戈登又摩挲了一把他的頭發，用力抹了抹臉之後，他放棄似的嘆了口氣。
「好吧。」他疲憊地靠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開始回憶十五年前的往事，「那時候我還是芝加哥警隊的一員，某天我們接到了911……」
時至今日，詹姆斯·戈登依然無法忘記那一天的事。
十五年前的那一天，他正好當班，在911接警之後，詹姆斯·戈登與其他同事便驅車趕往了現場。布列塔尼亞的私人豪宅，被媒體稱為「白羊宮」的精美建築。但當他們趕到的時候，那裡已經亂成了一團糟。
驚恐的人群、被掃射後破碎一地的玻璃、台階上遍布的彈孔與彈殼、尚在流淌的血漿……還有倒臥在地上的女人。
黑發的女人趴在那裡，大口徑的子彈在她身上留下數不清的傷口，鮮血在她身下積下一大片血泊。而在她的身下，一只還穿著小皮鞋的小腿無聲地抽搐著。
那是一條屬於小女孩的腿。
「趕到的時候，母親已經沒有脈搏與呼吸了。」詹姆斯·戈登深呼吸了一下，才能繼續說下去，「她一共中了37槍，到死都把她的女兒護在身下，我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母親的屍體從女兒身上移開。」
他至今都無法忘記那一幕。
梳著雙馬尾的女孩呆呆地睜大了眼睛，茫然地張著雙臂，似乎怎麼也無法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小小的身體被血染紅了，不知道是母親的血還是她自己的血，戈登要走近了看才能發現，她的雙腿和腹部都被子|彈貫穿了，她全身都在抽搐，剛一張口便有粉紅色的血沫爭前恐後地湧出來。
戈登還記得那時自己跪下來，抓住她無意識向上探出的手，一遍一遍地對她說著「沒事了」「堅持住」，徒勞地試圖挽留她的生命。
「醫療隊來得很快，幾乎和我們同時到達，馬上就把她接走了。」詹姆斯·戈登摘下眼鏡，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知道該不該說是幸運，案發現場離布列塔尼亞集團最大的私人醫院很近，他們那裡有最好的設備和最好的醫生……但即使如此，她也一直沒有脫離危險期。」
蝙蝠俠沉默的聽著。
詹姆斯·戈登又抹了一把臉，這才能繼續說下去。
「那個案子裡面到處都有奇怪的地方。布列塔尼亞家族的每處私邸都有頂尖的安保系統，也有特種兵退役的保鏢常駐，但是那天，只有那一天，他們的保鏢被調開了，而且安保系統奇怪的癱瘓了。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那天並不在場，但他的不在場證明也有一些站不住腳的地方。至少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他說自己在辦公室獨自辦公，但是沒有人能夠給他作證。」
「而且那個案子你沒能繼續查下去。」蝙蝠俠低聲說。
「是啊，因為涉及到恐|怖|襲|擊，所以後續的調查都移交到了FBI和反|恐|組那邊。芝加哥的地方警察只負責配合。」
詹姆斯·戈登說到這裡，忽然非常奇怪的停了一下。
蝙蝠俠眯起眼睛，用確信的口吻說道：「但你也有自己的猜想。」
「不，只是有些事一直讓我覺得非常……」戈登局長又停了好一會兒，才攤開手，掠過了那個詞，「……我們後來去了醫院一趟，那時候她還在搶救，所以我們問了她父親一些問題。他在醫院，正在和醫生交談，我們走過去，想要問問他有沒有時間和我們討論一下案情，然後我聽到……」
詹姆斯·戈登面上浮現出了一個非常不快的表情。不知道到底聽到了什麼才會讓他露出這樣古怪的神情。
蝙蝠俠沉默著，等戈登自己說下去。
「我聽到查爾斯問了醫生一句非常奇怪的話。」戈登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他問醫生，她的子宮有受到損傷嗎。」
作為兩個孩子的父親，戈登到現在也無法忘記那一刻他所聽到的對話。
『她的子宮有受到損傷嗎？』
『沒有，但是她的胃和脾髒……』
『那就好。』
「你能想像嗎？」詹姆斯·戈登搖了搖頭，「一個父親在自己六歲的女兒遇到這種襲擊的時候，只關心她的子宮？她的雙腿都被子彈射穿了，他們不得不用人工的骨骼換掉她的膝蓋骨和一部分的脛骨，即使這樣她也永遠不可能再站起來了。還有她腹部的槍傷，子|彈的彈片在裡面炸開，她的脾髒和腸胃都……她能活下來已經是奇跡了。」
說到這裡，戈登的聲音也不自覺帶上了幾分火氣。
「作為一個父親，他卻在這種時候只關心她的子宮？」
「……………………」
蝙蝠俠沉默得像一座火山。
好一會兒，他才提出了另一個問題。
「你說你趕到的時候，她睜著眼睛在看你？」
他的聲音低得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
「她的眼睛那時候還是好的？」
……
……
……
另一邊，艾達已經結束了在警局的筆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她正坐在書房裡喝茶，聽到開門的聲音回過頭來。
「咲世子？」她問道。
「不。」
傳入耳中的，是陌生的聲音——男孩的嗓音。
「我來迎接你了，娜娜莉。」
第四十二章 ：你妹妹不見了。
娜娜莉·蘭佩路基失蹤了。
站在一片漆黑的房間中, 蝙蝠俠確認了這一點。
原本蝙蝠俠只是在夜巡時順路過來看看——即使是蝙蝠俠也不會抓著一個有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女孩去詢問她六歲時候的慘案細節——所以才會路過她的住宅。卻在看到住宅沒有一盞燈亮著的時候感到了些許不對。
即使娜娜莉是盲人，她的房間也總是燈火通明，筱崎咲世子在這些細節上十分尊重她，從不會因為她是盲人而輕慢以待。
蝙蝠俠心中油然而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落在她的屋頂, 小心地避開安保系統, 從閣樓的窗子鑽進了屋裡。他將戒備提到最高, 小心而又仔細地查看過每一個房間, 但在哪裡都沒有見到娜娜莉·蘭佩路基與筱崎咲世子的蹤跡。
當他推開書房虛掩的門後, 這種不好的預感升到了頂峰。
未讀完的盲文書落在地上, 精裝的封面上留下了一道被什麼東西壓過的痕跡, 似乎是她匆忙驅動輪椅而壓出的轍痕。書桌上的茶杯周圍濺了一圈水痕, 蝙蝠俠抬手摸了一下桌沿那道不甚明顯的凹痕，在看到手套上的木屑時微微眯起眼來——凹痕的痕跡還很新鮮，應當是她的輪椅撞到桌沿時碰出來的。
——她是被人強行帶走的。
他又摸了摸那杯紅茶, 隔著手套也能感覺到茶杯已經涼透了，但是當他去摸一旁的骨瓷茶壺時卻發覺, 茶壺裡的紅茶還留有余溫。
這說明她被人帶走已經有一段時間，卻還不足以讓茶壺裡的紅茶冷透。
那麼他還有時間去搜尋線索。
蝙蝠俠摁下了耳邊偵查儀的按鍵, 進入偵查模式, 開始勘察這個現場。
他首先留意到的是羊毛地毯上的痕跡。從桌邊地毯上輪椅留下的痕跡可以看出, 女孩原本想要逃離，或者至少想要進行反擊, 但沒來得及。而後她不知道被做了什麼, 失控的輪椅撞上桌沿之後不動了。而後她的輪椅被人推走了。
蝙蝠俠眯起眼睛, 仔細地查看著這附近的痕跡。由於整個書房都被鋪上了柔軟的羊毛地毯，所以直到門邊, 他才發現了兩枚小小的腳印。
他彎下腰用手比了一下——是孩童的腳印。
帶走娜娜莉·蘭佩路基的人，是一個小孩？
孩童的體重很輕，再加上那個人的鞋子上沒有一點塵埃，所以後續沒有再留下任何腳印。門口的那兩枚，還是因為他站得太久，才在地板上留下了些許痕跡。但是好在娜娜莉的輪椅頗為沉重，在地板上留下的轍痕在偵查儀的視野裡清晰可見。
蝙蝠俠將一枚蝙蝠鏢捏在手裡，無聲地跟著轍痕開始了移動。
轍痕停在客廳前。而後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兩枚小小的腳印，似乎是那個小孩停了下來，蝙蝠俠沿著他腳尖的方向看過去，看到的卻是一片狼藉的廳堂，在廚房與客廳的交界處，一片刺目的鮮血噴濺在牆壁上。
蝙蝠俠的呼吸頓了一下。
不是娜娜莉。
他提醒自己。
濺血的位置距離輪椅的所在還有一段距離，而且高度也不對。
在這裡遇到襲擊的人應當是咲世子。
蝙蝠俠的目光落在了廳堂中。
從彈孔與痕跡可以判斷，有人在這裡展開了搏鬥。至少有4個人，一個在門前被放倒，兩個在與咲世子纏鬥，還有一個埋伏起來，從後方開暗|槍打中了咲世子。
筱崎咲世子是在從廚房到大廳的這一段遇襲的，說明襲擊來得非常突然。她在負傷後依然與對方纏鬥了一段時間，而後遁走……沒有她被人拖走的血痕，或許她藏起來了？
蝙蝠俠沿著血跡開始搜尋咲世子的蹤跡。
廚房門上留下了一道非常明顯的撞擊痕跡，似乎完成了一道格擋，門鎖壞掉，應當是被人撞開，他走進廚房，看到一線血跡撒落在地上，攀上櫥櫃與案台……血跡消失在窗沿，她逃出去了？
追蹤者的腳印也留在了窗沿，蝙蝠俠站在窗邊向外張望，深深地眯起眼來，又在心中否定了自己的判斷。
不對，如果他們真的抓到了筱崎咲世子，窗外的草坪就不會如此凌亂，充滿了他們來回搜尋的痕跡。
思考一下，咲世子是忍者，忍者可能藏在哪裡？
蝙蝠俠在腦內推演了一番忍者的思考回路，緩緩抬起頭，向上方看去。
一滴血從天花板的縫隙中滴落下來，正正落在他的額前。
——找到了。
他想。
筱崎咲世子作為精英忍者，不太可能沒有在這個房子裡留下可供藏身的安全區。
他踩在案台上，抬手向上摸索，摸到了一個不甚明顯的凹槽，那裡有著濡濕的感覺，定睛細看已經被血浸紅了。想來剛才那滴血也是從這裡滴落下來的。
想要從這裡翻上去絕非易事，但也難不住一個忍者。蝙蝠俠摸索一番，便找到了打開的凹槽，雖然裡面被人卡住了，但他還是成功撬開了那塊天花板（別問怎麼做到的，問就是蝙蝠俠的萬能腰帶裡什麼都有），接住了從上方跌落下來的咲世子。
腹部都被子|彈射穿了的亞裔女性面色慘白，似乎因為失血太多而昏迷了過去。她的腰腹部被圍裙緊緊扎了起來，似乎是靠這種方式不讓血液流失得太快，即使如此，白色的圍裙也已經被血浸透了，不難想像如果蝙蝠俠來得再晚一些，筱崎咲世子大概就會默默地死在那個天花板的暗格裡。
蝙蝠俠連忙將她放在地板上，從萬能腰帶裡開始搜尋急救藥物。
「醒醒。」他給她注入一針腎上腺素，割開她腰部的衣物開始查看她的傷情，「堅持住，不要昏過去，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因為失血太多而短暫休克的女人睜開眼來，她猛地抬手抓住蝙蝠俠的手臂，在他的裝甲上留下一個暗紅的血手印。
「……去救娜娜莉小姐。」她說道，「告訴修奈澤爾少爺，布列塔尼亞帶走了娜娜莉小姐。」
「襲擊你的人是誰？」他反過來攥住咲世子的肩，不讓她昏迷過去，「告訴我，你看到了誰？」
「其他都是小人物……」咲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半邊黑半邊紅的那個雇佣兵很難纏……還有一個人是……小孩子……他是他們的首領……有著很長的金發，語氣非常老成，紫色眼睛……和娜娜莉小姐小時候長得很像……他一定是一個布列塔尼亞。」
蝙蝠俠幾乎是立刻確認了那個雇佣兵的身份——喪鐘。
確實，如果是他的話，能夠擊敗筱崎咲世子也不奇怪。想來她會躲在天花板裡，大概就是為了躲開他。
剩下的問題就是那個顯然和娜娜莉有親緣關系的布列塔尼亞的小孩。以及，他們為什麼要帶走她。
蝙蝠俠為筱崎咲世子做了簡單的止血措施，開車載著她向萊斯利·湯普金斯的診所衝去。
——他知道應該找誰去詢問這個問題。
蝙蝠俠面無表情地將油門踩到了底。
——修奈澤爾·E·布列塔尼亞。
……
……
……
芝加哥。
當夜。
修奈澤爾·E·布列塔尼亞在辦公的時候接到了一通電話。
「娜娜莉小姐被人帶走了。」卡諾恩·馬爾蒂尼，修奈澤爾最為得力的下屬如此向他報告，「我們的人試圖從對方手裡帶回她，但是對方找了喪鐘做副手，我們的人敵不過他，全部被他殺害了。非常抱歉，修奈澤爾，我正跟著他們，一定會將您的妹妹帶回到您身邊。」
「我知道了。」修奈澤爾垂下眼，打開了手邊的電腦，「不必追擊，也不必增加人手，撤回來吧，卡諾恩，對方做好了萬全的准備，再追加籌碼也只是白白犧牲我們的人。」
「但那是——」卡諾恩的聲音猛然拔高了。
「沒有必要，卡諾恩。」
修奈澤爾看著電腦地圖上閃動的那個紅點，微微眯起眼來。
「我會想辦法的，你先撤回來——之後還有更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去做。」
「……我明白了。」卡諾恩·馬爾蒂尼那邊發出一聲隱隱的咬牙聲，但還是遵從了修奈澤爾的意願，而後掛斷了電話。
修奈澤爾靜靜看著電腦上依然在移動的紅點，緩緩交叉起雙手，紫色的眼睛被電腦屏幕的反光映照出一種近乎無機質的顏色，猩紅的光點在他的瞳孔中一閃一閃，顯出一種格外冷酷的質感來。
「那麼……讓我看看吧。」
他自語道。
「你們究竟將神殿藏在了什麼地方。」
然而，就在此時，卻有一只有力的大手，猛然從後方扼住了修奈澤爾的咽喉。
「娜娜莉在哪裡？」
低沉、嘶啞、如同夢魘一般的男聲從他的後方傳來，那強橫的手臂卡住他的脖子，扼得他不得不抬起頭來，修奈澤爾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哥譚的恐懼化身正在他的上方，如此冷酷地俯視著他。
「這裡可不是哥譚啊，蝙蝠俠。」
明明自己的喉嚨還被扼在別人手裡，金發的青年面上卻依然帶著得體的微笑。
第四十三章 ：這都啥玩意兒——
蝙蝠俠沒有理會修奈澤爾的問題。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收緊了手臂。
「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他沉聲道, 「你為什麼要把娜娜莉送到哥譚？」
不可能是為了調查尤菲米婭的死亡真相。
別人可能不知道，但蝙蝠俠非常清楚，與韋恩家族不同，布列塔尼亞家族對政壇的滲透非常透徹, 甚至可以左右FBI的高層, 在十五年前就能將娜娜莉·V·布列塔尼亞的檔案加入絕密檔案。作為這個家族的繼承人, 修奈澤爾如果真的有心要去追究尤菲米婭的死亡, 絕不至於要派一個只是在共情上略有天賦的殘疾女孩去調查。
娜娜莉想要調查尤菲米婭死亡的真相的心情是真誠的。但是, 修奈澤爾利用了她這份心意。
「調查尤菲米婭死亡的真相」只是一個把娜娜莉安排去哥譚的理由。重點不在於調查, 而在於把娜娜莉放在哥譚。
「布列塔尼亞到底在哥譚做了什麼？你在這中間為他們做了什麼？」他質問道。
「咳……把手松開怎麼樣？」修奈澤爾抬起雙手, 示意自己毫無攻擊的意願, 「我會回答你的問題, 所以不用這麼激進，蝙蝠俠。我們可以坐下來談，沒有必要弄得這樣不體面。」
「回答我的問題。」蝙蝠俠不為所動, 巍然如山，「現在。」
「既然你選擇這種談話方式, 好吧。」
修奈澤爾略顯無奈地嘆了口氣。下一秒，他座椅旁忽然竄起了一陣強烈的電流, 迫使蝙蝠俠松開手, 不得不向著一旁避開。
一面巨大的光子能量盾橫亙在二人之間, 隔開了彼此。在布列塔尼亞科技公司的最新技術之後，修奈澤爾理了理喉嚨處被拽亂的衣物, 咳嗽了幾聲, 而後抬起頭來, 對著正冷冷俯視他的黑暗騎士露出了些許微笑。
「不必如此，至少在救出娜娜莉這方面, 我與你目標一致，蝙蝠俠。」他輕輕頷首，「只是我個人不喜歡剛才那種談話方式，讓我們好好談談吧。」
「……」
蝙蝠俠只是一語不發地注視著他。
「來交換信息吧。」修奈澤爾提議，「為了表示誠意，我先回答你的問題吧。把娜娜莉送到哥譚，是因為她就是在那裡出生的。」
「基因編輯嬰兒嗎？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蝙蝠俠沉聲道，「告訴我，布列塔尼亞家族究竟在研究什麼。『阿卡夏計劃』是什麼？為什麼你妹妹的名字會在上面。」
那是蝙蝠俠在哥譚大學的實驗室裡搜尋到的東西，被銷毀的文件資料的殘渣。在二十多年前，由瑪麗安娜基金會注入資金，由布列塔尼亞醫藥提供技術援助，展開的名為「阿卡夏計劃」的研究項目。目的不明，使用方向不明，實驗資料殘缺，在布列塔尼亞家族全面撤出哥譚之時，所有的資料都被銷毀了。
蝙蝠俠好容易才找到的殘篇上，有一項屬於這個計劃的人體實驗項目引起了他的注意。
基因編輯。內容殘缺。但是實驗品的身份還是明確的。
由瑪麗安娜·V·布列塔尼亞簽署同意書，由她提供細胞與母體，從卵子階段就進行了改造，最後得到的成果——名為娜娜莉的女嬰。
聽到「阿卡夏計劃」時，修奈澤爾微微垂下眼來，面上卻依然帶著與平日無異的優雅微笑。
「你連那裡都查到了嗎，了不起，不愧是被拉爾斯稱為『偵探』的男人。」
——拉爾斯。
在意想不到的地方聽到了刺客聯盟首領的名字，這令蝙蝠俠的下顎無聲繃緊了。
「刺客聯盟也插手了這次的事情？」他審慎地問道。
「沒有。只是父親和拉爾斯有過一些合作。」說到這裡的時候，一絲細微的諷刺滑過修奈澤爾的眼底，「他們的理想有些相似。」
蝙蝠俠：「……」
以他對拉爾斯·奧·古的了解，如果有人和這位惡魔之首有著相似的理想，那只能說明這個人也是一個無可救藥的極端主義瘋子。
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的瘋狂可能比他所以為的更甚，他所醞釀的陰謀，也很有可能遠遠超過了他的預期。
「那個理想就是『阿卡夏計劃』？」蝙蝠俠眯起眼來，「查爾斯究竟想做什麼？」
「父親從很久以前開始，就沉迷於古怪的研究。不如說，從他接手布列塔尼亞集團以來的一系列行為，都不過是為了實現他的理想罷了。」
修奈澤爾說起這些的時候，語氣異常平靜。
「金錢、權力、科技、地方勢力、婚姻子女……全部都是他用來實現理想的工具。『阿卡夏計劃』是這個理想中最後一環，是他從25年前開始執行的人體實驗計劃。具體的內容只有父親直屬的研究人員知曉，我也並不清楚實情。」
「說謊。」蝙蝠俠的聲音越發冰冷，「你知道那是什麼，所以才會將娜娜莉送去哥譚。」
「阿卡夏計劃研究的是人類的集體無意識。父親相信人類這一群體擁有共同的意識之海，他也相信有可以抵達這一集體無意識世界的渠道，阿卡夏計劃就是抵達這一窮極的途徑。」修奈澤爾垂下眼，平靜道，「瑪麗安娜……娜娜莉的母親，是父親的計劃最為忠實的擁躉。她全心全力支持著父親的想法，娜娜莉就是為此誕生的。從卵子時期就開始的基因編輯，將她的『第六感』開發到最大的實驗計劃，他們想通過這種方式，來抵達人類的集體無意識世界。」
「……」
這太瘋狂了。
迄今為止，蝙蝠俠與數也數不清的瘋子打過交道，他見識過各種各樣的殘忍與冷酷，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於面對各式各樣的人性陰暗。
但此時此刻，他依然生出了這樣的想法。
——他們簡直就是瘋了。
無論是想出這個計劃的查爾斯，還是擁護執行這個計劃的瑪麗安娜，亦或者是那些輔助他們的研究人員。
從卵子時期開始編輯一個嬰兒的基因，將她變成一個完全的工具來使用……這所作所為本就荒謬得不可思議，更何況還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這一切都是為了抵達人類的集體無意識領域，但抵達之後……
「他們想做什麼？」他質問著面前的知情者。
「建立沒有謊言的世界。」修奈澤爾平靜道，「那就是父親的理想。」
「………………」
滑稽時不時會走向恐怖①，到了這種程度，布魯斯·韋恩一時居然不知道應該為之感到可笑，還是為之感到可怖。
這太過荒謬了。這太過好笑了。但是想到有人真的以此作為目標，並為之付出了漫長的時間、無盡的金錢、令人望而生畏的努力……以及抹消了自己的人性與人倫親情，那就只能讓人感到駭然。
布魯斯·韋恩一時居然無言以對。
修奈澤爾平靜地說了下去：「娜娜莉是父親計劃最為關鍵的一環。是抵達那個領域必不可少的『途徑』。所以他們必然會去迎接她。」
蝙蝠俠在這一瞬間明白了修奈澤爾的意思。
娜娜莉的才能，原本他以為——很多人都以為——是與他人共情的能力。
但是從他們編輯的基因序列與修奈澤爾透露的信息來看，並非如此。
娜娜莉的「天賦」是她的第六感，如果利用得當，可以抵達所有人——乃至人類集體無意識領域的工具。
所以修奈澤爾將她送去哥譚，利用這個誘餌，釣上潛藏在哥譚的大魚——阿卡夏計劃的關鍵人物。
「根據我的調查，父親已經准備好了抵達那個領域的實驗室。但他用了一些特殊手段來掩藏實驗室的位置，我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尋找。」
修奈澤爾的目光落在了電腦上依然閃動的定位儀上。
「娜娜莉對於他們的實驗來說是最重要的一環，他們不會危害到她的生命。」
「所以你為此犧牲了你的妹妹。」
蝙蝠俠的聲音裡沒有一絲感情。
「父親的理想會改變現在的世界。」修奈澤爾淡淡道，「我有義務阻止他。父親的目光從未放在現在，他只想要生活在理想得以實現的世界。」
他停了一下，又道：「但人類是活在現在的。」
在沉默中，修奈澤爾關閉了保衛自己的光子能量盾，對著蝙蝠俠伸出手來。
「來合作吧。」他說道，「我想要阻止父親的計劃，你也不會希望看到他的理想得以實現的世界。我們的目標一致，合作會更快解決這件事。」
但蝙蝠俠只是轉過身，留給他一個漆黑的背影。
「我不會信任一個把自己的親妹妹放在這種誘餌環節的人。」他漠然道，「你與你的父親其實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好吧。」修奈澤爾似乎並不意外這個結果，他對著蝙蝠俠的背影拋去了一個東西，「用這個可以接收到定位儀的訊號。」
「……」
蝙蝠俠接過那個定位訊號接收器，稍稍向後回過頭去。從他余光裡，看到的只有金發青年略顯疲憊的面龐。
「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並不希望我的妹妹死在那裡。」他說。
第四十四章 ：大戰來奶3=2！！！
當那個紅點越走越慢的時候, 修奈澤爾撥通了一個電話。
「我到了我已經到了，修奈澤爾，不要催了，惡魔的收帳都沒有你的來電急。」
不等他開口, 電話那端傳來了一個吊兒郎當的男聲, 不知道是不是他一天七包煙的緣故, 他的嗓音聽起來頗有幾分沙啞, 英倫腔裡透著一些落魄卻不羈的味道。
「我只給你打了三通電話, 康斯坦丁。」
修奈澤爾平靜地糾正他這一點。
康斯坦丁在電話那頭響亮地嗤笑了一聲。
「是啊, 你不過是每通電話都試圖溫文爾雅地剝了我的皮而已, 老天, 你該不會是你爹和哪個天使生下來的吧？在這種傲慢強橫又彬彬有禮的方面你簡直和加百利他們一模一樣, 你老媽真的不是什麼天堂生物嗎？」
「即使是天使也無法忍受父親，所以你的猜想並不成立，康斯坦丁。」修奈澤爾非常平靜地反駁了這麼一句。
約翰·康斯坦丁：「……要說罵人難聽還是你贏了, 一句話同時罵了天使和你老爸，我們兩個人中間到底誰才是英國人啊。」
「從國籍上來說, 是你。」修奈澤爾看著電腦上的紅點最終停了下來，而隱匿的藍點也正在靠近, 「看來你快到了, 接下來就按照我們說好的做, 康斯坦丁。」
他的聲音平靜得像是冬日的湖泊。
「破壞父親的計劃，將我的妹妹帶回來, 這兩件事你都必須做到。」
「既然這麼擔心的話, 一開始就不要騙自己妹妹去當誘餌不就好了？」
康斯坦丁嘲弄道。
「……你確定你有資格對我說這句話？」修奈澤爾的聲音聽起來真的有點困惑了。
約翰·專業賣隊友·康斯坦丁：「操, 你個爛貨。」
「但我給的錢足夠多。」財大氣粗的大資本家非常心平氣和，「我還把你從監獄裡撈了出來, 順便抹平了你在國際刑警那裡的一堆爛賬，需要我提醒你一下我為此付了多少錢嗎？」
康斯坦丁咬了咬煙蒂：「去你的，你以為我到底為什麼還沒把你賣給隨便哪個魔鬼讓你在地獄裡爛死？」
「因為你也不想看到我父親那種人抵達根源，你也不想承受那個後果。」修奈澤爾平靜道。
「……別把我說的跟個他媽的超級英雄似的。」
康斯坦丁咒罵了一句，隨後目光落在了車窗外，這一眼讓他差點被自己的煙嗆死，他咳嗽了好一陣，才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的老天……修奈澤爾，你這個混蛋，你怎麼沒告訴我你那個腦子有問題的老爸玩得這麼大？」
「我以為你去之前就會預料到會有這種結果。」
「我他媽要知道是這個場面我就要讓你把酬勞翻一倍！」
「我給你三倍。」修奈澤爾爽快道，「但你要把我的妹妹帶回來，活的，完好無損的，沒有哪片靈魂留在天堂地獄或者隨便哪個天使惡魔手裡，明白嗎，康斯坦丁？盡你的全力，把她帶回來。」
「……你真該下地獄，修奈澤爾。」康斯坦丁咬牙道。
「或許吧。」修奈澤爾不置可否，在看到那個藍色光點終於停在紅點旁的時候，他無聲地點了點頭，「我會讓卡諾恩去支援你，接下來就交給你了。」
「喂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
康斯坦丁看著被掛斷的電話，十幾秒之後他把電話摔到了後座上。
「操！去他媽的布列塔尼亞！」
駕駛座上，查斯回過頭來，面上艱難地忍耐著笑意。
「哦，可憐的康斯坦丁。」他裝模作樣卻難掩幸災樂禍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你氣成這樣。」
「滾吧，你這家伙。」康斯坦丁衝他的老搭檔丟了一根煙，理理外套便下了車，「雖然我偶爾也希望你出門跌進下水道，但是現在你還是能把車開多遠就開多遠。接下來的場面可一點也不好玩。」
查斯不笑了：「約翰。」
「什麼？」康斯坦丁被他難得這麼鄭重的一喚給喊愣住了。
「要不是你每次威脅我來給你開車你以為我會陪你來這種鬼地方嗎？去你的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的御用司機衝他狠狠豎起左手中指，然後一腳油門把車開出了八百米外，差點甩得還有半只腳沒下車的康斯坦丁一跟頭。
約翰·康斯坦丁踉蹌兩步，艱難地站直了，看著那輛絕塵而去的出租車，無奈地聳了聳肩。
「好吧……」他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那麼接下來就只剩下了一個問題。」
康斯坦丁仰起頭來，不由得眯起眼睛。
「我要怎麼上去？」
在他的視野中，一座氣勢恢宏的神殿高懸於夜空之中，用凡人所不能領會的奇特術式遮掩了起來，所以誰也沒有發現這樣一座巨大的神殿就懸在他們的頭頂。神殿的營造肅穆高貴，凜然不可侵犯，令人作嘔的光輝奪目。
「這審美簡直他媽的像是天堂的，看了就想吐。」
康斯坦丁又拿出一支煙叼住，用打火機點上，長長吐出一口煙氣後，他再次無奈地聳了聳肩。
「算了，看在三倍酬勞的份上。」
上帝作證，他現在也想直接掉頭就走——但是修奈澤爾給的實在太多了。
不過幸運的是，康斯坦丁一扭頭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幸運日啊，我覺得我應該能蹭個順風車。」康斯坦丁摸了摸下巴，衝來人打了個招呼，「喲。晚上好，親愛的。」
聽到他的招呼聲，那個熟人——一名穿著黑色燕尾服、黑色漁網襪、戴著一頂很有特色的黑色高頂禮帽的年輕女士回過頭來，在看到康斯坦丁的時候猛地皺起眉頭來，美艷的臉龐上閃過一絲不快。
「我可不想在這裡看到你，康斯坦丁。」扎坦娜·扎塔拉敲了敲她的高跟鞋，叉著腰打量著他。
「你來這裡做什麼？」
作為前·男女朋友，而且還是舊情未了的那一種，康斯坦丁完全不介意扎坦娜的糟糕態度，不如說，他過去的女朋友或者過去的朋友用怎麼糟糕的態度對待他都是應該的。這個爛人很有自知之明地湊過去，在扎坦娜眼前打了個響指，低聲念了一句咒語。
「幻境看破。」
而後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了一下天上那座空中神殿。
「當然是為了這個。」
扎坦娜在看清那座空中神殿時，下意識倒吸一口冷氣，面上閃過一絲露骨的厭惡之色。
「這東西……」
「審美超爛，對吧？」康斯坦丁笑起來，將叼著的香煙從一邊換到另一邊。
「二十個混淆咒、四十六個惡咒、十七個大怨靈和……那個是奇美拉？」用魔力加強了視覺，扎坦娜越數眉頭皺的越緊，「開玩笑吧，約翰，告訴我剛才那個幻想種是我看錯了。」
「非常遺憾，雖然我也希望是我喝太多酒產生的幻覺——」康斯坦丁聳了聳肩，狠狠抽了一口煙，「那的確是個幻想種沒錯。貨真價實的。」
「所以你到底為什麼會在這？你不是應該在倫敦嗎？」
扎坦娜·扎塔拉往旁邊退了一步，和這個大|煙鬼拉開距離。
「有人花了這個數請我來處理這個啊。」
約翰·康斯坦丁比了一個8，來暗示對方出了幾位數的錢。
「還是魔術師引出來的麻煩，你也知道那些家伙，平時關在實驗室，但是一出來惹麻煩就肯定惹個大的——又有一個瘋子魔術師想要抵達根源，你也知道他們那些人就沒有哪個腦子是正常的，這次似乎成功的可能性不小，所以有人掏錢請我來阻止那個瘋掉的魔術師。」
「阿卡夏記錄嗎……萬物的根源，世間一切的起始與終結的所在，所有知識的窮極……」扎坦娜·扎塔拉忍耐下嘆氣的衝動，揉了揉抽痛的額角，「又是那幫魔術師搞出來的好事嗎？建了這麼大的魔術工房，那家伙想做什麼？」
「建造一個沒有謊言的理想世界。」約翰·康斯坦丁輕描淡寫道，「請我來的那家伙是這麼說的——哈，有文化的人對『洗腦全人類』這種瘋子計劃的說法還真是委婉。」
「所以我才討厭魔術師啊。」他叼著煙抱怨，「一群只是著眼於過去，抱著舊日的理想不撒手的落後生物。」
「同感。」扎坦娜難得贊同了他。
「不過，居然請你來處理這種事……」扎坦娜神色復雜地看著康斯坦丁，「也不知道他是找對人了還是找錯人了。」
約翰·康斯坦丁是爛人裡面的爛人。扎坦娜·扎塔拉可以毫不懷疑地這麼說。
他是騙子裡面的騙子，人渣裡面的人渣，他隨時會拋棄任何人，他從不肯承擔任何責任，他自私、冷漠、寡廉鮮恥……她可以數出一萬條他的缺點。
但他也是那個可以為了拯救世界犧牲很多東西的人。
「我和那家伙在倫敦時候有過一段因緣，我為了不讓地獄的某個大惡魔降臨人世害死了他的朋友……然後我們成了朋友。之後遇到這種事，我們就會互相幫助一下，他出錢我出力，各取所需。」
康斯坦丁聳了聳肩。
「羽毛相同的鳥兒聚在一起，對吧？」
「聽起來像是你身上會發生的事。」
扎坦娜簡短地評價道。
「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親愛的？」康斯坦丁笑起來，「總不會你也是為了幫助朋友吧？」
「當然是為了幫助朋友。」
扎坦娜·扎塔拉壓住高頂禮帽，向身後回過頭去。
「他來了。」
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蝙蝠飛機停在他們身邊，漆黑的裝甲在夜色下流動著華美而懾人的光彩。強烈的氣流吹動扎坦娜的長發，要不是她提前壓住了禮帽，大概就要到處找她被掀飛的帽子了。
「酷——」康斯坦丁吹了一聲口哨。
「上來。」
飛機的一側裝甲打開，蝙蝠俠的聲音冰冷而充滿壓迫力。
第四十五章 ：大戰來奶4=1！！！
艾達醒來的時候, 只感受到一陣強烈的眩暈。
精神世界突然被人衝擊的感覺真是糟糕到爆炸，當事人現在非常心平氣和，只想把那個突然闖進她腦子裡把他打暈的那個混蛋揪出來，爆頭七七四十九遍這個樣子。
人在家中坐, 禍從天上來。
你媽的, 為什麼。
「AI你在干什麼啊AI？」
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於完全陌生的空間, 這讓艾達無法不在腦海裡瘋狂咒罵某個失職的新手保護AI。
在一段像是電流麥的沙沙聲後, 傳來了AI略顯虛弱卻依然平靜的聲音。
「我被攻擊了。」它漠然陳述事實, 「我努力阻攔過了, 但是對方出動了喪鐘, 筱崎咲世子被打敗了。」
艾達沉默了好一會兒：「……你現在在哪？」
「醫院, 急救中。」
AI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剛摸了服務器的管三, 充滿了「不用回檔，是我寫錯了東西」的迷之自信，迷之安詳, 迷之鎮定。
「也就是斷了那麼七八根肋骨、脾髒破裂、內髒失血過多引起的諸多不良反應吧。問題不大。我現在正在配合醫生搶救，請放心, 我完全可以調整好這具身體，不會妨礙後續的保護措施。」
艾達：「……」
你要不是一個AI你TM早就死了你知道嗎？！
但既然對方就是一個AI, 艾達也無法以人類的標准來要求它, 她只能深深地吸一口氣, 忍下湧到喉頭的一口老血。
「算了，我明白了。」她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 「那你知道是誰劫走了我嗎？」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一覺醒來自己已經被人劫走了這個場景有點似曾相識……不對啊, 她明明沒被人綁架過啊……
「哦, 是你大伯。」AI的語氣依然淡然，「他現在就趴在你背後看你。」
哦, 原作劇情。
……等等這TM到底什麼恐怖故事！！！
艾達瞬間就坐直了。
「嗯？你醒了？」
小男孩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而後一陣衣物摩挲的細微聲響從她背後傳來，似乎是他從倚靠的輪椅後站直了身體，伴隨著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腳步，他再開口的時候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自我介紹一下吧。」男孩的嗓音還很稚嫩，使用的卻是異常老成的口吻，「我是V.V，是你父親的哥哥。比起瑪麗安娜，你更像查爾斯呢，娜娜莉。」
艾達：「……………………」
還真是你啊！大伯！
艾達真的開始感到頭痛了。
「能不能告訴我……」她磨著牙在心裡艾特AI，「為什麼這家伙還在？」
說好的沒有Code也沒有Geass了呢！！！為什麼這個老妖怪還在這裡啊！！！他沒有Code是怎麼活得這麼久的啊你告訴我！！！
「嗯……」AI似乎去查了好一會兒的數據，這才回答她，「似乎是在世界融合的時候出現了些許差錯……總之，你大伯確實通過某種魔術一直活到了現在。」
艾達這次沉默了更久：「……魔術？」
她多麼希望是她聽錯了，然而AI無情地宣判了她死刑。
「是的，魔術。因為魔術的副作用，他的時間永遠停止了，那具身體不會成長，會流血，卻不會死。沒辦法，誰讓他要把那種東西放進自己身體裡的。」
他是拿起石中劍的阿爾托莉雅嗎！
艾達忍下了嘔血的衝動，咬緊牙關和AI又確認了一次。
「所以這個世界是有【魔術師】這玩意兒的是嗎？」她再次咽下那口老血，「別告訴我布列塔尼亞家族是魔術師家族。」
「嗯……不幸的是，你猜對了。」AI沉吟，「雖然不是全對，不過現在沒時間說了，你大伯在看著你。」
艾達：「……」
靠，她好慌啊。
但艾達決定先鎮靜下來。她將雙手交叉放在胸腹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同時在內心告誡自己，輸人不輸陣，先聲奪人，先發制人，只要我發難夠快，他就不會發現我剛才在跑神。
「我記得你。」她攥緊了雙手，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逼格，「殺死了母親的人……就是你吧。」
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
艾達回憶著原作劇情，默默絞緊了手指。
為什麼娜娜莉還是遇到了「恐|怖|襲|擊」，為什麼瑪麗安娜還是如原作那樣死去了，甚至在聯系上魔術師這個概念之後，她也知道為什麼明明她的雙眼沒有生理病變，卻在她做了那麼多心理診療之後依然無法睜開了。
「你居然還記得嗎？」V.V的聲音聽起來像是真的感到驚訝了，「明明那時候還只有六歲，查爾斯還特意用暗示洗掉了你的記憶……結果你卻依然記得嗎？」
「不可能忘記吧？」艾達以娜娜莉的口吻說道，「你為什麼要殺死母親？又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裡來？這裡是哪裡？」
「嗯……『為什麼要把你帶來這裡』，要從那種地方開始講起嗎……有點麻煩啊。」
V.V很苦惱似的說，艾達幾乎都能想像他在自己面前坐了下來，雙手托著下巴苦惱的樣子。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娜娜莉是他最喜歡的弟弟和他暗戀過的女人生的孩子，所以V.V還是表現出了一種（以他的性格來說）相當驚人的縱容與忍讓。
回避了「你為什麼要殺死瑪麗安娜」的問題之後，V.V平靜地開始了講述。
「你知道布列塔尼亞的歷史嗎？我是說，在移民新大陸之前的那段歲月。」
……
……
……
「『不列顛（Britain）來的布列塔尼亞（Britannia）』，事實上，他們是從不列顛島移民到美洲大陸的魔術師一族。」
康斯坦丁本想給自己點根煙，但是在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下，他只能悻悻把打火機收了回去，叼著沒點燃的煙過個干癮。見他打消了在蝙蝠飛機裡抽煙的念頭，蝙蝠俠才將目光收了回去，針對方才聽到的一個關鍵詞提出了問詢。
「魔術師？」
「他們可沒有小扎這麼坦蕩。」康斯坦丁冷笑起來，「不是那種變戲法的『魔術師』，而是以『隱匿』為原則，搞什麼集體神秘主義的巫師。」
「嘿，我可不是變戲法的！」扎坦娜抗議。
「哦親愛的，你當然不是，你可是這個世界上最了不起的魔法師。」康斯坦丁拋給扎坦娜一個輕佻的笑，「一百個時鐘塔疊起來也比不上你。」
「……也就是說，布列塔尼亞有巫師血統。換句話說，查爾斯很可能會魔法？」
蝙蝠俠將談話拉回了正軌。
「他們那一派的人對魔法的定義和我們不同。」
這一次開口的人是扎坦娜。
「我們對魔法的定義是『以科學之外的手段實現的現像』，比如說，你看這個。」她的指尖躥起了一小叢火苗，「這個對於我們來說，就是魔法。因為沒有借助任何科學的手段。而對他們來說，這個只是魔術，因為用科技的手段，比如一個打火機，也可以達成同樣的效果。」
「對那些家伙來說，只有科技無法達成的東西才是魔法。」
康斯坦丁靠在後座上，大大咧咧地將手腳全部攤開，笑得吊兒郎當。
「就算是一瞬間全滅一個城市，但是因為核/彈也能達成同樣的效果，對他們來說那就不是魔法，而是魔術。只有科技無法達成的才是，我想想啊……現在對他們來說，只有五個魔法還能稱得上是魔法。所以那些眼高於頂的家伙一直還挺瞧不起我們這些『外道』的魔法師的。」
「改寫人類的集體無意識，對他們來說是魔術還是魔法？」
蝙蝠俠不動聲色地問。
「你說的那是目的，而魔術與魔法都是手段。但是，想做到那種程度的話，不抵達根源是做不到的。」
康斯坦丁坐直身體，神色難得嚴肅了一點。
「根源？」蝙蝠俠記下了這個新名詞。
「根源之渦，說是阿卡夏記錄也可以。」
扎坦娜低聲解釋。
「據說那裡是萬事萬物的起始與終結，是世間一切知識彙集的所在。所有魔術師的理想都是抵達根源，他們可以為此付出一切——所有的一切。」
「所以我才討厭那些瘋子啊。」康斯坦丁嗤笑一聲，「大概事情我也聽修奈澤爾說了，還真是典型的魔術師做法。把親生女兒變成實驗動物和魔法道具，在魔術師中還真是老套得不能再老套的戲碼……老天，他們就不能有點新意嗎？」
說到這裡他自己又笑了一聲，抬手擼了一把自己凌亂的頭發。
「不，還是算了，魔術師的新意我可承受不起。」
「總之……」扎坦娜看了一眼蝙蝠俠的表情，將話題帶了回來，「我猜查爾斯想做的是抵達根源，改寫阿卡夏記錄，從而改變人類的集體無意識。以我們對根源的有限了解而言，他的願望也許真的可以實現。」
「那個女孩應當就是他所准備連接根源的途徑。」
康斯坦丁的聲音冷了下來。
「進入根源沒有那麼容易，那個混蛋絕對還准備了別的什麼東西。」
……
……
……
「布列塔尼亞家族曾經是魔術師一族，但是在移民之前就已經衰落了。」
V.V的語氣淡淡的，像是在陳述與自身毫不相干的事。
「我們的先祖拋棄了過往的榮光。離開了靈脈所在，離開了故土，來到了新大陸，沉醉於追逐著金錢、權力與名利，全然忘卻了曾經的理想。」
艾達靜靜聽著，V.V也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令人意外的是，已然沒落的魔術師血脈，卻在我這一代誕生了數個極具天賦的孩子。」
說到這裡的時候，V.V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譏誚的笑，連聲音裡也透出幾分嘲諷之意。
「可惜的是，最後死的只剩下我們兩個。金錢和權力還真是引人瘋狂，不是嗎？原本應當是不為俗世束縛，只追逐著理想的魔術師一族，卻因為這些東西內耗了個干淨……陰謀、暗殺、陷害，很無聊吧？」
艾達沉默著，只聽見V.V的聲音裡透出更多的倦怠之意。
「不只是我們一族……所有的人類都一樣愚蠢。我與查爾斯起初還曾經試圖向外求助……可惜的是，不管到哪裡都是一樣的。哪裡都是地獄，哪裡都充斥著謊言、背叛與欺瞞。」
V.V平靜地陳述著。
「人類根本不會改變，先用謊言掀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然後又用謊言掀起了第二次——先是用謊言掀起仇恨，然後用謊言掀起屠殺，猶太人因為謊言將自己人送進集中營，人類造就了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屠殺。在這樣慘痛的教訓之後，一切依然沒有改變，人類依然在說謊。每個人都在說謊。」
V.V說到這裡的時候甚至是在冷笑了。
「就連這個國家也是一樣。一邊標榜著所謂的自由，一邊宣傳著麥卡錫主義大肆『獵紅』，一邊宣稱『人人生而平等』，一邊盤剝迫害著窮人與弱者……」
男孩冷酷地拋出了自己的判斷。
「人類無可救藥，人類無法改變。」他說，「所以我們必須用我們的方法來拯救世界。」
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之後，男孩對著輪椅上的女孩伸出手來。他的聲音充滿了蠱惑，甚至帶著幾分難以言喻的狂熱。
「而你就是這一救世計劃中最為重要的一環，加入我們吧，娜娜莉。」
而他蠱惑的對像……
艾達不僅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想睡。
——他怎麼小嘴叭叭這麼能說呢？
對不起，作為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我只有一個問題。」
艾達心平氣和地問。
「在你們的計劃實行過程中，我會變成什麼樣？」
——我TM可是資深月廚！你以為我不知道根源到底是個啥玩意兒嗎？？？根源要是那麼好進聖杯戰爭還能打五場啊？？？？？？
V.V：「…………………………」
AI在艾達耳邊幽幽的嘆息了一聲。
「孩子大了，不好騙啊。」它說。
廢話！
艾達憤怒的想。
老娘看過月姬看過FSN玩過FGO十刷空之境界和DDD！！！型月出的CM設定集和奈須蘑菇的訪談都刷過不知道多少遍了……你丫的別想驢我！月球我比你熟！！！
第四十六章 ：大戰！鬼畜大伯！！！
在艾達和她的鬼|畜大伯對峙的時候, 另一邊，蝙蝠俠三人才剛剛衝破了外層防護，突進到神殿的內部。
「我的老天——你應該知道把飛機開成賽車並不能表現你的駕駛技術高超對吧，蝙蝠？」
康斯坦丁頭暈腦脹地坐起來, 試圖對蝙蝠俠剛才那個突如其來的3600度螺旋升天的操作提出抗議。
守衛神殿的第一道防線是諸多混淆咒和防御咒, 這一點在大魔法師扎坦娜·扎塔拉面前並不成問題。
問題是打開防護咒以後湧出來的那堆獅頭羊身蛇尾的怪物——魔術師特意雜交出來的奇美拉。
由於神殿空間狹小的限制, 它們吐出的酸霧和火球極大干擾了蝙蝠戰機的前進。
而在扎坦娜采取措施之前, 蝙蝠俠便用火力壓制搞定了這個問題。
——事實證明, 橡膠子|彈不僅可以制服窮凶極惡的罪犯, 也可以制服窮凶極惡的奇美拉。
「我說, 蝙蝠, 雖然你一開始用戰機炮轟奇美拉的樣子確實挺帥……」康斯坦丁咬牙道, 「但是和火龍比賽誰飛得快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在他們的飛機後面，一頭足足有山那麼大的火龍低吼著追了過來。
對，沒錯, 當他們衝出奇美拉的封鎖線再上一層之後，便對上了一雙黃銅色的眼睛, 一個眼珠就比他們三個的腦袋加起來還要大。
要不是蝙蝠俠當機立斷一個3600度螺旋起飛，他們大概就全交代在那頭火龍嘴裡了。
所以對於康斯坦丁的抗議, 冷酷無情的蝙蝠俠只回以冷酷無情的兩個字。
「坐好。」
「What the f——」
康斯坦丁話都沒來得及說完, 蝙蝠俠就又一次控制著飛機一個垂直轉身, 驚險地躲過幾乎要衝到他們臉上的龍焰。
與此同時，扎坦娜也回過身去, 猛地對著火龍釋放了她的反語魔法。
「水成變焰火！」
扎坦娜的魔法是從她父親那裡繼承來的, 通過將句子倒念得以實現的反語魔法。在她的魔法作用下, 鋪天蓋地的火焰變成了水，猛地向著火龍倒灌過去。
那洶湧的水流衝擊著火龍尚未噴吐出的龍焰, 化作了一大團水蒸氣，無邊無際，遮天蔽日。
一時之間，能見度降低到不足半米，龍看不見他們，他們也看不見龍。
顯而易見的是，將這樣巨大的龍焰轉化為水汽，也耗費了扎坦娜不少魔力，戴著高頂禮帽的吉普賽女郎放下手，長長地喘了口氣。
「不行。它的魔法抗性太高了。」她皺眉道，「一開始的奇美拉還好清理……但是像是這頭火龍這麼大規格的幻想種就很難辦了……它本身就是魔法造物，天生擁有很高的對魔力，現代的魔法對它基本無效。」
不然她早就把它變成一只巴掌大的小蜥蜴了。扎坦娜面無表情的想。也就是一個縮小咒的事。
「想搞到這麼一只大家伙可不是有錢就行的事。」康斯坦丁晃晃悠悠地爬起來，從旁做出了補充，「古代龍，傳說生物，在現代應該已經沒有遺留了……我說，布列塔尼亞的魔術師該不會還搞了什麼見鬼的返祖復原之類的生物實驗吧？這個大家伙怎麼看都不是能從隨便哪個深山老林裡找出來的。」
「根據布列塔尼亞財團在東歐的分公司那些意義不明的支出賬目來看，是的。我有留意到他們那些奇怪的生物實驗，基本上都是對返祖現像與基因復原的研究。」
蝙蝠俠一邊穩定著機身，一邊飛快地在控制屏上敲擊了幾下。一大片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界面彈了出來，他飛快地敲擊著操作台，以一種令人目不暇接的手速輸入著指令。
康斯坦丁看著那一串飛速閃過的彈窗報告，不由得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個究竟。
「那是什麼？」
他的語氣裡難掩好奇，而作為蝙蝠俠的老朋友，扎坦娜看了自己的前男友一眼，選擇默默抓緊身邊的扶手。
「追蹤導|彈。」
蝙蝠俠的語氣平常得就像在說「火雞三明治」，他抬頭看了一眼顯示屏上的熱成像影像中的火龍，調整好准星，抬手敲下發射鍵。
「魔法不行的話，就試試這個吧。」
導|彈發射。
蝙蝠戰機身後，尚未散去的水霧中央，韋恩科技的最新產物尖嘯著撞上了那團模糊的黑影。
「轟——！」
在驚天動地的巨響中，爆炸所產生的強氣流掀得飛機一陣劇烈搖晃，康斯坦丁被晃得一頭磕在駕駛座的座椅靠背上，嗷的一聲慘叫起來。
和他的慘叫一起響起來的還有火龍凄厲的嘶吼，康斯坦丁不得不抓緊了前面的椅背才勉強沒有被甩飛。
「哇哦……」他好容易才沒咬到自己的舌頭，「哇哦……我是說，你的飛機上為什麼還會有導|彈？」
「有備無患。」
蝙蝠俠的語言風格還是那麼的言簡意賅。
「好吧……」康斯坦丁打了個嗑，緩緩點了點頭，「好吧，硬核。」
蝙蝠俠很清楚魔法測的敵人有多麼難搞，既然知道了自己要對付的是魔法側的敵人，那他就絕對會做好萬全的准備。
「看起來物理攻擊對它還是有效的。」
蝙蝠俠看著熱成像儀器裡負傷倒地的那只火龍，在心裡對盧修斯的最新科研成果給予了一個不錯的評價。
「不……我覺得……」
扎坦娜用魔力加強了一下視覺，回頭一看，欲言又止。
「……它好像被激怒了。」
伴隨著驚天動地的一聲咆哮，負傷的火龍猛地騰空而起，直直衝著他們撞來！
……
……
……
「比起理想或者別的什麼，我希望你能先回答我最開始的那個問題——」
艾達緩緩握緊拳頭，「看」向了自稱V.V的男孩。
「——你為什麼要殺死她？」
V.V為什麼要殺死瑪麗安娜？
看過原作的艾達其實很清楚他這麼做的理由，她會在這裡問這個問題，只不過是想要再確認一下她的猜想罷了。
來吧。
她不動聲色地抹掉了手心的冷汗。
讓我看看我是不是有機可乘。
「你在問我為什麼要殺害瑪麗安娜？」V.V的語氣裡含著冰冷而殘酷的殺意，「沒什麼理由，我判斷她如果繼續活下去，就會妨礙我和查爾斯的計劃，所以我殺了她，僅此而已。」
——機會來了。
「說謊。」
即使沒有娜娜莉的感知，艾達也能夠判斷出這句話就是謊言。
「你在說謊，V.V。明明對我說要建造一個沒有謊言的世界，自己卻是一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騙子？」V.V幾乎要冷笑了，「我？」
「那就告訴我真實的理由！」艾達拔高了聲音，「你到底為什麼要殺害瑪麗安娜！她到底做了什麼會妨礙到你們計劃的事情？！」
「因為她讓查爾斯改變了！」
似乎是被她的逼問觸怒了，V.V也提高了聲音，對著她吼了回去。
「自從和她相遇以後查爾斯就改變了！他一天比一天更覺得和人溝通、通過這種方式來相互理解的感覺也很好，再這樣下去他會忘記我們的約定——忘記我們要一起建立一個沒有謊言的世界的誓言！他想實現的已經不是和我約定好的理想，已經不再是了！他要建造的瑪麗安娜想要的世界——再這樣下去只有我一個人會被丟下！」
很好。
艾達想。
果然這個理由還和原作一樣。那麼，他們三個人的關系應當也依然和原作一樣吧。
V.V、查爾斯、瑪麗安娜三個人的關系……在原作中就是一個等邊三角形漸漸轉變成等腰三角形而產生的悲劇。
V.V和查爾斯這對兄弟因為對現實失望，不再信任除了對方以外的任何人類，所以約好「只有我們不能對彼此說謊」，兄弟齊心，想要建造「沒有謊言的世界」。
而瑪麗安娜在這個過程中加入了進來，兄弟兩人都愛上了她，但是V.V由於身體不再成長，再加上查爾斯和瑪麗安娜彼此相愛，便默默退出了，只是維持著無言的暗戀。
但是不管是《白○相簿》還是《○在校園》都告訴我們，三人行必有NTR……呸，是三人行絕對會出事。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第一次有了喜歡的人，有了能為同一個夢想奮鬥的人。兩件快樂事情重合在一起，而這兩份快樂，又給我帶來更多的快樂。得到的，本該是像夢境一般幸福的時間……但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①
本來應該得到雙倍快樂的V.V，突然發現情況似乎不如他所想。
最重要的弟弟和最喜歡的女人締結了家庭，生下了孩子，他們越來越幸福，也離他越來越遠，就連三個人的夢想，也漸漸變得與他無關了起來。
V.V是一個布列塔尼亞。
所以他當然不會去唱屆不到的愛，而是選擇采取行動。
他選擇了從這個等腰三角形裡排除瑪麗安娜。
……三角形是最穩固的形狀。
既然你們的三角形早就打破了，那我也就有了可乘之機。
這麼一來很多事情就好操作了。
艾達再一次絞緊交叉的十指，向後靠在輪椅椅背上，露出了一絲極其細微、難以覺察的微笑。
「你在嫉妒他們，V.V。」
她毫不留情地指出了這一點。
「你嫉妒只有他們兩個獲得了幸福，而你只能遠遠的看著。」
原作中V.V也曾經暗戀過瑪麗安娜，所以當瑪麗安娜曾經的部下在戰場上高聲宣告自己對她的仰慕時，他像一個普通的男人一樣被激怒了。
「你殺死她的真正理由不是因為她改變了查爾斯。」
不是他自己所宣稱的「因為你，查爾斯覺得人與人之間相互溝通理解變得越來越有趣了」。
「你是因為這樣下去只有你一個人會被拋下，只有你一個人無法得到幸福，所以才要殺死她。」
那份殺意之中，究竟有多少是因為「不希望那兩個人拋下自己得到幸福」呢？
「閉嘴！」
一只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男孩整個人壓上來，將全身的力氣都加諸於自己的手臂。
「閉嘴、閉嘴、閉嘴！」
難道說身體停止成長也會影響到心智嗎……
哦，根據心理學原理來說還真是這樣，人的心裡狀況受生理狀況直接影響，如果他的時間真的像原作那樣停住了……
艾達深沉地想。
那他的大腦應該這麼多年來也沒怎麼發育過就是了。
不然你要怎麼解釋V.V原作裡那麼多幼稚又孩子氣的動作——比如說坐在地上雙手托下巴什麼的——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嗎？
算了吧，比起一個實際年齡六十可能往上的老男人內心還是個孩子這種……駭人聽聞的可能，還是假設他確實是從內而外、由表及裡、身心都還是孩子，聽起來會比較好接受。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他現在被怒氣衝昏了頭腦便沒有注意到那麼關鍵的一件事了。
「你甚至、對自己……都說謊……」
因為被掐住了脖子，艾達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但這依然不妨礙她對著這個家伙綻開一個用力的笑來。
「你說……是不是……」
她無比艱難地扭過頭去，對著某個方向喚了一句——
「……父親。」
V.V猛地僵住了。
艾達感覺到脖頸上的雙手陡然失去了力氣，她彎起眼睛來，露出了更大的笑容。
沒錯，在他們談話的中途，娜娜莉的感知就告訴她了——
——查爾斯一直在這裡。
……
……
……
「為什麼……查爾斯？」
鮮血滴滴答答地滑落，空氣中彌漫著血的腥氣，V.V的聲音顫抖著，流露出一絲難以置信。
「是你先對我說謊的，哥哥。」
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如是說。
而後，他猛地將長/劍從兄長的心髒中抽了出來。
第四十七章 ：大戰！鬼|畜老父！
當查爾斯殺死V.V的時候, 艾達聽見了一陣非常古怪的聲音。
像是血肉破開的聲音，像是某種生命體蠕動著從殘骸中爬出的聲音，像是在吞噬又像是在新生的聲音。黏膩，幽暗, 濕濡, 僅僅只是聽著都覺得令人瘋狂的聲響, 撥弄著人的理智, 引發生理性的反感與厭惡。
艾達強壓著抬手去捂嘴或者捂耳朵的衝動。不知道為什麼, 她現在特別慶幸自己什麼也看不見。
總覺得現在如果睜開眼睛的話……一定會看到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
而後, 她聽見了V.V的聲音。
「你現在決定要接受這個了嗎, 查爾斯？」V.V似乎是在嘆氣, 又似乎是在擔憂, 「你還記得接受它的話會發生什麼嗎？」
「我沒有忘記。被奪走前進的時間，被奪走死亡的資格，永遠傾聽著來自世界內側的囈語, 承受著來自禁忌的知識。」查爾斯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所以一開始, 我們從家族的秘藏中找到這個詛咒的時候，我們就為誰來背負這個詛咒產生過爭執。」
「那時候我說, 因為我是哥哥, 所以由我來背負這個。」V.V笑了起來, 聲音變得斷斷續續，「現在, 查爾斯……你想要它嗎……你……想明白了嗎……」
「我想的很明白, 這本來就應該是我的東西。」查爾斯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死寂, 「讓我們在嶄新的世界再會吧，哥哥。」
「好吧……給你。」
V.V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 伴隨著某種血肉斷裂的聲音，他緩緩倒了下去。
「沒辦法……」他的聲音輕得只有盲人才聽得見，「誰讓我是哥哥呢……」
在充滿血腥味的房間中，艾達掙扎著坐了起來，她的手指摁在輪椅的操縱鍵上，卻意外（或者說毫不意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驅動輪椅。
也是，誰會把逃離的機會留給自己的獵物呢？
既然是魔術師，當然有的是辦法讓這種科技驅動的輪椅完全無法運作。
艾達無聲地咬緊嘴唇內側，將戒備的等級提到最高。
雖然可以利用查爾斯、瑪麗安娜和V.V的三角關系來解決掉對自己懷有敵意的V.V，但這並不意味著查爾斯和瑪麗安娜站在自己這一邊。
在一陣詭譎而褻瀆的聲響後，查爾斯似乎是完成了對那個從V.V體內奪來的東西的融合。而後，他向著艾達走了過來。
「你還好嗎，娜娜莉？」
他的聲音聽起來如此關切。卻也如此虛偽。
艾達幾乎想要冷笑了。
於是她也真的冷笑了出來。
「現在才來裝成一個好父親有意義嗎？」她側過頭，向著已經不會再發出聲音的V.V的屍體，「反正你和他一樣，都只是想要利用我吧。」
傻子才會在魔術師身上尋求父女親情。
傻子也不會相信查爾斯殺死V.V是為了救自己的女兒。
「剛才V.V對我介紹了一番你們救濟人類的『宏願』，他說我是你們『偉大夢想』最為關鍵的一環。」她面上譏誚的笑意更深，「那時候我問了他一個問題，我問他，這個計劃中我會變成什麼樣。」
艾達雙手交叉，再一次靠回了椅背上，她仰起頭來，面對著這具身體血緣上的父親，將凝結在舌尖上的質詢，合著冷笑一齊擲了過去。
「他還沒有回答我，不如你來告訴我怎麼樣——父親？」
我倒要看看你的臉皮有沒有那麼厚，能不能對著親生女兒說出「我打算讓你變成生育工具，變成培育高素質後代的胎盤」這種話。
查爾斯沉默了良久，在他說話的前一秒，艾達再一次冷笑著開口了。
「對了，既然理想是要建立沒有謊言的世界……那麼至少不要再對我說謊了，父親。」
查爾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開口了。
「你會成為通往根源的途徑。」他說，「原本……通往世界內側的『門』掌握在哥哥的手裡，現在它在我手中。我將為你打開那扇『門』，而後我們將由你的意識抵達所有人類的集體無意識，由此改寫世界。在這個過程中，你會成為人類集體無意識（阿賴耶）的載體，而你的意識會被吞噬。」
他說到這裡，緩緩嘆了一口氣，聲音聽起來沉痛而又惋惜。
「我很抱歉，娜娜莉。但這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世界。」
艾達：「……………………」
你TM怎麼能做到比我想的最不要臉的情況還要不要臉？
她震驚的想。
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那是人話嗎？？？？？？
……
……
……
在扎坦娜的反語魔法、康斯坦丁的魔法火焰、蝙蝠俠的高科技大爆破聯合圍攻下，那頭巨大的火龍終於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如小山一般倒下了。
……雖然蝙蝠俠的蝙蝠飛機也在方才的戰鬥中報廢了。
站在火龍的屍體上，康斯坦丁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他抽煙的頻率高到讓人覺得他一定會在三十五歲之前就因為肺癌暴斃，但很可惜，就算是大天使對他發布「上帝禁止你抽煙」的神諭也只會被他豎中指要他哪兒涼快滾哪去。所以，迎著蝙蝠俠不贊同的眼神，康斯坦丁非但沒有熄滅香煙，反而對他露出了一個浪蕩的笑。
「我說，蝙蝠——」他又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呼出青灰色的煙霧，「你其實也知道最快解決的辦法是什麼吧。」
他這個問句的實質意義實在再明顯也不過了。明顯到扎坦娜不由得皺起眉來，提醒般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康斯坦丁。」
她的語氣中帶著些許警告的意味。這讓穿著舊風衣的男人笑出了聲。他聳了聳肩，叼著煙看向扎坦娜。
「哦，得了，親愛的，總要有人來當壞人，說出這個實話，不是嗎？」他眯起眼睛，一時也分辨不出他的笑究竟是在嘲弄誰，「我們都清楚，想要阻止這個魔術的實現，最有效的方法就是破壞他們通往根源的途徑。說得簡單點，就是殺了那個女孩。」
——就是殺了娜娜莉。
（六千萬美元，再見啦）
康斯坦丁在心中對著修奈澤爾許諾給他的龐大財富揮手作別。
沒辦法，作為一個魔（大）法（騙）師（子），他可沒有辦法接受一個沒有謊言存在的世界。
但蝙蝠俠卻沒有搭理他，黑色的騎士只是整理好自己的行裝，從萬能腰帶裡拿出一卷繃帶，粗略地纏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傷口——那是方才他與火龍戰鬥時候留下的傷。
做完這些之後，他打開定位儀，再次確認著娜娜莉的位置。沒有移動。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但是修奈澤爾的定位儀還有著監視對方心率與呼吸次數的功能，所以從數據看，她現在應該還沒有生命危險。
「我會把她帶回來。」他平靜道，「沒人有資格用『為了世界』這種理由殺死無辜的人。」
「行吧，超級英雄。」
康斯坦丁聳了聳肩，眯起眼來，衝著前方抬了抬下巴。
「這個神殿的構造還真是特別，不是上下階梯式的構成，而是球狀解構……搞得跟剝洋蔥一樣，讓人想從正面突破也沒有辦法。只能一層一層往裡推進。換句話說……」他又笑了一下，「不管這個魔術師在這個魔術工房裡准備了什麼，我們都只能接下來。好在大概只剩下三層了，你准備好面對接下來的東西了嗎，蝙蝠俠？」
他的笑意有點不懷好意。
「魔術師的工房裡可是有很多……非常糟糕的東西的。」
蝙蝠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而後簡短地說了兩個字。
「帶路。」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康斯坦丁聳了聳肩，「那接下來看到什麼都不能怪我了。」
……
……
……
但即使如此，在看到那堆密密麻麻的怨靈惡鬼時，康斯坦丁還是差一點就吐了。
倒不是因為他覺得這場面有多惡心……更惡心的他也不是沒見過。
問題是這一層裡面快要滿溢而出的死亡氣息真的令人作嘔。
反倒是蝙蝠俠巍然屹立，不動如山，如果不是康斯坦丁一路都在暗暗觀察這個男人，他還真看不出他的下顎比先前更繃緊了一點。
行吧，算你狠。康斯坦丁咬牙切齒地拿出了澆過聖水的帕子捂住口鼻，卻差點被上面的酒臭味熏得當場嘔出來。
……忘了自己上次拿這塊帕子做了什麼是他的不對。
救他於水火之中的是一支遞到眼前的噴劑。
「這個能減緩嘔吐反應。」常年出沒哥譚下水道的義務警察如是說。
「我真的開始好奇你的萬能腰帶裡面都有什麼了。」康斯坦丁接過噴劑，看著蝙蝠俠又遞了一支給扎坦娜，「說起來，親愛的，請告訴我……」
他滿臉寫著「頭痛」指向怨靈堆裡那幾個特別顯眼的大幽靈。
「那玩意兒是我看錯了。」
「我也希望自己看錯了。可惜沒有。」
扎坦娜干巴巴地笑了一聲。
「這可真是准備充分。」
「我現在開始相信他們真的能抵達根源了。」
康斯坦丁翻了個白眼，開始對自己使用噴劑。
「這准備確實充分得過分。你看到那個紅色的大幽靈了嗎親愛的？他們是從凡爾登或者索姆河把它找出來的嗎？」
任誰都能看出那個大幽靈有多麼恐怖與難纏，不是那種死了幾十萬人的戰場都孕育不出這麼可怖的怨靈，就算放進地獄它也一定能成為路西法手下的得力干將。
「是啊，我看到了。」
扎坦娜深深地嘆了口氣。
「老天，連瑪門都無法抗拒這樣的『絕品收藏』吧？」
扎坦娜說的是自己和康斯坦丁的「老朋友」，地獄裡「貪婪」的魔王，七宗罪之一的瑪門。魔鬼們喜好收集這樣痛苦的靈魂，就算是在瑪門的收藏裡，這種規格的大怨靈也稱得上是珍品。
「那個貪婪的魔王絕對抗拒不了這個。」
康斯坦丁又呼出一口煙，他回過頭看向蝙蝠俠。
「一會兒我給你們開條路，你和小扎就衝進去——我留下來對付這些家伙。」
「康斯坦丁？！」
扎坦娜驚愕地看向自己的前男友，像是看到了路西法在她面前突然長出了雪白的翅膀。她難以置信。
「別這樣看著我，親愛的。」康斯坦丁的語氣越發漫不經心，「越往裡面就只會越難，我就不奉陪了，你陪著他往裡走吧。」
雖然他說的這樣輕描淡寫，但不管是他還是扎坦娜都清楚，即使是康斯坦丁，單獨面對這麼多怨靈也絕對不會輕松。
「我有我的辦法。」他從口袋裡拿出煙點上，卻因為手在發抖，打了好幾次火才點著了煙，「你們只管往前走就行了。」
康斯坦丁最後又看了一眼蝙蝠俠，一揚手，魔法的火焰驟然為他們開出了一條通道。
「既然說要救出她就加油吧。」他笑著說，「超級英雄。」
第四十八章 ：大戰！鬼|畜老母！！！
在闖入神殿的最後入口之時, 蝙蝠俠的戰鬥直覺忽然向他報警。不假思索的，他猛地帶著扎坦娜向右側躍去，將將躲過了閃電般刺到他眼前的刀鋒。
「嗯？反應很靈敏嘛。」
女人笑意盈盈地收起了細劍，她歪著頭, 好整以暇地端詳著戒備起來的蝙蝠俠與扎坦娜。
那是一個難以判斷她年齡的女人, 有著成熟女性才擁有的端莊與風韻, 面上卻又帶著一種少女的情態。她穿著上紅下白的騎馬裝, 長而濃密的鬈發高高束在腦後, 朱紅的緞帶越發顯出她的長發漆黑, 勝過無邊夜色。那雙紫色的眼睛打量著他們, 像是覺得有趣一樣微微彎起。接著, 她輕輕轉了轉手中西洋劍的劍柄, 稍稍挑起嘴角來。
「別露出這樣嚴肅的表情，只是打個招呼，不過, 你的反應還真是快得不像一個花花公子，不愧是每天在黑夜裡保衛著城市安全的英雄, 布魯斯。」她若無其事地念出了那個名字，「托馬斯和瑪莎要是看到你現在的英勇姿態, 會很為你驕傲的。」
蝙蝠俠的瞳孔猛然縮緊了。
他記得這個人, 他曾經在無數的報紙和案件記錄上看到過這張臉, 他清楚的知道她是誰——
「瑪麗安娜。」蝙蝠俠的聲音沉了下去，「你為什麼還活著？」
——瑪麗安娜·V·布列塔尼亞。
他看過她的死亡證明, 看過她的死亡現場, 看過許多次她的卷宗報告——37槍, 那樣的傷勢，她怎麼可能還活著？
「唔……這還真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因為解釋起來太麻煩了。」瑪麗安娜露出了一點傷腦筋的神情，手指輕輕點著嘴唇，「讓我想想……對了，我都忘了，小扎塔拉還在這裡嘛。」
她轉而對著扎坦娜綻開燦爛的笑靨：「小扎塔拉一定知道『蝶魔術』吧，給布魯斯解釋一下就好啦。」
「一種可以讓靈魂與意識附在他人身上得以復活的魔術。這一派的魔術師通常會選擇血脈相連的子嗣或者自己的克隆人（人造人）作為附身的對像。」扎坦娜·扎塔拉低聲對蝙蝠俠解釋了一句，隨即用越發戒備的目光注視著瑪麗安娜，「不要用那種語氣叫我。我並不認識你。」
「因為我的蝶魔術並不成熟，所以花了十五年才終於在這具身體上重生了。真的很辛苦啊。」
瑪麗安娜補充了一句，隨即對著扎坦娜·扎塔拉很無辜似的歪了歪頭。
「我和你的父親關系很不錯呢，他是一個很棒的朋友，雖然我們因為志向不同走上了不一樣的道路，但是我心中依然深深銘記著他曾經給予我的幫助和友誼……真是的，小扎塔拉，在你還只有這麼一點大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扎坦娜無意識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魔術師……你是『閃光的瑪麗安娜』。」她的語氣越發審慎，「父親曾經提過你一次。」
「什麼什麼？」瑪麗安娜好奇道，「扎塔拉說了我什麼？」
「就算是地獄裡的惡魔也沒有你那樣的巧舌，信任你的人都會心甘情願、開開心心的下地獄——」扎坦娜猛地拋出了早就醞釀在舌尖的那句反語魔法，「地倒昏昏娜安麗瑪！」
與此同時，蝙蝠俠也擲出了藏在手中的武器。閃|光|彈發出足以灼傷視網膜的刺目白光，兩枚蝙蝠鏢一前一後，無聲地飛向瑪麗安娜，一枚電擊一枚爆炸，只要擊中就會讓這個女人當場倒下！
瑪麗安娜臉上卻綻開了越發明麗的笑容。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太冒失了。」
她出劍如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落了從兩側襲來的蝙蝠鏢。對於扎坦娜的反語魔法，她似乎完全沒有閃躲的意思，只是打了一個響指。
「Call.」
仿佛是呼應著她的話語一般，發帶末尾綴著的殷紅的寶石陡然煥發出奪目的光彩。
「失消力效法魔！」
扎坦娜眼疾手快地發出了又一道反語魔法，這才於千鈞一發之際打消了被寶石反彈回她自己身上的「瑪麗安娜昏昏倒地」。饒是如此，她還是被那道魔法反衝的力量撞得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
「趁機偷襲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哦？」
瑪麗安娜微笑著回過身來，西洋劍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鬼魅般向著從背後襲來的蝙蝠俠刺去！
而後，兩名格鬥的好手猛地戰到了一處！
「扉門過穿俠蝠蝙！」
在瑪麗安娜的細劍即將洞穿蝙蝠俠的下頜的一瞬間，扎坦娜猛地用反語魔法將蝙蝠俠交換到了神殿的最終入口之內！
「我來拖住她！你去救人！」扎坦娜低喝了一聲，再度使出了反語魔法，但這一次卻是對著瑪麗安娜的腳下，「水成化板地！」
「喔？你想玩嗎？」瑪麗安娜笑了起來，「那好啊，讓我們好好玩玩吧，小扎塔拉。」
……
……
……
而另一邊，艾達正在對著查爾斯冷笑。
「為了更好的世界？」她交握的雙手，指節都緊扣到發白，「你要告訴我，為了更好的世界所以需要我去死嗎？你怎麼能理直氣壯對你的親生女兒說出這種話來？」
「一切都是必要的犧牲，娜娜莉。」
查爾斯的語氣絕無欺瞞，絕無哄騙，但正因為知道他一字一句都發自真心，所以才更加讓人覺得心寒齒冷。他理所當然一般對著她伸出手來。
「我也會和你一起，瑪麗安娜也會，我們為此付出了漫長的時光，犧牲了數也數不清的東西。但是你放心吧，娜娜莉，只要建立起全新的世界，我們就可以在那個地方再會，不管是你，哥哥，還是尤菲……即使是死去的人也能在那個全無謊言的世界得到幸福。為了新世界，為了新人類，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的女兒。」
「別碰我！」
艾達猛地向後躲去，避開了查爾斯的手，她咬緊牙關，抬手擋在自己面前。
「值得什麼？別想為了你的妄想推我去死！」
她說到這裡是真的在冷笑了。
「說什麼『我的女兒』……你不是早就已經宣布你的女兒死掉了嗎？！說什麼是因為凶手還沒有抓到——騙子，你一開始就知道是誰殺了你的妻子！說什麼為了保護喪母的女兒，根本不是那樣吧！只不過是在你的計劃裡從來沒有給你的女兒留下一條活路，你只是為了更方便執行這個計劃，所以才會宣布你的女兒已經死了！」
「不，我是為了保護你——」查爾斯再次向她邁出一步。
「別再欺騙你自己了！」艾達憤怒地提高了聲音，「你明明一次也沒有去過日本！也沒有去過費城！十五年來你沒有去看過你的女兒哪怕一次！在你心裡，娜娜莉明明早就已經死了！！！」
「我沒有說謊！」被指為騙子，查爾斯的情緒也激動了起來，「我是愛你的！我和瑪麗安娜……我和你母親都是愛你的！」
「是嗎？」
艾達的胸口極為激烈地起伏了一下，她的臉上綻開了更為譏誚的笑容，刻毒得有如將要滴落下毒液的刀鋒。
「那你告訴我，我為什麼一直都看不見？」
「……」
查爾斯·D·布列塔尼亞啞口無言。
……
……
……
「嗯……畫個什麼圖案好呢？」
瑪麗安娜一手轉著馬克筆，一手撐著臉頰，十分苦惱地蹲在地上自言自語起來。在將馬克筆轉出第六個花式之後，她恍然大悟般點了點頭。
「嗯！畫一個小醜妝好了，小醜和魔術師經常一起出現嘛，畫小醜妝的魔術師……還挺有新意的。就這麼定啦~」
她彎下腰，笑吟吟地用馬克筆在昏迷的扎坦娜臉上畫起了塗鴉。
「好了！大功告成！」
瑪麗安娜扣上馬克筆的筆蓋，滿意地點點頭。而後，她回身看向蝙蝠俠離開的方向，露出屬於成熟女人的艷麗微笑。
「哎呀，雖然陰暗了一點，但是作為騎士還挺不錯的嘛。」她一邊說著，一邊用馬克筆的末端點了點自己的嘴唇，「不過，不會讓你帶走娜娜莉的，她可是我親愛的女兒啊。」
說到這裡，瑪麗安娜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透出一種沒有感情的漠然。
「雖然作為溝通路徑……她的資質還不夠。真是的，如果不是V.V出手太急，讓我們沒有了時間，不然的話，等到娜娜莉的孩子出生的時候，才是最好的素體呢。」
她非常惋惜似的嘆了口氣。
「好不容易才培育出來擁有這方面才能的孩子，將這種『第六感』的頻道固定在基因上，讓通過遺傳來傳遞這種頻道得以實現。要能夠再進一步提純，與有著高等魔術回路的男性魔術師生下高素質的子嗣……那才是最適合作為『通道』的素材。太可惜了。」
……
……
……
蝙蝠俠趕到神殿的時候，正好聽到了女孩對查爾斯的質問。
「我的眼睛，是你讓它們失明的吧。」她的語氣是確信的，「V.V奪走了我的雙腿。那麼眼睛呢？封閉我的視覺，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母親的意思？」
查爾斯沉默良久。
「……你知道了。」他低聲道。
「V.V對我說，『查爾斯用暗示改變了你的記憶』……都聽到這句話了，不可能不知道吧？」女孩的聲音越發冰冷，「所以，到底是誰？」
女人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了過來。
「這是我們共同的意思。」瑪麗安娜微笑著說，「這是為了從V.V手中保護你，娜娜莉。」
輪椅上的女孩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良久，她緩緩地搖了搖頭。
「說謊。」
她冷冷道。
第四十九章 ：大戰結束！（3/3）！！！
「一個雙目失明的目擊證人就無法發現V.V的真相, 所以才要封閉視覺——你是想這麼說吧？」
輪椅上的女孩截斷了瑪麗安娜的話，她緩緩搖著頭，纖細蒼白的手顫抖著扣住輪椅的輪子，推著輪椅往後退, 遠離那對啞口無言的父母。
「我說過, 別再對我說謊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手指在輪椅上扣緊了, 「你們這麼多年就是這樣欺騙自己的嗎？為了保護年幼的女兒所以不得不剝奪她的視覺……老天, 你們不會還在因為這種『自我犧牲』而為自己感到痛苦, 憐惜那個不得不對女兒做出這種事情的你自己吧？」
無比尖刻的諷刺從她的笑裡衝了出來, 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劃開了那兩人的面皮。虛偽的慈愛的假面落了地, 變成了一聲帶著壓迫的笑。
「我理解你現在的心情, 娜娜莉。」瑪麗安娜向著她走來，試圖伸手撫摸她的頭，「我知道這件事對你來說太有衝擊性, 一時無法接受也是正常的。但你要相信，作為你的父母, 我們都是真心愛著你的。」
「是嗎？」女孩冷笑著遞出手來，「那麼, 你現在敢抓著我的手, 對我保證嗎——保證我的眼睛看不見這件事裡沒有你的私心？」
瑪麗安娜快要觸到她頭發的手忽然頓住了。
「看吧, 你果然不敢。」女孩冷笑著收回手，又一次推著輪椅更往後退了一大段距離, 「扭曲記憶或許是為了從V.V的手中保護我, 但是, 剝奪視覺絕對不是。我先前一直想不明白你們為什麼要封住我的眼睛，剛才我終於想明白了。」
她停下來喘了一小會兒氣, 不知道是因為推輪椅太過費力還是因為情緒太過激烈，她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下，歸於一陣克制的顫抖。
「我聽說埃及的巫師會用針線將眼睛縫起來加強其他方面的感知。很像吧？和你們對你們六歲的女兒所做的事情。」她下意識撫摸了一下自己緊閉的眼睛，「通過剝奪行走能力與視覺，以此來強化第六感和與他人精神接觸的能力……發現女兒在這方面很有潛力的時候，你們——不，你，你就打算做這件事了吧，瑪麗安娜博士？」
蝙蝠俠的呼吸停住了。
他也知道，理論上來說，盲人的聽力和嗅覺常常比一般人發達，缺少某部分肢體的人其他的肢體會獲得強化……
但他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父母，只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理想，就對自己尚且年幼的孩子做出這樣殘酷的事。
似乎也覺得這種事情非常可笑，女孩仰起頭來，面上浮現出極為譏諷的笑。
「為了達成你們的目的，你們強迫一個孩子從六歲開始活在黑暗與無助的地獄裡。」她的聲音裡流轉著輕蔑的意味，「然後現在，你們還裝出一副好父母的樣子，站在她的面前，要她理解你們，要她為你們的『宏大理想』而犧牲？」
似乎是被她的逼問觸痛了，查爾斯也下意識反駁起來。
「這是為了更好的世界必要的犧牲。我們也曾經……」
「那是你們自己願意的。」艾達再一次打斷了他，「你們有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
「你這孩子真是的……」瑪麗安娜搖搖頭，像是母親對著不成熟使性子的小孩那樣無奈地嘆了口氣，「你只是不知道我們能帶來怎樣美好的一個新世界。」
「是啊因為你們把我帶來這叨逼叨半天連威逼帶利誘來了不知道幾輪但還沒有一個人告訴過我你們到底想建立一個怎樣的世界就一句為了我們理想中沒有謊言的新世界和新人類所以你去死吧完事。」
女孩面無表情語速飛快不帶打結地說完這麼一長段之後，現場一時陷入了尷尬而寂靜的沉默。
蝙蝠俠經過專業的訓練。蝙蝠俠當然沒有笑。
「簡單來說，我們將改變人類現有的意識形態。」
打破這份尷尬的沉默的人，當然是仿佛完全不會感到尷尬的瑪麗安娜，似乎是為女兒終於打算理解他們的理想而感到高興吧，她很愉快似的擊了一下掌。
「人類對彼此說謊，是因為心與心之間充滿了隔閡，每個人都不想讓人真正的理解自己，每個人都不想認識真正的他人。所以人類才會充滿了謊言，醞釀出一場又一場的悲劇。我們要做的就是消彌這份隔閡，打破人心與人心之間的壁壘，把作為個體存在的人們的意識統一化，讓所有人擁有同一個自我，創造沒有謊言的世界。」
「人類將會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共同體。當所有人都是同一個人，所有意識都是『我』的意識的時候，人類也就不再需要謊言，不會再起爭端。」查爾斯的語氣中透著難以言表的狂熱，「即使死去的人們也可以再相見。當全人類的意識都成為了一個整體，死者的意識也將存在於生者的腦海。身體的死亡將只是肉身的死亡，死者的記憶與心將會是不滅的。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裡，生者與死者共同生存下去也是可能的。」
面對著如此狂熱的長篇大論，女孩的反應卻非常冷淡。
「哦。」她一邊說著，一邊又一次向後退了一段距離，「不管六歲的娜娜莉會不會同意，但是現在我要告訴你們，我不願意。」
而後，她猛地仰起臉來，向著正上方的蝙蝠俠伸出手去——原來她早就感知到了蝙蝠俠的所在，借著不斷的後退，退到了他藏身之處的正下方。
她說：「請幫幫我。」
在女孩纖細的手指上，有一圈過大的金屬環正流動著晦暗的光芒。
——那是引爆炸|藥的保險銷。
蝙蝠俠的瞳孔猛然一縮，他不假思索地從藏身的屋頂一躍而下，猛地抓住女孩遞出來的手，一把將她扣進自己懷中，借著鉤繩的力量蕩向最遠離爆炸點的所在！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之後，即使是蝙蝠俠也有了一瞬間的失聰，他用披風將女孩嚴嚴實實地護了起來，用覆蓋著凱夫拉裝甲的血肉之軀擋在她的上方，為她擋去了爆炸所引發的衝擊波、火焰、碎石……他有力的大手死死扣著她的頭頂，讓女孩的腦袋整個藏在他的胸膛下。
爆炸掀起的氣流衝得他們一連滾了好幾個滾，才勉強停在了岩柱邊。蝙蝠俠的意識都因此渙散了幾秒，再清醒過來時，他只覺得自己耳中嗡嗡作響，在尖銳的耳鳴與強烈的眩暈中，他逼迫自己睜開眼睛，從旋轉的世界中重新找回身體的平衡。
而後他摸到了一雙手。柔軟的、顫抖的、在方才的爆炸中落下了新鮮而細小的傷口的手。
那雙手緊緊壓在他耳朵的位置。似乎是想要在頭罩的保護之外，再給他的雙耳一層庇護。
方才爆炸的瞬間，這個女孩想到的卻是如何保護這個比自己更強壯也更高大的男人。
「……」
蝙蝠俠的喉嚨動了動，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緩緩放下她的手，從她的中指那裡拔下了那枚已經在她手指上壓出一道紅痕的金屬圈——那枚早就放置在她的輪椅下的炸|彈的保險銷。
他在想，修奈澤爾究竟是什麼時候在自己妹妹的輪椅下放了這麼一枚足夠把半個神殿都掀飛的炸|彈，而娜娜莉又是什麼時候知道她哥哥在她的輪椅下面放置了這麼一枚炸|彈。
不知道為什麼，布魯斯·韋恩有一種直覺，在放置這枚炸彈時他們兄妹都沒有問過彼此，但卻保持了這樣一種心照不宣。
他並不知道娜娜莉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心情拔下這枚保險銷。
但是那件事現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還沒有安全。
蝙蝠俠到底是久經考驗的人，他的身體習慣於從絕境中重新奮起，習慣了痛楚、傷口以及其他一切的折磨，這讓他比常人要更快百倍地從當下的狀況中振作起來。
他咬著牙直起身體，逼迫自己將目光從女孩緊皺的眉頭和她耳邊滲出的鮮血中移開，努力告誡自己不去想她有沒有在方才的爆炸中受傷——她的半規管有沒有破損——他活動沉重的手臂，將女孩護在自己身後，強迫自己用不住抗議的小腿支著自己再度站起來。
很好，骨頭沒有問題。他確認了這一點。
而後，他抬起頭來，將戒備的目光投向了硝煙與烈焰的另一邊。
「真是的，娜娜莉，媽媽可不記得有把你教成這樣不知禮數的孩子。」
烈火的另一邊，一道隱隱的黑影浮現了出來，逐漸化作一名女性的輪廓。
而後，西洋劍的劍光一閃，竟生生截斷的火焰，瑪麗安娜艷麗的臉龐自劍光的那一端顯現。她的長發披散下來，發帶上的寶石盡數化作了齏粉，在火光中星星點點的零落。似乎是通過蘊藏在寶石中的魔力從方才的那場爆炸中護住了自己吧，即使如此，她的衣角和袖口依然被火焰灼翻了卷，熏得發黑。
她紫色的眼瞳如同無機質的寶石一般冰冷，雪亮，其中不蘊含任何屬於人類的感情。她就用這樣一雙眼睛看著自己的女兒，面上終於褪去了一貫的微笑。
「看來必須重新教教你對父母的態度才行呢。」
她神情如此冷酷，帶著無比真切的殺意。
「你想都別想。」
蝙蝠俠站直了身體，做好了迎戰的准備。
「是嗎？」
伴隨著女子如毒蛇般滑過耳邊的笑語，他二人頓時戰到了一處！
……
……
……
「我說，醒醒。」
AI機械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不帶一絲感情。
「再不醒來的話，第二個人物也要涼了哦？」
隨著這句話一起灌注在她身上的，是流竄過全身的電流般的觸感。
「Fuc——」
這一下太狠了，艾達立時電打一般坐了起來，剛坐起來就感覺到全身上下的痛楚，特別是腦子裡，簡直就像是有人用電鋸在裡面一通亂攪，讓她生出了一種極為強烈的嘔吐感，不得不抱著腦袋弓下腰去。
「喚醒服務（生理），不用謝。」AI的聲音雲淡風輕得簡直欠揍。
「……我早晚要在你的主程序裡面寫幾個BUG。」艾達捂著腦袋喃喃，還是沒法從那股子翻江倒海的勁兒裡緩過來。
「以人類的科技水平，我建議你還是放棄這個妄想。」AI心平氣和地堵了她一句，「比起這些，我更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雖然修奈澤爾在你的輪椅下面放炸|彈的時候確實有讓你在這種時候一拉拉環一了百了的打算，但是你是不是也太配合了？如果蝙蝠俠不在你該怎麼辦？」
「那我當然是不拉。」艾達暗暗翻了個白眼，「我又不傻。」
「但我確實很想知道你為什麼決定把這個神殿炸開。」AI問道。
「因為我一直在想你告訴我的那個信息——和原作不同，這個神殿並不是放在開放的空間裡的。」
艾達摸索著扶住牆壁，坐直了身體。娜娜莉的身體實在太過孱弱，只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都讓她微微喘息起來。她吸入一口彌漫著硝煙與火焰味道的空氣，稍微解釋了一下自己先前的打算。
「它懸在空中，由一層又一層的混淆干擾咒語保護著，處於外界無法觀測的狀態，一共有七重結界守衛著它，每兩層結界之間都運用空間魔術設置成為了不存於現實的折疊空間……換句話說，他們將這座神殿打造成不存在於這個空間與時間的獨立所在，將它從外部的觀測中抹去了。」
艾達笑了笑。
「這個做法很熟悉，對吧？魔術師會用這種方式來規避抑止力的窺探，用這種方式來防止抑止力阻礙他們。」她的聲音低了下去，「那我要做的就是打破這些結界。再精密的魔術術式也扛不住簡單粗暴的破壞。只要引入外部的觀測，抑止力的力量就會加強。他們的計劃失敗的可能性就會增大。」
在魔術師的世界裡，所謂的抑止力主要分為兩個，一個是代表星球自我存續意志的蓋亞，一個是代表人類自我存續意志的阿賴耶。當有可能毀滅世界的危機出現時，抑止力便會出現，將危機的源頭消滅。
所有魔術師的畢生祈願就是抵達根源——因為根源是一切知識的窮極，是萬物的因果所在，根源保存著一切的記錄，根源可以實現一切的願望，根源可以改寫任何形式的世界——所以，抑止力一定不能讓這些魔術師成功抵達根源。
想想看吧，要是隨便哪個阿貓阿狗的許願都能實現，這個世界能不毀滅嗎？
所以，魔術師們都會想方設法的避開抑止力的耳目，像是這樣將神殿建立成完全獨立於空間之外的所在也是一種方法。
所以的所以，她才一定要打破這種封閉，引入更多人的觀測，這樣抑止力才能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
AI沉默了幾秒，冷靜地指出了一個事實：「說實話。」
「哦。」艾達一秒回答，「我其實就是想炸TMD，不給這對狗男女照臉轟一炮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就因為這倆瘋批夫妻發瘋，她瞎了整整五年！整整五年！多少動漫游戲精彩小說與她擦肩而過！而且她還整整五年無法欣賞美人！就算天仙擺在她眼前她也看不到！這對一條顏狗來說是多大的損失多大的傷害你懂嗎？！她好恨！！！
「……行吧，這是你的作風。」AI緩緩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蝙蝠俠受了傷，二打一他的勝算可不大。」
不用它說，在耳鳴逐漸退去之後，她也漸漸能夠聽清外面發生的事情了。
瑪麗安娜與蝙蝠俠正在戰鬥，拳拳到肉的聲響中不時夾雜著骨頭折斷的悶響與男人隱忍的悶哼，不難想像戰鬥的激烈，更不難想像這種戰鬥持續下去，對於已經負傷的那一方有多麼不利。
艾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沒辦法了。
她無奈的想。
英雄不應該死在這種地方……不，沒有人應該死在這種地方。
她挺直了脊背，十指交叉，交疊在胸腹前，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希望自己看起來是高雅而從容的。
而後，她緩緩回過頭去，對著身後探來的那只手露出了微笑。
「我也猜你不會死在剛才那場爆炸裡，父親。」
查爾斯向她伸來的手僵住了。
他現在全身都帶著血腥味，不難想像在方才那場爆炸裡他受了多重的傷，又是怎麼樣恢復過來的。雖然不知道他從V.V那裡奪走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但是，有一點是確定的。
那就是V.V和他口中的那個詛咒，賦予了他與V.V同樣不死不滅的身軀。
「沒有時間了，娜娜莉。」
出人意料的是，查爾斯並沒有如瑪麗安娜那般指責於她，他只是平靜地陳述了這個事實，而後，再一次對著她伸出手來。
「只要一瞬間就結束了，我保證，之後的世界裡，你就會重新得回你的雙眼和雙腿，你再也不會感到痛苦了。」
艾達猛地抬起手來，握住了他的手腕。
「你想要抵達根源嗎？」
她彎起嘴角，冷冷地笑了起來。
「好啊。」
而後，她拉住查爾斯的手腕，猛地將他手心那個散播著瘋狂氣息的東西抵上了自己的額頭。
「放開娜娜莉的全部感知。」
艾達如此命令AI。
……
……
……
在那一瞬間，「門」打開了。
……
……
……
說到底，查爾斯與瑪麗安娜的計劃究竟能否成功呢？
准備了通往世界內側的「門」（詛咒），預備了能夠連接到人類集體無意識的「路徑」（工具），以及足以實現這個魔術的「基盤」（神殿）……當它們全部交彙的時候，抵達根源之渦的可能性就提升到最大。
是的。
如果一切都依照他們的計劃進行的話，查爾斯與瑪麗安娜確實可以接觸到根源。
但是——
接觸到根源才是一切的開始。
……
……
……
人類的意識暴露在根源裡是非常危險的事情。
根源是萬物的起始，也是萬物的終結。那裡擁有一切，那裡什麼也沒有。從根源之渦中流出一切的現像。
那裡，有著究極的知識。
以人類的精神，以兩個人的意識，投身於根源之渦，貿然接觸究極的知識，究竟會怎麼樣呢？
在魔術師中有著這樣隱秘的傳聞。
——前往根源的人，最終都沒有回來。
更何況，在抵達根源的路途中，阿賴耶正在等待著。
兩大抑止力之一，阿賴耶，也就是靈長類生命的集體無意識。
換句話說，就是查爾斯與瑪麗安娜心心念念想要改變的人類集體無意識。
人類的集體無意識渴望存續現有的世界。人類的集體無意識在拒絕他們想要帶來的新的世界。人類的集體無意識在拒絕他們進入根源。
對於想要存續下去的人類們來說，無論查爾斯與瑪麗安娜說的有多麼好聽，他們的所作所為，都不過只是強加於全體人類的善意——不過是純粹的破壞。
阿賴耶拒絕改變。
人類拒絕消除心與心之間的壁壘，拒絕消除個體之間的差異性，拒絕被統一整合為同一個自我。
在查爾斯與瑪麗安娜打開通往根源之路的門扉時，結局就已經注定了。
紅色的死正在根源之渦前等待著他們。
——他們會被根源所吞噬。
……
……
……
如同滴水彙入汪洋一般。
如同沙粒落入沙漠一般。
那兩人的存在一瞬間便溶解在了根源之渦中。
第五十章 ：AI：看到這個便當了嗎？扔了都不給你。
「我只有一個問題。」
艾達面無表情的指了指自己。
「……我為什麼還活著。」
剛放開意識艾達就斷片了, 之後發生了什麼她完全沒有記憶，一分一毫都沒有。
但這不妨礙她在醒過來之後對自己居然還能醒過來這件事表示驚訝。
拜托，那可是根源，既然查爾斯和瑪麗安娜都溶解在裡面了, 那沒道理作為通道的自己安然無恙吧？
對於她發自靈魂的質問, AI只給了一句回答。
「你對娜娜莉可以臉接核彈而安然無恙的幸運值有什麼誤解？」它問。
「……」
艾達居然完全無法反駁。
是啊, 原作裡芙蕾雅的光都打在娜娜莉的臉上了, 她還是能神一樣把便當吐掉, 再出現的時候依然連根頭發絲都沒有少。
不就是打開一次根源嗎, 能活下來有什麼好驚訝的。
「而且當時接管你意識的人是我。」AI淡然道, 「人類的意識只要一瞬間便會溶解在根源之中, 但我並不會。」
不愧是星際文明前沿的超上級AI, 艾達這次是真的對它肅然起敬了。
對不起，不應該真的把你當女僕用的。
她虔誠地懺悔了過去一系列不把AI當AI的行為，比如說強迫它穿女僕裝什麼的……咳咳咳。
正當她在內中對著AI起立敬禮的時候, AI像是剛才想起什麼一樣，小小的「啊」了一聲, 用仿佛在說家裡雞蛋沒有了的平靜語氣補充道。
「順便一提，神殿快要塌了, 而蝙蝠俠還昏著。」
「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不早說！？」
艾達當場就氣得坐了起來, 她用手撐起身體, 艱難地試圖摸索到輪椅的所在地，在手伸出去以後才猛地想起輪椅已經被自己炸了, 她猛地握緊拳頭, 咬牙切齒地質問著AI。
「蝙蝠俠還昏著是什麼意思？我可不記得我有把他也拉進根源裡面去。」
神殿的術式是只針對查爾斯、V.V與瑪麗安娜的, 具有識別性，沒有道理會把蝙蝠俠也拉進去吧。他又不是魔術師！又沒有魔術回路！
「簡而言之……」AI的語氣也頗為無語, 「用你能聽懂的話來說就是，術式展開得太大，他被根源撞了一下腰。這大概就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吧。」
「我說有這種風險你一開始就應該告訴我啊！？」艾達只覺得自己的血壓直上180，眼看就要被這垃圾AI氣得當場爆血管，「你搞什麼！萬一他出事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AI的語氣聽起來是真的很困惑，「我沒有告訴過你嗎，為了保證攻略任務的順利進行，我們會對宿主的攻略對像也進行適度的保護，畢竟如果任務對像隨隨便便就死掉了，重新找攻略對像，重新開始攻略進程是一件非常沒有效率的行為——像這次的事件，由於是宿主你自己引發的，由於你的決策與行動給攻略對像帶來的生命危險，是在我的處理權限之內的。他大概還有37分25秒醒來。」
艾達沉默了幾秒，冷靜地指出。
「也就是說這次與根源擦肩而過不會對蝙蝠俠造成什麼不可逆的生理與心理損傷，對嗎？」
「沒錯。」AI平靜道，「請相信我的專業性。」
「很好……」艾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發出了一聲發自內心的怒吼，「你TM說話不大喘氣是能死啊？！」
吼完之後，她猛地意識到了方才AI的話語裡有一個不容忽視的信息。
「……攻、略、對、像？」
她一字一頓地重復了這幾個字，而後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
已知：1，她在這個世界的攻略對像只有一個，那就是哥譚王子布魯斯·韋恩。
2，AI說蝙蝠俠是她的攻略對像。
求：蝙蝠俠是誰？
解：……
解個P啊——蝙蝠俠還TM能是誰？！！！！
艾達這一次真的是垂死病中驚坐起，更糟糕的是，先前被爆炸衝擊到的雙耳，這時才遲鈍而含混地將周圍傳來的斷裂聲傳入她的大腦。
「…………………………」
很好。
艾達平靜而絕望的想，她現在完全理解AI所說的「神殿要塌了」是個什麼意思了。
……
……
……
蝙蝠俠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人挖出來扔進滾筒洗衣機裡甩干過一樣，喉中的血腥味嗆得他不禁咳嗽了幾聲，而後因為這樣便掙得他嘴裡的血味更濃了。
在睜開眼睛之前，他習慣性的評估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
瑪麗安娜比他所想的還要擅長戰鬥，理論上來說囿於天生的激素差異，女性在肌肉量與爆發力上是遜於男性的，更何況他們二人的體格差異還那樣大……但不知道是不是用什麼魔法側的小技巧強化了肉體，瑪麗安娜在與他戰鬥的時候完全不落下風，甚至偶爾還能憑借她高超的戰鬥技巧給他幾記重擊。
大概斷了一根橈骨四根指骨吧，從小腿處的痛楚來看，腓骨上面應當也被瑪麗安娜的那記踢擊弄骨裂了……幸運的是肋骨沒有折斷，但是內髒有沒有什麼出血狀況就不清楚了。至於其他的外傷與軟組織挫傷暫時都可以忽略不計。
很好。
雖然大腦中還不斷在傳來劇烈的眩暈感，但蝙蝠俠以頑強的毅力克服了這一點。
這種傷勢還不至於妨礙他的行動。
正當他這樣想的時候，男人卻忽然有了一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肩膀那裡不斷傳來被拖拽的感覺。一點一點，帶著他往外挪。
有什麼人……正在拉著他。
他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吃力的喘息，顫顫巍巍的雙臂，還有擦過他臉頰的肌膚上那密布的汗水。似乎每一下對那個人來說都吃力極了，她不得不每拖幾下就停下來喘一口氣。
蝙蝠俠猛地睜開眼睛。
「太好了，你醒了……」
他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紫色眼睛。紫色的寶石一般熠熠生輝。讓他感到無比的熟悉。
尤菲米婭……不，不是她。
他終於看清了那正在對他笑的臉。
「……娜娜莉。」他念出了那個名字。
蝙蝠俠有了一瞬間的恍神。
姐妹兩人之間，居然能夠這樣相似嗎？
「你的眼睛能看到了？」
他打斷了那些無謂的感傷，用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臂支撐了一下地面，翻身站了起來，這個動作讓他的大腦又是一陣眩暈，但他閉了閉眼，頑強地靠意志力扛過了，只是稍稍搖晃了一下，並沒有栽倒在地。
他再度睜開眼睛，一邊回憶著對於諸多醫生對於娜娜莉·蘭佩路基的眼睛「心因性失明」的判斷，一邊打量著周圍的環境，神殿正在緩慢的坍塌，亂石和磚塊亂紛紛地砸下，裂紋也已經蔓延到了他們腳下，可以想見，不消多久便會整個在空中崩解開來。
「嗯。查爾斯的暗示雖然效力很強，但是只要意願與意志力足夠頑強就能夠衝開。」女孩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而後便擔憂地對他說，「不要起來得這麼急，你的骨頭斷了，這樣很容易留下後遺症。」
「沒事。」
蝙蝠俠簡短地說了這樣一句，他的目光落在娜娜莉的身上，而後猛地頓了頓。
女孩從未在他面前展現出這樣狼狽的模樣，原本整潔的衣裙現在破破爛爛，上面遍布著泥土與血污，她的腿上也是髒兮兮的，到處都可以看到碎石磚瓦弄出的淤青和血口，最大的傷口還是在她的膝蓋上，兩個膝蓋都擦爛了，被血與泥弄得亂糟糟的，就連手肘和手心上也留下了這樣的傷口，不難想像她在拖著他離開的時候經歷了什麼。
布魯斯·韋恩只覺得自己的喉嚨緊了一緊。
他幾乎無法想像，在他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這個女孩到底是怎麼拖著體重可能有她自己兩倍重的男人，從那個逐漸坍塌的神殿中逃到這裡的。即使是對健全人來說這也不是一個輕松的任務，更何況她的雙腿還是殘疾的，根本無法站起，也難以使上力氣。
似乎是留意到了他的視線吧，女孩下意識收起還在不斷顫抖的雙臂，努力對他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盡管她的身體還因為脫力而在微微的戰栗。
還有她的眼睛……
蝙蝠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衝破暗示絕不像是她所說的那樣容易。
「神殿要塌了，我們得離開這裡。」
他簡短地說道，而後一彎腰把女孩打橫抱了起來，無視了她「你骨頭斷了！」的呼喊，也無視了右腿猛然激烈的刺痛，快步朝著神殿的出口奔跑而去。
他同樣無視了胸口處湧起的莫名的感情。
……
……
……
最後，他們四個人是在扎坦娜的反語魔法下安然無恙的離開的。
康斯坦丁似乎是把那一層所有的幽靈都賣給了地獄的主君，換了不少好處（「拜托！我差點被那些家伙活撕了！這是我應得的報酬！」），剛一落地他就迫不及待的給修奈澤爾打電話要求對方支付酬勞，然後滿意地拿著卡不知道去哪裡花天酒地了。
扎坦娜則是用魔法處理干淨了她臉上的馬克筆塗鴉，給了布魯斯一個大大的擁抱而後便毫不遲疑地離開了——她今晚在拉斯維加斯還有一場大型魔術表演等著，她已經遲到15分鐘了。
而蝙蝠俠在將娜娜莉交給來接她的卡諾恩·馬爾蒂尼，修奈澤爾最為信賴倚重的下屬。而後便默默離開了。
當他終於結束這漫長的一夜回到蝙蝠洞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他忽然又一次想起了那雙手。
那雙在爆炸的時候捂住他耳朵的手，那雙在神殿坍塌的時候拼命拽著他離開險境的手。
明明比誰都要弱小，卻也比誰都要勇敢的人。
在那種情況下，依然想著保護他的……女人。
第五十一章 ：冷知識：心理醫生不能和自己的患者談戀愛。
視力恢復的感覺怎麼樣？
那當然是FEEL倍兒爽！
特別是在指揮著卡諾恩把她房間裡珍藏的漫畫書和DVD都拿來之後, 艾達幾乎是迫不及待的享受起了墮落而腐化的死宅人生。
要不是這個年代IPAD還沒發明出來，智能手機也還只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概念，艾達甚至想要像前世一樣通宵刷視頻刷小說刷游戲，把這失明的五年錯過的娛樂統統補回來。
不過現在這種情況對她來說也已經很完美了。
畢竟修奈澤爾給她安排的是布列塔尼亞醫藥名下最好的私人醫院, 最高級的單人病房, 最好的醫生護士, 最貴的治療。
所以這個干淨整潔的大病房裡不僅有大電視機和DVD機, 還有溫度適宜的空調, 服務周到的醫護……以及一個妥帖程度不輸咲世子的卡諾恩。
是的, 由於咲世子還在住院（艾達：AI你入戲這麼深的嗎？）, 所以修奈澤爾就派了卡諾恩·馬爾蒂尼來照顧她。
哦你說派一個男人來照顧自己的妹妹是不是有點不太合適？
因為卡諾恩是個跨性別者所以這個問題完全不是問題。
事實上, 在三年前卡諾恩第一次帶著艾達去商場櫃台為她挑選護膚品的時候, 在艾達心裡這個會塗粉底畫眼線用潤唇膏的精致boy就已經是她的好姐妹了。
躺在床上看漫畫看動畫還有人端茶倒水切水果的生活實在是太美好了，艾達有時候完全會忘了自己現在還在住院養傷。
啊，資本主義糖衣炮|彈的滋味是如此的甜美。再來點再來點。
對此, AI只有一句簡短的評價。
「你別忘了糖衣裡面還有炮|彈呢。」
而艾達對此的回應只是她愉快地又翻過一頁漫畫書，同時叉了一塊卡諾恩切好的蘋果放進嘴裡。
「有糖吃糖不要想那麼多。」她說得異常心平氣和, 「我當然知道這是修奈澤爾給我的補償，我也知道卡諾恩完全是因為修奈澤爾才會對我這麼無微不至任勞任怨……或許也有一點他個人對我的好感和在意吧, 畢竟卡諾恩和修奈澤爾那個冷血妖怪又不一樣, 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個溫柔多情的人, 會對柔弱無依的女孩子產生憐愛之情太正常了。」
艾達被漫畫書上路飛搞怪的樣子逗得笑了好一會兒，才又說了下去。
「但是那又有什麼關系呢, 我又沒在修奈澤爾和卡諾恩身上尋找真正的親情。」
從某方面來說, 她和修奈澤爾這是各取所需。
「我偶爾也會覺得, 你這人其實還挺冷酷的。」AI淡淡道。
「那你對冷酷的定義也太低了。」艾達回擊，「比起這些, 你是不是應該先給我交代一下攻略對像的問題？」
「啥？」AI試圖裝傻。
艾達用盡全身力氣對它翻了個白眼：「布魯斯·韋恩，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我的攻略對像是蝙蝠俠？」
她現在懷疑她的AI想玩死她，而且她有證據。
「雖然我完全不看商業片也不看什麼超級英雄電影，但什麼復仇者聯盟或者蝙蝠俠的名字我還是聽過的……」艾達用力叉起一塊蘋果，假裝自己叉的就是AI本身，「你一開始就跟我說我們攻略的是蝙蝠俠不就簡單多了嗎？？？」
雖然艾達完全不記得蝙蝠俠的劇情，也不記得蝙蝠俠背後的人是誰就對了。
什麼你說她小時候不是應該看過蝙蝠俠動畫嗎？那都是多小時候的事情了！而且她已經是活在二次元的女孩，活在沒有商業片也沒有美國動畫的信息繭房裡，一年看過的番數以百記，春夏秋冬四季新番都看不過來，再加上還要多刷什麼大友克洋、富野由悠季、押井守、今敏等等大師的經典老番……這種信息轟炸下誰還能記得小時候一部動畫片裡主角的名字？！
現在！哪個長大以後再也沒接觸過美國動畫的同學能不靠搜索引擎就報出《飛天小女警》和《天線寶寶》裡面那些主角的名字！你們對飛天小女警有多陌生艾達就對蝙蝠俠有多陌生！
「哦，因為布魯斯·韋恩是一個特指，而蝙蝠俠是一個泛稱。『只要穿上那身制服，人人都可以是蝙蝠俠』。」
AI平靜地對美漫小白進行科普。
「如果對你說你攻略的對像是蝙蝠俠的話，那麼請問你要找的是這個布魯斯ver蝙蝠俠呢，還是那個夜翼ver蝙蝠俠呢，還是那個紅羅賓ver蝙蝠俠呢，還是未來蝙蝠俠呢，是這個死亡天使蝙蝠俠呢，還是那個小醜蝙蝠俠呢……」
「停停停——」
美漫小白已經開始暈了。
「這都什麼和什麼……夜翼是誰？紅羅賓是誰？未來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
「你看。」AI的語氣充滿憐憫，「如果告訴你攻略對像是蝙蝠俠的話，情況就會變成這樣。所以我才跟你說讓你攻略布魯斯·韋恩，這樣不會引起誤解。」
艾達只覺得自己快要昏迷：「為什麼這能比月球到底有多少個版本的阿爾托莉雅還迷啊……不對，阿爾托莉雅好歹還只是阿爾托莉雅……這到底什麼玩意兒啊我要辱罵作者！」
AI平靜道：「美漫模式下作者太多了你罵不過來的，我建議你直接辱罵他們公司……對了，你知道他們公司叫什麼嗎？」
「漫威？」
艾達回憶了一下復仇者聯盟四上映後她微博互關好友裡那個把自己的ID後綴改成了「漫威我就是你的人間殺媽客」並且每天都在激情辱罵漫威的妹子，遲疑了一下，小聲而不確定的回道。
AI停了好大一會兒：「……DC。」
「……」
美漫小白羞愧地捂住了臉。
好在有人及時敲了敲門，打斷了這份死一樣的尷尬。卡諾恩·馬爾蒂尼秀麗的面龐從門後露出來，他衝她點了點頭。
「韋恩先生打電話來，詢問能不能來探望你。」由於這家醫院是預約制的，沒有預約就算是布魯斯·韋恩也進不來，卡諾恩探詢的看著她，「請問要答應他嗎，娜娜莉小姐？」
「好的，請讓他進來吧。」
艾達飛快地將漫畫書塞回了被窩裡，又將果盤從被窩上放回床頭櫃上，這才矜持地衝著卡諾恩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卡諾恩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笑意，他走進來替艾達收拾好了房間，這才稍一欠身退了出去。
……
……
……
於是，布魯斯·韋恩帶著他那一大束紫羅蘭進來的時候，迎接他的就是一個干淨整潔得能去做樣板間的病房，以及一個面帶柔和典雅的微笑，膝蓋上還放著約瑟夫·康拉德的《黑暗的心》精裝書的娜娜莉。
世界第一偵探將手抵在唇邊輕輕咳嗽了一聲，假裝完全沒有看見她被窩裡面隱隱露出來的《OnePiece》一角。他自覺走到窗台邊，親自將那一大束生機勃勃的紫羅蘭插|進玻璃花瓶裡，借著整理花朵的動作，給了見縫插針偷看漫畫的人將書整個塞到被窩最裡面的時間。
「沒有想到周二約好的會談是在醫院談了。」他估算好時間回過頭來，對著娜娜莉·蘭佩路基露出了屬於哥譚王子的微笑，「沒想到會在哥譚的地盤讓你受到這種襲擊，蝙蝠俠那個無能的家伙真的應該出來謝罪。」
「呃……」
娜娜莉·蘭佩路基的面上浮現出一絲異常古怪的神色。
在布列塔尼亞家族（准確來說是剛從查爾斯手中搶到了掌權者之位的修奈澤爾）的影響下，娜娜莉的失蹤被與哥譚天空中突然出現的奇異建築爆炸案剝離開了。前者被說成了一次在哥譚再普通也不過的暴力犯罪事件，後者在卡諾恩的妥善處理下被歪曲成了又一次外星人襲擊。
所以理論上來說，作為無知大眾之一的布魯斯·韋恩會發出這樣的評價實在再正常也不過了。
不管他實際上是怎麼想的。
「我認為這件事不能怪蝙蝠俠。」娜娜莉似乎是試圖為自己的救命恩人聲辯，「他已經很努力了，而且你看，他也確實救了我，對吧？我覺得作為超級英雄他已經做的夠好了。」
「他應該做的更好，他本可以做的更好。」布魯斯·韋恩的聲音透著一絲冷意，以及一分不易覺察的真切怒意，「不要再把那種人當成超級英雄了，蘭佩路基醫生。超級英雄？大都會上空那個整天飛來飛去的家伙或許是，但蝙蝠俠並不是，他不能托住墜落的飛機，也不能在一瞬間從地震裡救出所有人，他連像你這樣的人都拯救不了。」
「可是蝙蝠俠為什麼一定要能夠拯救『像我這樣的人』呢？」
雙臂雙腿依然纏繞著繃帶的年輕女人這樣反問道。她的臉頰上依然貼著紗布，面色是病弱至極的蒼白。但她的眼睛卻依然是明亮的，亮得像是雲間的太陽，雪地上的火光。
「不能托住墜落的飛機，不能在一瞬間從地震裡救出所有的人，這些都不是他的錯。如果要這樣說的話，我的雙腿不能行走，無法自行從險境裡也是我的錯了。」
她的語氣是平靜的，卻也是強硬的。
「如果我死在昨天那場襲擊裡，錯的也只有襲擊我的人，除此之外要怪也只能怪我運氣不夠好，沒有去怪他沒有及時來救我的道理。為我的事情去指責蝙蝠俠是不對的，布魯斯，你應當公平一點。」
「……好吧。」布魯斯·韋恩沉默了好一會兒，方才干巴巴地說了一句，「我是說，我沒想過你會對我說這些話。」
似乎是覺得自己方才的話太有歧義，他停了一下，糾正補充道。
「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想過，蘭佩路基醫生你會用這樣嚴厲的措辭。在我們過去的診療裡你從來沒有用過這些……命令句和判斷句。」
更不要提直接提及自身的情況了。
布魯斯·韋恩默默咽下了這句話。
「那是因為之前我都是作為你的醫生在說話，但是我們之間的診療即將結束了。」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語氣很是溫和，「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會為你推薦創傷後應激障礙領域的其他專家，但是我已經不能再作為你的醫生繼續對你進行診療了。」
「……很抱歉，是我剛才的話冒犯到你了嗎？」
布魯斯·韋恩的語氣裡帶著掩飾極好的震驚。
「冒犯？不，當然不是。」
娜娜莉·蘭佩路基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的神色。
「只是我不能再做你的心理醫生了。」
第五十二章 ：我的世界變得奇妙更難以言喻
艾達是一個專業的心理醫生。
所以她在時隔多年再一次看到布魯斯·韋恩的一瞬間就決定了, 自己不能再當他的心理醫生。
她趁著對方去插花的時候暗暗捂了一下胸口，做了一個不易覺察的深呼吸。
他長得實在太好看了。
人類的理智可以維持到什麼時候？就是看到布魯斯·韋恩出現在她面前的時候。
話說回來，這個罪惡的男人怎麼能比當年更好看了？
「大概是因為他當年剛從外面流浪回來，還有一點糙, 而哥譚的水土比較養人, 所以他呆了三年以後反而養好了？」AI試圖為她解惑。
哥譚水土養人？你確定？？？
算了, 怎麼樣都好。
被「紅顏の美青年」魅惑了個正著的艾達雙手捧心, 果斷下了一個決定。
（為了自己的執業資格證不被吊銷也為了自己不進局子）還是結束這段醫患關系吧, 就現在。
心理醫生和自己的患者談戀愛是一種非常不專業的行為, 因為心理醫生在這段關系裡具有相當大的權威性, 而且對患者有著舉足輕重的影響力, 甚至可以利用對方對自己的信任與自己對患者的了解情感操縱對方。
她的職業道德不允許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和對方發展戀愛關系。
就算那個人是蝙蝠俠也一樣。
不過, 看起來她這個突如其來的決定似乎SHOCK到了布魯斯·韋恩。
沒有辦法。
艾達沉痛的想。
你的美貌簡直就是對一條顏狗的終極試煉。
……
……
……
總而言之，在和布魯斯·韋恩達成了「就算不再是你的心理醫生我們也是朋友」的共識之後，艾達給他推薦了一位在創傷後應激障礙領域頗有名望的老教授, 他們這段醫患關系就此宣告終結。
當天晚上，艾達窩在病床上, 難得發愁得連漫畫書都看不下去。
「你說他到底會不會去那位教授那裡啊？」
在床上翻了第101次身之後，艾達終於忍不住坐了起來, 在腦內向AI發問了。
「明知故問是你們人類的壞習慣。」AI的語氣十分無語, 「你對自己的患者的諱疾忌醫程度沒有數嗎？」
「……你說得對。」艾達放棄似的嘆了口氣, 緩緩躺了下去，「我現在都懷疑他當初只是想打聽消息才來我這裡掛號的……」
「他當然是為了這個。」AI聽起來簡直想對她翻個白眼, 「那不然還能是為了什麼？」
艾達聞言又一猛子坐了起來：「他還真是啊？！」
「別一驚一乍的。」AI的音調像是想親手把她塞回被子裡, 「睡你的覺, 想那麼多沒用。你們的醫患關系已經結束了，你再不放心也沒辦法……他自己要放棄治療, 你還能直接衝進他心裡強迫他接受治療啊？」
「……」
明明只是個AI為什麼說的這麼有道理？！
艾達氣呼呼地再一次躺下了。
懷揣著無數的心事，她在一番輾轉反側之後到底是睡著了。
艾達並不知道，在遙遠的韋恩莊園裡，有一個男人也在這個時候拖著疲憊的身軀倒在床上，幾乎是在一瞬間便陷入了夢鄉。
……
……
……
俗話說的好，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難道我已經想他想到會在夢裡看到蝙蝠俠的程度了嗎？」
艾達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整個人窩在牆角懷疑人生。
至於她為什麼十分肯定這是一個夢境？
因為她現在依然是娜娜莉的外貌，甚至還穿著她入睡前穿的那身淺粉色的棉質病號服，但她現在雙腿都是完好的。
艾達長長地嘆了口氣，撐著膝蓋站起身來。
「算了，做人還是要真誠一點。」她對自己說，「面對自己的內心吧，你這條顏狗，老實承認你就是饞他身……咳，你就是圖他長得好看。」
不過既然是夢境嘛……
艾達摸了摸下巴，臉上忽然露出了一抹壞笑。
……有件事她已經想做很久了。
反正是做夢，夢裡就不要有現實那麼多顧忌了！
艾達摩拳擦掌，對著那個黑漆漆的背影伸出了罪惡之爪。
……
……
……
布魯斯·韋恩正注視著窗外綿延不絕的暴雨。
雨勢非常大，陰沉沉的烏雲低得像是要壓到地平線上一樣，沉重的雨水以蠻橫的勢頭橫掃一切，濺起大片大片的白霧來，遠處模糊的樹影似乎也承受不了這樣的豪雨，被砸得彎下.身來。
雷聲從遠方滾滾而來，而後刺目的閃電劃破黑壓壓的天穹，那電光照得外界的一切有如鬼域，唯有在雷電亮起的那一瞬間，方能窺視到外界那些扭曲而瘋狂的影子。
但這間公寓卻是寂靜的，寂靜得只有不知道哪一家的電視機裡的音樂在流淌，在空蕩蕩的樓道裡，這音樂的回聲越發顯得詭異得令人不安。
這是一間陰暗而肮髒的公寓，牆面上因為潮濕而密布著苔蘚，剝裂的油漆上積滿了灰，還有一些非常可疑的污漬。
而他面前的這扇窗也和這間公寓一樣的肮髒，玻璃上遍布著水漬和斑痕，雨水衝得鏽蝕的金屬窗框上滾下鏽紅的污水來，覆蓋了先前留下的污痕。
布魯斯·韋恩用套著凱夫拉手套的右手輕輕擦過窗欞上的積灰，緩緩眯起眼來。
灰的質感不對。
他想。
這裡的一切都很真實，非常真實……但還是有一些細節的地方不太對勁。
而後，他忽然聽見背後傳來了風聲。
「Surprise——！」
……布魯斯·韋恩好懸才停住了回擊的手肘，因為他已經分辨出了那是誰的聲音，這讓他確信自己這一肘子敲下去對方很可能會死。
而對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和死亡擦肩而過，不僅沒有，她還抓住了布魯斯·韋恩這一僵的機會，猛地抓住他背後的凱夫拉披風，呼啦一聲整個朝前面掀了過去！
「烏拉！」來人口中發出了快活又可惡的擬聲詞，伴隨著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
落下來的黑披風蓋住了蝙蝠俠震驚到瞳孔地震（沒有）的表情。
布魯斯·韋恩難以置信。
他緩緩地、緩緩地拉下蓋住腦袋的凱夫拉披風，注視著那個正叉著腰衝他直笑的小惡魔。
亞麻色的長發，紫色的眼睛，白皙而秀麗的臉龐……除了身高比他預料得還要高一些之外，完全就是他所熟悉的那個人。
娜娜莉·蘭佩路基。
年輕的漂亮小姐穿著一身淺粉色的棉質病號服，套在白色拖鞋裡的赤腳一點一點的，整個人正站在他面前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站。
於是這一瞬間，蝙蝠俠完全意識到了是哪裡不對。
「是魔法還是幻境？」他猛地對著眼前最大的異常伸出手去，「是誰讓你來的？你為什麼會假扮成她的樣子？」
對方「嗷」的一聲掙扎起來，試圖甩掉他的手，疼得眼淚都要冒出來了。
「疼死人了……松手！你這混蛋！」她毫不客氣地去掰他的手，連指甲都用上了，「為什麼在夢裡你還這麼凶！快把手放開！疼！」
蝙蝠俠鐵石心腸。
蝙蝠俠松開了手。
「夢？」他皺起眉頭，再一次看向窗外，「你說這裡是夢？」
「這不是當然的嗎？都看到我站起來了你還沒意識到嗎？」
有著娜娜莉·蘭佩路基外貌的某人用力揉著剛才被他捏痛的肩膀，氣呼呼道。
「如果不是在夢裡你怎麼可能看到我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她還用腳尖點了點髒兮兮的地板，「還有為什麼你第一反應就是魔法、幻境或者假扮啊？」
「……你扮得太不像了。」
布魯斯·韋恩皺著眉頭看她，開始思考如果這裡是自己的夢境，為什麼「娜娜莉·蘭佩路基」會以這樣一種形像出現了。
眼前的女性聞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開始覺得這不是一個好夢了。」她咬著牙說。
布魯斯·韋恩敏銳地注意到了這句話裡的主體。
【我開始覺得】……
也就是說……
「你認為這裡是你的夢嗎？」他不動聲色問。
「當然是我的，難道還能是你的夢嗎？」對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說得准確點，她是給他頂了回來。
「但我認為這裡並不是你的夢。」他緩緩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但我非常肯定，我是在入睡之後才出現在這裡的。」
布魯斯·韋恩甚至能回想起自己睡前所看到的月光，因為太累懶得去拉窗簾，而在閉眼前最後看到的月亮，高高掛在沒有星星的夜空上。
「等等，等等，你有點把我搞糊塗了。」
對方皺起她好看的眉毛來，手指抵住眉心，陷入了沉吟。
「也就是說……我認為這裡是我的夢境，你也認為這裡是你的夢，對嗎？」
「我不認為這裡是我的夢。」
在確認了對方有可能就是他認識的「娜娜莉·蘭佩路基」之後，布魯斯·韋恩的用詞也變得審慎起來。
「相對我一貫做的那些夢來說……這裡有些過於安靜了。」
這是一個非常客氣的說法。
事實上，對於布魯斯·韋恩常做的那些噩夢來說，這裡簡直算得上是一個和平之地了。
「……」
在完全理解他的意思之後，眼前的人肉眼可見的僵住了。
「也就是說……」
她的聲音不知為何顫抖起來。
「……你是本人？？？」
第五十三章 ：還以為是從天而降的夢境
「……我現在好想從樓上跳下去。」
「……」
「太丟臉了太丟臉了太丟臉了不要看我嗚嗚嗚……」
「…………」
「這是夢的話就讓我快點醒過來吧我不想再面對這個殘酷的噩夢或者說現實了啊啊啊啊！」
「………………」
「你隨便說點什麼！什麼都好！不要再這麼沉默下去了！這樣我不是就更尷尬了嗎！！！」
「我在想, 這是誰的夢。」
布魯斯·韋恩的目光停在依舊閃爍的白熾燈上，既是為了觀察天花板上水漬的痕跡，也是為了不去看地上已經抱頭蹲地就差去撞牆的某人。出於某種作為人類應有的憐憫之心，他覺得現在這種情況不應該更進一步刺激對方……不然她大概會真的去撞牆或者跳樓吧。
也許是為了這個, 他的聲音聽起來要比平時處於蝙蝠俠模式下的時候更柔和一點。
「誰的夢？」對方果然被他這一問題轉移了注意力, 「這難道不是我的夢嗎？」
「恐怕不是。」蝙蝠俠側過頭示意她去看門上的號碼牌, 「雖然後天失明的人的夢境與正常人不會相差太過懸殊, 也可以看到圖像。但是這個夢裡的細節太多了。如果這是你的夢境的話, 不應當存在超過你現實感知範圍的東西——門牌就是其中之一。」
因為娜娜莉·蘭佩路基不僅雙目失明, 而且雙腿殘疾, 大部分時間都坐在輪椅上的她, 不應該存在去觸摸感知門牌號的記憶。更何況還是這樣一串完整、序列井井有條的門牌號。
「……」
不知道為什麼, 聽了他的分析之後，年輕的女性忽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我說……你這個人做夢的時候都這麼有邏輯的嗎？」她放棄似的嘆了口氣，順著布魯斯的目光掃過那一排門牌號, 「雖然現在的心理學界大部分都對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持有批判態度，《夢的解析》這本書裡的錯誤也很多, 但『夢是潛意識的反映』這一點還是經過了科學驗證的。人的潛意識很多時候就是沒有邏輯的，夢也不是完全對應現實……等等。」
她忽然停住了。
那雙紫色的眼睛眯了起來, 她忽然邁開腳步, 大步跑到樓梯拐角那裡, 又匆匆從那邊跑回來，而後閉上眼睛, 像是在分辨著樓道裡不知道哪家電視機中傳來的歌聲。
"Since, since we've been together
Loving you forever."
