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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0-11-28 17:52

《(亨利八世)都鐸王冠》作者:挖坑的熊貓【完結+番外】

文案:
  
威廉·都鐸,阿拉貢的凱瑟琳與亨利八世的么子,瑪麗·都鐸與伊麗莎白·都鐸的兄弟。
他的出生讓亨利·菲茲羅伊的存在變得無足輕重,令安妮·博林的野心化作泡影。
而在這權利與欲望並肩,靡靡之聲的背後是改革炮火的暴力時代裡,他所面對的,不止是強大的西班牙戰艦與伺機而動的法蘭西,更有文藝復興的曙光。
  
PS:靈感來源於《白公主》《白王後》《都鐸王朝》,我跟基友超級愛瑪麗和凱瑟琳王後。
  
內容標簽: 英美衍生 宮廷侯爵 異國奇緣 西方羅曼
搜索關鍵字:主角:威廉·都鐸 ▏ 配角:亨利八世,阿拉貢的凱瑟琳,瑪麗·都鐸,伊麗莎白·都鐸,安妮·博林 ▏ 其它:都鐸王朝一二三
  
一句話簡介:阿拉貢的凱瑟琳之子
  
立意:對於封建主義和資本主義的批判與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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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0-11-28 17:55

第1章 懷孕

  1525年的秋天,亨利八世與他的發妻再次爆發了爭吵。起因是深受國王寵愛的安妮·博林在兩個月前被王後氣回了肯特郡,最後在情人的好說歹說下,才勉強同意再次入宮。而凱瑟琳王後卻不願讓安妮·博林再次成為她的侍從女官,甚至宣稱國王是受了女巫的誘惑,才會如此狂熱且無尊嚴地去追求一個聲名狼藉的女人。

  「夠了,我親愛的夫人,請停止你的狂悖之語,以及對丈夫的惡毒指責。」年近四十的亨利八世早已褪去了對發妻的全部愛意,甚至都不願再見到她那逐漸老去的容顏:「你應該像接受勃朗特女士(亨利八世的私生子之母,最受重視的情婦)那樣,真誠又熱情地去接受安妮。我親愛的王後,到底是何人的惡毒語言玷污了你的耳朵,讓你對一位純潔無暇的女士做出污蔑性地判斷。」

  「親愛的亨利,我最仁慈的君王與丈夫,請您看在我們相守多年的份上,再聽一聽我的肺腑之言吧!」面對國王的冷酷神情,來自西班牙的王後已無法維持住高貴的姿態。她幾近哀求地跪在國王面前,試圖喚醒他們早已冷卻的愛情,以及被安妮·博林所踐踏的尊重:「您卑微的妻子並非是有意要冒犯您,我也曾對著上帝無數次地詢問自己,為何要面對這種痛苦又屈辱的境地。為何不讓我們回到從前,重新成為一對快樂的夫妻。」

  「我親愛的夫人,你的問題既不該去問上帝,也不該在此責問我。」亨利八世想到安妮·博林曾與他說過的話,臉上的厭惡之情又濃重了幾分,目光直愣愣地盯著凱瑟琳王後的肚子,無比諷刺道:「《聖經》上說,若娶寡嫂,終將絕後。看在我們已經失去六個孩子的份上,你該在十字架前認認真真地思考我們之間的婚姻,是否合法且受到主的祝福。」

  「還有,安妮女士是位高潔無比的淑女。不管你喜歡她與否,你都要接受她回到宮廷的事實。」亨利八世掙脫掉凱瑟琳王後拉住他的手臂,重重地摔門而去,徒留他可憐的妻子跌坐在厚重的地毯上,來不及在侍女們進來前,收拾好她破碎的心髒。

  「仁慈的主啊!您為何要懲罰我至此,懲罰您最虔誠的信徒。」凱瑟琳王後倚靠著同樣悲憤的侍女,用力抓住對方的手臂,好像這樣就能令她感到好受些。

  「我尊貴的王後,請允許我將您扶上床休息。」侍女將凱瑟琳王後的重量分攤在自己身上,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凱瑟琳王後扶起,結果在快要離開的那一刻,發現凱瑟琳王後曾跌坐過的地毯上有一攤十分醒目的血跡。

  「王後陛下!!!」侍女們的臉色驟然一變,隨即尖叫著四散而開,然後在凱瑟琳王後的安撫聲中,慌慌張張地去請醫生,還有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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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亨利八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於是向宮廷醫生再次求證道:「你把你剛才的話再重復一遍。」

  「陛下,王後陛下她已經有了身孕,只是之前的情緒激動導致她出現了流產的征兆,所以近期要在床上靜養。」宮廷醫生的表情也是難以置信,甚至不敢面對亨利八世的鐵青臉色,為自己小聲辯解道:「為了確保診斷沒錯,沃爾西主教找來十位最富盛名的醫生去給王後驗尿,可結果都是一樣的。」

  「王後陛下確實懷孕了,並且薩福克公爵去查了您與王後的同房記錄,日期也對得上號。」雖然在這個時代裡,四十歲的婦女已經被判為難以懷孕的一類,但是考慮到凱瑟琳王後的母親,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一世在三十七歲時生下最後一個孩子,而獅心王的母親阿基奎的埃莉諾在四十五歲時生下失地王約翰,所以年過四十的凱瑟琳王後還是有可能懷孕的。

  亨利八世想到他最後一次與凱瑟琳王後同房前所發生的事,一時間也有些摸不准道:「這個孩子能不能保下?」

  別看亨利八世對安妮·博林有些著迷上頭,可理智上,他仍舊期待自己的發妻能帶來一位無可爭議的婚生子。

  一位有著都鐸血統與西班牙王室之血的高貴王子。

  只是想到凱瑟琳王後曾夭折過的六個孩子,亨利八世還沒燃起的興奮就被冷卻得一干二淨,甚至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疲憊。

  「陛下,您是否要去探望剛剛蘇醒的凱瑟琳王後。」亨利八世不發話,宮廷醫生也有些為難道:「她的情緒十分低落,希望能向您當面表達她的歉意與失禮。」

  「一位寬容的丈夫是不會與妻子計較瑣事的。」亨利的語氣遠比他跟凱瑟琳王後爭執時要溫和得多,令一直都心驚膽戰的宮廷醫生也松了口氣。

  「你去將我的妹妹與女兒接到凱瑟琳的宮中,也許有她們的陪伴,凱瑟琳的心情會好一些。」等宮廷醫生退下後,亨利八世招來薩福克公爵,嘗試向自己的摯友吐露心聲,以及與凱瑟琳王後的爭執:「查爾斯,我一直堅信上帝還未完全拋棄我。」

  亨利八世到底是都鐸時代的中年人,近日被兩個女人的爭執弄得疲憊不已,甚至連朝臣們都開始各自站隊:「上帝保佑這個兒子能順利降生。」

  縱使宮廷醫生和占蔔師都並未告訴亨利八世,凱瑟琳王後所懷的是個男孩,但是亨利八世堅信他是被上帝寵愛的人,所以都鐸王朝絕不會斷送在他的手上。

  「無所不能的主一定會聽從您的請求。」身為亨利八世的摯友,薩福克公爵一直都很敬愛凱瑟琳王後,所以對迷惑國王的安妮·博林並沒有多少好感,甚至希望她走了就別回來,最好死在趕回宮的路上:「不過關於凱瑟琳王後,我想冒昧地建議您一句。」

  薩福克公爵是唯一敢介入國王情感的人,所以能在亨利八世的面前說著足以砍頭的話:「我親愛的陛下,就當是為了英格蘭的未來,您也不該在這個時候將安妮女士接進宮。」

  亨利八世同薩福克公爵默默對視著,直到壁爐裡的火焰劈裡啪啦地燒了好久,他才開口道:「我會將安妮女士安置在舒適的莊園裡,以便我能隨時探望她。」

  王權在上,亨利八世的愛情也必須讓步於英格蘭的未來:「在凱瑟琳生下一位健康的王子前,我絕不會讓安妮女士接近她。」

  薩福克公爵的臉色因為亨利八世的諾言而稍稍放松了些,但是很快就恢復了原有的警惕。

  因為他知道,凱瑟琳王後的危機只是暫緩,並不是完全結束。


第2章 危機

  虔誠的英格蘭王後終究是沒能等到丈夫的溫柔面龐,不過匆匆趕來的薩福克公爵夫人與瑪麗公主,還是給了這個可憐女人一絲絲安慰。

  「上帝一定是聽了你的誠心祈禱,才沒讓博林家的毒婦繼續得逞。」薩福克公爵夫人是亨利八世最寵愛的小妹妹,雖然他們曾因薩福克公爵夫人私自結婚而鬧得有些不愉快,但是在血緣與金錢的雙重緩衝下,亨利八世還是原諒了自己的妹妹,並將她重新迎回王宮。

  面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安慰,凱瑟琳王後撫了撫還未顯懷的肚子,笑得有些勉強道:「這一切都是主的意思,也勞煩你特意跑一趟了。」

  「為英格蘭的未來而奔波,總好過對毒蛇的張牙舞爪而無動於衷。」薩福克公爵夫人無比堅定道:「我發誓,在威爾士親王誕生前,絕不會離開您半步,您一定會如願生下都鐸王子。」

  面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鼓勵,凱瑟琳王後充滿了感激,隨即親吻了下胸前的十字架,作為對上帝的贊美與感謝。

  「請您保佑我的王子。」凱瑟琳王後無比虔誠地祈禱著,只是薩福克公爵夫人不確定她是指未出生的孩子,還是曾將她拯救於水火之中的亨利八世。

  不同於無比慶幸的凱瑟琳王後,沒有如願住進王宮的安妮·博林憤怒地撕碎了亨利八世的來信,衝著宮廷裡的信使質疑道:「只有這些嗎?」

  「是的,夫人,國王只讓我帶來這些。」面對安妮·博林的出奇憤怒,信使有些懼怕道:「不過國王承諾會盡快過來看您,只是他現在政務繁忙,所以……。」

  「所以他為了一匹西班牙的年老母馬而將我扔到一旁。」安妮·博林咒罵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是在敷衍我……」

  安妮·博林狠狠地跺了下腳,作勢要去收拾行李:「我現在就回肯特郡的莊園,讓你的國王去找其她的法國女人吧!」

  「女士……」信使急忙攔住了怒氣衝衝的安妮·博林,向她祈求道:「我發誓,國王的心一直都在您的身上,還請您再寬容幾日……」

  「放開我,帶著你的忠心滾回白廳宮吧!你這西班牙毒婦派來的爪牙。」安妮·博林用力扒拉著信使的手臂,直到匆匆趕來的托馬斯·博林將她喝止住。

  「尊敬的紳士,請原諒安妮的無禮之舉,並容許我替她向您表達歉意。」不同於恃寵而驕的安妮·博林,托馬斯·博林顯得平易近人。多年的外交官生涯讓這位商人的後代明白什麼是小心謹慎,同時也深知耳邊風的力量。

  信使的臉色在金幣的魅力下由陰轉晴,離開前衝著托馬斯·博林脫帽致意道:「閣下,祝您生活愉快。」

  托馬斯·博林微笑著送走了國王的信使,但是在面對安妮·博林時,臉上的表情又是一變,幾乎壓不住怒火道:「你最好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安妮·博林衝著父親抬高了下巴,像個被俘的戰士在維護自己最後的尊嚴,防止父親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我當然明白自己在做什麼,因為國王寫信討好的人是我,不是瑪麗。」

  托馬斯·博林想到被他放棄的大女兒,於是軟和了對次女的態度,溫言道:「伴君這麼久,你應該清楚國王的心情正如倫敦的大雨,讓你永遠摸不准什麼時候需要用傘。」

  「但是雨水會屈服於彩虹,而我不曾屈服於國王的欲望。」安妮·博林毫不在意父親的警告。因為她曾一次次地將國王激得暴跳如雷,然後隔幾日便收到一封來自王宮的火辣情書。

  「是嗎?」托馬斯·博林用嘲諷的態度面對女兒的自信滿滿,說出一句讓安妮·博林深感困惑的話:「你知道國王陛下為何將你安置在倫敦附近的莊園,而不是將你迎入宮嗎?」

  安妮·博林從托馬斯·博林驟然急下的態度中發現一絲絲的不妙,但還是強撐道:「因為宮裡的那個西班牙老女人?」

  「對,就是那個西班牙老女人。」托馬斯·博林冷著一張臉道:「凱瑟琳王後再度懷孕了,國王特別請了薩福克公爵夫人入宮照顧她,又將瑪麗公主接回到她身邊。」

  「這不可能!」安妮·博林的臉色好比是剛刷好的白漆,只要換身衣服就能去演滑稽劇:「亨利答應過我,絕不去碰凱瑟琳那個老女人,他不可能……」

  安妮·博林的眼前浮現出凱瑟琳王後的蒼老面龐與松垮的肌膚,轉念想到亨利八世在她深痛欲絕的西班牙老女人身上馳騁的模樣,幾乎惡心地要吐出來:「那個賤人,那個騙子……」

  托馬斯·博林裝作聽不懂安妮·博林在罵什麼,對女兒的天真表示深深的嘲諷與憤怒:「我的天啊!你居然會相信男人的鬼話?你是覺得國王陛下會特意下一道不去觸碰凱瑟琳的旨意嗎?還是他在酒後,或者與你意亂情迷時,說出這種沒人相信的鬼話?」

  「我告訴你,安妮。國王陛下從沒放棄過讓凱瑟琳生下一位王子。」

  「就像他從未放棄過法國的王位。」托馬斯·博林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急得渾身上火,於是無比焦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旦凱瑟琳生下兒子,我們就全完了。」

  「縱使國王再怎麼傾心於你,他也不可能為了你而放棄一位血統高貴的王子。況且凱瑟琳的背後還有羅馬皇帝的支持,長此以往,我們將毫無優勢。」托馬斯·博林在這一刻感受到無與倫比的恐懼。

  他曾見過凱瑟琳王後大敗蘇格蘭國王時的模樣,所以毫不懷疑這個女人擁有能毀滅他們的力量。

  正如凱瑟琳的母親,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一世。

  「可萬一凱瑟琳生不出兒子呢!」已經走到今天這一步的安妮·博林,絕不相信她跟凱瑟琳王後之間,還存在著和解的可能,於是心下發狠道:「上帝已經收走了她六個孩子,想必也不會介意再多一位。」

  「而且誰又能保證凱瑟琳懷的是個兒子。」安妮·博林勉強樂觀道:「沒准是另一個瑪麗。」


第3章 爭執

  毫無疑問,這個突然出現的孩子讓凱瑟琳王後與亨利八世的關系出現了轉機。雖然亨利八世並未在明面上表示什麼,也從未去看過凱瑟琳王後。可是他將安妮·博林送入倫敦莊園的舉動,以及提高王後待遇的命令已經昭示了一切。

  宮裡仍是凱瑟琳王後的天下。

  意識到這一點的朝臣們,雖然對凱瑟琳王後的這一胎並不抱有太大的期待,可是對於支持王後的宮廷女眷而言,這是上帝與聖母對凱瑟琳王後的支持,同時也是她們的最後希望。

  最先行動的是無比厭惡安妮·博林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她請求亨利八世允許她搬進凱瑟琳王後的房間,並與瑪麗公主,以及幾位忠誠於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們,徹夜守在王後的床邊,時刻提防著那條已至倫敦的毒蛇,衝著凱瑟琳王後噴出毒液。

  亨利八世有些惱怒於薩福克公爵夫人的舉動,認為這個妹妹是在質疑他對王宮的掌控能力,但是為了照顧凱瑟琳王後的心情,這位都鐸國王還是強忍住噴薄而出的怒火,然後連夜搬出了白廳宮,將自己的朝廷暫時遷到了更為奢華的格林尼治宮。

  在這裡,亨利八世能避開所有的煩心事,然後與安妮·博林一起享受無比美好的打獵時光。

  前提是他那野心勃勃又囂張跋扈的情婦,沒有故意給他找不快。

  「夠了。」伴隨著昂貴瓷器的碎裂聲,亨利八世衝著安妮·博林咆哮道:「女士,我勸你別再挑釁國王的耐心。看在我對你付出如此之多的前提前,你該收斂你的野心與傲慢,然後學會對國王保持謙卑之心。」

  這幾日的情感掙扎耗盡了亨利八世的耐心。

  薩福克公爵建議他將兩個不可調和的女人分開,這也是目前最妥善的辦法。

  可是安妮·博林絕不滿足於此,更不允許自己像個失敗者一樣,畏縮在倫敦的莊園,或是用於度假的行宮。

  「您為何要衝著我大吼大叫?難道是因為您失信於我,所以才感到羞愧與不安嗎?」面對國王的怒火,安妮·博林咄咄逼人道:「難道您忘了幾個月前,在肯特郡對我做出的承諾嗎?」

  「您答應過我,絕不去觸碰任何女人,難道您忘了嗎?」面對亨利八世的眼神躲閃,安妮·博林鍥而不舍道:「正因為您的愛意,您的請求。我才忘了凱瑟琳王後曾施加於我的屈辱,才會……」

  安妮·博林說道激動之處,已是聲音哽咽道:「……果然我還是該回到肯特郡。」

  「別用這句話來堵我。」早就見過這一招的亨利八世滿臉冷酷道:「如果你足夠聰明,就該學著凱瑟琳那樣,對我的一切風流韻事都視而不見,然後滿心虔誠地期待著都鐸王子的降生。」

  亨利八世想到與凱瑟琳王後爭執時所說過的話,心下一狠道:「還有,別去挑戰我的權威,以及我對王後的安排,否則我會讓你明白,我既然能將博林家族高高捧起,也能令你們重重跌落。」

  說罷,亨利八世頭都不回地離開了國王的寢宮,衝著自己的隨從吩咐道:「給我准備馬,還有獵槍。」

  然後當天晚上,他將一位年輕漂亮的女僕牽上了床,讓隔壁的安妮·博林聽了一夜的歡愉聲。

  亨利八世似乎不再遷就於安妮·博林。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女僕和侍女的身上,並將安妮·博林的姐姐,以及他的私生子之母伊麗莎白·勃朗特重新接入宮,與二者相談甚歡,然後度過幾個美妙的夜晚。

  托馬斯·博林對於國王驟然急下的態度表現出深深的恐懼,從而想起他賣女得來的爵位並沒有捂熱,因此害怕被安妮·博林所惹怒的亨利八世隨時都會翻臉。

  「你是怎麼搞的?」強制自己冷靜下來的托馬斯·博林一邊安排自己的大女兒穩住國王,一面斥責著同樣慌張的小女兒:「國王這幾天都沒怎麼召見你,而且還讓伊麗莎白·勃朗特重新入宮,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已經失寵了,然後你就可以寄希望於我的表姐妹們,祈求她們之中能有一位獲得國王的寵愛。」安妮·博林冷笑道:「只是霍華德家族的女孩都是舅舅手下的小鳥。沒了我,你也不過是扒著諾福克公爵而活的懦夫。」

  托馬斯·博林被安妮·博林的態度氣得舉起了巴掌,但是瞧著小女兒的高傲模樣,他最終還是沒能落下巴掌,於是憤恨道:「你明天就去給國王請罪,趁著他還對你存有一絲愛意,別浪費這個機會。」

  「為什麼是我去請罪?」托馬斯·博林激起了安妮·博林無處可發的怒火,導致她張牙舞爪道:「失信的是國王,惹事的是凱瑟琳,可是最後承擔一切的,卻是我。」

  一想到自己這些年的付出都將化作虛無,安妮·博林便無法維持高傲的姿態,癲狂而又憔悴道:「你們打算怎麼處置我?」

  恍惚中,安妮·博林回憶起她曾對凱瑟琳王後說過的話,曾與薩福克公爵夫人產生過的爭執,整個人無比絕望道:「凱瑟琳和她的西班牙小宮廷絕不會放過我。」

  安妮·博林艱難地撫摸著自己的脖子,仿佛這樣就能帶給她安心,以及繼續前進的力量:「一旦凱瑟琳生下兒子,亨利便不會再寵信於我。那個西班牙女人將再次成為英格蘭的王後,國王的愛妻,以及王儲之母。」

  「這簡直就是死刑的前奏。」有史以來第一次,安妮·博林當著托馬斯·博林的面痛哭流涕,令後者也跟著絕望道:「所以你還有心情跟國王鬧脾氣,還有底氣跟國王發生爭吵。」

  安妮·博林要是倒了,那麼博林家族乃至支持他們的諾福克公爵也會跟著完蛋。

  求生的欲望激起了托馬斯·博林的潛在能量,令他將自己的小女兒強拖出房間,然後朝著國王的所在地走去。

  「你現在必須爭取到國王陛下的原諒,然後在凱瑟琳王後生產前安分地呆在國王身邊,不要同他產生糾紛,更不要提起凱瑟琳王後。」托馬斯·博林仍舊對自己的未來抱有一絲期待:「上帝還未拋棄我們。」

  「諾福克公爵絕不會讓一個注定早夭的威爾士王子降生於世。」

  「我們也絕不會讓凱瑟琳王後再次掌握宮廷。」


第4章 狂熱

  「我們的天父,我們的聖母,願您保佑我的母親長壽安康,願您保佑她為國王誕下一位健康美麗的王子。」白廳宮的昏暗房間裡,瑪麗公主無比虔誠地跪在凱瑟琳王後的私人小教堂內,為自己臥床養胎的母親,以及千裡之外之外的亨利八世而祈禱:「請您不要讓毒蛇接近我那可憐又高尚的母親,請您保佑我的父親,我的國王能早日擺脫女巫的掌控,喚醒他對家庭的熱愛,以及對主的虔誠,阿門。」

  禱告完的瑪麗公主以一個十字聖號作為結尾,保養得體的雙手被玫瑰念珠勒出深深的痕跡,但卻感受不到一絲一釐的痛楚。

  在凱瑟琳王後養胎的這段日子裡,瑪麗公主的精神與肉體受到了雙重考驗。雖然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們不斷地用「上帝的意願」,以及「不幸中的轉機」來安慰她,可是見過亨利八世冷酷模樣的瑪麗公主十分清楚失敗的下場。

  一旦凱瑟琳王後流產,生下個死胎,或是生下第二個女孩,那麼亨利八世的仁慈將蕩然無存。

  他將重回法蘭西毒婦的懷抱,對著自己的妻女下達最惡毒的命令。

  可笑嗎?

  她那高貴的母親,永不屈服的王後,居然要將自己的未來寄托在一個不知男女的孩子身上。

  「主,請您聆聽我的願望,保佑我的母親,讓我的父親變回那個仁慈的君王。」堅強的瑪麗公主一直都強撐著不在旁人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只有在這裡,在耶穌與聖母的慈愛注視下,她才敢展露出心中的脆弱,並將恐懼交托給上帝。

  「您會保佑我的,對嗎?您一定會保佑我的。」瑪麗公主將額頭抵在祭壇上,仿佛這樣就能從上帝的手中得到力量,然後繼續為她的母親而戰。

  而等她離開凱瑟琳王後的私人小教堂時,她又是那個堅定強大的都鐸公主,能夠直面前方的所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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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於周圍人的小心翼翼,輿論中的凱瑟琳王後顯得十分的平和與安靜。

  她似乎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心裡准備。

  無論最後的結果好與壞,凱瑟琳王後都會無數次地感謝仁慈的上帝與聖母,將她曾失去的孩子又帶回到她的身邊,讓她有機會為瑪麗留下一位戰友與血親,同時也為她的丈夫,她的國王,留下一位如瑪麗般深愛他的人。

  面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小心謹慎,凱瑟琳王後希望她不要再愁眉不展,於是同侍女們聊起她們都關心的事。

  比如說這個孩子的名字,以及未來。

  「如果是個女兒,我希望陛下能為她取名為伊麗莎白或是伊莎貝拉,用我們的母親命名。」凱瑟琳王後一開口就令侍女們忍不住想流淚,於是她讓所有人伸手蓋在一起,然後將其牢牢握住:「美麗又溫柔的淑女們,請不要為我擔心,也不要為我流淚。因為冥冥之中,主已經安排好了一切,所以我將無所畏懼。」

  「你們中的每一個人都值得一位忠誠善良的丈夫,更值得瑪麗與我腹中孩子的敬愛。」凱瑟琳王後十分感謝這些陪伴她度過最艱難時光的人,但也清楚她們的未來不能綁在一位前途未知的王後身上,所以凱瑟琳王後迫切希望自己的女兒和第二個孩子能夠堅強面對一切。

  哪怕那時的她已無法再庇護這些人。

  「主會保佑我的孩子,也會保佑你們。」凱瑟琳王後祈禱道。

  「如果是個男孩,他將是世界上最快樂的王子。」薩福克公爵夫人偷偷擦了下眼淚,強顏歡笑地提醒在座的女眷們,她們還未失去最後的希望:「他可能會被命名為亨利,但是我並不希望將自己的兄長和真正的侄子弄混。」

  更重要的是,早在1519年的夏天,亨利八世的情婦伊麗莎白·勃朗特就為他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兒子。

  亨利·菲茨羅伊。

  以其父與「國王之子」命名,一個被亨利八世公開承認的私生子。

  「這確實是件讓人困擾的事。」凱瑟琳王後的情緒也有些低落,因為她想到了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一位只活了52天的亨利王子。

  一時間,所有人的情緒都跟著低落起來。

  而在她們結束孩子的命名話題時,遠在格林尼治宮的亨利八世也在思考著相同的問題,只是不同於只談女名的凱瑟琳王後,亨利八世所想的都是威爾士王子的名字。

  考慮到亨利·菲茨羅伊的存在,亨利八世不能將自己的名字傳給凱瑟琳王後的兒子。

  同樣的,他也不打算為其命名為愛德華。雖然叫愛德華的都是偉大的君王,但是這讓亨利八世想到了凱瑟琳王後曾流產的第二個兒子。

  太不吉利了。

  難得沒有找人侍寢的亨利八世注視著燃燒的壁爐,抿了口酒道:「獅心王理查……不,這會讓人聯想到理查三世。」

  「約翰·都鐸?聽起來像是失地王約翰。」

  亨利八世抓了抓凌亂的頭發,顯得有些頹廢,以及魔怔:「亞瑟……我父親曾將最偉大的國王之名賜給我的兄長。也不知道凱瑟琳在叫這個名字時,想的是我們的兒子,還是威爾士的亞瑟。」

  說著說著,亨利八世又抿了口酒,整個人都有些微醉道:「……威廉……雜種威廉……諾曼底的威廉……奪得英格蘭王位的威廉……法蘭西的威廉,以及……」

  「征服者威廉。」

  亨利八世想到兩代王朝的野心,以及他的血統,最後給凱瑟琳王後的兒子找了個讓他滿意的名字。

  「他流著征服者的血液。」

  「就像他的偉大祖輩,偉大祖先那樣。」這一刻,亨利八世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跟著沸騰起來:「如果他能順利降生,也許有朝一日,他會在弗朗索瓦的王位上加冕。」

  亨利八世的眼中浮現出狂熱的火焰,狂熱的鬼魂。

  身上的亞麻衫被汗水所打濕,但卻帶來心靈上的解脫。

  直到一位隨從小心翼翼地敲響了他的房門。

  「陛下,安妮女士想邀您到她的房裡一聚。」收了托馬斯·博林錢財的宮廷侍衛吞了口口水,戰戰兢兢道:「她想為前些日子的失禮而道歉,並且希望您能原諒她。」

  作者有話要說:

  基友:你這個名字很難在榜單上引起別人的興趣。

  我:那取個什麼名字?亨利八世的命!根子?

  基友:亨,兒子狂魔,殺妻成癮,渣男戰鬥機,行走的野史素材,利八世。

  基友:……


第5章 降生

  安妮·博林又復寵了。

  雖然亨利八世依舊沒有讓安妮·博林侍寢,但是他們成天膩在一起的舉動,以及瑪麗·博林私下告訴托馬斯·博林的事情,令這位投機取巧的商人之子懷疑自己的小女兒已經向亨利八世獻出了一切,所以很擔心徹底得手的亨利八世很快就會對安妮·博林失去興趣。

  就像他當初拋棄瑪麗·博林那樣。

  「冷靜點父親,我還有沒那麼蠢。」重獲國王寵愛的安妮·博林穿著嶄新的裙子,向父親展示她胸口的寶石項鏈:「我才不會犯瑪麗的錯誤,我只是讓國王吃了些甜頭,並未將自己完全交給他。」

  「我找占星師問了下凱瑟琳王後的懷像,他們都說這一胎是個男孩。」托馬斯·博林近日受到了薩福克公爵的打壓,對方聯合沃爾西主教暫緩了亨利八世想要向羅馬教皇解除婚姻的舉動,為凱瑟琳王後爭取到了喘息之機:「國王是不會讓凱瑟琳的兒子成為私生子的,而且羅馬皇帝和教皇也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放輕松,我的父親。夭折的威爾士親王比比皆是,更何況是老女人凱瑟琳的兒子。」安妮·博林無不輕蔑道:「比起注定失敗的凱瑟琳,我們更應該關注現成的國王之子。」

  說著,安妮·博林朝著國王的寢宮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托馬斯·博林看過去:「勃朗特家的賤人可沒放棄讓國王迎娶她。」

  「可亨利·菲茨羅伊是私生子,而且伊麗莎白·勃朗特也早就嫁作人婦。」

  「征服者威廉也是私生子,還有都鐸的祖先,約翰·博福特。」安妮·博林尖牙利齒地反駁道:「你怎麼知道國王不會為了讓私生子合法化而迎娶伊麗莎白·勃朗特?萬一他沒耐心去等我的兒子呢?況且亨利·菲茨羅伊已經七歲了,他遠比一個呱呱墜地的嬰兒要來的穩妥。」

  安妮·博林說著,有些焦躁地啃了啃指甲,眼珠子一動不動道:「我必須馬上把伊麗莎白·勃朗特弄走,絕不能讓她在國王面前晃悠。」

  「這就交給我吧!」托馬斯·博林保證道:「比起對凱瑟琳王後下手,還是處理勃朗特夫人顯得更加容易。」

  安妮·博林對此不可置否,不過她從不懷疑父親的求生欲,以及對權力的渴望。

  只是在托馬斯·博林離開後,安妮·博林看見自己的姐姐正朝著國王的寢室走去,目光在對方特別打理過的金發,以及婀娜多姿的背影上稍作流連,忍不住咒罵道:「那個賤人……」

  憤怒的安妮·博林提起裙子,三步並作兩步地朝著瑪麗·博林的方向跑去,然後姐妹兩又是一番驚天動地的爭吵。

  …………我是風格線………………

  依靠著薩福克一派的力量,凱瑟琳王後安然無恙地度過了最危險的懷像。

  沃爾西主教幾乎每天都會為凱瑟琳王後祈禱,因為他太清楚亨利八世想要什麼。

  一旦凱瑟琳王後生下兒子,他們所面臨的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除了離開安妮·博林,亨利八世會滿足凱瑟琳王後的一切願望,而沃爾西也不用為了國王的一己私欲,去惹怒教皇,還有強大的西班牙國王。

  「大人……」就在沃爾西進行例行禱告時,他的秘書,托馬斯·克倫威爾焦急來報道:「王後陛下已經開始分娩了,薩福克公爵夫人請您趕緊過去見證威爾士王子的降生。」

  「老天啊!怎麼是這個時候。」沃爾西的身體因為突如其來的彙報而猛地一歪,差點打翻了祭台上的東西。

  托馬斯·克倫威爾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沃爾西,防止他的腦袋磕到地板。

  「謝謝你,克倫威爾先生。」沃爾西扶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胳膊,廢了好久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一旁的隨從早就拿來了紅衣主教的衣服,用最快的速度幫沃爾西換上。

  「王後的孩子滿九個月了嗎?」明明到了最緊要的關頭,可是沃爾西的腦子卻有些跟不上。他畢竟是五十一歲的老人了,在這個都鐸時代裡,早就到了當祖父的年紀。

  「沒有。」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凱瑟琳王後的肚子上,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每天都要數一遍王後的懷孕日子:「不過也差不了幾日。」

  「這可算不上好消息。」終於換好衣服的沃爾西帶著自己的隨從上了馬車,一路都顯得十分忐忑:「老天保佑王後平安生下位王子。另外,薩福克公爵夫人有沒有通知陛下,還有御前的各位大人。」

  「薩福克公爵已經守在王後的房間外,只是陛下並不想親臨產房。」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消息一向靈通,所以早就預判了沃爾西想要問什麼:「陛下擔心凱瑟琳王後生下位公主或是死胎,所以沒有安排洗禮,以及後續的比武慶祝。」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沃爾西完全能理解亨利八世的心思。

  正所謂期待越大,失望越大。

  因為凱瑟琳王後曾夭折過六個孩子,所以亨利八世並不期待這個意外之子能順利降生。

  甚至說得更不好聽一點。

  在王子安穩度過最難養的時光前,亨利八世都不會與之太親近。

  當然,這並不代表他會在物質上苛待自己的王子,還有王後。

  而當沃爾西匆匆趕到白廳宮時,王後的產房裡正是兵荒馬亂的一團。

  未婚的瑪麗公主自是幫不上忙,所以在母親的小教堂裡默默祈禱著。

  身為在場除了凱瑟琳王後外,地位最高的女性,薩福克公爵夫人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指揮著助產士們為凱瑟琳王後接生,順便讓宮廷醫生在屋外等著,以便隨時都搶救王後母子。

  怎麼樣了?」沃爾西夾著一身寒意匆匆趕到時,代替國王守在屋外的薩福克公爵正在屋子裡踱來踱去,顯得十分不安。

  「王後才開始分娩,我的妻子正在裡面幫忙。」薩福克公爵瞧了眼同樣不安的諾福克公爵,後者是安妮·博林的舅舅,亦是提拔托馬斯·博林的人:「我希望在場的人都在為王後祈禱,同時也和我一樣,為了威爾士王子的安危拼盡一切。」

  薩福克公爵說這話時,目光緊盯著諾福克公爵,其意昭然若是。

  其實除了諾福克公爵,在場者的不是凱瑟琳王後的支持者,就是中立偏凱瑟琳王後的人。

  畢竟拋開信仰的問題,凱瑟琳王後的表現也遠比安妮·博林更襯得起一國之母的位子。

  只要再加一位王子,她就是亨利八世完美無缺的妻子,今生摯愛的王後。

  面對顯而易見的排斥,諾福克公爵拼勁全身的修養才沒表露出怒火,而是無比挑釁道:「您說的對,我們理應為了英格蘭的未來拼盡一切。」

  光看諾福克公爵的表情,就知道他口中的未來絕不是凱瑟琳王後的孩子,這讓薩福克公爵反被噎了一下,於是氣衝衝地坐到了沃爾西身邊,不去理會諾福克公爵的挑釁與嘲諷。

  分娩本就是件漫長的挑戰,尤其是凱瑟琳王後極少發出悶哼聲,這讓在屋外焦急等候的人們變得越發不安,甚至開始懷疑凱瑟琳王後已經隨著腹中的胎兒一起死去。

  隨著時間的推移,諾福克公爵的緊張之情也漸漸松緩下來,甚至開始暢想起安妮·博林登上後位後,他的前程似錦與風光無限。

  在這樣一個美好前景下,凱瑟琳王後不過是被國王拋棄的可憐蟲,連帶著屋子裡的絕大部分人,都會隨著安妮·博林的興起而倒台。

  【等安妮成了王後,這些人會爭先恐後地親吻她的腳背。】

  瞧著屋子裡的王公大臣們,諾福克公爵無不惡毒地想著。

  然而他的得意並未持續多久,就被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所終止。

  「是個男孩,是個健康的男孩。」最先出來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完全顧不上凌亂的儀態,激動地宣告了最後的結果。

  這一刻,終於松了口氣的沃爾西親吻了下胸前的十字架,感謝仁慈的上帝並未拋棄他們。

  而諾福克公爵只覺得如墜冰窖。

  作者有話要說:

  安妮會死,她絕不會當亨利八世的情婦。

悠于 2020-11-28 17:56

第6章 覺悟

  凱瑟琳王後成功分娩的消息傳到格林尼治宮時,亨利八世正在與安妮·博林及其支持者們共進晚餐。他看上去毫無胃口,且漫不經心,只是不斷地喝著酒,然後用刀叉將盤子裡的烤肉切成難以食用的碎塊,想像這是他無嗣而終的英格蘭,最終被老對頭弗朗索瓦,還有虎視眈眈的西班牙國王瓜分得一干二淨。

  【凱瑟琳最好給他生個兒子。】

  亨利八世憤恨地想著。

  【否則就讓凱瑟琳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一起去見上帝,然後讓他順順當當地迎娶下一任妻子。】

  一個年輕的,能給他生兒子的漂亮妻子。

  主意到國王情緒的安妮·博林顯得有些不愉快,因為他們正在討論讓亨利八世帶著安妮·博林重回白廳宮,防止凱瑟琳王後和她的支持者們接管一切。

  即便那裡有沃爾西主教坐鎮。

  托馬斯·博林還沒放棄讓小女兒當王後,甚至做好在凱瑟琳王後失敗後,博林一家接管白廳宮的准備。

  【既然瑪麗能生兒子,那麼安妮自然也可以。】

  瞧著風姿卓越,正當妙齡的小女兒,托馬斯·博林顯得信心十足。

  只是在白廳宮的送信人抵達後,托馬斯·博林的自信便和白廳宮的諾福克公爵一般,在一聲聲「兒子」與「王子」的反復確認中,轟然倒塌。

  「這是真的?」夙願達成的亨利八世難以置信道:「確定是位王子?」

  「薩福克公爵和沃爾西主教親自見證了王子的誕生,而且還有諾福克公爵作證。」報信人瞥了眼臉色鐵青的安妮·博林,聲音又響亮了幾分道:「沃爾西主教請求您親自主持王子在威斯敏斯大教堂的洗禮,另外,薩福克公爵大人想知道您是否有意為王子的誕生舉行一系列的慶祝儀式。」

  「這是自然。」不管這個兒子能否養活,亨利八世都會給予自己的婚生子應有的待遇,以防對方的地位受到質疑:「我為他取名為威廉·都鐸,將由薩福克公爵夫婦擔任王子的教父教母,還有……坎特伯雷大主教。」

  考慮到亨利·菲茨羅伊的存在,亨利八世不能讓沃爾西擔任小王子的教父,但這並不代表他要疏遠自己的紅衣主教。

  相反,他們之前的矛盾也因此得到了緩解。

  【或許沃爾西是對的。】

  心情舒暢的亨利八世看了眼風情萬種的安妮·博林,覺得對方依舊讓他著迷,但卻不足以讓他徹底放棄凱瑟琳王後,還有他渴望已久的兒子。

  「凱瑟琳還好嗎?」亨利八世難得在外人面前如此親密地稱呼自己的妻子,好像他們之前的爭執都是幻覺。

  「王後一切都好,只是生產耗盡了她的能量,所以醫生們建議她在溫暖的房間裡靜養。」沃爾西並不希望凱瑟琳王後死於難產,所以他讓宮廷醫生們盡力保住凱瑟琳王後的性命,以免小王子和英格蘭的未來落入安妮·博林的手中。

  「這是一件不亞於王子誕生的好消息。」亨利八世有些失望道:「我希望凱瑟琳能盡快好起來,然後和我一起參加王子的誕生慶典。」

  被揮退的信使帶著國王的口信匆匆離去,徒留安妮·博林在位子上握緊刀叉,食不下咽。

  「我打算等王後的身體稍好後,將她送到裡士滿宮靜養。」亨利八世注意到安妮·博林的不滿,於是對其稍作安慰道:「我會在白廳宮裡為安妮女士留一間僅次於王後的住處,以便她能在王後無法履行妻子的職責時,擔任起照顧國王的任務。」

  亨利八世自以為是個貼心的情人,但是這並不能讓安妮·博林感到滿意,反而令她被羞恥衝昏了頭腦。

  長此以往,她跟那些被亨利八世拋棄的情婦們有何區別?

  安妮·博林無不諷刺地想到。

  一個用來代替妻子的合法情婦。

  一個用來解決國王欲望的婊子。

  下手的托馬斯·博林已經不敢去看安妮·博林的表情,然而他身邊的某位貴族十分諷刺地低語了一句。

  「凱瑟琳王後要是住進了裡士滿宮,那麼裡士滿公爵(亨利·菲茨羅伊)該住哪兒?」

  托馬斯·博林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起亨利·菲茨羅伊在凱瑟琳王後懷孕前的風光受封,以及每年近五千英鎊的年薪,覺得國王似乎有意削減亨利·菲茨羅伊待遇,從降低他的政治影響力,以免對凱瑟琳王後的兒子產生不好的影響。

  這真是件糟得不能再糟的消息。

  托馬斯·博林難得與諾福克公爵情感同步地想到。

  ………………我是分割線……………………

  「看看他,真是個可愛的孩子。」薩福克公爵夫人將小王子抱到虛弱的凱瑟琳王後身邊,好讓她能看清自己的孩子。

  凱瑟琳王後在侍女們的幫助下強撐著坐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扒開小王子的襁褓布,打量著熟睡的嬰兒,最終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容:「他看上去很健康,也很像亨利。」

  凱瑟琳王後至今仍記得1510年的1月,她在這裡生下亨利王子時的場景。

  新出生的小王子並未得到與亨利王子相同的待遇,他的父親沒有焦急地等候在產房外,而且倫敦塔內也並未因小王子的出生而鳴槍示意。

  一切就好像小王子從未出生過一般。

  「國王已經在趕回白廳宮的路上,沃爾西主教也在為小王子的受洗而做准備。」薩福克公爵夫人盡量削弱亨利八世對小王子的不在意,努力裝出一副很高興的樣子:「那一定是今年最宏大的慶典。」

  「這都感謝於陛下的仁慈。」凱瑟琳王後至今都未說過亨利八世的一句不好,甚至在她的支持者面前,她都在亨利八世挽尊。

  擱在後世,凱瑟琳王後就是被捧上天的「賢妻」典範,但是薩福克公爵夫人並不覺得亨利八世值得凱瑟琳王後做到如此一步。

  或許比起對國王的忠誠,凱瑟琳王後更應該為自己考慮。

  而就在薩福克公爵夫人內心掙扎時,有點力氣的凱瑟琳王後從她懷裡接過小王子,在嬰兒嬌嫩的臉龐上輕輕一吻,然後發誓絕不讓那些嘲笑她的人徹底得逞。

  她還是英格蘭的王後。

  她理應站在亨利八世的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

  給大家說下時間線,防止問的人太多了,我回答不過來。

  第一,凱瑟琳王後會死,因為41歲高產婦,加上亨渣的冷待與對兒女的擔憂,她身體能好就有鬼了,並且凱瑟琳王後在歷史上也是死於腸胃病還有心髒方面的問題,而且因為生子的虧空,她會去世的比歷史上更早。

  第二,安妮會當王後,宗教也會改革,因為亨利八世需要的是絕對君主專制,而不是被教會禁錮著走。他對宗教的熱衷不假,但是同樣的,伊莎貝拉一世也是天主教的狂熱信徒,可是她當政時,決不讓教會干涉她的內政問題,這是沒得談的。歷史的進程不會因為任何人而改變。

  第三,安妮會死,她跟亨八的激情本就不持久,再加上性格問題使她無法做到凱瑟琳王後那般。尤其是凱瑟琳王後的兒子一直堵在她面前,你能想像,如果她不下手,那麼凱瑟琳王後的兒子總有天會殺了她。

  對於現在的亨利而言,他想要兒子,但他也想擺脫凱瑟琳——一個年老色衰又阻擋在他與安妮之間的妻子。


第7章 談判

  威廉·都鐸的洗禮顯然沒有眾人想的那樣宏達,甚至在一些相當重要的地方,都能看得出倉促的痕跡。

  因為亨利八世從未想過凱瑟琳王後真的能生下一位健康的兒子,所以威廉·都鐸的洗禮都是在他出生後才開始准備的,這讓他的教母薩福克公爵夫人感到十分不滿,甚至當著安妮·博林的面,對亨利八世抱怨道:「親愛的哥哥,這可不是能匹配威爾士王子的排場。」

  「我親愛的妹妹,在這歡樂的時刻,還請別那麼多抱怨。」掛不住面子的亨利八世絕不承認他兒子的洗禮要寒酸至此,當然,他也不承認面前的一切全都是他的錯。但是面對滿臉憔悴的薩福克公爵夫人,還有不情不願的安妮·博林,亨利八世也不好將不滿的情緒都宣泄在與他親密的女子身上,所以只得給了諾福克公爵一個警告的眼神。

  「相信我,為慶祝王子的誕生而舉行的比武大會一定很宏大。」亨利八世為自己挽尊道:「我已經讓人在倫敦的大街小巷裡分發免費的酒水,只可惜凱瑟琳不能親臨威廉的洗禮儀式。」

  「老天在上,王後陛下付出得已經夠多了,您還要她怎樣?」自打安妮·博林入宮後,薩福克公爵夫人一向見不得亨利八世去說凱瑟琳王後的不是,以至於亨利八世私底下向薩福克公爵抱怨,說凱瑟琳王後才是薩福克公爵夫人的真正血親。

  沒心情跟女人繼續吵下去的亨利八世只得將目光落到受洗的小王子身上。

  被布萊恩夫人抱在懷裡的威廉·都鐸繼承了凱瑟琳王後的金棕色頭發,面容白皙而嬌嫩,此刻正熟睡在溫暖的懷抱中,仿佛被瑪利亞輕輕抱住的聖子,能夠屏蔽外界的一切不愉。

  鬼使神差之下,亨利八世輕輕觸碰了下威廉·都鐸的臉龐。

  指尖傳來的溫暖讓亨利八世的臉色稍緩,但是他手上的寶石戒指膈得威廉·都鐸十分不適,以至於威廉·都鐸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聲。

  所有人都被這一突變驚呆了。

  布萊恩夫人手忙腳亂地哄著威廉·都鐸,衝著亨利八世屈膝道:「陛下,請允許我帶著小王子現行退下。」

  「請便,布萊恩夫人。」亨利八世做出個為布萊恩夫人開路的手勢,參加洗禮的人群立刻如潮水般有序分開。

  安妮·博林偷偷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結果發現他並未有一絲一釐的不快,反而顯得很高興。

  「他真是個健康的孩子,不是嗎?」亨利八世面露喜色地與薩福克公爵夫人竊竊私語道,這令安妮·博林的危機感愈演愈烈。

  【那孩子最好死在凱瑟琳懷裡。】

  渾身發抖的安妮·博林抓緊大腿邊的布料,無不惡毒地想到。

  ………………我是分割線…………………………

  「我親愛的陛下,您不會是在開玩笑吧?」臥床的凱瑟琳王後無比艱難地坐了起來,寢衣被冷汗所打濕,嘴唇因憤怒而顯得毫無血色:「您要將威廉從我身邊奪走?」

  「老天在上,我並非是要做出強奪人子的傷天害理之事。」亨利八世無比厭惡地掃了眼因為生產消耗,而顯得更加蒼老的凱瑟琳王後,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彬彬有禮,且冷淡:「鑒於你的身體狀況,以及身為王後的職責。威廉將被送往薩福克郡的韋斯索普大宅,由我的妹妹,也就是他的教母薩福克公爵夫人親自撫養。與此同時,布萊恩夫人將被任命為威廉的首席侍女,協助薩福克公爵夫人養育威廉。」

  「那我呢?」凱瑟琳王後毫無畏懼地直視著亨利八世,眼裡迸發出熊熊怒火:「陛下將我的兒子奪走後,總不會將我這個王後也掃地出門吧?」

  事實上,亨利八世還真有過將凱瑟琳王後掃地出門的打算。只是為了威廉·都鐸的繼位合法性,他必須暫時擱置與安妮·博林結婚的念頭,更不能剝奪凱瑟琳王後應有的權勢與地位。

  但這並不代表他要去忍受一位年老色衰又與之不睦的妻子。

  或許他可以魚與熊掌兼得。

  將眼不見心不煩的凱瑟琳王後遠遠送走,然後將安妮·博林挽留在身邊。

  「我准備將你送往裡士滿宮,因為那裡的天氣更適合你養病。」亨利八世知道凱瑟琳王後不是個好打發的人,所以他在來之前就做好了與她談判的准備:「其實在威廉出生後,我重新思考了下裡士滿公爵的職責,覺得不該讓一個七歲的孩子擔此重任。」

  亨利八世注意到凱瑟琳王後的臉色稍緩,於是趁熱打鐵道:「亨利·菲茨羅伊將會辭去裡士滿公爵與薩默賽特公爵之職,然後被送往約克郡的謝裡夫哈頓城堡,以便他能更好地完成北英格蘭的守衛者,以及諾丁漢伯爵的職責。」

  「另外,我准備冊封威廉為康沃爾公爵,然後給予他每年五千英鎊的年薪,並將裡士滿的一部分土地賜予他。」亨利八世覺得自己付出如此之多後,凱瑟琳王後也該順勢退一步。

  只可惜凱瑟琳王後卻並不是這麼想的:「威廉只是康沃爾公爵?老天在上,你給你私生子的賞賜,可比給我的兒子要多得多?」

  「那是因為你沒有更早地給我一個兒子,我親愛的夫人。」亨利八世一點就著道:「如果威廉能早十年出生,那麼亨利·菲茨羅伊所擁有的一切就全是他的。」

  說罷,亨利八世狠狠地捶了下凱瑟琳王後的床柱,令她感到一陣心悸。

  「凱瑟琳,你最好保佑威廉能平平安安地長大,保佑他不會像你的第一個兒子那樣,只活了五十二天就重回上帝的懷抱。」亨利八世在離開前對自己的王後警告道:「因為上帝不會給你第二次與我重修於好的機會,更不會讓英格蘭的王冠繼續扣在你的頭上。」

  「等威廉過了夭折的年齡,我會封他為威爾士親王,裡士滿公爵……凡是你所期待的榮譽,都會加在他的身上。」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亨利八世只覺得一切的煩燥都得到了緩解,連語氣都柔和了幾分:「在你真正康復前,我會讓瑪麗搬去與你同住,你也可以定期與威廉通信,或是去薩福克郡探望他。」

  「那我能再提一個要求嗎?」凱瑟琳王後舔了下苦澀的嘴唇,心裡的一部分已經死亡:「考慮到我的身體狀況,我請求您允許我召喚回被您驅逐的西班牙侍女,並在聖誕節後,再啟程搬去裡士滿宮。」

  「如果這樣的安排能讓你靜心養病,那麼我允許你的請求。」

  亨利八世離去的身影倒映在凱瑟琳王後的眼底,使她不再去回想走道盡頭的時光。

  那段只屬於凱瑟琳,還有亨利的快樂時光。

  作者有話要說:

  不想用威廉王子稱呼男主角,因為總覺得這樣……好奇怪。


第8章 交鋒

  今年的聖誕節過得十分詭異。

  上手的凱瑟琳王後病怏怏地坐在亨八八世的身邊,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頭上的王冠壓得沒氣,可是周身散發出的氣場讓人不敢小覷,甚至平日裡一向不服王後的諾福克公爵今日都低調了許多,徒留安妮·博林趾高氣昂地站在父親身後,用一身紫色的衣服向凱瑟琳王後示威,同時也讓她前方的托馬斯·博林感到十分尷尬。

  「瞧她那樣,還以為自己是王後呢!」對於亨利八世想要分開王後母子的決斷,薩福克公爵夫人感到十分的不滿,但是在丈夫的勸說下,她也漸漸接受了這一安排。

  且不說凱瑟琳王後的身體已經不允許她去教養兩個孩子,光是宮廷裡的心懷鬼胎之人,還有隱藏在暗處的,諾福克公爵一派的爪牙,就足以讓薩福克公爵夫人更傾向於將威廉·都鐸死死地保護在她的大本營裡。

  反正在撫養費上,亨利八世為了國王的面子也不會多吝嗇。

  就像他對待瑪麗公主,還有亨利·菲茨羅伊那樣。

  「諸位,在這個歡樂的時刻裡,讓我們舉杯慶祝英格蘭這一年的偉大成就,以及威廉·都鐸的誕生。」亨利八世假裝沒看見凱瑟琳王後和安妮·博林的爭鋒相對,在起身宣布慶典開始後,衝著凱瑟琳王後伸出手道:「在此,我要感謝我的王後,我的愛妻,在剛過去的一年裡,給予我一件無比珍貴的禮物,那就是英格蘭的未來。」

  下方的安妮·博林因為亨利八世的舉動而變得臉色慘白,然而凱瑟琳王後的臉色也並未因亨利八世的此舉而顯露出一分一釐的歡欣。

  因為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亨利八世在奪走她兒子時,對她放出的警告之語。

  不過讓凱瑟琳王後稍作安慰的是,亨利八世在今年收下的第一份禮物是她送出的金杯,第二份禮物是她代替威廉·都鐸送上的聖經,所以在眾人眼裡,凱瑟琳王後的地位還算穩固,更別提威廉·都鐸已經快八個月大了,所以亨利八世對這個兒子也逐漸親近起來。

  只是對於安妮·博林而言,這不亞於晴天霹靂。

  「你跟那個西班牙女人計較什麼?她明天就會被陛下送去裡士滿宮,況且宮廷醫生也說她活不了幾年,根本不足為懼。」舞會開始後,諾福克公爵將一身紫裙的安妮·博林拉到一旁,讓她去換一件衣服:「各國的大使馬上就要覲見了,別讓他們看見你這幅樣子。」

  「放開我。」安妮·博林扭開諾福克公爵的手臂,無比高傲道:「那正好讓西班牙大使好好瞧瞧凱瑟琳的醜樣。」

  說罷,安妮·博林滿臉自信道:「亨利可沒忘記西班牙在帕維亞戰役上給予他的恥辱,更不會介意我去羞辱西班牙人。」

  「是的,他確實不介意你去羞辱西班牙人,但他會介意你去羞辱他的王後。」諾福克公爵恨不得撬開他外甥女的腦子,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構造:「我們還需要西班牙去對付強大的奧斯曼帝國,況且國王陛下正在考慮讓瑪麗公主與弗朗索瓦的兒子訂婚,所以法國大使也不希望見著他們王儲妃之母被你當眾羞辱。」

  「什麼?」安妮·博林有些錯愕道:「陛下不是取消了瑪麗與奧爾良公爵的婚約嗎?」

  瑪麗公主六歲時,亨利八世為了與法國結盟而定下瑪麗公主與弗朗索瓦的次子——奧爾良公爵的婚姻,只可惜沃爾西通過其他方式穩固了英法兩國的聯盟後,瑪麗公主的婚約就失去了作用,而現在……

  「弗朗索瓦還沒忘記羅馬皇帝給予他的恥辱,當然,陛下也沒有忘記這一點。」諾福克公爵注意到亨利八世正在尋找安妮·博林,於是將外甥女往暗處拉了拉,警告道:「陛下正在找你,趕緊換身衣服過去。另外,對王後客氣點,你沒必要跟一個注定要死的人去計較,而且我們也需要威廉王子跟亨利·菲茨羅伊鬧個兩敗俱傷。」

  聽了諾福克公爵的話,安妮·博林極不情願地換了身黃色的裙子,然後在亨利八世的期待下,極不得體地與國王到一旁調情,令西班牙大使感到十分不滿:「我以為英格蘭的淑女都像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那樣虔誠端莊,而英國國王的宮廷也不該像法國宮廷那樣,變成妓院和公交馬車。」

  「安妮女士的父親曾擔任過英國駐法國的外交官,而她本人也曾是克洛德王後的侍女。」凱瑟琳王後在西班牙大使的耳邊低語道:「你也知道弗朗索瓦國王教給我丈夫一些不好的習慣,而在威廉出生後,她是迫不及待地想向我示威。」

  「示威?」

  「你來之前,她穿著代表王權的紫色衣服,而在陛下開始接見外國大使後,她換上黃色的衣服。」凱瑟琳王後解釋道:「在西班牙,黃色代表悲傷,她這明顯是衝著我,衝著西班牙來的。」

  「那您就這麼放任她去玷污您的榮耀?」西班牙大使從不認為他們的公主,雙王之女的凱瑟琳王後是個忍氣吞聲的人。

  「她不是第一個向我示威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已經對亨利八世死心的凱瑟琳王後冷淡道:「陛下最多用珠寶首飾去哄哄她,等新鮮感一過,他的眼睛又會瞄向更年輕貌美的侍女。比起對付安妮女士,我更在意陛下對瑪麗,還有威廉的態度。」

  「您是說……」

  「陛下的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的領地大都被亨利·菲茨羅伊所繼承,這是極不合理,也不合法的。」凱瑟琳王後步步為營道:「威廉至今都沒被加封為威爾士親王,而且他比亨利·菲茨羅伊小了七歲,很有可能趕不上後者的影響力,所以我們必須讓瑪麗盡快成長起來,至少在我離世前,她得有能力與亨利·菲茨羅伊,還有以諾福克公爵為首的毒蛇進行搏鬥。」

  「只可惜西班牙沒有合適的王子與瑪麗公主聯姻。」西班牙大使有些遺憾的想到。

  對此,凱瑟琳王後私心裡並不贊同西班牙大使的話。

  因為她的初衷是讓兒女有力量去守住屬於她們的東西,而不是變成被羅馬皇帝左右的傀儡。

  作者有話要說:

  比渣大會。

  亨利八世VS克勞狄烏斯。

  威廉·都鐸出生於1526年的4月。


第9章 成長

  按照亨利八世的要求,威廉·都鐸將在遠離倫敦的薩福克郡度過他的童年。在此期間,陪伴他長大的是薩福克公爵夫人的三個親生孩子和兩個快要議親的繼女。

  在與亨利八世寡居的親妹妹結婚以前,「暴發戶」的薩福克公爵有過兩段門第不高的婚姻,分別是瑪格麗特·內維爾和她的外甥女安妮·布朗。前者無所出,後者在短暫的三年婚姻裡留下兩個女兒和一筆並不豐厚的嫁妝。

  薩福克公爵夫人剛嫁過來時,兩個繼女安妮與瑪麗還不到十歲,再加上薩福克公爵夫人婚後不久就生下丈夫的獨子,所以這對繼母女之間也沒有什麼利益上的糾紛,感情不說親如母女,但也稱得上互相敬愛。

  因為安妮·布蘭登與瑪麗·布蘭登的親生母親只是個普通爵士的女兒,再加上她們的父親最開始也只是個宮廷侍衛的兒子,所以這兩個薩福克公爵的親生女兒在貴族的婚姻市場上並不受歡迎,直到薩福克公爵夫人被委以撫養威廉·都鐸的職責後,追求她們的紳士才漸漸多了起來。

  相較於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這兩位年幼喪母的淑女並不受父親的寵愛,所以在薩福克公爵的面前永遠一副不爭不搶,端莊得體的樣子。

  威廉·都鐸覺得她們像是大宅裡隨處可見的花瓶,與之很熟悉,但卻並不親近。或者說,薩福克一系的孩子裡沒幾個能跟威廉·都鐸相處得親密無間。因為他們都大了威廉·都鐸七歲有余,而且身份差也導致威廉·都鐸的身邊無時無刻都有一群嚴陣以待的侍女。

  他們像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兩家人,甚至薩福克公爵夫人對待自己的侄子,遠比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女要來的上心,這也讓她的幾個孩子很是吃味,但卻找不到可以報復表弟的途徑。

  在威廉·都鐸記憶中的歷史裡,亨利八世的第一任妻子應該只有一個女兒,也就是他這一世的同胞姐姐瑪麗存活於世,並且在亨利八世的獨子愛德華六世死後,被冠以「血腥瑪麗」之稱,於執政的四年裡燒死300名新教徒。

  而威廉·都鐸的親生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也會在1525年收到亨利八世的離婚意願,最終在長達七年的拉鋸戰中,被亨利八世折磨至死。

  可是歷史的軌跡卻在1525年的秋天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凱瑟琳王後的高齡產子使得亨利八世暫停了與之離婚的念頭,雖然他的身邊依舊有那位大名鼎鼎的安妮·博林,但是王後的位子仍屬於亨利八世的發妻。甚至為了安撫這兩個女人,亨利八世讓安妮·博林正大光明地搬到了白廳宮,然後將產後虛弱的凱瑟琳王後打發到裡士滿宮養病,順帶將親女兒瑪麗也一並送到了裡士滿宮。

  用後世的角度來看,亨利八世算得上人渣中的戰鬥機。因為凱瑟琳王後不管是做妻子還是一國之母,都完美得無可挑剔。但是對於受夠折騰的朝臣們而言,只要亨利八世不與凱瑟琳王後離婚,他想怎麼捧安妮·博林都行,甚至凱瑟琳王後自己都不在意。

  因為亨利八世每送給安妮·博林一份禮物,凱瑟琳王後就會彰顯身份地尋要兩份,順帶還要替瑪麗和威廉再多要兩份,把安妮·博林氣得暴跳如雷卻也無可奈何。

  諾福克公爵倒是給安妮·博林出了個主意,讓她給凱瑟琳王後冠上鋪張浪費之名,然後像打擊後世的「斷頭瑪麗」那樣,用輿論戰擊垮自己的情敵。可是凱瑟琳王後占據王冠十數年所積累下的聲譽,不是一個聲名狼藉的王室情婦所能媲美的。況且凱瑟琳王後的初衷是為了給安妮·博林添堵,所以她對那些被討要來的珠寶並不感興趣,在拿到手後沒多久,就將裡頭的大部分轉送給一些貧困的貴族少女,或是經濟拮據的王室僕人。

  離開亨利八世後,凱瑟琳王後雖然短暫的失落過,但是沒了安妮·博林在一旁挑釁,她又覺得在裡士滿宮的生活遠比在亨利八世的身邊要來的舒心。平日裡不是教導瑪麗,就是更加虔誠地侍奉上帝,甚至還有空為當地的居民做出許多有益的事情。

  當然,她在忙碌之際,也不忘給威廉·都鐸寫信,同薩福克公爵夫人交流威廉·都鐸的生活狀況,對他的學業表示十二萬分的關心。

  雖然威廉·都鐸只有三歲大,但是王室的教育開始於牙牙學語之時。以他的同胞姐姐為例,瑪麗公主兩歲半便開始學習希腊語和拉丁語,不到五歲就能當眾表演古鍵琴。

  有個天才又早慧的姐姐無疑是件相當痛苦的事。

  而從歷史的記錄來看,都鐸君主的文化素養之高,不亞於他們的緋聞豐富度。也無怪乎黃金時代起源於此,畢竟亨利八世的三個婚生子都有著百分之百的成材率。

  如果威廉·都鐸比不過最有名的兩位女王,那就嘗試著用亨利·菲茨羅伊那個私生子哥哥來安慰自己吧!

  因為教導威廉·都鐸的拉丁語老師約翰·帕爾格雷夫,沒少在威廉·都鐸的面前,抱歉自己的上一位學生有著極為野蠻的拉丁語發音,甚至在威廉·都鐸發音不准時,就拿瑪麗公主和亨利·菲茨羅伊做對照組,指責威廉·都鐸遠不如瑪麗公主那般聰明好學。

  「我親愛的王子,你要知道學不好拉丁語的貴族是極為可恥的。難道你要在主持彌撒時,口齒不清得像只未開化的猴子嗎。」面對威廉·都鐸總不正確的發音,約翰·帕爾格雷夫不滿地用教鞭敲了下桌子,讓威廉·都鐸上了一下午的拉丁語課,直到後者嗓子發啞才善罷甘休。

  「我親愛的先生,你可不能這樣對待王子。」薩福克公爵夫人心疼地讓威廉·都鐸喝下蜂蜜水,衝著約翰·帕爾格雷夫抱怨道:「他正是最脆弱的年紀,教養孩子也不必那麼嚴苛。」

  「可是夫人,毀掉孩子的往往是父母的嬌慣。」約翰·帕爾格雷夫也不是第一次教導王室兒童,甚至亨利八世就是欣賞於他的嚴格,才會讓他來做子女的家庭教師:「今年的聖誕節,王子可是要用拉丁語為陛下送上祝福。您總不希望他被自己的姐姐,還有菲茨羅伊爵士比下去吧!」

  一時間,薩福克公爵夫人也是無話可說,只能衝著威廉·都鐸無奈地嘆了口氣。


第10章 讒言

  對於約翰·帕爾格雷夫而言,威廉都鐸絕不是個有天賦學生,至少他在希腊語和拉丁語上的領悟力遠不如他的姐姐瑪麗公主,但卻比約翰·帕爾格雷夫的上一個學生要好的多。除此外,威廉·都鐸也不是個虔誠的教徒。或者說,他本身就對一些宗教典籍毫無興趣。就算約翰·帕爾格雷夫拼盡全力地想要在潛移默化之中,令威廉·都鐸逐漸接受他的宗教觀點,但是他努力許久後發現,這位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王子完全是個油鹽不進的貨。

  不管是傳統的天主教還還是默默發展的路德教,他都沒有太大的興趣。除非是約翰·帕爾格雷夫聊起宗教時順帶提起藝術發展史和科學史,否則威廉·都鐸都不會多問幾句,而是從頭沉默到尾。

  「他跟兩位陛下還有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真是一點也不像。」約翰·帕爾格雷夫同薩福克公爵夫人交流威廉·都鐸的學習進程時,忍不住抱怨道:「君主是信仰的守衛者,他應該像國王陛下那樣,虔誠又認真地拜讀各大聖人的典籍,尤其是我主的福音。」

  「帕爾格雷夫閣下,請你慎言。」薩福克公爵夫人不滿道:「能選擇國王的只有上帝,既然他讓威廉降生於凱瑟琳王後的腹中,那便是默認了威廉的誕生即合理。如果威廉不夠虔誠,那麼上帝必會先於任何人之前,對威廉做出懲罰。」

  不同於約翰·帕爾格雷夫對威廉·都鐸過大於優的評論,薩福克公爵夫人倒是覺得威廉·都鐸是世界上最懂事的孩子。而且不止她一人這樣認為,那些伺候過威廉·都鐸的僕人們也有相同的感受。

  比起鬧騰的普通孩子,威廉·都鐸就像是壁畫上被刻意畫老的小大人,總是安靜又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雖然在約翰·帕爾格雷夫的眼裡,威廉·都鐸所專注的事情都是些不務正業的旁門左道,甚至被有心的安妮·博林告到亨利八世的耳裡。但是對於亨利八世而言,威廉·都鐸的這一表現倒是證明了他跟自己的共同性。畢竟亨利八世年輕時也只是約克公爵,所以並未被亨利七世在言行談吐,學術進程上多有苛求,反而能跟著約克的伊麗莎白,還有年幼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在普拉森舍宮裡做著自己喜歡的事。

  況且多次喪子也讓亨利八世比起學習進程,更關心於威廉·都鐸的身體狀況。當然,跟凱瑟琳王後的三日一問相比,亨利八世絕不是個負責的父親,甚至在安妮·博林提起威廉·都鐸後,有些喝高的亨利八世灌了半杯蜂蜜酒才反應過來安妮·博林想干什麼。

  「親愛的安妮,比起關注一個孩子,你更應該將心思放在你的情人身上。」亨利八世並不喜歡安妮·博林一個勁地找凱瑟琳王後的麻煩,這倒不是因為他有多愛凱瑟琳王後,而是作為一個君主,他要維護自己的婚姻,更要維護西班牙與英格蘭的關系。

  誠然,他准備跟法國的弗朗索瓦聯手對付西班牙,但這並不表示他跟西班牙的關系就此完結。甚至在亨利八世准備與法蘭西重修舊好時,他就已經做好了跟西班牙暗度陳倉的准備。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的身份至關重要。

  哪怕安妮·博林再怎麼飛揚跋扈,亨利八世也絕不允許她這上面搞事情。

  「親愛的陛下,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個只會無理取鬧的低趣味女人?」安妮·博林自知她能吸引閱美無數的亨利八世的注意,絕不只是靠漂亮外表,否則她也不是被亨利八世寵愛最久的情婦:「您難道不擔心英國的未來嗎?」

  「有什麼可擔心的?」亨利八世對安妮·博林的話感到莫名其妙。畢竟他現在不說一切順遂,但也比之前要好很多。

  沒有後嗣之憂,也無宮眷之爭。

  除去安妮·博林時不時吃個小醋,排擠下亨利八世看上的侍女,白廳宮裡便沒有什麼讓亨利八世感到不快的事情。甚至在某些情況下,亨利八世還是挺享受安妮·博林的吃醋行為,畢竟他的妻子和之前的情婦都不敢這麼做。

  「凱瑟琳王後先前夭折過六個孩子,她在生下威廉前,唯一活下的女兒瑪麗雖然聰明伶俐,但自幼就體弱多病。不僅患過偏頭疼,更是花了好長時間才治好眼睛和鼻子上的毛病。」安妮·博林難得放輕了自己的語氣,擺出一副無比擔憂的模樣:「您再想想亨利·菲茨羅伊的狀態,還有伊麗莎白·勃朗特在離開您後生的幾個孩子。」

  安妮·博林雖然沒有明著說威廉·都鐸存在智力上的缺陷,但是卻引導著亨利八世去相信凱瑟琳王後難以生下個健康的孩子,同時也聯想起約翰·帕爾格雷夫跟他彙報的事,一時間也是拿不准主意。

  如果威廉·都鐸真是個白痴,那麼他就是亨利六世第二,而都鐸一家的王位,就是的得利於亨利六世的智力殘缺所引發的紅白玫瑰之戰。

  想到這兒,亨利八世只覺得手腳冰涼,連醉意都消散了一半,整個人面容陰沉道:「我會在聖誕節時找威廉談談。」

  一想到父親傳給自己的王朝會斷送在一個傻子手裡,亨利八世不免對凱瑟琳王後又多了些抱怨,甚至再次動了離婚的念頭。

  或許他真該像《聖經》上說的那樣,阻止這段違背上帝意願的婚姻。

  眼看自己的挑唆起了作用,安妮·博林便不再刻意提起凱瑟琳王後的事,而是仔細觀察著亨利八世的表情,裝作無意道:「陛下明日可否陪我去一趟教堂?」

  「你怎麼突然想著去教堂?」亨利八世好奇道:「最近沒有什麼需要禱告的節日。」

  「可是人民需要上帝的祝福。」安妮·博林在胸前劃了個十字,語氣裡充滿了擔憂:「倫敦內近日有不少市民死於未知的疾病,有人說這是汗熱病要重返英格蘭的節奏。」

  「只是幾個平民的妄言,成不了什麼氣候。」亨利八世不以為然道:「英格蘭在十二年前就挺過一場汗熱病,上帝總不會對我們殘忍至此。」

悠于 2020-11-28 17:56

第11章 陰謀

  臨近聖誕節的那天,威廉·都鐸特意讓布萊恩夫人提前叫自己起床。雖然威廉·都鐸並未搬入王儲該住的溫莎城堡或是裡士滿宮,但服侍他的僕人卻遠多於亨利八世的前兩位孩子,甚至凱瑟琳王後還特意拜托一位深受她信賴的貴族夫人前來服侍威廉·都鐸。

  這位名叫莫德·格林的貴族夫人原是北安普頓郡的一位小貴族之女,其夫托馬斯·帕爾爵士同樣是北安普頓郡的貴族,但卻是愛德華三世的後裔。凱瑟琳王後剛嫁過來時,莫德·格林有幸成為她的侍從女官,並且在凱瑟琳王後最艱難的時光裡給予不少幫助。所以在王後的牽線搭橋下,她如願嫁給一位出身不錯,血統古老的紳士,並且在婚後有了三個甜蜜的孩子。

  當然,真正讓威廉·都鐸關注這位帕爾夫人的原因並不是凱瑟琳王後,而是帕爾夫人的大女兒凱瑟琳·帕爾,也就是亨利八世在歷史上的最後一位夫人。

  和薩福克公爵夫人一般,帕爾夫人極為厭惡狐媚惑主的安妮·博林,所以對不怎麼受亨利八世重視的威廉·都鐸也多了幾分憐憫與疼愛。

  而帕爾夫人的家族也是樂於見到威廉·都鐸去主動親近帕爾夫人。畢竟在亨利八世只有一個婚生兒子的前提下,威廉·都鐸若是順利長至成年,那麼帕爾夫人的家族,尤其是她的丈夫和兒子將會是薩福克公爵第二,被列入最先受益的人群。甚至托馬斯·帕爾爵士已經開始琢磨將自己的獨子送到威廉·都鐸的身邊當侍衛。

  而且好巧不巧的是,帕爾夫人的獨子也叫威廉,這完全是上帝的旨意。

  提前起床的威廉·都鐸在戴整齊後並沒有去上課,而是在書桌前寫下一張張節日賀卡。

  早在聖誕節的前一個月,威廉·都鐸就訂了一批做工精美的賀卡,然後給每一位照顧過他的人發了一張並贈送一件小禮物。

  女性的話送一件小首飾,反正凱瑟琳王後為了氣安妮·博林沒少找亨利八世要這些,所以連帶著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的荷包也豐厚了不少。

  至於男性,則是送錢來的最為實在,畢竟他們身上的擔子更重,而威廉·都鐸每年有五千英鎊的補助。要知道都鐸時代的農民,年收入在十英鎊上下,而安妮·博林的姐姐每年只有一百英鎊的補助。所以威廉·都鐸算是這個時代裡的富豪,他的年薪除去發給僕人們的工資外,剩下的都暫由布萊恩夫人保管。

  至於重要程度僅次於布萊恩夫人的帕爾夫人,則是替威廉·都鐸保管重要衣物。

  其實王子的小宮廷除了女總管外,還應有一位替王子安排行程,招待客人的男總管。只可惜豆丁大小的威廉·都鐸除了幾位近親外,並沒有多少訪客,所以凱瑟琳王後和亨利八世並不急於給獨子過早地安排這個重要崗位。

  「威廉,你把約翰·帕爾格雷夫爵士替你寫的聖誕祝詞背熟沒?」明天就要動身去白廳宮的薩福克公爵夫人急匆匆地收拾好行李,並為幾個女兒挑出在晚宴上佩戴的首飾。

  「早就背熟了。」威廉·都鐸在高腳椅上晃著小短腿,給排隊的僕人們分發禮物。

  薩福克公爵夫人進來時,威廉·都鐸正在接受他們的祝福,桌上壘起的卡片和錢幣首飾已經少了大半,令薩福克公爵夫人為之側目:「你可比宮裡的那個女巫要大方的多。我只見過她像個花孔雀一樣,戴著國王贈與的珠寶招搖過市,還從沒見過她像你,像凱瑟琳王後那樣大方仁慈。」

  「我所擁有的財富都來自於陛下,所以這不是我的仁慈,而是陛下的仁慈。」威廉·都鐸平了平身上的衣服,同薩福克公爵夫人問好後,與她談論起凱瑟琳王後的來信。

  「今年聖誕,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也會去白廳宮,你們一家總算團聚了。」薩福克公爵夫人讓屋裡的僕人全都退下,握住威廉·都鐸的手悄悄道:「你記住我話,進宮後別吃安妮·博林給的任何東西,也別接受她的任何邀請。一旦她想對你做什麼,你就趕緊叫人,或者摔碎屋裡的某些東西,將人引過來,明白嗎?」

  「嗯!」威廉·都鐸乖巧地點了點頭。

  薩福克公爵夫人也不確定一個四歲的孩子能否聽懂她的話,只能無比擔憂地嘆了口氣,然後將剛才的話又重復了幾遍,提著一顆心領著威廉·都鐸進了宮。

  按照慣例,最尊貴的客人永遠是最後出場。

  威廉·都鐸身為亨利八世唯一的婚生子,他的出場順序僅次於亨利八世和凱瑟琳王後,排在他的姐姐瑪麗公主和姑母薩福克公爵夫人之上。

  然而就是這時,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

  國王的情婦·安妮·博林卡在威廉·都鐸之前,瑪麗公主之後進場。這無疑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投下一顆石子,引起在場者的竊竊私語。

  「真是前所未聞的荒唐事。」西班牙大使異常不滿道:「英格蘭的王宮裡什麼時候也出現了『皇家情婦』?或者說,弗朗索瓦國王對亨利國王施加的影響,已經大到英格蘭的宮廷儼然是個小法國的地步?」

  「大使先生,還請您慎言。」靠近西班牙大使的托馬斯·沃爾西雖然也不滿於安妮·博林的囂張跋扈,但是當著外國使者的面,他還是要維護自家國王與友人的臉面:「你不該用憤怒的言語去攻擊每一位虔誠的英國人,而是與我們一起清掉國王與王後身邊的不好之人。」

  說罷,托馬斯·沃爾西示意西班牙大使看向安妮·博林,意有所指道:「宮裡前幾日傳消息說安妮女士想對威廉王子出手,估計這次聖誕節盛宴便是來者不善。」

  「她豈敢?」凱瑟琳王後的位子好不容易穩固住,西班牙大使自是不會讓安妮·博林去壞事:「還請您助我一臂之力,不要讓這只毒蛇毀了英格蘭和西班牙的友好關系。」

  「這是自然。」托馬斯·沃爾西招了招手,湊在西班牙大使的耳邊低語道:「最近倫敦城內又有人死於汗熱病,而我的秘書克倫威爾查到安妮女士近日調查過汗熱病的事,並且同國王陛下一起為難民祈求上帝的福音。」

  「您的意思是……」西班牙大使眯了眯眼睛,露出深邃的表情。

  「如果安妮女士和國王陛下祈禱後,這疾病不僅未好,反而愈演愈烈。你說這矛頭會指向誰?」托馬斯·沃爾西無比冷酷道:「我們若不提前動手,恐怕那個毒婦會將矛頭扣在威廉王子或是凱瑟琳王後的身上。」

  「大使,你難道願意看著一個異教徒去迫害可憐的王後母子嗎?」托馬斯·沃爾西驟然悲憫道:「況且你也知道凱瑟琳王後的身體狀況。若是我王再娶,你難道願意見著安妮·博林成為英格蘭的新王後?」

  面對托馬斯·沃爾西的發言,西班牙大使沉默許久後才回應道:「我會將此事告之皇帝陛下與教皇冕下,還請您務必保住凱瑟琳王後與威廉王子。」

  「這是自然。」托馬斯·沃爾西咳嗽了幾聲,盡量不顯露出疲憊的病態。

  作者有話要說:

  托馬斯·沃爾西本該死於1530年,這裡延長了他的壽命。


第12章 打臉

  如果時間能重來,托馬斯·沃爾西絕不會阻止安妮·博林與亨利·珀西的戀愛,甚至會逼著托馬斯·博林去履行他女兒與愛爾蘭貴族——詹姆斯·巴特勒的婚約,好讓這只從法國游回來的美女蛇早早地離開國王的宮廷,去遠離英格蘭的地方禍害別人。

  只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而禱告的力量也不足以讓托馬斯·沃爾西穿越時空,所以在這種相當嘔血的情況下,他也只能為凱瑟琳王後嚴防死守住不斷逼近的安妮·博林,然後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去留意凱瑟琳王後的繼任。

  畢竟在生下威廉·都鐸後,凱瑟琳王後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即便是有瑪麗公主細心的照顧與虔誠的禱告,宮廷醫生們也斷言凱瑟琳王後活不過三四年,所以托馬斯·沃爾西得盡快為英格蘭的未來而做打算。

  雖然在身份與血統上,亨利八世的王後理應是某位公主或是有自治權的大公爵之女。但是感情這事說不准,誰知道亨利八世會不會像他的外祖父那樣,願意為了一個小騎士的寡婦去引發戰爭。

  況且托馬斯·沃爾西在白廳宮裡的耳目彙報說亨利八世就等著凱瑟琳王後一死,便將安妮·博林扶上後位。而真到了那一刻,托馬斯·沃爾西也只能祈求威廉·都鐸足夠命硬,並且西班牙的查理五世願意替英格蘭的表弟表妹撐腰,否則在亨利八世的縱容下,托馬斯·沃爾西無法想像安妮·博林會做出什麼事來。

  倒數第二個出場的凱瑟琳王後是在瑪麗公主的攙扶下進場的。這位在裡士滿宮養病的王後近些年蒼老了不少,同張揚嬌媚的安妮·博林站在一起,更是顯得滿臉病態,容色衰敗。但即便如此,宮裡宮外還是無比熱愛凱瑟琳王後,然後將其轉化為對安妮·博林的鄙視。

  對此,亨利八世並不在意,甚至警告安妮·博林不要為此惹事,否則他就讓博林家族嘗嘗國王的怒火。

  「聖誕快樂,我的父親。」在凱瑟琳王後與亨利八世寒暄後,威廉·都鐸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牽引下,用拉丁語為其送上祝福。

  「聖誕快樂,我親愛的兒子。」同樣用拉丁語回答的亨利八世露出慈父的微笑,將自己唯一的婚生子抱在膝蓋上,然後用希腊語問道:「我聽說帕爾格雷夫爵士在為你講解所羅門王的箴言。」

  「是的,父親。」威廉·都鐸用英語回答道:「帕爾格雷夫爵士希望我將所羅門王的箴言完整地翻譯成希腊文和法文,只可惜我還不能像您一樣去靈活運用拉丁語系的動詞,也無法很好地讀寫二者。」

  對於威廉·都鐸的回答,亨利八世並不感到失望,反而有些自豪。因為威廉·都鐸只有四歲,他能在這個年紀裡聽懂拉丁語和希腊語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至於像運用母語一樣地運用二者,那便是強求了。

  「我家有一本法語版的所羅門王的箴言。如果王子殿下有興趣,我可以將其獻給您。」下手的安妮·博林突然用法語笑吟吟地說道。

  「謝謝您的好意,博林女士。」威廉·都鐸還是用英語回答道:「只是帕爾格雷夫爵士希望我在嘗試翻譯後,再去閱讀其他版本的所羅門王的箴言,以便我能更好地糾正語法上的錯誤。」

  面對這些動不動就切換語種的古代學霸,表面淡定的威廉·都鐸也只聽懂了幾個單詞,所以他心虛的一批,生怕被要求用拉丁語或是希腊語回答問題。

  「如果陛下允許,我想讓瑪麗教導威廉拉丁語和西班牙語。」凱瑟琳王後無比慈愛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語氣溫柔道:「瑪麗的學問是陛下親自指點過的,而且我也希望這兩個孩子能多多相處,好彌補他們不常見面的遺憾。」

  「這是自然。」在確定自己唯一的婚生子不是傻瓜後,亨利八世的心情很好,甚至覺得憔悴的凱瑟琳王後也有幾分可愛:「如果你願意,威廉可以搬去裡士滿宮小住一會兒。我記得瑪麗的學問是你教的,所以你會是個比瑪麗更稱職的老師。」

  「感謝陛下的仁慈,我一定會傾盡所有去教導威廉。」對於凱瑟琳王後而言,這無疑是亨利八世送給她的,最好的聖誕禮物。

  而一旁的安妮·博林則是困惑於亨利八世突變的態度,甚至在宴會的當晚便鬧起了脾氣。

  「別鬧了,安妮。威廉是我唯一的婚生子,關注他的教育是我應做的事情。」雖然亨利八世已經開始反感安妮·博林的小性子,但是在肉到嘴中之前,他還是耐著性子去哄她:「況且凱瑟琳也就這麼幾年了。甜心,我答應你,等凱瑟琳一死,我就迎娶你為後。」

  「迎娶我為後?你怕是想的太輕松了。」安妮·博林依靠在亨利八世的肩頭,抱怨連連道:「有沃爾西主教在,我們沒法如願以償。」

  對於那個毀掉她兩次姻緣的老匹夫,安妮·博林充滿了怨恨:「你且等著瞧吧!就算凱瑟琳死了,沃爾西主教也會阻止你娶我為後,甚至要將一盆盆髒水潑到我身上。」

  「可即便那樣,他也阻止不了我對你的愛。」亨利八世情意綿綿地吻著安妮·博林的嘴角,伸手要去解開她的裙子,卻被對方制止了。

  「上帝見證,我只會為我的丈夫脫下裙子。」想起姐姐瑪麗的下場,安妮·博林絕不會在目標達成前就付出一切,只會讓亨利八世嘗嘗甜頭,好讓他抓心撓肝地渴求更多:「不過您剛才有一點說錯了。」

  「嗯?」

  「您可不會只有一位婚生王子。」安妮·博林將纖纖玉指伸向亨利八世的褲子,在他耳邊嫣然巧笑道:「等我當上您的王後,我會帶給您更多,更可愛的兒子。而不是像凱瑟琳王後那樣,讓您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相信那天不會太久。」亨利八世想到宮廷醫生們對凱瑟琳王後的病情判斷,決定為安妮·博林的第一個兒子取名為愛德華,然後封他為約克公爵。

  作者有話要說:

  別相信亨渣真的愛安妮·博林。等到了後面,你們再看這一段,便會覺得無比諷刺。


第13章 准備

  這應該算是威廉·都鐸自一歲後,與凱瑟琳王後還有瑪麗公主的第一次會面。雖然亨利八世並未阻止凱瑟琳王後去薩福克郡探望威廉·都鐸,但是她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她這麼做,再加上諾福克系的虎視眈眈,使得凱瑟琳王後並不希望年幼的威廉·都鐸成為眾人眼裡的活靶子,所以這幾年來,威廉·都鐸和凱瑟琳王後的交流僅限於書信和畫像,而都鐸時代的畫像技術,其實或多或少都有照騙之嫌。

  老實說,凱瑟琳王後長得並不差,畢竟是能讓亨利八世違背父命也要迎娶的西班牙公主,只可惜歲月和疾病奪走了她的美麗,但是在她的女兒瑪麗公主的身上,還是能看得出凱瑟琳王後當年的風采,以及那位約克的伊麗莎白的影子。

  難得與丈夫還有兒子團聚的凱瑟琳王後自是有說不完的話,但是亨利八世並不是個耐心的傾聽者,所以同凱瑟琳王後見面沒寒暄幾句,便借著招待賓客之由,與安妮·博林廝混到一起。

  不過他在離開前贈與威廉一把精美的小匕首,手柄處鑄著凱瑟琳王後還有亨利的首字母交疊,以代表國王夫婦的聯合統治。

  「照顧好他,記得別讓他生病,但也別太嬌慣他。」雖然多年不見,但是亨利八世表現得很疼愛威廉·都鐸,甚至蹲下身親自為他整理衣領處的褶皺,然後掐了把兒子的臉蛋,對布萊恩夫人還有帕爾夫人囑咐道:「凱瑟琳的身體不很好,所以在裡士滿宮裡別讓威廉和凱瑟琳靠得太近,以免過了病氣。另外,威廉要是有什麼不舒服的跡像,不管何時,你們都要立刻通知我。」

  「是。」布萊恩夫人和帕爾夫人屈膝道:「請您放心,小王子的身體一直很健康。當然,我們也不會掉以輕心。」

  囑咐完侍女長的亨利八世將目光落到威廉·都鐸的身上,衝著他溫言細語道:「等你再大些,我就帶你去格林尼治宮打獵。你還沒打過獵吧!」

  「我見過薩福克公爵帶著他的孩子去打獵,但是姑母不讓我去。」威廉·都鐸裝出一副很苦惱的樣子,衝著亨利八世抱怨道:「她希望我一整天都呆在屋子裡,甚至不許我靠近宅子附近的小樹林。」

  「你的姑母是對的。」亨利八世被兒子的童言童語逗得哈哈大笑,然後刮了刮威廉·都鐸的鼻子,與他正色道:「不過女人總是有些小題大做,但一位真正的騎士絕不會和女人計較,明白嗎?」

  威廉·都鐸點了點頭,亨利八世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在聖誕宴會結束後,將威廉·都鐸和凱瑟琳母女送出宮。

  白廳宮與裡士滿宮的距離並不遠,但是兒童的天性,使得威廉·都鐸一上車便開始犯困。顛兒顛兒的馬車遠比搖籃的效果要好,再加上車廂的溫暖氛圍與毛茸茸的皮草坐墊,所以威廉·都鐸靠著瑪麗公主睡得很沉,令年輕的都鐸淑女有些別扭,然後將威廉·都鐸的腦袋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以便他能睡得更舒服些。

  「我要好好感謝薩福克公爵夫人,因為她將威廉養得如此健康。」凱瑟琳王後無比慈愛地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感覺身子也爽利了不少:「我已經讓人在裡士滿宮裡清出威廉的房間,剛好就在你的隔壁。」

  「這麼做是不是太親密了些?」過了十幾年獨生女日子的瑪麗公主有些不習慣與威廉相處,但她還是很愛這個來之不易的弟弟:「威廉已經四歲了,他也應該學習一下騎士風範。」

  「關於這一點,我也跟國王陛下商討過。」凱瑟琳王後也不是個溺愛孩子的母親,但是多次喪子讓她跟亨利八世一樣,對威廉·都鐸的身體狀況十分上心:「我打算給威廉選個男管家,再挑幾位男僕,免得那些服侍他的淑女們要面臨尷尬的狀況。」

  說罷,她衝著瑪麗公主溫言道:「你放心,我只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讓你們熟悉起來,等威廉稍大後,我便讓他搬去裡士滿宮的另一間屋子。」

  瑪麗公主贊同地點了點頭。

  而在凱瑟琳母子溫情之時,白廳宮裡卻因安妮·博林的存在吵翻了天。

  怒火中燒的亨利八世三步並作兩步地揪住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衣領子,用刀尖比著他的下巴道:「你把你主子的話再重復一遍?沃爾西那個老東西到底跟西班牙的馬夫計劃了什麼?導致教皇冕下發出這樣一道旨意。」

  面對亨利八世的怒火,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多少恐懼,依舊不卑不亢道:「陛下,教皇冕下的意志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的。倫敦城內驟然興起的瘟疫使得沃爾西主教不得不請示上帝在人間的代言人,而教皇冕下的回答是陛下身邊出現了異教徒,所以上帝才對倫敦降下懲罰。」

  說到這兒,托馬斯·克倫威爾握住自己的衣角,謙卑道:「沃爾西主教懇請您送走安妮女士,為此,他願受到任何處罰。」

  「願意受到任何處罰是吧!」亨利八世冷笑道:「那讓他親自入宮受罰,別像個懦夫一樣,只會躲在秘書身後。」

  「可是陛下,沃爾西主教已經患上了神秘的瘟疫。」托馬斯·克倫威爾早就料到亨利八世會這麼說,所以遞上一封信道:「他自知上帝很快便要接他去天堂,所以將未盡之言都寫在這裡,還請您看看。」

  亨利八世先是一愣,隨即接過托馬斯·克倫威爾遞上的信,拆開後掃了幾眼便扔到了一邊,然後狠狠地捶了下桌子,發泄無處可發的怒火。

  「除了沃爾西,還有誰知道教皇的意志?」亨利八世諷刺地彎了彎嘴角,言辭辛辣道:「我都忘了教皇早已是查理的階下之囚,所以凱瑟琳的外甥教訓完弗朗索瓦,下一步就是將手伸向英格蘭的內政?」

  「難道他以為我是弗朗索瓦那個懦夫?」提起處處與自己作對的查理五世和教皇,亨利八世便感到憋屈至極:「要不是為了威廉,我會讓查理接回他被掃地出門的姨母。」

  亨利八世的傲慢決不允許他像弗朗索瓦那樣,被查理五世打的像個喪家之犬,然後像羅馬教皇那樣,老老實實地當查理五世的提線木偶:「既然他們這麼不想讓我娶安妮女士,那我就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國王的意志。」

  亨利八世喝了口葡萄酒,冷笑道:「沃爾西也好,查理也罷。誰都不能阻止安妮女士成為英格蘭的下一任王後。」

  「既然如此,我會將您的意志帶給沃爾西主教。」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他夢寐以求的機會就在眼前,於是大著膽子試探道:「只是這樣一來,您很有可能與羅馬教會決裂。」

  「您,真的有所准備嗎?」


第14章 推手

  托馬斯·克倫威爾是個隱藏的新教徒。雖然他目前的主人是英格蘭的紅衣大主教,但是這並不代表他要拋棄自己的信仰,相反,他潛伏在沃爾西主教身邊,伺機對亨利八世施加影響力,以完成他最重要的任務——戳穿羅馬教會的虛偽面孔。

  為此,托馬斯·克倫威爾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觀察著亨利八世的一舉一動,終於找到一個讓國王厭惡羅馬教會,間接支持他信仰的法子。

  而亨利八世,也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大膽之舉後,才開始正視這個毫不起眼的平民之子,並與他相談甚久。

  「我知道陛下的怒火絕不僅是對安妮女士不公待遇的憤慨,更是出於對英格蘭未來的擔憂。」難得與國王相處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感到掌心被汗水所打濕,努力鎮定心神道:「考慮到國家的穩固,以及您的兄長,威爾士的亞瑟所發生的悲劇。我想,您膝下決不能只有一個兒子。並且您也不希望西班牙國王借著羅馬教皇之手,對我朝的內政多加干涉。」

  托馬斯·克倫威爾一口氣說完這些,還特意看了下亨利八世的臉色,發現對方並未表露出不愉,反而若有所思道:「你的名字。」

  「托馬斯·克倫威爾。」感覺自己仕途來了的主教秘書恭敬道:「我願像沃爾西主教那樣,全身心地為您服務。」

  「是嗎?」亨利八世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效忠並不感興趣,但卻稍稍留意了下這位與眾不同之人。

  畢竟聽多了反對意見的亨利八世,現在對於支持他的言論非常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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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復命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坐在沃爾西主教的床前,將亨利八世的回答一字不漏地轉述了一遍,然後服侍沃爾西主教喝了口蜂蜜水,瞧著他不斷地在床上喘氣。

  「是嗎?」聽完轉述的沃爾西主教並不驚訝道:「陛下從不是個會退讓的性子,所以我並不驚訝他會說出這話。」

  說到這兒,沃爾西主教像是想到了什麼,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似笑非笑道:「你知道嗎?上一個讓讓國王陛下這麼衝動的女人還是凱瑟琳王後。」

  「王後殿下?」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道沃爾西主教為何提起宮闈秘史,但還是給面子地問了一句:「我聽說國王陛下曾十分熱愛凱瑟琳王後。」

  「何止是熱愛,簡直是著迷至極。」沃爾西主教笑眯眯道:「凱瑟琳王後與亞瑟王子訂婚時,陛下還詢問上帝為何不將如此可愛的妻子賜予他。而在亞瑟王子與亨利七世相繼離世後,陛下更是力排眾議地迎娶了凱瑟琳王後,甚至背著攝政的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與其偷偷結婚。」

  「想必很快,陛下對凱瑟琳王後所做的一切都會重復在安妮·博林身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針見血道:「她會成為陛下的第二任愛妻,也會和凱瑟琳王後一樣,迎接陛下的冷酷無情。」

  「是這樣沒錯。」沃爾西主教點了點頭,聲音變得冷酷無比:「只是安妮·博林的結局絕不會好過凱瑟琳王後。」

  「她沒有凱瑟琳王後的高貴血統與勢力,更沒有一個健康的兒子做保障。」沃爾西主教盯著高高的幔帳,聲音縹緲如預言:「凱瑟琳王後也曾風華絕代過,而安妮·博林的衰老很快就要來臨。」

  「到那時,任你是如花美眷也只能曇花一現。」

  「唯有威爾士王子是靠近國王的永恆存在。」

  托馬斯·克倫威爾仔細盯著沃爾西主教的蒼白面容,沉聲道:「您希望我做什麼?」

  「去保護威廉王子,保護英格蘭的火種。」沃爾西主教費力道:「都鐸王朝的穩固需要一位王子,所以由你去保護他。」

  「威廉王子不會接受我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暴露真正的信仰,所以並不想對沃爾西主教有所隱瞞:「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不會喜歡我的。」

  「但是她們並不能左右威廉王子的心意,就像我們不能左右國王的心意一樣。」沃爾西主教突然抓住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臂,其力道完全不像一個垂暮的老人:「以上帝的名義答應我,你會保護威廉王子。如若不然,就讓你在倫敦塔裡被砍掉腦袋。」

  「是。我答應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心弦被「倫敦塔」這一詞所左右,因為只有貴族和要臣才有資格在倫敦塔裡執行死刑。

  沃爾西主教這是要在臨死前推他一把,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絕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得到回答的沃爾西主教心滿意足地松開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讓他給自己攏了攏被子,很快便陷入了永恆的夢鄉。

  托馬斯·克倫威爾從沃爾西主教的被子裡摸到一張包裹著印章的紙條,為床上的老人畫了個十字,祈禱他在上帝的懷裡得到永恆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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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爾西主教去世的第二天,遠在裡士滿宮的凱瑟琳王後便收到了這一消息,忍不住為沃爾西主教祈禱道:「他一直是個公正可敬的人。」

  雖然在一部分貴族眼裡,沃爾西主教是不入流的屠夫之子,但是凱瑟琳王後一直都感激於沃爾西主教為挽救她的婚姻所做出的努力,所以向彙報者詢問道:「沃爾西主教臨終前是否留有遺言?」

  「有。」彙報者恭敬道:「他將所有的財產都無償贈與國王陛下,並且推舉了自己的秘書托馬斯·克倫威爾擔任國王陛下的法律顧問。」

  「這真是位可敬之人。」瑪麗公主十分感動道:「他對國王的衷心一定會被上帝所嘉許,從而得到永恆的平靜。」

  一旁練字的威廉·都鐸聽了這話,有些諷刺地想到。

  【沃爾西主教才不是出於忠心而捐出所有的財產。】

  【他是怕亨利八世在他死後進行毫不留情的清算,所以死前向亨利八世示好,免得對方在史書上不給他留點情面,並且也不放過他的私生子一馬。】

  【即便沒有這臨終之言,光是沃爾西主教這些年斂到的財富與那奢侈的漢普頓宮,都足以讓亨利八世翻臉不認人。】


第15章 宮廷

  沃爾西主教去世後,托馬斯·克倫威爾迅速接手了先主的所有人脈,並在第一時間內,為沃爾西主教的私生子安排好了後路。這讓不少關注沃爾西主教的人都有些錯愕,甚至對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個無名之輩有了各式各樣的猜測。

  「聽說他跟沃爾西一樣,是平民出身。」

  「嘖!王宮裡剛送走一位殺豬匠,就要迎來一個流浪兒。國王陛下怎麼總喜歡讓低賤的人服侍自己?托馬斯·沃爾西是如此,查爾斯·布蘭登亦是如此。」

  「噓,小點聲,敢非議國王你不想要腦袋了?」

  「非議個什麼呀!我又沒說假話。況且我不說,難道就能掩蓋他們的出身嗎?依我看吶,托馬斯·克倫威爾和查爾斯·布蘭登就是一對紫藤花兄弟,靠著國王陛下的寵信平步青雲,然後用一段貴族的聯姻來掩蓋自己的卑賤出身。」

  面對宮裡的竊竊私語,托馬斯·克倫威爾目不斜視地踩在白廳宮的地毯上,惹得他的同行者,愛德華·西摩為之側目道:「克倫威爾先生,難道你沒聽見他們的議論聲嗎?」

  「如果你是指無知者們的議論,那我確實聽見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像是流水線上的機器音,無論何時都不會有太大的起伏:「況且我無需為事實辯解什麼。」

  「那你承認自己是個流浪兒嗎?」愛德華西摩有些玩味道。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干脆利落的回答,令這位好事者被噎了一下。

  也就是這時,一位懷抱著裙子的侍女與他們擦肩而過,結果被愛德華·西摩一把拉住,差點令後者被走道上的裝飾所絆倒。

  「怎麼了,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對自己的親哥哥視而不見。」愛德華·西摩支撐著侍女穩穩當當地站好,後者是他的同胞妹妹珍·西摩。她曾是凱瑟琳王後的侍女,但在凱瑟琳王後搬去裡士滿宮後,珍·西摩在愛德華·西摩的強迫下,拒絕了與凱瑟琳母女同行的邀請,轉而去服侍安妮·博林,以便她能給兩個兄弟反饋國王的私下情況。

  珍·西摩的臉上還掛著驚魂未定的淚珠。此時的她雖已入宮多年,但還只是個二十出頭,見識淺薄的都鐸小女人。因為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團以平靜虔誠著稱,所以在這種情況下度過少女期的珍·西摩,很難適應安妮·博林所帶來的法式激情,並且因安妮·博林的一舉一動而提心吊膽,戰戰兢兢。

  「是不是那個經常發瘋的女人故意找你的茬?」愛德華·西摩仔細打量著妹妹的臉龐,發現她身上並沒有受罰的痕跡後,稍稍松了口氣,轉而問道:「這不像是安妮女士的衣服。」

  自打被亨利八世接入白廳宮後,安妮·博林身上的衣物越來越華麗,甚至沒有一天是不逾越的。

  而被珍·西摩抱在懷裡的是一件樸素的,英格蘭風的保守裙子,也是最不可能出現在安妮·博林身上的款式之一。

  「怎麼?英格蘭的公牛又在找他的歐羅巴?結果惹怒了他身邊的蛇發女妖?」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的愛德華·西摩,在安慰妹妹之余,也不忘諷刺道:「到底是哪家有這麼大的勇氣,敢在博林家與霍華德家的嚴防死守下,去吸引國王陛下的目光。」

  「是霍華德家的一位女孩。」珍·西摩的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安妮·博林與亨利八世大肆爭吵的一幕,整個人瑟瑟發抖道:「就是前些日子進宮服侍安妮女士的諾福克公爵的侄女,瑪麗·霍華德。」

  「啊!我還以為安妮·博林會很高興地接納自己的表妹,就像她高高興興地爬上還留有她姐姐體溫的床板,跟著瑪麗·博林一起,幫著霍華德家族與博林家族籠絡住國王那樣。」愛德華·西摩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屑道:「你知道嗎?諾福克一系的女孩在宮廷裡有了新的稱謂。」

  「國王的御用婊子。」

  「諾福克公爵也真是舍得,送了兩個外甥女不夠,還要讓自己的侄女幫著安妮·博林固寵。他們是打量著下一任王後,必然出自霍華德家族,或是博林家族嗎?」愛德華·西摩掃了眼一旁的珍·西摩,感嘆親妹那蒼白的面容,以及更加蒼白的性格,真是難以吸引異性的注意力。

  「要是西摩家族也有這麼有用的女孩就好了。」雖然在血緣上,愛德華·西摩算是安妮·博林的第二代堂兄弟,亦是諾福克公爵的堂外甥。但是隔了一層的血緣,再加上傲慢的諾福克公爵並不覺得逐漸沒落的西摩家族值得他去投資,所以西摩四兄妹也只能另謀出路。

  當安妮·博林的哥哥已經是子爵時,愛德華兄弟還屈居於小小的侍衛之職,為了最低級的爵位而奮鬥。

  這讓愛德華·西摩在一日日的嫉妒中,越發地感嘆命運地不公,與人脈的重要性。

  「凱瑟琳王後已經不行了嗎?」默不作聲地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問道:「我聽說陛下特意向裡士滿宮派去一個醫療隊,不知他們有沒有帶來好消息。」

  「呵!到底什麼才是好消息?」愛德華·西摩繼續陰陽怪氣道:「對於國王陛下而言,凱瑟琳王後能早點上天堂才是好消息,至於安妮·博林……」

  愛德華·西摩像是想到了什麼讓他高興的事,轉而變得幸災樂禍道:「她要是能順利當上王後,國王陛下也不會折騰我們。」

  「怎麼了?安妮女士的身上又發生了什麼嗎?」珍·西摩不解道:「國王陛下對安妮女士的感情是有目共睹的。不出意外的話,她應該是下一任王後。」

  說到這兒,珍·西摩的聲音有一瞬間的遲疑與別扭:「只是安妮女士並不受歡迎,而且她的出身也不足以擔任王後。」

  「何止是不足以擔任王後,現在整個基督教都在反對國王陛下讓如此聲名狼藉的女人去接替凱瑟琳王後的位子。」愛德華·西摩直截了當道:「羅馬教皇宣稱安妮·博林是潛伏在國王身邊的新教徒,若是國王執意與她結婚,那麼信奉天主教的國家都將與英格蘭為敵。」

  「而國王陛下並不想放棄安妮·博林,所以讓議院們擬定脫離羅馬教廷,使得國王成為教會之首的法案。」

悠于 2020-11-28 17:56

第16章 意願

  「天,天哪!這簡直是太荒唐了。」珍·西摩只覺得愛德華·西摩所說的事將她前二十幾年的三觀一次性推翻,嘴唇發抖地半天都說不出話:「這,這怎麼可以?教皇冕下是神權的代表,是上帝在人間的使者,國王陛下怎麼可以……」

  「親愛的珍,你是覺得教皇冕下的權威在國王陛下之上,還是覺得神受君權中的神明,指的是教皇而不是上帝本人?」愛德華·西摩十分粗暴地打斷了妹妹地話:「如果教皇冕下假借上帝之口,意圖干涉英格蘭的內政呢?」

  「不會的,教皇冕下絕不會做這種事。」珍·西摩是個非常虔誠的天主教信徒,所以義正言辭地反駁道:「教皇冕下是最不可能假代上帝之口的那個人,他為什麼要做讓自己下地獄的事?」

  「可能是因為他想在人間再多過幾年富貴,然後用贖罪券一次性買斷自己的罪孽。」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陣見血道:「無論如何,在西班牙皇帝入侵羅馬後,教皇冕下的口舌便不再只為信徒們服務,而是為了羅馬皇帝的野心傳教授道。」

  面對珍·西摩的怒火,托馬斯·克倫威爾為自己挽尊道:「請原諒我用如此辛辣的語言去評價教皇冕下,因為在沃爾西主教身邊的這幾年裡,我看到了太多匪夷所思,駭人聽聞之事。」

  沃爾西主教的名頭果然讓珍·西摩的臉色稍作緩和,但在言語上還是十分固執:「教皇冕下一定是被人蒙蔽了,才會做出有違國王意願的事。」

  「誰知道呢?」愛德華·西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然後拍了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肩膀道:「橫豎這不是我們這群小人物該操心的事,所以克倫威爾先生,對於你接下來要遭受的磨難,我表示愛莫能助。」

  「克倫威爾先生,請您務必勸勸陛下,不要讓上帝的怒火降臨英格蘭。」珍·西摩跪倒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面前,苦苦哀求道:「請您看在所有信徒,以及所有英格蘭人的請求下,這麼做吧!」

  「親愛的女士,你萬不可對我行此大禮。」托馬斯·克倫威爾趕緊將珍·西摩扶了起來,語氣誠懇而又堅定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向您,還有上帝發誓,一定會竭盡所能地去為英格蘭地人民們謀求最大的利益。」

  「謝謝您,我的先生。」珍·西摩蒼白的臉上露出感激的紅暈,隨即擦了擦眼淚,屈膝道:「先生們,我還要去完成安妮女士的命令,就先告退了。」

  「快去吧!」愛德華·西摩在珍·西摩的腰部推了一把,目送著對方匆匆離去,然後對托馬斯·克倫威爾露出玩味的笑容:「親愛的克倫威爾先生,您大可不必為了我那個愚蠢的妹妹而在上帝面前撒謊。」

  「西摩爵士,我從不會為了特定的某一個人,去做污蔑上帝耳目的事情。」托馬斯·克倫威爾冷靜道:「我會完成對珍女士的約定,在上帝面前為英格蘭人謀求最大的福祉。」

  愛德華·西摩的瞳孔因為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這句話而不斷放大,最後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離去的背影狠狠地罵了一句:「可真有你的。」

  ……………我是分割線………………

  1531年,裡士滿宮。

  入秋以來,凱瑟琳王後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幾乎有和她的支持者們同一數量級的敵人,在一日日的祈禱中,詛咒這位寬容仁慈的王後盡快死去。

  迅速消瘦下去的瑪麗公主,祈禱上帝能再次施展幾年前的神威,將凱瑟琳王後帶離死亡的懷抱。

  為此,凱瑟琳王後的侍女們也只能在瑪麗公主的面前,盡量隱瞞凱瑟琳王後的病情。

  至於同樣關心凱瑟琳王後的威廉·都鐸,則是在亨利八世派來一個醫療隊後,被薩福克公爵帶回了韋斯索普大宅,以免他在手忙腳亂的裡士滿宮裡遭遇不測。

  「他們都在盼著我母親死去。」在回韋斯索普大宅的路上,威廉·都鐸向他的教父詢問道:「誰是下一任王後?」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博林家的安妮女士。」薩福克公爵無比憐愛地看著威廉·都鐸,盡力寬慰道:「您是國王陛下最喜歡的孩子,大可不必擔心接來發生的種種,會減退國王陛下對您的慈愛。」

  「我或許是他目前最喜歡的孩子,但不會一直都是。」威廉·都鐸知道薩福克公爵一直都很戒備諾福克一系的狼子野心,所以試探性地提了句讓薩福克公爵心髒驟緊的話:「等安妮女士生下我同父異母的弟弟,父親最喜歡的孩子便不再是我。」

  而到那時,還有誰能阻止安妮·博林的囂張跋扈?

