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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0-11-14 13:24

《(刀劍亂舞)社會主義本丸建設》作者:腦漿咕【完結+番外】

文案:

種田文,在黑暗本丸的廢墟之上重新建設一個本丸,順便和太郎太刀談戀愛。

內容標簽: 種田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林暮,太郎太刀,山姥切國廣 ▏ 配角:和泉守兼定,笑麵青江等 ▏ 其它:種田

一句話簡介:你是我唯一的光。

[url=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3603020]原創網[/url]

悠于 2020-11-14 13:26

☆、1.白手起家建本丸

  死亡並不是什麼不能接受的事。但只有紅如玫瑰的血在水中翻湧,氣息一點點消逝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的求生意志如此強烈。

  我不想死。

  水面以下的世界悲傷寂靜仿佛另一個星球,陸光怪離的光影在我瞳孔中倒映,無數海沫自身邊升起,像是一場孤獨的詛咒。

  呼吸在消失。水嗆進喉嚨裡,蠻橫無理的剝奪為數不多的氧氣,身體因此控制不住不停痙攣,想必不久之後我就會變成海面上的浮屍,泡得腫脹泛白在海上浮蕩。也許會有海鳥以我為巢穴,也許會有巨鯊以我為晚餐。

  救救我。

  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從天邊詢問,「你願意成為審神者嗎?」

  「你將重新擁有一切,而只需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謹以此身,審問神明。」

  水似乎要進入到肺部,溺水死亡僅僅需要五分鐘,我掙扎的握住喉嚨,費力的吐出了那三個字。

  「我願意。」

  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麼,契約成立。」我聽見有人回答。於海之上,悄然離去。

  無盡的海水淹沒了我,我在緩緩下沉中閉上眼睛,血與水的世界終於寂滅無聲。

  「審神者大人,審神者大人。」有什麼玩意在面上拂來拂去,林暮熟練的把那玩意扯到懷裡擼毛,硬漢非常眼睛都不睜。

  「伊德魯,讓阿媽在睡一會兒,」林暮喃喃自語道,手上的力度更加柔和,「妙鮮包在冰箱裡……」

  「哎呀!審神者大人!不要啊!」被子上有誰在奮力掙扎,一會兒又漸漸變小了,空氣中傳來小聲的咕嚕聲,「唔……不可以這樣……」

  「林暮小姐,你該醒了。」一個冷清的男音不急不慢在耳邊訴說,和喋喋不休的吵鬧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大早上惹人美夢是會被驢踢的!而且是吵一個設計狗的美夢!林暮不情願的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空無一物的白色和一個帶著狐狸面具的西裝男人。

  有個糯米年糕一樣的小團子狐狸在自己腹部扎窩,自己的手還恬不知恥的放在小狐狸肉嘟嘟的屁股上。林暮若無其事的再擼了一把,放開小狐狸翻身下床。

  記憶如潮水一樣湧來,林暮倚在窗台邊,沉默著打量這個房間和這個戴著面具的男人。

  「您救了我?」情況不明的時候還是態度好一點,林暮放輕了語調。

  「不,是您自己救了自己。」帶著面具的男人回答,聲音波瀾不驚。

  【謹以此身,審問神明。】

  那道聲音在記憶中反反復復的播放,林暮斟酌了一下詢問道,「我以為那是個玩笑?」

  人類怎麼可能審問神呢?臉大也不是這麼個臉大法。作為社會主義熏陶下成長的好青年,林暮對神的存在一向是寧信其無不信其有。這個人救了自己?那麼是想敲一筆,或者借這個機會勸自己入什麼邪教?

  「審神者大人,這可不是什麼笑話呀。」一直乖乖蹲在被子上的小團子狐狸搖搖尾巴歡快的回答。

  狐狸會說人話?腹語嗎?林暮驚訝的看了面具男一眼。

  「現在是2205年。」面具男示意狐之助播放資料,「還是說您以為那場死亡也只是一場玩笑呢?」

  「你清楚的。」面具男輕聲說,調出了關於林暮這個人的一生。

  我清楚的。的確如此,在當時的情況下還能拯救我的力量絕不可能屬於2017的世界。

  林暮啞口無言,走到床邊觀看狐之助播放的資料。名為林暮的女人早已在2017年的海難中死去,屍骨無存,除了師長無人吊唁。

  「還真是失敗的一生啊。」林暮用手劃過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抿緊嘴唇顯得奮外嚴肅,那是二十歲的自己,剛出茅廬一身刺骨。

  「老師怎麼樣了?」林暮問,「我的貓呢?」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天地一逆旅,萬古同悲塵。」面具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都死了。」

  在歷史面前所有的苦難都不值一提,個人毫無意義,王侯將相草寇百姓百年之後都是一捧黃土而已。

  「我知道,」林暮整理了一下語言,握緊自己的拳頭,「我想知道他們的後來怎麼樣了。」

  「你的老師收養了你的貓,」面具男吐出四個字,「安度晚年。」

  「這樣就好……」林暮恍然間淚流滿面,她蹲下身子捂住自己的臉,任憑淚水劃過臉龐滴落,「這樣就好。」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林暮孤兒出身,從小到大見過的人情冷暖比喝水還平常,她把眼淚抹去,抬頭看向面具男,「有什麼要求,請講吧。」

  「成為審神者。」面具男從自己的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和一份宣傳冊遞給林暮,「簽上姓名,剩下的事情狐之助會教你。」

  林暮顫抖的接過那份文件和宣傳冊開始研讀,她看的很仔細,逐字逐句一絲不苟,這是她後半生唯一的籌碼。

  「回溯之物唯有刀劍……」林暮把文件撫平,蹲坐在地上無力道,「這裡面透露出來的世界觀真讓人觸目驚心啊。」

  「你別無選擇。」面具男伸手把她拉起來,指骨修長整潔,「這是你換回性命的代價。」

  「我知道了。」林暮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脊背挺得筆直,這是她的習慣,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不能看低自己,「我會做好的。」

  「那麼就由我來引導審神者大人吧。」一直蹲在被子上的小狐狸跳到她的肩頭,「吾名狐之助4102。」

  4102。這是無意義的亂碼,還是代表之前還有4101個人接受了同樣的命運?林暮抱著狐狸走出病房,在門口像是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話,「為什麼是我?」

  沒有人回答。從窗簾透過的風掀起她的衣角,林暮腳步一滯,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裡。

  從此之後,莫問前程。

  狐之助把她帶到了一個古樸的日式風格的房間。有五把精美的刀劍橫放與木架上,寒光凜冽。

  這約莫就是宣傳冊中說的初始刀了。林暮把小狐狸放下來,跪坐在刀劍身前。

  「嘛,請審神者大人挑選一把。」小狐狸搖搖尾巴,「第一把刀是加州清光……」

  「不用介紹了。」林暮打斷了狐之助的話,摸摸它的腦袋,「我看過宣傳冊啦。」

  「我選山姥切國廣。」她指了指第三把刀,那把刀美麗的出奇,線條如水一般流暢。

  小狐狸眨巴眼睛,跳上林暮的膝頭,「您確定?單以性格來說山姥切國廣閣下並不是最好相處的哦。」

  「我確定。」

  性格好不好並不是最主要的。世間口腹蜜劍者何其多,反而是灰色更令人心安。

  「那麼請把靈力灌入其中喚醒刀劍男士吧。」小狐狸說。

  空氣尷尬了一瞬。

  林暮嚅動嘴唇,嘗試打破這種尷尬,「我不會啊。」

  「是氣沉丹田什麼的嗎……」林暮哭笑不得,「我沒學過武術。」

  「不不不……要麼您先把手放到刀上試一下?」小狐狸沒見過這種情況,「唔,其實我是見習狐之助呢。」

  也就是說你很不靠譜嗎?林暮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前途渺茫……她隨意的把手放到刀上,琢磨是不是要念個咒語比如古娜拉黑暗之神什麼的。

  奇跡出現了。有什麼東西於指間逝去,刀劍幻化成大片櫻花,而在櫻花中透露出一個金發碧眼的少年。

  「我是山姥切國廣。根據足利城城主長尾顯長的依賴所鍛造的。是山姥切的仿制。但是,我才不是假貨。我可是國廣的第一傑作……!」

  那個少年對她說,眼睛如碧波潭三月春水一樣明亮。

  林暮被這三月春水晃花了眼睛,她的心情突然就好了一點,「我是林暮。」

  山姥切國廣有些驚訝看她,隨即拉了拉帽兜遮住自己,「不可以將名字告訴別人的!」

  「哎呀,審神者大人……這這這……」狐之助緊張的扒住她的腿子,「真名是禁忌呀。」

  這馬後炮放的……林暮揉揉額角,「沒關系,反正我現在一無所有窮光蛋一個。」

  她朝山姥切國廣笑了笑,「而且互通姓名是基本禮儀啊。」

  「名字不能告訴神明。」山姥切國廣從帽兜裡發出悶悶的聲音,「下次不要告訴別人了。」

  可你看起來不過17,8歲的少年。這樣的孩子……也是神嗎?林暮搖了搖頭,「那就算了,謝謝你提醒我。」

  「那麼我帶你們去本丸吧。」小狐狸一溜煙的爬上林暮的肩頭,「您做為審神者的日子,開始了。」

  林暮答應了一聲,根據狐之助的指示離開了房間。這裡是一座大廈,現代風格,無數穿著職業裝的男男女女在其中工作,有些帶著面具,有些沒有。還有一些巫女打扮的少女或者身著奇裝異服的人來來往往,林暮甚至看到一個人有著宛如精靈一般尖尖的耳朵。

  種族各異。

  那麼選定條件是什麼?靈力?林暮目不斜視的隨著狐之助離開,暗自記下自己看到的一切。

  經過一個傳送陣後,狐之助帶著林暮和山姥切國廣來到一個朱紅的大門前。

  「這裡就是您的本丸了。」狐之助從林暮的肩頭跳下來,示意她推開大門。

  說不緊張是假的。林暮深吸口氣,用力的把大門推開了。

  ……

  這一眼差點沒讓她把門關上再來一遍。

  不知道該用凄凄慘慘還是用破敗不堪來形容。門後面是一個巨大的庭院,占地面積不小,甚至還有蜿蜒的流水。走幾步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山,背山靠水原本是絕佳的好格局,但這座院子草木凋零,隱隱約約纏繞著令人不安的黑氣。

  房子原本應該是很大的,呈口字型,現在歪七扭八碎了一大半,只有一個臂的建築還算完整。地面上碎裂橫插著許多刀劍的碎片,土地血跡斑斑。

  林暮忍不住倒退了一步,山姥切國廣握住她的手臂,刀半出鞘橫放胸前。

  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讓林暮鎮定了一點,她俯下身子拎起狐之助, 「這是要我們災後重建嗎?」

  「我我我也不知道呀……」狐之助的語調裡帶了哭腔。

  林暮不想難為這個小糯米年糕,她摸摸狐之助的腦袋,「那麼你可以聯系上級反應一下嗎?」

  「可以!」狐之助連忙點頭,從脖子上的鈴鐺裡調出一個藍屏幕,撥打了電話。

  不一會兒,屏幕裡出現一個帶著狐狸面具的西裝男,儼然就是剛才給林暮文件的那個,他坐在辦公室裡,依然一付西裝筆挺的模樣。

  「也許你可以解釋一下?」林暮把狐之助抱起,示意對方看看這破敗的地方。

  「沒有錯。」平淡的聲線從對面傳來。

  「這地方沒法住人。」林暮的聲音也冷了下來。

  「你可以把它變成能住人的地方。」面具男敲敲桌子,「姑且認為是第一個考驗吧,根據你的表現我們會做一定考量。」

  簡直像是誰在玩飢荒游戲一樣,隨隨便便的操控別人的人生。

  真讓人火大。

  林暮按下心頭的怒火,盡量平靜的問道,「沒水沒電沒食物。我甚至不知道行走允許的範圍,就算要考量我,也得給個新手大禮包吧?」

  「合約裡有說過政府會提供一定資源。」她翻出那份文件,指著其中的某一條強調,「如果現在就毀約那麼也不必考量了。」

  對面的男人愣了一下,而後輕笑一聲,「那麼就如你所說給個新手大禮包吧。」

  隨即切斷了連線。

  數十年的好教養讓林暮忍著沒罵人。從廢墟中突然閃起一道藍光,狐之助提醒她,「也許是新手大禮包到啦。」

  小玩意學得還挺快。林暮揉了揉它的腦袋,牽住山姥切國廣的手往暫且完好房子裡走去。

  地板上倒是沒有血。也許原來是作為倉庫使用,現在上面堆了一大堆木炭和鋼鐵,也有幾袋糧食和床褥。

  「那是砥石和冷卻材,」山姥切國廣在她旁邊解釋。

  「審神者大人可以用這些鍛造刀劍。」狐之助笑眯眯的補充。

  還鍛造刀劍呢,這連吃飯都成問題啊。不過有木炭代表有火,有火至少餓不著。林暮檢查了一下發現東西還算全,嘆了口氣挽起袖子打算干活。

  「切國。」林暮嚴肅的看向山姥切國廣。

  「嗯。」

  「首先要看看還有幾間房子能用,然後要收拾一下。」林暮拍拍他的肩,「你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可能要做些體力活,明白麼?」

  「明白了。」山姥切國廣低聲回答,「……這種活正適合我。」

  於是林暮和山姥切國廣兩個人帶一直狐開始在這廢墟中探險。

  廚房和相連的廁所都是好的,甚至還有水,林暮松了口氣,這比想像中的好很多了。不過能住人的房子只有一間,剩下的還有剛剛的倉庫和一個鍛造所。

  姑且算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吧,林暮苦中作樂。

  刀男是不斷增加的,現在只有切國和自己還好,以後人多了該怎麼住呢。林暮在院子裡走了一遭,一邊觀察情況一邊思考接下來的打算,院子裡草木花卉基本枯死,只有幾顆香樟和柿子樹還苟且偷生。也許是太受打擊了,看著這幾顆半死不活的樹林暮居然產生了一絲絲的安慰。

  院子裡到處都是刀劍碎片,也實在不利於心理健康啊……林暮停下腳步,俯身拾起一截斷刀,這截碎片灰暗不明,跟之前看到的山姥切國廣流暢明快的刀身根本沒法比。

  太可惜了。

  「切國。」林暮蹲下身子收攏那些碎片,「把他們收集起來挖個坑埋了吧。」

  山姥切國廣自己就是刀劍,看見這幅場景比林暮更加悲凄。他嘶啞著聲音回答,「好。」

  兩個人花了大半時光把碎裂的刀都找了出來,在院子的角落處挖了一個小小的墳塋。破裂的刀劍都堆疊在一起,山姥切國廣甚至還在其中發現了「自己」。

  他沒有告訴林暮,只是沉默的把這些碎片埋葬。

  最後林暮從廢墟中找了塊木牌插在上頭,借山姥切國廣的刀歪歪扭扭的刻了劍塚兩字。

  她和山姥切國廣認真的對這座墳塋拜了兩拜。

  「以後在上面種一株櫻花樹吧。」林暮突然說,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山姥切國廣用力的點了點頭。他的身上披風因此更髒了,不過本人渾然不覺。

  「沒關系的。」林暮伸出手也幫他把身上的浮塵拍去,「我力氣沒你大,切國永遠都不用擔心。」

  擔心什麼呢?陽光照在林暮的身上顯出一些毛絨絨的光,山姥切國廣看著女孩褐色的眼睛,心裡突然動了一動。

  「我就是我。」山姥切國廣伸出手學著林暮的動作為她拍掉身上的灰,「我會保護你的。」

  兩個人相視一笑,山姥切國廣又馬上低下頭去隱藏起這個笑容,不過嘴角上揚的弧度總是無法隱藏。

  在這個下午他和他的主人相識相知,這便是一生的開始了。


☆、2.被被被被哦被被

  收拾房間挺麻煩的。

  為此山姥切國廣同志貢獻了他的被單,兩個人把被單撕成抹布,哼哧哼哧的收拾了好一會兒,總算把睡覺的地方整理出來了。

  林暮的廚藝不錯,炒了一碗西紅柿雞蛋並玉米排骨湯和一大鍋子米飯,招呼山姥切國廣吃晚餐。

  沒有冰箱肉不能久放,干脆放鹽腌做成腊肉。果蔬鮮菜得趕緊吃,辣椒和白菜可以做成泡菜保存,不過找壇子也是個大問題,現在這幾個碗還是從櫃子裡扒拉出來的呢!

  勞動力嚴重不足,還沒有錢。林暮咬著筷子覺得腦殼痛,山姥切國廣還是個少年,這麼大的孩子正是大半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不能餓著他吧。

  腦仁疼,腦仁疼。

  林暮有氣無力的啃著玉米,氣血值下降100個點。

  「你多吃點。」山姥切國廣小聲說,往她碗裡夾了個排骨。

  幸虧崽兒聽話……林暮幽幽的看著不披被單的山姥切國廣,已然把他當做自己的鵝子了!完全沒考慮過山姥切國廣其實比她大幾百歲。女人的母性就是這麼沒道理,試問誰會不喜歡金發的美少年呢?!

  「不不不你吃吧,」一種迷之慈愛在林暮臉上顯現,「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多吃點。」

  哎,真是苦了我的崽。林暮一邊啃排骨一邊嘆氣,這日子真雞兒難過。

  屋外風雲驟變,不一會兒竟然下起雨來。林暮放下筷子就衝出去收被單,臨走之前還招呼山姥切國廣慢慢吃不著急。

  當然不可能不著急。等兩個人把被單收回來晾到屋裡,林暮又憂心忡忡的生怕房子漏雨。

  好在這房子破是破,還能睡,已經壞的管不了,好的那幾間屋子還□□的在風雨裡招搖,並沒有漏水漏風。

  不用修房子真是太好了。

  林暮衷心感嘆,深深覺得自己的底線一降再降。好歹以前還是有小六萬存款有車【單車】有房的人,現在房子不漏雨都得感謝老天爺保佑。

  兩個人湊合的吃完了這場飯,山姥切國廣主動要求洗碗,林暮就燒了幾壺熱水准備洗澡。

  是的,廁所是好的,可是熱水器壞了。只能放冷水的熱水器和鹹魚有什麼區別啊!

  等兩個人都收拾干淨能睡覺時,已經是晚上十點。林暮抽空把倆個人的衣服給洗了,換洗衣服只有一套,也就是說如果明天晚上衣服不干還沒衣服能換。

  我只怕是來扶貧的。奮力搓著衣服的林暮真給今天這一套玩意脾氣給磨沒了。山姥切國廣蹲在她身邊端著蠟燭給她照明,英俊的臉在燭火的照印下越發好看,柳目星眉,面如薄玉。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紅燭照海棠。」林暮笑呤呤的誇了一句。

  山姥切國廣聽不大懂,不過看她的眼神大概明白這個人在說什麼,「不要誇我漂亮!」

  他想扯被單把自己遮住,不過被單已經被當做抹布了,只好紅著臉任憑林暮誇獎。他還不能走,手上端著家裡唯一的蠟燭呢。

  「唉唉,不誇不誇。」林暮知道他臉皮薄,連聲應答。其實她心裡是很沒底的,但山姥切國廣陪著她,這日子好像也就能過了,兩個人比一個人溫暖得多。

  她把衣服放到干淨的盆裡,抹了抹手,「的勒,洗完晾著吧,晾完就睡。」

  收拾完一切後,兩個人把褥子挨在一起鋪被子睡覺。林暮倒是無所謂,她吃苦耐勞,出去考察時候在山間就地一滾也能睡,累極了誰還管睡在身邊的是男是女?睡眠是唯一要求。

  山姥切國廣就不大行。他估計很少和人這麼親密,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林暮要挪開他也不讓,口裡念叨著,「你果然嫌棄我是仿品吧……」

  天地良心,我那知道正品是誰呢?於是兩個人就開始並排聊天。

  林暮講小紅帽珍妮公主怪物獵人,山姥切國廣講長尾顯長。最後山姥切國廣收尾,轉頭一看林暮已經睡著了,口裡念叨著幾句意義不明的詞。

  「錢……人……」

  他把林暮的被子掖好,咕嚕一滾,也安靜的睡著了。

  雨在半夜停了下來,這場雨清理了本丸的穢氣,也提供植物充足的水分,干枯的樹貪婪的吸收雨水舒展葉子,為結實做好准備。繁星如點,明天應該是個好天氣。

  山姥切國廣被林暮喊醒時嚇的一愣。碧綠色的眼睛因為困倦染上了薄霧,林暮笑咪咪的揉亂他腦袋頂,「刷牙吃飯吧切國。今天要干的事可多呢。」

  「哦……」山姥切國廣點頭回答,下意識的尋找他的被單。

  「做抹布啦。」林暮提醒他,「今天想辦法給你弄一個。」

  「沒關系……我還能撐會兒。」山姥切國廣躲在被子裡說。

  林暮已經從狐之助的嘴裡知道了被單對山姥切國廣的重要性,不禁有幾分感動。

  「哎,再苦不能苦孩子啊。」她拍拍那個大蛋卷,「我先和小年糕兒去做日課啦。」

  「審神者大人,請不要隨便給我取外號呀。」狐之助從走廊外躥到林暮身上,用爪子踩踩她的臉。

  「我覺得小年糕兒比什麼狐之助4102好聽多了……」林暮把它抱在懷裡,一邊走出了房門,「小年糕兒,小年糕兒。」

  早餐是肉絲面加一個煮雞蛋,撒了紅油辣子,山姥切國廣呼啦一下吃掉兩碗,摸摸肚子又覺得自己吃得有點多。

  林暮這個時候已經隨著狐之助把日課做完了,拿著一個金蛋一個銀蛋興致勃勃的衝他走來。

  「切國!」林暮把自己手裡的蛋蛋塞給他,順便誇耀自己,「狐之助說我運氣很好,剛剛嘗試鍛刀居然是半個小時呢!」

  很活力又很能干。山姥切國廣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個感覺,他接過林暮手裡的刀裝,放到了身上。

  「你得出陣去了。」林暮拍拍他的肩,「吃飽了麼?」

  山姥切國廣點點頭,隨著她的腳步來到了時空穿梭機前面。

  根據狐之助的指示調好機器,山姥切國廣有些緊張的等待自己的第一次出陣。林暮比他還緊張,跟送孩子高考的家長一樣不停叨叨,「打不過可以跑,生命最重要。」

  「哎。」山姥切國廣應答,想了想又覺得不對,「我不會逃跑的。」

  「一定要活著回來呀。」金光閃過傳送去函館的最後一刻,山姥切國廣聽見她輕輕的說。

  很沒安全感。全本丸最沒安全感的刀給他的主人蓋了個戳,握緊了手裡的刀。

  半小時並不是很難等,但爭分奪秒的林暮決定去廢墟裡找找什麼東西還能用。昨晚的雨倒是下得好,地上血跡都給衝沒了,草地也開始有些郁郁蔥蔥的意思。

  在廢墟中扒拉半響的最終只扒拉出寫紙筆,由於下了雨,紙還被泡得皺巴巴的,得曬干才能用。

  「審神者大人!刀劍鍛造好啦。」狐之助搖著尾巴在廢墟外喊她。

  「知道了,馬上來。」林暮把紙在石頭上鋪好,用木板壓住防止飛走,手腳麻利的帶著狐之助往鍛造房而去。

  刀匠先生是新來的,被這座本丸嚇了一跳。不過等林暮把事情解釋清楚也就安心的留了下來,還蹭了一頓面吃。

  林暮學著昨天的樣子把靈力灌入其中,大片的櫻花消散之後出現一個三白眼的小男孩的身影。

  「喲哆,大將,我是厚藤四郎。」那個孩子健氣非常,有著短頭發茬子,「請多指教。」

  「我是林……」林暮想起昨日山姥切國廣的叮囑,舌頭一拐,「我是阿暮,你可以叫我阿姊。」

  「我的年紀比大將可要大多啦。」厚藤四郎搖搖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稱呼兩個人倒是沒糾結,厚藤四郎一直叫大將大將,林暮也就隨他去了。這座本丸的情況居然沒把這孩子嚇到,聽完林暮的解釋後他相當爽快的接受了現狀,反過來還安慰林暮,「不要緊,我會輔佐大將的。」

  兩個人干活還是比一個人快點。林暮和厚藤四郎收拾了一下倉庫,把冷卻材等鍛刀類的給刀匠搬到鍛刀房裡去,把生活用品單獨收拾出來放一塊。

  林暮實在有點拿不准這個新手大禮包會發放到什麼時候,還是早做准備為好。

  臨近傍晚的時候山姥切國廣安全歸來,除了身上髒了一點,到沒受傷,除此之外還帶回來300小判,和一把短刀。

  「出陣能撿刀真是太棒了。」林暮把拿把白色的小刀放在手裡,沒有急著召喚,「這樣能省下不少材料呢。」

  「不過珍貴的太刀還是鍛造的可能性比較大哦。」狐之助搖著尾巴強調。

  「再說吧。」林暮把那個短刀召喚出來,是一個唯唯諾諾的小男孩,帶著五只貓咪似的小老虎,正是厚藤四郎的弟弟五虎退。

  貓咪一樣的小孩讓林暮的心更加柔軟,同時也感到身上的擔子越發重。

  需要錢啊……還得來個成年男人當勞動力。晚上她掰著手指頭琢磨,打了個哈欠,揉揉眼睛就睡了。

  五虎退的小老虎出來兩個拱在她懷裡,林暮擼著小腦虎,慢慢陷入夢鄉。

  山姥切國廣給他們仨個掖好被子,靠著厚藤四郎也沉沉睡去。

  要變強一點。

  他偷偷給自己立下一個目標。


☆、3.你是我的fans嗎?

  早餐做了個蛋炒飯配簡單的冬瓜湯。日本菜林暮不太愛吃,她自小在川渝長大,無辣不歡。便做了一道不會出錯的湯,僅僅放了一小碟辣椒做為調味。根據她的觀察,山姥切國廣似乎還挺愛吃辣。

  被被今天一雪前恥起的很早,幫林暮把冬瓜瓤挖出種子漂洗干淨放在陽光燦爛的地方曬好,還學會了怎麼煮米飯。

  「切國真能干呀。」林暮鼓掌表揚。山姥切國廣已經獲得了新被單,他把臉藏在被單裡,紅著臉接受了表揚。

  兩個小孩子的性格差異很大,習慣倒是差不多。畢竟還是小孩的緣故,缺覺缺的厲害,睡在被子裡喊都喊不醒。厚因為是哥哥,清醒之後馬上去收拾自己,五虎退揉著眼睛軟綿綿的撒嬌,想要在睡一會兒。

  「飯會涼呀。」林暮趁機把他抱在懷裡蹭蹭,五虎退的性格也很像小貓咪,總讓她有種養寵物的感覺,「先吃飯吧。」

  小孩乖乖說好。五個小老虎早就撒歡的跑了,林暮在廚房邊給它們尋了個粉白的小盤子切了點肉喂肉湯拌飯。

  吃完飯就得干正事。

  從小年糕那裡聽說了一隊是六個人,林暮就決定奢侈一把鍛三把刀。和刀匠好聲好氣的說了自己的要求,根據刀匠的建議投入了三次350————據說這個公式一切皆有可能。出來兩個130和一個300,林暮就暫時放下鍛刀房的事情,開始考慮本丸重建計劃。

  簡稱本建計。

  切國帶著厚和五虎退出陣去了,五虎退上戰場也要帶老虎讓林暮很是詫異,畢竟那五只貓咪一樣的老虎看起來實在沒有什麼攻擊力。

  一個人面對廢墟衝擊力還是很大,林暮悠悠嘆氣,一邊擼起袖子從他們晚上睡覺的那間房的隔壁開始收拾起。

  「審神者大人加油呀,嘆氣的女人會變老的喲。」被審神者稱為小年糕兒的狐之助跳躍在廢墟的木頭上為她加油助威。

  林暮看它一眼,故作高深,「我只是在傷感而已。」

  「唉唉唉?」

  「這世道,連孩子都要提刀殺人,」她拎起一個木板隨意丟掉,「惡心至極。」

  腊雞政府吃棗藥丸。

  小狐狸不說話了,它安靜了一會兒後咕嚕咕嚕的滾到林暮身邊,「保護歷史是我們的責任哦。」

  保護歷史。可是當你穿梭過去的那一剎那,歷史不就已經改變了麼?林暮是宇宙百納布定理信奉者,時之政府透露出來的世界觀她能理解,不過更多的是懷疑和否定。但這種話沒法和任何人說,切國不能,小狐狸更不能。

  她甚至懷疑這只不過是誰的游戲,而監視器是狐之助眼睛。有人透過狐之助在觀看這一切,像上帝一樣俯瞰他們的人生。或者更深遠一點,刀男是不是用來捆綁審神者的工具?這些孩子性格各異,不過容貌都姝麗得驚人,宣傳冊上打頭的那幾個更是非絕世貌美而不能形容。溫柔貌美還喜歡你,有多少人能拒絕這樣一場夢呢?

  他們想要什麼。林暮在心裡飛快的列表回答,而我有什麼?

  答案是一無所有。這並非謙詞,而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

  靈力?能隨意穿梭時空的政府,本身的能量就應該比海深。知識?2250年,科技不可能還退步了吧?保姆機器人都比人懂得多。金錢?這更可笑了。如果是想要錢的話,救了我不應該還留個時間等我去取錢麼?

  一頭亂麻,毫無頭緒。簡直像是誰隨意的一點,我就成了天選之子。

  林暮停下手裡的動作,開始觀察清理情況。

  這個房間地板上的碎木已經被她清理的差不多了,破了幾個洞,問題到不是很大。日本房屋的結構傳承於中國,都是木制結構,柱子和橫梁支撐起房屋的重量。不過中式的更加精美一點,雕梁畫棟,鬥拱層疊,這是屬於一個歷史悠久國家技藝的璀璨。

  這座本丸的房屋構造並不是很復雜,也是以柱子大梁搭建的。

  林暮繞了一圈仔仔細細的敲打了一遍,發現這間房只是屋頂破損的厲害,加上地板有些破裂。大梁和柱子都還完好,只要修好屋頂和地板,再裝一個新門,應該就能重新住人。

  說白了還是得來個力氣大的來干活。靠她自己和切國這玩意沒法修。

  她還在這間房的櫃子裡找到不少手入工具,想來這裡以前是作為手入室使用。只不過那些工具都新得很,大概原主沒怎麼用過。

  這也是令林暮很詫異的一點。雖然明白輕易到手的東西難免有人不珍惜,但切國他們都是有溫度的人啊。你可以獲得無數把山姥切國廣,但能陪著你的並不是刀而是人,有血有肉有溫度,你怎麼舍得呢?

  真心是這個世界最難求的東西。倘若有人以真心待你,怎麼能不赤誠相回?

  還是沒吃過苦啊,以為隨便糟蹋也會有代替。

  「審神者大人!」小狐狸在外面喊她,「時間到惹!」

  「咦?這麼快嗎?」林暮拍拍灰走出房門,她沒有鐘,只能靠狐之助報時,「就好啦?」

  「吃飯的時間到啦~」小狐狸蹦蹦跳跳的躍上她懷裡,「想吃油豆腐。」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持寵而嬌……林暮擼了一把年糕兒的肚子,「啊,中午吃茄子煲和爆炒腰花好不好?油豆腐的做法我還得思考兩天。」

  「可以呀。」小狐狸蹭蹭她的脖子,「審神者大人可以去鍛刀房看看啦。」

  這次的三把都是打刀。林暮搓著手召喚了他們。

  千萬來個成年的!有肌肉的!能干活的!

  「 ……我是宗三左文字。您也,想讓王者的像征來服侍嗎……」第一個是個宛若嬌艷玫瑰的美人,粉色頭發,腰肢不盈一握。

  林暮心裡涼了半茬,太瘦了……有著皓腕凝霜雪的美感。這樣瘦弱的美人怎麼好意思讓他干什麼呢,只合適藏在深深庭院裡整日喝茶賞花逗弄鸚鵡罷。當然,等她知道宗三還有個屬性叫手撕鳥籠又是後話。

  「我是歌仙兼定。熱愛風雅的文系名刀。請多多指教。」第二個是個紫發牡丹的男人,果然如他所說有種名士的溫雅。這倒是好,至少孩子們上學的問題不用愁了,自己也能蹭個日語課學學。

  最後一個了。

  球球你。來個成年的。壯的。有肉的。

  「我是和泉守兼定,很帥氣也很強!是最近很流行的刀!強大又帥氣,我的fans增加了嗎」

  高個子,黑發如洗,彎著蔥色的眼睛,明麗得像火焰。

  上帝啊,你終於聽到我的呼喚啦。


☆、4.暴力文人,手撕鳥籠,身高180的孩子。

  向三人簡單介紹了一下本丸的情況,林暮話不多說,直接把三個人扯到要修理的房間提出自己的需求和對房屋修繕的意見。

  「總之就是這樣,我們需要盡快把這間房子修好。」否則等人多就沒地方住了。林暮扒拉出紙張,用木炭簡單的畫了一下修繕示意圖。

  「……沒想到我獲得人身第一件事居然是修房子啊。」和泉守兼定摸摸後腦勺,「不過我可是實用與美觀兼用的刀,這點小事難不倒我。」

  「要讓鳥兒親自修好自己的鳥籠嗎……?」宗三左文字腳步輕盈的跳過破壞的木板,仰頭往向天花板的窟窿,神情略帶哀傷,「不……我並沒有什麼怨言。」

  歌仙兼定觀察了一下說也道,「讓刀修房子可算不得風雅啊。」

  等等,你們似乎和我想像得有一點差異?在設計院工作多年,深知對接交流工作重要性的林暮,決定開始自己第一次動員工作。每個甲方都是傻逼,每個乙方都是木頭,這是宇宙恆定不變之真理。

  「姑且把這個地方當做巢穴吧。」林暮示意他們三個過來看看自己畫的簡圖,「活下來也未嘗不是件風雅事。」

  「巢穴不是禁錮而是後盾,油米柴鹽醬醋茶中的風雅才是本味啊。」林暮笑著說。

  如果不干活就給我等著吧。林暮陰測測的想,笑得更加溫柔。

  總覺得後脖發涼呢。打刀三人組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即使是四個成年人,修房子也不是件易事。好在時間充裕,另一間房足有80平米,暫時還睡的開。四個人勞動一上午,勉強把地板給補好了。剩下的破爛木板全拾到廚房當柴火。

  中飯做了個爆炒雞丁、清蒸鯉魚外搭兩盤白菜,歌仙兼定主動表示自己在廚藝方面也有一定研究,挽起袖子做了鍋羅宋湯。

  林暮嘗了嘗味道震驚不已。湯汁鮮嫩,入口清爽,何止是有研究這麼簡單。歌仙兼定真他媽能干啊!膀子肉結實,能文能武能劈柴,居然還會洗衣做飯!

  「歌仙老師,以後少不得要仰仗您啦。」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連稱呼都變了,林暮殷勤的給歌仙夾菜。歌仙連連擺手說哪裡哪裡,阿魯基的廚藝也很不錯。兩個人順利進入商業互吹階段。

  剩下的兩個人默不作聲的拿筷子吃飯。林暮再一次被宗三的食量刷新了三觀。雖然知道男人的食量比較大,但是你這麼瘦,飯都吃到哪裡去了?而且宗三吃飯特別斯文,又優雅又凶殘,林暮頭一次看到斯文和凶猛可以在同一個人身上完美體顯。

  你怕不是手撕鳥籠的金剛芭比……林暮略帶微妙的看了看宗三不盈一握的芊芊細腰,可以說非常嫉妒了。

  現在是本丸建設的起步階段,有很多事情都要干。被被和厚、五虎退在林暮的眼裡都是些孩子,有些壓力便不好說給他們聽。歌仙兼定,宗三左文字和和泉守兼定到來,總算是有了能商量事情的人。

  四個人吃完飯後簡單的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坐在房間裡開會。

  因為有新手大禮包的緣故,米面糧油暫時不缺。但是人多了吃的也多,所以及時補充蔬菜非常重要。買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自己種點。

  衣服大家出陣內番政府都分別有提供兩身,一換一洗正好。反而是林暮只有一套巫女服和一套從醫院穿過來的病號服,平常還得蹭著山姥切國廣的內番外套穿。

  房子就大家看到得那鳥樣,能睡也能睡。一間80坪一間60坪,後期來人可以慢慢修復,現在只能湊合著擠擠。

  金錢只有昨天被被賺了300小判。不過據說可以出陣遠征賺錢,這個也是刻不容緩的項目。

  林暮的總結可以說推心置腹,萬分誠懇。因為真的窮,巨窮。

  「雖然說原主也是鄉下出身……」和泉守兼定拿著帕子擦他濕漉漉的頭發,「可是像你這麼窮的人我也是第一次見啊。」

  醒一醒,現在你也是這麼窮的人一員。林暮提醒他。和泉守兼定擦頭發的動作莫名其妙讓她看著難受,擦也擦不干的擦法,但他是個身高180的男人,她也就不方便幫忙。

  「出陣的事可以等山姥切國廣閣下回來在考慮,」歌仙兼定在皺巴巴的紙上寫字,「目前看來還是食物和衣服的需求比較迫切。」

  這又回到原點,說白了還是沒錢。即使是歌仙兼定也不由得有些頭疼。

  「食物可以想很多辦法。」林暮盤腿坐在歌仙旁邊打量他的字,「比如後面有山,現在是春季,山裡的食物源就很充足。」

  「這倒是可行。」歌仙兼定看她,「不過我等剛顯人身,一竅不通啊。」

  「這是我的本行。」林暮眨眨眼睛,眉目生動,「我只需要人陪我一起去就行。」

  「我可以哦!」和泉守兼定舉起右手,頭發上沒干的水珠到處飛散。

  這下林暮徹底看不下去,站起來奪過毛巾走到和泉守兼定的身後給他擦頭發。他的發質很好,像絹緞一樣順滑,摸起來的手感也很舒適。

  「我也可以。如果主人願意放我出鳥籠的話。」宗三左文字在旁邊憂傷的說。林暮大致摸清了他的個性,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就很哀怨但其實是個溫柔可靠也能暴力的人,鳥籠只是他的口頭禪而已。

  「那等被被回來我們在商量一下。」林暮慢慢的將和泉守兼定的頭發擦拭干淨,或許是不小心扯到他的頭發了,和泉守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脖子。林暮抿唇笑了笑,「和泉守先生好像個小孩子啊。」

  「以年齡來說……和泉守殿的確是最年輕的刀。」歌仙兼定在旁邊說。

  「我可是實力與美貌兼具的!」和泉守兼定不滿道。

  咦?沒有反駁年齡?也就是說真的是年紀最小的那個嗎?

  那我剛剛豈不是在壓榨童工……林暮心虛的瞄了他一眼,又馬上釋然了。算啦,誰讓你腿長呢,180的兒童算不得兒童。

  等山姥切國廣回來後,林暮將今天的討論說給他聽,山姥切國廣點點頭表示知道。

  他和厚,五虎退今天的出陣還帶回來兩把新的短刀,一把是亂藤四郎,一把是藥研藤四郎。

  亂藤四郎嬌俏如女孩,藥研藤四郎沉穩似青年。但是他們的身高都沒有超過155,而且都是男生。

  這可能就是反差萌吧……在大家都睡後林暮走出來蹲在廊下反思,一定要改掉自己以貌取刀的壞習慣啊啊啊啊啊啊!

  背後突然傳來了誰輕微的咳嗽聲,林暮轉頭一看,是披著被單的山姥切國廣。

  「怎麼啦被被?」林暮趕緊站起來,「我馬上回去睡。」

  「不……我有事情想和你商量。」山姥切國廣小聲說,扯緊了自己的帽兜, 「我想去會津試試。」

  夜風無端的刮起,吹過廊下一陣冷清,山姥切國廣低著頭緊張的等待著她的斷決。

  「好。」最後他聽見林暮輕聲說。

  山姥切國廣猛的抬頭,看見這個女孩走過來揉了揉他的頭發。

  「那就交給你啦。」她笑著說。

  歌仙老師和林暮的互吹:

  1.

  林暮:歌仙老師這手湯真是絕了,入口即化,鮮嫩絲滑啊。

  歌仙:不了不了,阿魯基的雞丁才是美味佳肴,此等炒法之巧妙讓人忍不住嘖嘖稱奇啊。不過私以為還是燉更能體顯美味的□□。

  林暮:這這這歌仙老師,說雞不說吧,文明你我他呀。

  歌仙:???

  2.

  歌仙:這明媚動人的春景讓人忍不住想賦詩一首。

  林暮:歌仙老師還懂詩?真乃文豪是也。

  歌仙:略懂略懂。

  林暮:歌仙老師不來一首?

  【歌仙兼定沉呤半響】

  歌仙:秋日涼無誤,好個大蘿蔔

  林暮:好詩好詩【鼓掌】

  和泉守兼定:???


☆、5.鳳凰兒

  交給你這句話說的輕巧,但林暮還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備工作。

  找狐之助要了一份撈刀表和地圖等級限制表交給被被,仔細叮囑不可冒進,王點可打可不打。本丸就兵分兩路,山姥切國廣帶著歌仙,宗三,厚,五虎退,亂藤四郎去打會津,林暮帶著兼桑和藥研去山上找可用食材。

  「被被,昨天和你說的記熟了麼?」林暮在分別時一臉嚴肅,堵著山姥切國廣讓他背口訣。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山姥切國廣如臨大敵,小聲而流暢背誦,「大步進退,誘敵深入,集中兵力,各個擊破。」

  非常好,你已經掌握住毛嗲嗲的思想精髓!很有前途!

  「真是的……你到底對我有什麼期待啊。」山姥切國廣把臉藏在帽子裡,「我們走啦。」

  「我期待你們安全回來。」林暮挨個抱抱短刀,「受傷了就趕緊回來,別死撐啊,中傷咱們家修不起呢。」

  ……真的窮。林暮非常冷靜的心痛。

  為了方便工作林暮徹底霸占了山姥切國廣的內番外套,拎著被被多余的被單當包袱,這就帶著和泉守兼定和藥研上山了。她是有考慮的,藥研藤四郎似乎懂得醫理,可以采些藥物作為備用。和泉守兼定除了是主要勞動力外,緊急時刻還可以貢獻他的羽織當另外的包袱皮……歌仙老師的披風太華麗,她不大好下手。

  這個意見得到了和泉守的強烈反抗,大有織在我在,織亡我亡的意思。

  「有這麼嚴重嗎?回去給你洗啊。」林暮從口袋裡掏出兩蘋果給和泉守和藥研,「怎麼一點覺悟都沒有呢。」

  「沒商量。」和泉守兼定斬釘截鐵,過會兒又猶豫道,「我可以把上衣脫給你。」

  「這件衣服是我的道義。」和泉守兼定把蘋果掰開一半遞給她,「所以不能給你。」

  道義。他說這話的時候眉宇如春,鴉黑色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遮住那雙蔥色的眼睛,眼底似乎有飛鳥拂過。

  真漂亮,林暮不懷好意的湊過去摸摸他的睫毛。

  和泉守兼定一蹦三尺遠,「你干嘛呀!」

  懷疑你睫毛成精。林暮流氓似的斜瞄他一眼,背著手徑直向前走去,邊走邊哼小曲,「鄰家有好女啊妾名叫金蓮∼」

  毫無心裡負擔,欺負他們不懂。

  走出本丸的院落範圍林暮才發現本丸的流水居然是直接引的山溪。溪水在本丸七拐八彎,又順著斜坡流向遠方,這樣水是活的,干淨透徹。

  水也涵養了土地。濕潤肥沃的土壤是天賜之物,養育諸多生命,土地因此生機勃勃。

  以前那孩子是怎麼把這麼好塊地給折騰成那鬼樣子的?

  不過以前的事她不想管,林暮已經在心裡飛快的盤算將來庭院的水域可以種些什麼了。可以單獨開個池塘種蓮花和菱角,水邊種芋頭和亞麻,柳樹其實不太耐水濕……改種構樹和桑吧,堅決不要任何純觀賞植物,一定要種能吃又能看的。畢竟染井吉野*雖美,又不能吃。不過不給日本刀種櫻花似乎有點不人性,那就種八重櫻和櫻桃,八重櫻的花瓣可以用來泡茶蜜餞。

  現在最主要的問題是確定這座本丸大致的經緯度和氣候,以及庭院內部水的流速和純淨度。

  氣候不確定一切想法都是渣渣。春天隨便養得好一場雪全他媽死光。那麼還得考慮極端天氣的影響……其實昨天她已經有個大致猜想,不過需要更有力的證據來證實。林暮腦袋想事腳下就不看路,被什麼藤蔓一絆,身體直接向前撲去。

  藥研藤四郎手明眼快的扯住她,不過他的力氣拉不住一個成年女性,反而隨著林暮一起直衝和泉守兼定而去。兼桑毫無防備被他倆壓的一個踉蹌,做了肉墊緩衝。

  「藥研,么兒,你們沒事吧?!」林暮趕緊爬起來,順手也扯了一把藥研。

  「我還好……」藥研藤四郎揉揉額頭,「兼先生呢?」

  「一點也不好。」和泉守兼定趴在地上說。

  到底是什麼啊——————林暮回去查看罪魁禍首,卻驚喜的發現,「是金銀花呀。」

  金銀花適應性很強,喜陽耐陰也耐水濕干旱,不擇土壤,是很好的藥材。野生金銀花中國從南到北皆有分布,多生長於疏林和山路旁。走路碰到金銀花,姑且也算意外之喜吧。現在藤蔓上已經結了小小的花苞,不過等采收花朵還要等到五月,對於現在的他們未免有點食之無用棄之可惜。

  「藥研,刀借我。」林暮接過藥研藤四郎的小刀,割下幾節藤蔓塞在他隨身的小包裡。

  回去扦插到院子牆外倒是不錯。只是藤蔓多了恐怕招蛇,不過家裡全是刀子精,應該沒事吧……

  林暮這次帶他們上山主要是采摘蕨菜和各類野菜,春天的山是不愁沒有野菜吃的。蘑菇就算了,她也不大認得,萬一中毒還沒法治。

  如果有竹林就更好了,一片竹林能解決多少事啊。竹筍燉雞湯的鮮嫩不說,蓋房子的材料,碗櫃筷子桶只要有竹子都能解決。

  不過這一路走來還沒見到竹林,林暮現在恨不得是在雲南的山裡,那樣真是想把自己餓死都難。

  想想而已,路還是得慢慢走。林暮教他們辨認了一些基本的食材後三個人就分別挑了一個方向尋找食物。藥研藤四郎不太放心她,不過看樣子大將的經驗比他多,就同意了分開的意見。

  「不要走得太深,如果迷路了尋找水源順著水走。」林暮叮囑到,「中午之前來這裡集合。」

  「發現竹林或者其他大面積的林子一定要記得位置。摘片葉子裝兜裡給我認認知道嗎?」林暮倒是不擔心藥研,藥研藤四郎已經表現出了超過他外表的沉穩。反而和泉守兼定一看就是個富貴在天的少爺樣子,讓她多了幾分擔憂,「么兒,迷路記得順著水走走啊,看看太陽辨認方向。」

  和泉守兼定腦門青筋都要爆出來,「干嘛一直覺得我會迷路啊?而且么兒又是什麼鬼稱呼。」

  林暮干笑兩聲拍拍他的肩頭,腳底抹油溜了溜了。藥研藤四郎越上樹枝,也利索的消失不見。

  然後不一會兒……他就發現自己真的迷了路。不,也許,大概,只是走錯方向而已,和泉守兼定垂死掙扎,在樹林裡彎彎繞繞。

  都怪她烏鴉嘴!他喪氣的停了下來,上衣被他解開當包袱用了,現在裝了一大兜子野菜。沒有水喝,口有點渴。和泉守兼定靠在樹邊舔舔嘴唇,決定去尋找水源。

  山間林木深深,和泉守兼定不知不覺走了好遠,走到他覺得有些不對,終於在一片林子裡停了下來。

  叢竹千尺分雲浪,萬傾翠波逐碧流。無數根筆直的竹子在山間佇立,高達20多米,層層疊疊的竹葉瀟瀟寂寂,如華蓋一樣遮住山林。

  這是她要找的竹子?怎麼這麼高*……?一般的竹子不是只有一米多麼?和泉守兼定啞然。忽有清風徐來,吹下片片竹葉如雨,沾在他的發梢眉眼間,仿佛入畫。

  和泉守兼定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竹林的幽靜讓他的心也平靜了一點。所以他決定采取一個最直接有效的方法把林暮和藥研弄過來。

  「阿暮!藥研!我找到竹子了!」和泉守兼定氣沉丹田,放聲大喊。

  是的……現在他們交通基本靠走,通訊基本靠吼*。這山看著也不大,希望他們能聽到吧。

  要不然自己就慘了。和泉守兼定捶了靠在身邊的竹子一拳,卻發現竹子發出一聲沉悶的咕嚕聲。

  嗯?這竹子裡面有東西嗎……?他試著用刀挑破竹節,隨著他的動作,竹節裡咕嚕咕嚕的冒出潺潺清水。

  有水喝了!他眉眼一亮,把口子砍得更大些,湊過去吸允竹水解渴。

  也算他運氣好,藥研藤四郎正在樹上摘宿存的野果。這些果子沒法食用,不過裡面留存著種子,應該對大將有幫助。

  他驚天動地的一吼正好被樹上的藥研藤四郎聽到了,藥研藤四郎略做思考,記住聲音傳來的位置,反身回去尋找林暮。

  「哈?么兒找到竹子啦?」林暮已經把被被的被單裝滿,正在尋找方便攜帶容易扦插成活的植物 。聞言拍干淨身上的塵土,「那我們去找他吧。」

  「大將,上來。」藥研藤四郎背對著她蹲身,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示意自己把她背過去。

  「不了……」林暮猶豫,「藥研,我挺沉的。」

  「大將走得太慢了。」藥研半蹲在地上轉頭看她,「放心吧大將。」

  然後林暮就體驗了一把飛翔的感覺。東西被她藏在樹底下的草叢裡了,深山老林應該沒人拿。藥研藤四郎背著她在樹林間穿梭,一路行來驚起飛鳥無數。

  他們到時,和泉守兼定正靠著竹子抱刀閉眼休息,旁邊是裝滿野菜的包袱。

  鳥盡空鳴,像是誰漫不經心寫下的一首小詩。

  竹葉壞水色,郎亦壞人心。

  「你們來啦。」剛落下,和泉守兼定就睜開雙眼眉眼彎彎的笑了起來,「看吧!我果然是……」

  「實力與美貌兼具的刀!」林暮和藥研對視一眼,幫他補完了話。

  「真不愧是刀身上有鳳凰的刀。」林暮感嘆道,「傳說鳳凰非醴泉不飲,非竹實不食,兼桑是我們家的鳳凰兒呢。」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高大的竹子。」藥研藤四郎挖出幾根竹鞭塞在包裡,「正好今晚可以吃竹筍。」

  「這是楠竹。」林暮挑了幾顆剛長出來的筍,「日本基本是倭竹。」

  楠竹多在長江以南的地區分布,兼桑這到找得好,本丸的地理位置在林暮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範圍。

  三個人對這片竹林做好標記之後就起身回本丸,竹子雖好,但是成年楠竹太沉,三個人搬不動,況且也不急於一時。

  山姥切國廣的這次出陣還帶回來一個新的驚喜,粟田口的叔叔,鳴狐也來到了這座本丸。

  那麼家裡有五把打刀了,再湊一個就能形成穩定的戰隊。山姥切國廣對出陣已經基本熟悉,也有了自己的規劃。

  晚飯吃得是竹筍燉雞湯和豆腐魚加時令蔬菜,因為沒有那麼多椅子,被被在吃飯的時候蹲在林暮身邊總結了他一天的戰果和自己對出陣的想法。

  一開始他還躲著人,說話的時候也會避開別人的眼睛,現在的山姥切國廣已經能對著她流暢的說出自己的意見。

  林暮對他的信任毫無道理而且無所保留,雖然不知道她到底對自己有什麼期待,但山姥切國廣還是盡量做到了最好。

  「被被真能干啊。」林暮摸摸他的腦袋,「那麼我明天會再鍛兩次刀。」

  「再來兩個人咱們家的第一部隊就能成,」林暮吹拂碗裡的湯,舒適的喝了一口,「也有個人能陪著我做事。」

  「好。」山姥切國廣蹲在她身邊扒飯,「這樣也可以輪流出陣了。」

  「會越過越好的。」林暮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仿佛藏著星星,「加油啊被被。」

  山姥切國廣在旁邊輕輕的「嗯」了一聲。

  春天有鳥雀飛過,有蟲跳蛙鳴。這座本丸終於開始綻放新的生機。

  *染井吉野為櫻花品種

  *賈平凹《秦腔》

  *么兒:方言,最小的孩子叫么兒

  *倭竹只有一米左右,毛竹卻能長到二十多米。


☆、6.原諒二連

  今天林暮一大早就起床在廚房忙活。

  前幾日早餐都吃得面條米飯,難免有些膩味,正好昨天的大禮包送了一大袋子糯米,今天她就准備換換口味做一道米糍粑。

  糍粑得敲敲打打,米糍粑卻不用這些步驟,只把糯米蒸好後捏成三角形,放到滾燙的熱油裡面炸成金黃色便是一道好吃食。

  炸好後米糍粑外表金黃酥脆,內裡軟糯可人,放鹽吃酥香可口,醮辣椒醬辛辣吊味,只是不能久放,得當日做當日吃。這還是當年師母教她的做法,師母是湖南人,一手好湘菜,炒辣子的時候香出兩裡地,剁椒魚頭更是天上有地上無的美,林暮每次蹭飯都能干掉兩盤,吃撐了就和老師坐在葡萄架子下棋消食。

  以後還得搭個葡萄架子,再給孩子們做個小秋千兒。林暮思維發散,葡萄成熟還可以釀酒,做果醋也很好吃。

  「阿魯基。」歌仙兼定洗漱完走了進來,「需要我幫忙嗎?」

  「已經差不多了。還需要給出陣的人捏一點當午飯小食。」林暮手上不停,飛快的捏著形狀,「歌仙老師吃了早飯就去喊孩子們起床吧。」

  歌仙捏起一個三角米磁嘗了嘗,「唔,味道有點像飯團,不過更加……」他形容不出那個感覺,「好吃。」

  「阿魯基去喊吧,我來做剩下的。」歌仙兼定接手做了一個,發現不太難,「炸到這種程度就可以了嗎?」

  他撈起一個給林暮看,正好是金黃酥脆的模樣。

  林暮點點頭贊嘆道,「歌仙老師悟性真高。」

  喊人起床不是個輕松事兒。五虎退和亂醬年紀小經常撒嬌賴著五分鐘又睡過去了,宗三和兼桑也是倆賴床大戶。

  給排排坐好的和泉守兼定和亂藤四郎扎好頭發,林暮就起身去了鍛刀房,也順手給刀匠帶了一份早餐。按照他的建議,依舊是兩個350下去,一個出了40分鐘,一個出了230。

  40分鐘的話是脇差呢,就是不知道是哪位。不過按幾率粟田口家的雙子星可能性比較大。

  今天要做的事情依然非常多,送五把打刀和厚藤四郎出了門,林暮就帶著剩下的短刀們開始整理昨天的收獲。

  想長久保存還是得以腌制為主,竹筍和部分蕨菜可以留下來吃新鮮的。昨天藥研帶回來的種子需要清洗,藤蔓已經插在牆邊上得天天澆水等待生根。被子送來二十多床,不過人多了恐怕不得用。隔壁房間的屋頂也沒修好……林暮揉了把臉,呼口氣在心裡列了張單子,打算慢慢做起。

  亂藤四郎和五虎退年歲小便不讓他們干重活,找了一張紙讓他們幫忙記錄藥研尋找到的植物種類。紫蘇,涼粉草,折耳根,野芹菜……何、何首烏?怎麼亂七八糟的。不過有很多可代替蔬菜,藥研藤四郎非常細心,他摘的植物大多根部還包著土,這樣成活率也高。

  「得規劃一下菜地在哪裡。」林暮幾筆畫了個本丸簡圖,「以後可以開墾荒地,現在種在院子裡就行。」

  「給藥研劃塊地做草藥園吧,」林暮邊畫邊念叨,「草藥可以慢慢尋找。」

  「刀劍男士可以通過手入的方式恢復,但是制作的藥品可以在戰場上暫時止血。」藥研藤四郎沉呤,「可提純藥品需要玻璃。」

  「也只能以後再找了。」林暮揉揉肩膀,「以後還給你打個樟木櫃子放藥。」

  「阿魯基。」亂藤四郎剛剛出去了一圈,現在登登登的跑回來,「有新的伙伴來啦。」

  好了嗎?林暮起身去鍛刀房召喚刀劍,藥研藤四郎留下來繼續整理。

  鍛出來的刀劍讓林暮嚇了一跳,一把如她所料是肋差,另一把居然是大太刀!

