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0-12-27 20:22
第1096章 【無責任番外·室長互換篇】·25
她很明顯地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像是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她張了張嘴, 仿佛還想說什麼, 但是最後,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出來;他看著她眼中的光芒一點點變成水光, 就好像她也很遺憾必須在此時與他告別一樣。
然後, 她出聲了, 說出了——還是讓他有些難以理解的話。
「……你, 想要看看我的超能力是什麼嗎?」她問道。
宗像禮司有點驚訝。
「……你剛剛不是說過,你的超能力是『預知』嗎?」他反問道。
柳泉信雅勉強笑了笑。
「啊,那個。」她說, 「那只是我能力中的一種而已。……畢竟, 沒點多余的本領的話,是不可能有充足的力量來執行今晚這個瘋狂的計劃的啊?」
她指了指德累斯頓石板的那塊巨大的殘骸。
宗像禮司:「……」
他其實也有些好奇她究竟擁有多麼非凡的超能力, 才能夠足以將德累斯頓石板中殘余的力量喚醒。所以他點了點頭。
……下一秒鐘,他就看到, 她毫無預兆地邁出一步, 抬起右手, 指尖指向頭頂上方的空曠——這座綠之氏族的基地深藏於地下,距離地面至少有二十米;他們現在位於一間面積足有一個足球場那麼大的大廳之內, 頭頂上空的天花板仿佛高得幾乎看不到一樣——然後,不知道她蠕動嘴唇說了些什麼,一道藍色的光芒驟然從她指尖竄出, 徑直向上竄去, 在他們頭頂的正上方爆開, 形成了一簇藍色的火花!
宗像禮司:?!
那簇藍色的火花在他們頭頂上方爆開又散落,就像是節日裡的煙花一樣,又明亮又美麗。
他不由得側過身子,驚奇地仰起頭來望著頭頂上方的黑暗虛空,但在他還沒有問出「這是什麼?!」的時候,又一道藍色的火花躥升而起,然後是第三道,第四道……
宗像禮司愣住了。
有那麼幾秒鐘,他就只能愣愣地仰首望著頭頂上空裡爆開的一簇簇藍色煙花,就活像是忽然穿越了時空來到了夏日的煙火大會上一樣;明亮的煙花在空中爆起再散落,星星點點藍色的光點就如同夜空裡的繁星一般美麗,令人贊嘆而難以忘懷——
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重新低下頭去望著面前的她,聽到自己的語調裡帶著一絲笑意,顯得異常柔和。
「那是什麼?就是你的超能力嗎?」
她收回了手,最後一朵藍色的煙花升上空中,爆開,然後消失了。她點點頭,回答道:「……是等一下就會交出去的超能力喲。在它消失之前,我想讓你看看。」
似乎是沒有什麼特別用處的超能力,只有好看而已。——但是宗像禮司一點也不想把這種理性客觀的評價說出來。
他同樣點了點頭,用一種異常認真的口吻說道:「……真是非凡的超能力啊。」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
「……很美。」
柳泉信雅朝著他彎了彎眼眉,就好像得到了他的稱贊,讓她感到滿意似的。
「這是獎勵喲。」她突然說出了讓他意想不到的話。
宗像禮司:「……什麼?」
柳泉信雅:「請你看煙花。」
仿佛她那種「一秒鐘緩和氣氛」的特質再度自行發動了似的,她若無其事地說道:「因為你一直以來都做得很好……所以,在離別前的最後時刻,請你看一場煙花。」
宗像禮司愣了一下,不由得啞然失笑。
「你,把我當作小孩子嗎……?」他慎重地思考了一下,然後反問道。
但是,柳泉信雅卻以一種比他更為慎重的態度——搖了搖頭。
「不,」她回答道,「即使不是小孩子,只要做得夠好,每個人都值得獲得獎勵啊。」
她抬起眼來,仿佛是最後一次地,深深注視著他。
「因為室長是好孩子,所以值得獲得所有的獎勵。」她鄭重地說道。
宗像禮司:「……」
他感覺自己忽然一窒,好像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原本應該覺得她說的話太幼稚可笑了,一點也不能當真,只是孩子氣的趣話而已;可是現在,當他聽到從她口中說出這些話之後,卻意外地感到了一陣難以言表的情緒,非常難解,完全令人想不明白。只有忽然變得沉重起來的呼吸,能夠表示出他自己或許也被這近在眼前的告別——或者她的這幾句輕飄飄的、孩子氣的話——所影響到了一樣。
最終,他下定決心,伸出手去——
輕輕拍了她腦後一下。
柳泉信雅似乎猝不及防,啊地叫了一聲之後立刻條件反射一般伸手捂住腦後中招的位置,閃電般轉過頭去睜大眼睛死死瞪著他。
可是宗像禮司的表情一本正經到了極致,就好像剛剛那個拍她腦袋的人完全不存在似的。
「是嗎。」他頂著她的眼刀,若無其事地說道。
「那我就心懷感激地接受了。謝謝。」他用一種十分慎重的口吻繼續說道。
然後,他輕輕地推了她的後背一把,推動著她邁開腳步,走到那塊德累斯頓石板的殘骸之前。
她站在那裡,一時間好像突然顯得有些彷徨而沒有把握了似的,略帶一絲茫然地回頭望向他。
迎視著她看過來的眼神,宗像禮司慢慢勾起唇角,放松神情,盡力給了她一個笑容。
「拜托了,柳泉君。」他從容地說道。
他的語調很平靜,也沒有平時那種高高在上、信心和權威感都達到MAX的姿態,但意外地,讓她好像重新恢復了自信和力量。
她朝著他點點頭,深吸一口氣,伸出右手,按到了德累斯頓石板上。
石板表面的冰冷激得她幾乎瞬間就後背上機伶伶出了一背的冷汗。她再度深呼吸,閉了閉眼睛,在內心中默念:我所有的力量,都集合起來注入石板吧。
自從她正式卸任玩家的身份、來到這個世界定居之後,她和系統菌之間已經僅剩下了偶爾的寒暄。她知道系統菌還在關注——或者說,監控——著這個世界的情況,但是系統菌也很好地遵守了當初她卸任時雙方的約定,並沒有再用其它世界的任務來打擾過她。
她前幾天因為「宗像禮司互換」這種異常的狀況而腦內呼喚過系統菌,而系統菌也因為這種異常的狀況很快就上線回應了她。但是,類似她這種修復完成、重新形成了所謂「閉環」的子世界,系統菌認為暫時無需借助另外派遣玩家前來修復,而是決定讓她先試著來修正——使用小白君的方法。這就是所謂的「本世界人物自救」的方式。
……假如這次不成功的話,這個世界會不會重新被定義為「不穩定世界」?系統菌會不會放棄她,而是改派新的玩家來這裡進行修復?畢竟在她引退進入這個世界之後,系統菌說她現在也可以被定義為「本世界原住民」了;那麼,既然是宗像禮司這個人物出了問題,而她這位「本世界原住民」未能成功解決問題的話——
會有另外一個人來取代她的位置,借助宗像禮司這個主要人物來重構世界的主線嗎?!那樣的話將會如何重構劇情?……
柳泉不敢想,也完全不能想像。
上一次,木野花沙耶走了室長線而導致世界的劇情主線不穩;然後下一次,被系統菌派遣而來的她接受的命令就是絕對不能讓木野花沙耶再重新進入室長線——
下一次,會有取代她而來的新玩家,接收了相同的命令,極力阻止她進入室長線嗎?!
柳泉再度深吸一口氣,再暫時屏息。
清冷的地下禁區內的空氣裡,除了寒意,還帶著一絲塵土的氣息,是久經封鎖、毫無人煙多時之後,留在這裡的氣味,如同一座死氣沉沉的、巨大的墳墓。
那塊曾經差一點奪去宗像禮司性命——在其它的世界裡,還曾經奪走周防尊性命——的石板,雖然已經碎裂,但它仍在她的眼前。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塊神奇的石板。
石板上殘留著神秘的圖案,即使不是全貌,讓人第一眼看到的時候仍然感到一絲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這是她最後的希望所在。
曾幾何時,她曾經寄希望於破壞這塊石板,才能救回她心中最重要的人的性命。然而現在,正是這塊石板——破碎的石板——再一次擔負起了這樣的任務。
讓那個在她心中比什麼都重要的人回來。讓這個世界歸於平穩無恙。否則的話,她就會被其他人取代,無法再站在他的面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去攻略他,在他生病的時候偷溜進男生宿舍探望,在煙火大會上一起乘坐摩天輪、再停留在這世界之巔;與他組成什麼讀書之秋的學習小組,在他畢業的那一天在青部活動室裡假裝睡覺、聽著他在耳畔留下臨別的低語;或最後並肩站在青雲寮的屋頂,俯望著這個被他再一次拯救了的世界——而到了那個時候,她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旁觀,只能遺憾,只能無能為力地送上祝福……
哦,讓這一切見鬼去吧!!!
她才不會給其他人重走一遍室長線的機會,即使對方比她還優秀,也不行——
她合上雙眼,再一次在內心之中默念著:我所有的力量,都集合起來注入石板吧!!
不管是怎樣非凡的超能力,不管未來她是不是只能當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那些統統都不重要了。
只要能夠讓那個人回來,讓一切回到正軌,她什麼都可以拿出去交換。
一股無比熟悉的暖流開始在她身軀內湧動著,在四肢百骸的末端慢慢聚集起來,再彙成細流,沿著她的肢體一直傳遞到她的那只按在德累斯頓石板表面的右手上。最後,那股暖流彙集成洶湧澎湃的江河,衝出了她的右手掌心,湧進了那塊石板之中,使得石板冰冷的表面逐漸開始發熱,逐漸開始發光——
柳泉睜開了雙眼,注視著石板。
石板原本灰撲撲的表面漸漸變得明亮起來,仿佛有一層藍白色的光芒,就在石板的表面下湧動著,像是在冬季結冰的湖面下翻騰的水流,最終透過了石板的表面,驟然光芒大盛!
那些光芒彙集成一束巨大的、藍白色的光柱,直上雲霄,將地下基地的這間大廳裡石板周圍的範圍照得光亮如同白晝——就像是,當初白銀之劍從空中墜落,刺中石板的那一刻一樣。
不知道是石板還是光柱本身發出了隱約的嗡鳴聲。而小白君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奔出,衝了過來,同樣單手按在了石板上,喊道:「柳泉君!繼續!」
柳泉一刻都不遲疑地,嘴唇抿緊,咬緊牙關,一點都不敢分心,繼續在內心中默念「我全部的力量都集合起來注入石板!」,感受著那股暖流繼續通過她的右手彙入石板——
她能夠感覺得到,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身體的其它部位一點一滴變得空洞了起來,那股暖流離開了她的雙腿、離開了她的雙肩、離開了她的胸腔、離開了她的左臂……最後,都彙集到她的右手,再從那裡最終離開她的軀殼,源源不斷地注入那塊殘缺的石板。
藍白色的光柱嗡鳴著,仿佛又擴大了一些,發出令人無法逼視的明亮光芒。
小白君忽然猛地一回頭,喊道:「宗像君!就是現在!把你的手放上來!放到石板上的光芒裡去!」
柳泉死死咬著下唇,不敢分心去注意宗像禮司的動向,只能感覺到他同樣走了過來,站在距離她一步之遙的地方,一刻也沒有猶豫地,把手伸向了那塊石板、那道光柱之中——
下一刻,她仿佛聽到他說了一句:「保重。永別了,柳泉君。」
Take care & farewell——竟然和很多很多年前,她留在青部活動室裡的那張紙條上所寫的內容一樣。只不過,他今天並沒有使用英文——想必,這只是一個奇妙的巧合吧。
……啊原來,當人們分別的時候,即使擁有再優秀的口才、再聰明的頭腦,也想不出更好的離別詞,是嗎。
當分別的時候,能夠想到的,原來都只有這麼貧乏至極的話語、這麼簡單樸素的願望,是嗎。
柳泉猛然抬頭看向宗像禮司的方向!
她脫口而出:「禮司君!……」
下一秒鐘,光芒嗡然大作,驟然從石板上方漫過來,吞沒了宗像禮司的身影。
第1097章 【無責任番外·室長互換篇】·26
柳泉只來得及看到在光芒淹沒他的最後一刻,他仿佛回過頭來, 朝著她微微一笑。
下一刻, 最後一股暖流從她身體中抽離, 猛地鑽入了石板之中。石板發出嗡嗡的響聲,繼而是響亮的「啪」的一聲脆響——應聲從中碎裂成數塊!
那片藍白色的光芒倏然消失。柳泉只覺得眼前一花,石板碎裂的巨大力量就把她那只還覆蓋在石板上的右手狠狠彈開;她猝不及防, 喪失了身體的重心,咚咚咚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一跤向後坐倒在地。
這一下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冰冷堅硬的地面上, 還似乎磕到了尾椎, 疼得柳泉感到一股麻意直竄頭頂,瞬間眼中就迸出了一層淚意。
她下意識地嘶嘶倒吸著涼氣, 想強行忍過那一波麻痛;然而下一刻, 她因為淚水而模糊的視野裡就伸過來一只手——一只,屬於男人的手。
那只手五指修長, 手腕處覆蓋著深藍色的制服袖口;柳泉沿著那只手的方向愣愣一路向上看去, 目光最終接觸到了隱藏在細框眼鏡的鏡片之後的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睛。
當他們的視線最終相遇的時候, 那雙眼睛裡似乎有光芒一閃而過。然後,那雙眼睛的主人輕聲地笑了起來,說道:「為什麼不握住我的手呢, 信雅?」
柳泉:!!!
她猛地一下抓住他的手, 顧不得尾椎那裡還傳來一陣陣麻痛, 嗖地一聲就站了起來, 動作迅猛得簡直像是一根彈簧(大霧!)。
宗像禮司看上去好像也對她這種幾近於彈起的反應弄得有點驚訝又好笑, 那雙隱藏在鏡片之後的狹長眼睛裡浮起了一絲不明顯的笑意。
「哦呀?這麼熱情嗎?」他問。
可是下一秒鐘他就感到眼前一花——
因為她以一種幾乎是猛虎下山之勢驀地撲到了他的身上,松開他的手,雙手改而揪住他制服大衣的前襟,急聲追問道:「禮司君?!」
宗像禮司眨了眨眼睛。
「是我。」他應道。
可是她好像沒有立刻松開他衣襟的意圖,反而手下緊了緊,更加用力了。
「那麼,說一件只有我們兩人知道的事!」她要求道。
聽到了這個要求之後,宗像禮司鏡片後的雙眼裡劃過一抹銳光。
「哦呀?」他說,「你認不出我嗎?還要靠這個來讓我自己證明嗎?……我有點吃驚呢,信雅君。」
「說啊,說啊。」她不理睬他那種顧左右而言他的措辭,徑自要求道。
宗像禮司被她揪著大衣的前襟,左手只好按住她的肩頭不讓她一直踮著腳跳上來,右手則推了推眼鏡,鏡片上劃過一道雪亮的光芒。
他想了想,咳嗽了一聲,說道:「……哦呀,看起來你對愛情小說裡所描繪的那種感情,很憧憬嘛。」
柳泉:!!!
她一瞬間就瞪圓了雙眼。
和很多很多年之前,在夕陽西下的生徒會室裡的情形一樣,她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室長大人甩出的台詞擊中了面門,直接把她KO了。
宗像禮司眼中掠過一抹笑意,看著她一臉因為震驚而變得空白的神情,好整以暇地繼續說道:「那麼,你要不要來實際體驗一下看看?」
柳泉:「……」
她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剛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嗓子沙啞得可怕,仿佛是某種強烈的感情變作一個巨大的硬塊梗在了喉間,把她的聲帶都磨穿了一樣。
「……可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啊。」她啞聲回答道。
室長大人皺起眉頭,顯得很煩惱似的。
「所以,不能立即說『是』嗎?」他居然一本正經地沉吟起來,就好像真的在思考著如何打敗那個她的心上人,好讓她同意跟他結成這個探討愛情小說套路是否真實的學習小組似的。
柳泉仍然雙手揪住他的衣襟,但手上的力氣已經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她仰著臉望著他,他們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然後她就那麼直直地望著他,一點也不躲不藏地望著他那雙鏡片之後的眼眸;直到那雙眼眸裡浮上了明顯的、溫柔的神色,他的右手同樣落了下來,握住她的肩頭。
「我也沒有偉大到會和自己討厭的人交往啊。」他輕聲說道。
「所以,信雅君——」他悠悠地拖長了聲音。
「不要從一開始就放棄我啊。」
柳泉:!!!
眼眶中一直含著的淚珠,終於滾落臉頰。她的鼻尖一酸,猛地一頭撞到了他的懷裡。
「你到哪裡去了啊……我一直在想,要是你回不來了可怎麼辦……要是想換回你,就必須放棄你的話,那我該怎麼辦——」她亂七八糟地喊著,把眼淚胡亂地蹭在了他大衣的前襟上。
她聽到他在她的頭頂笑著嘆了長長的一口氣。
「……這都是什麼凶險的選項啊。」他十分理性地評價了一句,用右手攫住她的後頸,稍微用了一點力氣,把她的臉從自己的大衣前襟上拉開了——然後,順勢托起她的後頸,讓她的臉重新抬起來和他對視。
當他們的視線再一次相遇的時候,他臉上淡淡的笑意消失,注視著她,嚴肅地問道:「……事態真的曾經糟糕到那種地步嗎?」
柳泉噎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最壞的可能沒有發生,所以一切就只是她情緒化的推測而已。但是室長大人是理性的代表,他可不會覺得這個理由是多能說服人的理由。
她為難了一下,最後還是答道:「不能排除那樣的可能。」
畢竟她自己就是最好的證明——假如這個世界喪失了穩定性,必須重新修復的話,系統菌會采取怎樣干涉的手段,她不是完全清楚嗎?
「怎樣的可能?」出乎她意料地,宗像禮司的語氣裡居然帶著一抹嘲笑似的意味——就好像在嘲笑她過度擔心似的,又好像是在嘲笑其他的什麼人——想要把其它的命運硬塞給他的什麼人。
「哦∼是還會有其他的什麼『異世界來客』冒出來,打算像你一樣對我做些什麼嗎?」
柳泉:「……!!!」
雖然她好像以前從未明確對室長大人說過自己真正的任務內容——只有模棱兩可地說過自己的任務包括每一次在十束多多良面臨危險的時候把他救下來,這樣也就可以避免周防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變得更糟糕而不可收拾——不過室長大人也曾經說過,在他們從「超葦中學園」畢業而分別之後,他遇見過幾個「說話非常令人費解」、總是說著他的CP應該是木野花沙耶的異世界來客;所以以室長大人的頭腦,猜出這些異世界來客對他的感情線感興趣,也是很自然的推論……吧?
柳泉逐漸冷靜下來,也迅速地在內心作出了選擇。
「是的。」她用一種異常坦誠的口吻徑直承認了室長大人的推論。
「我也不排除這也是一種可能……但是,我死都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她說。
室長大人聽到她的前半句話的時候還皺起了眉,似乎對這些想要肆意插手他的感情線的異世界來客感到一陣不悅似的;但是當她一字一頓地說出了後半句話之後,他那雙狹長的眼眸在細框眼鏡之後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大了。片刻之後,他忽然呵地一聲失笑了出來,臉上所有的線條都柔和了下來。
「是嗎……」他用一種微妙的、尾音微微上揚的語氣說道。
「……原來信雅君這麼喜歡我啊。」
柳泉:「……」
他臉上掛著的那是什麼明晃晃的、自得到近乎自傲的表情??說著的是什麼自信爆炸到近乎自戀的台詞??
她瞪圓了雙眼,死死地瞪著他。然而幾秒鐘以後,她忽然也噗地一聲笑了出來,猛地往前一撲,就抱住了他,用盡全力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腰,像是要把自己的整張臉都埋到他的胸腔裡去一般。
「沒錯!」她聽見自己響亮地回答道,一點都不知羞。
「我就是這麼喜歡你,已經喜歡到了危險的程度了——」
「我死都不會讓別人接近你,因為你是我的……」
「不僅僅是我的戀人,還是我的朋友,我的學長,我的同伴,我的上司,我的家人——」
「是聖誕舞會上來邀我跳舞的舞伴,是讀書之秋時來邀我組成學習小組的前輩……」
「是夏季集訓的時候和我一道打算跳海救人的部長,也是春季入部的時候給我最嚴苛考驗的室長——」
她頓了一下,然後猛地抬起頭來,因為動作幅度過大,前額險些撞上他的下巴。
她憋著氣,漲紅了臉,一鼓作氣地大聲說道:
「弄丟了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的話,我要到哪裡再去找啊!!」
宗像禮司的臉上一瞬間露出了愕然的神色。他就那麼站在那裡,任由她緊緊地勒住他的腰間;他的雙手松垮垮地環繞在她的背後,視線向下俯望著她鼓著腮、漲紅了的臉,喉間發出「呃!」的一聲驚訝的嘆息。
足足過了好幾秒,仿佛整座空曠又陰暗的地下基地的氣氛都陷入了凝固,他卻忽然發出呵呵呵的一陣笑聲,打破了這層懾人的沉寂。
「是嗎……這算是感人的求婚詞嗎,信雅君?」他笑著反問道。
柳泉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又笑著俯下身來,在她臉前極近的地方,用一種微妙的、自得的語調說道:「可是,我不能答應你。」
柳泉:「……」
她還來不及發作,就聽到室長大人緊接著向她拋出了更讓人意想不到的台詞。
「因為……難道你忘了嗎?我們已經結婚了啊——」他含笑說道。
話音未落,他的嘴唇就覆蓋下來,在她的唇齒間輕聲用氣音說出了最後一句台詞。
「……現在這可以證明我就是那個你嫁的男人了嗎,信雅?」
柳泉:「……」
啊,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不管在多麼甜蜜的時候,他的鬼畜值都在線!
她閉上雙眼,猛地一踮腳尖,狠狠堵住了那雙不知道今後還要說出多少鬼畜台詞的薄唇。
俗話說得好,沒有什麼事是親吻一遍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有,那就繼續吻下去吧。
第1098章 【無責任番外·室長互換篇】·27
半夜還要被迫加班的、勞苦的好青年伏見把室長大人和他棘手的特別助理送回了那間市中心的公寓。
室長大人上了車,摸了一下口袋, 就找出了那部終端。他拿出來, 詢問似的看了一眼身旁坐著的柳泉, 得到了她的頷首允許之後,就劃開屏幕,熟門熟路地輸入了解鎖密碼。
從後視鏡裡把這一切動作都看個正著的伏見:「……」
所以說你們兩個人的終端還設定什麼解鎖密碼是要做什麼!明明不是都知道對方終端的解鎖密碼嗎!而且他們設定的解鎖密碼, 整個SCEPTER 4的大家其實也都猜得到——不就是一盆狗糧發給他們這些整天被上司無視勞動基准法而被迫加班的單身狗嗎(大霧!)。
似乎接收到了伏見身上充滿怨氣的氣場,柳泉彎起了眼眉, 在後視鏡裡回了他一個笑容。
伏見:「……」
柳泉:「除了密碼, 還有指紋驗證才能解鎖呢。所以不用擔心SCEPTER 4的秘密會從我們的終端裡外泄喲∼」
伏見忍無可忍。
「可是你不是也把室長的指紋輸入了你的終端作為驗證方式之一嗎!這件事還是我幫你做的!」
柳泉笑眯了一雙眼睛。
「哎呀哎呀, 這部是我的舊終端呀。這不都是為了引出今晚的全套計劃嗎∼呆膠布呆膠布∼我很注意遵循SCEPTER 4的保密條例的∼」
她的每一句話結尾都帶著可疑的小波浪線, 簡直要把伏西米君的怨氣值推上巔峰。
「即使出了問題的話那也是你的錯!不要想我會再幫你!」他壓低聲音語速飛快地吼道。
宗像禮司:「嗯哼, 我聽到了喲,伏見君。」
伏見:「……」
宗像禮司:「所以,你們安排了什麼不得了的計劃?誰現在來給我解說一下?」
柳泉:「……」
伏見:「……」
室長大人環視車內,最後選出了一位幸運兒。
「……那就由你來彙報吧,伏見君。」
伏見一臉烏煙瘴氣, 快要直衝車頂了。
「是——」他拖長聲音一臉生無可戀地把事情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比如白銀之王是如何研究得出結論, 只有德累斯頓石板的殘骸是他們最有可能的希望;又比如為了給室長制造出合情合理又合法地進入讀戶門地下禁區的理由, 柳泉搶先破壞了禁令私自潛入了禁區……
宗像禮司好像十分認真地聽著伏見的彙報,臉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改變。但是伏見的聲調卻變得愈來愈死板, 到了最後簡直就像是棒讀。
「……我把禁令的額外條款也發給了『那一位』室長。」他說。
柳泉:!?
她差點從座椅裡整個人彈起。
「雖然我很感謝你的好意, 可是告訴他額外條款是多余的——」
伏見沒什麼表情地從後視鏡裡又瞥了她一眼, 好像壓根就不想理會她的抗議似的。
「那位室長在啟動石板之前,給我發送了一封mail。」他說。
宗像禮司哦了一聲。柳泉簡直連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伏見用一種棒讀的語氣毫無感情地說道:「他說,將警戒等級提升至『品藍』,啟動時間記為22日午後二時。」
柳泉:?!
她還沒來得及想清楚這代表著什麼,就聽見身旁的宗像禮司發出一聲鬼畜值很可觀的輕笑。
「呵呵呵……這真是不得了的表示啊。」他說。
柳泉:!!!
「假如交換過程未能成功的話,他就要承認自己不是我了嗎……?」他慢悠悠地說道,指尖篤篤地輕叩著終端亮起的屏幕,一副正在沉思的模樣。
「寧可被停職、忍受曠日持久的調查、喪失手中的全部權限,也不希望讓你為此被逮捕和處罰嗎——」他沉吟道,忽然抬起眼來,右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那副細框眼鏡。
「這可真是……蒙受了他不得了的好意了呢。你說是嗎,信雅君?」
伏見:「……」
伏見似乎牙疼似的嘖了一聲。
柳泉:「……其實,那個……他真是多慮了……我既然敢這麼安排,當、當然是有萬全的對策的……」
在室長大人含笑的逼視(?)之下,她那史詩級的口才好像一瞬間就退化為零了一樣,只能結結巴巴地竭力為自己辯解道。
宗像禮司:「哦?……願聞其詳。」
柳泉:「……我想過了,將警戒級別提升至『品藍』的話,我就可以通過獲得三位王權者的特別許可而合法進入地下禁區。而發現石板殘骸內部還有殘余的微弱能量波動,必須立刻進行調查——這樣的理由,足以將警戒級別提升到『品藍』了吧?」
宗像禮司微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並沒有說話。
柳泉暗自在心底嘆息了一聲,只好再追加幾句解釋。
「我用自己的超能力注入石板的殘骸,引動了內部殘余的能量,這麼巨大的能量變化,就算是直接宣布把警戒級別提升到最高的『午夜藍』也足夠了……即使失敗,我也可以設法在這裡弄點大一些的動靜作為假像;總之不管總理大臣和那些大人物們怎麼質疑,都足夠把他們敷衍過去……這是我的計劃。」
「那位室長大概是不忍心看到我因為幫助他而陷入困境吧。鑒於他對我的超能力並沒有真實的認知,他或許覺得我不可能做到這些,所以想要盡量幫我脫罪……從這一點上來說,確實是承蒙他的照顧了。」
宗像禮司:「哼嗯——」
柳泉在心底連連嘆了十七八聲氣。
「……雖然承蒙了他的好意照顧,不過我想以後我大概也不可能再對他當面表示感謝了……從這一點來說,我還真是失禮了。感到非常抱歉。」她用一種極端彬彬有禮的口吻干巴巴地說道。
宗像禮司:「哼。這還真是沒有辦法了,真讓人頭疼呢。」
雖然室長大人的口吻聽上去十分嚴肅,但不知為何柳泉總覺得他的聲音裡有一絲愉快的感覺(?)。
室長大人寬宏大量地勉強接受了她的說法,轉向前方正在專注駕駛(?)的伏見。
「那就按照信雅君所說的辦吧,伏見君。」他說。
「『發現石板殘骸內部還有殘余的微弱能量波動,必須立刻進行調查』確實是個好理由。假如加上今晚石板的殘骸中能量劇烈波動的事實,就更加證實了我們預先提升警戒級別的重要性。」
他一本正經地布置著工作,說完之後還順便叮囑了一句:
「三位王權者簽署的特別許可文件,准備得怎麼樣了?」
伏見不耐煩似的嘖了一聲,答道:「文件已經准備好了,只差你們三位的簽字——」
「這個,明早我去辦!一定辦得很妥當再回來!」柳泉慌忙打岔道。
室長大人嗯了一聲,語氣也更加板正了。
「為了大義,儀式和手續的重要性是不容忽視的。」
伏見好像馬上就要忍無可忍了,想說什麼但是最終又竭力忍住,只是在後視鏡裡瞥了一眼——坐在室長大人身邊的柳泉。
柳泉苦笑。
她覺得自己大概能夠猜到伏西米君的潛台詞——
【入籍到現在還不舉行結婚式和披露宴的人還說什麼儀式和手續的重要性!】(超大霧!)
……她覺得自己有義務替室長大人說句好話,於是還是摸著良心發自肺腑地說了一句:「我比較喜歡夏天啊夏天!六月才是王道啊!……」
這句沒頭沒腦的話一出口,伏西米君還沒什麼反應,反而是室長大人轉過臉來,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哦∼原來信雅君喜歡夏天啊。」他點點頭說道。
柳泉:「……對!夏天最好!有陽光、海灘、煙火大會,還有——」
室長大人微笑。「還有什麼?」
這種順毛的關鍵台詞怎麼可能讓伏西米君聽到!
柳泉只好朝著室長大人的方向傾身過去,挨近他的耳邊,低聲說道:「……還有感冒的室長啊。」
室長大人立刻一挑眉,臉上露出了非常感興趣的神色。
柳泉一咬牙,覺得現在正是拋出刷好感度的台詞的良機,於是深吸一口氣,忍著臉上發熱的感覺說道:
「誒?我以前沒說過嗎?室長那次感冒的時候我潛入男子宿舍探病,室長來開門的時候,給我造成了非常巨大的視覺衝擊哦——」
宗像禮司的眼中光芒一閃,似乎也記起了自己當時衣冠不整(?)的樣子,微微翹起唇角,同樣挨近她的耳畔,悄聲說道:「……沒想到信雅君那個時候就那麼注意我啊?」
柳泉:「……」
……我那時候只是個萬年單身狗,所以一眼看到平常一臉斯文端正如同廟裡神像一般的室長大人您突然襯衫扣子都沒系好就來開門,一開門我的眼前直接就是年輕男子的胸膛這種富有衝擊力的畫面,我沒當場血液逆流眼前一黑站立不穩血壓升高,那都是因為我定力強!定力強!!好不好!!!
可是這種事要是明明白白說出來的話,室長大人一定會得意到尾巴翹到天上去!所以,絕對不能說!!
柳泉哼了一聲,故意說道:「畢竟同學們口中的『品行方正大明神』連扣子都沒扣好就出現在了我的面前,這種場景我能記一輩子——」
室長大人輕聲笑了。
「哦?是嗎?」他輕飄飄地說道,「那你就記一輩子吧。」
伏見:「……」
柳泉從後視鏡中看到,伏西米君臉上現在完全是一副【地鐵老人看手機.jpg】的表情。
她確信剛剛他們兩人的交談聲音夠低,應該不會強行鑽進伏西米君的耳朵裡。但是,光是這種並肩靠在一起、互相咬耳朵竊竊私語的POSE,大概就足夠把可憐的伏西米君喂飽了吧……?
她笑著,在後視鏡裡向著伏見遞過去一個抱歉的眼神,然後收獲了伏西米君回過來的一記白眼和嘖的一聲,充分顯示了他的嫌棄和不滿。
柳泉翹起唇角,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1月30日:
有一點昨天忘了說,就是這篇番外的時間線實際上在回歸篇結束之後的那個聖誕節前夕。
也就是說,妹子和室長已經入籍了ww
至於妹子為什麼要向原作裡的室長隱瞞這件事,
一是因為她覺得畢竟自己和對方算是陌生人,沒有必要把這種很親近的關系挑明,反而弄得大家都尷尬
二是為了驗證這個室長到底是哪一個【。
所以昨天的那一章最後室長才會說我不能答應你的求婚,因為我們已經結婚了w
基本上接下來幾章都是無腦撒糖了,然後這個奇妙的番外就可以HE了w
然後大家還想看些什麼番外?
下次更新:明天零點。
感謝在2020-01-29 00:36:48~2020-01-29 22:36: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第1099章 【無責任番外·室長互換篇】·28
他們回到市中心的那間公寓以後,伏見很快就開車離開了。
雖然已經超過了半夜一點半, 然而他們都沒有什麼睡意。
室長大人說要去洗個澡, 於是現在浴室裡傳來嘩啦的水聲。
柳泉換回了室內便服, 慢慢地走到桌旁坐下。
一切好像都恢復了正常。過去波瀾起伏的三天就好像是一場夢境似的。只有剛剛她趁著自己先占據了浴室去洗漱的時候飛快地包起來丟棄的牙刷、先藏起來准備明天洗過後放在櫃子最深處或許不會再拿出來使用的毛巾,還證明著確實發生過那麼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
事實上,兩個「宗像禮司」之間只是靈魂交換而已。嚴格地說起來, 牙刷也好、毛巾也好,上面留下的氣息, 都是同一個人——或者說, 同一具身軀——留下的痕跡。
重新回來的、這個世界裡的宗像禮司, 當然對整件事的接受度也沒有那麼低。想想看,他可是接受了自己的戀人乃是「異世界來客」這種設定的人, 對於自己也跑去異世界經歷了三天這種事, 好像也顯得十分淡定了。從這一點來說,他的心態和適應程度, 一定要比那位已經離去的「宗像禮司」要高一些。
柳泉知道, 只要和他談談, 坦率地把過去三天內的所有經歷都告訴給他,他就不會再介意什麼。
畢竟,淡島不是曾經說過嗎, 毫不介意地任用從赤組轉入青組的伏見, 還對他委以重任, 深深信賴——室長就是擁有這樣的氣量。
他表現得就好像為了公務而出了一趟差那樣, 一進門就說著「啊還是在家裡泡澡比較舒適」, 然後等著柳泉草草洗漱完畢之後,自己就拿著浴袍,徑直去浴室裡泡澡了。
柳泉雖然並不太熱衷於泡澡,也知道說不定他正是需要一段時間來完全放松肢體和心情——畢竟在陌生的世界裡,還沒有了她從旁襄助,一上去就要重新面對一遍綠之王平安夜打算進攻御柱塔的威脅,這總不會是什麼特別愉快的經歷;說不定這三天以來他也根據自己以前的經驗,重新安排和加強了御柱塔的防御計劃呢——所以她很有耐心地打算多給他一點時間,自己則在客廳裡等著。
不過久等也沒有什麼事,客廳裡則顯得有些太安靜了。於是她隨手抓起終端按開了音響。
音響裡的播放列表是已經設置好的,首先流瀉出來的當然還是那首歌。
【不知道是哪裡響起鐘聲
腦海裡浮現出了平時不會說出的話
連寒冷都會讓人感覺愉快
啊咧?為什麼呢?那是戀愛了吧】
柳泉頓了一下,放松了神情,閉上眼睛笑著嘆了一口氣。
……事情得以圓滿解決了啊,真好。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你身邊
哪裡都不想去
希望你能一直只想著我
但要是說出這樣的話
那我也太遜了
因為要說很久才能說完
總而言之
我喜歡你】
啊啊,這首歌,好像就是有這麼神奇呢。
那個人在這裡的時候,聽上去就都是甜蜜的回憶。但是當那個人不在這裡的時候,又一句句宛如在心上刻下傷痕那般,勾起除非他再次出現、否則就無法愈合的疼痛——
柳泉慢慢翹起了唇角。
……都過去了,不是嗎?
那些危險的、緊張的、分別的日子,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在生死一線之際拯救了這個世界的英雄,理所當然應該擁有往後很多很多年美妙的人生。
理所當然應該擁有最甜美的,HAPPY ENDING。
往後的日子裡,即使還有波瀾,還有困難,還有乍然遇到的時候覺得不得了的事——
也會,最終一一得到解決,生活回到原軌,這樣平靜而美妙的日子會永遠延續下去的。是吧,是吧?
柳泉笑著,把終端隨手丟在桌上,打算站起身來去廚房裡拿一瓶水果牛奶出來試試。
她對於「泡澡以後就是應該來上一瓶水果牛奶」這種習俗總是不太能夠習慣。不過,現在開始習慣,也是好的。
但是或許是因為桌面太光滑的關系,終端在桌上滑動了一段距離,啪地一聲把那個上面繪有白貓圖案的紙巾盒碰翻了,盒子沿著光滑的桌面一路翻滾,眼看就落下了桌子,要掉到地上去!
柳泉急忙一張手,心裡下意識地想著「紙巾盒馬上停下!不要落地!」。
……然而,那種她已經十分熟悉了的暖流,卻再也沒有從她的身體裡的任何一處湧起。
那個紙巾盒啪地一聲落到了地上。
柳泉下意識「啊!」地低呼了一聲,把右手翻轉過來舉到眼前,呆呆地注視著自己的掌心,足足過了好幾秒鐘,才猛然站起身來,繞過桌子彎腰去撿。
那個紙巾盒是分體式的,也就是說,盒身和盒蓋是完全分開的,需要放進新紙巾的話,打開盒蓋即可。但是現在可能是因為從高處摔落到了地上的原因,摔得盒身與盒蓋完全分開了,裡面的紙巾雖然還盛在原有的包裝袋中,但也從盒子中整個滾落了出去。
柳泉生怕NEKO送的那個盒子摔壞,顧不上那包紙巾,連忙要把盒身與盒蓋撿起來檢查一番。但是當她剛剛拿起盒身的時候,就猛地愣住了。
盒子底部,沒有了那包紙巾的遮蓋,一張對折的紙條靜靜地躺在裡面。
柳泉:?!
說不清是什麼直覺起了作用,她甚至還沒有打開那張紙條,就猜到了留下紙條的人是誰。
她的手微微一頓,才慢慢把那張紙條從盒子裡拿出來,輕輕地展開。
當然,既然都是「宗像禮司」,他們兩人的筆跡也是完全一致的。
紙條上沒有開頭,也沒有落款,只寫著——
一首俳句!
【我去/你留/兩個秋】
柳泉:「……」
她慢慢地站起身來,捏著那張紙條坐回了桌旁,摸到了終端,打開來搜索了一下,發現這是正岡子規寫的一首俳句。
終端搜到的網頁上,還貼心地顯示著背景介紹與解讀:
【此俳句收錄於正岡子規自編作品集《寒山落木》卷四,作於明治二十八年。該年十月正岡子規從家鄉松山前往東京,而兩個月前辭掉東京的教職前來松山找他的好友夏目漱石,此時則因為工作之故而不得不留在松山。子規在分別之時作此俳句,表示他離去而好友留下,兩人將要面對的是兩個不同的秋天,以此來寄托對好友的不舍和惜別之情。】
柳泉:「……」
在她沉思的時候,音響裡的那首歌已經單曲循環了一遍,繼續在唱著:
【那些愛炫的戀人們
好像長角的馴鹿那樣
一直在別人面前出現呢
不,我並不是在羨慕他們什麼的
你喜歡的禮物是什麼呢
只有我才能送你的禮物是什麼呢】
她忽然想起了那一天晚上在小白君的家中,她因為擔心小黑君又要拿出隨身聽無限循環播放「一言大人俳句全集」(霧!),所以搶先朗誦了一首副長的俳句。
她不由得慢慢抿起了唇。
……所以啊,她真的不擅長俳句啊?看到這種自己壓根沒讀過的俳句,還要借助於終端去搜索——
不過,現在,她已經知道了這首俳句是什麼含義。
她捏著那張紙條站起身來,走到了一旁的落地窗旁,把目光投下去,望著窗外。
窗外的街道上燈火通明。聖誕節馬上就要到來了,在這裡俯視下去,街上是一片閃亮的燈海。
在她身後的客廳裡,歌聲回蕩著。
【隨著平安夜一再重復的歌曲
還有被刻意裝扮燈火通明的街道
無數次地想要見你
見不到你
胸腔裡充斥著這樣的沉痛
想要告訴你我是怎麼看待你的
也好,這種事我自己心裡其實也清楚
即使想拜托聖誕老人也沒有辦法了吧】
柳泉緩緩地眨了眨眼睛。
然後,她注視著腳下的那片燈海。那是美麗的人間燈火,是他們賭上性命、竭盡全力,終於贏來的和平幸福的世界。
她輕聲說道:「宗像君……謝謝。」
謝謝你肯定了我。
謝謝你信任了我。
謝謝你最後給予我的這些寶貴的友誼……與善意。
還有,謝謝你願意承擔起這個世界。謝謝你即使犧牲自己、也要維護這個世界的平安。
謝謝你的秩序,謝謝你的大義。
謝謝你存在於這個世界……以及那個世界。因為正是因為有著像你這樣很棒的人存在於此,這個世界才會安然永續地延伸下去。
這些事情,你大概不知道;或者說,你即使知道了,也不會介意。你或許只會說,那些都是你的大義。
然而,這個世界,是因為你的存在而變得更好的。我深深相信著這一點,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她轉過身去,離開了窗邊,彎下腰去拾起紙巾與盒子,重新整理好,放回桌上。
然後,她走進一旁的書房裡,拉開櫃子拿出一個有著密碼鎖的小箱子,輸入指紋打開了它。
箱子裡放著一本剪了角的舊護照。柳泉把那張紙條夾進了舊護照裡,然後又鎖上小箱子,把它放回了櫃子裡。
完成這一切之後,她回到客廳。音響裡的歌還在單曲循環。
【那時候僅僅只是遇見你而已
就讓我一次次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每天都想要見到你
我希望你能知道我那樣的心意
我在擦肩而過的人群中尋覓著你
也許在這樣的節日
你會對著某個人綻放笑容吧
想到這裡內心深處就會變得苦澀難耐】
柳泉微微嘆了一口氣。
怎麼設置成單曲循環了呢,是上次那個「宗像禮司」拿錯了遙控器、誤打開音響設備的時候不小心誤設置了嗎。
她走到桌邊,拿起終端,打算把設置改回去。
正在這時,浴室的門打開了。
宗像禮司穿著浴袍站在那裡,濕漉漉的發梢還往下滴著水。他的右手拿著一條毛巾,擦拭著頭發。浴室裡的熱氣混合了沐浴露的清新香氣,一起向著客廳中襲來。
他走進客廳,看到柳泉拿著終端,揚了揚眉。
「怎麼?想聽一首應景的歌嗎?」他含笑問道。
「啊,說起來,聖誕節確實快到了啊。」
柳泉微微抬起頭來仰望著他,聽著他們身旁環繞著的那首熟悉的歌的旋律。
【跟你說我喜歡你
得到的答案
即使跟我想的不一樣
就算這樣我也不會討厭你
向星星祈願不是我的作風
可是我的結局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的話
我就不喜歡
因此我抬頭仰望著天空】
「這首歌很好。」她說。
「我一直都覺得,從『超葦中學園』的那個時候開始——」
「哪怕聽一輩子也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1月31日:
我覺得我肯定能在標題編號到1100之前寫完室長的番外!【喂!
今天拿word統計了一下,居然一個小番外我都寫了10W字【。
我要加快速度了!無腦撒幾天糖就HE!
目前統計了一下,大家牆裂要求的番外還有教授線的HE,薄櫻鬼的校園paro,山南桑【。
我到底是什麼時候欠了這麼多債的呢【陷入沉思
本章配樂:當然是一如既往的Back Number的"Christmas Song"。
下次更新:明天零點。
感謝在2020-01-29 22:36:48~2020-01-30 23:54: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伊諾、歸鶴深、珂珂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珂珂 10瓶;
第1100章 【無責任番外·室長互換篇】·29
宗像禮司的眉眼慢慢柔和了下來。因為剛剛洗完澡的關系, 他的頭發半濕, 帶著水汽垂下來貼著前額與鬢角, 顯出幾分凌亂昳麗的優雅來——就像是很多年以前, 柳泉躲過「超葦中學園」男子宿舍看門大叔的監視,偷偷敲響室長宿舍的房門時,前來為她開門的那位頭發微亂、襯衫半敞的少年那樣——
他狹長的眼眸眯細了, 似乎想要看清楚她的臉。最後,他把手中那條毛巾隨意拋到了一旁的沙發上,邁上前一步,雙手捧起她的臉。
柳泉隨著他的動作, 十分自然地圈住他的腰。隔著一層浴袍,他身上的熱力隱約透出來。她熟知那層浴袍之下包裹著的, 是覆蓋著薄薄一層肌肉的、白皙修長的身軀, 無論什麼地方都讓她心跳加速, 目眩神迷。
他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她的臉頰,滑過她的下頜,把她的下巴輕輕抬了起來, 使得他們兩人的臉龐更加接近。
他忽然說道:「……你的超能力,都已經消失了嗎?」
柳泉愣了一下, 想了想那個摔落地面、而自己無法阻止的紙巾盒, 嘆息了一聲, 答道:「……也許吧。我那個『停止一切有形之物』的超能力, 毫無疑問已經不能使用了。剛剛紙巾盒掉到了地上, 我只好再把它撿起來組裝回去……」
她的語氣裡藏著一抹小小的懊惱之意。宗像禮司斂下眼眉, 想了想,含笑說道:「……這麼一來,你就和我一樣了啊。」
柳泉:「……誒?!」
宗像禮司:「在德累斯頓石板被毀之後,終於有一天,你和我都不再擁有那些異能了。這樣也很好,信雅。我們也可以試試做一對平凡的夫婦是什麼樣子了——以前可沒有這樣的機會啊?」
柳泉睜大了眼睛,不多時卻仿佛從他的話語裡讀出了什麼特別的含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自從相逢以來,他們所做的事情,差不多沒有一件和「平凡」這兩個字有關;即使石板被毀掉了、王之聖域無法展開了,乃至剛才她終於有了一種「自己的超能力也完全消失了」的實感,她都不認為他們所過著的是一種平凡的日子。
可是就在他用這麼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出來之後,她卻忽然覺得,啊,好像真的是這樣啊。
或許,這就是獨屬於「宗像禮司」這個人的魔力吧。
不論什麼時候,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不管他是不是還擁有那個「東京法務局戶籍科第四分室室長」或更高一點的頭銜,也不管他是不是還擁有石板所賦予他的、特別而神妙的力量……
只要他用這種確信一般的口吻說出任何話,都令人尊重,都令人深信,令人想要打從心底替他實現那句話中所說的事情——
因為,不管發生什麼事,不論身在何時何地,她都不想讓這個人失望的,是吧?
好啊。禮司君。
你想要做「卡密薩馬」與「馬猴燒酒」的話,我們就來做神明大人與魔法少女。你想要做平凡人的話,我們就來做平凡人吧。
……做個,有超能力的平凡人,也不是不可以,對嗎?
柳泉彎起了眉眼,微微仰首望著宗像禮司的臉,卻悄悄地在他背後騰出右手來,低聲說道:「蘭花盛開!」
宗像禮司愣了一下,似乎對她說的這句咒語感到有點迷惑似的;但他隨即意識到她在做什麼,幾乎是立刻就把臉轉向她的右手邊。
下一刻,她也把手從他的身後拿出來,舉到了他的眼前。
……在她的手中,盛放著一束蘭花!
宗像禮司:?!
他不由得微微睜大了雙眼,看著她把那一束蘭花得意洋洋地舉高到他面前,忍不住問道:「……你在做什麼,信雅?」
結果她的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她把那束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露出類似不諳世事的女學生一般的天真神色,笑眯眯地說道:「……歡迎回來,禮司君!」
宗像禮司:「……」
啊,把溫馨的場面突然弄成了這麼浮誇的獻花儀式……她到底是在做什麼啊。
還有,她不是明明獻出了自己所有的超能力去喚醒破碎的石板中僅剩的一點能量以溝通時空嗎。為什麼現在她的手中還能變出這麼不科學的……一束花?
他知道她偶爾會念個咒語來做點簡單的事情,比如清潔某個地方,或者在指尖亮起一點熒光來照明;最厲害的一招,就是讓對手昏倒——不過時間不長。她曾經說過那是因為自己只憑手指來引導魔力、使用魔法的緣故,所以不能使用更厲害的魔法——雖然他覺得那些咒語已經很不可思議了。
不過,他一直以為那也是她所獲得的異能的一種,卻沒想到在她其它的異能耗盡之後,這種小魔術居然還能夠保留下來。
他垂下視線,望著她興高采烈的臉龐,以及她手裡舉著的那束憑空出現的、完全不科學的美麗蘭花。
在客廳裡,那首他們曾經一同聽過無數次的歌,仍然在唱著: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在你身邊
哪裡都不想去
希望你能一直只想著我
但要是說出這樣的話,那我也太遜了
因為要說很久才能說完
總而言之
我喜歡你
無論多少遍我都會說
直到你聽到為止
我喜歡你】
所以,盡管德累斯頓石板已經消失了,雖然時光流逝,他們的身份、頭銜和閱歷也一直在改變,但是,到了最後,當年「超葦中學園」的「品行方正大明神」仍然是神明大人,而他的魔法少女也仍然是魔法少女;是嗎。
……她剛剛舉著花,對他說什麼來著?
「歡迎回來」?是嗎?
宗像禮司輕聲地笑了起來。
他接過了那束花,順勢將那只拿著花的手環繞過她的肩頭,把她的身軀重新推向自己。他的另外一只手則重新抬起她的下巴;他湊近她的臉,輕聲說道:「……我回來了,信雅。」
我回來了。
下一刻,在親吻她的雙唇之時,他再一次地在心底重復了一遍這句話。
還有——
他本來以為,他在平淡的日常裡,並不可能經常感受到多麼激烈或者高昂的情緒。
然而現在想想,自從他遇到了她之後,那種情緒出現的機會,仿佛就多了很多似的。
當他們在「超葦中學園」的聖誕舞會上共舞的時候;當他在比良阪大廈的天台上差點錯手將被無色之王侵占了身軀的她殺掉的時候;當他在畢業的那一天,匆匆完成了必要的儀式、奔回青部活動室,推開緊閉的大門,卻沒有看到她的身影,只看到桌子上靜靜擺放著他留給她的那枚領徽,以及那張她寫著「TAKE CARE & FAREWELL」的紙的時候……
當他被灰之王擊倒、而濃霧中響起匆匆的腳步聲,隨即,她呼喊他名字的聲音傳來的時候;當他獨自一人面對著深不見底的綠之氏族的地下基地站在那裡,身上泛起青色的電光,天空裡自己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不停地掉落著碎片,自己已經無法控制王之聖域,而她流著淚,從身後奔過來一下攔腰抱住他的時候;當石板被毀、他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及時消失,她衝上來,先是狠狠給了他當臉一拳、繼而又像頭凶暴的小獸那般跳起來抱住他的脖子,去啃他的嘴唇的時候——
還有,當三天前,他醒來的時候,赫然發現自己身處御柱塔的石板之間,面前就是尚未被毀的德累斯頓石板的時候;當他匆匆趕到青雲寮,卻發現這個世界裡根本沒有一個名叫柳泉信雅的女人存在,也沒有什麼他們都就讀過的「超葦中學園」,十束多多良被無色之王殺害、周防尊則為了給十束復仇而反殺無色之王,從而掉劍,他不得不拔刀結束周防尊的生命的時候——
再來,就是現在。當她露出淘氣又狡黠的笑意,用小把戲一般的魔法變出一束花來送給他,對他說著「歡迎回來」的時候……
那麼多時候,好的時候,壞的時候。有令人悲傷或憤怒的時候,有無可奈何、無能為力的時候,當然,也有激動和歡喜,想要微笑、想要擁抱、想要親吻她,清晰地感受到「幸福」這個字眼的存在與重量的時候。
那一切的一切,都與她有關。
在那個陌生的世界裡,沒有她的存在,也沒有她及時示警、讓他們得以最終趕到比良阪大廈,救下十束多多良;當然,周防尊最後也就沒能避免掉劍的命運。
雖然這麼想似乎有點過於玄幻而不可思議,不過——
似乎和她在一起的話,就可以期待著一些更好的事情發生,不是嗎?
……和她在一起的話,即使只有平淡的日常,如流水一般地過去,也是好的。
每一天,都是值得期待的好日。
說起來,明天是平安夜,是嗎?
不過,即使明天不是平安夜,即使明天只是12月裡最普通的一天,即使明天是一月——
無論是哪一刻,哪一天,哪一年,他都喜歡她。
正如那首歌裡所唱的那樣。
在平安夜,他喜歡她。
在聖誕節,他也喜歡她。
在無數個平凡的日子裡,他還是喜歡她。
因為和她在一起的話,人生會變得有趣,冒險會變得愉快,或許走在路上會發現天氣都變得可愛許多,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令人安心——
能夠讓平凡的日常染上神妙的魔力,這就是她最大的超能力吧。
宗像禮司在兩人相貼的唇間輕聲笑了起來。他拿花的左手按在柳泉的後背上,勾起她下頜的右手則沿著她的肩頭滑下去握住她與之相對的那只左手,微微一頓,突如其來地問道:「一起跳舞嗎,信雅君?」
柳泉一愣。「什麼?!」
室長大人現在連浴袍領口都松松地敞開了一些,而她則是因為室內溫度很合宜而穿著五分袖+五分褲的家居服——這種打扮怎麼也不像是可以來一場社交舞的樣子啊?盡管背景音樂是他們共舞過的那首歌,也不行!
可是在她婉言謝絕之前,室長大人就拉開了一點他們之間的距離,輕輕一推她的身軀。
柳泉:?!
啊社交舞是男方采取主導地位的啊女伴簡直都可以毫無個人意志地隨著他的動作漂移就行了她怎麼就把這一點忘了呢!!!
她身不由己地跟著他滑出一步,然後有點黑線地考慮著自己要不要強行打斷他——用一個餓虎撲食徑直跳到他身上的方法!
她這麼想了,於是也就這麼做了。
趁著室長大人剛剛一牽她的手、把她甩出去轉了一個圈的絕佳時機,她立即借著這段距離助跑了兩步,然後猛地右腳蹬地、向上一躥——
活像一只八爪魚一樣,整個人都跳到了室長大人的身上。
她的雙腿靈活地盤在室長大人的腰間,雙手則繞過室長大人的脖子,整個人掛在他的身上,甚至借著這種絕佳的視角(?),得意洋洋地俯視著「超葦中學園」的「品行方正大明神」。
室長大人似乎沒有想到她的畫風會一秒鐘之內從「浪漫共舞」變得這麼豬突猛進(超大霧!),愣了一下,喉間不自覺地發出「呃!」的一聲。
柳泉攀住他的頸子,雙手捧住他的臉,得意地哼哼笑著,就像是終於成功地暗算(霧!)了他一次,讓她感到一種莫大的成就感似的。
「愛我嗎,宗像前輩?」她笑嘻嘻地問道,那柔潤的雙唇就在他鼻端前方一寸之遙,當她說話的時候,唇齒間呼出的一點甜蜜的香氣——好像是她上個星期買的桃子味的潤喉糖的味道——就吹拂在他臉上。
宗像禮司:「……」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托住她的臀下,以免她掉下去;然而他做完這個保護動作之後才發現她笑得更得意了,眼中閃動著明亮的光彩,就那麼直直地盯著他,好像此時此刻在她的視野中,只容得下他一個人的存在那樣——
之前的驚訝漸漸褪去,他輕笑了一聲。
就是這樣的眼神,讓他覺得偶爾讓她稱心如意一下……也是可以的吧?
他咳嗽了一聲,無視他們此刻糟糕的姿態,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和遲早要分手的對像交往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柳泉:「……所以?」
宗像禮司嚴肅地說道:「在我可以預見到的現在以及未來,我想不出我們有什麼要分手的理由。」
柳泉:「所以?」
宗像禮司:「因此可以說,我們不會分手,即使是未來也是如此,一直都不會。」
柳泉:「嗯是的……所以?」
宗像禮司又咳嗽了一聲,好像接下來的話有點難以出口似的。
「而根據那些市售的愛情裡面的理論,既然已經結婚、並且直到未來也絕無分手的打算的話,那一定是基於——呃,雙方持有的『愛情』。」
在他看來,當他說出了這句有點繞口的話之後,笑意如同潮水一般在她的眼中蔓延開來。
她沒有再為難他,而是非常自然地——替他得出了最終的結論。
「所以,我們可以得出結論——」她拖長了聲音,忽然伸手取掉了他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細框眼鏡,隨手輕輕一拋,就把那副眼鏡丟到了一旁的沙發上。
宗像禮司:!?
他愣了一下,耳中鑽入她含笑的聲音。
「和相互愛著的對像結婚,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對嗎?」
宗像禮司清了清嗓子,覺得她每次都能夠非常坦然地說出這種哈子卡西的話題,大概也是一種不得了的超能力吧。
「嗯哼,」他異常嚴肅地贊同道,「正是如此。」
她笑了起來,雙手捧住他的臉側,向著他俯下頭來,貼近他的嘴唇。
「禮司君——」她輕聲說道,唇齒間甜蜜的桃子氣息幾乎要從他的唇間鑽入,直抵他的心髒,麻痹他的大腦。
「我也這麼覺得。」
宗像禮司:「……覺得什麼?」
他總覺得每次她都能把他的話又往一個什麼不得了的方向多延伸一點,他頂好還是先問問清楚,免得哪天她又說出諸如「室長以前不是說過你愛我愛得要死!」之類可怕的話來——
可是,這一次她說出的是可愛的話。
「我覺得,愛你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她忍著笑說道,嘴唇貼得極近,幾乎要擦蹭過他的唇上。
「……是我會貫徹到底的大義。」
宗像禮司:!!!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什麼也沒說,就微微仰起下巴,嘴唇碰觸到了她的。
她總是有著這樣的本領。說出最好的、最討人喜歡、最讓人高興的話。並且他知道她是真誠的,是打從心裡這麼認為的。
所以他也一樣。
他真誠地想要與她交往,打從心裡想要成為那個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唯一的男人,共度富有意義的、充滿趣味的人生——
因為,那首歌裡不是唱著嗎。如果我的結局如果不是和你在一起的話,我就不喜歡。
他能夠說出很多她身上令他喜歡的理由——但是,他忽然覺得,假如沒有那些理由,她也還是令他喜歡。
因為,不管再重來多少遍,大概她就是那個,他毫無理由地也會去選擇的人吧。
……不過,想要讓他把這些都說出來的話,還早得很呢,信雅。
他想。
……為了從他這裡得到被明明白白地說出來的那句話,她會有多努力呢,他很期待。
或許,會這樣地讓他的胸臆間充滿了愉快的期待,這就是他愛她的原因吧。
悠于 2020-12-27 20:22
第1101章 【無責任番外·室長互換篇】·尾聲
HOMRA酒吧大門上掛著的風鈴發出叮咚一聲,有人推門進來了。
草薙出雲收回剛剛的思緒, 掛起營業型的微笑, 看向門口——
瞬間, 他臉上的那個笑容就變得真切多了。
「怎麼是你?」他那一口悅耳的關西腔響了起來,帶著笑意。
穿著便裝的青之王宗像禮司站在門口,身姿挺拔, 還漫不經心地把身體的重心由左腿換到了右腿,單手插在褲袋裡——不知為何莫名地讓草薙聯想起了所謂「被帥了一臉」這種荒謬的形容詞。
宗像禮司微微勾起唇角, 說道:「你好。」
草薙:「……」
他朝著宗像禮司點點頭, 看著對方緩步走過來,一點也不見外地徑直坐在吧台旁, 會意地回身替他倒了一杯酒。
自從安娜成為新任的赤之王之後,因為她的邀請,宗像禮司倒是來過HOMRA幾次。每次他來的時候, 或許是因為顧及到坐在旁邊談話的安娜的年齡,雖然安娜好像不太介意,不過他也沒有選擇太烈的酒, 一般都是喝香檳一類比較柔和的酒——醇黃的酒液注入細長的笛型高腳杯裡, 放在他面前的吧台上, 杯壁反射著暖色的柔光;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按住杯座,或者拈住杯腳陷入沉思, 看起來斯文、優雅又氣場強大, 讓草薙都忍不住在想, 撇開宗像禮司「青之王」的頭銜, 假如這麼一個男人隱匿身份姓名,坐在周末夜晚的酒吧裡的話,說不定會很受歡迎的喲……?
今晚外邊的商業街上正在舉辦煙火大會,赤組的那些青年們都吵吵嚷嚷地帶著安娜出門看熱鬧、享受夏日祭的氣氛去了。
草薙自覺已經過了對煙火大會十分感興趣的年紀,寧可留守HOMRA慢慢地自斟自飲,吸一支煙來懷念一下那兩位已經逝去的好友;但現在青之王居然事先毫無征兆地就推開門走了進來,草薙在度過了最初的幾秒鐘驚訝之後,已經通過敏銳的直覺,快速切換到了「酒吧老板」+「某種程度上曾經並肩作戰過的舊友」這個角色裡,周到地把酒杯和一只紅色的煙灰缸一起從吧台上推到宗像禮司面前,然後從酒架前轉過身來。
「不去看看外面的煙火大會嗎?」他隨便找了個安全的話題。
宗像禮司卻並沒有掏出煙盒來的意思。他坐在吧台前,依然以指尖輕輕叩著那只高腳杯長長的杯腳,若有所思似的應道:「……啊,我還以為你會和淡島君一起去看看呢。沒想到你居然呆在店裡啊。」
草薙:「……」
他能說什麼!老老實實地說世理醬覺得煙火大會是少男少女的定番,他們已經過了這個年齡,可以直接跳過這個活動了嗎!還是說世理醬覺得今晚店裡那些赤組的孩子們隨時都會回來,她過來不太方便,還是改日的好——
他咳嗽了一聲,說道:「世理醬說今晚有份報告要完成,過來的話說不定煙火已經放完了,下次也是一樣的……」
宗像禮司:「哦,是嗎。」
雖然身為淡島世理的上司,但是宗像禮司好像一點也沒有身為上司而無視勞動基准法、害得下屬在這種時候還要加班的內疚感。
……雖然平時作為一位領袖和王權者,以這麼年輕的年齡負起幾乎整個國家的重責大任的時候,青之王表現得近乎完美,但是在這種微妙的、公務之外的時刻,凡是牽涉到這種所謂「凡人的情感」這一類的事情的時候,這種情商簡直是絕了。
草薙無可奈何地想著。
店內一角的那台老式點唱機好像始終在運轉著,每播放完一張唱片,就發出哢噠的聲音切換到下一張;不知從何時開始,店裡的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而是靜靜地吸著煙,聽著那台老邁的點唱機頑強地工作著。
草薙擺這麼一台老式點唱機在店裡,其實一開始只是覺得十分適合一個有格調(?)的酒吧該有的配置。不過赤組那些完全不懂格調為何物的小子們整天嘰嘰喳喳著說聽不懂這台老式點唱機裡播放出的音樂,要求他們的草薙哥換一台能夠播放來勁的最新流行樂的音響在店裡;被草薙挨個拍了腦袋,按著後頸子到這台老式點唱機面前向「辛勤工作的它」道歉之後,都不敢再說什麼,只是每次這台老式點唱機一吱吱嘎嘎地運轉起來,他們就一個個都找著借口溜走了。
長此下來,草薙也就不經常打開這台點唱機了。今晚他看到那些小子們都出去看煙火大會之後,覺得這台老式點唱機的音樂很適合讓他來回憶一下往事,於是也就打開了——卻剛好遇到青之王來訪。
他猜測青之王好歹是有過留學經歷的人,當然不至於聽不懂這些英文老歌;而且青之王一貫風度絕佳,即使不喜歡這些歌也決不會明明白白地表示出來——於是草薙覺得,即使就讓這些歌一直播放下去也沒什麼,難得有這麼一個安靜的、平和的、適合懷念故人的夜晚,不是嗎?
……但是,現在,他發覺青之王似乎表情很專注地在側耳聆聽著這些歌。
他不禁感覺有點稀奇,也認真地聽了一下,發現現在正在播放的那首歌,名字叫「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
他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給青之王留下一點空間。
他不知道青之王今晚來到這裡是想要做什麼。只是來關懷一下他和世理醬的進展狀況的嗎?還是,只是想來這家店裡喝上一杯酒?……
就在此時,窗外忽然砰地一聲,爆起了第一束煙花。
煙火大會最美妙的部分開始了。
五彩繽紛的煙火升上天際,再在夜空中爆出美麗的花形,最後像流星一樣星星點點地逝去。
青之王似乎被煙火爆開的這一聲驚動,轉過頭去望了一眼窗外。然後,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忽然微微一勾唇角。
草薙:?
他把一腦袋問號都很好地隱藏了起來,看著青之王忽然拿著酒杯站起身來,伸過酒杯和他的杯子叮地一聲碰了一下,然後就拿著自己的酒杯,徑直往窗邊走去。
草薙:???
……這是要做什麼?難道他今天來HOMRA就只是為了找個好位置觀看煙火大會的嗎??
他滿腹疑雲地看著青之王緩步走到窗邊,然後就那麼一下子推開了玻璃上面彩繪著歐式花紋的窗戶,倚在窗邊,一只手握著酒杯,微微側過臉向著窗外的夜空裡望去。
一簇簇煙火躥升又落下,從草薙的角度看來,簡直令人眼花繚亂。
不過,今年或許是為了要表彰青、赤、白銀三個氏族聯手起來毀掉石板、拯救了世界這一光輝事跡,就連煙火大會上使用的煙花,也大多數都使用了藍色、紅色、銀白色這幾種顏色來相互搭配組成。
……不得不說,這幾種顏色相互搭配起來,還是很好看的啊?
草薙嘴角不禁也漾起了一絲笑意,沿著青之王的視線望過去,正好看到一簇藍色的煙火在夜空中爆開。
……啊,不愧是青之王啊。草薙想。
就連看煙火,也要先看藍色的嗎——
可是,直覺敏銳的草薙,總覺得還有哪裡不對。
因為青之王望著那簇藍色煙火的表情太柔和了,柔和得……簡直要OOC了啊?
草薙還記得,即使是在最不利的時刻,在自己因為綠之氏族襲擊御柱塔並成功盜走了德累斯頓石板、因此被撤職的時候,青之王在HOMRA酒吧裡,聽到了安娜通知他,她和白銀之王決定毀掉石板的消息,青之王也總是一派冷靜淡然;當時,他的那種理性到了極點、甚至不帶任何情感的態度和口吻,令草薙印像非常深刻。
可是,現在看著青之王臉上的神色,卻讓人突然有種奇特的感覺,就仿佛他忽然從雲間下降到了地上,暫時拋卻了那種極端的理性,讓某種柔和的感情浮了上來,主宰了他這個人似的。
老式點唱機播放完了剛剛那首歌,哢噠一聲,又切換到了下一首。
【Lonely river sigh,
「wait for me, wait for me
I』ll be coming home
Wait for me」】
草薙想,是啊。
電影裡不都是這麼演的嗎。
當拯救世界的英雄最終經歷了九死一生,獲得了成功之後,都是會回家,回到讓自己留戀的、最有歸屬感的溫暖地方的——正如同草薙自己現在站在HOMRA酒吧裡,等待著安娜和其他那些吵吵嚷嚷的小子們從煙火大會上歸來一樣。
可是,青之王的歸屬之地,是哪裡呢?只有SCEPTER 4嗎?
草薙知道,雖然青組的氏族成員和赤組的那些小子們一樣,對自己的王擁有著絕對的忠誠與愛戴,但是由於彼此的特性不同、責任也不同,青之氏族信奉著理性與秩序,還擔負著管理「權外者」、維持社會安定的重責大任,所以平時相處起來,仿佛還遵循著嚴格的上下級秩序,並且加班已經變成了常態——這是世理醬說的——所以他感覺總不如赤之氏族這群小子一樣天天扎在HOMRA酒吧裡,就如同把這裡當作一個家,除了工作之外,更多的還是生活,那種彼此的人生相互融入、成為一體的感覺——
一直以來,青之王就莫名地給他這種感覺——他的人生,脫離了石板的控制與力量,仍然是高高在上地懸宕在雲中;可以作為令人安心信賴與追隨的領袖而存在,然而卻並不曾與任何其他人的人生相交融。
但是現在,那種如同廟裡神像一般牢不可破、毫無瑕疵的形像仿佛裂開了細細的一條縫隙。從中透出某種柔和到令人覺得難以想像的光芒。
那仿佛是某種別人無法觸及的回憶所帶來的光彩。也許,是在別人都不知道的地方所收集來的、珍貴的記憶。
草薙嘆了一口氣,無意於去打擾他,輕手輕腳地把吧台上的煙灰缸收拾了起來,又把那瓶剛剛給青之王倒的香檳酒放到了吧台上。
老式點唱機裡的歌繼續唱道:
【I』ve hungered for your touch
A long, lonely time
And time goes by so slowly
And time can do so much
Are you still mine】
煙火大會很好看。他想。
也許該給世理醬發個消息,約她下次一起再去看煙火大會?假如她還是說這與年齡不相符的話,他就告訴她,青之王今天都認真地觀看了這裡的煙火,並且格外注意了那些藍色的煙花——
就在這時,最後一簇藍色的煙火砰地一聲躥升到了半空,然後爆開了美麗的、明亮的、巨大的花形。
點唱機裡的歌也唱到了尾聲,背景合音裡的伴唱者們用一種溫柔的、惆悵的、低回的動人嗓音,輕輕齊聲合唱出最後一聲「Bye」。草薙注意到,倚在窗邊的青之王依然遙望著藍色煙花散去的夜空,仿佛在出神;但他的薄唇輕輕動了一下,似乎也隨著那些伴唱者們,輕輕吐出了這個字。
Bye.