  薩福克公爵幾乎是條件反射想起自己近幾年與諾福克一系的恩怨,忍不住抿了抿嘴唇,眉頭皺得能掐死蒼蠅。

  自打那個妖婦進了白廳宮,不僅是國王的臥室,就連朝堂之上,也是被博林家和霍華德家的狼子野心之輩占據了不少能撈油水的席位,以至於薩福克公爵這樣的國王之友,都在一定程度上遭受了排擠。

  更別提那些本就支持凱瑟琳王後,或者看不慣商人出身的博林家族上升如此之快的人。

  他們將安妮·博林比作伊麗莎白·伍德維爾第二,諷刺她的親屬既會因為她的快速崛起而受益,也會因為她的快速崛起而喪命。

  對此,安妮·博林表現的不屑一顧。她宣稱自己與亨利八世的感情不會因任何事情而褪色,仿佛那個將瑪麗·霍華德拖下床的潑婦並不是她本人,更不清楚亨利八世並不希望自己的王後是如此愛吃醋且不可理喻之人。

  誠然,亨利八世對安妮·博林還抱有一定的興趣,可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看出,亨利八世通過《權力法案》的初衷並不是將自己最寵愛的情婦扶上後位,而是想再要一個婚生子的同時,通過安妮·博林的地位,來警告那些將教皇立於國王之上的英格蘭人,同時也警告查理五世,別再借著教會之手去干涉英國內政。

  從這兩點來說,安妮·博林注定是亨利八世的第二任王後。

  可是這些跟托馬斯·克倫威爾又有什麼關系?

  只要安妮·博林是個新教徒,並且對英格蘭進行宗教改革有益,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必會支持她……即便她是個人人喊打的妖婦。


第17章 警告

  在宮廷醫生正式交出了凱瑟琳王後的病危通知後,同《權力法案》一起引起各階層爭議的,還有下一任王後的負面新聞,以及凱瑟琳王後在病危前遞出的一份請求書。

  「她要求威廉在她臨終前受封威爾士親王?」看在兩個孩子,以及凱瑟琳王後就快要死了的份上,亨利八世還算好脾氣地接過凱瑟琳王後的請求書,結果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她這是想干什麼?」

  「王後陛下的初衷是保障兩個孩子在她死後的待遇,同時也為了避免您之後的子女會與威廉王子還有瑪麗公主產生利益糾紛。」凱瑟琳派來的西班牙侍女不卑不亢道:「畢竟從血緣上,威廉王子與瑪麗公主不僅是您與王後陛下的孩子,更是西班牙的潛在繼承人。即便他們的排位並不靠前,可一切的命數只有上帝知道。我想您也清楚王後陛下的幾位兄長與姐姐曾發生了什麼。」

  「如果查理國王及其子女無嗣而終,那麼威廉就有可能與他的葡萄牙表兄去爭奪西班牙的王位。況且您的意願也只是通過王權至上法案去避免其他國家對英格蘭的干涉,而不是徹底地與基督教世界決裂。」西班牙侍女說這話時,心裡已經罵了亨利八世不下千遍,同時也在心裡不斷地祈求著上帝與教皇的寬恕:「如果您讓一位風評不佳的新教徒之子當了王儲,那麼對英格蘭有意見的將不止西班牙皇帝,還有其他與您交好的君主。」

  亨利八世雖然討厭凱瑟琳王後的西班牙侍女,但卻認真思考起她說過的話,並給予了一定的肯定:「這是凱瑟琳的意思?她是作為西班牙公主說這話,還是作為英格蘭王後說這話?」

  「她將作為您的妻子,還有王儲之母葬於英格蘭。」西班牙侍女一提到自己的王後,忍不住聲音哽咽,語氣卑微道:「還請您達成她的小小願望,不要讓她帶著遺憾回歸我主的懷抱。」

  「親愛的女士,你應該明白這不是一個小小的願望。」亨利八世諷刺道:「這將左右英格蘭的未來。」

  「可是親愛的國王陛下,您也該明白,您現在的所作所為將對英格蘭產生比這更加深遠的影響。」西班牙侍女破罐子摔道:「而且比起您床榻上的那位女士,威廉將帶給您更加好的影響。」

  「這一點我倒是無法反駁。」亨利八世仔細打量著西班牙侍女的面容,發現這是位年輕漂亮,並且比安妮·博林更加忠貞虔誠的女士,忍不住對她產生一絲興趣:「你的名字。」

  「瑪格麗特。」西班牙侍女以為自己說動了亨利八世,臉上閃過一絲感激之情:「願主保佑您,還有王後陛下的兩個孩子。」

  亨利八世很享受一位漂亮侍女的感激之情,他甚至想將瑪格麗特收為自己的情婦,可後者卻以復命為由,拒絕了亨利八世的共餐邀請,匆匆離開了白廳宮。

  「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過來找我。」亨利八世想著今天晚上再讓自己的男僕將瑪麗·霍華德接入宮,畢竟安妮·博林至今仍不讓亨利八世徹底得手,而國王陛下又不願委屈自己的各方面需求,所以托馬斯·博林和諾福克公爵都同意讓瑪麗·霍華德替代安妮·博林。

  至於那位給他們創造上升之路的准王後怎麼想,那都不在他們的考慮範圍之內。

  對於亨利八世想在凱瑟琳王後臨死前,加封威廉為威爾士親王的命令,擬定草案的托馬斯·克倫威爾遲疑道:「陛下,您這麼做,可能會引起不少人的反對。」

  「那他們反對什麼?」亨利八世盯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睛,表現得完全不像一個被妖女蒙蔽的好色君王:「反對一個擁有博林血統的王子當不了威爾士親王?還是反對英格蘭不能與所有國家交惡?」

  注意到自己有些惹怒國王,托馬斯·克倫威爾恰到好處地讓步道:「從繼承法來看,您對威廉王子的加封無可厚非,只是為了威廉王子的安全,他在受封後的待遇問題會引起各方的爭議。」

  「考慮到您與安妮女士的結婚打算,以及博林家族和霍華德家族的存在。或許您該在與議院商量此事前,慎重考慮下威廉王子受封後的住處與僕從問題,以及是否要派一位臨時監護人去照顧威廉王子的方方面面。」

  亨利八世重新審視了下托馬斯·克倫威爾,對他不卑不亢的態度表示贊許:「你可比霍華德家的一些人要知趣的多,他們只會向我伸手要爵位,然後帶給我無盡的麻煩。」

  「為您服務是每一位僕人的職責。」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感嘆博林家族的竹籃打水一場空,開始思考起要不要提前向威廉王子投誠,然後在離開白廳宮時,托信使向裡士滿宮送了封信,裡面附帶著沃爾西主教的信物。

  「也許您是對的。」目送著信使匆匆離去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感嘆道:「唯有威爾士王子才是屹立不倒的存在。」

  就國王目前的態度來看,安妮·博林的失寵是必然之事。

  問題是她的倒台需要多長時間,就得看她婚後的肚子有多爭氣。

  國王要加封威廉王子為威爾士親王的旨意已經通過,博林家族和霍華德家族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安妮·博林因凱瑟琳王後的病危而產生的欣喜之情立刻蕩然無存,只能在母親的安撫下喃喃自語道:「他怎麼敢,他怎麼敢做出這種事情?」

  「他是國王,國王沒有不敢的事。」諾福克公爵倒是最為鎮定的那個,甚至有空諷刺安妮·博林的痴心妄想:「另外,即便你能順利生下一子,也別妄想他能與威廉王子平起平坐。」

  「你……」安妮·博林勃然大怒道:「我親愛的舅舅,難道你這麼快就要向凱瑟琳的兒子卑躬屈膝,搖擺乞憐了嗎?」

  「不,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不是像女人一樣地怨天尤人。」諾福克公爵冷笑道:「即便是有國王的寵愛,可你拿什麼跟凱瑟琳比?她的血統,勢力,乃至背後的龐大嫁妝都不是你,一個小小的貴族能夠比擬的。國王陛下八成是要用威廉來拉攏西班牙皇帝,還有那些反對你當上王後的天主教國王。所以你最近給我老實點。」

  「如果你還想當王後的話。」

  作者有話要說:

  跟我一起罵:渣男豬蹄子。


第18章 安排

  就在凱瑟琳王後去世的前一個星期,威廉·都鐸在白廳宮裡接受亨利八世的冊封。他看上去比第一次出現在宮廷宴會時要長高了不少,臉上也沒有安妮·博林樂於見到的蒼白或是臉頰消瘦,反而健康得不可思議,甚至帶有點嬰兒肥。

  「我親愛的小男孩。」盛裝的亨利八世一把抱起威廉·都鐸,順手顛了顛他的重量,對布萊恩夫人表示十分滿意:「感謝你,我最忠誠的男爵夫人。你將我們的威爾士親王照顧得非常好。」

  「我不敢全盤接受陛下的贊美,因為不止我一人在為親王殿下的健康成長而努力。」布萊恩夫人屈膝道:「我懇請您將如此嘉許平分給親王殿下的每一位奴僕。」

  「這是自然。」亨利八世抱著威廉·都鐸坐到上手的王位上。

  下方的伊麗莎白·勃朗特見狀,忍不住眼色一暗,甚至都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自打威廉·都鐸出生後,亨利·菲茨羅伊的受重視程度與待遇便遭到了從未有過的挑戰。起初是亨利八世以其年幼為由,剝奪了亨利·菲茨羅伊的一部分爵位,緊接著便是將一部分服侍過亨利·菲茨羅伊的人調到威廉·都鐸的身邊。

  裡頭就包括被亨利八世贊揚過的布萊恩夫人,以及亨利·菲茨羅伊的教師約翰·帕爾格雷夫爵士。

  國王驟然急下的態度不僅讓已經懂事的亨利·菲茨羅伊從天堂跌入地獄,更是讓他的母親,伊麗莎白·勃朗特也跟著惴惴不安起來。

  如果威廉·都鐸登基,那麼他的私生子哥哥十有八九會遭到清算。畢竟亨利·菲茨羅伊可不是腦子有問題的亨利六世,更不像亨利八世的祖父那樣,有一位法國公主做母親。

  「看看他那討人喜歡的模樣。」注意到伊麗莎白·勃朗特情緒的諾福克公爵,趁機湊到伊麗莎白·勃朗特的身邊,意味深長道:「諾丁漢伯爵的冊封儀式可比不上威爾士親王的一半排場,我親愛的勃朗特夫人,你難道對此沒有一絲絲的怨言?」

  「尊敬的公爵閣下,身為國王陛下的忠誠子民,我們不應對他的一切命令抱有怨言。」伊麗莎白·勃朗特知道諾福克公爵是個不安好心之人,更清楚自己沒有安妮·博林的野心和凱瑟琳王後的背景,所以也無意讓自己的兒子,乃至全家都淪為某方勢力的馬前卒:「至於諾丁漢伯爵,我想國王陛下已經對他的兒子們有了合適的安排,畢竟威爾士親王還很年幼,理應有一位忠誠的兄弟為他保駕護航。」

  「勃朗特夫人,你的謹慎真是令我嘆為觀止。」諾福克公爵深深地看著這位國王地前任情婦,突然明白她為何能在後宮的鶯鶯燕燕中脫穎而出,並且在生下一子後沒有遭到凱瑟琳王後的瘋狂報復:「如果安妮女士有你一半的謹慎,我便能安心將她扶上王後之位。」

  「公爵大人,我著實不敢承擔您的贊美,因為我只是個普通又無知的婦人,並不期待自己能染指王冠上的珠寶。」伊麗莎白·勃朗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順勢賣了諾福克公爵一個好:「國王陛下並不喜歡太過鋒利的女人。」

  伊麗莎白·勃朗特瞥了眼安妮·博林,語帶諷刺道:「他會對情婦保留騎士風度,卻不會對妻子存有相同的退讓。」

  諾福克公爵被伊麗莎白·勃朗特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而等他回過神時,威廉·都鐸的受封儀式早已結束,而伊麗莎白·勃朗特也隨著參宴的人群一起退場。

  最後還是臉色難看的博林父子告訴諾福克公爵,威廉·都鐸在威爾士的監護人將是薩福克公爵夫人和亨利八世的長女瑪麗公主。

  而國王陛下為了保障威爾士親王的安全,特意將自己的總管分派給了威爾士親王,甚至有意為15歲的瑪麗公主安排一門可靠的親事,以保證她有足夠的政治勢力去維護威廉·都鐸的權威。

  ……………………我是分割線………………

  終於等到威廉·都鐸被冊封為威爾士親王的凱瑟琳王後,是在一個溫馨的夜晚裡病逝於兒女的懷抱中。

  小小的威廉·都鐸穿著受封時的衣服,虔誠又謙卑地跪在凱瑟琳王後的床榻前,聽著對方的臨終訓導。

  「威廉,你要如我一般地熱愛並尊敬你的國王,你的父親。你要如我身前一般,善待我身邊的每一位侍女,因為她們用青春履行自己的忠誠,用時間證明她們的美德與虔誠。你要與你的姐姐互幫互助,相依為命。因為在這豺狼潛伏,惡魔猖狂的宮廷裡,你們是各自最親近的戰友,最堅固的堡壘。」

  凱瑟琳王後艱難地說完這些,便在瑪麗公主的懷裡不斷地咳嗽。

  一旁的侍女趕緊遞上一方手帕,等接回時,發現上面已經被染紅至紫色。

  「陛下。」剩下的侍女見狀,忙不迭地想要去找醫生,但卻被凱瑟琳王後制止了:「別去麻煩可憐的醫生們。因為我已聽到上帝的召喚,豈是人子所能阻止的。」

  說罷,凱瑟琳王後牢牢握緊威廉·都鐸與瑪麗公主的手,在兒女的陪伴下微笑逝世。

  「陛下……」裡士滿宮裡很快便響起一陣又一陣的哭聲,隨即便有人將這一消息彙報給了等待已久的國王。

  「是嗎?這真是件令人傷感的消息。」亨利八世的臉上並沒有多少悲傷之情,而是顯而易見的松了口氣:「這一年裡,不會有任何消息能衝淡凱瑟琳的死亡所帶來的悲傷。」

  一旁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見狀,立刻上前一步道:「國王陛下,關於凱瑟琳王後的葬禮,您想怎麼安排?」

  如果阿拉貢的凱瑟琳沒有生下一個兒子,那麼她會以威爾士王太妃的身份葬於彼得伯勒教堂,並被安妮·博林掃空了所有財產。

  然而威廉·都鐸的存在導致亨利八世絕不會如此殘酷地對待自己的第一任妻子——即使他已對阿拉貢的凱瑟琳耗盡了全部的耐心,但是在威爾士親王的緩衝下,他還是要維護發妻的地位,以及死後待遇。

  「凱瑟琳王後將被安葬於溫莎城堡的聖喬治教堂,由我的妹妹,瑪麗·都鐸擔任喪主。」亨利八世沉吟道:「按照她生前的要求,她的僕從將會得到一筆金額不小的嘉獎,以表彰他們對王後的忠誠。另外,凱瑟琳王後所留下的嫁妝將會原封不動地平分給威廉和瑪麗,只是在威廉成年以前,將由瑪麗代為保管屬於她兄弟的那份。」


第19章 融合

  在國王的授意與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刻意安排下,凱瑟琳王後的葬禮辦得無比宏大。亨利八世似乎有意提高凱瑟琳王後的地位,從而向西班牙與支持凱瑟琳王後的朝臣們賣好,所以在聖喬治教堂的葬禮上,他做了一番相當深情的表白,宣稱凱瑟琳王後是最完美的妻子,永遠的英格蘭王後。

  這讓西班牙大使深感滿意的同時,也讓台下的安妮·博林臉色鐵青得不成樣子。

  雖然英格蘭上下都知道下一任王後是誰,但是看在查理五世還有威廉·都鐸的面子上,亨利八世卻遲遲沒向安妮·博林求婚,甚至有意延長白廳宮的喪服日期,以便讓查理五世和羅馬教皇都有個台階下,這也引起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戒備,以及博林家族的焦慮。

  「國王陛下這是不打算與羅馬教廷決裂了?」心急如焚的諾福克公爵忍不住問道:「他甚至私下邀請西班牙大使與威爾士親王共進晚餐,這是怎麼一回事?」

  「尊敬的公爵閣下,您也知道國王陛下只是想確認自己在英格蘭的權威遠勝於教皇冕下,而不是被教皇冕下轟出教會,然後給所有基督教國家一個攻擊自己的理由。」托馬斯·克倫威爾瞥了眼這個靠女人的裙子向上爬的家伙,忍不住計上心頭:「況且您也知道安妮女士的出身並不足以擔任王後一職,而以國王陛下的身份,西班牙皇帝更希望一位高貴仁慈的女士能成為他表弟表妹的繼母。」

  「比如說,西班牙皇帝的親妹妹,來自奧地利的瑪麗公主。」托馬斯·克倫威爾用一種挑撥人心的語氣說道:「她跟安妮女士同齡,是匈牙利國王的遺孀,並且擁有一筆不小的嫁妝。」

  「如果西班牙皇帝要維護自己與國王陛下的關系,那麼讓國王陛下迎娶奧地利的瑪麗便是最好的打算。甚至西班牙皇帝還會給他的妹妹再添上一筆嫁妝。」托馬斯·克倫威爾注意到諾福克公爵的嘴唇有些發抖,知道對方在想像安妮·博林若是當不了王後,那麼博林家族乃至霍華德家族會遭到的清算:「至於國王陛下為何要讓威爾士親王與西班牙大使共進晚餐,我想是因為國王陛下正在考慮威爾士親王成年後能締結的婚約。」

  「就目前看來,與威爾士親王最匹配的公主有兩位。一位是法國的瑪格麗特公主,她是弗朗索瓦國王的小女兒,比威爾士親王大三歲。而另一位便是西班牙皇帝的長女瑪麗亞公主,她比威爾士親王小兩歲。」托馬斯·克倫威爾侃侃而談道:「除此外,還有葡萄牙的瑪麗亞公主,波西米亞的伊麗莎白公主也在國王陛下的考慮範圍之內。不過您也知道,波西米亞國王是羅馬皇帝的親弟弟,而葡萄牙國王不僅是皇帝陛下的表兄兼妻兄,更是他的妹夫。」

  「可以說,沒有羅馬皇帝的首肯。除了法國,全歐洲的適齡公主都不會嫁過來。」托馬斯·克倫威爾拍了拍諾福克公爵的肩膀,露出很惋惜的表情:「國王的婚姻都是出於國家利益而締結的,我想安妮女士很快便會得到國王陛下的賜婚。」

  而到那時,霍華德家族也會隨著安妮·博林的失敗而倒台。

  想到這一點的諾福克公爵沒法冷靜地離開了白廳宮,甚至都沒來得及與托馬斯·克倫威爾告別。

  然後當天晚上,安妮·博林便與亨利八世發生了肌膚之親。

  在長達七年的漫長糾纏下,這個來自諾福克郡的性感尤物終於向國王張開了懷抱,使得如願的亨利八世迫切地渴求自己,而她也同樣渴求著亨利八世,並且希望自己體內的種子能夠在奧地利的瑪麗殺到前,快速地生根發芽,呱呱墜地。

  也就是在二人打得火熱之際,與威爾士親王同名的王儲教父,坎特伯雷大主教因病逝世,於是安妮·博林推薦了自家牧師接任其位,這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自己的冒險之舉獲得了小小的勝利,同時期待安妮·博林能夠生下一位新教徒王子。

  當然,這也不阻止托馬斯·克倫威爾向威爾士王子示好,他甚至想讓自己的外甥去接近威爾士親王,從而去引導威爾士親王的信仰,可謂是兩方示好,兩手都抓。

  直到安妮·博林在日以繼夜的祈禱,以及不斷的承寵中,等到了兩個家族都夢寐以求的好消息。

  她懷孕了。

  當亨利八世接到這一消息時,西班牙大使正在勸說亨利八世與奧地利的瑪麗見一面,所以在托馬斯·博林難掩興奮地彙報了這一消息後,亨利八世便毫不猶豫地撇下了欲言又止的西班牙大使,跑向他情婦的懷抱。

  「他怎麼敢這樣?他怎麼能這樣?」西班牙大使在回復皇帝的信件中,用上了最為激烈的詞彙:「那個向您表達善意的英格蘭國王要讓一位異教徒,一位女巫繼承凱瑟琳王後的位子,成為英格蘭的王後乃至威爾士親王的繼母。」

  這封信信被快馬加鞭地傳到了西班牙,並且在有心人的授意下,被各國的統治者所熟知,甚至引發了範圍廣闊,且影響力長遠的爭議。

  從而令亨利八世不得不面對一個進退兩難的抉擇。

  選擇安妮·博林與她腹中的孩子,讓英格蘭與羅馬教皇,乃至絕大部分的基督教國家決裂。

  亦或是拋棄安妮·博林,就像他曾經拋棄伊麗莎白·勃朗特那樣,給她腹中的孩子一個國王之子的名分,然後迎娶奧地利的瑪麗或是血統高貴的基督教公主。

  一時間,亨利八世陷入了無盡的糾結之中,以至於他一連幾天都將自己關在教堂或是寢室裡,直到托馬斯·克倫威爾匆匆敲開了亨利八世的大門,帶給他一個重磅消息。

  「克倫威爾先生,你將剛才的話重復一遍。」咬牙切齒的亨利八世幾乎將手裡的酒杯捏的變形,整個人散發出破壞一切的氣場。

  「尊敬的陛下,弗朗索瓦國王的一位親信帶給您一則來自匈牙利宮廷的秘聞。」

  「奧地利的瑪麗並無生育能力,她跟拉約什國王結婚四年卻無一子便是最好的證明。」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道博林家族花了多大的代價才獲得這一消息,但他卻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據我所知,在拉約什國王去世後,查理五世曾計劃將奧地利的瑪麗嫁給弗朗索瓦國王,但是因為這一原因,聯姻的對像換成了已經生育過的奧地利的埃利諾。」

  「所以他是把弗朗索瓦不要的留給了我?」亨利八世狠狠地將杯子擲到地上,不住地咒罵道:「他竟敢如此作賤我?這個西班牙混蛋。」

  「陛下,我想西班牙皇帝之所以會這麼做,是因為凱瑟琳王後已經留下了一位威爾士親王,而他並不希望您接下來的妻子再生下約克公爵。」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動聲色地上眼藥道:「在迎娶勃艮第的瑪麗以前,沒人會看得起哈布斯堡。我想西班牙皇帝是有意復制他祖父的成功,這也是他將自己的兄弟姐妹都安插在各大王室的主要原因。」

  作者有話要說:

  亨利八世:兒子&權力&女人


第20章 謀略

  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刻意引導,以及安妮·博林的步步緊逼下,亨利八世的頭腦被弗朗索瓦國王的嘲笑,以及對西班牙皇帝的憤怒所占據,以至於他在有些失控的情況下,與安妮·博林在一個秘密儀式上結婚。並且讓自己的第二任妻子在沒有被加冕的情況下,正大光明地搬進了凱瑟琳王後曾住過的白廳宮套房,從而向所有人宣告了安妮·博林的地位與權力。

  這讓西班牙大使感到十分不滿,甚至在自己的日記裡寫道:

  「如果他不是國王,我一定會告訴威廉王子,這個位於英格蘭頂端的男人有個熱衷於無謀苟合的妻子,然後將妓院裡的國王游戲堂而皇之地帶入宮廷。」

  遠在威爾士的瑪麗公主得知父親的所作所為後,氣得差點弄壞了用來祈禱的玫瑰念珠,整個人因為齋戒而有些恍恍惚惚,嘴唇發白道:「他怎麼能,怎麼能這樣……」

  一旁的弗朗西絲見狀(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長女,瑪麗的玩伴與侍從女官),趕緊將瑪麗公主扶著坐下,然後給她倒了杯水,但卻被瑪麗公主推開:「請幫我拿下我母親的十字架。」

  凱瑟琳王後去世後,亨利八世將她的遺物都留給了瑪麗公主與威爾士親王。因為那些私人物品不好分配,所以威爾士親王只拿走了凱瑟琳王後的家具,將一些價值更高的衣服,首飾,皮草,以及宗教物品都留給了瑪麗公主。

  這也導致瑪麗公主成了英格蘭最富有的女人之一,雖然她本人並不在意這一點。

  「殿下,您是否需要醫生?」弗朗西絲無比擔憂道:「或者讓西班牙大使和威爾士親王來陪您說說話。」

  自打凱瑟琳王後過世後,整日沉浸在悲傷之中的瑪麗公主用齋戒折磨自己,好像飢餓感能讓她更接近上帝或者母親,這也導致公主的侍從女官不得不二十四小時盯著她,以免瑪麗公主在她們不注意時栽倒在地。

  「對,你趕快將我弟弟請來。」瑪麗公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抓著弗朗西絲的手臂急躁道:「他一定能阻止父親。」

  「是。」弗朗西絲屈膝離開時,忍不住在心裡嘆息道:

  【沒有人能阻止國王。】

  【即使是威爾士親王也不例外。】

  得到消息的威廉·都鐸很快便到了瑪麗公主的私人待客廳,姐弟兩關上門說話。

  「你希望我怎麼阻止父親?」威廉·都鐸的脾氣容貌都很像凱瑟琳王後,是個耐心而紳士的傾聽者,反倒是瑪麗公主繼承了亨利八世的急脾氣,所以在兄弟抵達後便迫不及待地發表了自己的意見,絲毫不顧威廉·都鐸的權威在她之上。

  「即便沒有安妮·博林,父親也會迎娶第二任妻子,並且有更多的合法子女。」威廉·都鐸不及不許道:「況且我們沒法阻止父親,因為安妮·博林已經跟他結婚,而且還懷著一個不知男女的孩子。」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遲疑道:「父親也是四十歲的老人了,他登基這麼些年只有兩個兒子,而且其中一個還是私生子。一旦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通向王位的鑰匙,這必會引起英格蘭的內外爭端,尤其是蘇格蘭那邊。」

  「你是說詹姆斯國王?」瑪麗公主皺了皺眉頭道:「這跟他有什麼關系?」

  「當然有關系,因為他是父親的外甥。」威廉·都鐸解釋道:「不是所有國家都像卡斯蒂利亞那樣,允許女王登基。萬一英格蘭的國會堅持《薩利克法典》,或是只允許五代以內的男嗣全部斷絕後,才會讓公主的統治權被合法化,那麼蘇格蘭國王對英格蘭王位的繼承性將在你之上。」

  「父親不會同意的。」瑪麗公主生氣道。

  「可是父親管不了死後的事。」威廉·都鐸不以為然道:「所以他要在生前做好准備。」

  「比如說,再要一位約克公爵,一位王位的預備者。」

  威廉·都鐸見瑪麗公主的表情略有松動,於是繼續道:「當然,他能選擇更加年輕,地位也更合適的公主,但是父親等不了她們的婚約談判,更不能保證她們婚後能盡快生下兒子。所以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安妮·博林是父親的最優選擇。而且她沒有母親的身份勢力。」

  「萬一她讓父親失望,離婚也不是什麼難事。可那些公主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但她不是最好的那個。」瑪麗公主憤憤不平道:「她是個異教徒,女巫,還有娼婦。她不會成為真正的英格蘭王後,父親也不能逼迫我們承認這點。」

  「父親當然不會這麼對我們。」威廉·都鐸贊同道:「因為他只想要一個約克公爵,而英格蘭的王後只是附帶的。」

  瑪麗公主被威廉·都鐸的話弄得微微一愣,開始仔細打量這個在外人口裡並不驚艷絕倫的弟弟:「威廉,你想做什麼?」

  「我想請西班牙大使過來一聚。」威廉·都鐸正色道:「既然我們無法阻止父親,那就去阻止未來的弟弟妹妹們。」

  「瑪麗,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你是我的繼承人。」這一刻,威廉·都鐸的聲音透露出刺骨的冷酷:「趁著父親在安妮·博林加冕前的仁慈,他不會阻止我們想做的一切事。」

  「包括反對安妮·博林。

  ………………我是分割線……………………

  得到威爾士親王召喚的西班牙大使匆匆趕到威廉·都鐸的住處,衝著瑪麗姐弟脫帽行禮道:「日安,瑪麗公主,還有威爾士親王殿下。」

  「日安,沙皮大使。」威廉·都鐸請人給西班牙大使看了座,然後將凱瑟琳王後的《聖經》,兩件皮草,以及一小袋錢幣交給了西班牙大使:「這是我母親生前想留給您的東西,她一直都很感激您對西班牙和英格蘭的友誼所做出的努力,尤其是在我母親最艱難的那段時間裡,您的鼓勵給了她很大的安慰。」

  「謝謝您的誇獎,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西班牙大使接過禮物後無比感激道:「除了您的表姐伊莎貝拉陛下(查理五世的妻子,葡萄牙公主),這世上沒有任何王後能比得上你母親。只可惜國王陛下的第二任妻子遠不及凱瑟琳王後的萬分之一,甚至都不具備英格蘭貴族婦女的傳統美德。」

  「是的,這真是件讓人傷感的事。」瑪麗公主一提到安妮·博林就來氣,只能用十字架和玫瑰念珠來克制自己:「不過我堅信上帝會做出最正確的判斷,而國王陛下也不會被蒙蔽太久。」

  「您的意願必將為我主所聽到。」西班牙大使對瑪麗公主的遭遇表示惋惜,同時也不確定這對姐弟特意接見自己,只是為了交托凱瑟琳王後的禮物,或是咒罵安妮·博林。

  「親愛的大使,我聽說國王陛下在我母親的葬禮後,有意與奧地利的瑪麗締結婚約,對嗎?」威廉·都鐸終於切入正題道:「我想請問您,我的西班牙表兄在與我父親商量這份婚約時,是否有信件來往作為佐證?」

  「關於這些,二位陛下確實有過商議。」西班牙大使先是一愣,隨即遺憾道:「我們都期待奧地利的瑪麗能成為您的新繼母,只可惜國王陛下還是選了最為可恥的安妮博林。」

  說罷,西班牙大使將一封未開火漆的信件遞給了威廉·都鐸,露出個苦笑:」我本想將您父親的回信趕快寄給西班牙皇帝,現在看來,這也只是一張廢紙。」

  「不,這不是一張廢紙,而是一封維護我們姐弟的有力武器。」威廉·都鐸想到亨利八世在與克裡維斯的安妮離婚時所使過的手段,特意讓瑪麗公主的牧師帶來一本《聖經》,然後讓西班牙大使在神聖的承諾下,如實如據地寫下一封亨利八世曾有意與奧地利的瑪麗締結婚約的證明書,並將文件的副本快遞給了西班牙皇帝,以保證他會存留這一婚約的相關文件。

  「這是做什麼?」瑪麗公主看著威廉·都鐸將西班牙大使的證明書和那封未開火漆的信件鄭重收好,有些困惑道:「這能證明父親與安妮博林的婚約無效嗎?」

  「當然能。」威廉·都鐸冷靜道:「只要雙方確定了結婚意願,並且向各自的家族提出結婚申請,那麼二者間便存在未婚夫妻的名分。也就是說,父親在未與奧地利的瑪麗解除婚約前提下,非法娶了安妮·博林,所以他的第二任妻子在法律與宗教意義上,都是不被承認的。」

  「真的?」瑪麗公主興奮道:「我們能借此將那個女人趕出白廳宮嗎?」

  「不。」威廉·都鐸斷然拒絕道:「只要父親注意到這一點,並且向查理表兄要回相關契約,那麼為了兩國的友誼,查理表兄也不會拒絕父親。所以這兩樣東西是件殺手锏,得在父親去世後使用。」

  「是的,您的想法非常不錯。」西班牙大使的臉龐因為激動而顯露出紅暈:「只要您父親一天不解除與奧地利的瑪麗的婚約,那麼他接下來的妻子都是不合法的。」

  「而您的弟弟妹妹,也將是沒有繼承權的私生子女。」

悠于 2020-11-28 17:56

第21章 入宮

  鑒於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的特殊地位,亨利八世要求他們必須參加安妮·博林的加冕儀式,以免有人對未出生的約克公爵提出身份質疑。

  對此,瑪麗公主憤憤不平道:「難道父親還要我們去給那個女巫牽裙擺嗎?他真的太過分了。」

  「親愛的姐姐,你該忍耐目前的狀況。」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父親就是為了安撫我們,才沒有與安妮·博林舉起公開的結婚儀式。對於一個國王而言,這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讓步,難道你還要他像個沒身份附庸一樣完全服從於你的意志嗎?」

  「上帝見證,我從未有過如此不敬的念頭。」瑪麗公主苦澀道:「只是威廉,我還是無法原諒他如此冷酷無情地對待我們的母親,更不能忍受安妮·博林走過母親的路,然後坐上母親的王位。」

  「難道我就很願意嗎?」威廉·都鐸嘆息道:「瑪麗,我能理解你跟母親的感情遠勝於我,也沒有資格對你的憤怒表示質疑。只是皇權在上,白廳宮裡的一個花瓶都能長出舌頭。更別提安妮·博林和諾福克公爵一直都想要我們的命。」

  「跟父親私下見面時,你可以表示對安妮·博林的不滿,也可以冷待她。但是在公共場合,你要記住,她是父親的王後,與父親夫妻一體。」

  「你要是當眾給她難看,那就是踩在國王,乃至英格蘭的面子上。」威廉·都鐸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嚴厲,仿佛他是瑪麗公主的哥哥而不是弟弟:「在兒女的身份前,我們代表著英格蘭,更代表著母親的教養。」

  「瑪麗,你總不希望讓母親失望,然後讓別人指責她的孩子都是毫無禮儀的野蠻人吧!」

  無法反駁威廉·都鐸的瑪麗公主緊抿雙唇,只能用聖經安慰自己。

  「如果你相信上帝會對邪惡之人做出懲罰,那就別去管安妮·博林。」威廉·都鐸看著霧蒙蒙的天空,意味深長道:「很多珍貴之物都會在到手的那一刻價值銳減。」

  「被父親喜愛又拋棄的女人並不少。」

  「安妮·博林不會是最後一個。」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而言,亨利八世不能與安妮·博林同房,而王後無權要求國王為她禁欲,所以亨利八世只能去找那些游蕩在皇宮裡的風騷美女。

  光是安妮·博林知道的人選,就不下三位,更別提那些來了又去的近臣之妻。

  亨利八世本想將凱瑟琳王後的一位西班牙侍女收作情婦,但是那位貞潔少女願意在修道院裡終身侍主,所以亨利八世只得放棄了這枝穿上修女袍的嬌艷玫瑰,轉而去找那些唾手可得的女人。

  比如說,安妮·博林的表妹瑪麗·霍華德。

  又比如,說諾福克公爵的另一位外甥女,瑪格麗特·米斯頓。

  相比二十出頭又年輕貌美的溫順羊羔,懷孕後的安妮·博林無論是樣貌還是脾氣,都讓亨利八世有些吃不消,甚至動起了搬去漢普頓宮的念頭。

  所以當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抵達白廳宮時,跟在亨利八世後面的安妮·博林看上去蒼老了不少。即便她用厚重的粉底與高傲的姿態來掩飾自己的憔悴,但是亨利八世絲毫不為安妮·博林放緩的步伐,以及兩人之間並不持平的距離,都昭示了這對新婚夫妻的裂痕,以及同床異夢。

  「歡迎你,我親愛的兒子,還有瑪麗。」和往常一樣,亨利八世先擁抱了威廉·都鐸,然後再與瑪麗公主進行貼面禮。

  此時的威廉·都鐸已經是個六歲大的早慧豆丁。因為亨利八世的原因,他看上去比同齡人更高,也更強壯,這讓亨利八世感到十分開心,於是與薩福克公爵說道:「你有為他安排騎士課嗎?還有相關的網球,狩獵活動。」

  「當然。」薩福克公爵雖然沒住在威爾士,但卻遠程安排著威廉·都鐸的各項行程:「親王殿下和陛下一樣,很喜歡網球課與詩歌,並且對天文學和藝術很有天分。」

  「因為他是我最驕傲的兒子。」亨利八世的雙手按著威廉·都鐸的肩膀上,露出懷念的表情:「但是在性格和長相上,他更像凱瑟琳。」

  一旁的安妮·博林臉色慘白得不成樣子,完全是靠瑪麗·博林的支撐,才不讓自己驟然倒下。

  瑪麗公主沒想到亨利八世會這麼說,一時間也是有些惴惴不安,反倒是威廉·都鐸開口道:「母親說女兒更像父親,兒子更像母親。」

  「這倒是句實話。」亨利八世哈哈大笑的同時,臉上顯露出得意之情:「瑪麗確實是最像我的孩子,凱瑟琳曾說瑪麗的聰明與霸道都是隨了我,才會讓十幾個侍女被她耍得團團轉。」

  小時候的瑪麗公主是個幸福的獨生女,即便是在亨利·菲茨羅伊出生後,亨利八世仍舊疼愛瑪麗公主。

  直到安妮·博林出現。

  「威爾士親王一定能繼承凱瑟琳王後的聰慧得體,寬容仁慈。」薩福克公爵瞥了眼安妮·博林,意有所指道:「孩子總會繼承母親的品德,而凱瑟琳王後是你最忠誠善良的妻子。」

  「是啊!無論是做王後還是妻子,凱瑟琳都是最完美的那個。」亨利八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附和了一句,漫不經心道:「威廉可比亨利·菲茨羅伊聰明地多,那孩子至今都不能熟練掌握拉丁語,得找個更好的老師教教。」

  「我記得威廉的老師約翰·帕爾格雷夫曾是亨利·菲茨羅伊的拉丁語教師,就讓他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亨利八世無比慈愛地看著威廉·都鐸,語氣輕緩道:「我讓劍橋的希腊語教授來給你上課,至於拉丁語方面,在我找到一個完美的拉丁語老師前,先讓瑪麗教教你。」

  說罷,亨利八世看向瑪麗公主,後者趕緊表態道:「請您放心,我會竭盡所能地教導威廉。」

  在他們的談話下,插不上嘴的安妮·博林像個熟悉的外客,一直都站在邊緣外,恍若一個穿著華麗的侍女,被籠罩在王權幔帳的陰影下。

  而在當晚的家宴上,安妮·博林沒有出席。

  亨利八世毫不在意地讓人多上了幾壺酒,然後讓布萊恩夫人(威廉的侍從女官,曾照顧過亨利八世兄妹)坐到安妮·博林的位子上,與他們一家共進晚餐。


第22章 家宴

  拋開性格上的種種問題,飯桌上的亨利八世是個不錯的交談對像,尤其是對於他所青睞的人而言,亨利八世稱得上幽默風趣又有耐心。

  尤其是在受夠了安妮·博林的無理取鬧後,亨利八世很享受與兒女相處時的溫馨與寧靜,甚至懷念起凱瑟琳王後還在的時光。

  如果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絕不會有失風度地衝著她的國王丈夫大吼大叫,更不會像個要飯的乞丐一樣,三句不離權和錢。

  凱瑟琳溫和,善良,又虔誠。

  除去心懷鬼胎的諾福克公爵與博林一家,漢普頓宮裡沒人能挑出凱瑟琳王後的瑕疵——包括亨利八世。

  「威廉,你要是在漢普頓宮裡有什麼不習慣的,大可告訴我的隨從。」亨利八世注意到威廉·都鐸只是吃了點水果和蔬菜,以為是飯菜不合他的胃口,於是看向布萊恩夫人。

  後者立刻放下手中的食物,擦擦嘴角道:「陛下,威爾士親王還小,宮廷醫生為了他的腸胃著想,建議他不要在晚上吃過於油膩的東西,以免睡前積食。」

  「嗯!」放下心的亨利八世很滿意布萊恩夫人的細心,決定明天中午再看下威廉·都鐸的飲食狀況:「我聽說你們姐弟在威爾士接見過西班牙大使。怎麼,沙皮大使和西班牙皇帝還對我的第二段婚姻有意見。」

  「關於這一點,其實父親多慮了。」瑪麗公主在開口前被威廉·都鐸掐了下手臂,於是話到嘴邊又是一繞道:「查理表兄能理解您在統治與王國延續上的不得已而為之,只是對於安妮……王後接替我母親的位子感到有些不平。」

  瑪麗公主幾乎是花了畢生的修養才說出「王後」二字,整個人被倒盡了胃口:「畢竟安妮王後的信仰問題一直都是多方關注的重點,尤其是在羅馬教皇公開宣布她是異教徒的前提下,查理表兄很擔心我們。」

  「擔心你們?」亨利八世像是想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抿了口葡萄酒道:「他是擔心自己在英格蘭的利益無人維護吧!」

  瑪麗公主被亨利八世噎得一下子接不上話,直到威廉·都鐸接口道:「弗朗索瓦國王還沒忘記被查理表兄囚禁的屈辱,而查理表兄也沒忘記您在帕維亞所遭受的背叛。」

  布萊恩夫人因為威廉·都鐸公然撕開國王的傷疤而感到呼吸一促。

  亨利八世倒沒有什麼情緒波動,只是細細打量了下威廉·都鐸,將酒杯放到一邊道:「繼續。」

  「安妮王後曾是克洛德王後(弗朗索瓦的第一任妻子)的侍從女官,因此查理表兄很擔心您在安妮王後的牽線搭橋下,與弗朗索瓦國王握手言和。」威廉·都鐸遲疑道:「母親一去世,西班牙與英格蘭的聯盟便被削弱了不少。」

  「所以查理是想讓你娶西班牙公主?」亨利八世了然道:「這倒是他會做出的事。只是威廉,你的婚姻不僅是我們家的私事,更是英格蘭在世界霸圖上的重要魚餌,所以我不希望你盡快拋出這個魚餌,明白嗎?」

  亨利八世的語氣很輕,但卻帶給威廉·都鐸從未有過的壓力。

  自知逃過一劫的瑪麗公主偷偷松了口氣,但卻在晚餐結束前都沒怎麼吃東西。

  「我打算將倫敦的聖詹姆斯宮送給你。」亨利八世胃口很好地吃了些魚肉和野禽肉,然後讓男僕一次次地將酒杯滿上:「漢普頓宮和白廳宮裡的閑雜人太多,容易把不潔的風氣帶到你們身上。」

  至於這個風氣到底是誰帶來的,至少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安妮·博林極愛與藝術家相處,而藝術家大都是放浪不羈的代表名。

  晚餐過後的威廉·都鐸被安排在最好的客房裡,因為亨利八世的夜生活過於豐富,所以他的房間離國王的主臥很遠,幾乎聽不到牆縫裡傳來靡靡的調戲聲。

  「殿下,克倫威爾大人求見。」房門落鎖前,布萊恩夫人帶進一位不速之客。

  「這麼晚了,克倫威爾大人還不回去休息?」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住進皇宮,即便是國王的忠臣,也很難在漢普頓宮留有一間屋子。

  「陛下想讓您簽幾張公證。」托馬斯·克倫威爾衝著威廉·都鐸行了個摘帽禮,將幾張羊皮紙放到威廉·都鐸的面前:「這是裡士滿的土地轉讓書,國王陛下想把他的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夫人的領地送給您。」

  「這可真是有趣。」威廉·都鐸仔細閱讀了下公證內容,在結尾處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蓋上威爾士親王的私印:「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亨利·菲茨羅伊曾是裡士滿公爵。」

  「事實上,在您出生後,國王陛下已經很久沒看過菲茨羅伊爵士。」托馬斯·克倫威爾面無表情道:「凱瑟琳王後曾在您幾個月大時爭取到了亨利·菲茨羅伊的離開,國王陛下至今都沒恢復亨利·菲茨羅伊的大部分爵位,因為那是要留給您的。」

  「留給我?」威廉·都鐸忍不住笑道:「只希望勃朗特夫人別扭斷我的喉嚨。」

  「您多慮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看不出威廉·都鐸的態度,只能試探道:「不出意外的話,亨利·菲茨羅伊成年後的第一次冊封將由您來主持。」

  「我。」

  「是的。因為您是他的未來君主。」托馬斯·克倫威爾不介意去賣威爾士親王一個好:「國王陛下想借此宣告您的地位。」

  「是嗎?」威廉·都鐸的臉上並沒有多少高興之情,反而問了個刁鑽的問題:「既然亨利·菲茨羅伊是我的墊腳石,那麼未來的約克公爵呢?」

  威廉·都鐸緊盯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睛,令其抓緊了公文夾。

  「國王很期待安妮王後的兒子。」威廉·都鐸漫不經心道:「這也是勃朗特夫人所擔心的。」

  畢竟一個威爾士親王就已經讓亨利·菲茨羅伊的身價大跌,要是再來個約克公爵。

  托馬斯·克倫威爾垂下眼簾,十分恭敬道:「人民依舊記得凱瑟琳王後,所以您的地位是無可取代的。」

  「那就承您吉言了!」威廉·都鐸送客道:「父親想讓您的外甥成為我的隨從,希望我們會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是,我會在他進宮前仔細調教,絕不讓您費心。」托馬斯·克倫威爾離開前的語氣親和了不少,然後隔日便收到了威爾士親王的禮物。

  一本律法書。

  以及一只做工精良的羽毛筆。


第23章 抱怨

  安妮·博林的加冕儀式並不宏大,至少跟凱瑟琳王後相比,她的排場不說拍馬不及,但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出差別。因為亨利八世不確定安妮·博林懷的是個兒子,再加上西班牙大使也要參加王後的加冕儀式,所以亨利八世拒絕給安妮·博林使用聖愛德華王冠,而是用一頂相對輕巧的王後冠冕作為替代。

  「陛下,你是在故意敷衍我嗎?」安妮·博林完全看不上亨利八世給她挑選的王冠,因為那在做工與政治意義上,完全比不上歷史悠久的聖愛德華王冠。

  安妮·博林可以忍受自己沒有一個盛大的結婚儀式,也可以忍受自己的加冕儀式比不上阿拉貢的凱瑟琳,但卻無法忍受自己在加冕儀式上所使用的王冠寒酸至此。

  這完全是亨利八世有意否認她是自己的合法妻子,英格蘭的合法王後。

  「你想用也行。」面對安妮·博林的質疑,亨利八世表現得十分冷酷:「記得別被聖愛德華王冠壓斷了脖子,順帶還葬送了我兒子。」

  亨利八世離開前特意瞥了眼安妮·博林的肚子,然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陪伴下,回到了格林尼治宮的狩獵場,並沒有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的休息區裡觀看安妮·博林的加冕儀式。

  「等那女人加冕後,讓她搬去普雷森希宮待產。」打了幾只野鴨的亨利八世舒緩了郁悶的心情,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裡士滿的土地公證要趕緊辦好,我不希望諾福克那個窮鬼費盡心機地為他的外甥女斂財。」

  「威爾士親王已經簽署了裡士滿的土地受益公證,我已派人去安排後續的事情。」托馬斯·克倫威爾算是亨利八世用過的,最順手的秘書,所以亨利八世從不擔心他會兜不住事:「沃爾西曾告訴我,你的外甥也是個學法,而且算是你的養子?」

  「是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早年顛沛流離,最後是在姐姐和妻子的資助下才成為律師乃至沃爾西主教的私人秘書,所以在他的姐姐和妻子相繼離世後,托馬斯·克倫威爾陸續收養了他的外甥和他妻子的親戚,並且對妻子保有在這個時代裡非常少見的忠誠,「他正在學習法律課程和宗教典籍,以便能到劍橋學院裡繼續深造。」

  「我記得你曾是同業公會的律師兼領導者,而且還跟利奧十世會晤過。」亨利八世想給威廉·都鐸找個值得信賴的學習伙伴兼法律顧問,但又不希望對方的家世過高,以免對威爾士親王形成桎梏:「好好教導你的外甥,尤其是在法律與經濟方面。威廉需要更多的顧問去打理他財產和公證卷,希望你的外甥不是個嬌生慣養之人。」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恭敬道。

  「你的妻子早已去世,怎麼,你沒有動過再娶的心思?」亨利八世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妻子十分富有,所以給她的丈夫還有獨子留下大筆遺產,而以托馬斯·克倫威爾如今的地位與財富,娶個貴族妻子並不是件難事。

  「陛下,我的心髒已被莉茲占據地沒有一分余地,只要我還活著一天,便會永遠愛她。」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帶了絲悲傷,令亨利八世也為之動容。

  「她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人,所以我不願讓第二任妻子活在她的陰影之下。」

  「是嗎?那還真是可惜了。」亨利八世遺憾道:「我本想給你指位合適的淑女,現在看來,這份恩典還是留給你的兒子比較合適。」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心髒因為亨利八世輕描淡寫的語氣而驟然緊縮,但是國王並沒有馬上指派人選,而是話音一轉道:「諾福克公爵想把女兒嫁給亨利·菲茨羅伊,但是我不希望在這個時代裡出個造王者沃裡克,所以你去跟薩福克公爵商討下埃利諾·布蘭登(薩福克公爵與亨八妹妹的次女)和亨利·菲茨羅伊的婚約,然後讓埃利諾·布蘭登接替她的姐姐,去做瑪麗的女伴。」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諾福克公爵有意將自己的女兒嫁入王室,只是安妮·博林的孩子還不知男女,而威廉·都鐸絕不可能娶國王的臣子之女,所以諾福克公爵只能去打亨利·菲茨羅伊的主意。

  眼看著天空逐漸變黑,沒盡興的亨利八世有些抱怨道:「我真不想讓王後帶著一群麻雀搬入格林尼治宮,她真應該學學何為緘默。我記得凱瑟琳還在時,無論是西班牙侍女還是英格蘭侍女,都舉止有度,言語輕緩,而不是將王宮變成賤民的大酒館,讓一群窮酸的藝術家在我的王座前走來走去。對了,克倫威爾,你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莉茲只是個普通的英格蘭婦女,只是她在意大利住過一段時間,所以喜歡繪畫,也曾為我畫過一件小像。」托馬斯·克倫威爾仔細觀察著亨利八世的表情,擇優而述道:「不過大多數時間裡,她更願意與孩子們相處,然後在家裡做些針線活。」

  「哦!那真是位賢良的都鐸女人。」亨利八世無不嫉妒道:「凱瑟琳也會這些,只是她太過於驕傲了,所以偶爾也會像安妮那樣,逼得我喘不過氣。」

  也就是這時,不遠處傳來傳令車隊的喇叭聲,令亨利八世眼尖地看見一張張皇家旗幟,立刻明白到底是誰來了,「不過安妮永遠比不上凱瑟琳,至少凱瑟琳很少與我爭執,而且做到了我所要求的一切。」

  「其實您不必讓王後陛下隨時伴駕。」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動聲色道:「宮裡有很多可愛的女士。」

  「可是王後卻只有一個。」亨利八世彎了彎嘴角,無比諷刺道:「我可以拒絕所有女人,卻唯獨不能拒絕一位王後。而諾福克的那兩個侄女和安妮一樣,都是隨時能向我脫裙子的婊子。」

  「所以我得找個更好的女人。」

  「一個符合都鐸人要求的,完美賢淑又貞靜的女人。」

  托馬斯·克倫威爾仔細聽著國王的要求,但卻在心裡無語道:

  【這完全是拿妻子的標准去找情婦。】

  作者有話要說: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姐姐凱瑟琳·克倫威爾是摩根·艾普威廉的妻子,而摩根·艾普威廉的繼母瓊·都鐸是賈斯帕·都鐸(亨利七世的親叔叔,比親爹都親的那種)的私生女。所以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早年仕途上,他的姐姐沒少為其牽線搭橋。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妻子家世沒找到記錄,但卻是個富商的遺孀,在第一任丈夫死後為愛嫁了克倫威爾,而克倫威爾也是個很忠誠的丈夫,哪怕妻兒相繼離世後,他都沒再娶,而是立了外甥當繼承人。


第24章 降生

  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在參加完王後的加冕後,便住進了打掃一新的聖詹姆斯宮。因為安妮·博林地分娩期也就這兩三個月的事情,所以威爾士親王還得留下來參加約克公爵的洗禮,這裡頭也未免沒有安妮·博林想借此宣告主權的意味。

  「她真是無時無刻都像個孔雀一樣地展示自己匱乏的心靈,以及更加匱乏的信仰。」不用跟安妮·博林相處一室的瑪麗公主顯而易見地松了口氣,但是很快又皺起眉頭道:「那些個異教徒完全是撒旦在人間的代表,她們的信仰根本不是侍奉上帝,而是拼了命地掠奪人民的財產。」

  「按照你的說法,那羅馬教廷裡也沒有多少好貨色。」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誠然,他們中不乏一些令人尊敬的殉道者和苦行僧,但是人間的金幣可不能被上帝使用,而是直接落入羅馬教皇的酒杯。」

  「如果評價一個人死後能否進天堂的標准是一張張用金幣堆起的贖罪卷,那麼上帝也會錯愕於他所留下的美德被撒旦用於誘惑人類的東西所取代。」威廉·都鐸對上瑪麗公主難以置信的目光,繼續說道:「況且按照羅馬教廷的說法,無論是聖母瑪麗亞,受難的耶穌,還是殉道的聖約翰,都是上不了天堂的人。」

  「可那是用於傳教授道,培養信徒的錢。」瑪麗公主為贖罪卷挽尊道:「上帝應該給犯罪之人一個贖罪的機會。」

  「若真是如此,你們為什麼不寬恕猶大?」威廉·都鐸詭辯道:「慷他人之慨的事情人人都會做,問題是羅馬教廷,至少是現在的羅馬教廷並不具備為信仰犧牲的精神。」

  「你可以說贖罪卷是宣揚天主教的資金,我也並不否認這一點。前提是羅馬的那位酒色教皇能稍微縮一下自己的爪子,少把信徒們用來拯救自己的錢用在私人欲望上。」威廉·都鐸搖了搖頭,就連瑪麗也無法為羅馬教皇說點什麼。

  畢竟克雷芒十世七世就是堪比「無地王約翰」的失敗者,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他比「無地王約翰」更失敗。而且托他一個人的福,他的堂兄利奧十世和他的伯父兼養父「華麗者」洛倫佐·德·美蒂奇留下的好名聲被敗了大半,甚至新教的幾位領袖,如德國的馬丁·路德和法國的約翰·加爾文,都沒少借著教皇的無能與私生活的放蕩來攻擊他,並借此激起人們對贖罪卷的不滿。

  「可他仍舊是上帝在人間的領導者。」此時的瑪麗公主雖然虔誠,但是因為凱瑟琳王後並沒有遭受亨利八世的遺棄,再加上她的外祖母伊莎貝拉女王雖然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但卻不允許西班牙天主教是在教皇而不是君主的控制下,所以凱瑟琳王後生前有意引導瑪麗公主不要在宗教方面太過於固執偏激,更不希望她和伊莎貝拉女王那樣,搞出宗教裁判所那種臭名昭著的玩意——即便那確實在某些程度上鎮壓了西班牙國王的政敵,但是根據國情的不同,凱瑟琳王後從不認為西班牙的鐵手手腕能用到英格蘭乃至法蘭西的土地上。

  首先,英格蘭的內部還殘留著金雀花的血脈,並且隨時都有可能掀起一場復辟運動。而法蘭西那邊,具有自治權和武裝力量的大公國並不在少數,無論是從前的低地國家還是終於被法蘭西國王逮到絕嗣之際的布列塔尼,亦或是現在的洛林公爵和依舊保持著王國頭銜的納瓦拉的波旁家族,都不那種願意聽國王命令的乖順存在。

  這也導致法蘭西的宗教改革不僅起步比英格蘭晚,而且歷時也比英格蘭更長,也更血腥。

  畢竟後者是一座島國,在地理位置上有效限制了外來力量的介入,而法蘭西那邊就沒有這樣的優勢,再加上羅馬教會和西班牙的不斷介入,以及凱瑟琳·德·美蒂奇的神來一筆。

  整個法蘭西差點被鬧得分崩離析,最後還是納瓦拉的亨利四世(瑪戈王後的丈夫)出面緩解了雙方的爭執,但他本人卻沒落得什麼好下場,而是死於狂熱天主教徒的刺殺下。

  對於威廉而言,宗教改革是鐵板釘釘的事。

  縱觀歐洲各國的每一次崛起,好像都跟宗教改革脫不了關系。

  但是在此之前,他要警惕下改革中的偏激派和投機取巧派。

  畢竟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宗教改革中引起爭議的最大原因,就是人民發現改革後,他們過得更苦了。

  而那些被推倒的教堂,截胡的贖罪卷收益,以及教士們的納稅都流向哪兒了?

  以亨利八世為代表的上層權力機構笑而不語。

  所以從某些方面來說,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執政後期的人人喊打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作的,也有一部分是在為國王背鍋。

  畢竟封建制度下的人民思想就是屁民不敢指責國王,所以要找個妖妃和奸臣作為憤怒的垃圾桶。

  而托馬斯·克倫威爾為了讓亨利八世同意他的一系列政策,也沒少給國王和大貴族塞好處費,所以弄得民不聊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就在這時,一位信使匆匆來報道:「王後陛下已經開始分娩了,國王陛下讓您二位立刻趕往白廳宮,等著王後陛下的好消息。」

  「這麼快?」瑪麗公主記得安妮·博林從結婚到分娩還不到八個月的功夫,而且看她的懷像,也不是早產的樣子。

  「你真以為父親和安妮·博林只結婚了一次?」威廉·都鐸丟了些小費給信使,然後計算了下安妮·博林的懷期:「沒准在母親還沒去世前,安妮·博林就打破了自己的規則。」

  畢竟亨利八世只是好色而不是腦癱。

  尤其是在英格蘭因為早期的窮兵黷武而導致通貨膨脹,國內物價飛漲的情況下,娶個沒什麼錢的安妮·博林確實稱不上漂亮的買賣。

  估計在亨利八世打不了新王後的嫁妝主意後,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是借著國內的財政狀況說服亨利八世進行宗教改革,從而完成中央集權和充實國庫的兩大任務。

  「你說父親會將哪片土地贈與即將出生的約克公爵。」一想到安妮·博林的地位會因即將到來的孩子而得到穩固,瑪麗公主就沒法高興起來。

  「應該是將亨利·菲茨羅伊的待遇再次削減,然後將北邊的土地賜予約克公爵。」威廉·都鐸調侃道:「畢竟英格蘭就這麼大,父親總不能把法蘭西分給我們吧!」

  「他倒是想,只可惜弗朗索瓦國王並不同意將法蘭西當成公主的嫁妝。」就在瑪麗公主與威廉·都鐸交談之際,一抹殘影從他們的窗口經過,被一路放行至白廳宮。

  「那是什麼人?」瑪麗公主皺眉道。

  「這個時間點上總不會有軍情,十有八九是那位安妮王後分娩了。」威廉·都鐸並不確定安妮王後會不會因為他的蝴蝶效應而生下一位王子。

  只是在白廳宮裡焦急等待的亨利八世,在聽了信使的傳報後,咬牙切齒道:「取消慶祝王子誕生的比武大會和一系列慶祝活動,讓她在白廳宮裡的私人小教堂裡接受洗禮。」

  「是。」信使擦了擦額前的汗水,小心翼翼道:「王後陛下想為小公主取名為伊麗莎白,以您和她的母親命名。」

  「隨便。」亨利八世對於一個出乎意料的女兒並不感興趣,這讓白廳宮裡的氛圍變得萬分緊張。


第25章 焦慮

  「我失敗了,我居然失敗了。」得知自己生下一女的安妮·博林癱軟在普雷森西宮的主臥大床上,整個人頭發散亂地像個瘋子:「亨利一定會為此殺了我,說不定他現在就在起草我的廢後詔書,然後將伊麗莎白·勃朗特那個賤人迎回王宮。」

  失望的不僅是安妮·博林,還有為之期待已久的托馬斯·博林和諾福克公爵。他們早在占星師確定安妮·博林懷的是個男孩時,就計劃著讓未來的約克公爵迎娶洛林家族的安托瓦內特·德·洛林為妻,以獲得法蘭西最大家族的支持,從而將擁有西班牙背景的威廉·都鐸斬於馬下。

  而現在,一切的陰謀都隨著伊麗莎白公主的降生而灰飛煙滅。

  亨利八世對於第二個婚生女並不感興趣,他已經過了初為人父的喜悅年紀,所以全國上下都無人為伊麗莎白公主的降生而感到喜悅,甚至在伊麗莎白公主的洗禮結束後,一些大貴族都不知道安妮王後已經分娩,因為亨利八世根本就沒通知他們。

  「我沒想到父親會失望到這種程度。」瑪麗公主雖然為安妮·博林沒有生下一位王子而感到高興,但是一想起新出生的小妹妹居然不受重視至此,她又不免感到一絲於心不忍,同時也為亨利八世的冷酷無情而感到心寒與恐懼。

  如果凱瑟琳王後在1526年生下的是個女兒,那麼她們母女的下場絕對不比現在的安妮·博林要好。

  亨利八世的寬容對像一直都是兒子。

  威廉·都鐸如此,亨利·菲茨羅伊亦是如此。

  「伊麗莎白公主健康嗎?」剛抵達白廳宮就接到消息的威廉·都鐸問道:「安妮王後的狀態還好嗎?國王陛下是否安排了伊麗莎白公主的洗禮和教父教母?」

  「國王陛下讓安妮王後帶著伊麗莎白公主到白廳宮裡接受洗禮,因為他不想為一個女兒的降生花費太大。」信使被宮裡的高壓氣氛弄得有些喘不過氣,甚至當著威爾士親王的面都沒法控制好舌頭。

  「布萊恩夫人,請給這位先生倒點蜂蜜水。」威廉·都鐸讓自己的男僕給信使找了把椅子,後者感激地接過酒杯,灌了大半杯蜂蜜水後才繼續說道:「國王陛下沒有安排伊麗莎白公主的教父教母,但是諾福克公爵安排托馬斯·克蘭默、埃克塞特侯爵、諾福克公爵夫人,以及多塞特侯爵太夫人擔任小公主的教父教母。」

  「他本人不擔任伊麗莎白公主的教父嗎?」

  「也許他更樂意擔任約克公爵的教父。」瑪麗公主諷刺道:「他才不會喜歡可憐的伊麗莎白,他只會為自己的野心泡湯而怨恨她。」

  說罷,瑪麗公主摘下脖子上的十字架,並五先令的錢幣交給信使:「親愛的先生,請將我的禮物交給伊麗莎白公主。不管我跟安妮王後之間發生了多少不愉快的事,身為國王的長女兼她的長姐,我歡迎伊麗莎白公主奉上帝之名加入這個大家庭,並為她的誕生送上最真誠的祝福。」

  「感謝您的賞賜,我尊敬的公主。」信使知道威爾士姐弟襲承了凱瑟琳王後的寬容大方,所以宮裡的人都為他們的隨從之位搶破了頭。

  「我也有份禮物要送給伊麗莎白公主。」威廉·都鐸早在安妮·博林懷孕時,就讓能工巧匠打了枚珍珠胸針:「她現在還不能使用昂貴的飾品,等她長大了,我再送她頂王冠。」

  「您的溫和仁慈真是讓我為之感嘆。」宮裡人人都知道安妮·博林跟凱瑟琳王後的種種的恩怨,但是在這種情況下,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仍然願意接受安妮·博林和伊麗莎白公主,可謂是將仁慈表現到了極致,同時也讓他們的好口碑達到了新的高度。

  當然,這份善意落到產後抑郁的安妮·博林眼裡,就是對她赤裸裸的嘲笑。

  「那兩個假模假樣的小雜種。」收到禮物的安妮·博林將十字架項鏈和珍珠胸針狠狠地擲到剝落的牆壁上,整個人的臉色比起那久未維修的牆壁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生產沒多久的安妮·博林絲毫不顧侍女們的阻攔,赤腳在地毯上走來走去:「他們一定是在嘲笑我,他們一定是在嘲笑我。」

  安妮·博林一邊流淚,一邊喃喃自語著,以至於她的母親伊麗莎白·博林不得不將她強行拉回到床上,按住她的肩膀,逼著她直視自己的眼睛:「聽著安妮,你要是不想死的話就停止你這種癲狂又不知死活的狀態,好好思考國王接下來要做什麼。」

  「發瘋可阻止不了國王的旨意,你只有拿出讓他正視你的東西,才能避開一紙廢後詔書乃至砍頭的斧子。」伊麗莎白·博林繼承了霍華德家族的冷酷,即便是對自己的女兒,她也不會手下留情,這也是托馬斯·博林能與她結為夫婦的重要原因。

  在有些恍惚的安妮·博林的眼裡,她的母親變成了將她推上國王之床的諾福克公爵,用細小的眼睛打量她在權力天枰上的價值。

  「這次是個女兒,下次就是個兒子。」伊麗莎白·博林深知亨利八世翻起臉來有多麼可怕。

  阿拉貢的凱瑟琳尚且得到那種待遇,而博林一家的下場絕對不會比西班牙公主更好。

  「你現在要做的,就是寫信感謝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的祝福,然後為伊麗莎白公主安排洗禮和後續的照看工作,絕不能讓別人看見你的軟弱,或是國王對你的逐漸冷淡。」伊麗莎白·博林讓人給安妮·博林梳理頭發,仔細打量著小女兒憔悴的臉色,有些不滿道:「你必須讓國王對你重新燃起激情,否則上天不會給你一個約克的王子。」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嗎?」安妮·博林注視著鏡子裡,自己臉上的皺紋,明白她已不是那個讓亨利八世為之傾倒的諾福克郡少女。

  七年的歲月蹉跎了亨利八世對她的感情,同時也蹉跎了她的美貌。

  「做不到也得去做,如果你不想被國王趕出宮,然後在修道院裡度過余生,就給我想方設法地生下一個兒子。」伊麗莎白·博林給小女兒攏了攏頭發,正色道:「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只要國王還想要個兒子,他就得跟你同房。」

  「把握好國王寵幸你的每一次機會,只要你能生下一位約克公爵,你將無所畏懼。」

  作者有話要說:

  愛德華不會被河蟹掉。

悠于 2020-11-28 17:56

第26章 年金

  安妮·博林和她的前任凱瑟琳王後一樣,都不是會輕易屈服的人,並且願意為自己的目的付出任何代價。只是凱瑟琳王後是為了自己的兒女拼盡一切,而安妮·博林是為了自己的生命委曲求全。

  這兩朵不同品種的玫瑰就像是被強行嫁接到一起的異株姐妹,在亨利國王的遺忘性澆灌下,逐漸枯死在用於展示的高腳茶幾上。

  先是凱瑟琳,再是安妮。

  國王的王宮裡有很多玫瑰。

  凱瑟琳和安妮的花瓶最靠近國王的王座,但卻跟那些被隨意擺在走廊上的普通品種並無區別,都是在國王的春情潮動中熱烈地開放,然後在短短的寒冬裡風化成地毯上的一抹塵埃。

  但即使這樣,她們也比那些默默凋零的普通品種要好太多。

  至少國王的近臣會對她們彎下高貴的脊梁,然後將她們不復光澤的花瓣夾在一本名為「歷史」的書上。

  安妮·博林產後恢復得很快,至少威廉·都鐸再次見到她時,這位新教王後無論是在肉體還是精神上,都表現得無懈可擊。

  諾福克一系終於明白了要在約克公爵出生前夾著尾巴做人,所以安妮·博林難得表現的很溫和,甚至可以說溫和的有些過頭。

  「如果她能一直保持這樣,我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亨利八世心不甘情不願地參加伊麗莎白公主的洗禮,在進入教堂前與托馬斯·克倫威爾說了這麼一句話:「希望她養好身體後趕緊給我生個兒子,否則她的年歲也不饒人了。」

  在都鐸時代裡,安妮·博林的年紀距離當祖母也沒差幾年,而亨利八世也不確定自己的新妻子是否有凱瑟琳王後的好運氣,能夠在四十一歲生下一子。

  托馬斯·克倫威爾身為亨利八世的新寵,總是像影子一樣地出現在亨利八世的身邊,以便隨時執行國王的命令。他那雙偽裝成綿羊的,鷹隼一樣的眼睛圈住古怪的王室家庭,分辨著他們嘴角弧度的真假。

  洗禮結束後,亨利八世讓人給倫敦的平民們發了些酒水,就當是慶祝伊麗莎白公主的誕生,這令安妮·博林氣得額上青筋暴起,完全是靠瑪麗·博林死死地拉住她的手臂,她才沒衝上去找亨利八世理論。

  安妮·博林不知道瑪麗公主的洗禮規模,但是威廉·都鐸出生後,亨利八世安排他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接受洗禮。即便當時沒有人提前准備威爾士親王的洗禮,但是參與的貴族將大教堂擠了個水泄不通,而且後續的慶祝活動持續了十二天才結束。

  至於凱瑟琳王後,則是在生下威廉·都鐸後,不僅召回了被亨利八世驅逐的西班牙侍女,還獲得了一筆不小的年金。

  而在凱瑟琳王後去世後,這份年金由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共同繼承。因此亨利八世的長子長女遠比安妮·博林富有,因為她們繼承了曾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的絕大部分領地,還有國王慷慨給予的,一萬四千零五百英鎊的總年金。(其中有七千是凱瑟琳王後留下的,按照她的遺囑,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對半分)

  與之相比,安妮·博林在生下伊麗莎白公主後,亨利八世別說是看看她們母女,甚至都沒派人表示什麼。

  而且直到今天,亨利八世都沒跟安妮·博林聊過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規格,以及後續的教育問題,就這麼干晾著自己的小女兒,直到托馬斯·克倫威爾提醒道:「國王陛下,考慮到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即將返回自己的封地,您是不是該批准下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

  正在飲酒的亨利八世讓人停下音樂,對於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提議並不感興趣。這與他對威廉·都鐸的態度截然相反。

  為了給威廉·都鐸找位合適的拉丁語老師,亨利八世不僅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滿歐洲地尋找聲名顯赫的學者,更是親自面試他們的教學經驗與行為談吐。

  「你讓王後自己安排這些。」亨利八世按了按太陽穴,有些精神不濟道:「讓她自己跟諾福克公爵商量出章程,然後由你轉告給我。」

  「您不親自與王後陛下商議一二嗎?」托馬斯·克倫威爾看不清國王低垂的面龐,但還是體會到在刀尖跳舞的緊迫感:「我擔心您不會滿意王後陛下的主張。」

  「提不提是她的事,允不允許是我的事。」亨利八世甩了下腦袋,像是要丟掉安妮·博林帶來的焦躁感與壓抑感,於是讓樂隊奏了個輕快的曲子,差點壓過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聲音:「不過有件事情你要提前跟她說清楚。」

  亨利八世渾濁的眼睛裡迸發出精明的光芒,令托馬斯·克倫威爾為之一肅:「我只會給伊麗莎白兩千五百英鎊的年金,要是王後想給她的女兒不亞於瑪麗的排場,就得自掏腰包。」

  瑪麗公主除去她自己的年金,還有凱瑟琳王後留下的一半年金,嫁妝,以及威廉·都鐸的補貼。

  安妮·博林不知道凱瑟琳王後的嫁妝有多少,但是她知道薩福克公爵夫人一婚嫁給法蘭西的路易十二時,亨利八世給了妹妹二十萬英鎊的嫁妝。相較之下,財大氣粗的西班牙肯定不會吝嗇於凱瑟琳王後的陪嫁,即便這些年被用掉了不少,但是剩下的現金加珠寶家具也不會少於十五萬英鎊。

  這筆巨款足以抵得上一位中等貴族七十五年的收入,讓安妮·博林乃至諾福克公爵夫人嫉妒得發狂,恨不得立刻搶了瑪麗公主的私庫鑰匙,將凱瑟琳王後的東西占為己有。

  「陛下,您是位相當公正的父親。」在進入宮廷以前,托馬斯·克倫威爾從未接手過一千英鎊以上的巨款,但是在亨利八世的眼裡,這筆巨款也就是幾件首飾的價值,甚至他在與安妮·博林戀愛時,曾在半年內送出價值三千英鎊的首飾,相當於聖詹姆斯宮裡的僕從們一年的薪水。

  但即便如此,安妮·博林仍舊對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感到不滿,要求托馬斯·克倫威爾將伊麗莎白公主的年金提升至四千英鎊。

  「我的女兒絕不能像個小貴族那樣,只有幾位侍女陪伴在身邊。」安妮·博林不甘心讓伊麗莎白公主屈居於瑪麗公主之下,所以對著托馬斯·克倫威爾命令道:「你將我的年金分一部分給伊麗莎白,至少伊麗莎白的侍女數量絕不能比瑪麗少,不管花多少錢,你都要辦好這件事。」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瑪麗公主的年收入,覺得安妮·博林要是執意讓伊麗莎白公主和瑪麗公主比個高低,絕對會讓她自己成為英格蘭有史以來最寒酸的王後。

  也不知托馬斯·博林那樣精明的商人,為何會嬌養出一個對錢沒有概念的女兒。

  畢竟安妮·博林可不是法蘭西的克洛德(安妮·博林在法蘭西的女主人),後者即便失去了布列塔尼的統治權,但是弗朗索瓦國王也沒克扣妻子的領地收入。

  作者有話要說:

  亨利八世時代裡的貴族頭銜在六十三名上下,而愛德華·西摩他們在簡·西摩成為王後前,其實屬於有著貴族血統的鄉紳,甚至可以被歸類為平民。

  諾森伯蘭伯爵在1524年的年收入為2920英鎊,富有鄉紳的的年金在130英鎊上下。

  白金漢公爵在1521年的年收入在6045英鎊,而托馬斯·克倫威爾曾得到亨利八世送給他的八棟修道院,僅是這部分地產收入就有2293英鎊。

  國王給的年金有一部分是以土地收益的模式結算的。

  考慮到亨利八世在位時的通貨膨脹。如果以1524到1525作為標准線,那麼威廉·都鐸自己的年金加上從凱瑟琳王後那裡繼承到的部分,一共是6800英鎊,而瑪麗公主是4800英鎊(不算威廉給她的補貼,以及讓人走威爾士親王的賬去支付瑪麗僕人的薪水),到了伊麗莎白,就只剩下2000英鎊。

  雖然公主的僕人數量遠不如王子,但是這也能看出亨利八世的偏心。

  凱瑟琳王後出嫁時的現金是一百萬先令,也就是五萬英鎊。看上去很少,但是你得考慮那是都鐸早期的五萬英鎊,估計在通貨膨脹後翻了不少,而且還不算凱瑟琳王後陪嫁的各種家具,珠寶皮草,以及根本無法用金錢計算的東西。

  至於亨七為啥不想讓凱瑟琳嫁給亨八,那是因為伊莎貝拉女王不相信亨七這個葛朗台,所以在女兒出嫁時只給了一半,接過亨八和凱瑟琳訂婚後沒多久,伊莎貝拉女王掛了,凱瑟琳的姐夫和父親打成豬腦子,哪裡顧得上她。估計剩下的一半是在查理繼位後補的。


第27章 靶子

  亨利八世給威廉·都鐸選定的隨從有兩位。

  第一位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養子兼外甥理查德·克倫威爾,與其說他是威爾士親王的隨從,倒不如說他是亨利八世安插在威爾士親王身邊的顧問兼眼睛。

  第二位是托馬斯·帕爾爵士的長子威廉·帕爾,他的亡母莫德·格林曾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侍從女官,並且在威廉年幼時曾奉凱瑟琳王後之命前去照顧。所以單從情感來說,威廉·帕爾很早就隨母親出現在威爾士親王的身邊,同威廉姐弟之間並沒有多少拘謹。

  這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到從未有過的危機,並且向自己的養父傾訴不安。

  「你不應該將注意力放在上不了台面的小打小鬧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以一個過來者的身份為養子答疑解惑道:「如果一個統治者感情用事,那麼他會像愛德華四世或者亨利六世那樣,輸得連褲衩都不剩。」

  「薩福克公爵也是國王陛下最親密的朋友,甚至與國王陛下之間的關系遠勝於威爾士親王和小帕爾先生,可是國王陛下最倚重的大臣是誰?」托馬斯·克倫威爾微笑道:「不是跟陛下青梅竹馬的薩福克公爵,也不是跟王後有著血緣關系的諾福克公爵。而是屠夫出身的沃爾西主教,還有我這個曾經的流浪兒。」

  「君王有寵臣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他們只是上帝在人間的代表,並不是上帝本人。所以你的任務不是去做徒有虛名的寵臣,而是讓威爾士親王真正倚重你,離不開你。」托馬斯·克倫威爾用書本輕輕敲了下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腦袋,好像這樣就能將他打醒:「實干比什麼都重要。即便沃爾西主教生前人人喊打,但只要國王還重用他一天,他的地位就是無可取代的。」

  「那我該怎麼做?」理查德·克倫威爾雖然比威廉·都鐸大了好幾歲,但是他出生時,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是沃爾西主教離不開的秘書,再加上他的母親凱瑟琳·克倫威爾的夫家能跟都鐸家族搭上關系,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自幼就沒吃過父母輩的苦,和他的表兄弟一樣,被克倫威爾夫婦養的有些天真:「威爾士親王好像對誰都是一派和氣的樣子,我感覺他對我的態度,和對那些王宮裡的僕人並無不同。」

  「這就是威爾士親王的高明之處。」托馬斯·克倫威爾想起他給威爾士親王辦公證時,對方軟中帶刺的態度,以及摸不准的言語藝術,感嘆環境真是磨練人的最好方式。

  一個能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安全長大的王子絕對是人精中的人精。

  「威爾士親王雖然只是個孩子,但你千萬別把他當孩子看。」托馬斯·克倫威爾恥笑道:「知道大街小巷上的慣偷為何都是孩子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困惑地搖了搖頭。

  「因為孩子的外表讓人不設防,孩子的體量讓他們遇到任何陷阱都會有更高的脫身幾率。」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陣見血道:「說不定在那些蠢貨自以為能忽悠威爾士親王時,他就已經暗中分好了誰是朋友,誰是敵人,然後在恰當的時機一次清算,永絕後患。」

  托馬斯·克倫威爾咬重了「永絕後患」一詞,令理查德·克倫威爾感到脖子一涼。

  「我親愛的兒子,在你能真正能獨當一面前,耐心將是你最大的財富。」托馬斯·克倫威爾拍了拍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肩膀,將他推回威爾士親王的身邊:「不要因為你是王儲的隨從而飛揚跋扈。」

  在理查德·克倫威爾與托馬斯·克倫威爾交疊的影子徹底分開前,這位未來的掌璽大臣對自己的養子警告道:「君王之寵正如葉子上的脆弱露珠,而薩福克公爵至今都沒擺脫他跟公主秘密結婚的陰影,否則他不會拼了命地想要保住凱瑟琳王後的地位。」

  理查德·克倫威爾在陰影中回過頭,發現自己的養父正站在陽光下,往地上投上一抹與城堡相連接的陰影。

  恍若一張通向權力的黑色地毯。

  ……………………我是分割線………………

  「《至尊法案》?」並沒有跟瑪麗公主同時回到威爾士的威廉·都鐸,在聖詹姆斯宮的書房裡聽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彙報,後者在養父的指點下快速適應了王儲的隨從身份,甚至有人戲稱他為王儲的小秘書,因為他的養父托馬斯·克倫威爾已經被亨利八世破格升入樞密院,所以白廳宮的權力競賽者都知道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目標絕不只是威爾士親王的隨從。

  因為他正將自己養父曾走過的路再走一遍。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克倫威爾先生才讓國會通過了《反教區主教請願書》和《上訴法案》。」威廉·都鐸很清楚亨利八世為何要讓他留在倫敦。

  瑪麗公主是天主教的忠實擁護者,所以她絕不同意亨利八世通過《至尊法案》,甚至會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威廉·都鐸的判斷。

  亨利八世就是希望威廉·都鐸能早點跟瑪麗公主劃開界限,才會讓他留在倫敦,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威爾士親王站在國王那邊。

  而對威廉·都鐸而言,《至尊法案》是王權集中的最大保障,甚至可以說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執政時的最大成就。

  「是的,國王陛下希望盡早擺脫羅馬教會的控制,宣布自己才是英格蘭的信仰領路人。」理查德·克倫威爾委婉道:「議院也是出於國王的要求,才會如此迅速地通過三項宗教改革法案。」

  「到底是出自於國王的要求,還是克倫威爾先生自己的意願?」威廉·都鐸屈指敲著桌面,直視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眼睛,令後者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亦或是說,英格蘭的國庫已經被揮霍地差不多了,所以要把那些教會裡地蛀蟲宰殺一遍。」

  「殿下,我無法回答您的要求。」理查德·克倫威爾還沒有他養父的段數,只能老老實實道:「不過國王希望拆掉修道院,將那些流入到羅馬教廷的財富引流到國庫裡。」

  「這是自然。」威廉·都鐸贊同道:「英格蘭的錢應該由英格蘭自己做主,只是這樣一來,那些保守派貴族的利益會遭到從未有過的衝擊。克倫威爾應該知道那些贖罪卷不僅是羅馬教廷的斂財工具,也是保守派貴族用來收保護費的途徑。」

  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表情微微一愣,因為在此之前,他以為貴族們也會買贖罪卷,所以那些罪惡的金幣都是被教會一家獨吞。

  「如果克倫威爾先生不希望修道院的倒塌被有心人利用,從而引起大規模的民憤和兵變,那麼他就該好好考量下之後該怎麼做。」威廉·都鐸提醒道:「叛國罪是個好借口。」

  「尤其是當那些吃不飽的平民得知保守派貴族私底下幫羅馬人斂財,然後從慷慨又正義的國王那兒拿到自己被貴族們剝削的金幣,那麼這些人將會是我們最好的武器。甚至會趕在國王下令之前,就將一部分人送上火刑架。」

  威廉·都鐸冷酷道:「如果宗教改革一定要個用於發泄怨氣的靶子,那麼全國也只有三種人夠資格。」

  「國王。」

  「托馬斯·克倫威爾。」

  「以及維護教會利益的貴族。」

  「不知道克倫威爾先生選擇哪一個?」


第28章 挑戰

  「我知道了。」當理查德·克倫威爾十分不安地將威爾士親王的話轉告給自己的養父時,後者並沒有露出恐懼或者意料之外的神情,而是一如既往地鎮定:「我會派人去搜集保守派貴族與教會勾結的證據。」

  想到威爾士親王的提議,一個古怪的念頭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腦海中繞了一圈,使他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或許可以讓那些可憐的受害者們將披著神聖皮囊的惡魔捉個現行。」

  「殿下並不希望人民的怨恨集中在國王身上。」理查德·克倫威爾有些羨慕小主子的智商,甚至覺得自己的存在也只有傳話這一個用途:「另外,他希望您找個機會扣下索利茲伯裡女伯爵一家,因為他們是用來反抗國王的有利武器。」

  說到這兒,理查德·克倫威爾在養父的耳邊壓低聲音道:「她的三個兒子是喬治·金雀花(愛德華四世的弟弟)的外孫,擁有比國王陛下更加古老純正的金雀花血統,而且她的幼子雷金納德·玻爾是個狂熱的天主教徒,並且有意成為紅衣主教。所以威爾士親王很擔心雷金納德·玻爾會被羅馬教會加以利用,從而威脅到國王陛下的統治。」

  「這確實是件讓人擔心的事。」托馬斯·克倫威爾不敢小看任何一位金雀花的能量,因為在亨利七世的執政時期,關於金雀花的叛亂就不下一掌之數,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動搖了都鐸的根基:「我會與陛下商議此事,然後找一個說得過去的逮捕理由。」

  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幾日忙著應付那些湧向國王寢宮的貴族,還要防止產後抑郁的安妮·博林突然衝到亨利八世的面前,將白廳宮裡的昂貴瓷器又毀一批。

  「威爾士親王在信仰方面有沒有什麼特殊的表像?」當過商人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安妮·博林這只曾經的潛力股,如今距離跌停也只是時間問題,所以他得再找一位支持他進行宗教改革的隱藏後台。

  國王的信任太過於脆弱。

  商人的經歷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深知萬事都需要兩重保險,所以沃爾西主教才會在臨終前,給了自己的忠僕一道善心的提醒。

  「威爾士親王從未向任何人表現自己的宗教意向。」即便理查德·克倫威爾算是最靠近威廉·都鐸的人,但他也無法真正看透這位王子:「不過他很反感羅馬教會的貪婪,以及對英格蘭內政的指手畫腳。」

  「這就夠了。」托馬斯·克倫威爾只在意威廉·都鐸的利益是否與自己,乃至宗教改革綁在一起,所以在得到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肯定後,他便在頃刻間堅定了自己追隨威爾士親王的意向,決定向威爾士親王遞出投名狀。

  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向威廉·都鐸示好之際,諾福克一系正為安妮·博林的地位發愁——因為國王已經連續一個月沒有與安妮·博林同房,所以宮裡宮外都流傳著王後已經失寵的消息,這令安妮·博林感到暴跳如雷。

  「她們怎麼敢非議我,她們怎麼敢非議她們的王後?」此時的安妮·博林已經感受到了獨守空房的滋味,但她卻不像凱瑟琳王後那樣,願意默默忍受這些,而是用狼一樣的眼睛打量著宮裡的侍女,猜測誰的裙子下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除去諾福克公爵主動送過來的瑪格麗特·米斯頓和瑪麗·霍華德,宮裡還有不少符合國王胃口的美麗女子。

  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她們都穿著法式的衣裙和兜帽,在國王的面前展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胸脯,甚至用束腰來營造一種呼之欲出的豐滿感,這讓西班牙大使感到無比錯愕,因為在凱瑟琳王後時期,宮裡從未有如此不得體的裝扮,尤其是那些自喻為紳士的貴族們游蕩在侍女身上的輕飄眼神,以及一雙雙滑過肌膚的油膩手掌,都讓西班牙大使有種立刻作嘔的欲望。

  「西班牙的妓院也不會比國王的宮廷更加肮髒。」在寫給皇帝的信件上,西班牙大使無比憤慨道:「國王受到惡魔的蠱惑,娶了一位妓女,然後將王宮變成撒旦的狂歡宴會。」

  「女巫的尖叫聲在白廳宮裡此起彼伏。」

  「每天晚上都有魔鬼的影子碾過聖母瑪麗亞的牆壁,然後將國王帶入更深的罪惡。」

  西班牙大使捏著鼻子站在通風的地方,隔著攢動的人頭打量著上方的國王夫婦。

  亨利八世還是那副興致不高的表情,似乎對在場的音樂,美食,乃至自己的王後都沒有一絲一釐的興趣,只是悶悶地喝著酒,好似這裡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安妮·博林坐在最靠近亨利八世的地方,但是在場的任何人都能察覺到國王夫婦之間的隔閡。

  僅是兩年的功夫,曾經的「第一夫人」就淪為了王宮的棄婦,甚至比她曾經看不起的阿拉貢的凱瑟琳隕落得更快。

  即便安妮·博林努力裝出一副高傲矜持的模樣,用昂貴的珠寶和厚重的鉛粉來掩蓋自己的不自然,但是那些站在她身邊的,瑟瑟發抖的侍女們還是昭示了一些難以啟齒的現實。

  西班牙大使聽說國王讓他的新情婦爬上了安妮·博林的床,甚至不止一次地當著安妮·博林的面,與侍女們調笑乃至親吻,結果導致安妮·博林大發雷霆地斥責了一批侍女,甚至還讓人鞭打她們。

  要知道,王後的侍女大都是貴族出身,即便她們中的大多數人都已經過上跟平民相差無幾的日子,但是在血統上,她們仍是貴族,仍是代表自己的家族出現在王後身邊。

  所以安妮·博林對侍女的體罰並不是她們的私人恩怨那麼簡單,更是涉及到了貴族家庭的臉面。

  多有趣啊!