  大太刀啊。林暮抱著刀匠小團子眼淚汪汪,這種天降橫財的感覺簡直不要太棒。

  有大太刀家裡的出陣任務就能輕松一點兒,推圖也好,撈刀也好,算是有了個保障。

  林暮激動的把那兩把刀召喚了出來。隨著櫻花四濺,第一把刀中出現了一個綠色的人影。

  「我叫石切丸。你有治愈疾病的願望嗎?……誒呀,原來不是參拜者呀。」帶著黑色高帽的男人笑著說。

  好高!林暮仰著頭看石切丸,而且聽介紹是奶媽?

  「您好,您好。」她搓著手客氣兩句,接著召喚那把肋差。

  「我是笑面青江,嗯……你也覺得這名字很古怪吧?」一個綠色扎著馬尾的成年男子從櫻花中顯現,金色的豎曈讓他看上去像一頭優美的豹子。

  原諒二連……那句話怎麼說來著?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就得帶點綠?林暮在心裡毫不留情吐槽。

  當然綠帽子,哦不,綠頭發只是無關緊要的插曲。大太刀石切丸長得寬厚老實性格也確實寬厚老實,笑面青江有點危險的意思,但出乎意料的很靠譜。

  林暮頭疼了幾天的修屋頂問題笑面青江輕輕松松的就翻身上去,石切丸和林暮在下面給他遞材料,哐當哐當修了一下午,終於把房間修了出來。

  為此晚飯中林暮多給青江炒了個蛋。真的很大方了。但隨之而來的問題就是人多沒法睡,新修好的房間地板上滿是落灰,還需要明天進行整理,今天就只能湊合著擠在一起。

  而且石切丸太過高大,政府發送的被褥對他來說略顯擁擠。最後只好兩床被子拼在一起給他蓋。

  五虎退和亂藤四郎對石切丸表現出了巨大的喜愛。可能是因為太過大只,藏在他的背後有種莫名的心安感?兩個孩子在睡覺時歡呼雀躍的撲到了石切丸的床褥裡滾了一圈。

  「不要給石切丸先生惹麻煩呀。」藥研幫他們倆把被子鋪好。

  「可是真的好大好舒服喲∼」亂藤四郎撒嬌著說,「阿魯基,藥研,我們四個也把床褥拼在一起睡好不好呀∼」

  實際上因為房間太小,本來就是拼在一起睡覺的,只是蓋不同的被子而已。

  「可以呀。」林暮對亂藤四郎的要求一般都不會拒絕,誰讓亂醬是個可愛的女孩子還穿著帶花邊的小裙子呢。美少女一樣的亂藤四郎甜蜜的像蜂漿草莓果。

  「那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興趣開夜談會呢?」笑面青江拎著蠟燭走了進來,燭火在空中搖曳。

  「是講鬼故事嗎?」亂藤四郎埋在被子裡舉手。

  「因為斬過女鬼的緣故我對這方面很拿手呢,」笑面青江微笑著把燭火放在房間中央,「百鬼夜行……諸惡不忌。」

  五虎退已經嚇到縮到石切丸的身邊,抱著小老虎藏在石切丸寬大的袖子下面。

  不過夜晚沒什麼娛樂本來就很無聊,夜談會還是開始了,石切丸和林暮懷裡各自抱了一個短刀,諸人圍坐一圈開始講故事。

  由宗三起頭,宗三左文字一直藏在宮苑裡,對這方面不甚了解,只好講了一個數盤子的侍女的故事。和泉守兼定和被被的故事平淡無奇並不嚇人,歌仙兼定的故事凄婉優美但是離題萬裡。輪到青江的時候他吊足胃口,聲音隨著故事起伏跌宕,把五虎退嚇得夠嗆,亂藤四郎抱著膝蓋小心翼翼的縮在林暮懷裡,連厚藤四郎也不著痕跡的往林暮身邊偏了一點。

  最讓林暮吃驚的是石切丸的故事。他看起來並不像會講故事的人,實際上語調也平平淡淡,但故事裡透露出來的細節真實的嚇人,仿佛真的在神無月夜遇見惡鬼食人草木成灰。

  哈哈……應該是真的吧。畢竟是御神刀啊,不過直接拿自己的經歷講故事真的好嗎?

  「那麼主君的故事呢?」所有刀男講完後笑面青江挑眉看林暮,「主君……不分享一下麼?」

  他的語調拖著自己也沒察覺的尾音,在夜晚的風聲中無端纏綿悱惻。

  真是危險的男人啊,幸虧個子矮我不吃你這掛。林暮搔搔臉頰,「你確定要讓我說嗎?」

  所有人都點頭。

  於是林暮只好講了自己腦子裡最嚇人的那幾個刑法,中國的鬼故事多是女鬼書生,不太恐怖。

  「把活人埋在沙地裡,用刀在割腦袋上割出一個小孔灌入水銀,」林暮壓低了聲線,「這樣人會活活疼出來,紅白肉形脫皮而出,得到一張完整的人皮,把人皮清理干淨用來點燈,故名人皮燈。」

  笑面青江眼皮跳了一跳。

  「或者用小刀在人身上割肉,足足割三千多刀,每一刀薄如蟬翼,這樣人是不會馬上死的,」她的聲音在夜晚的安靜房間裡越發幽暗,「割完三千刀後,血會慢慢流盡凌晨而亡,所以叫凌遲……」

  笑面青江笑不出來了。

  「別說了阿暮!」林暮被崩潰的和泉守兼定鐵青著臉打斷,「我我要睡覺。」

  林暮這才發現房間裡大家都安靜如雞,五虎退一副要哭的樣子縮在石切丸懷裡。

  ……早就說過別讓我講了。

  林暮試探著緩和氣氛,「那我去做個糖沁荷包蛋當夜宵吧,大家吃完再睡?」

  和泉守兼定僵硬的點頭。

  林暮出去後房間依舊安靜不已,只有五虎退小聲的啜泣。

  「真是有意思的人啊。」良久之後青江感嘆。

  「去除污穢,邪魔不近。」石切丸撫摸著五虎退腦袋溫柔的安慰他。

  好在糖沁荷包蛋的美味足以讓五虎退忘記這檔子事,大家吃完後便睡了。

  一夜無聲。窗外會有……惡鬼嗎?


☆、7.這是一條誠懇的種田文

  有了石切丸和笑面青江,第一部隊總算成型。按照林暮的計劃,一個部隊分7個人,六人出陣一人替補,一周七天,正好每人可以輪休一天。

  當然說是輪休其實就是留下來幫林暮干活。由於要平衡等級,所以第一天是山姥切國廣輪休。他的速度高,加上是第一把刀,等級躥的飛快,比別人高了五六級。

  根據狐之助的情報,刀劍男士在25級的時候會進行特化,戰鬥力向上攀升一個台階。等7把刀全部特化成功,那麼絕大部分的短刀和打刀都應該已經來到這座本丸。

  林暮對撈刀沒什麼欲望。事實上一個群體25個人左右是最合適的,人一多要求也多,各種設施需要升級,關系也更加復雜。

  但全刀帳似乎是隱藏要求。而且各種刀都有或親或近的關系,有不少是兄弟,或者在一個主人手裡相識已久。林暮自己是個孤兒,更能明白刀男們想找到自己兄弟朋友的心情。

  政府給出來的刀男資料是63把,還有沒給的,將近70人足以組成一個小社會。

  社會這個名詞本身就代表了麻煩無窮。刀男、刀男,意味著除了她之外全是男性。由一個女性和70個男性組成的社會?原諒她只能想到女王蜂或者蟻後。女王蜂和蟻後承擔了繁衍種族的責任,接受奉養無可厚非。審神者?審神者靠什麼讓刀劍男士奉為主人?

  這種關系極不穩定。也許現在人少需要共度難關的時候大家沒有察覺,等以後人多了必然會產生不小摩擦。刀男好感度設置也匪夷所思,現在來到她身邊的都算正常偏高值,可以用本身的友好性格解釋,可宣傳冊上透露出來的那幾個不正常的呢?

  對一個陌生人言聽計從,對一個陌生人要求「愛」,甚至更多。

  即使有一個主君的稱呼,林暮也不認為自己真的是他們的主人。她不過是一個運氣好先來的房客,白白占了一個名頭而已。

  需要和他們產生感情相互照應,但不能讓這份感情變質,否則後患無窮。

  政府的目的據說是消滅時間溯行軍,選人類來管理這點實在愚蠢至極,要是她的話就直接用機器人,召喚用靈力符紙,審神者只做符紙的制作者就好。人心難測,被人捧高了不就更加難管理了麼?還是說審神者有什麼不可替代性?目前實在沒看出來啊……

  林暮坐在廊下默默的剝毛豆,山姥切國廣應她的要求,帶著亂藤四郎和藥研藤四郎去山上探測地形了。楠竹喜歡多水濕潤的氣候,附近應該會有山溪。竹子太沉不便搬運,如果能順水流下則方便許多。這次他們上山的目的就是要找到竹林到溪水最近的一條路。

  不管怎麼樣,被被,和泉守兼定,歌仙……他們的確是以誠心待她。這些滿心算計步步為營,只願永遠不用到他們身上才好。

  我只想好好的生活下去。如果有人想破壞這份平靜的生活,我就打爆他的狗頭。

  林暮把剝好的豆子收拾到碗裡,快中午了,需要先去把飯蒸上,等他們回來了再炒菜。豆子飯有利於消化,林暮的習慣是放點糖,這樣蒸出來的米飯略帶甜味,香甜可口。

  飯蒸完後,林暮又提著一桶子水去收拾昨天剛修好的房間,這時五虎退和厚藤四郎給藤蔓澆水回來了,三個人一點一點的把房間擦干淨。

  「主君!我回來啦!」遠遠的傳來亂藤四郎的聲音,林暮隨便抹了把手,囑咐厚和五虎退去洗手吃飯,便出去迎接他們。

  「歡迎回來。」林暮抱抱亂藤四郎,轉頭對山姥切國廣問道,「找到了嗎?」

  山姥切國廣點點頭,「不是很遠,大概400步。」

  林暮一步是80釐米,山姥切國廣腿比她長,一步應該是1米左右,400米的確不算很長,但是想辦法將竹子拖到水邊也不是個容易事。

  「先吃飯吧,下午再說。」林暮下午的計劃是開荒。現在已經是暮春了,三月雨水足,必須趁早把地開墾出來播上種子。

  不知道附近有沒有野生枇杷樹……枇杷秋冬孕花,春夏成果,是「果木中獨備四時之氣者」。可以種幾顆到院子裡,采果子蜜餞當小零嘴兒。

  還是缺人手啊。要不先停一停出陣,先開荒種樹?但出陣可以獲得資源,別的就算了,木炭實在缺不得。熬過這一陣應該就好了,林暮嘆了口氣,一邊翻炒了一盤雞蛋。

  前幾日做好的泡菜可以吃了,林暮又做了一鍋泡菜湯,把鮮肉切成細絲下在裡面和味。另有一盤地三鮮和胡蘿蔔玉米,分多量足。

  這些菜口味都微微偏甜,很受短刀們的喜愛。至於山姥切國廣則更喜歡微辣的泡菜。

  吃完飯略做休息,林暮和山姥切國廣就出去找地方開荒了。現在他們居住的房子,是原來「回」字形房子的右臂,原來應該分裡院和外院的。雖然現在房子塌損不分裡外,但林暮還是希望能種在外面。規劃一旦開始後面就很難改變,不如現在吃點虧走遠點,給以後留個空間。

  開荒種田的首要步驟就是松土除草整地。這邊的土地土質很軟,松土簡單,麻煩的地方在除草。

  林暮采取了一個最簡單粗暴的方法。

  燒。

  先和被被整了一個框,挖出深邊溝,防止燒出界線,然後一把火直接放就好。

  古人謂之刀耕火種。燒掉的草木灰會做為肥料保存下去,作為基肥供給植物養分。

  不過別人是打一槍就跑,自己這塊地卻要耕作很久啊。林暮和被被靠著這樣的方法,花了一下午清理了大片土地,約有半畝還多。

  種倒是不愁種,因為後面肯定還會有刀陸續來,現在的問題是缺種子。

  晚上睡覺前林暮把刀男們聚在一個房間裡認真的討論這個事情。這幾日的出陣累積了2000小判,聽說萬屋可以買到任何東西,就是不知道物價怎麼樣。

  「優先買土豆和紅薯的種子,其次買青菜蘿蔔等日用蔬菜。」林暮把自己的意見說給他們聽,「還有別的想法嗎?」

  「一切聽主君的便是。」石切丸端坐著溫柔的說。

  「這種事阿暮你自己考慮啦。」兼桑打了個哈欠,「反正你是老大嘛。」

  對於你這種沒心沒肺沒腦子的我當然就自己做決定了,但是……林暮斟酌再三還是決定先把規矩立起來,「不,我希望以後這種用錢的事兒都大家一起考慮。」

  「錢是你們賺的,我身為這個家的一份子有部分使用權,可是不能什麼事都聽我的,」林暮敲了敲地板,「一言堂十分危險。」

  「請把我當成同伴,而不是主人或者什麼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林暮把衣服整理好,俯身一拜,「拜托了。」

  房間裡鴉雀無聲,刀男們互相對視,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石切丸先打破了沉默,「主……不,阿暮。」

  「你從刀劍之中將我們喚醒,按理就是我們的主人。」石切丸走到她對面坐好,「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也明白你的困擾。」

  「阿暮將這個家打理的很好,我們願意信任你,」石切丸摸摸她的腦袋,「所以買什麼要干什麼都是基於這兩個字才放心大膽的交給你的,可不是因為什麼主人的緣故啊。」

  「是啊,反正我們也不懂所以阿暮放心大膽的用就好啦。」和泉守兼定撓撓頭,「前幾天使喚我沒見你困擾,怎麼花錢還困擾上了。」

  才不是困擾花錢好嗎?林暮默默捂臉,又馬上太起頭看向石切丸,認真道,「那麼必將不負所托。」

  「放輕松一點也沒事啊。」青江也走過來摸了一把林暮的頭,「年紀這麼小別想那麼多。」

  無法反駁,可是怎麼莫名其妙的不爽呢。林暮拍開他手,「都說了別把我當孩子哄啊。」

  「但是大將經常會把我們當小孩……」藥研藤四郎一針見血的指出了這點。

  「短刀本來就是小孩!」青江和林暮同時說。

  藥研聳了聳肩膀,不做答話。五虎退在被子裡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靠著他的腿犯起了迷糊。

  「那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林暮握著拳頭咳嗽兩聲,「明天的目標是——」

  「花錢。」

  擲地有聲。


☆、8.看起來很餓的一章

  把昨天石切丸他們帶回來的打刀陸奧守吉行和短刀前田藤四郎喚醒,又做了一大鍋雞絲粥配切好的辣白菜烙餅當早餐,林暮就揣著家裡全部現金2000小判和大太刀石切丸出了門。

  狐之助還帶來了一個壞消息,新手大禮包從明天起正式停止。林暮雖然知道這個新手大禮包遲早會停,但還是忍不住眼前一黑。

  到目前為止,大禮包發了被褥米面蔬菜毛巾和一些日用品,這些大部分都是消耗類,即使不是消耗類的被褥也只有35床。刀男的人數是這個一倍,往後補充這些日用品和被褥的錢又是一大筆——————現在自殺還來得及嗎?知道這個消息後林暮自暴自棄的蹲在倉庫裡喪了好一會兒。

  揉了把臉後還是積極陽光的和石切丸出門逛街,至於在心裡罵了面具男和政府多少句mmp和日你仙人板板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清單她已經列好,兩個人直奔主題拿著單子去找了售貨員問價錢。因為巨窮的緣故,超過心裡價位的都不能買。

  好窮,好心酸。

  萬屋一條街還有其他的審神者帶著自家的刀男來逛,也有刀劍男士自己獨身一人來買東西。林暮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圈,發現大部分人臉上都帶著一張紙,帶出來的刀有不少她還沒見過的珍惜刀劍男士。也有人用非小判的金球球付款,但林暮敢保證絕對不是金色刀裝。

  有兩種貨幣。臉被看到是忌諱嗎?林暮在心底暗自記下。

  出人意料的是農產品很便宜,價格比較貴的都是電器,這倒跟2017年差不多。想來應該是各個本丸都能自給自足的緣故,所以還是高端產品比較昂貴。

  有游戲睡眠倉啊,蘋果都出到120代了。林暮窮逼的驚嘆著,而我連大哥大都買不起。

  「主君。」石切丸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買完清單上的東西還剩300小判,主君還要些什麼嗎?」

  「不用了,存著吧。」林暮收回目光,用筆記錄下店員報出來的各個價格。

  「買些額外的東西也不要緊哦。」石切丸垂下眼睛溫柔的說。

  林暮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你說得對。」

  轉身拿了兩蒸籠遞給石切丸,「好了走吧。」

  石切丸笑著搖搖頭,跟隨林暮打道回府。他左手拎著一大袋土豆紅薯和豆子,右手拿著一口鍋和倆蒸籠,只差背後在背個娃兒就可以演鄉村愛情,而林暮抱著一大堆雜七雜八的種子,在想怎麼補足短時期內蔬菜沒法成熟的問題。

  剛剛買種子給了她靈感。是的,短時間內自家的蔬菜沒法成熟,可是別人家的熟了呀!

  有句話怎麼說來著?遠親不如近鄰?林暮臉上浮現出迷之笑容,眉眼彎彎,一邊用手撥弄袋子裡的種子。

  山上的野菜生鮮可以吃到4月,等到六月份就會有食物成熟,所以只要渡過五月份就好。至於肉類可以在山上打獵,溪水裡也有魚……這麼想著,不知不覺已經回到了本丸,林暮放下袋子推開大門,柔聲道,「我們回來啦。」

  「歡迎回來!」門後面是等待著他們的短刀們,厚藤四郎接過她手裡的袋子,亂醬笑著撲到了她的懷裡,石切丸手裡的東西也被藥研和五虎退分擔了一些,新來的前田藤四郎有些害羞,怯生生的走到林暮的身邊和厚一起拎東西。

  也許這就是「家」的含義吧。林暮摸摸亂藤四郎橘紅色的頭發,一左一右的拉著他和前田的手。

  歌仙老師給他們留了中飯,一大盤什錦炒飯和一碗味增湯,還有一小碟日式豆腐。林暮愜意的坐在廊下吃著,旁邊是清點東西的藥研。

  「土豆和紅薯切割成小塊等發芽,空心菜,莧菜,茄子,辣椒,黃瓜,冬瓜,南瓜,豆類可以種了。」林暮咬著筷子說,藥研藤四郎根據她的指示一個一個的將那些東西分出來,袖子挽起來一點,露出纖細雪白的手腕。

  「秋天的時候再去買一批種子,」林暮靠在柱子上扒了一口飯,「四月份的時候種玉米好了。」

  「嗯。」藥研藤四郎把東西分好,突然幾個圓滾滾的白色塑料瓶子引起了他的注意,「這些是什麼?大將?」

  林暮湊過來看了一眼,又懶洋洋的倚回去,「是蘑菇的菌種瓶哦。」

  「山上的蘑菇我不認得恐怕有毒,」林暮解釋道,「所以買了菌種瓶種。」

  「蘑菇啊,」藥研藤四郎摸摸下巴,「嗯,很快就能吃到了吧?」

  「當然,到時候給你們做蘑菇肉沫湯。」林暮眯著眼睛舒服的喝了一口熱乎乎的味增,「那麼下午就要開始干活啦藥研。」

  下午的播種任務繁重,把哪種植物和哪種植物種在一起也有很多講究。林暮首先把菌種瓶放在廚房陰涼濕潤的地方,然後和藥研,石切丸他們開始播種。

  把葫蘆種在牆角處,南瓜冬瓜種子先泡好,各種菜類按條排列……熱熱鬧鬧的干了一下午,本丸菜地總算是有了雛形。

  「還得拿竹子給豆類扎支架。」干了一下午腰酸背痛的林暮給石切丸捏捏肩,身後是給她捶背的亂藤四郎。

  「明天在干吧,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石切丸也有些疲憊,「我看主君還泡了一些黃豆和綠豆?吃豆芽嗎?」

  「是啊,這個最簡單。」林暮惆悵的說,「明天喝綠豆粥吧。」

  兩個人平淡的聊著這些瑣事,一邊等待出陣隊伍的歸來。

  晚飯還得林暮動手做,好在被被已經學會煮飯,歌仙老師也能打下手。不過看著這一家子殘兵敗將的模樣,林暮一拍腦門說大家吃火鍋吧。

  四川人怎麼能不吃火鍋?前幾日忙昏頭給忘了,現在想到這茬腸子都要悔青。林暮收拾出一個鍋,架著小火堆煮了鯉魚湯,指揮著刀男們把蘿蔔等食材切成薄片。刀男們的刀工比她好多了,說是薄片就是薄片,一涮即熟。

  「等湯涼了還能吃魚凍呢。」林暮麻利的給短刀們涮菜夾菜,和泉守兼定蹲在她身邊用湯澆饅頭吃,他特別喜歡吃魚籽,林暮給他把籽外面的苦絲剝弄干淨,夾在他的饅頭上。

  「明天早上能吃包子嗎?」和泉守兼定感嘆的說,「我想吃梅干菜粉絲餡的。」

  「那你得問歌仙老師。」林暮把魚肉中的刺除干淨,慢慢的咬了一口,「我今晚得做別的。」

  「唉?」和泉守兼定啃著饅頭偏頭看她。

  「傻兒子,吃你的魚籽吧。」林暮和藹的回答,「人傻別問了。」

  蘇菜以原味風骨取勝,濃而不膩清淡多姿,講究清鮮二字,風格雅致秀麗,色香味俱全,擺盤優美。其中的甜品更是名滿天下,號稱有千種之多,若我以蘇菜的甜品去勾搭別人家的主君……不知道燭台切光忠可否會對食譜動心?

  笑意在林暮臉上逐漸加深,似乎已經看見明日的前景。和泉守兼定摸不著頭腦,干脆不理她,去磨歌仙兼定明天做包子吃了,梅干菜粉絲不行,豬肉香菇也可以嘛。


☆、滴灌裝置

  把紅豆蒸熟為餡,冰皮輕巧一裹捏成海豹模樣,取兩粒芝麻做黑亮亮的眼睛,一個小巧玲瓏的冰皮紅豆餅就做成了。又如數做了些小兔子小鳥小老鼠,裝盤放到花了巨款100小判買來的精美紙盒裡,一份伴手禮閃亮登場!

  林暮做了很多樣子好看的甜鹹糕點,取樣子最精致的分成六份,准備去拜訪鄰居。

  「沒有包子……」和泉守兼定拿著牙刷站在廚房門口略帶委屈的嘟囔。

  「好好刷牙,」林暮把剩下的多余糕點放到盤子裡留給短刀們當零食,轉頭看了看一頭亂毛的和泉守兼定,「去把頭發扎好啦。」

  「喔。」和泉守兼定答應一聲,看著林暮做完糕點後馬上擦擦手煮面條做今天的早餐,不由得有些感嘆,「要是國廣在這裡就好啦。」

  「被被?他去給我提水了。」林暮隨口回答。

  「不是切國,」和泉守兼定揉揉頭發,「姑且算我的助手吧,堀川國廣,是一個和阿暮一樣能干的人哦。」

  「相當自豪的語氣呢,」林暮有些稀奇,「是對么兒很重要的人吧。」

  「也不是啦!」和泉守兼定窘迫的避開林暮的視線,「嗯……是一般重要的人。」

  「我去洗漱啦,蛋要糖沁的。」和泉守兼定說完,轉身邁著大步飛快的走了。

  耳朵紅彤彤,看來的確是很重要的人。林暮淺笑著搖頭,拿了一塊肉開始切面的澆頭。

  吃完早飯,該出陣的出陣,該出門的就要出門。現在本丸裡分了兩隊,一隊以山姥切國廣,石切丸為首向前推圖,一隊全由短刀們組成,慢悠悠的在會津升級。

  「今天的近侍是青江先生吧。」歌仙老師去洗盤子了,林暮抱著手臂逼近青江,「絕對不可以調戲別人哦!」

  笑面青江經常會說一點隱蔽的黃色笑話,大部分刀都是半懂不懂,但是林暮身為一個飽受21世紀網絡文化熏陶的好青年,基本都是秒懂的,不自覺的就會接他的話!笑面青江發現這點後驚喜的提高了黃話頻率,簡直冤冤相報惡性循環。

  「唉,知道了。」青江嘆息,「這裡正經人太多,除了主君沒有人上鉤嘛。」

  「而且麻煩你把衣服穿好。」林暮踩著椅子居高臨下的看他,「裡面不可以掛空檔!家裡就算了,出去必須穿上襯衣。」

  「這樣就違反我的設定了。」青江冷靜的把外套拉鏈拉好,「我有把外套拉好呀。」

  「不行就是不行!外套拉好卻不穿襯衣更加色情了好嗎?」林暮以手撫額,從椅子上下來,「你明明有襯衫的對吧?」

  「……能從別人拉好的衣服裡看到色情,主君還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呢。」青江摸摸下巴。

  眼看林暮要發寶氣了,青江趕緊舉手投降,「好好,我去換,稍等。」

  於是穿好襯衣也並不正經的笑面青江抱著六份伴手禮,和穿上巫女服還借了兼桑的紅頭繩扎馬尾的林暮按從遠到近的順序拜訪鄰居。

  這附近的房子從外面看呈井字形排列,應該是模仿唐朝都城長安的排布方式,阡陌縱橫井井有條。實際上每座本丸的門都連接著不同的時空,自有一番格局,這樣隨意改建也不會有問題。

  林暮心裡在打鼓。因為說得不好聽這叫上門打秋風……她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情,輕輕敲響了房門。

  來給他們開門的是一期一振。這個蜜色眼睛的青年禮儀絲毫挑不出錯處,在林暮表面來意之後,他禮貌的把林暮和青江請到了會客室,准備去請示自己的主公。

  「真有錢。」在一期一振走後林暮捂臉感嘆,「好豪華。」

  「還好吧。」青江撐著下巴吃點心,「是你太窮啦。」

  「人窮志不短你聽說過嗎?」林暮喝了一口茶,「什麼時候能有個獨立房間給我睡灑家就值了。」

  「哇哦,志向遠大。」青江沒什麼感情的捧讀道。

  房間外傳來誰的輕笑聲,一雙素白的手推開了房門。

  「抱歉,我是這座本丸的主人,您是鄰居家的姐姐吧?」來者是一個黑色姬發的女孩,略顯纖細瘦弱,身著華美的振袖和服,頭發松松垮垮的挽了一個丸子,上面別著一小串紫藤模樣的花簪。

  她的身後跟著一位藍色狩衣的男性,眼含明月,氣質溫柔高雅卻又帶著疏離。當然,這份疏離是對林暮和青江這兩個外人的,看女孩的眼神自然滿目柔情。

  「您好。」林暮把衣服整理好,「我叫阿暮,是前面第二座本丸的主人。」

  「不知您有何事?」小姑娘姿態端正的在林暮對面坐好,「希望能幫到您呢。」

  「是這樣的……」林暮也不廢話,直接把自己的來意說清楚,並且表明自己可以提供的報酬,「總之,希望您能在五月份借給我多余的蔬菜瓜果,我會按市價的80%給您結算。」她有些難為的抿抿唇,「不過暫時我拿不出這些錢,希望您能緩給我一個月。」

  她說完後有些緊張的等待女孩的答復,女孩卻良久沒有出聲。

  林暮略帶疑慮的抬眼看她。女孩身後的三日月宗近伸出手輕輕推了女孩一下,她才像驚覺似的回應,「嗯……好的。」

  「您可以稱呼我為阿月。」阿月扶袖給林暮添了一杯茶,「多余的蔬菜放在那裡也是浪費,提供給您並無問題,也不需要報酬。」

  「謝謝阿月。」林暮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收下。」

  「那好吧。」阿月別了別頭發,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那蔬菜怎麼給您呢?」

  「這些事情長谷部君會考慮的。」三日月宗近垂下眼睫輕輕吹了一口茶水,「既然姬君已經答應了,那麼麻煩阿暮大人和長谷部商量吧。」

  言語中透露出來的毫不留情趕客意圖,不由得讓林暮眉頭一跳。

  「放到門口就好,我會派人來取。」林暮斟酌的詢問到,「這樣可以嗎?」

  「哈哈哈,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回答,「此事就這樣定下。」

  阿月沒有出聲,看樣子默認了這個意見。

  「那我就不打擾了。」林暮瞄了一眼三日月宗近雲淡風輕的臉,「青江,我們回去吧。」

  「我送你吧。」阿月起身拉住林暮的手,「我送你出去。」

  對於不太親昵的人,這個動作可以算得上失禮,林暮有些驚訝,不過還是順從的任她拉住,邊走邊閑聊道,「本丸裡都沒有女性,難得看見阿月這樣可愛的女孩呢。」

  阿月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些「啊,嗯。」直到送他們出門時才小聲的向林暮說了一聲,「再見。」

  隨後便關上了大門。

  林暮和青江對視一眼。笑面青江自從三日月宗近出現就一直沒有說話,直到出來後繃緊的背脊才有所放松。

  「時間不早,還是趕緊去拜訪下一家吧。」青江低聲說,在林暮的手心裡比劃了幾下。

  就這麼如數拜訪,回到本丸的時候,林暮已經成功和四家的審神者要到了聯系方式,並且約定好為林暮提供蔬菜。不過她暫時沒有手機,不方便交流。

  鄰居有男有女,各自的性格也不一樣,但都是些可以交流商量的人。只有第一個拜訪的阿月,讓林暮有些在意。

  太奇怪了,她像一個精美的娃娃,被人操控著言行。但是如果出現這種事情,又為何要出來接待她和青江呢?把阿月藏好才是隱匿的本能吧?

  「沒有暗墮。」青江坐在林暮身邊削竹子,他要做根細管子方便澆水,「她身上有很多印記,但是那座本丸的確沒有暗墮的氣息。」

  笑面青江是斬過惡鬼的刀劍,他說沒有暗墮那就是沒有暗墮,這點林暮相信他。

  「那孩子牽我的手時一直在發抖。」林暮低頭握了握手心,「就算沒有暗墮,也不太對勁吧?」

  「我們等級不夠高,她的三日月宗近卻滿級了。」青江拿起另一根竹子削,「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不求助。」

  「報告給政府呢?」林暮脫口而出,隨即又馬上否定,「不……我們沒有證據。」

  「狐之助和我說你們都是白紙。」林暮拿著藥研借她的刀在竹筒上扎洞,「所以不同的本丸刀劍男士的性格其實是不同的。」

  「在什麼原因下你們會同時愛上一個人?」林暮皺緊眉頭扎巴扎巴,「居然願意分享一個愛人,邏輯上講不通啊。」

  「你和我討論這個問題真的好嗎?」青江放下手裡的竹子,「非要講的話不過兩種可能,一種是她博愛並且沒有拒絕刀劍男士提出的邀請,等到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第二種是為了靈力。」青江吹掉那些碎屑,「和審神者結合自己的靈力會提高,但這也一定是基於你們先表達了好感的前提下。」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恨。」青江神色平靜,「對於神明來講,不拒絕意味著默認。」

  林暮不說話了,她看了青江一眼,嘆氣的說道,「這什麼鬼霸王條款啊,對別人好還有錯啦?」

  「我們的感情或多或少會受審神者的影響,」青江搖搖頭,「所以要是審神者沒那個意思,我們也不大可能做出那種事。」

  「可這也是你的一面之詞。」林暮換了根竹子扎,「哎,有什麼自保的方法嗎?」

  「有。」

  「有?」林暮愣住了,她試探的問道,「那能教我嗎?」

  「你這是主動想染上我的顏色?」青江笑眯眯的說,「向神明許願是要報酬的哦。」

  「我每天操心你們吃喝你居然還管我要報酬……你有沒有良心啊。」林暮扶額。

  「沒有呀。」青江繼續削竹子,青色的發絲遮住了他的眼睛,「嘛,如果想學的話,晚上來找我。」

  「削完了。」他把竹子給林暮,「好了,你不是要做一個澆水的工具嗎?」

  「你的發言相當危險。」林暮拿起刀把那根竹子也依樣扎好,「要不是能肯定你對我沒什麼奇怪的意思……」

  「生活不易,都珍惜吧。」最後她總結。

  林暮和青江把扎有孔洞的竹竿和一個大木箱拼接起來,放到耕好的田地旁邊,順著高差排布竹竿。這樣就形成了一個簡單的滴灌裝置,大木箱也可以放在那裡儲存雨水作為備用。

  「澆水的時候把這個塞子拿開然後倒水進去。」林暮向青江展示用法,「不用的時候塞好就行。」

  「這樣倒是很方便。」青江贊嘆,「人類的智慧?」

  「也不要小瞧我們啊。」林暮伸了個懶腰,「會吃虧的。」

  這一天就在忙碌中過去了,林暮思量再三,還是找到狐之助要求它接通面具男。

  有暗墮傾向。她這麼和面具男說,再多的事情短時間內她也沒有辦法做。

  「你倒是好心。」面具男的影像端坐在辦公室裡簽文件,看得出他平常是很忙的,「這件事我們會查,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

  「六天之後新的活動就要開始了,抓緊練級。」面具男切斷了連線,「不要讓我失望啊。」

  林暮真是一臉懵逼,她對著狐之助問道,「必須參加嗎?」

  答案不言而喻。

  慢慢來的計劃被打了個稀爛。不過額外活動是有獎勵的,林暮苦惱的按按額頭,這下只能重新規劃時間,另起計劃了。

  石切丸他們這次出陣又帶回來新的刀劍男士,鯰尾藤四郎。六把刀都特化成功,下一次他們決定去大阪城戰場轉悠。

  特化之後需要鏈接材料,家裡還是入不敷出。不過撐到月底政府就會發放一批資源,應該能輕松一點。

  林暮咬著筆頭計算,嗯,明天還要做一個簡單打水裝置。而今晚,她正式開始和笑面青江學習起了靈力控制。


☆、每座本丸都該有一個池塘~

  因為要打活動,林暮把第一小隊固定了下來加緊推圖練級,青江做為第二部隊的隊長帶著其它刀男替補出隊,盡量不要拉下太多。

  這樣人手又不足了,一夜回到解放前不過如此。刀男們只好抓緊練級,第一部隊日夜兼程,終於打到了安土,帶回來了清光安定堀川和壓切長谷部,絕大部分短刀們也來到了本丸。

  眾人很快就融入了集體中,除了壓切長谷部結結巴巴表達想和林暮睡一個房間的願望被石切丸和藥研藤四郎無情的鎮壓了以外,一切都很順利。

  「為什麼你能和主君在一個房間啊!」長谷部有些喪氣,「可惡……只要是主君的願望,我也……」

  「我來得比你早。」藥研藤四郎無所謂的笑笑,湊近長谷部的耳邊說道,「自然也比你更得她的信任。」

  「別逗他了好嗎?」林暮頭疼的坐在廊下擇菜,「長谷部君,你比較高啊。」

  因為有安定清光他們的加入,房子已經被他們修復了一橫一豎,大家自然也分開住,刀男們大多按熟悉的程度分配房間,林暮則依然和短刀們睡在一起,自己一個人占一個地方未免太奢侈。

  除了在這些奇怪的小事上計較外,壓切長谷部是一個很得力的助手,會做飯也聽話,對林暮幾乎達到了言聽計從的地步。不過對方太過在乎她的命令這點給林暮帶了不小的困擾,以至於要拜托長谷部什麼事林暮也會斟酌再三後下命令。

  好像牧羊犬……那種特別大只的黑背德牧,老師從前也養了一個,每次看到林暮就飛奔過來蹭腿,特別老實的伸爪爪,英俊非凡。林暮似乎都能看到長谷部身後虛晃的尾巴,和腦袋頂上垂下的毛絨耳朵,她試探的向長谷部晃晃手,示意對方蹲下來一點。

  長谷部果然照做,於是她伸手輕柔的捻了捻他煤灰色的頭發。

  「中午的飯菜就交給長谷部了,我和藥研去田地看看。」林暮起身把手裡擇好菜的筐給他,微笑著說。

  對方的眼神一下變得蹭亮,「只要是主的命令,都交給我吧!」

  壓切長谷部說完後,炫耀的看了藥研藤四郎一眼,拿著菜挺胸抬頭的朝廚房走去,無形的耳朵也支楞挺拔。

  真的好像呀,林暮感嘆道,轉頭對藥研說,「走吧。」

  田地由於前幾天設了一個滴灌系統,澆水問題倒不是很大。播下的種子已經有小苗迫不及待破土而出,青翠可人的葉子上流淌著水滴,一派欣欣向榮的模樣。

  「我打算把池塘整理出來,」林暮一邊走著一邊和藥研說自己的想法,「先養些小魚,過些日子再養蓮藕,菱角。」

  本丸的水是從山上直接流下來的,在本丸的地裡打個幾字形的圈,又蜿蜒曲折的流出去。在房間的不遠處就有個池塘,只是被污泥淤積,半塘死水半死不活的吊著,塘裡雜草叢生,看著怪嚇人的。

  「把淤泥挖掉就好,然後把池塘的另一邊也開個口子形成活水。」藥研藤四郎在旁邊給林暮補充,「只是不知道塘底多深,怕有危險。」

  「在腰間系個繩子便是,」林暮在腰上比劃幾下,「這事還得靠你,我們都太沉。」

  短刀體重輕身姿也矯捷,陷入淤泥裡方便拉起來,家裡短刀中只有藥研和厚的等級最高,這個任務非他們莫屬。

  「交給我吧。」藥研藤四郎的紫眸在陽光中流光溢彩,他壓低了聲線喚林暮一聲,「大將。」

  這個聲音太犯規了,幸虧是短刀啊。林暮拍拍藥研的肩頭以資鼓勵,哼著歌徑直去尋找能作為繩子的東西去了。

  最後是把石切丸褲子撕成條捻成粗繩綁在了藥研的身上。石切丸相當無奈,但是全家只有他最高,又不能撕床單,只好損失了一條褲子。

  挖淤泥不是藥研能干的活,他主要是測定池塘的深度。這個塘不是很深,藥研藤四郎跳到水裡憋氣下沉,發現水剛剛能把他沒住。只是塘底氣味太難聞了,藥研藤四郎皺著眉頭剛想上浮,腳尖卻碰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這是……?!藥研藤四郎浮上來抹掉臉上的水,黑色的頭發濕漉漉的貼緊他玉色的肌膚,他面色沉沉,「大將,我在下面發現了一把刀。」

  「什麼?」林暮和石切丸拉著繩子愣住了,「下面有東西?」

  「是斷刀嗎?」林暮和山姥切國廣向每一個到來的刀劍們都解釋過這個本丸的來歷,現在在塘底發現破碎的刀劍也不足為奇,林暮嘆了口氣,「撈上來吧。」

  「好像是把大太。」藥研藤四郎又下潛了一次,浮上來對林暮和石切丸說,「完整的,朱紅的刀。」

  朱紅的大太?石切丸和林暮面面相覷,林暮率先問道,「是次郎太刀或者太郎太刀吧?」

  「能撈起來嗎?」石切丸轉頭問藥研。

  「太沉了。」藥研藤四郎游到岸邊,「不過我可以試試把繩子綁到刀身上。」

  確認解下繩子藥研也不會有危險後,三個人開始撈刀工作。藥研把繩子綁到塘底的大太刀上,然後在水底盡量托著,林暮把繩子的另一頭綁在石切丸的腰上,和石切丸一起用力拉。

  三個人很快就把沉底的大太撈了起來,朱紅的刀身上滿是肮髒的泥巴。石切丸和藥研先去洗澡,林暮打了一盆水,在陽光下緩慢的擦拭刀鞘。

  把鞘清理干淨後林暮有些猶豫要不要把刀拔出來。畢竟在水裡泡了那麼久,恐怕生鏽了吧?不過也不能不清理,林暮活動一下手腕,握住刀柄用力一拔。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洲————林暮贊嘆的撫摸著那把刀雪白的刀身,沉水竟然不朽,鋒利如初,果真是寶刀盡出日本國,越賈得自滄海東麼?

  「你是誰呢?」林暮把刀入鞘,自顧自的說了一句,她抱著刀走上長廊,遇到了迎面而來的長谷部。

  「這種事情主為什麼不叫我?」長谷部急衝衝的走來,「主的身體要是因此受傷怎麼辦?」

  「我又不是玻璃娃娃。」林暮笑著勸他,把朱紅的大太遞給長谷部,「好了,暫時把他放到倉庫裡吧。」

  「主……為什麼不召喚他呢?」長谷部怔怔的詢問。

  「他不是我親自鍛出的刀劍,也不是你們帶回來的,召喚之事還得仔細商討一番才好。」林暮搖搖頭,「且將他收好吧。」

  此事就這麼定下,晚上山姥切國廣遠征回來帶回了出發前林暮叮囑他要買的種苗和一些小動物,是的,比起萬屋,顯然是和各個時代的人做交易劃算一點。這算土特產,所以不算鑽空子。

  「……很順利,青江講了價錢。」洗完澡後的山姥切坐在房間裡給大家報告今天發生的事情,而林暮拿著大方毛巾給他擦頭發。

  「那就好。」林暮說,「我和藥研,石切丸發現了一把新的刀。」

  「新的?」有些人已經聽藥研講過了,山姥切國廣他們剛遠征回來的則沒有,「是哪一位?」

  「我和石切丸先生推測是次郎太刀或者是太郎太刀。」林暮慢慢說,「我想對是否喚醒他做一個表決。」

  「現在正是缺人手的地方啊。」歌仙緊皺眉頭。

  「但……也許喚醒後那並不是主的刀劍。」青江睡衣半敞,露出結實的胸膛,「他是遺留者,還是遺漏的呢?」

  「我並不想謀殺他醒來的可能。」林暮輕輕的用毛巾理順山姥切國廣的金發,語氣卻分外嚴肅,「無論喚不喚醒我都尊重你們的意見,我只希望你們能有一起面對的心裡准備。」

  那把刀是未知的異數。

  「那麼就來舉手表決吧。」石切丸端坐在榻榻米上,「希望主君喚醒那把刀的人請舉手。」

  鴉雀無聲,空氣中像凝聚著刀鋒。良久之後,石切丸緩慢的舉起了自己的手。

  「我並沒發覺暗墮的氣息。」他只解釋了這麼一句。

  緊隨他的是笑面青江,而後有半數刀男都舉起了自己的手。

  「哎呀呀,」青江笑著數了一遍,「一半對一半?這可如何是好呢,主君?」

  氣氛更緊張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林暮身上。

  在這刀鋒似的氛圍裡,林暮緩緩舉起了自己的手,一邊還在給山姥切國廣擦頭發。

  山姥切國廣轉頭看她,碧色的眼睛裡晃蕩著三月春雨。

  「這就是我的意志。」林暮溫柔的說。

  「您的意志,即是我的意志。」山姥切國廣回答,也舉起了自己的手。

  「您的意志,即使我等的意志。」眾人對視,齊聲回答。

  事已至此,大局已定。

  「那麼,明日我將把他喚醒。」林暮放下手臂,把毛巾折好,「諸位都去睡吧。」

  夜色無邊滄瀾,那把朱紅的刀在倉庫裡,不經意地微微顫動。


☆、11.太郎太刀

  政府的命令應該在明日就會下達。林暮心不在焉的剁土豆泥,這幾日第一部隊都辛苦了,所以今日准備把飯菜做得豐盛一點來犒勞他們。

  土豆泥捏成兔子的模樣,以紅豆點綴為眼睛,然後放進蒸籠裡等待蒸熟,又做了幾個玉子燒,林暮收手把手洗淨,將剩下的活計都交給壓切長谷部處理。

  長谷部來之後輕松了任務好多,她把挽好的袖子放下來,對著長谷部說道,「剩下的麻煩你了,我去把倉庫把新來的喚醒。」

  「是。」壓切長谷部麻利的接手,「石切丸和山姥切國廣閣下已經在那裡等著您了。」

  石切丸同樣是大太,被被等級最高,就算對方有問題也可以馬上制服住。林暮在本丸裡尋找了一下狐之助的身影,笑眯眯的把那個白糯米團抱在懷裡,一邊擼著小狐狸一邊向倉庫走去。

  石切丸和山姥切國廣正對著刀端坐,見林暮來了,便起身將位置讓給她。

  「准備好了嗎?」林暮輕聲說,在兩個人點點頭後把手放到朱紅的刀上輸入靈力。

  無數的櫻花隨著靈力飄散,大片大片的粉白色遮住了林暮的眼睛,在櫻花中突然顯現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哦呀。居然被召喚至塵世了。我是太郎太刀,人類理應無法使用的實戰刀。」那個玄色衣襟的人垂下眼睛自我介紹,眉目仿佛是神明畫出夕陽最紅的一筆。

  林暮呼吸一滯。

  你有沒有期待過什麼人?