【無責任番外·室長互換篇∼THE END】
【請繼續收看接下來的番外腦洞們w】
作者有話要說:
2月2日:
啊室長互換篇終於寫完了【撒花
雖然一寫到室長我就靈感奔騰!但是,我好久沒一口氣飆過這麼多字數了hhh
一個多月天天飆肥章掏空了我的身體【你夠
收集了一下大家的意見,大家點名的番外我應該都會寫
不過也是要分個先後順序的嘛
所以大家來說吧,接下來是想看副長和小一,還是山南桑,還是教授【。
這個尾聲嘛說的是原作世界裡的室長啦【。
總覺得上一章是糖,這一章是胡椒粉【你夠
不過寫這個尾聲的時候靈感還是很充沛的,不知不覺就寫了這麼多
所以就請大家忍耐一下我的OOC吧【被踢飛
本章配樂:Unchained Melody。是一首老歌【。
大家可以在歌單裡找到w
下次更新:明天我請假一天哦,因為不管是誰的番外我也是一個字都還沒寫【。
需要一天的時間現碼【汗
後天(4號)恢復更新。
感謝在2020-01-31 22:33:53~2020-02-01 23:20: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1個;
第1102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
柳泉覺得, 宅在「無盡殿堂」裡的生活好像也沒有那麼無聊。
雖然不能出門——主要是出了門也不知道外面到底是什麼,萬一是一片虛空的話那就糟糕了——不過系統菌允許她任意點播各種電影電視劇動漫甚至鬼畜視頻, 還可以用不能上網的電腦玩游戲或者看文,雖然要收費,但她的積分雖然還不足以讓她從系統菌的奴役之下脫身,但是給這些小小的娛樂付費完全足夠。
最妙的是, 系統菌不知道是不是新近整合了什麼優秀的外賣軟件,她想吃什麼都能給她送來——雖然只是牆壁上憑空出現一扇小窗, 裡面伸出擺滿美食的一塊不鏽鋼台板,這也足夠了。
於是在傷筋動骨地終於執行完了關於那個魔法世界的任務之後,柳泉就宅了起來度過了愉快的一星期。
系統菌甚至詢問過她, 她對於下一個任務世界有沒有什麼要求。
柳泉很爽快。
「別來什麼原始社會的荒野求生別來什麼可怕的恐怖片背景就可以」, 她表示。
系統菌表示為了照顧她這種優秀玩家, 下個任務可以給她安排得養生一點。畢竟魔法世界本來就算是艱難的任務, 她還不得不先後進去兩次——不,三次——加起來任務世界裡的時間耗去幾十年,這絕對可以算得上難上加難了。
柳泉虛偽地笑著對系統菌的愛護表示了感謝。
或許是因為她的假笑演技不太好,被系統菌看穿了,在這次談話的兩天之後,系統菌就再度出現了。
【目前有個緊急修復任務,經過研究之後,認為你是不二人選。】它的語氣又恢復了高高在上的機械冰冷感。
む緊急……修復……任務?!め柳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系統菌的聲音聽上去異常嚴肅。
【因為正是你經手的那個世界——編號む哈利波特·#1645033め之世界, 在主線修復之後, 劇情沒能順利地繼續延伸下去。】
柳泉:?!
む這是……怎麼回事?!め她驚訝地反問道。
系統菌的聲調雖然冰冷平靜, 但仔細聽上去的話仿佛有一絲困惑和惱怒感。
【因為上次派你去投送的那封信——那個靈魂魔法,出了問題。】
柳泉:!?
【我們設計的魔法當然不可能有錯,】系統菌說,【但問題是,我們觀察了這麼久——你應當也知道我們這邊的時間流速和那些子世界裡的時間流速完全不同——在他們那裡已經過去了半年時間,然而那個魔法仍然未經使用。】
柳泉:???
む這……怎麼可能?!め她愕然脫口而出,む這麼多年以來,西弗勒斯簡直是做夢都想讓真正的莉莉回歸那具軀殼,回到他的身邊啊?!め
系統菌冷笑了一聲。
【但現在,正是因為他的不作為,而這個世界的主線是跟他的命運相連接的,劇情已經完全卡住了。】它惱怒地說道。
【劇情的延展是有自己的慣性和速度的。假如他那裡太久沒有進展的話,牽一發而動全身,無數從主線上延伸出來的細小支線的劇情會全部亂掉!既然那個世界的原有慣性已經認同了莉莉·伊萬斯應該活著的事實,那麼那個世界裡就必須得有一個四處活動的莉莉·伊萬斯!……】
柳泉試探地問道:む……不管是哪裡出了問題,我們難道不能像之前的那些世界一樣,等我撤出世界之後,以技術手段構建一個莉莉來繼續生活嗎?め
系統菌怒道:【真是這麼容易就好了!!別忘記了真正的莉莉·伊萬斯的靈魂也還在那個世界裡!軀殼、靈魂、然後再多擠進去一個人偶一樣的替班者……你是嫌那個世界太穩定了所以可以搞搞事嗎?!名為「莉莉·伊萬斯」的這段獨木橋上你還想擠多少人才夠?……】
柳泉干巴巴地笑了一聲,知道這種情形大約也是前所未有的,所以系統菌困惑乃至盛怒不已都是事出有因的;她好脾氣地點了點頭,說道:む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吧——是讓我繼續去搞定莉莉這件事嗎?め
系統菌:【是的!那個世界現在已經脆弱到就像薄蛋殼一樣了!再派個新人進去的話說不定剛一降落馬上就啪嘰一聲碎裂了!所以我們需要你過去,不惜一切手段,總之要強迫西弗勒斯·斯內普趕快把莉莉·伊萬斯這件事搞定!讓劇情趕緊歸位然後繼續發展下去!這個世界已經牽扯我們太多精力了!要不是它已經惡化到一旦爆炸會影響到其它子世界,還真是想——】
柳泉果斷說道:む不,你不想。め
系統菌:【……】
柳泉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來,關了電腦。
む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可以出發。另外,因為事態緊急,所以到必要的時刻,我可以申請獲得其它的支援嗎?比如說——短時間內更有效的魔法之類的?め
系統菌牙疼似的嘶地吸了一口氣。
【可以。】它不甚情願似的答道。
【因為這是前所未見的緊急事態,所以可以特別向你開放一部分更高級的權限來授予你更高級別的魔法。具體內容視當時的事態臨時決定。】它硬梆梆地繼續道。
【這些魔法不適合大量使用,是因為它們太過高等級而無視了那些子世界應有的法則……會影響到世界的穩定性。所以,我們將即時評估該世界的穩定性是否適合該種魔法,通過評估後我們會將魔法的具體資訊直接下發給你,使用次數以一次為限。】
柳泉:む了解!め
緊接著,她的眼前就是一花。伴隨著系統菌的一聲冷哼,她的身體飄了起來——
然後就一直飄著了。
柳泉:???
她對周圍的環境恢復感知的時候,感覺像是在一個密閉的房間裡。
但是,這個房間裡的布置又有點奇怪——硬要說的話,她總覺得像是普通的一段商店街;不過,兩邊的店門和櫥窗上都粉刷和懸掛著聖誕節的圖案和裝飾物,讓她一時間總有種置身於購物中心裡的錯覺。
還有,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見鬼的視角啊!!為什麼會是俯視的上帝視角啊?!難道系統菌這一次給她安排的角色是馬克西姆夫人嗎!那位布斯巴頓的校長,混血女巨人?!
柳泉往下看了一眼——然後更加驚悚了。
因為,她壓根就沒有看到自己腳踩地面的情景!
柳泉:?????
這個房間到底是什麼地方!米國宇航局的失重訓練艙嗎?!
她感受了一下,覺得自己的雙腿似乎還是存在並且是連在自己身體上的,於是就活像游泳似的,用力蹬動了一下——
下一刻,她就感覺到自己真的像在游泳池中一樣,身體向著前方徑直飛去!
柳泉:WTF——?!
她的內心還沒把這句膾炙人口(?)的三字經說完,就赫然看到——自己的正前方是一面巨大的鏡子!
嚴格地說起來,那面鏡子雖然面對著她的這一側只是背面,然而仍然能夠看出它的外形「非常氣派,高度直達天花板,金色邊框,底下是兩只爪子形的腳支撐」——
這一切的特征,都只說明了一件事。
柳泉:「厄裡斯魔鏡?!……有求必應屋?!」
她原本以為自己只是在下意識無聲地自言自語,但是她卻聽到了一個女性的聲音在房間內回蕩——那個聲音既不像是莉莉的,也不像是她本來的;硬要說的話,應該是介乎這兩者之間的那種感覺,比莉莉的聲音要清亮一點,卻比她自己的本來聲線要成熟一些。
她還沒來得及適應這一次系統菌給她硬塞了些什麼私設,就聽到那面厄裡斯魔鏡背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是誰?!誰在說話?!」
柳泉:?!
她還來不及詫異,厄裡斯魔鏡之後就閃出了一個人影——那是個高大的成年男人……不,男巫,油膩的黑色頭發幾乎要貼在臉側,冷漠的眼眸裡充滿了警惕;他的右手中已經握著魔杖,杖尖指向她的方向——
然而下一秒鐘他的眉心就狐疑地緊皺了起來。那副猶如大提琴一般美妙柔滑的聲線裡充滿了警覺和疑惑的意味。
「一個……鬼魂?出現在這裡?!」
柳泉:?!
……不好意思你在說什麼,西弗勒斯?!
※※※※※※※※※※※※※※※※※※※※
2月4日:
因為……坦白說我對教授的HE暫時沒多少靈感,所以勉強開篇的話可能措辭方面的畫風有點奇怪,等我調整幾天應該就好了。
還是因為我對教授的HE並沒有完整的大綱構思,所以我就隨著自己可怕的腦洞走了,走到哪裡寫到哪裡【。
唯一能夠保證的就是會HE,然後過程裡如果出現什麼狗血天雷或者什麼可怕的老梗,還請大家自行克服一下不適感hhh
還有,還是因為我對教授的HE並沒有完整的大綱構思,所以更新的時間可能也不會很准時在零點【。
字數也有可能不會像室長那個番外一樣那麼肥
所以這個番外連載的期間還請大家多多諒解【。
第1103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
在西弗勒斯·斯內普說出剛剛那句石破天驚的話的一瞬間, 柳泉就明白了兩件事情。
第一, 她現在是個阿飄了。
第二, 她現在是個長相和莉莉·伊萬斯或者碧歌妮婭·柯倫邦完全不同的阿飄了。
——否則的話西弗勒斯·斯內普會在第一時間就察覺到的。並且至少會露出個「大驚失色」一類的表情吧。而不像是現在這樣平靜、狐疑、警覺而冷漠。
雖然已經迅速辨明了自己目前的處境,但柳泉的感覺並不怎麼好。
這一切到底特麼都是些什麼鬼?……不, 她自己就是個鬼。
不是剛剛說了下個任務不要給她安排什麼恐怖片的背景嗎?鬼片難道不算是恐怖片之一嗎?而且不給她安排恐怖片的背景, 就讓她本人成為恐怖片裡的恐怖之一?!
……系統菌還能干點人事嗎?!
不過現在並不是質問它的好時機。何況質問它也得不到什麼更好的答案。既然上一次讓她來送信的時候系統菌已經說了不讓她以莉莉·伊萬斯或者碧歌妮婭·柯倫邦的外形再出現在這個世界裡, 以免驚動這個世界自我修復的平衡和慣性——那麼現在想必也是雷同的理由。
並且, 因為上一次她在那間麻瓜的購物中心裡「疑似」被西弗勒斯·斯內普猜到了真實的身份——雖然她並沒有承認,所以這個世界的劇情慣性沒被真正驚動——但是,這一次她也不能以自己的本來面目出場了,以免西弗勒斯·斯內普對那張臉還有所記憶。
……所以她現在到底長成了什麼樣?!
柳泉左右看看, 居然除了一塊厄裡斯魔鏡之外, 這個房間裡就沒有別的鏡子。但是她可不想去照什麼厄裡斯魔鏡, 萬一照出來的是其他並非本世界的原生人物,那可怎麼辦?
因此她只好高高在上(?)地飄在半空,一臉迷茫地說道:「我?怎麼在這裡?……我也不知道。」
斯內普握著魔杖的那只手五指瞬間就緊了一緊。柳泉覺得他說不定正在思考神鋒無影之類的魔咒對於鬼魂來說有沒有作用,於是趕緊補救。
「我……我叫——」
對於一位每次進入任務都頂著現成身份的人來說,柳泉覺得讓自己臨時想個名字真是一項考驗。幾秒鐘之內,除了珍妮瑪麗克裡斯蒂之類一聽就很沒誠意的假名之外,她的頭腦裡居然一片空白。
突然, 一個聽上去還挺像那麼回事的——花名——猛地從潛意識裡的某處跳了出來,讓她脫口而出:「我叫埃絲特!」
Aster, 紫苑花的花名。她之所以對這個名字有著比較深刻的印像, 還是因為前兩天她偶然看了一個非常沙雕的貼子——「論那些擁有沙雕別名的漂亮花朵們」。其中說到紫苑花有個別名叫做「驢夾板菜」, 又叫「驢耳朵菜」,但是外形是紫色的、雛菊一樣的小花,英文名叫「Aster」發音也很美;這種奇妙的對照讓她當時還不由得笑了一下,由此留下了一點印像,卻沒想到今天正好為自己解決了一項大困擾。
……上一次自己好歹還是「百合花」(莉莉)和「秋海棠」(碧歌妮婭),到了這一次就變成了驢夾板菜,自己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在內心唾棄了一遍自己,柳泉打起精神,一鼓作氣地——干脆比照二樓女盥洗室裡的住客桃金娘,為自己編織了一整套新人設。
「我……我不記得我是什麼時候死的了。或許已經很久了……總之,在我的記憶裡,我一直在飄蕩。或許是在一片原野上……?」
「然後有一天,我偶爾遇見了一位又漂亮又和善的姑娘,她說她很想回到一個地方去,但是那個時候她暫時還不能回去,因為有個很可怕的黑魔王在追捕她……」
斯內普起初一臉警戒的樣子聽著她東拉西扯。等到她三句話還沒說到重點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漸漸變得不耐煩起來。
然而當她下一句就提到了「那個姑娘」的時候,隨著她的描述漸漸具體化,她發現他的臉色也漸漸地變了。
柳泉在內心嘆息了一聲。
……果然,還是要拿「過去的自己」作為切入點啊。至少得給自己一個合理地出現在霍格沃茨的理由。
「……在那段她東躲西藏的日子裡,我們成為了朋友。」她像模像樣地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點惆悵的神色。
「她曾經笑著對我說,假如有一天還能夠回到那個地方去的話,她會試著帶我一起回來看看……因為那個地方就是她印像中唯一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
斯內普的臉色漸漸陰沉了下來。他握住魔杖的那只手輕微地發著抖,五指漸漸收緊了,手背上青筋浮現。
柳泉一邊慢慢說著,一邊在腦海中竭力盡快構思著整個足以說服人的故事。
「然後,突然有一天,她說她要回到那個地方去。那個地方,是一座很大、很古老的城堡……」
她說到這裡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斯內普的表情——可是他蒼白的臉上如同麻木了一般,根本沒有任何表情。
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下一劑猛藥來刺激一下他——或者說,喚醒一下他那微薄的惻隱之心(?)。猶豫了一秒鐘以後,她就下了決定。
要。
「她說,在那裡有個很重要的人,會有生命危險。她要回去幫他。」她說。
斯內普:!
他終於露出了一點驚愕的神色,然而那種所謂驚愕之色也僅僅只是眼瞳微微瞠大了幾秒鐘;假如柳泉沒有一直死死盯著他的臉看的話,說不定就會忽略過去了。
他沒有說話。於是柳泉只好繼續說下去。
「所以,她就這麼走了。……她走之前對我說,她可以把我悄悄地一起帶來,藏在這裡,反正霍格沃茨很大,可以把我隨便藏在任何一個地方;而且即使有戰鬥,也不會波及我,因為我不會再死一次了——」
斯內普的眼神似乎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他沒有說什麼,但是他慢慢地把手中的魔杖向下移動了一些,杖尖移開了,不再直直地指向她。
很好,看起來這是他暫時采信她這個玄幻故事的開始。柳泉立刻趁熱打鐵。
「……然後,我們通過了一條長長的、黑漆漆的通道,來到了這裡。後來,她讓我自己找地方去把自己藏好,就離開了……」
她頓了一下。
「從那之後,我再也沒有見過她。」她低聲說道。
斯內普沉默著,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終於沙啞地問出了自從她開始敘述自己這個奇情故事之後的第一個問題。
「你的……那個朋友,名字是什麼?」
柳泉嘆息了一聲,答道:「……碧歌妮婭。」
她看到他的眼瞳猛地縮了一下,像是被一陣突來的疼痛所擊中了一樣。
他又沉默了許久,才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從那個時候到現在,已經半年多了。……你為什麼到今天才突然在這裡現身?」
柳泉默了片刻,像是在組織著措辭——實際上她只是在腦中飛快地思考著合適的理由——她最終回答道:
「……因為,今天我看到你在這裡看厄裡斯魔鏡。」
斯內普微微皺起眉。「你認識我?」他問道。
柳泉微微一頷首。
「……我知道,你就是那個重要的人。」她說。
斯內普:?!
他驚訝地睜大了雙眼。這一次,他蒼白的臉上似乎也起了一絲波動,嘴唇不再抿緊,而是微微張開了一條縫隙,像是被她的那句話所擊倒了一樣。
「這是……她對你說的?!」他用一種類似咽喉被扼住了一般的語氣,斷斷續續地反問道。
柳泉翹了一下唇角,並沒有回答他。
斯內普的視線從她的身上慢慢地移開了。他垂下視線,仿佛沉浸在記憶之中;片刻之後,他說道:「但是,這並不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裡。」
言外之意,既然她知道他就是那個「重要的人」——或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這也不是第一次他在這裡看著厄裡斯魔鏡——為什麼之前她完全都沒有出現過呢?
他很警惕。好像並沒有整個人都被她的故事破壞了冷靜,仍然保有著理智的、對她的淡淡提防。不過這就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會做的事情,柳泉想,能夠輕易就擊垮他的那個名字,並不是碧歌妮婭,而是莉莉·伊萬斯,不是嗎。
柳泉心念電轉,大腦裡一瞬間掠過好幾種回答,有直率的、也有委婉的,更有回避的——最後,她選擇了最簡單明了的一種。
「……因為,快要來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
2月5日:
一點注釋:
妹子的新名字(霧!),Aster,是紫苑花。
紫苑花的花語是回憶、反省、追想【。
根據度娘的搜索結果,「傳說紫菀花是痴情的女子所化,為了早猝的愛人,在秋末靜靜開著紫色的小花等待愛人漂泊的靈魂。另一個傳說是死去的人為了告慰愛人,在秋天時候,墳墓的周圍就會開出淡紫的小花。活著的愛人看著這小花,就像見到曾經的愛人一樣,沉浸在美麗的回憶與思念中」。
下次更新:明天早上吧。
感謝在2020-02-04 05:31:56~2020-02-05 05:44: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諾、喵喵、不朽極限 1個;
第1104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3
斯內普微微一愣。
「……什麼來不及?」
幸好她早就想好了完美的後續——還能順便把自己來到此地的真正目的挑明在他的眼前!
柳泉靜靜地、卻是不容置疑地回答道:「我的朋友對我說過一句很奇怪的話……我想了又想, 總覺得應該告訴你。因為這句話很明顯並不是真的要對我說的……」
斯內普似乎微微屏住了一瞬間的呼吸。然後, 他嘶啞地問道:「是什麼話?」
柳泉終於想好了措辭, 雖然聽上去有些故弄玄虛,不過倉促間她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有一次閑談的時候,我們聊到了……那個可怕的黑魔王。碧歌妮婭說, 他想要復活,想要獲得永恆的生命……那個時候她嘲笑了他,我記得她說, 『那個惡棍可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真正神奇的靈魂魔法。不過想要使用它的話就不能拖得太久啊,因為你是不可能去復活一個已經死去幾十年的人的,不是嗎』。」
她的話音未落,就聽見斯內普驚異地倒抽了一口氣。
「靈魂……魔法?」她聽見他重復了一遍這個關鍵詞, 仿佛陷入了深思。
當然,她的話語裡全是漏洞。魔法界最優秀的雙面間諜斯內普先生大概還不會幼稚到就這麼輕信她。然而,她的話為他帶來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再次向他確認了那個靈魂魔法的存在和真實程度。
在戰後經由他之手控制下重建起來的霍格沃茨, 不可能再留有什麼黑魔王留下的痕跡或埋藏的隱線。所以她即使以一種幽靈或鬼魂的形體出現, 也不太可能是黑魔王留下的後手。更何況,一個幽靈又怎麼能夠對他們形成有效的攻擊?
而且,黑魔王那邊的人,可沒人知道碧歌妮婭·柯倫邦的真面目到底是誰, 也沒人知道這個名字說出來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取信於西弗勒斯·斯內普啊。
她並不需要西弗勒斯·斯內普完全信任她。她知道那很難, 甚至是一件即使花掉很多年也難以達到的事情——不過, 只要他最終能夠下決心把那個靈魂魔法完成, 她並不介意他不夠相信她。
於是她又強調了一遍。
「是啊,靈魂魔法。」她說,「你看起來似乎明白她在說什麼?這樣就好——」
但是,她的話音未落,斯內普就猛地抬起頭來。他黑色的眼眸裡仿佛燃燒著兩簇小火苗。
「你說你在霍格沃茨決戰的那一天之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他的聲音沙啞,好像還因為某種激烈的情緒而微微發著抖。
這種反應把柳泉都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可是謊言編到現在已經沒有了回頭的可能。她只好硬著頭皮答道:「是的。」
「你知道她所說的那個……『靈魂魔法』是什麼樣的嗎?!」斯內普的聲音提高了八度,語調聽上去有點急迫。
柳泉:「……」
鎮靜。你現在可是一個阿飄。不可能被凡人的氣勢壓倒。更何況你熟知這一切背後的事情,你只是不能明明白白地表現出來而已。
這麼自我安慰(?)了一下,她重新恢復了一點身為阿飄的鎮定(霧!),冷冷地開口道:「不,她沒有提起過具體內容。」
「這不可能——!」斯內普脫口喊道。
柳泉一瞬間忽然福至心靈。她明白了他到底是為什麼在糾結。
……那封信!上次她放到蜘蛛尾巷19號信箱裡的那封信!
斯內普一定是認為,假如只有假莉莉——碧歌妮婭——本人知道那個靈魂魔法的話,在霍格沃茨決戰中應該就已經死去的她,如何能夠在許久之後再把那封信送到他家的信箱裡?
柳泉:「……」
系統菌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不肯讓她借助麻瓜的郵政系統或魔法世界的貓頭鷹通信系統送信,只能人肉投遞,結果就在這裡出了bug——現在該如何補救?!
她心念電轉,決定無論如何,抵賴到底才是安全脫身的不二法門(大霧!),於是她一臉嚴肅地說道:「我已經把應該告訴你的事情說了出來。現在我已經沒什麼可以說的了。那麼,再會——」
她剛想像個高冷的阿飄一樣轉身飄走,趕快離開這裡,就聽到斯內普在她的背後說道:「對不起,不過,你暫時不能離開霍格沃茨。」
柳泉:???
她有點惱怒地轉回身來,更飄高了一點,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能夠為您做的,先生。」她刻意用一種冷冰冰的語氣說道。
斯內普重新抬起了魔杖,杖尖對准了她透明(?)的身軀。
「靈魂魔法。」他冷冷地答道。
「恕我直言,您很可疑。在我弄清楚那個靈魂魔法的含義,以及您突然出現在此處的真正用意之前——」
他那種柔滑得如同大提琴一般的嗓音又回來了。他緩慢地扯開嘴唇微笑了一下,說道:
「……很遺憾,雖然您仍然可以自由在城堡內行動,但是,您被禁止離開霍格沃茨城堡。」
……
柳泉想,再過一百年她可能也弄不清楚這座古老的魔法城堡裡到底有多少種魔法。
那天在有求必應屋裡,西弗勒斯·斯內普說完那句話之後,她還不信邪地想要飄出城堡的範圍、到禁林附近去轉一圈,結果她剛剛飄到城堡的大門口,就嗖地一聲被某種不知名的神奇力量強行扯回了幾米,回到了門後。
她後來又從不同的窗子、甚至是天文塔上試過幾次。結果是——她可以飄在城堡上空,但是一旦離開城堡的範圍,立刻就會像一條被釣上收線的笨魚那般嗖地一下被拽回去。
柳泉:「……」
所以這個任務還要她怎麼完成?純粹靠著自己的高級口才技能,指望著有朝一日能空口白牙地說服斯內普執行那個靈魂魔法嗎?!
她在城堡裡飄了好幾天,總算差不多摸清了現在的狀況。
哈利他們等到補考..完成,大概就可以畢業了。霍格沃茨在九月已經復課,不過麻瓜研究課教授一直出缺,還沒有人繼任。
麻瓜研究課的教授辦公室也一直空置。不過那間辦公室自從被食死徒卡羅兄妹占據過之後,內部裝飾早已經面目全非。柳泉又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在一間儲藏室裡找到當初那幅自己掛在門口看門用的魔法畫像。
當然,在這裡找到也有好處——她可以試驗一下自己能不能進去。畢竟她現在是阿飄了,只要能進入魔法畫像裡,就可以通過魔法畫像這條隱藏線路到處溜達,說不定還能悄悄找到鄧布利多,把經過粉飾的前因後果向他解釋一下,順便拜托鄧布利多幫她想想怎麼才能說服斯內普盡早執行一下那個靈魂魔法,讓真正的莉莉歸位。
不過,她出師不利——結果是不能。
現在她想要找鄧布利多,就必須得到校長室裡去了。這可有點兒棘手。
雖然不想三番五次地跑到斯內普面前刷存在感,免得又被他看出什麼可疑的破綻來,但是為了進入校長室,她也不得不跟在他身後。
斯內普在通往校長室的樓梯上停了下來,回頭望去,面無表情地問道:「你有什麼事嗎?你已經跟了我一路了。」
柳泉:「……我聽說貴校的前任校長曾經是最偉大的白巫師,我的朋友也十分推崇他,所以我很想看看他的魔法畫像……」
斯內普皺起眉頭。
「校長室內的魔法畫像不是供人參觀用的。」他死板地一口回絕了她。
柳泉:「我……我有話要對鄧布利多先生說!」
斯內普微微挑起一側的眉毛,像是終於對她的請求發生了一點興趣似的。「哦?……是什麼話?我可以為你轉告。」
柳泉:「……」
想讓鄧布利多幫忙說服你——這種事怎麼可能明說啊。
她勉強繃起臉來。
「是必須私下向鄧布利多先生轉達的事情。」她異常嚴肅地說道。
斯內普好像壓根就不想相信她的話似的。他勾了勾唇角,臉上掠過一抹輕微的、類似嘲笑一般的表情,說道:「恕我直言,鄧布利多教授現在已經無法為您做到什麼了。我才是霍格沃茨的校長。所以假如您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話,或許告訴我會更簡單些——」
柳泉:「……」
這個人變得真是愈來愈冷血無情了!這個世界的劇情居然建立在他的身上,難怪難以往前推進!他壓根就不想把自己的人生往前推進嘛!否則的話為什麼他早就拿到了靈魂魔法,卻還是遲遲不讓真正的莉莉回歸原身!說不定他對真正的莉莉也只是當作心中的白月光女神一樣,遠遠地供奉在神壇上敬慕就好了!根本就沒有接近對方的意思!……
她怒氣衝衝地飄得更高,居高臨下地瞪著他。
「我已經是個幽靈了!我還能對貴校造成什麼破壞嗎!您不信任我有情可原,但是願不願意見我一面,是鄧布利多先生的事情;您不覺得應該征求一下他的意見之後再做決定嗎?!」
不知道她的話裡是哪一句稍微觸動了他一點,斯內普微微垂下視線想了想,然後居然點了點頭。
「或許你說得有點道理。」他同意道。
柳泉:「……所以你應該先幫我問問鄧布利多先生願不願意見——」
斯內普說:「我確實不夠相信你。」
柳泉:「什——!?」
作者有話要說:
2月6日:
我覺得我的腦洞開始有點發飄了【。
我需要好好重新思考一下,所以明天停更一天哦,後天(8號)繼續更新。
其實後面一段情節我都想好了,就是如何過渡過去讓我很苦惱。
現在看起來過渡情節才是最難的,我很頭痛。
下次更新:後天(8號)早上。
感謝在2020-02-05 05:44:51~2020-02-06 07:16: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諾、喵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雲上看景 5瓶;
第1105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4
斯內普冷靜地說道:「您十分可疑。我查不到任何關於您過去的信息,這就更可疑了。假如您想要通過我實現什麼目的、或見到什麼人, 您不覺得應該先坦誠一點, 獲得我的信任, 然後才能夠彼此合作一點嗎?」
柳泉:「……」
無法說服他,也無法通過他去見鄧布利多,難道這個任務真的就變成了一個死結, 要把她困在這裡了嗎?!
柳泉很快下了個決定,轉身就走——確切地說, 是轉身就飄。
斯內普可能也沒想到她如此干脆利落, 一言不合說走就走,所以他竟然還在愣了一下之後,在她身後微微提高了聲音, 喝道:「……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合作』的態度嗎?那我可真是失望——」
柳泉停了下來,轉過頭去問道:「那麼您允許我進入校長室, 與鄧布利多先生的魔法畫像私下交談了嗎?」
斯內普僵著一張臉, 冷冷回答道:「你這是妄想。在證明你自己完全可信之前, 你就想要進入霍格沃茨最關鍵的地方之一, 這是——」
柳泉衝著他咧嘴一笑,毫不留戀地重新轉回身去。
「好吧, 看來我們的談判是破裂了。既然我毫無希望獲得您的許可,我想我再繼續懇求您下去也是白費氣力。那麼,我還是走吧。」
說著, 她一邊飄遠, 一邊居然還把右手背到身後, 朝著斯內普搖了搖。
「明天見,教授——」
她的尾音落下,已經飄出去老遠了,走得十分干脆。斯內普站在校長室門口想了想,發覺其實她也沒怎麼懇求他,只是問了問他能不能進去而已;被他拒絕以後,她也只是花了點時間妄圖對他進行說教,未果之後轉身就走——所以說,整個過程結束得很快,根本就不像她所說的那麼艱辛、那麼委屈!
他的臉色更加陰沉了,瞪著那個青白色、半透明的背影,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眉心皺到了一起。
……
不知為何,柳泉覺得自己變成阿飄之後,或許是少了「修復主線」那種重大任務的約束,又或者是因為少了「莉莉·伊萬斯」這個光輝到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名字的束縛,她現在的心態也和從前在這個世界裡的時候不太一樣。
換言之,雖然一樣會在西弗勒斯·斯內普面前碰壁(?),但是她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背負著必須把他的莉莉還給他的重責大任,所以為了到時候還給他的還是一個形像光輝、榮譽加身的格蘭芬多之花,她也必須時時刻刻背負著身為「莉莉·伊萬斯」的偶像包袱,所以活得格外辛苦而委屈了。
莉莉·伊萬斯的形像是不能崩的。可是她這個連名字都是假的、外表也是一個全新形像的阿飄,又有什麼人設值得OOC呢。
所以,這天晚上接近宵禁的時刻,她就在格蘭芬多塔上的某個角落裡,把金妮·韋斯萊堵在了那裡。
她這個新來的阿飄在城堡裡出現了也有好幾天,學生們似乎也漸漸習慣了她的存在。更何況她並不去嚇唬學生們,性格也不偏激不尖刻,只是自由自在地飄來飄去,所以在學生們之中的風評居然還不錯。
所以她晚上把金妮堵在走廊角落裡的行為,就很令人側目了。
「我有話對你說。我們去有求必應屋怎麼樣?」她開門見山地問道。
金妮一臉狐疑。不得不說這個時候柳泉就體現出了一點身為阿飄的優勢——假如她現在是個金妮不認識的學生或者成年女巫的話,金妮說不定是沒有這麼爽快就直接答應的。
正是因為柳泉現在是個阿飄,除了出現在金妮身旁的時候會稍微引發一點周圍氣溫下降的作用之外,不可能對金妮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這才很順利地讓金妮跟著她一起到了有求必應屋。
由於現在的柳泉沒有實體,她讓金妮隨便在那幅掛畫前面想像一個有求必應屋內的布景出來。結果她剛跟著金妮開門一進屋,忍不住就眨了眨眼睛,險些以為自己變成阿飄之後,視力也跟著產生幻影了。
……門後的房間,赫然就是戈德裡克山谷裡波特家的客廳,甚至連那道通往二樓的樓梯口都有。
所以說,金妮還是有些緊張的吧?
人在緊張的時候,往往會想要躲在自己覺得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即使她和詹姆斯·波特在戈德裡克山谷的那棟房子裡為了救哈利而丟掉了性命,她仍然在潛意識裡認為那棟房子才是世界上最好、最安全、最值得懷念的地方,是嗎?
這可有點棘手了——
柳泉想摸摸下巴,手都探到了下巴的位置上,卻摸了個空。
……忘記了自己現在沒有實體了,真是遺憾。
她只好輕咳了一聲。
「您是在考驗我的眼力嗎,韋斯萊小姐?」她一本正經地問道,「還是說……這是一種試探?」
金妮在沙發上坐下,防備地微微仰起頭盯著飄在空中的柳泉。
「聽著,埃絲特女士……」她有點礙口地叫出這個對她來說還很陌生的稱呼,「我不知道您找我有什麼事。我們從前應該不認識吧?」
柳泉飄了好幾天,對於如何控制自己現在的這具「身體」也算是稍微有了一些心得。她控制著自己的軀體向下沉了一些,總算是稍微穩在和金妮的視線平行的地方;於是她也「坐」在沙發的另一頭,從容不迫地說道:
「老實說吧,我知道您是誰,伊萬斯女士。」
金妮:!!!
她震驚得陡然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柳泉不得不放松了一點對自己下盤的控制力,嗖地一下又從沙發上飄了起來,保持著和金妮視線的平行狀態。
「我對您並沒有什麼敵意。我只是對一件事感到很費解,然而在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那裡得不到任何解釋,我才來找您的。」
金妮仍然繃著身軀,防備似的側過身,好像下一秒鐘就要掏出魔杖來似的。
柳泉笑了。
「您也不願意把這間和戈德裡克山谷一模一樣的屋子砸壞吧?那麼就請放輕松,伊萬斯女士。」她比了比沙發的位置,「您為什麼不坐下來呢?我們要談的事情恐怕還有很多呢。坦白說,我正是為了這個才來到霍格沃茨的。」
金妮並沒有坐下。她的臉色仍然不怎麼好看,但她的身上也沒有了之前那種想要立刻拔出魔杖來朝著柳泉甩一連串攻擊魔咒的氣場;她繃著下頜,聲音發緊。
「……我不知道我能夠幫您什麼。既然西弗拒絕回答您,那麼一定是您的問題太過火了……」
柳泉露齒一笑。
「不不不……斯內普先生一般來說是個即使有人向他問路,他也不會回答對方的人吧?」她小小地、挑釁似的回了金妮一記,才繼續回到正題。
「我想問他的是,既然他已經知道了如何讓您的靈魂回到本來的那具身體裡的魔法,為什麼他遲遲沒有使用。」
金妮:?!
金妮的表情十分震驚,一時間就好像被什麼天雷給劈了一道似的,整個人都呆在了那裡。
……原來真正的莉莉也不知道這件事嗎?!
柳泉這一次真正有點驚訝了。她思考了一下,卻怎麼也猜不出來西弗勒斯·斯內普隱瞞這件事的用意,只好繼續道:「……有個古老的靈魂魔法可以做到這一點……或許是他還拿不准怎麼使用才能萬無一失吧……」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二十多年來西弗勒斯·斯內普都咬牙切齒地喊她冒牌貨,恨不能讓她立刻交出莉莉·伊萬斯的那具軀殼,好讓他心頭永恆的白月光——真正的莉莉——回歸到自己本來的身體裡去。可是當她真的這樣做了的時候——甚至連方法都替他找好了——他卻把這件事隱瞞了整整半年之久,連真正的莉莉本人都不知道這件事?!結果,居然還要已經變成了阿飄的她,在真正的莉莉面前替他打圓場?!這是什麼玄幻的結局?西弗勒斯·斯內普這個人是不是已經不受控制地OOC了?!
金妮的臉色五彩繽紛,簡直精彩極了。柳泉其實一開始也沒有想到事情的真相居然是這樣,所以現在她也變得有點尷尬——感覺自己好像個小人一樣在背後說了斯內普的壞話;她不得不繼續為斯內普緩頰。
「我聽說有這麼個魔法……我正巧又知道這些事……我還以為這件事已經完成了,結果在霍格沃茨裡,我碰到了你……」
她開始說一些雜七雜八、互相看上去好像聯系不到一起的、無用的線索,一般來說這樣就能夠打亂對方的思緒。然而即使是這樣,她也猜不到斯內普為什麼沒有完成這件事——難道他是害怕這個魔法未經證實,沒有十足的把握嗎?——假如金妮去質問他的話,他就馬上會知道是她泄露了關於靈魂魔法的秘密!
西弗勒斯·斯內普!她怒氣衝衝地想。
哦,他怎麼就不能讓她省心一點,乖乖做一件她想讓他做到的事情!
而且,金妮的注意力果然也沒有那麼容易就被她蒙混過去。
「我不知道您是從哪裡得知了這個非凡的秘密,」她似乎好不容易掙脫了剛剛的震驚,一邊思索著,一邊慢慢說道。
「我也不知道您來告訴我這件事的動機……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先和西弗談談這件事,看看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是不是因為那個魔法並沒有那麼安全?還是他擔心我變回莉莉之後,金妮這邊該怎麼辦?……」
最後,金妮抬起視線來。在那層少女的表相之下,她凝視著飄在半空中的柳泉的眼神,雖然還帶著震驚的余波,卻已經平靜了許多,有點深幽。
「我會和他談談,然後得出我自己的結論……」她說,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可是,女士,是什麼促使您如此關心這件事的呢?」她問,語氣不自覺地變得有些警覺和銳利。
「我得回我莉莉的身份,對您來說又有什麼好處呢?」
柳泉:「……」
她就知道,走金妮路線的問題,就在於金妮是不會像斯內普那樣,多少對「碧歌妮婭」這個名字能多給幾分寬容度和好感值的。
可是,她也不願意違心地站在金妮的立場上,說「我只是單純看不過去有個冒牌貨霸占了你的名譽和軀殼這麼多年」之類的話。雖然這樣的話說不定會狠刷一波金妮的好感度,她也不想選擇這種easy模式。
她緩緩從空中下降了一些,又恢復到與金妮的視線平行的高度,飄近金妮的面前,雙眉下壓,決定選擇hard模式的答案。
「……因為,這件事不完成的話,另外的那個人——那個頂替你的名字過了二十年的女士,就不可能真正從這個世界裡解脫。」她用一種冰冷的語氣說道。
金妮:?!
無視面前的少女露出的驚愕神情,柳泉深吸一口氣,拿出了自己全部的演技和編劇的才能,說道:
「她的靈魂被束縛在這個世界裡無法掙脫……假如您真的想做點對自己和對別人都有益的好事的話,就去說服西弗勒斯·斯內普先生盡快完成這件事吧。」
作者有話要說:
2月9日:
我對這個番外終於有了一點靈感了……但是我還需要梳理一下【。
總之接下來應該會是一連串有點荒謬的神展開hhhhh
最近這幾章大概需要隔日更,在此先說聲抱歉。
下次更新:後天(11號)早上吧w
感謝在2020-02-06 07:16:06~2020-02-09 05:02: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游光 17瓶;
悠于 2020-12-27 20:22
第1106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5
柳泉和金妮談過之後,忽然感到心情一陣舒暢。
或許是因為徹底完成任務的契機大概就在前方、自己在這二十年間不得不背負起的重任和偶像包袱(?)也很有希望在不遠的將來徹底卸掉, 因而覺得一陣如釋重負, 很想放飛自我了吧【大霧!
她很寬容地自動給了金妮一段消化這些問題的時間, 沒再去打擾金妮。而且,考慮到金妮再去說服斯內普也需要時間,她這幾天連斯內普都不去糾纏了,可謂是十分地善解人意。
當然,這幾天她也沒有虛度。
——首要的任務, 是借助自己現在是個阿飄的神力(?), 把當年不知道嚇唬了她多少次、她還毫無報復的方法的皮皮鬼抓住, 然後痛揍一頓兩頓好多頓。
她現在是個阿飄了, 大概和皮皮鬼之間的那種種群隔離(喂!)也消失了,所以她在皮皮鬼又去嚇唬別的學生的時候,神出鬼沒地突然出現在皮皮鬼身後, 然後抓住它一通暴揍。
「你覺得這樣很有趣嗎?你該慶幸巫師們大概不會被嚇出心髒病來!你以為這些都可以借著『惡作劇』的名號而不被認為是惡意,因此都值得被原諒嗎?很遺憾,我告訴你我就不想原諒你, 並且我現在可以捉到你了, 我要讓你看看什麼叫做你對力量一無所知!……」
上學的時候被揪頭發、絆倒、頭上丟垃圾等等一系列被皮皮鬼欺負的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柳泉無視皮皮鬼在她手中掙扎著扭動並發出足以灌滿整條走廊的巨大尖叫聲,拖著它往旁邊一條平時沒人經過的走廊上走去。
「現在,你別在這裡打擾學生們——離他們遠一點!」柳泉威風凜凜地喝道, 強行拖著皮皮鬼, 在那堆已經被事態的發展驚呆了、顯得活像是一群剃了毛之後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鵪鶉一樣的小巨怪們中間穿行而過。
……然後, 她就名揚整個霍格沃茨了。
可是,在這位名叫「埃絲特」的新來的幽靈痛揍皮皮鬼,為廣大被皮皮鬼多次戲弄、恐嚇和欺負的小巨怪們痛快淋漓地復了仇這一大快人心的新聞在午餐時間傳播到幾乎整個霍格沃茨之後,卻再也沒有人看到過埃絲特的蹤影。
埃絲特的身上發生了什麼呢?沒有人知道。
也有大膽的小巨怪去問皮皮鬼。可是每次一向皮皮鬼提起「就是那天把你拖到沒人的地方痛揍的那個幽靈女士」的時候,皮皮鬼總是尖叫得和挨揍的那天一樣大聲,然後抱著頭迅速逃竄了,一邊逃還一邊大叫道:
「她消失了∼消失了∼就像一陣煙那樣∼咻——的一聲∼就那麼消失了∼沒有了!」
皮皮鬼的話當然是沒有人會當真的。於是「幽靈女士埃絲特的下落之謎」也就成了最近霍格沃茨流行的最新神秘故事。
也有人去問城堡裡生活著的其它幽靈,可是沒有一個人看到過那一天在埃絲特身上發生了什麼。
有腦子靈活的小巨怪想到了去問魔法畫像。可是埃絲特把皮皮鬼拖進去的那條走廊本來就是一條久已不用的走廊,兩側的房間也都封閉已久,落滿了灰塵;牆上的魔法畫像早就在走廊廢棄以後漸漸地被轉移走了,所以畫像裡的人們也沒有人知道答案。
當然,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知道埃絲特女士的下落的——知道那一天之後埃絲特女士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
當然,埃絲特女士自己也知道。
當時她正在那條廢棄已久的走廊裡打算好好給皮皮鬼一點顏色看看。可是當她假意擼起衣袖、揪住皮皮鬼的衣領還沒揍幾下的時候,突然感到自己透明的軀殼裡傳過一陣——異樣的感覺!
那種感覺十分奇怪,柳泉覺得即使自己口才再好,也無法准確形容那種感覺——簡單說起來,就好像是四肢百骸裡都沉著細細的絲線那樣,現在有人——或者說,有一股力量——去牽動那些絲線了,慢慢地一點一點把那些深埋在血肉和肌體之中的絲線清理出來,再慢慢提起來,最終都握到了手裡;然後,那個操縱著那些絲線的人,將那些絲線一下緊握到了一起!
在柳泉的感受裡,那細密的絲線驟然全部繃緊,幾乎要把她的軀殼也一道懸吊起來!
然後,那些絲線都往一個方向——一個,連她也不知道、分辨不出來的方向——奔湧和集結而去。柳泉身不由己地松開了已經被她折騰得垂頭喪氣、只差躺平任揍的皮皮鬼,透明的軀殼往上飄浮起來;但是只上浮了短短一兩米的高度,她那透明的軀殼就猛地在空中一頓,繼而化作一道光,往某個虛空中的方向激射而去!
幽靈埃絲特女士,從霍格沃茨的走廊中消失了。
……
在化作一道光的那一刻,柳泉下意識地緊緊閉上了雙眼。
接下來就是持續了很久——但其實說不定只有幾秒鐘——仿若在長長的、四周充滿白光的隧道裡被傳送的過程。就好像只身一人乘坐著一輛高鐵那樣,風馳電掣向著前方衝去,想睜開眼睛卻做不到;最後那輛高鐵似乎猛地來了個衝擊力非常強的急剎車,柳泉咚地一聲,險些從車廂(?)裡由於慣性而向前直飛出去。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猛烈地晃動了幾下,然後突然不知從何處湧上了一股力氣,她猛地睜開眼睛。
視線上方是雪白的天花板。但柳泉認得,那不是「無盡殿堂」裡的天花板。
「無盡殿堂」的天花板應該更高,隨著她等級和積分的增多,天花板上還增添了一些漂亮的圖案——可以免費選擇使用——而這裡的天花板則更低一些,邊角的圖案和浮雕讓她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十九世紀的歐洲。
柳泉猛地坐起身來,卻因為起身得太猛而身體搖晃了幾下。
身旁伸過來一只手,扶穩了她的身體。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轉向那只手的方向,剛剛開口說了一句「謝謝」,下邊的話就噎在了喉嚨裡。
……因為,那個扶住她的人,是金妮。
柳泉:?!
她愣愣地盯著金妮的臉,又猛地低下頭去查看自己現在的這具身軀,還飛快地伸手到臉側,揪起一縷發絲遞到自己眼下——
那縷頭發是紅色的。
柳泉:???
她又飛快地轉過頭去望著床邊的金妮,震驚地——又是試探地——喊了一聲:「……金妮·韋斯萊?」
金妮嘆了一口氣,目光裡隱有意味不明的閃爍,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片刻之後,她問道:「你是誰?」絕世唐門 fo
柳泉一愣,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哪個名字才好。
幸好金妮很快就給了她充足的選項。
「你是莉莉?是碧歌妮婭?還是……埃絲特?」
柳泉:「……」
能夠問出這三個名字的金妮,一定就是真正的莉莉了。因為真正的金妮·韋斯萊小姐是不可能知道這麼多的。
她並沒有回答,而是低聲問道:「你是……柏麗爾?」
金妮的眼瞳驟然一縮。
但是在她說出更多的話來之前,房門就被人粗暴地用力一下推開。砰的一聲,響得她們不得不停下了談話,紛紛轉頭望去。
也許是傷還沒有完全好的緣故,柳泉感覺自己現在的反應格外遲鈍。當她慢吞吞地抬頭抬到一半的時候,已經看到身邊的金妮——或者說,真正的莉莉——臉上露出了詫異和驚喜的神色。那雙屬於金妮的藍色眼眸裡一瞬間有什麼光芒亮起來,她看到金妮陡然轉過身去,語調裡充滿著驚異和一點點不為人察覺的喜悅。
「西弗!」
柳泉剛打算抬起頸子看看來人是誰,結果這個動作卻一瞬間梗在半途,幾乎要嘆出氣來。
很好。她想,她錯誤地出現在了這個房間裡。當正主兒也在的時候,她這個卑劣的小偷和盜賊只能被真正的莉莉襯得格外面目可憎,令人厭惡。
她四下張望了一下,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立即消失。
她已經認出了這裡是聖芒戈。可是,聖芒戈是禁止幻影移形的,來去都只能通過飛路網。多麼糟糕。
可是現在躲也躲不掉,在金妮扭頭看向門口的時候,她還保持著梗著脖子的姿勢無疑只能使自己更加顯眼。
她只能硬著頭皮,慢慢把抬到一半的脖子又低了下去。她無可奈何似的垂下了視線,死死盯著地上拖曳的一角黑袍。
……西弗勒斯·斯內普為什麼沒有回應莉莉的呼喚呢?
她鈍鈍地想著,幾乎要像只鴕鳥一樣把臉埋到沙地裡去了。
直到視野被黑袍的下擺充滿,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那個粗魯無禮地推開房門的男人居然已經走到她們眼前來了。
她聽見那個男人低沉好聽,有如大提琴一般絲滑的聲音。
「莉莉。」
不知道為什麼,她長長呼出一口氣來,決不肯承認在那一瞬間充盈了自己胸口的情緒名為失落。
原本就應該是這樣。也許原著裡不是這樣,但是歷經了這麼巨大一番擾攘,她所帶來的蝴蝶效應已經很好地發揮了它應有的功效。
救世主還是救世主。伏地魔還是被救世主所擊敗的。很多在大結局裡犧牲了的人還是英勇地獻出了他們的生命。
但是還有很多不該死去卻不幸犧牲的人們都還活著,比如西裡斯·布萊克,比如弗雷德·韋斯萊。
比如莉莉·伊萬斯。比如西弗勒斯·斯內普。
而且,他終於可以和他的莉莉在一起了。當他們研究出如何使錯位的靈魂歸位之後。
梅林啊,她真的不想再當這個莉莉·伊萬斯了。
她依然深埋著頭,就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而很奇異地,也沒人把他剛才的稱呼當作是給她的。沒人發出表示驚訝或奇怪的聲音,金妮非常自然地迎上去,用一種類似憂愁的語調說道:「……可我還在這裡。是哪裡出了問題呢,西弗?」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1日:
hhh我超絕奔放的腦洞已經無法控制了【你夠
順便解釋一下,妹子知道在自己執行完任務以後,西裡斯和弗雷德都活著,因為這個可以查詢到。
但是妹子不知道為什麼教授不執行那個靈魂魔法呀hhhhhh
下次更新:我們就直接情人節那天吧w
情人節那天正式來寫一寫妹子和教授的重逢嘿嘿嘿
感謝在2020-02-09 05:02:19~2020-02-11 23:09: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1個;
第1107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6
她聽見那個低柔美妙的聲音繼續沉穩地回答著正牌莉莉:「……或許是因為這個靈魂魔法太過高深復雜了, 而我第一次操作,是哪裡不太熟悉導致了差錯吧……」
說到這裡,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道:
「但是好在我們已經得知了這個魔法是有用的……所以我們終究能夠找到正確的方向……你說是嗎?莉莉。」
他似乎梗了一下才吐出那個名字。她的心髒隨之微微一頓。
哦,當然。這個名字是他的魔咒,作用在他身上的時候, 比奪魂咒、鑽心咒或者阿瓦達索命更刻骨銘心而不可抵抗。他願意犧牲一切去換取這個名字的主人的平安,而他現在如願以償了。多麼美妙的一切。這個世界可比原本的羅琳阿姨構築的世界美妙多了。
她繼續埋頭裝布景,裝鴕鳥。
金妮長長呼出一口氣。或許她對於這個魔法出的小小差錯還有些難以釋然,不過斯內普很難得地耐心對她說了這麼一番話, 她因此也感受到了他的真誠;於是她很快地和他聊起天來。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西弗。」她帶著一絲熱情地說道,「我只是太驚訝了……但這也不是你的錯,想想看,一個古老而高深的魔法……或許你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深入研究透徹會更好, 可是……魔法部的那些人!他們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方式折騰真正努力想要把事情導回正軌的人!」
柳泉:?!
魔法部?霍格沃茨的最終之戰都過去了半年,怎麼魔法部還是跟以前一樣拖拖拉拉的?
她可沒有忘記, 十幾年前, 在伏地魔襲擊了戈德裡克山谷的那棟房子、然後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後,魔法部針對西弗勒斯·斯內普曠日持久的調查持續了多久;而最後都已經半年多過去了, 還有阿不思·鄧布利多在其中為他周旋,結果斯內普還是不得不上庭去面對威森加摩那群頭腦僵化的巫師們的審判——
或許是剛剛蘇醒過來的原因, 她感覺自己此刻的頭腦轉動得十分緩慢而僵硬, 很多事情都有點想不清楚。她垂著頭坐在那裡, 聽著金妮繼續說道:
「……就算你終於擺脫了魔法部那些各種各樣的調查,你也因此被牽扯了太多不必要的精力吧?……不過,西弗,你能洗清那些不屬於你的罪名,真是太好了!不管怎麼說,看到你現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真高興你即使沉迷黑魔法,也沒有背叛我們……哦,真高興聽到別人都稱贊你是一位隱藏得最深,但最英勇的英雄!」
她聽見那個男人低沉地笑了一聲,笑聲中似有輕微的某種不屑之意,然而他還是十分有耐心地回答正牌莉莉:「我很高興世人終於肯正視斯萊特林也有好人這件事。」
金妮仿佛噎了一下。而他似乎終於決定在莉莉停頓的間隙,稍微把注意力分給這房間裡的其他人一點點了。她聽見他在她頭頂緩慢地說道:「又見面了……」
他拖長了聲音,而她的心髒在那一瞬間也隨著他拖長的尾音而不由自主高高提了起來。
「……碧歌妮婭。」
她全身的力氣突然都在一霎那消失了。她重重呼出一口氣,說不清自己心裡翻騰著的究竟是怎樣的情緒。她拿不准這個稱呼對於她來說,代表著他的肯定?還是否定?他在肯定她作為碧歌妮婭的時候所做過的事情,還是在否定她即使竊據了莉莉·伊萬斯的身體,也永不可能變成真正的莉莉?
她緩緩地抬起頭來,仰視著他,輕聲答道:「是的,西……斯內普先生。」
在拿不准他的用意之前,她寧可多采取一些防御的姿態。對他客客氣氣地表達她的善意和尊敬總沒有錯,是不是?何況他們不再是鳳凰社的同事了。確切點說,鳳凰社的骨干成員之一碧歌妮婭·柯倫邦其實從來沒有真正存在過。
她看到他的眉毛深深地皺了起來。
呃,對她這個竊賊和小偷還是這麼不滿嗎?她苦哈哈地想。室內頓時陷入了一片不自然的寂靜。
她為了打破這種異樣的寂靜,慌忙復制剛才正牌莉莉的話:「看到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呃,斯內普先生。」
他的表情卻似乎更扭曲了。果然假貨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令人厭煩嗎?她自嘲地想,聽到他沉默了片刻之後,硬梆梆地回復她:「看到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碧歌妮婭。」
呃……她想她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也許她太客氣了一點?再怎麼說他們也曾經是鳳凰社共過患難的同事,即使看在上一次他們相見時他扔給她的那個鑽心咒——雖然他是被迫的——的份上,他大概也會多施舍給她幾分善意吧?
她連忙補充道:「是的,能活下來比什麼都強……斯內普先……」她在接收到他凌厲的眼光之後識趣地再度改了口,「……西弗勒斯。」
很好,居然能讓他念及一些戰友情分了,這不得不說算得上多年以來她在他面前所獲得的第一場勝利。她想。
「哦,當然。也許我可以請教一下膽子大得堪比巨怪的柯倫邦小姐,在你和那只老蜜蜂所制訂的那個瘋狂到極點的計劃之下,你有沒有考慮過一件事——那就是你應當如何幸存下來?」他充滿了嘲諷地問道。
她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脖子,吞吞吐吐地回答道:「呃……為了最終的勝利,我……我認為必要的犧牲也是可以——」
斯內普知道自己已經不對任何事情感到驚訝很久了,自從他得知他一直以來愛的莉莉·伊萬斯的軀殼裡實際上藏著另外一個人的靈魂之後。但是現在他無法不對她大膽、魯莽而孤注一擲的計劃感到萬分驚訝和憤怒,他的臉色無法自抑地冰冷了下來,刻板地評論道:「你的冒險精神真是令人另眼相看,柯倫邦小姐。你們格蘭芬多都是這麼瘋狂的嗎?」
柳泉被他話裡蘊含著的、冰冷的風暴意味掃得簡直不敢抬頭。她把自己的視線鎖定在蓋住自己雙腿的雪白被子上,低聲答道:「……並沒有。我只是高估了自己對付那條大蛇時的能力——我還以為……」
她言不及義的解釋還沒有說完,就被斯內普冷冷地打斷了。
「那麼,你是如何在那一天從馬爾福莊園跑到戈德裡克山谷的那棟房子裡去的呢?那裡可是開啟了反幻影移形魔法——」
柳泉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早知道自己這個時候還能掉馬,就應該早點構思好整個劇本啊。
而且,當初她也沒有跟鄧布利多串好供詞,她向鄧布利多要來的那個門鑰匙可是關鍵證據——但是誰知道呆在魔法畫像裡的鄧布利多會不會變得意外地坦白呢?萬一他把他們兩人密約的內容透露給了斯內普呢?可是假如斯內普知道這件事的話,為什麼他現在還這麼咄咄逼人地非要讓她親口說出來呢?她說出這個答案又能夠證實一些什麼呢?……
她只好干干地笑了一聲,老老實實地給了他一個答案。
「……門鑰匙。我有一個門鑰匙,事先設定的目的地就是戈德裡克山谷的波特家。」
斯內普頓了一下,似乎難以置信地反問道:「你早就知道會在馬爾福莊園遭遇納吉尼的襲擊嗎?!」
柳泉總不能說「是的」,於是只好絞盡腦汁想些似是而非的說法。
「我猜到馬爾福莊園一定會開啟反幻影移形魔法,伏地魔既然把那裡當作大本營,就不可能什麼防御也不做……門鑰匙或許是唯一被忽視、卻有可能奏效的小小漏洞,我想過了,假如我能夠從那裡逃離的話,我再使用幻影移形去霍格莫德附近,然後從豬頭酒吧的通道裡就可以返回霍格沃茨……即使門鑰匙不奏效也沒有關系,那就在馬爾福莊園裡努力做自己能夠做到的事吧……」
她說來說去,就是沒有給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更沒有明確回答他,她到底是不是事先知道會在馬爾福莊園遭遇到的命運,才會准備門鑰匙的。
「……所以你那天去馬爾福莊園,就是打算去送死的,是嗎。」他冷冰冰地追問道。
「黑魔王在尋找你,尋找那個膽敢挑釁他威嚴的『麻瓜研究課教授』,他不介意在對波特下手之前順便把你殺掉……而你已經好好地隱藏了那麼長的時間,卻突然在最終的時刻到來之前冒了出來!你這就是去送死!」
她被他好像說得啞口無言了,苦笑了一下,訕訕地摸了摸鼻子。
這是她感到無言或窘迫時的一個小小習慣,而斯內普發現,他似乎早已經發現了這個習慣也同樣出現在那個假的莉莉身上——事實上,只要他肯用心觀察,假的莉莉·伊萬斯與碧歌妮婭·柯倫邦之間確實存在著一些細小的蛛絲馬跡牽連,他本應更早發現她們兩人是同一個人的。
只是他當時太憤怒了,他太憎惡假莉莉,又下意識地太信任碧歌妮婭,因此在潛意識裡他不願承認她們其實是同一個人。
而假使他一旦承認了這個事實,就仿佛必須要在信賴與憎厭、接近與疏遠中選擇其一一樣——他現在明白了,他不願意那樣做。不願意繼續憎厭這個竊占了莉莉身體的小偷,不願意疏遠這個跟莉莉壓根沒有一點相似之處的女人——
他剛要開口,就聽見那個假冒的莉莉開了口,聲音低微而清晰。
「但是,你不是也在做著同樣的事嗎,西弗勒斯?……假如我不在馬爾福莊園的話,那麼那個被納吉尼咬一口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這一點你事先想過嗎?」
作者有話要說:
2月14日:
各位小可愛情人節快樂hhh
另外,雖然這一章是吵架,但是大家要善用自己敏銳的眼睛發現糖【喂!
教授那麼生氣是為了什麼!妹子沒發覺,但是大家可以發覺一下嘛對不對w
下次更新:隔一天(16號)吧。
感謝在2020-02-11 23:09:05~2020-02-13 20:24: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S菌 2個;喵喵、歸鶴深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粽子 8瓶;
第1108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7
賓果。這就是碧歌妮婭最犀利的反擊。像她的人一樣, 永遠隱藏在常人難見的某個地方, 但在你絲毫不經意的時候, 就突然跳出來,狠狠刺你一下,直接刺破血肉, 留下一道難以愈合的傷口——他想。
而她方才顯露出來的一點畏縮似乎也消失了,也許是因為她已經大膽到了在斯內普面前親口攻擊了他本人,想必也不會得到什麼好下場,索性一次過將所有的話說清楚為止好了;她的聲音放大了一點, 繼續說道:「我沒有那麼強大的能力解決這一切……我只能確保納吉尼不會在咬了我之後又咬死任何一個人——我只是沒想過它那麼難纏, 被它咬傷之後的傷口好像不會好……」
她的聲音愈變愈小, 因為她面前站著的現任霍格沃茨校長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怒意已經有如實質, 似乎即將傾瀉到她頭頂上來了。
「但結果就是這樣,柯倫邦小姐!」他怒喝道,那優美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因此高了好幾個八度,語尾像是琴弓肆意在大提琴的琴弦上劃出刺耳的響聲一樣。
「假如這個魔法沒有執行失敗, 而你的靈魂沒有被束縛在這個世界裡的話, 你現在說不定就不會坐在這裡, 振振有詞地為你那個傑出的自殺計劃而狡辯不休了!」
柳泉深呼吸了好幾下, 才平復了她激動地想要替自己辯解的心情。
她慢吞吞地仰起頭來, 直視著西弗勒斯·斯內普燃燒著怒火的黑眸, 干巴巴地說道:「容我再度向您聲明一次——這不是一個自殺計劃, 斯內普先生。假如我的魔杖沒有被貝拉特裡克斯折斷的話, 這就是唯一一個能夠同時保全你我兩人性命的計劃。不幸的是, 我失算了,被納吉尼咬了一口……我原本沒打算看起來那麼高尚地貢獻出我自己的生命的。」
這一番話無疑使得斯內普更加生氣了。
「很好。」他的聲音有如冰冷的絲綢一樣,在她耳畔順滑地淌過,引起她不由自主的一陣寒顫。
「即使你拒不承認——然而我不得不說,這真是我所聽過的最驚人的自殺計劃。碧歌妮婭,真遺憾你打算浪費掉自己生命的嘗試最終失敗了。不然也許現在我們就不用坐在這裡花上很多天時間,徒勞地討論著如何再一次讓錯位的靈魂歸位了——也許我需要再度提醒你一遍,你對莉莉的軀體是有責任好好保管的。被一條身為黑魔王魂器的巨蛇咬死無疑不會有助於靈魂歸位這件事……不過你一直以來所做的不就是這種事情嗎?頂著一個受人信賴的面孔去做更瘋狂而不可靠的事情,以為憑借著莉莉的表相,你總會得到諒解——可是你憑什麼以為能夠用這個身份來挾持其他人,讓所有人都對你報以毫不猶豫的信任呢?」
他毫不留情地譏諷著她魯莽而搏命的行為,她幾乎要被這一陣狂風驟雨般的嘲諷噴死。
柳泉感覺自己的怒氣槽一瞬間被刷到了滿格,她脫口而出:「……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我也感到非常遺憾!不論你們是否相信,我對占據莉莉·伊萬斯這個名字和這具軀殼其實一點興趣都沒有!不過幸好我們還有補救的機會,希望下次再度執行這個魔法的時候不會出任何錯誤,你們能夠如願以償!」
斯內普住嘴了。他的臉色全部都黑了下來,目光陰沉得可怕。他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臉,鼻翼因為怒火而劇烈翕動,好像下一秒鐘就恨不能拔出魔杖來當場給她一個阿瓦達似的。
他身上散發出的怒意是如此強大而鮮明,甚至使得站在一旁許久、已經被他們兩人之間爆發的這場野蠻爭吵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不知道該如何插話的金妮——真正的莉莉——終於面帶不安地強行介入了他們兩人之間,勸阻道:「西弗,這位……柯倫邦小姐,她做的也是對勝利有益的事情……和鄧布利多教授一樣,非常英勇……所以我們為什麼不先給她一點時間讓她好好休息一下呢?別的事情我們可以稍後再談……」
斯內普的表情微微一滯。隨後他很快直起身來,把目光從柳泉的臉上轉開了。
「莉莉,可否勞駕你去和醫生談談?既然……現在這個魔法出了這樣的問題,或許我們需要做點別的安排……」他的聲音又恢復了之前那種柔滑磁性的美妙音調,這樣對金妮說著。
金妮點點頭,略帶憂慮地望了一眼還坐在床上的柳泉,向著她遞過來一個「我去去就回」的眼神,就開門出去了。
哢噠一聲,這間單人病房的房門又關上了。幾乎是同一時刻,這間病房裡的氣氛立即又降至了冰點,壓抑得可怕。
柳泉本來打定主意不再和這個莫名其妙的黑袍怪說上一句話,但是在一片沉默之中,她的大腦反而又重新開始吱吱嘎嘎地運行;她忽然意識到了這件事其中的某個奇怪之處。
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把這個疑問當面拋出來。
「……魔法為什麼會出錯?」
其實這並不是她真正想問的關鍵。但是她不能真的崩了眼下這個「碧歌妮婭」的人設,只好采用迂回的方式進行試探。
然而,斯內普回應她的,仍然是一片沉默。
柳泉:「……」
很好,她早就知道,假如霍格沃茨的前任魔藥課教授不想吐露什麼事情的話,那麼就算是鄧布利多也別想從他口中挖掘出什麼真相來——可是,面對九死一生的老同學、老同事和老朋友,他所能回報的就是一陣狂風驟雨般的怒斥嗎?!難道就不能稍微友善一點替他差點見了梅林的老朋友解個惑嗎?!
柳泉一陣惱怒,心裡暗自和這個陰沉沉的黑袍怪卯上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就徑自又換了一種問話的方式。
「你今天這麼生氣,是因為魔法失敗,我又再一次占據了莉莉·伊萬斯的軀殼嗎?」
斯內普:「……!」
他仍然沒有說話,但卻猛地抬起頭來直盯著她。那雙眼眶深陷的眼睛中仿佛燃燒著某種不明的灼灼火焰。
柳泉:「……」
啊,這熟悉的眼神。她以前可是在他這裡看到過很多遍了。沒想到她還能以莉莉·伊萬斯的身份在這個世界裡出現,也沒想到她立刻就能收獲相同的憤怒眼神——
到底是哪裡不對?!
她之前雖然負責送了一次信,可是當時她並沒有十分認真地研究過信中所寫的這個高深的靈魂魔法。她下意識地認為在鄧布利多去世之後,這個世界裡唯一有能力執行這個魔法的人就是斯內普了;並且他也一定不會拒絕執行這個魔法的,因為只要圓滿地使用了這個魔法,他就能得回十幾年來他心心念念的、真正的莉莉——可是她並沒有想到這個魔法能出這麼大的差錯。
當著斯內普的面,她也不能分神在腦內去急CALL系統菌。可是不找系統菌討論出個結果的話,她想不出魔法失敗的理由,想得腦袋都在發痛。
她滿腹的怒氣不知何時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她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緩下聲音繼續說道:
「下次就一定可以了……西弗勒斯,我知道你並不想再看到我,但是,為了莉莉,就再容忍幾天吧?我們一起來找找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確保下次絕對能成功,好嗎?下次你就可以徹底擺脫我,見到真正的莉莉在這裡了——」
她自覺自己這幾句話說得非常通情達理,而且語氣和緩,具有安撫的功效,還隱約有著幾分退讓的意味;至少以前當她和斯內普因為「你這個小偷趕快把軀殼還給真正的莉莉」這種話題而陷入爭執的時候,她這麼做一定能夠暫時緩解劍拔弩張的局面,平復一下斯內普的怒氣,和平結束他們之間的談話——
可是這一次,她說完之後,並不見斯內普像從前一樣隨便再甩兩句諸如「你對莉莉的軀殼是有著善加保管的責任的」、「假如你破壞了莉莉的名譽的話那時候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之類的狠話,就怒氣衝衝地甩手離開。
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她的床前,一言不發,卻也不見他摔門而去。
當然,從她頭頂上傳來的那股隱約的壓力感卻是愈來愈強了。空氣中的緊張氛圍幾乎已經趨於頂點,好像再多來上一聲咳嗽就能立刻引爆一樣。
她聽見他的呼吸聲也似乎愈來愈沉重,就像是勉強壓抑著內心幾乎爆炸的憤怒一樣;她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好像聽到了他把牙咬得格格響的聲音。
她疑心是自己聽錯了,有點提心吊膽地慢吞吞抬起頭來望向他的臉,結果——
一看之下,她險些又把臉扭向另外一邊,就好像這麼做就能夠逃脫他的怒焰灼燒一樣。
因為他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像是暴雨將至的天空,烏雲翻滾著,雲間仿佛隱約有雷電將要成形。
柳泉:「……」
為什麼連以前都能奏效的方式現在也溝通不了了?這個世界的主線果然是已經崩了吧??
第1109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8
她雖然不像霍格沃茨的那些小巨怪一樣害怕他這種表情,但是剛剛從這具身軀中蘇醒過來之後就連續迎接了一連串的震驚和爭吵, 她現在頭痛如絞, 實在不想再跟他吵下去。
可是就連以前暫時停戰的方法現在也不管用了。她覺得假如自己現在直言「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待會兒」的話, 只會助長他的怒焰,並不會得到他的合作;她不由得抬起右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語氣中也帶上了一點無可奈何的煩躁感。
「如果可能的話,我並不想出現在這裡……我和你一樣想要看到真正的莉莉來接手她的軀殼。可是,事情就是這麼陰差陽錯……與其跟我生氣, 不如一起來思考一下如何才能解決目前的困境。你為什麼不把今天發生在這裡的事情向鄧布利多教授報告一下, 尋求一下他的建議呢?或許我們能找到一個方法來確保下一次——」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 就被斯內普突然揚起來的聲音打斷了。
「不用。」他冷冰冰地說道。
「……我大概知道問題在哪裡。我只是沒有想好該怎麼解決——」
柳泉有點驚訝。
「你知道?」她說,「你知道的話, 那麼我們就可以趕緊來討論一下, 然後開始准備下一次——」
斯內普再度打斷她,這一次他的口吻裡多了一絲煩躁的意味。
「用不著。」他硬梆梆地拒絕了她。
「我無意於和你討論這個魔法的問題。」
柳泉覺得有點困惑,但是她轉念一想,說不定是因為這個陰沉沉的黑袍怪對於自己的魔法能力非常具有自信、但是在使用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魔法的時候卻不幸失手,又把她這個冒牌貨帶了回來而感到懊惱自責且臉上無光;所以她很善解人意地退了一步, 說道:「好吧……那麼我們就不討論這個了。另外有個問題,我必須問問你——你介意讓別人知道『莉莉·伊萬斯已經醒來』這件事嗎?」
斯內普的目光一瞬間就變得極為鋒利。他面色蒼白地瞪著她,好像只憑眼神就能夠把她戳上十七八個窟窿似的。
不過柳泉已經習慣了他的眼刀,也並不打算繼續慣縱他這種用眼刀猛刺她的壞習慣;於是她頂著他凌厲的眼神, 無辜地攤了攤手, 說道:
「你知道, 西弗勒斯,你是不能把我囚禁在這間病房裡的。我也無意於躲起來避不見人,我並不認為自己就應該得到比阿茲卡班的逃犯還不如的待遇……不過,假如你不希望我頂著『莉莉·伊萬斯』的名字因為這段時間內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而讓事態復雜化的話,那麼我可以改變自己的外形。但是,那就需要你幫我帶點兒復方湯劑過來了——」
斯內普沒有說話。他的臉色好像更蒼白了一點兒,呼吸則更加沉重了,呼哧呼哧地活像是個快要壞掉的破風箱。
正當柳泉開始覺得也許今天跟他溝通不是個好主意,也不是個好時機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
「……你打算去哪兒?!」
柳泉愣了一下,剛想下意識地說幾句「我能去哪兒啊我都死了半年多了怕不是現在都成了黑戶了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想必您作為校長能網開一面讓我在霍格沃茨裡借住一下」之類的話回懟過去,就忽然意識到斯內普問的大概是她使用了復方湯劑之後打算出門的去向。
可是她在這個世界裡都已經是三十多歲的成年女性——好吧,成年女巫——了,再像個十幾歲的未成年少女一樣出個門還有門禁時限、而且必須向監護人報備去向——這不是很荒謬的事嗎?