  堂堂的英格蘭王後,居然像個酒館潑婦一樣地親手打人。

  西班牙大使真想看看那些貴族們是否後悔於讓自己的血親去服侍一位毒婦。

  而在安妮·博林的身後,珍·西摩溫順而驚恐地低垂著眼睛,在安妮·博林看不見的地方死死地握住胸口的掛墜盒,擔心自己跟國王的醜事會被安妮·博林發現。


第29章 無暇

  誠如愛德華·西摩所說那般,珍·西摩是個蒼白到讓人感到索然無味的女人。她就像是騎士小說裡的受氣包寡婦,只差一件黑裙子便能化作白廳宮裡的幽靈,也無怪乎她服侍了兩任王後都沒能讓亨利八世記住她的臉。

  直到某天夜裡,安妮·博林與亨利八世再次爆發了爭吵,珍·西摩才正式走入了國王的視線。

  說起來,這也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典範。

  因為安妮·博林擔心那些露胸的賤蹄子會借機勾引國王,所以特意派了一位最不可能被國王看上的女人去表達自己的歉意。

  結果對於看膩了法蘭西風情的亨利八世而言,珍·西摩的出現,就像是在一群香氣濃郁到讓人嘔吐的玫瑰裡,插上一朵不起眼的無香白菊。

  清新,美麗,卻不會讓人感到過於陌生。

  恍惚間,亨利八世似乎想到了自己的母親,那位約克的公主,完美的都鐸小女人,一時間不由得柔和了緊鎖的眉目,衝著忐忑不安到幾乎落淚的珍·西摩頷首道:「辛苦你了,可愛的女士。」

  「陛下。」見過亨利八世怒火的珍·西摩強忍著不讓自己在國王面前哆嗦,但是蒼白的嘴唇仍舊出賣了她的緊張,以及恐懼:「王後陛下祈求您的寬恕,並且希望今晚能……與您共寢。」

  身為一名未婚的貴族少女,珍·西摩在說出「共寢」時,聲音小的跟蚊子的嗡嗡聲沒什麼兩樣,惹得亨利八世發笑道:「女士,請不要將我當成災厄的野獸,因為我不會做出像宙斯一樣強奪公主的無恥之事。」

  亨利八世毫不掩飾他對珍·西摩的興趣與勢在必得,目光輕輕掃過對方的領口花邊,顯得有些遺憾:「你有一個很漂亮的脖子,但卻用笨重的衣物擋住它。」

  說到這兒,亨利八世向前傾了傾身子,擺出一副進攻的姿態:「也許你該學學王後的法蘭西打扮。」

  「可是陛下,我是一位傳統的英格蘭淑女。」珍·西摩不知從哪兒獲得反抗國王的勇氣,姿態謙卑但卻不容拒絕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比我的貞潔與家族榮譽顯得更為重要,並且我也不希望自己未來的丈夫認為他的妻子是個舉止輕浮的女人。」

  要知道王後的宮廷向來都是小貴族的鍍金所,以及尋找乘龍快婿的瞭望台。

  在這個貴族的交友圈子極其狹窄的封建時代裡,沒有哪處能比王後的宮廷更適合放長線釣大魚。

  雖然珍·西摩是貴族出身,並且祖上還跟愛德華三世與珀西家族有關,但是正如中國的那句老話說得好,皇帝尚且有幾門窮親戚,更別提西摩家族這種隔了幾代後,基本只剩下一個爵士名頭的落魄貴族。

  若真要細扒起來,珍·西摩應該算是鄉紳的女兒,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她的出身還不如伊麗莎白·伍德維爾,因為後者的母親是盧森堡王室的旁支,並且還做過攝政王的妻子,而父親則是國王的男爵兼管家,所以伊麗莎白·伍德維爾自幼過得遠比珍·西摩要優越的多。

  「貞潔與恭順是英格蘭女人的最大美德。」亨利八世並不為珍·西摩的小小抗議而感到惱怒,甚至覺得她這樣很可愛,能夠激起男人的騎士風度與保護欲:「讀過書嗎?」

  「我只會讀寫自己的名字。」

  「平時喜歡做什麼?」

  「刺繡與操持家務。」珍·西摩顯得很害羞,在回答國王時有些不安地絞著自己的手指,好像這樣就能讓她體面些:「我的父母沒錢給我請家庭教師,所以我是個天生愚笨的人。」

  「比起愛德華與托馬斯,我差的不止一星半點。」珍·西摩有些黯然道:「女兒是貧窮家庭的拖累,所以我的父母至今都在為我的嫁妝而發愁。」

  「我能理解這種感受。」亨利八世是父母的次子,所以體會過不被重視的感覺,甚至在他當上王儲以前,都沒人會把他當回事。

  「珍,你擁有美麗的外表與更加美麗的心靈。」亨利八世似乎想觸碰珍·西摩,但卻顧及到她的行為操守,所以中途制止了自己的欲望,彬彬有禮道:「你是一顆未經打磨的鑽石,白廳宮裡的維斯塔貞女,所以不要為自己的缺點而無限自卑下去,因為你擁有王後都不曾有過的美德,明白嗎?」

  珍·西摩顯得很困惑,但還是老老實實道:「我無意與凱瑟琳王後和安妮王後相提並論,如果您沒有別的要求,那麼請容許我先行告退。」

  亨利八世始終用欣賞的眼光注視著珍·西摩的背影,直到他的總管佩吉爵士開口道:「陛下,需要我去接觸珍女士嗎?」

  「你去給她送些錢,然後幫我帶封信。」亨利八世並不將珍·西摩的拒絕放在眼裡,因為有過安妮·博林的經驗後,亨利八世很清楚那些欲擒故縱的手段,認為珍·西摩的拒絕也只是表像,終究會淪陷在王權與金錢的光芒下。

  服侍國王的佩吉爵士也是這麼認為的。

  然而他們都小看了珍·西摩的執著。

  面對國王的禮物,珍·西摩在被問到是否需要佩吉爵士幫她讀出信件的內容時,她將裝滿金錢的錦袋和未開火漆的信件一並退回給佩吉爵士,然後跪下祈求國王的原諒,並且感謝他的青眼與善意。

  「我是一個不通文墨的女人,所擁有的優良品質也只剩下被國王陛下贊美的美德。」珍·西摩在交還禮物時親吻了下信封,一如既往地謙卑道:「既然如此,還請國王陛下允許我在此證明對英格蘭最高領袖的忠誠,將受人稱贊的美德保留至回歸我主的懷抱那一刻。」

  「這份禮物並不是現在的我所能接受的,如果國王陛下真的想要賞賜於我,那麼請在我擁有一位榮耀的丈夫後,將其當作婚禮上的恩賜。」珍·西摩說著,在胸口處劃了個十字,令佩吉爵士錯愕不已。

  「我將在上帝面前懺悔對君主的違逆,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我是國王陛下最忠誠的奴僕。」


第30章 拒絕

  愛德華·西摩大步踩過威爾特郡老宅的陳舊地板。

  隨著他的猛烈動作而掀起的披風掃到旁邊的擺飾桌,結果將一個粗瓷的花瓶摔了個稀巴爛。

  客廳裡的珍·西摩被外面的動靜嚇得手指發抖,結果將一枚繡花針刺入纖巧的指腹,痛的她趕緊放下手上的針線活,衝著傷口不斷地吹著氣,但卻沒有感到十指連心的疼。

  也許是宮裡的日子將她的痛感神經磨得比家裡的斧子還遲鈍,所以珍·西摩的臉上有種溫順至麻木的神情。畢竟跟在一個喜怒不定的王後身邊,忍耐是最好的護身符,只有對外界一切影響都感到麻木,珍·西摩才能喘出憋在胸口的死氣。

  「你拒絕了國王?」匆匆趕回家的愛德華·西摩的第一句話便是對妹妹的質疑,而不是關心。

  珍·西摩沉默地點了點頭,鼓起勇氣道:「我還不想被王後扔進倫敦塔。」

  「你是白痴嗎?那個狗屁的王後也沒比你高貴多少,只要你獲得國王的寵愛,她怎麼可能將你扔進倫敦塔?」愛德華·西摩摸了下氣到發燙的額頭,眼珠子不斷亂轉著,想著國王會不會因為珍·西摩的拒絕而發怒,想著妹妹能不能成為國王的情婦。

  可以說整個西摩家族,都被國王對珍·西摩突如其來的好感而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們的父親,約翰·西摩爵士野心勃勃地想要讓女兒成為亨利八世的情婦,最好再給國王生個兒子。這樣一來,他們家即便比不上一飛衝天的博林父子,但也能像伊麗莎白·勃朗特的兄弟那樣,借著國王的私生子謀得一個較好的職位。

  至於讓國王正式迎娶珍·西摩為妻,並且讓西摩家的外孫取代威爾士親王一事,現在的西摩家還沒膽子動這個念頭。

  「我馬上替你向國王陛下寫信,然後給你找個私下面見國王陛下的機會。」愛德華·西摩用一種不容拒絕的語氣說道:「你這幾天好好想想要跟國王陛下說什麼,我會讓你嫂子給你講些必要事宜。」

  說到這兒,愛德華·西摩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打量著自己的妹妹,有些埋怨自己的父母沒有讓珍·西摩接受高等文化教育,甚至都忘了他們兄弟才是導致珍·西摩沒有接受高等教育的罪魁禍首:「如果你沒有能跟國王陛下交流的話題,那就安靜地呆在一邊,然後動動你那匱乏的腦子,爭取在國王陛下感到乏味前能找件事做?」

  愛德華·西摩越說越無奈:「打撲克,擲骰子,反正什麼都好,只要你能找點事做。」

  面對哥哥的種種要求,一向順從的珍·西摩突然起身直視著愛德華·西摩的眼睛,然後緩慢地拍了拍自己的裙子,冷靜道:「我從不後悔自己拒絕國王一事,你要是想找人侍奉國王,那就去找心甘情願之人。我相信宮裡有不少女人都渴望獲得國王的珠寶,但我不想被王後撕成碎片。」

  說罷,珍·西摩垂下麋鹿般的眼睛,冷靜地繞過愛德華·西摩,想要趕緊回到自己地房間,結果被愛德華·西摩扭著胳膊轉了回來,整個人吃痛到流淚。

  「你什麼意思。嗯?你告訴我你什麼意思。」愛德華·西摩扭曲著一張英俊的面容,剛想抬手給自己的妹妹一個教訓,但一想到她近日有可能見到國王,便硬生生地壓下了這股怒氣,決定走懷柔政策道:「珍,親愛的珍。你應該明白國王的意志是無法改變的,所以為了我們家族,同時也為了你自己,現在接受國王的追求還來得及。」

  雖然愛德華·西摩的語氣很溫和,但是珍·西摩從自己的哥哥眼裡只看得到讓她害怕的野心。

  「你會成為第二個伊麗莎白·勃朗特,第二個安妮·博林。」愛德華·西摩循循善誘道:「想想你能從國王那兒獲得的東西,珠寶,財富,土地,甚至是爵位。」

  「即便你無法獲得國王的永久寵愛,但也能借此嫁一位貴族丈夫。」愛德華·西摩期待珍·西摩能像以前那樣溫順聽話,但是對方沉默許久後,還是拒絕了哥哥的提議。

  「哪個男人能不計較自己的妻子曾是國王的情婦?」珍·西摩淡淡道:「即便是有權勢做誘惑,但是上帝會記得我們所犯過的一切罪惡。」

  珍·西摩的眼睛裡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堅定,令愛德華·西摩微微一愣。

  「我見過凱瑟琳王後的落寞,也見過安妮王後的驟然失寵,更見過勃朗特夫人的無能為力。」珍·西摩並不像外人想的那樣愚昧,尤其是在撥雲詭譎的白廳宮裡,愚昧的人可活不長:「你們或許會從中獲得一個職位,一片土地,乃至一個男爵甚至是伯爵的貴族頭銜,可是我呢?」

  「我能獲得什麼?」

  「我能獲得的是丈夫永遠厭惡的眼神。」

  「我能獲得的是一個蕩婦的頭銜。」

  「我能獲得的,是一個永遠被叫做私生子的可憐孩子。」

  珍·西摩越說越激動,甚至眼睛發赤道:「這種無恥的事情我絕不會做,因為我將清白地來到這個世界,然後清白地離開。」

  說罷,珍·西摩狠狠地扒開愛德華·西摩擋在面前的身軀,小跑著離開了屋子,結果出門時撞到了一個身形高大的訪客,令她額頭一痛,但卻沒有為此停留或者抬頭。

  「很抱歉,先生。」珍·西摩擦了擦眼淚,衝著看不清臉的訪客行了一禮,然後小跑著回到樓上的閨房。

  客廳裡的愛德華·西摩趕緊衝著來者行了一禮,言語中的誠惶誠恐掩蓋不住臉上的狂喜:「陛下,您的到來讓西摩家蓬蓽生輝,還請您原諒珍的無禮之處。」

  「希望我的冒然到訪沒有讓你感到不適。」亨利八世瞥了眼還未修煉到家的愛德華·西摩,假裝沒看見他臉上掩蓋不住野心與貪婪,在西摩父子誠惶誠恐的接待下,毫不客氣地坐上了客廳的主位,順手拿起珍·西摩遺落下的刺繡,眯著眼細細打量。

  「陛下,需要我將珍叫過來嗎?」愛德華·西摩小心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直到後者輕輕「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珍·西摩以為自己遇到了愛情,結果遇到了一個PUA。

悠于 2020-11-28 17:57

第31章 安排

  「國王已經在起草推翻修道院的議程,父親讓我給您通個氣,並且想問問您,威爾士的修道院該怎麼辦?」威爾士親王的隨從職責比理查德·克倫威爾想得還重,這讓他跟威廉·帕爾痛並快樂著。

  因為在文化水平上,威廉·帕爾拍馬也趕不上理查德·克倫威爾,所以他便擔任起保衛威爾士親王的職責,並且在一流的騎士手下進行研修。就像王後的侍女會學習最完美的宮廷禮節,國王和王子的隨從也能享受到最高的武藝和文化教育。

  這不僅是王室賞賜給他們的特權,更是王室用以保護自身的制度。

  「克倫威爾先生怎麼說?」八歲大的威廉·都鐸在亨利八世的授意下,已經開始學習如何打理自己的領土。雖然他在很多人,尤其是看著他長大的薩福克公爵夫人的眼裡還只是個孩子。但是亨利八世三十五歲才得到這個婚生子,而他的父親亨利七世只活了五十二年,外祖父愛德華四世只活了四十一年,所以亨利八世很擔心自己死前都等不到威廉·都鐸能夠獨當一面,這也導致他在對威廉·都鐸的教育上,有些拔苗助長的趨勢。

  「我父親覺得瑪麗公主絕不會同意國王去推翻修道院。」理查德·克倫威爾委婉道:「且不談別的地方,至少在威爾士的土地上,她不會讓人挖走修道院的一磚一瓦,甚至會將那些工人們送上絞刑架。」

  「你一定要對我的姐姐如此冒犯嗎?」威廉·都鐸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注意到自己的失言,於是趕緊道歉:「我確實冒犯了瑪麗公主,還請您恕罪。」

  「我知道克倫威爾先生對我姐姐有諸多不滿,但是我們的敵人是反動分子,是國家的背叛者,而不是一個被人利用了同情心的可憐姑娘。」威廉·都鐸揮揮手,讓理查德·克倫威爾靠近一點,然後給了他一個滿意的答復:「我的姑母,薩福克公爵夫人已是來日無多,所以瑪麗會離開威爾士,代替我和我的父親去探望薩福克公爵夫人。」

  「是。」松了口氣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繼續道:「我們會在瑪麗公主離開後,將威爾士的修道院全部推倒。」

  「不,不能全部推倒。」威廉·都鐸話音一轉道:「我會以國王陛下,我母親,還有我的姐姐瑪麗公主的名義,留下一座用於傳教和資助貧窮學子的亨利·凱瑟琳修道院,和一座用於庇護婦女兒童的凱瑟琳·瑪麗修道院。另外,克倫威爾先生得保證所有被推倒的修道院裡,有五分之一的土地和金錢屬於當地的人民,並且給四十五歲以上的老人一筆額外的補貼,因為他們的社會號召力非同一般。」

  威廉·都鐸十分肯定反叛的人士裡,有不少都是四五十歲的頑固分子,因為人一老就受不得變動,這也是亨利八世會在晚年與羅馬教會和解的主要原因。

  理查德·克倫威爾一邊點頭,一面記下威爾士親王的要求,然後繼續說道:「除去修道院,父親還有一事想請求您。」

  「說。」

  「托馬斯·莫爾先生因為對國王陛下的不敬而被沒收了所有財產,現下他的妻兒過得很艱難。」理查德·克倫威爾並不明白自己的養父為何要為托馬斯·莫爾求情,但是他知道那位寧可被關進倫敦塔,也不願承認宗教改革與國王的第二段婚姻的前任大法官,絕對是個燙手山芋。

  除去國王最寵愛的威爾士親王,任何為托馬斯·莫爾求情的人都不會得到好下場。

  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知道亨利八世是否對托馬斯·莫爾還抱有一定的仁慈,但是他知道王宮裡的安妮·博林絕不允許這位聲名顯赫的法官繼續活下去。

  而且安妮·博林還有一件足以影響國王意願的東西——一個尚未出生的孩子。

  是的,在伊麗莎白公主出生不到三個月後,安妮·博林再次懷孕,這讓亨利八世對她的態度有所緩和。

  同時為了照顧安妮·博林的情緒,亨利八世強迫他的兩個情婦——諾福克公爵推薦的瑪麗·霍華德和瑪格麗特·米斯頓相繼嫁給了鄉下的貴族,甚至還提高了伊麗莎白公主的待遇,這也讓安妮·博林一掃之前的失寵陰影,又恢復了高傲孔雀的姿態。

  可以說,現在的安妮·博林手握著讓人退避三舍的免死金牌,即便她想要托馬斯·莫爾的性命,亨利八世也不會猶豫太久。

  「我並不會在國王面前為托馬斯·莫爾求情,因為這一舉動很有可能會讓安妮王後對我們發難。」威廉·都鐸沉吟道:「但我知道托馬斯·莫爾有位學識淵博,虔誠貞潔的女兒,而且她的學術造詣非常高。」

  「您是想讓托馬斯·莫爾的女兒去服侍瑪麗公主?」

  「我要是真動了這個念頭,別說是安妮王後,就是國王陛下本人,也不會讓可憐的莫爾一家好過。」威廉·都鐸反駁道:「一位反對宗教改革的天主教守護者之女,一位以虔誠著稱的天主教公主。誰都知道她們之間會發生什麼。」

  「是我沒有考慮周全。」理查德·克倫威爾慚愧道:「您想怎麼安排瑪格麗特·莫爾小姐?」

  「我的表姐,薩福克的埃利諾·布蘭登很快就要跟我的私生子哥哥結婚,我想她會需要一位技能豐富的家庭教師,以便她能更好地完成伯爵夫人的職責。」威廉·都鐸解釋道:「莫爾先生曾與國王和薩福克公爵私交甚密,讓瑪格麗特·莫爾小姐去尋求薩福克公爵的庇護是最合適不過的,因為這會喚醒國王對少年時代的回憶。」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交給理查德·克倫威爾四百英鎊的巨資,讓他在瑪格麗特·莫爾小姐成為薩福克公爵家的教師後,將其交給她:「小帕爾先生的母親曾在凱瑟琳王後的宮廷裡見過瑪格麗特·莫爾小姐,所以你讓小帕爾先生給莫爾一家在薩福克郡裡找個宅子。記得不要太顯眼,免得引起別人的懷疑。」

  威廉·都鐸屈指敲了下桌子,還是覺得不保險道:「你去告訴瑪格麗特·莫爾小姐,必要時讓她的兄弟姐妹出門做些零活,或者去教堂領救濟糧。」

  「只有讓諾福克一系看著他們無比落魄,才會放松對他們的警惕。」

  作者有話要說:

  珍還是會死,當她陷入愛情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結局。

  對於亨渣來說,六任妻子裡,最滿意的是阿拉貢的凱瑟琳,最熱烈的是安妮·博林,最懷念的是珍·西摩,最痛恨的是凱瑟琳·霍華德,而能夠和平相處的,便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和凱瑟琳·帕爾。

  喜愛的孩子排名:威廉>愛德華>瑪麗>亨利·菲茨羅伊>伊麗莎白


第32章

  而在威廉·都鐸費盡心機地想要拯救莫爾一家之際,白廳宮裡的安妮·博林正焦急地在壁爐邊走來走去。

  對於亨利八世而言,成為妻子的安妮·博林也只是唾手可的女人之一,不過她比那些必須在清晨從國王的主臥裡溜走的情婦要好些,因為她的腹部上刻著「合法」二字,所以亨利八世為了血脈的延續而不得不與他呱噪的妻子同床,這也讓酷愛扮演流浪騎士的國王有種被束縛的屈辱感。

  更為糟糕的是,自安妮·博林懷孕以後,亨利八世的態度雖有緩和,但卻沒有像以前那樣尋花問柳,將宮裡的侍女睡了一大半。

  正所謂反常必有妖。

  在安妮·博林崛起之際,被她嘲笑的不止有原配正妻的凱瑟琳王後,還有那些被國王拋棄的情婦,裡頭就包括安妮·博林的親姐姐瑪麗·博林。所以當國王再次表現出專注一人的態度時,借此崛起的安妮·博林如驚弓之鳥般捏住侍女們的下巴,聞著她們身上是否有讓國王著迷的味道。

  珍·西摩在這段日子裡過得簡直是生不如死,她白天要服侍神神叨叨的王後,晚上要拒絕亨利八世一次又一次的求愛,甚至還要提防著那些寧可死道友也不死貧道的侍女們發現端倪,然後將她的存在告之安妮·博林或者諾福克公爵。

  在這種高壓環境裡,珍·西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去,每日除了應付國王夫婦便是祈求上帝的幫助與原諒。這也讓安妮·博林的目光並未在珍·西摩的身上停留太久,因為她實在是太膽小,太蒼白了,所以連安妮的侍女們都不覺得亨利八世會看上珍·西摩,甚至還當著珍·西摩的面嘲笑著瘋子樣的王後。

  「看看她現在的樣子,我真不敢想像這是國王曾愛過的女人。」不知為何,安妮·博林和她的弟媳婦,也就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關系並不好,甚至有意在宮裡壓低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地位,讓她跟在夫家沒有爵位的瑪麗·博林之後。所以在侍女們偷偷非議王後時,珍·西摩總能看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身影。

  「若不是我有個貪婪的父親,也不至於違背本心地嫁入肮髒到連塊石頭都是黑色的博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邊麻利地做著針線活,一面冷冷道:「不過說起來,我們兩家也真是一丘之貉。」

  「我父親靠我綁住博林家,博林家靠王後綁住國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放緩了手上的動作,眼裡一片死氣:「所以艱難的永遠是女人。」

  「安妮·博林沒法找國王撒氣,便只能在我們身上尋不痛快。」

  「可是她憑什麼這麼做?」一位年紀尚小的侍女不服氣道:「她也只是個商人的女兒,根本不具備純粹的貴族血統。看看之前的英格蘭王後都是誰吧!阿拉貢的凱瑟琳,約克的伊麗莎白,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還有阿基坦的埃利諾。即便愛德四世娶了個騎士的寡婦,但是對方的母親是盧森堡和勃墾地的王室,父親是亨利六世的男爵兼管家。與之相比,這個靠色欲吊住國王的女人怎能跟她們相提並論?」

  「老實說,我很懷疑她在諷刺國王陛下與凱瑟琳王後的婚姻不合法時,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正知法犯法?」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狠狠拉了下針線,差點將王後的裙子扯出一個大口子:「她的親姐姐早在她之前就當過國王陛下的情婦,所以這算什麼?」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裝出一副很疑惑的樣子,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對她要說的事心知肚明:「爬了姐姐情夫的床,然後指責姐姐情夫的妻子曾是他哥哥的遺孀?」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直都默不作聲的珍·西摩突然尖叫了一聲,惹得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到她身上。

  「如果你還想要腦袋的話,就不能在白廳宮裡這麼非議國王。」如芒刺背的珍·西摩趕緊解釋道:「而且我們也向《聖經》發過誓,要效忠於王後。」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珍女士也曾向《聖經》發誓效忠於凱瑟琳王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開口就將不善言辭的珍·西摩給懟了回去,嘲諷道:「只可惜我們中沒幾人願意追隨凱瑟琳王後去裡士滿宮,而忠誠善良的瑪格麗特·德羅斯特小姐也……」

  一想到那位在凱瑟琳王後亡故後,決意投身修道院的西班牙侍女,所有人的情緒都變得低落起來,直到寢室裡的安妮·博林猛得摔開房門,衝著壁爐邊的侍女冷冷道:「一群無時無刻都想著偷懶的蠢貨就是這樣服侍你們的女主人嗎?」

  「陛下。」斂起真實表情的侍女們全都恭順地低頭站了起來,等著安妮·博林的吩咐……或者辱罵。

  面對這些心懷鬼胎的女人們,安妮·博林居高臨下地掃過她們缺乏裝飾的頭頂,覺得上面的珠寶真是暗淡極了。

  「告訴國王我今天有些不舒服,讓他找時間過來一趟。」安妮·博林有意摸了摸自己未顯懷的肚子,提醒在場的所有人,她仍是被國王所重視的王後。而在一群鶯鶯燕燕中,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了最為溫順的珍·西摩的身上,語氣溫和道:「珍女士,還是由你向國王陛下轉述我的請求。」

  「是。」珍·西摩內心苦笑著應下了安妮·博林的要求,在對方的頷首示意下離開了王後的寢宮,向著國王的所在地一路小跑。

  與此同時,薩福克郡的韋斯索普大宅裡,瑪麗公主緊緊地握住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手,直到對方終於從沉睡中睜開了眼睛。

  「母親。」弗朗西絲·布蘭登淚流滿面道:「您還好嗎?是否需要我將家庭醫生請過來?」

  病榻上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呆愣了好久才沉默地搖了搖頭,目光一一掃過床邊站著的人,冷冷道:「那個小賤人呢?」

  站在姐姐身邊的埃利諾·布蘭登拉了拉弗朗西絲·布蘭登的衣服,示意她別刺激病入膏肓的薩福克公爵夫人。

  「那個占著我未來兒媳的位子,但卻私底下與我的丈夫眉來眼去的賤人在哪兒?」遲遲都沒等到回答的薩福克公爵夫人提高聲音吼了一句,令埃利諾·布蘭登條件反射地松開了手,整個人都隨之哆嗦了一下。

  「看在上帝的份上,請您不要再傷害自己了。」瑪麗公主竭盡所能地想要安慰薩福克公爵夫人,但後者的眼裡卻只有仇恨,還有臨終前的瘋狂。

  「查爾斯·布蘭登,我詛咒你。」這一刻,終於看清自己嫁的是人是鬼的薩福克公爵夫人吐出一連串的癲狂笑聲,對著屋外的薩福克公爵,還有臉色蒼白的凱瑟琳·威洛比發出最後的詛咒:「你從我這兒騙取到的一切都不會真正屬於你。」

  「而我的兒子,也不會回到你的身邊。」


第33章

  「陛下,薩福克公爵夫人昨晚去世了。」

  正當亨利八世向戰戰兢兢的珍·西摩傾吐愛意時,幽靈般的佩吉爵士帶來一則噩耗:「瑪麗公主為薩福克公爵夫人做了臨終祈禱,只是薩福克公爵大人並未出現在公爵夫人的床邊,而且……」

  佩吉爵士知道亨利八世與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感情非同一般,因為在亨利七世的四個孩子裡,只有這對自小養在約克的伊麗莎白身邊的次子次女曾有過純粹的兄妹情。

  「而且什麼?」亨利八世的聲音很平靜,但無論是佩吉爵士還是珍·西摩,都能感受到國王努力克制的怒火。

  「據公爵夫人的侍女所說,公爵夫人的病情惡化與薩福克公爵的不道德舉動有關。」佩吉爵士難以啟齒道:「薩福克公爵在公爵夫人病重之際,與他們已故獨子的未婚妻有了牽扯,並且那位女士也已經懷孕。」

  「呯!」亨利八世直接將手邊的東西全部掃到地上,嚇得珍·西摩抓緊了扶手,不敢直視國王的憤怒面龐。

  「他怎麼敢做出這樣的事情?」亨利八世咬牙切齒道:「他怎麼敢背著我做出這樣的事情。」

  如果薩福克公爵只是背著公爵夫人找了位情婦,那麼亨利八世絕不會如此憤怒。因為對於身份顯赫的男人而言,情婦算是地位的像征。甚至在這個文藝復興的時代裡,貴族要是沒幾個情婦都不好意思在宴會上與人調侃。

  但是薩福克公爵的所作所為可不只是找情婦那麼簡單。

  那個跟他無謀媾和的女人是他的准兒媳,所以從法律與宗教意義上,薩福克公爵犯了比叛國罪輕不了多少的亂倫罪。尤其是在薩福克公爵夫人還是亨利八世的妹妹,瑪麗公主與威爾士親王的教母的情況下,薩福克公爵的所作所為讓亨利八世倍感羞辱,甚至想立刻將自己多年的摯友兼妹夫投入倫敦塔。

  「陛下,薩福克公爵夫人在遺囑上表明她死後,希望由您擔任埃利諾·布蘭登小姐的監護人。至於多塞特侯爵夫人(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長女弗朗西絲·布蘭登),則是希望您能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進行處罰。」佩吉爵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開口道:「瑪麗公主和威爾士親王也是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遺產受益人之一,她希望自己的教子教女能多多關照兩位可憐的布蘭登小姐,不要讓她們受到繼母的刁難。」

  「繼母?」亨利八世諷刺道:「我的朋友可真是好胃口,居然能對一個十四歲的女孩下手,也不知他在床上能不能滿足比自己小了近四十歲的准兒媳。」

  「陛下,我想我不該在這裡耽誤您的時間。」珍·西摩無法忍受自己一個未婚的女性,居然在這兒聽著不道德的私事。即便說這話的人是她所效忠的君王,但珍·西摩也不願讓自己的耳朵被繼續玷污下去:「我想盡快回到王後陛下的身邊,還請您……」

  珍·西摩的話還沒說完,亨利八世便抬手打斷了她,然後示意佩吉爵士趕緊下去。

  「很抱歉讓你聽了如此粗鄙之語。」亨利八世起身拉住珍·西摩的右手,在對方潔白無暇的手背上虔誠一吻,然後將其按在自己的胸口處,深情滿滿道:「我無法對自己的行為表示更多的愧疚,還請你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對一位剛剛失去姊妹的男人表現出應有的同情與安慰。」

  「陛下,我不知該如何安慰您。」對上亨利八世請求的眼神,珍·西摩既心軟又為難道:「因為在我心裡,英格蘭的君王都是無所不能的,所以除了上帝,沒人能完成您的要求。」

  說罷,珍·西摩衝著亨利八世屈膝一禮,一如既往地恭順,且疏離:「我也有一位自小與我親厚的姊妹,雖然她現在並不在倫敦,但是我的心一直都與她同在。」

  或許是現在的亨利八世表現的十分具有人情味,所以珍·西摩大著膽子道:「我無法想像自己失去她的場景,所以能微妙地體會到陛下現在的心情。」

  「如果您想抒發內心的苦悶與悲傷,我願成為您最能保守秘密的聽眾。即便我所做的這些都只是微不足道之事,但是能幫到您,便是我最大的快樂與榮幸。「

  「珍……」這一刻,亨利八世或許真的愛上了珍·西摩,所以將那些花花腸子的甜言蜜語都吞回到肚子裡,嘴唇在珍·西摩的手背上摩擦:「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善良貞潔的女孩。也願你的這份善良能撫平我心中的痛苦,帶給我勇往直前的力量。」

  亨利八世將額頭抵在他所親吻過的地方,然後在珍·西摩的惴惴不安中,將一條掛墜盒項鏈給她戴上。

  「願上帝與聖母瑪麗亞保佑你,我最深愛的女孩。」亨利八世直到最後都沒有親吻珍·西摩,而是讓佩吉爵士將她護送回王後的寢宮。

  而在薩福克公爵夫人去世後的第二天,威廉·都鐸趕到了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在薩福克公爵忐忑不安的眼神下,走到了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遺體邊,默默注視著已經失去光澤的慈愛面容,然後將一枚十字架放到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手裡。

  「她走得安詳嗎?」威廉·都鐸是被薩福克公爵夫人和布萊恩夫人一同帶大的。雖然薩福克公爵夫人偶爾表現得十分嬌橫,但是沒有她的幫助,威廉·都鐸絕不會如此順利地長大。

  「一點兒也不。」弗朗西絲·布蘭登無比厭惡地看了眼自己的父親,以及亡兄未婚妻,無視埃利諾·布蘭登的警告眼神開口道:「我的兄弟去世不到兩個月,他的未婚妻便跟自己的公公搞到一塊,還讓我的母親捉了個正著。」

  「你難道就不怕上帝懲罰你們呢?」

  「弗朗西絲!!」薩福克公爵臉色難看地呵斥道:「當著威爾士親王的面,不許胡言亂語,否則我就將你關進地牢裡冷靜一下。」

  」比起在這裡討論玷污上帝耳目的事,我想薩福克公爵大人更應該想想如何應對國王陛下的怒火。」威廉·都鐸讓布萊恩夫人將薩福克公爵夫人的兩個親生女兒帶了下去,瞥了眼薩福克公爵身邊的凱瑟琳·威洛比,後者正死死地抓住薩福克公爵的袖子,好似捉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小帕爾先生,請您將這位女士暫時請下去,我有要事要與姑父商量一二。」威廉·都鐸突然將對薩福克公爵的稱呼換回了「姑父」,這讓後者的臉色稍霽,於是對自己的小情人吩咐道:「你先回房間等我,我很快就過來。」

  凱瑟琳·威洛比先是看了眼威廉·都鐸,然後又看了眼薩福克公爵,最終沉默地點了點頭,繞過威廉·帕爾的邀請手勢,跟著薩福克公爵的隨從回了韋斯索普大宅。


第34章

  「姑父,有些事情可不好當著姑媽的面說,不如讓我們去外邊走走。」威廉·都鐸不確定這裡是否存在用以竊聽的密室,所以想到一眼就能看清有什麼的地方,與薩福克公爵好好談談。

  「你們都守在花園門口。」薩福克公爵讓自己的隨從都別跟來,而威廉·都鐸那邊只帶了一個理查德·克倫威爾,同他們保持一個難以聽清話的距離,就這麼慢慢跟在威爾士親王和薩福克公爵的身後。

  「你跟那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的事早就被人捅到了父親面前。以你對父親的了解,想必能猜出他的怒火有多麼嚴重。」威廉·都鐸用輕柔的語氣說出讓薩福克公爵心髒緊縮的事,以至於後者死死地盯著他的外侄子,冷聲道:「殿下是想跟我分道揚鑣,還是想拉我一把。」

  「你希望我怎麼做?」威廉·都鐸的臉上看見不到憤怒,這讓薩福克公爵感到有些奇怪,但是一想到威廉·都鐸暫居他家時的種種表像,他又覺得這是件理所當然的事。

  因為威廉·都鐸很少顯露出強烈的情緒。他就像是教堂裡的微笑雕像,戴了張無法脫落的死亡面具。

  「我希望您能幫我平息國王陛下的怒火。」薩福克公爵老臉發赤道:「還有,盡可能地保住凱瑟琳·威洛比的性命,因為她已經懷上了我的骨肉,而我至今都沒有合法兒子。」

  「可即便那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能生個兒子,你又能給他什麼?」威廉·都鐸一陣見血道:「我姑母去世沒多久她就懷上了孩子,這可不是什麼能造假的事,尤其是在上帝和有心人眼裡,凱瑟琳·威洛比小姐未出生的孩子是你的私生子,無法繼承父母的一切。」

  「如果你是岡特的約翰或者瓦盧瓦的凱瑟琳,自然有特權與情婦結婚並且將私生子合法化。但是您覺得可能嗎?」威廉·都鐸的聲線逐漸變得像冰水那樣冷靜:「在羅馬教會與英格蘭的關系距離捅破天只差一步之遙,在我的父親已經宣布他為英格蘭教會之首的情況下,你根本不可能得到特赦。」

  「無論凱瑟琳·威洛比小姐是否安然無恙,你也不可能娶她為妻,而這個孩子也注定是私生子。」威廉·都鐸的話讓薩福克公爵感到十分憤怒,但是又不能指責自己的外侄子,因為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我以為國王陛下能夠理解我想要一個男嗣的願望。」

  「前提是被你婚內背叛的可憐夫人不是我的姑母,國王陛下的親妹妹。而且那位做出大膽舉動的女士也不是你的准兒媳,那麼一切都有可商量的余地。」威廉·都鐸反問道:「我父親還沒原諒姑母背著他與你結婚的舊事,而現在的一切都讓那件舊事顯得可笑又愚蠢。仿佛我們一家都是傻子。」

  「……」被噎得說不出話的薩福克公爵只能將目光落到草坪的影子上。

  在中午的陽光下,他的影子比身旁的威爾士親王大了足足一倍,但是在兩人的談話中,威爾士親王才是主導的那個。

  「平心而論,我不希望你因此被父親雪藏,尤其是在安妮王後已經懷孕,諾福克一系正在為未來的約克公爵奔走之際,如果你倒了,我和瑪麗也不會好過。」敲打夠的威廉·都鐸語氣一轉,讓薩福克公爵也隨之松了口氣:「殿下可有平息國王陛下怒火的方法?」

  「當然有,只怕你舍不得。」威廉·都鐸已經做好了被薩福克公爵拒絕的准備:「第一種,將過錯全都推到凱瑟琳·威洛比身上,告訴國王,你是在受了誘惑或者喝醉酒的情況下,才與之發生了關系,而且不湊巧地被我姑母撞到。事後將凱瑟琳·威洛比送入修道院,至於她的兒子,也只能托人撫養。」

  「我不可能這麼做。」威廉·都鐸的話剛一說完,薩福克公爵便拒絕道:「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兒子。」

  「你既想讓我父親消氣,又想給凱瑟琳·威洛比和她的兒子一個正式的名分,還想要自己名譽不損,你怎麼什麼都想要?」威廉·都鐸的話令薩福克公爵再次老臉一紅,但還是咬著牙道:「還請殿下幫幫我,畢竟殿下也有必須幫我的理由。」

  「你這是在威脅我?」威廉·都鐸的聲音再次冷了下去,令薩福克公爵在他身上看到了亨利八世的影子,於是趕緊否認道:「我並非是有意冒犯殿下,而是已經走投無路。」

  「看來你對凱瑟琳·威洛比小姐真是情根深種。」威廉·都鐸諷刺道:「她讓你感到年輕,讓你覺得這世上有一人願在青春貌美之時,愛你那備受摧殘的蒼老面容而不是公爵夫人的珠寶。而且她還懂得如何激起你的男子保護欲。」

  「一個喪父喪母,只能依靠著已故未婚夫父親的男爵之女,手握著相當可觀的財產與爵位,猶如抱著金磚行走於鬧市的孩童,就等著回家後被貪婪的親戚撕得一干二淨。」

  威廉·都鐸覺得這世上的一見鐘情大都是設計好的奧斯卡戲劇,可是年老的薩福克公爵顯然不願苟同,而是執意為自己的愛人挽尊道:「她決不是那樣工於心計的女人,我們是真心相愛。」

  「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威廉·都鐸並不意外薩福克公爵會這麼說,畢竟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薩福克公爵要是沒點花花腸子,也當不了亨利八世的死黨:「你很了解我父親的心軟之處,所以得親自告訴他,你有多麼渴望一個兒子;告訴他,你有多麼在意我的姑母;告訴他,你對已故的兩個兒子有多麼絕望。」

  「另外,如果你想讓凱瑟琳·威洛比在世俗面前顯得好看些,就得考慮安撫姑母的兩個女兒,以便她們能在你獲得宗教特赦時,說出對你有利的話。」威廉·都鐸緩緩道出自己的第二個計劃:「讓凱瑟琳·威洛比和她的子女放棄薩福克公爵的所有財產和爵位,將我的兩位表姐列為你的主要遺產受益人。當然,你可以稍微留一點給第二任夫人留下的兩個女兒,前提是別讓父親發現你打著這個主意給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留東西,不然你所做的一切都將前功盡棄。」

  威廉·都鐸很清楚現在的亨利八世除了對薩福克公爵夫人的愧疚與憐愛,便是對薩福克公爵敢欺騙自己的憤怒:「你只有讓一切都表現得像個意外,才能令父親真正相信你是出於對血脈延續的渴求,才執意要保下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性命。至於遺產的分配,也是讓父親覺得你心裡還有我姑母,還有他這個君王,同時也讓我父親在外人面前表現出為外甥女出頭的架勢,否則大家都不能退一步說話。」

  瞧著薩福克公爵若有所思的面孔,威廉·都鐸漫不經心道:「反正凱瑟琳·威洛比小姐跟你是真愛,她總能理解你的難處,對吧!」

  一陣冷風從薩福克公爵的脖子邊掃過,激起一陣雞皮疙瘩。

  「就算沒有爵位和遺產,她和你的兒子也有薩福克之子的頭銜,你總有時間為自己的兒子保駕護航。」所以得更加盡心地保住威爾士親王的地位,防止自己死後,凱瑟琳·威洛比母子徹底玩完。


第35章

  「這是什麼意思?」看完薩福克公爵和解意願的弗朗西絲·布蘭登直接將東西摔到威廉·都鐸的面前,絲毫不顧及威爾士親王的顏面道:「你就是這麼對待我母親的?」

  一旁的埃利諾·布蘭登雖然一如既往地拉著自己的姐姐,但那赤紅的眼睛跟弗朗西絲·布蘭登如出一轍:「這份協議簡直是在羞辱我們的母親,還有我們已故的兄弟。我絕不承認一個蕩婦是我們的繼母。」

  「你們也不必承認這點。」面對布蘭登姐妹的憤怒,威廉·都鐸十分平靜道:「根據薩福克公爵與我的協議,凱瑟琳·威洛比婚後不能住進韋斯索普大宅,而是搬到她父母留下的房子裡分娩。另外,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給凱瑟琳·威洛比母子設定了最高年金,無論是她從薩福克公爵那兒所獲得的珠寶還是布蘭登家批給她的生活費,其總價值都不過超過七百英鎊。」

  「我以為你會為我們的母親,你的姑母去討個公道。」弗朗西絲·布蘭登死死盯著威廉·都鐸的眼睛,一字一頓道:「我母親曾為了凱瑟琳王後不顧一切,曾為了照顧你而忽略了她自己的孩子,而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讓一個婊子占了曾屬於她的位子,讓一個婊子成為我們的繼母?」

  「我說過,你們不必承認凱瑟琳·威洛比是你們的繼母,因為你們的監護人是我父親,所以在法律上,她的地位將永遠屈居於你們之下,也無法在婚後使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頭銜。」威廉·都鐸的繼續道:「這是讓國王陛下原諒薩福克公爵並且給予他宗教特赦的條件之一。」

  「凱瑟琳·威洛比的子女將是合法的私生子,所以她無論生男生女都不能獲得薩福克公爵的財產和頭銜,並且在第二段婚姻前,都只能使用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稱謂。」威廉·都鐸對薩福克公爵夫人懷有一定的感情,但是理智告訴他,糾纏在死人身上是百害而無一利之事:「如果你們執意要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下去,那就讓我告訴你們事情的之後走向。」

  「首先是凱瑟琳·威洛比會被送入修道院,然後你們的父親會再娶並對你們毀掉他名聲一事記恨一輩子。且不談你們以後會不會多個兄弟姐妹,光是薩福克公爵的無視,就能讓你們寸步難行。」

  「可我們是公主的女兒,潛在的王位繼承人。」弗朗西絲·布蘭登執拗道:「就是為了血統,我們的父親也不敢無視我們。」

  「問題是你們的繼承順序是第幾位?現在是第四,第五(嫁入蘇格蘭的瑪格麗特公主的後代被排到最後),可當安妮王後再次生下兒女,我和瑪麗,伊麗莎白相繼結婚後,你們能排到第十就不錯了。到那時,你們的血統有多大用處?而我的父親也不是個耐心的人,他對自己的女兒都缺乏關愛,更別提關系遠了一層的外甥女。」

  「眼下他是因為對姑母的憐憫而對你們多加關照,但是歲月無情,等姑母在他心裡的印像逐漸淡去,而薩福克公爵再次復寵,你們這些不受寵愛的女兒會過得比私生女還艱難。至少別的不說,薩福克公爵完全可以將你們排在遺產繼承人之外或者克扣你們的嫁妝,讓你們在夫家難以立足。」

  「到那時,就算我想幫你們,可距離我獨當一面還要很多年,而且國王也不希望王儲能威脅到他的地位。即便我是他最喜歡的兒子,但是亨利二世,威廉一世,還有愛德華二世的故事都被寫在歷史上,難保我父親不會動了懷疑之心。」

  面對威廉·都鐸的發問,布蘭登姐妹的憤怒正一點點地冷卻下來,眼裡滿是猶豫之色。

  「往近的說,你們的父親有個貌似合法,但卻無法生下合法繼承人的妻子,所以薩福克的財產和爵位都是你們的,並且你們的父親也要為了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名聲而對你們好言好氣,禮貌相向。」

  「往遠的說,你們的父親已經五十歲了,就算他保養的不錯,可又能活多久?到那時,他還管得凱瑟琳·威洛比母子?就算鬧到國王那兒,孰輕孰重,國王陛下根本不用多想。」畢竟一位女公爵可比男公爵要好拿捏的多,並且對於國王而言,貴族絕嗣才符合他的利益,因為這樣就有理由將土地收回。

  「我知道了。」弗朗西絲·布蘭登恍若一個被戳破的氣球,花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只要不讓那個賤人好過,怎樣都行。」

  威廉·都鐸見她們想通後也沒有在薩福克郡繼續停留下去,而是在薩福克公爵夫人的葬禮結束後,和瑪麗公主一起啟程回威爾士,結果在中途收到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殿下,王後陛下流產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夾著一身風雪進入威爾士親王的馬車,對著王儲姐弟輕輕說道:「國王陛下認為是托馬斯·莫爾先生的存在導致了王後陛下的流產,所以讓議院想法子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

  「等等,這跟托馬斯·莫爾先生又有什麼關系?」瑪麗公主幼時曾在凱瑟琳王後的身邊聽過托馬斯·莫爾的講課,並且對他的《烏托邦》十分推崇:「這完全是無妄之災,父親他根本沒有合適的理由去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

  「只要國王動了這個念頭,哪裡還愁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威廉·都鐸瞥了眼憤慨的瑪麗公主,冷靜道:「而且也不是王後的流產導父親要處死托馬斯·莫爾先生,而是托馬斯·莫爾先生的存在已經影響到了英格蘭的宗教改革。」

  「可是好端端的,為什麼要進行英格蘭改革。」瑪麗公主急躁道:「西班牙皇帝已經從羅馬退兵,一切都不是正往好的地方發展嗎?」

  「問題是他既能退兵,也能再弄一次羅馬之殤。」威廉·都鐸嘆息道:「托馬斯·莫爾先生是個理想主義者,他想通過天主教的內部改革來限制教皇的權力,使得歐洲由一個統一的教會來解決糾紛。」

  「這樣不好嗎?」

  「問題是這個統一的教會由誰主導?裡面的席位如何分配?監察機構怎麼確保每一席的人都不會存有私心?」威廉·都鐸反問道:「領導天主教教會的是教皇,但是近幾年的教皇都姓美蒂奇。」

  這就像是後世的美帝和泡菜國總統,無論誰上位,控制議會和總統的還是財閥。

  「最重要的是,那些高傲的皇帝,國王,大公爵會聽從教會的調解嗎?就算是十字軍東征,也沒法阻止歐洲內部的戰爭,更別提威信力不斷下降的教會了。」威廉·都鐸從不認為英法兩國的宗教改革只是純粹的信仰問題,而托馬斯·莫爾的信念絕不會因為亨利八世的威脅而產生一絲一釐的動搖,反而會在人身受限時一遍又一遍地堅定自己的信念,並且讓那些反動人士深受鼓舞。

  所以這位備受尊敬的大法官必須死。

  不管是亨利八世還是安妮·博林,亦或是想為托馬斯·莫爾做點什麼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威廉·都鐸,都默認了托馬斯·莫爾必須死。

  而安妮·博林的流產只不過是給了國王一個相對合適的借口和發泄口,甚至對於安妮·博林本人來說,這稱不上高明的一步。

  其實瑪麗公主自己也很清楚,亨利八世的意願是不可違的,所以根本不存在安妮·博林左右國王思想一事。

  一旁的理查德·克倫威爾被車廂裡的沉默氛圍壓得喘不過氣,只能十分生硬地說道:「我父親給托馬斯·莫爾先生找了個經驗老道的儈子手,想必他不會經歷多少痛苦。」

  「安妮王後有沒有什麼特殊的反應?」威廉·都鐸記得自己離開白廳宮時,安妮·博林的精神狀況就有些不好,畢竟亨利八世的冷淡加上生兒子的壓力,足以逼瘋一位產後抑郁的敏感者:「她是否與國王陛下發生劇烈摩擦?」

  「沒有。」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她流產後除了叫嚷著要殺死托馬斯·莫爾先生,便是晝夜不停地在屋子裡祈禱。」

  「而國王陛下也有了新的情婦,並且……」理查德·克倫威爾偷偷瞄了眼威爾士姐弟的臉色,發現他們並沒有露出大仇得報的喜悅感。

  「並且國王陛下已經疏遠了托馬斯·博林父子,他將本屬於羅切福德子爵的位子給了一位名聲不顯的侍衛。」

  「誰?」

  「愛德華·西摩,我父親在宮中的好友。據說他的妹妹曾是凱瑟琳王後的侍女,並且正在服侍安妮王後。」

  「我對這個姑娘有印像。」瑪麗公主突然開口道:「珍女士是宮裡最擅長縫紉的淑女,而且還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

  「恐怕不止是侍女那麼簡單。」威廉·都鐸絕不相信托馬斯·克倫威爾是無意將珍·西摩的名字透露給他,那麼當下的唯一解釋就是……

  「想必這位珍·西摩女士就是國王的新寵。」威廉·都鐸對著驚訝的瑪麗公主十分肯定地說道:「別忘了國王追求安妮·博林時,也是先給了她父親莫大的好處,才讓安妮·博林入宮。」

悠于 2020-11-28 17:57

第36章

  得知亨利八世將原本屬於自己弟弟的位子轉送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白廳宮侍衛,還沒從流產中恢復過來的安妮·博林本想直接殺到珍·西摩的房間裡,讓侍女脫下這個爬床賤人的裙子,好讓所有人都看看那她不貞的模樣。

  但是她剛跳下床,就被前來照顧她的伊麗莎白·博林強行壓了回去,隨後便遭到母親的一頓痛罵:「你給我冷靜點,現在去挑國王新寵的錯處,你是想落得跟當年的凱瑟琳一個下場嗎?」

  眼看著大好的前程都隨著安妮·博林的流產而被打了水漂,崛起太快的博林一家在短短一年內就嘗到了失寵的滋味,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同時,也盡量不出現在亨利八世的面前。

  免得國王一見到他們,就想起安妮·博林讓他失望兩次的事實。

  「我才不會落得跟凱瑟琳一個下場。」安妮·博林奮力掙脫了母親的桎梏,癱軟在巨大的羽毛枕上淚流不止:「凱瑟琳至少還有個兒子,還有西班牙皇帝的幫助,可我有什麼?」

  這一刻,安妮·博林終於體會到了前途難料的滋味。

  她本就是英格蘭的臣民,現如今的一切也都是亨利八世的饋贈。

  倘若亨利八世有意收回這些,那麼安妮·博林又能反抗什麼?

  一想到女兒失去國王寵愛的下場,伊麗莎白·博林心下一狠道:「你還記得你在肯特郡的表妹,瑪麗·謝爾登嗎?」

  「她還沒嫁人嗎?我記得她已經十六歲了。」安妮·博林已經意識到母親要說什麼,但還是強作掙扎道:「以她的家世,在肯特郡找位鄉紳並不難。」

  「你父親已經買下了瑪麗·謝爾登的監護權,他准備送她入宮,成為你的侍從女官。」伊麗莎白·博林也不跟自己的女兒繞彎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謝爾登小姐跟你長得有幾分相似,正是青春貌美,豐滿可人之時。如果國王陛下對你失去了興趣,那麼謝爾登小姐應該能燃氣他的愛火。」

  「然後你們就能將我這個老女人換掉?」安妮·博林這幾日已經哭不出來了,所以只能干瞪著自己的母親,像一條擱淺的魚,在陽光下迅速死去:「我想那位謝爾登小姐一定能給國王生個聰明伶俐的兒子。」

  「前提是那個兒子是在合法婚姻裡降生的王子,而不是什麼似是而非的國王之子。」伊麗莎白·博林也不願放棄自己的女兒,畢竟一個親外孫的公爵和一個養女所生的公爵還是有決定性的差距。所以她坐到安妮·博林的身邊,盡力安撫道:「你聽著,謝爾登小姐只是在你不方便時的替代手段,而國王眼下也沒心情計較你的流產,所以你得趕緊養好身子,在國王解決叛亂者前再懷上孩子。」

  「那珍·西摩呢?」安妮·博林還沒忘記自己的情敵,於是抓住伊麗莎白·博林的手臂追問道:「她的哥哥可是奪走了屬於喬治的東西,我絕不能輕易放過她。」

  「可你也不能將她逐出宮廷。」伊麗莎白·博林可比自己精神失常的女兒要冷靜:「我們還不能證明珍·西摩就是國王的新情婦。況且你對珍·西摩的刁難也會助長國王對她的憐愛,別忘了當年你就是靠這一招挑起凱瑟琳王後與國王陛下的矛盾,而現在,你可不能變成愚蠢的凱瑟琳。」

  「或許我該給她找個丈夫。」冷靜下來的安妮·博林認真籌劃道:「珍·西摩可以成為國王的情婦,只要她不威脅到我的地位,國王跟她共寢多少次都沒關系。」

  「身為王後,你可以給她找個又老又醜,身份不高的丈夫。」伊麗莎白·博林冷冷道:「反正在國王得手後,珍·西摩很快就會被國王遺忘。」

  「今年的秋季狩獵便是最好的機會。」伊麗莎白·博林讓人給安妮·博林弄了些狼奶,希望這種帶有神話傳說的飲料能夠讓安妮·博林盡快懷上孩子。

  為了亨利八世心心念念的約克公爵,同時也為了自己的地位,安妮·博林強咽下腥味十足的狼奶,然後令一位信奉新教的侍女來給她念著《聖經》上的故事。

  得到官位的愛德華·西摩從未想到亨利八世能對珍·西摩如此著迷。

  因為珍·西摩不識字,也不懂得那些彎彎繞,所以亨利八世用不了以往的情書手段,只能一遍遍地當面闡述自己的愛意,同時也對珍·西摩的感情從剛開始的調情,逐漸演變成了欣賞與強烈的好感。

  畢竟同一件事說多了,總會讓人在潛意識裡也這麼認為。

  愛德華·西摩或許在某一瞬間期待過自己的妹妹能夠徹底地取代安妮·博林,但是當下,他更要戒備國王因為珍·西摩一次又一次的拒絕而惱羞成怒。

  「妹妹,你總不能對國王一直拒絕下去。」還沒捂熱新職位的愛德華·西摩退而求次道:「要不我給你找個丈夫,然後你便能安心服侍國王陛下。」

  珍·西摩沒有回話,而是緊緊地握住胸前的掛墜盒,在愛德華·西摩的期待目光下開口道:「我會嫁一位高潔的紳士。」

  「那……」

  「但我不會成為國王的情婦。」珍·西摩斬釘截鐵道:「我將是丈夫的妻子,而不是借著婚姻的皮囊行苟且之事的妓女。」

  說罷,珍·西摩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衝著愛德華·西摩屈膝道:「我會在王後陛下驅逐我之前離開宮廷,我想你們也得到了想要的東西,所以能看在上帝的份上,放過你們可憐的妹妹。」

  「放過?」愛德華·西摩注視著妹妹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道:「我可不想放棄一個唾手可得的爵位。」

  「喬治·博林那樣的二流子都能當上子爵,我未必不能。」

  「怎麼,她還不願意成為國王的情婦?」被愛德華·西摩弄到國王身邊的托馬斯·西摩,在珍·西摩離去後悄悄說道:「博林家又要給國王送女人,你得讓珍抓緊國王的寵愛。」

  「你覺得那個呆子會聽嗎?」愛德華·西摩若有所思道:「讓她借此冷靜下也好。」

  「只有讓她明白國王的心是多麼的不牢靠,她才會學著放棄自己的愚蠢,然後抓住現有的一切。」


第37章

  威爾士境內有諸多古堡,甚至在後世還得了個「古堡之城」的美譽。雖然時隔境遷,裡面的大部分城堡都出現了老化問題,但是瑪麗公主和威廉·都鐸絕不會找不到落腳的地方,而亨利八世也在威廉·都鐸搬入威爾士前,讓人將彭布羅克城堡和基德韋利城堡休憩一新,以便威爾士親王不會被裡面久經風霜的石頭砸到腦袋。

  「我記得安妮·博林在與父親熱戀時,曾受封彭布羅克女侯爵。」搬進新家的威廉·都鐸對於威爾士顯然不及瑪麗公主來的熟悉,畢竟後者曾在九歲那年受封威爾士公主——只因亨利八世想要報復不許安妮·博林入宮的凱瑟琳王後,所以強迫她跟自己的女兒分離,讓瑪麗搬入靠近威爾士邊境的拉德羅城堡,好讓凱瑟琳王後了解他非安妮·博林不可的決心。

  而當安妮·博林真的當了上王後,曾經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可笑。

  亨利八世開始懷念凱瑟琳王後,而彭布羅克城堡也不屬於彭布羅克女侯爵,而是落到了凱瑟琳王後的兒子手裡。

  「好好的,你提她干嘛?」瑪麗公主並不覺得是自己的弟弟搶走了威爾士親王的身份,畢竟以她對亨利八世的了解,這個稱號只會落到都鐸王子的身上。所以比起異母弟弟,她更樂意讓自己的同胞弟弟占了這個名號:「沙皮大使告訴我,上帝會報復那些作惡者。現在看來,他說的真是一點兒也沒錯。」

  「安妮·博林只是流產了一次,又不是從此都生不了。」離開倫敦的威廉·都鐸也不想假模假樣地稱呼安妮·博林為王後,畢竟她對凱瑟琳王後的所作所為還歷歷在目:「與其將注意力放到女人的肚子上,不如想想我們現在能做什麼。」

  「國家穩定的三要素,兵,錢,糧。」威廉·都鐸豎起三根手指,然後將前兩根一一按下:「士兵掌握在父親手上,錢也在父親手上,所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保證威爾士不缺糧。至少在災難來臨前,我們要確保威爾士人民不會因為連續五個月的顆粒無收而餓死。」

  「你想怎麼做?」瑪麗公主雖然也曾短暫地管理過威爾士,但那只是名義上的,所以她的例行活動僅限於參觀威爾士境內的小教堂,給窮人發些錢幣。

  「威爾士的北部以產羊毛為生,東部多養牛。其主要農作物有大麥、小麥,和當地人不怎麼吃的燕麥。雖然也種植蔬果,但是產量很低,連本地基本的需求都無法滿足。」威廉·都鐸拜托托馬斯·克倫威爾給他弄來了威爾士的歷年農收情況,然後讓人抬上一款奇形怪狀的植物。

  「這是什麼?」瑪麗公主瞧著框裡沾滿泥土的橢圓物,以及紅得像血的圓形物,露出有些一言難盡的表情:「別告訴我你想吃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這,這真的能吃嗎?」

  「為何不能?」威廉·都鐸反問道:「這是西班牙從美洲帶回的東西,連查理表兄都在吃,我們又為何不可?」

  瑪麗公主決定找時間問問沙皮大使,但是在此之前,她得讓人將沾滿泥土的框子抬下去。

  「我打算讓威爾士人民種植這種來自美洲的農作物。」畢竟在「現代神農」搞出雜交水稻之前,土豆一直都是傲視所有基礎農作物的糧食戰鬥機,用高出五倍的產量和強大的抗飢餓能力征服了歐洲,成為一百年後,備受彼得大帝和腓特烈大帝推崇的食物。

  「不過考慮到人民的接受程度,還是先找人在城堡附近種植這些食物,等第一批收貨後,再宣傳這是西班牙從美洲帶回的新時尚,連西班牙皇帝吃了都說好。」威廉·都鐸深知土豆和西紅柿這兩大殺器,之所以直到十七世紀才受到推廣,主要是因為那些自喻為高等人的歐洲侵略者,覺得他們不該和「未開化」的美洲土著吃相同的食物,並且還認為西紅柿這種比蘋果還紅的東西,絕對是惡魔留在人間的果實。

  至於一百年後是怎麼真香的。

  只能說一靠宣傳,二靠政策,三靠大飢荒。

  在缺乏地利的情況下,威廉·都鐸打著金錢誘惑和來自西班牙皇帝的名人效應,准備先在威爾士忽悠一波,等當地人都接受得差不多了,再想著推廣增長,成為全國第二富。

  而在威廉·都鐸想法甚美之際,亨利八世帶著自己的小宮廷搬入了漢普頓宮,然後在伊麗莎白公主的生日宴上,看中了王後的新侍女。

  那位來自肯特郡的瑪麗·謝爾登小姐有著與實際年齡不相符的豐滿性感,妖艷迷人。因為成長於鄉下的緣故,她比宮裡的侍女們多了些淳樸與嬌憨,令亨利八世感到耳目一新的同時,也讓步入中年的國王有種再次年輕的體驗。

  以至於瑪麗·謝爾登小姐入宮的當晚,亨利八世就與之同寢,然後一連幾天都讓瑪麗·謝爾登小姐膩歪在自己身邊。

  瞧著這位比瑪麗公主還年輕兩歲的小美女的崇拜眼神,亨利八世自是龍心大悅地與薩福克公爵交流道:「查爾斯,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麼會愛上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

  因為瑪麗·謝爾登已經被確認為國王的情婦,所以安妮·博林的侍女們自是以她為首。同時也因為瑪麗·謝爾登是博林家親手送進宮的緣故,所以安妮·博林不僅要忍著對表妹的強烈恨意,還要借著亨利八世態度緩和之際與之同寢。

  對於曾高傲不可一世,需要亨利八世哄著捧著的安妮·博林而言,這種待遇上的落差不僅加劇了她心理負擔,同時也讓一旁的珍·西摩備受煎熬,和安妮·博林一樣,只能在夜深人靜時躲在被子裡偷偷流淚。

  好在瑪麗·謝爾登雖然受寵,但是博林家和霍華德家並沒有讓她取代安妮·博林的意思,再加上亨利八世也只是圖少女的青春貌美,暫且沒有換王後的念頭,所以王後的懷孕例檢還是照常進行,這讓心驚膽戰了許久的博林家不由得松了口氣,然後很快便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消息。

  安妮·博林再次懷孕了。


第38章

  威廉·都鐸准備在威爾士招一批種植土豆和西紅柿的農民,反正他土地夠多,也不想弄些除了好看便一無是處的花草,所以在布萊恩夫人拿到威爾士親王的招人要求時,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六個農民和九個牧羊人?年齡最好在二十到三十五歲之間,可以帶一到兩個助手,但是助手的薪水減半。」布萊恩夫人決定跟威爾士親王好好聊聊,所以特意找了張椅子坐下,雙手合十放在膝蓋上,一派端莊得體的樣子:「還請殿下恕我直言,種地……實在不符合王室的高貴形像,甚至有人會借此指責您。」

  「為什麼要指責我?難道他們的領地裡不耕種嗎?況且我也不會在彭布羅克城堡裡弄這些。」威廉·都鐸也沒指望布萊恩夫人能理解自己的用意,於是反問道:「身為威爾士親王,我是否有招募平民,處置封地的權力?」

  「這是自然。」布萊恩夫人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這是所有領主的基本權力。」

  「那便請您照做吧!」威廉·都鐸表現得漫不經心,讓布萊恩夫人以為這只是威爾士親王的一時興起:「我只是想種點新奇東西,又不是什麼鋪張浪費的大事。威爾士總不會連幾個農民和牧羊人都招不到吧!」

  對此,布萊恩夫人也只能照做。

  而對於威爾士居民來說,能去城堡裡做事,無疑是最好的出路之一。工資高倒是其次,萬一被某些貴人看中,選為隨從或者情人,那也算是一步登天的買賣。就算不能,也有個在城堡裡做事的名頭,趁著退休之前多拓些路子,以後總會被高看一眼。

  更何況彭布羅克城堡的招聘裡允許農民帶一到兩個拿一半薪水的助手,這就讓一些褲腰帶勒緊的家庭忍不住眼前一亮,打算把家裡的幾個大孩子帶上,一來去城堡裡混口飯,二來也混個眼熟,以後好順勢留下來做工。

  而在威廉·都鐸為封地的農業發展忙得如火如荼之際,瑪麗公主收到了弗朗西絲·布蘭登的信件,得知了安妮·博林再次懷孕一事。

  「她也算是好運,居然能這麼快就再次懷上。」或許是因為在白廳宮裡目睹了安妮·博林的失寵,所以瑪麗公主現在並沒有那麼恨她,反而出於女性的立場而對她多了絲憐憫。

  「要是她這次再流產或者生下個女兒,父親十有八九會跟安妮·博林離婚。」不得不說,瑪麗公主對於亨利八世還是有些了解的,甚至開始擔心起伊麗莎白公主的未來:「要是莉茲變成了私生女,她的下場可不會好過亨利·菲茨羅伊。」

  「但也不會比現在差到哪兒去。」歷史上的亨利八世渣歸渣,但是考慮到他的兒女少得一掌就能數清,所以還做不出拒之不養的事情,頂多是對伊麗莎白公主進行待遇降級。

  況且對於生子狂魔的亨利八世而言,婚生女和私生女的差別並不大,更別提伊麗莎白公主的母親又不是什麼勢力驚人的外國公主,所以亨利八世對她的重視程度遠不及前三個孩子。

  「如果真到了那天,讓莉茲搬過來跟我們住吧!」瑪麗公主終究是心軟道:「安妮·博林不是離婚後可以回到母國的外國公主或者女公爵,父親絕對會在拋棄她的那一刻,就將她終身囚禁在修道院裡。而莉茲……」

  「父親不會想見母親被拋棄的私生女。」威廉·都鐸接口道:「你要是願意做她的臨時監護人,無論是父親還是新王後都會松口氣,前提是安妮·博林真的倒台。」

  「……威廉,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瑪麗公主覺得自己的弟弟太過於早熟,讓她偶爾會產生一種熟悉的恐懼感。

  「老實說,我不認為安妮王後這次會順利生下個兒子。」威廉·都鐸記得後世關於亨利八世的猜測之一,就是他患有梅毒或者麥克勞德綜合征,後者是一種在陽性凱爾抗原攜帶者身上才有可能發作的疾病,會導致後代的存活率極低,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在20到24周內流產。

  這也恰好解釋了都鐸家極高的男性夭折率。

  別的不說,從亨利八世的母系來看,約克的伊麗莎白有兩子兩女活至成年;白王後伊麗莎白·伍德維爾有十二個孩子活至成年;而盧森堡的傑奎塔有十個孩子活至成年。

  父系那邊,瑪格麗特·博福特因為十三歲生育而導致終身不育,估計這也是都鐸一家基因不好的主要原因,再加上亨利六世是個智力缺陷者,瓦盧瓦的凱瑟琳那邊有一堆近親通婚留下的家族遺傳病。

  所以亨利八世的子女緣不豐還真不能怪女方。

  畢竟六個妻子裡,除去死的太早的凱瑟琳·霍華德,其余人都已經證明了自己在生育方面不僅沒有問題,甚至還稱得上優秀。

  而六個王後裡最絕的莫過於凱瑟琳·帕爾,亨利八世死後不到一年她就高齡懷孕並生下了一女,估計將地下的亨利八世的臉都打腫了。

  「你又不是女人,哪裡懂得這些事。」瑪麗公主並不相信威廉·都鐸的話,畢竟在這個時代裡,流產就是女人的錯,而亨利八世又不是沒有生育能力,所以在外人看來,安妮·博林生下一個王子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一個流產後不到一年就再次懷上的女人,怎麼可能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威廉·都鐸嘆息道:「你看看她這些年過的日子,兩年前生下莉茲,去年流產過一次,而今年又懷上了。白廳宮裡也不是什麼養胎的好地方,而博林家和霍華德家……」

  瑪麗公主想到那兩個賣女求榮的家族,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們只會在乎安妮·博林能不能生下一個約克公爵,而父親那邊……」

  瑪麗公主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闖進來的布萊恩夫人臉色微變地打斷了姐弟間的談話:「克倫威爾先生和薩福克公爵傳來消息,說是陛下在比武大會上摔下馬背,現已昏迷不醒,所以要您和公主即刻返回倫敦。」


第39章

  托馬斯·莫爾被處死的那天早上,亨利八世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陪著他在漢普頓宮的花園裡散步。清晨的陽光像是蒙上白紗的維斯塔女神,讓亨利八世有種看不清,摸不到的焦躁感,同時也令他聯想到了當下的英格蘭,並對自己的宗教改革產生了強烈質疑。

  對此,亨利八世想找個人傾訴一下,可是漢普頓宮裡只有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嘴巴最為牢靠。至於他本該親近的妻子與摯友,則是偏向性太過於明顯,讓亨利八世很難跟他們說到一塊去。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秘書長是個新教徒,只是在表像上顯得很中立,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足夠識趣也足夠有能力,所以亨利八世假裝不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宗教立場,一如既往地重用他。

  「按照您的吩咐,我給莫爾大人的行刑者送去五英鎊的小費,讓他將斧子磨得鋒利點,能夠一擊致命。」好的秘書永遠能猜到主人想要什麼,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只是推動了托馬斯·莫爾的死刑判決,並不像自作主張的博林家那般,死死得咬住托馬斯·莫爾的親朋好友不放,擺出一副不斬草除根,就決不罷休的架勢。

  這讓私心裡並不想處死托馬斯·莫爾的亨利八世感到十分的惱怒,所以默許了托馬斯·克倫威爾將托馬斯·莫爾的妻女送入薩福克郡的安排,甚至還以瑪麗公主的名義,給瑪格麗特·莫爾送去一個凱瑟琳王後曾用過的金杯,好讓這些可憐的浮萍能感到安心。

  「克倫威爾,我最近總是回憶起從前的時光。」亨利八世注視著地上的兩道孤零零的影子,第一次發現自己早已年華不在,身邊的親人朋友也所剩無幾:「我還記得剛登基那會兒,我是全英格蘭最快樂的男人。因為我有能一起打獵的朋友,一起研究天文學的知己,還有能為我操持一切的賢妻。」

  「當我和莫爾,查爾斯拿著酒杯在窗戶邊繪制星圖,暢想未來時,凱瑟琳就帶著瑪麗(薩福克公爵夫人)和瑪格麗特·莫爾小姐在隔壁的屋子裡聊天下棋,或者做些針線活。我還記得凱瑟琳她們根據我們繪制的星圖去縫了個極為精美的掛毯,只可惜……」

  亨利八世沒有繼續說下去,眼裡的溫存也逐漸被冷酷所替代。

  托馬斯·克倫威爾猜測那個星圖掛毯肯定跟安妮·博林脫不了干系,所以也很知趣地沒有多問。

  「我打算將今年的狩獵提前,最好再辦一場比武大會。」亨利八世拍了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肩膀,決定不去想那些讓人不快的事:「威廉馬上就十歲了,也是時候給他挑個教授武藝的騎士,以及一匹配得上英格蘭王子的駿馬。」

  「至於你。」亨利八世注視著自己最信任的秘書,後者一如既往地低垂著眼睛,讓人看不清他內心裡正在想什麼。

  「博林家和諾福克想要將伊麗莎白許配給法國的埃爾伯夫侯爵(洛林公爵的幼子),但是我們都清楚,這只是她們的一廂情願。」亨利八世很清楚安妮·博林的聲名狼藉可不僅限於國內,所以洛林公爵也不會願意自己的兒子有這樣一個岳母——即便伊麗莎白是英格蘭公主,可是高傲的,有獨立統治權的洛林公爵也看不上她。

  「比起伊麗莎白,我更想讓瑪麗嫁入洛林公國,所以由你去跟他們談判。」亨利八世一直都沒放棄對法國王位的訴求,所以想從洛林公國入手:「你去談下瑪麗和洛林公爵的長子弗朗索瓦·德·洛林的婚約,並且告訴他們,我願為此支付十五萬英鎊的嫁妝。當然,為了給你一個適合談判的身份,我會在今年聖誕節後給你冊封爵位。」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明白這是亨利八世給的甜棗,所以要極力避免辦事不利會迎來國王的大棒。

  而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萬萬沒想到的是,他還沒來得及為瑪麗公主的婚事奔走,便要面對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亨利八世在與亨利·諾裡斯爵士進行長槍比賽時墜馬,令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恐懼與混亂。

  「給我讓開,都給我讓開。」還沒換下戎裝的薩福克公爵十分粗暴地扒開了圍觀人群,咆哮著讓醫生和神父過來查看亨利八世的傷口。

  「我的天啊!我的老天啊!」醫生費力地解下亨利八世的頭盔,將他的鏈子甲扯開,露出國王滿是鮮血的面容,然後將手指放到亨利八世的鼻尖下,試探他還有沒有呼吸。

  「國王還活著,國王還活著。」醫生如釋重負地喊了一聲,薩福克公爵立刻叫來兩位身高體壯的騎士將泥地上的亨利八世小心翼翼地抬了起來,將他一路護送回國王的帳篷。

  站在人群後的托馬斯·博林見狀,在喬治·博林的耳邊小聲低語道:「你去通知王後,讓她提前將威爾士親王接到身邊。如果國王陛下真有什麼不測,威爾士親王繼位,我們必須確保攝政者裡不僅有瑪麗公主和薩福克公爵,還要有我跟王後。」

  「可是威爾士親王真的願意跟我們走嗎?」喬治·博林從沒像今天這麼緊張,尤其是在看到托馬斯·克倫威爾湊到薩福克公爵的身邊說了什麼,導致薩福克公爵立刻讓小帕爾爵士離開帳篷後,求生欲使得喬治·博林等不及父親的回答便追了出去,向著漢普頓宮的方向橫衝直撞。

  好不容易擠到國王身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早在進帳篷前就弄丟了自己的帽子,看著桌子上生死未蔔的亨利八世,只能強迫自己盡快鎮定下來:「老天啊!他可千萬別出事。」

  現在的威爾士親王還只是個孩子,就算是成年的瑪麗公主為其攝政,姐弟兩也很難應付國內外的豺狼虎豹。

  一旁的薩福克公爵則是不斷按壓著亨利八世的胸口,希望用軍中的急救方法讓國王盡快蘇醒過來:「別放棄啊!亨利。偉大的英格蘭國王可不能就這麼死了。」

  頭腦風暴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注意到遠處的博林父子正在竊竊私語什麼,於是大著膽子與正在給國王急救的薩福克公爵說道:「閣下,請您立刻派人將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接回倫敦。如果國王陛下有什麼意外,我們得保證威爾士親王順利登基,並且由您和瑪麗公主為其攝政。」

  薩福克公爵剛想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罵一句「去你媽的」,結果一回頭便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到了遠處的博林父子,整個人立刻清醒了不少。

  別看安妮·博林作天作地,弄得漢普頓宮上下都怨聲載道,但只要她一天是英格蘭王後,就對國王的子嗣擁有僅次於國王本人的監護權。

  即便亨利八世從沒讓安妮·博林撫養過威爾士親王,並且還定下了威爾士親王的臨時監護人,但只要《繼承法案》上沒有詳細說明這一點,博林家和諾福克公爵就有機會鑽空子。

  「小帕爾先生,你趕緊帶人去將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接回倫敦,絕不能讓諾福克公爵或是王後將他控制住。」薩福克公爵拉過威廉·都鐸留在聖詹姆斯宮的隨從威廉·帕爾爵士,然後與托馬斯·克倫威爾難得和氣地說道:「也請你去通知議會的各位大人,讓他們認真考慮下威爾士親王的攝政人選,絕不能讓王後和諾福克公爵將英國上下都把持住。」

  難得和薩福克公爵達成一致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將國王拜托給薩福克公爵,自己則是趕回白廳宮,准備之後的各項事宜。

  至於漢普頓宮那邊,自懷孕後就甚少離宮的安妮·博林揉了揉太陽穴,這幾日總有種不詳的預感。

  直到匆匆趕來的喬治·博林告訴她國王墜馬一事,她才坐實了內心的慌張與恐懼,然後捂著肚子跌坐在地上,發出母獸臨終般的嘶吼。


第40章

  恍惚間,亨利八世看見自己的一生正如走馬觀花般閃過。

  首先是他記憶裡最陌生的父親,拉著一張別人欠了他大幾百萬英鎊的長臉,坐在枯木的椅子上冷冷地看著亨利八世,隨即搖了搖頭,無比失望道:「我以為你會死於戰場或者疾病,再不濟也是被刺身亡,可是沒想到你居然愚蠢至此。亨利,我對你真的很失望。」

  面對父親的質疑,執政多年的亨利八世似乎還是那個懼父如虎的約克公爵,直到亨利七世起身離開後,他都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什麼,而是看著約克的伊麗莎白緊接著坐上枯木的椅子,衝著他搖了搖頭,好像很遺憾道:「我所有的孩子裡,你是最像我父親的那個,但是亨利,你也會因此迎來毀滅。」

  說罷,約克的伊麗莎白也沒去等亨利八世的回答,而是和丈夫一樣,在說完話後便起身離開。

  阿拉貢的凱瑟琳是第三個坐上枯木椅子的人。她看上去比亨利八世上次見到她時要年輕了不少,那頭漂亮的金棕色長發上綴著西班牙的石榴花,嬌美的面容被精美的鏤空白紗擋了一半,但卻掩蓋不住曾讓亨利八世為之痴狂的溫柔與堅定。

  「凱瑟琳,我最親愛,最甜蜜的凱瑟琳。」亨利八世突然有了開口的語氣,終於放松了一直緊繃的神經,甚至想要去觸碰阿拉貢的凱瑟琳。

  「回去吧!亨利,回去吧!」阿拉貢的凱瑟琳將雙手格擋在胸前,拒絕亨利八世的靠近:「你此刻還不屬於天堂,所以別拋下英格蘭,還有我們的孩子。」

  亨利八世停在阿拉貢的凱瑟琳面前,看著她輕輕摘下頭上的白紗,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般,他在哥哥的婚禮上陷入了愛河,然後便再也無法將目光從阿拉貢的凱瑟琳身上挪開。

  「我還是會在上帝面前為你祈禱。」阿拉貢的凱瑟琳起身給亨利八世行了一禮,然後將他從自己面前推開。

  「所以亨利,別忘了做一個好父親,好國王。」

  …………

  「陛下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

  「我,我不知道。他可能是在墜馬時傷到了腦子,或許,或許會一直不醒。」

  「荒唐!英格蘭國王絕不會落到如此境地,他一定有上帝的保佑,絕對能逢凶化吉。」

  昏睡中的亨利八世被周圍的吵雜聲擾得眉頭緊皺,在意識逐漸清明後,能分辨出爭吵的兩個聲音分別屬於醫生和薩福克公爵。

  「加油啊!亨利。堂堂英格蘭國王可不能就這麼死了。我們還沒征服蘇格蘭,法蘭西,乃至更遙遠的地方。」

  亨利八世感到自己的胸口處被壓得喘不過氣,最後忍無可忍地咳出一口悶氣,眼睛驟然睜大道:「凱瑟琳!!!」

  圍觀的人群見狀,自是爆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天佑我主。」「天佑國王。」

  最靠近國王的薩福克公爵趕緊將國王扶了起來,然後叫人將擔架抬來。

  「瑪麗和威廉怎麼樣了?」亨利八世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但是基本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最容易出事的就是王位繼承人。

  尤其是未成年且不是現任王後所出的王位繼承人。

  「你去將他們接來了嗎?」亨利八世緊緊握住薩福克公爵的手,目光在人群中游移著,似乎是在找什麼人:「博林家的兩個鼠輩呢?他們應該不會放過這麼好的篡位機會。」

  「威爾特郡伯爵(托馬斯·博林)讓他的兒子,羅切福德子爵(喬治·博林)將您的事轉告給王後陛下,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擔心他們會搶先控制住王儲,所以讓小帕爾爵士去威爾士接人。」薩福克公爵看著亨利八世就手灌了杯酒,順帶吐出一口血水:「克倫威爾有沒有在我昏迷時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薩福克公爵感到脖子後一陣發麻,抬眼便看見亨利八世冷意十足的眼睛:「我記得自己曾跟他說過特殊情況下的各項安排,他有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嗎?」

  「……克倫威爾先生想讓我和瑪麗公主替威爾士親王攝政,並且將王後和諾福克一系排除在攝政團之外。」

  「還有呢?」

  「還有便是盡快辦妥瑪麗公主和洛林公爵之子的婚姻,以防法國趁虛而入。」薩福克公爵不知道亨利八世為何會突然懷疑托馬斯·克倫威爾,但是考慮到後者確實是站在威爾士親王這邊,所以薩福克公爵還是下意識地替托馬斯·克倫威爾說了些好話。

  「他倒是穩妥。」亨利八世輕輕哼了一聲,又稍作休息了下,便讓人啟程回漢普頓宮,結果半路就收到一個讓他心情不美妙的消息。

  「陛下,漢普頓宮傳來消息,說是王後陛下又流產了。」提前過來迎接國王的佩吉爵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後者並沒有立刻表態,直到佩吉爵士的冷汗滴落到坐墊上,才輕輕呲了一聲,不滿道:「我算是看清楚了,她總不會給我帶來喜悅的消息,而是樂於將一切都變得更糟。」

  說罷,亨利八世有些玩味道:「她這次的解釋是什麼?因為太愛我,太擔心我了,所以才會流產?」

  佩吉爵士沒法回話,因為安妮·博林還真是這麼說的,甚至羅切福德子爵也是這麼想的。

  「掉頭去白廳宮,我不想看到王後那張討人厭的臉。」亨利八世疲憊地扶住額頭,讓佩吉爵士給他留點私人空間:「順便告訴諾福克公爵,讓他把宮裡的幾個霍華德女孩帶走。」

  「不管是他的侄女還是外甥女,總之我不想見到霍華德家的任何一張臉,也不想讓博林父子在我面前晃悠。」亨利八世的命令讓佩吉爵士感嘆王宮的天空真是一天一個臉色。

  而當他將國王的命令告之病床上的安妮·博林時,這位流產後都沒等到丈夫安慰的女子也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然後像僵屍一樣地盯著幔帳。

  再也哭不出來。

悠于 2020-11-28 17:57

第41章

  威廉·都鐸趕回倫敦時,白廳宮裡的氛圍像是投放了凝固劑的冰水,每個人的臉上都好像帶了張死亡面具,看得瑪麗公主心裡發怵。

  「弗朗西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瑪麗公主悄悄拉過表妹的手,與她在樓道邊小聲交談道:「怎麼沒看見王後?而且宮裡的侍女們也少了大半。」

  弗朗西絲·布蘭登左顧右盼了一番,確定四下無人後才悄悄道:「還不是漢普頓宮裡的那個女人又流產了,而且還恰在國王陛下出事後流產,這不是給人添堵嘛!」

  「那國王陛下……」

  「國王陛下讓她別跟回來,而且還把霍華德家的女孩全都逐了回去,只留下幾個跟博林家沒關系的侍女服侍王後。」弗朗西絲說著,也不由得嘆了口氣,有些憐憫道:「其實她也挺可憐的,宮裡現在沒人會把她當回事,也不知赫特福德郡那邊會不會怠慢莉茲。」

  「我會托小帕爾先生去看看莉茲,必要時,我會請國王陛下讓我來監護莉茲。」瑪麗公主決定為妹妹做些什麼,可是她剛將這個想法告訴弗朗西絲·布蘭登,後者便搖搖頭道:「恐怕國王陛下不會如你所願,因為他已經決定將你許配給洛林公爵的長子,估計很快就會有人帶你去加萊跟弗朗索瓦·德·洛林會面,這也是我會出現在這裡的主要原因。」

  瞧著表姐爆紅的臉色,弗朗西絲·布蘭登揶揄道:「聽說小洛林公爵是個有著軍人體魄的強壯小伙子,而且還比你小三歲。」

  「別說了,這些都還沒落實呢!」瑪麗公主已經十九歲了,身為英格蘭國王的長女兼王儲的姐姐,她在婚姻市場上有著非常高的價值,所以之前談婚論嫁的對像都是法國王太子和西班牙皇帝。小洛林公爵跟前兩者相比遜色了不少,但是考慮到洛林公國的自治性和特殊的地理位子,兩人也算是般配。

  「什麼沒落實呀!我父親和克倫威爾先生都已經在商量與洛林公爵會面一事,估計聖誕過後,你就得啟程去加萊。」弗朗西絲·布蘭登十分肯定道:「等你的婚事談妥了,漢普頓宮的那個女人也差不多該讓位了。」

  「等等,父親打算跟安妮·博林離婚?」瑪麗公主覺得她回宮一次所接受的信息量有點大,因此整個人暈暈乎乎道:「他找到新王後的人選了?」

  「目前還在觀望中,畢竟你也知道,歐洲的絕大部分公主都不會對一個已經有兒子的老年國王感興趣……除非是太窮了。」弗朗西絲·布蘭登眼珠亂轉地調侃了一句,惹得瑪麗公主佯裝發怒地打了她一下,嬌嗔道:「這種事你也敢說出口?以後可別這樣了。」

  「是,公主殿下。」弗朗西絲·布蘭登正兒八經地給瑪麗公主行了一禮,結果一轉身便看到了威爾士親王,後者平靜地衝著她微微頷首道:「表姐。」

  「殿下。」雖然在政治立場上,弗朗西絲·布蘭登是鐵打的威爾士親王黨,但是私底下,她對威廉·都鐸有種天然的懼怕,甚至都不太想跟這個幼時長住於她家的表弟相處。

  好在威廉·都鐸也是個會看眼色的人,所以及時給了自己的表姐一個台階下:「布萊恩夫人正在整理瑪麗在白廳宮裡的住處,我想表姐你作為瑪麗在白廳宮裡的侍從女官,可以去幫一下布萊恩夫人的忙。」

  「是。」如釋重負的弗朗西絲·布蘭登小跑著離開了威廉·都鐸的視線,惹得瑪麗公主哭笑不得道:「弗朗西絲看你的眼神,可比看薩福克公爵時要來的恐懼得多。」

  「或許是因為我長得太像母親了,所以弗朗西絲表姐總會聯想到她那嚴厲的教母。」威廉·都鐸剛從國王的寢宮裡回來,此刻正有一堆話要與瑪麗公主細說:「想必你已經知道父親要與洛林公國聯姻一事,所以議會已經開始准備你的嫁妝。」

  「聽起來像是一筆大買賣。」瑪麗公主知道亨利八世想借著她的婚姻刺入法蘭西的咽喉,但是這並不影響她對未婚夫的美好幻想:「如果我不喜歡洛林公國,婚後也可以住在加萊。」

  「待你出嫁後,父親會把加萊的一座城堡送給你。」按照慣例,外嫁的公主理應由她的兄弟或者最親近的男性長輩送嫁,但是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並不支持他進行長途跋涉,而威廉·都鐸又是國王唯一的合法兒子,所以亨利八世並不想讓威廉·都鐸遠離英格蘭島嶼——即便加萊也是亨利八世的領地:「不出意外的話,為你送嫁的將是諾丁漢伯爵(亨利·菲茨羅伊)和薩福克公爵。另外,弗朗西絲表姐會隨你去加萊,直到你與小洛林公爵正式成婚後,她才會返回英格蘭。」

  「這些都是其次,父親怎麼樣了?」瑪麗公主一直都很擔心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畢竟她在趕來倫敦的路上聽說了國王墜馬時情形,並且得知亨利八世昏迷了兩個小時才蘇醒,還在腿上留下了難以愈合的傷口。

  「醫生已經給父親做過檢查,確定他只是傷到了腿,其余地方都無事。」威廉·都鐸親眼看見亨利八世接受治療,並且發現那位據說失寵的珍·西摩小姐又出現在了國王的身邊。

  「父親的新王後應該就是珍·西摩小姐。」威廉·都鐸語氣一轉道:「等父親甩掉安妮·博林,就會迎娶她。」

  「等等,弗朗西絲不是說父親還沒確定新王後人選嗎?」瑪麗公主難以置信道:「雖然珍女士是個虔誠的好姑娘,但是……」

  瑪麗公主很難相信曾服侍過她母親和安妮·博林的虔誠侍女,如今會成為國王的情婦,然後有朝一日會成為她們的繼母。

  「但是她的身份不夠高貴?」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博林家的身份也不夠高貴,可父親就是娶了安妮·博林。並且對於國王而言,身份的變化只是一個冊封禮的事情。相比高貴的出身,他更在意新王後是否溫順且能生下約克公爵。」

  瑪麗公主想到安妮·博林登上後位時,威廉·都鐸曾與她說過的話,於是下意識道:「如果珍·西摩小姐和安妮·博林一樣讓父親屢次失望,那麼父親甩掉她的難度絕對小於甩掉一位外國公主。」

  威廉·都鐸沒有回答瑪麗公主的話,但是渾身發寒的後者已經知道了答案。


第42章

  再次回到國王身邊的珍·西摩很清楚她已經沒有退路了。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她遭到侍女們的排擠,尤其是在愛德華·西摩「搶了」本屬於羅切福德子爵的官職後,有關於她是國王情婦的說法喧囂塵上,甚至連西摩兄弟也是有意引導人們往這個方面去想,好讓白廳宮裡的人都明白,博林家已倒,西摩家將取而代之。

  「你們簡直是瘋了,瘋了。」無力阻止父兄的珍·西摩焦躁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手中緊緊握著亨利八世送給她的掛墜盒,表情痛苦得似乎隨時都會昏厥過去:「我一定會被王後撕碎,你們根本不知道她有多可怕。」

  「冷靜點,我的妹妹。那個在漢普頓宮裡的女人一時半會兒都沒法回來。而且在國王的眼皮子底下,你有什麼可懼怕的?」愛德華·西摩已經從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口中得知了國王想要換一任妻子的念頭,所以對珍·西摩的未來充滿期待:「比起擔心安妮·博林那個賤人,你更應該將心思放到國王身上。」

  「愛德華,你怕不是在開玩笑吧!」珍·西摩雖然愚笨,但也能猜到兄弟的想法,整個人都被他們的狂妄念頭嚇得跌坐到椅子上:「我,取代王後???」

  不是珍·西摩有意貶低自己,而是她跟亨利八世的前兩任王後相比,實在是沒有什麼亮眼之處。況且安妮·博林的下場還歷歷在目,珍·西摩可不認為自己要是哪天讓亨利八世感到失望,其下場會比安妮·博林要好:「你們簡直是在痴心妄想。」

  面對珍·西摩的怒罵,愛德華·西摩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一副這又如何的架勢:「奪權上位本就是隨時掉腦袋的買賣,無論是在白廳宮還是戰場上,都沒有太大的區別。」

  「那你為什麼不像個男人一樣地上戰場?」

  「因為現在無仗可打,而且攢軍功上位來的太慢,遠不及做王後的收益高。」愛德華·西摩冷冷道:「看看博林一家從安妮·博林的身上得到了什麼,我怕是在戰場上廝殺個十幾年也達不到這般高度。

  珍·西摩無法反駁愛德華·西摩的話,但是求生欲又讓她不想坐上滿是荊棘的王後寶座:「我就一定要當王後嗎?」

  愛德華·西摩冷冷地點了點頭,直接斬斷了妹妹的最後一絲希望:「你若是不想當王後,也不想當情婦,那麼下場就只有修道院。」

  「西摩家承受不起國王的怒火,而英格蘭境內也沒人敢娶惹怒國王的女人。」愛德華·西摩相信自己的妹妹很快就會做出正確選擇。

  而珍·西摩也如他所願那般並沒有猶豫太久,便回到了亨利八世的身邊。

  真是個讓人乏味的女人。

  …………………我是分割線……………………

  「國王陛下應該會在瑪麗與小洛林公爵的婚事拍定後,再去處理與王後離婚一事。」回到聖詹姆斯宮的威廉·都鐸給今年的大事件列了張表,將其遞給理查德·克倫威爾:「我記得萊爾子爵的長子約翰·達德利先生曾隨國王陛下參加了在加萊舉行的,與弗朗索瓦國王的會晤。穩妥起見,我希望克倫威爾先生能將約翰·達德利先生安排進送嫁的隊伍。」

  「另外,國王陛下在與安妮·博林解除婚姻後,你們打算將她送到哪兒?」威廉·都鐸很關心伊麗莎白公主在其母被廢後的待遇問題,但是表面上,他得裝出一副並不在意的樣子,免得被諾福克公爵發現了什麼,然後給他潑盆髒水。

  「考慮到國內的修道院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摧毀,我父親打算將王後安排到遠離政治中心的莫爾城堡,但是國王陛下……」理查德·克倫威爾吸了口冷氣,很難想想亨利八世會翻臉無情至此:「國王陛下並不想輕輕放過王後,所以還沒同意父親的提議。」

  「如果安妮·博林還想為自己或是莉茲再做點什麼,最好在國王與她離婚前努力表現出懺悔的樣子。」威廉·都鐸不確定安妮·博林是否會像歷史上那樣,被亨利八世以通奸、叛國的罪名處死,但是就目前的狀況而言,她的情況不容樂觀。

  「諾福克公爵也有意讓王後陛下主動放棄自己的婚姻,但是二人間一直都沒談妥。」理查德·克倫威爾壓低聲音道:「漢普頓宮的眼線來報,說是王後陛下還不想這麼快就放棄自己的地位,並且有意放手一搏。」

  「怎麼,她們想逼宮?」威廉·都鐸並不認為安妮·博林有放手一搏的資本,畢竟她最倚賴的諾福克公爵都開始放棄她了,還有誰願意去支持一個失去寵愛又毫無背景王後。

  「我父親也不願這麼想,只是……」理查德·克倫威爾越發難理解安妮·博林的近日舉動,覺得這位博林家的王後即使沒瘋,也差不了多少:「漢普頓宮裡有些關於王後陛下的不好流言,說是亨利·諾裡斯爵士在拜見王後陛下時,提到了國王陛下要是發生了什麼意外,那麼他會迎娶王後陛下為妻。」

  「然後成為我的繼父或者攝政王?」威廉·都鐸的瞳孔微微一縮,整個人戰略性後仰道:「有關於國王陛下的死亡猜測就足以構成叛國罪,她這是嫌命長嗎?」

  「薩福克公爵已經將此事彙報給了國王陛下,只是我們還沒有關於王後陛下意圖加害國王陛下的證據。」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話還沒說完,瑪麗公主便推門而入道:「威廉,父親要把漢普頓宮的那個女人接回來。」