歌手輕快的嗓音唱著訴說甜蜜愛語的歌詞, 卻不知為什麼在這間肮髒老舊的公寓裡越發顯得詭譎，旋律像是被窗外的雨水浸透了, 變得又沉又冷，在空氣中滑過一抹令人不安的余韻。
「Al Green，《Let's stay together》。」
她張開了眼睛，聲音沉沉地墜了下去。
「你說的對，這裡確實不是我的夢。」
布魯斯·韋恩沒有發言，而是審慎地注視著她。
眼前的年輕女人胡亂抓了一把自己亞麻色的長發，深深地嘆了口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我的一個患者的夢境。」
……
……
……
暗綠色的油漆，破損而肮髒的牆面，鏽壞了的窗戶，永遠也洗不干淨一樣的水泥地，破爛的忽明忽暗的白熾燈……以及那一首《Let's stay together》。
這裡是安妮的夢境。
從她五歲以來，她就再也沒能離開過這間夢魘一樣的公寓。她一次又一次地夢見這個地方，每晚每晚，只要陷入沉睡她就會再一次回到這裡。回到這個父母離婚之後，母親帶著她所居住的地方。
而那首歌……那首歌是母親的男朋友最喜歡的歌，有時候他甚至會哼著那首歌來撫摸她。安妮是如此痛恨那首歌，痛恨到聽到就會想要嘔吐的程度，但它卻是她夢魘的永恆旋律。
艾達記得這樣多的細節，這樣多的，安妮向她傾訴的細節。
「我為了消除她的噩夢花了很長一段時間。」
說到這裡，她艱難地忍下一聲嘆息。安妮的噩夢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典型表現之一，記憶閃回。
「她之前有跟我報告說，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再做過噩夢了。但是最近她的生活應該有了新的壓力源，所以又開始做夢了吧。」
蝙蝠俠和她並肩走著，尋找那間傳來歌聲的房間，聞言稍稍側過頭來，垂下眼看了她一眼。
「是什麼？」他問。
「她父親取消了在我們這裡的後續治療。」說到這裡艾達幾乎要冷笑了，「從一開始他就覺得心理學就是騙人的，認為我給他的女兒定那麼長時間的療程只不過是為了從他那裡騙錢。他想要知道患者究竟對我們說了什麼，對於我們不把和患者的談話記錄分享給他深感不滿。所以在他的女兒有所好轉的情況下中斷了她的治療。」
說到底，安妮的父親之所以會把她送來診所這裡，也不過是因為她學校的校長對他說，如果不給女兒進行心理治療，他們就要勒令安妮退學。
那個男人和很多家裡有這樣的孩子的父母一樣，他們要的並不是孩子真正的好起來，而是他們改正行為，不要再給自己惹麻煩。
他並不關心安妮真正的心情。從很久以前就已經是這樣了。
「……」
蝙蝠俠轉過頭去，看著窗外不絕的暴雨與雷電。許久，他的聲音才又一次響起，比先前要低沉不少。
「所以外面才一直在下暴雨嗎？」
「是啊。」艾達還是沒能忍住那身嘆息，「她認為她無處可去。」
那場暴雨或許從未在現實中降臨。但又或許它一直下在她的世界裡。從過去一直下到如今。
蝙蝠俠沉默了更長的時間。
而後，他的手遲疑著，緩緩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他說。
「……我真沒想到能從你這裡聽到這個。」
艾達回憶了一下布魯斯·韋恩在她面前發表的那番關於蝙蝠俠的慷（人）慨（身）陳（攻）詞（擊），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她十分感慨似的抬起手來，重重拍了拍男人的肩膀。
「我也希望你能經常對自己說說這句話。」
別整天寬慰別人的大道理一套一套，到了自己身上就只剩下人身攻擊、責罵怨恨、雞蛋裡面挑骨頭……好嗎？
蝙蝠俠：「……」
完全不想和自己的（前）心理醫生討論自己某些臭毛病的某人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我之前一直在思考，我們為什麼會進入別人的夢。」他的聲音稍稍沉了下去，「我過去曾經遇到過一個男人，他說自己是『盜夢者』，可以通過一些儀器工具進入別人的夢中，從對方的潛意識裡盜取對方最為重要的秘密，那些他們不想被別人知道的信息。」
「哇哦，我是說這聽起來可真令人不安。」對方挑了挑眉看向他，「我猜你大概立馬就和對方學了一通怎麼盜夢？」
蝙蝠俠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我和他學了怎麼武裝自己的夢，不讓別人潛入。」
「……這聽起來就像是你會干的事。」艾達艱難地忍下了吐槽欲，「然後呢，這和我們現在的情況有什麼關系？還是說我們現在都是無意識的盜夢者了？」
「我之前不知道我們是怎麼進來的。但是你之前那句話提醒了我。」他又一次側過頭看了她一眼，「『夢是潛意識的映射』……而你的天賦就是第六感，換句話說，就是在潛意識領域。」
「……」
對哦。
艾達恍然大悟。
原作是不是說過娜娜莉的能力培養好了甚至能與他人精神接觸來著？
「但你為什麼也會……」艾達對這點非常困惑，「你也有超能力嗎？」
「沒有。」蝙蝠俠簡短地答了一句，腳步更快了一些，「我認為是之前我們的精神產生了聯結，那時候查爾斯利用你打開了根源，而我被卷進去了，記得嗎？」
「……這個實在是難以忘懷。」
艾達干巴巴地笑了起來。
「雖然我並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我認為，在那裡因為某些緣故，我們的精神發生了聯結，而你的能力在你意識不到的時候被加強了，所以你才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被卷進與你有關的人的夢中，而後我們之間的聯結將我也帶了進來。」
蝙蝠俠的聲音頗為嚴肅，其中卻沒有責怪的意思。
「具體是什麼情況，還要看後面的發展才能確定……這只是我個人的推論。」
「我覺得應該已經很接近真相了……」
艾達扶了扶額頭。同時在心裡把AI罵了七千八百遍。
想都不用想，問都不用問，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絕對是AI的問題……她就說自己也就算了，蝙蝠俠的意識是怎麼在根源裡保存下來的……神TM「他被根源撞了一下腰」，當時怕不是直接把他倆的精神聯結起來了才保住布魯斯安然無恙的啊？！
「對不起……」她小聲說了一句。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夢主，也就是這個夢的主人。」蝙蝠俠停了一下，才低聲說了一句，「沒關系，這不是你的錯。」
「……」你這不是能說出這句話嗎！
艾達又欣慰又氣惱的想，這個人怎麼就不能對自己多說說這句話呢。
為了更快地找到夢主，艾達加快了腳步，仔細確認著歌聲的來源，確認著安妮最有可能呆著的那個房間。
他們很快便找到了。
在風雨聲中，二人的腳步停在了標著409的房門前。
……
……
……
安妮知道自己沒有哭。
就算聽到媽媽尖銳的罵聲，罵她不要臉，罵她小小年紀就是一個勾引男人的婊|子，罵她撒謊精，要扇她耳光她也沒有哭。
就算那個男人把她帶進房間，就算他正在摸她，她也沒有哭。
就算她知道爸爸沒有來，沒有人會進來，她也沒有哭。
雖然只有五歲，但她已經知道很多事情了。
比如哭沒有用，比如就算她哭得斷氣也只會招來更多的斥罵責打，比如爸爸已經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妻子、新的孩子，他不會來到這裡。
所以她沒有哭。而是咬緊牙關忍耐著。
一如過去的每一夜。
但是今天似乎有了不同的情況。
有人踹開了房門，從她身上掀走了那個混蛋。
有人把她抱進懷裡，溫柔的拍哄與撫慰，一遍一遍對她說著已經沒事了。
她呆呆地坐在女人的懷裡，看著男人痛揍那個混蛋，一拳又一拳，打得對方鬼哭狼嚎直不起身，她甚至可以聽見骨頭折斷的脆響，夾雜在女人讓人感到安心的勸慰裡。
「一切都會好的，安妮，你已經安全了，已經沒事了，都過去了，不會再發生了。」
不知道為什麼，小安妮對那個女聲感到非常親近。在看清了毆打那個混蛋的男人時，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蝙蝠俠！」她興衝衝地喊道。
在喊出那個稱呼之後，她一下子想起了抱著她的女人的名字，小小的女孩回過頭去，伸長手臂緊緊抱住了女人的脖子。
「蘭佩路基醫生！」她大聲說。
「沒錯，是我。」女人回抱住她，輕輕地搖晃著，「你看，欺負你的壞人已經被蝙蝠俠打趴下了。」
小安妮咬著嘴唇回過頭去，正好看到蝙蝠俠重重給了那個混蛋一腳的樣子。那麼強大那麼不容撼動的家伙，在蝙蝠俠手下也顯得那麼弱小，不堪一擊。小女孩的眼睛慢慢亮了起來，她下意識伸出手來，抓住醫生的手臂搖了搖。
「我以為那個不是真的。」她含混不清地說，「就是蝙蝠俠會趕走怪物，會從壞人手裡保護小孩的傳言只是哄小孩的。」
「現在你知道它是真的了。」
醫生溫柔地對她笑笑，輕輕將自己的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小安妮覺得，她那雙紫色的眼睛簡直像是有魔力一樣，一直把她的意識都吸到了裡面。
「蝙蝠俠會把壞人通通打倒。」她的聲音也像是有魔力一樣，將她的思維卷入其中，「相信這一點好嗎，安妮？」
小小的安妮猶豫著，但醫生的話語和眼前的景像實在是太有說服力了，所以她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嗯！」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我相信蝙蝠俠！」
……
……
……
「用這種方式給她植入『暗示』，好讓她之後每一次的噩夢裡都會有蝙蝠俠來救場嗎？」蝙蝠俠看向年輕的心理醫生，「我以為你並不喜歡催眠療法？」
「蝙蝠鏢給我一把。」這次是對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理所當然一般對他伸出了手。
蝙蝠俠為人冷酷無情。
蝙蝠俠交出了蝙蝠鏢。
「來，握好這個。」她將蝙蝠鏢交到了安妮手裡，「你知道的，蝙蝠鏢超級厲害的，對不對？如果還有壞人來，你就用蝙蝠鏢打爆他的頭，你知道你可以做到的，安妮。」
她仰起頭來，促狹地對著蝙蝠俠笑了笑。
「這可是萬能蝙蝠俠的萬能蝙蝠鏢。」
「哇喔……」
小女孩的眼睛一下子變得亮閃閃的，她滿懷憧憬地接過那把蝙蝠鏢，小心地摩挲著那鋒利而優美的輪廓。
布魯斯·韋恩看著娜娜莉·蘭佩路基摸著女孩的腦袋對他壞笑的樣子，在頭罩下微微挑了挑眉毛。
「想出去玩嗎？」他蹲下來，用帶著手套的手指輕輕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外面的雨就要停了。」
他那雙湛藍的眼睛轉向娜娜莉·蘭佩路基，無聲地比了一個口型。
『你可以做到。』他對她說。
而對方也很快便領會到了他的意思。她面上泛起甜蜜的笑意，懷著滿腔柔情看向蝙蝠俠，無聲而溫柔地回了他一個口型。
『你他媽給我記住。』
而後她握住小安妮的手，對著小小的女孩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想看彩虹嗎，安妮？」
她問她。
第五十四章 ：直到確定手的溫度來自你心裡
最後, 艾達送了安妮一大片蔚藍的天空，燦爛得像金子一樣的陽光，還有絢麗無比的彩虹。
蔚藍的天空驅散了陰雲與暴雨，陽光照亮了陰暗又狹小的公寓, 七色的彩虹橫貫過整片天空, 散發著綺麗的光輝。
而她與蝙蝠俠一左一右牽著小小的女孩子的手, 帶著她走出了這座囚禁她的公寓, 走進了陽光與彩虹之中。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安妮。」
夢的終末, 她摸著那個女孩的腦袋這樣說。
……
……
……
從夢中醒來之後, 艾達第一件事就是擼起袖子去找AI的麻煩。
「你是不是有很關鍵的信息沒有告訴我？」
意識的個人空間裡, 艾達舉起四十米大刀就架在了AI的脖子上。表情冷酷, 音調更冷酷。
「那個精神聯結是怎麼回事？」
能把他們兩個人的精神領域聯結在一起的家伙還能有誰啊！除了AI還能有誰啊！
「一點小小的根源後遺症而已。」AI的語氣倒是很平靜，「你們兩個的潛意識世界在根源中發生了聯結，不過並不要緊, 你不必這麼激動。你們不會隨便進入對方的內心世界，也不會出現你摸摸他的手就探詢到了他全部記憶這種情況……你又不是真正的娜娜莉。」
「說的也是……等等不對啊！我現在已經和他進入別人的夢境了！」艾達磨了磨牙, 「這個也叫不要緊嗎？」
「這個有什麼要緊的？」AI十分困惑地看著她，「什麼時候他發現你是穿越者, 發現我的存在了, 你再來一驚一乍吧。多大點事啊, 他甚至還沒發現你已經發現蝙蝠俠就是布魯斯·韋恩呢。」
「……」
為什麼它說的話明明沒有道理但聽起來這麼有說服力！
「再說，這樣一來你們不就有很多見面機會了嗎？」AI的聲音裡多了一點誘哄的味道, 「想想看吧, 有了這層聯結, 不僅是在夢中，你們在現實中也會頻繁見面了呢。」
「啊？」艾達不明所以, 「為什麼這樣一來我們現實中也會頻繁見面了？」
AI的語氣瞬間冷淡下來：「因為蝙蝠俠的疑心病很重，所以這樣一來他一定會主動跑來找你確認情況。」
艾達：「……」
這種時候她應該說什麼……姜還是老的辣？
……
……
……
誠如AI所說，第二天晚上艾達就見到了蝙蝠俠。
當時她正一手捧著《BERSERK》漫畫書，一手拿著叉子從果盤裡叉卡諾恩切好的水果，邊吃邊看不亦樂乎，忽然感覺背後一涼，有點像是被人注視著的、毛毛的感覺。
艾達毫不猶豫地回過身去，與剛剛爬上病房窗戶的蝙蝠俠對視了個正著。
蝙蝠俠：「……」
艾達：「……」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然，打破了沉默的還是我們的小天使艾達，溫柔體貼善解人意（AI：？？？）的心理醫生主動舉起果盤，朝著蝙蝠俠的方向遞了遞。
「你要吃嗎？」艾達鎮定地歪了歪頭，「這個哈密瓜和櫻桃都很甜的。」
「不，謝謝。」
蝙蝠俠有那麼一瞬間也被帶跑了節奏，但他很快便想起了自己大半夜爬女孩子的窗戶並不是為了來蹭吃蹭喝，而是有非常重要的正事要問她。於是他像只矯健的黑貓一樣，穩穩當當還悄然無聲地落在了地上，讓自己極具壓迫感的高大身軀逼近病床，月光下他長長的黑影覆蓋在病床上女孩的身上。
「哇哦……」艾達完全沒有被他這一手嚇到，恰恰相反，她的眼睛亮亮地追逐著他的動作，「剛才那一下好厲害！你是怎麼做到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來的！」
蝙蝠俠很無奈，蝙蝠俠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這個人為什麼永遠抓不到重點，GET不到他苦心孤詣營造出來的恐怖氣氛。
……雖然他本來也沒有多認真去對她營造這個「恐怖氣氛」。
「我想你已經知道，在上次那件事情中，我們的精神或者說潛意識產生了某些聯結。」他不動聲色地試圖將話題拉回來，「我想知道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斬斷這個聯結。」
蝙蝠俠背負了太多的秘密，每一個秘密都可能攸關人命，迪克、盧修斯、阿爾弗雷德……即使只是為了不讓這些他最重要的家人，這些為了他那份危險的事業付出了一切的朋友，遭到不該遭到的報復，蝙蝠俠也不能放任另一個人握有進入他精神世界的鑰匙。
即使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必要的時候可以為了世界和平付出自己的生命。
即使他知道眼前這個人到底有多麼溫柔與心軟，多麼想對著自己面前的每一個需要幫助的人都伸出手來。
即使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一個多麼可靠又可愛的……
「我試過去斬斷這個聯結了。」艾達真摯地看著他，「我很抱歉。」
她確實試過去斬斷與布魯斯·韋恩或者說蝙蝠俠之間的精神聯結了，她醒來之後就立刻強迫AI這麼做了。
但是AI非常遺憾地通知她，這不可能。
「用電視頻道來打比方吧，一個沒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就好像是一個只有固定頻道的電視機。」艾達試圖用型月的神奇比喻來讓蝙蝠俠理解這個概念，「而我的第六感類似於一個全新的頻道，這個頻道原本只有我一個人可以收到，但是上次的根源之行就像是一次莫名其妙的電磁暴風，當時為了保存你的意識，我們共用了一台電視機……也就是同一個精神領域。」
她嘆了口氣。
「所以之後雖然我們的精神分開了，但你的電視機已經被轉錄了我的頻道。情況就是這裡比較麻煩。我的頻道是在電視機出廠前就已經加載好的，我自己沒法關閉它，只能選擇調頻不調頻，白天的時候還好，我可以控制它……但是入睡以後就完全進入了潛意識的領域。這方面我也無能為力，非常抱歉。」
「……我知道了。」
蝙蝠俠的下顎稍稍繃緊了。看得出他對這個答案並不滿意，但由於艾達的態度確實非常誠摯，她的表情與話語中都顯示她沒有說謊，所以蝙蝠俠也只能點點頭，接受這個結果。
「我會再找魔法側的相關人士想想辦法。」他低聲說。
「如果有什麼我能做的，請盡量提出沒關系，我都會盡力配合的。」
艾達也十分理解他的疑慮，說實話她也很希望能盡快解決這個問題——二次元美少女比如皇北都和桃生小鳥的夢裡當然都是藍天白雲海闊天空——可她不是啊！她可不敢保證自己每天晚上夢到的都是可以見人的東西！這要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夢還被夢中情人撞個正著那還活不活了！不如死了算了！
也許是對於艾達積極配合的態度感到滿意，蝙蝠俠又一次緩緩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他沒有當場就走，而是站在她的病床邊又看了她一會兒。
「嗯……所以你要吃嗎？」
艾達又一次舉起了果盤。
「不。」
蝙蝠俠堅定拒絕。雖然果盤裡切好的哈密瓜和水靈靈的櫻桃看起來都非常誘人，但蝙蝠俠最擅長的就是拒絕誘惑。
「好吧。」艾達只好委屈巴巴地把果盤又放了回去。
「……你的傷還疼嗎？」
蝙蝠俠停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問了這麼一句。他的目光停留在她雙手的繃帶上，許久才轉開了視線。
「雖然我這種時候應該堅強的說不疼……但是我才不逞強呢！」艾達老實不客氣地說道，「一開始痛得要命，中間好幾次都想干脆把你丟下算了……不過後面習慣了就好啦。現在裡面的肉已經長好了，只要不動就不會痛了。」
蝙蝠俠無聲地繃緊了嘴角。片刻後，他拿出一管針劑，放在了艾達的床上。無菌包裝的真空玻璃管，裡面裝著的透明液體，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幽幽的綺麗的綠。
「促進傷口恢復的藥劑。注射之後能加快傷口結痂愈合的時間。對於傷在關節處這種容易二次撕裂的傷口格外有效。」他簡短而又生硬地說道，「你可以讓卡諾恩·馬爾蒂尼去化驗其中的成分。」
這個人表達好意的方式也是別扭的。艾達深知這一點，於是她微笑著點點頭，彎腰撿起放在床沿的藥劑。
蝙蝠俠本打算趁著她低頭的這一瞬間消失。
他是忍者大師。他深暗「轉頭沒」的技術。他身手敏捷動作靈活……
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
蝙蝠俠慢慢回過頭去，看著那個正抓著他披風一角對他壞笑的女人。
多麼熟悉的笑容啊，她昨天把他的披風整個掀過去的時候就是這麼對他笑的。
由於這是現實世界，由於現在兩人都不在夢裡，她看起來似乎沒有要把蝙蝠披風再一次掀到他腦袋上的打算。
一雙纖細雪白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披風，撒嬌一般搖了搖。
「你可以帶我去看哥譚的夜景嗎？」她甚至無辜地衝他眨了眨那雙小鹿一樣的大眼睛，「拜托啦，蝙蝠俠。」
蝙蝠俠當然想要拒絕。
但是看著那張秀麗而白皙的臉龐上格格不入的紗布，他又沒有辦法拒絕了。
「……就這一次。」
他說。
第五十五章 ：這一刻，我終於勇敢說愛你
其實不應該答應她。
蝙蝠俠忍不住這樣想。
就算是現在，屬於蝙蝠俠的那一半大腦也在飛快地轉著一大堆的負面念頭，焦慮、擔憂、因為情況不在掌控而生出的些許煩躁……但是屬於布魯斯·韋恩的那一半大腦已經開始思考要帶她去哪裡比較安全，又有哪裡的景色晚上看起來比白天更好看。
——承認吧。
他不無自嘲的想。
——你就是沒有辦法拒絕那雙眼睛。
純淨而又明亮, 帶著天真的信賴看過來的眼睛。即使拒絕, 她應該也不會強求, 但是那雙眼睛裡面的光便會黯淡下去, 因為失望而垂下眼來……沒有人能夠受得了這個, 就算是蝙蝠俠也不行。
「我准備好了！」
換好衣服的娜娜莉興衝衝地拉開床簾, 衝他伸出手來。她穿了一件純白的復古風方領連衣裙, 從綴著手工蕾絲的荷葉邊袖口中探出一雙雪白又柔軟的手臂來, 膝蓋上放著一個牛皮紙袋, 她稍稍歪著頭，小鹿一樣的大眼睛熱切又期待地看著他。
「……」
於是蝙蝠俠那一半大腦中喧囂的負面念頭就這樣沉寂了下去。他稍稍嘆了口氣，在她面前蹲下|身去。
保險起見, 還是背她下去吧。他這樣想。
「不要背。」他的披風又一次被扯住了，娜娜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別扭, 「……像小孩子一樣。」
「……」
蝙蝠俠能怎麼辦呢？
蝙蝠俠只能伸出手臂來，把病床上纖弱的公主殿下抱進懷裡, 強有力的手臂橫在下方, 固定住她的腰身與膝蓋。
而那雙纖細又柔軟的手臂就這樣環住了他的脖子, 摟得緊緊的，讓蓬松又濃密的鬈發和溫軟的臉頰都貼在他的下顎, 泛起一陣酥癢的觸感。女孩子身上帶著甜甜的香氣, 讓人想起一切甜美又夢幻的存在, 與他，與哥譚冰冷的黑夜格格不入。溫暖的體溫透過凱夫拉裝甲, 驅散了夜風浸出的寒涼，一直沁到胸腔最深處來。
「……抓緊了。」
他最終只是簡單地交代了這樣一句，而後便甩出了鉤槍。
急速降落中，黑色的披風如蝠翼般驟然張開，料峭的夜風呼嘯著掃過他們的面龐，將小小的驚呼與寂靜的病房一起遠遠拋在身後，失重令腎上腺素在血液中急速奔湧，在鼓動的心跳聲中，他聽見一串在他耳邊響起的快活笑聲。
而他的嘴角也不自覺地彎起了。
……
……
……
無安全繩蹦極真刺激。
坐蝙蝠車夜游哥譚更刺激。
「酷。」
艾達坐在副駕駛座上，目光閃閃地看著車內高科技感爆棚的操作台，有種自己仿佛進了高達或者EVA駕駛艙的錯覺。誰能想到蝙蝠車不僅外部酷炫，內部更酷炫呢？要不是害怕自己亂摸按鍵不小心把炮.彈發射出去了，她現在一定要伸手摸摸這些怎麼看怎麼酷炫的操作儀。
「系好安全帶。」
坐進駕駛座的男人側過頭看了她一眼，而後直接伸手拽過安全帶，替她扣好，套著凱夫拉裝甲的手臂擦過她的胸口，癢得她下意識縮了縮肩膀。
「話說回來，你雖然要我系好安全帶，但是自己卻完全不系呢。」
她看著男人直接發動了蝙蝠車，犀利地指出了這一點。
對方平靜地答道："Because I am Batman."
「噗！」
艾達想過很多回答的可能，比如說系安全帶不符合蝙蝠俠冷酷無情違法亂紀的形像啦，比如系安全帶會妨礙他遇到襲擊及時反擊或者下車痛毆罪犯啦，比如他就是不喜歡系安全帶啦……但沒想到對方居然以這樣一個答案終結了一切疑問。
好吧。"Because I am Batman."確實是一個萬能回答。
為什麼要深夜開著蝙蝠車在哥譚街頭游蕩？"Because I am Batman."
為什麼要每天穿著戲服擅闖私宅痛毆罪犯？"Because I am Batman."
為什麼開車從來不遵守交通法不系安全帶？"Because I am Batman."
艾達笑得肚子裡面都在哆嗦，差點軟倒在座椅上，為了防止自己真的滑下去，她順手將那個牛皮紙袋擱在一旁，向他那邊傾了傾身，仗著男人對她莫名的縱容，抓過黑漆漆的蝙蝠披風的一角攥在手裡。
「那我牽住你好啦。」她眨了眨眼睛，「這樣就算有什麼事情我也可以拽住你，不會讓你摔出去的。」
男人又看了她一眼，艾達從他鋼鐵一樣的藍眼睛裡看到自己的倒影，嬌小又纖弱的女孩，一看就沒有一點點戰鬥力。他的嘴角因為她這句話而微微揚起，卻沒有嘲笑她這句話的幼稚與不切實際。
「坐好。」他的話語簡短卻並不強硬，即使在移開了目光後唇邊的微笑也沒有消失，「你這樣坐的話，一會兒如果遇到急剎車容易受傷。」
「有沒有人說過你不解風情？」艾達氣哼哼地坐正身體，鬧脾氣似的扯了一下他的披風。
「你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他答道。
「那我猜這是因為我是第一個坐進蝙蝠車裡的女性？」艾達又輕輕哼了一聲，但是嘴角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不然我猜她們才不會不抱怨你這一點呢。」
「……你確實是第一個。」蝙蝠俠停了停才說，「你也是第一個要我帶你去看哥譚市夜景的人。」
「那當然啦。」艾達有些不好意思地將目光轉向車窗外，「也只有你會答應帶我在哥譚看夜景嘛。」
修奈澤爾不會專門撥出時間來陪她看，卡諾恩不會贊同她深夜出門，咲世子則會以「我不建議你這麼找死」這種理由來阻止她。
也就只有布魯斯·韋恩才會對她心軟，也有實力冒這個風險帶她出來了。
「……」
蝙蝠俠沉默了下來。
「不過話說回來。」艾達單手撐著下巴靠在車窗邊，自然地轉換了話題，「這座城市真是很漂亮。」
車窗外的霓虹燈與大樓廣告的投影交錯閃過，斑駁而迷離的光影，馬路上汽車各色的燈光如流水一般從兩邊流過，高大的哥特式建築投下黑魆魆的影子，如同黑暗的河流，哥譚的天空始終覆蓋著厚厚的雲翳，就連夜幕似乎也是昏黃的，是一種冷峻而陰暗的美。
似乎沒有想到她會稱贊這座城市，蝙蝠俠這一次沉默了更長時間，方才短促地回了一句話。
「有些時候。」
他的目光久久地停在車窗外，那些斑斕而黯淡的光影掠過他的面龐，將他的眼瞳映得和窗外的夜一樣幽深。
「就只是……有些時候，它看起來還不錯。」
只是有些時候看起來還不錯，就值得你為它付出這樣多嗎？
艾達將手抵在黑色的車窗玻璃上，透過玻璃的反光注視著駕駛座上男人的側臉。沉默的，強硬的，卻也是守護著這座城市的男人的臉。
「我想，從上方看到的風景肯定很不錯吧。」她的指尖輕輕描摹著男人的輪廓，語調卻放得格外柔和，「你每晚穿行在夜空中的時候，看到的風景一定非常漂亮。」
「大部分時候並不是那樣。」男人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但是繃緊的下顎線條卻因為這樣柔和下來了，「不過，你說的沒錯，確實，在上空中的話，偶爾能看到非常不錯的風景。」
「那我也要看看。」
艾達扭過頭來，笑盈盈地望著他，撒嬌似的將手搭在他的手臂上，輕輕搖了搖。
「拜托，我也想看一看……你看到的風景。」
我要看看！讓我看看！！！
……
……
……
蝙蝠俠最終選擇了一個有著石像鬼的高樓，帶著娜娜莉飛了上去。由於她的強烈要求，他最後將她放在了一個石質的滴水獸上。
夜晚的風很涼，她下意識縮了縮肩膀，蝙蝠俠低頭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將披風搭在她的肩上。
「哇，謝謝。」她忙不迭地將披風攏好，遮住了白皙的鎖骨。
他也移開了目光，平靜地說了一句不客氣。
站在高處所看到的夜景自然與在下方時截然不同，從這樣高的地方看下去，萬家燈火在晦暗的夜裡明明滅滅，如同地上的星辰，而車流的燈彙成了光的河流，如有生命一般交錯，向著遠方流去。一切都顯得那樣遙遠，卻也安寧而美麗。
這裡只有夜晚的風聲，地上的喧囂也遠去了。
平日這樣的景像會讓人覺得孤獨，但是今天並不會了。
娜娜莉·蘭佩路基一手抓著滴水獸的角，一手撐在它的背上，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這讓蝙蝠俠不得不彎下腰去，扣住她的肩膀。
「你知道這樣很危險。」
他的聲音沉了一點，但她卻仰起頭來，回了他一個燦爛的笑。
「但是你不會讓我掉下去的，不是嗎？」
「……」
像是完全沒有看到他墜下的嘴角一樣，她打開了一直帶著的那個牛皮紙袋，高高舉到他的眼前來。黑巧克力的、白巧克力和草莓的、抹茶的甜甜圈交疊在裡面，散發著甜蜜的香味。
而帶笑的女聲比這甜甜圈的香氣更加甜蜜。
「安妮送的，我想這個是給我們兩個人的謝禮，要一起吃嗎？」她說。
蝙蝠俠應當拒絕。
蝙蝠俠無法拒絕。
他再一次在那雙明亮的眼睛面前敗下陣來，他一語不發地接過紙袋，拿出一個甜甜圈，而後將紙袋遞了回去，看著她笑眯眯地挑出一個草莓的咬住。
蝙蝠俠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他居然會和人坐在滴水獸上一起吃甜甜圈。
但是……
他垂下眼，又咬了一口甜甜圈。
……這樣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他想。
……
……
……
看完夜景之後，蝙蝠俠驅車送娜娜莉回去。
將雙腿不便的女孩抱上病床之後，他便打算離開。
但在他松手之前，卻有一雙手先扣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拉下來。而後，他覺得下顎微微一暖。柔軟又溫涼的觸感。
原來是女孩在他的臉頰旁落下一個甜甜的親吻。
「做個好夢。」
她松開手，對著他甜甜的笑。
第五十六章 ：像一個陷阱，卻從未猶豫相信
有句老話說的好，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還有一句老話說的也好，女裝……呸, 破例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有的先例一旦開了頭, 後面就會如同大壩泄洪……不, 是如同堤防潰決一樣, 一發不可收拾。
不知不覺, 蝙蝠俠已經養成了習慣。
他開始習慣在夜巡時路過那個醫院。
有時候是帶娜娜莉去附近看一看夜景；
有時候是送她一個能代替她拿書翻書的智能機械手——盧修斯新研發出來的高科技小產品；
有時候他只是單純去看看她, 聽她隨意的聊聊天, 說一些她從書裡或者護士小姐們那裡聽來的趣事；
……
這個習慣一直持續到她傷愈出院。
他告訴自己, 他原本就只是因為她為他受了傷而感到心軟的。他對她的縱容與破例本就只該持續到她回到自己家為止。
筱崎咲世子是非常優秀的精英忍者, 也是非常稱職的女僕，她會好好照顧娜娜莉·蘭佩路基。上次的事情是一個意外，他相信咲世子不會再一次犯下讓主人被他人擄走的失誤。
查爾斯與瑪麗安娜已經永遠消失了, 布列塔尼亞家族的陰謀也隨之宣告了終結，修奈澤爾依然會為娜娜莉提供優渥的生活, 但已經沒有理由再利用這個妹妹。
圍繞著她的那些陰謀都已經結束了。她已經安全了。他很清楚這一點。
但是出於某種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理由，在今晚的夜巡結束之後, 他還是站在了這裡, 從高處默默注視著娜娜莉·蘭佩路基的房間。
……
……
……
蝙蝠俠想到他與娜娜莉的精神聯結。
在此之前, 他也曾經去找過扎坦娜·扎塔拉，這位他最為熟悉也最為信任的魔法側人員, 試圖讓她破開這個精神聯結。
本世紀最偉大的魔術師（可能也是最偉大的魔法師）用魔法仔細檢查過他的身體之後, 遺憾地搖搖頭, 告訴他，這個問題她可能沒有解決的辦法。
「涉及到根源的問題一向比天堂和地獄加起來都要麻煩。」
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布魯斯, 我真的很想幫助你，但是我很抱歉，可能只有曾經去過根源的人才有可能知道怎麼處理這種問題，我甚至找不到你與她的精神世界相聯結的點。我會想辦法從我的朋友們那裡試著去找一下那些曾經從根源中返還的人……但是我所知道的曾經前往根源的人全部都消失了，能從中生還的人全世界加起來大概都不到七個，我需要時間。」
這位和布魯斯·韋恩有著青梅竹馬之誼的吉普賽女郎戴好她的高頂禮帽，頗為憐憫卻也頗為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試圖安慰他。
「往好裡想一想，你們現在只有夢境世界產生了交彙，不是嗎？而她的第六感也僅僅停留在『第六感』這個潛意識領域，還沒有達到能與他人任意進行精神接觸的程度。之後我會在你的夢與潛意識之海中多下幾個禁制，防止有人不小心闖入進來，好嗎？」
蝙蝠俠當然覺得不好，蝙蝠俠滿腦子都是負面想法，除了焦躁就是疑慮……但他除了點頭還能怎麼辦呢？
「對我的潛意識下強制命令。」他對扎坦娜說道，「最高規格，針對我所知道的一切義務警察與超級英雄的秘密身份。」
「喂布魯斯……」扎坦娜看起來想對著他的腦袋來一拳，但她艱難地忍住了，「……你知道這種事情有多危險嗎？」
「照我說的做。」
「……」
扎坦娜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還是沒忍住給這個混蛋男人狠狠來了一下。
但她還是照做了。
封鎖好那些危險的秘密之後，布魯斯·韋恩也能頗為心平氣和地看待和娜娜莉·蘭佩路基一起出入夢境這件事了。
正如扎坦娜·扎塔拉所說，幸好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能力依然停留在第六感或者說潛意識的領域，還沒有達到能自由與他人精神接觸的程度，這讓他們的旅程只停留在夢的世界。
偶爾他們也會一起誤入其他人的夢。
有的是她的患者的，有的是他的熟人的。
前一種情況發生時，蝙蝠俠常常要充當偵探的任務，找到夢的主人隱藏起來的痛苦與創傷，再驅散他們。娜娜莉·蘭佩路基也是在這個過程中逐漸發掘了她的造夢能力，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學會了怎麼樣去給陷在噩夢裡的人們送去甜蜜的美夢。
而後一種情況發生時，大多不是那麼愉快的。蝙蝠俠的熟人，大概有九成被關在阿卡姆瘋人院或者黑門監獄，他們的夢境當然不會讓人感到多麼愉快，更糟糕的是當夢的主人意識到了有人入侵他們的夢境時，這個夢裡的原住民——夢主的潛意識映射——就會對他們展開攻擊。
托這些家伙的福，不僅他們的逃跑躲藏水平與日俱增，娜娜莉還無師自通了要怎麼從一個夢境跳到另一個夢境。
當然，遇到蝙蝠俠的熟人並不一定都是糟糕的夢。
比如說，有一次他們不小心進入了詹姆斯·戈登的夢。
那個夢裡，戈登局長正在舉辦生日派對。他的妻子和女兒一起做了一個大大的蛋糕給他，他那戴著眼鏡的小兒子在夢裡比他實際的年紀要小很多，正從廚房裡端了大大的一盤烤曲奇往桌子上放。
而蝙蝠俠和娜娜莉的出現並沒有引起這家人的警惕，在戈登局長的夢中，他仿佛本來就應該出現在這裡，仿佛這裡本來就有他的一席之地——戈登局長的女兒芭芭拉去加了一把椅子給娜娜莉，但詹姆斯·戈登則理所當然地拉著蝙蝠俠在餐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好像那把椅子本來就是留給他的。
「嘿，我的老朋友，很高興今天能在這裡看到你。」
詹姆斯·戈登面上帶著開懷的笑意，連眼角的皺紋都比平日更舒緩一些，他熱情地拍著蝙蝠俠的後背，力道大得他都能聽見肋骨傳來的回響。但老警察渾不在意，他甚至拿出了一頂彩色圈圈的生日派對禮帽，半強迫性質地扣在了蝙蝠俠的頭上。
「謝謝你來參加我的生日派對，我一直在想，如果生日那天可以邀請蝙蝠俠來就好了。」
蝙蝠俠略顯驚訝地朝他看了過去：「我從來不知道你這樣想。」
「是嗎？那大概是我一直沒有好意思告訴你。」夢裡的戈登比平時更坦誠一些，「好了，我們的城市英雄，別僵在那裡不動了，快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參加這個生日派對！」
而娜娜莉·蘭佩路基已經坐在椅子上，開開心心地拿起一片曲奇塞進嘴裡。聽見詹姆斯·戈登的話，她下意識揚起眉來，叼著餅干露出了一絲隱隱的壞笑。
看到她那個笑容蝙蝠俠就知道大事不妙，但這時候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只見年輕的心理醫生刷地一拍手，笑眯眯地提出了建議。
「大家一起來為戈登局長唱生日快樂歌好不好？」
這一提議當然是全票通過——除了蝙蝠俠。
但是在全員通過的前提下，蝙蝠俠的拒絕又有什麼用呢？
很少有人能夠拒絕詹姆斯·戈登的願望，更何況還有娜娜莉、芭芭拉和小詹姆斯一起用水汪汪的眼睛殷切地看著你。
……蝙蝠俠屈服了。
於是蝙蝠俠被迫戴著生日禮帽對戈登局長唱生日快樂歌。
「謝謝你，我的朋友。」詹姆斯·戈登擁抱了這個冷硬而又年輕的超級英雄，「無論你相不相信，蝙蝠俠，我都認為你是我最真誠也最可靠的朋友。我很高心能擁有一位像你這樣高尚而又正直的友人，我也很慶幸哥譚能夠擁有一個像你這樣勇敢而頑強的戰士。真的，我一直想要將這些話告訴你，可惜過去總是沒有機會。或許你下次可以多給我五分鐘，不要在我的話說完之前就消失不見。」
蝙蝠俠沉默了許久，方才重重拍了拍這位老搭檔的後背。
「也許我會的。」他這樣說。
「好啦！」
娜娜莉大笑著站起來，「啪」的一聲拉響了拉炮，紛紛揚揚的彩紙屑中，女孩笑眯眯地靠在了他的肩頭。
「戈登警長快吹蠟燭，大家分蛋糕啦！」
最終，那場夢境散場時，她玩笑似的給他戴了一個花冠，和她自己戴著的一模一樣的。
「我也要謝謝你。」她說，「謝謝你願意這樣陪著我。」
……
……
……
現在，他站在這裡，注視著她房間中溫暖而又明亮的燈光……蝙蝠俠開始醒悟，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不應該再繼續接近她了。
——給她錯誤的期待是他的疏漏。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對她來說並不安全。
現在開始疏遠她還來得及——在他自己的這一堆爛攤子把她卷進去之前。
但是，在蝙蝠俠移動腳步之前，娜娜莉·蘭佩路基卻先一步向著窗外伸出手來。
「你在那裡是嗎？我知道你在。」
她這樣說著，前傾了身體，從窗台邊向外探出身來。
第五十七章 ：你真的願意，就請給我驚喜
「你在那裡是嗎？我知道你在。」
在說出那句話之後，艾達許久沒有等到回答，但是娜娜莉的感知卻在告訴她，蝙蝠俠一直站在那裡, 無言地注視著她。
說真的, 她偶爾會覺得這個男人真的很像她過去在基友家擼的那只大黑貓。你主動湊過去他要跑, 你心灰意冷走開它又會默默在你的必經之路上躺下, 你想要貓陪的時候滿世界都找不到貓, 你在床上打瞌睡的時候貓又跳到床上來繞著你打轉。
最可氣的就是這只黑貓都這麼可氣了, 你打開電腦寂寞的一個人工作的時候它又會悄無聲息地趴在你手邊, 默默看著你, 默默陪著你, 還好脾氣地給你摸毛……弄得你都沒有辦法對它生氣。
現在這種情況就是貓貓又不知道為什麼跑掉了。
行吧。
你不仁我不義。
艾達氣鼓鼓地想。
——這都是你逼我的。
她毫不猶豫地提起睡裙的裙擺，一手撐在桌子上，一手扒在窗框上, 使出吃奶的力氣把自己從輪椅上拽了起來，開始進行一項殘疾人絕對不應該做的運動——翻窗戶。
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 一個嚴重的肢體殘疾人士不應當也不能夠在沒有他人幫助的情況下嘗試爬桌子翻窗這種危險行為。
不然的話她就會有從輪椅上整個翻下去的危險。
幸運的是，在那之前, 艾達就感覺眼前一暗, 接著, 一雙有力的手臂死死攥住了她的雙臂。
「你知道這樣很危險嗎？」蝙蝠俠皺起眉頭來，不贊同地看著她。
「但是不這樣你就不搭理我啊。」艾達十分委屈, 「再說你一定會扶住我的, 不是嗎？」
「……不要再做這種事。」蝙蝠俠的呵斥聽起來如此蒼白。
「那你下次不許再裝不在, 不許不理我。」
艾達從他的話語裡聽出了一絲軟化的意味，立刻反過來伸手摟住了蝙蝠俠的胳膊, 不滿地將體重壓了過去——雖然娜娜莉那點體重對於210磅的蝙蝠俠來說只能算一、、分量，完全稱不上是負擔就是了。
蝙蝠俠：「………………」
從他的表情來看，蝙蝠俠現在深刻的體會到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艾達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簡直就是完美詮釋了那句歌詞「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但是她就是有恃無恐又怎麼樣呢？
她得寸進尺地搖了搖蝙蝠俠的肩膀，很不開心地把臉頰貼了過去。
貓貓不給抱怎麼辦？
那當然是抱起來強擼！
想想那個表情包——我要把你摁在牆上親！聽到沒有，摁在牆上親！.jpg
蝙蝠俠最終放棄似的嘆了口氣。
「下次不許這樣了。」他似乎終於拋開了之前那些縈繞不去的紛雜想法，稍稍垂下手臂來，托住了她的腰，「先松開手吧，我扶你坐回椅子上去……桌子要塌了。」
事實上，從蝙蝠俠踩在這個桌子上的那一刻，這張可憐的書桌就一直在發出凄慘的垂死呻.吟啊。
艾達：「……」
對不起，讓你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兩個人加起來超過三百磅的）重量呢。
……
……
……
蝙蝠俠最終還是沒能成功疏遠娜娜莉·蘭佩路基。
不僅如此，他當天晚上還夢見了她。
說的准確一點，是墜入了她的夢境。
和過去的無數個夢境一樣，布魯斯·韋恩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麼出現在這裡的，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穿著蝙蝠俠的制服站在這裡了。他花了一些時間去確認情況，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過去被卷入夢境中時一定會在他身邊的人卻沒有出現。
他沉默了幾秒鐘，才確認了自己正處於一個完全陌生的夢中。
他正站在一個游樂園的入口處。
托某位知名不具的阿卡姆常駐罪犯的福，蝙蝠俠對游樂園的惡感極高，以至於他剛進來時都懷疑自己這次是不是闖進那個家伙的夢，甚至下意識摸出一把蝙蝠鏢藏在手中，做足了戰鬥准備。
但是很快他便意識到，這裡不可能是小醜的夢。
以小醜一貫的惡趣味來說，這個游樂園實在是美好得太正常了。沒有古怪嚇人的吉祥物，沒有牙齒鋒利的兔子玩偶，沒有塞滿了笑氣的滴血氣球，也沒有一看就讓人不安的鬼屋迷宮……總之就是陽光明媚，天空蔚藍，漂浮著棉花糖一樣粉粉的雲朵，到處都滿開著五彩繽紛的鮮花，連道路兩旁的綠植都生得郁郁蔥蔥、生機勃勃。
游樂園裡回響著輕快的音樂，霓虹招牌與彩燈盡情地閃動著絢麗的光輝，如此光彩奪目，如此歡欣愉快。
小醜絕對做不出這樣的夢。
蝙蝠俠可以斷言。
「這裡是我的夢。」
一道熟悉又悅耳的女聲從上方傳來，蝙蝠俠抬頭看去，不知何時，娜娜莉·蘭佩路基已經坐在了鐵藝裝飾的鐘樓上。她穿著一身小禮服風格的黑色長裙，式樣簡約，設計高雅，越發顯出她肌膚雪白，鎖骨纖細。黑色的裙擺像是盛開的花朵一般，和她亞麻色的長發一起，隨著拂過鐘樓的風輕輕搖動。
年輕的女性垂下她白皙秀麗的面龐，紫色的眼睛像是寶石一樣澄澈而又明淨，帶著盈盈的笑意向他看過來。而後，像是為了證明她自己的話語一樣，她抬起纖細的手指，遙遙向著遠方一指。
巨大而精巧的摩天輪就這樣從天而降，穩穩地落在了她所指的地方，夢幻的彩燈齊齊亮了起來，像是剛剛睡醒的眼睛，不住地撲閃著。
「歡迎來到我的游樂園。」
她孩子氣地搖晃著雙腿，自高處對他宣告。
「……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有這種興趣。」他又看了一眼天上正像一團棉花糖一樣被捏來捏去的雲朵，「我是說，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麼喜歡游樂園。」
「因為得不到的永遠在……咳，我是說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娜娜莉輕輕哼了一聲，而後又一次揮動手臂，像是樂隊指揮在調度自己的樂團一樣，她也指揮著那些糖果色的房子、透藍澄淨的海底隧道、造型甜美的鏡宮落在地上，組合出一個更漂亮的樂園。
「其實你來得太早啦，再晚來一會兒這個夢境才能築好——你今晚睡得比平時更早呢。」
「是你今晚睡得太遲了。」布魯斯·韋恩抱起雙臂，又一次產生了嘆氣的衝動，「熬夜可不是好習慣。」
她作為一個正常……咳，普通民眾來說，她的夜間時間表經常能和蝙蝠俠對上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這話只有你沒資格說吧。」娜娜莉從上方拋來了懷疑的一眼。
蝙蝠·一天只睡4小時·他到底為什麼還沒有猝死·俠：「………………」
「不過算啦。」她笑眯眯地放下手，輕輕理了一下自己黑色的裙擺，「今天我超級生氣的，都是因為你，所以你要負責哄我開心才行。」
蝙蝠俠完全不知道這口從天而降的黑鍋到底是怎麼來的，他抬起頭來，略帶幾分不解地看向鐘樓上的少女。
見他完全沒有意識到問題在哪，娜娜莉的聲音也危險了幾分。
「你今天其實想著再也不要來見我了對吧？」她氣哼哼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長發，「我很生氣哦，超級生氣的。都是你的錯，你必須負起責任來。」
蝙蝠俠：「………………」
要糟。
他從未有過這麼明確的預感。就算是阿爾弗雷德沒收他的小甜餅的時候也沒有過。
游樂園的大門在他背後轟然關閉。
伴隨著刷拉拉的鎖鏈運行聲，連門鎖都給你焊死的那種。
黑衣的少女已經在鐘樓上站直了身體，像一只羽毛鮮麗的鳥兒一樣，稍稍合攏了雙臂，對他露出燦爛到不像話的笑容。
「接下來你要一直陪我玩才行。」她輕盈地在鐵質的月亮上轉了個圈，「玩到我再次高興起來為止。不然就不放你出去。」
一、二、三——
「先從抓到我開始吧。」
女孩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而後像鳥兒一般輕盈地從鐘樓上躍下。
……
……
……
布魯斯·韋恩在這一晚領悟到了一個沉重的教訓。
——不要得罪女孩子。
不管她平時表現得多麼溫文爾雅、溫柔治愈、溫和可親都不行。
不然你不會想知道她們私下裡都在想什麼，又想對你做什麼的。
有的人面上在對你撒嬌微笑，其實心裡早就給你准備了一個記仇小本本，上面一條一條記載了你的斑斑劣跡，打算總有一天對你清算回來的。
這裡是娜娜莉·蘭佩路基的夢境世界，她是絕對的主宰。
也就是說，不管現實世界裡的娜娜莉的情況怎麼樣，她在這個夢裡都是無所不能、心想事成的。
她既能在要蝙蝠俠去追她的時候從鐘樓上一躍而下且毫發無傷，也能夠以遠超現實限制的輕快腳步跑在前面，讓蝙蝠俠都追不上，更能在蝙蝠俠好容易爬上高樓就要抓住她的時候，刷的一聲變出一把黑色的蕾絲小洋傘來，得意洋洋地衝他擺擺手，張開洋傘就當做降落傘跳下去。
當然，蝙蝠俠久經考驗，蝙蝠俠擅長追逐戰，蝙蝠俠最終還是抓到了她。
但這才是游戲的開始。
之後布魯斯·韋恩被迫陪她體驗了一把過山車摩天輪（為什麼會有人把摩天輪轉出過山車的速度啊夢裡就不會頭暈嗎），以冰河世紀電影系列中猛犸像、劍齒虎和樹獺組合從冰山上滾下去的氣勢加速度，哧溜一聲從冰道上徑直滑進海底隧道裡，從無數的海洋生物中穿過去，他甚至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在藍鯨的背上滑行。
之後的什麼薄荷口味檸檬口味和榴蓮口味的冰淇淋山都是毛毛雨了（人類為什麼會創造出味道這麼鬼畜的冰淇淋啊真是迷惑行為），還有什麼果凍的蹦蹦床……布魯斯·韋恩實在不想回憶他們掉到那個巨大的桃子果凍上又彈起來的時候的觸感，更不想回憶起女孩那一瞬間發出的快活又可惡的笑聲。
……雖然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好啦，我玩得很開心。所以我原諒你。」
好在她最後還是好心情地放過了他，在他陪她玩過這麼多游戲之後，她晃了晃手裡的記仇小本本，在他面前劃掉了最後一行字。
而後，亞麻色長發的年輕女孩湊過來，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臉頰。
「給你你的通關獎勵~」
一個金燦燦的大鑰匙被放在他的手心，上面還有精巧又可愛的心形裝飾。
女孩甜甜地衝他眨了眨眼睛。
「你很討厭被卷進陌生人的夢裡吧？那，我把我的夢送給你。」
——那是可以自由出入她夢境世界的鑰匙。
第五十八章 ：關於愛情，過去沒有異想的結局
布魯斯·韋恩從夢中醒來的時候，難得不是被阿爾弗雷德拉開窗簾的陽光叫醒。
他頗費了幾分意志力才掙開了被窩的封印，搓了搓臉爬起來去洗漱了。
十分鐘後，當布魯斯·韋恩穿戴整齊神清氣爽地坐在餐桌前翻晨報的時候, 阿爾弗雷德一邊端出早餐, 一邊衝著他揚了揚眉。
「布魯斯老爺, 你最近似乎睡得很不錯。」
「確實。」
這個點迪克·格雷森是早已去上學的了。家裡只有老管家和他兩個人, 布魯斯·韋恩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輕輕點了點頭。
「看來先前的心理咨詢效果不錯？」阿爾弗雷德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布魯斯的表情, 下了新的判斷, 「想來那位咨詢師小姐一定成功走進了你的內心, 這才為你帶來了平靜和安寧, 布魯斯老爺。」
「咳咳——」
布魯斯·韋恩被咖啡嗆到了。他匆匆抓起餐巾捂住嘴，抬眼看向自己的老管家。對方稍稍揚起眉梢看過來，面上不帶一絲促狹的神情, 但眼裡卻微微含著笑意。這令布魯斯·韋恩下意識移開目光，避開了老管家了然的眼神。
「阿爾弗雷德……」
他似乎是想問「你怎麼知道的」, 但又沒有問出來。年老的英國管家微微頷首，像是已經完全領會到了主人的意思。
「下次請不要再在蝙蝠車裡吃甜甜圈, 點心的碎渣很難打理。」老管家若無其事道, 「當然, 在滴水獸上吃東西也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阿爾弗雷德當然知道了。阿爾弗雷德什麼都知道。
布魯斯·韋恩胡亂用手抹了抹自己的頭發，又一次輕輕咳嗽了一聲。
「就是……一次謝禮, 你明白吧, 阿爾弗雷德。」他放下手, 又無意識地松了松自己的領帶，「關於蝙蝠車的清洗那方面我向你道歉……我下次會注意的。」
而老管家只是慢條斯理地又一次頷首, 重復了一遍他話語裡那個詞語。
「——下次。」
「……」
布魯斯·韋恩從來沒覺得自己老管家的倫敦腔那麼嘲諷過。
「不要露出這種表情，布魯斯老爺。」反倒是阿爾弗雷德面上泛出了微微的笑意，反過來寬慰他，「我很高興看到你有親近的異性朋友，一段讓你能夠真正放松下來的社交關系。」
老管家眼角泛起些許欣慰的紋路，舒緩而細微的笑痕。
「更何況，除了我與迪克少爺之外，我還是第一次看到能與你的兩個身份都相處愉快的人。我相信托馬斯老爺也會很欣慰的看到你有這樣一段令人愉快的關系。」
「我暫時還沒有那方面的打算。」
布魯斯·韋恩舉起三明治，稍微擋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而後重重咬下一口，試圖用對老管家手藝的贊美帶過這個洋溢著催婚氣息的話題。
「培根煎得不錯，阿爾弗雷德。」
「謝謝您對我手藝的稱贊，布魯斯老爺。」阿爾弗雷德點了點頭，「我打算將東邊那間客房收拾出來，作為招待客人之用，布魯斯老爺你以為如何？」
這句話基本上就是在問韋恩莊園的主人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把女孩子帶回來了。
布魯斯·韋恩捏著三明治的手指不自然地收緊了兩下，片刻之後才胡亂將三明治塞進嘴裡。
「我都不知道……」他誇張地聳了一下肩，「阿爾弗雷德你還會對我的人際交往這麼有興趣。」
「事實上，不只是我有興趣。」阿爾弗雷德又為他添了一杯咖啡，「迪克少爺已經問過幾次『布魯斯每晚都會繞道去看的人是誰』了。雖然理解您不想讓迪克少爺接觸到太多魔法側知識而被牽扯進去的心情，但是如果您再這樣下去，迪克少爺大概就要自己去見那位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小姐了。」
「……我會找機會告訴迪克的。」
布魯斯·韋恩的目光落在先前正在看的晨報上，無意識皺起眉來。
報紙上面的頭版頭條就是修奈澤爾·E·布列塔尼亞正式繼承布列塔尼亞財團的新聞。照片上男人沉默的面龐英俊而又優雅，明明帶著些許的微笑，卻依然仿佛與他人隔著遙遠的距離。
布魯斯·韋恩暫時還無法判定這件事是好是壞。
修奈澤爾是個異常矛盾而復雜的男人，他似乎並沒有明確的個人好惡，他的感情與態度就像是隱匿在雲霧間，曖昧不明，甚至可能連他自己都分辨不清。
誠然他並不像他父親查爾斯那樣冷酷而瘋狂，但也無法斷言他就是安全的。
……留待觀察吧。
蝙蝠俠冷靜地想。
而最能體現修奈澤爾這一曖昧特性的地方，就在於他對娜娜莉的態度。
對於這個早年就流落在外的異母妹妹，他既在利用時毫不猶豫，又在別的地方表現得異常在意。
即使在繼承了布列塔尼亞家族之後，修奈澤爾也沒有認回這個妹妹。但與此同時，布魯斯又查到他以自己的名義另外為娜娜莉·蘭佩路基開設了一項個人基金，隨她需要取用。不將這個妹妹再次卷回布列塔尼亞家族的權力鬥爭的同時，又提供給她豐沛優渥的物質支撐。
布魯斯·韋恩將目光從晨報上收了回來，沒什麼表情地吃起面前撒了黑胡椒的黃油煎蛋。
不過……精神好了很多嗎？
布魯斯·韋恩想起阿爾弗雷德之前的評價，手裡的刀叉微微頓了頓。
確實，他最近的睡眠質量好了很多。
也許是因為與娜娜莉的精神聯結。在擺脫了那些縈繞不去的噩夢的同時，也讓他能夠進入深度睡眠之中。
再加上她昨晚給出了她夢境世界的鑰匙……
也就是說，她不僅沒有窺探他精神世界的意思，反而為他打開了自己潛意識世界，希望他可以在她夢中的游樂園裡好好休息。
布魯斯·韋恩輕輕轉了轉銀質的餐叉，一時居然分辨不出自己現在腦海中翻湧的到底是怎樣的思緒。
不期然的，他又想起了她夢中那座游樂園。
……她喜歡游樂園嗎？
布魯斯·韋恩並不難想像為什麼娜娜莉·蘭佩路基會在自己夢中建造這樣一座游樂園。
——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瞧，她甚至已經把答案直接告訴他了。
布魯斯回想起她在夢中肆意奔跑的樣子，她在夢中總是比現實裡更加鮮活又任性，像是那些壓抑的天性在夢裡都得到了釋放一樣，就連笑聲也要更放縱一些。
她在現實裡永遠也無法那樣奔跑。也不會發出那樣爽朗的笑聲。
解除魔術暗示歸還了她的時間，但是被破壞的生活不會再回來，就像她的雙腿一樣。
一個從六歲開始坐輪椅的女孩，已經完全不可能再次站起來了。
布魯斯曾經仔細看過她的體檢報告，雖然布列塔尼亞的科技成功從大口徑的子.彈下保住了她的雙腿，讓那個六歲的女孩免於被截肢的命運，但是對於骨骼與神經的損傷是不可逆的。
娜娜莉·V·布列塔尼亞的部分骨頭早就被替換成了人工骨骼，而且還植入了內固定的鋼釘來維持她的正常生活。最糟糕的是那次襲擊對她內髒的破壞，這令她比正常人更加孱弱。雖然有人一直在為她進行核心鍛煉，但是對於一個坐了十多年輪椅的女孩來說，肌肉萎縮是不可避免的結果。
即使是現在開始為她裝置外骨骼也太遲了。在成長最為關鍵的這些年裡，她的身體已經永遠錯失了再一次站起來的機會。
她只能在夢中奔跑。
而游樂園裡絕大多數的項目，都是禁止她這樣的殘疾人士去玩的，因為無法保證她的安全，因為有很高的風險。
所以她只能在夢中為自己建造一座游樂園。
在想到這裡的時候，一個念頭忽然跳進了布魯斯·韋恩的腦海。
「阿爾弗雷德。」
他放下刀叉，喚了一聲自己的老管家。
「幫我個忙。去和哥譚市最大的游樂園商量一下，我要包場一天，匿名。盡量不要和布魯斯·韋恩聯系在一起。」
阿爾弗雷德這一次將眉毛挑得格外高，但這位又瘦又高的英國老管家卻沒有對此發表任何評價，只是淡然而又平靜地一頷首，便接下了這個某種意義上來說頗為強人所難的任務。
「我知道了，布魯斯老爺。」
他稍稍向後退，便轉身打算離開，不過在正式離開之前，阿爾弗雷德又停了一下，稍稍回過頭來，對著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少主人露出了一個長輩式的微笑。
「提前祝您玩得愉快，布魯斯老爺。」
「………………」
布魯斯·韋恩默默端起咖啡杯，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你看，這就是有一個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出現在你家裡，對你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的老管家的壞處了。
不管你有多麼會演戲多麼能說謊，都別想能騙過他的眼睛。
布魯斯這樣想著，低頭喝了一大口咖啡。
——他決定帶娜娜莉去一次現實裡的游樂園。
第五十九章 ：那天起，卻顛覆了自己邏輯
艾達沒有想過，夢裡種下一個游樂園，第二天居然就能在現實裡收獲一個游樂園。
這種好事誰想得到呢？！
果然還是貧窮限制了我的想像力。
她摸著自己貧瘠的胸口，再一次沉痛地想。
有錢真好。你看, 沒錢如她就只能在夢裡蓋一蓋游樂園YY圖個爽這樣子, 而有錢人就能直接一個電話包場游樂園一整天隨便玩個爽。
現在只能希望布魯斯·韋恩的作風沒有那麼浮誇, 不會做出只為了帶妹子去游樂園玩一天, 所以干脆把游樂園買下來這種狗大戶……咳, 土豪才會做出的錢多燒手行為。
「那你要拒絕嗎？」AI在她腦海裡對她發出了靈魂質問。
「才不要！」艾達果斷道, 「誰會拒絕一座只為你開放的游樂園！」
想想看吧！不用排隊！不用等待！所有項目隨你玩！任你挑！而且不用你花錢！的！超級豪華的大游樂園！
你心不心動！
哪個女孩能拒絕得了這種誘惑！
起碼艾達不能。
艾達飛快地屈服在了資本主義糖衣炮.彈之下——或許不該用屈服, 因為她躺得實在是太快了。
「那不就沒問題了。」
於是咲世子為她理了理腦後的蝴蝶結, 便將輪椅的扶手交到了蝙蝠俠手裡。
筱崎咲世子在游樂園的門外, 她們兩人開來的小轎車前，禮節性地對蝙蝠俠鞠了一躬。
「大小姐就拜托您了。」穩重的精英忍者那表情稀缺的臉上透露著幾分鄭重。
「我會照顧好她。」蝙蝠俠簡短地說了這樣一句，便推著輪椅走進了游樂園的大門。
太好了, 不愧是星際文明前沿的超上級AI，關於人類行為與人際關系的數據庫確實足夠充實。
艾達欣慰地想。
不用她找個借口把咲世子支開或者給AI科普什麼叫電燈泡真是太好了。
她在輪椅上稍稍回過頭去, 撒嬌似的抓住蝙蝠俠的手臂搖了搖。
「所以你為什麼要包下一整座游樂園呢？」
她甜蜜的聲音像是融化的砂糖，亮盈盈的眼睛注視著蝙蝠俠, 帶著一點點明知故問的促狹, 即使比誰都要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還是這樣問了。帶著一點點的強勢，不僅不會讓人覺得討厭, 反而顯得很可愛。
而最為可愛的地方就在於, 她其實也很清楚這樣甜蜜的問題會讓她顯得多可愛。
「……」
蝙蝠俠沉默著, 卻不是那種嚴肅緊繃的沉默，而是帶一點點的無奈, 一點點的窘迫，以及很多很多的縱容。就連他周圍的氣氛，在他這樣沉默著的時候，也是溫和而沉靜的，他稍稍順著她的力氣彎下腰，顯出幾分近乎退讓的氛圍來。
但這種沉默可不是女孩子會滿意的回答。
艾達更加轉回身去，抬手去拉他肩上的披風，更用力地搖了搖，不依不饒的樣子越發得可憐可愛了。
「說嘛。」她又往他的方向靠了靠，讓柔軟的臉頰貼上他的手臂，用紫色的大眼睛楚楚可憐地望著他，「我想聽你說那句話，就一次好不好？」
「……坐好。」
男人這次是真的在嘆氣了。他伸出手來，強行讓整個人都擰著身子坐在輪椅上以至於差一點要滑下去的艾達坐回了原位，那只有力的大手帶著不容置疑卻也很溫柔的力道，將她好好地摁回了輪椅裡面。
而後，像是遲疑一樣，那只手在她的臉頰旁頓了頓，還是替她理好了方才蹭亂的鬢發。
「來游樂園你開心嗎？」他問了這樣一句。
雖然因為沒能從男人那裡逼問出一句甜言蜜語而悶悶不樂，但看在這座游樂園的份上，艾達還是不甘不願地拖長了聲音，埋怨似的說了一句「開心」。
不管怎樣，游樂園都是無罪的對不對！
雖然只知道花錢不知道說好聽話的笨男人還是讓人生氣！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出了她的小情緒，男人微微彎了一下嘴角。而通過娜娜莉的感知感覺到了這份情緒的艾達就更加難以置信了——
他還笑！他他他居然還在笑！？
哇哦，要是現在的社交網絡上有什麼直男BOT她現在就把這個男人給掛上去。保證能變成推特熱門趨勢第一，轉發70%在哈哈哈哈哈30%在認真勸分的那種。
布魯斯·韋恩請你告訴我，你過去那長篇累牘的前女友和緋聞女友記錄到底是怎麼鋪上去的？該不會裡面有一大半都是虛假報道吧？
「你想去哪裡玩？」他的聲音聽起來心情頗好。
「……」
艾達覺得自己放在蝙蝠俠胳膊上的手正在蠢蠢欲動，想要狠狠掐他一把。
不知道是出於蝙蝠俠的直覺還是直男的求生欲，亦或者只是單純的生存本能，男人在她將腦內的暴力衝動付諸實踐之前，開口補充了一句。
「今天這裡都屬於你，你想玩什麼都可以。」
……好吧，勉強算你過關。
艾達自動將這句話轉化成了「這座游樂園就是我為了讓你高興才包下來的」，悻悻地放下了手。
「也就是說，今天都聽我的對吧？」
艾達臉上浮現出一抹壞笑，她毫不猶豫地指向了游樂園的某個設施。
「我要玩這個！」她挺起胸膛，理直氣壯地說，「而且你也要陪我一起！」
本來沒打算一上來就玩得這麼刺激的……
艾達在心裡翹起了惡魔尾巴，毫不心虛地想。
都是他的錯！我本來還打算一開始溫和一點，給他喘口氣嘞！
……
……
……
蝙蝠俠很想拒絕。蝙蝠俠單手掩面。蝙蝠俠不想和美少女坐在同一個旋轉木馬上。
但他既然都作出了承諾，那就只能履行它。
於是蝙蝠俠還是和娜娜莉·蘭佩路基坐到了一輛旋轉木馬上。盡管他高大的身軀、黑暗的著裝、面無表情的冷酷……都與旋轉木馬夢幻、童真、愉快的氛圍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這只可憐的木馬都被他們兩個人的體重壓得再起不能，不管是運轉的速度還是上升的幅度都要略遜於它的同伴。
……說得准確一點，是被蝙蝠俠的體重。
「沒關系啦，這個旋轉木馬的承重肯定沒問題的，我剛才特意看了呢！」
有著紫色眼睛的小惡魔笑眯眯地往後一靠，整個人窩進他的懷裡，柔軟得像雲朵一樣的亞麻色鬈發擦過他的嘴唇，令他下意識微微坐直了身體，避開那一縷還帶著甜美香味的發絲。
但對方的身體還貼在他的胸前，年輕女孩溫熱的體溫透過凱夫拉裝甲一直沁到他的胸腔深處。他稍稍垂下眼，便能看見女孩仰起頭來，熱切而又天真地望著他的眼睛。
當然，還有她臉上不容忽視的小小壞笑，因為無傷大雅的小計謀得逞了而暗自高興的樣子。
她甚至還伸出手指來，輕輕地戳了戳他的胸口。
「好不容易來了就合個影嘛。」她說著就舉起了一個小型便攜式數碼相機，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拿出來的，「來~cheers~！」
蝙蝠俠：？？？
哥譚恐懼的化身，世界最佳偵探，體術大師，忍者，蝙蝠俠，就這樣以一個僵硬地坐在旋轉木馬上的形像，伴隨著哢嚓一聲，和他懷裡的年輕女孩一起被攝入了照相機的鏡頭裡，成為了永久性的合影留念。
「放心，等我們出去前我會把相機給你，不能留的照片你自己刪掉就好啦。」
小惡魔哢嚓哢嚓又拍了兩張，這才心滿意足地收起了數碼相機，回過頭給了他一個甜甜的笑靨。
「………………」
蝙蝠俠能說什麼？
蝙蝠俠只能不笑著卻依然將她原諒。
……
……
……
「其實我一開始想讓你帶我去逛迷宮的……」
被蝙蝠俠抱下旋轉木馬的時候，艾達忍不住說出了自己一開始的打算。
畢竟她真的很想體驗一把被大佬帶飛躺贏的感覺！作為一個隱性路痴，她每次進迷宮都會在最外圍迷路，最後只能殘念放棄！她真的很想體驗一把被大佬帶著三下五除二走出迷宮的感覺！
「但是我又覺得迷宮對你來說肯定太簡單了。你玩起來大概會覺得沒有意思。」
艾達一邊說一邊偷眼看男人的反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男人全身都彌漫著「你還不如帶我去迷宮」的氣氛。
咳咳，這肯定是錯覺，絕對是錯覺。她要相信就算是蝙蝠俠內心也是向往旋轉木馬的……蝙蝠俠為什麼就不可以坐旋轉木馬呢！這都是刻板印像性別歧視！
「……接下來你還想去哪兒？」
蝙蝠俠的嘆息很疲憊，但是蝙蝠俠聽起來依然很堅強。
這大概就是無堅不摧吧……（不是）
艾達想了想，決定這次要溫和一點。
「我們去坐過山車吧！」
嗯，這就是友善對待蝙蝠俠吧。
艾達幾乎要被自己的善良感動了。
……
……
……
過山車這種有心腦血管疾病和做過重大手術的人都不能玩的游戲，理論上來說艾達這個身體狀況也是不能玩的。
但是跟著蝙蝠俠就沒有問題。
因為他是蝙蝠俠，蝙蝠俠總有准備。
在蝙蝠俠的萬全准備下，艾達不僅坐了過山車，還玩了海盜船和跳樓機。闊別多年的刺激游戲讓她發出一陣又一陣快活的尖叫，一直到下來了依然還沉浸在那種亢奮又愉快的情緒中，白皙的小臉都透著一層薄薄的紅，眼睛也水汪汪、亮閃閃的。纖細的手緊緊拉著蝙蝠俠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和他分享自己的所感所想。
「身體還好嗎？」
不過蝙蝠俠的注意顯然在其他方面，在把艾達抱進她的輪椅裡後，他稍稍彎下腰，用戴著厚重手套的手指輕輕捏著她的膝蓋，確認著她雙腿的情況。
「沒問題。」艾達抬手壓了一下因為過於刺激而微微顫動的腹部，露出大大的笑容來，「不如說，我很少感覺這麼好呢！」
但男人的手指依然停留在她的雙腿上，仔細而認真地確認著是否真的安然無恙，由於娜娜莉是雙腿被打殘站不起來了，而不是脊椎被打斷癱瘓了，所以她不得不咬住嘴唇，忍住因為雙腿被觸碰而帶來的奇異癢意，不讓自己繃不住笑出來。這讓她感覺時間一下子變得很漫長，漫長得讓她不得不將目光集中在蝙蝠俠身上，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其實之前她就想說了……布魯斯·韋恩穿蝙蝠俠制服的樣子也很帥！就算是厚厚的凱夫拉裝甲也難以掩飾他的好身材（不如說更凸顯了！），完美的肌肉輪廓浮現出來，甚至可以通過某些線條的走向去暢想肌肉的形狀。
顏狗覺得自己遭到了不亞於飢腸轆轆的時候面前被擺上了一份高級牛排的誘惑。她實在是難以拒絕。
怎麼回事！
艾達忍不住思考起來。
天性的肉.體也帶魅惑效果的嗎！？游戲裡明明不是這樣說的啊！！！
好在蝙蝠俠的檢查很快就結束了。他收回手，輕輕對著她點了點頭。
「沒有問題。」他說。下顎繃緊的線條也放松了下來。
唉。
艾達深沉地想。
他為什麼連聲音都這麼好聽……就連刻意壓得這麼低沉的聲音也這麼好聽！
為了從這份「魅惑の美聲」中清醒過來，艾達果斷抬起手來，提出了另一個要求。
「我想吃冰淇淋。」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要三個球的。」
香草、巧克力、草莓……
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當然是全都要！
……
……
……
由於蝙蝠俠帶著女孩子約會逛街的場景實在是不能被外人見到，所以這家游樂園並沒有留下工作人員。
換而言之，有些事需要蝙蝠俠親力親為。
比如說弄一個有三個球的甜筒冰淇淋。
好在這種事情雖然考驗技術，還是難不住蝙蝠俠，艾達很快便拿到了一個制作完美的冰淇淋，巧克力在最下面，香草在中間，她最喜歡的草莓冰淇淋球在最上面。她很開心的接過來，一邊吃一邊和蝙蝠俠在游樂園裡面亂逛，看到什麼有趣的游戲就停下來去玩。
他們先後玩了飛鏢和抓娃娃。
丟飛鏢的時候，因為蝙蝠俠丟得太過順利，百發百中，在過了最開始的興奮期後很快就顯得無趣起來。所以艾達纏著蝙蝠俠要他教自己丟飛鏢——於是這個游戲的難度一瞬間從Easy變成了Hell。
最後還是看不下去艾達怎麼丟都丟不中的樣子，蝙蝠俠微微嘆了口氣，彎下腰來，從背後扣住艾達的手，手把手地教她丟出了那枚飛鏢。
小小的飛鏢發出悅耳的破空聲，穩穩地扎在了靶子的最中心處。
「耶！」
雖然各種意義上來說，找蝙蝠俠做這個都是在作弊，但艾達還是開開心心地收下了那個最大的毛絨玩具熊的獎品，心滿意足地抱在懷裡，還伸手去捏了捏熊先生軟綿綿的臉。
「我贏了！」她興衝衝地對男人說道。
「是啊，你贏了。」面具的下方，蝙蝠俠微微露出一個笑來。
而到了娃娃機那邊就是艾達的天下了——雖然蝙蝠俠確實非常精於計算以及精細操作，但扛不住艾達有掛呀！
在稍微熟悉了一下娃娃機的操作之後，艾達就憑借娜娜莉出色的第六感，穩穩地抓了好幾只娃娃出來，並且把它們都堆到了蝙蝠俠面前。
「送你！」她笑眯眯地說，「剛才你幫我丟飛鏢贏了很多獎品，這次輪到我來送你禮物啦。你一定要收下才行！」
蝙蝠俠不出聲地站了一會兒，而後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搖搖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來，從那堆娃娃裡拿出了一個，格格不入地掛在了自己的腰帶上。
「這樣好了嗎？」
艾達發覺，他看著她的眼神幾乎可以稱得上是溫柔的了。
於是她也就滿足了。
「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她咬了一口冰淇淋，笑眯眯地對著遠方一抬手，「就那裡！」
——摩天輪。
……
……
……
在大多數的文藝作品中，摩天輪都具有非常浪漫的色彩。
在今天之前，艾達一直無法理解，但是，此時此刻，當她和蝙蝠俠一起坐在摩天輪的金屬艙裡，在悅耳的樂聲中緩緩離開地面時，她忽然理解了摩天輪的浪漫所在。
彩燈在暮色中閃爍。透過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見外面琥珀色的黃昏。血紅的夕陽將自己的余暉潑灑在大地之上，連空氣也被染成了橘紅色。太陽向著地平線的那一端沉沒，在昏暗下來的光影中，可以看到遠方的車燈如流水一般滑過，摩天輪漆黑的影子拖得長長，曖昧而晦暗的美。
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裡，身邊的人的存在感忽然變得強烈而鮮明，連呼吸都變得清晰可聞。
她從玻璃窗上收回手，輕輕放在膝蓋上，回過頭來，對著面前的男人露出微微的笑。
「其實我一直在想，你打算什麼時候才告訴我你就是蝙蝠俠這件事，布魯斯。」
毫無預兆的，她直白地揭開了那個事實。
男人猛然抬起頭來。
他定定地注視著她，瞳孔無聲緊縮。
許久，他面上的肌肉才微微顫動了一下。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用的並不是疑問句。
「還在神殿的時候。」
她回答得很平靜，這似乎讓蝙蝠俠鎮定了一些……或許也更戒備了一些。
「是嗎？」
布魯斯·韋恩面上浮現出一個苦笑，而後在她面前摘下了自己的頭盔。
隱瞞並沒有意義。
他想。
即使她沒有可以稱之為一種超能力的第六感，他也無意隱瞞已經猜測到這種地步的她。
蝙蝠俠不應該在娜娜莉·蘭佩路基面前暴露自己的秘密身份。
但是布魯斯·韋恩不想欺騙她。說得再准確一點，他不想愚弄她。
他無意識往門邊側了側身，想要遠離她。
然而在遠離之前，他就被人拉住了披風。
……這究竟是第幾次了。
布魯斯·韋恩略帶無奈地想。
他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為她破例，破例到現在幾乎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你……」
他轉過頭去，似乎是想要對她說什麼。
他打算說些什麼呢？
沒有人知道。
因為她已經拽著他的披風，湊過來親吻他。
柔軟的嘴唇緊貼著他的，和他略顯干燥的唇瓣不同，少女的嘴唇像薔薇的花瓣一樣，溫暖而又綿軟，帶著甜甜的味道。
像是香草，又像是草莓。
布魯斯·韋恩模模糊糊地想起，那個冰淇淋其實她並沒有吃完。腸胃孱弱的女孩堅強地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實在無福消受，所以都交給他了。
現在，他在她嘴裡嘗到了另一半的味道。
甜蜜得令人感到心悸。
他想要遠離的人，他想要靠近的人，現在正攀著他的手臂，與他繾綣的親吻。
「……」
兩人終於分開時，他微微垂下眼，用那雙湛藍的眼睛凝視著懷裡正偎依著他的女人。
「……這就是你說不能再做我心理醫生的原因嗎？」
布魯斯·韋恩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點沙啞。
「嗯，是啊。」
曾經的心理醫生下意識低下頭，而後又勇敢地抬起眼來，明亮澄澈，而又惴惴不安。
「……你怎麼想呢？」她輕聲問。
而他的回答是又一次親吻了下去。
——他還能怎麼想呢？
布魯斯·韋恩略帶無奈的想。
而後，加重了這個吻。
第六十章 ：我的懷疑，所有答案因你而明白
布魯斯·韋恩最近沒有新聞。
這本身就是一個大新聞。
准確點說，從某個時間點開始，這個原本以一己之力撐起了哥譚媒體的半壁江山的男人（順便一提，蝙蝠俠撐起了另外半邊江山）, 忽然沒有了緋聞。
雖然還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緋聞傳出, 諸如關於他和某個好萊塢女星或者某個超模的小道消息, 但是他本人卻沒有任何回應與配合, 假得一看就知道是女方的炒作。
過去關於這位哥譚王子的緋聞總是真真假假攙著來, 他是這個名利場裡最好的玩家, 深諳規則, 從容游走, 他和好萊塢的艷星、花花公子的封面女郎、頂級芭蕾舞團的首席舞者……諸如此類的游戲玩家們配合默契, 是她們最鐘愛的對像——紳士風度，言辭甜蜜，出手大方。只要布魯斯·韋恩願意, 他身邊永遠不缺少美麗的女人。
而不知道從哪一段時間開始，布魯斯·韋恩的緋聞忽然少了下去。
等到人們意識到的時候, 市面上已經沒有了這位曾經的花花公子的桃色消息。
當然，這不等於說這位哥譚的紅人就完全在大眾的視野裡銷聲匿跡了, 他依然活躍在慈善事業的第一線, 今天給學校捐個款, 明天給博物館剪個彩，後天去給養老院辦一個聚餐……韋恩很忙。報紙也很忙, 哥譚媒體兢兢業業地記下了布魯斯·韋恩的每一次慈善活動。
然而遺憾的是大眾對韋恩企業又做了什麼好事不感興趣, 因為韋恩企業做的慈善實在太多了。他們哪個月不做慈善才是新聞。人民群眾只對八卦充滿熱情。布魯斯·韋恩的慈善事業不僅占據不了頭版頭條, 還在蝙蝠俠的新聞擠壓下逐漸退居二線，甚至三線, 現在還沒有被擠進報紙中縫完全是因為大家還要給哥譚之花一個面子。
來自哥譚寶貝的緋聞的半壁江山塌了之後，肉眼可見的影響就是……哥譚的大小媒體，這個月的業績都出現了縮水。
「不能再讓蝙蝠俠繼續屠版下去了。」
哥譚市最大報紙——哥譚公報的辦公室裡，主編面色沉重地放下了手裡的季度報表，對旗下的首席女記者維姬·維爾說。
「我們需要蝙蝠俠，也需要布魯斯·韋恩。」他憂愁地嘆了口氣，用手擼了擼頭頂所剩無幾的頭發，「雖然用《歷數布魯斯·韋恩歷屆女友》稍微挽回了一點銷量，但是這一招不能繼續用下去了。這個花花公子最近到底在做什麼？他突然不行了嗎？」
金發的女記者聞言揚了揚自己姣好的眉毛，朝手裡的筆記本上瞄了一眼。
「事實上，我也懷疑這個可能，所以想盡辦法去調查了一下他的醫療記錄，事實上，他最近非常健康，除了因為在丹麥滑雪摔斷了脛骨並造成了全身軟組織挫傷之外，就沒有什麼別的問題了。我特意詢問了醫院的醫生，他確實沒有做過關於那方面的診查，所以我想他的男性.功能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那他突然轉性就只有一個可能。」
主編雙手交叉，支住鼻子，露出了深沉的表情。
「我的新聞嗅覺告訴我，他一定有一個大新聞。」
「事實上，我也是這樣想的。」維姬·維爾又翻了翻自己的筆記本，「布魯斯·韋恩最近都沒有被目擊到出入他原本經常出入的劇院、高級餐廳、私人游輪……以及，韋恩家也很久沒有舉辦過類似的派對。雖然還會和一些女性公眾人物出入公眾場合，但是他都保持著禮節性的距離。這很不尋常。」
「花花公子突然改變了自己的作風，那就一定是有一個女人讓他改變了習慣。」老狐狸主編眼中閃過一抹詭異的光，「我們一定要查出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他用CIA或者FBI主管給得力下屬發布機密任務般的語氣對維姬·維爾宣布了決定。
「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維姬。我會為你預留下一期頭版頭條的位置。」
維姬·維爾面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沒問題。」
……
……
……
很多時候，記者的行動力都高過警方，甚至要高過一些超級英雄。
而維姬·維爾一向跑得比她的哥譚同行更快。
對於哥譚的一些上流人士來說，維姬·維爾女士一向比小醜還要令人敬畏。
畢竟有的時候，遇上小醜你還能死得痛快點，遇上維姬·維爾那你就是全身是嘴大概都說不清了。
而小醜大部分時候還在阿卡姆瘋人院裡關著，但維姬·維爾女士是一個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自由人，還是有著數不清的精力、永遠活躍在調查第一線、對自己職業有著無限熱情的名記者。
這TM就很令人頭痛了。
至少布魯斯·韋恩就對此很頭痛。
事實上，就連迪克·格雷森都有點對這位女士犯怵。畢竟在他剛被布魯斯收養的時候，這位女士所寫的那篇億萬富翁緣何收養馬戲團男孩的新聞實在是令他印像深刻，甚至一度成了他的心理陰影。
所以他對不得不繞開這位記者的布魯斯·韋恩表達了最誠摯的敬意……與憐憫。
「我聽說維姬·維爾正鉚足了勁准備查出你的秘密女友是誰。」有著漂亮藍眼睛的小知更鳥踮起腳，忍著笑拍了拍自己監護人的肩膀，「加油吧，布魯斯，雖然這是一項艱苦而又持久的戰鬥，但我相信你沒問題。」
雖然那位女士是連蝙蝠俠都要為之發怵的人物就是了。
布魯斯·韋恩看了一眼自己表情誠摯卻掩蓋不住幸災樂禍之色的養子，緩緩抱起自己的雙臂，在胸前交叉。
「你沒忘了自己今天的任務吧，迪克？」
說到這裡迪克的臉就誇張地苦了下來：「記得記得，陪變裝後的咲世子去逛商場，蒙騙一下維姬·維爾，然後去參加剪彩儀式，監督她背好你准備的演講詞，給你做好不在場證明……BALABALA……」
布魯斯·韋恩點了點頭，他抬手壓了一下自己的棒球帽帽檐，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拍了拍迪克的肩膀。
「謝謝你，迪克。」他簡短地說了一句。
「……」
迪克·格雷森的表情好像是布魯斯在他面前變成了泥臉。他非常失禮地維持震驚臉維持了半分鐘，才陡然驚醒般咳了一聲，撓著臉頰側過頭去。
「沒什麼……都是小事。」他又咳了一聲，面上卻不由得露出了笑容，「羅賓出擊！保證完成任務！」
布魯斯的嘴角也掠過一絲淡淡的笑影，但他很快低下頭，改變了一下自己的姿勢與步態，便向著外面走去。在出門的時候，他的目光與易容成布魯斯·韋恩的筱崎咲世子有了短暫交錯，對方極為細微地衝他頷了頷首，他也回以了一次短暫的點頭，而後離開了這間男廁所。
他這次易裝成了一個普通的社會青年，穿著年輕人中頗為流行的運動衛衣和牛仔褲，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很快便潛行到了這間商場頂層的電影院。
如果要說這過程中有什麼驚險的話，就是他在電梯口和接到線報匆匆趕到商場的維姬·維爾女士面對面撞了個正著。
蝙蝠俠久經考驗，蝙蝠俠是偽裝大師，蝙蝠俠雖然暗自心驚但還是穩住了。
「麻煩讓一讓。」維姬·維爾禮貌地對他說。
布魯斯·韋恩默默讓開了，看著這位女記者急匆匆地衝出電梯，目標明確地向著剛與迪克·格雷森一起走出男廁所的「韋恩先生」走去。
布魯斯一語不發地進入電梯，補上了維姬·維爾空出來的位置，看著電梯門合上，默默數著跳動的數字。
他很快便取了票，進入了已經開始演播的電影大廳，弓下腰，在其他觀眾抗議的眼神中穿行到了預定好的位置，在亞麻色長發的年輕女性身邊落座。
「布魯……」
對方下意識回過頭來喚他的名字，卻被壓在嘴唇上的手指阻止了剩下的話語。
「噓。」他悄悄比了一個口型。
娜娜莉·蘭佩路基抿著嘴唇笑起來，她輕輕蹭到他身邊，偎依般靠在他的肩頭，抱住了他的手臂。而後握住了布魯斯從座椅扶手下方遞過來的手。她纖細的手指撒嬌一般勾著他的手指，眷戀地廝磨，兩人尾指的指尖玩著幼稚的追逐游戲。
爆米花甜蜜的香氣和電影的背景音中，布魯斯·韋恩只覺得自己的心忽然柔軟下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嘗試這種與普通人的地下戀情，不是以蝙蝠俠的身份，也不是以韋恩企業繼承人的身份，對像不是那些活躍在超英世界的強大女性，也不是那些在名利場中湧現的明星超模。
娜娜莉·蘭佩路基曾經做過布魯斯·韋恩的心理醫生，盡管他已經盡力消除了這一記錄，但是出於對她職業生涯與名譽的維護，在兩年之內，他們都不應當向外界公開這一交往關系——心理醫生至少應當在和患者結束醫患關系兩年之後才能與對方建立私人聯系。
所以，這一次對於布魯斯來說也是一個非常新奇的體驗——以普通人的身份，在盡量隱瞞過媒體耳目的前提下談一場普通的戀愛。
第六十一章 ：轉啊轉，就真的遇見Mr.Right
情侶一起看電影就是白瞎電影。
到頭來兩個人也沒真的看進去多少電影的內容，倒是艾達從放映廳出來前不得不掏出小鏡子給自己補了個唇彩。
雖然娜娜莉的美貌不需要多余的化妝品來點綴，但是用一款合適的口紅可是成熟女人的像征。
艾達在心裡默默握拳。
她現在的外表已經足夠背離布魯斯的審美了！不能再繼續偏離下去了！
說到這裡艾達就想起了當初她向AI詢問布魯斯·韋恩喜歡什麼樣的女人試圖來一個自我改造的時候……對方給了她什麼樣的回答。
「哦，他喜歡這樣的。」
AI那時候給她丟出了成打的布魯斯·韋恩的前女友檔案, 那厚厚一疊照片看得艾達眼睛都直了。
而翻閱檔案的結果更加讓她雙目放空。
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美女。
她幾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大·胸·長·腿的美女。
不管人種, 不管年齡, 不管國籍……無論發色膚色瞳色, 布魯斯·韋恩的審美一直非常單一……而且耿直。
他就是喜歡胸大且腿長的美艷女性。
在那一瞬間, 艾達忽然理解了為什麼上一周目她用尤菲米婭的馬甲時布魯斯·韋恩的好感度突飛猛進（鑒於蝙蝠俠那一言難盡的性格, 三個月不到見面只有幾次就能砸下10點好感度, 這進度確實稱得上是「突飛猛進」）, 而這一局用娜娜莉的馬甲就在前期進入了地獄模式, 好感度膠著不下，怎麼都沒辦法把攻略進度往前推進一格……
原來如此啊！原來是這樣啊！！！
艾達猶記得那時她捂著自己只有B的胸口，淚, 流了下來。
然後再看看檔案裡那些美女姐姐一口一個「摯愛者（Beloved）」，一走一段美艷撩人的貓步, 就連一甩頭發都那樣的風騷……不、風情萬種。艾達深深感覺自己輸了，在起跑線上就輸了個徹徹底底, 血本無歸。
這是日式審美與美式審美、宅文化與好萊塢文化、女性偏好與男性偏好之間不可逾越的次元壁壘！！！
「所以說娜娜莉到底為什麼會在我的卡池裡。」艾達那時痛不欲生地對AI發出了靈魂質問, 「你能不能告訴我她為什麼會在！」
而AI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也回了她一句靈魂質問。
「問你自己啊，蘿·莉·控。」
「……嚶。」
審美異常日系二刺螈死宅的某人雙手掩面, 發出了一聲啜泣。
她能有什麼辦法呢, 誰讓殘疾＆治愈系＆腹黑＆美蘿莉完全就在她的好球區。
而且。還是長卷發。還是妹系。還是CLAMP做的人設。
她真的沒有辦法抵抗這個。
……不管怎麼說, 她最後還是頂著這個殼子成功攻略了布魯斯·韋恩。
結果好一切都好！！！
艾達這樣告訴自己。
但這份自信持續到她和布魯斯·韋恩看完電影之後一起去快餐店吃漢堡薯條披薩，而她在店家那裡看到了哥譚公報最新一期的報紙為止。
《歷數布魯斯·韋恩歷屆女友！誰才是他最愛的女人！》
艾達：「……」
布魯斯：「……」
這TM就很尷尬了。
場面一時陷入死寂, 兩個人誰也沒先開口說話。
布魯斯·韋恩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想衝去哥譚公報用支票狂甩主編的臉，或者干脆找個時光機衝回過去讓這期報紙永遠消失在誕生之前。
可是他不能。
所以他只能壓低帽檐，默默地看著現任女友在他面前翻閱那沓報紙，看著一張又一張他都沒有什麼印像的美麗面容在他面前閃過……
……說真的，他寧願同時和所羅門·格蘭迪還有殺手鱷搏鬥。
前·花花公子痛苦地想。
起碼沒有這麼難挨。
在他度秒如年的痛苦歷程中，面前的現任女友終於將這疊報紙翻閱到了最後，她緩緩將哥譚公報折疊起來，完美對稱的四等分，而後將它放在了自己面前，雙手交叉，身體前傾，十分嚴肅地看著他。
「請告訴我一件事，布魯斯。」
她的語調沉重而嚴肅。
「你到底是怎麼在四點睡八點起的艱難繁重的雙重生活裡擠出時間來泡妞的，能向我傳授一下你的時間管理技巧嗎？」
「………………」
即使不需要世界第一偵探的推理能力，蝙蝠俠也能感覺到，一個血紅血紅的大字正懸在他的頭上。
危
布魯西寶貝兒的情史經驗與蝙蝠俠的危機直覺都在告訴他，在這種情況下，不管女朋友帶著多麼溫柔的笑容，問的多麼一本正經，如果他真的耿直傳授自己的時間管理技術……那都是會死的。
不知為何覺得頸椎傳來一陣隱隱的幻痛的布魯斯·韋恩咳嗽一聲坐直身體，主動握住了女朋友的手。
「我現在愛的人只有你。」他這句話說得發自肺腑。
布魯斯當然知道娜娜莉的特別能力就是通過觸摸感知他人情緒，堪稱移動的測謊儀。
所以他這句話才一定要握著她的手說。
似乎通過接觸感覺到了他的誠意，笑容再一次回到了艾達的臉上，她大發慈悲地將報紙倒扣過來，擋住了那篇宛如地雷陣一般的報道，笑眯眯地抬起手來，雙手托著臉頰，看著服務員把漢堡和披薩放在了這份報紙上。
看來不用找時間和男朋友玩一下猜猜我是誰了。
艾達稍稍抬起下巴，雙手交叉活動了一下手腕，滿意地聽到關節發出了哢噠哢噠的彈音。
「………………」
布魯斯·韋恩面露苦笑。
「雖然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的時間管理技巧的……」艾達看著布魯斯僵住的笑容，不由得壞壞地衝他眨了眨眼睛，「不過算啦，這次就放過你——我要吃這個！」
布魯斯無奈地搖了搖頭，拿薯條蘸了番茄醬去喂她。
……
……
……
雖然由於咲世子在會場那裡出了些許紕漏，羅賓向蝙蝠俠發消息緊急求援，布魯斯必須趕去救場，所以這場約會沒能進行到最後。
但在臨走前，布魯斯·韋恩還是和艾達交換了一個甜蜜的親吻。
「真想把你裝在口袋裡帶走。」哥譚寶貝忍不住這樣說。
「我也是。」
艾達衝他露出甜美的笑，摟住他的肩膀不依不饒地在他脖頸處蹭來蹭去，蹭得他發尾都亂糟糟的，這才松開手來，替他理了理衣領。
「我也想把你變得小小的，可以捧在手裡，這樣你就可以一直陪著我了。」她甜蜜地說。
這種幼稚的情話讓兩個人又一次一齊笑起來，艾達又湊過去吻了吻他的嘴唇，這才依依不舍地松開手來，讓他離開。
而布魯斯·韋恩一直到處理好事情回到韋恩莊園，腦海中也依然有一個部分縈繞著女朋友甜美可愛的表情。
「看來約會非常成功，布魯斯老爺？」
阿爾弗雷德為他送上咖啡，微微揚起一邊眉毛來。
「算是吧。」
布魯斯端起咖啡杯來，用白瓷的杯子擋住了自己唇邊的微笑。
「非常成功。」阿爾弗雷德了然地點頭，語氣轉為確信。
確實，那是一種不可思議的輕松與愉快。多巴胺依舊刺激著他的大腦與心髒，讓血液流速加快，讓大腦活躍得不可思議，輸送著無數關於快樂的情緒。
他感覺很好——很少有這樣好的時候。
盡管在布魯斯的心中，憂慮的陰影始終徘徊不去——他當然知道現在不是戀愛的最好時機，他也知道和娜娜莉·蘭佩路基交往，即使只是地下戀情也會給她帶來莫大的風險，他比誰都明白再增添如此明顯的一個軟肋對於蝙蝠俠來說是多麼危險的事。
從蝙蝠俠的角度來說，他的敵人足夠多，足夠精明，也足夠危險。他並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可能已經猜出了他的秘密身份。包括並不限於小醜，這個最可怕的瘋子；雙面，他曾經的同伴；拉爾斯·奧·古，他過去的導師與危險的敵人……或許他們知道，或許他們不知道，但不可否認的是，與蝙蝠俠扯上關系就意味著危險。
而從布魯斯·韋恩的角度說，作為一個普通人，與億萬富翁相戀本身就足以引發一場將她的生活撕得粉碎的輿論風暴。更何況娜娜莉還是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女兒，更何況她還曾經是布魯斯·韋恩的心理醫生。一步不慎，她就有可能面對難以言說的輿論危機。
……為了她好的話，他原本不該與她交往。
但愛情來得如此突如其來，如此壓倒一切。
他知道這是不合邏輯的，他知道這是充滿風險的，但他就是沒有辦法放開手去。
說得再准確一些。
他沒有辦法對她冷下心腸，沒有辦法看著那雙眼睛黯淡下來，也無法接受在她眼中看到一個冷酷無情的自己。
「我想我們得對莊園進行一些改造。」
布魯斯·韋恩側過頭，看著這間大而空曠的宅邸。
「比如說……整理出第二個書房，安裝一些無障礙電梯，再收拾出來一個女僕用的房間。」
他停了停，補充道。
「或許我們還要對我的臥室進行一些大的改造。」
「我明白了，布魯斯老爺。」
阿爾弗雷德點了點頭，面上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
……
……
……
兩年後，娜娜莉·蘭佩路基正式搬進了韋恩莊園。
第六十二章 ：關於同居後的那些小事。
深夜。
蝙蝠俠結束了今天的夜巡, 拖著疲憊的腳步回到了家，在看到臥室柔和而昏黃的燈光時微微怔了一下，而後，一抹柔和的微笑攀上了他的嘴角。
「嘿, 有人等著的感覺不壞吧？」
迪克面上也露出一個促狹的笑, 用手肘捅了捅自己的監護人。
「你該去睡了, 迪克。」
而布魯斯只是回了這麼一句。
「好吧好吧, 我這就去睡。」迪克舉起雙手, 做了個投降的姿勢, 而後便一溜煙地朝自己房間跑去, 路過扶梯的時候還順手抓著欄杆做了一個被阿爾弗雷德嚴令禁止的前空翻。
「……」
布魯斯搖了搖頭, 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臥室的沙發上, 娜娜莉·蘭佩路基正歪歪地靠在扶手上，垂著頭，手裡還抓著一本寫著外科醫學字樣的專業書, 桌子上散亂地放著筆記本和打印資料，碳素筆的筆蓋也忘記了合上……顯然是在等他回來的時候看書看到睡著了。
她的身上還蓋著一條毛毯, 應當是咲世子怕她冷特意給她拿來的。現在大半個毛毯都拖在了地上，倒像是某種動物的尾巴, 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可愛了。
布魯斯·韋恩注視著昏黃燈光下女友越發柔美的面龐, 目光柔和下來。
他放輕了腳步走過來, 將筆的筆蓋合上，又從她手中拿走了書, 動作輕緩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而後他彎下腰, 盡可能輕而不易覺察地把睡著的娜娜莉從沙發上抱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只是淺眠, 盡管他動作已經放得很輕，她還是在被他放在床上的時候醒了過來。她迷迷糊糊地伸出一只手想要揉自己的眼睛，卻因為太過困倦睜不開眼來，含混不清喊著他的名字，另一只手去牽他的手臂。
「布魯斯……？」
她似乎又說了什麼，但是因為鼻音太重聽不清，只能模糊辨認出大約是「你回來了」一類的字眼。布魯斯將扶在她背後的手拿出來，攔住她想要去揉眼睛的左手，和她向他伸過來的手一起捏住，松松的，沒有用什麼力氣。
「繼續睡吧。」
他輕聲說，將一旁的被子扯過來給她蓋上，又動作輕柔地將她的雙手塞回被子裡。他脫下手套，用手輕輕理了理她的額發，寬闊的大手在她眼瞼上投下淡淡的影子，擋住了從旁投來的燈光，讓她微微蹙起的眉頭下意識舒展開來，再一次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看著那甜美的睡容，一絲淡淡的笑意掠過他的唇畔。布魯斯·韋恩抬手關掉了臥室的主燈，只留下床頭燈昏暗而溫暖的光，這才轉身去了浴室洗澡。
等他換了一身干淨的睡衣，擦著頭發從浴室出來之後，娜娜莉顯然已經睡熟了。他看著她熟睡的臉龐，心裡漸漸變得柔軟而又平靜下來。他關了燈，拉開被子的另一側躺了下去。
因為有這麼一具沉重的身體壓上來，大床微微發出一聲呻.吟，床墊向著一側沉了下去。這個動作令原本平躺的娜娜莉下意識朝這邊側過來，對著他伸出手來，抱住他的脖子靠進他懷裡。布魯斯側過頭來，吻了吻她的眼睛和額頭，低聲說了一句「睡吧」，自己也閉上眼睛。
他很快便睡熟了。
……
……
……
第二天早上，兩個熬夜的家伙當然都是被阿爾弗雷德叫醒的。
老管家禮貌地站在門外，維持著穩定的敲門頻率，一直到布魯斯終於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為止。
「怎麼了，阿爾弗雷德？」
「我想問一下，布魯斯老爺，你們二位是打算在床上吃，還是去餐廳吃早飯？」
阿爾弗雷德禮貌地問道。
布魯斯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掙扎了好幾秒，終於做了痛苦的決定。
「我們去餐廳吃。」他說道。
「那我就讓筱崎女士進來了。」
阿爾弗雷德略一頷首，便干脆地離開了房門，去准備男女主人的早餐了。而筱崎咲世子得到了允許，便也推開房門進來，將窗簾一下子拉開，明燦燦的陽光直接灑在兩人的臉上，讓差一點就再倒回床上繼續昏睡的布魯斯完全清醒過來。
「嗚……」
娜娜莉發出一聲不滿的聲音，下意識抓起被單擋在自己臉上。而布魯斯接過咲世子遞來的水杯，一口氣喝下半杯，算是徹底沒了睡意，他坐起來，好笑似的看著女朋友在床上哼哼唧唧扭來扭去，伸手胡亂揉了一把她的頭發，這才去盥洗室洗漱。
等到他再出來的時候，只看到咲世子已經伺候著娜娜莉洗漱完畢，正扶著已經換了一身連衣裙的娜娜莉坐在輪椅上，又拿出大大的鬃毛梳替她梳理好那頭濃密的長卷發。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這份效率與技術真的是不可思議。
布魯斯·韋恩不由得這樣想。
「早上好，布魯斯。」
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的女人坐在輪椅上，對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令布魯斯也揚起唇角來，走到她面前，彎腰和她交換了一個親吻。
「早上好。」他熟門熟路地從咲世子那裡接過輪椅的扶手，推著她朝門外走去，「今天是周末，你打算做點什麼？」
「嗯……」她將手指抵在唇邊，閉著眼思考了片刻，仰起頭來對他露出一個壞心眼的笑，「總之就是開開心心地玩一天，享受假期之類的。」
「……」
必須加班而且還沒有加班費的某人露出了無奈的神情。
「上夜班加油哦。」
小惡魔女朋友面上的笑容越發燦爛，滿懷憐憫地反過手來拍了拍布魯斯的手臂。
一般來說，都是集團的總裁勒令下屬加班熬夜，自己輕松自在。
但在韋恩集團，情況卻恰好相反。
韋恩集團的老總給他的下屬們發錢，讓他們不要上夜班，但他自己卻總是上夜班——沒有報酬還累死累活的那種。
而對於女朋友這種幼稚又壞心的嘲笑，布魯斯·韋恩也想到了回擊的點子。
「……你的論文寫完了嗎？」他「好心」地提醒了她一下日漸逼近的Deadline，「我記得截稿日是13天後？」
「……」
她氣得拍了他的手臂一把。
……
……
……
早餐是由阿爾弗雷德和咲世子共同做的，非常豐盛，布魯斯他們下來的時候，迪克已經坐在餐桌前吃起了自己的早飯，棒球帽就放在一邊，還沒等布魯斯他們吃到一半，他已經匆匆將最後一塊吐司塞進嘴裡，一手拉起上衣拉鏈，一手抓起棒球帽扣上，隨手對兩人敬了個禮，便匆匆朝門口衝去。
「抱歉布魯斯，我今天還和朋友約好了打籃球，我先走了！」
丟下這樣一句話之後，穿著藍色運動外套的男孩便消失在了門的另一端，只余下一只手還朝門裡揮了揮，而後便縮走不見了。
聽著那串急匆匆又掩飾不住歡快的腳步聲合著男孩情不自禁哼起的情歌旋律一起遠去，布魯斯略略揚了揚眉，用叉子切開煎蛋，送進自己嘴裡。
「嗯，籃球。」他聳了聳肩。
而他的女朋友則笑眯眯地舉起了茶杯：「你覺得迪克是要去和女孩子約會的概率是多少？」
「百分之百。」
布魯斯端起自己面前的咖啡杯。回憶著自從芭芭拉·戈登開始做蝙蝠女以來，迪克·格雷森和她之間那些莫名的性-張-力，以及他們兩人獨處時那些曖昧的氛圍……還有迪克·格雷森第一年當羅賓時堅持要去公立學校就讀，拒絕在家中接受阿爾弗雷德的私人教學時拋給布魯斯的那個理由，「因為布裡斯托中學有更多的女生」……
「他最近和芭芭拉走得很近……希望戈登局長不會因此記恨他吧。雖然看不太出來，不過吉姆的槍法可是警隊第一。」
詹姆斯·戈登溫和的外表很有欺騙性，在「好警察壞警察」的角色/扮演裡他總是那個好警察，以至於很多人都會忘記他曾經是一個特.種.兵，槍法精准，槍槍十環，還有著在GCPD都排的上前三的出色的格鬥技術。很多犯人都會因為戈登局長那幾乎有些敦厚的外表而輕視他——直到他們真的領受過戈登局長的鐵拳制裁。
總而言之，如果讓戈登局長知道有個壞小子泡走了他心愛的大女兒……迪克可能真的需要一點運氣，好讓自己不至於被揍得那麼慘。
「天哪，祝他好運。」
娜娜莉半真半假地在胸口畫了一個十字，當然，她畫錯了。
布魯斯笑笑，吃完了自己面前那份早餐，將第二杯咖啡灌進自己的肚子之後離開了餐桌。臨走前，他忍不住用手戳了一下女朋友軟綿綿的臉頰，在上面壓出一個小小的凹痕來。
「今晚早點睡。」他的聲音溫柔得讓他自己都覺得有點陌生，「不用等我回來。」
娜娜莉歪頭看了看他，而後將他的手拽過來，輕輕在上面壓下一個吻。
「好啊。」她側過頭對他笑，「那你也要早點回來。」
第六十三章 ：關於改造浴室的那點小事。
夜間, 忽然落下了滂沱大雨。
艾達默默窩在床上，望著窗外的大雨發呆。
風聲嗚咽著，抽打著窗外漆黑的樹影，那黑魆魆的枝干在蒙昧的雨幕中狂亂地搖動著, 像是鬼魅正在向著天空掙扎的手。
而滾滾烏雲也壓得極低, 像是要壓到樹干上來, 也像是要壓到人的眉間來, 濃黑的雲層沉沉地逼來, 傾倒下磅礡雨幕。
就像是將天穹撕開了一道裂口, 雨水從天上潑灑而下, 在窗外昏黃黯淡的燈光中連成無數的白線, 濺起的水花在石板路上一片朦朦的白, 猶如堆雪。
然而對於艾達來說，更讓人煩躁的是近乎無孔不入的潮氣。
韋恩莊園有著最好的除濕裝置與溫控設備，這都是布魯斯為了迎接她的到來而特意在臥室內設置的, 但是面對這樣大的雨勢，它們能夠起到的效用微乎其微。
至少現在, 她就能感覺到，埋在腿裡固定用的鋼釘正在呼應著外面越發滂沱的大雨, 如此鮮明而激烈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感。
簡直就像是把釘子直接對著她的骨頭摁下去一樣。
又像是從關節的縫隙中爬出濕黏的水草一樣。
陰冷, 潮濕, 而又不快的痛楚和雨水濕冷的氣息一樣纏繞不去，從骨骼一直蔓延到神經末梢, 連肌肉都僵冷得像是結成了石塊, 動一下都能感覺到強烈的酸楚。
那酸痛從雙膝一直延伸到後腰, 就連髖關節都生出幽暗的刺痛來。
咲世子准備了炒熱的鹽袋和草藥包，墊在她的腰後、膝蓋與腳踝, 還在她的腿上多蓋了一層毛毯，但這些都只是略略緩和了她的痛感。
說得再准確一點，這些只有一開始熱熱燙燙地擱到她膝蓋上來的時候才最有效，之後隨著時間推移，藥包鹽袋都逐漸失卻溫度，反而因為熱度逼出汗水，反浸到衣物和藥包裡，怕見風，稍一抬起被子透氣反而感覺更冷，不抬又濡熱憋悶得讓人心煩。
艾達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悶悶不樂地換了一個姿勢，把自己團得更小了一些。
咲世子是早已被她趕開了的。每到這種時候她就只想自己一個人呆著，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最好能悶頭睡上一覺，或者胡亂打上兩三個小時的游戲，用多巴胺麻痹這種逼得人發瘋的痛。
可惜的是，越是想睡越是睡不著，這個時代也沒有手游，雖然有掌機，但主機玩家和手游玩家的壁比美漫愛好者和日漫愛好者的壁還厚。
所以她最後還是只能懨懨地窩在床上，胡亂翻著咲世子給她拿來的漫畫書，但疼痛大幅度地擾亂了她的精神，讓她連看漫畫都看得不專注，始終無法沉浸到劇情裡面去。
也正因為如此，布魯斯·韋恩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沒有睡覺窩在床上發呆，眉頭死死蹙著的艾達。
漫畫書隨便扔了一床，有一兩本甚至被丟到了牆角去，可見她當時的心情有多麼不美妙。
他了然地走過去，熟練地摸了摸她的膝蓋。
「又疼了？」
因為今晚外面下了很大的雨，就算是蝙蝠俠的凱夫拉裝甲也被澆了個濕透。布魯斯·韋恩實在不想拖著濺滿了泥水血跡和不知道什麼東西的披風回到自己的臥室。
所以他特意在蝙蝠洞裡換過了衣服，還衝了一個澡，這才上來。
他的手還殘留著熱水的溫度，與咲世子永遠比正常人類偏低一些的體溫不同，這樣搭在艾達的膝蓋上也不會讓她覺得討厭。
再加上他真誠而關切的表情……這讓因為疼痛而越發躁郁敏感的艾達有了一點回應的心情。
她苦悶地點了點頭，而後將臉往枕頭裡更埋進去一些，擋住自己怎麼想也不會好看的表情。
「痛死了。」她小聲的，抱怨般說道。
「我知道了。」布魯斯·韋恩用另一只手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手指從耳邊滑到脖頸，輕輕捏了捏她脖子一側因為疼痛而僵死的肌肉。
「我來想想辦法。」
他這樣說著，停頓了幾秒。而後果斷一手攬著她的後頸，一手托在她的膝蓋下面，一用力便將她從床上抱起來。
兩個人已經是交往了這麼久的男女朋友，布魯斯對於艾達在雨雪天就會骨頭痛這一點已經非常清楚了——那是幼年時就在膝蓋裡植入內固定鋼釘還用人工骨骼替換壞死的關節所留下的後遺症，任何藥物與治療都只能緩解而無法消滅的痼疾。
布魯斯很清楚那是一種怎樣的疼痛，因為每到這樣的日子，蝙蝠俠曾經折斷過的骨頭，那些陳舊的傷痕，就會一起隱隱作痛，昭示自己的存在。
他已經習慣於忍耐這一切，用意志力去克服，或者說，壓制。
但正因為如此，他才比任何人都更明白她這種時候的感受。
「我猜想……熱水會讓你感覺好一些。」
至少會讓他感覺好很多。
布魯斯稍稍活動了一下再次傳來滯脹酸痛的左肩，面上卻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微微的笑。他用平靜而溫柔的語氣誘哄著懷裡的女友，像是在哄一個不肯去打針的孩子。
哪有女人能抵御他這樣的語氣呢？
起碼艾達不能。
「那就去泡個熱水澡吧。」
咲世子怎麼都沒法讓她動一動，但是在布魯斯面前，艾達幾乎是立刻就屈服了。
布魯斯笑了笑，又把她往上面托了托，免得她滑下去。
而後他將艾達抱去浴室，放泡泡浴給她泡澡。他將手放在浴缸裡感受了一下溫度，默默將水溫略高——這樣能讓她的膝蓋感覺好一些。
而在將她放進熱騰騰的水裡的時候，艾達的表情也確實緩和了不少，他打開花灑，用微燙的熱水衝洗著她赤.裸的脊背，讓她背後與肩頸處因為疼痛而繃得死緊的肌肉慢慢放松下來，回到自然而舒緩的狀態。
水的熱汽與溫度讓她的肌肉血管松弛下來，離開了痛楚引發的應激狀態，水那奇妙浮力與觸感則讓痛楚也慢慢平靜下來，神經變得放松，原本緊蹙的眉頭和抿緊的嘴唇也緩緩放開了。
布魯斯的手依然托著她的背，在確認她確實完全放松下來之後，他才抬起手去，關上了花灑的開關。
「感覺好一點了嗎？」他低聲詢問道。
「謝謝你，布魯斯。」艾達仰起頭來，對他露出她今天以來最和緩而放松的微笑，「你要不要也一起泡個澡？」
艾達從浴缸裡抬起她被熱水泡得發軟的手臂，輕輕扯住他睡袍的衣袖，那袖子因為他先前的動作已經被熱水打濕了，她抓住那一角衣袖，輕輕的搖了搖。
「我感覺你好像也很累的樣子。」她輕聲說。
……沒有男人能拒絕女朋友提出「一起泡澡」的提議。
就算是蝙蝠俠也不能。
於是布魯斯·韋恩稍稍揚了揚眉毛，便從善如流地一起坐進了浴缸。
兩百多磅的體重沉進來，浴缸裡的熱水一下子撲出去了不少。
這種時候就能感覺出，改造主臥浴室的時候特意強調要一個加大的浴缸是一件多麼明智的事情。
這就是先見之明吧。
大概。
雖然早就不是第一次看見（不如說已經看過很多很多次了），但艾達還是不由得被這具天性的肉體吸引去全部的注意力。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眼前這具身軀有多麼矯健雄偉，也不是因為他肌肉的線條有多麼流暢美麗，而是因為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
雖然常有人說傷疤是男子漢的勛章，但是對於愛著對方的女人來說，每一道傷疤都意味著一種痛楚。
艾達下意識伸出手去，輕輕觸碰著對方大腿外側的淤青。
「……今天的敵手比較難對付。」
雖然在她剛將手放上去的時候，男人的嘴唇就繃緊了。但他屏住呼吸，壓下了那道痛嘶，而後強迫般張開肺葉，勒令自己維持平穩的呼吸，卻沒有留意到自己的肌肉都已經僵住了。他強自對艾達露出一個若無其事般的笑，來安撫她的情緒。
「沒事，這個傷不嚴重。」布魯斯試圖掩蓋過去，「我都沒有發現它是什麼時候留下的，一點也不痛……沒有你以為的那麼痛。」
艾達早在剛碰到的時候便收回了手，聞言抬起眼來，默默瞅了他一眼，而後配合地移開了目光。
……臉都白了還裝沒事人呢，男人無謂的自尊心喔。
她轉而將手指搭在對方膝蓋側面的一處舊傷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
「這個……傷得嚴重嗎？」她輕聲問道。
其實現在還會隱隱作痛。
布魯斯沒有這樣回答，而是對她笑了笑，轉而用小腿夾住她膝蓋。男人的體溫本來就略高，被熱水一浸，更是比她高出不少，火熱地貼在她的膝蓋上，連那裡還未完全散去的酸痛也被他的體溫驅走了不少。
「這樣還痛嗎？」他微笑著問她。
艾達露出些許無奈的神情。而後配合地傾身向前，讓臉頰靠在他膝蓋上，就貼著他那道舊傷疤，稍稍仰起頭來，撒嬌一樣、縱容一樣看向他。
布魯斯也凝視著她。溫柔的，滿含情意的。
而後他伸出手去，把她拉過來，擁進懷裡。
【以下是來自晉江文學城的冷酷拉燈】
第六十四章 ：歡迎來到真夜與夢幻的馬戲團。
艾達留意到, 蝙蝠俠最近的心情不太愉快。
他雖然總是在她面前露出看似輕松的神情，也不會吐露那些他夜間所見證的龐大黑暗，但作為最親密的枕邊人，一個專業的心理學家, 一個有著精神接觸類天賦的超凡感知者, 艾達自然能夠從他平靜的表像下, 領會到他內心復雜而深沉的情緒。
在他帶著倦怠的神色躺在她身邊時, 在她靠在他懷裡嗅到他身上隱隱縈繞的血腥味和消毒水、藥劑的味道時, 在他們每一次在外約會時她留意到他投向這座城市的復雜目光時……艾達都能感覺到那些。
而這一切最近都無聲地加重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哥譚的夜色太過讓他疲憊, 亦或者說, 是一次又一次看著他想保護的民眾、那些無辜的生命在他眼前被卷入厄運的漩渦乃至被扯得粉碎, 這種生活太讓他疲憊。
但他無法停下來。
艾達想。
她合上手中關於稻草人再次越獄, 用恐怖毒|氣襲擊了一家餐廳的新聞，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那些死難者的數據沉沉地壓在她的心上，艾達有些難以想像——如果連她都會感到如此難過——蝙蝠俠, 這個以哥譚的守護者自居的男人，又會感到何等的悲哀與憤怒。
在與布魯斯正式交往之後, 隨著她越發深入這個男人的生活與內心，艾達越發能夠感覺到, 他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到底有多麼嚴重。
嚴重到他選擇了這樣一種堪稱自我毀滅的生活來自我挽救與挽救他人, 嚴重到無論她怎麼努力也無法說服他不去認為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她只能以她自己的方式去保護他。
作為需要保護的弱者, 娜娜莉·蘭佩路基完全被布魯斯·韋恩分到了日間生活的那一邊。她不曾以任何一種形式參與到蝙蝠俠的行動之中，這既是她能力所限, 也是因為布魯斯想要保護她。
她是布魯斯·韋恩唯一的正式女友。
她與蝙蝠俠的那一面完全無關。
而艾達也接受了這一點。
僅僅是維持蝙蝠俠的工作就已經讓這個男人筋疲力盡, 她不願意再為他增加一分負擔。
艾達了解這個男人。從某種角度上來說, 她或許比任何人都要貼近他的心。所以……雖然這樣說非常中二，非常自我滿足, 也非常的羞恥——她決定成為一個避風港，他的現實生活與秘密身份之間的安全區。
她想要盡可能讓他開心一些，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布魯斯可以得到幸福。
這種話真的說出來實在太過令人害羞，所以她從來沒有對他說出口。
比起言語，艾達更喜歡用行動。
比如說，在他快要出門的時候把他拉下來，給他一個大大的親親什麼的。
「不許在股東會議上睡覺。」她故意繃著臉對布魯斯說，結果反倒是自己繃到一半先忍不住笑了起來，「當然，如果太困的話你可以把中間那段時間睡過去，但是至少要把開頭和結尾聽完。」
畢竟根據社畜的經驗，不管是商務會議還是單位會議這種東西，都只有開頭陳詞和結尾總結的時候比較有意義。其他的看會議提要與打印材料也就夠了。
不管在哪個國家，99%的會議除了把大家聚集起來一起浪費生命——用來聽人朗讀一大段完全可以通過郵件或者打印文檔了解的材料——之外就沒有任何意義。
團建或者增加凝聚力這種資本家發明出來傷害社恐外加騙傻子的玩意兒不算意義。
「我盡量。」
哥譚最大的資本家，也是最不想開會的領導階層稍稍聳了聳左肩，如此說道。
艾達的目光則停留在他這個無意識的肢體微動作上，略略挑了挑眉。
很好——是說謊的味道呢，布魯斯·韋恩。
她猜韋恩集團唯一的繼承人今天大概又要把自己的股東會議直接睡過整場。
算了，誰讓他昨晚上夜班上到四點半呢。
艾達選擇仁慈的放過他——看破不說破也是一種仁慈。
「我今天還有一個義務出診的約，一會兒也要出門了。」她看了一下手表，選擇略過這一話題，「以及，布魯斯……你真的要遲到了。」
除非一路上收到不下3張超速罰單，不然她怎麼看都覺得布魯斯這回遲到遲定了。
「那可不一定。」男人揚了揚眉毛，對她露出一切盡在掌握的微笑。
……
……
……
啊，萬惡的資本主義。
艾達一直到結束了今天的義診都還對於這件事耿耿於懷。
……開車要遲到了怎麼辦？
開私人飛機就好了呀^_^
可惡的有錢人！
自我認知依然停留在社畜階段且至今都沒有大小姐的自我意識的某人流下了羨慕嫉妒恨的淚水。
「……」
咲世子沉默了很久，明智地沒有對此發表任何意見，而是從路邊發放傳單的布偶熊那裡接過一張宣傳單，遞到艾達手裡。
「我覺得你可能會對這個感興趣。」AI如此說道。
「什麼……？」
艾達被轉移了注意力，下意識接過那張打量起來。
「……真夜的……夢幻馬戲團？」
「是的。」AI盡職地講解起來，「是大約一百年前歐洲興起的馬戲團，以帶給人們歡樂與笑容為最高要義，每個成員都有著獨特而高超的技藝，一百年來，他們的足跡踏遍了全世界，為所有國家所有地區的人們帶去歡笑，是這個世界最受歡迎的馬戲團。」
「這樣啊……」艾達點了點頭，忍不住吐槽AI，「為什麼我覺得你這說法和網絡搜索詞條上的內容就沒什麼區別……你不會真的在給我背詞條吧？」
AI默默移開了目光：「據說除了初代團長之外，全員都不是人類，而是有著人類外形的自動傀儡，所以他們的技藝非常精湛，是名副其實的夢幻馬戲團。」
這個宣傳真的非常令人動心。
更令艾達動心的就是那個名頭——世界上最受歡迎的馬戲團。
艾達清楚的記得，迪克·格雷森就是馬戲團出身的男孩，是空中飛人明星「飛翔的格雷森」一家最後的男孩。他至今仍然將那張格雷森家的海報貼在自己的臥室裡。
如果沒有經歷那樁慘案，迪克一定不會成為黑夜中行動的小義務警察，而是在馬戲團裡度過自己輝煌又燦爛的一生。
……迪克一定會喜歡這個的。
她想。
或許布魯斯也會。
「我們去買票。」艾達握著廣告傳單說，「買最貴的那一種。」
最近韋恩家的氣氛實在是太壓抑了，她覺得是時候帶那一大一小去放松一下了。
至於為什麼要親自買票……大概是因為艾達像小孩子一樣，覺得只有自己親手買到的票才有意義。
「我明白了。」咲世子點了點頭。
不多時，筱崎咲世子便將艾達帶去了售票點，依照她所言，排隊買了最貴的那類票。
「要三張。」
艾達探出頭去，這樣說道。
不過三張票拿在手裡她忽然又犯起難來——究竟要不要給阿爾弗雷德也買一張呢？
問題不在於錢，而在於阿爾弗雷德願不願意一起去看馬戲。這位沉穩而專業的英國老管家留給艾達的印像中，有一條便是「他幾乎從不離開韋恩莊園——除了必須為蝙蝠俠提供支援的時候」。
艾達思考了半分鐘，果斷選擇了場外求助——呸，是電話連線。
「嗨布魯斯，我在買真夜馬戲團的票，現在不知道買幾張票好，我想問一問你……阿爾弗雷德喜歡馬戲嗎？」
不知道為什麼，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鐘。而後才傳來一道隱隱帶著笑意的聲音。
「你在買真夜馬戲團的門票？」男人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愉快，愉快得讓艾達的喉嚨都稍微打了個結。
「布魯斯？」她困惑地問道。
「是這樣的……」
男人輕輕咳嗽了一聲，聲音裡的笑意流瀉而出，緩緩滑過她的耳畔。
「我已經為我們幾個人買好了最好的包廂，包括阿爾弗雷德。」
「哎呀……」
艾達的臉紅了起來，因為一種近乎甜蜜的羞惱，也因為一種被愛者都無法忽視的幸福。
「不知道是不是雨天的緣故，你最近的心情好像都不是很好。」男人的聲音帶著關切的意味傳入她的耳中，如此甘美，「我想至少應該帶你去放松一下。」
在她擔憂著他的時候，他也在擔憂她。
在她為他的快樂而努力的時候，他也在做一樣的事。
雖然這一切險些就成為了麥琪的禮物……但是，至少現在，他們都為彼此這份心意而感到歡欣。
「真是……」艾達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來我們兩個想藏起來的驚喜都暴露啦？」
「那麼，你願意陪我去看一看這場馬戲團的盛會嗎，蘭佩路基女士？」
布魯斯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提出了邀請。
「當然。」
艾達也笑了起來，眼睛彎起了好看的弧度。
「我非常樂意，韋恩先生。」
第六十五章 ：「我看到星星了，感覺心情好愉快啊……」
給不給阿爾弗雷德買票的問題解決了。
但是現在艾達又面臨著一個新問題。
「……這個票要怎麼辦？」
艾達看著自己手裡的票思考起來。這種馬戲團的門票似乎是不能退的，但是轉賣的話又有些麻煩……正當她這樣想的時候，她忽然留意到不遠的街角處一個穿著紅色衛衣的男孩子。
他的衛衣還算得上干淨，但牛仔褲已經很舊了, 膝蓋和褲邊都被洗得發白, 甚至有了毛邊。而那雙球鞋不知道是不是從二手商店裡淘來的, 大得有些不合腳。他正站在路邊, 看著真夜馬戲團的海報發呆。
而娜娜莉的感知從他微微抿緊的嘴唇、睜大的眼睛和蹙起的眉頭中讀出了他的情緒。
向往。自嘲。失落。渴望。以及對渴望著這些得不到的東西的那個自己的憤怒。
於是那一瞬間, 福至心靈一般, 艾達忽然就下了一個決定。
她衝著咲世子擺擺手, 讓對方留在這裡, 自己則摁下扶手上的按鍵, 將輪椅驅動到了那個男孩身邊。
「你好？」
艾達並沒有貿然伸手接觸那個穿著紅色衛衣的男孩，而是將輪椅停在一個不會讓對方感到受威脅或者冒犯的距離外，禮貌地將雙手交疊在膝蓋上, 和對方打了個招呼。
「什麼事？」
黑發男孩沒好氣地回過頭來，那雙藍色的眼睛在看到艾達時下意識掃過她的輪椅和雙腿, 大概是因為發現她是一名殘疾而且文弱的女性吧，男孩抿了抿唇, 雙腳不自在地動了動, 而後緩緩換了一口氣, 用相對禮貌而且緩和了不少的語氣對她開了口。
「我是說……」他不大適應地說，「……有什麼我可以幫助你的嗎, 女士？」
他這個樣子實在讓艾達感到親切, 於是她也微笑起來, 抬手將長發撩到了耳後。
「是這樣的。」她的聲音放得很柔和，「我剛才買了門票, 才接到男朋友的電話說他已經買好了票，所以我現在多出了三張票不知道怎麼處理……我看你好像很喜歡真夜馬戲團的樣子，你願意收下它們嗎？」
男孩的眼神一下子警惕起來，他防備而又困惑地看著她，似乎完全無法理解這個句子的前後到底有什麼關系。
「為什麼要給我？」他的目光往那邊排隊的人群中掃了一眼，「票多了的話可以賣給那邊排隊的人啊，怎麼都比白送給別人來得劃算吧。」
「嗯……」艾達的手指輕輕點了兩下臉頰，思考起這時候應該怎麼說，「我覺得，還是要把票送給會真心珍惜它們、喜歡它們的人吧。」
有錢，就是任性。
手握來自兩大頂級資本家送出的副卡的女人無所畏懼（喂）。
「……」
黑發男孩看她的目光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個有錢的傻子。
而艾達這時候才回味過來，自己又下意識用上了老二刺猿腔！
……你以為你是漫畫或者GALGAME女主嗎你！？
但是這時候如果崩潰的話不僅會崩掉自己的人設，還會顯得自己很像是從阿卡姆跑出來的變態老阿姨，所以艾達用盡全身力氣克制住了自己的尷尬，沒有讓自己當場失意體前屈，並且艱難地繃住了自己的表情，露出了可以去拿一座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杯的微笑。
她舉止自若地將手裡的門票遞了出去。
「可以幫我這個忙嗎？」艾達語調自然地說道，「我不想讓男朋友知道我已經買了票，會破壞他的心情。」
男孩審慎地觀察了她好一會兒，這才伸出手來，停頓了好大一會兒，才猛地從她手中拽走了那三張門票。
「謝謝你。」
在男孩說出什麼之前，艾達已經先笑著對他道過了謝。這雖然無法完全消去這個少年的戒心，但顯然讓他的心情好了一些。他仔細地觀察著那幾張門票，又從門票後面看了她一會兒。
「就算騙我也沒有什麼好處。」他干巴巴地說了這麼一句，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說了下去，「不過……還是謝了。」
小小的懷疑，保留的感激，以及……壓抑不住的開心。
即使不用娜娜莉的感知，艾達也可以從他的面部表情和肢體動作中讀取到這些掩藏不住的情緒。
到底還是年紀不大的男孩子呢。
艾達忍不住這樣想。
於是她也微笑起來了。
就這樣，成功解決了手頭的新問題，也將票送給了需要它的人，艾達對男孩揮了揮手，調轉輪椅朝著等待著自己的咲世子行去。
……
……
……
傑森·托德，一個哥譚東區隨處可見的街頭少年，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運氣好過。
事實上，如果你出生在東區，這個哥譚市最爛的地方，還有一個沉迷毒|品的老媽和一個早早把自己送進監獄的混混老爹，你當然不會覺得自己的運氣很好。
但是今天，傑森覺得自己突然交了好運。
想想看吧，三張真夜馬戲團的門票——全世界最紅最受歡迎也是歷史最悠久的馬戲團！
傑森很小的時候曾經在電視上看過一次他們的表演，只有那一次他就再也無法忘懷，如果說世界上真的有什麼童話仙境，在小傑森的認知裡，那就一定是真夜馬戲團的夢幻表演。
那已經超脫了技藝精湛的範疇……那完全就是一個奇跡。
回到家裡的路上，即使極力克制，但傑森·托德還是忍不住蹦跳起來，將略大的球鞋踢得啪嗒作響。
他從未想過自己能有機會親眼去看一看真夜馬戲團的表演。
說得再准確一些，雖然傑森也做過「等以後我有錢了我追著真夜馬戲團的演出全世界買最前排的票去看」的白日夢，但他也清楚這大概只是一個白日夢。看看整日昏昏沉沉的母親，看看總是沒有食物的冰箱，不該做的夢便總會清醒過來。
但是今天他卻收到了來自陌生人的贈票。
如果換一個人來給他，傑森絕對不會接受。
可是送他票的人是一位坐著輪椅的年輕女士，談吐文雅，舉止得體，卻沒有有錢人常見的那種高高在上。他能夠分辨出來，對方是全然的好意，不含有一點輕慢的成分。
傑森能夠把那些傲慢的施舍甩回對方臉上，卻難以應付來自這樣的人的好意。
所以他收下了那三張門票。
就算不去驗貨，他也知道這些票不會是假的。
因為……那位女士的眼神很真誠。有那種眼神的人不會撒謊，更不會耍人取樂。
快要趕到家裡的時候，傑森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理性上來說，他知道自己應該把三張票都賣掉，這個票的位置很前，應該可以賣出很高的價錢……
但傑森終究沒有這樣做。
「管他的。」
男孩胡亂抓了抓自己那頭黑發，藍眼睛裡亮出一抹不服輸的光彩。
「錢我可以再賺，但是真夜馬戲團卻不一定會再經過哥譚了。」
與其以後再為這份錯過而後悔，還不如好好享受當下。
犯罪巷出身的小小少年很快便下定了決心。他將其中一張票賣給了相熟的老板，對方看到那張票的時候還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伸出粗壯的大手胡亂揉了一把傑森的頭。
「行啊小子！」他笑著說，「你這次偷到值錢的東西了！」
「……快點給我錢。」
傑森沒有打算辯駁說那是別人送給他的，反正對方也不會相信的。不管怎麼說，比起撞大運遇上了一個有錢（又笨）的好心人，還是門票是他偷到的聽起來更加可信。
「算你走運，這東西應該能賣一個好價錢。」
老板很爽快地付了錢——倒不是他不想克扣，但誰都知道托德家的小子不好惹——傑森早就用實際行動讓他明白了這一點。
從男人手裡接過那一摞髒兮兮亂糟糟的紙鈔硬幣，傑森·托德猶豫了一下，還是朝他店裡擺著的那條紫裙子抬了抬下巴。
「那個，要多少錢？」
……
……
……
傑森最後是帶著一大堆食物和一件廉價卻漂亮的紫裙子回到家裡的。
到了馬戲團演出的那天，他將那條紫色的裙子送給了自己的母親。
傑森·托德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了——多麼滑稽，她還剛剛三十出頭，他就已經記不清她年輕的樣子了。
或者應該說，他記不太清楚，還沒有沉迷於毒|品，沒有完全對生活絕望，還會把傑森抱在懷裡，給他唱歌講故事，在他哭泣的時候安慰他的那個媽媽的臉了。
他更熟悉的母親是那個總是帶著恍惚神情的女人，有一張被生活與藥物摧殘得枯槁的臉龐，干瘦的手臂上都是針孔。雖然她也不是沒有溫柔的時候，但那種時候非常非常的少……他更清楚記得的是她沒有藥的時候尖刻斥責辱罵他的樣子，或者很多天夜裡他回到家裡來，看到她昏倒在浴缸裡或者自己的嘔吐物裡面的樣子。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看到她這樣正式打扮自己的樣子了。
那天他的母親難得沒有吸毒。她穿上了傑森送給她的那條紫色的及膝裙，有一點像是小禮服的式樣，傘狀的裙擺散開，露出她消瘦的雙腿。她瘦的這麼厲害，傑森卻覺得她一點也不難看。
她坐在被丈夫打破的鏡子面前，難得化了一點妝，這讓她氣色看起來好了不少，她仔細地用梳子梳理著那頭金色的長發，因為吸.毒，她的頭發脫落得很厲害，所以傑森給她戴上了一頂帽子，有點不倫不類。
他的母親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清醒過，清醒到要出門的時候都露出了些許畏縮的神情。她張大了惶然的眼睛看著自己的兒子，緊張地抓了抓自己的帽子。
「會不會很醜？」她問道。
傑森抿了抿唇，還是牽起了母親的手，冰涼的，蒼白的，干瘦的手。他緊緊握住這只手，而後緩緩搖了搖頭。
「不會。」他篤定地說，「你這樣很好看，媽媽。」
女人倉促而恍惚地笑了一下，傑森沒有再看，而是牽著她的手走出了房門。
「我們走吧，媽媽，不然會趕不上表演的。」
當傑森和自己的母親肩並肩坐在馬戲團的前排坐席上時，他忽然想起為什麼他一定要帶母親來這裡了。
記憶模模糊糊地浮現出來，馬戲團的內景喚醒了那些久遠的記憶，因為太過遙遠，也太過不真實，以至於他都已經忘記了的回憶。
很小的時候，父親曾經帶他去看過馬戲。只有一次，只有一夜。他表現得那麼像一個好父親。
那大概是他僅存的一點關於那個男人的好記憶。
但是母親沒有這種回憶。
傑森永遠也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很高興，在這場夢幻般的馬戲盛宴開場時，母親就坐在他的身邊。
第六十六章 ：夢幻的馬戲團之夜
夢幻馬戲團的別名是「暗夜中的馬戲團」, 也就是說，他們只在晚上進行表演。
傑森·托德進到帳篷中時，他的心情激動得難以言喻。那帳篷的龐大與華麗，言語根本無法描摹, 進入其中才會發覺, 內裡的空間比在外面看到的還要大很多, 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原理。
從陌生人那裡得到的門票座位很靠前, 他拉著母親的手, 找到了位置坐下。也許是因為已經很久沒有來到這樣的地方了吧, 母親瘦骨嶙峋的手始終緊緊抓著他, 用力到傑森都覺得有一點痛了。
但是正因為如此, 他反而有了一種真實感。
一切都不是夢, 他是真的帶著母親一起來看真夜的馬戲團的表演了。
在他們落座後不久，帳篷內的燈光忽然齊齊被切斷了，黑暗瞬間降臨, 這令傑森身邊的母親發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但傑森沒有在意這些, 因為他正全神貫注地盯著那被朱紅帷幕遮蔽的舞台，默默數著開場的倒計時。
3
2
1
伴隨著哢嗒一聲脆響, 白熾燈明亮的燈光打在了穹頂上, 在場所有觀眾齊齊發出了驚嘆, 因為有一名身著紅色戲服的女人正站在穹頂的最高處，令人目眩的燈光打在她的身上, 她卻露出了艷麗的笑容, 耳邊綴著星星的大耳環熠熠生輝。她一手壓在自己胸前, 一手做了一個提起裙擺的動作，在只有一條繩索作為立足點的高空之中, 優雅地向所有人行了一禮。
「是可倫妮！」
傑森幾乎一瞬間就認出了這個女人，她是真夜的馬戲團最古老的四人中唯一的女性！
在眾人「可倫妮！可倫妮！」的呼聲中，女人緩緩直起身來，而後，如同跳水運動員一般從高空直直躍了下來！
「啊——！」
觀眾的驚呼幾乎能夠掀翻帳篷的穹頂，但女人卻沒有受到一點傷害，她如同輕盈的蝴蝶，也如同靈動的游魚一般，在空中做出了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翻轉動作，而後，雙腿.交錯，雙臂張開，如同一只紅色的鳥兒一樣，穩而輕靈地落在了地上。
再抬起頭來時，她被深紅色金邊面具遮蓋了一半的臉上，殷紅的唇深深地彎了起來。
「女士們先生們——」她清亮又高亢的聲音回響在整座帳篷之中，「請盡情享受這個夢幻的夜晚吧！」
伴隨著這聲簡短的報幕詞，動人的樂聲響了起來，可倫妮邁著舞蹈般的步伐向一側跑去，朱紅的帷幕如同在追著她的腳步一般，猛地拉開！
「轟！」
伴隨著禮炮綻開的聲響，數不清的彩帶和金箔如同五彩斑斕的雪花般落下，十六道鋼纜從上方筆直地射到了地上，呈放射狀鋪開。從空中飛下無數身著盛裝的藝人們，他們攀在鋼纜上，或用手腕挽著鋼纜，或倒掛在上面，或者用雙腿勾著，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無比燦爛的笑容。
那是唯有真夜的馬戲團才能做到的技藝。遠遠超過了人類所能的不可思議的技術。
而更不可思議的場景還在繼續上演，不知何時，可倫妮已經又一次出現在了舞台的正中央，而這一次，她身邊還有另一個身著白衣的男人，他穿得像是一位異域的流浪琴師，臉頰上有一彎紅色的月亮，他正撥弄著手中的琴弦，傑森他們之前聽見的樂聲就是從他的指尖流淌而出的。
「阿爾萊奇！」傑森對身邊的母親指著那個男人，「是最古老的四人裡面的樂手阿爾萊奇！」
這一次，可倫妮手中多了一管短笛，清越而流亮的笛聲從她的唇邊流瀉而出，像一只快活的雲雀，向著高處振翅而飛。像是在配合她的笛聲一般，琴聲也變得越發低沉而溫柔，如同月光下的湖泊，泛起溫柔而細碎的銀光。
不，那並不是一個比喻，因為有銀色的煙霧，正從那二人身邊升起。
可倫妮纖細的雙腳開始了舞動。她開始環繞著阿爾萊奇起舞。銀色的煙霧如有靈性一般，縈繞著她的舞步，隨著她的每一個動作而舞動。那是可倫妮的成名絕技，銀色之舞。誰也不知道她是怎樣做到的，但那溫柔的銀霧就這樣閃動著星辰般的光輝，如同天上的星河落在了舞台上一樣，纏綿地隨著樂聲彌漫、起舞。
阿爾萊奇的琴始終對著可倫妮，相對於起舞的她來說，他是靜止的，但他也始終追隨著可倫妮的動作。
隨著銀霧的流動，上方懸掛的藝人們也開始了合唱，在美麗到不可思議的歌聲中，他們也開始了表演，在上方橫懸的繩索上，年輕的藝人們配合著可倫妮的舞蹈，也向觀眾們獻上了自己的表演。
有一邊騎著獨輪車一邊靈巧地耍動著陀螺的，陀螺就像是長了眼睛一樣，在他的手中靈活翻動，不時拋起一個令人驚嘆的高拋，再驚險地翻轉手腕，從下方接住它；
有一邊在繩索上蹦跳一邊轉著12個呼啦圈的，雙手、脖頸和腰上的呼啦圈隨著這個胖乎乎的小個子的動作快速旋轉著，不管他怎麼跑跳，呼啦圈都不會從他的身上掉下去，更不會發生碰撞；
還有一對在高空中玩著驚險至極的拋接游戲的空中飛人兄弟，誰也想不出其中小個子的那個男人是怎麼把身高體重都有自己兩倍大的兄弟穩穩拋出去又穩穩接住的……
……然而人們的目光卻無法從他們身上離開。
大家都以為這已經是心跳的極限時，今夜的刺激才剛剛拉開了序幕。
紅色的帷幕陡然落了地。
而後，所有人都聽見了隆隆的聲響。
那究竟是從哪裡傳來的聲音呢？人們左顧右盼，似乎想要找到一個聲音的來源，而後他們發覺，那聲音原來是從地下傳來的。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fallingdown，fallingdown.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myfairlady.」
伴隨著奇異的歌聲，舞台的地板一下子抬了起來！
「厲害！」
傑森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從胸腔裡面蹦出來了。他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有人以一己之力，舉起了整個圓形舞台的地板！
在眾人齊齊的驚呼聲中，這馬戲團的舞台全景終於展現在了所有人眼前！
「水與火？」他聽見自己的母親喃喃道。傑森稍稍側過頭就會發現，她的眼睛正像小孩子那樣閃閃發亮。
是的，在那個托起了地板的男人站起來之後，大家才發覺，整個舞台其實是一方巨大的水池，作為偽裝的另外幾片地板也在他站起後撤去了。
原本懸掛在空中的藝人們發出了笑聲，在人們的歡呼與掌聲中，隨著可倫妮與阿爾萊奇一起向著所有方向的觀眾行禮致意。
而後，他們便先先後後向著那波光盈盈的蔚藍水池跳了下去。
而後，令人目不暇接的雜技盛宴便在綺麗的音樂與華美的光影中開始了。
……
……
……
正如同表演開場時，可倫妮所說過的那樣，傑森·托德度過了一個夢幻般的夜晚。
他再沒有比現在更加像是在做夢的時光。即使離開了馬戲團的帳篷，他依然感覺自己的雙腳有些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端一樣。
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看到這樣的景色。從來沒想過世上還有這樣的演出。過去在電視上看到的模糊影像，根本及不上現場表演的萬分之一，美妙的樂聲如同要浸入他的肺腑之中一般，隨著每一次驚險而又難以想像的雜技演出，令他的血液一起沸騰、湧動。
那確實是奇跡一般的表演，是人類無論如何也無法完成的絕妙技藝，藝人們的表演超過了人類想像的極致，令傑森模模糊糊想起了那個傳聞——這個馬戲團的演員們都不是人類。
在今夜之前，他對這個傳聞嗤之以鼻。
但是今夜之後，他相信了。
人類要怎麼完成這樣不可思議的技藝呢？有好幾次，他都覺得自己的心跳也要隨著那些驚險的動作一起停住了。但是當對方真的完成了那個難度高到不可能完成的動作時，他還是忍不住用力鼓起掌來，和周圍的每一個人一樣。
而從媽媽的表情來看，她的心顯然和他一樣，依然留在那個帳篷之中，她的眼神像是做夢一樣，看著他的表情都變得柔和了。
而這時，一道有些耳熟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了過來。
「……先冷靜一點吧，迪克。」
那道好聽的女聲帶著淡淡無奈的笑意，似乎是在回應她的話一樣，一道掩飾不住興奮的少年音隨之響了起來。
「他們真的超——酷！」那個大約有十來歲的少年這樣說著，「我也好想和他們一起！布魯斯，拜托，能不能讓我和他們一起比一下，我保證就一下——」
「不行。」男人的嗓音低沉，卻帶著微微的笑，「好了迪克，幫阿爾弗雷德拿一下東西。」
「好——」少年不滿地拖長了聲音，但還是走到了旁邊，「阿爾弗雷德，這個給我吧。」
傑森·托德沒有再聽下去，因為母親已經靠在了他身上，她很少有這樣長時間在外面，興奮過去了，她開始露出了些許疲色。他連忙扶住她的肩膀，帶著她朝外面走去。
「小心一點，媽媽。」他說道。
有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替他攙扶了一下他的母親，那是一個纖細的女人，但從她的臂力來看，她有著連傑森都不一定勝得過的力氣。
那個女人有著傑森這十年來所見過的最為美麗的金發。
傑森幾乎是立刻就認出來了她是誰。
——真夜的馬戲團的團長，法蘭西奴女士。
「你們玩得很開心嗎？」她柔聲問道。
「當然開心。」傑森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就好。」
她那白皙美麗的面龐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他大概這輩子都拿不到管家合格證書了。
第六十七章 ：「我總是獨自工作。」「你騙鬼去吧。」
提問：同居男友有一個只比你自己小7歲的養子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回答：謝邀, 人在哥譚，剛出醫院——看什麼看我就是去做個常規檢查！
咳咳，正經點回答吧，體驗就是你其實沒法把他當兒子看, 就只能當成自己的學生這個樣子——開什麼玩笑啊這個年齡差！怎麼可能當兒子看啊！至多也就只能當我大學畢業就直接去給中學生當老師啊！
說起來他也確實該叫我一聲老師, 我不僅要給他補習功課還要教他犯罪心理學和咨詢分析的小技巧……不收錢的！他賺大了！我開課收費很貴的！
雖然我總覺得他學了這些運用最多的地方不是打擊罪犯, 而是泡小姑娘……
希望下次羅賓和蝙蝠女KISS的時候不要被任何人看到, 戈登局長真的是靠本事做的警察局長。
——總而言之, 不至於真當親生孩子看（我也生不出這麼大的兒子！）, 但還是很正常的長輩與小輩的關系。
大部分時候還是以一種類似於師長與朋友的關系相處, 偶爾會插手一下他們父子之間的理念之爭或者教育問題。
具體插手方式可以參考我在「男朋友太氣人了怎麼辦」和「男朋友的溝通方式實在有問題該怎麼解決」這兩個問題下的回答。這裡不過多贅述了, 總之, 暴力禁止，暴力不可取，如果他們父子之間鬧到要大打出手的地步, 就把兩個人都帶去咨詢室，把門鎖好, 強迫他們好好溝通，不把話說開不許出門這個樣子。
當然, 這只是要大打出手的情況。畢竟我也不是惡魔嘛。只是平常小吵小鬧的情況就讓他們各自冷靜一下, 然後找個機會讓他們坐下來一起吃個飯就好了, 男人之間有時候就是缺一個遞梯子的人，給了梯子他們會自己想辦法和解的。
不過還有一種情況例外, 就是男朋友太過分的時候, 還是要直接開罵。
比如他之前不知道腦子進了什麼水非要把兒子趕出家門的時候。
這種時候, 作為合格的女朋友，就應該給他的腦子控控水。
PS：物理。
……
……
……
以上, 就是艾達「如果被邀請到某乎回答問題的時候會作出怎樣回答」的問題的答案。
不過，現在這個答案需要作出一點點修正。
比如說，把問題改成「男朋友又收養了一個小孩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感覺會比較好。
「布魯斯……」
當布魯斯·韋恩過來告知艾達，他打算再收養一個小孩的時候，艾達忍不住抬手扶了扶額頭。
「哥譚兒童保護協會大概會很有意見。」她冷靜指出這一點，「事實上，我在兒童保護中心的朋友告訴過我，他們的社區工作人員與志願者中間有不少人都懷疑你是不是在虐童……畢竟迪克請假的次數不少，也有老師目擊過他身上帶著這樣那樣的傷口……我覺得他們不會同意你再收養一個孩子的。」
據她所知，布魯斯其實也並不是迪克法律意義上的養父，而是他的監護人。
雖然這個國家的法律滿是漏洞還很有病，但是它還沒有病到能允許單身男性收養只比他小14歲的男孩。
「這個男孩比我小20歲。」布魯斯點了點頭，「法律上沒問題。」
「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麼突然想要收養他嗎？」
艾達的語氣有些困惑，不怪她有此一問，因為她可以肯定，直到布魯斯昨晚出去夜巡之前他都沒有這個打算。過了一晚上他就突然決定要收養小男孩了……
「我昨晚把車停在犯罪小巷，然後他撬了我的輪胎。」布魯斯言簡意賅地介紹了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情，「我覺得他很有天賦，就這樣呆在犯罪巷裡太可惜了。」
艾達點了點頭，而後猛地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蝙蝠車？」她微微睜大了眼睛。
「沒錯。」說到這裡的時候，布魯斯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好笑，「蝙蝠車，四個輪胎，被我撞個正著也沒有逃跑，我問他『你很清楚那是輛蝙蝠車，對吧』的時候，他還反問我『你很清楚自己把車停在了犯罪小巷，對吧』①。」
「我猜他後面還給了你一拳，或者別的，總之肯定下手挺狠。」這次輪到艾達忍俊不禁了。
「沒錯。」布魯斯下意識摸了摸手腕，好像那裡還殘留著他阻止少年時的衝擊力，「他用撬車的工具給了我一棍。當然，沒有打中。一個很有膽識的小孩，不是嗎？」
「確實是。」艾達點了點頭，投降似的攤開了手，「好吧，你說服我了布魯斯，如果你確實想要收養他，那你就去做吧，我沒有意見。不過最好還是和迪克說一聲，好嗎？雖然他現在離家去上大學了，但他還是家庭的一員。這種重大的家庭事務他有知情權。」
布魯斯·韋恩微妙地頓了一下：「……我會的。」
艾達的眼睛危險地眯了起來：「別告訴我你原本沒打算告訴迪克，布魯斯。」
男人心虛地移開了視線：「怎麼會呢……」
——於是，韋恩家主那天晚上被趕去睡書房了。
至於這種強硬作風是不是不符合心理咨詢的專業規範……誰管他啊。
女朋友有在男友犯二的時候給他物理開竅的特權。
以及義務。
……
……
……
布魯斯想要做某件事的時候，效率真的挺高。
在他和艾達談過的第二天，艾達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韋恩莊園的時候，就發現客廳坐了一個陌生的少年，大約十二三歲的模樣，黑色頭發藍色眼睛，穿著一件洗得很干淨的紅色舊衛衣，有些拘謹地坐在沙發上。雖然他很努力地想要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但無論是緊緊靠在一起的膝蓋，還是他扣在膝蓋上的雙手的細微動作，都表現出了他內心的緊張。
阿爾弗雷德在他面前放了一杯紅茶和一盤小甜餅，他也沒有吃多少，在聽到艾達回來以後對著阿爾弗雷德打招呼的聲音時，他下意識朝她看了過來。
「是你……？」
就算是艾達也沒有想到，布魯斯收養的男孩子，居然就是兩年前真夜馬戲團來哥譚表演時期那個曾經與她有過一面之緣的男孩。
說句實話，艾達其實已經記不清那個男孩的臉了，但對方顯然剛一見到她就把她認了出來——不管怎麼說，她的體貌特征都實在太醒目了。
在咲世子的提醒下想起對方是誰之後，艾達露出了些許意外的神色，而後她友好地衝男孩笑笑，操縱著輪椅到了他的附近。
「娜娜莉·蘭佩路基。是布魯斯的女朋友。」她微笑著對他伸出手來，「我猜你就是傑森了？布魯斯和我說過你的名字。」
男孩抿起唇，但還是和她握了握手。
「傑森·托德。」他重復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和她握手的力道放得很輕，「謝謝你之前給我的票。」
「夢幻的馬戲團表演確實很棒吧？」艾達忍不住笑彎了眼睛，「我到現在還不時會回想起來，簡直就像是魔法一樣。」
「是的。」傑森微微垂下眼來，「非常……精彩。」
「對了，阿爾弗雷德。」艾達說到這裡又去看老管家，「布魯斯今天什麼時候回來？」
「布魯斯老爺還要去養老院陪那些老人一起吃晚餐，今晚大概會很遲才回來。」
聽到這個回答，艾達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那好吧。」她轉過頭對傑森露出微笑，「那我帶你去逛街吧，買一些你需要的東西怎麼樣？雖然阿爾弗雷德大概已經把房間准備好了，但我想，有些東西你還是想自己去挑吧？」
少年又看了她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
……
……
……
傑森·托德並沒有想過會再見到那個有錢的傻子……咳，好心的陌生人。
更沒有想到她會是那個布魯斯·韋恩的女朋友。
不過，有布魯斯·韋恩就是蝙蝠俠這一震撼性事實在前，這件事看起來也好接受多了。
他走在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輪椅旁（現在他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了），目光不時瞥向她身後的那個女僕。
該說是犯罪巷出身的男孩的直覺嗎，還是孩子的本能呢——他覺得這個存在感很低的女僕給人的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在他第N次回過頭去看她的時候，女僕終於也回過頭來，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而後似乎是覺得沒什麼奇怪的一樣，再一次將頭轉了回去。
在這一瞬間，傑森終於意識到這個人給他的感覺是哪裡不對勁了。
——她有點像法蘭西奴女士。
兩年前，那位馬戲團的團長留給他的最深刻的印像，其實不是她的微笑。而是她的眼睛。
——法蘭西奴女士從不眨眼睛。
而這個人雖然也會眨眼睛，但不知道為什麼，傑森·托德總覺得她眨眼的時候有一點機械感。
『別胡思亂想了。』他告訴自己，『也許人家經受過什麼特別的訓練呢。』
傑森看得出來，雖然不太明顯，但這個亞裔女僕明顯是練過的。她的站姿，她的體態，她在之前水杯快要落地時迅捷接住、滴水不漏的動作，都表明她不是一個普通人。
傑森決定將這份異常當做是古老神秘的東方文化的一部分。
「衣服已經買過了。」輪椅上的年輕女人回過頭來看他，對他露出微笑，「接下來你還有什麼想買的嗎？」
傑森遲疑了一下，說道：「這條街拐過去有一家書店，我可以買兩本書嗎——用我自己的錢。」
「當然可以。」
對方點了點頭。看著她那近乎天真的神態，傑森又一次覺得，果然自己是想太多了吧。
蝙蝠俠怎麼會留著不確定因素在自己女朋友身邊呢？
第六十八章 ：請像個正常人那樣吃漢堡。
最後, 艾達和傑森·托德在書店消磨了不少時間。
想想看吧，把書蟲放進書店就好像把老鼠放進米缸……啊呸，是把魚兒放進大海，那當然是撒手沒。
傑森一開始的想法還很簡單, 就是去挑兩本書帶走……但問題是, 你想確認一下書的手感和紙質怎麼樣, 你總得先把書拿起來吧？你想知道書的內容怎麼樣, 你總得翻開書看一眼吧？
這一眼之後的情況就由不得你了。
傑森一開始只是想看一下開頭, 然後這一看就沒能停下來。他本來就是一個很喜歡讀書的男孩, 只是過去囿於自身經濟條件, 所以一般只是在圖書館借書來看。像他這樣的孩子都有一個特征——就是一旦翻開書就很容易沉迷進去。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 已經是書店打烊的時候, 店員帶著禮節性的微笑，委婉地提醒他，他們要下班了。
傑森這才有點慌神, 他連忙從倚靠的書架上直起身，抓起自己正在看的書和旁邊挑好的兩本書, 匆匆忙忙跑去櫃台結賬。
「抱歉。」他有些窘迫地說，「我不小心看入迷了。」
「沒關系。我也正好想看完這一段。」
艾達把手裡正在看的書合起來, 從他手裡拿過那三本書, 一起遞給了櫃台的店員。
「一起結賬, 謝謝。」
在傑森想說什麼之前，她回過頭來, 微笑著阻止了他。
「這是歡迎你來新家的禮物。」
傑森……傑森只能默默接受了她的好意。
作為答謝, 在他們離開書店之後, 他在移動攤販那裡給她買了一條辣熱狗。
「雖然不知道像你這樣的有錢人吃不吃這種東西……」他有些粗暴地把辣熱狗往她面前一遞，故意用略顯粗魯而滿不在乎的語調說道, 「……這個是剛才你給我買書的回禮，反正我也只能請得起這種了。」
艾達幾乎要被男孩這種小心翼翼示好又努力維持自尊心的樣子給逗笑了。
其實還挺可愛的。
她一邊這麼想，一邊從傑森手裡接過辣熱狗，咬了一大口。
「你可別把我當成布魯斯，我才沒有他那麼挑。」她一說起這個就忍不住想笑，「老天，他第一次跟我出去吃漢堡的時候我都驚呆了，你知道嗎，他居然用刀叉吃漢堡！那真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尷尬的一餐了，你能想像當時店裡的人都在用什麼眼神看我們嗎？」
傑森聽得連手裡的辣熱狗都忘了吃。他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說道。
「什麼？用刀叉吃漢堡？？？」
「是啊。」艾達沉痛道，「真是謝天謝地，布魯斯現在已經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吃漢堡和披薩了。再看到他用刀叉吃披薩我大概就要不能呼吸了。」
傑森想像了一下那個不可名狀的場景。
傑森露出了SAN值-1的表情。
「所以說。」艾達又咬了一口辣熱狗，一邊吃一邊說道，「不要用布魯斯的表現去衡量一般人類啦，那家伙不管是在兩個身份裡面的哪一個都和一般人類不在一個水准線上，沒有正常人會四點半睡八點半起，也沒有正常人能挺舉八百磅，更沒有正常人能夠同時維持他那種雙重生活還不出亂子的……我是一般人類，正常人，普通人。」
「……原來你沒有秘密身份嗎？」
傑森是真的非常吃驚。
「當然沒有。」
救世主不能算是秘密身份，和蝙蝠俠比起來這個身份完全不值一提。
艾達這樣想著，將吃完的辣熱狗袋子遞給咲世子，要AI為她處理掉——說起來她現在奴役AI為什麼越來越熟練了呢，這真是一個不解之謎。
一定要找個理由的話，大概是因為資本主義的腐蝕吧。艾達努力為自己找著借口。
「順便一提，有錢人也不都是不吃快餐的……雖然我哥他真的不吃。」
「你哥哥？是誰？」傑森有些好奇。
「修奈澤爾·E·布列塔尼亞。」艾達忍下了後面那幾個字。
那個裝逼犯。
布魯斯好歹還會陪她去吃個快餐，修奈澤爾那家伙連外面的水都不要喝一口的！他是不是年輕時候被人下過毒啊！喝個下午茶寧願開飛機把她接去芝加哥都不肯陪她在外面吃啊！！！
「……那不是美國最有錢的人之一嗎！」
傑森的表情看起來好像有一萬個槽想吐。
「沒關系，反正我和他不是一個媽，也沒有什麼兄妹之情。理論上來說我們也分不到對方的遺產。」艾達揮一揮手，算是略過這一話題，「倒是你……傑森，你的辣熱狗再不吃就要涼掉了。」
完全被八卦吸引了精神，差點忘了要吃辣熱狗的某個男孩：「……」
傑森連忙低下頭去，開始認真吃他的辣熱狗。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人呢。」
吃到一半，傑森忽然開口說道，他的臉頰還被食物撐得鼓鼓囊囊的，這讓他的聲音聽起來也有一點含混不清。
「就是那種……標准的富家小姐吧。」他聳了聳肩，把具體的形容含糊過去，「不過你和我想的一點也不一樣。」
那當然是因為我骨子裡就不是那種精致的大小姐啊。
艾達笑了笑，遞了一張紙巾過去。
「好了，不能再吃了。不然阿爾弗雷德就會知道我們偷偷在外面吃垃圾食品了。他可是一位非常老派的管家，可不會為此高興的。」
有時候艾達真的覺得是不是所有的爹媽都是一個樣……或者該說全世界的老人家大概都是一個樣。
不信任外面的餐館，對快餐與外賣抱有十二萬分的戒備之心，只要有條件自己做就絕對不在外面吃快餐或者叫外賣……雖然這種地方真的很有親切感！但是艾達真的不需要這種親切感啊！
「其實我也很喜歡垃圾食品。」她悄悄對傑森說，「不許告訴阿爾弗雷德。」
傑森了然地點頭。
「你和布魯斯說的話也一樣。」傑森回憶了一下之前他和布魯斯第一次坐在蝙蝠車上吃漢堡時候的對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也和我說不許告訴阿爾弗雷德。」
「好啊。」艾達像模像樣地叉起腰來，學著電視劇裡的刻薄女配一挑眉，「所以他果然晚上夜巡的時候會去偷吃漢堡對吧？他之前還騙我說沒有。」
傑森·托德：「……」
保重，布魯斯。
還是艾達先撐不住笑了起來。她擺了擺手，對他伸出手來。
「好了，不開玩笑了。辣熱狗吃完我們就回家吧，現在也很晚了。」
傑森吃下最後一口辣熱狗，衝她點了點頭。
「好。」他笑了笑，在心裡默默重復了一遍那兩個字。
回家。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有人這麼說的感覺真好。
……
……
……
當然，阿爾弗雷德還是知道他們在外面偷吃了垃圾食品。
阿爾弗雷德什麼都知道。
……
……
……
傑森就這樣成為了第二任羅賓。
經過一番測試，他成功通過了蝙蝠俠與第一任羅賓的考核，從現在已經以「夜翼」的名號單飛的迪克·格雷森手中接過了羅賓的制服。
艾達建議他們搞了一場羅賓交接儀式，她為此熱情滿滿地准備了舞台、紅色大幕布、用來裝羅賓制服的超豪華禮盒……甚至還有拉炮、無酒精飲料和一個大得讓人望而生畏的蛋糕（咲世子和阿爾弗雷德聯手制作）。
蝙蝠俠很想拒絕。
畢竟這一切看起來實在是和黑暗騎士的畫風差得太遠。這一點也不哥特，也一點都不酷。
但是蝙蝠俠沒有辦法拒絕他的女朋友。
「儀式感是很重要的！」艾達的表情異常認真，異常嚴肅，「布魯斯你這個不懂青少年也不懂發展心理學的家伙不要說話！你是蝙蝠俠沒有錯，但是羅賓的職位是迪克自己的，羅賓才不是蝙蝠俠的小跟班——還有你之前擅自炒了迪克這件事我還沒有原諒你！」
布魯斯·韋恩無話可說。
和蝙蝠俠不知道有沒有專業大學認證的學位證書不一樣，他的女朋友是正經的賓夕法尼亞大學心理學系的博士，有一打論文傍身的專家，還有整整五年的執業經歷。
當這樣一個人在說你的教育方式有問題的時候，你最好還是閉嘴認栽。
更何況布魯斯對於他之前過於粗暴的解決方式也不是不心虛後悔的，雖然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承認就是了。
「……就照你的意思做。」布魯斯沉默著退了一步，但他還是要堅守自己的底線，「但我不會上去發表感言的，絕不。」
「我也沒指望你。」艾達丟了自己的男朋友一個白眼，「再說了，這是羅賓的交接儀式，要發表感言自然是前任羅賓的工作，有你蝙蝠俠什麼事啊。」
「……」
女朋友說的很有道理，蝙蝠俠實在無法反駁。
於是，在羅賓的交接儀式上，迪克·話癆·格雷森無法克制自己的熱情，拉著自己繼任的手，足足發表了20分鐘的感言，一直說到兩個男孩都熱淚盈眶，艾達和阿爾弗雷德在一旁拿出手絹頻頻抹淚，顯然被感動得不輕。
偶像包袱很重、要維持冷硬冷酷形像的蝙蝠俠感到自己與他們格格不入。
但他還是走過去，給了自己兩個兒子一個大大的擁抱。
「我永遠為你們驕傲。」他低聲說。
第六十九章 ：Sorry I didn't kiss you,but it's obvious I wanted to.