或許是這種聯想讓她感到滑稽而有趣,她啞然失笑,輕輕搖了搖頭,答道:「在我暫時被困在這裡的時候,你覺得我還能去哪兒呢?」
本來她只是打算用模棱兩可的措辭先蒙混過關,但是斯內普好像總是可以注意到一些她說的時候壓根沒有多想的細枝末節。
「……『暫時被困在這裡』?」他重復了一遍她的措辭,柔滑的聲線裡有著鮮明的不悅,就仿佛她敢說這樣的話冒犯到了他一樣。
「那麼,當你不再『被困在這裡』的時候,你打算去哪裡?」他繼續追問道。
柳泉:「……」
這種總是火/藥味十足的談話莫名地讓她的胸中湧起了一股厭倦感。
……難道她都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是不能換來一點這個人的友善嗎?!這個世界的難度值到底是什麼?地獄級的嗎?!
她想也不想地隨口答道:「回家。」
比起來,父母也只是對她比較客套冷淡而已,也並沒有像面前的這位前任魔藥課教授那樣永遠對她沒有什麼好臉色,每天看到她都仿佛氣得要整個人炸開一樣。
……瞧,他現在就氣得好像整個人都要炸開了。雖然她覺得自己已經十分和顏悅色地在說話、說話的內容也並沒有什麼挑釁他的地方,可是一切的努力在他的刻薄、挑剔與壞脾氣面前全部都是無濟於事。
說不定在他看來,她的存在就是一種錯誤吧。
這個念頭忽而浮上她的腦海,柳泉突然感到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挫敗感。她不由得嘆了一口氣。
……好吧。她還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才能讓他的態度稍微好一點兒呢?
「……西弗勒斯,你到底想要什麼?」她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這只是她萬般無奈之下發自肺腑的一種疑問,甚至稱不上是試探——然而,西弗勒斯·斯內普身上卻陡然散發出一種又是驚疑、又是抗拒的氣場,他的臉色看上去都有點兒奇怪了,既蒼白、又驚恐,仿佛像是躲藏在什麼陰暗角落裡不想被人發現的幼年吸血鬼,突然被人抓住手拖到了陽光底下,被明亮得近乎刺眼的陽光照射著,渾身上下的皮膚和血肉都發出了吱吱的燒灼聲,讓他的靈魂都發出刺痛的嘶吼一樣。
柳泉:?!
他的這種沉默的反應反而令她真正地驚訝起來。他剛剛對她的冷言冷語也被她霎時間拋到了腦後去。她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是簡單地問了一個平常的問題,他卻有這麼巨大的反應;但是大腦中殘存的理智漸漸回籠,她也意識到這個世界的未來仍然系於面前這個男人的身上。於是她暫時拋開了自己那些不愉快的情緒,關心地仰望著他的臉。
然而,在她剛想開口再問問他到底是怎麼了的時候,他居然猛地一個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口,徑直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雖然他仍然走得黑袍滾滾、富有氣勢,可是——
不知為何,柳泉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落荒而逃」這個不合時宜的字眼。
她錯愕地望著大敞的房門——門外已經沒有了他的身影——身上的力氣突然一瞬間都消失了,她往後一仰,斜斜靠坐在床頭,情真意切地長長嘆了一口氣。
也許再過上一百年,她還是搞不明白西弗勒斯·斯內普到底在想些什麼。這個人的思考回路就是她所不能理解的。
她不再試圖去想明白斯內普的內心世界,轉而在腦內呼喚系統菌。
む這個靈魂魔法為什麼會失敗?你那邊能夠監測得出來嗎?め
系統菌這一次倒是出現得很快,大概是這個世界裡發生的異狀也大大出乎了它的意料吧,它聽上去有點生氣。
【第一次見到這麼低級的失誤!】它抱怨著。
柳泉倒是真正有點驚訝了。
む低級的失誤?!你說西弗勒斯犯了低級的失誤嗎?!め她有點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除了年輕時誤信伏地魔、把那個和救世主男孩有關的預言告訴了對方之外,她就沒見過西弗勒斯·斯內普犯過什麼特別低級的失誤。
啊,或許在黑湖邊因為一時氣急敗壞而罵她「泥巴種」也算是一次。不過誰年少時還沒罵過兩句特別不得體的難聽話呢。就算是她本人,小時候也是跟別人對標過「你個辣雞放學憋走」之類的狠話(?)的。
可是西弗勒斯·斯內普既然平安度過了那麼漫長的雙面間諜的生涯——甚至在原作中,他最後的犧牲都不是因為身份的暴露,而是肇因於伏地魔急於控制老魔杖——那麼在勝利到來之後,他居然會在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使用魔法的時候犯錯嗎?!
系統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一聽就知道你壓根沒去研究那個魔法的原理吧……那我就勉為其難先給你科普一下好了。總不可能拿起魔杖念一聲「莉莉·伊萬斯的靈魂給我進到這個女人的軀殼裡來」就真的奏效吧……那樣的話伏地魔還用得著給自己切那麼多片嗎?】
柳泉:「……」
您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
系統菌繼續說道:【那個魔法的原理,跟復方湯劑稍微有點兒像。也就是說,使用魔法的時候,是需要往這具軀體裡灌入一種魔藥作為輔助的;那種魔藥的原材料之一,就是即將進入這具軀體的那個靈魂生前所用過的、具有明確指向性或者代表性的某樣物品。比如說——】
柳泉:む……身份證?め
系統菌怒吼起來。
【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柳泉哈哈大笑起來。
む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想給自己稍微打打氣,畢竟莫名其妙又變成了莉莉,還被西弗勒斯的怒火再次從頭到腳灼燒了一遍,我也很郁悶啊。め她解釋道。
可是這並不能抵消系統菌的怒火。
【巫師哪有什麼身份證!!這是非同一般的事態——】
柳泉笑嘻嘻地、不甚真誠地道歉。
む果咩果咩∼原諒我吧大佬?め
系統菌:【……】
柳泉內心OS:皮這一下真是太有趣了。畢竟這個世界目前能夠指望的任務執行者只有她一個人了,正所謂不趁機皮一下的玩家不是好的愉悅犯(大霧!)。
不過既然系統菌這麼生氣,柳泉也就善解人意地轉移了話題:む可是,為什麼不像復方湯劑那樣直接使用對方的頭發就行了呢?め
系統菌暴躁地答道:【因為就你這個CASE而言,這具軀體既可以容納它真正的主人——真正的莉莉,也在十幾年的融合之後認同了你的靈魂作為合適的主人!這樣的話使用頭發是沒有用的!答案不唯一,即使勉強使用魔法,結果也是不會被觸發的!】
柳泉:?!
……這具軀殼,居然還能認同她的靈魂作為主人嗎?好吧,這真是個意外的驚喜。
不過頂著系統菌的怒氣之下繼續思考的她,也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む那麼,西弗勒斯是在制作魔藥的時候放錯了這樣個人物品,所以才把我而不是真正的莉莉召喚了回來、進入了這具軀體嗎?!め
系統菌冷哼。
【你總算發現了重點——雖然我們監測不到他具體放入了什麼樣的原材料才使得最終執行魔法的時候出錯,但根據我們的分析,那劑魔藥絕對就是魔法出錯的原因,不可能還有別的地方會出問題——即使魔力使用不當,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靈魂無法與軀體融合而已,不可能會導致其他的靈魂進入軀殼。】
它停頓了一下,然後用一種極為奇怪——且慎重——的語氣說道:
【根據我們的分析和判斷,西弗勒斯·斯內普一定是在制作魔藥的時候,放入了與你有關的個人物品作為原材料。】
柳泉:!!!
第1110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9
不知為何, 在她震驚地試圖消化系統菌這一大堆闡釋中包含著的巨大信息量的時候, 西弗勒斯·斯內普剛剛在盛怒中說過的一句話突如其來地浮現在她的腦海裡。
他說:【……我大概知道問題在哪裡。我只是沒有想好該怎麼解決——】
……所以說, 他是故意這麼做的嗎?還是——他只是誤認為那樣東西屬於真正的莉莉?那樣東西到底是什麼?
一連串的問題堆積在她的心頭, 弄得她一時間心煩意亂。最終,她只是攤開了自己的手,望著那並不屬於自己的白皙膚色,以及掌心那道淺淺的痕跡——那是之前在最後一戰中因為緊握住被貝拉特裡克斯折斷的魔杖而刺傷的傷口, 但時隔多時已經愈合了, 只留下一道膚色略深的痕跡還留在那裡。
「這個世界……是瘋了嗎?」她喃喃出聲說道。
很少見地, 系統菌居然在她腦海裡回應了她這句話, 沒好氣地說道:
【說不定的確如此呢。所以你要格外努力啊。】
自從柳泉作為莉莉在聖芒戈醒來之後,她的健康恢復得很快。
歸根結底, 這具軀體在聖芒戈已經躺了半年多,該治好的各種物理傷害也都治療得差不多了;之所以一直醒不過來, 是因為靈魂與軀體分離的關系。現在柳泉重新被吸入了這個軀殼裡之後,除了一開始的幾天她還有些肢體無力、需要慢慢練習著重新恢復一下走路等等技能之外,很快她就活蹦亂跳了。
西弗勒斯·斯內普後來就沒有來過聖芒戈,倒是金妮來了兩次探望她。當然,金妮並沒有帶來任何斯內普的口信,不過也沒有帶來什麼復方湯劑。最後一次來探望柳泉的時候,金妮甚至帶著一點尷尬的笑容說道:「醫生說你的健康已經恢復到平常的水平了……假如你願意的話可以出院了……」
柳泉:「……謝謝。但是……我有個問題。想必我現在已經失去了霍格沃茨的那份教職吧,屬於莉莉名下的財產我現在也不方便繼續使用——那麼, 在下一次重新執行靈魂魔法之前, 請問……我可以住在哪裡?」
金妮愣了一下, 不過她好像已經就這個問題和別人——也許是一些知情者——討論過了,很快就回答道:「哦不,你當然可以繼續動用莉莉名下的一些財產,因為那些都是你獲得的……確實,現在你已經不再是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課教授了,我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再回去借住;不過——」
她頓了一下,好像說出底下的話是多麼礙口似的。
「……西裡斯也知道了你醒來的消息。他說……假如你願意的話,你可以住在格裡莫廣場12號。那裡總會替你准備一間舒適的客房,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來招待——」
柳泉有點驚訝。
「西裡斯這麼說的嗎?」她看著金妮點了點頭,忽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莫名地感到了一陣治愈。
啊,西裡斯果然是個貼心的小可愛啊。
「西裡斯現在自己還住在那裡嗎?」她感興趣地問道,「他現在在做什麼?還是在魔法部當傲羅?」
或許是這種閑話家常的話題和氣氛讓金妮稍微放松了一些,她拉開一張椅子在柳泉的床頭坐下,微笑說道:「是啊。現任的魔法部部長是金斯萊·沙克爾,我想你以前就一定認識他的吧?……他老是說想讓西裡斯擔任更高一點兒的職務,比如某個司的司長,像是神秘事務司——」
柳泉一瞬間就聯想到了原著裡那幅吃人的神秘帷幔。她幾乎是瞬間就毛骨悚然了。
「不不不神秘事務司就算了——」她立刻發表看法,「那個地方我們可都沒留下什麼好回憶……再說西裡斯這樣的身手當個傲羅更適合他,難道要他年紀輕輕地就去神秘事務司整天看守那些奇怪的東西嗎?那跟做個倉庫保管員有什麼不一樣?」
金妮驚奇地微微睜大了一點眼睛看著她。
「……你是這麼想的嗎?!」
柳泉對金妮的驚訝感到有點茫然。「……對啊。難道我說得有問題嗎?」
金妮微微一頓,忽而搖了搖頭,啞然失笑了。
「不,完全沒問題……」她說,「其實,我吃驚是因為,你所說的理由,和西裡斯當時說的完全一樣。」
柳泉:「……是嗎?」
她有點吃驚,隨口反問了這麼一句,然後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自己的唇角有點不由自主地想要上翹。
西裡斯啊……真的是個貼心的小可愛啊。
那麼她就……更不能隨意去破壞他的感情線了。
她輕輕笑了起來,然後好像漫不經心地隨口說道:「我感謝他的好意,可是……他就這麼好心收留流落街頭的我,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金妮奇怪地皺了皺眉。
「有問題?別忘了你名義上還是那棟宅子的繼承人呢,你去住一陣子能有什麼問題?」她疑惑——而又理所當然——地反問道。
柳泉:?!
她臉上的笑意倏然凝結在唇角。她猛地睜大眼睛,露出震驚的神色。
「那個遺囑……!」她脫口而出,「西裡斯難道沒有修改他的遺囑嗎?!現在不是直接指定由哈利來繼承就可以了嗎?!貝拉特裡克斯不是已經死了嗎?整個布萊克家族現在真的只剩下西裡斯一個人了吧?」
金妮愣了一下,好像有點不確定似的答道:「……或許,還有同樣姓布萊克的遠親……?西裡斯好像是這麼說的……在哈利成年之前,還是有借你的名字來過手的必要……?」
柳泉:「……」
我是不是誤會你了?其實你才是這個世界裡最大的傻白甜??西裡斯說的這些話一聽就是托辭嘛你居然也信了?!
她內心OS完畢,臉上還是得一本正經地回應,因此表情尤其顯得有些不自然。
「啊是嗎……我倒是沒研究過布萊克家的親族譜系……」她不自在地左右看了看,隨口扯了個話題。
「或許下次見面的時候我可以和西裡斯聊一聊這件事——」
結果金妮又開口了——再度結結實實地讓柳泉驚訝了一次。
「你想見西裡斯嗎?今天下班以後我就可以叫他過來!」她似乎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夠和面前這個假莉莉氣氛平和地交談的安全話題似的,興衝衝地提議道。
「事實上西裡斯聽說你……呃,醒了之後,就一直很想來探視你,只是——」
金妮驟然卡住,好像左右為難似的思考了一下措辭,最後還是帶著點難以理解的怨氣似的口吻說道:「……西弗勒斯說沒必要來聖芒戈打擾你,畢竟你很快也會出院的,而且——」
柳泉:「……」
「而且我這種身份也實在是有點尷尬,畢竟你們幾位現在應該都知道我不是真正的莉莉了,對吧?」她善解人意地替金妮把接下來令人尷尬的話說了出來。
金妮:「……呃,抱歉,那個……」
在打算稱呼她名字的時候,金妮尷尬地停頓了一下,似乎是沒有想好要用哪個名字。最後,她沿襲了那天柳泉醒來時斯內普所使用的那個稱呼。
「柯倫邦小姐,我相信你願意讓我回到自己的軀體中的誠意……」她說,好像努力要表達自己的懇切之情似的。
「你在過去這些年中表現出來的英勇也是真實的,不管你叫什麼名字。」
柳泉:「……哦?」
她感興趣似的挑了挑眉。
金妮一滯,但很快又振作起來,望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道:「我承認我的確怨恨過你,也提防過你,以為你對西弗勒斯懷有惡意,想要利用他……」
柳泉:「哦……」
金妮好像不太介意她只能發出這種擬聲詞而毫無其它反應。事實上,金妮似乎也只是想坦率地與她交談一下而已。
金妮繼續說道:「而且我還聽說你拒絕了詹姆斯的追求……當我做『柏麗爾』的時候,我也曾經無意中聽到別人在談論,說詹姆斯是因為追求你未果才轉向我的……」
柳泉不得不開口了。
「不,事實上我認為詹姆斯追求的,從頭到尾都是你。」她說。
金妮眼中驀地一亮。
「你真的這樣認為?」她充滿希望似的望著柳泉。
這種眼神促使柳泉不得不再度開口,多說了一點她自己的理解。
「因為詹姆斯在學生時代對我的示好,一開始就是建立在我是『莉莉·伊萬斯』的基礎上的——我成為你的節點,就是有一次詹姆斯不慎拿鬼飛球砸到了你的頭……」
柳泉總覺得說出這件事好像在黑詹姆斯,可是金妮的眼睛那麼明亮著,使得她又繼續說了下去。
「在那之前,在那之後,他對待『我』的態度都是那樣的——他以為我還是他心愛的姑娘,才會對我表示出他的熱情。在我明確地表示出不可能之後,他也還是保持了紳士風度……」
當然,詹姆斯並不是像她說的那麼輕易就紳士般地接受了「被莉莉拒絕」的事實,不過他們那些在無人經過的走廊上產生過的爭執,就沒有必要讓他的妻子知道了。
「後來,他愛上了你,我覺得……這完全都是因為,他喜歡的就是你這個人,你的性格和你所具有的特質……這些原因。」柳泉慢慢說道。
「和『莉莉·伊萬斯』無關。詹姆斯喜歡的就是你。即使你成為了『柏麗爾』,他也喜歡你,願意為了你獻出一切……我覺得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悠于 2020-12-27 20:22
第1111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0
金妮捂住了嘴, 明亮的雙眼睜大了, 眼中逐漸浮起了一層水霧。
柳泉微微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然後肯定似的朝著她點了點頭。
雖然尖頭叉子對西弗勒斯·斯內普並不算好, 而且那些少年時的爭風鬥氣有些時候也接近校園霸凌的範圍……不過,在她盡力的干預下,總算是沒有發生太過分的事情。
她不能替斯內普原諒詹姆斯,正如同她也不能替斯內普憎恨詹姆斯一樣。
詹姆斯或許是斯內普討厭的情敵,但是詹姆斯對於莉莉而言,卻還是個不錯的朋友。
所以,她就替尖頭叉子維護一下他在他的愛人心目當中的美好形像吧。
金妮發出一聲抽泣。她似乎竭力在忍耐著嗚咽聲。柳泉再度嘆了一口氣, 伸出手去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頭。
「你還有哈利……」她只好找了些安慰的話來說, 「你看他現在成長得多麼好啊。在那場大戰裡,在哈利去往禁林找伏地魔之前, 我們曾經見過面。當時, 他表現得英勇極了……那麼勇敢地要去面對這個世界上只能由他來承擔的一切,即使我只是他的老師,也為他感到驕傲……」
金妮眼中噙著淚, 抬起頭來望著她。
柳泉又朝著她點點頭。
「哈利和他的父親一樣勇敢。」她說, 「我覺得你真是個幸運的人, 女士。」
金妮微微一怔,似乎在仔細品味著她的這句話背後的深意——不過柳泉覺得她大概也只能體會其中的一半而已——然後金妮放下了捂著嘴的那只手, 朝著她微微扯起了唇角, 笑了一下。
「謝謝你。」她的聲音這一次聽起來真心誠意得多了。
柳泉笑笑。正當她覺得這次談話應該富有成效地解除了一部分她與真·莉莉之間的心結的時候, 她又聽到金妮的聲音。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 你究竟說了什麼,才讓詹姆斯放棄的。」
柳泉:「……」
她木然看向這位波特太太,卻發現波特太太的眼睛裡閃著純然的八卦光芒。
啊,或許這個問題最早出現在波特太太心頭的時候,是有著一點醋意的;不過現在事隔多年,又經歷了那些生死之戰,其中蘊含的小小醋味早就消失殆盡。
柳泉分辨得出來,金妮的問話其實真的只是好奇而已。而且,這個問題的答案並沒有什麼不可說的。
柳泉故意做出面露黑線的神情,無奈地答道:「……我對他說,我對比自己小的男人沒有興趣。」
金妮愣了幾秒鐘才意識到這其中的關鍵——這位假莉莉很顯然巧妙地利用了他們出生的月份大小來做文章,可以說是最大限度地避免了一場野蠻的拒絕場面——她也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真是聰明的說法啊——那麼詹姆斯當時是什麼反應?呆了一下就無奈地接受了嗎?」
柳泉苦笑道:「他呆了一下就怒瞪著西裡斯,我也是直到那個時候,才突然意識到西裡斯比我們都大這一事實——」
金妮哈哈大笑起來。
她好像並不再介意柳泉的回答誤導了詹姆斯認為「莉莉喜歡的是西裡斯」這件事,反而饒有興趣地問道:「那麼西裡斯是什麼反應?」
柳泉腹誹,您作為波特太太,這麼八卦真的好嗎。
不過她心裡也明白,這不過是她們雙方用來緩和彼此之間氛圍的一種方式而已。畢竟柳泉還要繼續使用「莉莉」這個名字一段時間,已經成為既定事實;她們兩人接下去假如不能解開心結、和平共處的話,對事態的發展並沒有什麼好處。作為成熟的大人,她們是應該主動發起一些氣氛良好的對話,作為緩和關系的基礎的。
於是柳泉也露出無奈的神色,答道:「西裡斯都快要嚇死了好嗎……我相信那個時候他的內心裡和我一樣都在尖叫!……」
金妮大笑,病房裡的氣氛一時間融洽得就像是兩位多年的好友在對談一樣。
她笑了一陣子,逐漸停了下來,認真地說道:「其實,後來,西裡斯也跟我聊了很多。」
柳泉一瞬間就意識到金妮說的是戰後的這半年,當西裡斯終於可以重新「死而復生」揭開他當初並沒有在魔法部神秘事務司犧牲的事實、而金妮也告訴他自己是真正的莉莉這一秘密之後。
她點了點頭,應道:「啊……西裡斯嗎?那還真是謝謝他了……就這麼擅自消失而沒有和他道別,我也感到很抱歉……我是說真的。」
金妮的眼神一亮。她猶豫了一下,再度把那個問題提了出來。
「所以現在你想見見他嗎?」
柳泉微微一怔。
「誰?西裡斯嗎?」
她本來想要說在西弗勒斯·斯內普尚未表態的現在,她還以莉莉的外形和名字招搖地出現於人前,不會有什麼問題嗎。
但是她剛要這麼說,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真正的莉莉是真心實意地在征詢她的意見的。她覺得讓這個頂替了她的假莉莉和她的朋友西裡斯·布萊克重新再見面,是一件很正常、很合情合理的事。並且西裡斯當然也想再見到她。
……那麼她干嘛要拒絕?斯內普氣炸的話就讓他氣炸好啦。
於是柳泉點點頭。「……假如你能夠代為安排的話,那我真是感激不盡——」
金妮興衝衝地說道:「沒問題!馬上就可以!」
柳泉:??
然後她就眼睜睜看著金妮站起身來走到門口,一下拉開房門,探身出去衝著走廊裡喊道:「西裡斯!你現在可以進來了!」
柳泉:?!
走廊上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很快地,一個人影就出現在門口。
金妮及時往旁邊讓了一下,於是柳泉就看到了那個高大的、幾乎一下子就把門口擋住了的人影。
他不像從前剛剛從阿茲卡班逃出來的時候那麼瘦削了,黑色的卷發梳得整整齊齊的,柔順地貼著他英俊的臉龐兩側;他的身材似乎比她記憶中變得強壯了一點,並沒有穿那套咖色條紋的法蘭絨西裝,而是穿著一套深紅色的西裝和黑色西褲,肩膀處被結實的肌肉線條繃得緊緊的,好像一下子就從那種蒼白消瘦的英式美青年風格變成了高大強壯、性格開朗可靠的成年男人。
此刻,他站在門口,有點瞠目結舌似的望著她,那雙深灰色的眼珠中漸漸浮上了一層驚喜和類似感傷的情緒。
柳泉有點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心想自己今天的造型應當還不錯才對?雖然還沒有出院,穿的還是可怕的白底條紋棉布病號裝,但為了迎戰——不,迎接——來訪的真·莉莉,她好歹在外面套了一件紫色的開衫毛衣,還好好地把那一頭紅發梳成了順服的發型,看上去應該也並不多麼凄慘;為什麼西裡斯看著她的樣子,就好像她馬上就快要死了一樣?
她只好率先朝著他咧開嘴笑了笑,說道:「好久不見啊,西裡斯。」
她的這聲招呼說出口之後,她注意到,西裡斯的臉上掠過了一抹十分清晰的震動之色。
他的眼眸先是睜大、繼而微微眯起,仰起頭長長吐出一口氣,然後把目光放平,投向她的臉上。
他停頓片刻之後,什麼都沒說就向前邁出幾步,徑直走進病房,來到她的床邊,視線也隨之低下去,一直盯著她的臉,就活像是她突然變成了一個他不認識的人那樣。
最後,他的唇角慢慢勾了起來,站姿也從緊繃的狀態變成了閑適,甚至把重心放到了一條腿上,雙手插進了褲子口袋裡,看起來又像是從前的那個格蘭芬多的王子了那般;然後,他低聲說:「……莉莉。」
柳泉:!!!
她覺得自己應該生氣,應該抗議,嚴肅地告誡他她不是真正的莉莉·伊萬斯,她是另外一個人……但是到了最後,她卻慢慢地和他一樣翹起了唇角,露出了一個微笑。
因為她明白他的意思。她知道在他心目裡,和他相識多年、並肩戰鬥,甚至在最黑暗的時刻把他艱難地隱藏起來,讓他免於重蹈那個神秘預言中的悲慘命運的人,就是她。
在他心目裡,他所認識的勇敢的莉莉,就是她。
所以柳泉朝著他笑了一笑,又重復了一遍:「好久不見,西裡斯。……看到你過得很好,我很高興。」
西裡斯咧了咧嘴,臉上的表情有點兒滑稽,又好像只是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神情來面對這位死而復生的老朋友才合適似的;最後,他就保持著那種活像是牙疼似的表情,啞聲答道:「……好久不見,莉莉。」
哢噠一聲,他們身後傳來房門被輕輕關上的聲音。他們兩人同時把目光投向門口,卻只看到那扇木門背後的圖案。
西裡斯又把頭轉過來,一臉尷尬似的望著柳泉,不過還沒等他說些什麼,柳泉先撲哧一聲失笑了出來,說道:「哦,別擔心,我猜柏麗爾應該不會因為這個真的生你的氣的。」
西裡斯愣了愣,也同樣跟著她笑了出來,聳了聳肩,帶著從前的那種「沒什麼大不了」一般的瀟灑神色,說道:「即使她生氣也沒有關系——」
她微微一挑眉,露出疑問的神色。
西裡斯微微一偏頭,臉上瞬間流露出那麼一點吊兒郎當的神態,就像是很多年以前格蘭芬多的那個貴族家的大少爺又重新出現了一秒鐘似的。
「要是她大發雷霆的話,我就和巴克比克一起躲起來不讓她找到——就像以前一樣。」
柳泉一怔,這才意識到他是在說他逃出阿茲卡班、在尖叫棚屋鬧得天翻地覆,最後又騎著那匹鷹頭馬身有翼獸在夜色中揚長而去的那一次。她記得後來他從藏身處給哈利來了一封信,信中說他和巴克比克都躲起來了,但是他不會告訴哈利他躲在哪裡——
她也不由得笑了起來,答道:「……那樣的話,記得洗臉!」
西裡斯一愣,隨即和當年一樣,不加掩飾地張狂大笑起來。
第1112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1
周日的晚上, 西弗勒斯·斯內普正在霍格沃茨的校長室內。
他其實並沒有多少公務要處理, 也不打算備課——反正那些要教的內容早已經深深烙印在他腦海裡, 他就算是隨便從中截取一段來說說,都可以把那些小巨怪們為難得瑟瑟發抖。
但是他就這麼沉坐在那張巨大的辦公桌之後的椅子裡, 雙臂分別撐在椅子兩側的扶手上, 雙手在身前交叉, 面露不耐煩的神色, 已經保持了整整一個晚上。
忽然, 校長室內的壁爐裡驀地騰起一陣綠色的火焰。從火焰裡影影綽綽地浮現出了一張女性的臉孔輪廓。
「斯內……西弗勒斯, 我有件事要和你談談。」
斯內普那張僵凝的面孔陡然一震,隨即表現得好像更加死板了。他停頓了足足兩秒鐘才慢吞吞地從辦公桌前轉過頭去,盯著那張從綠色的火焰中浮現出來的臉, 木然問道:「……什麼事?」
那張火焰中的臉孔反而顯得從容得多, 她似乎還笑了笑, 然後就單刀直入地說道:「我已經從聖芒戈辦理了出院手續,他們說我已經沒有必要再在病房裡呆著了, 我的健康狀況已經和正常人完全沒什麼兩樣……」
斯內普語氣死板地答道:「哦, 那麼說來, 恭喜你恢復了健康。」
他的聲音聽上去簡直像是電腦合成的機械音, 語氣毫不真誠,死板得像是機器人。
火焰裡的那張臉的主人卻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這種缺乏情感的問候似的,繼續含笑說道:「所以, 接下來我應該住在哪裡?」
斯內普一窒。
「女士, 我並沒有什麼義務要為您妥善安排住所——」他說。
可是那位女士含笑打斷了他。
「所以我帶著您重要的朋友的軀殼到處亂跑、甚至下落不明, 您也無所謂嗎,西弗勒斯?」
……Checkmate。
斯內普呆了片刻,惡狠狠地衝著壁爐裡那股綠色的火焰咆哮道:「……你想做什麼?!」
火焰裡的那位女士似乎顯得很愉快似的,甚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但無論如何,一張浮現在火焰裡的臉孔輪廓上面帶笑容,看上去還是有些古怪。
「替我在霍格沃茨安排個住處,怎麼樣呢?」她直接建議道。
斯內普:「……你別想就這麼混進霍格沃茨,要知道毫無正當理由、並不曾受到魔法部的官方派遣、也不是霍格沃茨教職員的成年巫師,禁止——」
「哎呀,哎呀。」那位火焰裡的女士說道,「我當然知道這個規定,不過我們可以來尋求一下解決的方法,是不是?」
斯內普怒視著壁爐裡的那股火焰。
那位女士笑眯眯地說道:「我聽說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課教授的職位繼續出缺,我覺得我很適合——」
斯內普怒氣衝衝地說道:「……今年並沒有開設這門課程!」
那位女士好脾氣地建議道:「那麼也許明年可以繼續開設?允許麻瓜研究課教授提前幾個月入駐霍格沃茨進行課前准備、熟悉學校情況,也是應有之義——」
斯內普咆哮道:「你都在霍格沃茨呆了快二十年了你還需要提前熟悉什麼學校的狀況!!」
結果他還沒有吼完,下一秒鐘,那位女士就毫不給他留情面地爆發出一陣愉快的大笑。
「噗哈哈哈哈哈——」
斯內普好像想要馬上拔出魔杖來給壁爐一個阿瓦達。
那位女士很快就按捺住了那一陣有害的笑意,清了清嗓子,繼續娓娓動聽地勸說他道:「西弗勒斯,冷靜一下。我是在十分客觀地和你討論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你有沒有想過,假如下次靈魂魔法使用成功之後,莉……呃,柏麗爾女士以後的去向將會如何?」
或許是因為她在某個公眾場所使用壁爐與他溝通的關系,她謹慎地避開了某個名字,而使用另一個名字來借指他們都心知肚明的另外那位女當事人。
「她不可能以之前那個身份繼續留在霍格沃茨,不過我相信她也想留在自己的兒子身邊;畢竟這十幾年來她都錯過了這樣的機會……」
斯內普的怒氣消失了;他異常地沉默下來,隔了許久才回答道:「……你自認為很懂得她的想法?」
壁爐對面的女士語氣平靜地說道:「事實上我們已經冷靜地談過這個話題了。這就是她本人的想法。她不想離自己的兒子太遠,時常見不到他……而我認為,替她事先安排一份教職完全可行。」
斯內普很久沒有說話。
壁爐那一邊的女士很有耐心地等了一陣子,好像終於覺得夠了一樣,又半開玩笑似的補充了一句:「……西弗勒斯,你不同意這個安排的話,我就要流落街頭了,那樣我只能去格裡莫廣場12號借住了,或者帶著這個軀殼跑得不見人影——」
斯內普突然出聲了。
「你說,要去哪裡?」
火焰裡的那位女士好像有點驚訝。
「呃?我說我打算跑得不見人影,所以當然——」
斯內普不耐煩地打斷她。
「在那句之前,你說了個地址——」
那位女士頓了一下,突然又笑了。
「格裡莫廣場12號。」她回答道,「布萊克家族的老宅。我想你知道那裡?」
斯內普牙疼似的嘶嘶了一聲。
「……那只蠢狗知道您的打算嗎?」他語調粗魯地反問道,「把他的祖宅視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一般,沒有征求現任主人的意見就打算搬入——」
那位女士溫和地打斷了他無禮的猜測。
「事實上,西弗勒斯,是西裡斯這麼邀請我的。他給出了他慷慨的建議,而我走投無路,所以——」
她平和的嗓音似乎並不能打消霍格沃茨校長的怒火,他冷冷地評價道:「多感人的友情啊。」
那位女士在壁爐那端笑了兩聲。
可是她的溫和態度並不能免除接下來聽到的惡言,霍格沃茨校長那把如同大提琴一般柔滑的聲線又揚了起來,並且因為其中蘊含著的某種惡意,他的嗓音聽上去抑揚頓挫,顯得更加滑膩了,猶如某種毒蛇在黑暗裡慢悠悠地滑過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似的。
「……Well,我竟然不知道你們已經見過面了。多麼迫不及待啊!想想看你恢復意識才剛剛幾天時間……我居然不知道魔法部的傲羅工作這麼空閑,金斯萊·沙克爾是不是已經覺得這世界實現了和平,所以沒必要讓他手下的雇員再努力工作了?」
壁爐對面的那位女士:「……」
斯內普似乎很滿意於她終於不再吭聲;於是他繼續發揮著自己噴吐毒液的能力,語調像詠嘆調一般悠悠地揚起。
「我想或許您還惦記著自己身為那間老朽的舊宅子的女繼承人這一可能性?很遺憾,女士,即使那只蠢狗現在仍然沒能找到一位願意上當並奉獻出自己的一輩子去容忍他的好心腸女士,但這也不能代表您還有繼承那間宅子的可能——那個愛闖禍的波特馬上就要成年了。到那時候他就可以直接成為……」
他肆意發揮著自己的猜想力,直到壁爐裡的那股綠色火焰忽然「呼啦」一聲變大了許多;在他愕然地下意識停下話語的一瞬間,一個人就從那座壁爐裡閃身大步衝了出來,並且因為衝得太猛而咚咚咚一連往前顛躓了三步才站穩,剛好停在他的那張辦公桌之前,與他隔著桌子面對面了。
斯內普呆了幾秒鐘,仿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樣。
那張剛剛還浮現在壁爐中綠色火焰上的臉龐,現在就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眼前。那張臉的主人此刻正一邊簌簌地拍去落在自己衣袖上的飛路粉,一邊抬起頭來含笑注視著他。
斯內普愣了片刻,突然吼叫起來。
「誰讓你來這裡——」
那張臉的主人,當年的格蘭芬多之花,霍格沃茨的前任麻瓜研究課教授莉莉·伊萬斯,笑眯眯地彎起了眼眉,似乎一點也不在意他衝天的怒焰似的。
「你瞧,離開聖芒戈以後,我總得有個地方好去,西弗勒斯。」她說。
「我既不方便再回到女貞路4號,也不好意思再去豬頭酒吧打擾阿不福思……你不會真的想讓我去住格裡莫廣場12號吧?」
斯內普咻咻地喘著氣,表情很可怕,像是被氣得狠了似的。
「公平點,西弗勒斯,」那位重新出現的假莉莉又說道,「讓我恢復原職,給我一個短暫逗留在霍格沃茨城堡裡的機會,不是也方便你監視我嗎?假如我現在在外頭游蕩的話,萬一我故意逃走了不知下落,你的莉莉到時候要到哪兒去找回這具軀殼?而且當靈魂魔法起效之後,她也可以借由麻瓜研究課教授的職務名正言順地繼續留下來看顧哈利——多麼兩全其美的安排!我看不出你還能對哪兒感到不滿。」
結果他還真的對她的話感到不滿。
「……不知下落?!」他重復了一遍她剛剛說的話裡的某個關鍵詞,眉頭皺到了一起。
「你怎麼敢……!你對這具軀殼是有責任好好保管的,這種事到底要我重新闡述多少遍才行?!答應好好配合,卻又擅自消失,你的諾言難道毫無一點信用嗎?」他聲色俱厲地質問道。
那個假莉莉顯得有點驚愕,不過她很快就克服了這種情緒,朝著他一翹唇角露出一個戲謔的笑容。
「哦,別這樣,西弗勒斯。」她笑嘻嘻地說道,「顯得你好像多麼舍不得我消失似的——」
第1113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2
斯內普倒吸了一口氣, 喉間發出一聲尖銳的嘶叫。他露出仿佛被狠狠冒犯了一般的不可置信與深度警戒的表情, 臉色慘白。
「舍不得?!舍不得?!——到底是什麼侵蝕了你那塞滿芨芨草的、自以為是的大腦, 致使你作出這種昏亂到荒謬的奇思怪想……」他喊道,聲音聽上去無比尖銳,就活像是琴弓胡亂地在大提琴的琴弦上來回剮蹭出毫無章法的刺耳音符似的。
可是,與他幾乎喪失了全部冷靜的反應相比,她卻好像完全在另外一個環境之中似的——從容,平靜,臉上帶著溫和無害的笑意,一點都不像是剛剛才拿大膽到可怕的言語挑釁過他一樣。
「你瞧,西弗勒斯,你也說了那是『昏亂到荒謬』的想法了嘛。」她微笑著應道,「所以為了免除我再說出什麼喪失理智的荒謬言論來,你就應當在那之前就友善地為我提供一個令人滿意的住處, 好讓我們達成和平共處——對不對?」
斯內普呆住了,茫茫然,緊閉著嘴唇, 像是被這種冠冕堂皇又擊潰下限的要求徹底驚呆了似的。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死死釘在那張華美的椅子上一樣, 動彈不得,渾身冰涼, 被這種驚人的厚顏無恥嚇住了;過去許多年以來在這座城堡裡、在蜘蛛尾巷、在這個世界裡的無數地方都在糾纏著他的那個噩夢又回來了,那個噩夢的源頭就是此刻他面前站著的這個女人, 狡猾、偏執、狠心又可怕, 擅長用花言巧語蠱惑人心, 偽裝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來,為自己博取他人的好感和同情——
這樣的一個人,現在又要回來為難他了;瞧瞧她現在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在他許久答不出一句話來之後,她似乎顯得更加愉快了,甚至得寸進尺地往前邁了一步,左手單手叉在腰間、右手則按在桌面上,身體微側,姿態閑適地斜睨著仿佛已經一敗塗地的他,含笑注視著他丟盔棄甲、無言以對的慘狀,就好像以前鄧布利多在這個房間裡養的那只趾高氣揚的鳳凰一樣——
啊,鳳凰。
一想到這個詞所指代的那種動物,斯內普忽然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動。
……因為那也是他現在的守護神的形態——而這件事絕對、一定、不可以讓面前這個鼻子都快要翹上天的女人知道!!
斯內普唰地一下陡然從椅子裡站起身來。
可是他這種突如其來的行為一點都沒有驚嚇到對面的那個女人。她仍然右手按在桌面上,隔著一張桌子與他對視。
不過因為他突然站起身來而導致雙方之間所形成的身高差,她揚了揚眉。然而現在必須微微仰起頭來、好與他繼續保持對視的她,在氣勢方面卻好像一點都沒有回落一樣。
「怎麼樣呢?西弗勒斯?」她的臉上甚至仍然帶著那個可惡的笑容,施施然地追問了一句。
斯內普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像是個老舊的破風箱。他覺得自己被氣得大腦都停止了運轉,因為他發現下一刻自己居然真的用魔杖敲了敲桌面,瞬時間就從不知道哪裡鑽出來一個大腦袋大眼睛的家養小精靈,它站在門邊,搓著雙手,尖著嗓子問道:「哦,尊敬的校長先生!您有什麼吩咐?」
斯內普把目光從眼前這個女人的臉上移開,不情願地說道:「……去把麻瓜研究課教授的辦公室收拾好,打掃干淨就可以……只要讓那裡干淨到今晚能住個人就行……裝飾之類的事兒她會稍後自己去做……」
他覺得自己說得磕磕絆絆,語調聽上去艱澀非常,簡直有失自己身為霍格沃茨校長的尊嚴。不過城堡裡的家養小精靈顯然是不會去注意這個的,它們只會忠實地遵守巫師們發出的指令。於是他看著門邊的那個大耳朵的矮家伙點了點頭說「是!」,就又嗖地一聲消失了。
他下完了這個命令,可是他一點兒也不想再看面前那個女人——那個重新上任的麻瓜研究課教授。
他知道她現在一定得意極了,說不定還會搖頭晃腦;不知為何,他的腦海中突然浮現了很多年以前,在那個三校聯合舉辦舞會的聖誕節前夕,她腳步輕快地走在霍格沃茨的長長走廊上,經過一副魔法盔甲的時候「啪」地打了個響指,然後跟著魔法盔甲一起唱歌的模樣。
那個時候,她的腳步輕飄飄的就好像在跳著舞,腳旁的長袍下擺就像是滾滾的海浪;雖然魔法盔甲唱歌的調子死板到簡直聽不出起伏,但是她的嗓音卻意外地清亮悠揚,像夜鶯在最高的樹枝上歌唱。
【He sees you when you』re sleeping
He knows when you』re awake
He knows if you』ve been bad or good
So be good for goodness sake】
啊。斯內普後知後覺地想道。
好像聖誕節又要到了。
因為前幾天他似乎聽到,走廊上經過那次大戰之後、所剩無幾的魔法盔甲又在荒腔走板地唱歌。
那些魔法盔甲只有在聖誕節快要到來的時候才會唱起聖誕歌曲。那天他聽到的旋律,仿佛就是記憶之中的這一首。
【You better watch out
You better not cry
You better not pout
I』m telling you why
Santa Claus is coming to town!】
第二天一早,柳泉還陷在麻瓜研究課辦公室裡溫暖的大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家養小精靈一貫這麼貼心,為她准備了溫暖舒適還帶著一絲木香的新被子,讓她簡直想就這麼睡上一整天——就隱約聽見外間的房門被人擂得咚咚作響。
柳泉十分艱難才把自己勉強從被窩裡拔.出來,隨手披上了一件外袍,一邊慢吞吞地往外走一邊給自己身上丟著美容魔咒,等走到門邊的時候已經看上去整個人煥然一新:莉莉那標志性的紅發披在肩上,休息充分的臉上神采奕奕,在灑滿室內的、早上的陽光照耀下簡直顯得肌膚生光。
她以為來人是斯內普或者金妮,不過不管是誰,她也不能允許自己形容萎靡地去開門,務必要讓自己從一開始就占據壓倒性的氣勢,所以才利用在屋裡行走的這點時間把自己的外形好好地整理了一下。
不過當她聽著來人繼續咚咚咚地捶門的聲音,心裡不由得有點生氣,一鼓作氣唰地一下拉開房門的時候,最後反而是她結結實實地被嚇了一跳。
門外站著一臉激動之色的救世主男孩,還有站著他身後、一臉尷尬的那兩位好友,赫敏和羅恩。
她原本想要訓誡這個快要把她的房門敲破的無禮家伙的衝動,也莫名其妙淡了下去。她看著那雙綠眼睛快要在眼鏡片後放出光芒來的哈利·波特,不由得緩下了神情,微微笑了。
「早安,哈利。」她說,然後抬起眼把目光投向站在哈利身後的那兩個人,同樣朝著他們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早安。」
赫敏朝著她緊張而尷尬地咧嘴假笑了一下,羅恩則是連那絲假笑都沒能擠出來,臉上的五官定格成了一種滑稽的表情;但是站在最前面的哈利就快活得多,他那雙在原作中被被描述為「和莉莉一模一樣的」綠眼睛熠熠生光。
「早安,伊萬斯教授!」他響亮地答道,開心地咧開嘴笑起來。
「我聽說您終於恢復了健康,重新回到了霍格沃茨……哦,這個好消息真是比什麼都要好!」
不愧是救世主男孩,格蘭芬多這一代搗蛋鬼的傑出代表,哈利波特的消息簡直太靈通了——柳泉可沒忘記自己昨天最終回到這間熟悉的辦公室裡的時候,時間都快要接近午夜了。
不過,看到這麼毫無保留、撲面而來的善意和熱情,當然要比昨天晚上在校長室裡吃了一肚子冷言冷語的火氣這種待遇要好太多了。柳泉不由得也彎了彎眼眉,笑著說道:「我真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有重新回到這裡的一天啊——」
結果她剛說完,就看到哈利那雙在原作裡「和莉莉一模一樣」的、著名的綠眼睛黯淡了下來。
「您……您在離開霍格沃茨的那個時候,就已經做好了犧牲的准備了嗎?」哈利提問的聲音有點發顫。
「您那個時候可一點兒都沒有表現出來……」
柳泉有點驚訝,不多時就放緩了表情,溫和地注視著面前突然顯得難過起來的救世主男孩,溫聲說道:「可是,哈利,你那個時候也沒有表現出來,你打算只身去和伏地魔會面,犧牲自己啊。」
哈利:!!!
他猛地睜大眼睛。
和他不同,重新提起這件事情之後,他身後的赫敏和羅恩則是相視了一眼,各自嘆了一口氣。很顯然,這件事也同樣是他們兩人內心的一個心結。
哈利急急辯解:「我……我不一樣!我跟伏地魔有著某種聯系……我覺得我有義務……!」
柳泉溫和地又衝著這個大難不死的男孩笑了笑。
「我也同樣有義務為了消滅他、消滅這些他帶來的邪惡而奉獻出自己的一切啊。」她說,「我是格蘭芬多,也是鳳凰社的成員,一個成年巫師總不能在最糟糕的關頭指望著躲在一個小巫師的羽翼下尋求庇護啊,你說對嗎?」
第1114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3
哈利一愣, 然後立刻又爭辯道:「可是——!」
他或許還是對於伊萬斯教授「之死」這件事心有余悸, 或許是因為伏地魔那天在城堡大門外得意洋洋的宣告莉莉·伊萬斯的死亡那一幕印像太深刻了, 造成了長久的心理陰影——總之, 他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想要通過爭辯,把責任都背到自己肩上一樣。
柳泉有點驚訝於他情緒上的激動與糾結,不過這大概就是哈利的優點吧。
雖然對於斯內普來說哈利算得上是個熊孩子,但是對於格蘭芬多的這些教授來說,哈利熱情、勇敢、認真、勇於擔負重責大任,也許有時候魯莽了一點兒,或者對斯內普帶著些讓人有點氣惱的偏見;不過他在大戰中得知了一切真相之後,已經盡力作出了補救, 對斯內普也尊敬起來——當然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還是有些僵硬,不過已經不像從前那樣相看兩厭了;即使有, 也是斯內普單方面地決定繼續討厭哈利(霧!)。
總之,柳泉覺得不能讓哈利再在良心上自我苛求。於是她突兀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哈利的頭。
哈利:!?
已經長成小少年的救世主男孩猛地瞪圓了那雙著名的綠眼睛。
然後他就看到那位隨意地披著一件長袍、姿態悠閑地站在他面前的麻瓜研究課的女教授, 朝著他露出了柔和溫暖的笑容。
「好啦, 好啦,」她說, 「我們非要在這裡爭論到底是誰更英勇一點嗎?……我覺得那個人是你喲, 哈利。」
哈利:!!!
他沒想到自己能夠直承這樣的坦白贊美, 猝不及防, 臉色馬上就漲紅了。
「伊、伊萬斯教授!」他結結巴巴地喊道, 好像急於制止她說出更多讓他羞惱的直白贊美來, 因為在他身後的羅恩好像已經吭吭哧哧地笑出聲來了。
哈利急於轉移話題,「對、對了!真高興您又回來當麻瓜研究課的教授了……可惜明年我們就畢業了,不能再上您的課真是遺憾……」
然後他看到伊萬斯教授忽然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哦,作出這個安排其實也有別的重要原因——」她說。
哈利感到有點好奇,「是什麼?」
結果他卻看到伊萬斯教授只是故作神秘地衝著他眨了眨眼。
「你將來總會知道的∼」她的尾音上挑,帶著微妙的笑意,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錯。
哈利:「……」
看見哈利的話題走入了僵局,他的好哥們羅恩連忙出來幫忙。
「啊,今年一直沒有重新聘請麻瓜研究課教授,我們還以為這堂課要取消……您知道的……重新復課的時候也有人去問過這個問題,不過——」紅頭發的少年比比劃劃地說著,好像不加上點手部動作,就不能消解他的尷尬似的。
「……聽說都被那個老蝙——咳,我是說,斯內普教授——無情地罵了回來。」
柳泉:?!
看到她目光一閃,眼中很自然地出現了感興趣的神情,站在羅恩身邊、自然也把伊萬斯教授的眼神看了個正著的赫敏,臉上忽然浮現了一種欲言又止的神色。
不過她並沒有說話,而是聽著身旁的少年繼續比劃著說了下去:「……他說,咳——『你們需要一位嚴厲的教授來督導你們在課堂上的表現,讓盲目高傲而自大的你們真正認識到深入了解麻瓜的好處!在我尋找到一位適合的人選之前,這堂課暫時不會重開!你們別以為還能像以前一樣,靠著縱容你們的教授就能輕易拿到學分!』……」
羅恩咳嗽一聲之後,惟妙惟肖地模仿著斯內普那種冷淡又嚴厲的刻薄口吻;不得不說他在這方面可能真的有那麼一點兒天分,逗笑了柳泉。
可是在柳泉翹起唇角笑出來的時候,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站在羅恩身邊的赫敏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那粗神經的男友,臉上是一副既矛盾、又不太贊同的神情,就仿佛對於這件事,她還有些自己的不同看法似的。
柳泉打定主意等一下一定要找個好機會來問問赫敏究竟是怎麼回事——重來一次之後她丟掉了原先那些必須裝成格蘭芬多之花、塑造莉莉的光輝形像的偶像包袱,可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八卦——不過現在,她真心覺得有點好笑。
「可是現在我又回來了,」她朝著新一代的格蘭芬多搗蛋三人組眨眨眼睛,心想為了給他心目中真正的白月光莉莉鋪路,斯內普也真是犧牲了自己珍貴的臉面呢——這片心意屬實可歌可泣,只是不知道將來一旦靈魂魔法重新施放並起效以後,莉莉會不會感動於他的付出而給他個HE。
「看起來我得對你們嚴厲些了。」她故意說道,「不過我要恭喜你們逃過一劫——因為即使要恢復這堂課,也得等到下一年了∼」
哈利一噎。羅恩訕笑。赫敏則狠狠瞪了羅恩一眼,就好像對他剛剛說的話很不滿似的。
「羅恩·韋斯萊!注意你對斯內普教授的態度!他想要在學業方面嚴格要求你們,並沒有什麼錯!更何況說不定他只是想——」
赫敏驟然噎住。她飛快地抬起頭來望了一眼柳泉,然後把底下的話就那麼尷尬而意味不明地咽了回去。
柳泉:???
啊,赫敏到底想說的是什麼呢,她真是愈來愈好奇了啊?!
她清了清嗓子,含笑說道:「總之,我以後應該都會住在城堡裡。雖然暫時不會重新恢復上課,不過你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現在——該是你們去吃早飯的時候了吧?可不要去晚了在第一節 課上遲到啊∼」
哈利和羅恩好像剛剛反應過來時間問題似的,慌裡慌張地答應了一聲,轉身就要走。赫敏落在他們兩人身後,在跟著他們邁開腳步之前,又回過頭來,望了一眼還站在門邊目送他們的柳泉。
那副表情真是再明顯也不過了,大概就類似於「我有些話想對你單獨說,卻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柳泉抿起唇,衝著她微微一笑。
「我說,有事情可以隨時來找我,格蘭傑小姐……赫敏。」她說。
赫敏似乎微微一愣,很快就意會到了她的意思,於是向著她重重點了點頭,轉身飛快地跟著哈利和羅恩離去了。
……
這一整天,柳泉都忙於接待昔日霍格沃茨的同事們熱情的來訪。
她重回霍格沃茨的消息幾乎像是爆炸性新聞一樣,瞬間就把平靜的霍格沃茨炸得人人都面露激動和驚奇之色,弄得城堡裡聖誕節將至的歡樂節日氣氛好像更加濃郁了幾分。
至少下午終於擺脫了繁重的教學課程和其它事務,匆匆來訪的麥格教授,在和柳泉兩個人坐在重新獲得了主人入住的麻瓜研究課辦公室裡喝茶閑談的時候,就提到了「今天一整天那些孩子們談的都是你死而復生這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課堂上嘰嘰喳喳的,他們簡直鬧得無心學習!看樣子這件事造成的衝擊力還要在城堡裡持續幾天——」。
柳泉笑眯眯地應道:「幸好馬上就是聖誕節了——要是馬上就要考試,他們可就慘了∼」
麥格教授嘆息:「誰說不是呢,但聽說西弗勒斯已經很生氣了——今天在他的課堂上挨訓的學生格外多,被罰勞動服務的人已經排了三天了……」
柳泉撲哧一聲失笑。
「咳,我對他們的遭遇深表同情。」她一本正經地忍著笑說道。
麥格教授不甚贊同似的,半真半假地瞪了她一眼,但轉過臉去拿起茶杯,也不由得在唇角漾起了一絲笑意。
「……霍格沃茨又恢復了原狀。希望這樣的情形能夠一直持續下去啊。」她感嘆地說道。
柳泉附和地呵呵笑了兩聲,但卻沒有回應她。
……怎麼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呢?很快,接任麻瓜研究課教授的人,就將不是她了啊。
不知道斯內普是不是覺得她既然現在還掛著個霍格沃茨的教職,就不能光吃飯不干活;還沒過幾天,柳泉正在辦公室裡無所事事地翻閱一本書的時候,啪地一聲,屋裡就冒出一個家養小精靈來。
「午安,伊萬斯教授!」它尖聲說道。
柳泉覺得幾乎所有的家養小精靈都長得差不多——除非是像格裡莫廣場12號那個同樣信奉純血論的、老邁頑固又不好對付的克利切那樣外形上有其它特點——所以她認不出來這個家養小精靈是不是那天被斯內普叫去校長室,吩咐它收拾麻瓜研究課辦公室的那個小精靈。不過她還是客客氣氣地朝著它點了點頭,應道:「午安。」
或許是這種客氣的態度讓它變得誠惶誠恐起來,它驟然一縮腦袋,哆哆嗦嗦地從身上披著的那塊茶巾裡摸了一陣子,拿出一封手寫的信來遞給她。
柳泉接過來一看,與其說是「信件」,不如說就是一張手寫的紙條,被對折後裝入一個小小的信封裡,封口上還打著火漆。火漆上的印章很明顯是霍格沃茨的標志。
柳泉:??
她好不容易打開信封一看,原來是斯內普手寫的——呃,一份簡短的文書,通知她作為麻瓜研究課教授,即日起恢復正常工作;雖然課程要推後至下個學年重開,作為霍格沃茨的教授,她也有其它任務——比如說,巡夜。
柳泉:???
可能是忖度著她現在已經看完了這封措辭正式、態度官方的信,那個家養小精靈又尖著嗓子說道:「校長先生讓我通知您,您將於今晚執行回歸霍格沃茨後的第一次巡夜任務,請您做好准備——」
它說完,啪地一聲就消失了,也沒特意等待柳泉的回話——或許是斯內普吩咐的時候就告訴它,直接通知莉莉·伊萬斯教授即可,不需要再聽她的回應吧。
柳泉:「……」
我剛剛九死一生地回到這裡,您就讓我趕快恢復工作?您喜歡叫人去巡夜的話那以後就盡管安排您心目中美麗的白月光啊偉大的校長閣下?我把你當朋友,結果你卻只把我當成社畜?!我又不是自己想回來的,結果現在在回去之前還得繼續被您使喚來使喚去?我本來死得好好的,就坐等這個任務完美結束後結算積分甩手走人,結果這個血汗工廠——不,血汗學校——的校長閣下干嗎還要壓榨我一個異世界來客?您是因為不慎魔法失手所以惱羞成怒想要奴役我作為折磨的一種嗎?!……
第1115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4
她內心的小人抱著頭咆哮了足足十分鐘, 最後她怒氣衝衝地咚地砸了一下辦公桌, 站起來走進了臥室。
這種事即使向系統菌抱怨也是白搭。系統菌一定會說為了圓滿完成任務你就暫時當一下社畜好了你又不是沒當過(大霧!)。
……所以說, 為什麼她都好好地死了一遍了,西弗勒斯·斯內普卻仍然要和她過不去呢??難道就因為她從前冒充了他心頭的白月光, 還欺騙了他的感情, 而這一次他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能夠讓真正的莉莉回歸到那具格蘭芬多之花的軀殼裡的方法, 卻再一次地失敗了, 反而把她這個討厭的冒牌貨又帶了回來?
「好吧, 好吧。」她嘟噥著, 一邊在浴室裡重新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形, 整理著自己那頭莉莉標志性的紅發, 一邊不情不願似地朝著那面魔法鏡子裡映照出的那張臉抱怨道:「……但願在下次重新執行那個靈魂魔法之前, 我不會被他奴役到過勞死啊——」
她的話說完,鏡子裡那張屬於莉莉·伊萬斯的臉上露出一個苦笑, 無可奈何地撇了撇嘴, 那雙標志性的綠眼睛輕巧地向天翻了一個白眼。
然而, 她的這種重新面對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時候, 輕松中帶著一絲吐槽的心情,到了夜間宵禁之後, 她真正開始巡夜之時, 就變成了——非常復雜, 滋味難解。
或許是因為現在的校長換成了斯內普, 而前任魔藥課教授的冷酷之威早已橫掃整座霍格沃茨、在一眾小巨怪心中埋下了深遠的恐懼(?)的原因, 現在在宵禁之後, 走廊上居然連夜游的小巫師都沒有了,安靜得只能聽到她自己的腳步聲。
柳泉緩步沿著自己內心中早已熟記了無數次、也走過無數次的路線慢慢地、散步一樣地走著。重新穿起的巫師袍長長的下擺輕飄飄地拂過霍格沃茨城堡裡久經歲月的地板;有些地方因為木質地板太過老舊而變形了,凸起一塊,按理說應該有人來用魔法稍微修繕一下,但不知為何被忽略了——
甚至是牆壁上掛著的那些魔法畫像,看上去也仿佛比半年前更破舊了一點兒,有些鏡框上的漆面都斑駁了,或許是那場大戰留下的痕跡,尚未得到很好的修補——
總而言之,這裡是那座她所熟悉的霍格沃茨。這裡又好像不是那座她所熟悉的霍格沃茨。
皎潔的月光從高處的窗裡照射進來,在她腳前的地面上投下一團淺淺的光暈。深夜裡的有些地處偏僻的走廊上甚至連照明用的蠟燭都熄滅了,只有她握在右手中的魔杖杖尖上以熒光咒發出的小小一團光亮;牆上的魔法畫像裡的人物發出此起彼伏的鼾聲。
走到一條岔路口,柳泉稍微舉高了一點自己右手中的魔杖,以杖尖照了照兩條不同的走廊,然後隨意選擇了其中一條,轉上了那條走廊,繼續慢慢地向前走。
她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注意觀察四周、想要抓住那些膽大包天地挑戰校規夜游的學生的意圖。她走在深夜的霍格沃茨的某條長廊裡,心裡想著的都是晚飯後獨自來敲她的門的赫敏,在她的辦公室裡對她說出的那一番……很令人難以理解的話。
「我……我首先要說,真的很高興看到您沒事,伊萬斯教授!」赫敏以這句激動的、充滿熱情的問候語作為開頭。
柳泉:「哦呵呵……」
她尷尬地笑了兩聲,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辦法像哈利或者赫敏這樣,坦率直接地表達出「再回到這裡真是太高興了」這一類的情緒。
誠然,再重回霍格沃茨,接收到這些熟悉的友人、同事、學生等等的熱情關懷和熱烈歡迎,她的心裡還是很開心的。假如作為一次短短的假期,得以與這些人重聚的話,說不定她會帶著輕松而寫意的心情,好好享受這一次意外的機會——
但是,現在她面臨的是一團亂麻,一種困境,一堆還沒有答案的問題——
靈魂魔法為什麼會出錯?下一次就一定會成功嗎?假如靈魂魔法一直不能正確地被執行的話,這個世界會發生什麼事?她會被困在這個世界裡無法離開嗎?……
一連串的問題,都令她如鯁在喉。而且,到了最後,她發覺自己所思考的、最終的問題,竟然是——
假如這個靈魂魔法一直不能成功的話,那麼西弗勒斯·斯內普會怎麼想?怎麼反應?會暴怒得無法遏制嗎?會朝著她大吼,讓她讓出這具被她霸占了近二十年的軀殼給莉莉嗎?會憤怒得恨不能永遠不再見到她嗎?
……然而,這一切的疑問,都在聽到赫敏下面說出的話之後,被極度的震驚和不敢置信的情緒冷凍住了,變成了表面粗糲的冰冷巨石,在她的心頭來回翻滾碾壓,將她柔軟的血肉粗暴地劃開,令她感到了一陣陣刺痛。
因為,赫敏躊躇了許久,最後露出終於下定決心的神情,所說出的,竟然是——
「在大戰結束後、霍格沃茨重新復課以後的某一天,我必須去校長室,向……斯內普教授報告一些統計的數字。」她說。
柳泉:「哦……」
赫敏:「然後,斯內普教授叫住我,問了我幾個……讓我覺得很難回答的問題。」
柳泉開始有一點感興趣了。能讓學霸赫敏都覺得為難的問題,那樣究竟能有多麼難啊?斯內普就連為難學生的技能都在一直不斷地進化嗎?
但是下一刻她聽到的問題,卻讓她霎時間感到頭皮發炸!
「他問我,是否聽說過這樣一首麻瓜所寫的詩——」赫敏說。
柳泉的直覺突然讓她一瞬間驚悚了起來,仿佛赫敏接下來要說出的,是什麼不得了的話;然而她並沒有正當的理由阻止赫敏,於是她只能臉上保持著那個端正的、虛偽的笑容,坐在桌前,聽著格蘭芬多的女生級長靜靜地、一字不差地背誦道:
「你在那邊還好嗎?感到孤獨嗎?日落時天空還會變紅嗎?鳥兒還在通往樹林的路上唱歌嗎?你能收到我沒敢寄出的信嗎?我能表達自己不敢承認的懺悔嗎?……時間會流逝,玫瑰會枯萎嗎?是時候該道別了……隨著黑暗的降臨,蠟燭會再次點燃嗎?」
柳泉:!!!
她的心髒有一瞬間仿佛停止了跳動。渾身的血液也在血管裡凝住了,手足僵硬,就好像整個人陷溺在深深的海底,眼耳口鼻中都灌滿了冰冷的海水,使得她的大腦也同樣停止了運轉。
她很是花了幾秒鐘,才找到自己正常一點的聲音。
「啊……」她說,聽到自己的聲音好像變得遙遠起來,語氣僵硬而有些不自然。「這……真是一首不錯的詩啊……」
赫敏端正地坐著,後背好像比剛剛挺得更直了一些。她似乎有點不敢正視重新就任的麻瓜研究課女教授的臉,把視線定格在了柳泉身後的某個地方,繼續說道:
「我回答不出這首詩叫做什麼,是誰寫的……後來我也曾經去麻瓜的圖書館裡查閱過資料,但是找不到任何記載。也因此,一直沒能回答斯內普教授的問題……」
柳泉:「是嗎……」
她聽到自己的聲線似乎變得僵硬而空洞。極度的震驚好像讓她忽然喪失了很大一部分語言的能力,讓她難以組織起更得體、更適合的措辭和語氣來應對格蘭芬多女生級長的提問。
赫敏好像停頓了許久。然後,她似乎終於鼓起了全部勇氣,又把視線轉回來,投在柳泉的臉上。
她問道:「伊萬斯教授……或許您知道,這首詩叫做什麼?作者是誰?」
柳泉:「……」
她簡直不敢相信,斯內普居然知道這首詩!他到底是從哪裡聽說了這首詩!他根本不應該知道這首詩!結果他不僅知道了,他還會背誦了!他到底想要做什麼?萬一他要是知道了這首詩和她之間的聯系——她曾經在一張紙上排遣內心的情緒似的,反復寫過這首詩——的話,會不會來嘲諷她?他會嘲笑她不合時宜地傷春悲秋,無病呻/吟嗎?還是會無情地嘲諷她如此富有心機,恐怕這首詩也是她的騙人計劃中的一部分?
她一瞬間就想到了豬頭酒吧牆上的魔法畫像裡的阿利安娜·鄧布利多。
她曾經在前往霍格沃茨參加最後決戰之前,應阿利安娜的要求,在一張羊皮紙上寫下了這首詩。不過,當時她並沒有在紙上寫下這首詩歌的標題。
……那麼,斯內普後來難道拿到了那張紙?!阿不福思那麼厭惡他,怎麼會允許他拿走豬頭酒吧裡的某樣東西?而他又是怎麼知道那張紙的存在的?是阿利安娜告訴他的嗎?阿利安娜為什麼要告訴他?又為什麼要把那張寫著詩的紙交給他?!
一連串得不到答案的問題瞬間就擠爆了她的大腦,使得她的太陽穴一陣脹痛。
她傷腦筋地嘆了一口氣,伸出手來按了按疼痛的太陽穴,借此稍微遮擋和掩飾著自己臉上的表情;然後,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雖然竭力維持著平靜,卻還是帶著一絲輕微的波動。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赫敏就猛然從她的辦公桌前的那把椅子裡站了起來。
有著一頭濃密的棕色頭發的少女,十分認真——然而褐色眼睛裡卻隱藏著一絲混合了緊張與忐忑的情緒——地盯著面前紅發綠眼的女教授,說道:
「伊萬斯教授,或許這句話不應該由我來說——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既然我被斯內普教授提問過這個問題,我就有責任把所有的事情——我聽到的問題,我自己的想法——都轉告給你。」
悠于 2020-12-27 20:23
第1116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5
柳泉假笑了一下, 竭力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斟酌著客觀到極點的措辭來回應。
「哦……沒關系的赫敏,你有權利判斷什麼是應該說出來的事情……畢竟你已經是一位成年女巫了,馬上就要從霍格沃茨畢業,擁有足夠的判斷力和思考能力——」
「不,」赫敏冷靜地搖了搖頭,似乎對麻瓜研究課教授的這種言不及義的台詞一點兒都不感到安慰似的;她眨了眨眼睛, 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這樣就能夠從中獲得某種勇氣, 好把接下來的震撼之詞都說出口似的。
「……那個時候,我在斯內普教授身上感受到的,是深刻的傷感。」她清清楚楚地說道。
「我想他一定是在懷念著什麼人……他甚至沒有怎麼費力在我面前掩飾他所流露出來的痛苦……」
「我知道哈利在大戰的最後,在與伏地魔交手之前, 在城堡的大門前都說了些什麼。或許,他認為那就是他所了解的真相吧……」
赫敏臉上浮現出了一副完全將其它一切都置之度外的神情。要讓柳泉來說,她覺得赫敏那副神態看上去簡直像是個勇猛無畏的維京女戰士一樣。
「也許您知道他說了什麼, 也許您還不知道……不過,只要您一直在霍格沃茨裡待下去的話,遲早您會從某種途徑得知這種風言風語……畢竟,我們也都領教過麗塔·斯基特女士那種通過臆想而生產出可怕的花邊消息的強大能力……」
柳泉靜靜聽著赫敏說下去。
她原本是很尷尬的,因為她確實知道哈利在最終決戰裡和伏地魔對壘的時候都當眾說了些什麼——無非是西弗勒斯·斯內普自始至終都深愛著哈利的母親,為了她甘願放棄自己的名譽、冒險去食死徒裡臥底之類的事情——所以她現在聽著赫敏鼓足勇氣要在自己面前說些關於斯內普的好話, 就更加感到茫然和不自在。
但是, 赫敏是個很少會把什麼不靠譜的風言風語當真、然後到處傳播的人。她有著嚴謹求真的性格,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才能成為霍格沃茨這一代小巫師裡著名的學霸——所以,假如她這麼說了,那就必定是她真的這樣認為。
不過現在她提到了麗塔·斯基特。這個誇誇其談、活像現實世界裡的狗仔隊一樣以制造出胡編亂造、聳人聽聞的消息作為最大特點的女記者,當然是每個有點名氣的巫師們的噩夢。更不要說無論是赫敏,還是柳泉,都是麗塔·斯基特筆下的苦主——
麗塔曾經繪聲繪色地編造過格蘭芬多之花苦戀斯萊特林食死徒未婚夫、還情願在他被威森加摩審判的時候幫助他作證脫罪的奇情故事,還是報紙上的長篇連載;當柳泉在校長室裡看見鄧布利多饒有興趣地閱讀著《預言家日報》上面的這樁花邊故事的時候,差點沒當場腦充血,手指一緊掰斷自己的魔杖。
柳泉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同意赫敏對於麗塔·斯基特將會根據哈利那天所說的話——當時在場的足有一百多人,那些話不可能完全傳不出去——所編造出新的苦戀故事的推測。
或許是她的頷首動作鼓勵了赫敏。赫敏很明顯地精神一振。
「……可是我覺得那不是真的。哈利或許是誤會了什麼……又或者,他所以為的,也不是全部的真相。」
柳泉:?!
赫敏在說什麼?哲學式的發言嗎?哈利的話難道不是在敘述著一個真正的事實嗎?斯內普唯一愛著的,難道不是哈利的母親嗎?!赫敏的意思難道是——她打算現在……站別的CP了嗎?!