  「可是她不是已經失寵了嗎?」威廉·都鐸示意理查德·克倫威爾先下去,然後親自給瑪麗公主倒了杯水,讓她舒緩下自己的情緒:「父親不會這麼快就原諒她,所以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導致父親與安妮·博林暫時和解。」

  「還能有什麼事?無非是那個女人還懷著國王的孩子。」瑪麗公主本想借著國王想與小洛林公爵聯姻之際,將伊麗莎白公主接到自己身邊,或者建議國王讓伊麗莎白公主搬去北英格蘭與埃利諾·布蘭登同住。後者不僅是薩福克公爵的次女,亨利八世的外甥女,更是伊麗莎白公主的表姐兼嫂子,所以亨利八世也不會拒絕讓埃利諾·布蘭登照顧伊莉莎白公主。

  總之比讓伊麗莎白公主被人怠慢或是跟著安妮·博林學了一身的壞毛病,瑪麗公主更希望她能健康快樂地長大。

  可誰料瑪麗公主的話都已經准備好了,安妮·博林卻殺出這麼一遭。

  「安妮·博林不是已經流產嗎?她是怎麼在國王都不與她同寢的情況下懷孕的?」威廉·都鐸絕不認為亨利八世是個能戴綠帽子的人,所以一時沒反應過來安妮·博林到底是怎麼懷孕的。

  「醫生說她懷的是雙胞胎,所以上次流產只是沒了其中一個孩子,剩下的那個還在肚子裡慢慢長大。」瑪麗公主來找威廉·都鐸前,曾看見珍·西摩臉色蒼白地為亨利八世處理腿上的傷疤,感嘆平靜沒多久的宮裡又要雞飛狗跳起來。


第43章

  托馬斯·克倫威爾第一次見到安妮·博林時,對方還是亨利八世最寵愛的情婦,在白廳宮裡過著比凱瑟琳王後更金尊玉貴的日子。而那時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沒混到亨利八世的身邊,還在為支持凱瑟琳王後的沃爾西主教服務,並且在入宮時沒少被博林父子刁難。

  時隔多年,托馬斯·克倫威爾依舊記得他第一次被安妮·博林叫去回話時的場景。

  當時的安妮·博林遠比現在年輕,自信,且富有魅力。

  國王的寵愛讓安妮·博林的身邊永遠不缺彎到貼地的脊梁,以及每天不重樣的贊美聲。

  哪怕當時的王後還是阿拉貢的凱瑟琳,但是在白廳宮裡往來的人們都已經默認了安妮·博林的女主人地位,甚至看著她像王後一樣住進僅次於國王的臥室,帶著比王後還多的侍女在公共場合招搖過市。

  而現在,安妮·博林真的成了王後,但卻過著遠不如做國王情婦時的日子。

  她那由國王的寵愛所構建的權力在一次次的流產中轟然倒塌,如今正如驚弓之鳥般畏縮於宮廷的一角,看著珍·西摩就和當年的她一樣,以侍女之身,在亨利八世的身邊行使著妻子的權力。

  托馬斯·克倫威爾衝著上首的安妮·博林行了個脫帽禮,後者在懷孕後顯得蒼老了不少,哪怕是撲上厚重的鉛粉也掩蓋不了眼角的細紋和松垮的皮膚。

  經常臥床的日子使得安妮·博林的四肢變得僵硬又脆弱,令她習慣性地佝僂著腰,突出顯懷腹部和不再豐滿的胸口。這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聯想到了懷孕的骷髏,感嘆這位在舞會上靈巧如黃鸝的女士,怕是再也不能讓國王沉浸在她動人的舞姿裡。

  「你看上去很失望。」安妮·博林還是那副高高在上的語氣。她看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神和幾年前一般無二,依舊帶著貴族對平民階級的輕蔑與冷漠:「你期待著國王死於墜馬,然後你就可以和薩福克公爵一起,借著攝政之名將我投入倫敦塔或者斬首。」

  安妮·博林說著還恥笑一聲,眼波流轉間依舊帶著讓人熟悉的法蘭西式嫵媚:「可惜我沒那麼容易倒下。」

  說罷,安妮·博林招來一個侍女,讓她扶著自己走到托馬斯·克倫威爾面前,仰著頭一字一頓道:「我花了七年才走到這一步,所以誰都別想讓我放棄一切,誰都別想!!」

  話到最後,安妮·博林的聲音趨近於尖叫。

  托馬斯·克倫威爾居高臨下地看著安妮·博林滿是倔強的憔悴臉蛋,開口道:「我的身份還不足以為威爾士親王攝政,所以國王陛下選中的攝政者不是我,而是瑪麗公主和薩福克公爵。」

  「嘖!這有什麼區別嗎?」安妮·博林盯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神讓人發怵,以至於後者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橫豎你們都想讓我死,所以無論是瑪麗,薩福克,還是你,其實都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哦!對了,還有那個珍·西摩。」

  安妮·博林搖晃著腦袋,像是喝醉酒一般讓扶著她的侍女差點站不穩。

  「那個婊子想像我一樣登上王後的寶座,但是我會告訴她,這一切都沒那麼容易。我會在生下約克公爵後就將那個婊子投入倫敦塔,或者大發慈悲地給她一個活命的機會,讓她掛著『國王的婊子』的牌子,然後走遍倫敦的大街小巷,直到所有人都知道西摩家的真面目。」

  「還有你,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魔怔的安妮·博林想像著復寵後的美好日子,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發出怨毒的笑聲:「你是個新教徒,對吧!」

  托馬斯·克倫威爾瞥了眼在場的幾個侍女,恭敬道:「我只遵循吾王的教導。」

  「呵!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地會說話。」安妮·博林不屑道:「新教徒也好,天主教徒也罷。反正在國王墜馬之際,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威爾士親王身上。就連我的那位好舅舅,也是忙不迭地向威爾士親王示好,真是比國王的獵犬還會順勢而為。」

  「如果您沒有什麼要緊事,請允許我先行告退。」托馬斯·克倫威爾沒興趣在這裡聽著安妮·博林神經兮兮的抱怨,但是出於威爾士親王的意願,還是盡職盡責地建議了一句話:「就算是為了伊麗莎白公主,也請您再考慮一下放棄王後之位一事。」

  「國王對你的容忍不會持續太久,趁著他沒主動發難之際,給你的女兒留點退路。」托馬斯·克倫威爾臨走前特意看了眼安妮·博林的肚子,結果一出門便聽到了瓷器的脆裂聲,以及一道刺過厚重木門的控訴。

  「我還是王後,王後!!!!」

  「所以沒人能爬到我頭上。」

  面對安妮·博林垂死掙扎的控訴,托馬斯·克倫威爾只是建議宮廷醫生多給王後開些有助於安睡的藥物,防止她因情緒激動而傷到腹中的胎兒。

  然而安妮·博林的瘋狂與怒火還是超出所有人的想像。

  珍·西摩因為服侍在亨利八世的身邊而逃過一劫,但是她的兩個兄弟就沒有那麼好運。

  沒資格搬進白廳宮的愛德華·西摩在倫敦的鬧市裡被人莫名其妙地捅了一刀,事後雖有相關人士對此進行調查,但是因為偷襲者跑得太快,而且將臉蒙了個密不透風,所以此事查到最後也成了無頭公案。愛德華·西摩也只能自認倒霉地回去養傷,這讓一直被他逼著討好國王的珍·西摩不由得松了口氣,走在宮裡的步子也輕快了不少。

  直到她迎面撞上了鬼魅一樣的安妮·博林。

  「王後陛下。」即使剎住步伐的珍·西摩慶幸自己沒有碰到安妮·博林的肚子,但是後者在她彎腰的那一刻扯掉了她視若珍寶的掛墜盒,打開後不出意料地看見了亨利八世的畫像。

  低垂著頭的珍·西摩不敢去看安妮·博林的臉色,只覺得脖子後面像是有團火焰在燃燒。

  「看來國王陛下是真的很喜歡你呢!珍女士。」安妮·博林抬起珍·西摩的下巴,長長的指甲掐入對方的臉頰,露出十分嫌棄的表情:「真是平淡到讓人乏味的面容。」

  縱使珍·西摩再怎麼怕安妮·博林,但是被情敵當眾羞辱還是讓她頗為不忿地反瞪了回去,就差讓安妮·博林找張鏡子看看她自己的臉,這讓安妮·博林感到被挑釁地反手扇了珍·西摩一巴掌,直接在珍·西摩白皙的面容上留下明顯的紅印子。

  「現在,滾回去告訴你的國王陛下,看看他會不會為你,一個被圈養的寵物做主。」安妮·博林輕描淡寫地擦了擦手,然後將手帕甩到珍·西摩的臉上,最後在珍·西摩滿是屈辱的表情中推開她的肩膀,狂笑著讓珍·西摩屈膝送她離開。

  待安妮·博林離開後,感覺自己受傷的臉頰猶如火烤一般的珍·西摩,第一次有了想將安妮·博林取而代之的念頭,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迫切地希望安妮·博林死去。

  而當她回到國王的寢室時,入目的全是兵荒馬亂的一片,甚至都沒法找到國王的身影。

  「克倫威爾先生,這到底是怎麼了?」情急之下,珍·西摩抓住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臂,後者的呼吸粗重地像是牛喘,整個人急得大汗淋漓:「英格蘭境內有不少人患上了汗熱病,而且很有可能蔓延到倫敦。」

  「那,那國王陛下還好嗎?」珍·西摩以為是亨利八世出事了,所以語氣分外急切道。

  「國王陛下沒事,只是他在聽完彙報後,腿上的舊傷復發,現在正昏迷不醒。」托馬斯·克倫威爾打量著珍·西摩臉上的傷痕,遲疑道:「北英格蘭的吉爾伯特伯爵傳來消息,說是諾丁漢伯爵亨利·菲茨羅伊染上了汗熱病,現在的情況非常不好。更糟的是,他的妻子,薩福克公爵的女兒埃利諾·布蘭登已經懷孕,所以吉爾伯特伯爵只能將埃利諾·布蘭登送到還未爆發汗熱病的倫敦,以免……」

  托馬斯·克倫威爾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珍·西摩很清楚他要表達的意思。

  一旦亨利·菲茨羅伊死亡,那麼國王陛下……

  恍惚間,珍·西摩想到了安妮·博林得意洋洋的臉,直接栽倒在地上。


第44章

  亨利八世是被腿上的舊傷痛醒的。

  他一睜眼便看到宮廷醫生正小心翼翼地刮著創口邊的腐肉,然後用一種特殊工具吸出裡面的血水和膿汁,看得亨利八世有種想嘔吐的欲望。

  「唔嗯………………」當寒光十足的手術刀再次割掉一塊腐肉時,亨利八世疼得繃直了腳背,然後抓緊身邊的床單,恨不得抓過幔帳上的流蘇咬在口裡。

  「給我快點。」

  宮廷醫生被亨利八世從喉嚨管裡憋出的怒吼嚇得渾身一顫,差點一刀刺進國王的傷口。好在一旁的助手即使穩住了他不斷發抖的執刀之手,然後將一瓶草藥粉末塞進宮廷醫生的手裡。

  「哦!謝謝你,先生。」宮廷醫生擦了下臉上的汗水,將草藥粉末調成糊狀,然後均勻地塗抹在亞麻布上,將國王的傷口處小心包扎起來。

  結果這一過程又惹得國王發出一陣又一陣的悶哼聲,甚至用受傷的腿往前一蹬,直接將宮廷醫生踹倒在地。

  「滾出去。」亨利八世的怒火使得宮廷醫生和他的助手連滾帶爬地離開了國王的寢室。

  等候在門外的托馬斯·克倫威爾進了房間,極有眼色地為國王倒了杯烈酒,以緩和他腿上的疼痛。

  亨利八世就著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手灌了大半杯烈酒,看著自己的秘書將一個枕頭塞到他受傷的腿下,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識趣感到非常滿意:「謝謝你,先生。這樣讓我好受多了。」

  「陛下,是否需要珍女士過來照顧您。」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希望國王有個三長兩短,防止幼主繼位會引得內政混亂,外敵入侵。

  「行了,我又不是沒有心理承受能力的小伙子。」亨利八世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那一絲絲滿意立刻蕩然無存,有些厭煩地揮了揮手:「珍女士是個溫婉柔順的淑女,但是她那淺薄的見識不足以撫平我精神上的空虛。」

  說到這兒,亨利八世又有些懷念阿拉貢的凱瑟琳,感嘆他所遇見的女人裡,只有凱瑟琳兼具王後的美德和讓人欣賞的學識,而不像安妮·博林或者珍·西摩那樣,總是缺了什麼:「讓珍女士暫時回家去吧!待我解決了眼下的一切,再將她接回白廳宮。」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剛想將國王的命令傳遞下去,便聽見亨利八世在他轉身的那一刻問道:「菲茨羅伊和埃利諾·布蘭登怎麼樣了?」

  烈酒下肚的國王並不像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得那樣腦子昏沉地想睡一覺,反而用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盯著強作鎮定的首席秘書,聲音冷得像是威爾士的積雪:「告訴我,我的兒子和兒媳到底怎麼了。」

  「陛下,吉爾伯特伯爵已經派人將諾丁漢伯爵夫人送至倫敦,並且薩福克公爵已經向北英格蘭派去最好的醫生。」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這話時,十分擔心亨利八世會氣急敗壞地讓人將他拖出去砍頭。

  但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原地等了很久,才聽見亨利八世的怒吼聲。

  「滾出去。」

  托馬斯·克倫威爾立刻和剛才的宮廷醫生一樣,如釋重負地離開了國王的房間,徒留亨利八世一人在屋裡內痛苦地嘶吟著。

  不知是為心痛,還是腿傷。

  …………我是分割線……………………

  毫無疑問,亨利·菲茨羅伊的病重才是亨利八世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瘟疫裡,最為關注的事情。

  年近五旬的國王從兩段婚姻,十幾位情婦那兒只得到兩男兩女,並且其中的一個男孩還是個命不久矣的私生子。

  所以當威廉·都鐸被人帶到白廳宮時,亨利八世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捧著威爾士親王的臉蛋想要查看他是否有任何的不適。

  「他還好嗎?」亨利八世詢問負責照顧威廉·都鐸的布萊恩夫人,後者有些忐忑不安道:「殿下至今都沒有生病的跡像,我們會每天檢查威爾士親王的體溫。」

  雖然吉爾伯特伯爵並未說明諾丁漢伯爵的病情,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諾丁漢伯爵肯定熬不過這個夏季,否則吉爾伯特伯爵也不會將懷孕的諾丁漢伯爵夫人趕緊送往倫敦。

  「即使是這樣,你們也不能放松對他的關注,必須保證威爾士親王不會接觸到任何患病者。」亨利八世絕不允許亨利·菲茨羅伊出事後,威廉·都鐸也緊跟著出事。甚至說得更殘酷點,如果他非要失去一個兒子,那麼最好是亨利·菲茨羅伊而不是威廉·都鐸。

  「是。」布萊恩夫人很清楚因為亨利·菲茨羅伊的緣故,聖詹姆斯宮內草木皆兵,唯恐威爾士親王有個三長兩短,國王陛下會將他們的腦袋串在倫敦塔的護城河邊。

  「這幾個月別接待任何人,也別輕易出宮。」亨利八世前腳剛警告完威爾士親王的侍從女官,後腳便放緩了語氣囑咐年僅十歲的威廉·都鐸:「你要是有任何需求就讓別人來回話,我會讓克倫威爾保證對聖詹姆斯宮的各項供應。」

  「好的父親,也請您多保重。」威廉·都鐸並沒有在白廳宮裡呆多久,便被布萊恩夫人送回到客人更少的聖詹姆斯宮。

  「你去調些士兵守在聖詹姆斯宮外,別讓一些不長眼的人混了進去。」亨利八世發誓要保護好他唯一的婚生子,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做多手准備:「讓多塞特侯爵夫人照顧好我的兒媳,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確保她能順利生下我的孫子。另外,將王後身邊的侍女再增一倍,禁止她在這段時間裡接觸那些不三不四的音樂家。」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抬頭的那一瞬間與薩福克公爵微妙地對上視線,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決定了什麼事,但卻並沒有馬上達成一致。

  「如果王後陛下在諾丁漢伯爵去世後生下一個兒子,那麼亨利便不會與之離婚,反而會再次寵信博林一家。」當天晚上,住在白廳宮裡的薩福克公爵將托馬斯·克倫威爾請到自己的房間。

  同樣在場的還有珍·西摩和她的弟弟托馬斯·西摩。只是前者一副惴惴不安的蒼白模樣,後者一張躍躍欲試的野心臉龐。

  「而到那時,不僅是我們,想必珍女士還有西摩爵士也不會好過。」薩福克公爵說著,將目光投到西摩姐弟的臉上,然後將一瓶紅色的藥水輕輕遞到珍·西摩的手邊,嚇得後者右臂一縮,差點碰到自己的兄弟。

  薩福克公爵假裝沒看見珍·西摩的恐懼,在昏暗的燭光下恍若惡鬼:「現在你有兩個選擇。」

  「一,等著那個女巫生下兒子,然後你和你的父親兄弟都會被斬首於倫敦塔內。」

  「二,將那個女巫和她的兄弟送上斷頭台,作為對你勇氣的報答,我和克倫威爾先生將會支持你成為英格蘭王後。」薩福克公爵搞不懂亨利八世為何會看上平平無奇的珍·西摩,但是作為妻子,她確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溫順,不多事。

  既不會像阿拉貢的凱瑟琳那樣讓人戒備三分,也不會像安妮·博林那樣咄咄逼人。

  「那麼珍女士,你的選擇到底是什麼。」

  薩福克公爵玩味地看著猶豫不決的珍·西摩,以及恨不得替她做主的托馬斯·西摩。

  最後,在桌子上的蠟燭快要燃盡前,珍·西摩在一片黑暗中伸出手,將那瓶藥水收入懷中。


第45章

  1536年注定是個不平靜的一年。

  亨利八世的的私生子諾丁漢伯爵在患上汗熱病的第二天便於睡夢中去世,留給世人的,除去史書上的寥寥幾筆,便是一位悲痛欲絕的年輕妻子,以及一個尚不知男女的孩子。

  面對亨利·菲茨羅伊的死亡,亨利八世表現得遠比他在得知阿拉貢的凱瑟琳去世時還要悲傷,幾乎是一連幾天都將自己關在屋子裡默默地舔舐傷口,只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定期過來彙報國內的各項事宜,然後將國王的回復轉述下去。

  然而,就算亨利八世悲傷至此,他也沒有參加亨利·菲茨羅伊的葬禮。就連他私生子的生母伊麗莎白·勃朗特,也沒有對亨利·菲茨羅伊的死亡表現出遠超於亨利八世的悲傷,而是在哭過後繼續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將注意力放到與丈夫所生的兩男一女的身上。

  因為國王沒有對亨利·菲茨羅伊的葬禮做出任何安排,所以吉爾伯特伯爵只能越權辦理諾丁漢伯爵的葬禮。因為北英格蘭的資源緊張,再加上沒人想去觸碰汗熱病人的遺體,所以亨利·菲茨羅伊的僕人們將他的屍體拖進裝滿稻草的馬車,運送到薩福克郡的弗瑞林姆教堂裡秘密下葬。

  如果埃利諾·布蘭登不再改嫁,那麼百年之後,她將與亨利·菲茨羅伊合葬在她父親的領地。

  與此同時,亨利八世對埃利諾·布蘭登的這一胎表現出極大的期待,甚至已經准備好在孫子出世後,就將「他」的王位繼承權排到威廉·都鐸和安妮·博林還未出生的兒子之後,並且讓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成為「他」的教父教母,以增強後者的繼承合法性。

  然而亨利八世的期待還沒付諸於行動,埃利諾·布蘭登便在她姐姐的宅邸裡難產下一名女嬰,在出生後的第三天被受洗為瑪麗·菲茨羅伊,由她的姑母瑪麗公主和姨母弗朗西絲·布蘭登擔任教母,威廉·都鐸和亨利·菲茨羅伊曾經的監護人吉爾伯特伯爵擔任教父。

  得知埃利諾·布蘭登生了個女兒,亨利八世大失所望的同時,也收回了亨利·菲茨羅伊的所有資產與年金,只是像征性地給了瑪麗·菲茨羅伊六百英鎊的年金當作撫養費,順帶還給了埃利諾·布蘭登八千英鎊的補償。

  「埃利諾·布蘭登怎麼樣了?」威廉·都鐸直到瑪麗·菲茨羅伊的洗禮結束後,才被告之他成了小侄女的養父兼監護人。

  這說出去也是件值得玩味的事,一個還未脫離監護的孩子去擔任另一個孩子監護人?恐怕全歐洲也只有亨利八世能提出這麼具有開創性的想法,不過他也沒指望自己的獨子真的去養孩子,而是將孫女直接丟給了多塞特侯爵夫婦,並且指派埃利諾·布蘭登成為瑪麗公主的侍從女官。

  估計等瑪麗·菲茨羅伊再大些,她的活動場所便是瑪麗公主在加萊的王宮,或是亨利八世新王後的宮廷。

  「諾丁漢伯爵夫人的恢復情況不是特別好,因為醫生還不確定她是否會患上產褥熱或者其他疾病。」理查德·克倫威爾剛替威爾士親王給諾丁漢伯爵夫人送去些東西,瞧著埃利諾·布蘭登臥床不起的樣子,猜測這位女士恐怕是凶多吉少。

  「那薩福克公爵大人有去看過她嗎?」威廉·都鐸知道現在除了瑪麗公主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幾乎沒人會在意埃利諾·布蘭登的死活。

  倘若她生下的是個兒子,那麼別的不說,薩福克公爵和多塞特侯爵一定會為孩子的監護權大打出手。

  然而埃利諾·布蘭登還是令他們失望了,所以薩福克公爵拋棄了他的女兒。

  即便醫生宣稱埃利諾·布蘭登很可能會死於產後並發症,薩福克公爵也從沒想過去看看他那可憐的孩子,而是在白廳宮裡計劃著將安妮·博林拉下馬,然後等著凱瑟琳·威洛比給他生個兒子。

  理查德·克倫威爾的搖頭讓威廉·都鐸感到很不好受。

  更糟的是,因為國內的疫情還未結束,所以亨利八世在聖詹姆斯宮外安排了不少侍衛,勒令威廉·都鐸非召不得離宮,所以威廉·都鐸也只能派理查德·克倫威爾不斷來回於弗朗西絲·布蘭登的宅邸和聖詹姆斯宮。

  直到瑪麗·菲茨羅伊出生兩周後,威廉·都鐸才得到一則噩耗。

  「殿下,諾丁漢伯爵夫人已經去世了。」因為這幾日都替威爾士親王跑腿的緣故,理查德·克倫威爾消瘦了不少,原本白皙的皮膚也被曬得微微發紅。

  他進屋後衝著窗戶邊的威爾士親王行了個脫帽禮,將一份未開火漆的信件交給威廉·都鐸:「諾丁漢伯爵夫人臨終前請求您成為她女兒的保護者,並且托多塞特侯爵夫人求助於國王陛下,希望由國王陛下來保管她女兒應繼承的財富。」

  「聰明的決斷。」因為威廉·都鐸背對著自己的緣故,理查德·克倫威爾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卻聽著威爾士親王的聲音低沉了不少:「我想薩福克公爵在諾丁漢伯爵夫人臨終前有意接管她的財產,對嗎?」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知道薩福克公爵無情,但卻沒想到他會無情至此。

  縱使埃利諾·布蘭登還未繼承薩福克一系的財產,但是有薩福克公爵夫人和諾丁漢伯爵的饋贈,再加上她自己的嫁妝,埃利諾·布蘭登手上的資產也是相當可觀的,這也是薩福克公爵出手接管諾丁漢伯爵夫人遺產的主要原因。

  因為在中世紀及其後期,監護權就意味著你有權接手這個孩子所繼承的遺產,並且在國王允許的前提下,決定對方的婚姻。

  當然,作為監護者,你也必須擔負起保護這個孩子的各項利益,教會他所有社會技能的職責。不過在大多數人眼裡,一個富有的繼承人,尤其是一個富有的女性繼承人的監護權還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甚至有些人最後還娶了自己的被監護者(如薩福克公爵和凱瑟琳·威洛比),或者讓被監護者與自己的兒女聯姻,好讓他們的財富真正屬於自己的家族。

  恐怕這也是亨利八世讓威廉·都鐸來監護瑪麗·菲茨羅伊的真正目的。

  一是不讓薩福克公爵手握一位王位繼承人(弗朗西絲·布蘭登已經出嫁,而且薩福克公爵夫人請求亨利八世成為她女兒的保護者),二是讓瑪麗·菲茨羅伊的財產暫時並入威爾士親王一系。

  甚至在瑪麗·菲茨羅伊成年後,威廉·都鐸也能借由侄女的婚姻來為自己謀得一位政治伙伴。

  就像亨利八世將瑪麗公主許配給小洛林公爵那樣。

悠于 2020-11-28 17:59

第46章

  埃利諾·布蘭登下葬後不久,國內的疫情便有所好轉。

  倫敦到底是逃過一劫,沒有像北英格蘭那樣,被洗劫了一部分人口,導致人人自危地不敢踏出家門一步,任由大批大批的農作物在田地裡死去。

  縱使都鐸時期已經脫離了中世紀範疇,但是衛生環境並沒有比中世紀末期強上多少。不管是擁擠的城市,還是能容納一家老小吃喝拉撒的稻草房,其實在本質上都是疾病的溫床,細菌的天堂。

  就連富貴人家也是很少做掃除或者洗澡,畢竟鐵鍋在這個時代裡不是家家都有的東西,而洗一次澡的柴火錢和人力費太高,所以平民更喜歡冷水擦身或是直接到河裡游泳。

  像亨利八世這樣愛干淨,還愛泡藥浴的國王絕對是歐洲的異類。

  有時候,威廉·都鐸都懷疑亨利八世之所以叛出會天主教,是因為天主教將洗澡並為「酗酒」,「暴食」一類的惡習,所以那些苦行僧身上總有股難聞的味道。

  威廉·都鐸想要改變人們的衛生習慣和婦女們的生產環境。

  在二十一世紀,你無法想像一位醫生術前不洗手,或是產婦保胎時必須要在密不透風的屋子裡呆上數個月。

  就這情況,哪怕你能活過十六世紀的奇葩治療方法,也不一定能挺過術後的感染並發症。

  然而長久以來的觀念豈是一朝一夕就推翻的。

  就和推廣土豆種植一樣,威廉·都鐸打算先在威爾士試水,等技術成熟後再引到其它地方。

  至於怎麼讓平民接受他的觀點……

  威廉·都鐸:查理表兄我需要你。

  甭管誰來質疑,只要打上這是從意大利——文藝復興時的世界中心引來的新觀念,西班牙皇帝試了都說好的印記,威廉·都鐸還是能在通信不發達,對外交流相對保守的威爾士裡忽悠一波。等時機成熟後,就算有人戳破他的謊言,但有實例作證,平民也不會聽傳教士在哪裡瞎掰掰。

  畢竟美好的死後生活哪有當下重要。

  然後在天主教徒鎩羽而歸後,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新教觀念便更能被平民接受——畢竟有個不花錢的心裡安慰比沒有要來的好,況且被推倒的修道院裡也有一部分資產屬於人民,而誰又能拒絕這種白得的誘惑。

  「殿下,王後陛下發動了。」就在威廉·都鐸想著自己的改革大計,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威爾士時,理查德·克倫威爾匆匆來報道:「國王陛下讓您和瑪麗公主趕緊去白廳宮見證約克公爵的誕生,並且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裡也准備好《贊美歌》,就等王子一落地便舉國歡慶。」

  因為亨利八世有意借著約克公爵的誕生,來掃除諾丁漢伯爵夫婦的去世所帶來的陰霾,所以倫敦上下都已經安排好了王子誕生後的各項慶祝活動。就連博林父子也是被國王突如其來的恩寵給晃暈了眼,絲毫沒想過安妮·博林要是生下一個死胎或者女嬰,亨利八世會如何宣釋他的怒火。

  待威廉·都鐸趕到白廳宮的王後寢室時,等待的人們已經將客廳圍了個水泄不通。

  威廉·都鐸一眼掃去,除了他的姐姐瑪麗公主,在場的還有薩福克公爵,諾福克公爵,以及臉色不好的多塞特侯爵夫婦。

  已經懷孕的弗朗西絲·布蘭登挺著大肚子湊到威廉·都鐸的身邊,難得沒有對自己的表弟顯露出懼怕之情:「殿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威廉·都鐸瞧著在場的絕大部分人都將注意力放到王後的床榻上,所以對弗朗西絲·布蘭登做出個「請」的手勢。

  弗朗西絲·布蘭登扶著理查德·克倫威爾的手臂,與威爾士親王到相對安靜的走道裡說話。

  或許是寢室裡的空氣太悶了,所以弗朗西絲·布蘭登在踏出房門的那一刻松了口氣,又撫了下胸口才對威廉·都鐸說道:「我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難為人,但是您可否將我的外甥女接到身邊撫養?」

  「怎麼?你的丈夫不想撫養瑪麗·菲茨羅伊?」威廉·都鐸能夠理解多塞特侯爵的不滿,畢竟撫養瑪麗·菲茨羅伊的好處全歸了國王父子,留給多塞特侯爵夫婦的只有杯水車薪的六百英鎊年金,以及國王的定期挑刺。

  面對威廉·都鐸的質疑,弗朗西絲·布蘭登顯得有些尷尬。

  身為公爵之女,她到底還沒繼承薩福克一系的財產,而多塞特侯爵也不是什麼顯赫的大貴族,其曾祖父也只是白王後和普通爵士的長子。能走到今天,全憑白王後和約克的伊麗莎白的偏心,讓他們家的男人娶了地位遠高於自己的妻子。

  但即便如此,夫婦兩也過得十分拮據。尤其是在夫婦兩都是白廳宮的常客,需要維持侯爵排場的情況下,瑪麗·菲茨羅伊的存在便是個拖油瓶,差點讓侯爵夫婦的關系分崩離析。

  「我並不想放棄小瑪麗的繼承權。」懷孕後的弗朗西絲·布蘭登比平日裡更加敏感,甚至一開口便淚流不止:「在我的母親死後,埃利諾便是我最後的心靈依靠。而小瑪麗是埃利諾唯一的女兒,我怎麼可能放棄她。」

  「可是多塞特侯爵不想接手這個爛攤子,對嗎?」威廉·都鐸一眼就看出其中的利害:「即使瑪麗·菲茨羅伊健康長大,他也得不到任何好處。反倒是瑪麗·菲茨羅伊意外夭亡,那麼我父親就會將責任都歸於你們身上,然後剝奪你對於埃利諾·布蘭登的遺產繼承權,對嗎?」

  弗朗西絲·布蘭登渾身僵硬地點了點頭,威廉·都鐸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而是直截了當道:「我會在請示父親後,讓布萊恩夫人去將我的被監護人接到聖詹姆斯宮,同時你們也要簽署一份放棄對埃利諾·布蘭登的財產繼承權的文件。」

  「殿下。」弗朗西絲·布蘭登還想再些說什麼,卻被威廉·都鐸十分粗暴地打斷道:「親愛的表姐,我會將國王陛下贈與埃利諾·布蘭登的八千英鎊分你一半,也希望你能在保守秘密的情況下,收好這筆錢,不要讓你的丈夫知道。」

  「是。」弗朗西絲·布蘭登表情訕訕地隨著威廉·都鐸回到了王後的房間。

  在經歷了一天一夜的掙扎後,安妮·博林終於分娩下一位王子,但是亨利八世還沒來得及露出快樂的表情,就被助產士的蒼白臉色,以及毫無啼哭聲的安靜氛圍凍僵了肥胖的臉蛋。

  環抱著襁褓的助產士將新生的小王子包了個密不透風,甚至都沒來及遮掩上面的血跡。

  「陛下。」哆哆嗦嗦的助產士頂著對死亡的恐懼挪到亨利八世的面前,遲疑道:「王後陛下生下個死胎,是個男孩。」

  這一瞬間,亨利八世只覺得天旋地轉,但是更讓他吃驚的還在後面。

  當助產士將襁褓布掀起一角,讓亨利八世看清死胎的樣子時,年近半百的國王直接後仰到了手疾眼快的薩福克公爵的身上,一旁的宮廷醫生趕緊對亨利八世進行搶救,將胡椒粉放到國王的鼻子底下,好讓他盡快醒來。

  「將這個孩子立刻帶出去葬了。」打了一個噴嚏的亨利八世注意到屋內還有不明所以的大臣,所以強壓著想要當場迸發的怒火,指著博林父子咬牙切齒道:「將他們投入倫敦塔,然後封閉王後的房間,讓她無招不得出,也不許見客。」

  「是。」最先行動起來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讓門口的侍衛將大驚失色的博林父子拿下,然後又將國王和屋裡的一系列人員全都請了出去,只留下幾個侍女照顧昏迷不醒的安妮·博林。


第47章

  生產後的安妮·博林做了個美夢。在夢裡,她還是那個驕傲嫵媚的博林家女孩,在肯特郡的小道上踩過一眾少女的羨慕眼神,挽著亨利·珀西或者喬治·博林的胳膊,任由清風勾起她嶄新的裙子或者頭紗,讓無數男人都沉浸在她獨有的法蘭西式風情裡,然後將數不勝數的名貴禮物雙手奉上。

  博林家的女孩不算是貴族中的上層,但是跟人口龐大的霍華德女孩相比,安妮·博林從未體驗過寄人籬下的日子,因為她的父親不僅是外交官更是家族中的獨子,其祖輩也靠經商積累了大量的財富,所以安妮·博林從小過得比霍華德家的大部分表姐妹要優越,享受著這個時代裡的女性很難接觸到的教學資源與時尚的宮廷生活。

  而且同父親的另兩個孩子相比,安妮·博林獨樹一幟的聰慧避免了次女總是會被忽略的命運。

  托馬斯·博林一直都將安妮·博林視作向上爬的階梯,所以不遺余力地向次女灌輸她應該嫁給伯爵侯爵乃至公爵的紫藤花理念。

  其實不用父親叮囑,高傲的安妮·博林也不會看上平庸的男人,或是忍受自己忙碌於瑣碎的家事與針線活。

  她想要過著人上人的日子,想要在宮廷而不是鄉村裡發揮長處,所以初進英格蘭宮廷的安妮·博林仔細挑選著自己的獵物,將目光放到了諾森伯蘭伯爵的兒子亨利·珀西的身上。

  同霍華德家族一般,珀西家族也是英格蘭最著名的家族之一,甚至在血統上比霍華德家族更加古老純正。因為珀西家族的祖輩能追溯到征服者威廉的得力干將威廉·德柏西,而霍華德家族的祖先威廉·霍華德只是一個在十三世紀末才步入政壇的平民律師,甚至霍華德家直到十五世紀才獲得公爵身份,遠不如珀西家族那般,靠著軍功與國王的近臣之位步步高升,成為幾代國王的左膀右臂。

  安妮·博林對亨利·珀西的財富,見識,以及能力都感到十分的滿意,決定嫁給他做一個賢妻,甚至都已經計劃好了婚後生活。

  為此,她不介意與亨利·珀西秘密結婚,不介意被罵成不擇手段的賤人。

  只要目的達到了,別人的意見又有什麼可在意的?

  然而千算萬算的安妮·博林,卻唯獨算漏了諾森伯蘭伯爵的意願。

  同那時的安妮·博林一般,亨利·珀西的底氣全都來自於他們的家族。

  如果亨利·珀西不是諾森伯蘭伯爵的繼承人,不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家族中的一員,那麼安妮·博林還會看上他嗎?那麼他還會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過得如魚得水嗎?

  毫無疑問,諾森伯蘭伯爵的出手干涉打碎了安妮·博林的美夢,讓她終身忘不了對方諷刺她時的輕蔑眼神。

  「珀西家的歷代女主人都是血統高貴的英格蘭淑女,而不是靠著諂笑獻媚而聲名鵲起的法蘭西蕩婦。」

  更讓安妮·博林感到屈辱的是,諾森伯蘭伯爵是當著諾福克公爵,以及沃爾西主教的面,對她說出如此辛辣且充滿侮辱性的言語。

  自那之後,安妮·博林就發誓要讓任何看不起她的人都嘗到身敗名裂的滋味。

  無論是諾森伯蘭伯爵還是沃爾西主教,亦或是看好戲的諾福克公爵,都會有跪在她面前俯首稱臣的那一刻。

  而為了達到這一目的,安妮·博林不惜橫刀搶了瑪麗·博林的情夫,也就是英格蘭最有權勢的男人——亨利八世,直接毀了諾福克公爵在白廳宮裡的布局,甚至還想讓亨利八世叛教迎娶她為妻。

  雖然之後發生的種種讓安妮·博林等了足足七年才戴上英格蘭的後冠,但是亨利八世逐漸褪去的熱情,以及她在生下伊麗莎白公主後的一次次流產,都耗盡了宮裡宮外的耐心。

  對於亨利八世而言,安妮·博林在結婚前稱得上是情趣的伶牙俐齒與聰慧狡黠,如今都變得讓他,乃至那些曾支持安妮·博林的人們都感到無法忍受。前者只需要一個見識不凡又能生下兒子的紅顏知己,後者只需要一個順勢順從的意志傳達器。

  其實至始至終,都沒人會在意安妮·博林的想法。

  即便她已經是王後,但是安妮·博林就跟十幾年前面對諾森伯蘭伯爵時沒什麼兩樣。

  依舊是別人選擇她,而不是她去選擇別人。

  ………………

  ……

  「陛下?」服侍安妮·博林的一位侍女看見昏睡了許久的王後終於醒了,趕緊將後者扶起來靠在床頭。

  「現在是什麼時候?」安妮·博林本以為她將作為約克公爵的母親而迎來榮寵,但是看著屋子裡兵荒馬亂後的景像,一切又好像不是那麼回事。

  屋內唯一的諾福克系侍女——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坐在距離安妮·博林最遠的位子上,自顧自地做著完成了大半的刺繡,仿佛這裡的一切都跟她沒關系。

  「我的兒子呢?」安妮·博林企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在向身旁的侍女詢問無果後,轉頭看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是咆哮道:「我的兒子,約克公爵呢?」

  「死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頭也不抬地冷冷道:「你生下的根本不是約克公爵,而是個死胎。國王陛下已經派人將它就地埋葬。你要是能出門去花園裡挖一挖,興許能找到你兒子的屍骨。」

  「呵!死了?死了?」安妮·博林又哭又笑地想要下床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爭論一番,但卻使不上一點兒勁:「我親愛的嫂子,看到我落魄,你一定很高興吧!」

  安妮·博林斜眼看著默默繡花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厲聲道:「你一定和諾福克公爵一樣,期待我跌落雲端,然後有天能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就像我曾經那樣睥睨你們這些螻蟻。」

  「嗚哈哈哈哈哈哈!」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抬了抬眼,不出意料地看見安妮·博林癲狂到無以復加的表情。服侍王後的這三年裡,她已經習慣了安妮·博林的暴躁與神經質,所以對她的一切反應都不會感到吃驚,反倒是松了口氣。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安妮·博林不喜歡她的嫂子,所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或許會在博林一家獲罪後逃過一劫——只要她能順從諾福克公爵的旨意,好讓亨利八世徹底擺脫掉安妮·博林。

  「我不會期待那天,而你也等不到國王陛下的到來。」長久以來的壓迫使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看著現在的安妮·博林,只覺得非常的痛快與解恨,甚至不惜火上澆油道:「你知道諾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正在做什麼嗎?」

  「他們在搜集你通奸的證據,因為國王陛下已經知道你所懷的不是都鐸王子,而是某個不知名的男人播進你身體裡的野種。」

  「閉嘴,我才不會做出背叛亨利的事情。」安妮·博林喝止道:「我現在還是王後,所以你對我的任何污蔑都是對國王本人的污蔑。」

  「哦!是嗎?親愛的安妮女士。」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故意用安妮·博林還是國王情婦時的頭銜來稱呼她,側身躲過迎面襲來的枕頭,說出一句讓安妮·博林直接崩潰的話。

  「你的父親和我的丈夫都已經被國王陛下投入倫敦塔。」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你——一個與野男人廝混而流產下畸形兒的蕩婦。」

  「想必國王陛下正在慶幸上帝沒有讓一個野種占據了約克公爵的位子,所以安妮·博林,你有什麼資格對我頤指氣使。」


第48章

  面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三連答,錯愕的安妮·博林在床上呆愣了好久,直到侍女開始擔心她是不是因為過度震驚而睜著眼昏了過去,安妮·博林才僵硬地眨了下眼睛,難得輕聲細語道:「給我整理一下吧!」

  這一刻,安妮·博林好像又變回了那個風姿迷人,手段不凡的肯特郡女孩,讓侍女將她扶到堆滿珠寶的梳妝台前,等著與這一屋子的虛假繁華徹底告別。

  而另一邊,得知王後醒來的亨利八世在小教堂裡默默祈禱著什麼。

  一旁的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都知道,國王因為安妮·博林一次又一次的流產而對自己的性能力產生了質疑,就像他當年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多次流產後,迫不及待地想用一位私生子來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並無問題。

  這一次,亨利八世用來安慰自己,以及朝臣們的理由,依舊是他的婚姻與王後都沒有得到上帝的祝福。

  所以錯的永遠是安妮·博林,而不是亨利八世。

  「我一定是受了惡魔的蠱惑,才會迎娶一個可恥的女人為妻。」祈禱結束後的亨利八世對著十字架喃喃自語著什麼,不知是向上帝求證,還是想說服自己。

  「我到底是看上了安妮·博林什麼?」亨利八世發現他想不出他會愛上安妮·博林的理由。

  論美貌,瑪麗·博林和伊麗莎白·勃朗特遠勝於皮膚微黑,貌不驚人的安妮·博林,甚至連已過世且徐娘半老的薩福克公爵夫人都比安妮·博林來的更具有吸引力。

  而論學識,安妮·博林確實是宮廷女性中的佼佼者,但是同那些自蹣跚學步起,就能與一流的學者進行當面交流的王室貴女相比,她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別的不說,阿拉貢的凱瑟琳在學識上就可以吊打安妮·博林。身為瑪麗公主的啟蒙老師,阿拉貢的凱瑟琳自幼接受西班牙的頂級教育資源,不僅能讀寫五種語言,甚至連哲學家伊拉斯謨都評價她自幼喜歡優秀的文學作品,並且願意去鑽研它們。

  至於內在方面,僅以亨利八世的角度來看,安妮·博林實在是稱不上好妻子的人選。她那張揚愛賣弄的性格曾多次讓亨利八世感到顏面無光,甚至在珍·西摩和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襯托下,亨利八世不止一次地懷疑安妮·博林並沒有所謂的道德操守。

  如今想起他竟與這樣的女人成婚並同床共枕了多年,亨利八世便有種想嘔吐的欲望。

  「將王後所接觸過的人全都排查一遍,務必要找出那個奸夫是誰。」祈禱完的亨利八世決定徹底結束這段不合理的婚姻。

  托馬斯·克倫威爾和薩福克公爵都知道亨利八世動了殺心,尤其是在王後生下一個畸形死胎的當下,如果不釘死了安妮·博林的罪行,那麼國王的威嚴將蕩然無存。

  只是……

  托馬斯·克倫威爾有點可惜伊麗莎白公主,畢竟她還只是個兩歲大的孩子,而且以後很有可能是個新教的王位繼承人。雖然在威爾士親王地位穩固的當下,伊麗莎白公主並不受亨利八世的重視,可這並不妨礙托馬斯·克倫威爾將伊麗莎白公主視作可以支持的預備人選——前提是亨利八世沒有在砍掉安妮·博林的頭顱後,順勢剝奪了伊麗莎白公主的繼承權。

  「陛下,考慮到英格蘭從未有過審判王後的經歷,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我請求您組織一個貴族審判團對王後陛下進行私下傳召。」托馬斯·克倫威爾在亨利八世下令逮捕了博林父子後,就開始翻查英格蘭曾有過的王室審判案列。

  只可惜能做參考的幾位王後,諸如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征服者威廉之妻),阿基坦的埃利諾(亨利二世的妻子),甚至是法蘭西的伊莎貝拉(愛德華二世的妻子)都是外國公主,所以她們在犯下了叛國罪後,也只是被丈夫或者兒子好吃好喝地囚禁起來,並沒有經過正規的審判。

  如果威廉·都鐸知道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想法,絕對會將其描述為「外交豁免權」。

  只可惜安妮·博林本就是英格蘭人,所以她享受不到這一待遇。

  「你和查爾斯去安排審判團一事,總之那個女巫必須死。」亨利八世並不想出席讓他感到尷尬的秘密審判,所以讓自己的親信全權處理此事:「另外,讓諾福克公爵和亨利·珀西也參與針對王後的審判。」

  亨利八世的面容在彩色玻璃的打光下顯得非常可怕:「我要他們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被他們送到了國王的床上。」

  「是。」得令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當天下午便將安妮·博林送入了倫敦塔,然後只花了四天的時間便將她身邊的侍女,以及曾被她賞識過的音樂家與紳士全都審訊了一遍。

  傷勢恢復的愛德華·西摩自告奮勇地加入了對安妮·博林的通奸調查中,然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默許下,對其中的一些人動了酷刑,從而得到了他想要的結果。

  「情況如何?」亨利八世在安妮·博林被審判團傳召的前一天,隨口問了下事情的進程。

  一旁的珍·西摩早就搬進了王後的寢宮,而亨利八世也答應她在安妮·博林的事情正式告一段落後,便與其結婚,所以珍·西摩已經開始准備訂婚和結婚的禮服,甚至讓她的嫂子和姐姐入宮幫她安排婚禮事宜。

  「西摩爵士調查到王後陛下與亨利·諾裡斯,馬克·斯米頓,威廉·布裡列頓、以及弗朗西斯·韋斯頓等多位男士都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瑪麗·謝爾登舉報王後與她的兄弟喬治·博林交往過密,甚至存在著亂倫的可能。」托馬斯·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還偷偷打量了下珍·西摩的表情,發現後者對於安妮·博林的通奸一事並沒有表露出一絲一釐的心虛,這與她之前的表現判若兩人。

  也許她之前的堅持都是為了讓亨利八世順利上鉤的偽裝。

  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愛德華·西摩急於上位的表情,不由得為自己之前輕易的認知感到有些羞愧。

  在白廳宮裡,妄下定論可是會引來殺身之禍。

  只是看亨利八世目前的態度,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認為亨利八世是真的愛上了珍·西摩才與之結婚,反倒像是出於某種目的,而從身邊的人裡挑了最合適的那一個。

  審判王後的那一天,精心打扮的安妮·博林穿著她最喜歡的法蘭西式紫色絲絨裙,在袖口與裙擺處打上金邊,然後戴著她特有的B字項鏈在被審判席位上坐定,恍若是來加冕的女王而不是被審判的犯人。

  「這真是從未有過的醜聞。」安妮·博林高傲地看了眼在座的陪審人員,最後將目光落到諾福克公爵的身上:「你好呀!舅舅,想必此時此刻,你一定很後悔讓我當上王後。」

  「倘若你在通奸時也能有如此的自知之明,今日也不必來此接受審判。」冷著一張臉的諾福克公爵急於同安妮·博林劃清界限,所以率先發難道:「國王讓人奉承他妻子的美貌,結果奉承者直接在床上招待王後。」

  「荒謬。」安妮·博林知道諾福克公爵翻臉無情,但卻沒想到他能做到這一步。為此,她慌亂地掃了圈在場的各位男士,發現他們都用淫邪中帶了絲不屑的眼神打量著她:「舅舅,我可以理解為你是在質疑國王陛下的男性魅力嗎?」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安妮·博林急需一個脫罪的理由,所以她不會給諾福克公爵咬死她的機會:「如果說是國王陛下讓人去奉承他妻子的美貌,那麼又為會選中心懷鬼胎之人?難道是他主動為妻子創造通奸的條件嗎?」

  「所以你說主動承認了那些與你交往的男人都是心懷鬼胎之人,並且你也順勢與其通奸,對嗎?」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開口道。

  「不,才不是這樣。」自知說錯話的安妮·博林大腦一片空白道:「我才不會做出這種可恥的事情,永遠不會。」

  陪審團上立刻發出一陣又一陣的噓聲。

  上手的薩福克公爵讓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對安妮·博林繼續發問。

  「你是否與亨利·諾裡斯商討過國王陛下的死亡,並且有意控制威爾士親王。」

  「沒有。」安妮·博林冷冷道。

  「你是否與馬克·斯米頓有過越界的調情,並且讓他見過你的裸體。」

  「閉上你的臭嘴,我怎麼可能讓一個下等人與我這般接觸。」

  「你是否對自己的兄弟抱有不倫的感情,甚至越過了道德的界限。」

  「沒有。你的指控讓我感到非常可笑。」

  「你是否在婚後,對身旁的男士有過大量的金錢饋贈,並且接受過他們的求愛信件。」

  安妮·博林臉上的表情一僵,托馬斯·克倫威爾抓住這個空隙指了指牆上的十字架,對安妮·博林發出警告道:「你在法庭上說的話都將落到上帝的耳邊,我想你該明白對上帝說謊的代價。」

  「是。」安妮·博林堅定地看著托馬斯·克倫威爾,毫不遲疑道:「我確實接受過他們的求愛信件,也曾贈與過他們金錢與珠寶,但那都是出於王後對臣下的欣賞,裡面沒有參雜一絲一釐的不道德情感。」

  「我承認自己並非賢妻,也曾對國王陛下有過冒犯與懷疑。但是上帝知道,我從未做過背叛丈夫的事情,也從未不認真地對待自己的婚姻。」

  「紳士們,你們大可在此對我進行各式各樣的污名化,但是上帝作證,我將清白地走向墳墓,而你們也終會了解到這一點。」安妮·博林說完便不再對自己進行任何辯護,只是聽見一句又一句的「有罪!」從四面八方向她襲來,最終在一聲重錘後徹底落定。

  「安妮·博林,在場的陪審人員一致認為你在與國王陛下的婚姻裡,有過不忠,亂倫,以及謀殺王室成員的行為,因此判定你,有罪。」

  「有罪!」

  「有罪!」

  「安靜。」被安妮·博林舉薦給亨利八世的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馬斯·克蘭麥讓躁動的人們平靜下來,對著曾經的知音兼女主人繼續說道:「這份審判將由掌璽大臣交給國王陛下,然後由他來決定你是在倫敦塔裡處以火刑,或是處以砍頭。」


第49章

  「將火刑減免為斬首。有一個跟人通奸的王後就已經夠丟臉了,難道還要讓全歐洲都知道我娶了個女巫嗎?」拿到審判結果的亨利八世只是匆匆掃了一眼便將審判書丟到一邊,示意停下的樂隊繼續演奏:「我希望在六月之前迎娶新王後,所以安妮·博林的死刑不能拖到這個月月底,你明白嗎?」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亨利八世迫不及待地想要娶珍·西摩為妻,甚至在安妮·博林被丟進倫敦塔的當天,國王就讓珍·西摩的兄弟嫂子搬進白廳宮,並且還冊封珍·西摩的哥哥愛德華·西摩為博尚子爵,承諾在珍·西摩生下約克公爵後,就加封愛德華·西摩為伯爵。

  對此,一夜升天的西摩兄弟自是喜不勝收,可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卻察覺到一絲不對勁。

  國王陛下雖然在准備與珍·西摩的訂婚儀式和結婚儀式,但卻沒有讓托馬斯·克蘭麥或者加德納主教准備新王後的加冕儀式。

  要知道,亨利八世的前兩任妻子都是在婚後的半個月內被加冕為王後,所以國王的結婚儀式和王後的加冕儀式都是同時准備的,只是因為後者還要加個全國巡游,所以要多花半個月的時間去通知各地做好接待工作和安保工作。

  「陛下,關於死刑,安妮夫人還有一事相求。」

  「如果是祈求原諒的話那就免了。」亨利八世無比厭煩道:「她翻來覆去的也就是那幾套說辭,如果一句『愛情』能抵消死亡,那麼安妮·博林能一直說到上帝再發一次諾亞大洪水。」

  托馬斯·克倫威爾被亨利八世的態度噎了一下,但很快便收拾好心情道:「安妮夫人想要請一位專業的法國劍客來砍掉她的腦子。」

  亨利八世有些意外地抬了下眼,屈指在扶手上敲了幾下才開口道:「讓人從加萊給她找個專業劍客,記得讓她自己支付劍客的報酬。」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剛准備退下,卻聽見亨利八世繼續說道:「記得派人去清點博林家的財產,然後讓伊麗莎白小姐交出她的首飾,將她身邊的侍女全部退回,只留兩位家庭教師,一位廚子,以及兩個女僕負責照顧她。」

  「另外,將伊麗莎白小姐的年金削減為一百英鎊,讓她自己支付隨從的工資,並且搬到赫特福德郡的一間小宅子裡,非特殊情況不得入宮。」因為安妮·博林的關系,亨利八世現在很不待見被貶為私生女的伊麗莎白小姐,甚至都懷疑伊麗莎白小姐並不是他的親生骨肉。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免覺得伊麗莎白小姐有些可憐,但是國王的意願又不是他能夠左右的,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只能私底下為伊麗莎白小姐操作一二,免得失寵又不懂事的女孩遭到惡僕的刁難。

  待托馬斯·克倫威爾退下後,亨利八世衝著緊閉的房門拍了拍手,讓藏身於其中的瑪麗·謝爾登出來與之廝混。

  考慮到珍·西摩不會在婚前與亨利八世發生關系,所以耐不住寂寞的國王只能將之前被掃地出門的情婦招入王宮。恰巧瑪麗·謝爾登要接受王後的通奸調查,再加上博林家傾倒後她無處可去,所以諾福克公爵將其悄悄送到亨利八世的身邊,要求瑪麗·謝爾登發揮她的長處,令亨利八世及時制止復仇的怒火,不要殃及到霍華德家族。

  安妮·博林被正式處決的那一天,亨利八世拄著拐杖與珍·西摩在白廳宮的小教堂裡舉行了訂婚儀式。

  考慮到國王的身體狀況,訂婚儀式的流程被刪減了不少,參與者也只有雙方的家屬和國王的幾個親信好友。而且在加德納大主教進行例行祈禱的過程中,亨利八世不斷地看向門外的天空,仿佛在等待著什麼。

  這令第一排的瑪麗公主忍不住向威廉·都鐸詢問道:「父親為什麼總是看向門外?」

  「因為他在等禮炮的響聲。

  「什麼禮炮?」

  「安妮·博林的死亡禮炮。」威廉都鐸注意到瑪麗公主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於是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父親要用安妮·博林的死亡禮炮來宣告他已經擺脫了女巫的陰影,迎來了新的一天。」

  威廉·都鐸從未見過有人會喪心病狂至此,居然在前妻被處死的當天就與前妻的侍女訂婚。

  「那莉茲怎麼辦?」瑪麗公主掃了眼參與訂婚儀式的人,發現亨利八世的家屬席位上,除了他們姐弟,便只剩下薩福克公爵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夫婦。

  「克倫威爾先生已經連夜將莉茲送到了赫特福德郡。」威廉·都鐸嘆息道:「近期最好別讓莉茲在父親面前晃悠,否則……」

  威廉·都鐸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瑪麗公主完全能想像得出伊麗莎白小姐在惹惱了亨利八世之後的下場,畢竟她當年就是受到亨利八世與阿拉貢的凱瑟琳的爭吵波及,才會被遠遠地送到威爾士邊境,過了大半年心驚肉跳的日子。

  就在加德納主教用拉丁語宣布亨利八世與珍·西摩在上帝的見證下,正式結為未婚夫婦後,一聲劃破天空的巨響令亨利八世交換戒指的右手微微一抖,差點破壞了整場訂婚儀式的流暢性。

  而將時間推回到半小時前。

  負責確認安妮·博林會喪命於死刑場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敲了敲安妮·博林的囚室大門,示意她可以結束自己的臨終禱告。

  安妮·博林視若無睹地對著十字架劃了個十字,然後讓侍女給她戴上耳環,珍珠項鏈,以及一頂嶄新的兜帽。

  「你最好只戴耳環,因為兜帽和項鏈都會在死刑前被取下。」托馬斯·克倫威爾隨口說了一句,但是並沒有被安妮·博林放到心上。

  「我都是要死的人了,還在意這點麻煩做什麼?」安妮·博林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向托馬斯·克倫威爾詢問道:「會很疼嗎?」

  「請來的儈子手很專業,會在你還沒反應過來前就動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安妮·博林花了普通人家半年的收入去請了位加萊的劍客。

  得到回答的安妮·博林松了口氣,有些調侃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因為我有個纖細的脖子,所以會比普通人更快地迎來死亡。」

  說罷,安妮·博林長吁一口氣,在付給門口的守衛一英鎊的小費後,提著裙子款款地走出了房門,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你們馬上就會見證我的死亡,然後看著珍·西摩戴上被詛咒的王冠。」

  「我將以亨利國王最痛恨的女人,以及英格蘭歷史上的第一位斷頭王後而名垂青史。」

  「至於你們,在我生前只是無名之輩。而在我死後,也不過是歷史上的一縷塵埃。」


第50章

  因為議會沒有通過讓安妮·博林以合適的棺材下葬的請求,再加上逃出生天的博林夫婦和瑪麗·博林不敢冒著被國王遷怒的風險去認領她的屍體,所以安妮·博林的頭與身體被放入一個櫃子中,由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派人埋到小教堂的地板下。

  與之相比,被處以叛國罪的喬治·博林的下場便凄慘了許多,其頭顱被展示在倫敦塔的護城河邊,身體則是被扔到郊外,任由野狼將其啃食殆盡。

  而在博林家迅速跌落之時,安妮·博林在宮裡的痕跡都被她的後繼者清理得一干二淨。

  按理說,未婚夫婦得在訂婚四十天後再舉行婚禮,好向所有人證明他們成功克服了惡魔的四十天誘惑,得到了上帝的承認與祝福。然而在亨利八世的強烈要求下,這一時間被縮短到了十天,所以珍·西摩前腳穿完訂婚禮服,後腳就披上了婚紗。

  威廉·都鐸猜測亨利八世一而再,再而三地簡化結婚流程,就是為了在珍·西摩像安妮·博林那樣,無法履行王後的職責時,能夠盡快地甩掉她。

  而真到了那一刻,沒有加冕儀式和沒有經歷四十天的惡魔考驗便是最好的理由。亨利八世甚至都不必經過議會的調查,便能以英格蘭教會之首的身份判定他跟珍·西摩的婚姻無效,然後用更快的速度迎娶第四任妻子。

  對此,無論是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是薩福克公爵都沒有發話。

  就連與珍·西摩是利益共同體的西摩兄弟,都不怎麼在意自己的妹妹並未得到亨利八世的完全承認——因為對於他們而言,能從中撈到他們奮鬥十年都不會有的東西,便稱得上是夠本的買賣。

  至於珍·西摩要是生不出兒子。

  想必真到了那一天,珍·西摩會在西摩兄弟的「勸說」下退位讓賢,防止亨利八世翻臉不認人。

  「威廉,瑪麗。來見見你們的新繼母。」亨利八世與珍·西摩正式結婚的第二天,便將自己的新王後引薦給威爾士姐弟。

  「王後陛下。」面對這個曾當過兩任王後侍女的珍·西摩,瑪麗公主盡可能地不表現出尷尬之情。

  好在尷尬的也不止她一人。

  珍·西摩在見到瑪麗公主的那一刻,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行一個半蹲禮,但是她的右手被亨利八世牢牢地握住,所以在膝蓋彎曲的那一刻便制止了這種行為。

  對,她現在是王後,是瑪麗公主和威爾士親王的繼母,所以不該由她來行禮才對。

  威廉·都鐸注意到珍·西摩的神情有些忐忑不安,從而聯想到他並未在王後的侍女團裡見到安妮·西摩(愛德華·西摩的妻子)的影子。威廉·都鐸猜測新王後肯定是與她野心勃勃的兄弟間有了隔閡,否則也不會讓舉報丈夫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擔任侍女長一職,而不是將如此重要的職位交給自己的親屬。

  「祝您新婚快樂,王後陛下。」滿臉假笑的威廉·都鐸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對新王後的祝福。

  而亨利八世也不希望兒女打擾到他的新婚蜜月,所以讓威爾士姐弟走完過場便早早地回到聖詹姆斯宮,等著年底的聖誕節與洛林公國的聯姻計劃。

  「倫敦近日好像湧入了不少貧民。」在威廉·都鐸的影響下,瑪麗公主的信仰雖然沒有以前那麼偏激,但還是保持著自己的天主教信仰。為此,加德納主教將其視作英格蘭的信仰拯救者,希望通過瑪麗公主來影響威爾士親王的信仰。

  「前段時間的瘟疫導致大批的耕地無人打理,所以近幾日也沒什麼收成。」威廉·都鐸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回到威爾士進行糧食救濟活動。

  事實證明,他在彭布羅克城堡附近種植土豆的決策是非常正確的,因為這種征服歐洲的農作物的成熟周期在60到100天,產量卻是需要8個月生長周期的小麥的三倍,所以威廉·都鐸在半年內就已經收獲了三批土豆,將其與蘋果一同放到地窖裡,好讓土豆的保存周期能夠延長幾個月。

  「威爾士的居民還好嗎?」瑪麗公主見威廉·都鐸再給前去救災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寫信,於是關心道:「他們的食物可還夠?」

  「我不太清楚,因為理查德還在清點救濟人口,所以他還沒給我回信。不過彭布羅克城堡裡的食物還算充足,所以沒有出現大規模的流民。」威廉·都鐸粗略計算了下威爾士的糧食情況。

  英格蘭的人口大概在三百五十萬到四百萬之間,而威爾士的人口大概在五十萬上下,所以每個月至少要消耗4500噸土豆或是四百四十萬加侖的小麥。

  而威廉·都鐸只播了兩畝地做實驗,這三個月的土豆產量也只有二十四噸,還不夠威爾士居民吃上一頓。

  「讓理查德組織壯年男性去山上打點東西,然後讓沿海一帶的漁民加強收獲的力度。」考慮到國家穩定問題,瑪麗公主並不希望人口大規模地向某地遷移,這會導致那一帶的防御力量變得十分脆弱:「疫情期間的糧食收成還夠撐幾個月?」

  「兩個月不到。我正考慮從別的國家收購一批糧食,怎麼也得讓威爾士撐過三個月。」緊急狀態下的威廉·都鐸必須將威爾士的糧食緊缺問題拖到下一批土豆成熟之後。所以他在理查德·克倫威爾出發前下了一道旨意,通過減稅,補貼救濟糧的方式,讓威爾士居民大規模地種植土豆。

  要是換作正常時期,這個政策至少要花半年的時間才會有所成效。

  但是飢荒時的人們還有什麼可顧慮的?

  性命當前,秉著稅收能少一點是一點,死馬當活馬醫的態度,威爾士居民感恩戴德地接受了威爾士親王的新政策,從彭布羅克城堡裡領了土豆回去種,順帶還嘗了一小口這個來自美洲的新鮮玩意,發現它的味道不比小麥差,甚至烹飪方式也比小麥要簡單,至少不會發生牙齒被磨面粉時混入的石子所磕掉的事情。

  既然威爾士居民能接受土豆,那麼他們以後也不會對西紅柿和玉米的推廣產生較大的排斥。

  考慮到威爾士那極低的蔬菜產量,威廉·都鐸打算用工業革命時期的「諾福克輪栽制」取代現有的三圃制耕種規則,好擴大農作物的耕種面積,加速土壤的恢復速度,從而實現威爾士農業的全面增產,然後趁著西班牙與法蘭西的血海深仇,在接下來的歐洲內亂中大賺一筆,成為真正的英格蘭首富。

悠于 2020-11-28 17:59

第51章

  因為疫情的緣故,英格蘭的飢荒狀況比亨利八世想的更嚴重。擔任財政大臣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在疫情結束後的第一時間,就派人去了解各地的收成狀況,得知今年秋季的小麥會減產三成以上,而次要農作物的狀況也沒好到哪兒去,畢竟它們中的絕大部分都比小麥要來的嬌氣。

  「漁業和畜牧業的情況怎麼樣?」禍不單行的亨利八世面色陰沉地放棄了自己的新婚蜜月之行,跟一群愁眉苦臉的男人在白廳宮裡開著沒完沒了的會議,忍不住怒罵道:「我真不敢相信,你們居然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倫敦可不是英格蘭各地的避難中心,他們得自行解決飢荒問題,否則我養一群官員干嘛?讓他們浪費國庫的錢嗎?」

  面對亨利八世的怒火,擔任財政大臣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硬著頭皮開口道:「漁業的衝擊不大,但是畜牧業的狀況不比農業要好。因為前段時間的疫情,很多地方的牲口都因無人喂養而產生了較大缺口,再加上近些日的糧食短缺問題,所以各地官員宰殺了一批還未成熟的牲口作為應急糧,並且安排壯年人口到上山進行狩獵和采摘。」

  「還有呢?」亨利八世的臉色有所緩和,但卻沒有放輕質疑的語氣:「你們就只有這種程度嗎?殺完牲口再殺什麼?嗯?」

  托馬斯·克倫威爾沒法回答亨利八世的話,最後還是由薩福克公爵開口道:「我們打算從法國各地運一批糧食,不過考慮到西班牙那邊對法國糧食的需求也很旺盛,所以弗朗索瓦國王的開價不會太低。」

  「哼!他要是開價低了也沒法贖回自己的兒子。」若論歐洲三巨頭裡誰最倒霉,跟很亨利八世相愛相殺的弗朗索瓦國王肯定是當仁不讓的第一。畢竟打仗打到全家被俘的,除了弗朗索瓦國王也沒有別人了。

  「也許您可以就此與兩國的大使分別談一談。」托馬斯·克倫威爾希望英格蘭能從西班牙和法蘭西的矛盾中獲取最大利益:「其實關於薩福克公爵所提到的一事,我有個減輕國庫壓力的想法,也不知陛下是否有興趣聽一聽。」

  「說。」亨利八世並不希望國庫被飢荒拖累,也不想再經歷一次亨利七世統治時期的窮困潦倒。

  「考慮到西班牙一直都在抵抗奧斯曼帝國入侵的前線,所以歐洲的其他國家都在西班牙皇帝的要求下,為西班牙提供各種物資。」托馬斯·克倫威爾瞥了眼在座的各位大臣,發現他們的臉色都像憋屎一樣難看。

  「克倫威爾先生,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亨利八世的臉色並不比那些大臣們要好看多少:「不管歐洲各國間存在著何種矛盾,抵抗奧斯曼帝國的入侵都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任。」

  「是的,陛下。我完全贊成您的說法。」托馬斯·克倫威爾見亨利八世沒有明著反對自己的提議,於是心裡便有數了許多:「只是在西班牙的物資航線上有不少海盜船,為了保證對奧斯曼帝國的前線供應,我想英格蘭有必要出手打擊那些違法犯罪,置基督教世界的利益於不顧的海盜們。」

  簡而言之,就是海盜船先去劫一批西班牙的物資,然後英格蘭軍艦再去搶劫海盜船的戰利品。

  托馬斯·克倫威爾絕不會用黑吃黑來形容他的提議,而亨利八世也不會將海盜船的戰利品跟西班牙物資劃上等號。

  「查爾斯,打擊海盜的工作就由你和愛德華·西摩負責。」亨利八世在金錢與道義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衝著右手邊的薩福克公爵下令道。

  提議被采納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威廉·都鐸交給他的事,於是話音一轉道:「除去糧食問題,英格蘭境內的一些極端天主教徒認為瘟疫和大災荒都是對國內異教徒的懲罰,甚至打算借此與外國勢力相互勾結,組織叛亂軍來反對您的統治。」

  「我猜這裡肯定少不了教會走狗的煽風點火。」因為西班牙忙著跟法蘭西互掐的緣故,閑下來的教皇再次將目光落到了亨利八世的身上,然後老生常談地鼓勵英格蘭境內的天主教徒反抗亨利八世的「暴政」,「淨化」那些「是非不分」的新教徒。

  對此,不管是亨利八世還是御前的各位大臣都不怎麼放在心上。

  畢竟遠水救不了近火,權威下降的教皇也只能在羅馬境內嚷嚷幾聲,總不可能真的派出一個遠渡重洋的軍隊去解決英格蘭的政教問題。

  「嘖!看來也只有死刑能教會那群冥頑不化者,如何服從國王的旨意。」亨利八世看來托馬斯·克倫威爾,等著這位主持宗教改革的掌璽大臣發表他的意見。

  「陛下,既然薩福克公爵和博尚子爵(愛德華·西摩)要去處理海盜猖獗的問題,那麼針對國內的叛亂,我有位您並不陌生的舉薦人選。」

  「誰?」亨利八世稍稍來了點興趣。

  「約翰·達德利爵士,他曾出席了您與弗朗索瓦國王在加萊的會晤,並且對於鎮壓叛亂頗有心得。」托馬斯·克倫威爾不太清楚威爾士親王為何要提拔約翰·達德利爵士,但是對於後者而言,這是個飛黃騰達的好機會。

  「呵!還真是個我不陌生的人。」亨利八世玩味道:「他的父親曾是我父親的財政大臣,而我登基後沒過多久,就砍了他父親的腦袋。」

  其實真要細究起來,約翰·達德利也算是亨利八世的表弟。因為約翰·達德利的繼父是愛德華四世的私生子,其母伊麗莎白·格雷是白王後的孫女,所以約翰·達德利勉強算是皇親國戚的一員。只是迫於都鐸一家對約克男嗣的高壓政策,以及生父埃德蒙·達德利的陰影,所以約翰·達德利直到過了而立之年也只是王宮裡默默無聞的一員。

  可就是這樣一個不上不下的小貴族,不僅在愛德華六世的執政後期將西摩兄弟斬於馬下,更是在愛德華六世死後,將兒媳婦珍·格雷捧上王位,還差點讓英國開啟了達德利王朝。

  亨利八世其實並不想用陌生的貴族,但是考慮到瑪格麗特·玻爾(愛德華四世的侄女,喬治·金雀花的女兒)的次子一直都在煽動國內的天主教徒,甚至羅馬那邊也有意捧其做英格蘭新國王,所以從這一方面來說,約翰·達德利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

  至少跟瑪格麗特·波爾相比,約翰·達德利的繼父可是正兒八經的愛德華四世之子,雖然前面冠了個私生的抬頭,但是對於約克殘黨的號召力可比瑪格麗特·波爾的兒子要強上許多。

  「議會結束後帶他來見我。」亨利八世覺得托馬斯·克倫威爾真是越用越順手,比他的前幾任掌璽大臣要強多了。

  而在國王宣布會議結束後,等在門口的佩吉爵士湊到亨利八世的耳邊悄悄道:「王後陛下想為各地的叛亂軍求情,希望您能接受她的晚餐邀請。」

  亨利八世剛好轉的臉色立刻又垮了下去,甚至佩吉爵士都能聽見國王的磨牙聲。


第52章

  「夫人,我想你應該明白自己在做什麼?」

  忐忑不安的珍·西摩所等來的,並不是她理想中的仁慈君王,而是滿臉陰霾的亨利八世。

  「陛下,請您聽我解釋。」屈膝行禮的珍·西摩蹲了半天也沒等到亨利八世將她扶起,所以對國王的怒火有了更深的認識:「我只是出於王後應有的同情心而為叛亂軍求情,並未是有意要惹您不快。」

  服侍過兩任王後的珍·西摩,一沒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背景,二沒安妮·博林的七年恩寵,所以不敢在亨利八世的面前拿喬:「如果我的言語觸犯到了您,那麼請允許我為此向您道歉。」

  或許是珍·西摩的主動認錯與溫順面孔起了作用,所以亨利八世的表情略有緩和,伸手將珍·西摩虛扶了一把,溫言道:「珍,我早就料到你的高尚品格會被奸逆之輩所利用,這也是我要推遲加冕游行的主要原因。」

  亨利八世撫摸著珍·西摩的金發,語氣越發地溫和:「你那柔軟的心腸經不起頑固教徒的讒言與欺騙,所以答應我,別去摻和你不該摻和的事情,好嗎?」

  明明是暑熱漸升的盛夏,珍·西摩卻覺得如墜冰窖。

  「永遠別忘記我前任王後的下場。」亨利八世在珍·西摩的耳邊輕語道:「明天讓你哥哥帶你去倫敦塔的小教堂裡祈禱,順便回顧一下安妮·博林的下場。」

  說罷,亨利八世在珍·西摩的鬢角邊輕輕一吻,然後當天夜裡並未與王後同房。

  在亨利八世走後,珍·西摩久久地不能平復驚恐的心情,直到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告訴珍·西摩,博尚子爵夫人求見,珍·西摩才反應過來地開口道:「將她請到我的臥室裡。」

  自打珍·西摩成了亨利八世的王後,水漲船高的西摩一家成了博林父子第二,開始在亨利八世的身邊占據有利位子。

  不過愛德華·西摩吸取了博林父子的教訓,在珍·西摩的地位徹底穩固前,只是為自己爭取到了博尚子爵的頭銜,以及一些積攢功德的有利機會。並沒有像博林父子那樣,直接空降到油水豐厚的位子上,所以御前的各位大臣們即便看不起靠裙帶關系上位的西摩兄弟,但是看在他們足夠識趣的份上,還是給予了一定的寬容與肯定。

  而在這種情況下,珍·西摩賭氣不讓自己的嫂子成為侍女長的舉動,也意外獲得了亨利八世的贊賞與偏見者們的好評。

  對此,錯失侍女長職位的安妮·西摩(博尚子爵夫人,愛德華·西摩的妻子)也只能強忍下這口氣,還得在丈夫的要求下,看住珍·西摩和她的侍女團,防止超出掌控的事情再次發生。

  「夫人。」珍·西摩態度冷淡地衝著盛裝打扮的安妮·西摩點了點頭,其實並不想跟這個路德教信仰的嫂子打交道。

  「陛下,我們已經聽說了您想為叛亂軍求情一事,覺得您在還未坐穩後位之際,就做出冒犯國王陛下之事,實在是不妥。」安妮·西摩知道珍·西摩不喜歡她,但是為了西摩家的共同利益,她兩也只能兩看兩生厭地相處下去:「陛下,您應該知道國王陛下才是英格蘭的信仰之首,而您身為他的王後兼妻子,理應順從他的意志,與他站在一起才是。」

  「你的意思是,讓我對國王陛下的錯誤視而不見,任由他去冒犯上帝的真正旨意嗎?」珍·西摩怒急反笑道:「然後像安妮·博林那樣,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夫人,請問你是瘋了嗎?還是說,你們已經為了金錢和權力放棄了自己的信仰?」

  「安妮·博林之所以會落得那樣的下場,其根本原因並不是她的信仰出了問題,而是她一次又一次地冒犯國王陛下。」安妮·西摩有意無意地撫了下脖子上的寶石項鏈,讓珍·西摩明白她在指代什麼:「上帝可阻止不了國王的儈子手,如果您願意為了信仰走上斷頭台,那麼請無視我所說的每一句話。」

  身為一個需要隱藏身份的路德教徒,安妮·西摩無師自通了察言觀色的本領,其話術等級也不是珍·西摩能夠媲美的:「我想您比我更清楚國王陛下的性格,以及前兩任王後的下場。」

  說罷,安妮·西摩起身告退道:「我丈夫明早會在您的臥室外等您,也希望您能在倫敦塔的小教堂裡好好祈禱一番,然後認清自己的現況與地位。」

  ………………我是分割線……………………

  彭布羅克鎮的一家普通農戶裡。

  滿臉憔悴的妻子在家門口焦急地等待著去領救濟糧的丈夫,順帶將一根根的稻草塞進束緊腰帶的孩子們的嘴裡,企圖借此緩解一家的飢餓狀況。

  「媽媽,爸爸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家裡最小的兒子從未經歷如此的窘境,只覺得飢餓感逐漸演變成了痛感,靠在門檻邊一遍又一遍地問道。

  「快了,很快了。等爸爸回來了,我們就能開飯。」妻子側身捂住不斷抽搐的腹部,不讓孩子們見到她脆弱的模樣。

  終於,在一家人的翹首以盼下,趕去彭布羅克城堡的丈夫做賊似得兜著東西回家,一進屋就讓妻子將大門和窗戶鎖緊,然後從鬥篷裡拿出一小袋谷物和幾個大土豆,看得妻子和幾個孩子一陣的眼熱。

  餓了兩天的他們終於能吃飯了。

  「最大的兩顆土豆留著種地,剩下的先墊墊肚子,記得多加些水,煮稀一點。」丈夫的臉色也不比飢餓的妻兒要好,只是他在彭布羅克城堡外排隊領糧時,威爾士親王的秘書發了些從倫敦帶回來的硬面包,所以他至少還吃了些東西,不像他的妻兒那樣,足足餓了兩天,只靠冷水和野草樹皮為生。

  拿到糧食的妻子讓幾個大孩子幫著打下手煮飯,只舍得放了一點谷物和一顆土豆在稀飯裡,這就是一家五口在兩天裡唯一的正餐。

  「我聽說隔壁一家打算去倫敦碰碰運氣,再這麼下去,我們非得被餓死。」妻子將煮好的稀飯捧上桌,看著孩子們一窩蜂地將其瓜分干淨,而自己只是用冷水衝了下煮稀飯的鍋子,然後就此應付了一下。

  聽了妻子的提議,丈夫連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你以為倫敦是什麼好地方?那裡擠滿了達官貴人,哪裡還容得下流民?沒准我們還沒到倫敦,就先死在路上。」

  「在威爾士,至少還有人處理飢荒問題。看在威爾士親王的份上,國王陛下也不會讓這裡死太多人,而且彭布羅克城堡還在發救濟糧,威爾士親王也派人從倫敦帶來了糧食,我們多少能混到下一季度的糧食成熟。」說罷,丈夫瞧了眼狼吞虎咽的孩子們,嘆了口氣道:「明天就隨我下地吧!過幾天再讓老大陪我去一趟彭布羅克城堡。總之你也別想著倫敦好,我們這種人到了倫敦,就是下水道裡老鼠,不知哪天就會莫名其妙地死去。而在威爾士,至少能半飢半個飽地混下去。」

  妻子見丈夫說得也有些道理,而且她本人也不是很想背井離鄉地討生活,所以便沒再提這事。

  獨留丈夫一人盯著桌子上用於耕種的土豆,陷入了糾結與沉思之中。


第53章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黑吃黑提議很有效,至少薩福克公爵和愛德華·西摩出海一次的收獲頗豐,不僅帶回了大量的金錢和糧食,更是截獲了一批最新型的武器。這讓亨利八世感到非常的高興,因為國內的鎮壓活動正面臨著人手不足的問題,而薩福克公爵他們截獲的新型武器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這一缺點。

  「先生們,讓我們為英格蘭的勝利而干杯。」小金庫又滿上的亨利八世在漢普頓宮裡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希望能一掃前幾日的飢荒陰霾與死亡陰影,順帶還向朝臣們展示了自己的新王後珍·西摩,以及馬上就要冊封為伯爵的兩位新寵臣——托馬斯·克倫威爾,以及愛德華·西摩。

  威廉·都鐸在宴會上的席位最靠近國王,甚至所得到的待遇也比珍·西摩要高出一截。

  酒興大法的亨利八世拍了拍獨子的肩膀,後者已經是十歲的大小伙子了,所以亨利八世也在考慮威廉·都鐸的妻子人選,有些遺憾他所出生的時代裡,很難碰到一位布列塔尼的安娜,或是勃墾地的瑪麗。

  「父親,請允許我將法蘭西大使和西班牙大使支開,好讓瑪麗有機會與洛林的使者交流一二。」威廉·都鐸並不喜歡這個時代裡的葡萄酒,但是考慮到尋常飲用的井水也不是很干淨,所以他還是勉強喝了一點來潤潤喉嚨,想法子遠離靠近國王的樂隊。

  「嗯!去吧!去吧!」亨利八世並沒有多想地點了點頭,示意珍·西摩給他把酒杯滿上。

  去過倫敦塔的珍·西摩近日安分了不少,甚至有意不與親屬除外的宮廷客人們接觸,這讓亨利八世對她稍稍滿意了些,所以很快便恢復了對王後的寵幸。

  見到威廉·都鐸有意與天主教國家的使者們相交流,珍·西摩的眼睛一亮,但卻並沒多說些什麼,而是寄希望於威廉·都鐸能夠信仰天主教,然後有朝一日能改正他父親的錯誤。

  臉龐微紅的瑪麗公主被威廉·都鐸牽離了上手的座位,然後看著弟弟使喚國王的秘書將西班牙大使和法國大使支開,好讓她能與洛林大使交流片刻。

  佇在一旁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見狀,趕緊湊到威廉·都鐸的身邊。兩人借著窗簾與柱子的遮擋關系,進行短暫的私下交流。

  「記得提醒我父親放走那些海盜,也讓薩福克他們稍微控制一下力度,別把海盜們趕盡殺絕了。」威廉·都鐸伸出手,從托馬斯·克倫威爾的鬥篷裡拿到一筆錢:「如果有海盜要向英格蘭投誠,記得私底下安撫他們,並且上報給我父親。只要那些海盜願意支付五分之二的利益,那麼就放任他們在英格蘭的海境內進行打劫外國商船的活動。」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雖然沒有參與海盜的剿滅工作,但是身為財政大臣,他卻負責著戰利品的分配問題,所以沒少替威爾士親王大開後門:「我已經讓理查德將屬於您的那一份私下運到了聖詹姆斯宮。有薩福克公爵的侍衛護送,沒人會知道這筆錢流入了您的口袋。」

  「嗯!」威廉·都鐸從不懷疑托馬斯·克倫威爾會反水,畢竟除了亨利八世的信任,托馬斯·克倫威爾在白廳宮裡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威爾士親王的勢力。

  「如果我父親要在今年的聖誕給你加官進爵,你最好別收下除了伯爵位子以外的任何東西。」威廉·都鐸發誓,他在說這話時,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呼吸有了明顯的變化,甚至抓著公文包的手背青筋暴起,一副強行忍耐的模樣。

  「你本不是貴族出身,如果一下子站到無數人之上,會有更多人想將你拉下馬。」威廉·都鐸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看向不遠處的愛德華·西摩,後者正春風得意地攬著妻子與人交流,甚至將自己的弟弟托馬斯·西摩介紹給達官貴人。

  「正好讓王後的哥哥去當那個被記恨的人。親愛的掌璽大臣,你應該明白國王的身邊有多少人對你不滿,又有多少人想看見你被砍頭的模樣。」威廉·都鐸記得歷史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就是被多方勢力一起搞下的。

  別看亨利八世的統治後期和愛德華六世的統治之初,加德納主教和愛德華·西摩撕得昏天黑地,但是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徹底落馬前,他們都為了將掌璽大臣拉下馬而握手言和過。

  「我並不在意螻蟻的想法。」

  「可是親愛的先生,想要砍掉你腦袋的不是不是螻蟻,而是實力雄厚的貴族。」威廉·都鐸露出一個諷刺地微笑:「嫉妒是人的本能,人的原罪。那些人模人樣的家伙可以容許你像狗一樣地為國王陛下服務,但卻不會讓你像人一樣地跟他們平起平坐。」

  「不僅是諾福克公爵,加德納主教,還有那些個天主教的支持者。甚至連薩福克公爵或是你手下的那些個小貴族,都會樂於見到你被砍頭的樣子。「威廉·都鐸撫平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僵硬肩膀,安慰道:「貴族的身份至少需要三代人的積累,霍華德家族就是個很好的例子。而你,一個進入宮廷還沒幾年的掌璽大臣,突然成了僅次於薩福克公爵的第一權臣,甚至獲得了比世襲貴族還要龐大的財富,這會將那些傲慢的貴族們嚇壞的。」

  「所以只有我的付出與收獲不成正比,他們才能放過我,是嗎?」托馬斯·克倫威爾曾是個商人,所以趨利避害是商人的本人。

  「這就要看你的選擇。」威廉·都鐸直截了當道:「是當個長命百歲的『貧窮』權臣,還是當個家財萬貫的短命貴族。」

  托馬斯·克倫威爾深深地看了眼威廉·都鐸,離開前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話:「我可沒見過貧窮的權臣。」

  「呵!」威廉·都鐸知道他已經說動了托馬斯·克倫威爾,所以回到席位後心情很好地吃了些東西,結果一轉頭,便發現右手邊的瑪麗公主臉色微紅地看著握在手心的某物,於是伸過頭一瞧,發現是個人物小像的掛墜盒。

  「是小洛林公爵嗎?」

  威廉·都鐸的聲音嚇得瑪麗公主肩膀一條,然後臉色尷尬地將掛墜盒收到懷裡,正色道:「這是……洛林大使給我的東西,防止我與自己的未婚夫不怎麼熟悉。」

  「只有世界上最沒眼光的男人,才會拒絕歐洲最美麗,最富有的公主。」威廉·都鐸衝著瑪麗公主調侃了一句,惹得後者嗔怒地瞪了他一樣,令威廉·都鐸突然想到一事。

  那位小洛林公爵的親戚吉斯公爵好像是個狂熱的天主教徒,並且在法國的兩次宗教慘案裡,催促凱瑟琳·德·美第奇更為殘忍地對待胡格諾教徒。

  嗯!這就有點難辦了。

  威廉·都鐸瞥了眼陷入愛情的瑪麗公主,決定加緊對瑪麗公主的思想改造,防止瑪麗公主受到法國的宗教改革影響,直接在洛林公國燒一把火。


第54章

  宴會結束後的威廉·都鐸並沒有留在漢普頓宮,而是讓自己的小宮廷啟程回倫敦。

  亨利八世想跟自己的新王後在風景宜人,適合打獵的漢普頓宮裡多呆一會兒,所以威廉·都鐸和瑪麗公主也不會沒眼色地留下來當電燈泡。再加上瑪麗公主明年就要嫁給洛林公爵,所以亨利八世特別請了位德國的學者來給瑪麗公主做語言訓練,防止她像後世的瑪麗·安托瓦內特那樣,出嫁數年都學不會丈夫的母語。

  當然,考慮到兩國的實力差距,小洛林公爵為了表示對妻子的尊重也在惡補英語技能。

  威廉·都鐸對洛林公國的了解不深,因為他們在歷史上的知名程度遠不如法國旁支的吉斯家族,再加上它的歸屬問題一直都是德意志諸侯國和法蘭西的紛爭源頭,所以洛林公國的官方語言雖然是德語,但是它的一部分居民卻自稱是法蘭西人。這也導致第一代吉斯公爵和現任的洛林公爵明明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但卻一個自稱是法蘭西封臣,一個在政治立場上偏向現任的羅馬皇帝,也就是查理五世。

  對於瑪麗公主而言,政治上偏向西班牙皇帝,又是溫和派天主教信仰的小洛林公爵無疑是最合適的丈夫人選。

  而對於小洛林公爵而言,瑪麗公主與查理五世的血緣關系,再加上英格蘭的國力與其龐大的嫁妝,無意能加強他們的後代對於那不勒斯王國和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訴求。

  所以二者都對這門親事較為滿意,剩下的就是見面之後的事情。

  「理查德說威爾士的糧食撐不到兩個月。」回宮路上的威廉·都鐸終於收到了理查德·克倫威爾的來信,看得他眉頭直皺:「威爾士都這副德行,英格蘭的其它地區肯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去聯系了法蘭西與愛爾蘭的糧食商人。」沒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威爾士親王的另一位隨從不得不一人干兩份活:「他們的開價都不低,顯然是打著趁虛而入的主意。」

  「你沒有聯系奧地利或者勃墾地的商人嗎?」威廉·都鐸指示道:「你應該先聯系奧地利,勃墾地,甚至是布列塔尼的商人,然後再對法蘭西的那些牟利者發出邀請,這樣他們會出於競爭目的而主動降價。」

  「是,我馬上就去辦。」威廉·帕爾在處理文件上的能力遠不如理查德·克倫威爾,但是威廉·都鐸知道他已經盡力做到最好。

  「幫我安排下瑪麗公主和愛爾蘭商人的會晤,想必看在我姐姐,以及我母親的份上,他們會給我一個優惠價格。」威廉·都鐸知道阿拉貢的凱瑟琳和瑪麗公主一直都在愛爾蘭境內深受愛戴,所以想借此拉近自己與愛爾蘭商人的距離。

  「另外,將會晤的地點定在薩福克郡,我不希望一些不長眼的人干擾到我們。」考慮到倫敦內有不少宗教改革者,威廉·都鐸並不希望自己面見愛爾蘭商人的舉動會引起廣泛的爭議:「除此外,通知約翰·達德利在鎮壓暴民後去接替愛德華·西摩的海防工作。想必博尚子爵近日正忙著拉攏自己的政治伙伴,也沒工夫在海盜身上打主意。」

  「是。」威廉·帕爾不免有些羨慕約翰·達德利爵士,感嘆他要是有這個功夫,肯定會去海盜那兒賺外快。那可比拿著領地裡的死供奉要來的暴利的多,而且還沒有太大風險性。

  「你要是想賺一筆外塊,可以找薩福克公爵幫你安排個船位。」威廉·都鐸察覺到了威廉·帕爾的小心思,於是主動提議道:「幫我盯緊達德利爵士,別讓他做出背叛我的事情。」

  「是。」得到重任的威廉·帕爾興奮地點了點頭,主僕二人一回宮,就撞見布萊恩夫人帶著一群侍女出來迎接。

  「殿下,多塞特侯爵夫人昨晚將菲茨羅伊女伯爵送了過來,您要去看看她嗎?」

  雖然亨利八世收回了亨利·菲茨羅伊的年金與個人資產,但是他的獨女瑪麗·菲茨羅伊還是繼承了諾丁漢伯爵的頭銜,甚至有可能在成年後得到亨利八世的饋贈。

  「多塞特侯爵夫人還好嗎?」威廉·都鐸記得弗朗西絲·布蘭登在安妮·博林被處決後不久,就流產下一名男嬰。

  亨利八世覺得這是安妮·博林的鬼魂在作祟,所以讓坎特伯雷大主教去倫敦塔進行鎮壓,又讓珍·西摩隨駕漢普頓宮,防止安妮·博林的鬼魂不讓新王後生下兒子。

  布萊恩夫人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目光憐憫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剛替薩福克公爵生下一個兒子,如果多塞特侯爵夫人無嗣而終,那麼薩福克系的財產還是會落到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手上。」

  「你好像忘了諾丁漢女伯爵對於薩福克一系的繼承權。」威廉·都鐸的小侄女可是無數人眼中的香餑餑。

  倘若弗朗西絲·布蘭登無嗣而終,那麼薩福克公爵的一切也輪不到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兒子來繼承,而是會落到瑪麗·菲茨羅伊的頭上。

  「我要是多塞特侯爵夫人,就不會想著將瑪麗·菲茨羅伊送走。」威廉·都鐸諷刺道:「我還記得她與埃利諾·布蘭登相依為命時的模樣,現在看來,她對自己的妹妹也並沒有外界想的那樣感情深厚。」

  布萊恩夫人沒法回答威廉·都鐸的話,畢竟她的身份遠不如弗朗西絲·布蘭登,所以也不敢非議這位潛在的王位繼承人。

  威廉·都鐸在侍女的帶領下去見了見自己的小侄女。

  因為威爾士親王足夠重視這位還未斷奶的女伯爵,所以聖詹姆斯宮裡早早地備下了女伯爵的侍女與奶媽,甚至托馬斯·克倫威爾還替威廉·都鐸弄到了亨利八世特意為安妮·博林的兒子所打造的黃金嬰兒床。

  這件造價昂貴的物件因為過於奢靡的外形,以及亨利八世一想到安妮·博林就來氣的態度而被清出了白廳宮的王後臥室。

  直到托馬斯·克倫威爾提議將它送給諾丁漢女伯爵,亨利八世才想起自己曾弄了這麼個玩意,然後派人將黃金嬰兒床送到了聖詹姆斯宮,順便還讓托馬斯·克倫威爾開始起草第二部《繼承法案》,准備將瑪麗·菲茨羅伊的繼承順序排到弗朗西絲·布蘭登之前,伊麗莎白小姐之後。


第55章

  今年的聖誕和往常不一樣,或許是在漢普頓宮舉行的緣故,那些個不常出入宮廷的貴族只覺得一切都恍如隔世。空氣裡滿是暴虐與壓抑的瘋狂因子,尤其是在他們看向上手的國王一家時,這種別扭的感覺更是明顯,以及讓人心驚膽戰。

  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陪伴在亨利八世身邊的還是身懷六甲,滿臉憔悴的安妮·博林。那時的王後已經失寵,所以跟此刻的珍·西摩一樣,滿臉的憔悴與小心翼翼。與之截然相反的,是她們的男性家屬在台下的各種表現。

  死灰復燃的博林一家急於尋找新的盟友,所以整晚都圍著法蘭西的使者轉悠,企圖用各式各樣的誘惑來促成伊麗莎白小姐和吉斯公爵幼子的婚姻。

  而現在的西摩兄弟並沒有可拿來當籌碼的王位繼承人,更不敢在博林姐弟的頭顱還沒腐爛完的當下,就給亨利八世留下飛揚跋扈的痕跡。所以在聖誕的當晚,他們也只是較為矜持地與攀談者交流一二,看能不能像博林家那樣,得到一個穩定的靠山。

  「這可真是有趣。」頂替諾福克公爵參加聖誕宴的薩裡伯爵,滿臉厭惡地觀完亨利八世的冊封儀式,同他的好友,也就是諾福克公爵的被監護人——第三代德比伯爵愛德華·史坦利抱怨道:「我敢與你打賭,西摩家肯定會像博林家那樣,風光不了多久,就會明白權力的戰場是他們不該介入的地方。那些個小人的嘴臉,也就只能趁現在熱乎一下,等他們的頭顱被掛在倫敦塔的護城河外,才是精彩部分的開始。」

  「前提是王後陛下沒有生下一個兒子。」寄人籬下的德比伯爵可比他的好友要來的清醒的多,所以用詞也婉轉了不少:「平民也有平民的用處,至少生個好女兒能讓你少奮鬥十年。」

  「呵!我怕是等不到國王陛下迎娶我的女兒,威爾士親王倒是能考慮一二。」薩裡伯爵衝著上手的威廉·都鐸眯了眯眼睛,覺得王室家庭的站位就跟亨利八世的倉促三婚那樣,很值得人去玩味

  按理說,距離國王最近的左手位應該留給他的王後,以顯示夫妻的聯合統治。但是在亨利八世這兒,占據左手位的卻是威爾士親王,而瑪麗公主則是坐在威爾士親王的右手位上,只比王後的位子要矮上一點點,襯得珍·西摩的地位越發的尷尬,仿佛後者不是英格蘭的王後,而是亨利八世的「合法情婦」。

  「真是個可憐的姑娘。」薩裡伯爵深受意大利人文主義的影響,再加上霍華德一家都是天主教徒,所以薩裡伯爵雖然厭惡賣妹求榮的西摩兄弟,但是對戰戰兢兢,又為反叛軍求情的珍·西摩還是抱有一絲絲的好感與憐憫,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劇他對西摩兄弟的反感。

  「是啊!與之相比,那個流浪兒還算是識趣,沒有像愛德華·西摩那樣,把道德丟得一絲都不剩。」德比伯爵在一旁附和道。

  雖然亨利八世在聖誕節上冊封了兩位爵士,而且托馬斯·克倫威爾從政經歷與政績遠比愛德華·西摩要來的豐富。

  但是收獲上,兩人之間的對比還是讓無數人都大跌眼鏡。

  愛德華·西摩在今年六月才獲封博尚子爵,結果到了十二月便被受封為嘉德騎士與赫特福德伯爵,並且還得到了國王慷慨贈與的土地與年金。

  與之相比,托馬斯·克倫威爾替國王辦了那麼多髒事,挨了那麼多罵名,結果到頭來還是國王看在瑪麗公主要出嫁,托馬斯·克倫威爾得去加萊與小洛林公爵進行交涉的份上,才給了個用來撐門面的埃克塞斯伯爵頭銜。

  這也讓那些嘲笑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嫉妒者們稍有平息,然後將矛頭轉嫁到愛德華·西摩的身上。

  「恭喜你,埃克塞斯伯爵。」威廉·都鐸在聖誕宴上抽空揶揄了下托馬斯·克倫威爾,後者顯得有些無奈道:「您不要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上打趣我,這會讓我一遍遍地回憶起自己主動放棄了什麼。」

  「那你後悔嗎?」威廉·都鐸斂去自己的笑容,示意托馬斯·克倫威爾看向被團團圍住的西摩兄弟,顯得有些漫不經心道:「他們家可是一夜暴富的神話啊!你難道一點都不心動嗎?」

  「不,我還不想每晚都得枕著匕首睡覺。」托馬斯·克倫威爾自入場起就在觀察眾人的反應,他可沒放過薩裡伯爵那宛若吃了顆蒼蠅的眼神:「不過話又說回來,您也該操心操心瑪麗公主的婚事。」

  托馬斯·克倫威爾在聖誕後就得護送瑪麗公主去加萊與小洛林公爵見面,不出意外的話,亨利八世明年年初就得參加瑪麗公主與小洛林公爵的婚禮。

  「嫁妝方面,有我母親的遺物打底,父親再補一補也能湊夠二十萬英鎊。」瑪麗公主可是英格蘭最富有的女人之一,所以威廉·都鐸並不操心她的婚後待遇:「我也打聽過洛林一家的性格,他們還真不像是鐵血吉斯的表親。洛林公爵的外號是『好人安托萬』,而小洛林公爵嘛!」

  威廉·都鐸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有關於他的傳聞實在是太少,所以大部分人都覺得他很平庸。」

  「如果他不平庸,勒內二世也不會選擇將吉斯公爵送給法蘭西王當封臣。」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線可比威廉·都鐸要多得多,所以得到的消息也不是威爾士親王能夠媲美的:「正因為長子扶不上去,長孫也是個軟脾氣,所以勒內二世才會將次子吉斯公爵遠遠地送走,又讓洛林公爵得到選帝侯的身份。免得他死後發生兄弟殘殺,洛林分裂的局面。」

  說到這兒,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是有些嫉妒道:「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決不是後天的努力就能趕上的。好在對於瑪麗公主而言,小洛林公爵可比小吉斯公爵要來的合適的多。」

  至少作為丈夫而言,透明人的洛林公爵是出了名的好脾氣——畢竟身為選帝侯公國,又夾雜在法蘭西和路德教起源的德意志聯邦之間,脾氣不好的洛林公爵恐怕涼的比恐龍還塊。要是換作極端天主教信仰的吉斯公爵坐到這個位子上,估計勒內二世也不能保證自己的後代不會被搞暗殺很有一套的德意志人趕盡殺絕。

  恐怕洛林公爵也是出於這個原因,才會讓自己的兒子迎娶瑪麗公主為妻。

  別的不說,瑪麗公主雖然是天主教信仰,但是亨利八世的宗教改革絕對會降低德意志聯邦對洛林公爵的不滿,再加上英格蘭強大的軍事力量能在一定程度上威懾到弗朗索瓦國王與吉斯公爵。

  所以對於瑪麗公主而言,小洛林公爵完全稱得上是包辦婚姻下的最佳丈夫人選:身份高,脾氣好,信仰一致,又跟岳父家挨得近。

  瑪麗公主嫁過去後完全不用擔心三觀不合或是冷暴力情況。

  在娘家的勢力遠比婆家強大的情況下,小洛林公爵要是敢這麼做,不用威廉·都鐸或是查理五世出馬,他親爹就會教他做人。

悠于 2020-11-28 18:00

第56章

  「殿下,伊麗莎白小姐到了。」漢普頓宮的聖誕宴結束後,亨利八世興致大發地帶著嬌妻去打獵,但卻將自己的一雙兒女都留在宮中,防止他們在獵場上遭受意外。

  也正是因為亨利八世不在家,瑪麗公主才敢邀請同父異母的妹妹到自己的房裡喝下午茶。

  自從安妮·博林死後,被貶為私生女的伊麗莎白小姐的日子過得非常艱難。因為亨利八世並不像對待威爾士姐弟那樣,為伊麗莎白小姐提供豐厚的年金與較好的住處,再加上博林一家的遺產被諾福克公爵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瓜分了大頭,余下的一小點也都留給了博林家的長女瑪麗·博林,所以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阿什利不得不寫信給財政大臣和亨利八世,祈求他們看在上帝的份上,給這個拮據到穿了一年舊衣服的小姑娘一點經濟支持。

  托馬斯·克倫威爾因為安妮·博林的緣故而不敢擅自提高伊麗莎白小姐的待遇,而亨利八世在看過阿什利的祈求信後也沒有表示什麼,反倒是珍·西摩王後給伊麗莎白小姐送了些珠寶與錢財,順帶讓人表達了對伊麗莎白小姐的問候。

  通過此事,阿什利對於伊麗莎白小姐的宮廷地位也有了更深的認識,所以在漢普頓宮的這幾日裡,她都盡量不讓伊麗莎白小姐出現在眾人面前,防止那些被安妮·博林得罪過的人們想起什麼,然後將怒火傾瀉在小女孩身上。

  瑪麗公主算是伊麗莎白小姐在漢普頓宮裡無法拒絕的訪客之一。

  阿什利希望瑪麗公主能用她的影響力去幫助伊麗莎白小姐在王宮裡站穩腳跟,即便她們的亡母是死敵,但是相較於戰戰兢兢的新王後,阿什利更願意在威爾士姐弟的仁慈上賭一把。

  至少威廉·都鐸願意撫養私生子哥哥的獨女,所以阿什利也只能期待弗朗西絲·布蘭登沒有在威爾士姐弟的態度上欺騙她。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即將出嫁的瑪麗公主來不及替伊麗莎白小姐做些什麼,但只要威爾士姐弟表個態,伊麗莎白小姐也不至於像浮萍一樣,在白廳宮裡「四處流浪」。

  「殿下。」伊麗莎白小姐在阿什利的指示下行禮,她雖然只有四歲,但是國王的孩子一向早熟,所以伊麗莎白小姐穩重得像個有著小孩面孔的成年女子。

  瑪麗公主注意到伊麗莎白小姐的衣服有些不合身,而且首飾也都是陳年的款式,甚至邊角處還隱隱發黑:「你們沒有給莉茲制作合適的衣服嗎?」

  面對瑪麗公主的質問,阿什利也只能苦笑道:「孩子一天一個樣,所以把衣服做大些,來年也能穿。」

  「這怎麼行?」瑪麗公主剛想反駁,但是看見阿什利憔悴的面容,以及比伊麗莎白小姐還要老舊的裙子,她又沒法將心裡話說出口,只能讓人給阿什利她們包了些嶄新的布料,然後囑咐伊麗莎白小姐,如果她有什麼需求,大可寫信告訴她。

  「謝謝您,瑪麗公主。」伊麗莎白小姐與阿什利離開時,正巧碰見威廉·都鐸來找瑪麗公主。

  幾個月不見,威廉·都鐸發現伊麗莎白小姐長得更像安妮·博林,唯有金紅色的頭發與蒼白的皮膚能顯示出都鐸家的血統。

  面對威爾士親王,阿什利下意識地擋在伊麗莎白小姐的面前,但是威廉·都鐸只是衝著她們頷了下首,並未與其交談。

  「你不是要去見約翰·達德利爵士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瑪麗公主有些意外道。

  「王後的兄弟搶了我的位子。」威廉·都鐸咬了口蘋果,這是他的下午茶習慣:「愛德華·西摩想要在打擊海盜中分一杯羹,所以將目光落到約翰·達德利爵士的身上。」

  正所謂柿子找軟的捏。

  平步青雲的愛德華·西摩還沒有張狂到能跟薩福克公爵談條件的地步,而威廉·帕爾又是威爾士親王的隨從,所以愛德華·西摩只能將目光落到約翰·達德利的身上。

  至少這一位在明面上是保皇黨托馬斯·克倫威爾舉薦給亨利八世的人,而約翰·達德利又曾鎮壓過赫特福德郡的起義。

  所以愛德華·西摩——現任的赫特福德伯爵想借此與約翰·達德利攀交情,弄得威廉·都鐸都不好說些什麼。

  就連瑪麗公主聽了此事,也忍不住吐槽愛德華·西摩的愚蠢:「他真的是來攀談而不是來結仇的嗎」

  被親爹坑了的約翰·達德利兢兢業業地在地方上干了那麼久,又是向亨利八世效忠又是鎮壓叛亂,一副「我對亨利八世一片赤誠」的樣子,都沒換來亨利八世的好臉色或是一個小小的爵位。

  反而看著幾年前名不見經傳的小貴族靠著裙帶關系一路晉風,甚至要在自己面前耀武揚威。

  這不是添堵?那什麼才叫添堵?