  你不知道他的長相,亦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但他在你心裡,難過的時候陪伴你哭泣,歡喜的時候陪你歡喜,無人知道他的存在,也沒有人知道你會絮絮叨叨的說很多話給他聽,他是你虛構出的伙伴,是你心底的影子。

  看到太郎太刀的一霎那,那個影子突然便有了答案。這個人從頭到腳從衣褶到頭發絲,竟無一處不合她心意。

  仿佛是誰撥開了她多年雲霧,放到顯微鏡下一點一滴的分析,憑空捏造出了這麼一個人給她看見。

  太可怕了,她本能的想要逃離。

  「您是我的新主人嗎?」他問,像是有些好奇的打量林暮一下,「哦呀,是個小個子呢。」

  她良久沒有說話,眼睛裡倒映出萬千櫻花飄零,竟然是愣住了。

  「阿暮?」被被有些疑慮的喚了她一聲。

  林暮被這一聲喚的回過神來,後退一步對太郎太刀進行自我介紹,「我是阿暮,是這座本丸的主人。」

  「您對於過去的記憶有些什麼呢?」林暮抬頭問道,山姥切國廣手扶刀身站在她的身後。

  「過去的記憶嗎……?」太郎太刀眼底出現一絲迷茫,「一直待在神社裡,非常安靜。」

  「似乎有誰曾使用過我,不過以我的身高來講這本該是不可能的事。」太郎太刀抬手望了望自己的掌心,語氣有些仿惶,「您能使用我麼?」

  林暮於他委實太過嬌小,他站著,甚至只能看到她小小的發旋和纖細玲瓏的鎖骨。

  「或許吧。」林暮的眼睫微微顫動,「不過既已獲得人身,未來便由您自己掌控。」

  「剩下的事情石切丸先生和被被會教你,」林暮轉頭向石切丸打招呼,「他和您一起住,麻煩了。」

  「是。」石切丸微笑著應答,「太郎先生與我同是御神刀,想必有很多話可以聊。」

  「那麼我先走了,麻煩你們帶他參觀本丸吧。」林暮說完快步走出了房間,把三個人甩在身後。

  她落荒而逃。

  直到離得遠遠的,林暮心裡才平靜一點,蹲在角落裡揉了把臉,又恢復了平常的樣子。

  太郎太刀雖然不善言辭,但性格溫柔持重,很快就被眾人接納。為了防止隔閡,林暮特意叮囑他們不要將太郎太刀是從池子裡挖出來的事情告訴太郎,只當是她昨日鍛出來的就好。

  眾人都體貼的答應。石切丸帶太郎太刀逛了一圈本丸,兩個人慢悠悠的在本丸走動,被短刀們發現後纏著他們玩鬧。短刀們都很喜歡太郎,五虎退更是被太郎玩笑似的抱在肩上。

  林暮遠遠的望著這一幕,見他們適應良好,便帶著兼桑和陸奧守去池塘那邊清理淤積。

  倒是沒有發現另外的刀劍,太郎太刀應該只是個意外。兼桑和陸奧守兩個人都是身強體健的小伙,力氣大干得快,到了晚飯前淤泥已經被挖開一半,有細細的水流順著地形流入池塘。

  「剩下的明天換人干。」林暮見天色已晚,揉揉有些酸麻的小腿,「你們先去洗澡,我讓長谷部給你們留飯。」

  「啊……累死啦,雖然我是帥氣與實用兼備的刀,也不是讓你這麼使用的啊。」和泉守兼定捏捏自己的脖子,「阿暮,我要吃小湯圓兒。」

  「喂喂,俺覺得你有點過分啦,」陸奧守吉行伸伸腰,「阿魯基又不是你的廚娘。」

  「有什麼關系嘛,」和泉守兼定把手挽在林暮的肩上,「阿暮做得比較好吃呀。」

  「你這麼說長谷部會傷心的呀,」林暮把他的烏龜爪子拍開,「好了,去洗吧。」

  兩人洗完澡後果然在廚房裡發現了一大鍋煮得剛剛好的湯圓,因為有些燙口,被林暮敞開鍋蓋放涼。有些心急的短刀們已經開始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林暮坐在廊下摟著小夜左文字讀歌仙給她寫的音標。

  她的發音不是很標准,讀一句小夜左文字給她糾正一句,因為這樣兩個人頭靠得很近,像兩只擠在一起取暖小小的鳥兒。

  好小。

  這是太郎太刀第二次這麼形容他的主人,他於塵世一無所知,小是他為數不多的表達可愛的形容詞。

  不過是他的錯覺嗎?總覺得這位小小的主人在若有若無的躲避著他,難道是自己太過龐大的身軀嚇到她了嗎?太郎太刀用勺子舀了一個湯圓放到嘴裡,林暮放的紅豆餡,咬一口會有濃稠的汁液流淌。

  甜甜的紅豆安撫住了太郎稍有不安的心,應該是自己多慮了吧……

  晚上睡覺的時候林暮特意多抱了一床被子讓被被給太郎送去,因為沒想到這麼快就會有第二把大太刀到本丸的緣故,家裡的加大碼被褥只給石切丸做了一床。

  以後還得買台縫紉機,林暮給自己心裡的小本本又記下一件大事。因為睡不著,她披著安定借她的羽織在月夜下繞著本丸散步。

  曉濕紅杏處,明月何時照離人。

  林暮自嘲一笑,繞了半圈准備回去睡覺。

  「主君興致很好嘛。」突然有個聲音從樹上傳來,林暮停下腳步,發現笑面青江半曲腿坐在附近的樹居上高臨下的看著她。

  「要不要上來呀,」青江指了指身邊的位置,「坐在樹枝上看月亮更有情趣呢。」

  「我蠻重的,而且也不會爬樹。」林暮走到樹下抬頭看他,「你玩夠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這好辦。」笑面青江微微一笑,朝林暮伸手,「來。」

  「可別開……」林暮話還沒說完,竟然是被笑面青江用雙手抱了起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固定的,雙手稍微用力,便把林暮拎坐在了他的身邊。

  「……玩笑了。」林暮扶額心情復雜的看著他,「要是樹枝斷了怎麼辦啊?」

  「我會保護主君的。」青江舉手坐投降狀,「嘛,難得今晚月亮這麼好呀。」

  「嗯哼。」既來之則安之,林暮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靠在樹干上悠然的欣賞今晚的明月。

  「太郎太刀有什麼問題嗎?」林暮被他這不按常理出牌的問題嚇的一跌,差點掉下樹枝。

  青江略帶歉意的拉住她,眼底卻帶著不容敷衍。

  ……一定要說的話也太羞恥了,而且聽起來多麼矯情啊。林暮決定找個嚇人的借口嚇嚇青江,「嗯,他長得像我前男友。」

  笑面青江一個踉蹌也差點掉下去,辛虧他反應快,握住了樹枝。

  青江失聲了一會兒,有些震驚的問道,「你還有前男友這種設定?」

  「你這是什麼問題啊。」林暮哭笑不得,「我都25了,交過的男朋友怕是比你……」

  她想了想臨時改了說辭,「哦,怕是比么兒擼過的管還多。」青江是個天然黃,么兒應該還是個純潔的好少年吧。

  「……」青江沒有答話,林暮見他這幅呆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等等,你們在心底是怎麼給我定位的啊,婆婆媽媽的老處女嗎?」

  「不,只是有些驚訝罷了,」青江搖搖頭,青色的馬尾隨著他的動作甩出一個弧度,「你看起來並不像情感史豐富的那種人。」

  「你看起來像,也不意味著你有多豐富呀。」林暮攏了攏羽織,夜晚的風已經有些涼了,「但是請放心,我並不是隨意玩弄別人感情的人。」

  青江單手撐著下巴微笑的回答,「知道了。」

  隨後他越下樹枝,在樹底朝林暮張開雙手,「好了,跳下來吧,你該回去睡覺啦。」

  不是吧。林暮真是錘死他的心都有了,雖然說不是很高,但這小言情感是怎麼回事,跳你個大頭鬼啦,萬一接不住老娘摔斷腿怎麼辦……

  她腹誹了一句,找好角度一躍而下,正好被青江抱了個滿懷。

  「那麼,您對我們有什麼想法嗎?」青江靠在她耳邊輕聲說道,太輕了,無端纏綿悱惻。

  「沒有。」林暮翻了個大白眼把他推遠一點,「我暫時不想和你們發展除了母子以外的關系。」

  「暫時呀。」青江抱著手臂挑著她言語裡的詞。

  「放心吧,你是絕對沒可能的。」

  「哈?」

  「太矮了,我也矮,不利於下一代的健康發展……」

  「您想的可真多。真不愧是社會人嗎?」

  兩個人拌著嘴,各自回房睡覺。明月高照,銀光如鉤。


☆、12.補衣

  第二天政府就下了命令,粟田口的弟弟,博多藤四郎在大阪城地下五十層,需要各位審神者派遣刀男將他挖出來。

  「博多很會算賬。」藥研跪坐在林暮身邊抄寫文書,家裡的刀們屬他和歌仙的字最好,所以偶爾林暮會讓他代筆,「倘若有博多在,管理錢財便不必發愁。」

  「那真是非挖不可了。」林暮仔細看著政府公告,「挖地還有錢財可得,倒解燃眉之急。」

  「大將想派誰出陣?」藥研把筆放下,「我願自薦。」

  林暮搖搖頭, 「這次活動難度是遞增的,你等級已經是家裡最高的一批,還是用新人為好。」

  「這樣也好。」藥研抬眼一笑,「那我就多多陪著大將。」

  家裡的短刀們都愛黏著林暮,但只有藥研藤四郎有成年男子氣概。林暮一開始還會為他說的這些話苦惱,日子久了知道是藥研的習慣,便也不放在心上。

  「我去看看他們池塘挖的怎麼樣了。」林暮起身出門,回頭對藥研說道,「文書且麻煩你。」

  藥研點頭應下,提筆繼續寫字。他的字體已經初見風骨,如人一般沉穩有度,尾峰鋒利似刀。

  和泉守兼定昨日干了活,今日沐休,正陪著堀川洗衣服。

  「兼桑,這些交給我就好啦。」堀川奮力的搓著一件外套,「你去休息吧。」

  「沒事,我也想幫忙啊。」和泉守兼定提著水桶往盆裡倒水,蹲在堀川身邊拿起一件黑衣服學著他的樣子揉搓,「既然是我的助手,這些事交給我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那就麻煩兼桑了,」堀川微微一笑,低頭繼續搓洗衣服, 「兼桑……和以前不太一樣呢。」

  「說什麼傻話呀,」和泉守兼定面上飛紅,悶頭搓衣,不自覺力氣用大了些,「啰嗦!才不是因為……」

  他的話還沒說完,手底突傳哢嚓一聲響,和泉守兼定頓時僵住了。

  兩個人對視一眼,和泉守兼定手足無措的說,「應、應該沒事吧?」

  堀川趕緊把他手裡的衣服搶過來看,只見那件黑衣的背後已然裂了一道口子,翻過來看前面繡著飛鳥與鳥居,正是太郎太刀的戰服。

  太郎太刀昨天才來,沒有多余的衣服換洗。而且他的身材高大,也沒有辦法換穿別人的衣服。

  和泉守兼定知道自己闖了禍,難免有些泄氣,「我去給太郎太刀道歉吧。」

  「現在道歉還是次要的,太郎先生沒有多余的衣服呀。」堀川看著那道口子苦笑,「會耽誤他出陣的。」

  他是新來的大太刀,作為家裡為數不多適合打日戰的刀劍,林暮有意先把他的等級練上來,這幾天安排了不少作戰任務給他。

  「這可怎麼辦啊啊啊啊啊啊!」和泉守兼定蹲在地上捂臉哀嚎。

  林暮原本是要往池塘去的,結果遠遠的聽到這驚天動地的一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大事,便調轉腳步朝他倆走來。

  「怎麼啦?」她看見和泉守兼定蹲在地上,還以為他受了傷,「傷著哪裡了?」

  「阿暮。」和泉守兼定從指縫裡看她,喪氣倒灶的說,「我把衣服洗壞了。」

  林暮還以為是什麼事呢,聽見他的解釋不由得啞然失笑,「沒關系呀,補補就可以啦。」

  「是誰的衣服?」她問堀川。

  「太郎先生的。」堀川皺眉,「這幾日任務忙,恐怕耽誤他事情。」

  「不打緊。」林暮把衣服拎起來觀察了一下那道口子,「現在天氣好,你先把他的衣服洗了曬干淨,等干了之後給我送來。」

  她眯眼看了看天,「約莫下午就能干,晚上我給他補好就是了。」

  「讓我來吧,怎麼好讓主君做這些事。」堀川抹了把手,「等我把衣服洗完。」

  「沒事,就當給我打發時間吧。」林暮揉了一把兼桑的腦袋,「好了么兒,你是繼續在這裡給堀川添麻煩呢,還是和我一起去看看池塘?」

  「什麼叫給國廣添麻煩啊……」和泉守兼定小聲嘀咕,揮揮爪子和林暮道別,「我和國廣一起,等會兒曬完了去找你。」

  「好好幫忙。」林暮狡黠一笑,把他辮子上的紅發帶扯下抬手給自己扎了個小辮,腳步不停的溜了。

  頭發長了不少,找個時間剪掉吧。林暮摸摸頭發想。

  鳴狐和歌仙已經快把池塘挖通了,正□□上身站在塘裡撐著鏟子休息。蜂腰猿背,肌肉緊實有力,還有不聽話的小水珠順著人魚線滾到腰窩裡。

  「歌仙老師快干完了嗎?」林暮蹲在池塘邊上問他。

  「快了。」歌仙朝她的方向走了幾步,示意林暮給他擦擦汗,「什麼時候種呢?」

  林暮找了個毛巾幫他把臉上的泥水清干淨,「眼下已經三月底,四月初過完之前必須種上,明天就得去買種藕。」

  「那還好,」歌仙兼定微笑,「滿塘蓮花應該很風雅罷。」

  吃藕的種藕一般花少,吃蓮子的花多,為了歌仙老師的風雅夢還得些買花多的。林暮給歌仙擦完了招呼鳴狐過來,他的劉海沒學歌仙老師那樣撩上去,熱得臉上細細密密全是汗珠。

  鳴狐眨巴眨巴眼睛磨蹭的走過來,帶著面具看不清楚表情。林暮猜測他有些害羞,但又不好意思拒絕自己,他的小狐狸不在,整個人就啞巴了,什麼話也不說。

  林暮胡亂的給他抹了兩把,摸出個夾子幫他把劉海夾上去,然後毛巾往歌仙老師脖子上一搭,拍拍衣服走人。

  現在很多事情都不用她親力親為,家裡男孩子多,都搶著干活。不過每天林暮還是會做一頓飯,日常腌個泡菜鴨蛋什麼的,家裡的刀似乎都比較喜歡她的廚藝,平日無以為報,只好在吃的方面多給他們下點心思。

  下午兼桑和堀川抱著太郎太刀的衣服過來了,兩個人坐在廊下看她描花樣子。

  「隨便補補不就行了嗎?」和泉守兼定腦袋倒在堀川肩上,「繡花太麻煩啦。」

  「那樣不好看呀。」林暮比了比裂口的大小,用鉛筆在紙上畫了一溜銀杏葉子,「你呀你,下次我可不給你收拾攤子。」

  「噯。」兼桑坐直了撐著下巴回道,「以後我給你收拾。」

  林暮莞爾一笑,「那我可記著啦。」

  過了一會兒堀川去廚房給長谷部打下手,和泉守兼定怕自己去幫忙就吃不上晚飯了,遂應林暮的要求去給馬兒喂草。新來的青毛還是一匹小馬,很是黏人,長相可愛。

  日落西山前,遠征出陣的人也歸來,林暮銀杏葉子繡了一半,只好疊起來晚上再繡。

  這喧喧鬧鬧的又算一天過去,吃完晚飯後部隊一,部隊二的隊長來給她報告今日的戰果,林暮打了一盞燈,一邊繡花一邊聽他們講一天的事兒。

  太郎太刀就算眼神再不好使也看得出林暮繡得是他的衣服,家裡現在就他一個穿黑的,況且衣服那麼大,把她的膝蓋都蓋住了。

  於是在眾人講完後他也沒離開,坐在林暮身邊看著她在自己衣服上繡金黃色的葉子。她的用了三種深淺不同的線,繡出來的銀杏葉栩栩如生,仿佛真有落葉飄下枝頭落在他的衣服上。

  「你靠得太近啦。」林暮停下來抬頭看他,「擋著我光了。」

  為了看清楚,太郎不自覺的湊近了林暮,被她這麼一說,腰板立馬挺得筆直。

  「噗。」林暮被他的動作逗笑,三兩下給自己手裡的活結了尾,咬斷線把針往盒子裡一插,把衣服疊好遞給他,「好啦,拿回去吧。」

  女孩的手柔軟的像一朵棉花,帶著不屬於自己的溫暖與馨香,太郎太刀接過衣服,心漏了一拍。

  「主君為什麼要繡這個呢?」太郎太刀把衣服揣好,「我並不是追求奢華的人。」

  因為兼桑把你的衣服洗爛了。不過既然已經補好,這話也就沒必要再說,林暮把針線盒收好,「當我無聊吧。」

  「銀杏的顏色很像你的眼睛啊。」她又笑意盈盈的補充了一句。

  燭光下她的眼睛明若星辰,藏著無數星星。

  「是。」太郎得到回答便不再問,拿著衣服回去了。

  那件外衣被整整齊齊的放在他枕頭旁邊,似乎有太陽和女孩身上柔軟的香味傳來。

  阿暮,阿暮。他啜著笑意睡去。


☆、13.藥研的草藥園

  第二部隊有條不紊的進行著挖地,而另一邊,第一部隊也抵達了狹桶間戰場。

  「攻陷狹桶間之後暫緩進程。」林暮觀察了一下倉庫的木炭和玉剛,「需要囤一段時間的材料。」

  「好的,我記下啦。」亂藤四郎甩著林暮剛給他扎的小辮,「交給我吧!」

  「嗯,麻煩你通知他們。」林暮走到小判箱前清點,發現已經累了積小半箱,頗有種幸幸苦苦大半年,寡婦扯大智障兒的迷之自豪感。

  「大將?」一個紫色的腦袋從門口伸進來,正是藥研藤四郎,「我來了,有什麼事嗎?」

  林暮之前叮囑過藥研干完手頭的事情就來找她,這會子來得剛剛好,「嗯,等會兒要做的事得和你商量呢。」

  家裡的房屋已經被修繕的差不多,能住的全都修好,不能住的也早就拆了個干淨。房屋的地基還是原樣留著等以後金錢充裕了重建,內院卻是已經要開始進行規劃。

  「我打算給你建一個草藥園。」林暮領著藥研來到院子東邊陽光最好的一塊地方,「種點你需要的藥用植物。」

  家裡的刀劍雖然都能通過手入的方式進行治療,但是日常戰場上止血的藥物的供給也很有必要。作為家裡唯一的人類,也得給林暮種些板藍根,魚腥草,大薊這些能簡單治療發燒感冒的植物以備不時之需。

  「前段日子在山裡找到了不少野生的藥物,還能用一段日子,」藥研繞著這塊地走了個圈,「不過大將說得很有必要,大將已經有計劃了嗎?」

  「差不多吧。」林暮拍拍藥研的肩頭,「那麼今天就把任務分配下去,早點干完早點輕松。」

  「一切聽從大將吩咐。」藥研偏頭看她,眉目生動如紫竹美玉。

  林暮呼嚕一下藥研的毛,清了清嗓子,「那你等著。」

  「吉行!」林暮喊了一聲,轉身尋找陸奧守吉行的身影。

  不一會兒陸奧守吉行和宗三左文字提著兩鋤頭就過來了。宗三左文字的小腿細的跟竹竿似的,內番服圍著個小白圍裙,別提有多嬌艷。

  「怎麼喊宗三過來了呀?」林暮真覺得這娃該是一輩子找不到對像的主,「不是讓你喊個力氣大的嗎?」

  「……」

  宗三掩唇微笑了一下,神色自若的走到林暮跟前,微微彎腰輕聲喚道,「主君。」

  「嗯?」林暮剛回話,整個人就被宗三單手抱起,只見宗三左文字在陽光下笑得越發傾城傾國,他湊近了林暮的臉,用他慣常柔柔弱弱的聲音說道,「現在我能證明自己力氣大了嗎?」

  「能。」林暮冷靜的從他胳膊上下來,生怕把他的小細胳膊折了,擲地有聲的回答。

  「下次不要用我的體重證明這件事。」林暮揉揉額角,無不溫柔的威脅到。

  「是。」宗三左文字垂眼應答。

  「你們聽從藥研的規劃整理地基就好,」林暮轉頭對藥研藤四郎說道,遞給他自己畫的簡圖,「那麼就交給你啦?」

  「好。」藥研藤四郎想了想,「大將要帶人去買種子嗎?」

  「噯,」林暮有點無奈,「因為量都不大,所以種子也好,植株也好,都得我親自去選。」

  「有些可以從山上移栽。」藥研提醒她,「止血的草藥也可以在山上采摘一部分。」

  「嗯,不過像當歸茯苓芍藥這種還是買比較合適。」林暮點點頭認同他的說法,「還有花椒樹,肉桂,甘草這些東西我有其他用處。」

  吩咐完事情後,林暮准備去尋找苦力陪她去萬屋買東西。說到力氣大林暮首先想起石切丸,腳步一拐,便朝大太們的房間走去。

  房間裡太郎太刀和石切丸正在做例行禱告,今日不用出陣,難得清閑。

  「石切丸先生,」林暮站房門口呼喚石切丸,看他們倆神情那麼嚴肅,不由得壓低聲線,「您有空嗎?」

  兩個人停下了自己的動作,石切丸朝太郎太刀略略點頭,「太郎殿,今日到此為止吧。」

  「主君有什麼事嗎?」石切丸轉頭問道。

  「去萬屋買東西,一個人拿不動。」林暮走進來,「抱歉,可能要耽誤您今天的假期了。」

  「無事。」石切丸起身,像突然想起一茬,低頭問坐在榻榻米上的太郎太刀,「太郎殿要不要同去呢?偶爾出去走走也不錯呢。」

  「我嗎?」太郎太刀猶豫不決,「把我帶去店裡不會很擁擠嗎?」

  「原來太郎先生還沒有出去過本丸啊,」林暮有些自責,「既然這樣,那麼一起出門逛逛吧。」

  「並不是主君的錯,我早已習慣安靜無人的生活。」太郎太刀認真的說,一邊理順手裡的御幣,「不過我也很想見見塵世的喧鬧。」

  「有很多有意思的小玩意可以購買。」林暮說道,「太郎先生出陣應該累積了一些錢財吧?帶過去可以買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哦。」

  說是這樣說,太郎太刀也不知道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是什麼,迷茫的帶著自己的錢袋和石切丸一起陪林暮去了萬屋。

  林暮直奔主題和導購員去了後院挑植物,剩下太郎太刀和石切丸在前面的店子裡慢慢挑選心儀的東西。

  石切丸拿了一袋子金平糖,又挑選了兩條青色的發帶,一條有深深淺淺的漸變,一條尾端繡著綺麗的金色羽毛。

  「石切丸殿是短頭發吧?買發帶做什麼呢?」太郎太刀問,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能買些什麼,只好拎了一壇酒,打算儲藏起來等次郎來了與他共飲。

  「送人的。」石切丸簡單解釋,付過賬後反手把兩條發帶揣在兜裡。

  過一會兒林暮兩手空空的出來了,石切丸和太郎太刀正坐在店裡的休息區等她,給她點了一杯熱牛奶。

  「他們說可以送貨上門。」林暮坐在石切丸身邊端著牛奶小口啜飲,「你們買完了嗎?」

  「買完了,主君沒有什麼想要的?」石切丸問她。

  「有呀,剛剛看到蝴蝶牌的縫紉機,有賣老版腳踏式的,我們家沒通電用這個剛剛好……」林暮話扯了一半,突然住口。因為她發現自己根本沒錢,刀男日常出陣遠征的錢財給她60%做為家用,剩下的自己花,她存著的錢全是公賬,私錢一分沒有。

  ……我怎麼還是個窮鬼。林暮被石切丸的話點醒,意識到自己仍然是個一分錢沒有的窮逼,真是非常心酸了。

  明天開始給自己預留一份工錢吧,要不然這也太慘啦……林暮捂臉。

  「算了。」林暮把牛奶喝完,「買完回去吧。」

  於是三個人打道回府,在出門的時候太郎太刀默默扯住了林暮的袖子。

  「太郎先生?」

  「主君和石切丸先走吧,我等會兒就來。」太郎言簡意賅的說。

  林暮以為他有什麼東西忘了買,索性和石切丸站在門口等他。

  等了一小會兒,太郎太刀從萬屋出來,三個人便慢悠悠的拎著東西回本丸。兩把大太刀的前進速度實在太慢,林暮不得不挽著石切丸的手臂來克制自己的步伐。

  萬屋的效率很高,下午回來的時候亂藤四郎告訴林暮東西已經抵達了。林暮先去看了一眼宗三他們,發現地已經整理得差不多,便留在那裡指揮他們挖坑放線。

  樹坑的深度其實有要求,樹的習性不同挖的深度也有細微差別。好在這是家庭自助式工作,沒有工程要求那麼多條條框框,隨便挖幾個1米左右的坑就好。

  「吉行和我去倉庫搬樹,」林暮把袖子拉上去一點,「爭取在吃晚飯之前干完吧。」

  傳送法陣非常方便,林暮和陸奧守吉行到倉庫時發現小樹苗被整整齊齊的碼在倉庫裡,樹根裹土打成橘子結,半點沒有錯處,都裹得嚴嚴實實。

  「阿魯基?這是什麼?」陸奧守吉行眼尖的一瞟,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新桌子?樣子好奇怪啊。」

  嗯?林暮定睛一看,發現正是自己很想要但是又沒買的蝴蝶牌縫紉機。

  當然不可能是店家好心送的,就算用小腦想也知道是誰付錢買了下來———— 林暮皺緊眉頭,莫名其妙就欠了個大人情啊。

  林暮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把縫紉機搬到一邊不再理它。

  「阿魯基?」陸奧守吉行見她皺眉,出聲問道。

  「沒事,先把樹和種子搬出去吧。」林暮挽了挽頭發,擼起袖子開始干活。

  晚飯時太郎太刀就知道石切丸買的東西有什麼用了,金平糖被平分給短刀們,發帶則扎在了林暮和笑面青江的頭發上。

  「這樣的話主君就不用一條發帶借來借去了,」石切丸摸摸林暮的腦袋,「非常合適呢。」

  「我的有金色呀,」笑面青江甩甩自己馬尾辮,「看起來和主君像不像情侶?」

  「青江姐姐你好,青江姐姐再見。」林暮戳戳他的臉,兩個人對視一眼笑做一團。

  「需要我把衣服脫下來給你證明嗎?我是說上衣噢———」

  「吃你的冬瓜行嗎?這點段子根本調戲不到我!」

  亂藤四郎從背後鑽到林暮的懷裡,笑眯眯的分了兩顆糖給他倆吃。

  這或許就是塵世的溫暖。太郎太刀坐在角落裡偏頭看她,滿目溫柔。

  「對了,」林暮像是不經意的回頭,正好與太郎太刀對視,「太郎先生,麻煩你吃完飯後來找我,我有事情和您說呢。」

  「是。」猝不及防被點名的太郎有種被抓包的窘迫,但表面仍然不動聲色。

  原來是小龍女這種類型的人嗎?林暮轉回來繼續吃飯 ,要教仙女紅塵俗事規矩的自己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壞人啊,簡直是不要碧蓮尹志平。

  她搖搖頭,把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抹去。

  吃完飯後太郎太刀默不作聲的來短刀房間尋找林暮。林暮吃得比他快,先去洗了個澡,渾身散發著水與沐浴露暖香氣。

  大家集體買了睡衣,林暮和短刀們正穿各種格子款愛心款睡衣跪在地板上鋪床。

  「主君?」太郎太刀倚在門板上輕輕敲了一下。

  林暮和短刀們打了一聲招呼,赤腳拉著太郎太刀的袖子稍稍遠離房間。

  兩個人面對面的在廊下坐好,林暮的神情分外嚴肅。不過由於愛心睡衣的緣故效果難免打了個折扣,像一只凶惡的白兔子。

  「東西我姑且收下了,錢會盡快還給太郎先生的,」林暮凝眉,用凶巴巴的語氣說道,「下次不要這樣哦。」

  ……小兔子在吼我。太郎太刀神游天外,唔,惹她不開心了嗎?我買錯東西了?

  「您這樣會給別人帶來困擾的,」林暮微微斜靠在柱子上,「明白了麼?」

  「為什麼?」太郎太刀突然出聲打斷她的話,「發帶不是很高興的收下了嗎?」

  為什麼我的東西不行?他的眼神裡滿是詢問,偏偏又很認真。

  林暮讀懂了他的疑惑,頭疼不已,「因為我和太郎先生的關系並沒有好到可以接受這種程度的禮物,太貴了!」

  「如果是石切丸先生送我我也會拒絕的。」林暮補充到。

  「那什麼時候我和主君的關系能好到讓主君接受這種程度禮物呢?」太郎太刀坦坦蕩蕩。

  這句話說出來跟繞口令似的,林暮按按眉心,回答道,「短時間內不可能,長時間內也許可能。」

  「總之以後花費超過1000小判就要和我備報一聲明白嗎?」林暮強行總結,結束了這毫無意義的對話,「您這樣會吃虧的呀。」

  「明白了。」太郎太刀點頭,「不過送給阿暮東西我很高興,並不吃虧。」

  他如此正大光明,到顯得林暮的警告啰嗦毫無必要。林暮琢磨著怎麼給他講清楚道理,下意識忽略了他那一聲親密的「阿暮」。

  「既然已經獲得人身,那麼就請尊重人類彎彎繞繞的規矩吧。」林暮覺得自己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仙女之腹,「自己要保護好自己,太郎先生這樣真擔心有一天會傻乎乎的被人騙呢。」

  騙錢就算了,萬一被騙色怎麼辦?林暮憂心忡忡的看了看他人高馬大的模樣,覺得自己除了被被兼桑和短刀們,名單上要照看的人又多了一個。

  被騙?抓住騙子揍一頓不就行了嗎?如果打不贏,那麼證明自己對人間的武者缺少認識,即使不被騙也保護不住錢財。從某種意義上講太郎太刀的邏輯耿直而且正確,他看了一眼林暮莫名憂心又有點氣呼呼的樣子,沒有做聲。

  兩個人的對話到此結束,林暮道了一聲晚安啪嗒啪嗒的回去睡覺,太郎太刀無辜回房間拿自己衣物去清洗一天的塵土。

  「掌握分寸最重要,忠於職守在其次……」脅差的房間裡笑面青江對石切丸搖搖頭,「我現在開始懷疑你這句話了。」

  「哈哈。」石切丸微微一笑,也不做解釋。

  這未嘗不是另一種意義的掌握分寸呢。他看了看房間裡跳動的燭火,覺得實在有趣極了。


☆、修復浴室

  一轉眼已經是四月下旬,博多藤四郎,燭台切光忠,大俱利伽羅等刀劍男士紛紛來到本丸。除了那些標識著四花、五花的珍貴刀劍,家裡的人員基本聚齊。

  「一期一振,江雪左文字……」林暮圍著大披肩坐在房間裡寫字,把還沒到來的刀劍男士做一個總結。她對珍貴的五花四花沒什麼感覺,因為家裡的日戰和夜戰隊基本成型,即使他們來了也只能退居二線。

  聽說四花五花毛病都挺多,心眼也多。林暮這兩個月被和泉守兼定他們帶的都快成缺心眼,實在懶得拾起爾虞我詐的社會技能。

  真是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被寵得都要以為自己原來是個什麼人物了。林暮活動活動手腕,把本子啪的一聲合上,走出房門。

  四月是再好不過的月份,鶯飛草長,繁櫻滿簇。短刀們嘻嘻鬧鬧的在院子裡玩耍,太郎太刀蒙著白布條做鬼晃悠悠的抓人。

  短刀們仗著自己速度快,也不跑遠,就繞著太郎太刀轉悠,等他伸出手的時候再刺溜一聲快速逃離。

  這不欺負人呢。

  林暮在廊上看了一會兒,挪開視線准備穿過長廊去找歌仙兼定。

  本丸刀多了之後基礎設施就跟不上,她打算和歌仙兼定商量商量修復浴池。每個房間裡其實都配有一個浴室,但是人多得輪流使用,並不是很方便。

  林暮在長廊上走,沒提防短刀們竟然把太郎太刀引到這邊來,他蒙著布看不真切,隱隱約約察覺走廊上有個小人,一伸手正好把林暮抱住。

  頭發絲蹭的臉頰癢癢,林暮知道這是短刀們的小把戲,也不生氣,拍了拍太郎太刀結實的手臂,「抓錯人啦。」

  太郎太刀把布條扯下,退後兩步輕輕放開林暮。

  「抓到就是抓到,該主君當鬼啦。」亂藤四郎狡黠一笑,撲到林暮的懷裡撒嬌。

  「下次吧。」林暮摸摸他暖橙色的頭發,「我找歌仙老師有事呢,亂,你看到藥研了嗎?」

  「今天歸他和鯰尾哥哥馬當番,應該在馬廄裡?」亂藤四郎不甘心的蹭蹭林暮,「主君陪我們玩嘛。」

  「讓太郎先生代替我吧,不過你們別欺負他呀。」林暮拍拍他的背,「好麼?我要走啦,等藥研來了告訴他我在歌仙老師那裡等他。」

  亂藤四郎乖巧的應答一聲,林暮挨個摸摸短刀們的腦袋安撫,才得以脫身去找歌仙。

  這個想法很快就被喜好風雅的歌仙兼定同意,山姥切國廣今日沐休,正幫歌仙整理從廢墟中發現的書。整理廢墟的時候林暮可是好好搜羅了一通,能用的都留下,不能用的就丟,書籍類全被塞到了歌仙這裡。

  大概是之前出陣繁忙沒有時間整理,所以今天找了個空閑和幫手准備大干一場。

  居然有不少都是和歌古籍,中間夾雜著各種少兒不宜。原主的故事她無心探究,林暮快速的把那些少兒不宜的部分挑出來甩在一邊,「歌仙老師,把這些丟掉,可千萬別讓青江和短刀們看見了。」

  「被被也不許看。」林暮扭頭對山姥切國廣說,停頓一下又改了口,「算了,色/情雜志姑且也算青少年成長的一部分,看就看吧,別傻乎乎的藏在枕頭底下就行。」

  山姥切國廣平白無故得了這句打趣,一時急得臉頰漲紅,大聲而急促的說道,「我才沒有!」

  說完之後發覺自己的聲音太大,又陷入微妙的自我惡嫌,把被單一裹蹲在角落裡碎碎念,「因為我是仿品才這麼說嗎……」

  林暮瞧自己把人惹急了,趕緊過去順毛賠不是。哄了好一會兒,山姥切國廣才羞憤的露出腦袋,紅著臉繼續給歌仙搬書。

  之前的本丸雖然倒塌成廢墟,但公共浴室的雛形還在,只需要清理干淨搭幾個竹子圍欄遮住浴池,用靈力喚醒法陣就能照常使用。

  進水口倒是找到了,出水口和加熱法陣在哪裡……林暮繞著浴池走了兩圈,實在沒找到能用靈力的地方,干脆等他們清理完再說。

  中午是燭台切光忠做的蘿蔔排骨湯配親子丼,半熟的雞蛋淋在焦香可口的雞肉上鮮嫩可人,蘿蔔和排骨也燉得剛剛好,蘿蔔入口即化,排骨肉質彈滑。光忠來了之後大家就不用吃大鍋飯了,各自配了個小桌自己吃自己的。林暮的習慣一時改不過來,還是喜歡和人湊在一起吃飯,所以每每都端著桌子靠在山姥切國廣的對面。

  日本的口味偏淡,家裡就他們倆最能吃辣,林暮去廚房裡勺了一小盤泡椒花生和倆鳳爪,利索的夾了一個爪子給被被。

  「多吃點肉,長個呢。」林暮把自己盤子裡香菜挑出來,「哎,吃香菜嗎被被?」

  林暮在過得苦的時候什麼都能吃,但凡能挑食了她就挑食。這是在孤兒院裡帶出的毛病,來來去去就那麼幾樣,吃到吐了也得吃,否則就會餓肚子。以至於她成年後決不肯在吃的方面委屈自己,換著花樣滿足口腹之欲,還因此學做得一手好飯菜。

  山姥切國廣默默把林暮挑出來的香菜吃干淨,又從自己碗裡夾了個排骨給她。

  林暮毫不客氣的啃掉了那個排骨,全然當自己勸山姥切國廣多吃肉長個的話當屁放。

  過了一會兒清光和安定端著桌子一個靠著林暮一個靠著山姥切國廣坐下,臉上還有沒擦干淨的細密汗珠,眼睛倒是亮晶晶的。今天原本是清光近侍,但林暮一個上午都沒見著他,此時不僅有些稀奇,「做什麼去了?怎麼流這麼多汗?」

  「上午都在訓練……」清光委屈巴巴的戳了戳自己碗裡的蘿蔔,「明明今天是近侍,居然一個上午都沒看見主君!」

  「打贏兼桑了喲,」安定啃著排骨說,他倆的等級沒和泉守兼定高,每次手合都以和泉守兼定優勝次數居多,「只用了十分鐘呢。」

  「二打一有什麼好向阿暮炫耀的啊!」和泉守兼定在遠處不滿的碎碎念,「要不是堀川去出陣了,贏的肯定還是我啦。」

  「輸了就是輸了,小、貓、咪。」安定扭頭對和泉守兼定笑眯眯的說。

  「下午能陪在主君身邊啦。」清光夾了一個花生嘗嘗,被辣得小口吐舌頭,「主君下午有什麼事嗎?」

  「找找浴室的加熱法陣?沒什麼事吧?」林暮思考了一下。

  清光眼睛一亮,「啊,太好了!」

  「不是說好陪我們捉迷藏嗎————」亂藤四郎撲到林暮背上,「該主君當鬼來抓我們了。」

  「唉唉唉?可我想給主君塗指甲……」清光揮了揮自己的手,「紅色的最好看啦。」

  「我又不能無絲分裂。」林暮淡定的繼續吃飯,「而且我的手不好看,塗指甲太浪費了吧。」

  因為工作繁忙,林暮是不蓄指甲的,加上長年累月的畫圖跑工地,手上也盡是些繭子,食指還有點變形,比起一般的女性可以用糙來形容。不過她並不在意這些,過冬記得塗護手霜就是她對手最上心的保護措施。

  林暮言下之意就是拒絕清光的提議,清光不由得有些失望,「能和主君在一起的時間也太少啦。」

  「和我待在一起做什麼,不會很無聊嗎?」林暮嚼嚼鳳爪,「看書,逛街,和朋友聊天啦,都很有意思呀。」

  「那我想和主君聊天!」亂藤四郎腦筋轉得飛快,「我想知道主君過去的故事呢。」

  「……我的過去?」林暮微怔,隨即笑了笑,「很無聊很普通哦。」

  「普通的長大,普通的上學,普通的談戀愛,」林暮咬著筷子,聲音低不可聞,「唯一有波瀾的是死去。」

  山姥切國廣「啪」的一聲把湯碗放下,打斷了林暮的話,「我吃飽了。」

  「都過去了吧?」山姥切國廣輕聲說。他知道林暮堅強能干,可也絕不會忘記第一次相遇時她的茫然無措。

  「沒有關系,並不是什麼不可以說的經歷。」林暮安撫的拍了拍山姥切國廣的手,「不過要從中間扒拉出有意思的故事講給你們聽還得讓我想想。」

  亂藤四郎自覺失言,抱著她蹭了蹭,「那,那我把我的故事講給主君聽好了,我在兄弟們中也是與眾不同的存在呢。」

  「洗耳恭聽。」林暮摸摸他的腦袋,「不過不玩捉迷藏了嗎?」

  「當然要!」亂藤四郎雀躍的回答。

  「晚上可以開個故事大會,」林暮好笑的摟住他,「之前的日子太忙了,都沒有了解過你們的事呢。」

  下午的活動就這麼被定下,該干活的去干活,有空又想一起玩的就玩。但捉迷藏這個游戲有個弊端,短刀們太快了,太刀和大太又太慢。林暮的速度卡在中間,無論是誰都會抓她。

  小夜左文字帶著林暮坐在樹枝上,下面是蒙著眼睛亂走的笑面青江。

  「這下應該抓不到我了吧……」林暮小聲念叨。

  「在樹上。」笑面青江仰頭,「主君,你這是犯規啊。」

  「你們一直抓我也是犯規好不好?」林暮扇扇手掌,她有點熱,「總之我就在這裡,你有本事上來抓呀。」

  笑面青江不明所以的笑了笑,蒙著眼睛退後幾步,一個橫衝抓住樹枝,反身弓腰一扭,就已經落到了林暮身邊。

  林暮被他這個動作駭住,滿腦子都是還能這樣???

  這時有人伸出了手,輕輕一帶,直接把林暮從樹上抱了下來,小夜左文字見狀也跟著跳了下去。

  「喂喂,太郎殿下,你這也是犯規吧。」青江扯下布條,蹲在樹上無奈的說道。

  「累了嗎?」太郎沒有理他,低頭問林暮。

  「有點。」林暮捂嘴小聲的打了個哈欠,「讓我告個假,下次再玩吧。」

  短刀們嘰嘰喳喳的湊了過來,知道林暮累了,體貼的放她去休息。於是林暮翻出個毯子隨意一裹,靠在走廊的柱子上閉眼憨憨入夢。

  等她被清光喊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身邊亂七八糟的躺了一堆小團子短刀,五虎退的腦袋枕在她的腿上,懷裡還抱著軟乎乎的小老虎。

  手上還是被清光塗了指甲,紅中帶金,紅色的底邊勾勒出數朵極致絢爛的金色櫻花。

  林暮欣賞了一下清光的手藝,「清光要是開美甲店一定很賺錢呢。」

  「哎,是嗎?主君喜歡嗎?」清光小心的把五虎退挪開,「金色是問太郎先生借的,我有的顏色太少啦。」

  「很喜歡,清光也可以去萬屋買指甲油和別的什麼工具。」林暮揉揉五虎退的腦袋,「人生太漫長了,總得給自己找個目標才行。」

  「被主君喜愛,多多使用我,」清光蹲在身邊她不假思索,「這就是我的目標。」

  「不不不……」林暮半垂眼睫,盯著自己的指甲笑了笑,「清光呀,不要將自己的感情全部投入到誰的身上。」

  「你就是你。」她說,「獨立而自由。」

  「主君?」清光怔怔的看著她。

  「現在還不明白嗎?」林暮捏捏他的臉,「沒關系,慢慢來吧。」

  她伸了個大懶腰,出聲把睡得亂糟糟的短刀喚醒,「小的們,起床啦。」

  清風徐來,四月晚櫻墜落如雨,林暮帶著清光和短刀們用布收攏花瓣,做了滿滿一籠櫻花玄信餅。有美食在,其他問題好像也不怎麼要緊了。

  ps:可食用櫻花只有八重櫻一種,不要亂吃。


☆、15,冰糖雪梨

  五月的天氣像孩子的臉一樣不可捉摸。太陽剛剛還露著頭呢,一轉眼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本丸被籠罩在淡淡的煙雨裡,火紅的石榴花隨雨滴搖曳。

  林暮請了附近本丸的女審神者們過來吃槐花小餅,順道聊聊天互相交換情報。她似乎天生就有哄人開心的本事,房間裡傳來眾女嬌俏的笑聲和打鬧聲,一上午過去,臨近離別的時候已經有人稱她為阿姊。

  陸陸續續把附近本丸的女審神者送走後,林暮招呼和泉守兼定和她一起收拾房間。今天是他近侍,林暮和堀川一邊給他扎了一個小辮,為了方便又干脆幫他把頭發扎成馬尾,顯得格外英姿颯爽。今日來的女審神者見到他都稀奇的多看兩眼,紛紛表示回去後也要讓自家和泉守兼定試試這個發型。

  女孩子們雖然文雅,但是也能聊能吃。地板上散落著點點碎屑,書籍被攤開堆放在角落,坐墊也擺放得到處都是。和泉守兼定俯下身子把亂丟的坐墊拾起來,摞成一疊放到櫃子裡,林暮則把喝了一半的花茶倒了,又用濕抹布把碎屑撥弄干淨。

  「咳……咳。」林暮咳嗽兩聲,把身上的披肩拉緊,最近正值換季,她喉嚨不舒服,好像有些感冒。

  「沒事吧,」和泉守兼定聽到聲音把自己的羽織解下來披到她身上,緊皺眉頭問道,「你不舒服嗎?」

  「有點感冒。」林暮把羽織還給他,「不要緊,換季麼,大抵是要感冒的。」

  「咳,咳。」一邊說著林暮又咳嗽了兩聲,她自覺無恙,和泉守兼定表現出了過度的緊張,羽織把人一裹,拉著她的手去找藥研。

  「真的不要緊,」林暮努力咽下喉嚨裡的咳嗽,「感冒不吃藥七天也會好的。」

  和泉守兼定停下腳步,一伸手把林暮像個麻布袋子一樣扛了起來,繼續去找藥研藤四郎,「那你去吃藥。」

  「喂喂,放我下來……咳,咳。」林暮趴在他肩上捂住嘴唇,「顛得我胃不舒服。」

  和泉守兼定就把她放下來,不容抗拒的盯著她看。

  林暮被看得沒法子,只好舉手投降,「好好好,我去吃藥。」

  和泉守兼定這才把眉頭松開,眉目微斂,把她的手揣在自己寬大的袖子裡暖和,直奔藥研藤四郎而去。

  最後的結果是林暮被摁在被子裡,吃了兩片阿司匹林。

  太大驚小怪了吧……林暮哭笑不得,不知道他緊張個什麼勁,「好啦好啦,藥也吃了,我現在睡不著,可以起來嗎?」

  「等會兒就睡著了。」和泉守兼定幫她把被角掖緊,「你睡你睡。」

  「感冒而已。」林暮小聲嘟囔,半掩的眼睫投下小扇子般的陰影,「感冒不會死人的。」

  「我知道。」和泉守兼定俯下身子看她,「但是你最近太累了吧。」

  「穿得也少睡得也少,不感冒才怪呢。」和泉守兼定難得體顯出強硬的態度,「先睡覺,睡醒了再看看。」

  林暮拗不過他,加上藥效上頭,迷迷糊糊的就睡了過去。睡夢中似乎有人溫柔的撫摸她的額頭試探溫度,誰低聲交談了幾句,拉開障門走了出去。不過一直有人待在她身邊無聲守護,在這種令人心安的氣氛中林暮睡得格外香甜。

  她確實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或許自懂事那天起,她就很難睡得無知無覺心安理得。年幼時勤奮的孩子總是更討喜,早起幫忙才能獲得更多的關注,長大了忙於學習工作養活自己,深眠更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她是真的不覺得感冒是個大問題。感冒也得工作,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哪裡能那麼嬌氣,她沒有那個資本嬌氣。

  所以她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因為知道有人守著,更肆無忌憚的放任自己沉沉睡去。

  她以為自己會做夢。

  夢見誰也好,夢見誰都正常。也許該夢見和老師師娘在一起過年,也許該夢見她養的貓咪在午後跳上她的膝頭,也許該夢見和她難得的那幾個朋友聚會……畢竟這是她過去為數不多歡快的記憶。

  然而都沒有。她就只是沉睡而已,黑甜夢。無邊的黑暗籠罩著她的夢境,她什麼也沒想起,她什麼也不記得。

  這一覺恍若隔世。林暮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半夜,有人抱刀守著她,腦袋不停的小雞啄米。

  蓬松毛糙的藍色馬尾,白淨的臉龐上眼角有顆淚痣,穿著藍色的上衣和灰色的馬乘袴,守著她的人居然是大和守安定。

  林暮頓時了悟。

  她雖然對刀劍們的原主知之甚少,但那位如落櫻一般的少年相當出名。

  無數的文學作品歌頌著他天才的一生,也必定會描寫他的凋零。

  和泉守兼定是土方歲三的刀劍,和安定清光的關系很好,因為他們的原主本也是志同道合的兄弟。

  ……所以才那麼緊張嗎?因為讓你想起……另一個人的痛苦?

  林暮摸摸額頭確認自己好多了,她清了清嗓子,好讓聲音不那麼嘶啞,「安定?」

  「在!」藍色馬尾的少年馬上清醒了過來,「主君好些了嗎?」

  「嗯。」林暮坐起來,「現在幾點了?」

  「兩點了吧。」安定打了個哈欠,向林暮解釋,「開始是兼桑守著,不過過了凌晨就算我近侍。」

  他露出兩顆小虎牙笑了笑,「所以我把他趕去睡覺啦,接替他守著主君。」

  「你也去睡吧。」林暮伸手碰他的手指,被他手上的溫度涼得心驚,「怎麼不搬床被子把自己裹好?干坐著多冷啊。」

  大和守安定毫不在乎的擺擺手,「我沒事啦,主君得快點好起來啊,要不然等明天長谷部先生回來了,我等小命不保——」

  他說完自己先笑了起來,起身去給林暮倒水。

  沒有保溫杯,不久前才燒的熱水已經發涼。大和守安定皺皺鼻子,扭頭對林暮說,「主君,我去給你再燒一壺吧,能等等嗎?」

  「不要緊,喝冷水也沒……咳咳……」林暮捂住嘴,等自己平靜一點才繼續往下說,「抿一口潤潤喉嚨就好,冷點也沒關系的。」

  大和守安定攥著杯子站在那裡,窗欞透出的光給他的臉龐打上薄涼陰影。

  「還是去燒吧。」他放下杯子,低聲說道,「主君等一等,我馬上回來。」

  「安定。」林暮喚他一聲,輕聲細語的說,「我有點餓了,干脆我們倆個都穿得厚厚的去廚房煮點熱乎東西吃,吃完了再睡好不好?」

  大和守安定不可置否,去櫃子裡翻了林暮的大毛衣出來把她裹得嚴嚴實實,「要麼我去把燭台切先生喊醒?」

  「太晚啦,這點小事就不要麻煩他了,」林暮起身翻了另一件毛衣外套出來,「你也穿,穿好了去廚房我教你做冰糖雪梨。」

  大和守安定連家裡什麼時候買了梨子都不知道。他順從的穿上林暮的女式毛衣,兩個人身高差不多,他穿著剛剛好。

  說是教,林暮一點也不動手,就坐在凳子上使喚安定,「第二格櫃子裡的水果看到沒有?再找兩個碗出來,冰糖在下面櫃子的第三排。」

  安定把梨、碗和冰糖都找出來,林暮一個指令他一個動作。

  「把梨子洗干淨削成小塊,」林暮走過去把他的袖子挽到胳膊,「水得先燒,要不然梨子會變色的。」

  他就手忙腳亂的去燒水,等水咕嚕咕嚕的開了,又馬上開始削梨。

  幸虧這沒什麼技術含量,唯一有含量的是加冰糖。林暮站在一邊看他如臨大敵的拿著冰糖,「一個梨加一塊,慢一點順著鍋滑下去,別濺著自己。」

  好不容易做好,安定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廚房裡滿是梨子的香味,他勺了兩碗端在桌子上和林暮一起吃。

  熱乎乎又綿軟香甜的梨子安慰了空虛的胃部,安定先把梨子吃了,又喝了一口糖水,「喉嚨變得好舒服。」

  「冰糖雪梨、川貝枇杷和酢漿草汁都是可以止咳化痰的東西,」林暮小口的把梨子吹涼,「不舒服的話吃一點會好很多。」

  「這樣啊……」安定有些愣神,盯著碗裡梨子不知道想些什麼,最後他也只是說,「這樣啊。」

  「如果……」他又立刻住嘴,「嗯,很好吃呀。」

  林暮在心裡無聲的嘆息,她笑著拍拍安定的手,「所以安定要學會,以後可以做給喜歡的人吃。」

  「喜歡的人嗎……」安定咬著梨子,情緒有些晦暗,「沒有機會了。」

  「會有的。」林暮挽起自己耳邊的頭發,勺子在碗裡攪拌,「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她笑了起來,「好啦,我吃完了,歸你洗碗。」

  「洗完就回去睡,不用陪著我。」她揉揉大和守安定毛毛躁躁的頭發,「不過衣服記得疊好還給我呀。」

  「嗯……是。」安定輕聲應答。

  於是林暮就走了,廊外還在下雨,滴滴噠噠的雨滴像是誰錯落的回憶。

  她站在廊下看了會兒雨,輕掩房門徑自去睡覺。

  身臨亂世悵千秋。

  現在是亂世嗎?是的吧。


☆、16.刀男布偶

  到第二天壓切長谷部遠征回來林暮的病也沒好,就這麼不干不淨的吊著,偶爾咳嗽,嗓子像被打磨過的紙般沙啞。

  藥研聽她啞著嗓子說話忍不住的皺眉,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林暮決定,只能給她吃些枇杷膏緩著,一邊把公務分攤給自己和壓切長谷部。

  林暮倒是無所謂,該干嘛干嘛,拿之前吩咐長谷部遠征買的布料默默鼓搗。太郎太刀給她買的縫紉機終於派上用場,短刀們圍成一團看她剪不同花樣又依次縫好,半成品才剛剛出來,眼尖腦活的亂藤四郎就發現她在做什麼了。

  「是布偶吧!」亂藤四郎趴在林暮身上,拿起做了一半的布偶觀察,「紅色的眼睛……嘴邊有痣,是清光先生!」

  「猜對啦。」林暮把他手裡的半成品拿回來,「這個是樣品,等我做完就要交代事情分任務咯。」

  為了照顧病人,中午的時候燭台切光忠特意熬了又香又濃的銀耳大米粥,配上碼得整整齊齊的清淡鹹菜給她吊胃口。辣椒是不許吃的,這點連山姥切國廣也不慣著她,態度堅決的把林暮伸向他碗裡的筷子挪走。

  「吃一點點嘛。」林暮撥弄著自己碗裡索然無味的大米粥,「被被,不破不立你沒聽說過嗎?」

  「嗓子太難聽了。」大俱利伽羅在旁邊冷冷的說,「還要做這個死嗎。」

  「咖喱醬……」林暮慢吞吞的喝了一口粥,「關心人的話這麼表達是不會討女性歡心的。」

  「啰嗦。」大俱利伽羅把筷子放下,端盤起身,「我吃飽了。」

  貓咪轉世嗎你?這教科書一般的傲嬌反應。林暮喝掉自己的愛心粥,不急不慢的說,「吃完飯後有事宣布,請大家在這裡集合哦。」

  剛走出房門的大俱利伽羅腳步一滯,冷哼一聲調轉腳步回到光忠身邊坐好。

  「昨天別人家的審神者告訴了我一個消息,」林暮撐著下巴,「五月十五號的晚上將會舉行一個小型的審神者交流會。」

  「是集會嗎!」愛染國俊激動道,「主君要帶我們參加集會嗎?!」

  「賓果,」林暮拍拍手,「答對啦。」

  「我和博多打算去集會支一個小攤子賣東西,」林暮把手指向博多藤四郎,「現在有請博多介紹我們的計劃。」

  「家裡的小判沒有缺到這種地步吧?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啊。」山姥切國廣不贊同的說道。

  「雖然我也不同意主君勞累,但是這次的目標不同尋常。」博多藤四郎推推眼鏡,「我和主君決定收取的貨幣是阿甲金。」

  「阿甲金……」石切丸端著茶杯說道,「是流通於審神者間的貨幣。」

  「是的,」林暮攏了攏袖子,「用這種貨幣可以在萬屋買到平常買不到的東西。」

  「御守。」

  她說完停頓了一下,環顧刀男,「根據政府的指示,你們要去的地方越來越危險了。」

  「我需要御守來保證你們的安全。」林暮嘆息,「原本也考慮自己做做看,但我不是巫女出身,對這種事情一竅不通。」

  博多掏出一個刀男玩偶給眾人看,「主君的想法是賣小型的玩偶掛件,很多女孩子都喜歡這種小玩意,所以我認為是可行的。」

  博多藤四郎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串,一邊不停的在自己的小本兒上記錄總結。

  和泉守兼定聽得腦仁漲疼,終於憋不住了顫顫巍巍的舉手打斷博多的話,「所以是賣玩偶對吧?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博多藤四郎停下念叨,他想了一會兒,陷入詭異的沉默, 「嗯……和泉守兼定先生的話,別添亂就好。」

  和泉守兼定:???

  林暮趕緊打圓場, 「玩偶由我和宗三、堀川、歌仙制作,叫你們過來主要是想要個授權。」

  博多笑眯眯的說道,「無論我們要給布偶穿上什麼服裝,無論我們要制作什麼樣子的布偶——」

  「都請不要反抗。」他和林暮同時說。

  所以你們要制作什麼布偶啊……眾人心裡不約而同的打個冷顫。

  林暮打了個哈哈,「放心吧都是正常的,而且只會做一些熱門的刀刀。」

  「因為還要考慮投資風險,」博多藤四郎點點頭補充,「我們決定制作清光、安定、長谷部、兼桑和我們家沒有的三日月玩偶。」

  「唉唉唉唉有我!」清光驚喜道,「會把我打扮得超級可愛嗎?」

  「決定制作像我這樣帥氣又流行的刀刀你們的眼光還不錯嘛,」和泉守兼定雙手抱胸,「那我姑且同意啦。」

  「只要是主君的命令,」長谷部激動的說,「無論是什麼要求我都會達成。」

  林暮和博多對視一眼,決定還是不把VIP人偶提供女僕裝和兔女郎替換服的事情告訴他們了。

  「那麼解散吧,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林暮起身拍拍衣服,「麻煩光忠先生等會兒給我煮一點梨子水潤潤喉嚨。」

  「主君。」一直待在角落沉默不語的太郎太刀突然出聲,「我能和您單獨說些話嗎?」

  雖然不知道太郎太刀想要說些什麼,林暮還是爽快同意,「當然可以。」

  林暮走到他面前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出房門。

  太郎太刀和林暮的日常交流其實不多。倆人都挺忙的,太郎太刀又是不擅長說話的個性,林暮想找人閑聊都不會想起他。這次太郎居然主動找她聊天,林暮頗感意外。

  由於感冒,林暮搬到了短刀們的隔壁居住,房間收拾得很簡單,只放著幾本書籍和一張桌子,另加太郎太刀給她買的縫紉機,旁邊隨意的堆疊著幾匹顏色不同的絨布。林暮從櫃子裡翻出兩個墊子擺上,示意太郎太刀坐下。身高196的男人帶來的壓力實在太大,說話都得仰著頭。

  太郎太刀卻沒動,他許久不言,沉默如水的盯著林暮看。

  壓力更大了,林暮摸不准他什麼意思。太郎太刀是林暮目前遇到的最像神明的刀劍,本身的氣質也像雲端的仙人。被神仙這麼一動不動的盯著,她有點不自覺的想懺悔是不是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錯事……

  良久沉默之後,太郎太刀首先打破了平靜,他微微傾身,伸手把林暮抱在了懷裡,而後又雲淡風輕的放開。

  林暮頓時心如擂鼓。

  太郎太刀的長相非常對她胃口,身長玉立,腰身更是沒得說。雖然覺得和刀劍男士談朋友會帶來不小的麻煩,但如、如果是太郎太刀這種檔次的美人想要發生些什麼的話麻煩也不是不可以克服啦……

  「如我所想,」太郎太刀在她腦袋頂上聲音沉沉的說道,「您的靈力透支了。」

  林暮抬頭望他,太郎太刀的眼睛裡一派干淨透徹,流淌著最明亮的黃金。

  她迅速低下頭。

  肮髒的成年人。林暮在心裡對自己痛心疾首,一定是最近和笑面青江聊多了,都怪他!