她覺得自己的腦袋嗡嗡直響。一瞬間竟然有種「活著好麻煩,自己死得好好的,為什麼還要回來處理這些復雜的事情」的感慨。
不過赫敏是不會說話留一半的。她只會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意圖表達完整。所以柳泉聽見她繼續說道:
「我更相信我自己親眼所見到的事情……」
「伊萬斯教授,我覺得那個人……是在為了您的死訊而傷心。」
「那是一種和我們聽到您去世的消息之後所感受到的傷心……完全不同的傷感。我能夠感覺得到……」
柳泉:「……」
不,少女,你不明白啊。
那個人恨透了我長期霸占這具格蘭芬多之花的軀殼,讓他真正愛著的白月光的靈魂無家可歸;他巴不得我趕快消失,好讓他愛著的莉莉恢復身份、恢復名譽啊……
或許他是有點兒長期以來累積的同事之情,畢竟她還算是絕少數這個世間值得他完全信任的人之一——但是,要說他那麼悲痛於她的死,她是不信的。她覺得自己的死訊能夠從他那裡賺得的悲傷和眼淚,能有鄧布利多跌下天文塔之後對他造成的心靈傷害和內心悲痛的十分之一,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可是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以對別人提起的,因此她壓根無法向求知欲極強的赫敏解釋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及為什麼她對赫敏的話抱有不同的意見。
柳泉張了張嘴,最後卻只能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不,你不懂……」她輕聲對赫敏說道。
「我覺得他也應該不希望看到我死去,不過為了獲得最後的勝利,有些犧牲是必須的。我確信他一定能夠理解這一點……」
「失去了一個長期以來的友人,他當然會難以接受,並表現出傷感和痛苦……但那並不比面對其他人的死訊更困難一些。要我說的話,我覺得那段療傷的時間可能是如此,但是那大概已經過去了——」
赫敏好像有點不太同意她的話,可是似乎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似的。那雙褐色的眼睛睜大了一些,就仿佛想要和她爭論一下到底誰的觀點更為正確,更貼近現實一樣。
「可是,伊萬斯教授!請恕我冒昧地說一句……當初,和他訂婚的人是您啊……」
柳泉:「……」
啊,不愧是原作裡後來能夠統領整個魔法部的女中豪傑。赫敏一句話就戳到了她的肺管子。現在她只覺得太陽穴一陣一陣地更加疼痛了。
她不得不支起手臂來,以手指按揉著額角,無可奈何地說道:「那是為了騙取伏地魔的信任……是為了讓伏地魔以為他按照自己的安排真的已經滲透進了鳳凰社,得到了阿不思的信任,才……」
赫敏愣了一下,但她立刻就說道:「可是,伊萬斯教授,您不覺得斯內普教授是個很頑固的人嗎?」
柳泉:「……?是的,所以——?」
赫敏:「所以,那樣的人,假如真的百分之百一點兒也不願意的話,他還能容忍兩次傳出與您訂婚的消息嗎?假如把您換做其他人的話,他可能就不——」
柳泉揉了揉太陽穴,突然覺得這個命題一陣荒謬可笑,忍不住失笑了出來。
她總不能對赫敏說「把我換做柏麗爾女士的話他就會百分之三百更加願意了」這種話吧。但是,赫敏的心情她也很理解。
畢竟,考慮到斯內普當初不知道是不是中了奪魂咒,居然拿著那首詩去詢問赫敏作者和出處之類的事,而赫敏是個正在談著甜蜜的戀愛的好少女,所以不由得聯想得多了一點兒,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她理解赫敏想要看到她真正獲得幸福快樂的那種關懷和善意。很不幸的是,這種HE是不可能在她和西弗勒斯·斯內普之間產生的。
即使是現在在深夜裡走在霍格沃茨熟悉的走廊上,她也能回想起自己當時回答赫敏的話。
「或許我們都誤會了斯內普教授的想法。」她說。
「不過,我很確定,那一定不像你所想的那樣——」
赫敏露出失望的神色,張了張嘴,仿佛還想要對她說點什麼;但是最後,她卻微微漲紅了臉,垂下視線,告辭離開了麻瓜研究課辦公室。
柳泉在這條走廊的盡頭停下,回頭望著深夜裡空無一人的古老長廊。
手中的魔杖不太趁手,即使是拿來使用最簡單的熒光咒,杖尖亮起的一星光芒也閃閃爍爍,忽明忽暗。
這根魔杖是西裡斯幫她找來暫時用一下的。她推說過幾天有空了再去奧利凡德先生那裡選購魔杖,實際上心裡想的則是等真正的莉莉回歸這具軀殼之後說不定合適的魔杖還會變化,自己現在買魔杖真是多此一舉;不過她也沒想到這根魔杖能這麼不趁手,不免有點後悔。
無非就是多花七個加隆的事,雖然現在的她可能一窮二白,不過說不定自己在古靈閣的賬戶還沒被注銷呢?
柳泉正這麼想著,手中魔杖杖尖的那點熒光突然猛地亮了一下,然後熄滅了。
柳泉嚇了一跳,慌忙揮動右手,喊了一句「熒光閃爍」,但是魔杖卻毫無反應。
柳泉差一點隨口飆出崩人設的台詞來,連忙忍住。她睜大雙眼,把右手舉到眼前來,借著高處的窗子裡投下來的微弱月光,極力地看了一看魔杖的狀況,但卻什麼都看不清楚。
……也對,即使這根魔杖有問題,除非是直接斷了,否則她也是搞不清楚哪裡有問題、該怎麼修理的。
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垂下右手,再度嘗試著揮動魔杖。
「熒光閃爍!熒光閃爍!……」
她連續喊了好幾聲,突然,魔杖的杖尖就如同快要沒電的小燈泡一樣,有氣無力地慢慢亮起了一點光芒。光芒搖晃得厲害,不過總算可以讓她照著腳下的路回去了。
柳泉輕輕地嘖了一聲,有那麼一瞬間想要干脆丟開這根不聽話的魔杖,直接使用無杖魔法施放熒光咒。
不過在霍格沃茨內使用無杖魔法無疑還是一件很出風頭的事情,而她現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低調混過這段時間,然後趕緊讓斯內普再使用一次靈魂魔法以後,好讓莉莉歸位、自己走人。
所以她也只好輕飄飄地衝著那根不合作的魔杖翻了個白眼,然後稍微舉高一點它——
下一秒鐘,她的喉間發出短促的一聲驚呼。
因為在這條走廊的另一端,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影。即使現在的照明條件實在不佳,她也能看清對方那道穿著黑袍的輪廓——
柳泉愣住了。
「……西弗勒斯?」
第1117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6
隔著一道走廊, 霍格沃茨的現任校長毫無疑問就站在那裡。即使已經被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他還是保持著緘默, 就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可是這道走廊的盡頭是死路。想要回去就必須重新沿著走廊走過去,經過他的身邊。柳泉深吸了一口氣, 平復了最初的那種驚訝感, 保持著正常的步速, 走到了西弗勒斯·斯內普的面前。
一路上她都在提心吊膽——也不知道是因為等一下不得不跟斯內普寒暄而感到壓力, 還是因為手中的魔杖實在不那麼可靠——當她來到斯內普面前的時候, 還沒說話, 手中魔杖杖尖的那點微光再度一抖, 熄滅了。
柳泉:「……」
不過這也同時給了她一個絕好的話題來填充接下來這段禮節性的閑談。她假笑了一下, 說道:「……抱歉。還沒來得及去買新魔杖, 這是臨時從別的地方找出來的,果然用著很不順手啊……」
斯內普沒有說話。
柳泉:「……」
比「把天聊死」更可怕的事情是什麼?是從一開始就無話可說。
可是現在她甩手就走也不合適,至少得多說幾句話才行——她只好又拋出了一個新話題。
「也不知道我在古靈閣的賬戶還在不在……我打算這幾天就去奧利凡德魔杖店買一根新魔杖。假如我的戶頭已經被注銷的話,我可以預支一下明年的薪水嗎?」她半開玩笑似的問道。
斯內普還是沒有說話。
在深夜裡,失去了熒光咒的照明, 他背光而立,身後的一扇高窗裡投下的晦暗月光落在他們的腳邊;他的表情隱藏在陰影裡, 看不分明。
柳泉覺得尷尬起來。
……就這麼不想跟她說話嗎?那麼她現在是不是可以道聲晚安, 識相地離開了?
她剛想干笑兩聲給自己找個台階下,然後再說聲「晚安」趕緊跑掉, 就聽到一陣衣料互相摩擦帶起的、細小的簌簌聲。
然後, 她就看到西弗勒斯·斯內普一直隱藏在寬大的黑袍袍襟之下的右手伸了出來, 徑直伸向自己的面前;那只在黯淡的月光照耀下仍然顯得蒼白寬大的手中,握著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更確切一點說,那是一個魔杖盒。
柳泉:?
……送禮的話也不可能送魔杖吧?魔杖是需要巫師本人去店裡親自試用才行的——
懷著這樣的疑問,她把那個盒子接了過來,隨口說了一聲「謝謝」,就打開了盒蓋。
幾乎與此同時,她聽到西弗勒斯·斯內普開口說了今晚他們遇見之後的第一句話。
「熒光閃爍。」
一團比剛剛她的魔杖發出來的要明亮得多的熒光,在他手中那根黑色的魔杖頂端亮了起來。
而且,他還把那只握著魔杖的手稍微往前伸了一點——這樣的話柳泉就能借著杖尖的光亮,看清楚那個長方形盒子裡裝著的魔杖的外形。
其實柳泉只需要掃一眼就能馬上知道那是一根什麼樣的魔杖——
十又四分之一英寸,柳木,杖芯為龍心髒腱索。
……是她那根在馬爾福莊園被貝拉特裡克斯折斷了的舊魔杖!
然而現在,那曾經被折斷為兩截的魔杖靜靜地躺在那個嶄新的魔杖盒裡,表面光滑,沒有一絲斷裂的痕跡;甚至是魔杖柄上雕刻的那些裝飾圖案,都和以前完全一樣。
根據原作裡的理論,並不是所有「十又四分之一英寸,柳木,杖芯為龍心髒腱索」的魔杖,都適合她使用。兩根魔杖間制作時產生的微妙的差異,也足以在巫師使用它們時產生很大的不同。
所以——
「這是……我以前那根被折斷的舊魔杖嗎?!」柳泉脫口而出。
斯內普把視線轉開。
「……嗯,它是。」他沉聲答道。
柳泉非常驚訝。
「……你把它修好了?」
「……嗯,是的。」斯內普回答。
柳泉:「……」
你除了「嗯是的」之外,難道沒有什麼其它話可以對我說了嗎?!
斯內普的這種反應讓她剛剛打開盒子時的驚喜幾乎冰消雪融了一多半。
她回手把那根不趁手的魔杖放回外袍的口袋裡,把那根修復好的柳木魔杖從盒子裡拿了出來,握在手裡。
「謝謝。」她輕聲說。
「或許這根魔杖將來也會很適合柏麗爾……不,莉莉使用吧。提前就把它修好了,這真是太好了。」
她發誓自己說這幾句話的時候真的沒有什麼其它挑釁的意思,只是單純地對魔杖的趁手度做個評論而已;但是斯內普卻好像倒吸了一口氣,身上籠罩著的氣息明顯下降了好幾度。
「真難得聽到你主動替將來的莉莉著想,」他柔滑的聲音再一次在黑暗裡揚了起來,帶著點尖銳的感覺。
「你不再強調你才是莉莉了嗎?——就像從前一樣?」
柳泉愕然,轉念一想自己從前的確惡劣地每次在面對他的質問「你到底是誰」的時候,都會回應說「我就是莉莉呀」,確實也把他氣得半死;現在或許是人之將走、其言也善,她好脾氣地笑了笑,溫和地答道:
「因為我的確不是你心目中認定的那個莉莉呀。……現在事情都過去了,我可以承認這一點了——」
斯內普似乎在黑暗裡磨了磨牙——柳泉總有種錯覺,自己的話音落下後,聽見了持續還不到一秒鐘的、輕微的格格聲。
……說不定是聽錯了吧。她想。
可是下一秒鐘她就感到自己應該沒聽錯。因為——
斯內普低沉柔滑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這一次他的聲線裡似乎帶有嘶嘶聲,就像是隱藏在黑暗裡的毒蛇滑過地面,隨時准備昂起頭顱、將對手一擊必殺那樣。
「……很好。我很高興你終於認識到了這一點——那麼,你接下來打算怎麼樣?」
不知為何,柳泉聽了他的問題之後,突然覺得有點心酸,又有點想笑。
還能怎麼樣呢。假如可以的話,回家去。她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雖然不是無傷,但總算勝利通關。現在這個世界已經不需要她了,正如他也會和真正的莉莉達成HE一樣。
而她呢,她相信有一天自己的使命也會圓滿結束,到時候系統菌也總會履行諾言,送她回家的。那個時候她就會發現自己只不過是睡了長長的一覺,做了個十分漫長而艱辛的夢境。夢醒過來,裡面無數宛如魔法的美妙世界就會像一個肥皂泡一樣「啵」的一聲消失,她還要繼續面對她已經幾乎要淡忘了的現實世界。
可是這些話,都是不能夠對面前這個人講的。事實上,這些話不能夠對任何人講。即使這是一個充滿了神奇事物的魔法世界,穿越這回事還是太玄幻了。
柳泉聽見面前的男人略帶不耐地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嗯?!」
柳泉這才發現自己發呆的時間太久了。她帶著些歉意地衝他笑了笑,一如既往地沒有收到任何回應。不過事到如今她也不會計較那麼多了。對她而言,離別似乎是突然跳到她眼前來的一項注定要去完成的待辦事項。那麼在近在眼前的別離面前,任何過去——除了那些確實邪惡的、不好的人或事之外——都顯得那麼令人懷念。
「我也不知道。」柳泉坦白地回答,頓了一頓,又有點遲疑地加上了一句:「也許……回家?」
「回家?!」斯內普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八度,帶著像大提琴一樣的美妙滑音。但是柳泉卻能肯定,他的語氣裡帶著不悅。
「你要回哪裡?」他拖長了聲音,目光裡帶著像手術刀一樣尖銳鋒利的審視,仿佛要把她這個身世背景都成謎的冒牌貨的全部底細都剔出來一樣。「說起來,你好像從未坦白過你真正的家鄉和你真正的身份……甚至你的真名。」他譏諷地說道。
柳泉苦笑了一下,撇開了視線,用幾近耳語的輕聲說:「不,我不覺得你會想要知道我的真名……歸根結底,名字又有什麼關系呢?」
她原本只是想自言自語地小小吐一下槽,並不是想刻意讓斯內普聽見她的回答。但是斯內普的聽力真是極端敏銳,他的眼睛瞬間眯起,剛要說些什麼,忽然又停了下來,幾秒鐘之後,他的臉上流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說什麼?!」
柳泉微微愣了一下,搞不懂自己剛剛的話裡有哪一點觸動了他的神經;她重新抬起頭來看著他,片刻之後,她移開視線,低聲說:「……我說,名字又有什麼關系呢?」
「假如連真名都吝嗇告知的話,你又能如何讓別人理解到你的誠意呢!」斯內普忍不住又提高了一點聲量,惱怒地衝她吼道。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聲量過高,於是他又放低了聲音,語調裡似忍著一股怒氣。「很好,就算你告訴了我們真名,那麼其它的事情呢?你這個……這個……冒牌貨,難道從你嘴裡說出來的永遠都不是真話麼?」
柳泉的氣息一窒。這種指控其實她早已經料到了,只是當她親耳聽到的時候,還是覺得有點莫名的傷感。
她已經在這個夢境裡成長得太遠,變得太老,改變得連現實中的自己都已經認不出來。她已經走過了自己在現實中都未曾經歷過的年紀,但現在回頭望去,本應被這個宏大的故事充滿的過去,卻空虛得連自己都找不出來多少美好的回憶。即使這樣她還是無比留戀,可即使她再留戀,她也無法再留下來。
這個故事已經結束了。他將毫無所覺地展開全新的故事,正如她將重新踏上熟悉的世界。
他所說的話已經不能讓她感傷了。總有一天她也會真正不再去介意他曾經用怎樣惡劣的態度和語氣面對過她。篡奪了莉莉的身份,她也感到很抱歉,即使是為了拯救世界,但是剝奪另一個人存在於世的權利,無論如何說也是值得商榷的。
這個世界上的事情,可能原本就是如此吧。「非黑即白」這樣的分野,並沒有那麼清晰;很多時候不得不容忍基於「事急從權」而產生的灰色地帶——正如西弗勒斯·斯內普是長期以來著名的食死徒,是霍格沃茨刻薄、嚴厲、頭發油膩、令人厭煩的魔藥課教授,同樣也是鳳凰社的傑出成員,最偉大的臥底英雄一樣。
「我說過的真話比謊言要多得多……可是,那都沒什麼關系了。」她最後說道。
她撇開了眼,不再望向面前的男人,好像這樣就能夠為自己在身前豎起一道防御的藩籬,好抵御他那些無情噴吐的毒液似的。
第1118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7
「我們為什麼要討論這種話題呢?來說點別的吧。……畢竟, 我們很快就都要開始一段新的人生了, 不是嗎,西弗勒斯?」她很快地又補充了幾句, 仿佛就像是一種外在的防御那般端正了神態,語調也變得冷靜而死板。
斯內普沉默著,沒有回答。他的呼吸似乎變得沉重了一點兒, 就好像光聽那種呼哧呼哧像個老舊的風箱一般的氣息, 就能夠體會出他的內心到底有多麼憤怒似的。
柳泉似乎對此毫無所覺——又或者她只是選擇性忽視了。
「不管怎麼說,我要感謝你一直以來的維護, 西弗勒斯。」她甚至向他伸出了右手,似乎想要和他友善地握手致謝。「很多次假如沒有你的話,我想我不可能活到現在。雖然也許你認為有我這樣一個冒牌貨的舊相識令你蒙羞, 但是我還是要說,認識你, 是我的榮幸。」
斯內普的眉心緊緊皺出一道深刻的豎痕。他死死瞪著她那只友誼的手, 卻並沒有立即伸出手來與之相握。
柳泉等了幾分鐘,不見他回應, 只好有點尷尬地收回了手,順便不怎麼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當作掩飾。
「我想,在你歸還你竊占的東西之前, 你還不能開始一段所謂的新的人生。」斯內普冷冷地說道, 毫不留情地拆穿她在他們兩人之間制造出來的虛偽的友誼的假像。
柳泉勉強地笑了一下。
「你說這個外表?這不是問題……我們都在等你的魔藥完成, 然後我們就可以重新使用一次……」
斯內普突然打斷她。
「當莉莉得回她自己的軀殼之後, 你就要回家?」
柳泉愣了一下,立刻答道:「……那是當然。」
她頂好還是不要觸怒這位和從前一樣陰沉冷漠的霍格沃茨現任校長吧。雖然她知道自己接下來不過是重新回到那間寬敞但空曠、除她之外空無一人的「無盡殿堂」,繼續接受系統菌給出的、好像無窮無盡的任務;但是她還是不要和這個世界裡的人說這麼多吧。
尤其是他。
他討厭不確定的事情,也討厭不確定的答案。她知道。
「你怎麼回家?繼續你的小偷生涯,竊占金妮·韋斯萊的軀殼?還是以靈魂的形式,就這麼飄回去?」斯內普嘲諷地反問。
但是在柳泉聽來,他的問題十分有趣,聽上去竟然好像是一種難得的玩笑。所以她微微笑起來,搖了搖頭,避重就輕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到時候梅林就會給我啟示的。」
這個答案何其標准,但斯內普卻仿佛被她這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激怒了。他怒瞪著她,額角青筋直跳。
柳泉被這個表情弄得微微有點心慌起來——她剛才其實明明是想心平靜氣地好好跟他談談的。
畢竟在她完成任務回去之前,這樣難得和平、沒有其它什麼關於黑魔王或者哈利波特或者鳳凰社的任何雜七雜八事情煩擾的時光是多麼的可貴,不應浪費在無意義的吵架裡——她佯裝無事地聳了聳肩,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向著他拋出了——一個她其實一直以來都非常好奇、好奇到快要爆炸了的問題。
「西弗勒斯,我們來聊聊別的吧——在我回家之後,你會做什麼?你會和莉莉結婚嗎?」
斯內普的眉毛一瞬間挑得那麼高,幾乎都要挑進他的頭發裡去了。他咬牙切齒、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什、麼?!和……莉莉……結婚?!」
現任霍格沃茨校長好像一點也不想費力掩飾自己蒸騰的怒火了似的。他整個人都好像快要燃燒起來,滾滾的黑袍之上翻湧著熊熊的怒焰。假如視線就能殺人的話,柳泉毫不懷疑自己此刻已經被他阿瓦達了幾百次了。
可是,她才不怕他呢。
她現在已經不用再哄著他活下來了。因為他已經度過了1998年5月2日那個最可怕的生死關頭,活了下來。現在他要對付的最困難、最可怕的事情,也不過是一群和他對著干的小巨怪,或者她這個一直在挑釁他忍耐底線的冒牌貨而已。
在二十年之後,當年那個陰沉、蒼白、貧窮、嚴厲、不合群、不討喜的小少年,終於站在了霍格沃茨城堡的最高處,獲得了管理這座城堡的最高職位,成為了與黑魔王戰鬥到底的臥底英雄——他獲得了聲望、名譽、地位、尊崇,以及旁人戰戰兢兢地給出的一些關懷與友善;他還有什麼好不順心的呢?
這麼想著,她的唇角慢慢翹了起來;一絲惡作劇似的情緒掠過心頭,使得她把語調放得更無辜了一點,又問了一遍。
「是呀。……難道你一直以來,從來沒有想過要跟莉莉求婚,永遠和她在一起嗎?」
斯內普:「……」
他好像氣得手都發抖了。因為他手中魔杖杖尖的那一團小小的熒光開始有點晃動——很明顯不是因為魔力不繼,也不是因為魔杖不合手,只可能是因為他太生氣了,氣得渾身發抖。
柳泉心中那一絲小小的、惡作劇似的情緒哧的一聲,冒起了一朵小火花。
是誰說過這麼一句至理名言——「只要你不開心,我就開心了」?
她為了他費盡心血、百般計劃,艱苦卓絕地在這個世界裡忍耐和奮鬥了快二十年。到頭來自己甚至領了盒飯,但是現在竟然連一句「謝謝」和「對不起」都沒有換來——
不趁著這個機會多挑釁他幾次,都對不起自己受過的那些委屈!
結果下一秒鐘斯內普就有樣學樣地開始了他的反擊。
「你倒是很關心別人的未來……」他低沉的聲音裡仿佛有著怒氣的余波,但是大概是因為之前十幾年臥底生涯養成的習慣之故,他把那絲怒氣掩飾得很好。
「……那麼你有沒有替自己設想過,你將來會怎麼樣?」
柳泉一愣。
這倒是一個很適合「舊友重逢」時會談起的話題。比她剛剛直截了當地提問「你會和你的白月光HE嗎」要恰到好處得多。
……果然不愧是聰明又陰沉的斯萊特林!(大霧!)
柳泉這麼想著,忽而啞然失笑,還是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
「我想我大概會很平凡,平凡得像個麻瓜一樣生活下去……」
事實上,在現實世界裡,大多數人的未來都是已經注定好的,讀書、工作、結婚、生子……不會像這裡一樣緊張刺激,也不會像這裡一樣豐富多彩。
柳泉想,大概當自己在現實世界裡也活到現在這個年齡的時候,早就可以看到往後的一生將是什麼模樣——嫁給一個什麼樣的人,做一份什麼樣的工作,每天早七晚八,和什麼樣的人們相處——到了那個時候,一切都將已經確定下來。如無意外,也不太可能更改。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那個世界裡不會突然冒出一個黑魔王來。但是和黑魔王一樣的壞人也不會少,所不同的只是他們使用的方法是阿瓦達索命咒還是刀槍繩索,火燒水溺而已。
所以她認為,關於這樣一個幾乎已經能夠確定了的未來,她也不妨向他描述一下。尤其是當她不能夠告訴他其它真相的時候。
柳泉語調平靜地繼續展望著自己的未來。
「我想去麻瓜的大學裡繼續深造——這對你們而言,聽起來也許有點可笑,不過我認為麻瓜有他們的優勢和知識,我應當好好學習——然後找個工作……」
為了表現得十分淡定自然,說到這裡,柳泉還瞥了一眼面色陰沉的斯內普,然後大著膽子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既然我以後不可能再獲得霍格沃茨的教職了,我想也許我還可以假扮成一個麻瓜,去申請一份麻瓜的工作——我對魔法部的工作可沒什麼興趣——然後,呃……」
柳泉在斯內普冷冷的眼神下聲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或是怎樣的心理,她忽然換了一種口吻,說出了——十分陳腐又狀似挑釁的台詞。
「我想我還應該找個丈夫什麼的,免得在麻瓜世界裡看起來太顯眼——總有那麼一些無聊的人會充滿好奇心地一直議論下去的,讓人煩不勝煩……說不定還會有貌似熱心的人們一直試圖替我找個好丈夫……」
她一邊說,一邊內心OS瘋狂唾棄自己「醒醒吧大清早就亡了!就算為了氣死他,說這種台詞難道不是把自己也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嗎」。
然後,她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台詞,終於在斯內普那種氣場全開的巨大壓力之下消了音。
她張著嘴,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最後,她眨了眨眼睛,訕訕地一笑,粉飾太平似的替自己把已經跑得太遠的話題圓了回來。
「你知道,麻瓜嘛……和巫師們的做事風格畢竟是不一樣的,嘿嘿……」
「……你想找一個麻瓜丈夫?」充滿譏諷和冷酷的聲音在柳泉耳邊響起,打斷了她言不及義的話。那聲音有如一匹鋪在冰上的深色天鵝絨一般,順滑、神秘、冰冷而危險。
第1119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8
不知為何, 柳泉下意識機伶伶打了個冷顫。
印像裡雖然斯內普一直在用各種不耐的、冷酷的、陰沉的語氣對她說話,但是他的聲音裡如此具有威脅性,她已經很久都沒有遇見過了。所以柳泉對此完全沒有心理預期。
……他們不是在展望分別後的未來嗎?那個時候,她就連他唯一還可能欣賞的優點——真正的莉莉的軀殼和外表——都失去了,她可不相信這個高傲得曾經一度十分歧視麻瓜、激進地信仰純血論的巫師先生,會欣賞一個異國的麻瓜小姑娘。那個假設簡直比伏地魔篤信的切片能長生的理論還要不靠譜一百倍。
這麼一想,她覺得仿佛又能說服自己了。從身體的某處不知為何湧起一股勇氣, 柳泉勇敢地睜大了眼睛直視著斯內普的臉,說:「我不否認這也是我未來可能的選項之一。」
她的聲音落下, 斯內普緊緊盯著她, 目光像鷹隼一般凌厲而陰冷。幾分鐘之後,他終於搞清楚了她原來不是在開玩笑, 而是在說真的, 氣得笑了出來, 點點頭說道:「非常勇敢, 巫師小姐。」
柳泉將這句話在腦海中一轉, 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必定是想起了他的父母——麻瓜父親和巫師母親的組合。他們相處得並不太愉快, 下場也不是太好;真是一場悲劇,不是嗎?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 她本來就是一個麻瓜。麻瓜對她而言, 是同類, 是伙伴, 是永不可分割的族群, 是必須尊重並努力相處的存在。她的世界裡, 沒有巫師,沒有魔法,沒有預言,沒有奇跡。
她平靜地回視著他,好像一點都不為他的惡意譏諷而感到生氣似的,答道:「我知道你對麻瓜的觀感,西弗勒斯。我相信你也知道我對麻瓜的想法。我原本就來自於一個麻瓜家庭——不管是莉莉還是我都是如此——而現在,我也只不過是要回到從前的那個世界裡去而已。我希望你今後能夠幸福,也希望自己一樣能夠幸福……」
「而你尋找幸福的方式就是給自己找個丈夫?」他忍不住尖刻地嘲諷她,但是他在她臉上完全沒有看到失措、惱怒、憤慨、傷心等等一系列夢想的肥皂泡被戳破之後激烈的情緒反彈的表現。她這麼說著的時候,就好像她已確信自己的未來就是如此一樣。
她從容地點了點頭,說道:「家庭對幸福的人生有益。西弗勒斯,沒有人能夠獨自一個人過完一生,同時還感到幸福而充實的——至少我不能。我小時候的願望就是未來可以建立起一個屬於自己的美滿的家庭,而現在我認為自己的願望仍然如此。就是這麼簡單。」
他看起來有那麼一刻似乎十分震驚,似乎完全沒有想過她的願望是如此簡單,近乎天真。過了好一段時間他才卷起嘴唇,用她熟悉的輕蔑語氣嗤笑道:「真是……愚蠢。」
柳泉微微頷首,仿佛壓根沒有聽到他剛剛吐出的那個惡意的形容詞一樣,心平氣和地答道:「美好的家庭是我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假如我沒有的話,那麼我就去自己建立一個。」
斯內普刻薄地掀了掀嘴唇,評價道:「你應該能夠獲得成功,畢竟一直以來你不都是如此嗎?……你想要達成的目標,即使不惜一切代價也要達到;在這其中,他人的想法和感受,都並不重要——」
柳泉微微一怔,有點搞不明白他指的是哪件事情。最後她決定把猜測押在他最痛恨她的那件事——她取代了莉莉,並且成為了他人眼中優秀的、值得信賴的格蘭芬多之花,反而讓真正的莉莉迄今為止的人生黯淡下來——之上。
她嘆了一口氣,忽然感到了一種深層次的疲憊。
這麼彼此惡言相向、相互指責的日子,難道他們從前還沒有忍受夠嗎?為什麼要在戰爭的威脅已經解除、明明可以笑著重新開始生活的現在,還要繼續爭執呢?
她突然覺得已經不想再與他爭吵。也不想再為了什麼雙方未能達成共識的話題而鬧得不可開交。現在,真正的莉莉就在他觸手可及之處。只要他能夠成功完成那個靈魂魔法,他明明就可以得到長久以來他夢寐以求的一切——
她再度嘆息了一聲,讓步似的隨意應道:「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斯內普好像倒吸了一口氣。他似乎對她的讓步並不感到滿意,齒間發出嘶嘶的聲音,就像是滿腹的怒火被他用力地咬緊牙關阻止在齒後,否則的話它們就要一湧而出,全部傾瀉在她頭上了似的。
「我假設你應當還有些良知,還記得以前你曾經如何對待過……破壞過他人對於『美好』這個詞的期望……正當別人對於『美好的未來』這種荒謬的命題產生了一些不切實際的期望時,你卻——」
柳泉有點驚訝,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了下去,最終歸於寂靜。她移開視線,漫望著遠方,輕聲說道:「哦是的,我當然記得從前那些事……那些你被迫做的決定……當時,你一定是很恨我吧?」
斯內普氣咻咻地瞪著她,一點回答她的意思都沒有。就好像光憑兩只眼睛,就能在她身上刺出好幾個大洞來似的。
即使柳泉沒有看向他,也能夠體會到那種灼灼的視線,像火焰一樣在她身上延燒;她自嘲般地扯起唇角輕輕笑了笑,說道:「假如你認為我傷害了你或其他人,我可以道歉。」
斯內普驚愕似的倒抽了一口氣。他的聲音活像是被什麼人扼住了脖子一樣,音節都是勉強從喉間擠出來的。
「……什麼?什麼?!你怎麼敢……你以為輕飄飄的一句抱歉就可以——」
柳泉自嘲地想,也許他們兩個人一輩子都不能達成相互理解和相互原諒吧。
可是,她已經道過歉了。她自覺已經做得足夠了。
於是她重新調轉視線,目光落在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臉上。
「說起來,我要感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西弗勒斯。」她慢慢說道。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我當時不肯接受,我認為還沒到時間……可是現在,我不得不承認你才是對的。現在,就是那個時間。不管我是否還留戀那些,我都不得不全部放下,繼續往前走……一切確實都結束了——」
她凝視著面前那個男人深不見底的雙眼,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吐出那個她一直深深銘記著的單詞。
「Everything。」
斯內普好像十分震驚似的,他手中魔杖杖尖的熒光猛然一抖,光暈從他們之間滑開了。驟然間,她能夠借以看清他表情的光線來源就只剩下了高處彩窗中投進城堡裡的月光——而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個的緣故,現在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發青。
「……很好。」他終於從齒縫間擠出幾個音節來。
「你對於未來的周密計劃就如同你當初在這裡所做到的那樣——一切都是處心積慮的,事先設計好的,毫無破綻,對你自己有利……」他點著頭,似乎還很贊同她剛剛的說法似的,語速卻不自覺似的愈來愈快;然後終於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麼,一下子就停了下來。
「我必須承認……」他停頓片刻,換了一種語氣——虛偽,帶著假笑,柔滑而近乎冰冷。
「你完美地計劃好了一切——正如你剛剛所說的那樣,everything。」
那個詞時隔多年,再一次從他的口中被說出;柳泉一時間竟然有點恍惚之感,仿佛此刻他們還在那間老舊的房屋裡,聽著他拒絕了她幫忙的請求之後,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跨進壁爐離去。
就和今天一樣。
斯內普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開了。在高窗裡投下的月色映照下,他黑袍翻滾,步伐匆促,氣勢懾人。
柳泉站在他的背後,愣愣地望著他一言不合就怒氣衝衝大步走開的背影;不知過了多久,她下意識蜷了一下手指,卻一下子感受到了她還握在手中的那個魔杖盒子。
她低下頭,收緊五指,把那根已經修復好的柳木魔杖緊緊捏在手中。
在她的面前,那條漫長得似乎永無盡頭的走廊裡,那個黑袍滾滾的人影已經遠去。
她知道他不會再回頭,就如同以前無數次離別的時候那樣。他總是黑袍翻滾,大步走開,永不停頓,絕不回顧,將一切的人或事都拋在腦後。
……可是,修復這根魔杖之後,為什麼要現在就拿來給她呢?再等上幾天,直接交給真正的莉莉,不就可以了嗎?
她忽然無聲地失笑出來,輕輕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真是,想不明白啊——」
深夜的霍格沃茨裡,只有一線青白色的月光灑在長廊上;四周是一片寂靜,甚至已經聽不到他的腳步聲。
她慢慢地蠕動嘴唇,從齒間吐出如同氣音一般輕似無聲的低語。
「你可以懷疑星星是火焰……」
她的鼻子沒來由地一酸。不過她很頑強地忍住了。有點用力地深呼吸了幾下,她壓下了喉間幾乎迸發出來的一聲嘆息。
「懷疑太陽會移動……」
他永不會知道她在說什麼。他永不會知道這是怎樣的一首詩歌。因為他討厭麻瓜的一切。而不幸的是,她其實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麻瓜。她也是他所討厭的那一切中的一部分。
這樣也好。他不必知道這一切。因為就如同他在十七年前所說過的那樣,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Everything。
「懷疑真理……是謊言……」
每說一個字,她的喉間都梗塞得厲害。咽喉裡仿佛墜著沉重的石塊,她每發出一個音節都上下滾動一次,令喉間的柔軟血肉都發脹發痛。她的語速愈來愈慢,但視野裡他離去的腳步卻一如既往的迅疾。他的背影如同她記憶裡一般氣勢十足,她明白不久之後或許連這樣望著這個背影離去的資格她都將要失去。
「但絕對……不要懷疑——」
她終於停了下來。
很奇特地,眼眶裡干涸得厲害,仿佛應有的那些軟弱的水光,都早在過去的時光裡枯竭了一般。
在終於勝利了的現在,他們之間的情形還和從前幾乎一模一樣。每一次見面都懷著似乎刻骨銘心的仇恨與忿怨,每一次別離也許都是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他的背影最終轉過了走廊盡頭的那個轉角,消失在她的視線裡。她的聲音非常輕,即使沒有用靜音咒,他也不可能聽得見。
她咽回了最後的那三個字。
已經沒有什麼值得說的了。
他活下來,她離開,任務勝利完成,這個游戲結束。
即使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這一切於她而言仍然是毫不真實的。即使他有著和真正的人們一樣溫熱的軀體,也和真正的人們一樣會老,會傷,會死……於她而言,他仍然是一本本書裡的一行行鉛字,一卷卷膠片上的一個個畫面。即使活著,即使3D,他於她而言仍然是平面的,虛幻的。即使停在她面前,他仍然可以像她合起一本書一樣隨之消逝。
現在,她只要用雙手合上這本書,她人生中似真似幻、最重要的一頁就會這樣翻過去了。從此,再也找不回來,再也無跡可尋。
柳泉閉上了眼睛。帶著一絲涼意的風穿過霍格沃茨長廊高處敞開的窗,一瞬間仿佛吹透了她這具並不屬於她自己的軀殼。
第1120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19
柳泉在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課辦公室裡忙著整理自己的東西。
她在一年半之前不辭而別, 離開了霍格沃茨, 以躲避食死徒的追殺;現在她平安歸來,幾乎所有的人都很高興, 向她表示了熱烈的歡迎。
在這一年半的時間裡,霍格沃茨有了很多變化。
比如,她聽說斯內普曾經表示自己不願意在戰後再出任校長, 希望由麥格教授來接任霍格沃茨的校長一職;但是不知為何, 現在魔法部並沒有正式下令宣布斯內普離任而麥格教授接任——魔法部現在還是差不多一團糟,要釐清戰後的混亂並不是一件容易辦到的事情,而既然霍格沃茨現任校長斯內普原來是位戰爭英雄, 那麼他去職的事情就可以再等等——
她也聽說,有人覺得在戰後繼續由一位出身自斯萊特林的前任食死徒——盡管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他是被德高望重的白巫師鄧布利多親自指派去臥底的——來擔任霍格沃茨的校長,未免有些奇怪。這就說明斯內普雖然已經洗清了自己的名譽,但是他現在面臨的壓力一點兒也不比從前少多少。
在這種情況下, 作為戰爭英雄、鳳凰社骨干成員以及著名的格蘭芬多之花,柳泉深感自己在霍格沃茨裡為斯內普多制造一些良好的輿論氛圍是有必要的。
至少當她在這裡呆了十幾天之後,感覺上聽到那些小巨怪們抱怨可怕的魔鬼校長的言論稍微少了一些。
這就證明她從聖芒戈出院之後, 決定第一站還是回到霍格沃茨的選擇,還是有意義的。
當初她其實只是單純地認為, 既然聖芒戈已經表示除了靈魂的問題之外,她已經健康無虞,可以出院了, 但是作為莉莉再回到女貞路和佩妮一家三口擠在一間房子裡, 也很尷尬。
沒錯, 當初在食死徒針對麻瓜的襲擊中被波及而在醫院裡重傷昏迷了一段時間的佩妮,後來蘇醒了。當初的傷勢雖重,但在麻瓜醫院的努力治療以及柳泉熱情贈送的那些摻雜著魔藥的各種果味飲料的幫助下,佩妮後來完全恢復了健康,又重新回到了女貞路4號,一直生活至今。
和原作中真正的莉莉與佩妮之間的僵硬關系比起來,柳泉作為莉莉來處理這段姐妹關系的時候,身段和手腕都要柔和得多。她用大量恰到好處的示弱和送禮緩和了佩妮對於莉莉的嫉妒和敵意。
也因此,後來在佩妮的康復期,柳泉送給她的那些摻雜了魔藥的果味飲料,佩妮才接受得十分干脆——柳泉甚至從一開始就直言相告「這些飲料裡含有對你的健康十分有益的奇妙成分,但這個秘密不應泄露出去」——而佩妮在半信半疑地喝下去之後,也果然從中受益。所以,她甚至還曾經邀請過柳泉扮演的這個莉莉去參加她的婚禮,以及達力的洗禮儀式。
不過現在他們一家三口在戰後重新遷回了女貞路4號,生活得十分平靜;柳泉對於自己當初還是連累他們需要在大戰之前連夜逃亡感到非常抱歉,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要回去打擾他們。
也因此,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柳泉決定出了聖芒戈的第一站還是回霍格沃茨,畢竟她的行李——假如卡羅兄妹還沒有把她的東西都扔掉的話——都還在霍格沃茨,她至少應該去收拾了行李再好好與昔日的同事一一道別之後再離開。
但是她一進霍格沃茨,就被蜂擁而上的熱情的同事與學生們團團圍住了。
莉莉·伊萬斯現在已經是格蘭芬多的驕傲。她不惜犧牲自己,消滅了黑魔王的魂器之一納吉尼,並且成功掩護了哈利·波特才是老魔杖真正的主人這一重大秘密;當她死裡逃生,重回霍格沃茨的時候,每個人都發自內心地衝著她微笑,熱烈地歡迎她的平安歸來,期待著她和從前一樣繼續在這座學校裡執教……
柳泉不否認在那一刻,她的心裡是非常感動的。
她在現實世界中就是個不怎麼討喜的、朋友不多的、不知道該如何讓別人喜歡自己的小姑娘,即使年齡在增長,她都無法扭轉這種窘況。埋頭讀書並非她的第一願望,而是她在被人群似有若無地孤立之後的無奈選擇。現在居然還有這麼一個世界,這麼一個地方,每個人都敬佩她,每個人都關心她,每個人都歡迎她,這確實有一瞬間令她難以置信,並產生了一種不太真實的幸福感。
但回到原來的麻瓜研究課辦公室之後,她一邊整理著東西(幸好卡羅兄妹弄來擺放在這個房間裡所有和食死徒有關的玩意兒都早已被人清理出去了),一邊逐漸地冷靜了下來。
她沒法留下來。斯內普已經開始了試制可供靈魂交換儀式上使用的魔藥,真正的莉莉渴望得回自己的軀殼,而他們現在也已經知道了如何將莉莉的靈魂歸位的方法……
即使留在這裡,她也將無家可歸。
其實說是整理東西,她也只不過是把自己的東西歸類之後裝進幾個箱子裡。在她回歸現實世界之後,這些東西她全部都帶不走,應該也不會有人想要接收這些舊物,所以她打算在離開的那一天把這幾個箱子直接丟掉就好了。
門上響起輕叩聲。柳泉有點詫異地放下手中的幾本書,繞過書桌,走到門口。
那幅她先前用來看門的愛麗絲漫游仙境的魔法畫像已經在霍格沃茨決戰那一天燒毀了。現在她只能親力親為。
她拉開門,意外地發現門外是西裡斯·布萊克。
在決戰之後他就不需要再用鄧布利多教給他的那個永久混淆咒來改變自己的外形了,也不用再隱姓埋名躲藏起來了。
自從他們上一次在聖芒戈會面之後,又是兩個多星期過去了。他現在看起來氣色極好,帶著一絲滄桑感的面孔仍然十分英俊,穿著一身嶄新筆挺的西裝;看見她出現在房門後面,他勾起唇角,衝著她一笑,他上唇的兩撇紳士小胡子讓他看起來多了一點玩世不恭的感覺,一瞬間就令柳泉想起了很多年以前,那個在霍格沃茨走廊上嬉笑著和詹姆斯·波特打鬧的少年。
西裡斯顯得有點緊張——這也難怪,他畢竟是知情人,知道了面前這個莉莉其實內芯裡裝的是個陌生人,感覺無所適從也是應該的——他干笑了兩聲,語調有點急促地說道:「嗨……你好。」
柳泉愣了一下,臉上慢慢浮起一個笑容。
「嗨,西裡斯。」她用和從前一樣的口吻平靜地答道,「好久不見。」
西裡斯平時的瀟灑全然不見,顯得十分糾結似的看著她。
回想起上一次他跟著金妮——就是真正的莉莉——到聖芒戈去探望她的時候,好像比現在顯得更加手足無措,站在她床邊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感謝和祝她早日康復之類的話,余下的時間裡除了被她聊天的節奏帶著走之外,他就活像是中了石化咒一般戳在那裡一動不動。最後告辭的時候,他又把祝願的話重復了一遍,然後像只兔子一樣慌忙逃跑了。
柳泉因為想起那天的情景,不由得抿著嘴微笑了起來。
她當然能夠體會得到他的那種無措和尷尬。畢竟突然告訴他,他的好兄弟厚著臉皮死追了好幾年的那朵格蘭芬多之花,其實內裡不過是一棵不知道從那裡來的狗尾巴草;而這棵草後來還救了他一命,在他看來,大概會不知道自己是生氣她的欺瞞好呢?還是感激她的援救好呢?
這麼一想,她也釋然了一些,微笑著閃開一條通路,說道:「謝謝你來拜訪我,西裡斯。請進。」
西裡斯愣了一下,「哦哦」了兩聲,走路的姿態十分僵硬地從她身側挪進了麻瓜研究課辦公室。
「喝點什麼?」柳泉就像久違而熟稔的老友見面似的,隨意地問道。
西裡斯站在辦公室正中,環顧著房間,看到書桌上堆著高高低低好幾摞書,一旁還有個小皮箱正箱蓋大敞,箱子裡也裝了半箱書。桌後的巨大座椅的椅背上隨意地搭著幾件長外套,最上面的那件他的印像非常深刻——是哈利四年級的時候,霍格沃茨主辦三強爭霸賽,那一年的三校聯合聖誕舞會上,她用來搭配那條華美長裙的銀白色外袍。
他低低嘆了一口氣,敲門時的那種拘束感不知不覺地淡去,搖了搖頭答道:「不用了,我只是來找你說一件事的。」
柳泉收拾茶幾的動作一頓,片刻後才回過頭來望著他。「哦?什麼事?」
西裡斯的表情很復雜,並沒有立刻說話。
柳泉很疑惑,又叫了他一聲。「西裡斯?」
西裡斯仿佛驚覺了一樣,有點狼狽地回過神來,語調也因此變得有點結結巴巴的。
「哦,我……我只是想問你,我聽說了那個靈魂魔法的事兒,是柏麗爾說的……但是,你真的不打算……繼續擔任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課教授了嗎?」
柳泉一怔,隨即攤了攤手,苦笑道:「當然不……你知道,我不能永遠這麼下去……既然我們已經知道了如何讓莉莉的靈魂回歸這個身體的方法,我就不能厚著臉皮繼續霸占著莉莉·伊萬斯這個名字……等到交換過來的時候,我也許就不會再呆在這裡了……」
「你……你要去哪裡?」西裡斯焦急地打斷了她。
悠于 2020-12-27 20:23
第1121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0
柳泉微微一愣, 在他的臉上看出了關心和擔憂的神情, 不由得緩下面色,溫和地說道:「總之不會是在霍格沃茨……我沒法向大家解釋這一切。也許以後莉莉會想要再回來做教授, 但那個就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
「你……你現在就要走?!」她模棱兩可的回答並沒有讓西裡斯滿意,他十分不解地盯著她,指著房間裡那些散亂的物品和大敞著的箱子問道。
柳泉一窒, 幾秒鐘之後才搖了搖頭,說道:「不, 我只是在整理東西而已。柏麗爾在回歸之後, 或許願意繼續擔任麻瓜研究課的教授一職;那麼, 我的物品再放在這裡就不合適了……我正在考慮著過個幾天,等我整理好之後,我應該先找個地方存放我的東西, 比如在霍格莫德或對角巷找個出租的空房間?」
西裡斯遲疑了一下,最後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開口說道:「如果……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是說……你可以把它們都存放在格裡莫廣場12號……你知道, 那裡空房間很多……我想我要謝謝你救我一命, 打破了那個預言……」
柳泉驚愕地盯著他那張歷經磨難卻依然英俊的面容,突然笑了起來。
這個笑容打斷了西裡斯的話。他站在那裡,既尷尬、又不解地瞪著她,好像怎麼也搞不清楚自己說的話哪一句這麼有趣。
柳泉感覺自己似乎很難控制臉上的笑意, 那個笑容愈來愈大, 直到把西裡斯笑得開始有一點惱羞成怒了, 她才勉強忍住笑, 說道:「謝謝你,西裡斯。我很開心。」
西裡斯一愣,臉上浮現錯愕的表情。
柳泉那雙屬於莉莉的綠眸裡仍然含著笑意的余波,語氣也十分柔和。
「在我離開這裡之前,這些私人物品最終還是得處理掉的。我也不能任性地把布萊克家族的老宅當作倉庫……不過,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和關心,我很感動。謝謝,西裡斯。」
西裡斯一怔,頓了片刻才歪著唇角露出一個貌似瀟灑的笑容,說道:「……我就知道,每次你說『謝謝』的時候,准沒什麼好事——」
柳泉驚訝地問道:「是嗎?」
西裡斯用右手抓了抓頭發,左手則繼續插在褲袋裡,斜倚在門邊的書架上,那副瀟灑帥氣的姿態很好地掩飾了他語氣裡的一絲失落感。
「因為我沒做什麼讓你應該感謝的事——至少,我自己都想不起來……」
柳泉臉上那絲訝然的神情慢慢變淡了,最後,她笑著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正在整理的幾本書,轉而直面著他,說道:「……你向我付出了珍貴的友誼,這難道不值得我鄭重地感謝你嗎?」
西裡斯那雙灰色的眼珠裡有光芒輕輕一蕩。他慢慢站直了身軀,注視著她。許久以後,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地,輕輕翹了一下唇角,說:「不,莉莉,我那可不算是什麼真正的……呃,『友誼』啊。」
柳泉覺得他的這句話有點令人費解,不由得微微歪了一下頭,詢問似的望著他。
結果西裡斯的下一句話就給她當頭丟下了一顆大炸彈。
「還記得嗎?……我們還在霍格沃茨上學的時候,有一次詹姆斯和你在走廊裡又爭吵了起來,然後你說——」
他很可疑地打了個磕絆,才繼續說道:「你說,你不喜歡比自己小的男生。然後……然後,詹姆斯就和我打了一架,因為我……」
柳泉:!!!
啊,她想起來了。
那一次她完全只是為了投機取巧地狠狠拒絕詹姆斯的追求而已。畢竟詹姆斯之前追求的人其實也不是她,雖然他遲鈍了一點兒,沒發現莉莉的軀殼裡已經換了個人;但是她即使沒有背負著「攻略西弗勒斯·斯內普」的任務,也是無意於做哈利波特的母親的——於是,在屢次說服詹姆斯失敗之後,她利用了這個生日設定上的小細節,徹底堵死了詹莉CP的道路。
當然,詹姆斯的頭腦也轉得很快,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不受「莉莉不跟比自己小的男生約會」這條規則約束的人,還有西裡斯·布萊克。於是他當即撲上去打算跟西裡斯好好計較一下這件事,使得柳泉不得不馬上給他們來了一個石化咒,才平息了詹姆斯上頭的怒火——
……現在這件事再一次被重提,簡直就如同羞恥play啊!
柳泉感到自己的臉頰幾乎是立刻就騰地一下火辣辣地漲紅起來。她尷尬得簡直無以言表,轉開視線望著別處,結結巴巴地應道:「是……是嗎?好像是有那麼一回事……呃……」
她還沒有想好應該怎麼回應這個令人尷尬的話題,西裡斯就拋出了——更加令人尷尬一百倍的新話題。
西裡斯忽然輕聲笑了一聲。
他依然停留在門旁那幾乎占滿一整面牆的書架前,紅木的書架和他今天穿的那件紅棕色的西裝形成了絕妙的呼應,使得他看上去少了幾分平時那種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痞氣,而多了幾分屬於成年男人的穩重氣勢。他那雙灰色的眼眸緊緊鎖定在她身上。
然後,他說:「其實我早就應該說出來的——我那個時候,很開心。」
柳泉:?!
她不可遏制地睜大了雙眼,猛然轉過臉去,目瞪口呆地盯著他;然後,他察覺到她的視線,居然還朝著她肯定似的又點了點頭,說道:「懂嗎?……那不是第一次我聽到莉莉拒絕詹姆斯,但那的確是我第一次在那種時刻感到高興——」
柳泉覺得自己簡直就像是一段舊木頭一般地僵直,朽裂,一碰說不定還會哢哢地裂開很多裂紋,然後掉下很多粉屑——她是說,她完全沒有想到那個時候的西裡斯會有這樣的想法!
她幾乎是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可是,怎麼可能……?!」
她從一開始進入這個世界以來,幾乎很快就面臨著西弗勒斯·斯內普劈頭蓋臉的斥責和鋪天蓋地傾瀉下來的怒意;每天要應付他的憤怒指責以及裝出完美的「格蘭芬多之花」的形像去應對外界其它的一切,就已經足夠讓她精疲力竭了。所以,她自認為自己壓根就沒有在西裡斯面前展示出多少足以打動人的美德和優點來,為什麼西裡斯會覺得——
西裡斯笑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用一種直白得可怕的語氣說道,「我當時甚至沒發覺你已經不是原來的莉莉,所以我嚇壞了……我還想過我真不能算是個合格的好哥們,本來我對莉莉沒什麼別的感覺,為什麼突然會產生了這種可怕的想法呢?!說不定是中了什麼該死的黑魔法了吧……」
柳泉:「……」
啊,這奇妙的少男心。
西裡斯似乎已經完全拋開了以往那一套灑脫的風度,或許是因為他覺得再不好好說出來的話,等到她離開之後就沒有機會了;他繼續用一種直白且平靜的口吻說道:
「……所以詹姆斯來找我打架的時候我甚至沒怎麼還手……那家伙嚷著『莉莉說的搞不好就是你!你這家伙什麼時候悄悄行動的!真讓人生氣!』之類的話,一拳砸在我臉上,把我眼眶都打青了……」
或許是因為想到了從前學生時代的回憶而感到有趣,他微微勾起了唇角。
「現在想起來,真是白白挨了他的打啊……結果,詹姆斯就是詹姆斯,他喜歡的就是原來的莉莉……可是我——」
柳泉:!!!
完蛋,現在的階段絕對不能再刷出什麼新的個人線了!!這個世界已經禁不起這樣的震蕩了!!
她立刻出聲,狠著心活像是個黑心惡毒女配似的打斷了他的話。
「……我很抱歉。」
西裡斯的聲音乍然而止。
那雙溫暖地注視著她的灰眼珠裡,含著的那一絲笑意仿佛一瞬間就無影無蹤了。
他站在那裡,用右手隨手扯了一下略有些起皺的西裝前襟,然後把右手也慢慢插進了褲袋中。
那個姿勢依舊酷帥非常,即使要作為某條個人線的男主角也一點兒都不過分;然而——
這個脆弱的世界,已經不可能給出這樣的個人線了。
柳泉在內心深深地嘆息了一聲,然後鼓起勇氣,直視著西裡斯。
「在我心目中,無論何時,你都是重要的朋友。」她說。
「老實說,詹姆斯或許不是,萊姆斯或許也不是……但是,你卻一定是我在這裡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西裡斯默了片刻,不辨喜怒地應了一聲:「嗯哼?」
那聲簡短的鼻音就像是一種反問,柳泉一瞬間就感到了一陣心虛和更深層次的歉疚。然而,她什麼都做不了。
她垂下視線,咬著牙說出了反派女配的惡毒台詞:
「……但這也就是全部了。」
這一次,西裡斯沉默了更久的時間。他微微垂下長睫,略顯蓬松的卷發垂落在鬢側;在經歷了一段比剛才更長久的沉默之後,他重新抬起視線,那雙深灰色的眼珠變得深不見底。
他歪了一下唇角,就活像打算在那裡扯起個笑容似的;但是這次嘗試顯然不太成功。他很快就放棄了,英俊的面容上籠罩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然後,他說:「……瞧瞧,莉莉,這已經是你第幾次對我說『不』了呢。」
柳泉:「……」
她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歉意和淡淡的難過湧上心頭;然而她並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勉強翹了一下唇角作為回應,輕聲答道:「……只是說『不』的話,好像已經記不清楚有多少次了呢——」
西裡斯沉默了片刻,忽然朗聲笑了起來。
「我猜那是因為以前我們經常做些蠢事惹你生氣,嗯哼?」他說道。
柳泉:「……可能,也不總是太蠢的事……只是——有的時候,我總覺得那種友誼和善意,其實不是真的屬於我的……?我只是——」
她解釋得吞吞吐吐,艱澀非常。西裡斯就那麼默默地聽著她言不及義地說著,然後,他忽然毫無預兆地搖了搖頭。
「那些……呃,『友誼和善意』,」他引用了一下她所使用的字眼,「就是屬於你的。」
柳泉:?!
她一瞬間驚愕地睜大了雙眼。
看到她吃驚的表情,西裡斯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下來。他重新露出那個他慣用的、滿不在乎的笑容,對她說道:「……即使是我們的老伙計尖頭叉子和月亮臉都在這兒,他們也一定會這麼說的。」
柳泉:!!!
不知為何,她的視線忽而變得有點模糊了。她不得不多眨了好幾次眼睛,然後才克服了那一陣鼻端酸澀的奇妙情緒。
「哦天哪,」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發音又急又短,每個音節出口之前都仿佛要在喉間梗一下才能夠順暢發聲;可是與此同時,她的語氣裡卻也帶著一絲輕快的、溫暖的笑意,以至於氣氛裡的沉重都被那種帶笑的默契衝淡了很多。
「你知道嗎?西裡斯,你這種人,在我的家鄉那裡,叫做——」
她說到這裡便停下了。西裡斯沒等到下文,不由得挑起眉,半是感興趣、半是調侃似的反問道:「叫做什麼?叫世界第一風度翩翩的紳士嗎?」
柳泉笑了。
……其實,應該叫做「芳心縱火犯」吧。
她想起很多年以前,三校爭奪火焰杯的那一年聖誕,那些可愛的姑娘們為了爭奪成為西裡斯舞伴的那個名額,幾乎要掀起角逐火焰杯之外的另一場競賽。
「……或許吧。」她說。
第1122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1
西裡斯來拜訪過柳泉的那天晚上, 又輪到了她去巡夜。
柳泉倒是不討厭巡夜這項工作,但是她現在莫名地有點害怕見到本校的校長。
校長大人不但黑袍滾滾、神出鬼沒, 並且噴吐毒液的本領日臻精進, 攻擊力堪比密室裡的蛇怪,柳泉總覺得被他盯上一眼就渾身發毛, 疑似石化。
難得今天西裡斯小可愛讓她感受了一次人間溫暖, 她現在心情不錯,可不太想再在校長大人那裡感受一次人間苦難(霧!)。
可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 柳泉在八樓再一次與本校的校長大人狹路相逢。
當時她只是走了一條平時不太常走的捷徑, 從六樓跨上一座直通八樓的樓梯——它並不總是在那兒, 平時好像也高高低低地並不總是可以直通八樓——結果她剛從吱吱嘎嘎作響著要轉開的樓梯上一步踏上八樓的樓板,就看到正前方的走廊裡, 那個黑袍滾滾的身影。
幸好梅林保佑,斯內普是背對著她這一邊的。柳泉當即就想往後退一步回到那座樓梯上去。然而那座樓梯轉動的速度太快,她在後退之前謹慎地先回頭瞥了一眼,就看到那座樓梯的入口都已經離開了八樓好幾米遠, 無論如何都跳不過去了。
柳泉內心哀嘆了一聲, 下一個動作就是四處掃視了一圈, 尋找一條能讓她快速避險(?)的走廊。可是這邊的走廊兩側都是一個個房間,每一扇門都緊閉著。她還沒找到什麼走廊的入口, 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快速打開一扇門再閃進去, 就看到——前方的那個黑袍滾滾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 回頭望向她的方向。
……很好, 梅林的保佑消失了。柳泉喪氣地想。
既然斯內普已經看見她同樣來到了八樓, 她現在轉身就走也不可能;柳泉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去,一直走到了斯內普面前,打招呼道:「……晚上好,西弗勒斯。」
斯內普冷冷地睨視著她,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好。他的目光緩慢地在她臉上掃過,就活像是有人欠了他幾百萬金加隆不還似的。
柳泉:「……」
她覺得他今晚大概是不適合好好談話了,於是朝著他點了點頭,說道:「我還要去巡夜,所以——」然後含糊著尾音就打算走人。
她繞過了斯內普身邊,打算徑直向前走去——事實上她也確實在斯內普沒有阻止的情況下走了幾步,然後,在她身後的霍格沃茨現任校長終於出聲了。
「我聽說今天你有位訪客。」斯內普說。
柳泉不得不重新站住腳,回過頭去,彬彬有禮地應了一聲。
「是的。」
她好像並沒有就此話題與他多說的打算。斯內普慢慢眯起了眼睛。
「……Well,借著公事為名在霍格沃茨進行私事上的拜訪,並未經許可逗留了過長的時間——沙克爾治下的魔法部看起來還是一盤散沙啊,真讓人感到憂慮。」他那優美得如同大提琴一般柔滑的聲線悠悠地揚起,吐出的卻是嚴厲苛刻到不近人情的言語。
柳泉覺得一陣黑線。
誠然他們在學生時代很不對付但迄今為止他們也相互敵視了二十年了吧多大的仇到了現在還平息不了啊?!
她嘆了一口氣,答道:「西裡斯只是來拜訪舊友的……我不知道他在霍格沃茨還有公務方面的事宜,真是抱歉。」
可是這種平淡的解釋並沒能讓霍格沃茨校長滿意。他面色陰冷地望著她。
「我假設那只蠢狗不是去找你麻煩的——因為看起來顯然你們聊得十分愉快。」
柳泉愣了一下,笑道:「哦,當然。西裡斯真是個細心的好朋友,他說我離開霍格沃茨以後可以暫時借住在他家……」
「然後每天被布萊克家牆上那些偏激的畫像尖叫得頭昏腦漲?」斯內普譏諷地笑起來,「我敢說那些畫像沒有一張會像那間老房子現在唯一的住客一樣地歡迎你。」
柳泉現在覺得他為了西裡斯的來訪而在這裡挑釁的行為真是不可理喻,於是她故意挑了挑眉,笑著答道:「西裡斯說會把它們都取掉的。」
斯內普似乎倒吸了一口氣。
她其實一向在如何激怒他這方面非常在行——只是她以往很少這麼做而已。
但是現在或許她自認為已經在這個世界裡盡了全力,也並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不需要再委屈地承受他莫名其妙的怒火傾瀉——所以最近這幾天以來,她的態度簡直是異乎尋常的直白,和之前那副心虛的模樣比起來真有天壤之別!
斯內普氣得嘴唇一掀,冷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你們格蘭芬多在如何不識時務地令人不快的方面有著極高的邪惡才能——」他諷刺地說道。
他還沒說完,就看到她眉心一皺,五官都擠到了一起。
他立刻警覺地停下了語聲。
雖然不想承認,然而他們的確是已經相處了很漫長的一段時光,所以他在無意中對於她臉上的一些細微的表情變化所代表的相應含義也不知不覺地熟悉了起來;現在她的五官皺到了一起,就表示——
果然,下一刻她就平靜地說出了能夠氣死人的話。
「哦,西弗勒斯,不要去考慮那些令你不快的事情了——反正我也不會在這裡呆上多久的,所以你也不會看到西裡斯經常在這裡出現並激怒你了……」
斯內普一瞬間覺得自己已經被激怒了。被這簡單的幾句話就完完全全地激怒了。
「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對我有這麼強大的信心。」他面色陰郁地、譏諷似的說道。
「那個靈魂魔法極為復雜,光是魔咒就要吟唱一段時間,更不要說引導魔力的回路是多麼艱難,稍有不慎就前功盡棄……」他干巴巴地向她描述了一下他使用那個魔法時的一點心得,並且用一種惱怒的口吻抱怨似的說道:「……假如下一次仍然未能成功呢?你現在就表現得活像是一定沒問題似的……」
那個假莉莉好像有點驚訝,頓了一下,垂下視線思考了片刻,然後又似乎得出了什麼結論似的,再抬起頭來望著他的時候,那雙屬於真正的莉莉的綠眼睛裡漾起了一絲笑意。
「西弗勒斯,你在擔心下一次魔法仍然不成功的話,說出去很沒面子嗎?」她用那種久違了的、帶著一絲狡黠的促狹口吻反問道。
斯內普:「……」
他現在就想給她一記石化咒,好讓她閉上根本說不出讓人開心的話語的那張嘴。
不過緊接著她就十分善解人意似的給他找了個理由。
「我聽說,這個魔法的使用過程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有一位魔力和能力十分高強,且能夠精准地控制魔力,在念誦魔咒的漫長過程的各個環節裡,准確地將所需的魔力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地注入施咒對像的軀體裡——這是用最高超的魔力和精妙的手段,精細地將靈魂和軀殼分開的關鍵……」
她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十分誠摯的眼神望著他。
「西弗勒斯,你是魔力操控的高手,也沒有人比你更懂得分離過程中所需要的那劑魔藥……我想也沒有人比你更懂得,讓真正的莉莉重獲自己真正的軀體,是多麼重要……對吧?」
斯內普:「……」
出人意料地,即使她拿出了萬分的真誠口吻和表情,充滿感情地說完了最後那幾句恭維的言論,西弗勒斯·斯內普看上去好像仍然絲毫沒有受到一點兒感召。
即使是拿出了真正的莉莉作為說服他的理由,西弗勒斯·斯內普好像一時間仍然對她生著氣似的。他板著臉,臉色陰沉,譏諷似的說道:「看不出你對我還有這樣的信心,簡直迫不及待地打算把靈魂魔法這件事傳揚得全世界都知道——梅林啊,你那種頑固又強大到近乎愚鈍的自信到底是從哪裡來的?!我得提醒你一句,靈魂魔法向來是魔法界的禁區,是理應私下秘密進行的事情,而不應該像你現在這樣,洋洋自得到事情還沒成功,就四處傳揚之後的結果!我可不敢像你一樣保證——」
柳泉愣了一下。
……他是因為這件事而生氣嗎?
仔細想想看,或許他說得也對。靈魂魔法本來就是魔法界不能觸碰的禁區,想想看,當年的湯姆·裡德爾先生費盡心思,也不過是獲得了那個把靈魂切片的倒霉方法;而她拿出來的這個靈魂魔法簡直等同於一個bug那樣強大、易於成功、毫無副作用,萬一要是被小湯姆那樣的有心人知道了的話可不得了——
柳泉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完成任務的心願好像是太迫切了一點;不管怎麼說,本世界的關鍵人物的心情還是要顧及一下的。她不應該因為他最近對這個任務內容的抗拒——或許是因為覺得第一次未能成功而大失面子,感到暴躁——所以產生了焦慮感,進而過度給他施加了壓力。於是她很認真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放柔了聲音。
「抱歉。確實是我之前考慮得不夠周到……你說得對。靈魂魔法這個話題事關重大,本來就應該盡可能地將知情人保持在一個極小的範圍之內才行……」
因為她誠懇的服軟,斯內普的臉色好像稍微舒緩了一點兒。
柳泉覺得今晚的談話氣氛總算沒有太糟糕,於是她決定乘勝追擊,再鼓勵他幾句——說不定他就突然有了強大的自信,打算盡快再次執行那個魔法了呢?
「但是,我也知道,要完成如此復雜的魔咒,需要強大的能力、充沛的體力和縝密的執行——西弗勒斯,你就是最適合的人選。這個世界裡,唯有你才能做到這一點……」
停頓了一下,她重新往回走了兩步,來到他的面前,微微仰起頭來,懇切地望著他那張不知何時又慢慢繃緊了下頜、因而顯得不好接近的臉孔,說道:
「……只有你才能讓你所重視的、真正的莉莉完全回來。西弗勒斯,長久以來你難道不是一直在等待這一刻嗎?讓錯亂的一切重新回歸原位,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你曾經說過我是個卑劣的小偷……」她低下頭笑了一笑,仿佛有點感嘆似的,呼出一口氣,又重新抬起視線來,望著他那張蒼白而死板到毫無表情的面容。
「現在,這個小偷要把偷來的這個軀殼還給你心目中最好的莉莉了。你不想幫一幫忙嗎?」
第1123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2
「你……你說什麼?!」
短暫的沉默之後, 斯內普開口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窒息在某處而勉強擠出的音節,而他的整個人看上去就好像是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又或者面前的這個冒牌貨中了什麼奪魂咒一樣。
柳泉深吸一口氣, 保持著表面上的鎮靜,對他點了點頭, 清清楚楚地說道:「我說,在這個世界裡,只有你才具備這樣的實力做到這件事……西弗勒斯, 或許我以前是做錯過事情,讓你對我感到非常憤怒……但是, 請你相信我現在所說的一切都是出自於真誠——我請求你來施展這個古老的魔咒, 將莉莉的身體歸還給真正的她……」
「你……」斯內普有一瞬間看上去眼睛裡噴出了熾烈的火焰, 就好像他面對著的是一個最令他難以忍受的、魯莽而愚蠢的格蘭芬多一樣。他看上去就仿佛想給格蘭芬多整整扣上一萬分還不能解氣。
「你如何能夠保證這個魔咒一定會成功?」他語氣低沉而急促地追問道, 「我……我是說,你如何能夠確信這個魔咒能夠一勞永逸地讓莉莉得回她的身體,從此不再會發生這種靈魂錯位的荒唐事情?!還有,韋斯萊小姐的身上又將發生什麼?難道你打算以後再去冒充一個韋斯萊嗎?」
柳泉被他一連串的問題問得有點錯愕, 定了定神才安撫地衝他微笑了一下,回答道:「呃……其實這個魔咒不會出任何問題——只要你能控制住自己的魔力輸出,並且將它從頭至尾完整念完的話。」
事實上, 後來她也曾經和系統菌探討過這個問題,但是系統菌也感到很費解。它說, 雖然這個靈魂魔法聽上去十分高深玄秘, 但那純粹只是因為它在這個世界裡失傳了而已;而系統出品必屬精品, 以西弗勒斯·斯內普的能力,不應該做不到。它懷疑當初出了錯,不是魔法本身的問題,而是那劑魔藥出了差錯而已。
所以,柳泉現在也不吝惜再度對他的實力表示肯定和鼓勵。
但是關於金妮·韋斯萊小姐的命運,柳泉就有點糾結了。
按照系統菌的說法,一個大團圓的世界基本上是不存在的,必定會有得有失——而這個同人世界本來就經過原作者自己的多次修改,才會導致不穩定。原作者其實是個虐文作者,第一稿寫出來基本上除了主角三人組和她為哈利安排的新CP——盧娜之外,其他主要人物全滅;結果受到了讀者的大肆抗議之後又改來改去,領盒飯和吐盒飯的主要人物每次修文都不是同一批,很快就把這個世界弄得搖搖欲墜。
後來被派遣進入這個世界修復的那些玩家也很有些不夠謹慎的人,導致現在變成了這種宛如走鋼絲一般搖搖晃晃終於達成平衡、在決戰之後的大結局出現以後,就一點也不能再改動的狀態。換言之,現在要強行讓原作者當初就派發了盒飯的韋斯萊小姐再活過來,等於牽一發而動全身,說不定現在這種危險的平衡狀態分分鐘就會被打破,所以——
柳泉嘆了一口氣,十分歉然地答道:「關於韋斯萊小姐的命運,十分遺憾……因為在二年級的密室事件中,真正的金妮·韋斯萊小姐的靈魂已經被日記本魂器裡的湯姆·裡德爾吞噬,所以當這個魔咒完成以後,我們只能埋葬她的軀殼……」
斯內普一窒,有點不敢相信似的追問:「你是說,完成這個魔咒之後,只有莉莉能夠恢復原狀?金妮·韋斯萊會死去?那麼你呢?你的靈魂……又將怎麼樣?」
柳泉微微一愣,猶豫了片刻,還是把她的去向誠實地告訴了他——她覺得也許到了這個時候,離別近在眼前,而她還要對他有所隱瞞,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必要了——她說:「我會回家。」
不知為何,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忽然有點不敢看他的臉。所以她轉開了視線,越過他的肩頭,漫望著遠處牆壁上的某一幅魔法畫像——但是她其實一點都沒有看到那幅畫像裡到底有什麼。
「當魔咒結束,莉莉的靈魂回歸她自己的身體之時,我的靈魂就會同時回歸我自己的軀殼。」她慢慢地說道。
不知道是出於怎樣的動機,她猶豫了一下,然後把自己隱藏了許久的、更大的一個秘密也同樣說了出來。
「……從此,我就不再是一個巫師了,西弗勒斯。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之前討論到未來計劃的時候,我會說我打算回歸麻瓜世界——因為我本來就是一個麻瓜而已。」
她說到這裡就停下了,因為斯內普臉上出現的可以稱之為「震驚」的表情實在是太清晰了。她從未見過他這樣既震驚,又憤怒——即使是當初他發覺了她的真面目並不是莉莉的時候,他也不曾像這刻一般流露出這麼強烈的震驚、憤怒、難以置信的情緒。
那個時候他雖然也表現出了這些情緒,但是無疑相比起來現在的程度要嚴重得多。老實說,他已經氣得臉色都發青了。
「你……你其實是一個麻瓜?!」他的聲音好像都氣得發抖了。
柳泉自嘲地想,他這麼歧視麻瓜的一個巫師,結果發現欺瞞了他二十多年的人卻正是一個麻瓜;多麼諷刺。也難怪他會氣得看上去簡直要失去理智了。
可是,不知為何,她就是想要在最後的最後,告訴他這件事。
或許在年少的時候,我們都向往著做個魔法師;我也真正有了這樣的機會,進入到一個魔法世界裡,揮動魔杖,使用魔法——然而,歸根結底,我們和你們不同。脫去那層神奇的人設與玄妙的外殼之後,我們還是麻瓜,還是凡人,考數學與理化而不是魔藥或魔咒學,考歷史和地理而不是魔法史或麻瓜研究——
你瞧,其實我們一點兒也不相似。本來,就是陌生人而已。現在,只不過是回歸到了最初的起點。
時間仿佛過了許久,而斯內普好像一直都沒能說出什麼完整的話來,在一片黑暗與寂靜的走廊上,柳泉只能聽到他咻咻的呼吸聲,被她氣得氣息都沉重了許多,像是在竭力抑制著胸中翻湧的憤怒;他身上的怒意與不解幾乎快要化為實質,融入他黑袍翻滾掀起的陰影裡,吞噬掉與她相關的一切。
……還是,不能夠好好地、友善地互相道個別嗎?