  約翰·達德利雖然對父親被亨利八世砍頭一事避之不談,但是私心裡,他還是很驕傲於自己的父親曾是亨利七世的近臣。再加上他的母系也十分的富有高貴,遠不是暴發戶的西摩家能夠媲美的。

  所以當愛德華·西摩擺出一副主公識才的架勢時,約翰·達德利恨不得扇他一巴掌。

  不如薩福克公爵他認了,畢竟人有親疏遠近,而薩福克公爵也好歹是亨利八世的妹夫,勉強算得上皇親國戚。

  比不上托馬斯·克倫威爾他也服了,畢竟除了出問題,托馬斯·克倫威爾在政務上的手段是沒得黑的,甚至約翰·達德利也不能保證他坐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位子上能比對方做的更好

  但是愛德華·西摩又是什麼鬼

  薩福克公爵陪著亨利八世上了幾次戰場又娶了公主,才在近四十多歲時獲封公爵。

  托馬斯·克倫威爾替亨利八世主持宗教改革又背了那麼多黑鍋,才因瑪麗公主的出嫁而獲封伯爵。

  與之相比,愛德華·西摩有什麼

  不就是有個好妹妹嗎?

  論功行賞,這位國舅爺至今拿得出手的戰績也只有打擊過一次海盜,而且還是跟薩福克公爵一起,所以誰都看得出出力的是誰。

  至於別的……不說了,越說越氣。

  「德不配位,必有大禍臨頭。」威廉·都鐸在桌上擺上一枚白王後,然後在白王後的身後擺上一枚黑國王。

  瑪麗公主看著威廉·都鐸輕輕將白王後推到,不明白他這是要做什麼。

  「等你嫁去洛林公國,也該讓愛德華·西摩『得一次手』了。」

  歷史上的愛德華·西摩不就是沒了集仇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擋在前頭,才會那麼快地全家玩完嗎?

  無論是曾經的盟友加德納主教還是約翰·達德利,亦或是他的國王外甥。

  不都有忍不了他的那天嗎?


第57章

  「你打算什麼時候處理掉愛德華·西摩。」經過這幾年的相處,瑪麗公主也逐漸習慣了威廉·都鐸的成熟早慧,甚至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們是天主教雙王的外孫,愛德華四世與亨利七世的直系後代,況且對於都鐸成員而言,不成熟早慧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處理?我還沒必要對西摩兄弟下死手。」威廉·都鐸眼下還需要西摩兄弟去平攤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政治壓力,順便給他未出生的弟弟留下更多的小辮子。

  雖然珍·西摩還未懷孕,但是威廉·都鐸並不敢小看王室次子的能量。

  別的不說,亨利八世和弗朗索瓦國王的次子都是冷門出圈的潛力種子。

  威廉·都鐸很清楚,亨利八世的立場並不能代表英格蘭所有人的利益。即便在外人眼裡,他身為亨利八世的長子,西班牙雙王的外孫兼原配王後的獨子,可以說是毫無爭議的下任國王。

  但是對於一些投機取巧的野心家而言,威廉·都鐸並不是個值得支持的人選。

  首先是利益分配問題。

  毫無疑問,威廉·都鐸登基後的受益者是以瑪麗公主和薩福克公爵為首的威爾士系,甚至托馬斯·克倫威爾這樣的保皇黨也會有用武之地——因為亨利八世一直都在鞏固威廉·都鐸的地位,所以威爾士親王登基後,誰獲利,誰不獲利,大家都心裡有數,也不必去做無畏的指望。

  其次便是年齡問題。

  別看亨利八世身子硬朗到還可以上馬打獵舉行宴會,但是他在一年前墜馬留下的腿傷還是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再加上國王的壽命本就不長,像長腿愛德華那樣的高壽者更是寥寥無幾,所以不僅是朝臣,就連亨利八世自己都默認他也只有十幾年的活頭。

  而在這種假設下,十歲的威廉·都鐸已經過了最容易夭折的年紀,再加上十幾年後,威爾士王子早就成家立業說不定連兒子都有了,所以比起一個不能親政,容易被掌控甚至是被廢除的幼主,亨利八世肯定偏向於年輕力壯的長子。

  只是這樣的局面並不符合諾福克一系或者西摩一家的利益。

  如果珍·西摩的兒子能取代威爾士親王,那麼在亨利八世死後,愛德華·西摩就是英格蘭的無冕之王。

  甚至那些追捧西摩一家的人也會雞犬升天,分些權力的肉湯。

  威廉·都鐸正是出於這種考慮,才會選擇讓愛德華·西摩來分攤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壓力,從而令亨利八世關注到西摩一家的張狂,然後考慮在約克公爵出生後,限制西摩一家與小王子的接觸,沒准還會讓威廉·都鐸與約克公爵共處一室。

  當然,你要是問他為何不將約克公爵扼殺於襁褓之中,只能說威廉·都鐸還沒有手長到能滲透整個王宮的地步。

  況且沒了珍·西摩,亨利八世還會找其她女人生下約克公爵。

  甚至威廉·都鐸還知道,亨利八世正考慮再次修改《繼承法案》,然後秘密接回自己的另一位私生子,讓親孫女瑪麗·菲茨羅伊與之結婚,防止威廉·都鐸無嗣而終後,英格蘭會重回天主教的懷抱。

  是的,亨利八世出嫁瑪麗公主的另一層理由,就是想借此壓制瑪麗公主的繼承順序,讓她像遠嫁蘇格蘭的瑪格麗特公主那樣,受限於外來者勢力而被排到其他人選之後。

  這也是亨利八世要讓威廉·都鐸撫養瑪麗·菲茨羅伊的初衷。

  因為占著養女的身份,亨利八世便有借口將瑪麗·菲茨羅伊的繼承順序調到瑪麗公主之前,好為他的另一位私生子鋪墊上位之路。

  而這些,威廉·都鐸都不會告訴瑪麗公主,以免她再次被亨利八世傷透了心。

  「愛德華·西摩還有點用處,至少在吸引仇恨方面,他們是天生的行家。」威廉·都鐸玩味道:「你真應該看看諾福克公爵的眼神,自打安妮·博林死後,他都不敢在父親面前多轉悠,生怕讓人想起他跟安妮·博林的親戚關系。只是看著曾屬於諾福克一系的王後之位落入他手,甚至一個小年輕的也敢在自己頭上耀武揚威,你說諾福克公爵能咽下這口氣嗎?」

  「說得也是。」瑪麗公主若有所思道:「難怪王後最近與西摩兄弟疏遠了不少,想必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沒少受到諾福克公爵的指使,在王後陛下的身邊挑撥離間。」

  不管宮廷內外有多少人記恨西摩一家,但是對於珍·西摩的品行,大部分人還是報以認可的態度,甚至以瑪麗公主的角度來看,除去給國王當過情婦這一污點,珍·西摩真的沒什麼可以黑的地方,甚至當她當情婦的背後還少不了自家人和安妮·博林的推動。

  而在亨利八世對其發出警告後,珍·西摩的日常就是處理宮內的瑣事與例行祈禱,然後跟侍女一起做針線活。

  除此外,珍·西摩上位後還清除了安妮·博林留下的法師風潮與宮裡的一切歌舞活動,甚至嚴禁侍女或者貴婦與藝術家們接觸,這也讓不少貴族都族松了口氣。畢竟在這個沒有親子鑒定的時代裡,他們也不想自己的老婆從宮廷裡大著肚子回來,然後喜當爹地將家產都交給一個野種。

  「看在洛林公爵的份上,父親應該會出席我的婚禮。」眼看離家之日越來越近,瑪麗公主真的放心不下讓威廉·都鐸在危機四伏的英格蘭裡孤軍奮戰:「你在父親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務必小心又小心,如果你有什麼意外,我絕不會放過西摩一家。」

  「放心,父親離國前總得讓薩福克公爵先回來,不然你讓王後攝政,她真的能做主嗎?」威廉·都鐸倒是沒有瑪麗公主那麼緊張,畢竟亨利八世離境後,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所有人都會懷疑是王後和西摩兄弟干的,甚至亨利八世也會因此讓他們體會一下博林家的待遇,好平息瑪麗公主或者西班牙的怒火。

  「瑪麗,現在沒有什麼能比你的婚事更重要。」威廉·都鐸很希望瑪麗公主能夠如願以償地過上幸福的婚後生活,因為歷史上的她並沒有被父親和丈夫善待,甚至還因兩次假孕而遭受各式各樣的猜測,所以對於瑪麗公主而言,快樂的家庭是她終其一生都無法實現的願望。

  「我聽說弗朗茨,也就是小洛林公爵是個品德高尚,性情寬容的天主教徒。我相信我們能成為一對快樂的夫妻。」瑪麗公主信心滿滿道:「比起我,你更應該關心莉茲和小瑪麗,因為她們的童年遠比我不幸,也不像我一般,能夠受到父親的關注。」

  「我會履行自己做兄長的職責,也願你能與小洛林公爵相伴到老。」威廉·都鐸趕在瑪麗公主出嫁前,特意用阿拉貢的凱瑟琳留下的珠寶給她打造了一頂新王冠,其形狀效仿後世最著名的珍珠淚,但卻將容易褪色的珍珠換成更符合瑪麗公主氣質的紅寶石,並且還特意設計成可以拆分為項鏈與手鏈的樣式。

  這也讓荷爾拜因與王室工匠們苦惱了很久,才達到威廉·都鐸想要的效果。

  「你有這份心思,也不知哪個幸運的女孩能成為英格蘭王妃。」瑪麗公主對威廉·都鐸送出的王冠愛不釋手,當即便戴上,然後對著鏡子左顧右盼道:「威廉,你以後一定會是個好丈夫,好父親。」

  至少不會像亨利八世那樣,渣的感天動地。


第58章

  1537年的1月底,英格蘭的瑪麗公主在加萊見到了自己的未婚夫,洛林的弗朗茨·德·洛林,瓦德蒙王朝的第三位繼承人,吉斯公爵的侄子兼神聖羅馬帝國的選帝侯。

  與之一同前來的,還有瑪麗公主的准公公,洛林公爵安托萬·德·洛林,後者雖然比亨利八世要大上兩歲,但是他的長子卻比瑪麗公主還小半歲,並且他本人也比心寬體胖的亨利八世看起來更精神些,清瘦些。

  估計是他那來自法國的波旁妻子,以及成為法國人的弟弟沒少給他壓力。

  「很高興見到你,親愛的瑪麗,高貴的英格蘭公主。以及我永遠的朋友,薩福克公爵查爾斯·布蘭登,還有令人敬佩的克倫威爾先生——早在來之前我就聽說了你的事跡,對於英格蘭國王有你這樣的得力大臣而感到高興。」老好人安托萬有張能媲美懺悔者愛德華的溫和面容,在見面的第一時間就用生疏的英語同瑪麗公主打招呼,然後用同樣親切的姿態問候亨利八世的使者們。

  薩福克公爵忍不住對洛林公爵有所改觀。

  縱使人們在提起洛林公爵時,總是不由自主地拿他跟勒內二世或者吉斯公爵進行比較,然後明裡暗裡地諷刺洛林公爵遠不如他的父親和弟弟,但是在薩福克公爵看來,亨利八世或許在這方面與洛林公爵很有共同語言,畢竟英格蘭國王繼位至今都沒脫離父親和第一任妻子的陰影(阿拉貢的凱瑟琳結婚後為亨利八世贏過一場對蘇格蘭的戰爭,並且成功殺死了亨利八世的政敵,也就是詹姆斯五世的父親,瑪麗·斯圖亞特的祖父)。

  不過對於臣子而言,洛林公爵可是個比英格蘭國王更加溫和的統治。

  至少在短暫接觸後,托馬斯·克倫威爾發現洛林父子的技能點好像都點在了人際交往與談詩論畫上,以至於政治方面……

  托馬斯·克倫威爾下意識地看了眼瑪麗公主,後者也是心有靈犀地比了個祈禱的手勢。

  好吧!至少托馬斯·克倫威爾現在能確定,瑪麗公主出嫁後不會有婆媳或者翁媳問題,甚至有可能像安茹的瑪格麗特那樣,在丈夫繼位後成為洛林的實際統治者。

  而從瑪麗公主的私人角度來看,弗朗茨·德·洛林很符合都鐸一家的顏控胃口,既沒有哈布斯堡的鞋拔子臉,也沒有意大利的病態藍血,整個人看上去高高瘦瘦,斯斯俊秀,有著和瑪麗公主相似的金棕色頭發,以及湛藍如湖泊的眼睛。

  在加萊的這段時間裡,小洛林公爵的謙和有禮給瑪麗公主及其侍女團留下了良好的印像,而瑪麗公主的豐富學識也讓小洛林公爵驚喜萬分,再加上兩人都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所以很快便討論起宗教典籍與詩歌天文學,兩人總是避開龐大的隨從團,在小花園裡悄悄地散步聊天。

  而當瑪麗與小洛林公爵相談甚歡,濃情蜜意之時,薩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在跟洛林公爵確定兩國聯姻後的各種事宜。

  嫁妝什麼的倒還是其次,畢竟亨利八世和洛林公爵都不是很差錢,兩人又都有兒子和私心,所以也干不出奪取兒媳婦嫁妝,或是拿土地當聘禮的事情。

  既然金錢上沒問題,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與洛林公爵的爭論點便是在信仰和立場方面。

  都說之子莫若父,一直生活在父親和弟弟陰影下的洛林公爵最擔心的,莫過於他那位蠢蠢欲動的吉斯弟弟,有朝一日會在法蘭西國王的支持下,徹底吞並洛林公國。

  畢竟在打親哥方面,法蘭西人的熟悉程度堪比日耳曼人在暗殺上的熟工。

  而且更讓洛林公爵感到憂心忡忡的是,他的三個路人甲兒子都不是撐起門戶的主兒,再加上老婆是波旁家族的伯爵之女,屬於牆頭草的和稀泥派,不僅對保衛洛林起不到多大作用,反而因為夫妻間的信仰問題,導致德意志聯邦裡的路德教派磨刀霍霍向洛林,一副隨時准備用洛林公國祭天,然後向羅馬教廷宣戰的模樣。

  苦逼的洛林公爵:你們為什麼都針對我?去針對那些身處德意志的選帝侯國不是更好嗎?比如說那個保護馬丁·路德進行宗教改革的薩克森選侯,去針對他呀?為什麼揪著我不放?

  德意志聯邦:我們是選帝侯國跟我們信仰路德教有矛盾嗎?臣民的信仰又不等同於統治者的信仰。而且就算我信仰路德教,以後還可以改教啊!這也不妨礙我們拿洛林公國祭天啊!

  更加苦逼的洛林公爵:我……

  「公爵殿下,關於信仰問題,英格蘭方面無意插手洛林公國的家務事,所以吾王的訴求也只是希望您在英格蘭與法蘭西發生矛盾之時,能夠幫我們一點小忙。」托馬斯·克倫威爾雖是堅定的新教徒,但是他的理智告訴他,別摻和英格蘭之外的信仰問題,否則英格蘭在歐洲的位置可不是人人討厭那麼簡單,絕對會落到被大部分國家孤立甚至是攻打的地步。

  「順便恭喜您獲得選帝侯資格。」薩福克公爵知道西班牙皇帝為了惡心弗朗索瓦國王,所以逼迫羅馬教會破例給予小洛林公爵選帝侯的資格,以防止羅馬教會跟弗朗索瓦國王聯合起來搞他。

  別看查理五世是堅定的天主教徒,又曾以羅馬教會的名義抵抗奧斯曼帝國的入侵。但是私底下,教皇和意大利的真正統治者——美第奇一家都沒忘記羅馬之殤的屈辱,尤其是時任教皇的克雷芒七世,更是為了鞏固與法蘭西的聯盟而將自己的堂侄孫女,也就是法蘭西歷史上最著名的攝政太後——凱瑟琳·德·美第奇嫁給弗朗索瓦的次子,以保證法蘭西能站在反抗西班牙的第一站線上。

  當然,表面上的克雷芒七世還是無比順從查理五世,甚至在查理五世的暗示下,主持了葡萄牙和西班牙的會談,促使兩國簽訂了《薩拉戈薩條約》。

  「你就別打趣我了,西班牙皇帝給我扣這個名頭也只是為了給法蘭西一點教訓,他哪容得下我去染指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洛林公爵聞言也是苦笑道:「如果不是因為羅馬教會在西班牙皇帝的控制下,而四名世俗選帝侯中有一位是皇帝的親弟弟,他也不會拿我來堵住悠悠眾口。」

  畢竟表面上,洛林公爵可是吉斯公爵的親哥哥,波旁家的女婿,用來堵住不滿者的嘴巴是再合適不過的。

  至於兄弟,夫妻間的真正關系怎麼樣,又有誰會在乎呢?

  恐怕查理五世也是出於這種考慮,才會努力撮合瑪麗公主和小洛林公爵的婚姻,好真正控制屬於洛林公國的那一票。

  然而查理五世卻忘了,瑪麗公主是英格蘭公主而不是西班牙公主。

  況且比起讓哈布斯堡家族徹底壟斷神聖羅馬帝國的王位,威廉·都鐸不介意橫插一腳,讓自己的姐夫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第59章

  當威廉·都鐸第一次提起要讓弗朗茨·德·洛林成為羅馬皇帝時,托馬斯·克倫威爾以為他是在痴人說夢,畢竟西班牙的勢力有多強,大家都有目共睹的。別說是現在如日中天的哈布斯堡王朝,就連後世經歷過兩次工業革命的普魯士王國,都很難壓制住失去神聖羅馬帝國的奧地利。

  然而,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威廉·都鐸卻偏要去干拔老虎須的舉動。

  「殿下,我懇請您千萬不要動這個念頭。」托馬斯·克倫威爾這下能確定威廉·都鐸是亨利八世的兒子,畢竟能膽大到這般境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暫時還找不出第三人:「您應該知道,就算英法聯手也不可能打敗哈布斯堡家族。」

  「可我並不是要打敗他們,而是避免哈布斯堡家族的壟斷。」威廉·都鐸還沒有張狂到能吞並歐洲,征服世界的地步。甚至說得再誇張點,除非他是耶穌轉世,否則向天再借兩百年也不可能達成這一目的:「你覺得我的好表兄到底是西班牙人,還是奧地利人?」

  「……」托馬斯·克倫威爾還真是被這個看似簡單的問題給難住了。

  你說查理五世是奧地利人吧!他最廣為人知的身份還是西班牙統治者,但你說他是西班牙人吧!他的父系又確實是奧地利出身,甚至他的姐妹都是以奧地利作為稱呼的抬頭。

  「選帝侯的意思是什麼?是指德國諸侯中有權選舉神聖羅馬皇帝的諸侯。甚至說得更直白點,是選舉日耳曼地區的統治者。」威廉·都鐸詭辯道:「可是查理表兄真的是日耳曼人嗎?選帝侯國要是完全臣服於他,那麼他也不必將自己的女性親屬分別嫁給日耳曼地區或者高盧地區的各個國王,以保證在表面上,這些地區都維護他作為神聖羅馬皇帝的統治。」

  「聯姻不算是最穩固的結盟手法,但卻是最有效的。」威廉·都鐸分析道:「查理表兄有野心完成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宏圖,企圖將整個歐洲都納入哈布斯堡王朝的統治,但是他忘了,這樣的帝國有著相當大的離心力。即便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也是靠帝國議會與封建軍制的改革來搭起一個脆弱的中央集權。而現在,這個中央集權受到內外衝擊,變得搖搖欲墜。」

  「您是指奧斯曼帝國的入侵和路德教的興起?」托馬斯·克倫威爾一點就透道:「的確,皇帝陛下自幼生長於勃墾地和西班牙,這讓德意志地區對於這個外來者皇帝有著天然的排斥,再加上德意志諸侯已經開始用路德教來脫離教皇的統治,瓦解馬克西米利安一世的集權政策。在這種內憂外患下,皇帝陛下很難坐穩皇位。」

  「這也是查理表兄為何要讓自己的弟弟來繼承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威廉·都鐸猜測西班牙皇帝已經放棄了統一西班牙和德意志的局面,轉而將弟弟一脈分化出去,以保證在大體上,這些國家的利益還是屬於哈布斯堡家族。

  當然,作為獲得神聖羅馬帝國皇位的代價,西班牙皇帝的弟弟,也就是波西米亞的斐迪南一世要放棄自己這一脈對於西班牙王位的訴求。

  這也是查理五世對德意志地區的退步,更是哈布斯堡會分化為奧地利和西班牙兩脈的主要原因。

  只是他這麼做了,結局就一定會皆大歡喜嗎?

  至少以威廉·都鐸的角度來看,德意志地區對於西班牙皇帝和斐迪南一世的反感只在伯仲之間,之所以會忍著他們,是因為這兩位在抵抗奧斯曼帝國方面做出無可爭議的貢獻。

  這就跟兄弟鬩牆是一個道理。

  甭管基督教內部打成什麼德行,在對抗奧斯曼帝國方面,他們都是利益一致的。

  但是這並不代表德意志地區就要忍受哈布斯堡的過分擴張,以及吃絕戶吃到讓他們都改名換姓的地步。

  1525-1526年的德國農民戰爭,以及斐迪南一世在老丈人前腳死於對奧斯曼帝國的戰爭,後腳就仗著老婆是匈牙利和波西米亞女繼承人的身份,頒布了一部對哈布斯堡家族世襲領地有效憲法的舉動,直接惹炸了德意志諸侯。

  結果導致德意志地區從1546年一直反抗到1555年,從最開始的數次慘敗,到1552年的勝多負少,也只花了不到十年的時間,甚至還逼得查理五世不得不在1555年簽訂了《奧格斯堡宗教和約》,然後把弟弟一脈分了出去,才保證哈布斯堡在德意志地區的絕大部分利益。

  威廉·都鐸的目的就是在這一時期裡渾水摸魚,先娶一位新教新娘來加強自己對德意志諸侯的友善性,然後搶先救下薩克森選侯和黑森侯爵,以保證這二位能幫忙說通德意志的三位選帝侯,順帶用貿易或者世仇來激化美第奇家族與哈布斯堡的恩恩怨怨,從而得到剩下四位主教選帝侯的票數,以達到自己踹掉表兄一家,扶持姐姐姐夫上位的目的。

  至於那時的查理表兄會不會找威廉·都鐸算賬,只能說隔著海域和奧斯曼帝國的威脅,查理五世還做不出像他兒子一樣的傻缺舉動。

  再加上德意志諸侯和法蘭西在一旁虎視眈眈,葡萄牙也只是西班牙的表面兄弟。

  相信到了最後,沒有人比洛林公爵更適合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至少對於各方勢力而言,一個卡在德意志地區與法國之間,娶了英格蘭公主兼西班牙外孫女的天主教公爵,已經是他們在不情願狀況下的最優選擇。

  至於安托萬曾干過的,反對路德教的舉動以及鎮壓農民起義的黑歷史,只能說跟其他國家相比,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至於威廉·都鐸能從中獲得什麼,那得看瑪麗公主能做到哪一步。

  「如果是這樣的謀劃,興許您能讓洛林公爵獲得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態度從最開始的不可能,逐漸軟化成現在的「可以一試」。

  如果威廉·都鐸告訴托馬斯·克倫威爾,查理五世最後會被德意志諸侯打得簽訂了《奧格斯堡宗教和約》,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態度絕對會變成「一定要試試」。

  「如果放棄一個皇位能獲得哈布斯堡家族在德意志地區的絕大部分利益,那麼查理表兄會做出讓步。」威廉·都鐸沉吟道:「至於拉攏德意志諸侯方面……我還要再想想詳細操作。」

  「那麼您需要我向洛林公爵透露您的計劃嗎?」瑪麗公主的老公到底是被推上皇位的當事人,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知該不該告訴對方,你的小舅子想讓你取代他的表兄成為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估計老實人弗朗茨·德·洛林會被嚇傻。

  「先別告訴他吧!」威廉·都鐸只是有這個念頭,估計真正實施還要等他繼承王位。

  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很理解這一點,多以沒有多問什麼,而是思考起到哪兒為威廉·都鐸找一位新教新娘。


第60章

  瑪麗公主出嫁後,威廉·都鐸便免了一樁心頭大事,然後將更多的精力放到對威爾士的農業改革上。因為他知道,在未來的二十年裡,歐洲還要經歷不少英法對西班牙戰爭,神聖羅馬帝國的混戰,以及英西對法戰爭,還有法西對英戰爭。所以如何在這方面獲得主動權,便是威廉·都鐸一直都在思考的事情。

  得力於英格蘭是個島國,所以外來者入侵很難找到駐扎地和登錄地——除非他們能說服蘇格蘭。

  可是威廉·都鐸的另一位表哥詹姆斯五世也不是傻子。

  哈布斯堡和瓦盧瓦家族都有吞並歐洲的野心,如果真讓法蘭西或者西班牙大規模地從蘇格蘭登錄,那麼他們在滅掉英格蘭後的下一目標,就是順手把蘇格蘭也滅掉。這也是為何詹姆斯四世和詹姆斯五世同法蘭西國王結盟時,都是分兩頭鬧事。

  而在瑪麗·斯圖亞特時期,因為一個立場過於親法的吉斯太後,伊麗莎白一世才有機會機會慫恿蘇格蘭的新教徒鬧事,然後同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形成短暫的和平——直到瑪麗·斯圖亞特被處死。

  「威爾士的農業改革怎麼樣了?」趁著瑪麗公主去加萊,亨利八世准備去主持大女兒的婚禮之際,威廉·都鐸帶著自己的小宮廷短暫地回到了威爾士,打算看看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安撫工作和農業改革工作進行得怎麼樣了:「你在信裡只提到沒有發生大規模暴亂和平民死亡事件,所以我也不知道威爾士內部的更詳細情況。」

  「很抱歉這些天都沒有機會向您報告。」黑瘦了不少的理查德·克倫威爾邀請威廉·都鐸視察威爾士的境內情況,向他彙報道:「雖然還是有天主教的反叛分子在威爾士鬧事,但是您讓各個教堂適當補助平民的舉動起到了一定作用。畢竟人人都不想在最危急的時候發現,一直提供援助的教堂被打砸沒了。」

  說到這兒,理查德·克倫威爾壓低聲音道:「有些村民甚至在新教徒的鼓勵下主動保衛起新教教堂,然後對鬧事的天主教徒進行鎮壓。」

  「哪裡有壓迫,哪裡就有反抗。」威廉·都鐸看向窗外,發現有不少農民在看見威爾士親王的馬車後,都在揮手示意,甚至向他鞠躬表示感謝:「德意志地區的新教之火得益於神聖羅馬的直接吸血,而我們這兒還缺一把大火。」

  「需要讓威爾士的新教徒加大對天主教的反抗嗎?」

  「不行,不能那麼急。」威廉·都鐸搖頭道:「現在的人民還在猶豫階段,我們要一點點地消磨他們對天主教的熱情,確定他們是出於自願,而不是被強迫地放棄原有的信仰。」

  「但這可能嗎?」理查德·克倫威爾十分猶豫道:「他們可是很固執的,而且威爾士是最靠近愛爾蘭的地區,我擔心對面那頭會對威爾士進行干涉。」

  「干涉?他們拿什麼干涉?」威廉·都鐸嗤笑道:「愛爾蘭的地理位置比蘇格蘭還不如,等他們沒了生存問題,再想著如何干涉威爾士的宗教信仰吧!」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雖然附和地點了點頭,但是很快便小心翼翼道:「小心些總是沒錯的,況且愛爾蘭雖然在地理位子上比不得蘇格蘭,但是距離蘇格蘭也不遠啊!」

  威廉·都鐸同理查德·克倫威爾對視一眼,略略思考道:「我打算在威爾士建立一個專門服務於愛爾蘭商人的港口和大市場,從而減少愛爾蘭人和威爾士人的直接接觸。也許到了後期,這個港口能擴大範圍,或是在愛爾蘭的對岸建立港口線,直接隔斷他們與蘇格蘭的直接接觸。」

  「可是這樣一來,愛爾蘭的一些敏感人士會提出反對。」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您也知道,愛爾蘭是忠誠的天主教信仰。自打瑪麗公主出嫁後,您很難與他們產生直接的,較好的聯系。」

  「這到也是個難題。」威廉·都鐸知道亨利八世表面上堅持新教改革,但是內地裡,他還是個猶豫不決的天主教徒,甚至對愛爾蘭境內的天主教信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除非是蘇格蘭已經打主意打到愛爾蘭頭上,否則亨利八世不可能支持他的決定。

  況且威廉·都鐸也不是愛爾蘭總督啊!

  所以這些設想並不能立刻執行,至少在亨利八世去世以前,威廉·都鐸都做不了這個指望。

  「先把威爾士這邊的港口搞起來,之後……你看能不能去愛爾蘭買些土地,然後雇佣無地的農民來種植土豆。」威廉·都鐸知道愛爾蘭的糧食情況也不是很好,之前能從他們的手裡摳點糧食,純粹是因為英格蘭今年的農業衝擊太大,再加上愛爾蘭想賺一筆大錢,所以雙方才能達成協議。

  「那需要在愛爾蘭采取四圃式輪栽制嗎?」即便威廉·都鐸在愛爾蘭沒有領土,但是不乏一些貴族或者小地主想要得到威爾士親王的青睞,然後賣他一個人情。

  「先不采取四圃式輪栽制,因為我們對愛爾蘭的土地環境缺乏了解,無法設計出有效的灌溉系統。況且威爾士都沒把四圃式輪栽制推廣徹底,又憑什麼讓愛爾蘭也采取這樣的種植方法?」威廉·都鐸知道愛爾蘭後世會因單一農作物種植而導致差點滅了所有人口的大飢荒,再加上英格蘭在此期間地不作為與剝削,所以為之後的愛爾蘭獨立,以及愛爾蘭人大規模地移民美國,淪為鐵路奴隸而埋下禍根。

  在沒有育苗技術和藥劑支持的情況下,采取農業防治是避免土豆傳染病的最簡單辦法。然而四圃式輪栽制的誕生得力於維多利亞時代裡,已經趨於完善的工業灌溉系統。

  沒有政策和建築系統的支持,威廉·都鐸也只是用土豆暫解一時之荒,並不能從根源上解決這一問題。

  「我還需要更多的錢。」一想到港口建立的開支和灌溉系統的支持需要多少資金支持,威廉·都鐸就忍不住頭疼道:「還有關於愛爾蘭的進口問題,也要出相應的法律法規,至少要讓他們看到,比起蘇格蘭或是其他地方,威爾士能給他們更便利的經商習慣,與更合適的價格。」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一一記下威廉·都鐸的要求,在聽到威爾士親王提到金錢苦難時,忽然說道:「其實關於糧食問題,我最近也收到一件您很感興趣的事。」

  「西班牙和法蘭西又爆發了弗朗索瓦國王自回國後的第三次戰爭,所有雙方都有意向您征收糧食。」理查德·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顯得很自豪道:「威爾士這幾個月的土豆和西紅柿產量足以支持一部分糧食出口,如果您真有賺錢的意願,我可以與我父親商議,由您收購威爾士可出口的糧食,然後讓法蘭西或者西班牙價高者得。」

  「價高者得?」威廉·都鐸了然道:「難怪洛林公爵有功夫親自去見我姐姐,原來是出於這一層考慮。」

  「正是。」理查德·克倫威爾早就從父親那兒得到消息,所以侃侃而談道:「低地國家雖然也很富有,但是您知道,法蘭西和西班牙在那上面扯皮太多,所以勃墾地的糧食……哎!不說也罷。」

  「哼!聽你的口氣就知道法蘭西前腳洗劫完勃墾地的糧食,西班牙後腳就來了。」

  雖然在名義上,查理五世是勃墾地的繼承人,但是法蘭西用各式各樣的條約與地理優勢對勃墾地進行強行占領,導致查理五世一直在堅持他對勃墾地的繼承訴求。

  「找時間請西班牙大使過來一趟,我現在還需要查理表兄的保護,以便我姐姐能跟小洛林公爵有個美滿的蜜月,順便早點生個繼承人來保證法蘭西不會像對待勃墾地或是布列塔尼那樣,搞個無嗣而終的並入條約,所以現在還是讓法蘭西安分點的好。」威廉·都鐸在視察威爾士境內的過程中拍定了很多事情,結果一回到彭布羅克城堡就收到了來自倫敦的國王命令。

  「殿下,珍·西摩王後已經被確認有孕,國王陛下希望您即刻回到倫敦,好見證約克公爵的誕生。」

悠于 2020-11-28 18:00

第61章

  「算上莉茲出生的那次,自1533年起,我就已經接到五次迎接約克公爵的准備。」收到國王急招的威廉·都鐸,讓威廉·帕爾頂替了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威爾士的工作,然後在回倫敦的路上與理查德·克倫威爾吐槽道:「也不知財政大臣和加德納主教,會不會一聽到約克公爵的名號就感到頭疼。」

  因為宮廷醫生每次確定王後懷上孩子,他們都得立刻做好迎接約克公爵的各項准備。然而安妮·博林在此前放了他們四次鴿子,所以相應的准備工作都打了水漂,耗費的人力物力也只能由二者默默吞下——畢竟最難受的當屬國王,而且王後的每次流產,都會讓亨利八世再次懷疑自己的性能力,同時也讓他被歐洲各國的君主大肆嘲笑。

  「往好的地方想,如果新王後再讓國王陛下感到失望,那麼您的地位只會更穩固。」理查德·克倫威爾並不看好珍·西摩的這一胎,因為後者直到二十八歲才初次生育,而且亨利八世已經近五十歲了,他的體重和腿傷也不支持他在床上過於賣力:「我聽說國王陛下有意讓您的養女——諾丁漢女伯爵,嫁給他和佩羅特夫人的私生子,好讓後者獲得繼承王位的權力。」

  「父親只是暫時有這個想法而已,至於要不要實施,還得等約克公爵出生後的第三部《繼承法案》。」威廉·都鐸在來威爾士前已經正式收養瑪麗·菲茨羅伊為養女,所以在官方文件上,後者的名字也被改為瑪麗·都鐸,和她的外祖母,大姑母同名。

  可謂是一家子都叫瑪麗。

  「如果可以,我會在繼位後取消約翰·佩羅特(亨利八世的另一位私生子)與小瑪麗的婚約。」威廉·都鐸對這樁婚事並不感冒,甚至稱得上不滿:「我們又不是未開化的野蠻人,叔叔和侄女怎麼能結婚呢?」

  更別提小瑪麗的父母,埃利諾·布蘭登和亨利·菲茨羅伊本就是表兄妹結婚,所以生下的小瑪麗也是個體弱多病的孩子。

  要是再讓小瑪麗和親叔叔約翰·佩羅特結婚……

  威廉·都鐸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哈布斯堡家族的地包天式長下巴,以及後世的圖坦卡蒙復原圖,覺得有必要阻止家族裡越來越亂的聯姻現像。

  他記得哈布斯堡王朝沒落的原因之一,就是近親結婚導致他們後代至少遭受兩種遺傳病的折磨,最終引爆在最後的直系成員——西西裡國王查理二世的身上。

  查理二世在出生時得了個「奇跡之子」的稱號,因為他的四位兄長都死在他出生以前,所以他的父親不得不娶了兒子的未婚妻,也就是自己的外甥女,來延續西班牙那一脈的哈布斯堡王位。導致在父系上,查理二世是查理五世的重孫,「瘋女」胡安娜的第五代繼承人,但是在兩百年的十一次近親婚姻裡,查理二世的直系祖輩裡有兩對是舅甥,兩對是堂兄妹或兄妹,這就導致父系一脈的近交系數從0.025暴漲到0.25。

  也就是說,查理二世有四分之一的基因和他父親完全一樣。

  這個出生時被冠以「奇跡之子」的末代血脈因為「哈布斯堡唇」而導致下巴與舌頭太大,難以說出完整的語句,並且患有腎衰,跛足,癲癇,頭大,以及腸胃顛倒等多種疾病與畸形,這也為他在臨終前謀得一個「中魔者」的稱號——因為這位「奇跡之子」只活了三十八歲,死前不僅精神過敏、舉止怪異,而且被遺傳病折磨得牙齒和頭發全部掉光,耳聾眼瞎到只剩下鼻孔在呼吸。

  威廉·都鐸很難想像自己,或是瑪麗,莉茲,乃至小瑪麗的後代要遭受這種折磨。

  雖然阿拉貢的凱瑟琳和珍·西摩都與亨利八世有親戚關系,但那是三代前的事情,所以二者間並沒有太大的基因重合,而瑪麗公主那邊,她和洛林公爵的交集也都集中在瓦盧瓦祖先那一塊,所以基因的重合率也在可以控制的範圍內。

  然而到了威廉·都鐸和小瑪麗這兒。

  年幼的威爾士親王毫不懷疑,野心勃勃的亨利八世想讓他迎娶一位法國公主或是西班牙公主,好讓弗朗索瓦和查理五世也嘗嘗被吃絕戶的滋味。

  但是一位信仰天主教的威爾士王妃並不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想看到的,而且威廉·都鐸也不是很想娶自己的西班牙表外甥女為妻,至少法國那邊,他跟對方的關系還是三代前的事情。

  當然,考慮到英格蘭島國內的利益,威廉·都鐸也考慮過還未出生的瑪麗·斯圖亞特,但是二者十幾歲的年齡差決不是亨利八世願意耐心等待的。再加上瑪麗·斯圖亞特的祖母是亨利八世的親姐姐,所以威廉·都鐸要是能早點結婚生子,沒准自己的兒子能娶一位蘇格蘭女王。

  可就算減了一輩,威廉·都鐸的兒子與瑪麗·斯圖亞特還是第二代表姐弟,血緣太近了。

  「近親關系可以通過教會的赦免來解除。」理查德·克倫威爾以為威廉·都鐸是在擔心諾丁漢女伯爵會因近親結婚而觸犯上帝,所以還納悶威廉·都鐸什麼時候這麼虔誠了:「國王陛下是信仰之首,所以能自行解決諾丁漢女伯爵和約翰·佩特羅的親戚關系。」

  「可是國王陛下的赦免,真的能代表上帝的意思嗎?」威廉·都鐸沒法用後世的科學來跟理查德·克倫威爾討論近親的危害性,所以只能從宗教方面來解釋道:「正因為人類有罪,所以上帝才會定下一系列的准則來約束我們。可是知惡犯惡,不就和知法犯法是一樣的嗎?況且近親結婚下的死產,難產,以及畸形的案列比比皆是,我是斷然不能這麼做的。」

  說到這兒,威廉·都鐸還刻意暗示道:「只希望查理表兄別動了親上加親的念頭,而父親也別給我聘一位西班牙公主。」

  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趕緊給你老爹透個信,讓他攔住亨利八世想要替威廉·都鐸找位西班牙公主的念頭,順便將斯圖亞特家的那位也攔在襁褓之中。

  回到倫敦的威廉·都鐸發現漢普頓宮裡滿是歡樂的氣氛。

  雖然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安妮·博林都是在白廳宮或者格林尼治宮裡,依次生下她們的孩子,但是考慮到漢普頓宮的設施更為豪華,再加上珍·西摩的預產期在秋冬季,所以亨利八世讓人將漢普頓宮的王後房間修葺一新,做出讓孕婦搬進新房間的謎之操作。

  威廉·都鐸:你這到底是護妻啊!還是殺妻啊!這麼對待珍·西摩真的好嗎?

  彼時的威廉·都鐸才想起中世紀的孕婦必須要在陰暗的,空氣不流通的環境裡進行修養,這無疑是培養細菌的絕佳場所,並且導致孕婦體內的維生素D合成不足,胎兒出現缺鈣乃至佝僂病的情況。

  也難怪很多貴族成員會有骨骼方面的問題,而愛德華六世和瑪麗公主的體質也正是在娘胎時,就被這一制度給禍害了。

  「王後陛下,威爾士親王來了。」按著規矩,在薩福克公爵夫人去世,瑪麗公主出嫁後,威廉·都鐸和弗朗西絲·布蘭登將彌補亨利八世的空缺,來見證珍·西摩的懷孕,以及生產。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在短短的幾個月裡,就獲得了珍·西摩的充分信任。對於弗朗西絲·布蘭登和威廉·都鐸的到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感到如臨大敵,甚至帶了些難以掩飾的敵意。

  「殿下,歡迎您的到來。」懷孕狀態下的珍·西摩多了些引人注目的母性,甚至之前的戰戰兢兢也緩和了不少,整個人也更有王後的氣場:「很抱歉讓你無從落腳,因為我剛搬進來,所以還沒把房間收拾好。」

  珍·西摩滿是歉意地向威廉·都鐸表達了自己的招待不周,令弗朗西絲·布蘭登感到一絲絲的不悅,但是威廉·都鐸卻沒有表示不滿:「父親要參加瑪麗的婚姻,我便該承擔起照顧您,以及約克公爵的職責。只可惜我的年紀和身份並不適合住在您身邊,所以父親和薩福克公爵決定讓赫特福德伯爵夫人和多塞特侯爵夫人來照顧你的日常起居,並且由您的兄長來頂替我在這之中的實際作用。」

  簡而言之,就是威廉·都鐸只擔名頭,不擔責任。

  況且威廉·都鐸在戒備西摩一家的同時,後者也不放心讓威爾士親王真的行使照顧珍·西摩的責任,甚至陰謀論地認為威廉·都鐸並不期待合法次子的誕生。

  「我也只是來看看您的狀況,就不在這兒多呆了。」威廉·都鐸掃了眼緊閉的窗簾和燃燒的爐火,同珍·西摩寒暄了幾句便退出房間,結果在走道上遇見了加德納主教。

  「殿下。」精神抖擻的加德納主教是國內天主教的領頭者,也曾在安妮·博林崛起之時,短暫地加入過維護凱瑟琳王後和瑪麗公主的沃爾西派。但是當這二者相繼遠離後,他對偏向克倫威爾父子的威廉·都鐸便冷淡了許多。

  「您是來給王後做休息時的禱告嗎?」威廉·都鐸衝著加德納主教點了點頭,貌似無意地問道:「那就麻煩您了。」

  「能替國王陛下辦事,稱不上麻煩。」加德納主教的表情很溫和,但是眼睛裡卻壓抑著怒火:「您的母親,阿拉貢的凱瑟琳懷孕時,也是我遵循英格蘭歷代王後的傳統,為她最懷孕時的禱告。也希望在威爾士王妃懷孕後,我也能為她進行懷孕禱告。」

  「那得看我父親怎麼說,畢竟我離結婚可還差幾年。」威廉·都鐸輕輕笑了笑,然後在跟加德納主教告別時磨了下牙,思考起天主教一派會不會倒向珍·西摩。


第62章

  自打扒上威爾士親王這艘大船後,約翰·達德利便深刻體會了仕途上阻力,比他剛來倫敦時小了不止一星半點,幾乎是以摩擦系數趨近於零的架勢,乘火箭的速度一飛衝天,在宮廷裡也只遜色於兩任王後的兄弟,以及能力逆天的托馬斯·克倫威爾。

  至少跟那些還在當侍衛的苦哈小貴族相比,約翰·達德利十分感謝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威爾士親王的提攜之舉,所以在拿下打擊海盜的肥缺後,他十分上道地送上一份又一份的孝敬,遠比西摩兄弟要懂得維護人際關系。

  「他倒是乖巧。」威廉·都鐸在與托馬斯·克倫威爾見面時,同他談起約翰·達德利的事情:「自己都沒吃掉一點,就先把最肥的地方孝敬給各方人員。想必過不了幾年,他就會成為父親最喜歡的臣子之一。」

  到底是能把權傾英格蘭的護國公都送上斷頭台的能人,不到四十就經歷過幾次大起大落的約翰·達德利,遠比愛德華·西摩要懂得「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槍打出頭鳥」的道理。所以在面對白廳宮的幾座大山時,他所表現出的謙卑,幾乎彎腰到要親吻鞋尖的程度。

  就連一些身分不高,並不是貴族出身的僕從,也對這位出手闊綽,氣質溫和的新貴多有美言。畢竟在英鎊的重量下,很多人嘴角的弧度都會真實不少。

  「也是您眼光好,所以能找到這麼一位識趣的手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約翰·達德利沒少打點亨利八世的僕從,甚至對理查德·克倫威爾和他自己,也是多有賄賂:「您看上去不想吐出這筆錢?」

  「雖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是在知道對方想要什麼的前提下,這送上門的蛋糕,又有誰會拒絕呢?」威廉·都鐸最讓托馬斯·克倫威爾欣賞的,就是他記得手底下人的每一份好處,所以那些追隨他的人才會更加賣力地為主子辦事。

  例如理查德·克倫威爾和布蘭登姐妹。

  在威廉·都鐸地操縱下,前者過幾年就會受封男爵,後者也得到了薩福克公爵的財產繼承權,所以是堅定的威爾士親王黨。

  「您知道,約翰·達德利雖然被稱為爵士,但是他身上並沒有爵位。」托馬斯·克倫威爾不經意地建議道:「他的繼父雖然是愛德華四世的私生子,本身也保有萊爾子爵的身份,但是伊麗莎白·格雷夫人(約翰·達德利)早已去世,所以這萊爾子爵的位子,按理是不能落到他身上的。」

  「可是他把我父親哄高興了,又給我送了這麼一份大禮。我又有什麼理由不去為他爭取一下。」威廉·都鐸屈指在扶手上敲了敲,意有所指道:「倒是您,掌璽大臣閣下,估計這幾日沒少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此話怎講?」托馬斯·克倫威爾雙手合十地放在膝蓋上,擺出虛心求教的姿態。

  「您的耳目遍布歐洲,總不會連漢普頓宮裡的蛛絲馬跡都察覺不到吧!」威廉·都鐸知道托馬斯·克倫威爾是在跟他裝傻,否則對方這幾日也不會頻繁地來找他:「您跟加德納主教的關系好嗎?我記得在安妮·博林的審判上,你們可是很默契的」

  「當然。」托馬斯·克倫威爾自嘲道:「好到他至今都在後悔沒能在安妮·博林的審判裡找到我的差錯,然後將我這個最靠近國王的異教徒吊死在倫敦塔上。」

  「那他估計要後悔很長時間了。」威廉·都鐸轉了下右手的紅寶石戒指,意味深長道:「估計你前腳被吊死,我後腳就暴斃。若論對國王,乃至英格蘭的影響力,估計加德納主教更討厭我。」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臉色略有緩和,因為他能確定威爾士親王和他一樣,都是加德納主教的敵人,所以也向威廉·都鐸透露了自己的擔憂:「王後陛下是虔誠的天主教信仰,我想加德納主教有可能支持未來的約克公爵。」

  「嘖!他支持又有什麼用?」威廉·都鐸露出個辛辣的笑容,這讓托馬斯·克倫威爾聯想到了亨利八世:「珍·西摩和國王陛下舉行的是新教的結婚儀式,所以在天主教信仰裡,約克公爵只是個私生子,而在天主教信仰裡……」

  「珍·西摩背叛了她的信仰,所以約克公爵還是私生子。」托馬斯·克倫威爾很有默契道:「但是在法律上,國王陛下會堅持他的次子是合法的婚生子,所以您所說得一切,都不能在明面上說破。」

  【這可不一定。】

  威廉·都鐸想起他在安妮·博林當上王後前所做的一系列准備,語氣稍稍一轉道:「如果國王陛下在法律上堅持約克公爵是合法的婚生子,但私心裡並不確定他是自己的兒子,會怎麼樣?」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眼睛微微一眯,同威廉·都鐸對視了一會兒,緩緩道:「願聞其詳。」

  「給王後問診的醫生是沃爾西主教舉薦給國王的,而且他還曾負責過我母親的懷孕事宜。」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您是沃爾西主教去世前最信賴的秘書,我想您有法子跟對方搭上話,然後讓他說些對我們有利的事情。」

  說罷,威廉·都鐸還特意補充了一句,以降低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戒備:「我不想直接傷害懷孕的婦女和未出生的孩子,但也不願看到加德納主教和西摩家逐漸做大。」

  如果威廉·都鐸要讓珍·西摩一屍兩命,那麼托馬斯·克倫威爾要重新審視自己是否找對了追隨對像,防止威廉·都鐸有天會更殘忍地對待自己。

  畢竟對方可是亨利八世的兒子。

  「您想讓對方告訴國王什麼?」

  「王後的預產期在幾月?」

  「十一月,宮廷醫生估計王後是在二月份懷上了孩子。」

  「你讓他告訴父親,王後是在一月懷上了孩子,預產期在十月。」威廉·都鐸記得歷史上的愛德華六世就是十月份出生的,所以想在出生日期上動點手腳:「父親是在二月份啟程去的加萊,所以王後不大可能在二月懷上孩子。」

  「可是殿下,女人的孕期本就是不確定的事情,差一兩個月又有什麼區別呢?」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摸不著頭腦道。

  「等約克公爵出生後,你就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威廉·都鐸並沒有直接回答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問題,而是委婉道:「我想西摩家也更相信王後是在一月份懷上的約克公爵,所以宮廷醫生要是不想多事,就按照我說得這麼做。」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將威廉·都鐸的話放在心上,所以很快就安排了下去。

  徒留威廉·都鐸一個人盯著爐火微微出了神。

  如果說愛德華六世的體弱多病是因為珍·西摩在孕期休息不當,導致早產下一名王子,那麼在時間方面,威廉·都鐸便能讓亨利八世產生愛德華六世並不是他親生兒子的錯覺。

  歷史上的瑪麗公主並沒有在亨利八世的執政期間結婚,所以也不存在亨利八世在1537年的二月離開英格蘭的事情。

  但是現在,由於威廉·都鐸的出現,珍·西摩還是如期懷上了愛德華六世,可是亨利八世卻在她懷上王子的月份裡,並沒有頻繁地與王後同房。

  威廉·都鐸毫不懷疑亨利八世會在約克公爵出生後,覺得西摩一家在王後的產期上欺騙自己。

  明明是足月生產的王子,但卻體弱多病地像個早產兒。

  再加上國王曾在二月離開過英格蘭,以及安妮·博林的通奸審判。

  估計在愛德華六世逐漸張開前,亨利八世都會用懷疑的眼光去看自己的次子,然後用更加懷疑的眼光去看西摩兄弟。

  時間就在表面祥和的氛圍下一點點地流逝。

  參加完婚禮的亨利八世並沒有在加萊停留多久,便急匆匆地回到倫敦,然後招集托馬斯·克倫威爾起草第三部《繼承法案》。

  「威廉最近還好嗎?」離家多時的亨利八世最關心的,還是威爾士親王,其次才是懷孕的珍·西摩:「還有王後,你們可曾安排優秀的宮廷醫生守在她身邊?」

  「一切都很穩妥。」薩福克公爵率先回答道:「多塞特侯爵夫人和王後的嫂子一直都住在她的屋子旁,並且加德納主教和宮廷醫生也定期探望王後。至於威爾士親王,他也一切都好,只是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所以便暫時回到聖詹姆斯宮。」

  「嗯!威廉不在這裡也好。」亨利八世看了眼西摩兄弟,又看了眼加德納主教,然後招過托馬斯·克倫威爾說道:「瑪麗公主和小洛林公爵一定是非常美滿的一對,只是看著我得此佳婿,弗朗索瓦很擔心我會再次跟西班牙皇帝一起入侵法蘭西,所以他派使者到加萊對我提出一個有利的聯盟。」

  「他的小女兒瑪格麗特只比威廉大三歲,弗朗索瓦承諾會在女兒出嫁時,冊封她為貝裡女公爵。所以克倫威爾,我希望你與法國使者再次商議此事,畢竟查理和弗朗索瓦的衝突愈演愈烈,英格蘭在這二者間的地位舉足輕重。」


第63章

  「陛下,請允許我認真地問一句,您真的想讓威爾士親王迎娶弗朗索瓦國王的小女兒嗎?」托馬斯·克倫威爾在聽了亨利八世的聯姻計劃後只是微微一愣,隨即大腦飛速地運轉起來:「您若是真有這個打算,那麼法蘭西公主嫁過來的信仰問題,便是一件必須在婚前討論清楚的大事,另外……」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猶豫之色引起了亨利八世的注意,後者以為托馬斯·克倫威爾會干涉他的決定,所以臉色微微一變道:「你是在我的決議不滿嗎?掌璽大臣閣下。」

  「並,我不會有如此冒犯的念頭。」此刻,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大腦飛速運轉,很快便給自己找到一個能說服亨利八世的理由:「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法蘭西的瑪格麗特是弗朗索瓦國王的次女,她的姐姐瑪德琳公主剛嫁給您的外甥——蘇格蘭的詹姆斯國王。雖然法蘭西正與西班牙交戰,但是弗朗索瓦國王為了鞏固與蘇格蘭的聯盟,所以為瑪德琳公主置辦難以想像的龐大嫁妝。在此前提下,我很擔心法蘭西的聯盟決心並沒有那麼堅定,並且其財政狀況也不允許弗朗索瓦國王為瑪格麗特公主置辦不亞於她姐姐的嫁妝。」

  托馬斯·克倫威爾偷偷打量了下亨利八世的表情,見後者臉色稍緩地向他點了點頭,於是繼續道:「當然,以您的財富是絕不會像寒酸的蘇格蘭國王那樣,會在意十幾萬英鎊的嫁妝。可是威爾士親王到底是您的繼承人,代表著英格蘭的臉面。倘若他的妻子身為蘇格蘭王後的親妹妹,卻在出嫁時遠比瑪德琳公主還要寒酸的多,那麼歐洲的其他君主會怎麼看待您,還有威爾士親王?」

  「……你說的也有道理。」亨利八世的驕傲讓他從不把蘇格蘭國王放在眼裡,雖然詹姆斯五世是他的老鄰居兼外甥,可要是威廉·都鐸的娶妻陣仗還不如土包子詹姆斯五世,那麼英格蘭上下都會感到丟臉:「凱瑟琳曾打敗過詹姆斯的父親,要是她知道自己的兒子跟手下敗將的兒子成了連襟,絕對會感到羞恥。」

  既然威爾士親王娶不了法蘭西公主,那麼亨利八世理所當然地思考起哈布斯堡的公主。

  正好查理五世的長女和大侄女都跟威廉差不了幾歲,只是一想到哈布斯堡的負債累累,亨利八世又有些嫌棄西班牙皇帝打仗打得低價出售土地的舉動。

  「再看看吧!」考慮到英格蘭的宗教問題,亨利八世也動過向德意志諸侯提親的念頭,但是同西班牙,法蘭西這類大國相比,亨利八世又看不上德意志諸侯的公主,覺得迎娶她們並沒有多少政治利益。

  暫時解決聯姻危急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決定加緊替威爾士親王尋找新教王妃的腳步,畢竟威廉·都鐸已經十一歲了,要是亨利八世希望兒子早點結婚,估計過不了三四年,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就會舉行一場王室婚禮。

  可是新教王妃哪有那麼好找。

  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遺憾法蘭西的勒妮同威廉·都鐸差了十五歲,否則後者一定會是最完美的新教王妃,甚至還會為英格蘭贏得加爾文教的支持,從而鞏固英格蘭在歐洲的宗教地位。

  當然,在托馬斯·克倫威爾和亨利八世操心威爾士親王的終身大事時,當事人早就趁機回了趟威爾士,然後召集人手在靠近愛爾蘭的沿海地區建立新港口。

  對於威爾士居民而言,這無疑是被大力支持的舉動。

  且不談建造港口的這段時間裡,不少人能謀得一個零碎的活計,而在愛爾蘭和威爾士的交流渠道被拓寬後,相應的市場,酒館,小商鋪也會隨之而生,同時那些裝卸搬運,中間聯絡人等增值服務,也會為當地居民增加就業崗位。

  然而威廉·都鐸的野心絕不止是建個港口這麼簡單。

  他打算以威爾士港口為中心,如蛛網般向外拓展自己的商務渠道。

  如果條件允許,威廉·都鐸甚至想在北愛爾蘭建立專門對蘇格蘭的港口,從而用貿易差額來簡介控制蘇格蘭經濟,影響未來的戰爭走向。

  當然,這些都是威廉·都鐸在拿到愛爾蘭統治權後,才能逐步實施的計劃。

  他現在的首要目的是把對愛爾蘭的港口建好,然後修幾條連接其它地區的大路與驛站,以保證威爾士商源充足,而且有更多的人願意來此投資。

  「在這裡修幾家旅店和兌換貨幣的小銀行,同時要保證郵局和主要驛站都在我們的控制之下。」威廉·都鐸來視察時,對還未形成雛形的港口提出一系列要求:「如果條件允許,可以在威爾士附近找幾個小貴族,或者直接從彭布羅克城堡裡調人負責貨物的保護與押運工作。」

  「關於這些,已經有商人想在威爾士港口進行投資,並且有意建立銀行或者……」

  「他們可以建酒館或是商鋪,但銀行和郵局是禁區,必須直屬彭布羅克城堡。」威廉·都鐸直接打斷了手下人的話,語氣嚴厲道:「要是讓那些商人負責貨幣兌換和郵局,天知道他們會干出什麼事?」

  不管是在哪個時代裡,輿論和貨幣都是能左右政治的武器。畢竟軍隊的基礎是人,沒有貨幣的供養,你拿什麼組建軍隊?而輿論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軍心,摧垮人的意志。

  羅斯柴爾德家族和貝索斯用事實證明了貨幣的力量,而傳媒大亨默多克也沒少左右米國大選。

  要是讓商人把持了貨幣兌換渠道和郵局,威廉·都鐸毫不懷疑愛爾蘭會因貿易差額和虛假消息導致整個地區負債累累,民不聊生。

  所以這兩渠道必須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否則即便沒有英格蘭商人的介入,以愛爾蘭的物資水平,恐怕也落不到好處。

  「你讓法律顧問商討個禁止私換貨幣的章程。」威廉·都鐸既然要在方面嚴防死守,那就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威爾士親王不是開玩笑的:「要是有人敢在這裡私換貨幣,那麼就在港口最繁華的地方建好絞刑台。」

  「是。」鑒於這個時代裡的商人地位還沒拔高到黃金時代的水平,所以貴族們大都看不起充滿銅臭味的商人,但是在某種程度上,他們又不得不依靠商人的貸款來招兵買馬或是維持生活排場,導致二者間的矛盾越積越大,甚至在戰時會出現商人被洗劫的情況。

  不過這也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威廉·都鐸的政策不會遭到大規模反對。

  在威爾士港口的建立過程中,威廉·都鐸又聯系了耕種專家與當地的獵人和老人,打算請專業人士來設計整個地區的灌溉系統。

  得利於威爾士雪山的存在,所以威廉·都鐸並不擔心灌溉的水源問題,反而要頭疼水壩的建立會不會影響野生動物的生存活動。

  畢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

  威爾士獵人的數量可不少,威廉·都鐸總不能讓他們都斷了收入吧!

  這麼看來,後續的調節工作還要找獵人們進行協商。

  至少在建立灌溉系統的這段時間裡,威廉·都鐸願意給獵人們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工作,以保證他們的生計。

  「離了倫敦,真是到哪兒都是事。」僅是幾個月的功夫,威廉·都鐸的財產便如流水般花了出去,裡頭不僅有亨利八世批給他的年金,更有瑪麗公主執意要他收下的,屬於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一半現金,以及約翰·達德利與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孝敬。

  只希望基礎設施落定後,威廉·都鐸能夠很快回本。

  「殿下,倫敦那邊來信,說是北邊的叛亂已被西摩爵士鎮壓,導致加德納主教與王後發生摩擦。」

  雖然珍·西摩是虔誠的天主教徒,並且被加德納主教視為阿拉貢的凱瑟琳的接班人,以及讓國王陛下重歸天主教信仰的有利支持者。

  然而王後的哥哥,如今正平步青雲的愛德華·西摩卻看見了支持新教所能帶來的政治利益,再加上他的妻子安妮·西摩深受路德教影響,所以西摩兄弟對於加德納主教的拉攏並不感冒,這也讓亨利八世對他們稍稍放心了些。

  「如果加德納主教打著讓王後影響國王陛下的念頭,那麼他可算是找錯了了人。」托馬斯·克倫威爾游刃有余道:「阿拉貢的凱瑟琳都沒辦到的事,又怎能指望珍·西摩去辦到。」

  況且現在的珍·西摩曾因為叛亂軍求情一事而惹怒國王陛下,所以在生下約克公爵以前,珍·西摩怎麼可能明目張膽地去支持加德納主教?她又不是不知道前兩任王後的下場。

  「你也別高興得太早,等王後生下約克公爵,即便加德納主教不開口,國王陛下也會默許王後成為天主教信徒的支持者,然後對你們之間的爭執視而不見。」威廉·都鐸知道亨利八世直到死前都沒徹底定下英格蘭的宗教形態,這也導致他的子女輪番上位後,英格蘭進行了幾次大規模的宗教鎮壓,以及伊麗莎白一世在執政期間的幾次變臉。

  因為對國王而言,宗教不僅是信仰,更是服務於統治的工具。

  所以亨利八世才會在晚年那麼暴躁,一方面是腿傷帶來痛苦,而另一方面,便是他在信仰上的糾結與恐懼。


第64章

  1537年的夏天,亨利八世在漢普頓宮裡接待了他的第二位私生子約翰·佩羅特。對於這個遠比亨利·菲茨羅伊健康的私生子,亨利八世毫不吝嗇地表達了自己地喜悅與囑咐,甚至在會談結束後,就下達了冊封約翰·佩羅特為男爵的口頭旨意。打算在珍·西摩的兒子出生後,就借著約克公爵的出生典禮,將冊封禮給落實了。

  面對國王的「出手大方」,約翰·佩羅特的生母瑪麗·伯克利並未露出喜悅之色,反而感到異常的苦澀。

  因為亨利·菲茨羅伊在約翰·佩羅特的年紀就已經是伯爵乃至公爵,坐擁北方的大片土地甚至是愛爾蘭的田產。

  可是約翰·佩羅特呢?

  瑪麗·伯克利當年只是格林尼治宮的普通侍女,連亨利八世的情婦都算不上,完全是亨利八世為了報復安妮·博林而隨便找上的床伴,在懷孕後就被國王遠遠地送到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成為馬廄總管的妻子。

  況且在年紀上,約翰·佩羅特也只比威廉·都鐸小了一歲。

  彼時的安妮·博林正值全盛時期,而阿拉貢的凱瑟琳剛與亨利八世談下亨利·菲茨羅伊的歸屬問題,絕不許再來一個私生子同自己的親兒子爭權奪利,所以亨利八世也不可能打了發妻和情婦的臉,去大張旗鼓地認下一個意料之外的私生子。

  因此,在被亨利八世正式召見以前,約翰·佩羅特別說是被冠上「國王之子」的名頭,甚至他名義上的父親都不知該怎麼對待這個讓他喜當爹的孩子。也就在威廉·都鐸當上威爾士親王,國王唯一認下的私生子亨利·菲茨羅伊去世後,多次喪子的亨利八世想著「打仗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道理,才動了認下約翰·佩羅特的念頭,打算將他留給威廉·都鐸當助手,順便將孫女小瑪麗嫁給自己的私生子,好為王位繼承再做一層保險。

  至於西摩家和王後到底是怎麼想的,那都不在亨利八世的考慮範圍之內。

  「還好只是個男爵,不然英格蘭怕是找不出一塊可以分給約克公爵的優渥土地。」愛德華·西摩在得知亨利八世又認下一位私生子後,並沒有表現出驚慌失措或者恐懼,反而松了口氣地安慰起惴惴不安的王後,以及年輕不懂事的弟弟:「著急有什麼用?著急就能讓國王陛下收回成命嗎?這不過是另一個私生子,想想威爾士親王出生後,國王陛下是怎麼對待亨利·菲茨羅伊的?等你生下約克公爵,國王陛下還會關注一個私生子嗎?說不定早就忘了封他為男爵的事情。」

  「可是,可是陛下近日對我十分冷淡。」珍·西摩這幾日總會夢見前兩位王後的下場。

  她看見阿拉貢的凱瑟琳帶著對年幼兒女的不舍與擔憂,在蒼白的床單上死去;也看見安妮·博林捂著肚子在床上不斷地抽搐,雙腿間流出的污血染透了整張床單。

  而現在,珍·西摩坐上了王後之位,住進了王後的房間……也許會迎來前兩位王後的命運。

  「以前他總會來看我,而且一呆就是兩三個小時。可是現在,他一周都不來一次,只是隔幾天派個男僕來問候一二。」珍·西摩說著,還用手抹了下額頭上的冷汗,整個人虛弱蒼白得像個紙人:「如果我生下是個女兒該怎麼辦?」

  珍·西摩的話惹得愛德華·西摩冷色微變,但還是盡量維持住冷靜的神色:「女兒也沒關系,至少你證明了自己的生育能力,還有機會生下兒子。」

  「你又怎麼能保證陛下願意等我生下兒子?」孕婦的情緒本就起伏不定,再加上珍·西摩這幾日噩夢連連,她的居住空間又過於陰暗渾濁,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珍·西摩的抑郁,導致她和最後一次懷孕的安妮·博林一樣,整個人憔悴消瘦了不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告訴我,陛下又有幾位新情婦。要是我生下一個女兒,而她們中又有人懷孕,那麼陛下絕對會將我一腳踹開,然後將懷孕的情婦扶正。」

  珍·西摩越想越覺得此事的可能性很大,整個人都變得聲嘶力竭起來:「對,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親愛的,麻煩你將王後扶到床上,也許我們在此叨嘮得太久,所以不利於王後的休息。」愛德華·西摩擔心珍·西摩情緒激動之下會流產,所以讓安妮·西摩將珍·西摩帶走,自己則和托馬斯·西摩離開了王後的房間,打算去確認一下國王的情婦裡是否有人已經懷孕。

  結果兄弟二人在半途中遇見諾福克公爵,後者正跟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在走道裡竊竊私語著什麼。

  因為西摩兄弟剛從樓梯口出來,整個人都被擋在裝飾用的盔甲之後,所以諾福克公爵並不知道自己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會面會被人看見,甚至還推了下自己帶來的女孩,讓她給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行禮。

  「他這是要干什麼?」春風得意的愛德華·西摩突然想起這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曾干過的好事,暗罵自己在這段時間裡過於地掉以輕心,以至於他都忘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是諾福克公爵的人,而且還在珍·西摩懷孕時贏得了她的信任。

  「沒准是要重操舊業。」托馬斯·西摩記得諾福克公爵在瑪麗·博林失寵,安妮·博林懷孕時,曾將自己的侄女和外甥女獻給了國王,以保證亨利八世的枕邊都是諾福克人。

  愛德華·西摩注意到諾福克公爵帶來的女孩生得十分美麗,看上去比威爾士親王大不了幾歲,穿著一身半舊的裙子,身上也沒有戴多少首飾,但卻似清水出芙蓉般秀麗可愛,充滿了宮裡的侍女所不具備的青春朝氣。

  別說是閱盡美色的亨利八世,就連愛德華·西摩這樣醉心權勢的中年男人都會被對方吸引,畢竟都鐸時期的貴族男性還是保留著骨子裡的騎士浪漫,只可惜繁瑣的禮儀磨平了貴族少女的棱角,很難喚起他們的騎士風範。

  毫無疑問,諾福克公爵帶進宮裡的女孩是給亨利八世准備的。

  愛德華·西摩從不懷疑諾福克公爵想要復起決心,因為對方在某些方面就和薩福克公爵一樣了解亨利八世。

  「我去查一下那個小霍華德。」眼見有人要挖自家的牆角,托馬斯·西摩只覺得有氣憋在心裡,剛想行動卻被愛德華·西摩給按住:「你查什麼?還嫌珍失寵得不夠?」

  被打醒的愛德華·西摩不確定諾福克公爵帶來的女孩是否見過亨利八世,又是否被亨利八世暫留於宮中。

  倘若這位霍華德女孩是亨利八世的新寵,那麼在珍·西摩產子前,他們得避其鋒芒,防止亨利八世翻臉無情。

  畢竟珍·西摩的受寵程度可比不上當年的安妮·博林,而且其王後的身份也並未坐實。

  愛德華·西摩很清楚,珍·西摩要想保住王後的地位,一靠肚子,二靠溫順。

  倘若亨利八世真的動了扶持情婦上位的念頭,那麼西摩家也最好不要反抗,因為國王從不會出價兩次。

  只有順從的人才會得到亨利八世的補償。

  一想到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安妮·博林的下場,愛德華·西摩決定找漸行漸遠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聊聊,看他們能否拉到威爾士親王的支持,從而保住珍·西摩的後位。

  然而西摩家的好運似乎也只停留在了1537年。

  愛德華·西摩還沒來得及跟威廉·都鐸搭上線,便先等來了珍·西摩的分娩。

  「只希望這是我最後一次見證王後的分娩。」因為珍·西摩的緣故,威廉·都鐸不得不推遲了與愛爾蘭商人,還有威爾士鄰邊貴族的會面,被亨利八世召回倫敦。

  「我在這三年累死的馬匹絕對比六歲前的總和還多。」威廉·都鐸一下馬車就被理查德·克倫威爾披上件薄鬥篷。

  入秋的天氣已經漸涼,所以威爾士親王的隨從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防止主人感冒。

  「王後是什麼時候開始陣痛的?」威廉·都鐸覺得隨從們對待他的方式像是對待一個巨嬰,但又不好苛責什麼。

  「昨天晚上。」理查德·克倫威爾回答道:「因為是頭胎,所以要費些功夫。」

  「但這也太久了。」威廉·都鐸知道歷史上的珍·西摩難產了兩天才生下愛德華王子,准備在愛德華出生後,就將凱瑟琳·瑪麗修道院的重建擺上章程,爭取在威爾士普及生產知識,避免更多的婦女死於生產。

  「醫生說是難產,而國王陛下也有意剖腹取子,防止約克公爵死在王後的肚子裡。」理查德·克倫威爾再次認識到了國王的冷酷。

  即便珍·西摩和亨利八世之間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愛情,但好歹是同床共枕了那麼多天的妻子。

  亨利八世居然對她一點感情都不講,這麼快就要舍母取子。

  「但願醫生沒有按照國王陛下的吩咐去做。」威廉·都鐸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在於與理查德·克倫威爾說話的功夫,便已到達了王後的寢室,但卻沒有發現亨利八世的身影。

  「父親呢?」威廉·都鐸坐到最尊貴的位子上,掃了圈等候的人們,發現幾位公爵和西摩兄弟都已經到場,所有人都露出大戰之後的疲憊。

  西摩兄弟的臉色微微一僵,任由托馬斯·克倫威爾解釋道:「國王陛下在小教堂裡為約克公爵祈禱,醫生已經在准備剖腹的工具,要是天亮前再不生下來,便只能采取強制干涉。」

  說罷,托馬斯·克倫威爾示意威廉·都鐸看向一旁的桌子,只見上面擺滿了麻醉用的草藥。

  「這是不到萬不得已的舉動。」威廉·都鐸強壓下心裡的那絲懺悔之意,讓西摩兄弟忍不住對威爾士親王產生些好感。

  「要是約克公爵卡在產道裡,那麼剖腹只會一屍兩命。」威廉·都鐸看著侍女們端出一盆盆血水。

  加德納主教已經為珍·西摩祈禱了整整兩天,但卻並沒有等到所有人都期待的好消息。

  時間就在窗外的黑夜被驅散的功夫裡,一點點地流逝。

  精疲力竭的珍·西摩在彌留之際似乎看到了安妮·博林的臉,後者露出慣有的迷人笑容,在她耳邊輕語道:「現在該你付出代價了,珍。」

  「不,不是我,不是我。」珍·西摩突然爆發出強大的求生欲,整個人死死地盯著幔帳頂,然後掙脫侍女的手臂,在空中胡亂抓著什麼。

  直到嬰兒的啼哭聲在屋內響起,珍·西摩才垂下手臂,整個人保持著盯著幔帳頂的姿勢,回歸了上帝的懷抱。


第65章

  「王後生了,是個王子,約克公爵誕生了。」得知珍·西摩生下了兒子,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松了口氣,心裡被一陣狂喜所侵占。

  珍·西摩的位子算是坐穩了,不日就會被亨利八世補上加冕儀式,成為名正言順的王後。而她,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作為王後最信賴的侍女長,也會一掃舉報前夫所留下的不良名聲,成為宮廷裡炙手可熱的人物。

  不,或許還不止如此。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想到安妮·博林得寵時,諾福克公爵和托馬斯·博林的春風得意,內心逐漸被一只名為「野心」的惡魔所占據。

  倘若她能熟練運用對王後的影響力,也未必不能達到諾福克公爵曾經的境界,從而脫離諾福克公爵的掌控。

  然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美夢並沒有持續多久,便被來自助產士和侍女的驚呼聲所打醒。

  「王後陛下,王後陛下您醒醒啊!」

  這一聲又一聲的驚呼聲驅散了約克公爵降生的喜悅,導致西摩兄弟的笑容僵在了臉上,這讓他們顯得像是滑稽劇裡的小醜一樣可笑。

  宮廷醫生急匆匆地扒開擋在床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企圖對已經失去呼吸的珍·西摩進行毫無作用的搶救。

  可憐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剛被宮廷醫生扒到一邊,就被愛德華·西摩掐住脖子站了起來。

  「這就是你照顧王後的結果?」眼睛赤紅的愛德華·西摩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祈禱王後沒事,否則你將以謀殺王後的罪名被吊死在倫敦塔裡。」

  說罷,愛德華·西摩用力地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甩到一旁,導致後者的頭顱被磕破,,整個人痛地在牆角邊蜷縮成一團。

  托馬斯·克倫威爾冷靜地看著這場鬧劇,命令侍女將剛出生的約克公爵抱出來看看。

  不同於威廉·都鐸出生時的紅潤健壯,剛出生的約克公爵虛弱得像只隨時都會被拋棄的小貓,連哭聲都不像普通新生兒那樣響亮。

  薩福克公爵皺了皺眉頭,覺得亨利八世絕不會喜歡這個孱弱的小兒子。

  尤其是在威廉·都鐸和約翰·佩羅特的對比下,亨利八世肯定會怪罪珍·西摩在浪費了他如此多的功夫後,只帶來一個隨時都會夭折的兒子。

  從這一點來講,珍·西摩的去世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至少斯人已逝,亨利八世也不好再多追究什麼。

  而在薩福克公爵臉色微變之際,在場的其他貴族也不動聲色地看了眼威廉·都鐸,感嘆威爾士親王的好運。

  珍·西摩雖然被稱為王後,但是她並未被加冕,所以不少人都懷疑珍·西摩的合法性,認為她的兒子並沒有王位繼承權。

  畢竟亨利一世就是個很好的例子,這位國王有二十位被承認私生子,但是他的兩任王後只留下一個女兒,也就是「短鬥篷」亨利二世的母親瑪蒂爾達。

  迫於王位繼承人的壓力,亨利一世嘗試與其中的一位情婦結婚,並且將他們的合法兒子立為王儲。

  但是由於亨利一世從未將那位夫人加冕為王後,再加上他的父親征服者威廉就飽受私生子出身的困擾,所以國會並不承認他的秘密婚姻,迫使亨利一世必須在外甥和外孫之間做個痛苦的二選一。

  而現在,亨利八世遇到了相似的情況。

  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確定國王是否有一系列的准備來加強約克公爵合法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亨利八是並不滿意這個結果,甚至在聽到這一消息後,都沒有露出笑容。

  「是嗎?她給我帶來了喜悅,可是天主卻將它混攪著她的死所帶來的苦痛。」亨利八世合上福音書,准備去看一下約克公爵。

  「孩子健康嗎?」在去王後寢宮的路上,亨利八世都沒提起珍·西摩的葬禮安排,乃至約克公爵的撫養問題,只是在快要進房門前隨口問了一句。

  負責傳遞消息的僕人只覺得後背的布料被汗水黏在身上,視線被結成一縷的劉海所擋住。

  「怎麼?耳朵當擺設,沒聽見我的話嗎?」亨利八世半天都沒等到僕人的回答,於是心底升起不好的預感。

  「恭喜您,陛下。您如願得到一位約克公爵。」亨利八世一進屋便收到薩福克公爵的笑臉,但是多年的交情讓他輕而易舉地察覺到對方表情的不自然,以及滿屋貴族的驚慌失措:「孩子到底怎麼了?」

  耐心耗盡的亨利八世幾乎是咆哮著開口。

  面對國王的怒火,在場的貴族也沒法掩飾什麼,只得讓亨利八世親自看看約克公爵的狀況。

  諾福克公爵想的果然不錯,亨利八世並不喜歡小貓般孱弱的約克公爵,甚至都沒看幾眼就讓侍女將其抱走,然後質問起照顧王後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以及相關的宮廷醫生:「你們到底是怎麼搞的?孩子怎麼會如此孱弱?」

  「陛下,約克公爵是難產兒,所以……」

  「他是難產兒不是早產兒,你當我是白痴,連這點常識都不懂嗎?」

  亨利八世松開揪著宮廷醫生衣領子的手,整個人氣得找張椅子坐下,只覺得額前一片冰涼:「上帝為何要懲罰我至此。」

  氣到極致的亨利八世反而冷靜下來,開始思考起珍·西摩難產的主要原因,以及這個約克公爵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孩子。

  是的,亨利八世懷疑珍·西摩和安妮·博林一樣,做出背地偷情的醜事。

  雖然珍·西摩表現得足夠謙卑,虔誠,但是亨利八世見慣了宮廷女人的偽裝,再加上珍·西摩又是最適合生育的年紀,一直都在漢普頓宮裡好吃好喝地養著,怎麼會突然難產下一個足月卻虛弱的孩子?所以這之間必有蹊蹺。

  亨利八世衝著托馬斯·克倫威爾使了個眼色,後者心有靈犀地遣散了在場的貴族,只留下戰戰兢兢的宮廷醫生和侍女等著國王陛下的問話。

  彼時的內寢裡停著珍·西摩尚有余溫的遺體。

  無人照顧的約克公爵在母親身邊小聲地哭泣著,但是在國王的急招下,沒人會照顧他。

  「王後懷孕期間到底干了什麼,吃了什麼,又見了什麼人。你們最好從實招來。」亨利八世當然不會一上來就問珍·西摩有沒有出軌,畢竟這關系到他的顏面,只能曲線救國。

  「回陛下,王後在懷孕期間除了照例接見平民,聆聽他們的願望,便只召見過她的兄弟和加德納主教,其余時間都是在我們的陪伴下做些手工活或者聽書。」面對低氣壓國王,侍女們也不敢有所隱瞞,更擔心自己會因此被關進倫敦塔。

  而這之中,最為恐懼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只覺得脖子在隱隱作痛,腦子在強大的精神壓力下飛速運轉起來:「陛下,王後陛下在臨產前好像看到了什麼,對著幔帳頂不住地掙扎,嘴裡還不斷地念叨:「不是我,不是我。」

  亨利八世的視線被羅切夫的子爵夫人所吸引,後者鎮定自若道:「當時不僅我一人在場,其她侍女也可作證。」

  「是的,我們也聽到王後陛下這麼說過。」眼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找到一個看似完美的解釋,如釋重負的侍女們也都紛紛附和起來。

  彼時的托馬斯·克倫威爾終於明白威廉·都鐸在幾個月前的布局,忍不住心底發涼,但表面上仍是鎮定自若道:「陛下,安妮·博林的遺骸被鎮壓在倫敦塔的小教堂下,絕不可能有作祟的機會。」

  亨利八世原本稍緩的臉色又變得陰沉起來。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剛想說什麼,就看見托馬斯·克倫威爾比了個「諾福克公爵」的口型,於是立刻閉嘴,防止剛逃了亨利八世的死刑,就落入諾福克公爵的魔掌。

  不管安妮·博林的倒台是否有諾福克公爵的推波助瀾,但是在其他貴族和亨利八世的眼裡,安妮·博林就是鐵板釘釘的諾福克人。

  倘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將珍·西摩的意外歸於安妮·博林的鬼魂,那麼尋找復起機會的諾福克公爵一定會跟她翻臉。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別的不說,諾福克公爵還是有力氣弄死一個宮廷侍女,而西摩兄弟和國王陛下……

  一時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絕望了。

  若不是當著亨利八世的面,她幾乎要當場哭出來。

  「克倫威爾,我命令你和薩福克公爵,諾福克公爵一起調查珍王後的死因,記得別讓加德納主教和西摩兄弟插手,他們就安心去辦王後的喪事。」眼下的亨利八世並沒有珍·西摩通奸生子的證據,再加上他已經砍了一個通奸的王後,要是再來一個,絕對會對他的聲譽有所影響。

  「是的,陛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威爾士親王的目的已經達成,所以也不為西摩兄弟辯解什麼,而是不動聲色地挑起亨利八世的怒火:「關於珍王後的葬禮,不知您有沒有別的安排?」

  「什麼安排?」亨利八世眉頭緊鎖道。

  「您的原配妻子,威爾士親王的生母阿拉貢的凱瑟琳被安葬在溫莎城堡的聖喬治教堂裡,准備在若干年後與您合葬。所以珍王後是否和阿拉貢的凱瑟琳一般,要安葬在聖喬治教堂?」

  「她怎麼能與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提並論?」亨利八世不悅道:「阿拉貢的凱瑟琳是被正式加冕過的王後,又是未來國王的母親。我與她合葬是天經地義之事,而珍……」

  亨利八世強壓怒火道:「將她安葬在彼得伯勒教堂裡,在那裡舉辦葬禮的開銷較低,也不許她的送葬規格高於阿拉貢的凱瑟琳。」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偷偷彎了下嘴角,希望約克公爵能活到亨利八世去世,好替威爾士親王擋住接下來的合法王子。

悠于 2020-11-28 18:00

第66章

  1537年的秋天,在約克公爵愛德華出生後的第二天,珍·西摩的遺體被她的兄弟護送至彼得伯勒大教堂,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舉行葬禮。

  出於對發妻和西班牙皇帝的尊重,亨利八世既沒有讓珍·西摩葬在他為自己選定的墳墓邊,也沒有參加第三任妻子的葬禮,而是指派諾福克公爵代替了自己在葬禮上的席位,然後帶著威爾士親王和約翰·佩羅特,在格林尼治宮裡舉行了一系列的慶祝活動。

  整個倫敦都在歡呼亨利八世的次子,約克公爵的誕生。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彼得伯勒大教堂裡的肅穆,與西摩兄弟陰沉到幾乎滴墨的臉色。

  滿心諷刺的諾福克公爵隨便掃了眼,發現在座的只有西摩家的好友,以及加德納主教找來湊數的貴族。他們的臉上都掛著完美的哀悼面具,唯有雙眼的兩個洞裡迸射出嘲諷與嫉妒之色。

  「西摩家的春天算是徹底結束了。」坐在諾福克公爵身邊的薩裡伯爵彎了玩嘴角,毫不客氣道:「國王陛下也真是老糊塗了,居然會讓抓著裙子向上爬的家伙拿到嘉德騎士勛章。」

  諾福克公爵輕輕瞥了眼自己的兒子,發現對方死死盯著愛德華·西摩胸前的嘉德騎士勛章,眼裡幾乎要噴出火來。

  因為嘉德勛章的佩戴者僅限於英格蘭國王,威爾士親王,以及24名在世成員,所以能擁有自己的紋章、旗幟,乃至在教堂裡的專屬座位,所以在含金量上遠超子爵甚至是伯爵。

  也無怪乎歷史上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會惹得貴族們群起而攻之。

  諾福克公爵不動聲色地按住薩裡伯爵的手,示意他別在這個時候表現出自己的憤怒:「愛德華·西摩要是還有點腦子,就該放棄不屬於他的一切。」

  諾福克公爵一想到亨利八世的態度,便有些幸災樂禍道:「我聽說國王陛下已經在考慮第四任王後的人選,並且讓西班牙和法蘭西的大使一起參加格林尼治的慶祝活動。」

  「怎麼,國王陛下還要娶妻?」薩裡伯爵難以置信道:「這都已經第四任了,他還要娶妻生子?」

  「哼!也只是第四任而已。」諾福克公爵人身攻擊道:「薩福克公爵年過五十都還要娶一位美嬌娘,國王陛下還不到五十,怎麼可能不再娶一位王後?況且國王陛下是離的了女人的性子嗎?」

  說到這兒,諾福克公爵還反問道:「你看約克公爵那病歪歪的樣子,再加上珍·西摩死前並未被加冕為王後,所以國王陛下要不要第三個兒子來保證繼承順序?愛德華一世年近六十都還要娶一位妻子來保證英格蘭的戰略地位,更別提葡萄牙的曼努埃爾一世,娶了姐姐再娶妹妹,娶了妹妹再娶外甥女。國王陛下可是全歐洲最富有的男人之一,即便那些天主教大國的公主不想嫁過來,但是那些德意志小國或是低地的公國,伯國就不一定了。」

  「嫁給國王陛下可不是件輕松的活計,估計很多貴族小姐都會被他前三任妻子的下場給嚇到。」諾福克公爵並不覺得亨利八世能找一位外國妻子,畢竟在他娶了兩位「灰姑娘」後,又有誰願意屈居於安妮·博林或者珍·西摩之下?

  「或許國王想在國內找一位妻子。」諾福克公爵眯了眯渾濁的眼睛,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我知道他要什麼樣的女人,也許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你是指瑪麗,還是瑪格麗特?」薩裡伯爵以為父親是想給亨利八世找回曾經的霍華德情婦,於是隨口一提道:「瑪麗雖然已經結婚,但是她的丈夫並不介意妻子跟國王舊情復燃,至於瑪格麗特……」

  薩裡伯爵想起那個背叛博林家,又被愛德華·西摩驅逐的女人,覺得她並不適合回到國王身邊:「那可是條堪比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毒蛇,還是讓她在鄉下過著安穩日子吧!」

  「不是瑪麗,也不是瑪格麗特,而是你埃德蒙叔叔的小女兒,凱瑟琳·霍華德。」諾福克公爵有些得意道:「年輕,漂亮,涉世未深。這種好掌控的小女孩一定符合國王陛下的胃口,而凱瑟琳的母親也是個高產的女人,想必國王陛下在了解這一點後,會對她更加滿意。」

  「問題是您怎麼將凱瑟琳送到國王身邊。」薩裡伯爵並不反對家裡出一位王後,但是在安妮·博林的前車之鑒下,他們得更加謹慎地往國王的枕邊送人:「太刻意了絕對會引起國王的懷疑,而且凱瑟琳的性子……」

  薩裡伯爵很清楚自己的叔叔並不了解晚出生的孩子。

  畢竟霍華德雖然家大業大,但是主要財產都掌握在諾福克公爵的手裡,至於旁支庶脈,則是依靠有錢的親戚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

  凱瑟琳·霍華德和瑪麗·霍華德一樣,很小就在約束不利的繼祖母阿格尼絲·蒂爾尼處接受教養。

  薩裡伯爵曾去過阿格尼絲公爵夫人的蘭貝斯宮,明白那裡就是個烏煙瘴氣的高級會所,裡頭不乏放任自流的婚生子或私生子。

  而亨利八世也絕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子自小生長在這一環境裡,導致他們以後的孩子會因母親年輕時的狀況而受到諸多非議。

  「凱瑟琳才十幾歲,並不能承擔王後的各項責任。」對於諾福克公爵的野心,薩裡伯爵有些猶豫不決道:「不過論樣貌,她確實是霍華德女孩裡最出色的。」

  「關於這一點,你也不必太過於擔心。」諾福克公爵胸有成竹道:「我已經請伊麗莎白·勃朗特去調教凱瑟琳,相信她很快就能成長到讓人滿意的模樣。」

  「但願吧!」在薩裡伯爵和諾福克公爵的談話期間,珍·西摩的葬禮也接近了尾聲,於是他們隨眾人一起為王後的靈魂而祈禱。

  與此同時,遠在格林尼治宮的威廉·都鐸正同自己的隨從漫步在圍獵場裡,聽著不遠處傳來亨利八世與年輕女子打情罵俏的聲音。

  「可憐的珍王後。」理查德·克倫威爾見慣了父母和舅父母的伉儷情深,所以很難想像這世上居然會有男人在前妻的葬禮當日,與情婦尋歡作樂。

  「她確實是個可憐的女人。」威廉·都鐸難得沒有介意加德納主教堅持要為珍·西摩舉行天主教葬禮的行為,將槍口對准天上的野鴨群,然後精准打擊下自己的獵物:「不過在很多人眼裡,她的犧牲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理查德·克倫威爾忍不住脖子發涼,結果發現威廉·都鐸正不慌不忙地將槍支遞給一旁的僕人,令他為其上好子彈:「她為家族換來一個伯爵之位,一個男爵之位,以及一枚嘉德騎士勛章。」

  「同西摩兄弟相比,伊麗莎白·伍德維爾也稱不上貪婪,畢竟她的付出也值得那些,不是嗎?」

  理查德·克倫威爾沒有回話,而是過了很久才轉移話題道:「我父親在為國王陛下物色新妻子的人選,而西班牙大使和法蘭西大使都很有興趣地推薦了本國女子。」

  「推薦?」威廉·都鐸眯了眯眼睛,有些玩味道:「這份推薦是我父親強制要求的,還是他們主動送上的?」

  理查德·克倫威爾不免露出尷尬的表情,因為亨利八世實在稱不上合適的聯姻人選:英格蘭的國王已年近五十,娶了三任不得善終的妻子,又因羅馬教廷的關系而被很多天主教國家所排斥。

  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歐洲最強大,最富有的君主之一。

  亨利八世期待自己能像葡萄牙的曼努埃爾一世那樣,能在晚年迎娶一位年輕漂亮的強國公主,但是對於精打細算的查理五世而言,已經有兩個兒子的亨利八世並不值得他去浪費一位公主,反倒是威廉·都鐸更有聯姻的資本。

  況且英格蘭又不像葡萄牙那樣緊挨著西班牙領土,能在對抗奧斯曼帝國的戰爭中出錢出力,所以查理五世並不想將自己的丹麥外甥女或是遠在尼德蘭攝政的妹妹嫁給亨利八世,反倒是提議了葡萄牙瑪麗公主——她是西班牙王後伊莎貝拉的表外甥女兼異母妹妹,只可惜葡萄牙的瑪麗公主和奧地利的瑪麗一般,過慣了一說不二的攝政生活,並沒有興趣到離家萬裡的英格蘭裡,給一個國王當續弦。

  於是亨利八世在西班牙的求親談判就這麼僵了下來,只好將目光投向法蘭西。

  弗朗索瓦國王倒是想將亨利八世拉到他那邊,好一起對付西班牙皇帝。只是他和死對頭查理五世一般,都不想將女兒嫁給亨利八世,所以推薦了吉斯公爵的女兒們。

  結果亨利八世並未看上吉斯公爵的未婚女兒,反倒是對吉斯公爵寡居的長女瑪麗·德·吉斯產生了濃厚興趣,但是對方是個天主教徒,並且已被弗朗索瓦國王許配給喪妻又無合法子女的蘇格蘭國王,所以亨利八世只得放棄了與法蘭西的聯姻,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建議下,嘗試娶一位試圖擴大影響力的新教公主。

  「克裡維斯的安妮?」威廉·都鐸原以為亨利八世會在珍·西摩已經去世,托馬斯·克倫威爾並不急於找一個支持新教的靠山的前提下,放棄迎娶一位外國公主,轉而在國內再找一位灰姑娘。

  只可惜歷史就是這麼奇妙的一件事。

  或許是安妮·博林和珍·西摩的兄弟都在姊妹得寵後快速占據了有利位置,導致亨利八世覺得國內的政治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所以決心找一位在國內毫無根基的外國公主。

  況且從教養上,外國公主從小受到的教育,培養的人情世故能力也不是國內的小貴族能夠比得上的。

  尤其是在與珍·西摩的婚姻裡,亨利八世發現他很難與對方找到共同語言,所以越發地懷念起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好處,從而堅定了自己想娶一位外國公主地念頭。


第67章

  打完獵的亨利八世只覺得襯衣都被汗水浸透,於是打消了跟小情人翻雲覆雨的念頭。他在1535年墜馬落下的腿傷至今未好,導致他不僅行動不便,更是需要用大量的香水來掩蓋身上的酸臭味。同時為了緩解傷痛,再加上近些年不斷舉行的各種宴會,亨利八世的酗酒情況與肥胖程度也不容樂觀。

  宮廷醫生建議國王通過減肥來維持身體健康,但是在亨利八世愈發暴躁的脾氣下,他的很多建議都沒法宣之於口,只能偷偷說給托馬斯·克倫威爾或是薩福克公爵聽。

  「我知道了。」對於宮廷醫生的抱怨,托馬斯·克倫威爾也只是敷衍了幾句,在哄得對方離開後,也不免升起同病相憐的感情。

  宮廷醫生難,他這個掌璽大臣又何嘗不難?