  迅速把鍋扣給青江後,林暮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請坐吧,然後再給我好好解釋。」

  「不過我覺得您想多啦,」林暮坐了下來,「本來換季感冒也是常有的事,雖然我之前沒怎麼生病過。」

  「不。」太郎太刀把目光投向林暮,「您的靈力透支得非常厲害。」

  「會生病或多或少也有這個原因。」太郎太刀聲音低沉,「兩個月內召喚太多的刀劍男士,已經對身體造成負擔。」

  「……這樣啊。」林暮苦笑,「本來也只是普通人而已,會透支也沒辦法。」

  「一直透支下去對您身體的損傷會非常大,」太郎太刀在她對面坐了下來,脊背筆直,「運轉本丸每時每刻都在消耗靈力,雖然一時半會看不出來,但長期下來您的身體絕對無法承受。」

  太郎太刀直接了當的語句讓林暮愣住,不過還沒有到驚慌的地步,於是她也把脊背挺直,想知道太郎太刀有什麼打算。

  關於靈力的補充青江在遇到阿月本丸事件後和她簡單的講解過,之後也教過她怎麼鍛煉控制自己的靈力。但林暮估摸靈力這種東西和造血干細胞一樣是不可再生資源,用一點少一點,用沒了,人就死了。

  和刀劍男士結合可以補充靈力……林暮不知道怎麼想起這茬,她靈光乍現,古怪的盯著地板看,我的天,太郎先生他不是要自薦枕席吧——我要怎麼樣才能不痛心的拒絕啊,直接答應會不會太過分,還是拒絕吧,感情還是得從拉小手開始培養起啊,而且和刀男談戀愛的風險也太大了!另一個長著惡魔角的她卻在心裡逼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談什麼感情啊,這等好事錯過了有這村沒這店——

  「我希望您能給與我一截頭發。」太郎太刀說。

  林暮迅速看他一眼,又把頭低下。

  肮髒的成年人!!!她再次在心中對自己怒吼,所以是怎麼就對人家的肉體有意思了!看看別人這個覺悟,你的良心不痛嗎?!

  不過送頭發也非常曖昧。

  林暮不願意曖昧不清,更不願意莫名其妙的曖昧不清,「太郎先生,雖然知道您是一番好意,但是我的靈力只是暫時透支對嗎?」

  「之後也沒有大規模召喚刀劍的機會了,」林暮斟酌著說,「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太郎太刀良久無話,過了好一會偏開頭緩緩說道,「是我冒昧。」

  林暮感覺自己扎了小仙女的心,她剛想解釋安撫,卻見太郎太刀把頭轉過來,面色平靜的說,「那麼請收下我的一段頭發。」

  「這樣可以暫時幫您補充靈力,」太郎太刀淡淡的說道,「沒用了丟掉就好。」

  山不來我我去就山……太郎太刀牌小型充電寶?話都說到這份上便不好拒絕,林暮點點頭同意,小心的從他身後的馬尾上剪下一縷長發,隨手打成酢漿草結。

  他的頭發順滑流暢,如冰絲一般,林暮握著那個結翻來覆去的看了半響,不覺莞爾一笑。

  「主君?」太郎太刀問道。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詩。」林暮把結收到衣袖裡,對他解釋道,「仙人撫我頂,結發受長生。」

  其實還有一句是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林暮眨眨眼睛,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好了,何必平白無故的招惹人家。

  「是嗎……」太郎太刀若有所思,「會的。」

  「以我的名義,」他說,澄澈的眼睛璀璨流光,「願吾主平安喜樂,一生無憂。」

  ……

  林暮微怔。

  你又何必,來招惹我?


☆、17.千千結

  五月十五號的那天晚上林暮和博多去集市支了個小攤子賣玩偶,除了要求大俱利伽羅和山伏留下來幫忙外,林暮爽快的給其他人都放了假。出陣兩三個月刀男手裡都有些私房錢,日常用品都走公賬,趁這個機會買些私人的心愛之物也不錯。

  集市上還有其他的審神者賣東西,有家咪醬做的櫻花點心好吃得舌頭都要掉了,和泉守兼定擠在人群裡買了一包,又逛回來投喂林暮和短刀。

  林暮和博多的生意做得火熱,可以掛在包上手機上的玩偶很受歡迎,甚至還有審神者買了玩偶掛再自家愛刀的刀身上。

  高級vip大型可換裝玩偶只制作了幾個,價格也高上許多,放在一邊已經快售完。最受歡迎的款式永遠是三日月宗近,不少審神者都買了一個祈求那位走失老人趕緊來到自家本丸。

  「喂!我買了餅!」和泉守兼定溜到林暮身邊掰了一半櫻花餅塞進她和博多嘴裡,「我和堀川先去逛啦,等會兒好像有表演看,你們忙完了趕緊來,我給你們占位置。」

  林暮費力的咽下口裡的餅,揮揮手表示朕知道了,玩偶已經賣得差不多,她打算留幾個送給相熟的審神者。

  博多在一邊算盤打得飛快,「阿魯基,共計賺了459個阿甲金,可以買四個御守。」

  「很好,加上政府送的一個,今天有望湊起一小隊的份量。」林暮把玩偶收攏到一起,寫了個最後打折的牌子,飛快的把最後幾個玩偶出手。

  買完之後由大俱利伽羅和山伏國廣收拾椅子桌子送回家,林暮和博多則去買御守。林暮是個大方的老板,一人給了1000小判做今天的加班費,今日的事就算干完。

  御守是貴重物品,林暮把錢交了要他們直接傳送到本丸,原本這就想走,轉身卻被短刀們堵住,亂藤四郎從身後拿出一套浴衣給她,「主君試試吧。」

  「試試咯,」博多藤四郎推推眼鏡,「難得的集會主君要好好打扮一番呀。」

  林暮被短刀們推到試衣間裡,亂藤四郎給她從頭到腳搭配好了一套,淺紫色的浴衣上點綴著星星與桔梗,發飾是一朵同色系的簪花紫藤,因為怕林暮會冷還搭配了一條雪白的披肩,扣子也是小小而可愛的桔梗花。

  林暮的衣服都是基礎款的黑白灰,這樣柔軟可愛的服飾就算好看她也不會購買。但這是孩子們的一番心意,她順從的換上,把頭發向後盤成花苞,認真的把紫藤別在上面。

  錢是短刀們付的,這套衣服應該不便宜,林暮想把錢還給他們,亂藤四郎卻聳聳肩膀扎進林暮懷裡,「以後就靠主君養我們嘛。」

  說得也是。林暮挨個摸摸他們的頭,帶著一大串丸子去往和泉守兼定和她提過的表演場地。

  問題來了。大家的刀男都是一樣的,雖然因為自身靈力的差別可以辨認,但這麼多人擠在一起,林暮腦殼漲,完全發現不了自家和泉守兼定在哪裡。

  還不能喊名字,名字都一樣啊。林暮哭笑不得到處找兼桑和堀川他們,她倒是無所謂,但怕孩子們看不到表演會傷心。

  太郎太刀一眼就看到了林暮。

  他沒什麼好買的,就在街上閑逛,走累了便停在台子這休息。等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被人群包圍,索性也不再走,只等表演完後離去便是。

  林暮其實不怎麼扎眼,但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穿著紫色浴衣的林暮顯得由為溫柔,細細的手腕被亂藤四郎拉著,腰肢被寬腰帶束縛得不盈一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注意到那麼多,那個女孩穿越人群倒映於他的眼瞳,像是千萬宇宙中的流星。

  明亮又溫暖,太郎太刀的眼底含著自己也沒察覺的點點笑意,他向周圍的人說了聲對不起,一邊朝林暮的方向走去。

  擠進去不容易,擠出來還是很簡單的,太郎太刀走到林暮身邊,剛好她抬頭一望,雀躍的認出了自己。

  「太郎先生你在這裡啊!看到兼桑了嗎?」林暮四周張望,「他說給我們占了位置,可我找不到他。」

  「主君想看表演嗎?」太郎太刀說。

  「想吧,」林暮回答,「好不容易來啦,不看有點可惜?」

  太郎太刀沉呤半響,伸手把她抱上了左肩,今劍則順勢坐在了右邊。

  突然變高的視野讓林暮一驚,剛想喊他把自己放下來,這時燈光乍起,表演開場!

  火熱的氣氛帶動了她,林暮干脆坐在太郎太刀的肩膀看了一會兒,他整個人很穩,大概是怕她掉下去,手箍在她的小腿處,牢固可靠。

  屬於另一個人的溫度透過浴衣傳來,像炭一般火熱。林暮被這溫度提醒,低頭對太郎太刀說道,「太郎先生,請把我放下來吧,抱其他孩子們上來看看好嗎?」

  太郎太刀點頭,把她放了下去,溫熱身軀離開他的一霎那心頭居然閃過一絲戀戀不舍。不過他慣常沒什麼表情,林暮也沒察覺他有什麼不對。

  等所有人都被抱起看了一輪,第一場表演也快結束了。因為愛染秋田很喜歡看表演,林暮就把想看表演的孩子留在太郎這裡,自己帶著亂醬和藥研去其他地方買吃食玩具。

  「太郎先生有什麼想吃的嗎?等會兒帶過來。」林暮仰著頭說。

  「隨主君心意。」太郎太刀略略俯身,把自己的錢袋解下來放到她的手裡,言簡意賅的說道,「錢。」

  「唉唉唉,不用你的錢啦。」林暮把錢袋推回去,卻被太郎太刀輕描淡寫的推了回來,「那麼主君幫我買些有意思的東西吧,我不知道可以買些什麼。」

  上一次去萬屋也是這樣,這個人高居神壇之上太長太久,和塵世了無牽掛,無所聯系,因此也沒有什麼欲望。

  但他很努力的想要融入這個世間,林暮抿唇一笑,不再推辭,她揮揮錢袋,「那就交給我咯,太郎先生。」

  她說這話的時候尾音上揚,笑容明媚的幾乎灼傷太郎太刀的眼睛,他神色變得柔軟許多,「拜托你了,阿暮。」

  最後的話林暮沒有聽清,已經和亂醬笑笑鬧鬧的拉著手走遠,藥研藤四郎和平野藤四郎跟在她們倆身邊,像兩個忠心耿耿的侍衛。

  太郎太刀抱著愛染和五虎退等待他們,第二場表演結束後林暮他們拎著一大堆零食回來了,她懷裡抱著一大包糖炒栗子,手裡還拿著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紙袋。

  「給太郎先生買了口紅!」林暮笑盈盈的把紙袋塞給他,「小町紅的商鋪在打折,我也買了一個。」

  這的確是他為數不多的必須消耗品,林暮又麻利的剝了一個栗子踮腳塞到他口裡,「好吃嗎?」

  有點燙口,但栗子濃郁的香味使人胃口大開,太郎太刀嚼了嚼把栗子咽下去,認真的回答,「好吃。」

  「下次做板栗烤雞吃,」林暮接著給短刀們分剝好的栗子,「還有抹茶團子哦。」

  眾人悠哉悠哉的一邊看表演一邊吃零食,覺得看得差不多了便啟程回去,兩個人帶著一大串丸子在月夜下慢慢的走,影子相互交疊。

  回去後林暮先把買回來的零食分給咪醬和石切丸他們留守的人當做宵夜,短刀們挨個端著盆子去大浴室洗澡,林暮轉圈圈給山姥切國廣他們展示自己的新衣服。這一套穿在她身上確實好看極了,腰肢纖細,肌膚也如玉生光。

  我先見到。

  太郎太刀懷著說不清的小小愉悅,回去收拾收拾睡覺。

  衣服上似乎還有栗子的香味,他香甜入夢。

  ……

  「太郎先生?」

  有人在輕輕的喚他,聲音軟糯,像小鉤子一般粘人。

  太郎太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端坐在空無一物的房間,牆壁如雪,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

  只有面前的人是真切的。林暮赤著腳站在他面前,長發披肩,穿了今日買的有桔梗花的新衣,笑意盈盈的問他,「好看嗎?」

  「好看。」他怔怔的回答。

  這個答案似乎讓林暮很高興,她踏著步子走到他面前來,捧起他的面頰,靠得極近,將吻未吻。

  嘴唇是塗了小町紅嗎?為什麼看起來這般明艷柔軟?他莫名其妙的生出這種想法,伸手觸碰她的嘴唇,林暮竟然也不反抗,反而把他的手指含近嘴裡溫柔舔舐。

  寬腰帶把她的腰束的很細,他的手掐住林暮的腰肢,林暮不安的動了動,人沒掙開,衣襟卻有些散亂,露出一小截不安分的鎖骨。

  ……

  ……

  ……

  ……

  晨光熹微,太郎太刀便清醒了。今日不用出陣,原本遲些起床也無妨。

  被子裡滿是黏膩,成年男性有種經歷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但他苦惱的捂住臉頰,長長的黑發隨著動作傾瀉而下,把情緒掩埋在黑暗裡。

  他想起昨晚夢中林暮纖細修長宛若天鵝的脖頸和不盈一握的腰肢,露在外面的耳朵紅如滴血。

  他騙不了自己。身為神刀,他暗懷綺念,並為此歡喜。

  隨即而來的是不知所措,太郎太刀起身,趁石切丸等人還未醒,把亂糟糟的被褥拿出去清洗。

  最近還是不要見她好了。太郎太刀板著臉蹲在河邊搓洗被褥,五月的微風拂過他的臉頰,宛若情人間的擁吻。他的臉繃得更加嚴肅,像是看溯行軍一樣看手裡正在搓洗的被子。

  ……該怎麼解釋呢?不不不也不一定會有人問我……一切如常就好。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18約定

  六月初政府下達了新命令,數珠丸恆次的戰擴開始,去往合戰場就有一定幾率獲得天下五劍中的數珠丸。

  「一定幾率……」林暮無意識的敲桌子,「希望渺茫啊。」

  「我聽說數珠丸是你的兄長?」林暮抬頭看向坐在對面的笑面青江,「那麼青江你要帶隊去找他嗎?」

  「並不合算。」笑面青江跪坐在桌子的另一邊神色淡然,「如果只是求天下五劍,去厚樫山尋找三日月宗近比所謂的數珠丸戰擴合算多了。」

  「所以你的意見是不要花費時間在戰擴上?」林暮提筆寫下數珠丸的名字,「那麼等拿到通關獎勵我就不會派你們去了哦?」

  「不。」笑面青江微微傾身,「我想去。」

  「考慮到加速符消耗不起,每天只去三次就好。」笑面青江拿起那張寫有數珠丸名字的紙張,「到結束之前,姑且試一試。」

  「可以。」林暮把筆擱下,「就看看數珠丸和我們家有沒有緣分吧。」

  「這麼寵愛我真的沒關系嗎?」笑面青江似笑非笑的撐著下巴,偏頭看她書桌上擺放的不知名野花,「利害得失我可和你說得清清楚楚。」

  「原本也要做日常,打什麼戰場無所謂。」林暮把花抽出來一枝遞給他,「短刀們給我的,喜歡的話去問問他們在哪裡摘的好啦。」

  青江把花接過別在自己的衣扣上,「阿暮真討人喜歡。」

  「也別太討人喜歡。」青江說,「無論是分贓不勻還是一視同仁都會讓人心生怨懟吧。」

  「這兩個詞是這麼用的嗎?」林暮微微皺眉,「你想說什麼?青江?」

  「哈哈哈胡言亂語不必當真。」笑面青江起身,玩笑似的敲敲自己的腦袋,「不過主君啊,稍微注意一下我們成年男性呀。」

  「雖然是刀閱歷千年,」他的白裝束隨動作劃成一個美麗的圓,「懵懂的家伙也多了去呢。」

  「我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深閨小姐,」林暮活動活動手腕,「而且不是和你學了靈力控制嗎?」

  「如果是這樣給了你信心反而是我的過錯了。」青江在門口回頭深深的望了林暮一眼,徑自離去。

  這家伙。

  林暮揉揉額角,覺得自己遲早折壽。

  不過……林暮攤開手掌無意義的盯著看,出了什麼不可控制的變故嗎?

  本丸走上正軌,錢財在積攢,大家等級都在逐漸上升,也小心的沒有產生越界的情感。林暮苦惱的把頭埋在手心,似是而非的話也太過讓人在意。

  「阿暮!」和泉守兼定敲敲房門,「吃中飯啦。」

  「來了來了。」林暮抬起頭,整理好衣服上的皺褶起身出門,「咦,我怎麼記得你今天好像要遠征?」

  「太郎太刀和我換了一天。」和泉守兼定把手搭她肩膀上滿不在乎地說,「阿暮,光忠買了枇杷果要怎麼吃呀。」

  「太郎先生?」林暮由著他把胳膊重量壓她肩膀上,「說起來最近都沒怎麼見過他呢……」

  「怎麼吃枇杷,」和泉守兼定提醒她,「光忠說是你要他買的。」

  「洗了吃唄。」林暮被他這白痴問題問愣了,「堀川呢?你搞不好讓他來嘛。」

  「洗不干淨……扎口。」和泉守兼定顧左右而言他,「也不好削皮。」

  「你們今天怎麼都奇奇怪怪的。」林暮狐疑的看他,「你青春期到啦?」

  「你還更年期呢,」和泉守兼定捏捏她的臉,「一張苦瓜臉。」

  「是啊,這都被你發現了。我這個苦命的寡婦……」林暮假意的抹抹眼淚,恨鐵不成鋼的看他,「不爭氣的兒子連個枇杷都不會剝。」

  說完之後林暮向前疾走,小跑著把和泉守兼定甩在身後。

  過了一會兒和泉守兼定回過味來,邁步緊追,「你占我便宜啊!」

  吃完午飯林暮就知道和泉守兼定為什麼一直問她枇杷了,瓜娃子得意洋洋的端著一盤枇杷向堀川邀寵,「我洗干淨了,自己洗的!」

  堀川很配合地鼓掌,「真是麻煩兼桑了,沒有兼桑我都不知道怎麼辦呢。」

  這是詐騙吧!林暮摸了一個枇杷默不做聲的啃,已經達到訓狗有術的水准了……堀川國廣,一個深不可測的男人。

  「阿暮,你怎麼還是一張苦瓜臉啊,」和泉守兼定坐到她身邊來,「一身不吭的,一點活力都沒有。」

  林暮眨眨眼睛,面無表情的開始捧讀,「哇,兼桑好棒哦。」

  「這樣可以了嗎?」她撐著手看廊外流雲,「活力四射咯?」

  「喂!」和泉守兼定把頭倒在她腿上,「有什麼事就說啊,藏在心裡可解決不了問題。」

  林暮揉揉他發頂,又用手給他理順,「說起來,你也算我分贓不勻的部分呢。」

  「人好麻煩。」林暮低頭看他蔥色明亮的眼睛,「有什麼可以教我的嗎?」

  「阿暮這麼能干也有不會的東西?」和泉守兼定緩緩的閉上眼睛,思考了一陣,「我可以……」

  「天然理心流。」他猛的坐起來,「我可以教阿暮天然理心流!」

  他的眉眼彎彎,「無所不能的劍術,一般人可沒有這個機會啊。」

  林暮啞然,沒忍住伸手摸摸他的臉,「么兒,你可真是個大寶貝。」

  「說什麼傻話,」和泉守兼定摸摸下巴,又有些焦慮的說道,「可是阿暮要學到免許皆傳的水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花二十年也許能達到目錄*吧,」和泉守兼定以拳擊掌,「好,那就先以目錄為目標!」

  「二十年後差不多就快是年過半百的老婆婆了,」林暮拉長了語調,「老婆婆還要學劍術啊,真是辛苦。」

  和泉守兼定微微怔神,堀川不著痕跡的捅了他一肘子,轉頭對林暮說,「那就從跑步開始練起,慢慢教主君一些基本的招式吧。」

  「好呀!」林暮像毫無所覺,笑眯眯的說,「學劍什麼的太帥啦。」

  「正式拜師的話有些麻煩,」堀川國廣端正的坐好,「不過主君不必學那麼多。」

  「我和兼桑都可以教主君,清光安定他們也能教。」堀川柔聲說道,「畢竟新選組的『狼牙』就是天然理心流,這是我們引以為傲的劍術呢。」

  「這樣啊。」林暮眼睫低垂微微一笑,伸出手勾住他的尾指,「好,拉鉤上吊,約定成立,拜托堀川和他的小伙伴兼桑教我劍術。」

  「嘛,」和泉守兼定半抱手臂,「那我算阿暮的老師了,可得好好跟著我學哦。」

  「只是教學可算不得老師。」林暮放開堀川的手,捻起一個果子又放下,「為師者,傳道授業解惑。」

  「傳道解惑。」她倒在地板上用右手遮住眼睛,透過指縫看陽光傾瀉如雨,「都是很難很難的。」

  這時遠征的人回來了,帶著喧鬧與塵世的煙火氣。林暮臨時起了懶意,便毫無誠意躺在地板上揮揮手,表示歡迎回來。

  手心被猝不及防塞了什麼,林暮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塊漂亮得不得了的鵝卵石。

  「遠征的時候撿到的,覺得您會喜歡就帶回來了。」高大的男人低頭說道,陽光給他鍍上一層毛茸茸的金邊,俊美如神佛。

  不……原本就是神啊。她在心裡咋舌。

  「要起來嗎?」太郎太刀向她伸手。

  林暮突然就明白為什麼會有信徒一生虔誠乃至飛蛾撲火。

  誰能拒絕神明站在你面前時向你伸出的那只手呢?陽光是他,風露是他,眼底千山萬水也是他。

  林暮借太郎太刀的力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笑眯眯的把石頭收在袖子裡。

  「好!滿血復活!」她揮揮拳頭,「晚飯吃大醬湯!」

  「……什麼啊!他送你一個破石頭就開心起來了!」和泉守兼定憤憤不平的撲過來要掐她脖子,「給我道歉啊混蛋!」

  「女人需要禮物!你懂個屁!」林暮躲到堀川身後,「孽障,你要弒母嗎!」

  「國廣!給我按住她!」

  「好了好了,兼桑,放過主君吧,她只是口誤……」

  「是啊兒砸,我只是口誤而已!」

  「主君!別逗他了!」

  太郎太刀抱著刀靜靜的看著他們打鬧,石榴花怒放的季節,歲月無聲。

  ps:切紙,目錄(序目錄),中極位目錄,免許,印可,指南免許,是天然理心流傳位六階。


☆、19.你的心意

  數珠丸戰擴明天是最後一天,那位如蓮花一般的佛刀卻依然一無所獲。

  饒是笑面青江這樣從容個性的刀劍都有些急躁,晚飯後在手合場裡不停的擊倒稻草人發泄。還是一貫從從容容的表情,出刀的節奏與力道卻暴露了他的心煩意亂。

  林暮最近跟著堀川和清光學劍道,拎著竹劍在青江旁邊也不停的擊打稻草人,半天下去連個印子都沒有,對比十分慘烈。

  最後青江一個橫掃收尾,稻草人被他利落的斬成兩半,頭部咕嚕嚕的滾到林暮的腳底,把她駭得一驚。

  同時又有種微妙的羨慕,林暮用力揮出一刀,知道自己就算練上十年八年也完全不可能達到他們的水准。

  刀劍是天生的殺戮者,他們尤甚。

  千年百年的執念成神,歷經歲月變換本該看透世情,但和大和守安定五虎退這種性格的存在反而讓林暮疑竇叢生。

  這份力量若不好好引導,容易誤入歧途。

  她用盡全力朝稻草人心髒一擊,竹劍被力道反彈脫手,摔打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林暮精疲力盡。

  「主君?」堀川端著茶與點心從外面走進來,「今天就練到這裡吧,和青江先生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好的。」林暮蹲下身子撿起竹劍和稻草頭放回架子,拍拍肩膀跟隨堀川去外廊休息。

  青江提刀站在被砍壞的稻草人前,神色厭倦,直到林暮回頭喚了他一聲才放刀出去。

  「修煉不夠啊。」青江靠在柱子上自嘲的說,飲下一口濃茶。

  「要麼多試幾次也可以的,反正只有最後兩天了,」林暮遞給他一個小麻薯,「就算這次不行還有下次呢。」

  「想要見到兄弟的心情無法緩解,」堀川眼睫微垂看著杯子裡飄浮不定的茶葉,「如果兼先生沒來我也一定會很煩惱不安的吧。」

  「但天下五劍可不是說來就能來的對像,」林暮對青江舉杯示意,笑著喝下一口茶,「以後等他來了可得好好罰他三杯。」

  笑面青江斜瞄她一眼,傾身與她碰杯,「這個時候不該借酒消愁麼?」

  「我可不敢喝酒,」林暮把杯子放回盤中,「你想喝的話自己去跟光忠申請啦。」

  說完她伸了個大懶腰,錘錘自己的肩膀起身回房洗漱。練劍練得一身臭汗,身體也疲憊不已,洗澡好睡覺。

  林暮洗完澡一身輕松,卻在半路上遇見太郎太刀坐在房間外擦拭濕漉漉的頭發。本丸還沒能通上電,沒有吹風機,對長頭發的刀男很不方便。

  太郎太刀抿著唇安靜的坐在廊下,他不笑時便好似靜女,眼角帶著薄戾的緋紅,像是什麼斑駁古畫。

  或許該考慮通考慮電事宜。林暮抱著盆子路過他,□□的腳像是冬天的初雪。

  不一會兒她帶著新的毛巾回來了,坦然自若的把毛巾遞給他。

  「干的。」她說,又變戲法一樣從袖子裡掏出一把小梳。

  於是接下來的事情也似乎順理成章,林暮蹲下身子給他擦干頭發,身上帶著女性特有的暖意與馨香。

  「主君有什麼煩心事嗎?」太郎太刀背對著她說。

  「有——」林暮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來意,「有件事情得拜托太郎先生呢。」

  就是這樣,近乎撒嬌的行為。太郎太刀低頭看自己金色的指甲,林暮身上的暖意似要燙得他心口發疼。

  多靠近我一點。

  不要靠近我。

  即使懷著這樣矛盾的心情,他依舊是那張不動聲色的臉,太郎太刀把手端正的放在身側,「請您講吧。」

  「原定去厚樫山的計劃取消,明天帶著二隊在青江他們回來之後依然去找數珠丸。」林暮有些無奈,「反正只有明天一天了,青江又不願意多去,就麻煩你們二隊找找看吧。」

  他是二隊的隊長,所以才來找他說這些事嗎?只是這樣?太郎太刀心裡又有點說不清的失望,「好的,我明白了。」

  「太郎先生是神刀呢。」林暮在他身後半開玩笑,「向神刀大人許個願,希望數珠丸明天就能來。」

  「不過沒找到也不要緊啦,」林暮停下手裡的動作,把毛巾搭在他的肩膀上開始理順太郎太刀的頭發,「非洲人的垂死掙扎應該沒有什麼用。」

  「找到數珠丸恆次是您的願望嗎?」太郎太刀偏頭看她,「我會盡力達成的。」

  向神明許願需得支付報酬,您又是否能負擔得起呢?他的嘴唇微動,最終還是保持沉默。

  「太郎先生的眼睛真好看啊。」突然間林暮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大陸湊近了他,「光忠先生是跳躍的燭火,您是流動的黃金。」

  然後她翩然離開,「好啦,已經梳好了。」

  隨著她的起身暖意與馨香也悄然離去,太郎太刀猝不及防的握住了林暮的手。

  林暮略帶疑慮的回頭看他。

  「晚安。」太郎太刀說,慢慢把手松開了。

  「晚安。」林暮朝他笑了笑,柔聲回應。

  第二天青江早早的帶隊出門,又不發一語的回來。明明已經感受到了那個人的存在,但是始終求而不得,即使是他也稍稍感到挫敗。

  「第一部隊好好休息吧,這幾天都辛苦啦。」林暮安慰道,「廚房裡做了雞蛋羹,現在該修復的去修復,該吃一頓的就去吃一頓。」

  眾人應聲說好,各自分開去做自己的事。

  「那麼第二部隊出陣,」林暮轉身對等在庭院的第二部隊說道,「願諸君武運昌隆。」

  「交給你了太郎先生,」林暮踮起腳尖拍拍他的肩膀,「請照顧好隊友們。」

  「是。」太郎太刀沉聲應答。

  太郎太刀做事她一向是放心的,便沒有再多叮囑幾句,目送他們去了戰場。

  今天她打算和博多商量本丸的供電事宜,通電是個什麼通法她還不大清楚,不過肯定是筆不小的費用,得早做打算才是。

  博多藤四郎拿著賬本計算哪裡還能扣錢出來,林暮翻出亂藤四郎的外套給他在裙擺上繡紫陽花,秋田藤四郎和小夜左文字捧著百科全書靠在她身邊慢慢的看。

  「天空為什麼是藍色的,這裡有回答呢。」秋田用軟糯的說道。

  「書上能學到很多東西呀,看完了再去買下一本吧。」林暮摸摸他粉色的頭發,捏起針繡了一朵花瓣。

  「小夜喜歡這種書嗎?」林暮問。

  小夜左文字點點頭,把腦袋隔在膝蓋間慢慢的說道,「很有意思。」

  「之前還擔心小夜不喜歡這種類型呢,」林暮莞爾,「小夜能喜歡真是太好了。」

  這樣的下午總是安靜愜意的,不一會兒亂藤四郎和厚路過這裡,兩個人懷裡都抱著一大捧紅色的果子。

  「主君好呀!」亂藤四郎高興的向林暮問好。

  「亂醬好。」林暮笑著回答,舉起手裡的衣服,「我在繡紫陽花啦。」

  「太棒啦!」亂藤四郎把果子一股腦的全塞給厚藤四郎,從走廊蹦蹦跳跳的湊林暮身邊,「是給我的吧?」

  「嗯。」林暮咬斷繡線,看向亂身後的厚藤四郎,「厚,你們去摘了什麼呢?」

  「山櫻桃。」厚藤四郎捧著果子進來,「不過有點酸,不是很好吃,只有亂會喜歡啦。」

  亂藤四郎朝他做個鬼臉,「厚真是的。」

  「無妨,拿一部分做櫻桃果醬也不錯,」林暮放下衣服站起來走到厚藤四郎的身邊,「放在面包裡最好吃。」

  她拿起一個櫻桃枝,卻忽如其來一陣心悸,手指被枝椏劃出一道傷口,點點紅痕順著手指流下,滴落在櫻桃上安靜無聲。

  「主君!」亂藤四郎瞪大眼睛,趕緊過來查看,「沒事吧?厚!藥研尼桑呢?」

  「沒事沒事……」林暮把手指放在唇裡吮吸,含混不清的說道,「我一時走神。」

  ……是什麼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庭院裡突然傳來了嘈雜聲,出陣的人馬回來了。林暮出門去迎接他們,卻看見陸奧守吉行跌跌撞撞向她跑來。

  他的臉上還沾著鮮血,刀男一般不會讓林暮見到他們帶血的模樣,即使受傷也會先讓藥研藤四郎包扎一番再把刀給林暮手入。

  林暮從走廊一躍而下,奔到陸奧守的身邊抓住他的臂膀,「這是怎麼回事!」

  「太郎太刀重傷。」陸奧守氣喘吁吁,「其他人送他去手入室了,主君快跟俺來吧!」

  他話音未落,林暮瞳孔劇縮,已經快步朝手入室跑去。

  藥研藤四郎已經在給太郎太刀處理傷口了,其他人也或多或少受了點輕傷,正在相互包扎。

  林暮從外面闖進來,看見那個素來被她在心底調侃成「小仙女」高大男人臉帶塵土躺在床上,金色雙眸緊閉,臉毫無血色。

  「主君,」藥研藤四郎緊皺眉頭,這麼嚴重的傷已經不是他能處理的範圍,「請直接用靈力給太郎先生手入。」

  「好。」林暮走近他們,輕輕抓住太郎太刀的手,靈力如潮水一般湧入太郎太刀的身軀。

  大量的靈力讓太郎太刀的傷口迅速復合,太郎太刀緩緩睜開金色的眼睛,只看見林暮一點衣角。

  屬於喚醒者的靈力讓他的意識和精神安穩舒適,幾乎要陷入昏睡。但他強撐著半坐了起來,「我把他帶回來了。」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林暮停頓了一下,她扭頭看向其他人,鯰尾藤四郎微微彎腰把新刀遞給她,雪白的刀身上纏繞著紫色珠玉,正是數珠丸恆次!

  「您的願望……我達成了。」太郎太刀輕聲說完,任由自己陷入昏睡。

  然而林暮臉上毫無笑意。

  她也沒有接過那把傳說中的「天下五劍」。

  林暮覺得自己應該要發脾氣的,可是她又找不到什麼發脾氣的理由。

  這是她的願望,她向太郎太刀許願了。所以他拼盡全力的達成,僅此而已。

  甚至……讓自己重傷。

  她的眼睛突然間就空落落,疲倦再也掩飾不住。是的,她是疲倦的,無論身體還是心靈。

  溫柔體貼細致入微怎麼可能是本能反應?每一樣事事周全都在消耗蠶食著她的心力。

  「其他人受傷情況如何?需要我手入嗎?」林暮在床邊坐了下來,依舊牽著太郎太刀的手用靈力緩緩衝刷他的身軀。

  「我和骨喰受了輕傷,」鳴狐難得用本音說道,「不需要麻煩您,待在手入室慢慢就會好。」

  「主、主君!太郎先生會受重傷是因為最後幫我擋了一槍,我……」,鯰尾藤四郎向前一步想解釋,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暮打斷。

  「不怪你。」林暮神情微怔,「刀劍無眼,戰爭無情。」

  「沒受傷的去清理一下自己然後寫一份報告給我,」林暮放開太郎太刀的手,「受傷的好好待在這裡手入吧。」

  這是藥研藤四郎第一次看見林暮失態,以至於他突然驚覺林暮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人類姑娘。這個年紀的女孩本該被人寵愛,也許會有一點嬌蠻,她卻已經學會面面俱到。

  「主君……」藥研低聲喚她。

  「派等級不夠的刀劍上不合適的戰場是我的過失,」林暮摸摸藥研藤四郎的腦袋,「藥研,麻煩你了。」

  「大將。」藥研藤四郎嘆了口氣,最終那些安慰的話又咽了下去,只是說道,「你去休息吧,修復大太消耗的靈力太多了,剩下的交給我。」

  「嗯……」林暮答應一聲,慢慢走出了手入室。

  她想自己真是個傻子。

  愛人的眼睛無法隱藏,她卻選擇了視而不見。不是他的眼底有流金星辰,是看到了你的一瞬間有了流金星辰。

  ……可這份情之切切,究竟是你的本意,還是因為我的私心雜念所傳導的暗示呢?

  刀劍男士的感情受審神者的影響。她想到青江月夜下和她說過的那些,頭疼欲裂。

  林暮痛苦的倒在地板上,身後傳來刀男的驚呼。


☆、20.人間情愛

  太郎太刀醒來時已是半夜三更。

  昏暗的室內搖曳著燭火,林暮睡在他相鄰的那張床上,山姥切國廣俯趴她的床頭休息。

  這麼睡覺大概是很不舒服的,金發的年輕男孩難得摘下了帽兜,緊皺眉頭,一邊牢牢握住她的手。兩個人像是互相取暖的小獸相互依偎,微暗的燭火在他們的眼睫處投下小扇子一般的陰影,格外婉約多情。

  太郎太刀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下床把自己蓋的毯子披到山姥切國廣的身上。

  這個舉動打破了室內的靜謐,金黃與碧綠四目相對。山姥切國廣翠色如洗的眼眸充滿著太郎太刀看不懂的情緒,然而他眼睫微顫,又重新睡去。

  反哺給林暮靈力對於山姥切國廣來講不是件容易的事,他需要休息。

  太郎太刀略微思考就明白了現在的情況。手入室是本丸靈力最充裕的地方,為了修復自己林暮的靈力透支得更加嚴重,以至於不得不到手入室睡眠來減少虧損。

  ……山姥切國廣剛剛應該是想揍他吧。太郎太刀面無表情的想,他走到林暮床頭的另一邊,俯身親了親林暮的眉心。

  以吻為媒介,大量的神力灌入林暮耗空的身軀,這是神刀獨有的優勢。

  這個吻沒有吵到林暮的睡眠。太郎太刀席地而坐,安安靜靜的注視著她。

  我的女孩。

  他在心裡這麼稱呼林暮,盡管她永不知情。

  「太郎先生?」門外傳來輕輕的呼喚,鯰尾藤四郎端著藥湯走了進來。

  「您醒了。」鯰尾藤四郎壓低聲線,聲音微顫,「太好了,都是我不好……」

  「出去說。」山姥切國廣沒有睜開眼睛,聲音低啞的說道。

  太郎太刀做了個手勢,放起輕手腳朝門口走去,鯰尾藤四郎放下藥湯,緊隨其後。

  「唔……」這個時候床上傳來聲音,林暮幽幽轉醒,兩個人驟然回頭,趕到床邊。

  「現在是什麼時候啦?」林暮有點迷糊,側頭在枕頭上磨蹭兩下,手被人握著,不好翻身。

  「不知道。」山姥切國廣放開她的手,輕輕的把林暮蓋在前面的頭發撥好,「繼續睡吧,天亮了再說。」

  「被被?」林暮把手背蓋住額頭,「鯰尾……太郎。」

  她這下徹底醒來,干脆坐了起來。

  因為靈力耗空而昏倒的事情她還記得,同樣也沒辦法忘記……林暮抬頭望了太郎太刀一眼,又迅速挪開視線。

  「我沒事了。」林暮偏頭對山姥切國廣說道,伸手隔著帽兜揉揉山姥切國廣的腦袋。

  鯰尾把藥端來遞給林暮,「主君,喝藥吧,小心燙口。」

  「剛醒來就要喝藥啊,」林暮笑著把藥湯一飲而盡,抹抹嘴巴把空碗給他看,「好,我喝光啦,別苦著臉咯?」

  「主君……」鯰尾藤四郎的呆毛都有氣無力的垂下幾分,突然他像想起什麼,「主君醒了,我去告訴藥研和長谷部先生!」

  「太晚了,」林暮扯扯他的衣角,「讓他們去好好睡覺吧。」

  「被被也去睡吧。」林暮攏好身上的被子,「……太郎先生留下。」

  「阿暮?」山姥切國廣低聲喚她,沒有動彈。

  「剛好醒了,干脆教訓完再睡覺啦,」林暮用調侃的語氣說,她直視山姥切國廣翠色的眼睛,「事情完之後再向你解釋好嗎?」

  山姥切國廣怔怔的看著她,最終還是屈服。輕輕點頭後扯著鯰尾藤四郎離開了手入室。

  「太郎先生來這裡坐。」林暮拍拍自己的身邊,「我要開始罵你了。」

  她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甚至帶一點蠻橫無理,太郎太刀低頭望見林暮雪白的脖頸,順從的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保護自己是第一位,我說過無數次了吧?」林暮向後靠著床板,「太郎先生是穩重的人,那麼是出於什麼理由做出這麼魯莽的決定呢?」

  太郎太刀回答不出,他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微微低頭沉默不語,燭火下眉眼如畫。

  「是因為……喜歡我嗎?」林暮輕聲說。

  太郎太刀猛然抬頭望向林暮,金色的瞳孔劇縮。他的手下意識的捏緊了被子,把被子捏出四慌八亂的褶皺。

  「是。」太郎太刀實在是個不會說謊的人,於是他據實以答。

  空氣驟然安靜下來,只有燭火在風中跳冽。太郎太刀沉默不語的等待她的審判,最多不過是刀解,他想,手指卻捏緊的發白。

  良久的沉默之後,林暮肩頭一跨,用雙手捂住臉,頗為無力的說道,「你還真敢說……」

  「太郎先生啊,」林暮抱著自己的膝頭,「你真的清楚我是個什麼人嗎?」

  「你大概不知道……」林暮神色疲倦,「刀劍男士的感情受審神者的影響,你喜歡我,或許只是因為我希望你喜歡我而已。」

  「什麼?」太郎太刀有些發愣,「意思是您也喜歡我嗎?」

  「不不不這個問題等會兒再談,」林暮連連擺手,「你先聽我講。」

  於是太郎太刀就乖乖閉嘴聽她講,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歡喜,連帶著身體也靠近了一些。

  「我小時候有很嚴重的臆症,加上環境的原因,」林暮解釋得含混,「我虛構了一個人物來陪伴我,他沒有眼臉,但是一直在我身邊,我稱他為光先生。」

  「我會和他說話……甚至只和他說話,以至於阿姨覺得我生了重病。後來我發現這樣會讓人害怕,就不和他聊天了,」林暮盯著桌上的燭火,「到後來上學、工作,他也就漸漸的消失無蹤,再也沒出現過。」

  「我見到你的第一眼便覺得,」林暮偏頭看向太郎太刀燦若流雲的眼睛,「我的『光』回來了。」

  「你很像他,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很像他,明明我從未見過他的模樣,」林暮伸出雙手虛碰太郎太刀的眼睛,「也許是因為您的眉眼太過美麗了吧。」

  「所以您會喜歡我,也許只是被我的情感誤導,」她收回手,「明白了麼?」

  「不明白,」太郎太刀說,「我也不覺得我會被您誤導。」

  「那麼你分得清喜歡、愛和欲念的區別嗎?」林暮沒有反駁他的話,「你分辨不清。」

  她的語氣如此確定,甚至不是疑問,「神刀大人,你的愛意也許只是我的情感帶來的錯覺,它並不值得您為此拼命。」

  「忘記它吧。」林暮輕聲說,「我也會改變我的想法,不讓自己誤導您。」

  「我也喜歡花,喜歡天空,喜歡短刀們,喜歡這座本丸裡的每一個人,」太郎太刀平靜的說道,「但是我心裡清楚,對您的喜歡和對他們的喜歡不一樣。」

  太郎太刀突然伸出手摩挲她的嘴唇,「我對您產生了綺念。」

  「我確實不清楚這是不是您所說的愛,」太郎太刀停下自己動作,目光深深的看著她,「那麼,你來教我好不好?」

  「……我來教你?」林暮微微蹙眉。

  「你說我分不清,那你來教我好了。」太郎太刀湊近了她,「你教我我就懂了。」

  「不……這太……」林暮一時詞窮,甚至忘記推開太郎太刀,「我怎麼能教你呢?」

  「你不是喜歡我嗎?」太郎太刀從容自若,「那麼你來教我,人間情愛。」

  邏輯滿分,沒有問題。林暮的腦子被他鎮定的態度震成漿糊,她實在不知道話題怎麼突然轉變成這樣,而且她居然找不出什麼反駁的理由,因為她確實喜歡人家。

  林暮痛苦的捂臉,「不……你等等,這不對啊。」

  「哪裡不對?」太郎太刀用他一貫認真的語氣詢問,「我喜歡阿暮,阿暮也喜歡我。」

  太郎太刀隔著她的手掌在嘴唇的位置輕輕落下一個吻,「從前不管,從今以後,我來做阿暮的光好不好?」

  「只要這座本丸還存在,那麼我永遠不會消失。」名為太郎太刀的神刀對林暮許下諾言。

  林暮覺得自己進了某種圈套。又或者神明本來就擅長蠱惑人心。

  她可恥的心動了。

  我大概是瘋了吧,病得不清。林暮放下手掌,天光已亮,第一縷晨光透過門窗照了進來,投射到太郎太刀的身上映出茸毛似的微光。

  「好。」

  她聽見自己說。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21.後路

  答應和太郎太刀在一起實在是一件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之前的籌謀考量被打了個稀爛,未知的危險和黑暗步步驚心。

  可是不曾後悔。

  若你此生沒有碰到光也就罷了,既然相遇,又怎顧得上那些艱難險阻?

  林暮折下一支紫薇,深呼吸一口,等平靜下來後慢慢朝打刀們的房間走去。

  她可以不管所有人的想法,但是不能對山姥切國廣說謊。

  被被是她的最初的記憶,也是最溫柔的弟弟,是珍之重之的家人。林暮跪坐在打刀門口,伸出手輕輕敲響了房門。

  沒有動靜。

  林暮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的把門拉開了一條縫隙。

  隔著房門她對上一雙碧色的眼睛,大概是因為別人都還在睡,所以沒有回應她的呼喚,而是輕手輕腳的繞過睡的四仰八叉同伴朝門口走了過來。

  衣著沒變化,在自己醒來吩咐他離開後,這孩子並沒有安寢吧,一直一直在房間裡等待她的到來嗎?

  要怎麼說呢?跟他說我突然決定和太郎太刀在一起麼?還是告訴他林暮這個女人優柔寡斷為色所迷?或者把過去的傷痕再撕裂一遍,告訴他那些無意義的悲傷?

  不公平吧。

  這對他來講太過不公。

  林暮嘆了口氣,把那枝花別在山姥切國廣的扣子上,扯扯他的袖子,示意山姥切國廣和自己離開。

  兩人離開打刀門口,林暮扯著山姥切國廣在院子裡漫無目的走動,最後繞過柿子樹,在廚房附近停了下來。

  「你餓了嗎?」林暮半天憋出一句,說完簡直想哐哐甩自己兩巴掌。

  山姥切國廣搖搖頭,聲若蚊吶,「沒刷牙。」

  他現在心裡也隱隱後悔 ,山姥切國廣沒想到林暮會這麼早來找他,還沒來得及洗漱。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點不知所措的尷尬。

  最終還是林暮反應快一點,「那我去給你做早餐好不好?你洗完後來廚房找我。」

  一開始本丸還沒修這麼好,什麼事都得林暮親力親為,一日三餐換著法子做。現在人多了,這種事自然輪不到她親自動手,全由光忠和長谷部代替。

  山姥切國廣點點頭,調轉腳步朝洗浴室走去,然而他走到一半又停住了,轉過頭來認真的對林暮說道,「阿暮,你別敷衍我。」

  他的眼睛在晨光恍若新燒的琉璃瓦般光明淬亮,年少的孩子對他的家人請求,你別敷衍我。

  林暮心裡像被小針扎了一樣酸麻,「不會的,被被,我不會的。」

  山姥切國廣嘴唇微動,用那雙琉璃似的眼睛看她一眼,拉了拉自己的帽兜走了。

  也許我不該說這些。

  可是如果我不問,你以後吃虧了怎麼辦呢?一無所知護不住你啊。

  林暮目送他遠去,抹了把臉,轉身進了廚房。

  考慮到被被的口味,林暮燒了一鍋水打算做燥子面,熟悉的做菜步驟讓她的心安定了一點,麻利的滾辣子剁肉沫做碼頭,又切了根酸黃瓜做配菜,等山姥切國廣過來時,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已經在桌端正的擺好了。

  「……」

  山姥切國廣看著桌上只有一碗的面,轉頭對林暮說道,「你沒給自己做嗎?」

  忘了。

  林暮有些赫然,光顧著考慮被被的口味,一緊張忘記自己也沒吃東西。

  山姥切國廣在櫃子裡翻出一副碗筷洗淨,把面條分了她一半,也沒說話,兩個人就這麼開始默默的嗦面。

  以前還沒來這麼多人的時候也是這麼坐,全家就他們倆口味一致,挨著一起好放菜盤。

  「被被。」林暮勇敢的先起了個話茬,「我看上太郎太刀先生了。」

  「嗯。」山姥切國廣沒什麼表情,平靜的繼續吃面。

  林暮偷偷瞟他一眼,覺得他適應良好,干脆捅破了窗戶紙,「剛好他也喜歡我,所以我們決定在一起。」

  山姥切國廣依然沒有什麼變化,他吃最後完一口後把筷子擺好,「你太輕率了。」

  就這樣嗎?不說別的?林暮提到嗓子眼的心不上不下卡住,又隱隱有種松口氣的感覺。

  「他比我想到得要好,也比我想到得不好。」山姥切國廣說道。

  「阿暮……你了解付喪神嗎?」山姥切國廣問道。

  「由執念凝結成的神明。」林暮很快做出了回答,「青江和我提到過。」

  「由執念凝結,執念也往往更深。」山姥切國廣眼睫低垂,「與其說我們是神,不如說我們是精怪罷。像太郎太刀和石切丸那樣的御神刀更接近人類對於神明的認知,他們……比我要強上許多,無論從哪個方面。」

  「太郎太刀先生的人品足以令我信賴,可是阿暮,我也希望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他想對你做些什麼,大部分人都沒辦法阻止他的。」山姥切國廣輕聲說,「那個時候,阿暮要怎麼辦呢?」

  「你是說神隱嗎?」林暮伸出手摸摸他的臉頰,「可現世我已經沒有牽掛,我也不會離開這裡,這麼做毫無意義。」

  「不,不止這些。」山姥切國廣的眼睛藏著波光瀲灩,「答應我,永遠不要把真名告訴他。」

  「名字是開始的媒介,」山姥切國廣低下頭,「只要阿暮不告訴他真名,那麼仍然有退路。」

  ……你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和我提起這些呢?太溫柔了吧?明明他們才是你的同伴啊。

  「好。」林暮向前一步輕輕擁抱山姥切國廣,「我不告訴他。」

  「被被是我的後盾啊。」林暮緊緊的抱著他,頭枕他的肩膀上,「那麼被被也答應我,永遠不要和同伴為敵。」

  不要站在我這邊。即使真的有一天會刀劍相向,也不要站在我這邊。

  「哎呀,現在就說這些話也太糟糕啦。」林暮笑著放開了山姥切國廣,「只是談個戀愛,八字還沒一撇呢。」

  「不要擔心。」她說。

  「如果兩個人都想長長久久的走下去,那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林暮淺笑。

  空氣中的塵埃在陽光中翩然飛舞,像是一場經年不變的美夢。山姥切國廣內心微微一動,突然就什麼也不怕了。

  「哈哈哈,雖然說什麼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被被果然還是要比別人重要一點點呢。」林暮比出一個一點點的手勢,然後笑眯眯的把桌上的碗塞給他,「好了,被被,歸你洗碗呀。」

  重要一點嗎?山姥切國廣順從的擼起袖子衝水洗碗,對我而言,這樣就夠了。這樣就夠了,我心滿意足。


☆、22.賭局

  即使決定和太郎太刀在一起,日子過得和往常也沒什麼不同。兩個人專門找了個時間向眾人宣布這件事,除了意料之中的長谷部反彈較大,清光的態度結結實實的讓林暮吃了一驚。

  「我和太郎先生誰比較可愛?」清光塗著鮮紅的指甲油問道。

  「當然是你。」林暮不假思索,太郎太刀的外表和個頭都不適合用可愛來形容。

  「那麼我是主人心中最可愛的那個嗎?」清光朝她眨眨眼睛。

  「和亂醬並列第一。」林暮滴水不漏。

  「跟主人在一起後太郎先生會有什麼特權麼?」清光塗完了自己,又湊過來拿起她的手給她的指甲塗上鮮紅的色彩。

  「沒有,而且他的錢得歸我管了。」林暮配合的把手掌挺直鋪開,「以後做糕點的話,我大概會給他多放一顆小草莓吧?」

  「唉——」加州清光皺皺眉,又馬上舒展開來,「一顆草莓我還能忍受啦,兩顆就不行。」

  「戀愛快樂,」清光幫她吹干指甲油,紅色的指甲仿佛綻放在雪中的花朵,他朝林暮笑著做了個wink,「我可是河川下游的孩子,對那方面可是很懂的。主君要是以後膩味了太郎先生,不妨試試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太郎太刀的動作打斷,高大的男人伸出猿臂把林暮帶到懷裡,金色眼睛微眯,用一慣平淡的語氣說道:「不勞費心。」

  這個舉動對下屬和主君來說似乎有點放肆。但為什麼不可以呢?林暮現在是他的女孩了。

  她是主君,亦是情人。

  林暮對他突然的親昵動作適應良好,在別人看來卻刺眼得很,壓切長谷部捏刀捏得手指發白,此時終於忍無可忍,起身走到林暮對面坐下。

  「主的選擇我沒有意見。」壓切長谷部看著她的眼睛,神情不自覺的混著一點委屈,「但這麼重要的事情,您需要給一個大家解釋。」

  太郎太刀默默摟緊了她的腰,林暮拍拍他的手臂略做安撫,對長谷部正色道:「這原本是我的私事。」

  「就算我要娶個大西瓜也是我的私事對不對?」林暮柔聲說,「但大家是我的同伴,也是我的家人,所以才鄭重的告訴你們。」

  「我對他一見鐘情。」她說。

  房間裡安靜下來,眾人神色各異。對於他們倆的感情刀男們或多或少都有察覺,在踏入這個房間的一瞬間也微妙的按態度分出了座次,憂慮者有之,祝福者有之,不贊同者已經傾身逼問,中立者沉默不語。但兩個人在這段關系中誰主動對刀男們來說有很大差別,林暮只是沒拒絕太郎太刀和林暮主動愛慕太郎太刀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前者是太郎太刀破壞了刀男間隱秘的規矩,後者是林暮自己把自己當做棋子放到了另一面。

  刀男和審神者之間的關系本身就很復雜,審神者作為「主君」統領下屬,同時也帶著犧牲自己的覺悟向刀男們供應靈力,不如說是神明的祭品。

  林暮一直把關系限定在親人和朋友之間,於是刀男們也配合的只做朋友和親人,你一視同仁,那麼就一視同仁吧。可你踏出界限,主動融入我們的世界,難道沒考慮過其他人的感情嗎?