柳泉在心底深深嘆息了一聲,終於把自己剛才逃避似的轉向一邊的視線調了回來,後退一步,直視著面前的男人,輕聲說道:「……我很抱歉,西弗勒斯。」
她這麼後退一步,現在站的位置比起剛才換了個視角,剛巧能夠讓斯內普臉龐的上半部分顯露在一道從旁邊的高窗投射下來的月光裡——也讓她看清楚了他現在緊緊蹙在一起、甚至形成了一道深刻線條的眉心,以及那雙死死瞪著她的眼睛。他好像瞪得那麼用力,以至於眼眶裡都要氣得漲紅了似的。
柳泉微微一驚,下意識就又倒退了一步。
隨即她就看到他的眉心又往下壓低了一點,眉眼間的怒意幾乎要溢出來了。
「我一點也不想聽到你這種虛偽的歉意——」他的聲音仿佛就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發出奇怪的嘶嘶聲。
她想說的話一下子就被這句話噎了回去。柳泉抱歉地望著他,不知為何心裡慢慢地也浮起了一絲感傷的情緒。
可這就是她所有能說的了。
她覺得即使她坦誠地告訴他「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拯救這個世界」,他也不會開心。
西弗勒斯·斯內普自有一套自己的價值觀。他並不認為自己就應該把這個世界的前途都擔負在肩上。就這一點來說,他和阿不思·鄧布利多有著天壤之別。
可這並不能阻止他同樣成為和鄧布利多一樣的、拯救世界的英雄。雖然他的初衷或許只是為了他心裡一直好好珍藏著的那個莉莉。
柳泉就這麼借著月光,望著他的臉。
他的臉龐的下半部分幾乎完全隱沒於陰影之中,不知何時他握著魔杖的手也垂了下去,所以杖尖發出熒熒一點光暈的照明範圍也僅限於他那襲黑袍的下擺。
為什麼你不開心?西弗勒斯?為什麼你不能簡單地拋開我們之間的那些不愉快,單純地為了你終於能夠實現遲到了二十年的那個願望——讓真正的莉莉回到這具軀體裡——而感到高興?
她這麼想著,發現斯內普的眉心壓得更低了一點——他的眉毛幾乎要全部都豎起來了;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想得太出神了一點,竟然喃喃地把那些問題低聲地說出來了!
柳泉感覺自己的太陽穴一陣抽痛。
可是自己禍從口出,刷爆了校長大人的怒氣槽,這樣的後果也只有自己承擔。她還不想在魔法成功完成之前橫生枝節,於是她低下了頭,露出示弱的神態,趕在斯內普爆發之前說道:
「……我只是想讓你活下來,西弗勒斯。」
斯內普身上那股已經蓄勢待發的怒焰霎時一頓,仿佛撞上了一面無形的盾牌那樣,反而被阻隔在了那層黑袍之下。他頓了一下,用一種不可置信的語氣反問道:「……你說什麼?!」
柳泉剛剛情急之下拋開臉面把這句話說了出來,現在說完之後卻感到這也沒什麼不可以直說的——這難道不是她的任務目標了嗎?不是她二十年來為之努力的結果了嗎?西弗勒斯·斯內普就是這個世界能夠得救的最後希望,是她唯一的目標,這又有什麼不可以說的呢?
她深吸了一口氣,無視斯內普那張陰沉得像是暴風雨將要來臨前的臉孔,說道:「我很抱歉我欺騙了你。我無意於為自己開脫或辯解,但我的目標只是希望你能夠在一切都結束之後活下來——你是鳳凰社在食死徒裡的臥底,我知道這樣的身份想要在大戰裡幸免真是太難了……伏地魔隨時有可能察覺到你的臥底身份而殺害你,那些不了解你真正身份的巫師們也有可能把你當成食死徒而跟你拼命——」
她停頓了一下,用一種懇切的目光注視著他。
「我是麻瓜。但這也不能阻止我希望你活下來的願望吧?沒有哪一條法典規定我不能這樣做……」
斯內普的臉繃得緊緊的。事實上,他的整個人都緊繃得如同一張拉滿的弓,看上去好像稍有異動就會發動攻擊似的。
「我用不著你的同情!……」他惱怒地反駁道。
柳泉嘆息了一聲,盡量保持好聲好氣。
「你沒有什麼地方需要別人同情,西弗勒斯。你已經是現在最強大的巫師之一了,洗清了名譽,受人尊敬,十分英勇……」
「即使你再說些娓娓動聽的言辭,也不能抵消你曾經——」斯內普怒道。
柳泉又嘆了一口氣,再度無禮地打斷了他怒氣衝衝的言辭。
「但是在這一切之上,你活著,這比什麼都好。」她說。
第1124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3
聖誕節臨近了, 柳泉已經在這個世界裡又多呆了一個月的時間——然而並沒能順利完成任務。
就連系統菌這一次也忍不住主動冒出來催問她的進展了。
柳泉也覺得十分冤枉。
む我還以為一次就能成功……這個靈魂魔法居然這麼難嗎?め
系統菌冷哼。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魔法本身對於西弗勒斯·斯內普而言應該不至於存在完成不了的困難……那麼一定是那劑魔藥!要是讓我發現究竟是誰在魔藥上搞鬼——】
柳泉無精打采地隨口應了一句。
む然後您能把這個人怎麼樣?踢出這個世界嗎?め
系統菌啞了。
柳泉這一下可有點詫異了。
想起來,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系統菌雖然畫風很糟糕,一點也不好相處, 但是能被她刺到關麥, 差不多好像還是第一次……?
她的良心難得上線, 多問了一句:む……所以,做不到嗎?這個世界就這麼危險?め
【那當然!】系統菌終於找到了可以發揮的地方, 氣哼哼地抱怨道。
【假如你知道在此之前我們派遣過多少人來執行任務,又嘗試過多少次不同的可能——】
柳泉好奇了起來。
む是嗎?你們失敗了很多很多次?め
系統菌似乎也並不避諱提起這些失敗的過往——大概是因為他們終於能夠成功修復這個世界所帶來的如釋重負的喜悅,大大蓋過了之前那些失敗所帶來的憤怒吧。
【我們嘗試過無數任務目標、換過多少次目標人物, 甚至試過在不同的重要時刻介入, 想知道哪一刻、哪種情形才是扭轉乾坤的節點……比如不讓鄧布利多死去, 不讓伏地魔死去, 或是一開始就殺死湯姆·裡德爾……】
柳泉:む……め
您這麼沒節操的事情讓您的雇員知道了真的好嗎。
先下手為強。不得不說系統菌以及隱在它身後的那些控制者們確實都是狠角色。為了擺脫他們的困擾, 他們對於在這個世界裡生存和輪回的這些角色們顯然都沒有一點惻隱之心了。
那個冷血系統菌還在繼續歷數著他們失敗的嘗試:【……扶持德國的聖徒上位……制止格林德沃的野心……在1981年的萬聖節之夜保全波特夫婦的性命……讓塞德裡克·迪戈裡在三強爭霸賽中提前出局……有些嘗試導致了這一次輪回的提前終結,有些嘗試則沒有扭轉根本性的劇情,當這個輪回走完的時候還是會從頭開始……】
柳泉靜靜聽著他在最終勝利之後的長篇總結, 那種驚悚的心情漸漸淡去, 最後只覺得唏噓不已。
む我……我可以問, 那些失敗了的任務執行者們, 都去了哪裡嗎?め
系統菌的聲音戛然而止。一分鐘之後, 它才突兀地又開口了, 聲調機械冰冷, 毫無感情。
【他們有資格重新回到「無盡殿堂」裡,除了扣除相應的分數等等既定懲罰之外,並不會有任何參與了這個世界的任何記憶。】
柳泉隱隱松了一口氣,不由得隨口評價了一句:む還好還好——め
【「還好還好」?!】系統菌冷冰冰地重復了一遍她的評論,嗤笑了幾聲。
【你也許不知道吧,我還遇見過打算直接和伏地魔或湯姆·裡德爾或格林德沃談感情攀關系,聯手他們統治世界的人呢。而且這樣的人還不止一兩個——這樣只會把這個世界搞得更糟!假如不是規則所限的話,還真想重重地懲罰他們啊——】
柳泉愣住了。
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會有人在身臨其境之後還想用感情什麼的拉攏伏地魔。湯姆·裡德爾長得再英俊,他骨子裡也是一個冷血無情,六親不認的人。看同人文的時候他們可以YY如何養成小湯姆,如何與黑魔王談情說愛,那是因為那些情節都是文字,都是虛假的幻想,他們可以毫不受到傷害,因此想像力誇張一些也無所謂。但是一旦置身於這個與原著的哈利波特世界一樣復雜、一樣危險的世界裡,那些壞人也是真實的人,他們發出的阿瓦達索命咒也能真的殺死其他人——這個樣子還有人幻想著要用同人文的套路來征服黑魔王,那也太異想天開、不自量力了。
看到她啞口無言,系統菌似乎終於滿意了一點,施施然繼續戳著她脆弱的神經。
【想要去做惡人的人,就不要怕自己會隨著那些惡人一道毀滅。】它用一種說教式的調子說道。
【還有人雖然沒有直接跑去和黑魔王聯手,但是毫不猶豫地就同意去完成「提前殺掉鄧布利多」這樣的任務……這樣他們與食死徒又有何異?而當他們失敗而被抹殺的時候,他們就應當知道這是他們應該付出的代價——別跟我說這裡的人都是虛構角色,死了就沒有關系。對於這個世界裡的人來說,每一個角色都是真實的、活生生的人,不管是伏地魔,還是鄧布利多。】
柳泉感覺自己今天臉上的驚愕表情是不可能消失了的。
む真的有人會同意去提前殺死鄧布利多?!め她吃驚地反問道。
系統菌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因為對那些他自己選中的「任務執行者」的不滿,還是因為他在經歷了無數輪回與無數穿越者之後,對於人性的弱點和黑暗面都看夠了。
【當然。那些不同意執行這個任務的人,最多也就是被踢回家而已。或者他們會要求換個任務,比如避免西裡斯·布萊克或萊姆斯·盧平,或者其他什麼人,在大結局以後死掉。】
柳泉更加驚奇了,む那麼他們成功了,卻仍然無法阻止這個世界的衰落?!め
系統菌很不情願似的哼哼了幾聲,表示肯定。
【事實上,斯內普是我們最後想到的一個可能的突破口……】
む為什麼?め柳泉吃驚地問,む你也應該知道他的粉絲在現實世界裡有多少吧……這說明他應該是個很重要的人物才對!難道你們起初並不認為斯內普身上擁有這樣的突破口可以作為節點嗎?め
系統菌沉默了幾秒鐘,才答道:【我們起初認為他的重要性和西裡斯·布萊克或詹姆斯·波特沒什麼區別。而且,這個人和鄧布利多或伏地魔一樣難以左右。我曾經想過是否要找人提前殺死他,不過很奇怪,似乎沒人想接下這個任務……】
柳泉愣了片刻,唇角不知為何慢慢露出一個笑容。
む也許你應該去找阿拉斯托·穆迪來完成這個任務。め她語調輕松地建議道。
聽出她話語裡的打趣之意,系統菌不悅地重重咳嗽了一聲,警告似的說道:【……非常有趣。】
柳泉揚了揚眉毛,並沒有接話,聽著它繼續說道:【後來我們想,他總是要死的,早死晚死也沒什麼不一樣……就像我們在西裡斯·布萊克或者詹姆斯·波特身上的試驗一樣。但是當我們的人幾乎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試過一遍,再回頭來看的時候,才讓人開始思考,這個人是否和其他人都不一樣?——畢竟,在原作者筆下,橫跨鳳凰社與食死徒,受到兩方信任的人,只有他一個。】
柳泉驚異地聽著它的推論,半天才舒了一口氣,不敢置信地笑著問道:む……難道這本書雖然名叫哈利波特,但是症結卻是在西弗勒斯·斯內普身上嗎?!め
【別胡扯了。】系統菌的語調又恢復了高高在上的先知者狀態,就好像居高臨下地鄙視著柳泉的智商一樣。
【作者已經告訴過你這個世界都有哪些內容可以作為突破口——】它像是在講課一樣娓娓教導著頑冥不化的柳泉,【這也是我們在失敗了無數次之後才悟出來的。】
很少聽到它會主動說出類似自我反省的話,柳泉訝異地挑高了眉。
它裝作沒注意到柳泉微妙的沉默,繼續說道:【假如你不是對這個世界的知識如此貧乏的話,你就應當注意到,原著這七本書的標題——除了哈利波特是絕對的主角,聖誕樹上最高的那顆星星之外,我們還可以從阿茲卡班的囚徒——也就是西裡斯·布萊克、鳳凰社的首領——也就是鄧布利多、混血王子——也就是西弗勒斯·斯內普這三人,以及魔法石、密室、火焰杯和死亡聖器這幾樣東西上去尋找突破口。】
柳泉第一次聽到這樣的理論,也是第一次想到這樣的可能,不禁對這個骨子裡就是個壓榨員工的冷血系統產生了一絲敬意,認真地聽著。
【而歸根結底,後面那幾樣東西的症結都可以聯系到一個人身上,那就是伏地魔,或者湯姆·裡德爾。我們起初嘗試的是簡單的反轉劇情,比如讓奇洛拿到魔法石交給伏地魔,或者提前殺死或收服密室裡的蛇怪,提前消滅日記本這個魂器或干脆讓這個湯姆·裡德爾復活之後干掉伏地魔的主魂,不讓小巴蒂·克勞奇去冒充阿拉斯托·穆迪,阻止蟲尾巴復活伏地魔,讓塞德裡克·迪戈裡提前出局,或者讓伏地魔集齊死亡聖器……】
柳泉愈聽愈是瞠目結舌。除了火焰杯那一集的三個任務聽上去還有點道德之外,這簡直是毫無節操的一堆嘗試,也難為這個辣雞系統一樣一樣地全部都試過一遍!更恐怖的是,居然還有人真的肯配合這個深井冰系統去做這些三觀碎了一地的任務!
系統菌即使不使用它的讀心術技能,大概也感受到了柳泉對它的腹誹。它很不高興地哼了一聲,卻沒有替自己辯解什麼,繼續說道:【如你所知道的那樣,這些嘗試都失敗了。於是我轉向那三個人,既然他們的名字——或身份——隱含在小說的標題裡,那麼他們的地位必定遠遠高於除了哈利波特和伏地魔的其他人……按照他們在書名中的出場順序來一一試驗下來,可總是不成功……後來的事情,你應該都已經知道了。西弗勒斯·斯內普是最後的可能。而你,就是我最後一次嘗試所選定的執行者。】
む可……為什麼是我?め柳泉不解地問道。難道她對於原著的了解過於淺薄,也不足以成為完成任務的阻礙嗎?
系統菌哼了一聲,語調裡似有怨氣。
【你雖然是我最後一次嘗試所選擇的執行者,但你的任務並非是我第一次找人來做和斯內普相關的任務。】
柳泉張大了嘴。む什麼?!め
她這句愚蠢的反問讓系統菌噎了一下,才沒好氣地回答道:【我們也曾經選擇別人來做關於斯內普的任務,各種嘗試……不客氣地說,從他的母親、他的父親、他的鄰居,到他的同學、他的同事、他所認識的其他人,你所能想像得到的能夠出現在他周圍的人,幾乎都試了一遍……可是沒有人能夠扭轉他的命運。這個人太頑固了,完全不可動搖……】
柳泉怔了一下。
む你們……沒有一開始就想到要讓人扮演莉莉嗎?め
【有,怎麼沒有?!】系統菌諷刺似的笑了起來,仿佛在嘲笑著她的天真一樣。
【其結果是,她們把哈利·波特都弄沒了。】
第1125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4
む她……她們?!め柳泉驚異地重復著這個代詞。難道莉莉·伊萬斯這個角色都被人穿成了篩子?!
【是啊。】系統菌譏誚地說道, 語調聽上去有那麼一瞬間竟然有點像是他們話題的中心,西弗勒斯·斯內普。
【有人穿成童年的莉莉, 有人穿成少年的莉莉。然後等到十幾年以後, 她們就給我弄出一個姓斯內普的小男孩來。這真是滑稽,沒有了哈利波特, 這個世界的基石就崩毀了,還能怎麼往下發展呢?!】
柳泉張了張嘴,不知道該不該問清楚, 那些輪回裡的世界,是不是在哈利波特永不可能出生的一霎那就直接中止了,然後從頭開始輪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問一句,那些教授粉的結局如何;任務導致的劇情崩潰,又會不會直接讓她們被抹殺之類的。
む難道就沒有直接穿成莉莉·波特的嗎?め她驚訝地問道。
【有,怎麼沒有?】系統菌假如有實體的話,那麼它現在一定是在撇嘴。
【我還事先警告了她不要忽視哈利·波特的重要性,以免神魂俱滅……結果她更異想天開, 居然立刻抱著哈利·波特跑去找斯內普了,而且還吵著堅持要跟詹姆斯·波特離婚!……】
柳泉感到嗡的一聲,頭更痛了。
む我……我能知道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嗎?め她試探地問道。
也許是因為她是唯一最終成功的人,這個冷血無情辣雞系統雖然口吻裡還是對她的雙Q百般嫌棄,今天卻從未拒絕過回答她的任何問題。
【你認為斯內普會是一個幫著他的死對頭養小孩的聖父嗎?】
柳泉身上一抖, 有點寒。可是她也不敢確定斯內普對莉莉的感情是否能夠支撐他做得比原著裡更多一些——只要莉莉在他身邊的話!——她吞吞吐吐地問道:む……即使他不是聖父, 但是……但是他在原著裡也保護了哈利……而且那一回, 莉莉不是還要堅持在他身邊嗎?め
【你覺得斯內普會像你一樣頭腦簡單而愚蠢嗎?】系統菌不耐煩似的嘲諷道, 【莉莉突然抱著波特的兒子,鬧著要踢開波特跟他在一起,他第一個反應可不是被突如其來的喜悅衝昏了頭!而是這個莉莉是不是有人喝了復方湯劑假扮的!!……】
柳泉一窒。
這個辣雞系統似乎對終於把她說得啞口無言了感到十分開心,發出一陣陣近乎愉悅的冷笑。
【而且他在原著裡答應保護哈利,是因為莉莉已經死了!而且還是因為他的過錯而死去的!他那是為了向他逝去的愛贖罪!你覺得他會像個充滿愛心的長輩一樣,在沒有莉莉這個因素的情況下,對哈利充滿關愛嗎?!】他嗤嗤地笑著,好像覺得那個任務的情形讓他即使回憶起來也感到很有趣似的。
【伏地魔可不會因為莉莉要跟詹姆斯離婚而放過哈利波特——再說巫師世界裡可沒有離婚這麼一說。那一次任務裡,唯一跟原著不一樣的是,那場殺戮沒有發生在戈德裡克山谷而已……那個晚上,他直接衝著莉莉和哈利母子去了,詹姆斯·波特一直不死心地想讓莉莉和哈利回到他身邊,因此總是躲在他們附近暗暗保護著他們——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的,詹姆斯和莉莉死了,哈利帶著那道閃電形傷疤活了下來,成為了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
他沒有說斯內普後來怎麼樣了。柳泉也沒有再問。
她想也不必再問了。劇情回到了正軌,斯內普必定是想起當初莉莉打算帶著哈利離開詹姆斯的計劃,而感到愈發自責和內疚,因此拼了命地去保護那個他憎恨的孩子,直到1998年5月2日為止。
她不知為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所以她也失敗了。】系統菌冷冰冰地敘述道。
【我之所以找你來最後一次嘗試,是因為我已經受夠了那些熟知劇情的人們。他們固然可以憑借著自己對劇情的了解見縫插針地嘗試改變細節,但是這一優勢也不可避免地讓他們盲目自大起來,以為能把原著倒背如流就可以成功……】他嚴肅地說道。
【你比他們好在只知道幾個關鍵點,不會關鍵時刻自己先跑去莫名其妙送死;但你又不知道那些細節,所以你不會自作聰明——雖然你也這麼做過——你會盡可能地聽從我的警告行事。而且,你比他們都堅韌,竟然在斯內普得知真相,對你一再厭憎排斥的情形下找出了一條路……】
柳泉睜大了眼睛。這……這也算優點?!這算是搞砸了好吧?!
む我以為這算是自以為是。め她帶著點苦澀地說道。
【哦,不,不。以前也不是沒有過斯內普討厭的執行者,我得說那個姑娘可比你頑強得多,那才稱得上自以為是……當然她扮演的不是莉莉,不過她顯然以為她最終可以戰勝莉莉在斯內普內心裡的地位……】系統菌語氣有絲輕蔑地說著,突然又好像記起她的自嘲一樣,居然勉強笑了兩聲,仿佛含著點安慰之意。
【和她比起來,你算是很有自知之明了。】它居然稱贊起了柳泉,弄得柳泉除了苦笑之外簡直不知道還能用什麼樣的表情來面對。
柳泉簡直哭笑不得。
所以……這個人真的是一個很難被打動的人,是吧?
她自言自語似的嘟噥了一句。
む不知為何,聽說別人跟我一樣被嫌棄,我感覺心裡平衡多了呢——め
系統菌的耳朵倒是很尖。當然,它除了聽力不錯,還有那個史詩級讀心術傍身。不過它的反應有點不一樣。
【嫌棄?你說嫌棄?】它玩味似的重復著她的用詞,發出一陣呵呵呵的奇怪笑聲。
柳泉:?
她決定不再跟它爭辯。
む好吧,先生,承蒙您看得起我——現在我雖然有點拖沓,但也差不多馬上就要勝利完成這個補充任務了,請問這之後我是不是可以離開這裡了?め
系統菌忽然沉默了下來,那種談話裡原本已經顯露出一絲緩和的氛圍瞬間突然無影無蹤。
柳泉原本以為這個問題不難回答,但是她卻察覺到了系統菌態度裡微妙的變化。她臉上的笑意也倏然停滯在那裡!
む不行嗎……?め
系統菌干咳了一聲。
【你為什麼不像其他那些任務執行者一樣,天真愉快地打算在大戰結束後多在這裡呆一陣子呢?要知道這個故事真正的結局,可還在「十九年後」呢。】它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向她提出另外一個問題來。
柳泉其實又不是傻子,她幾乎是立刻就意會過來,事情不像她想的那麼簡單——也不像它當初忽悠她答應做任務時所說的那麼簡單。
む請容我提醒您一句——先生,您當初說服我接受任務的時候,可沒有說這個任務要等到十九年後呢。め她臉上仍然帶著客氣的笑意,語氣十分謙恭地指出它話語裡的漏洞。
系統菌突然默了兩秒鐘,然後不耐煩似的說道:【啊,是的,當然,就這個任務而言,讓西弗勒斯·斯內普熬過他原本那個死亡的結局,然後讓真正的莉莉回歸本體,就可以了……但是你不會以為這樣你就足以左右原來的劇情了吧?】
柳泉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從它的話裡似乎體會到了一絲別樣的意味。她的心驟然間變得有點七上八下,忐忑地問道:む所以……?!め
【所以,為了確定這個世界繼續平穩進化,不會再輪回回去,我們根據一系列的數據分析,認為最穩妥的方式還是呆到十九年以後,才能看到最終的結果。】系統菌干巴巴地說道。
柳泉:!?
她簡直一瞬間感覺五雷轟頂。
不過系統菌雖然無良,但是也沒有繼續強迫她,換了一種有點不情不願的口吻說道:【……當然你選擇現在回去也可以,我們一致認為即使這次不成功,也不可能再找出其它可以下手的突破口了。所有的節點和可能都被我們試過一遍了。而且,以前所有的失敗者,無論他們是否完成了任務,無論是抹殺還是遣返,都在霍格沃茨決戰之後被強行清除出這個世界了——唯有你現在還在這裡活蹦亂跳。我看,這說不定正預示著你十九年後的好運呢。】
柳泉張口結舌,感到一陣難以置信。
開什麼玩笑?!還要等上十九年?這次她又得拿哪個名字來等?!
她剛剛回歸的時候是個阿飄,好歹還是有名有姓、在霍格沃茨裡能有個穩定去處的;可是第一次靈魂魔法的失敗,讓她重新霸占了莉莉·伊萬斯的軀殼和名字,假如第二次靈魂魔法使用成功的話——那麼她到時候能以何種形式存在於此?一個只能飄在世間、連霍格沃茨都回不去了的阿飄嗎?!
【嘿,再多等一陣子也無所謂吧?】系統菌好像沒看到她內心那些掙扎,居然開始游說她了,娓娓動聽地誘惑她,【反正你不會吃什麼虧的……到時候回歸的話一切獎勵都會翻個好幾倍!說不定你想要什麼都可以實現喲!】
柳泉苦笑,一點兒也不敢相信它的鬼話了。
む留在這裡?怎麼留在這裡?用誰的軀殼?又用誰的身份?め
系統菌用一種高高在上的語氣悍然說道:【這要看下次靈魂魔法的執行結果。】
柳泉:?!
事到如今她終於意識到系統菌今天的情緒不太對。盡管從前他們也曾經根據任務內容有過愈來愈多的討論——隨著她執行過愈來愈多的任務,他們也算是漸漸熟悉起來,合作無間,因此能夠聊的內容也逐漸多起來——但是像今天這樣系統菌長篇大論地回顧和總結從前任務的執行情況,這還是第一次。
她試探著問道:む……所以,是真的出了什麼事嗎?め
系統菌沉默了一霎。
【是有件令人難以理解的事情。】它終於說道。
【根據我們的事前分析,這個補充任務應該不難完成。但現在拖了太久,你的身份起了變故,任務的重點人物的發展過程好像也出了點兒岔子——】
柳泉吃驚地問道:む你說西弗勒斯?!他能出什麼岔子?!め
系統菌的聲調有點沉重。
【直覺。】它說,【他現在並沒有按照我們的預想路線發展,再這樣下去的話這個世界的未來還是會隨之扭曲,並不像是一開始我們預測的那樣,單單完成這個補充任務就能夠讓你功成身退……】
柳泉:!!!
她一時間愣住了,有些無言以對。
む你是說……即使我讓莉莉回歸了本體,西弗勒斯的發展路線還是會扭曲這個世界的基礎劇情?!め她不可置信地反問道,む所以你們認為我有繼續留下來監視他的必要?!め
【對。】系統菌的聲音裡有絲慍怒和奇怪的刻板。
【我們需要你繼續監視到原作裡提及的最後一個時間段——「十九年後」——因為那是最後一個有可能產生危險變動的重大節點。在這段期間內,一旦監測到劇情再度產生危險波動,就需要隨時向你發布補充任務進行修正。】
柳泉:む……め
一瞬間她覺得這個世界簡直是瘋了。
む我當初干嘛要接手這個任務呢我一定是瘋了……め她帶著一絲無可奈何的挫敗感,惱怒地說道。
系統菌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一聲。
【不,這個任務,非你不可。】它突然用一種異常坦率到近乎可怕的語氣說道。
柳泉:む……那還真是感謝您當初的青睞啊——め
【你知道你成功的秘訣是什麼嗎?就是因為你從不把你所獲得的任何結果視為理所當然應得的。】系統菌打斷了她。
柳泉說不清今天自己已經呆愣了多少次了。
【而且,在我所見過的所有「執行者」中,你是唯一的一個人,用了全部的真心,認真地把這個世界真正當作你所在的現實世界來對待和生活的。】系統菌說。
柳泉錯愕萬分。
む什……什麼意思?め
系統菌居然情真意切地嘆了一口氣,仿佛是對她的愚蠢感到難以忍受似的。
【還不明白嗎?——只有你安心融入這個世界,而不是打算玩弄、操縱或主宰它……這個世界才會真正地接納你的存在。你之所以勝利,正在於此。】
柳泉:む……め
她搞不清楚這個刻薄又辣雞的系統菌現在對她大肆誇贊到底有什麼用意——說不定就想騙她繼續在這裡艱難、勞苦、全年無休地給它打工二十年!——她謹慎地回應道:
む先生,容我冒失地說一句——這個世界要發展成什麼樣子,不是都在您的監控之下嗎?我以為您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或者說……先知?め
系統菌頓了一下。它的聲音裡忽然浮上了一抹好笑的意味。
【不,其實我也不是這個世界的主宰。】它說。
【不管有沒有我們的設計和預測,也不管有沒有劇情的束縛,只有這個世界本身,才能夠真正主宰它自己的命運和去向。】
悠于 2020-12-27 20:23
第1126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5
當平安夜馬上就要到來的時候, 柳泉還是沒有想好究竟要不要順應系統菌的推測,繼續留在這裡直到「十九年後」。
但是既然系統菌一開始就發布了「讓真正的莉莉回歸原位」這樣的補充任務, 那麼不管她留不留下來, 這個任務都是必須要執行的。
所以,當金妮前一晚來叩響麻瓜研究課教授辦公室的大門,表情有點復雜地通知她「明天上午請前往聖芒戈,第二次靈魂魔法的儀式將在那裡進行」的時候,柳泉也並沒有感到多麼意外。
金妮客氣地邀請柳泉屆時與她一道前往, 卻被柳泉婉言謝絕了。
她已經把麻瓜研究課辦公室裡屬於自己的東西打包完畢——其實就是一些書籍和衣物,還有些有趣的小玩意兒, 比如英格蘭傳統的瓷偶;她以前在逛街的時候看到好看的瓷燒偶人, 就會買下帶回來裝飾在辦公室裡,這麼多年過去,也攢了十幾個。
她已經把這些東西分門別類地裝箱,瓷偶都被精心地包好, 打算送給佩妮——不管怎麼說這種瓷偶在麻瓜界還算是送禮佳品——書籍她打算留在這裡, 並且留了一張紙條給將來將要接手這間辦公室的真·莉莉, 講明這些書籍假如她不喜歡的話可以隨意處理。衣物其實是沒辦法捐出去的, 因為畢竟魔法界和麻瓜界的衣著風格有些區別;柳泉整理了一些和麻瓜界的風格相似、又沒怎麼穿過的衣服,打算等一下經過哪個慈善機構設立的捐助點的時候捐出去——剩下的就丟在那裡, 等著真正的莉莉回來傷腦筋吧。
於是,她下午就從霍格沃茨城堡裡離開了, 拿著一袋至少還有八、九成新的舊衣服, 先是找到了慈善機構設置的捐助點放下了那袋衣服, 然後漫無目的地在街頭閑逛了一陣子,直到腸胃裡的飢餓感變得清晰起來,才隨便找了一家路邊的餐廳拉開門走進去。
不過,她一進門就驚訝地發現,這家餐廳居然兼具酒吧和餐廳兩個區域——在冬天這種夜幕降臨得很早的季節裡,晚餐時分已經必須掌起燈來了。
這個時候,就餐的區域還沒有坐滿,酒吧那邊就更清淡了。酒保已經在吧台後整理著各種酒瓶,但現在還不到喝酒的時分。
柳泉找了一張靠近酒吧區域的桌子坐了下來,隨意點了一份烤肋排。
她選擇這個地方是因為等一下酒吧區域必定會比較熱鬧些,正好中和一下她獨自一人就餐的凄涼感——既然明天就要再度進行那種重要的魔法儀式,今晚雖然不適合用酒精麻醉大腦,但借著他人的熱鬧與歡樂來緩解一下自己內心隱約的緊張,也是個不錯的打算——
果然,當她的烤肋排剛吃到一半的時候,隔壁的酒吧區域已經響起了不錯的音樂。
或許是因為現在的客人還不算很多,氣氛也比較淡靜,酒吧區的音響裡播放的是慵懶的老歌。
【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
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柳泉正在切著肋小排的手一頓。
哦,確實是一首著名的老歌啊。
【聰明人說
只有傻瓜才急於投入
可是我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
她的手指停頓了片刻,才繼續切下一塊肋排,用叉子送進口中,有點食不知味地慢慢嚼著。
【Shall I stay?
Would it be a sin?
If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那首歌這樣唱道。
【我可以留下來嗎
這會不會成為我的原罪
假如我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
柳泉嘆了一口氣,放下了刀叉。
這個世界是故意跟她過不去嗎……?!
幸好這家餐廳的肋小排給得非常慷慨,即使只吃掉了一多半,她也已經飽飽的了。
她揮手招來侍者結賬,結過賬之後她就站起身往店門口走去,剛巧經過吧台。
酒保忽然在她身後叫住了她。
「女士——」
柳泉詫異地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去。
這家餐廳的酒保看上去並不十分年輕了,臉上掛著恰如其分、通達世態的微笑;當他看到她回頭望過來的眼神時,他咧開嘴朝著她報以一笑,然後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空酒杯的潔白餐巾,拿起一個瓶子,往那個空酒杯中倒了半杯透明的液體,然後把那個杯子從吧台上推向她這邊。
酒保含笑說道:「雖然您這就要走了,不過請容我請您喝上一杯吧。」
柳泉:「……謝謝。不過,為什麼?」
酒保朝著她眨了眨眼睛。
「我看您似乎對這首歌別有感慨……」他微微拖長聲音,又從吧台底下拿出一個空酒杯來慢慢擦拭著。
柳泉:「……」
她站在那裡片刻,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過了幾秒鐘,她好像忽然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扭頭走回來,走到吧台前,伸手拿起那個杯子,卻突然愣了一下。
酒保笑眯眯地說:「您沒有在我這裡消費,所以不能請您喝一杯酒。不過,請您喝一杯氣泡水還是可以的——」
柳泉:「……」
她愣了片刻,啞然失笑了;搖了搖頭,果然端起那個酒杯,喝了一口。
「謝謝。」冰涼的液體混雜著氣泡滑過舌尖、再落入喉中,莫名地有種微苦的味道;柳泉對著這位善解人意的酒保道了一聲謝,彎起眉眼輕輕一笑。
「我今晚可不能喝醉啊,」她居然就站在那裡那麼跟酒保攀談了起來,「明天一早還有很重要的事情等我去完成呢。」
酒保笑眯眯地又換了一個杯子來擦拭。
「是嗎?」他聲音溫和地說道,「那一定是件好事吧?」
店裡的歌唱到了盡頭,然後換了一首。
【I waited 』til I saw the sun
I don』t know why I didn』t come】
【我等待著直到太陽升起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出現】
柳泉垂下視線,拿著酒杯的右手晃了晃。透明的氣泡水隨之在杯中輕晃起來,水中的氣泡仿佛也冒得更急了一點。
「……是的。」她最後說道。
「我想……是會讓很多人高興的事吧。」
酒保瞥了她一眼。
「是會讓您高興的事嗎?」他平靜地問道。
柳泉嘆息了一聲,沒有回答他,而是把杯中的氣泡水一口氣飲盡,然後放下酒杯,朝著酒保點頭致意。
「……謝謝您的慷慨。」她的指尖輕輕叩在酒杯的杯座上,低聲說道。
「願您有一個美好的晚上。」
當她推開那家店有些沉重的木門的時候,店裡回蕩的爵士歌曲依然唱著:
【My heart is drenched in wine
But you』ll be on my mind
Forever】
【我的心已被酒浸透
但你會留在我的記憶裡
直到永遠】
直到第二天上午,已經坐在聖芒戈的一個較為隱秘的房間裡,面對著西弗勒斯·斯內普與真·莉莉的時候,柳泉的腦海裡回蕩著的,居然還是前一晚聽到的那兩首歌,就像是著了魔一般地在腦內形成了循環播放,雖然令人有點無可奈何,但也奇妙地緩解了很多她的緊張與忐忑。
她親身經歷一次,才知道這個魔法雖然已經是系統菌出品的簡化版,但是仍然要求細致而繁雜。
比如,她和金妮——也就是真·莉莉——都必須喝下按照特殊配方制作出來的魔藥,然後握住對方的手;接下來完全就是斯內普的任務了:他必須用魔咒調動自己的魔力,再牽出真·莉莉的靈魂,從掌心進入目標軀殼——也就是柳泉現在占據的這具軀體。
柳泉也曾經聽系統菌描述過這個靈魂出竅互換的過程,簡而言之應該就像是在羊腸小道上錯車一樣,必須對魔力的控制精益求精到極限才可以——系統菌還曾經語氣不明地抱怨了一句,說上次這具軀殼是空著的,要操縱魔法把真·莉莉的靈魂送進去,比這次簡單得多,結果西弗勒斯·斯內普還失手了;這一次就算有魔咒的輔助,究竟能不能成功呢,只能向梅林祈禱了(霧!)。
可是最近西弗勒斯·斯內普在霍格沃茨變得更加深居簡出。聽說他都在埋頭練習這個魔法的魔力操控技巧,按理說應當有著十足的把握,才會把第二次魔法儀式安排在今天啊?
柳泉的心裡一分鐘簡直能轉過去一百二十個念頭,但她表面上還保持著面無表情的神態,坐在房間正中唯二的兩張椅子其中之一上,伸出右手與金妮的左手相握。在她們的手邊,各自擺放著一杯銀白色的魔藥。從杯口看下去,那杯魔藥的銀白色之中仿佛還隱約有流光轉動,確實賣相不凡,配得上這神奇而玄妙的靈魂魔法——
斯內普低沉的聲音在這間聖芒戈最隱蔽、最安全的病房內回蕩著。
「……莉莉,現在,喝下魔藥。」在今天的儀式中擔任助手一職、時刻監視著魔咒的進行情況,在必要時刻對接受魔法的兩個「莉莉」予以提示的霍格沃茨前任女校長、聖芒戈的著名高級治療師戴麗絲·德文特夫人,突然從她那個掛在牆壁上的畫框裡出聲了。
金妮依言從自己面前的桌上拿起那杯銀白色的魔藥,一仰而盡。
她的左手與柳泉的右手繼續穩穩地交握著。斯內普那根樺木魔杖的杖尖也仍舊抵在她們交握的雙手上。他誦讀那個長長的魔咒的聲音再度響起,語調平穩而毫無感情的波動。
柳泉完全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麼。好在有戴麗絲·德文特夫人的從旁提醒,她整個過程中並沒有出什麼差錯。但至於「保持情緒的穩定」這個要求,就沒那麼容易達到了;柳泉猶豫了片刻,還是祭出了那個系統菌一開始就賜予她的金手指——終極大腦封閉術——來令自己保持情緒上的平靜。
沒辦法,不這樣做的話,她根本無法安安靜靜地在這裡坐著,等待著西弗勒斯·斯內普和莉莉·伊萬斯兩個人把她送上回家的路,然後在她能夠想見卻始終無法親眼看見的未來裡相親相愛下去。
第1127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6
她忽然又想起了昨晚酒吧裡響起的那首歌。
【When I saw the break of day
I wished that I could fly away
Instead of kneeling in the sand
Catching teardrops in my hand】
【當我看到新一天的黎明
我真想就這麼遠走高飛
而不是跪在沙上
用手接住落下的淚】
……真是, 太可憐的歌了啊。放在昨晚聽到,真的不算是個好兆頭——
也許是終極大腦封閉術能夠讓她在這種時刻分心胡思亂想, 盡管柳泉的大腦已經完全想偏到了跟今天的魔咒以及治療的目的完全無關的方面去, 但是斯內普正在吟誦的魔咒仍然沒有出任何問題,仍在平穩地進行中。
牆上畫框裡的戴麗絲·德文特夫人突然又出聲了,這一次是提醒柳泉:「……碧歌妮婭!碧歌妮婭!!」
她第一次叫柳泉的名字的時候,柳泉正因為分心在想別的事情而沒有注意到。她不得不提高了一點聲音,又喊了一遍。
柳泉空著的左手微微一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在走神;她因為自己的走神而感到有絲羞愧, 臉上微微紅了起來, 立即掩飾似的伸手去桌上端自己那杯銀白色的魔藥。
就在這個時候,她仿佛感覺一直全神貫注地在吟誦那段極長又極其復雜的魔咒的斯內普,突如其來地往她的方向瞥過來一眼。
她微微低著頭,不敢看他,生怕自己會因此而喪失了理智和回家的決心;然而那種奇妙的直覺卻一直纏繞著她, 使得她探過去打算端起杯子的左手在半空中停頓了一下。
戴麗絲·德文特夫人仿佛有點著急,又出聲催促了她一句:「碧歌妮婭!現在,馬上!」
柳泉一時間竟然感覺有點茫然。從前的二十多年仿佛像是快進的電影畫面一般,一瞬間都從她眼前閃過。
在那些模模糊糊的畫面間,唯有一雙眼眸——那個人剛剛投過來的那一眼——極為清晰。那並不是一雙十分明亮或十分美麗, 動人到攝人心脾的眼睛, 相反地, 那雙眼眸在過去二十年的大多數時間裡都顯得空洞或是冷漠;有時候那雙眼睛的主人動用了大腦封閉術來遮掩他內心真正的想法, 有的時候他則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而對她大動肝火——但是, 到了這一刻,她的腦海裡卻因為那雙眼睛而聯想起一句詩。
一句,很久以前不知道從哪裡看來,也並沒有刻意去記,卻正好可以在此時此刻用以形容的詩。
【我這一刻感到你的眼光正落在我的心上,像那早晨陽光中的沉默落在已收獲的孤寂的田野上一樣。】
可是,這種聯想是不合時宜的。這種詩句也是不合時宜的。
一直以來她都表現得很好,都已經到了最後的關頭,她可不能在這種時刻讓整個劇情線徹底亂掉啊——
她得清醒點,作出正確的選擇。這裡並不是一個來自於真實世界裡的人應該呆的地方。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她自己的人生。她不能替別人把別人的一生都過完,也不能永遠霸占著一副不屬於自己的軀殼,得意洋洋地以為這具虛假的軀殼給她帶來的一切就是真實的幸福。
柳泉的手微微發抖。她深吸了一口氣,決定不再想下去。
假如他還想對她有那麼一點友善的——或是帶有好感的——表達的話,他有好多天的時間。但事實上,這些天以來,無數人對她表示了他們的友誼、善意、牽掛和好感,然而那些人裡,唯獨沒有西弗勒斯·斯內普。
甚至是當今天早上她走進這個房間,坐在那張椅子上,眼看著金妮將一杯魔藥放在她面前的時候,他站在一旁,自始至終都目睹了這一切;可是,他一直沉默著,並沒有任何反對的表示。
就這樣永別吧。眼前的一切已經是她多偷來的時光,她原本以為一切將結束在1998年5月2日那一天,卻不料自己還能夠有機會在他的手中回歸原點,等待他親手結束這一切。
系統菌曾經說,當她順利而圓滿地完成全部任務之後,她將有機會回歸自己原來的世界。在那裡,二十多年含著隱秘的矛盾與苦心、憎恨與好感、責任與生死、良知與取舍的時光,不過是一整夜的時間。她醒過來,就如同做了一個很長很長、卻終將清醒過來的夢。夢裡的一切都只存在於她的腦海中,時間長了,也許連這些記憶都將淡去,於是偶爾想起來的時候會令人感到一陣恍惚,好像她所苦心孤詣地追求著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幻覺。那個世界裡沒有巫師,沒有魔法,沒有黑魔王,沒有救世主,沒有蜘蛛尾巷,沒有霍格沃茨。
她的手終於握住了面前的桌子上擺著的那個杯子。杯子裡是滿滿的一杯銀白色的魔藥,如同裝滿了記憶束的冥想盆一般,神秘而美麗。
有那麼短短的一瞬,她緊握著杯子的手背上突然起了一陣痙攣,泛著一絲不健康的青白而透明的肌膚上隱隱綻起了幾絲青筋。
她飛快地向斯內普的方向瞥過去一眼,發現他仍在專心致志地吟唱著那段長而復雜的魔咒。略顯一絲油膩的黑發披散下來,遮住了他半張臉龐。
這就是永別。
她從未像現在一樣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
可是她不遺憾。
她是這個故事許許多多的輪回裡唯一最終成功了的那個被選中的任務執行者。否則她現在不可能活著,這個故事也不可能發展到這一刻。
雖然原著裡這個故事應該在十九年後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結束,但是系統菌給她指定的任務是在霍格沃茨大戰結束後伏地魔同樣死去,而西弗勒斯·斯內普仍然活著——這就證明扭轉乾坤的節點就是在那個時刻。現在斯內普仍然活著,並且還在當他的霍格沃茨校長,想必哈利將來的二兒子也不會以他來命名了——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就已經足夠了。
再拖拖拉拉的也沒有什麼意思,這個世界裡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即使有,今天過後,她也不可能留下了——柳泉面無表情地垂下視線,將那個杯子舉到唇邊,微微張開了嘴——
就在此時,西弗勒斯·斯內普吟唱魔咒的聲音驟然消失!
柳泉只覺得自己的胸口仿佛被某種巨大的力量驀地一揪,就像是一只無形的大手在她的胸腔裡翻攪,像是要握碎她的心髒一般!她猝不及防,左手一麻,五指下意識松開,那個盛滿了銀白色魔藥的杯子「啪」地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柳泉顧不上去看身旁的金妮身上是不是同樣出現了她身上的這種異變,立即下意識地轉過頭去,愕然望著那個突然停止了魔咒吟唱的人,卻看到他那張沉默且陰郁的臉上一瞬間浮現出了某種復雜的表情。意識到她的注視,他的臉色忽然變得鐵青,神情也有絲飄移不定。
就連魔法畫像裡的戴麗絲·德文特夫人都被這種突發的變故震驚得無言了幾秒鐘。室內忽然被一層突然降臨的可怕緘默籠罩著,氣壓很低。
「很遺憾,魔咒中斷了,我看你們的方法是失敗了呢。」最後,還是戴麗絲·德文特夫人盡量語氣平緩地開了口,打破了房間內突如其來的、難捱的靜默。
金妮此時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不敢置信地望著自己那只仍然和柳泉交握的手,又抬起頭來望著面前的斯內普,喃喃道:「西弗……為什麼?你忘記了後面的咒語嗎?」
斯內普面色陰沉,如同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襲之前陰晦難測的大海。他握著魔杖的那只手居然正在微微地顫抖。他微垂著頭,臉頰兩側略有些油膩而卷曲的半長的黑發垂落下來,擋住了他的臉,讓其他人都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變化。
他就那麼像一段木頭似的呆呆站在那裡,許久都沒有動一下。即使他可能也聽到了戴麗絲·德文特夫人和金妮的話語和疑問,他也一個字都沒有發出來。他的黑袍下擺拖在地上,使得他現在看上去更像是一個冷酷、陰郁、氣勢可怕的反派人物了——就像是小哈利第一次邁入霍格沃茨的時候所看到的那個魔藥課教授那樣!
柳泉看了看她腳邊的地上依然向旁邊流淌開去的那杯魔藥,以及那碎成幾大片的水晶杯——據說用這種杯子盛裝魔藥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雜質侵入藥劑,發揮藥劑100%的水平和效果——但是現在,薄薄的水晶碎成幾片,正躺在地上,從某個角度折射出一點陽光的光芒。
她不著痕跡地用左手按了按剛剛因為魔咒中斷而倏然發出一陣劇痛的胸口。或許是因為通過那裡的魔力回路驟然中斷,沒有失控亂竄的魔力再去破壞的緣故,那股疼痛此刻已經平息了下來。
柳泉深吸了一口氣,抬起視線來,直直地望向西弗勒斯·斯內普那被頭發擋住一多半的側顏。
在她的角度,也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西弗勒斯?」她輕聲喚了他一聲。
※※※※※※※※※※※※※※※※※※※※
3月25日:
hhh你們都是帶預言家嗎!為什麼都能猜到這一次又失敗了的結果!
下一章給大家來點喜聞樂見的腦洞【不
我感覺這個番外也快到結局了啊,這麼說來我就可以歡天喜地地結束這篇超超超長的文了嗎hhh
本章配樂:還是Noah Jones的Don't Know Why。
另外,引用的那句詩,來自於泰戈爾的《飛鳥集》。
-------------------------------
【PS. 一點說明:】
因為HP之前放過幾篇帶有原始私設的番外,其中也許有劇情和目前的更新章節重合的地方,但那些舊番外的私設是有問題的,我在碼更新的章節的時候也基本上有大幅修改,所以目前的某幾章或許看起來預覽過,但劇情是經過調整的。
不過因為既然之前預覽過,為了讓大家不白花之前的錢,我最近這幾天會額外碼一點其它番外補償給大家哦。因為之前我記得作說現在規定不讓放番外了,那麼我就到時候更新在之前的預覽章節裡吧,也會在新章的作說裡提示大家回頭去看的。
感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持。給大家比心w
第1128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7
「是哪裡不舒服嗎?操控魔力讓你哪裡感到了不適?」她試探著問道。雖然內心湧動的情緒復雜得難以一時間完全釐清, 但是斯內普表現得太過異常,那種經歷了二十年、已然根深蒂固地刻在下意識反應之中的關心, 一瞬間就湧了出來, 讓她不由得開始替他尋找適宜的理由——或者說,借口。
「或許這個魔法同時針對兩個活生生的人, 是太難了一點吧……沒關系的。」她下意識使用了這麼多年以來自己慣用的那種溫和而帶著一點安撫意味的語氣。
「沒關系,西弗勒斯。我們可以下次再——」
西弗勒斯·斯內普忽然猛地抬起頭來。
柳泉的話語的後半句就這麼被他的這個動作噎了回去。她愕然地望著他,看到他徑直把目光投向正在說話的她,眼神灼灼, 就像是要冒出火光來一樣;他好像氣得臉色鐵青了, 又仿佛是中了什麼奇怪的魔咒,嘴唇顫抖著, 似乎是想要說話,可是渾身卻好像不受他的理智控制了一樣。
柳泉不由得更加感到擔心了。她試探地回視著他, 詢問似的喚了他一聲:「……怎麼了,西弗勒斯?」
斯內普終於從咽喉間擠出了一個支離破碎的、單獨的音節來。
「S……」
那個音節聽上去就像是毒蛇發出的嘶嘶聲一樣。
「S……」
西弗勒斯·斯內普又說了一遍。可是他好像暫時也只能發出這種單一的音節來似的。他的鼻翼翕動著,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看上去上氣不接下氣;柳泉真的有點開始擔憂他會不會下一秒鐘就因為缺氧而倒在地上了。
魔法畫像中的戴麗絲·德文特夫人見狀, 忽然嘆了一口氣。
「這一次的魔法也只能到此為止了。」這位老夫人用一種極端純粹理性的語氣說道。然後,她換上了一種和藹的口吻。
「……那麼我先告辭了。我想或許斯內普先生需要自己單獨待一會兒……?」
她說完,身影很快就從那個魔法畫框裡消失了。
柳泉猜測, 或許她是打算趕回霍格沃茨的校長室, 把魔法再一次失敗的這個消息通知阿不思·鄧布利多。不過, 無論如何, 她的這種體貼還是很合宜的。並且,她的話也提醒了金妮和柳泉兩個人。
金妮是個行動派,率先從椅子上站起來,走到了門邊。
她把手搭在門柄上,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擰開門柄,而是回頭望向還站在房間正中的斯內普,目光裡帶著一絲失望和……微妙的關心。
「或許你是壓力太大了一些,神經緊繃到了極限吧……西弗。」她試著替他找了個理由,又隱隱地嘆了一口氣。
「沒事,那就下次……我們還有機會再試的。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斯內普再度垂下視線。剛剛那次發聲的嘗試仿佛把他的力氣一瞬間都抽空了那樣,他現在又微微垂下臉,並沒有看向門口的金妮,也沒有出聲回應她,只是輕不可察地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他聽到了。
金妮抿緊了嘴唇。她寄望很深的第二次魔法嘗試也失敗了,她看起來似乎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不過身為原作裡幾乎是所有人的白月光,真正的莉莉當然不可能就這麼被一兩次魔法的失敗所擊倒。她站在門口,還在努力緩和著氣氛。
「明天就是聖誕節了……西弗,或許你該好好地休息一下,放松情緒,給自己放個假……對了,假如你不想呆在霍格沃茨的話,我們或許可以一起吃個飯……?」
斯內普這一次很明顯地搖了搖頭,並且擠出了更多的音節。
「不了……謝謝你。」他的聲音嘶啞得可怕,聽上去簡直就像是聲帶被沙礫磨穿了一樣。
但不管怎麼說,魔法失敗之後,他第一次說出了成句的話——果然,不愧是他心頭的白月光莉莉才能做到的事啊。
柳泉在內心這麼感嘆著,然後打算緊跟真·莉莉的步伐,趕快離開這個氣氛莫名窒悶的房間。
魔法失敗,她幾乎和真·莉莉一樣失望。因為她已經厭倦了長久地頂著莉莉·伊萬斯的名字,所有的努力都被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一切所抹殺;這種感受和從前哪一個任務世界裡都不相同——在那些世界裡,雖然她也需要頂著其它的名字,但她自己的光彩不會為那個虛假的名字所掩飾,大家所肯定的,也是她本人的努力,而並非那個名字本身帶有的好感光環。
她只顧著思考這一次魔法失敗之後,又需要多長時間重新准備下一次魔法;另外,是否需要詳細總結這一次魔法失敗的根源,是否應該委婉地勸說西弗勒斯·斯內普針對這個魔法的要點——比如細微的魔力操控技巧——進行練習等等問題,所以她一點兒也沒有注意到還留在房間裡的斯內普有什麼打算。
她眼看著金妮走在她前面,並打開了房門;伴隨著一聲輕輕的嘆息,金妮邁出了大門。柳泉並不想跟得太緊,於是她在門口稍微停頓了一下,一邊握住被金妮松開的門柄、固定住房門不再自動關上,一邊猶豫地想著回到霍格沃茨以後,萬一鄧布利多問起今天的情形,該如何回答——
然後她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沙啞聲音。
「……等等。」
只是一個簡單的單詞,柳泉的動作就倏然凝定了下來。她有絲驚訝地抬頭望了一眼前方——門外的走廊上,金妮的身影好像已經走遠了。
她有點不可置信地頓了一秒鐘,回過頭來問道:「……你是在對我說話?」
說出剛才那個單詞之後,斯內普咽喉裡梗著的那個木塞仿佛就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似的;他重新開口說話顯得順暢多了。
他帶著一絲不耐似的焦躁,語氣有點兒粗暴地開口:「……還能有別人嗎?這裡只有你在。」
……說起來也的確如此。但是柳泉不覺得現在是什麼談心或探討魔法施展心得的好時間。不過她也不願意在此和他重新開始一段野蠻的爭執,於是就保持著之前那個握住門柄、站在門旁的姿勢,把聲音放得溫和了一些,問道:「……有什麼事?」
這個房間在聖芒戈六樓延伸出去的一條人跡罕至的小走廊裡,柳泉總懷疑這條走廊上的所有房間都是用來做一些危險試驗或儲存一些神秘藥材或醫書的,因為它們的房門都緊鎖著,走廊裡的光線也很昏暗,和正常的六樓設置的茶室與商店那裡熱鬧的景像完全不同。
此刻,半敞的房門外,走廊上每隔一段掛著的水晶泡泡並沒有亮起——或許是因為金妮已經下樓去了,它們感應不到另外有人經過的緣故。
斯內普很快地抬起頭來,皺著眉掃了一眼門外黑暗的走廊。當他的視線掠過她臉上的時候並沒有停留,但不知為何,室內的氣氛忽然又緊張起來。
斯內普重新垂下視線,可也站在房間正中央沒有動,手裡依然緊握著他的魔杖,用力得露出長長的黑色衣袖的那半只手都繃出了不自然的線條,關節向外凸起。
他站在那裡,仿佛是非常難堪(?)地深吸了一口氣,才低聲開口說道:「關上門……請你。」
他及時在話尾補充了一個「請」字,這讓室內的氣氛微妙地緩和了一丁點。柳泉雖然滿腹狐疑,覺得他這麼鄭重其事地還要關上房門談話,說不定是想說什麼剛剛的失敗心得,因為太難堪了而不能讓旁人聽到——可歸根結底,這個世界裡他才是那個最關鍵的人物,他即使要去送死她也得奉陪一下;所以她只是愣了一下,就依言回手輕輕關上了房門,然後就站在門口,等待著斯內普的下一句話。
……結果他又恢復了之前那種奇怪的沉默。
這種態度讓人愈來愈覺得奇怪了。柳泉站在那裡安靜地等了好幾分鐘,卻沒有聽見斯內普說任何話;她不由得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西弗勒斯?」她詢問似的喚道。
斯內普沒有回應她。
他可疑地沉默著,視線垂下來,仿佛在盯著地板上的某個定點——在那裡,一滴剛剛因為魔法失敗而被她失手砸碎在地上、因而飛濺出來的銀白色魔藥凝固在深色的地板上,十分顯眼。
最後,他開口了,語氣裡有點艱澀的味道。
「……很遺憾沒有讓你如願以償地回家。」他說。
柳泉覺得自己很難作出什麼十全十美的回應。回答「沒關系」好像有點不合適,也並不能表達出自己的失望之情;但回答「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好像也很不確切,而且野蠻的指責對方的失誤也並不能讓這次魔法重新成功——所以她左右為難了幾秒鐘,尷尬地應了一聲:「那就……下次,下次請一定要成功,我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自認為沒有說什麼過分的話,可西弗勒斯·斯內普那穿著黑袍的高大身軀卻猛然抖了一下,就活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一樣。
「是的,」他居然在沉默了片刻之後還點了點頭,就像是真心贊同著她的話似的。「的確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總覺得斯內普的語氣裡哪兒有點微妙的情緒——可是她還沒想明白,就聽見斯內普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所以——」他說。
柳泉不由自主地隨著斯內普那種嚴肅到近乎可怕的語氣而將一顆心都提了起來——
然後,他又發出了之前那種令人費解的、就像是毒蛇吐信一般的嘶嘶聲。
「S……S……」
柳泉奇怪地把視線投向斯內普的臉上。這一次她甚至微微側過一點角度,繞開了他兩鬢垂落的半長的黑發的遮擋,看到了他的下巴。此刻,他的下巴緊繃著,線條透著幾許不自然;但再仔細看看,卻能發現它在微微顫抖著。
柳泉想,他多半是想對她說「Sorry」這一類的詞?雖然剛剛他以「很遺憾」作為開頭說了一句話,但畢竟比不上直接道歉的用語來得簡單粗暴;或許對他而言,兩次牽涉到她的魔法失敗說不定讓他覺得自己在她這個冒牌貨面前很沒有面子,因此這種從禮儀上來說不得不為的道歉也猶如公開處刑吧——
下一秒鐘,她終於聽到了他從剛才開始一直努力到現在,才勉勉強強能夠吐露出整個單詞的那幾個音節。
「……Stay.」
柳泉:?!
第1129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8
「……什麼?!」她下意識地喃喃反問了一句。
「你說什麼, 西弗勒斯?」
斯內普已經抬起頭來。他的臉色蒼白, 但雙頰上卻染上了一層不太正常的潮紅;他的眼神有絲閃躲, 就好像總是不願意直接接觸到她的眼神一樣。可是當她真的沒有在直視他的時候, 他的眼神就又移過來落在她的臉上,帶著一絲沉默的熱望;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 拿著魔杖的那只手的手指仿佛因為太過用力而輕輕痙攣。
他果然又說了一遍,聲音沙啞得可怕。
「……Stay.」他說。
連續說了兩次這個關鍵詞之後,好像他內心壅塞著的那個塞子也一下被拔掉了;擁擠已久的情緒和話語都猛然湧了出來, 使得他說話的語氣和速度都變得急促了一些。
「留下來。留在這裡……不要回去。」他說,聲音裡微微發著顫, 聽上去卻更像是大提琴發出的琴音了——低沉,美妙,富有磁性, 微帶顫音,就像是琴弓滑過繃緊的弦,音符在琴箱內嗡鳴,制造出最美妙醉人的旋律一樣。
可是他的腳就如同釘在原地生了根一樣。他沒有走過來, 只是微微昂起下巴, 兩鬢略長的油膩黑發順著他的動作滑向兩側, 他臉上的神情完全展現了出來;他隔著半個房間望向她這邊,目光來回東飄西飄了幾趟之後,最終停留在她的臉上。
雖然他的臉孔毫無疑問已經是一個飽經風霜的成年男人所擁有的, 但這一刻他眼眸中流露出的祈求與渴望卻讓他莫名地看起來像是個仰望著放在高處的糖果的孩童, 那麼忐忑不安, 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得到;又是那麼期待著,仿佛無限的希望都寄於這一刻似的——
或許是因為她並沒有回答,他的目光晃動了一下,一瞬間竟然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就仿佛他正在眼巴巴地望著她,等著她說出讓他高興的答案似的。
柳泉並沒有立刻說話,而是就那麼背靠著房門站在那裡。隔著半個房間,其實她也看不太清楚他臉上的神情,然而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種緊繃到極限、如同一張拉滿的弓的感覺卻是前所未有的,他看上去像是下一秒鐘就要被自己心頭的緊張不安所壓垮了一樣——那讓他一瞬間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個莽撞的少年,而並非一位長期以來在臥底生涯中淬煉出了深邃如海的品格的成年男人——
不知為何,這種前所未見的感覺讓她的心驟然一軟。她滿含著同情與困惑地望著他,猶豫了一下,離開了門邊,緩緩走向他,直到停在他的面前;她微微仰起頭,竭力讓自己臉上的笑容顯得溫柔、平和而帶著一點安撫之意。
「是不是哪裡弄錯了……西弗勒斯?我可不是真正的莉莉啊。」她的語氣裡一如既往地帶著一點玩笑之意,中和了房間裡的低氣壓,但又不顯得過分輕佻。她含笑望著他,目光裡滿含著寬容和同情的意味。
「你一定是精神太過緊繃了……這個魔法很難吧。」她的語調格外柔和,對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溫柔的大姐姐細心安慰著敏感易怒的孩子。
「今天是平安夜,這麼一個特別的日子裡卻要勉強你完成這麼困難的任務,的確是有點過分……沒關系的,我們今天可以暫時忘記這些已經發生的事情,魔法也好、其它的事情也好,我們都可以過幾天再說——」
西弗勒斯·斯內普臉色蒼白。他垂著眼簾,就那麼靜靜地聽她一直在說,直到這裡,他仿佛顯得終於忍無可忍似的,倒吸了一口氣,沙啞地打斷了她。
「我……我想讓你看一樣東西。」他的聲音聽上去每一個音節都說得無比艱澀,好像完整地說出這句話馬上就能要了他的命一樣;他從牙縫裡嘶嘶地倒吸著涼氣,握著魔杖的手指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就這麼反復了幾個來回。最後,他主動退後了兩步,拉開了一點和她之間的距離。
柳泉困惑地望著他的行動,當他退後兩步的時候,她顯得有點驚訝似的眨了眨眼睛,一瞬間沒能管理好自己的表情而露出了一丁點兒受傷的神色;但下一秒鐘她已經迅速掛起了剛才那個溫柔安詳的面具一樣的表情,甚至還笑了一笑,十分配合似的露出一點好奇的神色,問道:「哦?是什麼?」
斯內普捏著魔杖,最後作了一次深呼吸。他的臉上露出了清晰的自厭的神色,頰側的一條青筋繃緊了,正在跳動著。
然後,他毫無預兆地忽然舉高自己的右臂,魔杖在空中揮舞了兩周,喊道:「呼神護衛!」
一道銀白色的光芒從他的杖尖飛出,在半空中凝結成了——一只鳳凰的形像。
那只鳳凰在房間內揮動雙翼飛翔了一周,然後徑直朝著柳泉的面前飛了過來。
柳泉不自覺地微微張開了嘴,愕然地用眼光追隨著那只銀白色的鳳凰長長的尾羽在空氣中劃過留下的痕跡;當它眼看就要撞到她臉上的時候,她忍不住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但是,它下一秒鐘就消散在她眼前只有數寸之遙的地方;然而它銀白色的剪影卻仿佛永久地留在了她的視網膜上一般,它的光芒明亮耀目,刺得她雙眼發痛。
她就像是在做夢一般,感覺自己的意識都已經直接被那只鳳凰形狀的守護神從大腦裡直接攫走,浮游在半空中;她現在感覺好像自己的渾身忽然被包裹在了一個巨大的泡泡裡似的,周圍的一切嘈雜的聲音都消失了,大腦裡嗡嗡亂響,渾身的血液都一陣冷一陣熱地來回變換著,最終咕嘟咕嘟地像是岩漿冒起了危險的氣泡,灼燒著她的整個人,使得她的臉頰滾燙得血肉都快要直接被燙熟了。
「哦,我的天哪。」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發著抖,喃喃地說道。
這一刻,她終於忘記了將自己完美地偽裝成一個巫師——而作為巫師,在驚嘆的時候說著的應該是「梅林啊」而不是「我的天啊」——發出了完全出自於內心的驚嘆。
不知為何,她一片混亂、充斥著許許多多互不相關的記憶碎片、細節和人聲的大腦裡,忽然冒出來這麼一幅奇怪的情景——
那是在霍格沃茨決戰中,當她執行了她對鄧布利多的承諾,將記憶絲放入冥想盆,告知了哈利他必須主動走出去讓伏地魔將他殺害,那樣他們才會最終獲得致命地削弱伏地魔並殺死他的機會——然後,哈利蒼白著臉,問了她一個奇怪的問題。
他問她,他的母親的守護神是什麼。
當她回答「是牝鹿」的時候,哈利肉眼可見地松了一口氣。然後,他就開始沒來由地感謝她一直以來的照顧,以及莫名其妙地告知她「我拿到了格蘭芬多寶劍,一切還算順利」。
當時她感到有點困惑。因為格蘭芬多寶劍從來都不在她的手上。她甚至不知道它一直以來都在哪裡,又是如何到了哈利的手上的。在她對於原作的一丁點有限的記憶裡,她記不太真切細節,但依稀記得在決戰前,哈利是被一只形狀是鹿的守護神吸引到一個什麼地方去,然後拿到格蘭芬多寶劍的。
……現在,那推理中缺失的最後一環也明晰了。
是斯內普用自己的守護神將哈利指引到格蘭芬多寶劍那裡去的。而哈利之所以在決戰中與她分別的時候滿含謝意地提及他順利拿到了格蘭芬多寶劍,是因為他以為那個守護神的主人是她!是因為——
那個守護神的形態,不是牝鹿,而是鳳凰!