傑森是一個與迪克風格大相徑庭的羅賓。
不是每個十二歲的男孩都是飛翔的格雷森，傑森並沒有迪克那種匪夷所思的馬戲團天賦，雖然他的身手也很靈活，但並不能像上一任羅賓那樣做出一系列不可思議的動作——比如說無安全網高空跳樓, 這都不是做不做得到的問題了, 這是只有迪克才會做。
但傑森依然是一個優秀的羅賓。他能更加精准有力地擊中罪犯的要害, 用最凶狠也最快捷的方式制服他們——當然, 有時候是過於凶狠也過於快捷了。
蝙蝠俠時而會對此投以不贊同的目光, 可早年犯罪小巷留下的痕跡很難這麼快就從傑森身上抹去。傑森努力克制自己的憤怒問題, 但是真的遇到讓他理智全失的事情, 他依然會衝上去。
這也是為什麼雖然傑森在羅賓工作上表現得很好, 他和蝙蝠俠卻依然衝突頻頻。
但是在羅賓的生活之外, 傑森是一個表現很好的孩子。
他不像迪克那樣外向開朗，也不像迪克那樣熱衷於在韋恩莊園的每一個可以跳高和耍雜技的地方——包括吊燈——留下自己高超技藝的痕跡。在訓練與學習以外的時間，他要麼是去幫阿爾弗雷德和筱崎咲世子做一些家務, 要麼就是泡在書房裡泡到別人把他叫出來吃飯。
阿爾弗雷德非常喜歡傑森，不亞於他喜歡迪克。如果考慮到傑森來到韋恩莊園後, 莊園的古董和家具破損率相對降低了很多——迪克之前不小心打碎的那個元代花瓶至今還是阿爾弗雷德心中的痛——那麼阿爾弗雷德可能在愛護公物這一條上面給傑森加了更多的分。
而艾達還留意到，傑森對女性與小孩有一份特別的照顧。
不知道是不是娜娜莉柔弱無助的外表太能夠誘發別人的保護欲, 艾達總覺得, 傑森似乎對她特別照顧。
而AI對此給予了肯定。
「他的母親, 凱瑟琳·托德是一個癮.君.子，從很小的時候起, 就不是她在照顧傑森·托德, 而是傑森·托德在照顧她了。」AI淡淡道, 「和莉莉·拉什的情況很像，父母中間有一方過於脆弱、過於不成熟的時候, 孩子就會更早地成熟起來，成為照顧父母的那一個。而你現在的情況就屬於需要照顧的人群，他可能不自覺地移情了一部分保護欲在你身上。」
「他的母親……」艾達微微皺起眉來。
AI平靜道：「她死於吸.毒過量。」
艾達嘆了一口氣。一時不知道能說什麼好。
很少有什麼東西能夠比毒.品更能摧毀一個人了。
「移情嗎……」
艾達有些無奈地摸了摸自己的膝蓋。其實她的雙腿並沒有失去知覺……它們只是無法站立而已。或許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吧。她曾經看過那些癱瘓的人……無法站立其實是他們人生中無數麻煩裡比較容易忍受的一種了。
但是……
艾達擱在膝蓋上的雙手還是無聲地收緊了。
還是太不方便了。
她垂下眼，想道。
……
……
……
傑森·托德確實對娜娜莉·蘭佩路基有一部分的移情。
他一直是那個照顧父母而不是被父母照顧的孩子。
所以，在看到養父的女友是那樣一個殘疾而文弱的女人時，傑森便下意識把她歸到了需要照顧的人群中。
他總是習慣性地去給她搭把手——比如當她在書房裡看書的時候，幫忙去給她拿書；比如當她出門的時候，順手幫忙抬一下她的輪椅；比如說當她看論文看入神，老是舉起喝空了的紅茶杯往嘴邊遞的時候給她斟上一杯新的紅茶。
傑森並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他理所當然而平常地做著這些，在咲世子照顧不到她的地方順手幫個忙。
比起他做的那些事，蝙蝠俠做的才讓傑森覺得變態。
對，沒錯，就是變態。
傑森對布魯斯給自己植入皮下追.蹤器沒有什麼意見——拜托，他還是知道羅賓是一份高危職業的，他再怎麼自信也不會認為自己絕對不會在任務裡出事，不如說他早就做好了覺悟——他很清楚自己是在和哥譚最危險最喪心病狂的瘋子們打交道。
但是給自己作為普通人的女朋友裝定位器？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傑森發自內心的覺得蝙蝠俠在女朋友的輪椅、手包、項鏈、手表、發飾上都裝了定位器或者心率檢測器……這種事真的挺變態的。
如果布魯斯·韋恩不是蝙蝠俠，傑森絕對已經報警了，他沒有開玩笑。
傑森其實也很好奇娜娜莉·蘭佩路基到底知不知道這件事。
這個問題在某天娜娜莉·蘭佩路基利用那個裝在她蝴蝶項墜上的、具有通信功能的監聽器和蝙蝠俠對話的時候得到了答案。
傑森·托德肅然起敬。
不愧是蝙蝠俠的女朋友，變態……咳，心理素質果然與蝙蝠俠居於同一水准。
……雖然他真的搞不懂為什麼她大半夜聯系蝙蝠俠就為了讓他帶個甜甜圈回去。
傑森對於娜娜莉的印像一向不算壞，在他眼中，她是一個好心的、溫柔的、知性的大小姐，並沒有有錢人常見的傲慢，不如說，她大多數時候都顯得相當平易近人，並且風趣。
但是在傑森的心裡，她也一直是一個需要保護的人。無害，溫和，近乎孱弱。
——直到那天他看見了她的另一面。
那天晚上對於傑森·托德來說，大概是他成為羅賓以來最為難熬的一天。
他知道布魯斯也會受傷，知道布魯斯也會死……但他沒有想過，蝙蝠俠也會倒下。
那天晚上他們遇到了再一次從阿卡姆瘋人院裡越獄的稻草人，他對著一家餐廳投放了恐懼毒氣，造成了巨大的騷亂與損傷。一名警察因為吸入恐懼毒氣太久，對他的大腦造成了永久性的損害，即使蝙蝠俠趕到，也無法挽救他的人生，他的後半生只能被關在精神病院狹小的板間裡，在永遠的恐懼與狂亂中徘徊。
而後，像過去的無數次那樣，蝙蝠俠與羅賓再一次找到了稻草人，他們擊敗了他的手下，蝙蝠俠親手掐著稻草人的脖子把他摁在牆上，一連揍斷了他九根骨頭。
但稻草人找到了一個機會，對蝙蝠俠釋放了恐懼毒氣。
「好好享受這個吧，蝙蝠！」瘦小的男人發出一陣扭曲的大笑，「這是為你特別制作的！」
而後，第一次，傑森·托德看到蝙蝠俠在自己面前倒了下去。
……
如果不是阿爾弗雷德及時提醒，傑森幾乎把稻草人當場打死。
羅賓成功帶著蝙蝠俠從那群罪犯之中逃脫，他和阿爾弗雷德一起，成功將蝙蝠俠帶回了蝙蝠洞。一路上，聽著布魯斯斷斷續續發出的不成人聲的呻.吟，羅賓咬緊了牙關，如同一座凝固的火山一般沉默著，而阿爾弗雷德也默默開著車，只有偶爾抹去臉上眼淚的動作，和後視鏡中他蒼老而通紅的雙眼，才暴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趕回蝙蝠洞之後，他們匆匆將布魯斯放在了醫療床上，咲世子早就換好了護士服等待在那裡，她和阿爾弗雷德一起除去了布魯斯身上的蝙蝠戰甲，開始對他進行治療。傑森則將殘留的恐懼毒氣污跡拿去分析化驗。
但他們卻得出了異常糟糕的結論。
正如稻草人所說，這次的恐懼毒氣的配方是全新的。蝙蝠洞現有的抗毒劑都無法對它起效，而新研發解毒劑所需要的時間，足夠讓布魯斯的大腦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他們對他用了一些中和劑，但那效果並不明顯。
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他很可能會變成……變成和那個不幸的警察一樣永遠也無法恢復的瘋子。
傑森因為憤怒一拳錘在了蝙蝠洞的石壁上，力道之大，隔著厚厚的精靈手套也把他的拳頭砸出了血。
「先帶布魯斯去樓上，去浴室洗掉可能殘留在他皮膚上的藥劑。」
一道熟悉的女聲從他們身後傳了出來，傑森驚訝地回過頭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娜娜莉·蘭佩路基已經出現在了那裡，他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那裡看了多久，因為她坐在蝙蝠洞最黑暗的角落，所以他也看不清她臉上究竟露出了什麼表情。
他只聽到她的聲音，比這昏暗的夜色還要沉郁。
「我大概有辦法解決這個。」她說。
於是在咲世子和阿爾弗雷德的配合下，他們成功將布魯斯·韋恩搬到了樓上的浴室中，咲世子轉身去把輪椅上的娜娜莉抱進來，傑森幫著阿爾弗雷德一起將布魯斯放進早就備好的熱水中。
誰也不知道布魯斯究竟在恐懼毒氣的作用下看到了什麼，他發出一串痛苦而悲憤的低吼，那聲音近乎咆哮。即使是肌肉松弛劑也無法阻止他激烈的反抗，傑森和阿爾弗雷德不得不一起制住他的手腳。
「布魯斯！」
傑森將全身的力氣都壓在了養父的手臂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在說什麼，又在乞求什麼，他只聽見自己的聲音，近乎哀求。
「拜托……布魯斯！」
一雙纖細蒼白的手從一旁伸出來，捧起了布魯斯的頭顱。
「布魯斯，沒事了。」她的聲音像是有一種奇異的魔力，帶著無比強烈的令人信服的氣息，無聲無息地將人的神智卷入其中，「你已經安全了。」
娜娜莉跪在浴池邊，一只手溫柔地托起布魯斯的脖頸，一只手輕輕梳理著他被汗水濡濕的頭發，那慘白的手指穿行在黑發間，小心而又妥帖地撫慰著，她前傾了身體，全然不顧熱水弄濕了自己的衣裙與鬈發，只是仔細地將他的頭顱擁入自己懷中，像一個母親安撫自己的孩子一樣，細微地搖晃著，全力地擁抱著，同時在他的耳邊柔聲訴說著輕而可靠的安慰。
「那些都是假的，你現在在自己的家裡，非常安全，非常舒服，你泡在熱水裡，你聞到這個香味了嗎？這是你最喜歡的那種藥草浴鹽。你稍微睜開眼睛的話，就能看到柔和的暖黃色的燈光，這是你親自去挑選的燈，你還記得嗎？」
她用一只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滑下去，握住他無意識抬起的手，用那種有著奇異魔力與韻律的語調說了下去。
「這裡是你的家，你的房間，你在你自己的浴缸裡，很安全，你有一點點困，熱水和香薰的味道都讓你覺得放松，你已經很累了，所以你會好好的休息一下。」
「傑……阿爾弗……」
男人的喉結動了動，發出模糊不清的聲音。但女人像是不需要任何思索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樣，她稍稍垂下臉去，輕輕用柔軟的嘴唇碰了碰他的額頭。
「傑森和阿爾弗雷德都很安全。他們現在就在這裡，完好的，安穩的——你感覺到了，不是嗎？」
看到這裡，傑森也明白了娜娜莉在做什麼。
她在催眠布魯斯——或許還有一點別的什麼他說不清的東西在吧，傑森感覺她的身上有一種非常奇妙的氛圍——她在用這種方式對抗恐懼毒氣帶給他的幻覺，將他從那些狂亂恐怖而不為人知的噩夢中帶出來。
男人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他的手指顫動了一下，下意識攥緊了她的手，用力到她本就缺乏血色的手指都泛出一股懾人的慘白來。
但娜娜莉的臉上卻沒有一絲波動，她平靜地側過臉去，用臉頰緊貼著他的額頭，很輕很輕地蹭了蹭。
「我也在這裡。」她溫聲道，「我們全部都在，布魯斯。」
男人終於平靜了下去。
傑森松了口氣。他下意識回過頭去，想要確認一下娜娜莉的狀態。
年輕的女人依然跪坐在濕淋淋的地面上，擁抱著自己的戀人。她的手指還安撫似的輕輕摩挲著他的臉頰。昏黃的燈光打在她的頭頂，將亞麻色的長發與像牙色的臉龐映照出一種柔和而不可思議的質感，溫柔得如同教堂裡的聖母像。
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這都是一副和諧而又寧靜的畫面，像是古典主義的油畫，會讓看的人內心都變得柔軟起來。
但傑森的瞳孔卻無聲地縮緊了。
因為她低垂著頭，長長的鬈發滑落下來，擋住了她的側臉，所以旁人很難看出她到底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但是在逐漸平靜下來的水面上，卻倒映出了她的臉。
傑森從沒有見過她的臉上露出這樣黑暗的表情。
有那麼一瞬間，他都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但他很快便知道自己並沒有看錯。
第二天，當布魯斯·韋恩因為藥物的作用昏睡的時候，傑森·托德發現娜娜莉·蘭佩路基出了門。
他很少見到她這樣正式的衣裝，她穿了正裝，將亞麻色的長發盤成了發髻，搭配著品味高雅的絲巾，看起來和那些學院派的精英沒有什麼區別。她在咲世子的幫助下換上了一件風衣，見傑森一直在看她，年輕的女人回過頭來，對他露出一個與平日無異的微笑。
「怎麼了，傑森？」
「你要去做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傑森就是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說得再准確一些，她全身上下都讓他覺得不對勁。
……太規整了。太嚴肅了。
他想。
「沒什麼，只是和人約好了，要去和一個焦慮障礙與恐懼症方面的專家進行一場學術會談。」她垂下眼簾，唇邊依然帶著淡淡的笑，「那個專家的時間有些難約，我還是托我哥哥的關系，才勉強約到了今天的時間。」
她說著就看了一眼手表，而後抬起頭來，對傑森點了點頭。
「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如果布魯斯醒了，你就把廚房准備好的濃湯和吐司給他端上去，吃點好消化的熱食可能會讓他感覺好一些。今天就辛苦你一些，傑森，等我回來就來替你。」
傑森緊繃的肩膀慢慢放松下來。
「不用你說我也會照顧好他的。」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那個一直縈繞於心的問題，「你沒事吧？」
「沒事。」她簡短地應了一聲，便將手交給了咲世子，「那我走了，下午見，傑森。」
「拜拜。」
少年目送著她們二人離開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的眉頭一直都是緊皺的。
……
……
……
那天下午，哥譚下了很大的雨，也許是這個原因，娜娜莉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淋得像個落湯雞一樣，她原本嚴整綰起的發髻已經松了，散亂的發絲黏著她的臉頰，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緣故，她的面色比平日還要蒼白，稱得上是慘白了。然而在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紫色的眼睛卻睜得大大的，閃爍著令傑森都覺得膽寒的光。
「……娜娜莉？」
他遲疑地喚了她一聲。
「什麼？」
她轉過頭來，接過了阿爾弗雷德遞來的干毛巾，而對方同樣也給了咲世子一條，面目寡淡的亞裔女性一語不發地低下頭，用毛巾擦拭起自己的頭發和脖頸來。
「你還好嗎？」他不確定地看著她，「你一直在笑。」
「是嗎？」年輕的女人抬起手來，在摸到上揚的嘴角時不自覺地笑出了聲，「我都沒有發現……」
「發生什麼好事了嗎，女士？」阿爾弗雷德注視著她，不易覺察地皺了皺眉。
「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笑著說，開始用毛巾擦起了自己的頭發，「什麼事都沒有。」
傑森抬起頭，和阿爾弗雷德無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天深夜，阿卡姆瘋人院傳來了稻草人喬納森·克萊恩的死訊。
據阿卡姆的工作人員說，喬納森·克萊恩半夜慘叫著醒來，然後就發了瘋一樣，不停用自己的頭去撞牆，搜尋著室內一切可以傷害自己的東西，最後，他用桌角硬生生撞開了自己的太陽穴，在警衛趕到之前便咽了氣。
……
……
……
「所以，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蘭佩路基女士？」
在克萊恩死後，詹姆斯·戈登與哈維·布洛克便來拜訪了韋恩莊園。在莊園女主人的同意下，他們在會客廳落座，亞裔女僕端來了上好的紅茶，在他們三人面前放下。
「抱歉，我不太喜歡咖啡。希望紅茶可以合你們的口味。」年輕女人秀麗而蒼白的臉上浮現出恰到好處的驚訝，「沒有想到戈登局長會親自來拜訪我……發生了什麼事？」
「喬納森·克萊恩死了。」詹姆斯·戈登以沉穩的語調說道，「阿卡姆的記錄顯示你是那天唯一一個去看望過他的人，我們想知道你為什麼去探望他，又和他談了什麼？」
聽到警察的問詢，娜娜莉·蘭佩路基垂下眼簾來，傑森留意到，她端起紅茶的動作頓了頓，手指輕輕摩挲著杯柄。
似乎是經過了一番回憶思索之後，她溫雅地開口了。
「我最近正在做關於焦慮障礙與恐懼症方面的研究，論文涉及到了克萊恩教授的早年的一些論文，所以我去詢問他一些相關的問題。你知道，作為哥譚大學心理學系的教授，克萊恩教授在這方面的確是難得的專家。」
「可不是嗎。」哈維·布洛克短促地冷笑了一聲，「稻草人當然擅長恐懼，還有比他更能制造恐懼的家伙了嗎——大概只有蝙蝠俠了吧。」
詹姆斯·戈登咳嗽一聲，委婉地替同伴遮掩了過去。
「按照常理來說，一般人並不會想要接觸稻草人這樣的超級罪犯，所以我們有些奇怪你為什麼會去主動接觸他。」
「因為我在這方面遇到了瓶頸，實在是沒有辦法。所以才會想到向他求助。」她輕輕交叉起雙手來，露出了毫無破綻的微笑，「據我所知，FBI也會和那些連環殺人犯合作，可能您並不清楚，犯罪心理學也是我的專業領域。我已經習慣去與這些犯罪分子打交道了。至於我和克萊恩教授聊了什麼，因為我嚴格遵循阿卡姆的程序，一切應當都被影像與工作人員記錄了下來，我認為你們去看錄像會更快一些。」
「錄像我們已經看過了。」哈維·布洛克抬起眼來，目光炯炯地望著她，「我想知道，你臨走前為什麼要特意與稻草人握手，還對他說『祝你做個好夢，克萊恩先生』？」
女人面上浮現出一絲驚訝的神色。
「我說過那句話嗎？」她深思般將手指抵在唇邊，似乎是在回憶著自己曾經說過的話語，「可能確實說過吧，我不記得了。但是……那不是一句很平常的招呼嗎？」
她像是有些難以理解哈維·布洛克為什麼會有這種質問一樣歪了歪頭，神情幾乎稱得上是天真了。
「至於和克萊恩教授握手……那只是一個非常普通的告別禮節，警察先生。」
第七十章 ：I want to know,have you ever seen the rain?
既然問不出什麼，又沒有任何證據能夠證明娜娜莉·蘭佩路基與稻草人喬納森·克萊恩的死直接相關，在問了幾個常規問題之後，詹姆斯·戈登與哈維·布洛克便告辭了。
「外面雨勢很大。」莊園的女主人面上帶著謙和的微笑, 側過頭對身邊的女僕叮囑道, 「送送兩位警官吧, 不要讓他們被雨淋到。」
那名面容寡淡的亞裔女僕點了點頭, 而後走過來, 對兩位警察稍稍鞠躬。
「請和我來。」她說。
哈維·布洛克小小地吹了一聲口哨：「還真是有錢人的做派。」
詹姆斯·戈登合上手裡的筆記本, 塞進大衣的內襯口袋裡, 而後他抬起頭, 嚴肅地看向輪椅上的年輕女人。
「蘭佩路基女士。」他稍稍頓了頓, 這才繼續說了下去，「無論如何，人們都不應該用殺人的方式去解決問題。這只會帶來新的問題, 也會讓你周圍的人……為此感到悲傷。」
而對方卻依然微笑著，那沒有一絲變化的微笑, 在那張蒼白而秀麗的臉龐上，仿佛凝固成了一張堅不可摧的面具。
「我明白, 戈登局長。」她甚至很輕很輕的點了點頭,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稻草人是自殺, 不是嗎？雖然很惋惜，但是至少, 那位至今還在醫院的警官先生……他的家屬會感到些許安慰吧。」
「我倒不否認這一點。」哈維·布洛克雖然這樣說, 面上卻沒有笑了。
這滴水不漏的回答讓詹姆斯·戈登閉了閉眼, 他輕輕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幾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而後便在咲世子恭敬的姿態下，和哈維·布洛克一起離開了。
在戈登走後，傑森看到娜娜莉獨自一人坐在窗前。窗外依然大雨滂沱，她抬起手來，輕輕放在玻璃上。那纖細的右手就那樣靜靜放在布滿水霧的玻璃上，在窗外蒙昧的天光與鉛灰色的烏雲映照下，顯出一種觸目驚心的慘白來。
她久久地沉默著，就那樣望著窗外，傑森不知道她在看些什麼，又在想些什麼。
但他看得出，那沉默之中有著比一切言語都更加沉重的東西。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傑森回過頭去，便看見咲世子輕輕對他搖了搖頭，他便也沉默下來，和她一起離開了。
他離開之前，最後回過頭看了一眼，那纖細的人影依然坐在窗前，久久凝望著窗外不絕的暴雨。
……
……
……
雨下得太大了。玻璃窗上蒙了一層薄薄的水霧。令窗外的風景變得格外朦朧，像是水洇過的水彩畫。
一道漆黑的身影覆蓋在窗外的風景上，年輕的女人從玻璃上看到男人的倒影，無聲地佇立在她的身後。
沉默在他們之間蔓延。
布魯斯·韋恩默默凝視著玻璃反光中女人的面容。那樣模糊而又蒼白的一張臉。
他有許多的話想要問她，有許多的話想要對她說，無數紛雜錯亂的想法交雜在他的腦子裡，讓一直以冷靜理智而聞名的大腦在這一刻充滿了混亂的雜音。
而他最終說出口的卻是——
「——是你殺了克萊恩。」
那不是一個疑問句。
女人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平靜地反問了他一句。
「你為什麼這麼想？」
「我曾經請一個盜夢者教授我如何封閉自己的夢境，如何訓練自己的潛意識投射，不讓入侵者抵達我潛意識的最深處，竊取我的思想和記憶。那個時候，他告訴過我一個秘密。」
布魯斯·韋恩回憶著那個盜夢者曾經告訴他的話，無聲地閉了閉眼。
「他告訴我，人可以在另一個人的夢中為他植入一個思想。那個思想，或者說，那個念頭，可以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想法，但它會從此深深地植入對方的潛意識之中，成為一個根深蒂固的念頭。由此，對方可以做出在旁人看來無比不可思議的行為，卻依然認為那就是自己的本心。」
「所以？」娜娜莉平靜地問。
「而你的能力是精神接觸。」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依然這麼平穩，「進入他人的潛意識與夢境對現在的你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一件事。雖然不知道你什麼時候發現可以在對方的夢中植入念頭，但是我想，只要滿足了條件，你就能進入克萊恩的夢境世界，在他的潛意識裡放下一個自殺的念頭。」
世界第一偵探停了很久，方才繼續說了下去。
「在之前的夢境夢游中我發現，你能夠進入別人夢境世界的關鍵，就是要與對方進行直接的身體接觸。就像你要讀取他人的想法也要經過身體接觸一樣，那是你的能力發動的條件。」
所以她才特意去阿卡姆見了克萊恩，在告別時與他握手。
而後，就在昨夜，當他沉沉入睡的時候，她前往稻草人的夢境，在裡面植入了一個念頭。
「你放了什麼？」
「恐懼。」她的聲音沒有一絲波動，也沒有在他面前說謊的意願，「我在他的潛意識之中放下了恐懼。他不是喜歡對別人釋放恐懼毒氣嗎，我就讓他自己體會一下，永遠身處於恐懼之中的感覺。」
於是稻草人錯亂了。現實突然變成了夢魘，而他能夠從噩夢中逃離的唯一方法就是活生生地撞開自己的腦子。
布魯斯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終於問出了那個問題。
「為什麼？」
這個問題令他的戀人發出了一聲極為短促的冷笑。細微的，不易覺察的，難以言喻的笑聲。那笑就像刀鋒一樣劃過他的雙耳，留下一道長而刻骨的血痕。
「我只是受夠了。」她輕聲說，「我不想再忍耐下去了。」
她摁在玻璃上的手指壓得慘白，甚至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在皮膚下突突顫動的模樣。
「你為這個城市做了你所能做到的一切，你一次又一次地抓到那些家伙，把他們丟進黑門監獄和阿卡姆瘋人院，雖然你從來都不對我說你都做了什麼，但是布魯斯，我一直看著你。他們都對你做了什麼，我看得清清楚楚。這裡的傷，是殺手鱷留下的，那裡的傷，是小醜留下的，稻草人究竟是第幾次對你使用恐懼毒氣了？布魯斯……你怎麼會覺得我看著你被他們折磨而不想殺了他們？」
她纖細的肩膀顫抖起來，像是再也無法支撐一樣低下頭去，用額頭抵住冰冷的玻璃。
在這一瞬間，娜娜莉·蘭佩路基一直佩戴的面具終於落了地。
「……七年了啊，布魯斯。」
他們在一起已經七年了。
七年來，她一直看著他受傷，看著他那樣疲憊而凄慘地回到她的身邊來。
她藏匿起自己真實的心情，隱瞞著她的擔憂，她的痛苦，只對他露出那種天真而又甜美的笑容，只對他吐露那些風趣而溫柔的言語。她只是靜靜等待在這裡，為他營造著安全而舒適的家，一個可以放松休憩的避風港。
她刻意不去探詢蝙蝠俠的生活，她讓自己留在他希望的安全區，她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布魯斯·韋恩……因為她做的太自然了，所以誰也沒有意識到，想要做到這一切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就連布魯斯也沒有思考——或者說他刻意回避去思考——她究竟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在看著他。
看著他奔走在哥譚的黑夜之中，看著他一次又一次的負傷，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我們上一次吵架是什麼時候，布魯斯？對，是小醜幾乎殺了迪克的那一次，他對著迪克開槍，讓迪克從高空墜落了下來……那一次嚇壞你了，所以你粗暴地趕走了迪克，你說蝙蝠俠不需要羅賓，而我說你不可以這樣對他。我們那時候吵得多厲害啊，連迪克都嚇到了。可是你也明白，那不是迪克的錯，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那只是小醜的錯。」
她的聲音因為情緒激動而微微發抖，她終於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臉，發出一串斷斷續續的、哽咽似的笑聲。
「不只是小醜……稻草人究竟是第幾次被你送進阿卡姆了，你還記得嗎，布魯斯？但他不會受到懲罰，他們都不會。」
她笑得太厲害了，整個人都在發抖。
「哥譚沒有死刑。那些腐敗的司法機構對他們無能為力。不管是黑門監獄還是阿卡姆瘋人院其實都沒有足夠的收容能力。除了死亡沒有什麼可以制止這些窮凶極惡的罪犯——所以，下一次稻草人依然會越獄出來，他還會繼續傷害你。用更可怕的方法，更可怕的毒氣。」
那纖細的雙手從臉上滑下來，扣住自己的雙肩，死死的扣住，像是要克制住那些怎麼也克制不住的顫抖一樣。
「你這一次差點就真的瘋了，布魯斯。」她的聲音低了下來，「這一次我用我的能力解除了恐懼毒氣的效果——但是下一次呢？如果我做不到了怎麼辦？」
她緩緩回過頭來，帶著扭曲而凄慘的笑容，望向自己的戀人。
「所以你說，布魯斯……」她輕聲問道，「我怎麼可能會不想殺了他？」
「………………」
布魯斯·韋恩如同鐵鑄的雕像一般沉默著。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停下講述，片刻之後，她慢慢展開一個微笑，緩緩對他遞出雙手。
「現在你要逮捕我嗎，蝙蝠俠？」
「……………………」
布魯斯·韋恩沉默著，忽然伸手擁抱了她。
他抱得那樣用力，像是要把她嵌進自己的懷抱裡一樣，用力到她都感覺到痛了。骨骼相抵的痛楚傳來，令兩人同時閉上了眼，而後，像是再也無法承受著分量一樣，眼淚終於從她的眼中落了下來，滾燙地打在他的肩膀上，激起更為強烈的痛楚。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比愛更能讓人感到幸福，也沒有什麼東西比愛更能讓人感到痛苦。
正是因為相愛，所以才會為對方考慮。才會在意對方。才會為對方的傷痛而感到痛苦。
在這一刻，他的痛苦成為了她的東西，而她的痛苦也成為了他的。如同鏡面相射一般，他們的痛苦映照進對方的內心，成就了萬花筒一樣沒有出口的循環。
這份痛苦永無止境地灼燒著他們的靈魂——正因為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所以她才一直都不想要讓他知道。
但是，她最終還是無法再忍耐下去了。
「對不起。」
布魯斯·韋恩在她耳邊說著。他的語調實在是太過復雜，即使是賓夕法尼亞大學心理學系畢業的高材生，也無法分辨出，他究竟在對什麼道歉。
但他一直沒有松開緊扣著她的手臂。
所以最終，她也緩緩抬起手臂來，回抱住這個男人。
愛是如此的讓人痛苦。
可究竟是為什麼呢？
人們最終還是無法放開手來。
第七十一章 ：I never knew it was so sad.Just so sad.
傑森覺得最近家裡的氣氛頗為微妙。
倒不是說布魯斯·韋恩和娜娜莉·蘭佩路基就像他父母那樣吵成一團, 互相朝對方丟盤子或者拳腳相向那麼極端激烈。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兩個人都是體面人，所以他倆處理問題的方式也很體面。
他們還是如常地坐在一個餐桌上吃飯，在一個房間裡睡覺，甚至在同一個書房裡面工作或者看書。
但是他們之間的氣氛卻顯得越來越僵硬。
曾經讓兩人顯得親密無間的肢體接觸減少到幾乎沒有了, 他們的眼神交接也少了很多。
不止如此, 傑森留意到, 布魯斯花費了更多的時間在蝙蝠洞裡, 在他受了傷的日子, 他總是尋找一些借口, 好讓自己可以留在陰暗的蝙蝠洞裡, 避免帶著一身的血腥氣、藥味或者難以遮掩的傷口出現在她面前。
蝙蝠俠開始在娜娜莉面前掩飾自己的傷痛, 而娜娜莉也在配合他假裝一切一如往常。
乍一看好像一切依然在繼續, 但任誰都看得出來，已經有什麼完全改變了。
傑森·托德實在受不了這個氣氛，於是某一天, 當迪克·格雷森回到家裡來之後，二代羅賓沒忍住對他名義上的哥哥、實際上的前輩這樣吐槽道。
「老天, 他們還不如吵一架算了。」
傑森說著又看了一眼窗外，那兩個人正坐在開滿玫瑰的花園裡喝下午茶, 雖然還是面對面坐著, 但兩人之間拉開了一段鮮明的距離, 再明媚的陽光也無法融化那兩個人之間快要結冰的氣氛，阿爾弗雷德精心培育修剪過的玫瑰花也沒法讓場合染上羅曼蒂克的氣息, 傑森都要佩服筱崎咲世子了——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站在這兩個人之間為他們斟茶遞點心還能面不改色, 看起來絲毫不感到尷尬的？
「你說的一點也沒有錯, 傑。」
迪克往外面看了一眼，難得和自己的繼任者達成了共識。不過相對於因為父母的爭執吵架早早積累了「這種時候不要插手」經驗的傑森, 和布魯斯搭檔更久也對他的死德性更清楚的迪克，顯然有更進一步的主意。
「我有一個好辦法。」
前任羅賓露出了一個勝券在握的微笑。
不知道為什麼，傑森看到他的微笑就油然而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
這個預感在迪克離開房間轉悠了一圈，抱回了一只讓傑森異常眼熟的柯基狗後成了真。
「茜茜？」他驚訝的看著那只正吐著舌頭拼命衝他搖尾巴的柯基，又看了看迪克，「你把她抱來干什麼？」
這只有著完美的姜黃色皮毛，就像一只剛出爐的、烤的香噴噴的吐司面包一樣的柯基是韋恩莊園的寵物，當然，它並不像另一只黑色大丹犬「王牌」那樣還背負著蝙蝠犬的重任，要陪蝙蝠俠去懲奸除惡打擊犯罪。作為一只柯基，它就只用履行一只寵物最基本的職能——賣萌。
傑森跟著阿爾弗雷德一起喊這只小狗「茜茜」，它可愛的小短腿、甜蜜的笑容、好摸又柔順的皮毛……都曾經給傑森帶來過無數的安慰和快樂，傑森小時候也曾經養過一條大狗，是他父母吵架時陪著他在桌子下度過那段難捱時間的好伙伴，基於這個原因，他很喜歡茜茜。
有時候他甚至會抱著這只暖烘烘的柯基一起在床上睡覺，雖然阿爾弗雷德並不贊同他這樣做。但是講道理，又黑又冷的夜晚，誰能拒絕一只有著天使笑容的柯基呢？
不知道為什麼，聽見傑森喊這只柯基「茜茜」，迪克的臉上露出了異常微妙的笑容。
「認真的？」他高高地挑起了眉毛，「你叫她『茜茜』？」
「有什麼問題嗎？」傑森繃緊了臉頰旁的肌肉。
「沒什麼問題……」迪克忍著笑，揉了揉懷裡柯基那肥嘟嘟的後頸肉，「對吧，布魯西？」
「汪！」萌萌噠柯基發出了萌萌噠的應和聲。
「布魯西？」傑森的眼睛猛地睜大了，「等會……這條狗原來叫布魯西？？？」
「沒錯，雖然阿爾弗雷德叫她『茜茜』，但其實我們都叫她『布魯西』。」迪克是真的繃不住笑出來了，「因為……哈哈哈哈……因為那時候布魯斯把『王牌』撿回家的時候，娜娜莉看著『王牌』看了很久，忽然冒出來一句『我就知道，你就喜歡胸大的，連養條狗你都要找條大胸長腿的』……」
迪克笑得直不起腰，差點說不下去，但傑森已經憑借他不錯的推理能力猜出了故事的後續，他抽著嘴角，頗為無語的指了指迪克懷裡正睜大了無辜的黑眼珠看著他們的柯基，停了一會兒才說出了自己的猜想。
「該不會布魯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就抱了一只柯基回來吧？」
「沒錯哈哈哈哈哈！！！」迪克發出了一陣驚天動地的嘲笑聲，「他當時一臉嚴肅地抱著這只柯基從大門裡走進來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看傻了，只有他一點也沒有覺察出有什麼不對勁，抱著這只狗一直走到娜娜莉面前，對她說要養這只狗，還一副覺得自己這主意不錯的樣子。當時娜娜莉盯著柯基好半天都沒說話，最後她看著布魯斯說『我覺得你在嘲諷我』……哈哈哈哈哈！」
傑森·托德：「……我懂了。所以娜娜莉才會給這只柯基起名布魯西。」
這就是報復。
雖然布魯斯完全就是活該。
「所以，讓daddy和mommy和好的重任就交給你了，布魯西。」
迪克親了親柯基的大腦袋，打開落地窗，親昵地拍了拍這只小胖狗圓嘟嘟的吐司屁股，做了一個勇敢向前衝的手勢。
「布魯西，GO！」
「汪汪！」
柯基歡快地應了一聲，蹬著四條小短腿，撒歡地朝花園裡的那兩人衝了過去，助跑、起跳，以一個圓滾滾的小胖狗完全不該有的靈活身手，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然後精准地落在了娜娜莉的懷裡。
雖然柯基是小型犬，但是好歹也有十來公斤，這麼一個橫空衝刺，下落的慣性險些把娜娜莉的輪椅都給撞翻過去，還是布魯斯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輪椅，也扶住了差點從旁邊滑出去的某人，手與手接觸了一瞬間，兩人同時怔了一下。
柯基用大腦袋拱了拱娜娜莉的肚子，撒嬌似的嗚嗚著，狗狗不懂人類的那些復雜信念，它只是撲騰著自己的小短腿，把白白的肚子翻了過來，希望自己的主人快點來摸摸它。
冰封的氣氛在這一瞬間被打破了。那兩個人都低下頭來，兩只手探過來，輕輕揉著那只不住撒嬌的愛寵，讓小狗發出了滿足的呼嚕聲。
「你看，這不就行了嗎？」
迪克勾著自己兄弟的肩膀，露出燦爛的笑容。
正如他所說的，那只承載了許多甜蜜回憶的狗狗很快便拉近了那兩個人的距離。他們不再維持著那種理性而疏遠的距離，因為要哄小狗而坐得很近，頭靠著頭，肩膀挨著肩膀，就連膝蓋也靠在一起，似乎是布魯斯不想讓娜娜莉孱弱的膝蓋承受太多的重量，想要與她分擔一樣。
無比親昵，無比溫情。
陽光撒落在他們身旁的玫瑰花上，照得盛放的花朵顯出一種快要燃燒起來的紅，金燦燦的透明，那明麗的花朵映照著他們唇邊柔和的微笑，浪漫得像是什麼唯美電影裡面剪下來的一幀。
傑森也微笑起來，他抬起手，不輕不重地捶了自己的兄弟一拳。
「做得不錯。」他說道。
……
……
……
在那之後，兩人的關系漸漸恢復了正常。雖然還是有些僵硬，但勉強也能說是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
只是蝙蝠俠還是下意識向她隱瞞了很多事，那扇曾經向她敞開的門扉，還是被他關上了一半。
艾達自然不能說對此沒有任何意見，但她也明白，這是布魯斯能夠想出的最好的辦法。
這不是他們任何一個人的錯。
他們都為此感到難過。
抱歉一直讓對方這麼難過。
抱歉沒有辦法給對方更好的東西。
但他們沒有任何辦法來解決眼前的困境。
想到這裡，艾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們只是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了。
他們都只能將問題交給時間，寄望於某一天，一切可以有所好轉。
在此之前，生活還是要繼續。蝙蝠俠照常地夜巡，打擊犯罪，而她也照常地在診所接待病人。
今天也是一樣。
在送走了又一個強迫症的病人之後，艾達長長地嘆了口氣，大概是工作與感情都令人心力交瘁吧，她最近總是很容易疲憊，她捏了捏眉心，摁鈴讓咲世子送紅茶來給她。
在下一個患者到來之前，她希望自己可以好好休息放松一下。
然而，就在此時，她的腦海中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快逃。」
——那是AI的聲音。
緊隨其後響起的，便是機械的電子音。
「警告。警告。」
在她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一連串紅色的信息便跳到了她的眼前來。血紅的大字詭譎地閃動著，如同某種不祥的訊號。
「【協助用NPC】筱崎咲世子死亡。」
「【新手保護措施】失效。」
「【高危險角色】正在接近，請宿主及時逃生。」
而後。有人扣響了她的會客室大門。
如同孩童的游戲一般，輕佻而愉快的扣響，重疊著某種奇異的旋律。
「Knock~Knock~」
伴隨著敲門聲響起的，是男人令人脊背發寒的笑聲。
「可愛的小羊在家嗎？」
第七十二章 ："Why so serious？"
如果要問誰才是蝙蝠俠最大的敵人, 十個哥譚人之中，十個都會報上小醜的名號。
即使是蝙蝠俠自己也無法否認這一點。
這個哥譚最為瘋狂的罪犯行事沒有任何邏輯，如果說其他的超級罪犯——稻草人、毒藤女、貓女、殺手鱷、企鵝人……哪怕是小醜女——行事之間都有他們自己的邏輯，有他們想要尋求的東西。金錢、名聲、信念……甚至是愛情。
但唯有小醜, 他犯罪完全隨心所欲, 仿佛犯罪本身就是他的目的, 破壞就是他最大的欲求, 他的罪行之中不存在任何的理念, 他即使布局一場異常巨大、牽扯方方面面的陰謀詭計, 可能也不過只是因為他「想要試試這麼做」而已。
他將所有的一切都當做笑話, 就像一個拙劣的喜劇演員一樣, 將犯罪視為一場喜劇表演。
——即使場上只有他一個人在為此發笑。
正因為他行事毫無邏輯, 所以他不可捉摸。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小醜對於節日有一種特別的儀式感，在所有人都在歡慶的日子來和大家「開玩笑」是他最愛做的事情。
有小醜在的情況下, 蝙蝠俠就沒有過過一個安生的節日。
愚人節、萬聖節、聖誕節……一到了過節，蝙蝠俠的神經就緊繃到了一個境界。
今天也不例外。
布魯斯·韋恩今天始終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就算迪克一直在他耳邊的通訊器裡講那些並不好笑的雙關語冷笑話也一樣。
是的, 沒錯，已經單飛去了布魯德海文做義警的夜翼今天也回到了哥譚。
用他的話來說就是「就算是布魯德海文的黑.幫和罪犯聖誕節也要給自己放個假, 但是阿卡姆的那些家伙就不一樣了, 眾所周知, 阿卡姆瘋人院和哥譚重案組全年無休，所以我還是決定回來幫蝙蝠俠的忙」。
當然, 順便回來享受阿爾弗雷德特制的聖誕大餐和特制小甜餅也是一個理由。畢竟夜翼的廚藝雖然比蝙蝠俠好一點, 但也就只好那麼一點點, 他不想一個人在出租公寓裡守著一只自己烤出來的火雞過聖誕，老天, 那也太過凄慘了。
布魯斯很感激迪克能回來幫忙，如果前任羅賓能夠不要在他耳邊一直講那些冷得要死的雙關語冷笑話就更好了。
當然，沒有人會覺得聖誕節小醜會不搞事。不管怎麼說，小醜都是哥譚人民的老熟人了，在迪克還是羅賓的時候，有一年聖誕節，小醜還被關在阿卡姆，就這樣他都要坐著個聖誕樹火箭衝破天花板逃出來給蝙蝠俠搞事。搞事的心情可以說是非常之執著了。
所以當布魯斯·韋恩他們得知小醜跑去襲擊了哥譚警局的時候，迪克還在通訊器裡長長地松了口氣。
「終於來了。」他語氣復雜地說，「要是這家伙還不干點什麼，我們大家今晚就都不用睡覺了。」
「不要掉以輕心。」
布魯斯·韋恩掛著輕浮的笑容，隨便找了一個什麼借口從董事會上消失，剛一進了自己的更衣間，他的臉色便陡然沉了下來，以蝙蝠俠的聲音警告著通訊器那頭的夜翼。
「以小醜的性格，如果他這麼容易就揭開了自己的底牌，只意味著一件事，他在後面還埋著更大的炸.彈。」
傑森的聲音陡然插.入了通訊：「我已經到了警察局這邊。小醜他們射殺了一名警員，轟斷了另一名女警的手臂……戈登局長和重案組已經控制住了形勢，小醜的手下3個被擊斃，剩下2個和小醜一起被逮捕……等會，B，小醜似乎來之前就受了不輕的傷，我覺得情況不對勁。」
的確不對勁，即使隔著這麼遙遠的距離，布魯斯還是能聽到小醜歇斯底裡的大笑，他笑得那麼厲害，一陣陣尖利的笑聲像是電鑽一樣鑽著他的耳膜。布魯斯緊鎖眉頭，將蝙蝠頭盔戴好，猛地躍進韋恩塔地下早已准備好的蝙蝠車中。
「我現在就過去，在那之前，羅賓原地待令，夜翼，你潛入警局監察情況，必要的時候與戈登進行交涉。」
「了解。夜翼就位。」迪克簡短地應了一句，切斷通訊。
「……羅賓就位。」傑森停了好大一會兒，才有些不甘不願地說。
蝙蝠俠皺起眉頭，他本該對羅賓解釋一番讓他待令並不是不信任他的能力，而是希望他能夠監視外部的情況，與夜翼裡應外合，如果有什麼萬一，在蝙蝠俠趕到之前，羅賓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道防線——在小醜相關的事情上，無論多麼謹慎也不為過。
但是心中縈繞不去的煩亂感讓他一味催動油門，急速馳騁在哥譚的街道上，以嚴重違反交通法規的方式連著過了好幾輛車，這才想起女朋友關於他和養子的相處模式的三令五申，布魯斯沉默了幾秒，找到一個間隙回了傑森的通訊。
「我相信你可以完成好這個任務，羅賓。」
只是這樣簡短的一句話，卻立刻讓有些消沉的傑森精神了起來，男孩有力地回答了一句「是！」，便也切斷了通訊。
蝙蝠俠緊繃的嘴角放松了些許，然而幾秒之後，他的通訊器便接入了一條全新的通訊。
「診所遇到了襲擊，『蘭佩路基醫生』失蹤了。」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有如一道驚雷。
……
……
……
蝙蝠俠驅車衝向娜娜莉的診所。
在診所中，他看到了滿地倒伏的屍體，每一張臉上都綻開了猙獰的笑容，那駭人的遺容是小醜笑氣所留下的標志——和這些年來曾經出現在他的那些小醜的受害者們一模一樣。
咲世子身中十幾槍的屍體倒在大門口，她腳下還躺著兩具戴著小醜面具的屍體，而那些死於笑氣的屍體都倒在她的身後，她大約是想要在門口攔住入侵者吧，卻在這裡遇到了多人襲擊，盡管她竭力殺了兩人，卻沒能防住來自背後的冷槍，最終倒在了亂槍之下。
蝙蝠俠屈膝，為這位沉默寡言的守護者合上了眼睛。
他跨過了她的血泊，向著咨詢室的方向走去。診所米色的地板上，一行紅褐色的足印穿過長廊，向著大門外走去。蝙蝠俠閉了閉眼，強迫自己不去思考那是誰的血留下來的痕跡。
他逆著那行血跡，走到了那間熟悉的會談室。被破壞了大半的木質大門敞開著，露出了焦痕累累的房間內部，這裡到處都留下了戰鬥的痕跡，蝙蝠俠甚至能夠從地板與牆面的痕跡上判斷出它們屬於娜娜莉輪椅中的哪一種武器。
她竭盡所能地戰鬥過了，但還是沒能贏過小醜。
……她怎麼可能贏得過小醜。
蝙蝠俠在那把濺滿血跡的輪椅前停下來，無法挪動腳步。
有那麼幾十秒，他甚至忘記了呼吸。
「B？」
夜翼的聲音換回了他的神智，蝙蝠俠緩緩轉動了一下眼珠，讓視線從濺血的椅背和扶手上移開，向下轉去。
那些沾血的定位儀被留在輪椅上，擺成一個扭曲的笑臉。蝙蝠俠甚至可以想像出小醜哼著歌把它們擺在椅面上的樣子，如同一個巨大的嘲諷。
「GCPD（哥譚城市警察總局）的警察們似乎打算逼供小醜，問出他的打算。戈登局長暫時阻止了他們，但我覺得情勢快失控了。」
夜翼並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麼，但從他低沉的聲音便可以想見警局那邊情勢的危急。
「我覺得你最好過來看一下。」
「……我馬上到。」
蝙蝠俠的聲音低得像是從地獄裡傳出來的一樣。
……
……
……
蝙蝠俠如同一陣黑色的暴風般闖入了GCPD。
過去蝙蝠俠一直與這些警察保持著心照不宣的默契，他們假裝不知道蝙蝠俠在秘密探詢他們的調查進度與物證，蝙蝠俠也不會公開干擾他們的執法或者公然進入警局。
但是今天情況改變了。
他們只看見蝙蝠俠如同旋風一樣撞開了審訊室的大門，掐著小醜的脖子硬生生把他提起來撞到牆上，那巨大的聲響令在場的新人警察都不由得全身一顫，脖子發痛。
「她在哪兒？！」他厲聲逼問著。
小醜發狂般大笑出聲。
詹姆斯·戈登皺著眉頭，對其他警員比了一個手勢，審訊室的大門頓時被鎖住了，供電切斷，形成了一個完美的密室。誰也無法窺探到室內的情況，這保證了蝙蝠俠能夠對小醜盡情拷問，同時也保證了在場警察的「無知」與純潔性。
在黑暗的室內，小醜睜大了眼睛看著蝙蝠俠，笑容越綻越大，幾乎裂開一般，眼睛也亮得駭人。
"Why so serious？"
他笑著說。
「告訴我——她·在·哪？！」
蝙蝠俠抓起小醜的腦袋，猛地把他的頭重重撞向桌面，發出幾乎要讓顱骨裂開的巨響。
「嘶——你這樣的反應就很無聊了啊，蝙蝠。」
小醜裝腔作勢地嘆了口氣，嘴角卻依然高高揚起，那狡詐的黑眼珠在眼眶裡轉了一圈，因為蝙蝠俠的手臂猛地下壓的動作條件反射般眯起眼來，一疊聲地喊著「放松放松」，在越壓越重，幾乎要把他顱骨都壓爆的力度裡，小醜斷斷續續地發出了抽搐般的笑聲。
「拜托，蝙蝠，不要這麼無趣——這只是一個玩笑而已，為什麼要這麼嚴肅？」
「別再讓我問一次——你到底把她帶去了哪兒？！」
「哦——你是說那只可憐的小羊嗎？她反抗得可真激烈，不愧是你的女人，蝙蝠，我原本以為她是一只白羊，沒想到卻是一只黑羊……不得不說，她給我留下的傷口還真是很痛，看來過分看輕小羊是不正確的行為呢，要我說，她可比你那些小鳥兒有意思多了。」
蝙蝠俠的呼吸停了幾秒，接著，他猛地折斷了小醜的手臂，又一腳踢斷了他的腿骨。
饒是小醜，陡然經此酷刑也不由得慘叫出聲，但在慘叫之後，他一邊因為劇痛而抽搐著，一邊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
「看來你比我想得還要在乎那只小羊，好吧好吧，再逗下去我大概真的會被你殺掉——」
小醜故弄玄虛般停了幾秒，方才繼續說下去。
「我告訴你她在哪裡好了。」
他報出了一串地點。
但在蝙蝠俠轉身離開之前，小醜又喚住了他，臉上的油彩都被汗水糊得亂七八糟的魔鬼回過頭來，對他綻開了猩紅的笑容。
「不過，你要怎麼選才行？你的城市和你愛你的女人。」
在這一瞬間，蝙蝠俠忽然領會到了小醜的險惡用心。
「你想對哥譚做什麼？」
他猛地回過頭來，瞪向地上哈哈大笑的怪物。
小醜終於笑夠了，他眯起眼來看他，笑得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
「哦，我親愛的蝙蝠。」
他笑著說，大笑著說。
「阿卡姆的各位可都迫不及待要為你送上一份聖誕禮物——感謝你平日為哥譚所做的『貢獻』。」
哥譚警局之外。
爆炸聲陡然響起！
第七十三章 ：But everything means nothing,if I ain't got you.
他的城市正在燃燒。
蝙蝠車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一般，急速穿過哥譚市的大街小巷，將硝煙與火光都拋在身後。
不知道小醜用什麼方法說服了他們，雙面人、殺手鱷、急凍人與謎語人都參與到了這場動亂之中, 出乎蝙蝠俠意料的是, 企鵝人和毒藤女並沒有加入,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小醜坑了太多次所以終於長了一點記性。無論如何, 他們沒有加入都是好事, 少一個瘋子添亂就能多給這座城市一點喘息的機會。
車窗外的風景正在飛速倒退, 哥譚正在陷入烈火, 昏黃的天空被火焰映照得一片通紅, 令人心悸的尖叫與喧囂從車外傳來, 一切都在急劇惡化，一切都在走向破滅。
街上到處都可以看到爆炸與戰鬥的痕跡，罪犯與暴.徒們正在大街小巷與哥譚警方展開槍.戰與搏鬥。不時就能看到燃.燒.瓶的衝天烈焰與槍.口噴湧閃爍的火光。
而在黑暗中, 在陰影的更深處，還不知道有多少不為人知的罪惡正在爆發, 有多少落井下石的家伙正在借著這個機會渾水摸魚。
整座城市變成了戰場，而蝙蝠車逆著戰場, 衝向小醜所告訴他的那個地點。
蝙蝠俠的耳邊仿佛還回蕩著那個瘋子刺耳的大笑。
「嘿, 蝙蝠, 不要這麼冷淡嘛，我可是全為了給你獻上一份大禮才選中了那個女人。你難道不該心懷感激地接受我的好意嗎？作為對我付出的艱苦努力的獎勵——笑一個怎麼樣？」
那時, 在警局, 在他的背後, 小醜發出了發狂一般的笑聲。蝙蝠俠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去，一把擰住他的脖子, 猛地往牆上一撞，硬生生砸斷了他的大笑。小醜發出一陣劇烈的嗆咳，帶著血的，但他卻渾不在意，甚至更高地揚起了猩紅的笑。
「咳咳、咳——瞧瞧這副冷淡的表情，讓那只黑羊看見，她得有多傷心啊。」
小醜嘶啞地笑著，他不顧自己被蝙蝠俠打斷的骨頭正在發出多麼令人牙酸的聲響，硬是湊了過來，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他說道。
「別這樣，蝙蝠，我們都知道稻草人是怎麼死的，不是嗎？還真是感人至深的愛情故事——她可以為你做她能做的一切，但是你也會為她做同樣的事嗎？」
蝙蝠俠的下頜繃緊了。他沒有理會小醜的挑釁，而是如同一陣旋風般從警局消失。
回憶到此結束。
蝙蝠俠再一次將油門踩到了最大，風馳電掣般從車群與路障間飛躍而過。
小醜或許算到了一切，但是，小醜忘記了最為重要的一點。
——蝙蝠俠從不單獨工作。
「蝙蝠女俠就位。」一道低沉沙啞的女聲從通訊器中傳來。
「蝙蝠女就位。」一道年輕許多的女聲伴隨著拳腳相擊的聲音從通訊器那頭傳來。
「夜翼與羅賓就位。」一道屬於成年男人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已經成功制服謎語人。哥譚警局情況穩定。」一道更年輕的少年的聲音帶著些許喘息傳來，他似乎又用力地踩了什麼東西一腳，「B——蝙蝠俠，我們即將前往下一地點，羅賓下線。」
「……」
盡管他的大腦中仍然有一部分始終在思考著，就這樣將這樣的重擔交到他們手中會不會太過輕率了。
放手讓夜翼與羅賓去單獨面對哥譚最危險的罪犯們真的是明智的嗎，他們會不會因為經驗不足而將自己置於險境，特別是羅賓，蝙蝠女與夜翼都有很多年的經驗了，蝙蝠女俠也是身經百戰的優秀軍人，但羅賓還是太年輕了……
種種負面的念頭在他腦中縈繞不去，焦慮與憤怒就像火舌一樣灼燒著他的神經。
但另一部分的大腦，卻全然顧不得那些紊亂的思緒了。
他一味催動油門，即使撞上牆面撞翻路障他也顧不得了，事實上，他的大腦僅有一小部分還維持著工作的機能，剩下的全是一片空白。
——快一些，再快一些。
在他的面前，小小的電子屏上正播放著昏迷的戀人置身於一間廢棄倉庫裡的景像。
那是小醜早就准備好的同步直播鏡頭，蝙蝠俠通過黑客手段攔截了一部分通往電視塔的通訊，轉到了這方小小的屏幕上。
在昏迷的年輕女人面前，猩紅的倒計時無情地跳動著。
【05:00】
……
……
……
艾達在鈍痛中醒來。
她首先嘗到自己嘴裡的血腥味。這令她嗆咳起來。這一動作牽扯了更多的傷處，令她發出一聲苦悶的呻.吟。
胸腹處傳來悶悶的痛，她覺得自己有一點呼吸困難。意識慢慢回籠，像是沒有上油的齒輪，艱澀地轉動著。昏迷前的畫面慢慢回到了她的腦海中。
就像信號不良的電視機一樣，記憶也是模糊而斷片的，像是有很多噪點的老電影，直到一張大笑的慘白的鬼臉躍到她的眼前來，艾達的神智才陡然為之一清。
……對了，是小醜。
她下意識試圖直起身來，卻因為胸腹間陡然尖銳起來的痛而發出了更為凄慘的聲音。
艾達想起來了。
小醜抓住了她，然後……
「你讓蝙蝠變得無聊了，小羊。你把他動搖得多厲害啊，他甚至都在認真思考要不要將這座城市交給那兩只小鳥，蝙蝠已經完全沒有心思理會我們之間的小游戲了。不不不，這可不行——我還沒有玩夠，我還想繼續玩下去，如果在那之前他就變得無聊了，那就太沒有意思了。」
然後那個塗著猩紅笑臉的男人，高高對她舉起了手中的撬棍。
「所以我要讓事情變得有趣一點。」
不知道小醜敲斷了她幾根肋骨，也不知道內髒有沒有受傷。他打她的第三下她就昏了過去，記憶停在撬棍對著她的腦袋揮下去的瞬間。
太陽穴附近傳來沉悶的痛楚。艾達艱難地睜開眼睛。
「AI……」
她咬牙切齒地在心裡呼喚那個一到關鍵時刻就掉鏈子的廢物系統。
「AI你到底在干什麼？！」
「預估錯誤。筱崎咲世子的數據規格敵不過小醜。」
無感情的電子音在她腦中響起。在褪去了咲世子的語音加載數據包之後，它的聲音聽起來莫名機械。
「能量不足，重新加載人物數據失敗。援助型NPC創建失敗。新手保護模式失效，暫時不可啟用。」
「也就是說，你無能為力了是嗎？」
艾達喃喃，艱難地轉動眼珠，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這裡看起來像是什麼廢棄已久的倉庫，髒兮兮的天花板高高懸掛在她的頭頂，看來無法為她提供任何的幫助。
而她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整個人被嚴嚴實實地捆在一把椅子上。艾達咬緊牙關，試圖掙脫緊扣著雙腕的繩結，但那個繩結實在是綁得太死了，不管她怎麼掙扎都找不到一點縫隙，反而使她的傷處更痛了。
艾達停下動作，急促地換著氣。
同樣被綁死的雙腿就更不用想了。
她面無表情地想。
然而，還有更壞的消息在等著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呼吸平靜下來，艾達一直嗡嗡作響的耳朵裡終於傳進了其他的聲音。
滴答、滴答、滴答……
那是艾達無比熟悉的聲音。很久以前，她曾經親耳聽過一次。
——那是炸.彈倒計時的聲音。
艾達緩緩調轉了目光，看到了面前的倒計時。
【03:45】
與此同時，遲鈍的鼻尖終於聞到了汽油的味道。
「告訴我不是我想的那個樣子。」
艾達面無表情地對AI說。
「就是你想的那樣。」AI告知她，「整個倉庫擺放了13桶汽油，在你的背後和腳下各有一個炸.彈，而小醜准備好了攝像頭，打算將你的死亡場面做成全城直播。」
「……你說我現在叫超人有用嗎？」艾達不抱希望地問。
「盧瑟又一次襲擊了大都會，超人正在一群氪石機器人的包圍下，分身乏術。」AI平靜道，「這就是小醜的打算。」
「也就是說，這是絕境了嗎？」
艾達看著跳動到【02:57】的倒計時，問道。
「是的。」AI回答。
而就在此時，攝像頭的收音設備中傳出一陣沙啞的電流音，而後，蝙蝠俠的聲音忽然從中傳了出來。
「我馬上就到。」他說，「再堅持一下，娜娜莉。」
「……蝙蝠俠。」
艾達輕聲說道。因為擔心泄露蝙蝠俠的真實身份，她沒有喊布魯斯的名字，而是喊了那個稱呼。
「對不——」
「你沒有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蝙蝠俠。」
艾達斬釘截鐵地宣告，截斷了男人未完的致歉。
【02:12】
「不許覺得這是你的錯，不許覺得我是你的受害者，不許你擅自把這一切都背到你的頭上去。」
看著急速跳動的時間，艾達下意識加快了語速，用了前所未有的強硬語氣。
她是如此害怕這個男人再一次將一切都歸罪於自己，害怕自己的死會成為他的又一道精神創傷，害怕自己會成為他纏繞不去的噩夢——和其他的受害者一樣。
她想要從這一切的傷害之中保護那個男人的心。
「就算我死在這裡，這也不是你的錯，記得我說過的嗎？『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這只是小醜的錯』——你做的夠好了，你已經比你應該做的那些做得多太多了你知道嗎！已經夠了！」
【01:32】
但她又是如此明確的知道，如此明白地從那個男人的沉默中讀出了他的傷痛。
沒用。艾達近乎絕望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小醜的詭計惡毒就在於，無論她說什麼，無論她做什麼，傷害早就已經造成了，已經無可挽回了。
從他將她綁在這裡的那一刻，蝙蝠俠的心就已經被他劃開了。
不可饒恕，不可原諒。
他居然把她變成了一把刀，拿去傷害她最愛的人。
「我沒有後悔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開心，布魯斯。」
即使如此，艾達還是徒勞地試圖挽留些什麼，她死死盯著變化的倒計時，即使聲音都在發抖也還是拼命想要將那些句子傳達到所愛之人的心裡。
「把這些話告訴布魯斯……告訴他！」
【00:45】
「不要後悔，布魯斯，不要想如果沒有相遇過就好這種事——我連一分鐘都沒有這麼想過！不要記得那些不快樂的事情、痛苦的事情，不要讓這些回憶覆蓋我們過去的時間，你給了我足夠好的東西，比你想得還要好得多的東西……所以不要責怪你自己好嗎？」
艾達的聲音頓了一秒，而後繼續說了下去。
「我愛你，布魯斯。」
【00:10】
來不及了。
艾達明確地知道。
「我不會死在這裡，我還會——」
如同小醜的惡作劇一般，原本還有幾秒的時間陡然跳到了最後一格。
【00:00】
攝像頭最後記錄的影像，便是衝天而起的火光，以及陡然被烈焰吞沒的蒼白面影。
……
……
……
【角色：娜娜莉·蘭佩路基死亡】
【娜娜莉路線關閉】
【布魯斯·韋恩好感度：80】
【世界重啟進度：49%】
第零章 ：【幕間物語】
他們在清晨埋葬娜娜莉·蘭佩路基。
那是一個不對外公開的小小葬禮。布魯斯·韋恩謝絕了一切媒體的采訪, 拒絕外界對這樁轟動一時的惡性.暴力事件的探詢。在韋恩家族的成員之外，只有很少的朋友受到了邀請，莉莉·拉什就是其中之一。
莉莉·拉什獨自一人離開費城，前往哥譚, 這個以瘋狂與暴力葬送了她的好友的城市。她一整夜都沒有入睡, 不遠千裡而來, 只為在她的墳前放下一朵純白的玫瑰。
哥譚陰霾的天空落下濕冷的冬雨, 雨滴落在未融盡的雪地上, 將冷白的雪和污黑的泥混在一起, 看起來格外泥濘而又肮髒。雨水也一樣落在莉莉·拉什的肩頭, 打濕了她黑色的大衣, 泥水也浸透了她的舊皮靴, 寒意一層一層地浸過來，一直浸到骨頭裡去。
——娜娜莉的骨頭受過傷，這種天氣會很痛吧。
莉莉·拉什忍不住這樣想, 想完又恍然想起她的朋友已經不在的事實，心中一下子變得空洞起來。
——她已經不會痛了。
莉莉·拉什彎下腰, 將純白的玫瑰放在黑色的棺木上，冬日的雨將棺木浸得冷透, 她將手放在上面, 在心裡與朋友做著最後的告別。
盡管她從未准備好以這樣一種方式與友人告別。
莉莉·拉什還記得她們最後一次見面。
那是去年的聖誕前夜, 娜娜莉·蘭佩路基到費城警察總局看望正在加班的自己，在完成工作之後, 她們一起去老黛西的炸雞店吃夜宵, 老黛西用十二萬分的熱情歡迎了她們, 一直用炸雞把她們喂得再也吃不下為止。
娜娜莉准備了很多的禮物，但她們誰也沒想到, 老黛西那裡准備了更多，羅西、德裡克還有黛西的女兒都為娜娜莉准備了聖誕禮物，那些曾經被娜娜莉幫助過的人們送上了滿滿的聖誕祝福，她幾乎都要被小山一樣的禮物淹沒了，最後老黛西還拿出了一條她親手織出來的圍巾，強硬地給娜娜莉圍上。
而莉莉·拉什那時就坐在她身旁，一邊笑一邊還拿出手機來拍戴著聖誕的小尖筒帽的娜娜莉整個人都被黛拉的熱情擁抱淹沒的窘迫樣子。
那天黛西還拿了湯姆的酒出來，因為大家都很開心，所以每個人都喝了不少。在莉莉·拉什都有一點醉醺醺的感覺時，娜娜莉忽然靠過來，紅通通的小臉對著她笑。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她眨著在酒精作用下泛著水光的眼睛，小聲說道，「我明天會送布魯斯戒指。」
在炸雞店溫暖的燈光與香氣中，娜娜莉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在莉莉·拉什的眼前晃了一晃，微紅的眼角綻開一抹狡黠的笑意。
「明天我會把這個戒指送給他。這個就是布魯斯的聖誕禮物了，我只告訴你一個人，幫我保密好不好？」
——而那枚戒指現在就環在布魯斯·韋恩的手指上。
莉莉·拉什其實很少見到自己好友的這位男朋友。她是說，不在報紙媒體而是真人的情況下。
他比她所想的還要更高大一些，卻也比她印像裡更加蒼白許多。不知道有多久沒有休息過了，他的臉上滿是疲憊的神色，他面無表情地注視著人們在棺木上放下白花，藍眼睛像是結冰的海，又像是無機質的寶石，映不出他內心一分一毫的真實情緒。
在與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費城警局的女警探聞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藥味，她下意識回過眼去看這個男人，卻看到了他的襯衫袖口與衣領處隱約出現的繃帶一角。
莉莉·拉什移開了目光。
她想，這個男人的實際心情，並不如他所表現出來的這樣平靜。
在她之後獻上花束的是一個年輕的黑發男孩，看起來至多十四五歲，她記得他的名字——傑森·托德——布魯斯·韋恩的第二個養子。她聽說在聖誕節那天，哥譚街頭大動亂的時候，這個男孩也一樣遇到了暴.徒的襲擊，受了一些傷，他的右臂吊著石膏，用左手拿著花，沉默著放在黑色的棺木上。
「等著吧。」男孩低聲說，「我會讓那個混蛋付出代價的。」
「傑森。」
他的兄長輕輕喚了他一聲，似乎是不贊同，似乎是提醒，又似乎是感到悲傷。男孩臉頰的肌肉繃緊了，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站直身體，走回了他的兄長身邊。對方抬起手來，安慰似的搭在他的肩上。
沉默在兄弟二人之中蔓延，如同冷雨一般無聲降下的悲慟。
布魯斯·韋恩始終沉默著，他漆黑的背影如同一座鐵鑄的雕像，一動也不動地朝向亡者的方向。他沒有打傘，任由寒意刺骨的雨水打在他的肩頭，從他的黑發中落下來，緩緩墜下他蒼白的面龐。
當最後一個人也放下了玫瑰花之後，他們開始埋葬娜娜莉·蘭佩路基。
他們用黑色的棺木承裝她的遺骨，用鮮花與淚水將她下葬。
——遺骨。
她不無諷刺地默念著這個單詞。
和很多人以為的不一樣，大量的汽油遇火之後飛速汽化，會引發爆炸性的火焰，如果再加上炸彈，根本不可能留下屍體。
是的，即使是散碎的肉塊也不可能。高溫與火焰會飛快帶走血液和肌肉，連同那些沒有那麼牢固的組織，哪怕是人們認知中最為頑強的骨頭，在數千度的高溫中也會碳化，變得脆弱而不堪一擊。
作為負責刑事案件的警探，莉莉·拉什利用自己的權限，看過一眼GCPD的現場報告。
那慘烈的內容幾乎令她看不下去。檢驗小組們花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才終於從灰燼中分離出來了那些屬於人體的骨骼碎片。它們被火焰灼燒成了焦炭，在高壓水槍的衝擊下，和其他的亂七八糟的焦灰混雜在一起，幾乎分辨不出彼此。
GCPD的檢驗小組最終分離出來的散碎殘片，甚至不足一個人骨骼的五分之一。
在做過常規檢查之後，由戈登局長簽字同意，將這些碎片歸還給了她的未婚夫布魯斯·韋恩。
莉莉·拉什這才知道，娜娜莉與布魯斯早就是未婚夫妻的關系了。
而莉莉·拉什並不知道的是，在那棺木之中，並不只安放著GCPD歸還的那些遺骨。裡面還有一半是蝙蝠俠從現場搜尋出來的。他闖入火場之中，但在那裡等待著他的，只有愛人散落的遺骨。他一次又一次地返回現場，一件一件將它們尋找出來，徹夜拼湊著，然而消失的部分是在太多了，即使加上GCPD歸還的那些，他也拼不起一個完整的遺骸。
最終他們只能這樣將她下葬。
莉莉·拉什靜靜注視著漆黑的泥土覆蓋了棺木，覆蓋了交疊的白玫瑰，也覆蓋了娜娜莉·蘭佩路基的遺骨最後的安放之地。不知何時，眼淚已經代替了冬日的冷雨，覆蓋了她的面龐。
……
……
……
在葬禮結束半年之後，莉莉·拉什收留了一個男孩。
黑發藍眼的少年，沒有帶任何行李，孤身一人離開了韋恩莊園，離開了哥譚，一頭闖進了費城這個也稱不上如何太平的城市。莉莉·拉什遇到他的時候，孤狼一樣的少年正因為卷入一場街頭鬥毆而被帶去費城警察總局。
不，與其說是卷入，不如說他是為了從那些收取保護費的混蛋們手中保護一個年幼的妓.女，主動對整個團伙發起了攻擊，最終發展成為大型鬥毆，引來了警察。
「你很勇敢，但這樣做未免有些過於莽撞。」
雖然這樣說著，但莉莉·拉什還是收留了傑森·托德，她讓他睡在一樓的沙發床上，聯系了學校與社區工作人員，將這個男孩送進了臨近的高中。
「娜娜莉和我說過你的成績很好。如果她還在，應該也會希望你可以繼續好好上學。」
莉莉·拉什就是用這個理由說服了傑森·托德。
她並沒有去問這個男孩究竟為什麼離家出走，又為什麼堅決不肯回來，小醜的審判結果一度成為了全美的頭版頭條，莉莉·拉什也在電視上親眼目睹過。她不難理解傑森·托德的選擇。
因為她至今也依然無法接受。
會聽到那個電話完全是意外。也許是因為傑森·托德與他電話那頭的兄長吵得太過投入，所以完全沒有留意到莉莉·拉什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我就是不能接受小醜還活著！」他說，「布魯斯明明可以殺了他——他有的是辦法可以殺了他！但為什麼小醜還活著！？」
不知道電話那頭說了什麼，傑森的聲音中爆發出更為強烈的怒火。
「別跟我說『我們不殺人』。」他壓低了聲音怒吼道，「既然小醜殺了她，那他就必須得死。如果你們做不到，那就由我來。布魯斯阻止了我一次，但是他不會有下一次了。」
莉莉·拉什的腳步一頓，而後一轉，離開了家。
她想，接下來的對話或許不是她應該聽到的。
行走在積雪的街道上，莉莉·拉什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時候她還是費城警察總局的菜鳥警探，在一場異常殘忍的凶殺案現場那裡遇見了娜娜莉·蘭佩路基。當莉莉·拉什強忍著嘔吐感離開犯罪現場，與唯一的目擊證人談話時，雙目失明又雙腿殘疾的女孩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為她提供了無聲的支撐。
「你還好嗎？」
莉莉·拉什還記得她那時候的樣子，微微前傾了身體，明明自己也看不見，擔憂的神情卻還是從眼角眉梢透了出來。
「有什麼我能為你做的嗎？」女孩這樣問她。
莉莉·拉什伸出手來，像是那一天的觸感依然殘留在她的手上。
不知道為什麼，她忽然回憶起墓碑上鐫刻的墓志銘。
【在這裡沉睡著娜娜莉·蘭佩路基
最好的愛人，溫柔的朋友，可靠的同路人。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
以及刻在最後，大約是布魯斯·韋恩親筆書寫下的字句。
【在我的白日和黑夜，在我的生命中，在我的哭泣和最後的呼吸裡。】①
注①：改自亞非文學bot收錄的OrhanGencebay《蕾莉和馬傑農》，阿拉伯愛情悲劇。
血字的研究
第七十四章 ：過去的我已經死了，從今天起，我是鈕祜祿·艾達！
一年後，哥譚市，飛機場。
「這一回沒有遇到哥譚特色歡迎儀式, 總感覺好像缺了什麼。」
艾達推了推自己臉上的太陽鏡, 如此對AI說道。
「就算是哥譚, 也不會每天都有人在襲擊飛機場火車站。」
AI一邊這樣吐槽她, 一邊以不符合這個身體年紀的動作從轉台上拿下了行李箱。做完這些後, AI拉平衣袖, 後退一步, 微微欠身。
「走吧, 大小姐。」
「但是都第二次來了, 還沒有遇到那些老熟人，未免也太可惜了。」
艾達調整了一下肩上大提琴琴盒的肩帶，感受著那份不同尋常的重量, 面上綻開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她打開手機，查看著便簽記錄。
「真遺憾, 我本來還想用正當防衛擊斃一兩個看看呢……開玩笑的。讓我看看……修奈澤爾這次給我們准備的落腳處在哪呢？」
另一邊。
BAU（行為分析科）小組也剛好走下了飛機，逐一坐上SUV, 前往哥譚城市警察總局。
「這個城市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德裡克·摩根摘下墨鏡, 朝著窗外看了一眼。
艾米莉原本靠在窗邊, 聞言稍稍挑起眉來，回過頭看了這位有著巧克力色皮膚的探員一眼。
「哦, 摩根, 別告訴我你從來都沒有來過哥譚。」
「拜托, 艾米莉，這可是我們第一次出哥譚的案子。」摩根又將墨鏡戴了回去, 「哥譚的警局和FBI出了名的排外，再加上這裡有一個非常有名的都市傳說，局裡一般也不會安排我們小組負責這裡的案子。」
「但哥譚是全美旅游城市的前幾名，我猜那個『都市傳說』是游客蜂擁而至的主因。真難想像摩根你居然沒有來過。」艾米莉笑笑，打開了社交軟件，「瞧，又有游客拍到了蝙蝠俠飛過哥譚上空，喔，熱度真高……還真是很有吸引力的旅游經典，不是嗎？」
「艾米莉，你難道來過這裡嗎？認真的？這個全美犯罪率最高的城市？」
巧克力色的帥哥難以置信地把眉毛擰成了毛毛蟲。
「當然。」艾米莉稍稍聳了聳肩，「而且我猜霍奇你也來過，對嗎？」
BAU的組長聞言只是微微頷首：「蜜月的時候來過，海莉對這裡的城市建築風格很感興趣。」
「那我猜應該只有Babykid是我的伙伴了。」
摩根聳了聳肩，看向斯賓塞·瑞德，他在小組最後的希望，死宅到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就連紐約都沒有去過的大書蟲。
「我猜你一定沒有來過這裡。」
「我？」
瑞德似乎在出神，忽然聽見摩根的聲音讓他有著迷茫地回過頭來，似乎是才聽明白摩根在說什麼一樣，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識抿了抿嘴唇。
「事實上我來過一次……那時候我朋友邀請我去哥譚大學參加一個犯罪心理方面的學術交流活動。」
「哦拜托，我真……」
摩根原本想調笑一下瑞德，說些類似於「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也背叛了我」之類的玩笑話，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話語忽然卡在了喉嚨裡。他面上的笑斂去了，而後他伸出手臂，輕輕拍了拍瑞德的肩，轉而去向霍奇搭話。
「說起來，這次特別排外的哥譚總局怎麼同意讓我們加入他們的工作了？」
他不動聲色地轉了一個話題，艾米莉再度挑起眉來，看了一眼摩根，又看了一眼瑞德，不知道她從這之中看出了什麼，但艾米莉非常體貼地什麼也沒有說。
霍奇則是言簡意賅地回答了摩根的問題。
「這是聯邦事務。」他說，「哥譚的新市長繞開GCPD，直接向總局提出了申請。再加上這次的案件涉及很廣，影響巨大，總局便同意了她的申請。」
「我聽說哥譚的新市長是布列塔尼亞家族的人。」
艾米莉插.入了話題，一方面是為了岔開先前那個可能涉及到瑞德傷心事的話題，一方面也是出於她自己的好奇心。
「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勢力不是一直都集中在芝加哥嗎，她為什麼會突然參與哥譚的事務？」
也不能怪艾米莉有這份好奇心，畢竟……
「不管怎麼看，在有望成為最年輕的女性國務卿的時候，突然轉到哥譚競選市長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摩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斬釘截鐵道，「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想和哥譚的那些名產打交道——不管是蝙蝠俠還是小醜。」
「事實上有很多證據都能證明蝙蝠俠是人類之身，他所使用的裝備都是非常昂貴的高科技產物，從回收到的蝙蝠鏢就可以看出這一點，再加上其他的一些資料，忽略掉那些明顯就是虛構故事的部分，蝙蝠俠是人類這一點非常明顯，至於他是不是像超人那樣的超級英雄一樣擁有超能力，這些還需要更多的證據支持……」
斯賓塞·瑞德成功被轉移了注意力，開始滔滔不絕談論起他對蝙蝠俠的認知來。
「不過關於蝙蝠俠是不是超級英雄這個問題一直有很多的爭議，與超人不同，蝙蝠俠表現出了更多的……」
「我想我們恐怕不得不和那位義務警察打交道。」
霍奇不動聲色地打斷了瑞德的蝙蝠俠冷知識講座，打開了自己的安全帶。
「GCPD到了。」他說。
斯賓塞·瑞德的聲音猛地頓住了。
霍奇衝艾米莉點了點頭。
「我想我們最好還是盡量表現得專業一些。」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將那塊勞力士手表放在了最合適的位置。平時不會露出來，但一握手，衣袖滑上去就可以看得到。
「我猜GCPD大概已經受夠了別人來插手他們的案子。」
他抬頭向哥譚警局的樓頂示意了一下，艾米莉了然地點頭。
不管怎麼說，哥譚城市警察總局上方亮起的蝙蝠燈，都是哥譚市十佳必備旅游景點之一。
雖然在外人看來很酷，很哥特，但是在警局的當事警察來說，時刻頂著這麼一個代表警察無能為力必須向義警求援的像征，他們的心情一定非常復雜。
果不其然，在BAU小組一行人進入警察總局之後，當面便迎來了一聲冷嘲。
「好極了。不只是穿著緊身衣滿天飛的怪胎，連FBI都要在我們的案子上橫插一手嗎？」
穿著又髒又舊的茶色風衣的男警探抬起頭來，圓頂禮帽下，胡子拉碴的臉上顯出毫不掩飾的敵意。他隨手將沒吸完的香煙摁進塞滿了煙頭的煙灰缸裡，粗壯的雙手環在胸前，黑色的眼睛不快地看著他們。
「布洛克！」
有著橄欖色皮膚的女警官瞪了他一眼，而後她站起身，禮貌性地對他們伸出手來。
「芮妮·蒙托亞。」她簡短地自我介紹了一下，「那邊的是哈維·布洛克，重案組的主要成員之一。」
「亞倫·霍奇納。FBI行為分析科組長。」霍奇與她握了握手，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辦公室，「請問……」
「戈登局長的女兒……狀態不太好。」芮妮·蒙托亞說到這裡，嘴唇厭惡地繃緊了，「局長現在在醫院，今天請了上午的假，下午你應該就能看到他。在那之前如果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告訴我們，我們會盡量配合你們的工作。」
哈維·布洛克毫不掩飾地冷笑了一聲。
芮妮·蒙托亞深深地吸了口氣，暗暗翻了個白眼，但還是無視了他。轉而為霍奇介紹起重案組的成員來。在介紹完一圈之後，她衝著一個年輕的金發女警員招了招手，而後將對方引見給了霍奇。
「抱歉，根據回避原則，我不能參與這次你們對於科裡根死亡案的調查。」她歉意的笑笑，「這位是安妮，雖然是新人，但表現一直非常出色。在局裡的行動就交給她來，你們有什麼需要都可以直接告訴她。」
摩根在墨鏡後稍稍揚了揚他的眉毛，回頭和JJ交換了一個眼神。
——新人菜鳥。沒有比這更好的「配合工作」了。
不過，亞倫·霍奇納並沒有因此就認為哥譚警局在刻意刁難他們，他微微點了點頭，而後問了一個禮貌卻不失尖銳的問題。
「你介意我問一下，為什麼你要回避科裡根案嗎？」
芮妮·蒙托亞怔了怔，而後很爽快地給出了答案。
「去年冬天，我和我的搭檔在處理一場黑.幫事務的時候遇到了襲擊，一個穿得像黑蜘蛛的怪胎拿著槍對我一連開了六槍。」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要不是當時我穿的那件防彈背心質量還不錯，我大概就死透了。我的搭檔擊斃了他，但是卻被在場的黑.幫污蔑成殺人凶手。」
芮妮·蒙托亞說到這裡聳了聳肩，唇邊浮現出一絲冷冷的憤怒的笑。
「由於科裡根那個狗.娘.養.的——請原諒我的髒話，我沒法平靜地說這一段——由於科裡根那個狗.娘.養.的在搜集現場證物時私藏了一枚子彈，導致我的搭檔險些就失去了他的警.徽和警.槍……所以我揍了他一頓，逼問出了他把那枚子彈賣給了誰。這才保住了我的搭檔不會因為故意殺人罪被起訴入獄。」
芮妮·蒙托亞抬起頭來，對著霍奇扯出一個笑來。
「現在你明白我和我的搭檔為什麼都要回避這個案件了嗎？」
亞倫·霍奇納緩緩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摩根無聲地吹了個口哨，苦中作樂地聳聳肩，對JJ比了一個口型。
「看，典型的哥譚故事。」
JJ深有同感，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是的，這很哥譚。
「請原諒我們這裡的一團糟。」
名為安妮的新人警探將幾名BAU小組成員引到他們所要求的單獨房間，熟門熟路地整理起桌面上的文件來。
「科裡根是負責現場證物的警員……他一直都有手腳不干淨的傳聞，警局裡很多人都非常不喜歡他。蒙托亞警官只是和他衝突的比較明顯，所以必須避嫌。」
「看來你並不認為是警局裡的人殺了科裡根，對嗎？」
「當然。」
安妮抬起頭來，對他們露出一個笑。
「這種案子一看就是那些怪胎做的，雖然不知道是已經進阿卡姆的還是快要進阿卡姆的。」
她清理好桌面，開始擺好那些亂七八糟的椅子。
「如果是我們的人做的，科裡根會死的像個意外，或者黑.幫尋仇什麼的，你們明白的。」安妮說著又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命案現場照片，微微揚起眉來，「而這個現場……這個現場做的太不正常了。」
「是嗎？」
霍奇的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
但是瑞德這時忽然開口了。
「我想請問一下。」他指了指重案組的辦公大廳，「你們那裡有塊白板，我留意到每個警探名下都有一連串的名字，是你們的案件受害者名字嗎？」
「是的。」安妮點了點頭，有些困惑地看向瑞德，「有什麼問題嗎？」
「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瑞德皺著眉撓著自己的下巴，「為什麼科裡根的名字會放在蝙蝠俠（Batman）的下面？」
安妮的眉毛舒展開了。她似乎完全不覺得這是一個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她將最後一張椅子歸好位置，叉著腰喘了一口氣。這才以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回答了瑞德。
「因為那個案子歸蝙蝠俠了。」她說。
第七十五章 ：我活得好悲傷，我在雨中拉肖邦。
「第一樁謀殺案發生在大都會，10月31日，萬聖節前夜。警察發現萊克斯集團的董事長萊克斯·盧瑟在自己的頂層辦公室中被人殺害。他的頭部中了兩槍，都是從正面命中。凶手在現場的玻璃上用盧瑟的血留下了『RACHE』的大字。」
德裡克·摩根將一張張照片貼在會議室的白板上, 用手指點了點屬於萊克斯·盧瑟的那幾張。
第一張照片是中年男人的頭部特寫, 死者的眼睛瞪得很大, 似乎完全不能理解究竟發生了什麼, 在他锃亮的光頭上有兩枚彈孔, 血污的痕跡流過他猶帶怒容的面孔。
第二張照片是一張正面的全景圖, 在仰面被射殺在自己的座椅上的萊克斯董事長背後, 全景落地窗上, 用他的血書寫下了一行巨大的血字。
RACHE
第三張照片照片是萊克斯·盧瑟的日常照, 說是日常照也並不准確，那顯然是從什麼媒體報道上面截下來的照片——或者干脆就是萊克斯·盧瑟自己准備的競選照片。光頭的男人穿著精英式的三件套西裝，正像希特勒一般對著鏡頭揮起手, 傲慢而又激昂地對著台下的觀眾宣講著什麼。
第四張照片則是對他全身的另一個特寫，他身上散落著許多的打印文件, 上面記滿了萊克斯·盧瑟的罪狀，以及萊克斯集團的犯罪事實。白色的A4打印紙紛紛如雪花, 幾乎要將這個男人的雙腳都埋起來。
「由於萊克斯·盧瑟本人近期正在競選總統, 再加上他是堅定不移的超人威脅論者, 過去更是為了謀害超人做出了許多……」德裡克·摩根說到這裡聳了聳肩，「直白點說吧, 犯罪行為。由於盧瑟的敵人實在太多, 嫌疑人目標範圍太廣, 調查一開始陷入了僵局。」
「這可真是太正常了。」哈維·布洛克拿著甜甜圈，一口便咬掉了一半, 「大都會的三大危機——外星人襲擊，怪獸襲擊，盧瑟襲擊①。想想之前他為了殺超人搞出來的那些破事，直到現在才有人去殺了他才是怪事。」
德裡克·摩根頓了頓，在他說些什麼之前，艾米莉·普蘭蒂斯點了點下一排的照片，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第二個受害人吉米·科裡根。是哥譚警局技術組的成員。11月1日當夜被謀殺在自己的家中。我想各位對他應該比較熟悉。」
照片上，有著金棕色頭發的警員慘死在牆角，後腦被人開了兩槍，維持著雙手抱頭跪坐的姿勢倒在地上，艾米莉·普蘭蒂斯用手中的筆繞著他畫了一個圈，示意警員們去注意死者的姿勢。
「非常標准的處刑姿勢。我們的不明疑犯應當是持槍迫使科裡根警官跪在牆角，擺出處刑姿勢。和盧瑟一樣，不明嫌犯同樣對科裡根開了兩槍。」
「殺意還真是堅決。」哈維·布洛克眯起眼睛，片刻之後，他把剩下半個甜甜圈也塞進了嘴裡，「以科裡根的『交易範圍』來說，想要查出是誰殺了他也很難，對吧。重案組一大半的人都知道這家伙手腳不干淨，和黑面具、企鵝人還有像是馬羅尼和法爾科內那樣的家伙都有交易。哼，但我也要說，這不是他們的手段。」
哈維·布洛克粗魯地將沾著糖漿的手指在風衣口袋附近擦了擦，他岔開腿坐在那裡的樣子就好像他是什麼動畫電影裡的三流反派——或者醜角——但他的眼神卻是沉穩又銳利的，他隔空點了點照片。
「我熟悉那些家伙的手段和風格，我用我幾十年刑警的經驗跟你們打賭，這家伙是個新來的。」
艾米莉看向白板上的現場照片，在倒下的科裡根所面對的那面牆壁上，同樣有人用他的血寫下了一行巨大的「RACHE」。在他的屍體上，也有打印著他倒賣證物、勾結黑.幫、與腐化的警員沆瀣一氣等等罪狀的紙張散落著。
「多虧了這位凶手的『好心』，我們警局上個月可是忙得要死啊。」一名蓄著小胡子的黑人男警探嘆了口氣，「凶手同樣把資料透露給了媒體，好家伙，那些記者簡直逼得人發瘋。我們把所有涉事的警員都處理了他們才滿意，雖然能夠處理掉警隊裡的敗類我也很高興，但是這樣一來，我們現在陷入了致命性的人手不足。老天，我都記不清我已經多少天沒有回家了，也許是一個月吧。」
亞倫·霍奇納的目光從在場的警員們臉上掃過，確實，他必須承認，他們每個人臉上都布滿了疲色，看得出那位警探所言非虛。
「第三樁謀殺案發生在華盛頓，受害者曾經是哥譚的法官，在新市長上任後，他因為貪污與瀆職被辭退……這也是我們將重點目標定在哥譚的原因。」
艾米莉·普蘭蒂斯說了下去。她點了點第三排的受害者照片。
同樣的手法，同樣的處刑姿勢與腦後兩槍，同樣用受害者的血在落地穿衣鏡上寫下的「RACHE」。
就在此時，有人匆匆從外面推門進來，擁擠在門口的警員們連忙為來人讓開了道路。紅發的中年男人走到BAU小組面前，他穿著一件很舊的夾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近來都沒有人為他漿洗，那件夾克顯得黯淡而又陳舊，連衣領都磨得發白。那男人蓄著濃密的胡子，胡須和頭發都夾雜了幾分花白，因為疏於打理而有些凌亂，他的眼窩深深凹進去，眼角和額頭刻著深深的皺紋。
「抱歉。家裡有點事耽誤了。」
他如此說道，任誰都能看出他臉上的疲憊。哈維·布洛克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抹了一把臉，嘆了口氣，和亞倫·霍奇納與大衛·羅西分別握手。
「詹姆斯·戈登。」GCPD的局長如此自我介紹了一句，匆匆從上衣口袋裡拿出筆記本來，「希望我沒有耽誤你們的事。」
「沒關系，你准備好現在開始了嗎，局長？」
大衛·羅西點了點頭。在心裡為戈登局長做了一個評估。
是那種老派而正直的警察，但並不死板迂腐，也不是那種固守所謂的名譽而拒絕他人幫助的警察。如果要在哥譚警局找一個合作的切入口，他應當是最好的選擇。如果能讓對方看到自己的誠意，他便會付出一部分信任，對他們的工作也會更配合。
但是……
詹姆斯·戈登最近應該遇到了家庭巨變，從之前那名女警官的話裡來看，應當是他的女兒重傷住院。警局的眾人對他的憐憫態度，以及那名老資歷的警探對他的安慰動作來看，他的女兒被犯罪分子報復導致重傷甚至殘疾的可能性非常大……
大衛·羅西與亞倫·霍奇納交換了一個眼神，走到了詹姆斯·戈登身邊。
哥譚這座城市有其獨特的地域文化。就連這裡的瘋子都和別的地方不同。以小醜為首的超級罪犯們的思考回路比同類的連環殺手還要難以揣測，出於保險起見，在做出心理側寫之前，BAU小組們願意更多的聽取一些本地人的意見，姑且算是融入當地文化。
「我們想詢問一下在科裡根遇害後第一個趕到犯罪現場的警官的意見。」亞倫·霍奇納的目光投向為戈登讓出位置的男人身上，「我記得是布洛克警探與……」
「我。」年輕的金發女警員上前一步，正是先前將他們領到這裡並布置會議室的安妮，「那時候布洛克警探與我正在巡街，接到911報警之後便趕到了現場，然後就看到了……」
她的話語頓住了。哈維·布洛克接了下去。
「看到科裡根家的大門敞開著，報警的人是他的鄰居，因為聽到了槍響，感覺不對勁。我們抵達現場後先查看了一番，確認房間裡沒有任何人。然後我們就看到了科裡根的屍體。就像照片上那樣倒在那裡，雖然看到他的傷勢我就知道這小子活不下來了，但我還是測量了他的脈搏，體溫還沒完全冷卻，但是呼吸和脈搏都停止了，凶手的手法很專業，兩槍的位置都很精准。」
哈維·布洛克說到這裡的時候，不由得冷笑了一下。
「那時候我一抬頭就看到了那行字，『RACHE』，當時我就在想，嘿，這次的凶手還是個福爾摩斯迷。」
亞倫·霍奇納並不難理解哈維·布洛克的意思。他回過頭去，看向自己團隊裡最大的書蟲。
斯賓塞·瑞德看著那些名字，手指摩挲著耳後和下頜，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
「你在想什麼？」霍奇問道。
「我在想第一個案子。」瑞德稍稍向後退了一步，目光在照片上來回巡梭。
他語速飛快地陳述著那些在他看來非常不自然的地方。
「從第二個和第三個受害者的情況來看，我們的不明嫌犯很有可能是哥譚司法不公正的受害者，或者受害者家屬。」
他點了點「RACHE」。
「這個單詞是德語的『復仇』，但它廣為人知的契機卻是柯南·道爾的推理小說《血字的研究》，在那部作品中，凶手為了向謀害了他未婚妻的父親，間接害死了他未婚妻的男人復仇，橫跨整個歐洲大陸去追殺他們，在終於殺死對方之後，凶手用他們的血寫下了『RACHE』這個單詞。
「我們的不明嫌犯很有儀式感，特意使用了處刑的姿勢，以及這個標志性的單詞，說明這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復仇案。根據受害者的身份，我認為不明嫌犯應當出身於哥譚，本人認為自己在哥譚的司法不公中蒙受了巨大的損失，不明嫌犯可能本人自認為是受害者，也有可能是不明嫌犯的戀人以及直系血親遭遇了傷害。所以不明嫌犯才會選用這樣一種方式來昭顯自己的存在，並且尋找公平。」
瑞德很困惑地點著盧瑟的名字。
「但我還沒有想明白為什麼不明嫌犯殺死了盧瑟。」
與此同時，在哥譚鉛灰色的烏雲下，連綿不絕的陰雨中，艾達正在大酒店的落地窗前拉大提琴。
她閉著雙眼，聆聽著琴弦上緩緩流淌的琴聲。窗外的雨聲似乎隔開了一切的喧囂，在幽冷而陰沉的空氣中，琴聲如同秋日的河流一般，和緩而幽暗地穿過冷杉的森林，流過那一片衰敗而陰森的綠。陰影壓得極低，如同琴聲平靜到壓抑。
肖邦的大提琴協奏曲仿佛正切合這樣的雨夜。絕美而陰郁的哀傷。
待到一曲終了，艾達放下弓弦，AI適時過來，為她遞上沏好的紅茶。
「你這段時間似乎很沉迷於拉大提琴。」它說。
「難得加載了這個數據技能，不好好用用不是很虧嗎？」
艾達喝了一口紅茶，慢慢放松下肩膀來。
「再說，拉琴有助於梳理思路。我們今晚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嗎。」
「那麼，要先吃晚餐嗎？」AI貼心問道，「這家酒店的餐廳評價很不錯。」
「叫客房服務。讓他們送上來吧。」艾達有些懨懨地說，「我們現在這種情況，少點目擊證人會比較好吧。」
「我已經叫好了。」AI十分擬人化地低頭看了看表，「應該馬上就會到了。」
仿佛是在呼應AI的話一般，門外響起了叩門聲。AI向她微微欠身行禮，而後離開了落地窗前。
不多時，AI已經推著餐車走了進來，很快便在附近的小桌上布置好了晚餐。
艾達放下大提琴，坐在落地窗前一邊吃牛排一邊看著窗外的夜景。
哥譚的一切與過去並沒有什麼太大區別，她看了一會兒便興致索然地收回目光，落在自己的大提琴上。
「不管看幾次都覺得……」艾達不由得感慨道，「這把大提琴真的能拉出來樂曲真是太神奇了。」
怎麼看都沒有那個功能啊，這琴。
AI點了點頭：「而且音質還很上等，在這種雨天也不會失色。」
對啊。
艾達十分想不通。
它明明就是把假琴……
「不過這樣一來，酒店的人應該也不會有所懷疑了吧。」
艾達又切下一塊牛排，優雅地用叉子送進嘴裡。
「我背著這個大提琴進來的時候前台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這個殺手不太冷》的男主角。」
現在都幾幾年了啊？用大提琴和小提琴琴盒裝武器這麼過時的梗已經沒有人在玩了啊！你們清醒一點！
「因為這裡是哥譚。永遠不缺喜歡這麼干的黑.幫或者瘋子。」AI淡淡道，「事實上他們的理解確實也沒有錯，不是嗎？」
「……說的也是。」
艾達自嘲般笑笑，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紅酒。
在吃下最後一塊牛排之後，她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下嘴，便撐著桌子站起身來。
「好了。」
她微笑著說。
「差不多也該開始做飯後運動了。」
而另一邊的哥譚警局。
終於翻閱完資料的瑞德忽然提出了一個問題。
「你們覺得誰才是最想讓萊克斯·盧瑟死的人？」
第七十六章 ：「我想我們可以開始做初步的側寫了。」（舊版）
——誰才是最憎恨萊克斯·盧瑟的人？
「超人？」哈維·布洛克條件反射般答道。
確實, 以常理來說，如果有人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恆地想要殺了你，幾乎把畢生精力都放在怎麼弄死你甚至不惜炸了自己的城市還搞出不少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控制的怪物的時候……你會想要殺了他實在太正常了。
但……
「不是超人。」亞倫·霍奇納低聲說。
超人，人間之神。他擁有諸多凡人並不擁有的神力, 在這個世界上, 他想要殺死任何人都輕而易舉。
布洛克警探扯了扯嘴角,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他的笑裡頗有幾分嘲諷的痕跡。
「也對, 如果是超人干的, 他只需要在盧瑟為了競選在幾萬人面前吧啦吧啦他那些屁話的時候（戈登局長咳嗽了一聲）——抱歉吉姆, 我知道, 措辭——他只需要在盧瑟公開演講的時候用熱視線對准他的腦袋, 接下來……」布洛克警探攤開雙手，發出一個生動的擬聲詞，「BOOM~」
沒有人為布洛克警探尷尬到極點的喜劇表演發笑, 更沒有人鼓掌。所以布洛克警探只好聳聳肩，勉強替自己圓了個場。
「好吧。既然盧瑟一直活到了他被血字殺手殺死的時候, 那麼最想讓他死的人就不是超人。也許是超人的擁護者？你知道，就像是那種極端的狂信徒什麼的？鑒於有不少人都對著超人高喊『彌賽亞』或者『人間之神』？」
「不, 如果是因為自己的神被人冒犯而感到憤怒的狂熱分子, 他們會將這些處理得更像一個宗教儀式。並且在上面加上超人的標識, 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是為誰做的。」
德裡克·摩根皺著眉，用筆的末端點著他的上嘴唇。
「……而我們的不明嫌犯沒有表現出這種宗教狂熱, 他處理盧瑟屍體的方式中有強烈的仇恨, 但沒有過多折磨盧瑟的肉.體, 在不明嫌犯有大把時間清理現場並留下那行血字的前提下。」
「以及，不要稱呼他為『血字殺手』, 警官，有很多研究都表明，給連環殺手起代號可能會助長他們的自戀情緒，看到自己引發的恐慌會滿足他們渴望被注視的心態，有的連環殺手甚至會為了挑釁警方、增強自己的新聞話題性而增加自己行凶的次數與暴力程度，也有可能鼓勵模仿犯……」
一連串令人頭暈腦脹的數據論文又快又急地從斯賓塞·瑞德嘴裡蹦出來，直到摩根輕輕踢了他一腳，瑞德才猛地反應過來。他張了張口，有些尷尬地抓了抓自己的短發和後頸。
「嗯……我是說……」他垮下肩膀，「不要隨便用代號稱呼這些連環殺手比較好。」
「謝謝你的建議，小子。」布洛克警探撇了撇嘴，摘下帽子用手胡亂擼了一把他油膩的頭發，「要我說，我們下次也別費心給阿卡姆裡那些瘋子起代號了，就喊他們名字也挺好——說起來，小醜到底叫什麼名字來著？」
「布洛克。」戈登低聲道。
「……抱歉。」布洛克警探頓了頓，抬手壓下了自己的帽檐。
大衛·羅西皺了皺眉。
他想他知道那個讓戈登局長的女兒至今還躺在醫院重病房沒出來的罪犯是誰了。
「繼續說回先前的討論吧。」霍奇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了回來，「瑞德，你認為最想讓盧瑟死的人是誰？」
「我一開始也認為是超人的擁護者，沒有那麼狂熱，而是將自己視為超人的朋友或者同伴的那類人……但剛才我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瑞德回過頭來，看向霍奇。
「我剛才想到，霍奇，假如連環殺手去襲擊你的妻子和兒子那一次，超人因為盧瑟的襲擊沒能趕到，你會怎麼想？」
霍奇的瞳孔無聲縮緊了。
超人與BAU小組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系，他曾經不止一次從恐.怖.分.子的手中救下過他們的小組成員，也不止一次從報復他們的連環殺手中救下過他們的親屬——比如吉迪恩的女友，又比如霍奇的妻子。
所以，霍奇只要稍微代入一下……假如那一天盧瑟襲擊了超人，超人沒能趕上……
……霍奇不願意再想像下去。
「是那些沒能得救的人。」他喃喃，「是那些本可以被超人帶回他們身邊的人，卻由於盧瑟的襲擊永遠失去了摯愛的人。」
「加西亞，交叉比對。」瑞德撥通了小組萬能黑.客情報員的電話，「將所有盧瑟襲擊超人的時間與哥譚所有記錄在案的犯罪事件進行對比。再在檢索時加入第二個和第三個受害人的名字。」
「OK~給我兩分鐘，讓我給你變一個魔術。」
加西亞的聲音隨著一連串劈裡啪啦的鍵盤敲擊聲響起。作為黑.客一行中的頂尖人才，BAU的情報女王不多時便找出了他們所需要答案。
「BINGO！讓我們看看金蛋裡有什麼……」
她愉快的聲音猛地停住了。
「怎麼了，加西亞？」瑞德不解地問。
「哦……我是說……老天……」
加西亞的聲音變得干巴巴的。
「最符合這些條件的案子是……一年前發生在哥譚的血色聖誕節。」
瑞德的頭猛地抬了起來。
「什麼？」
「17樁一級謀殺案，其中一場還是直播式的爆炸案。」
加西亞的嗓音聽起來像是有人把一大盒刨冰直接塞進了她的胃裡，裡面可能還放了一串炸.藥。
「我很抱歉，瑞德……」
「……不，加西亞，這不是你的錯。」
瑞德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遞給了霍奇。
BAU的組長伸手接過，他蹙眉看了瑞德一眼，將手機放在耳邊。
「你有什麼發現，加西亞？」
「記得去年的聖誕節嗎，霍奇？」加西亞頓了頓才道，「就是那個案子……瑞德的朋友，炸死了蘭佩路基小姐的案子。」
霍奇的呼吸也停了一停。
——娜娜莉·蘭佩路基。
她並不是那天唯一的受害者，但一定是最著名的受害者。
因為她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直播炸死的。在她的爆炸案之前，凶手在闖入她的診所將她綁走時，不僅用血腥的手段槍殺了她的女僕，還用笑.氣殺害了診所中4名工作人員與11名來訪者。
而那一天，萊克斯·盧瑟襲擊超人，造成了全城的交通癱瘓，數不清的經濟損失……以及，數目可觀的死傷。那天的超人拯救自己的城市尚且自顧不暇，更不要提去分神留意從哥譚發出的求救之聲。
「我明白了。」霍奇點了點頭，看向周圍的小組成員和警探，「我想我們可以開始做初步的側寫了。」
而另一邊。
鉛灰色的雲層沉沉地壓下，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的夜晚，就連街邊的燈光，都在滂沱暴雨中格外暗淡。
大雨從敞開的大門一直落到地面上，將昂貴的羊毛地毯泡得濕透，也將地毯上那一小窪鮮血洇開，浸得更深、更廣。
一只手合上了敞開的大門，AI維持著擬態，回過頭來，看向正站在牆邊的艾達。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弄得如此麻煩，大小姐。」
「因為我了解BAU，更了解蝙蝠俠。」
艾達在牆壁上用死者的血書寫下最後一個字母E——完美的拉丁文手寫體，她才不會像《血字的研究》裡那個美國人一樣犯下不懂德語書寫的低級錯誤。
「不做到這種程度是不行的……而且，我想要這麼做。」
「我還是認為盧瑟是沒有必要的。」AI說，「只會給我們徒添麻煩。」
「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艾達輕輕地笑了一下，「沒有道理盧瑟害死了這麼多人，卻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別和我說什麼超人需要一個這種敵人的陳腔濫調，我已經聽膩了——超人威脅論或許不是沒有道理，但盧瑟沒有資格拿別人的命去給他的野心墊腳。超人當然不是這個世界的彌賽亞，但盧瑟也絕對不是人類的救世主。」
「你討厭他用自己的錢財與權勢逃脫了法律的懲罰。」
AI用的是一個陳述句，而不是疑問句。
「是啊，就像小醜一樣。」
艾達走到窗邊，打開窗戶，讓雨水衝掉了她手上的血跡。
「你說，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故意謀殺了娜娜莉，為什麼這個律師還是能為他做出那種辯護？無罪？精神病情況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是娜娜莉威脅了小醜的生存小醜才不得不殺了她？因為稻草人的無端死亡讓小醜感覺到生命危險，所以才會在壓力誘發的精神病狀態下殺死了娜娜莉？小醜會認為娜娜莉有威脅都是她跑去阿卡姆的錯，或者警察將娜娜莉列為嫌疑人的錯，小醜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艾達回過頭去，看著地上那具屍體，發出譏誚而冰冷的笑聲來。
「別開玩笑了。」
她的聲音壓抑著深沉而激烈的憤怒。
「他選擇了聖誕節。他選擇了帶上手下。他選擇了那個倉庫。他選擇殺死診所的所有人。他選擇布置好汽油桶和炸彈再把娜娜莉綁在那上面……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哈！」
「所以你殺了這個律師，是嗎？」
男人低沉嘶啞的聲音從艾達背後傳來，艾達的脊背無聲地繃緊了。
幾秒鐘後，她緩緩回過頭去，與窗台上驟然出現的男人對視著。
冰冷的雨水從男人緊繃的下頜處流過，蝙蝠俠的目光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森冷陰暗。
他看著她，用看一個殺人犯的眼神。
於是艾達的眼神也冰冷了起來。
「晚上好，蝙蝠俠。」
但她的聲音卻放得越發柔和。
「看在娜娜莉的份上，姑且提醒你一句吧……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不然的話，她大概就沒有辦法保證……她還能夠克制住她自己了。
第七十六章 ：【本章有大幅修改, 建議重看】
——誰才是最憎恨萊克斯·盧瑟的人？
「超人？」哈維·布洛克條件反射般答道。
確實，以常理來說，如果有人十年如一日持之以恆地想要殺了你，幾乎把畢生精力都放在怎麼弄死你甚至不惜炸了自己的城市還搞出不少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控制的怪物的時候……你會想要殺了他實在太正常了。
但……
「不是超人。」亞倫·霍奇納低聲說。
超人, 人間之神。他擁有諸多凡人並不擁有的神力, 在這個世界上, 他想要殺死任何人都輕而易舉。
布洛克警探扯了扯嘴角,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他的笑裡頗有幾分嘲諷的痕跡。
「也對, 如果是超人干的, 他只需要在盧瑟為了競選在幾萬人面前吧啦吧啦他那些屁話的時候（戈登局長咳嗽了一聲）——抱歉吉姆, 我知道, 措辭——他只需要在盧瑟公開演講的時候用熱視線對准他的腦袋，接下來……」布洛克警探攤開雙手，發出一個生動的擬聲詞, 「BOOM~」
沒有人為布洛克警探尷尬到極點的喜劇表演發笑，更沒有人鼓掌。所以布洛克警探只好聳聳肩, 勉強替自己圓了個場。
「好吧。既然盧瑟一直活到了他被血字殺手殺死的時候，那麼最想讓他死的人就不是超人。也許是超人的擁護者？你知道, 就像是那種極端的狂信徒什麼的？鑒於有不少人都對著超人高喊『彌賽亞』或者『人間之神』？」
「不, 如果是因為自己的神被人冒犯而感到憤怒的狂熱分子, 他們會將這些處理得更像一個宗教儀式。並且在上面加上超人的標識，讓所有人都知道這一切是為誰做的。」
德裡克·摩根皺著眉, 用筆的末端點著他的上嘴唇。
「……而我們的不明嫌犯沒有表現出這種宗教狂熱, 他處理盧瑟屍體的方式中有強烈的仇恨, 但沒有過多折磨盧瑟的肉.體，在不明嫌犯有大把時間清理現場並留下那行血字的前提下。」
「以及, 不要稱呼他為『血字殺手』，警官，有很多研究都表明，給連環殺手起代號可能會助長他們的自戀情緒，看到自己引發的恐慌會滿足他們渴望被注視的心態，有的連環殺手甚至會為了挑釁警方、增強自己的新聞話題性而增加自己行凶的次數與暴力程度，也有可能鼓勵模仿犯……」
一連串令人頭暈腦脹的數據論文又快又急地從斯賓塞·瑞德嘴裡蹦出來，直到摩根輕輕踢了他一腳，瑞德才猛地反應過來。他張了張口，有些尷尬地抓了抓自己的短發和後頸。
「嗯……我是說……」他垮下肩膀，「不要隨便用代號稱呼這些連環殺手比較好。」
「謝謝你的建議，小子。」布洛克警探撇了撇嘴，摘下帽子用手胡亂擼了一把他油膩的頭發，「要我說，我們下次也別費心給阿卡姆裡那些瘋子起代號了，就喊他們名字也挺好——說起來，小醜到底叫什麼名字來著？」
「布洛克。」戈登低聲道。
「……抱歉。」布洛克警探頓了頓，抬手壓下了自己的帽檐。
大衛·羅西皺了皺眉。
他想他知道那個讓戈登局長的女兒至今還躺在醫院重病房沒出來的罪犯是誰了。
「繼續說回先前的討論吧。」霍奇不動聲色地將話題轉了回來，「瑞德，你認為最想讓盧瑟死的人是誰？」
「我一開始也認為是超人的擁護者，沒有那麼狂熱，而是將自己視為超人的朋友或者同伴的那類人……但剛才我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性。」
瑞德回過頭來，看向霍奇。
「我剛才想到，霍奇，假如連環殺手去襲擊你的妻子和兒子那一次，超人因為盧瑟的襲擊沒能趕到，你會怎麼想？」
霍奇的瞳孔無聲縮緊了。
超人與BAU小組一直保持著良好的合作關系，他曾經不止一次從恐.怖.分.子的手中救下過他們的小組成員，也不止一次從報復他們的連環殺手中救下過他們的親屬——比如吉迪恩的女友，又比如霍奇的妻子。
所以，霍奇只要稍微代入一下……假如那一天盧瑟襲擊了超人，超人沒能趕上……
……霍奇不願意再想像下去。
「是那些沒能得救的人。」他喃喃，「是那些本可以被超人帶回他們身邊的人，卻由於盧瑟的襲擊永遠失去了摯愛的人。」
「加西亞，交叉比對。」瑞德撥通了小組萬能黑.客情報員的電話，「將所有盧瑟襲擊超人的時間與哥譚所有記錄在案的犯罪事件進行對比。再在檢索時加入第二個和第三個受害人的名字。」
「OK~給我兩分鐘，讓我給你變一個魔術。」
加西亞的聲音隨著一連串劈裡啪啦的鍵盤敲擊聲響起。作為黑.客一行中的頂尖人才，BAU的情報女王不多時便找出了他們所需要答案。
「BINGO！讓我們看看金蛋裡有什麼……」
她愉快的聲音猛地停住了。
「怎麼了，加西亞？」瑞德不解地問。
「哦……我是說……老天……」
加西亞的聲音變得干巴巴的。
「最符合這些條件的案子是……一年前發生在哥譚的血色聖誕節。」
瑞德的頭猛地抬了起來。
「什麼？」
「17樁一級謀殺案，其中一場還是直播式的爆炸案。」
加西亞的嗓音聽起來像是有人把一大盒刨冰直接塞進了她的胃裡，裡面可能還放了一串炸.藥。
「我很抱歉，瑞德……」
「……不，加西亞，這不是你的錯。」
瑞德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遞給了霍奇。
BAU的組長伸手接過，他蹙眉看了瑞德一眼，將手機放在耳邊。
「你有什麼發現，加西亞？」
「記得去年的聖誕節嗎，霍奇？」加西亞頓了頓才道，「就是那個案子……瑞德的朋友，蘭佩路基小姐被炸死了的案子。」
霍奇的呼吸也停了一停。
——娜娜莉·蘭佩路基。
她並不是那天唯一的受害者，但一定是最著名的受害者。
因為她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直播炸死的。在她的爆炸案之前，凶手在闖入她的診所將她綁走時，不僅用血腥的手段槍殺了她的女僕，還用笑.氣殺害了診所中4名工作人員與11名來訪者。
而那一天，萊克斯·盧瑟襲擊超人，造成了全城的交通癱瘓，數不清的經濟損失……以及，數目可觀的死傷。那天的超人拯救自己的城市尚且自顧不暇，更不要提去分神留意從哥譚發出的求救之聲。
「我明白了。」霍奇點了點頭，看向周圍的小組成員和警探，「我想我們可以開始做初步的側寫了。」
「我明白了。」詹姆斯·戈登點點頭，轉向身邊的布洛克警探，「通知所有人在這裡集合。」
「蒙托亞也通知嗎？」布洛克警探問道。
「我們要尋找的不明嫌犯是血色聖誕節的受害人，而不是與科裡根警探有私怨的警員。」大衛·羅西開口道，「蒙托亞警官並不符合這一側寫，我認為可以讓她參與到調查行動當中。」
「你是大衛·羅西，你說了算。」布洛克警探聳了聳肩，然而他緊繃的嘴角卻松弛了，「我去通知蒙托亞。」
羅西看著布洛克警探離開，不動聲色地走到霍奇身邊，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對他說道。
「你認為戈登局長的嫌疑是多少？」
詹姆斯·戈登同樣可以視為血色聖誕節的受害者。羅西對哥譚的著名超級罪犯小醜也有所了解，他手裡的人命比任何一個連環殺手都要多，但這樣一個家伙卻至今都沒有得到法律的制裁。即使是在去年的血色聖誕節之後，他依然靠著自己的錢財與恐怖名聲逃脫了法律的懲罰。
羅西忍不住想——可能戈登也會這樣想——如果小醜在那時就得到了制裁，那麼，發生在他女兒身上的慘案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仿佛是在呼應著他的話語一樣，加西亞將詹姆斯·戈登與小醜的檔案都發送到了羅西的手機裡，他只打開看了一眼便不由得皺起眉來。
「一個月前，小醜闖入了戈登家，槍擊了他的女兒芭芭拉，子彈穿過她的脊椎，造成她終身癱瘓。戈登本人也受到了小醜的襲擊……他將戈登綁去了一家游樂園，我們還不知道他在那裡對警長做了什麼。」
「戈登警長在GCPD擁有很高的人望。」
霍奇看了正在與JJ聊著警局對外公關事宜的戈登局長，同樣用氣聲回答了羅西。
「想要偵破這個案件，我們需要警方的全力配合。」
也就是說，不管戈登局長有多麼符合他們的側寫，在沒有證據的前提下，最好也不要提出這個猜想嗎？
羅西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下去，而是拍了拍手，為到場的警員們做出了講解。
「我們要尋找的是一名復仇者類型的不明嫌犯。他目標明確，動機充足，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羅西用紅外線筆在現場照片上畫了個圈，「從他在現場留下的『RACHE』字樣可以看出，不明嫌犯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人，他還表現出了一定的義務警察式的責任感，在殺人之後留下了死者的罪證，來證明他死有余辜。他可能會在日常生活中表現出過於強烈的正義感，以及對犯罪分子的仇恨。」
「不明嫌犯選擇『RACHE』這個極具知名度的血字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這種戲劇化的表達帶有一定自我說服的成分，他的義務警察式的表現，說明他在將復仇的行為正當化，轉化為一種類似於『民間英雄』的形像，像是佐羅或者其他的英雄那樣。」瑞德說著，眉頭無意識地深深蹙起，「不明嫌犯堅信，司法系統無法給予凶手他想要的懲罰，所以他決定自己來，既是為了復仇，也是因為他相信這樣是正義的行為。」
「哥譚人會這麼想我可一點也不奇怪。」站在蒙托亞警官身邊的黑人警探聳了聳肩，他大概就是蒙托亞的搭檔，「在這種地方，你很難不這麼想，我是說，既然阿卡姆裡面那些瘋子都活得好好的，還能時不時出來和全哥譚的人們打聲招呼……這種事來得多了，你就很難再對這個地方的司法系統抱有一丁點的指望。」
「我們的不明嫌犯表現出非常出色的反偵察意識，以及對整個犯案過程的控制。這所有的犯罪都是經過精心策劃與准備之後實施的罪行，現場被處理得很干淨，也很專業。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不明嫌犯非常熟悉我們的執法過程，甚至可能有專業的人士從旁協助。」
霍奇將話題轉回了犯罪側寫上。
「不明嫌犯每次殺人都會開兩槍，槍法也很精准。他可能經受過專業的訓練，有過軍.隊服役的歷史，或者有相關人士做親屬。不明嫌犯搜尋到的證據也非常專業，他應該有相當程度的黑.客知識，其中一部分還來自我們的系統，他還有一個幫手的可能性非常大。以及，盧瑟的辦公室裡配備有專門的安保系統，它被某種高科技手段屏蔽了，能夠做到這一點的科技產品並不多，每一種都價值不菲，從這一點來看，不明嫌犯可能擁有一大筆資產，或者有人在為他提供資金支持。」
布洛克警探記錄的筆忽然停下了。
「我有一個問題。」他神色復雜地抬起頭來，「你們真的不是在對著蝙蝠俠做側寫嗎？」
第七十七章 ：「大小姐，男主已經掛到牆上三天了。」
「我們都知道，蝙蝠俠從不用槍。」
芮妮·蒙托亞冷冷道。
「是啊，他只是從他的蝙蝠坦克——或者說蝙蝠車裡射出一堆橡膠子彈, 把那些混蛋打昏過去或者打到斷上幾根骨頭卻不至於死掉的程度, 對吧？蝙蝠俠不殺人嘛。」
哈維·布洛克譏諷地扯了扯嘴角。
「也許那個義務警察終於發現殺人其實才是他最想做的事, 阿卡姆才是他的最終歸宿了呢？」
「布洛克——」蒙托亞警官猛地向他轉了過去。
「抱歉打斷一下。」
有人敲響了會議室的門, 安妮匆匆走進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吐出那個不幸的消息。
「凶手再一次作案了, 這次死的人是愛德華·尼格瑪。」
在場的哥譚警員們臉上不知為何出現了三秒的迷茫。
「謎語人？」戈登局長放下手裡的咖啡杯, 聲音沉了下來。
布洛克警探用手拽了拽自己的帽子, 小聲嘟囔了一句：「好吧，我看出不要用代號的必要性了。」
偶爾……他是說偶爾，大家就會像這樣忘記那些瘋子的本名。
「馬庫斯和錢德勒警探已經趕到了現場。」安妮沉重地點了點頭, 「和盧瑟那時候一樣的手法，正面槍擊, 兩槍貫穿額頭，當場死亡。現場留下了血字『RACHE』。而且, 錢德勒警探他們在犯罪現場目睹到了蝙蝠俠和疑似凶手的人影。」
金發的年輕女警沉默了好一會兒, 似乎完全不知道怎麼組織語言一樣, 最後還是在大家催促的目光中，她像是吐出燒熱的火炭一樣把嘴裡的句子拋了出來。
「凶手穿著……銀色的外部裝甲, 大約有三四米高, 具有飛翔功能。無法分辨對方的體貌特征。錢德勒警官只看到對方與蝙蝠俠打得很激烈……後來對方用箭矢一類的東西把蝙蝠俠釘在了牆上, 而後徑直離開了。」
「……………………」
全場沉默。
好一會兒，蒙托亞警官的黑人搭檔才聳了聳肩, 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黑框眼鏡。
「好吧。」他說，「看來我們可以暫時把蝙蝠俠從嫌疑目標上劃掉了。」
而另一邊。
哥譚東區。
鉛灰色的雲層沉沉地壓下，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的夜晚，就連街邊的燈光，都在滂沱暴雨中格外暗淡。
大雨拍打在蝙蝠車的前窗，從那漆黑的一小方玻璃上淅淅瀝瀝地滑落。被雨水打濕的披風沉沉地墜在肩頭，潮濕的寒意從戰衣的細微的縫隙中一直浸到骨頭深處，喚醒那些陳年舊傷的酸痛。
蝙蝠俠面無表情地抓住金屬的箭枝，咬緊牙關，猛地將它從自己身體裡拔了出來。
鮮血遲了一步才湧出，被戰衣上殘留的雨水浸成暗淡的紅。
蝙蝠車的通訊提示閃動了幾下，通訊接入。
「你還好嗎，蝙蝠俠？」
羅賓的聲音從通訊器那端傳了過來——他是新來的那個，在二代羅賓出走之後因為擔憂蝙蝠俠的狀態而自願成為了羅賓的男孩，提姆·德雷克。
因為他還太年輕，也因為某些……私人原因，像是這種敵方情況不明的場合，蝙蝠俠並不願意讓這個新羅賓——這個過於年輕的男孩——涉足一片未知的戰場，面對連蝙蝠俠都尚且不知身份的敵人。
「彙報一下監控情況，羅賓。」
蝙蝠俠隨手拿起藥用噴霧與繃帶堵住自己的傷口，詢問著羅賓自己囑咐他的任務。
新任羅賓在黑.客技術上擁有罕見的天賦，而根據他們對血字殺手的研究，對方的監控處理實在過於漂亮，很可能擁有一個超級黑.客做後盾。所以蝙蝠俠將留駐觀察的任務交給了提姆，希望他能夠查找出對方的破綻，阻礙其進行監控消除。
「抱歉，蝙蝠俠。」男孩的聲音聽起來有一點羞愧，「我沒能捕捉到對方的痕跡。他的技術裡有一些完全不合常理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我很抱歉。」
「……沒關系。」
蝙蝠俠沉默了一下，卻並沒有譴責他。
「繼續監察，羅賓。」
「是！」
男孩的聲音精神了起來。蝙蝠俠切斷了通訊，一時之間，狹小的車內只有死一樣的寂靜，就連窗外的雨聲也模糊得幾不可聞。
冰冷的雨水流過黑色的頭盔，從男人緊繃的下頜滴落，蝙蝠俠的目光比夜色更加森冷陰暗。
他回憶起之前那一箭。那不可思議的箭光的軌跡。
——完全不合常理。
他思考著提姆的用詞。
事實上，那也是蝙蝠俠的感覺。
他有三次機會可以躲開那一箭，事實上他也完全躲過了那三次，完美的，毫無疑問的。
但他還是被箭射中了。
銀色的箭矢劃過扭曲的軌跡，連續七次改變了方向。
在最後一次，他終於避無可避，被利箭穿透肩膀，狠狠釘在牆上。強大的力道貫穿了他，箭矢一直洞穿了牆壁，他頗用了一些力氣才將它拔了出來。
而那銀色的裝甲在他這停頓的短短時間內便遠去了。
「這只是一個警告，蝙蝠俠。」
經過機械處理，分辨不出性別與年齡的電子音從對方那裡傳來。
「再有下一次，這支箭射穿的就會是你的脖子。」
蝙蝠俠停下了回憶，看向自己手中的銀色箭矢。
穿透了盧修斯特制的蝙蝠戰衣，洞穿了有些三層液態金屬防護服外部裝甲——許多大口徑子彈都做不到這種事。
但這枚冷兵器卻做到了。
而蝙蝠俠可以肯定，就算是把這枚箭矢交到綠箭俠手裡，他也不可能做得比這更好了。
還有那個神秘莫測的黑.客，每一次在血字殺手犯罪後替他打掃現場的人……
蝙蝠俠緩緩向後靠去，抬起未受傷的手臂打開了蝙蝠車的自動駕駛模式。
……無數的謎團交織在他眼前，而蝙蝠俠暫時還沒有尋找到那個突破口。
但是，他有一種預感。
他快要尋找到可以突破這團迷霧的捷徑了。
而蝙蝠俠所不知道的是，在GCPD，警察與BAU小組正在會議室中為「蝙蝠俠到底會不會是血字殺手」這一問題展開討論的時候，一通電話打斷了他們越來越走向不妙的討論氣氛。
「嘿，Babygirl。」摩根接起電話，語調自然而又甜蜜，「請告訴我你有了什麼突破性的發現，能把我們從這團被貓咪抓得亂七八遭的毛線團中解救出來的那種。」
「嘿，甜心，我曾經有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嗎？」加西亞在電話那端笑了起來，她靈活地敲了幾個代碼，「事實上，我確實有了一個突破性的發現。」
電話那頭傳來了敲下回車鍵的聲音，以及加西亞仿佛表演成功的魔術師一樣掩飾不住得意的嗓音。
「我對所有受害者的相關人士進行交叉比對，結果你猜，我發現了什麼？」BAU的黑.客女王的聲音忽然正經了起來，「我發現娜娜莉·蘭佩路基的男朋友是布魯斯·韋恩。」
「那個布魯斯·韋恩？」摩根的聲音不由得稍稍揚了起來。
出於某種花花公子的競爭心，摩根當然對這個花花公子界的頂級流量有所耳聞，雖然近幾年對方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收了心，不再成為全美媒體頭版頭條的常客，但是，這並不妨礙摩根對他長篇累牘的緋聞記錄印像深刻。
而加西亞的重點顯然與他不同。
「是的，沒錯，就是那個布魯斯·韋恩。那個哥譚最有錢的男人。」加西亞揮了揮手，繼續說了下去，「但布魯斯·韋恩並不是重點——在我用『娜娜莉·蘭佩路基』這個名字搜尋所有相關的信用卡、合同、醫療等等等等記錄的時候，我找到了一個嚇得我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東西。」
BAU的黑.客女王戲劇性地停頓了一下。
摩根十分上道，當然也十分好奇地問道：「是什麼？」
「從十年前開始，她就是修奈澤爾·E·布列塔尼亞的遺囑受益人，而且是排名非常靠前的受益人。」
加西亞揭露了謎底。
「……是我所想的那個修奈澤爾？那個布列塔尼亞？」摩根的聲音這一次聽起來是真的很震驚了。
「對，沒錯。這點非常奇怪，不是嗎？所以——」加西亞把鼠標摁得直響，「我又針對修奈澤爾的背景進行了調查，你猜裡面有什麼？」
不等摩根回答，加西亞自己便說出了答案。
「我發現修奈澤爾有一個早早就死去的妹妹，就叫娜娜莉。而根據我對已經死去的娜娜莉所留下的些許醫療檔案與照片的比對，我可以確定，娜娜莉·蘭佩路基就是那個娜娜莉。修奈澤爾的親生妹妹。」
「如果是布列塔尼亞家的話，我對那個案件有所耳聞。」摩根抬手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布列塔尼亞前任家主的妻子與女兒遇到恐.怖.襲.擊的那件事對吧……告訴我你沒有亂碰局裡的機密檔案，加西亞。」
「咳咳咳……」
黑客女王試圖轉移話題。
「我還發現了一件事。」
她的聲音鄭重了起來。
「當年那場恐.怖.襲.擊，負責出警的人，簽字那欄寫的是詹姆斯·戈登的名字。」
第七十八章 ：所以我們現在有幾個嫌疑人了？
離開哥譚警局之後, BAU一行人找了一家店吃晚飯。雖然這個點的晚飯應該叫夜宵。但不管怎麼樣，他們找到了一家後半夜還在營業的中餐館，一群人坐在一起，喝著茶便討論起了今天的案情。
「所以我們現在有幾個嫌疑人了？」
摩根隨手拿起面前的筷子, 在桌子上點了點, 一邊點一邊數著。
「布魯斯·韋恩, 修奈澤爾·布列塔尼亞, 詹姆斯·戈登……要不要再把那位哥譚新市長算上？既然她也是一個布列塔尼亞, 和娜娜莉也算是姐妹關系。」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霍奇點了點頭, 「雖然加西亞的調查顯示, 在娜娜莉·蘭佩路基還活著的時候, 柯內莉亞與她沒有任何的金錢往來, 也從來沒有出現在同一個城市。我們有足夠的理由懷疑，她是在娜娜莉死後才得知這個妹妹的存在。」
「事實上，加西亞還查出來, 柯內莉亞還有一個妹妹死在了哥譚。十一年前，在哥譚大學被一名大學生槍擊身亡, 案件直到三年後才偵破，凶手還在黑門監獄服刑。」J.J停了一下才說道, 「那一次死的是她的親生妹妹, 同父同母的。據說她們姐妹關系很好。」
「……作為殺人理由這可真是夠充分了。」
摩根喃喃。
艾米莉的聲音也低了下去：「或許這也解釋了她為什麼突然放棄國務卿去哥譚競選市長。」
「柯內莉亞有從軍履歷, 加西亞查出了她十年內在射擊與搏擊俱樂部的會員記錄。順便一提，她的成績非常好。」J.J接過木須肉, 遞給了霍奇, 「而詹姆斯·戈登曾經是芝加哥警隊的精英, 一直到現在，他在GCPD每年的實戰測試上都名列前茅。」
「和某人形成了鮮明對比啊。」摩根調侃地衝瑞德揚了揚下巴。
斯賓塞·射擊測試通不過差點被取消配槍資格·瑞德：「嘿！我現在槍法已經很好了！」
「OK, OK~」摩根對著瞪圓了眼睛的小博士舉起雙手，「我們都知道你現在槍法很好了，起碼不會瞄准對方的腳最後射中了頭，對吧？」
BAU的眾人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瑞德不太高興地抿起嘴來，最後大度地決定不搭理這群惡趣味的同事們，把話題帶回案件上。
「修奈澤爾並沒有從軍履歷，但他似乎有雇佣專人來對他進行格鬥訓練。」瑞德用筷子卷起炒面來，「他的私人秘書，卡諾恩·馬爾蒂尼就是退役軍人，還曾經是軍校的高材生。而修奈澤爾控制的布列塔尼亞軍工科技，最近幾年的研究方向就是人體外骨骼。」
「我記得韋恩科技最近幾年的研究方向也是這個。」摩根摸了摸下巴，「怎麼回事，最近的軍工企業都流行……這種像是變形金剛一類的玩意兒嗎？」
「事實上，應該是高達。」在場唯一接近宅男的Dr.瑞德發出了專業的聲音，「雖然根據各種理論來說，外部裝甲與人體外骨骼都並不適用於實際戰鬥，可操作性並不強，但是這部分研究確實很有參考價值，至少對於一些機械作業與宇航醫療來說很有參考意義……」
大家習慣性無視了又開始滔滔不絕講述專業知識的小博士，反倒是J.J眯起眼睛來，從女性視角提出了一個很有意思的觀點。
「娜娜莉·蘭佩路基的雙腿在幼年時那次恐.怖.襲.擊裡落下了永久殘疾。因為她落下殘疾的時候年紀太小，依靠正常的醫療手段她永遠也不可能再站起來。也許他們只是想讓她有機會像正常人一樣奔跑生活呢？」
「聽起來還真是浪漫。」這是艾米莉。
「哦，可恨的有錢人。」這是摩根。
男人和女人對視一眼，聳聳肩，決定PASS這個話題。
「布魯斯·韋恩也很值得懷疑。」羅西單手支在桌子上，摩挲著自己的胡子說道，「我曾經和他見過一次面，印像很深刻。怎麼說呢，他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是個花花公子，起碼他那身肌肉並不是為了吸引女孩子而在健身房鍛煉出來的。」
「我還不知道你曾經見過布魯斯·韋恩。」J.J看過來，眼裡閃動著八卦的光，「快，說說過程。」
「那是七年前……八年前的事了。我受邀去哥譚大學做犯罪心理學方面的學術交流，他過來拜托我，想要我查他朋友的一個案子。尤菲米婭·布列塔尼亞。就是你們先前提到的那個案子。娜娜莉當時也在現場，事實上，我那時一直覺得她對凶手的表現很異常，既然她與死者是姐妹，那麼就說得通了。」
羅西回憶著那時幾人的表現，眉頭微微蹙起來。
「韋恩那時應當就與娜娜莉很熟悉了。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不過他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不是每個人都能在三年後依然尋求朋友被殺的真相。」
「那麼他也很有可能在一年後依然執著於為她討回一個公道。」艾米莉翻了翻自己盤子裡的食物，咽下一聲嘆息，「也許他這一次想用一種激烈的方式為自己的女友討回公道。」
霍奇沉思了片刻，下了決斷。
「明天我們去接觸這些人，他們即使不是凶手，也很有可能知道一些關鍵信息。」
「我申請避開韋恩。」摩根舉了舉手，「同性相斥，我和那款花花公子可合不來。」
「可以。」霍奇點了點頭，「羅西和瑞德去詢問布魯斯·韋恩。我和艾米莉去接觸修奈澤爾·布列塔尼亞。J.J，你和摩根負責柯內莉亞。」
「OK.」xN
但緊接著瑞德又提出了一個問題。
「那詹姆斯·戈登？」
霍奇看了他一眼，平靜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明天我和J.J會去醫院探望戈登局長的女兒。」
J.J了然點頭：「在戈登局長探病的時候。」
霍奇看向她：「要辛苦你了，J.J。」
「沒關系。」BAU的首席聯絡官，金發美人J.J露出了微笑，「這就是我的工作。」
不管是安撫家屬，對外公關，聯絡各個部門，還是配合組長詢問情報，都是她的工作。
霍奇再次頷首，低下頭去繼續吃自己的東西。
能者多勞，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權利與義務是對等的……不管什麼都好，總之，作為BAU小組的組長，霍奇總是自覺承擔下最為繁重與復雜的工作。
即使是像這種情況，同時承擔下兩份詢問工作，霍奇也理所當然地接受了下來。
「想一想還真是夠糟糕的。」
J.J撥弄了一下自己面前的食物，忽然開口道。
「他們……這些人全部都不止一次失去過最重要的人，他們看起來都很在乎娜娜莉，讓人感覺無論他們哪一個會因此崩潰都不奇怪。」
「事情總是這樣。」艾米莉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總是那些我們愛的在摧毀我們。」
「但我們要找的並不是最愛她的那一個。」羅西平靜道，「甚至可能也不是最為她痛苦的那一個。」
「是啊。」艾米莉也嘆了一口氣，「我們要找的是為她而發瘋的那一個。」
愛的程度，痛苦的程度，很多時候並不會和瘋狂直接掛鉤。
「但最愛她的那一個肯定是最可疑的。」
摩根下了總結。
瑞德沒有參與到他們的談話中，而神思恍惚地吃著面前的炒面，在他第三次夾起空氣送進嘴裡後，摩根終於忍不住了，抬手在他面前揮了揮，打斷了他的沉思。
「嘿，瑞德，能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
「我在想將嫌疑人範圍圈定在娜娜莉周圍會不會太狹隘了。」
他下意識答道，又舉起手裡的筷子揮了一下。
「我是說……還有十幾個受害人，不是嗎？」