  沒有那麼簡單的,從你召喚出第一把刀開始,你就已經承擔了某種責任,無法回頭。

  您要怎麼做呢?禁錮在那些孩子身上的鐐銬遠比你想得要危險的多。石切丸靜默的旁觀這一切,心底無聲嘆息。

  誠然選擇太郎太刀不是個明智的決定,但……確實沒有比他更合適的對像了,既然她總要選一個的話。

  神刀能夠反哺審神者足夠的靈力,對暗墮氣息的敏銳程度也遠遠高於其他人,身為大太刀戰鬥力比一般人強得多,再加上沒有過去的主人,一旦收服便是一生一世的忠誠,這實在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可人心是不能靠算計的,您能明白這個道理嗎?為了解決一些事情而把自己隨意托付更是愚不可及。

  笑面青江在他旁邊欲起身上前,石切丸微抬衣袖攔住了他。笑面青江金色的獸曈與他對視,兩個人僵持了一下,青江揉揉眉心最終還是坐下了。

  著急把數珠丸帶回來多少也有點防止這個局面出現的意思,有天下五劍的庇佑再加上石切丸的坐鎮,那麼她不必做出什麼犧牲也能維持想要的和平。

  「我去吧。」石切丸輕輕的說。隨後他整理衣襟,慢慢的走向林暮。

  他是本丸第一把大太刀,性格沉穩加上閱歷不凡,平日積威甚重。清光和長谷部略略退後把位置讓給他,太郎太刀也放開林暮,端正的在她身後坐好。

  兩把神刀隔著自己的主君對視,石切丸首先挪開了視線,伸手摸摸林暮的腦袋。

  「這是您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嗎?」石切丸溫柔的說。

  石切丸的氣質總讓林暮想起老師,於是她便有些局促,「不是。」

  「年輕的戀愛啊。」石切丸溫和的笑了起來,「那也不錯。」

  「由於年長的緣故便托大做您的長輩吧。」石切低頭看林暮,「如果太郎太刀欺負你,我會教訓他的,阿暮是我們家的小女兒呢。」

  他看向太郎太刀,「主君獨身一人也並不意味著她無依無靠,太郎閣下,你要做我們家的女婿還差得遠啊。」

  「暫時沒有那麼多考慮,」林暮猛地抬頭,「說這些也太早了。」

  「這也是我想告訴您的。」石切丸看向她的眼睛,平靜的說道,「請不要辜負太郎太刀閣下。」

  「一時衝動更要考慮好將來。」石切丸意味深長,「世上沒有後悔靈藥。」

  林暮脊背挺得筆直,「是很認真的決定在一起。」

  「雖然答應的莫名其妙,」她的眼睛透著明亮的光彩,「但絕非兒戲。」

  太郎伸出手與她自然的十指相扣,金色的眼睛直視石切丸,「我喜歡阿暮。」

  ……這世上原本不是靠喜歡兩字就能解決一切。石切丸想了想,最終還是沒說出口。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年輕的愛總是朝氣蓬勃。

  你總要試一試的,哪怕遍體鱗傷。

  「祝您幸福,」石切丸嘆息一聲,「也不要忘記身為本丸之主的責任啊。」

  這算通過了嗎?林暮回頭朝太郎太刀笑了笑,明媚如春櫻。

  她不是有情飲水飽的人,但願意為這份感情傾盡全力去試一試。其他人也很好很好,可照亮不了她的心。

  林暮莫名想起年少時讀金庸寫郭襄郭小姐風陵渡口初相遇的橋段,自己大概也差不多,一見君子誤終生,便什麼也顧不得。

  石切丸的道理她懂的,被被的顧慮她也懂的。可哪有那麼多復雜呢?

  不過是如她所說,一見鐘情罷了。


☆、23.999k純糖

  林暮的腰窩有一個小小的紅痣。

  這是太郎太刀偶然發現的。夏天到了,她穿衣服就隨意一些,白T恤配亞麻灰的長裙窩在樹下的吊床裡睡覺,懷裡趴著一只五虎退的小老虎。

  擔心林暮在這裡睡會著涼,太郎太刀想把她抱回房間。林暮腰間衣服隨他的動作不小心被撩上去一點兒,雪白的肌膚襯的那紅痣很是扎眼。

  他像著了魔一樣喜歡這點小小的紅色,忍不住伸手摩挲。

  一動人就醒了,女孩黑色的眼睛混著促狹的笑意。

  「做什麼呀?」她學著短刀軟綿綿的語調逗他,小腿吊在他的臂彎裡搖搖晃晃。手也不大老實,順著胸膛上去親昵的摟著他的脖頸。

  太郎太刀舍不得把她放下來,便裝作無事發生,把她抱到走廊裡坐下。

  「不玩了嗎?」偏偏這個人不肯放過他,主動把衣服撩上去那麼一點露出那顆紅痣給他看,半截腰肢又細又軟。

  ……和夢中一樣。

  太郎太刀別過臉不看她,也不想離開她身邊,便安安靜靜靠著林暮坐好,一邊攥緊她的手。

  她的手也小小軟軟的,虎口處有練劍新磨出的繭子。

  林暮笑眯眯的戳戳他的脖子,「哎呀,膽子這麼小嗎?」

  太郎太刀把臉轉過來,認真的回答,「不小。」

  路過的笑面青江虎軀一震,用這樣那樣的眼神盯著他們倆看。嘖嘖兩聲,感嘆著世風日下走了。

  唯獨是你沒有資格這麼感嘆吧!林暮以手扶額,深感丟人。

  以前也不是沒有談過,怎麼這次失態成這個樣子,到像個懵懵懂懂的初讀西廂記的小姐,半點離開他不得。林暮啞然失笑,不禁搖搖頭。

  「我要去摘百合給孩子們做點心了,」她從廊上蹦下來,伸了個大懶腰,「太郎先生陪我一起嗎?」

  「我的身軀太過高大,恐怕會碰壞那些花。」太郎太刀猶豫。

  「那我走咯?」林暮側過臉看他,脖子如天鵝般修長。

  「不!」

  身體先與意識做出了選擇,太郎太刀反應過來,抿抿唇角說道,「主去吧。」

  太可愛了。

  林暮沒忍住捂嘴笑了起來,咳嗽兩聲走過來捧起太郎太刀的臉在他的眼角輕輕的落下一吻。

  這個吻如蝴蝶一般轉瞬即逝,太郎太刀放大了金色的瞳孔,林暮卻用手捂住了他璀璨明亮的雙眸。

  夏日的暖風送來女孩身上甜如牛奶的香味,也送來情人纏綿悱惻的聲音,林暮湊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趁他還沒回過神,淺笑著跑掉了。

  只留太郎太刀一個人坐在廊下發呆似的觸碰她吻過的眼角。原本是神明妝容所畫的隅取,仿佛也因為女孩的親吻變得婉約多情。

  如何才能不喜歡她呢?每當多接觸一點,遠離塵世高居雲端的心就被拉下凡塵。心中的跳動也好,這份身軀也好,都被她的一舉一動所牽引。

  你是我的。

  不是本尊的信徒,僅僅是我一個人的阿暮。

  相知相守,相許一生。

  而另一邊的林暮找齊了短刀們開始揪花瓣兒,七月百合花香似蜜,這些都是野生百合,由藥研藤四郎發現後來移到院子裡。

  「亂帶著小夜愛染他們去摘蓮蓬好嗎?」林暮揉揉亂藤四郎橘色的長發,「荷葉也摘一點。」

  「交給我啦。」美麗如同少女的男孩朝她比了個軍姿,順便把藥研藤四郎頭上的草帽哐當罩在自己頭發上,然後牽著愛染國俊和小夜左文字的手笑嘻嘻的跑走了。

  藥研藤四郎無奈的朝林暮聳聳肩膀,替五虎退拎起竹籃跟在林暮身後開始糟蹋花瓣。

  說是糟蹋,他的動作都是很小心的,快准狠的剪下花蕊丟掉,防止花粉把可食用的花瓣沾染變黃。

  「大將要做什麼呢?」藥研藤四郎一邊動作一邊和林暮閑聊,「認識大將之前都不知道這麼多花瓣也可以當做食材呢。」

  日本的資源匱乏,飲食文化遠不如華國多姿多彩,所以更珍惜食品的本味,很多食品做法刀劍男士都聞所未聞,林暮折下一支花遞給藥研,笑著點點他的眉心。

  「等著吧,今天要做一道甜品呢。」林暮悠然道,「天氣太熱,得做點解暑的才好。」

  其實就是很簡單的百合蓮子粥和楓糖百合餅,再摘一點荷葉曬干做荷葉茶。前幾天古備前的鶯丸來到了這座本丸,家裡的預算不能由著他買昂貴的茶葉品嘗,林暮便想給他試試新的口味。

  說起來明年四月可以炮制的牡丹花,今年的曇花開得正好,摘下來做曇花茶也不錯。林暮在心裡暗暗記下這兩個點子,一邊數數籃子裡的花覺得差不多,就帶著短刀們打道回府。

  亂醬他們的蓮蓬和荷葉也摘好了,歌仙老師和石切丸之前用竹子做了一個竹筏放在池塘裡,短刀們身姿輕盈,適逢夏天天熱,都愛在竹筏上玩水。林暮一開始還緊張的提醒他們小心抽筋溺水,後來發現這個池塘對短刀們沒有半點威脅,便由著他們去玩,只是自己是絕不會上去的。

  細心的把百合撕碎加冰糖和蓮子放在砂鍋熬煮,接下來只要看著火候就行了。光忠接手了楓糖餅的制作,孩子們圍著大荷葉竊竊私語,不知從何下手。

  「現在就要切嗎?我原本是打算曬干了再請你們切絲呢?」林暮蹲在前田藤四郎的身邊,咵嚓一聲把荷葉撕成兩半,「切好了再曬也可以啦。」

  「要斬殺它嗎?」小夜左文字握緊自己的本體喃喃自語,「如果這是復仇的話,那麼就由我來完成。」

  話音未落,他奪過荷葉開始利索砍擊,一陣刀光劍影後晾曬用的竹罩裡便滿是紛紛揚揚的荷葉絲了,每一條都是恰恰好的尺寸。

  小夜今天應該沒上戰場吧……?刀應該是干淨的?林暮哭笑不得的摟住他,「謝謝小夜呀。」

  聽到林暮表揚小夜左文字後其他孩子們也活躍起來,效仿小夜把荷葉斬了個干淨,亂藤四郎還特意切成了愛心的形狀,眼睛亮晶晶的盯著她看。

  ……希望鶯丸老爺喝不出來。林暮挨個抱了一圈,然後帶著孩子們出門曬茶葉,屋頂的位置不錯,短刀們翻身上去也很容易。

  晚飯後的清爽百合蓮子粥大受好評,和泉守兼定吃完了自己那份楓糖餅,磨磨蹭蹭的走到她身邊坐下,支撐著下巴看她。

  「每個人只有一份哦。」林暮默默把自己的盤子挪過來一點。

  「我不吃。」和泉守兼定附贈了一個陽光帥氣的笑容給她,真誠感人。

  林暮狐疑的盯著他看,另一邊的大和守安定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笑眯眯的叼著餅跑遠了。

  聲東擊西!林暮腦門青筋爆起,卻被清光塞了一嘴的餅子。

  「我的給主君吃呀∼」紅色指甲的少年帶著撒嬌的口吻說。

  「謝謝清光。」林暮艱難的把口裡的糕點咽下去,伸出手想如安撫短刀一樣摸摸他的頭發。

  還沒碰到就被人攔腰抱起了,太郎太刀連人帶坐墊一同收拾完畢。

  「哇哦……太郎先生真是的。」清光捏起盤子剩下的糕點,慢悠悠的打趣,「主君要變成妻管嚴啦。」

  林暮趴在太郎太刀身上朝清光做了個無奈的手勢,好笑窩在太郎太刀壞了蹭蹭,「哎呀,膽子果然不小嘛。」

  「主君和我約定的時間到了。」太郎太刀側過臉輕輕回答。

  「晚上可不是指晚飯後呀。」林暮和他咬耳朵,「公子竊玉偷香怎麼一點行情也不懂呢?」

  竊玉偷香倒是聽懂了。太郎太刀臉頰微紅,也不肯放開她,執拗的抱著林暮將她送回房間。

  兩個人沒有住在一起,林暮依然住在挨著短刀的小房裡,房間裡的擺設樸素非常,但非常溫馨。

  太郎太刀把她放下來,又變成了那個克己守禮的神刀,坐得端正。

  太好玩了。林暮在他對面坐下,把腰間的衣服扎上去一點,露出渾圓可人的肚臍和腰間小小的紅痣。

  「喏,給你摸摸看呀。」她眼睫微顫,眉眼彎彎,「錯過這村可沒這店啦。」

  太郎太刀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便真的伸手去碰那點紅色。一般人做這種動作難免帶著幾分狎昵,他卻誠摯極了,仿佛在碰著什麼寶物。

  林暮由著他碰觸,也由著他把自己緊緊的抱在懷裡,一寸一寸的摩挲腰間露出來的肌膚。

  「背後……有傷疤。」太郎太刀把腦袋埋在林暮鎖骨間悶悶地說。

  「不疼了。」林暮回答他,溫柔地理順太郎太刀長長的頭發,「不疼了。」

  兩個人仿佛幼獸一樣擁抱,太郎太刀的呼吸吐在她的鎖骨間漸漸火熱。

  「可以嗎?」太郎太刀抬眼看她,問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可以。」林暮低頭親親他的眉心,「甘之如飴。」

  當然,林暮的後悔和腰間隱蔽的疼痛都是之後的事情了,現在太郎太刀抱著他的女孩,心中的缺口仿佛被融合成一個巨大的圓。


☆、24.金錯刀

  林暮跟著和泉守兼定他們學了一個多月劍道,從一開始接不住兩招,到現在已經勉強可以和短刀比劃兩下。姑且也算進步神速,今日堀川特意提前結束了手合教導。

  大熱天的林暮裹得嚴嚴實實,長T恤長褲子,頭發比剛建立本丸的時候長許多,扎成馬尾束在身後露出雪白的脖子以及刺眼的吻痕。身體上的印子穿長袖遮一遮也就算了,脖子上的大夏天也不可能帶圍巾,只能干露著。要是貼膏藥難免更加顯眼,林暮索性裝作不知道這回事兒。

  太郎太刀太喜歡在她身上留下痕跡了,而且屢教不改。勇於認錯死性不改的態度讓林暮拿他沒轍,也讓她驚訝神刀大人居然有這麼幼稚的一面,和沉穩的個性形成鮮明反差。

  有什麼辦法呢?自己選的刀自己寵著吧,反正人丟多也就習慣丟臉,還能鍛煉厚臉皮呢。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林暮苦中作樂的想。

  和泉守兼定端來茶點給坐在廊外休息的兩個人,林暮背對他盤起腿坐,一邊用拳頭輕輕的捶腰,和泉守兼定停頓一下,放下盤子一巴掌就往她腰上乎。

  媽嗨痛死。

  林暮被嚇了一跳,幸虧堀川扯住了她才沒從走廊上倒下去。林暮扭頭對兼桑怒目而視,和泉守兼定卻渾然不在乎的遞給她一杯新茶。

  「他的神力都快把你自身的靈力蓋過去了。」和泉守兼定眼睫如鴉羽,「注意點吧。」

  「兼桑。」堀川國廣在旁邊低聲勸阻。

  「我知道我知道,」和泉守兼定苦惱的抓抓自己的頭發,「但是……」

  他看著林暮不明所以的臉又閉了嘴,這些話不能由他們來說,否則殺人誅心,沒由來的給她添堵。

  「我怕你腎虧。」最終他長嘆一聲,塞給林暮一個點心,「吃東西吃東西。」

  ……有毛病啊。林暮挪到柱子邊上仰靠,就著茶水吃掉手裡的點心。

  「說起來我是不是需要一把真刀?」林暮捧著杯子小口啜飲,突然想起這一茬,「一直都是用竹劍對打,一點實戰感都沒有呢。」

  「確實啊,不用真刀的話總感覺差了點什麼,」堀川手指抵著下巴思考,「主君要使用我們的本體麼?」

  「不方便吧?」林暮猶豫道,「不過太郎先生太沉了,我揮不動他。」

  「而且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問呢,」林暮的眼神對著和泉守兼定上下游移,「你們握刀砍怪的時候到底拿得是自己的頭還是自己的腳?」

  「腳……腳吧?」和泉守兼定居然還認真思考回答道。

  「那豈不是拿頭砍怪,」林暮小聲嘟囔,「怪不得越來越傻。」

  「我聽到了!」和泉守兼定憤憤的啃了一口柿子餅,「比你這個蠢蛋好點兒。」

  這麼一打岔關於刀的問題就不了了之,三個人吃完點心就此分別,在回房的路上林暮卻鬼使神差腳步一拐向倉庫走去。

  倉庫裡存放著很多還沒來得及鏈接的刀劍,理論上來說每個本丸裡相同的刀只會存在一把,即使召喚出兩個人,也會很快相互吸引互相鏈接。

  刀劍只是載體,被召喚的是屬於付喪神的分靈。

  可以使用它們嗎?不召喚刀男而僅僅作為刀來使用?林暮踏入倉庫,角落堆疊的刀劍因她周身的靈力微微顫動,發出細碎的響聲。

  她走到刀堆的旁邊,蹲下欲拿起一把刀劍。就在林暮手指即將碰觸到刀的一刻,有人喝止住了她。

  「主。」

  林暮猛然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只素白的手。數珠丸恆次靜默的站在她身後,胸口紫色的穗子隨風輕輕晃動。

  「數珠丸老爺。」林暮無視他伸過來的手自己站了起來,「您有什麼事嗎?」

  數珠丸恆次淡然自若的把手收回,「您想召喚新的刀劍嗎?」

  「不,只是想選一把實戰用的刀罷了,」林暮扭頭看向刀堆,「用你們的似乎不太合適。」

  「用它們也並不合適,就算故意不召喚長期待在您的身邊也會產生意識。」數珠丸恆次朝她微微低頭,「我想這並不是您所要的結果。」

  「那就算了。」林暮倒是很爽快,「我繼續用木劍也無妨。」

  她說完朝門口走去,與數珠丸恆次擦肩而過。

  「主君。」數珠丸恆次慢慢開口,「您想要一把屬於自己的刀劍嗎?」

  林暮沒有回答,不過腳步停了下來。

  「僅僅是木劍已經不太適合……」林暮低聲說。

  「您想要。」數珠丸恆次語氣肯定,「對吧?」

  空氣中安靜下來,林暮轉身面對數珠丸恆次,紫色的蓮花在她身前綻放,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凜冽寒意。

  「沒有。」她拍拍袖子,混不在意的說道,「用木劍也可以。」

  兩廂對持中數珠丸恆次的眼睛透露出一點紫色的光彩,隨即又消失無蹤。

  「主君可以讓太郎閣下打一把刀劍送給您,」那點兒凜冽悄然褪去,數珠丸恆次如往日般溫和,「不在規則之內,不會變成載體。」

  規則。

  林暮細細咀嚼這個詞,朝他點點頭微笑著說道,「我知道了。」

  她雙手合十向數珠丸恆次做了一個佛禮,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數珠丸恆次一直站在倉庫的暗處目送林暮的背影,手指上纏繞的佛珠隨著他的動作發出沙沙的聲音,直到她的身影徹底看不見後他才關好門窗離開。

  林暮心不在焉的在院子裡走,不自覺的開始尋找太郎太刀。

  過了轉角看見那個高高大大的人正微笑著替短刀們摘下掛在樹上的風箏,她本來想過去,腳卻像扎了根一樣的定住。

  她其實沒有那麼蠢。和泉守兼定遮遮掩掩的態度和數珠丸恆次的舉動已經足夠讓她意識到太郎太刀大概對她做了什麼。

  而且違反「規則」。

  不過原本他們的相愛也是違反規則。

  林暮前半生從未離經叛道,後半生注定一意行之。

  可你不要瞞著我呀。她在心底嘆息,走過去笑著朝太郎太刀和短刀們揮揮手。

  「阿暮。」太郎太刀把風箏給短刀,幾步走到林暮身邊來。

  「人我就帶走啦,」林暮牽著他的手向短刀們告別,扯著太郎太刀在院子裡閑逛。

  「今天和堀川打了一次,被教訓得好慘呢。」林暮的馬尾晃晃悠悠,「哎呀,修行不足。」

  「我會保護阿暮的,」太郎太刀摸摸她的腦袋以作安撫,「阿暮偷懶也沒關系。」

  「這可不行。」林暮停住腳步,向後轉身戳戳他健壯的胸肌,「我得靠自己。」

  太郎太刀單手把她抱了起來,英俊的面龐靠得極近,認真的說道,「那要我有什麼用呢?我是阿暮的刀。」

  「我揮不動你嘛,」林暮捧起他的臉,與他額頭相抵,「神刀大人要不要替我打一把刀呀?」

  她終於還是說出來了,裹著蜜糖試探這個人的真心。林暮摟住太郎太刀的脖子,頭側枕他的肩膀掩蓋住自己的眼神。

  「好呀。」太郎太刀偏頭親親她的頭發,我去請教刀匠先生。」

  所謂雷厲風行莫過於此,林暮上午和他講完,下午太郎太刀就真的去和請教刀匠怎麼打鐵鍛刀。這不是一兩日的功夫,捶打的力度和燒鐵的火候也不是時一時半會兒就能學會。好在太郎太刀是個好學的學生,即使刀匠讓他從最基本的活干起,他也完成的一絲不苟。

  其他人只當他心血來潮,組團湊熱鬧給太郎太刀拉風箱和添木炭,夏天太過炎熱,一大群男人赤裸著上身在鍛刀房裡走動。

  笑面青江倒是沒湊過去看,皺著眉頭問和他一起倚靠在門口林暮,「你們這是玩什麼情趣?」

  「沒什麼,我學劍道沒刀他給我搞一把不可以哇?」林暮閉著眼睛回答,「這還是你表哥建議的呢。」

  「3p?」青江揉揉眉心,「會出現什麼東西我可沒法保證。」

  「要你保證做什麼。」林暮看向廊外的植物輕聲說,「是我自己提出來的,合該我自己受著。」

  她說完就走了,瀟灑得很。

  一個月後太郎太刀真的捧上一把刀劍給她,長不過兩尺,竟然是一把脅差。

  「短刀太短,打刀和太刀大太又太長不方便使用。」太郎太刀蹲下身子和她齊平,有些緊張,「所以打了一把脅差給阿暮。」

  那把刀在盒子裡刀身流暢如水傾瀉,閃爍銀光,盡管很不成熟,但能看出來是一把很用心的作品。它不是鯰尾也不是骨喰青江,它是太郎太刀送給林暮的禮物。

  「金錯。」

  林暮把刀拿起來輕撫刀身,名字脫口而出,她對太郎太刀說道,「叫這個名字好不好?」

  自然是好的。於是刀名被定下,林暮腰間挎著她新得的金錯,笑眯眯的跑去和大家介紹。

  晚上太郎太刀的枕頭底下多了一塊雕成竹子模樣的玉佩,他不帶這些,便好生收攏在盒子裡。

  美人贈我金錯刀,何以報之英瓊瑤。我所思兮……在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ps:金錯刀本意是錢幣。我覺得好聽就用了。


☆、25.鶴與雪

  政府命令下達,新的戰場即將開啟。只要審神者收集到五萬玉,就可獲得物吉貞宗。傳說中那是代表幸運的刀劍,德川家康因他戰無不勝,手握天下。

  「物吉貞宗先不提,」林暮把文件翻到最後,指給近侍看,「收集兩萬玉魂可以獲得江雪左文字。」

  江雪左文字是宗三和小夜的哥哥,也是一把清冷如雪的佛刀。他曾歸板部岡江雪齋所有,江雪齋兵不血刃調節了德川家康和北條氏政間的矛盾,是個不折不扣的仁義之士,而江雪左文字繼承了他的仁義,愛好和平,不願殺生。

  明明是刀劍啊,卻懷有慈悲之心。林暮的手指從文件上寫著江雪左文字的地方挪開,抬頭玩笑似的說道,「算上數珠丸老爺和山伏,我們家都可以開一個講經班啦。」

  「有江雪大人是好事,小夜會很高興吧。」今天的近侍歌仙兼定眉目溫柔不已,他抱著一大捧文書放下,「既然是這樣主得好好努力才行。」

  「我可沒有偷過懶。」林暮提筆開始寫報告,「文書類的交給我,歌仙老師去鍛個日課搓個刀裝行嗎?」

  「可以。主要吃什麼甜點嗎?我等會兒送過來。」歌仙兼定說。

  「……其實覺得最近長了點小肚子。」林暮苦惱的捏捏小腹上的肉,「還是不吃啦。」

  「另外把宗三喊過來,」林暮頭也不抬,「我找他有事兒。」

  「也不要太累了,」紫色頭發的男人站在門口回頭說,「耗費靈力容易飲鴆止渴。」

  「知道了。」林暮笑著應答。

  都是這樣。歌仙走之後林暮的笑臉垮下來變得面無表情,一邊想方設法的暗示她,一邊沒有任何人肯明明白白告訴她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啊。」林暮把腦袋砸在文書上,喃喃自語道,「中年婦女大危機已經提前來了。」

  大危機啊。林暮閉上眼睛,握緊手中的毛筆,她得找個機會檢查一下,而且不能被刀男們察覺……

  如果有年檢就好了。林暮腦袋上的燈泡乍然一亮,審神者算公務員,每年應該會有身體檢查,林暮立馬翻出之前簽訂的合同,條例歷然在目。

  9月中旬進行審神者年檢,現在已經是9月初了,最多不過十天。林暮把合同藏好,心底放下一塊石頭。

  「阿路基。」有人在廊外噔噔噔的跑過來,不一會兒門邊露出一個粉紅色的腦袋,「歌仙大人請你去鍛刀室呢。」

  「是秋田呀。」林暮把合同塞進櫃子裡底,起身走到秋田身邊摸摸他的腦袋,「麻煩你通知我了,謝謝秋田。」

  鍛刀室?鍛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刀嗎?林暮略帶疑惑向鍛刀室走去,歌仙兼定正在那裡等待她的到來。

  風中傳來龍膽花苦澀的香味,屬於秋的季節,葉片簌簌如落雨滴下屋檐。

  「歌仙?」林暮踏入鍛刀房,宗三左文字和歌仙兼定同時回頭。

  「主君。」粉紅的蝴蝶溫柔的朝她打招呼。

  看來是叫宗三的時候順便鍛了一把刀,林暮微微點頭回禮,面向歌仙兼定問道,「怎麼了?鍛出了什麼刀劍?」

  「320。」歌仙兼定看向燃燒的爐火,「是四花刀。」

  難道江雪左文字今天就要來了?怪不得宗三也在這裡等待。林暮走到他身邊,沉呤一聲,「用加速符吧。」

  歌仙兼定從刀匠手裡接過加速符投入爐火中,大量櫻花飄散,從耀眼的光芒中出現一個白色的人影。然而比光明更亮的是那個人的眼睛,仿佛含著萬千星輝,踏雪而來。

  「我是鶴丸國永,這樣的出場方式被嚇到了嗎?」那個眼睛裡含著金色星星的人笑著說,周身如雲鶴。

  是個有意思的人啊。

  林暮和歌仙兼定對視一眼,不由的笑了出來。

  「我是阿暮,日暮鄉關何處是的暮,是這座本丸的主人。」林暮朝鶴丸國永自我介紹,「這兩位是歌仙和宗三。」

  「嗯……」鶴丸國永摸摸下巴,突然湊近了林暮的臉,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你身上……有特別的味道呢。」

  歌仙兼定把林暮拉退幾步和鶴丸國永隔開,皺著眉頭剛要說話,卻已經被鶴丸國永笑哈哈的打斷了,「是龍膽的苦香對不對?」

  他偏偏頭,金色的眼睛朝林暮眨眨,「被嚇到了嗎?我的鼻子是不是很靈?」

  「路過的時候確實經過了盛開的龍膽花,您說對了。」林暮上前一步朝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下面歌仙老師會給您介紹這座本丸,歡迎你的到來,鶴丸國永殿下。」

  「宗三和我走吧,我有事和你商量。」林暮轉頭對宗三左文字說。

  「是。」

  兩波人就此分別,磊落少年,這就是林暮對鶴丸國永的第一印像。至於她發現鶴丸國永的真面目,就是以後的事了。

  晚飯之前第一部隊帶回了江雪左文字。連一向平靜的小夜都出現了激動的神情,捧著江雪的本體渴望的看著她。林暮摸摸小夜的腦袋,馬上召喚出了江雪。

  如果說上午見到的鶴丸國永是翩然雲鶴,江雪左文字無愧於他佛刀的身份,清冷的就像一捧初冬的雪。

  他太安靜了,塵世與他無礙,甚至可以用古井無波來形容。

  出現了,林暮在心底說,比鶴丸國永更加適合的詢問對像。

  真好啊,今天真是個好日子。她垂眼開心的笑了起來,如春似錦。

  「我提議舉辦一個宴會吧,歡迎兩位的到來。」林暮攏了攏頭發,朝刀男們笑著說。

  自然無所不應,大家馬上開始忙碌起來,林暮和光忠長谷部去廚房准備食物,今天出陣的人去洗漱,其他的人去搬桌椅。

  小夜牽著江雪的手,慢慢的向他介紹本丸的情況,鶴丸國永朝大俱利伽羅打了聲招呼,得到一聲哼作為回應後反而笑著雙手抱頭走了。

  真有意思。

  他和林暮不約而同的用了一個詞,未來的生活想必不會無聊。

  宴會最不可缺少的是酒,林暮的酒品還算不錯,不上臉,也不瘋瘋癲癲,就很安靜的喝,你敬她一杯她也回你一杯。

  以至於林暮突然倒在桌子上的時候大家都嚇了一跳,聽到她喃喃自語說些糊塗話才意識到林暮醉得不清。眾人便哄笑著看太郎太刀把林暮抱起來,朝歌仙點頭示意後走出了大廳。

  太郎太刀也有點昏昏沉沉,不過被冷風一激靈就清醒了不少,反而林暮覺得冷,不自覺的往他懷裡縮了縮。

  醉成這樣。他低頭看林暮紅潤的嘴唇,輕輕的親吻她的眉心。

  他們的房間裡有一個小的洗浴室,是後來建的。太郎太刀把林暮在榻榻米上放好,然後去給她放水洗澡,林暮卻不肯放開他,摟著他的脖子像貓咪一樣的蹭蹭。

  「阿暮。」太郎太刀頗為無奈的摸摸她的額頭,「不洗澡了嗎?」

  「你又不是抱不動我。」她吃吃的笑了起來,和他額頭抵著額頭,「一起呀。」

  這不是暗示,是明示了。太郎太刀臉頰飄紅,順從的把她抱了進去。

  熱水蒸騰出大量霧氣,也讓那個女孩的眼睛霧蒙蒙的,含□□墜。

  她解開兩個扣子,脖子上隱隱出現金色的刀紋。太郎太刀眼神暗了暗,摩挲她如雪的脖頸。

  他最喜歡這裡,很沒有道理。太郎太刀把林暮放到水中,熱水打濕了林暮的襯衣。這個向來嚴肅的女孩突然如同鮫女一樣嫵媚動人,散發出驚人的媚意。

  是我的。太郎小心翼翼的湊過去親吻她,你是我的。

  「你啊……」她嘆息,「到底在害怕些什麼呢?」

  聲音太輕了,消失在兩人的唇齒磋磨裡。太郎太刀沒有聽懂,勾住她軟糯的舌尖小小的廝磨。

  你在害怕些什麼呢?還是,我在害怕?


☆、26.金平糖。

  軟糯的雞蛋卷餅裹上香濃的醬料,配上雜糧和一碗煮的爛白米粥,再也沒有比這更妥帖不過的早餐。天津人謂之吃早,煎餅果子不可不上。光忠早上要做日式蛋卷,林暮見材料有剩,索性煎了倆煎餅,和山姥切國廣坐在廊下慢慢的啃。

  「今天被被要陪我出去哦。」林暮撐著下巴漫不經心的說,「吃完上路。」

  「不要他陪嗎?」山姥切國廣挨著她隔壁,「帶我出去……不會丟人麼?」

  「丟個屁啊。」林暮三兩口把餅子吃完,拍拍手上的碎渣,「我可是要帶你出去耀武揚威呢。」

  「胡說什麼。」山姥切國廣拉拉自己的帽兜,「你在和他鬧脾氣嗎?」

  「是啊。」林暮滿不在乎的倒在地板上,「如果被我證明了自己的想法,我會發火哦。」

  「阿暮」山姥切國廣驚詫的看向她。

  「你們在顧忌些什麼呢?」林暮閉上眼睛,玩笑似的說道,「要麼現在就囚禁我吧?被被?」

  「不!不,沒有那種事……」山姥切國廣臉色變得蒼白,撲過去拉住她的手,「絕不會的!」

  林暮睜開眼睛,伸手摸摸他線條流暢的臉,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開玩笑的。」

  「但是會發火可不是開玩笑。」林暮蜷縮起身體,笑意微斂,「猜疑是一把劍啊被被。」

  「瞞著並不是最好的處理方式。」林暮的摸摸鼻子,「當然我會看情況選擇裝不裝傻。」

  山姥切國廣不說話了,他很乖的啃完了手裡的煎餅果子,伸手把林暮拉了起來。

  他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秋風撩起他金色的頭發,山姥切國廣很輕的嘆了口氣。

  不可以說。

  不能說出口。

  林暮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仍舊困惑不已。能約束神明的東西……是什麼?

  林暮皺起眉頭,「明白了,我會自己找答案。」

  「他是無辜的嗎?」林暮定定的看向山姥切國廣,捏緊了他的衣袖。

  ……

  「不是。」山姥切國廣低聲說。

  「真糟糕啊。」林暮沉默了一會兒,放開山姥切國廣的袖子。

  「情有可原。」此時有蝴蝶飛過來停在山姥切國廣的指尖,金色的男孩低頭在蝶翼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風一吹,目送那只蝴蝶遠去。

  情有可原。

  林暮靜靜的看著這絕美的一幕,等那只蝴蝶消失不見,扭扭脖子,向後伸了個大懶腰。

  「好啦,准備走人。」林暮拍拍山姥切國廣的肩膀,「第一件事!找博多要小錢錢!」

  出門走到政府大樓不遠處,山姥切國廣才意識到林暮的膽子有多大。林暮把錢袋子塞給他,笑著把他拉進了商店。

  「給自己和孩子們買點糖果,在這裡等我回來。」林暮說,「明白了嗎?」

  「嗯。」山姥切國廣點點頭。

  林暮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身喊住了山姥切國廣,「被被,我今天做了什麼?」

  「買了糖果。」山姥切國廣回答。

  「對,和你一起買了糖果,」林暮以手抵唇,低頭微微一笑,「然後我們一起回去了。」

  她說完便利索的朝政府大樓走去,留下的山姥切國廣神色怔怔,過了一會兒扭頭走向食品區,開始認真的挑選糖果。

  他是從犯,從犯要善後。

  而另一邊的林暮被政府的接待人員領入了狐狸男的辦公室。林暮和他的關系相當微妙,狐狸男是林暮在這裡見過的第一個人,也是她的上司,作為上下屬他們關系融洽,甚至狐狸男對於林暮能在短短半年內把本丸建設到這種地步表達了不可思議的贊賞,但林暮也絕不會忘記他們初遇時的劍拔弩張。

  這個人十分危險。

  「你要進行非常規檢查」狐狸男翻開林暮所提交的報告,「可以是可以,不過資源不能浪費。」

  他隔著面具看向林暮褐色的眼睛,捏筆的手指干淨修長,「理由呢?」

  「我不是第一個和刀男相戀的人。」林暮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另起一個話頭,「而據我的觀察,政府對此甚至是隱隱促合的。」

  狐狸男把筆蓋好,向後微靠椅子,「是的,然後呢?林暮小姐你和太郎太刀的事情我們無意追究,這是你賺了,可不是用來要挾我們的把柄。」

  「我想了很久,夜不能眠。」林暮淡淡的說,「為什麼後來終於想清楚了一點點。」

  「你要聽我的推測嗎?」林暮看他。

  「……慎言,林暮小姐。」狐狸男向前傾身,「自作聰明難免會害死自己。」

  「為虎作倀。你們是虎還是倀」林暮輕聲說,房間剎時安靜了下來。

  一陣另人窒息的沉默後,狐狸男緩緩開口,「自作聰明。」

  他把林暮的申請簽了個字,然後甩到她懷裡,「我准許你在體檢中進行非常規檢查。」

  「其實不用檢查也看得出來,」他用一種充滿憐憫又帶著一點微微的惡意語氣說道,「你被入侵了。」

  「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呢。」隔著面具林暮看不清他的神情,「誠如我所言,您賺大啦,林暮小姐。」

  被入侵了。

  「神……」剛說了一個字,林暮就痛苦的摔倒在地,無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咽喉,掐著她脖子慢慢縮緊。失去氧氣的痛苦讓林暮像一條瀕死的魚在地板上掙扎,無力抵抗。

  法令禁止。此為禁言。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被活活掐死的一瞬間,金色的光芒自她身邊閃現,無形的手離開了。

  「哦呀,那位大人對您相當痴情呢……」狐狸男像是有些驚奇,他在林暮掙扎的時候冷眼旁觀,現在倒像是起了什麼興趣一樣走到林暮身邊輕輕的撫摸她的脖頸,「和以前不一樣的……咒。」

  以前不一樣的狐狸男的撫摸讓林暮起了一地雞皮疙瘩,她用力的拂開他的手,掙扎的站了起來。

  「我會變成什麼?」林暮捂住自己脖子,「怪物嗎?」

  「長生不老算怪物嗎?能神明的眷屬,您的潛力真讓我驚訝。」狐狸男摩挲自己的下巴,「搞不好您也能成為神呢。」

  「別開玩笑了!」林暮大聲說道,「我到底會……」

  「噓。」狐狸男伸出手指抵住了她的唇,「不要說。」

  「永不墜輪回之路,就能永遠在一起。」狐狸男貼著她的耳朵喃呢,「這樣不是很好嗎?」

  林暮渾身發冷,她顫抖著推開了狐狸男。

  「當然您可以選擇將他刀解。」狐狸男毫不掩飾他的惡意微笑起來,隔著面具林暮只能看到他微微勾起的唇角,「這樣就能解決啦,不是嗎?」

  「沒有他也會有別人。」林暮摟住自己,慢慢說道,「刀解又真的是消失嗎?」

  「啊……」狐狸男輕嘆一聲,回到了辦公桌後面,「那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我也很奇怪呢?」狐狸男敲敲桌子,「不是愛意正濃嗎?怎麼一生一世如此令人害怕?」

  「你不會懂的,我也無意解答。」林暮垂下眼睫,轉身離開,「我走了。」

  「記得來做你申請的檢查。」狐狸男慢悠悠的在她身後說。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聾的關門聲。

  林暮跌跌撞撞的走出了政府大樓,山姥切國廣還在糖果店裡等著她,她到門口,卻不敢進去。

  被被已經選好了,捏著一袋子星星一樣的糖果,坐在旁邊的休息區裡。林暮推門走進糖果店,在看到她的一瞬間,山姥切國廣的眼神也同星星一樣明亮。

  不能逃避,林暮眼光沉沉的看著他。

  「阿暮。」山姥切國廣起身幾步跑到她身邊來,「你回來了。」

  「……回去吧。」最後她說,狼狽的偏過頭。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山姥切國廣沒有問什麼,牽著她的手走回家去。

  少年人的體溫溫暖得像太陽,林暮跟著他走,突然落下淚來。

  「阿暮」山姥切國廣回頭看她,想了想,從袋子裡拿出一顆星星塞到她嘴裡。

  「不要哭。」山姥切國廣的眼神溫柔,他很輕的拭去林暮的眼淚,「阿暮想要逃的話,我會幫你的。」

  林暮終於克制不住自己的悲傷,捂住眼睛哭了起來,淚水打濕了林暮的衣袖,她的身邊是手足無措的山姥切國廣。

  「長生不老,不死不垢,你們是不是一直都很寂寞」她顫抖著問,無力的放下雙手。

  「阿暮來了,就不寂寞了。」山姥切國廣捧起她的臉,「不要想這麼多,阿暮只要跟著自己的心意就好。」

  「我是不是很沒用啊……」淚水劃過那個女孩的臉龐,林暮嚎嚎大哭,「我以為自己什麼都想好了,卻還是走向壞結局。」

  「阿暮……」

  「我本來該生氣的,可是我內心居然有種說不清的歡喜。就這樣下去,似乎也不錯如果能一直陪著他……」林暮漸漸止住眼淚,眼神卻依然悲傷,「可是不行啊,人這種東西,從來都是朝生暮死。」

  「因為生命短暫,才會想用力的活下去,拼盡一生去相愛相守,」林暮輕聲喃呢,「太長的光陰,誰知道會不會從相濡以沫變成互相折磨呢?」

  「我相信他的感情,可我不相信自己的。」

  「別說了。」山姥切國廣低聲喝止了她,「那就什麼都別想,先回家去好不好?」

  林暮沉默良久,輕輕點頭。路上吹來一陣寒風撩起她的頭發,遮住了她半邊面容。林暮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來這裡好久好久,久到過耳短發變成長發及腰,久到和刀男們相處如同呼吸般自如。

  她在這座本丸裡投入了太多的心力情感,無法割舍,不能逃離。

  山姥切國廣幫她把頭發挽好,牢牢握住她的手,堅定的朝前走去。

  等到了本丸門口,林暮掙開山姥切國廣,胡亂的抹了一把臉。眼睛腫了,沒法解釋,衣服也有些散亂,要這副樣子去見人嗎林暮苦笑。

  山姥切國廣把自己的披風解了下來,罩在她的頭頂。

  「衣服借你。」金色的男孩說,「不要害怕,阿暮,不要害怕。」

  我應該害怕嗎?更多的是無奈啊。林暮捏緊衣服,搖搖頭說道,「沒關系,我會盡量處理好的。」

  我不可能逃跑,也不可能拋棄這座本丸,更放不下這裡的親人朋友,我……總要面對的。

  林暮伸手敲敲門,聽到門鈴聲後飛奔過來迎接她的是嘻嘻鬧鬧的短刀們。她推開沉重的大門,一下子被短刀們撲了個滿懷。

  「歡迎回來∼」孩子們笑著說。

  林暮的臉色也不由自主變得柔和,「我們回來了,給大家買了糖果。」

  「太好啦!」亂藤四郎笑著擠到她的身邊,卻突然皺起眉頭上下打量一翻,「咦,主君,你怎麼啦眼睛紅彤彤的……」

  「進了沙子,衣服不小心弄髒,借了被被的披風擋擋。」林暮垂下眼睫,面不改色的遮掩。

  「這麼不小心啊……」

  「我先去洗澡,讓被被給你們發糖果。」林暮揉揉亂醬橘色的頭發,扭頭對山姥切國廣說,「過一會兒請叫數珠丸殿下來找我,關於政府的命令我想和他談談。」

  她匆忙走了,把喧鬧都甩在身後。不能放松,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等林暮洗完澡收拾好自己,數珠丸恆次果然如約來前來。灰白色的頭發隨著他的動作在地板上蜿蜒,他捏著佛珠,不動悲喜。

  林暮翻出金錯刀放置與身前,端正坐好,俯身朝他一拜。

  「多謝。」林暮說。

  「主已經知道了嗎?」數珠丸恆次與她對面而坐。

  「是的,現在才知道殿下苦心。」林暮點點頭,「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那麼交由我……」數珠丸恆次輕聲問。

  「不。」林暮斷然拒絕,「我心中有一個更合適的對像。」

  「我會請江雪左文字做我的介錯人,」林暮緩緩開口,「請他用這把金錯,在合適的時候,殺了我。」

  刀劍男士的刀無法傷害審神者,審神者除了刀解,某種意義上也無法傷害刀劍男士。而這把由神明親自鍛造的刀劍,不在規則之內,亦不在情理之中,足以斬斷神明結下的緣分。

  「我這一生都是自由的,」林暮高傲抬頭,眼神明亮如淬火,「我願意收起翅膀成為落在他肩上的小鳥,但絕不願意被栓上鎖鏈。」

  「您有決心,這樣很好。」數珠丸恆次慢慢說。

  「我還沒有搞清楚,你們的本體和政府達成了什麼協議。」禁言的痛苦如針刺一般卷席著林暮,她忍著痛苦開口,「我不想懂那麼多,但他要和我在一起,那麼他就是我的。」

  「我的刀,我的男人,得按我的心意來。」她的話語如刀斷般結束,明亮的瞳孔照出數珠丸恆次紫色的身影,「誰也不能阻擋,神亦不能!」

  此時傳來遠處噠噠的馬蹄聲,遠征的隊伍,太郎太刀歸來!


☆、27.蓮花與星

  輕玻璃糖。

  occ

  慎入。

  「他回來了。」數珠丸恆次低聲說,「您要怎麼做呢?」

  「這是數珠丸老爺給我的第一個考驗嗎?「林暮神色厭倦,按了按眉心,「那麼隨我來吧,既然這件事總無法避免。」

  兩人起身,一同出門迎接遠征歸來的隊伍。數珠丸恆次的佛珠在手中不停轉動,像是為將要到來的暴風祈禱。

  院子中太郎太刀正牽著馬匹站在樹下,簌簌的楓葉落滿他的肩頭,紅似天邊晚霞,他在這漫天晚霞中循聲轉頭,嘴唇邊勾起一抹淡淡微笑。

  林暮心中突然一動,初遇這個人時他唇邊也掛著一抹微笑,踏著漫天櫻花前來,金色眼眸邊是紅色流火,林暮看他一眼,從此便是一生。

  就這麼一發愣的功夫,太郎太刀已經牽著馬大步走到林暮身邊,長手一撈,把她抱上了馬匹。刀劍男士出陣或者遠征騎馬歸來後,一般不會把馬牽進內院,外面有修繕好的馬廄。

  林暮心裡藏著事,也沒反應過來他牽馬站在樹下干嘛,只聽見太郎太刀向數珠丸恆次打個招呼,翻身上馬把她摟在懷裡,長腿一夾,直接騎馬帶她走了。

  「放我下.....」

  「遠征路上看到了一片花海,這就帶你去好不好?」太郎太刀靠在林暮耳邊說,聲音低沉。他胸膛寬厚而溫暖,長袖一籠,替林暮擋住了迎面而來的寒風。

  林暮要說的話突然就堵在嗓子眼,她沉默半響,輕聲說了句「好。」

  就讓我再享受片刻歡愉,林暮低頭縮在他懷裡,眼睛蒙上層層水霧,又在風中轉瞬即逝。

  「到了。」過了很久太郎太刀從她頭上出聲,太郎牽引馬繩停住,跨下馬後安安穩穩的把她抱了下來。

  林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前是一片極淨、極藍的湖水,像一塊寶石般鑲嵌群山之間,水裡游動著紅色群魚,大片白睡蓮在湖面盛放。

  確實是"花海",按理說這已經是十月,睡蓮的花期是5-8月,哪裡還會盛開?林暮像是被蠱惑了般向前走去,蹲在湖邊掬起一波清澈的水。

  太郎太刀以手抵唇咳嗽兩聲,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個竹筏,他將竹筏放入水中,撐著竹竿游到林暮身邊,向她伸出一只手。

  今夕何夕兮,騫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天邊晚霞終於失去最後一絲光彩,殘陽日落,星辰交替。

  太郎太刀金色眼眸如流螢璀璨,他含著笑意對林暮說,「阿暮,上來。」

  林暮定定看他一眼,提起裙擺走上竹筏。太郎太刀確認她坐好後,用力一撐,向湖中心劃去。

  無數的蓮花自他們身邊經過,星辰與明月在頭頂升起,林暮望著她的心上人,心中一片哀傷。

  太郎太刀劃了一半,回頭與她對視一眼,想了想,把自己長長的黑外套脫了下來,罩在她的身上。

  這個外套的背後繡有一串錯落有致的銀杏葉子,正是當初被和泉守兼定扯壞,又被林暮縫好的那件。

  林暮一動不動的看著他,竟然是痴了。他為這一天准備了多久呢?准備這一天又懷著多大的歡喜?而我要在他准備的歡喜中和他撕破臉皮,告訴他林暮只是林暮,不是你的林暮麼?

  太殘忍了吧,情何以堪。

  「阿暮,」太刀突然喚她的名字,「你看。」

  不知不覺他已經將船劃到湖中心,中間的湖面被人清理了出來,漂浮著一盞一盞的燈。那燈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燈蕊中散發著一閃一閃的光芒。

  太郎太刀將竹筏停下,拾起一盞河燈,他像變魔術一般把燈捧到林暮的眼前,打開河燈,一瞬間有無數的螢火蟲飛了出來,似流星降臨人間。

  「之前就看到了這片湖,不過那時候花還沒有開。」太郎太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臉上帶著一層薄薄的飛紅,「竹筏是自己扎的,河燈請教了加州先生。」

  「今天花開了,」他的眼睛如此明亮,在黑夜中仿佛藏著星辰,「就想帶阿暮來看看。」

  林暮怔怔望著他,眼淚像珍珠一樣劃過臉龐。太郎太刀有些手足無措的蹲下身子把她抱在懷裡,不停的拍著林暮的背部安撫她。

  「怎麼啦?你不喜歡嗎?」太郎太刀的語氣是少有的慌亂,「那我們馬上回去好不好?」

  「不,我很喜歡.....」林暮把臉埋在他的衣襟處,淚水把太郎太刀的衣服暈染出一個個淚斑,"我也很喜歡很喜歡你。"

  猝不及防的表白讓太郎太刀把她摟得更緊了,他用柔軟的內衣擦擦林暮的眼淚,聲音溫柔不已,「我也喜歡阿暮。」

  「喜歡到,要把我栓起來,永遠困在你身邊嗎?」林暮說。

  所有的柔情蜜意都在一瞬間寒潮如冰,太郎太刀不敢置信的望向林暮,卻只看到女孩眼中決絕如刀。

  「你知道了。」太郎太刀沒有放開她,他在林暮耳邊低語,親親她的鬢角。

  「收手吧,我會當做不知道,就像從前那樣活下去。」林暮安靜的待在他的懷抱裡,一動不動。

  「來不及了。」太郎太刀低頭望向她的眼睛。

  「即使我不喜歡,你也要繼續下去嗎?」林暮抬頭問他。

  「是。」

  「我是人類啊。」這個時候林暮反而冷靜下來,她輕聲說道,「神刀大人,你知道人是一種什麼生物嗎?」

  「人生易老,如優曇花。」

  林暮手邊飛來一只螢火蟲,她將這只小燈吹拂往空中,「倘若我變成不老不死,不淨不垢的怪物,那麼所有的承諾和感情都會變成笑話。」

  「永遠聽起來很美好是不是?」林暮似乎在問他,「可是邪伊那美被那歧鎮壓在黃泉比良,永不相見。」

  「愛是真的,恨也是真的。」林暮拾起一盞河燈,「你希望將來有一天與我反目成仇麼?」

  「你曾經問我能不能教你人間情愛。」林暮把那盞燈打開,無數流螢環繞她飛翔,襯得她眉眼溫柔,「人間愛戀不過百年,但拼盡一生歡喜。」

  太郎太刀默然。

  他放開林暮退後一步坐了下來,竹筏在湖水中隨風流動,湖中是兩人相對的倒影。

  「我說了,來不及了。」太郎太刀緩緩開口,「就算阿暮不喜歡,我也無法回頭。」

  「理由呢?」林暮捧著那盞燈問道。

  太郎太刀的眼睛裡充滿了林暮看不懂復雜情緒,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道,「原本也是想今天告訴你的。」

  「你懷孕了。」他狼狽地偏過頭,「阿暮的靈力不足以支撐這個孩子,所以我才……」

  「你說什麼?」林暮愕然,上前扯住他的衣襟,「別開玩笑了!」

  年幼的記憶紛至沓來,破碎不安的片段纏繞著她幾欲成心魔,林暮面色煞白渾身發抖。

  不是不期待的。

  自然也想過和誰共度一生,兒女雙全,遇到太郎太刀也曾滿心歡喜的想會不會有個孩子眉眼似我也似他,女孩就養得嬌氣一點,男孩可以和他的父親學劍道騎馬。

  多麼美好。,但決不是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間,像個籌碼一樣的被擺在台面上。

  林暮忽而力竭,她放開太郎太刀,退後幾步無力的跪在竹筏上,身後是無盡蓮花和湖水。

  太郎太刀不敢碰她,他的外套還在林暮肩上披著,黑色的袍子把女孩整個包裹起來,林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

  「回去吧。」過了良久林暮才出聲,嗓子嘶啞,「你……讓我想想。」

  太郎太刀撐著竹竿劃回岸邊,蓮花依舊隨波搖曳,晚風吹拂,帶著涼透骨髓的寒意。林暮攏緊身上的黑袍,心下一片茫然。

  上岸後太郎太刀把林暮抱上馬,他猶豫一下,依然翻身坐在她身後,馳馬回家。

  兩人一路無話,林暮的身上還帶有蓮花的香味,太郎太刀明明把她抱在懷裡,心中卻滿是惶恐。

  他為今天准備了很久,可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是這樣的結局收場。

  他隱隱覺得自己錯了,但錯在哪裡呢?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人的壽命太短太短,很快你就會像從前來參拜的人們一樣,獨留我一人在神社裡無盡寂寞。

  不想一個人了,再也不想一個人了。遇到你之前一切寂寞都可以忍耐,遇到你之後寂寞成了□□。

  如果不曾體驗光明,自然也不會飛蛾撲火。

  我早已深陷泥沼。

  太郎太刀低頭看向林暮,在她頭頂虔誠的落下一個吻。

  情深至此,自討苦吃。


☆、28.被期待的,被拋棄的。

  應該是糖……?ooc,慎入。

  林暮是個幸運的小孩。

  她在夏天被拋棄於福利院附近的垃圾堆裡,很幸運的沒有凍死,而是人撿到送進了福利院。

  因為是在落日撿到的小孩,所以取名「暮」。這也是很幸運的一件事。

  就這麼磕磕絆絆的長到九歲,她學會看嬤嬤的臉色好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食物——盡管那只是沒人愛吃的隔夜饅頭。學會在大人面前乖巧一點,對同伴則凶惡一點,這樣就能保護自己。人類天生就愛偽裝,她學的很成功。

  最幸運的事情來了。

  在九歲的夏天,有一對夫婦願意領養她。林暮喜歡夏天,她在夏天得到了讓福利院的小孩都羨慕不已的生活。

  那對夫婦是個好人,給她買了新的裙子,新的書包,新的鉛筆,她從前連做夢都不敢做這樣的事。林暮一生最幸福的時光,她有了父母,有了家庭,還可以去讀書。

  她很努力,出類拔萃,甚至跳了一級上學。誰不喜歡聰明可愛的女孩呢?這是最美的一場夢,她再也不必為了一個饅頭拼命,父母的誇獎,老師的贊許,她變得和正常的小孩一樣。

  如果一路順風順水,過去的噩夢大概都可以忘了吧?考上好大學,會有人追求,然後和某個合心意的人相伴一生直到歲月老去。會操心買房和孩子,會變得婆婆媽媽,但總歸是幸福的。

  可夢終究會醒。

  如果……一輛車父母都死了,只有你這個被領養的孩子活下來會怎麼樣呢?