這就是說——西弗勒斯·斯內普的守護神,不再是牝鹿了,而是鳳凰——並且,早在霍格沃茨決戰之前,就已經是鳳凰了,一直到現在——
不知為何,這個結論在她的腦海中成形的一瞬間,她的鼻尖就陡然一酸,眼眶中浮起了水霧。
「……哦,我的天哪。」她又說了一遍。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時已經抬了起來,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可是即使這樣做,也不能阻止眼眶中的水汽逐漸凝結成形。
她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說不定很遜吧。可是這種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卻全然不由得自己的理智來操控;她呆呆地站在原地,原先還能夠順暢流利地表示出的寬容、溫和、善解人意的那一系列態度和表情,此刻都如同紙糊的面具一般,在這種爆炸性的真相的轟炸下粉粉碎碎了。
現在她很難形容自己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情——或許,過去的二十年間自己一直執著於表現出來的「任務目的」,終於在潛移默化之間,演變成了真實的情感,融進了她的神魂與骨血之中吧。
而她的「任務目的」,又是什麼呢——
是讓面前的這個人信賴她的真誠,接受她的好意,然後不管經歷多少危險與艱困,都能好好地活下去吧。
她喃喃地說道:「……西弗勒斯?」
面前那個在使用了守護神咒之後,就一直挺直背脊、昂起下巴,筆直僵滯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仿佛忽然變成了一具木偶的男人,聽到了她吐出的這個名字之後,卻驀地放松了緊繃的面容,無聲地長吁一口氣。
然而,他仍然一聲不吭,就好像是霎時間失去了語言的技能一樣,只能直直地盯著她的臉,深邃的眼眸執拗地直視她浮動著水光的雙瞳,像是想要從那裡直抵她的內心似的。
然後,在他的注視下,她慢慢放下了那只捂住嘴的右手。這樣一來,她整張臉都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了。
柳泉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停留在自己的臉上,就仿佛要在那裡燒出兩個洞來似的。和從前不同,那種眼神裡不再含有灼熱的憤怒,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深刻得多的情緒——或許是祈求,或許是留戀——執著地逗留在她的臉上,使得她的耳朵都慢慢地在這樣的注視之下變得充血而滾燙。
第1130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29
而她在那雙眼眸的注視之下, 忽然好像喪失了一切自己所擁有的優秀技能,大腦打結, 口齒結巴, 理性仿佛隨著智慧一道離家出走了;只有所謂的一點直覺還留在了她的身體裡,並且變得極為敏銳。
「那個……西弗勒斯,你……你想好了嗎……你沒搞錯吧……」她聽到自己的聲音結結巴巴地說道,完全沒有了之前直面伏地魔、坦然面對生命的終結一刻時的那種颯爽英姿,而是像只慢吞吞地從自己的殼裡向外界探出一點點觸角的蝸牛那般笨拙、僵硬、猶豫不決。
斯內普:「……」
他好像對於她的意識受到了剛剛那只鳳凰守護神的重擊而表現出來的愚蠢反應非常難以忍受似的,甚至抿緊了嘴唇,臉上一瞬間流露出來的神情,就像是他七年前在霍格沃茨大禮堂裡看到哈利波特摘下分院帽, 而分院帽大聲喊出「格蘭芬多!」的時候一樣。
他停頓了一下,頰側的那條青筋又繃了一繃,然後他終於開口了。
「你的魔咒學都學到哪裡去了?!守護神咒難道是可以作假的嗎?!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的話,那麼格蘭芬多就應該被扣上五十……不, 一百分!!」
很好, 還是她所熟悉的那位魔藥學教授的風格。一開口先是用一種抑揚頓挫的語調和狂風驟雨般的氣勢噴得她灰頭土臉, 最後以狠狠地給格蘭芬多扣上一個不可思議的分數而告終——
這原本應該是哈利、羅恩與赫敏他們格蘭芬多闖禍三人組以及其他那些在魔藥課教授的淫威之下瑟瑟發抖的小巨怪們才能享受的特權;然而當這種特權終於有一天作用到了她的頭上的時候,柳泉在一瞬的呆愣之後,卻不知為何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斯內普:「……」
霍格沃茨的前任魔藥課教授頭頂的烏煙瘴氣好像馬上就要實質化了。
「……我真是高估了你的頭腦。或許你們格蘭芬多都是這樣,擁有著一脈相承的衝動、魯莽、大膽、不識趣、令人厭煩的特質和長滿了芨芨草的大腦——我就應該給格蘭芬多扣上五百分……」
然而,這一次, 霍格沃茨令人膽寒的魔藥課教授的訓斥並沒能進行下去, 從中途就乍然斷掉了。
因為——
面前的那位霍格沃茨的前任麻瓜研究課教授略顯無禮地打斷了他。
問了一個非常奇怪的問題。
……哈利·波特曾經在霍格沃茨決戰中前往禁林之前, 問過她的問題。
「請問……柏麗爾·波特女士的守護神,仍然是牝鹿嗎?」
斯內普:「……」
他有一瞬間好像氣得已經呆住了。他看上去是那麼的生氣,以至於他蒼白的臉孔上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因氣憤而漲紅的血色。他的嘴唇發著抖,似乎想說些什麼更嚴厲的話來斥責這個正如他剛剛所說的那般不識相而可惡的格蘭芬多——但是最後,他卻只怒氣衝衝地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聽上去明顯是鬥氣的話來。
「或許吧。但是我該死的一點也不——」
他的憤怒之言還沒說完,就看到面前的她眨了眨眼睛,張開嘴,無聲地說了一句「哇哦」。
哇哦。
柳泉想。
瞧瞧她剛剛聽到了什麼——
他說,I don』t give a damn.
這句話雖然粗魯了一點兒,但是用在這裡,意思再明確不過了——
他在說,他現在一點也不關心真正的莉莉的守護神到底是什麼——他的守護神也不是因為莉莉才會變成鳳凰的;對嗎?對嗎??
她覺得自己那從剛才開始就被一連串令人震驚的事態變化而擊穿了的、空空蕩蕩的大腦裡,驀地嗡然一聲——有股欣喜的小火苗翻卷上來,瞬間就變成一片燎原大火,燒毀了她腦中名為「謹慎」和「理智」的東西。
所以,她邁開腳步,跟隨著身體下意識的反應,就活像她初到這個世界時莉莉所遭遇的那記衝擊力極強、足以把人撞進校醫院的鬼飛球一樣——
咚的一聲,一頭撞進了他的懷裡。
斯內普似乎對她采取的行動完全沒有心理准備,被她猛衝上來的力道撞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最後後背撞上了一個沉實的桃花心木櫃子,才算勉強停了下來。
「喂!!」斯內普咆哮起來。
「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他還沒有吼完,就感覺到腰間被她的雙臂纏上;下一秒鐘她就用力勒緊他的腰,讓他立刻就好像喘不上氣來,臉色也漲紅了。
他現在感到自己好像無路可退。後背緊貼著的是裝著各種魔藥材料和用具的櫃子,他甚至一仰頭,後腦就會撞到那個裝滿珍貴材料的櫃子上。可是他身前——不,確切地說,就在他懷裡——是那個狡猾的、令他一直以來都煩躁而困惑,就在前兩天居然還聲稱自己其實是個麻瓜,但戰鬥起來卻比最出色的巫師還要優秀的女人。
她不但故技重施地把他逼迫到了後背緊貼櫃子、前路也被她堵死,令他動彈不得的地步,而且還用盡蠻力勒住他的腰,讓他呼吸不暢——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剛剛還喪失理智地衝口而出,說了一些他一定是中了迷情咒(哦,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那種可怕的魔咒的話)才會說出來的言辭,背棄了他一直以來都忠誠地想要挽救的好友,放棄原則、毫無尊嚴地祈求她留下來——
毫無疑問,他一定是瘋了。
他這麼想著,雙臂微張,懸空在她肩膀的正上方,左右為難著不知道該不該落下去攫住她的肩頭,究竟是推開她還是回擁她——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好像要從喉嚨裡跳出來了。咚咚咚地,跳得非常大聲,還有著嗡嗡的雜音,就像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叮叮咣咣地從石板路面狂奔軋過發出的震響。他的視野也花得簡直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甚至看不清她現在的動作;再去看四周的時候,卻只能看到一片模糊失焦的扭曲影子,可不知道為什麼,所有的那些影子周邊都像是鑲著光芒形成的亮邊,刺目到他只能眯起雙眼。
他心悸、冒汗、喘不上來氣、眼前一陣亮一陣黑。他覺得照這樣推論的話,說不定自己中的不是什麼迷情咒,而是鑽心咒——他從前也曾經中過好多次伏地魔的鑽心咒,那個邪惡的黑魔王慣於用此讓其他人痛苦,即使對方是他的手下——但是也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在痛苦的同時還能夠感到一種深刻的悸動,仿佛心髒上忽然長出了小小的雙翼,奮力地撲騰著,像是要帶著他的整個人一道向著晴空的雲上飛過去。
他忽然間又有點恍惚,覺得自己仿佛是已經置身於晴空的雲層上了那樣,被陽光照耀著,渾身暖洋洋的,卻沒有一點力氣,就像自己也融化在今天燦爛的陽光裡那樣——
然而下一刻,她的聲音就把他拉回了地面。他聽見她說:「西弗勒斯,抬頭。」
她的聲音裡仿佛憋著一絲淺淺的笑意,這讓他有點困惑,也不知為何漸漸有點兒惱羞成怒;他猛然睜大了雙眼,想狠狠地瞪她幾眼,再釋出他那著名的、專屬於魔藥課教授的威壓——
可是她就仿佛頭頂上也長著眼睛,能夠看穿他此刻的一切動作以及背後所隱藏著的深層次的心理活動一樣。他剛剛睜大眼睛,她就抬起右手,指了指他們的上方,又說了一遍:「西弗勒斯,抬頭啊。看看上邊——」
斯內普憋著一股氣,惱火地猛然仰起頭來!
卻赫然看到他們頭頂的天花板上原本懸吊著的那盞老式的五枝燭台型吊燈,不知何時竟然變成了——
一個巨大的槲寄生花環。
斯內普:「……」
他幾乎是立刻就條件反射一般地想到了……一些和這種「懸掛在頭頂的槲寄生花環」有關的——糟糕的習俗,以及和麻瓜的那種可怕習俗相關的……回憶裡的場景。
他下一個瞬間就馬上低下頭去狠狠瞪著她的頭頂——因為她把臉埋進了他懷裡的緣故,他現在也只能看到她那一頭紅發頂端的那個小小的發旋。
他毫不懷疑正是她剛剛在他因為被她攔腰抱住而頭腦混亂了好一陣子的時刻,偷偷地用變形咒把他們頭頂的吊燈變成了這種……可怕的槲寄生花環!哦,梅林在上,這個女人到了現在還是這麼狡猾而大膽——她的意圖簡直再明顯也不過了!難道她把吊燈變成槲寄生花環,就只是為了慶祝馬上就要到來的聖誕節的嗎?!
斯內普抿緊嘴唇,試圖用惡狠狠的眼神把她的腦殼盯穿。可是他身上翻滾著的怒意一點兒也沒有影響到她,他甚至能夠感到她的身軀因為竭力悶下得意的笑而微微震顫——這讓他更加暴怒了。
「你是想戲弄我嗎……」他怒氣滔天地開口了。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她就猛地仰起臉來。
果然,她剛剛在笑。
那雙因為染上了笑意和愉快而顯得格外明亮的綠眼睛現在正在極近的距離上直視著他。這讓斯內普一瞬間就卡了殼。
他噤了聲,內心卻不知為何突然升起一陣小小的恐慌來;仿佛是直覺突然發揮了作用,叫囂著要讓他當心,因為她是不可能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他的——就像以前一樣!
果然,下一刻,她輕啟雙唇,說出了——
和當年一樣可怕的台詞。
「來吧,西弗。」
她說。
「我們來接吻吧。」
悠于 2020-12-27 20:23
第1131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30
斯內普:「……!!!」
……和當年一樣, 他感覺自己的大腦於一瞬間受到了重擊。
當然,和當年不一樣的是, 受到了這種重擊之後,他所感受到的, 不再是麻木、僵硬或疼痛。那是另外一種情緒——一種後遺症——他的大腦嗡鳴震響, 然後耳朵裡亂紛紛的雜音就一直響著困擾他的神經;他頭腦發熱, 四肢卻一陣熱一陣冷, 他張開嘴, 卻說不出任何話來,整個人就活像是被釘在了櫃子上的一條離水的魚一樣, 大口大口呼吸卻沒有新鮮空氣進入肺部,只能徒勞地睜大了雙眼, 窒息一般地望著面前正在發生的一切而無力阻止——
他想和當年阻止她的時候一樣說「你怎麼敢——!」, 還想說「看起來你那個裝滿了芨芨草的大腦比起我來更像是中了強效迷情劑的樣子,充滿了無用的粉紅泡泡,就像當年的羅恩·韋斯萊先生一樣」……
但是最後, 他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甚至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眼睜睜地看著那個頂著一張莉莉的臉孔的女人, 唇角浮現一絲奇特的笑意,踮起腳尖來用手勾住他的頸子, 嘴唇距離他的臉愈來愈近, 愈來愈近——
在那雙紅唇接觸到他的一瞬間, 他猛地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鐘, 他感到唇上傳來柔軟而潤澤的觸覺——那個女人的氣息在霎那間侵入了他的感官,充滿了他的四肢百骸,猶如細線那般將他的五髒六腑於一瞬間就緊緊地捆綁並吊起,然後轟地一聲把他的理智和大腦統統都炸得粉粉碎碎。
很奇怪,一瞬間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好像變成了輕飄飄的雲朵那樣,漂浮在陽光燦爛的晴空之中,輕得沒有一點兒重量;腦中一片空白,除了唇上傳來的那點觸感之外,其它的感覺都仿佛已經消失了;陽光照耀下來,照在他的眼簾上,讓他雖然閉著眼睛,卻感到外界似乎光線明亮耀眼,像一個從未見過、也從未到來的新世界——
他戰栗起來。身體好像已經不由自己掌控了一樣,變得一陣熱一陣冷,讓他不由自主地微微發著抖;脊背上慢慢滲出了一點一點的冷汗,像是一個如同已經在貧瘠荒蕪的荒原上跋涉了太久的旅人,驟然遇見了輝煌盛大的綠洲中的美麗城市那樣,震驚、幸運而不可置信,害怕一切都只是自己的幻覺——
不,那不是幻覺。那座綠洲中的美麗城市是真的,他能夠聽得到身旁喧嚷嘈雜、沸反盈天的亂紛紛的人聲——
「小姑娘,既然你的小伙子害羞,那麼你去獻給他一個鼓勵的吻也是一樣的……」
「哎呀,小紳士,快去親吻一下你美麗的女朋友——」
「我還沒有參加聖誕舞會的舞伴呢。西弗勒斯,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參加舞會嗎?」
「聖誕節的時候就應該多笑,西弗勒斯。」
最後,從他的腦海深處浮起的,是在爭奪火焰杯的那一年,她在那個三校聯合舉辦的聖誕舞會上,對他說過的話。
「我以為再不可救藥的騙子,也值得擁有一個美好的聖誕夜。」
以及那首他們共舞時響起的歌。
他一度以為自己壓根沒有認真去聽過,然而那種旋律、那些歌詞卻那麼清晰地在他的腦海中浮現了出來,就仿佛那一夜的情景從來都沒有被他忘卻過一樣。
【I don』t want a lot for Christmas
There is just one thing I need
I just want you for my own
More than you could ever know
Make my wish come true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他的心髒仿佛被這種大膽而不知羞的歌詞攫住了,她當時的笑聲化成了細細的絲線,將他的心髒一點點纏緊,然後高高地吊起;她的氣息入侵他的世界,她身上那種隱約的淡淡香氣充斥了他的感官,她的雙手緊緊纏繞住他的頸子,將他的臉無限地壓向自己;他第一次感到這個世界之中的勃勃生機正在緩緩流動,花是香的,樹是綠的,白雪飄落,太陽耀眼,頭頂的槲寄生花環正中還吊著一個小小的松果,空氣中仿佛傳來淡不可聞的松木的香氣。
他仿佛已經活了一輩子,但直到此刻他才深刻地感覺到,生命是美好的。
感覺到,聖誕節的確是個值得慶祝的節日。
他不敢睜開眼睛,潛意識裡仿佛在軟弱地害怕著一睜開眼睛,這種美好得簡直不像真的的幻境就會消逝;但在他的大腦裡,他幾乎可以描摹出她現在的樣子——唇角微微翹起,臉上或許有著得意的笑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長睫的末梢因為太過接近或許還有可能輕輕拂過他的面容;雖然有著莉莉的紅發和美麗的綠眼睛,但他直到此刻才意識到,那張臉容和他記憶裡童年的莉莉並不相同。
他記憶裡童年的莉莉——真正的莉莉——有著倔強的表情,認真的表情,是標准的格蘭芬多,或許有時太過熱情直率、嫉惡如仇而忽略了別人的微小感受;然而漸漸地,那張臉就長成了她的樣子。
同樣的紅發綠眼,但眉目間總是帶著從容溫和、成竹在胸的笑意,就好像她的靈魂堅韌而強大,沒有什麼能夠動搖她的意志,也沒有什麼能夠抹去她對他的信任,即使他成為了食死徒,成為了伏地魔最信任的副手之一,最後在霍格沃茨的大禮堂裡當眾與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起了衝突、還與麥格教授對壘並逃離,也不能打消這種頑強的信任……
那張臉,就是她原本應該長成的臉。是她的臉,而並不是莉莉·伊萬斯的。
她叫莉莉·伊萬斯,那麼那張臉的主人就是莉莉·伊萬斯。她叫碧歌妮婭·柯倫邦,那麼那張臉的主人就是碧歌妮婭·柯倫邦。甚至她叫埃絲特,那張臉的主人就叫埃絲特……
啊啊,他現在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並不是因為那張臉,那個紅發綠眼的美麗女巫名字叫莉莉·伊萬斯,他才一直以來都容忍著她,在各種各樣的地方奇怪地屈服或者退讓,被她指使得團團轉,就活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一樣——
而是因為,那個指使他的人,戲弄他的人,總是別出心裁地讓他應接不暇、心情忽高忽低,無法作出理性判斷的人,是她而已。
不知何時,他的雙臂好像從僵木之中恢復了正常。然後它們就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下一刻就——十分自然而然地,環住了她的腰間和後背,把她盡可能地更加壓向自己,就好像她從未離開過,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失去過這個人一樣——
那首歌裡,唱的到底是什麼呢?
【』Cause I just want you here tonight
Holding on to me so tight
What more can I do
Baby, 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他從喉間發出一聲深深的嘆息,然後微微松開了自己剛剛因為緊張和恐慌而緊閉的嘴唇,就像是放棄了最後的防線一樣,在她的笑聲、香氣和親吻裡潰不成軍,一敗塗地——
啊啊,她是對的。
在霍格沃茨決戰開始之前的有求必應屋裡,她曾經對他說過,一切都會好的。
所以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她說。
他現在覺得她所說的總是對的了。
好好地活下去,總有一天這個世界會給予那些作出犧牲、忍受孤寂、背負重任、勇往直前的人們,最好、最甜美、最不可思議的獎賞。
就如同現在一樣。
他感覺自己的軀體就仿佛不屬於自己了一樣,起了一陣痙攣,就活像是得了什麼重病一樣,大腦昏亂沉重,耳朵裡嗡嗡作響,四肢都失去了力氣,身軀滾燙得站不穩,只想著尋找到一個支撐,兩個人互相攙扶著一起站直——
他覺得自己缺氧,昏眩,發著高熱,呼出的氣息都是滾燙灼熱的火焰,像是下一秒鐘就要把全世界都點燃。
他在心底驚嘆著,感覺自己的人生裡第一次竟然理解了年輕而愚蠢的羅恩·韋斯萊先生當時的感受,因為迷情劑這種可怕的玩意兒真的是不得了的恐怖發明,從頭腦到身心一概都可以被它主宰和支配,整個人都淪為這種無因又瘋狂的情感所操控的木偶,明明知道擺脫了這種情感就可以重新恢復原先的理性、冷靜與高度自制,但卻寧可像是中了邪一樣地陷於這種名為愛情的泥沼之中一直下墜,一直耽溺,一直沉迷——
他忽然沒來由地想起羅恩·韋斯萊在中了迷情劑、又誤服了被下毒的葡萄酒,差點兒被毒死之後,哈利·波特好歹做對了一件事,就是翻找出解毒的糞石及時塞進他那個愚蠢的朋友的嘴巴裡;當他們這些教師接到通知趕到校醫院之後,不得不目擊了一幕野蠻的愛情修羅場,看著兩個女生為了爭奪羅恩·韋斯萊而爭吵——當時,他簡直煩得想挖掉自己的眼睛,但是鄧布利多卻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
他說:年輕真好,還可以為愛情所傷。
其實仔細想一想,鄧布利多那句話的意思,也可以解釋為另外一種——
年輕真好,還可以為愛情煩惱。
是的,他想。
和總是喜歡把他們兩人往一起湊的鄧布利多比起來,他們兩人——他和這個名字總是變來變去的女人——確實還很年輕。
所以,鄧布利多也沒有說錯。
年輕真好,還可以為愛情煩惱。
活著也很好,還可以陷溺於這種如同中了迷情劑一樣軟弱、迷眩、昏亂、卻又歡欣的漩渦之中,感到生命是真實的,世界是鮮活的,所經受過的一切苦難、一切煩惱,都是有價值的;感到即使是這樣被父母、被世界遺棄了的自己,也是有價值的,值得被人好好地珍惜著的,會被人好好地愛著的——
會去,用盡全力擁抱和挽留,認真地珍愛在世界的角落裡發現了他,一直忠誠地相信他,在他陷於黑暗的深淵裡不斷下沉之時,一直拉住他的手,挽回他本應無可遏止地流逝的生命的,那個人。
第1132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31
既然今晚是難得的平安夜, 而霍格沃茨城堡裡並不適於做點兒什麼壞事,於是柳泉趁著斯內普還被她害得頭暈腦脹、沒法正常使用理性的大腦之時,提出了要求——
所以他們現在就在這裡了。
屋子裡好像需要來上至少一打清潔咒的蜘蛛尾巷19號。
柳泉一腳踏出壁爐, 被裡面的灰嗆得差點打噴嚏。她不得不用左手捂住口鼻, 右手不停地一口氣四處扔了一大堆清潔咒——包括往自己身上扔——才罷休。
她有點兒後悔在聖芒戈使用飛路網的時候,沒讓斯內普先鑽進來了。
那個時候斯內普不知道發作了什麼萬年難得一見的紳士風度, 禮讓她先走;她猜斯內普大概也忘記了蜘蛛尾巷19號現在髒亂差的程度根本不是一個適合帶女朋友參觀的地方——最糟糕的是,她理應事先想到這一點的,可是卻因為忙於欣賞斯內普難得一見的局促表情而忘記了!
斯內普緊跟在她身後出了壁爐來到客廳裡。然後,她就感覺站在她身旁的他, 身上的氣場簡直肉眼可見地猛地低落了下來——一定是因為這裡的環境讓他感到尷尬的緣故。
於是她也笑了起來, 大方地說道:「聖誕節之前應該打掃一下家中衛生的……我還記得莫麗在陋居裡用了多少清潔劑去除在某個角落做了窩的狐媚子……至少你這裡沒有這種困擾啊?」
斯內普:「……」
即使用這種理由來誇他, 他也不會高興的。
她一定是故意的!
他憋著氣,悶悶地走開,一言不發地在室內來回走動, 四處丟著清潔咒,手法極其熟練;然後他咚咚咚大步走下了樓梯——柳泉知道他的魔藥制作室在地下——不知道拿了什麼東西,又走了上來。
緊接著他根本沒跟她再說一句話, 就又大步流星地上了二樓。想必是他覺得二樓也有必要好好打掃一下吧。
柳泉笑眯眯地站在客廳裡,也不去管那個突然又陰沉起來的老蝙蝠(?)在他自己的家裡做些什麼, 而是環視四周。
蜘蛛尾巷19號看起來跟她的記憶中沒什麼不同。客廳中破舊的窗簾拉上了, 即使現在只是下午, 屋內也見不到什麼光線。
柳泉想了想, 舉起魔杖念了個咒語, 窗簾唰地一聲向著兩側拉開了,室外的陽光照了進來。
冬季天黑得早,這個時候的陽光已經沒那麼耀眼了,而是柔和地投在窗前的地板上。柳泉借著那點陽光看了看客廳,順便走到沙發旁替斯內普往上又丟了好幾個清潔咒;然後她在客廳裡四處走動,找了幾張丟在垃圾桶裡的廢紙,用漂浮咒把它們弄出來,最後對著它們使用了變形咒。
等到斯內普又咚咚咚地走下樓來的時候,他的客廳已經大變樣了——壁爐被點燃起來,溫暖的火光輕輕躍動著,呈現出一種和夕陽一般的橙黃色;天花板上懸掛著彩燈,彩燈的電線與長長的槲寄生枝條纏繞著,環繞了客廳牆壁一周。客廳的一角甚至還有一株小小的聖誕樹,樹上掛滿了彩燈、裝飾物和小星星。當然,最首當其衝地映入他視野裡的,還是那扇大門——門後明晃晃地懸掛著一個槲寄生花環。
斯內普一口氣梗在胸口,差點兒沒倒上來。
雖然他承認他也喜歡剛剛在聖芒戈那個房間裡交換的親吻,但是他真的暫時不想再看到槲寄生花環這樣東西了!
他停在樓梯口,右手還緊握著樓梯的扶手,面露警惕之色地緊盯著大門後面掛著的那個槲寄生花環。
柳泉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由得撲哧一聲失笑了出來。
他好像上一次用這種眼神看人,還是在看黑魔王吧?
她這麼想著,也就這麼自然地說了出來。
「西弗勒斯……」她忍著笑說道,「那只是一個花環而已。不是黑魔王,你實在可以不必這樣緊張的——」
斯內普的注意力立刻被她這輕飄飄的兩句話轉移了。他抿著嘴,惡狠狠地瞪著她,就好像怒氣值又升高了一些似的。
「跟花環沒關系!」他惱怒地澄清道,「是有人會做出可怕的事情——」
他的毒液還沒有噴吐出來,就被人在半空截斷了。
那個名字變來變去的女人笑眯眯地彎起眼眉,就活像是心情好得不得了似的——她的愉快與他的煩躁,恰成奇妙的對照。
「咦——是什麼可怕的事情,要讓你這麼警戒呢∼」她的話尾藏著可疑的小鉤子,像是要把他的心髒勾住吊起來一樣。
斯內普:「……」
他又開始煩躁起來,在客廳裡走來走去,腳步如風,好像要把地板磨穿一層似的。
他不知道她堅持來這裡而不是回到霍格沃茨,到底有什麼用意。在他漫長的人生之中,他從未慶祝過聖誕節,也就不知道無論是麻瓜還是巫師,在聖誕節或者平安夜的時候都會做些什麼。
在大多數時候他會留在霍格沃茨,大禮堂裡雖然空曠,但城堡裡勤勤懇懇的家養小精靈也會保證在晚餐時擺出符合聖誕大餐之標准的豐盛美食;偶爾有那麼一兩次他必須回到蜘蛛尾巷19號來,那麼他就會隨便喝下兩支營養劑,然後去睡覺——外面街頭閃耀的彩燈、響徹的歌曲、熱鬧的人群、歡快的景像,都統統與他無關。
哦,他想,他好像也沒有見過她特意慶祝什麼聖誕節。每個聖誕她都呆在霍格沃茨,坐在屬於她的位置上,和他保持著一點兒適當的、合理的距離,卻又總是在他視線可及之處,永遠含著笑切一塊小牛排,或者叉起沙拉送進嘴裡——就好像她真的很享受這頓晚餐一樣!
斯內普發覺自己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居然記住了好多這種無用的細節,於是更加暴躁了。
……尤其是,當這麼多小細節拼合在一起,都無法得出一個正確的答案,來解答「她究竟想在聖誕節或者平安夜干什麼」這個問題的時候!
正在他緊張且煩躁的時候,他聽到了——那個女人的腳步聲。
他立刻緊張了十倍,渾身的雷達好像全開,嘀嘀嘀怪叫著在這間不大的房子裡搜索著她的一舉一動;然而她卻並沒有向著他走過來,而是一轉身走到了——那扇懸掛著槲寄生花環的大門口!
斯內普:「……」
他現在真的是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才勉強讓自己的雙腳釘在地上沒有移動,也沒有轉身匆匆下樓,就像因為害怕著什麼他所陌生的事情發生而亟欲逃離一樣——
可是那個女人並沒有為難他的意思,也並沒有站在那個槲寄生花環下招手叫他過去。
她只是哼著歌打開了房門,腳步輕快地走了出去。斯內普的視線追著她的身影一直到了門外,然後他的視線透過那扇窗簾已被拉開的窗戶,赫然看到——門外正站著個面容也有點熟悉的女人,正拎著一個沉重的大購物袋,把它一邊交到那個把他的屋子改造得簡直要讓他不認識的女人手裡,一邊和她談著話。
她們就站在他的門外,活像是相熟的好鄰居在這麼一個美好的節日裡登門拜訪似的,笑容滿面地相互寒暄、相互攀談;在足足花去了十分鐘之後,斯內普注意到後來的那個女人轉過臉來,透過窗子往屋裡張望了一眼。
雖然她或許並沒有看清楚他也在屋子裡,斯內普還是下意識地猛然向後退了一大步,躲避到了牆壁角落的陰影中。
然後,他看到那個來訪的女人很自然地轉回頭,又衝著那個名字變來變去、現在好像還打算霸占他的家的女人說了些什麼;她們兩人幾乎同時笑了起來,緊接著都邁前一步相互擁抱了一下作為致意。之後,那個來訪的女人終於轉身走掉了,而那個名叫莉莉或者碧歌妮婭或者埃絲特的女人也轉過身來,拎著那個沉重的大購物袋回到了房子裡。
斯內普還站在牆角處的陰影裡,就那麼看著她自如地哼著歌,回手關上房門,門上吊掛的槲寄生花環因而輕輕地晃動著;然後她腳步輕快地穿過整個客廳,來到了廚房裡。
那個廚房不知道已經多久沒有用過了,但是拜剛剛甩在整座房子裡的幾打清潔咒所賜,現在看上去還算干淨整潔。那個女人走到爐子旁,試著旋轉了幾下旋鈕;或許是她的運氣實在不錯的緣故,爐子很快就亮了起來。
斯內普一時間有點驚訝。在他的印像裡,這個爐子應該還是一座所謂的煤氣灶——他都不知道為什麼它會變成像一圈圈的紅色燈絲那樣亮起來,而不是點燃煤氣、冒出火苗。
他不由得看向那個已經哼著歌、從櫥櫃裡找出鍋放在爐子上,打開那個大購物袋,把裡面的東西——生肉、小排、青菜等等——一樣一樣往外放在流理台上的女人。
那個女人就仿佛腦後長了眼睛一樣,一邊哼著歌處理著青菜,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哦,真讓人高興,這座房子還沒有因為欠繳電費而被斷電……順便說一句,這個爐子是我後來換的,是用電阻絲來加熱的——別管什麼叫做『電阻絲』了,你只要知道這是麻瓜發明出來的更方便安全的新產品就可以了∼」
斯內普:「……」
對,他一點兒也不知道什麼叫做「電阻絲」——或許那就是爐子上那一圈圈紅色燈絲的正式名稱吧。可是,一個巫師為什麼要知道什麼叫電阻絲?她真的骨子裡是一個麻瓜,所以才會對這些麻瓜的新產品多有關注,並且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地把他的房子裡的這些用具都替換成了他根本不認識的新玩意兒的吧?
他憋著氣,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是應該感謝她還是反詰她;他張了張嘴,反復思考,最後,卻說出一句奇怪的話來。
「……我應當怎麼稱呼你?」
那個女人的手一頓,面露驚訝之色地轉過頭來望著他。
斯內普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他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實在是太沒面子了!可是既然話已經說出口就沒有了更改的余地,他只能維持著之前那種面癱的高傲臉,補充了一句:
「……你喜歡我怎樣稱呼你?」
作者有話要說:
4月5日:
抱歉更晚了……因為我還有個更大的計劃hhh
來刷一點聖誕節的溫馨日常,然後嘛……大家猜猜我想干嘛?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吧,7號,最遲晚上一定更新w
感謝在2020-04-03 23:05:48~2020-04-05 21:53: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rolo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單一子 20瓶;阿九 10瓶;
第1133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32
那個女人愣了幾秒鐘,然後忽然彎起眉眼, 露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斯內普直覺有點不妙。他想轉開視線, 又好像舍不得就這麼撇開臉, 於是就扭曲著五官, 一臉一言難盡的模樣, 定在了那裡。
果然, 下一秒鐘他就聽到了她促狹的聲音。
「那……是叫『親愛的』、還是叫『寶貝』、還是叫『甜心』呢∼太難選擇了∼讓我想一想——」
斯內普感覺自己的臉都整個僵木了。他十分艱難地忍下了衝著她來個石化咒的衝動, 咬牙切齒地警告她:「……不准開這種有害的玩笑!我是說名字!!」
那個女人笑眯眯地瞥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怒火視若無睹似的,甚至還拿著菜轉過身走到水池邊開始清洗。水龍頭裡的水嘩嘩地流了出來,篤篤地敲打在池壁上,簡直就像是一場嘈雜的噪音,弄得他心煩意亂。
斯內普開始慎重地思考,自己是怎麼樣落到這個地步的。
明明是可以過得很安靜、很平和、無人打擾的好好一個聖誕夜, 然而現在他這棟長久以來都沒什麼人氣的、過於寂靜的房子裡, 卻響起嘩嘩的水聲、篤篤的切菜聲,還有爐子上的平底鍋被燒熱而發出的畢畢剝剝聲,甚至還有購物袋被翻動而發出的嘩啦嘩啦聲, 以及來自於另外一個人的笑語——
讓這棟黑暗、靜寂、陰沉、朽舊的房子裡煥發出了某種屬於人間的煙火氣,猶如嘈雜而熱鬧的生機, 從裡到外都震動了這棟房子,以及這棟房子裡生活著的人——也就是他。
這棟房子長久以來都是黑暗的, 連同生活在房子裡的他一起, 全部都是黑白兩色的。死寂沉沉, 毫無生氣。可是現在這一切都改變了,房子裡的壁爐燃燒著,發出暖黃色的火光;牆壁上掛著閃亮的彩燈以及紅綠兩色的聖誕花環,廚房裡的爐子上亮著一圈圈紅色的所謂「電阻絲」,快要燒開的水壺裡水蒸氣頂著壺蓋,發出呱嗒呱嗒的聲音;流理台上放著碧綠的蔬菜、淡黃色的土豆、肉紅色的小牛排……
這棟房子現在變成彩色的了。生機勃勃,繽紛鬧熱。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就好像那一層彩色緩緩漫上來,蔓延到整棟房屋的每一個角落,覆蓋過那些死寂的黑白,再將他也一道染上人間的色彩——而這一切,都是她帶來的。
這裡正在發生的一切都讓他有點兒不習慣。他心底產生的那些變化也讓他不習慣。就仿佛在黑夜的沙漠中跋涉了太久卻看不到終點、也看不到邊際的旅人,終於看到天邊露出了第一線曙光;然後那點曙光漸漸擴展到整片天空,變為絢爛的朝霞,染紅他的視野,將他的世界都刷上繽紛的色彩——
而這就是她所帶來的變化。讓他猶如一潭死水的生命,重新開始流動。
他還站在陰暗的牆角處,看著她唇角噙著一絲笑容,動作麻利地篤篤篤切著洗好的青菜、料理著那兩塊看上去就很不錯的牛小排;廚房裡的燈泡或許該更換了,發出的光線有點暗淡,但正好呈現出一種昏黃色,映照在她的臉上,將她的側臉勾勒出溫暖的線條。
然後她開始煎牛小排了,油在燒熱的平底鍋裡發出滋滋的響聲,一股隱約的肉香隨之飄了出來,溢滿整個廚房。
而她在哼著歌,頭發被隨意地挽了起來,用一張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小方巾罩住,還在頸後系了個漂亮的結;斯內普不知道那是麻瓜今年流行的裝飾頭發的方式,他只覺得就這麼注視著她忙碌的背影,莫名也覺得很好看,令人安心,仿佛她的一切動作都有種美妙的韻律,活像是跳舞一般舒展又迷人——
這種奇妙的感覺,一直持續到他們兩人分坐在餐桌旁,切著盤裡煎得恰到好處的牛小排的時候,還沒退去。
他們就像最平常的家人那樣,一邊吃著飯,一邊閑聊著。氣氛十分平和又自然。
斯內普吃了一塊牛排,發覺她的手藝出乎意料地好,不由得抬起頭瞥了她一眼。
似乎是察覺到他這一瞥之中蘊含的意思,她笑著問道:「怎麼樣?做得還不錯吧?」
斯內普想,豈止是「還不錯」——不過他當然不可能就這麼坦率地說出來,免得她又得意洋洋,自我膨脹。
於是他掩飾似的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答道:「……還可以吃。」
她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就活像看透了他口不對心的偽裝一樣。
他覺得有點惱怒,但即使他的情商為負,他也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不能因為和她爭辯而使氣氛陷入低潮;於是他咳嗽了一聲,生硬地換了個話題,打算岔開她的注意力。
「……你以前練習過很多次嗎?這顯然不是一兩次下廚就能達到的水准——」
他原本以為這只是個簡單的問題,但是她臉上的笑意卻漸漸淡了,最後竟然有點兒出神;她停頓了好幾秒鐘,才回答道:
「我,以前可是能夠用廚藝和別人比賽的啊——」
斯內普一愣。
他下意識地去想,她過去什麼時候跟什麼人居然有過廚藝上的比試;然後他忽然意識到,她所指的,並非是在「這裡」或者「霍格沃茨」這些地方,而是——
「在你的家鄉嗎?」他脫口問道。
她的長睫抖動了兩下,抬起眼來。餐桌一角放著燭台,燭台上的三枝蠟燭正發出熒熒的光亮。此刻她一抬眼,那點燭火就仿佛落入了她的眼瞳之中,明明滅滅似的;斯內普忽然感覺有點奇特的……忐忑。
不過她並沒有為難他,而是淡淡地扯起唇角一笑,答道:「……是啊。是在那時候發生的事。」
斯內普忽然對她口中的所謂「家鄉」產生了一種復雜的情緒——他不知道該如何跟別人相處,但他體察他人情緒的本領其實不差,否則他是不可能在這麼多年的臥底生涯之中一點都沒有露出過破綻的;他敏感地察覺到那個地方其實應該和自己這裡有著很大區別,於是他雖然面上不顯,但心底卻產生了一種隱約的不安,心髒懸了起來,吊在虛空之中不上不下,毫不覺得安穩。
他想說「跟我說說那裡如何?」,但又害怕自己的問題會掀起一個潘多拉魔盒的蓋子,她對於家鄉的追憶會隨著敘述而愈發顯現和加深,最終促使她改變主意,再度回到那裡去。所以他變得瞻前顧後,裹足不前,嘴唇顫了顫,最終卻只是問道:「……那個時候,你叫什麼名字?」
她看起來好像有點驚訝,不知道是因為話題的跳躍性,還是因為提起「家鄉」的時候他竟然忍住了沒有問及家鄉的事情、而是仍然糾結於「名字」這個問題之上。
她最終勉強笑了笑,答道:「在家鄉嗎?……其實就叫『埃絲特』,不過拼法不一樣……不是Aster,而是最普通的那個Esther。」
斯內普:「哦……」
他仿佛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似的——事實上Esther這個名字在歐美也算是常見,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第一次聽說——用他那種低沉磁性的優美聲線慢慢地復述了一遍這個名字。
「……埃絲特。」
柳泉感到有點尷尬——這還是第一次,她把自己在現實世界中的英文名字告訴給任務世界裡的任何一個人——而斯內普用一種意味深長的語氣把她的真名讀出來的過程,更加劇了她的窘迫感;就仿佛她最真實的整個人都在他面前被揭穿而無所遁形一樣。她垂下了視線,不知為何有點臉上發熱。
「埃絲特。」他用謹慎的語氣又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柳泉:「……」
她幾乎覺得這已經演變成一場公開處刑的時候,突然聽到斯內普說道:「……這是個好名字。」
柳泉:「是、是嗎……?」
她尷尬地用叉子將一塊切得小小的牛排送入嘴裡慢慢咀嚼著,好像這樣就能夠暫時把嘴巴占用而不需要說話似的。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忽然想起了斯內普說「莉莉」的場景。
當他用「莉莉」這個名字來稱呼那位他真正的童年友人、真正的白月光的時候,他的聲線同樣是低沉醉人的,尾音還要稍微拖長一點點,真的可以只用兩個音節就表達出其後深藏的種種情緒和含義——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體會到,原來自己那個在現實世界上課的時候隨意起的英文名字,也能夠造成同等美妙醉人、令人心悸的效果。
他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吐出那個名字,仿佛在每個音節之間都認真品味著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含義;又像是在努力熟悉著這個名字,因為他復誦完這個名字之後,垂著視線想了一會兒,居然又重新抬起眼來隔著一張桌子望著她,雖然她低下頭假裝好好品嘗著自己的晚餐,卻也能感覺得到他的視線落在自己頭頂的那種灼灼感。
他終於問道:「在你的家鄉那裡,你們就是這麼度過聖誕節的嗎?」
柳泉有點驚訝,下意識抬起頭來,視線卻正好撞入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之中。
不知為何,她的心髒突然咚地十分大聲地猛跳了一下。
不過這個話題是個比較安全的話題,她想了想,點點頭,含笑答道:「是啊。……你覺得怎麼樣?」
斯內普頓了一下,終於又開始正常的進餐。他漫不經心地切著盤中的那塊牛小排,說道:「除了那個槲寄生花環之外,我覺得一切都很好。」
柳泉噗地一聲失笑出來,索性放下了刀叉,用右手托著頭,笑眯眯地望著他,應道:「……可是我覺得那是慶祝聖誕節的習俗裡最棒的部分啊?」
斯內普:!!
作者有話要說:
4月7日:
這一章我想寫點非常日常的細節【。
因為我覺得教授其實缺這個【喂!
家庭的日常生活,就是那種很溫馨很常見的東西
教授的HE應該沒幾章就可以結束啦!其它的都不是問題!真莉莉也不是問題【。
不過我很好奇,大家覺得妹子應不應該跟真莉莉把外殼換回來呢?
PS. 我想了很久才決定還是不要給妹子弄出第四個英文名來了【喂!
所以用了跟Aster同音的固定名字Esther。這個名字的含義是「一顆星」或者「希望之星」,我覺得挺好,就用了w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9號叭~~然後晚上的時候一定更,如果完成得早就會早點更w
感謝在2020-04-05 21:53:21~2020-04-07 05:30:3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零度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第1134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33
他惱怒地深吸一口氣, 覺得自己突然緊張得整個胃部都絞到了一起。
他胃口全失——幸好剛剛也吃了一多半——干脆也同樣放下刀叉,想了想, 決定還是再換一個更安全一點兒的話題。
於是,他想到了自己剛剛透過窗子看到的事。他思考了一下,試探似的問道:「……剛剛那個在門口給你送東西來的女士……那是佩妮·伊萬斯女士?」
她似乎顯得有點驚訝。不過很快地, 她就露出一個笑容,好像他認出了佩妮·伊萬斯女士這件事讓她感到有點開心似的;她回答道:「是啊。就是佩妮。」
斯內普感到有些詫異。因為他一直以來都知道佩妮和莉莉兩姐妹的感情並沒有那麼深厚。在他印像裡, 童年時的佩妮甚至對展示出巫師體質的莉莉帶著些嫉恨的情緒——他第一次與莉莉相識,就是在河邊那棵大樹下, 他原本坐在那裡, 但是他聽見了佩妮的尖叫聲,她說莉莉是個怪胎, 追著莉莉一直大喊大叫;所以他才確認了莉莉也是個巫師, 於是他站起身來——那是一切的開端。
但是他可不知道自從莉莉的軀殼裡換了個人之後,這個後來者居然能夠把莉莉與佩妮之間的關系扳回正軌——甚至是在平安夜這種時刻來送東西給莉莉,這要是放在以前, 以他印像之中那種緊張的姐妹關系, 是不可能實現的。
好在她有著善解人意地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主動為他說明的良好習慣。於是他靜聽著她繼續說道:「或許你不知道——佩妮早就已經康復了,而且還結了婚。她現在叫做佩妮·德思禮了。」
斯內普哦了一聲。他確實一點兒也不關心佩妮身上發生的事情。不過假如這樣就能讓他們之間有話說的話,他倒是不介意聽一聽。
「我來這裡之前給佩妮打了電話,」她含笑說道,「也許你沒有注意過——聖芒戈有一部公用電話可以與麻瓜世界相聯絡。我想假如要回到這裡的話, 你一定不記得事先在這裡准備什麼食物。所以我最好先請佩妮幫我一個小忙——」
斯內普:「……」
他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是吐槽她對蜘蛛尾巷19號的糟糕印像, 還是吐槽她對於他的生活能力稀爛的推測, 又或是吐槽她居然能夠指使得動對莉莉本人充滿敵意的那個姐姐。
不過即使他一言不發,她好像也猜得到他在想什麼。她的雙眼狡黠地眯起來,托著腮,側著頭,笑著說道:「所以你真的應該感謝一下佩妮啊——是佩妮女士讓我們今天有聖誕大餐可吃的∼」
斯內普皺起了眉頭。
「我記得——佩妮·伊……呃,德思禮女士,對我可沒有什麼好感,」他那柔滑得如同大提琴一般的聲音響了起來。每當他用這種聲線說話的時候,那多半是由於他感到不悅——當他緊張或激動的時候,他的聲線會變得更深沉些。
「很難想像她會完全出於對你的好感而替我做這些。」他說。
可是她笑眯眯地望著他,餐桌上的燭火跳動著,在她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暖光。
「啊,這個嗎——」她含笑答道,「……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聖誕節的魔法』吧。」
斯內普:「……」
他有一瞬間想說「你以為我是腦袋裡塞滿了芨芨草的愚蠢小孩子嗎」,又有點想說「你以為拿這個就能搪塞我嗎我可沒你想的那麼蠢」,但是到了最後,他卻只是笨拙地咧了一下嘴,臉上的五官因為不習慣於露出笑意而奇怪地扭曲了一下。
「又是麻瓜相信的說法嗎?」他問。
她「嗯哼」地應了一聲,仍然用手撐著頭,雙眼彎成好看而柔和的弧度;在她身後的牆邊,那棵她臨時間不知道怎麼裝飾起來的聖誕樹立在那裡,樹上掛滿了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裝飾物,還有銀白閃亮的假雪花,以及樹頂上豎立的那個銀色的星星——
他蠕動嘴唇,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忽然朝著那棵裝飾得十分累贅的樹揮動了一下右臂。
一瞬間,那棵樹的正上方仿佛在空氣中爆開了一個無形的彩彈一樣,無數銀色閃亮的碎屑砰地一下爆開來,再紛紛揚揚地落下;就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小雪,那些銀白色的亮片落在聖誕樹綠色的枝條與彩色的飾物上,映照著室內柔和的燈光與燭光,顯得更加富有氣氛了。
看著她驚愕地轉過頭去望著這一幕,又不可置信似的轉回臉來盯著他的樣子,斯內普不由得——得意地翹了一下唇角。
「看吧,」他的聲音裡似乎帶著一絲愉快之意,就仿佛從前在她的面前占據了上風、氣勢上壓過了她,或者弄得她啞口無言之後,他會使用的那種氣人的語調似的。
「這才是所謂的『聖誕節的魔法』。」
柳泉錯愕地盯著面前這個在霍格沃茨的小巨怪們口中被稱為「陰沉的黑袍怪」的男人。
不,他現在再也不是什麼「陰沉的黑袍怪」了。雖然還穿著那套扣子由下頜一直扣到上衣下擺的黑色制服,但他已經脫掉了罩在外面的那件黑色巫師袍。此刻他的表情也堪稱柔和,還帶著一點點幼稚得像個調皮的小男孩一樣的自大和得意之感,讓她不由得撲哧一聲失笑了出來,十分干脆地就認輸了。
「說得對。」她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話。
「這的確才算是……『聖誕節的魔法』啊。」
……
在晚餐之後,他們兩人坐到了那張沙發上,面對著火苗畢畢剝剝地靜靜燃燒著的壁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柳泉一直以來都覺得巫師們的生活有點兒沉悶,尤其是在這棟房子裡,連電視都沒有,安靜得未免有些可怕;幸好下午的時候她憑借記憶在一個壁櫃的深處找出了一台已經落灰的老式魔法唱機,把它用清潔咒弄干淨以後,現在它正擺在牆角的一張高桌上,唱針吱吱呀呀地轉動著,播放著一些就連她也沒聽過的老歌。
她與斯內普雖然坐在同一張沙發上,但他們兩人之間微妙地還隔開了大約能坐一個人的距離。或許是對這種幾個小時之前剛剛產生改變的關系不太習慣之故,斯內普雖然坐在沙發上,但也渾身繃得筆直,就像一根幾乎被拉開到極限的彈簧那樣,仿佛她一旦稍有異動,他就會如同驚弓之鳥一樣立刻彈開老遠。
這個想法有一瞬間令她感到有趣。她不由得抿起嘴唇笑了。
而他似乎正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看到她臉上忽然浮現出來的笑意,他猛地抖了一下。
「……你在想什麼?」他粗聲粗氣地問道。
柳泉微微有點驚訝,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我在想,就在幾個月之前,我還從未想過還能有像今天一樣的時刻……能夠再回到這間房子裡來,像這樣和你一起坐在沙發上,氣氛很平和地享受這種美妙的節日……」
或許她的話裡有哪一點觸動了他的神經,斯內普緊皺起了眉頭,臉色也變得不怎麼好。
「你那個時候就想過自己……不能回來的可能性?你那時就已經做好了打算要……要……」
他很難得地結巴了一下,可還是沒能把下面的關鍵詞說出來。
柳泉把視線轉向他,心裡湧上了一股嘆息的意味。她善解人意地替他把那個要命的字眼說了出來。
「死?」她說,然後看到斯內普驟然陰沉下來的臉色,識趣地立刻搖頭否認了這一點。
「不,西弗勒斯,沒人准備好要去死……只是事到臨頭的時候,並沒有多少選擇的余地……」
她的目標,從一開始差不多就是那條作為魂器的大蛇納吉尼。正是它在原作裡害死了斯內普。可是黑魔王一直把它帶在身邊,而她作為鳳凰社的骨干成員、霍格沃茨的麻瓜研究課教授,根本沒有機會接近它——除非主動送上門去。
但是這個時機必須要把握好——既不能太早,在事情還沒開始之前就被黑魔王和食死徒虐殺,就像原作裡的那位可憐的麻瓜研究課教授那樣;也不能太晚,等到伏地魔帶著納吉尼到了尖叫棚屋,決意向斯內普下手的時候就太遲了——所以她選擇在那個時候才假意束手就擒,也是事先構思好的。
她甚至想好了要以那種方式退場——當魂器全部被破壞之後,黑魔王就可以放心交給哈利波特來對付了;西弗勒斯·斯內普得以活下來,而假莉莉的任務也可以圓滿告終——但她沒有想到的是,事情最終還是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變化,最後再度把她帶回了這裡。
她注視著斯內普的臉,腦子裡其實有一千一萬個未解決的問題翻滾著。她想問「假如我留下來的話,那麼真正的莉莉要怎麼辦呢」,還想問「當初第一次靈魂魔法的失敗到底是怎麼回事,才能把我召回這具軀體裡呢」,她甚至有點想問「今後你打算怎麼辦呢,就這麼一直保持著真假莉莉之間的微妙平衡含含混混地過下去嗎,西弗勒斯」——但是這些問題都太煞風景了,不適於這麼溫馨美好的、他們從未一起度過的聖誕夜;於是她將那些問題都咽了下去。
她還沒想好要說什麼,斯內普忽然直起身來。
他異常嚴厲地盯著她,目光在她的臉上和手上逡巡了幾個來回,就好像他對那些地方忽然產生了一點心理陰影似的。
「說謊!」他語氣嚴厲地指控道。
柳泉微微一怔。
她並不感覺被冒犯,因為他雖然使用了很嚴厲的字眼,但是看上去卻好像是比她還感到憤怒且難過一樣。
「你一定是事先就想好了那個瘋狂的計劃……否則的話在馬爾福莊園,你是不會把那張紙條塞進我手裡的!」斯內普怒氣衝衝地繼續道。
啊,柳泉想起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0日:
抱歉這一章更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明天晚上的更新暫時不變,最遲不會超過後天早上。
這章的結尾我感覺自己快要寫飄了【喂!
這完全是因為下一章我蠢蠢欲動地想要寫個特別不切實際的撒糖梗!
下次更新:還是暫定明天(11號)晚上喲~~最遲不會超過12號早上噠!
感謝在2020-04-07 05:30:33~2020-04-10 06:37: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rolo 30瓶;木單一子 1瓶;
第1135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34
那張紙條。
那一天在馬爾福莊園, 在進入那個關著大蛇納吉尼的房間之前,伏地魔曾經強迫斯內普對她使用鑽心咒。而她趁著鑽心咒起效的一瞬間,假裝被疼痛主宰而無法控制身體地倒向他, 借著身體的掩護而偷偷往他手中塞進了一張紙條。紙條上告訴他,她已經替他洗清了名譽,他現在可以活下去了;同時也坦白地告知了他, 她其實並沒有什麼關於莉莉的秘密要告訴他——她又欺騙了他一次。
最後一次。
毫無疑問那張紙條是她事先准備好的。這一點無可辯駁。柳泉並沒有想到這個能夠作為他現在的證據被提出來,證明她的內心早就存有一個想要犧牲自己來挽救他的計劃;她感到有點無話可說, 因此索性動了動身體, 十分隨意似的換了個姿勢,面對著他側身而坐, 右手很自然地搭在了沙發靠背上,以此來掩飾自己的那種突如其來的心虛感。
「呃……那的確是事先寫好的。」她不得不承認道, 但又不放棄任何一絲為自己辯駁的機會, 「但我並沒有想到真的能夠派上用場……西弗勒斯,我本想親口對你說那些話的——當然,『最後一次』那個字眼除外。」
「……狡辯!」斯內普的聲音忽然提高了八度。
他看上去並不接受她編造好的理由。由於她剛剛換了個坐姿的關系,他也緊跟著改變了一下坐姿, 仿佛想要帶點緊張、惱怒和防備似的時刻面對著她而坐,現在他也是側身坐在沙發上了;但是他的雙目裡燃燒著灼灼的怒焰, 似乎已經忘記了今晚應該是個美好的節日,而打算對她從前的冒險行為展開一場憤怒的追究和清算了。
「你說的話我一點兒也不相信——你在霍格沃茨裡呆得好好的, 那裡也並未被食死徒攻破;我看不到那個時候你有什麼必要主動走出來暴露在那些魔法能力連你的一只手都比不上的邪惡小醜們的面前, 然後一點抵抗都沒有就被帶到馬爾福莊園——」他的怒氣槽似乎隨著話語的延伸而逐漸充盈, 身上也開始彌漫起那團大家都很熟悉的,由陰沉、高壓和怒火所構成的黑霧。
柳泉一時間有點訕訕然。為了盡快滅火,她只好不擇手段地——開始厚著臉皮撒糖。
「那是為了確定你的平安,西弗勒斯——」她臉上堆起一個笑容,試圖趕快順毛。
「畢竟從你和麥格教授交手後離開大禮堂,已經又過了一段時間,我擔心你在霍格沃茨沒能完成『控制整座學校、抓住哈利波特』的任務,會讓黑魔王發怒而對你不利……所以我覺得霍格沃茨那個時候還能夠抵擋一會兒,就擅自下了決定要去看看你怎麼樣了——」
這個理由聽上去簡直塗滿了糖蜜,可是斯內普看上去好像一點兒也不領情。
「膽大包天的女人!」他嗤笑她,臉上顯出一種似乎無法忍耐的表情來;然後他躊躇了片刻,還是把糾結許久的那個最重點的問題問了出來。
「那天,假如……伏地魔沒有命令我對你用……鑽心咒的話,」他幾度停頓,有幾個單詞說得無比艱澀,「你寫的那張紙條,打算如何交給我?」
柳泉微微睜大了眼睛,想不到他糾結的居然是這件事!笑意一瞬間溢滿了她的眼眸。
斯內普當然也看出來了,有點惱羞成怒地瞪著她。「這很好笑?!你當時是在愚弄黑魔王!……」
柳泉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咳嗽了一聲,語調裡仍有含笑的余音。
「當然。我就是這麼打算的。假如他不讓你用鑽心咒的話,我也有別的方法……」她拖長了聲音,看到斯內普因為她再一次提起了他對她使用不可饒恕咒——雖然他是被迫的——的事情而感到又愧又惱的表情,語調柔和下來。
……然後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猝然給出了會心一擊。
「我本來打算請求他,看在他命令你兩次跟我訂婚的份上,允許我和你吻別的。」
斯內普的臉色轟然一下由紅變黑,最後看上去好像頭頂都要冒煙了。他難以置信地重復了一遍她最後的那個詞。
「吻……別?!」
柳泉笑眯眯地望著他,覺得能看到這個三十八歲的老男人羞窘到快要整個人燃燒起來的表情,實在是值回票價。
還有什麼比這種厚顏無恥的撒糖更能岔開他的注意力、激發他的羞恥心,讓他再也無暇追究她當時的大冒險的好方法呢?
「是啊∼」她故意拖長了聲音,含笑說道,「我本來打算把那張紙條藏在舌頭下面,借著吻別的機會塞進你的嘴——」
「無聲無息!」斯內普突然吼道。
柳泉一瞬間消了音。然後她的雙眼笑得彎了起來,像兩輪新月。她從口袋裡抽出魔杖,指著自己用了一個咒立停,才能重新發出聲音來。一陣不可遏止的歡暢笑聲幾乎是立即就從她的唇間逸出來。
「西弗勒斯,你對我用靜音咒,只是為了阻止我把這種尷尬話題說完?」她笑意盈盈地反問道。
斯內普:「……」
他現在已經活像是個拉響汽笛准備出站、頭頂上都在呼哧呼哧冒出蒸汽的老式火車頭一樣,漲紅著臉,手足無措,被長長的衣袖遮去一大半的雙手都好像沒有地方可以擺放,十指不自然地在袖口外捏緊又松開,松開又捏緊,反復了好幾個來回。
他看上去好像想要全方位無差別回噴,但又似乎已經被她的厚顏無恥所震懾而喪失了這種能力似的。
而他的這種表現讓她好像感到更加愉快了似的,她的唇角似乎翹得更高了一些,露出狡猾的笑容,笑得就好像神話裡能夠惑人心神的海妖一樣。
而且,她對他進行的言語上的折磨似乎還沒結束。
「西弗勒斯,既然今晚是難得的平安夜,那麼就不能稍微多坦誠一些嗎?——這也是『聖誕節的魔法』其中的一種喲。」
她笑嘻嘻地說道,眼尾上挑露出一抹狡獪的弧線,讓他忽然心下一沉,直覺不好——
果然,下一秒鐘她就繼續說道:
「你為什麼要阻止我說下去?難道我的心意不值得付出一個吻嗎?即使是在黑魔王的面前,我也敢給你一個吻,那不會比他的阿瓦達索命更可怕一些——」
斯內普:!!!
他實在有點聽不下去了。她話語裡的每一個關鍵詞似乎都踩中了他的神經,讓他瞬時感覺一陣劈裡啪啦,仿佛像是連環爆炸似的,立即就把他的理智炸了個屍骨無存;他下意識張開嘴想要喝止她,但直覺又告訴他她是不會簡單地聽從他「住口」的命令的。於是他倉皇失措,走投無路——
「無聲無——」
他像個慌不擇路卻跑到死巷盡頭,身後還有邪惡的女妖緊追、自己卻不知何處可以藏身的小巫師一樣,張開嘴卻只能喊出自己唯一會的咒語——
但下一秒鐘,她忽然以一種迅猛的氣勢直起身來,左手撐住沙發、借力往前一傾身,右手趁勢向前伸,一系列動作一氣呵成,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
斯內普:!!!
她的掌心覆蓋在他的嘴唇上,立刻成功地把他沒喊完的音節噎回了喉間。他睜大雙眼,不可置信,整個身軀都僵硬如同石雕,喪失了一切感官,只有唇上覆蓋的那只溫熱的、女性的手上傳來的溫度,立即燒灼了他的嘴唇,再從那裡傳遍全身,轟然一聲點燃了他的大腦,令他六神無主。
他想說話,想提高聲音吼叫起來令對方畏懼或退縮——就像從前的二十年中他對其他人做過無數次的那樣。然而她的掌心牢牢覆蓋在他的嘴上,他一移動嘴唇就有直接碰到她掌心的危機;這點親密度已經足夠讓從出生以來一直到現在都黑暗、陰沉、孤僻、不合群、不討喜、令人畏懼和疏遠的著名的霍格沃茨黑袍怪嚇得渾身僵硬,無法移動了。
對,他已經從當年河邊大樹下的那個躲避人群的孤僻少年長成了統領霍格沃茨的校長和那些小巨怪口中的「陰沉的黑袍怪」。但是即使他再可怕、再陰沉、再強大,這個世界上卻仍然有人不害怕他,總是狡猾地笑著想要接近他,總是一再地挑釁他的神經和忍耐的底線,最後甚至想要戰勝他,嚇退他,令他屈服——
就像現在一樣。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了蛛網陷阱的傷心蟲一樣,只能在蛛網的控制和包裹下徒勞地振動翅膀卻難以移動,簡直都要原地制造出那種著名的、食用後會令人陷入感傷和陰暗的負面情緒中的糖漿來了。
斯內普覺得自己的大腦已經被熊熊燃燒起來的那團火焰燒成了灰燼——或許自己的理智也是。他想喝令她「拿掉你的手!」,但是只要他的嘴唇蠕動一丁點兒就能夠碰到她溫暖柔軟、甚至帶著一點某種護膚油脂的檸檬味清香的掌心;他又想用自己的手去抓住她那只膽大包天的手並從他的嘴上拉開,可這樣的話說不定下一刻她又會利用這種姿勢做點兒別的,比如假裝喪失了身體的重心,往前傾倒之類的——他毫不懷疑她真的能做出這種可怕的事情來!
他左右為難,高熱的大腦哧哧地冒著蒸汽,一時間就那麼尷尬而惱怒地僵在了那裡。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2日:
我覺得最近這幾章都在毫無理智地撒糖【。
不過沒有主線劇情的推進怕什麼!我覺得還是糖分重要!【你夠
我們再撒個幾章的糖就可以收拾收拾結束這個HE了【。
一點注釋:
根據哈利波特維基,傷心蟲 (Glumbumble)是一種全身灰色,毛茸茸的飛蟲,能產生一種糖漿,使用後會引人感傷。這種糖漿可以用來作為一種解藥,治療因食用阿裡奧特的葉子而引發的歇斯底裡症。傷心蟲在黑暗和僻靜的地方築巢,以蕁麻為食。它們也會騷擾蜂箱,從而影響蜂蜜的生產。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13號晚上吧~~
感謝在2020-04-10 06:37:46~2020-04-11 23:19: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喵喵、不朽極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酒肆茶樓說書人 20瓶;木單一子 5瓶;
悠于 2020-12-27 20:24
第1136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35
他只能拿憤怒的眼神狠狠地刮著她的臉, 瞪大雙眼想把自己說不出來的譴責通過眼神傳遞給她;可是當他看著她的時候,發覺她仍然眼眉彎彎, 活像是多麼開心似的。他因此感到胸口更加憋悶了。
他終於因為難以忍受這種氣勢被她穩穩壓過而無法回擊的情形,強忍著那種室內陡然升起的曖昧暖熱氣氛, 開口說道:「拿開你的手——」
他的嘴唇因為開口說話而不可避免地要偶爾碰觸到她的掌心。他的口中呼出的熱氣吹拂得她的掌心有一點兒癢——而那仿佛也吹拂在了她的心上一樣, 讓她的心髒陡然一軟, 像是中了漂浮咒一樣驟然變成羽毛飄到了半空, 輕得沒有一點兒重量。
她睜大眼睛, 對這種情緒的改變帶來的體感產生了一陣不可思議的感覺。
在她的視野裡, 他斜斜靠在長沙發上,因為防備著她或許會突襲他而上半身略微後仰,靠在沙發的靠背與扶手交界的那個小小角落裡;在他斜後方是壁爐, 爐火熊熊燃燒著,發出明亮的暖黃色光芒。而在他身後的另一側是書架和櫃子,看上去或許是從他小時候就一直留到現在的老式家具, 木色已經變得暗沉了許多, 呈現出一種深棕色的厚重感。櫃子上擺著一台老式的收音機, 以她的目測來說, 絕對是六七十年代的標准款——
她忽然彎起了眼眉,左手一抬,啪地朝著那台年齡目測和他們也差不了多少的老式收音機打了個響指。
……可是她的身軀重心原本就全靠著左臂作為支撐,這麼一來, 喪失了支撐點之後, 她就很自然地往前傾倒——
斯內普只覺得眼前一花, 然後一道黑影就重重地朝著他眼前砸了過來。
他直到被那道黑影砸得後背直接抵上了沙發的靠背、腰間被木質扶手硌得一陣疼痛,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砸中他的,就是一具女性的軀體。
……果然和他剛剛預測的一樣,她真的撤開支撐手,就這麼厚顏無恥地倒過來了!
斯內普:「……!!!」
他的大腦嗡地一聲,變成了一團漿糊。
不幸的是,她倒過來的角度還頗為刁鑽,也不知道在剛剛的一團混亂之中是不是哪裡砸中了他的鼻梁,他現在感到鼻子裡一陣酸澀,繼而變成熱意——
他下意識猛地仰高下巴,感覺自己的鼻腔裡竄過一道熱辣辣的疼痛感。他顧不得把她先推開,又窘又怒又尷尬地抬手去摸自己的鼻子下方。
……幸好,似乎沒有流鼻血。假如今天他真的流鼻血的話那就再也說不清楚了!!
第一個掠過他大腦的,居然是這個念頭。
但是緊接著,他的身軀就整個僵住了。
他深刻地體會到自己現在身處於怎樣的窘境之中——他的上半身後仰,幾乎是被腰後的沙發靠背與木質扶手形成的夾角卡在那裡後退不得;雖然因為剛剛的一團混亂中帶來的體位改變,她的右手不再覆蓋在他的嘴唇上了,可這也完全無助於解決他的困境。
她現在幾乎是以一種無縫貼合的姿勢緊靠著他,她的左手撐住他的右肩,她的右手則掠過他的左耳,撐在那附近的沙發靠背上,完全是一種整個把他籠罩在下面的姿態,就活像是捕食的惡龍一樣——好像隨時都能低下頭來咬他一口。
斯內普恨不能給自己一個石化咒來解脫現在的危境。他就不信面對著一座石像她還能做些什麼——
可是他畢竟不能真的喪失理智地把自己石化。於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面前覓食的惡龍,彎起眼眉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眼瞳中跳動著小小的火光,注視著他的眼神就仿佛他是全世界最美味的佳肴一樣,臉上充滿了得意和滿足,就仿佛在無聲地說著:瞧,你還反抗什麼呢?盡管你那麼英勇頑強,最後還不是會落在我的手裡動彈不得嗎?
斯內普一言不發。事實上他也確實動彈不得。面前的惡龍和女妖把他困在了沙發的角落裡,他從未想過在自己的這棟房子裡還能落到如此境地——事到如今他忽然有種荒謬的感想,心想這種情形發生在這裡總比發生在霍格沃茨的什麼地方——尤其是現在已經歸他所有的校長室——要強,因為他可不想在牆上那一排魔法畫像的注視下丟盔卸甲、大敗虧輸,也不想在這種被逼迫到角落裡的時刻還要先念個魔咒把牆上的魔法畫像眼前遮上一幅掛簾。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霍格沃茨校長室的架子上那單獨一個格子裡排成好幾排、裝滿了銀白色記憶絲的水晶瓶。
那裡面盛有無數關於她的記憶。可是即使他占用了一整個格子,也無法把關於她的記憶完全徹底地抽取和清除出他的大腦。他恥於承認在這半年間他使用過多少次那個冥想盆來回顧那些記憶絲裡盛著的細節,那其中就有這麼一幕,讓他尤其感到印像深刻。
那是在一九八一年萬聖節的那個決定命運的晚上,當他從戈德裡克山谷的那棟房子裡滿懷悲傷與憤怒地被迫離開、又趕到女貞路伊萬斯家的門前時,卻遇上了在門口徘徊的她;那個時候,她甚至仍然想要說服他接受她的幫助,謊稱他們訂婚來為他作證脫罪,可是他卻無情地回答她: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所有的一切。
Everything。
他還記得那一晚之後發生的事情。他滿懷悲痛與憤怒回到了這裡,久久地佇立在客廳中,沒有點燈,也沒有點燃壁爐,站在一片冰冷的黑暗裡;眼淚變成冰涼的水跡從他臉上滑下,他滿腦子都是他失去了他暗自愛慕的人,而那個竊占她軀殼的女騙子口口聲聲說著這樣做就可以挽救莉莉,卻什麼忙也沒有幫上。
他的胸口翻滾著灼熱的憤怒,有對黑魔王的,有對他自己的,當然也有對她的。他分不清自己胸腔中翻滾的種種情緒之中到底有哪幾項是針對她的,但是他知道他憎恨自己輕信了她的謊言,沒有揭穿她的真面目,還被她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想起真正的莉莉——柏麗爾——幾個月前約他見面的時候勸說過他的話,柏麗爾說那個假莉莉不值得他相信,說假莉莉就是個想要篡奪自己一切的小偷,說假莉莉接近他不過是因為他和真莉莉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假莉莉想要用花言巧語騙取他的好感,玩弄他的心靈……而那個時候她就快要成功了,最直接的證據就是他們兩人打算訂婚的消息已經傳得盡人皆知,作為真正的莉莉——他真正的朋友——不能坐視自己的好友被這麼一個虛偽的假貨蒙蔽了眼睛……
可是,他現在想,或許站在柏麗爾的立場上,那些懷疑和指控全部都對。然而,柏麗爾的那些話也許是已經說晚了。
因為他早已經中了那個假莉莉的計策,被她蒙蔽了雙眼,輕信了她的花言巧語,雖然嘴裡說著冰冷的、拒絕的字眼,但最終事情的結果卻是她想要看到、想要達到的——訂婚也是,傳言也是;甚至一直到了最後,多疑又敏銳的黑魔王都沒有發現他們之間的關系根本不是什麼「曾經的戀人」——這說明什麼?!