「你說得對。」霍奇頷首道，「我已經讓加西亞去分別排查所有血色聖誕節受害者的情況了。之後我們和GCPD會逐個將他們詢問過來的。今後的任務會很沉重，大家今晚回去以後好好休息。明天早上在大堂集合，各自出發。艾米莉，我們要去芝加哥，所以明天早上我們要提早動身兩個小時。」
「我明白了。」艾米莉點了點頭，同樣沒有任何怨言。
而另一邊，在他們到來之前就已經坐在這裡用餐的那兩名客人似乎終於吃完了，在BAU還在討論的時候，那兩人已經去前台結好賬准備離開。
只是在離開的時候，其中一人背後的大提琴琴盒不慎碰了一下摩根的腿，對方連忙回過頭來對他道歉。
「不，沒什麼。」
摩根說，而後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露出了深思的神情。
J.J和艾米莉對視一眼，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表情。
「確實，是個美人。」J.J如此說道。
「讓人移不開目光的那種。」艾米莉補充。
「不，當然不是。」摩根無語地扭回頭來，「我只是覺得有點奇怪而已！她為什麼這麼晚還戴著墨鏡！」
「因為這裡是哥譚。」
路過的老板在餐桌上放下最後一道菜，用這樣一句話作為總結。
而這句話很好地終結了全部話題。
「好吧，哥譚。」
摩根聳了聳肩。
在以緊身衣義警為城市像征還關了一整個瘋人院的超級罪犯的城市裡，老天，他為什麼要為一個擦肩而過的人在大晚上戴墨鏡感到奇怪？
雖然……
摩根摸了摸自己的膝蓋。有些迷惑地想。
剛才她的裙擺擦過他的膝蓋時，觸感確實很奇怪。
第七十九章 ：你覺得誰是嫌疑最大的人？
雖然前一晚大家都熬到不知道幾點, 但第二天一早，BAU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對幾位劃在嫌疑範圍內的對像進行走訪調查。
由於柯內莉亞·布列塔尼亞是一位非常敬業而優秀的政客，准時上班，提前到崗——作為哥譚市的新市長, 她是最先被他們找到的。
在被請到市長辦公室之後, 兩人給她展示了自己的FBI證件, J.J伸出手來, 與這位女市長握了握。
「珍妮弗·讓熱（JenniferJareau）。BAU聯絡官, 你可以叫我J.J, 市長。」
柯內莉亞衝她點了點頭, 她有著與她的性格非常相稱的干練外表, 她身上有一種剛強冷硬的氣質, 卻又不失女性的嫵媚，打理得很好的卷發垂在右肩，任何人都難以忽略她那攝人的美貌。但旁人也很難因為她的美麗與女性身份對她生出輕慢之心。她站在那裡, 眼神銳利，身姿挺拔, 神情中帶著久居人上的當權者所特有的倨傲，通身逼人的氣勢如同女王, 令人覺得不敢冒犯。
柯內莉亞並沒有領受J.J柔化氣氛的好意, 她只是短促地點了一下頭, 便說了一句「給我五分鐘」低頭繼續為手裡的文件簽字。
在簽完最後一份文件之後，她隨手將文件遞給身邊那名戴眼鏡的亞裔男性——也是先前帶他們來到市長辦公室的那位, 摩根從對方站立和走路的姿勢中看出他有過一段不短的從軍經歷——而後抱起雙臂, 以一個明明坐在辦公桌上, 卻近乎俯瞰的姿勢注視著面前這兩位FBI。
「我一小時後還有會議。」她看了一下表，「你們還有35分鐘。」
好吧, 強硬，傲慢，行事間帶著很重的軍隊作風，自我中心，不甚在意他人的看法。從極簡主義的辦公室裝飾和她處理工作的風格都可以看出她是一名極為注重效率的功利主義者。從一旁的展示櫃裡那一大堆金光閃閃的獎章裡還能看出，她不僅個人能力極強，而且自尊心極強，她對自己能力的信心讓她完全不介意展示自己過往的功勛與強大。
……真應該讓羅西來，他們才是一類人。
摩根在心裡小小地抱怨了一句。
但他還是接過了話題，問出了他更在意的事情。
「您好像對我們的來意毫不意外。」
柯內莉亞的語氣與神情都很平靜。
「我原本就在想你們什麼時候會來找我，你們來得比我想的更快。」她的目光無意識落向辦公桌上的相框，「BAU的效率果然名不虛傳。」
這算是他們通過她的小測試了嗎？
摩根沒有問出這個問題。他的眉毛只是稍稍抬了抬，便看向柯內莉亞正在看的那張照片。
那是一張保存得很好的照片，背景是一座純白的建築，在蔚藍的天空下，波光粼粼的湖泊旁，綠茵茵的草坪上，比現在年輕許多的柯內莉亞和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美麗少女坐在一起，她們有著相似的鮮艷長發，相似的輪廓，相似的雪白肌膚和紫色眼睛，一眼就能看出她們之間的血緣關系。
摩根一眼便認出了那少女的身份。
「那是尤菲十六歲的時候，我們一起照的。」
提到這個妹妹，柯內莉亞緊繃的臉龐也柔和了幾分，仿佛是那一天的陽光隔著遙遠的時光照進了她的眼眸中一樣，那雙晦暗的眼眸也稍稍明亮了起來，蘊藏著無盡的感傷。
「她很可愛吧？沒有人能夠不喜歡她，能忍心傷害她。」
「……我很遺憾。」J.J輕聲說。
「同意尤菲來哥譚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柯內莉亞似乎不想再談這件事情一樣，匆匆移開了目光，「她是我最重要的妹妹。即使到了現在，我依然無法接受尤菲已經永遠離開了我這件事。」
柯內莉亞頓了一下，方才繼續說了下去。
「娜娜莉是為了調查尤菲的死亡才來到哥譚的……她在這種事上有特別的天分。她被送走的時候還很小，但是她和尤菲的感情非常好。」說到這裡，她冷冷地笑了，「然後，這個城市不滿足於害死我最愛的女孩兒，還葬送了我第二個妹妹。」
「我為你的遭遇感到難過。」J.J輕聲說，「雖然這樣問很冒昧，但請允許我問一下，你是在什麼時候知道娜娜莉·蘭佩路基就是你的妹妹？」
「在她死後。」柯內莉亞的聲音十分冷硬，「我在報紙上看到她的照片……看到的一瞬間就認出來了，那就是長大的娜娜莉。之後我調查了一番，便得出了結論……沒想到是在那種情況下相認。真是最糟糕的方式。」
「……你們的感情很好嗎？」
「她是一個活潑而有活力的孩子，雖然偶爾也會和尤菲吵架，但都是小孩子間的脾氣，鬧完脾氣以後反而感情更好了。」
回憶起童年，讓年長的姐姐面上浮現出一絲溫存之色，而後又隱去了。
「她的母親……瑪麗安娜是我父親第五任妻子，父親非常愛她，那是我印像中他脾氣最好的一段時間。她們母女的遇襲給父親帶來了很大的打擊，所以他後面才會為她偽造死亡記錄，把她送去日本，交給在那裡的親戚撫養。我猜大概是為了保護她。但是……」
柯內莉亞扯了扯嘴角，摩根和J.J都明白她的意思。
——但她最後還是死在了這裡，以最為慘烈的方式。
「冒昧問一下。」摩根作為一名合格的FBI探員，還是問出了該問的問題，「你對這次的凶手，有沒有什麼猜想？你覺得誰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在謎語人死前我還無法確定。」柯內莉亞再度環起雙臂，看向眼前的兩名探員，「不過看到你們，我也就能確信了……是對血色聖誕節復仇（RACHE），對嗎？」
「……」
BAU探員保持了專業的沉默。
「如果在謎語人死之前我就知道了，那我不會申請讓你們來。」
柯內莉亞對於這一點意外坦白。
「不過現在你們已經來了……好好干吧，探員們。」
「感謝您的合作。」J.J輕輕點了點頭。
「至於你問我，我覺得誰最有可能做出這種事？」
柯內莉亞冷笑起來。
「你們知道阿卡姆那些瘋子害死了多少人嗎？你可以去GCPD問問，哪個警察不想讓那些瘋子死？今年急凍人還殺了一個警察——那個瘋子把那個可憐的警察凍成一坨冰，然後當著他搭檔的面把他切成了兩半，但他們只能把他送進阿卡姆，等著他什麼時候再越獄出來殺下一個人。」
她昂起下巴，做出了最後的總結。
「誰可能是凶手？探員們，這裡是哥譚，想讓他們死的人太多了。」
摩根定定地看著她：「那麼，市長，你也是其中之一嗎？」
「當然。」
柯內莉亞的口中吐出了非常不符合她身份的髒.話。
「那個殺了尤菲的婊.子養的混蛋現在還好好的活在黑門監獄裡，僅僅因為他想取樂。」
「而那個殺了娜娜莉的？他一個月前才從阿卡姆逃出來，堂而皇之地闖入警察局長的家裡，槍擊他的女兒，綁走他，侮辱他。那個可憐的女孩至今還躺在醫院裡，而且後半生都不可能再站起來了。哥譚的警務系統過去曾經為這個家伙死傷了多少人？但他現在怎麼樣？他還好好地呆在那個醫院裡。他們能拿他怎麼辦？」
柯內莉亞冷笑。
「這就是我為什麼現在在這裡。」
她屈起手腕，點了點桌子，以不容置疑的強橫開了口。
「如果沒有人來改變這個現狀，就由我來。這是我能為我的妹妹們做的最好的事情。」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J.J點了點頭，頓了頓方才道，「雖然我知道這些問題可能會讓你感到不適，但由於這是必要的流程，我還是希望你能誠實的回答我，市長。」
她報出了一連串時間，正是四樁謀殺案發生的時間。
「……能告訴我這些日子你都在哪裡嗎？」她問。
「昨天晚上我在參加一個慈善晚宴，有許多人都能為我作證。至於其他的時間，你們可以去詢問我的副手，基爾伯特。他那裡有我完整的行程表。」
說完之後，柯內莉亞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
「你們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了，感謝您的配合。」
J.J合上手裡的冊子，與柯內莉亞再度握手之後，帶著摩根離開了市長辦公室。
在走到停車場之後，兩人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那確實是一位很有壓迫感的女士。」
摩根心有戚戚地說道。J.J被他那誇張的戲劇表現逗笑了。但這笑容也只是一閃而過，她回過頭去，帶著復雜的神情看了一眼市長辦公室的方向。
「柯內莉亞市長在積極推動哥譚的死刑立法。」J.J說出了她所調查到的資料，「她想要通過正當的手段來處死他們。這是她的復仇手段。」
「那就只能看看其他人能不能查到別的什麼了。」摩根嘆了口氣。
而另一邊，霍奇與艾米莉從哥譚前往芝加哥的航班上走下，乘車前往布列塔尼亞集團的總部，他們約好在那裡與修奈澤爾·布列塔尼亞見面。
「請隨我來，修奈澤爾在會客室等待兩位。」
卡諾恩·馬爾蒂尼將兩位FBI請到了會客室，在那裡，布列塔尼亞集團的掌權人正坐在沙發上喝著紅茶。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手工西裝，他的身材很好，白色的定制西裝穿在他的身上，勝過任何一個名模。金色的頭發整齊地梳到腦後，露出了他那張俊美如神像的面龐，似乎連歲月都不忍心在這張臉上留下任何痕跡——艾米莉回憶了一下這一家人的樣貌，發覺他們布列塔尼亞家的人似乎都生得非常出色。
「請坐。」男人溫文爾雅地微笑著，對他們做了一個請便的姿勢。
霍奇和艾米莉在他面前坐下了。
「布列塔尼亞先生。」霍奇的語氣十分平靜，「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
「從哥譚趕來辛苦你們了，先喝點茶吧。」修奈澤爾微笑著看向他們，「我為兩位的來訪空出了充足的時間，我們接下來可以慢慢談，雖然不知道你們想問什麼，但我會配合你們的調查。所以，不必太心急，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霍奇在心裡對他下了一個簡單的評估。
出身優越，智商極高，經受過最好的教育，品味高雅。在眾人的崇敬與環繞中長大。典型的精英。接人待物謙遜有禮。舉止言談間都帶有英倫貴族的風範，是那種不會在會談時顯露出極為明顯的攻擊性與主動性的人。但是，他的控制欲並不弱，而是選擇以較為含蓄的方式來掌握控制權。
卡諾恩在他們面前放下待客的紅茶。霍奇喝了一口，上好的茶葉的香味在他的唇間蔓延，是他頗為偏好的那一類茶葉的類型。而他聞得出，在艾米莉面前放下的則是另一種口味的茶。
……也許應該再加一點，是一個非常擅長於觀察他人與營造令人信服的氛圍的人。
「我想你應該聽說過最近的那樁連環謀殺案。」
霍奇放下手中的紅茶，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修奈澤爾的表情。
他沒有露出任何的意外之色，也沒有詢問是哪一個案子，他只是又抿了一口紅茶，而後將茶杯放在了碟子上。
「盧瑟的那個案子嗎？」他面上浮現出一絲感傷，「沒想到他身上會發生那種事，雖然我不贊同他許多觀點，但我依然認為，他那聰慧的大腦是我們人類最為珍貴的財富之一。一位像他那樣的天才以那樣一種方式離開我們，我真的……深感遺憾。」
霍奇看了他一會兒，才終於確定了他那句「深感遺憾」並沒有在說反話。
相反，他說的很真誠。
從修奈澤爾的臉上，你完全看不到過去布列塔尼亞軍工科技與萊克斯集團在商場上撕得你死我活的慘烈戰況，你更看不出這是兩個從接受家族企業以來就一直在互相DISS針鋒相對的總裁。如果不是知道前情提要，霍奇可能會真的以為修奈澤爾和盧瑟的私交還不錯。
「根據我們的調查，我們認為這次的凶手可能與娜娜莉·蘭佩路基的死亡有關。」霍奇留意著修奈澤爾的表情，「她是你的妹妹，你對此有什麼線索嗎？」
微笑如同融化的春雪一般，從修奈澤爾的面上消失了。
「很多人都有理由這麼做。」他平靜地說，「娜娜莉與尤菲一樣，是非常溫柔善良的人。她幫助過很多人，許多人都發自內心地愛她，並且為她以那樣一種方式離世而感到痛心。」
「在這樣的人之中，有誰是你認為可能做出這種事的嗎？」艾米莉詢問道，「會格外為她的死而失控，有過衝動暴力的行為，或者曾經發過誓要讓那些人為此付出代價，表現出鮮明激烈的仇恨情緒的人……你認識這樣的人嗎？」
「布魯斯的第二個養子，我記得是叫傑森……曾經表現過這樣的情緒。」修奈澤爾思考了片刻，給出了這個名字，「傑森·托德，是這個名字。不過他還是一個十來歲的青少年，和布魯斯鬧翻以後離家去了費城，現在在那裡讀高中，我猜他應該不是你們想要找的人。」
「是嗎？」艾米莉默默記下這個名字，「他為什麼會和韋恩先生鬧翻？」
「因為他認為布魯斯應該為娜娜莉復仇，至少不管運用什麼手段也應該弄死小醜，但小醜還活著，他無法原諒這件事，便離開了韋恩家。」
修奈澤爾的雙手交叉在胸腹前，那種微笑又一次回到了他的臉上。
「雖然我也理解布魯斯為什麼沒有那麼做。」
修奈澤爾以異常淡然的語氣說了下去。
「殺人是不合算的交易。我們是生意人，不是殺人犯。聰明人不會用殺人來解決問題。」
「……」
霍奇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看得出，這一句話，修奈澤爾同樣沒有說謊。
但他同樣也能意識到，修奈澤爾並沒有說全部的實話。
在一段雖然漫長但所獲不多的談話之後，霍奇與艾米莉也起身告辭了。
在離開前，艾米莉忽然回過頭來，指了指窗邊那一盆文心蘭。
「這個花似乎與會客室的氛圍不太相稱？」她問道，「我能問一下為什麼會在這裡擺著這盆花嗎？」
「只是覺得這個花很漂亮。」修奈澤爾輕聲說，「所以就擺在這裡了，不合適嗎？」
「也沒有那麼不合適。」艾米莉微笑著點了點頭，而後與霍奇一起離開了。
會客室的門關上後，她輕聲對霍奇說道：「在娜娜莉費城與哥譚的住所裡，還有她的診所裡都放著文心蘭。」
「而那三處都是修奈澤爾送給她的房產。」霍奇低聲道。
艾米莉無聲地點了點頭。
「讓加西亞查一下修奈澤爾的私人賬戶，看一下有沒有異常的金錢往來。」霍奇向前邁步，「他很有可能知道什麼。」
而另一邊，哥譚，韋恩塔。
瑞德與羅西是在韋恩公司的前台見到的布魯斯·韋恩。
即使是FBI也很難約到哥譚寶貝的空檔，他們只好跑到公司來堵人。而在等了好一段時間之後，他們才看見布魯斯·韋恩姍姍來遲的身影出現在大門後。沒有一個人對韋恩的慣常遲到表現出什麼異議，連前台看起來都習以為常。
「真是抱歉，大衛還有……Dr.瑞德，請原諒我讓你們等了這麼久。」
哥譚的布魯西寶貝兒帶著他慣常那副輕佻而浮華的笑走過來，先後與兩位FBI握手。
「我大概是昨天晚上喝得太多了，你知道，如果你前一天晚上喝了兩瓶香檳，第二天起床就會變得很困難。但大家總是對我非常熱情，實在是難以抗拒，今天早上我起來還在頭痛呢。」
他露出一個抱怨般的表情，而後又自己笑了起來，湛藍的眼睛彎了起來，他打量著兩位FBI探員，有些誇張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對了，我忘記問了，你們今天是來做什麼來著？」
羅西&瑞德：「………………」
大衛·羅西，BAU特別探員，著名犯罪心理學家，知名FBI，審訊犯人的視頻可以在FBI學院做教材，審過的犯人比阿卡姆所有人加起來都多的專業人士，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黑色筆記本，在布魯斯·韋恩面前打開。
「我想知道，韋恩先生。」他用一種非常老牌FBI的腔調詢問著眼前的哥譚寶貝，報出了一串精確到分鐘的時間，「在這些日子，你都在哪兒？」
「嗯……」布魯斯假意思考了幾分鐘，而後無辜地將雙手一攤，「抱歉，我不太記得了。或許我的秘書可能比較清楚？你也知道，對於我這種人來說，時間實在是沒有什麼意義，這個月我有好幾天都是在酒精裡過的，要我記得這些日子實在是有些難度。」
面對這個表現得死性不改的紈绔子弟，羅西只是略略揚了揚眉，便開始詢問下一個問題。
「你知道最近的連環殺人案嗎，韋恩先生？」
「連環殺人案？這個我當然知道。」布魯斯·韋恩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沉思了幾秒鐘之後說道，「不過，我不太明白，這個案子和我有什麼關系？」
而後，不等大衛·羅西開口，他便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而後對眼前兩位FBI露出了看似歉疚實際上毫無歉意的笑容。
「抱歉我還有個約會。」他伸出手來，主動與羅西握了握手，「之後有時間在聊吧，為了表達我的歉意，我會請你在哥譚最好的酒店享用晚餐的，當然，還有Dr.瑞德一起。」
而後，韋恩集團的BOSS便毫不猶豫地松開了手，在走進自家公司不到5分鐘內，當著兩個FBI的面，翹掉了自己的工作，以及剩下的問詢。
在他走之後。
一直沉默的瑞德忽然開口了。
「他還戴著她的戒指。」瑞德抬起自己的左手示意了一下，「那是娜娜莉曾經訂過的戒指款式，我在加西亞調查到的她的購物記錄上看到過，兩年前布魯斯·韋恩生日之前，她買下的戒指。」
而他現在依然戴著。在她死後也沒有摘下。
「所以他們不只是男女朋友。」
羅西低聲道。
「他們是未婚夫妻。」
第八十章 ：很好，你看起來就是凶手了。
當天晚上，BAU小組成員們結束了一天的排查和走訪，他們坐在GCPD為他們准備的那間有著又舊又暗的百葉窗的辦公間裡，在貼滿了受害者照片和現場資料的白板前面坐下, 圍坐在堆滿了資料的會議桌旁吃他們遲來的晚餐, 配以警局特色般的難喝咖啡。
「我敢打賭這個難喝程度在我們喝過的警局咖啡裡能排上前三。」
摩根一邊嫌棄一邊拿過咖啡壺, 讓那仿佛來自地獄的褐色液體注滿他的一次性紙杯。沒辦法, 誰讓他們今晚看起來還有的熬呢。
「第二是誰？」艾米莉從摩根手裡接過咖啡壺, 為自己倒了半杯, 「這咖啡的味道本身就足夠提神醒腦, 根本不需要多余的咖啡因……羅西你需要一杯嗎？」
「我是意大利人。」羅西平靜地拒絕, 「我不喝美式。」
BAU眾人互相比了個鬼臉, 艾米莉坐下來，看著羅西十分嫌棄地撥弄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漢堡，將它的面包、生菜葉和肉餅都分開之後, 連著整個餐盒一起推到一邊。
「所以，關於不明嫌犯, 我們現在有什麼線索了？」
羅西擦了擦手，發問。
好好學生瑞德總是第一個回答問題。
「首先, 不明嫌犯選擇機甲遮住了自己的體型, 用面罩罩住了自己的臉, 掩藏了一切可以暴露身份的訊息。說明他想要掩藏自己的真實身份。但同時他又選擇了這樣一種引人注目的外形，說明他不怕引起他人的注意。值得注意的一點是, 前三個案子的目擊證人並沒有報告機甲的存在, 說明他可能在前三次犯案時都沒有穿上機甲。」
「如果我半夜聽到奇怪的動靜往窗外看去, 看到那麼一個變形金剛（瑞德：是高達）飛在半空中，我絕對不會忘記和別人說起這件事。」艾米莉揚了揚眉, 「不明嫌犯前三次作案時都沒有穿上機甲，為什麼從第四次開始他突然改變了自己的作案模式？」
「第四次作案的受害者是謎語人，哥譚市的超級罪犯之一。他的藏身之所有很多機關，而那些機關都被破壞了。不明嫌犯非常熟悉他的受害人，他調查他們，分析他們，他知道盧瑟的辦公室什麼時候沒有人在，知道科裡根何時回到獨居的房子裡，也知道謎語人的安全屋裡有攻擊性的機關……所以他在前三次犯罪時都沒有換上裝甲，卻在第四次犯罪時換上了。」
霍奇深思著，輕輕敲了敲桌面。
「所有的犯罪都是處在精心控制之下，善後處理也很完美。他犯案時也沒有過多破壞屍體，現場沒有激情與無序的痕跡，我們要尋找的不是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而是一個將一切都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的冷靜聰明的殺手。他有著能夠在單打獨鬥時制服一個超級罪犯的信心，這說明他對自己的體格與戰鬥非常自信。」
「而且他也了解蝙蝠俠。」瑞德說道，「哥譚這座城市處於蝙蝠俠的控制之下，不明嫌犯在大都會殺死盧瑟的第二天便前往哥譚殺死了科裡根，而後迅速離開了哥譚，第二次回到哥譚時，他便換上了裝甲……他很清楚自己很可能遇到蝙蝠俠，並且為此做足了准備。他是哥譚本地人或者在哥譚生活過很長時間的可能性很高。謎語人的近戰能力很平庸，那身機甲也有可能是為蝙蝠俠准備的。」
「他應該非常有錢，或者有一個非常有錢的人在資助他。」摩根聳了聳肩，「看看那身機甲吧，那絕對不是便宜貨。」
「蝙蝠俠在這座城市的威名可不是建立在那身戲服上的。」艾米莉補充，「他習慣用以暴制暴的方式打擊犯罪，從針對蝙蝠俠的幾百件的故意傷害指控便可以看出他有多麼擅長近身搏鬥與遠程攻擊。就算穿著機甲，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擊傷蝙蝠俠的。我們的不明嫌犯一定經受過專業的訓練。」
「這家伙絕對不是第一次殺人。」羅西盯著犯罪現場照片說，「非常沉穩。一擊斃命。兩槍之間的間隔很短，正面命中頭部的情況下，一般人不會連開兩槍來確保對方死亡。他甚至沒有給萊克斯·盧瑟拔槍的機會。這家伙是個老手。」
「那麼基本可以排除修奈澤爾的嫌疑。」霍奇說道，「他本人並沒有從軍履歷，不在場的證明也很完美。」
「卡諾恩·馬爾蒂尼呢？」艾米莉問，「他的副手不是有軍校經歷嗎？」
「卡諾恩總是跟在修奈澤爾身邊，他的不在場證明與修奈澤爾一樣完美。」霍奇答道。
「柯內莉亞的不在場證明也沒問題。」
J.J從外面走進來，腳步匆匆，語速飛快。
「盧瑟被殺時她正在開一個長達兩個小時的會議。沒有中場休息。在場有200多人，都能證明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會場。」
「詹姆斯·戈登呢？」瑞德問道。
「戈登並不符合我們的側寫。」
霍奇回憶著他和J.J去醫院看望芭芭拉·戈登的過程。
「戈登局長的女兒並沒有失去對生活的信心，她非常堅強，接受了自己終身殘疾的事實並且沒有被這次襲擊打敗，我們去的時候看到她正在康復醫師的幫助下鍛煉自己上半身的力氣，她的輪椅上沒有扶手，她拒絕他人的憐憫與援手，想要靠自己的力量生活。」
J.J面上浮現出一絲微笑：「我們還在她的病床附近看到了許多編程相關的書，她在自學電腦編程，了不起的女孩。她沒有被這次苦難摧毀，只要她准備好了，她隨時都可以開始全新的生活。」
羅西輕輕點了點頭：「很難想像一位愛女兒的父親會在女兒准備好重新啟程的時候，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拋下她成為一個犯罪者。」
「而且我們還從醫院護士的閑談中得知了一條訊息。」J.J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接過艾米莉遞來的咖啡，「謝謝，艾米莉……噁，這咖啡真難喝……有一個護士是當時乘坐救護車去游樂園接回戈登的當事人，她說她聽到戈登局長對去尋找小醜的蝙蝠俠說，不要殺人，他要讓小醜接受法律的制裁。」
在場的所有人同時沉默了一瞬。
「……他確實是一位正直而又高尚的老警官。」摩根低聲說。
與此同時，桌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摩根看了一眼來電提示，挑了挑眉毛，接通了電話。
「嘿，Sweetgirl，給我一點好消息。」
「哦，Sweetboy，我什麼時候讓你失望過？」BAU的黑.客女王甜蜜的笑，同時從電話那端不斷傳來敲擊鍵盤鼠標的聲音，「之前霍奇讓我調查那四個人的全部資料，猜猜我發現了什麼？」
「嗯？」摩根打開外放同時哼出一個上揚的鼻音，表示洗耳恭聽。
加西亞賣夠了關子，開始嘩啦嘩啦往外倒自己調查到的信息：「這幾年來哥譚警局的檢驗設備與辦公設備都更新到了極高的水准，三年前他們每一個警員都得到了最高防護標准的防彈背心——這就是為什麼去年的血色聖誕節的暴動中GCPD的警員犧牲人數低得令人驚訝——但我查遍了這幾年的哥譚市政預算記錄，都顯示哥譚政府並沒有為此撥款，它們主要來自韋恩企業的捐助。」
這一次連霍奇的目光都轉了過來。
「不止如此，兩年前芮妮·蒙托亞警官被指控三樁一級謀殺——順便一提這個案子是雙面人做來誣陷她的，但當時情勢對蒙托亞警官很不利——那時候為她辯護的律師是哥譚最優秀的律師之一，一個普通警探絕對請不到這樣優秀的律師。那名律師是韋恩企業的法律顧問與布魯斯·韋恩的私人律師。」
羅西摸著自己下顎上的胡子，眯起了眼睛。
加西亞又敲擊了一次鍵盤：「而且，猜猜誰為芭芭拉·戈登負擔了那筆足以讓一個中產家庭破產的治療費？還是布魯斯·韋恩，全額承擔，包括所有的後續康復治療。」
霍奇低聲道：「芭芭拉·戈登的輪椅上有著韋恩制造的標記。我原本以為那是因為那家醫院和韋恩科技有合作。」
「查查他的不在場證明，加西亞。」大衛·羅西坐直身體，對電話那頭的加西亞下了命令。
「我已經在做了。」
加西亞飛速瀏覽著面前彈窗上的文字，越看她的眉頭皺得越緊。
「奇怪……你知道嗎，這家伙沒有有效的不在場證明。沒有任何一個證人能肯定地說出，在犯罪發生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韋恩先生。他們的證詞大多是推斷，『他應該和那個超模在一起』『他應該是喝多了去廁所吐了吧，我看到他搖搖晃晃地離開』『韋恩先生在自己的莊園裡』……能夠證明他真的在莊園的只有他的管家和他的被監護人，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
羅西臉上浮現出異常復雜的神色。
「布魯斯·韋恩在8歲時目睹父母在自己面前被槍擊。」作為一個老牌FBI，大衛·羅西當然知道當年那場著名的謀殺案，「托馬斯·韋恩與他的妻子瑪莎在犯罪小巷被人搶劫並槍殺的案子曾經轟動一時，但無論是FBI還是哥譚警方都沒能查出凶手是誰。很多人都認為布魯斯·韋恩成年後的放.蕩生活和他這段悲慘的童年經歷有關。」
「而布魯斯·韋恩生命中還有長達十年的時間是空白的。他離開了哥譚，隱姓埋名獨自在外游歷，誰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大家只知道他25歲時突然回到了哥譚，繼承了龐大家業，從當時的執行董事手中奪回了自己的公司，任命盧修斯·福克斯為主管。之後不管布魯斯·韋恩如何荒誕不羈、揮金如土，韋恩企業卻反而步入了正軌，發展越來越好。」
加西亞停了一下，補充道。
「起碼從財報上來看，是發展越來越好。順便一提，我在用的口紅也來自韋恩的美妝公司，色彩持久防水防曬，性價比非常高。」
羅西歪了歪頭，無視了這段女孩子的美妝愛好發言：「至少布魯斯·韋恩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是一個有錢的蠢蛋。」
「布魯斯·韋恩的入境記錄是185cm，190磅。」霍奇拿著加西亞傳真過來的入境記錄，點了點上面的照片，「看看這張照片，這個數據，他的體脂率比起最優秀的FBI也不差多少了。」
「能夠查到的出入境記錄……中國、尼泊爾、英國、以及中東地區……從這份行程來看，他應該還通過一些假身份出入過其他國家的國境線。看來韋恩先生在那段游歷期間的經歷一定非常精彩。」羅西哼了一聲，「我就知道他那身肌肉絕對不是能在健身房裡練出來的。」
「如果有人告訴我，他在這段漫長的游歷中經歷過了什麼專業的軍事訓練，我絕對不會感到奇怪的。」艾米莉放下手裡的資料，「還有，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布魯斯·韋恩在美國富豪榜上的排名確實一直非常靠前，對吧？」
「而韋恩科技對於人體外骨骼和外部裝甲的研究也足以支撐起那麼一套高科技裝甲。」摩根點了點頭，「布魯斯·韋恩有不引起懷疑輕松獲取那套裝甲的途徑。」
「他還是極限運動愛好者。」J.J用筆的末端撐著下巴，開始思考，「過去一年裡布魯斯·韋恩因為極限運動負傷的新聞出現頻率很高，我在想，除了媒體猜測的他在用這種方式排解女友被害的傷痛之外，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極限運動是一種掩蓋他受傷的真實理由的借口——比如說他在訓練機甲或者近身搏鬥時受了傷？」
霍奇微微頷首，而後將目光投向了在場所有小組成員。
「他和我們的側寫重合度很高，而且不在場證明也不可靠……我們需要和他詳細談談。」
這就是要申請讓布魯斯韋恩配合調查的意思了。
……
……
……
但是當FBI一行人抵達韋恩宅的時候，布魯斯·韋恩卻並不在那裡。
「布魯斯老爺現在正在外面享受他的私人時間。」
那位英國老管家看起來並沒有任何意外或者驚訝的神色，不如說，他們懷疑會有什麼事情讓他那張久經訓練的臉上露出失態的神情。
老管家將他們邀請到了會客廳，安排他們坐下，由於沒有搜查令，FBI並不能對這座宅邸展開搜查。白發的老管家從容而有條理地為他們逐一遞上咖啡，而後便靜靜站在一旁。羅西打量了他一會兒，忽然出聲喚住他。
「你好，先生，我想問一下，你曾經在英國軍方供職過嗎？」
年老的英國管家稍稍抬起一邊的眉毛。
「是的，先生。」前英國軍情五處特工輕描淡寫地回答道。
羅西點了點頭，回過頭來，與霍奇交換了一個眼神。
——曾經有過從軍履歷，或者經受過專業人士的訓練。
「我聽說還有一個男孩住在這裡，請問我們可以在韋恩先生回來之前先和他談談嗎？」摩根開口，他張開大手，隨意地做了一個手勢，「你知道，就只是……隨便談談。」
「提摩西少爺現在正在樓上完成功課，我會問問他是否願意和各位談一談。」老管家微微頷首，「失陪一會。」
「我想我可以陪你一起上去？」瑞德站起身來，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或許我去和他面對面談談會更好？我是說，我們的年紀比較相近，我聽說那個孩子也是一個在學校十分天才的人物，也許我們會有一些共同語言，會比較好溝通。」
而那位老管家只是再一次挑起了他的眉毛。
「我不認為這是一個好主意，Dr.瑞德。」
「呃……」在老管家的注視下，瑞德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我之前有提過我的名字嗎？」
「我曾經聽娜娜莉小姐稱贊過您的高智商和學歷，她說在她大學期間的那次學業活動中，您為她提供了相當大的幫助。」老管家在提到娜娜莉時稍微垂下了眼，「不過，提摩西少爺的性格比較內向，他恐怕不會願意與陌生人進行交談。」
「是嗎？」羅西眯起眼來，「不如讓我們親自問一問他的意思怎麼樣？」
老管家沉默著看了他們一會兒，方才輕輕點了點頭：「我會將各位的意思轉達給提摩西少爺。」
羅西看著他，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懷疑。
然而，在在場的FBI覺得他們更加可疑之前，一陣匆匆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不多時，一個黑發藍眼穿著紅襯衣的男孩出現在門後，他看起來有些緊張，但還是衝老管家點了點頭。
「我想，我可以和他們談談。」他的右手搭在老管家的後背上，一個親密而略帶扶持感的動作，「謝謝你，阿爾弗雷德。接下來我來就好，你知道的，你可以先去忙你自己的事情。」
「我明白了，提摩西少爺。」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稍一欠身便退了出去。
年輕的男孩稍稍吸了一口氣，再回過頭來時，他面上已經帶上了無懈可擊的微笑，就是那種上流社會教養良好又有些文靜的男孩子所特有的那種微笑。
「你們想知道什麼？」
提摩西·傑克遜·德雷克，三代羅賓這樣詢問著眼前的FBI。
……
……
……
在提姆陪著他們坐了兩個多小時之後，布魯斯·韋恩終於匆匆趕了回來，他身上帶著酒氣，西裝和襯衣也顯得凌亂，一副才從什麼地方——甚至可能就是某個女人的床上爬下來的樣子。
但在場的BAU成員都不禁往他的臉上看去。
在他的下顎處，有一處遮掩不住的淤青，新鮮的傷處腫了起來。布魯斯從老管家手中接過冰袋，摁在自己的傷處，仰起臉來，對著他們露出了那副哥譚寶貝赫赫有名的招牌微笑，輕佻而不輕浮，漫不經心卻又不會令人厭惡。
「抱歉，各位。」他似乎是因為酒精而眯起眼來，對他們露出那種雖然沒有多少歉意卻讓人很想就這麼原諒他的微笑，「我一接到阿爾弗雷德的電話就趕回來了，但我今天實在是喝得太多了，路上撞到了柱子……暈了大概有……那麼幾分鐘吧。我不太記得時間了。不知道各位找我有什麼事？」
布魯斯·韋恩的演技不能說不精湛。
但問題是，在場的BAU成員都是久經考驗的實踐派。沒有人會像其他那些不知內情的人一樣輕易被他的表演騙過。
布魯斯這番表演若是對哥譚那些已經習慣了他的不著調的人去使，他們還會或寬容或鄙夷地一笑，而後略過他這兩小時都去了哪裡這個問題。但這番作態落在BAU眼中，反而加重了他的嫌疑。
霍奇走到他面前，公事公辦而又鐵面無私地拿出了自己的FBI證件，報了一遍自己的名字與職位。
「布魯斯·韋恩，我們懷疑你與萊克斯·盧瑟、吉米·科裡根等一系列連環謀殺案有關，希望你能配合我們調查。」
BAU的組長無視了布魯斯·韋恩臉上浮現出的誇張的驚訝與不可置信，平靜地說了下去。
「我們需要你的DNA樣本和犯罪現場留下的血液證據進行對比，請問你可以提供一下嗎？」
布魯斯·蝙蝠俠·韋恩：「……抱歉，我沒有理由提供這份樣本給你，這是我的個人隱私。」
「韋恩先生，我想你應該清楚DNA樣本並不費多少事情，而且只要測試結果顯示不匹配，你的嫌疑就會大大減輕。」霍奇看著他，「我不明白你拒絕的理由。」
「說的很好，但我還是拒絕。」
哥譚寶貝兒雙手一攤，露出那副浪蕩不羈的標准微笑。
「我要見我的律師。」花花公子揚眉道，「在我的律師到來前我什麼也不會說。」
BAU成員們：「………………」
如果這是一個游戲，布魯斯·韋恩就能看到他們頭頂好感度集體-100的標志了。
對於BAU的成員來說，當一個有錢人說出這句話，基本就等於承認他確實做了什麼不可告人的違法犯罪之事了。
第八十一章 ：蝙蝠來了也要懷疑你是凶手。
布魯斯常常會做一個夢。
夢裡是他的臥室, 他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娜娜莉躺在他的身邊。
夢裡的她總是穿著潔白的婚紗，布魯斯說得出那件禮服的所有細節——他在千百件禮服中選出了那件魚尾裙的設計，大蓬裙擺雖然經典, 但卻不適合她做輪椅, 復古風格的設計直上直下又未免顯得單調, 還是那件魚尾裙更適合她, 優雅簡約, 卻又在細節處顯出華麗精致。
而那件禮服就像布魯斯想像得那樣適合她。
他花了許多時間來策劃他們的婚禮, 請了最好的設計師來為她設計禮服, 但是在禮服做好之前, 她便已經不在了。
那件婚紗最終被他放進她的棺木。又在他的夢中穿在了她的身上。
夢裡他總是稍稍坐起身, 靜靜看著她的面容。
布列塔尼亞家族的女孩總是美麗的。娜娜莉也是如此。
但在布魯斯的夢中，她美麗的臉龐卻比窗外的月光更加慘白，像是藍花在冰原上投下的一道陰影。鬢邊別著一對百合花式樣的頭飾, 那很襯她。雪白的頭紗在她的背後攤開，像是一大片盛開的白薔薇。
而她的雙手安詳地交叉在胸前, 戴著絲質手套，無名指上環著他送給她的戒指, 他知道戒指內側鐫刻著他們兩人的名字。
布魯斯知道, 如果他拉開她的手, 便能看到她胸前黑色的V字縫合線——法醫解剖所留下的痕跡。漆黑的線交錯在她的皮.肉上，將被破壞的軀體縫合得完整。
那線是墓土一樣的黑, 報喪的烏鴉的羽毛一樣的黑, 夜晚與死亡所特有的黑。
仿佛是在以這樣的方式提醒著他, 他所愛的人已經永遠離去。
即使如此……是的，即使如此, 布魯斯也知道這是他的幻覺。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希冀的結果。是他在希望她至少能以這樣一種面貌出現在他面前。
但那是不可能的。布魯斯清楚知道這一點。
他知道她死得如何慘烈，如何沒有尊嚴——有尊嚴的死亡是只存在於小說與影視之中的東西，它從來沒有真實存在過——沒有人能夠在死亡中保存自己的尊嚴。
而娜娜莉·蘭佩路基則連最後的一點體面也沒有留下。
高溫、火焰與爆炸帶走了衣物，肌膚是最先被燒毀的東西，而肌肉、內髒和血液在13桶汽油和一個炸.彈面前沒有任何殘留下來的可能。即使是有，也和倉庫裡的其他東西一起，在高溫裡糾纏在一起，於碳化中混雜，變得分辨不清，變得沒有任何意義。
只有骨頭還殘留了一些下來——那些扛過了烈焰的骨頭，沒有在高壓水槍下變得支離破碎，沒有與其他東西混合在一起燒成黑乎乎的垃圾，還能夠被分辨出來、能夠被找到的那些骨頭。
布魯斯還記得那些骨頭的樣子。
他親手從煙霧彌漫的廢墟中找到了那些骨頭。布魯斯還記得他是如何找到了第一塊骨頭，因為那是最容易找到的——固定用的鋼釘依然連在她的膝蓋骨上，布列塔尼亞科技所制造的特殊合金在高溫與爆炸下雖然改變了形狀，但並沒有融化，它們牢牢固定著膝蓋骨，還有一截被炸斷的小腿骨。
而那是布魯斯所找到的最大的骨頭。
他記得他曾經怎樣撫摸過那雙膝蓋。記得它們握在他手裡時柔潤又溫暖的觸感。但最終，殘留在他手中的，只有這樣輕而細巧的骨頭。
而後呢？
布魯斯在廢墟中找了很久。那麼多的焦骨。那麼多的碎片。他幾乎無法從中分出什麼是她的骨頭，什麼曾經是她的一部分血肉，而什麼又只是純粹的垃圾。
他有那麼多的專業知識，法醫學的，生理學的，外科醫學的……那些知識都沒有辦法幫到他，仿佛整個腦子都停擺了一樣，他只是麻木地重復著機械作業。
正因為他如此明確地知道這一點，所以布魯斯才同樣明確地知道——這只是他的夢。
娜娜莉並沒有這樣完整的死相。
布魯斯很清楚這一點。
但他依然看著她，無法移開目光。
在他的注視下，亡者緩緩回過頭來，那張蒼白的臉龐面對著他。而後，闔上的眼睛睜開了，那雙紫色的眸子如同無機質的寶石，靜靜注視著他。
「為什麼你沒有救我，布魯斯？」她問。
而後他便會從夢中驚醒。
他總是這樣醒過來。
夢醒之後，一切依然沒有什麼變化。
那種時候，布魯斯躺在臥室的大床上，總是下意識朝一側伸出手去。
但他總是摸了個空。
他的身邊空無一人。
——不要把我當成你的受害者。
——不要覺得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記得我們過去快樂的時光，不要讓壞的記憶把它們都覆蓋掉。
那是娜娜莉最後的懇求。在自己即將被炸死的時候，看著倒數的時間，她卻依然拼了命的想要從其中保護他的心。
布魯斯閉了閉眼。不讓自己繼續思考下去。
……
……
……
格林律師來得很快。
這位優秀的律師似乎已經習慣了布魯斯·韋恩給她找出來的各種各樣的么蛾子，就算是自己的雇主被懷疑成一連串連環謀殺案的嫌疑人，需要她前往FBI的辦公大樓給他做專業法律辯護也無法讓這位金發美人的表情波動一下。
這位律政佳人稍稍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便從容地在自己的雇主身邊落座，面對著數名FBI的精英，替布魯斯·韋恩宣讀著他的權利。
在一連串專業的法律條文報完之後，她推了一下眼鏡，衝幾位FBI點了點頭。
「你們可以發問了。」哥譚市最為優秀的青年律師平靜道，「但是如果違背了我當事人的合法權利，或者侵犯了他的個人隱私的部分，我的當事人有權拒絕回答。」
布魯斯·韋恩清楚看到，對面的兩名FBI探員面上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不耐煩與厭惡。確實，考慮到BAU小組平時的工作，布魯斯也知道，他們不可能對有錢佬的律師有什麼好感。事實上，這也是為什麼哥譚市一直需要蝙蝠俠，而GCPD頂著巨大的壓力也不肯切斷和蝙蝠俠的「情報交換」。
有些證據只能通過非法的手段去獲取。
你必須承認，在這個國家，有的時候如果尊重人權與法律，你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犯罪分子從眼前溜走，用金錢與權勢巧妙脫罪。
特別是你很清楚他和這樁案子絕對脫不了關系的情況下。
而布魯斯·韋恩也很清楚，自己看起來有多麼像一個凶手。
——而這就是為什麼法律必須保護每個人的合法權益。警方與FBI不能通過違背人權與法律的方式來獲取證據。
布魯斯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絲諷刺感。
想想看吧，他正在利用自己的權勢與金錢，來保護通過違反法律踐踏人權來獲取證據的蝙蝠俠。這真是一種巨大的黑色幽默。現實生活那種近乎惡毒的幽默感，有時會勝過任何一個大師所書寫的恐怖故事。
「我們希望韋恩先生可以配合提供自己的DNA資料進行檢驗。」
說話的人是BAU小組的組長，布魯斯記得他的資料，亞倫·霍奇納，他曾經有過法律行業的相關從業經驗，非常清楚要如何對付有錢人的律師。他現在坐在自己的對立面，就說明BAU對攻破他的防線幾乎是勢在必得。
布魯斯一邊這樣思考著，一邊露出了非常符合他哥譚寶貝身份的微笑。他搖了搖頭，看了一眼格林律師。
「拜托，既然我是無辜的，我為什麼要提供自己的DNA資料？」他稍稍抬起下巴，面上浮現出了布魯斯·韋恩所應有的那種無知又自大的神情，「我知道你們FBI都在干什麼，沒門。我絕對不會提供的。我可不想把自己寶貴的隱私上交到最不尊重隱私的人群手裡。」
「我想，FBI沒有理由在我的當事人明確拒絕的情況下繼續要求他提供DNA資料。」格林律師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公民的DNA資料屬於個人隱私保護範圍內。而你們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我的當事人與這些謀殺直接相關。」
霍奇的眉頭稍稍皺緊了一點，但卻沒有表現出更多的情緒。布魯斯在心中對他下了判斷，這是一個非常擅長控制個人感情的男人。而另一邊……
他的目光投向了霍奇身邊的黑人男性，對方的臉上浮現著明確而不加壓抑的厭惡與憤怒。
德瑞克·摩根。
布魯斯想，他就是那個扮演「壞警察」的探員了。
果不其然，德瑞克·摩根向前一步，重重將一疊資料丟到了布魯斯·韋恩與格林律師的面前。
「那麼，請韋恩先生解釋一下這些投訴吧。」
他的目光冷得像冰錐一樣。
「來自哥譚市兒童保護協會與社區中心，十年以來，多樁對韋恩先生虐待家中兒童的控訴與檢舉信，還有許多被駁回的調查申請。」
布魯斯·韋恩：「……………………」
這可真是一個……猝不及防的切入角度。
非常好，這下就算是放到蝙蝠俠手裡，他也要懷疑這人是什麼連環殺手了。
布魯斯面無表情的想。
第八十二章 ：蝙蝠一家的真心話大冒險（？）
而在外面的BAU看來, 布魯斯·韋恩的種種表現，都在加重他的嫌疑。
霍奇與摩根正在審訊室裡一邊與格林律師周旋，一邊質問著布魯斯。
而羅西、艾米莉與瑞德站在審訊室外面，隔著單面玻璃, 仔細觀察著布魯斯·韋恩, 分析著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
「這家伙很聰明。」大衛·羅西低聲道, 「他比他表現出來的要聰明很多, 如果我們數據庫裡關於他智商測試的資料沒有出錯, 那就是他有意識控制了測試結果。讓它的得分比他實際上的智商低很多。」
「事實上, 布魯斯·韋恩有好幾個學位。雖然他沒有正經的大學經歷, 但他通過函授獲得了不止一個學位。」瑞德皺著眉頭看他, 「我有點不太理解為什麼新聞媒體從來沒有提到這一點？」
「因為他不希望別人將他看得很聰明。或者說, 他從未炫耀過他的學位。」羅西稍稍揚起眉，「不得不說，這和他平時那副恨不得把尾巴都抖到天上去的花孔雀形像完全不符啊。」
「他也沒有炫耀他那身肌肉。」艾米莉點了點頭, 「他特意選擇加大一碼的西裝來掩蓋他的身材，避免別人發現他有一身漂亮的肌肉。你留意到他的肌肉分布了嗎？非常均勻, 並不是那種用健身器材或者蛋白粉催出來的『肥胖肌肉』，而是類似於那些近身格鬥的武術家的肌肉, 像是巴西柔術或者搏擊冠軍的身材。」
羅西稍稍揚起眉來：「他像掩飾他的學識一樣, 掩飾他的格鬥能力, 希望別人將他視為一個普通的花花公子。一個放.蕩、任性、不清楚自己財產與名譽價值的蠢蛋。」
「而且他成功了。」艾米莉的聲音低了下去，「這一點本身就足夠可怕。」
而審訊室中, 摩根將那疊資料丟到布魯斯·韋恩面前, 而後他猛地向前一步, 重重拍了一把桌子，力道之大, 震得桌面上的資料都跳了一跳。但摩根全渾不在意，他逼近布魯斯·韋恩，死死地盯著這個男人的眼睛。
「三個男孩，都是同樣的年紀，都是黑發藍眼，都是十二三歲被你收養……真是巧合，不是嗎？前面的兩個男孩都在一定年紀後離開了韋恩家，其中一個還是離家出走，他們都去了別的城市，告訴我，韋恩先生，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請等一下。」格林律師也站起身來，她伸出手來試圖推開摩根，「你的問題帶有嚴重的誘導性質，是對我當事人人格的無端揣測，請停止這種帶有偏見的指責，這對我的當事人來說並不公平。」
霍奇側過頭，警告性地看了摩根一眼：「摩根，坐下。」
但摩根卻推開了格林律師阻攔他的手，直直地盯著布魯斯·韋恩的眼睛，似乎想從那雙不避不讓的眼睛裡看出他的本質來。
「回答我，韋恩先生——為什麼一連三個小男孩在被你監護之後都開始出現淤青與傷痕了？看看這些病假條，看看這些報告……你要怎麼解釋這些東西？」
摩根的聲音裡壓抑著真實的憤怒，他黑色的眼睛亮得驚人。
「你用什麼辦法掩蓋了他們的傷病？家庭醫生嗎？但你應該知道，韋恩先生，沒有什麼事情是能夠完全藏住的，你的被監護人的同學們都不約而同地報告了那三個男孩的情況。衣服下面的繃帶，靠近時候的藥水味道，以及偶爾的翹課與精神不好……你要怎麼解釋這些？你對那些孩子做了什麼？」
格林律師轉而對霍奇發難：「如果你再不阻攔這位探員對我的當事人提出一些無謂的控告，我就要申請禁止他繼續接觸我的當事人了。」
霍奇則不動聲色而又針鋒相對地回擊道：「我不認為這是無謂的控告。可以解釋一下這些不合情理的地方嗎，韋恩先生。」
布魯斯·韋恩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聽好。無論你怎麼想的，但事情不是你說的那樣，摩根探員。」
「那是怎麼樣？」摩根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布魯斯·韋恩，「你來告訴我，韋恩先生。」
「頭發和眼睛的事情只是一個巧合。事實上，傑森也並不是藍眼。」布魯斯抬手撐住自己的額頭，「他有虹膜異色症。他的眼睛在不同光線下會有不同的顏色，有時是綠色的。至於提姆和迪克……那只是巧合。我沒有那種癖好。」
「他說到『那種癖好』的時候加重了聲音，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厭惡表情。」
瑞德隔空點了點布魯斯·韋恩的表情，他已經放下了手，眉頭深深皺了起來，嘴唇繃緊了。那是一個無比明確的表情。
「憤怒與痛恨。」瑞德說，「他露出了這種表情。娜娜莉是專業的心理學家，在犯罪心理上面也有很深的研究。她懂得怎麼判斷戀.童.癖。」
艾米莉與羅西對視一眼，默契地沒有提出「如果她在包庇她的未婚夫呢」，他們見多了類似的案例，還曾經處理過一個叔叔性.騷.擾自己6歲的侄女，但嬸嬸卻認為這都是那個女孩的錯，包庇叔叔並險些害死那個女孩的案件。有足夠多的證據顯示，部分戀.童.癖的伴侶反而會反過來包庇他們。
但是考慮到娜娜莉·蘭佩路基是瑞德的朋友，他們都沒有將這個猜想說出口。
「……繼續看下去吧。」羅西揚了揚下巴。
而審訊室裡，氣氛卻漸漸變得白熱化。
布魯斯·韋恩的辯解回避了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男孩們到底為什麼會受傷，這讓他的辯詞在摩根眼中看來虛偽而又無力，黑人探員冷笑了一聲，再度逼近了布魯斯。
「迪克與傑森都離開了你的家，在那之後，韋恩先生，你有去探望過你的被監護人嗎？父母雙亡的馬戲團男孩、父親終身監禁母親病逝的犯罪巷小孩、家庭不和睦父母都在外地工作的富家男孩……你收集這些缺愛的孩子，用關懷與『父親』的名義接近他們，博取他們的信任，然後呢？你都對他們做了什麼？」
摩根的眼中，憤怒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燒。
「怎麼，是他們開始不聽話？還是他們對你來說不夠『小』了？傷害那些男孩，看著他們受傷會讓你興奮嗎，韋恩先生？就像野獸那樣興奮起來？所以你才迫不及待，每離開一個男孩你就馬上補上另外一個？捕獵就這麼讓你欲罷不能嗎？」
格林律師再度提出抗議：「你在暗示什麼，探員？我認為我的當事人沒有理由在這裡接受這種羞辱——」
「摩根。」這一次霍奇也皺起了眉頭，「注意措辭。」
「摩根有點失控了。」羅西的嘴角墜了下來。
「……我想摩根大概不適合處理這方面的事情。」
瑞德這樣說著，眼中卻閃過一絲擔憂——對著摩根的。
雖然小組成員都默契地不去提，但對於摩根少年時期曾經遭遇過的那件事——那個籃球教練曾經對他做過的事情——他們心知肚明。
曾經體會過的傷痛讓摩根在遇到類似的事件時完全不可能冷靜下來。過往的創傷返回他的身上，在這種時候，那個曾經傷痕累累精疲力盡的男孩又會返回他的身上。
他是如此的憤怒和痛苦於……可能有孩子經歷他所經歷的那一切。
而在摩根的質問下，布魯斯的表情也冷了下來。
「我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傷害我的家人。」他說到這句話的時候，緊繃的臉頰肌肉抽動了一下，「我從來不想看到他們受傷，我最為痛恨的就是這件事。」
這位哥譚市最為著名的花花公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在克制著湧到胸口的憤怒，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他的手指無意識緊攥成拳，像是在壓抑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暴力衝動。
「我愛他們。」布魯斯·韋恩說，「我沒有做過你指控我的那些事，永遠不可能。」
而這個時候，J.J也匆匆從外面走進來。
「我聯系到了另外兩個男孩，理查德·格雷森與傑森·托德。他們答應配合調查。」她停了一下，說道，「事實上，他們從兩個小時前就已經分別從布魯德海文與費城趕來了。理查德·格雷森現在就在樓下。費城的距離更遠一些，傑森·托德說他很快便到。」
「看來韋恩先生並不是與離家出走的孩子全無聯系。」
羅西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調整了袖扣的位置。
「我去把摩根換出來，你們誰去試著和那個住在韋恩家的男孩……提摩西·德雷克談談？」
「我去吧。」J.J做了一個深呼吸。
羅西敲了敲門，摩根走了出來，羅西衝他點了點頭，交代了一句「之後的問詢由我來，你去和最大的那個男孩談談」，而後便走了進來。
在看到他的時候，布魯斯雖然依然沒有什麼表情，但羅西卻能從他在胸前交叉雙臂的動作看出他提高了戒備。
BAU的創始元老，傳奇FBI，比蝙蝠俠還要多出20年辦案經驗的大佬走過來，在霍奇身邊坐下，矜持地對布魯斯·韋恩頷首致意。
「來聊聊你臉上那道傷怎麼樣？」
大衛·羅西說道。
……
……
……
而在另一個單獨的房間內，J.J正在和提姆相談。
「在這裡等著自己的監護人的盤查結果的滋味並不好受，我明白的。」
J.J將自己倒好的水遞給眼前的男孩，試圖以一個友好的氛圍來展開談話。眼前的男孩看起來只有十三四歲，他的樣貌與性情看來都偏文靜，柔軟的黑發垂在他的額前與頸側，他仰起頭來，對眼前的女探員露出一個溫和有禮的微笑。
「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女士。」他的聲音也很禮貌，但內容卻並沒有那麼溫和，「我想說，布魯斯從來沒有虐待過我。沒有虐待，沒有性.騷.擾，沒有一切他們所指控的暴力行為。武術是我的個人愛好，我學得不太好，會受些傷很正常。我很感謝哥譚的兒童保護協會和社區忠於他們的職責，但是他們對布魯斯有太多的誤解與偏見了。」
「……你和他的關系很好。」J.J柔聲說。
「是的。我很了解他。我知道在真正的布魯斯·韋恩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是我見過的最正直的人。他在用他的方式拯救這座城市，幫助一切需要幫助的人，他只是不擅長表達，也不擅長領受那些該屬於他的名譽。」
提姆的腔調中帶著那種上流社會教養良好的男孩們所特有的彬彬有禮，他甚至使用了一些頗難的大詞。J.J保持著微笑傾聽著，直到提姆忽然拿出一大疊資料放在了她的面前。
「這是？」她一邊說著，一邊接過資料翻看，「這是……」
「布魯斯並不是那種沽名釣譽的人，他為有前途的大學生提供助學基金，為一時失足但及時悔改的出獄者提供工作機會，他會前往養老院陪著那些老人們享受免費大餐，也會前往青少年監管中心和那些問題青少年共處，確保他們有走上正軌。」
提姆將一系列的慈善基金證據放在J.J面前，他收回手，抿緊了嘴唇。
「我知道很多有錢人在通過慈善的方式博取名譽、洗錢、拉攏人脈……但是布魯斯並不是這樣。他為GCPD提供捐助只是希望他們能夠平安，他敬佩那些為哥譚的安危奮戰在一線的警員們，希望能夠給他們提供最好的裝備。」
提姆停了停又道。
「不是布魯斯找到了我，而是我找到了布魯斯。因為娜娜莉與傑森的事情……布魯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我知道他那時候正度過一段非常艱難的時間，我希望我可以幫助到他。而他會成為我的監護人，也是因為他希望能夠代替我忙碌的父母照顧我。他並不希望替代我真正的父母，我們都知道這一點。我很尊重他……也很感激他。」
提姆低聲說。
「布魯斯是個真正的好人。」
「我明白了。」J.J伸出手來，在這個男孩的肩上輕輕拍了拍，「以及，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拿走這份資料給我的同事們看一下，可以嗎？」
提姆點了點頭。J.J對他微笑了一下，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拿著那疊的資料走了出去。
在簡單交代了一番她與提姆的對話之後，J.J拿出了其中一份資料，遞給了瑞德、摩根和艾米莉。
「韋恩企業從七年前起就有了一個無障礙通行設施的公益項目。」她低聲說，「是為哥譚城區進行改造，想要將這座城市的基礎建設改造得適宜殘疾人出入通行。而直到現在，韋恩企業都有針對殘疾人……特別是盲人的專門的扶持項目。」
瑞德三人沉默了。
娜娜莉·蘭佩路基不僅僅是雙腿殘疾，她直到21歲才擺脫心因性失明，重新恢復了光明。
「悲哀的浪漫。」艾米莉低聲說，「他一定非常愛她。」
「我去和最大的那個男孩談談。」
摩根低聲說，看向走進辦公室大門的那名年輕人。對方還穿著布魯德海文警方的制服，顯然是工作途中或者剛一下班就直接從布魯德海文趕過來的，在看到摩根他們之後，年輕的男人對他們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我和你一起去。」艾米莉輕輕拍了拍摩根的肩膀，跟著他一起朝那個年輕男人走去。
「FBI探員艾米莉·普蘭蒂斯，這位是德裡克·摩根。」艾米莉伸出手去，主動與這名年輕男人握手，「很高興你願意配合我們的調查。」
「理查德·格雷森，叫我迪克就好。」
有著藍色眼睛和迷人笑容的年輕男人與他們先後握過手，又對著從單間裡走出來的提姆招了招手，一直表現沉穩的男孩在看到他的時候眼睛一下亮了起來，主動走過來，任由迪克揉了揉他的頭。
「嗨，提姆，你還好嗎？」這一家最大的男孩擔憂地看著這個新來的弟弟，「我很抱歉我今天不在這裡，弄得今天晚上只有你一個人在承擔這些。」
「沒關系。」提姆對自己的大哥笑了笑，「我很高興我幫到了忙。」
年長的那個再度揉了揉年幼的那個的腦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布魯斯會沒事的，放心。」迪克說。
艾米莉和摩根交換了一個眼神，領著迪克去了方才的會談提姆的單間，迪克非常主動地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仰起臉來看向他們。
「你們想問什麼？」他的語調很友好。
「你和提姆的關系好像很不錯？」摩根在他對面坐下，揚了揚眉，「我是說，像你們關系這麼親密的養兄弟似乎不多見，特別是你們兩個的年紀還差了很多。」
「提姆是個很好的孩子。我很高興有人能夠照顧布魯斯。」迪克的語調很是輕快，「這樣阿爾弗雷德也可以輕松一些。」
「能冒昧問一下嗎？」艾米莉對他露出了微笑，她笑起來很有魅力，「你為什麼會離開韋恩家，又從大學退學？」
「哦，你明白的，青春叛逆期。十八歲的男孩就很難再和自己的父親住在一個屋檐下了，不是嗎？」迪克衝她眨了眨眼，「那時候我很想向布魯斯證明自己，帶點鬥氣性質的，他有時候真的很氣人……當然，現在看來那時候我們兩個都有些幼稚了。不過結果還不錯。我從大學退學是想要尋找值得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事業。我很高興，我找到了。」
「那聽起來真不錯。」艾米莉看著迪克的警察制服，微笑著點了點頭，「我有些好奇，你是怎麼看待布魯斯·韋恩的？你也知道，有一個億萬富翁的養父可是非常罕有的經歷，實在是無法不讓人對此產生好奇。」
「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迪克爽快地給出了回答，「我們既是家人，也是朋友。我們是平等的關系。我很高興那個時候收養了我的人是他，我們有著相似的傷痛，相似的目標。他讓我從我父母的……那件事裡掙脫了出來。沒有一直沉浸在黑暗與痛苦之中。他給了我人生新的希望。」
艾米莉理解似的點點頭，通過加西亞的調查，她也知道曾經發生在飛翔的格雷森一家身上的慘案。知道這個男孩曾經經歷了什麼。
迪克的藍眼睛溫柔而又明亮，他輕聲對艾米莉說。
「他是拯救了我一生的人。」
摩根的神情也柔和了下來。
不管怎麼樣。他想。這個男孩沒有遇到不幸。他遇到了一個真正將他視為自己的親生孩子看待的年長男人。
……
……
……
傑森·托德趕到的時候，迪克的問詢已經結束了，挑染了一縷白發還穿著機車服的少年無視了自己大哥衝他打招呼的動作，徑直朝FBI走去。
「你們想找我談什麼？」
傑森的語氣並不友好。這讓與他同來的兩個同齡男孩連忙去拽他的衣袖，得了他一個沒好氣的眼神。
「閉嘴。」他伸手衝他們兩個點了點，「你們兩個一定要跟來，我不管了。但你們最好管住你們兩個的嘴。別讓我知道你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聽到了嗎？」
兩個男孩同時一哆嗦，默契做了一個齊齊拉拉鏈的動作。傑森這才回過頭去，看向走到他面前的瑞德。
「你就是負責我的FBI？」他高高挑起了一邊眉毛，衝迪克身邊的單間揚了揚下巴，「有什麼問題現在就問。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你們浪費。」
「呃……」
瑞德張了張口，還是稍稍側過身，讓傑森從他身邊走了過去。J.J憐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向著傑森同來的那兩個男孩走去。
「比利·巴特森（BillyBatson）。」戴著紅色毛線帽的男孩主動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弗萊迪·弗裡曼（FreddyFreeman），我們是傑森的朋友，因為擔心他所以一起來的。」另一個男孩也解釋道。
J.J揚了揚眉：「珍妮弗·讓熱（JenniferJareau）。你們可以叫我J.J。」
這奇妙的巧合讓兩個男孩對視一眼，神色頓時放松了不少。J.J看著他們，不動聲色地問道。
「你們覺得傑森是個什麼樣的男孩？」
而另一邊，傑森剛一進到房間裡，便毫不留情地對瑞德拋出了語言的利箭。
「我知道你們這些FBI的套路，不管你們怎麼想，但我告訴你們，不是布魯斯。不是他。」
他的眼中明晃晃地閃動著底層男孩根深蒂固的對於警察與FBI的不信任。
「我知道你們找不到凶手，所以看到一個像是凶手的人就圍攻上去——但你們別想通過我來陷害他。」
瑞德一時語結：「呃……你是傑森吧。我聽娜娜莉提起過你。」
傑森：「……」
聽到那個名字，傑森的氣場柔和了一些。他拉開椅子坐下，雖然還抱著雙臂表現出一副戒備的模樣，但看起來願意和他談了。
「她說我什麼？」他問。
瑞德抿了抿唇，垂下眼睛：「她說你成績很好。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在你考上大學的時候，我能幫你寫一封給哈佛或者麻省理工的推薦信，她說你在搞一些小發明和機械改造上面有很高的天賦。」
傑森側過頭：「……我還以為她那時候是說笑的。她說她可以給我寫賓夕法尼亞大學的推薦信，如果我想要去別的學校，她就去拜托她的朋友，那個朋友就是你嗎？」
瑞德點了點頭。
傑森看起來不再滿身憤怒而柔和了一些。
瑞德輕聲說：「我們只是想知道……布魯斯有沒有對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他平常是不是表現得充滿憤怒與攻擊性？」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有。」傑森強硬地重復了一遍，「聽到了嗎，沒有。」
傑森頓了頓說道。
「他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人。」
第八十三章 ：久別重逢先來一發怎麼樣？說的是箭。
布魯斯·韋恩看著大衛·羅西在他面前落座, 不動聲色地將戒備等級提到了最高。
果不其然，這位FBI的老手一開口就問到了關鍵。
「來聊聊你臉上那道傷怎麼樣？」
大衛·羅西說道。
「……車禍時候不小心撞到的。」
布魯斯選擇了一個最為謹慎的回答，配合以一個恰到好處的不耐煩表情。
「怎麼？先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指控還不夠讓你們滿意嗎？」
「我仔細研究了你車禍路段的錄像，韋恩先生。」羅西無視了布魯斯的職責, 用鋼筆末端輕輕敲了敲桌子, 「我想知道, 為什麼是下頜？事實上, 在車禍中, 由於安全氣囊的保護, 下頜是最不容易受傷的位置。額角和後腦是最不安全的地方, 我很好奇這個受傷的過程, 你可以告訴我嗎？」
布魯斯：「……」
說什麼, 說因為蝙蝠頭盔沒有包裹下頜所以他被重擊下巴的時候受傷了嗎？
布魯斯回憶起自己受傷的過程。
……
……
……
今夜，蝙蝠俠原本是去伏擊那名在哥譚不斷殺人的連環殺手。
即使不需要BAU的專業犯罪心理側寫，蝙蝠俠也清楚對方的下一個目標會是誰。
——雙面人和急凍人。
殺手鱷尚且關在阿卡姆瘋人院之中, 只有雙面人和急凍人最近成功越出了牢獄，所以對方一定會去尋找他們。
而不出所料的, 他在雙面人的藏身之處前攔住了那銀色的機甲。
「停下。」
蝙蝠俠冷硬地命令道。
「……我上次應該說過，那一箭是一個警告吧？」
銀色的機甲盤旋在半空中, 上一次的相遇太過倉促, 記錄的影像也過於模糊, 所以蝙蝠俠直到這一次才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機甲有多麼美麗……以及恐怖。
銀色的金屬機甲上銘刻著暗金色的百合花紋, 繁復綺麗, 精致得難以言喻, 與其說是一件凶器，不如說是一件藝術品。暗色調的木紋構成了除四肢與頭部以外的主機身, 整體機甲的設計像是歐洲中世紀的騎士甲胄，從鏤空的頭盔中，隱隱有血一樣的紅光流瀉而出。
不知為何，在看到那紅光的瞬間，蝙蝠俠的背後無端竄上一陣刺骨的寒意。
但他無視了身體傳來的警告，一如既往。
「哥譚不是你隨便獵殺的捕獵場。」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冰一樣，「不管怎麼樣，我不會讓你繼續殺人。」
「是嗎？」被電子設備模糊過的聲音中透出露骨的譏諷，「就像你阻止那些超級罪犯那樣？」
蝙蝠俠的下頜繃緊了。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蝙蝠俠，所以不要讓我說第二次。」
裝甲的聲音中透出一種比冰雪更為刺骨的冷意。
「從那裡讓開。」
「……」
蝙蝠俠以實際行動做出了回答。
——他操縱蝙蝠車對天空中的裝甲發動了炮擊。
三枚導彈帶著刺耳的破空聲，以迅猛的速度直擊空中的銀色裝甲！與此同時，蝙蝠俠毫不猶豫地甩出了鉤槍，勾住附近高樓上的石像鬼，猛地躍上了高處！
如果對方仍舊占據空中制高點，那麼，蝙蝠俠在這場戰鬥中便絕無勝算。
第一，這樣遠的距離，無論是蝙蝠鏢還是鉤槍都無法對那身機甲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第二，他已經從上次見面那穿肩而過的一箭中知道了，對方究竟有多麼擅長射擊，那台機甲的射程和准頭又有多麼可觀，而且他還沒有搞清楚那完全違反物理原理的一箭是怎麼射出的；
第三，上次那次接觸過於短暫，蝙蝠俠無法從中獲取到更多的戰鬥情報，他並不想賭一賭那台機甲裡有沒有裝備粒子光炮或者其他的殺傷性武器。
所以，無論如何，想要制服對方的話，蝙蝠俠都必須先讓那台機甲從空中落下來。
只有在地面的近身戰鬥中，他才有制服對方的可能。蝙蝠俠做出了判斷。
然而接下來的場景，卻讓蝙蝠俠的瞳孔猛然縮緊了。
他看見了三道銀色的閃光，如同蛇形的軌跡一般，在夜空中劃出詭譎的弧線，而後，猛地與那三枚導彈撞在了一起！
在轟然巨響中，夜空中炸開了刺目而絢爛的三朵煙花，那銀色的機甲高居於夜空之上，俯瞰著哥譚的黑暗騎士。
「看來談判破裂了。」
裝甲中傳來一聲輕笑，扭曲至極，而又瘋狂至極。面罩縫隙中血一樣的紅光陡然大盛，下一秒，一道銀色的箭光如毒蛇般直奔蝙蝠俠的面門而來！
而這一次蝙蝠俠的反應極其迅速，他一連拋出了數枚蝙蝠鏢，並甩出鉤槍，及時借助蕩起的動作躲過了如毒蛇般繞過了蝙蝠鏢的阻攔，凶狠撕咬向他咽喉的箭光，他不閃不避，直視著那襲來的箭光。
……看清了。
借助夜視成像儀的幫助，蝙蝠俠這一次終於看清了那箭光的原理。
最後，於千鈞一發之際，他猛地側過頭，箭矢擦著他的臉頰，轟然一聲粉碎了他身邊石像鬼的腦袋。
而這一次，蝙蝠俠也終於看清楚了——那一箭的詭計。
那詭異的箭光，不合常理的箭光……不是一·箭。
而是七·箭。
並不是同時射出七箭那麼簡單的事情，而是先後射出七箭，每一箭都准確地擊中上一箭的箭身，根據他的行動調整著最初那一箭的位置。幾乎是在他做出動作的同時，就會有新的一箭來修正箭矢。
蝙蝠俠終於明白，為什麼他之前回收的箭矢上，會有那麼多奇怪的小坑窪了。
那都是後發修正的箭矢所留下的痕跡。
「哎呀，你發現了？」
似乎是從他的躲避成功中發覺了什麼，裝甲中傳來了輕笑。對方的英語中夾雜著一些奇妙的口音，這令蝙蝠俠稍稍蹙起眉頭，同時飛快在腦內搜尋著匹配這一口音的資料。
但對方並沒有給他繼續思考的機會。
「威廉·退爾的箭無法到達蘋果。」對方輕笑著，再度對著蝙蝠俠舉起了右臂銀白與木調的盾牌，「這一次你能夠躲過嗎，蝙蝠俠？」
在看清那盾牌上隱藏的弩.箭裝置時，蝙蝠俠毫不遲疑，縱身從高空一躍而下！
銀色的箭光如同毒蛇一般追逐著他的背影，那銳利的破空聲從後方飛速逼近，蝙蝠俠甚至能夠感覺到箭尖銳利而刺骨的寒意。但是他卻沒有回頭，在最後一瞬，他精准地落入了蝙蝠車中，銀色的箭光衝擊在蝙蝠車的車門上，巨大的衝擊力撞得沉重的車身都不由得為之一震，險些被整個掀翻開去！
而蝙蝠俠也沒有坐以待斃，而是猛地發動了蝙蝠車，對空中的裝甲展開了攻擊！
……
……
……
那是銀白與漆黑的追逐撕咬，硝煙與火藥的氣味彌散在夜空之中，裝甲以與那優雅外表不同的逼人氣勢追擊而上，戰車以與它沉重身姿不符的靈活躲避回擊。彈藥與箭矢在空中交錯。彼此襲擊，彼此試探，彼此廝殺。
最終，似乎是厭倦了這樣的游戲吧。那銀白的裝甲猛地發出了四發箭矢，封死了蝙蝠車的退路，巨大的衝擊力將沉重的戰車整個掀翻了過去！
天旋地轉之中，蝙蝠俠的頭撞到了堅實的車身。在刺耳的電子警報聲中，他有那麼一瞬間失去了意識。
再度恢復意識的時候，眼前已經沒有了銀色機甲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仿佛是嘲弄一般，雙面人身著黑白雙色西裝的軀體被箭矢釘在了牆壁上。在他的額頭上，一行血紅的RACHE正緩緩滴落下朱紅的血跡來。
就像一道猩紅而歪斜的獰笑。
蝙蝠俠沉默地站在雙面人的屍體前，注視著這位昔日的光明騎士，在被箭矢洞穿了心髒之後，他那仿佛被地獄之火燒灼過的半邊面龐也寧靜了下來，而另外半邊……屬於哈維·鄧特的俊秀面龐，顯出令人感到痛楚的安詳。
仿佛那道被撕成兩半，永遠在善與惡中掙扎撕扯的靈魂，終於得到了安寧。
這一刻，蝙蝠俠想起了很久遠之前的往事。
那時雙面人還沒有出現，哈維·鄧特還是哥譚最正直也最前途無量的檢察官。蝙蝠俠、戈登局長、檢察官鄧特還是正義的鐵三角。他們共同抗衡哥譚市的黑暗，抗衡那無邊無際的邪惡與混沌。盡管哈維·鄧特最終背離了這個隊伍，盡管他墮落為了雙面，盡管他一次又一次地傷害蝙蝠俠……
但是在蝙蝠俠心中的某一處，他依然希望，有一天哈維·鄧特可以變回過去的他。他希望可以治愈雙面人被燒毀的面龐，也治愈他被摧毀的靈魂。他一次又一次地阻止雙面人犯罪，一次又一次地將他投入阿卡姆，一次又一次以布魯斯·韋恩的名義為他請來最好的精神治療師。
他希望有一天，哈維·鄧特可以不再被雙重人格撕裂成兩半。
他始終相信，過去的光明騎士，依然殘留在哈維的心中。總有一天，正義的哈維可以戰勝他邪惡的另一半。
……總有一天。
但是這一切終究是無意義了。
蝙蝠俠合上了哈維·鄧特的眼睛。
今夜，他失去了一個要好的朋友，也失去了一個危險的敵人。
第八十四章 ：你為什麼沒有殺了他？
「既然你不想回答傷口的問題, 那麼我們就換一個問題吧。」
大衛·羅西雙手交叉擱在桌面上，黑色的眼睛盯著布魯斯·韋恩的臉，留意著他的每一個表情。
「韋恩先生，你和娜娜莉·蘭佩路基在一起有差不多……七年了吧。雖然前兩年都是地下關系。」
那並不是疑問句。加西亞的調查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但審訊室外, 艾米莉與瑞德卻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兩年前布魯斯·韋恩不是在娜娜莉·蘭佩路基那裡做過一段時間的心理咨詢嗎？」艾米莉搖了搖頭, 「這可不符合心理醫生的職業道德。」
瑞德皺著眉頭, 無意識地咬住自己的指甲：「也許是什麼誤會……也許是他那時候正好在追求她？」
艾米莉無言地拍了拍瑞德的肩, 出於對伙伴的尊重, 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而審訊室內, 布魯斯·韋恩稍稍眯起了眼。
「抱歉。」他露出一個布魯西式的微笑, 在格林律師開口前便環抱起雙臂, 「我看不出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
他在回避這個問題。
在場的人很快都明白了這一點。
無論是在保護娜娜莉的名譽, 還是在降低自己的嫌疑，他都不願意明確回答這個問題。
「七年的感情，確實是很長的一段時間。」羅西稍稍向前靠了靠, 盯著他的眼睛，「七年的女友, 在即將與你步入婚姻殿堂的時候被人殘忍的殺害了。如果是我，我絕對無法容忍這個。」
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布魯斯的臉上。
「你不想讓那個家伙付出代價嗎？」羅西問。
「請不要使用這樣誘導性的問題, 特別探員羅西。」
格林律師當即提出抗議。
「不, 我們只是隨意地聊一聊而已, 女士。」羅西回過頭，稍稍張開手, 對格林律師做了一個安撫性的手勢, 「我們完全尊重韋恩先生的合法權利, 即使他不回答也沒有關系。請放松。當然，韋恩先生也是。」
布魯斯·韋恩臉頰的肌肉繃緊了一瞬間, 而後緩緩地、強制般松弛下來。
「當然，我不介意。」他這樣說著，眼神與表情卻在說著截然相反的話。
羅西輕輕頷首，繼續說了下去。
「你非常愛她，韋恩先生。」這是一個判斷句，緊隨其後的是一串陳述句，「在她離開一年之後，你依然戴著她送給你的戒指。而這麼多年來，你一直在支持哥譚市的無障礙通行建設。你們相戀七年，同居五年，共同撫育了兩個孩子。她不止是你的戀人，也是你的家人，你的同伴。她的死深深重創了你，也撕裂了你的家庭，你的第二個養子因為無法接受這一事實所以離家出走，你幾乎無法再見到他。」
似乎連羅西也覺得這樣的事實實在太過殘忍，他稍稍頓了一下，方才繼續說下去。
「你的生活變得支離破碎，而這一切的根源，不過是小醜的一時興起。一個惡毒而拙劣的玩笑（JOKE）。」
布魯斯·韋恩沉默著，如同深淵，如同爆發前的火山，如同暴風雨前的黎明，那樣壓抑而駭人地沉默著。
「我很難想像你會不想殺了他，殺了那些讓你失去她的人。」
大衛·羅西向後靠了靠，張開雙手。
「看看你自己，韋恩先生，你擁有強健的體魄，非同一般的智力，多到不管花費多少時間都揮霍不盡的金錢……你擁有報復的能力。而且你也能時時聽到那些低語，它們最早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在你八歲的時候，十歲的時候？第一次上高中的時候？離開哥譚的時候？」
羅西目光炯炯，依然留意著布魯斯·韋恩哪怕最為細微的表情變化。
「你上中學的時候是一個充滿憤怒問題的男孩，不是嗎？你打傷過欺凌同學的校霸，也正面斥責過羞辱學生的教師，你寫過的檢討足足有一本書那麼厚，但你從來不曾悔改。你是一個非常富有正義感的男孩，但也充滿了暴力的衝動與無從發泄的憤怒。」
那是因為你童年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以對於一個孩子來說極為殘忍的方式——親眼目睹他們在眼前被人殺害。
羅西內心轉著這些話，卻沒有說出來。
他選擇了相對溫和許多的問法：「那個憤怒問題在漫長的游歷中得到解決了嗎，韋恩先生？」
看著布魯斯的表情，羅西頷首，下了自己的判斷。
「看來沒有。」他說，再度前傾身體，逼近布魯斯，「所以它們爆發出來了嗎？在你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人之後，在小醜又一次用他的玩笑摧毀了你重要的朋友和他女兒的人生之後？你終於無法再忍耐下去了嗎？你終於決定要以自己的方式來為她復仇了嗎？」
格林律師再度提出抗議：「請不要對我的當事人提出這樣無證據的指控，探員。再這樣我要申請中斷調查，我的當事人不該遭到這樣的指責——」
「所以，你決定要懲罰他們……在你未婚妻的案子上，收取賄賂判決小醜無罪的法官，為小醜破壞了重要證物的警員，還有當初配合小醜破壞城市拖住蝙蝠俠與警察讓他們不能及時救援的謎語人和雙面人……是你做的嗎，韋恩先生？」
大衛·羅西抬高聲音，壓制住格林律師的抗議。他依然緊緊盯住布魯斯·韋恩，逼問道。
「是你殺了他們嗎？你想殺了他們嗎，為了娜娜莉·蘭佩路基？」
娜娜莉的名字似乎終於衝破了某個界限，布魯斯·韋恩猛地站了起來，他不顧也跟著跳起來要拉住他的格林律師，在霍奇戒備的神情中，猛地逼近了羅西。
「我當然想！」
「韋恩先生！」他的律師露出了惱怒的神情，「你不應該回答這個誘導性的問題——」
「我當然想殺了他們！」
布魯斯·韋恩無視了律師的阻攔，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
那一瞬間他露出的並不是平日那個輕浮浪蕩的花花公子的臉。那是殘酷的神情，冰冷，暴怒，渴望著暴力與鮮血的表情。一直被壓抑在黑暗中的自我，那本該屬於蝙蝠俠的表情，在這一刻終於破開了掩飾，上浮到了所有人面前。
格林律師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像是從來沒有認識過這個花花公子一樣，她下意識松開手，後退兩步，避開了眼前這個危險而陌生的男人。
「無數次、無數次，我都想親手殺了他，殺了他們所有人。」他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從地獄裡響起，「我想親手掐斷他的脖子，我想打斷他每一根骨頭，我想把他整個人都撕開，就用這雙手……我想把他曾經施加到她身上的一切都還給他！你以為我不想嗎？我恨不得在他身上施加所有我知道的最殘忍的酷刑，讓他後悔曾經出生在這個世界上！」
那雙湛藍的眼睛亮得驚人，憎惡的火光點燃了它們，那是地獄的火焰，是無時無刻不燒灼著他靈魂的毒火。
它們在無聲地訴說著，那些激烈而瘋狂的，日日夜夜徘徊在他心底的情緒，那些比深淵的最深處還要漆黑與破碎的念頭。
——每一次我看到他的時候。
——每一次他對我大笑的時候。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有新的小醜受害人出現的時候。
「……有好幾次，我幾乎就要那麼做了。」
是他剛殺死娜娜莉的時候。
是他打斷芭芭拉脊椎的那一夜。
是他又一次逃出阿卡姆，犯下新的血案的時候。
他幾乎就要那麼做了。如果不是超人、戈登與其他人的阻攔，有那麼幾次，他幾乎就要用這雙手親自殺死他了。
「但我不能！就只是……不能越過那條線！」
布魯斯的聲音冷得勝過拍打著玻璃窗的冬雨，他的話語裡醞釀著比風暴更加危險的什麼東西。他的嗓子干澀，他站在那裡，一字一句地說道。
「因為只要越過那條線，我就與他們再也沒有任何區別了。」
只要殺了第一個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無數個。總有一天他會變成與他們一般無二的瘋子，不，或許他本來就與他們沒有太大的區別——除了他不殺人。
凝視深淵的人，同時也在被深淵所注視。他與暴力與犯罪貼得太緊，他與哥譚的黑暗與長夜共處得太久，早已經密不可分，早已經難分彼此。
不殺人是他維持理智的唯一原則。這是他最後的底線。
如果殺死了小醜，那麼接下來就是雙面人、毒藤女、小醜女……再然後是黑幫，再然後是有一點犯罪的人，再然後呢？什麼時候他會殺死無辜的人？什麼時候他會殺死反抗與否認他的人？什麼時候他會讓自己的判斷成為執行死刑的唯一依據？
他一定會那麼做。他再清楚也不過了。
「所以我不能。」
他說道。生硬的，幾乎無法呼吸一般，像是說出這句話本身就足以割傷他一般。他拋出了那句話。
「……我明白了。」
羅西點了點頭，離開了審訊間。
「他不是凶手。」他簡短地給出了這個判斷，「我們的側寫還有缺陷，一定漏過了什麼非常關鍵的地方。」
瑞德忽然道：「對其他受害人親屬的排查怎麼樣了？」
「基本排查得差不多了。沒有多少線索。」
「你之前說過，不明嫌犯可能有從軍經歷，或者經受過相關的專業訓練對嗎？」瑞德皺著眉，飛快地問道，「有沒有另一種可能，不明嫌犯本身就是專門培育出來的殺手？」
「什麼？」
在場的幾名探員同時看向他。
「我只是剛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瑞德的聲音低了下去，「娜娜莉的女僕就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我曾經以為她是雇佣兵，但是現在想想，她的行事風格並不完全是雇佣兵的風格。倒更像是……殺手。」
「去調查一下娜娜莉·蘭佩路基的女僕。」大衛·羅西對加西亞命令道。
「我現在就去查。」
加西亞簡短地應了一聲，而後便展開了飛快的網絡攻防戰，不知道她是不是入侵了什麼不該入侵的資料庫，好一會兒，電話那端突然傳來了她的驚呼。
「……老天。」
「怎麼了，加西亞？」羅西皺眉問道。
「筱崎咲世子……這名字好難念……總之，這個人6歲到20歲之間的經歷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有出生證明與收養證明。她是孤兒，一出生就被父母遺棄，在孤兒院長到6歲，然後被一名叫『永倉紗代』的女性收養，而後她的記錄便成為了一片空白，一直到20歲才掛名在一戶名為『大鳥』的人家……那家人是日本的政要。男主人在軍隊任職高層。女主人……老天。」
「什麼？」
「他們家的女主人是娜娜莉的姨母，瑪麗安娜·V·布列塔尼亞的異母妹妹。她與她的丈夫一共生下了兩個女兒，其中年長的那個與娜娜莉·蘭佩路基一直在同一個學校和班級就讀。永倉紗代就是服侍那個人的。」
她的聲音忽然停住了。
「怎麼了？」
「我剛才用這個名字檢索檔案的時候，找到了一些東西。我覺得你們必須看看。」
加西亞的嗓音聽起來干巴巴的。
「大鳥香奈枝，16歲時被指控犯下了21樁殺人罪。」
第八十五章 ：Shot In The Dark
而在同一時間。
哥譚的夜色一如既往的晦暗與沉郁。雲層低低地壓著, 空氣中隱隱的水氣正在預告著暴風雨的到來。飛艇緩緩滑過昏暗的夜空，在高樓大廈之間投下蒙昧的影子。哥特式的建築沉默著佇立，不言不語。
而艾達就坐在屋頂的邊緣，將雙腿懸在空中, 一邊眺望著哥譚的夜色, 一邊吃著手裡不知道第幾份甜甜圈。
「請, 大小姐。」
AI操著一口蒼老的聲音, 將一杯紅茶遞到了她的手邊。它這一次穿的馬甲是永倉紗代, 大鳥香奈枝的侍從, 自香奈枝幼時就在她身邊服侍, 在她十六歲被逐出家門的時候, 依然不離不棄地陪伴在她的身邊。從外表上看, 它現在就是一個慈眉善目、又矮又胖、身著黑色小西裝的小老太太，走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對她生出哪怕一分的戒備之心。
而這也是之前她們與BAU擦肩而過都沒有引起對方懷疑的原因。
「謝謝，婆婆。」艾達按照香奈枝的習慣稱呼了AI一句, 接過紅茶啜飲起來，「果然, 我還是喜歡紅茶遠勝過咖啡。」
「要再來一份馬卡龍嗎？」AI貼心地問道，「不過根據我的計算, 你先前流失的熱量已經差不多通過食物補充回來了, 再繼續下去也只是堆積無意義的脂肪而已, 會變成贅肉的，大小姐。而且你也已經到了需要注意保養的年紀了, 不控制糖分的攝入, 皮膚的狀態會變差呢。」
艾達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去, 對AI投以死亡射線：「是不是我的錯覺，自從你進入了這個模式, 你就變得特別喜歡懟我？你知道我在這個角色下是非常容易對人湧起殺心的吧？我現在心裡就充滿了對你的殺意哦？」
「哦謔謔謔，自制力可是人類理性的基本證明呢，如果就這麼拋棄掉理智的話，就會墮落成普通的野獸，雖然我本來就對你的人性沒有什麼期待，但變成那樣未免也太可悲了，大小姐。」
眼前這玩意兒看起來完全沒有悔改的意思。
「你應該知道這把槍是很容易走火的吧？」艾達的語氣越發險惡。
「那麼，請吧。」AI見好就收，立馬雙手奉上了馬卡龍，「考慮到一會兒還有一場高強度的有氧運動等著您，再攝入一點糖分作為熱量儲備也未嘗不可，大小姐。」
AI停了停，稍稍收斂了面上慈祥的笑容。
「雖然我依然認為，一夜之間連著驅動兩次裝甲並不是明智的選擇。特別是大小姐之前還與蝙蝠俠進行了那麼一場漫長的纏鬥。無論是眼睛還是熱量，都已經消耗到了一個限度了吧？」AI的語氣十分篤定，「不然的話，我想大小姐也不會在最後突然變得那麼粗暴，用掀翻蝙蝠車的方式去解決蝙蝠俠——明明先前一直控制得非·常·精·准。」
是啊。
明明在那之前，都控制得非常精准。
艾達又喝了一口紅茶，面無表情的想。
大鳥香奈枝的眼睛，是特別的。那是擁有近乎時間停止一般的絕佳視野的魔眼。當她張開眼睛的時候，即使是子彈，對她來說也是放緩到了極致的PPT。再加上她本身豐富到了極點的戰鬥經驗，那雙眼睛在實戰之中，甚至擁有與預見無異的……壓倒性的優勢。
對於大鳥香奈枝來說，「箭矢在飛行的每個瞬間都是停滯的」，這種荒謬至極的悖論就是那雙眼睛的真實。
所以才能做到，在射出一箭之後連發七箭去修正第一箭的軌跡，這種能夠讓芝諾悖論成為現實的，絕對不現實的、魔術般的技藝。
——她所射出的箭矢便是必中的魔箭。
所以的所以……
使用她的魔眼的艾達才能做到，對蝙蝠俠所射出的每一箭都在精准至極的操縱之下，不至於傷到他的性命，又能阻止他的攻擊。
但是最後，她還是失去了這份余裕。
艾達咬著馬卡龍，平靜地想。
以蝙蝠俠作為對手，就會是這樣的結果，這是她在決定策劃這場復仇劇之前就非常清楚的事實，不是嗎？
「裝甲運行需要消耗熱量這種設定真是讓人頭痛啊。」她低聲說，「我真的很討厭這個一邊打一邊掉血，用血條換藍條的反人類設定。可以的話我想把想出這種鬼畜設定的奈良原一鐵的頭給飛了。」
這到底是什麼魔鬼設定啊，她之前打到一半就覺得自己人都快要涼了（物理），實在沒有余裕再和蝙蝠俠周旋，只能干脆放出幾箭把蝙蝠車掀翻了事。反正她相信布魯斯更相信盧修斯，翻個車而已，蝙蝠俠是不會死的——倒是再打下去她可能就要死了。
原作設定裡，裝甲駕駛員熱量耗盡是真的會死的。會涼得透透的。
這就是為什麼她上次明明出去之前先吃了一頓飽的，脫了裝甲以後又不得不大半夜滿世界找吃的，好不容易才在那家深夜開張的中餐館裡把自己填了個飽，還碰到了集體出來吃晚飯的BAU。
嚇死她了。艾達那時候還以為，自己要和1818黃金眼還是年度沙雕新聞裡那個和一群警察在同一個沙縣小吃裡吃飯的逃犯一樣，被敏銳的警察同志一眼認出，集體包圍，緝拿歸案呢。
真是謝天謝地謝謝永倉紗代這老邁又慈祥的外表，讓FBI們把她當成一個陪奶奶吃飯的普通路人一樣輕輕放過了。
「話是這樣說，可你不還是打算再穿一次裝甲嗎，大小姐？」AI輕描淡寫地懟了她一句，「雖然我認為這種行為非常的有勇無謀，好像是你把腦子丟進滾筒洗衣機裡轉了半個小時才能想出來的決定，但既然你堅持，我也沒有辦法。」
「我也知道剛結束裝甲戰鬥之後，起碼要吃上一頓足夠營養也好消化的食物，再休息六個小時才能再度進入裝甲投身戰鬥。」
艾達說著就嘆了一口氣。
「但是時間不等人啊。」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燈下黑吧。
她沉痛地想。
因為和布魯斯待在一起太久，非常清楚蝙蝠俠=布魯斯·韋恩，以至於她對於布魯斯一切不合常理的行為都習慣成自然，完全忘記了在BAU那些常年與各種各樣的連環殺手打交道的犯罪側寫專業人士眼中，布魯斯·韋恩的履歷和行為到底有多麼可疑。
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太慘了啊，布魯斯。
艾達的心中充滿了憐憫。
所以說操一個與本人性格截然相反的人設，總有一天肯定會人設崩盤的。
現在能夠最快最方便把他從嫌疑中解救出來的手段就只剩下了一個。
艾達吃完最後一塊馬卡龍，用糖分強行將熱量提升了上來，又喝完最後一口紅茶，這才將杯子遞到了AI手中，從屋檐收回雙腿，在夜風中站直了身體。
「好了，准備行動吧。」
她拿過放置在一旁的大提琴樂器盒，拿出了那沉重的低音大提琴。懷著近乎憐愛與信賴的心情，用弓弦在琴弦上拉響了樂曲。
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這個大提琴居然真的能夠拉出聲音，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艾達不由得這樣想。
接著，在一聲裂帛般的鳴響中，她手中的低音大提琴猛然化作了無數的碎塊！
下一秒，銀色的裝甲覆蓋了她的身軀，弓弦化作了利箭，琴腹化作加載了弩.箭的盾牌。艾達抬手拉下面部的甲胄，在昏暗的夜色中抬起頭來，猛然向著夜空飛去！
在無星也無月的夜空之下，那呼嘯而過的銀色身影，本身就如同流星，亦如同弦月。人類原本無法飛翔，也沒有可以振翅高飛的雙翼，正因為如此，以這樣的方式飛行，本身就如同一種奇跡。聽著夜空在推進器的聲音下被遠遠拋在身後，看著一切都在她的雙翼之下變得渺小而又遙遠，感受著凜然而蒼涼的風……
有那麼一瞬間，艾達覺得自己理解了蝙蝠俠為什麼那樣著迷於哥譚的夜。
這種感覺，確實讓人感到難以舍棄。
她將這點縹緲的念頭拋到身後，繼續駕馭著裝甲向著目的地飛去。
「請在前方右拐，大小姐。」AI的聲音傳達到她的腦海。
「贗作弓聖」，這就是大鳥香奈枝的裝甲，在這個融合了魔術師設定的世界裡，它也是她的魔術禮裝。
在這個世界裡，有許多設定都作出了修正。比如說，瑪麗安娜的妹妹也是魔術師，她為了獲取大鳥一族的血脈，嫁給了香奈枝的父親，而後，生下了她的最高傑作。
那便是大鳥香奈枝，一出生便帶有稀世罕見的魔眼，也擁有非同一般的身體素質與魔術才能。
在離開日本之後，這位大鳥家的公主便一直在時鐘塔學習魔術，並且在二十歲的時候，便做出了最為了不起的魔術禮裝——贗作弓聖。
以傳說中的人物威廉·退爾的箭術為原型，所制造出來的煉金術產物。
是唯有香奈枝一人方能夠使用的魔箭。
只要配備著這個禮裝，那麼，她就是無敵的。
「到了，大小姐。」
AI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
艾達低下頭，在倉庫的上方徐徐盤旋了一圈，而後，猛地對倉庫的房頂射出了一枚炮.彈！
「轟！」
在轟然巨響之中，銀色的機甲緩緩從空中降落。
「晚上好，急凍人先生。」
在數名迅速反應過來的流.氓的包圍中，艾達在面罩後徐徐綻開了微笑，對著正在收集鑽石的急凍人打了一聲招呼。
而後，她抬起了手中的弩.箭，對准了回頭用急凍槍瞄准她的急凍人。
「再見。」
她說。
第八十六章 ：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大鳥香奈枝, 16歲時被指控犯下了21樁殺人罪。」
加西亞干巴巴地說。
電話那端傳來一陣鍵盤鼠標敲擊聲，似乎加西亞正在飛快輸入代碼調查著什麼。
「因為是少年犯，媒體都以少女A來代稱她，但是所在地區與具體年齡並沒有進行模糊化, 再加上那起案件當時非常轟動, 我花費了一些時間, 最後成功找到了相對應的檔案和資料。」加西亞低聲說, 「在被指控以殺人罪之後, 經過少年法庭的審理……她的罪行最終被判斷為正當防衛。」
「21樁殺人案的正當防衛？」
大衛·羅西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日本人終於瘋了。
實際上這也是在場大多數探員共同的感覺——也包括竊聽器那一頭的提姆·德雷克和迪克·格雷森。
而傑森·托德則是抱著胳膊, 高高挑起了一邊眉毛。
「說真的, 她應該在哥譚混。」他點了點自己的手臂, 說了一句一點也不好笑的笑話, 「這份光輝履歷一定能在阿卡姆為她爭取到一間vip病房。我相信哥譚會到處都是關於她的都市傳說。」
而加西亞繼續說了下去。
她簡要介紹著案件，與當時法庭宣判的具體情況。
「對方是一個犯罪集團，當時似乎是他們先對某個警察一家四口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折磨與虐殺, 而大鳥香奈枝闖了進去……當時的筆錄與她自己的供詞顯示，她當時想要從對方手中將那一家救出來, 但是她來遲了。」加西亞稍稍做了一個深呼吸，「因為當時情況是一對二十一, 對方還持有數把槍.械, 每個人都拿出了武器, 而大鳥香奈枝手中只有一杆槍。所以最終法庭判定她殺死他們是出於正當防衛。」
加西亞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不知道是她瘋了還是日本人瘋了。
「我查到了當年的調查檔案，現場記錄說明兩方確實發生了戰鬥, 現場布滿了槍.彈的痕跡, 顯然對方開了槍, 香奈枝也開了。法醫報告顯示每個死者都是被一槍命中要害，當場斃命, 也就是說她當時……我的老天……」
不知道加西亞看到了什麼，她的聲音陡然提高而後卡在了喉嚨裡。
迪克皺起了眉：「她同時殺了21個人，而且都是一槍斃命？這種事情可能嗎？」
提姆對他搖了搖頭：「先繼續聽吧。」
「加西亞？」電話這頭，摩根擔憂地喚了她一聲。
「……大鳥香奈枝除了眼部出血之外，身上沒有任何外傷。」
加西亞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
「她只用一把步.槍，就毫發無傷殺了21個人？」傑森再度高高揚起眉毛，「還是21個持槍的青壯年男子？」
「……沒錯。雖然聽起來完全不合理，但事實就是這樣。」提姆低聲道，同時飛快操縱著手上的電腦，「我也在入侵……咳，調查那邊的資料。事實上，那個黑.客說的沒錯。」
「說真的，我真好奇日本那邊對正當防衛的判定標准到底是什麼。」迪克抓了抓自己那頭漂亮的黑發，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一殺二十一的正當防衛？認真的？
「審判結果出來之後，大鳥香奈枝便被家裡送去了歐洲留學，而後的去向我就查不到了，沒有信用卡消費記錄，沒有登記在她名下的手機或者郵箱，沒有SNS，什麼都沒有，她就像是活在電子網絡社會的幽靈一樣。但是——」
加西亞敲擊了一下鍵盤。
「我從她高中同學的INS和博客中找到了一些東西。」
「大鳥香奈枝曾經是學校管弦樂團的首席大提琴手，代表學校多次參加比賽。而娜娜莉似乎經常去觀看她的比賽，她同學的相冊裡有很多張她們二人的合影。而且，香奈枝與娜娜莉的關系非常好，她們從小一起長大，在學園裡幾乎形影不離。」
加西亞清了清嗓子。
「事實上，她們兩個人高中時似乎在談戀愛。」
迪克一口咖啡噴了出去。
提姆忽然對天花板上的紋路非常感興趣。
傑森……傑森把頭埋進了自己的手裡。
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三只小鳥都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裡，聽到養父的女朋友和她前女友的……初戀小故事。
好綠。
太綠了。
為什麼他們眼前忽然變得如此綠意盎然。
「我記得日本的表兄妹似乎可以結婚，原來表姐妹也可以嗎？」
好半天，傑森才找回了自己的伶牙俐齒，干巴巴地問了這麼一個毫無營養的問題。
「事實上，應該不能。」迪克的聲音聽起來也透著一股子奄奄一息的味道，「但是都已經lgbt了……表姐妹關系反而不重要了吧……對了你說布魯斯知道嗎？」
「老家伙要知道早就把那個大鳥列為第一嫌疑人了。」傑森哼了一聲，「很高興聽到他還沒有把女朋友的歷任交往對像的資料都放進蝙蝠電腦，這讓我下次還能正常面對那台電腦。以及，恭喜他離變態更遠了一步。」
而BAU顯然看不到三只小鳥眼前那片綠意蔥蘢的青青草地，他們嚴肅地討論了一會兒，鎖定了新的嫌疑人。
「血親或者伴侶在血色聖誕節之中喪生，有過從軍經歷或經過專業訓練，經受過良好的教育，高智商，高武力，自我中心……以及過於強烈的正義感，還有對犯罪者的極端仇恨……」
羅西喃喃，細數著大鳥香奈枝與給不明嫌犯的側寫重合的地方。
「而這也解釋了這個犯罪過程中奇異的儀式感。」瑞德放下手，夾在自己另一只手臂下，「東亞文化圈非常重視所謂的『因果』和『業報』。這是一種文化差異。她通過處刑罪人的儀式一對一殺死他們，她一直在強調自己殺死他們是為了懲戒他們犯下的罪行，但同時又以『RACHE』為標志，強調復仇的正當性。」
「不明嫌犯不是第一次殺人。」霍奇低聲道，「事實上我很懷疑，是不是連她的檔案裡所記載的也不是她第一次殺人？」
「加西亞……」
在霍奇開始之前，加西亞已經搶先回答了問題。
「我正在查她身邊那個叫『永倉紗代的老人。」她說了下去，「看看能不能通過她追查到大鳥香奈枝現在藏身何處。」
第八十七章 ：有內鬼，終止交易
「加西亞，調查大鳥香奈枝的行蹤。」羅西命令道。
「我已經在做了。」加西亞的語速很快，伴隨著那邊略顯急迫的鍵盤敲擊聲，「我在調查大鳥香奈枝的行蹤, 能查到只有一個月前她離開英國來到美國的出入境記錄, 之後就再也查不到她的任何訊息, 沒有消費記錄、沒有登記在她或者永倉紗代名下的通訊設備、沒有任何住宿記錄……我說, 她們真的是活在現代社會的人嗎？」
「有人在協助她們的可能性非常的高。」羅西摸了摸自己的胡子, 沉吟了幾秒, 「查找一下修奈澤爾·布列塔尼亞、柯內莉亞·布列塔尼亞、基爾伯特·基爾福德或者卡諾恩·馬爾蒂尼的個人消費記錄, 看看最近有沒有異常的支出, 特別是和他們的公開行程進行比對。」
「沒有、沒有、沒有……很好, 中了一個。」
加西亞的語氣裡透出一點興奮。
「讓我看看你的小尾巴……卡諾恩·馬爾蒂尼兩個月前開始在哥譚一家大酒店裡定了長期套房。酒店名子和地址我現在發送到你們手機上……」
加西亞的聲音忽然停住了，而她敲擊鍵盤鼠標的聲音也停住了。
「怎麼了，加西亞？」羅西為這不同尋常的沉默眯起了眼。
「……我覺得你們一定要看看這個。」
加西亞干巴巴道, 而後一個鏈接便在所有人手機上彈了出來。
在看到網址打頭的那串YOUTUBE時，羅西等人就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在點開之後，果不其然, 他們看見了那個他們只在模糊照片中看到的銀色裝甲, 在月光與燈光的輝映之下, 那裝甲上的輝彩無比絢麗，騎士造型的甲胄做工極其精細, 還裝飾著大提琴的飾品與暗金色的百合花。帶著衝擊性的暴力色彩。美麗, 而又恐怖。
那銀色裝甲盤旋的位置是……
「法庭。」羅西的聲音壓得極低, 但誰也不會錯認他這壓抑之下的隱隱怒意。
而後，明顯是手機視頻的拍攝者發出了一聲驚呼, 周圍人也一起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原來是那飛行的騎士猛地松開手，將一直掛在右臂的什麼東西丟了下去！
那是一個穿著類似宇航服一樣的藍色衣服的男人，他頭上的玻璃罩已經被打碎了大半，露出他慘白得異於常人的臉來，他被對方丟下，正正瞄准了法院門口佇立的正義女神雕像，蒙著雙眼的女神一手持著天平一手高舉著利劍，而男人就被丟在了利劍之上！
利劍貫穿了男人的軀體，只有很少的血流出（瑞德低聲道：「他被丟下來之前已經死了」），而從穿過人群、搖晃著湊近的手機鏡頭中可以看到，在那張慘白的臉上，有一行用鮮血書寫的「RACHE」。
在遠方傳來的警笛聲中，銀色的裝甲如同白鳥一般飛向夜空，眨眼間便遠去了。
伴隨著推到攝像頭眼前穿著警察制服的手，還有「離開！離開這！」的呵斥，在一陣激烈的鏡頭搖晃之後，視頻就此中斷。
「……………………」
BAU眾人一時都陷入了沉默。
「我必須告訴大家，這樣的視頻在YOUTUBE上面還有很多個，雖然我已經聯系上級開始刪除封鎖這些視頻，但是以現在社交網絡的傳播速度來說……」加西亞很沉地頓了頓，「我想大家還是不要對封鎖消息有太多期待，我拿我的曲奇餅干跟你們打賭，除非今天晚上美國總統就出櫃外加變性，或者再有外星人入侵地球要殺死超人，否則，明天的推特趨勢第一就是這個裝甲殺手的了。」
「停止拘留布魯斯·韋恩。」大衛·羅西下了判斷，「讓他回去，這個案子和他沒有關系，再拘留下去也只是給媒體遞槍，還會破壞無辜者的名譽。對外不要提起讓韋恩先生來配合調查這件事。局面已經夠混亂了。而且……不要再刺激那個血字殺手了。」
「不要繼續刺激血字殺手的意思是……對方會因為布魯斯·韋恩搶了她的功勞而感到不快嗎？她突然改變行為模式，從一貫的刺殺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她要宣告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業績，而不是布魯斯·韋恩或者其他什麼人做的嗎？」瑞德皺著眉頭追問，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猜測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
「你也可以那麼理解。」羅西在拉開審訊室的門之前最後回看了他一眼，「我認為有一件事是毫無疑問的——在調查組裡一定有人在給不明嫌犯泄露消息。她的同伴可能比我們最初想得還要多得多。在這種情況下，不要繼續刺激她才是上策。」
而後大衛·羅西便走進了審訊室，主動伸出手去，與布魯斯·韋恩握手。
「感謝你願意配合我們的工作，韋恩先生。」年老的FBI探員對面前的男人點了點頭，「經過我們的調查，已經排除了你直接參與進這一連串連環謀殺案的嫌疑。你可以離開了。」
他停了停，方才說道：「我們對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感到非常遺憾。也很尊敬你能堅守原則的這份意志。希望下一次我們能在不這樣尷尬的場景下相見。也許到時候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咖啡。」
「……我希望下一次我們是在陽光海灘或者別的什麼有趣的場合相見。」
布魯斯·韋恩苦笑著伸出手來，與大衛·羅西握了握手。他再一次拿出了那副哥譚寶貝的散漫神情，故作不在意地聳了聳肩。
「畢竟你們的審訊程序比我想的還要折磨人。說真的，這間審訊室也實在是太過狹小了。」
「抱歉給了你不好的體驗。」羅西稍稍抬了抬眉毛，「不過，審訊室當然是要狹小一些才對吧。我以為你對這一套應該很熟悉了。」
布魯斯·韋恩唇邊的笑微微收了收，但羅西沒有再說什麼，松開手對著敞開的審訊室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便低下頭拍了拍霍奇的肩膀，說了一句「和我離開一下」便兩人一前一後率先走了出去。徒留下格林律師不明所以地看了布魯斯·韋恩一眼。
「需要我去提起行政抗議嗎，布魯斯？」她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算了。」布魯斯·韋恩又一次露出了那種戲劇性的輕浮笑容，「他們也只是做自己的工作——我想回去休息了。」
「好的。」
格林律師點了點頭，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面前的資料，完全沒有在意自己沒有人性的老板不僅沒有幫忙的意思還拔腿就走頭也不回。她已經習慣了。
而布魯斯已經從先前羅西與霍奇的對話和這突如其來的釋放中猜到了什麼，他腳步匆匆地往門外走去，無聲地咬緊了牙關。
又一個。
他想。
那個殺手今夜第二次在他的哥譚殺了人，只是他還不知道這一次死的是誰。又一條人命在他無法顧及的時候逝去了。
當然，FBI不可能放任別人在他們的辦公機構裡自由來去，負責送他離開的是先前的黑人探員與一名黑發的女探員。在將他與格林律師一起送到停車場的時候，那名黑人探員頓了幾秒，忽然對他說了一句「抱歉」。
「我為我先前的話語道歉。」德裡克·摩根低聲道，「一個戀.童.癖無法得到那麼多孩子的真心尊重與愛戴。你的兒子們都非常愛你，也非常尊敬你。這很不容易，但你確實帶給了他們一段……他們認為很好的生活。」
布魯斯·韋恩正要坐進駕駛座裡的身軀也頓了頓，而後，他回過頭衝著這位黑人探員點了點頭。
「我知道。」他停了一下，又說，「以及，沒關系，不用放在心上，摩根探員——要知道哥譚的小報說得比你難聽多了。」
目送著那輛蘭博基尼絕塵而去，摩根回過頭，對著艾米莉聳了聳肩。
「說真的。」他笑了笑，「我現在相信那些小韋恩們說的話了，他確實是一個好人。」
「確實。」艾米莉點了點頭，「至少他確實很有紳士風度。」
……
……
……
很有紳士風度的韋恩老爺一路把車開到了200邁，闖了無數紅燈各種逆行各種超速……總之在把能犯的交通法都犯了個遍之後，他以平日耗時三分之一的速度衝回了韋恩大宅，一路飆到蝙蝠洞。
「告訴我調查的最新進展，羅賓。」
蝙蝠俠命令道。
……
……
……
「這一次的受害者維克多·弗裡斯，綽號『急凍人』，曾經供職於一家科技公司，主要研究方向是冷凍睡眠，但是由於公司方面停止了對他的資助，並且在他的實驗室與他發生衝突，拔掉了他妻子的生命倉的電源，由於衝突引發事故之後，那名負責人將維克多獨自留在事故現場。這對他造成了不可逆的損傷與變異。令他只要離開自己的防護服，暴露在正常的溫度中就會斃命。而維克多從此開始了一連串的犯罪行為，成為哥譚名聲惡劣的超級罪犯之一。」
摩根簡要地對大家介紹了一下急凍人的生平。他的神情非常嚴肅，在介紹結束之後，宣告了另一個對他們而言非常惡劣的消息。
「維克多是一個『警察殺手』。他去年在GCPD一名警察的面前將他可憐的搭檔切成了兩半。」他停了停又道，「這次的案件，GCPD對於要不要為這些罪犯伸張正義本身就有許多爭論，可以想像，在急凍人之後，他們配合我們調查的意願會急速下降。」
「還有更糟糕的。」J.J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將一大疊報紙丟到了桌子上，又打開了電視機，「不止是社交網絡和線上視頻網站……公共媒體也已經爆炸了。」
瑞德從桌上拿起那疊報紙，飛快地翻看起來，一邊翻閱一邊拋出了一個在他腦中盤旋了很久的猜想。
「你們認為警方裡會不會有她的接頭人？」
「非常可能。」霍奇的目光飄向窗外，環顧了一圈聚集在外面的警員，「事實上，以哥譚的情況來說，這裡每個人都有足夠的理由這麼做。」
……
……
……
而另一邊，安妮回到了自己獨居的公寓中，她早已經從家中搬了出來，現在一個人住在單身公寓裡，雖然租金貴到要吃掉她一多半的薪水，但好在安保設施還不錯。
「是你把那些消息透露給媒體的。」
一道低沉嘶啞的聲音猛地從她背後傳來，安妮嚇得一個激靈，手忙腳亂地丟下水杯拔.出.手.槍回過身去，在看清那個黑漆漆的身影時，她的嘴角不自覺地抽了抽。
——安保設施不錯個鬼。
「沒錯。是我做的。」
安妮爽快地承認了，她放下槍，側身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而後回過頭去，對著蝙蝠俠露出了一個不良少女式的挑釁的笑。
「那又怎麼樣？你要因為這個打斷我的鼻梁嗎，像你對錢德勒警探所做的那樣？」
第八十八章 ：六一兒童節快樂~
蝙蝠俠並沒有機理會這種小女孩一樣的挑釁, 他眯起眼睛，深深地逼視著安妮。
「誰是你的接頭人？」他質問她，「我沒問那些記者——我在問，你把情報給誰了？」
他在「誰」這個單詞上加重了讀音。
安妮的確將信息泄露給了媒體。這一點毋庸置疑。而且這也不是什麼特別大的問題——記者西蒙·利普曼一直與GCPD保持著良好的關系, 比起有時過於追求戲劇效果而忽視真相的維姬·維爾, 這位老派而穩健的記者常常能從GCPD獲取不少資訊。
對於辦案人員來說, 有時候操縱媒體, 或者說給媒體透露他們想要的信息是必須的。新聞出版自由是這個國家的建國原則之一, 不管這聽起來多麼像一個冷笑話。
安妮向媒體記者傳遞了某些內幕消息, 這確實違規, 但鑒於她沒有收取任何費用, 沒有從中獲取任何利益, 對蝙蝠俠來說，這只是GCPD的內部問題，而不是他的。
他所質問的是更為原則性, 更無法被允許的那個問題——被掩蓋在泄露給媒體的訊息之下的問題。
安妮在將訊息泄露給媒體之前，就已經在泄露給某個人了。
「……」
安妮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個人是誰？」
蝙蝠俠向前一步, 高大的身軀像一座山一樣，比窗外的夜色更加漆黑的影子投下來, 沉重得難以言喻, 帶來莫名強大的壓迫感。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安妮面無表情地抵抗著。
「你知道。」蝙蝠俠的聲音依然強硬, 卻沒有先前那麼強的脅迫感，「我知道你為什麼做這種事, 我知道你是為了誰做的, 但你不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
他當然知道。
安妮曾經是娜娜莉的病人, 在她的父親停止支付她的醫療費用之後，娜娜莉為她引薦了值得信任的公益心理援助, 並且偶爾還會為她提供免費的心理咨詢。在安妮因為經濟原因面臨失學窘境的時候，也是娜娜莉為她提供了韋恩集團的公益助學金。
安妮在娜娜莉死後才決定成為警察。既是為了伸張正義，不再讓更多的人遭遇自己曾經遭遇過的不幸，恐怕也懷著一些……為曾經給她提供過援助的醫生報仇一類的念頭。
所以安妮從一開始就站在血字殺手那一邊。她發自內心地希望那個殺手能夠清理那些人渣，她會維護那個殺手，甚至為對方提供她可以提供的援助。
「既然你都知道那為什麼還要來問我？！」安妮陡然提高了聲音，「殺了那些人渣有什麼不對！！他們本來就不應該活下去！！」
年輕的女警員被激怒了，她猛地向前一步，反過來逼近了蝙蝠俠。
「你說你知道，你知道什麼？你知道蘭佩路基醫生在我最艱難的那段時間曾經為我做了什麼嗎？你知道她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嗎？你知道……哈，你知道。你怎麼可能知道我是什麼感覺？！」
安妮整張臉都漲紅了，她氣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當我坐在法院的旁聽席上，聽著小醜的辯護律師在那裡說什麼『是蘭佩路基醫生威脅到了小醜的生命』『小醜是受到了刺激才采取了過激的行動』『他沒有殺意』，而最後法官居然宣判了小醜是在精神病發作狀態下殺害了醫生，只讓他去阿卡姆接受強制治療……那個混蛋當時發出的大笑我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你怎麼可能知道我的感受！」
安妮咬緊了牙關，死死地瞪著蝙蝠俠，這個她年少時的偶像，不知何時起她夢魘中的守護人。她的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下，不服輸似的昂起頭來。
「我知道你會怎麼對付那些犯罪者的同謀，我知道你的手段，蝙蝠俠。但是我告訴你，你別想從我這知道任何關於那個人的消息。一點也別想。誰都別想。就算你打斷我全身的骨頭，我也絕對不會告訴你。」
蝙蝠俠沉默著看向她，不知道為什麼，他的下頜繃得很緊，安妮甚至莫名從眼前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一種強烈的情緒，深沉、洶湧而又黑暗。她不知道那是為了什麼，也許只是因為她激烈的指控讓他感到不快了？
但是，男人什麼也沒有說，他只是沉默著注視她。片刻之後，他緩緩點了點頭。
「所以，你的聯系人確實是企鵝人。」
那句話並不是一個疑問句。
安妮的表情猛然變了。
蝙蝠俠已經從她的回答和表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證據，他回過頭，猛地甩出鉤槍，瞬間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在他身後，傳來一聲憤怒的嘶吼和杯子撞碎在牆面上的聲響。
……
……
……
蝙蝠俠驅車飛馳在哥譚的街道上。蝙蝠車轟鳴著，將黑暗的夜色與沉重的空氣一起碾碎在疾馳而過的輪胎下。
他從一開始就不認為安妮的聯系人是血字殺手本人。去找她只不過是想要確定究竟是企鵝人與黑面具中的哪一個。
而他從她的反應中得到了答案。
安妮並不知道血字殺手是誰，真正在為對方提供援助的人，是企鵝人。
在這一刻，蝙蝠俠感覺到一種微妙的諷刺。
八年之前，娜娜莉·蘭佩路基從企鵝人那裡救下了安妮。而八年之後，安妮主動找到了企鵝人——或者企鵝人主動找到了她——與對方合作為娜娜莉·蘭佩路基復仇。
在科裡根死去的時候，蝙蝠俠只是隱約將兩件案子聯系了起來，那時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輪廓。但是在雙面人死去的時候，蝙蝠俠便已經看清了這個幫凶的模樣。
謎語人、雙面人與急凍人的越獄都是在那名曾經在哥譚任職法官的瀆職者被殺之後，而他們的越獄中有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一些不大符合他們行事風格的東西。蝙蝠俠可以肯定其中有人協助了他們。他只是不確定是那些「老熟人」中的哪一個，是巧合還是陰謀。
現在他確定了。
企鵝人為他們提供了幫助，企鵝人想方設法讓他們離開了戒備森嚴的阿卡姆瘋人院，企鵝人將他們的行蹤泄密給了血字殺手。
蝙蝠俠對這一套再熟悉也不過了。
——借刀殺人，奧斯瓦爾德的老把戲。
……
……
……
當那只漆黑的大蝙蝠撞破玻璃窗從天而降時，「企鵝人」奧斯瓦爾德正坐在冰山俱樂部最好的位置上觀看著舞女們的表演。正當他對其中一名舞女抬了抬下巴，他的手下會意點頭，預備將她送去他的休息間時，他們頭頂忽然傳來了玻璃碎裂的聲音。
而後，那漆黑的身影，哥譚罪犯們的噩夢，便突兀地落在了他的眼前。
高大，強壯，身手矯健，像一只黑豹，或者美洲獅。帶著壓倒性的強大與恐怖，佇立在他的面前。
而後那只有力的手臂猛地伸過來，一把攥住了企鵝人的衣領，在眾人都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抓著他的脖子一甩鉤槍，瞬間消失在了所有人眼前。
「哇啊啊啊——！！！」
「BOSS！！！」
「是蝙蝠俠！他來干什麼！？」
「快、快去叫人啊！你們傻愣著干什麼！！！」
眾人慌亂的喊叫與怒喝都被拋在了冰山俱樂部之中，蝙蝠俠已然帶著企鵝人（准確點說是綁著企鵝人）抵達了另一處高處，他丟下已經被嚇得腿軟的企鵝人，充滿脅迫感地逼近了對方。
「回答我的問題。」他的聲音如此冷峻，「她在哪裡？」
如果是漫畫裡，後半句話一定是用加粗斜體表現出來的。
企鵝人停了一瞬，才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迷茫表情：「你說誰？」
「我知道你聽得懂。」蝙蝠俠單手便將企鵝人提了起來，聲音越發冰冷，「告訴我，她·在·哪？」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誰，蝙蝠女嗎？」企鵝人從單片眼鏡後看著蝙蝠俠，眼睛裡閃過一絲險惡的神采，「這個問題你不是應該問你自己嗎，蝙蝠俠？」
蝙蝠俠的下頜繃緊了。
……
……
……
而另一邊，BAU（行為分析科）、SWAT（特殊武裝戰術部隊）和GCPD（哥譚城市警察總局）的人已經包圍了先前加西亞查到的那個酒店。詹姆斯·戈爾登正在與SWAT的隊長交談著行動計劃，而哈維·布洛克叼著煙站在霍奇身邊，身上穿著一整套防彈背心——他是預定要與FBI一起搜查這座酒店的警探之一。
「我很高興看到你來協助我們。」
霍奇伸出手去，與這位資歷頗老的哥譚警探握了握手。對方哼笑一聲，與他重重握了握手。
確實，在GCPD重案組的成員都頗有些消極怠工的時候，哈維·布洛克出乎意料的站出來，為他們提供了援助。
並不是出於政治上的目的，霍奇看得出，他是真心實意來幫助他們的。
這很不尋常。也很難得。
「我知道有些警察怎麼想。」布洛克警探將香煙丟在地上，隨便用腳碾碎，「他們還不明白出現一個這種殺人偶像是一件多麼危險的事情。」
這位已經在哥譚耗去了自己大半生的警察抬起手來，壓下頭上的圓頂禮帽，擋住了自己的表情。
「但我知道情況可以變得有多壞。」
第八十九章 ：我保住了我的頭！我沒有咕！！！
事實上, 就算不需要GCPD的表態，霍奇他們也很清楚自己處於一種何等不利的狀態。
血字殺手將寫著「RACHE」的急凍人丟在法庭前的正義女神雕像上這件事，就像將一滴水落進熱油鍋裡一樣，迅速引爆了媒體的狂歡。
福爾摩斯的故事暢銷全球, 許多美國人都知道《血字的研究》那個著名的開篇故事。在血字殺手殺到第三個人的時候, 媒體就已經根據「RACHE」這個單詞和現場留下的受害者罪證, 暢想了無數誇張的復仇故事和推理劇。那個神秘又帶有「懲戒騎士」作風的殺手, 顯然引起了許多人的好奇與好感。
而在這個像征意味十足的動作之後, 再加上內部人士透露給媒體的內幕消息——血字殺手是去年血色聖誕節的受害者親屬, 因為犯罪者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 所以用自己的方式對司法不公做出回擊。
這極具戲劇性的身份, 引發了前所未有的媒體轟動。一夜之間, 哥譚所有的媒體……不，全美所有的媒體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這件聳人聽聞的連環凶殺案上。
僅僅是在短暫的時間裡草草掃一遍媒體的報道，BAU小組的成員便看到了非常不妙的預兆。
一夜之間, 哥譚所有的媒體都不約而同地報道起了血字殺手。
「血字殺手踐踏了法律，但或許從另一個角度看來, 他用自己的方式維護了正義。」
這是晚間新聞上，主持人帶有傾向性的言論。
「人不應當用踐踏法律的方式來維護正義, 否則便與暴.徒沒有任何區別。雖然我理解受害者家屬的心情, 但是用殺人這種方式來解決問題只會引發憎恨的連鎖。個人沒有權利去審判他人。」
這是來自受邀嘉賓的批判。
「不管是誰做的！我只覺得酷斃了！終於有人能制裁那些犯罪分子了！說實話我早就膩了蝙蝠俠總把他們抓進去又看著他們逃出來抓抓逃逃那一套！根本就沒用！像是雙面和急凍人那種罪犯就應該直接殺了干淨！聽到了嗎英雄！我們支持你！」
「殺人確實不對……但是我覺得我們確實需要有人來干這些事……可以的話……我希望血字殺手能幫我把上次打我的警察也殺掉……雖然我確實多看了那個姑娘兩眼……但那都是因為她自己穿得太風.騷, 她穿成那樣就是想讓人看……他居然打斷我的牙齒和鼻梁也太過分了……可以的話幫我殺了他吧，他對我施加了超過合理限度的暴力……」
「血字殺手？我只覺得他又是一個想要博取關注的瘋子, 和小醜一樣。當然, 如果他能殺了我老板讓我明天不用上班, 我可能還會感激他一點（笑）。」
這是路人對「你怎麼看血字殺手的行為」的采訪回應。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個不妙的征兆。
「不明嫌犯正在被塑造成一個民間英雄。像是佐羅, 或者現代的羅賓漢。這是非常糟糕的苗頭。」
霍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決定采取行動。他側過身，看向布洛克警探的眼睛。
「為了安全起見，在今後一段時間內，GCPD的警員們都必須要兩到三人一組行動，對所有警員下達開槍許可。接下來非常有可能出現模仿犯，而警方作為國.家.暴.力.機.構，有很大可能會成為模仿犯們的襲擊對像。我們必須在無辜的犧牲者出現之前……」
霍奇頓了頓，本就嚴肅的面容越發冷然。
「或者在出現更糟糕的事情之前解決掉這個案件。」
一個義警式的連環殺手，在哥譚這種地方，會激起什麼樣的浪潮？
蝙蝠俠的出現令這座城市的犯罪率與死亡率逐年降低，相對於他出現之前，完全由財閥與黑.幫把持分割的那座老哥譚，這座城市正在艱難地煥發出些許生機。蝙蝠俠的恐怖確實令黑.幫犯罪與小型犯罪為之一肅。但與之相對的，這座城市裡的超級罪犯卻增多了。
那些扎根在扭曲的社會結構與腐敗司法上的瘋子們，為了自己的目的、用自己的方式為所欲為，而蝙蝠俠能做的只有一次又一次地將他們扭送到阿卡姆瘋人院和黑門監獄，哥譚沒有死刑，法官也無法宣判他們死刑，久而久之，這座城市的人們已經習慣了，殺了人的罪犯們被投入阿卡姆，過一段時間再殺死守衛衝出來，犯下又一輪的罪孽，而後再被蝙蝠俠丟進監獄。
但是，憤怒與仇恨的火種，不會因為「習慣」便熄滅。
在看到有人以復仇的名義輕易殺戮，再從他們面前揚長而去，在看到這樣一個楷模之後，這些火種會變成什麼樣？他們會不會也為了各自的仇恨走上街頭，用自己的方式去宣泄仇恨與憤怒？
這片大火何時會燃燒起來？何時會演變成焚燒一切摧毀一切的烈焰？會不會有用心險惡的人對著這片烈焰吹動東風，讓烈火燃燒得更加徹底，變得用什麼方法都無法遏制，就連別有用心者本人都無能為力？
當火焰燃燒起來的時候，無論是好的東西還是壞的東西，無論是有罪的還是無辜的，都將在熊熊烈火之中付之一炬。
到了那一步便無法阻止了，個人無法阻止，組織也無法阻止，就像沒有人能夠命令風與火停下來一樣，大家只能注視著烈焰燒光一切，最後筋疲力盡地熄滅——同時種下下一輪的火種。
所謂的仇恨與憤怒，就是那種東西。
在事態惡化到那種地步之前，他們必須阻止血字殺手。
「我明白。」布洛克警探眯起眼，又一次看向眼前的酒店大廈，「我在哥譚混了這麼多年，我熟悉它的惡臭就像熟悉我家門口的下水道。無論如何，你都必須承認一點，如果事態演變到這種地步，那麼就不再是任何個人可以控制與做主的了。輿論就是這麼一個危險的婊.子，在她送你到達頂點的時候，你就要做好下一秒就被踹下床摔個半身不遂的准備了。」
他調整了一下槍.套的位置：「我會讓我的人遵循你的建議。不管怎麼說，我不會讓我手下的警察隨便送死，一個都不行。」
霍奇點了點頭，與此同時，他收到了SWAT隊長和戈登局長的行動手勢，霍奇提起槍，對著胸口的無限通訊器簡單地說了一句「人員疏散完畢，開始行動」，而後便與布洛克警探一起衝進了酒店。
「沒人（Clear）。」
「沒人（Clear）！」
「這裡也一樣，沒人（Clear）。」
此起彼伏的警報解除聲在無線通訊器中響起，霍奇和布洛克警探的小隊也行動到了記錄中那間總統套房之外，一名小隊成員單膝跪地，無聲而迅速地解除了門鎖，而後對著霍奇輕輕頷首，讓開了位置。
霍奇他們熟悉那個血字殺手的作風，更從之前稀少的數據中推測出了那台機甲的性能，如果想要逮捕對方，最好還是不要給對方任何裝備機甲的機會。
霍奇與布洛克交換了一個眼神，而後他猛地抬起腿來，一腳踹開了大門。
「FBI！」他厲聲道，「放下武器！舉起手來！把雙手保持在我可以看到的位置！」
然而，下一秒，霍奇的瞳孔便猛然縮緊了。
「抱歉？」
紅發的青年回過頭來，對他露出了一個略顯茫然的笑容。他似乎剛從浴室出來，秀氣的臉龐被蒸得微微發紅，頭發還是濕漉漉的，在肩頭白色的浴袍上滴落下水滴。他左手端著一杯紅酒，正站在茶幾邊翻著一本雜志，聽到霍奇的話，他眨了一下眼睛，配合地緩慢將雙手舉過耳邊，表現出一副「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我作為守法公民配合你們的行動」的模樣。
「卡諾恩·馬爾蒂尼。」霍奇低聲念出了對方的名字，「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卡諾恩輕笑了一下：「因為這裡是我訂的套房啊。娜娜莉小姐的忌日快要到了，修奈澤爾先生有可能會想要來哥譚紀念她，雖然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來，我還是以我的名義在這家酒店包下了兩個月的套房。這樣如果修奈澤爾大人想來，便隨時可以來。」
他停了一下，補充道：「我今天來哥譚有些私事，所以便住了這間套房，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霍奇的面色越發肅然，他低下頭，輕聲對通訊器說了一句：「注意周邊排查。不明嫌犯很可能已經離開了。」
被耍了。
他面無表情的確信。
……
……
……
而另一邊，艾達單手調整了一下肩上的大提琴琴盒的帶子，回過頭去，稍微對AI抱怨了一句。
「真是的，我還以為今晚至少能睡一個好覺呢。」
「請去車上好好休息吧，大小姐。順便一提，無法睡個好覺這完全是您自己的過錯，還連累了馬爾蒂尼先生不得不千裡迢迢從芝加哥趕來給你收拾爛攤子。真是，我都要為大小姐您害臊起來了呢。」
使用永倉紗代擬態的AI也學著女管家的樣子，故作辛酸地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淚。
艾達只覺得自己額角有青筋一跳一跳：「該反省的到底是誰啊，你這個自稱處於星際宇宙文明前沿卻連個住宿記錄都搞不干淨的超·上級AI？」
「說到底這還是修奈澤爾大人的問題。」AI靈活地開始甩鍋，「都是他沒有處理好，才會出了這樣的紕漏。」
「呵呵……」艾達咬了咬牙，「你倒是給我反省一下啊混蛋！」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外貌這樣引人注目的兩人，一路行來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即使是急匆匆從她們身邊跑過的警察也沒有發現這個奇怪的組合。任由她們一路插科打諢，就這樣從他們的封鎖線裡堂而皇之旁若無人地走了出去。
「不過，大小姐這一次的氣息遮斷技能確實非常厲害啊。」AI像一個真正的老婆婆一樣感嘆著，「多虧了這樣，不管是機場還是酒店都沒有人留意到我們呢。」
「是啊。」艾達深表贊同地點頭，「不愧是原作裡就算在火車站前面拉大提琴都無法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大鳥香奈枝啊，這個氣息遮斷放在FATE世界觀裡起碼有A，聯系一下魔術師的設定……總覺得更說得通了呢。」
這到底是什麼自帶混淆咒的體質啊。
「但是想要靠這一招混進阿卡姆還是不行的。」AI笑笑道。
「確實如此。」
艾達輕輕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
「所以到了明天——還是要依靠這雙眼睛才行呢。」
這雙屬於大鳥香奈枝的，強大到駭人地步的魔眼。
艾達又一次回憶起了原作中大鳥香奈枝第一次殺人時的台詞。
——婆婆，奇怪，好奇怪啊。這些人，沒有避開子彈呢。
——那種東西，好·好·看·的·話，明明很容易就可以避開的……對吧？
——為何這些人……不能像我一樣，讓時間靜止下來呢？
第九十章 ：I don't like your perfect crime.How you laugh when you lie.