  只是幾天的功夫,托馬斯·克倫威爾就已經見過好幾國的駐英格蘭大使,然後在他們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下,提起亨利八世的再婚問題。

  同他預計的一樣,像西班牙,法蘭西,葡萄牙這樣的天主教大國,比起將公主嫁給年近半百的亨利八世,他們對威爾士親王的興趣更大。畢竟公主們也是看臉的,既然能嫁一個年輕英俊的王儲,誰又願意去嫁一個肥胖又有腿傷的老頭子?

  至於那些個公國或選帝侯國……

  洛林公爵沒有適齡的姊妹或女兒,吉斯公爵剛把長女嫁去蘇格蘭,再加上他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所以不願將幾個年紀較小的女兒嫁給英格蘭國王當續弦。

  於是跟大國、公國的聯姻就這麼僵持住了。

  至於剩下的德意志選帝侯們,倒是有興趣拉一個新教國家來對抗西班牙皇帝的統治,只是在教宗和西班牙皇帝的阻攔下,他們也很難將公主送過來。

  「諾克森選侯十分有興趣與英格蘭聯姻,但是西班牙皇帝最近對幾個選帝侯國看得很嚴,再加上他們曾支持過馬丁·路德,所以我們不僅得關注西班牙皇帝的態度,也要避免諾克森選侯會在高壓情況下,放棄與英格蘭的聯盟。」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彙報之余,也在偷偷打量著亨利八世的臉色。

  老國王的表情不出意外地變得很難看。

  一旁的男僕趕緊遞上一杯加了肉豆蔻和丁香的熱葡萄酒,仰躺著的亨利八世並沒有起身,而是靠著厚實的天鵝絨椅背,讓男僕將杯子遞到他嘴邊,將熱酒喝了一半,才擦擦嘴,不悅道:「克倫威爾先生,我一直都很認可你的能力,難道你就找不出一位願意嫁給我的歐洲公主嗎?曼努埃爾一世都能辦到的事情,我為什麼不能辦到?」

  托馬斯·克倫威爾聞言,忍不住露出苦澀的笑容。

  曼努埃爾一世綽號「幸運者」,在繼承葡萄牙時,不僅擁有巨額財富和新世界航線,更是在對抗奧斯曼帝國的戰線裡,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與之相比,英格蘭對西班牙的貢獻微乎其微,也就是在查理五世與弗朗索瓦國王忙起掐架時,才會被提起一二。

  但是這些抱怨都只能憋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心裡。

  一旦被說破,那就是死路一條。

  「不過薩克森選侯倒是提議了克裡維斯公爵的妹妹安妮,說她是英格蘭王後的不二人選。」托馬斯·克倫威爾想到威廉·都鐸的警告,以及國王挑選前三任王後的品味,然後用詞斟酌,小心委婉道:「克裡維斯的安妮有個天主教信徒的母親,支持路德教的弟弟,以及一位激進派的新教姐夫,所以自幼生長在宗教對立的環境裡,能夠巧妙協調各方面的信仰矛盾。另外,克裡維斯公爵的家教甚嚴,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很少見到親屬以外的男性,和珍王後一樣擅長針線活,並且和您一樣,喜歡玩紙牌和打獵。」

  說到這兒,托馬斯·克倫威爾有些遲疑道:「雖然克裡維斯的安妮在學識上比不了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安妮·博林,但是我所采訪的人都承認克裡維斯的安妮是個溫和,有愛心,且品德高尚的人。另外,克裡維斯公爵已經著手讓安妮公主學習英文讀寫,只是……」

  「只是什麼?」亨利八世已經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描述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所以對他的突然打斷而感到十分地不悅:「你是在故意吊我的胃口嗎?」

  「不,屬下怎敢有此念頭。」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腦海裡重復著威廉·都鐸的警告,於是趕緊請罪道:「克裡維斯的安妮雖然有著讓人驚嘆的諸多美德,但是同前三任王後相比,她的外貌並不出眾,甚至以英格蘭人的角度來看,她有些太嚴肅,以至於她比實際年齡看起來還要大一些。」

  「哼!倒是挺有日耳曼特色。」顏控的亨利八世瞬間消退了對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興趣,但是考慮到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家教,背景,以及她那高尚卻不會顯得太過於聰明的性格,亨利八世又覺得她是個不錯的結婚對像。

  至少嚴肅的日耳曼公主不會做出背地偷情的事情,再加上克裡維斯公國距離英格蘭較遠,克裡維斯的安妮也很難干涉到英格蘭宮廷裡的大小事情,反倒是能作為新教聯盟的像征與和事佬,為亨利八世解決不少問題。

  這麼看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外貌缺陷也不是那麼讓人難以接受,甚至從另一方面來看,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避免了她給國王帶綠帽子。

  畢竟貴族們也都是看臉的,一個嚴肅老成又不漂亮的王後,很難激起貴族們的騎士風範與保護欲望。

  就算亨利八世對她起不了性趣,也不妨礙他跟自己的王後履行婚姻義務。

  大不了,他在與克裡維斯的安妮成婚後,再找幾位漂亮的情婦。

  這位日耳曼公主再不漂亮,也不會比哈布斯堡的大鞋拔子臉更讓人難以接受吧!

  「你去跟克裡維斯的大使商討下迎娶安妮公主的各項事宜。」下定決定的亨利八世悶悶地喝了口酒,強迫自己做出不悅的決定:「讓安妮公主加緊對英語和英格蘭貴族關系的學習,我不希望自己的王後無法與英格蘭的臣民進行和諧交談。」

  「是。」目的達到的托馬斯·克倫威爾松了口氣,剛想去召見克裡維斯的大使,結果被亨利八世給叫住了:「你在安排我與安妮公主的聯姻之事時,別忘了去打聽歐洲的其她適齡公主。因為威廉也快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六十歲,所以他還是趕緊結婚,爭取在我離世前生個兒子。」

  亨利八世並不認可自己的小兒子愛德華,所以在娶新王後的同時,還要從大兒子那邊上一層保險:「法蘭西的瑪格麗特公主算是沒轍了,剩下的就是查理那混蛋的大女兒。」

  一想到哈布斯堡家族的領土,亨利八世忍不住露出貪婪的神色:「他的大女兒瑪麗亞要是能嫁給威廉就好了,你去跟西班牙大使透個意思,明白嗎?」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下定決心要破壞英格蘭和西班牙的聯姻機會,因為他早在幾天前就收到一位加爾文教朋友的來信,對方推舉了一位讓托馬斯·克倫威爾眼前一亮的威爾士王妃人選。

  納瓦拉的胡安娜公主,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和納瓦拉的恩裡克二世的獨女,弗朗索瓦的侄女兼加爾文教的保護者,一位自幼接受加爾文教熏陶,並且與法蘭西的勒妮交好的堅定公主。

  一旦威廉·都鐸與之結婚,那麼英格蘭不僅會獲得加爾文教的支持,並且還能通過聯姻獲得納瓦拉王國。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納瓦拉王國卡在法蘭西和阿拉貢之間,英格蘭很難插手其中。

  所以從這一角度來看,托馬斯·克倫威爾也有必要跟法蘭西大使還有西班牙大使好好聊聊。

  而在托馬斯·克倫威爾為自己的聯姻大計奮鬥之時,威廉·都鐸正在視察威爾士的灌溉情況,順便聽著彭布羅克城堡的總管,也就是他私生子弟弟的便宜爹——托馬斯·佩羅特,在那兒彙報著這一季度的收成情況。

  「同去年相比,今年的情況實在是好了太多。另外,威爾士的鄰邊土地也有人想要購買土豆,並邀請威爾士的農民去指導種植工作。」

  「愛爾蘭那邊也有這類意向嗎?」威廉·都鐸並不在意威爾士的鄰邊貴族會搶了自己的生意,畢竟他是英格蘭的未來國王,又手握著威爾士對愛爾蘭的直接港口,所以那些人要是還有腦子,就不會把爪子伸得太遠。

  「愛爾蘭那邊的意願比威爾士的鄰居更為強烈,您也知道他們的土地狀況並不好,再加上港口建立以前,他們被蘇格蘭搶劫過幾次商船,所以今年的收成並不太好,希望能引進土豆這類新口糧。」

  「引進沒問題,但是我要成為愛爾蘭最大的農場主。」威廉·都鐸並沒有給出個直接回答,因為他在約克公爵出生後,被亨利八世命為愛爾蘭總督,並有權處理小瑪麗的父親,也就是亨利·菲茨羅伊在愛爾蘭的資產。

  約克公爵的誕生並沒有給西摩兄弟帶來多少榮耀,反倒是讓亨利八世越發地看重威廉·都鐸

  這令無數的潛在投資人都看到了威廉·都鐸的價值,從而不願在約克公爵的身上下注。

  一時間,薩福克公爵父女和約翰·佩羅特都搶手了不少,甚至還有人想曲線救國,動起威廉的兩位隨從的主意。

  「你過幾天就替我去一趟愛爾蘭,在那裡招集些農民去種植土豆。」威廉·都鐸安排道:「至於灌溉問題,過幾天再說吧!」光是修建威爾士的港口和灌溉渠道就已經花費了不少錢財,所以威廉·都鐸也只能過幾年再解決愛爾蘭的農業防治問題。

  畢竟土豆病還要兩百多年的潛伏期,也不急這一會。

  而就在這時,理查德·克倫威爾匆匆趕到威廉·都鐸的身邊,讓托馬斯·佩羅特回避一下,在威爾士親王的耳邊細語道:「尼德蘭的一位商人想要見您,他有些您很感興趣的事情想要說給您聽。」

  威廉·都鐸側過頭,捕捉到理查德·克倫威爾的躲閃眼神,於是隨口一問道:「那位商人是個猶太人?」

  畢竟此時的尼德蘭有不少猶太人為了逃避宗教審判,而到尼德蘭這個商業興起的地方尋求喘息之地。

  順便一提,尼德蘭在經歷了一系列的獨立戰爭後,變成荷蘭和比利時等多個國家。

  但現在,它仍被查理五世當成錢袋子死死地攥在手裡,由西班牙皇帝的姑母和妹妹代為攝政。

  「您見不見?」理查德·克倫威爾不准備欺騙威廉·都鐸,但他也知道讓威爾士親王去會見一個猶太人,絕對會讓亨利八世氣得將他吊死在倫敦塔的城牆上。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我倒是想看看他有什麼讓我感興趣的事情。」威廉·都鐸讓理查德·克倫威爾安排引薦之事,准備好好會一會這位尼德蘭商人。


第68章

  回到彭布羅克城堡的威廉·都鐸先是喝了口水,又換了身衣服,才在私人會議室裡接見了命為所羅門的尼德蘭裔猶太商人。

  為了能與威爾士親王見面,所羅門換了身英格蘭商人的打扮,一路低著頭,被他打點好的線人偷運進威爾士,然後在理查德·克倫威爾的安排下,趁著夜色進了彭布羅克彭城堡。

  收拾整齊的威廉·都鐸正准備用餐,於是讓人多擺了兩幅餐具。

  考慮到猶太教的禁忌,威廉·都鐸並沒有准備一些禁忌的食物,這也讓所羅門的緊張之情有所緩解,於是對威廉·都鐸行了個脫帽禮:「殿下,感謝您的盛情招待。」

  「我對能給予我幫助的人一向盛情。」威廉·都鐸仔細打量著對面的猶太商人,只見對方有一副溫和親善的面孔,於是隨口問道:「不介意在餐桌上談生意?」

  「客隨主便。」所羅門表現得很恭順,但是從他的進食速度來看,威廉·都鐸並不覺得對方放棄了警惕。

  餐桌談話的秘訣就在於酒精和美食會讓血液流向腸胃,從而令大腦變得遲緩,所以一些不可能談成的事情在餐桌上便有了可能性,這也是威廉·都鐸邀請所羅門共進晚餐的初衷。

  只可惜所羅門並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所以威廉·都鐸的小伎倆妨不到他。

  「你們近日在尼德蘭的日子應該不好過吧!」威廉·都鐸知道查理五世近日對尼德蘭提高了稅收——因為他剛和弗朗索瓦國王打了一架,還要提防德意志諸侯的蠢蠢欲動,以及奧斯曼帝國的下次入侵:「光是競選羅馬皇帝,以及在維也納保衛戰上的開銷就已經讓哈布斯堡家族負債累累。要是馬克西米利安一世泉下有知,一定會驚訝於現在的哈布斯堡王朝比他父親當政時,還要……」

  威廉·都鐸一時間竟找不到恰如其分的形容詞,但是所羅門已經了解他的意思:「您知道尼德蘭的起義活動已經被鎮壓了幾次嗎?」

  「應該了解一個大概數字。」威廉·都鐸的身邊有一位萬能的八爪蜘蛛,所以還算了解新教國家的動向:「你們應該慶幸尼德蘭的總督是皇帝的姑媽和妹妹,要是換了斐迪南大公,那可不是鎮壓這麼簡單。」估計會來一套宗教審判加火刑套餐。

  「是的,在尼德蘭的日子總好過西班牙的火刑地獄,也好過奧斯曼帝國的戰戰兢兢。」所羅門的微笑裡透露出濃濃的苦澀:「只可惜西班牙皇帝並不給我暫時的喘息之際,加稅過後便是新一輪的猶太人大清洗,可是這一次,我們又能逃去哪兒?」

  「法國?納瓦拉,還是英格蘭?」所羅門細細打量著威廉·都鐸的臉色,只見他並沒有多少表態。

  「您的父親可不歡迎猶太人,而法蘭西的國王也是個奉行宗教審判的天主教徒,甚至還不如奧地利的瑪麗溫和。至於納瓦拉……」所羅門說到這兒,只覺得如鯁在喉:「納瓦拉也快保不住了,甚至恩裡克二世都不確定他死後,納瓦拉是直接落到法蘭西手裡,還是被西班牙派兵強奪?」

  「這二者有區別嗎?」威廉·都鐸毫不留情道:「無論是哪一方,納瓦拉的實際統治者都不會是胡安娜公主。」

  「除非她能像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女王那樣,在父親去世前,找到一個足夠強大的外援。」所羅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威廉·都鐸,後者搖搖頭,輕描淡寫道:「英格蘭不是個好外援,納瓦拉卡在西班牙和法蘭西中間,又距離英格蘭於千裡之外。就算胡安娜公主嫁給了我,納瓦拉也不會屬於英格蘭,反而會因此得罪法蘭西和西班牙。」

  「可您是新教徒,要是娶一位天主教新娘也不合適。」所羅門用一種蠱惑的語氣說道:「您總不希望國家會因信仰問題而產生大分裂吧!」

  「呵!說得英格蘭現在沒有分裂問題似的。」威廉·都鐸抿了口熱葡萄酒,對所羅門的蠱惑不屑一顧:「倘若我娶了哈布斯堡的公主,尼德蘭興許會作為她的嫁妝,這又何樂而不為呢?畢竟尼德蘭也亂,而西班牙皇帝也很清楚他在低地國家的稅收是極不合理的,索性給英格蘭做個人情,豈不美哉?」

  威廉·都鐸暫時搶占了主動權,繼續說道:「能用聯姻解決的事情,為什麼要大動干戈?如果只是為了娶一位新教公主而放棄了哈布斯堡的嫁妝,那我也太虧了。」

  「可是西班牙皇帝並不會將女兒嫁給您。」所羅門早有准備道:「他已經定了自己的大侄子為女婿,就是為了防止哈布斯堡的土地被外人所得。倘若您娶了西班牙公主,不僅得不到一片土地,甚至她會在嫁給您之前,就先放棄對西班牙王位的繼承權。」

  「……」威廉·都鐸沉默地又喝了口酒,盡量讓自己維持冷靜道:「聽你的意思,像是來當納瓦拉的說客?或者說,你們和加爾文教的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哪有什麼變好的說法。只不過是一個砍掉你的脖子,而另一個偶爾掐一掐你的脖子,尋個喘息之際罷了。」所羅門突然坦蕩得有些不可思議:「在西班牙皇帝對抗奧斯曼帝國之際,弗朗索瓦國王趁機與蘇萊曼大帝休戰,並且掠奪了納瓦拉不少土地。倘若下一次奧斯曼帝國進攻,弗朗索瓦國王又在納瓦拉邊境打劫,那麼阿拉貢可就危險了。」

  「能不危險嗎?畢竟對方的戰線都推到家門口了,換誰誰不急啊?」威廉·都鐸漫不經心道:「英法的百年戰爭都比不上弗朗索瓦國王和西班牙皇帝的血海深仇。也難怪西班牙皇帝沒有強迫納瓦拉實行宗教審判,合著是讓恩裡克二世和加爾文教徒再多抵抗下法蘭西入侵。」

  「可是這份仁慈很快就沒了。」所羅門接口道:「奧斯曼帝國的入侵還要些時日,而法蘭西那邊也受限於財政問題,所以沒法對西班牙皇帝進行干涉。」

  「等他有時間收拾起尼德蘭和納瓦拉,你們就都完了。」哈布斯堡家族負債多是一方面,但是軍事之強大也是毋庸置疑的,所以威廉·都鐸並不懷疑查理五世和斐迪南大公會在尼德蘭和納瓦蘭進行更為殘酷的宗教審判——畢竟恩裡克二世在加爾文教的呼聲僅次於法蘭西的勒妮,而在後者被弗朗索瓦國王囚禁後。納瓦拉變成了加爾文教的另一個庇護中心:「納瓦拉裡的天主教徒可不少,估計弗朗索瓦國王和西班牙皇帝在煽動納瓦拉的天主教徒上,沒有產生較大的分歧。」

  「不過也難為你們能放下芥蒂,聯手拯救尼德蘭和納瓦拉。」威廉·都鐸的語氣顯得很消極,因為在他看來,這就是一場必敗的戰爭:「倘若能讓查理表兄吃虧,我父親不介意在海上攔一下他們的補給線,至於其他的……」

  「到那時,你父親和弗朗索瓦國王會主動入侵尼德蘭。」所羅門說著,從袖子裡抽出一張牛皮紙,在威廉·都鐸還沒緩過神之際,就遞到他面前:「不管是猶太人,還是路德教徒,加爾文教徒,這次都傾全家之力想保住尼德蘭或者納瓦拉中的任何一個。我們已到了退無可退的地步,更不想讓自己的信仰都變成車轱轆下的一抹塵埃,所以……」

  所羅門抬眼的那一刻,威廉·都鐸被他的堅定所震撼:「我們已經聯合了納瓦拉王國,法蘭西裡的加爾文教徒和路德教徒,以及對西班牙皇帝不滿的德意志諸侯,就等下次奧斯曼帝國入侵之時,發起反撲。」

  「可你們真的等得到那一天嗎?」威廉·都鐸十分懷疑道:「你們可能等不到奧斯曼帝國的入侵,就會被西班牙皇帝先一步殺死。」

  「要是等不到那天,我們就只能殊死一搏了。」所羅門苦笑道:「我們還有別的退路嗎?」

  威廉·都鐸無法回答所羅門的話,而是看了眼他遞過來的牛皮紙,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

  「我知道了。」威廉·都鐸當著所羅門的面,將牛皮紙直接燒毀,這也讓所羅門微微徹底放下了警惕。

  倘若威廉·都鐸在看了牛皮紙上的消息後,將他反手綁到亨利八世的面前,那麼所羅門也有辦法讓這位小王子脫一層皮。

  這麼看來,威爾士親王也不是傻子。

  而在威廉·都鐸看來,這個猶太商人完全是不怕死的典範。

  光是他寫在牛皮紙上的內容,就足以將尼德蘭境內的猶太人全都吊死。但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前面是死,後面也是死,所以這些人還真沒有什麼可害怕的。

  橫豎他們死後,萬貫家財都會便宜別人,還不如趁機給死敵添堵。

  況且猶太人就算幸免遇難,也會作為放高利貸和斂財的工具(基督教認為放高利貸是罪惡的事),過著被人勒索致死的奴隸生活。

  與其如此,還真不如防守一搏。

  「只要查理表兄答應恩裡克二世用納瓦拉換尼德蘭的請求,那麼我會在事情平息後,向胡安娜公主求婚。」威廉·都鐸在所羅門離開前,特意跟他說了些悄悄話:「我還想安安穩穩的坐在這個位子上,所以不可能改變你們的現狀,不過我會竭盡所能地回報你們的付出。無關乎種族和信仰,只是交易者和被交易者的關系。」

  「倘若尼德蘭真的發生戰爭,我會對你們偷運婦女兒童逃離的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同時跟英格蘭海軍打個招呼。你……一路順風吧!」

  「您的承諾將是我最大的回報。」所羅門鄭重地對著威廉·都鐸行了一禮。

  待理查德·克倫威爾將其帶走後,忍不住詢問道:「您真的相信尼德蘭會讓西班牙皇帝吃虧?」

  不是理查德·克倫威爾看不起猶太人,而是他真的不覺得手無寸鐵之力的商人能做到這一點。

  威廉·都鐸瞥了眼難以置信的理查德·克倫威爾,盯著窗外的細雨道:「換做是你站在他的位子上,還有什麼是做不出的?」

  理查德·克倫威爾無言以對,只能嘟囔著讓尼德蘭的商人們都趕上好時候,多少為胡安娜公主和威爾士親王的聯姻爭取機會。

  」可真有他們的。「威廉都鐸在窗戶上畫出三條線,代表著尼德蘭商人們已經說服的三大勢力。

  拿了軍餉的法蘭西。

  拿了武器的德意志諸侯。

  以及被收買的蘇萊曼皇後兼王儲之母——洛克塞拉娜。

  當這三大勢力一起反撲向西班牙皇帝……

  估計查理五世會認真思考起恩裡克二世的提議。


第69章

  威爾士港口開張的那一天,威廉·都鐸在彭布羅克城堡外舉行了宴會,宣布給威爾士的每戶居民提供半斤肉類,兩袋土豆,兩斤酒,以及最為珍貴的一小瓶碎糖。

  自打哥倫布發現新大陸後,北美的特有蔬果逐漸傳入歐洲,其中就包括土豆,西紅柿,玉米,以及甘蔗。

  考慮到英格蘭的氣候問題,威廉·都鐸在威爾士視察了很久,又進行多次的嘗試,才找到一片勉強能種甘蔗的土地。但即便如此,甘蔗的收獲仍不理想,所以威廉·都鐸決定用甜菜制糖,然後擴大生產,將其高價賣給甜如命的法蘭西。

  對於16世紀的歐洲人而言,糖類是奢侈品,所以這個時代的平民有著遠比後世健康的牙齒狀況,而威廉·都鐸也不准備擴大英格蘭境內的牙醫需求,而是拿新研制的甜菜糖當個彩頭,將牙痛的問題拋到國外。

  「親王殿下真是出手大方。」

  除去領主大婚或是繼承人出生,舉行重要人士的葬禮,各地的居民都很難得到領主的饋贈。而像威廉·都鐸這樣負責又出手闊綽的領主,遇到就是賺到!畢竟誰都不能保證下一位領主不是個來找錢袋子的扒皮。

  而在威廉·都鐸與民同樂之際,匆匆趕來的理查德·克倫威爾在威爾士親王的耳邊說了什麼,導致後者讓托馬斯·佩羅特代替自己主持宴會,然後跟理查德·克倫威爾進了彭布羅克城堡的私人會議室。

  「消息屬實嗎?」威廉·都鐸算是對尼德蘭商人們的行動力大開眼界:「施馬爾卡爾登聯盟這麼快就跟尼德蘭商人們結盟了?」

  「金錢當下,施馬爾卡爾登聯盟也需要尼德蘭商人們的貸款去組建反抗西班牙皇帝的軍隊,同時胡安娜公主和恩裡克二世也秘密簽署了一個聲明,宣布胡安娜公主要是在十六歲前與法蘭西或是西班牙、奧地利的任何一位王子成婚,那麼這個婚姻就是被逼迫下的不合法婚姻。」理查德·克倫威爾手心發汗道:「尼德蘭的商人代表已經派人去納瓦拉拿到胡安娜公主的聲明,相信不日就會送到國王陛下的手上?」

  「你父親已經將此事告知了國王陛下?」威廉·都鐸十分意外道:「他不怕被懷疑通敵叛國?」

  「尼德蘭商人送了五萬英鎊給國王陛下。」理查德·克倫威爾苦笑道:「其實父親讓我將所羅門先生帶到您面前之時,就已經在跟國王陛下細談此事。並且納瓦拉的代表們也在同一時間秘密進入漢普頓宮,與國王陛下商談了一晚上才離去。」

  「那麼父親已經決定讓我迎娶胡安娜公主了?」威廉·都鐸真的很敬佩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辦事效率。也難怪亨利八世在砍了掌璽大臣的腦袋後,會那麼後悔,以至於將愛德華·西摩訓成了孫子。

  「恩裡克二世並沒有隱瞞他們和尼德蘭,以及德意志諸侯還有法蘭西的計劃。一旦事成,恩裡克二世會用納瓦拉王國換取尼德蘭南區的統治權,宣布成為比利時國王與佛蘭德斯伯爵,同時查理五世會保留北區的荷蘭與盧森堡地區,那裡的糧食多,而且是貿易中心與工廠聚集地,相信查理五世不會輕易放過那邊的財富。」

  理查德·克倫威爾說到這兒,還特意補充道:「而恩裡克二世的唯一繼承者就是胡安娜公主,他答應國王陛下,只要胡安娜公主能順利繼承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王位,那麼您的兒子就是這兩地的第三代國王。另外,恩裡克二世還給胡安娜公主准備了五十萬英鎊的嫁妝,待您和胡安娜公主成婚後,便能獲得一半,而等胡安娜公主成為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後,您便能獲得另一半。」

  「五十萬英鎊的嫁妝?」威廉·都鐸有些瞠目結舌道:「這比我姑媽嫁給路易十二的兩倍還多。」

  別說是附加上比利時和尼德蘭,光是這筆巨款,就足以讓亨利八世點頭如搗蒜。

  只是……

  「納瓦拉也不富有,所以恩裡克二世是怎麼弄到著筆錢的?」威廉·都鐸充滿懷疑道。

  「關於這一點,納瓦拉使者沒細說,只是請求國王陛下能在大戰開啟之時,入侵尼德蘭邊境,好讓裡面的起義軍能趁亂綁架奧地利的瑪格麗特和瑪麗公主,從而為談判爭取籌碼。」

  「另外,恩裡克二世已經跟弗朗索瓦國王商量好,待法蘭西入侵阿拉貢之時,恩裡克二世會切斷卡斯蒂利亞的補給線,好讓阿拉貢失去與查理五世的聯系。」

  「恐怕不僅如此。」威廉·都鐸想到奧斯曼帝國的存在,猜測對方會兩路進攻哈布斯堡王朝的領地:「沒了路線補給,他們還有海運線。除非是……」

  理查德·克倫威爾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誰有能力去騷擾西班牙的海運線,於是臉色一變道:「弗朗索瓦國王這是瘋了嗎?」

  異教聯盟也就罷了,現在竟然和異教徒聯手入侵西班牙。

  「恐怕不是弗朗索瓦國王要這麼做的。」威廉·都鐸知道蘇萊曼大帝一直記恨於查理五世在突尼斯取得的勝利,再加上奧斯曼帝國的中心人物裡有不少都是跟查理五世有血海深仇之人,其中就包括影響力極深的皇後洛克塞拉娜,以及新上任的海軍領袖巴巴羅薩·海雷丁,也就是曾被弗朗索瓦國王邀請過的海盜紅胡子。

  「巴巴羅薩·海雷丁在海盜和奧斯曼海軍裡的影響力毋庸置疑,更別忘了他的近親都是怎麼死的。」威廉·都鐸知道這位奧斯曼帝國的海軍總將在從良前的名聲,也只有伊麗莎白一世時期的德雷克能勉強媲美。

  而且跟毫無底線的黑海盜相比,巴巴羅薩·海雷丁始終秉持著只搶基督徒的規矩,同時對奧斯曼帝國的船只行保護之職。

  也正是這位操守,蘇萊曼大帝才會將所有的戰船都交給巴巴羅薩·海雷丁指揮,並且給予他「海雷丁」(信譽的美德)之名。

  同時這位海盜王還有個和徐達很相似的傳奇成就——一輩子沒有打過一次敗仗。

  「父親這幾日怕是做夢都要笑醒了。」威廉·都鐸毫不懷疑亨利八世會在動手前,與弗朗索瓦國王進行「友好協商」,然後一起給查理五世找茬。爭取在查理五世緩過神後,也沒法清算英法兩國,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

  「法蘭西打算占據盧森堡。」理查德·克倫威爾總結道:「弗朗索瓦國王希望國王陛下能讓洛林公爵和加萊行個方便,作為報答,他會幫忙鎮壓北尼德蘭軍隊,防止查理五世的駐軍進行反撲。」

  「嗯!等一切都塵埃落定了,西班牙皇帝就是想補救,也沒得法子去補。」威廉·都鐸滿意道:「他就是想派兵鎮壓,也得讓德意志諸侯和弗朗索瓦國王允許他的軍隊穿過歐洲,至於海線,估計會被英法聯手掐斷,或是海軍分不出戰力去支援尼德蘭。」

  「正是如此。」理查德·克倫威爾忙不迭地點頭道:「國王陛下也是這麼想的,所以讓納瓦拉使者偷偷送去您的結婚請求書。等恩裡克二世成了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胡安娜公主就會到加萊與您成婚。」

  「嗯!我過幾天就回倫敦,同父親把這件事訂下。」威廉·都鐸的野心絕不止吞並一半的尼德蘭那麼簡單。

  只是查理五世不是個軟柿子,所以他得熬到表兄死去,才能對腓力二世發難。

  因為珍·西摩之死,亨利八世並沒有大肆舉辦聖誕宴會,但這並不妨礙他跟幾個孩子吃了頓溫馨的晚飯。

  可以說,厄運過後,亨利八世覺得自己開始受上帝的青睞,整晚都掩蓋不住得意的笑容,甚至對伊麗莎白小姐都慈愛了許多,還順口提了伊麗莎白小姐的待遇,允許她住在漢普頓宮裡居住。

  因為約克公爵太小,再加上他出生後沒一天是健康的,所以聖誕宴的家庭聚餐上,只有亨利八世,威爾士王子,伊麗莎白小姐,以及快滿三歲的小瑪麗坐在主位上。

  國王的私生子約翰·佩羅特因為其母的懷孕時期遭受懷疑,所以不被議會承認,無資格冠上菲茨羅伊之姓,但這並不代表亨利八世本人的態度,甚至他還給約翰·佩羅特送去了聖誕禮物,並且問候了佩羅特夫婦。

  西摩兄弟的美夢隨著珍·西摩的葬禮一起死去。

  雖然亨利八世命令宮廷畫師們繼續繪制珍·西摩的畫像,以表達了對第三任王後的懷念與喜愛。但是在他最近訂下的全家福裡,陪伴他出現的除了三個合法子女與伊麗莎白小姐,便只剩下阿拉貢的凱瑟琳。

  裡面並沒有珍·西摩的身影。

  對此,愛德華·西摩只覺得心涼,開始擔心第四任王後要是生下王子,會徹底取代約克公爵的地位。

  「對了,威廉。趁著聖誕節,我要告訴你一則好消息。」酒過三巡的亨利八世高興道:「瑪麗已經懷孕,明年就會生下她的第一個孩子。」

  威廉·都鐸拿酒杯的手稍稍一頓,隨即說道:「也祝賀您即將得到一位外孫。」

  「是啊!瑪麗一懷孕,我便能放心洛林公國的態度。」亨利八世想到納瓦拉使者的話,渾濁的眼裡迸射出野心,像是等不及入侵尼德蘭。


第70章

  打仗可不是一件能按下加速器的活計,尤其是在交通並不發達的十六世紀,光是軍隊遷移就能耗上十天半個月,更別提一些大國都是邊打邊談判,一停戰就是兩三個月的事情——橫豎奧斯曼帝國和哈布斯堡的領地也相隔不遠,甚至蘇萊曼大帝的補給線可比查理五世要多得多,至少他沒有惱人的鄰居,也不像查理五世那樣,要治理一個領土分散,信仰不統一的大國。

  在西班牙和奧斯曼帝國正式開打前,亨利八世幾乎是掰著指頭過日子。有史以來第一次,國王沒心思舉辦宴會,沒心思跟侍女們調情,甚至在幾次重要會議上都開了小差,全靠幾位眼力極佳的重臣替國王挽回了顏面。

  「陛下,考慮到即將點燃的戰爭之火,您是否要與克裡維斯公爵通個氣,推遲您與安妮公主的婚禮?」會議結束後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將剛才討論的內容簡要概括了一遍,然後提起讓亨利八世寢食難安的心事:「克裡維斯公爵要加入德意志諸侯的反抗陣營,我想安妮公主總不能在戰爭期間橫跨歐洲大陸,所以婚禮推遲個兩三年也是較為穩妥的安排,況且兩年後的安妮公主也就二十四歲,正是女人的黃金年齡。」

  「這些小事不必問我,你可以全權安排。我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恩裡克二世能不能得到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統治權,還有威廉和胡安娜的聯姻之事。」亨利八世早就跟薩福克公爵談好了英格蘭的軍備問題,以及入侵尼德蘭的航線,准備在戰爭爆發之後,放手大干一場:「我讓你打聽的事情,你打聽得怎麼樣了?」

  「奧地利的瑪麗還在佛蘭德斯實行尼德蘭總督之職,只是瑪格麗特女大公已經嫁給了教皇的外孫帕瑪爾公爵,如今正身處意大利。」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亨利八世並不想誤傷奧地利的瑪麗,所以早早地打點好一切。

  「哼!克雷芒七世的外甥死了不到一年,查理就用他的未婚妻去締結與新教皇的聯盟。」亨利八世雖然不恥於哈布斯堡的快速聯姻政策,但也不得不承認在國家利益之間,無論是婚生子還是私生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其實都有自己的責任與定位。

  婚生子擁有王位繼承權和更多的財產,所以在聯姻交易中,除非是當時的內亂情況需要用兩個家族的聯姻來穩定政治局面,那麼肯定是嫁到國外或是娶國外的公主更好。別的不說,至少你家的政權被人推翻之時,總有個能庇護你的人,這也是很多被驅逐的國王能夠奪回王權的主要原因。

  至於私生子,雖然享受不到王位繼承權和更多的財產,但是這種權力的剝奪也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更多的災禍。即便英格蘭和葡萄牙都有私生子上位的國王,可是他們上位前活得戰戰兢兢,上位後也要花很大的力氣去鞏固自己的繼承合法性,甚至還要面臨兩到三代的內部戰爭,以及外國勢力的虎視眈眈。

  而在這種情況下,很多國王不把私生子合法化也是出於國家穩定和血脈延續的考慮。所以在私生子被剝奪了最主要的權力後,他們也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自由:即便沒有王位繼承權和更多的財產,但是他們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啊?當國王的是你的近親,就算是為了面子著想,也不會讓同父異母或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姊妹一輩子當個白身,甚至在某種程度上,無法取代你的私生子兄弟也是一大助力,而私生女姊妹剛好能用於國內結盟或是與教皇的私生子聯盟,避免婚生公主的下嫁導致對方野心暴漲。

  隨著伊麗莎白小姐的逐漸張開,亨利八世逐漸打消了對她的生父疑惑,開始思考她能在未來布局裡發揮什麼樣的作用。

  瑪麗公主嫁給了小洛林公爵,幫助英格蘭穩住加萊這個登錄地。

  威廉·都鐸已經定了未來的比利時女王兼佛蘭德斯女伯爵,恰好能與加萊連成一片。

  至於約克公爵,不僅年齡太小,甚至因為母親並未加冕的緣故,很難找到公主或是國外的大公爵之女,只能在王室旁系中,找個比較富有的貴族女子。

  相較之下,伊麗莎白小姐和約翰·佩羅特就比約克公爵要好處理的多。

  亨利八世瞅著蘇格蘭的王位,打算將伊麗莎白小姐嫁給詹姆斯五世的私生子梅裡伯爵,好為那位來自吉斯家族的蘇格蘭王後添堵。

  對於亨利八世的聯姻政策,威廉·都鐸並不感興趣,因為這是他無法插手的領域,所以他更願意將注意力放到已經懷孕的瑪麗公主身上。

  「父親,要不先將瑪麗接回來?畢竟戰爭一打響,洛林絕對會被牽扯進去,而加萊也是英格蘭軍隊的登陸點,又緊挨著佛蘭德斯,所以瑪麗到那兒也不安全。」威廉·都鐸在晚餐快要結束時提議道:「威爾士就很適合休養,那裡景色優美,也沒有倫敦的吵鬧,更是瑪麗熟悉的地方,避免她在懷孕時過分焦慮。」

  「這倒是件要緊事。」亨利八世還指著洛林公爵能在尼德蘭入侵裡幫他一把,所以很注意瑪麗公主的這一胎:「我會讓多塞特侯爵將她接到彭布羅克城堡,由多塞特侯爵夫人和布萊恩夫人照顧至生產。」

  「那也把伊麗莎白小姐和小瑪麗一並送去吧!」威廉·都鐸補充道:「您走了,倫敦少不得兵荒馬亂,女孩子呆在這裡也不安全,索性到威爾士先避一避,恰好能與瑪麗做個伴。」

  「我讓佩裡爵士去安排,等瑪麗抵達倫敦後,她們一起出發。」亨利八世很滿意威廉·都鐸的思慮周道,決定讓他在這段時間裡多學點東西:「我走後,由加德納主教和托馬斯·克倫威爾輔助你處理英格蘭的大小事宜,另外,瑪麗也有監督之職。必要時候,你可以和瑪麗一起決策加德納主教和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爭執。」

  從這一方面來說,瑪麗公主的回歸也是必要之事,因為亨利八世沒有王後攝政,所以需要瑪麗公主來為年紀尚幼的長子保駕護航。

  「我會聽取兩位閣下和瑪麗的意見,也希望父親您能保重身體,不要衝到最前線上。」威廉·都鐸忍不住露出擔憂之色。因為他知道,亨利八世是個好戰份子,所以繼位後沒有把亨利七世的「不要與法蘭西開戰」的警告放到心上,而是期待著每一次出征機會——即便他的身體狀況並不允許他這麼做。

  「哈哈哈哈哈!威廉你這麼想就完全錯了,因為一位偉大的國王從不害怕戰爭。我可不想像萬能的蜘蛛(路易十一)的那樣,靠著嘴皮子過活。」亨利八世拍了拍威廉·都鐸的肩膀,意有所指道:「我不在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你也不能放松騎士訓練,另外……」

  亨利八世的小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條細縫,聲音也比平日裡冷了幾分:「給我看好蘇格蘭的窮酸戶,別讓他們可趁之機。」

  「關於這一點,其實您可以跟弗朗索瓦國王達成共識。」威廉·都鐸建議道:「弗朗索瓦國王對盧森堡勢在必得,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僅要請洛林公爵和加萊行個方便,更希望英格蘭的軍隊能拖住尼德蘭南區的駐兵。可萬一蘇格蘭此時一鬧,英格蘭的軍隊分散,導致您需要更多的時間攻下尼德蘭南區。那麼這個時候,您會怎麼報復弗朗索瓦國王?」

  「我會讓洛林公爵和加萊總督切斷法蘭西的供給,將弗朗索瓦的軍隊困在盧森堡。」亨利八世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威廉·都鐸,隨即發出一連串古怪的笑聲,然後大力地拍了下威廉·都鐸的肩膀,無比得意道:「行啊!不愧是我兒子,也有你母親當年的魄力。」

  「父親您過獎了。」面對亨利八世的贊揚,威廉·都鐸表現得很謙虛:「能用談判解決的事,沒必要再多花一筆錢。」

  況且英格蘭也不是什麼巨富之地,亨利八世的法蘭西征服戰已經將亨利七世攢下的國庫耗費得一干二淨,也就是近幾年的宗教改革讓王室的財政狀況稍稍緩了口氣。

  可是這口緩過來得氣還是在吸平民的血。

  所以從資源流通的角度來看,亨利八世是向外放洪水,差點沒搞垮英格蘭。

  威廉·都鐸只希望尼德蘭的商人能給力一點,亨利八世的手筆能稍稍收斂一點,否則……

  一想到獅心王查理所傳下來的,一打仗就賣地,一打仗就賣地的傳統操縱,威廉·都鐸只感到整個人都要窒息了。

  難道戰事結束後,他全家都得靠胡安娜公主的嫁妝過活?

  可是看恩裡克二世的行事手段,對方也不是個挖自家牆角去補他人的聖父,而歷史上的胡安娜公主可是個勇於反抗包辦婚姻,甚至成為胡格諾派中心人物的女強人。

  她一個有權有錢又有王位要繼承的公主,憑什麼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樣,乖乖放棄屬於自己的權力?

  威廉·都鐸不是美男子腓力,而胡安娜公主也不是與她同名的卡斯蒂利亞女王,所以二者間最好保持平等的態度。否則就會像阿基坦的埃利諾和路易七世那樣,一拍兩散。

悠于 2020-11-28 18:00

第71章

  根據克裡維斯公爵的回信,亨利八世與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婚姻被推遲到了兩年後。並且為了減輕克裡維斯公國支持薩克森選侯對抗西班牙皇帝的壓力,亨利八世不僅免去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嫁妝,甚至還補貼了一筆錢,好讓德意志諸侯將斐迪南大公的軍隊死死地拖住。

  按照亨利八世的要求,洛林公爵很快就將懷孕的瑪麗公主送回到英格蘭。

  彼時的瑪麗公主還沒有顯懷,但是因為自己的父親公公要聯手打擊表兄的操作,瑪麗公主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界。

  不同於亨利八的堅定和威廉·都鐸的推波助瀾,瑪麗公主對於查理五世的感情還是很深的。尤其是在阿拉貢的凱瑟琳和亨利八世的婚變期間,查理五世沒少為姨媽和表妹撐腰。再加上瑪麗公主保持了自己的天主教信仰,所以私心裡還是很敬佩查理五世在對抗奧斯曼帝國上的努力,並不希望看見自己的家人與最敬佩的表兄發生爭執。

  「威廉,父親和西班牙皇帝就一定要打起來嗎?」回到倫敦的瑪麗公主知道自己勸不了亨利八世,就只能在威廉·都鐸的身上打打主意:「西班牙皇帝畢竟有恩於我們姐弟,可我們卻恩將仇報……」

  或許是因為懷孕的緣故,瑪麗公主變得有些多愁善感。她的丈夫弗朗茨·德·洛林繼承了「老好人」安東萬的溫和脾氣,對於打仗行獵都沒有太大的興趣,反倒是對意大利文藝復興頗有了解,所以在和瑪麗公主成婚後,兩人特意搬到鄉下,過著平靜的田園生活。

  眼看戰事又起,自家的男丁有一半都要上戰場,瑪麗公主除了擔心便是要幫著兩國的統治者維持內政,防止幼主被挾持,或是弗朗茨的兄弟堂弟們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在這種情況下,瑪麗公主也只能向威廉·都鐸傾吐心事。

  「西班牙皇帝有恩於我們是私事,但是你的請求屬於國事。」威廉·都鐸並不是個能被輕易說動的人:「從利益的角度來看,父親是不會停止對尼德蘭的入侵,而且德意志諸侯和尼德蘭人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信仰。」

  威廉·都鐸說到這兒,還反問道:「你覺得查理表兄在帕維亞戰爭中放了英格蘭軍隊的鴿子,導致父親花錢花力卻一無所得,而查理表兄卻捕獲弗朗索瓦國王的舊事,能被父親原諒嗎?」

  「自然不能。」別說是亨利八世,換作是任何一位國王,都受不了這種背叛。

  「況且那時候的查理表兄前腳剛背叛英格蘭軍隊,後腳就背叛了兩國聯姻。這無疑是在父親的臉上扇了一巴掌又打了一拳,可偏偏那時的父親除了譴責也做不了什麼。而你也知道,自那以後,英格蘭和西班牙的關系是一冷再冷,如今也只是撞到一個可以宣泄的爆發點。」威廉·都鐸侃侃而談道:「你也不必將陳年舊情惦記一輩子,前幾年西班牙和法蘭西開戰,我給西班牙捐了不少糧食,而且母親過世後,她分給我的一半嫁妝裡,除了用於建設威爾士港口的一小部分,剩下的都已經由沙皮大使轉交給西班牙皇帝,多少能緩解下他們的債務。」

  瑪麗公主聽了威廉·都鐸的話,不免感到有些慚愧。

  她是恩情的直接受利者,可還恩的卻是她的弟弟。

  「私情是私情,國情是國情。二者永遠都不能混為一談。」威廉·都鐸見瑪麗公主神色落寞,於是安慰道:「行了,這些都不是你該憂慮的事情。你的任務是保重身體,安撫姊妹,同時也要防止國內的反動者趁機發起政變。」

  「我打算明天就帶著莉茲和小瑪麗搬去彭布羅克城堡。」瑪麗公主的情緒來的快去的也快,於是將注意力漸漸轉移到責任上面:「你呆在倫敦的這段時間裡,我會幫忙看住蘇格蘭動向。必要時候,也請某位大人帶兵過來支援。」

  「這些都會在父親離開前被處理好。」威廉·都鐸並沒有軍隊的全部控制權,估計亨利八世會將其一拆為四,讓瑪麗公主,威廉·都鐸,以及兩位輔政大臣共同商討英格蘭駐軍的使用動向。

  戰爭爆發於1538年的夏天。

  首先出擊的是施馬爾卡爾登聯盟,因為查理五世一直都想讓逃亡在奧地利的外甥女獲得丹麥王位,這對丹麥的新教國王克裡斯蒂安三世產生了難以言喻的壓力,再加上丹麥的邊境一直都深受尼德蘭駐軍的騷擾,所以丹麥和勃蘭登堡在1538年依次加入施馬爾卡爾登聯盟,同匈牙利,波西米亞境內的反哈布斯堡勢力暫時放下宗教仇恨,對奧地利的斐迪南發起了進攻。

  面對弟弟的困境,查理五世自不能坐視不管。但是西班牙的軍隊還沒來得及離開陸地,走海線向神聖羅馬帝國進軍,威尼斯那兒便傳來一個噩耗。

  再次回歸的巴巴羅薩·海雷丁又開始進攻威尼斯共和國,並將戰線逐漸推進到教皇的嗓子眼。

  要知道巴巴羅薩·海雷丁在去年的進攻裡,就讓威尼斯共和國損失了二十五座島嶼,而這一次,他在進攻的過程中,將一些被活捉的士兵釘死在城牆上,好讓西班牙皇帝和羅馬教皇明白他的憤怒:因為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兩個哥哥就是在連續數天的圍城戰後,被西班牙士兵釘死在城牆上。

  這種血債血償的做法讓查理五世不得不接受教皇的提議,讓啟程去神聖羅馬帝國的士兵回到了威尼斯的戰線上,以抵抗奧斯曼帝國的不斷入侵。

  然而他的軍隊剛離開西班牙海岸線,弗朗索瓦國王的軍隊便向盧森堡和阿拉貢發起了進攻,同時納瓦拉王國也倒向了弗朗索瓦國王的軍隊,通過地形優勢切斷了卡斯蒂利亞的供給,讓查理五世感到焦頭爛額。

  「陛下,我們剛剛接到尼德蘭總督的來信,說是英格蘭的軍隊已經在加萊登錄,估計明天就會攻打佛蘭德斯。同時弗朗索瓦國王的另一只軍隊也對盧森堡發起進攻,洛林公國和法蘭西聯手切斷了我們的補給線,尼德蘭完全被孤立了。」一位傳信官頂著查理五世的怒火,說出查理五世最不想聽到的消息。

  「英格蘭國王要入侵尼德蘭?」查理五世難以置信道:「他哪兒來的錢去攻打尼德蘭?」

  如果查理五世沒記錯的話,英格蘭在1510年到1526年間的對法蘭西戰爭裡,幾乎花掉了國庫裡的全部錢財,而且亨利八世在宗教改革中留下的隱患也沒有完全解除,只是礙於約克的血脈都被得到威廉·都鐸提示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及時控制住,所以查理五世就是想挑起英格蘭的內部戰爭,也是師出無名,並且還得不到英格蘭貴族們的支持——畢竟沒人知道被關入倫敦塔的索利茲伯裡女伯爵一家是否還活著。

  托馬斯·克倫威爾的保密工作做的如鐵桶一般,除了倫敦塔的金斯頓總管夫婦,基本沒人接觸到索利茲伯裡女伯爵一家,而查理五世也沒法讓人將約克後裔中的任何一位偷出倫敦塔,所以在1537年的瘟疫叛亂被鎮壓後,英格蘭的境內雖有摩擦,但卻遠沒有達到需要動用軍隊的地步。

  「蘇格蘭那邊怎麼樣?能去支援尼德蘭嗎?」查理五世知道自己的軍隊過不了法蘭西境內,也橫跨不了英格蘭和法蘭西的中間海域,所以只能將希望放到他一直看不起的蘇格蘭身上。」

  對於西班牙皇帝的提問,傳信官也只是苦笑道:「蘇格蘭國王前不久才接見了吉斯家族的人,您覺得他們會談些什麼?」

  無非是讓蘇格蘭能在戰爭期間安分一點,畢竟弗朗索瓦國王還需要洛林公國和加萊的幫助,蘇格蘭國王就是有氣,也不能同時與自己的舅舅和前任老丈人鬧翻,免得他們放下芥蒂,一起扁他。

  「這群該死的混蛋。」眼下的查理五世雖沒落到四面楚歌的境地,但是八方來敵的狀況實在是讓他精力難分。

  況且伊莎貝拉皇後上個月剛過世,西班牙的內政還需查理五世的姐妹幫忙操持,而她們也只能做到這一點,並沒有像她們的外祖母,天主教雙王之一的伊莎貝拉女王那般,擁有不錯的領兵打仗的能力。

  「尼德蘭的事情線先放一邊,我得先處理德意志諸侯的叛亂和法蘭西的入侵,然後給恩裡克二世一點教訓。」查理五世到底是一代明主,所以在一番權衡利弊後,選擇放棄了位子較遠,臣民較為難管理的尼德蘭,決定先把家門口的事情擺平:「必要時候,你可以讓瑪麗向亨利八世投降。看在兩國交際的份上,他不會為難或是強行扣押我的妹妹。另外,招集卡斯蒂利亞的軍隊繞道向阿拉貢提供支援。弗朗索瓦和我那個前任姨父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連恩裡克二世也敢向我發起挑戰。」

  「是。」傳信官剛想將皇帝陛下的命令傳遞下去,結果還沒出門,就與一位匆忙來報將領撞了個滿懷。

  「陛下,我們在巴利阿裡附近發現了奧斯曼帝國的戰艦,他們馬上就會發起進攻,還請您趕快支援當地。」


第72章

  亨利八世臨走前讓威廉·都鐸代替他執政,並且由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加德納主教行輔佐之職,遠在威爾士的瑪麗公主行監管之職。

  愛德華·西摩原以為亨利八世會看在約克公爵的份上,讓他也加入到威爾士親王的輔佐團裡。可是亨利八世的舉動不僅擊碎了他的自信心,更是讓白廳宮裡的人們都十分清晰地意識到,西摩兄弟的宮廷地位到底參雜了多少水分。

  連帶著愛德華·西摩胸前的嘉德勛章也黯淡了不少。

  「呵!我還以為他能再掙扎一下,沒想到跌的這麼快。」幸災樂禍的諾福克公爵並沒有恢復他在白廳宮裡的地位,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去嘲笑西摩兄弟的下場:「凱瑟琳調教得怎麼樣了?」

  諾福克公爵將視線落到自己的養子身上,後者遺憾得搖了搖頭,聲音裡帶了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勃朗特夫人說她是個榆木腦袋,對於唱歌跳舞之外的技能毫無興趣,一竅不通。」

  「會唱歌跳舞就夠了,你難道還看不出國王陛下並不喜歡太過於聰明的女人?」諾福克公爵輕描淡寫道:「對於國王陛下而言,滿意並不等同於喜歡,看他挑第三任、第四任王後的眼光就知道了。」

  諾福克公爵認為自己遠比薩福克公爵還要了解亨利八世,所以對凱瑟琳·霍華德的訓練也是從國王感興趣的方面出發,並不考慮在其他方面抹殺凱瑟琳·霍華德的天性,因為國王喜歡的就是天真無邪的調調:「興許凱瑟琳還有機會當王後的機會,所以你和薩裡伯爵得事先找好能夠證明國王陛下和克裡維斯的安妮婚姻無效的證據,另外……」

  一想到亨利八世對威爾士親王的重視,諾福克公爵輕輕抹了下酒杯邊緣,意有所指道:「如果他能活到繼位,一定會是英格蘭歷史上最開明的君主之一,只可惜了……」

  諾福克公爵搖了搖頭,語氣裡透露出堅決與冷酷:「威爾士親王一定會將霍華德家族排斥在權力之心之外,所以他必須死。」而且得死在凱瑟琳·霍華德生下兒子之後,否則王位就會落到更加痛恨諾福克一系的瑪麗公主的手上。

  至於國王的次子約克公爵,則是被諾福克公爵選擇性地無視掉了——畢竟珍·西摩的地位尚存質疑,而約克公爵也不是個能活到二十歲的健康模樣。

  面對諾福克公爵的籌謀,德比伯爵不可置否,甚至覺得諾福克公爵與其將凱瑟琳·霍華德獻給國王陛下,還不如讓凱瑟琳·霍華德成為威爾士親王的情婦,畢竟後者也就比凱瑟琳·霍華德小兩歲,自幼接觸的都是保守派女子,所以未必不會對天真浪漫的凱瑟琳·霍華德感興趣。

  而在亨利八世出征後,威廉·都鐸為了穩固國內政權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

  他和托馬斯·克倫威爾先是通過了一則補貼法案,允許從軍者的家屬們每月憑信物到所屬區的新教教堂裡領取救濟金,並且承諾會讓各個教堂收養戰爭孤兒,撫養他們至成年。

  同時,威廉·都鐸也召見了蘇格蘭大使,讓人在兩地的邊境處采取九人輪班制,監控著蘇格蘭的一舉一動。

  「愛爾蘭那邊也別忘讓人盯著,同時讓約翰·達德利和諾福克公爵時刻准備著去攔截蘇格蘭軍隊。」因為英格蘭沒有王後,再加上外嫁又懷孕的瑪麗公主也不便承擔更多的義務,所以威廉·都鐸只得親自接見前來祈福的平民,對他們送上禮物與祝福。

  「等胡安娜公主跟您成了婚,您就不必承擔如此之多的責任。」理查德·克倫威爾調侃道。

  「不必等胡安娜公主嫁過來,只要克裡維斯公國在戰爭結束後履行聯姻義務,那麼自有安妮公主來負責這些。」威廉·都鐸下午還有個會議,所以忙裡偷閑道:「胡安娜公主比我還小兩歲,恩裡克二世只有她這一個孩子,所以我父親再怎麼著急,恩裡克二世也不可能讓胡安娜公主這麼早就嫁過來。頂多是先訂婚,然後在胡安娜公主十四十五時舉行婚禮。」

  「如果胡安娜公主無嗣而亡,那麼根據納瓦拉繼承法,查理五世和波旁家族就有權成為恩裡克二世的繼承人。」威廉·都鐸甩了下腦袋,試圖驅散身上的疲憊:「胡安娜公主的事情先放到一邊,現在最重要的是蘇格蘭動向。」

  威廉·都鐸從不相信國王的承諾,更不相信兩個跟英格蘭是世仇的國王的承諾。

  「找時間警告下尼德蘭商人和丹麥商人,別讓詹姆斯五世從他們那兒借到貸款。」威廉·都鐸現在最慶幸的是蘇格蘭境內的黨爭比英格蘭境內的宗教糾紛還嚴重,再加上詹姆斯四世和瑪格麗特·都鐸留下的爛攤子還在拖累詹姆斯五世,所以威廉·都鐸只要切斷了蘇格蘭的貸款來源,那麼詹姆斯五世就沒法組建軍隊。

  至於詹姆斯五世從第一任妻子那兒得到的嫁妝,則是在對方去世後,就被急於還清貸款的弗朗索瓦國王派人拿的一干二淨,所以蘇格蘭的國庫空得連一絲金屬的臭味都聞不到,連老鼠都不屑於在裡面抱窩。

  「尼德蘭的商人們都忙著去打點德意志諸侯和奧斯曼帝國,至於丹麥的商人們,則是將錢都『借』給了克裡斯蒂安三世。」理查德·克倫威爾遲疑道:「國王陛下又來信要糧食,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我們的儲備糧還能撐多久?」威廉·都鐸絕不希望將全國的糧食都賭在亨利八世的軍隊上,否則英格蘭絕對會因飢荒而爆發叛亂。

  就像前幾年的瘟疫一樣。

  「頂多再給軍隊提供兩個月的糧食,因為前線的士兵裡有不少都是農民,所以他們走後,英格蘭的收成會下降一段時間。」理查德·克倫威爾一直都密切關注著英格蘭境內的糧價,確保上漲的部分還在平民的可承受範圍之內:「因為戰爭緣故,所有的商船都停了,所以港口平民的收入也有所下降,我們正組織他們在安全的海境內捕魚,多少能補一下食物缺口。」

  「那些都是安穩人的話,他們能自給自足就不錯了。還做什麼補貼食物缺口的指望。」威廉·都鐸頭痛至極道:「你讓掌璽大臣給薩福克公爵通個氣,讓他多少勸一下父親。」

  「是。」理查德·克倫威爾剛想安排下去,就見著全副武裝的威廉·帕爾與他擦肩而過。

  「殿下,我們在英格蘭的海境內發現五條掛著納瓦拉王國旗幟的海盜船,上面有人向我們喊話,說是納瓦拉的胡安娜公主想要見您。」

  「胡安娜公主?」威廉·都鐸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整個人都有些難以置信道:「她是什麼時候穿越大半個歐洲,跑到英格蘭來的?」

  「關於這一點,胡安娜公主沒有細說,但是我們已經將她護送到倫敦,並且胡安娜公主還帶來了不少糧食。」威廉·帕爾的震驚之色遠勝於威爾士親王,畢竟他從未見過一位未成年的公主能在戰爭時期穿越歐洲,給未婚夫送補給:「掌璽大臣正在白廳宮裡接見胡安娜公主,並且希望您能趕緊過去。」

  威廉·都鐸沒有多耽擱地讓人備馬去白廳宮。

  彼時的胡安娜公主正坐在待客廳裡最尊貴的位子上,由托馬斯·克倫威爾和匆忙趕來的多塞特侯爵夫婦代為招待。

  當著眾人的面,胡安娜公主表現得十分鎮定,甚至讓人在她身上看到了威廉·都鐸的影子。

  胡安娜公主的母親是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稱得上是法國文藝復興時期的最傑出人物之一,甚至在弗朗索瓦國王的宮廷裡有著高於王後的話語權。

  昂古萊姆的瑪格麗特稱不上漂亮,有著和弗朗索瓦國王一樣的長鼻子長臉,但是她的聰慧頭腦,高雅氣質,以及細膩白皙的皮膚都被胡安娜公主所繼承。

  而在五官上,胡安娜公主更像她的父親恩裡克二世,所以托馬斯·克倫威爾依稀能從她的臉上看出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影子——因為她們的共同祖先都是阿拉貢的胡安二世,所以胡安娜公主有著和威廉·都鐸一樣的金棕色頭發,只是眼睛不是和威廉·都鐸一樣的灰藍色,而是更為奇特的灰綠色。

  「胡安娜公主,請允許我向您表達英格蘭最誠摯的感謝與敬意。」不僅是威廉·都鐸,托馬斯·克倫威爾這幾日也被亨利八世的催促信弄得焦頭爛額,叫苦不看。

  可以說,胡安娜公主帶來的三大船糧食解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燃眉之急,只是……

  「你想問我是怎麼突破西班牙的重重包圍,帶著糧食趕來的?」胡安娜公主十分輕易地看出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的疑惑,然後又掃了眼多塞特侯爵夫婦,微笑道:「您確定要在這裡說嗎?」

  只是一個照面的功夫,胡安娜公主就對眼前的三個人有了個大概了解。

  兩個被拉來充面子的王室旁支成員,興許還不聰明,或是短見,或是二者皆有。

  一個真正的聰明人,估計是亨利八世和她未來丈夫的心腹,並且還會叱吒風雲個十幾年。

  而就在這時,匆忙趕到的威廉·都鐸整了下自己的衣領子,在請多塞特侯爵夫婦離開後,與胡安娜公主互相見禮,然後表達了自己的歉意與感謝:「很抱歉沒有為苦難中伸出手的朋友舉行熱烈的歡迎儀式,作為我歉意的表達,還請您賞臉參加漢普頓宮的舞會,並且在英格蘭的這幾天裡,接受我們的招待。」


第73章

  「您太客氣了。」面對威廉·都鐸的邀請,胡安娜公主表現得十分得體,既沒有顯露出過分的熱切,也不會讓人感到挾恩自負,實在是很有她母親,以及阿拉貢的凱瑟琳的風範。

  一旁觀察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在心裡暗自點頭,覺得胡安娜公主和威廉·都鐸真是很般配的一對,同時也慶幸威廉·都鐸沒有繼承亨利八世的壯碩與小眼睛,而是如朱利亞諾·德·美第奇那般,有著文藝復興時期極為推崇的高雅秀美。只是跟那位有著「小大衛」之稱的美第奇相比,威廉·都鐸並沒有雕塑般健美的肌肉,體型也只稱得上是勻稱。

  「這個時候穿越歐洲可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尤其是在納瓦拉並不擅長的海上領域。」威廉·都鐸覺得胡安娜公主比他更可怕,因為他好歹是兩世為人,所以跟16世紀的青少年相比,威廉·都鐸在心智和思考方式上占了優勢。可是胡安娜卻是地地道道的土著女孩,所以對於她而言,能夠突破時代對於女性的思想和身體束縛,做出穿越歐洲的舉動,實在是稱得上了不起。

  當然,在贊美的同時,威廉·都鐸還是要感嘆一下胡安娜公主的心大,以及恩裡克二世的大膽:「你可是歐洲最搶手的公主之一,我聽說西班牙皇帝一直都希望你能夠嫁給他的兒子,也就是我的表外甥。可是現在看來,你們一家怕是不太喜歡西班牙皇帝。」

  「換作是你,你會喜歡一個用宗教先哲的名字來給戰艦命名,搞得自己像是上帝在世間的唯二化身,所以有必要到處執行他所以為的正義,不由分說地去懲罰無辜者的自戀皇帝嗎?」胡安娜公主可比威廉·都鐸要直接得多,絲毫不在意威廉·都鐸跟查理五世的親戚關系。反正他兩往上數都是阿拉貢國王胡安二世的後代,況且亨利八世和詹姆斯五世的互毆程度遠勝於恩裡克二世和查理五世——那還是親舅甥呢!結果亨利八世毫不在意地讓老婆砍了自己的姐夫,在讓詹姆斯五世一歲喪父後,還把外甥摁在地上打。

  所以從某種方面來說,歐洲各國的戰爭也算是家族糾紛。

  威廉·都鐸一想到查理五世的宗教狂熱程度,只得慶幸這個時代裡的瑪麗公主沒有像查理五世那樣,繼承了天主教雙王對於信仰維護的病態執著:「哈布斯堡的家族領地裡沒有一處不建有宗教審判局,甚至他們在宗教審判中處死的異教徒數量,遠勝於他們在戰爭中所折損的人口。」

  「在這一點上,剛起步的新教國家也好不到哪兒去,只是沒有像西班牙皇帝那樣極端罷了。」胡安娜公主嘆息道:「也是西班牙皇帝的清洗手段太極端,速度太快,所以去年有不少新教徒,猶太人,以及穆斯林都將納瓦拉作為一個逃避之地。我父親雖然極盡所能地去庇護這些落難的可憐人,但是我舅舅並不想讓他們過道去奧斯曼帝國或是德意志新教地區,所以納瓦拉的局勢也不太好,不然我父親也不會做出拿納瓦拉換取尼德蘭南區的決定。」

  「既然你們承擔了如此之多的人口消耗,那麼到底是誰來支付你們的糧食和資金?」威廉·都鐸想著納瓦拉的地理環境,並不覺得那麼一點的土地能夠在西班牙和法蘭西的包圍下,還能供給如此多的人口:「是尼德蘭商人?還是蘇萊曼大帝?」

  此話一出,不僅是托馬斯·克倫威爾,就連胡安娜公主都有些驚訝。畢竟在普通人眼裡,基督教和穆斯林早就被固定為水火不容的極端對立面。平日裡別說是互幫互助,你都沒法讓他們坐下來談話。

  托馬斯·克倫威爾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審視胡安娜公主的能量,畢竟王後的權力還是比較大的,尤其是像胡安娜公主這樣有背景有腦子的王後。

  一個操作不當,那就是阿基坦的埃利諾或是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第二。

  「弗朗索瓦國王都能跟蘇萊曼大帝議和了,納瓦拉又不是什麼極端的宗教主義國度,再加上你們都有共同的討厭對像,想必聯手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法蘭西的弗朗索瓦國王雖然是你的舅舅,但是他和查理五世一樣,一直都沒放棄於讓你嫁給他的男性家屬,好達到吞並納瓦拉的目的。所以你走陸路抵達加萊或是尼德蘭是沒指望的,那麼剩下的就只有海路。」

  威廉·都鐸說著,還抿了口酒水潤潤嗓子:「納瓦拉是內陸國家,走海路比走陸路還難,所以除了蘇萊曼大帝,還有誰能保證你不會半路就被海盜或是西班牙艦隊搶去?我很好奇你是怎麼跟蘇萊曼大帝搭上線的?居然能讓奧斯曼帝國的統治者為你大開後門。」

  「幾年前,我受邀去巴倫西亞參加迎接匈牙利王後的晚會時,偶然救下一位即將被綁上火刑架的穆斯林女性。」胡安娜斟酌道:「她名叫法蒂瑪,是一位大人物的女性親屬,在地中海沿岸的西班牙領域內被馬耳他騎士團所俘虜。」

  「普通的大人物可是沒法聯絡上蘇萊曼大帝,更不可能在奧斯曼帝國的海境內有如此強大的號召力。」威廉·都鐸一眼戳破了胡安娜的隱瞞,試探道:「法蒂瑪的男性親屬是巴巴羅薩·海雷丁,對嗎?」

  胡安娜公主沉默了一會兒,隨即點頭道:「法蒂瑪是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妹妹,在她的前三任兄長都去世後,巴巴羅薩·海雷丁拜托她撫養哥哥們的遺孤,結果在巴巴羅薩·海雷丁襲擊西西裡的法維格納納時,阿爾及爾港遭受了西班牙艦隊的襲擊,法蒂瑪為了掩護侄子侄女們逃脫而沒逃過馬耳他騎士團的全城搜捕。」

  「馬耳他騎士團沒有殺害婦女兒童,而是將她們押送回西班牙,接受宗教審判局的裁決。」胡安娜說到這兒,還不忘諷刺道:「橫豎都是死,砍頭可比火刑要來的痛快。」

  「也難怪巴巴羅薩·海雷丁願意賣你這個面子。」奧斯曼的海軍總督可是出了名的護犢子,別說是對自家人,就是對於阿爾及爾的居民也是如此:「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為何會坐著海盜船抵達英格蘭?」

  「先生,現在是開戰時期。但凡是窮鬼查理還有點腦子,就不會將他賣地(這裡諷刺查理五世為了還債,將一片靠近葡萄牙的土地以三十五萬金幣的低價賣了出去)換來的大炮浪費在海盜船身上。」胡安娜公主雖然頭鐵,但也不是沒腦子的人:「我准備了三面旗幟,一面是巴巴羅薩·海雷丁的海盜旗,一面是法蘭西海盜的骷髏旗,還有一面便是納瓦拉王國的旗幟。」

  「我母親讓我從法蘭西的海境內出發,先去奧斯曼帝國的所屬地拿到蘇萊曼大帝資助的糧食和金錢,然後掛著巴巴羅薩·海雷丁的軍旗離開了奧斯曼帝國的海境,在進入法蘭西的海峽領域後,掛上法蘭西海盜的旗幟。」

  「因為法蘭西的海盜或多或少都接受過貝維利夫人的幫助,她是布列塔尼的女貴族,所以法蘭西的勒妮(布列塔尼的安娜之女,加爾文教的另一位女性領袖)幫我拿到了法蘭西的海盜旗幟,之後便是在進入英格蘭境內後,再掛上納瓦拉的旗幟。」

  胡安娜公主說到這兒,還特意幽默了一把:「在海上呆了半年,我差點沒臭成底溝裡的老鼠。」

  一旁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被驚得目瞪口呆,感嘆恩裡克二世到底養出了什麼樣的女兒。

  威廉·都鐸也是對胡安娜的經歷感到萬分地敬佩,心裡認定她是英格蘭王後的不二人選:「蘇萊曼大帝主動幫你,是想給西班牙皇帝添堵,還是想賣巴巴羅薩·海雷丁一個人情。」

  「你說呢?」胡安娜公主覺得威廉·都鐸完全是明知故問:「阿爾及爾可是個比尼德蘭還要寶貴的地方,你說西班牙皇帝都欠了近五百萬的外債了,他還能到哪兒去榨油水?」

  「去尼德蘭?他派了那麼多人都鎮壓不住怨聲載道的商人,更別提還有法蘭西國王和丹麥國王在一旁挑撥離間。」

  「去神聖羅馬帝國?克雷芒七世的贖罪卷政策和宗教鎮壓早就弄得德意志地區結盟抵抗皇帝,查理五世要是還想讓哈布斯堡家族掌握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就必須懂得適可而止。」

  「阿爾及爾可是個黃金遍地的好地方,更是歐洲和東方交流的唯一中轉站。只要查理五世掌控了那塊地,那就等同於是掌控了東方的香料,茶葉,以及絲綢等珍貴物資。」

  「你說查理五世能不動心嗎?」胡安娜公主一陣見血道:「況且他也需要用一場史無前例的勝利,來證明西班牙還是海上的唯一霸主。」

  「否則那些在奧斯曼帝國的奴隸市場上,只值一個洋蔥價錢的西班牙人,一定會將查理五世的名字罵到上帝那兒。」


第74章

  胡安娜公主的到來讓英格蘭上下都松了口氣。

  至少對於掌管財政的托馬斯·克倫威爾而言,他不必面臨著為了取悅國王,而作出讓本地人忍受飢荒的困難抉擇。

  不過這也讓想要看笑話的加德納主教深表遺憾,畢竟他還指望著民怨暴、動,好借機會,將教唆國王的異教徒推下台,或是直接砍下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腦袋。

  尤其是在不走尋常路的胡安娜公主到來後,加德納主教的危機感愈演愈烈,這也讓伺機復起的諾福克公爵看到了聯手的機會。

  「一個新教的王後,再加上一個新教的威爾士王妃。閣下,您要是再不做點什麼,英格蘭的天主教徒總有無處可去的那一天。」諾福克公爵趁機說道:「眼下的幾位王位繼承人裡,威爾士親王和伊麗莎白小姐都是新教徒,可憐的約克公爵和諾丁漢女伯爵也被新教徒所撫養。至於有可能繼承王位的多塞特侯爵夫婦,你瞧著他們對威爾士親王的熱切程度,恐怕也不會真心實意地皈依天主教。」

  「可即便如此,不還是有瑪麗公主嗎?」加德納主教很清楚諾福克公爵想要什麼,自然也不願被人當槍使:「瑪麗公主的身後站著洛林公國和西班牙,可比一位前途未知的貴族小姐要來的有支持價值的多。」

  「瑪麗公主當然是個很好的支持對像,只是主教大人,您真的確定國王陛下願意讓女性接手王位?還是說,您能保證瑪麗公主會對新教徒采取強硬措施?」諾福克公爵顯然是有備而來道:「洛林公爵對於新教徒的態度也曾強硬過,但是隨著路德教在德意志地區和尼德蘭的快速傳播,他也和我們的陛下一樣,對於新教徒的態度逐漸變得曖昧起來。」

  「有這麼個公公在一旁言傳身教,您覺得瑪麗公主要是當了英格蘭的最高領袖,還會強硬打壓新教徒嗎?」

  【自然不會。】

  加德納主教很清楚那些統治者都是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政治生物。即便心裡再怎麼不滿,也不可能將一件會引起大規模騷動的事情堅持到底。

  即便是強硬如查理五世的天主教擁護者,也會在德意志地區的強硬反對下,逐漸放棄了對新教徒的血腥鎮壓,轉而尋找和解之道。

  這與加德納主教想要將新教徒全部驅逐的願望極不相符。

  倘若是讓諾福克公爵的侄女登上後位,再給亨利八世生個男性繼承人。那麼以亨利八世的年紀,只要威爾士親王和約克公爵一死,那麼他和諾福克公爵便有機會為幼主攝政,然後在國內推行高壓的宗教審判制度。

  只是這麼一來,瑪麗公主肯定要深究威爾士親王的死因,但是西班牙皇帝肯定會支持他們回歸正道,甚至會在一定程度上打壓瑪麗公主的反抗。

  一想到這兒,加德納主教又有些心動,臉上也浮現出猶豫不決的神色。

  諾福克公爵見狀,便知道加德納主教已經被自己說動,所以恰到好處地退了一步:「我也不是要逼迫您馬上表態,只是希望您能在我的侄女有機會登上後位時,能稍稍幫我們一把。」

  「畢竟您也不希望新教的王後把持著向民眾傳遞祝福的道路,對吧!」

  加德納主教沉默了一會兒,終究是答應了諾福克公爵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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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亨利八世的來信授意下,胡安娜公主搬進了聖詹姆斯宮。

  這無疑是告訴英格蘭上下,胡安娜公主就是未來的威爾士親王妃。因此瑪麗公主在得知這一消息後,不免好奇於胡安娜公主的一切。

  不同於傳統衛道士們對於胡安娜公主敢於坐著海盜船橫跨歐洲的指責,瑪麗公主倒是很欣賞胡安娜公主的勇敢與不服傳統。畢竟瑪麗公主可是伊莎貝拉一世的外孫,而且阿拉貢的凱瑟琳也不像法蘭西的克洛德那般,只願做個虔誠於宗教的保守派王後。

  甚至從某些方面來說,瑪麗公主真的很羨慕胡安娜公主。因為對方的父親願意將女兒當成王位繼承者來培養,但是亨利八世,不說也罷。

  呆在英格蘭的這段時間裡,胡安娜公主有機會觀察一個新教國家的政治體系,但是很快,她便感到有些失望。

  因為亨利八世並未將宗教改革進行到底,所以英格蘭的新教政權只是打著宗教改革的幌子,將不利於王權集中,君主專制的部分進行選擇性地刪除,同時將修道院的財產充公,以達到降低羅馬教廷影響力的程度。

  除此之外,在人文思想方面,英格蘭也沒有實質性的變化。既沒有像西班牙或者意大利那樣,出現了一批具有跨時代意識的先進學者或是藝術家,甚至連英格蘭的王室和大貴族,都甚少像法國王室那樣,主動資助學者或是藝術家進行學術研究與創作。

  當胡安娜同威廉·都鐸聊起此事時,後者正在處理部分地區的降雨過多問題。

  聽了胡安娜對於英格蘭現狀的分析,威廉·都鐸並沒有急著去反駁胡安娜的觀點,而是為了一句:「你知道英格蘭在我父親當政時,僅是登基後的十四年裡,就花掉多少錢嗎?」

  胡安娜被問得微微一愣,威廉·都鐸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一共是七百九十萬英鎊,其中的七百二十萬英鎊是我的祖父亨利七世留下的國庫總金額。」

  「七百九十萬英鎊相當於九百四十八萬杜卡特……你父親怎麼花了那麼多錢?」胡安娜公主很快就算出了亨利八世登基十四年的總開銷,被驚得目瞪口呆。

  要知道葡萄牙從西班牙那兒買下香料群島也只花了四十二萬英鎊,而亨利八世登基十四年的開銷就足以買下一個小王國。

  「在我父親登基後的十四年裡,不算英格蘭內部的大小叛亂,光是英格蘭和法蘭西打的兩次戰爭,對抗蘇格蘭的一次大戰,就足以蒸發上百萬的資產,再加上英格蘭在外交,海軍上的投入,以及賄賂弗朗索瓦國王去競選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開銷。如果我父親不進行宗教改革,那麼他的下場只會和西班牙皇帝一樣,給我留下至少兩百萬英鎊的債務。」

  威廉·都鐸說到這兒,還不忘補充道:「這也是我父親痛恨查理五世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為他的原計劃,是在查理五世的大軍從東邊繼續跟進後,他能借著法軍的戰力分散,趁機拿下諾曼底,安茹,以及布列塔尼等富庶地區,然後通過稅收和戰爭賠款來緩解國庫的壓力。」

  「可是西班牙皇帝並沒有跟進英軍的進攻腳步。」胡安娜公主深深看了眼威廉·都鐸,大著膽子說道:「英軍在東邊耗盡法軍的主要戰力,結果西班牙在你們撤退後,開始從東邊進攻,然後一鼓作氣地拿下了弗朗索瓦父子,導致你們無功而歸的同時,將法蘭西上下都洗劫了一遍。」

  「也難怪西班牙皇帝要力保你的母親不被英格蘭國王所休棄,要是弗朗索瓦國王能讓你父親和蘇格蘭和解,那麼英法就會一起向尼德蘭開炮。到那時,查理五世就是八爪蜘蛛也無暇自顧。」

  「這不就和現在的情況是一樣的嗎?」威廉·都鐸後靠著天鵝絨的椅背,讓胡安娜公主感到一種可怕的壓力。

  「你不會以為,我父親花那麼大的力氣進攻尼德蘭,只是為了讓納瓦拉能有機會跟西班牙進行談判吧!」

  「以英格蘭的實力,絕不可能吞掉整個尼德蘭。」胡安娜公主的理智告訴她,尼德蘭決不是個容易統治的好地方,而查理五世的血腥鎮壓也一次次地證明了這塊骨頭的難啃程度,絕不亞於當年的路易十一想要拿下低地國家。

  「正因為難啃,所以才要跟法蘭西合作。」威廉·都鐸早有准備道:「我父親在出征前就與弗朗索瓦國王達成一致,將盧森堡公國,林堡伯國,以及列日主教區和那慕爾伯國都無條件地留給弗朗索瓦國王,好讓他能將主要戰力都挪到納瓦拉與阿拉貢的對抗中。」

  「等一下,你剛才提到的地方裡,有一部分是用來交換納瓦拉的,憑什麼要給法蘭西?」胡安娜公主有些焦急道:「要是給了法蘭西,比利時地區可就沒剩下多少了。」

  「作為補償,你們可以獲得澤蘭伯國,以及阿爾土瓦伯國和埃諾伯國一代的土地。無論是對於英格蘭,納瓦拉,還是法蘭西,這都是最好的安排。」

  胡安娜公主終於意識到,事情的走向並非全都是如她所願,同時也明白了父親一定要讓她親眼看看英格蘭王儲的良苦用心。

  倘若威廉·都鐸是個毫無主意的軟耳朵,那麼胡安娜公主便有機會像安茹的瑪格麗特那樣,直接架空丈夫的權力。

  而威廉·都鐸要是跟亨利八世一個德性,那麼胡安娜公主就要重新考慮下對方是不是自己的良人。

  總而言之,16世紀的聯姻一定要慎之又慎,因為一旦進去了,就很難退出來。

  「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就是斷定了我們會接受英格蘭國王的安排,是嗎?」胡安娜公主眯了眯眼睛,威脅到:「你就不怕我倒向我舅舅"

  「我以為你跟你舅舅的關系,同我的那位蘇格蘭表哥和我父親的關系並無區別。」這種程度的威脅,威廉·都鐸根本不當回事:「況且英格蘭拿下了荷蘭,你們的王位也能坐的安心,不是嗎?」

  「當然安心了。」胡安娜公主幾乎要被氣死道:「被你們左右擁簇著,能不安心嗎?」


第75章

  1539年的四月,瑪麗公主在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裡分娩下未來的洛林公爵。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小男孩的生日居然跟他的舅舅威廉·都鐸一樣,所以為了慶祝這一巧合,新出生的洛林小王子被命名為安東萬·威廉·德·洛林,以向他的爺爺和舅舅致敬。

  因為洛林公爵正忙著幫弗朗索瓦國王和亨利八世攔住尼德蘭駐軍,所以洛林小王子的洗禮是在彭布羅克城堡的小教堂裡舉行的。這一安排也是為了避免倫敦的新教徒會對小王子的天主教洗禮而有所不滿。

  身為洛林小王子最親近的男性長輩之一,威廉·都鐸在洛林小王子的父親和爺爺都不在的前提下,主持了外甥的洗禮活動,並且和胡安娜公主一起擔任了洛林小王子的教父教母。

  除此之外,多塞特侯爵夫婦和遠在法蘭西前線的小吉斯公爵也是洛林小王子的教父教母之一,只是他們的年紀跟威廉·都鐸還有胡安娜公主相比,就顯得合適了許多。

  考慮到瑪麗公主的身體狀況,早在瑪麗公主搬去彭布羅克城堡以前,威廉·都鐸就讓兩位受過特殊訓練的助產士和保姆嚴陣以待。

  幸虧在亨利八世發起宗教改革之時,威廉·都鐸就以紀念母親為名,在威爾士留下一座凱瑟琳-瑪麗修道院,並且花了三年的時間,將其打造為婦女和兒童的庇護所,還培養了一批具有先進意識的助產士和嬰兒保姆。

  當然,在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蒸蒸日上之時,也不乏一些「修道院是女巫集中營。」,「進入修道院裡的婦女兒童都會變成惡魔」的反智傳言。

  對此,威廉·都鐸讓人制作了一個巨大的十字架立在修道院的門口,還在旁邊矗立了阿拉貢的凱瑟琳和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的雕像,從而遏制了謠言的繼續傳播,但卻無法徹底地消除人們對修道院的懷疑,以及對進入修道院裡的婦女們的歧視。

  「這就是我討厭宗教的主要原因。」威廉·都鐸在瑪麗公主生下洛林小王子後,曾特意到修道院裡感謝那些為了婦女們的生產安全,而為之努力的助產士和保姆們。結果發現修道院的柵欄都被塗上了淨化惡魔的標志,甚至上面還用不規範的拉丁語,寫下了諸如「保護!」,「請讓裡面的女巫全都死絕。」等可怕祈求。

  受限於民眾們的懷疑與憤怒,威爾士的婦女們除非是走投無路了,否則絕不會求助於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而即便是接受過修道院幫助的婦女們,也會在事後極力撇清與修道院的關系,甚至成為反對者的中堅力量。

  當威廉·都鐸聽完修道院院長的苦澀發言後,他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思路不周,以及蒙昧時代裡的群眾思想有多難改變。

  同時他也是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時代差異所導致的思想斷層,以及王權與宗教意識進行對抗時,達成和解幾乎是難以辦到的事情。

  也無怪乎亨利八世要用血腥鎮壓來維護自己的統治,因為這是一條只能走到黑的崎嶇路,你在跟群眾完全解釋不通的情況下,那就只能硬來這一種選擇。

  「可是我也沒有硬來的本錢啊!」威廉·都鐸在與修道院院長告別後,發現一些當地的居民正躲在一旁偷偷打量他,臉上滿是猶豫之色,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加重了他的郁悶之情。

  長此以往,凱瑟琳-瑪麗修道院被推倒也只是時間問題。

  一旦威爾士發生什麼自然災害,那麼修道院裡的婦女便是第一個遷怒對像,而威廉·都鐸身為這座修道院的持有者,也會遭受各式各樣的質疑,甚至有可能被拉下王位。

  「殿下,殿下!」在回倫敦的路上,理查德·克倫威爾發現威爾士親王對著窗外發呆,於是擔憂地問道:「您是覺得不舒服嗎?」

  「嗯?」回過神的威廉·都鐸側過頭,臉上的疲憊之色讓理查德·克倫威爾更加確定自己的猜測:「要不您回倫敦後先休息幾天?自從國王陛下走後,您這一年裡都沒有好好休息過。」

  「我哪有休息的時間?國內到處都是事兒,一個不留神就會留下爛攤子。」威廉·都鐸疲憊地揉了下太陽穴,被一波兒接著一波的困意弄得眼皮子打架,身形也是一歪一歪的。

  理查德·克倫威爾本想將威爾士親王拉一把,以免對方的腦袋磕到窗戶上。

  結果在理查德·克倫威爾行動時,他懷裡的一面小鏡子掉了出來,結果好巧不巧地砸中了威廉·都鐸的鼻梁,直接將威爾士親王的瞌睡蟲驅得一干二淨。

  「殿下,請原諒我的失禮之處。」理查德·克倫威爾手忙腳亂地接住掉下來的小鏡子,十分緊張地查看了下威廉·都鐸的鼻子,在確定威爾士親王並沒有流鼻血或是被劃傷臉後,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結果被威廉·都鐸握住了手腕。

  「殿下?」理查德·克倫威爾以為威廉·都鐸是想深究他的罪責,於是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做好接受懲罰的心理准備。

  然而威廉·都鐸並沒有訓斥他或是對他動手,而是將他的鏡子拿去細細打量了一番,隨即拉了下車鈴,對著前面的車夫命令道:「掉頭回威爾士。」

  「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理查德·克倫威爾原計劃讓威廉·都鐸明天與議會成員進行會晤,討論對荷蘭進行海上突襲一事。

  結果威廉·都鐸出了這麼一遭,理查德·克倫威爾也只能安排可靠的隨從去倫敦通知明天的議會取消,然後瞧著正在擺弄鏡子的威廉·都鐸,嘗試問道:「殿下,您這是要做什麼?」

  「明天你就知道了。」威廉·都鐸記得瑪麗公主那兒還有一尊造型精美,據說是從意大利傳來的聖母像,決定再多拿幾塊鏡子進行嘗試。

  然後第二天早上,那些個想在修道院的柵欄上塗塗畫畫的人們,發現修道院的背後浮現出巨大的聖母像影子,結果被嚇得丟下東西趕緊回家,然後發現教堂的十字架上,也浮現出聖母的影子。

  「這一定是聖母對我們的警告。」心虛的村民們紛紛到教堂裡進行告罪,然後一窩蜂地跑到修道院裡請求聖母的原諒。

  暫時解決凱瑟琳-瑪麗修道院危急的威廉·都鐸趕緊回了倫敦,然後在1539年的年底,收到了亨利八世的凱旋消息。

  這是西班牙皇帝登基以來的最大失敗。

  僅是兩年的功夫,他就在普雷韋扎海戰中,和神聖聯盟一起損失了四十九艘戰艦,導致三千多名軍人淪為奧斯曼帝國的奴隸。同時也不得不承認巴巴羅薩·海雷丁的征服勝利,在被迫支付了一筆巨款,來保留威尼斯的最後一點臉面後,還要暫時放棄對阿爾及爾的控制權,允許奧斯曼帝國的商人們在威尼斯進行有效貿易。

  但即便如此,巴巴羅薩·海雷丁仍未從普雷韋扎撤軍,而是對威尼斯的邊境進行小規模的騷擾。

  更為雪上加霜的是,施馬爾卡爾登聯盟在神聖羅馬帝國的境內挑起宗教叛亂,甚至說服了一些不滿於哈布斯堡家族的天主教徒站到他們那邊,對斐迪南大公發起挑戰,導致哈布斯堡家族的兵力被困在匈牙利和波西米亞,無法對尼德蘭和西班牙進行有效支援。

  而在查理五世專心對付奧斯曼帝國之際,法蘭西軍隊在納瓦拉的幫助下,一舉攻入了阿拉貢,導致查理五世失去了家族領地中的最重要一塊和西班牙的主要港口。甚至在多面夾擊之下,不得不放棄了對尼德蘭的支援,轉而向亨利八世寫了封用詞委婉的勸解信,其大意無非是咱兩家都是親戚,你為何要大動干戈地背刺我。

  結果亨利八世看都沒看完,就讓使者帶給查理五世一張破碎的地圖。

  上面只有一個醒目的地標「帕維亞」。

  查理五世立刻沒話說了,只得在雙拳難敵多手的情況下硬撐了兩年,最終收到西班牙的破產通知,以及美第奇家族拒絕借款的消息,差點沒一口氣厥過去。

  「陛下,我不得不遺憾地告訴您,西班牙的財政已無法支撐您的戰爭。我們現在已經欠下了近一千七百萬杜卡特(約為一千三百萬英鎊)的外債,每年光是花在償還債款利息上的錢,就要占到國家收入的三分之一。更別提這幾次戰爭裡,折損的戰艦就超過一百艘,折損的人口近十萬人,光是這幾年的物價上漲就比您的外祖父當政時,多了兩倍有余。縱觀歐洲各國,沒有哪國的人民能像西班牙人這樣,過得如此拮據。」

  面對查理五世的執拗,西班牙的財政大臣恨不得用頭撞牆,愁得腦袋上沒剩下一根毛:「貴族們已經拒絕再對您進行戰爭支持,如果您執意要提高西班牙各地的稅收,那麼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很有可能跟您翻臉。」

  說到這兒,財政大臣還壓低聲音道:「胡安娜女王的支持者們已經開始投票取消您的攝政權,然後推舉其他人擔任胡安娜女王的監護人。」

  「呵!除了我,他們還想找誰?」怒極反笑的查理五世玩味道:「是埃利諾,還是瑪麗?總不會是我的幾個外國表弟吧!」

  財政大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下查理五世,最終沉默地,心累地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如果您執意要提高卡斯蒂利亞的稅收,那麼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就不是取消您的攝政權那麼簡單,而是不惜一切代價地廢除胡安娜女王的統治權,轉而從您的兩位姨母的直系後代中選取新的卡斯蒂利亞國王。就像他們對待您的外舅祖父,恩裡克四世那樣。」

  「考慮到英格蘭的威廉是新教徒,卡斯蒂利亞即便要選擇威廉成為新國王,也會加上皈依天主教的前提條件,但是您的表弟兼妻舅可沒有這樣的限制。」

  「若昂三世的經濟實力可不是您能媲美的。」

  「您說葡萄牙國王要是願意替卡斯蒂利亞還清貸款,那些個不滿於您的貴族們會不會強行廢除胡安娜女王?」

  「別忘了您這幾次對抗奧斯曼帝國的失敗也讓若昂三世損失極重,甚至因為和您結盟的緣故,葡萄牙的海商也遭受了奧斯曼海盜的圍剿,而伊莎貝拉皇後的去世也加劇了您和若昂三世的關系緊張。」

  「如果若昂三世能像法蘭西的弗朗索瓦那樣,跟奧斯曼帝國達成和解,他又為何要看著自己的海軍和財富一點點地消耗下去?只為了一個守衛基督教的美譽?」

  查理五世被財政大臣的一連串發問弄得滿臉冰霜,直到太陽快要落山之時,他才緩緩地,疲憊地說道:「寫信給混蛋弗朗索瓦和我的那位好姨父,讓使者准備議和吧!」

悠于 2020-11-28 18:00

第76章

  1539年的聖誕節,出征兩年的亨利八世終於迎來了他夢寐以求的好消息,同時也令倫敦一連沸騰了好幾夜,連續不斷地響起了「天佑吾主」,「上帝屬於英格蘭」的口號。

  在奧斯曼帝國,德意志諸侯,法蘭西大軍,納瓦拉王國,以及亨利八世的不斷侵擾下,一連失去多個城邦控制權的查理五世不得不與多方議和,以保證哈布斯堡領地的絕大部分完整,以及國內的反動者們不會借此發起兵變。

  為此,查理五世的使者變得分外忙碌,不得不錯開與各國統治者們的會議時間,以保證他們能有足夠的精力去討價還價。

  然而各國的統治者們並不想給西班牙一絲一釐的喘息之際,因為這是查理五世在他們蒙難時,從未給予過他們的東西,所以弗朗索瓦國王與亨利八世要求查理五世必須在明年的三月之前解決此事,否則他們將不會歸還阿拉貢,以及被俘虜的王室成員。

  氣急敗壞的查理五世,有那麼一瞬間地產生了想跟多國同歸於盡的衝動。然而他到底是一位合格的統治者,所以不得不在人前壓抑著自己的脾氣,沉聲道:「將英格蘭和法蘭西的談判壓到最後,先解決納瓦拉和德意志諸侯。」

  相較於意圖瓜分尼德蘭的法蘭西和英格蘭,德意志諸侯和納瓦拉提出的條件更容易讓人接受。

  恩裡克二世到底是受氣慣了的老江湖,所以比起小舅子和未來親家,他更懂得做人別太絕的道理。所以當恩裡克二世提出用納瓦拉來換取尼德蘭的南部地區時,查理五世並沒有猶豫太久,就讓使者同納瓦拉簽訂詳細條約。

  畢竟在法蘭西攻破阿拉貢後,查理五世深刻意識到了卡在西班牙北部中間的納瓦拉有多麼重要。

  倘若納瓦拉繼續卡在這兒,以恩裡克二世和弗朗索瓦國王的親戚關系,沒准會聯手分裂西班牙。

  而查理五世到底是對自己的不受歡迎程度還有那麼點13數,所以用反感西班牙統治的尼德蘭南區來換取具有戰略意義的納瓦拉,好像也沒那麼讓人難以接受。

  況且花無百日紅。

  萬一法蘭西和西班牙能迎來蜜月期,新教地區的尼德蘭南區也未必沒有回歸西班牙的那天。

  迅速計算好得失的查理五世,並不知道亨利八世已經跟恩裡克二世定下了威爾士親王和胡安娜女王儲的婚約,所以還很有閑心地看著恩裡克二世將納瓦拉的那一票新教徒也一起打包帶走。

  而有了跟納瓦拉的談判經驗後,德意志諸侯提出的宗教自由,以及不許將匈牙利和波西米亞的領土並入哈布斯堡家族的要求,也沒有想像中的讓人難以接受。

  真要深究起來,這也是人家的合法訴求。畢竟神聖羅馬帝國的皇位就是個榮譽稱號,雖然具有號召力,但是並不具有強制性的約束力。

  再加上斐迪南大公在吞噬領土上的野心實在是太露骨了些——你岳父前腳剛死於對抗奧斯曼帝國的前線,你後腳就逼著老婆將領土轉讓給你,甚至還公然宣稱匈牙利和波西米亞將並入哈布斯堡的家族領地,這無疑是在匈牙利和波西米亞貴族們的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同時也讓包括葡萄牙在內的天主教同盟國也有了兔死狐悲之感。

  想想查理五世囚禁其母的作風,再看看斐迪南大公迫不及待吃絕戶的舉動。

  至今都只有一對合法兒女的若昂三世忍不住陰謀論道:一旦他去世,自己的獨子會不會成為查理五世的傀儡?畢竟他的妻子、未來女婿,乃至未來的兒媳婦都是西班牙人。

  或者說,他應該從現在起,就要預防西班牙對葡萄牙的吞並可能。

  …………

  也許葡萄牙的王儲可以娶一位法蘭西公主或是英格蘭公主,而不是像若昂三世和他的父親那樣,執拗地想要一位西班牙妻子。

  ………………我是分割線……………………

  在亨利八世的熱切期盼之下,英格蘭於1540年的一月獲得了荷蘭的所有權。

  為了能見證這一歷史性的時刻,亨利八世取消了在1539年的年末,回去舉行聖誕晚宴的計劃,而是要求威爾士親王和瑪麗公主全權代裡此事,並且讓他們好好招待身為上賓的胡安娜公主,其一切待遇都比照威爾士王妃的標准。

  沒了亨利八世的參與,國內的大貴族們也是在宴會上少了幾分熱切,甚至連笑容都帶了幾分敷衍的意味。

  加德納主教更是毫不掩飾他對胡安娜公主的敵意。

  當胡安娜公主准備坐到宴會的上手位時,加德納主教故意說道:「您身為未婚的女客,並不該坐到威爾士親王的身邊。即便是有國王的陛下的特許,我想您也不該違背自己的虔誠之心,對嗎?」

  此話一出,不僅是胡安娜公主,就連一些漠不關心的貴族都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

  對此,胡安娜公主既沒有發火,也沒有放棄屬於自己的位子,而是微笑著讓諾丁漢女伯爵坐到她與威廉·都鐸之間,十分巧妙地化解了加德納主教地刁難,令後者直接變了臉色。

  諾福克公爵見狀,用酒杯擋住唇角的冷笑,開始期待加德納主教和威爾士親王徹底鬧翻的那一刻。

  一旁的德比伯爵十分敏銳地注意到養父的臉色,轉而想起亨利八世上位後的一系列清算活動,不由得擔心起自己的未來,於是琢磨著如何從諾福克公爵這艘注定要沉的漏船上逃脫。

  這麼一想,他也意識到自己多年未見的母親安妮·黑斯廷斯是個很好的突破口,因為對方曾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侍從女官,又跟照顧過威爾士親王的帕爾夫人是近二十年的閨中密友,還擔任著威爾士親王的心腹隨從威廉·帕爾的教母一職。

  雖然母子間因為諾福克公爵當年支持安妮·博林一事而有近十年沒見面,但是安妮·黑斯廷斯到底是個孤單的老人。

  德比伯爵很清楚自己母親的性情,想著他要是願意哄一哄母親,再說幾句軟話,後者也未必不會替他出面。

  況且當了母親的瑪麗公主一向戀舊,對於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舊人,也會給幾分體面。

  至於宗教信仰方面,德比伯爵又不是具有殉道者精神的天主教徒,還不想跟國王鬧翻到全家被砍頭的境地。

  而在一眾人的心懷鬼胎之下,1539年的聖誕看似平靜地被翻了過去。

  直到1540年的春天,英格蘭終於迎回了他們出征已久,榮光滿面的國王。

  經過兩年的軍旅生活,亨利八世似乎苗條了不少,臉色也變得比以前更加地紅潤且有光澤,整個人看上去春風得意至極。

  同樣春風得意的還有隨軍的約翰·達德利,以及威廉·帕爾。

  經此一戰,跟著亨利八世出征的貴族們都會得到一個爵位或是實權的職位,說話的語氣也比出征前硬氣了不少,一派有志青年,宮廷績優股的風度。

  回到漢普頓宮的亨利八世急匆匆地讓人給他燒水更衣,又讓佩吉爵士趕緊安排好他的凱旋宴和之後的冊封儀式。

  考慮到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威廉·都鐸並沒有立刻去打擾自己的父親,而是等著亨利八世洗漱完畢又稍稍睡了一會兒,才帶著自己的兄弟姐妹去拜見國王陛下。

  「兩年不見,你長高了,也比以前更像個男子漢。」和往常一樣,亨利八世首先要見的,就是他的長子。

  經過兩年的歷練,快十四歲的威廉·都鐸已經有了成年人的影子,身高也突破了一米七,看上去並不瘦弱,反而有種老練溫和的氣質。

  亨利八世覺得長子在樣貌上更像阿拉貢的凱瑟琳,但是身高和面部輪廓更像自己,比查理五世或是弗朗索瓦的幾個長臉兒子要好看得多:「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裡,你把英格蘭上下都打理得很好,沒有枉費我對你的信任。」

  雖然亨利八世留下托馬斯·克倫威爾輔助威爾士親王,但是佩吉爵士一直都有向亨利八世傳遞倫敦的一舉一動,所以亨利八世很清楚威廉·都鐸在他出征的這段時間裡做了什麼,對於長子的大局觀感到十分地滿意且驕傲。

  「還有瑪麗,你也做到了輔助威廉的承諾。」表彰完兒子的亨利八世也不忘誇獎自己的長女,然後擁抱了幾個較小的孩子,將目光放到一旁的胡安娜公主的身上。

  亨利八世離開荷蘭時,恩裡克二世已經放棄了納瓦拉的土地與國王的頭銜,成了比利時國王兼佛蘭德斯伯爵。

  根據兩國的約定,恩裡克二世的獨女將嫁給亨利八世的長子,從而達成新教王國的大統一與完整,這也讓亨利八世第一次地感受到了他的宗教改革並不是一無是處。

  至少這為他贏得了荷蘭,比利時,以及佛蘭德斯,不是嗎?