斯內普挫敗地閉上眼睛,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她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好像就是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可是他卻深深記得——又回蕩在他的腦海裡。
【我不能再偽裝下去了。】
是的,是的。
他想。
他也不能再偽裝下去了。
因為所有清醒的、冷靜的、理性的分析,都指向同一個答案——
他的耳朵忽然好像停止了耳鳴,恢復了聽力。因為他此刻忽然聽到身後櫃子上擺放著的那台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使用過的老式收音機裡,正伴隨著沙沙的電流聲,傳出了一陣歌聲。
【All the lights are shining
So brightly everywhere
And the sound of children』s
Laughter fills the air
And everyone is singing
I hear those sleigh bells ringing
Santa won』t you bring me the one I really need -
won』t you please bring my baby to me】
啊,還是那首歌。
總是那一首歌。
當她輕聲笑起來、緩慢地接近他的臉,兩個人外衣的衣料相互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的時候,他沒有睜開眼睛,也沒有移動,更沒有出聲說話。
外面的街道上理應是很冷清的——蜘蛛尾巷可並不是什麼優雅的、安寧的、適於居住的地方。但此刻,當她的嘴唇再度覆蓋上來,她身上的香氣鑽入他的鼻端,讓他感到心髒都發出難以負荷的刺痛和震動的時候,他卻仿佛聽到了屋外傳來的汽車鳴笛聲、人們的腳步和笑鬧聲、鈴聲、歌聲、喊聲;客廳一隅的那棵聖誕樹上、以及環繞牆壁四周的彩燈在閃閃發光。
老舊的沙發因為兩個人的重量重疊而發出一陣吱吱嘎嘎的輕響,衣料相互摩擦著,擦蹭著沙發的布面而發出簌簌聲;愈來愈沉重的氣息交織在一起,他已經混成一團泥漿、還在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的大腦裡,不知為何突然浮現出一個不相關的念頭——真慶幸自己早上起床後本著「好好給一位多年來的舊相識禮貌地送行」的想法,認真地沐浴過並且還換了一身新衣服——
他感覺到自己的頸間一涼——是她略顯冰涼的手攀爬了上來,不知何時松開了他一直扣到下頜的扣子,雙手捧住他的臉,微涼的、纖長的指尖就落在他的脖子上。他下意識地抬手握住了她一只手腕,可是握住那只細瘦的手腕之後,他卻沒有把它拉開,也沒有阻止她繼續的進犯——
他現在就像是一只完全把柔軟的要害處都敞開暴露給敵手的大型動物一樣,根本不需要什麼三大不可饒恕咒才能取他性命,甚至只是一根稍微尖銳一點的木楔或木棍,大概都能夠刺入他的胸膛。
可是那位最優秀的雙面間諜、長期以來甚至能夠騙過可怕到幾乎毀滅了整個魔法界的黑魔王,一直以來小心謹慎到了極點,即使走在懸崖邊上也從未暴露出自己的真正軟肋的男人,現在卻並沒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態,就仿佛面前的敵手是他真正且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他可以容忍她接近他、試探他、觸碰他,乃至暫時操控他一樣;毫不保留,也毫不設防,可以信任她到將自己的生命交付於她的掌心——
因為這條生命得以延續,全部都是出自於她的努力。
所以這條生命剩余的部分,也理所應當交給她,由她保管,因為她知曉如何讓荒蕪的世界裡開出花來,知曉如何讓黑白的世界染上色彩,知曉如何讓無趣的世界充滿他所不知道的新奇細節,知曉如何讓停滯的世界一點一滴重新開始轉動——
斯內普想,在這個晚上他並沒有得到什麼角駝獸的角,也並沒有被迫和什麼人一起跳一支舞,更沒有什麼三校聯合舉辦的、盛大又輝煌的聖誕舞會——
可是,或許那位他曾經的舞伴小姐當時並沒有說錯。
這真是再好不過的聖誕夜了。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4日:
抱歉我對教授如何撒糖還不太熟練【。
所以更新晚了
嘛我覺得我好像沒落下什麼關鍵的伏筆了?
所以我們下次可以進入ENDING了【。
我預計再來個兩三章把剩下的事情交待一下,然後再撒一撒糖就差不多了hhh
我沒忘記什麼不得了的細節吧?假如大家記起什麼的話可以提醒我一下w
PS. 本章配樂:當然還是「All I Want For Christmas is You」。
另外,這篇文應該就差不多了……?
之前我記得有人點播過山南桑的番外,不過後來好像就沒什麼人提起了
那要不然我就不寫了叭hhh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16號晚上之前吧w
感謝在2020-04-11 23:19:46~2020-04-14 04:25: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1個;
第1137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尾聲·上
後來有一天,當生活又重新恢復了平靜的時候, 霍格沃茨城堡裡重新充滿了那些尖叫著愛笑愛鬧、讓人頭昏腦漲的小巨怪們;勤勞的教授們繼續在認真地工作著, 家養小精靈們做出了更多美味的菜肴, 而霍格沃茨嚴肅又冷漠、完全不好接近, 只是面無表情地走在走廊裡, 就能讓小巨怪們瑟瑟發抖、遠遠逃離的現任校長——同時也再一次兼任了魔藥課教授之職的西弗勒斯·斯內普, 卻在宵禁之後, 走出了霍格沃茨的城堡大門。
在霍格沃茨的庭院裡,一切已經安靜下來,再也沒有多余的人影。現任校長先生回身合上城堡沉重的大門,大步流星地往庭院的某個角落裡走去。
果然, 在一棵樹下,有個身影半倚在那裡。聽到他的腳步聲, 那個身影抬起頭來, 隨即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
「西弗勒斯, 你來了。」她說。
斯內普覺得有一點兒尷尬。
他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種事——宵禁之後半夜溜出霍格沃茨城堡,他在學生時代倒是做過,無非是為了跟蹤掠奪者四人組那些討厭的家伙,獲取他們違反校規的證據再加以打擊;但是為了「在庭院裡散步約會」這種超羞恥的理由而偷溜出來, 簡直要擊穿他的恥度下限。
可是今晚提出這個提議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並且從說出這個提議為止一直到現在, 都面露微笑, 神色從容, 好像提出這個提議來要求他是理所當然的事,他也一定、必須、絕對可以滿足這個並不過分的要求一樣!
他此刻回想起她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那種冠冕堂皇、理所當然的表情和態度,還有一點兒臉上發熱。因為當他正打算嚴詞拒絕的時候,她居然說「哦,西弗勒斯,這可是誰聽了都不會覺得過分的要求,而我也並不介意當你拒絕後,我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再次對你說一遍」。
斯內普:「……」
他當時就覺得大腦裡嗡然一聲,羞恥得簡直想立刻從這間辦公室裡幻影移形。可是霍格沃茨學校的整個範圍內是禁止幻影移形的,他現在回過頭去拉開門跑掉只能更加有損於他的形像;他只好僵立在那間可怕的辦公室裡,木著臉,趕在她說出更多可怕的要求之前,胡亂點著頭把之前那些要求先答應下來,順便讓她停下來不要再多說——
可是現在真的遵循她的要求站在了這裡,雖然大概只是一起並肩散步而已,但是一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他還是感到血液衝上了頭頂,血管鼓起,突突地跳動。
他的直覺叫囂著,這場所謂的「散步」說不定也沒那麼容易熬過,因為面前的這個女人二十年以來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跟他作對——沒錯,她當然一直都在幫助他,但同時也一直都在跟他作對;比如當他扣了格蘭芬多二十分的時候,她也一定要扣斯萊特林二十分——而現在,是他喪失理智地懇求她留下來的,以他對她的微薄了解,她一定會得意洋洋,窮追猛打,踩著他的底線花樣百出地為難他——
果然,她立刻就來為難他了。
那個女人沒聽到他的回應,好像也不怎麼生氣,而是微一用力站直了,緩步走向他身旁,沒有征求他的同意,就徑直——挽住他的手臂。
斯內普:?!
他的身軀猛烈地抖顫了一下。他必須立即緊握雙拳,才勉強把自己身體的下意識反應——甩開她的手——壓抑下去。
他覺得自己現在僵硬得就像一段朽木。但是她好像絲毫也不在乎,而是微微用了一點力氣拉住他的臂彎,帶著他一道向前走去。
斯內普終於忍無可忍。
「你……你打算做什麼?」他壓低嗓音質問她道。
然後他就看到身旁的那個女人十分自然地轉向他,朝著他彎起眼眉露出一個泰然自若的笑容。
「和你一起散步呀。」她說。
斯內普:「只是散步的話沒必要貼得這麼近——」
那位聲稱自己的真名叫做「埃絲特」,然而因為那個靈魂魔法沒能繼續進行,所以現在還是頂著「莉莉·伊萬斯」外殼的女人笑眯眯地說道:「哦,西弗勒斯,我以為你讓我留下來是因為你喜歡我——」
斯內普:!!!
他覺得自己的頭頂哧地一聲就冒出了足以帶動一整輛火車的蒸汽。他感覺自己的臉頰火辣辣的,太陽穴鼓起來嗡嗡跳動,他差點兒右腳絆到自己的左腳而喪失重心。
他趕在身體歪倒之前及時以巨大的定力將自己釘在原地,睜大了雙眼不可思議地瞪著身旁的她。她也隨著他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可是當她看過來的時候卻微微歪著頭,臉上露出的是他很熟悉的狡猾笑意。
「什麼?我搞錯了嗎?其實你並不喜歡我?」她含笑問道。可是她臉上的表情已經充分說明了一件她沒有說出來的事——「我覺得你就是喜歡我!你一定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所以你要是回答錯誤的話我是不會就此善罷甘休的!」。
斯內普:「……」
他默默地把視線轉開了,死死盯著他們腳旁草坪上的某一點,抿著嘴唇,覺得很難回答她的這些死亡問題。
梅林啊,要他直白地回答這些問題的話,真的就像是要殺了他一樣痛苦——
他想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想出一種相對來說沒那麼可怕的回答方式。
「……我以為你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低聲答道。
她總是有這種邪惡的才能,把他逼迫到牆角,耍得他團團轉,又氣又怒又著急——
可是這一次她並沒有為難他。
她甚至十分善解人意似的松開了挽著他手臂的那只手,笑著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的確知道。」
斯內普的視線落在她背到身後去的雙手上,仿佛有那麼一瞬間還在困惑著她為什麼突然松開了他;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輕咳一聲,轉向前方,似乎想要盡快克服場面上這種突起的尷尬似的,換了一個話題。
「我,呃……今天去見了莉莉……柏麗爾。」他說。
他聽見身旁的女人語氣平淡地應了一聲,就仿佛對這次會面的結果並不是十分在意似的,應道:「……我希望你們已經順利達成了共識。」
事實上,這次會面,原本是柳泉自己想去的。
既然系統菌說她有留到十九年後隨時觀察這個世界的自由發展狀況的必要,而西弗勒斯·斯內普那天在最後關頭的、形如表白一般的挽留,給了她一個最好的借口留下來,那麼現在最重要的問題就在於,以什麼樣的方式——或者更確切一點說,外表——留下來。
系統菌很坦率。它直言告訴柳泉,既然當初她三度進入這個世界的時候是以阿飄的形式,就說明這個故事強度脆弱到極限的世界再也承受不起主要人物的生命中出現一位真人新角色了。阿飄當然可以不受限,但是既然要在這個世界裡再呆至少十九年,柳泉當然不願意自己繼續當上十九年的阿飄——她相信西弗勒斯·斯內普當然也不願意見到這種情形發生。
可是,要繼續做個有血有肉有心跳的真人的話,事實上她只剩下一個選擇——
就是繼續做莉莉·伊萬斯。
因為這個世界的劇情發展已經以【認可這位外來者作為莉莉·伊萬斯】為契機,向前延伸了二十年之久。現在讓她突然變成一個別人——麻瓜也好、女巫也好——這個世界的所謂「主觀意志」是否願意承認,這就是個不確定的問題。
簡而言之,雖然這個世界的劇情是被西弗勒斯·斯內普的主線支撐著延續下去的,但是在他的故事中出現的其他重要角色——比如鄧布利多、比如真莉莉,甚至比如西裡斯·布萊克——自身的劇情線出現重大改變乃至於垮塌,是會牽累著斯內普故事的架構一起垮塌掉一部分的。
柳泉聽完這復雜的原理之後,當即發出了發自肺腑的感慨。
む呃……這難道就是所謂的「當發生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め
系統菌:【……】
最後這次討論終結於系統菌干脆利落地在她的腦內故意播放的一段高分貝噪音裡。柳泉第一次親身領教了三校爭霸賽的時候哈利聽到的那只金蛋裡發出的慘叫聲到底能夠可怕到什麼程度。
不過,雖然得出了這個結論,柳泉也把這件事告知了斯內普,但要說服真正的莉莉接受這個結論,還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
正巧度過了聖誕和新年假期之後,真莉莉終於按捺不住要找斯內普詳細詢問那天靈魂魔法失敗的原因,以及之後的計劃了。柳泉原本打算趁這個機會親自去見真莉莉,心平氣和地把事情攤開在她面前,並請求她能否加以犧牲和配合——但是斯內普經過一番長考之後,下了個艱難的決定。
他決定還是自己去見他從童年時期就一直重視著、珍惜著、放在心頭宛如白月光一般珍藏的——他曾經認為是唯一的好友。
即使他現在已經作出了艱難而痛苦的選擇,遵從自己內心而選擇了他真正想要留下來的那個人,他也希望由自己而不是別人去告知莉莉這一切,面對莉莉的憤怒和責備,並且不計一切代價說服她——盡管要說出這件事就能夠耗盡他全部的腦力值與羞恥度。
柳泉其實並不真的像自己外表所表現出來的那麼不在乎這次會面的結果。但是她更明白自己假如表現得過度在意的話,會增加斯內普內心的糾結、愧疚感與壓力。
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西弗勒斯·斯內普放棄了莉莉而選擇了別人。他雖然並沒有表現出來,但是他內心所受到的愧疚、壓力、難過甚至是自我譴責感必定遠勝於別人所能想像的程度。
她並不是不能寬容地看待這件事的人。雖然一開始是有著「為了拯救世界」的大前提,但這次修復行動剝奪了莉莉作為「自己」生活下去的機會,也是事實。
柳泉並不是聖母,也不會虛偽地矯情。她一度認為只要斯內普的生命得以挽救、正巧真正的莉莉又因為某種神秘的力量而重生為了金妮,那麼當她離開這個世界、任由本世界劇情自由發展下去之後,總有一天說不定斯內普會獲得他一直以來夢寐以求的那種結果——和莉莉獲得HE。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在這個世界裡,「斯內普與莉莉獲得HE」竟然是以一種大家都意想不到的方式實現的。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7日:
抱歉寫到HE尾聲的時候有點卡文【。
三章以內我一定會結束這個HE啦
到時候我們是直接全文完呢?還是有人要看別的呢?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19號晚上叭~~
感謝在2020-04-14 04:25:20~2020-04-17 04:08: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波紋風聲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橘、波紋風聲、喵喵、不朽極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木一 1瓶;
第1138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尾聲·中
西弗勒斯·斯內普與那個假莉莉獲得了HE。而真莉莉則仍然只和詹姆斯·波特是鎖定的CP, 官方CP, 拆不散的CP。
所以,不管是怎樣的世界, 其實都會以一種玄妙的、意想不到的、不可思議的方式運行著, 最終達成某種讓絕大多數人都滿意的HE,是嗎?
柳泉直視著前方月色灑滿的庭院, 聽著身旁的斯內普低聲說道:「……是的。莉莉……柏麗爾,她最終同意了我的請求。」
柳泉不由得輕輕嘆息了一聲。
「西弗勒斯, 很抱歉,我讓你覺得很為難吧……」
可是她被斯內普簡單地打斷了。
他聽上去並不多麼激動或氣怒, 他的口吻甚至是平靜的——這在他提起真正的莉莉的時候可不多見。
他說:「……柏麗爾說,她其實也猜到了一點事情的真相……而且這些日子以來, 她也很認真地思考過了。既然執行了靈魂魔法之後,你會消失, 金妮會死去,韋斯萊家的人們會痛苦, 而我也不會高興……好像除了她以外, 沒有人能真正開心地得到幸福……那麼,她覺得這樣的結果也不是她想要的。」
柳泉:「哦……」
不得不說, 到了最後的最後,原作裡的白月光還是保持了一定的、能夠讓她成為白月光的品格。不管心裡是不是還有芥蒂, 她最終體諒了大家的心情, 作出了退讓。
柳泉猶豫了一下, 覺得斯內普為了她這個冒牌貨而放棄了白月光, 並且現在還需要他的白月光作出讓步,這件事多多少少還是會讓他情緒低落的吧——雖然他並不會真的把這些情緒流露在外。所以,為了安撫他心頭可能出現的罪惡感,她低聲稱贊了柏麗爾一句:「不愧是救世主的母親啊……真的是個勇敢的人。不管怎麼說,我要感謝她……」
聽到她誇贊真正的莉莉,斯內普似乎有點驚訝。他停頓了片刻,沒有對她的贊美之詞發表看法,繼續說道:
「柏麗爾有一句話要我帶給你。」
柳泉:「哦?!」
她這一次是真正產生了一點興趣,猛地揚起眉,轉身望著站在她身旁的斯內普。
斯內普還是沒有看向她——或許是因為讓他明明白白地說出這些關於感情的話語實在是一種羞恥play吧——他目視著前方,語氣有點低沉。
「她說,『現在屬於「莉莉·伊萬斯」的一切聲望和名譽,都是你為莉莉贏得的。所以,你理應享有這一切』。」
柳泉:「……!!!」
她真正驚訝了起來,微微睜大了雙眼,露出一點不可置信的神情;幾秒鐘之後,仿佛消化了真莉莉的這幾句話的含義,她微微抿起嘴唇,笑了。
「這真是不得了的風度啊。」她含笑說道,「下次見面的時候,我要誠摯地為此感謝她——那麼,她還對你說了什麼嗎?」
斯內普沒有說話。
事實上,莉莉對他說的話遠遠多於這一句。
莉莉對他說,她之前對這個假莉莉懷有一定的防備和敵意,是因為這個假莉莉頂替了她的名字、奪走了她的軀殼;同時也是因為這個假莉莉似乎一直在欺騙她最好的朋友——沒錯,就是他,西弗勒斯·斯內普——的感情。
可是現在一切都水落石出,塵埃落定了;那個假莉莉用英勇的表現和無畏的犧牲證明了她的真誠與正義,那麼只是一個軀殼、一具皮囊而已,莉莉也不是不能讓給她——假如這能讓其他人都感到幸福的話,這當然可以接受。
斯內普知道自己是個不善言辭之人,也不擅長深刻入骨地剖析這一層層的情感細節變化;他沉默地站在那裡——他們今天約定見面的地方,是戈德裡克山谷——靜靜聽著莉莉一句句說出了那些他們早該好好說出來的話。
比如她還是不能認同他對於黑魔法的追求,但她現在也覺得那不應該作為判定一個人的單一標准;比如她現在覺得既然詹姆斯最終放棄了那個莉莉、選擇了柏麗爾的話,那麼她就繼續維持現狀也沒什麼不可以,用不著再去恢復那張詹姆斯已經拋到腦後、不再喜愛了的臉——
比如,她早就察覺到他面對那個假莉莉的時候一步步在動搖,在退讓,當初以「柏麗爾·波特」的身份約他在對角巷見面的時候就想要阻止這件事;但是現在她明白了,那個假莉莉同樣是可以獲得大家認可的、是鄧布利多和其他人信任的、聰明勇敢的格蘭芬多之花,她的朋友最終被那個假莉莉打動與折服,現在看來也當然完全可以理解……
現在想起來,那些話全部都是絕對不能告訴面前這個女人的絕密之詞!
斯內普覺得自己只是站在這裡回想起那些談話的內容,都不由得一陣尷尬和羞恥,感覺後背上冒出了一層冷汗,恨不能給自己施個「一忘皆空」。
他咳嗽了一聲,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羞惱而重新邁開腳步,沿著城堡的一扇高牆走著,語氣僵硬地說道:
「……她祝我們今後快樂。就是這樣。」
事實上莉莉也有促狹的一面。她的原話是「那就像小孩子們喜歡的童話裡所寫的那樣,祝你們『今後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吧」。
不過當然他是不可能把這種話如實轉告給她的。想都別想!
現在,那個真正能夠成為「莉莉·伊萬斯」的女人——就站在他身邊,睜大雙眼盯著他,好像從他僵硬死板的肢體語言中看出了什麼不得了的含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聲音裡滿是愉快的情緒。
「謝謝她的祝福。我們會的。」
斯內普:「……」
他又一次被她的厚顏無恥擊沉了。
正當他被她的笑聲、注視以及厚顏無恥的發言弄得愈來愈緊張、幾乎就要開始無意識地同手同腳地走路的時候,他們正巧經過一扇窗下。
窗子裡隱隱傳來費爾奇的怒吼聲。
又有不安分的活躍的小巨怪在夜游了。好像一切都已經恢復到了戰前一樣。
霍格沃茨的重建工作已經很好地完成了,城堡依然巍峨聳立,庭院裡的花草樹木一如從前般繁茂,地上沒有了零亂的碎磚殘瓦,已經看不出幾個月之前那場帶走許多人生命的殘酷大戰的一點痕跡。
柳泉忍不住望了斯內普一眼。校長大人的臉色還是十分難看。看來他一輩子也無法理解喜歡違反校規的學生們的大腦回路。
柳泉不禁抿唇一笑。而斯內普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語氣很差地說道:「一定是格蘭芬多!……」
柳泉笑嘻嘻地回道:「哦,得了吧,西弗勒斯。斯萊特林也會夜游的。要不然哪天我替你抓幾個來看看?」
斯內普的語氣和表情更糟了。他看起來似乎對柳泉護短的行徑感到極度不滿似的,扭曲著表情說道:「斯萊特林不會像格蘭芬多一樣,把違反校規的行為愚蠢地當作一種榮耀!」
柳泉眨了眨眼,敷衍地拍拍他的手背,「好啦,好啦。可是你不能不承認,假如沒有了格蘭芬多,費爾奇要多擔負多少清潔工作。」她笑謔道。
可是斯內普好像一點兒都沒有被安慰到。他的臉色更差了。
「還有魔藥課的勞動服務!明天就讓那些可怕的小巨怪們去處理鼻涕蟲!整整兩桶!一晚上!」他怒氣衝衝地說道。
柳泉噗地一聲大笑起來。她回想起了哈利他們被迫在勞動服務的懲罰裡和鼻涕蟲搏鬥的往事,那些可愛的少年們離開魔藥辦公室後一臉青青白白、走路都發飄了的樣子,現在想起來令人不由得感到一陣好笑與懷念——她說:「所以,你決定還是自己來兼任魔藥課教授的職位了嗎?你夢寐以求了一輩子的黑魔法防御術呢?由誰來教?你想好了嗎?」
斯內普勾起唇角,露出一絲冷笑。他那個大鼻子顯得好像更刻薄了一點兒,臉上有種得意的神色。
「當然。」他說,「這種倒霉的職務,沒有人比西裡斯·布萊克更適合擔任了——」
柳泉吃了一驚。
「西裡斯?!」她不敢置信地問道。
斯內普用他那個刻薄的大鼻子冷哼了一聲。
「你看起來很驚訝啊?為他擔心嗎?這大可不必——你們格蘭芬多總是有種邪惡但頑強的生命力。相信我,既然他能熬過阿茲卡班的囚禁生涯以及攝魂怪、黑魔王和食死徒的追殺,還能在魔法部大戰中幸免於難,活到了最後,那麼他一定也能在黑魔法防御術教授的詛咒裡安然無恙、活蹦亂跳的——這一定是因為他上輩子喝過一百加侖的福靈劑吧。」
柳泉:「……」
想想看這兩個人的年齡加起來都超過七十歲了——再想想這種幼稚得像個小孩子一樣的恩怨,她笑著嘆了一口氣。
也許斯萊特林的西弗勒斯·斯內普與格蘭芬多的掠奪者四人組永遠也不可能達成和解了;不過,那樣又有什麼關系?
只要這世界沿著一條和平、安寧、幸福的軌跡永遠延伸下去的話,那麼偶爾的爭吵也會像是散步時道旁散落的野花,是新鮮的點綴,可以笑著寬容地注視著吧?
作者有話要說:
4月19日:
正如章節編號所暗示的那樣,下一章應該就是教授HE的最終回了【。
所以,大家還想看點什麼?
想想看這篇文章寫了五年,真不可思議【。
我現在還能回想起開文的那一天是個什麼樣的日子
是個秋天的午後,坐在星巴克裡,一邊寫著大綱一邊發愁自己能不能講好這些故事
畢竟在這篇文裡我幾乎是等於向自己青春美少女時代的所有男神都下了一遍手【你夠
本章配樂:「All I Want」。是一個不知名的加拿大樂隊SKY解散時的作品【。
在歌單裡有,大家可以欣賞一下。
是一首非常溫柔的歌喲。當然,歌詞也很好。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1號晚上之前吧hhh
感謝在2020-04-17 04:08:34~2020-04-19 05:22: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心向暮雨 2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喵喵 1個;
第1139章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尾聲·下
柳泉故意說道:「我是擔心堂堂霍格沃茨的校長和教授天天爆發爭執, 嚇壞了那些可憐的學生們——」
斯內普刻薄地冷哼道:「他們又不是沒有見過魔藥課教授與黑魔法防御術教授決鬥的場面。再來上幾次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柳泉:「……」
啊, 對。在愛誇誇其談、本事卻稀松平常的自戀狂吉德羅·洛哈特先生擔任黑魔法防御術教授的時期,有一次他確實要求斯內普配合他演示如何使用魔咒決鬥, 並讓學生們集體圍觀;然後, 斯內普只用了一秒鐘——或者說,一招——就擊飛了洛哈特的魔杖——連同他本人一起。
因為想到了當時的情景而覺得有趣, 柳泉微笑起來,放柔了聲音。
「啊, 那一次。我也記得。」她泰然自若地說道,「那一次你表現得太瀟灑了, 西弗勒斯。」
「簡直讓我都要愛上你了——」
斯內普:!?
他猛地一個急剎車,在腳旁湧動翻滾著的黑袍也隨之劃出一道弧度。他回過頭來, 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視著毫不知羞地說出這句話的那個女人,臉上漸漸發起熱來, 最後變得滾燙。
「你……你又喝了迷情劑嗎!」他喝道。因為剛剛他猛地轉頭的動作,披散下來的半長的黑發發梢也隨之飛了起來, 露出了一點——隱藏於其下、紅得像是血滴一樣的耳垂。
然後他看到她先是露出一點愕然的神色, 繼而很快就意識到他在說什麼,五官忽然舒展開來, 臉上綻開燦爛的笑容。
「咦,我說了什麼?」她含笑答道, 態度堂皇得就好像從來沒有說出過那麼可怕的台詞一樣。
「不, 西弗勒斯。」他聽到她緩聲說出了——比剛才的台詞, 更加令人心跳快得馬上就要爆裂的話。
「我沒有喝迷情劑喲。」她說。
「假如一定要說我喝了什麼魔藥的話——那麼, 應該是吐真劑吧,我想。」
斯內普:?!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大腦遲鈍了,足足花了五秒鐘才把這兩句充滿了專業魔藥名稱的話翻譯過來。
……她在說,自己剛剛所說的那些甜言蜜語——不,花言巧語,不是因為什麼足以迷亂人心的糟糕魔藥的影響,而是因為,她所說的都是出自於心的真話;是嗎?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一點說不出話來。
他沉默了許久,然後僵著臉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壓低聲音說道:「咳咳,你今天叫我到這裡來,不是要散步的嗎?……那就趕快散步吧。」
這麼說著,他已經身姿僵硬地重新轉過身去邁開了腳步。但他的步伐看上去頗為機械僵直,簡直就像是機器人在移動。
柳泉跟在他身後半步遠的地方,對於他這種局促到極點的反應感到一陣有趣。不過她當然不會笨得去拆穿他的慌張無措,而是就那麼將雙手背在身後,態度悠然地跟在他身旁,從容地一邊跟上他怒氣衝衝簡直有如巡夜時要逮捕夜游的小巨怪們一般飛快的腳步,一邊還能騰出閑暇去欣賞庭院裡的雪景。
他們沉默地並肩走了一段,並沒有牽手——事實上這也不必要——柳泉想,巫師的生命很長,他們以後有的是時間牽手,擁抱,或者做別的事情。
斯內普突然說道:「那首詩……你在鄧布利多去世那一天留下的那首詩,是誰寫的?」
柳泉有點驚訝地轉過頭盯著他。這種反應似乎令他感到有點尷尬,他的表情更不自然了。
「我一直在想……我還沒找到那首詩是誰的作品。」他硬梆梆地說,「雖然它……聽起來還不錯。」
柳泉的目光閃了閃,然後她唇角現出一個小小的笑渦。
——你當然不可能找得到。事實上,它現在還沒有誕生。要到十幾年之後,才能出現在一部你壓根不會關心到的麻瓜電影裡。
她沒有把實情說出來,而是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回答道:「哦,事實上,它是一個亞洲那邊的麻瓜的作品,題目叫做《那喀索斯之歌》。而且,我寫出來的只是它的譯文的一部分……」
她偏著頭想了想。因為當年看這部電影的時候,她十分喜愛這首詩,還曾經下了一點工夫背誦過,所以現在仍舊留有一些印像。而且這首詩內容淺顯,要翻譯出來並不費力。
前幾天剛剛下過雪,而今晚的天氣不錯,冬夜的天空顯得格外高遠深邃,庭院裡的植物散發出夜晚的清新氣息,月光像一匹銀白色的綢緞一樣從高高的天空裡直瀉下來。他們的四周除了腳下偶爾發出的、踩在雪上的簌簌聲之外一片寧靜。
她從來不敢想像在一切都圓滿地得到解決之後,他們還能像現在這樣平和地在霍格沃茨的庭院裡一起散步,擁有這麼美好且充滿溫情的夜晚。
她慢慢地走著,回憶著那首詩全部的內容,輕聲念道:「你在那邊還好嗎?感到孤獨嗎?日落時天空還會變紅嗎?鳥兒還在通往樹林的路上唱歌嗎?你能收到我不敢寄出的信嗎?我能表達我不敢承認的懺悔嗎?時間會流逝,玫瑰會枯萎嗎?……」
斯內普突然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
柳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走出去幾步才發現他沒有跟上來。她訝異地停步回頭,看見他沉默地站在原地,黑袍在他身後拖出一道長長的暗影。他的表情十分復雜,凝視著她的眼神也有些閃爍,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柳泉大概能夠猜得出來他想到了什麼——無非是從前那些相處的情形,愉快的或不愉快的;或許還有在大戰之前他們分別的情景。她至今還深深記得他們在馬爾福莊園的大廳裡擦肩而過時彼此交換的一眼,雖然在伏地魔的虎視眈眈下,她能從他毫無神采的眼神裡看得出他使用了大腦封閉術,但是她經過他身側時,他一瞬間繃緊了身軀的下意識動作,仍然被她捕捉到了。
那個時候她曾經以為那就是他們的最終別離。
柳泉悄然嘆了一口氣,走回去站在斯內普面前,想了想,主動拉起他的左手,輕輕用力拽著他繼續往前漫步。
「現在是說再見的時候了,就像風停留了,又走了一樣。像影子,承諾永遠不再回來;為了那份始終掩藏的愛意,為了輕吻我疲憊腳踝的小草,以及跟隨在我身後的小小腳步,是說再見的時候了……」她仍然用一種平靜的語氣背誦著接下去的詩句,只是聲調裡隨著回憶的無限延伸而逐漸帶上了一點唏噓和感嘆。
「隨著黑暗的降臨,蠟燭會再次點燃嗎?」
這句話似乎又引發了斯內普的某種情緒或回憶,他再度停下腳步,一雙黑眸變得深邃而難懂,沉默地注視著柳泉。
柳泉也隨之停了下來,站在距離他極近的地方,看著他毫無表情的臉,只有那雙闕黑的眼眸裡似乎翻騰著某種情緒。柳泉向著他展顏一笑,放輕了聲音,語調柔和。
「我在這裡祈禱,所有人都不再哭泣,為了讓你知道,我有多麼深愛著你。在炎熱夏日的午後,長長等待。那條蒼老的小徑就像父親的臉,孤獨的野花,悄然消逝。」
深夜的天穹下萬籟俱寂,如同一匹深色天鵝絨的夜空裡點綴著點點閃爍的星子,夜晚的草木幽幽散發著一股清香,環繞在他們周圍。
柳泉想起無數個在這座城堡裡難眠的夜晚,那個時候即使白晝也如同黑夜一般令人恐懼且黑暗。他們仿佛沉溺在河流的最底層,看不見一絲光亮,周圍只有漆黑一片,無處不在的水填塞了一切可能求生或呼吸的空隙。那個時候,無數個夜晚,她都在距離他不遠的地方,在她的臥室裡透過窗子望向夜空,祈求著他能夠做出每一個正確的選擇,最終穿過死陰的幽谷,步出那曾經吞噬掉一切美好的黑暗。
她深深注視著他,輕而清晰地說道:「……我曾那樣深愛過,每當聽到你那微弱的歌聲,我的心就悸動不已。我為你祈福,在我渡過漆黑的河流之前,帶著我靈魂最後的呼吸——」
這一段似乎尤其不能讓他忍受一般,他猝然閉上了雙眼,很快又睜開,不知何時,魔杖甚至都滑進了他的右手掌心裡。他的五指痙攣一般地緊緊握著魔杖,全身繃緊,並沒有甩開她握著他的那只手,但是他臉上卻現出一股難以忍受的神情來,咬著牙,從齒間擠出幾個字來:「這首冗長的詩……還沒有結束嗎?!」
可是柳泉看到他這種表情和態度,卻微微彎起了雙眼,笑了起來。溫暖的神色瞬間染滿了她的面龐,她踮起腳,靠近他的臉側,在他耳畔輕聲說道:「馬上就好了。西弗勒斯,一切都會好的。」
這句話刺痛了他的神經。斯內普的頰側肌肉微微地跳動著,看上去似乎很想立刻就給她一個昏昏倒地,不過最後他還是忍住了,滿臉忍耐之色,站在那裡靜聽她最後的一段朗誦。
柳泉猶豫了一秒鐘,輕輕捏了捏他寬厚而溫暖的手掌,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開始夢到,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再一次醒來,被陽光刺痛雙眼,我遇見了你,你就站在我的身邊。」
斯內普沉默了片刻,既沒有揮開柳泉的手,也沒有絲毫移動,他就像是一尊石像那樣筆直地站在庭院裡。夜風調皮地鑽過他們發絲間的空隙,清朗的月光灑在他們身上。
然後,他那雙闕黑的眼眸落在她毫無偽飾的容顏上。他的聲音像潺緩的河流一般流經她的耳邊。
「這首詩就是你那天離開豬頭酒吧前往霍格沃茨找我之前,為阿利安娜·鄧布利多朗誦的詩?」
柳泉微微怔了一下,沒想到他居然還知道這個細節。她點了點頭,說道:「是的。阿利安娜喜歡這首詩,所以那天她為了緩解我的緊張不安,提議我來為她朗誦……」
「……後來,鄧布利多小姐把你留在那裡的那張寫著詩的羊皮紙給了我。」斯內普低聲說道。
柳泉有點驚訝,沒想到總是表現得有點溫順而畏怯的阿利安娜在這個霍格沃茨著名的、陰沉又可怕的黑袍怪面前居然是個好助攻。她笑了笑,答道:「是嗎?那我要謝謝阿利安娜——」
斯內普哼了一聲,語氣裡並沒有表示出多少的感激之意來,反而帶著幾分怨氣。
「在如何直接擊中別人的心靈、使別人的心髒感到難以忍受的痛苦這一方面,鄧布利多小姐就和她的兄長一樣擁有非凡的才能。」他語調有絲刻薄地評價道。
柳泉愕然了一霎那,忽然意識到斯內普在說什麼,她的眉眼迅速地彎成了好看的新月形狀,笑眯眯地說道:「我倒覺得無論是鄧布利多教授,還是阿利安娜,都十分善解人意呢。」
斯內普皺著眉瞪著她。
「我完全沒有感受到他們有任何體貼的地方——」
柳泉忽然上前一步,飛快松開握住他的那只手,下一秒鐘就毫不知羞地攔腰環抱住他。
斯內普幾乎是立即就像觸了電一般,差點兒沒有驚跳起來。他就如同驚弓之鳥一般地渾身劇烈一顫,睜大了雙眼死死盯著她,雙手十指都痙攣一般地在長長的衣袖之下捏緊了,仿佛這樣做就可以暫時管住自己肢體的下意識反應而不把她立刻遠遠地推開似的。
柳泉抿起嘴唇,悄悄笑了。
「不,西弗勒斯。」她說。
「他們替我向你證實了一件事——一件不使用吐真劑也能夠讓人確信那是真實的事情。」她慢慢說道。
斯內普一凜。他的背脊忽然僵直了一些,就好像他突然意識到她正在說的是怎樣的事情似的。
那種,一直存在於那裡,一直以來讓他因此受到了良好的關心和庇護,但他卻像個愚人一般執拗又頑固地始終捂住耳朵、合上雙眼、關閉心靈、拒絕相信的,最真實、最誠摯、最無偽的事情。
他忽然想到了在霍格沃茨決戰前,當他們在有求必應屋裡最後分別時,她提及的那首小詩。
【你可以懷疑星星是火焰——
懷疑太陽會移動——
懷疑真理是謊言——
但絕對不要懷疑——】
「……我愛你。」他蠕動嘴唇,從咽喉——以及記憶、內心、甚至是靈魂——的深處,低低地擠出了這幾個音節。
這幾個,能夠組成世上最美妙的詩篇結尾的,字。
那是其他人都想要向他證明是真實的事情。鄧布利多,阿利安娜,甚至是他詢問過那些詩歌出處的赫敏·格蘭傑小姐……
他們雖然並沒有直說,但是他們告訴他的事實都在證明著這一件事。
這個,無可辯駁的事實與真理——
現在,他終於能夠承認了。終於可以直視這個事實了。也終於能夠全心全意地接受這個事實了。
西弗勒斯·斯內普,的確愛上了莉莉·伊萬斯。
然後在這個世界——在他們的故事裡,莉莉·伊萬斯也愛西弗勒斯·斯內普。
自從哈利·波特入學以後就由格蘭芬多勝過斯萊特林、連續奪得的學院杯,今年還會以格蘭芬多獲勝而告終嗎。
斯內普想,這真的是一種最有可能的結局。
邪惡的、陰沉的、冷漠的、嚴厲的、精研黑魔法而不為人所喜愛的斯萊特林黑袍怪,被人從最黑暗的深淵裡、最陰暗的角落裡強行拉了出來,拉著他站到陽光下,堂堂正正地接受大家的鼓掌與感激,贊美與崇敬。
那個始終拉住他、始終關心他、始終堅信他的人,來自於格蘭芬多。那個人,是熱情的、勇敢的、狡黠的、無畏的,聰明又狡猾,美麗又英勇的格蘭芬多之花。
然後,格蘭芬多贏了。
勇猛的、喧嚷的、頑固的、行動力永遠超過腦容量的格蘭芬多,壓倒了陰郁的、冷淡的、彬彬有禮的、以自己的智慧與冷靜為榮的斯萊特林。
或許,這就是他們格蘭芬多可怕的地方吧。
斯內普咳嗽了一聲。他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什麼表情。或許很憤怒,或許覺得氣惱又無奈,或許嘴角也微微翹了起來——
那種心情也許就像是眼睜睜地看著格蘭芬多越過斯萊特林奪得學院杯的時候一樣吧。既覺得格蘭芬多的勝利因為某個人的存在而並不是那麼難以接受,又覺得睿智的斯萊特林居然會輸給魯莽的格蘭芬多而感到無法置信,不可思議——
就像有一天,名為「愛情」的這項事物,忽然降臨在這世間,降臨在他身上,是多麼無法置信,不可思議一樣。
或許,扭轉他的命運,洗清他的名譽,挽回他的生命,又讓他屈服於她狡猾的笑容和層出不窮、難以辨別真假的花言巧語之下,做出許多令人難以理解之事——這也的確是只有她一個人才能具備的,獨特才能吧。
很奇怪地,在她抱住他的腰、仰首含笑望著他的這一刻,他的腦海裡浮上來的,卻是有一年鄧布利多在大禮堂裡致辭時所說過的話。
鄧布利多說: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幸福也有跡可循,只要你記得打開一盞燈。
是的。斯內普想。他現在承認鄧布利多說的是對的了。
雖然那位當代最偉大的白巫師總是在和藹的微笑下隱藏著他嚴苛的一面,但是他好像說的總是對的。現在只是再一次證明了這一點。
玫瑰不叫玫瑰,依然芳香如故。
所以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幸福也有跡可循,只要你記得打開一盞燈。
【無責任番外·教授篇∼THE END】
【請繼續收看接下來的番外w】
作者有話要說:
4月22日更新:
今天在這一章的結尾又加了幾百字,覺得還是應該cue一下我很喜歡的一段話,出自於原作阿茲卡班的囚徒那一卷。
「即使在最黑暗的時刻,幸福也有跡可循,只要你記得打開一盞燈。」
——————————
4月21日:
教授的HE就來個差不多五千字的大章作為結尾吧!
下次登場的是山南桑的番外hhh
這一次我要來點兒你們絕對都想不到的腦洞和視角!
本章配樂:和昨天一樣,SKY的「ALL I WANT」。
下次更新:隔一天,23號零點吧w
我這兩天靈感很豐沛,絕對可以碼出來!
感謝在2020-04-19 05:22:24~2020-04-21 06:11: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1個;
第114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
時之政府要開辟新地圖的傳言, 已經傳播了有一段時間了。
但是直到狐之助把時之政府的命令送來之前, 柳泉都還以為那些僅止於謠傳而已。
而且時之政府這一次的命令有點奇怪——根據狐之助的轉述,時之政府認為元治二年春這個時段或許有點可疑, 但也並不能完全確認那裡有時間溯行軍在活動;由於幕末相對而言一直都算是簡單的戰役, 時之政府就決定派個他們認為能力優秀的審神者前往這個時代偵察一番,確定了敵情之後他們再將這個時代開辟成新地圖, 免得有些新手審神者在敵情不明的情況下貿然出陣,反而輸給時間溯行軍。
其實這種命令想一想也很正常, 只是這種事之前一般都是時之政府內部的工作人員前往調查的,這一次卻落到了柳泉的頭上, 難免讓人有點多余的想法。
不過狐之助歪著頭說:「這是因為審神者大人您不就曾經是新選組的出色成員嗎?自從您來了之後,我們對幕末時代的狀況掌握得也更好了一些呢!現在拜托您這種特殊任務, 這也完全都是因為您自身的背景和出色的能力呀!」
柳泉:「……」
狐之助:「您不知道之前時之政府派出去的秘密調查隊還曾經在預判為『簡單』級的地圖上遇到大量時間溯行軍,因此傷亡慘重呢!所以現在那些大人們有了新的共識, 假如能夠派出去更適合的人選,當然比普通的調查人員更好了……您覺得呢?」
柳泉:「……」
其實做什麼任務不是做呢?更何況在她印像裡, 元治二年這個時間較早, 又不是後來幕府已經搖搖欲墜了的慶應年間,而新選組早期著名的池田屋事件以及禁門之變, 又發生在前一年;所以想想看應該算是個相對較為太平的年份,去也就去了, 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發生吧?
於是狐之助給她留下一塊長得像懷表、然而卻算是通訊裝置的工具——狐之助說她調查到的任何消息與異動都可以通過這塊懷表隨時聯絡到它, 由它上報時之政府——心滿意足地離去了。
柳泉覺得既然要偵察情報, 那麼還是帶些了解當時時局的刀比較好;可是也不能全帶新選組的刀, 萬一見到原主情緒激動起來,反而不利於調查的順利進行。於是最後出陣人員確定為一半新選組、一半粟田口的陣容:長曾彌虎徹、和泉守兼定、堀川國廣、一期一振、藥研藤四郎、平野藤四郎。
算起來這次出陣的六把刀完全都是熟悉的組合。並且出於秘密調查的目的起見,一開始柳泉甚至不想選入一期一振,因為他的外形實在是帥得太顯眼了,跟「秘密調查」這個詞完全不相稱;至於最後還是把他編入了出陣的陣容,完全是由於——她覺得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帶上一把太刀的好,但其他太刀男士各有各的顯眼特征,更不適於「秘密調查」這種活動。相比較而言,雖然是王子系、但也懂得聽從命令低調行事的一期一振,已經是最佳的選擇。
因此,當站在本丸的傳送陣中,隨著一道金光閃過而出征的柳泉,心裡是篤定的,平靜的,完全不覺得這個任務有什麼難度,甚至還想好了要在京都去哪幾家令人懷念的店鋪吃東西——
金光散去時,柳泉手中的那塊可以兼做懷表和通訊裝置使用的精美先進小工具的表盤上,顯示的時間為「元治二年,一月四日」。
……
雖然從前沒有執行過什麼「秘密調查」的任務,但是臨行前狐之助也簡單為她作了一番解釋。
根據它的說法,調查時間可長可短,主要取決於時間溯行軍什麼時候出現——時之政府既然會向某一特定時代派出調查人員,那必定是已經事先確定了那個時代的波長也好、弧長也好,甚至是事件發展趨勢,總之就是哪裡不對;迄今為止還從來沒有過調查人員在目標時代蹲守半年時間卻一無所獲之類的事情;但確實也有過調查人員等了三個月才發現時間溯行軍出現的極端情形。不過既然調查人員手握通訊懷表這種先進裝置,時之政府也會隨時掌握這邊的進展,不會因為花去的時間久了一點而急躁。
所以狐之助特別叮囑柳泉,「調查即使要花掉三個月也是完全正常的喲!請審神者大人完全不必焦慮不安!留給您的調查時間相當充足!大人們會很有耐心地等待您的好消息的!」
柳泉想,就這麼在幕末時期這段難得和平一點的時間裡呆上一段時間,就當是度個假,好像也很不錯。說不定時之政府也覺得這算是個福利任務,發放給她也算是公私兩便的好事呢。
雖然他們並不缺錢——時之政府在出陣前就發放了充足了調查費用,足夠他們一行在這個時代奢華地生活上一整年還有剩——但是既然要調查,就總避不過各類化裝潛入之類的事情。
因此他們到達後的第二天,就各自散開,有幾人裝成本時代居民去謀了不同的工作,有幾人則是裝成不同身份地位的人在京都城裡四處閑逛,伺機調查。
柳泉也沒想立即跑去新選組的壬生屯所附近觀察一下生活在這個時代的那些同伴們,反而考慮了一下自己究竟要扮成茶屋的女侍方便探聽消息呢,還是干脆重新潛入一下島原。
可這個糾結的選擇在第三天就迎刃而解了。
……因為當她在一家茶屋裡吃東西的時候,旁邊忽然有人搭訕。
「哇,你也喜歡吃汁粉嗎?」
柳泉:??
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筷子,往旁邊看去。
一個年輕的女人正歡喜地笑著,眼睛亮亮地注視著她的——碗。
柳泉:「……」
即使她已經可以算是見多識廣了,但被女人搭訕的經驗可也是少之又少啊。
那個搭訕她的年輕女人發覺柳泉看向自己,於是咧開嘴更加歡喜地笑了,自來熟似的在她旁邊的空座上坐了下來,解釋道:「我也喜歡吃汁粉!最喜歡吃了!可是我馬上就要去一家名叫『浮船』的店裡工作了,以後就再也吃不到了……」
柳泉微微愣了一下。
「浮船」?這個店名怎麼好像有點似曾相識似的?
她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總覺得這個店名好像不是自己知道的茶屋或者什麼和果子鋪之類的地方。不過既然這個年輕女人——看起來比自己好像要大上幾歲——主動搭話,本著調查的心理,和她這個本地居民姑且聊一聊也沒什麼。於是柳泉也朝著她笑了笑,問道:「……那是一家什麼樣的店呢?為什麼去工作就不能再吃汁粉?」
那個年輕女人扁了扁嘴。
「……是去出台啦。」她的聲音低了八度,表情也略微有點低落。
柳泉:「……哦,那還真是——」
她當然不至於不明白什麼叫做「出台」——簡而言之,面前這位姐姐大概馬上就要去做藝妓一類的工作了。所以不能隨便吃東西也是自然的,這個行當的規矩多如牛毛——但就這麼泰然自若地說出來也不太常見,所以柳泉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算適合。
那個年輕女人卻又笑了起來,好像柳泉的尷尬一點兒都沒有影響到她似的。
「所以我很羨慕你啊!」她用一種坦率的口吻說道,「你可以隨時想吃幾碗汁粉,就吃幾碗汁粉——啊∼真好啊∼」
柳泉:「……如果您不介意的話,今天就由我來請您吃一碗汁粉吧。」
那個年輕女人的眼睛一瞬間又閃閃亮了起來。她笑著撫掌,看向柳泉的眼神仿佛柳泉就是仙女下凡一樣。
「你人真好!我剛剛就這麼覺得!你坐在這裡吃汁粉的樣子一看就是個好人!」
柳泉:「……」
這是什麼時代新流行的尬誇套路嗎。「你坐在這裡吃汁粉的樣子很迷人」或者「你坐在這裡吃飯的樣子一看就值得發一張好人卡!」之類的——
她覺得自己的嘴角都快要抽搐起來了,連忙用最大的意志力做好了表情管理,笑著轉過臉去揚聲喊道:「喂!請再給我們這桌上一碗汁粉!」
女侍應聲而去,很快就送上了一碗汁粉,在柳泉的示意下放到了那個年輕女人面前。
年輕女人歡天喜地地捧起碗,吃之前還不忘跟柳泉通名報姓一下。
「謝謝你!啊∼對了,我叫阿鈴——不過很快我就不叫這個名字了!」
柳泉:「……」
姐姐,你把一個快要停用的名字告訴請你吃飯的帶善人真的好嗎。雖然我對你的真名確實也無所謂知不知道,但是——
下一刻這個「阿鈴」已經呼嚕呼嚕地直接捧著碗吃起了汁粉。
說起來「汁粉」其實就是白糖赤豆羹,所以直接喝也不太費力。柳泉已經結束了自己那一碗,現在看著阿鈴姑娘吃得這麼起勁,不由得也抿唇微微一笑,覺得這個小姐姐還真是有一點傻大姐式的淳樸可愛——或許很多人就是喜歡她這種天真毫無心機的坦蕩性格吧。
阿鈴一邊唏哩呼嚕地吃著,一邊用余光瞥了一眼旁邊好心請她吃飯的帶善人,發現對方已經吃完了,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等著她吃,不由得有點不好意思,仿佛自己淨顧忙著吃東西了,冷落了新認識的朋友似的;於是她又笑嘻嘻地搭話道:「啊∼對了!我記起他們說的要給我起的新藝名了!還有點繞口呢∼聽上去感覺是個特別有氣質的名字!說不定不太適合我——哈哈哈——」
柳泉:「……」
她竭力控制著自己額角不要出現黑線,彎起眼眉露出一個假笑,問道:「……那麼您的新名字是什麼呢?」
阿鈴還真的放下碗嘟起嘴認真地回想了五秒鐘,然後突然又笑了開來,很快活地說道:「啊∼我想起來了!叫做『明裡』啊!」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4月23日:
好的最後就讓山南桑的番外來壓軸吧!
雖然我覺得這個番外的數據可能超冷的【。
但是看在山南桑和大河劇裡表演得簡直好到沒法形容的雅人桑的份上,我就用愛發電一下吧hhh
PS. 因為今天作話太長,之前答應收伏筆的小番外下次更喲。
我最近迷上了特殊的第三視角
也就是說通過某個人的視角來描述事情
所以開始這幾章大概都是這樣喲
如果研究過山南桑的度娘百科的話,就會發現元治二年是個什麼年份了【。
明裡,是歷史上山南桑的紅顏知己那一類的人物吧
山南桑脫走的時候就是跟她在一起
這個番外裡明裡的人設,包括外形啊性格啊之類的,都來自於大河劇《新選組!》。
最後要解釋的一個前提是,這個番外基於刀男的世界觀
也就是,妹子還是審神者。
另外要聊一下這一卷的卷標w
本來從回歸篇開始一直到番外,我們的卷標都是和當初那句「唯有愛與飯團不可辜負」一脈相承的
但是!我實在太愛副長在豐玉發句集裡寫的那首「水ソ北山ソ南ビ春ソ月」了!!
雖然可能直白了點,但是想想也是很有意境的啊【。
所以山南桑的番外我就不按照隊形了hhhhhh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5號吧,零點應該就可以更新了。
感謝在2020-04-21 06:11:20~2020-04-22 22:3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心向暮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不朽極限 1個;
悠于 2020-12-27 20:24
第114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
幕末, 新選組活躍的京都, 一位即將成為藝妓的小姐姐,名字叫「明裡」。
綜上所述, 你能夠第一時間聯想起來的, 是什麼?
她的心頭一瞬間就浮上了許許多多復雜的情緒,一時間竟然無法分辨清楚那些情緒都是因何而起。
她目光復雜地抬起眼望了一眼那個又開始呼嚕呼嚕喝汁粉的阿鈴——不, 「明裡」姑娘,低聲求證似的問道:「那麼, 您認識新選組的……什麼人嗎?」
明裡再度放下碗,絞盡腦汁似的又用力回想了幾秒鐘, 「啊」的一聲叫起來,臉上前所未有地露出了一絲誇張的驚恐表情。
「不∼怎麼可能呢?新選組, 那不是人家說的『壬生之狼』嗎?聽說他們都是像野狼一般凶狠的人物!特別可怕!」
柳泉:「……」
不,明裡姑娘, 你大概很快就不會這麼認為了。她心情復雜地想道。
馬上就要成為「明裡」的小姐姐還在抱怨著:「……哎呀一提起那些可怕的人,我本來能吃七碗的, 現在只能吃五碗了……啊不不不, 我的意思不是讓您破費!我只是……只是……舉個例子!到哪裡去找像您這麼好的人呢,還肯請萍水相逢的我吃汁粉, 這就是最不得了的恩惠了——」
柳泉嘆了一口氣。
「不,您要是願意的話可以吃上七碗的, 我還請得起, 沒問題的。」她微笑答道。
明裡吃驚地望著她。
「不不不怎麼好讓您破費呢……」她推辭道。
「吃吧。」柳泉此時倒格外地有耐性起來, 回頭向著女侍喊道:「請再給我們桌上四碗!」
……
最後, 明裡真的吃掉了五碗汁粉,並且千恩萬謝地誠摯祝願她新認識的帶善人朋友以後的日子都好——因為她覺得自己一旦成為藝妓,也就算是不可能再跟面前這位自稱名叫「阿雪」的漂亮姑娘有什麼見面的機會了;這位阿雪姑娘又美又有錢,一定是好人家的女兒,不可能再跟像她這樣的鄉下粗笨丫頭有什麼來往了……
然而在店前分別的時候,阿雪姑娘卻表情有點復雜地問了一句:「假如將來我有事要請你幫忙的話,明裡你會幫我嗎?」
明裡愣了一下,立刻想都沒想地拍胸脯保證自己一定會幫忙!這樣善心的好姑娘會有什麼不得了的難處還需要自己幫助呢?那一定是非常困難的事情吧——到時候她一定在所不辭!阿雪姑娘說什麼都可以!只要不是殺人放火這種她也做不了的事兒,她都願意幫助她!
然後,她就看到阿雪姑娘露出了——一個類似於苦笑的笑容。
「那種事我自己就會……也用不著拜托你幫忙啊,」她似乎聽到阿雪姑娘小小聲地嘟噥了一句。
什麼?哪種事?阿雪姑娘果然是個厲害的姑娘啊好像什麼事情都會!明裡這麼想著。
然後,她們兩人就在茶屋的門口互相道別了。
其實明裡只是想在進入那家名叫「浮船」的店之前,最後來吃一次她超級喜歡的汁粉而已。當然,作為已經確定要賣身給那家店的藝妓,她的旁邊也一直有人監視著她。
那個人是個女衒,「女衒」就是會將女人賣到那種地方去的人販子。阿鈴就是被他賣到「浮船」去的,不過阿鈴其實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路可以選,而且她樂天簡單的性格幫了大忙,讓她在這種時候得以更好地調適自己的心情,簡單地就接受了現狀;不過她在進入「浮船」之前要求吃一次汁粉,那個女衒覺得也不算是什麼過分的要求,所以也答應了。
阿鈴本來是懷著要狠狠吃垮他一次作為報復的心情,卻沒想到在店裡看到了一個同樣吃汁粉吃得一臉滿足的年輕姑娘,忍不住就上前搭了幾句話;結果就被對方慷慨地請了一頓客,最後連讓那個女衒賠本的計劃都沒有完成。
阿鈴覺得很不好意思。可是她覺得自己應該也沒有什麼報答對方的機會了。今天過後自己就要進入那家名為「浮船」的店,以後往來的都是客人老爺,跟阿雪這樣的好姑娘應該是完全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了。
然後,阿鈴變成了明裡。很快地,她也漸漸上手了一些在這裡工作應該會做的事情。
明裡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阿雪姑娘了。那天的許諾雖然誠心,但也只是一句實現不了的空話而已;然而只不過過了十幾天,她就再度見到了阿雪姑娘。
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阿雪姑娘進入了「浮船」,成為了她的同事。
明裡第一次見到她在「浮船」出現的時候,差點沒嚇得叫出來。
她很困惑,為什麼像阿雪這樣又美又有錢的姑娘也會來這裡做事?但是阿雪只是從容地笑了笑,說「因為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啊」。
明裡觀察了幾天,發現阿雪好像比其他店裡的姑娘都要自由得多。她白天總是不見人影,但店裡上上下下都好像並不關心這件事似的。後來她聽到傳聞,說阿雪拿重金買通了老板和管事等人,要暫時呆在店裡一段時間;因為阿雪好像意外地會很多技能,又保證不會在店裡胡來,所以得到了白天出門的許可——
當然,「阿雪姑娘」——也就是柳泉——是不會告訴別人,她到底是使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才達到這種目的的。
有一天晚上,明裡被叫去陪客。她進了一個房間,裡面端坐著一位長相十分俊秀、半長的直發垂在肩上,戴著一副圓眼鏡的武士老爺。
那位皮膚白皙、面容俊秀的武士老爺十分和氣地和她聊天,他也並沒有嫌棄明裡笨拙的答話方式,而且也沒有再找其他的姑娘前來。他整晚都端坐在那裡,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
明裡跟他東拉西扯,因為她是很喜歡和別人攀談的,並且也不太能忍受無話可說的寂靜。她能看出來武士老爺懂的東西非常多,和那些浪人或者純粹的武夫並不相同;但是她有些時候聽不太懂武士老爺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就只好陪著笑,尋找一些他們可能都會懂的話題使房間裡不冷場。
最後,明裡說道:「對了,我在這裡也有一個好朋友哦——我們一開始認識,是因為她請我吃了汁粉!足足五碗!她真是個慷慨的大好人!」
武士老爺似乎顯得有點驚訝。他終於暫時放下了手中的酒盞,側過頭瞥了她一眼,好像想問她怎麼可能一口氣吃下五碗汁粉。
明裡發現這個話題能引起武士老爺的興趣,於是就更開心了。她語氣活潑地說道:「其實我最多能吃掉七碗!但是那天她問了我一個問題,嚇得我少吃了兩碗——」
在房間內暗昧的燈影下,武士老爺似乎微笑了一下。他很感興趣似的問道:「哦?她問了你什麼不得了的問題?」
明裡說:「她問我,認不認識新選組的武士老爺們!」
那個武士老爺臉上淡淡的笑意似乎消失了。不過他原本的表情就斯文平和,即使不笑,身上也沒有那些普通的武士老爺們會流露出來的粗野或煞氣。因此明裡並不害怕。
武士老爺淡淡地問道:「為何這個問題會嚇得你少吃兩碗汁粉?」
明裡認真地說:「新選組的武士老爺那是什麼樣的人物啊!京都的街面上不管多可怕的壞人都怕他們!既然凶惡的壞人都怕他們的話,那我這種普通的女人就更——」
武士老爺輕笑了一聲,沒讓她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他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片刻之後,他又問道:「你的朋友為何會問那種問題?」
明裡想了想,然後困惑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她誠實地答道。然後或許是因為這個答案肯定不能讓武士老爺滿意,她就又竭力地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啊!她是在我把名字告訴她以後,突然問我這個問題的!您說,奇怪不奇怪!」
武士老爺微微怔了一下,然後緩緩地又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是很奇怪。」他同意道。
明裡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和武士老爺的共同話題,興衝衝地說道:「是啊!那天其實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看到她吃汁粉吃得很香的樣子,忍不住就要上去搭話……然後我們就聊了起來!她還請我吃了汁粉!」
武士老爺又把酒盞托到了唇邊,唇角綻開一絲淺淺的笑。
「是嗎。」他說。
明裡興高采烈地說:「是的!然後我覺得既然她請我吃東西,那我當然要把名字告訴她啊,我就說我叫『明裡』,然後她就問了我那個問題——」
武士老爺忽然又放下了酒盞。在燈影裡,他的表情漸漸地嚴肅起來。
「你的那個朋友,她……叫什麼名字?」他猶豫了一下,問道。
明裡完全不覺得武士老爺對自己的朋友忽然產生了一點興趣,這能給她帶來什麼危機感。她爽快——又歡快——地答道,「阿雪!她叫阿雪!」
武士老爺微微一頓。
「……阿雪?」他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作者有話要說:
4月25日:
首先要說明一下,既然單獨寫了番外的話那一定結局是HE啦!
然後,關於一些細節的問題請大家不要深究,比如妹子為什麼非要扮成游女藏在花街的店裡探聽消息【喂!
還有花街的規矩其實很大,妹子怎麼可以無視之類的w
這當然是為了一些瘋狂的腦洞!
另外,關於一些HP的伏筆的事兒,我想了想,因為之前還有兩個HP番外的內容要修改,所以應該到時候會一起更新到舊番外那裡去,到時候我弄好了會在作話裡提示大家收看的哦。
目前預定的內容有一段跟烏姆裡奇對標的場景,因為我覺得她都轟走特裡勞妮教授了,好像不轟一下麻瓜研究課教授也不太符合她的人設hhh
下次更新:隔一天,27號零點w
感謝在2020-04-22 21:31:05~2020-04-24 21:07: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心向暮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覺寒不知卻 99瓶;
第114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
明裡點點頭。
「雖然因為老爺您今晚沒有叫她來, 她是不能自己來這裡的,但是下次您可以叫她一起啊!阿雪是個很好的人!」她居然高高興興地開始誇獎自己的朋友了。
在燈燭的映照下,那位皮膚白皙、面容俊秀的武士老爺的側影顯得格外斯文好看。在明裡看來, 她甚至覺得這位武士老爺不像是一位打打殺殺、在刀尖上討生活的莽漢,而像是一位讀過很多書的書生一樣。
明裡喜歡這樣的人。和一般人不一樣,明裡不太會嫉妒別人有而自己沒有的地方,只會單純地羨慕並仰視。或許當初她和阿雪姑娘相遇的時候也是如此, 阿雪姑娘面容安詳地坐在簡陋的小店裡,靜靜地慢慢喝著一碗汁粉, 那副姿態簡直把小店襯得不再像是路旁普通的茶屋, 而像是豪華的餐廳一樣;明裡羨慕她的從容鎮靜,猜想著她也許不會像自己一樣落到被迫要賣身給島原的店家的地步, 所以她會主動和阿雪搭話, 大概也是想要從阿雪這副泰然自若的篤定姿態中汲取一些能夠讓自己內心的忐忑不安平靜下來的力量。
……現在, 她面前的這位武士老爺身上, 似乎奇妙地也有這樣的力量。在熱鬧喧嚷、燈燭輝煌的島原花街裡, 這位武士老爺安然坐在那裡,就仿佛他坐在開滿櫻花的川邊,正在靜靜品茶和談論學問似的。明裡覺得靠近他就仿佛能從他身上汲取到一些書香之氣、就好像自己的學問也一瞬間高出了許多似的;於是她歡喜地笑起來, 更加賣力地在他面前稱贊著她所認識的、她唯一覺得比這花街裡其他的所有人都更加優秀,一定能夠讓這位武士老爺欣賞的姑娘。
「阿雪會很多東西!她不像我,我沒讀過什麼書, 老爺您說話我經常也聽不懂……可是阿雪一定會的!大家都說她早晚會成為太夫一樣的人物!」
武士老爺端著酒盞的那只五指纖長的右手微微一頓, 意味深長地重復了一遍明裡的話語裡的關鍵詞。
「阿雪……太夫——嗎?」
明裡猛烈地點頭, 就活像阿雪現在已經是太夫了一般那麼與有榮焉。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武士老爺的聲線也和那些經常來這裡的莽夫們不太一樣。
他的聲線清澈而溫柔,永遠不緊不慢,仿若春風一般令每個聽到他說話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內心微微一動,然後就不自覺地聽信了從他口中說出的每一句話。
他並不像其他武士老爺那樣高聲大嗓地暢談著胸中的抱負和志向,也並不像其他武士老爺一樣喝了一點酒就誇誇其談地歷數自己從前的光輝事跡;他只是低眉斂目,總是顯露出幾分若有所思的表情,吃飯與喝酒的時候都幾乎不發出什麼聲音來,動作優美又流暢,蘊含著難以形容的斯文、從容與優雅感。
明裡有點不明原因的開心,可能是因為這麼完美、這麼溫柔的一位武士老爺卻在花街的無數比她更好的女人之中選擇了和她一起坐坐的緣故;這讓她沒來由地感到自己像是特別的,即使自己有點笨拙,也是值得被人尊重地、好好地對待的;雖然今晚阿雪並不在這個房間裡,她大概也不認識眼前這位武士老爺,可這並不妨礙明裡急切地想要和阿雪分享這種感覺的心情。
她這麼想著,也就這麼說了出來。
「真想告訴阿雪我今晚遇上了像您這樣的一位不凡的武士老爺啊……」
武士老爺微微一怔,好看而清秀的臉容上浮起了一絲好笑的神采。他說道:「『不凡』?這是你的想法嗎?不,你太過譽啦。」
明裡困惑地歪著頭。
「『過譽』?那是什麼……?」
武士老爺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像是有點驚訝自己的用詞沒能讓對方聽懂一樣。明裡雖然學識並不高,但看人眼色的本事還是有的;她有點緊張,立刻咧開嘴笑了起來,趕在這位溫柔的武士老爺說話之前急急說道:
「沒事沒事……!我可以記下來,等一下去問阿雪就好,阿雪一定知道!」
武士老爺頓了一下,眼眉忽然展平,露出一種很溫柔的笑意來。
「是嗎?這位阿雪姑娘聽上去真是個出色的人啊。」他輕聲說道。
不知道他想起了什麼,唇角的那絲笑意漸漸消失了。在明裡看來,仿佛是一種淡淡的憂郁——乃至於名為「惆悵」——的情緒忽然浮了起來,籠罩住了那位俊秀的武士老爺。
「……還真的有點期待見到她呢。」明裡聽到他最後低聲說道。
……
這件事過了沒幾天,那位武士老爺又在一個夜晚來到了「浮船」店裡。
明裡其實早就對阿雪講過自己遇到了一個又俊秀、又斯文的武士老爺的事情,並且還說下次希望阿雪跟自己一起去見見那位武士老爺——這件事還在「浮船」店內引起了小小的一點議論,因為大家都覺得明裡很傻,自己接待的貴客居然要白白引薦給別人——
明裡也知道大家都覺得自己是瘋了。可是她覺得阿雪並不是那種會惡意搶奪自己朋友的恩客的惡女,而且那位武士老爺的談吐太有學識了,明裡覺得比起自己,或許阿雪更能聽得懂。當然,店裡也許還有其他有學問的姑娘,可是,同樣都是引薦貴客給其他女人,為什麼不優先引薦自己的朋友呢?明裡是這樣想的。
當她坦率地對阿雪說出自己的想法的時候,阿雪顯得有絲驚訝。片刻之後,她一仰頭,笑著呼出一口氣,對明裡說:「您啊……真是個——跟我想像中不太一樣的人呢……」
下一句話她說得就要含糊得多。好在明裡拼命用心聽了,才勉強聽出了她在說什麼。
她說的是:「或許正因為這樣,那個人……才會選擇您,信賴您吧……?」
明裡有點不明白。
「『那個人』?哪個人?」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
或許阿雪是指明裡的某一位熟客,可是明裡並不覺得自己有哪位熟客值得阿雪用這種……類似於談起從前的一個非常重要之人的口吻提起。
明裡就問了:「你指的是誰啊?」
可是阿雪笑著又嘆了一口氣,並沒有回答她。
這一晚那位武士老爺又來到了「浮船」。可是當他來到的時候,阿雪又正在陪客。
明裡左右為難,最後央一位游女借著上菜的機會進去問了問阿雪。阿雪倒是很爽快地答應說,假如她提早送走這位貴客,就可以去明裡的房間陪她一起接待那位武士老爺。
可是明裡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她已經把自己能夠記得的話題都和那位武士老爺說了一遍。雖然武士老爺十分有耐心,也並未言明今晚一定要等阿雪出現才行,但明裡仍然覺得對他有點抱歉。
最後,明裡放棄似的開始跟武士老爺談起自己的缺點了——
「看到您的時候我心裡還怪緊張的!我對這些規矩還不是太熟練,如有照顧不周的話請您見諒……」
可是武士老爺卻很從容。他喝了一口酒,答道:「不必在意。我今晚無論如何也想喝個痛快,可是在京都並沒有可以陪我喝酒的人,就只好來這裡了。」
明亮的燭火映照著武士老爺俊秀的臉龐,可是明裡卻忽然感覺他有點可憐,令人同情。
「您可真是個孤獨的人啊……」她有感而發地說道。
武士老爺輕輕一笑,並沒有回答她。
……話題又聊完了。
明裡有點慌張,只好隨便找個話題。
「老爺您是哪裡出身的啊?」
武士老爺回答道:「仙台藩。」
明裡想了一想,還是不知道這地方在哪裡。
「仙台在哪裡啊?」
武士老爺似乎有點為難要怎麼解釋,想了想答道:「在北邊。」
可是這只是一個最空泛的概念,明裡還是不知道在哪裡。不過她也知道不好再追問武士老爺,於是就笑笑說起了自己的事。
「我啊,是丹波的鄉下人哦。家裡是農民。在那裡,整個村子的人大家都互相認識彼此,天很藍,有很大的樹,雲也很高……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七轉八轉地就決定要讓我賣身了……我覺得,京都這裡啊,跟丹波的鄉下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武士老爺抿唇笑了一下。
明裡忽然有點緊張。
「對不起哪,是不是像我這樣嘰嘰喳喳地一直在說自己的事情,不太好啊?」
武士老爺又笑了一下。不知為何,明裡覺得他臉上的笑容猶如一層牢不可破的鐵面具一樣,雖然看起來很溫柔,但實際上冰冷,虛假,並不達到內心。
武士老爺回答道:「不,看你說話很有趣。就好像聽上去再艱難再悲慘的事情,你都能說得很開朗……」
明裡有點不好意思。武士老爺誇獎自己了呢!她剛要誠摯地感謝武士老爺,就聽到他又說了一句。
「……從前,我也曾經認識一個這樣的人。」
武士老爺溫厚的聲線裡仿佛蘊藏著一絲惆悵。
明裡忍不住問道:「那麼現在這個人不能陪您喝酒了嗎?」
武士老爺頓了一下,輕輕「欸∼」了一聲。
明裡也真心實意地替他傷感起來了。她不禁又問了一句:「那麼,這個人現在不在您身邊了嗎?」
武士老爺這一次在回答之前沉默得更久了一些。
最後,他嘆息似的答道:「……從一開始,她啊,就不在我身邊喲。」
作者有話要說:
4月27日:
思考了一下還是來搞個預警吧【喂!