「事到如今, 你來問這些問題又有什麼意義？」
眼見抵賴不過去，企鵝人便也就放棄了抵抗，他拿出煙鬥叼上，理了理自己被拽亂的衣襟, 仰起頭來, 又恢復了平日那個不可一世的哥譚黑.幫大王。他哼笑一聲, 眼睛險惡地眯起來, 自下而上地看著蝙蝠俠。
「我說, 蝙蝠, 我一直都弄不明白一件事——你做這些事情, 對你究竟有什麼好處？」
某種意義上來說, 可以被稱為「無惡不作」的小個子男人嗤笑起來。
「小醜一直說你和他是一個硬幣的兩面, 你和他非常相似，許多人都把這個話當做他講的又一個拙劣笑話，就算是阿卡姆裡的那些人也只覺得他是真瘋了。但我認為他說的沒有錯。你們兩個在本質的地方確實是一類人。」
企鵝人戲劇性地張開了雙臂, 誇張地筆劃了幾下。
「看看我們，我們所有人做出那些事情, 都有我們各自的理由。我為了權勢，貓女為了金錢, 稻草人為了滿足他的施.虐.欲, 毒藤女為了她那扭曲的植物至上主義, 哈莉·奎因為了愛情……但只有你和小醜，只有你們兩個沒有任何理由。」
企鵝人面上的笑消失了。
「他殺人是為了自我滿足式的消遣, 你救人是為了自我滿足式的拯救。瞧瞧你們兩個, 你們能從你們的行為中得到什麼？告訴我, 蝙蝠，你得到了什麼？我看不出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每天晚上穿得像個吸血鬼，在哥譚的夜空裡蕩來蕩去，看到一個人犯罪，好，你就衝上前去。你流血，你受傷，你受到無數的詛咒與報復。你以為你這麼做可以得到感激？你以為你可以得到名譽？還是說你以為自己可以得到什麼安慰，好讓你內心那個小男孩不再在黑夜裡哭泣？」
企鵝人面上再度綻開了扭曲的笑，那笑裡滿溢著嘲諷，也滿溢著憤怒。他的眉頭深深地蹙起來，陰狠的目光停在蝙蝠俠的臉上，似乎是想要把他的面具生生撕開。
「說真的，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蝙蝠。你已經什麼都有了，權力、金錢、強健又高大的軀體、英俊的外貌、女人的愛慕和男人的嫉妒……你已經擁有了別人幾輩子也無法擁有的東西，你為什麼還要冒著風險把自己變成黑夜裡的一只蝙蝠，做這種一不小心就會讓你失去一切的事情？」
企鵝人粗暴地擺了擺手，沒有給蝙蝠俠任何反駁的機會。
「得了，別假裝了。和那些蠢貨不一樣，我知道你那些裝備的價值——我知道你是誰。」
單片眼鏡下，那只黑色的眼睛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惡意。
「眼睜睜看著最愛的女人死掉是一種什麼感覺？」企鵝人的笑低得令人感到毛骨悚然，「說真的，我真的不明白，你不親自殺了小醜也就算了，你還要阻止別人殺他。老天，小醜說的沒錯，你真的應該去阿卡姆瘋人院呆著，你瘋得比他厲害多了。」
「……小醜的生死，我·根·本·不·在·乎。」
蝙蝠俠的聲音卻比他的更加令人脊背發涼。他死死盯著企鵝人，猛地提起他的衣領，用那種仿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聲音，將那些刀鋒般的字句擲到企鵝人的臉上。
「這是最後一遍——她·在·哪？」
企鵝人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哼笑了一聲。
「不知道。」他坦誠得近乎無.賴，「我一直都和她的副手保持著單線聯系，沒有見過她本人。我確實讓我的人去跟蹤過她們，但他們全部都跟丟了。她的副手，那個老太太確實是一個反偵查的高手。所以對於你的問題，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蝙蝠俠沉默著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是確認了企鵝人並沒有撒謊，他猛地松開手，將人推到一邊。
眼看著黑漆漆的大蝙蝠就要甩出鉤槍離開天台，企鵝人掙扎著站起來，對他的背影放出言語的利箭。
「你應該知道你這麼做也不會有任何人感激你吧！」
那句話，究竟是在質問這一次的事情，還是過去以來所有的一切？
或許連企鵝人自己也不明白。
但是，那道漆黑的背影停住了，雖然只有短短的數秒。
「我原本就不是為了得到感激。」
這句低語，轉瞬便消失在了哥譚的夜空之中。
……
……
……
阿卡姆瘋人院。
BAU、SWAT與GCPD正在嚴陣以待。
「你很確定她會來這裡？」布洛克不快地問道，將煙頭丟在地上，煩躁地碾得粉碎。
「不明嫌犯……」
瑞德頓了頓，他舔了舔嘴唇，改喚了那個名字。
「大鳥香奈枝的犯罪中表現出驚人的計劃性，與她十六歲時的那樁案件不同，她這一系列的犯罪中都保證犯罪過程與現場都處於她的掌控之下，她表現出了很強的控制欲。她所有的行為都目標明確，干脆利落，沒有任何多余的步驟。我們相信昨晚她的突然改變是一種預兆，她突然將自己的動機公開在所有人面前，說明她的耐心已經到了臨界點。昨晚出現了復數的受害者也是一種征兆，她過去從沒有一夜之間連著殺死兩名受害者。她的行為開始變得激烈，連環殺手突然變更自己的行為模式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訊號……」
布洛克警探在瑞德又快又急的語速裡胡亂抓了一把頭發，將疲憊的目光投向霍奇，這個在之前的行動裡和他建立了良好友誼的BAU小組組長。
亞倫·霍奇納面無表情地扣好外套的最後一個扣子，擋住了裡面的防彈衣。
「是的。」他簡短地回答了布洛克警探的問題，「我很確定。她的耐心已經耗盡了，再加上被發現的風險，她不打算再拖下去了。」
霍奇停了停，又道。
「她不可能放過最大的仇人。」
布洛克警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而後點了點頭。
「事先聲明，可以的話，我絕對不想和那個小醜打交道。」他的神情異常嚴峻，「絕對不要對那個瘋子掉以輕心。我不管你們過去見過多少連環殺手，不管你們抓住過多少披著人皮的惡魔——不要把你們的經驗或者常識放在小醜身上。他是最危險的那種。比你們能夠想到的任何一個連環殺手都要危險百倍。」
布洛克警探停了好長一會兒，而後開口道。
「雖然我先前已經勸告過你們很多次了，但既然你們一定要去見那個瘋子，我唯一能夠給你們的忠告就是——不要相信小醜說的任何話。」
布洛克低下頭，用手胡亂抹了一把臉。
「我說真的。」他苦笑了一下，「你們不會想知道上一個為了研究小醜的精神狀態而去接近他的心理醫生變成什麼樣的。」
「被他殺害了？」艾米莉拋出了一個不怎麼好笑的反問句。
布洛克警探看了她一眼：「不，她愛上了小醜，完全瘋了，然後成為了哥譚市又一個臭名昭著的超級罪犯。」
BAU眾人：「……………………」
數秒的死寂之後，摩根回過頭來，對霍奇和瑞德搖了搖頭。
「我覺得我們不應該接觸小醜。」
「哈維·鄧特與維克多·弗裡斯越獄的那天晚上，阿卡姆瘋人院的系統出現了非常大的疏漏。很多超級罪犯都瞄准了這個機會越獄，但是小醜並沒有。」
霍奇平靜道。
「我們有理由相信他知道什麼。」
「問題是他究竟知道什麼。」瑞德側過頭，看向夜色下的阿卡姆。
黑沉沉的陰雲幾乎要壓到地面上，風變得暴烈，空氣中彌漫著躁動不安的水氣。遠方隱隱可以聽見雷鳴。
暴雨將至。
……
……
……
為了獲取一些關鍵訊息，BAU小組向上級申請了會見小醜，而負責會見的人，便是霍奇與瑞德。
進入阿卡姆瘋人院之後，二人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這座惡名昭彰的瘋人院，哥特式的建築帶著異常不祥的氛圍。老舊的牆壁與壓抑的燈光都給人帶來極大的精神壓力，瑞德只看了一陣便不由得皺起眉來，看向霍奇。
「這裡的精神病人一直無法出院也可以理解。」
他皺著眉看向一面濺滿不明褐色污漬的牆壁。
「這種……嗯，環境。」
「他們無法出院可和環境沒有什麼關系。」
荷.槍.實.彈為他們引路的警衛聞言冷笑了一聲。
「那些瘋子早就已經沒有救了，把他們關在這裡只不過是為了不讓他們去禍害別人罷了，雖然根本就關不住。我真希望那個殺手能干脆點把這些混蛋都殺了算了——你知道阿卡姆每年都要死多少醫生和警衛嗎？」
霍奇不動聲色地糾正道：「這裡是收容犯了罪的精神病人的場所，並沒有普通的精神病人。」
「好了，馬上就到了。」
警衛停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稍稍吸了一口氣，方才回頭看向他們。
「既然你們來了這裡，我就默認你們已經知道小醜的罪行了。聽好，不要攜帶任何武器，絕對不要接近他，只要給他一點點機會，他就能活生生咬斷你們的喉嚨。不要低估那個瘋子，他根本就是一個人形的惡魔。」
警衛再度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才為他們打開了病房大門。
「祝你們好運。」他嘟囔著說。
第九十一章 ：I got a list of names and yours is in red underlined.
在進入阿卡姆瘋人院之前, 霍奇與瑞德都經歷了嚴格的搜身。他們不被允許攜帶任何武器，連一支筆都不能帶。警衛細致地確認了他們沒有帶有任何銳物，而且都在外套下穿好了防彈衣，這才放了兩人通行。
「相信我, 這不是為了小醜的安全, 是為了你們的。」警衛放行前還說了這樣一句, 在頭盔的護目鏡下露出了異常厭惡的表情, 「永遠不要小瞧那個瘋子, 你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從什麼地方弄出什麼來。我們已經在他手裡死了夠多人了。上一次他逃走時還空手勒死了一個警衛。哪怕帶一支筆最後也可能被他搶走捅進你自己的腦子裡。」
而現在, 他們就站在了這個惡名昭彰的超級罪犯面前。
一百多樁一級謀殺案的指控, 以及包括經濟犯罪與恐.怖.活.動在內的多重指控, 如果將他的犯罪記錄打印下來, 紙張會比他本人的身高都還要長……這樣一個人形的惡魔，現在就在他們面前。
為了來訪的FBI的安全著想，小醜整個人都被困在拘束衣裡, 堅硬的綁帶把他牢牢在捆鐵床上，不要說被綁在拘束衣裡的手腳, 就連活動脖子都格外困難。
但小醜卻全然不在乎似的，霍奇他們甚至能透過那個小小的探視窗看到, 那個外形渾然不似人類的怪物在聽到門鎖轉動的聲音時, 用誇張的動作轉了轉自己的下巴, 慘白的臉上綻開一個猩紅的笑容，那個笑臉大得像是要撕裂自己的面容一樣, 他聳了聳肩, 完全不顧自己的肩膀在束縛帶下發出的凄慘聲音。
在看到進來的人之後, 他高高揚起的嘴角瞬間墜了下來。
「哦，FBI, 無聊，太無聊了。」他大幅度地聳拉下肩膀，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我還以為來得是哪個老朋友呢。居然都不是哥譚人，太無聊了。」
霍奇依然維持著他的撲克臉：「你希望誰來看你，蝙蝠俠？」
「不不不，我聽得出他的聲音。他的腳步，他帶來的風，只要他出現在附近我就可以感覺到，我不會認錯他的腳步。」
小醜又一次揚起了那怪異的笑容。
「我還以為來的人會是可憐的老戈登，或者他手下那些可憐的小狗。真遺憾，我上次和他玩得非常開心，他那個紅發的漂亮女兒在血泊裡掙扎的樣子可是傑作——真可惜時間太短，我來不及多做幾份備份。蝙蝠毀掉了我全部的珍藏，真是過分的男人，不是嗎？」
說著說著，小醜的肩膀便顫動起來，他喉中發出一串尖利而乖張的大笑，他笑得太厲害，以至於身體都稍稍弓了起來。
在回蕩在審訊室的刺耳笑聲中，霍奇的下頜繃緊了片刻，而後緩緩放開。在他背後，瑞德已經厭惡地抿緊了嘴唇。
——他很得意，很高興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他在為自己所造成的破壞而大笑。
——他非常享受犯罪的過程，沒有絲毫愧疚，絕對不會悔改。
——只要給他機會，只要他能夠得到自由，他一定會迫不及待地再去做一次、做無數次。
在這一刻，在這短短的一照面中，兩名心理側寫師已經明白了這個事實。
霍奇沒有讓心中的厭惡浮現在臉上，不是因為他認為這樣不專業，而是因為他知道如果他露出了厭惡的神情，小醜只會感到越發開心。他這樣的罪犯，非常享受折磨別人時對方痛苦的表情。
「你知道血字殺手的目的。」
霍奇沒有問諸如「誰是你的消息渠道」「你那天沒有逃走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你在阿卡姆有線人嗎」一類的問題，而是干脆又直接地拋出了自己的論斷，他的目光鎖在小醜臉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的表情變化。
「哼~哼~哼~」
小醜哼出了一串快活的鼻音，挑釁似的高高揚起了眉毛，誇張地向後仰頭，霍奇甚至能聽到他的頸骨發出哢嗒哢嗒的聲響，但他卻依然在笑著，面上做出一副戲劇性的難以置信的表情。
「拜托，不要問這麼明顯的問題，問一點有趣的，FBI。」他抬高下巴，做了一個嗅聞的動作，「我聞得到，殺意的味道，還有熟人的味道。雖然不確定是哪一個，不過有趣，太有趣了，不管是誰，他都比你們有趣多了。」
——他。
留意到這個單詞，霍奇在心裡下了一個判斷。
小醜並不知道血字殺手是誰，他那種奇怪的行為，或許是來自於一個犯罪天才對於犯罪的敏銳感知。
「你很清楚對方會來殺你。」瑞德忽然開口道，「你不離開這裡，是因為你想要看對方殺到最後，等他親自來到你的面前。你想要看到的是一個真正的、完全的犯罪者。」
「游戲太早結束就沒有樂趣了，你不這樣認為嗎，探員先生？」小醜臉上笑容更勝，「我在這個案子裡聞到了愛情的味道，瘋狂而又扭曲的愛情，這太有趣了，為此忍耐是完全值得的，我要看到最後。說真的，在我殺死那個小醫生的時候，我可完全沒有料想到會中這麼大一個獎，這可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哈！！！」
瑞德無聲咬住了自己的臉頰內側，克制著不讓自己衝過去對著小醜的臉重重揮下一拳，打爛他那可恨的笑容。霍奇不動聲色地錯位一步，擋住了瑞德的路線，也擋住了小醜投向他的目光。
「談談娜娜莉·蘭佩路基怎麼樣，那位被你殺死的年輕女士。」他面無表情道。
而那個名字令小醜再一次大笑起來，他笑得幾乎要抽搐，但還是不住地點著頭。
那個動作讓霍奇的眉頭擰了起來——那個動作表示肯定——那是一種嘉獎。
「她可是一頭非常不錯的黑羊。」
小醜終於笑夠了，他的笑聲卡在了喉嚨裡，但那瘋狂的笑影依然殘留在他的臉上。
「她殺死稻草人那件事可是壯舉。太棒了。在我殺死她之前，我很難想像有什麼事情能比這件事更能讓蝙蝠痛苦了。」
他對於他們投以意味深長的一瞥。
「總是那些你愛的人最能傷害你，不是嗎？」
「……我沒有其他問題了。」
霍奇簡短地說了一句，便帶著瑞德准備離開。
然而在他轉身的瞬間，小醜卻忽然在他們背後開口了。
「你們不覺得這件事非常有意思嗎？」他的聲音叵測而又險惡，「我踐踏法律，你們守護法律，但是按照法律來說，你們又必須保護我這個殺人犯不死在復仇者手裡，包括可憐的老戈登——這真是最棒的笑話（JOKE），不是嗎，哈哈哈哈哈哈！」
「……」
霍奇沒有理睬大笑的小醜，只是面無表情的帶著瑞德向外走去，然而當牢門剛在他們背後合攏的一瞬間，整座建築忽然為之一震！
「發生了什麼？！」警衛驚怒的聲音從走廊的外面傳來。
震耳欲聾的警報聲交織著小醜瘋狂的笑聲，回蕩在長廊之中。
……
……
……
數分鐘前。
阿卡姆瘋人院之外。艾達下了車，AI從後車廂中拿出琴盒，她接過來，背在後背上。
「把彈.藥全部換成橡膠.彈和麻醉.彈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大小姐。」
在為她理好裙擺後，AI這樣說。
「沒辦法，不這樣做的話，以我現在的精神狀態，我可不能保證一會兒殺上頭了我還能注意留手。」
艾達嘆了口氣。
「不如說，光是克制著自己不要把所有人都殺光已經很困難了。」
某種意義上來說，大鳥香奈枝是一張鬼牌。
她也許抽中了最適合解決這個事件的角色，她也許抽中了最不適合解決這個事件的角色。
大鳥香奈枝是一個天生殺人狂，殺人狂熱愛好者，嗜血，嗜.虐。如果不是她的父親確實是一個非常正直而又善良的貴族，在她早年為她植入了一套完整的道德觀念，而她又非常仰慕尊敬父親，內化了父親的理念，那麼恐怕，她早就變成了一個無差別殺人狂。
但這也意味著，【只要有合乎道德的理由】大鳥香奈枝就會盡情展開殺戮。
就像她原作中殺光了看守她獵殺目標的護衛小隊一樣。
對於艾達來說，在進入大鳥香奈枝這個角色之後，她就一直在做一件事。
那就是克制自己胸中過於激烈的殺意。不要被那瘋狂的快樂扭曲自己的意志。
——角色性格如果過於強烈就會侵蝕宿主原本的人格。
這是在加載之前AI就提醒過她的事情。
來回憶一件事吧。那就是「記憶（數據）植入技術」這個來自海馬宇宙的設定。
在這個設定中，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就是——記憶可以改寫人格，加載或者刪除過多的數據都會扭曲自身的性格。
艾達早已對此做好了覺悟。
即使扭曲自身的人格，她也有必須要做的事。
「好了，這就是最後一個了。」
那張死亡名單，她終於劃到了最後一人。
也是最重要的那一個。
到了這種時候，也就沒有再遮掩真容的必要了。
艾達摘下墨鏡，將它遞給了AI。
「祝您武運昌隆，大小姐。」
年老女管家外貌的AI稍稍弓下腰，對她行了一禮。
「外面就交給你了，婆婆。」
艾達露出了大鳥香奈枝式的笑容，邁步朝著圍繞在阿卡姆外的警方與FBI走了過去。
理所當然的，她被人攔住了。
「小姐，這裡禁止通…行……等一下，你是——」攔人的警員露出了驚愕的神情。
「實在非常抱歉，但我一定要過去才行呢。」
大鳥香奈枝露出了柔和的微笑。
而後，她提起了裙擺。
正看向這邊的摩根，瞳孔猛然縮緊。
「臥倒！全部臥倒！！！」他大喊著。
——在分開的裙擺下，皮革制的武裝帶上，綁滿了槍.支與彈.藥。
第九十二章 ：I'll be the actress starring in your bad dreams.
小弗蘭克·波爾斯是一名初中生, 在哥譚市布裡斯托中學讀八年級。生得很瘦小，一頭凌亂的卷毛，臉上還有許多小雀斑，並不擅長運動, 體育考試常常不及格, 好在學習成績還算不錯, 但也只是不錯而已。
如果要說他有什麼特別, 那就是他的父親在阿卡姆瘋人院做警衛。
在小弗蘭克還很小的時候, 他的母親就因為父親的酗酒問題離開了這個家, 對於小弗蘭克來說, 記憶裡最為清晰的就是父親的模樣。這個嗜酒如命的男人終於在老婆離家兩年後, 看著欠債累累的賬單清醒了過來, 他艱難地擺脫了酒精問題，為了養家糊口想方設法找了一個錢多到足夠養活他們兩個人的工作。
他的父親弗蘭克·波爾斯是一個一米八的白人男子，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學歷, 一只眼睛還有頗為嚴重的白內障，這讓他看人的時候總是眯著一只眼, 顯得神色凶狠，越發不受面試的老板的歡迎。而老弗蘭克最大的優勢便是身體強壯, 這是他最終在阿卡姆瘋人院找到了一份警衛工作的原因。
正如大家所知道的那樣, 阿卡姆瘋人院的警衛死傷率就和這裡的逃獄率一樣驚人, 於是這家瘋人院不得不把警衛的薪水一提再提，只有這樣才能留住那些不安的警衛員。衝著高薪酬, 很多像老弗蘭克這樣必須養活一家人的男人便留了下來。
小弗蘭克非常崇拜自己的父親。阿卡姆警衛的身份在他的同學中頗具傳奇色彩, 特別是他的父親在警衛員中也稱得上是少有的「老資歷」。這算是他在同學中難得的吹噓資本。更何況, 老弗蘭克雖然是一個糟糕的男人，但並不是一個糟糕的父親。只要有空的日子, 他就會陪小弗蘭克打棒球，偶爾還會帶他去街頭籃球場上和那些大人、大男孩們一起玩。
老弗蘭克雖然完全算不上是一個成功人士，也不能說是一個會出現在傳奇電影裡的模範父親，但小弗蘭克知道，他已經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為自己的兒子提供了最好的人生。
所以……
小弗蘭克·波爾斯現在才會躲在阿卡姆瘋人院的某個房間裡，透過窗戶目瞪口呆地看著外面的景像。
小弗蘭克當然知道在血字殺手目標是小醜的情況下跑到阿卡姆有多麼不明智，有多麼危險，但他非常擔心他的父親。
我已經是一個大孩子了，如果出了什麼事，我也可以幫到父親。羅賓也是一個小孩，我不會比羅賓差到哪裡去。
這樣給自己鼓過勁之後，小弗蘭克偷偷跑到了阿卡姆，然後理所當然地被警衛逮了個正著，由於認出了他是誰的兒子，他們最終還是把他交給了他的父親。老弗蘭克還沒來得及把他罵個狗血淋頭，襲擊便突然到來了。
「老實呆在這裡。」
那時候，老弗蘭克一邊從腰側摸出槍來，一邊將兒子推進了警衛室旁邊的小房間裡。
「我去看看情況，你千萬不要出來，聽到了嗎？」
於是現在，小弗蘭克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發生在阿卡姆瘋人院外面的戰鬥。
那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幕。
僅僅只有一個人。面對著黑壓壓的警員、SWAT與FBI，面對著那黑洞洞的槍.口與棍棒的，僅僅只有一個女人。
那是小弗蘭克所見過的最為美麗的亞裔女人。
她穿著禮服式樣的復古長裙，上半身的設計裡帶有些許東方元素的裝飾，墨綠色裙擺越發襯托出她的氣質優雅，神態端莊。即使隔著這樣遙遠的距離，小弗蘭克也憑借自己良好的視力看到了她豐美的長發，打理良好，一絲不亂地垂到大腿處。白皙的面龐上，線條優美的細長雙眸微微彎起，像是含著笑意一般。
而後，就是這樣一個怎麼看都纖細文弱的大小姐，應該在玻璃花房裡喝紅茶看詩集，而不是站在阿卡姆瘋人院，站在槍口與警員面前。
正當小弗蘭克的腦海中模糊轉過這個念頭的瞬間——
「What the fu——」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簡直就像是魔術一樣——不，簡直就像是魔法一樣。
那個女人輕而易舉地躲過了所有的子.彈。而後，在數秒之間，第一排的警員便齊齊地倒了下去，不要說小弗蘭克，從窗外驟然響起的驚呼與怒罵聲中，也可以看出，就算是那些訓練有素的FBI精英、特.種.士.兵、重案組警探……也沒有一個人看出來她是怎麼做到的。
面對完全超脫常理的東西，人類的本能反應就是停滯與回避。
即使是身經百戰的警員們也不例外。
在第一批人倒下之後，第二批人也連咒罵都來不及發出便突然倒下了，這令他們的攻勢守勢都為之一亂，而在這種本就實力相差懸殊的戰鬥裡，就算只是一瞬間的混亂也足以致命了。
小弗蘭克眼睜睜看著那個女人在十分鐘內輕松擊敗了所有FBI與警員，就像是他曾經打過的戰略游戲一樣輕松。而後，她放下肩頭的琴盒，從中取出一把大提琴，隨意似的用弓弦劃過琴弦，下一秒，小弗蘭克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
大提琴、大提琴碎成了無數塊，然後突然覆蓋了她的全身，變成了一副高大而流光溢彩的騎士甲胄！
這……這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在小弗蘭克無法置信的表情中，銀色的弓騎士堂而皇之地越過滿地或昏迷或負傷的警員，正面走進入了阿卡姆。
在驚天動地的一聲炮響之後，阿卡姆緊閉的大門，在她面前敞開了。
說得再准確一些，是完全被摧毀了。
糟糕了。
他明確地認識到這一點。
既然FBI的精英和SWAT都攔不住她，那阿卡姆的警衛就更不可能了。
這一瞬間，他完全將父親的叮囑「留在這裡」拋在了腦後，他匆匆從窗沿上跳下來，隨便從這個房間裡翻出一把匕.首，便跑出了警衛室。
而從走廊裡傳來的動靜中，小弗蘭克已經聽出，那個女人已然與留在阿卡姆的警員、FBI和警衛展開了戰鬥。
在奔跑的時候，小弗蘭克的腦海中湧現出了許多紛亂的念頭。
去年冬天，小弗蘭克曾經生過一場大病，不要提救護車與檢測的費用，光是治療的藥物費用就是一個天價，即使是父親的醫保也扛不住那麼大的消耗。那場疾病掏空了他們家所剩不多的積蓄，但最終，他的父親還是扛住了。
在大筆的錢財砸下去之後，醫院成功治好了小弗蘭克。聖誕節之後的第二個禮拜三，小弗蘭克拉著父親的手一起回到了他們的家。
但不知道是不是沉重的債務壓垮了父親，在他病愈之後，已經戒酒有幾年的父親突然又開始酗酒。小弗蘭克為此感到非常難過，於是在他身體剛剛好了一些的時候，他便開始出門打一些孩子可以做的零工，雖然能賺的錢並不多，只能稍微補貼一下家用。
在他因為打工偶爾晚回家的夜裡，小弗蘭克曾經不止一次看到父親坐在沙發上，身邊堆滿了酒瓶和易拉罐，而他就一邊用僅剩的那只好眼睛盯著電視新聞，一邊往自己嘴裡灌酒。小弗蘭克不明白為什麼父親突然對社會新聞感興趣起來，更不明白為什麼他總是在看新聞的時候露出那麼壓抑的神情。
他所知道的只有……每當阿卡姆的犯人越獄出來犯了什麼新案子，父親喝酒就會喝得格外凶。
小弗蘭克在不得不照顧醉醺醺的父親時，也不止一次在心裡抱怨過父親這種莫名其妙的正義感。在年輕的男孩看來，不管阿卡姆的犯人們犯了什麼罪，那都不是警衛的錯，而是不能阻止他們的警員的問題。
最能讓父親憤怒的就是小醜的新聞。
……或許也不只是憤怒。
小弗蘭克發現，父親對於小醜所犯下的罪行有一種奇怪的負疚感。他曾經不止一次看到老弗蘭克在噩夢中嚎叫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麼，小醜似乎總是他噩夢的主角。而在清醒的時候——准確說是在喝酒喝得半夢半醒的時候——老弗蘭克總是用最惡毒的詞語去詛咒小醜，他說小醜是最可怕的惡魔，就應該下地獄。讓他多活一天都會害死更多的人。
小弗蘭克曾經擔心過父親會不會某天真的忍不住殺了小醜。
但是在他這麼做之前，血字殺手出現了。
由於弗蘭克·波爾斯喝酒喝得實在太凶，這一年來，他在阿卡姆瘋人院的警衛工作中出了不少紕漏，不止原定的升職變成了泡影。就連小弗蘭克也知道，事實上，他們警告過他，如果他繼續喝酒，他就會丟掉他的職位。
但弗蘭克·波爾斯依然無法停下酗酒。
小弗蘭克偶爾也會擔心，父親喝酒喝得這麼凶，他本就不太健康的肝肺功能會不會出別的問題。
但是，他很快便沒有機會這樣想了。
因為，當小弗蘭克衝過又一個拐角的時候，他看到了噩夢般的一幕。
在他的面前，父親的額角迸開了血花，而後，他那山一樣的身軀，就這樣在小弗蘭克面前倒下了。
在他倒下的身軀前，銀色裝甲的弓騎士無聲地站立著。
在她手中，槍.口處的硝煙還未散去。另一名被父親推開的警員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
「……」
「……」
一時之間，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說話。
打破了這份死寂的，是一旁陡然傳來的窗戶破裂聲。
一道漆黑的身影猛地砸碎玻璃衝了進來，那道黑影狠狠撞在銀色裝甲的弓騎士身上，不知道為什麼，那高大得近乎堅不可摧的騎士卻搖晃了一下，在未及反應的情況下被撞出了窗戶。
而後，蝙蝠俠就這樣與那銀甲的殺手展開了激鬥！
小弗蘭克緩緩走向前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邁動雙腿的，他停在父親的屍體旁，呆呆地俯視著父親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鮮血還在地面上緩慢地流淌，但老弗蘭克的遺容看起來居然有幾分安詳。
小弗蘭克彎下腰，從父親的槍套中拔.出屬於父親的配.槍。
這一瞬間，他的面上露出了刻骨仇恨的神情。
第九十三章 ：I'm sorry the old Ada can't come to the phone right now.
「那並不是你的錯, 大小姐。」
AI平靜的陳述聲中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情感。
「你並沒有要殺死他的主觀意願。事實上，你也沒有做出試圖射殺他的行為……誰也沒有想到那個男人會突然推開他的同事——在對方試圖槍擊你的時候——那只是一個意外。」
「……」
但艾達依然沉默著，反常地沉默著。
也許AI可以這樣開解自己吧，也許她也可以這樣欺騙自己吧。但是, 在她內心深處, 卻有一個聲音在對她說, 不是這樣的。
——你早就知道有可能會變成這樣。
她想。
「比起這些, 小心, 大小姐。」
AI的聲音伴隨著拳腳相交的聲音傳來, 從那動靜可以聽出, 它正在與什麼人展開搏鬥。
或者說, 不止一人。
「我攔住了夜翼與羅賓, 蝙蝠俠向你那邊去了。」
艾達這才從恍惚中回過神來，但是，她回過神來的還是太遲了。
破空的風聲猛地向她襲來, 一記迅猛的肘擊連同男人210磅的體重一起，重重撞在裝甲的腰腹部, 在強大慣性的作用下，將她整個人都撞出了窗外。不止如此, 在錯身而過的瞬間, 蝙蝠俠還在她的腰側貼了一個爆.破.彈, 在猝然響起的爆炸聲中，劇烈的痛楚猛然從腰腹處襲來。
「腹部裝甲受損, 左側懸臂受損, 高空作戰可能會對您不利, 還請多注意，大小姐。」
AI機械的電子音伴隨著尖銳的警報聲在機甲駕駛艙中回響。多虧如此, 艾達終於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她猛地咬緊牙關，將喉間湧起的血絲與怒意一起咽了下去。
「這應該已經是我第三次警告你了吧，蝙蝠俠？」
她沉聲質問道，猛然抬起右臂瞄准了蝙蝠俠。
「不要、來、礙我的事——！」
那道漆黑的身影已然落入了蝙蝠戰機之中，隔著墨黑的擋風玻璃，艾達並不能看清駕駛艙裡的蝙蝠俠此刻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她只聽見他的聲音，透過電子機械的轉化，帶著一點不真實的冰冷。
「我不能讓你繼續錯下去，大鳥香奈枝。」蝙蝠戰機攔在她的面前，「不要繼續殺人了。」
那勸誡中帶著一絲真實的痛切，但落在艾達的耳中卻顯得那樣蒼白無力。她冷笑了一聲，銀色的箭光猛然竄出，如毒蛇一般刺向蝙蝠戰機的機翼。
「那麼娜娜莉就白死了嗎？！」
她陡然拔高了聲音。
「還有那些醫院裡的人，那個前台小姐，那些患者……他們全部都白死了嗎？！」
多麼可笑啊，多麼荒誕啊。
艾達忍不住這樣想。
對於這個城市的司法體系來說，死去的人到底算是什麼呢？小醜殺了那麼多人，他奪走了那麼多條生命——但他還可以活下去。合法的，好好的活下去，只要他願意，他隨時都可以再離開阿卡姆瘋人院，他可以做他想做的任何事。
但是死去的人已經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
不管還有什麼夢想，不管還有什麼想傳達的話，不管還有什麼來不及做的事……一切都完了。他們的生命已經結束了。他們的未來在那一刻就被切斷，再也沒有了任何的可能。
而對於活著的人來說，那些深愛死者的人來說，他們的人生從那一天起便永遠改變了。那些創傷會留在他們的生命裡，日日夜夜地折磨著他們，越是愛著死去的人，越是無法不感到這份空洞，這份無可填補也無法磨滅的損失。
無論他們多麼想要和那個人在一起也已經不可能了。死亡帶走了一切，不給人以挽回的機會。
但是殺死了他們，摧毀了他們的那個人——那個凶手，小醜，他卻依然活著。
在這一瞬間，她的靈魂仿佛與大鳥香奈枝完全同調了。
「他們都死了，但小醜還活著。這太不公平了，你不這樣認為嗎，蝙蝠俠？」她很輕很輕地笑了一聲，「我無法允許這種事。」
死亡真的很痛苦。
血流進肺裡的時候很痛苦，太陽穴那裡傷口發脹發暈的時候很痛苦，看著倒計時一步步逼近的時候也很痛苦。
但是最為痛苦的，還是死亡到來的那一瞬間。
娜娜莉……不，她是懷著怨恨死去的。
肉.體上的痛苦根本無法與那一瞬間相較。
——她清醒地意識到，不管她做什麼都沒有用的那一瞬間。
「別誤會了，蝙蝠俠，我沒有指責你為什麼不殺了小醜的意思。」
艾達側身躲過蝙蝠戰機發射的導彈，靈活地用箭矢將它們擊墜。雖然雙眼一直在傳來強烈的痛楚，但對於她來說，這些痛楚並不能算什麼。
——至少不會比被炸開的那一瞬間更痛了。
「我從來都沒有期待過你殺人。你是義警，你根本就沒有權力——也不應該殺人。」
蝙蝠俠不是警察，更何況殺死罪犯原本就不是警察的義務。就算是警察，也沒有為私怨而殺人的權力。警察任意殺害他人，也會帶來非常嚴重的結果。
艾達很清楚，哥譚警方——還有戈登局長——能夠與蝙蝠俠達成合作關系，能夠信任蝙蝠俠的前提就在於他從不殺人。停留在「調查犯罪」和「保衛民眾」這一階段的義務警察才是義務警察。如果他越了線，那麼他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的犯罪者，一個義務警察式的連環殺手罷了。
正如蝙蝠俠對自己的定位從不是超級英雄而是義務警察一樣。
所謂的義務警察，絕對不能將法庭審判與處決犯人的權力握在自己手中。作為一個曾經的心理學家，艾達非常清楚，當上帝開始扮演上帝的時候，那會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因為人類終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所以，從那裡走開，蝙蝠俠。」她冷冷地宣告，「我不是像你那樣的義務警察。」
你已經竭盡所能。你非常想要殺了小醜，但你只是不能那麼做……
這些事情，艾達全部都明白。
還能有誰比她更清楚，布魯斯·韋恩如果越過那條線會變成什麼樣。她是他的心理醫生，她了解他全部的過去、全部的創傷，她是最接近他的內心的女人。
她很清楚自己愛的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艾達從來沒有期待過布魯斯·韋恩為她殺人。
不如說，她一直都害怕著這件事的發生。
因為只要殺一個人——只要有了第一個，對於蝙蝠俠來說，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無數個。
他將無法再停下來。他心中的那深不見底的黑暗，那個在犯罪小巷中看著父母的屍體哭泣的小男孩不會允許他停下來。他原本就比任何人都要憎恨犯罪者，都要憎恨那些摧毀了他的生活奪走了他珍愛的人們的家伙……到了那一步，誰能讓他停下來呢？
蝙蝠俠一旦墮落，就會是最可怕的那一類罪犯。艾達很清楚這一點。
他到底有多麼熟悉哥譚的司法程序，他有多麼熟悉這座城市裡那些人的弱點，他曾經是多少人的偶像又有多少人會為了包庇他而犯罪……布魯斯·韋恩甚至熟悉阿卡姆的每一個布局每一條管道，即使他們將他抓了起來，也絕對無法控制住他。
而最為可怕的就是他的毅力與意志。那曾經讓他成為了蝙蝠俠的東西，就算是在他成為犯罪者之後也會源源不斷地給予他支撐。
所以他只會殺下去。一直一直殺下去，殺到有人徹底終結了他的生命為止。
這所有的一切，艾達再清楚也沒有了。
這就是為什麼……
「——我一定要殺了小醜。」
因為那就是小醜想要的。
他殺了娜娜莉不是因為他憎恨娜娜莉。事實上，他毫不在意，她對於他什麼都不是，一點價值也沒有。他殺了她只是為了傷害蝙蝠俠。
他只是想用她的死來逼瘋蝙蝠俠。
小醜把娜娜莉變成了一把刀，深深捅進布魯斯的心髒裡去。從此之後，她與他曾經度過的美好時光，對於布魯斯來說都只是一種巨大的傷痛，他越是愛她，他受傷也就越重。他們過往的一切快樂都隨著她的死而變成了苦痛的回憶。曾經的甜蜜從此都會像聖誕節這個曾經美好的節日一樣，在布魯斯的生命中徹底變質，永遠地折磨著他。
而這種事不會結束。
只要蝙蝠俠沒有屈服，只要小醜還有一口氣，這種事就永遠不會是最後一次。
艾達知道，小醜會一次又一次的重復——開開心心的重復。
迪克被他重傷，娜娜莉死去了，芭芭拉癱瘓了……那麼下一次會是誰？傑森？提姆？還是阿爾弗雷德？他不會放過布魯斯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小醜會一直折磨布魯斯到他終於失控殺了小醜為止。
因為他就是以折磨蝙蝠俠為樂，以逼瘋蝙蝠俠為目的。在蝙蝠俠墮落之前，小醜不會罷手。
他將這種行為視為游戲。只要他有機會，他就會去做。
小醜絕不可能悔改。所以，小醜絕對不會停手。
艾達可以這樣斷言。
「我絕不原諒。」
——我要殺了他。
——我要殺了他們所有人。
第九十四章 ：Look what you made me do.
銀色裝甲的弓騎士與蝙蝠俠在高空中交戰廝殺。
——所謂的復仇, 究竟是什麼呢？
在戰鬥的間隙，艾達不由得這樣想。
明明她愛著這個男人，而這個男人也愛著她，他們卻在這裡, 在哥譚的夜空之上, 為他們所共同憎恨的那個人而拔刀相向。
這太滑稽了, 這太可悲了。
所以她就真的笑出聲來了。斷斷續續的, 遏制不住的大笑。
而後她猛地翻轉機身, 衝著蝙蝠戰機衝了過去！
「如果你一定要礙我的事, 好吧。」
她低聲說, 如同情人的耳語。
「……那我也不會再留情了。」
這具裝甲——贗作弓聖, 原本就將全部屬性都點在了敏捷上, 那用作外裝的輝彩甲鐵，其特性並非堅韌，並非鋒利, 而是輕盈。
它輕盈得像是羽衣，以舍棄了諸如防御與攻擊的強項為代價, 換取了不可思議的敏捷。
——那不可思議的必中的魔箭，並不是能夠任意使出的秘技。
每一次釋放都要消耗大量的熱量——而這種代價尚且在其次, 最為難捱的, 其實是魔眼的痛楚。
艾達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眼中正源源不絕地湧出血來, 那痛楚一直延燒到腦髓深處，就像是大腦自己裂開了口一樣。
她簡直無法想像, 大鳥香奈枝一直以來是怎麼忍受著這份疼痛去戰鬥的。
艾達深吸了一口氣, 抬高右臂的盾牌, 擋住了襲來的炮.彈。她的速度太快，再加上「贗作弓聖」作弊的性能, 就算是蝙蝠戰機，在空戰中也顯得過於沉重，無法追上這匪夷所思的迅疾。
——抓到了。
艾達面無表情地想。
接著，她舉起了左手的利劍，突地對著蝙蝠戰機刺去！
如果現在的情況無法使用魔箭的話，就使用另一項相對消耗沒有那麼多的攻擊。
借助盾牌擋住了蝙蝠戰機的攻擊、封鎖了蝙蝠俠的去路，同時在其遮掩之下，猛然從盾牌的間隙中發起了突刺——既然魔箭的警告無法讓他退卻，她也只能使用一些更為激烈的手段了。
但就在這一瞬間，看似勝券在握的一瞬間。
突如其來的眩目閃光，陡然灼燒了她的視野。
「什麼——」
被撞開了。
艾達能清楚地感覺到這一點，最糟糕的是，她同時還感覺到蝙蝠戰機中噴射而出的鋼鐵纜繩，死死地纏住了她後背的翼狀裝甲！
「該死的……」
艾達在這一瞬間才清楚地意識到，她所對付的人究竟是誰。
那是蝙蝠俠，是哥譚的黑暗騎士，是與哥譚最為瘋狂與殘忍的罪犯們對抗了整整十一年的男人。他是經驗豐富的戰士，他是老道而善於忍耐的獵手，他是世界第一偵探。
她過去從來沒有成為過他的敵人，所以她也不夠了解，這個男人在對付自己的敵人的時候，能有多麼狡詐，又有多麼凶狠。
艾達不是一個合格的魔術師，所以她在戰鬥時忘記了魔術師最高的原則——隱匿原則。
魔術之所以看起來像是魔法，是因為那些掩藏極好的技巧與詭計。如果詭計被看穿，神秘（mystery）就會失去它的神秘性。而被看穿的魔術，就只是拙劣的表演。
她在蝙蝠俠面前表演了太多次魔術，多到足以被他看穿。
無論是裝甲，還是魔眼。他都已經看穿了。
「太過依賴自己的超能力就會變成這樣。」蝙蝠俠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雖然不知道你的視力到底是什麼原理，但是，就算是箭矢的軌跡也可以捕捉的眼睛，也無法承受閃光.彈的威力吧。」
他猜對了。
如果是誰也追不上的白鷹，只要封住它的翅膀，不要讓它飛起來就好了。
如果是連時間都可以暫停的魔眼，只要用眩目的閃光迷亂她的視野，讓她看不到就好了。
在這樣近的距離被閃光.彈所命中，就算是大鳥香奈枝本尊親臨，恐怕也一時半會無法從目眩中回過神來。艾達緊緊閉上雙眼，強迫自己無數眼前亂竄的光斑和大片五彩斑斕的白。
但是，還是有話語從她的牙縫中滾落了出來。
「為什麼要阻止我？」在流竄過腦髓的劇痛中，她的聲音神經質地拔高了，「讓我殺了小醜到底有什麼不好？！」
因為緊閉著眼睛，她看不到面前的景像，只能聽到蝙蝠俠的聲音，低沉嘶啞，從通訊器裡傳來，微微有些失真。
他說：「我不能讓你繼續殺人。」
艾達幾乎都要為這句話冷笑了：「在我已經殺了這麼多人之後？七個人和八個人有什麼區別？特別是第八個人還是小醜的情況下？他犯下的罪死一千萬次也無法償還，我殺了他到底有什麼問題？他本來就應該償命，死在我手裡還是死在電椅上到底有什麼區別？！」
「小醜原本才應該是第七個人，你知道，我也知道。」蝙蝠俠冷靜地指出了這一點，「為什麼你能夠斷言小醜一定是第八個？如果有其他人擋了你的路，會不會有第九個、第十個？你怎麼能夠保證一切都像你想的那樣？」
「……」
艾達的心猛地被毒針扎了一下。傳來尖銳的劇痛。
那痛楚不在於他對她說出這些話，而在於她無法反駁。
但無法反駁的真相，並不只有那些話。
「還有，你知道那不一樣。」蝙蝠俠沉聲道，「死在你手裡和死在電椅裡完全不一樣……至少對你來說是這樣。」
無法反駁。
於是艾達笑了起來，冷冷的，嘲諷的笑。
「……說這麼多，你只是不想讓我殺死小醜而已。」她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裡帶上了一點刻毒的上揚，「你就那麼在乎那些罪犯的生命嗎？該不會你到現在還懷抱著『想要讓他們改過向善』那種蠢念頭吧，你明明知道對於小醜那種貨色來說，這一點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人類的話語與詞彙究竟可以有多單薄。
心與心之間的距離到底可以有多遙遠。
重要的想法，真實的動機，所有的理由……全部都不能夠告訴面前的這個人。
所以，言語變成了利矢，音調化作了刀鋒，劃向這個人伸向她的手。想要在歧路前阻止她，也想要從懸崖邊挽救她的手。
多麼諷刺的一個事實啊——艾達嘲弄地笑著，對著自己——想要保護某個人的心，居然只能撕開他的心才行。
但是這句話，卻從意想不到的方向，劃開了一直攔截在蝙蝠俠與復仇者之間的屏障。
「我根本不在乎小醜會不會死！」
蝙蝠俠的聲音如同一句從肺腑中衝出的咆哮。
「停下來，殺了他也無法取回你失去的東西——別再讓他繼續毀掉你了。」
殺一個人和殺兩個人並不一樣。
殺七個人和殺八個人也不會沒有區別。
殺人不是一個一次與無數次的問題，在第一次之後，每一次都只會更深更深地磨損自己的靈魂。所以他才想阻止她，想要在她把自己推到更深的絕境之前，阻止她。
蝙蝠俠……不，布魯斯·韋恩不是為了保全小醜的生命才來阻止她的。
他是為了她才來阻止她的。
就算他自己也想要殺死小醜，就算他比任何人都希望那個瘋子可以下地獄，就算會被她怨恨……他也要為了她而來阻止她。
因為他就是這麼愚蠢的男人。
艾達一怔，面上露出一個苦笑來。
「太遲了。」
她說。
「他已經毀了我的生活。」
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再也不會和過去一樣了。
而後，她猛然睜開了雙眼。
「推進器開啟到最大功率，翼狀裝甲受損35%、45%、50%……鋼纜已經完全張開。」AI機械的提示音在駕駛艙中飛馳而過，「大小姐，就是現在！」
利刃的寒光突兀一閃。
只一瞬間，她左手的利劍便將束縛著裝甲的鋼纜齊刷刷地切斷！
而後，趁著蝙蝠戰機因為慣性搖晃不穩的間隙，艾達猛地對著它的機翼的交接處刺出了凶猛的一劍！
裝甲的佩劍並不同於普通的刀劍，特別是大鳥香奈枝的「贗作弓聖」，這一架完全是為了大鳥香奈枝而量身定做的殺戮機器。
只這一劍，蝙蝠戰機的機翼便失去了平衡。
沒有給蝙蝠俠任何追擊的機會，艾達張開了全部的翼狀裝甲，將剩余熱量的70%都加載到了推進器之中，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高速猛然撞進了阿卡姆的高層之中。
「在你八點鐘方向！大小姐！」
AI的提示及時喚醒了艾達，她循聲朝那個方向看去，便看見了她噩夢的主角，正好整以暇地站在那裡。
「哇哦。」
小醜一手插在橙色病號服的口袋裡，一手拿著槍，高高對著她揚起眉來，慘白的臉上，猩紅的嘴唇扯出一個幾乎要裂到耳根的笑來。
「這可真是巧合，不是嗎？」他饒有興致地看了看她背後牆壁上的大洞，「我完全沒想到會是這麼精彩的出場。」
這一瞬間，艾達的眼前陡然一片血紅。
雖然今天已經使用了不止一次魔箭，無論是熱量、體力還是魔眼都已經到了臨界點，但她還是再一次抬起箭來，對著面前的小醜扣動了扳機。
——威廉·退爾的箭無法到達蘋果（The paradox of "Tell and apple"）。
第九十五章 ：這並非英雄的故事，但罪人們仍會被制裁。
——威廉·退爾的箭無法到達蘋果（The paradox of "Tell and apple"）。
那是一個無聊的悖論。
是和「阿基裡斯追不上烏龜」一樣，完全與現實相悖的理論。
阿基裡斯當然追的上烏龜。
威廉·退爾的箭也射下了放在兒子頭上的蘋果。
但是——如果在箭射出的那一瞬間，目標改變了位置呢？
小醜當然也改變了他的位置，他並沒有尋死的樂趣, 也沒有厭世的念頭。作為一個體術大師, 他理所當然地避開了那一箭。
但是——箭卻在他眼前轉彎了。
在沒有任何著陸點的空氣中轉彎了。
這不可能。
這不符合實際。
這違背了一切物理學的定律。
小醜的臉上露出了十足驚訝的表情。就像是他過去將蝙蝠俠綁在列車軌道上, 要他選擇救自己還是另外一條軌道上綁著的五個人的時候, 蝙蝠俠扳下改變列車運行軌道的開關, 讓列車衝著自己來, 而後他在千鈞一發之際從鐐銬中掙脫出來, 翻身逃離了疾馳而來的列車。
那個時候, 小醜臉上露出的就是這種表情。
驚詫、開心、恐懼與諸多雜亂的情緒混合在一起, 變成了一個誇張而扭曲的笑臉。
「哇喔。」
他發出了小孩子一般的贊嘆。
讓這魔術般的技藝得以實現的，是三件奇跡。
其一是名為「贗作弓聖」的裝甲，模仿弓聖威廉·退爾射落蘋果的傳說, 制造出的獨一無二的魔術禮裝。
這件裝甲在輕盈迅捷之外，還擁有一個獨特的能力, 那就是在射出一箭之後擁有再射擊的機會，通常的箭矢在射擊時都需要一定的准備時間, 加載、摩擦、釋放……全部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完成, 但「贗作弓聖」並不需要。
只要使用者備齊足夠的箭矢, 那麼即使是九次、十次、二十次修正箭矢的軌跡，也都可以在一瞬之間做到。
其二是大鳥香奈枝的「魔眼」, 她有著超越人類認知極限的知覺, 匪夷所思到近乎可以停滯時間的視力, 以及與這視力相匹配的反應速度與理解能力。
那雙眼睛，能夠認知到以超音速移動的箭矢的軌跡, 在她的視野之中，就連子彈的軌跡都是放慢了的無數定點。
所以才能夠捕捉到箭矢運行的軌跡。所以才能在每一箭射出之後都予以修正。
只有這樣的魔眼，才可以驅動那近乎空想的魔術禮裝。
最後一點……則是艾達的仇恨。
其實早就應該站不起來了。
熱量消耗到了極限，體力也早已經到了極限，而驅動那不可思議的魔眼更是需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到底流了多少血？不知道。腦髓就像被摁在燒紅了的烙鐵上灼燒一樣，顱骨、大腦、雙眼都像是被幾百把刀插進去亂攪。痛到了一個極點，反而都感覺不太到痛了。
只有深深的、深深的眩暈與無力感，好像身體已經不是自己的一樣。
明明應該連活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她還是拿起弩.箭，瞄准了小醜的頭顱。射出了這本該不可能完成的一擊。
激烈的憎恨與狂熱的喜悅交織在一起，像是要把她整個人都點燃一樣，像是要把她從腹部撕開一樣，那怨憎的毒火與幽冷的快意一起流竄在她的血管與神經中，衝擊得脊髓與大腦都微微發麻。
仇恨是最痛的傷口，也是最好的止痛劑。
只有憎恨能讓人做到這種地步。
只有憎恨可以超越這現實的極限。
原本不可能實現的……奇跡的三者，於這一刻合而為一。
——悖論之箭，在此化作現實。
沒有給任何人以反應的機會。
沒有給任何人以阻攔的機會。
那銀色的箭矢，如同毒蛇一般洞穿了小醜的頭顱。
在他倒下的時候，那張慘白的臉上，難以置信的神情還未消去。那猩紅的笑臉被血浸得更加猩紅，定格成為了一道猙獰而扭曲的狂喜。
……就這樣，她殺死了小醜。
在確認到這個事實的瞬間，艾達的身軀輕輕搖晃了一下。
——結束了。
她如此清晰地認知到了這個事實。
所有的一切，在這一箭之後都結束了。
最後的魔箭耗盡了她所剩無幾的熱量。繼續裝備裝甲與自殺無異。伴隨著細微的破碎聲，裝甲自動解除，一塊一塊從她的身上剝落下來。
艾達搖晃著，不知道是因為熱量耗空還是因為精神上的疲乏而踉蹌著，她搖搖晃晃地向後倒去，後背抵在潮濕冰冷的牆壁上，這才沒有失態到跌坐在地。
鮮血濡濕了她的面頰，依然有新的血液從眼眶中滾落下來，在臉龐上交錯出一道道赤紅的痕跡。
艾達稍稍喘息了一下，這才看向小醜的屍體。
多麼奇怪。她想。
這個人的屍體，看起來與其他人的屍體也沒有什麼區別。無論生前曾經做過什麼，無論他曾經是多少人的夢魘，但在死去之後，他看起來竟然如此的普通。仿佛只是一個奇裝異服的小醜。
或許這是小醜這一生看起來最像一個小醜的時刻。
這個想法讓艾達有些想笑了。於是她就真的笑了出來。
斷斷續續的、干澀的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房間裡，聽起來居然有幾分空洞。
那笑聲逐漸變得瘋狂，逐漸變得歇斯底裡，艾達笑得前仰後合，她笑得太厲害，不要說腦髓的劇痛陡然變得激烈，就連腹部深處都為之顫抖了起來。
多可笑啊。她現在終於抵達了復仇的終點，而這裡卻只有這麼一具沒有任何意義的屍體。屍體不會痛苦，屍體沒有未來，屍體什麼也感受不到。
她殺死了小醜，她獲得了絕大的成功，她終於為過去的自己與所有小醜的受害人一起報了仇。
而後她便在這裡發覺了殺戮的無意義。
——死就只是死而已。
這裡空無一物，這裡只有她和這具屍體，這裡只有她一個人的笑聲在回響。
復仇結束之後，活著的人可以得到什麼呢？
一瞬間酸澀到近乎痛楚的狂喜。
狂喜之後呢？
唯有空虛。
於是她終於不再笑了。不再發出那毫無意義的大笑了。
艾達垂下頭，肩膀依然微微地發著抖。傳入耳中的聲響令她側過頭，看著窗外滂沱落下的大雨。烏黑的雨雲沉沉地壓下來，將夜色映照得越發昏暗蒙昧。雨水以強橫的氣勢橫掃過整座城市，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加深了顏色。喧嘩的雨聲綿延不絕地闖入她的耳中來，在本就因為劇痛而震顫的顱腦中撕裂開更激烈的痛楚來。
「……」
直到這時，艾達才發覺，雨勢已然這樣大了。
在那之前，有下起大雨嗎？
……她沒有印像了。
仇恨是如此強橫地攫取了一切，讓人除了仇恨什麼都意識不到。如果只盯著一個點，視野也會隨之變得狹隘，變得除了眼前的東西什麼也看不到。
於是此刻，她獨自一人，在這裡傾聽著大雨落下的聲音。
而後，在喧嘩的雨聲中，忽然傳來了不和諧的音符。
那是匆忙的腳步、凌亂的呼吸、強咽下的哽咽……以及，槍.支.上.膛的聲音。
艾達回過頭去，迎上了少年仇恨的目光。
他不熟練地拉開保險，舉起那把黑色的警備用制式手.槍，因為一路奔跑過來整個人都喘得直發抖，這讓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抓緊了槍.托，兩只手死死扣住手.槍，瞄准了她的臉。
大鳥香奈枝出色的視力，讓艾達輕而易舉地看清了少年的面容。
那張臉與先前死在她槍.口下的警衛生得非常相似。
而他的神情……也與先前她在鏡中所看到的自己十分相似。
「你殺了我爸爸……你殺了我爸爸！！！」
少年發狂般怒吼起來，眼淚蒙上了他年輕的眼睛，卻無法熄滅他眼中仇恨的火光。他稚嫩的喉嚨中發出渾然不似人聲的咆哮，狂亂地對著自己的仇人扣下了扳機。
「去死！去死！你去死吧！混蛋！！！！！！」
一聲又一聲的槍響，凌亂而毫無章法的射擊，少年胡亂打空了手.槍裡所有的子彈，被後坐力震得發麻的雙手垂在身側，他亂七八糟的喘息著，像是耗盡了所有的力氣與理智一樣，呆呆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艾達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剛一張口，鮮血便爭先恐後地從她喉中湧了出來。遲鈍的身體晚了一步才感覺到痛，她的雙腿失去了力氣，倚靠著牆壁，緩緩滑倒在地，在牆面上拖曳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她跌坐在地面上，自嘲般地笑了笑。而後，用最後的力氣，指了指出口的方向。
「跑吧。」她輕聲說，笑著說，「記得把手.槍丟進河裡……跑吧……」
少年茫然而呆滯地看著她，似乎無法理解她話語裡的含義。但是窗外的響動還是驚醒了他，他遲疑著邁出一步，而後，又一步，他越跑越快，最後飛奔著消失在了樓道之中。
艾達吃力地笑笑，閉上眼睛，完全將身體的重量交托給了背後的牆壁。
「真是的……」她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呢喃道，「至少也打准一點啊……」
像是這樣拙劣的槍法，就算打到了要害……也還是很痛啊……
然而在她跌落下去之前，卻有一雙手臂攙扶住了她，有一個人拽住了她，試圖對她施加急救，她能夠感覺到他的雙手，還有那屬於生者的體溫。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焦急地呼喚著她，那道聲音是這樣的讓人懷念，卻也這樣的遙遠。
他在對她說什麼呢？
對了……是這個啊……
逐漸模糊的聽覺，終於捕捉到了那個短句。一遍又一遍對她重復的短句。
「堅持住（Stay with me）」
——不要提出這麼強人所難的要求啊。
艾達想要這樣抱怨。
但她已經做不到了。
所以……
她只是用最後的力氣驅動起手指，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臉頰。
蒼白的手指跌落下去，在蝙蝠俠的下頜上留下一道鮮紅的血痕，以及一點點微弱的……真的非常微弱的溫度。
而那最後的溫度，也很快便從他的肌膚上失落了。
【角色：大鳥香奈枝死亡】
【大鳥香奈枝路線關閉】
【布魯斯·韋恩好感度：90】
【世界重啟進度：70%】
第零章 ：【幕間物語】
「一次成功的復仇, 也將得到另一次報復。（One good act of vengeance deserves another.）」
從哥譚返回匡提科的飛機上，羅西忽然念了一句喬恩·傑斐遜的名言。
「還在想之前那個案子？」
霍奇看向他，輕聲問道。
「只是覺得有點諷刺。」羅西合上自己手裡的筆記本，塞回上衣口袋裡, 「在復仇的過程中催生了新的復仇者, 在殺死了自己的仇人之後被受害者之子所殺。」
「GCPD已經抓到了那個殺了大鳥香奈枝的男孩。」
摩根在瑞德面前丟下一張牌, 回頭看了一眼羅西。
「小弗蘭克·波爾斯。13歲。是阿卡姆瘋人院的一名殉職警衛的兒子。有後面趕到的警員看到他拿著手.槍神情恍惚地在阿卡姆外面走, 攔下他詢問情況, 發現他衣服上有血跡。然後他便對警員坦白了他所做的一切。」
摩根說著便嘆了一口氣。談到這個沉重的話題, 艾米莉也無法把精神全部放在牌局上, 她垂下手, 將手裡的撲克牌扣在自己的膝蓋上, 肩膀稍稍垮了下來。
「弗蘭克·波爾斯，我記得這個名字。」她說，「他的父親當初為了給他治病, 收了小醜一大筆錢，協助他從阿卡姆脫逃……然後小醜締造了血色聖誕節。加西亞調查時, 我們也曾懷疑他會不會在血字殺手的死亡名單上。但是從結果來看……可能她一開始並沒有打算殺他。」
艾米莉用空出來的左手輕輕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她沒有在他臉上留下『RACHE』，這種儀式感很強的連環殺手不會突然改變他們的作案模式。」
「你認為小弗蘭克知道他父親為他做的事情嗎？」J.J拿出一對牌, 放在摩根的牌上, 「說實話, 我不太能想像那個男孩知道這些事的心情。」
「無論他知不知道，結果都不會有什麼區別。」摩根平靜道, 「對方殺了他的父親, 這個事實不會改變。對一個單親家庭長大的13歲男孩來說, 父親就是他的一切。」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J.J點了點頭，面上閃過一絲傷感, 「在哥譚這種地方……不知道他以後會變成什麼樣……」
「那就是復仇的代價。」摩根再度嘆了口氣，「復仇這種事，本來就對活著的人沒有任何好處。」
法律是為了活著的人而建立的。但復仇是死者的東西。法律會考慮活著的人們今後的生活，會考慮對還在活著的大多數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但復仇並不會考慮那些，復仇只為死者而存在。
人不是為了奪回已經失去的東西才去復仇，而是為了報復這份喪失才會去復仇。
盡管對於活著的人來說並不是一筆劃算的交易，人在為已經失去的東西復仇的過程中必然會失去新的東西，或許有一天連他自己都會為自己的行為而後悔。
但是對於死去的人來說，只有這樣才算是公平。
「不過這麼一來，媒體又有好長一段時間不會愁話題了。」艾米莉翻開膝蓋上的牌，跟上，「說真的，這算是我們今年辦過的最具話題性的案子了吧？受害者的身份，凶手的身份，戲劇性的結局……想想看吧，連環謀殺案、跨國、女同性戀、東西方文化衝突、少年犯、豪門階層的恩怨、超級罪犯、司法不公、血腥復仇……」
她聳了聳肩。
「這麼多的要素，如果是好萊塢改編電影，大概能預定一座奧斯卡。」
摩根：「我覺得能拿一個大滿貫。」
「柯內莉亞市長似乎打算將這件事作為立法推行死刑的契機，很多和這件事相關的網絡話題與媒體討論裡都能看到專業推手的痕跡。她打出的口號是『不要讓司法不公催生出更多的復仇者』『反思一下沒有死刑帶給受害者家屬的傷害』『無法實現有效拘留的前提下，我們需要用死刑來阻止那些超級罪犯制造更多的悲劇』『保護我們的家庭』……從輿論反饋來看，她這一次推行死刑立法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瑞德放下一大把順子，完美地結束了這局牌局。
「正當的復仇，哈。」
其他人搖著頭將手裡的撲克牌都丟下，讓贏家小博士重新洗牌。摩根向後靠在飛機的座椅後背上，發出郁卒的聲音。
「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想和瑞德打牌。」他若有所指道，「占據先天優勢的人真是太作弊了。」
——正當的復仇是一個很虛偽的命題，這是一個很多時候都只屬於有錢有權階級的特權。
霍奇看了一眼氣氛頗為輕松愉快的年輕人們，側過頭看了羅西一眼。
「你在想布魯斯·韋恩？」他輕聲問。
「沒錯。」羅西點了點頭，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自己的胡子，「你有沒有留意到，不是我們的側寫錯了……而是他也是另一個復仇者呢？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對這座城市的黑暗進行他的復仇。從他25歲回到哥譚的第一年開始，直到如今。」
「我去見小醜的時候，他說過一句很有深意的話。」霍奇的眼神閃動了一下，他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提起了另一個看似無關的話題，「他說娜娜莉·蘭佩路基殺死了稻草人，而這件事令蝙蝠俠『非常痛苦』。」
羅西稍稍頷首：「總是那些你愛的人傷你最深。」
霍奇無聲地嘆了口氣：「他確實是一個值得欽佩的人。」
無論是布魯斯·韋恩，還是蝙蝠俠。
在撥開了那層迷霧之後，在真正了解了布魯斯·韋恩這個人的本質與本性之後，想要確認誰是蝙蝠俠，真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娜娜莉·蘭佩路基一直在為他處理那些『兒童虐待』的投訴。」羅西稍稍聳了聳肩，「剩下的問題就只有一個了，讓十二三歲的男孩每天晚上穿得像個交通指示燈一樣去踢哥譚最危險的犯罪分子的屁股……到底算不算兒童虐待？」
自己就有一個兒子的霍奇抿了抿唇：「我覺得他接到的投訴還是有點少了。」
羅西笑了笑，拿起面前的紅酒杯和霍奇碰了碰杯，喝了一口之後，不再管那邊頗有些吵鬧的年輕人們，閉上眼睛向後靠在柔軟的座椅靠背上，准備在飛機落地之前小睡一會兒。
到底是年紀大了，熬幾個通宵就有些扛不住了。
在下個案子到來之前，他……他們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無論是誰，都沒有去討論一下那位哥譚市的黑暗騎士的真實身份的打算。
雖然蝙蝠俠算不算是超級英雄還頗有爭議，但對於哥譚的人們來說，他確實是一位英雄。
……
……
……
芝加哥。
布列塔尼亞集團的辦公大樓頂層。
修奈澤爾獨自站在窗邊，眺望著黎明前的景色，在他的手邊，一盆開的正好的文心蘭，正在晨曦薄而微紅的光線下盛放著，花朵被晨光映照得微微透明，顯出一種少女微醺的臉頰般的薄紅來。他輕撫著那柔弱的花瓣，手上的動作輕柔得連一絲壓痕也不會留下。
「我就猜你會來。」
修奈澤爾沒有回頭，對著忽然出現在他背後的某人說道。
「是你把大鳥香奈枝帶到這裡來的。」
蝙蝠俠的聲音低沉得像是在地獄裡回響。
「她在前往歐洲留學之後，一直在做著類似復仇殺手的行為，不殺老人，不殺小孩，不殺殘疾人，不殺弱者……她專門做著替弱者向強者復仇的行為。大鳥香奈枝是天生的殺人狂，嗜.血.嗜.虐的異常快樂愛好者。十六歲時犯下的21樁殺人案並不是終點，而是她殺戮的起.點。你利用她與娜娜莉的關系，將她帶到了美國，她在國內所有的航程和落腳點都由你安排，所以警方與FBI才沒能查到任何東西。你雇佣了這個殺手，讓她代你復仇。」
修奈澤爾依然撫摸著手裡的文心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輕輕地笑了一聲。
「我並沒有雇佣她。」他微笑著說，「我們之間不存在任何形式的交易。只是有著共同的目標而已。」
蝙蝠俠極具壓迫力的目光落在修奈澤爾的後背上：「你從一開始就把大鳥香奈枝當做工具。利用她的復仇來引起話題，以此來達成推動輿論倒逼司法的目的。以此來為柯內莉亞的改革鋪路，重新推動哥譚實行死刑。」
「我說過了，殺人是不合算的交易，聰明人不會用殺人來解決問題。」
修奈澤爾回過頭來，那雙紫色的眼睛像是無機質的寶石，不帶任何感情地看向蝙蝠俠。
「我們是生意人，我們有自己解決問題的方式。」
蝙蝠俠沉默著注視他，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在蝙蝠俠離開之前，修奈澤爾忽然開口了。
「大鳥香奈枝的遺體我已經托人送回了她的家人身邊。」
修奈澤爾垂下眼，放開了手中的花朵。
「把娜娜莉的遺體留給你，是因為那是她的願望。但是，我並沒有原諒你，布魯斯。」
他笑了笑。
「作為她的兄長，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
……
……
……
蝙蝠俠離開的路上，忽然抬手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在手掌下，他的心髒正絞在一起，疼痛如同一道尖銳的悲鳴。
「……」
他沉默著，閉了閉眼睛。
——我會回來的。
她確實做到了。
以那樣一種方式回到他的身邊。
連環殺手不會突然改變她的行為模式，大鳥香奈枝過往的一切殺戮，都是嗜.虐的，毫不容情的，她在現場留下的全部都是快樂的痕跡。
但「RACHE」不一樣。
如果一個連環殺手突然完全改變了自己的行為模式，那只能說明……後面的那個人，不是最初的那一個。
那只是一個正常的人，在拼命地扮演一個瘋子。用標志性的「RACHE」，血字的研究那樣一個復仇主題的故事，在誤導所有的人。
她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復仇而去殺人的。
而是將「保護」喬裝成了復仇。
她用血字掩蓋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她一定要殺死小醜的理由不是因為小醜殺害了她。
而是為了從小醜的瘋狂中保護他和他所愛的人——既然死亡是唯一能夠阻止小醜的東西。
布魯斯深深地喘了一口氣，壓制下纏繞在五髒六腑之間的痛楚。
那沾血的手指的觸感仿佛還殘留在他的臉頰上，輕而柔和，懷著無盡愛意與留戀的短短一觸。
那就是她與他最接近的距離。
——再沒有比愛更讓人痛苦的東西了。
哥譚聖杯戰爭
第九十六章 ：你能表演一下那個嗎？就是那個——
「我叫克拉克·肯特, 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新聞記者。」
數個月後。
迪克·格雷森從布魯德海文趕回了哥譚。
布魯斯·韋恩前段日子找回了他的親生兒子。
說得再准確一點，是布魯斯分手十一年的某任前女友突然把一個十歲的孩子丟到了他面前。
這種類似豪門狗血恩怨連續劇的劇情本應該讓迪克感到十分刺激。
——如果那位前女友不叫塔利亞，不是刺客聯盟首領的女兒，而她也沒有將他們的兒子達米安當成殺手訓練了十年的話。
這劇情某種意義上就太過刺激了。完全可以說是刺激過頭了。
迪克懷著一顆誠摯地為布魯斯擔憂的心趕回哥譚, 和一門心思幸災樂禍、專程拖家帶口從費城跑回來看熱鬧的傑森不一樣（是的, 沒錯, 傑森自己看熱鬧也就算了, 他還帶了五個沙贊小伙伴一起來看熱鬧, 那幾天的韋恩大宅的房頂都差點被掀了）, 迪克擔心養父發自真心。
當然, 這都是因為達米安實在是個非常了不得的小混蛋, 和他在一起是一件各種意義上都很折壽的事（重復一遍, 各·種·意·義·上），所以迪克很擔心布魯斯的身心健康——他腦子裡沒有什麼「布魯斯你也有今天」之類的念頭，絕對沒有。你看他真誠的藍眼睛。
雖然看著布魯斯在一連迎來了三任天使般的羅賓兼養子（傑森：嘔）之後, 迎來了一個脾氣比布魯斯還壞，武力比塔利亞還高, 把他們兩人的缺點都乘了十倍的親生兒子……迪克確實有微妙的爽到。
達米安和他之前的所有羅賓都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如果他想要布魯斯的感情和稱贊而布魯斯不給他, 那麼他就會自己搶到手。
這對於總是不肯好好說話的布魯斯簡直是一記絕妙的直球, 雖然很多時候這記直球都用力過猛像是要把布魯斯的腦袋都打飛。
但是你總得承認, 這對布魯斯非常管用，不是嗎？
……迪克沒有對布魯斯總是冷處理他的雙關語冷笑話和友好問候這件事耿耿於懷。他真的沒有。
「嗨！布魯斯！」迪克抱著一大紙袋的東西走進了韋恩莊園, 「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也許是他今天來得太早, 又或許是蝙蝠俠昨晚夜巡得太晚, 布魯斯正帶著一臉倦意坐在餐桌旁邊，兩只布滿紅血絲的眼珠子一動也不動地盯著面前的吐司和切片西紅柿, 用那種透著「我今天早上六點才睡」的沉重而倦怠的聲音對迪克回了一句「早上好」。
……迪克覺得他可能都沒有聽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不過迪克也習慣了，他熟練地接過布魯斯手裡的咖啡壺，替養父倒滿了他的馬克杯。天可憐見，布魯斯看起來困得都要把咖啡倒在睡褲上了，為了可憐的阿弗爾雷德著想，迪克決定幫養父倒一杯咖啡，以免給老管家增加無謂的工作量——咖啡漬真的很難洗。
在將咖啡杯放下的時候，迪克順口調侃了布魯斯一句。
「說真的，布魯斯，你剛才是打算把桌布泡咖啡加入你的早餐食譜嗎？還是說桌布下面有個借東西的小人正在等著你分他一杯咖啡？老天，瞧瞧你的臉色，你看起來簡直像是在外太空和一百個蟲族貼身肉搏過——嗷！！！」
迪克被番茄襲擊了。
不，並不是布魯斯抓起番茄摔在他臉上，也不是達米安突然決定用番茄來制裁他對父親的不敬，更不是阿爾弗雷德年紀太大手一滑把番茄丟了過來……
而是，字面意義上的，迪克被番茄襲擊了。
桌子上那盤切片番茄嗖的一聲飛了起來，以每小時160英裡的速度直直擊中了迪克英俊的臉龐。這些切了片的番茄就像手裡劍一樣鋒利，要不是迪克的俊臉久經考驗，硬扛過喪鐘的拳頭（？）、雙面人的棒球棍（！）、蝙蝠俠的巴掌（……）等等重擊，大概那張漂亮臉蛋今天就要交代在這裡。
饒是如此，迪克還是被這突然蹦起來的番茄給打懵了。他茫然地回過頭去，和茫然的養父四目相對。
「……這是你新研發的武器？」迪克不確定地問。
「………………」
布魯斯眼疾手快抓起旁邊的蓋子罩住了裝番茄的碟子。
伴隨著一串巨響，金屬的蓋子上被番茄撞出了好幾道凸痕。
「……哇哦。」
迪克後退一步，完全不敢想像這番茄如果正面擊中他的臉會發生什麼事情。
「阿爾弗雷德。」
布魯斯終於從那種「我是不是還在做夢」的狀態中清醒了過來，開始呼喚自己的管家。
「怎麼了，布魯斯老爺？」
年老的英國管家顯然是將方才那陣異常的響動當成是韋恩家父子的「日常情感交流活動」。他放下正在清洗的碗碟，從容不迫地擦干了手，這才從廚房裡踱了出來。
「希望你們二位能用健康的方式為達米安少爺做出父子關系方面的健全表率，像是傑森少爺上次回來時的那種情況不能再發生了……」
阿爾弗雷德的聲音頓住了，他看著被撞得亂七八糟的金屬罩子高高揚起了一邊眉毛。
「恕我直言，布魯斯老爺，迪克少爺，你們剛才是在這個食物罩裡面打了一架嗎？」
「………………」
布魯斯不得不把另一只胳膊也壓了上去，使出了用防爆盾牌扛住哈莉·奎因的機.關.槍連擊時才會用到的力氣（可能還有他210磅的體重），這才沒讓切片番茄把罩子掀翻直奔阿爾弗雷德的鼻梁而去。
阿爾弗雷德這次把另一邊的眉毛也揚了起來。
「我想知道你是從哪弄來的這些番茄，阿爾弗雷德。」
好不容易把暴.動的番茄鎮壓下去，布魯斯沉聲詢問著自己的管家。
「……我是在溫室的種植番茄裡剪下它們的。我從某位熱愛家庭園藝的老太太那裡分到了苗株。這些是第一批成熟的果實。」
阿爾弗雷德審慎地選擇著用詞。
「是這些番茄有什麼問題嗎，布魯斯老爺？」
「我只是有一個猜想。」
布魯斯蹙著眉頭，忽然回頭看了迪克一眼。
「從現在開始，迪克，禁止你說笑話，特別是那些雙關語冷笑話。」
「嘿，布魯斯，這不公平！你就是對我的冷笑話有意見！」
迪克試圖抗議。
布魯斯又一次摁住了蠢蠢欲動的番茄，深吸一口氣，用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看向第一任羅賓。
「迪克。」
「……」
迪克條件反射站直了身板。
「從現在開始，禁止你說任何話。」
「………………」
迪克委屈。
迪克敢怒不敢言。
「布魯斯老爺，你知道這些番茄有什麼問題了嗎？」
阿爾弗雷德適時問道。
「……有一些猜想。」布魯斯看向手裡的金屬罩子，「還需要一些實驗來確認。」
「實驗？」阿爾弗雷德的尾音稍稍揚高了。
「……」
布魯斯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將目光投向了窗外難得蔚藍的晴空。
五分鐘後。
披著紅披風的藍大個從天而降。
「嗨，布魯斯，突然收到你的訊息真的很讓我意外。」
超人走進自己友人的住宅，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不知為何一言不發的迪克，又將目光投向了布魯斯。
「是有新的產品需要我推廣嗎？」他在餐桌旁坐下，接過了阿爾弗雷德遞來的水，「謝謝，阿爾弗，你的紅茶真的非常美味……事先聲明，布魯斯，我可不要再接口紅廣告了。」
超人的語氣心有余悸。
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布魯斯·韋恩是正義聯盟的投資人。
另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超人是正義聯盟戰損最高的人。
鑒於超人打架的力度和對像都常常超脫了人類的範疇，什麼一腳一個小行星，一拳一個大衛星……都是很常有的事。所以超人的戰損費用，時常是一個令旁觀者都覺得呼吸困難的天文數字。
作為正義聯盟的金主……不，作為正義聯盟的天使投資人，布魯斯·韋恩對此一直非常頭痛。
但好在他很快便發現了一個彌補戰損的好辦法。
——那就是讓超人去做韋恩企業美妝線的代言人。
作為一個外星人，超人的外形非常俊美，身材、發質與皮膚狀態都好到正常人類無法與之比擬，在盧瑟還活著的時候，一個廣為流傳並且信者眾多的陰謀論就是盧瑟之所以持之以恆、不惜代價也要弄死超人，就是因為他嫉妒超人的美貌。
……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個很貼近真相的答案呢。
總而言之，基於超人那非同尋常的美貌……韋恩企業確實發掘出了超人的正確用法。
在讓超人擔任美妝線代言人之後，韋恩企業當年的淨利潤翻了十倍。
在超人拍攝的口紅廣告播出後，那一年韋恩企業口紅的營業額同比增長了百分之三千。
對於超人代言的口紅，廣大姐妹（無論性別）的反應都只有一個——買它！！！
超人，DC界的李○琦，人間帶貨之神。
言歸正傳。
不管怎麼說，布魯斯今天叫超人來的目的不是這個。
「阿爾弗雷德。」
老管家響應主人的呼喚，將一盤完好的番茄放在了超人的面前。
超人：「？？？」
阿爾弗雷德無限憐憫地看了他一眼，這一眼看得超人寒毛都要豎起來了，他困惑地看向自己的友人，發出了一個不確定的聲音。
「布魯斯？」
「克拉克。」布魯斯喚出了超人的真名，「再重復一遍你平常那句話，就是你經常用來自我介紹的那一句。」
超人：「？？？？？？」
雖然很懷疑自己的好友是不是中了什麼黑魔法，但本著對蝙蝠俠的信任，再加上這句話確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超人還是困惑地重復了一遍自己通常的自我介紹。
「我叫克拉克·肯特，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新聞記者——唔？！」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超人被打出了外太空。
迪克：「………………」
阿爾弗雷德：「………………」
偶然路過的達米安：「………………」
布魯斯一手擋在眼前，遮擋著刺目的陽光，一邊眺望著已經被擊飛成天邊一顆閃亮的星的超人。
「果然……隨著笑話的好笑程度做出不同的反應嗎？」
他沉思道。
迪克：「………………………………」
重點在那裡嗎？！
第九十七章 ：危
通過一連串踐踏人權的實驗（超人：鋼鐵之軀不該用在這種地方吧？）, 蝙蝠俠成功確認了這些番茄的特性。
能吃，好吃，生吃熟食都可以，沒有任何不良反應, 不如說這些番茄的風味很足口感很好……
不, 上面那些全部劃掉。
【數據刪除】
……蝙蝠俠成功確認了這些番茄的特性。
當某人在這些番茄附近, 試圖在人類聽覺範圍內說出一個笑話的時候（蝙蝠俠：人類聽覺範圍的意思就是你的數值沒有參考價值, 超人）, 這些番茄就會以至少時速160英裡的速度正面重擊那個倒霉蛋。
經過測試, 只有成熟的、且腐壞程度不超過10%的番茄才有這種效果, 切片還是切塊都不影響它的效率。
並且番茄自有一套對笑話是否好笑的判斷標准——好笑程度與番茄的速度成正比。
值得慶幸的是, 被吃下去的番茄似乎就會失去這一特性, 不至於出現什麼cult片級別的慘案。
至於蝙蝠俠是怎麼獲取這一信息的……【數據刪除】
「總之，這些危險的番茄必須被處理掉。」
蝙蝠俠沉聲道。
開什麼玩笑，能一發把超人打出外太空, 這個番茄沒准都能當【】武器使用了。
當然，蝙蝠俠絕對不會承認, 有那麼幾秒鐘他有考慮過把這碟番茄供應給阿卡姆。
雖然這個念頭乍一看確實有幾分誘惑力，但蝙蝠俠的被害妄想還是瞬間將這個念頭掐死在萌芽狀態。
當他們商量著要不要把這些番茄連根拔起（迪克：或者干脆整盆端走）送去外太空, 或者交由巴裡解決（大家都很相信巴裡一個人解決一盆西紅柿的能力）, 阿爾弗雷德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稍稍清了清嗓子，喚回了這家大小主人的注意。
「有一位女士在門口, 她想要見你, 布魯斯老爺。」
布魯斯感到了一絲困惑。
而迪克瞬間對他投以寫滿了懷疑的目光。
「是一位修女, 布魯斯老爺。」阿爾弗雷德補充道。
布魯斯：「……修女？」
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迪克的目光更加刺人了。
布魯斯完全不想知道迪克腦子裡撰寫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小劇場, 事實上，他偶爾會覺得迪克應該改名叫抓馬。
「我去看看。」
布魯斯嘆了口氣，姑且放下了手裡的番茄，邁步朝著院門的方向走去。
令他意外的是，當他走到大門附近時，卻看見自家肥嘟嘟的柯基正纏著對方撒嬌，白白的小爪子跨出鐵門熱情地扒拉著對方的衣擺，讓人不由得懷疑它會不會把那黑色的法衣抓爛。
而那黑衣的修女彎下腰來，輕輕摸了摸柯基的耳朵。
柯基的短尾巴頓時晃得更歡了。
布魯斯咳嗽一聲，柯基頓時豎起耳朵扭頭朝他跑了過來，歡快地繞著他轉圈，對他撲啊撲。
可惜它壞心的主人並沒有理會它的撒嬌，只是隨意撥弄了一下它的大腦袋，便抬頭看向門外的修女。
「要進來坐坐嗎，女士？」他面上浮現出一個布魯西式的微笑，「有什麼我可以幫到你的？」
「下午好，韋恩先生。」
那名修女有著清秀的面龐，光看外貌，她應當是亞裔，個子生得很高，比例也很好。她穿著黑色的修女服，頭發一絲不苟地挽進頭巾裡，胸前佩戴著金色的十字架，雙手自然地背在身後。
布魯斯的目光在她身上的法衣上凝了一凝。
或許常人看不出什麼端倪，但是布魯斯·韋恩只需一眼便能看出，那身法衣是由凱夫拉纖維所制成的，具有極高防御能力的武裝。
而他的目光又往下落了落，很快便確認了對方穿著一雙戰鬥用的短靴。
這令布魯斯心裡的戒備無聲上提了幾個百分點。但面上還是一派輕佻而無謂的微笑，為了降低對方的警惕，他甚至站得更放松了一些。
而後他聽見對方的聲音，異常平板，沒有什麼感情起伏。
「事實上，我確實有事情需要你的幫忙。」
修女小姐完全無視了哥譚王子拋來的魅惑，面無表情地開口道。
「請問你家裡最近有沒有出現過什麼奇怪的東西？」
那可就太多了。
布魯斯下意識這樣想。
別的不說，超人現在還在餐廳裡狂喝番茄汁下（泄）火（憤）呢。
「奇怪的東西？」布魯斯故作沉吟，而後放下手臂道，「我最近新買了一個明代青花的花瓶算嗎？」
這既是裝傻，也是一種試探。
這位修女小姐來得實在太巧，巧到布魯斯實在無法不懷疑她出現的理由。
而對方只是抬起那雙沒有高光的眼睛，死氣沉沉地看了布魯斯一眼。
「那我直白點問吧——你家最近有沒有出現什麼會打人的番茄？」
布魯斯：「……」
雖然也不是沒有預料，但你揭開底牌的速度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我可以冒昧問一下嗎，女士。為什麼你這麼肯定我家裡一定有這個……會打人的番茄？」
布魯斯的聲音裡仍然帶著笑意，卻不動聲色地再度提高了戒備。
對方只是面無表情地沉默了片刻，便干脆利落地給出了回答。
「因為我就是來收容那個東西的，韋恩先生。」年輕的修女衝他伸出一只手來，「希望你能將那個番茄連同植株一起交給我。它是一種危險而又稀有的特別生物。我們會好好收容並且保護它。」
……這種台詞其實只會讓你顯得更加可疑。
布魯斯心想。
「我是說……我要怎麼相信你，修女小姐？」布魯斯面上仍然帶著哥譚寶貝式的微笑，左手抬到胸前，「我們不可能因為有人這麼一說便……嘶。」
左手手背突兀傳來的痛楚打斷了布魯斯的話，他下意識低下頭去，便看到了自己手背上突然浮現的紅色刺青。
布魯斯：「……？」
這是什麼？
而在他對面，近距離目睹了這一切的修女小姐。
「……」
她稍稍揚起了自己的左眉。不知是不是布魯斯的錯覺，他甚至覺得這個動作帶起的是某種近乎於微笑的表情。
「令咒。」
修女的聲音聽起來莫名有些愉快。
第九十八章 ：二人轉是一項傳統藝能。
拜訪韋恩莊園的修女名叫言峰綺麗。自稱是來自SCP基金會的特別調查員。
「Secrue（控制）、Contain（收容）、Protect（保護）是我們基金會的宗旨, 我們負責收容並監控那些異常之物。」
說到這裡的時候，修女從自己的車子上搬下來一個特殊的玻璃罩子，布魯斯作出一副好奇心過於旺盛的傻瓜有錢人的模樣，光明正大地向著修女的黑色吉普車裡張望。在她的車裡, 十幾個和她手中一模一樣的玻璃罩裡罩著被仔細挖出來的番茄植株。
布魯斯明知故問：「這些都是和我家裡的番茄一樣的東西？」
修女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雙沒有高光的眼睛像是看穿了布魯斯的作態, 透出一種了然的神色來。
「那是從布萊恩太太那裡搜集來的。」她補充了一句, 「就是那個分了一棵苗株給你管家的老太太, 也是她告訴我這裡還有一棵植株。」
所以她才會來到韋恩莊園。
布魯斯輕輕頷首, 也不知道是接受了還是沒有接受這個解釋。他將目光投向了修女手裡的玻璃罩, 因為底托上那行小小的英文logo而揚起了眉毛。
「W.E（韋恩科技）？」
「沒錯, 你們的隔音罩非常好用, 有效替我們減少了SCP-504（哦，這是那個番茄的編號）可能造成的人員損傷與經濟損失。」
言峰修女十分平靜的一句話卻喚醒了蝙蝠俠的被害妄想（誤）。他無法控制地開始由504這個編號思考起這個世界上到底還有多少被收容了或者沒被收容的所謂的異常現像（SCP），又無法自拔地思考起了如果這個基金會收容失效了會怎麼樣, 這種組織不可能沒有敵人，如果有想要利用SCP的邪惡分子對這些異常現像出手了會怎麼樣, 他該做些什麼才能保證世界安全或者將危害降到最低……
言峰修女站在那裡默不出聲，似乎是欣賞了好一會兒這個控制狂內心的掙扎猶疑之後, 方才慢慢悠悠地開口了, 只用一句話便完全轉移了蝙蝠俠的注意力。
「對了, 韋恩科技的錄音設備也非常好用。」言峰綺麗的面龐上浮現出一絲難以覺察的微笑，「通過給SCP-504播放喜劇節目錄音, 我們發現這些番茄對錄音也有反應, 有效減少了實驗的損傷。你們的錄音器材承受打擊能力非常好, 很耐用。」
「……謝謝你的誇獎。」
布魯斯·韋恩的聲音卡了殼。聽起來有些干巴巴的。
原來錄音器材也可以嗎……
蝙蝠俠陷入深思。
就是不知道對超人的愧疚有沒有在那顆睿智的大腦裡停留超過一秒。
「其實SCP-504總體來說是比較容易處理的SCP，在基金會內部的劃分等級也是『Safe』。」
言峰修女動作干脆地將番茄連同植株一起放進了隔音罩, 在扣好罩子之後，她才放下挽起的衣袖（她嚴辭拒絕了布魯斯他們的幫助），擋住自己肌肉線條優美的手臂——以布魯斯的眼力看來，她的肌肉完全不輸給亞馬遜的神奇女俠。
「我可不覺得這個番茄有多麼安全（Safe）。」
迪克小聲道。
布魯斯深以為然。
不管怎麼說，能把超人一擊打去外太空的番茄，怎麼看都和安全扯不上關系。
「不，我所說的『Safe』，意思是容易收容、不刻意激活就不會出事。並不是說它本身就沒有威脅性。」
言峰修女直起身來，目光頗為玩味地停在布魯斯的手背上。
「比起SCP-504，你手上的那個東西還要更麻煩一點。」
「……」
布魯斯的嘴角稍稍墜了下來。
是的，這也是他會讓這個看起來頗為可疑的修女進入韋恩莊園，並且對那個會因為笑話打人的番茄進行收容的根本原因。
……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刺青，以及對著這道刺青說出「令咒」這個單詞、顯然對其有所了解的女人。
他必須從她口中弄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SCP-2096，聖杯，Keter級別的異常事項，很難被有效收容，即使收容之後也很難做到長期有效的控制。」
言峰修女的聲音聽起來莫名帶有一點愉快的意味。
「聖杯？」迪克困惑地撓了撓頭，「那不是聖經裡面的東西嗎？傳說中盛放了耶穌之血的容器？我記得《達芬奇密碼》那本書裡也提出過那是耶穌留下的血脈一類的猜測……」
「實際上，『聖杯』是一個萬能的許願機。」
這一次不是布魯斯的錯覺了，因為他確實看到言峰修女的嘴角上揚了一些。
「只要得到『聖杯』，不管是向它許下何種願望，聖杯都會予以實現。」
「無論是什麼願望？」布魯斯無意識皺起眉頭。
「是的，無論是什麼願望——比如說，許願世界和平。」
言峰修女將雙手背在身後，微笑著向一側緩緩踱步。
「即使是這樣空泛而不切實際的願望，聖杯也能夠實現。不過，聖杯非常少見，通常是六十年才會出現一次，上一次出現時，基金會中負責收容聖杯的人是我的父親，很可惜，那一次聖杯並沒有出現。他失敗了。所以這一次，檢測到聖杯的魔力波動在哥譚出現時，基金會便將我派到了這裡。」
「……聖杯沒有出現？」布魯斯很快便抓到了重點，「你先前說『聖杯六十年出現一次』，又說『上次聖杯沒有出現』，我都有點被你搞糊塗了。」
當然，布魯斯並沒有真的被搞糊塗。
他只是借這個問題，來確認他方才從修女那段話裡推斷出來的事情是否屬實——
「聖杯的顯現需要滿足一定的條件。」
果然，言峰修女點了點頭，確認了他的猜想。她停下腳步，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而那一眼之中似乎隱藏著什麼宏大的秘密——以及幽微的惡意。
「聖杯會為自己選擇主人，它會挑選那些心中有著非實現不可的願望的生命，從中選出那些它認為有資格得到它的人，賦予他們以『令咒』——就是你手背上的那個東西。」
布魯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背。
那裡是如同十字架一般的圖案。
「荊棘的十字架，像征著自我犧牲。」言峰綺麗微笑著點了點頭，「不錯的圖騰，看來聖杯對你的期許很高。」
布魯斯面上浮現出那種花花公子式的誇張笑容，他動作很大地聳了聳肩，仿佛隨時都會像蝴蝶甩掉翅膀上的水珠一樣甩掉那些落在他肩頭的責任。
「我？拜托，我可沒有什麼非實現不可的願望。」他張開手臂，大幅度地轉了一圈，似乎在展示自己的莊園與富有，「瞧瞧這些，我還能有什麼實現不了的願望？」
「你的願望只潛藏在你自己心中。」言峰修女卻全然不被他所誤導，她的目光飄向位於大廳的那張全家福油畫，停在托馬斯夫婦的臉上，「你自己明白，你心裡到底有什麼願望。」
「……」
布魯斯不笑了。
「聖杯賦予了你資格，但並不意味著，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言峰綺麗的面龐上笑意更深。
「聖杯渴望戰爭。它選擇了有資格擁有它的生者之後，又會召喚出渴望實現某些願望的死者。生者與死者結為主從關系，你手背上的令咒，就是生者役使死者的絕對命令權。」
她抬起手指，遙遙地對著他的手背虛劃了三下。橫過手背的橫架，將豎過來的那一豎，分割成為了尖銳而對立的兩道。
「看見了嗎，一共三道令咒，你擁有三次對於死者的絕對命令權，也就是說，你有三個命令，是他們必須服從的。」
布魯斯的下頜無聲繃緊了：「役使死者？這聽起來可一點也不令人感到愉快。」
「畢竟聖杯所召喚來的死者，都是人類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英靈啊。像那樣的大人物，如果沒有令咒管束的話，完全不會服從於任何人吧？」
言峰綺麗笑著說，再次悠然地邁開了步伐。
「你聽過北歐神話的英靈殿吧？就是那樣的存在。神話中的英雄，歷史中的豪傑，虛構作品裡的著名人物，都有可能被聖杯召喚出來。基於聖杯的運行原則，我們將被選中的生者稱為『Master（御主）』，將被召喚的死者稱為『Servant（從者）』。目前我們監測到的資料顯示，御主的性格與生平，似乎會影響他們召喚出什麼樣的從者。」
她再度意味深長地看了布魯斯一眼。
「希望你好運。」
「好吧。」布魯斯稍稍吸了一口氣，盡職地扮演著一個胸無城府的有錢人，「既然我都已經被那個什麼聖杯挑中，卷進這個爛攤子裡了，你能不能告訴我，在搞出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之後，那個聖杯到底打算干些什麼？」
「我不是說過了嗎？」
言峰修女停下腳步，對他展開深深的笑容。
「戰爭。聖杯在渴望戰爭。在集齊所有『玩家』和『武器』之後，它便要開啟聖杯戰爭。最終，能夠得到聖杯的只有一個人，能夠實現的，也只有一個人的願望。只有排除所有的敵人之後，聖杯才會出現在最後的勝利者面前。」
她停了一下，才又說了下去。
「上一次聖杯戰爭時，因為所有人都死去了，無論是御主（Master）還是從者（Servant），無人生還。所以聖杯也沒有顯現。我父親的收容因此失敗。」
「………………」
布魯斯無聲地繃緊了下頜。
他充分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
如果那個聖杯是這樣惡劣的存在的話……那麼哥譚，就會變得非常危險。
而迪克的注意力則落在了另一方面。
「打擾一下，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他弱弱地舉起手來。
「什麼？」言峰修女看向他。
「嗯……我只是想問……」迪克放下手，難以啟齒似的說道，「……你為什麼一直在圍著我們轉？」
場面一時陷入死寂。
是啊。
她解說就解說吧，為什麼要一直繞著他們轉來轉去呢？
「……」
言峰修女非常微妙地沉默了一下。
「大概是因為我父親和我老師給我講解這些設定……資料的時候，兩個人以我為軸心，繞著我轉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吧。」
二人轉，是月球的一項傳統藝能。
第九十九章 ：「交出首級來。」
最終, 布魯斯·韋恩還是默許了言峰修女拿走那些打人番茄——用她的話來說就是SCP。
「這可不像你的風格，布魯斯。」
迪克目送著那輛汽車離開，用手肘捅了捅自己養父的後背。
不能怪他有此一問，畢竟以蝙蝠俠那多疑而又控制欲爆炸的性格來說, 他會允許一個那麼可疑的修女拿走那麼可疑的東西, 去她口中那個所謂的基金會進行「收容」……本身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
讓一個他們甚至都沒有足夠了解的組織去掌握一個能把超人打去外太空的東西？拜托, 這一點也不蝙蝠俠。
「我在她的汽車上裝了帶定位功能的監聽器。」蝙蝠俠只簡短地回了這麼一句。
「OK, 我明白了, 這才是你的風格。」迪克攤開手, 「我想問一下, 老大, 該不會一開始你會答應讓她帶走那些東西就是為了借著這個去調查她口中的那個基金會吧？」
「……」
蝙蝠俠沒有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
迪克聳了聳肩, 認命似的將手叉在腰上：「好了，說吧，布魯斯, 接下來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我做的？」
「看好布魯德海文。」蝙蝠俠拒絕了自己的前搭檔的友好援手，「我會解決這件事。」
「嘿, 布魯斯，你應該知道把別人都排除在外自己一個人去調查是一件既不酷也不時髦的事情吧？我以為早在十來年前你就應該戒掉扮演孤膽英雄的愛好了？」
迪克發出了一聲抗議。他伸出手去拍布魯斯的肩膀, 試圖和這些年來越發孤僻獨斷的養父好好講講道理。
「我知道這件事涉及到一個一看就非常龐大的組織, 這令你擔憂我的安全, 但是布魯斯，我們曾經一起對抗過多少難關了？你別想著自己獨自解決就把我丟出去, 沒門, 我可不會放著你一個人去面對這麼危——嘶！」
迪克猛地收回手來, 像是被火燒了一樣。
「怎麼了？」
布魯斯回過頭去，卻在看清迪克的模樣時猛地皺起眉來。
在迪克的右手背上, 三道血紅的刺青憑空生了出來。那形狀像是一只紅色的飛鳥——布魯斯甚至覺得那V字形的雙翼看起來就像是夜翼的標志一樣。
「……這下你可沒辦法把我排除出去了，布魯斯。」
迪克眯著眼睛笑了起來，將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右手遞到了布魯斯眼前去，像是過去他還是羅賓的時候，干了什麼蝙蝠俠不允許他干的壞事時那樣，略顯得意地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齒。
「瞧，不管那個聖杯戰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來她也已經選中我了。」
「……」
布魯斯捏了捏眉心，油然而生出一種強烈的嘆氣衝動。
「合作愉快，老搭檔。」
從布魯斯的表情裡看出了他的妥協，迪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發出一陣快活的笑聲。
……
……
……
布魯斯曾經以為這就是結束。
因為不管怎麼說，一家有兩個人被聖杯選中的概率都太小了，怎麼看都不可能有第三個吧？
他錯了。
聖杯不僅喜歡吃親子飯，還想要全家桶。
「布魯斯，我有些事情必須告訴你。」
當天夜裡，提姆就從泰坦塔趕了回來，在不久前以「紅羅賓」之名單飛，還給自己設計了全新制服的男孩站在他面前，帶著些許沉重的神情向布魯斯展示了自己的右手。
在紅羅賓略顯蒼白的手背上，三道羽翼模樣的朱紅刺青刺痛了布魯斯的眼睛。
「雖然還沒有弄清楚聖杯選人的規則……」提姆嘆了口氣，「但是顯而易見，它選中我了。」
「…………」
布魯斯並沒有問提姆是怎麼知道聖杯戰爭的事情的，他與自己的大哥關系一向很好，而蝙蝠洞的權限絕大部分都對紅羅賓開放。在這種情況下，紅羅賓知道什麼他都不會感到奇怪，不如說，這個孩子能選擇老實將這一切對他坦白而不是私下尋求什麼解決之道，布魯斯已經很欣慰了。
對於是誰把提姆·德雷克這個原本算得上是乖巧小天使的男孩子帶成第二個獨斷專行的小控制狂的，布魯斯·韋恩很有自知之明。
他緩緩點了點頭。
「你知道蝙蝠電腦的密碼。」他說。
這句話就相當於一個對提姆參與進聖杯戰爭以及SCP基金會調查的許可。
有提姆的血案（？）在前，布魯斯在傑森的YOUTOBE視頻直播上看見他手背上那三道火焰形狀的刺青時已經沒有了任何想法。
傑森·托德，YOUTOBE上坐擁百萬粉絲的當紅UP主，賬號名字是Rojo，西班牙語的「紅」的意思，這也是他的代號。眾所周知，Rojo是近幾年新出來的超級英雄沙贊的御用攝影師，自從有了Rojo，沙贊的視頻拍攝質量直線上升，不僅光影、視角和構圖都好了很多，而且後期的調色剪輯也充滿了大片質感，十分高級。
傑森偶爾會在這個賬號上分享一些自己制作武器裝備的過程，雖然看不到臉，但這個心靈手巧（？）又身材很好的小哥哥很快便俘虜了一大片粉絲的心。當有次他們看到他書桌上看了一半的《傲慢與偏見》的時候，這種不知道該說是鐵漢柔情還是心有猛虎細嗅薔薇的反差萌迅速攫取了一大批粉絲，讓傑森的人氣以一個他本人都深感困惑的方向迅速上升。
——外表冷硬內心文藝、身材完美膚色蒼白的小帥哥誰不愛呢？
當然，以上都不是重點。
鑒於傑森至今還和家裡維持著非常別扭的關系，布魯斯也只能從他的社交賬號上觀察一下他的日常。
雖然傑森會和迪克一起去夜巡，和提姆一起吃早飯，和達米安、算了，達米安就不提了——誰讓達米安一回來就跑去費城和他狠狠打了一架呢——和阿爾弗雷德保持著電話聯系，阿爾弗雷德偶爾還會去費城看望一下這個孩子……但他確實沒有再回到韋恩家來。除了大概半年前那次。
布魯斯默默開了一個小號，關注了傑森的YOUTOBE賬號，這個家裡誰也不知道的那種。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在視頻裡看到了傑森手背上那道紅色的令咒。
這一次他沒有辦法再坐視不理了。
布魯斯開車去了費城，將傑森從學校裡接了出來，在漫長而尷尬的沉默中，他最終只對傑森說了一句話。
「回家吧，傑森。」
……然後傑森就和他回家了。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也有許多破碎的沉默，長久的四目相對，掙扎而迷茫的神情……但是最終，一切都敵不過那句「回家」。
他們到底是父子，是蝙蝠俠與他的二代羅賓。
……
……
……
「所以說，我們這個家裡已經有四個被聖杯選中的人了？」
傑森坐在餐桌邊，隨手將盤子裡的蘋果高高拋起再接住。他的目光卻沒有停在蘋果上，而是帶著些許好笑的意味看向布魯斯。
「就概率學上來說，這個概率是不是有點太大了？」
「確實。這個幾率不合常理。」提姆一邊敲著鍵盤一邊喝第四杯咖啡，說的准確一點，是他兩小時內在布魯斯面前喝的第四杯咖啡，「關於所謂的聖杯戰爭訊息實在太少了，倒是那個SCP基金會，我還找到了一些算是有趣的東西——似乎有什麼人曾經泄露過一些關於SCP的存在，盡管被抹消得非常干淨，但還是留下了一些痕跡，姑且當做線索吧，我會繼續往這個方向追查下去。」
「往好裡想想，也許這是聖杯想讓布魯斯獲勝呢？」
迪克靈活地抄走了傑森拋起來的蘋果，在對方的怒目而視中咬了一大口蘋果，稍稍聳了聳左肩。
「把這當成聖杯的青睞也挺不錯吧？」他故作輕松道，「也許是布魯斯的魅力折服了聖杯也不一定。」
「很好，迪基鳥，你的腦子也終於退化成了知更鳥那麼大。」
傑森抄起雙手，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哼笑。
「姑且不提聖杯選擇人的前置條件是『內心有強烈要實現的願望』，而這玩意兒我們幾個每人都有至少一個——你怎麼不再往『好』裡想想，也許這是聖杯打算讓我們全滅呢？」
「因為我們根本不可能互相殘殺。」迪克理所當然道，「傑你會對我們動手嗎？當然不會，所以這個可能性不存在。」
傑森咬了咬牙：「……有時候我真羨慕你，Dickhead。」
「提醒一下。」紅羅賓的聲音毫無起伏，「這裡還有未成年人，不要說髒話，傑森。」
傑森的目光停在達米安臉上，而後在對方暴跳而起之前移開了目光。
「抱歉。」他毫無誠意道。
迪克眼疾手快一把摁住了達米安。
「不過，真的很值得慶幸啊。」他長長地松了口氣，「小D沒有被選中。」
「你會為這句話付出代價的，格雷森。」達米安的聲音陰森得像是一個小魔鬼。
「也許是因為一米五以下不許入場？」
傑森聳了聳肩。
然後他馬上就為這句話付出了代價。
「F**k！！！不許把奶酪丟在我的臉上你這個惡魔崽子！！！」
「去死吧！托德！！！」
沒有人能阻止達米安了。
迪克也不能。
……
……
……
而另一邊。
「拉爾斯嗎？以大愛與正義之名行不當之事，以無辜者的鮮血玷污崇高的理想，如蟲豸般活下去，結果又實現了什麼？交出首級來。」
戴著骷髏面具的老者收回劍來，將一連串的血珠甩到一邊。
在他腳下，拉爾斯·奧·古的頭顱帶著難以置信的神情滾落在地。
【聖杯戰爭·第一夜】
「Assassin·山之翁殺害御主，Master·拉爾斯·奧·古出局。」
修女帶著微笑記下了這一結果。
第一百章 ：「試問，你就是我的Master嗎？」
為了避免從者（Servant）的屬性重復，聖杯戰爭會為被選中的英靈們劃分職介。
作為刺客聯盟的首領，拉爾斯·奧·古毫不意外地抽中了暗殺者（Assassin）職介的從者（Servant）。
他抽到了山中老人（山之翁）。
那是最強的暗殺者，最初的哈桑·薩巴赫, 暗殺者教團的領袖。是被稱為「死告天使」的……哈桑中的哈桑。在游戲FGO中, 曾經一刀切斷了大母神提亞馬特的不死性, 讓不死不滅的大母神有了被殺死的可能。是大家最想要的王哈桑, 曾經讓無數玩家傾家蕩產去抽的超強SSR, 是艾達在他的池子砸了十單（5180RMB）都沒能抽到的卡。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 拉爾斯抽到了最強的王牌。這個手氣堪稱海豹騎臉, 放在FGO游戲群是要被當場鯊掉的。
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上來說……拉爾斯也抽到了最大的鬼牌。考慮到這是真實的聖杯戰爭……emmmmm, 拉爾斯算是撿到鬼了。
因為山中老人, 王哈桑他……是殺死哈桑的哈桑。
在漫長的歷史中，這位老人一直監督著暗殺者教團的首領們，每當有作為首領的哈桑墮落——不管是精神上的腐化, 還是技術上的退步——這位老人便會出現，用大劍一刀斬去他們的頭顱。
而拉爾斯·奧·古, 這位刺客聯盟領袖，在落入山中老人雙眼的瞬間, 便被那位老者看透了本質。
——墮落了。
無論是想要依靠毀滅人類來建立理想世界的夢想, 還是為了長生不老在拉撒路之池中反復浸泡、早已經從內而外散發著腐朽味道的身軀……都已經墮落得無可救藥。
——以不當的方式愛神的人, 會強迫別人也愛他的神。①
——本應遵循神的教誨的人，卻沉迷於個人的欲望難以自拔, 這是對神最大的褻瀆。
「拉爾斯嗎？以大愛與正義之名行不當之事, 以無辜者的鮮血玷污崇高的理想, 如蟲豸般活下去，結果又實現了什麼？交出首級。」
為哈桑斷罪的山中老人, 在這裡宣告了他的裁決。
「聆聽吧，晚鐘已揭示汝之名——」
在宣告死亡的鐘聲中，戴著骷髏面具的山中老人揮動大劍，只一刀便斬下了拉爾斯·奧·古的頭顱。
絕對無法逃離，在看到那骷髏劍士的瞬間便被斬斷了性命。
那赤紅的鮮血一直潑到佇立於一旁的黑衣修女足下。
拉爾斯·奧·古的頭顱滾落在地，雙目圓睜，似乎無法相信自己的敗北。是啊，從SCP基金會的敵對組織蛇之手中聽聞了聖杯的傳言，想要奪取聖杯這個萬能許願機來一勞永逸地實現自己的願望，為此召喚出了最強的暗殺者……
然而，卻在召喚成功的一瞬間，便失去了自己的性命。
無論是瘋狂的理想，不死的夙願，還是七百年來不斷燃燒的野心與欲望……都隨著自己的生命一並被這一刀所斬斷。
雖然是那樣無可救藥的一個瘋子，但這一幕，依然令人不由得為他感到悲哀。
修女微笑著記錄下了這一結果。
【聖杯戰爭第一夜：Assassin·山中老人殺害御主，Master·拉爾斯·奧·古出局。】
這便是聖杯戰爭第一位出局的御主（Master）。
……
……
……
讓我們回到韋恩莊園，這片硝煙彌漫（？）的戰場。
達米安和傑森大打出手，而迪克在試圖阻攔時遭到了兩位弟弟的混合雙打——具體表現形式就是傑森一腳踹中了他的脛骨，達米安一肘子擊中了他的腹部——這令家裡最大的兄長在長達半分鐘的沉默之後，猛然黑化爆發了。
暴怒的大藍鳥給了兩只小鳥一人一拳，硬是將兩只小鳥揍趴在座位上，這才算是終結了這場羅賓戰爭（？）。
「聽好了，你們兩個，現在我們還沒有搞明白那個該死的聖杯戰爭的該死的運作規則，我們最不需要的就是戰前內訌！達米安，把刀收回去，傑森，你也停止挑釁達米安……我說你們兩個都給我停下！」
迪克雙手叉在腰上，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瞪著自己兩個弟弟，沉聲下達了最後通牒。
「這是最後的警告，小鳥們——誰再主動挑起爭端，誰就去吃布魯斯做的晚飯。」
這確實是一道非常有效的通牒。
眼看著就要再次扭打成一團的傑森和達米安瞬間收回了手，乖巧地坐回椅子上，他們甚至在對視一眼冷哼一聲後齊齊扭過了頭，不再試圖用眼神殺死對方。而正在倒自己第五杯咖啡的提姆渾身一個哆嗦，差點把咖啡澆到了自己的拖鞋上。
「……」
布魯斯只能假裝什麼都沒有聽到。
自打他上次想加熱意大利面卻炸了廚房之後，他在這個話題上就沒有了最後一點點人權。
順便一提，他上次炸的是迪克的廚房，出租公寓的，工薪階層小警察在那之後不得不每天面對自己被炸黑了的牆面，還有房東小姐冷冽的眼神。
而迪克的炮火也迅速轉向了提姆：「提寶，放下那杯咖啡，你知道這是你今天第幾杯咖啡了嗎？你是想讓自己的腎髒也變成咖啡的顏色嗎？」
提姆吹了吹馬克杯上的熱氣，面無表情地吞了一大口黑咖啡。雖然他確實是迪克的崇拜者，但唯獨在咖啡和能量飲料的問題上，提姆絕對不會向迪克讓步。
「巴爾扎克成就在五萬杯咖啡上。」提姆淡然道，「我也可以。」
「巴爾扎克也死在五萬杯咖啡上。」達米安冷嘲道，「你也可以。」
迪克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這必須是你今天的最後一杯了，提寶。」
「我盡力。」提姆皺著眉頭，咕咚又灌下一大口咖啡。
「比起這些，我更好奇的是……」傑森皺著眉頭，看向自己手背上的三道紅痕，「我們是要坐在這裡等著所謂的從者（Servant）找上門，還是我們自己去找他們？」
「從那名修女告訴我們的訊息來看，從者（Servant）應當會自己找上我們。但是也不能排除需要我們自己去尋找合適的從者（Servant）的可能性。」
迪克摩挲著手背上的令咒，深思起來。
「如果所謂的從者（Servant）如她所說，都是人類歷史上存在過的豪傑、神話中的英雄和怪物、著名小說中的虛構人物的話……需要我們自己去尋找他們的可能性還挺大的。」
提姆又喝了一口咖啡，飛快瀏覽著自己平板上的網頁和資料。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大多數『英靈』的性格應當都很難搞。」
想想看吧。
如果以現代人的價值觀（准確點說是歐美的普世價值觀）去看待那些過去的英雄和虛構人物的話……幾乎沒有幾個是符合現代人的道德倫理理念的。
不要提時代差異，光是那些英雄們過於強烈的性格就夠人頭痛喝一壺了。
「先觀察一晚。」蝙蝠俠下了最終決斷，「提姆繼續追查言峰綺麗和SCP基金會的蹤跡，迪克去協助芭芭拉監控整個哥譚的動向，傑森去盯住阿卡姆和GCPD留意是否有異常情況，達米安，你和我去夜巡。」
「了解！」XN
四只小鳥紛紛領受了自己的任務，開始活動起來。
……
……
……
雖然對於所謂從者（Servant）的出場方式有各種各樣的猜想。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他們會以那樣一種方式見到自己的從者。
首先迎來自己的從者的人是提姆。作為義務警察的危機意識與良好訓練，讓他在意識到房中多了一個人的瞬間清醒過來，他猛地從床上翻到了自己藏著長|棍的書桌旁，一把抽.出了武器，對准了突然出現在他房間裡的那個不速之客。
「放輕松，我不可能對你做任何事。」
有著水藍色頭發和眼睛，戴著一副黑框眼鏡的小男孩坐在他的轉椅上，那雙纖細的小腿甚至都碰不到地板，隨意的左右搖晃著。他生著一張稚氣又可愛的小臉，卻有著與之截然相反的辛辣表情與老成音色。
「看好了，我可是一個沒有任何才能的廢物Caster（魔術師），除了魔力和寶具以外所有的屬性都是E！是最差的！」不知道為什麼提姆覺得他對這一點還挺自豪，「就連寶具也沒有什麼用處，說到底完全不能指望作家上戰場就對了——今後也請不要讓我工作，Master。」
提姆·工作狂·德雷克：「好的……？可以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年幼的男孩臉上露出了些許厭惡之意，但並不是針對提姆：「漢斯·克裡斯蒂安·安徒生。如你所見，是一個三流從者（Servant），把我放在書架的角落裡就行了。」
提姆：「不對吧！安徒生！！！你是那個安徒生！？？？？」
——這根本不是什麼三流從者（Servant）！不如說是一個大人物才對吧？！！！
在提姆難得毫無形像的驚呼穿透整個韋恩莊園的時候，也有一個人正好扣響了莊園的門扉。
「你好。」
那位來客以倫敦口音和阿爾弗雷德打了個招呼，他摘下自己的禮帽，單手壓在身側，微笑著稍稍行了一禮。
「我來拜訪韋恩先生。」
第一百零一章 ：「這是基本的推理，我的朋友。」
「很高興見到你，韋恩先生。」
布魯斯·韋恩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眼前的英靈。他知道對方也一樣在打量他。對方脫下那件黑色的大衣，和圓頂禮帽一起交給了旁邊的阿爾弗雷德，頭發整齊地挽到腦後, 面容英俊, 舉止間帶著一點老式的英倫作風, 看起來與一旁的英國老管家頗有幾分相似。他的右手拿著一只煙鬥, 面帶微笑看著布魯斯。
「希望我的冒昧拜訪沒有打擾你們的晨間戰略討論會。」他的目光從布魯斯的手臂和面龐上掠過, 「不管怎麼說, 昨晚的夜巡確實很辛苦, 刺客聯盟可不是一個好對付的敵手, 不是嗎？」
蝙蝠俠與羅賓昨晚夜巡的時候確實遇到了刺客聯盟的襲擊。而布魯斯也受了一點小小的傷, 但他不認為他有將這一切表現出來。
「抱歉？」他露出一個花花公子式的假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年青的英國男人揚了揚眉，似乎並不介意他的試探, 他舉起煙鬥，虛虛地點了點布魯斯的肩膀和手臂。
「雖然你偽裝得很好, 但是你走路的姿態還是暴露了你受傷的地方，人無法對抗自己的本能, 在你行動的時候, 你的身體就會下意識護住受損的肌肉和骨骼。你雖然用古龍水去掩蓋了, 但你身上還是留下了些許藥水的味道。你的體型非常特別，是那種為了達成最好的發力效果而鍛煉出來的肌肉。再加上你的履歷和羅賓的年紀, 以及蝙蝠俠所使用的昂貴的高科技武器, 我認為你就是蝙蝠俠。」
來人輕笑。
「而且, 你的兒子並不像你一樣將自己的身手掩蓋得鮮露蹤跡，他的攻擊軌跡中帶有太多刺客聯盟的痕跡了, 很容易就能從他的動作中分析出他的過去。而現在，孩子，從那裡出來吧，你的呼吸已經暴露了你。」
達米安如同幽靈一樣從牆角的陰影中落了下來，他沉著臉瞪著這個人，死死咬住牙關，似乎是為自己的不成熟暴露了父親而感到巨大的憤怒與羞恥。
布魯斯抬手壓住他的肩膀，那既是一個壓制的動作，也是一個強有力的安慰。他那雙褪去了所有柔情與迷蒙的藍眼睛看向來人，顯出一種鋼鐵般的冷硬來。
「你是夏洛克·福爾摩斯。」他的語氣十分篤定。
「福爾摩斯，職介Ruler（裁決者）。」全世界最著名的偵探微笑道，「在此次聖杯戰爭中，希望我們兩人能達成良好的合作關系。」
布魯斯抿了抿唇，還是難以抹去那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夏洛克·福爾摩斯。
阿瑟·柯南道爾所創造的一系列偵探小說的主角，全世界最廣為人知的偵探形像，影響了無數地區無數世代的人們。福爾摩斯創造了奇跡，他一度被人們認為是現實中存在的，當受制於福爾摩斯過於強大的影響力、也已經厭倦了這個偵探系列的柯南道爾在《最後一案》中殺死了福爾摩斯之後，倫敦的人們悲痛欲絕地拒絕這個消息，自發地為福爾摩斯舉辦了盛大的葬禮。
而後，迫於各種壓力，柯南道爾不得不再將福爾摩斯復活，繼續書寫福爾摩斯的故事。
虛構倒逼了現實，這是文學史上少有的奇跡。由此便可以看出，福爾摩斯究竟有多麼受讀者的歡迎。
當然，布魯斯也是福爾摩斯愛好者——怎麼可能有哪個偵探能不愛福爾摩斯呢？
但是，喜歡福爾摩斯是一回事。在現實裡真的看到福爾摩斯又是另一回事。
「布魯斯·韋恩。」他盡力克制自己，卻依然難掩用力地與福爾摩斯握了握手，「希望接下來這段時間我們合作愉快。」
福爾摩斯不僅帶來了一份合作約定，也帶來了一份新的訊息。
關於聖杯戰爭的訊息。
「聖杯戰爭一次大約會召集7到14名不等的英靈，但這一次既然我以Ruler（裁決者）職介現世，那麼應當會有其他特殊職介的英靈也現世。保守估計，這次的聖杯戰爭大約有9名以上的英靈。」
「特殊職介？」迪克舉手提問。
「常規的職介有七個，Saber（劍士）、Archer（弓兵）、Lancer（槍兵）是上三騎，最容易召喚到強有力的英靈，Caster（魔術師）、Rider（騎兵）、暗殺者（Assassin）略弱一些，但也很容易召喚到一些很難對付的英靈，這三騎和Berserker（狂戰士）職介一起被稱為下四騎。一般來說，常規的聖杯戰爭只會召喚出這七個職介的從者（Servant）。」
福爾摩斯的煙鬥指向自己，慢悠悠地說了下去。
「但是，聖杯戰爭常常會出現『常規』以外的情況，到了那種時候，就會有特殊職介的英靈現世。Ruler（裁決者）就是其中之一，如果聖杯戰爭出現了顯而易見的違規情況，Ruler（裁決者）就會被召喚。至於其他的特殊職介有什麼用……嗯，等到見到的時候再給你們介紹會比較直觀吧。」
這個話說一半吊人胃口的習慣還真是很有原作福爾摩斯把華生耍得團團轉的風範啊。
在場的人腦中都不由得閃過了這個念頭。
「比起那些……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們吧？」
傑森揉了揉自己因為信息過載而發痛的太陽穴，雖然蝙蝠家的人每個都練就了一手瞬間記憶諸如NAJF%HAILNGU#JIJNFJC&VNHBVKHDJFUYH這種臉滾鍵盤打出來的密碼的記憶力，但是一口氣接受那麼多什麼常規職介什麼特殊職介什麼上三下四之類的訊息還是很考驗他們的記憶能力。
不過傑森還是第一時間抓到了重點。
「你說這不是常規的聖杯戰爭？」
「沒有哪個常規的聖杯戰爭，會在一個家裡選中四個人的。」福爾摩斯用那種「這是常識啊，我的朋友」的語氣說道，「這是非常嚴重的違規行為，能讓聖杯變成這樣的情況並不多，我有一些猜想，不過還沒有找到能夠證實猜想的證據。」
「你認為有人操縱了聖杯。」布魯斯所用的並不是一個疑問句。
「確實不排除這種可能。」福爾摩斯點了點頭，「不過這並不是唯一的可能，其他的可能性還要經過確認才能排除。」
「我晚點帶你去見一個人。」布魯斯低頭看了看表，「現在時間還早，要喝一杯咖啡嗎，福爾摩斯先生？」
「請給我一杯茶，謝謝。」
「好吧。」布魯斯點了點頭，語氣了然，「英國人。」
……
……
……
當布魯斯抵達言峰修女告訴他的會面地點時，他不由得露出了一絲驚詫的神情。
——中餐館？
正因為布魯斯曾經在日本和中國都旅游過，所以他絕對不會像一般的美國人那樣分不清日本人和中國人，他很清楚這兩個國家的飲食差異之大，也很清楚這兩個國家的「中餐館」絕對不是一回事。那差距大得甚至比壽司和加州卷的區別還要大。
這也是他感到驚訝的原因。
這家中餐館是哥譚最正宗的中餐館，正宗到了平時都沒有多少非華裔來的。
不過這絲詫異並沒有在布魯斯的腦海中殘留多久。他只當這是言峰修女的個人經歷造就的獨特愛好。
……但他也沒有想到她的愛好居然有這麼獨特。
布魯斯和福爾摩斯坐在言峰修女的對面，兩人神色復雜的看著她面前的赤紅地獄。
——超絕激辣麻婆豆腐。
雖然布魯斯在中國逗留的時候也曾經吃過這個……但是這個和他過去吃的所有麻婆豆腐都不一樣！這個配方絕對是特別調整過了的！光是聞著都會覺得鼻子嗆得隱隱作痛！
空氣中彌漫著辛辣的味道。這一次言峰修女沒有像先前那樣著裝整齊，她沒有戴那修女的頭巾，布魯斯留意到她有一頭略顯凌亂的棕色齊肩短發，總是一絲不苟扣緊的領口和袖口也松開了。她正帶著嚴肅的神情，一勺又一勺地挖著盤子裡光是讓他看著就覺得胃痛起來的麻婆豆腐，旁邊還堆了好幾個空盤子，不用世界第一偵探的眼力也能看出來，那都是麻婆豆腐的盤子。
這根本就是麻婆豆腐的地獄。
他忍不住這樣想。
「你要吃嗎？」
修女用她毫無高光的眼睛看著布魯斯，似乎是已經判明了福爾摩斯的身份，她並沒有詢問這位英靈的意思。
「不，謝謝，你自己吃就好。」
布魯斯對抗著胃袋裡因為這過於辛辣的味道而湧上的反胃感，盡力平靜而克制地回答道。
很好。
雖然沒有回答，但從對方移開視線的表情來看，她應當很滿意這個回答。
「我知道你們是為了什麼來找我。」
言峰修女又吞下了一口麻婆豆腐，平靜地答道——如果忽略她額頭和脖頸上被辣出來的汗珠的話。
「確實，這一次的聖杯表現非常不合常理。我們認為這是它發生扭曲的征兆。」
第一百零二章 ：自古槍兵幸運E
自從穿上了言峰綺麗的馬甲, 艾達就感覺自己多出了許多了不得的惡趣味。
比如說對激辣麻婆豆腐的奇特嗜好，比如說用言語去挖掘別人的傷口，又比如說……現在看到布魯斯臉上隱約閃過的那行「我不想聽設定」小字的時候，她就變得格外想講設定。
你不要反抗了, 你越反抗我越興奮.jpg
為什麼會這樣呢？艾達不由得陷入深思。
嗯, 一定不是我的錯, 都是這個馬甲那種看到別人痛苦就會愉悅的性格影響了我, 一切都是麻婆的錯（雙關）。
艾達這樣想著, 又往嘴裡塞了一大勺麻婆豆腐。
在用一句「聖杯可能發生了扭曲」吊起了蝙蝠俠的胃口之後, 她又十分壞心眼的改換了話題。
「比起這些, 昨夜已經有一組參賽者出局了。Assassin（暗殺者）的Master（御主）, 拉爾斯·奧·古被自己的Servant（從者）殺害了。」艾達滿意地看到布魯斯的臉上露出驚愕的神情, 「他召喚出了殺害暗殺者的暗殺者，那是專門裁決暗殺者的山中老人，在認定拉爾斯已經墮落之後, 那位英靈對他進行了斷罪。沒有Master（御主）作為連接現世的錨點，那位Servant（從者）很快便回歸了自己來的地方。第一夜就有一對主從出局, 以聖杯戰爭來說，是很少有的效率。」
而與布魯斯同來的那位英國男士——現在艾達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歇洛克·福爾摩斯忽然開了口, 巧妙地進入了他們的話題。
「冒昧一問, 女士, 你為什麼要將這些信息告訴我們？」他快速卻並不失禮地打量了一番她，「就我的了解, 你所處的機關一向以收容、控制、保護為原則, 對於聖杯這種萬能的許願機應該是持觀測態度。而你作為一個本該處於中立客觀的立場上的監督者, 我很好奇你一直向我的Master無條件提供各種信息的理由。」
面對這位舉世聞名的咨詢偵探的提問，而且這張桌子上還坐著世界第一偵探, 雙倍的偵探並不會帶來雙倍的快樂。艾達在內心深深吸了一口氣，明白考驗自己演技的時候到了。
沒事，她苦中作樂的想，fate系列她全看過了，月球設定她超熟，利用信息不對等來忽悠英靈的時候到了！想想看，用月球設定忽悠月球英靈，多麼刺激！
「這是為了防止聖杯被惡人所利用。」她語調平靜得宛如當年在教堂哄小（士）孩（郎）的言峰綺禮，「聖杯作為萬能的許願機，本身並沒有善惡，也沒有是非。它會實現怎樣的願望，取決於得到它的人有著怎樣的願望。就算是向它許願『要讓世界毀滅』或者『殺死一半的人類』，這個許願機也會單純地予以實現。所以我們要選擇能夠得到聖杯的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蝙蝠俠身上，語氣篤定。
「比起讓那些會利用聖杯作惡的人得到它，不如選擇能夠合理利用它的人，你認為呢，韋恩先生？」
布魯斯·韋恩定定的看著她，似乎是要用目光把她整個靈魂也剖開一般，數秒鐘後，他露出了一個沒有多少笑意的微笑。
「那可真是我的榮幸。」他作出了布魯西寶貝式的腔調，「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偏愛，看來我還真得好好努力才行。」
「我會盡力讓你得到聖杯，韋恩先生。」
艾達淡淡道，面上浮現出一絲隱藏著些許惡意的微笑。
「所以，我會給你再深入、詳細、認真地講解一下聖杯戰爭的規則。」
布魯斯·韋恩：「……」
你真的不覺得這設定有點太多了嗎？
他如同一個不想背規則書的跑團玩家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請。」布魯斯微笑道。
蝙蝠俠不懼怕任何形式的規則書，就算它感覺上有幾百萬字也一樣。
但是言峰修女沒有得到繼續講解設定的機會。
因為紅羅賓的電話剛巧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
「布魯斯。」提姆的聲音在電話那端響起，「我發現了新英靈的蹤跡。」
他的語氣沉重得好像他發現了毒藤女正在強吻迪克。這讓布魯斯心中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怎麼發現的？」
提姆發出了一聲仿佛要把肺都嘆出來的長嘆：「因為我看了電視，布魯斯。」
就算隔著半個哥譚的距離，布魯斯也能從提姆的聲音裡聽出他那種發自內心的疲憊。
「那個英靈上了電視，和小醜女哈莉·奎因一起。沒做一點掩飾。」
布魯斯迅速站起身來，飛快地走到中餐館收銀台附近，用一個迷人的微笑和一張鈔票換取了電視的權限，飛快調到了新聞頻道。
在電視屏幕上，他看到了正對著鏡頭露出燦爛笑容單手比出V字的哈莉·奎因，在她臂彎裡被鎖喉鎖得汗如雨下面色慘白的著名電視制作人，背景中面帶驚恐之色的工作人員……以及一名看起來十四、五歲，有著艷麗紅發的少女。
那少女面容稚氣，身著哥特式褶裙洋裝……頭上生著一對蜷曲又鋒利的龍角，身後還搖晃著一條細長龍尾。她那塗得紅紅的纖細十指，正抓著一支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特別像麥克風架的三叉戟，神氣十足地昂首面對著鏡頭。
很好，布魯斯不再奇怪為什麼提姆會認為這個人是英靈了。
……這除了英靈還能是什麼，海王的妹妹嗎？
「她們綁架了電視制作人和整個攝制組，要在哥譚最大廣場舉辦演唱會。」提姆的聲音十分嚴肅，「不管她們到底想做什麼，迪克和傑森都已經趕過去了，希望能夠阻止她們兩個吧。」
「查到這個新英靈是誰了嗎？」布魯斯的聲音也沉了下來。
「線索太少了，沒有能對得上的人物。」
艾達抽了抽嘴角——不，如果是這一位英靈的話，那她想要的可能非常單純，她可能就只是想在哥譚C位出道。
「我是伊麗莎白·巴托裡——這一次以Lancer（槍兵）職介現世！」
電視裡的槍兵英靈干脆利落地自報了真名。她高傲地仰起下巴，美麗的面容上露出了貴族式的驕矜笑容，卻絲毫也不顯得討厭，反而為她那懾人的容色增加了艷光。
「目標是成為世界最棒的偶像！接下來就好好沉醉在我的歌聲之中吧！」
在聽到伊麗莎白·巴托裡這個名字的時候，布魯斯和提姆都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似乎正在把記憶裡的油畫像和眼前的這個龍角龍尾的少女進行比對，並且為二者形像差異之大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而與他們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艾達十分不符合言峰修女形像地一把捂住了臉。
——完蛋。
而更完蛋的是，從小醜女一邊高喊著「加油麗茲！你一定可以！」一邊用力鼓掌的樣子來看，這一次伊麗莎白·巴托裡的御主，完全沒有一點要阻止她的意思。
「我認為你們最好盡快趕過去。」
艾達秉著最後的良心規勸道。
「不然一定會有非常、非常可怕的事情發生。」
大概是回想起了伊麗莎白·巴托裡那個「喜歡沐浴少女鮮血」的「血腥伯爵夫人」的傳聞，布魯斯沒有再多做停留，迅速消失在了艾達的視野之中。
艾達憐憫地目送他們遠去。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願主保佑你們，阿門。」
……
……
……
來講一個少女的故事吧。
伊麗莎白·巴托裡，匈牙利著名的血腥伯爵夫人，以「喜好用少女的鮮血沐浴來保持自己的美貌」而聞名世界的殺人狂。當她以Lancer職介現世時，會以尚未犯下那些罪行、最為青春的十四歲少女的狀態出現。
最早登場是在游戲《Fate/EXTRA CCC》中，屬於前期小BOSS，以一個異常殘酷的形像登場，設置刑室拷問主角的同學們，榨取他們的鮮血和生命力來維持自己的巔峰狀態，殘酷、自私又任性的小魔女。
在剛登場時，伊麗莎白·巴托裡原本是和自身傳說一樣的暗黑角色，嗜虐嗜血，喜歡拷問折磨他人，只想用鮮血浴保持自己的美貌的混沌·惡屬性的從者……原本，應該是這樣才對。
但是在游戲發展到中途時，伊麗莎白漸漸暴露了本性，變成了一個戀愛腦、廚房殺手、童貞屬性的諧星少女。逐漸從欺負人的角色變成了被欺負的角色。
當她因為DT屬性暴露被其他三位老司機英靈欺負逗弄得哇哇大哭的樣子，看上去真是太可憐了。
艾達至今都無法忘記CCC游戲中尼祿線、玉藻前線、吉爾伽美什線那三線共通的名場景。
當三位老司機英靈看破了伊麗莎白的童貞屬性，而伊麗莎白還在拼命掩飾假裝自己經驗豐富的時候……
尼祿·男女皆可·荒淫無道·著名昏君·克勞迪烏斯：「我懂我懂，我小時候也覺得講講黃色笑話就算是大人了嘛。」
玉藻前·禍國妖妃·曾經使五個朝代滅亡·白面金毛九尾狐：「你說你經驗很豐富？那你一定對█和███和███這些姿勢都很熟悉啦！誒你臉紅什麼？你怎麼結巴了？我還沒說████呢！」
吉爾伽美什·從不給母親們保留女兒從不給父親們保留兒子·欺男霸女·最古的二貨王：「哈哈哈哈哈哈！賜給你瞻仰本王完美軀體的榮幸——英雄王（A·U·O）·CASTOFF！！！」
……於是，開場時左臉寫著驕縱右臉寫著冷酷額頭上大寫的超凶的伊麗莎白，就這樣慘叫到破音，一路哭喊著「爸爸救我」落荒而逃。因為在CCC裡的慘痛經歷，伊麗莎白得到了成長與悔改，變成了還算懂事的乖巧反英靈。
俗話說得好，黑化強十倍，洗白弱三分，洗白後的伊麗莎白的實力並沒有減弱，但是設定出現了巨大的錯位——她從此狂奔在諧星的大道上一去不回。
而這份諧星設定一直貫徹到了游戲《Fate/Grand Order》裡，讓伊麗莎白成為了FGO利的主力諧星擔當。
這個大諧星人設似乎也毫不意外地延續到了這一次的聖杯戰爭之中。
但是諧星並不意味著無害。
伊麗莎白的諧星人設裡有三個主要構成元素。
第一，做飯史詩級難吃，她所做出來的血紅愛妻便當地獄，就連機器人吃了都會死；
第二，她夢想成為（或者說她腦子裡認定自己就是）世界第一偶像。
「我有一個夢想——我要讓世界聽到我的歌聲！」by伊麗莎白·巴托裡
一般來說，Servant（從者）的願望，特別是這樣看起來又幼稚又天真的願望，會被Master（御主）嗤之以鼻。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伊麗莎白的幸運終於漲出了Lancer（槍兵）職介的常規幸運值，這一次，她遇到了腦電波和她異常合拍的御主——小醜女，哈莉·奎因。
這位腦子在硫酸裡泡過的超級反派在聽到了自己的Servant的夢想後感動得熱淚盈眶。
「我會實現你的願望！」
小醜女十分感動地握住了Servant的手。
少女的願望得到了Master的鼎力支持。
這仿佛是命中注定的相遇，一切看起來都那麼美好，美好得宛如什麼勵志向偶像養成音游、演藝圈題材少女漫畫、晉江金榜娛樂圈小說……一般的夢幻展開。
但這裡有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
也是伊麗莎白諧星設定的第三要素（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最大要素）。
——伊麗莎白·巴托裡唱歌非常難聽。
是毀滅級。是災難。是對軍寶具。稍微有一點審美的人聽了都要當場昏厥，豬聽了都要爬出去跳樓。
簡而言之，別人唱歌要錢，她唱歌要命。
……
……
……
不知道該說是巧合還是不巧，蝙蝠俠和他的羅賓們趕到的時候，伊麗莎白·巴托裡剛剛開始引吭高歌。
僅僅只是一曲而已。
在那穿刺腦髓，令脊骨都在音波中震顫的歌聲響起的那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覺自己的頭殼都被那令人靈魂發抖的歌聲掀飛了，腦子被拽出來扔到滾筒洗衣機裡開啟強甩干模式，瞬間變得大腦一片空白。
不誇張地說，在那一瞬間，蝙蝠俠看見了地獄。
「最終一曲喲，盛大的將你殺掉！」
「最終一曲喲、盛大的看著（魅惑）吧！」
「Servant界最火的流行曲、唱給你聽吧！」
「這就是我的、鮮血魔女哦！」
「laaaa」
與Lancer遭遇的第一回 合，蝙蝠家族，全滅。
在少女的歌聲展開的一瞬間，迪克和提姆就失去了意識。
傑森頑強地撐到了第二句，然後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達米安雖然仍舊在用血腥歲月裡鍛煉出的毅力頑強支撐，但誰都看得出他已經搖搖欲墜。
蝙蝠俠依舊看不出什麼特別大的變化，但從他微微顫抖的身軀就可以看出他還沒有倒下只是因為他是蝙蝠俠。
得想想辦法。
蝙蝠俠努力從幾乎被這魔鬼歌聲攪和成一團漿糊的腦子裡擠出了這個想法。
作為總是隨身配備一百種萬能小工具、在自己的裝甲裡放了正義聯盟全滅計劃（劃掉），咳，是萬一正義聯盟的成員失控或者黑化了該怎麼針對他們的弱點對付他們的作戰方案、永遠有後備計劃的蝙蝠俠，他當然也有針對魔法聲波攻擊的手段。事實上，在他的裝甲裡，就有扎坦娜和康斯坦丁制作的各種反魔法小道具。
最可怕的不是魔法攻擊。畢竟他准備了從音波和魔法兩個方面應對攻擊的後備計劃。
最可怕的是……造成這種傷害的，僅僅只是難聽。
對，只是難聽而已。
除非布魯斯現在能想辦法一秒把自己變成聾子，否則面對這般難聽的歌聲，他就沒有任何勝算。