  十四歲的林暮撐著一把與身材不相襯的黑傘走回福利院。父母的親戚和她沒有感情,也不想收養這個克命的女孩。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被人丟棄?沉默的蝴蝶在夢境飛舞,周圍是竊竊私語聲。直白的惡意連掩飾都不肯,你是帶來不幸者。

  好在學習和家庭無關,大家需要一個勤工儉學的榜樣所以努力一點吧,更加討人喜歡一點,慢慢往上走……直到遇見老師和師娘,他們說,阿暮,你要活得有骨氣。

  養父母教會林暮愛恨,老師教給她骨氣。

  就這樣慢慢從過去的陰影中走出來吧。養一只叫安德魯的貓咪,有幾個不親不遠的朋友,交一個不喜歡不討厭但很合適的男朋友,和平的分手,又與另外的人交往。

  失戀了應該很傷感嗎?所以裝模作樣的出去旅游。失事概率很小,但撞上就是撞上,在無妄的海底沉睡吧,上面是血與火的海洋。

  這一次沒有人會來救你。

  林暮眼角滑過一絲清淚,隱藏在黑暗裡,再無痕跡。

  ……

  ……

  ……

  「阿暮!」

  「喂,別吵到大將……」

  耳邊傳來誰壓低的怒斥和嘈雜的爭論聲,林暮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和泉守兼定蔥色羽織和藥研藤四郎雪白的衣袖。

  「你醒了!」和泉守兼定驚喜地撲過來,「你睡了好久!」

  「大將,你還好嗎?」藥研藤四郎起身給她端來一杯溫水,「好了,兼先生,不要吵到大將。」

  「睡了很久嗎?」林暮說,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她咳嗽兩聲,接過藥研手裡的溫水慢慢咽下。

  「是的……從太郎先生把您抱回來起,已經過去一天一夜。」藥研藤四郎把軟墊墊在她身後,「十月夜風果然還是太涼,下次注意點吧,幸虧沒發燒呢。」

  「要叫太郎殿下進來嗎?」藥研問她。

  「不了……」林暮揉揉額角,有些疲倦的垂下眼睛,「你留下,么兒回去休息吧。」

  「我去給你端點食物?」和泉守兼定以指為梳,慢慢梳理她亂糟糟的頭發,一邊開口抱怨道,「你把我們嚇得不輕啊。」

  「沒事,只是有些累而已。」林暮拍拍他,「好了,你去休息吧,我不要緊。」

  「咳咳。」門口傳來咳嗽聲,石切丸站在門口敲了敲門。

  「石切丸大人。」藥研和兼桑打了一聲招呼。

  「我想和阿暮談談,能麻煩你們去給她拿點吃食麼?光忠先生熬了小米粥。」石切丸走到林暮身邊坐下,溫和的說。

  「好。」兩人點頭答應,起身出門。和泉守兼定走到門口回頭望林暮一眼,發現她的嘴唇慘白毫無血色,他握緊拳頭,沉默離去。

  「……您要和我說什麼呢?」林暮疲憊的問。

  石切丸動作輕柔地摸摸她的頭發,「消除災禍,清淨身心。」

  林暮搖了搖頭,「我的心亂糟糟的,清靜不了。」

  「我懷孕了嗎?石切丸?」林暮攤開手掌,無意識看著自己的掌紋,「他告訴我的。」

  房間沉默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石切丸輕輕說了一個,「是。」

  「這也是我前來的目的。」他聲音低沉,「有些事情,只能你來做出選擇。」

  「這不對吧?」林暮抬頭看他,「刀劍男士和審神者之間的受孕率極低……這是狐狸男告訴我的。」

  「是的,您和我們終究是不同的物種。」石切丸承認了這種說法,「所以太郎閣下用了一點辦法。」

  「哈。」林暮發出一聲苦笑,無力地把臉埋入手掌。

  「阿暮,你覺得付喪神是什麼?」石切丸問她。

  「是執念。」石切丸沒等她回答就說道,「無數執念凝結,我們從執念中誕生。」

  「阿暮的孩子也是這樣。」石切丸眉目低垂,莊嚴肅穆,「你和太郎太刀的精血,加上神明的執念,凝結成了這個孩子。」

  「你想殺了這個孩子嗎?」石切丸低聲問她。

  林暮猛然抬頭,不敢相信的看著他的眼睛。她下意識的退後,用被子包住自己的肚子。

  「殺死神明的孩子會有天罰。」石切丸像是沒有注意到這些一樣傾身靠近她,「但是我和太郎太刀一樣是神刀,我可以替你殺掉這個孩子。」

  「不!」林暮急促出聲,斷然拒絕。

  「那麼,你想留下他嗎?」石切丸溫和問道,不動聲色地坐回原處。

  「我不知道……」林暮把身體蜷縮在一起,「你讓我想一想。」

  「他在哪裡?」林暮突然出聲問道。

  「……在倉庫裡面壁思過,我自作主張請他好好反醒自己。」石切丸偏頭看窗外碧藍的天,整了整寬大的衣袖。

  「阿暮,不要害怕。」石切丸扭頭看她,撩起她落下的碎發在耳邊挽好,「無論你做出什麼選擇,都很好,你只需要遵從自己的心意。」

  林暮良久無話,枯坐在被子裡眼神古井無波。

  於是石切丸也陪她靜坐,過了一會兒,他以手為拍哼了一首小歌。

  這首歌的曲調太過輕柔,林暮的心似乎也平靜下來。

  「石切丸大人,我是一個孤兒啊。」林暮低著頭說,她慢慢的摸了摸肚子,「我一出生就被人拋棄,我是沒人要的小孩。」

  「我腦子亂糟糟,」她輕聲說,「但是我希望他能在希望中誕生,我想,我是期待他到來的。」

  「您決定好了嗎?」石切丸眉目溫和。

  「是,」林暮看著他,「這是我的小孩,我無法扼殺他。」

  「不過我還是很生氣,」林暮抿唇笑了起來,眼神溫柔,「可能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法原諒他的父親。」

  「塵世多擾,憂愁苦多,我大概也錯了吧。」林暮對石切丸說,「我會和他再和談談。」

  「阿魯基。」宗三左文字從門外探出半個腦袋,「東西端來了。」

  「謝謝,放到這裡就好,我收拾一下就吃。」林暮掀開被子起身披了一件羽織,「麻煩你了。」

  「那我先行離開。」石切丸朝林暮和宗三左文字點頭示意,不急不慢的走出了房門。

  「和泉守先生和藥研好像有什麼事,所以委托我來。」宗三左文字遞給她筷子,「小心燙口。」

  「謝謝。」林暮端起粥小口啜飲,「味道很好。」

  「阿暮……我想給你道個歉。」宗三左文字突然說,「太郎先生之前問過我一個問題……也許是我的回答讓他做了不該做的事吧。」

  「雖然我覺得和你沒關系,」林暮無奈的停下,「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太郎先生有一次問我人類的家庭需要什麼。」宗三左文字碧色的鴛鴦曈盯著她,「我正在整理小夜和秋田的書,隨手翻了一頁,告訴他是媽媽、父親和孩子。也許就是因為這樣……」

  「夠了。」

  林暮打斷他的話,用筷子夾起一小塊脆蘿蔔放到碗裡,「沒關系宗三,你不需要為此負什麼責任。」

  「我吃飽啦。」她放下筷子,起身走到衣櫃邊拿出一件紫色滿繡藤蘿的和服,「請出去吧,我要換衣服。」

  「阿魯基啊,對於刀劍來講,能陪在你們身邊的歲月實在太短。」宗三憂傷的微垂眼睫,「而那短短的回憶卻要我們銘記一生,是不是很不公平呢?」

  他捂住胸口的烙印,嘆息一聲,端著桌盤離開了。

  林暮沒有再看他,確認宗三左文字已經離去後脫下睡衣換好了紫色和服,她把長發盤起,用唇筆仔仔細細的把嘴唇塗成紅色,像是燃燒不盡的紅楓。

  太郎太刀在倉庫裡坐了很久,脊背挺得筆直。他向來如此,即使無人注意,也不會放松儀態。

  本體刀放在他身前,倉庫裡沒有光,安靜得像另一個世界。其實以前也和這樣差不多,太安靜了,只有偶爾飛鳥驚林。

  他在黑暗中閉上眼睛,藏起自己黃金色的瞳孔。

  「怎麼一點光都沒有。」良久之後有人輕輕走過來,拉開一絲門縫,「這麼暗,你苦修啊。」

  紫色的女孩走進來,紅唇明艷,她在太郎太刀身前蹲下,伸出手拍拍他的臉,「喂,死鬼,醒醒。」

  太郎太刀睜開眼睛,門外的光刺目得幾乎讓他落淚,他伸手把女孩摟進懷裡,貪婪的埋在她的發間呼吸。

  「嗨嗨大兄弟我讓你抱了麼?」話是這麼說林暮卻沒掙扎,「犯錯的人不許撒嬌。」

  「你給我出了一個好大的難題啊。」林暮順順他的頭發,「所以我有點生氣。」

  「對不起。」太郎太刀把她摟得更緊了一點,又覺得自己實在無可辯解,「我……」

  「我要把這個小玩意生下來,」林暮用手肘隔開他,溺寵的摸摸自己肚子,「和我姓,長大一點就送到人類學校去讀書。」

  「好。」太郎太刀目光深深的看著她。

  「這是我一個人的小孩,你不能告訴他你是他的父親。」林暮站起來,微微傾身捏起他的下巴,「這就是我對你的懲罰。」

  「我會請被被和石切丸先生教他靈力控制。」林暮一字一句的說,「再過五六十年我死了,就由這個孩子繼任本丸。」

  「明白了嗎?」

  她在太郎太刀的唇邊輕輕落下一個吻,把紅艷顏色抹到他唇角邊,「要麼好好和我渡過這六十年,要麼現在就分開吧。」

  「我們兩不相欠。」她黑色眼睛暗沉如墨,泛著一點水光,「你決定吧。」

  空氣中驟然安靜下來。

  過了很久,太郎太刀用力的抱著他的女孩,低聲說道,「好。」

  林暮心酸地埋在他懷裡,像一朵易逝的紫色蝴蝶。


☆、29.取名

  林暮懷孕這件事無疑給刀男們帶來很大衝擊。就連看起來比較冷靜靠譜的燭台切光忠和藥研藤四郎等人都陷入了一瞬間昏迷。

  不……也許是聽錯了。藥研藤四郎心想,而一邊的亂藤四郎已經猛的挪到林暮身邊去了,他閃亮的眼神帶著一點不可思議,充滿渴望的看著林暮。

  「吶吶主君,我能摸一摸嗎?」亂咬住唇瓣撒嬌。

  「還太小了,應該什麼都察覺不到。」林暮握著亂藤四郎的手放到自己肚子上,「諾,就是這裡吧。」

  「啊!我也想摸!」其他的孩子登登登的圍過來,「主君也讓我摸摸看嘛!」

  「喂!別給大將添麻煩啊。」厚藤四郎把小鬼頭們都隔開,「萬一嚇到小孩子怎麼辦呢?」

  「啊……」眾人發出失望的嘆息。

  「沒關系啦,」林暮笑著打哈哈,「不過這麼多人同時來是有點苦惱呢,等他長大一點吧。」

  「太棒了!」亂藤四郎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祈禱,「希望是個和主君一樣的女孩,這樣我們三個就可以一起穿裙子啦!」

  「男孩也不錯啊,」鯰尾藤四郎捏著下巴思考,「我可以教他玩馬糞!」

  「不行!」眾人異口同聲否決。

  「不過養小孩很費錢……」博多藤四郎喃喃自語,「我得計算一下留出費用。」

  「就由我來照顧主吧!」壓切長谷部只能用欣喜若狂來形容,「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主和主的孩子!」

  又不是你的小孩。笑面青江撐著額頭默默想。

  「沒關系啦,一切如常就好,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林暮微笑著說。

  「當然不是!」藥研藤四郎終於反應過來,無比嚴肅的走到她對面坐下開始教育林暮,「大將一定要好好注意才行!」

  「我對於這方面的經驗不太多,」藥研藤四郎有些焦慮,「今天就熬夜看看相關書籍,總之我會替大將寫出注意事項,大將一定要好好注意身體才行!」

  說道最後藥研藤四郎已經忍不住握住林暮的雙肩,「明白了嗎主?不可以做危險的事情了!」

  我平常也沒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吧?林暮哭笑不得,不停點頭,「好好好我知道啦。」

  「飲食方面也得好好注意,」燭台切光忠左手握拳在掌心裡拍了一下,「先砌個小灶吧,主不能在和我們一起吃大鍋飯了。」

  「好的,需要我幫忙嗎?」太郎太刀沉聲問。

  房間裡突然鴉雀無聲起來,被林暮懷孕的狂喜衝昏頭腦的大家突然發現另一位當事人在這裡。

  這種微妙的不爽感是怎麼回事……壓切長谷部更是用嫌惡帶著氣憤眼神看太郎太刀一眼,「你要再是敢讓主君傷心,我就斬了你。」

  「說起來還有一件事想麻煩大家,」林暮笑眯眯的轉移話題,「要不要給他取個名字?」

  「雖然有點早,不過聽說嬰兒在幼體就會感知外界,所以想早點把這孩子的名字定下來。」林暮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這樣的話他也會很高興吧?」

  「是!既然這是主的命令!」壓切長谷部握緊拳頭激動的回答道。

  「那麼請大家好好想想,一個星期後用紙條的方式給我,」林暮摟住旁邊的亂藤四郎和他笑做一團,「到時候大家再一起選一個合心意的名字。」

  會打起來的,絕對會打起來……笑面青江看了看躍躍欲試的歌仙兼定和一臉我已經勝券在握的壓切長谷部,不由得在心裡劃了個十字。

  「無聊。」大俱利伽羅冷漠的說,「這種事交給光忠他們就好。」

  「俱利醬別這麼說嘛,」鶴丸國永笑眯眯的拍了大俱利伽羅後背一掌,「這不是很有趣嗎?」

  「新生總是讓人期待。」鶴丸國永倒在大俱利伽羅的身上,「未來一定會很有意思呢。」

  「承您吉言。」林暮說。

  「下午我和被被要去選購冬日的用品,大家如果有什麼需要可以提前告訴博多。」林暮站起來,「那麼就解散吧。」

  她說完就走了出去,山姥切國廣一溜小跑跟在她身後。兩個人笑著說了什麼,一同離開。

  「那麼接下來是我要叮囑的了,」藥研藤四郎推了推自己的眼鏡,「稍後我整理出來的東西每個人都要熟悉到背誦出來。」

  「做不到的後果,」藥研停頓一下環顧四周,「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這是威脅吧???眾人不約而同打了個冷顫。

  與中國的春節不同,日本的新年是公歷一月一,說是要采購冬日的用品,其實也是為將要到來新年做准備了。

  「那個時候我就不方便出來了,所以先提前准備一些,」林暮拿著采購單四處轉悠,「被被,要不要買被爐呢?」

  「下雪天會很冷,買吧。」

  「那要不要買游戲手柄?雖然孩子們沒說,但是大家都很喜歡這個呢。」

  「買吧。」

  林暮停下腳步,伸出手在他面前晃晃,「嗨嗨被被你沒事吧?」

  「沒有。」山姥切國廣認真的回答,「你喜歡的就買好了。」

  「哎,沒有關系嘛,就算多了一個雞蛋我還是阿暮。」林暮踮起腳尖拍拍他的頭,「我很強的啦。」

  「被被是舅舅哦。」林暮轉身繼續閑逛,「舅舅將來要做很多事呢。」

  「什麼事?」山姥切國廣亦步亦趨的跟著她,用身體把她和人群隔開。

  「教他學劍啦,給他削小竹弓,還有取個小名吧?」林暮不確定的說,「暫時就這些。」

  「可是……」

  「不不不,不一樣,小名是給舅舅的特權啦。」林暮牽著他的手晃晃悠悠,「是被被的特權。」

  「別叫狗蛋就好,那樣歌仙會生氣。」她笑著補充。

  「希望將來你也能引導他,就像當初引導我一樣。」林暮偏頭看他,眼神溫柔。

  「你獨一無二。」

  太狡猾了。

  山姥切國廣想,總是這樣說出讓人無法拒絕的話。

  「知道了。」山姥切國廣堅定地回答,「我會想個好名字的。」

  「那樣就好啦。」林暮說。

  最後兩個人抱著一大堆零食回去,靠萬屋的傳送法陣解決一切。博多面色慘白的搖晃著林暮的錢包,不敢置信的操起算盤打算。

  「連主也染上亂花錢的壞習慣了嗎?」博多算盤打得飛快,一邊喃喃說道,「糟糕……這樣教育基金要從哪裡扣呢?」

  當然是神奇的大阪城。亂塞給他一張政府的小傳單,「就算沒有一期尼也要拿出干勁哦。」

  ……對,還有一期哥和很多其他的刀刀沒有來到本丸,本丸的房子該擴建了,否則沒法住新人。

  本丸的小管家,博多藤四郎,第一次真正體驗到持家不易。

  而兄弟們早就為游戲手柄的使用權打鬧起來,亂醬橘色的發絲在他面前飛過,博多看他們一眼,飛撲到兄弟們中間,「是花得我的錢!當然由我先玩啦!」

  「才不要∼」

  林暮剝開一個糖炒栗子分給鶯丸,綠色的鶯兒回以半杯溫茶,發出妥帖的嘆慰聲。

  「大包平也會喜歡這裡吧。」

  「山茶要開了哦。」鶯丸說。

  小小花兒所蘊含的蓬勃生機,令人藏有無數歡喜。


☆、30.欺負你

  林暮最近過得實在滋潤,被光忠的喂養得兩個下巴都圓潤了不少。十一月份日子漸冷,飄起一層薄薄的雪,她又犯困,整天躺在被爐裡面睡覺,從早到晚,連吃飯都窩在太郎太刀懷裡半睜不醒眯眼睛。

  「大將,你這樣不行啊。」藥研藤四郎端來一碗湯吹了吹喂到她嘴裡,「就算犯困也沒有你這麼個困法,都趕上熊冬眠了。」

  「我知道呀……」林暮軟綿綿的回應,「但是冬天太冷啦,只想睡覺。」

  是靈力不足導致的後遺症,但前頭剛鬧出事,太郎太刀不敢拿這件事試探她,另外林暮的身體也不能折騰,太郎太刀只能每天寸步不離的守著,潛移默化的渡靈力給她。

  「冷死了……」林暮小小的打了一個哈哈,一巴掌輕輕拍到太郎太刀臉上,「你冷麼?」

  太郎太刀搖頭,熟門熟路的把她的手放到自己後脖子處暖暖,「宗三給你織了手套,要帶上嗎?」

  「不要……你給我暖嘛。」林暮細聲細氣的說,沒過多久又睡了過去。

  「湯還沒喝完呢。」藥研藤四郎無奈的搖頭,「我讓光忠先生熱熱。」

  「這樣下去不行。」藥研藤四郎走到門口回看太郎太刀,「您得想想辦法。」

  他舀動著湯勺,杯碟碰撞發出叮呤的響聲,藥研藤四郎嘆口氣,端著湯碗走了。

  太郎太刀用被子把林暮裹好,閉上眼睛一動不動的用大腿給她做枕頭。過會兒他覺得手指有點涼意,低頭一看林暮迷迷糊糊的把臉蹭在他手上,輕輕叼著他的手指。

  「阿暮?」他低下頭湊近她,黑發傾瀉而下蜿蜒一地。

  有不安分的頭發絲落到她臉上,大概是有點癢,她撥弄兩下沒撥弄開,突然就很生氣的咬他。

  不疼,像家養的小貓一樣,生氣用牙齒咬咬你,但是舍不得你受傷。

  林暮變得愛撒嬌了一些。她那麼堅強的一個女孩子,果敢干脆,操持家務攢寫文書樣樣都好,如今像沒骨頭小貓一樣窩在他懷裡睡覺。

  太郎太刀心情詭異的好得不行,他親親林暮的側臉,這一下把她弄醒了,氣鼓鼓地用拳頭打他兩拳。

  林暮最近脾氣見長,簡稱內分泌失調,太郎太刀杵在她面前簡直渾身都是茬,欠找。

  要不是困得要死要活我就欺負你了……林暮心想,我怎麼這麼想找你麻煩呢。

  想把他捆起來,想把他的頭發弄散,想看他眼角紅色被揉亂。林暮眯了眯眼睛,突然湊上去親吻太郎太刀。

  「來來來給我補點魔。」她像流氓一樣往太郎太刀唇角吹氣,「美人親個嘴唄?」

  「親嘴可以,別的不行。」太郎太刀一本正經的回答她。

  「哦,那不親了。」林暮說,閉上眼睛繼續睡。

  沒過多久她悄悄睜開一只眼,盯著他斧刻刀鑿的下巴看了一會兒,用爪子搭他的喉結玩。

  「阿暮。」太郎太刀出聲警告她,聲音低沉。

  林暮干脆起身整整頭發和衣服, 「好吧,那我去找別人玩。」

  她說找就找,襪子也不穿就想出門。太郎太刀捉住她細瘦的腳踝,半蹲著給她穿好毛絨襪子,又拿羊絨大衣把她裹好成一個球,這才把她放出去。

  「和泉守殿出陣了,山姥切國廣殿下應該山伏殿那裡。」太郎太刀幫她把頭發別好,喊住路過的鳴狐,「好了,去吧。」

  你不跟著我麼?林暮跟著鳴狐走了兩步覺得不對勁,回頭看發現太郎太刀真的沒跟出來,頓時氣成小河豚。

  「主?」鳴狐的小狐狸問她。

  「哦哦,沒事。」林暮把小狐狸抱到自己懷裡擼毛,漫不經心的在廊上走,沒過多久在脅差部屋停了下來。

  林暮把狐狸還給鳴狐,一開門發現青江、鶴丸國永和物吉貞宗在被爐裡打撲克,兩人已經快輸得掉褲子了。

  「是誰給你們勇氣和物吉打牌啊。」林暮挨著青江坐下,「唉,丟人麼?」

  「阿魯基要一起玩嗎?」物吉摸出一個暖乎乎的橘子給她,「烤橘子可以吃哦。」

  「手冷……青江給我剝剝。」林暮下巴撐著桌子說。

  「你的背後靈怎麼沒跟著你?」青江把牌塞給她,利索的開始剝橘子,「那你打牌。」

  鳴狐看著他們四個覺得有物吉在應該沒事,就離開了。青江一瓣一瓣的把橘子喂給林暮,她手氣倒是好,打了兩盤居然還給青江贏回些錢。

  「這不就我一個人輸了嗎?」鶴丸國永喪氣的倒在地板上,「啊,不玩啦。」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啊,鶴丸先生。」林暮在一邊涼涼地說。

  「主。」鶴丸突然爬起來握住她的手,「你不覺得這日子實在太無聊了嗎?」

  「沒有驚嚇……哦,不,驚喜的人生和鹹魚有什麼區別。」鶴丸國永叼走青江手裡的橘子嚼啊嚼,「是吧?」

  「我勸你老實點。」青江冷靜地說,又給林暮剝了個山竹,「你猜是太郎太刀和石切丸先捶死你,還是你先搞個驚喜?」

  林暮聽到太郎太刀名字無緣無故又是一頓火氣,轉頭想了想,對鶴丸國永說,「好吧,你要干嘛?」

  「冬日打雪仗活動!」鶴丸國永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要不然就浪費下雪天啦!」

  「別說石切丸了,長谷部都能捶死你。」林暮毫不留情的吐槽,「院子的樹可是他一手修剪的。」

  「不過想玩就玩吧,短刀們應該會很高興的。」林暮握住一個烤橘子在桌子上滾,「去吧去吧。」

  「當然不是普通雪仗那麼簡單。」鶴丸國永湊近她一點,「六人組隊,干脆來一個雪中演習怎麼樣?」

  「主君負責出個獎品做甜頭就好。」林暮如今是重點保護對像,鶴丸國永不敢忽悠她一起來玩,「行麼行麼?」

  「可以呀。」林暮好說話極了,嘀嘀咕咕的和他咬耳朵說了什麼,「如果你幫我忙,我就同意啦。」

  「……打雪仗不一定被捶死,幫你這個忙我是一定會被捶死。」鶴丸國永掙扎不已,「換一個吧。」

  「那算了。」林暮冷漠地摸摸他的頭,扭頭招呼物吉和青江,「我們繼續打牌。」

  「好,好吧!」鶴丸國永屈服了,「我幫你。」

  笑面青江一臉你要死別拖著我們一起死的表情看他。

  「你這是玩哪出啊?」鶴丸國永嘟囔,摸出一個糖放嘴裡,「發牌!」

  林暮的請求相當簡單,她讓鶴丸國永幫她把太郎太刀打暈。

  大太刀的戰力不是吹的,能正面和太郎太刀剛的本丸裡也沒幾個,但是鶴丸國永善於奇襲,只是打暈太郎太刀對他不是難事。

  林暮笑著和他們打了一下午的牌,看著快吃飯的點了,扯著鶴丸國永出了門。

  「干活吧,鶴丸先生?」林暮微笑著說。

  「你連飯都不讓他吃啊……女人心這麼狠的麼?」鶴丸國永假意抹抹眼淚,「哎,我也是被逼無奈,我好端端的良家婦男……」

  「去。」林暮拍他,「就當我逼良為 娼吧。」

  「好好好,不過得借你一用。」鶴丸國永搔搔頭發,走到林暮房間門口敲門,聲音突然急躁起來,「太郎太刀!不好了!主昏倒啦!」

  林暮馬上會意靠在柱子上裝昏。房間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在太郎太刀開門奔向林暮背對鶴丸國永的一剎那,鶴丸國永金色眼睛微眯,一個手刀敲在太郎太刀脖子上,成功把人撂倒。

  「OK,OK.」鶴丸國永學著小貞的口頭禪,有點可惜地搖搖頭,「這個方法不能用第二次了。」

  「哎,主,我可吃了大虧啊。」鶴丸國永把手枕在腦後,「事後被不被找麻煩另說,我想偷襲他第二次是不可能了。」

  「幫我拖進去。」林暮摸摸下巴,「好人做到底咯。」

  「好的呀∼」鶴丸國永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根繩子,「還免費贈送其他服務一步到位。」

  太郎太刀清醒過來的時候心裡一驚。他對鶴丸國永打昏他這件事百思不得其解,但更重要的是林暮的安危。她昏倒了,不知道現在怎麼樣……

  一動彈太郎太刀便發現自己的處境不太對,他雙手被反扣頭頂捆在床頭,打得還是水手結,越掙扎越緊。而林暮側對他坐在床邊吃板栗糕,換了一身毛絨絨睡衣,正在打游戲。

  「不能吃太多板栗,手機離得遠一點兒。」他忍不住出聲。

  「你醒啦。」林暮把手機關掉甩得遠遠的,叼著板栗糕往他邊上靠,「餓嗎?」

  「不餓。」太郎太刀回答,掙了掙手發現自己掙不開,「阿暮,解開。」

  「不行呀,很難把你捆住。」林暮爬到靠牆的一邊床上繼續靠著他,「忍忍吧,你冷麼?」

  「不冷。」太郎太刀說。

  林暮捆他就無所謂了,由她折騰也行。

  「那就好。」她小聲的打了個哈欠,「我打算睡覺啦。」

  然後她就把太郎太刀的上衣脫了。健碩流暢的肌肉順著衣料褶皺藏到被子深處,摸著也很順手。

  「阿暮?」太郎太刀皺眉。

  他一皺眉眼角紅色也無端凌厲,林暮像是突然發現他妝還沒卸,下床拿了柔軟的毛巾沾了清水給他卸妝。

  側坐大概是不太方便,於是她跨坐在他的胸膛上俯下身子給他抹去眼角的薄紅。

  太郎太刀呼吸都急促了幾分,又不敢掙扎,眼睜睜她卸完紅色把毛巾往邊上一搭,揉弄他的嘴唇。

  太郎太刀不說話,林暮也不說話,兩個人保持詭異的默契任由林暮上上下下把他摸了個遍。

  他們對彼此的身體都很熟悉,林暮卻像全然無辜的樣子忽輕忽重的對他上下其手。她甚至好心情的哼起了歌,趴在他身上往脖子裡吹氣。

  「阿暮!」太郎太刀是真急了,「放開我。」

  林暮沒理他,倒是給他留了幾分體面沒把褲子也扒了,只是扯松腰帶手伸進去摸他大腿。

  肌肉真結實……她越摸越不老實,捏起太郎太刀硬挺的禍害玩弄。偏偏太郎太刀被她一擋什麼也看不清楚,於是下身的感覺更加強烈,刺激得腦門上都生了一圈薄汗,眼角紅如滴血。

  然後林暮就停手了。

  她在太郎太刀將要不要的時候利索停下,毛絨絨的襪子從他身上踩過,林暮先扒拉出一床薄被往他身上一鋪當做床墊,又翻了一床厚被子把自己裹成春卷就地在太郎太刀胸膛上一躺,這就打算睡覺。

  太郎太刀被兩床被褥一個林暮壓著都壓蒙了,她是真的睡覺,頭發散出一個小發旋,打一個小小的哈欠。

  太郎太刀就這麼不上不下的吊著,他也不敢動,但是實在難受,一邊念默念清心一邊喘粗氣。既怕吵醒她,又想干脆吵死這個小壞蛋算了。和誰學的呀,學壞了。

  他心裡莫名其妙的還有一絲開心,因為林暮素來沉穩,這種近乎撒嬌般的廝磨只能被他看到。不過還是很難受,太郎太刀仰起脖子,線條優雅流暢。繩子被他磨松了一點,他的手慢慢扯動,雙手終於解放。

  林暮已經睡著了,臉蛋紅撲撲的,顯得尤為乖巧可人。

  他嘆了口氣,親親林暮的頭發,把她的被子攏好,抱著他的女孩沉沉睡去。

  窗外飄下鵝毛般的雪花,屋內溫暖如春。腊梅送來一段香氣,他做了一個好夢。


☆、31.兄弟

  被醫生告知是雙胞胎寶寶後,陪林暮一起來檢查的太郎太刀和山姥切國廣都有點暈乎乎,走路都在飄。

  林暮倒是很鎮定,還有心情逛商店,買了三十多捆毛線准備履行和鶴丸國永的約定。不是要出個甜頭麼?閑著也是閑著,織幾條圍巾吧。

  林暮捏著一卷綠色的海馬毛線舉棋不定,她怎麼這麼想給太郎太刀織一個綠帽子呢?

  她微微砸舌,還是放棄了這個幼稚的想法。出去給她買熱牛奶的被被回來了,手裡還有被店員硬塞的蘋果和巧克力棒。

  「說是聖誕節贈品,」山姥切國廣拉拉自己披風帽子,「所以送給我。」

  他這麼一說林暮才意識到聖誕節快到了,她不怎麼過這種節日,不過壓切長谷部信教,日常打扮也是神父裝,也許刀男們會對這個節日感興趣。

  「我的毛線買好啦,」林暮接過牛奶小口啜飲,「好吧,要不要去買一點裝飾品過聖誕節呢?」

  「這是什麼節日?」太郎太刀說。

  「紀念耶穌誕生,不過我不信教。」林暮思考了一下回答,「姑且認為是西洋的春節吧。」

  「火雞,聖誕樹和禮物?」林暮把手放到太郎太刀的袖子裡,「我也只能想到這麼多啦。」

  想吃烤雞了,也想吃腊腸。

  林暮把右手拿著的牛奶塞給太郎太刀,牽著山姥切國廣的手就往食品區走,買點面包糠和梅子粉吧,也不知道光忠會不會做烤雞。

  「阿暮,」太郎太刀跟不上他們,干脆疾走幾步單手把林暮提起來抱在懷裡,「慢點走。」

  老媽子太郎,林暮把他的俊臉揉扁,「這位先生,外面不要摟摟抱抱。」

  采購完足夠的用品三個人就打道回府,林暮和山姥切國廣一人捧著一袋糖果子邊走邊吃,太郎太刀提著毛線和面包糠跟在他們身後。

  雙胞胎哎。

  太郎太刀有點魂不守舍,在過去遙遠到模糊的記憶裡,一直陪伴他的除了飛鳥就是兄弟次郎。次郎……次郎和他不一樣,次郎更加接近塵世一些,是一把可以被人使用的刀劍。

  現在阿暮和他有了兩個小孩,他們會像自己和次郎一樣嗎?太郎太刀輕輕吐出一口白氣,他突然發現,自己很想念兄弟。

  「你走得也太慢了吧,」林暮在前面回頭喊他,「龜吉都比你快呀。」

  太郎太刀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女孩踮起腳尖喂給他一個糖果子,山姥切國廣也給他一個糖果子。

  太郎太刀神情溫柔,雖然次郎還未到來,不過自己也算有了其他的兄弟吧?

  雪仗比賽在下午如期展開,鶴丸國永不知道從哪裡摸出很多水溶性顏料,一人發了一支,然後交由林暮講解規則。

  「六人組隊,被顏料沾到就算出局,」林暮已經開始打毛線了,「贏的那隊嘛——」

  她拖長尾音舉起手裡的毛線,「獎品是我打的圍巾咯。」

  阿魯基親手打的圍巾!一時間刀男們的眼睛蹭亮。清光和安定湊過來指了指自己脖子,「那像我們倆這樣有了圍巾的呢?」

  「換成手套唄。」林暮摸摸清光和安定的腦袋,「其實不贏也有圍巾啦,不過不是我打的罷了,宗三、堀川他們會也給大家織圍巾的。」

  「阿魯基織的不一樣啦!」亂醬笑著蹭過來,舉起自己的手臂揮了揮,「好,要認真一點兒。」

  「那麼自行組隊吧,去鶴丸殿那裡報名就好,鶯丸老爺和藥研是裁判。」林暮給手裡的圍巾勾了一個花,「加油呀各位。」

  最後決定的隊伍有青江、堀川、物吉組成的六肋差隊,鶴丸、光忠、大俱利、新來的阿貞和長谷部、宗三組成的伊達魔王組,短刀們組了兩隊,以及三槍和山伏、大狸子、岩融組成的肌肉組等等。

  「光看名單可真是一場惡戰,」林暮靠著和泉守兼定,「么兒,你不參加麼?」

  「反正堀川會給我做啦,」和泉守兼定把手攏在袖子裡,「太冷了不想動。」

  「而且他們也沒去呀。」和泉守兼定用嘴呶呶在邊上烤火的太郎太刀和山姥切國廣。

  「我是今天的近侍。」山姥切國廣說,把一個紅薯埋在火堆裡,「阿暮,進去吧,外面太冷了。」

  「那今天的日課就拜托你啦,」林暮停下動作,「今天嘗試大太刀的公式吧,嘗試鍛鍛次郎太刀。」

  「准許你用十五張加速符。」林暮說。

  太郎太刀抬頭看她,林暮朝他眨眨眼睛,「我猜錯了嗎?」

  「不,不用刻意也……」太郎太刀遲疑一瞬,走到她的面前蹲下伏在她的膝蓋上,「謝謝。」

  林暮摸摸他的頭發,「抱歉,我也很少考慮你們的心情呢。」

  「就像孩子們期待一期一振的到來一樣,次郎對你也很重要吧。」林暮低頭親親他的眉心,「好吧小妾,允許你奢侈一把。」

  「膩死啦。」和泉守兼定翻了個白眼,走到火堆邊扒拉出一個紅薯,「吃紅薯嗎?」

  話音未落一個雪塊迎面襲來,和泉守兼定躲閃不及被藍色雪球砸了個滿頭。

  「哈哈哈抱歉抱歉,」鶴丸國永的聲音遠遠傳來,「決一死戰吧笑面青江!」

  和泉守兼定很冷靜的放下紅薯,擼起袖子就衝了出去,「堀川!截住他!」

  ……結果還是去玩了啊,林暮忍不住噗嗤一笑。

  雪仗的結果相當慘烈,眾人都成了大花貓,鶴丸國永的白衣服更是沒法看,紅的綠的藍的,幸虧是水溶顏料,要不然歌仙非得打他不可。

  「那麼最後是誰贏啦?」晚飯時林暮捧著湯碗問,光忠做了玉米排骨湯,放了不少枸杞,囑咐平野盯著她吃完。

  「是我們喲!」堀川舉手,「多虧了兼桑呢。」

  「哇,你們還好意思說,」鶴丸國永靠著大俱利伽羅吃紅豆餅,「二刀開眼也太犯規了,而且你們多了一個人耶!」

  「不過大家都玩得很開心呀。」物吉走到林暮面前坐好,從衣兜裡翻出一個四葉草給林暮,「在雪地裡發現的,送給主君。」

  「謝謝。」林暮把四葉草捧在手心裡,開玩笑的說道,「許個願吧,說不定會有好事發生呢。」

  這時走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山姥切國廣猛地拉開障門,「我、我鍛出了四個小時!」

  發現大家都盯著他看後山姥切國廣的臉一下子變得通紅,聲音漸低,「有新的刀來了。」

  「大家好~」在他身後傳來一個豪爽的笑聲,「奴家是次郎太刀,要和我喝一杯嗎?」

  面若春花做花魁打扮的美人舉起手裡的酒壇粲然一笑,「這裡真熱鬧啊。」

  還是林暮先反應了過來,「歡迎你的到來,我是阿暮,這座本丸的審神者。」

  「大哥說過啦,」次郎露出一口白牙,「嫂嫂好呀∼」

  這家伙!壓切長谷部腦門青筋暴起一個十字,氣呼呼按了按。

  「四個小時應該是我們家的刀了,」石切丸在一邊出聲,「太郎先生還在鍛刀房嗎?」

  「嗯,因為准許使用的加速符用光了,所以太郎先生在鍛刀房等待新刀,我帶次郎太刀先介紹本丸。」山姥切國廣回答。

  「那麼我去看看吧。」石切丸起身,「不知道到來的是哪一位呢?還真是令人期待。」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今劍撲到他的背後,「嘿嘿嘿。」

  新到來的刀劍是小狐丸,這位俊美的白發太刀有著狐狸一般的犬齒。據說是稻荷神加護下鍛造的刀劍,行走之間帶著微微野性。

  「想讓我對你公主抱嗎?」小狐丸笑著說道。

  「這就不用啦,」林暮朝眾人舉杯示意,「為了歡迎兩位到來,請讓我們喝一杯。」

  不過她杯子裡的是蜜水,光忠和歌仙臨時增加了菜色辦了一個宴會,新到來的兩位刀男都是豪客,次郎太刀更是能一口氣飲下一壇好酒。

  刀男們開始宴飲,林暮聞不得酒氣,告了聲罪,回房休息去了。

  天空中又斷斷續續的落下雪花,今天打雪仗的戰場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不過在角落處還堆積著不少的雪。

  林暮腳步一頓,悄悄的溜出走廊,蹲在角落裡捧起一把雪捏成一個圓球狀。再捏一個,加上小樹枝,組成一個雪人。她朝掌心哈一口氣,莞爾一笑。

  「阿暮?」山姥切國廣出來尋她,看見林暮蹲在角落裡玩雪,便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她的肩頭上。

  林暮回頭看他,想了想從兜裡掏出一塊白手帕,裝作披風系在小雪人的脖子處。

  「當當當當∼」林暮把雪人捧給他看,「被被雪人。」

  山姥切國廣臉頰微紅,蹲在她的身邊也如數捏了一個雪人,摘了一朵小花別在雪人頭上。

  「阿暮雪人。」山姥切國廣認真地說。

  兩個人相視一笑,拍拍身上的落雪回去了。

  小雪人放在樹下,手著牽手。

  「有家人真好。」林暮突然說。

  「嗯。」

  天地渺渺,滿是落雪無瑕,似乎也沒有什麼比回去烤火吃橘子更要緊的事了。


☆、32.賀新年

  元旦終於要到來,刀男們買了許多東西裝飾家裡慶賀新年。對於林暮來說春節才是過年,但這並不妨礙她和刀男們一起感受新年的歡喜。她的肚子大了不少,用和泉守兼定的話說就是從雞蛋變成了香瓜。宗三左文字給她打了一套的帽子圍巾,現在林暮去哪裡都包成一個球球。

  過年不知道要吃什麼東西的時候,一般就會吃餃子。林暮和光忠包的餃子小巧飽滿捏了十八個柳葉褶,看起來又好吃又好看,其他人也試著包了一些,什麼形狀的都有,最後胡亂下鍋,一人勺了一碗做早餐。

  中飯和晚宴都是重頭戲,光忠從早上就開始忙碌,絕對不允許不好看、不帥氣的東西混入他的作品,歌仙忙著灑掃庭除,新的一年要以嶄新的姿態面對,不風雅的東西不可以出現在他面前。

  若是現在有人拜訪,絕對不會想到當初這是一個破亂不堪的廢墟。大家甚至要擠在一個房間裡睡覺,每天操心的第一件事是今天還有沒有米下鍋。

  真是不容易啊。林暮穿著歌仙今天一早就堵在門口給她的描金扇面牡丹訪問著不急不慢對鏡梳妝,亂藤四郎、次郎太刀和清光這些對打扮有自己見地的刀刀們負責給她挑選合適的小物。原本歌仙想給她搭配更莊重的留袖,但一來林暮並沒有正式嫁給太郎太刀,二來林暮是主君,衣服上也不好使用身為她部下太郎太刀的家紋。

  所以使用絕不會出錯的訪問,亂藤四郎小心的給她盤起頭發,玫瑰色的口脂顯得林暮面若桃花,他湊近一點,捏起一個珊瑚色的耳釘在林暮耳旁比劃。

  清光給她的指甲塗上緋紅色,林暮沒有蓄指甲一直是他的憾事,不過幸虧還有甲片可以解決問題。

  次郎太刀則給她上妝,一層一層的開發著她的美。將畫眉時林暮卻輕輕按住了他的手,示意一直在旁邊看的太郎太刀過來。

  她笑意盈盈的把眉筆遞給太郎太刀,「喏,你來。」

  畫眉深淺入時無,怎笑鴛鴦兩字書。太郎太刀不懂唐國這個典故,但這不妨礙他感受林暮對他一點可愛的小親昵,於是他拿起眉筆,在次郎的指點下給她描摹眉間遠山。

  芙蓉如你面。

  他實在想親親她的唇角,把這個人藏在自己的懷裡。最好能貼身帶著,永遠不分離。

  妝扮好之後林暮被亂藤四郎牽著手去給兄弟們看看,大家很少看到盛裝打扮的阿暮,一時都高興的湊過來誇她。

  陪孩子玩了一會兒林暮起身去找歌仙看看他需不需要幫忙,體力活她是干不了,不過可以寫寫文書。新年政府的公務更加繁雜,不好把事情全推給他們。

  「我的眼光真不錯啊。」歌仙兼定挽著袖子搬起書籍打掃下面的灰,一邊囑咐她站遠點不要吸到灰塵,「主,你看到山姥切國廣了嗎?」

  「被被……上午都沒看見他呢,我還以為你拜托他去做事了。」林暮乖乖的站在門口。

  「唉,事到沒什麼事,不過他的披風實在該洗洗。」歌仙站直身體,擦擦腦門上的汗,「新年到了,他總該穿新衣服呀。」

  「新衣服我早就塞給他了,不過看樣子是沒穿溜掉啦。」歌仙又繼續打掃房間,「那麼這個任務就交給主吧,把切國的髒被被丟給我洗干淨,另外讓他換上新和服。」

  「好——」林暮靠在門板上答應,「歌仙老師真能干啊。」

  全家人的新和服都是由歌仙和宗三剪裁縫紉的,這就算新年禮物,紅包大家約定到春節再給,林暮陪他們過新年,那麼他們也應該陪她過春節。

  山姥切國廣確實躲起來了,歌仙兼定從早上起床開始就盯他,他頂不住,忍不住偷偷的跑走。

  「說到底對我這樣的仿品有什麼期待呢……」山姥切國廣待在倉庫裡整理東西,倉庫亂糟糟的放著有用沒用的一大堆,整理一下好有個取舍。

  新來的不動行光躲在倉庫裡喝酒,他不理山姥切國廣山姥切國廣也不理他,各做各的事。

  「被被?」外面傳來林暮的呼喚,「切國?你在哪裡呀?」

  山姥切國廣知道這是歌仙讓林暮來捉他了,他不想出去,不過林暮現在懷了孕,他又怕林暮找不到他平白擔心。

  「哼。」不動行光手支撐在下巴上,打了個嗝,「真是受人寵愛啊……不像我呢。」

  林暮對大家都很好,可是誰都能看出來她對誰特別好。山姥切國廣是她的第一把刀,兩個人遠比其他人更加親密。

  「不動行光,九十九發,人中五郎左御座候……」不動唱著歌,仰頭把酒倒在嘴裡,「我是一把沒能把被愛的份返還於主人的沒用刀啊……」

  不動行光的歌聲隱隱被林暮聽到了,於是她上前推開倉庫大門,把兩個人逮個正著。

  「好重的酒氣。」林暮無奈地上前,「怎麼躲在這裡?該換衣服,准備過新年呀。」

  「反、反正又沒我的份。」不動行光攤在地上說。

  「歌仙給每個人都准備了。」酒味讓林暮皺眉,她聞到這樣的味道就有點想吐,最近正是折騰的時候,她忍不住到一邊干嘔起來。

  「阿暮!」被被趕緊上來拍她的背給她順氣,「出去呼吸新鮮空氣吧。」

  「嗝,」不動行光把手遮到自己的眼睛上,「你也看不起我嗎?」

  「閉嘴。」山姥切國廣難得生氣地低吼,連忙把林暮扶出去。

  不動行光就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他知道林暮懷孕了,刺那麼一句心裡也隱隱有些後悔。

  房間裡安靜了下來,他翻了個身,喘著粗氣把喝光的酒罐子惡狠狠的甩遠。

  ……應該被討厭了吧。

  過一會兒山姥切國廣重新走了進來,一聲不吭地把他像麻袋一樣的背在背上。

  「你要干什麼啊,嗝。」不動行光掙扎一下發現自己沒力氣就算了,「來找我這個沒用刀的麻煩嗎?」

  「去洗澡。」山姥切國廣說。

  他扛麻袋似的把不動行光扛到浴室,直接把他扔到水裡。

  山姥切國廣不再理他,自顧自的脫掉衣服衝洗身體。不動行光梗了一陣,也脫掉衣服開始洗澡。

  「我可以進來嗎?」有個聲音在外面說,然後開始推門。

  是阿暮的聲音???山姥切國廣趕緊扯了毛巾把自己和不動行光的下身遮住。

  一只手在門口晃晃悠悠,再次試探到,「我要進來咯?」

  然後一張不施粉黛的臉就探了進來,林暮把妝都卸掉了,衣服也換成了往日的運動裝。

  「有什麼事嗎?」山姥切國廣走過去問道。

  「首先把髒衣服給我。」林暮向他伸手。

  不動行光哼哧哼哧的把衣服一摟拿過來,山姥切國廣想說我自己洗,不過林暮已經接過衣服放到了髒衣簍裡。

  算了。山姥切國廣下意識的想扯披風帽子扯了個空,對林暮說道,「出去吧,地太滑啦。」

  「穿了防滑拖鞋!」林暮居然很得意的和他炫耀,「新買噠。」

  然後她就大大咧咧地走了進來,自己帶了一個板凳,「要我給你洗頭發麼?」

  山姥切國廣心都要蹦到嗓子眼了,他想拉她又不敢拉,「不用,你出去吧。」

  「來嘛來嘛,洗完我就出去啦。」她笑了笑,扭頭對不動行光講,「來,不動,先給你洗。」

  山姥切國廣和不動行光在她眼裡是兩個半大的小孩,現在變成山姥切國廣懷疑她的智商只有三歲。

  不動行光真的湊過去在她前面坐好。他就是想試探一下,反、反正自己也是順帶的那個,山姥切國廣絕對會讓她出去啦,畢竟是主啊,哪有讓主君伺候自己的道理。

  所以林暮認真給他打洗發水揉搓的時候他有點懵。扭頭看站在一邊的山姥切國廣,林暮不輕不重的把他的頭扭回來,在他頭頂揉搓出豐富的泡沫。

  太溫柔了,讓人昏昏欲睡。他小小的打了個哈欠。

  「被被,把噴頭給我。」林暮很自然的吩咐。

  山姥切國廣也有點懵,不過還是很聽話的把噴頭給她,這是他的習慣。

  過會兒覺得不對勁,但林暮已經給不動行光洗完了,喊他坐下。

  於是山姥切國廣就乖乖坐下,金色的頭發和緞子一樣,林暮好笑的摸摸他的發旋,也給他打洗發水揉泡沫。

  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洗完了頭發,不動行光上半身趴在浴池早就睡得昏昏沉沉,林暮搬著凳子離開,囑咐山姥切國廣看著他點,別掉水裡了。

  山姥切國廣說好,送她出去又游魂似的飄到浴池裡在不動行光邊上坐下,臉紅得和西紅柿差不多。

  空氣裡安靜無聲,突然間不動行光翻了個身背對他,悶聲說道,「她真愛你。」

  就像信長大人喜歡我一樣。不,甚至更寵愛吧。

  「她也很愛你。」山姥切國廣說。

  他撩起一捧水,水線如碎鑽一樣隨著縫隙流下,「她也很愛大家。」

  這樣的女人蠢死了。不動行光想,可蠢女人動作那麼溫柔。

  算了,對她好點吧,萬一她吃虧怎麼辦呢?

  萬一她不對我好了怎麼辦呢?