  「歡迎你,胡安娜公主。希望英格蘭的美食與風景沒有讓你感到失望。」在胡安娜公主的面前,亨利八世表現的像個慈愛的長輩,但是這並不能讓胡安娜公主忘記有關於英格蘭國王的暴躁傳言。

  但是當面不打笑臉人,所以胡安娜公主還是禮數周到地回應了亨利八世的好客,與之一同參加了慶祝國王凱旋而歸的晚宴。


第77章

  亨利八世一貫要求最大的排場,尤其是在他搬入漢普頓宮後,可以接待的客人足足添了一倍,所以每次宴會的開銷也上漲了不少,總是令佩吉爵士感到手忙腳亂。

  雖然英格蘭在兩年的戰鬥與多方的討價還價之下,順利拿到了荷蘭及其周邊省縣的領土,但是戰爭的開銷並非是能立刻獲得回報的。因為西班牙並不接受戰爭賠款,而托馬斯·克倫威爾建議亨利八世最好先安撫新領地的居民,不要將戰爭損失壓在他們身上,以免英格蘭像之前的西班牙一樣,給當地的居民留下一個拿他們當錢袋子的不好印像。

  「阿姆斯特丹在歐洲的地位不亞於阿爾及爾在中亞的地位,如今我們拿到了荷蘭,又跟比利時國王有了聯盟關系,如果能合理運用好這一關系,完全可以形成一條新型商業鏈,從而在與神聖羅馬帝國和法蘭西的貿易中,取得絕對的優勢。」

  晚宴上的威廉·都鐸,一直都在與亨利八世商討著如何不惹民怨地從荷蘭上收回他們在戰爭中的付出。雖然英格蘭的財政狀況還沒有糟糕到要和西班牙媲美的地步,但是現在的物價比起亨利七世當政時足足翻了兩倍。

  長此以往,要是再來一次瘟疫或是大災難,英格蘭很難不像隔壁的蘇格蘭那樣,在短短幾年裡破產數次。

  「比利時的紡織、冶金、制糖、印刷業都很有名。不過考慮到他們臨海的位子,再加上手工工場占據了大部分領土,所以原材料還需要從英格蘭和西班牙進貨。」因為胡安娜公主榮升為比利時女王儲,所以在亨利八世的特許下,她坐到了僅次於國王和威爾士親王的位子上。

  對此,加德納主教屁都不敢放一個。

  「之前因為宗教改革的緣故,尼德蘭授意於西班牙皇帝而不敢從英格蘭進口羊毛,導致我們的羊毛出產量下降了四成。如今您是荷蘭國王,再加上胡安娜女王儲與我的婚約關系,我們完全可以讓比利時和佛蘭德斯從英格蘭進口羊毛,然後加工送往阿姆斯特丹,通過那裡的港口售往歐洲各地。」

  威廉·都鐸侃侃而談的樣子讓胡安娜女王儲看得有些入迷,同時也讓亨利八世對他感到越發地滿意:「當然,考慮到您馬上就要迎娶克裡維斯公國的安妮公主,我們也可以通過這一關系打通神聖羅馬帝國的商路,從而將羊毛成品賣到氣候寒冷的丹麥,瑞典,波蘭,乃至俄羅斯沙皇國。」

  「克裡維斯公爵的姐夫是薩克森選侯約翰·弗雷德裡克,他不僅是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領導人,更是歐洲新教改革的守衛者。」胡安娜女王儲大著膽子說道:「我曾聽父親說過,施馬爾卡爾聯盟在對抗西班牙皇帝上耗盡了個人資產,再加上查理五世前幾年又加大了對神聖羅馬帝國各地的稅收,所以德意志諸侯們都很需要一條賺錢之路。談若您願意在羊毛成品的銷售上分出一部分利潤,他們一定不會拒絕您的商路提議,反而會幫忙護送英格蘭的商隊。」

  「關鍵是,我要花幾成的利潤才能打動他們。」亨利八世雖然喜歡吃獨食,但也知道英格蘭要是得不到德意志諸侯的護送,絕對會像搞海上貿易的葡萄牙那樣,出發的船隊能回來兩成就不錯了,還做什麼發大財的美夢。

  況且對於英格蘭商隊而言,不必請佣兵護送也會省下一筆不小的開支,而那些過道的諸候國只是讓軍隊護送一段路便能分得一點利潤,絕對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過幾日就要到加萊與我成婚,讓克倫威爾去跟克裡維斯公爵好好地聊一聊。」亨利八世對經商的話題向來不是很感興趣,所以讓萬能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包辦此事,然後將頭一轉,對著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在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嫁過來之前,威廉,你先解決一下你的婚姻大事吧!」

  莫名被提到終身大事的威廉·都鐸看了眼同樣詫異的胡安娜女王儲,有些遲疑道:「父親,兩國不是說定了等我十六歲,胡安娜女王儲十四歲時再成婚嗎?現在是不是太早了些?」

  「西班牙到底是在尼德蘭扎根已久,所以恩裡克二世一時半會兒都沒法拔掉比利時和佛蘭德斯裡的刺頭。再加上弗朗索瓦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一把,沒准就動了將胡安娜綁去嫁給他兒子的念頭。」亨利八世到底是跟弗朗索瓦國王相愛相殺了多年,所以很了解對方的性子:「解除訂婚可比離婚要容易。恩裡克二世一時半會兒還不想讓胡安娜回國,所以希望你和胡安娜先結婚,把這事落實後,再考慮其他的事情。」

  說到這兒,亨利八世還壓低聲音道:「恩裡克二世的意思是,不希望胡安娜這麼早就生產。她太小了,很有可能死在分娩的過程中。」

  而到那時,恩裡克二世就不得不從他波旁的親戚或是西班牙的親戚中選擇繼承人,這決不是亨利八世希望看到的。

  「如果您和恩裡克二世都沒意見,那麼趁著瑪麗還沒回洛林,我想跟胡安娜盡快舉行婚禮。」威廉·都鐸看了眼臉色微紅,難得露出少女之色的胡安娜女王儲,十分冷靜道:「成婚後,我想請您讓伊麗莎白小姐成為胡安娜的侍從女官,以幫助胡安娜更快地適應英格蘭的宮廷生活。」

  雖然按照慣例,懂事的公主或是國王的私生女應該跟王後或是專業的皇家奶媽生活在一起,但是在特殊情況下,由嫂子來照顧未成年的小姑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我本來想讓克裡維斯的安妮去照顧伊麗莎白小姐,既然胡安娜跟伊麗莎白小姐的年紀相當,想必她們會相處得更好。」亨利八世眯了眯眼睛,猜測威廉·都鐸是在給胡安娜造勢。畢竟後者都在英格蘭的聖詹姆斯宮裡住了快一年了,怎麼可能還沒適應英格蘭的宮廷生活

  而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旦嫁到英格蘭,那麼胡安娜的宮廷地位就會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

  但是在娘家背景上,克裡維斯的安妮無法與胡安娜相比,更別提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時半會兒都不可能生育,而胡安娜手握著兩位王位繼承人,所以在實際權力上,胡安娜和克裡維斯的安妮能打個五五開。

  即便是亨利八世有意偏袒克裡維斯的安妮,也不得不賣給恩裡克二世一個面子。

  「克裡維斯的安妮嫁過來後,我打算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去照顧她。」亨利八世很欣賞兒子的八面玲瓏,但卻不得不丟給威廉·都鐸一個甜棗後,再打他一巴掌。防止他最喜歡的兒子像亨利六世那樣,成了妻子的傀儡:「要不是宮裡暫時找不到合適的侍從女官,我也不會讓那個毒婦來服侍我的王後。」

  面對亨利八世的抱怨,威廉·都鐸也只是假裝笑了笑。

  讓諾福克公爵的眼線去照顧新王後絕對是亨利八世有意而為之,畢竟一個合格的君王絕不會看著國內的某一勢力做大到權傾朝野的程度。

  亨利八世想用諾福克公爵來切斷新王後與新教徒的聯系,那麼威廉·都鐸也見好就收道:「婚後我想跟胡安娜去威爾士暫住一下,那裡風景宜人,很適合婚後旅行。」

  「年輕人當然應該享受婚後生活,你就是帶著你的王妃在英格蘭的境內游玩一年都沒關系。」亨利八世很滿意威廉·都鐸的識趣,樂得哈哈大笑道。

  兩天後,比利時的胡安娜女王儲和威廉·都鐸在威斯敏特大教堂裡舉行了婚禮。

  考慮到兩國才結束戰爭,所以亨利八世並沒有大肆操辦威爾士親王的婚禮,但是威廉·都鐸和胡安娜公主還是拿出兩萬英鎊當作婚禮的彩頭,在儀式結束後分發給倫敦的居民。

  恩裡克二世是個相當守信的人,在胡安娜女王儲和威廉·都鐸成婚不久就讓使者將嫁妝的一半送到聖詹姆斯宮。

  伊麗莎白小姐懷著忐忑的心情搬進了聖詹姆斯宮。

  因為威爾士親王和國王陛下的約定,她的監護權被暫時移交給了威爾士王妃,所以她的家庭教師不得不連夜收拾好伊麗莎白小姐的衣物,看著聖詹姆斯宮的僕人們禮數周到地給伊麗莎白小姐清出居住的房間,其待遇和諾丁漢女伯爵並無區別。只是在名義上,伊麗莎白小姐是威爾士王妃的侍從女官,但是胡安娜王妃並沒有要求伊麗莎白小姐執行侍女的責任,而是邀請她一起讀書或是做些手工活,偶爾會讓伊麗莎白小姐陪她著去見一下威爾士親王的臣民。

  總的來說,威爾士親王夫婦對伊麗莎白小姐並不差,甚至她的家庭教師阿什利都覺得聖詹姆斯宮裡的生活要舒服得多,至少不必像以前那樣,摳著錢過日子。

  而在這難得祥和的時光碎片裡,克裡維斯的安妮終於抵達了加萊。

  面對這個身材高大,恍若頂著一艘軍艦的克裡維斯公主,滿心期待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要昏厥過去。

  老天啊!國王絕不會喜歡神聖羅馬帝國的角鬥女士。


第78章

  老實說,克裡維斯的安妮公主長得並不難看,甚至很符合神聖羅馬帝國對於女性的豐滿審美,但是英格蘭的宮廷向來追捧法式時尚,所以在審美上更偏好身材苗條,細腰纖纖的蒼白少女。

  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很多侍女為了讓自己的皮膚在燭光下顯得更加的白皙嬌嫩,而使用一種含汞量極高的美容產品,或是為了將自己塞進腰圍不到兩尺的衣裙而過分地節食,甚至用束腰勒得肋骨變形。

  對於這一畸形的審美,無論是胡安娜王妃還是威廉·都鐸,都覺得追風者是在沒事瞎折騰。

  無論是束腰,鉛制品,還是安妮·博林帶起來的,袒胸露乳的法式裙子,都極大地損害了宮廷女性們的身體,導致她們比平民女性的骨骼更脆弱,也更容易換上支氣管炎或是死於難產。所以當胡安娜王妃正式住進聖詹姆斯宮後,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全面禁止了袒胸的裙子和束腰產品,從而帶起了高領花邊和坎肩的時尚。

  克裡維斯公國是個貧窮保守的地方,所以這一帶女性的打扮比英格蘭更保守,甚至稱得上笨重。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說克裡維斯的安妮像是頂了一艘軍艦還真不是過分的誇張,因為德式的兜帽笨重得像是滑稽劇演員的道具,再加上克裡維斯的安妮是正宗的日耳曼人,所以她的身高遠超英格蘭女性的平均水平,甚至從背影來看,她高大得像個男人,帶來一種難以言喻的別扭感。

  「您好,女士。」不同於外貌上的笨重與木訥,克裡維斯的安妮有著相當嫻靜的氣質與溫和到讓人放松的聲音。

  她是那種越看越耐看的長相,既不會激起同性的嫉妒,也會讓異性覺得這是位教養良好,需要真誠相待的女士。

  簡而言之,克裡維斯的安妮或許不對亨利八世的胃口,但是絕對符合英格蘭王後的標准。

  因為克裡維斯公爵要代替施馬爾卡爾聯盟來與英格蘭簽訂新教聯盟的協議,所以亨利八世沒有搞出他所熱衷的騎士游戲,而是正裝接待了自己的未婚妻和大舅子,然後借著晚宴的功夫,細細打量著自己的未婚妻,給了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評價。

  當然,這個「上」是他的第一任妻子阿拉貢的凱瑟琳,而「下」則是被砍頭的安妮·博林。

  至於第三任的珍·西摩,則是沒被亨利八世記住什麼,唯有一個模糊的蒼白身影和淡得幾乎碎掉得金發。

  「陛下,感謝您對我們姐弟的盛情招待。只可惜我們沒有什麼珍貴之物來回報您的慷慨與仁慈,只能送上一件我親手制作的掛毯,來紀念英格蘭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友誼,以及一位最普通不過的婦人對她未來丈夫的熱愛與忠誠。」克裡維斯的安妮很懂得說話的藝術,直接將自己的婚姻拔高到兩國聯盟的高度,同時又刻意降低了自己的身份,隱晦表達了她對亨利八世的仰慕,以及自己願意當一個好妻子的願望。

  當亨利八世收到克裡維斯的安妮親手制作的,繪制了他征服尼德蘭過程的掛毯時,這位一直繃著臉的國王終於露出了笑容,然後親吻了未婚妻的手背,臉上也多了幾分情意。

  一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忍不住重新審視這位德意志公主。

  若論接人待物,這位新王後怕是能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提並論。

  至少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克裡維斯的安妮無論見誰都是臉上帶著三分笑,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

  而亨利八世的態度也從最開始的失望,逐漸變成了晚宴過後的滿意。

  待英格蘭的一行人同克裡維斯公爵分別時,亨利八世還特意跟克裡維斯公爵擁抱了一下,然後牽著未婚妻的手,深情款款道:「感謝您帶給我如此完美的妻子,也希望英格蘭和克裡維斯公國的友誼能夠天長地久。」

  「您的承諾將是我此行最大的收獲。」克裡維斯公爵衝著自己的姐姐點了點頭,然後在加萊衛兵的護送下,啟程回國。

  亨利八世見狀,也沒有在加萊多呆,而是在克裡維斯公爵離開的第二天,便帶著自己的新王後啟程回倫敦,順帶讓人提前通知佩吉爵士和加德納主教做好結婚的准備。

  因為國王要再次成婚的緣故,威廉·都鐸不得不推遲了舉家搬去威爾士的決定,趁著這檔子空閑處理了下想要反水的德比伯爵。

  「還真是標准的斯坦利作風。」威廉·都鐸對德比伯爵的投誠信沒有一絲一釐的興趣,因為在他看來,裡面大都是浪費墨水的馬屁,以及德比伯爵已經說動托馬斯·克倫威爾和約翰·達德利替他求情的暗示。

  「怎麼?你不喜歡手下的人越來越多嗎?」新出爐的威爾士王妃不同於一般的宮廷婦人,她在弟弟夭折後就被恩裡克二世當成王位繼承人來培養,所以威廉·都鐸也不介意聽取胡安娜王妃的意見:「斯坦利這個姓氏我倒是有點印像,他跟你們都鐸家還有點關系。」

  「我的曾祖母瑪格麗特·博福特的第三任丈夫就是德比伯爵的曾祖父托馬斯·斯坦利,他在玫瑰戰爭中反復更換自己的支持顏色,所以斯坦利家族從沒任何一位國王清算過。」威廉·都鐸玩味道:「這也是他為何不親自來見我,而是送了封似是而非的信。因為斯坦利家族的求生法則,就是確保每一派勢力裡都有個斯坦利人。玫瑰戰爭的前期,托馬斯·斯坦利和他的弟弟分別加入愛德華四世和亨利六世的陣營,而在玫瑰戰爭之末,托馬斯·斯坦利表面是約克家的封臣,但是他卻娶了瑪格麗特·博福特為妻。」

  「所以德比伯爵現在是要效仿他的曾祖父嘍!」胡安娜王妃舉一反三道:「瑪麗公主希望我能讓安妮·黑斯廷斯去照顧諾丁漢女伯爵,甚至布萊恩夫人也在為安妮·黑斯廷斯說情。」

  「既然這麼多人都在幫助德比伯爵,那你就給黑斯廷斯夫人在小瑪麗的身邊安排個位子吧!」威廉·都鐸想到愛爾蘭那邊還要修建灌溉系統,覺得自己手下是時候多點天主教人士:「另外,你也讓莉茲和小瑪麗准備迎接新王後,記得別跟克裡維斯的安妮靠的太近,以免有人會多想。」

  「這些我都會安排好,只是你也要注意別跟新王後靠得太近。」胡安娜王妃並不擔心威廉·都鐸會出軌,因為這位工作狂魔的威爾士親王,不是在去視察的路上,就是在書房裡處理各種公務。甚至還要在本就繁忙的日程中,擠出進行騎士訓練和與學者們交流的時間。

  一天下來,別說是同一屋檐下的伊麗莎白小姐和諾丁漢女伯爵,就連胡安娜王妃都只能在晚飯時看見威廉·都鐸。

  克裡維斯的安妮雖然是威廉·都鐸的繼母,但也只比威爾士親王大了十一歲,正是風姿迷人,談吐優雅的年紀。

  而年輕的繼母和情竇初開的繼子共處在同一屋檐下,即使兩人都恪守本分,也難保證別人不會多想什麼。

  面對胡安娜王妃的建議,威廉·都鐸想都沒多想道:「等我父親的婚禮一過,我們就舉家去威爾士。我瞧著諾福克公爵這幾日總帶著霍華德家的女孩進宮,十有八九是要將國王的情婦塞進王後的侍女團隊中。」

  「那你覺得諾福克公爵會讓他的侄女取代王後嗎?」胡安娜王妃可是聽說過這位公爵大人的「豐功偉績」,於是衝著威廉·都鐸揶揄道:「沒准他就是德比伯爵這麼快向你示好的主要原因。」

  「既然你知道這些,那就不必去管他們。」威廉·都鐸輕蔑道:「不過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要是諾福克公爵執意要讓他的侄女上位,那麼英格蘭和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關系勢必會受到影響,我父親就不得不想法子安撫他的新教盟友。到那時,國內會有多少人想要將諾福克公爵斬於馬下?」

  威廉·都鐸說到這兒,還掐了下胡安娜王妃的臉,示意她將心思放到要緊事上:「正所謂花無百日紅,我父親可不是什麼長情的性子,即便是轟轟烈烈如安妮·博林,不也是沒挨過七年之癢?沒有強大的家世作為支撐,我父親可不會對已經厭煩的妻子表現出多少柔情。」

  「好吧!那就先將諾福克公爵的事情放到一邊,我們來談談尼德蘭的猶太商人們。」胡安娜王妃話題一轉道:「在對抗神聖羅馬帝國的過程中,他們可沒少出錢出力。你總不會對他們一點表示都沒有吧!可要是你對他們表現得過於熱切,不管是新教徒還是天主教徒,都會在一定程度上反對你。」

  畢竟在16世紀到18世紀之間,反猶都是社會的固定意識,再加上猶太人受限於政策而做著得罪人的放債活計,所以他們到哪兒都不受待見。

  「討厭猶太人又不等於討厭錢,克倫威爾先生會在荷蘭出台一項商人的保護法案,以促進阿姆斯特丹的貿易活動。那些個猶太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懂得怎麼鑽空子來保護自己。」畢竟從一開始,所羅門就沒指望威爾士親王能提供明面上的保護,而威廉·都鐸也沒有掩飾這一點,所以兩人早在尼德蘭戰爭之前就達成了秘密協議,才不會在這方面多做糾纏。


第79章

  亨利八世的婚禮依舊是在威斯敏斯特大教堂內舉行,只是跟威爾士親王的婚禮相比,女方的賓客換成了克裡維斯公國的使者,而且用於裝飾的旗子與緞帶都不是最新制作的,顯然是為了節省開支而現用了威爾士親王的婚禮物品。

  胡安娜王妃跟威廉·都鐸站在第一排的位子上,有些好奇地打量著從紅毯的盡頭,向他們緩緩走來的克裡維斯的安妮。

  這位德意志公主是個恪守規矩的傳統女子,所以在在與國王正式成婚前,她都未曾出過自己的臥室,也沒有像剛剛搬進王後寢室的安妮·博林那樣,還沒戴上王冠,就迫不及待地向貴族們展示自己的王後架勢。

  亨利八世對於新王後的這份識趣感到非常的滿意,覺得正統公主到底是正統公主,在某些方面還是強過那些貌似受過良好教育的暴發戶。

  跟在新王後身後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自己的脊背,享受著從新王後身上漏下的關注目光。

  今天不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的高光時刻,同時也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復起之日。她因再次成為王後的首席侍女而在宮廷裡有了一席之地,只可惜賓客席上的諾福克公爵並不認為這個前任甥媳婦的位子能夠坐的長久,因為在克裡維斯的安妮身後,還有一位身形高大,不苟言笑的德意志侍女正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一起牽著新王後的裙擺,顯然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從娘家帶來的心腹。

  「你且等著吧!今天之後就會有好戲看了。」胡安娜王妃注意到諾福克公爵的身旁站著一位相當漂亮的少女,甚至在打扮上比一些伯爵千金乃至公爵千金還要來的華貴:「你說新王後要是知道了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跟諾福克公爵的關系,還會不會將這只毒蛇留在身邊。」

  「當然會。」威廉·都鐸瞥了眼看好戲的胡安娜王妃,給了個出乎意料的答案:「我要是新王後,就將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留在身邊。橫豎諾福克公爵是要挖我的牆角,我又為何不留著一個知曉諾福克公爵秘密的人?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早就沒有娘家可依,要是諾福克公爵哪日拋棄了她,那些個被她得罪過的人就會蜂擁而上地將其撕個粉碎。生死危機之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還有什麼不可得罪的?如果國王非要找情婦,那就找一個能被我拿捏,沒膽子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的情婦。」

  「呵!這還真是你會說出的話。」胡安娜王妃算是服了威廉·都鐸的思考方式,於是又看了眼諾福克公爵身邊的那位少女,只見她滿臉興奮地撥弄著自己的珠寶與裙子上的花邊,毫不介意命運帶來的禮物到底價值何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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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華德家的蘭貝斯宮位於蘭貝斯橋的東面,與威斯敏斯特橋毗鄰,同威斯敏斯特大教堂隔河相望。

  目前住在這兒的,是前任諾福克公爵的遺孀阿格尼絲·蒂爾尼,她在丈夫死後便獲得了一筆不小的財產,其中就包括這所裝飾豪華,地理位子極其優越的蘭貝斯宮。

  雖然目前當家的並不是老公爵夫人的親子,但是諾福克公爵同這位繼母一直都是戰略合作伙伴,所以兩人的相處倒也相安無事。

  考慮到老公爵夫人的年紀,她沒有去參加國王陛下的婚禮,而是在一群年輕秘書的陪伴下,猜測著那只來自克裡維斯的母牛何時會被亨利八世拋棄。

  「呵!短短十年裡,我們的國王陛下就已經送走了三位王後。」老公爵夫人抿了口熱葡萄酒,回憶起安妮·博林的死刑場面,忍不住用一種憐憫,且幸災樂禍的語氣說道:「可憐的克裡維斯公主,即便知道自己的床榻上染著前三位王後的鮮血,也無法長出兩個腦袋去服侍這位陰晴不定的君王。」

  「呵!我親愛的老公爵夫人,比起可憐一位高貴的外國公主,你難道不應該去可憐一下自己的繼孫女嗎?」一位被排斥在中心圈子之外的紳士,十分粗暴地將擋在自己面前的年輕男子扒開,看著老公爵夫人的眼神幾乎噴火:「你趁著我去愛爾蘭的功夫將我的未婚妻送到了國王身邊?老公爵夫人,我沒想到您居然是如此卑劣之輩。」

  「哦!我親愛的迪勒姆,這世上的卑劣之徒太多,我只不過是其中最不起眼的那個。」對於這個三番兩次來找自己要說法的前秘書,老公爵夫人已是厭煩至極,但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去哄他:「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凱瑟琳只不過是履行了霍華德成員的義務,談不上卑劣二字。」

  說到這兒,老公爵夫人還故意用輕蔑的眼神打量著憤怒的迪勒姆,冷笑道:「況且你們兩根本就沒訂婚,而是背著家族無謀苟合。迪勒姆,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凱瑟琳的性格,知道她想要什麼,或是能為此舍棄什麼。」

  「國王能開出的價格遠不是你送出的一枚枚絹布花所能媲美的。你根本想像不出她進宮時穿的裙子有多麼的華貴,哪怕你不吃不喝個五六年都買不起。」

  老公爵夫人的話讓迪勒姆下意識地拉了拉衣角,覺得自己最好的衣服也變得寒酸起來。

  「親愛的孩子,我能理解你想要與心愛的女人共度一生的美好願望,只是凱瑟琳並非是你的良人。即便你們之間沒有國王陛下的干涉,凱瑟琳也不可能嫁給你。」強硬過後的老公爵夫人突然間又緩和了語氣,對著迪勒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道:「她是霍華德家的女孩,而你只是個無名之輩。即便凱瑟琳不屬於國王陛下,諾福克公爵也會讓她嫁給伯爵,子爵或是有可能獲得爵位的律師或商人。迪勒姆,你也是時候放棄凱瑟琳,去尋找真正屬於你的女人。」

  說罷,老公爵夫人還給了迪勒姆三百英鎊的現金作為補償,足足是他工作兩年半的收入。

  收下錢的迪勒姆十分克制地離開了蘭貝斯宮,在踏進馬車的那一刻朝著蘭貝斯宮的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滿臉陰霾道:「三百英鎊的補償是在打發叫花子嗎?我可不會輕輕放下這份屈辱,你們霍華德家要付出更大的代價才是。」

  迪勒姆猛地合上嘎吱作響的車窗,朝著倫敦的方向露出一個陰慘慘的笑容。

  國王的情婦肯定是不差錢的存在。

  他威脅不了霍華德家的長輩,難道還玩弄不了一個初入社會的小年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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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亨利八世的婚禮雖然簡化了不少流程,但還是繁瑣得讓人昏昏欲睡。

  站在第一排末尾處的伊麗莎白小姐小心扶著諾丁漢女伯爵的腦袋,年僅四歲的小瑪麗早就被睡神折磨得腦袋像是玩具鐘的鐘擺,最後干脆靠著姑姑眯起了眼睛。

  至於年紀更小的約克公爵,則是被小心保護在漢普頓宮的嬰兒臥室裡,生怕一個突如其來的寒風就會要了他的性命。

  「我在此宣布你們結為夫婦。」坎特伯雷大主教在亨利八世逐漸變得不耐煩的眼神下,結束了漫長的祝詞。

  腿部發麻的賓客們立刻爆發出「國王陛下萬歲!」「安妮王後萬歲」的歡呼聲,將半夢半醒的諾丁漢女伯爵嚇得渾身一激靈,直接咽下了滾到嘴邊的哈欠。

  婚禮過後便是國王陛下最期待的比武大會。

  此時正是初夏,雖然還未到最熱的時候,但是亨利八世卻覺得腿上的布料黏人很不舒服,甚至在不經意間扯痛了他腿上的傷口。

  自從四年前的那場比武事故後,亨利八世便不再下場這類激烈的活動。雖然他在尼德蘭的戰爭中證明了自己寶刀未老,可到底不像是二十多年前那般,能親自廝殺在戰爭的第一線,向所有人證明國王的勇猛。

  一想到這兒,亨利八世不由得有些嫉妒那位長腿的愛德華,因為後者年近七十還能活躍在對抗蘇格蘭的第一線,甚至用威廉·華萊士的頭顱來裝點自己的戰績。

  不過他也不差就是了。

  亨利八世勉強安慰了下自己,然後看著新婚的妻子十分嫻靜地坐在一旁,並沒有像安妮·博林那樣,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手帕系在年輕英勇的騎士的長槍前。

  迫於新王後和威爾士王妃的氣場壓力,參賽的騎士們在上場前選擇了更好說話的侍女們,來送上代表祝福的手帕。

  一直都在觀察國王的諾福克公爵瞥了眼興奮如雛鳥的凱瑟琳·霍華德,微微一笑道:「你很想給騎士們送上祝福?」

  突然被提到凱瑟琳·霍華德下意識地縮了下肩膀,只能細聲細氣,滿臉討好道:「上帝作證,我會聽從您的一切指令。」

  「那就去給即將上場的德比伯爵系上手帕吧!」薩福克公爵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撥弄了下凱瑟琳·霍華德的頭發,示意她拿出最好的狀態:「國王陛下可是在上面看著你呢!想想你成功後能得到什麼,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

  凱瑟琳·霍華德只覺得有蛇信子在她的脖子後輕輕舔弄著,整個人都被幻想中的金銀珠寶,錦衣華服砸得頭重腳輕,心跳猛烈到幾乎要破腔而出。


第80章

  在諾福克公爵的鼓勵下,凱瑟琳·霍華德從面色陰沉的諾福克公爵夫人那兒借來一條華美的藍寶石項鏈,然後攏了攏金子般耀眼的長發,笑容甜美地朝著正准備上場的德比伯爵走去。

  德比伯爵夫人見狀,忍不住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可臉上還是要掛著端莊優雅的笑容。

  彼時的比武場上已經被清了一些人。

  站在國王身後的佩吉爵士見狀,忍不住摸了下腰間的錢袋子,裡面有一百五十英鎊的好處費,條件是在德比伯爵上場時,攔住那些嘰嘰喳喳的貴族少女們,好讓諾福克公爵的侄女能夠在國王陛下面前一枝獨秀。

  「(德語)陛下,我剛剛看見佩吉爵士好像同一位貴族先生說了些什麼,然後對方給了佩吉爵士一小袋錢幣。」一位面容古板的德意志侍女注意到佩吉爵士的異常,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耳邊小聲說道:「需要我幫您去瞧瞧嗎?」

  因為國王夫婦都有獨立的觀眾台,所以克裡維斯的安妮和亨利八世之間隔了王室成員的觀眾位。

  胡安娜王妃注意到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神,於是衝著她點頭示意,後者也很快回了胡安娜王妃一個友好的笑容。

  「(德語)不必關注那些無關緊要之人,只要國王陛下對我還算滿意,那些女人也只是上不得台面的消遣玩意。」克裡維斯的安妮早在來英格蘭之前,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的目標,所以能盡快進入到王後的角色。

  以亨利八世的年紀與身體狀況,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認為自己能生下一個兒子。即便她承蒙上帝的寵愛,一舉得男,可她的兒子拿什麼跟前兩位王子競爭?威爾士親王是天主教雙王的外孫,姐姐是未來的洛林公爵夫人,如今又娶了比利時兼佛蘭德斯的女繼承人。

  亨利八世除非是失心瘋了,才會讓人對威爾士親王下手。

  況且退一步來說,即便沒了威爾士親王,她前面還有個約克公爵呢!

  愛德華·都鐸雖然地位存疑,但是跟克裡維斯的安妮相比,他還多了個本地優勢。

  一旦威爾士親王無嗣而終,英格蘭絕對會因兩位年幼的王子陷入第二次玫瑰戰爭。再加上瑪麗公主絕對會在西班牙皇帝的支持下,發誓深究威爾士親王的死因。所以從理性的角度來看,克裡維斯的安妮要麼不生,要麼就生個女兒。至少這樣一來,等亨利八世去世時,她也能得到新國王的尊重,甚至能像瑪格麗特·博福特那樣,拿到一筆不菲的退休金和「尊貴女士」的頭銜。

  「(德語)我們的任務是維護好神聖羅馬帝國與英格蘭的新教聯盟,然後照顧好國王的未成年子女。」克裡維斯的安妮注意到自己從老家帶來的侍女還想再說些什麼,於是搶先一步道:「親愛的夏洛特,我知道你希望我能再一位王子,可就現在的情況來看,生子絕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尤其是在長子和幼子相差了十幾歲,國王又垂垂老矣的情況下,我如果想要個安靜的晚年,還想在亨利國王死後,勸說我的繼子與施馬爾卡爾聯盟保持良好關系,就別去做那些無所謂的事。」

  說罷,克裡維斯的安妮還示意自己的心腹看向右側的席位,瞧見前排的加德納主教衝著諾福克公爵的方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要是再來一位新教王子,絕對會將某些人逼到不得不使用極端手段的地步。」

  面對女主人的解釋,夏洛特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小心請示道:「需要我找時間邀請威爾士親王一家與您共進晚餐嗎?」

  「不用邀請全家,只需給威爾士王妃和伊麗莎白小姐發邀請函就夠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瞥了眼興致勃勃的亨利八世,十分冷靜道:「威爾士親王到底是成了家的男性,我跟他最好保持距離,免得別人說我們結黨營私或是有不正當的男女關系。相較之下,威爾士親王妃就沒那麼多限制,她到底是比利時和佛蘭德斯的女繼承人,所以國王陛下對她的容忍度極高。身為繼母,我找兒媳婦和繼女聚餐,誰都挑不出毛病。」

  「是。」夏洛特將女主人的話牢記於心,而克裡維斯的安妮瞧著德比伯爵身邊的霍華德少女,露出一個玩味又諷刺的笑容:「你等會兒從我的珠寶盒裡挑一件首飾送給那位霍華德女孩,想必過不了多久,她就會進宮當我的侍女。」

  「可是陛下,這樣真的好嗎?」夏洛特到底是心疼自己的女主人,所以有些猶豫道:「您可是王後,遠不用卑微至此。」

  「怕什麼?如果國王一定要找情婦,那就找個能呆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克裡維斯的安妮不以為然道:「況且那些珠寶都是國王陛下送給我的,你以為我將東西轉送給國王的情婦後,國王陛下不會補償我嗎?」

  在精打細算方面,克裡維斯的安妮可是其中的翹楚:「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有讓國王陛下看到我的仁慈與寬厚,他才不會想著讓其她女人代替我,反而會對我充滿愧疚,你明白嗎?」

  「是。」夏洛特低垂著眼,不再去勸阻自己的女主人。

  一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見狀,只覺得臉頰火辣辣的疼。

  克裡維斯的安妮從未將她當成心腹對待,雖然這位德意志新王後對於所有侍女的態度都是一碗水端平的和藹,但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並沒有獲得珍·西摩時代裡的後宮第二人地位,反而處於一種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

  一方面,克裡維斯的安妮需要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來幫她上手漢普頓宮裡的大小事務,而一方面,克裡維斯的安妮對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教唆,總是擺出一副「我聽不懂英語」的懵懂樣子,甚至會用德語進行重要談話。

  也許她該聽從諾福克公爵的話,選一位腦子不太靈光,事事都願聽從於她的新王後。

  這麼想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將目光落到場上的凱瑟琳·霍華德身上,後者用無需點綴的青春輕而易舉地俘獲了國王的目光,令亨利八世眯眼打量這位滿身光華的美艷少女。

  「她是誰?」亨利八世忍不住詢問道:「諾福克公爵居然還藏著這麼個尤物?」

  雖然凱瑟琳·霍華德並未被引薦給亨利八世,但是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諾福克公爵給國王陛下准備的情婦。

  金發,藍眼,白皙到幾乎要被陽光所融化的肌膚,以及甜美羞澀的笑容。

  亨利八世屈指在扶手上敲了幾下,對凱瑟琳·霍華德打了個「很好」的評價。

  一旁的佩吉爵士見狀,知道這是國王陛下上心了,於是在一旁小聲說道:「她叫凱瑟琳·霍華德,是諾福克公爵的侄女,想必過幾日就會進宮成為王後的侍從女官。」

  「哼!要不是打著這個主意,諾福克公爵也不會把這小美人兒推到人前。」亨利八世不屑地冷哼了一聲,讓佩吉爵士無從接話。

  就在他以為國王陛下要遺忘凱瑟琳·霍華德之時,亨利八世突然輕描淡寫道:「過幾日把她帶到我面前。」

  「是。」佩吉爵士知道亨利八世剛與克裡維斯的安妮結婚,所以少不得給新王後幾分體面,這幾日也不好召見情婦。

  然而現實與理想還是有著難以跨越的差距。

  亨利八世雖然想給克裡維斯的安妮一些體面,但是當他真的和新王後躺在同一張床上時,面對那松垮的身材,帶著雀斑的臉蛋,以及對方足以擠到他的寬大骨骼。亨利八世只覺得自己難以提起應有的雄性風範,甚至從新王後緊張的臉上看到了幻想中的嘲諷目光,以至於他好幾次地從新婚妻子的上方跌下去,表情也逐漸變得扭曲起來。

  相較之下,被壓在下面的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是很不好受。

  彼時的亨利八世又胖回了原型,壯碩的幾乎讓克裡維斯的安妮看不到上方的幔帳。

  被這樣一個男人壓在身上,再加上對方還散發著難以言喻的臭味。縱使克裡維斯的安妮在婚前接受過取悅國王的教育,她也沒法在這種情況下做出最好的回應,只能渾身僵直地躺在那兒,等待著亨利八世的下一舉動。

  「可惡。」半天都沒法行房的亨利八世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耳邊低聲咒罵了一句,只覺得大腿上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額上滴落下的汗珠打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脖頸間,令她渾身發顫。

  「晚安,親愛的。」落不下面子的亨利八世裝出一副深受傷病困擾的模樣,在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嘴角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翻身躺在一旁,滿臉陰郁地背對著自己的新婚妻子,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張嬌美可人的面龐。

  面對自己的房事失利,亨利八世絕不承認這是他的問題,想著肯定是克裡維斯的安妮毫無吸引力,才會令他在如此重要的時刻顏面盡失。

  也許他該找年輕的女孩試試。

  入夢前,亨利八世的腦海中浮現出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容,只覺得有一股熱火在胸腔內熊熊燃燒。

  克裡維斯的安妮十分拘謹地躺在床上,像是一尊維塔斯貞女的雕像。直到她身旁的亨利八世發出輕微的鼾聲,她才放松下已經僵硬的肩膀,強行憋回已經忍不住的屈辱的淚水,對著窗外的黑夜久久無眠。

悠于 2020-11-28 18:01

第81章

  這一夜,不僅是克裡維斯的安妮輾轉反側,守候在門外的大臣們也是呆到了半夜才不甘心地離去,然後在走道內相視無言,搖頭嘆氣。

  「如何?」托馬斯·克倫威爾特意趕了個大早來詢問國王夫婦的初夜生活,貼身服侍亨利八世的男僕托馬斯·卡爾佩珀遺憾地搖了搖頭,十分委婉道:「國王陛下昨夜很快就睡著了。」

  言下之意就是克裡維斯的安妮根本沒與亨利八世圓房,這令托馬斯·克倫威爾眼角的皺紋又深刻了幾分,最後在寢室裡泛起動靜前輕聲離開。

  睡眠充足的亨利八世醒來時心情好了不少,側過連便看見克裡維斯的安妮一派嫻靜地靠在床頭,在見到他醒來後放下手裡的針線活,衝著他微微一笑道:「早上好,陛下。」

  「早上好,親愛的。」亨利八世衝著克裡維斯的安妮和顏悅色道,然後在托馬斯·卡爾佩珀的幫助下穿戴整齊,臨走前還給了克裡維斯的安妮一個貼面吻,仿佛兩人並沒有經歷過昨夜的圓房失敗。

  國王步出房間後,王後的侍女們才魚貫而入地為克裡維斯的安妮梳妝打扮。

  身為亨利八世的新婚妻子,克裡維斯的安妮今天要接見威爾士王妃和國王的私生女伊麗莎白小姐。

  至於身份最貴重的長子長女,則是要與新王後保持一個完美的距離,避免亨利八世或是其他人會多想。

  亨利八世在與王後的侍女們擦肩而過時,發現一張分外熟悉的嬌嫩面容。

  此時的凱瑟琳·霍華德還未換上侍女的衣服,頭上也沒有戴著輕便的法式兜帽或是傳統的英格蘭式兜帽,而是別出心裁的用一條藍寶石項鏈點綴在精心編攏的長發間,令她多了幾分無拘無束的野性之美。

  凱瑟琳·霍華德雖然青春年少,但卻是風月場裡的老手,所以她在與亨利八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便注意到國王的贊賞目光,於是低垂著眼兒,在快要進門時,留給亨利八世一個纏綿悱惻的羞怯眼神。

  對此,亨利八世回以一個興趣盎然的笑容,然後在離開房門的那一刻衝著托馬斯·卡爾佩珀吩咐道:「今晚帶我去凱瑟琳小姐的房間。」

  「遵命,陛下。」托馬斯·卡爾佩珀在亨利八世看不見的角度偷偷打量了下凱瑟琳·霍華德,然後舔了舔嘴唇,琢磨著如何同凱瑟琳·霍華德搭上話。

  而在克裡維斯的安妮那邊,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忐忑不安地將凱瑟琳·霍華德引薦給王後陛下,後者像是沒看到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尷尬表情與德意志侍女們的冰冷目光,掛著懵懂而甜美的表情向克裡維斯的安妮行禮道:「陛下,能服侍您是我無上的榮幸。」

  「我也很高興上帝能將你送到我身邊,可愛的凱瑟琳小姐。」克裡維斯的安妮不動聲色得掐了下自己的虎口,示意夏洛特將一枚做工精致的胸針捧到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前。

  「陛下,這,這太貴重,我怎麼能擔當得起?」凱瑟琳·霍華德早就做好了被新王後刁難的准備,畢竟她的表姐安妮·博林入宮時,就沒少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發生矛盾。

  然而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是要與亨利八世據理力爭的西班牙公主,所以她並不在乎國王陛下到底躺在誰的床上,甚至期盼著有人能夠轉移這個肥胖暴君的注意力,避免她整夜整夜地失眠。

  一想到亨利八世身上無法掩飾的臭味,克裡維斯的安妮不免對凱瑟琳·霍華德多了幾分憐憫之情,連語氣也變得和顏悅色了許多:「收下吧!我親愛的凱瑟琳小姐,王後送出的禮物從不拿回。」反正亨利八世知道這事後,也會補償克裡維斯的安妮更多的珠寶。

  面對王後如此堅決的態度,凱瑟琳·霍華德再也掩飾不住心中的雀躍與眼神裡的貪婪,當即就將胸針帶到了身上,惹得一旁的夏洛特用鄙夷的目光看著這個新來的貴族少女,就連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也是尷尬到臉上發赤,只得用眼神警告凱瑟琳·霍華德要收斂一二。

  「好了,我親愛的女士們,今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呢!所以讓我們趕緊行動起來。」克裡維斯的安妮拍了拍手,侍女們立刻上前服侍她更衣洗臉,准備接待今天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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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德比伯爵的使者到了。」因為胡安娜王妃要帶著伊麗莎白小姐在宮廷裡進行上流社交,所以威廉·都鐸和諾丁漢女伯爵先一步回到了威爾士的彭布羅克城堡。

  已經四歲的諾丁漢女伯爵早已退去了出生時的瘦弱可憐,變得像普通孩子那樣充滿活力。因為威廉·都鐸很少限制小瑪麗的活動範圍,所以女伯爵的侍女們不得不有雙長跑運動員的小腿,以便陪著小瑪麗上躥下跳。

  彭布羅克城堡的佩羅特總管見狀,還特意給諾丁漢女伯爵挑了兩位模樣周正的農家女孩做玩伴,並且支付她們六便士一天的工資。

  沒了小瑪麗在一旁干擾,威廉·都鐸的精力都放在發展威爾士經濟上。

  得利於同尼德蘭還有施馬爾卡爾聯盟的通商協議,威廉·都鐸能將之前因為查理五世的禁令而積壓下的羊毛賣出去,所以這幾日招集熟工將那些舊羊毛拆開清洗,紡織成線。

  而就在這時,德比伯爵的使者突然到訪,令威廉·都鐸不得不中斷與威爾士商人的交談,讓人將場子盡快清出來。

  「殿下,我家主人向您問好。」德比伯爵的使者顯然不希望別人知道他是誰的人,所以打扮得跟普通的威爾士商人一樣,在面對威廉·都鐸時顯得過於拘謹:「我家主人聽說您要增加威爾士的羊毛出口量,所以想跟您共贏一把。」

  「共贏是件好事,只是你家主人總不會特意派你來告訴我這件事。」威廉·都鐸沒興趣跟他猜謎語,所以直截了當道:「直接說說那些不能擺在明面上談的事情。」

  「到底是諾福克公爵開始行動了,還是加德納主教又要給克倫威爾先生使絆子了?」威廉·都鐸細細打量著使者的臉色,試探道:「還是說,他們准備聯手將我斬於馬下?」

  「殿下,您知道他們所作所為都是痴心妄想。」使者很清楚自己的主人有多想逃離諾福克公爵這艘沉船,所以對著威爾士親王宮恭維了幾句:「在您的慧眼之下,一切陰謀都將無所遁形。」

  「上帝作證,您才是英格蘭的天命之主,所以那些個小人也只是提前將自己的腦袋套進絞索,然後故作聰明地踢掉了腳下的凳子。」

  「聽你的口氣,怕是我的那位好弟弟已經得到了加德納主教的支持,對吧!」除了約克公爵,威廉·都鐸實在是想不出加德納主教還能支持誰。

  眼下的亨利八世對克裡維斯的安妮還算滿意,再加上克裡維斯公國在施馬爾卡爾聯盟裡還有幾分話語權,所以加德納主教一時半會兒都沒法將克裡維斯的安妮拉下馬。

  既然如此,還不如找個現成的去拿捏。

  想必西摩兄弟也會在王位誘惑下,與加德納主教達成一致。

  「你的主人查清楚他們想怎麼對付我了嗎?」威廉·都鐸屈指敲了敲桌面,令使者的心尖一顫。

  「很,很抱歉,我的主人並沒有與加德納主教走得太近,所以不太清楚這些。」使者不敢去看威爾士親王的眼睛,所以只能盯著自己的腳尖,仿佛那裡能開出一朵花。

  威廉·都鐸故意冷了下德比伯爵的使者,在對方的心裡承受能力即將突破臨界值時,驟然冷笑了一下:「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想跟我合作就拿出點誠意來。」

  使者戰戰兢兢地行了個脫帽禮,在快要跨出房門的那一刻收到了威爾士親王的警告。

  「1530年至1537年的這段時間裡,德比伯爵應該和諾福克公爵一起,沒少從修道院的廢墟上獲得好處,對嗎?」

  使者的雙腿被固定在門檻處,脊背僵硬的仿佛上面盤旋著一條毒蛇。

  「我讓人抹掉了德比伯爵在『求恩巡禮』中干過的好事,也希望你的主人不會令我感到失望。」威廉·都鐸瞧著使者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氣道:「要不要現在就收拾掉西摩家族?」

  老實說,自打珍·西摩去世後,西摩兄弟便退出了亨利八世的核心圈子,這讓他們身上的一系列爵位都顯得有些可笑。

  即便威廉·都鐸現在要做掉西摩兄弟,亨利八世也不會多說什麼,只是這樣一來,國王就會意識到自己的長子已經有能力威脅到他的位子,從而對他進行打壓。

  也許他應該讓亨利八世親手收拾掉西摩兄弟。

  威廉·都鐸側頭看著窗戶外的小鳥,想著他拋出的誘餌能不能打下一窩敵人。

  與此同時,胡安娜王妃已經帶著伊麗莎白小姐抵達了王後的寢室,衝著前來迎接她們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露出一個完美的假笑:「王後陛下現在能召見我們嗎。」

  雖然胡安娜王妃的宮廷地位在克裡維斯的安妮之下,但是她表現出的態度絕不像個位卑者。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知道這是個不好惹的女人,所以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道:「當然,王後陛下已經恭候多時了。」

  說罷,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朝著胡安娜王妃點了點頭,領著她進了王後的寢室。

  「歡迎你,我親愛的胡安娜。希望我的邀請並未與你的日程表相衝突。」此時此刻,克裡維斯的安妮矜持的坐於上手位,在與胡安娜王妃相見禮後,又擁抱了下伊麗莎白小姐:「還有你,我親愛的伊麗莎白小姐。上帝作證,你真是一位可愛的女士,希望你不會在這兒感到拘謹。」

  「陛下,您的溫和讓我感到受寵若驚。」面對新王後的熱情,伊麗莎白小姐依舊表現得讓人挑不出錯,甚至比胡安娜王妃更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而在三個女人貌似熱情地寒暄一番後,王後的寢宮終於落下了大鎖,將裡面的交易隔絕在許多人的耳目之外。


第82章

  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想要跟胡安娜王妃私下聊聊,所以除了兩人從老家帶來的貼身侍女,所有人都被隔絕在寢室外的壁爐邊,圍著伊麗莎白小姐做針線活。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不時看一眼緊閉的房門,真的很想聽聽克裡維斯的安妮在跟胡安娜王妃說些什麼,但是瞧一眼沉默的伊麗莎白小姐,她又生生將這股子念頭給壓了下,只得在繃直的布上胡亂地縫了幾筆,差點破壞了整幅刺繡的和諧。

  「伊麗莎白小姐,是否需要我給您拿些點心?」心煩意亂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衝著伊麗莎白小姐溫和一笑,只可惜寡婦打扮的她並不精於掩飾情緒,所以伊麗莎白小姐一抬頭,便看見一張陰沉蒼白的微笑面容。

  「夫人,感謝您的好意,只是我與您同為宮廷侍女,您遠不必對我如此客氣。」伊麗莎白小姐沉靜地笑了笑,然後起身說道:「排字論輩,也該是我來拿酒水點心給各位,就不麻煩您了。」

  這下別說是當事人,就連一些侍女也都向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投來不贊成的目光。

  畢竟誰都知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打著什麼主意,甚至在場的侍女裡也不乏其他勢力派來監視王後的釘子,然而大家都清楚王後的心腹暫時不會是英格蘭人,所以在這種特殊時期裡,她們唯恐王後會找借口將她們趕出去。

  然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要是偷聽被發現了,克裡維斯的安妮便有現成的借口將身邊的侍女清出一部分。

  想必胡安娜王妃也是出於這種考量,才會讓她們陪著伊麗莎白小姐在壁爐邊做手工活。

  畢竟伊麗莎白小姐明面上是胡安娜王妃的首席侍女,可實際上,誰敢把她當侍女看待?宮裡有人服侍,有人授課的侍女就她一個?連胡安娜王妃都是好聲好氣地對待這個身份存疑的小姑子,甚至拜托亨利八世給伊麗莎白小姐提升了待遇。

  保不准伊麗莎白小姐出嫁前就會得到一個爵位。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我們今天還要給王後整理好巡游的衣服,要是將酒水點心放在這兒,保不准就會污了裙子。」西摩兄弟的另一位姊妹伊麗莎白·西摩順勢打了個圓場,於是一行人又都低著頭做針線活,像是有塊板子壓在她們的脖子上,令所有人都胸腔發悶地喘不過氣。

  而在王後的寢室裡,胡安娜王妃讓自己的侍女拿出一本英文版的《聖經》,上面用金線繡著「H&A」字樣,顯然是為克裡維斯的安妮特別訂制的。

  「陛下,祝您一切順利。」胡安娜王妃看得出克裡維斯的安妮在婚事上並不順利,所以有意撇過婚姻話題,只跟她談論英格蘭的目前局勢:「還請您原諒威爾士親王無法親自為您送上祝福,不過他已經在威爾士以您和國王陛下的名義捐助了一筆錢,好讓上帝保佑您們事事安順。」

  「我能理解威爾士親王的繁忙,也感激他為我和國王陛下所做的一切。」克裡維斯的安妮也有意拉開她跟威爾士親王的距離,所以很高興繼子能如此地懂分寸:「橫豎有你在倫敦,就跟威爾士親王在這兒並無區別。」這便是要結盟的意思。

  胡安娜王妃的笑容不免真誠了幾分,但是並沒有放下警惕,而是試探道:「我聽說一些國王陛下十分擔心您無法很好地適應英格蘭的宮廷生活,所以特意拜托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和伊麗莎白·西摩夫人來服侍您。她們都是服侍過前三位王後的老人,對英格蘭宮廷的了解遠勝於其侍女。」

  「親愛的胡安娜,雖然我是路德教土,你是加爾文教徒,但我們都是遠嫁到英格蘭的外國公主,遠不必這麼生疏。」克裡維斯的安妮半是埋怨,半是親密地打趣了一句,臉上也露出相當懷念的表情:「路德先生曾說過『現在世上有三個人要承受魔鬼的攻擊—我、梅蘭希頓還有加爾文』,我想這句話用在我們身上,也是再合適不過的。」

  胡安娜王妃對上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睛,發現對方並沒有多少隱瞞。

  「如你所見,我不是國王鐘愛的那類女子,所以國王陛下也無意與我有男女之情,怕是不會給予我做母親的機會。」克裡維斯的安妮突然示弱道:「然而我來英格蘭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了延綿都鐸血統,而是保證德意志新教與英格蘭的同盟關系,以及英格蘭,尼德蘭,還有施馬爾卡爾聯盟的商業合作關系。」

  「眼下的西班牙皇帝雖然接受了關於宗教平等的協議,但是天主教和新教的矛盾可不是小打小鬧所能形容的。萬一西班牙皇帝哪天與法蘭西議和,我們便又會陷入到危急之中。」克裡維斯的安妮深知讓胡安娜王妃放松警惕的辦法就是樹立一位共同的敵人:「以新教聯盟的實力,還不足以與天主教王國相抗衡。而奧斯曼帝國是基督教世界的共同敵人。一旦發生大型戰爭,我們還是要跟天主教國家進行和解。」

  「陛下,我很清楚您的意思,但還是想大膽地問您一句。」胡安娜王妃收起臉上的笑容,無比嚴肅道:「您的目標是成為法蘭西的瑪格麗特(愛德華一世的第二任妻子,比愛德華一世小了四十歲,但是在婚姻期間一直作為繼子和丈夫的關系協調者,並沒有篡奪親子奪取王位,最後光榮退役),對嗎?」

  「當然。」克裡維斯的安妮毫不掩飾道:「我也相信威爾士親王不是愛德華二世,而且我也沒有可以用來賞人的嫁妝地,還得麻煩威爾士親王給我一些微不足道的津貼。」

  「這些都好說。」對於胡安娜王妃而言,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叫個事:「勞煩您多多關注那位凱瑟琳·霍華德小姐,諾福克公爵讓她入宮可不是為了當一個小小的情婦。而國王陛下對於心愛的情婦容忍度極高,想必您也知道伊麗莎白·勃朗特小姐和安妮·博林的事跡。」

  「當然。」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想讓凱瑟琳·霍華德來擋住亨利八世,她可不想服侍一個又老又胖的暴君:「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可以成為國王的情婦,但也只是情婦罷了。畢竟您也不希望諾福克公爵的人成為王後,對吧!」

  胡安娜王妃沒有回答克裡維斯的安妮的問題,這讓後者有些心虛。

  「凱瑟琳小姐是個過於天真浪漫的姑娘,這種女孩既容易討人喜歡,也容易讓人生厭。」胡安娜王妃漫不經心道:「她喜歡珠寶,您就給她珠寶,她喜歡舞會,您就讓她跟英俊的貴族們共舞。她喜歡什麼,您都像母親般縱容著她。」

  「當一個人的胃口被欲望撐大,即便是國王,也會有吃力不討好的時候。」胡安娜王妃離開前還特意暗示道:「凱瑟琳·霍華德是諾福克公爵的人。」

  「所以諾福克公爵得為她承擔所有風險,您說是嗎?」

  克裡維斯的安妮在與胡安娜王妃告別後,特意送給每一位侍女一件珠寶。而給凱瑟琳·霍華德的那一件尤為精致,甚至上面還有一顆很難搞到的寶石。

  面對王後突如其來的好意,凱瑟琳·霍華德並沒有感到意外,反倒是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您怕什麼?橫豎是王後不得寵,所以得多多依靠我才是。」凱瑟琳·霍華德不以為然道:「法蘭西宮廷裡不還是有王室情婦嗎?她們穿著王後的衣服,津貼比王後還高。」

  「可是這裡是英格蘭,而國王陛下也不是弗朗索瓦。」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警告道:「你別忘了王室情婦也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克裡維斯的安妮決不是個簡單角色,況且她還跟比利時的胡安娜交好。那可是個敢坐海盜船橫跨歐洲的狠人,她可是加爾文教的支持者,絕不會對我們有好臉色。」

  「行了,她們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女人,只要國王陛下相信我就是了。」凱瑟琳·霍華德索性耍起了小姐脾氣,自打她被內定為亨利八世的情婦後,霍華德家的很多人都對她順從了起來,以至於她都忘了這裡是漢普頓宮,而不是霍華德家:「我今天晚上還要見國王陛下,所以您別跟我說話,以免破壞了我的好心情。」

  說罷,凱瑟琳·霍華德甩頭離去,絲毫不在意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幾乎滴墨的臉色。

  而另一邊,回到聖詹姆斯宮的胡安娜王妃收到了威廉·都鐸的來信,在記下上面的內容後將其放在蠟燭上燒的一干二淨。

  「殿下,您真的相信王後陛下會站在威爾士親王那邊嗎?」胡安娜王妃的首席侍女約翰娜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我瞧著王後陛下急需一個同盟,而我們也該在漢普頓宮裡有一個朋友。」

  「這種朋友你只能相信她們三分,也許克裡維斯的安妮打著坐收漁翁之利的主意。」胡安娜王妃不以為然道:「在她生下王子前,我們還是盟友,只是威廉想要收拾諾福克公爵,所以我們這邊也得行動起來。」

  「王後陛下會處理凱瑟琳·霍華德,您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夠了。」

  「可是凱瑟琳·霍華德還毀不了諾福克公爵的根基。」胡安娜王妃搖了搖頭,腦海中浮現出威廉·都鐸的信件內容:「女人間的小打小鬧還上升不到讓國王陛下想要鏟除諾福克公爵的地步。那只老狐狸能逃得了被安妮·博林所牽連,自然也能躲得過凱瑟琳·霍華德的宮廷危急。」

  「也許我們該從西摩兄弟和德比伯爵那邊入手。」胡安娜王妃衝著約翰娜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把安妮·黑斯廷斯找來:「德比伯爵不是一直想向威廉表達忠心嗎?這就是他的機會。」

  「另外,托馬斯·帕爾爵士和安東尼·切克先生曾向威廉推薦了一位紳士,找時間讓他的夫人過來一趟。」胡安娜王妃幫助威廉·都鐸維持著倫敦的局勢,所以希望丈夫的身邊能有更多的新教徒,而不是讓克倫威爾父子還有帕爾家族,達德利家族三分天下:「我記得那位先生的父親曾是國王陛下的心腹侍從,想必對宮裡的人員也是很熟悉。」

  說到這兒,胡安娜王妃又想起了克裡維斯的安妮在比武大會後的警告,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也是時候敲打下佩吉爵士,免得他被諾福克公爵的金子迷得不知道自己的上帝是誰。」


第83章

  「殿下,愛爾蘭的巴特勒爵士到了。」在威廉·都鐸送走德比伯爵的使者後,佩羅特總管進來行了一禮,對著威爾士親王輕輕說道。

  「讓人端兩杯加了丁香和肉豆蔻的熱葡萄酒,然後將會議室的壁爐升起來,好給遠道而來的客人驅驅寒。」彼時的英格蘭雖然還未到十一月,但是坐擁雪山的威爾士已經有了寒意,所以驟然進屋還是會因溫差而感到渾身蒸騰。

  至少在威廉·都鐸見到愛爾蘭的來客時,後者的胡子上凝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嘴唇還未被橘色的暖焰染回它原本的顏色。

  「殿下。」見到威廉·都鐸的那一刻,巴特勒爵士收回爐火邊的雙手,衝著威廉·都鐸行了個脫帽禮:「見到您真是我無上的榮幸。」

  「我也很感謝你能遠道而來,親愛的巴特勒爵士。」威廉·都鐸示意巴特勒爵士不必拘禮,然後讓人端上葡萄酒。

  巴特勒爵士在碰到杯子的那一刻舒緩了緊縮的眉頭,然後在三兩口熱酒下肚後,臉上也多了些紅潤之色。

  「殿下,我很感激您能重用我這個無名之輩。」巴特勒爵士從未如此近距離地接觸王室成員,雖然他在愛爾蘭算得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但是跟英格蘭貴族相比,便是雲泥之別。

  彼時的愛爾蘭還「窮苦」,「落後」的代名詞。

  巴特勒爵士在愛爾蘭的土地一年到頭也沒有多少收入,直到威廉·都鐸成為愛爾蘭的代理總督後,他們才因種植土豆和甜菜而在英格蘭的對外貿易裡有了一席之地。

  「我知道你是個很有實力的人,只是沒趕上好時候,而且還極為不幸地遭到了小人的打壓。」威廉·都鐸先是恭維了巴特勒爵士一句,然後略帶歉意道:「很抱歉談起你的傷心事,只是我接下來的談話內容,還要涉及那些讓我們感到不愉快的人和事。」

  「您無需在意我的感受。」巴特勒爵士的眼神驟然一冷,合十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我很感謝上帝沒有讓我被安妮·博林那個女巫所蠱惑,只是諾福克公爵還有博林一家給予我的恥辱,我至今難忘。」

  說罷,巴特勒爵士尤不解恨道:「如今安妮·博林已經順應上帝的旨意,被打入無盡的地獄之中。然而卑劣至極的諾福克公爵還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他跟珍·博林(喬治·博林的遺孀,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那個賤人一起,厚顏無恥地搶走了屬於我的土地,還有屬於我的榮譽。」

  「你當然有資格怨恨。」威廉·都鐸十分公正道:「托馬斯·博林和喬治·博林一死,那塊奧蒙德伯爵的領地便不存在任何爭議,理應由你來繼承。」

  「可是這塊領地卻落到了諾福克公爵的手裡。」巴特勒爵士怒火中燒地捶了下扶手,差點打翻了一旁的銀酒杯。

  「冷靜,我親愛的閣下。怒火可解決不了問題。」威廉·都鐸示意佩羅特總管將酒杯拿走。

  巴特勒爵士也注意到自己的言行有失,於是歉意道:「殿下,還請您原諒我的失禮之舉。若不是小人太過於可惡,我也不會失態至此。」

  「爵士,我已經告訴過你,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拘束。」威廉·都鐸阻止了巴特勒爵士的請罪行為,語帶惋惜道:「因為我對諾福克公爵的痛恨不亞於你,所以在我面前,沒有必要掩飾你的憤怒。」

  「殿下,我想我應該明白您為何會來找我。」巴特勒爵士並不笨,甚至覺得威爾士親王已經暗示得足夠明顯,所以順勢而為道:「只是我遠不如您得蒙上帝的寵愛,所以還請您告訴我該怎麼去做。」

  「你在愛爾蘭有很多土地,對嗎?」威廉·都鐸抿了口葡萄酒,用談論天氣的口吻說道:「等諾福克公爵想要買下愛爾蘭的土地時,你得壓低價格出售給他。」

  「可是殿下,諾福克公爵坐擁英格蘭的大片土地,遠比三個奧蒙德伯爵起來還要富有。他怎麼會看得上愛爾蘭的土地?」巴特勒爵士認為威廉·都鐸是在開玩笑,但是後者的眼神告訴他並非如此。

  「你只管這麼做就是了。」威廉·都鐸知道尼德蘭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商路被打開後,愛爾蘭的土地價格會翻倍。

  讓諾福克公爵先占點便宜也沒關系。

  橫豎在霍華德一家都被關入倫敦塔後,無論是錢還是土地,都會回到他的手裡。

  「事成之後,你不僅能拿回奧蒙德伯爵的領地,還能獲得英格蘭的一片良田甚至是一個爵位。」威廉·都鐸繼續拋餌道:「不過再在諾福克公爵真正傾塌前,你得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巴特勒爵士沉默地看著威爾士親王,直到壁爐裡的火焰快要熄滅之時,他才緩緩說道:「我聽從您的一切吩咐。」

  威廉·都鐸讓佩羅特總管將空掉的酒杯滿上,同巴特勒爵士在昏暗的環境中舉杯盟誓。

  …………

  「金錢和土地真是無往不勝的利器。」當佩羅特總管將巴特勒爵士帶下去吃飯時,威廉·都鐸突然感慨了一句:「只可惜這種不可再生能源得省著點用。」

  等巴特勒爵士手中的愛爾蘭土地循環到他手裡,然後再將霍華德家族的主要成員全都扔進倫敦塔,威廉·都鐸便成了英格蘭僅次於國王的大地主。

  而等亨利八世一死,王室的持有土地不說恢復到巔峰時期的三分之一,但也能保證國家的大部分財產都處於王室的監管之下。

  只是……

  「倫敦那邊有來信嗎?」威廉·都鐸想起扳倒諾福克公爵還需要胡安娜王妃的幫助,所以搖了搖房鈴,叫來一個跑腿的男僕:「這幾天換季,別讓諾丁漢女伯爵出門。」

  「是。」負責傳話的男僕沉聲道:「王妃殿下的回信還沒來,不過德比伯爵已經啟程去愛爾蘭,說是代替國王陛下去打理某些事情。」

  「代替國王陛下?」威廉·都鐸頓時來了興趣:「難道國王陛下還需要一位愛爾蘭總督?看來諾福克公爵的侄女沒少在床上下功夫。」

  男僕一時間沒法回話,只是衝了威廉·都鐸行了一禮,然後請來威廉·帕爾。

  「殿下。」因為理查德·克倫威爾被其父提拔至漢普頓宮,所以威廉·帕爾暫時接替了他的職位,等著第二位威爾士親王的秘書來減輕他的工作:「倫敦的探子傳來消息,說是胡安娜王妃已經跟王後陛下搭上話,而且德比伯爵的母親也在布萊恩夫人的引薦下,准備來服侍諾丁漢女伯爵。」

  「小瑪麗還是天真浪漫的年紀,遠不必接受如此繁瑣的宮廷禮儀。」威廉·都鐸隨口接道:「我想諾福克公爵也不希望這麼好的棋子被浪費在威爾士,而不是胡安娜的身邊。」

  「是的,胡安娜王妃將德比伯爵的母親調去了伊麗莎白小姐那兒。」威廉·帕爾很懷疑威爾士親王是不是被人開了天眼,怎麼什麼事都預料得一清二楚:「而在那之後,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在漢普頓宮裡有了自己的獨立臥室和佣人。」

  說到這兒,威廉·帕爾有些尷尬道:「國王陛下的意思是,凱瑟琳·霍華德小姐的一切待遇都比照曾經的安妮·博林,甚至有人稱呼她為英格蘭的王室情婦。」

  「等她拿到一個爵位再來說這話吧!」威廉·都鐸不以為然道:「法蘭西的王室情婦最差也能得到一個侯爵之位,可這位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得到了什麼?總不能讓她跟自己的伯父平起平坐吧!還是說,我要讓出彭布羅克城堡?」

  要知道安妮·博林成為國王的情婦時,亨利八世授予她彭布羅克女侯爵的稱號——即便她生前從沒住過彭布羅克城堡。

  這麼看來,亨利八世對於凱瑟琳·霍華德也不過爾爾,至少珠寶衣服都不是硬通貨,亨利八世還沒那麼傻得將土地和貴族封號授予自己的小情人。

  「約翰·達德利爵士注意到西摩家最近有些大動作。」威廉·帕爾話題一轉道:「國王陛下將愛德華·西摩調去了北方,怕是要對蘇格蘭動武。」

  自打亨利八世拿下了荷蘭,他骨子裡的好戰分子便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想一鼓作氣地將心腹大患的蘇格蘭一並拿下。

  「這倒真是父親的作風,只是他哪來的錢去支持一場戰爭?」威廉·都鐸知道英格蘭遲早要跟蘇格蘭開戰,但絕不是現在:「荷蘭和英格蘭都需要緩一緩尼德蘭戰爭的損耗,而猶太人也被西班牙皇帝洗劫的差不多,根本榨不出一點錢。難道我父親會瘋狂地去找美第奇貸款?老天保佑,我可不想跟胡安娜離婚。」

  要知道弗朗索瓦國王就是為了償還戰爭貸款而讓自己的次子被迫娶了凱瑟琳·德·美第奇,只可惜在對方的監護人死後,新教皇保羅三世拒絕付清凱瑟琳·德·美第奇的嫁妝,直到弗洛倫薩公爵科西莫一世為了跟洛倫齊諾·德·美第奇競爭家主之位,可憐的凱瑟琳·德·美第奇才拿到了她的嫁妝。

  「殿下,國王陛下不會拿你的婚姻開玩笑,但是伊麗莎白小姐和約克公爵就不一定了。」威廉·帕爾遲疑道:「如果美第奇家族願意給英格蘭貸款,國王陛下會毫不猶豫地犧牲掉約克公爵或是伊麗莎白小姐。」

  「那他成功了嗎?」

  「沒有,所以西摩兄弟才會主動請纓至英格蘭北方。」威廉·帕爾老實回答:「王妃殿下已經找到可靠的人去監視他們,不過她很擔心西摩兄弟會狗急跳牆地跟諾福克公爵聯手。」

  「呵!這一點恰巧是我最不擔心的。」威廉·都鐸指示道:「你只管告訴胡安娜,讓她保住一位名叫弗朗西斯·迪勒姆的平民,剩下的,那位凱瑟琳·霍華德小姐會幫我們做好。」

  「諾福克公爵和父親真是無形間幫了我一個大忙。」

  「讓西摩兄弟去北方,德比伯爵去愛爾蘭。等時機成熟之時,怕是諾福克公爵有一千張嘴也無從辯解。」

  「我就不信在通敵叛國的罪名下,霍華德一家能順利逃脫?」


第84章

  自打凱瑟琳·霍華德出現後,亨利八世頓時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甚至有種浴火重生的感覺。

  毫無疑問,年輕美麗的肉體是治療雄風的天然良藥,至少在凱瑟琳·霍華德的床上,亨利八世從未感受到一絲一釐的不適,每晚都像是躺在雲端之上,恍若眾神之殿裡的宙斯,摟著屬於他的青春女神,在凱瑟琳·霍華德的鬢角邊輕輕吻道:「親愛的,你真是一劑治愈我的良藥,我因你而獲得新生。」

  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介意凱瑟琳·霍華德的存在,所以亨利八世近日十分頻繁地跟凱瑟琳·霍華德同進同出,甚至還將自己的一部分衣物放到小情婦的房間裡,彷佛凱瑟琳·霍華德才是亨利八世的妻子。

  「陛下,能令您感到開心,便是我無上的榮幸。」凱瑟琳·霍華德笑容甜美地倚靠在亨利八世的肩頭,盡量不讓自己表露出嘔吐的欲望。她努力想像著自己的枕邊人是年輕英俊的貴族,而不是又老又胖,身帶異味的亨利八世。

  「陛下,您這次巡游,能不能給予我的近親一謝謝恩典?我可不想自己的父親兄弟還要看人臉色過活。」借著歡好後的余韻未消,凱瑟琳·霍華德在亨利八世的身邊大著膽子說道:「就比如說我哥哥查爾斯,他可是我父親的繼承人,但卻過得連漢普頓宮裡的男僕都不如,至今都沒找到一位門當戶對的賢淑妻子。」

  「怎麼?是我給你的不夠多,還是你伯父又要往漢普頓宮裡塞人?」亨利八世有以下沒一下地順著凱瑟琳·霍華德的頭發,像是在撫摸自己最鐘愛的寵物,令凱瑟琳·霍華德無法看見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記得你大伯父前段時間才將你的堂兄薩裡伯爵帶進了樞密院,而且你父親每年還有五百英鎊的年金,不是嗎?」亨利八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溫柔,令凱瑟琳·霍華德產生一種國王很寵溺自己的錯覺。

  「陛下,你送給我的每一件珠寶都不低於五百英鎊,那麼點錢能做什麼呀!」在被內選為亨利八世的情婦以前,凱瑟琳·霍華德所收過的最貴重的禮物,便是二十英鎊左右的中等寶石。對於蘭貝斯宮裡的秘書而言,這是他們好幾個月的收入,但卻比不上亨利八世所用過的銀酒杯:「況且伯父是伯父,我是我。他們那一脈的霍華德才不像我們這樣過得如此落魄。」

  凱瑟琳·霍華德從小就很嫉妒自己的表兄妹或是堂兄妹,因為她們都生長於十分富裕的家庭,自幼就過金尊玉貴,嬌生慣養的日子,哪像她們家的孩子,每次都穿著最舊的衣服,在蘭貝斯宮裡精打細算地活著。

  「可是你們都姓霍華德,而且沒有你大伯父的幫助,你也不可能入宮。」亨利八世很反感忘恩負義之人,但卻對凱瑟琳·霍華德有一種特殊的縱容。蓋因亨利八世也是次子,所以能理解凱瑟琳·霍華德在家族裡的不受重視:「不過你既然開了這個口,我也不能當作沒聽見。」

  亨利八世故意用逗弄的語氣說道:「要不我給你封個爵位,就像我曾經封你表姐為彭布羅克女侯爵那樣。」

  如果是克裡維斯的安妮在這兒,估計會在亨利八世說話的那一刻就跪下請罪。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並沒有這樣的危機感,反倒是為此糾結了一番,最後在諾福克公爵根深蒂固的威嚴印像下,極不情願地說道:「您給我爵位干嘛呀?我又不會打理土地,給了也是白搭。」

  亨利八世唇邊的笑容這才有了點溫度,隨即用哄騙的語氣說道:「那你想要什麼?」

  「我就想給自己的哥哥討個爵位,然後請您許一位身份高貴的小姐來給我哥哥撐撐場子。」凱瑟琳·霍華德朝著亨利八世伸出一雙藕臂,有些費力地攔住情人的脖子:「至於土地嘛!我們家又沒錢去買英格蘭的土地,也只能在愛爾蘭那邊碰碰運氣。」

  凱瑟琳·霍華德記得自己服侍王後時,曾聽到胡安娜王妃在跟克裡維斯的安妮討論愛爾蘭的糧食出口問題。

  因為威爾士親王修建了愛爾蘭的港口,又將美洲的蔬果引入愛爾蘭,所以那邊因為食物外出而有了不小的貿易收入,再加上威廉·都鐸要在愛爾蘭修建甜菜糖加工廠,所以凱瑟琳·霍華德將主意打到了那邊。

  雖然她不懂得外貿一事,但也知道糖是奢侈品,能帶來大把大把的英鎊。

  亨利八世突然想起諾福克公爵近日在愛爾蘭的一系列舉動,打算看看他們到底想做什麼:「那就讓你伯父給你哥哥在愛爾蘭買幾塊地。另外,你不是想給你哥哥找一位身份高貴的淑女嗎?現在可有合適的人選?」

  「我大伯父挑中了安格斯伯爵(蘇格蘭貴族,出生於著名的道格拉斯家族,並且是蘇格蘭王後瑪格麗特·都鐸的第二任丈夫,曾與妻子一同為詹姆斯五世攝政)的女兒瑪麗·道格拉斯小姐,覺得她是我嫂子的不二人選。」凱瑟琳·霍華德想起安格斯伯爵送來的美麗寶石,特意在亨利八世的面前說著這位蘇格蘭貴族的好話:「瑪麗·道格拉斯小姐也真是可憐,明明有家卻不能回。好在您足夠仁慈,讓瑪麗·道格拉斯小姐不必去蘇格蘭那種貧困至極的地方吃苦。」

  「我想著瑪麗·道格拉斯小姐要是嫁給了英格蘭貴族,您也不必擔心安格斯伯爵哪日就會背叛您,不是嗎?」

  「當然。」亨利八世親了親凱瑟琳·霍華德的嘴唇,一臉驚喜道:「瑪麗·道格拉斯小姐可是我最重要的外甥女,讓她有一段美好的婚姻也是我做舅舅的職責。哦!親愛的凱瑟琳,你可真是上帝送給我的小天使,總能在不經意間解決我的苦惱。」

  說罷,亨利八世翻身欺上凱瑟琳·霍華德的嬌美身軀,後者在被一座肉山壓倒後,努力掩飾住痛苦的神情,裝出帶血的愉悅。

  ………………我是分割線…………………………

  「殿下,王後陛下傳來消息,說是諾福克公爵已經上鉤了。」聖詹姆斯宮裡,約翰娜在拿到探子傳來的消息後,趕緊彙報給了胡安娜王妃:「另外,安格斯伯爵也在諾福克公爵的安排下,到英格蘭的北部與西摩兄弟會和。」

  「……」

  「殿下?」約翰娜等了半天都沒得到胡安娜王妃的回復,於是試探性地問道:「您是否要跟威爾士親王通信一二?」

  「通信?嗯!當然要通信了。」胡安娜王妃咬了下右手大拇指的指甲,一臉的若有所思道:「還真被他猜中了。」

  早在一星期前,威廉·都鐸就來信說諾福克公爵會對愛爾蘭的土地動心思,甚至有可能撮合安格斯伯爵同霍華德家族聯姻,好讓霍華德家族得到蘇格蘭的支持,從而形成一股足以影響國王決斷的強大力量。

  與之相比,曾經的西摩兄弟不免顯得太過於稚嫩,居然在珍·西摩的懷孕黃金期,沒有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判斷。

  「巴特勒爵士的愛爾蘭土地轉讓契約送到沒?我記得威廉應該會派人來安排此事。」胡安娜王妃放下手中的賬本,上面列舉了愛爾蘭這一年來的糧食收入。

  因為恩裡克二世給胡安娜王妃送來了嫁妝的一半,所以胡安娜雖然在英格蘭內沒有封地,但卻靠著二十五萬英鎊的巨資買下了愛爾蘭的大片土地。

  亨利八世對此樂見其成,畢竟胡安娜王妃的一切總歸會回到他孫子的手裡,而且胡安娜王妃買的大都是亨利八世在愛爾蘭的土地。

  所以在亨利八世的眼裡,胡安娜王妃不是在對愛爾蘭進行投資,而是在對他這個公公進行示好。

  「找幾個愛爾蘭商人在酒館內多多宣傳他們這一年來的收入,務必要勾的諾福克公爵加大對愛爾蘭土地的購入。」胡安娜王妃並不擔心諾福克公爵會打上她的主意,畢竟亨利八世也是要臉的,並不會讓諾福克公爵去侵占兒媳婦的財產。

  況且授意於威廉·都鐸的巴特勒爵士,也不會輕而易舉地就讓諾福克公爵占盡了便宜。

  因為氣候和人才的限制,愛爾蘭的土地並不肥沃,也就是在威廉·都鐸花巨資修建了灌溉系統後,農民腰包才漸漸豐厚起來。

  然而愛爾蘭到底不像威爾士那般,坐擁了一個雪山的優勢,所以威廉·都鐸花了同樣的錢,也只在愛爾蘭修建了不到威爾士三分之二的灌溉農田。

  巴特勒爵士賣給諾福克公爵的土地,自然是那些沒有灌溉到的廢田。

  他表面上怒意十足地用極低的價格出售了愛爾蘭的西邊土地,然後在心裡瘋狂地嘲笑諾福克公爵的愚蠢與貪婪,順帶還放出了他被諾福克公爵強征土地的新聞,擺出一副受氣十足,令人不忍的架勢。

  「諾福克公爵也是飛揚跋扈慣了。就是這幾個月的功夫,他已經往宮裡和王室議會裡安插了多少霍華德家的成員?國王陛下怕是跟我們一樣,放長線釣大雨,看有幾個蠢貨願意上鉤。」胡安娜王妃說罷,還不忘囑咐道:「記得跟塞西爾爵士保持密切交流,他們家在諾森伯蘭郡的根基不亞於珀西家族,用來監使西摩兄弟是再好不過的。」

  胡安娜王妃現在唯一慶幸的,就是亨利八世沒有將北邊的兵力全都交給西摩兄弟。

  這麼看來,國王陛下最信任的還是薩福克公爵,只是後者的年紀也到了難上戰場的地步,估計國王陛下會在兩年內選出薩福克公爵的替代者,好讓英格蘭海軍和南邊的駐軍不至於群龍無首。


第85章

  倫敦的天氣一如既往地難以捉摸。

  一連數日的細雨令漢普頓宮裡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粘稠感,使得所有人都覺得喉嚨管裡似乎卡著一口痰,頗有種不上不下,不進不出的胸悶之感,以至於克裡維斯的安妮產生一種她還在老家的錯覺。

  「陛下,佩吉爵士已經安排好了巡游的各項事宜,想問問您是否要過目一二。」夏洛特端著盛信的銀盤子進來時,發現下克裡維斯的安妮正打量著玻璃窗戶上的水珠。

  她在霧氣的鏡面上寫下一連串的模糊字體。

  從夏洛特的角度,能看見玻璃上反射出女主人的冰冷輪廓。

  「拿下去吧!」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那副輕柔到無以復加的語氣:「反正國王陛下也不會問我巡游時想干什麼,這種走過程的事情又什麼好過目的。」

  「陛下。」夏洛特放下手裡的托盤,頗有些不忍道:「您又何必跟自己動氣呢?」

  雖然她們已經默認了凱瑟琳·霍華德為國王的情婦,但是當亨利八世真的沉溺於年輕美艷的肉體時,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流言碎語的攻擊。

  算算日子,亨利八世已經連續一周都未曾與克裡維斯的安妮同房,這讓王後的威脅受到了從未有過的衝擊。

  更讓克裡維斯的安妮感到心煩意亂的是,那個被國王所寵愛的嬌美人兒已經蠢笨到了新的境界,完全不懂得看人臉色的技能。

  身為王後,克裡維斯的安妮能夠容忍國王贈送昂貴的禮物給情婦,也樂於見到凱瑟琳·霍華德代替自己去滿足亨利八世的欲望。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要看著凱瑟琳·霍華德在她面前招搖過市,耀武揚威。

  讓凱瑟琳·霍華德搬進獨立的房間也就罷了,允許凱瑟琳·霍華德有侍女服侍她也忍了。

  可是亨利八世千不該萬不該地讓凱瑟琳·霍華德與她一同出現在公眾場合之中,甚至允許凱瑟琳·霍華德只比克裡維斯的安妮洛後半步,或是在宴會之上也有一席靠近國王的尊貴位子。

  「我真是全歐洲最窩囊的王後。」克裡維斯的安妮瞧見夏洛特露出擔憂之色,於是自嘲地笑了笑道:「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我,至少國王陛下不會允許凱瑟琳·霍華德在脫了侍女的衣服後,還要搶走我的王冠。」

  「其實您也可以趁機向國王陛下拿到好處。」夏洛特給克裡維斯的安妮在腿上蓋了一條厚厚的毛毯,壓低聲音道:「您要是不喜歡漢普頓宮裡的目光,完全可以像曾經的凱瑟琳王後那樣,搬到裡士滿宮居住。橫豎國王陛下也不會與您離婚,您又何必在這裡委屈自己?」

  克裡維斯的安妮緩緩地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你的意思是……」

  「您可以在巡游之前閉門裝病,等巡游過後,就可以借著國王陛下的恩典搬去裡士滿宮。」夏洛特不愧是務實的日耳曼人,直接挑出最有利的選擇:「國王陛下又不是聾子,總會聽見漢普頓宮裡的風言風語。眼下正是秋收之末,英格蘭的甜菜糖,羊毛,還有土豆等農作物很快就會運到尼德蘭進行二次加工,然後借著洛林公國和神聖羅馬帝國的大道,輸送到奧斯曼帝國或是更東邊的俄羅斯沙皇國,所以這正是國王陛下對您最寬容仁慈的時候。」

  「只要您先裝個病,然後在與胡安娜王妃通個氣。國王陛下總會憐惜起您所遭受的不公待遇,然後看在施馬爾卡爾聯盟的份上,給您一些霍華德小姐無法得到補償。」

  「比如說裡士滿的宮殿,或是南邊的大片土地。」夏洛特微笑道:「英格蘭國王可是歐洲最富有的男人之一,總不會在這方面吝嗇於您。」

  「這些我都得好好想想。」克裡維斯的安妮雖然生氣於亨利八世不停地縱容凱瑟琳·霍華德去打她的顏面,但是從現實的角度出發,她可比弗朗索瓦國王的兩任王後都過得舒坦的多。

  無論是法蘭西的克洛德還是奧地利的埃利諾,都比自嘲是「窩囊王後」的克裡維斯的安妮過得還要憋屈。

  當然,像胡安娜王妃那樣的天選之女終究是萬中無一的特例。

  而對於克裡維斯的安妮而言,只要自己過得順心,被嘲笑也不是什麼大事,畢竟那些人也無法當著她的面嘴碎。

  至於凱瑟琳·霍華德在她走後會不會越發地飛揚跋扈,那都是威爾士親王夫婦該操心的事情。

  「你等會兒去請一下宮廷醫生,就說我有些氣候不服,讓他過來給我放一次血。」克裡維斯的安妮很快便定了主意。

  而就在這時,漢普頓宮的走道裡傳來銀鈴般的嬌笑聲。

  換上法式衣裙的凱瑟琳·霍華德被亨利八世半抱半拉在懷裡,纖細的小腿因為亨利八世時不時地將她放下,而被國王身上的裝飾打得青青紫紫的。

  跟在後面的托馬斯·卡爾佩珀見狀,不免對凱瑟琳·霍華德心生了幾分憐愛之情。

  因為亨利八世一直都以為自己還是二十歲的年輕人,再加上克裡維斯的安妮又是以端莊出名的日耳曼公主,所以亨利八世也只得將自己無從宣泄的表現欲望施加在凱瑟琳·霍華德的身上。

  正所謂命運的禮物都有著相應的價格。

  凱瑟琳·霍華德不僅有著讓亨利八世為之衝動的美貌,並且還兼具了安妮·博林的大膽與珍·西摩的順從。再加上她並不是個聰明的女孩,所以亨利八世能盡情享受她的青春可人,而不必像面對安妮·博林那般,總是被牽著鼻子走。

  ………………我是分割線……………………

  啟程巡游的那天,胡安娜王妃站在國王夫婦的身後,偷瞄著這對古怪的王室夫婦。

  經過兩次的放血治療,克裡維斯的安妮比剛來英格蘭時憔悴了不少,甚至連面容都肉眼可見地清瘦了一些。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凱瑟琳·霍華德小姐。

  服侍過四任王後的佩吉爵士都認為凱瑟琳·霍華德遠比亨利八世的任何一位王後都要得寵。

  僅是這一個月的功夫,亨利八世就贈予她超過三萬英鎊的首飾。

  甚至有一個星期裡,凱瑟琳·霍華德每天都能得到一件價值過千的首飾,這讓胡安娜王妃的侍女都瞠目結舌道:「英格蘭國王這是要效仿您的舅舅嗎?」

  「效仿我的舅舅?」胡安娜王妃想起弗朗索瓦國王的做派,忍不住失笑道:「亨利國王可比弗朗索瓦國王要愛面子的多,他才做不出要回情人的首飾以填充軍費的舉動。」

  「那您覺得威爾士親王也會有這一天嗎?」約翰娜到底是從小服侍著胡安娜王妃的心腹,所以說話也比別人大膽了許多:「威爾士親王到底是英格蘭國王的兒子,而且他身上有一部分不羈的法國血統。」

  「我倒不認為威廉會去找情婦。」胡安娜王妃略略思考了一番,隨即十分肯定道:「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現實主義者,養情婦這種耗錢又耗心力的事情根本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您真是這麼想的嗎?」約翰娜十分懷疑道:「威爾士親王繼承了他西班牙祖先的好容貌,希望您別像國王陛下最不願意看到的那樣,輕而易舉地陷入了愛情。」

  約翰娜口中的國王陛下不是英格蘭的亨利八世,而是胡安娜王妃的父親恩裡克二世。

  面對侍女的警告,胡安娜王妃輕描淡寫地反問道:「你認為我是個意志不堅定的人嗎?」

  約翰娜搖了搖頭,差點失笑出聲,但還是保佑善意地警告道:「我希望您的下場能好過卡斯蒂利亞的伊莎貝拉。」

  「雖然阿拉貢的凱瑟琳有著讓人驚嘆的美德,但是她的父親和外甥都是徹徹底底的混蛋。」

  國王的巡游之船華麗的像是埃及艷後的黃金船,用輕薄的紗帳將錦衣華服的達官貴人們同岸邊的平民相隔絕開,恍若摩西分開紅海一般,直接將倫敦人劃到了兩個對立的世界。

  胡安娜王妃抬起幔帳的一角,發現岸邊的人們都用無比空洞的眼神看著緩緩飄過的巡游船,仿佛他們並不是活生生的人類,而是用稻草扎起的粗糙人偶。

  「這是烏托邦裡永遠不會出現的景像。」托馬斯·克倫威爾突然走到胡安娜王妃的身邊,輕輕咳嗽了一聲道:「理想主義者永遠不會是英格蘭的真正主人,所以宗教改革勢必要進行到底。」

  「我以為你很討厭托馬斯·莫爾先生。」胡安娜王妃看著這個英格蘭新教派裡的權臣,若有所思道:「《烏托邦》是一部很棒的作品,但是並不適合英格蘭,也不適合任何一個新教國家。」

  「你想徹底地鏟除諾福克一系,對嗎?」胡安娜王妃試探道:「可是這並不符合你一貫的謹慎作風,所以我想知道這裡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令你產生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直接回答胡安娜王妃的問題,而是將自己的手帕遞給了她。

  胡安娜王妃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有一團微微發黑的污血。

  「薩福克公爵已經老了,而我也時日無多。」托馬斯·克倫威爾直到胡安娜王妃並不喜歡自己,畢竟他對威爾士親王的影響太大,所以胡安娜王妃擔心他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野心。

  「倘若我們都走了,以威爾士親王的能力,還不足以對抗諾福克公爵。」托馬斯·克倫威爾說著又咳嗽了一聲,掏出鼻煙壺強打精神道:「威爾士親王或許能對抗西摩兄弟,但是諾福克公爵到底是英格蘭的老牌貴族,而最強大的珀西家也是天主教信仰,所以我很擔心薩福克公爵跟我一走,威爾士親王將不得不面對諾福克公爵和珀西家的聯手,甚至蘇格蘭和西摩兄弟也會趁機發難。」

  「先生,我很感謝您對我丈夫的支持,但是您應該清楚,諾福克公爵的勢力可不是一兩天的功夫就能連根拔起的,對嗎?」言下之意就是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出點力,別只說不做。

  「關於這一點,還得看你去怎麼幫助威爾士親王。」托馬斯·克倫威爾偷偷交給胡安娜王妃一枚戒指,上面刻著「莫爾」的家族姓氏:「雖然我們是新教徒,但是托馬斯·莫爾的女兒會幫助你。」

  「另外,蘇格蘭的莫裡伯爵已經偷偷皈依了新教。」

  「人都是有野心的,如果瑪麗·吉·德斯沒有給詹姆斯五世生下一位繼承人,那你和威爾士親王便有可乘之機。」

  「即便你們想借著蘇格蘭去宣判諾福克公爵的死刑,也得保證英格蘭和蘇格蘭真正開戰前,我們已經分裂了蘇格蘭的力量。」托馬斯·克倫威爾死死盯著胡安娜王妃的眼睛,最後留下這麼一句話。

悠于 2020-11-28 18:01

第86章

  按照慣例,薩福克公爵的宅邸永遠是國王巡游的第一站。

  自打亨利八世登基以來,無論國王的寢宮裡上躺著誰,身旁重用著誰,目光注視著誰,薩福克公爵都是前三者拼勁一生都取代不了的人。然而時光並沒有在優待他無與倫比的君寵之外,還斥退了他身上的蒼老痕跡。