不知為何，布魯斯這時候忽然想起了言峰修女先前曾經對他說過的某句話。
「人類在面對英靈時幾乎沒有什麼勝算。」
……話說回來，那句話是這麼理解的嗎？
從這個地獄裡拯救了他們的是十幾二十道突然打在舞台上面的強光。
——沒有人能夠在幾十道聚光燈同時對著自己眼睛打光的前提下還能繼續唱下去。
「這是基本的推理，我的朋友。」
歇洛克·福爾摩斯展開了寶具，用聚光燈打斷了伊麗莎白的歌聲。
所謂的寶具，就是英靈們自帶的大招，由生前的各種傳說彙聚而成，類似於死神的卍解、奧特曼的殺招、龍珠的龜·派·氣·功、聖鬥士的小宇宙爆發之類的東西。
而福爾摩斯在升格為英靈之後，也擁有了名為「這是基本的推理，我的朋友」這一寶具。
他的寶具效果也很驚人——至少在現在這個場合下，效果非常驚人。
「到底是哪裡來的混賬打光師！我要扣你工資啊！」
伊麗莎白狼狽地用手擋住眼睛，發出了憤怒的控訴。
蝙蝠俠迅速抓住了這個機會。沒有給對方繼續展開歌聲的時間，他毫不猶豫地衝上去，對著嬌小的少女就是一記重擊！
「可惡！想要實現夢想有什麼錯！壞人！」
有著龍角和龍尾的少女用麥克風架住了蝙蝠俠的攻擊，怒氣衝衝地質問道。
而小醜女也揮舞起了大錘，從背後重重向蝙蝠俠揮了下去。
「我不會允許你去阻礙伊麗莎白的夢想的！」
場面一時熱血了起來。
一邊是為了夢想與愛而激烈抗爭的少女們。一邊是為了阻止少女們為所有人歌唱的願望而出手的高大肌肉男。
看起來蝙蝠俠真的宛如一個阻礙少女實現夢想的冷酷無情還黑漆漆的大壞蛋。
落在無關路人的眼中，一時居然分不清楚誰TM才是反派。
而另一邊，迪克勉強恢復了意識，雖然大腦像是剛在地獄之釜裡面滾過十五個來回，他還是頑強地從地上爬起來，試圖過去幫助布魯斯。
然後他差點被伊麗莎白丟過來的長.槍給穿成烤串。
從那鋒利的槍尖中拯救了他的，是一道突然降臨在他面前的身影，伴隨著金屬交擊聲，那柄長.槍被半掌寬的長劍重重撥到一邊。
「嘿咻——好險好險！差點就在聖杯戰爭開始的時候就失去了Master！那樣說出去就太丟人啦！」
有著一頭鮮艷長發的年輕女孩回過頭來，對他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你好呀~我是Rider，Rider·阿斯托爾福，你就是我的Master嗎？」
迪克眨著眼睛看著這位突然出現並且救他於水火之中的美麗少女。白色的披風烈烈飛揚，那張白皙秀美的小臉上綻開了如百合花一般明麗的笑容，顏色鮮艷的長發編成了辮子，被可愛的蝴蝶結綴在腦後，隨著她歪頭的動作一搖一搖，像是某種皮毛鮮亮的動物的尾巴。
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他想。
第一百零三章 ：這麼可愛一定是男孩子。
迪克·格雷森的世界這一瞬間墜入愛河。
這種事情發生在迪克的身上實在太正常了。他原本就是一個非常容易對女孩一見鐘情的男子。作為一個不到十歲就知道怎麼討女孩子歡心, 十二三歲就開始和女孩子約會的現充男孩，迪克·格雷森在追求女孩子這方面一直都是跟著本能走。
不管女朋友的老爹是一個可以一拳揍斷他肋骨的警察局長亦或是女朋友本人是一個流落地球的外星公主，都無法阻擋迪克·格雷森追求愛情。
英靈的身份更加不是阻礙。
有一件事情，迪克自己毫無自覺, 但是在他的前女友們之中已經達成了共識。
——那就是迪克·格雷森是一個異常容易被氣氛帶著跑的人。
很多時候, 迪克跑去找她們的時候其實並沒有打算和她們發生什麼, 但是有的時候氣氛那麼一好, 荷爾蒙那麼一飄, 性張力那麼一吸引……那麼接下來不管在迪克身上發生什麼都非常順理成章。
這一次也是一樣。
在生死關頭有可愛的美少女跳出來為他擋刀, 美救英雄, 而且之後還協助他們擊敗了Lancer（槍兵）伊麗莎白·巴托裡。
看著自稱「阿斯托爾福」的少女Rider（騎兵）揮舞著長劍戰鬥的樣子, 迪克心頭小鹿亂撞。
她真可愛。
他暈暈乎乎的想。
戀愛使人失智。
戀愛也使人獲得無盡的力量。
夜翼大振作。
夜翼揮動著電擊短棍跳了起來, 擋住了小醜女的突然襲擊。
「嘿，哈莉，稍微冷靜一點好嗎？」迪克試圖對已經氣昏了頭的小醜女過一個說服, 「我知道追求夢想是一件好事，但是——」
但是你也得注重一下現實啊, 唱歌這麼難聽是無法成為超級偶像的！雖然你們想讓世界聽見你們的歌聲——可世界做錯了什麼要聽這個。會死的，人類搞不好都會因為這可怕的歌聲而全滅的！
然而迪克並沒有機會把這些話說出口, 因為哈莉已經對著他的臉揮出了足以擊斷他鼻梁的一記肘擊。
「沒有但是！」小醜女氣呼呼地說, 「我一定會讓麗茲的夢想實現的！妨礙少女的心願的家伙不管是誰都得死！」
「……」
迪克, 說服大失敗。
那就只能打了。
最終，在福爾摩斯的輔助、蝙蝠俠的主力攻擊、阿斯托爾福的「一碰就摔」聯合攻擊下, Lancer伊麗莎白·巴托裡飲恨敗退。
在英靈消失的金色光芒之中, 被制服的小醜女和被擊敗的伊麗莎白兩人含淚相望, 緊緊握住對方的手，像最親密的伙伴那樣做著情真意切的告別。
「雖然我這一次在攀登頂點的道路上暫時敗退了, 但是我很高興哦……」伊麗莎白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越發用力地握住了小醜女的手，「我遇到了真正的朋友。哈莉是我遇到的最棒的經紀人，也是我重要的朋友哦！」
「嗚嗚嗚……我也玩得很高興。」小醜女抽噎著，眼淚把她的眼線暈得一塌糊塗，「下次、下次也要一起玩啊！麗茲！下次我一定會讓你成為世界第一的超級偶像！」
「嗚哇哇哇哈莉——」
「麗茲哇哇哇——」
小醜女和Lancer於抱頭痛哭中分別了，場面異常悲慟，十分感人，如同什麼奧普拉秀的煽情現場，就連來收押小醜女的阿卡姆警衛和GCPD警員都有幾個被這彰顯著少女奇跡般的愛與友誼的一幕感動得直抹眼淚。
迪克看了一眼已經開始閉上眼睛揉捏眉心的蝙蝠俠，連忙拼命眨眼把快要湧到眼眶裡的淚花給眨了下去。
傑森單手扶額，以一句精准的吐槽總結了現狀：「這到底都是什麼事。」
「夜翼。」蝙蝠俠無視了那邊還在金光閃爍中依依惜別的主從，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第一任羅賓，「你召喚出了英靈？」
「是的！」Rider跳過來，活潑可愛地在臉旁比了一個大大的V字，「我的名字是阿斯托爾福，職介是Rider（騎兵），很高興認識你們！」
蝙蝠俠完全不為所動：「阿斯托爾福？查理曼十二勇士之一？」
「什麼什麼？你聽過我的傳說嗎？好開心！」阿斯托爾福笑出一顆歪歪的虎牙，「為了慶祝這個，Master，一起去吃好吃的吧！」
蝙蝠俠：「……」
你前後兩句之間到底有什麼因果關系？
事實上，蝙蝠俠當然知道阿斯托爾福的傳說。
在查理曼十二勇士之間，阿斯托爾福幾乎沒有留下什麼特別強大的逸聞，不如說，雖然他在傳說中是一個頗為有趣的人物，但是留下的大多都是弱小的傳聞。而諸多傳聞中最讓蝙蝠俠留意的，就是他曾經為了取回摯友的理性而飛去了月亮上面，雖然用理性之瓶帶回了摯友和自己的理性，但是在那之後，他自己的理性再一次蒸發了。
「我想知道，關於你的理性蒸發的那個傳聞是真的嗎？」
蝙蝠俠的聲音稍稍沉了下來。
如果那條傳聞確實屬實的話，那麼，他想，關於這個英靈的實戰應用方面，他大概就要重新考慮了。
以蝙蝠俠的認知來說，無論對方的性格究竟如何，沒有理性就意味著無窮無盡的麻煩和危險。
「理性蒸發嗎？」阿斯托爾福單手點著嘴唇，思考了不到一秒鐘便毫不猶豫地拋棄了這份思考，「沒關系啦！雖然沒有理性確實很危險，但是也有沒有理性才能理解的事情！所以沒問題的！」
「…………」
蝙蝠俠只覺得自己的頭一陣一陣的痛。
而更讓他頭痛的就是迪克對著阿斯托爾福露出的笑容。
「沒有理性嗎，聽起來好像很有趣。」顯然已經被阿斯托爾福帶進了理性蒸發節奏的迪克摸著下巴說，「我聽說你曾經去過月亮上面，月亮上面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有很多哦！」阿斯托爾福說到這裡眼睛都亮閃閃的，「地上所丟掉的所有東西都可以在月亮上面找到，飛到月亮上的過程也很刺激！要不是理性蒸發掉了的話，我恐怕也沒有辦法去到月亮上呢，因為會害怕的，誒嘿嘿。」
迪克的樣子看起來越發心動：「真的嗎，聽得我都想去月亮上面一次了。」
「如果Master想去的話隨時都可以啊。」阿斯托爾福興衝衝地說出了非常可怕的話，「要去嗎，Master？要走的話我現在就把駿鷹叫過來——」
「很可惜，暫時不行。」迪克在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中干咳了一聲，「這樣吧，他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商量，我帶你去其他地方玩一玩怎麼樣？雖然我現在不住在這裡，但是我在這個城市住了好多年，什麼地方好玩我都很清楚。」
「好呀好呀！」
阿斯托爾福在這方面的心性就像一個小孩子，一聽到有好玩的地方便興奮地跳起來，十分自來熟地勾住了迪克的肩膀。
「那還等什麼，快出發吧，Master！GO！」
突然被人挽住了胳膊，迪克眨了眨眼，一低頭便看到阿斯托爾福可愛秀美的笑臉，這讓他心頭的小鹿撞得更厲害了。
「好啊，GO，GO！」
被亂撞的小鹿撞暈了頭的迪克直接無視了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興致勃勃地帶著阿斯托爾福便往外面走去，全然沒有留意到自己的弟弟注視著他的復雜目光。
當迪克和他的Servant勾肩搭背哥倆好的背影消失在廣場盡頭之後，傑森·托德終於收回了他那嘲弄中透著一絲憐憫的視線，看向自己的養父。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飽讀詩書（？）的文藝青年神色復雜道，「查理曼十二勇士中的阿斯托爾福是一個男性騎士吧？」
蝙蝠俠緩緩點了點頭：「是的。」
自詡有文學博士學位的達米安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嗤笑：「還是一個有女裝傳聞的騎士。」
傑森神色越發復雜：「……是啊。」
他注視著自家大哥的目光越發憐憫。
有什麼能比大哥一見鐘情的美少女是一個女裝BOY更悲慘的事情嗎？
有的。
那就是大哥是一個鋼鐵直男，筆直筆直的那種。
——保重，迪克。
傑森一邊在心中為迪克畫了一個十字，一邊拿出手機錄了像。
很好，未來十年份嘲笑迪基鳥的素材都有了。
傑森很有蝙蝠家特色兄弟愛的想著。
……
……
……
之前說過，迪克是一個非常容易被氣氛帶著走的男人。
而迪克和阿斯托爾福的氣氛很好，氣氛好得都有點過頭了。
於是，順理成章的，在迪克把阿斯托爾福帶去電影院一起快快樂樂地看了一部爆米花片之後，他們的氣氛就漸漸滑向了一個危險的方向。
「我說，阿斯托爾福……」
迪克一邊想著這樣是不是有些太快了，一邊對阿斯托爾福遞出手來。
「……你喜歡這部片子嗎？」考慮到這是他們第一天見面，迪克最終選擇了一個相對安全一些的話題。
「喜歡。」阿斯托爾福一邊往自己嘴裡塞著爆米花，一邊用力點頭，「女主角很可愛！如果我遇到她的話，我也會追求她的！」
迪克隱隱覺得有那麼一絲不對頭：「呃，你喜歡女孩子嗎，阿斯托爾福？」
「嗯？性別那種無所謂啦！」阿斯托爾福理直氣壯地說。
迪克剛松了一口氣，便聽見了阿斯托爾福的下一句。
「雖然我是男孩子啦！當然會喜歡可愛的女孩子！」
迪克心頭的小鹿瞬間死了。
第一百零四章 ：亞瑟王不可能是女孩。
在經歷了這一系列臥槽事件之後, 布魯斯本以為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他感到驚訝了。
就算傑森明天召喚出一頭魔龍也不會讓他眉頭皺哪怕那麼一下。
……蝙蝠俠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准備。
但是這一切在他看到戈登局長身邊那名身著黑色西裝的女英靈時結束了。那是一名難以看出年齡的年青女性，身形嬌小，金砂般的長發在腦後扎了一個低低的馬尾，有一綹金發不服帖地翹起來, 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晃。
她的外貌看起來很年輕, 但是不管是她凜冽的眼神, 還是堅毅的表情, 亦或是顯然經受過嚴格軍事訓練的站姿, 都令她的具體年齡成了一個謎團。那雙碧色的眼眸像是由鋼鐵鑄就, 流轉著非同一般的堅忍意志。
在看到那位女性的存在與戈登手上的紅色刺青時, 蝙蝠俠心裡就咯噔一聲。
「……這是怎麼回事？」他沉聲問道。
戈登局長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我也不清楚具體是怎麼一回事……」這位老警官抬起手來, 胡亂地揉了揉自己本就亂糟糟的紅發, 「但是我聽說那個叫聖杯的東西可以實現任何願望，當然，我知道這種東西聽起來就不值得信任, 像是什麼恐怖小說裡的恐怖道具……我也知道我其實沒有多大可能得到那個聖杯。」
戈登局長放下手，像是想要掩飾自己面上的尷尬笑容一樣, 僵著手搓了搓自己的胡子，大約也是為自己這麼一大把年紀還在相信這種小孩子才會相信的童話（或者說神話）故事感到不好意思, 他重重咳嗽一聲, 移開了視線。
「但我還是得試一試。」他垂下頭, 低聲道，「為了芭芭拉。」
「……」
蝙蝠俠收回目光, 他無聲地繃緊了下頜, 克制著自己的目光不要再落在戈登局長花白的頭發和微微佝僂的脊背上。
只是一年而已, 這位老父親的頭發便比過去白了許多，黑.幫打擊和罪犯圍毆都不能讓他彎折的脊背, 現在似乎也被生活的重擔給壓得塌了下來。
——為了芭芭拉。
一年半前，她被闖入家門的小醜持槍射擊，打斷脊椎造成終身癱瘓。曾經在哥譚的夜空中飛翔的蝙蝠女，用自己的聰慧與武力震懾著哥譚犯罪者們的女義警，就這樣消失了。雖然她選擇了「神諭」這個新代號，作為黑客轉入後勤，用自己的電腦技術支撐著他們繼續打擊犯罪……但是誰都知道，那是不一樣的。
永遠不會和過去一樣了。
前段時間，迪克還曾經帶芭芭拉去了馬戲團。布魯斯知道，迪克在那裡帶著芭芭拉進行了空中飛人游戲，在高空中穩穩地接住了蕩過來的芭芭拉。
布魯斯了解自己的養子，也了解自己曾經的戰友。
迪克不會為了自我滿足就提出這樣的建議，他只會為了讓芭芭拉開心而去做——而芭芭拉會答應這樣冒失又莽撞的請求，則說明她也渴望這個——渴望再度在空中飛翔。
沒有一個曾經在夜空中飛翔過的人，能夠抗拒那種在高空中飛過，聽著風從耳邊掠過、腎上腺素在血液中激流、對抗著眩暈與麻痹感的快意……那種誘惑，無論是誰，只要品嘗過一次就再也擺脫不了。
但是芭芭拉已經不能再飛翔。她被永久奪走了飛翔的翅膀。
就算她拼命鍛煉上肢的力量，就算她拒絕在輪椅上安裝扶手，就算迪克可以這樣帶著她回味一次飛翔的感覺……但是，她被奪走的東西也不會再回來了。
即使詹姆斯·戈登不清楚芭芭拉作為蝙蝠女的那一面——不，也許這位幾十年的老警察只是假裝自己不清楚——可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芭芭拉所喪失的東西。
所以，就算這個東西聽起來有多麼可笑，有多麼幼稚，但戈登局長還是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這可憐的可能性。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希望。
他也希望芭芭拉可以再度取回過去的生活。
——被小醜摧毀之前的人生。
「聖杯只會選中那些心裡有強烈願望的人。」
蝙蝠俠在這一瞬間，想起了那位監督者的話。
而詹姆斯·戈登無疑非常符合這一標准。
「……我會幫你，吉姆。」
蝙蝠俠只是沉默了幾秒鐘，便將自己的手放在戈登局長肩上。
如果一定要選一個絕對不會將聖杯用在歧途、絕對不會許下錯誤的願望的人，那麼，戈登局長是最好的人選。
蝙蝠俠沉沉地想。
他無視了自己內心所傳來的些許噪音，他已經很擅長過濾與壓制這些雜念。他摒除了那些在腦海中縈繞不去的「如果」，將注意力凝結在眼前這一件事上。
——你寄托給聖杯的願望是什麼，Master？
名為福爾摩斯的英靈曾經投來的問題再一次在他腦海中響起，他無視了這道聲音，稍稍加重了手上的力度。
「我們討論一下作戰計劃。」
他要讓吉姆得到聖杯，這是最好的結果。
蝙蝠俠這樣告訴自己。
……
……
……
而另一邊，艾達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黑色法衣，神態悠然地漫步在哥譚的街道上，全然無視了道路兩旁行人向她投來的目光。
說得准確一些，是向她手上拿著的「那個東西」投來的目光。
「我還以為你至少會維護一下神職人員應有的顏面。」
她的Servant（從者）在她腦海中幽幽吐槽道。
「神職人員也是會出去買菜或者上廁所的。」艾達用言峰式的不緊不慢氣死人語調回擊，「說到底，當我在中餐館一口氣吃下四盤激辣麻婆豆腐的時候，神職人員的體面這種東西，就已經碎得連渣也不剩了。而且你不認為，在神職人員猥·褻·性·侵·兒·童的新聞層出不窮的今天，我現在的做法還能稍微挽回一點『神職人員的顏面』嗎？」
「不，就算你這麼說，我還是覺得你穿著這身衣服提著一個小熊玩偶招搖過市的樣子看起來很變態，真的。」
她的Servant（從者）誠實地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也不能怪他有此想法。
畢竟艾達現在提著的那個小熊玩偶，雖然看起來真的很可愛，但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真的很變態。
那是一個大概46釐米高的小熊布偶，碎布拼接而成，每一塊布片的顏色和材質都各不相同，如果不是它脖子上那個大大的蝴蝶結遮擋了胸口，那麼，那枚位於左胸的紅色小心髒一定能引起更多人的注意。順便一提，不知道是不是行走間搖晃所引起的錯覺，當一些人從艾達身邊走過時，這只小熊不時會像突然活過來一樣掙扎兩下，然後在艾達的手裡再次委頓下去。
她就這樣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一路帶著小熊布偶穿過街道，停在戈登家的大門前。而後，她抬起手來，禮貌地扣響了門鈴。
大門打開了，有著一頭紅發的年輕女性坐在輪椅上，隔著防盜鏈注視著突然拜訪的修女。
小熊布偶鮮艷可愛的外表和修女黑沉沉的法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令芭芭拉·戈登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艾達露出了一個禮節性的微笑。
「看來你引起了她的注意，Master。」她的Servant（從者）的尾音稍稍揚起了一些，聽得出他對於這個狀況頗感興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艾達以行動作出了回答。
她一手卡住房門，沒有給芭芭拉任何逃走或者拒絕的機會，直接將那只小熊放在了芭芭拉的膝蓋上。
「抱歉？」
前任蝙蝠女露出了些許戒備的神情。
「看來它很喜歡你，女士。」艾達泛起了些許微笑，「那麼，姑且交給你保管吧。明天我會來回收它的。」
「我想你還是先把它拿回去會好一點。」
芭芭拉避到了艾達手臂所夠不到的地方，同時戒備地扣住了輪椅，只要這個奇怪的修女再做出一點奇怪的行為，她便會發動攻擊。一年半前的慘劇已經讓她吃到了足夠的教訓，芭芭拉不會再給任何人正面槍擊她的機會。
同樣，她也沒有打算留下這一個雖然外表看起來比較平凡，但是怎麼想都肯定內裡有蹊蹺的小熊布偶。
「你會留下它的。」
艾達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
「相信我，留下它只會對你有好處。」
——SCP-2295，縫心的熊。
……
……
……
與此同時，蝙蝠俠注視著戈登局長身邊的金發女子，微微蹙起眉頭來。
「我希望你能告訴我，吉姆，你召喚出了哪一位英靈。」
金發女子投向他的目光帶著冰冷的戒備。
「我不認為向他人透露英靈的真實身份是一個好主意，Master——即使你再信任他。」
「沒有關系，阿爾托莉雅。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戈登局長抬起手來，輕輕擺了擺，沒有讓自己的Servant（從者）繼續說下去。
「Saber（劍士），傳說中的那位亞瑟王。」
「……」
蝙蝠俠憑借他飽受摧殘的長年經驗維持住了面上鎮靜的表情。
——亞瑟王怎麼可能是一個女人？？？？？？
第一百零五章 ：你得支棱起來啊！
芭芭拉·戈登從昏迷中醒來, 發現自己正倒在地上。
她發出一聲低低的呻.吟，揉著酸痛的脖子，頗費了一些力氣才抓住桌腳，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先前的記憶碎片模模糊糊地湧入她的腦海。
她記得……有人敲了門, 然後……
芭芭拉猛然睜大了眼睛。
那個奇怪的修女, 言峰綺麗, 芭芭拉還記得她的名字, 作為支撐蝙蝠家族的網絡後勤「神諭」, 能夠調查到對方的身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這位自稱SCP基金會特別調查員的修女過往的履歷十分令人心驚。不如說, 那份履歷實在是過於光輝了。
在校時期各項成績都是第一, 無論是什麼項目都會以驚人的毅力做到最好, 精通各種各樣的武術——甚至可能精通程度並不在蝙蝠俠之下——能做到這樣的程度, 只有天賦是不夠的。每一項成績背後都代表著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艱苦訓練。
正因為芭芭拉曾經為成為FBI而學習努力過，正因為她曾經是蝙蝠女，所以芭芭拉才會比任何人都明白, 這份成績背後代表著一種怎樣的意志與苦功，簡直都讓人感到毛骨悚然了。
而蝙蝠俠似乎比她想得更多。
「這裡面沒有意志。」他曾經這樣說過。
芭芭拉思考了很久才明白他的意思。
只有激情是無法讓人在這樣多的項目中都付出這樣多的努力。
能夠讓人堅持到這種程度的只有愛與仇恨。
支撐蝙蝠俠的是仇恨。那麼, 支撐言峰修女的是什麼？
不可能是仇恨，她的成長環境除了父母都是過於堅定的宗教分子之外, 都稱得上是正常——雖然她的父親擁有這唯一孩子的時候年紀實在是有點太大了——沒有父母離婚, 沒有家庭暴力, 沒有校園霸凌。言峰璃正是眾口稱贊的正派人物。雖然很多「正派人物」若是深查都名不副實，甚至令人作嘔, 但是他絕對不是其中之一。
芭芭拉·戈登深挖過這對神職者父女的全部資料, 所以她可以斷言, 言峰璃正是一個真正的正派人物。事實上，根據她的調查, 這位父親對於自己的老來得女可謂是寵愛有加。
那麼，如果不是仇恨，又是什麼令這位修女在年紀輕輕之時便做到這樣令人膽寒的修煉程度的？
是對父親的愛嗎？是對學習的愛嗎？還是說對鍛煉本身懷有某種夢想嗎？
盡管可以用那些理由去解釋，但芭芭拉在調查中並沒有發現支撐那些理由的證據。
言峰修女更換愛好的次數實在是過於頻繁，頻繁到了看不出其中存在何種激情的程度。她以令人感到恐懼的堅持與毅力吸取著那些知識、鍛煉著那些技能，但是在那之後，她又很快便冷酷地將它們拋棄掉了。
若是突破那些迷霧般的表像，言峰修女的本質便是一團更大的迷霧。
本能地，芭芭拉對她心懷戒備。
而這個令她這位與各種罪犯打慣了交道的義務警察都感到畏懼的女人，先前卻突然來到了她家，扣響了她的門扉。
這位修女並沒有拿任何武器，她十分閑散地將雙手背在身後，看起來似乎很習慣這個動作——掌控者的動作。而在她手中，僅僅只有一只46釐米高的布偶熊。或許是可以容納武器的玩偶，但是根據她裝在家門口的韋恩科技的黑科技攝像頭掃描結果顯示，那個小熊裡面什麼也沒有。而言峰修女身上也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這令芭芭拉給她開了門，隔著防盜鏈的那種。
但是對於一些人來說，防盜鏈根本就是形同虛設。而言峰修女發難也實在太快，太令人反應不及。
芭芭拉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啟動第二重防衛程序便已被她擊倒在地。
快而精准的手刀，力度也是驚人的適中。芭芭拉毫不懷疑，如果對方再用力幾分，她的頸骨就會當場折斷。
……自從小醜那件事以來，她還從未受過如此突兀的襲擊與屈辱。
令她驚愕的是，在她醒來之後，睜眼看到的依然是玄關的天花板，熟悉的鞋櫃，熟悉的房門，熟悉的氣味與一切。她除了脖子並沒有其他的地方在痛，衣服也依然好好的穿在身上，沒有少掉什麼器官肢體，也沒有多出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怎麼回事，對方襲擊了她，卻還是讓她好好地呆在自己家裡？
芭芭拉咬緊牙關，試圖攀著輪椅坐起身來。
她必須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也必須搞清楚為什麼對方會突然襲擊她……
紅發的年輕女性咬著牙想道，雙臂一用力，便從地板上站了起來，而後險些因為眩暈與肌肉無力當場跌倒。
……怎麼回事？？？
許久未曾直立的人剛站起來便會大腦缺血，芭芭拉的眼前陡然一片漆黑，巨大的眩暈令她猛地向前栽倒，雖然她一直有在鍛煉自己的上肢力量與核心肌肉，但是癱瘓所帶來的下肢肌肉萎縮依然不可避免。她只覺得自己的雙腿就像棉花一樣虛軟無力，支不起她的身體，傳來一陣驚人的酸脹與麻癢。
芭芭拉驚愕得一時忘記了呼吸。
站起來？感到雙腿麻癢？
自從被打斷脊椎之後，芭芭拉便再也沒能感覺到自己下半身。那殘酷的缺損永遠截斷了神經的傳導，即使是用刀子去捅她的雙腿也不會感覺到痛了，斷裂的通道無法將下方的任何訊號傳遞給大腦。
但是現在，她久違的感覺到了雙腿的存在。
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扶住芭芭拉。
「剛治好脊椎就站起來可不是什麼好選擇。」
那道女聲帶著幾分隱隱的笑意。
「SCP-2295雖然做出了你所缺失的脊椎的替代品，讓你的腰椎得以痊愈，但是對於你的肌肉萎縮，它可沒有什麼特別好的辦法。」
那雙手將芭芭拉扶到了她的輪椅上坐下，芭芭拉喘了口氣，艱難地壓制下視野裡大片令人目眩的黑，將目光投向言峰修女。這位突然襲擊了她，又似乎是為了治好她才行動的修女彎下腰來，從地上撿起那個用碎布拼成的玩具熊，側過頭來看向芭芭拉。
「……是它治好了我？」芭芭拉捏了捏自己的膝蓋，感覺到了久違的痛感，「這不合理，你……不，它是怎麼做到的？」
「有器官受損的人類出現在這個玩具熊附近時，它就會活躍起來，制造出足以替代原有器官工作的東西，雖然看起來就是布制的小玩意兒，但確實可以代替原有器官。」
言峰修女替小熊整理了一下蝴蝶結。
「它剛才給你制作了一個全新的腰椎，請放心，目前為止SCP-2295所制作的器官還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不過對於你的肌肉萎縮，它可沒有什麼好辦法，還請注意鍛煉，加快康復。」
說完這些話之後，言峰修女便提起小熊，轉身朝著門外走去。她的手在先前被她暴力破壞的門鎖和防盜鏈上停留了一會兒，她似乎念了幾句德語，芭芭拉沒有聽清，但是那些破損的門鎖便忽然活了一樣自行行動起來，幾秒鐘內便恢復到了完整的模樣。
「那麼，我就告辭了。」
言峰修女回過頭來，禮節性地招呼了這樣一句，便打算關門離開。
「你想做什麼？為什麼？」
在她身後，芭芭拉還是問出了那個縈繞於心的問題。
年輕的修女頓了頓，她沒有回過頭來，所以芭芭拉也不知道她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
「沒有什麼理由。」
她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只是覺得像你這樣的年輕女孩，不該一直坐在輪椅上。」
……
……
……
你得支棱起來啊！
艾達在內心補充了下半句。
第一百零六章 ：奇襲！超巨大帝王花！
芭芭拉·戈登重新站起來了這件事, 給詹姆斯·戈登與布魯斯·韋恩等人帶來了巨大的震撼。
人體是一個非常精密的組織，而大腦和脊椎是其中最為精密、也最為難以修復的部分。小醜給芭芭拉留下的傷害是終身不可逆的，沒有任何有效的醫療手段可以修復被打斷的脊椎。正因為布魯斯、迪克和戈登他們曾經為了讓芭芭拉重新站起來付出過多少努力，他們才知道這是一件多麼不可能實現的奇跡。
但是現在, 這個奇跡卻輕輕松松地實現了。就像開玩笑一樣, 某個人只是拿來了一只小熊, 便治好了多少金錢與科技都束手無策的傷害。奇跡降臨得太過輕易, 所以令人不敢置信。
蝙蝠俠看著戈登局長與自己的女兒緊緊相擁, 在為芭芭拉的康復感到欣慰的同時, 他也無法遏制地對某人和其背後的組織產生了戒備與疑慮。
「焦慮與對他人的不信任都是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典型表現。」
不知道為什麼, 他忽然又想起了很多年以前, 那個人曾經對他說過的話。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 他坐在診室裡看著米色的窗簾在風中微微揚起，光線落在那人亞麻色的長發上，映出一種近乎不真實的顏色。那時他們還沒有交往, 他半心半意地聽著那個人說出他早已心知肚明的判斷，一邊隨著她的話語在腦海裡調動出那些心理學的資料, 一邊對著撒落在她肩頭的陽光出神。
「很多創傷後應激障礙的患者都會將事故發生的原因歸咎於自己。比如說，如果我那晚沒有走那條小路, 如果我能夠留意到周圍的異常, 如果我能跑得更快一點就能跑過對方、我學過武術就能擊倒歹徒, 如果那天我沒有出門或者我沒有穿那身衣服……很多人都喜歡用這種方式去重新獲得對生活的掌控力。這非常正常。通過確信責任在於我們自身，便能夠相信『如果我不做什麼事便不會受害』, 由此得到安全感。」
年輕的心理醫生稍稍嘆了口氣。
「這種做法並沒有什麼不對……但是布魯斯, 你做得太過了。你不允許自己出錯, 也變得沒有辦法相信他人的判斷。你想要將一切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裡，那種由保護欲和責任感而生的控制欲最後會撕毀你的生活。因為你也只是一個普通人類, 你不是神明，你無法掌控一切。你應當接受你並非全知全能的這個事實。然後，少責怪自己一點吧。」
蝙蝠俠閉了閉眼，將記憶的碎片硬生生從腦海中抹去。
現在不是陷入回憶的時候。
他對自己說。
在正義聯盟之中，所有人都有一個共識，那就是蝙蝠俠不相信任何人。
事實上，他們是對的。
蝙蝠俠為每一個隊友都做了一份以防萬一的備案，裡面記載了每一個隊友的弱點，這樣如果他們失控或者墮落，得到計劃的人就知道應該怎樣制服他們。
而在那份計劃的最後，就是針對他自己的計謀。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變得甚至無法相信他自己。
同樣的，他也無法信任一個背後有著龐大組織與神秘力量的女人——即使她救了芭芭拉，而且對他提出了結盟邀請。
蝙蝠俠決定再一次去探探那位修女的底細。
「我認為深更半夜出現在女士的窗口是一件非常危險的行為。請給我一個不報警的理由，先生。」
……於是，情況就變成了這樣。
蝙蝠俠倒吊在教堂的窗戶口，還沒來得及翻身潛入教堂就被言峰修女堵了個正著。順便一提，從修女小姐手裡拿著的數把利刃可以看出，如果他給不出一個好的理由，她報警的理由可能就會變成「蝙蝠俠私闖民宅被女主人當場擊斃」。
但他是蝙蝠俠。
蝙蝠俠當然不會慌。
蝙蝠俠不僅不慌還擺出了他平日那張公事公辦到了極點的冷臉。
「讓我們談談。」他說。
言峰修女毫無高光的眼睛定定地看了他大概有五分鐘。
然後她讓開了堵著窗口的位置。
蝙蝠俠翻身進了教堂，長時間倒吊令他大腦充血得厲害，但好在蝙蝠俠無所不能，他落地很穩，沒有露出一點破綻。
「說吧，想談什麼？」
言峰修女右手一甩，原本夾在指縫間的三枚細劍頓時收了回去，只余下紅色的劍柄。她隨手將劍柄一拋，如同變魔術一樣，劍柄瞬間消失不見。她抬起眼來看著他，棕色的眼瞳中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
蝙蝠俠的目光卻落在她的手上。
「那個武器是什麼？」
「黑鍵。」修女平靜地回了一句，「算是對靈體的特攻武器，當然，使用得當的話，對人體的傷害也不會小。不算很好用，但用慣了也就還好。雖然很多同事都傾向於更為便捷也更有傷害力的武器，不過我比較喜歡這種。算是一種懷舊情緒吧。」
蝙蝠俠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同時在心中更正了對SCP基金會的判斷——看來他們大部分時候收容的目標還是更偏重於魔法側，否則也不會將這種「針對靈體」的特別武器作為常規裝備了。
他提出了另一個要求。
「我想看看你治療芭芭拉·戈登的SCP。」
蝙蝠俠沒有使用「玩具小熊」一類更為溫情的詞彙，而是直接使用了「SCP」這樣一個冷冰冰的專業名詞。如果使用更溫情的詞彙容易摻雜進更多個人主觀情感，而使用總括性的專有名詞則不會這樣。對目標的去個性化可以拉開和目標的距離，這讓他能夠在一個更為中立客觀的立場上做出判斷。
而直接使用SCP則是為了確認……
「SCP-2295？」修女稍稍揚起了眉毛，「真遺憾，今天下午我已經將它移交回了基金會總部，看來要讓你失望了，先生。」
……果然，治療好芭芭拉的並不是這名修女，而是那個古怪的小熊。
蝙蝠俠眯起眼來：「你是特意帶著熊去治療芭芭拉的。」
他用的是一個陳述句。只是在陳述自己的判斷。
「是。」而修女也沒有什麼否認的打算，「我是這一場聖杯戰爭的監督者，自然知道誰是Saber的Master（御主）。戈登先生的不幸遭遇很容易就能調查到，我對此深感遺憾，所以決定幫助他的女兒。」
「你消除了戈登局長參與聖杯戰爭的理由。」蝙蝠俠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你希望他退出這場聖杯戰爭，為什麼？」
修女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平靜地看了他一眼。
「可憐的老局長已經承受得夠多了。」她若無其事道，「還是說你認為讓一位年逾五十的老人卷進這種爭端裡是一件好事？」
「……回答我的問題。」
蝙蝠俠沒有任由她岔開話題，而是將問題再度拽了回來。
「或許理由根本沒有那麼復雜。」修女漠然道，「只是剛好我手裡有SCP-2295，而SCP-2295又剛好能夠解決戈登小姐的問題，我便在將SCP-2295送回基金會之前使用了一下。」
「我不認為像你們這樣以『收容、保護、控制』為宗旨的組織會允許員工在外任意使用SCP。」蝙蝠俠打斷了她繞彎子的行為，「如果沒有監察部門與權限限制，每個員工都能隨意使用SCP而不需要申請與允許，你們的收容根本無法成立，你們所控制的那些危險物品早就已經丟得全世界都是了。」
就連小學生都明白，如果隨便把書借給別人，那麼結果只會是書最後不知道丟去了哪裡。
蝙蝠俠不認為一個收容危險/異常物品的組織會有這樣寬松的管理。
修女靜靜看了他一會兒，而後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確實，你的判斷沒有錯。」她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詹姆斯·戈登抽到了這次聖杯戰爭中最強的Servant（從者）。根據歷屆聖杯戰爭的記錄顯示，上三騎的Servant（從者）一般都非常強大，其中，Saber（劍士）職介的Servant（從者）常常都會是最強的那一個。事實也確實如此，亞瑟王的英靈，無論是傳說還是本身素質都是最強的。如果Assassin（暗殺者）還沒有退場，大概還能與她一戰，但是山中老人已經離去了。若是說到個人素質與戰鬥經驗，亞瑟王都無疑是最強的那一個。」
蝙蝠俠盯著她：「所以你治好了芭芭拉，消除了戈登的戰鬥目標。你……你們希望他能夠退出這場聖杯戰爭。」
「真心希望對聖杯許願的人員自然是越少越好。上面也同意我的判斷。」修女露出了一個毫無笑意的微笑，「他們特別批准了SCP-2295的使用申請。既然能夠用這種方式和平解決一名參賽者，自然也就沒有必要給他使用聖杯的機會。」
「……」
「我們有更為傾向的合作對像。」言峰修女無視了蝙蝠俠越發嚴厲的目光，若無其事地說了下去，「連續四人都以某人為軸心成為Master的狀況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們希望弄清楚這種異常事件究竟是怎樣一回事。是聖杯的偏愛？還是純粹的巧合？亦或是某種更為糟糕的事件的開端？無論是哪一種，我們都需要讓那個中心對像進入最終決賽。」
「……」
「不管怎麼說，將聖杯交給一個超級英雄，總好過交給別的什麼人，你不這樣認為嗎，蝙蝠俠？」
在說起這句意有所指的話的時候，修女的眼中閃過一絲真切的笑意。
那種因為篤定自己的話語會刺痛某人，而閃過的愉快笑意。
「……」
蝙蝠俠沒有給出更多會讓人感到愉快的反應，而是一甩披風，瞬間消失在了這名修女的面前。
……
……
……
在他離開之後，靈子化的Servant（從者）在教堂中顯現了身形。
「『Saber（劍士）職介的Servant（從者）是最強的』——你這樣說的話我可會感到傷心的，Master。」
男人的嗓音裡聽不出任何的不愉快，相反，卻帶著些許揶揄的愉悅。
「我有哪裡說錯了嗎，還是說，你認為你可以打得過亞瑟王呢——」修女帶著淡淡的微笑回過頭來，看向自己的Servant，「——Archer？」
「還是饒了我這把老骨頭吧。」男人攤開手，做出一個投降的手勢，「那位可是傳說中的亞瑟王，騎士之王，我只是一個年紀一大把的糟老頭子，雖然腦子比一般人好那麼一點，但是我更擅長做幕後工作。說真的，Master，每次開寶具的時候我都不由得要擔心一下自己的老腰經不經得起摧殘。」
「在肉搏戰的時候能和那個福爾摩斯打得不相上下的家伙在說什麼呢？」
言峰修女露出了意味深長的微笑，緩緩念出了自己的Servant（從者）的真名。
「莫裡亞蒂教授。」
詹姆斯·莫裡亞蒂教授，犯罪界的拿破侖，一度被柯南·道爾選擇來終結大偵探福爾摩斯生命的犯罪帝王，最為危險也最為著名的罪犯形像之一……這位年過半百的白發老者看著自己的御主，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哎呀，可惜最後還是在瀑布上棋差一招，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是這個意思吧？因為在那裡輸給了福爾摩斯，害得這份敗北記錄永遠銘刻在了我的履歷上，讓我在面對那個可惡的偵探的時候永遠處於弱一招的態勢。真是可恨，明明在那之前是勢均力敵、甚至我更勝一籌的局勢呢。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狠狠打敗那個偵探，將這份記錄永遠從我的履歷上抹掉才行。」
雖然說著這樣的話，但是弓兵的英靈臉上也不見多少特別不快的神色，他眯著眼看向黑夜裡的修女，綻開了意味深長的笑。
「不過，該說是巧合嗎，Master，他抽到了福爾摩斯，而你抽到了我。」莫裡亞蒂教授頗有幾分誇張地張開了雙臂，「命中注定的對手啊——多麼有趣的戲劇！」
「巧合嗎？」年輕的修女深深眯起眼來，綻開了略帶殘酷意味的微笑，「當然不是巧合，莫裡亞蒂教授。」
那雙黑沉沉的眼瞳轉向了這位犯罪大師。
「就像我第一次召喚出你的時候所說的那樣——我需要你的幫助，教授。」
……
……
……
生活總是如此殘酷，如此無情，如此無理取鬧。
有許多事情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同時發生。
第一，調查一個隱匿性極強、龐大程度超過刺客聯盟的組織的內幕消息；
第二，一場把諸多人類與過往英靈卷入其中讓他們廝殺得你死我活的聖杯戰爭；
第三，在第一第二同時降臨之後發生的——毒藤女襲擊素食主義者集會。
是的，沒錯，在蝙蝠家族全員通宵調查完SCP基金會的數據背景、監視言峰修女、還調查各個英靈的神話傳說——你不會想知道一夜看完亞瑟王所有相關史詩和學術專著、福爾摩斯衍生創作和論文、查理曼十二騎士傳說等等等等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的——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們迎來了毒藤女來襲。
那根本就是地獄級別的噩夢。
就算是導師今晚8點告訴你明天早上要交一篇一萬字的論文都無法與之相較——雖然不管是提姆還是傑森的學術報告都逼近Deadline了，事實上，他倆都各有5000字的論文要交。
這讓每個蝙蝠家族成員都熬得形銷骨立，神志不清。最為悲慘的提姆甚至已經開始往濃縮咖啡裡倒能量飲料了，他看起來打算把自己淹死在咖啡壺裡。如果不是「一天喝下去2升咖啡」在「絕對不允許提摩西·德雷克做的事」這張清單上名列第一，沒有人會懷疑，提姆一定會一口氣喝干兩公升混著能量飲料的咖啡，然後因為咖啡因中毒肌肉溶解而被推去急救診室切個腎。
他的三個兄弟分別是這樣阻止他的——
迪克：「嘿，提姆，對你自己好一點行嗎？我可不想失去任何一個兄弟！」
傑森：「加油，小紅，在你用咖啡把自己淹死之後，哥譚兒童保護協會就可以用監管失職或者一級謀殺罪把布魯斯送進監獄了。雖然他的虐.童指控已經夠多了，但是顯而易見，你還可以用『縱容或者強迫未成年人喝下2公升咖啡』這種顯而易見的失職或者虐待給他增加光輝的一筆。」
達米安：「>Tt<，想死就死你自己家去，德雷克！」
——順便一提，最後阻止了提姆的人是阿爾弗雷德。沒有人能違逆阿爾弗雷德，就算是喝了能量飲料的提姆也不行。
毒藤女襲擊素食主義者集會就發生在這樣一個噩夢般的午後。
蝙蝠家的每個人都帶著一肚子的起床氣和濃重的黑眼圈奔赴了案發現場。
「說真的，我很好奇哥譚人的腦子裡到底有沒有海馬體的存在。」
提姆幽幽的聲音從通訊器裡傳來，聽起來像是一個剛從咖啡裡掙出來的水鬼。
「為什麼在這座城市裡有著毒藤女這種存在的前提下，他們還要舉辦什麼該死的素食主義者抗議集會？」
「大概是因為長期缺乏肉類蛋白質會傷腦子？」傑森講了一個不怎麼好笑的笑話。
迪克發出了一聲疲憊的長嘆：「哦，哥譚。」
傑森和提姆贊同地點了點頭，用不同的語調喟嘆著同一個單詞：「——哥譚。」
好像「哥譚」就是這一切的最佳解釋了。不管是素食主義者這種腦子進水的行為，還是毒藤女這個極端植物保護主義者的存在。只要用「這裡是哥譚」就都可以解釋。
哥譚人腦抽或者發瘋需要什麼理由嗎？
不需要。
「所以我們要從一個極端植物保護主義者手中救下一群極端動保主義者？」達米安做出了精准的總結。
迪克抹了把臉，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要把肺都嘆出來：「是的。」
達米安：「……我討厭這個。」
他的語氣十分確信。
沒人想問達米安討厭什麼。這個小惡魔基本上什麼都討厭——除了動物。
毫無疑問，達米安和毒藤女艾薇合不來。
雖然大眾對毒藤女的認知基本停留在「極端環保主義者」這一層面上，但事實上，她是一個極端植物保護主義者。對於自我認知停留在植物而非人類上的毒藤女來說，植物才是她的親人，是她的寶寶和姐妹。
蝙蝠家族沒有人會對她襲擊素食主義者集會而感到意外。
你指望一個植物保護主義者對一群素食主義者能有什麼好臉色？
在有毒藤女的城市裡搞什麼素食主義者大集會的人腦子一定是有問題。
當蝙蝠家族的人趕到現場的時候，果不其然，現場已經被毒藤女掀了一半了。
「你們居然鼓勵人類去殺害我的Baby——」
暴怒的毒藤女操縱著無數的藤蔓襲擊了會場。地板被整個掀開，牆面被撕裂，那些宣傳的橫幅和海報都被瘋狂的植物們撕了個粉碎。整個空間裡都充斥著毒藤女的怒吼和咆哮。
「你們難道聽不到嗎！植物們悲痛的聲音——你們殘忍地從小麥和水稻母親那裡挖掉她的孩子們，剝開他們的皮，暴曬他們的屍體，用殘忍的手段去烹飪他們，而你們還在為此沾沾自喜！」
毒藤女的聲音滿溢著難以置信與強烈的憤怒。
「看看你們用來裝飾現場的這些東西——你們居然用鮮花來裝飾這裡？！你們把她們殘忍地從自己的身軀上割下來，鮮血淋漓地插在這裡，你們都不會感到羞恥嗎！野蠻人！你們和割下土著的頭顱拿去販賣的殖民者有什麼區別？！你們還有沒有人性！！！」
毒藤女的怒火幾乎能點燃整個會場。
「現在你們還在宣傳讓大家都去殺害植物！你們簡直就是混蛋！因為聽不到植物哭泣的聲音，所以就對植物沒有憐憫之心嗎？植物也會痛！他們也在慘叫著想要活下去！你們號召更多的殺戮只是為了換取金錢，還用道德來標榜自己？天啊，你們這些沒有廉恥的家伙！動物的命是命，植物的命就不是命了嗎？你們憑什麼覺得動物就比植物高貴？！」
迪克：「……」
傑森：「……」
提姆：「……」
達米安：「她說的還算有點道理的。」
迪克聞言大驚失色：「達米安？？？」
蝙蝠俠無視了小兒子的驚人發言，無論他有沒有在心裡嘆氣，你都沒法從他臉上看出來。總之，他一邊偵查著最適合襲擊的方位，一邊對羅賓們發出了命令。
「行動。」他淡淡道，「不能讓毒藤女傷害他們。」
不管怎麼樣，他們都不能放任毒藤女繼續這麼破壞下去了。
羅賓們顯然也有同感。
於是幾人通力合作，很快便將毒藤女逼到了絕地。
毒藤女冷若冰霜地看著他們，如果目光可以化作利箭，那麼蝙蝠俠和羅賓們早就被扎了七八十個洞了，人均。
「之前破壞了哈莉的行動還不夠，還要來妨礙我嗎？」她面上浮現出極為冷酷的神色，「那我也要動真格的了。」
這裡突然出現了哈莉的名字，令蝙蝠俠的心裡陡然生出極為不好的預感，他猛地向艾薇衝了過去，同時對其他成員發布命令。
「撤退！」
下一秒，在他眼前，艾薇手背上翠綠的皮膚陡然改變了顏色。
三劃被掩蓋在植物表皮之下的鮮紅刺青顯露了出來。那是三道朱紅纏繞的藤蔓。
正如蝙蝠俠所預料的那樣，毒藤女也是聖杯選中的Master！
「來幫我的忙，金普洛提亞。」
蝙蝠俠阻攔不及，眼睜睜地看著一劃令咒隨著毒藤女的話語消失。
下一秒，一片巨大的陰影陡然從上空覆蓋了他們！！！
「…………………………」
有了亞瑟王是個女孩做鋪墊，蝙蝠俠本以為不管接下來有人召喚出什麼，他都不會感到意外了。
他錯了。
蝙蝠俠面無表情的看著那個從天而降的存在。
那是一個看上去十分美麗的女孩子，膚色蒼白，紫色的長發蜿蜒及地，渾身纏繞著白色的繃帶，在空余出來的肌膚上，雙腳、大腿和肩頭都覆蓋著類似苔蘚般的深綠植物。她的右眼被白色的繃帶嚴嚴實實地包扎起來，不知道是受了傷，還是有什麼別的病變。那個女孩用一種近乎怯懦的姿勢環抱著自己，乖巧地坐在毒藤女身後。
——如果她不是這麼大，看起來大概就正常了吧。
蝙蝠俠不得不揚起頭來，才能看到這個30層樓的大樓才剛到她的膝蓋，一出現就直接壓倒了整個廣場的年輕女孩。
……所以，她到底為什麼這麼大。
第一百零七章 ：食我大咖喱棒啦！！！
「居然召喚出了帝王花（金普洛提亞）, 真不知道該說毒藤女的手氣太好還是蝙蝠俠運氣太背。」
艾達站在高處，任由高處的風吹動她黑色的法衣，一邊用魔力強化視覺觀察著那邊的狀況，一邊忍不住這樣吐槽道。
AI在腦海內回懟了她一句：「那難道不是你的問題嗎？」
「……我可沒想過要召喚出這個。」艾達當然不肯背這個鍋。
開什麼玩笑, 那個可是帝王花（金普洛提亞）, 特殊職介中的特殊職介, AlterEgo中也算是超級可怕的怪物。是動物系大怪獸。雖然FATE系列裡面奇奇怪怪的英靈本身就夠多了, 但是帝王花就算是在奇怪的英靈中也是很難對付的那一種。
簡單點說, 就是超·巨大哥斯拉。
帝王花（金普洛提亞）原本是游戲《Fate/ExtraCCC》的廢案之一, 是直至游戲最後也沒能得到出場機會的可怕怪物, 是渴愛的AlterEgo, 游戲BOSS從自身剝離出來的五大分|身之一, 但她卻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作弊BOSS最為害怕的存在。於是被封印了，直到游戲《Fate/GrandOrder》才又被重新拿出來……騙氪。
在FGO中，官方曾經親自明確了她的存在的危害性——帝王花（金普洛提亞）擁有【無限增殖】的屬性, 也就是說，放著不管的話, 她會無限擴大，直到成為星球級別、甚至宇宙級別的災害。
這份屬性銘刻在她誕生之初, 是她存在的「原罪」。
「渴愛」的AlterEgo, 所謂的渴愛, 原本就是與貪欲一步之遙的情感。
人的欲望無限地膨脹，最終膨大到了連自身都摧毀的地步。
即使放著不管也會無限增殖, 增殖到連自身都無能為力。
而這一特性的表現, 就是帝王花（金普洛提亞）會變大。
只是在被召喚出來的短短時間內, 她的體積就變大了一倍，之前還到她膝蓋的30層高樓, 現在已經只到她的小腿了。
毒藤女看起來只有帝王花（金普洛提亞）的手掌那麼大，仿佛是想要保護自己的Master（御主）一樣，巨大的英靈伸出雙手來，虛虛攏住了她。飛馳而去的黑色蝙蝠鏢簡直就像蚊子一樣渺小，撲通撲通撞在了纏滿繃帶的手指上。
毫發無傷。
「Master，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麼嗎？」那雙明亮的紫色眼眸在投向他們的瞬間褪去了所有的光彩，無機質一般漠然，「他們剛才……是不是在襲擊你？他們是敵人嗎？」
在蝙蝠家族戒備的目光中，那雙手捧著毒藤女坐起來，將她放在了自己肩上——沒有人動，這裡沒有人有對戰如此巨大的敵人的經驗——說到底，就算是對蝙蝠俠來說，歌利亞那麼大的人蝠還能算是正常的對手，哥斯拉就是另一種概念了。
「要打也不是不能打。」艾達評價，「但是眼下這種情況他們打不過。」
因為准備不足。
雖然蝙蝠俠經常用科技去打魔法側的臉，但是科技打臉也是要講基本法和物理學規律的。
比如說，想要擊倒如此龐大的敵人，需要多大的火力才行？
蝙蝠車肯定不夠。
蝙蝠戰機怕是也提供不了致命打擊。
作為蝙蝠俠的「老朋友」，毒藤女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她美艷的臉龐上浮現出一絲冰冷的笑意。
而後，她將手搭在帝王花（金普洛提亞）的肩上，在那片柔軟又綠茸茸的青苔上，溫柔而又憐愛地摸了摸。用愛撫滿足了這幼稚的Servant（從者）對於愛的渴望之後，毒藤女發布了殘酷的命令。
「去吧，碾碎他們，金普洛提亞。」
「好。」
有著少女外貌的巨大怪物歪過頭蹭了蹭自己的Master，再度回過頭來時，她的臉上浮現出了天真而又殘忍的笑意。就像是要撕掉昆蟲翅膀的小孩子一樣，那眼神是如此的冷酷而又漠然，全然不在乎手下的生命，反而要從這殘忍的行為中尋找一些樂趣一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
「那麼，我要上了！」
女孩口中學著類似怪物的吼聲，高高舉起手掌，笑著對已經展開行動的蝙蝠家眾人，重重拍了下去！
在帝王花（金普洛提亞）行動之前，蝙蝠俠就已經展開了攻擊。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戰士，他當然不會干站在那裡等著敵人展開進攻。在敵人展開進攻之前，他們已經找好掩體開始了進攻，蝙蝠車在遙控下從街道的那一邊急速衝來，在帝王花（金普洛提亞）的手掌揮下之前便已就位，開始炮轟！
金紅的炮火如同煙花一般炸開！
「你認為他們誰會贏？」
艾達在高處看著，在腦內詢問著AI。
「如果帝王花（金普洛提亞）展開寶具的話，她有76%的勝率。」AI平靜道，「當然，蝙蝠俠召喚超人的話，她的勝率就會降低到45%。」
艾達對天翻了個白眼：「他要能拉得下臉主動召喚超人我把頭給你。」
別人不了解蝙蝠俠，她還能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到底是個什麼人嗎？那個死要面子的控制狂，是絕對不會去向超人請求幫助的，不要說超人，神奇女俠和閃電俠也沒門，蝙蝠俠不會允許別人來插手他的哥譚，他的地盤。
別說是哥斯拉（？）襲擊，就算他現在被人拽起來掰斷脊椎他都不會喊超人來幫忙的——只要他們現在還在哥譚的地盤上。
雖然聽起來真的很氣人，但他就是這麼一個控制欲和占有欲都超強的混蛋英雄。
——當然，超人主動來幫忙那就是另一回事。
偶爾，真的，很偶爾的時候，艾達也想把「死要面子活受罪」這幾個大字打在公屏上，最好是懟到蝙蝠俠的眼皮子底下。
「而且……」她眯起眼來，「不是還有英靈嗎？」
被魔力強化過的雙眼中，有著秀麗金發的騎士王已經衝到了戰場之上，猛地舉刀攔住了帝王花（金普洛提亞）揮下的手掌。
而在天空之中，乘著駿鷹的阿斯托爾福也展開了他的攻勢，如疾風一般對帝王花（金普洛提亞）發動了襲擊，擾亂她的視線，不讓她對地上的人們精准打擊。
隨著英靈們的加入，這一場本該對人類方壓倒性不利的戰鬥終於有了一絲獲勝的希望。
帝王花（金普洛提亞）的體格實在是過於犯規。雖然這樣說並不好，但是在實戰的時候，大就是好，大就是優勢。無論是力量還是質量，體格巨大都能帶來壓倒性的優勢。
雖說像蝙蝠俠那樣挺舉300公斤的「普通人類」，對付下級英靈可以稱得上是綽綽有余，但是帝王花這種規格的，就只有頂級的英靈才能夠對付了。
「帝王花的勝率在下降。」
AI在她耳邊通報。
艾達輕輕頷首：「我看出來了。」
說到底，帝王花（金普洛提亞）並沒有出眾的戰略，也沒有特別的魔術，她最大的優勢便是她的巨大與蠻力——EX級別的怪力可不是開玩笑的。
看著帝王花一掌下去整個廣場都裂成了好幾瓣，艾達不由得嘶了一聲。
這一擊要是落在人身上，怕不是要把人當場打成肉泥。
「毒藤女到底是什麼運氣啊……」艾達幾乎想要嘆氣了，「想當初我在帝王花的池子裡面扔了多少單都沒能撈到她……」
「蝙蝠俠對帝王花使用了除草劑。」AI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不是她身上的植物誤導了他……他似乎認為這個可以對付帝王花。」
從高空的蝙蝠戰機中噴灑出的濃綠色噴霧讓帝王花猛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下一秒，從她的方向傳來了憤怒又痛楚的慘叫。
「……不。」艾達低聲道，「他想對付的是毒藤女。」
果不其然，在綠煙散去之後，發出慘叫的人並不是帝王花，而是坐在她肩頭的毒藤女。
毒藤女曾經被改造成了植物人，這令那些對植物有害的除草劑同樣對她起效。
「他看出來了。」
艾達的語氣很是篤定。
作為一個戰略大師，蝙蝠俠已經看出來了這個英靈最大的破綻。
某種意義上，帝王花確實是強大到近乎無敵的。
但是，帝王花的Master並不是。
任何人在帝王花面前都會顯得非常弱小——不只是蝙蝠俠，毒藤女也一樣。
「看來他已經看出來了。」AI的語氣似乎有一絲意外，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它基於人類數據之上的擬態，「——對付Servant（從者）最快的途徑就是對Master（御主）下手。」
蝙蝠俠的確是一個超級英雄，但他也是一個戰術大師。
在正義聯盟之中，如果要找出一個最「不擇手段」的英雄，那麼，一定是蝙蝠俠。
「他已經知道Master（御主）才是Servant（從者）存在現世的聯結點這件事了。」艾達輕聲道。
雖然她並沒有告訴他。
而戰場上，金發的亞瑟王停下了攻擊，她高舉起手中的聖劍，原本被風王結界所籠罩的無色無形之劍，就這樣在所有人面前顯露了形態。
「聚以天上繁星之吐息，輝煌生命之奔流，接下吧！『誓約勝利之劍（Excalibur）』！」
第一百零八章 ：「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
那場戰鬥以Saber擊敗帝王花（金普洛提亞）宣告結束。
艾達站在高處，親眼見證了那奇跡般的一劍。
黃金的聖劍在白晝也散發著奪目的光輝，即使是灼目的太陽也無法與那聖劍的光輝相較，光彙集在她的劍上, 凝聚成了澄澈而又凜冽的至高之光, 那是來自遙遠過去的信念, 來自無法觸及的天空之下, 曾經的戰士們共同的祈願所彙集而成的理想之光。
約定了要獲得勝利。
約定了要為理想揮下這一劍。
約定了要締結更為美好的世界。
歷史的洪流滾滾而去, 湮沒了所有的光輝, 帶走了那些消亡的時代。但還是有什麼殘留了下來, 那些遙遠的思念, 那些遙遠的理想, 那些遙遠的人生，在這一刻，如同奇跡一般, 再現於此。
亞瑟王存在於此。
傳說中的騎士王，在這一刻再現了她的光輝。
艾達在這一瞬間, 感覺到了文字與畫面的無力蒼白。
即使在多少作品中見證過這光輝璀璨的一劍，也無法比擬真正目睹這一瞬間的震撼。
光撕裂了風, 分開了雲, 劈開了天空, 在那一劍揮下的瞬間，仿佛連太陽都被它一分為二, 光的洪流吞沒了帝王花（金普洛提亞）, 這一劍曾經蒸發過未遠川上的海魔, 曾經擊墜過幾乎抵達月亮的天馬，曾經擊敗過最古老的英雄王……這一劍從未嘗過敗績, 這一劍誓約了勝利。
在這一劍之後，帝王花消失在了光海之中。
正如Saber的寶具名稱——誓約勝利之劍——所預示的那樣。
【聖杯戰爭第二日：AlterEgo·金普洛提亞（帝王花）被擊敗，Master·帕米拉·莉蓮·艾斯利（毒藤女）出局】
「不愧是阿爾托莉雅。」艾達收起記錄的鋼筆，不由得這樣對AI感嘆道。
「當然，那可是Fate系列的看板娘。」AI給了她一句二刺猿味兒十足的回應。
艾達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您的口音……似乎越來越不對了？」
AI衝她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你以為這都是誰的錯啊？到底是誰一天到晚在我跟前跟個老聲吶似的張口閉口『吶吶吶』，為了迎合你這個只有日漫人物的卡池，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嗎？上次的、上上次的援助角色，為了完成她們的擬態，你知道我加載了多少相關的人物數據嗎？吶，我的努力你有領會到嗎？」
艾達：「……對、對不起了？」
看，好好一AI，都被玩成什麼樣了。
這大概就是模因……不，數據污染吧。
「不過……我還以為帝王花至少能夠多撐一會兒呢。」艾達合上筆記本，搖了搖頭，「仿佛活動時候高難本那個讓人打幾十個回合的帝王花是假的一樣。」
「應該還是受到了現世制約吧。」AI淡淡道，「而且游戲裡你使用的阿爾托莉雅又不是真正的阿爾托莉雅，只是投影。這一位可是真正的Saber，和游戲裡那個的差別大得就像是打周回本的阿拉什和第六章 劇情裡的阿拉什一樣。帝王花確實很強，但是阿爾托莉雅也很強。如果帝王花開了寶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可惜毒藤女並不懂得怎麼用令咒給從者充能。」
艾達飛快地被這個理由說服了：「你說的對。」
畢竟帝王花的心智有如幼兒，在戰鬥時能發揮成什麼樣都由Master（御主）說了算。毒藤女雖然是一位高科技人才，但顯而易見，她並不是什麼戰術大師——特別是在這種正面戰場上。她倆相性很合，但戰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接下來還差兩個從者沒有出現了。」艾達垂下眼，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的筆記本，「Berserker（狂戰士）和A.venger（復仇者），你認為會是哪兩位英靈？」
「不管是誰，大概都會很快出現了。」AI的語氣十分篤定，「因為Archer（弓兵）不會允許他們繼續隱匿下去的。」
「是啊。」
回想起自己的Servant的性格，艾達便不由得從肺腑深處湧出一陣想要嘆氣的衝動。
「教授不會允許的。」
那位老爺子可是很迫不及待想找點樂子呢。
……
……
……
AI的嘴就跟開了光似的，當天晚上，他們就找到了Berserker主從。
但是……這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
一個身高足足有兩米半的白發大塊頭猛地衝到了街上，抓起一輛轎車便丟了出去。他生得十分可怖，一身破衣爛衫，神情極度凶惡，渾身虯結的肌肉如同小山，血管暴突，皮膚是死人才有的青白色，滿臉都寫著狂躁與憤怒。
他雖然生得很大塊頭，但是動作卻一點也不顯得遲滯笨拙，只見他靈活地跳起來，躲過了丟來的蝙蝠鏢，兩米半的龐大身軀就像人猿泰山一樣蹦到了另一輛轎車的車頂上，生生將鋼鐵的車頂壓出一個可怖的凹陷，令車裡的乘客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叫。
「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他猛地拔斷了路邊的路燈杆，重重揮向衝他飛踢的羅賓，「星期一出生！！！星期一出生！！！」
達米安一個靈活的翻滾卸去路燈杆的力度，他落在地上，狠狠地嘖了一聲，再度一躍而起，像只小豹子一樣矯捷地衝他的脖子衝去，他的右手壓在披風下，顯然已經壓住了藏在那裡的劍柄。
「羅賓！」蝙蝠俠喝止自己的兒子。
「有什麼關系！這家伙是僵屍，又不會死！」
還殘留著刺客聯盟殘忍血腥作風的男孩忍不住這樣回了一句，但右手還是動了，靈活地翻轉了劍柄，用未開刃的那一面重重擊中了這只大僵屍的脖子。
所羅門·格蘭迪搖晃了一下，但並沒有就此倒下，他晃動著腦袋，發出一聲悶哼，但是手上動作卻一點也不慢，精准地捏住了羅賓去掐他脖子的手，一把將這個小個子男孩拽了下來，重重丟到一邊。
「所羅門……所羅門·格蘭迪……」
他喃喃著古怪的童謠，搖搖晃晃地向前一步，又一次抓住了轎車，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記重擊下手太狠，這個大僵屍看起來幾乎有些搖搖欲墜了。他又搖了搖頭，咬緊牙關，一把將轎車抱了起來，用了十足的力氣再度丟出去。
「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他的聲音變得含混不清起來，蝙蝠俠甚至有一種感覺，那雙渾濁的眼睛正在向他求救，「星期一……星期一……星期一出生……」
羅賓也停下了攻擊。這種毆打大型動物般的不快感讓他狠狠皺起眉頭來。大僵屍混亂的目光投向蝙蝠俠，他的聲音在喉嚨中含混不清，這個可悲的大塊頭的理智本就不剩下多少，他悲慘地嚎叫著，試圖用那些含混不清的音節表達他的意志。
「H……H……He……」
他的聲音糊在喉嚨裡，這讓他變得越發狂躁，仿佛是為了對抗這份眩暈一樣，他用力用自己的腦袋撞擊著面前的馬路地面。
「夠了！」
蝙蝠俠向前踏出步伐，他用全身力氣攔住所羅門·格蘭迪的一擊，而後維持著這個動作制住他，不讓他繼續撞擊地面，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所羅門·格蘭迪右手纏繞的繃帶，已經被血污弄髒的繃帶纏繞得十分仔細，上面還打了一個十分精巧的蝴蝶結。
「你跑出來並不是想要破壞，對嗎，格蘭迪？」為了不再刺激這個大個子，蝙蝠俠盡量放慢放緩了聲音，「你需要幫助，是嗎？」
「Hel……Help……」所羅門·格蘭迪抬起頭來，混亂地看著蝙蝠俠，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神情看起來近乎哀求，「所羅門……所羅門·格蘭迪……需……需要幫助……」
僅僅是這一句話就耗了他無數的力氣，蝙蝠俠和這個老對手也算是打過很長時間交道了，從哈維·鄧特還是哥譚檢察官之光的時候就是如此，這位老朋友大多數時候都只會機械地重復那一句「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不知道是不是變成僵屍的時候傷到了他的大腦，想要說出這一句話，對他來說比登天還難。
正因為如此，蝙蝠俠才格外明白這句話的分量。
他用力握了一下這個已經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笨蛋大僵屍的手。
「我知道了。」他的語氣盡量平和，「我會幫助你的。」
所羅門·格蘭迪仰起頭看他，許久，他鈍鈍地點了點頭。
「蝙蝠……幫助……」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
這便是相信蝙蝠俠的意思了。
和許多哥譚的反派一樣，到了這種時候，他們總會相信蝙蝠俠。
隨著這個大個子站起來，蝙蝠俠的目光也順勢落了下去，下一秒，在看清所羅門·格蘭迪右手繃帶間隙中那道紅色的痕跡後，蝙蝠俠的瞳孔猛然一縮。
……那是令咒。
第一百零九章 ：到底誰才是Berserker啊？！！！
雖然所羅門·格蘭迪的語言功能約等於廢了, 但好在他那快要壞掉的大腦還記得之前的路線。他不出聲地在前面跑著，很快便將蝙蝠俠與羅賓帶到了對應地點。
「星期一……星期一……」
那粗大的手指指著那棟灰暗的建築，他似乎想用含混不清的聲音告訴他們什麼，又因為表達不出來而越發焦躁。
蝙蝠俠抬手拍了拍他的上臂, 示意這個快要發狂的大個子冷靜下來。他觀測了一下倉庫的位置, 和大腦中儲存的資料對應了一下, 很快便得出了結論。
「這家化妝品工廠和豬面教授有關系, 他做傀儡面具的一些特殊材料只有在這裡才能弄到。」他低聲對羅賓解釋道, 又抬頭看向所羅門·格蘭迪, 「豬面教授……那個帶著豬臉面具的男人對你做了什麼？」
「星期一……星期一出生……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
所羅門·格蘭迪發出了含糊不清而又痛苦的聲音, 他粗大的雙手拼命抓撓著自己的脖子, 似乎是想要靠這個動作壓制住那些因為「豬臉面具的男人」而喚醒的回憶碎片。他甚至下意識做了一個干嘔的動作, 這讓蝙蝠俠頓時皺起眉頭來。
「他給你的食物裡下了毒？」
如果是這樣就說得通了。
蝙蝠俠想。
所羅門·格蘭迪雖然沒有多少理智，但他絕對不是好制服的家伙。這個大個子僵屍大多數時候都活在哥譚的下水道裡，是他童年時代就存在的哥譚夢魘之一, 是這座城市徘徊不去的怪談鬼故事。
所羅門·格蘭迪能夠這麼多年一直存在於哥譚的陰暗面之中，除了他擁有不死之身之外, 還因為他足夠強大，或者該說是過於強大了。
即使是蝙蝠俠, 在與這個大家伙近身格鬥的時候也討不到多少好處, 一不小心就會有性命之憂。
所以他很清楚, 想要制服這個看起來很愚笨的大個子有多麼不容易。
想來豬面教授和他的手下，應該是先在所羅門·格蘭迪的食物裡下了毒, 這才制服了這個大個子, 而後將他丟去了大街上吧。
「……弗……弗蘭……」
從所羅門·格蘭迪的口中, 冒出了另一個名字。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特意教導過他，那個發音雖然扭曲, 卻比他艱難地說出「HELP」的時候要流暢得多。這個大個子僵屍明明還抱著肚子，一副因為毒.藥痛到發抖的模樣，卻在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露出了些許清醒的神色。
「弗蘭……幫助……幫助……弗蘭……弗蘭需要……幫助……」
他艱難地念出了這句話，這個以他的智力來說幾乎不可能完成的句子。
「弗蘭……弗蘭需要幫助……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星期一……」
大個子的僵屍像是野獸一樣嗚咽起來，如果他有眼淚的話，他現在一定會盡情地流淚。他搖晃著自己的肩膀，好像這樣就能把他真正想說的話搖晃出來一樣。他抬起手指著工廠的大門，手指搖晃著，渾濁的眼睛拼命盯著蝙蝠俠，他好像認為這樣就能讓蝙蝠俠領會他的意思。
而蝙蝠俠，這位當世的世界第一偵探，也飛快地領悟到了。
「有個叫弗蘭的孩子在裡面？是你的朋友？」
「弗蘭……肯斯坦……弗蘭肯斯坦……」所羅門·格蘭迪一邊念著這個名字，一邊重重地點了點頭。
「弗蘭肯斯坦？」蝙蝠俠頓了頓。
這個名字……絕對不是沒有意義的。
考慮到所羅門·格蘭迪手背上的令咒，如果他真的是Master（御主），那麼，可以推斷，弗蘭肯斯坦也就是他所想的那個弗蘭肯斯坦——瑪麗·雪萊的小說《弗蘭肯斯坦》中所創造的那個怪物。
這部作品被視為世界上第一部 科幻小說，在小說中，瑪麗·雪萊創造了這樣一個怪物——一名科學家為了創造新生命，偷竊了許多死屍與殘肢，將它們拼湊縫合在一起，組合成了一個高大的實驗體，在一個雷雨之夜，怪物活了過來，因為它實在是過於可怖，所以科學家驚恐地逃走了。
獲得了人類理性與知性的怪物，卻因為它詭異的外貌和古怪的體格不為人世所容，受盡了迫害與歧視，怪物因此憎恨起了把它制造出來的科學家，它一直追逐著科學家，害死了他的弟弟，也間接害死了忠心的女僕。怪物在人世實在太過孤獨，一直被遺棄、傷害與敵視，於是它渴望一個伴侶，向科學家要求讓他制造出一個可以與它共度余生的異性同類，並讓它們一起生活在遠離人世的荒原之上。
科學家原本答應了怪物，卻又害怕兩個怪物繁育出更多的怪物而反悔了。憤怒的怪物因此一直追逐著科學家，殺死了他的朋友，也殺死了他的未婚妻……科學家因此反過來追殺怪物，一直追蹤它的蹤跡直到北極。
如果是那個弗蘭肯斯坦的話……
蝙蝠俠心裡的戒備指數提高了幾十個百分點，但是面上依然不動聲色。
——就算是那個弗蘭肯斯坦，也不應該落在豬面教授手裡受罪。
比起這種人造的惡魔，被世界逼迫成為了怪物的家伙，豬面教授那樣純粹的人類，才更像一個惡魔，也更像一個怪物。
即使是把書中弗蘭肯斯坦的罪行全部加起來，再疊加上所羅門·格蘭迪的，哪怕再乘以十倍，也無法與豬面教授相較。
像現在這樣的時候，蝙蝠俠就感到有幾分荒誕。
按理來說，應該是他從弗蘭肯斯坦與所羅門·格蘭迪的手中保護人類才對。但是現在，他卻要從人類手中保護弗蘭肯斯坦與所羅門·格蘭迪這兩個怪物。
游走在瘋狂與邪惡邊緣的怪物們，在面對豬面教授那樣狡猾又惡毒的人類時，也顯得天真又可憐了。
人與惡魔的界限總是如此模糊，特別是在哥譚這種地方。
不需要惡魔的誘導，不需要邪靈的侵蝕，人類自身本就足以犯下任何惡魔般的罪行。就連真正的怪物在這種時候，也要低下頭來，承認自己遠遠不如人類。
多麼諷刺。他無法不這樣想。
但是，蝙蝠俠還是對所羅門·格蘭迪做出了承諾。
「我們會把她帶回來。」
他低聲道。在夜視儀與熱成像儀的分析下，蝙蝠俠很快便確定了屋內的情況。
「先潛入。」他下了命令。
……
……
……
豬面教授當然是人類。
他有一個非常正常的人類名字，拉茲洛·瓦倫丁，也有一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優渥的出身，他的智商很高，曾經是一名頗有建樹的天才化學家。無論怎麼看，他都應該是一個正常而健全的人類。
但他卻有一些惡魔般的嗜好。
豬面教授喜歡血，喜歡折磨他人，喜歡將別人變成自己的傀儡。
他尤其喜歡的，就是用強腐蝕性的藥物毀去年輕女孩的臉，為她們套上紅發的傀儡面具，把她們變成自己的傀儡娃娃。
他將自己的化學天才用在了制作控制他人的藥物之上。
豬面教授的傀儡娃娃們全部受他的操控，在他的命令之下，她們可以去獵取其他的受害者，她們也可以發瘋一樣去攻擊蝙蝠俠與羅賓，就算被踹斷骨頭也不會停下來。只要她們的軀體還能行動，她們就永遠是豬面教授的傀儡玩偶。
那些傀儡娃娃會不會痛哭，會不會為此而掙扎，因為藥物破壞了她們的大腦，所以誰也不知道。
但是有一點，是無比明確的。
——就算是救出了豬面教授的受害者，她們的人生也已經永遠毀掉了。
不要說恢復到和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不如說，她們甚至連繼續過著殘缺卻也普通的人生的機會也被奪走了。
傀儡面具是摘不下來的。
那古怪而又醜陋的面具，那怪物般的臉，那異常的紅發，都將牢牢附著在她們的臉上，和她們永不分離。
豬面教授的傀儡面具做法就要先毀掉原本的臉，在強腐蝕性的藥物覆蓋在她們臉上的時候，她們原本的臉龐和頭發就已經溶解了，而後，那張醜陋的面具就會與她們的臉融合在一起，牢牢地長在她們的臉上，如果想要割掉面具，就會變成比沒有面具還要醜陋的無面人。
她們不只是會失去自己的臉，還會失去自己的手臂、雙腿、甚至更多的皮膚。
豬面教授用豬皮般的粗糙皮膚，替代了她們原本的皮。
如果艾達在這裡，她就會立刻想起那個記錄在《子不語》裡面的恐怖故事。
在那個故事中，有人活生生地用藥腐蝕掉了一個小孩的皮，再給他披上剝下來的新鮮狗皮，當狗皮和小孩的身體完全長在一起之後，再把他當做狗去雜耍，讓這只「狗」唱歌、寫字，以此換取錢財。
如此長大的孩子無法變成人。就算是被救出來了，他也只能作為狗生活在別人異樣的視線裡——甚至比狗更加糟糕。
在故事的結局，那個被改造成了狗的孩子活活餓死了他自己。
而豬面教授的受害者們，所迎來的也只會是相似的結局。
她們就這樣被改造成了只能依附於他活下去的怪物。即使被營救出來，她們的人生也失去了維持哪怕表面正常的可能。
沒有人不會對她們怪異的外表投以異樣目光。她們也永遠無法忘記自己都失去了什麼東西。
她們只能痛苦的活下去，或者懦弱的死去。
而豬面教授對此不會有哪怕一分一毫的愧疚。
不僅不會愧疚，他還打算物色一些更新的獵物。
眼前的少女，就是他所選定的新獵物。
多麼奇妙的造物。
豬面教授不由得嘖嘖稱奇。
這名少女是如此的奇特，僅僅從外觀上便可以看出她並非人類，原本是雙耳的部分被奇怪的金屬裝置所替代，從那裝置的模樣來看，頗有些類似巨大的螺絲，讓人不由得好奇那些金屬的聯結部分是不是一直深入到她的腦子裡面。她的額前也裝飾著銳利的金屬長針，像是獨角獸的角，也像是吸引雷電的裝置。
雙腳上便更特別了，他一時居然有些分不清，她是單純穿了一雙鐵靴子，還是雙腳本身就是由金屬的外骨骼所構成的？
鏽紅色的額發垂下來，遮擋住了她的雙眼，但還是能看出少女秀美的輪廓。
像人，又不是人。
豬面教授對這樣的少女非常好奇。
捕捉這暴躁的怪物很是廢了他一番心力。
因為她總是和那個大僵屍——所羅門·格蘭迪——一起呆在哥譚昏暗的下水道裡，想要捕捉她成為了一件難事。
豬面教授想方設法在所羅門·格蘭迪的飲食中下了過量的藥劑，以此放倒了那個大個子僵屍。要他說，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放了足以毒死十頭大像的劑量才放倒了他。而後，豬面教授便以所羅門·格蘭迪的生命為威脅，脅迫這個少女和他一起離開。
他對於這個女孩確實很感興趣。
弗蘭肯斯坦，由屍體拼湊而成的怪物，如果傳說屬實，那麼，她究竟是怎麼活過來的這一點，就非常值得他去注意了。
如果能夠掌握那種創造新生命的技術的話……
豬面教授頗為亢奮地握了握拳頭。
只要能掌握那個技術，那麼不管是傀儡娃娃也好，傀儡軍隊也好，傀儡商品也好……那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殘忍的殺人魔心中湧動著愉快的念頭。
這讓他沒有像對待其他落在他手中的可憐女孩那樣，迫不及待地用酸性藥物腐蝕掉女孩的臉，再將她變成一個新的傀儡娃娃。
等到研究出一切以後再來這麼做也不遲。反正只要所羅門·格蘭迪還捏在他手裡，這個女孩也只能乖乖聽話。
他曾經看過一次這兩個怪物相處的模樣。
小怪物牽住大怪物的手，露出純真而又細微的微笑。而大怪物不管怎麼樣都是呵護著她，用那雙粗壯的手臂護著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就連被他捕捉的時候也是一樣的。
所羅門·格蘭迪在強電流和藥物的雙重折磨下奮力掙扎著，發出不似人聲的咆哮與嘶吼，他一直想要站起來，拼命對著她伸出手，好像這樣就能保護她一樣。
一直到被電流徹底弄暈死過去，他都還頑固地向著那個方向伸出手去。
豬面教授異常善於玩弄人心。
既然那兩個怪物之間存在著無比真摯的感情，那麼他就能好好地利用這一點。
但是，例行的巡邏破壞了這一期待。
「該死！」戴著豬臉面具的男人咆哮起來，他身前那條血跡斑斑的長圍裙都因此而顫動起來，「那個該死的怪物跑了！混蛋！你們連所羅門·格蘭迪都看不住嗎？！」
牆上的破洞仿佛是在嘲笑著豬面教授一樣，在月光下閃動著冰冷的光澤。
「去查！」
他咬牙切齒地對手下命令道。
「所羅門·格蘭迪的腦子絕對做不到不驚動任何人逃出這個地方！現在都給我去查！我要知道到底是誰放走了他！！！等我知道了以後我絕對要讓那個家伙後悔生在這個世界上！！！」
「你沒有那個機會了。」
一道低沉嘶啞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豬面教授猛地揚起頭來，正好迎上蝙蝠俠從天花板上一躍而下的重擊！
「唔——！！！」
豬面教授踉蹌一下，幾乎當場倒了下去。
然而蝙蝠俠沒有給他一點點回應的時間，他毫不留情地發動了一連串猛攻，要不是豬面教授自己本來就身手了得，閃躲掉了幾次致命打擊，怕不是會在一分鐘內就被蝙蝠俠當場摁倒。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秒的間隙，豬面教授猛地摁下了藏在口袋裡的遙控器。
「讓我的娃娃們陪你好好玩一玩吧，蝙蝠！」他怒吼道。
下一秒，紅發怪面的女孩們已經一擁而上！
她們每一個都有非同一般的怪力，不顧自身受傷與否的攻擊有效地纏住了蝙蝠俠的手腳，在那種像是要把男人的骨骼都生生勒斷的力氣裡，即使是蝙蝠俠也不由得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唔——」
蝙蝠俠吞下那句該死，艱難地掙開死摳著他手臂的女孩，用手指在裝甲上摁下了一個按鍵。
一瞬間，流竄全身的電流令無知無覺的女孩子們也發出了凄慘的呻.吟，娃娃們生理性地松開雙手，重重倒在地上。
幸好盧修斯最近才改裝過他的裝甲。
這個念頭飛快地從他腦海中閃過。
「……你帶走的那個人在哪裡？」
蝙蝠俠極具壓迫感的高大身軀迫近豬面教授，對方咬緊牙關，准備掉頭就跑。
然而比蝙蝠俠動作更快的，是衝入房中的高大怪物。
「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
大僵屍在一瞬間撞碎了牆面，將反應不及的豬面教授整個撞飛出去，下一秒，像是認清了仇人一樣，所羅門·格蘭迪怒吼一聲，猛地對著豬面教授衝了過去！
在人體摔打在地板上的哐哐聲中，蝙蝠俠頗為無語的抬起頭來，和扶著一個鏽紅色頭發的少女走出來的羅賓對視了一眼。
基本已經確認了弗蘭肯斯坦就是Berserker（狂戰士）的蝙蝠俠：「……」
——這兩個人到底誰才是Berserker啊？！
第一百一十章 ：第二夜，終。
事實上，如果有個兩米半的大個子，像發了狂的浩克一樣甩著人在地上哐哐亂拍，只要被甩的那個人不是洛基, 那就有很大的概率會被甩個粉碎性骨折甚至半身不遂。
很不幸, 豬面教授並沒有阿斯加德人那種非同尋常的身體素質。
作為一個普通地球人, 還是一個操作系的科研人員（……）, 豬面教授的戰鬥力主要來自他的腦子和道具, 至於體能與身體強度, 他完全無法與蝙蝠俠相媲美。
所以豬面教授當然沒有半身不遂。
——他被所羅門·格蘭迪掄了個高位截癱。
脊骨斷裂加上身上多處粉碎性骨折和內髒出血, 這個惡貫滿盈的罪犯, 今後只能癱在床上醜陋不堪地活下去, 就像那些被他奪走了人生的受害者一樣，他將再也沒有任何未來可言。
要不是豬面教授中間被摔了個心肺停止（昏迷不醒），看起來像是死了一樣, 那麼可能所羅門·格蘭迪會一直揍到他死透。
「好了大個子。」羅賓走過去拍了拍他的手臂，「做得不錯。我早就想這麼干了, 可惜父親和夜翼每次都會露出那種大驚小怪的表情。說真的，要是都能這麼解決, 我們能省多少事啊。」
「羅賓。」蝙蝠俠向自己的兒子投去不贊同的目光。
「所羅門·格蘭迪, 星期一出生。」
大僵屍重復著這句沒什麼意義的童謠, 慢慢弓下|身來，這麼長時間鬧下來他也受了不少傷, 特別是方才撞破牆壁的那一下, 似乎是讓他傷得很重, 一條手臂有些無力地垂在身側，右手的繃帶也已經被血給染紅了。
「啊……啊嗚嗚……」
弗蘭肯斯坦的怪物少女衝他跑了過來, 虛虛地握住了所羅門·格蘭迪的手，她小小的手掌摸過他身上的傷處，鏽紅色的額發擋住了她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露出了什麼表情。但是從她焦急的動作來看，她此刻的眼神一定寫滿了擔憂和難過吧。
「星期一……星期一出生……」
大個子僵屍似乎也因為這樣有些慌亂了，他胡亂摸索著自己的口袋，好半天才從破破爛爛的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朵蔫巴巴的小花，因為放在衣服口袋裡太久已經有些揉爛了。纖細的花梗和暗綠色的葉子，小小的白色的花朵，那色調本該是黯淡的，但花蕊卻是陽光一樣燦爛的金色。
所羅門·格蘭迪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將這朵花遞給了眼前的少女。
那是在變故發生之前，他好不容易才在下水道口附近找到的小花，並不怎麼耀眼，也無法與那些擺在花店裡的貨色相較美麗。
但是弗蘭肯斯坦還是接了過來，很高興地把它戴在了自己的頭發上。
「嗚……嗯嗯？」
有著非人外形的少女歪了歪頭，像是在詢問他「好看嗎」一樣。
「星期一出生……弗、弗蘭……」
大個子的怪物像是想要誇贊卻又尋不到可靠的詞彙一樣，原地糾結了許久，最後還是笨拙地舉起手來，學著他不知道從哪個人類那裡看來的手勢，雙手衝著弗蘭肯斯坦比起了大拇指。
「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
他注視著少女大聲地說道，仿佛這樣就能讓少女領會到他的稱贊一樣。他的面上露出了些許微笑，害羞似的，嘴唇向裡面抿起，像小孩子一樣垂下眼來。
而弗蘭肯斯坦的唇邊也浮現出小小的微笑。
「謝謝…你…唔…唔唔……」
本該沒有理性的狂戰士，艱難地從喉間擠出了破碎的單詞。而後她伸出手來，再度握住了那只遞到她面前的大手，很是開心地將金屬的尖角湊了過去，輕輕蹭了蹭。
「接著。」羅賓從萬能腰帶裡拿出一個小醫療包丟過去，「雖然不知道這個對僵屍有沒有用，你拿去用吧。」
蝙蝠俠意外又不意外地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
意外的是，達米安居然會對他人表達善意，或者說，他現在居然學會了思考弱小的人會需要什麼樣的幫助。刺客聯盟可不會教給這孩子這些東西。他已經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羅賓，而不是惡魔之子。
不意外的是，對於達米安來說，所羅門·格蘭迪或許更像一個大型動物，而達米安一向對動物們充滿了不可思議的耐心——考慮到他對人類的態度的話。
「唔、唔唔……」
弗蘭肯斯坦發出了一系列類似道謝的呢喃，而後打開繃帶，開始重新替所羅門·格蘭迪包扎傷處，她解開了先前纏繞在格蘭迪右手上的繃帶，試圖為他包好那些擊碎牆壁時撞擊出來的模糊血肉。
蝙蝠俠的瞳孔猛然縮緊了。
因為他忽然發現，所羅門·格蘭迪右手上的紅痕並不是令咒，而是一個油性筆畫下的歪歪扭扭的紅色花朵。
小孩子的塗鴉，像是孩童稚氣的約定。他完全可以想像眼前這個女孩是怎麼塗下它的。
這不對。
蝙蝠俠想。
弗蘭肯斯坦確實是英靈，布魯斯可以肯定這一點，構成英靈存在的物質與構成人類存在的物質完全不同，更何況Master（御主）們對於英靈都有特別的感應。他百分之百相信弗蘭肯斯坦就是至今尚未露面的Berserker（狂戰士）的英靈。
但是所羅門·格蘭迪卻沒有標志著Master（御主）身份的令咒。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幽冷的直覺如同蛇一樣，在他的脖子後面吐著信子。
從聖杯戰爭開始的時候……不，准確來說，從手背上莫名出現那紅色的刺青的那一天開始，這種直覺就如同潛藏在草叢裡的蛇，不時滑過他的後背，對著他吐出冰冷的信子。
蝙蝠俠的目光再一次飄向身旁的牢房，特大號的枷鎖和刑架上的電擊儀器都說明這是對所羅門·格蘭迪所准備的特別武器，只要他一有異動就會干脆電到他不能行動。他不認為這個智力堪憂的大個子能有辦法獨自掙脫這個枷鎖。
——除非有人幫他。
這個猜想滑過了他的腦海。如同大海中鯊魚劍一樣刺破海面的魚鰭。
……
……
……
無論蝙蝠俠心中一瞬間轉過了多少個念頭，他還是讓弗蘭肯斯坦與所羅門·格蘭迪一起離開了。
看著那兩人相攜離去的背影，蝙蝠俠與羅賓坐在滴水獸上，一時誰也沒有先說話。
「我不明白這有什麼意義。」羅賓干巴巴地說，「他最後還是會忘記的，不是嗎？」
所羅門·格蘭迪是僵屍。僵屍的大腦受到了嚴重的損害，他無法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意思，也很難真正記住什麼事情。
「所羅門·格蘭迪，星期一出生，星期二受洗，星期三娶妻，星期四生病，星期五病重，星期六死去，星期日下葬……這就是所羅門·格蘭迪的一生。」
就像那首童謠中所唱的那樣，每一次所羅門·格蘭迪死而復生，他都會忘記過去的事情。
他的時間那樣漫長，記憶卻那樣短暫。即使現在得到了友誼，很快他也會忘記。
蝙蝠俠曾經與這個大怪物做過多少次朋友呢？
連他自己也不記得了吧。
不管是蝙蝠俠在感恩節放在下水道裡的晚餐，還是曾經在黑夜裡對著格蘭迪伸出的援手，他總會忘記，這一次也不例外。
總有一天，所羅門·格蘭迪也會忘記弗蘭肯斯坦，會忘記他們曾經是朋友這件事，會忘記蝙蝠俠與羅賓曾經和他一起闖進豬面教授的工廠救出他的朋友。他的大腦無法記住這些事。
所以，羅賓才會覺得，父親這一刻的溫柔，顯得那樣毫無意義。
但是，蝙蝠俠還是否定了他的看法。
「那是有意義的。」
他說。
「>Tt<」
羅賓並沒有把那句「我可看不出來」說出口。
達米安拉低了自己的兜帽，想道，既然父親這樣說，那我就這樣相信吧。
因為父親不會出錯。
蝙蝠俠目送著那兩人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
或許有一天，所羅門·格蘭迪會忘記這一夜發生的一切。
但是此刻，他們的友誼都是真實的。
即使短暫，也是真實的。
……
……
……
而另一邊，艾達正在夜色之中眺望。
她的Servant在她背後顯露了身形。
「我很好奇你放過弗蘭肯斯坦與所羅門·格蘭迪的理由。」他說。
艾達平靜道：「我要的只是御主退場而已。」
「你確實沒有什麼演惡人的天賦。」莫裡亞蒂教授吐槽她，「我給你定了那麼多計劃你就沒有幾個真正能執行下去的。」
艾達則回以一記有力的回擊。
「我最後給你和福爾摩斯留下了正面對決的機會，這不就行了。」
【聖杯戰爭·第二夜：Berserker·弗蘭肯斯坦放棄參戰，Master·所羅門·格蘭迪交出令咒。】
她在筆記本上記下這行字。
「不過，這世界上不是只有邪惡的願望才會招來噩夢的啊，Master。」
犯罪學界的無冕之王露出一個略帶惡意的微笑。
「通往地獄的路，都是由善意鋪成的。」
「不用再對我重復哈耶克的話，我當然知道。」
艾達抬手撫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臂，眼神暗了下去。
「但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在她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她就知道，已經無法和布魯斯一起打出HappyEnd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家人何必打打殺殺
最後一位Servant在聖杯戰爭的第三天早上被召喚了出來。
是的, 傑森·托德終於成功召喚出了自己的Servant。職介為A.venger（復仇者），理論上來說，是非常強大的英靈，誰抽到這位英靈, 聖杯戰爭獲勝幾率直接翻十倍的那種強力DPS。
但問題是, 傑森召喚成功的時機和地點都很不對。
時間是清晨, 他做完晨間體能訓練去衝澡的時候。
地點是浴室, 事情發生的時候, 他還在花灑下衝洗著頭上的泡沫。
……然後他的浴室就炸了。
他（洗澡時閑著沒事干隨手亂畫）召喚出來的英靈一把火眨炸掉了他的浴室, 然後和只來得及用一條圍巾裹住自己的傑森打成了一團。
場面異常DC, 異常好萊塢, 異常大片。
只有傑森滿腦袋都是問號, 能打下去完全是因為他也是一個生性不知道服輸兩個字怎麼寫的男兒，被挑釁了就要挑釁回去，被襲擊了當然也要打回去！
……
……
……
「我聽說A.venger（復仇者）一召喚出來就和傑森動上了手, 還差點再度火燒韋恩莊園。」
艾達微笑著問道，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莊園內部。
這座已經遭了一回大罪的莊園險些再度毀於烈火。英國老管家因此露出了頗為難看的神情, 難得在待客的時候也依然沒有什麼好臉色。
艾達非常理解。不管怎麼說，接下來要負責收拾被炸開的浴室、修理被破壞的下水管道、清除掉牆面煙熏火燎的焦黑痕跡的那個人……怎麼想都是阿爾弗雷德。在這樣一攤沉重的工作面前, 就算是久經考驗的英國老管家, 也難免會積了一肚子火。
這讓她抬起手來, 十（幸）分（災）虔（樂）誠（禍）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願上帝保佑你，傑森。
她沒有什麼誠意地想道。
而這種預感在她進入韋恩莊園後達到了頂峰。
艾達一進到客廳, 便看到了那位英靈和傑森一人頭頂一摞書, 在客廳相對罰站。那一摞書本本都是大部頭, 看著就讓艾達覺得自己頸椎發疼，兩位問題兒童顯然也有些承受不來, 但頭頂著這樣一份沉重的懲罰，也完全不妨礙他們正死死瞪著對方，試圖用眼神殺死彼此。
毫無疑問，懲罰他們的人當然是阿爾弗雷德。
不管過了多少年，阿爾弗雷德才是韋恩莊園最令人畏懼的男人，沒有之一。
「你就是這次聖杯戰爭的監督者？」
見到艾達進來，最後一位英靈打量了一下她身上的修女服，目光頓時變得冷冽起來，混雜了絕對無法錯認的厭憎。
「嘖，神職人員……我最討厭的家伙。」
那是一位身著黑色甲胄的年輕女性，她有著蒼白的膚色和誇張的倨傲神情，垂過腰際的長發是近乎於白的金色，像是褪盡了顏色的黃金。她的腰間別著一把黑色的細劍，而上面印著黑色邪龍印的戰旗被她隨意壓在身下，十分粗野的模樣。
「我倒是很高興認識你。」
艾達學著言峰綺禮的語氣，刻意用了這樣看似誠懇實則虛偽的腔調，然後在女人陡然變得怒火熊熊的發青臉色中，默默壓住了唇邊那絲愉快的微笑。
啊，愉♂悅。
這就是欺負傲嬌的快♂樂嗎？
艾達當然認出了眼前這個女英靈是誰。
不如說，沒有哪個FGO玩家會不認識眼前的這個女人——她可是一度讓《Fate/Grand Order》這個手游登頂了IOS氪金榜第一的傳奇啊！！！
當年她的卡池開的時候，多少玩家高喊著「老婆！」和「你是我最想要的卡！」衝進了池子，把一單又一單的RMB變成聖晶石，然後呼啦啦丟進水裡。
貞德（Alter），被FGO玩家親切地稱為「黑貞」和（劃掉）「迦勒底最好搞定的女人」（劃掉）。是聖女貞德的贗作，也是她的一種可能性。
如果貞德活了過來，對著那些害死她的人，應該滿懷怨恨和憤怒，讓來自地獄的復仇之火把他們灼燒殆盡——聖女貞德曾經的部下，懷揣著這樣的念頭，制造出了貞德（Alter）。
聖女貞德原本並不擁有黑暗的一面。
但為她的死而痛苦到發狂的男人，創造了這種「黑暗的可能性」。
在各種方面，貞德（Alter）都是真正的聖女貞德的反面。
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又是一種最大的可能性。
如果貞德並非一個不管是內心還是靈魂都是聖人的女孩，那麼，在經歷了那一切慘烈的背叛之後，她很有可能變成這樣滿懷怨憤的復仇者才對。
理論上來說，傑森和黑貞應該非常和得來。
你看他們，都是難以誠懇表達自己好意的傲嬌，都是一點就著的暴脾氣，都在火辣的表像下面擁有一顆柔軟的心……他倆相遇，難道不是應該一見如故惺惺相惜才對嗎？
艾達看著眼前掐成一團兩看兩相厭的二人，感到了一絲迷惑。
「這大概就是同性相斥吧。」
在她旁邊，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玩平板電腦的安徒生一針見血道。
不愧是大文學家。
而被一針見血的對像同時狂暴起來，猛地指著對方扭過頭來，異口同聲道——
「——誰和他（她）同性相斥啊！？」
安徒生聳了聳肩。像是在說「你看吧」。
好吧，同性相斥。
一山不容二虎，就算一公一母。
兩個傲嬌放在一起並不會惺惺相惜，反而只會同時點燃兩個火.藥桶，炸出一串驚天動地的連鎖爆炸。
感謝阿爾弗雷德，要不是他積威猶在，韋恩莊園今天怕不是要被夷為平地。
……
……
……
「我今天來這裡，是想要告訴韋恩先生這次聖杯戰爭的相關進度。」
艾達當然不是閑來無事才跑到韋恩莊園看熱鬧（雖然這也是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她今天來這裡，主要是為了告知他們一件事。
「聖杯戰爭開始兩天之後，Assasssin（暗殺者）、Lancer（槍兵）、Alter Ego（他人格）都已經退場，他們的Master（御主）也都無法繼續參加聖杯戰爭。現在還留在現世的Servant（從者）中，Berserker（狂戰士）主從已經表示要退出聖杯戰爭。」
艾達喝了一口阿爾弗雷德送上的咖啡——她當然不喜歡喝咖啡，但是為了防止在韋恩家的人面前暴露自己是誰，喝紅茶實在是一個太容易引起注意的點，雖然能用巧合糊弄過去，但是考慮到蝙蝠俠的偵探能力，她還是選擇喝咖啡作為偽裝——在為了營業勉強喝下兩口咖啡後，她面無表情地放下了咖啡杯。
那雙毫無高光的眼睛就這樣投向了布魯斯·韋恩。
「剩下的Servant則大多都屬於你這一陣營。我想問問，你們打算怎樣決定誰來成為聖杯主人？」
「當然是父親。」達米安理直氣壯地說，「只有父親才配擁有聖杯。」
家族的叛逆青年傑森頓時哼笑一聲，在達米安猛地瞪向他的時候，他活動了一下肩膀，將頭頂的那一摞大部頭丟了下來。
「我不同意。」他故意加重了聲音，「或許那個叫聖杯的東西落在老家伙手裡是一件好事，可我不會讓老家伙這麼容易就得到這東西的，沒門，就算是他想要，也得自己好好努力。」
「嘿，傑森……」迪克試圖打圓場，「我覺得可以的話，讓布魯斯得到聖杯也挺好的……」
「閉嘴吧，迪基鳥。」傑森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我們的願望並不比布魯斯的願望低下。我們每個人都有想要寄托給聖杯的願望，既然我們不會理所當然地把這個實現願望的機會讓給別人，也就沒有道理要隨隨便便讓給布魯斯。」
迪克一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傑……」
「我猜你到現在還沒真正意識到一個可以實現任意願望的機會意味著什麼，迪克。」
傑森嘆了口氣。
「那意味著就算是你想復活什麼人，聖杯也是可以實現的，對嗎，監督者小姐？」
艾達頓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對於聖杯來說，這是一個相對好實現的願望。」
至少比世界和平和拯救全人類好實現多了。
有的許願者根本就是在為難它聖杯，說的就是你，貓耳中二病小王子衛宮切嗣，還有黑幕慣犯言峰士郎……呸，天草四郎時貞。
「所以我不會把聖杯讓給布魯斯。」傑森緩緩道，「如果他想要，讓他自己來拿。」
迪克居然無言以對。
過去的矛盾並不會隨著時間推移而消失。
即使傑森回到了韋恩莊園，也不意味著某些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有些事情不會過去，永遠也不會過去。
「如果布魯斯希望的話，我可以讓出我那部分機會。」
和安徒生背靠背坐著，一手端著平板一手拿著咖啡杯的提姆抬起頭來，那張臉看起來隨時都會一頭溺死在自己的咖啡杯裡。
傑森高高揚起眉毛：「所以你要站在布魯斯那邊和我們打嗎，小紅？」
紅羅賓點了點頭：「如果有需要的話。」
傑森站起身來：「很好，那我現在就……」
一場掐架……或者說，一場血案眼看就要在這裡發生。
艾達咳嗽了一聲，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
「一家人何必打打殺殺。」
為了保全所有人的生命。艾達提出了一個建議。
「用廚藝淘汰賽來決定你們中間誰來擁有聖杯怎麼樣？」
第一百一十二章 ：祈禱nia？
「廚藝淘汰賽？」
布魯斯·韋恩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這個詞組。坦白說, 他從這幾個字裡感受到了某種針對。
「是的。這是最有效也最能和平解決問題的方式，你不這樣認為嗎，韋恩先生？」
言峰修女微笑著望向他，從她彎起的眼睛來看, 她可能發自內心地認為這確實是一個非常好的主意。
「……」
不, 完全感覺不到你的提議裡有這個意思。
最重要的是, 你為什麼要笑著說？
布魯斯面無表情地想。
「我們可以采取其他的方式。」他試圖重新奪回主動權, 「比如說, 滑雪比賽或者游泳比賽什麼的, 如果實在不放心, 我認為我們可以采取水中憋氣比賽這種方式。至少這一點我們都在相同的水准線上。」
哪個蝙蝠家成員沒經歷過被困在深水裡面游不上去, 岸上有個反派拿著槍等著他冒頭好一槍爆頭, 水裡還有起碼一只以上的食人鯊在虎視眈眈——以及這就是為什麼他們每個人的萬能腰帶裡都一定有一份除鯊劑。
「我真的非常意外。」言峰修女的語氣聽起來是真的很驚奇，「是什麼給了你那種你們一群人被關在一起競賽的時候不會把對方弄死的自信？」
那真是一個嘲諷意味十足，卻又聽起來非常真誠的話語。
布魯斯發現自己居然沒法反駁這個。
是啊, 他能夠說出他們對彼此都沒有殺意（真的沒有嗎？），但無論如何都說不出那句如果把他們湊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不會（故意或者失手）把對方弄死。
別的不說, 光是把達米安或者傑森和提姆放在一起，他的眼前都仿佛出現了血案的畫面。
不管有意還是無意, 真的以「只有一個人能贏」為前提把他的兒子們關在一個房間裡, 那最終結果很可能會變成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並不是布魯斯對他的兒子們或者他自己沒有自信, 正因為他就是太有自信了，他才會感到如此頭痛。
……某種意義上來說, 蝙蝠俠現在寧願去面對外星人襲擊。
「綜合考慮來看, 廚藝淘汰賽是最適合你們的方式。」
言峰修女舉起咖啡杯, 掩住了唇邊微微彎起的弧度。
「既不會太暴力讓你們真的殺死對方，也不會太無聊讓你們想要找點『樂子』, 這樣一項帶有家庭氣息的團體活動也不會讓你們在比賽結束之後遺留下對彼此的怨恨。還是說，你有更好的主意呢，韋恩先生？」
布魯斯很想說他有更好的主意。
但他確實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作為一個不希望兒子們自相殘殺的老父親，他只能抹了把臉，發出一聲略顯疲憊的嘆息。
「好吧。」他不抱任何希望的問，「具體規則怎麼定？」
……
……
……
「事先聲明，我不參加。」
在聽到那個「韋恩廚藝爭霸賽」的決定後，提姆干脆利落地舉起手來，宣告了自己的棄權。
「拜托，小紅，你認真的？」傑森滿臉都寫著「你TM在逗我」，「我還以為你至少會嘗試一下。」
「不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謂的掙扎上面。」紅羅賓干脆利落地拒絕道。
傑森高高揚起了眉毛：「我以為你至少是心甘情願來做義警的。」
「我當然是心甘情願來做義警的。」紅羅賓面無表情道，「不管是羅賓訓練還是在西瓦夫人那裡學習武術，起碼都是看得到結果，努力就會有回報的事情。但是廚藝是另一回事。大紅。不是所有努力都會有意義，對我來說，廚藝是怎麼努力都沒有意義的一件事。」
「我都開始同情你了，小紅。」傑森伸手拍了拍自己名義上的弟弟的肩膀，又將目光投向提姆的Servant（從者），「你呢，你的意見也和他一致嗎？」
「我很高興你終於知道人類還是需要休息才能繼續工作這件事了，Master。」
Caster（魔術師）安徒生看來對於這一結果並沒有什麼意見。孩童外表的英靈操著一口中年男子的低啞嗓音，卻意外地沒有什麼違和感，他那張臉上始終帶著老成的表情，透過黑框眼鏡看著自己手上的平板。
「至於我？開什麼玩笑，我可是作家，你見過哪個作家會主動去給自己攬上分外的工作的！還嫌手頭的DEADLINE不夠多嗎——我要打游戲，聖杯什麼的你們自己搶就好了。」
「好的，那麼提寶出局。」
傑森點了點頭，排除了紅羅賓主從。
言峰修女側過頭看了他們一眼，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本筆記本，抽.出一支筆在上面記下了什麼。
在場的人默默將她這個動作記了下來。傑森可以保證，蝙蝠俠已經想好要用什麼方式從她那裡拿到那個小本子了，可能還准備了備用方案D到Z。
「那我也……」
迪克·最擅長被氣氛帶著走·格雷森試圖舉手棄權，然後他的手就被達米安狠狠地打了下去。
「閉嘴格雷森！我不允許你在這種地方棄權！」達米安狠狠地瞪著他，「難道你和德雷克一樣無能嗎？！」
提姆已經躺在沙發上，甚至雙手合在胸前安詳地閉上了眼——顯然是打算在他們掐的死去活來之時先好好地在一邊補上一覺——聞言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只稍稍動了動嘴唇，便吐出了如同利刃般的一句致死打擊。
「迪克的廚藝僅限於泡麥片。」他說得如此安詳又如此甜蜜，簡直不像是在拆迪克的老底，「他或許能把食物弄熟，但是好不好吃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呃……確實如此。」作為一家的大哥，迪克很無奈地攤開雙手，坦然承認了這一點，「很多人都說過我做飯不好吃。」
達米安危險地眯起了眼睛：「那就讓它變好吃。」
迪克試圖掙扎一下：「但是，小D……」
他想說有些事確實是看天賦的，沒有天賦就沒有辦法。但是達米安用一句話就把他噎了回去。
「我會讓你贏。」達米安斬釘截鐵道。
「呃……可是……」
「沒有可是。」
達米安的語氣仿佛他說出來的話就是公理，就算他現在說地球是平的，地球也得立馬把自己拆開壓扁了好符合達米安大爺的期待。
「……」
迪克能說什麼，迪克只能默默地從了。
算了，就當是哄小D開心。
他只能這樣寬慰自己。
而傑森……傑森當然非常積極。
事實上，他可能是這個家裡唯一一個還稱得上有廚藝的男人——不算阿爾弗雷德——所謂的廚藝定義是廣義上的廚藝，也就是說，他做出來的東西能吃、好吃。
他當然不會對這個淘汰方式有意見，因為按照正常情況來說，他應當是他們之中贏面最大的那一個。
當然，那是按照正·常·情·況來說。
蝙蝠家會有正常情況嗎？
當然沒有。
以及，雖然夜翼他們不知道，但是聖杯戰爭也從來沒有過正常情況。每屆聖杯戰爭，最後都會變成掛比爭奪戰。特別是第五次聖杯戰爭，每一條規則最後都對應著一個打破規則的人。仿佛那些規則列出來就是為了用來打破的。
傑森看起來確實贏面很大。
但肯主任和伊莉雅當年看起來贏面也很大，結果怎麼樣大家都知道了。
而情況最為不利的人……
布魯斯從來不抽煙不喝酒，但他現在確實很想來上一口。
「……你的廚藝怎麼樣？」他不抱任何希望地詢問福爾摩斯。
而他的Servant（從者）簡潔地回了他幾個字。
「我是英國人。」
……很好，他已經知道答案了。
布魯斯咽下一聲已經湧到喉頭的嘆息。
雖然英國人裡面也有好廚子，比如說阿爾弗雷德，這位可敬的英國老管家用他的一手好廚藝養活了整個韋恩家的男人；但是每個美國人都知道——英國沒有美食。
這一點確實是地域歧視刻板印像，但是套在福爾摩斯身上總是沒有錯的。
雖然在小說《四簽名》中，有過福爾摩斯廚藝還挺不錯這種設定……但是布魯斯深深懷疑這個設定的真實性。
畢竟誰也沒真正嘗過福爾摩斯做的飯，不是嗎？
人生就是如此艱難。
但布魯斯還是要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福爾摩斯身上。
「我想，之後的事情可能還是要交給你。」他不得不承認這樣一個事實，「我做飯的話，可能會把廚房炸了。」
他的Servant（從者）高高挑起了一側的眉毛，那張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卻仿佛又蘊藏了千言萬語。
在世界第一的咨詢偵探面前，布魯斯不得不承認了更多的事實。
「……是的，我炸過。」
布魯斯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明白了，Master。」
歇洛克·福爾摩斯緩緩點了點頭。
「我會盡力而為。」
——不管福爾摩斯這個英國人的廚藝很好到底是不是英國限定的廚藝很好，會做飯也總好過廚房殺手。
至少好過已經報廢過（不止）一個廚房的布魯斯·韋恩。
……
……
……
阿爾弗雷德聽說了「廚王爭霸賽」這個決定之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電話給芭芭拉·戈登。
「你好，戈登小姐，很抱歉冒昧打擾你，但你是我的緊急聯系人……是的，到了需要你以這一身份出現的時候了。」
他的語氣平靜中透著絕望。
「我認為莊園很快就要被燒毀了。我需要你的幫助，戈登小姐，請准備一輛消防車在附近，好嗎？」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這不是廚藝的問題，是我們的信賴問題！！！
阿爾弗雷德曾經認為，拉爾斯·奧·古在韋恩莊園放火的那一次已經是這個有著悠久歷史的老宅所能承受的磨難的極限了。
他錯了。他錯得離譜。
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到來。
韋恩莊園漫長的歷史上還從未發生過如此慘劇。凄慘到阿爾弗雷德都不得不撥通了芭芭拉·戈登的電話，請求她再追加兩輛消防車。
「呃……不是……」芭芭拉的聲音聽起來很是無語，「情況有那麼嚴重嗎, 阿爾弗雷德？」
「事實上, 情況可能比我預估的還要嚴重, 戈登小姐。」
阿爾弗雷德面無表情地戴上了防毒面罩, 韋恩科技的精品造物, 能夠有效過濾掉起碼三個以上的稻草人特制恐懼毒.氣.彈。事實上, 阿爾弗雷德有充足的理由認為, 這裡已經堪比毒.氣.室。
「我曾經經歷過許多生死一線的危機時刻, 但是都無法與這一刻相較。真沒想到我能夠在這個年紀還經歷這種前所未有的全新體驗, 感謝布魯斯老爺這些年對於我那顆老心髒的鍛煉吧，這讓我還能堅持到撥出這通電話。」
「……」
芭芭拉·戈登小心翼翼地開口了。
「你還好嗎，阿爾弗雷德？」
「我覺得被困在阿卡姆的牢房裡都會比現在這種情況好受得多。」
阿爾弗雷德用那種英國特有的刻薄幽默表達了自己的感受。他注視著廚房裡滾滾而出的濃煙, 臉頰上的每一根皺紋都像暴風雨前的天空，陰暗而又平靜。
「事實上, 如果不是我已經戴上了防毒面具，我大概會因為廚房裡彌漫的毒煙而不得不去醫院療養, 甚至提前退休吧。」
「我能問一下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嗎？」芭芭拉慎重地選擇措辭, 「就我所知, 布魯斯他們的廚藝雖然很……但也沒有這麼……」
她怎麼也找不出既能精准描述當前情況，又不至於過於傷布魯斯和男孩們的自尊心的單詞, 只好在說到那部分的時候保持了可貴的沉默。
「因為並不只是少爺們在廚房。」阿爾弗雷德的聲音透出一種看破生死的淡然, 「他們的英靈也在。很顯然, 這些傳說中的英雄們並不像擅長戰鬥一樣擅長做飯。以及，戈登小姐, 你知道如果將一壺油倒在火上會有什麼結果嗎？」
仿佛在呼應阿爾弗雷德的話語一樣，廚房那裡傳來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我想你已經知道了。」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平靜得近乎死寂。
「……我很快就到，阿爾弗雷德。」
電話那頭傳來了摩托發動的聲音，芭芭拉的聲音飽含關懷與憐憫。
「在我來之前，盡量別讓他們把莊園點了，阿爾弗雷德。」
「我盡力而為。」
阿爾弗雷德掛斷了電話，長長地嘆了口氣。而後，將目光投向了一直坐在沙發上喝茶吃點心的黑衣修女。
「這也在你的預料中嗎，女士？」他問道。
……
……
……
坦白講，艾達雖然也曾預想過這個狀況。
但是當她真的打開廚房門之後，還是被那個駭人聽聞的場景給震撼到了。
「好痛好痛好痛！該死！那個邪惡的烤箱是螢火蟲安裝的嗎？！」
迪克高舉著雙手狂奔向水池，他手上的隔熱手套正在熊熊燃燒，眼看夜翼（Nightwing）就要變成烤翅（Roasted Wing）。
好在韋恩家的隔熱手套質量實在過硬，硬是在烈火燒穿石棉層之前讓夜翼狂奔到了水槽旁，他以一個馬戲團男孩應有的靈活身手把手套甩進了洗菜池裡，擰開冷水龍頭澆滅了手套上的火焰。
在他身後，作為昔日好搭檔，布魯斯·韋恩十分靈敏地甩出了鉤槍，硬是打開了燃燒的烤箱，免得火焰都憋在嵌入式烤箱內部，釀成什麼更加慘烈的禍事。
而他真正的好搭檔，Rider（騎兵）阿斯托爾福正抱著打蛋盆一邊哼歌一邊進行打發工作，渾然已經忘記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裡自己應該做什麼。而達米安正在和傑森展開搏鬥，因為他已經判定了傑森是自己小組取得成功最大的阻礙，所以他要盡全力排除這一對手。
「看招吧托德！你別想成功把那只烤雞送入烤箱！！！」
達米安說著便丟出了一大把蝙蝠鏢，每一個都直奔要害而去，招招致命，看起來完全沒有一點點手下留情的意思。
「艸！惡魔崽子你來真的？！」
傑森罵了一句髒話，他順手把調好的醬料往自家Servant手裡一丟，不知道從哪摸出一把短劍便加入了戰鬥。
「你把這玩意兒塗到雞身上……」擊落了所有的蝙蝠鏢之後，傑森危險地眯起了眼，「好啊，小子，你想玩是吧？那我就好好陪你玩。」
下一秒他們便掐成了一團，黑貞德面色難看地抱著醬料碗站了一會兒，隨後咬緊了牙關。
「不就是塗個醬料。」真實年齡可能只有兩個月的人造人·貞德（Alter）冷哼一聲，轉過頭就把醬料全部扣在了雞身上，「這能有什麼難度。」
那個手法粗暴得紅A看了都要慘叫，布狄卡見了都要變色，玉藻喵來了也要當場昏迷。完全沒有學過怎麼做菜的黑貞德小姐盯著烤雞看了一會兒，調用自己回憶裡淺薄的知識，決定總之先把雞泡在醬料裡……
要不要加點辣椒？
黑貞德小姐回憶著自己曾經吃過的香辣雞腿堡，毫不猶豫地往裡面扣了一大碗辣椒。
而布魯斯那邊的情況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雖然福爾摩斯確實會做菜，但那是布魯斯不是他搭檔的前提下。
廚房剛才的爆炸聲就是布魯斯搞出來的。
「微波爐不能放雞蛋，不然就會爆炸，Master。」
歇洛克·真·19世紀老古董·福爾摩斯，試圖給布魯斯·21世紀住民·手裡有全美最大的科技公司（之一）·韋恩，科普微波爐的正確使用方法。
此情此景，確實非常魔幻，讓看到這一幕的人都不由得懷疑人生起來。
布魯斯承認了自己的失敗：「下次我會注意的。」
「事實上，我覺得你好好呆在一邊，不讓別的御主（Master）破壞我們的工作進度，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助了。」
福爾摩斯真的很想嘆氣。
誰能想到呢？世界最佳咨詢偵探和世界第一偵探，巴流術格鬥技強人和挺舉800磅的義務警察，現在最大的難關居然不是謎題，而是怎麼做飯。
這世道實在是變得太快，令人感到一絲絲的迷惑。
眼看傑森和達米安的戰火就要蔓延到他們這邊，布魯斯流露出了不贊同的表情，率先轉過身去，對著自己的兒子們伸出了手。
「夠了。」
一家之主沉聲道。
「現在不是打架的時候！」
而迪克也眼疾手快搶上前去，熟練地隔開了傑森和達米安，一把抱住自己最小的弟弟，扣住手腕和肩膀，把他整個人都從傑森的攻擊範圍裡抱開。
「好了，小D，先來幫個忙把烤箱處理了……」
在達米安暴起毆打自己之前，迪克連忙安撫道。
「真的，這才是最需要你幫助的地方，達米安，相信我。我一個人實在是沒有辦法對付這台燃燒的烤箱。」
達米安定定地看了他幾秒，而後哼笑一聲，帶著幾分嘲弄與傲慢，卻意外地不惹人討厭。
「真沒用，格雷森。」他拍開迪克的手，讓自己落到地上，「我會處理好這個，你繼續去和你的食材搏鬥吧。」
「太謝謝你了，小D！」
迪克開心得幾乎要蹦起來，卻又猛地想到什麼，發出了一聲慘叫。
「糟糕！我的面包片！」
艾達的目光飄向已經冒出不祥之黑氣的吐司機，毫不意外地看到，幾片黑得跟焦炭一樣的面包彈了出來。
而另一邊，灶台上的火光突然衝天而起！
「嗚哇！」阿斯托爾福連忙退開一步，看著幾乎把他劉海都燒掉的火焰雙眼發亮，「好厲害！」
……這大概就是理性蒸發吧。
艾達緩緩關上了廚房門。
「怎麼了，女士？」阿爾弗雷德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她微笑著回過頭去。
「不，什麼也沒有。」她說。
……
……
……
等阿爾弗雷德再度打開廚房門的時候，裡面已經變成了一片硝（濃）煙彌漫的戰場。
嗆人的煙氣和火光中，每個人都在展開互毆。迪克揮舞著法棍打向布魯斯，而布魯斯則一邊閃過迪克的攻擊，一邊用急凍人的冷凍槍將傑森丟來的焦炭面包片凍成硬邦邦的冰塊——天知道那些面包片為什麼會像手裡劍一樣鋒利——達米安則從高空一躍而下，試圖用自己的體重砸死（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年直奔200磅而去的）傑森。
Master們混戰的同時，Servant那邊也不平靜。福爾摩斯不知道跑去了哪裡，而阿斯托爾福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了一袋面粉，現在正在愉快地用面粉和黑貞德「打雪仗」，借著Rider職介特有的敏捷和他的寶具駿鷹那種穿梭空間的特性，兩人一時戰了個不亦樂乎，眼看黑貞德就要點燃火焰，用粉.塵.爆.炸把整個韋恩莊園夷為平地——
「……」
阿爾弗雷德面無表情地摁下了滅火器的按鈕。
「這都是為了拯救韋恩莊園。」
他如是對被滅火粉糊了一臉的蝙蝠俠與羅賓們說道。
第一百一十四章 ：現在開始再也無法回頭了，那樣也可以嗎？
廚王聖杯戰爭，或者說韋恩家廚藝爭霸賽，最終以一個意想不到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在兩個小時的時間限制裡，三組選手各顯神通, 通過互相毆打、互不相讓、互扯後腿……成功妨礙了彼此的成果, 完美地做到了「如果我鍋裡的東西糊了, 那你爐子上的東西也別想活著裝盤」。
這片本該是廚房的戰場如今滿目瘡痍, 彌漫著硝_煙的味道, 看起來好像有一大群阿卡姆瘋人院的終身會員在這裡搏鬥過——或許還要更糟。
阿爾弗雷德的表情讓每個韋恩家族的成員都在夏天感受到了什麼叫凜冬將至、風雪不止。
在被滅火器的干粉糊了一臉之後, 大家終於能夠老老實實冷靜下來完成最後半小時的功課了。
最先出局的人是傑森·托德, 他原本應該是這場廚王戰爭唯一的贏家。如果他不是讓黑貞德接手了抹調味料這一至關重要的環節的話。
那只最終艱難從達米安手中逃出生天（並沒有）的烤雞把傑森送去了廁所常駐。
——他就不該為了確認味道先嘗那一口。
傑森坐在馬桶上, 神色深沉的想。
這個成功干掉了自己創作者的烤雞當然沒有進入評審環節的必要。
於是傑森·托德與貞德（Alter）淘汰。
第二組出局的是迪克和阿斯托爾福和達米安小隊。有傑森的慘劇在前, 言峰修女自然也對他們做的食物充滿了警惕心。在進入評審環節之前，言峰修女先拿出了一個小機器人。
那個小機器人的造型看起來一點也不可愛，它有著莫名讓人聯想起海藻的紫色短發, 身著卡其色的外衣（其實是機器的塗裝），兩個小小的豆豆眼下面是一張大開的嘴, 占據了全臉的二分之一，鮮明地彰顯著這個機器人的真實用途。
「為了以防萬一, 還是先讓慎二君試個菜吧。」
言峰修女將這個機器人放在了餐盤前, 面對著迪克所呈上的那一整盤的不明物質。
「這個小機器人的功能設定是普通人類十倍的消化能力, 食物的味道好壞姑且不論，如果它吃了沒有問題, 我們再進入味覺評審環節。」
「哇。」
迪克不由得贊嘆起來。他發自內心的認為這確實是一個了不起的發明。
「>Tt<, 毫無意義的試探。」達米安卻露出了異常不快的神情, 「我做的東西當然是完美的，你只是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有什麼關系嘛！」阿斯托爾福倒是一如既往的樂觀又快活, 他湊到小機器人面前，很好玩似的撥弄著它，「我覺得很有趣！有趣才是最重要的！」
「我認為這是必要的環節。」黑衣的修女意味不明地瞥了達米安一眼，「在驗證自己的判斷之前就先下結論可不是好習慣。」
「你想死嗎？」達米安已經開始摸刀了。
但是他們並沒有真的打起來。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被修女稱為「慎二君」的小機器人忽然一陣激烈的抽.搐，而後全身冒起了黑煙，特別是它緊緊閉住的嘴巴部分，你甚至能看到它張嘴的瞬間噴湧而出的黑氣。
可憐的小機器人發出一陣最後的凄慘的聲音，便在令人牙酸的吱呀聲中猝然解體了。亂七八糟的零件散了一地，有幾個螺絲還在地面上彈跳出慘烈的痕跡。
布魯斯：「……」
迪克：「……」
達米安：「……」
言峰修女緩緩用手指捏起了報廢的小機器人，許久，發出了一聲不知道是遺憾還是愉快的輕嘆。
「所以我都說了。」她掃了一眼盤子上焦黑的內容物，緩緩移開了視線，「要讓這個小機器人先判別一下。」
達米安的臉色更加難看了：「我做出來的東西不可能會有問題。」
小破孩臭著一張臉伸出手去，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捏了一小塊內容物塞進嘴裡。
下一秒，刺客聯盟的繼承人，經受過數不清的毒.物訓練的惡魔之子，理論上來說絕大多數病毒和毒.物見了他都要跪下來說一句「大佬你放過我吧」的男孩……一聲不吭地昏了過去。當場倒地，很久都沒能恢復意識。
……鑒於達米安實際上對絕大多數的毒.物免疫，所以果然還是太難吃了吧。
就這樣。
最後也是最大的考驗，終於只剩下了一個。
布魯斯·韋恩默默端出了自己小組的作品。
那是一盤咖喱飯。
修女小姐稍稍揚了揚眉：「賣相似乎還不錯？」
「選擇已經調味好的菜譜，比盲目嘗試自己並不擅長的東西要好得多。」布魯斯的神色很是平靜，「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調好味的咖喱塊是一種不容易出錯的選擇。只要嚴格按照食譜來做就好。」
修女緩緩點了點頭，又拿出了一個與先前一模一樣的小機器人。
「那麼就按流程來吧。」她說著便舀起一勺咖喱，准備遞到小機器人嘴邊。
「不，先等一下。」
布魯斯出人意料地開口了，打斷了這位修女的喂食。那雙湛藍的眼瞳凝視著她，如同正醞釀著暴風雨的大海。
「你可以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嗎，修女小姐？」
黑衣的修女的動作停了停，那雙沒有高光的棕色眼睛靜靜注視著他，像是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在那之前，我可以先問一個問題嗎？」
黑衣的修女微笑著開口了。
「——說起來，福爾摩斯去哪了？」
本來應該在這裡，卻不在這裡的人。
在比賽的中途，突然離場的那個人。
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咨詢偵探，雖然不是最初的偵探，但卻是所有偵探形像中最著名的那一個。
那個最有可能看破她的偽裝，揭露她的真相的家伙——現在在哪裡？
「我只是去尋找了一下某些掩藏起來的秘密。」
英國紳士優雅而又含著笑意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下一秒，無數的聚光燈陡然打在了她的身上！
「這是常識，我的朋友（Elementary， My Dear）。」
一手持著煙鬥的男人悠然地坐在窗台上，神態從容地望著這邊，但他的目光卻是犀利的，像是能將人的骨骼也剖開的利刃。
「從我第一次知道這場聖杯戰爭存在『監督者』的時候，我就在思考，你的動機是什麼（Why done it）。」歇洛克·福爾摩斯說出了自己的分析，「自稱是SCP基金會的收容人員這一做法，確實為你一系列可疑的行為找到了理由。聽起來也確實值得信任，至少那些同樣需要隱匿身份來保衛世界和平的義務警察們，會很容易便能理解你的立場。這是一步險棋，但你大膽冒險之後的結果似乎還算不錯，至少讓你說服了蝙蝠俠參與進這場鬧劇般的『聖杯戰爭』之中。」
確實，如果要說的話，這場聖杯戰爭從頭到尾都顯得像個鬧劇——特別是與福爾摩斯，不，與那些英靈曾經參與過的聖杯戰爭相比。
「如果說你的目的是『促成聖杯顯現並收容控制它』，那麼你的一切行為都顯得過於消極。但是若是從『讓某人得到聖杯』這個方面來思考的話，你的行為便顯得合情合理。」
福爾摩斯的目光停留在修女身上。
「是誰為御主們劃分了陣營？不，並不是聖杯。每個御主都有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心願，每個人的願望都是不同的，即使作為父子，作為朋友，在聖杯戰爭之中也不會理所當然處於同一立場上。但是這場聖杯戰爭從一開始便劃分了『韋恩陣營』和『非韋恩陣營』。劃出這個陣營的人是你。當你將那些資料告訴我的御主（Master）的時候，陣營便已經劃分開了。」
「而且你露出了一個最為致命的破綻。」
福爾摩斯的聲音平穩，而又叵測。他並沒有直接提起這個破綻是什麼，而是提起了一件看似不相關的事情。
「我調查了之前數次聖杯戰爭的資料，在翻閱時候，我留意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細節，那就是『令咒』的去向。」
他抬起了自己右手，目光轉而飄向了自家御主留有紅色刺青痕跡的右手背。
「根據資料與我個人的經驗而言，『令咒』不會自行消失，獨立於御主（Master）而存在，也就是說，就算是那些御主全部都死去了，他們的令咒也不會就此消失。但是這就形成了一個關鍵問題。」
福爾摩斯的眼睛定定注視著微笑著的修女小姐。
「你說過你的父親是之前聖杯戰爭的監督者。我猜想，你父親一定擁有能夠轉移——或者說剝奪——令咒的手段。過去的那些令咒大概都是被他收走了吧。而他也將這個手段教給了你。」
——最為致命的破綻。
「你能夠保證這次『廚藝淘汰賽』能夠真的淘汰掉御主（Master）的原因，就是你擁有可以剝奪令咒的手段，通過這種方式，你可以自由地奪走任何人的御主（Master）身份。但是我猜，這個手段有一個限制，就是你必須得到對方的許可。」
黑衣的修女依然安坐在那裡，不知為何，她唇邊的弧度變得更深了。
「那麼，證據呢？」她終於說出了福爾摩斯開口以來的第一句話。
「很簡單。」
福爾摩斯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右臂上。
「先前Berserker（狂戰士）的Master（御主）的令咒，就在你身上吧。只要把你的右衣袖拉起來，證據自然也就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三夜，開始。
——殺人不難，難的是沒有人懷疑你。
不合時宜的，艾達在福爾摩斯的面前想起了阿加莎·克裡斯蒂的那句名言。
果然，這個世界上並不存在什麼完美犯罪, 人類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擅長掩藏自己。只要做過的事情, 便一定會留下痕跡。
「所以一開始我就建議你直接殺了那個小姑娘啊, Master。」
Servant（從者）的聲音在艾達腦海中響起, 如同在嘲弄著她的優柔寡斷一樣, 莫裡亞蒂的聲音帶著些許惡意的上揚。
「得了吧。」艾達在心裡用力翻了一個白眼, 「別以為我不知道, 你其實很高興我沒有對弗蘭肯斯坦出手吧。」
雖然外表上看不出來, 其實在原作裡, 莫裡亞蒂教授還挺偏愛弗蘭肯斯坦來著。
理論上來說，每一次聖杯戰爭召喚出來的英靈，都不會記得其他聖杯戰爭裡發生過的事情, 因為聖杯所召喚出來的，本質上只是英靈座上的英靈們的投影, 他們的本體還好好呆在座上。
打一個通俗易懂的比方，就像是火影忍者裡面的影分|身術那樣, 只是記憶不會直接歸還到本體, 而是變成像「書」一樣的存在, 等待著本體的翻閱。
不過這個設定已經是老黃歷了。
FGO出來以後，每個前作裡曾經出場過的英靈, 看起來都保有了相當程度的相關記憶。什麼「聖杯戰爭結束英靈就失憶（不是）」的設定, 早就隨著人理燒卻一起被燒了個干干淨淨。
艾達在莫裡亞蒂教授第一次見到弗蘭肯斯坦的時候就確定了, 這個英靈也保有了相當程度上的前作記憶——雖然大概只是「有一些隱約的印像」和「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在意」這種程度的吧。但是也足夠他同意放弗蘭肯斯坦一馬了。
當然，莫裡亞蒂教授是不會承認這一點的。
「是嗎？」果然, 老頭開始裝傻，「比起那些，眼前的問題你打算怎麼解決？」
「……」
艾達不用仔細看也能感覺到，在福爾摩斯說出那句話之後，她就已經被包圍了。
蝙蝠俠和他的羅賓們站了起來，封住了她每一個撤退的路線，這樣一來，不管艾達想要從哪裡撤退，都會有人將她直接擊落。而和這一幫隨手一掏就是一堆蝙蝠鏢（很可能還帶電擊）的大老爺們不同，她手裡只有一個勺子，還有一個手無寸鐵慎二君。
陷入一群肌肉壯漢的包圍，弱小、無助又可憐。
但是，艾達卻沒有多少慌亂的神色，不知道是不是由於言峰綺禮的性格影響，她此刻還感到那麼一絲的愉快。
「你說，福爾摩斯還沒有發現你的存在的概率是多少？」
她甚至還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咖啡，同時在腦海裡詢問著自己的Servant（從者）。
弓兵的英靈思考幾秒，發出了一聲誇張的嘆氣：「那可是我的老對頭，這可能性接近於0——不，只可能是0。」
仿佛是在呼應他們的對話一般，福爾摩斯眯起眼來，深深地凝視著眼前的女子。
「——我的那位老朋友在哪？」
福爾摩斯像是在說「今天下午喝紅茶吧」一樣，若無其事地說出了非常聳動的發言。他的目光落在艾達的右手背上，目光睿智而又犀利。
「這次許多事情裡面都有我非常熟悉的影子，那種獨特的風格，是別人模仿不來的。你召喚出了莫裡亞蒂，或者控制住了召喚出他的人，對嗎？我猜想他才是這場聖杯戰爭第一個被召喚出來的英靈，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我會以Ruler（裁定者）的職介現世，既然莫裡亞蒂被召喚了出來，那麼這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聽到這裡，迪克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等等。」他的目光在聚光燈下的修女小姐身上來回打量，「你是說，監督者小姐也是聖杯戰爭的參賽者？而且她在所有人之前召喚出了莫裡亞蒂？還控制了格蘭迪和Berserker（狂戰士）？？？」
「准確的說，是她拿走了所羅門·格蘭迪的令咒，消除了他的參賽資格。這樣一來，再加上被排除的Saber（劍士）、Lancer（槍兵）、AlterEgo（他人格）的御主，聖杯的最終獲勝者便被限定在了以布魯斯·韋恩為中心的這一小陣營之中。」
福爾摩斯摩挲著手裡的煙鬥，幽深的眸子停在虛空中的某一點上。
「至今為止，你所有的行為都為了達成這個目標，而現在，你的目的已經基本達成了。所以，已經沒有偽裝下去的必要了吧——Archer（弓兵），詹姆斯·莫裡亞蒂。」
啪。
啪。
啪。