  不動行光閉上眼睛亂七八糟地想,山姥切國廣洗完出去了,門口放著兩套疊整齊的新衣服。

  放在最上面的羽織繡有他們的刀紋,自己那套是淺綠色的,不動行光是漸變的紫色。

  不帶披風讓他很不習慣,然後亂藤四郎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把一件洗好的披風遞給他。

  「主君讓我給你的,她說新的可能不太習慣,不過這已經是歌仙老師的底線。」亂藤四郎橘色的長發在空中劃過一道圓,「穿好了就過來吧,快吃飯啦。」

  不動行光泡好了探個頭,抓起衣服自己穿好。

  新年的宴會自然歡樂鄭重,鶴丸國永買了很多煙花,見人就發,大家拿了一堆,預備吃完飯就去放。

  原本次郎太刀要上酒,拍開豪飲,結果被不動行光制止了說你要喝出去喝。好吧,次郎抓抓腦袋,決定老實點。

  新年的鐘聲響起之前大家點燃了煙火,太郎太刀站在林暮身邊,在讀數的最後一秒俯下身快速的親了她一下。

  他早就想這麼干了。

  林暮捂嘴偷笑,然後牢牢握住他的手。

  「新年快樂!」她在漫天煙火中對他說。

  「新年快樂。」太郎太刀蹲下來平視她,「這不是祝福,是承諾。」

  他金色的眼睛真是太好看啦,林暮想,然後撲到他懷裡用力地抱住他。

  太郎太刀小心地接住林暮,現在,這就是他整個世界了。


☆、33.春

  在新年到來的第一天,藥研藤四郎向林暮提出了修行請求。

  「我會盡快回來,」藥研藤四郎正坐於林暮身前,「請答應我。」

  「是不是太急啦?先休息幾天看看情況也可以……」

  「大將。」藥研藤四郎打斷了她的話,俯身一拜,「請答應我。」

  「想變強。」藥研藤四郎抬頭看她,紫色的眼睛如水晶般閃耀,「想保護弟弟們,也想保護大家。」

  「這樣啊。」林暮微微一愣,輕嘆一聲摸摸他的頭發,「辛苦你了。」

  「藥研不這麼成熟也可以的。」林暮說,「撒嬌也好,孩子氣一點兒……藥研實在太辛苦了。」

  「做哥哥的有做哥哥的責任。」藥研藤四郎握住她的手,輕輕把臉埋在林暮的手中,「而且溯行軍也在變強,總要有一個人先去探路。」

  林暮垂眼看他,藥研藤四郎自降臨到這個本丸起就和別的短刀截然不同。如今劍和五虎退都是孩童性格,他卻成熟穩重,是個可以依靠的對像。

  「政府推出的修行活動,既沒有告知地點,也沒有告知項目,其實我不太放心。」林暮輕聲說,「也許你會遇到過去的惡夢。」

  「藥研呀。」林暮摸摸他的臉龐,想告訴他要珍重自己一些,要保護好自己,最後卻只是嘆息著說,「你去吧。」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大將你可不要亂來啊。」藥研藤四郎站起來笑著親吻她的眉心,「沒事的,為了弟弟們和大將,我一定平安歸來。」

  一月正是最冷的時候,窗外又下起薄雪。

  藥研藤四郎整理完行裝,把林暮注意事項2.0版放到壓切長谷部的房間裡,附上一支紅梅,便安靜離開了。

  他沒有告別,若是太鄭重五虎退他們難免會擔心吧不如自己早去早回。但亂藤四郎心思靈敏,把他攔在了大門口。

  「亂……」藥研剛想勸他回去,卻被亂藤四郎笑眯眯的以指抵唇,堵住了話。

  「我不會輸給藥研的。」亂抱抱他,「所以藥研要變得很強很強哦。」

  「嗯。」

  紫發的少年親親他兄弟的頭頂,兩個人在雪地裡相擁。來時路有四串深深淺淺的腳印,過一會兒腳印就此分別,走向截然不同的道路。

  政府的狐之助告訴藥研藤四郎,他將去往自己最期望的地方修行。

  最期望的地方。

  理所當然是那個男人的身邊,藥研藤四郎一生中最重要的主人,織田信長。

  他到達了安土。藥研藤四郎本來以為自己會不顧一切的去見信長,但他只是躲在房頂,遠遠的看他一眼。

  他在房頂給林暮和弟弟們寫信,信長公在他不遠處的房子裡生活,安土的陽光很好,藥研藤四郎摘了一枝黃素馨夾雜信紙裡寄回去。

  就這麼寫了三天,藥研突然很想念本丸。他在三天裡想了很多事情,有些想清楚了,有些沒有。而信長公將前往京都,帶著爭奪天下的願望。

  藥研藤四郎是織田信長的護身刀,他一直跟著織田信長,知道他的榮辱和死期。

  名震天下的織田信長不過是個普通人,他現在的主人也是個普通人,也許這就是人的魅力,他們朝夕易逝,卻蘊含著神明不及的光彩。

  我的主人都是些很好很好的家伙啊。藥研藤四郎離開了,就像他從沒來過。

  回去的時候已經是二月,二月過新年是華國的傳統,他們稱之為正月。

  家裡的裝飾干脆沒卸,只是貼了一幅對聯,門上有個倒貼的福字。

  藥研藤四郎帶著滿身霜雪推門,被一大群吵吵嚷嚷的兄弟撲到在地上。

  「歡迎回來!」大家對視一眼,一同說道。

  林暮被清光扶著站在後面,她的肚子已經遮蓋不住了,整個人都圓滾滾的,只有臉還是巴掌大。

  「學到東西了嗎?」她問,眼睛笑如月牙,「歡迎回家,藥研。」

  「嗯。」藥研藤四郎懷裡抱著秋田,他和兄弟們碰頭,「從安土修行的藥研藤四郎回來了,請多指教。」

  藥研被兄弟們纏著講修行的見聞,於是光忠提供食物舉行了一個粟田口小茶會,鶯丸和其他老年刀也樂呵呵的湊熱鬧。

  林暮捏著針給孩子做小衣服,清光今天是近侍,扯了安定一起坐在邊上給林暮整理毛線。

  「說起來手套合適嗎?沒怎麼見你們帶過呢。」林暮說。

  「主做的手套當然要好好收起來啦。」清光的口音略帶撒嬌,「主,明年送我和他不一樣的款式好嗎」

  「你是有什麼不滿嗎小貓咪」安定動作不停的纏繞毛線,「喂,明明繡的刀紋不一樣啦。」

  「我說的是款式款式你懂不懂。」清光把自己的手舉起來給安定看,「比如說昨天我塗的紅色和今天就不一樣。」

  安定皺眉靠近盯了足足一分鐘,最後問道,「你確定」

  「昨天是西柚紅,今天是紅茶紅!」清光把手放下,「真是的,西柚色不是你送給我的新年禮物嗎?你自己認不出來?」

  「不,我只是在萬屋裡隨便拿了一個紅色……」安定倒在地上喃喃自語。

  「所以藥研你見到了信長大人!」圍著藥研藤四郎的圈子傳來長谷部急促的聲音。

  安定幾乎立刻滾身坐起,呼吸不穩的看向藥研藤四郎的方向。

  「極化可以去見原主嗎?」安定出聲問,但他馬上感到不妥,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林暮。

  林暮沒什麼波動繼續縫,清光聞言停下了動作。

  「暫時不行哦,你們倆個的修行政府都沒有開放。」林暮咬斷線頭,「不過遲早會有那一天的。」

  「可以嗎?」安定輕聲問,捏緊手中的毛線。

  「可以。」林暮相當干脆「如果有機會為什麼不去呢?」她把針插到衣服裡停下,「雖然也有相見不如懷念這種說法,但是想要相遇的心情無法阻止吧?」

  安定偏頭看她,很小心的抱住了林暮。

  「我年少時也有很想去見的人。」林暮摸摸他亂乎乎的頭發,「天不生英雄,萬古如長夜。欽慕他並沒有錯呀。」

  「但是安定,有些事情不可以做。」林暮輕嘆,「我不知道,你懂不懂這個道理?」

  「我不會的。」安定說,藍色的眼睛沉默下雨。

  「哎,抱歉,我不該這樣說。」林暮像安撫小孩一樣拍拍他的背,「並非是不信任你,只是一念即深淵,你可有跨過深淵的勇氣?」

  「不過少年人不要多考慮這些,」林暮笑著理理他的頭發,「老頭子才愛說教呢,少年就做少年好了,鮮衣怒馬,就算無法無天也不要緊。」

  鶯丸和石切丸突然感覺自己躺了一槍。清光把安定擠開,從另一邊抱住林暮手臂。

  「這點么兒倒是好,渾身上下少年意氣,很像書裡寫的少俠,」林暮也摸摸清光的頭發,「清光比較像小公子呢。」

  「我像什麼?」

  門外傳來聲音,和泉守兼定端著一大堆東西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同樣端著很多東西的太郎太刀和笑面青江。

  「諾,吃。」和泉守兼定簡單粗暴的把補品放到林暮身前,然後去給短刀們補充甜食茶點。

  「我長雙下巴了……」林暮苦著臉喝了一口湯,「下次不要這麼多。」

  「你說的很有道理,吃完。」笑面青江補充。

  林暮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把湯塞到清光手裡,「吃完。」

  「我也長雙下巴了。」清光委屈的喝光,「腹肌都變成一塊啦。」

  「但是光忠先生是不可能少做的。」太郎太刀坐下來把林暮抱在自己的雙腿上,「不過適度運動很有必要,要不要出去逛逛?」

  「你話好多呀。」林暮把重量全壓在他身上,「這個時候不該說無論什麼樣子你都愛我麼?」

  「無論……」

  他才起頭林暮就把他的嘴捂住,「好了好了朕知道了。」

  於是太郎太刀從懷裡摸出一支白椿遞給她,雪白的花瓣印襯著鮮黃的花蕊,他把花插在她的發髻上,在花瓣輕輕落下一吻。

  你怎能輕視我的愛情。

  作者有話要說:

  白山茶的花語是你怎能輕視我的愛情……挺靦腆的心機boy。


☆、34.胎動

  胎動是個神奇的動詞,這意味著有個小小的東西在母親肚子裡胡鬧,他踢踢腿伸伸腿,迫不及待的想要探索世界。這也是獨屬於母親的甜蜜,只有她才能感知肚子裡的小家伙翻身動腿的含義。

  彼時林暮正和笑面青江他們打牌,孕婦能做的娛樂活動不多,也不能整天打毛衣練字吧?所以也隔山差五的打打牌活動腦子。

  那一陣觸動太過輕微,但林暮馬上就反映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下意識的捂住了肚子。

  「怎麼了!」山姥切國廣本來在後面桌子上寫出陣的公文,看見她捂住肚子立刻放下筆奔過來,緊張的問道,「肚子痛嗎?我去喊藥研。」

  林暮搖搖頭,神秘兮兮的讓他把手給她。

  山姥切切國廣依言照做,林暮解開兩個扣子,把直接把他的手貼著肉放在了肚子上,游移到圓滾滾的肚臍處。山姥切國廣當下一驚,不知道她要干什麼,過會兒卻感覺手心一動。

  他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的說話有些結巴,「他他他……」

  林暮樂不可支的大笑起來,「他在踢你吶。」

  笑面青江和鶴丸國永聞言甩了牌湊過來,「來來也讓我摸摸。」

  「一次一千,」林暮甩了一個炸,「恕不賒賬。」

  鶴丸國永表示你可真是小氣。

  眼珠子咕嚕一轉看旁邊的山姥切國廣已經傻了,呆呆坐著看著自己手掌。

  「喂?」

  他才剛出聲,山姥切國廣卻像被猛然驚醒似的,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被自己的被單左腳絆右腳摔了一跤。

  還沒等他們仨說慢點跑,山姥切國廣已經囫圇站了起來,跑沒影了。

  「真是太不穩重了。」笑面青江做成熟穩重狀搖頭,一邊收拾自己桌上的小判往林暮那裡一推,「全給你了,來讓我也摸摸。」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山一樣的跑步聲,笑面青江打開門一看,太郎太刀和石切丸和烏龜賽跑一樣大步跑過來,氣喘吁吁。

  絕了,腿那麼長是怎麼跑這麼慢的。不過還是太郎太刀速度快點,他說話也有點結巴,腦門上全是汗,一邊期期艾艾的看著林暮。

  「沒動了。」林暮把扣子扣好,「不接客了啊。」

  石切丸扶住門框大喘氣,抬袖子抹抹腦門的汗,「那我給主做個儀式吧。」

  「……拜托,又不是你做個儀式他就動。」笑面青江覺得他們智商都下降得厲害,一孕傻三年傻的不是孕婦嗎?

  話是這麼說,最後兩把神刀還是心滿意足的摸到了林暮肚子裡小水怪的動作,走路都在飄花。

  山姥切國廣原本是今天的近侍,可他喊了太郎太刀和石切丸來之後就不見蹤影。林暮躺在太郎太刀懷裡打了會兒牌覺得不對,清點完籌碼干脆出去找他。

  一個大白團子躲在本丸廚房角落裡抖,一邊抖一邊還在飄花瓣。光忠正在調湯,見狀抓抓頭發在他面前放了一盤紅棗山藥糕。

  哎,一群傻子。

  「被被呀,今天日課還沒做呢。」林暮從外面探半個頭,「別抖啦,這樣下次不給摸了。」

  山姥切國廣擔心她摔倒,趕緊走過去扶她,耳垂通紅,臉也是紅的,像紅霞漫天。

  「這有什麼好緊張的嘛。」林暮哭笑不得,從光忠手裡接了一個紅棗糕啃,「好了好了我們去做日課。」

  「嗯。」山姥切國廣回答一聲,手還是抖。

  林暮牽著他的手晃晃悠悠,走到鍛刀房裡喊他隨便投三個。

  4:00。

  這會山姥切國廣鎮定多了,拍了個加速符,大量櫻花噴發,中間出現一個綽綽約約的人影。

  明月從櫻花中升起,藍色的衣擺如蓮花綻放,傳說中最美之刃三日月宗近登場!

  繞是林暮見慣了刀男們的美貌,一時也有些衝擊,三日月宗近果然名不虛傳。

  「山姥切國廣,」林暮指指身邊的被被,又指指自己,「阿暮。」

  再多的介紹也不必了,便領著三日月去見石切丸和今劍岩融,三日月宗近樂呵呵的跟在他們身後,就像他自己所說的一幅老爺爺做派。

  等他換上老年毛衣順手給自己黃色頭巾畫個刀紋後老爺子氣息就更濃了,濃到林暮有種微妙的明珠暗投白瞎了這張傾世容顏之感……而三日月和鶯丸坐在一起吃茶,順利和本丸融為一體。

  「那三日月老爺麻煩您照看了?」林暮對鶯丸說,「到點吃飯就好,三日月老爺對俗世不通,石切丸他們在給他收拾房間呢。」

  鶯丸點頭答應,這短短功夫他已經和三日月宗近變成茶友了。

  等林暮和山姥切國廣出去後,三日月宗近眨眨眼睛,渾身氣勢陡然一變。

  「神明的孩子。」三日月宗近捧起茶說。

  「太郎太刀殿下的,他們十分恩愛呢。」鶯丸把茶點遞給他。

  「是嗎?」三日月宗近驀然慰嘆,「很難啊……」

  誰也不知道他的難是指什麼,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他又變成只會哈哈大笑的溫柔老爺爺。

  短刀們都稀奇的過來看看這個最美的刀,三日月和鶯丸笑著把孩子們抱在懷裡,亂醬找了好多蝴蝶結,別在三日月宗近的頭巾上做裝飾。

  不管怎麼說天下五劍的到來對本丸都是件好事,數珠丸恆次和三日月宗近,林暮翻開刀帳撫摸著兩個名字,如果不出意外,有關大典太光世的活動應該也快來了。

  三日月宗近。

  嘛,算了,孕婦不該考慮那麼多。林暮把刀帳放好,山姥切國廣在外面守門,她招呼一聲,和山姥切國廣一起去吃飯。

  剩把銀燭照明月,今宵月自圓。

  來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啊。


☆、35.天下五劍

  轉眼就到了春末。林暮現在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著,脾氣古怪,口味也古怪。好在往日的教養撐著她,也不折騰別人,頂多自己有事沒事的碎碎念。

  自從三日月宗近來了之後家裡好像轉運了,一期一振、小狐丸也接連來到本丸,房間徹底不夠用,博多狠心下了血本給本丸擴張房間。

  二樓的守閣是沒人住的,改成了書房給短刀們使用。一樓最大的房間給粟田口家,其余人按刀派和個人愛好分配房間,林暮的房間被改成套間,方便近侍守夜。

  話是這麼說,守夜的人通常也只有一個。次郎太刀去和三槍住了,他可不想當燈泡。

  林暮正在房間裡疊衣服,嬌貴的和服得放在特制的藤箱中,懷孕前的衣服大多不能穿了,生產完還要減肥……好討厭哦。

  「主,新的刀劍,大典太光世和和騷速劍來了。」骨喰藤四郎帶著新的刀劍敲門。

  「歡迎,他們倆住一起好啦。鶯丸老爺心心念念的大包平還沒接過來嗎?」林暮停下疊衣服的手,回頭問到。

  「快了。」骨喰走上前幫她一起疊,「山姥切國廣大人呢?您怎麼自己一個人在房間裡」

  「被被去歌仙那裡了。」林暮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大典太光世和騷速劍,對骨喰說道,「你還是先帶著他們參觀本丸吧。三日月和數珠丸今天應該是空閑的,不如帶大典太先生去和他們聊聊天」

  「好的。」白色的少年回答,加快了疊衣服的速度。

  「這就是我們的主人嗎?看起來是很弱小的女性……」騷速劍對著兄弟喃喃道。

  「……」大典太光世沒有出聲,把別在自己腰上的刀解了下來。

  他不出聲的時候是很陰沉的,拿著刀就更陰沉了,此時他提刀上前,仿佛即將欠債砍人的黑社會。

  「唉唉唉兄弟」騷速劍不明所以的看著他,而骨喰藤四郎扭身擋在了林暮的身前。

  「這個借給您。」大典太光世說,單手把刀遞給林暮。

  「哦哦……謝謝。」林暮下意識的接過那把刀,這把和三日月宗近齊名的天下五劍似乎比其他太刀更粗短一些,刀身上纏繞著鎮壓靈力的紅繩。

  拿到刀的一瞬身體好像輕松了一點兒……

  不對,我拿刀干嘛。林暮把刀還給大典太,「謝謝,但是我不需要。」

  「大典太光世是能治愈疾病的靈刀,如果您不需要,把我放到倉庫裡就好。」大典太光世說。

  什麼叫放到倉庫就好呀,看起來凶巴巴的,說話怎麼和大俱利被被是一卦。

  「我明白您的好意,不過我還能忍受,刀就還給您吧。」林暮又向前遞了遞,「在本丸裡有任何事情都可以來找我商量,從今天起就是同伴啦。」

  她的眉目太過柔和,有點像在前田家院子裡撩過的飛鳥。大典太光世收回刀劍,剛剛的靠近讓他確定了一件事。

  「既然如此我們就不打擾主君了。」骨喰朝她微微點頭說道。

  騷速劍和大典太光世跟隨他走出房門,沒走兩步大典太回頭望了林暮一眼,她依然在整理衣服,側頭露出一段雪一般的脖頸。大典太收回視線,跟隨骨喰和兄弟去往下一個地方。

  孕育著……刀劍的女孩。

  三日月宗近正和鶯丸坐在廊下喝茶,三月的花最好,晚櫻未落,其他花毗連開放。

  花茶也是茶的一種,八重櫻被光忠做成了櫻花玄信,又驀然綻放在他們倆的茶杯裡。因為今天大典太光世的到來,數珠丸恆次也坐在他們倆身邊等待,只是他不愛喝花的苦味,閉眼安靜的數著佛珠。

  天下五劍已得其三。

  108顆佛珠冰涼入骨,他的手指更比玉白。

  「哈哈哈,這裡這裡。」三日月宗近笑著朝參觀三人組招招手。

  「三日月殿。」骨喰說。

  「嗯,今天的近侍是骨喰嗎?要不要嘗嘗玄信餅?」三日月宗近微笑著說。

  「不用了。」骨喰藤四郎搖搖頭,扭頭對大典太光世和騷速劍說,「參觀本丸就到這裡吧,二位的房間在左文字部屋旁,剛剛已經帶你們去過了。」

  「謝謝啦。」騷速劍大笑著抓抓頭發。

  大典太光世在三日月宗近和鶯丸的招呼下依靠廊柱而坐,鶯丸給他到了一杯茶水,手勢極美,宛如雀鳥翻飛。

  骨喰就此離開,騷速劍想自己隨便逛逛,和大典太說了一聲後朝著另外的方向走去。

  這下只剩下四個老年刀對坐廊下,微風拂面而來,數珠丸恆次停下數佛珠的手。

  「大典太殿下覺得這座本丸怎麼樣?」三日月宗近溫和的詢問。

  「很好。」大典太光世回答。他無端想到林暮如剪紙般的側臉,和她疊衣服的動作。

  「那主君呢大典太殿下見過主君了嗎?」鶯丸說。

  「見了,很好。」大典太光世抿抿唇角。

  「只是很好嗎?」三日月宗近說,眼底新月如鉤。

  氣氛驟然安靜下來,數珠丸恆次輕輕的拿起一杯花茶。

  「身體不太好。」大典太光世說,「但是我給她刀,她不要。」

  「……大概是怕靈力標記吧。」數珠丸恆次淡淡的說。

  「因為太郎太刀嗎?」大典太光世看他。

  「因為太郎太刀。」

  「哦。」大典太點點頭,「可以理解。」

  畢竟林暮身上屬於太郎太刀的神力已經濃烈到不可忽視的地步了,簡直像被君王占有的領土。

  而且她……大典太光世緊皺眉頭,「為什麼會出現那種情況?」

  「懷有靈體,由靈體組成的孩子,和我們有什麼不同?」他低下頭望向杯子裡開放的櫻花,看它隨水沉浮。

  「您的判斷也是這樣啊。」三日月宗近靜靜嘆息。

  「政府的醫院告訴我們主君懷有雙生子,石切丸他們都很高興,這是一件喜事。」三日月半闔眼,「但是……有一個,靈力太過了。」

  那孩子會以什麼樣的狀態出現呢?甚至,他會不會長大?

  全然是未知數。

  而林暮只是個普通人,悠悠百年身易朽。

  這杯茶,實在太苦了。數珠丸恆次想,翻手把水盡數潑去,那朵泡在水中櫻花隨之凋落在泥土裡。

  「刀劍的直覺也許沒有人類的器械准確。」數珠丸說,「就算是真的又有什麼關系?我們也是慢慢長大的。」

  「說的也對。」鶯丸微笑起來,「可以教就不是難事。」

  春日花悠悠。


☆、36.人與刀

  隨著林暮產期的靠近,那個孩子靈力顯露得越發明顯。數珠丸恆次和三日月宗近等人選擇對這件事三緘其口,但不得不做一個後手准備。

  無論看多少次政府的產檢報告,都是正常的雙生子。可如果出現了什麼不可知的變數,他們得想辦法保護林暮和那孩子的安全。

  「……這個鍋歸太郎太刀吧。」笑面青江被石切丸牢牢按住肩膀不得脫身,「執念凝結嬰兒,會出現這個後果他得負全責。」

  「我們也是由執念凝結的,」他嘆了口氣,「會變成什麼情況很難講啊。」

  「猜測雙生的孩子中有一個是正常的『人』,另一個則更像『刀』,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三日月宗近手裡拿著一把華美的扇子,不急不慢在手心裡拍了兩下,「總之,到時候得有人去保護主君啊。」

  「所以你們選擇了我嗎?」笑面青江環視一周,包括他的兄長數珠丸恆次,本丸所有被林暮戲稱為「黑惡勢力」的刀全數坐在三條家的房間裡,「好歹跟阿暮商量一下吧。」

  「畢竟當事人可不是你們這群鹹吃蘿蔔淡操心的……」笑面青江掙脫不開石切丸,干脆向後一仰把重量全壓在他身上,「主君是位有主見的女性,我相信她的承受能力。」

  「這個自然,那你知道最穩妥的,不傷害主君身體的方法是什麼嗎?」三日月宗近的神情直白得近乎冷漠,「消散執念,直接讓那個孩子消失就好。」

  「反正另一個不是正常的嗎?對於太郎太刀來說,他和主君的聯系已經形成了,」三日月宗近半開檜扇遮掩嘴唇,「所以直接消散反而是最簡單的方法。」

  三日月宗近說得對。

  阿暮會優先保護自己的孩子,可對於刀劍男士來講,沒什麼比主人的性命更加重要。沒有阿暮供應靈力,所有的刀劍男士都會消失殆盡,變成一堆廢鐵。

  在不確定情況下,直接把問題的源頭扼殺,簡單粗暴。那個孩子還沒出生,就算阿暮會難過也只是一陣子。人類很健忘,另一個小孩足以讓她忘記痛苦。

  反而保護一個會給本丸帶來威脅未知數更加麻煩。他們甚至不能確定那個孩子是已經變成人類模樣的」靈體」,還是單純的是「靈」?

  「生出刀劍一般的孩子,政府會對主君做些什麼?」三日月的聲音低不可聞,「他們會對那個孩子做什麼呢?」

  笑面青江卡殼了一陣。

  他倒在石切丸懷裡搔搔頭,頗為無奈的苦笑了起來,「我怎麼覺得角色好像搞反了。」

  「一般來說,」他隨手劃了一個圓指向那群黑惡勢力,「不是應該你們冷酷無情的告訴我『為了主君的安全,我們去把不安定的因素消除吧』,而阿暮和太郎太刀會據理力爭說『這是我的孩子無論如何不可以傷害他』嗎?」

  他學得怪莫怪樣,眼底卻毫無笑意,直視三日月宗近新月初升的眼睛。那雙明月坦蕩明亮,月華如水。

  可笑面青江不相信他。

  三日月宗近他們要保護那個孩子,除了阿暮的意願……一定還有別的什麼理由。

  連同他的兄長數珠丸恆次和石切丸在內,在座諸人,無論外表多麼纖細美麗,性格多麼和藹溫柔,無一不是殺戮果決之輩。

  「那麼,你的結論出來了嗎?」三日月宗近與他對視,靜靜的說,「既然在保護主君的問題上達成一致,所以我們得准備後手。」

  給出了無法拒絕的完美理由,唯一的問題是不符合他們一貫的情理。

  那麼自己也沒有拒絕的理由。

  「需要我做些什麼?」笑面青江一個鯉魚打挺直坐起身,「姑且說出來看看?」

  「混進產房,」三日月宗近說,「如果是正常的樣子自然皆大歡喜,如果那個孩子『不正常』,你要把他安全的帶回來。」

  對於刀劍來說無所謂正不正常,但人類會因為一點外表大呼小叫。甚至因為他們此身之美,就毫無道理獻上自己的愛。

  「我又不會接生……」笑面青江沉默一陣,突然背後激起一陣雞皮疙瘩,「喂!你們不是想讓我扮成護士吧?!」

  「藥研藤四郎在外面接應你,我們其他人給你做掩護。」石切丸揉揉他的額頭,「交給你了,貞次。」

  太犯規了,用這種語氣說這種話。笑面青江幾乎是無奈的用雙手捂住自己臉龐。

  但是,倘若那個孩子真如他們所猜測的一樣,即使帶回來又能怎麼樣呢?刀劍凝結為付喪神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那孩子既沒有實體刀為自己本身的載體,又沒有任何傳聞可以讓自己凝聚為人。

  他是異類。

  真是大麻煩啊……

  林暮很平靜,數珠丸恆次和她慢慢說,她就默默聽。

  小孩的衣服已經准備好了,現在她手上縫的這件是給山姥切國廣的,南瓜色的制服背心配白色襯衣,在袖口給他繡了藍色的鳶尾枝。

  「我知道了,」林暮把線頭咬斷,「大概是意思是,有一個小孩還沒長好對嗎?」

  「是的。」數珠丸恆次的手指上纏繞著冰涼的佛珠,「而且他沒有本體刀,從靈變成靈體恐怕要很長的時間。」

  「不過這些都是我們的猜測,也許是我們猜錯了。」數珠丸恆次寬慰她。

  「凡事都按最壞的打算,謝謝你們告訴我。」林暮停下手中的動作,「我有一個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太郎給我打造過一把脅差,名為金錯。」林暮低頭撫摸衣袖上的鳶尾,「如果,只是如果,把金錯做為那個孩子的本體刀……算不算他有了寄托?」

  「可以試試嗎?」林暮問他。

  「……」數珠丸恆次沒有回答,良久之後輕輕的點了點頭。

  林暮像松了一口氣般微笑起來,「往後種種,拜托你們多加照拂了。」

  「幸虧他的父親也是刀呢,」林暮把山姥切國廣的襯衣疊好,「不至於讓那孩子孑然一身,孤獨的在這世上活著。」

  「如果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您恐怕看不到他的長大。」數珠丸忍不住輕聲說,佛珠在地板上發出啪嗒的響聲,好似落雨。

  「不要緊的。」林暮神色溫柔,「總歸他不是一個人就好。」

  「能相遇就很好了,是不是?」她側過臉看窗外天色,凌霄的爬藤順著竹杆纏繞,還未長花苞。

  「遠征的隊伍該回來了,去迎接他們吧。」數珠丸恆次起身朝她微微一拜,「您的心願,我已明了。」

  「恆次。」林暮輕輕叫住了他,「我不是不在意,可是我沒有法子。」

  如果連我都時時刻刻記得人生幾何,那還怎麼高高興興的渡過這幾十年呢?」

  她扶著腰站起來,走到數珠丸恆次身邊拍拍他的肩膀。這個動作她做的很吃力,數珠丸低頭看她,借了一個胳膊幫她分擔大部分的重量。

  極其不幸,又極其幸運。

  他突然明白為什麼太郎太刀會喜歡這個女孩了。


☆、37.雙生·鏡像

  預產期的前一周林暮就住到醫院裡去了。雖然科技發達,但是生孩子也不是個容易事,刀男們都很緊張。

  可能唯一不緊張的是林暮自己,刀男大包小包的收拾了一堆想跟著去,她手一揮唰唰刷下去一半。

  「為什麼我不能一起去!」被留下來的歌仙兼定情緒激動,「他們怎麼照顧得好你!」

  「歌仙老師,你和光忠得留一個在家裡吧,要不然家裡的孩子怎麼活呢?」林暮好聲安撫,「而且去那麼多人干嘛呀,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死了呢。」

  「呸呸,不准說這種話。」歌仙伸手輕輕彈她的腦門,「吾主一生平安。」

  「唉唉,百無禁忌。」林暮笑著應合。

  「那我為什麼也不能去……」山姥切國廣悶悶不樂的裹緊自己的被單,「果然是因為身為仿刀的緣故嗎?」

  「但是也不能都去呀。」林暮哭笑不得,扳著指頭給他數,「帶一個簽字用的太郎,帶一個靈力max機大典太先生以防萬一,光忠和藥研不可能不帶吧最後再帶一個石切丸先生鎮場子。」

  「那為什麼笑面青江也可以去?」和泉守兼定提出疑問,指了指林暮根本沒提,但是已經收拾好包裹站在出門隊伍尾巴處的笑面青江。

  「石切丸先生說那是他的行李。」林暮面不改色,「就像堀川出去也一定會帶著你一樣。」

  嘶————雖然知道原因,大部分刀男還是覺得瞬間牙疼。

  於是出門小分隊就這麼決定。走路是不可能走路的,太郎太刀一路抱著他的女孩兒到了醫院,林暮也不覺得矯情,此時不膩更待何時?

  醫院陪床固定三個人,刀男們自發分成了兩個小隊照顧她的起居,而林暮只負責吃了睡睡了吃,以及無聊時和笑面青江打牌。

  青江委屈極了,打牌歸打牌,但凡他想贏石切丸和太郎太刀就會不輕不重的在他肩膀上拍一下,這牌還打個屁啊。

  護士小姐表示你們心態真好,路過的時候從兜裡摸出兩糖果給林暮和藥研。

  光忠負責給他們削蘋果,標標准准的兔子形狀;大典太光世則默不作聲的林暮坐在床頭,努力想和牆壁融為一體。

  有他在好像產前陣痛都輕松不少,就這麼順利的渡過前三天,第四天深夜林暮突然驚醒,覺得身下有些不對勁。

  她冷靜的摸了一把,被子下面冰冰涼涼,感覺黏黏糊糊。

  ……疼倒是不太疼,好像是羊水破了。

  守夜的笑面青江和太郎太刀一時沒反應過來,不明所以的看著她。還是笑面青江反應快一點,和她對視一眼,猛的搖鈴喊護士。

  「藥研呢?」林暮皺著眉頭問,右手輕輕抓住像無頭蒼蠅一樣亂轉太郎太刀的衣袖,「你不要緊張呀。」

  「我不緊張,」太郎太刀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和她額頭靠額頭,「疼嗎?」

  「這個時候就不要膩歪了!」笑面青江有些抓狂,一邊把劉海往後梳扎成丸子頭,一邊不停交代道,「藥研和護士馬上就來,我先出去,太郎太刀用靈力幫她緩著點————」

  「你不要笑了!」他朝林暮低吼。

  「好好,」林暮捏著太郎太刀的袖子,臉上滿是無奈,「你也不要緊張呀。」

  「又不是我生孩子!就你不緊張!」青江捏捏她的臉,抓起她的手背親了一口,「祝吾主平平安安。」

  他說完馬上奔出去,太郎太刀牢牢握住林暮的手,大量靈力湧入林暮的身體,試圖幫她緩解痛苦。

  其實還是有點疼的,林暮想。她的嘴唇微微發白,額頭冒出滾滾汗珠。

  這大概是太郎太刀自顯現人身起最難熬的一夜,林暮被護士和醫生推進產房,他和其他人坐在外面的長椅上等待。

  無·計·可·施。

  即使是神明,也有做不到的事情,無法掌控,亦無能為力。

  太郎太刀把背挺得筆直,本體刀不在身邊,他甚至無法抓住刀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後悔了。

  其他什麼見鬼去吧,有什麼比阿暮的性命更加重要呢?自從遇見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溫暖明媚的日子,如果阿暮消失,這個世界對他而言也就沒什麼意義。

  高高在上的神明從雲端跌落,無人使用的刀找到了他的主人。

  從你喚醒我的那一刻起,太郎太刀歸你所有。

  他無力地彎下腰,把臉埋在雙手間,閉上璀璨如黃金的雙眼。

  我後悔了,悔不當初。只要你能平安喜樂的活下去就好,不屬於我也不要緊。

  我是你的。

  產房的情況比外面刀男想像中的水深火熱好很多。雙胞胎肚子比一般的大,林暮早就和醫生約定好剖腹產。打麻藥的時候她甚至還有心情和漂亮的小護士聊天,疼確實有點疼,她忍不住哼哼。

  想喝光忠熬的香菇雞肉粥……秋田給她采的草莓還沒吃完呢,醒了差不多該壞了。

  這個季節有楊桃嗎?不知道小夜哪裡還有沒有柿子餅

  好餓,好饞。

  林暮無不惋惜的想,要是太郎太刀現在在她身邊就好了。

  她要向他抱怨。都怪你呀,害我吃了這麼多苦。

  我喜歡你。一個女人愛上了一把刀,是不是很可笑可我喜歡你,你是我的「光」啊。

  唯一而又珍貴的光。

  笑面青江就比較苦了,他是這一屋子人中唯一多余的那個。助產的工作不多,他帶著無菌口罩混在外堆,給醫生遞東西。

  ……回去之後博多不給我加錢就要鬧了,他面無表情地想。

  半麻產婦是清醒的,林暮發現他之後還笑著朝他眨眨眼睛,過一會兒又疼,眉頭皺得死死。

  青江腦門上青筋暴起得厲害,他是真的不知道林暮的心哪裡來得這麼大,仿佛躺在床上流血的人和她無關,全無半點擔憂。

  其實手術很辛苦也很可怕。

  肚皮被剖開,翻找腸子,然後從腸子底下拿出小孩。笑面青江的手一貫很穩,此時也忍不住微微顫抖。刀劍渴望鮮血,可敵人的血和主人的不同。

  他們是殺敵之刃,亦是守護之刀。

  被守護的對像,理應一生平安,否則這把刀還有什麼資格守護別人?

  笑面青江想起被自己所斬殺的懷抱幼兒的女鬼,曾經面對孩童幽靈也面不改色斬殺的大脅差,如今正拼盡全力想要保護主人以及她的小孩。世事變遷,想要守護某人的心願卻不會改變。

  這是他身為刀劍為數不多的意義之一。

  「第一個孩子出來了。」醫生說,主刀的手慢慢沿著子宮切口拉出胎兒,剪開臍帶。

  過程很順利,兩個沾染著血污的孩子被交給助手清理,主刀人則開始剝離胎衣縫合傷口。

  助產的護士要記錄胎兒的重量,青江站在外圍,被輕輕放入一個孩童。

  擦去血污後孩子露出紅紅的皮膚,腦門上有一點卷曲的黑發,是正常的,青江松了口氣。

  看來那群家伙白擔心了。

  「啊!」站在他邊上的護士卻發出一聲驚呼,手一抖,懷裡的孩子直接掉了下去。

  笑面青江覺得自己一生的反射神經都用在這一刻了,他左手抱著一個小孩,右手一抄牢牢接住了掉下去的孩子。

  「他沒有五官!」那個護士驚恐地叫道。

  主刀的醫生還在縫合傷口,這個時候要是出了什麼差錯,誰來賠林暮的性命

  「你看錯了。」笑面青江冷冷地說,抱著兩個小孩退後一步。

  只有他自己知道,毛巾被子裡包裹著的,一個是正常的嬰兒,另一個卻是嬰兒模樣的光團。

  沒有眉眼,只是一個樣子像嬰孩的靈體。

  三日月宗近那群烏鴉嘴!他在心裡罵娘,一邊計算合適的路線逃跑。

  「我看錯了?」護士小姐不安地看著他,一邊焦急的向他伸出手,「快,要把他們嘴巴裡的黏液吸出來!」

  藥研藤四郎和他提過這項,但是另一個孩子的模樣,絕不能被看到!

  笑面青江縮緊瞳孔,懷裡卻突然傳來了兩聲啼哭。

  是的,兩聲,他低頭望向懷裡的嬰孩,那個像光一樣的孩子,突然眉眼生動起來。

  他復制了自己的兄弟。

  從眉毛到眼睛、嘴唇,他的五官正慢慢的從光暈中浮現,簡直就像有人拿著橡皮泥,對著正常的那個孩子捏出了他的眉眼。

  過一會兒後,甚至連他的皮膚也變成了正常嬰兒該有的淺紅色。

  笑面青江愣住了,就在他愣神的功夫,護士近前來抱走了一個小孩放到林暮身邊。

  新生兒第一聲啼哭證明他體內的器官已經開始工作,一個生命正式降臨。

  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然一切正常,再多的疑問也只能稍後探究。笑面青江把另一個孩子給林暮看了看,跟隨護士走出了產房,現在,他們要把孩子交給孩子的家人。

  他的任務結束了。

  護士小姐朝在外面等待的眾人道喜,笑面青江和石切丸交換了一個眼神,其他人不動聲色的把護士小姐圍了起來,擋住了她的視線。

  笑面青江趁機逃跑,溜到換洗室裡換掉自己這身可笑的衣服,然後裝作剛來的樣子奔到石切丸身邊。

  「主的手術已經完成,剛被推到病房休息。」石切丸蠕動嘴唇輕輕說。

  ……要告訴他嗎?笑面青江罕見的猶豫了。

  「發生了一點事。」最終他說,「不過都是正常的孩子。」

  林暮醒來是已四個小時之後,太陽初升,六位刀男都坐在床邊等待她清醒。

  「看來很順利呀。」林暮側睡著,小聲說道。

  「已經恢復肢覺啦,」她抬起手,「稍微有點疼,我的小孩呢?」

  「這裡。」藥研藤四郎和光忠把孩子抱給她看,「是很健康的雙胞胎男孩子呢。」

  林暮扶著太郎太刀坐了起來,「那麼按之前大家給取的名字,先出生的孩子叫燁,後面的叫夕好啦。」

  「誰是兄長?」

  眾人都看向笑面青江。

  「……你們又沒說要記這個!」笑面青江嘴角微微抽搐,「反正是雙胞胎,隨便哪個都好吧?」

  他混不在意的隨手抱了一個小孩給林暮,「這個叫燁好啦。」

  璀璨光芒為燁——光華如燁,然若神人。

  笑面青江輕輕撥弄孩子的頭發,這個名字很適合你,對吧?

  這時名為燁的小孩睜開了他的眼睛,右眼為明明金色,左眼點漆如墨。

  「哇,是和青江先生一樣的鴛鴦瞳……」光忠饒有興趣的蹲下身來,「分別繼承了母親和父親的瞳孔嗎?」

  笑面青江轉頭看向被石切丸抱在懷裡的另一個孩子,此時他也張開了一絲眼縫。和他的兄長相反的瞳色,右眼為墨,左眼為金。

  笑面青江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測錯在那裡了,不是復制,而是鏡像,那個光一樣的小孩鏡像了他的兄弟!

  他們絲毫不差,卻又截然相反。

  「青江」石切丸擔憂的摸了摸他額頭。

  「沒事,還挺方便的,隱形眼鏡只用買一副了。」笑面青江猛然驚醒,說了一個無聊的笑話搪塞。

  星軌推搡著命運向前,當決定名字的那一刻起,他們注定走上不同的道路。

  我的選擇又是對的嗎?笑面青江沉默著,在心底悄然嘆息。

  但是,我會以自己的方式保護他們,就算命運猙獰。

  這是笑面青江身為守護刀的榮譽和尊嚴,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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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青江斬殺幽靈的故事應該不需要科普啦後來京極家帶著青江入住龜丸城,這座不吉之城由此平穩,被人歸功於是青江能退治幽靈的緣故。所以也稱青江為守護刀(守ベ刀)。


☆、38.春日宴

  在醫院修養一個月後林暮和大家回到了本丸。小孩已經有牙了,性格差異十分明顯。

  林夕天生笑唇,見誰都樂呵呵的,醫院的護士姐姐都寶貝他寶貝得不行。林燁和他正相反,笑就不說了,連動也不愛動,嚇得林暮一晚上要醒來幾次探探他的呼吸。

  「這寡婦臉怪誰啊……」笑面青江蹲在孩子的搖籃邊晃晃他,「笑一個,笑一個。」

  林燁無動於衷。

  「哇!」鶴丸國永突然從青江背後跳出來大喊,「嚇到了嗎?」

  沒有。

  兩個人都沒有,一起無動於衷的看著他。

  「哈哈……還真是薄情啊。」鶴丸國永蹲下來抓抓頭發,迅速轉換了話題,「另一個呢?」

  「被鶯丸老爺抱走了。」笑面青江無奈的撥弄搖籃上的小花鼓,「這孩子也不愛笑,也不愛哭,實在太過安靜了。」

  「嘛,很有我年輕時的味道呀。」鶴丸國永笑眯眯的說,輕輕勾弄小孩的手指。

  臉是不許碰的,盡管肉乎乎的臉蛋難免讓人產生捏一捏的欲望。板著臉的表情和肉蛋子臉形成鮮明對比,更讓人手癢。

  就在鶴丸國永蠢蠢欲動的時候,林燁閉上一黑一金的眼眸,輕輕抓住了他的衣袖。

  鶴丸國永一愣,隨即綻放出燦若春陽微笑,「這可真是嚇到我了。」

  他又故作苦惱的晃晃自己衣服上的金鏈子,「被抓住的鶴可沒法田當番呀。」

  「用這種方法逃當番,歌仙會生氣的。」他的背後有人慢慢說道,鶴丸國永偏頭回望,看見一抹金色的側影。

  是沒帶被單的山姥切國廣。靠近小孩的東西都要特別注意,因此除非出陣,他這兩天都會選擇歌仙提供的新披風或者不帶披風。

  「你的衣服消毒了嗎?」山姥切國廣嚴肅的看他,「阿暮說小孩會吃手,萬一吃到髒東西怎麼辦呢?」

  「……哈哈,」鶴丸國永干笑兩聲,「雖然沒消毒,不過保證是干淨無暇的鶴喲。」

  「而且你看他這幅樣子,簡直像一個冷酷無情的橙子殺手,我們橙子殺手是不會吃手手的。」鶴丸國永把衣袖從林燁手裡拽出來,搖搖小孩問他,「對吧燁燁。」

  媽的智障。

  笑面青江把微微皺眉的嬰兒抱起來給山姥切國廣,和他一前一後的走出房門。至於鶴丸國永則在隨後而來的歌仙兼定皮笑肉不笑的監視下乖乖去種田。

  按道理小孩滿月要做一個滿月宴,光忠和長谷部操持好了宴會吃食,眾人也准備了各種各樣的禮物要送給孩子們。

  因為怕接觸的人太多小孩感染病菌生病,所以兩個小孩都放在搖籃裡,由山姥切國廣和一期一振照看。

  在林暮不在的這一個月,粟田口家終於迎來了他們期待已久的哥哥一期一振,真是可喜可賀。

  這位溫柔如同王子的太刀迅速融進了本丸,弟弟們明顯被人照顧得很好,戰鬥力也很高,所以盡管他從沒見過林暮,但對這位女性十分有好感。

  正是初夏,林暮換上了薄綠色的浴衣配白玉蘭腰帶,腰間墜鶯色花,顯得尤其清新可人。也許是因為生了孩子的緣故,她的眉目多了一絲嫵媚,身材也變得豐滿了一些。

  「主君,我好想你呀。」亂藤四郎從背後抱住她的腰撒嬌,「這一月我有好好努力當番哦!」

  「我、我也有好好努力……」五虎退抱著小老虎在邊上糯糯的說。

  「嗯嗯,都很乖。」林暮挨個摸摸他們的腦袋,小夜左文字拿著霜柿餅坐在宗三左文字的邊上,獲得了一個親親。

  「有一個孩子也叫【小夜】,」林暮蹲在他身邊說,「小夜要不要去見見他呀?」

  「我……我嗎?」小夜捧著柿子餅猶豫道,「但是,我身負黑暗……」

  「沒關系的小夜,」宗三摸摸他的頭發,「這也是小夜的期待吧。」

  「等他們長大一點還要拜托小夜教他們和歌呢,」林暮雙手合十,「就把這個當做禮物好不好?」

  小夜左文字點點頭,把手裡的柿餅遞給她,唇角微抿。

  既然是滿月宴,沒有酒可不行,歌仙兼定特意把地窖打開了,喝酒的在庭院裡櫻樹下席地而坐痛飲干杯,不喝酒的坐在走廊外聊天喝茶。

  太郎太刀坐在林暮後面把她抱在懷裡,寬大的黑色衣袖籠罩著她。春末夏初是最好的月份,風都暖洋洋的,林暮身上帶著一點奶香氣,好聞極了。

  「我有事情宣布呢。」林暮站了起來,走到正門廊下搖晃刀紋神樂鈴,「請諸位都過來。」

  四十二把刀劍全部聚集,林暮環視一周後俯身一拜。

  「誠如大家所見,」她抬起頭,帶著慣常的微笑,「小燁和夕夕是我的小孩。」

  「如朝露一般,此即吾生。」林暮借用了一期一振原主的台詞慢慢說,「雖然現在談這些未免太早,但總有一天,這兩個孩子中的一位會代替我接任這個本丸。」

  「我要和你們約法三章。」林暮說,這個溫柔嫵媚的女人突然凌厲起來,用不容抗拒的語氣說道,「還請諸君答應我。」

  「是。」數珠丸恆次把刀解下,正坐放於身前,「數珠丸恆次在此。」

  其他人對視一眼,紛紛效仿正坐。

  「第一,小燁和夕夕是我的小孩,僅僅是我的小孩,和太郎太刀沒有關系。」林暮也正坐下來,朝他們伏地一拜,寬大的袖口如荷葉漂浮於水面,「他們長大後發不發現我管不著,但我希望諸位守口如瓶。」

  太郎太刀神色不變,眼眸卻暗淡了幾分。他微微闔眼,手在衣服裡攥緊得死緊。

  「第二,我打算讓他們去人類的學校上學。」林暮第二次伏地拜倒,「但是也請諸位為他們師,教他們仁義禮智,成材成玉。」

  「第三,是我個人的決定。」林暮輕輕的說,這次她沒有再拜,「我要嫁給太郎太刀。」

  「受他刀紋,刻他烙印,百年身死即解除契約。」林暮最後一拜,手端端正正於放額頭上拜了下去,她維持這個姿勢維持了很久,久到太郎太刀按難不住想要近身上前,而後她才抬頭說,「沒有來生。」

  「我是個自私又淺薄的女人。」林撫平自己衣服的褶皺,面向太郎太刀說道,「既舍不得你,又沒有想出什麼好辦法。」

  「就這一生吧我是你的。」她笑了笑,「倘若你願意,就到我身邊來,我將成為你的妻子。」

  「如果不願意就這樣也可以。」林暮挽起耳邊的頭發,露出雪白的手腕,指間微微顫抖,「誰讓你是我的劫難呢?」

  情深不壽,在劫難逃。

  「我說完啦。」林暮嫣然一笑,「你們看很簡單吧」

  沒有人回答,鶯丸肩上的黃鶯鳥不安的跳動幾下,振翅飛走了。

  簡直胡鬧。

  石切丸看著她眉間的懇求又說不出什麼重話,最後他長長嘆息一聲,「拜領主命。」

  「不行!這太……!」壓切長谷部猛然驚醒,又剎時閉嘴,沉默的看向太郎太刀。

  那個男人眼裡流動著細碎的黃金色,太郎太刀起身到林暮身前,也正坐一拜,「……受領主命。」

  太郎太刀伸手把林暮牢牢抱在懷裡,力氣之大仿佛要將她揉入骨髓。

  他是林暮的劫難,林暮卻是開在他心上的花。

  終有一日他會獨自遠行萬裡,可這朵花曾經璀然綻放在他的生命,將和神社飛鳥一樣成為他永不褪色的回憶。

  光是相遇就花光一輩子的力氣了,哪裡敢奢求太多?

  「不要找我。」林暮反手抱住他,「我遇到你呀,什麼原則底線都沒有了,所以下輩子不要和你好。」

  「但是萬一那麼不湊巧遇到了,」林暮安撫似摸摸他的背脊,「也請你記住,那不是『阿暮』,她或者他沒有必要繼承我的人生。」

  「嗯。」太郎太刀把頭埋在林暮的頸間,悶悶的說,「我知道了。」

  「你呀你,」林暮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其他的事就算啦,倘若這件事陽奉陰違,我會很生氣。」

  她起身走到桌子邊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杯向眾人示意,「好啦,繼續宴會吧。」

  林暮喝下酒,向他們展示空杯,「剛剛嚇到你們是我不對,薄酒已喝,唱首歌做為賠禮吧。」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林暮略做停頓,給自己續滿一杯酒。

  「一願郎君千歲,」林暮看向太郎太刀,仰頭喝完杯子裡的酒水。

  「二願妾身常健。」她的臉上泛起薄桃花色,如秋水盈盈般動人心弦。

  「三願……」

  林暮突然笑著敲敲自己腦袋,像是思考一下後搖頭放棄,「第三願我不記得啦,就這樣吧。」

  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

  試圖證明自己還活著。Σ(


☆、39.學語

  據說人類的小孩七八個月就能發出簡單音節,在歌仙兼定第一個聽到林夕發出「ya」的聲音整整炫耀一個星期後,刀男有意無意的都愛湊到小孩面前指著自己教他們自己名字的發音。

  「先教他們『mama』!」林暮忍了兩天實在忍不住了,在中午聚餐時拍著筷子大喊,「我優先好吧!」

  可惜刀男們名字開頭發音是「ma」的只有前田藤四郎一個,林暮勢單力薄。

  「哈哈哈,」三日月宗近掩袖微笑,姿態優雅的應答,「主,這種事情,爺爺我認為各憑本事就好了嘛。」

  「想什麼呢,你們名字那麼復雜,教一百年也學不會。」林暮冷笑,「先教單音行不行哪有你們這樣上來就輪番轟炸的啊!」

  幾個開頭音相同的迅速對望一眼,成功結成同盟。林暮翻了個白眼,男人都是幼稚鬼。

  而諸如大和守安定和山姥切國廣等人儼然已經是人生贏家了,畢竟小孩第一個發的就是「ya」音呢!四舍五入等於已經會叫他們名字了!