  薩福克公爵比亨利八世還大了五歲,即便養尊處優的生活和年輕漂亮的妻子讓他看上去比同齡人,乃至亨利八世都年輕了不少,但是陳年舊傷還是在一定程度上侵蝕了他的生命力與精力。

  當亨利八世抵達薩福克郡的韋斯索普大宅時,薩福克公爵和他的第四任妻子已經等候在門口。

  「陛下。」薩福克公爵首先對著亨利八世行了一禮,然後讓自己的兩個兒子上前見過國王。

  因為薩福克公爵的前三任妻子都沒有留下男性繼承人,所以當凱瑟琳·威洛比接連生下兒子後,薩福克公爵猶如當年的亨利八世亨利八世般松了口氣。然而則口氣還沒吐勻,薩福克公爵便想到一件非常扎心的事——他在跟凱瑟琳·威洛比成婚前,曾在威爾士親王的提一下,與亨利八世達成了協議。

  那就是薩福克一系的財產與爵位都將歸於他和第三任妻子的兩個女兒。

  而在埃利諾·布蘭登去世後,屬於她的那一份便自動轉交給了諾丁漢女伯爵,在後者成年前將有威爾士親王代為打理。

  對於一個男人而言,如果財產和爵位不屬於自己的兒子,那麼薩福克公爵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在為他人做嫁衣。

  就像天主教雙王打下的江山都歸了哈布斯堡家族。

  「威爾士親王什麼時候抵達?」胡安娜王妃當然能在韋斯索普大宅裡有一個較好的房間,甚至薩福克公爵也已經默認了威爾士親王曾住過的套房就是胡安娜王妃的落腳之地:「這裡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應該要賣給薩福克公爵一個面子。」

  拋開薩福克公爵曾對威爾士親王的姑母所做出的渣行不談,他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威廉·都鐸的安全,甚至對英格蘭的功績也是無法抹殺的。

  也正因此,威廉·都鐸才會在一定程度上放過薩福克公爵。

  但是這顯然不能讓薩福克公爵和凱瑟琳·威洛比感到安心。

  「親王殿下應該會在晚宴前抵達,不過我剛才瞧見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凱瑟琳·威洛比的稱號)給王後陛下和凱瑟琳·霍華德小姐都送了禮,八成是要在繼承權上動腦經。」約翰娜在給胡安娜王妃整理行頭時,曾如此說道:「多塞特侯爵夫婦至始至終都沒跟薩福克公爵夫婦說上一句話,而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和約翰·達德利先生也跟薩福克公爵進行了私下交流,八成是薩福克公爵希望他們能在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面前多多美言。」

  「哎!薩福克公爵都是這把年紀了,要是再不做點什麼,光是多塞特侯爵夫人就能把兩個繼弟和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給折騰至死。」胡安娜王妃不以為然道:「雖然我丈夫的表姐是個腦子不太好使的蠢貨,但是她夠識趣,同瑪麗公主的關系也還不錯。要是薩福克公爵一死,只要多塞特侯爵夫人不折騰出人命,威廉也不會介意她對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做些什麼,頂多是嘴上警告幾句罷了。」

  畢竟威廉·都鐸從小是由他姑母看護長大的,而薩福克公爵對於幾個女兒的態度堪比歷史上的亨利八世,所以胡安娜王妃才會理解威廉·都鐸為什麼要讓亨利八世來監護兩個表姐妹,然後將諾丁漢女伯爵親自帶在身邊。

  「你等會請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過來一趟,說是我願意幫她在威爾士親王的面前求情。」胡安娜王妃突然說道:「她要是夠聰明就該依靠於我,畢竟王後陛下是個聰明人,絕不會摻和王室糾紛。即便最後上位的是約克公爵乃至別人,她也是被優待的那個。」

  「等等,您怎麼突然想這麼做?」約翰娜十分緊張道:「可是這來一來,您絕對會跟多塞特侯爵夫人撕破臉皮。」

  「可問題是,薩福克公爵已經到了臨終一搏的程度,倘若我們不退一步,他們很有可能狗急跳牆地跟諾福克公爵聯手。」胡安娜王妃提醒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不是給凱瑟琳·霍華德也送了禮嗎?天知道這是她的意思,還是薩福克公爵的意思。」

  「倘若是她的意思,那麼諾福克公爵便有了一條策反薩福克公爵的路子。」

  「而若是薩福克公爵的意思……

  「那我們就得注意一下對方的態度,防止哪天我被反將一軍。」突然進來的威廉·都鐸接過胡安娜王妃的話頭,示意約翰娜不必行禮:「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即便我父親隨口問起此事,薩福克公爵也能說是妻子的擅自舉動,他根本不知道此事。」

  「看你這樣子,八成是見過多塞特侯爵夫人了,對吧!」胡安娜王妃猜測道:「她沒有把你狠狠地罵一頓嗎?」

  「准確說,她是把我和薩福克公爵都罵了一頓。」威廉·都鐸揉了揉太陽穴,十分疲憊道:「薩福克公爵不是蠢貨,自然知道人走茶涼的道理,所以明白光是說動我還不夠,得讓多塞特侯爵夫人親口放棄一切。」

  「哦!那國王陛下是怎麼說的?」胡安娜王妃將威廉·都鐸扶到躺椅上,以便他能得到更好的休息:「你和薩福克公爵都不是能作主的人,關鍵是國王陛下要答應這一切。」

  「那你覺得我父親會答應嗎?」威廉·都鐸直視著胡安娜王妃的眼睛,十分認真道:「你應該和我想得一樣。」

  「當然。」胡安娜王妃覺得她跟威廉·都鐸在人情世故上十分默契:「國王陛下是絕不可能讓薩福克公爵輕易得逞的。」

  「可這又是為什麼?」約翰娜一頭霧水道:「薩福克公爵不是他最信賴的人嗎?」

  「最信賴的人又不代表是最寵愛的人。」威廉·都鐸輕描淡寫道:「爵位可是有限資源,要是留給了薩福克公爵的兒子,我那個私生子弟弟約翰·佩羅特可就沒爵位拿了。」

  「我父親讓約翰·佩羅特的繼父來給我當威爾士總管,又將小瑪麗送給我撫養,不就是為了讓約翰·佩羅特能獲得王位繼承權嗎?」威廉·都鐸知道胡安娜王妃也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直接坦白道:「即便拿不到王位繼承權,給個公爵的爵位也是好的。」

  「只要抹掉了兩個小兒子的繼承權,再以白王後一系為由,直接剝奪了多塞特侯爵夫婦的繼承權,那麼薩福克公爵的爵位便屬於小瑪麗和她未來的丈夫。」胡安娜王妃忍不住感嘆亨利八世在給兒子鋪路上真是用心良苦,環環相扣:「想必薩福克公爵也是出於這一緣由,才會繞彎子去跟你,還有多塞特侯爵夫人進行談判。」

  「那你說我該怎麼說服多塞特侯爵夫人。」趕了半天路後,又被多塞特侯爵夫人噴了一頓的威廉·都鐸十分疲憊道:「我沒法慷他人之慨,也不願薩福克公爵倒向諾福克一系,所以你幫我拿個主意。」

  「我?」

  「在很多事情上,男人有男人的解決方法,女人也有女人的謀略。」威廉·都鐸還想在晚宴前小憩一會兒,所以含糊不清道:「只要不牽扯到爵位,錢和土地都是可以商量的事情。」

  「薩福克公爵也不會把事情做絕,所以只要多塞特侯爵夫人表個態,剩下的便是薩福克公爵和父親的談判。」

  胡安娜王妃注視著威廉·都鐸的睡顏,讓約翰娜給他蓋了條毯子,又命令男僕將威廉·都鐸的宴會外套准備好。

  「殿下,您還要跟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見面嗎?」約翰娜小聲問道。

  「當然。」胡安娜王妃十分肯定道:「他既然都拜托我了,我總得幫他想個法子吧!」

  「與其勸說多塞特侯爵夫人,還不如從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那邊入手。」

  「畢竟真到了退步的那一刻,肯定是所有人都得退一步,誰也別想例外。」

  ………………我是分割線………………

  韋斯索普大宅的奢華程度不亞於諾福克公爵的阿倫代爾城堡,裡頭的很多東西都是前任薩福克公爵夫人從法蘭西王宮裡帶回的奢侈品,所以在燭光的映襯下,一切都耀眼得讓人難以忘懷。

  即便凱瑟琳·霍華德已經習慣了漢普頓宮裡的頂級奢華,但是這樣的私人住宅還是讓她忍不住想入非非。

  「要是我也有一棟屬於自己的宅邸就好了。」凱瑟琳·霍華德撫摸著牆上的掛毯,臉上滿是羨慕的神色:「不必寄人籬下,也不用跟室友發生爭吵。」

  「一棟只屬於我的,任何人都奪不走的宅邸。」凱瑟琳·霍華德的纖細手指在粗糙的羊毛間穿過,並沒有注意到她即將撞上一旁的裝飾花瓶。

  「女士。」

  凱瑟琳·霍華德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男聲所驚醒。

  她有些慌亂地側頭一看,只見一位容貌陌生,衣著華貴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示意她看向身側。

  凱瑟琳·霍華德這才注意到自己差點撞上了走道裡的裝飾花瓶,於是頗有些窘迫道:「閣下,感謝您的提醒,不然我真的要在薩福克公爵的宅邸裡出醜了。」

  說罷,凱瑟琳·霍華德忍不住偷偷打量著眼前的少年,發現對方的年紀跟自己相差無幾,面容俊秀而矜貴,絕對不是普通貴族家的孩子。

  「宴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女士你也最好別在走道裡多耽擱。」少年並不想跟凱瑟琳·霍華德多交流,只是彬彬有禮地提醒了一句,便帶著自己的男僕離開了凱瑟琳·霍華德的視線。

  但是很快,他們便在宴會上重逢。

  並且凱瑟琳·霍華德還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和身份——威廉·都鐸,亨利八世的長子兼繼承人。


第87章

  當凱瑟琳·霍華德還只是蘭貝斯宮裡的小女孩時,她和那些個被老公爵夫人所收養的女孩們大都住在一間上鎖的女生宿舍裡,平日能接觸到的異性除了老公爵夫人的秘書,便是一些毛手毛腳的男僕。

  因為被收養的女孩大都是落魄貴族家的幼女或是私生女,所以老公爵夫人對於她們的教養問題並不怎麼在意,甚至一連幾個月都不會去看一下女孩們的生長情況。久而久之,在這種極度放任的環境裡,那些個還未等到盛開之際的花骨朵便在不懷好意的目光下,迎來了過早的開放。

  當凱瑟琳·霍華德第一次產生「性」意識時,她只有十二歲。於半夜之際,被隔壁室友的動靜所驚醒。

  在蘭貝斯宮裡,老公爵夫人的秘書們都能搞到一把女生宿舍的鑰匙。他們與那些個天真無邪的女孩就像是部分交疊的垂直對立面,前者依附著老公爵夫人的寵愛而賺取生存之資,後者依附著屈指可數的異性來滿足自己對外界的好奇。

  凱瑟琳·霍華德至今都記得她在十二歲夜晚裡所經歷的一切。

  在朦朧的月光下,女孩剛剛發育的身體完美無瑕如白璧的維納斯,但卻遠遠稱不上豐滿且具有誘惑力。

  然而在如此醒目的缺陷下,這具身體仍舊美得像件藝術品。

  只是在凱瑟琳·霍華德還沒來得及欣賞這遺憾之美,維納斯便被醜陋的潘神所玷污,只留下一條鎖鏈般的藍寶石項鏈在空中劃過一道道驚悚的弧度。

  自那之後,凱瑟琳·霍華德便長大了許多,甚至不到一兩年的功夫,她也成了月光下的殘缺維納斯。

  老公爵夫人的秘書們總會在心情甚好之際,給女孩們帶來一本本封皮老舊的騎士小說。

  這種用來蠱惑閨閣少女的東西並不具備很高的文學修養,甚至因為某些意識問題,而被主流社會所封殺,所以那些個暗自流通的版本都只是小作坊產品。

  裡面不僅錯字連篇,語法混亂,甚至連排版都看得讓人很是難受。

  但即便如此,在這些娛樂活動少的可憐的少女眼中,這幾本騎士小說便是她們愛情三觀的全部。

  ………………

  ……

  「凱瑟琳小姐,凱瑟琳小姐。」一道溫和的女聲將陷入回憶之中的凱瑟琳·霍華德所驚醒。

  這位得蒙聖寵的年輕侍女陡然一個激靈,發現胡安娜王妃正無比關切地看著自己,眉目間滿是動人的高貴:「你是否覺得有些不舒服?還是說,您有事要找國王陛下?」

  胡安娜王妃的聲音不大,但是上首的座位並沒有太大的間隙,所以幾個主要賓客還是下意識地看了過來。

  亨利八世見狀,得意之余,不免感到心癢難耐,恨不得馬上將凱瑟琳·霍華德擁入懷中。

  克裡維斯的安妮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但還是秉持著沉默是金的原則,並沒有對此妄加猜測。

  威廉·都鐸則是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凱瑟琳·霍華德,猜測她是不是已經跟托馬斯·卡爾佩珀勾搭上,所以才會露出如此失態的神色。

  「陛下,要不讓凱瑟琳小姐先下去休息?她怕是太久沒出遠門,所以容易累著。」克裡維斯的安妮剛剛說動了亨利八世讓她搬去裡士滿宮居住,所以不妨在國王面前彰顯自己的大度。

  「既然如此,那就讓凱瑟琳小姐先下去休息吧!」亨利八世用贊許的眼神瞧了眼端莊無比的王後,感嘆正統公主就是正統公主,從不會表現出與其身份不符的木訥或是小家子氣。

  凱瑟琳·霍華德還想多看一會威爾士親王,但是此情此景下,她也不得不低頭離席,在自己的房間內等著亨利八世的到來。

  如坐針氈。

  目睹一切的約翰娜有些擔憂地看著若無其事的女主人,發現對方拿杯子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以至於蹦起的血管如蛛網般密集可怖。

  宴會過後的當天晚上,威廉·都鐸發現胡安娜王妃的態度有些奇怪。

  雖然他們已經是夫妻,但是在胡安娜王妃真正成年以前,威廉·都鐸都只是跟妻子蓋著被子純聊天,或是兩人躺在一間房的不同臥室裡。

  然而威爾士親王在韋斯索普大宅的舊居裡並沒有第二張床,所以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妃還是得同床共枕地防止自己被擠下去。

  「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在宴會上一直都在看你。」胡安娜王妃側頭瞄了眼威廉·都鐸,發現他正盯著幔帳頂發呆:「你是不是跟凱瑟琳·霍華德小姐有什麼私下交流?還是說,你認為自己能策反對方?」

  「我對不聰明的敵方女性沒有任何欲望。」威廉·都鐸知道胡安娜王妃在擔心什麼。畢竟他的閱歷要是比不上土生土長的16世紀少女,那他也別去爭王位了,直接回威爾士種田吧!

  「我只有兩個妻子,一個是你,一個是英格蘭。」威廉·都鐸也不會說什麼情話,因為對於胡安娜王妃而言,情話是最沒用的語言。

  「你的另一個妻子不是我,而是我身後的比利時和佛蘭德斯。」或許是出於自己的領地被人冒犯的憤怒,胡安娜王妃難得不冷靜地反駁了一句。然後自覺丟醜地側過身,不去理會威廉·都鐸的反應。

  「所以你永遠不必擔心自己的地位會被別人所取代。」威廉·都鐸給胡安娜王妃掖了掖被子,防止她背後著涼:「我不會讓你重蹈我母親或是我繼母的命運。」

  「而我也不會讓我的任何一個孩子背負上私生子的命運。」

  胡安娜王妃保持著側躺的姿勢到下半夜,直到身旁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後,她才小心翼翼地翻身看了眼,結果對上一雙被染成墨色的眼睛。

  「晚安,我親愛的。」威廉·都鐸在胡安娜王妃的額前吻了吻,然後背對著她側躺好。

  「巡游一結束我便回威爾士,在諾福克一系真正倒下前,我都不會跟凱瑟琳·霍華德有任何糾葛。」

  「說到並不代表什麼,做到才是最重要的。」胡安娜王妃背對著威廉·都鐸躺好,但卻沒有像剛才那樣,保持著隨時都會掉下去的距離。

  ………………

  ……

  「威廉,你的欲望是什麼?」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君王亦凡人,而人是因欲望而離開了伊甸園。」

  「……硬要說的話,是想青史留名吧!」

  「得到君權的幸運兒有很多,但是能留下豐功偉績的卻寥寥無幾。」

  「我希望百年以後,當我成為歷史上的威廉三世時,能與那位征服者威廉站在同一高度上,而不是像默默無名的威廉二世那般,永遠屈居於先人的榮光之背後。」

  「……威廉,你會成為偉大的威廉三世,但我卻不會是佛蘭德斯的瑪蒂爾達。」胡安娜王妃冷靜道:「我會成為偉大的女王,而不僅僅是國王之妻。」

  對於胡安娜王妃的宣言,威廉·都鐸並沒有回話,而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韋斯索普大宅裡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情睡個好覺。

  身為薩福克公爵的最後一任妻子,若不是亨利八世要巡游至此,凱瑟琳·威洛比根本進不了韋斯索普大宅的鐵門。

  經過一天的勞累,凱瑟琳·威洛比和薩福克公爵都對著壁爐久久無言。

  面對嬌妻的沉默,薩福克公爵半是心虛,半是討好道:「你知道我對你的愛意遠勝於前三任妻子,所以你放心,只要我還在的一天,就不許任何人欺辱你們母子。」

  「你在的時候當然不會有人欺辱我們,可是你死後呢?」凱瑟琳·威洛比一想到這些年受得委屈,尤其是她那不上不下,尷尷尬尬的身份,便忍不住哭泣道:「我兒子什麼都沒有,你是想讓我們母子在你死後任人踐踏,不得好死嗎?查爾斯,別忘了當初是你把我誘拐上床的。如果不是你的自私,我和埃利諾還有弗朗西絲也不會走到那一步。我本可以帶著我父母的財產與爵位,到鄉下當個悠閑的淑女。」

  平心而論,在凱瑟琳·威洛比和薩福克公爵真正搞上以前,瑪麗長公主不說待她如親女,但也稱得上盡心盡力,盡職盡責。

  蓋因凱瑟琳·威洛比的父母也曾是宮廷裡有頭有臉的人物,再加上她的家族雖然只是個男爵,但卻傳承了十二代,也稱得上是底蘊深厚,根基牢固。

  若不是凱瑟琳·威洛比的背景較好,父母又跟瑪麗長公主是舊識,也輪不到她成為多塞特侯爵夫人的准嫂子。

  薩福克公爵承認是自己的欲望毀了凱瑟琳·威洛比的一生,但卻不想放過他今生最愛的女人。

  然而他們再怎麼糾纏不清,也不得不考慮兩個兒子的未來。

  眼下的凱瑟琳·威洛比只有二十歲,別說是在薩福克公爵死後保住他們的兒子,她都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活過三十歲。

  要知道多塞特侯爵夫人對她的恨意幾乎是昭然若是,而亨利八世也不可能不偏向自己的外甥女和親孫女,所以凱瑟琳·威洛比這幾天急得差點帶著兩個兒子從樓頂一躍而下。

  薩福克公爵見狀也是很不好受,只能在威爾士親王和亨利八世的面前賣一波老臉,看能不能為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爭取到什麼。

  然而他還是失望了。

  亨利八世可是個冷酷無情的君王。

  凱瑟琳·威洛比母子的死活關亨利八世什麼事?他可是等著將薩福克公爵的爵位授予自己的私生子啊!

  「也許,也許我們可以搶別人的。」凱瑟琳·威洛比想到胡安娜王妃與她說過事情,幾乎是赤紅著一雙淚目,咬牙切齒道:「只要諾福克公爵倒了,就可以擠出兩個爵位。」

  「即便拿不到諾福克公爵之位,我們的亨利也有個足以撐門面的薩裡伯爵之位。」

  說到這兒,凱瑟琳·威洛比看向嘆息中的丈夫,幾乎是哀求道:「查爾斯,你會幫我的,對吧!」

  「你一定會幫我們的兒子。」

  眼下的薩福克公爵無法拒絕妻子的請求,只能沉默地點了點頭,期待那位同樣不久於人世的掌璽大臣能夠在諾福克公爵的隕落上發揮十二萬分的功力,好讓薩福克公爵有機會在臨終前拼命一把,讓亨利八世看在他一生盡忠的份上,多多照顧凱瑟琳·威洛比母子。


第88章

  胡安娜王妃的社交手段遠勝於她的丈夫和婆婆。

  只是一天的功夫,多塞特侯爵夫人和凱瑟琳·威洛比就在胡安娜王妃的安排下握手言和。至少在表面上,這二人能擺出一副讓薩福克公爵感到安心的樣子。

  威廉·都鐸很好奇胡安娜王妃到底做了什麼,才會達成這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對此,胡安娜王妃並沒有給出任何解釋,但是薩福克公爵卻給威爾士親王夫婦送上了一份大禮。

  「到底是能風光至今的老狐狸,要是西摩兄弟和加德納主教都有他這份自知之明,我也不會下此狠手。」威廉·都鐸清著薩福克公爵送來的牛皮紙,將其中一份遞給胡安娜王妃:「你的辛苦費。」

  胡安娜王妃接過一看,忍不住瞠目結舌道:「難怪有人說薩福克公爵是英格蘭的吉斯公爵,想必他在宗教改革裡,也沒少拿天主教同盟的好處。」

  「准確說,他和加德納主教打著復興天主教的旗幟,背地裡賺著修道院的錢。」威廉·都鐸將東西收好放進帶鎖的箱子裡,衝著胡安娜王妃懶懶道:「你瞧,只要有足夠的利益,信仰也是可以被販賣的。再不成,就讓贖罪卷箱裡想起金幣的碰撞聲。」

  「除了土地,我想薩福克公爵還給了你無法用金錢估量的東西。」胡安娜王妃饒有興趣道:「薩福克公爵那麼多年的經營,總不會就幾塊土地的收入。」

  「英格蘭海軍和東邊的駐軍勢力算嗎?」威廉·都鐸十分感概道:「用領兵打仗幾十年的勢力來換取少妻幼子的後半生安穩。你說他這是用情至深呢?還是冷酷無情?」

  「甭管怎樣,對你有利就夠了。」胡安娜王妃對於凱瑟琳·威洛比並不討厭,也不喜歡。畢竟她又不認識威廉·都鐸的姑母,所以帶不進多塞特侯爵夫人的感受:「事成之後,我會讓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成為我的侍女長,至於多塞特侯爵夫人那邊,看在你和你姐姐的份上,估計王後陛下會接納她。」

  「王後陛下?」

  「嗯!多塞特侯爵夫人寫信給瑪麗公主告我的狀。你不會真的以為她跟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徹底地握手言和了吧!」胡安娜王妃滿臉譏諷道:「她只學到了薩福克公爵的處事皮毛,不過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所以我不跟她計較。」

  眼下的瑪麗公主正忙著過自己的家庭生活,哪有心思去管英格蘭的破事。

  況且瑪麗公主又不是沒腦子的人,胡安娜王妃是她的弟媳婦,又幫威廉·都鐸打理著倫敦的人情交往。瑪麗公主除非是瘋了,才會替多塞特侯爵夫人去跟胡安娜王妃作對。不過身為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瑪麗公主還是會幫多塞特侯爵夫人在威廉·都鐸的面前說幾句好話。

  怎麼也給回報一下瑪麗長公主的恩情。

  「我會跟瑪麗說一下多塞特侯爵夫人的事情。另外,多塞特侯爵夫人不是一直想給她的丈夫在樞密院裡謀個職位嗎?你把這個消息透露給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讓她去跟薩福克公爵想想法子。」

  「老天啊!你可真夠壞的。」胡安娜王妃半是嬌嗔,半是無語道:「將費力不討好的活計拋給別人,你自己倒是賺了一身的美名。」

  「可這美名哪有那麼好賺。」威廉·都鐸不以為然道:「我們也是在刀尖上起舞,另外……」

  威廉·都鐸的話還沒說完,門外便傳來一陣輕緩的敲門聲。

  「殿下,尼德蘭那邊有來信。」約翰娜不知道威廉·都鐸和胡安娜王妃在裡面討論什麼,不過對於她們而言,不經常見面的威爾士親王夫婦還是多點相處時間的好。

  「進來。」胡安娜王妃與威廉·都鐸相視了一眼,知道在這個時間點上送來的信件決不是普通貨色。

  約翰娜低著頭將信件送到胡安娜王妃的手邊,至始至終都沒有去看威爾士親王的面頰。

  「怎麼樣了?」因為威廉·都鐸並沒有興趣去翻胡安娜王妃的家信,所以在後者將來信燒成灰後,才問了一句。

  「西班牙和法蘭西又要打仗了。」胡安娜王妃滿臉嚴肅道:「運輸北美黃金的商船一周前抵達西班牙,所以查理五世暫時擺脫了債務困擾,怕是要收回他所丟失的尼德蘭。」

  「這是不可能的。」威廉·都鐸知道查理五世有多反對他和胡安娜王妃的聯合,甚至公然宣稱自己遭受了英格蘭表弟的背叛,這讓威廉·都鐸感到十分的不爽。畢竟拋開親戚關系不談,他又不是被查理五世所掌控的丹麥公主,所以對方的這種頤指氣使讓他很是惱火。

  「法蘭西和奧斯曼帝國的聯盟正處於蜜月期,再加上北美的黃金也運不了幾船,所以查理五世別說是發動一場戰爭,估計都還不清美第奇家族的貸款。」

  「可是查理五世不可能看著弗朗索瓦國王和奧斯曼帝國的聯盟繼續持續下去。」胡安娜王妃只能猜到威廉·都鐸的一部分想法,但是受限於時代的局限性,不可能比開了未來視角的威廉·都鐸還要看得深遠:「算上尼德蘭那次,查理五世這些年的失敗已經讓哈布斯堡的統治岌岌可危,再加上卡斯蒂利亞和阿拉貢的聯合並不穩定,所以他必須用一場勝利來洗清別人對他的質疑。」

  「否則卡斯蒂利亞的貴族們就會擁立別人為王,甚至他的那個好弟弟也會動一動歪心思。」

  胡安娜王妃瞧著毫無壓力的威廉·都鐸,只覺得一口郁氣卡在胸前不上不下:「你難道不著急嗎?要是查理五世真的跟弗朗索瓦國王開戰,英格蘭不可能不被牽扯進去,而我們也不會有上一次的好運氣。」

  「德意志諸侯已經在上次戰爭中耗盡了所有家底,而意大利那邊……」

  胡安娜王妃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被突然猛擊了下天靈蓋,逐漸露出了然的神色。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當她再次回頭時,威廉·都鐸已經安排好了接下來的行程:「西班牙大使估計很快就會來找我。」

  「考慮到意大利已經被奧斯曼帝國的海軍給打怕了,所以教皇不會再繼續支持查理五世去對抗蘇萊曼大帝。相信英格蘭和西班牙很快便會締結新的契約,而我們的好鄰居也會在法蘭西的慷慨支持下,給英格蘭弄些糟心玩意。」

  「我會拜托父親去監使法蘭西的一舉一動,必要時。也會幫忙切斷蘇格蘭的補給線。」胡安娜王妃是個徹徹底底的行動派,所以很快便給恩裡克二世寫了封家書。

  ………………我是分割線………………

  威廉·都鐸停留在了巡游的威爾士站。

  當分別的那一天真正來臨時,凱瑟琳·霍華德站在彭布羅克城堡的落地窗前,偷偷望打量著花園裡的威廉·都鐸。

  在陽光的照耀下,威爾士親王本就白皙的皮膚好似透明一般,甚至連金棕色的頭發也跟著淺淡了不少,仿佛隨時都會融化在空氣裡。

  【他長得可真好看。】

  凱瑟琳·霍華德輕輕劃過自己的嘴唇,好似這樣就能輕吻自己的心上人。

  「凱瑟琳,你到處亂跑個什麼?要是國王陛下閑暇時找不到你,他就會去找別的女人。」因為克裡維斯的安妮會在巡游結束後搬去裡士滿宮,所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轉道去照看凱瑟琳·霍華德,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被降了一級。畢竟凱瑟琳·霍華德一向得寵,而她身邊的侍女們也跟著有油水可撈。

  從夢中驚醒的凱瑟琳·霍華德收回自己的視線,避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想要拉扯她的手,語氣冰冷道:「急什麼?我要是和瑪麗(這裡指代曾經的情婦瑪麗·霍華德,她是凱瑟琳·霍華德的姐姐)一樣,上趕著去服侍國王陛下,估計早就被他厭棄了。」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凱瑟琳·霍華德打臉,所以臉色也從最開始的黑如鍋底,逐漸變成了充滿諷刺的青色:「你的小性子都是建立在國王陛下對你正新鮮的前提下,要是哪天你被國王陛下厭倦了,相信宮裡有你好受的。」

  即便是張狂如安妮·博林,也不得不依靠表姐妹來維持國王的恩寵。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並不在意這一點,因為她的目標就是從國王的身上撈一筆,所以亨利八世只要在厭倦凱瑟琳·霍華德之後,再給她配個有爵位、有土地的貴族老公,相信這位胸無大志的霍華德女孩便沒什麼可遺憾的。

  甚至以現在的情況而言,凱瑟琳·霍華德巴不得亨利八世早早地厭棄她,這樣她便能去找自己真正喜歡的少年。

  「凱瑟琳,你到底是在想什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覺得凱瑟琳·霍華德這幾天的狀態都很奇怪,所以很擔心亨利八世會察覺到什麼。

  好在國王陛下這幾日忙著接見各地的貴族,再加上薩福克公爵對國王陛下有所求,因此亨利八世並沒有太多的功夫去跟凱瑟琳·霍華德尋歡作樂,這讓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大大地松了口氣。

  「沒什麼,只是不想去服侍國王陛下罷了。」凱瑟琳·霍華德故意撩了撩頭發,露出脖子後的傷痕:「你和大伯父要是有求於國王陛下,那就親自去服侍他好了。反正我不想遭那個罪。」

  「你……」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剛想罵幾句,卻發現亨利八世正朝著這邊走來,所以不得不收斂了猙獰之色,跟在凱瑟琳·霍華德的身後去面見國王陛下。

  只是在離開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特意看了眼窗外,發現那裡正站著一群年輕的貴族,每一個都有著相當耀眼的容貌,同亨利八世形成鮮明對比。


第89章

  威廉·都鐸知道查理五世會有求於自己,不過他並不想給自己的表兄一個好臉色。畢竟查理五世前腳才對他的英格蘭親戚破口大罵,要是威廉·都鐸後腳就忙不迭地接見了查理五世的使者。那麼威爾士親王便會成為眾人眼裡的西班牙傀儡,甚至在亨利八世的眼裡,也會被打上軟弱可欺的標識。所以在西班牙大使求見時,威廉·都鐸故意去了一趟彭布羅克小鎮,將西班牙大使晾了半天才走進彭布羅克城堡的會議室。

  「先生,很抱歉讓你久等了。」當威廉·都鐸慢條斯理地換上一套干淨的居家裝束,在臉色鐵青的西班牙大使面前緩緩坐下時,後者已經等得嘴唇發干,飢腸轆轆——因為他不知道威爾士親王何時回來,所以得在會議室裡不吃不喝地坐著,生怕會與威爾士親王擦肩而過,從而留下傲慢無禮的攻擊把柄。

  「殿下,很抱歉在您百忙之中突然打擾。若非是您的表兄有急事要找您,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西班牙大使勉強露出個笑容,語氣一如既往地謙卑有禮,甚至帶了幾分討好的意味:「皇帝陛下本想恭喜您的新婚大喜,但是轉念想到可憐的凱瑟琳王後,又無法送出一封滿含愛意的信件,只得讓尤斯特斯修道院慶祝您的新婚之喜,並且向凱瑟琳王後告知這一喜訊。」

  面對西班牙大使暗示十足的回答,威廉·都鐸挑了挑眉毛,臉皮厚如城牆道:「那就感謝查理表兄的好意,也希望我送去的舊物能夠讓查理表兄睹物思人,以緩解他對我母親的思念之情。」

  西班牙大使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甚至連眼角都因威廉·都鐸的反擊而輕輕抽搐了一下。

  阿拉貢的凱瑟琳出嫁時,查理五世別說是離開低地國家,估計連西班牙語都沒說順溜,所以這對姨甥也只是在查理五世拜訪英格蘭時見過幾面,根本談不上有交情。

  威廉·都鐸希望西班牙大使能夠明白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態度,所以在殺了殺他的威風後,很快便放緩了語氣裡的尖酸冷漠,十分平靜道:「查理表兄打算什麼時候迎戰新月與百合花的同盟?你們從美洲運回的黃金能夠還清美第奇家的貸款嗎?」

  要知道在後世,研究西班牙歷史的學者曾諷刺哈布斯堡家族比起美洲黃金的掠奪者,更像是美洲黃金的搬運工。因為他們拼死拼活從美洲運回的東西,沒一樣能在手裡捂熱。

  而用威廉·都鐸的話來說,再豐厚的家底也經不起大小不斷的戰爭。別看亨利八世在對抗法蘭西的戰爭中榨干了亨利七世的百萬遺產,但是跟查理五世的千萬負債相比,亨利八世連個弟弟都算不上。

  更別提查理五世的敗家兒子,直接用個一億的負債和龐大的利息,硬生生地拖垮了西班牙的稅收。

  「如果只是西班牙和法蘭西的內部戰爭,那麼英格蘭斷然沒有插手的理由,但是弗朗索瓦國王居然跟異教徒沆瀣一氣,這便是所有基督徒的大事。」威廉·都鐸說了些西班牙大使心知肚明的場面話,饒有興趣道:「只是不知道西班牙皇帝願意開價幾許,來購買英格蘭的糧食。」

  這一開口,便是將稱呼從親戚轉化為別國君王。

  西班牙大使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像是要橫穿沼澤的冒險家,努力提防著未知的毒蛇:「殿下,您既然認為這是所有基督徒的大事,那便會給我們的君王一個相當公道的價格。」

  「當然。」威廉·都鐸笑容不變道:「如果我能向西班牙皇帝伸出援手,那麼這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只可惜弗朗索瓦國王怕是早就料到了你們會與英格蘭結盟,所以我們的老鄰居近期有些不安分。」

  威廉·都鐸根本不怕西班牙大使去細察此事,表情坦蕩得有些不可思議道:「尼德蘭那邊剛剛攔截了一艘法蘭西的軍資船,你說在這要緊時刻裡,法蘭西為何會從牙縫裡省錢?」

  西班牙大使不安地攪了下手指,硬著頭皮說道:「我知道您的難處,可是蘇格蘭那種破落戶根本不足為懼,所以您……」

  「所以我才會在這裡接見你。」威廉·都鐸眯了眯眼睛,態度就跟倫敦的天氣一樣,驟然急下:「別跟我說那些慷他人之慨的屁話,如果不是弗朗索瓦國王要在英格蘭動腦經,我也不會跟查理表兄握手言和。」

  「至於合作方面……」

  威廉·都鐸又恢復了諷刺的語氣:「英格蘭的糧食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怎麼,查理表兄貴人多忘事,早就忘了他在幾年前干過的豐功偉績?」

  不管是帕維亞戰爭還是英格蘭進行宗教改革之時,尼德蘭(當時還在查理五世的統治之下)對英格蘭實施的貿易封鎖政策,都足以讓亨利八世跟查理五世翻臉一萬次。

  然而君主不是能意氣用事的存在,所以威爾士親王才能跟西班牙大使坐下來談話。

  「殿下,我知道以您的角度自是無法原諒我國的皇帝。但是您也知道,這是基督徒的大事,所以還請您給出您的條件。身為西班牙駐英格蘭的大使,我會盡力協調您和皇帝陛下的糾紛,不讓兩國的友誼毀於一旦。」若不是西班牙喪失了尼德蘭的土地,查理五世也不會好言好氣地來找威廉·都鐸進行談判。

  因為查理五世從祖母那兒繼承地低地國家已經被法蘭西盡數收回,再加上德意志地區和西班牙本地也因戰爭開銷而喪失了一批青壯年,導致年年低收。所以除了英格蘭,查理五世暫時找不到可以信賴的糧食供應商。

  誠然,他也向自己的小舅子兼妹夫伸過手,但是葡萄牙的情況跟西班牙相比,也只稱得上半斤八兩。

  要是威廉·都鐸真的跟查理五世徹底翻臉,那麼哈布斯堡王朝可能會斷絕在查理五世的手裡。

  這對於威廉·都鐸而言,也不是件好消息。

  畢竟查理五世要是倒了,弗朗索瓦國王很快就會拿英格蘭開刀。別看歐洲現在是三大君主互毆,其余國家順勢而為,但是真的排字論輩起來,英格蘭在伊麗莎白一世打敗西班牙的無敵戰艦之前,也只是歐洲的二流國家,頂多是靠著地理優勢勉強達到准一流的程度。

  威廉·都鐸有信心將英格蘭升入歐洲的一流國家之列,前提是他和胡安娜王妃都能穩穩當當地坐上王位,然後把法蘭西和西班牙再削一波。

  「我最大的讓步就是提供西班牙皇帝所需的六成糧食,當然,你們得先付一半的錢,才能拿到東西。」威廉·都鐸瞥了眼臉色稍緩的西班牙大使,補充道:「用黃金支付。」

  「您這是不相信我國皇帝的誠信嗎?」西班牙大使這一天的心情比坐過山車還刺激,差點勾起他體內的陳年舊疾。

  「都是親戚,我怎麼會不相信查理表兄的誠信。只是西班牙的財政狀況我也略有所聞,因此很擔心到手的都是些貶值的貨幣,導致英格蘭人的辛勤付出全都付之東流。」威廉·都鐸語氣輕緩道:「黃金可解決不了飢餓,況且你們也不急於還清美第奇家的貸款,不如趁機買點實惠的東西,總比一敗再敗要來的合適,對吧!」

  西班牙大使同威廉·都鐸深深對視了一眼,最終還是對威爾士親王的條件進行了妥協。

  ………………我是分割線………………

  當諾福克公爵在巡游結束後找到凱瑟琳·霍華德時,他怒火已經上升到了爆發邊緣,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似乎隨時都會往侄女的嬌美面容上狠狠地扇上一巴掌。

  「翅膀硬了雛鳥根本不知道離巢後會面對什麼,還是說,你已經忘了到底是誰把你帶進宮。」諾福克公爵的聲音冷如寒冰,換做以前的凱瑟琳·霍華德,估計會產生逃跑的衝動。

  然而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此時的凱瑟琳·霍華德已經不是那個唯唯諾諾的蘭貝斯宮女孩。她在亨利八世的驕縱下,不僅會給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甩臉子,更是會衝著佩吉爵士大吼大叫。

  面對這個在家族裡說一不二,權高位重的伯父,凱瑟琳·霍華德早就看穿了他的真正面容,所以無所畏懼道:「我當然知道是誰把我帶進宮的,更清楚伯父您在我身上獲得了什麼?」

  光是凱瑟琳·霍華德這幾個月給霍華德家族請的官,就不下五六位。更別提婚姻,土地,乃至年金這些旁的收入。

  長此以往,不僅是亨利八世,就連凱瑟琳·霍華德本人都感到厭煩至極,仿佛她就是個連接資源的管道。那些個霍華德家的男人穿過她拿到貨真價實的東西,而留給她的,卻是滿身的傷痕和九牛一毛的首飾。

  「怎麼,你現在倒是裝起了清高,准備功成身退了?」諾福克公爵滿臉古怪地看著凱瑟琳·霍華德,唇邊的冷笑又變得鋒利了幾分:「你現在還離得了王宮的奢侈生活嗎?還是說,你願意過回蘭貝斯宮裡的日子,然後找個窮酸的鄉下紳士交付一生?」

  面對諾福克公爵的提問,凱瑟琳·霍華德咬了咬嘴唇,無法說出違心的話。

  而就在這時,諾福克公爵突然放緩了語氣,讓凱瑟琳·霍華德心驚膽戰道:「你在蘭貝斯宮裡不是認識一位名叫弗朗西斯·迪勒姆的紳士嗎?我瞧著你在宮廷裡也沒個熟人照應,不如就讓他來安慰你好了。」

  諾福克公爵用談論天氣的語氣威脅道:「你想功成身退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你徹底地滿足我的要求以前,都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國王的身邊,盡心盡力地服侍他。」

  「否則你的未來就不是被國王陛下嫁給一個伯爵或侯爵,而是被送到修道院裡囚禁一生。」


第90章

  諾福克公爵的近期表現就跟荷爾蒙失調的中年期婦女一般無二。雖然靠著凱瑟琳·霍華德對亨利八世的影響力,他又回歸了英格蘭的權力金字塔頂端,但是相較於他在1531年之前的影響力,還是有一段不小的影響力。況且那個將他拉回頂端的侄女也開始脫離他的控制,所以諾福克公爵忙著將霍華德們塞進每一個有油水可撈的職位之余,還得抽空警告下不安分的凱瑟琳·霍華德,防止她步了安妮·博林的後塵。

  好在年過五十的亨利八世十分縱容年輕的情婦,再加上凱瑟琳·霍華德也不像安妮·博林那樣,有著不安於後宮之中的野心,以及兩個想要跟諾福克公爵切割蛋糕的男性家屬,所以就目前的情況來看,諾福克公爵還沒到最糟糕的地步。

  然而經歷過大起大落的諾福克公爵並不會對現狀感到一絲一釐的安心,因為他已經向宮廷醫生求證過亨利八世的身體狀況,更明白國王陛下雖然在床事上努力維持著雄風,但是私底下已經在考量威爾士親王的實際能力。

  如今的威廉·都鐸距離親政的最低年齡還差三年。

  亨利八世希望自己能活到威廉·都鐸滿二十歲或是自己的長孫出生,否則幼主臨朝的局面,絕對會讓英格蘭成為被權臣把控的蘇格蘭第二。

  了解這一點後的諾福克公爵明白將希望寄托於凱瑟琳·霍華德的肚子,是極不可取的選擇。即便他的小侄女能生下國王的幼子,可一個私生子又能做什麼?眼下的亨利八世並沒有強烈的廢後意願,況且施馬爾卡爾聯盟在德意志地區裡的話語權正如日中天,而克裡維斯的安妮身為薩克森選侯的小姨子,實際就是代表施馬爾卡爾聯盟嫁過來的公主,所以亨利八世並不能輕易廢掉她。

  況且這位克裡維斯的公主行事周到,品行高潔。既沒有在明面上偏袒任何一派勢力,也沒有強烈的干政願意,所以亨利八世除非是瘋了,才會讓心智不成熟的凱瑟琳·霍華德將他努力平衡好的局面給打得稀巴爛。

  可是要讓諾福克公爵眼睜睜地看著威廉·都鐸登基也是不可能的。他已經過了向威爾士親王投誠的最佳時期,再加上安妮·博林跟阿拉貢的凱瑟琳的舊怨。即便威爾士姐弟能夠接納稚子無辜的異母妹妹,瑪麗公主也絕不會原諒諾福克公爵對她母親的冒犯。

  而威廉·都鐸的妻子胡安娜王妃也不太喜歡滿腦子都是個人利益的諾福克公爵。身為恩裡克二世精心教養的繼承人,胡安娜王妃能夠容忍諾福克公爵像薩福克公爵那樣,在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攢點家私。但是在關系腦袋的大是大非面前,胡安娜王妃只想把諾福克公爵的天靈蓋都給掀翻。

  …………

  ……

  「蘇格蘭最近有些不安分,相信國王陛下很快就會跟蘇格蘭的詹姆斯五世進行會談。」諾福克公爵或許曾干過一番大事業,但是在長年累月的投機取巧中,他已經喪失了對大格局的認識與判斷,只能在看不見的黑路上走到頭破血流:「國王陛下必須得保證威爾士親王繼位後,詹姆斯五世不會趁機入侵。」

  畢竟一個剛登基的君主,尤其還是一位少主,無疑是趁火打劫的最佳對像。

  尤其是詹姆斯五世正當壯年,又在兩國衝突中被舅舅扇了不少巴掌。

  詹姆斯五世要是不趁機將巴掌扇回到威廉·都鐸的臉上,估計所有人都會以為他是魔怔了。

  「你趁著國王陛下與詹姆斯五世會面之際,說服他將約克公爵接回倫敦。」諾福克公爵想起西摩兄弟的投誠,以及他們眼裡無法遮掩的貪婪,差點沒笑出聲來。

  那對郁郁不得志的兄弟還以為他是用過就甩的梯子呢!

  不過這兩蠢貨也算是給諾福克公爵提了個醒,讓他想起了王位繼承人也不都是阿拉貢的凱瑟琳的後代。

  遠的不說,眼前不還有一位英格蘭王子嗎?

  毫無實權的西摩兄弟根本就不足為懼,只要約克公爵登了基,諾福克公爵有自信擠下愛德華·西摩,成為新王的護國公。

  「蘇格蘭那邊最近有些不安分,所以溫莎城堡的約克公爵並不安全。」警告過凱瑟琳·霍華德的諾福克公爵又恢復了頤指氣使的神態,然後輕輕順了下凱瑟琳·霍華德的鬢角,漫不經心道:「如果不是給霍華德家請功,這種小事你是能辦到的。」

  「可是約克公爵……」凱瑟琳·霍華德雖然愚蠢,但也知道這不是她能隨意插手的領域:「我可以跟伊麗莎白小姐搭上話,但是約克公爵是真正的王室成員,國王陛下不可能……」

  「弗朗西斯·迪勒姆已經抵達了我在倫敦的宅邸。」諾福克公爵十分粗暴地打斷了凱瑟琳·霍華德的哀求,絲毫不在意對方蒼白如鉛粉的臉色:「我今晚就會安排他進宮,相信你們會有很多共同語言。」

  「所以凱瑟琳,你能辦到我的要求,對吧!」

  面對諾福克公爵的威脅,凱瑟琳·霍華德只能絕望地點了點頭,然後在自己的寢室裡等著弗朗西斯·迪勒姆的到來。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從未如此痛快過。

  瞧著凱瑟琳·霍華德惴惴不安的樣子,她感到一種大仇得報的快感。若不是諾福克公爵警告她不能讓凱瑟琳·霍華德過於消除,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絕對會肆無忌憚地嘲笑凱瑟琳·霍華德的愚蠢。

  以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角度來看,凱瑟琳·霍華德完全是在強裝鎮定,甚至都無法控制輕輕顫抖的肩膀。

  夜晚的寒風突然鑽進房內,導致凱瑟琳·霍華德條件反射地打了個激靈,差點從床上跳起來。

  她看了眼身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發現對方滿臉都是譏諷之色。

  而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

  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起身將房門開了條縫,確定來者是弗朗西斯·迪勒姆後,才拉開門讓他進來。

  門開了,薇拉小姐走近了房間,她身後跟著一個穿著鬥篷的高大男子,他站在陰影中,凱瑟琳看不清他的樣子。

  「凱瑟琳,真是好久不見。」弗朗西斯·迪勒姆解下自己的披風,十分放肆地甩到凱瑟琳·霍華德的床上,然後將一旁的椅子拉到情人的對面,滿臉輕蔑地打量著凱瑟琳·霍華德的樣子,好似他跟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是一對親兄妹:「你真是以前是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從蘭貝斯宮的破床滾到了國王的房內,也不知道你那方面的技術增長了多少。還是說,你很滿足一個又老又醜,又肥又瘸的老男人?」

  凱瑟琳·霍華德被弗朗西斯·迪勒姆氣地臉色發紅,恨不得將身旁的披風撕個粉碎:「你真是……真是無禮至極。」

  這一刻,不知是不是想起來諾福克公爵的長期操縱,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容變得十分扭曲,甚至想跟眼前的這些人同歸於盡。

  「無禮?」弗朗西斯·迪勒姆玩味地咀嚼著這個詞兒,唇邊的諷刺越來越深:「你曾答應過我的求婚,但卻轉身當了國王的情婦,還讓老公爵夫人對我肆意侮辱。」

  「凱瑟琳·霍華德,你永遠別想輕易擺脫我。托你的福,我早就不是當初的毛頭小子,所以老公爵夫人打發我的幾百英鎊,還遠遠不能撫平你曾給予我的傷痛。」弗朗西斯·迪勒姆得意地舔了舔嘴唇,語氣曖昧道:「也不知道你成為國王的情婦後,有沒有變得更加誘人。」

  「哈!英格蘭國王的女人也曾躺在我的身下,還有什麼比這更讓我感到得意的。」弗朗西斯·迪勒姆說罷,還想將凱瑟琳·霍華德按倒在床上。

  看夠戲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這才咳嗽了幾聲,示意弗朗西斯·迪勒姆別做過火:「宮廷的侍衛還在門口巡邏。先生,你是想把國王陛下引過來嗎?」

  「嘖!諾福克公爵的爪牙真是無處不在。」弗朗西斯·迪勒姆厭惡地看了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毫不留情道:「兩個拋棄丈夫的毒婦湊到一起,還真是絕配。」

  「你……」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這個被諾福克公爵找來的混球居然連她的面子也不給。

  「馬上就要天亮了,你就說你想要什麼吧!」凱瑟琳·霍華德無比憔悴地松下了緊繃的肩膀,再也無法直視這副她曾愛過的面容:「你是想要錢,還是要土地?如果你願意將以前的事情全都遺忘,我會幫你在國王面前請一個地方長官。」

  在宮裡呆久了的凱瑟琳·霍華德也學聰明了,知道將弗朗西斯·迪勒姆遠遠地打發走才是最優之選。

  「哈,我親愛的凱瑟琳,你以為我會被蠅頭小利蒙蔽了眼睛,放棄你這只肥羊嗎?」這一刻,弗朗西斯·迪勒姆的容貌跟諾福克公爵微妙地重合,令凱瑟琳·霍華德重溫了她在大伯父面前的無力感。

  「我說過,你不可能輕易擺脫掉我,所以我會成為你眼前的一根刺,讓你永遠都記得你曾背棄過我。」弗朗西斯·迪勒姆穿上他的鬥篷,如鬼魅般悄然而來,也如鬼魅般悄然而去:「諾福克公爵已經為我找了個宮廷侍衛的職責。我親愛的凱瑟琳·霍華德,相信我們的未來會很有趣。」

  說罷,弗朗西斯·迪勒姆並沒有在房內多呆,而是盡快離開了宮廷。

  凱瑟琳·霍華德直接癱瘓在床上,隨即用枕頭捂住臉,發出絕望的,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悠于 2020-11-28 18:01

第91章

  今年的冬季比往日都要漫長且肅殺。就好似去年的一連串喜慶都只是夢裡的驚鴻一瞥,正如濕地裡的牆壁,在雪白的劣質油漆剝落地干干淨淨之後,裡面的污垢讓人看一眼就只想將整座房屋摧毀。

  一磚一瓦都不留。

  針對蘇格蘭愈來愈不安分的舉動,亨利八世本著能和談就和談,不能和談就開打的態度,已經在周邊部署了軍隊與物資,甚至讓胡安娜王妃寫信給恩裡克二世,拜托他幫忙截斷法蘭西的軍資船。

  對此,猶豫不決的蘇格蘭內部也被分為了主戰派和主和派。

  以詹姆斯五世為首的親法派自是主戰的那一方,而以瑪格麗特·都鐸和安格斯伯爵為首的前任攝政聯盟,當然是想借著英格蘭的支持去削弱王權。

  然而就在兩方僵持不下之時,一件突如其來的噩耗讓詹姆斯五世下定了開戰的決心。

  他的母親,英格蘭的瑪格麗特·都鐸公主於佩思郡的梅斯文城堡去世,享年五十二歲。

  至此,亨利八世的所有兄弟姐妹都先他去世,這讓英格蘭的老國王感到分外沮喪,甚至一度不願意去面對瑪格麗特·都鐸的死訊。

  甭管這位英格蘭公主生前搞出了多少騷操作,但是在維護兩國安定方面,她還是做出了無法比擬的貢獻。尤其是在亨利八世的眼裡,瑪格麗特長公主唯一的錯處就是像瑪麗長公主那樣,在婚姻大事上過於的隨便。除此外,這位都鐸公主至始至終都站在亨利八世(的金錢)那邊。

  這也讓瑪格麗特長公主的死後形像在亨利八世的心理無限地拔高。

  而就在這時,一則來自蘇格蘭的消息徹底地點燃了亨利八世的怒火,同時也讓安格斯伯爵一派徹底地倒向了亨利八世那邊。

  「也就是說,我的那位蘇格蘭好表兄搜刮了我大姑母的全部遺產,用以投資接下來的兩國戰爭?」威廉·都鐸在前往諾森伯蘭郡的途中,接到了來自蘇格蘭的消息,忍不住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有意思,真有意思。」

  「拿著英格蘭人的錢去打英格蘭。我沒想到蘇格蘭已經寒酸到要在淑女的屍骨上榨錢,這消息怕是要讓蘇格蘭成為全歐洲的笑柄。」威廉·都鐸雖然從未見過瑪格麗特·都鐸,但是這並不妨礙他為此感到不滿。

  一旁的威廉·帕爾也是順勢接話道:「托馬斯·克倫威爾先生已經在歐洲各國宣揚詹姆斯國王的所作所為,另外,安格斯伯爵也向詹姆斯國王提出控訴。」

  雖然瑪格麗特長公主是詹姆斯國王的母親,但是她跟這個自小就不在她身邊的兒子並不親厚。相反,她最喜愛的是與第二任丈夫所生的小女兒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因為在瑪格麗特長公主接連被弟弟,丈夫,乃至兒子所背叛的人生裡,小女兒是唯一支持並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尤其是在瑪格麗特長公主與安格斯伯爵因為政治利益徹底地決裂後,這個可憐的姑娘便成了瑪格麗特長公主一直都放心不下的存在。

  毫無疑問,安格斯伯爵會合理運用這個擁有王室血統的女兒,甚至會將其視作與詹姆斯五世和談的投名狀,或是借由女兒來獲得妻子的全部財產。

  然而瑪格麗特長公主的生前遺願便是將財產都交由小女兒綁身,所以她才極力促成弟弟與大兒子和談,又讓瑪格麗特·道格拉斯嫁給諾福克公爵的侄子,好讓安格斯伯爵和詹姆斯五世都無法控制小女兒的人身自由與財產。

  只可惜,一番慈母之心的瑪格麗特長公主還沒熬到將女兒送到未來女婿的手上,詹姆斯五世便提前控制了他的母親,然後隔月便傳來了瑪格麗特長公主的死訊。

  「毫無疑問,這就是謀殺。」被迫中斷了和談的亨利八世在漢普頓宮裡雷霆震怒道:「我的姐姐瑪格麗特從未掩飾過她對我的信任,而我的外甥女瑪格麗特·道格拉斯雖然是蘇格蘭貴族,但卻一直在英格蘭的宮廷裡長大,並且還嫁了兩任英格蘭丈夫。我知道我的蘇格蘭外甥對我,對我的外甥女有諸多的不滿,但是這並不是他能弒母的理由。」

  「這是對英格蘭,乃至所有基督教王室的蔑視。」

  甭管現在是多教對立還是改革盛行。

  迄今為止,還沒有一國會公然毒殺或者砍頭別國的王室成員,尤其是在這方面具有特殊豁免權的女性王室成員。

  誠然,你可以在戰場上殺死一位王子乃至國王,但只要他成了你的俘虜,你就必須保護他的人身安全。

  這是多國默認的潛規則。

  雖然現在還沒人敢對瑪格麗特長公主的死因妄下定論,但現實就是,瑪格麗特長公主死的時間實在是太過蹊蹺。因為按照她的原本行程,兩國的國王會在英格蘭的東部邊境進行友好和談,然後一起參加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再婚慶典。

  而瑪格麗特長公主作為兩位國王的近親兼瑪格麗特·道格拉斯的母親,自是這兩場大事裡不可缺少的人物,

  可現在,這位大人物一死,蘇格蘭和英格蘭便徹底地絕了和談的任何可能,就等著對方先動手。

  因為國王陛下和威爾士親王都要忙著對蘇格蘭的戰爭,所以今年的聖誕節變得分外冷清,只是一眾女眷在漢普頓宮裡小型慶祝一番。

  當胡安娜王妃帶著伊麗莎白小姐抵達漢普頓宮的宴會廳時,克裡維斯的安妮還未現身,所以在場的所有來客都圍著花枝招展的凱瑟琳·霍華德,就好似她才是這裡的女主人一般。

  胡安娜王妃咋眼一瞧,發現賓客裡有很多年輕漂亮的生面孔。他們顯然是沒受過完善的宮廷禮儀,所以穿著舉止無一合理,對著凱瑟琳·霍華德高談闊論,咧嘴大笑的樣子,實在是稱得上群魔亂舞,吵鬧至極。

  「王後陛下一走,這宮廷裡竟然輕浮至此。」從未見過如此場面地約翰娜忍不住睜大了眼睛,只身擋在胡安娜王妃面前,好似不想讓眼前的景像玷污了女主人的眼睛。

  而一旁的阿什利(伊麗莎白小姐的家庭教師)見狀,也是學得有模有樣。

  「看來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將一些老習俗重新引入了英格蘭的宮廷,倒是挺有神農索的風範。」胡安娜王妃拉了下約翰娜的手臂,示意她不用擔心自己:「只可惜神農索的主人(弗朗索瓦一世的情婦)已經滾出了女人的城堡,所以不知道凱瑟琳·霍華德小姐什麼時候能迎來她的命運。」

  而就在這時,被眾人包圍著的凱瑟琳·霍華德也注意到了胡安娜王妃的身影,於是推開眼前的諂媚貴婦,身姿婀娜地上前行禮道:「王妃殿下,王後陛下還未到,不如我們到一旁先聊聊?」

  約翰娜看著眼前笑靨如花的少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為胡安娜王妃謝絕邀請。結果在快要開口的那一刻,被自己的女主人給制止了。

  「如果是你的邀請,我也得給國王陛下一個面子。」胡安娜王妃瞧了眼身旁的伊麗莎白小姐,後者十分識趣道:「我正巧有些不方便,還請您允許我暫且告退。」

  說罷,伊麗莎白小姐便帶著教廷教師暫時離開了宴會廳,這讓凱瑟琳·霍華德稍稍松了口氣,但卻一時間不知道該對胡安娜王妃問些什麼。

  明明在年齡上,胡安娜王妃比凱瑟琳·霍華德小了三四歲,但是在為人處事上,胡安娜王妃的成熟理智遠不是凱瑟琳·霍華德所能比擬的。

  旁的不說,當諾福克公爵夫人注意到胡安娜王妃居然跟凱瑟琳·霍華德走到一塊時,完全是臉色驟變地想要趕過去,結果卻被一句「王後陛下到。」的通報聲止住了剛剛邁出的步伐。

  一時間,所有人都像盛開的曇花那樣,用裙擺占據了地板上的所有空間。

  克裡維斯的安妮輕輕掃了眼在場的女眷,臉帶笑容讓她們起身後,特意招過諾福克公爵夫人,無比親切道:「國王陛下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勞煩你和凱瑟琳·霍華德小姐幫忙打理著漢普頓宮的一切。」

  「陛下,您過獎了。」諾福克公爵夫人聽了這話,只覺得臉上發赤地好像四面八方都傳來了嘲笑聲。

  王後不在,漢普頓宮裡的女眷便只有國王的情婦和女僕。她身為白金漢公爵的女兒,英格蘭第二大貴族的妻子,居然委身去做國王情婦的侍女。

  克裡維斯的安妮不愧是話術大家,表面上是在誇贊諾福克公爵夫人,實際上卻是將她損到了家。

  然而現在的諾福克公爵夫人並沒有閑工夫去發怒。因為豺狼已經接近了他們最脆弱的地方,所以諾福克公爵夫人很擔心凱瑟琳·霍華德那個蠢貨會被胡安娜王妃問出些什麼,從而導致威爾士親王拿他們開刀。

  只可惜她的擔憂不僅被胡安娜王妃所知,更是被眼前的克裡維斯的安妮看了個清清楚楚。因此威爾士親王的盟友自是要阻止諾福克公爵夫人的垂死掙扎,直接用身份壓制將其帶到了一邊。


第92章

  「殿下,許久不見,也不知道您和威爾士親王相處得怎麼樣。」凱瑟琳·霍華德雖然是在女生宿舍裡長大,但是並不擅長跟同性交流。因為她從小生活的環境就是女生們的修羅場,為了爭奪某個情人或是老公爵夫人的關照而大打出手更是家常便飯。

  然而這話擱在護主的約翰娜耳裡,便是凱瑟琳·霍華德在故意找茬。

  威爾士親王十五,胡安娜王妃十三。兩人別說是圓房,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一時半會兒都住不到一起。所以凱瑟琳·霍華德這是在戳胡安娜王妃的肺管子呢?還是在戳胡安娜王妃的心窩子。

  「威廉和國王陛下都無法出席今年的聖誕宴會,不過威廉很早就送來了我和莉茲,還有王後陛下的禮物。想必凱瑟琳小姐也是早早地得到了國王陛下的聖誕禮物。」胡安娜王妃用最溫和的語氣說著最讓人難受的話。

  凱瑟琳·霍華德肉眼可見地僵了下面容,語氣裡帶了幾分羨慕之色:「也不知哪天我能像您這樣,得到來自丈夫的聖誕禮物。」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約翰娜忍不住猜測凱瑟琳·霍華德對威爾士親王的心思,甚至神經質地查看了下四周,發現並沒有人靠近後,才稍稍松了口氣,然後祈禱著眼前的愚蠢小姐別再興風作浪。

  然而凱瑟琳·霍華德完全看不懂約翰娜的暗示,跟胡安娜王妃東扯西談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殿下,您知道王……國王陛下什麼時候回倫敦嗎?」

  凱瑟琳·霍華德本想說王儲,但是她再蠢也知道自己不該跟威爾士親王有任何干系。

  胡安娜王妃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眼前的霍華德女孩,對方並不是身形未開的小丫頭,而是經過人事的嬌艷少女。凱瑟琳·霍華德本就是諾福克公爵精心挑選的美女,又正處於十七歲的妙齡,所以她的滿身珠寶都成了美貌的絕佳裝飾,並不存在壓不住的情況。

  與之相比,胡安娜王妃必須承認對方比自己更有對異性的吸引力。即便是在理智上,胡安娜王妃知道威廉·都鐸不是個看臉的人,但是感性上,她還是擔心威廉·都鐸會喜歡上凱瑟琳·霍華德的嬌美皮囊。

  一想到這兒,胡安娜王妃忍不住垂下眼簾,在心裡默念了一小段《聖經》,然後恢復了淡漠疏離的語氣:「凱瑟琳小姐,你是國王陛下的枕邊人,應該比我更了解國王陛下的行程才對。」

  聽了胡安娜王妃的回答,凱瑟琳·霍華德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的確,她在亨利八世與克裡維斯的安妮成婚後,一直都在履行著實際的妻子責任。

  亨利八世也確實對凱瑟琳·霍華德十分的寵愛,甚至能比得上他當年追求安妮·博林的勁頭。但即便如此,亨利八世也不許凱瑟琳·霍華德對自己的行程決策指手畫腳,而凱瑟琳·霍華德也不想這個胖老頭總是纏著自己,每次也只敢在房事結束後向亨利八世討要東西。

  如此一來,她別說是了解亨利八世何時而歸,甚至都不知道亨利八世去諾森伯蘭郡到底是為了啥。

  不過情敵當前,凱瑟琳·霍華德也不想露怯,所以話音一轉,十分挑釁道:「我當然知道國王陛下何時而歸,只是怕您不知道,所以特意問一句罷了。」

  「那就感謝凱瑟琳小姐的好意了。」胡安娜王妃依舊是那副不卑不吭的語氣,看得凱瑟琳·霍華德著實惱火。

  「所以不知道威爾士親王何時回倫敦。」凱瑟琳·霍華德終究是沒能忍住內心的好奇與思念,腦子發懵地開口道:「總不能一家團聚時,唯獨威爾士親王不在國王陛下的身邊。」

  「怎麼,國王陛下是想將諾丁漢女伯爵和約克公爵都接回倫敦嗎?」胡安娜王妃十分敏銳地覺察到凱瑟琳·霍華德所透露出的關鍵信息,試探道:「諾丁漢女伯爵和約克公爵都還小,這麼頻繁地出入宮廷怕是不合適。」

  「不小啊!約克公爵都三歲大了,總不能什麼大場面都沒見過吧!」凱瑟琳·霍華德完全不了解諾福克公爵為何要接回約克公爵,但是一旁的胡安娜王妃卻是猜的一清二楚。

  無非是西摩兄弟與諾福克公爵臭味相投,想要為約克公爵搖喊助威,畢竟約克公爵在溫莎城堡裡呆久了,權力的中心怕是早就忘了亨利八世還有一位婚生子。

  不過以胡安娜王妃的角度來看,約克公爵還是當個王室的透明人比較好,省的威廉·都鐸不得不對自己的親弟弟下狠手。

  「既然如此,我也該問問威爾士親王何時而歸。」胡安娜王妃滿心計量地說道。

  凱瑟琳·霍華德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開始期待與威廉·都鐸見面的那一天。

  …………

  ……

  因為亨利八世和威爾士親王都不在倫敦,所以今年的聖誕宴會比往年還要冷清。

  即便凱瑟琳·霍華德極盡奢華地翻修了漢普頓宮的大廳,又從加萊引進了不少法國時尚,但是沒了權力的調味劑,許多人連假笑都懶得做,甚至一些地位較高的女眷直接坐到紅絲絨的椅子上,滿臉厭煩地打量著舞池裡的麻雀。

  好不容易擺脫掉王後的諾福克公爵夫人終於有機會跟凱瑟琳·霍華德搭上話,直接將侄女拉到一旁的柱子後,滿臉陰森道:「你剛才跟威爾士王妃說了些什麼?」

  「沒什麼,不過是些尋常的問候。」凱瑟琳·霍華德十分無聊地撥弄了下胸口的寶石,那副漫不經心的姿態看得諾福克公爵夫人火冒三丈:「我親愛的大伯母,你總不能剝奪我與人交談的權力吧!」

  或許是因為在宮廷裡呆久了,所以凱瑟琳·霍華德的語氣充滿了狐狸精式的懶散嬌媚,聽的諾福克公爵夫人又是臉色一黑,差點直接給她一巴掌。

  「收起你那副亂七八糟的姿態,國王陛下都不在這兒,你別像個婊子一樣地到處發騷。」諾福克公爵夫人想起丈夫的警告,語氣又嚴厲了幾分:「即便國王陛下不在這兒,你也別以為自己能放任自由。你是國王陛下的女人,要是其他男人爬上了你的床,那你就等著被拋棄吧!」

  諾福克公爵夫人充滿冷意的話語並未激起凱瑟琳·霍華德的恐懼之心,反而令她火冒三丈地甩袖而去。

  時至今日,她已經不再是蘭貝斯宮裡寄人籬下的小女孩,可是這群人還當她是可以操縱的少女木偶。

  諾福克公爵如此,弗朗西斯·迪勒姆亦是如此。

  而現在,連諾福克公爵夫人也要對她指手畫腳。

  為什麼這群人總是不放過她,她要何時才能獲得一席喘息之地。

  一想到這兒,凱瑟琳·霍華德的滿腔怒火都演化成了大滴大滴的淚珠。她不想讓別人,尤其是胡安娜王妃看見自己委屈的樣子,所以趁人不注意地跑到了隱蔽的窗簾後,偷偷擦拭著眼角的淚水。

  結果就在這時,一聲又一聲的曖昧喊叫讓凱瑟琳·霍華德停下了拭淚的動作,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

  「哦!卡爾佩珀,我親愛的卡爾佩珀。」斷斷續續的女聲讓凱瑟琳·霍華德感到分外熟悉,以至於她克制不住地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只見昏暗的窗簾後,羅切福德子爵夫人衣衫不整地躺在國王的男僕身下,後者因為腿傷而未與國王陛下一同前往諾森伯蘭郡,但是看著他的賣力模樣,凱瑟琳·霍華德決不相信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至於羅切福德子爵夫人……

  凱瑟琳·霍華德總算明白她在宴會上為何沒見到這個討人厭的女人。

  而在窗簾的另一邊,托馬斯·卡爾佩珀掐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腰肢,額上的汗珠滴在對方敞開的胸脯上,忍不住在心裡吐槽這個老女人的皮膚松弛與肥肉如山。甚至從他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看到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卡在皺紋裡的鉛粉。

  若不是托馬斯·卡爾佩珀欠了一大筆錢,急需一個有錢的蠢貨幫他還清貸款,否則他才不會跟這個又老又醜的女人上床。

  「啊……卡爾佩珀,卡爾佩珀。」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努力咬著自己的手臂,最後翻白眼地倒在一旁。

  凱瑟琳·霍華德見狀,嚇得趕緊跑開了原地,結果動作太大地撞到了一旁的裝飾,還被勾掉了一只耳環。

  「誰在那兒……」托馬斯·卡爾佩珀下意識地就想追去,但是被一旁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絆了一腳,所以沒看清凱瑟琳·霍華德的面容,只是撿到了對方的耳環。

  「托馬斯,你到底想干什麼。」正在回味余韻的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吃痛地起身,衝著情人怒罵道:「你差點踩碎了我的手骨。」

  「抱歉,親愛的。我只是被野貓嚇到了,所以誤傷到你。」托馬斯·卡爾佩珀收好凱瑟琳·霍華德掉落的耳環,壓著怒火吻了下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面龐,心裡琢磨著剛才那人到底是誰。

  看身形,意外闖入的應該是個年輕姑娘,但是這樣的紅寶石耳環絕不是一般貴族能夠用得起的,所以……

  還算有點小聰明的托馬斯·卡爾佩珀眯了眯眼睛,撫摸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的手指就好像是在輕點著打開金庫的鑰匙。


第93章

  眾所周知,英格蘭和蘇格蘭的國力不是一個量級的,如果沒有法蘭西在背後搖喊助威,給詹姆斯五世三個膽子都不會輕易跟英格蘭開戰。畢竟兩國上一次大撕逼時,全盛時期蘇格蘭的國王直接帶著大部分國力撲在了最前線,甚至連屍體都被帶回倫敦進行公開展示。

  備注,這還是在亨利八世帶著國內的精銳入侵法蘭西之時,由此可見兩國的國力差有多麼離譜,以及阿拉貢的凱瑟琳確實是個牛逼哄哄的女人。

  若不是要給基督教世界一個交代,亨利八世也不會在詹姆斯四世的屍體被公開展示後,還願將其歸還給蘇格蘭。

  雖然上述所說的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但是現在的亨利八世也不明白詹姆斯五世到底是打哪兒來的勇氣,敢去挑戰已經切斷法蘭西航線的英格蘭。不過對於亨利八世而言,這場戰爭也不是全是弊端,至少給了威爾士親王一個練手的絕佳機會。

  「威廉准備得怎麼樣了?」亨利八世舒舒服服地躺在諾森伯蘭郡班堡城堡裡,吃著加急運來的牡蠣,其姿態悠閑地仿佛是來度假,而不是監軍打仗。

  「殿下已經按您的要求,在蘇格蘭可能進攻的位子都設好了埋伏,另外,他也讓南邊的海軍和愛爾蘭的駐扎軍時刻戒備著蘇格蘭皇家海軍的動向。」薩福克公爵拖著病體給亨利八世服務。他前段時間才得到威爾士親王的允諾,所以為了嬌妻幼子的前程拼一波老命,務必要把諾福克一系盡數拿下:「殿下是第一次打仗,所以很謹慎,也很擔心您認為他做的不夠好,所以想著將所有危險都扼殺在搖籃裡。」

  「哼!他這副小心翼翼的做派倒是像極了他的祖父。」亨利八世跟父親的關系並不好,所以很不開心自己的繼承人同亨利七世如此之像。不過一想到威廉·都鐸這是第一次行軍打仗,又有自己在一旁做督軍,所以亨利八世也沒有那麼不滿,只是冷哼了一聲,便讓佩吉爵士給自己送上熱酒,然後抱怨了一下班堡城堡的潮濕陰冷:「這鬼地方比行軍的帳篷還差,冷得我腿上的傷口都開始發疼。」

  「克倫威爾先生已經令人將林迪斯法恩城堡盡快清好,那裡可比班堡城堡要新,住得也舒服些。」薩福克公爵不動聲色地瞧了眼佩吉爵士,光明正大地在亨利八世的面前上眼藥道:「塞西爾爵士早就做好了迎接陛下的准備,只是您一開始選擇了班堡城堡,所以塞西爾爵士跟北邊的貴族都沒時間整理這邊。」

  「我怎麼會去關注這種小事。」亨利八世眉頭一皺,十分不滿道:「看來是一些人好日子過慣了,所以老糊塗得不知道自己的本職工作是什麼。」

  佩吉爵士臉色蒼白得差點穩不住手裡的銀盤子,但是一想到諾福克公爵的承諾,他又咬牙穩住了心神,假裝聽不懂亨利八世指的是誰。

  薩福克公爵也沒指望一次眼藥就能弄下亨利八世用了多年的老總管,但是留根刺總比日後沒由頭地發作要來的名正言順。

  恰好這時,亨利八世又開始腿疼,所以佩吉爵士被他打發去請醫生。

  「這老家伙真是越活越糊塗,看來還是要年輕人在身邊服侍,才不會覺得被時間奪走了青春。」亨利八世的脾氣隨著年齡而上漲,變得比年輕時更加暴躁:「也不知道卡爾佩珀的傷好了沒,要是好全了,就讓他過來頂替佩吉爵士的位子。」

  托馬斯·卡爾佩珀是亨利八世近期最喜歡的男僕,因為他年輕俊秀又有活力,所以亨利八世總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而說到年輕有活力,亨利八世的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凱瑟琳·霍華德的嬌俏身影,有些遺憾不能將她帶到前線。

  畢竟行軍打仗還帶女人的國王,絕對會被人罵到死。

  「算了,還是不讓卡爾佩珀過來。蘇格蘭又不是什麼大威脅,估計我們很快就能回去。」亨利八世突然又改變了主意,將最後一點兒牡蠣吃了個干干淨淨。

  因為身邊沒有服侍的人,所以薩福克公爵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杯酒。結果就在他快要送入口之時,酒杯裡泛起細小的波紋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以至於薩福克公爵下意識地往頭頂看去,結果發現天花板處不斷剝落下碎石子,甚至有坍塌的趨勢。

  「亨利。」薩福克公爵幾乎沒多想地朝著毫無察覺的亨利八世撲了過去,直接將國王撞倒在壁爐邊。

  「查爾斯。」亨利八世來不及抱怨自己的頭痛,因為薩福克公爵為了保護他而被落下的石塊砸到了下半腰,所以趕緊喊人進來幫忙。

  門外的佩吉爵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帶人將石塊搬走,又安排人將昏迷的薩福克公爵抬走。

  「陛下,您沒事吧!」佩吉爵士臉色蒼白地查看著亨利八世的狀況,心裡不由得松了口氣。

  要是亨利八世死在這場意外裡,那麼佩吉爵士妥妥的要被投入倫敦塔,連理由都是現成的監管不力。

  然而佩吉爵士松下的那口氣還沒吐勻,聞訊趕來的托馬斯·克倫威爾便將他直接拿下。

  「理查·佩吉爵士,你將以通敵賣國的罪名遭到逮捕。」托馬斯·克倫威爾確定亨利八世無事後松了口氣,然後搶在國王發怒前彙報道:「陛下,約翰·達德利爵士在英吉利海峽附近發現了法蘭西軍艦,威爾士親王已經下令做好了迎戰准備。」

  「弗朗西斯怎麼會突然進攻英格蘭?我記得恩裡克二世應該攔截了蘇格蘭和法蘭西的聯系才對。」亨利八世剛剛燃起的怒火便被托馬斯·克倫威爾的彙報打消得一干二淨,於是強迫自己冷靜道:「倫敦那邊有沒有什麼消息?你讓王後做好撤離到威爾士的准備。」

  因為倫敦與尼德蘭之間只隔一個埃塞克斯,所以亨利八世很擔心弗朗索瓦一世會奇襲埃塞克斯——雖然那裡並不適合登陸。

  「請您放心,胡安娜王妃已經給洛林的瑪麗公主還有恩裡克二世打了招呼,所以法蘭西大軍不可能在埃塞克斯登陸,只是……」托馬斯·克倫威爾故作為難道:「我很擔心這是他們的聲東擊西之舉,因為尼德蘭並不是英格蘭和恩裡克二世的一言堂,弗朗索瓦國王怕是還惦記著加萊,以及恩裡克二世的領地。」

  「他做夢。」亨利八世小眼睛一眯,聲音又冷了幾分:「通知諾森伯蘭郡的軍隊立刻北上,另外,讓海軍從愛爾蘭繞道突襲蘇格蘭,務必要趕在法蘭西集中進攻前,先拿下蘇格蘭。」

  「是。」托馬斯·克倫威爾立刻將亨利八世的軍令傳達下去,然後又派心腹侍衛將亨利八世和重傷的薩福克公爵一路護送到林迪斯法恩城堡。

  安定下來的亨利八世並沒有在林迪斯法恩城堡裡發現自己的繼承人身影,於是有些不悅道:「威廉呢?現在這麼亂,別讓他到處亂跑。「

  雖然亨利八世還有個兒子,但是他最緊張寶貝的還是已經成婚的威廉·都鐸:「讓他別逞這一時之氣,以後還有上戰場的機會,先讓他撤回林迪斯法恩城堡。」

  面對亨利八世的命令,托馬斯·克倫威爾沉默了很久,才開口道:「陛下,威爾士親王失蹤了。」

  「……」

  這下所有人都別想好過了。

  不僅是強裝鎮定的托馬斯·克倫威爾,就連他身後的侍衛都是一副立刻想逃的模樣。

  亨利八世看上去很平靜,但是周身散發出的壓力讓托馬斯·克倫威爾十分擔心自己下一秒就會人頭落地。

  直到過了許久,無人敢對視的國王才開口道:「保護威爾士親王的廢物們呢?」

  「全都被殺了,但是沒找到威爾士親王和威廉·帕爾的遺體,所以我們不確定威爾士親王到底是被劫持了,還是直接遇難了。」托馬斯·克倫威爾知道這是他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刻,但是活到這歲數,他已經沒什麼可怕的了。

  「現在能去尋找威爾士親王的就只有西摩兄弟,可是我在倫敦的探子來消息,說諾福克公爵已經派人將約克公爵接回到漢普頓宮,並且王後陛下也送來書信,詢問您是否安排約克公爵和他們一起避難。」托馬斯·克倫威爾早有准備地送來一封加印了英格蘭王後火漆的信件,很佩服威廉·都鐸居然下手這麼快,連克裡維斯的安妮都能說動到他那邊。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接回約克公爵?他那個身體,再加上現在這情況,適合到處移動嗎?」因為凱瑟琳·霍華德跟亨利八世提到這事時,後者已經睡得迷迷糊糊,所以下意識地嗯了一聲,直接當凱瑟琳·霍華德是想將她以前的朋友接入宮,或是又要買新衣服新珠寶。

  亨利八世原本對托馬斯·克倫威爾的話半信半疑,但是有這封信再加上威爾士親王失蹤的消息,他的怒火直接被點燃到想要將諾福克一系盡數砍頭的地步。

  「毫無疑問,他們這是要篡位。」亨利八世就是個傻子也明白諾福克公爵打著什麼主意:趁機弄死國王和王儲,然後扶持一個背景幾乎為零的奶娃娃上位,好過一把攝政王的癮。

  是的,亨利八世已經把他剛才的「意外」都歸於諾福克公爵的精心設計,甚至肯定這混蛋的背後一定有法蘭西和蘇格蘭的影子。畢竟諾福克公爵的姐夫托馬斯·博林可曾是英格蘭駐法蘭西大使,而且蘇格蘭人哪來的錢去組建軍隊?法蘭西又是怎麼會想到突襲南邊,跟蘇格蘭搭上消息的。

  不過這一切的一切,在亨利八世眼裡都比不上威廉·都鐸的安全重要。

  十五歲的,已經結婚的王儲,要是真的被諾福克公爵給弄沒了,那麼亨利八世的野心便成了泡影,甚至連已經到口的佛蘭德斯和比利時也玄之又玄。

  畢竟恩裡克二世不一定願意將自己的獨女嫁給約克公爵。

  而約克公爵那身體……

  「克倫威爾,你親自去找威爾士親王,務必要保證威廉安穩回歸。」因為薩福克公爵生死未蔔,所以亨利八世暫時找不到能讓他徹底放心的人。而托馬斯·克倫威爾跟諾福克公爵的糾葛人盡皆知,亨利八世也沒有比他更適合的人選。

  「通知多塞特侯爵進城逮捕霍華德一家,另外……讓塞西爾爵士帶著他的騎士支援多塞特侯爵。總之,我不希望有任何一個霍華德家的成員提前逃到法蘭西。」亨利八世的冷酷命令宣判了諾福克公爵的最終歸宿。


第94章

  托馬斯·克倫威爾著手去找威爾士親王的途中,亨利八世也在分析目前的情況。

  根據現有的線索來看,威廉·都鐸應該是在趕往林迪斯法恩城堡的途中失了蹤,因為亨利八世離開班堡城堡前,托馬斯·克倫威爾還傳達了威廉·都鐸下令迎擊法蘭西海軍的命令。結果只是小半天的功夫,一個萬眾矚目,多人保護的王儲就這麼沒了。

  這讓亨利八世震怒之余,也不由得心驚膽戰。

  毫無疑問,諾福克公爵為了今天的叛亂已經計劃已久,甚至亨利八世都不用威廉·都鐸的人在一旁煽風點火,就已經多疑地回憶起諾福克公爵在送上凱瑟琳·霍華德之後的種種行為。

  在宮廷裡見縫插針地塞進霍華德家的成員,與道格拉斯家的兒女結親(道格拉斯是蘇格蘭最權勢的家族,瑪格麗特·都鐸的第二任丈夫就是道格拉斯家的安格斯伯爵,亦是詹姆斯五世的第二任攝政王),並且還從愛爾蘭購買了大批的農田與商船。

  亨利八世短胖的手指在扶手上煩躁地敲打著,小眼睛裡醞釀著暴風雨前的平靜。

  「克倫威爾。」想通某些點的亨利八世下意識地叫來自己暫時能信任的掌璽大臣,結果托馬斯·克倫威爾並沒有聞聲而至。

  來的是他的外甥,理查德·克倫威爾。

  「陛下。」英挺的青年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亨利八世這才想起自己的掌璽大臣正在尋找威廉·都鐸的下落。

  「你去把前些日子的愛爾蘭報告拿來。」亨利八世想著自己手上也沒有什麼人能用,索性兒子當老子使:「另外,去看一下查爾斯……我是說薩福克公爵怎麼樣了。」

  一想到薩福克公爵拖著老邁的身體為自己擋下一擊,亨利八世憐惜之余,不免對諾福克公爵更加痛恨:「如果薩福克公爵還有意識,你就告訴他,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將由我照顧,另外……」

  亨利八世想起自己的小女兒伊麗莎白小姐和大孫女諾丁漢女伯爵,糾結一番後,還是選擇了繼承權靠後的伊麗莎白小姐:「要是他熬不過這一劫,我會答應將伊麗莎白小姐許配給他和德埃雷斯比男爵夫人的長子,並且允許他們的兒子繼承三分之一的家產。」

  「是。」因為托馬斯·克倫威爾早有准備,所以理查德·克倫威爾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然後為薩福克公爵嘆息了一聲。

  有了國王的承諾,薩福克公爵怕是要在死亡的懸崖前再三猶豫。因為亨利八世的憐惜只有一次,要是薩福克公爵挺過了這一關,估計國王陛下不會開出比這更加優厚的價格。

  同英格蘭相比,愛爾蘭的報告並不多,但是亨利八世還是察覺到了異樣:「怎麼這幾個月的愛爾蘭報告增加了不少?我記得原來沒有這麼多事。」

  如果是豐收季的九、十月,報告多一點不是問題。但是愛爾蘭的很多報告都是五月到七月的積壓文件,這讓亨利八世感到十分不解。

  對此,理查德·克倫威爾也沒法解釋什麼。畢竟他被養父帶進漢普頓宮也是幾個月的事情,目前還在打雜的位子上熬資歷,要是對愛爾蘭的事情發表見解,十有八九會引來亨利八世的懷疑。

  當然,老國王也沒指望一個小年輕能說出什麼見解,但是他的臉色在看完大部分的愛爾蘭報告後,便黑地跟爐子裡的污垢有得一拼。

  「你父親回來後,讓他直接去愛爾蘭協助巴特勒爵士清點霍華德家的土地,著重調查這幾個月裡的愛爾蘭運輸情況。」亨利八世猜測詹姆斯五世之所以敢跟他叫嚷,估計是在得到法蘭西支持之余,還有霍華德家族在一旁送錢送糧外加搞垮英格蘭內部。

  不過這樣一來,英格蘭元氣大傷,諾福克公爵要是穩不住國內情況,那麼詹姆斯五世完全能夠南下將倫敦改朝換代。即便得到消息的瑪麗公主想要做什麼,也是鞭長莫及。

  除非……

  亨利八世的腦海裡浮現出胡安娜王妃的臉,十分擔心諾福克那個老匹夫會狗急跳牆。

  畢竟有胡安娜王妃在手,恩裡克二世不得不投鼠忌器。而諾福克公爵握著約克公爵和胡安娜王妃兩張王牌,完全有資格跟蠢蠢欲動的詹姆斯五世談條件,甚至可以用加萊穩住趁機分食的弗朗索瓦國王。

  真是好一番精心籌謀,用心良苦。

  越想越氣的亨利八世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他不讓霍華德一家體驗下倫敦塔的牢房滋味,完全是對不起諾福克公爵的百般努力。

  …………

  ……

  而在亨利八世無比咒罵之際,被他判定死刑的諾福克公爵正臉色陰沉地看著闖入他家的漢普頓宮衛兵。

  克裡維斯的安妮在一眾「銅牆鐵壁」的擁簇下,比任何時候都像英格蘭的王後。

  她高傲地看著這個導致她不得不退居裡士滿宮的幕後推手,聲音冷硬如冰:「托馬斯·霍華德,我奉英格蘭,愛爾蘭,以及法蘭西國王之命,以叛國罪將你,以及其余霍華德家的成員盡數逮捕。」

  「哼!逮捕我?我想王後陛下怕是在裡士滿宮裡烤多了爐火,所以眼睛和耳朵都被燒得不清晰了。」即便是重兵當前,諾福克公爵的臉上仍舊浮現出貴族特有的,略帶尖酸刻薄的高傲。

  他目不斜視地看著克裡維斯的安妮的眼睛,不知是在說服她,還是在說服自己。

  「我們全家都為國王陛下和英格蘭奉獻了一切。我為他在弗洛登戰役中擊敗蘇格蘭人,我為他鎮壓了求恩巡禮的反叛。可是在我為他做了如此之多的情況下,國王陛下居然要一個外國人,一個德意志女人來逮捕我。真是可笑至極。」這一刻,諾福克公爵真正體會到了牆倒眾人推的滋味。

  有史以來第一次,這位在亨利八世的宮廷裡游刃有余的老狐狸,在自己身上聞到了「絕望」的味道。

  克裡維斯的安妮並不想跟這個失敗者浪費口舌,直接讓衛兵強行架起諾福克公爵的胳膊,將這個英格蘭的第二權臣半托半拉出宅邸,投入了滿是哀嚎聲的倫敦塔。


第95章

  斯坦利家族的勢力中心在英格蘭西北部的柴郡,其地理位置稱不上優越,但是當威廉·都鐸接手威爾士和愛爾蘭後,德比伯爵才有了帶領家族百姓脫貧致富的可能。

  因為柴郡在奔寧山脈和威爾士北部高低之間,跟他的老鄰居一樣,同愛爾蘭隔海相望。所以威廉·都鐸在威爾士修建的灌溉系統勢必要經過柴郡,這也導致兩地的人民往來頻繁,甚至在威爾士推行土豆後,柴郡的人民也跟著種植起美洲運來的蔬果,然後定期到威爾士港口進行物資售賣。

  長此以往,也不至於找不到跟威爾士親王搭話的接口,甚至諾福克公爵質問起他時,德比伯爵也有了回應的底氣。

  畢竟錢歸錢,政治立場歸政治立場。

  難道德比伯爵不跟威爾士親王做生意,諾福克公爵就會養他全家嗎?

  然而那個時候的德比伯爵,到底是沒有在明面上跟諾福克公爵對著干。

  可是現在不同,德比伯爵要是再不揚起反對諾福克公爵的大旗,那麼他整個人都涼了。

  「怎麼,斯坦利大人(指代德比伯爵)現在是後悔了嗎?」被判定失蹤的威廉·都鐸注意到德比伯爵的分神,笑裡藏刀道:「現在拿我向諾福克公爵邀功還來得及,只是西摩兄弟那邊,你怕是要好好解釋一下了。」

  德比伯爵握緊了腰間的佩劍把柄,衝著掌握一切的威爾士親王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殿下,還請您不要打趣我。我一直都是國王陛下最忠實的僕人,怎麼可能站在叛國者的陣營裡。」

  這一刻,德比伯爵又想起了那些個死於他手的西摩士兵。

  因為德比伯爵到底是諾福克公爵的養子,所以在霍華德家的大廈傾塌後,他得用用一張張投名狀來獲得威爾士親王和國王陛下的暫時好臉,然後順理成章地洗脫他身上的叛國嫌疑。

  如此一來,德比伯爵算是徹底斷了自己的後路,同時也體會到了被火烤的滋味。

  「等我見了國王陛下,斯坦利大人沒准能拿到嘉德騎士勛章。」威廉·都鐸跨上隨從牽來的駿馬,算是給德比伯爵吃了顆定心丸:「放心,有我在那兒,你只會有功,不會有過。」

  「那我就先謝謝親王殿下的好意了。」心如亂麻的德比伯爵並沒有被威廉·都鐸安慰到,反而思考起他向威廉·都鐸投誠後發生的種種事情,忍不住冷汗如雨,轉頭向那位十五歲的王儲求證道:「親王陛下,您不會在安排我去愛爾蘭時,就已經預料了今天的情況。」

  因為霍華德家族的成員素質良莠不齊,所以亨利八世絕對不會以為在愛爾蘭幫著諾福克公爵斂財的,是凱瑟琳·霍華德的父兄,而是會慣性思維地將這筆賬算到德比伯爵的頭上。

  到那時,即便德比伯爵有一千張嘴也是沒法解釋清楚。

  畢竟威爾士港口是威廉·都鐸的一言堂,只要他有心做一筆假賬,再加上托馬斯·克倫威爾和霍華德家的仇敵——詹姆斯·巴特勒爵士將愛爾蘭本地和國會的賬本填補齊全,就是德比伯爵沒做過這事,威廉·都鐸也能把它弄得跟真的一樣。

  所以說,威廉·都鐸從一開始就沒信任過德比伯爵。並且德比伯爵的進退兩難根本不是從蘇格蘭戰爭打響開始,而是在他接受愛爾蘭職位的那一刻就已經輸了。

  現在的情形只不過是德比伯爵順應了自己的家訓,做出了唯一能保命的選擇。

  即便他不從西摩兄弟的手裡強行救下威爾士親王,後者也會逼著他這麼做,或是直接跟北方的新教徒威廉·塞西爾(他曾向胡安娜王妃投誠)聯手,以叛國罪將他和西摩兄弟當場砍頭,連理由都是現成的。

  「我本想著你要是不來救我,諾森伯蘭郡那邊也有營救我的准備。」威廉·都鐸的話讓德比伯爵的冷汗直接滴在控制韁繩的手背上,襯得青筋暴起的粗糙皮膚蒼白得像是女人的手。

  「西摩兄弟應該很早就跟珀西家(諾森伯蘭伯爵)搭上了話,否則他們不可能在塞西爾爵士的眼皮底下,塞進來暗殺我的人手。而這裡面,加德納主教牽了多少線,又做了多少努力。想必以後不等我來問,你就會跟我說得清清楚楚。」

  在渾身發毛的德比伯爵的眼裡,威廉·都鐸的身影幻化成劇毒的八爪蜘蛛,將他牢牢地控制在細密的陰謀網裡,就等著開餐的那一刻。

  「您這麼做的危險性真是出乎我的想像。」德比伯爵十分艱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轉頭不去對上威爾士親王的眼睛:「王位繼承人的性命可是很值錢的,您就不擔心自己死於西摩兄弟之手嗎?」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辦?」威廉·都鐸很不喜歡這種廢話:「怕死的人可登不上王位,誰又不是險中求富貴的賭徒?」

  德比伯爵無法回答什麼。

  一行人在一天半後抵達了倫敦。

  ………………我是分割線……………………

  和威廉·都鐸承諾的一樣,將王儲安全護送回倫敦的德比伯爵得到了亨利八世的假意好臉,甚至還有幸與國王陛下共進晚餐。

  「斯坦利大人,我很高興你沒有跟可惡的霍華德一家狼狽為奸,而是站在了你的君主這邊。」既然威廉·都鐸平安歸來,那麼亨利八世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索性將蘇格蘭戰事都交托給了約翰·達德利和塞西爾爵士,然後帶著自己的隨從和重傷的薩福克公爵回了倫敦。

  都說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薩福克公爵被天花板砸了下半身都沒死,愣是殘留著一口氣等到了亨利八世的垂憐,為自己和凱瑟琳·威洛比的大兒子謀得了薩裡伯爵之位。

  至於那個萬眾矚目的諾福克公爵……

  在霍華德一家被清算干淨前,亨利八世還不打算將其授出。

  同時德比伯爵進城時就已經知道霍華德一家大都被關進了倫敦塔,只有幾個地位較高的女眷是被特別監管在某個殘留的修道院裡,由亨利八世的親兵把守,但是遠比倫敦塔裡住的舒服。

  「陛下,您的話實在是令我感到惶恐不安。」德比伯爵進宮前就已經看見加德納主教求見國王而無果的焦急模樣,於是喉嚨發干地飲了半杯葡萄酒,但卻沒有解渴的感覺:「您和上帝都知道,斯坦利一家一直是王室的支持者,我們不可能做出通敵叛國的事情。」

  德比伯爵想用祖先的福澤來提醒亨利八世,他們為都鐸王朝做出了多少貢獻。可是擱在並不開心的亨利八世耳裡,便成了德比伯爵的挾恩圖報,甚至他還懷疑德比伯爵是因為自己沒死才會立場突變地將威廉·都鐸救出諾森伯蘭郡,否則……

  「親愛的斯坦利大人,我當然明白你對都鐸王朝的忠心可追溯到玫瑰戰爭。」亨利八世搖晃了下酒杯,覺得面前的一切都變了味,讓他愈發煩躁:「所以審判托馬斯·霍華德一事,就由你和克倫威爾先生共同負責吧!」

  德比伯爵的臉色在亨利八世提到「玫瑰戰爭」時,就已經變得比牆壁還蒼白,完全是靠酒精來維持一絲絲的紅潤。

  「我記得羅切福德子爵夫人在博林一家倒塌後謀得了不少財產,而她現在犯了叛國罪,你說這些財產理應歸誰?」亨利八世想要試探下德比伯爵有多識趣。畢竟在諾福克公爵背叛他後,亨利八世條件反射地懷疑起所有人的忠誠度。

  「陛下,叛國者不享有任何權力,他們的一切都屬於您。」德比伯爵對羅切福德子爵夫人並沒有多少好感,所以賣起她來毫不猶豫:「甚至是霍華德家的一切也都屬於您,這是毫無爭議的。」

  亨利八世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可謂是他這幾天裡的少數真笑。甚至德比伯爵能敏銳分辨出國王的語氣都輕快了不少,這也讓他大大地松了口氣。

  「大人,你是個公正又忠誠的英格蘭人,所以貴族審判上該怎麼做,應該不用我多說。」亨利八世讓人重新給他倒了杯酒,裡面的清新桃子味令國王的眉頭舒展了不少。

  德比伯爵知道這是國王陛下在測試他。

  身為諾福克公爵的養子,如果他在審判上指責自己的養父,想必很快會被打上不可信的烙印。之後除了抱著國王和王儲的大腿而活,根本就沒有別的出路。

  想通這一點的德比伯爵在心裡快速計算好未來,臉上還是一副感動要哭的表情:「陛下,感謝您在這麼艱難的時刻,還會對我委以重任。」

  「正因為是艱難時刻,所以斯坦利大人才是我所需要的良臣。」亨利八世很懂得打一棒子給一甜棗的用人之策,只是這僅限於那些他所能完全掌控的大臣。

  像愛德華·斯坦利這樣的反復橫跳者,還是收緊繩索的好。

  「審判結束後,也由斯坦利大人負責監督霍華德一家服刑。」亨利八世輕描淡寫道:「畢竟托馬斯·霍華德也是斯坦利大人的養父,你怎麼也該送他最後一程,然後牢記他所犯過的錯誤,對嗎?」

  「是。」德比伯爵垂下眼簾,似乎在這幾天裡蒼老了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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