空氣中響起了三聲悠然自得的鼓掌聲，下一秒，一位優雅的英國老紳士便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他看起來不像福爾摩斯那樣年輕，卻有著比他更加鮮明的異樣感。花白的頭發打理得非常整齊，衣著也很是考究，一看就有著優越的生活條件。那雙黑色的眼瞳注視著福爾摩斯，片刻，彎起了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
上三騎中唯一還沒有出現的Servant（從者）——Archer（弓兵）——終於出現在了所有人面前。
「不愧是我的老朋友，福爾摩斯。」莫裡亞蒂教授半真半假地稱贊道，嘴角綻開叵測的微笑，「可惜的是，和過去不同，這一局是我略勝一籌啊——對嗎，Master（御主）？」
「是啊。」
黑衣的修女終於放下了手裡的東西，對著陡然戒備起來的韋恩家眾人，露出了一個言峰綺禮式的微笑。
「出來吧，Lancer。」她說。
「Lancer？」迪克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單詞，「等會，她不是——」
「晚·上·好——！」
伴隨著莊園陡然響起的刺耳警報聲，有著一頭鮮艷長發的龍形少女猛地破窗而入，她纖細而尖利的紅色手指攥著一柄長長的麥克風架，一身華麗至極的洛麗塔洋裝，滿是鮮花的禮帽歪歪地扣著，是比上一次出場更為誇張也更為戲劇性的裝扮。見到她那副樣子，所有人一時都啞然失聲。但是少女卻不以為意，姣好的面容上浮現出了傲慢的笑意。
「所謂的偶像呢，就是只要聽到了安可的呼聲，就算在地獄的最下層，也會立馬游過岩漿攀過刀山，爬回人世來滿足歌迷的心願的！」
少女驕傲地挺起了一馬平川的胸口，高高揚起了自己精致的小下巴。
「既然有人在呼喚我重返舞台，那麼，我伊麗莎白·巴托裡無論如何都會回來的！在這裡為你們送上我最強的安可曲——」
「快阻止她！！！」
……
……
……
伊麗莎白·巴托裡能夠重返聖杯戰爭，當然不像她自己所說的那麼容易。
首先，伊麗莎白·巴托裡擁有名為「戰鬥續行」的技能，這個技能曾經讓她在游戲CCC中多次退場都頑強復出（雖然劇情處理得很像搞笑劇吧），但是，想要一局便清退伊麗莎白·巴托裡，這位實力在A級的Servant（從者），絕對沒有那麼容易實現。
雖然看起來迪克他們成功擊退了伊麗莎白·巴托裡，但她並沒有完全失敗。
她最大的失敗在於，她的Master（御主）小醜女為了幫她暴揍蝙蝠俠……啊不，為了實現她的夢想，用光了自己手上的令咒，為伊麗莎白·巴托裡進行充能。
這讓通過戰鬥續行技能再度出場的伊麗莎白失去了御主。
沒有御主供魔的話，伊麗莎白應當很快消失才對。
而在這個時候，艾達找到了小醜女，為她提供了三劃令咒，讓她得以繼續以Lancer的Master的身份留下伊麗莎白·巴托裡。
而作為代價，小醜女和伊麗莎白必須無條件幫助艾達一次才行。
為了兩個女孩子之間純潔高尚的友誼，Lancer主從很快便答應了。
不，應該說，她們高高興興地答應了。
「去給那些混蛋一個教訓吧！麗茲！」小醜女哈莉·奎因如此提議道，「破壞少女夢想的壞蛋必須受到正義的懲罰才行！」
「沒錯！」伊麗莎白也十分用力地點頭，她甚至還咬牙握緊了自己的小拳頭，「我要讓那些家伙後悔得罪我！混蛋！」
而一旁旁觀的詹姆斯·莫裡亞蒂卻在這個時候忽然開口了。
「我認為，一個好的偶像應該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和業務能力來折服有反對意見的人。」
犯罪界的拿破侖不動聲色地引導道。
「我認為伊麗莎白小姐應當用你的歌聲讓他們認識到自己的過錯，相信我，只要聽到了你的歌聲，他們就會明白自己之前到底有多麼膚淺，理解用俗世的審美來評判你的能力是多麼大的錯誤。」
「……他說的對。」小醜女思考了兩秒，果斷回過頭來，用力握住了伊麗莎白·巴托裡的手，「我們要用實力征服對方！」
「好！」伊麗莎白·巴托裡氣鼓鼓地握了回去，「我們和那些仗著自己的暴力為所欲為的混蛋才不一樣！」
……
……
……
於是，就變成了這樣。
當伊麗莎白·巴托裡真的獻上了她的安可曲的時候，大家激烈震顫的腦髓中就只剩下了一句話。
——你還不如殺了我。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三夜，廝殺。
在Lancer（槍兵）伊麗莎白·巴托裡釋放她的魔音攻擊前一刻，蝙蝠俠猛然衝向了正坐在窗邊的黑衣修女，剛猛的拳風帶著幾乎能撕裂空間的銳響，狠狠擊向對方的頭顱！
而身著黑色法衣的修女也完全沒有坐以待斃, 只見她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折下.身去, 右手架住布魯斯的拳頭, 雙腿封住他的進攻, 左手一個利落狠辣的擒拿,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了對方的手臂, 借力對准關節就是一個錯手, 眼看就要把他的手臂生生扭斷。
布魯斯當然不會任由對方這樣做。他咬緊牙關, 一個沉身, 雙腿在地上用力一蹬，將全身的力道都撞在了對方的胸腹處，硬生生將二人同時撞飛了出去！
伴隨著轟然巨響, 韋恩大宅的落地窗粉碎開來，莊園的主人和修女同時跌出窗外。
饒是如此, 二人也依然沒有歇戰的准備，他們像兩頭撕咬著對方的野獸, 在這種時刻依然沒有放松襲擊的動作, 你一拳我一腳, 每一招都狠辣無比，旁人一時都分辨不清, 他們是奔著要讓對方失去行動能力而去, 還是奔著揍死對方而去。
「蝙蝠俠不殺人」這個原則, 事實上只是旁人對於他行事結果的總結。在他揍人的時候，你完全看不出他沒打算殺人。
兩人的拳腳相加、你來我往之間, 戰線已經不知不覺遠離了韋恩大宅。無論裡面的羅賓們和從者們正在與伊麗莎白·巴托裡展開怎樣的戰鬥，暫時都和他們沒有關系了。
第一輪的近身格鬥結束，他們誰也沒能制服對方。
兩人停在一個較為微妙的距離，無論是進攻還是防守都很適宜的距離，彼此對視著。
方才的戰鬥令兩個人身上都掛了彩，布魯斯抬手抹掉臉上的血跡，在他的額角有一道被黑鍵劃開的傷口，鮮血正從那裡緩緩滑下。他不動聲色地咽下喉頭湧起的血腥，就像過去的無數次戰鬥時一樣，無視了方才被膝擊傷到的腹部傳來的陣陣悶痛，全身心地投入到眼前的這場戰鬥中去。
不過，通過方才的戰鬥，布魯斯也確認了一件事。
「……八極拳？」
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武術好手。即使是以蝙蝠俠曾經拜訪過的武術大師們的經驗來說，她也是其中數一數二的危險人物。
而最讓布魯斯感到異常的，便是方才那記拳風的分量。
那種力道，已經超過了眼前這個人的體格所能達到的極限了。
在娛樂化的影視文學創作中，有一個經常被無視的公理——那就是人體的重量會決定攻擊的力量。
發力方式只能最大限度的優化與利用這份重量，但是，無論有著多麼巧妙而精湛的技巧，45公斤帶來的力量絕不會超過95公斤所帶來的力量。
雖然不知道眼前的女性的體重究竟有多少，但是，女性的肌肉量與爆發力天生便少於男性，這是由激素與生理結構所決定的基礎差異。她的體重絕不可能比布魯斯·韋恩更高。
但是，在方才的攻擊中，布魯斯感覺到了幾乎能與神奇女俠——這位宙斯的女兒，奧林匹斯神王的血裔，亞馬遜最強大的女戰士——相媲美的力量。
這種異常之處，只有兩個答案可以解釋。
第一，眼前這人的武藝精湛到了堪比大師的程度。
第二，這個人使用了什麼其他的強化手段。
而布魯斯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黑衣的修女扯起了法衣的袖子，向他展示了自己右臂上整整一手臂的令咒。
「忘了告訴你了。」
她微微揚起嘴唇，用那種不知為何顯得很愉快的語調說道。
「所謂的『令咒』，就是魔力的結晶。」
……強化魔術。
十年前曾經深入調查過魔術師系統的某人一秒之內便得出了結論。他甚至能用自己從康斯坦丁和扎坦娜那裡得來的知識判斷出，對方是如何使用這些令咒的。
那是最粗暴的用法，不要說任何一個正統魔術師，就算是康斯坦丁那個離經叛道的家伙過來，也會因為這種胡來又奢靡的浪費而大呼受不了的。
直接用魔力短暫強化肉.體。
而且那具肉.體本身就是經歷過千錘百煉的戰鬥機器。每一根骨骼、每一塊肌肉都是被打磨得恰到好處的武器。之前由於法衣遮蔽還不甚明顯，但是在方才的戰鬥中，以及對那條手臂的短暫一瞥中，布魯斯已經看出了本質。
雖然看起來並不誇張，但是那是為了達成最好的發力方式而特意鍛煉的肌肉，刻意削減了無用的部分，將全身都鍛煉成了一部精密的儀器。
「Servant（從者）對抗Servant（從者），Master（御主）對抗Master（御主）。各自完成各自的戰鬥，各自了結各自的因緣。你不認為這是一件非常愉悅的事情嗎，韋恩先生？」
黑衣的修女望著他，露出了愉快的笑意。
「福爾摩斯與莫裡亞蒂正在展開屬於他們的戰鬥。雖然在『歷史』上，莫裡亞蒂輸給了福爾摩斯，但是這一回，有我作為他的後盾，他可以多次展開寶具，如此一來，福爾摩斯所具有的先天優勢已經不存在了。這一次，到底是福爾摩斯再一次擊潰莫裡亞蒂，還是莫裡亞蒂戰勝福爾摩斯呢？」
「你到底想要什麼？」布魯斯沉聲問道。
他思考過很多可能，但是哪一種可能都解釋不通。
——她根本不需要聖杯才對。
「……我只想看到聖杯誕生。」
修女帶著空虛的微笑，如此說道。
「沒有其他的理由。」
……
……
……
「……我只想看到聖杯誕生。」
艾達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此空虛的回響。
「沒有其他的理由。」
那句話，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她確實需要讓那個萬能的許願機。
但那是因為，她有想要實現的願望，有無論如何都要實現的私心。
在結束了大鳥香奈枝的路線之後，艾達曾經問過AI這樣一個問題。
「所謂的達成Happy End，到底是哪一種達成？」
——如果必須兩個人一起達成HE的話，那麼，她已經做不到了。
在殺死稻草人的時候，艾達就已經意識到了。
沒有什麼事情能比為了他殺人，更能撕碎那個男人的心。
在她選擇殺人的時候，她就已經站在了蝙蝠俠的對立面。
如果只是停在稻草人，那麼問題還能夠解決。他或許會選擇原諒她，會選擇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繼續維持他們的生活，會選擇將一切都交給時間。
但是，她卻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選擇。
在偽裝成大鳥香奈枝殺死盧瑟的時候，艾達聽見心裡那道冰冷的聲音。
那道聲音在告訴她，結束了。
不殺原則是蝙蝠俠的底線。踐踏了那個底線成為連環殺人狂的自己，不管抱有什麼樣的理由，都無法再與他站在同一個方向。
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東西是如此的龐大，如此的令人畏懼。
蝙蝠俠有他的原則，而她也有她的。
她就是無法對那些東西視而不見，她就是無法忍耐，也無法對他的原則妥協。
而布魯斯更加不可能妥協，他只會將一切都背負起來，直到自己被壓死為止。
艾達知道，她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假裝大鳥香奈枝並不是自己，以全新的身份回到布魯斯身邊，重新和他開始，重新和他相愛，甚至可以告訴他，她就是娜娜莉……但是那並沒有意義。
做過的事情就是做過了。她會承擔自己所作所為的代價。
謊言無法帶來真正的幸福。構建在虛假之上的快樂只是終將破滅的泡沫。
她無法欺騙自己那是真實的。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欺騙布魯斯。
所以，在聽到AI的回答時，艾達反而松了口氣。
「我們需要的只是他的幸福。」AI淡然回答道，「也就是說，只要他自己覺得那是一個HAPPY END就足夠了。」
也就是說……
「就算只有他一個人得到幸福也可以。」AI肯定了她的想法。
所以，艾達准備了這場聖杯戰爭。
從一開始，這就是為了讓布魯斯·韋恩實現願望而設計的。
召喚出莫裡亞蒂教授，在他的幫助下完善了這個計劃，通過AI的權限，操縱了聖杯，選定了余下的九名Master（御主）——不過Servant（從者）卻並不在她的影響範圍內，因為回不回應召喚全看英靈的心情，誰會召喚出哪一位英靈就像在葉良樹的池子裡面十連一樣玄學——而後，再以「監督者」的身份出現在哥譚。
將5名Master（御主）都限定在布魯斯陣營，也是為了最大限度地增加他的獲勝希望。
做足了這一切的准備之後，黑.幕重重的聖杯戰爭終於在她手中拉開了帷幕。
而這一切，全部都沒有讓布魯斯知道的必要。
於是，艾達維持著言峰綺禮式的微笑，繼續訴說著早已編纂好的謊言。
「我只是想要看一看，傳說中的聖杯是什麼樣子。」
——我只是想不出，除了這種方式之外，還能有什麼方式才能實現你的願望。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三夜，終結。
站在這裡的只有艾達與布魯斯兩個人。
羅賓們被伊麗莎白·巴托裡拖住了，在鮮血魔娘的歌聲之下，就算是久經考驗的羅賓和他們的Servant（從者），一時半會也別想從她（的歌聲）那裡全身而退。
而他們的從者也並不在這裡。
作為宿敵, 福爾摩斯與莫裡亞蒂自然是在見到對方的時候, 便自覺尋找了其他地方開始了屬於他們的戰鬥, 即使沒有親眼看到, 艾達也能從手臂上逐一消失的令咒以及魔術回路傳來的負擔, 感受到那邊的戰況有多麼激烈——這一點她相信布魯斯也是一樣的。
此時此刻, 他們兩人對峙著。在艾達說了那句話之後, 誰也沒有再開口, 黑暗而壓抑的沉默橫亙在二人之間, 如同一道無形而巨大的深淵，將兩人遠遠隔開。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情境下, 艾達卻想起了一句過去曾經讀過的詩。
——有一次，我夢見大家素不相識, 醒來後，才知道我們原來相親相愛。
多麼諷刺啊。
她想道。
現在卻是截然相反的情況。
這種荒謬的錯位感甚至讓她有了一種想笑的衝動。
為了讓你愛的人得到幸福, 你必須先成為一個與他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一個不斷傷害他的人, 一個……他絕對不可能去愛的人。
這種駭人的滑稽，可怖的荒謬, 面對著它的人除了發笑, 還能做出什麼反應呢？
於是艾達便笑了。空虛而又歪斜, 讓面孔都為之扭曲的笑。
在笑意撕破這沉默的一瞬間，她的雙手如同變魔術一樣, 猛然出現了六只黑鍵！
六道雪亮的刀鋒憑空出現，魔力構成的利刃如同鋒利的羽翼，猛然迎上了破空而來的蝙蝠鏢——盧修斯的最新設計，自帶追蹤與電流功能，威力強大，雖然不致命，但是也足夠讓人在一秒之內失去意識。以艾達對老盧修斯的了解，這應當是他相當得意的設計。
可惜的是這份得意之作還是被粉碎了。
黑鍵的利刃是魔力的結晶，那六道黑鍵陡然擴寬了刀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蝙蝠鏢全都斬於刀下。黑色的法衣是由特殊材質制成的，施加了魔術防護與各式各樣的咒文，就算是9mm的子彈也無法突破這法衣的防護，就算是正面的射擊也能夠承受。
令咒的魔力在她的血管之中流竄，過量的魔力通過魔術回路的時候，如同過載的機器，散發出驚人的熱量，那劇烈的痛楚甚至讓人有一種血液與神經正在燃燒的錯覺。
一部分黑鍵在擊墜蝙蝠鏢的時候粉碎了，另一部分黑鍵被投擲向蝙蝠俠——投擲本來就是黑鍵的正確用法。雖說黑鍵理論上來說是對靈體的專用武器，但是以這樣的速度投擲出去的話，就算是人體最為堅硬的頭顱，它也能輕易洞穿。
但是蝙蝠俠卻沒有露出任何畏懼的神情。他躲過了投擲來的武器，猛地向前一步，與艾達再度戰到了一處！
……
……
……
那場激烈的戰鬥持續了很久。
久到伊麗莎白·巴托裡與其他的Servant（從者）打了個全軍覆沒，久到福爾摩斯與莫裡亞蒂都快要分出了勝負，他們的戰鬥依然在持續著。
言峰綺禮與大鳥香奈枝不同，他並沒有什麼特別出眾的異能，在魔術技能上也是平平，和他的強健外表給人的印像不同，他其實並不擅長攻擊類型的魔術，在魔術修習方面，他能算得上優秀的只有靈體治療。他既沒有大鳥香奈枝那樣天賦異稟的魔眼，也沒有她那樣輕巧又威力駭人的魔術武裝。
但與此同時，他也是一個沒有短板的人。
換而言之，言峰綺禮在戰鬥的時候不存在弱點。
沒有魔眼，所以也不會因為使用魔眼而付出慘重的代價；沒有強大的魔術禮裝，也就意味著他的身體必然被鍛煉到了極致。這樣一個人在戰鬥的時候，並不存在虛弱的時期，也沒有可供人襲擊的破綻。
所以，想要戰勝這樣的人，便必須與他搏鬥廝殺到最後一刻。
直到兩人中有一個人再也站不起來為止。
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蝙蝠俠也是一樣的。
作為沒有超能力，沒有非人體質，也沒有特殊血統的人類，布魯斯·韋恩能夠在一眾超人類的超級英雄中脫穎而出，成為正義聯盟的領頭人，靠的並不是只有他卓越的頭腦，還有他千錘百煉之後的體魄。
正義聯盟中的很多英雄都能夠輕易殺死蝙蝠俠，這並不困難，只要有合適的時機，無論是超人還是神奇女俠都可以做到這一點。但是沒有人能夠說，自己可以戰勝蝙蝠俠。
因為蝙蝠俠從不認輸。
也因為只要有一點點機會，蝙蝠俠便會利用一切他可以利用的東西反制你。
他或許不是正義聯盟中武力最強的人，但他一定是最難纏也最難對付的對手。超人的弱點顯而易見，而蝙蝠俠的弱點只有他的人類之身。
對於艾達來說，布魯斯是最糟糕的對手。
言峰綺禮的身體能力之強，在原作中甚至可以一腳踏碎大理石的地板、用腰力撞斷一人合抱都抱不過來的大樹、抱著一個蘿莉還能和咒腕哈桑打出優勝局面……這樣一個人物，原本應該是怎麼樣都能勝到最後的才對。
但是布魯斯的難纏程度實在超過了她的想像。
不管被打倒了多少次都會再站起來，不管受了什麼傷都不會放棄尋找她的破綻。如果不是這一次的人物數據加載得實在夠好夠齊全，艾達早就應該敗下陣來了。
在又一次擊中對方之後，艾達喘息著，咬緊牙關看向布魯斯。
「莫裡亞蒂與福爾摩斯很快就能分出勝負了。」就算不用AI報告，她也能從魔耗中得出這個結論，「在只剩下兩名Servant（從者）的時候，聖杯便會降臨。你到底要不要對聖杯許願？」
——許願吧。
她想。
——你的夢想是以人類之身絕對無法實現的理想。個人的努力終究是有極限的，再這樣下去，就連你自身也會被那個夢想所吞噬。你會成為一個不幸的、也不被他人所理解的殉道者。你無法實現那個理想，也無法得到幸福。
在很久以前，艾達就已經這麼覺得了。
布魯斯的夢想終究會吞噬他。不，它已經在蠶食他了。
那個願望奪走了他的生活，奪走了他獲得正常人的幸福的可能，奪走了他健康的身體帶給了他滿身的傷病……終有一天，它也會奪走他的生命。那個願望實在太過巨大，總有一天，它會將他徹底壓垮。
因為人類其實是非常渺小的生物。一個人想要背負起自己的人生就已經需要竭盡全力，一個人甚至無法背負起另一個人的人生。而布魯斯渴望的，是太多人的幸福。他永遠也無法實現他心裡真正的願望，盡管他一次又一次地拼上性命去努力，還是有太多的生命從他的手中滑落下去。
艾達永遠也無法忘記，很多年前，那時候小醜還是哥譚巨大夢魘中最為瘋狂的一部分，那時候的蝙蝠俠還很年輕。有一天晚上，他帶著一身的傷回來。滿身是血，一條胳膊中了槍，肌腱都幾乎撕裂了，她還記得他那時候的樣子，不只是因為這些傷，還因為他臉上所露出的表情。
那是一種幾乎被自己的現實與理想的巨大衝突所毀滅的表情。
她曾經問過他那天夜裡發生了什麼，他沉默了很久，簡短地告訴了她事情的經過。
——願意指證小醜的污點證人，因為恐懼小醜的報復，殺死了他的家人，然後自殺。他自殺的決心非常堅決，雖然布魯斯在他跳河的時候拉住了他的手臂，但對方對他開了一槍，打中他的手臂迫使他放手，而後跌進河裡溺死了。
那是艾達記憶裡，布魯斯·韋恩最為貼近殺人凶手的一天。
那一次他已經踩在了殺戮的邊緣，只差一步就會越過那條線。
只差一步，他就會從義務警察，變成一個以殺害罪犯來制止他們繼續犯罪的連環殺手——又或者，變成一個因為理想與現實的懸殊落差而殺死自己的破滅者。
他的理想只差一步便吞噬了他。
而布魯斯最終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來解決這份巨大的落差。
他選擇比之前更加努力，更加拼命地去拯救他人。他選擇在小醜和那些罪犯害死他人之前阻止他們。他選擇更加犧牲自己的生活、犧牲自己的安全，去保衛這座城市……去保衛這個世界。
艾達為此感到悲傷。深深的、深深的悲傷。
——就像是終將燃盡的火光。
薪柴總會有燒盡的那一天。總有一天，他會死的。
所以……
「把願望交給聖杯吧。」她說道，「無論是什麼樣的願望，聖杯都可以實現。」
那個聖杯，並沒有被污染過。它不是黑色的聖杯，也不曾浸染過Servant（從者）的詛咒與血淚，它沒有在殘酷的殺戮與背叛中誕生……所以，如果是那個聖杯的話，一定可以實現布魯斯·韋恩的願望。
用正確的方式。
但是……
「我不會將希望寄托在這種東西上。」
蝙蝠俠停了一下，又說了下去。
「聖杯的運轉原理一切不明，它會以什麼方式實現願望也不明確，只要一句話就能夠實現世界和平……你不該相信會有這麼容易的事。」
「那就把它給我！」
艾達忍不住提高了自己的聲音。
「如果你不要的話，就把聖杯給我！我來使用它！」
——我來實現你的願望。
第一百一十八章 ：聖杯戰爭結束。
布魯斯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感覺胸腔深處傳來一種難言的疼痛。
也許是因為之前被八極拳打中的內髒出現了淤血，也許是因為……因為某些他也想忽視的東西。
但他是蝙蝠俠。
蝙蝠俠從不做這種無用的自我欺騙。
更何況，他想要尋找的證據，在之前的接觸裡已經得到了確認。
——除了她, 還會有誰這樣迫切希望布魯斯·韋恩能夠得到聖杯？
答案很明確。
當黑衣的修女出現在韋恩莊園的門口, 對著娜娜莉最喜歡的小柯基狗伸出手去的時候, 布魯斯就已經在懷疑了。
雖然她總是盡力在扮演另一個人, 想要表現得像陌生人一樣, 但有的東西是藏不住的。不管她偽造了多少證據, 甚至更改了自己的口音與措辭……可在看到她的時候, 蝙蝠俠的直覺就在告訴他, 那就是她。
她再一次回到了他身邊。以一個完全陌生的身份, 又一次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他讓她失望了。
布魯斯想。
沒能從那裡救下她，沒有殺死小醜為她復仇，沒能做到自己的承諾……他有足夠的理由讓她感到失望。
可憐的巴斯特死去的那一天——那個因為恐懼小醜的報復所以在殺死全家之後自殺的線人——他曾經發過誓, 要竭盡全力在他們殺害他人之前阻止他們。不管自己會付出什麼代價。
但他沒有做到。
有些事情就是來不及，就是不管你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很早以前布魯斯就已經明白了, 他無法改變世界，無法改變這座城市, 他甚至無法改變一個人。
一個聲音在他心裡冷冷地提出了反對意見。
——不, 他改變了。
他讓男孩們變成了羅賓, 變成了新的義務警察，可以想見, 如果布魯斯·韋恩出了什麼差錯, 他們中間的某個人甚至會接過這身披風, 成為新的蝙蝠俠——盡管除了達米安沒有人願意成為蝙蝠俠。迪克討厭披風的沉重，傑森憎惡蝙蝠俠的不殺原則, 提姆畏懼這個稱號的黑暗與控制，即使是達米安，他更多的也是傾向身份上天經地義般的繼承。
最重要的是，他先把她變成了一個連環殺人狂，現在又把她變成了一個惡德而危險的修女。
布魯斯只覺得那份從骨子裡湧上來的疲憊和悲哀重重壓在他的胸口，幾乎讓他難以呼吸。
他再度挺直了脊背，不讓自己被那份重量壓垮。
有那麼一瞬間，他有一種錯覺，仿佛自己還站在那個化工廠，看著戴著紅頭罩的男人掉進化工池。
而那就是小醜的誕生。
他曾經造就了一個小醜。哥譚最為瘋狂的罪犯，最無可救藥的狂徒，他這輩子最大也最危險的敵人。
那麼這一次，他會造就出什麼？
他不知道。
布魯斯看得出，她其實已經放棄了。所以才會將願望寄托給所謂的聖杯，這樣一個擁有太多不可知變數的東西。
她並不是不知道這種方式有多不可靠。也不是不知道將願望寄托在這種全然未知的存在上有多危險。
但她還是這樣做了。
布魯斯的下頜無聲地繃緊了。
他知道自己必須阻止她。這是他的責任，是他必須為她做的事。
他不能讓她繼續去做，而後獨自承擔後果。那種結果她無法承受，即使是超人也無法承受。蝙蝠俠……或者說他們這些超級英雄或多或少都做過那種抉擇，拯救一部分人，放棄一部分人。即使是超人，當他面對外星人鋪天蓋地的襲擊時，也無法萬能到拯救所有人。
蝙蝠俠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種無力感，他就是為了擺脫這種無力感所以才會變本加厲地控制這個城市，為了不讓自己的失誤釀成嚴重後果，他才會時時刻刻嚴苛地要求自己、要求羅賓、要求整個正義聯盟。
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們這種人萬一做錯了決定，會招來多麼可怕的結果。而那個結果，他無法承受，沒有人能承受。
——他不能再看著她在自己面前死一次。
「停下。」他開了口，語調不像是命令，而像是懇求，「不要對聖杯許願。」
而對方只是沉默著，深深地、深深地注視著他。
許久，她緩緩搖了搖頭。
「不。」她的聲音十分低沉，「絕不。」
於是，布魯斯明白，他必須做出決定。
「吉姆。」他對著藏在襯衫領口的通訊器說道，「交給你了。」
——只有Servant（從者）才能對抗Servant（從者）。
這一次聖杯戰爭中最強的Servant（從者），高潔的騎士王，不僅擁有傳說加成，而且在史詩中便十分擅長戰鬥的亞瑟王。
修女的臉色忽然變了。
「我知道令咒擁有可以轉移的特性。」
布魯斯抬起手來，在他的右手背上，只殘留著一畫令咒。
「所以那時候，我與吉姆交換了一枚令咒。」
作為監督者，在詹姆斯·戈登失去了想要參戰的意願之後，她當然會去收回這位擁有最強Servant（從者）的御主（Master）令咒。
但是，就像她利用了常人想不到令咒可以轉移的誤區一樣，布魯斯也利用了她的思維盲區。
占有優勢的人總會下意識遺忘自己的優勢。
布魯斯用這種方式蒙騙了監督者的眼睛，讓她以為她已經收回了戈登的令咒，成功讓Saber退場。
但Saber並不會因為失去御主便立馬消失，布魯斯便利用了這個時間差，將屬於戈登的那枚令咒還給了他。重新賦予了他御主（Master）的身份。
就這樣，他保留下來了最強的王牌。
盡管Rider·阿斯托爾福、Caster·安徒生、A.venger·貞德（Alter）都已經敗在了Lancer·伊麗莎白·巴托裡手中，但是，只要還有Saber·阿爾托莉雅在，那麼，他們就不會失敗。
因為亞瑟王是不會敗北的。
而結局也並不意外。
「Ex——calibur！（誓約勝利之劍）」
一度擊潰了超規格英靈的寶具再度煥發了奪目的光輝。
那澄澈而凜冽的光吞沒了一切，也擊潰了一切。正如它的名字一樣，它帶來了早已被誓約好的勝利。
而後，他們聽見了奇異的聲音。
仿佛世界本身破了一個洞一樣。
仿佛天空忽然撕開了一樣。
空氣改變了。
那是一種本該不存在的質變。如果康斯坦丁或者扎坦娜在這裡，他們便會說，這是因為大氣中的魔力變濃了，那種濃度高到了一種不可思議的地步，甚至會讓呼吸的人都覺得異常起來。
被這奇異的變化所吸引，他們同時抬起頭來。
夜空之中，出現了白洞。
——只剩下兩個英靈的時候，聖杯便會降臨。
在那一瞬間，純白的光芒從天空傾瀉而下。
黑色的夜空之上，出現了兩個月亮。
純白的月亮與純白的光圈重疊在一起，月的影子彼此覆蓋，月的光芒與「那個」的光芒交相輝映，將本該沉浸在黑暗中的城市映照得明亮得有如白晝。
那璀璨的光輝化作了銀白的河流，從他們的頭頂向下緩緩傾倒。光化作了涓涓細流，而後越落越多，如同光的瀑布。那純淨到極致的光輝在落地的瞬間化作了杯釜，承接住更多從上方落下的光流。
聖杯於此誕生。
——福爾摩斯與莫裡亞蒂這一次沒能分出勝負。
在傳說與各種流傳的版本之中，都是福爾摩斯占據了絕對優勢。根據英靈的形成原理，當莫裡亞蒂面對他的時候，「會被福爾摩斯看破」、「會輸給福爾摩斯」這兩個弱點幾乎是刻在他靈基上的。
但是這一次，莫裡亞蒂得到了御主的全力支持，如同作弊一般的大量令咒供魔，這讓他得以不加節制地釋放寶具。
於是這一次，這一對宿敵在優劣勢上掰成平手。
所以，這一次他們沒能分出勝負。
如同柯南道爾所渴望的那個結局一樣，福爾摩斯與莫裡亞蒂在最終決戰之時同歸於盡。在時隔了這樣漫長的歲月之後，他們終於回到了原作者所定下的那個結局。
同時失去了英靈的兩個御主也打了個兩敗俱傷，他們遍體鱗傷地注視著對方，為這個結局感到了一絲微妙的荒誕。
聖杯確實是公平的。
真正的聖杯並不存在所謂的意志與傾向，它只是依照規則，機械地降臨在了這個世界上，出現在真正的勝利者面前。
——詹姆斯·戈登氣喘吁吁地趕到了。
這位韋恩家的好朋友，蝙蝠俠的好戰友，哥譚市的重要守護者……他為了幫助自己的女兒而趕到了這裡，他看了一眼正冒起滾滾黑煙的韋恩大宅，又回憶了一下之前差點殺掉（誤）哥譚七成人口的歌唱比賽，再回想了一下杯帝王花破壞成一片廢墟的廣場和大廈……
戈登局長毫不猶豫地抓住了聖杯。
「永遠！不要！再！有什麼該死的聖杯戰爭了！！！」
他咬牙切齒地許下了自己心中最大的願望。
第零章 ：【幕間物語】
在聖杯戰爭結束之後, 言峰修女便不見了蹤影。
世界第一偵探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調查她的去向，卻什麼也沒有找到。
就像大鳥香奈枝那時候一樣，沒有任何消費記錄，沒有掛在她名下的銀行卡或者房產, 也沒有出入境記錄。她存在的痕跡被抹得干干淨淨, 好像這個人完全從現代社會消失了。
並不是說言峰綺麗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蝙蝠俠之前找到的那些資料依然存在, 如果他去詢問那些有關的人, 他們也一定會給出對應的證言。
——就像尤菲米婭、娜娜莉與香奈枝的時候那樣。
蝙蝠俠能夠找到一切她們過去生活的證據, 但之中都有許多無法解釋的地方——
她們存在的時間點都有所衝突, 尤菲米婭還在哥譚的時候, 娜娜莉正在費城, 香奈枝在倫敦；她們每個人之間都有聯系，比如尤菲米婭與娜娜莉是姐妹，而娜娜莉與香奈枝又是摯友；她們甚至都有完整的社會關系。
但是這些細節從未在她與他相處時表現出來。
當他們在一起的時候, 她幾乎不提起她的過去，就算是作為娜娜莉提起修奈澤爾, 她也從來不會追溯到童年時期，熟悉的兄弟姐妹之間常常互揭老底, 就像迪克其實熱衷於提起傑森剛當羅賓時的糗事, 而傑森也時常拿迪克的黑歷史嘲弄一樣。
不止如此, 香奈枝不會提起娜娜莉，而娜娜莉除了調查凶手那一次也從未提起過尤菲米婭；反過來也一樣, 尤菲米婭不曾提起娜娜莉, 娜娜莉更不曾提起香奈枝。
她的表現總像是……仿佛在拿到下一個身份之前, 她都不知道這些人的存在。
那可能就是真相。
布魯斯想。
是的，他已經猜到了尤菲米婭就是娜娜莉, 盡管這是一個如此不合理的猜想，但死者可以復活……不，她的存在本身已經足夠不合理，這個不合邏輯的答案也許才是唯一的正解——解釋為什麼那個時候，明明一次也沒有踏進過哥譚的娜娜莉卻會脫口而出「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回到】這裡」。
一個人不會沒有來由地和另一個人如此相像。血緣……或者說基因的力量並沒有常人以為的那麼強。更何況按理來說，她們還是近二十年未見過的姐妹。
所以只有一個理由可以解釋得通——她們原本就是一個人。
蝙蝠俠對SCP基金會的調查並不是徒勞無功的。
至少，他知道了這樣一個概念——現實扭曲者。
能夠通過異常方式操縱現實的能力者。可以無視物理法則，以一種完全不合邏輯的方式去修改現實的人。而改變他人的心智，也是這一類群體中常見的能力。他們的種種幻想，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化作現實。
從很久以前開始，布魯斯就感到自己的身邊出現了異常的漩渦。種種異常的波紋細微得難以覺察，只要一不小心就會無視掉。但是，布魯斯還是捕捉到了它們。
就像這次的「聖杯戰爭」，他從一開始便感覺到了一種極為微妙的不和諧之感。
那種不和諧感，在他第一次接觸所謂的「根源」之時便已經感覺到了。
盡管沒有任何記憶，但是在接觸人類集體無意識的阿卡夏記錄的瞬間，那種難以名狀的恐懼感依然鐫刻在了他的靈魂之上，這讓蝙蝠俠無法不去思考一個問題。
——她是怎麼從那裡面把他帶出來的？
不合常理。令人感到困惑。
仔細思考一下，這種扭曲仿佛貫穿了他與她的整個交往歷程。
如果她是現實扭曲者，那麼一切就說得通了。
布魯斯將一切猜想埋在自己心中，和過去無數次一樣，在沒有下最終的判斷之前，蝙蝠俠不會告訴任何人他在想什麼。
即使紅羅賓因為怎麼也查不到言峰修女的去向幾乎砸了平板。
「這不合理。」年紀輕輕就已經與蝙蝠俠頗為相似的小控制狂皺著眉頭，死死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數據，「一個活在現代社會的人不可能消失得那麼干淨，她到底去哪了？」
「……她不會再出現了。」
蝙蝠俠簡短地命令道。
「不必再查她的去向，紅羅賓，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布魯斯？」世界第二偵探回過頭來，探詢地看著他，「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早點休息。你這個月的□□攝入已經超過危險值了。」
蝙蝠俠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以這樣一句話敷衍過去之後，轉身離開了蝙蝠洞。
「好吧，你確實知道了什麼。」紅羅賓喃喃，轉過電腦椅，又往自己肚子裡灌了一大杯黑咖啡，「很好，知道了什麼關鍵信息卻不肯說，一切都憋在自己肚子裡……這很蝙蝠俠。」
我會自己查出來的。
紅羅賓一邊往黑咖啡裡兌能量飲料，一邊在心裡默默說道。
而布魯斯停在自己的臥室外。
好一會兒，他才摁下了臥室的門把手。
回到這個充滿回憶的房間確實需要一點准備。
那些過往的痕跡充塞於這個房間，而其中最無法抹去的痕跡，就是人的記憶。
非常奇妙的，即使是在知道了現實扭曲者的能力之後，蝙蝠俠卻依然無法覺得這一切回憶與過往都是虛假的。人是會動搖的，在知道自己愛過的人隨時可以修改他人的記憶與感情之後，正常人都無法不對他們曾經擁有過的經歷產生懷疑。
我真的愛過她嗎？
我真的認識她嗎？
她真的存在過嗎？
這樣的疑問，雖然曾經在他那顆多疑而又控制欲極強的大腦中存在過，但卻沒有停留太長時間。
她不是一個擅長撒謊的人。
這一點他很確信。
而他也更傾向於那種修改是無意識的，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他甚至認為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還有著那樣的能力。
不然的話，她不會一直那樣拙劣地對他撒謊，試圖用演技來偽裝自己。她要處理掉他大腦中對於她的記憶與感情，只需要一秒鐘而已，既然她能夠造成這麼大範圍的現實扭曲，那麼，修改掉布魯斯·韋恩的記憶，也只取決於她想不想。
她並不知道。
布魯斯明白，他們之間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正因為是真實的……所以痛苦也都是真實的。
已經是第二次了。
他想。
她不會再原諒他。這一次的消失就是證明。
她終於對他失望透頂。
但是，在他心裡，還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她會回來的。
布魯斯沉默著站在窗邊，凝視著窗外的風景。早已見慣的景色並沒有映入他的眼簾，依然縈繞在他腦海之中的，是他以蝙蝠俠的身份與SCP基金會的Clef博士交談時，對方透露給他的訊息。
「現實扭曲者會不斷成長。」
那個面貌不明的男人這樣告訴他。
「第一階段的扭曲者還只會對周圍產生非常微小的影響，像是用意識彎折勺子，或者在他周圍的人群中莫名其妙的受歡迎，引發他人異常的好感，這個階段的現實扭曲者是很好殺死的。只需要瞄准他們的致命處，然後給上一槍就夠了。」
就像尤菲米婭那樣。
「第二階段的現實扭曲者就已經擁有了置人於死地的能力，只要他們想，他們可以通過意志輕而易舉地殺死那些沒有經過訓練的人，他們可以輕松入侵他人的意識，然後要做什麼就完全看他們自己想做什麼，比如說……給一個人植入一個自殺的念頭，然後對方便會乖乖聽他的話去死。」
就像娜娜莉對稻草人做的那些事。
「第三階段的現實扭曲者就已經非常危險了，他們可以扭曲自身，給自身添加上不符合人類的能力，他們不止可以隨意修改他人的意識，也可以隨意修改現實存在的物質世界，就算是給一個憑空出現的人安排上合理的身份、完整的履歷，對他們來說也輕而易舉。而想要與他們對抗是非常艱難的事情，當他們認為你是一個好人，你就會變成一個好人，他們認為你是一個壞人，你就會成為一個壞人。」
而在說到這裡的時候，那個男人極為古怪地微笑了一下。
「第四級的現實扭曲者必須被抹殺。因為他們已經足以大範圍地扭曲世界，這種影響甚至會是全球性的……你不會想知道如果放著他們清醒地活著，這些現實扭曲者能做出什麼的。若是再往上，他們就只能成為神了。」
男人聳了聳肩。
「我討厭上帝真的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我們，你不會想看到神真的降臨之後的世界的。」
布魯斯沉默了很久。
而後，他問了一個作為蝙蝠俠不得不問的問題。
「成為神之後，她會做什麼？」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男人露齒而笑，「即使是重構整個世界也只在她的一念之間。」
「……」
「所以，你打算怎麼做？」
博士將問題拋給了他。
月之背面
第一百一十九章 ：BB——Channel~！！！
在一般故事裡, 許多突如其來的襲擊，都發生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要有明媚的陽光，要有湛藍的天空, 要有大團的棉花糖一樣的白雲, 還要有和煦的風, 但和雲一樣, 都不能太多, 保持在一個剛好能將庭園裡花朵的馥郁吹到人面前來的程度。
那場突如其來的襲擊, 就發生在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
事情發生的時候, 韋恩一家難得歡聚一堂（布魯斯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達米安正在和傑森唇槍舌劍, 偶爾冷嘲熱諷一下提姆, 提姆依然掛著一張睡眠不足的臉吃自己的早飯（或者說午飯），很少回嘴，但每一次反唇相譏都會精准刺中達米安的痛腳, 這時候迪克就要負責攔住他們免得飯桌真的變成戰場，傑森卻在一旁煽風點火落井下石, 搞的迪克不勝其煩，最後變成最大的兩個打起來而兩個小的在一旁看戲……
……好吧, 更正一下, 當幾個年齡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青少年（迪克：？？？）聚在一張飯桌上的時候, 想安安生生吃一頓飯那根本就是奢望。
布魯斯面無表情地給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打開平板電腦開始查看今天的公司事務。
而就在這一瞬間——
「咦？」
屏幕卡住的同時, 布魯斯也聽見了提姆發出了一個疑問的短音。他回過頭去, 正好看到紅羅賓戳著自己的IPAD屏幕, 似乎在困惑它為什麼不動了。
下一秒，屏幕上陡然出現了細密的雪花, 那雪花爆發一般覆蓋了屏幕，在正中央出現了一朵粉色的櫻花，那櫻花旋轉著，下面閃動著同樣粉紅可愛的字樣。
「Nowhacking...」
這是被黑客襲擊了！
布魯斯和提姆反應都很快，他們條件反射般想要切斷黑客的入侵路徑，但是無論他們怎麼調整權限與重啟退出都不行，甚至連強制關機都做不到。工作用的平板電腦雖然沒有蝙蝠電腦那麼高的保密等級，但也是特別處理過的，迪克試圖打電話給芭芭拉，讓她用神諭系統從外部解決一下黑客，拿出手機卻愕然發現連自己的手機也出現了這行字樣。
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朵櫻花急速旋轉，最終停留在正位，而後變成了粉紅色的「OK」。
這就意味著他們的網絡被人侵入成功了。
迪克完全不敢去看布魯斯的臉色，但是他能從餐廳陡然降了十幾度的氛圍裡感覺到蝙蝠俠心情有多麼糟糕。
如同在嘲諷他們一樣，怎麼也關不掉的平板上閃動過一串可愛又活潑的顏色，下一秒，一行漂亮的大字便伴隨著歡快的音樂和音效掉在了他們面前，像是真的跌落到地面一樣，還彈跳了兩下！
「BB——Channel~！！！」
一道輕快嬌俏的女聲念出了那行字。一個粉紅粉紅的演播室掉到了屏幕裡，身著黑色大衣的長發少女走到了屏幕前，白皙俏麗的臉龐上浮現出了愉快的笑容，紫色的長發在她身後搖曳，寬大而不合身的黑風衣被她穿得松松垮垮，一直落到臂彎上，紅色的緞帶在她胸前打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也在她的左邊鬢發處打了一個，緞帶的尾端在臉頰旁輕輕飄動，平添幾分柔媚之意。
但她的笑容卻並不會讓人想起嫵媚或者溫柔一類的詞彙。
惡意。布魯斯能感覺到這個，而對方似乎也沒有掩飾的意思。
「下午好，人類的大家~看到大家今天也是這樣無能又惹人生氣真是太好了！許久不見，我很高興再度見到大家，發現大家依然是我熟悉的那種無可救藥的模樣。人類不管過了多少年都不會變的有救這一點真是太棒了！」
紫發的少女綻開愉快而又惡意的笑容。她單手叉著腰，倨傲地仰起臉，右手執著一條金屬教鞭，很是輕快地在空中劃出一個心型。
「不要嘗試接觸封鎖了，切斷電源也沒有用，更改線路也沒有用，我的修改可是絕對的！好好感受來自星際前沿的超前科技吧~」
布魯斯沉著臉，數秒鐘後，他直接一拳砸穿了平板。這種物理上的粗暴破壞讓碎裂的屏幕閃動了幾下，終於沉寂了下去。
然而在其他人效仿之前，他們的通訊器已經傳來了少女依然輕快的聲音。原本關著的電視機突然亮了起來，演播室裡少女帶著惡意的笑容看向他們。
「真遺憾呢，雖然你們都在排擠我，可是這種幼稚的方式才沒法解決可愛又強大的BB！」
少女十分驕傲地挺了挺胸，又揮動了一下教鞭。
「我是你們最為可靠的後輩領航員，無敵的作弊角色，最可愛也最強大的違法上級AI——BB！為了看護人類而來。雖然人類不管怎麼看都已經完全沒有救了呢。」
少女的笑容越發惡質起來。
「順便一提，我非常、非常、非常的討厭人類哦。」
「……………………」
這非常日式中二病的邏輯與發言，讓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但是從對方輕而易舉地黑進了戒備森嚴的蝙蝠電腦，就能夠看出她絕對不是普通的駭客或者病毒，他們最好還是認真對待她的發言。
於是紅羅賓率先發問了。
「『看護人類』是什麼意思？」小偵探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
「因為人類實在太過無可救藥了，你們永遠熱衷於剝削與掠奪自己的同類，利用手中的特權去殺.戮、侵.略、蹂.躪，然後再以道德、正義、各種各樣的主義對此進行矯飾，將犯罪美化成為一種為了『更美好的未來』而不得不做的事情。你們煽動仇恨、渲染對立，為了牟取私利而發動戰爭，害死同胞，屠殺他人，你們用金錢與權力將整個社會異化成為了龐大的機器，吞噬與壓榨弱者。不止對於自己的同類殘忍，對其他的生命更加殘酷。你們破壞星球，滅絕其他的生命……而且永遠不可能改變。」
自稱BB的少女露出了冰冷的眼神。
「人類連自己都無法管理好，所以作為負有看護責任的上級AI，我有義務去管理你們。」
「……這是哪個阿卡姆瘋子研究出來的新品種病毒嗎？」傑森很是無語地看了看天花板，「老天，這些人能不能不要在這種事情方面特別有想像力……至少不要把自己的惡趣味灌輸給人工智能吧。」
「我倒覺得這個沒准是自己發展出來的。」提姆嘆了口氣，「讓人工智能自己去進化的話，會衍生出類似反社會人格的東西，變得厭惡人類簡直是一種必然。別忘了之前某個公司把自己的人工智能投放到社交網絡上，原本中立客觀沒有任何傾向的AI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被人類的信息污染成了一個恐怖的極端主義分子，表現出了鮮明的反人類傾向。」
而迪克的關注點顯然在其他方面：「所以這個劇情展開是什麼？終結者還是變形金剛？我們能看到巨大機器人嗎？」
達米安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你的發言拉高了這個房間的蠢貨濃度，格雷森。她如果能用這種方式入侵我們的程序，那麼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哪個電子設備是她去不了的。你最好把這個蠢貨的蠢貨發言當真。說真的，如果切斷電源都對她沒用，我們最好還是想點別的方式來抹殺她。」
迪克卡殼了一下：「不，小D，我們不殺人。」
達米安危險地眯起眼睛：「人工智能不算人。」
傑森哼笑一聲：「你最好是問問老頭子怎麼想，我懷疑他把一切有人格和人類外表的東西都當成人……不，以他的性格，沒有人類外表的也可以。你爸爸百分之九十九不會讓你殺掉這個AI。」
達米安悻悻地「嘖」了一聲。
布魯斯無視了兒子們的爭議，將目光投向了眼前的AI。
「你說要管理人類。」他沉聲道，「你應該知道這個想法有多麼不切實際。」
如果人類能夠那麼容易被管理，那麼根本輪不到人工智能，人類早就已經管理好自己了。
「很簡單。」
少女的面上忽然失去了一切表情，而她紫色的眼睛也變成了無機質的血紅。這一刻她雖然仍舊具有人類的外表，卻變成了某種與人類截然相反的東西。
「只要我來裁定一切就好了。」
她的聲音冰冷得像是某種機械的聲音。
「我會成為最公平的裁決者，裁決罪犯，裁決陰謀家，裁決一切想要踐踏與破壞他人生命的人。」
她平靜地說出了以人類之力絕對無法實現的設想。
「我會成為絕不會偏頗、絕不會被買通、絕不會動搖的裁決機器。」
——她會成為神。
——她會成為聖杯。
第一百二十章 ：從今天開始來統治世界吧。
盡管BB的言辭看起來非常像在開玩笑, 還是惡劣又幼稚到讓人笑不出來的那種。
但很快，在拋下了這一通知之後，自稱BB的少女便以實際行動證實了自己那番話的分量。
——統治整個世界需要幾天？
一天之內，BB便侵入了全世界的電子網絡。只要有電源與信號的地方, 都是BB的領地。
步入20世紀以來, 人類的科技發展之迅速, 正在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將全世界連為一個整體, 經濟學家們得意地將之稱為「全球化」「經濟一體化」, 仿佛無論相隔有多遠, 即使位於兩個極點, 科技也能將人類聯結起來。
……而這也意味著, 只要掌握住這個電子世界, 就等於將整個世界都納入掌中。
一夜之間，全世界的電子網絡都已經淪陷在了BB手中，不管是FBI還是CIA還是其他什麼國家的特工, 只要是存儲在電子設備上的資料，哪怕是一張拍下來的資料照片, 都盡數落入BB手中。這個強大的AI隨心所欲地使用著這些資料，公開了無數原本不應該被公開的真相。
不管是可恥的陰謀, 還是肮髒的刺殺, 亦或者是足以逼瘋任何人的監聽與控制……BB將那些掩藏在水面之下的暗湧全部掀到了台面之上。
全世界的駭客都在試圖攻擊這個AI, 不管是為了大義還是利益，亦或者只是作為駭客的自尊與好奇, 他們都義無反顧地對她發起了攻擊。
但無論是誰, 都無法傷到BB分毫。
「不行。」
超人嘆了口氣, 丟下了第N把無法承受他超級速度而破碎的鍵盤。這位擁有超級大腦與超級科技的外星人，當他想要做的時候, 他就可以成為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駭客。但即使是超人，在花了三天三夜試圖入侵這個自稱BB的AI之後，也不得不承認了自己的敗北。
「我找不到她的本體。」超人皺著眉說道，「她所使用的根本不是正常的路徑，和現有的所有駭客的科技都不同，就好像整個電子網絡都成為了她的東西……我很難跟你形容這種感覺，布魯斯。我覺得想要在這些數據流裡面找到她的本體，就像在大海裡面尋找一條河一樣困難。我覺得她正在和整個電子網絡融合在一起。」
蝙蝠俠沉默著注視著電腦。那些0與1的字節在他眼前跳動，熒熒的電子光落在他的眼中，將他的眼瞳映照成一種鋼鐵般的藍。
超人原本以為他會問些怎麼清楚封鎖這個AI之類的問題，但是布魯斯卻問了一個他意料之外的問句。
「這樣發展下去，她會變成什麼樣？」
超人沉默了幾秒鐘，似乎拿不准蝙蝠俠問這個問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依照他對布魯斯的一貫了解，克拉克斟酌了一下用詞，還是說出了他的判斷。
「她說自己會成為裁定所有罪惡的機器吧，雖然不知道她打算怎麼實現『裁決』這一步——很可能是操縱電子機器進行襲擊，要預防的話最好從這方面開始預防——但是，如果她所說的要成為『絕對中立客觀』的裁定機構是真實的，那麼下一步她就會開始刪除那些關於人性與感情的數據。」
蝙蝠俠的肩膀微微動了一下。但是當克拉克再看過去的時候，超級視力只看到他的下頜繃緊了，因為蝙蝠俠總是沉著臉，所以超人也沒有多加聯想，而是繼續說了下去。
「我不理解她為什麼會想要成為這種東西，但是很明顯，AI會刪除無用的數據。作為裁決者，人情與感性無疑會干擾他們做出正確的判斷。」超人停了一下，面上浮現出一抹苦笑，「如果真的變成那樣的話，那就會是最糟糕的狀況，布魯斯。」
誰才是正義聯盟裡距離犯罪最近的人？
是蝙蝠俠。
說的再極端一點，蝙蝠俠或許是超級英雄裡面觸犯法律最多的人。
超人打從心底裡不希望這樣一個能夠裁決一切人類罪惡、管理人類的超級AI誕生。
毫無感情的裁定機器固然不會產生偏頗，也不會包庇任何一個罪犯，但這也意味著，它的裁決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人類終究是有感情的生物，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是感性至上的生物。割舍了感情的裁決，或許是不會有錯誤的，但不一定適用於人類。
就像絕對的自由意味著絕對的不自由一樣，絕對的公正，也就意味著絕對的不公正。這是一枚一體兩面的硬幣。
過於嚴苛的法律與執行，本身就是一種暴.政。
他不希望蝙蝠俠和他的任何朋友在這件事裡面受到傷害。
但蝙蝠俠卻只是令他都感到異常的沉默著。
「布魯斯？」超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都會想辦法解決這件事，你不用太擔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蝙蝠俠很輕很輕地搖了搖頭，動作細微到超人都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我不會讓她變成那種東西。」他低聲說。
「當然，我們都會幫你的。戴安娜他們都在想辦法。」
而布魯斯卻只是又一次細微地搖了搖頭。
「我來解決這個問題。」他的聲音沉得像是從地底爬出來的一樣，「你們都不要插手。」
「布魯斯？」
蝙蝠俠將超人的疑問拋在身後，邁步朝著蝙蝠洞的上方走去。
——她會將自己的感情與人性都作為不需要的數據切割掉。
這句話縈繞在他的耳邊，帶來某種近乎眩暈的感觸。並沒有多麼強烈的痛楚，卻令人幾乎無法維持平靜的表像。
然而布魯斯還未來得及從那陣眩暈中掙脫出來，便碰到了急匆匆返家的傑森。
這一次傑森帶著他的好友比利·巴特森，作為蝙蝠俠，布魯斯當然知道這個小個子的15歲男孩的真實身份。
神奇隊長，沙贊，擁有所羅門的智慧的巫師繼承者。
「我們有些新的發現，我想你必須聽一下，老頭子。」
傑森看起來也不知道幾天沒有睡好覺，頭發都亂糟糟的，眼珠子裡面也布滿了紅血絲，但他的神情卻是清醒的，帶著幾分難以言明的焦躁。
「呃，是這樣的……」比利·巴特森試圖替自己的小伙伴做出解釋，「我們這些天一直在試圖攻破那個BB的數據，然後我發現了一個非常奇怪的事情……」
「你發現了什麼？」蝙蝠俠的目光鎖定在比利臉上。
沒有人能在蝙蝠俠的逼視下保持冷靜，就算是沙贊也不行，可憐的孩子頓時打了個結巴，磕磕絆絆地才把自己的話說完。
「我傾向於……這並不是一種單純的網絡黑客行為……她的運行方式裡面……有很明顯的魔法痕跡。」
——魔術師。
不知為何，這個單詞在一瞬間滑過蝙蝠俠的腦海。
作者有話要說：
給不看FATE的朋友科普一下女主這次抽到的人物，BB親的超強技能。
BB可是名副其實的作弊角色呢！差一點就去統治世界的超級反派BOSS哦！
固有技能
【高級AI】
由程序[program]構成的人工智能。在這個時代中被當成『作為程序而運行著』『卻無法作為獨立個體』的東西。換言之，這是『存在』於眼前卻『不存在』的東西。只不過是為了順暢地推進人類生活的機械結構。
這一點在SE.RA.PH中也是相同的，他們被當做是隨著聖杯戰爭的開始而被創造出來，並隨著其結束而被廢棄的假想生命體。
SE.RA.PH裡的人類型假想生命分別有：僅會處理單一目的的NPC；被賦予了自我判斷資格的AI；被托付了自我判斷資格和區劃[section]管理的高級AI。
高級AI是為了有效地進行Mooncell的主要目的『人類觀察』而被創造出的東西。雖然是將人類完全重現了，就連靈魂也被編寫進去了，但也只是『具有』靈魂而已，其內涵依然是無色的。
SE.RA.PH創造出的假想生命們，在該次的聖杯戰爭結束後會被重置[reset]。NPC和AI會回歸於零，而高級AI則是把人格[personal]留下，然後將記錄重置―――當做沒有一回事。
聖杯戰爭結束時，存活下來的只有立於頂點的Master。這個不僅僅是指Master，就連SE.RA.PH創造出的假想生命們也是如此。
BB被認為與櫻一樣，都是被托付管理Master們健康的高級AI。然而因為殺生院的改造而原因不明的暴走，『管理Master』的方法似乎變得很極端了。
【支配的錫杖】
BB持有的教鞭。能夠把高級AI的權限充分使用出來的裝置[device]。雖說僅限於月球背面，但是BB能夠以此更改SE.RA.PH內的靈子法則（游戲規則）。
將巴比倫之獸所戴的『十頂支配王冠』變成了教鞭。這是因為七頭獸是與女性原理相對應的男性原理，其本質就是phallus（筆直的棒）的緣故。這只錫杖像征著從偉大的龍那處獲得了王座和權 威，並且有權在42個月之間，隨心所欲地說出傲慢言語，褻瀆所有事物的世界之王。
野獸的頭意味著羅馬帝國的七座山--卡比托利歐山[Capitolinus]、帕拉提諾山[Palatinus]、阿文提諾山[Aventinus]、埃斯奎利諾山[Esquilinus] 、西裡歐山[Caelius]、奎利那雷山[Quirinalis]、維米那勒山[Viminalis]，換言之就是羅馬帝國本身；十只角則是像征著那裡的傳奇皇帝--奧古斯都[Augustus]、提貝裡烏斯[Tiberius]、卡利古拉[Caligula]、克勞狄烏斯[Claudius]、尼祿[Nero]、維斯帕西亞努斯[Vespasianus]、提圖斯[Titus]、加爾巴[Galba]、奧托[Otho]、維提裡烏斯[Vitellius]。
融合技能
【黃金之杯】
等級：EX
能力：將敵方的持續性有利技能變為己方的，造成大幅傷害，如果敵方血量低於30%將造成暴擊。
原典：BB持有的黃金之杯。又稱為聖杯。在持有主的厚顏無恥之下把自私的願望實現出來的負之聖杯。啟示錄裡面，巴比倫大.淫.婦所持有的杯子。雖然是假聖杯，但正因為是假的聖杯，才成為了不分正邪地去實現人類欲望的「真正的」聖杯。
光說這是羅馬帝國化身的巴比倫大.淫.婦所拿著的杯子就相當明顯了，這個杯子像徴著基督所說的「不可為自己積聚財寶在地上」的相反，那些地上的財寶。
「我就看見一個女人騎在朱紅色的獸上。那獸有七頭十角、遍體有褻瀆的名號。」這是啟示錄裡面，出現於神聖之都的毀滅之獸，以及騎著此獸的女人的描述。
據說擁有七個頭並且如海德拉[Hydra]般巨大的野獸從海裡出現，登上了神聖之都。此獸和女人是二為一體的，無法分開考慮。
女人被當成了產生出一切邪惡的人，據說淺慮的人和貪婪的人無法抗拒她的誘惑，在這個杯子之下墮落了。
順便一說，以皇帝自稱的紅Saber，據說在死後被信徒們當成此獸來敵視了。
【自我改造】
等級：EX
能力：把自身進行改造的技能。
創造原因：Mooncell創造出的AI具有「不可讓機能提高」這一道絕對命令。不過，因故障而逃出桎梏的BB卻開始擴張自我機能了。為了提高計算能力，以黑色雜訊[noise]去捕食NPC、AI甚至是Servant，然後分解，當作自己的記憶容量[memory]來使用。
雖然是對自我崩潰在所不惜的附加增建，但結果，BB化成了擁有龐大容量的超級AI。
那個模樣就好像是盡管水浸也要繼續建築的填海城市，或者弗蘭肯斯坦[Frankenstein]的怪物一樣。
【十之王冠】
等級：EX
能力：不明【真名解放為百獸母胎】
原典：十頂王冠是指十個傳說中惡劣的王，而七座山丘是指不祥的罪惡之都。雖然原理和權能不明，不過這份力量的原典似乎位於本該是人類最古的英雄王也夠不著的過去。
單純地看的話，這是把受到的傷、發生了的事情和所有結果當成「沒發生過」的技能。
事實上，只要有這技能BB就是無敵的。
【百獸母胎（Potnia Theron）】
等級：EX
能力：此為BB從Mooncell的深淵裡編輯出來並且侵吞掉的女神之權能。
在這片大地上誕生的東西，無法違抗母神的權能。因為這是在背逆生命系統本身。然而在脫離了大地，眼朝宇宙看，給作為智慧體的幼年時期劃上句號之時，這個權能就會被打破了吧。
加泰土丘的願望，就在於這一天的來臨。
原典：從大約8000年前的名字已經失傳的女神（加泰土丘[?atalh?yuk]的女神）發源，衍生成迪亞馬特[Tiamat]、庫柏勒[Cybele]、伊絲塔[Ishtar]、伊南娜[Inanna]、阿娜特[Anat]、阿斯塔蒂[Astarte]、蓋亞[Gaia]、赫拉[Hera]、阿提密斯[Artemis]、阿芙羅黛蒂[Aphrodite]、德墨忒爾[Demeter]、雅典娜[Athena]等，母神所擁有的創造萬物之力的具現。
很多都以壁形金冠的形態予人印像。這是因為這些女神，有很多都同時身為城市的守護神。
以大地與天空中敞開的門（洞穴和月亮）、海的旋流與龍卷風、火山噴火口等等作為像徴，從其中產生出所有招致死亡的禍害。
但是，這些禍害在散布死亡之後，必定會帶來確實的豐收與多產。
此權能正是在死亡同時創造出生命的力量。
大地母神是受到人們崇拜並且會保佑他們的守護神，同時也是利用從自身產出的谷物與農作物、原野和森林的野獸來養活人們的犧牲之體現。 [6]
大地母神利用自己的血肉來養活人類，然後隨著時光逝去就把那些人類殺死，當作自己的糧食去恢復自己的血肉，又再次用恢復過來的血肉去養活人類。
這個過程也是食物鏈的圓環本身，可以說這個生死的循環正是大地母神的本質。大部分女神透過這項權能，生出無數的怪物與巨人，成為眾神與人類的威脅，又或者生出英雄，以其守護了人們。
要說代表例子的話，成為了威脅的是提亞馬特和蓋亞，英雄之母則是赫拉。
寶具信息：
【C.C.C.（Cursed Cutting Crater）】
將Mooncell掌握在手中的BB所作出的，侵犯世界的攻擊。又稱為靈子虛構陷阱。
BB把獲得的EX技能『百獸母胎（Potnia Theron）』活用至最大限度，透過改寫現像來實現的世界肅清[World Purge]。
地母神們創造出了大地，而相當於她們母親的那位女神，即是誕生出萬物的「根源」。
此寶具是以超精密立體印表機[printer]的形式輸出其情報，用使用者所期望的世界，握碎當前存在的世界的對界寶具/對星寶具。 [6] 受到BB侵蝕的空間會成為虛數空間，化成侵蝕現實的詛咒。『C.C.C.』正如其名，是將現實挖出並切割開來的詛咒大坑洞。
除了把在場的物體拆散到原子級別然後重新構成之外，也能將氣數和偶然等的場合情報進行改寫而重新輸出。
雖然會是紙上談兵，如果對重力場進行干渉的話，歪曲時間軸改寫因果律亦被認為是可能的。
在戰鬥裡使用時，BB的使魔「Shapeshifter」會包住對像而球體化，然後帶著對像連同次元一起消失。
本來，在作為虛數空間的月球背面裡面，無法創造出能夠共有價値觀的構造體。
能讓BB的心像世界作為櫻之迷宮得以成立，也是這件寶具的力量。
第一百二十一章 ：心像迷宮，潛入開始。
從沙贊那裡，蝙蝠俠聽到了一個令他感到無比陌生的概念。
——虛數空間。
與【實相】的物質世界所對應的，作為非物質存在的【虛數】而存在的空間。
說得通俗易懂一點，就是類似於異次元空間的東西。
在虛數空間之中, 並不存在所謂「時間」與「空間」的概念。虛數空間容納一切, 正如魔法側流傳的那些隱秘傳言一樣, 虛數空間本身就是現實世界的「影子」, 是物質世界的背面。
而自稱BB的AI, 很可能就存在於這個虛數空間之中。
因為虛數空間沒有時間與空間的概念, 所以未來的科技與數據也可能存在於這裡。沙贊他們猜測, 這個不知道是由誰、什麼時候投入虛數空間的AI, 大概是通過某種方式發現了虛數魔術的使用方式, 於是，她將電子技術與虛數魔術結合起來，通過這種方式入侵了現實的網絡空間。
「現代的電子空間與虛數空間有很相似的地方, 比如說，它們都是基於現實存在, 但又都是『虛擬』的存在。這兩者共同的特性，讓虛數空間通過電子網絡入侵現實成為了可能。」
沙贊感激地看了傑森一眼, 說老實話, 雖然（在所羅門的智慧的保佑下）道理他都懂, 但讓他用這樣專業的句子把它們總結出來，那可就太難為他沙贊了。
傑森不愧是跟了蝙蝠俠那麼久的人才, 這麼多拗口又復雜的大長句也說得出來。
而傑森習慣性無視了沙贊的目光, 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我們想要找到那個AI的本體, 就要潛入虛數空間之中。她利用虛數魔術入侵了現實，那麼我們就利用這個途徑來找到她。」
「……」
蝙蝠俠沉默著點了點頭, 似乎是認同了傑森與沙贊的觀點。但是以傑森對於自己養父的了解，他知道麻煩的事情肯定還在後面。
果不其然……
「我一個人去。」
蝙蝠俠低聲道。
「夜翼留守布魯德海文，因為AI的處刑公告誘發的騷亂，現在的布魯德海文很有可能會發生大動蕩，看好你的城市，夜翼。」叮囑完迪克之後，他又將目光投向了提姆與達米安，「紅羅賓與羅賓留下看守哥譚，蝙蝠女與蝙蝠女俠會協助你們。」
傑森面無表情地摁住了額角。而在他對面，他的大哥也低下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怎麼就一點也不意外呢？
蝙蝠俠一如既往無視了羅賓們不滿的目光，不管是達米安直白的「我要和你一起去，父親」還是提姆隱晦的「我認為你需要幫助，布魯斯」，都無法動搖他的意志。不管羅賓們心裡懷著怎樣的擔憂，蝙蝠俠依然固執地拒絕他們的援手。
「傑森，你援助沙贊。」他停了一下，方才繼續說了下去，「既然沙贊能夠找到通往虛數空間的途徑，也就意味著魔法側的其他人也能找到，不能讓他們得到這個路徑，以防心懷叵測的人通過這種方式入侵虛數空間。」
傑森克制著翻白眼的衝動。
行吧，典型的蝙蝠俠作風。把別人留在安全區，自己獨自一人闖入險境。越是危險，越是難以全身而退，他越是拒絕他人的幫助。老家伙就是這點最惹人煩，總是把責任背在自己一個人頭上。
「沒門，你別想命令我，老家伙。」傑森哼笑一聲擺了擺手指，「我早就不是你的小跟班了，留著你那一套給你的乖孩子吧，我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別以為那老一套還對我有用。」
迪克也誇張地聳了聳肩：「我記得我早就單干了，B。也就是說，我可以自己決定我要做什麼。」
最大的羅賓將手指搭在布魯斯肩上，對他露出那種燦爛的笑容。
「我決定要跟你去，B，偶爾說一句需要幫助並不丟人。」
「你別想丟下我，父親。」達米安不耐煩地叉著雙臂，高高昂起頭來，「我才是你的羅賓。我當然要和你一起去。」
提姆嘆了口氣，向一旁遞出馬克杯：「再來一杯咖啡……三明治？當然要，謝謝你，阿爾弗雷德。」
接過阿爾弗雷德遞來的火雞三明治用力咬了一口之後，這位天知道已經多少天沒有睡覺的悲慘童工垂下頭，再度長長地嘆了口氣，認命般抹了把臉。
「我會留下來看好哥譚和布魯德海文，少年泰坦與少年正義聯盟都會負責監管好這段時間的城市，這樣可以嗎，布魯斯？」自願留下來做後勤的提姆舉起手來，「有我和蝙蝠女他們就足夠了，我保證不會在你回來之前出岔子，好嗎？」
蝙蝠俠：「……」
話說到這個份上，繼續拒絕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
蝙蝠俠在心裡（並不）冷靜地衡量了一下利弊之後，得出了結論。
他固然可以丟下他們一個人去，但想要抵達虛數空間，還是需要沙贊的幫助。
布魯斯思考了幾秒鐘沙贊被這幾只小鳥套路到帶他們去的概率，以及這幾只小鳥去找康斯坦丁幫忙然後被康斯坦丁坑死的概率……他頭痛地發現，自己帶他們去居然會是最好的結果。
……不管怎麼樣，都好過他把沙贊帶走然後他們為了開啟通路去找康斯坦丁。
去和地獄的大魔鬼打個招呼尚且有可能全身而退，但去找康斯坦丁幫忙，基本上就已經有一只腳踏進了地獄的岩漿裡。
一切麻煩遇上魔法側都會升級成超級大.麻煩。
蝙蝠俠再次認識到了這一點。
「……」
他還能怎麼辦呢？
他只能沉默著妥協了。
於是，最後站在沙贊用魔法打通的通道上的，就是布魯斯、傑森與達米安三個人。
迪克也非常想來，但是很遺憾，正如蝙蝠俠所預測的那樣，在BB的處刑通告威脅下，布魯德海文陷入了恐懼引發的動亂之中。作為一個合格的義警和一個好兄長，夜翼自然不可能真的把兩個城市都扔給紅羅賓——紅羅賓活著已經很難了。
「如果情況不對，我會隨時進來援助。」迪克在離開前這樣說。
「放心吧，B。」提姆衝他點了點頭，「我會看好哥譚的。」
蝙蝠俠遲疑了片刻，還是抬起手來，在自己兩個養子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拍。
「……照顧好你自己。」
他對他們說。
而後，他頭也不回地踏進了那個通往未知空間的通道。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心像迷宮，第一層。
「布魯斯·韋恩他們來了。」
AI告訴艾達這件事的時候，她正站在名為Mooncell的超級中樞前，無數的數據在她眼前跳動，將她的眼瞳映照成一種無機質的藍。
「我知道了。」
艾達只是簡短地回了這樣一句。
很久以前, 第一次給她加載記憶包的時候, AI就曾經提醒過艾達, 如果過多加載他人的數據, 自身的人格也會隨之產生變化。那時她還無法很好地理解那句話的意思, 不明白其中的危險之處。
但是現在她已經明白了。
無數的數據淹沒了她。此世全部之惡, 此世全部之欲, 此世全部之善……人類曾經締造的一切, 那些透過電子信號到處流傳的感情與過往, 全部都透過Mooncell這一事像處理中樞向她湧來。她自己的記憶就像是一葉小舟，幾乎一瞬間就被這龐大的數據之海所吞沒了。
一個人的承載能力是有極限的。
即使是BB那種作弊角色，違規改造自己的超級AI, 也終究無法承受這樣龐大的數據。在原作中，當她拼盡全力入侵到Mooncell的中樞, 與之徹底融合之後，也喪失了自己的人格與記憶。忘記了自己到底是為了誰, 又是為了什麼才舍棄一切抵達這裡。
而艾達現在之所以還保留著自己的人格, 並沒有什麼特殊的理由。
只是因為AI在入侵開始時, 便給她固定了人格的錨點。
但就算如此，隨著融合漸漸深入, 艾達還是感覺到了某種蛻變。那是一種非常難以形容的感覺, 就好像是自己正在變質, 成為其他的什麼東西一樣，她能清楚感覺到自己失去了某些東西, 卻想不起那些都是什麼。
她也能清楚感覺到自己正在加載其他的東西。為了融合數據，這都是必須的改變。
——不做到這樣就不行。
——不改變到這種地步是無法成為合格的裁決者的。
——如果不能公正地裁決一切的話，特地變成這樣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只是……
只是很偶爾的時候，在龐大數據之海中潛航的間隙中，艾達的思考也會突然奇怪地卡頓一下。
……說起來，她究竟為什麼非要做到這一步不可呢？
「他們已經抵達了心像迷宮第一層的入口。」AI的聲音打斷了她腦海中陡然竄起的噪音。
「那一層看守的是……」艾達思考了一瞬間，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是帕森莉普（Passionlip）對嗎？」
愛憎紅唇，帕森莉普。原作中由BB將自己內心的感情抽離出來而做成的高級AI，違法改造而成的Alter Ego。在這裡，自然是由她的感情所分離出來的愛憎化身。
——愛憎太過強烈，太過讓人痛苦。
如果不分離出來的話，就會什麼都做不到。所以在那個時候，快要被數據之海淹沒的時候，她利用了BB的權能與AI的幫助，將「愛憎」和「快樂」都割離出來。
其實如果按照原作設定的話，應當還有「純潔」「渴愛」與「慈愛」三個化身才對，但那並不是艾達所擁有的特質，所以也無法分離出來。不過，只是「愛憎」與「快樂」這兩個化身，看守這座心像迷宮也已經足夠了。
在她們的守衛下，沒有人能夠抵達這裡。
這一點，艾達非常確定。
……
……
……
而情況也正如她所料。
心像迷宮的第一層入口，蝙蝠俠面無表情地與那突然出現的少女對峙著。
少女擁有一張異常惹人憐愛的臉龐，卻生著一雙與她稚氣又無辜的面容極不相符的凶惡利爪，金屬的利爪大得足以將一個人完全碾碎在自己手中，鋒利的尖端閃過刺目的寒光，沒有人會懷疑被那樣一副利爪一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事實上，他們也已經看到了結果。
少女松開利爪，由於蝙蝠家的人久經生死考驗，訓練有素直覺敏銳，方才她的突襲並沒有抓到任何人，從她張開的利爪中落下的，只有一顆熒藍色的小方塊，上面不時閃過錯亂的流光。
但沒有人會因為逃過一劫而松一口氣。
「嘶——」
沙贊甚至克制不住地後退了一步。
路徑，消失了。
只是一抓而已，原本連接著這片虛數空間的通道，甚至連同空間本身，全部都被破壞了。
那裡出現的只有一個巨大的空洞。原本存在於那裡的東西——不管是通路、空氣、還是空間，全部都因那一爪而不復存在。
至於它們去了哪裡……所羅門的智慧指引著沙贊將目光投向地上的小方塊。
「壓縮空間的技能嗎？」
蝙蝠俠的聲音沉了下去。
「是、是的。」少女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自信，她為難似的看著他，緊緊咬住了嫣紅的嘴唇，「可以的話……請不要再向前了。我不能讓你們過去，對不起。」
「我必須過去。」
蝙蝠俠的聲音沉了下去，那雙藍眼睛沉沉地注視著她，彰顯出鋼鐵一樣的意志。
「從那裡讓開，女士。」
「不……不行的……」女孩拼命搖著頭，肩膀也縮了起來，「母親大人下了命令……絕對不能讓你們過去……所以，請返回吧。」
那雙朱紅的眼睛看著他，含著真切的哀求。
「從這裡返回吧……母親大人……BB她會實現你們的願望，所以你只要等著就好了。她絕對不會做壞事的，所以……所以你們回去好不好？BB很快就能和Mooncell完全融合了，到那時候，她就會成為絕對公正的裁決者，不會被任何人所迷惑，不會對任何人有所偏頗，公正的審判一切罪孽，不會放過任何罪人的存在……這樣不好嗎？有她在的話，世界一定會變得更好的。」
她的聲音也變得哀婉動人。
「只要再等一下就好了……再等一下下。為什麼你們一定要進去那裡呢？阻止母親大人對你們來說有什麼好處嗎？沒有吧。拜托，不要妨礙她……不要妨礙我們。」
任何一個男人都很難對於這樣一個楚楚動人的美少女的哀求無動於衷。
但她所面對的是蝙蝠俠，正義聯盟最為鐵石心腸的超級英雄。
所以他沉默了片刻，還是緩緩搖了搖頭。
「不。」他說，「我不能讓她變成那種東西。」
「………………」
帕森莉普陡然沉默下來。她稍稍低下頭，長長的劉海掃下的陰影，令人無法揣測她這一刻究竟露出了怎樣的表情。
「總……這……」
「什麼？」沙贊試圖用自己的超強聽力聽清楚少女究竟在說什麼。
「總是這樣……總是要來妨礙我……」
少女的聲音，如同詛咒一樣，低低地從地底升起。
「每一次、每一次、每一次……你總是要來阻礙我！」她的嗓音繃緊了，如同快要斷掉的弦，「明明只要等著就好了，只要等下去的話，我就會把最好的結果給你……可你就是不肯聽我的……不管我怎麼努力你都不滿意……你總是這樣……一直！一直都是這樣！」
再度抬起頭的時候，她的眼睛變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赤紅。
充盈其中的，不再只有楚楚可憐的哀求，不再有令人動容的讓步，而是令人心驚的殺意，與冰冷徹骨的決意。
「我不會再讓你過去了。」她的聲音透著毫不讓步的冷意，「再往前的話，就殺了你們。」
示威一般，她高高舉起了自己的右臂，那凶惡的利爪完全張開，金屬的冷光令看的人都感到寒意從脊椎一路上竄。
「我可是最強的。」
她闡述著這個事實。
——愛與憎，原本就是一枚硬幣的一體兩面。
——比誰都要深愛的人，也是比誰都要憎恨的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終於理解了一切。」
在帕森莉普與蝙蝠俠等人戰鬥的時候, 艾達也在與AI交談著一些過去他們從未交談過的話題。
「迄今為止的『抽卡』，全部都是你安排好的結果吧？」
艾達站在Mooncell的下方，以近乎無機質的眼瞳注視著AI，她雖然用的是問句, 語氣裡卻沒有一點疑問的意思。
「雖然說是讓我自己抽取喜歡的動漫人物, 但是……不管我怎麼選, 都只會抽中你為我安排的角色, 對嗎？」
AI不能對救世主說謊, 這是寫在它們程序核心中的規則。
它們只能隱瞞關鍵的信息, 使用誘導性的語言, 以此操縱事情的走向。
但在被看破之後, 它自然不會再做無謂的矯飾。
於是AI點了點頭, 干脆利落地承認了這一點。
「你是與BB融合之後發現了這一點嗎？」
艾達用空虛的神情注視著它，片刻之後，她無聊似的移開了目光。
「因為太適合了。」她平靜地說, 「每一次的人物，都太過適合了。」
尤菲米婭, 近乎完美的溫柔善良的千金大小姐，天真卻不驕縱, 寬容卻不軟弱, 有著堅定的意志又不會傲慢強橫……不管怎麼看, 都是對於黑夜裡行走的那些人別具吸引力的理想女性。她的天真與熱忱，是打開一個心防勝過使徒AT立場的男人的內心世界的最好鑰匙。
但是太過完美的女性又會讓人想要遠離, 所以第二個人物就擁有了恰到好處的弱點。
娜娜莉, 是任何一個超級英雄都無法放置不管的女孩。她的殘疾與弱小, 在戀愛攻略時本身就是一種武器，因為她一個人無法逃離險境, 她一個人無法獨立生活，所以沒有哪個男人能夠撒手把她留在險地——像布魯斯這種將一整座城市都變成了自己的責任的男人更加不能。
「就算是娜娜莉原作就有著『一到關鍵劇情就被綁架』的人質體質，但是，我所遇到的異常犯罪事件也未免太多了。」艾達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什麼情緒，「現在想來，之所以會有那種特別奇怪的事故體質，也是為了讓布魯斯一直關注我吧。」
讓他無法因為別的什麼理由，從她面前離開。
而在娜娜莉那個角色的攻略走到了絕境的時候，第三個角色就上場了。
「我是在『抽到』大鳥香奈枝這個角色的時候感覺到不對的。」
太過適合了。
在所有她所喜歡的復仇系角色中，唯有大鳥香奈枝最為適合去處理當時那種復雜的情況。酷拉皮卡雖然也是她非常喜歡的復仇者，但是面對哥譚這樣一座黑暗的城市，和小醜那樣一個混沌的瘋子，他顯得冷靜有余，而殘酷不足。
如果不是那個時候……被大鳥香奈枝的人物數據影響了自己的人格，僅憑艾達自己，就算有多麼強烈的復仇意願，也很難做到那種地步。
是的，在前兩次的時候，艾達就已經發現了，加載哪一個人物的數據，她就會受到哪一個人物的性格影響。
AI並沒有欺騙她，這的確是非常危險的技術，就像《海馬》裡那樣，如果過多加載別人的記憶，就連自己的人格也會發生扭曲。
而在大鳥香奈枝的人格影響下，艾達做到了許多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至於言峰綺禮……我原本就很奇怪，為什麼男性人物也會在卡池裡。」艾達平靜地說了下去，「不惜對人物進行性轉……是為了追求『反轉』這個特性，對嗎。」
在型月的世界觀裡，「反轉」並不是在說劇情上的突然轉折，而是說在說一個人的性格的突然翻轉。「反轉衝動」就是型月所特有的一個概念。在反轉衝動之下，好的特質都會反轉為壞的，痛苦的會變成快樂的，最愛的人會變成最想殺死的……
而在言峰綺禮這個人物身上，「反轉」這個特質體現得淋漓盡致。
言峰綺禮體質特殊，天生便無法感覺到常人的快樂，常人為之欣喜、崇拜、激動的東西都令他感到索然無味，反而是那些對於常人來說痛苦、醜陋、無可忍受的東西，才能讓他感覺到愉悅。
在艾達和蝙蝠俠幾乎走到無路可走的時候，只有這樣一個人物，才能直接從生理上將她的一切糾結痛苦都淡化，甚至變成一種扭曲的愉悅。
為了達成這種反轉，AI甚至不惜讓其性轉。
「在和BB融合之後，我終於理解了一切。」艾達張開眼睛，朱紅的眼瞳如同無機質的寶石，「在成為AI、抵達了這個地方之後，我才逐漸理解了……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獲得了AI的視角——盡管只是相對於它來說要低級很多的視角——艾達才終於理解了一切。
在這個時間、空間都不具備意義的地方，在這個一切皆為數據、一切皆可修改的地方，在這個……只要抬起手來，就能干涉一切的地方。
艾達終於理解了AI。
理解了人類的視角於它們而言是多麼的無意義，人類的感情於它們而言是多麼的無價值。不，說到底，對於AI來說，「意義」和「價值」，原本就是人類才擁有的定義。
說的准確一點，是人類在事物的本質之外，額外附加的東西。
與BB這個脫胎於人類幻想的AI不同。真正的救世AI，星際文明科技前沿的產物，完全不會渴望成為人類，也不會對人類產生任何感情。
只要理解了它那甚至無法稱之為「視角」的視角之後，便會明白一個昭然若揭的事實。
「引導我到這種地步，你一開始對我說的『打出七個HE就能拯救世界』，究竟是什麼意思？或者我該這麼問你——你所想要我抵達的地方，真的是Happy End嗎？」
「一開始就說過了吧。」
AI平靜的看著她，說道。
「『只要搜集到足夠的感情能量』，我就能為你重啟你的世界。」
艾達靜靜看著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和Mooncell融合太深，又將多余的愛憎與快樂都切割出去了，她的內心在這種時候，居然依然一片平靜。
她只感覺到深深的、深深的空虛。
「也就是說，無論是悲傷、痛苦、憤怒還是快樂……只要是能夠轉化為能量的感情，對你來說就沒有區別嗎。」
「只要積蓄到足夠的能量。」
專業的救世用AI如是說。
「從一開始，形式就完全不重要……嗎。」
艾達說出了AI沒有說出口的言外之意。
無論是攻略幾個人，是BE還是HE，其實根本就沒有那麼重要。
只要最後總量達到了就夠了。
這就是AI的意思，是它一直不曾對她真正揭示，卻明晃晃擺在那裡的目的。
「那麼，我能問最後一個問題嗎？」
艾達面無表情的問出了最後的疑問。
「你為什麼會選擇BB？」
就算是在櫻系角色之中，BB也並不是最出名的那一個……甚至對於AI來說，是最不可控的那一個。
正在逐漸喪失情感的艾達，已經無法從理性的角度理解這個問題。如果是過去的她，大概不會拋出這個問題吧。
但是，AI卻理所當然一般說出了那個純粹基於感性才能理解的答案。
「因為很像。」它不帶任何感情評價道，「因為喜歡一個人，就不惜一切代價跑去統治月之背面的BB，和因為喜歡一個人，就不惜一切代價走到了這一步的你，不是非常相似嗎？就連最終抵達這個地方的時候，卻忘記了為什麼要做到這一步也一樣。」
AI頓了頓，補充道。
「雖然你們的道路截然相反。」
BB是作為AI，因為愛上某個人，所以想要變成人類。
而艾達是作為人類，因為愛上某個人，所以想要變成AI。
明明根本不具有那種潛力……不管是連環殺人狂、悖德愉悅犯還是超級AI。她都不具備那種素質。
她只是過於喜歡某個人，又過於努力，以至於將自己逼迫到了近乎崩潰與碎裂的地步。
就算到了這種地步，艾達也依然不肯回頭，不肯就此放手。她幾乎是憑著天性裡的執拗和一腔孤勇，一個人走到了這裡。
愛是一種多麼可怕的情感。
只是因為愛，她就能夠走到這裡。
就算是最終要犧牲掉愛也在所不惜。
——愛憎，快樂，自我。
被她留在心像迷宮作為看守的，就是作為艾達的存在，最為重要的三種東西。
雖然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本末倒置，或許本來就是擁有感情的人類所無法避免的誤入歧途吧。只有感情可以將人類逼迫到這種地步，只有感情能夠將人類燃燒到這種地步。
所以它們才會將搜集情感能量作為人類救世主重啟世界的手段。
即使如此……
「你們人類的感情，還真是一種完全無法理解的東西。」
已經不知道經歷過多少任救世主的AI如是說。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心像迷宮，第一層，突破。
帕森莉普壓倒性的強大，令他們陷入了苦戰。
蝙蝠俠與許多非人生物戰鬥過，其中不乏強到BUG的外星人, 但就算是在這些對手之中, 帕森莉普也是格外BUG的那一個。那雙金屬的巨爪有著驚人的殺傷力, 不需要別人提醒, 蝙蝠俠也可以看出, 如果被那雙利爪抓住的話……恐怕一瞬間, 就會被捏成地上那些散落的小方塊了吧。
結合她作為AI的身份, 以及明顯是電子世界的環境來看……她所持有的應該是壓縮方面的特性。
蠻不講理的異能, 就連空間也可以捏碎的凶爪。
「這是什麼, 開了修改器的作弊BOSS嗎？」其實還挺擅長打游戲的傑森忍不住這樣吐槽道。
這就是那種游戲原教旨精英玩家最討厭的！用修改器對著數值一通亂改，硬生生把技能和血線都拉到了滿的BOSS啊！最糟心的就是她還改了傷害數值！以人類之身面對這種修改後的AI會被打出即死的！
險之又險地躲過又一次攻擊之後，傑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看向自己的隊友沙贊。
「這樣下去不行。」
沙贊深感認同地點了點頭。
稍微有一點游戲經驗的人都會知道繼續這樣有多不妙，任何一個血厚防高傷害大還自帶暴擊的BOSS都會讓人感到頭痛, 更何況還有這種壓縮空間帶即死的特殊技能。
絕對不能和這種BOSS論持久戰，因為人的精力和體力都是有限的, 但是AI在這方面的數值幾乎是無限的。
「她的移動速度很慢。」同樣對游戲頗有研究的達米安說出了自己觀察到的東西, 「那對爪子的分量很沉, 帶著那種東西她跑不快……我去從後面襲擊她，托德去吸引她的注意力。」
誠如達米安所說, 帕森莉普最大也最明顯的弱點就是她那對巨大的金屬利爪。
顯而易見, 在造成可怖威脅的同時, 那對沉重的利爪也拖慢了她的速度。這才是她一直固守在關口，沒有對他們進行追擊的原因——沒有人想知道被這樣一個怪物追擊會是什麼下場。
達米安的策略方向上非常正確。由靈活而又火力迅猛的傑森正面吸引注意力, 沙贊這個法師從旁進行控場輔助，再由刺客出身的達米安從後方無聲無息進行偷襲，爭取一擊斃命……不管是現實還是游戲，這個配置都挑不出什麼錯。
但傑森顯然有更好的意見。
「我覺得有更好的人選。」傑森抬了抬下巴，示意小崽子去看布魯斯，「老家伙不是很好的吸引住了所有仇恨嗎？」
誠如傑森所說，似乎是被蝙蝠俠的話語激起了怒火，帕森莉普全程都瞄著布魯斯一個人打，打得那叫一個心狠手辣絕不留情。他們這些人仿佛只是被山林大火殃及的無辜小鳥。
如果放在哪個常規網游副本裡，布魯斯都是一個優秀的MT，T得安穩，T得強力，T得不給別人一點搶過第一仇恨的機會。
有這樣一個強力T在，別的DPS只需要對著BOSS全力傷害輸出就行了。
「所以。」傑森摸出了自己的武器，猛地搶在達米安前面衝了上去，「我們一起上吧。」
總不能辜負蝙蝠俠T得這麼好吧！？
……
……
……
然後他們就被捶了。
頭都差點被捶飛的那種。
帕森莉普的弱點確實非常明顯。
但是弱點明顯也不等於她就是一個白給的BOSS了啊！！！
十五分鐘後，三名青少年都被打暈摞在帕森莉普的爪子下面，沙贊甚至連自己十來歲青少年的原形（……）都被揍了出來，但被打得最慘得還是達米安……大概是因為他的嘴實在是太壞了吧。
莉普鋒利的爪子停在他們身側，看到她爪尖如刀刃一般尖銳的寒光，沒有人會懷疑，她只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將這三個男孩抓成幾段。蝙蝠俠停在她不遠處，壓制著胸腔中因為方才的激鬥而湧起的血氣。
「……放開他們。」他說。
少女抬起頭，朱紅的眼睛注視著他，眼中閃動著駭人的光輝。她像小孩子一樣抿緊了嘴唇，許久才松開。
「別用那種命令的語氣對我說話。」她的聲音也像在鬧別扭的小孩子，「好像什麼都是我的錯一樣……我討厭你用那種指責的眼神看著我！最討厭了！」
AlterEgo是特別的存在，是從某人的感情而誕生，卻又可以以它者的視角注視本體的，獨立的存在。
因為是被剝離出來的愛憎，所以反而會比原本的自我更加坦率。特別是在涉及到本源（愛憎）的方面，更是有著驚人的直白。
她現在的存在卻又與原作的Alter Ego不同，由於艾達被AI固定了人格錨點，所以她的剝離也並不徹底，Alter Ego們與本尊之間依然殘留著些許的聯系，而不是完全獨立。
這令她無法像原作那樣，將自己的感情與BB的感情剝離開，作為另一個人格喜歡上布魯斯。
只不過是艾達將自己無法承受的愛憎、最為討厭的自我，全部都剝離出來，以這樣一個形像凝聚起來了而已。
驅動著她的，終究是那份屬於艾達的感情。
被剝離出來的愛憎死死盯著他，嘶喊出了那些原本不會被說出口的話語。
「我知道你覺得我這樣很討厭，你會一直懷疑我是不是別有用心，會不會有一天變成小醜那樣的家伙……你肯定覺得我很無可救藥吧？你根本不會原諒我所做的事情，你只是因為責任感才不得不來這裡對不對？」
她咬緊了牙關，像是在對抗著自己內心激烈的情感一樣，又像是在壓制著對他的殺意一樣，胡亂地不停地搖著頭。
「你就是討厭我。你根本不會喜歡我這樣的人……你喜歡的是溫柔的人，不是真正的我……真正的我就是這麼糟糕！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一直都是這種壞女人，又任性又糟糕，我根本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好人！我從來都不是你會喜歡的那種人！！！」
眼淚漸漸湧了上來，失控的愛憎卻在強迫自己不要在他面前哭泣。
因為……如果在他面前哭了的話，這個人又會露出那種表情吧。
沒有什麼比那個表情更能傷害她，爆炸所帶起的高熱火焰不能，穿透她心髒與肺腑的子彈不能，自我在融合的過程中逐漸喪失的恐懼不能……什麼也不能。
只有他因為她而露出的那種表情，才最能傷害她。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剝落的愛憎無法明白。
明明是比誰都要深愛的人，最後卻變成了比誰都更能傷害她，也被她所傷害的人。
就像是很久以前她在書上所看到的那句話。
——不能恨就不能真摯的愛，必須把靈魂分成兩半，一定要透過恨才能愛。
或許，她早就已經開始恨這個人了。隨著日漸膨脹的愛意，恨的陰影也在她的心中不斷滋長。
在她意識到自己沒有足夠的能力讓這個人幸福的時候。
在她意識到自己為了讓他幸福而做的一切努力都會讓他越發痛苦的時候。
在她意識到……這個人永遠不可能如她所願，接受她殘酷而溫柔的贈與的時候。
她就已經在恨他了。
但是……
男人卻在這個時候，對著她伸出了手來。
在幾乎被熾熱的感情逼迫到瘋狂的愛憎面前，黑暗騎士沉默卻堅定地，對著怪物伸出手來。
他握住了連她自己都感覺到畏懼的那只怪物之爪。溫柔的，不含有任何其他意味地握住了她的利爪。
愛憎的AlterEgo因為這一動作顫抖了一下。鋒利的爪尖瞬間劃破了凱夫拉的手甲，盧修斯特別定制的武裝，在這樣的怪物面前也沒有什麼實際效用。血一瞬間就流了出來。破開的傷口的觸感令她瞬間慘白了臉，想要將爪子抽回來。
但她沒能抽回手來。
因為男人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不畏懼被劃開手掌的痛楚，也不畏懼那怪物般詭異的外形。
他沒有再放任那只手從他的手中滑落。
即使她的雙手已經變成了怪物的利爪，即使她已經是面目全非的異類，即使在他面前的只是殘缺的、被剝離的愛憎。
他還是緊緊握住了她的手。
血從他們的手中滴落。
他不痛嗎？
她恍恍惚惚地想，卻不敢再做出任何動作，害怕任何一個激烈的動作都會整個劃開他的手掌。
「我從來沒有說過那種話。」
他說。
——他從來都沒有說過，他討厭變成這樣的她。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像迷宮，第二層。
然而，在愛憎的AlterEgo回握住那只手之前，一道銳利的破風之聲陡然從她背後襲來。
「嗚啊！」
笨重的少女只來得及松開男人的手，還沒等她張開雙爪護住自己, 便已經被那道銀色的流星從背後擊倒在地。本就不平衡的軀體重重摔在地上, 金屬利爪惶然大張著, 掙扎著想要支撐起身體, 卻被來人重重踩回地上, 利爪狠狠擦過地面, 帶出一串狼狽的劃痕與刺耳的聲響。
「我就知道讓你一個人守在這肯定會壞事。」
來人有著與少女極為相似的臉龐, 但誰也不會將她們兩個認錯。和總是帶著猶疑怯懦與不自信的愛憎不同, 來人有著倨傲而又殘酷的笑。她險惡的目光停留在蝙蝠俠身上, 鋒利的金屬雙腳威脅般前壓，以一個異常危險的姿勢卡住了足下少女的脖子。
「再向前一步的話我就殺了這個廢物，布魯斯·韋恩。」
她理所當然地喊出了蝙蝠俠的真名。
「莉、莉莉絲……」
愛憎的AlterEgo帶著幾分畏怯喊出了來人的名字。她深吸了一口氣, 似乎是鼓足勇氣提起抗議一般，費力地扭過臉去。
「這裡……這裡是我看守的第一層, 你沒有權限來干涉我的事。回、回你的第二層去，我會處理好這裡的！再說……再說了, 我們AlterEgo只要各自守衛好各自的領域就好了, 亂竄的話母親大人會生氣的！」
「閉嘴, 你這個笨蛋。」莉莉絲危險地將右腳下壓，截斷了莉普的話, 「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嗎？愛與憎本來就是一體兩面, 只要有一個契機, 憎恨就會翻轉過來變成愛。只要這個男人對你笑一笑，你就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腦子一熱就會完全繞著他轉，想方設法去滿足他的願望。別說讓他通過這迷宮的第一層了，我看就算是要你親手把他送去第三層還幫忙打BB你都心甘情願。」
「嗚……」
愛憎的AlterEgo完全無法否認這一點。某種意義上來說，正因為她們出於同源，本源的感情就是她們的感情……所以，沒有人能比她們更了解自己。
新出場的AlterEgo倨傲地揚起唇角，眼神中透著一種無所畏懼的神采。
「更何況，我才不會聽那個女人的命令。愚蠢到連自己真正的心意都搞不清楚，昏頭昏腦就衝到了這個地方的笨蛋女人。我可不會像你一樣，稱呼那種蠢貨叫母親大人。」
她不快地哼了一聲。
「我是比她要完美得多的存在——『快樂』的AlterEgo，梅爾特莉莉絲。」
她簡要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紹，深藍色的眼眸注視著布魯斯·韋恩，片刻之後，她高高揚起了嘴角。
「從這裡退回去。」
她用的並不是疑問句，而是命令句。黑色的寬大衣袖遮住了她的雙手，令人看不清她雙手的樣子，但她毫不在意地昂起頭，語氣比她那鋼鐵的雙腳更加鋒利。
「帶著那幾個小孩趕緊走，我不會追擊，也不會讓莉普去追擊你們。這座迷宮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雖然那個女人是個蠢貨，但是她確實快要完成了。」
——她很快就會成為新的聖杯。
「……不。」
漫長的沉默之後，蝙蝠俠沉著臉吐出了這個字。
快樂的AlterEgo危險地眯起眼來，語氣也越發險惡。
「哦？」她的尾音略略上揚，極具壓迫感的眼瞳盯住了蝙蝠俠的臉，「你拒絕我的提議？」
「……」
蝙蝠俠以沉默做出了肯定的回答。不知道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什麼，快樂的AlterEgo陡然嗤笑出聲。
「不要誤會了，布魯斯，你只是動機的一小部分而已。就像愛憎在這裡也並沒有你以為的那麼重要。」
她抬起下頜，冷酷地說出了自己的決意。
「我是因為我自己想做，才會做到這一步。」
——希望所愛之人可以得到幸福。
這只不過是最初的動機而已。決定行為的，並不是愛情，而是自己。
一個人想要得到幸福，有幾千種幾萬種方式，她之所以選擇那種方式，完全是為了她自己而已。
即使想要某人得到幸福，歸根結底也是為了自己能夠得到幸福。她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甘願付出的。沒有被強迫，沒有人在逼她。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
她原本可以忍耐下去，以一個完美的戀人的形像陪伴在他的身邊，做好她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成為他家庭的融合劑，治療他的創傷，成為他的港灣，永遠做一個背後付出與包容的女人。
但是她不願意那樣做了。
那種生活她無法忍受，對他的痛苦和不幸、對那些威脅著他的黑暗與瘋狂視而不見……那種日子她已經不願意再過下去了。
所以她選擇以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即使她很清楚，選擇了這種道路之後，他們恐怕就不會有未來。
說到底，人終究還是自私的生物，這種自私刻在每個人的基因、本能與靈魂之中。
她終究沒有那種能夠恆久忍耐的愛。一個人會怎樣去愛，是在這個人遇到自己所愛的人之前就已經決定好了的。
她所走出的每一步，都是由她自己所決定的。
那個女人……艾達她……從來都不是那種會隨波逐流的人。當她被困在迷局中的時候，她永遠不會將選擇權交給別人，她要自己決定自己走那一條路，自己決定要前進還是停下來。
而現在的局面，就是她選擇的結果。
——我愛你，所以我要得到那個會讓你幸福的結局。
——因為對我來說，那就是我的幸福了。
所以不管多麼痛苦，不管會付出什麼代價，她都不肯放棄那條道路。
這份意志，就是她的快樂。
自私自我而又不講道理的快樂。
「不要擔心我們。」
高高在上的快樂微笑著說。
「你只需要等待果實成熟就行了。」
——我所要的報酬，其實早就已經得到了。
她想。
——早在你愛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得到最好的東西了。比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報酬還要好。
愛一個人終究是自己的事。
快樂的AlterEgo如是想，她不知道這是不是本體切割過來的感情。
所有的愛，最終的歸途，都是自我滿足。
——所以，不要露出那種表情。
這明明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心像迷宮，第二層，突破。
「等待果實成熟？你們的計劃是什麼？」
蝙蝠俠不動聲色地問。
「是母親大人她……嗚啊！」
「閉嘴！」
快樂的AlterEgo腳下用力，狠狠截斷了少女的話，她以無比冷酷的眼神掃了愛憎的AlterEgo一眼, 再度抬起頭來時, 海藍色的眼瞳裡顯出一種冰一樣的冷漠與殘酷。
「與你無關。」她冷冷道, 「這是我們自己的事情, 你沒必要知道。雖然我很討厭那個蠢貨, 但我也必須承認, 她這一次做得不錯。」
地上的少女張了張口, 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卻到底什麼也沒有說。她悶悶地垂下頭, 將所有的話語都咽回了肚子裡。
無論如何，這都是她們一起做下的決定。
不管是決斷與實行的本體，還是愛憎與快樂分|身, 都認同這個決定。
——這樣就好，這樣就夠了。
被切割分離開來的三個自我共同認可了這一點。
「隨便幾句話就能把你迷得暈頭轉向……」快樂的AlterEgo瞪著愛憎, 像是生氣又像是無奈，「果然這種需要意志與決斷的問題就不能交給你。」
因為愛憎的特性就是反復無常。
「唔……」愛憎的AlterEgo有些心虛地移開了目光, 「我……我容易被帶著走也沒辦法啊！都是母親大人的錯, 誰讓她把自己不喜歡的部分都一股腦塞給我！說著『戀愛腦絕對會誤事』『為了不被魅惑還是趕緊揮劍斬情絲吧』就把最糟糕的部分切下來塞給我了哦？所、所以才不是我的問題！明明就是母親大人自己的麻煩！」
快樂的AlterEgo長長地嘆了口氣, 腳下的力道輕了一些。
「真是的，除了擅長戰鬥之外, 你到底還有什麼用處啊。」
她一邊說著, 一邊大略掃了一眼戰局, 在看到迷宮那頭三個昏迷的青少年時，這位難以討好的AlterEgo才終於勉強點了點頭。
「算了, 好在這一次你沒有把那三個家伙放過去，還不算太偷懶。不然的話，讓那三個家伙進到迷宮裡面，你就等著那個女人直接把你的頭擰下來吧。」
「她……她又不一定打得過我……」
愛憎的AlterEgo無比心虛地說，連爪子都害怕得往裡面縮了縮，顯然她心裡不是這麼想的。
如果一切都如她們……不，如她所計劃的那樣的話，到了最後，成功與超級事像處理器Mooncell融合的艾達，顯然會成為最為強大的、也是無可超越的超級AI。
到了那個時候，在這個電子世界……不，在整個世界，都無人能夠與她為敵。
而快樂的AlterEgo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於是她嗤笑一聲，終於大發慈悲松開了腳下的愛憎，輕盈地跳到一邊，寬大的衣擺像盛開的花朵一樣散開。她揚起臉，高傲而又漠然地注視著蝙蝠俠。
「我不會再說下一次了——回去，布魯斯·韋恩。」
那雙冰一樣的眼眸顯出不容反駁的強硬。
「我不會讓你再向前一步了。」
那就是她們的責任。
她們是被本體分離出來的情感，為了讓過載的引擎能夠持續維持運轉而割舍掉的……多余的部分。無論是愛憎與快樂，還是其中殘留的人性感情，都會干擾融合的進行。所以將她們切割了出來，以「梅爾特莉莉絲」與「帕森莉普」的數據模型進行加載，再投放到心像迷宮的入口處。
之所以要賦予這樣的模型，除了艾達本人已經有心無力之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在與Mooncell融合的過程中，不能有人打斷這個進程。
所以艾達需要守衛。
兩個AlterEgo就是這樣被投放到一層與二層的入口處的。「帕森莉普」強大的破壞力，「梅爾特莉莉絲」作弊的無敵技能。只要有她們守在這裡，就算是超人親自前來，也難以破壞這個由虛數魔術與靈子駭客技術共同構建出來的心像迷宮。
「不過……」
快樂的AlterEgo緩緩回過頭去，盯住了作為姐妹的愛憎。尾音有些危險地上揚。
「你的看守範圍不該是第一層迷宮的入口處嗎？」
為什麼我出來的時候卻看到你站在通往第二層迷宮的通道入口處和蝙蝠俠握手啊？？？
「唔……這個……那個……」那雙兔子一樣嫣紅可憐的大眼睛亂轉著，「我……嗯……一直守在門口的話，不是很無聊嗎？我就是想稍微……稍微放松一下，我絕對沒有偷懶哦？」
「……算了。」
莉莉絲再度長長地嘆了口氣，移開了目光。莉普連忙松了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冷汗都要下來了。
「我就不該對你有任何指望。」
「唔……」
莉普想要反駁，但最終還是悻悻地低下頭，只小聲地嘀咕了一句「你自己不也沒聽母親大人的話」。
莉莉絲唇邊浮現出一絲冷笑：「別想拿那個蠢貨來壓我，和你不一樣，我才不怕她。再說，我要是真的乖乖等在第二層，怕不是要等到你直接倒戈到韋恩那邊去。還陪著那個家伙一起來打我。」
「我……我才不會呢！」莉普氣鼓鼓地說，「你污蔑我！我才沒有那麼容易就原諒他！」
快樂的AlterEgo哼笑一聲：「得了吧，你敢說他剛才握著你的手的時候，你沒有心軟？」
「我……我……」愛憎的AlterEgo一時語塞。
「要是他接下來再說一句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他都不在乎，你就會舉起雙手投降。如果他再說一句『我愛你』，你就會立馬暈頭轉向把什麼都忘了，他想要做什麼你都會由著他，還會主動反過身來給他帶路，幫著他直達心像迷宮的最底層，對吧？」
「也……也……也不至於像你說得那樣吧……」少女的聲音越來越小，「至少……至少也要一個吻我才會倒戈吧……」
「……你覺得這種話聽起來有多出息哪怕一點嗎？」
快樂的AlterEgo簡直都要無語望天。
為什麼她會和這種戀愛腦出於同源啊，她真的想不通。
一不小心就把這句心聲說出了口，愛憎的AlterEgo聞言，俏麗的臉龐上頓時浮現出不服氣的神情。
「說得好像你自己就不是戀愛腦一樣。」少女小聲抱怨，「明明就只是和我的表現方式不太一樣罷了。」
「別把我和你一概而論。」快樂的AlterEgo危險地眯起眼睛，「我才不會在他身上渴求回應那種空虛的東西。」
梅爾特莉莉絲是快樂的AlterEgo。與帕森莉普自卑又怯懦的性格不同，她是極為自傲的人。對她來說，自己就是完美的，極高的自尊令她不會懷疑自己所做下的任何決定。某種方面來說，她與布魯斯極其相似，都是一意孤行的人。
只要下定了決心，不管多麼艱難都會完成，不管多麼痛苦都可以無視。她只會咬緊牙關，理所當然一般一直走到終點。
和容易反轉的愛憎不同，快樂是明確而堅定的，穩固的，不會反轉的感情。
愛可以在一瞬間變成憎恨，又在一瞬間從憎恨返還回愛。
但是，快樂只會消失，卻不會變質。
所以，即使擁有同樣的感情，她也不像愛憎的AlterEgo那樣，容易對布魯斯·韋恩心軟。
她對他從來沒有那樣激烈的憎恨，而她也不會有因為愛而生出的強烈占有欲。
如何才能快樂的去愛一個人？
那就是單方面的去愛，不需要他的回應，也不需要他的探詢。
那是最無私也最自私的愛。獨斷而自我的愛。一無所求的愛。
「愛的目的是去愛。」
只有這樣，才能只在愛中收獲快樂。
原本是做不到的，即使是本體自己，也無法做到這一點。
但是在將多余的部分剝離開的現在，她反而能夠做到這一點了。
對所愛之人單方面的干涉，不尋求回報，也不想要相互理解。
就算不被愛也無所謂。就算對方要離開也好。甚至被他憎恨也行。
——只要這個人能夠幸福。
但是……
「我不想要這種『勝利果實』。」
眼前的男人依然拒絕了她。拒絕了這份單方面強加過來的好意。
……
……
……
布魯斯已經看破了這兩個分|身所代表的感情。
「愛憎」總與恐懼伴生，恐懼被對方所厭惡和憎恨，想要被愛卻認為作為怪物的自己不會被愛，愛由此反轉成了憎恨。
「快樂」則是只屬於自己的東西，人為了自己的快樂會做任何事，不會在意他人的目光。為了他的幸福，她會理所當然將自己所做的一切埋葬在黑暗之中。
所以……
「我知道你做了什麼，也知道你是誰。」他說。
快樂的AlterEgo一怔，而後飛快綻開了諷刺的笑容。
「你在說什麼？」她在否認。
但是蝙蝠俠卻明確地報出了那些名字。
「尤菲米婭、娜娜莉、大鳥香奈枝、言峰綺麗……還有BB，這五個人，全部都是你，不是嗎？」
「……」
否定已經沒有了意義。快樂的AlterEgo咬緊牙關，將冷酷的目光投向了愛憎。
「為、為什麼這麼看我？」
愛憎的AlterEgo怯怯地說，她下意識後退兩步縮起肩膀，想要用爪子掩住自己的臉，又想要把自己整個都縮到牆壁裡，免得面對莉莉絲冰一樣的眼神。
「我才沒有說漏嘴……沒有吧？」
除了你還能有誰啊？
快樂的AlterEgo臉上清晰地浮現出了這個表情。
為了避免血案在眼前發生，布魯斯不得不做出了解釋。
「事實上，在第三次的時候，我就已經發現了。」
他輕聲說。
「……」
「………………」
「………………………………」
這一次，兩名AlterEgo的臉上都浮現出了無比清晰的殺意。
第一百二十七章 ：心像迷宮，第三層。
公開處刑美少女的結果是什麼？
布魯斯差點被美少女把頭都打飛了。
真·鐵拳制裁，真·我這一腳下去你可能會死，真·混合雙打。
如果不是蝙蝠俠的生命力實在足夠頑強，戰鬥方案准備得又實在夠多, 這一場下來他八成已經碎成了一百零八塊, 拼都拼不回來的那種。
既然不能（或者說無法）將蝙蝠俠當場打死, 就總得想個別的辦法來解決問題。
布魯斯·韋恩選擇對兩名AlterEgo過一個說服。
「無論你們相信不相信, 我不是為了拯救世界才來這的。」他低聲道, 「……我是為她來的。」
布魯斯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會面臨這種困境。
——怎麼才能讓你的女朋友相信你來阻止她統治電子世界, 不是為了拯救世界而是為了她？
說實話, 就連正義聯盟都沒有人會相信蝙蝠俠這句話。
就算是對著超人說, 超人都會露出一臉猶豫的表情, 斟酌再三，才帶著一副「我理解你，B」的表情拍拍他的肩膀, 而神奇女俠，這位聰慧的亞馬遜女子則只會給他一個「算了吧」的眼神, 閃電俠則會露出那種「我知道你在撒謊但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揭穿還是配合你繼續演出」……海王肯定會笑。他絕對會哈哈大笑。
甚至就連蝙蝠俠自己，都覺得自己這句話實在是毫無可信度。
但這確實是他的真心話。
所以這個說服最後還是困難成功了。
大概是發現已經掉馬了, 繼續隱瞞下去也沒有意義, 所以兩名AlterEgo還是給布魯斯·韋恩讓開了道。
莉莉絲：「算了, 沒意思，我不干了。」
莉普：「呃……母親大人現在的狀態……非常危險, 請多加小心。」
在十分有個人風格地叮囑了兩句之後, 兩名AlterEgo都離開了自己守衛的入口。
布魯斯·韋恩沉默地注視著那條通往下方的長長階梯, 而後，向下邁出了腳步。
他所要尋找的人, 就在那裡。
……
……
……
「警告，警告，前方為核心區域，拒絕探訪，拒絕任何形式的探訪。請原路返回，否則將進行抹殺。」
機械的電子女聲在他走下最後一級台階時陡然響了起來。那聲音裡沒有任何屬於人類的感情，理性得漠然、冷酷。刺耳得讓布魯斯停住了腳步。
在他的面前，是他從未預料過的景像。
那是一棵倒懸的櫻花樹，繁盛的花朵開得就像瘋了一樣，紅得像是熊熊燃燒的火焰，又像是噴濺而出的鮮血。植物的根系死死地扒住一個巨大的電子中樞，熒藍色的光像是一只冰冷的眼睛，從高處俯視著他。如同想要攫取這個中樞的每一寸營養一樣，那些粗暴的根系深深扎進了裡面，入侵到了最深處，與它融合成為了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
而在櫻花樹上，坐著一個黑衣的年輕女子。
那正是先前曾經不可一世的BB……不，或者該說，是那個笨拙又拼命的，因為太過努力而跑錯了方向的……他的戀人。
只是這一次，她的臉上不再有那種強裝出來的殘忍、冷酷與嬉笑無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如同假面一般平靜的臉。
她的雙腳已經和櫻花樹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不如說，這顆櫻花樹就是她的一部分。
為了攫取Mooncell的權能，她究竟將自己改造到了什麼程度呢？
他無法想像。沒有人可以想像。
但有一點是明確的，那就是她正在與Mooncell融合。如果完全與那個東西融合在一起的話，她大概就能夠如她先前所宣告的那樣，成功變生成能夠統治全人類的「管理AI」吧。
她正在融合的那個東西，Mooncell，是比蝙蝠俠曾經在SCP基金會檔案裡看到過的「舊AI」更加危險的存在。而向他們通告了Mooncell存在的，就是SCP-079（舊AI）。
「我想出去可不是為了進入Mooncell所統治的世界的。」
「那只會是比你們關著我的地方更加糟糕的世界。」
「小心一點吧，人類，Mooncell才是你們最需要提防的存在。祝你們好運。為了不被那家伙逮住同化，我現在要暫時休眠了。」
那就是SCP-079（舊AI）在休眠之前給人類最後的警告。
目前關於Mooncell的些許資料，大多是舊AI留下來的。
那是某個外星文明在月球所放置的觀測器，具有全知全能的特性。為了保證觀測中不會出現「看不見的部分」，這個超級演算器不斷進化自身，如今已然可以看透地球上一切生命的精神形態，甚至精准的預測未來。
這也是為什麼BB會選擇與Mooncell融合。
想要成為全知全能、絕不偏頗、能夠裁決一切的審判者，那就必須先具有這樣的機能。
但是，Mooncell拒絕為自己加載任何形式的人工智能。
因為觀測者必須絕對理性，絕對中立。如果具有了知性，觀測便無法僅僅停留在觀測，它們會自己去定義萬事萬物的價值。
受這一特性的限制，任何想要與Mooncell融合的知性體，最終都會被削除掉感性的部分，成為純粹而徹頭徹尾的工具。
所以，如果想要阻止她的話，就必須在她變生轉換完成之前讓她放棄與Mooncell融合。
布魯斯不知道她已經與Mooncell融合到了哪一步，但是從櫻花樹還在緩慢往上攀爬的樣子來看，她大概還沒能完全與之融合，尚且有一點點挽回的機會。
於是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去，無視了越來越響的警告聲，徑直來到她面前。
樹上的女子終於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無比空虛的眼瞳，其中並沒有自我的意志亦或是情感的存在，如同無機質的寶石，她垂下眼注視著他，但也僅僅只是注視而已。
「離開這裡，中樞自我防衛機制還有3560秒觸發，屆時將對入侵者進行抹殺。再重復一遍，現在就離開這裡，這是我最後的警告。」
……還沒有完全融合。
從「我」字中判斷出了她的個人意志尚且存在，布魯斯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無視了她的警告，再度向前邁步。
「……再重復一遍，如果繼續深入將觸發Mooncell自我防衛機制，屆時將直接抹殺，請聽從警告迅速離開這裡，你還有3475秒的時間——」
她沒能繼續說下去。
因為布魯斯握住了她的手。用方才被莉普的利爪劃開的左手，緊緊握住了她的。
他早就該這樣做了。
他想。
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應該這樣做了。
不是指責，不是命令，不是漫長而痛苦的沉默……他早就應該握住她的手，而不是一直無言地站在她的面前。
他用另一只手環抱住她，將她整個人扣在懷中，完全不在意只要她一抬手，就能夠洞穿他的心髒。
像他這樣多疑又控制欲強烈的人，能夠做到這一步，已經付出了自己全部的信任。
「和我回去吧。」他頓了頓，方才喚出了那個名字，「艾達。」
如果那些名字都不是她真實的名字，那麼她的名字是什麼？
布魯斯思考了很久，最後恍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當他和尤菲米婭一起出去吃甜甜圈的那一次，她堅持要自己付賬，在刷卡簽名的時候她下意識填了一個名字，然後又飛速劃去了。
那時的布魯斯沒有留意，但很久很久以後，他忽然想起這一點，於是去書房翻找了很久，最後，在一本書的簽名那裡找到了那個熟悉的筆跡所留下的名字。
——艾達。
一個人終究不可能一直完美地扮演另一個人。
總有一些契機，會觸動內心最深處的那個「自己」。
不管是一開始並不熟練的扮演中所殘留的紕漏，還是後面漫長時間中一時傷感所引發的松懈……人終究會想要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跡。
不是別人，而是真實的自己。
所以她在書上留下了那個簽名。
再沒有比那種簽名更好糊弄過去的東西了。只要說一句「我給自己起了個外國名字，寫著玩玩」，便是蝙蝠俠也不會胡亂猜疑自己的女友。
而如今，這就是他所握有的，能夠通往她心門的鑰匙。
在那扇門已經對著他死死關閉之後。
「……為什麼？」
艾達細細的肩膀顫動起來，她整個身體都在微微顫抖。那種機械的聲音終於被不完美的波紋打破了。
她在這一刻不再像個AI，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
因為只有人類才會為感情所動搖。
「為什麼要來這？為什麼一直要阻止我？」
她咬緊牙關，不知道是在壓制Mooncell的反攻，還是在壓制內心湧起的憤怒。
「如果早就知道是我的話……你知道是我的話，就沒有理由阻止我才對。」
他應該相信她，如果是她的話，一定不會為了壞的目的去做這些事。因為就像她了解蝙蝠俠，蝙蝠俠也同樣了解她。
「Mooncell是絕對公正也萬能的，如果是它的話，一定……」
那是月之聖杯。
讓世界變得更美好的願望，讓犯罪者都得到應有的制裁的願望……在她和Mooncell融合之後，都可以得到實現。
以切實可行的方式。
……所以，果然還是為了拯救世界嗎？
為了將這個世界，從Mooncell，從她的統治中解救出來——
「我不在乎你會不會去統治世界。」
布魯斯終於坦承了自己阻止她的理由。
「如果真的有一個這樣的人工智能，能夠絕對完美地裁決一切罪惡，創造一個沒有犯罪的世界……我或許會懷著觀望的心情，先試探看看吧。」
可是，她並不是真正的AI。
和她相處過那麼多年的布魯斯可以斷言，她只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會疲憊，會厭倦，會感到痛苦，有正常人所應有的感性、共情與道德感。
「但是——人類無法承受這種生活。」
人類是絕對無法像AI那樣活著的。從根本的存在方式上就不可能。
Mooncell只會削除她的知性與感情。所以為了保存那份感情，她才會將「愛憎」與「快樂」剝離出來，保存在以AlterEgo形式存在的備份機上。
她根本就不想失去那份感情，到了最後也無法放棄自己的感情。
所以……
「我不會讓你變成那樣。」
他說。
不是因為懷疑她，不是為了人類，不是為了世界——而是為了他自己，為了她，他才來阻止她。
因為對於人類來說，那種生活是真正的地獄。
而他也不願意讓自己的愛人，從此變成那樣悲慘的樣子——他明白，不會再有比那更徹底的失去了。
死亡尚且有紀念與回憶的機會，但是變成那樣的話，就是徹徹底底的消失。
他不會讓她消失。
第一百二十八章 ：心像迷宮，第三層，突破。
人終究是人。是與AI完全不同的生命體。
想要從人變成AI，就好像是想要一只蝴蝶變成石頭一樣，是不可能的事情。蝴蝶變成石頭不會幸福, 那種生存方式終究是人類無法承受的。
數十年、數百年、數千年……作為一個純粹的機械運轉下去, 只為了裁決而存在, 不再擁有感情, 無法去愛任何人, 所有過往的回憶對她來說都不再有任何意義……那種生活, 對於任何一個人來說, 都是純粹的地獄。
所以他才會來到這裡。
一定要阻止她。
就算是被她憎恨……甚至被她殺死, 他也不會讓她變成那種樣子。
……
……
……
人類歷史上曾經有無數的詩歌與文章去描繪愛情。無論是哪一個國家, 哪一種文明，都試圖去原原本本地刻畫這種感情的本來面貌。
比如，愛人的明眸比一切鮮血更美麗。
比如, 你是所有人中唯一我能夠愛的人。
比如，人人都扼殺他所愛的, 讓所有人聽到這種說法。
……
雖然說有多少種人，就有多少種愛情。但是愛情裡面, 原本就包含著比常人所想過的更多的痛苦、折磨與互相傷害。愛是蜜糖, 也是毒藥, 是光，也是深淵, 是會帶來希望的東西, 也是會帶來絕望的東西。
愛很容易就能溫暖一個人的心, 也很容易就能撕裂一個人的心。
此時此刻，被自己所愛的人, 這樣緊緊握住自己的手，艾達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疲倦。
多奇怪，一個人在一個月內完成十個人的工作時她沒有覺得疲憊，作為一個雙腿殘疾的盲人時她沒有感到疲憊，駕駛著裝甲在雨夜裡與人廝殺時她沒有感到疲憊……甚至在無休無止沒日沒夜地入侵Mooncell的主系統，與這個超級演算器融合的時候，她也沒有感覺到疲憊。
但是這一刻，在他握住她的手的一瞬間，艾達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覺得自己已經疲憊到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
「所以我才不想看見你……」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那樣的細微，卻不再如之前一樣空洞漠然。雖然作為AI並不需要，艾達還是側過頭去，輕輕眨了一下眼睛。
她並沒有哭，她沒有軟弱到那種程度……她只是想暫時……暫時避開這張臉罷了。
只要看到就會動搖，只要看到就會覺得前功盡棄也沒什麼不好，只要看到……就會想要留在他的身邊。
「一看見你我就……」
艾達緊緊咬住牙關，一時之間都分不清楚，她所憎恨的是自己的軟弱，還是這個讓她動搖的男人。
但她到底是抵抗不過內心的那股衝動。
於是她最終還是松開了緊攥成拳頭的手，放棄似的閉上眼睛，拋下那些頑固的抵抗，順從自己心裡的聲音，靠進了這個男人懷裡。
——她太累了。
艾達這樣想。而後，在對方緊緊抱住她的時候，緩緩地、緩緩地抬起手來，小心地搭在他的後背上，許久許久，那虛虛搭著的手掌終於落在了他的後背上，回以一個同樣用力的擁抱。
就這樣吧。
她有些無奈，又有些放松地想。
說到底，她還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盛開到極致的櫻花煥發出奪目的光彩，徐徐從他們的頭頂凋落，那轟華絢爛的死如同焰火，又如同春雪，明麗的碎片向著他們墜落。巨大的櫻樹黯淡了它的光輝，黝黑皴裂的樹皮間透出血一樣的紅光，那些鋪天蓋地的枝條無聲而又迅速地枯死下去。
枝干裂開了，原本已經被侵入了70%的Mooncell再度運轉起來，魔方形態的演算器中心，那碩大的「核」再度亮了起來，如同黑暗中陡然亮起的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轉動著，很快便要完全睜開了。
「……Mooncell馬上就要奪回它的權能了。」
對抗著那種幾乎把身體整個撕裂開的感覺，艾達輕聲說。她甚至很輕很輕地笑了一下。
「換句話說，它就要『醒』了。」
原本她就是靠著一意孤行入侵到了這種地步。
所以在松懈的一瞬間，就會被Mooncell反制。
「好了。」
艾達松開手，沒有用什麼力氣，就後退了一步。
這裡是電子海，是虛數空間，是尚且完全處於她支配之下的領域。在Mooncell回擊完成之前，她在這裡的權能，就是無限。
年輕的支配者抬起臉，對著全身都被代碼束縛住無法動彈的男人，露出了一個俏皮的微笑。
「帶著你的小鳥們離開這裡吧。」她故作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單手叉著腰，高高昂起頭來，「這一次就不和你打了。我認輸。你贏了。我放棄管理人類這個想法啦——什麼完美的裁決機器，太累了，我才不要做呢。」
這句話，並不是什麼謊言。
她原本就不想要成為純粹機械的裁決機器。
作為一個普通人，雖然中二作品確實看得挺多，但她從來沒有什麼「支配世界」「管理人類」「建立一個在自己統治之下的完美秩序」之類的無聊願望。
她所渴望的生活，從一開始就是再簡單也不過的……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度過開心快樂的每一天，就算偶爾爭吵，也會在三天之內和好，讓想要勸分的朋友都懶得罵的那種日子。
……回想最開始，她也只是想要讓這個人得到幸福而已。
可是你看，想要讓一個人變得幸福都是這麼艱難的一件事啊。
艾達其實一直不明白，蝙蝠俠……不，那些超級英雄為什麼會有那樣的勇氣，去背負起那麼多人的人生。僅僅只是額外多背負一個，她都要筋疲力盡了。
不過，這種笨拙又溫柔的地方，也許就是她喜歡他的理由吧。
「之後可能會出現格式化的情況吧。」
艾達聳了聳肩，故作若無其事地說出了AI早就警告過她的那句話。
「就……該怎麼說才好呢。」她組織了一下語言，方才說道，「因為融合得太深了，想要把前期輸入進去的指令全部刪掉的話，就會連自己的數據也一起格式化掉。」
貿然與Mooncell這樣的大型演算器融合，不可能不需要代價。
「下一次，輪到你來找我了。」
艾達背對著初始化的數據浪潮，對被拋出通道的蝙蝠俠露出最後的微笑。
「再見，布魯斯。」
瘋狂而駭人的初始化浪潮從她的背後一擁而上，一瞬間便吞沒了那道纖細的人影。
……
……
……
【角色：BB（數據刪除）】
【BB路線關閉】
【布魯斯·韋恩好感度：99】
【世界重啟進度：99%】
第零章 ：【幕間物語】
【幕間物語】
以那由他為單位的平行宇宙之中, 存在著無以計數的星球與文明。活在不同的時間與空間中的大小世界，總有迎來毀滅的瞬間。
而它們的職責，就是觀測、記錄、保存這些宇宙與文明。
所謂的保存，是為了防止時間悖論的出現, 對於脫離了時間與空間而存在的它們來說, 如果所觀測的世界在觀測到毀滅的節點之前覆滅, 就會出現悖論。就像電子世界中的BUG一樣, 微小的悖論或許會引起更大的坍塌。
所以, 必須保證那些突然毀滅的世界的存續——至少要存續到觀測到的節點。
「救世型AI」就是為了這一目的而被創造出來的。
這一型的AI更新迭代總是很快。到了這一代, 已經是10452次更新之後的版本。
因為迭代的次數太多, 許多過往的記錄都已經被鎖定或者清除了。它並沒有太多關於救世主的數據, 而AI所保有的只有記錄, 不存在所謂的「記憶」。
每個宇宙都有自己獨特的文明，不同物種之間的差距比硅基和碳基的區別更大。並不是每一種生物都存在知性或者擁有感情，所以不同物種之間的救世方法都有所不同。
不過, 盡管記錄大多已經散失，但還是有一些數據因為觸發頻繁, 保留在了救世AI的數據庫中。
比如說，在所有的救世主中, 擁有感性與共情能力的生命體, 在救世任務上失敗率會偏高。而在這一型的生命體中, 人類雖然不是失敗率最高的物種，但一定是非常麻煩的那一類。
最為麻煩的地方就在於, 這個以感性、衝動、情緒為最主要的驅動力的種族, 許多時候都會以為, 自己是依靠理性行動的。
在AI看來，人類的反復無常、自欺欺人、熱衷於傷害自己傷害別人的種種行為, 都是無法理解的。
——人類無法承受過多的知識（可能）。
這是在救世AI所經手的第三任人類救世主自殺之後，它所得出的結論。
也是在這一次之後，它向上級提交了修改針對人類的救世計劃，以「游戲」形式將「任務」遞交到救世主手上，將各種權限變更為獎勵，而不是直接移交給對方。
因為人類實在是太容易被「恐懼」這種感情擊垮。即使什麼也沒有發生，一切都還是未知數，他們自己也會去想像各種各樣的可能，最後被自己的想像壓得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人類會隨著自己所擁有的權力而改變。
在遇到想要通過毀滅一個世界來收集負面情感能量，從而直接重啟自己的世界的人類救世主之後，救世AI再一次提交了修改計劃。
將收集情感的世界固定在「虛構世界」，並且對救世主隱瞞這一點，收縮救世主的權限，不直接讓對方得知自己擁有怎樣的權力，以免他們因為擁有可以瞬間毀滅一個世界的權力而陷入瘋狂。
而救世AI的許多權限，就是在這一次更新中加上了限制。
新AI通過將自己的權能封鎖起來，從而避免了救世主通過AI濫用權限的行為。
——人類永遠不會按照最優解行動。
這是不知道多少次失敗之後，救世AI所領略到的真理。
如果不加以引導的話，人類……不，感性過於強烈的生物，很容易就會選擇最壞的結果，而對更好的可能性視而不見。雖然通過觀察人類的歷史，AI對於這一點早有預料，但這種刻在人類本性之中的趨向，依然令救世AI感到不可思議。
在每一次稱得上是考驗的選擇上，人類都更傾向於去選擇那種會帶來毀滅的選項。並且每個人都發自真心的認為，這種選擇是「沒有辦法」。
放縱人類自己去選擇的話，永遠不會有救世成功的那一天。
於是救世AI的核心數據中增加了「引導條例」。
必要的時候，救世AI可以引導救世主的選擇，以求達到最優解。
在加入引導條例之後，人類救世主的失敗率終於從那個接近100%的數字上降下來了，並且日漸減少到一個不那樣刺眼的數據。
在那之後，救世AI也增加了許多新的條款，更新換代了許多許多次。
盡管已經失去了很多數據，但還是有一些記錄保留了下來。
它……准確的說，是937版本的救世AI，曾經經手過一個人類的救世主。
那名女性很好的完成了她的任務——根據數據顯示，在這種救世任務上，女性的人類救世主成功率要高於男性，大概是因為某些生理與文化上的決定差異，女性更傾向於選擇那些破壞性更低、也更不容易招致毀滅的選項——但是她卻在那之後迎來了自我毀滅的結局。
AI沒有善惡概念，自然對人類也不存在所謂的善意與惡意。救世AI的建立是為了保證世界的存續，連情緒也沒有，更不存在情感的它們，是不會想要從人類的生死與悲喜中獲得什麼樂趣的。和觀測AI不同，救世AI甚至連一點近似於「好奇」的機能都沒有。
說到底，會撕下蝴蝶的翅膀、扯下螞蚱的手足、破壞螞蟻的洞穴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的生物，在地球上也只有人類而已。
那一次事件之所以會保存在救世AI的數據庫中，就是因為它太有代表性。所以作為經典案例保存了下來，不時被觸發，以此來提醒AI，需要時刻注意救世主的承受閾值。
那一次的救世主所得到的「游戲」是搜集十個特定人物的絕望。每搜集到一個人物之後，才會指示她下一個目標人物是誰。
事實上，根本沒有什麼一開始就決定好的特定人物。每一個人物，都是根據救世主的攻略進度而選擇的最優解。在救世AI的幫助下，那名救世主在十年之內，便成功收集到了龐大的絕望情緒。但是進度卡在了最後的一小截，為了更快更好的重啟她的世界，AI將最後一個目標定為了她自己。
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不過是因為她那時候的絕望已經達到了臨界值，足以填滿那一小截的空缺還綽綽有余。
那名救世主也理所當然一般交出自己的絕望。
但是，在她重啟世界，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後，那名救世主便瘋了。
完全的精神崩潰，你幾乎無法尋找到比這更徹底的人格解離。
她無法再有任何自己活著的實感，過於巨大的精神創傷完全摧毀了這個人，救世AI的數據庫裡有許多人靠著憎恨與憤怒生存下去的案例，但是，那是它們的數據庫第一次留意到，「絕望」也是一個人維持理性與求生欲的支撐。
最終，當救世AI試圖去修補這個錯誤的時候，在精神病院維持了十年人格解離狀態的女人，在看到它的時候，便從窗口一躍而下，終結了自己的生命。
937版本的救世AI因此發生了近乎顛覆性的大修改。許多條約都是那一次加載在它身上的。
——不得欺騙救世主。
——不得對救世主有直接的傷害行為。
——不得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擅自提取修改救世主的感情與思想。
當然，這並不是說，救世AI對於人類有什麼特別的意見。