  「小夕就算啦,燁燁怎麼一直沒叫過人」鶴丸國永特別喜歡逗林燁,「哎呀呀,燁燁不要學俱利崽啦。」

  「他叫過。」被點到名的大俱利冷冷出聲,低頭夾起一塊魚籽壽司放到嘴裡。

  「哈!」

  這下連林暮都驚訝了,一大群人團團圍住大俱利伽羅,「什麼時候發什麼音啊?」

  「嘖。」大俱利伽羅皺起眉頭,「不想和你們搞好關系。」

  「這個很重要的!」鶴丸國永扒拉住大俱利伽羅的腰,「小俱利!告訴我們啦!」

  「……前天給他換尿布的時候。」大俱利伽羅被他們灼熱的視線盯得有些受不了,「有發『a』和『mi』的聲音。」

  「是在叫我嗎?」光忠掩飾不了唇角的微笑,「真是乖孩子呢。」

  「哈哈哈甚好甚好,爺爺的名字小燁已經記在心裡了嗎?」

  壓切長谷部咬牙切齒,委屈又惡狠狠的咬下一塊魚肉,明明他才是照顧得最多的人啊!喂奶也好,洗澡也好,明明都是我先……

  不過這件事確實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刀男們轟炸得更勤快了,逼的林暮排了個表,一天只准五個人嗶嗶。

  八個月大的小孩已經能爬能滾,因為惦記著要學走路,日常也不把他們拘束在搖籃裡,專門收拾出了一個大房間鋪上厚厚的白毛毯給他們摸爬滾打。

  到現在小孩的喜好已經顯露的相當明顯,林夕特別喜歡瘦弱綿軟的美人,數珠丸恆次和宗三左文字是他的常客,經常往他們倆的懷裡爬,攔都攔不住。對於岩融這等肌肉壯漢他就給個屁股墩,嫌硌得慌。

  林燁誰都不喜歡。林暮和山姥切國廣以及經常喂奶的長谷部他的態度還能好點,其他人都愛答不理,和大俱利伽羅一個模樣。

  「……奇怪,這到底像誰啊。」連林暮自己偶爾都會產生疑問,「抱錯了嗎?」

  並沒有。不可能。笑面青江表示。

  「算啦。」林暮拿著一個撥浪鼓逗林燁,指著山姥切國廣說,「來,跟我念,『jiu jiu』。」

  「ya。」林燁在山姥切國廣的懷裡翻了個身。

  「【ya】【man】【ba】【gi】【ri】,」山姥切國廣一字一頓的慢慢念,溫柔的撫摸他的背脊。

  「ya。」林燁扣弄他身上的毛衣,「ya。」

  「我還以為教他舅舅的音會比較簡單呢 」林暮撐著下巴說,「現在看來這孩子會先學會你名字也說不定。」

  「嗯。」山佬切國廣低聲應答,「已經認得我了。」

  「因為他很喜歡你嘛,」林暮笑呤呤,「鶴丸不知道有多羨慕你呢,他一天打八個卡燁燁也不喊他。」

  「燁燁也很喜歡鶴丸先生,」山姥切國廣把小孩的手攢在自己手心裡,「會撥他的金鏈子。」

  「不過夕夕學的很快。」山姥切國廣看了看窗戶外的飛鳥,轉頭對林暮說道,「已經會叫很多人了。」

  「mama是我,mimi是光忠,xixi是長谷部,dada是太郎,」林暮掰著指頭數,「那孩子天生一副多情樣子,以後不知道會禍害多少人呢。」

  她抿唇一笑,「以後拜托你多多關照他們倆了。」

  山姥切國廣有些害羞,紅著臉點點頭。他還記得林暮和他說得那些,舅舅要給侄子取小名,做小木劍,他責任重大。

  「yaya。」林燁說。

  「是舅舅。」林暮笑著戳戳林燁的小肉手。

  「yama。」林燁奮力揮揮他的手臂。

  這下林暮感興趣了,和山姥切國廣一起糾正他的發音,「【ya】【man】。」

  「yama。」

  他又多念了幾遍,山姥切國廣不厭其煩的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可惜嬰兒發音總帶著濃濃的口水腔,無論練多少次都是「yama」。

  林燁有些生氣。

  用小拳頭錘了錘柔軟的地板,也就是山姥切國廣的大腿後從他懷裡爬了出來,轉而尋求母親的懷抱。

  「呀呀,真不容易。」林暮笑著抄起他的腋下把林燁舉起來和她平視,「已經很棒了哦。」

  「我端來了加餐。」

  有人在門口輕敲房門示意,太郎太刀端著蔬菜魚肉粥和兩碟煮爛的菠菜面走了進來。

  八個月已經開始吃糊糊和半固體了,光忠怕單面條沒有營養,榨了各種蔬菜汁做五彩面。

  「今天學的怎麼樣?」太郎太刀盤腿坐了下來,熟練的把林燁抱在自己懷裡。

  「dada。」林燁抓住他的發梢,他喜歡頭發尖那點刺刺的感覺。

  「會叫安定*的名字啦。」林暮說了個冷笑話,「夕呢?」

  「被鶯丸老爺抱著呢。」太郎太刀說,「在廊下玩,應該一會兒就會抱過來。」

  他拿著小勺子仔細的把面條剁碎,然後一口一口的喂給林燁。菠菜帶一點微微的苦澀味,林燁皺著眉頭,在他的懷裡極力掙扎。他就這點最像林暮,林暮不愛吃的東西他也不愛吃,這是他少見情緒波動較大而且沒有還轉余地的地方。

  可惜吃什麼他是無法更改的,站在本丸食物鏈頂端的廚藝大師燭台切先生和林暮女士都是相當冷酷無情的營養優先派,不忍心的壓切長谷部打不過他們。

  哢哢哢!加油吧小伙子!這也是修行之道的一種!—————山伏國廣。

  過一會兒林夕被三日月宗近抱過來了,不知道是誰的主意,他的身上被套了一件和三日月宗近一模一樣的狩衣,頭上頂著一個金穗穗,乍一眼看上去像縮小版的三日月宗近。

  「哈哈哈,如何」三日月宗近在山姥切國廣身邊坐下,「是一期殿的手藝哦。」

  「哦呀,」太郎太刀低頭看看懷裡的林燁,又看林暮,微微抿起唇角。

  好明顯,但是一點也不想搭理這種無理要求,鐵石心腸的林暮想。

  「……知道啦。」被他明明沒有懇求,卻又讓人覺得良心不安的眼神盯得受不了,林暮舉手投降,「明天好吧明天我做兩套給他們換上。」

  「被被要不要我覺得小毛衣還挺可愛的。」林暮端了另一碗菠菜面喂林夕,「三個被被一定很有意思呀∼」

  「哈哈哈,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笑著把林夕給山姥切國廣,「我也想看看年幼的山姥切國廣殿下呢。」

  「我有什麼好看的!」山姥切國廣把林夕頭上的金穗穗摘下來,「真不知道你們在期待些什麼……」

  「刀劍男士也有年幼期嗎?」林暮聽了三日月宗近的話後一愣,「我還以為你們從顯現就是這副模樣。」

  「有的。」三日月宗近垂眼微笑起來,眼底新月升起,「自然誰都有少不更事的年紀啊。」

  「想必又是另外一種風華了。」林暮也笑,「雖然說沉穩好的很,不過縱馬揚鞭無法無天的少年誰又能拒絕呢?」

  「無法無天……」三日月宗近閉上眼睛,「嗯,確實不錯呢。」

  「太郎呢?」林暮扭頭問一直安靜的和林燁做菠菜鬥爭的太郎太刀,「你年幼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我嗎?」太郎太刀停下動作,思考了一會兒,「晨昏定省……偶爾回去神社邊上的山上走走。」

  「因為體型的緣故,一般人沒辦法使用我。」太郎太刀神色悵然,「不過,也曾有人在實戰中用我戰鬥至最後一刻……」

  「其他的都不大記得了,包括曾經使用我的人是誰」他繼續給林燁喂面條,「除了阿暮身邊,我無處可用。」

  「不,你的用處可大著呢。」林暮走到他背後蹲下來抱住他,「暖手暖腳冬暖夏涼。」

  兩人相視一笑。

  「yaman。」林燁嫌棄的從太郎太刀懷裡鑽了出去,爬到山姥切國廣附近搖搖手臂,「yaman。」

  「咦,叫對了!」林暮驚訝的說。

  「嗯,我在這裡。」山姥切國廣把他抱起來,「我在這裡。」

  「真是難得的時刻!」路過的陸奧守吉行脖子上掛著林暮給他新買的相機,「阿魯基和小主人要不要來照張相啊」

  「當然!」林暮笑著跑到山姥切國廣背後比了個兔子耳朵,「吉行,快點兒!」

  「好勒!」

  山姥切國廣慌忙躲避,又怕傷著小孩,干脆把林燁舉起來擋住自己的臉。

  這大概是陸奧守吉行拍過最兵荒馬亂的一張照片,金發男孩翠色的眼睛閃動著星星,他的背後是比著兔子耳朵的林暮;三日月宗近掩唇微笑,身邊是和他同樣打扮的林夕;太郎太刀只有半張臉入鏡,手裡端著菠菜面哭笑不得。

  那是很好很好的日子。

  很久以後,有誰的手把這張相片從相冊抽走,仔仔細細疊入自己的錢包,獨自遠行。

  *山姥切國廣是yamanbagiri,大和守安定是yamatonokami。


☆、40.溫泉水槍大戰役

  人類小孩見風就長,五歲的小孩已經有一米高,僅僅比小夜左文字低了一個腦袋。

  牙牙學語滿地打滾仿佛還在昨日,連歌仙兼定也忍不住感嘆歲月易老。兩個小孩的差異更加明顯了,林夕長得好看嘴巴也甜,衝誰都笑,每個人都喜歡親近他。

  對比起來林燁安靜得過分,他不喜歡玩游戲,也不愛說話,做得最多的事情是抱著自己的小木劍等待遠征的山姥切國廣歸來。

  林暮擔心他太過孤僻,但林燁即使被母親塞入玩鬧的短刀中也不會有什麼多余的動作。你叫他找人,他就找,找到就走了,仿佛是例行公事。

  「燁燁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呀……」五虎退抱著小老虎喏喏的問他。

  「不是。」林燁的思維已經相當清晰了,「但這個游戲沒意義吧?」

  「玩游戲要什麼意義,」抱著雙臂靠在走廊的柱子上看他們的笑面青江吐槽,「游戲就是游戲啦。」

  「很累,也沒有什麼樂趣。」林燁沒什麼表情,「我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麼」青江把他抄起來,「你倒是說說看啊?」

  「……」

  林燁一時語塞,他的詞彙量還不足以讓他解釋這種事情。

  「真是的,小小年紀就不要想這麼多啦。」青江嘆息。

  笑面青江抱著他經過手合場,指了指正在和堀川手合的和泉守兼定,「他都比你像五歲哎!燁燁,你要好好反省。」

  「我聽到了!」和泉守兼定接下堀川從正面劈下的一刀,「笑面青江你給我等著!」

  「那麼我要模仿兼兼嗎?」林燁說,「我能換個人嗎?」

  和泉守兼定朝堀川使了個眼色,兩人突然一邊對打一邊朝青江和林燁的位置奔過去,電光火石的一瞬,刀尖停在林燁面前。

  「你的話我也聽到啦。」和泉守兼定把刀放下,往衣服上擦擦自己手心的汗,然後捏捏林燁的鼻梁,「我可是相當記仇的哦。」

  「哦。」林燁朝他伸出雙臂,示意他抱自己,「那我們去洗澡吧,你身上全是汗呢。」

  「……所以你是嫌棄我的手髒捏了你所以必須去洗澡嗎?」和泉守兼定眉目高挑,伸手把他從笑面青江懷裡接了過來,「真是的!」

  和泉守兼定的頭發帶著薄荷香味,林燁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間深深的吸了一口。他喜歡這種味道,帶著一點熱乎勁。

  應該要學會微笑,像小夕那樣,才能讓媽媽和大家高興。

  可是我不喜歡,他想。

  小孩冷臉蹭蹭和泉守兼定,這大概是他為數不多符合年紀的習慣,他貪念擁抱。

  夜晚找不到人抱他就睡不著,林暮、山姥切國廣、長谷部、青江是最優選,歌仙、兼桑、光忠和短刀們是次選,其他人是沒得選。

  這是小孩的本能,他直覺的察覺到了愛意和愛意不同的份量。

  因為他是林暮的小孩,所以被人喜愛。他描述不出這種感覺,但下意識的感到恐懼。

  他不像弟弟,弟弟是小太陽。誰都喜歡太陽,溫暖明亮。

  溫泉池子裡江雪左文字和數珠丸恆次正在享受清閑,和泉守兼定給自己和林燁馬馬虎虎的搓了一下,就帶他下場泡澡。

  小孩細皮嫩肉,兩條白藕似的胳膊環住他的脖子。怕他被淹,所以放在自己大腿上坐好。

  和泉守兼定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和林燁來一場男人的對話。

  雖然堀川告訴他性格不可以勉強,但和泉守兼定實在不明白林燁心裡為什麼藏著那麼多事。

  他理當無憂無慮的生活,可他看不見花的美,也無心探究天空飛鳥,正是肆意生長的年紀,卻像一塊石頭般冷漠,蝴蝶經過也不為所動。

  「咳咳。」和泉守兼定找了一個游泳圈給他,「燁燁,你知道人們在泡溫泉時必須要做的事情是什麼嗎?」

  「泡澡。」

  「不,不是這個,是談心,談心啦!」

  林燁充滿懷疑的看著他。

  「男人的談心必須在泡澡的時候進行。」和泉守繃住臉,學著長曾禰的語氣說道。

  ……是這樣嗎?涉世未深的小孩被他唬弄住了。

  「為什麼不喜歡玩呢?」和泉守兼定戳戳他的肉臉,「偶爾也笑一笑嘛。」

  「江雪尼桑也不喜歡笑。」林燁說。

  「他和你不一樣,」和泉守兼定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刀劍男士承受悲哀……那是他的經歷。」

  「你也悲哀嗎?」林燁一金一墨的眼睛看他,睫毛上墜著小顆水珠,沉默如鴉羽。

  這天還能不能聊啦。

  和泉守兼定嘆了口氣,把腦袋枕在溫泉邊的石頭上,「我嗎?被大炮取代是歷史的必然,雖然無奈,但更重要的是守護當下吧。」

  「哦。」林燁點點頭,然後不吭聲了。

  柴米不進油鹽不吃。某種程度上,確實很像那個人啊。

  和泉守兼定猛的搖搖腦袋,「不對!我們偏題了!」

  「我希望你每天都能高高興興的渡過,」他環住林燁,「游戲只是大家表達善意的方法而已。」

  「因為喜歡你,所以想和你一起玩。」他親親林燁濕漉漉的頭發,「要開心一點啊。」

  「如果我不和大家一起一起玩,你們就不喜歡我了嗎?」林燁反問他。

  「當然不是。」和泉守兼定扶住他的游泳圈搖晃,「但是在一起行動會讓同伴心安,加深我們的感情。」

  「……好吧。」林燁猶豫了一下,「那,要玩什麼?」

  和泉守兼定被問住了,他原本以為小孩根本不會搭理他的提議。但是、這個機會絕對不能錯過!

  蔥色的眼睛咕嚕轉了一圈,和泉守兼定突然撩起一捧水撲到林燁臉上,毫無准備的林燁被四濺的水花擊中,下意識眯起了眼睛。

  「那就來打水仗吧?」和泉守把他放到游泳圈裡,「當當當∼你的任務是去邀請別人一起玩。」

  林燁扭頭看了一眼江雪左文字和數珠丸,兩個人都長著一張俗世莫擾的臉。

  他沉默,這個任務比他想像的要難,如果讓人喜歡這麼麻煩,那還是算了吧。

  和泉守兼定干笑兩聲,顯然覺得這個提議是有些難為人……不過說都說了!不玩是不可能的!

  他把林燁連著游泳圈推給江雪左文字他們,「江雪殿數珠丸殿下,麻煩幫我照看一下燁燁,我去去就來!」

  「邀請他們一起玩哈。」和泉守兼定無聲的朝林燁做口型,然後裹上浴巾出去了。

  三個人都不算話多的人,和泉守兼定出去後房間剎時鴉雀無聲。

  沉默了一會兒,想起和泉守兼定的璀璨笑容,林燁彎起小指頭,抓緊自己的泳圈,提出邀請,「嗯,你們要和我一起打水仗嗎?」

  「我……討厭戰鬥。」江雪左文字清冷的聲音在房間響起,「但是……不代表我會束手就擒。」

  「原來如此,這也是佛道的一種。」數珠丸恆次連泡澡都帶著一串佛珠,此時佛珠在他手指間微微轉動,「貧僧明白了。」

  ……這算答應了吧?林燁默默地想。

  一開始聽到和泉守兼定的提議歌仙老師是拒絕的。和泉守兼定頭發甚至還在滴水,一路跑過來地板上全是水印子,要不是堀川會幫他收拾,歌仙現在就想教教他什麼叫愛的教育。

  「溫泉很難收拾啊。」歌仙揉揉眉心,「要是食物的殘渣掉到溫泉裡面得全部放水才能好好清理,而且突然提出這種請求,光忠先生今天中午的食譜得全部推翻了。」

  「但是……」歌仙兼定找了一塊干淨的毛巾搭在和泉守兼定的頭發上,「你確定這是燁燁提出的請求嗎?」

  「如果是他的請求。」歌仙露出了一個無奈,但更多是高興的笑容,「自然不在話下。」

  「根據溫泉准備食物對我也不是什麼困難事,」光忠在邊上摸摸下巴,「溫泉邊的宴會,聽起來也十分帥氣呢。」

  「哇!」鶴丸國永突然從角落裡蹦出來,「至於水仗的部分,我可以提供哦!」

  他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副墨鏡給自己帶上,「終於可以重見天日了,我的至寶!」

  「那就這麼說好了!我去通知大家!」和泉守兼定從鶴丸國永手裡接過另一幅眼鏡,帶上後在陰影裡推了推,低沉的說到,「水仗之溫泉大逃殺,這是男人的戰役!」

  ……你們,都不考慮一下,主的意見嗎?從邊上路過的狐之助搖著尾巴叼走了一塊油豆腐,它深深覺得,等外出購物的林暮回來後,大概會皮笑肉不笑的把家裡搞得一團糟的刀男們一頓爆錘。

  這個活動還是歡欣鼓舞的開始了,幾乎所有人都翻出了自己的泳褲跑到溫泉室裡湊熱鬧,幸虧溫泉是改裝過的,分成一個個小溫泉,和一個可以容納五十的大溫泉,就算刀男們一起來也沒有什麼問題。

  林夕正在練字呢,聽到哥哥要一起玩,胡亂畫了幾筆,給鶯丸蓋章,然後登登登的跑到溫泉室去找兄弟。

  燁燁的泳圈是小鴨子,他的泳圈是草莓甜心,一顆碩大的草莓快速接近了小鴨,林夕猛地一撲,兩人連人帶鴨一起撞進數珠丸恆次的懷裡。

  「哈哈哈。」林夕開心的眯起眼睛,和林燁相似面容上揚起大大的微笑,「要和哥哥一起玩!」

  「現在看來,有些事情果然只有和泉守兼定能辦到。」坐在溫泉岸邊旁觀一切的笑面青江朝身邊的堀川國廣舉起啤酒罐示意,「佩服。」

  「因為卡內桑是強大又帥氣的刀刀嘛。」堀川國廣笑著回應,一邊給大和守安定剝橘子。

  「嗨嗨,聽我說。」鶴丸國永站在溫泉池子裡最高的假山上揮手,腰間只圍著一條浴巾,「緊張刺激的溫泉水仗馬上就要開始啦!」

  「在溫泉裡打水仗到底有什麼意義啊,」清光搶了安定一半的橘子塞在嘴裡鼓鼓囊囊,「虧他們想的出來。」

  「每個人都會分到一把水槍,不過只有兩把裝滿了有顏色的水。」鶴丸國永搖搖手指放在唇邊,金色的眼睛滿是笑意,「我們分為兩組,每組一個大將,先把顏色弄到對方『king』身上的隊伍獲勝!」

  「哈哈哈太簡單啦!」陸奧守吉行摩拳擦掌,「看俺的!」

  理所當然的,兩個孩子被分開選擇成為各組的大將。林夕猶豫一秒,把自己的藍色紙條塞在加州清光的懷裡,拿走了原本屬於清光的紅紙。

  「我要和哥哥一組。」林夕說,帶著自己的草莓泳圈折騰到林燁身邊。

  「這樣啊。」加州清光沉思一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奪走了和泉守兼定的紅紙,「那我也要去紅組!」

  刀男們反應過來了,紛紛開始搶奪紅紙,剎時間各種真劍語音齊飛,房間裡叮玲哐當亂響。

  最後還是比較有權威的歌仙兼定和燭台切光忠鎮住了場子,藍隊由亂藤四郎做大將,抽到誰就是誰,不准更改!

  「說得這麼正義凜然自己卻是紅組呢……」重新抽簽抽到藍隊的清光忿忿不平咬蘋果,「那麼!我要放手大干一場了!」

  有顏色的槍只有兩把,而且水有定額,用掉就沒了,所以在玩之前各組都聚在一起開會。

  「單刀直入的進去搶走他們倆就好了嘛。」鶴丸國永笑眯眯的說,腦袋上系了一根藍帶子,「我們這邊極化短刀的數量可比他們多。」

  藍組的刀男們嘿嘿嘿的笑了起來,眼冒精光的盯著紅組。

  紅組的刀刀們頓時壓力備增。

  「確實,那邊極化短刀幾乎是有壓倒性的優勢呢,想躲開他們太難纏了。」和泉守兼定苦惱的撓撓頭,「青江和國廣也在那邊,論速度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

  「全打趴下就好。」大俱利伽羅神色冷漠,「我一個人戰鬥,你們隨便。」

  然後毫無預兆的,水槍大戰就開始了。亂藤四郎仗著自己機動高,高速躲閃各種水柱直奔林燁和林夕而去,藥研藤四郎在半路上截住他,兩個人在空中對視一眼,同時向後翻身躲開了對方擊向自己的水柱。

  「膽子不小啊,」藥研藤四郎把眼鏡摘下隨便抹了抹,「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可曾聽聞?」

  「我只知道,抓住了就是我的喲∼」亂藤四郎伸舌添添唇角,聲音若好女般嬌俏,「就算是藥研哥哥,也擋不住我!」

  「那就來試試看吧。」厚藤四郎站在藥研身後,「想過我們這關可沒那麼簡單!」

  「是嗎……」亂藤四郎低聲笑起來,「聲東擊西作戰大成功!」

  在三個人纏鬥的時候,小夜左文字和博多藤四郎已經突破防線,馬上就要接近林燁和林夕了!

  「沒有那麼簡單……」江雪左文字出聲,細瘦有力的胳膊直接把兩個孩子夾了起來,放到了正在旁邊吃大福蜻蛉切的肩頭。

  短刀的身高不夠,錯失良機後馬上被其他人圍攻,只好戰略性撤退。

  「我也要吃大福!」林夕晃晃自己的小細腿,「切切!大福!」

  「主君禁止你吃甜食,」寬厚的老實人抓抓頭發,「還是嘗嘗別的吧。」

  「亂過來了。」林燁說,「快跑。」

  「了解,」蜻蛉切把他們倆單手摟住,「不會讓他靠近的!」

  槍男子的機動並不高,所以他采取最簡單粗暴的方法,把林燁遞給了機動超高的膝丸,林夕則被他抱在懷裡。

  「源氏的重寶,膝丸,參上!就交給我吧。」薄綠色的頭發一閃而過,膝丸快速抱著林燁閃入戰友堆。

  「哦呀……弟弟丸的干勁十足呢。」髭切和三日月宗近他們坐在一起吃茶點,看著膝丸的身影不由得會心一笑,「年輕真好呀。」

  不,膝丸和你們是一撥年紀的……笑面青江擦擦腦門的汗,從石切丸手裡奪過茶大口灌了一杯,繼續加入戰鬥。

  林暮和山姥切國廣在萬屋下完訂單就出店門了。不過今天天氣好,他們倆不急著回去,順便在外面逛逛。再過幾天天氣更熱,林暮考慮是不是組織刀男們去海邊玩一趟,買些帳篷烤架什麼的。

  「泳褲的話要買新的嗎?還有防曬霜……」林暮挑挑揀揀,「我記得亂對安耐曬過敏?」

  「主君!」和他們一起來的千子村正舉起一套黑色比基尼,「這樣的如何!」

  你穿有點辣眼睛吧……林暮努力把話咽了下去,「嗯,不錯,千子你要嗎?我幫你買。」

  「huhuhu,主君不想嘗試一下嗎?」千子笑了起來,「既然是主君要我換,我就在這裡脫了吧。」

  「不行!」林暮和山姥切國廣同時喊,「不准脫!」

  「泳衣我就算啦,我不喜歡游泳。」林暮把另一種防曬放到購物框裡,「被被,你給大家選選,今年換新泳褲好了。」  

  買完一大堆有的沒的三個人終於打道回府,卻在本丸門口碰到了遠征的三支隊伍。

  「嗯?怎麼不進去呢?」林暮擠到前面問道。

  「沒有人開門。」第二隊的隊長太郎太刀回答,幫她提過重物,「我們剛回來,等了半個時辰了。」

  「一個小時就不叫剛回來啦。」林暮踮起腳尖幫他整理領子,「好了,我來開吧。」

  「他們到底搞什麼鬼啊。」林暮用靈力把門打開,皺著眉頭說。

  本丸裡安靜得嚇人。

  原本每天坐在廊下吃點心喝茶的老年痴呆組不見蹤影,當番掃地的人也沒有,這個點該吃飯了,可是廚房連光忠的影子都看不到。

  「溯行軍襲擊了嗎!」山姥切國廣驚詫的問。

  「不,本丸沒有遭到破壞。」太郎四處看了一圈,「像是突然消失了。」

  「那個……」信濃藤四郎默默舉手,「大家都沒有聽到嗎?」

  「浴室那邊好像有聲音。」秋田軟軟地說。

  「總不可能他們一時興起全部去洗澡了吧。」林暮按了按額角蹦起的青筋。

  「被被和長谷部隨我來,其他人先去休整,順便查看本丸有沒有異樣。」林暮說完帶著山姥切國廣和長谷部朝溫泉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吵鬧聲歡笑聲就越明顯,林暮三人在溫泉室門口停頓下來。

  「我要開了,」 林暮先給自己做了個深呼吸,然後猛地拉開了房門。

  一道水柱突襲,壓切長谷部反應極快,迅速把林暮拉到身後,自己被淋了個透心涼。

  「不好意思哈!」鯰尾藤四郎拿著水槍晃晃,看清人後卻結巴了,「長、長谷部桑!」

  隨著他的聲音,房間立馬安靜了,活的掉一根針也能聽見。

  壓切長谷部黑著臉抹掉自己頭發上的水珠。

  「你們都在干什麼啊!解釋一下!」他隨手一捏,把竹門的竹骨喀吧折成兩段。

  「如果解釋不出來。」林暮上前一步環視眾人,綻放出一個明媚的微笑,隨即垮下臉冷冷的說,「後果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完蛋了。

  天要亡我。

  在後面裝鵪鶉的和泉守兼定琢磨是不是自己先來個365度跪地道歉還有一絲活路。

  「我想玩水槍……所以大家來陪我了。」他身邊的林燁套著弟弟的草莓圈走上前去,「對不起部部。」

  「唉,是小主人想玩嗎?」長谷部蹲下身子平視他,「那……也沒事啦,讓他們收拾干淨就好。」

  干得漂亮!林燁身後的刀男們在心裡瘋狂鼓掌。

  「玩得開心嗎?」林暮問他。

  「很開心。」林燁回答,「弟弟也很開心。」

  林夕已經累了,正在髭切懷裡呼呼大睡。

  「……那好吧。」林暮無奈的笑了起來,摸摸他的頭發,「帶著弟弟和長谷部一起去休息,今天吃了什麼玩了什麼要和部部說清楚哦。」

  林燁用力的點點頭。山姥切國廣從髭切手裡接過林夕,和長谷部一起離開了。

  「剩下的人。」林暮堵在溫泉室門口,無不溫柔的挽起頭發,「把溫泉收拾完後每人寫五千字檢討!」

  「短刀三千,主謀加倍。」林暮奪過一把水槍啪的一聲把在溫泉池子裡飄蕩的小鴨子擊倒,「坦白從嚴……」

  她露齒一笑,陰測測的說,「抗拒更嚴!」

  「是……」刀男們有氣無力的回答。

  晚飯時林暮向大家宣布了過幾天去海邊玩的消息。和泉守兼定簡直是哀嚎了,「你不早說!」

  「你有意見?」林暮摸摸他的狗頭,「辛苦啦。」

  「卡內桑今天很努力呢。」堀川笑著說,「下次再分勝負吧。」

  「海邊的話,去年曬得好黑……」清光撲到和泉守兼定的背上,「主人摸摸我呀∼」

  「我今天好累啊,」大和守安定緊接著倒在加州清光的身上來個疊羅漢,「主,也摸摸我吧。」

  被壓在下面的和泉守兼定放棄抵抗倒在地板上,三個人滾做一團,哄然大笑。

  夜晚流螢飛過人間,從外面看去,本丸像是一座永不熄滅的燈塔,照亮旅人路途。


☆、41.化蝶

  按照年紀七歲的林燁和林夕該去上小學了。上學的事情已經拜托狐狸男解決,只等三月開春書包一拎,兩個孩子就可以去學校讀書。

  「學校很好玩的,」林暮給兩個小孩挑魚刺,「都是和你們年紀差不多的小孩,大家在一起讀書游戲。」

  「那明天就要去嗎?去媽媽說的學校?」林夕抱著太郎太刀的脖子,嘰嘰喳喳的詢問,「可以交到新朋友嗎?」

  「太早了吧,」和泉守兼定嘆氣,哀傷的給林燁剝蝦殼,「還這麼一點點大呢……多玩一會兒嘛。」

  「還早呢,摸爬滾打抓蝦釣魚,前幾天還和你一起去逮兔子。」林暮把魚肉和粥拌在一起,把碗給林夕讓他自己吃,「么兒,把蝦給堀川剝啦,肉都讓你剝沒了。」

  阿暮更年期到了,和泉守兼定強烈懷疑。

  「不過……我也覺得太早了。」三日月宗近沉呤,「至少要學會收放靈力吧?」

  「我也這樣認為。」鶯丸柔聲細語的說,突然招手幻化出一只黃鶯鳥。

  那只茶色小鳥蹦蹦跳跳的在他手邊啄食,歌唱一曲後又倏然消失。

  「哇——」林夕張大嘴巴小小的驚呼,「鶯丸爺爺好厲害哦!」

  「等等,原來一直陪著你的鳥是這麼來的嗎?」林暮震驚。

  「哈哈哈。」三日月笑了起來,「那麼,至少要到這種水平才能放心的讓小主人們出去呀。」

  「是不是太難了……」林暮扶額說。

  「下午試一試吧。」三日月宗近招呼林夕到他身邊去,「夕夕最喜歡什麼動物呢?」

  「福蝶!」林夕嚼著魚肉口齒不清的說,「和宗三哥哥一樣的花福蝶!」

  「燁燁呢?」三日月抱著林夕溫柔的問道。

  「沒有。」林燁看著他含有月亮的眼睛,「我不喜歡。」

  兩個人對視半響後林燁敗下陣來,「那就蝴蝶好了,我也喜歡蝴蝶。」

  三日月宗近笑了笑,也招呼他過來,摸摸他刺刺的頭發。

  為了區分,兩個孩子的發型並不相同,林夕留得長一點兒和鶴丸國永的發型差不多,林燁直接剃了個寸板,換上厚藤四郎的衣服從背面看都分不大出來。

  於是一期一振熱衷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把他們倆換上藤四郎的衣服混在弟弟堆裡,走出去逛街別人都以為這是什麼藤四郎家的新刀。

  「不過……在本丸讀書不行麼?」壓切長谷部躊躇著說,「我看三日月,鶯丸老爺和歌仙教小主人就教得很好。」

  「總要出去的。」林暮也不多說什麼,只是笑笑,「你們都太寵著他們倆了,別人可不會慣著他們呀。」

  尤其是壓切長谷部。自林夕和林燁出生起長谷部從未離開過他們身邊,其他刀男寵愛孩子都還克制在合理的範圍內,只有他是隨叫隨到,林燁小時候睡不著他能抱著哄一個晚上不撒手,要星星給星星要月亮給月亮。

  「部部不能一起去嗎?」林夕可憐巴巴的跑過來抱住壓切長谷部,「部部也一起去學校嘛——」

  「部部平常管你們吃管你們喝還不夠累嗎?也給他放個假嘛,你們兩個小壞蛋把他私人空間占得一點都不剩下了。」林暮走過來捏捏他的小肉手,「要開始學會獨立了哦,去學校可沒人慣著你們了。」

  壓切長谷部很想說占我時間完全沒關系我還嫌他們占得不夠多,但林暮輕輕掃了他一眼,長谷部又把話咽下去了。

  道理他都懂,也從來沒有聽說能在溫柔堆裡養將軍,可這兩個是他的心頭肉,離開一會兒他也舍不得。

  「還是等小主人學會靈力控制吧。」壓切長谷部說,「畢竟才這麼點點大……主也不要太操之過急才好。」

  我大概是棒打鴛鴦的那個棒槌,林暮想,頗為無奈揉揉額頭。

  「那今天晚上你們倆單獨睡,不可以纏著部部哦!」林暮放低了底線,「去學校可以先緩一緩,睡覺總該獨立一點了吧。」

  林夕答應得飛快,「我晚上和舅舅睡。」

  「被被不行!」

  「那和兼兼睡!」

  刀男足有七十多個,為了防止他報菜名一樣的念叨,林暮斬釘截鐵的說道,「其他人也不行,我也不行!」

  林夕撇撇嘴巴覺得委屈,「可是哥哥不會講故事。」

  「小朋友的睡前故事可以保留。」林暮說,「前幾天不是給你做了一個高低床嗎?你睡上鋪哥哥睡下鋪。」

  林夕如遭雷擊,因為帶滑滑梯高低床是他自己提出的要求。之前和亂藤四郎一起看電視的時亂羨慕的說自己也好想睡這種床哦,但藤四郎部屋肯定擺不開,而且每個人都想要會給一期哥添麻煩。出於對女孩子【】的保護心理,他自告奮勇的請求大人給他做一個這種床,花了三槍差不多一星期的時間打磨木材塗無毒清漆,做完後還熱情的請大家尤其是亂一定要來睡一下,結果現在成了媽媽要求自己和舅舅部部他們分開睡覺的工具

  「……那、那我要和哥哥睡蓋一個被子。」林夕掙扎著說,「睡前講故事要多講三個!」

  三個就是他能想到的極限了,多了恐怕媽媽不會同意。

  「兩個。」林暮顯得特別冷酷特別無情特別不講道理,「而且要和哥哥睡上下鋪。」

  簡直太絕情了,林夕難過極了,抱著壓切長谷部把臉埋在他寬厚的背脊上裝死。男孩子不可以哭的,就算被媽媽這麼冷酷無情的對待也不可以哭的。

  林燁就很無所謂了。他可以等到半夜去敲舅舅的門,舅舅不同意歌仙老師和其他人也總有一個會同意,他不喜歡撒嬌,但沒刀男能拒絕夕夕的撒嬌。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雖然他並不知道這句諺語,但並不妨礙他理解精髓。

  下午化形教學開始,為此歌仙把畫畫教學調整到了上午。

  靈力是一種介於虛幻和實體的東西,無影無形,驅動符紙布置法陣乃至本丸運轉都需要靈力,但也可以將靈力化成實體,像鶯丸能召喚出小鳥,戰鬥型審神者甚至可以將靈力變成刀劍進行攻擊。

  林燁和林夕是付喪神的孩子,周身靈力充裕,資質比林暮不知道好到哪裡去。如果用電力做比喻,林暮是從七號電池勉強擠身充電寶,林夕和林燁天生就是太陽能。

  刀男們偶爾也喜歡吸取他們倆的靈力,大概就跟大米飯吃多了也想吃吃玉米餅子一個道理。何況他們倆不是玉米餅,是紅燒肉。

  所以大家都覺得他們倆學化形召喚是很簡單的事情,因為這沒什麼技巧,只需要將靈力想像成動物或者別的什麼東西樣子捏出來就行,和捏橡皮泥差不多。就算第一次捏得不好,慢慢練也總會成功的。

  然而事情總是和人的想法背道而馳。

  林夕一次就成功了,盡管他手中出現的只是由四個菱形組成的光蝶,但那確實是化形產物。光蝶從林夕的手中翩躚飛走,飛到藥研藤四郎的唇角邊,飛到秋田藤四郎的帽子上,像是誰家女孩兒的美夢,而後漸漸消失成粉末。

  但林燁做不出來。

  無論他如何努力,無論他把手中的蝴蝶捏得多麼精細,終究只是個死物。

  到最後他手裡的蝶照著書本捏得惟妙惟肖,可那只蝴蝶不會飛,比起弟弟簡陋的光蝶,這只蝴蝶精美卻毫無生氣。

  比起精美的飾品,當然是有生命力的蝴蝶更勝一籌,盡管大家都安慰他只是一時沒掌握要點而已,林燁卻清楚的明白,不是沒掌握,是他做不到。

  他做不到,他不明白原因,但他知道自己做不到——這就是他和弟弟最大的差別。

  「沒關系,第一次能這樣已經很好了。」三日月把他抱在懷裡,骨節分明的手掌包裹住他肉乎乎的小手,過一會兒,林燁手裡的那只蝴蝶緩慢振動翅膀,拖著綺麗的尾翅遠去。

  可那是三日月的蝴蝶,不是他的。

  林夕已經快樂的玩了起來,充裕的靈力讓他不必考慮捏幾只的問題。無數光蝶從他手裡綻放,環繞一圈後飛到亂藤四郎身邊組成了裙擺,亂像小公主一樣的虛提蝴蝶裙子轉圈,那些光蝶便也隨他的進退而進退。

  「真美啊。」林燁突然出聲。

  「你也可以。」三日月說。

  我也可以嗎?不……我做不到。

  林燁神色黯淡幾分,他從三日月宗近的懷裡跳下走廊,林夕注意到了哥哥,分出一半的蝴蝶在林燁周圍飛舞。

  他走過來牽住林燁的手,兩張相似的面容被無數光蝶環繞,蝴蝶慢慢消失,瞬間落下金色的雨霧。林夕的睫毛粘上了一些金粉,他眨眨眼睛,左眼黑瞳倒映出林燁的影子。

  兩個孩子像鏡子一般互相對視,他們完全一致,又截然相反。

  三日月笑了笑,此時鶴丸國永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一手一個的將小孩抱起,一人嘴裡塞了一根棒棒糖。林夕被他突然的出現和糖果哄得咯咯笑,親密的抱住他的脖子。

  鶯丸端著茶杯和點心走了過來,「教學還算順利嗎?」

  「很順利。」三日月宗近回答,寬大的藍色衣袖像星幕呈鋪,他的眼睛裡含有新月。

  「鶯丸。」三日月宗近看向玩鬧的林夕和鶴丸,「你認為我們顯現人身起,獲得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呢?」

  「嘛,這個問題……很難呢。」鶯丸跪坐遞給他一杯新衝泡好的狹山茶,「三日月殿有答案了嗎?」

  「或許吧。」

  三日月宗近眯了眯眼睛,慢慢喝了一口清澈的茶水吐出濁氣,「我不確定。」

  太郎太刀抱著刀到經過庭院,看著在院子裡打鬧的小孩一時有些踟躕。

  他和小孩們的關系不算疏遠,但也遠遠達不到親密無間的程度。

  夕夕尚且會抱著他撒嬌,燁看著他的眼神總是平靜而疏離的。畢竟還是個孩子,即使有意隱藏自己的情緒,也遮掩不住微妙的表情和下意識的動作。

  燁在懼怕他。阿暮和山姥切國廣是給予者,而他對於燁來說卻是搶奪者。也曾示好,但反而讓燁燁躲得更遠。

  唔……是因為體型的緣故嗎?

  「想什麼呢?擋道了。」林暮在背後推推他,「刀保養好了放回去呀。」

  林暮轉頭看向了在院子裡玩的孩子們,又看看太郎太刀,「你想一起玩?」

  「不,我……」太郎太刀一時語塞,「……我只是有些羨慕。」

  羨慕鶴丸國永可以和孩子們融洽相處。這話他沒有說出口,林暮卻get了他稍微有一點點別扭的心情。

  「好吧。」林暮說,「先去把刀放好咯,然後回到這裡。」

  「阿暮?」太郎太刀低下頭看她,「我並不需要……」

  林暮踮起腳尖在他的下巴上親了一口,像逗貓一樣捏住他的手指。

  「好麼?放好後再回來找我?」林暮笑著推推他,「去吧去吧。」

  太郎太刀就去了,林暮走到三日月宗近和鶯丸身邊坐下,林燁迅速拋棄鶴丸國永,牽著林夕的手猛地撲到她的懷裡。

  林夕像獻寶一樣變出許多光蝶給她和鶯丸看,他拿了一根筷子,蝴蝶一只一只的累積疊加在筷子上,又變成了一支美妙的蝴蝶簪。

  「送給你呀。」林夕軟糯糯地說。

  「謝謝寶貝。」林暮接過簪子挽起頭發,摸摸在懷裡不吭聲的林燁,「燁燁,舅舅遠征要回來了,要不要去門口等他呀?」

  「我的蝴蝶不會飛。」林燁悶悶地說,「不能送給媽媽。」

  林暮親親他的額頭,「可是女孩子無論收到什麼禮物都會很喜歡的。」

  林燁就慢吞吞的變出一只鳳尾蝶給她看,把不能動的蝴蝶放在她的手心。

  「太漂亮了。」林暮說,「我能把它轉送給別人嗎?」

  「我再變一只吧,這只給媽媽。」林燁說。

  太郎太刀從遠處走了過來,林暮笑眯眯的招呼他,然後對林燁說,「那麼送一只給太郎先生行嗎?」

  剛說好的話無法拒絕了,林燁猶豫一下,走到太郎太刀身邊遞上一只蝴蝶,「喏。」

  太郎太刀半蹲下來接過那只蝴蝶,鄭重的放在了隨身的荷包裡。

  「會消失的。」林燁說。

  「不會。」

  太郎太刀突然伸手將他抱起,這一下簡直讓林燁汗毛倒豎像一只炸毛的小狼,但太郎太刀身上的氣味和媽媽一樣,又在某種程度上安撫了他的心情。

  這也是他最不喜歡太郎太刀的地方,林燁敏銳的察覺到了一個讓他不高興的事實。

  媽媽不是他和夕兩個人的,她也屬於這個男人。

  ……他還逼自己喝蔬菜汁吃西蘭花!!媽媽居然喜歡這種人! 林燁板著臉想。

  他們倆抿唇的動作實在太相似了,林暮抱著林夕樂不可支的笑了起來,鶯丸和三日月等人也止不住的莞爾。

  清風吹面而來,林夕變出的光蝶四處飄散,一只一只飛去遠方。

  有一只翻過走廊翻過溪水,翻過層層疊疊的樹影,最後輕輕落到山姥切國廣眉間。

  「嗯?」


☆、42.完結章·我曾在人間。

  學校開學之前,林夕和林燁靈力訓練勉強達到了三日月的要求。盡管林燁依舊無法靈力化形,但是他的自制力很強,收放靈力甚至比林夕更自如一點。

  林暮難得換上了洋裝,白襯衫配灰色女式西裝和黑絲絨包,頭發束成丸子,化了一個淡妝。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林暮和刀男們商議過後決定選一個人偽裝成自己的丈夫,今天提前去學校看看。

  原本林暮認為光忠和長谷部隨便一個就可以,但大家堅持要公平競爭,絕不讓步。

  「好吧。」林暮不知道他們堅持的點在哪裡,但還是同意了他們的要求,「不過身高超過190的先淘汰,太顯眼了。」

  三槍大太薙刀含恨出局。螢丸看了看自覺站在另一邊的大太刀們,一動不動。

  「情商要正常一點兒吧?家長這個身份要和老師有很多接觸呢。」林暮又說。

  大家都一動不動,自信的認為自己的情商一點都沒問題。

  「那就光忠吧。」林暮總結。

  ???

  「主!說好要公平競爭的!」鶴丸看熱鬧不嫌事大在後面喊。

  「要怎麼公平競爭?」林暮放下包,在最高的位置上正坐,「那你們想怎麼選呢?」

  「投票吧!」

  「嗯,好的,鶴丸國永率先淘汰。」林暮面無表情地說。

  鶴丸國永不吭聲了。

  林暮盯著他金色的眼睛看了一會兒,突然頓悟刀男們的心情,「你們都想去現世看看嗎?」

  「分批去嘛,還得買現世的衣服。」林暮說,「光忠你的黑西裝有幾套?先借他們穿穿。」

  伊達組近水樓台先得月,包括大俱利伽羅都被鶴丸國永攛掇換上了西裝。

  刀男們一水的盤順條正好身材,腰細腿長胸大,穿黑西裝更帥了,各有風味。

  不行,太像牛郎團了……走出去別人還以為我是哪兒的媽媽桑呢。林暮走過去給大俱利伽羅和鶴丸國永打領帶,沒忍住在大俱利伽羅的屁股上拍了一下。

  「那光忠和我去學校看看,你們自己逛逛別惹事。」林暮咳嗽兩聲頂著大俱利可怕的眼神若無其事收手,「嗯……太郎太刀你來。」

  光忠的外套太郎當然是穿不下的,林暮把他領到房間裡翻了一會兒衣櫃,翻出一件黑高領毛衣和黑休閑褲。開春穿這樣也不打眼,只是沒有合適的鞋子,林暮就找次郎借了一雙皮鞋。太郎太刀穿上褲子立馬變成九分褲,露出一點腳踝,有點像林暮大學時的男同學。

  「不錯,青春潮男。」林暮笑話他,「光忠裝我的丈夫,那麻煩丈夫裝我的兒子?」

  太郎太刀抱起她在唇邊親了一口,硬邦邦地說,「不像。」

  「那你裝我的小三吧,富婆包養你啊大帥哥。」林暮就笑,「帶你去見見人間。」

  「好。」太郎太刀與她對視,眼底含著笑意。

  最後決定這次帶光忠俱利鶴丸和太郎太刀出去,為此鶴丸國永饒有興致的給自己編設定。

  「不如我做光仔的情郎……」

  「好的,夫妻倆人一人一個小三,」林暮把去往現世的門打開,「那大俱利怎麼辦?」

  「小四!」鶴丸國永頭頂燈泡一亮。

  「嘖,閉嘴。」大俱利伽羅冷著臉說。

  現世的門連接著一座公寓,市中心的房子,最高層沒鄰居。光忠饒有興致的打量廚房,林暮從錢包裡翻出零錢給他們,一人一百,多了不給。

  「太摳了吧主君。」鶴丸國永下巴枕在大俱利的肩膀上,「多給一點兒嘛。」

  太郎太刀默默把自己的一百塊給他,林暮翻了個白眼,「沒有——也不許搶小三的!」

  走出去林暮就有點後悔。他們四個人太扎眼了,男模身材氣質俱佳風格各異,平常去萬屋大家都是帥逼還看不出什麼,混到普通人堆裡立馬鶴立雞群。

  哇,真的很像富婆帶著牛郎團。

  之後林暮帶著光忠和太郎太刀進學校閑逛,鶴丸國永和大俱利伽羅坐在奶茶店裡等他們。這條街上都是玉蘭花,花開得肆意瀟灑如千山堆雪,鶴丸點了一杯珍珠奶茶,俯在桌上輕輕閉眼小憩。

  大俱利伽羅坐在他對面,側頭看外面的玉蘭,店裡的姐姐妹妹們被他們倆的英俊迷得魂三倒四,送了大俱利伽羅兩碟蛋糕,躲在櫃台後面拍照。

  沒有感到惡意,大俱利就不管她們,店子裡養了一只三花貓往他腿上蹦,他抱起貓一點點的順毛。貓舒服得喉嚨裡咕嚕嚕的發出聲響,拿爪子搭他手臂上的龍。

  春光明媚。

  學校對於太郎太刀和光忠都是新鮮玩意,他們人高馬大,小學道路操場的尺度都很小,倆人像巨人誤入小人國。

  「說起來主的小時候是怎麼樣的?也在學校裡讀書麼?」光忠靠在單杆上問。

  「嗯……不過不是什麼好回憶。」林暮坐在秋千上慢悠悠晃蕩,「吃過很多苦。」

  「也遇到過很多幸福的事情,好壞對半吧。」她輕描淡寫的說,「人間對我並無牽掛。」

  林暮很少和他們說起過去的故事,因為那些實在沒什麼好說。

  「滄海桑田,變化無常。」林暮張開手掌虛空一抓,「我是過客。」

  這不是什麼好話題,於是光忠笑著岔了過去,「要是在現世相遇,一定把你養的白白嫩嫩。」

  「好呀,不過很難吧,光忠先生一看就是有錢人啊,」林暮打趣道,「嗯……也許是酒吧老板之類的角色?」

  「開酒吧嗎?也不錯呢。」光忠笑笑。

  這個時候太郎太刀擰開一瓶水遞給林暮,她的臉上被太陽曬出了一點薄汗,粉撲桃花似的紅。

  「倘若在現世,大概就沒辦法和你相遇了吧?」林暮突然說。

  她握住太郎太刀的手,很輕的摩挲他的骨節,「還是很幸運呢。」

  緣起是劫,如今是福。

  太郎太刀牽著她的手親了親,並不多說什麼,眼睛如赤子般澄澈。

  於是林暮也不說什麼了,牽著他的手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好了走吧!」她笑著說道。

  大俱利伽羅和鶴丸國永的組合給甜品店吸引了不少人氣,現在林暮帶著太郎太刀和光忠來了,人氣更高了。

  林暮哭笑不得的拜托店裡的姐姐妹妹們別把照片傳網上去,還給短刀們買了一打蛋糕請鶴丸他們帶回去分享。

  而她則牽著太郎太刀去看電影。

  說到底她約會經驗也不多,不過自從林夕和林燁出生後兩個人就很少有長時間待著一起了,她想和太郎太刀一起做些什麼,好不辜負這春光明媚。

  伊達組很有眼色的不當電燈泡,不過鶴丸國永笑眯眯湊到太郎耳邊說了些什麼,拐著大俱利和光忠飛快的跑了。

  太郎太刀抿唇笑了笑,耳根有點發紅,把林暮的手牽得更緊。

  他們像普通的情侶一樣牽著手去看一場普通愛情故事。

  玉蘭花在他們身後盛開如雪,飛鳥牽起一道流光。

  我曾聽人講春天是盎然花開還寒乍暖;我曾聽人講夏天是白瓷梅子湯,碎冰碰壁當啷響 ;我曾聽人講秋天是巴山夜雨漲秋池等君歸;我曾聽人講冬天是暮雪天光一夜白頭。

  世間情動大抵如此。初遇時不偏不倚對上你金色的眼睛,於是世界也被照亮。

  她和太郎太刀在滿樹花開下接吻,人間正好,春光正好。


☆、43.感謝

  這是我第一篇寫完的小說。

  有很多不足,謝謝大家的鼓勵。

  我非常感謝每一個讀者,因為寫文總感覺很寂寞,沒有留言可能堅持不下來吧。

  番外篇放在lof了,不過不是好故事,有興趣的話可以自己去搜搜看。

  tag是社保建。

  原本是搬運存檔而已,所以即使大家覺得倉促,我也不會改了。

  感謝觀賞。


☆、極化番外

  極化番外*

  聽到政府放出太郎太刀極化的消息,林暮有點詫異。

  她還以為這輩子都等不到呢,看來戰爭確實吃緊了,連神刀也要派出去修行,增強戰力。

  「搞不好回來之後會變成真正的神明,」她坐在茶室裡打毛衣,「這麼一想又不敢讓他去了。」

  「主在害怕?」三日月宗近在她邊上幫忙摟毛線團,「這可不像您。」

  「孩子都二十了,說害怕未免矯情吧?」她嘆息,「不過呢,女人就是這樣。」

  「對珍愛的東西難免束手束腳。」

  「那麼太郎殿現在在何處?討論這麼久,主人公卻不在場呢?」三日月笑哈哈地說,「老人家坐了一上午,稍微有點累啦,得找個人接替才行。」

  「拜托!你不種田就算了,幫我拿毛線也不干?」林暮用針敲他。

  「他們去釣魚啦。」路過的五虎退說,「兄弟們也跟著去了。」

  暖風吹來破冰的消息,三月初的好天氣,是應該釣魚的。

  五虎退的大老虎打了個哈欠圍著林暮坐了下來,毛絨絨的像一個龐大軟沙發。

  「應該快回來了吧。」林暮溫柔地撫摸老虎的背毛,「否則我可不給他們留飯。」

  「媽媽!」

  說曹操曹操就到,本丸門外有人哐哐哐地敲門,「快開門。」

  呀?

  林暮和三日月對視一眼,聳聳肩提著裙擺出去開門。

  「真是的……」她經過前庭去開門,「懶成這樣了嗎?」

  「surprise!」大男孩猛地抱住了她,金色和黑色的眼睛在陽光中閃閃發亮,「釣到了不起的東西啦!」

  「這是我的。」他身後的太郎太刀言簡意賅地說,把林夕滴溜起來放到一邊,自己把林暮單手抱了起來。

  「釣到了不得的東西了。」他朝林暮溫柔地說。

  「別玩啦!」林暮在他懷裡哈哈大笑,「魚呢!沒魚不許吃飯!」

  「陸奧守叔叔剛剛去提給光忠了,」林夕把帽子摘下來,「藥研說政府的通知下來了,提醒我們趕緊回來。」

  他這麼一說林暮的臉上的笑就淡了幾分,她摟住太郎太刀的脖子說:「是的,你的極化通知到了。」

  「這不是好事嗎?好期待太郎先生的新裝扮呢!」林夕捏捏他媽媽的手,「好暖和∼」

  「別擔心。」太郎太刀和她額頭相抵,「我永遠是你的刀劍。」

  林暮拍拍他,神色黯然:「我知道……」

  「只是不習慣你離開我太久,」她從太郎太刀身上跳下來,「就好像,以前也有人離開過我一樣。」

  「就三天嘛,」林夕過來牽她的手,「我會陪著媽媽的。」

  「也對,是我多心了。」林暮挽起頭發笑了笑。

  下午太郎太刀便披著修行套裝出門了。原本他不打算這麼早走,但林暮面上不顯,他卻看得出來她的憂心忡忡。

  早些去早些回來。他如此決定,在出門前小心翼翼地親吻他的女孩。

  「我永遠是你的刀劍,無論遇到什麼艱難險阻,即使會被折斷,我也一定會回到你身邊。」

  「賦予我人心的人,是你而不是其他,」太郎太刀蹲在她面前,「這點是不會變的。」

  他再三許諾著,林暮惶惶地流下眼淚,扯著他的領子回吻。

  倒是一邊的林夕看不過去了,小聲問已經極化的笑面青江:「有那麼嚴重嗎?」

  「談戀愛嘛,你懂個屁。」笑面青江說。

  哦。

  於是太郎太刀就出門修行了,本丸似乎沒什麼變化,林暮肉眼可見的情緒低落,毛衣也不打了,扯著山姥切國廣出去打街機。

  「這叫情緒低落?」林夕捧著茶杯和笑面青江吐槽,「我看是終於沒人管著她了,趕緊把想玩的玩掉。」

  「這樣才讓我有主人從來沒變過的感覺呢。」笑面青江低聲笑著說,「還是和初見一樣——」

  他的話戛然而止,也不理會林夕探究的眼神了。

  「話只說一半的男人會被人討厭哦!」

  「嗯哼∼」

  打街機是認真的,林暮刷起袖子兌換了一堆硬幣,一半分給山姥切國廣去抓娃娃,一半自己去打街機。

  「喂,」山姥切國廣跟在她後面,「我不會抓。」

  「去玩嘛去玩嘛!」林暮笑著推推他,「這幾年總感覺被被不怎麼高興呢。」

  「我……」山姥切國廣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脖子間雲紋流動的珠子,「我沒有不高興。」

  「那為什麼拒絕極化呢?」林暮淡淡地說。

  「屬於你的刀劍有很多,不缺我一個,」山姥切國廣把披風的帽子摘下來,「而且,我已經不需要通過極化證明自己了。」

  「山姥切國廣就是山姥切國廣,」他說,「我就是我,僅此而已。」

  「是這樣嗎?」林暮笑了起來,「那大概是我多心了。」

  我在等待某個人的歸來,這句話是無法說出口的,山姥切國廣移開了視線。

  「阿暮,我很高興。」山姥切國廣說,「我很高興,最初的時候你選擇了我。」

  「我的眼光一向不錯!」林暮對他說,「那好吧,我們一起去玩?」

  「……我不會啊。」

  得,又繞回來了,最後還是林暮拍板:「上上下下AABB!隨便打啦!」

  太郎太刀的修行地點,即便是他也想了很久。

  他的來歷和歸處在歷史上是模糊的,逸聞也好,歷史也好,不過了了數筆。

  最後他來到了真柄直隆的身邊。這個能揮動他的勇者,萬夫莫敵之人,朝倉家的武將,一生最大的傳說是用自己的無敵,成就了忠勝的威名。

  然而他的武勇,是歷史也無法遺忘的,做為實戰刀的自己,也應當如同他一般。

  只為了一人,心裡居然生出滿地鮮花。

  「把我扯入凡塵,還真是罪孽深重啊。」他淺笑著說,閉目站在風聲裡。

  該回去了。

  一只不起眼的千紙鶴悄悄黏到了他的發尾上,太過渺小以至於太郎太刀沒有察覺,他穿著一身白衣回到了本丸。

  敲門的時候他心裡突然產生一絲近鄉情怯的思緒,眾人迫不及待的迎接卻將他這點情怯祛除的無影無蹤。

  「大帥哥回來啦!」林暮笑著打開一個花炮,「歡迎!」

  「哇!是白色的!」次郎戳戳林暮,「該我了主!人家也要新衣服!」

  「太郎先生好帥哦,」亂藤四郎挽著林暮的手,「主∼我也想要白裙子∼」

  「唉唉,怪不得都說女要俏一身孝呢……」

  「宴會准備好了,快點來吧!」歌仙在後面說,「別堵在門口。」

  「好的!」大家一起應答。

  那只紙鶴來到本丸後慢悠悠地飄了起來,毫不留戀的從太郎太刀身上脫離,轉了好幾個圈後輕飄飄地落入站在一旁山姥切國廣的手心。

  眾人沒有察覺這邊,山姥切國廣愣了一下,紙鶴啪啦一聲把自己攤平。

  這是要我打開它嗎?他猶豫著把紙鶴拆開。

  【親愛的舅舅,當你發現這封信的時候,我離回家已經不遠了。】

  【我在很多地方都給你們寫了信,不過不知道你們能看到多少,多出去走走吧!說不定就有仙鶴來到你身邊了。】

  【我很想念媽媽和大家,祝你們一切都好。林燁。】

  「被被?」林暮在前頭叫他。

  「來了。」山姥切國廣少有的露出了微笑,大步上前握住了林暮另外一只手。

  那張紙放在他的兜裡,沉甸甸的,好似一個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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