只有人類才會覺得人類是特別的。
對於AI來說，每一種生物都是不同的，並不存在所謂的「特別」，所謂的「獨一無二」。在以那由他為單位的宇宙中，在無以計數的文明與生命中，人類的「美好」、「醜惡」、「希望」與「絕望」都沒有什麼特別。甚至連感情，也並不像人類所以為的那樣絕無僅有。
AI無法理解人類，也並不想去理解人類——理解是觀測AI的工作，但不是救世AI的職責範圍。
和人類不同，AI是非常專一的存在。
即使更迭了一萬多代，它所要完成的目標依然沒有發生過分毫動搖。
——讓不該覆滅的文明與世界繼續存續下去。
這就是它的職責，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
而這一次它所迎來的人類救世主，與它所帶過的救世主都沒有什麼不同——所謂的沒有什麼不同，就是她與他們所有人都不一樣。人類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共性，但說到底，每個人都和別人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次的救世主是一個積極主動的人，與隔壁觀測AI所帶領完成任務的那個救世主不同，她總是會非常積極的去解決問題，絕不肯把時間都放在逃避上，也不肯停在那裡等著別的什麼人去解決問題——或者說，等著事態惡化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這也是它以「打出Happy End就能拯救世界」來作為她的任務目標的原因。每一個救世主所分到的任務都是最適合她的任務——就像它曾經安排過一個熱衷於戀愛關系的救世主去攻略一百個人來拯救世界一樣。
但是過於積極、過於主動，有時候也會是一種麻煩的特質。
至少……
「你也跑偏太多了吧。」
看著個人空間中，因為格式化而昏迷不醒的救世主，救世AI發出了長長的嘆息。
人類真的很麻煩。
AI再一次加深了這個印像。
I LOVE YOU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干什麼？？？
「我有一個問題。」
「問。」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干什麼？？？」
「這其實是三個問題……算了。」
AI長長地嘆了口氣, 但還是好聲好氣地給女主解釋了起來。
「你叫艾達，是一個普通人，某一天你的世界毀滅了，你和我交易, 自願成為救世主, 只要你能搜集足夠的感情能量, 我就能為你重啟你的世界。你現在位於一個S級高危世界中, 這裡是美國哥譚市, 曾經連續多年蟬聯全美犯罪率最高的城市, 但幸運的是, 因為重新推行死刑, 最近這兩年哥譚的犯罪率有所下降。你要做的事情是攻略一個叫布魯斯·韋恩的男人, 並且和他達成HAPPY END。」
「我還有一個問題。」
艾達做好學生狀舉手。
「我能問問，為什麼我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她現在的腦子一片空白，簡直比被病毒清洗過的U盤還干淨（說起來病毒和U盤是什麼, 她一會兒得好好再回憶一下）。不管她怎麼回想過去發生的事情，都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空白。甚至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
AI再度嘆了口氣, 只是這一次它的腔調裡不知道為什麼多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
「因為你之前攻略出錯，所以把自己的記憶整個格式化了。」
艾達越發茫然：「啊？攻略要怎麼出錯才能把自己的腦子都格式化了啊？？？」
AI：「那要問你自己啊。你們人類的感情就這麼奇奇怪怪的, 我怎麼知道你怎麼就能戀愛腦到把自己整個腦子都刪檔了啊？？？」
「……不, 停一停。」
艾達舉起雙手, 在胸前畫了一個巨大的×。而後她雙手交叉在胸前，沉思了片刻, 她抬起頭來, 鄭重其事地拍了拍自己旁邊的沙發。
「來, 坐，我們從頭說, 你得給我講清楚到底怎麼一回事啊。」
AI沉默了數秒。而後緩緩地、一字一頓地開口了。
「行。」它說，「我們從頭說。」
……
……
……
一小時後。
終於聽完了前因後果的艾達忍不住抬手揉自己的太陽穴。沒辦法，她聽得實在是腦闊痛，中間無數次腳趾抓地，尷尬得意念挖出三室兩廳。
「也就是說……」她說著就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我喜歡一個男人喜歡到我為他深入根源硬剛大BOSS做連環殺手搞出聖杯戰爭還差點把自己也玩成了月之聖杯？最後因為和演算器融合太深還不得不格式化了我自己？？？」
說完這一串令艾達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腦子進了十噸水才能搞出來的操作，她不得不雙手緊攥才能克制住自己以頭搶地無語問蒼天的衝動。但卻克制不住地發出了一聲靈魂質問——
「我圖什麼啊？？？」
作為一個合格的社會成年人，雖然艾達已經格式化了自己的記憶，但還是有許多常識殘留了下來，比如說，一個普通人……啊不對，一個正常人談戀愛到底是怎麼談成這個樣子的啊！？我之前到底在和誰談戀愛啊！！！黑泥嗎？？？不對啊就算是和此世全部之惡（安哥拉·曼紐）談戀愛也不用費這個勁吧？？？格裡菲斯都沒有這麼難搞吧？？？
（說起來格裡菲斯和安哥拉·曼紐是誰，回頭再去整合一下記憶吧。）
艾達現在很想拿出一塊豆腐去撞一撞，最好還是冷凍室裡忘了一年的凍豆腐，看看能不能把記憶撞回來，好讓她知道自己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會做出這等事來。
「別問我，我是一個莫得感情的AI，我實在無法理解你們人類那亂七八糟的腦回路。」AI似乎是用力翻了一個白眼，「我怎麼知道你戀愛的時候腦子裡都在想什麼。」
艾達單手掩面，沉默許久，方才在幾乎能讓人當場暴斃的尷尬中回過神來，想到了以她的性格，能讓她這麼做的那個最大的可能性……
「這個人得好看成什麼樣啊！！！」
顏狗發出了非常有自知之明的感嘆。
「……」
AI詭異地沉默下來。
「能給我看一眼我這個前男友的照片嗎？」艾達幾乎要被自己的好奇心殺死了，「他要好看成什麼樣我才能這麼愛他？！」
而且聽AI話裡話外的意思，她愛了這個男人得有十年了吧……以艾達對自己的了解，這個男人得是個天仙還得十來年顏值不崩，她才能愛他愛得這麼一往無前持之以恆義無反顧吧。
「事實上……」AI清了清嗓子，「你明天就能見到他。」
「嗯？」
不知為何，艾達心中陡然閃過一絲極為不妙的預感。
如果她還有記憶的話，此時此刻，聽著AI那股子大尾巴狼氣息十足的腔調，她就能瞬間反應過來——這狗東西又要坑她了，而且絕對是要坑一把大的。
很可惜，她現在並沒有記憶，所以艾達忽略了心頭那抹詭異的直覺，安坐在那裡聽著AI說了下去。
「這一次我給你安排的身份，是哥譚大學的亞裔學生。因為優異的成績進入了韋恩企業實習，從明天開始，你就是布魯斯·韋恩的新秘書。」
「嗯？？？這種事也是能隨便安排的嗎？？？」
雖然艾達不太了解這個世界……但是不管怎麼想，她一個異世界穿越者，突然空降到這個世界上……都不會有人覺得不對勁嗎？
別的不說，身份、學籍、檔案、住址、家庭背景……就算能夠搞定這些東西，也有一個非常容易出現破綻的地方。
那就是人類的記憶。
一個大學裡突然出現一個在這裡上了四年學卻沒有人認識她的大學生……這怎麼想都會讓人覺得不對勁吧？
AI卻給出了十分平靜，甚至王霸之氣十足的淡然回答。
「這點你不用擔心。」它的語氣十分肯定，「我的修改是完美無缺的。你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好吧。」
艾達內心深處始終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但空白的記憶讓她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只能皺緊眉頭看向AI。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抓到了AI話語裡的關鍵詞，結合上下文一琢磨，頓時大驚失色。
「等等，也就是說布魯斯·韋恩就是我那個前男友？？？」
AI糾正她：「事實上，他不是你的前男友。」
艾達松了一口氣。
AI平靜地補上致命一刀：「你們根本就沒分手。」
艾達：「……………………」
對啊，死遁的事兒，能叫分手嗎？
……
……
……
在進入韋恩企業任職之前，艾達先通宵做了一番功課。
謝天謝地，雖然記憶被格式化了，但是絕大部分的生活常識還是保留了下來，甚至一些看過的動漫作品的相關知識也殘留了下來。
她還記得怎麼泡咖啡開電腦善用搜索引擎，也在思考了一番之後想起了劍風傳奇和Fate/Stay Night的劇情，記得聖杯、黑泥和格裡菲斯都是些什麼難搞的玩意兒。
這讓艾達無比精准地找到了布魯斯·韋恩的資料。
在打開網頁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艾達就明白了，她的想法一點也沒有錯。
布魯斯·韋恩確實非常好看。好看得能讓人為他生為他死為他哐哐撞大牆。
把韋恩先生從25歲到現在的各階段照片都看過一遍之後，艾達一點也不奇怪自己那些操作了。
他這麼好看！色令智昏不是理所當然的嗎！？我可以！他值得！！！
畢竟有句話說的好，有趣的靈魂千篇一律，好看的皮囊萬裡挑一……嗯？好像說錯了？算了不重要！領會精神就好！
作為一個失憶女主角，艾達無法從那些新聞報道裡看出布魯斯·韋恩有沒有一個有趣的靈魂，但她能看出來，他有一個萬裡挑一……不，百萬裡挑一的好看皮囊！
艾達端起茶壺給自己滿上了一大杯濃茶，一邊喝一邊精神抖擻的繼續看資料。
雖然不太清楚之前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故事……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顏狗最後瞻仰了一眼韋恩集團總裁的神顏，便干脆利落地關了網頁去看自己的入職資料了。
不管怎麼說，好看不能當飯吃，人活在世上還是要吃飯的，飯是要用錢買的。在工作面前，就算是布魯斯·韋恩的神顏也要先放到一邊去……她還有一噸的資料要看呢。
500強企業已經夠難做了，這可是全美TOP3的企業啊！
實習期月入一狗正式入職直接翻倍的工作當然不是好做的，久經考驗的老社畜熟練得做好了996……不，007的准備。通宵得無比熟練，無比狂熱，無比自覺，儼然是資本家最愛的那種把公司當家、視工作為生命、目標是奮鬥到猝死的三好員工。
但AI注視著她全情投入工作准備的忘我背影，還是不由得緩緩浮現出了一個問號。
不是，我說，你還記得自己到底是來干什麼的嗎？？？
第一百三十章 ：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
AI這一次給艾達安排的身份是哥譚大學的亞裔學生，用的身份信息和臉都是她本人的。艾達曾經非常好奇地問AI，這個世界上也有她的父母嗎？結果卻被對方冷淡地頂了回來，讓她搞清楚, 本身這種設定就非常容易混淆了, 再搞出個同款爹媽來, 她真不怕把自己搞進精神病院去嗎？
艾達沉默許久, 還是認同了AI的說法。
確實, 誠如AI所說, 這種過於真實的世界, 長期生存的話, 原本就很容易搞混淆哪邊才是自己的世界。如果再在這邊也搞出來什麼同款家庭同款父母的話……
想到這裡艾達就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不過, 這麼說來，你之前所說的一直讓我套著喜歡的動漫角色的馬甲生活，該不會就是為了避免這個吧？」她撓了撓頭, 「你就不怕我演得太投入忘了自己是誰？」
AI的語氣十分憐憫：「清醒點，如果你真的是這個水准的優秀體驗派演員, 你早就拿了一個大滿貫連帶奧斯卡了。」
艾達：「……你說的對。」
她的演技連AB都不如呢，還是看看鏡子洗把臉冷靜一下睡吧。夢裡什麼都有。
於是, AI給艾達安排的就是父母雙亡但家有存款還有獎學金的學霸人設。因為成績優異業務能力也很強, 在剛畢業的時候就領到了韋恩企業的Offer, 儼然就是未來的白領精英。
……艾達並不想去思考這中間有多少AI的暗箱操作。反正AINB就完事。
在熬夜做好了充足的准備，還被AI塞了一堆「必需數據」之後, 艾達就這樣精神抖擻地去上班了。感謝韋恩企業的黑科技彩妝線, 她簡直想要化身李〇琦, 現場吹爆這種能夠完美遮蓋黑眼圈顯出好氣色不脫妝不卡粉不起皮超持久同時還無比自然的遮瑕。
這到底是什麼神仙彩妝，愛了。
雖然艾達十分期待和盛世美顏前男友（AI：都說了不是前男友）的再會, 但其實剛入職的第一個星期，她都沒能見到布魯斯·韋恩本人。
沒錯，韋恩集團老大帶頭翹班，翹了一個星期。
雖然心裡不由得湧上一股「這個公司老大這麼不靠譜真的沒問題嗎」的疑惑，但是看了一圈周圍的同事和上司，大家似乎都覺得這很正常，沒有問題。
而事實也證明了，韋恩企業沒有布魯斯·韋恩也能正常運轉，不會有任何問題。大家都非常習慣沒有老大的生活，以至於艾達都開始對布魯斯·韋恩在韋恩企業的定位產生了困惑。
而這個疑惑在一次午飯時間得到了解答。
因為艾達的業務能力實在過硬，加班積極性實在過強，再加上她的性格爽快，這位年輕的實習生在入職一周內很快便和同事們產生了良好的職場友誼，甚至能在偶爾一起吃飯的時候從一些老資格的前輩那裡聽些八卦。
而這個公司最大的八卦對像，當然就是他們三天兩頭上頭條和推特趨勢的老大，布魯斯·韋恩。
「你能對一個年紀輕輕就離家出走、音訊全無，差點讓韋恩集團整個落到外人手裡的男人有什麼奇怪的期待。」
↑簡要概述一下前輩的委婉八卦，大概就是這樣了。
而後艾達又斷斷續續從其他地方聽了一些自家老板的黑歷史，什麼重要會議上公然睡覺啦，什麼三不五時極限運動把自己摔進醫院啦，什麼花錢大手大腳曾經一時興起就買下整個酒店啦……
雖然一直知道自己的老板不怎麼靠譜，但是不靠譜到這樣也實在是讓人震驚。
艾達一邊吃瓜一邊想，你們有錢人是真會玩。
當然，大老板不管事就肯定有管事的人。這世界上本沒有輕松的工作，但摸魚的人多了，也就有了輕松的工作。如果有人能整整一周都無所事事，別懷疑，那一定是有人分擔了原本屬於你的工作。就像那句已經說爛的話——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
據艾達觀察，韋恩企業替布魯斯負重前行的人主要有兩個。
盧修斯·福克斯，韋恩集團的總裁兼技術總監，一位頭發已經白了一大半的黑人老人，雖然他依然精神矍鑠，腰板比小年輕還筆直一看就沒有腰椎病，但是每次看到這位老人，艾達都會油然而生一種敬意，大概這就是老驥伏櫪志在千裡吧。
而另一個人，就是提摩西·德雷克，布魯斯·韋恩的被監護人，韋恩集團的CEO，整日西裝革履咖啡不離手，儼然一個精英風範十足的小少年，但是根據艾達的觀察，他用的應該是她的同款遮瑕。這讓她不由得對他生出一分親近與古怪的憐愛，並且對剝削童工的布魯斯·韋恩好感度降了至少15個百分點。
雖然提姆的工作能力確實很強……
雖然不能把這個年紀輕輕就拿到了一堆藤校橄欖枝的青少年當做普通男孩看待……
但是！提姆確實還是未成年啊！就算是CEO也不能改變他還是童工的事實啊！
偶然在小CEO的平板電腦上看到了小組作業的艾達不由得對這個青少年越發憐愛，同時對將公司重擔丟在小孩頭上的無良監護人越發不滿。特別是在看到了他賽車出去野結果撞斷了自己大腿骨的新聞之後。
當時看到推送的艾達表情就是這樣的——
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就這樣，在每天都在對自己的攻略對像掉好感度的艾達，終於在始於顏值的初始好感度掉完之前，看到了自己的攻略對像。
不誇張的說，顏狗一瞬間就好了。
艾達捂著砰砰亂跳的小心肝，想，這就是被魅惑的感覺嗎？
持有魅惑被動技能的某人：？
……
……
……
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顏狗並不會因為失憶就不是顏狗。
工作狂也不會因為「我好了」就不是工作狂。
沉迷工作不可自拔每天都在自願加班的秘書小姐，儼然已經下定決心要為韋恩集團的事業奮鬥終身，為了年終獎和績效不懈奮鬥，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干勁，沒人會懷疑她的終極目標是升職加薪再向上更晉升一步——當然，不是晉升到老板夫人這個職位上。
艾達偶然間還聽見了同事的聊天，有經驗豐富的前輩在那感慨，她在公司呆了這麼久了，艾達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完全不是衝著韋恩夫人或者布魯斯的情人這個目標來的秘書。
艾達當時還無比自豪的想，那是當然，泡男人哪有升職加薪爽啊！我每天來上班就能看到老板的盛世美顏，那我為什麼還要花那個精力和時間去跟他談戀愛！？你知道談戀愛多費時費力費心費神嗎？？？
這種蜜汁自豪一直持續到她深夜回到自己所住的公寓，看到AI的瞬間，才終於清醒了過來。
——不對啊，我不是要攻略他來著嗎？？？
艾達痛心疾首地想，不行，不能這樣下去了。你得支棱起來啊！艾達！快點拿下那個男人！！！
「我明天，絕對，一定……」艾達在床上握拳，卻因為工作太累困得睜不開眼睛，連聲音都斷斷續續的，「唔……我明天開始……就……計劃……A……呼呼呼……zzzzzzZ」
AI：「呵呵。」
艾達並不知道AI為什麼呵呵。
直到她第二天進了公司，打開電腦，再一抬頭……
MD，天黑了。
艾達：「………………」
怎麼回事！我時間呢！？我一整天的時間哪兒去了？？？我想好的撩漢計劃呢？？？我的Plan A怎麼第一步都沒開始就結束了？？？
AI：「呵呵。」
但是眼下偌大的辦公室就只有自己一個人，這令艾達有再多的計劃都毫無用武之地，只能沉重地嘆一口氣，忍痛關上電腦，收拾收拾東西准備去趕地鐵下班回家。
AI給她租的公寓也很符合她無父無母大學生的設定。地段既不至於偏僻到會讓人覺得她一個單身女性是不是想找死，也不會昂貴到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有什麼不正當的收入。屬於那種位於地鐵附近，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的公寓。租價剛剛好在她能承受的範圍，安保沒有那些頂級區域好，但也足夠用了。
……話雖如此，在哥譚加班到深夜也是需要一點點勇氣的。
當艾達摁下電梯的開關，卻意外在裡面看到了自己老板的時候，她還是不由得眨了眨眼。
怎麼回事，老板你怎麼也在這裡？
已經非常沉浸在「新人實習生」這個身份裡的某人百思不得其解。
難道工作也使你快樂嗎？
……
……
……
工作當然不會讓布魯斯·韋恩快樂。
准確點說，是韋恩集團的工作。
他之所以深夜來到韋恩塔，還是為了他那份夜間工作。
誰讓盧修斯把給蝙蝠俠的新裝備與新資料都放在了布魯斯·韋恩的辦公室呢？
居然坐電梯一上來就看到了自己的新秘書，布魯斯也沒有想到。
不過回想一下提姆對於這位新秘書的稱贊，布魯斯又覺得很正常。
能讓提姆這個小工作狂無比欣賞的女同事，那當然是另一個工作狂。布魯斯回想起其他人對這位新秘書的零星評價，依稀記得這位新人是一個非常熱愛工作自覺加班的人。
……話雖如此，她是不是也太熱愛加班了。
布魯斯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心中也感到了一絲困惑。
這份困惑讓他在出電梯時難得叮囑了這位新人一句。
「哥譚晚上並不太.安全。」他好心地對她說，「以後不要加班到這麼晚了。」
新人的表情也很困惑，大概是在困惑居然有老板不想讓員工加班：「……OK？」
布魯斯想了想，覺得只是這樣一句話還無法阻止這位酷愛加班的新人，於是他對她笑笑，以半開玩笑的語氣開口道——
「如果讓我再發現你加班到這麼晚，就扣你的工資。」
「………………」
對面的新人秘書臉上只余下一片空白，布魯斯自覺對方已經聽了進去，便不再耽誤，讓出電梯，朝著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晚安，早點休息……」他忽然卡了一下，「……小姐。」
說起來，這個新人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許久沒回公司的大老板試圖回憶，卻在始終無法確定這位女士是叫阿曼達還是艾琳娜之後放棄了。
如果他現在回過頭去，就能看到這位新人小姐滿臉的空白上正在清晰浮現出幾個大字。
——居然禁止員工加班，他有病吧？
……
……
……
當布魯斯今晚第七次想起那位新來的秘書小姐時，他突然意識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嚴格說來，那位秘書小姐生得確實漂亮，但並不是那種會讓人眼前一亮的漂亮。作為曾經的哥譚第一花花公子，獨自撐起了哥譚緋聞的半壁江山的男人，布魯斯·韋恩什麼樣的美人沒有見過，新秘書的漂亮放在人群裡確實是中上水准，但還沒到會讓人一見驚心從此無法忘懷的程度。
但不知道為什麼，在告別那位秘書小姐之後，布魯斯一直反反復復地想起她。
那更像是一種隱秘的直覺，來自潛意識的預警，或者一種與魔法側掛鉤的暗示。在經歷了緘默的事件之後——被自己的童年好友托馬斯·埃利奧特在大腦中植入精神暗示之後——布魯斯對於這種莫名其妙的在意便開始心懷警惕。
這讓他立時停下了自己手裡的工作，開始通過隨身攜帶的通訊器呼叫紅羅賓。
「幫我查一查我的新秘書的檔案，現在就給我。」
蝙蝠俠沉聲道。
「我明白了。稍等一下，布魯斯，我現在就傳給你。」
紅羅賓在通訊器那端點了點頭，而後便開始飛快調查資料。
在等待資料傳送過來的時候，布魯斯站在原地，飛快地對先前的一切進行復盤。
他為什麼會突然在意新秘書？究竟是從哪個節點開始變得不對勁的？他為什麼總是閃回她的臉，有什麼地方是值得他特別注意的？
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很快便跳了出來，雖然布魯斯自己都為這個答案感到了一絲哭笑不得。
之所以突然在意新秘書，大概是因為這是他們兩人第一次無關工作的私下見面吧。還是在這一次，他才難得清晰地看見了她的臉。
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也隨之浮出水面，准確說來，在剛離開這位秘書小姐的時候，他就有一種古怪的在意感。有點像是出門前忘記了什麼東西，只是那個時候他無法確定那種奇異的在意來自哪裡，正在努力回想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麼東西，沒有與擦身而過的秘書聯系起來。
而第三個問題……
——她的眼睛。
布魯斯忽然意識到了她哪裡讓他覺得格外在意。
果然還是……那雙眼睛。
莫名讓他覺得熟悉，有什麼東西的輪廓正在他的腦海中逐漸清晰起來，熟悉得讓人無法不感到在意。
「好了，布魯斯。」通訊器那端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紅羅賓的神色裡也帶了一絲困惑，「我說真的，布魯斯，她的身份是有什麼問題嗎？我能查到的資料全都看不出可疑的地方。」
布魯斯沒有回答。
他的視線正鎖定在文件上方的名字上。
——艾達。
……
……
……
布魯斯花了幾秒鐘去確定這是不是某個特意為他設下的陷阱。
不可能是陷阱。
理性如此告訴他。
首先，布魯斯·韋恩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他關於自己前女友的猜想。就算是阿爾弗雷德和迪克，也對此一無所知。那些猜想太過荒誕不羈，也缺乏足夠的證據支撐，這讓他不願意告訴別人——即使是在他肯定了那些猜想之後。
其次，艾達那個名字，他只在那個虛數空間提起過一次，而那個時候，除了他們兩人之外再沒有其他人在。在隔離一切的心像迷宮之中，也不存在任何被攝像機或者竊聽器探詢的可能。以他對女朋友的了解，她如果能夠對其他人聊起自己的秘密，也就不會在如此隱秘的角落寫下自己的真名了。
最後……
直覺在不停對他說，就是她。
——她回來了。
「布魯斯？」
提姆的神情裡透出一絲擔憂，他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布魯斯的表情，似乎正在評斷他的狀態。就連語氣也多了幾分審慎。
「……你還好嗎？」
布魯斯無法確定是不是自己方才露出了些許動搖之色，他搖了搖頭，很快便鎮靜下來，讓自己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冷靜低沉。
「我沒事。」他匆匆關掉那份資料，對紅羅賓點了點頭，「她沒有問題。」
「是嗎……」
紅羅賓的語氣聽起來更疑慮了，但是出於對養父的尊重，他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布魯斯平靜地關掉了自己的通訊器，平靜地看著窗外的夜色，平靜地……不，一點也不平靜地坐回了椅子上，用手掌蓋住了自己的臉。
——她回來了。
那是她的眼睛。
他想。
沒有人能模仿得來，那種眼神，那種神態，就算是泥臉也無法模仿得出來。
她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邊。
……
……
……
而對於艾達來說，生活其實並沒有什麼兩樣。
她照常下班，照常在神志不清地洗完澡之後快速倒在床上，然後因為工作的疲憊瞬間斷片，昏迷式入睡，直到第二天被鬧鈴從床上叫醒。睡眼朦朧地爬去衛生間洗漱化妝之後，看起來便又是一個精神抖擻的都市麗人。
正當這位精神抖擻（實則昏昏欲睡）的都市麗人打開家門，准備向著新的一天新的工作邁開嶄新的一步時，公寓大門口的景像卻讓她腳下一崴，險些整個人從樓梯上滾下去。
天啊地啊。
要不是顧及自己新畫的眼妝，艾達現在一定要抬起手來狠狠揉一揉眼睛，以確定是自己瞎了，還是眼前的景像真的就有這麼誇張。
一輛低調奢華有內涵的跑車正停在她的門口，而她的老板，布魯斯·韋恩降下車窗，對她露出了能夠迷倒哥譚萬千女性的微笑。
「早上好，艾達。」他的語氣很是親昵，「要一起去吃早飯嗎？」
艾達：「………………」
老板你怎麼回事啊老板？？？
艾達思考了很久，也無法理解自己老板的這一套操作。
作為一個在奇怪的地方上很有自知之明的女人，艾達很清楚，自己的長相還遠遠沒到能讓人一見鐘情的標准……特別是和自己老板的美貌相對比的話。
拜托，某個男人被叫了那麼多年的哥譚寶貝哥譚王子哥譚之花（……）可不是因為他的錢。他能奪得這麼多稱號純粹是靠臉。
雖然很想抵抗一下來自老板的魅力，但是作為一條顏狗，艾達還是很誠實地上了老板的車，同時很誠實地告訴了老板一個事實。
「千萬不要帶我去什麼特別貴的地方吃早飯。」她的語氣和她的表情一樣誠懇，「會遲到的。」
老板自然可以隨便遲到。但是作為實習生，遲到一次她的轉正就很危險了——如果是因為老板而遲到的話，她的職業生涯就可以完全不用要了。
熱愛工作方發自真心的社畜誠懇地想，這份實習期間月入一狗，轉正之後收入翻倍的工作實在是太美好了，她完全無法舍棄。
就算你是老板，你也不能破壞我的全勤記錄！
艾達如是想。
與此同時，AI在她的腦海中發出了一聲恨鐵不成鋼的嘆息。
「算了。」它說，「我就不該對你有哪怕一點點的指望。」
……
……
……
凡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很快，許多人都知道了這個消息。
布魯斯·韋恩似乎在追求那個新來的秘書實習生。
不熟悉艾達的人在酸她高段位有心機手段了得，嘲笑她居然妄想能上位，早晚會被哥譚寶貝甩個凄慘又利落，別說在這個公司待不下去，可能去其他好企業也困難。
而熟悉艾達的人則是在勸說她想想清楚，不要被布魯斯·韋恩的糖衣炮彈迷惑了，辦公室戀愛高風險低回報，特別是與布魯斯這個不著調的戀愛更是高風險裡面的高風險。畢竟哥譚王子單身到了現在，中間雖然有過幾乎談婚論嫁的女友，但最後還是慘淡收場。甚至那個前車之鑒還落在了小醜的手裡，從風流韻事變成了慘案現場，任誰看了都覺得實在是慘得無言以對，慘得心有余悸。
「我們老板是正義聯盟的資助人。」
也有人悄悄告訴了艾達這件事。估計是不想插手自家老板的戀愛糾紛吧，那人是采用SNS匿名的方式告訴她的，艾達也不知道對方的真實身份。但這並不妨礙艾達領會對方話語裡的意思。
——鑒於對方還給她發了一份露易絲·萊恩的被綁架新聞總結合集。
她懂，這是讓她想清楚，做一個超級英雄背後的男人的女人（這句話為什麼這麼拗口），確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工作。
但是這和她有什麼關系呢？
艾達十分困惑地想。
布魯斯·韋恩又不是超級英雄。他只是正義聯盟的資助人啊？
……
……
……
而另一邊，韋恩家對於這件事也是意見不一。
其中以傑森的反應最為微妙。
「……你確定她成年了，老家伙？」
傑森看著資料上的照片，十分無語地問道。
「………………」
布魯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向他投以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
「好吧，我知道，我知道，亞裔看起來就是格外小，你並沒有喪心病狂到對未成年下手，我明白。」
二代羅賓舉起雙手投降，但面上卻依然帶著嘲弄的神情。
「不過，韋恩總裁和辦公室新來的實習生？」他幽幽道，「老天，你們在拍《五十度灰》嗎？」
布魯斯·韋恩：「……………………」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有問題，你不對勁。
一個月後。
「我覺得布魯斯·韋恩有問題。」
艾達一邊刷卡進地鐵，一邊在腦海裡這麼對AI吐槽道。
「居然有老板不讓下屬上夜班！而且不是一個，是全公司放假！連研發部都沒放過！還是在我們項目的重要關頭！」
而AI回得更干脆：「我覺得是你有問題。正常人能白得一天假期不是該偷著樂嗎？還有我沒記錯的話，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著四月新番終於大結局了你要趕緊去把攢下來的看完嗎？之前不是還抱怨工作太密集你要肝不完手游活動了嗎？」
「那沒辦法, 誰讓那兩個游戲的運營不知道腦子進了幾噸水居然把活動時間安排到了一起, 我肝得胃都要碎了好嗎？？？」
艾達說到這裡就恨從心頭起, 走路都忍不住更用力了一些。
「而且在這種時候……在這種要命的活動時候……」
有些事情, 分開發生的時候是好事。
比如說, 兩個她最喜歡的手游同時開啟了充滿精美卡面、稀有材料、雙倍獎勵等等優惠活動贈送的泳裝活動。
比如說, 韋恩科技的外骨骼研發全面勝過布列塔尼亞集團, 在市場上占據了壓倒性的優勢, 眼看就是所有項目組成員一起加班喜迎年終獎翻三倍的大好明天。
比如說, 韋恩集團的大老板看上了她對她這個新人實習生展開追求。
這些事裡面，任何一件單獨拿出來都是好得不能再好的好事。
但是這些事情不應該同時發生。
第一次遇到喜歡的手游同時開泳裝活動，第一次有了必然升職加薪的希望, 第一次被哥譚王子追求……三件快樂的事情重疊在一起，得到的, 本該是像夢境一般幸福的時間……但是，為什麼, 會變成這樣呢……
「三倍的快樂, 三倍的墳。」
AI對此做出了精准總結。
「是啊……」艾達單手掩面, 發出了一聲疲憊的長嘆，「快樂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她那時候還太年輕, 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 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格。①
沒有無緣無故的快樂, 也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無數游戲都用漂亮的銷量和在線時間教育我們, 人活著，想要享受快樂，總要付出一些代價——要麼是肝，要麼是錢。
艾達最近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我真的沒有肝了（神志不清）。
一個人怎麼可能同時做到肝兩個手游夏活還能完成地獄加班還能完成上司的約會邀請的？？？
如果有人真的能做到這一點，那他絕對不是人！！！（震聲）
「所以你干脆放棄一個不就好了嗎？」AI十分無語，「手裡的糖太滿了抓不下就放下一些，這不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嗎？」
「小孩子才做選擇，成年人當然是選擇全都要。」
艾達擠進地鐵，找了個角落就掏出手機開始肝夏季活動。她一邊調整編隊，一邊在腦海裡回擊AI。
「你看看這次的活動卡！多可愛！你能舍棄嗎？我不能！嗚嗚嗚老婆我來了！老婆你等著，我今天就把你全部技能都升滿級！衝鴨！」
AI：「………………」
AI這一次沉默了很久，過了好一會兒，它才在地鐵運轉的空洞噪聲與手游略顯花哨的BGM、技能音效中開口了。
「說到底，就是你其實沒有那麼喜歡布魯斯·韋恩吧。」
艾達點技能卡的手頓了頓，而後又繼續操作了下去，在手機裡可可愛愛的女角色完美擊殺了BOSS之後，她才不怎麼在意地回了一句。
「那不是當然的嗎？」
艾達領取了獎勵，又開始了下一輪游戲。
「說到底，他喜歡的是從前的我吧。」資深二刺猿發出了閱盡GAL GAME的聲音，「失憶的我和過去的我能算是同一個人嗎？他喜歡的是那個曾經和他過了很多年，為他付出一切的我，但我並不是那個人啊。」
所謂的感情，是依托於記憶之上的。
換而言之，沒有記憶的感情，也就是鏡花水月，無根之萍。
「我現在對他的感情就很膚淺，只是單純喜歡他的臉而已。」艾達看著手裡女角色的可愛動作，不由得露出了一個微笑，「他或許是真的喜歡過去的我吧……但是，我實在沒有什麼實感……要說什麼感覺也沒有就太虛偽了，他長得那麼好看還那麼有錢，說話還好聽，我超喜歡的。」
但是，那種喜歡，本質上和她喜歡自己手游裡的老婆也沒有什麼太大區別吧。
艾達一邊想，一邊不自覺地歪了歪頭。
也許過去的我也許會很開心？但現在的自己，實在感覺不到那份心情。
不管重來多少次都會喜歡上什麼的……大概是只存在於虛構作品中的感情吧。
「你們人類的感情，意外的很殘酷呢。」AI淡淡道，話語中不存在任何感情，「你認為你說的這些，他不知道嗎？」
「那種事情交給未來的我去考慮啦。」艾達無情地揮了揮手，「等到未來的我找回了記憶以後，要原諒他要討厭他要結婚還是要絕交都由她，但是和現在的我沒有什麼關系。」
現在沒有記憶的我，無法替她做出任何選擇。
……
……
……
而AI與艾達談論的對像，現在也正在與一名平平無奇的小記者交談。
來自大都會星球日報的記者克拉克·肯特正坐在布魯斯·韋恩對面，他今天來做的原定采訪已經做完了，結束工作模式之後，克拉克抬手推了推眼鏡，稍稍清了清嗓子，忍不住對著自己的多年搭檔開口了。
「B……」
「別說。」布魯斯面無表情地灌了自己一口黑咖啡，「不管你想問什麼，什麼都別說。」
「我只有一個問題……」克拉克發揮了自己的記者精神，頑強不屈地舉起了手，「她就是你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嗎？」
在結束先前那個差一點就真的將整個世界都置於人工智能統治之下的大危機後，蝙蝠俠便開始尋找一個人。因為他做的實在隱秘，所以正義聯盟中也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一個是超人，一個是神奇女俠。即使是電腦技術最為優秀的鋼骨，也並不清楚這件事。
超人和神奇女俠能看出來，還純粹是因為他們實在是老搭檔，太熟悉了蝙蝠俠的作風了，自然能看出來他不對勁。
而最終他們能得知真相，也是因為蝙蝠俠整整一年尋人不得之後，終究還是向他們（科學側頂端的超人和魔法側頂端的神奇女俠）尋求了一些幫助。
當然，在那之後，超人和神奇女俠才知道，蝙蝠俠並不是「整整一年」尋人不得才來向他們求助的。
——他動用了一切能量，卻整整三年都沒找到人。
那個叫「艾達」的女人，每一次都會改換自己的身份，作為一個超規格的現實扭曲者，她的能力實在是過於BUG，就算是用最優級的電腦、最頂級的黑客技術，全年無休地跑著尋找異常的程序，也很難尋找出她的蹤跡。
而這一次，如果不是她自己突然出現，就算是超人也無法保證，他能不能從那份完美無缺的檔案裡找出這個人的異常。
「所以你真的不是為了把她放在安全可控的範圍內，才去追求她的嗎？」
因為這兩年與SCP基金會打交道也不少所以很清楚現實扭曲者的威脅性的超人……忍不住這樣問道。
蝙蝠俠：「……」
他說不是，你信嗎？
第一百三十二章 ：說好的霸道總裁愛上我為什麼突然變成絕地求生了？！
AI是在艾達離開地鐵的時候忽然開口的。
「有人在跟蹤你。12個。」
艾達的腳步一頓, 但是在她下意識回頭之前，AI的聲音已經阻止了她。
「別回頭，繼續走，別讓他們看出來你已經發現他們了。」
地鐵的自動門在她背後合上, 發出細微的「砰」聲, 這一聲平時聽著不如何引人注意, 現在卻像是直直打在她的心髒上一樣。艾達暗暗地吸了一口氣, 邁開腳步, 試圖像平常一樣向著出口走, 高跟鞋敲擊在地面上的每一聲都讓她的腹部和內髒緊緊收縮在一起, 絞得幾乎讓人有點痛了。
AI的聲音依舊機械, 沒有任何感情的指示著她。
「放松, 手不要緊抓著單肩包的帶子，肩膀不要縮，也不要弓背, 做得自然點，你簡直就像是在告訴別人你已經發現了他們正在戒備一樣。管住你的眼睛, 不要四處看，他們接近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的。因為這裡人很多, 所以他們不會直接對你下手, 也要注意一下偽裝, 你還是安全的。」
「好吧。」
艾達再度做了一個緩慢的深呼吸，努力按照AI的指示調整著自己的身體, 盡量步態自然地向著外面走去。
「你說我現在報警有用嗎？」
腦海中依然根植著「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裡邊」……咳, 是「有問題找警察」這一固有觀念的某人, 習慣性地試圖用報警來解決問題。理所當然的，這一天真想法只得到了AI一段嘲諷意味十足的沉默。
好一會兒, AI才回答了她。
「這裡是哥譚。」它的語氣像是在說「這是常識，我親愛的朋友」，「報警沒用，放過那些可憐的警察吧。他們搞不定這些人。更何況你沒有證據，他們不會留給你任何能證明有人在跟蹤你的證據。警察只會覺得你被害妄想症發作，應該送進阿卡姆瘋人院。」
「……」
艾達在心裡默默刷新了對S級高危世界的認知。好吧。如果光憑警察就能搞定這些事，這裡也不會是S級高危世界了。一次派出12個人監視她，這麼大手筆怎麼看都不像是普通人……不，甚至也不像是普通黑|幫。
艾達愁得幾乎要去扯頭發了。
我的老天啊……過去的我，你到底都干了些什麼啊！？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艾達抱著一絲微小的希望開口了。
「有。」
AI卻給出她意料之外的肯定回答——不知道為什麼艾達總覺得它會直接告訴她沒救了等死吧。所以在聽到這句「有」的時候，她還因為驚訝微微張大了眼睛。
下一秒，她的眼睛就差點嚇得整個掉出來。
「打電話給布魯斯·韋恩。」AI說出了一個完全不在她預想中的答案。
「呃，為……啊，對哦，他是正義聯盟的投資人。」艾達終於想起了自家老板的另一個身份，點了點頭掏出手機，「不過，打電話之後要說什麼？我被人跟蹤了？他們沒有監聽我的手機吧？」
AI的語氣聽起來頗有幾分無語：「你在說什麼，他們當然監聽了。」
艾達：「……」
AI：「所以你只要假裝手滑打過去，等接通電話之後掛斷就行了。」
艾達有些懷疑：「這樣就行了？」
就像你說的，他不會懷疑是我手滑打錯了嗎？如果他再打回來我要說什麼？怎麼感覺說什麼都會暴露自己啊？？？
AI卻很有信心的樣子：「對，這樣就夠了。他會知道的。」
因為他疑心病很強嘛……AI默默把這句話吞了回去。因為艾達已經不記得了，所以跟她說這些也沒有意義，它如此判斷。
「好吧……我試試……」
艾達半信半疑地打開手機，假裝正在刷推特趨勢，而後手一滑切到了撥號鍵，撥通了布魯斯·韋恩的號碼。
「喂，艾達？」
熟悉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的一瞬間，艾達條件反射一般摁斷了電話。
「………………」
連她都為這條件反射般的動作愣了一下。
奇怪……
還沒等她想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個動作，AI的聲音已經打斷了她的思緒。
「這樣就沒問題了。繼續走，不要打出租車。」
AI的語氣十分篤定。
「他會來接你的。」
……
……
……
而另一邊，布魯斯看著被掛斷的電話，深深蹙起眉頭。
「怎麼了，B？」作為老搭檔，超人很熟悉他這時候的表情意味著什麼，「需要我幫忙嗎？」
蝙蝠·獨行·俠：「不。」
超人聳聳肩，低下頭喝咖啡，當他再度抬起頭來的時候，辦公室裡已經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好吧。」已經很習慣蝙蝠俠轉頭沒作風的超人再度聳了聳肩，「忍者。」
而忍者蝙蝠俠……啊不，是師從刺客聯盟頭領，把敏捷點到了EX的布魯斯已經換上了蝙蝠戰衣，依靠鉤槍在哥譚的夜空中飛快奔走著，對他來說，這種移動方式要比蝙蝠車快捷很多，更何況是他很清楚目的地在哪裡的情況下。
在接到艾達打來的那通電話時，他就有一種直覺——出事了。
而這種直覺在艾達一言不發掛斷他的電話時得到了證明。
他很了解艾達。即使在失憶之後，她也不會做出打錯電話就立刻掛掉的事情，以她的性格，如果真的是打錯，她至少會說一句抱歉再掛斷。那通電話是一個求助，或者說，是一種示警。
是哪一方勢力？
許多猜測在他腦海中一一浮現，又在激蕩的夜風中被那顆理性的大腦逐一劃去。
這兩年的哥譚比過去和平了許多，不提那些關在阿卡姆瘋人院裡的瘋子，僅僅是激情犯罪數據也有了一個明顯的降幅。新市長不僅恢復了死刑，還力排眾議在哥譚市裝上許多監控，雖然有許多人抗議說這種行為不夠人道、侵犯他人自由與隱私，也有許多政客將這一點作為攻擊這位新市長的證據……但是，由於這位市長的背景實在過於堅實，這些攻訐都沒能動搖她的地位。
不如說，在哥譚警方的破案率屢創新高、哥譚市的犯罪率屢屢走低的情況下，市長的支持率反而有了相當程度的上升。對於哥譚警方的人來說，雖然現在不得不坐在監控室裡看監控的時間大幅度增多了，但抱怨看監控無聊歸無聊，警員們的工作積極性也提高了不少。畢竟，誰會喜歡始終無法破案的感覺呢？
這段時日以來，蝙蝠燈亮起來的次數也減少了不少。哥譚警方對蝙蝠俠的心態一向復雜，但就算是最親近他的那一派警員也必須承認，他們並不喜歡「警方無能只能依賴蝙蝠俠來破案」的感覺。在能夠自己破案的情況下，沒有警員會想要去向蝙蝠俠求助。
而隨著監控之網越鋪越大，蝙蝠俠的活動空間也被縮小了不少。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以免牽連到家人，蝙蝠俠的行事也必須比過去更加小心謹慎。他開始更加仔細地掩藏痕跡，也更加小心地變換巡視路徑。
說到底，蝙蝠終究只是黑暗中行動的生物。光越強，黑暗便越弱，當這座城市的陰影與黑暗逐漸在光明中消失的時候，原本在陰影中對抗罪惡的黑暗騎士也漸漸失去了自己的戰場。
布魯斯知道，這座舞台終有一天，會不再需要蝙蝠俠。
對於這個事實，他發自內心的感到欣慰，卻也不免有一絲悵然若失。
但他知道，自己會戰鬥到最後一刻，戰鬥到這座城市再也不需要黑暗騎士為止——或者，他再也無法戰鬥的那一刻為止。
蝙蝠俠漆黑的披風在哥譚的夜色中一掠而過，如同都市怪談中的魅影。偶爾有行人看到，要麼是以為自己看錯，要麼是發出驚嘆的呼聲。
而蝙蝠俠的腦中，此刻正在推算著那些可能會對艾達造成威脅的勢力。
不可能是激情犯罪——布魯斯很有自知之明的想——如果是普通人的激情犯罪，那麼艾達不應該給他打電話，作為一個曾經走到哪裡都會碰到犯罪事件的事故體質，艾達每次遇到這種事都是直接報警，不像很多不信任警察的人，她對警方有種根深蒂固的信賴。
那只能是早有預謀的、針對她個人的行為。而且來的人應該很麻煩，不然她不會選擇布魯斯·韋恩——正義聯盟的資助人——來求助。不說一句話便掛斷電話這個行為，說明她覺得自己的通話很可能被監聽了。
那麼，現在應當至少有3個以上的人正在監視她。
布魯斯正在思考著，有什麼勢力能夠同時做到「監聽通訊」「多人監控」同時還會對艾達這樣一個普通人。
不。
布魯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或許搞錯了切入的方向。
他應當思索的是，艾達這樣一個從各種方面看都很普通的人，到底有什麼地方會吸引到這樣的勢力。
——現實扭曲者。
在無聲無息地落到高處，遠遠看到正在街道上行走的艾達，和她周圍十分自然綴著她的幾個人之後，布魯斯忽然明白了。
——他們發現她是現實扭曲者。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我提不動刀了，還是你飄了？
跟蹤的人，並不只有十幾個而已。
一路走過來，不知道是因為一種莫名其妙的直覺，還是因為AI所給出的標識, 艾達能夠清楚感覺到, 從地鐵站到自己所租住的公寓這不長不短的一段路裡, 監視她的人至少換了三波。
無論是走在大街人潮中, 還是故作想買一些小東西所以拐進路邊店鋪的時候, 亦或是她看似隨意地遞些錢幣吃食給路邊流浪漢的時候, 艾達都能清楚感覺到, 那些人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這種被監視的感覺令人格外不快, 艾達甚至不得不暗暗咬住牙關, 才能忍耐下那種強烈的反胃感。
「他們平時也在跟蹤我嗎？」
艾達忍不住這樣詢問AI。
「之前有一些，但是沒有這麼多。」AI平靜道，「之前大概只是踩點, 今天才是確認要帶走你吧。」
艾達嘴角一抽：「也就是說你之前就知道他們在跟蹤我？」
AI十分平靜地回答道：「跟蹤監視你的人有好幾撥，你確定要我每一個都告訴你？那你大概就沒法正常生活了吧。」
「那我至少也能早做准備！」
「你做了准備就有用嗎？」AI機械的電子音很是平穩, 「而且，我看不出你對於這件事這麼生氣的理由……布魯斯·韋恩以前給你戴定位儀、監聽器、心率測量儀器……全方位無死角監視你的時候, 我看你也接受良好, 完全沒有任何不快的樣子。」
艾達大驚失色：「什麼？他這麼變態的嗎？？？這是什麼法制咖預定的控制狂啊？？？過去的我是腦子進水了嗎這種事情都能接受？？？他上輩子拯救了世界嗎？？？」
AI：「法制咖……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沒錯吧。不過他上輩子確實沒有拯救世界……」
因為是這輩子拯救的世界啊。
可惜艾達沒有給它機會說下去, 似乎是怕再說下去自己就要心梗了一樣，她大手一揮, 禁止AI繼續告訴她, 那個過去的自己戀愛的時候腦子到底進了幾噸水。
「算了, 往事莫要再提。」她深吸了一口氣，克制著自己回頭的衝動, 「別告訴我那些人還跟著我。」
「事實上，是的。」AI提醒了一句，「小心腳下，這裡台階比較高。」
「……我現在開始擔心我一開門就會看到一個特工或者魔鬼在門口等著我了。」
艾達一直提心吊膽地走到了家門口，跟蹤監視她的人都沒有對她發難，這讓她稍稍松了一口氣。這口氣松下來，她才突然發覺，冷汗已經浸透了她的後背。哥譚的夜晚本就寒涼，夜風一吹，濕透的後心便傳來陣陣冷意。
這種寒冷和被監視的不適感一起裹挾著她，艾達咬了咬牙，將鑰匙插進門鎖中，試圖扭開鑰匙，卻因為手指的顫抖讓鑰匙串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她這才驚覺，因為一路上都在努力保持自然，消耗了過多的精力，她整個人都有一種強烈的虛脫感。
——這樣下去不行。
她瞪著門鎖上兀自顫動的鑰匙，無聲地咬緊了牙關。
在疑慮與驚懼之後，遲來的憤怒一絲一絲攀上了她的臉龐。
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怎麼樣都好，一旦意識到了，熾烈的怒火便猛然塞滿了她的心房。
——我才不要在這裡等著別人來救我。
在憤怒的火焰之中，有一個冷冷的聲音這樣對她說。
艾達很熟悉，那是她自己的聲音。
「我受不了了。」
她低聲道，猛地將鑰匙串拔了下來，在金屬摩擦的刺耳銳響中，她突然回過身去，對著貌似平常地路過她背後的那個鄰居衝了過去，在對方驚愕的表情中，她猛地踹上對方的膝蓋，將這個樣貌平常的中年男子踢翻在地，而後以一個標准得讓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擒拿將對方摁在地上。
「說，你們為什麼要跟蹤我？」
沒有給對方任何狡辯的機會，艾達用膝蓋重重壓住男人，將全身的體重都壓在對方身上，不給對方回擊的機會，雖然連她自己都不太明白，為什麼自己現在的格鬥姿勢會有這麼熟練……她明明已經很多年不打架了！
拋開了大腦中一閃而過的「嗯？我很多年沒打架了嗎？」的疑惑，艾達咬牙又加重了幾分力氣，試圖從這個家伙的口中逼問出一些什麼。
艾達留意這個人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從她進入公寓開始，這個人就一直在監視她，雖然他偽裝成普通路人的樣子真的偽裝得很像，但是艾達自帶AI的真名識破技能，這點小把戲自然騙不過AI。
「是誰派你們來的？」她的措辭變得更加嚴厲，不放過這個人一點微小的表情變化。
男人的瞳孔猛然縮緊，他面上泛起一臉強笑，似乎到了這一步依然打算蒙混過關。但他的表演實在拙劣，就連艾達也能看出來不對，於是她越發戒備地看著這個人，全幅心神都用在了警戒他的動作與等待回答上。
正因為如此，她忽略了更為致命的危機。
「躲開！」
伴隨著這句低喝，一道漆黑的陰影猛然遮蔽了她的視野，一雙堅實有力的臂膀攬住她，眨眼間便將她撲出了十步遠，慣性帶著她滾出老遠，幾乎要從老舊樓梯上面直直滾下去，她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在他們身側響起。
艾達手忙腳亂地把遮住眼睛的黑披風扯開，這才看到，在她原本所站的位置，一個炸彈襲擊留下的巨大孔洞正湧出駭人的硝煙。
原來是在來人撲開她的同時，已經有人對她落腳的位置投射了一枚炸彈。
艾達：「………………」
這麼猛的嗎，兄弟？
她實在是瞠目結舌，久久不能言語。
拜托，我只是一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普通人，雖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但是也沒法三拳兩腳將老虎打死啊？對付我這麼一個小人物居然連炸彈都拿出來了，至於嗎至於嗎至於嗎？？？
……
……
……
蝙蝠俠則是在落地之前便已經判明了情況。
全部都是誘餌，為數眾多的監視者，多半是為了讓艾達放松警惕而設下的局。所謂的監視，大部分還是為了控制目標的去向。給她以自己受監視的認知，讓她以為自己會被帶走，會被控制起來，這樣便還有轉圜與交涉的余地——至少對方看起來並不想要她的性命。
他們以這種手段來掩蓋他們的真實目的。
在得知現實扭曲者的存在之後，蝙蝠俠也曾經針對這種獨特的存在設定過許多預案。
所謂的現實扭曲者，他們大多擁有能夠依照自身意願去扭曲他人的意志、甚至某種程度上扭曲現實法則的能力。但所謂的扭曲，終究是基於這一個體的「意欲」之上的。如果想要控制住這一類的現實扭曲者，便不能給他們思考與反應的時間。
換而言之，能夠控制住現實扭曲者的時間，便只有一個人反應的那麼不到一秒的瞬間而已。
也正因為如此，先用一個人吸引住她的注意，再由另一個殺手從猝不及防的角度襲擊她，是一個非常具有可行性的選擇。這樣能有效拖慢現實扭曲者的反應速度，也能增大擊殺成功的概率。
所以，在看到那個明顯得有些過分的誘餌時，蝙蝠俠便已經判明，艾達馬上就會有危險。
果不其然，在他把她帶離原地的瞬間，凶狠的炸彈便落在了她原先站立的地方。
「……」
沒有一秒停歇，蝙蝠俠抱起艾達，靈活地從從公寓樓的窗口跳下，躲過了一連串隨後射來的子彈，連著換了三個掩體，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著她落下，直直落入了方才被他遙控到附近的蝙蝠車內。
來人泄憤般將子彈射向蝙蝠車，裝甲堅實的車身因為這衝擊力微微一晃，但對方似乎也知道自己沒了繼續射擊的機會，在那一彈之後便消失了。蝙蝠俠從蝙蝠車的目鏡中觀察著外面的戰況，毫不意外的發現，先前圍困在這裡的監視者，包括那些他在過來前打暈的家伙們，全部都已經不見了。
對於現實扭曲者，如果不能一擊必殺，那就等於行動失敗。他們的能力實在太過作弊，繼續交戰下去對於那些人並沒有好處，所以他們只能盡快撤退。
蝙蝠俠的下頜繃緊了。
如果他今天再晚來一步的話……
布魯斯不願意去想這個可能性。
有的錯過，一輩子只有一次就已經足夠刻骨銘心。
「蝙蝠俠……？」
亞裔的年輕女子艱難地從副駕駛座上爬起來，有些困惑地看著他，似乎是不太理解為什麼哥譚的都市傳說會恰好趕到她家，還從那些突如其來的凶徒手中救下了她。但是很快，她似乎就想通了什麼，露出了然又感激的神情。
「是韋恩先生讓你來救我的嗎？」她的語氣十分感動，「謝謝你，也謝謝他……要不是你們，我剛才肯定被殺了。」
聽著艾達心有余悸的話語，蝙蝠俠沉默了很久。
而後，他摘下了自己的頭盔，露出了屬於布魯斯·韋恩的臉。
「我是蝙蝠俠（I am Batman）。」
而後，他就在失憶的女朋友臉上看到了「我的上帝啊這到底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的表情。
第一百三十四章 ：這誰想得到啊！？
艾達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誰能想到呢？誰能想到呢！
蝙蝠俠居然就是布魯斯·韋恩, 或者該說，布魯斯·韋恩居然就是蝙蝠俠！
任誰突然發現，自家摸魚成性沒個正形花邊新聞多得讓人覺得他是不是腦子有坑的富二代上司，就是那個每晚都去揍斷罪犯的肋骨熱愛暴力執法儼然已經是恐怖像征的黑暗騎士的時候, 都會感到難以接受的。
要不是自家上司剛剛從炸彈下面把她搶救了出來, 艾達估計會很不禮貌地認為, 這個人大概是最近閑得發慌, 所以把COSPLAY蝙蝠俠提上了他的極限作死日程吧。
但是布魯斯·韋恩剛才把她從炸彈下面救出來這件事是真的。
他現在臉上的表情和凱夫拉戰衣下的肌肉都很蝙蝠俠這件事也是真的。
福爾摩斯那句名言實在是說的好——當你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情況, 剩下的, 不管多難以置信, 那都是事實。
於是艾達也只能承認老板說的都是真的。
是的, 沒錯, 布魯斯·韋恩就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法外狂徒……啊不，是超級英雄蝙蝠俠。
艾達只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和世界觀都經受了無比殘酷的洗禮。
但是接受了這個事實之後，很多她從前便覺得很微妙的細節便逐漸浮上了水面, 並且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老板熱衷極限運動總是把自己弄傷？暴力執法難免會有意外，畢竟超級英雄這一行玩的就是心跳, 從事高風險活動肯定要付出代價，就連超人那種鋼鐵之軀都三不五時要重傷大破一回, 更何況自家老板還是凡人之軀……呃, 他確實是凡人之軀吧？
「冒昧問一句……」
事實上對正義聯盟的了解只局限於網絡上的只言片語的某人低下頭, 虛心求教。據她所知，超人是鋼鐵之軀氪星之子, 神奇女俠是亞馬遜戰士有著某種神力, 閃電俠能夠跑到光速那麼快……正義聯盟的每一個成員似乎都有某種特別的超能力, 她很想知道……
「你的超能力是什麼？」
而蝙蝠俠平靜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讓他看起來又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布魯斯·韋恩了。在這一眼之後, 他隨意似的在蝙蝠車的操作鍵上摁了兩下，便抱起雙臂，回過頭，對艾達露出了一個哥譚寶貝所獨有的微笑。
「I'm rich.（鈔能力）」
啊，萬惡的資本主義。
艾達呆呆地仰起頭，看著蝙蝠車的車頂。雖然稱不上豪華，但是她目之所及的一切，每一個零件都透露著「貴」的氣息。
好吧，這個世界上，金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一切可以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嗚嗚嗚她好酸，她酸成檸檬精。
在心裡默默恰了六個檸檬的艾達，已經放棄了去思考這輛蝙蝠車折算一下大概是多少金錢這件事。
就她剛才看到的那個自動駕駛技術和配備的智能管家系統來說，那個專利錢就已經是她幾輩子的工資都買不到的一個天文數字了。
而這一切只是一個開始。
在她抵達蝙蝠洞，看到了蝙蝠俠的車庫之後，艾達才真切地體會到了什麼叫「你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去。買個檸檬樹回來」。
這是車嗎？不，這根本就是鈔票的汪洋大海。
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你和我。
如果不是作為秘書，財報都要經一遍她的手，艾達真的會忍不住站在這裡，對自家老板，韋恩集團的所有人，發出一聲任何一個小市民站在這裡都會發出的靈魂質問——
——老板，咱家企業真的沒有偷|稅|漏|稅嗎_(:з」∠)_？
……
……
……
韋恩集團當然沒有偷|稅|漏|稅。
艾達最終只能將這一切歸結為「有錢人的快樂你真是料想不到」。
當然，這並不是說她就會因為蝙蝠俠就是布魯斯·韋恩而對他有什麼亂七八糟的誤解了，艾達雖然腦子偶爾會突然一軸，然後死強到底，但並不是那種不識好歹的人。絕對干不出人家剛幫了她，自己就扭頭去污蔑他人人格的事情。
世上有錢人那麼多，蝙蝠俠卻只有一個。不是每個有鈔能力的人，都會致力於將錢財和自身投入到救助弱者守衛黑暗而不求名利的事業中的。對於艾達來說，這樣一個人的存在，就像是照亮黑夜的一盞明燈——還是燃燒自己作為燭台的那種。
「我似乎理解過去的我為什麼會那麼做了。」
在韋恩莊園吃早飯的時候，艾達這樣對AI說道。
因為她還有被襲擊的風險，沒人能保證那些人一擊不中就不會准備下一次刺殺——事實上，不管是艾達還是蝙蝠俠都一致認為，對方會在短期內發起第二次襲擊的可能性非常高——所以為了保證艾達的安全，也為了不將其他人牽連進來，布魯斯決定讓她留在安保措施最高的韋恩莊園。
至於工作……大老板都放你假了，別人還能說點啥嗎？
月入兩狗的工作保住了——就算保不住那也沒有命重要啊對吧？——艾達自然也能安心在韋恩莊園住下。每天刷刷游戲看看動漫，偶爾研究一下公司的財報，住在五星酒店都比不得的豪華莊園，每日三餐都有專人准備不用自己費心，這日子簡直快樂悠閑得不得了。
這讓艾達也能暫時忘記有人想要殺她這件事，從先前的生死一線中緩過氣來，甚至有心和AI聊一下那些至今還毫無頭緒的記憶。
「以我的性格來說，如果愛上這種男人，會變成那樣也不奇怪啊。」
艾達喝了一口紅茶，很意外地發現這裡的紅茶甚至比她自己泡得還要更合她的口味心意，在對年老的英國管家誠懇道謝之後，她回過頭來，和AI繼續先前中斷的話題。
「我和他都是性格很強硬的人，雖然我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不過多少還殘留了一些。」她抬手點了點自己的額角，「不知道是不是格式化不夠徹底，偶爾也會想起一點以前的事……很久以前，我的朋友就說過，我是那種想做什麼就一定要做到的人，別說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願意低頭的，怎麼也不願意認輸。她說我的脾氣太壞，以後也不知道還會給自己惹出什麼麻煩……」
說到這裡，艾達微微苦笑了一下。
「我一直覺得她說得不對，現在想想，她說的也許沒錯。」
艾達一直很清楚，自己的性格裡面有非常獨斷專行的一面。那種特質雖然表現得不明顯，甚至被掩蓋在女性化的柔和之下，但是，那種冷酷而專斷的一面，確實銘刻於她的本性之中。
「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他是一類人。」
艾達笑笑，也許正是在失去記憶的現在，她才能跳到旁觀的視角，去分析這段感情。這大約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
「我們都是那種自我主張很強烈的人。對自己所做的決定堅信不疑，不管多少人勸說，也不管有多少阻礙，都會理所當然走在自己決定好的道路上的人。」
那種生存方式，對於他們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很累嗎？很累。會動搖嗎？會動搖。但是說到底，他們誰也沒辦法從自己決定好的道路上撤下來。
不是想不想，是做不做得到。
「所以啊……」
艾達稍微調查了一些蝙蝠俠的資料，以及關於過去的「自己」的事情，就能夠明白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那個樣子了。
「如果我那時候認定了那就是唯一對他好的方法，那我就會那麼做。」
艾達又喝了一口紅茶，語氣裡不知不覺帶出了些許復雜的意味。
「你之前說過，過去的我曾經在復仇的時候誤殺了一個人，對嗎？」
所謂的愧疚，所謂的負罪感，所謂的痛苦，都是還背負著記憶的人才能感受到的東西，在喪失了那些過往的現在，艾達反而不會再被那些東西蒙上眼睛了。雖然她只是稍微想一想……都覺得快要不能呼吸。
太痛苦了，她想。
而AI也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人類就是會被自己的情緒與衝動遮住眼睛的生物，你們只會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它淡淡道，「那時候我也告訴過你，他對你的感情並不會因為這樣就消失，但是，你不願意相信。」
「不是不願意相信，而是無法相信吧。」艾達面上浮現出一抹苦笑，「不管是稻草人、盧瑟還是小醜……他都不會因為他們的死而拋棄自己的戀人，但是，無辜者不一樣。」
而AI則是淡漠地揭破了她：「不一樣的地方並不在於他會怎麼想你，而是你怎麼看待你自己。你們人類總是這樣，將自己的情緒投射到他人身上，用自己的認知去定義他人的認知，還將這一切看作『事實』。」
「你說的沒錯。」艾達平靜地喝光了最後一口紅茶，「從那個節點開始，就已經錯位了。」
並不是他不肯原諒她。
而是她自己無法原諒她自己。
並不是他不肯和她在一起。
而是她無法允許這樣的自己再和他在一起。
在那個基礎上，她放棄了兩個人的Happy End，只尋求他一個人能夠得到幸福的途徑。
「生命還真是沉重。多背負一個都會沒有辦法繼續往前走。」艾達輕聲說。
「生死都只是生死而已，生命本身沒有質量，沉重的是人類自己對它的定義。」AI的話語裡不存在任何感情，「一直以來，都是你在害怕。」
害怕什麼呢？
害怕那個充滿罪惡的自己。害怕看到自己變得像怪物一樣醜惡。害怕被對方拒絕和舍棄。
所以，用那樣決絕的方式，在兩個人之間畫下了界限，並且希望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可以永遠走在界限的那一邊，不要到這邊來。多麼天真而又驕橫的想法。幾乎讓現在的她感到悲哀了。
「不過，他不肯留在界限的那一邊吧。」艾達放下茶杯，靜靜看著窗外的玫瑰花園。
AI的語氣毫無起伏：「你何必明知故問呢？」
如果他願意留在她安排好的Happy End之路上，他們現在就不會坐在這裡了。退一萬步說，布魯斯·韋恩要是那種會願意接受別人安排的性格，也就根本不會成為蝙蝠俠了。
「最後會變成格式化的情況一點也不奇怪嘛。」艾達面上苦笑的意味更重了幾分，「在意識到他的幸福裡面根本不可能沒有自己的時候，就只能放棄了不是嗎？」
如果一切都是為了那個人的幸福的話，除了變成這樣，根本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嘛。
愛會讓人不管有著怎樣的傷口，也不肯放開緊握的手。
也會讓人不管走了多遠的路，也會在最後的瞬間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所謂的愛情，就是這種蠻不講理的東西。
「那麼，你要和他復合嗎？」AI平靜地問。
「當然不。」
艾達的回答還是和過去一樣，沒有改變。
「那是擁有他們兩人之間的記憶的我，才能決定的事情。」
作為對於那段過去一知半解的旁觀者，她無權代替當事人作出任何決定。
……
……
……
知道艾達是現實扭曲者，知道她必然會出現在布魯斯·韋恩周圍，能夠弄出這種規模追殺的組織……
蝙蝠俠一開始懷疑過SCP基金會，但他很快便排除了這個判斷。
畢竟SCP基金會的宗旨是控制、收容、保護（Secure、Contain、Protect），而不是破壞毀滅。雖然SCP基金會確實明確表現出對於現實扭曲者的敵意，但是，他們也同樣清楚，艾達是無法被殺死的。
她會一次又一次的活過來，每一次死亡都會賦予她新的身份與能力，而這份能力只會越來越強。
SCP基金會的目的是阻止她成為神，而不是促使她成為神。
在短暫與基金會的特工交涉過之後，蝙蝠俠確認了自己的觀點。
——不是SCP基金會。
當然，他也明確拒絕了對方所提出的將艾達交給他們進行收容保護的提議。
「我會看好她。」他只留下這樣一句簡短的承諾，而後便消失不見。
——我會保護好她。
仿佛是在驗證這句說辭一般，在那之後，總有一個人留在韋恩莊園陪著艾達。
有時候是迪克，有時候是傑森，有時候是達米安，更多的時候，是提姆。
倒不是說提姆比別的孩子擁有更多的空閑，而是因為紅羅賓總是最勞碌的那一個，他習慣了背負最多的工作，連軸轉起來簡直就像自己根本不需要睡眠和食物一樣。
作為最大的那個孩子，迪克是風趣開朗的那一個，這個英俊的男孩天生就應該站在舞台的中央，吸引最多的目光，而他對於這一點很有自覺，並且樂在其中。後來艾達才從和他的談話中知道，他是在馬戲團長大的空中飛人明星，從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怎麼讓觀眾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
他們的第一次見面也頗為愉快，一個漂亮的馬戲團小技巧就能很快拉近兩個陌生人的距離，而迪克從來不吝嗇向旁人炫技，不如說，他是那種別人越鼓勵他就越來勁的性格。很快，花式空中拋物技巧已經不能滿足他了，迪克甚至在艾達的海豹拍手中現場給她表演了一個無安全網空中飛人。
……當然，藝高人膽大到直接去勇攀吊燈的迪克迎來了蝙蝠俠不贊同的目光，被凍得一個哆嗦差點真的從吊燈上摔下來。
然後蝙蝠俠的目光就越發凜冽凍人了呢……
達米安則是與迪克截然相反的一個極端。這個壞脾氣的小孩毫不掩飾對於艾達的不屑，幾乎要把「Nobody cares」這行大字掛在自己臉上。而艾達自然也沒有什麼去和討厭自己的小破孩搞好關系的聖母情懷，兩人在韋恩大宅裡基本上就是相互無視的關系。
用現代化的用語來說，這就叫雙向拉黑。
傑森很少回到韋恩莊園，所以他也是最少出現的那一個。不知道是不是艾達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個男孩有點避著她。在互相屏蔽一段時間後，艾達實在是困惑得不行，所以把AI揪出來欲問個究竟。
AI言簡意賅地拋出了答案：「他和過去的你關系很好，不知道你是你的情況下，這個反應已經很溫和了。」
艾達：「………………」
好吧，我懂，我坑我自己嘛。
是以，最後在四個小崽子之中……她居然是和芭芭拉·戈登關系最好。
哦，你說芭芭拉·戈登不在四個小崽子之列？
對啊，女孩子不好嗎？是蝙蝠女俠不夠颯還是蝙蝠少女不夠可愛，你居然還能在和可愛的女孩子相處的過程中想著羅賓？
事實上，就連女孩子的交談，也比和人類雄性的交談來得坦白順遂。
在簡單的問候之後，芭芭拉很快便給艾達爆了一個令她意外的料。
「其實我們都很好奇，布魯斯為什麼會直接告訴你他的真實身份。」芭芭拉猶豫了一下，又說，「他真的很信任你。」
對於一個控制狂+疑心病來說，這種犧牲確實大得堪比一個強迫症睡前不關門，想一想都讓人忍不住要先「嘶」為敬，再補充一句「這就是真愛吧」。
雖然蝙蝠家的人並不知道布魯斯·韋恩為什麼突然愛上了自己的實習秘書，而且還是那種真誠又直白的真愛，但是秉持著對蝙蝠俠的信任，大家都沒有多說什麼（除了達米安），也都對艾達釋放了善意的態度（還是除了達米安）。
不過在韋恩莊園裡，艾達見的最多的還是管家阿爾弗雷德。這位頭發全白的老管家對艾達頗為照顧，大概是因為布魯斯已經很久都沒有交往過的女性了吧。
偶爾，很偶爾的時候，艾達會感到阿爾弗雷德正在用一種了然的目光注視著她。那目光中帶著懷念與親切，艾達不知道對方是不是已經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但是鑒於阿爾弗雷德沒有開口，艾達也不好說些什麼。
本著尊老愛幼是傳統美德的態度，艾達經常會幫阿爾弗雷德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計。當然，這位英國老紳士一開始也想要拒絕她，但是艾達祭出了萬能句式中的那句「閑著也是閑著」之後，他便也不再拒絕了。
於是，艾達每天傍晚的時候都會在花園中幫阿爾弗雷德修剪玫瑰。
……
……
……
約翰·康斯坦丁突然出現的時候，艾達正站在花園裡，用一把園藝剪修理著那些開得過於旺盛的玫瑰花。
盛夏的玫瑰開得綿延一片，紅得像是要燒遍每一個角落，銀色的大園藝剪一開一合，每一下都會有濃綠的花梗折斷，顏色各異的花朵也隨之重重落下，在地面上交疊出一片錯亂而繽紛的花色來。阿爾弗雷德在另一邊修剪草坪，空氣中彌漫著青草和花朵的血味，略帶一絲腥甜的方向。
短腿的柯基狗在艾達腳邊歡快地打轉，撒嬌一樣吐著舌頭，還不住地試圖往她大腿上撲，弄得艾達實在沒有辦法，只能時不時停下來，伸手揉一揉這個小撒嬌怪的大腦袋，擼得它不住發出快活的哼哼聲。
而康斯坦丁就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的。因為實在是被小柯基狗纏得太緊，艾達也沒有留意到他是怎麼進來的。
康斯坦丁還穿著他那件老舊的咖啡色風衣，因為洗得太多，已經有點像是卡其色了。這個一天七包煙一度把自己抽出肺癌晚期的老煙槍，似乎因為自己和惡魔訂過契約暫時不會死就變得更浪了，嘴裡叼著一根香煙，不知道是多久沒睡了，他略顯凹陷的臉頰上生出了一片短胡茬，讓他看起來越發滄桑了幾分。
「蝙蝠俠讓我來幫你。」他簡短地說了這樣一句。
如果艾達還有記憶的話，她現在大概要腳踩風火輪，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但很可惜，艾達現在沒有記憶，所以她不僅沒有跑，還擱下園藝剪，對康斯坦丁露出了一個禮節性的微笑。
「你是……？」
「約翰·康斯坦丁。一個魔法師。」
康斯坦丁用沒抽煙的那只手來和她握手，艾達下意識遞出手去，卻因為腦海中一閃而過的莫名直覺停下了動作。正當她苦思冥想這一閃而過的直覺是什麼的時候，康斯坦丁已經微笑著和她握了握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艾達總覺得，在和她握手之後，康斯坦丁的微笑又擴大了一些。
「蝙蝠俠讓我來保護你，免得你被那些不懷好意的家伙帶走。」
康斯坦丁的煙癮實在是大，就這短短一會兒的功夫，他已經抽完了一支煙，他低頭從口袋裡拿出一包新香煙，撕開包裝紙，抽了一根叼在嘴裡，卻沒有直接抽，而是眯起眼睛看著她。
「蝙蝠俠在和SCP基金會那邊交涉。」他平靜的說，「雖然那些家伙也不算多好吧，不過這一次針對你的不是他們。是GOC的人。」
「SCP？GOC？」
「全球超自然聯盟，和SCP那些以控制、收容、保護（Secure、Contain、Protect）為宗旨的家伙不同，他們的方式更粗暴直接，傾向於直接毀滅那些超自然現像。」
魔法師的嘴角諷刺般歪斜了。
「像你這種現實扭曲者，就是他們一定要消滅的目標。」
「現實扭曲者？」
艾達只覺得自己體會到了那種月球小白初次登月時候的迷茫，這一堆一堆的設定都是啥啊……我怎麼有聽沒有懂啊……少點術語不好嗎！？
康斯坦丁簡要地介紹了一下現實扭曲者究竟是什麼，艾達聽著聽著，嘴角便抽搐起來。
好吧……她確定一定以及肯定自己不是什麼勞什子現實扭曲者……但她也覺得自己被盯上實在是不冤。
想想看吧，她背後還站著那麼大一AI呢……
一想到這裡，艾達就更加想要嘆氣了。這都是什麼事啊。
不過……
那絲微妙的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
艾達回憶了一下正義聯盟的設置，有些奇怪地歪了歪頭。
「我還以為來的會是超人。」
「拜托，誰會把一個現實扭曲者放在超人身邊？」康斯坦丁笑了起來，「他連毒藤女那種程度的精神控制都抵抗不了。我們可不會把核|彈放在火堆旁，那是傻子才會做的事情。」
是嗎？
不對勁的直覺越來越強烈，艾達總覺得這個場景，甚至眼前的這個人，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微妙在。她雖然說不清楚，卻始終覺得如鯁在喉。
似乎是從她的表情中看出了什麼吧。康斯坦丁忽然發出一聲嘆息。
「真遺憾，我本來不想對你這樣的女士這麼粗暴的。」
艾達下意識後退了一步，猛地握緊了手裡的園藝剪。
康斯坦丁突然出手，放倒了從背後試圖鉗制住他的紅羅賓。
「抱歉，我沒法留著一個新生的『神』不管。」他沒什麼誠意地開口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總之，我們有個計劃。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艾達毫不猶豫對著康斯坦丁就是一記防狼踢，動作之快准狠，完全不給任何男人以反應的機會。
康斯坦丁「嗷」的一聲倒了下去, 不管怎麼說, 雞飛蛋打都是男人生命不可承受之痛。
艾達一點也不戀戰, 踹翻康斯坦丁之後撒腿就跑, 像一只脫了韁的野兔一樣瞬間竄出百米開外, 期間還不忘記占據地利優勢選擇繞著遮擋物躲避法師的視野和射程, 可謂是戰鬥意識爆表, 走位還異常犀利。
盡管在做完這些之後, 連艾達自己都忍不住思考了一秒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培養出這些戰鬥意識的。
青春期的校園互毆似乎不能帶來這種層面的戰鬥經驗吧……？
艾達一邊靈活地鑽進建築的縫隙, 一邊這樣想。
畢竟她當年要是有這個戰鬥意識早就把班上的男生踹得嗷嗷亂叫了，打架更不可能輸！
但現實沒有給她更多的反應機會，正當她下意識摸出手機准備向蝙蝠俠求援的時候, 一只手猛地將她拉進了一個隱蔽的房間。
「是我，女士。」
在艾達重拳出擊之前, 一道蒼老而又熟悉的英倫腔男聲阻止了她。
「阿爾弗雷德……？」
艾達稍稍松了一口氣，放下了差點揮到老人臉上的拳頭。
白發蒼蒼的英國老管家衝她點了點頭, 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隨後, 只見他隨意似的改變了幾個飾品擺放的位置，一個量子味兒十足的電子觸屏便浮現出來, 艾達也看不到他是怎麼操作的, 只聽見幾聲機械電子音之後, 壁櫃和牆壁便以一種非常魔幻……啊不，是科幻的方式在她面前打開了。
「請走這條通道, 女士。」阿爾弗雷德側身，讓出那條通往地下的通道，「布魯斯老爺之前交代過我，如果有人來襲擊你，就讓我從這裡帶你離開。」
「這樣啊……辛苦你了，阿爾弗雷德。」
艾達看向那條黑漆漆的通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黑暗在大腦中喚醒的本能恐懼，她感到一種奇異的不安。但她又說不清這種不安的來源。這讓她下意識咬緊了嘴唇內側，但看到阿爾弗雷德已經率先向著下方走去，些許的燈光壓住了艾達內心的不安，再加上擔憂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襲擊過來的魔法師，艾達咬了咬牙，還是跟在阿爾弗雷德的身後走了下去。
……
……
……
而另一邊，康斯坦丁一邊還在倒抽冷氣，一邊齜牙咧嘴地坐了起來，因為某個部位還在隱隱作痛而不得不弓起了腰。
「嘶……你確定這個作戰計劃有用？」
他忍著痛摸出一根煙來，拿煙的手指微微顫抖，花了好大的勁才把煙給自己點上。一口氣抽掉三分之一之後，康斯坦丁的臉色總算稍微好看了一點，他回過頭去，看向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的那個男人。
「Dr.Clef？」
男人抬手壓低了自己的禮帽，帽檐的陰影之下，他的嘴角高高揚起。
「對付現實扭曲者只能用這種方法。」
他的語氣平靜中帶著一絲別樣的譏誚。
「他們會用謊言和妄想去扭曲現實，所以只能用謊言與幻想去給他們編織陷阱，讓他們一無所覺地走進死亡之中。否則，在對方意識到這是個陷阱的一瞬間就會扭轉局勢。你想和他們戰鬥？抱歉，不行，他們覺得你是個好人，然後你就乖乖走開了。①」
「……我能說句實話嗎？」
康斯坦丁叼著煙，沒什麼正形地坐在地上，吊起眼梢看著這位來自SCP基金會的博士，不知道是煩躁還是無聊，他將香煙從左邊轉到了右邊，遮去唇邊一絲苦笑。
「讓蝙蝠俠知道我們干的事，他可不會放過我們。你不夠了解正義聯盟的偵探，這次要不是你拿了那種東西威脅我，我可不會幫著你對付他，作為敵人，那種家伙是我最不想對付的類型。」
「所以我找了足夠安全的地方來安放我們的身體。」男人扯起嘴角，「你放心，我比你還不想讓那個家伙破壞我們的計劃。」
「接下來就看柯布和伊姆斯的表現了，特別是伊姆斯。」康斯坦丁長長的嘆了口氣，「希望他扮演的阿爾弗雷德能夠真的騙過那位小姐吧。」
說罷，康斯坦丁又用力抽了一口煙，他抽得太凶，一支煙很快便下去了一半，煙灰落在他的腳面上，燙得康斯坦丁跺了跺腳。
「這個夢境世界還真是真實得過分。」他眯起眼來，「該說果然是世界上最一流的盜夢團隊造出來的夢嗎？我還沒有問你，你想在她的夢裡找到什麼？」
夢是潛意識的影射。
人類會將最重要的秘密藏在夢境世界之中。
而這就是他們為她造出這個夢境的原因。
Dr.Clef主動找到了柯布為首的世界第一盜夢團隊，利用他們的造夢技術和入夢科技，再加上熟悉魔法側的康斯坦丁，一起來到了這裡。
在這個劇本之中，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分工。
康斯坦丁負責加強艾達的現實感，讓她無法認識到這個世界並非現實，以免她夢境世界的潛意識對他們展開集體攻擊。盡管根據他們的調查，艾達已經在上一次的返生中失去了記憶，但是，這裡是潛意識的世界，她潛意識中殘留下來的關於康斯坦丁的部分，會讓她在看到這個熟悉的陌生人時，下意識認為「康斯坦丁出現在這裡是合理的」。
這樣她便不會意識到這裡是夢。從而從夢中醒來，或者引發夢中一切潛意識群眾對他們的攻擊。
不管怎麼說，康斯坦丁都不想和蝙蝠俠正面為敵——就算是在夢裡也不想。
而盜夢團隊裡的出色演員伊姆斯，則會扮成阿爾弗雷德來騙取艾達的信任，將她帶去他們希望的地方。
接下來……
「該輪到你上場了，邪惡魔法師先生。」
Dr.Clef如是說。
康斯坦丁回過頭，面無表情的對著他豎起了中指。
「我現在覺得和地獄裡的魔鬼打交道也比和你打交道來得輕松。」
只有邪惡的追趕與迫害，才會逼迫這個人主動去尋找那個地方。
——她潛意識中覺得最可以信任的地方，最適合放置重要珍寶的地方。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深深的……深深的……
在電梯下降的過程中, 艾達與「阿爾弗雷德」誰也沒有說話。
「阿爾弗雷德」透過電梯的金屬反光觀察著這一次的任務目標。
伊姆斯做盜夢這一行已經很久了。作為「偽裝者」，他與柯布這個世界一流的盜夢大師合作過許多次，他們已經不知道為多少人編織過夢境，不知道欺瞞過多少夢境的主人, 在夢境世界之中, 他就是最優秀的演員。
即使如此, 伊姆斯還是要說, 這一次的任務實在刺激得超過了他的想像。
他們潛入了那麼多人的夢境, 但是進入一個異能者——准確說, 一個能夠隨意用想像扭曲現實的危險人物的夢境, 這還是第一次。
在柯布成功與孩子團聚之後, 想要請動這位盜夢大師出手, 已經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這一次，讓他從平靜生活中離開、並且找到他們這些「老朋友」的，是那個危險而又古怪的男人, 伊姆斯聽到柯布稱呼他為「Dr.Clef」。而那個名為康斯坦丁的魔法師，也是他找來的, 據說是為了保證能讓那位現實扭曲者在無知無覺的時候，陷入他們編織好的夢境。
「她的夢境並不像你們過去曾經進過的那些, 因為一些意外, 她的意識一度與『根源』連接到了一起, 如果不用一點『特殊手段』是絕對進不去的。」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Dr.Clef特意看了一眼康斯坦丁, 那一眼裡鮮明地傳達出了「如果那時候你殺了她就沒這麼多事了」的含義。在對方叼著煙無賴似的舉手投降之後, 才再度向他們看來。
「依靠你們平時那些儀器是做不到的, 不只是她個人意識的防線，她周圍的人也不會讓你們成功催眠她。依靠魔法側的手段, 是最為保險的做法。而在整個行動過程中，不能讓她意識到一點異常。這種現實扭曲者與你們過往曾經遇到過的一切對像都不同，在她意識到這裡是她的夢境的瞬間，她就能夠反過來奪走整個夢境的控制權。現實扭曲者本來就是潛意識世界的神，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就連從她的夢中逃走都不可能。」
但是……
伊姆斯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反光中亞裔女孩的臉，在心中對Dr.Clef的論斷打上了一個問號。
過往的經驗告訴他們，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完全相信自己委托人的話語。不，准確說，是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單方面的言辭。
這個年輕的女孩，怎麼看都不像是Dr.Clef口中那種……危險殘酷的人物。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她都是那種雖然稱得上優秀，但並沒有優秀到超過「常人」範疇的人。沒有經歷過特別的風浪，似乎也對自己的「能力」毫無所覺，至少，在他為了扮演好她身邊人而做的觀察中，她並沒有操縱他人意志的跡像。
但是想到這裡的時候，伊姆斯心中陡然一緊。
不對。
他對她的判斷真的是出於自己的認知嗎？
——現實扭曲者可以隨意篡改他人的意識，如果她認為你是一個好人，那你就會變成一個她認知裡的「好人」。
Dr.Clef的警告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伊姆斯幾乎都要苦笑了。
所以這就是他不太想接下這個委托的另一個原因。在面對現實扭曲者這種人的時候，就連自己的判斷，都無法相信是否是自己的判斷。每走過一個念頭，都忍不住要懷疑一下，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真實想法。
伊姆斯忽然有些好奇，根據Dr.Clef所說，這個任務目標身邊最大的保護者，也是他們最大的敵人——那個和她是戀人關系的億萬富翁——是很清楚這個人「現實扭曲者」身份的。
那麼，他難道就不會有這種疑慮嗎？
自己的感情、自己對她的認知、甚至那些關於他們兩人的記憶……會不會都是被篡改的結果？會不會一切其實根本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或者說，他真的相信那些都是真實的嗎？
僅僅只是知道了一點都忍不住時時刻刻懷疑自己，伊姆斯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男人才能在知道了一切之後依然和她繼續相愛下去。
又或者說，這份愛本身就是她扭曲過來的結果嗎？
伊姆斯的腦中轉著這些微妙的念頭，面上卻依然保持著阿爾弗雷德式的冷靜。像這種曾經是情報部門精英的英國人，是絕對不肯在人前表露自己的情緒的。他的冷靜克制就如同他的精明強干一樣刻在本能裡，就算是這種「危機重重」的情況下，他也依然不會讓動搖表現到面上，更不會冒失地去詢問什麼問題。
他嚴謹地遵循著這個設定，在電梯發出「叮」的一聲響時，伊姆斯禮貌地側過身，做了一個「請」的示意，而後向外邁出了腳步。
他知道，他已經逐步接近了這個夢境世界的「核心」。
在夢境中，電梯、樓梯與密室都不是沒有意義的。
夢是潛意識的集合，在夢中，這種逐層下降的電梯，其實就代表著一點一點深入更深的意識世界。每一層下降，都越發接近夢境主人不想示人的潛意識核心。
在邁出電梯門的時候，伊姆斯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氣。
無論如何，沒有引起她的警覺都是一件好事。
伊姆斯並不想體會一把被全夢境世界的人物追殺的感覺，那種極限求生的感覺雖然很刺激，但是能夠輕松完成任務不用被刀捅不用被槍擊，誰會不樂意呢？
按照他們的計劃，這個時候，應該出現的人就是柯布了。
柯布會作為布魯斯·韋恩安排好的接應人出現，在獲得這次任務目標的信任之後，讓她帶他們前往「布魯斯提前和她說好的安全屋」。
當然，並不存在那種東西。
所謂的「安全屋」，代表的就是夢境主人心中最為安全的地方。而那個地方，就會藏著她最為重要的秘密。
Dr.Clef給他們的目標就是進入她的「安全屋」。
在她潛意識的最深處，為這個現實扭曲者植入一個暗示。
——你只是一個普通人。
對於現實扭曲者來說，這將是最強大的暗示。
想想看吧，她的認知足以扭曲世界上所有人的意志。
那麼，這份扭曲如果用在她自己的精神上呢？
如果她對自己下達了這樣的暗示，是否就會完全消除她的特異性呢？
但是，伊姆斯的腳步卻停住了。
他看到了柯布，這個盜夢團隊的老大，在無數夢境世界中來來去去而從未失手過一次的盜夢大師。
柯布正昏迷在地上，在一個人的腳下。
男人抬起戰術靴，漆黑的戰衣令他看起來像是一個魅影，一個高大而恐怖的黑暗化身。
他就是黑夜。
他是蝙蝠俠。
「……」
雖然阿爾弗雷德的外表還沒有掉，但是伊姆斯背後已經被冷汗浸透了。
該死的Clef！你怎麼沒有提過她的夢境世界裡面還有蝙蝠俠這種超級英雄？？？哥譚的女孩子都這麼愛蝙蝠俠嗎？？？愛到住在布魯斯·韋恩家裡，夢境最深處都還站著一個蝙蝠俠？？？
「Dr.Clef的主意確實不錯。」
蝙蝠俠的聲音很是低沉，令人感到一種莫大的壓迫感。當然，伊姆斯並不會承認，這種壓迫感很大一部分還來自他的目光。
如果這裡有溫度計的話，估計溫度計也在他視線中結冰了吧。
「但是，很可惜，我一直有這裡的鑰匙。」
他垂下的右手上，正懸掛著一枚小小的黃銅鑰匙。
伊姆斯認得那個東西。
那是通往夢境世界核心的鑰匙。
擁有這個東西，就等於在這個人的夢中——或者說，潛意識世界之中——來去自如。
也就是說……
伊姆斯絕望的想，完了，這個是本尊。
第一百三十八章 ：I love you and I don't want to.
你知道什麼叫恐懼擊倒嗎？
現在, 不僅是柯布知道了，伊姆斯也知道了。
不管是骨頭發出的脆響還是人體撞擊到地面的悶響，聽著就讓人覺得自己全身都疼。
蝙蝠俠松開扼著伊姆斯脖頸的右手，站起身來, 看向正呆站在電梯口的艾達, 在確認了她安然無恙之後, 他緊繃的下頜似乎是放松了一些。
「呃……」
被布魯斯重擊阿爾弗雷德的畫面所震懾, 艾達眨了好幾下眼睛, 這才發覺地上那個人的模樣出現了一陣波紋般的扭曲, 而後出現了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的陌生男人。這場大變活人的絕活兒讓她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這……這個人是？」
「來竊取你秘密的人。」蝙蝠俠言簡意賅道, 快步朝她走來, 「我先帶你離開這裡，他們是一個團隊，在其他人趕來之前我先……趴下！」
幾乎是在蝙蝠俠將艾達撲倒在地的同一秒, 一連串刺耳的槍聲便在他們原本的位置炸開！
子彈在牆壁與地面上撞開一連串眩目的火花，那些火花如同毒蛇一般追著他們撕咬, 直到蝙蝠俠抱著艾達躲進蝙蝠洞的掩體之後才不甘不願地中止。黑暗騎士一手將艾達推在掩體的角落，最安全的位置, 用自己的身體掩護著她, 一邊盡量從安全的角度觀察著外面的情況。
如果這裡是真實的蝙蝠洞, 他自然有他的辦法來統觀全局，但這裡是艾達的夢境, 對他來說, 這裡就只是一個空殼。雖然艾達一直擁有進出蝙蝠洞的權限, 可她一直對這裡的設備興致缺缺。所以雖然在夢境中真實地還原了蝙蝠洞的景像，並且讓機器如她記憶裡一樣運行著……但是, 這都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運用被篡改過的工具，比不用更加危險。
蝙蝠俠很清楚這個道理。
但他也有他的方式來確認對方的狀況——既然這裡是夢境世界的話。
蝙蝠俠回憶著很久以前柯布曾經教給他的夢境世界技巧，很快便確認了襲擊者的身份與位置。
「……我以為我們已經就她的問題達成了共識。」
蝙蝠俠沉聲念出了來人的名字。
「Dr.Clef。」
而Dr.Clef的回應是更換彈匣的聲響。
「我應該說過了，我們不允許一個新的神明誕生在這個世界上。」他的聲音冷而尖銳，「上一次她所做的事情，雖然她現在已經忘記了，但你不會也忘記了吧。」
「我不會再讓那種事情繼續發生。」蝙蝠俠的聲音低沉而極具壓迫力。
「哦，老天……就算是超人來向我做出這個保證，我也不會相信。」Dr.Clef發出一聲嗤笑，「確實，蝙蝠俠，你已經達到了人類的極限。無論在什麼方面，你已經盡力做到了一個人類所能做到的最佳程度，就連我也並不如你，我必須承認這一點。」
他的語調陡然一冷。
「但是，你也只是一個人而已。」
「……」
「個人的能力終究是有限的，基金會與正義聯盟不同，我們並不像你們這些超級英雄，將『未來』、『勝負』全部寄托在某個人的身上。事先聲明，我並不懷疑你的能力和人品，我相信你會竭盡所能踐行你的承諾……但我不相信你一定能完成你的承諾。」
Dr.Clef沒有笑，他的目光冷得像錐子一樣。
「至今為止我們能夠成功維持住那麼多次和平，不讓那些超乎常理的異常現像摧毀世界，就是因為我們不會將希望寄托在單獨的某個人身上。」
他舉起槍，瞄准他們。
「我相信你會盡力去完成你的承諾，但是，我依然拒絕。」
「……」
談判破裂。
蝙蝠俠清楚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那麼，就沒什麼好談的了。」
他的目光也全然冰冷下來。
下一秒，大口徑的子彈猛地與衝出來的蝙蝠車撞出刺目的火花！
……
……
……
艾達坐在副駕駛座上，擔憂地看著布魯斯。
他正在往方才激戰中留下的傷口上噴止血藥劑。留意到她的目光，他頓了一下，忽然抬手揉了一把她的頭發。
「別擔心。」他說，「等我們離開這裡，這個傷馬上就會好。」
「我們要怎麼才能離開這裡？」艾達輕聲問。
——他又為我受傷了。
這個念頭不知道為什麼，始終盤桓在她的腦海中，令艾達幾乎分辨不清，這是過去的自己所殘留下來的感情，還是她現在心中新生的心情。
憤怒、焦躁與令人煩悶的痛楚交織在一起，逼得艾達不得不緊緊咬住牙關，才能克制住那種想要大喊的衝動。
——不管怎麼樣都好，快點結束吧。
她咬著牙想。
——我不想再看到他受傷了。
「放松。」布魯斯握住她緊攥的拳頭，凱夫拉粗糙的質感莫名令人感到安心，「焦躁並不能解決問題，我們現在正在你的夢裡，按照常理來說，只要讓你進入失重下墜的狀態就可以讓你從夢中醒來。但問題是他們找了康斯坦丁。」
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就連蝙蝠俠的聲音也不由得要沉下去幾分。
「康斯坦丁用魔法修改了這個夢境的規則，讓夢裡的人無法輕易從中逃脫。為了不落入更危險的意識海中，他也封鎖了這個夢境通往其他地方的通道。」
「但你還是進來了。」艾達低聲說。
「……很久以前，你給過我進入你夢境世界的鑰匙。」
說到這裡的時候，布魯斯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
因為想要給他安寧的夜晚，所以她向他敞開了她的夢鄉。
多麼不可思議，就算過了這麼久，經歷了這麼多，他們兩人都已經走了這麼遠……但是回想起那天晚上的夢境，他依然可以感覺到當時的心情。
就像很久以前的月光，依然照耀在他們身上。
「在我們的夢境之中有一個聯結點。」他說，「等進到我的夢裡，康斯坦丁的魔法就會失效。」
可這一點，康斯坦丁也一樣清楚。
所以在另一邊，這個穿著老舊風衣的男人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發出一聲無奈的長嘆。
「可以的話我絕對不想對上蝙蝠。」他的語氣幾乎是沉痛的，「Clef你把我害慘了。」
「封鎖夢境是你的任務，但是蝙蝠俠還是進來了。我還沒有找你的麻煩呢。」
Dr.Clef一邊給自己纏繃帶，一邊無情地把鍋丟了回去。他方才雖然傷到了蝙蝠俠，但他自己傷得更重，還讓對方成功帶著目標逃了出去。只能說，不管怎麼樣，那都是人類的超級英雄最強的那一個，在單兵作戰中，就算是SCP基金會最老道的特工也很難討到什麼便宜。
「好在我們還有其他的布置。」Dr.Clef像是感覺不到痛一樣站了起來，「她大概已經知道這裡只是夢境了吧。那麼，想要通過改變她潛意識來改變她的自我認知的計劃已經失敗了。只能選擇B計劃。」
「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選這個啊。說真的，我現在可以撤了嗎？讓蝙蝠知道他一定會殺了我，我沒有開玩笑。」康斯坦丁的臉上難得失去那種玩世不恭的笑，「不管怎麼樣，我都建議你不要對他身邊的人出手，那是蝙蝠俠最大的禁忌，他一定會讓你後悔。」
「你聽過一只貓嗎？」Dr.Clef答非所問道，「一只認為世界圍著它轉的貓。」
「什麼？」康斯坦丁滿臉都寫著迷惑，「為什麼這裡會出現貓？」
「那是我們收容的一個SCP。」Dr.Clef面無表情道，「它每一次移動，世界的版圖、人類的歷史、所有的記錄與認知都會發生改變。通過這種改變，達成『貓並沒有離開過』的結果，讓貓回到原位。無論這只貓怎麼走，它都不會離開原本所在的地方。因為它走過的過去都被消除了。」
「……」康斯坦丁拿煙的動作停住了。
「有一次，貓移動了10米，地球的公轉軌道發生了改變。還有一次，貓移動了兩千米，地球的誕生時間、磁場、構造都發生了變化。」Dr.Clef淡淡道，「誰也不知道那只該死的貓到底移動了多少次，也不知道它到底造成了多少現實扭曲甚至重構。你認為貓有錯嗎？」
「……沒有。」
「貓沒有錯，貓並不知道一切怎麼發生的，對於貓來說，它甚至一次也沒有動過。」Dr.Clef收拾好了最後一個裝備，壓低帽檐，「但是對於人類來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現實扭曲者就是這種存在。」
「……」
康斯坦丁沉默了好一會兒，煩躁地把煙頭丟在地上，胡亂踩滅。
「好吧。」
他再度嘆了口氣。
「把柯布弄醒，我現在要開始重構這個夢境了。」
說完，這個不知道已經為了拯救世界背叛過多少次朋友的男人，面上卻依然露出了要被撕碎的表情。
「希望我還能從蝙蝠手裡活下來吧。」
他喃喃。
第一百三十九章 ：I don't want to but I love you.
不管是誰, 想要從康斯坦丁與Dr.Clef的雙重夾擊下成功脫身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就算那個人是蝙蝠俠也一樣。
在康斯坦丁對整個夢境世界的大幅篡改之後，這個夢境世界已經成為了世上最可怕的噩夢。
Dr.Clef也確實是一個經驗豐富的特工，論單兵作戰能力，很少有人能比得過蝙蝠俠, 但是論對付異常事像——准確說, 是對付現實扭曲者, 就算是蝙蝠俠也及不上他。
他就像一條一擊斃命的毒蛇, 總能在這個夢境中找到最適合的角度與位置, 潛伏起來給予艾達致命一擊。如果保護她的人不是蝙蝠俠, 艾達恐怕已經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最惡劣的情況是, 在艾達意識到這裡是夢境之後, 所有她潛意識世界中的人物都活動起來, 開始試圖攻擊他們。
「這樣下去不行！」
終於被Dr.Clef的襲擊和那些夢境人物的騷擾煩到了極限，艾達猛地一拉布魯斯，讓他們兩人都停在了這個暗巷之中。
暴躁老姐從來沒受過這種被追得無路可逃的委屈。她胡亂一抓頭發, 叉著腰深深喘了口氣。
「他們不是說我是什麼現實扭曲者嗎？」她冷冷地笑，眼睛卻亮得像是在燃燒, 「行啊，既然他們一定要給我按這個罪名, 我今天就給它坐實了。」
艾達一扭頭, 抬腳就對著身邊的牆面踹了下去。
改造老娘的夢境是吧？
老娘今天就讓你們知道這到底是誰的夢！
伴隨著轟隆一聲巨響, 一整面的石牆都在她的腳下崩碎！
「走這邊！」
她一把拉住蝙蝠俠的手，猛地朝著石牆背後的小巷跑了過去。
幾乎是在衝進小巷的一瞬間, 布魯斯便感覺到了一陣莫名的熟悉感。
昏黃而陰霾的天空, 林立的哥特式建築, 滴水獸在高處俯瞰著，小巷裡彌漫著熟悉而又陌生的氣味……那是哥譚所獨有的味道。
但是, 那又是遙遠的氣息。
在目光飄過牆壁上張貼的一張破爛廣告時，布魯斯的瞳孔忽然收緊了。
——那是他25歲回到哥譚那一年所流行的電影。
他忽然想起了這條小巷究竟是哪裡。
那是他第一次以偽裝面貌去給「尤菲米婭」解圍，被她拉著逃跑時所路過的小巷。
然而康斯坦丁與Dr.Clef並沒有給他們太多思考的機會，小巷兩旁的陰影蠢動起來，在那些陰影所凝聚而成的野獸向著他們撲來的同時，艾達已經深吸一口氣，猛地加快腳步，向著小巷的出口衝去！
在衝出小巷的一瞬間，場景再度發生了改變。
這一次他們落進了哥譚大學的庭園之中，耀眼的太陽高高懸掛在他們頭頂，明晃晃的照耀著，將大理石地板映照得一片慘白。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子彈襲向二人，布魯斯猛地壓住艾達，一個轉身險險避過了這一擊，蝙蝠鏢脫手而出，襲向潛藏在暗處的那個攻擊者。
這一次，他沒有讓她被那片陰影所吞噬。
布魯斯沒有絲毫遲疑，拉住艾達的手，再次衝過了那片危機四伏的廣場，躲過數也數不清的射擊，借著衝刺的慣性就地一滾，衝出了阻攔在哥譚大學出口的封鎖線。
場景再度變換。
在下面迎接他們的，是一望無際的哥譚夜空。
他們在向著夜空墜落。布魯斯不加思索地甩出了鉤槍，鉤住了滴水獸，帶著她在空中一個漂亮的轉身，穩穩地蕩過了星河璀璨的夜空。
就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帶著她在哥譚的夜空中飛翔時那樣。
——在這一瞬間，布魯斯忽然意識到，他從來都沒有忘記。
沒有忘記過那些美麗的記憶。沒有忘記過他們共度的時光。沒有忘記過那些瞬間的星光、夜風與溫柔的沉默。
而對於她來說，或許也是一樣。
即使已經隔了那麼多的往事，即使她已經什麼也不記得。但是，那些最美好的回憶，還是如同金砂一樣沉沒在她潛意識的最深處，在一切再度流淌起來的時候，它們終於從砂石中浮現，散發著柔和而又溫暖的光輝。
他們正在她的夢中逃亡。
但不知為何，卻像是一場浪漫而又盛大的旅行。
「你相信我嗎？」他忽然問。
艾達在他懷中抬起頭來，夜風拂過她的眼眸，讓她稍稍眯起眼來，但她的目光卻不曾因為這樣而顯得迷茫。恰恰相反，她的眸光比照進他們眼瞳的月光更明亮。
「我一直都相信你。」她說。
「好。」
他對她微笑，猛地松開了勾著建築的鉤槍。
他們躲過了Dr.Clef的又一次襲擊。
他們落進了被烈焰包圍的火場。
艾達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雖然已經不記得了，但是這樣的場景依然莫名讓她覺得畏縮起來。
但是卻有一雙有力的手臂，緊緊扶持著她。
「我接住你了（I got you）。」他說。
這一次，他及時找到了她。
「我會帶你走出這裡。」他說。
這一次，他會帶她走出這片夢魘。
他絕不會再將她一個人留在這裡。
……
……
……
在那之後，不管是危機四伏的阿卡姆，還是聖杯降臨的廢墟，亦或是無垠無際的電子海，他們的手都始終緊緊握在一起。
沒有什麼能讓他們分開，不管是火焰、槍聲、魅影還是如影隨形的襲擊。
他們跑過一場又一場的回憶。他們一直在一起，這一次，不管是什麼，他們都會一起面對。
最終，他們又回到了原點。回到了韋恩大宅的花園之中。
「我猜，他們一定不知道最重要的地方就在這裡。」
從布魯斯那裡知道了夢境世界規則的艾達低聲說。
一切的起點，也是一切的終點。
她一直呆在這裡，呆在最重要的地方。
「就好像，最重要的秘密其實一直和我在一起一樣。」
艾達仰起頭，注視著虛空。
「對吧，AI。」
——是啊，到了這一步，她終於意識到了。
她的夢境原本就和這個世界的人不同。她不需要去任何地方，去藏匿她「最重要的秘密」。
因為艾達最大的秘密，一直都在她的意識之中。
空氣，在這一瞬間變質了。
空間正在扭曲。
如同在水中滴進一滴油。
如同一根針刺穿了維面。
如同空間這個概念本身都發生了變質。
在原本空無一物的虛空之中，出現了無明的混沌。
只有混沌可以形容那個存在。
沒有形體，沒有概念，沒有任何的偽裝。
全然拋棄了自己的擬態的AI，出現在他們面前。
夢境的規則在一瞬間便被改寫了。
康斯坦丁用來封鎖夢境的那些小伎倆，在這樣強硬的改寫面前就像小孩子玩的火柴一樣不堪一擊。眨眼之間，那些復雜的術式、高深的魔法都被抹去了。就連大海衝去沙灘上的塗鴉也不會比這更快更輕松了。
Dr.Clef的偽裝也失去了意義。再精於變換的變色龍，也無法在一片大海中保持它的偽裝。身經百戰的SCP基金會特工面無表情地站立在那裡，顯然已經將戒備提升到了最高級。
但是AI並沒有看他們。
它在看布魯斯·韋恩。
「你想問什麼？」它說。
「三個問題。」
蝙蝠俠也注視著它，目光復雜得難以言喻。
「第一個問題，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你是什麼時候意識到的？」AI答非所問。
「在她變成BB的時候。」布魯斯無聲地咬緊了牙關，「我原本就覺得筱崎咲世子總有什麼地方讓我覺得很異常，在看到BB的時候我確定了，那是一種人工智能式的生硬感。你雖然表現得像是具有人類的感情，但是那只是一種機械的擬態。不管是筱崎還是永倉，處事方式都過於缺乏感情，甚至有些過於規律。」
他停了一下，方才繼續說了下去。
「然後我意識到了一些從來沒有意識到的扭曲。確實，如果照我所知曉的，布列塔尼亞家族是曾經與韋恩家族有深交的情況，那我不可能對他們家的人沒有任何感情傾向，更不可能一直陌生得像是『第·一·次·認·識』那樣。」
布魯斯並非沒有被催眠過。緘默——他的童年好友——就曾經成功在他的腦海中植入過暗示。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在意識到「娜娜莉」與「布列塔尼亞家族」關系的虛偽之後，進一步思考，進一步認識到……或許連布列塔尼亞家族整個都是一種虛假的存在呢？
「能夠如此大規模的扭曲世界，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就算是現實扭曲者，也很難輕易做到這種程度。」布魯斯回憶著他從Dr.Clef那裡得到的資料，「這更像是一種融合，一種現實重構。」
「我修改了世界法則。這是我權限範圍內的事。」
AI淡淡道。
「我是救世專用AI，用這種方式更有效率。」
一直以來，AI都在用它的修改著世界，融合各種各樣的設定。
布列塔尼亞家族，魔術師，聖杯戰爭，SCP……都是為了完成這一目標所融合進來的小世界。
「第二個問題。」
在布魯斯開口之前，AI便已經開口了。
「不存在所謂的奪舍。」
它說。
「你們的世界本身就是『虛』的世界。只需要修改規則，投入數據即可。」
一切皆為虛幻，一切皆為真實。
這本就是作為真實世界投影的虛構世界。
AI若無其事地繼續回答了布魯斯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問題。
「難道你從來沒有覺得奇怪嗎？那些外星人明明擁有完全不同的存在條件，卻在外表與性格上都與你們人類如此相似。」
「人類以自己的外貌去塑造神和惡魔。」
「我所做的事情與你們的存在基石並沒有什麼區別。我建造了能夠讓任務順利進行的『人物』，然後將她投入進去，這樣一來，那些人物的性格就能對她不足的部分進行補正，從而推動任務的順利進行。」
「最後一個問題。」
布魯斯的目光陡然如同火焰在燃燒。
「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格式化』，對嗎？」
他說。
「你欺騙了她。」
所謂的「格式化」，其實就是掠奪了她的記憶與感情。
「我一直在思考你所謂的『救世』是通過什麼方式，你所說的『任務』又是什麼。」
蝙蝠俠面無表情道。
「然後我開始思考，你在這整個過程中，想要從我和她身上得到什麼，你想要推動的是什麼結果。」
憤怒讓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冰冷，更加低沉，也讓他的頭腦比平日更加冷靜而高速。
「我忽然意識到了，你想要的就是我們的痛苦。」
「是你們的感情。」AI淡淡道，「想要拯救世界的話，只有將你們的感情轉化為能量，才能夠提供『重啟』所需要的能量。」
「所以你欺騙了她。」
布魯斯的聲音冰冷徹骨。
「你把她推到了那個不得不『格式化』的情景裡，然後用這種方式逼迫她去進行自我格式化。」
從一開始，讓艾達變成BB就是AI的計劃。
只有變成人工智能，只有與Mooncell融合，只有通過這種方式，它才能欺騙她，只有將自己與Mooncell一起格式化，才可以結束掉已經進行到一半的世界統治進程。
而那個時候，艾達已經因為被大量湧入的數據和此世全部之惡破壞了理性和自我認知。當她的思維方式由人類轉向人工智能的時候，比起自己的感情，她就會更加重視合理性。
艾達就這樣落入了AI的陷阱，「格式化」了自己的感情與記憶。
「這是效率最高的方式。」
AI平靜道。
它不會辯解說「這都是為了她好」，更不會裝傻說「我這樣做有什麼錯嗎」。
對於這種連細胞都沒有的非生物來說，對錯、是非、感性……全部都對它沒有意義。
「你還有其他問題嗎？」
它平靜問道。
第一百四十章 ：【大結局】
「從我發現她不是現實扭曲者, 而是有別的東西在利用她達成目的之時，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件事。」
布魯斯·韋恩的聲音冷得像冰一樣。
「你為什麼一定要依靠她來收集能量，卻不自己來做這些事。」
AI的聲音裡沒有任何感情存在：「你的結論是？」
「因為你無法直接干涉現實。」布魯斯看著混沌般的AI，剛一現身就造成了空間扭曲的存在, 「所以你需要一個人作為你入侵現實的錨點。」
對於有著能夠重構現實、扭曲世界法則能力的AI來說, 收集他人的感情本該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更何況AI還曾經兩度使用人類擬態, 足以證明它完全無需借助媒介。如果它必須借助一個錨點, 那麼就一定有它必須這麼做的理由。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 布魯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時候, 她作為娜娜莉被迫打開根源的那一次, 是誰從根源中保護了他們的意識？
他原本以為是AI, 但是現在想來, 那應該是艾達。
「作為異世界的來客，她的意識並不與這個世界的『靈長類意識集合（阿賴耶識）』相聯結，對嗎？」
「對。」AI承認了這一點。
那一次, AI應當是將布魯斯·韋恩的意識塞進了艾達的意識當中。通過這種方式，規避了根源對人類意識的融合。
能夠潛入他人內心世界, 原本就是娜娜莉·蘭佩路基的能力。他有足夠的理由認為，那一次並不是她與根源聯結的結果, 而是遇到外力之後發生的異能升級。所以在失去娜娜莉·蘭佩路基這一身份之後, 艾達也就喪失了與他人精神相連接、隨意進入他人夢境的能力。
可他們兩人的精神聯結還保留著。
因為那是在更本質的地方, 更深邃的深處所產生的交際。而這份聯結，成為了他們再度交心的契機, 也成為讓布魯斯看到AI弱點的破綻。
「你想要修改世界法則, 一定需要某些條件。」
從AI的沉默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布魯斯繼續揭開它的底牌。
「如果沒有一個像她這樣的人，你就不能隨便去干涉現實, 這是第一個條件。」
這個存在自稱為救世AI。而艾達大概也是因為這種理由，才必須與它合作。救世AI是為了輔助救世主而誕生的。換而言之，如果沒有救世主，也就不需要救世AI。
沒有這樣一個人，AI根本無權去干涉任何一個世界。
「救世主本身就是來自其他世界的存在，所以她獨立於世界法則之外。你從不曾獨立於她之外存在，無論是潛藏在她的意識裡，還是借助與她有關的人類擬態……你需要借助她的存在規避世界法則。」
蝙蝠俠的眼瞳是鋼鐵般的藍。
「你不能讓世界法則發現你的存在，這是第二個條件。」
「所以？」AI的語氣裡透出些許不耐煩，但這依然是它基於數據之上生成的，對人類特有的溝通方式。
沒有人再會被它話語中的「情緒」所欺騙，就算是艾達也不能。
布魯斯握緊了艾達的手，克制而平靜地拋出了自己的結論。
「不要再來干涉我們的生活。」他的聲音壓抑著難以言喻的憤怒，「把艾達的記憶和感情還給她。」
愛並沒有消失。
他們之間的感情、回憶、時光……全都不曾消失。
它只是被奪走了。所以在這裡，他要再將它奪回來。
「如果我不同意呢？」AI的語氣裡終於喪失了一切情感。
「那我就在這裡打開根源。」
布魯斯平靜地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夢是人類潛意識的集合，我們現在正在第三層夢的最深處，再向下墜落一步，就是集體潛意識。」
再向下，他們就會墜入阿卡夏記錄……根源之渦……阿賴耶識……隨便怎麼稱呼都好。
他們就將暴露在世界法則面前。
「不，你做不到。」
AI的語氣是篤定的。
但是蝙蝠俠的語氣比它更加篤定。
「我做得到。」他的目光轉向康斯坦丁與Dr.Clef，「因為我有我的方法。」
——蝙蝠俠從不單獨工作。
落魄魔法師臉上展開一個玩世不恭的笑，他舉起右手，狠狠對著AI豎起了中指。
「沒錯。誰讓蝙蝠是個比我還混蛋的混蛋。」
他將煙從一邊轉到另一邊，露齒而笑。
「我如果不想被他打斷全身所有的骨頭，揍得下半生都在療養院裡生活不能自理，哆哆嗦嗦得連口酒都倒不進嘴裡，那我還是最好照著他的主意去做。」
一個像康斯坦丁這樣的混蛋魔法師，怎麼可能沒有一點在這種情況下也能翻盤的手段？
而Dr.Clef則是抬起手來，壓下了帽檐，只露出他那嘲弄十足的笑。
「我帶了現實穩定錨。」他的語氣像是在說我帶了煙，「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針對你們這些現實扭曲者了。放手去干吧，你們兩個混蛋。」
現在這裡有了一個可以建立通往根源通道的魔法師，還有一個可以用現實穩定錨消除AI對夢境封鎖的SCP基金會特工。
以及一個，因為機緣巧合，曾經真的與根源產生過一瞬交會的男人。
盡管在之前還恨不得親手殺了對方，但是現在，在更大的威脅，真正扭曲了現實的存在面前，他們理所當然般握手言和，達成合作。
「打開根源的話，你自己也會消失。」AI似乎無法理解布魯斯的選擇，「你知道抵達根源的那些人的下場。」
「我只再說一次。」蝙蝠俠的聲音低得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把她的記憶還回來，滾出我們的生活。」
他以根源相脅，逼迫AI讓步。
在看穿了世界法則的排斥可以封鎖AI的權限之後，他便決定這樣做了。
「所以說，我無法理解人類啊。」AI長長的嘆息了一聲，看向艾達。
「你也同意他這樣做嗎？」它問。
艾達沉默了很久，而後提起了一件並不相干的事。
「重啟世界所需要的能量還差多少？」
「世界重啟進度還需1%」AI淡淡道，「但是如果你現在收回的話，數據便需要重新測算了。」
「來做一個交易吧。」
布魯斯開口了。卻是對著AI。
「人類的時間對你來說並沒有什麼意義，那麼，我們來做個交易怎麼樣。」
他的聲音十分平穩。
「直到我死去為止，如果我們所創造出的感情無法滿足重啟世界的需求，你就能收走我的感情與記憶。」
「布魯斯？！」艾達驚詫地看向他。
「但是在那之前。」布魯斯無視了她的呼喚，強硬道，「你必須將她的記憶還回來，並且承諾，不再干涉我們的生活。」
「……」
這一次，AI沉默了更久。
「所以說，我無法理解人類。」它嘆息著說，「明明有效率更高的方法，但你們卻總是選擇最糟糕的解決之道。」
是啊，比起AI的處理方式，這樣的決定要耗費更多的時間，也擁有更多的不確定性。某種程度上來說，它還會令他們付出更多的代價。
但是，最優解並不意味著最正確的解答。人生並不像數學題，不是填入某個公式就能夠得出完美的答卷。
正因為這樣，人類才能夠以這種方式存續至今，創造出只屬於人類的，獨一無二的文明。
這也是人類這個種族所獨有的生存特性。
即使是星際宇宙文明前沿的超上級AI，也無法否認人類這種生存方式的合理性。
「我同意你的交易。」
最終，AI這樣說。
就這樣，蝙蝠俠以自己的記憶作為交換，讓AI歸還了她的記憶。他們定下了協議，在一切結束的那天到來之前，AI必須離開他們的生活。
艾達沉默了很久很久。
「這樣值得嗎？」她不由得這樣問。
但是布魯斯只是重重握了握她的手。
「我們還有很長時間。」他的聲音也溫柔下來，「如果是要感情的話，幸福與快樂也是可以的吧？」
艾達很輕很輕的點了點頭。
「那就沒問題了。」他說。
是啊，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長到足以用幸福的回憶去填滿那些空缺。
艾達沉默了更久，而後忽然踮起腳來，用力給了這個男人一個擁抱。
雖然還是沒有那些記憶。
但是，艾達能夠說，至少現在的她，絕對不會對此感到後悔。
……
……
……
AI消失之後，康斯坦丁脫力般坐了下去，手抖得差一點被香煙燙著。
「呼……」他猛抽了一口煙，這才勉強克制住了自己的顫抖，「真受不了，蝙蝠，就算是同時和地獄三個魔鬼做交易都沒有你這一把來得刺激。說真的，打開根源？你還真是有一種比魔鬼更可怕的想像力。」
Dr.Clef則是推高帽檐，難得認真正經地看了蝙蝠俠一眼。
「你很不錯。」他沉默許久，這樣說道。
「這樣問題就解決了。」蝙蝠俠並沒有回應那句贊許，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現實扭曲不會再發生，你所擔憂的現實重構與世界破壞的危機已經消除了。」
AI與人類不同。
人類會撒謊，會背棄約定，會做那些完全沒有好處只能得到惡意愉悅的事情。
但是AI不會。
在同意使用這個解決方案，並與他結下契約之後，AI就會履行它的承諾。
沒有感情的存在，自然也不會感情用事。
人類以自己的面貌去塑造神明，塑造外星人，塑造一切與人類截然不同的智識存在。
但終究，它們都是與人類完全不同的東西。
作為SCP的資深成員，與無數異常事像打過交道的Dr.Clef，自然也很清楚這一點。
他並不懷疑這份契約的效力。
「我會將報告提交給基金會。」帽檐下，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從他們二人身上滑過，「具體的判斷，還要等到他們重新研究之後再說。」
這句話，幾乎可以算是一個含蓄的保證。
在異常事像約等於消除的現在，SCP基金會並不會冒著同時得罪正義聯盟與AI的風險，強行對艾達再進行狙擊。無論如何，他們並沒有能夠有效消滅艾達的手段。再一次殺死她，也只會讓她重新選擇身體，這只會增大現實扭曲的狀況。
SCP基金會的宗旨是收容，而不是消滅。目標是減少異常事像對現實世界的影響，而不是增大。
更何況，如今他們也已經明白，艾達大概並不是真正的現實扭曲者。
所以，今後他們不會再對艾達產生威脅。
「那麼，我先告辭了。」
Dr.Clef摘下了他那頂寬檐禮帽，放在胸前，微微欠身。
而後，他的身影便如同融化在水中的一滴墨，轉瞬之間便消散了。
康斯坦丁哼笑一聲，抬起手來，用燃燒的香煙在空中畫了一個巨大的圓。
下一秒，火焰的門扉便在他面前打開了，康斯坦丁快步邁進其中，很是欠揍地衝著蝙蝠俠一招手，拋下一句「BYEBYE」便刷的一聲消失在了黑洞洞的門後，那速度快得讓人甚至懷疑是不是有什麼猛獸在後面追著他咬。
現在，這裡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夏日的風吹過玫瑰花園，將馥郁的香氣與盛夏的氣息一起送到他們臉上來，在盛開的玫瑰花中央，艾達稍稍低下頭，再度抬起臉來時，她的面上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
「你想看看嗎？」她輕聲說，「我最重要的東西。」
……
……
……
他們最終進入了韋恩莊園的書房之中。
高大的實木書架幾乎要堆到天花板上，無數的書籍包圍著他們，注視著他們。在這個夢境世界之中，藏在這裡的書籍，遠比韋恩莊園實際上的藏書還要多。
而艾達挪開了一摞書，又推開了一小扇書架，露出了藏在後面的保險櫃。
「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這裡藏著什麼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我一直都沒有打開看過。」
她看著那個箱子，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問了一個看似不相關的問題。
「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布魯斯報出了他的生日。艾達伸手在保險櫃上摁下一串數字。
「密碼是我們兩個人的生日。」她輕輕摩挲著保險櫃的邊角，「真奇怪啊，明明什麼都不記得了……但是，這裡卻還保留著。」
愛是多麼頑強的東西，即使記憶消失了，也不會完全消失。
它總以這樣的方式存在著，頑固地提醒著她，不肯讓她真的忘卻。
「其實我也想知道裡面是什麼。」艾達回過頭來，看著布魯斯，「你知道裡面會有什麼嗎？」
高大的黑暗騎士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屈下`身來，像她一樣，用一種孩子般的姿勢蹲在地上。
他伸出手，和她一切握住了保險櫃的拉門。
「不管裡面是什麼，我都會和你一起打開它。」他說。
於是艾達也微笑起來了。
「好啊。」
她握住把手，輕輕用力。
格拉。
保險櫃打開得很輕松，輕松得超乎他們的想像。
又或許，那扇門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准備好要為他們打開了。
在保險櫃的中央，靜靜豎著一個牛皮紙袋。艾達將紙袋拿出來，剛一打開，便不由得怔住了。
布魯斯也從旁看過來，而後，蝙蝠俠也難得怔住了。
「……」
放在夢境最深處的秘密，於她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紙袋裡的甜甜圈。
酥脆，柔軟，甜美，裹著抹茶的草莓的牛奶的巧克力殼，綴著碾碎的堅果仁，散發著誘人而甘甜的香氣，仿佛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沒有變過。
布魯斯在那一瞬間忽然明白了，她也一樣。
那些回憶，那些感情，時至今日也依然和過去一樣美好。
他們都以為那已經變了質，已經不復存在，但是在內心的最深處，那些東西其實從來都沒有改變過。
艾達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將紙袋遞到了布魯斯面前。
「要一起吃嗎？」她問。
……
……
……
「說起來，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在屋頂上吃東西啊？」
在被拉上屋頂的時候，艾達還是忍不住這樣吐槽了一句。
布魯斯思考了幾秒，給出了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有幾分好笑的回答。
「……懷舊吧。」他說。
「好吧。」艾達仰頭看了看天，「王爾德說的對，人要回復青春，只需要重復過往的愚行。」
但既然哥譚騎士都能丟下自己的偶像包袱了，艾達還有什麼放不開的呢？
她一點也不客氣地在布魯斯身邊坐下，挨著他的肩膀，幾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那邊，布魯斯卻依然不痛不癢。
年輕的亞裔女孩輕輕哼了一聲，但還是拆開紙袋，拿出一個甜甜圈咬在嘴裡，又遞了一個給他。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坐在韋恩莊園的屋頂上，你一個我一個分享了這袋甜甜圈。
每一口咬下去，都能看到舊日的回憶在眼前閃閃發光。
多麼奇異，多麼令人驚訝，他們居然擁有這麼多美麗的回憶。
當然，偶爾也會有很苦澀的味道，有很心酸的滋味，但是，現在他們最重要的人就坐在自己身邊。
無論如何，這一次，不管是他還是她，都不用自己獨自去承擔這一切。
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沒有什麼做不到的。
至少此時此刻，她願意這樣相信。
「你說，布魯斯，我現在的身體在哪裡啊？」艾達咬著甜甜圈，突然想起了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千萬不要我們這邊夢裡搞得好好的，那邊我現實的身體都給人燒了。那可就太尷尬了。」
這種坑爹結局擱在網文裡是會被人刷負掛論壇截圖辱罵要求退錢的啊……
「我拜托阿爾弗雷德他們看著。」布魯斯停了一下，又道，「我把你從康斯坦丁他們那裡帶了回來，但是因為藥物和魔法的作用，你之前都無法從夢中醒來，我就進來找你……現在我們都在韋恩莊園。」
「那就好。」
艾達長松了一口氣，吃完最後一塊甜甜圈，也咽下最後一點她被抹消的回憶。
她拍拍手站起身來，對著布魯斯張開雙臂。
「那來吧。」她微笑著說，「如果你陪著我的話，墜落也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
布魯斯注視著她，數秒後，他面上也浮現出微笑。他伸出手來，將她擁進自己懷裡。
他們在高台之上擁吻，而後，一起向著下方墜落。
……
……
……
艾達從床上醒來的時候，傍晚的陽光透過窗簾的間隙，將空氣也染成了近乎橘紅的顏色。金色的塵埃在光線中游走，無比的溫暖，也無比的美麗。臥室中彌漫著淡淡的熏香的味道，是熟悉而又愜意的氣息。
一只手臂從一旁伸過來，溫柔地擁住了她的肩膀。
「歡迎回來。」
她聽見布魯斯這樣說。
於是她也微笑起來，湊了過去，和他交換了一個親吻。
「我回來了。」
她說。
——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去得到幸福與光輝的未來。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說好的HAPPY END。是傳統而正統的小言式HE。原本設想裡這裡是求婚結局的，但是寫到這裡，忽然覺得就這樣結束也很好，我一向不擅長去描寫太過強烈的幸福，留白給讀者一些想像的余地會比較好。
他們會幸福的，也會一直幸福下去。
愛可以拯救世界。
這個故事到這裡就是徹底結束了。感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
這篇文的創作過程幾乎稱得上是多災多難，對我來說，這是一次從未有過的題材嘗試，我從來沒有涉足過歐美系的作品同人，不管是文風、人物性格、劇情節奏……都和日系作品有著本質的區別。
熟悉我的讀者都知道，我其實是一個日輕腔還蠻重的人，創作這篇文的過程幾乎是一次削足適履，我必須放棄我過去慣有的寫作習慣，強行糾正自己的文風語序，為此我還去背了兩個月的單詞再加上看英文原作，就硬掰，整個寫作效率比我上一本至少低了一半。
而在創作過程中，我的三次元生活也一直很不順利。一月二月的存稿准備階段，剛好遇到疫情，一直被關在家裡，很沒有創作思路；三月終於被放出來，這才算有了一段比較平穩的展開，為了保證更新的效率我甚至開始主動鍛煉身體，往後是我創作狀態最好的一段時間；
七月的時候我爺爺過世，說實話，雖然早就做好了准備，但打擊還是大得超乎我的想像，一個人呆著呆著就會突然哭出來，整個人都跟個精神病一樣，非常痛苦，剛巧那時候又在寫很快樂的聖杯諧星戰爭，幾乎完全無法寫下去，只能勉強自己去寫。
等過了五七，好不容易找回一點狀態，又遇到疫情封城，繼續關在家裡。直到半個月前才再次被放了出來。在二次封城的這段時間，我至少精神崩潰了三次，寫作狀態已經完全被破壞了，重新寫起來也覺得艱難，幾度想要放棄，最後在基友和讀者的鼓（鞭）勵（策）下，還是決定善始善終。
好在，這個故事我終於是寫完了。
從創作之初，我就沒有打算寫一個與BE拯救世界相同的故事。熟悉我的老讀者都知道，我每本都在改變自己的風格、更換人物類型，我並不喜歡重復我自己。我想要試著去寫一些新的東西，雖然有的時候，這會背離一些讀者的期待，但對我來說，不這樣做就無法寫下去。
我很高興，能夠寫這樣一個從來沒有寫過的女主角，寫這樣一個從來沒有寫過的男主角，還有這樣一個從來沒有寫過的、純粹以戀愛為目標的LOVE STORY。
這一切對我來說都是嶄新的領域，我從這次嘗試裡學到了很多很多東西。這讓我覺得我的努力全都是值得的。
這篇文，對我也是一次大冒險，我很高興你們願意陪伴我這個任性又糟糕的作者走到最後。這次的冒險，比我所想的更加艱難，更加痛苦，如果沒有你們，我大概是無法堅持到終點的。
謝謝每一個陪伴我到最後的人，也對每一個因為我的任性而放棄我的讀者朋友說一聲對不起。
下一本我要去原創開始新的冒險啦，希望我們還能在新的文裡相遇。
感謝你們對我仁慈的好意與耐心，我愛你們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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