因為最近沉迷於男主視角
但是因為原作裡山南桑可是白切黑黑切白來回切換的
而且他還是平助線的最終大BOSS【沒想到吧hhh
所以我也不打算在這裡把他寫成一朵溫柔的白蓮花【。
畢竟山南桑正是因為這樣橫跨白天黑夜的魅力才美味嘛對不對
下次更新:隔一天,29號零點吧w
感謝在2020-04-24 21:07:48~2020-04-26 22:33: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朽極限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覺寒不知卻 66瓶;木一 15瓶;
第114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
燭火搖曳, 映著武士老爺俊秀的側影, 仿佛真的浮上了幾分孤獨的意味。
「……從來,都沒有在我身邊過。」他說。
「也從來……都不可能因為我而留下的吧……」
明裡難過了起來。她仿佛被武士老爺身上散發出來的一股難言的孤獨和感傷而感染了一樣,真情實意地說道:「那麼她一定是有不得不離開您的理由……」
武士老爺驚訝地轉過臉來望著明裡。「哦?」
明裡說:「……因為像您這麼出色的人, 她是不會看不見的!也一定會很舍不得離開您!」
武士老爺啞然失笑。他端著酒盞,仿佛還真的想了一想,才回答道:「……這麼說起來,最後分別的時候, 她的確是哭了啊。哭得可慘了, 整個人都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緊緊地抓著我的手好像不想放開一樣……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她那個樣子。說起來, 大概她真的也是不情願看到我……離開的吧。」
明裡聽得簡直呆住了。居然有這麼復雜曲折又動人的故事!她連連點頭,仿佛強調一般地說道:「您看!我就說一定是這樣的!遇見像您這樣出色的人的話, 不會有人想要故意離開您的……或者, 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吧?」
武士老爺放下酒盞。他的微笑在燈燭的映照下顯得有絲飄忽, 就仿佛是風中的燭火, 隨時都有可能被吹滅似的。
「即使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分別也已經成為定數……」他的聲音變得高遠而縹緲, 像是雲霧中的山一樣難辨。
「離開之後她會怎麼樣呢……一定是和那個人開始了新生活吧……假如能夠活到戰後的話……」他的聲音低得如同耳語。
明裡沒有聽清楚。「……您說什麼?」
武士老爺卻沒有再耐心地為她重復一遍剛才的話。
「不, 沒什麼。」他低下頭注視著酒盞,明裡總算記起自己的職責,連忙拿起酒瓶為他再度斟滿酒。
室內的氣氛一時間有點沉悶。
話題再度中斷了。明裡苦惱地搔了搔頭發, 終於從被教導的那些所謂的「安全話題」裡又找出一個來。
「貴客您是為什麼想要來京都的?」
明裡本來以為這位武士老爺回答這個問題應該不費什麼力氣, 但是武士老爺卻沉默了片刻, 才慢慢答道:「……是因為心懷尊王攘夷之志,本想著來京精忠報國的。但是……來到這裡之後,我們又做了什麼啊——」
明裡:?
仿佛無視了她聽不懂的懵懂眼神,武士老爺緩緩說道:「時代正在動蕩不安,但我們卻只顧著一些其它的事情……現在,又傷了手腕,連握刀戰鬥都不可能了……無力改變,也無法阻止事態的發展……這樣的我,就連自己也開始討厭自己了——」
明裡:「……」
她雖然聽不懂什麼「尊王攘夷」、「精忠報國」之類的話題,但「自己也開始討厭自己」這種話還是聽得懂的。她慌張起來,急著想要安慰他。
「不,您是個這麼有學問的人……為什麼要討厭自己?像我這樣沒念過什麼書的人都還好好地活著吶……」
武士老爺輕輕一笑,沒有說話。
正巧,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障子門上忽然映出一道身姿窈窕的人影。
那個人影走到門旁跪坐下來,然後輕手輕腳地把障子門拉開窄窄的一條縫隙,在門外低聲詢問把頭已經湊過去的明裡:「……打擾了,請問我現在可以進來嗎?」
明裡立刻開心起來,把腦袋點得像撥浪鼓一樣,已經完全忘記了要先回頭詢問武士老爺的意見。
「當然可以!快請進來吧阿雪!」她歡快地說道。
……當然也就忽視了在聽到門外的那個聲音之後,身姿忽然變得僵硬、表情不敢置信的武士老爺。
門外的阿雪輕輕把障子門拉開一條更大的門縫,欠身站起,垂頭急趨兩步進入房間,再回身輕輕把障子門重新拉上。
當她再回過頭來的時候,那張如同太夫一般光艷動人的臉上帶著一個恰到好處的營業性笑容,仿佛是想要詢問自己應該在哪裡落座更佳——
但是下一瞬間,她臉上的笑容就僵在了那裡,未說出口的詢問卡在了喉間。
因為那位武士老爺已經放下酒盞,從容地抬起頭來,微微仰起下巴,望著她的臉。
「雪……」他只發出了這麼一個字,就立刻因為意識到現在的狀況而迅速在臉上掛起了一個應酬場面一般的溫和笑容。
「……阿雪姑娘。」他的聲音溫柔而平靜。
「幸會。」
阿雪的身影在門邊僵滯了一霎那。她那張美麗的臉上所浮現出來的無法置信、不可思議等等諸般情緒,隨著武士老爺的這一聲「阿雪姑娘,幸會」而如同潮水一般地退去了。她垂下視線,就勢朝著武士老爺微微躬身致意,隨即碎步走到武士老爺的另外一側,就那麼跪坐下來了,甚至沒有再詢問自己應該在哪裡入座才合適。
當她跪坐好之後,才低聲說了一句:「……不知道這位貴客老爺應當如何稱呼呢?」
武士老爺微微彎起眼眉,他的眉目間似乎有著柔和的神采。他似乎並沒有直視她,但他朝著她那一邊微微側過頭去,那副姿態說不出來哪裡不對,但就是給人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親近感。他說:「我姓山南。」
阿雪微微笑了。她低垂著臉,那一頭豐盈的頭發挽成發髻,但因為並沒有達到太夫那種級別,發間並沒有裝飾著簪子之類華貴的發飾,而只是以一條正紅色、上面繪有梅花圖案的發帶挽在腦後,這卻並沒有讓她的氣質有絲毫的減損;她垂頭笑著,低而清晰地應道:「……山南先生,幸會。」
明裡看看武士老爺——啊,現在她知道他叫做「山南先生」了——又看了看阿雪。
她忽然產生了一種感覺——有點奇怪,可她就是覺得,自己雖然學識不太夠,可直覺還是很厲害的!
因為自從阿雪進來、坐到山南先生的另一側之後,他們兩人之間就油然而生了一種十分自然的氣場——仿佛他們能夠自成一國,而把其他人都排除在外;就好像他們不用說更多的話就能深刻地了解對方,又好像他們只要坐在一起就能夠一直交談下去,有說不完的話題,對彼此拋出的每一個話題都能夠理解並延續下去——
不知為何,明裡慢慢地癟了癟嘴。
她其實並不在意阿雪真的搶走自己的貴客。事實上,阿雪之前也從未搶過她的客人。而且現在,阿雪也並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她想搶走——或是獨占——山南先生的意圖。
可是明裡就是心頭很莫名地浮起了一絲失落感。就仿佛山南先生從此就要到阿雪那裡去了,阿雪甚至連一句話都不用說,山南先生就會到她身邊去,然後一直呆在那裡似的。
……果然,下一刻,山南先生就溫和地笑著,轉向了明裡的方向。
「明裡姑娘,請問可以讓我單獨和阿雪姑娘說一說話嗎?」他非常有禮、非常客氣地問道,並且還善解人意地補充了幾句:「啊,我不是為了節省……明裡姑娘的費用,也請一定要記在我的賬上……只是——」
看上去非常有學問的武士老爺山南先生,說到這裡忽然打了個磕絆。就好像他即使再有學識,也無法以言語好好地解釋,為什麼他一見到阿雪,就必須單獨對她說話,不想讓旁人在場一樣。
明裡扁了扁嘴。她現在開始感到一點委屈了。
「我……我不是想白白賺您的錢!」她委屈地辯解道,「只是……只是……」
她想說「我不能繼續呆在這裡嗎?」,可是她當然也知道自己是不應該這麼問的。武士老爺當然可以單獨和阿雪說話,只要他願意的話,從今往後都指定阿雪一個人來接待他也是完全可以的。
然而她現在卻感覺自己像是失去了什麼東西——失去了什麼原本很重要的東西——她自己覺得好像也並沒有因為見了兩面就對武士老爺一見鐘情了,當然也並不是因為武士老爺一見到阿雪就仿佛眼中只有她一個人了;這感覺並非妒恨,也不針對於阿雪,只是……只是——
仿佛內心有一種難言的酸澀,明白阿雪的出現也許奪走了武士老爺,讓自己再也不能走到他身邊去——
也許將來武士老爺再來店裡時,他也還會叫上她,他們還是可以交談;可是到了那些時候,她敢確定,旁邊一定會有阿雪。即使阿雪不出現,武士老爺還會坐在她的房間裡,溫柔地對她說話,但是那個時候阿雪的影子還是會橫亙在中間,因為……因為——
明裡突然倉皇地笑了笑。
「也、也對……」她慌慌張張地直起身來,好像想要立刻退出去一樣。
「阿雪這麼好……比起我來,山、山南先生一定會更喜歡阿雪的!這簡直是明擺著的……」她嘟嘟囔囔地說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就想趕快拉開障子門離開這裡。
但是,阿雪突然出聲了。
「明裡,」她的聲音平靜而溫和,響在明裡身後,讓明裡一瞬間竟然產生了一種錯覺——那種語調仿佛跟武士老爺如出一轍。
「我無意搶奪你的客人,也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情。我不是為了從山南先生身上賺錢,才厚顏留在這裡的。」她說。
明裡有點吃驚。她的動作尷尬地定住了,手搭在障子門上,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是不是立刻拉開。
就在這時,阿雪又說話了。
「即使你從今以後怨恨我也無所謂……我雖然對你感到抱歉,但是——」
很奇怪地,阿雪好像哽了一下。那種自從相識之後,她身上一直保有的從容感有那麼一瞬間消失了。
可那種軟弱動搖仿佛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阿雪的聲音重新傳來,冷靜鎮定,像是已經做了什麼重要的決定。
「……我是一定要留在山南先生身邊的。因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作者有話要說:
4月29日:
接下來我會把山南先生的內心世界都探討一下的
總之這個番外應該就是很正統的有蘇有甜有虐(。)吧【喂!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5月1日零點吧hhh
感謝在2020-04-26 22:33:45~2020-04-28 20:52: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第114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
明裡:!!!
她一瞬間感到自己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雖然她確實是那種傻大姐型的樂天派, 但其實對惡意的感知也並不遲鈍。她只是十分樂天地都直接忽略了而已, 也並不會真的為此感到難過超過一盞茶的時間。可是現在,她在阿雪身上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惡意,只有溫和的平靜和一點點歉然, 但是她仍然感到比從前承受過的那種單純的惡意、嘲笑或斥責,還要難過得多。
她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只知道自己再也無法在這個房間裡呆下去。
她匆匆忙忙地唰一下拉開了障子門,就活像身後有妖怪在追著自己一樣, 一頭撞進了陰暗的走廊裡,倉皇地逃跑了。
聽著她遠去的腳步在木質的地板上踩出一連串咚咚咚的腳步聲,柳泉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
她對那位歷史上山南先生真正的CP明裡姑娘感到抱歉。但她是不會退讓的。
因為自從她看到明裡姑娘的時候, 她就忽然猜到了這個特定的年份到底是哪裡會出問題。
元治二年的春日, 新選組總長山南因為擅自脫走而被衝田總司追回,之後於屯所切腹。這就是這一年會發生的大事。
假如說只有偶遇明裡,還只能為她的猜測提供一定的支持、卻不足以讓她確信的話,那麼此刻在這裡重遇那位她曾經見過的「山南先生」——而不是歷史上的「山南先生」——就立刻讓她確認了這一點。
會出問題的, 一定是「山南先生脫走並切腹」這個事件。否則的話,她今天在這裡見到的, 說不定就是另一個山南先生——那個,在記載裡, 身材並不算高大、但皮膚白皙,面容「充滿魅力」, 性格溫厚, 被壬生村附近的孩子和女性都仰慕著的山南先生。歷史上真正的山南先生。
不過不管她遇見的是怎樣的山南先生, 現在房門大敞,總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她欠身站起,急趨幾步,走到門邊,輕輕拉上了障子門。
下一刻,她還沒有回過身來的時候,忽然感到一陣悚然。
那種感覺很奇怪,當然不是因為身後傳來什麼惡意才會產生——倒不如說,她的直覺忽然預警,是因為感覺到自己被善惡難測、甚至心意也難以預測,隱藏在暗影中,既銳利又冰冷、既凌厲又熾熱的某種超凡之物盯上了而自然而然地激活了她的自我防御系統——
下一秒鐘,當她猛然轉身之前,身後忽然襲來一陣輕風。
因為這裡的規矩是,要拉上障子門就必須跪坐下去,所以剛才不想崩人設的她當然也是跪坐在門邊的。現在障子門雖然被拉上了,但她還保持著跪坐的姿態,右側是拉上的障子門——而這個姿態是不利於她應對從左側而來的襲擊的。
可是,房間裡除了她之外,不應該只有山南先生一個人嗎?!難道是……時間溯行軍偽裝成了山南先生的模樣來偷襲她嗎?!
柳泉心隨意轉,身體左側的那陣輕風剛一襲來,她就已經閃電般半轉身朝向左方,一抬左手想要架住對方有可能發動的攻擊——假如真的因此受傷的話她還可以立刻轉變成羅剎體質來使傷口迅速痊愈;與此同時她的右手則借著身軀半轉之勢猛然向房間後邊陳設的衣架——架子上掛著兩件藝妓的和服,應該是明裡的——撲過去,想要一把掀翻那張衣架砸到那位襲擊者身上,借此博得反攻的時間!
可是,她的左手抬起來,卻並沒有任何銳利之物砍到她的手臂上。相反地,一只雖然指尖冰冷、但掌心毫無疑問卻是溫熱的大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寬大的和服衣袖在手臂抬起來的時候就滑了下去,所以那只大手現在直接貼在了她的肌膚上。屬於人類體溫的熱意從那裡源源不斷地傳遞了過來。
柳泉:?!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還是這麼警覺呢,雪葉君。」那個她所熟悉的溫柔聲音這樣說道。
柳泉的反應速度當然不慢,右手已經揚了起來要探過去夠那張衣架,動作都已經做到了一半;可那個溫柔聲音的主人好像反應速度更快,他就仿佛已經預判到她的計劃一樣,另一只手閃電般從後伸過來,及時截住了她伸向衣架的右手,用力按下去!
柳泉猝不及防,右手被砰地一聲按回了榻榻米上。可這樣一下她就喪失了身體的重心,隨著右手被壓下去的姿態向右猛然歪倒。
砰的一聲,先是她的右手被強按在榻榻米上的落地聲;然後是咚的一聲——她也側身向右摔倒在了榻榻米上!
柳泉眼前一陣暗影晃動——是因為屋內燈燭昏暗,而有一個身影已經猱身而上,在她的視野裡制造出的影跡。
隨即,她感到身上一沉!另一個身軀已經猛地倒了下來,好巧不巧地——正好半壓在了她的身上!
柳泉:!!!
因為她是側身向右摔倒的,所以那個強行按下她右手的人,此刻手還沒有離開她的右手,也一並被她帶倒了。他並沒有整個人壓上來——那樣就真的很可疑了——而是自然而然地斜斜壓住了她的上半身;她的雙手還在對方的箝制之下,一時間竟然動彈不得。
柳泉:?!
當她的大腦迅速釐清了這一狀況之後,忍不住就嗡地一聲,喪失了冷靜。
「山……山南先生?!」她脫口而出。
可是那位巧妙地壓制住她一切反抗機會的人,卻只是輕輕一笑。
「欸∼」他低聲應道,然後用又溫柔又尖銳的語氣,和從前一樣,拋出一個直戳對方心肺的問題。
「雪葉君為什麼會在此地呢?難道是為了——」
他正打算下一句就把「土方君」這個名字反手拋出來砸在她臉上,因為在他的認知裡,清原雪葉和土方歲三,這兩個名字簡直就像是被綁定在一起的那樣,所有的人,到了最後都期待著這兩個名字還能夠像從前一樣,一直都一起出現,那樣的話大家就能夠在時代的洪流與世事的殘酷中,尋找到一絲從以前起就保留至今的、仿佛會永恆不變的、堅固無解的美好回憶——
即使或許別人對此也有不同意見,可事情發展到最後,這兩個名字簡直就像是化作了一種執拗的精神寄托一樣,根本無關於他們之間是否真正產生出了相互的、生死不渝的感情,而是被大家認定「只要他們還在一起,那些我們大家曾經在一起歡笑著的好日子就永遠不會真正消失的吧」。
所以說——被大家寄托了那麼多美好願望的那兩個人,才是重要的?別人的想法呢?就無關緊要了是嗎?
他知道自己從前是眼看著情形一點點向著這個方向演變而去,一點點失控,一點點變成最後那種他也好、別人也好,都再也無法撼動的模樣;在他看來事情最後簡直演化得有些病態——就像他自己一樣。
局長殉難了,大家一邊傷心一邊自我安慰著「可是局長把副長托付給了雪葉君吧只要他們還在一起實現我們共同的信念的話那就一定沒問題的」。然後一個又一個昔日的同伴離開了新選組,大家一邊困惑、憤怒、不舍著,一邊繼續自我安慰「可是那兩個人還在一起共同戰鬥著啊就像我們繼續留下來還想和大家一起奮鬥一樣」。
一次又一次,無數次相同的情形發生了。他在一旁冷眼看著,覺得可笑,卻無法阻止。
到了最後他甚至冷酷地在想,那兩個人事到如今或許真正的心意都已經不重要了吧。
新選組需要一個強有力的、能夠帶領大家一直走下去直至最後的新大將——在近藤君殉難之後,這個人就是土方君。而大家的精神已經緊繃到了極限,一個又一個壞消息讓大家的情緒馬上就要繃斷;維系著這最後的一點希望、讓大家看到堅固頑強的羈絆仍然存在的證明之一,就是「雪葉君仍然不屈不撓地追隨著土方君哪」。
所以,雪葉君不可以看向別人。因為她的眼中只能看到土方君,也只有看向土方君的時候,這樣的姿態才有足夠的力量將一切撲面而來的壞消息都抵擋在外,仿佛那種永恆的、追隨著土方君的姿態就是她所代表的「新選組舊時的美妙時光」之一,能夠擊退這洶湧而來、無可抵擋的新時代——
可是,現在這個人——名字始終與另外一個人連系在一起的那個人,現在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驟然重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並且,是單獨一人。
山南慢慢眯起了眼睛。
他能夠感覺到她的胸口在劇烈起伏著,因為震驚、緊張、怒氣衝衝而連呼吸也重了許多;他毫不懷疑假如她真的想要反攻的話是可以得手的,他並沒有足以壓制她到底的自信。可是——
他想要賭一下。
想要知道她會不會在察覺到這個「山南敬助」就是那個本應該在仙台城內灰飛煙滅的他之後,仍然使用當年對待他的時候一樣的真誠、耐心、信任和體貼來對待他。
想要知道即使他襲擊了她,她又會不會真的反抗,真的出手擊傷他——
他悶笑了一聲,並沒有移開身軀,反而緊了一緊握住她手腕、把她的雙手都壓制在榻榻米上的十指,含笑說道:
「可是,這一次,這裡沒有土方君喔。哪裡,都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日:
我特意又跑去玩了一下平助線!因為山南桑是大BOSS【你夠
哎白切黑的山南桑真是太帶感了
還會強吻別人,真是太可怕了【喂!
於是情不自禁就寫成了這樣!
另外,我想在山南桑的HE裡也稍微探討一下他和副長的關系【。
我覺得其實山南桑和副長之間的關系,比副長和局長之間的要復雜多了
可能有互相欣賞,也有互相不能理解對方的地方
我很想稍微寫一寫這種復雜的心情hhh
下次更新:隔一天,3號零點吧w
感謝在2020-04-28 20:52:07~2020-04-30 23:51:3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不朽極限 1個;
第114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6
果然, 他感到她的身軀微微一震, 雙眼也睜大了一些。
怎麼?是單純地為這個事實而感到震驚嗎?還是認為這只是他負氣欺騙她的言辭呢?還是——本來懷有著在這裡找到土方君的期待,而那種期待現在落空了,所以感到難過呢?!
他的內心一瞬間翻滾過無數念頭。但下一刻, 他聽到自己的口中吐出了更為無情的話語。
「並不是說在這裡的新選組就不存在了。事實上……無論是誰, 都是切實存在著的。只不過……他們都並非是你我從前所認識的那些人。」
他的鏡片上仿佛閃過一道冷光。他更加壓低了一點自己的臉龐,接近她驚愕的面容,低而清晰、一字一頓地說道:
「所以說, 在這裡的『土方君』, 說不定並不認識你喲。畢竟, 在這個『新選組』裡, 雖然有著同樣姓『清原』的隊士, 但對方可是個笨頭笨腦的莽漢呢。」
他看到她的眼瞳因為這幾句話而愈發驚異地瞠大, 心中掠過的復雜情緒就像是細線一般一下下劃過心髒的表面, 帶起絲絲縷縷的疼痛和更為難解的快意;他繼續說道:
「哪裡,都沒有『清原雪也』的存在呢。當然,也沒有『清原雪葉』。」
「土方君依然是個夠格的副長, 可是更偏執些, 也更頑固些……」
「他啊, 在花街這裡也是有幾分聲名的……你來此多久了?從其他人那裡聽說過了嗎?頗有一些女人愛慕他的外形和名聲,願意和他成就一段露水姻——」
那個「緣」字還沒有出口,他就看到她睜得大大的雙眼忽然黯淡了一些。可是她沒有大叫, 沒有惱怒, 沒有崩潰, 只是靜靜地眨了一眨眼睛,然後說道:「夠了,山南先生。這一次,我不是為他而來的。」
山南:?!
他本來想好的那些話——試探的話,溫情的話,甚至是令她疼痛的話——都忽然全部從他腦海裡一掃而空。
他甚至有點開始痛恨重新獲得來到人世這個機會的自己。他不知道是不是死過一次之後人就會變得軟弱起來。原本長期以來作為不人不鬼的羅剎,游走於暗夜與懸崖的邊緣,已經被淬煉得冰冷堅硬的心靈,仿佛被猝然潑上了一盆滾水那般,嘩地一聲軟化下來,冒著熱氣,因為被燙紅而變得柔軟脆弱,觸之即痛——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或許還有自己的表情——一起都扭曲了起來。
「……真的嗎。」
他覺得那一定不是自己的聲音。因為他不可能發出這種顫抖著,嘶啞了,仿佛還帶著一點因為激切和不可置信而連嘴唇都在發抖,在字與字之間還漏出嘶嘶的氣息的——聲音。
「你不在尋找土方君嗎?」他聽到自己發著抖笑起來的聲音,竟然一瞬間有點陌生。
「我……我可以給你再制造一點機會的——因為一直以來不都是這樣嗎。你那副拼命的樣子,簡直讓人看不下去……所以——」
「……山南先生。」她再叫了他一聲,成功地打斷了他不成樣子的話。
她好像移動了一下身軀,變成了仰躺。現在,她正凝視著他扭曲的臉龐。或許是因為上一次分別的時候他已經把話說得太清楚——也太狼狽了,所以他現在覺得自己格外難以控制那種曾經有過的優雅溫柔的、虛假的風度。因為他們都已經知道,那種風度只是一種偽裝,他遠沒有從前表面上所表現出來的那麼從容——現在,占據上風的,好像變成了她。
或許,一直以來,占據上風的就是她。只是他以前掩飾得太好,從來沒有流露出來過——直到在仙台城中最後分別的時刻到來為止。
她凝視著他,雖然處於他的身軀下方,但他總覺得那種眼神就像是從前一樣,平靜,柔和,卻高高在上;仿佛正在俯望著竭力保持從容的風度與總長的氣度,卻在內心裡已經委頓在塵埃中,跌落在她的腳下,因為痛苦而扭曲了身體,猙獰又狼狽的他似的。
「山南先生難道不在意自己的事情嗎?」她輕聲問道。
呵。他想著。
果然,只用一句話,甚至不需要把他反制在地上,她就已經重新獲得了優勢,把他狠狠擊倒了。
他喘息著,覺得胸腔中的疼痛愈來愈令自己難以呼吸;他在鏡片之後睜大眼睛,額角有冷汗漸漸滲出來。失敗的預感讓他不適,可他還是掙扎著說道:
「你沒必要在意嗜血的惡鬼會怎麼樣……這一次我不會就那麼輕易死去——」
然後他看到她睜圓眼睛,顯得很驚訝似的;繼而她忽然笑了笑,表情又釋然又悲傷。
「嗜血的惡鬼?那就是您一直以來的想法嗎?您以為自己是那樣的?」
山南覺得狼狽不堪。雖然現在他並不能重新驅使自己身體裡的羅剎之力,但他仍然覺得自己扭曲醜陋的臉孔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沒錯,在醒過來之後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這個其他每一個人的長相都很陌生的「新選組」的壬生村時代時,他在意識到自己已經因傷錯過了池田屋之戰以後,也曾經試著使用羅剎之力,想看看自己在重來一遍的時代裡還能不能作為一個劍客而存在;可是他失望了,他好像不再是羅剎了,即使燃燒生命,也無法重新獲得那樣非人的力量了。
甚至不能以生命作為代價交換自己的戰力——這樣的自己,即使在那個「新選組」裡還被大家稱為總長,可是這樣的生命又有多少意義呢。
而且,這裡的那個「土方君」也更為強硬。他很快就察覺到了那個「土方君」對他隱約的戒備之意——倒不是說土方對他就存有什麼敵意或想要弄倒他,就像他對芹澤所做的那樣;但那個土方毫無疑問認為他堅持的一些道義是軟弱的表現,也不認可他想要影響近藤君和新選組未來方向的嘗試。
在他成功煽動永倉、原田、齋藤等人聯名向會津藩呈上了建白書之後,那個土方注視著他的神色已經從「真是搞不懂山南桑在想什麼,這個人有這麼難以溝通嗎」變成了「我可不能讓山南桑把近藤桑帶歪了,他那個人的想法太危險,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害慘了近藤桑」。
所以,現在他在新選組裡所感受到的氛圍,還沒有上輩子來得好些。而且,現在的新選組裡,沒有清原雪葉,也沒有雪村千鶴。偶爾出現的女性,都是房東八木先生家的女眷,以及附近壬生村的居民。
這個世界裡,沒有變若水,沒有雪村綱道,沒有風間千景,也沒有鬼族與羅剎。只有他是唯一的異類,即使他重新又成為了一個「人類」。
可是,擺脫了羅剎的身份,竟然並不能給他帶來多少如釋重負的愉悅感。事實上,他一點也不感到開心。
新選組前進的方向已經是他不能置喙的,近藤和土方也不再像從前在試衛館時那樣,樣樣尊重他的觀點。永倉和原田雖然尊敬他,可他們只是擅長衝鋒陷陣的武夫而已,影響不了大局。只有伊東甲子太郎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厭惡,如同跗骨之蛆,時刻准備咬下他腐爛的血肉,給他致命一擊。
而且,這一次更糟的是,新選組裡再也沒有像她一樣愚蠢而執著地堅持信賴他的人了。在他被黑暗吞噬之前的一刻,她都還在堅持說著「山南先生是個溫柔善良的人」,說「山南先生就是這個時代裡的曇花」,說「山南先生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都是非常重要的人」。
那些話曾經是他墜入深淵之前最後的一線生機,是他溺於黑暗之前拼命地抓住的浮木。可是在這個時代裡,沒有人再這樣笨拙而拼命地對他這樣說了。
所以他才會來到「浮船」。他曾經想著花街的存在有其理由,能在醇酒與美人虛妄的仰慕間獲得一丁點心靈上的安慰;可是他坐在裝飾精心的店裡,聽著旁邊美麗女人天真的吹捧,卻只感到一陣疲憊——
直到,那個女人說出了「阿雪」這個名字為止。
阿雪太夫。
他當然知道這個時代的島原並沒有這麼一位太夫。可是,他以前曾經見過一位假扮的「阿雪太夫」,高雅而美麗,有著毫不自覺的光艷迷人的魅力,而那種對自己的美麗欠缺認知與自信的表現,卻又讓人莫名地更加感到心旌動搖了。
正是因為那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對於往事的眷戀,促使他第二次來到了這裡。也正是因為他對於回憶采取的軟弱心態,並沒有理智地阻止自己、而是一再地想要在雷同的情景下尋回一些和過去相同的蛛絲馬跡,他才能夠再次與她重逢。
可是他還能做什麼呢?他甚至已經無法在這個世界存在著的新選組內部獲得充足的話語權與支配權了。他並不是完全沒有希望再去爭取回來一些權力,但他忽然感到一陣無法抑制的深刻疲憊。
這些人雖然頂著同樣的名字、同樣的身份、同樣的身世,但是,他們也不是自己當初選擇信任和加入的同伴。他不知道自己在灰飛煙滅之後為什麼還會被拋到這個世界裡來,也不知道這個世界裡為什麼沒有了「山南敬助」,所以讓他順利地占據了這個位置而無人起疑,好像每一個人都認定他就是那個「山南敬助」似的——但是,他已經不想深究了。
作者有話要說:
5月3日:
嗯接下來會用山南桑的視角把薄櫻鬼裡一些牽涉到他的場景描述一下
主要是為了描寫他自己當時的想法w
所以可能對副長就不全是正面描寫了……呃,你們懂的hhh
下次更新:隔一天,5號零點吧~~
感謝在2020-04-30 23:51:36~2020-05-02 21:43: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波紋風聲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不朽極限 1個;
悠于 2020-12-27 20:24
第114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7
他知道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和戊辰戰爭、幕府的潰敗、新選組的末日比起來,現在的那些爭執和心機, 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
當伊東甲子太郎對他步步進逼的時候, 他臉上平靜淡然, 但心裡想著的卻是油小路之變的那個黃昏,他走在屯所的走廊上, 站在她的面前, 向她下令去油小路支援的情景。
當那個土方君對他露出警惕的神色,就像是怕他又生出什麼新的古怪想法、拐帶壞了近藤君的時候,他心裡想到的是在仙台城裡的那個晚上,另外那個世界裡的土方君跪坐在地上,緊緊握住他的手, 咬著牙竭力忍耐著發自內心的、真切的悲痛、憤怒、惋惜和不忍,粗聲粗氣地對他說「把新選組的事情看得有多重要,這件事只要看著山南君就很容易明白了」的情景。
他有點想笑, 又有點想要嘆息。他覺得命運是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結果現在又把他帶回了這裡。
「我並不想當嗜血的惡鬼……」他低聲回答她道,「可是現在我發覺我擺脫了那樣的身份, 卻並沒有變得更開心……」
她看起來好像有點驚訝, 可是她並沒有多問, 而是直視著他, 目光平靜而柔和, 完全不像是在注視著一個嗜血的惡鬼, 而像是一個朋友, 一位兄長, 一個在她心中也曾經留下過位置的、很重要的人——
他聽到她清清楚楚地說道:「在我心目裡,山南先生就只有一個身份。」
頓了一下,她繼續說道:「那就是新選組的總長——才不是什麼嗜血的惡鬼。您是我們可信賴的總長,不管在什麼時刻都沒有喪失過溫柔、鎮靜、從容和智慧,不管發生什麼大事都必須要和您商量一下才能夠定心……這就是我心目中的山南先生。」
山南:!!!
他吃驚得微微睜大了雙眼。
可是她依然語氣平緩地在說話,就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一番話給他的內心帶來了多大的波瀾一樣。
「在池田屋,在油小路……那些大事發生的時候,讓我出陣的也是您。您一定是對我很有信心才會派我前去吧……」
「還有,即使是在這花街之中,您不是也曾經悄然前來,在我喪失了自信、對未來產生茫然與懷疑的時候,鼓勵過我嗎。」
山南:「……」
是的,他當然記得那一次。
他那時候是「已死之人」,不可能公然在熱鬧喧嚷的花街露面執行任務。雖然心裡清楚她的實力足以全身而退,可是他依然不放心。
因為那一次,雪村千鶴也去了,和她一道擔任「內探」的任務。
他對雪村千鶴的感情很奇怪,一方面就像是居高臨下地憐憫著那個全然的弱女子,因為她不接受他們的庇護就幾乎沒有在這個亂世裡平安活下來的能力;一方面又有些瘋狂的嫉妒,因為她是徹頭徹尾的鬼族,擁有連她自己也駕馭不了、無法好好利用的強大的鬼之力。
那些力量看在他眼中簡直令他瘋狂,考慮到這一點,雪村千鶴在他眼中簡直像是身懷萬金而蹣跚過鬧市的天真無知的孩童一樣,不知道下一秒鐘那些心思叵測的人就可以為了這些她所擁有但卻無法好好使用的力量而對她下手。
他也曾經想過要不要用溫柔體貼來更加籠絡一點雪村千鶴的好感,讓她更聽自己的話一些;因為她的血不僅對於羅剎來說比普通人的血要更加甜美而吸引人十倍,而且操縱起她來當然要比操縱別的女人——比如新選組的另一位女性,清原雪葉——要更加容易十倍。他盤算著要不要研究一下鬼族和羅剎相比都優越在哪裡,要不要從雪村千鶴那裡騙取一些血液繼續進行研究,看看能不能繼續改良變若水,同時也為自己的生命爭取更多的時間和更大的力量……
可是到了最後,他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做成。他確實一直溫柔地對雪村千鶴說話,甚至贈送過她華美的發簪;但是每當那些時候,他的腦海裡想起的,總是清原雪葉。
他對雪村千鶴溫柔說話的時候,會想著假如清原雪葉看到了這一幕會怎麼樣想呢。他贈送簪子給雪村千鶴的時候,會想著假如清原雪葉知道了這一事實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感到受傷,會不會氣得從此與他翻臉不相往來呢。
甚至是在慶應三年的盂蘭盆節的夜晚,他們兩人一道出門去看大文字燒,卻在街頭遇見了神情有點委屈、獨自一人行走,險些被人撞倒的雪村千鶴時,他雖然立刻就及時出手扶住了千鶴,還溫柔地對千鶴說話,但他心裡真正想要看到的,是清原雪葉的反應。
他想知道她會不會有「通情達理」之外的反應,會不會因為他溫柔地對待別人而在臉上露出一絲感到不公平的忿然之情;可是他什麼都沒能看到,她甚至十分爽快地把他讓給了雪村千鶴,自己則轉身離去——
他對那一晚的印像實在是太深刻了。因為他好像從來都沒有那麼生氣過,甚至有那麼一瞬間氣得腦袋裡嗡嗡響,氣息都憋悶住了。
而那一晚稍早前,在沒有遇上雪村千鶴的時候,他們為了逃離御陵衛士加納鷲雄的盯梢而隱藏在兩棟屋敷之間的縫隙裡,假裝成一對熱情的戀人那般擁抱以遮擋彼此的臉容暴露於外、被人認出;那個時候他其實心浮氣躁,第一次喪失了身為成年人的從容感,甚至對外界正在盯梢的危險敵人的警惕性都喪失了許多,只因為這種突如其來的、過度的接近和親密;可是當危機過去之後,他很快就意識到她並沒有那麼動搖,那令他失望,令他惱怒,令他心頭的那點惡劣的小火苗躥升,想要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試探和報復——
所以每當清原雪葉也來與他說話的時候,他想要好好對他說話,又不可遏止地產生了一些惡劣的心思,要用更糟糕一點的語氣和態度去試探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又會作何感想;還想試探自己究竟做到何種糟糕的地步,她才會心灰意冷地放棄他。
他想試探她對他寬容的底線,還想從她那裡獲得一些溫柔的對待和閃光的信賴,這樣的話依靠著這些短暫的話語和溫柔,他就能夠在黑暗裡呆得更久一些,也能夠忍耐那些黑暗侵蝕自己時產生的痛苦更久一些。
他就像個中了劇毒的病人一樣,明明知道那些品嘗起來如同甘蜜一樣的溫暖、仰慕和信賴,吞下喉去就會翻攪著他的五髒六腑,變成鴆毒一樣鑽心入骨地腐蝕他的理智和心肺,最後讓他的軀殼內裡空空蕩蕩,漆黑一片;可是他仍然沒辦法停止。
所以那一天,他知道是她派游女來屯所報了信,也知道那一天不湊巧的是干部們都在忙著別的事,會晚一些才趕回。近藤君那天被京都守護職大人召走了,留守屯所的只有他和土方。
他們接到消息之後立即緊急商議了一下,因為按照原計劃,接收到確切情報之後應當立即接應沒有任何戰力和自保能力的雪村千鶴撤出角屋,另外一批干部則衝進角屋與不逞浪人戰鬥;可現在他們無人可用——潛伏任務意外耗費了過多的時間,而他們新選組不能把所有人都長期安排在角屋裡隨時待命。然而事情就是這麼奇怪的巧合——能夠立刻出動的只有土方一人,所以——
土方最終決定先把雪村千鶴帶回屯所,留下清原雪葉在現場伺機行事,拖延時間,直到衝田、齋藤、永倉等人趕到,再將不逞浪人一網打盡。
可是這個計劃只有一個地方冒險——要讓清原雪葉冒險。
山南想要反對。他甚至想說服土方把雪村千鶴送出島原大門之後,由他來負責護送雪村千鶴回到屯所,讓土方先回去接應清原雪葉。可是從島原出來一路上到屯所,很多地方都是避不過去的、燈火通明的大路,而且他們接到通知的時候天還沒有黑,山南身為羅剎的力量並沒有完全恢復,不方便在外行走。這個提議遭到了土方的否決。
山南也知道,從理智上來說,讓清原雪葉一個人暫時留在那座角屋裡只是繼續多潛伏一段時間拖延一下,並不是什麼很難完成的任務。清原雪葉在身為女性的真相沒有暴露前,甚至被派出去執行過死番,她可不是什麼嬌弱的小白花,有著足夠從死番裡全身而退的戰力。可是那個時候他們能夠毫不猶豫地派遣「清原雪也」去執行死番的心情已經變化了。現在他就是覺得很難坐視讓她一個人留在巨大的、充滿危險的角屋裡。
於是他又提議天黑之後再去島原,照樣由土方把雪村千鶴送出來,然後他就可以護送千鶴回屯所。但是土方覺得那樣的話夜長夢多,萬一在這期間發生什麼變故,又要多生事端,於是他匆匆地離開屯所走了。
山南忍耐著渾身的虛弱不適,站在廊下的陰影裡目送土方的身影飛快地走遠,可他心裡也清楚自己現在出動的話,即使到了現場,也只能給大家添麻煩。身為羅剎的不便在那一刻令他極其痛恨,他甚至把那種情緒遷怒到了土方的身上——盡管理智告訴他,土方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
他們早在決定繼續收留清原雪葉的時候就對她明確告知過,今後也將繼續視她為普通隊士來對待,並不會因為她是女性而給予額外的優待;但是真正到了優待另外一位女性而將她作為「普通隊士」繼續留在危險的任務之中的時候,他還是有點不確定她自己內心的想法。
會感到委屈嗎?會因此而憤怒嗎?會責怪這麼對她下命令而毫不顧及自己心情的土方嗎?……一定會的吧。
……可是,她會因此而放棄對土方的那種盲目的仰慕和追隨嗎?會因為怨恨而拋棄土方,轉而看向別人嗎?
……一定,不會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
5月5日:
我好像愛上了山南桑視角【喂
感覺和薄櫻鬼相關的正文部分交替食用簡直美味hhh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7號零點喲w
感謝在2020-05-02 21:43:14~2020-05-04 23:07: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朽極限、喵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波紋風聲 20瓶;
第114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8
因為他已經隱藏在暗影裡注視了她這麼久, 久得已經幾乎能夠猜透她的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小心思了。
這個姑娘的愛情, 與她的性格與信念一樣,頑固不可撼動。
多麼可惡啊。令人生氣。
新選組最後會變成屬於土方君的。那麼她呢?也是如此嗎?
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清醒而理性的。
起初對「清原」這個隊士雖然印像不錯, 但他一貫對別人都是那種溫厚寬容的態度,也並沒有對她多麼特別;後來在大阪的吳服屋裡並肩戰鬥, 並最終手臂受傷導致無法握刀, 他也沒有責備她的意思, 因為並不是她當時不夠努力或露出了破綻才害他受傷, 而是因為他的太刀從中崩斷這種罕見的突發狀況;他雖然痛恨自己的壞運氣, 也不會肆意把責任推到別人頭上, 那不是他的作風。
最後她實為女性的秘密被揭穿, 土方暴跳如雷, 他卻覺得有絲玩味而有趣。一個女人能表現得比新選組裡絕大多數男性隊士還出色,這難道不算是一種不俗的才能嗎?
他願意給她更多的表現機會,所以他才會在池田屋事件的當天替她說情解除禁閉,讓她出陣。事後證明,她當晚的表現也絕對沒有辜負他的信任。可是當時,他對她的感覺不過是對一位出色隊士的激賞而已。
一直到他喝下變若水的那一天, 她才算是真正給他留下了特別的深刻印像。
後來, 就不可遏制地愈來愈關切她,直到他終於發覺她的目光全部都投注在土方的身上。
那個時候他的感覺很復雜, 有絲怒意, 有絲不可置信, 也有絲荒謬感;因為土方雖然長相英俊, 但那副脾氣可絕對稱不上好,即使她是女性,表現得也很出色,並不輕易犯什麼錯誤,可是土方平時衝著她兜頭兜臉一通吼叫的時刻也不是就不會出現。而且她可不是那種盲目崇拜大英雄的小女子,也並不會夢想著依附姿態勇武的大男人而生活;在他看來,她對於土方產生那些多余情感的原因簡直不可理解。
女人不是都追求溫柔的對待,細心的體貼,熱烈的情感,強大的支撐那一類的感覺嗎?土方卻平時又是吼叫又是斥責,板著臉下最嚴厲的命令,苛求同僚,苛求下屬,在新選組財政拮據、捉襟見肘的時候,就連食材和其它的用度都要斤斤計較地節省,對新選組內的其他人最熱烈的表達就是「士道不覺悟,去切腹吧」——而且,最不可思議的就是,她明明就看到了土方唯一態度會溫和點對待的女人不是她,而是雪村千鶴;這樣的話她也要執著地青睞於他,跟隨他嗎?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令人無法理解的情感在作祟啊?!
他全部的清醒和理性,全部的智慧與頭腦,也分析不出她這種糊塗的情感因何而產生,又會最終發展成什麼樣子。
可是她實在表現得太笨拙了,又愚蠢又鈍拙,寧可自己咬緊牙關扛下一切的痛苦,也決不露出一絲的懇求之意。她不會軟弱地屈服於自己的情感之下,哀懇著他人賜予她一點同情或愛,也不會如一朵嬌怯的小花那樣等待別人的呵護;她是頑固的,倔強的,拼得眼睛都紅了也不會後退一步,即使站在絕境的懸崖邊上也不會跪下來懇求一條生路——那樣拼命的一個人,讓他不由自主產生了某種名為惻隱之心的感覺,想要幫她一把,想要稍微看到她如願以償那麼一次兩次——
於是他大發慈悲地在那一天日落之後還是出了屯所,趕往島原,想要看看在土方君帶走了雪村千鶴之後,是不是真的把她孤身一人留在了角屋中,她又是否真的面臨危險,他還能不能及時趕到支援——
結果,他看到的確實是一位被遺棄在角屋裡的姑娘。然而,他看到的,也是一位孤身在角屋面對不逞浪士、勇敢戰鬥並取得勝利的、頑強又美麗,令人心折的姑娘。
她那種頑強的意志力與生命力,看在他的眼中,一瞬間仿佛竟然在發著光。
不,不如說,在那一刻,他竟然覺得整個島原輝煌的燈火都暗淡了;在他的視野裡,只有她整個人在發著光,那麼溫暖,那麼明亮,不像燭火一般搖曳,只有毫不動搖的執著,映照出他這個躲藏在黑暗裡的猙獰的怪物,令他格外覺得狼狽而難以遁形。
……他只是想要靠近那束光芒而已。即使一瞬間就被燒灼成灰燼也無所謂。他已經在黑暗之中匍匐、翻滾、扭曲、受折磨那麼長久,實在很難控制自己不去接近那樣溫暖又頑強地照過來的一束光。
呵,多奇怪。
他那天晚上冒著被人認出的危險,匆匆忙忙趕去島原,原本是想去幫一幫她的。
可是到了最後,被拯救的人,卻是他。
或許,也不能算是拯救。從那天之前,從那天之後,他都始終身處最深的黑暗裡,最終也沒有掙扎出來,直至仙台城中的那一夜化為灰燼。
可是,從那一天開始,他知道了生命力應該是什麼樣的,溫柔、強大、執著、堅信、人間一切美好的相互信賴與理解等等感情,應該是什麼樣的。
他知道了,光明與溫暖,應該是什麼樣的。
因為想起了這些恍若隔世一般的舊事,他啞然笑了。可是他並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就那麼保持著這樣一種不成樣子的姿態,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的臉。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來到此地的——是否也是像他一樣,在死後渾渾噩噩地飄蕩著,再一睜眼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在新選組屯所的房間裡醒來,庭院裡傳來新八和總司試合時發出的刀劍碰撞聲、其他人的談笑聲?
他本想問一問的。可是卻又發現這一點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一次命運仿佛終於青睞了他,眷顧了他,把她又一次推到了他的面前。
這一次,這裡沒有那個她所仰慕的「土方歲三」。其他人都是一副有點陌生的面孔——可是山南醒來後,卻莫名地感覺自己的腦海裡對這些面孔都有印像,對這個世界裡發生過的事情也有印像;就好像從前和她一起同在過的那個世界裡的一切都恍若一場夢境那般消逝了——他不知道她看到那些人之後是不是也有相似的感覺,不過,他有種直覺,這裡的這個「土方歲三」或許仍然能令她佩服或敬慕,但那種男女之間的情感卻不會產生了。
他張了張嘴,最後咽回了自己真正想說的話——那些現在說出來還不到時候的話,平靜地說道:
「不,我什麼都沒有幫上你喔。」
他松開了一只手,轉而試探著用那只手輕輕拂動她鬢角因為剛才的一番混亂而變得散亂松脫下來的碎發;他的手勁極其溫柔,就像是一片羽毛拂過她的發鬢那樣,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在你掙扎求生的時候,被各種各樣的原因以任務為名遺留在危險裡的時候……我什麼都沒能為你做。甚至不能自己握起刀去支援你……」
他的語氣溫柔惆悵,幽遠得像是一個縹緲的夢境一樣。
「現在想起來,並不是你信賴著我,而是我時常在依賴著你吧……」
「總是把最危險的任務交給你,因為覺得其他人不是不夠勇敢、就是不夠有智慧……可是當你真的陷於險境的時候,我卻沒能為你及時派去可靠的人手支援……」
「只會在事後說幾句漂亮話來騙取你的感激,這樣的我,就連自己想起來也有些厭惡……」
「身為新選組的總長,卻總是躲在你的身後,像個可憐蟲一樣死死抓住你,靠著你的勇氣、信任、努力甚至是非凡的能力去解決那些困難……」
啊啊。他原本不想袒露自己內心的虛弱陰暗之處,也不想把這麼不堪的另一面暴露在她的面前;然而不知為何,那些話就像是流水一樣地從他口中奔湧而出,根本無法抑制。
可是下一刻,他感覺自己游移在她鬢角的那只手的手腕,倏然被她握住。她注視著他的那雙眼睛依然清澈明亮,如同黑水晶一般的眼瞳中沒有任何厭惡、退避、驚愕或者陰影。
「山南先生已經做得很好了……」她說。
山南:!!!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只能僵直著身軀,就那麼靜聽著她的語聲。
「無論在受傷之前還是之後,都竭盡全力為新選組著想,甚至犧牲自己的名譽和人生也無所謂……」
「自己已經那麼痛苦了,陷在黑暗裡與羅剎之力對抗,眼看著自己的生命一點一滴地流逝,還總是不忘體貼別人的心情,替別人打算……」
「您曾經對我惡言以對,也是因為察覺到自己剩下的時日不多了,所以不想讓我再接近您,以免分別真正到來的時候太過難過吧……?」
山南:?!
他驚異萬分地在鏡片後睜大了雙眼,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居然坦率地提起了他去仙台之前,他們爆發的那次爭執,並且還准確地猜中了他當時竭力隱藏的心思!
「因為像我這樣的惡鬼,不值得有人再掛念……喝下變若水是我自己的選擇,即使生命提早結束了,我也可以坦然面對,不應該讓別人再為我的選擇而感到痛苦……」他喃喃地說道。
「不,山南先生不是惡鬼。」他聽到她溫柔平靜的聲音,再一次打斷了他。
「山南先生啊,就像每個少女夢想中的那種溫柔優雅、身手不凡、學識又好的鄰家大哥哥喔。」她居然話音一轉,以一種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口吻這樣說道。
山南:?!
他驚訝地望著她。
然後就聽到她說出了——讓他胸腔裡那顆已經沉寂了很多年的心,猛烈跳動起來的話。
「……是每個小少女,會認真憧憬的對像呢。」她說。
作者有話要說:
5月7日:
為了避免我又長篇大論起來
我要加快一點速度了【。
這就是我不太敢寫新選組的原因
每次寫一個不同的人,結果都發現很有深入探討的余地【攤手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9號零點吧w
感謝在2020-05-04 23:07:02~2020-05-06 22:14: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2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零度 13瓶;娜娜的貓 2瓶;
第114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9
那天之後, 仿佛感覺自己已經把所有的陰暗心思都在柳泉面前吐露了出來、不可能再在她面前出更大的醜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在這裡的「新選組」裡的處境變得更糟了——山南來「浮船」的次數愈來愈頻繁,在這裡逗留的時間也更久了。
柳泉依然有時白天會出去查探情報,但彙集到她手中的情報無一例外地, 都在證實著她最初的判斷:這個時代會出問題的最大可能,就是「山南脫走」事件。
更不要說新選組全員差不多應該都是真實的歷史人物——柳泉曾經化裝在街頭接近過那些負責巡查的隊士和干部,甚至包括衝田、齋藤、永倉等人,他們無一例外,全都是和她印像裡曾經長期作為同伴相處的那些人們不相符的長相,甚至性格方面看上去也有區別。
唯一例外的, 就是山南。
山南也曾經如實告知她, 他是如何來到這裡的——他說,灰飛煙滅的感覺很奇怪,就像是身體變得很輕,像羽毛一樣飄到了半空;飄蕩的過程中, 意識就漸漸消失了,像是要融入到一團白光中去。可是不知道過了多久, 他隱約又有了一丁點感覺, 就仿佛是漂浮的意識重新開始凝結,然後下墜, 下墜……最終砰地一聲落到了地上,他猛地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發覺自己是在壬生村的屯所房間裡。
他說, 他走出門去, 一路上碰到了很多面目陌生的人, 可是很奇怪地,他覺得自己從未見過那些面孔,腦海裡卻將每一張面孔與人名甚至事跡都對上了;這個人是近藤,這個人是土方,這個人是總司……
當他看到某個人的時候,腦海裡還有與之相關的一切事情的記憶。比如他看到總司的時候,想起在為了慶賀近藤作為四代目繼承試衛館的襲名之戰中,他和總司分到了不同的兩隊;他還記得土方、永倉、原田、平助等人都跟他一起分在紅隊,起初紅隊所向披靡,他也十分活躍,但最終是後來去協助白隊的總司一招「平青眼」敲碎了他前額上綁著的粗陶盞,又讓白隊僅剩的大將——土方的姐夫佐藤彥五郎——纏住土方,然後自己直取紅隊本陣,率領白隊取得了最終勝利。
這一戰在他從前的印像裡並不是這麼進行的,但並不妨礙他在這個世界裡的腦海中被灌入這種記憶。這就好像——他自從醒來之後就完全取代了那個真正的「山南敬助」而活下去一樣,其他人也從未對他的身份來歷產生過疑心;甚至是這個世界裡的「土方歲三」——那個仿佛除了完全信任近藤之外對其他人都會保有一絲警惕之心的人,也從未懷疑過他並不是自己所熟識的那個「山南敬助」。
可是那個土方與他曾經熟悉的土方並不相同,他更聰明也更狠得下心;在山南看來,這個世界的「土方歲三」其實更配得上「鬼之副長」這個稱呼,因為他真的能夠為了新選組化身為惡鬼——但這同時也就代表著山南跟他的相處遠沒有上個世界那麼坦率融洽,他們作為新選組的總長和副長,好像不知何時開始就總是在相互博弈,彼此試探對方的底線,直到大家的意見不合終於成為隱形的裂痕,山南煽動了永倉、原田、齋藤、島田魁、葛山武八郎等人向會津藩聯名遞上了建白書,激怒了土方為止。
他們在建白書裡將他們與近藤之間的分歧列明得清清楚楚,本來是希望會津藩作為居中調停的權威勢力,能讓近藤引起重視,進而讓手段愈來愈強硬的土方也開始正視同伴之間的裂痕這個問題;結果會津藩卻采用了和稀泥的態度,雖然會津藩主、京都守護職松平容保公同時召見了近藤和遞交建白書的幾個人,最後他們的確也如了容保公的願,彼此作出了誠懇溝通的大和解態度,但是土方卻好像被這件事激怒了。
他覺得他無比尊敬並拼死維護的近藤君的威信被他們挑釁了,但近藤君現在是大將,假如一位大將總是不時被部下挑戰權威、質疑行事、得不到絕對尊重的話,那還算得上什麼大將呢?
所以最近屯所裡空氣很緊張。山南也很氣惱。他除了對土方的態度感到吃驚和不滿——可能是因為自己原來的那個世界裡的土方,並不會用這種強硬的單方面高壓手段來對待試衛館時期的同伴吧——之外,也隱約對這個土方產生了某種警惕心。
坦白說,他策劃遞交建白書是為了正當地提出意見,並且希望近藤尊重其他人的意見並在行事方面作出相應的調整。可是在土方眼裡,他策劃建白書的舉動本身就是在挑戰近藤的威信和尊嚴,等同於一種試探性質的挑釁。
他們兩個人對此的定義截然相反,並且各執己見,也不可能作出調和;這種情形之下,山南甚至沒有多余的心情去關注自己受傷之後影響了揮刀的那只手——因為揮刀出陣,在現在已經不是第一重要的問題了。
在這個時候,山南發現了清原雪葉同樣因為某種原因而來到了這裡。這幾乎是在絕望的黑暗之中突然亮起的唯一一線光明。
他幾乎不想回到那間並沒有她和其他熟悉的同伴存在的屯所裡去了。可是他也不能天天住在「浮船」的店裡。
而且他很快就發現,清原雪葉似乎另外還在忙著別的事情。她也並不總是白天都在店裡。有時候他來到「浮船」,接待他的卻只有明裡。
明裡是個天真單純的姑娘,也沒有太廣博的見識;雖然她的天真爛漫確實有的時候能夠讓人完全忘卻自己面臨的種種困境,但當他想要開始訴說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和明裡只能勉強閑聊一些淺薄的話題。
在這裡,他不再是羅剎了——也不再可能成為羅剎。可是事情並沒有變得更好些。
假如說當初變成羅剎、走入黑暗,還是出於他自己的選擇的話,那麼在這裡生活了一段時間,他卻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做身不由己。仿佛有股暗流裹挾著他一直往前,往前,但前方卻是一片黑暗。
在這種情形之下,他急切地想要靠近他唯一知道會成為他忠誠的盟友、同伴和追隨者,永不會背叛他、永不會令他失望的那個人——清原雪葉,想要從她身上汲取光明與希望。可是他很快就發現,她似乎另有目的,不知道在著手於其它什麼事情。
他確信她不會做對新選組不利之事。可是她並沒有把自己的計劃或目的坦率告知他,這也令他困擾。
長期以來他已經習慣於把一切心裡話都掩藏於心,不說給任何人聽;即使想要表達些什麼,也總是迂回曲折地表現,並不會直接暴露出來,給他人有真正窺探他內心的機會。
可是現在,他覺得他需要跟清原雪葉彼此坦誠一下才能夠安心。他擔心她,不知道她又想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這一次她甚至沒有了新選組作為庇護,當她去冒險的時候或許也沒有了那些同伴支援。而且他了解她,他知道她是不會因為缺乏後援就畏怯退卻的;他也知道她從來都是勇敢地目視前方,不管前方等待著她的是怎樣的敵人或黑暗。
他這麼想著,一時間竟然覺得擔心得簡直令人坐立不安——就像是在油小路事件的那個夜晚,在鳥羽伏見之戰爆發以後,他只能徒勞地留在屯所裡,等待著出陣的她盡快歸來一樣。
於是他下定了決心。
這天晚上他來到「浮船」,徑直去拜訪阿雪姑娘。
幸好他來得早,阿雪姑娘並沒有被其他什麼客人絆住。他聽著為他引路的若者口中嫻熟地說著吹捧客人的套話,說著「山南先生的風度真是無人能及啊,好幾位姑娘都很羨慕阿雪姑娘能夠得您青睞」之類的話的時候,他簡直忍不住要露出一絲苦笑。
不,阿雪姑娘並不青睞他。相反地,是他一直都在羨慕著那個能夠獲得阿雪姑娘青睞的男人啊。
他在房間裡坐下,等待著女侍把酒菜都上齊,然後退出去關好障子門。他感到障子門關上的一瞬間,自己的心就變得沉重起來。
他掩飾似的端起酒盞喝了一口,思考著如何開口才顯得自然合適。
自從他們重逢的那一天來了那麼一場尷尬的對談之後,他覺得他們兩人之間就總是彌漫著一點微妙的尷尬氣氛。
其實他感覺那天的事情都起自於一場誤會。
他確實在她伸手去關障子門的時候就悄然起身想要去抓住她的手,但他的初衷也僅僅只是因為在艱困的黑暗裡驟然與故人重逢,太過欣喜而略微有些喪失了理性,想要抓住她的手,確認一下她是真實的,溫熱的;而她在離別之後不知道經歷過什麼,甚至對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物都不相信了——他事後再回想起來的時候,簡直可以確定她當時一定是以為他這個人是什麼妖物變幻出的「山南先生」,所以才在他碰觸到她的一瞬間猝然反擊,結果一團混亂之下,竟然就成了那副……不成樣子,又讓人血脈震顫、心髒狂跳的姿勢。
然後他將錯就錯,就那麼利用姿態上的便利壓迫著她,一口氣趁著那股莫名的勇氣還沒有消失的時候,把那些內心湧動的黑暗全部都吐露了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那麼說,或許是因為死過一次之後,他更加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是無所謂的,什麼是更重要的;有些話假如現在不表露出來的話,不知道下一次死亡什麼時候就會降臨——而他的直覺告訴他,假如自己不拿出全部的真誠,將百分之百的「山南敬助」坦白地呈現在她眼前的話,是不可能打動她的。
啊,現在想來,當初的那個世界裡,除了相貌或許比他還要再高一點之外,土方還有什麼能夠超過他、因而獲得了她的青睞的地方呢?
……也許,就是那副撲面而來、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相信,去認真支持,去張開雙臂想要擁抱的熱忱與真誠吧。
對信念的堅持,對同伴的真誠,對他們所共同相信的事業的熱忱和維護——
雖然總是粗聲粗氣地吼叫著,板起臉用嚴苛的態度維護著嚴苛的法度,可是注視著這樣一個人、追隨著這樣一個人,就能夠感覺到自己永遠是堂堂正正地站在陽光下、無論什麼時候都能夠閃閃發光的吧。
……或許,這就是那個土方歲三超越了山南敬助的地方吧。
作者有話要說:
5月9日:
我其實本來就想刷一下山南桑的蘇度
然後我發現我的大綱又延長了很多【。
我現在很想讓這個真·土方君也登場一下下
不過要讓他登場的話就得無視一些歷史細節【。
嘛大家就原諒我的私設吧【頂鍋蓋遁
下次更新:隔一天,11號零點喲w
感謝在2020-05-06 22:14:59~2020-05-08 23:48:2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2個;不朽極限 1個;
第114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0
山南知道大家都稱許自己是新選組的智者。而一位真正的智者, 是可以敏銳地發現別人較之自己的優勢、誠實承認這一點並事先作出應對, 讓自己永遠可以站在距離勝利更近的地方之人。
那麼,就從現在開始學習一下那種仿佛什麼都可以攤開在陽光之下的坦誠吧。
山南思索了一下, 發現土方還真的是……即使要使用手段,也基本上都是陽謀。
池田屋事件的時候他拷問那些不逞浪士的內線古高俊太郎, 雖然使用的手段殘酷了一點兒,但他就那麼光明正大地把古高關進屯所的一個小房間裡, 手上拿著一堆錐子木槌繩子之類一看就是拷問之用的工具, 大搖大擺地從屯所的走廊上走過,好像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要做的事情被別人知道,也一點都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有什麼錯一樣。
在他們的世界裡,建白書事件也發生過。但土方只是當著干部們的面,粗聲大氣地高聲責問永倉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對近藤君又有什麼不滿。永倉他們做出了解釋, 土方就針對那些解釋,同意的接受, 不同意的就一條條闡明原因並予以反駁;最後再加上老好人近藤從中和稀泥,這件事也就這麼過去了。事後,即使是伊東甲子太郎試圖拉攏永倉、原田、齋藤等幾位遞交過建白書的干部,他們也沒有接受,更沒有背叛過新選組。
……真的是, 比這裡的情形好多了啊?
山南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而那絲苦笑似乎被清原雪葉注意到了, 她放下酒壺, 關切地側過頭望著他。
「山南先生, 您怎麼了?」她問道。
山南猶豫了一下,放下了酒盞,轉過頭去注視著她。
「……我可以知道你最近在忙些什麼嗎?」他極力用一種最溫柔無害的平和語調反問道。
然而,她聞言卻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滯。
那絲微妙的表情變化立刻被全神貫注地注視她的山南所發覺了。他的心微微一沉。
「……是不能夠讓我知道的事嗎?」他竭力保持著剛才那種溫柔無害的口吻,把渾身警惕的棘刺都勉強收了起來,就像個善解人意又關心後輩的大哥哥一樣,關切地詢問道:
「是……危險的事嗎?」
他看到她的長睫微微顫抖了一下,繼而垂了下去;那微妙的神情就好像肯定著他的疑問一樣,但是他聽到她回答說:「不……只是一些疑問,需要自己去確定答案。」
「你想知道什麼答案?或許我知道的話就可以直接告訴你了——」他用那種溫和斯文的聲線,猶如哄騙一般地柔聲說道。
他知道清原雪葉是不可以用強硬的命令來壓制的。或許她也會執行強硬的命令,可是他現在要的不是她的服從,而是她的好感,她的支持,讓她選擇站在他這一邊,而不是土方或者那個陌生的新選組裡的其他什麼人——
不過他的好聲好氣似乎並沒能打破她隱約的心防。她搖了搖頭,答道:「這種事情問山南先生您也沒用……需要我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山南:「哦?」
他作出感興趣的樣子,又在臉上隱約透露出「因為被她拒絕依靠而感到有些受傷」的那種恰到好處的脆弱感,默默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果然,他的神情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他聽到她微微嘆了一口氣,側過身來重新拿起酒壺來為他斟酒,一邊斟酒一邊說道:「我覺得這個世界很奇怪……有很多說不通的地方,新選組也是……為什麼他們見到你會認為你就是他們認識的那個『山南總長』?難道是這個世界裡的『山南總長』和你的外形一模一樣嗎?」
山南一滯。
他還真的沒想到她是認真地去調查和他有關的事情了。
到了今天他當然不至於去懷疑她調查他是打算對他不利,但是他總以為她即使去調查這個世界裡的新選組,也是因為對那個土方有著高度的興趣,想看一看「他」和那個他們認識的土方有什麼不一樣——
他這麼想著,也就以一種玩笑式的語氣試探似的問了出來。
「你去調查這裡的『新選組』的話,說不定會驚動這裡的那個『土方君』吧……他可是個敏銳的人,也更警覺,你鬧出一點兒動靜來,說不定他都會盯上你——」
結果她下一刻就含笑說出了——和從前一樣扎他心的話語。
「我當然也要重點調查他一下的。」她用一種光明磊落的態度說道。
山南:……?!
他還來不及惱怒或是惆悵,就聽到她的下一句話——巧妙地讓他胸中那點剛剛凝結的怒意平息了下去。
「……因為我很想知道為什麼他要把山南先生您逼迫到這個地步。」她說,「他不去對付伊東,不去對付其他那些心懷惡意之人,反而在跟您較勁,防備著您……這很奇怪。」
山南愣了一下,長長呼出一口氣,答道:「可能是因為他認定那封遞交給會津藩的建白書背後是我指使的吧。他認為建白書挑釁了近藤君身為大將的地位和權威,更不要說署名者還有好幾位從試衛館時期就一直跟隨他們的干部……」
清原雪葉輕輕把酒壺放回托盤上,似乎思考了一下。
「確實有可能是這樣。」她同意道,「但為此就要把您排擠到新選組的邊緣,無視您的心情和建議而專橫行事……這就太過分了。他到底想要做什麼?!我認識的土方先生並不是這樣的……所以我擔心他對您還有別的想法,萬一——」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注意到山南的唇角掠過一絲淡淡的、似乎有點蒼白的笑意。
「所以,你現在是站在我這一邊,認為這裡的『土方君』做得不對嗎?」他含笑問道。
清原雪葉在回答之前頓了一下。她的視線好像有點奇怪似的在他臉上掠過,然後仿佛明白了一點什麼,語氣變得有點啼笑皆非。
「……現在不是為這個開心的時候啊,山南先生!」她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
山南微微一笑,把她為他斟滿的那盞酒一飲而盡。
「……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他用嘆息一般的調子輕輕地說道。
柳泉:!!!
她的心髒不由自主地為之一震。
雖然之前她一直在警惕著「這個世界裡的新選組內部爭端」會導致不可彌合的後果——「山南脫走」事件——所以一直在專注於調查相關的情報,但是此刻山南這句如同耳語的話被她敏銳的聽力所捕捉到之後,她的心髒卻不可避免地倏然跳漏一拍。
山南先生……怎麼可能?!
某種聯想幾乎是立即下意識地浮現在腦海裡。她的大腦嗡嗡直響。
並不是說自己從前就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件事——即使沒有,在仙台城中最後訣別的時刻,他也已經把他的意思表達得很清楚了。
那種表達的方式雖然含蓄到並沒有說出那關鍵的三個字,可是他緊緊握住她的手、長久記得在池田屋事件後應該贈送她禮物作為沒能領到賞金的補償、把自己的脅差送給她的那些表達,又幾乎是在暗示著同一件事——
那件事,她明白,他也明白。甚至是在一旁旁觀的土方先生,心裡大概也會明白的吧。
與他重逢之後,她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想過他還會不會把這件事明明白白地說出來,擺到她的面前,讓她無法忽視,必須給出一個明確的答案;但是她心裡也清楚,他們現在面臨的是更緊迫、更可怕也更重要的問題——發生於元治二年二月二十日前後的山南脫走事件。
那件事幾乎立刻就宣判了他的死刑,而她迄今為止一點都沒有想到該如何阻止這件事發生——因為阻止的話,有可能會立刻把時間溯行軍招來的吧。這是破壞歷史的行為,時之政府也一點都不會容忍的吧——
在生命都處於倒計時的情形下,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即使不是這個世界裡原來的那個「山南先生」,但是這個山南先生難道就不記得自己曾經喝下變若水的時間了嗎?按照那個世界裡的時間線來計算的話,難道不也是元治二年的二月二十日左右嗎?!這個時間難道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嗎?
柳泉心裡這麼想著,因為油然而生了一種焦慮不安的情緒,於是就徑直把這種焦慮的起因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
「山南先生……難道你一點兒都不介意現在的時間嗎?」她擔憂又焦急地望著他。
「……你不記得元治二年的二月底,發生過什麼事情嗎?」她頓了一下,覺得即使這麼直接說出來會立刻破壞掉他們之間現在還算融洽的氣氛,她也必須直接說出口。
山南臉上的那絲淡淡的笑意果然消失了。
他放下手中空了的酒盞,微微轉過身來,端正地坐著,凝神嚴肅地直視著她。
「當然記得。」他回答道,「……誰會忘記自己變成羅剎的日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1日:
根據我的大綱,我感覺這個世界裡的副長還會登場!
但是這個副長和你們熟悉的副長可不太一樣喲hhh
妹子和這個真·副長的對手戲也是很帶感的,你們想看嗎【喂!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13號零點喲w
感謝在2020-05-08 23:48:26~2020-05-10 21:33: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第115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1
他的目光平靜, 聲音和面容裡也絲毫沒有後來那絲隱約的乖戾感,注視著她,就仿佛正在平和地敘述著一個事不關己的事實一樣。
那種異乎尋常的平靜漠然感, 一瞬間甚至讓柳泉都說不出話來。
雖然已經隔了許多年,但是她依然深深記得那驚心動魄的一夜,她是如何懇求他不要喝下變若水,又是如何與獲得了非人力量、陷入瘋魔的他徒勞地搏鬥——即使在他們的那個世界裡並沒有「總長脫走」這一事件, 山南喝下變若水的事情對大家的傷害程度也不曾減損分毫。
現在回頭想想,山南喝下變若水的事件, 其實對於她心理上的影響也是深遠而不可磨滅的。因為那算得上是她所經歷的整個人生中的第一次,她明白了對某件事——或者某個人, 特定到山南喝下變若水的事件中,是對新選組這個組織——的愛和堅持, 也會轉化為焦慮與痛苦,最終毀滅了一個人。
想想看,她從前無論是在本生世界裡,還是經歷過的那些網球少年或七王體制的神奇世界裡,愛就是愛, 恨就是恨, 起點不同, 所指引的道路也不同——即使是本生世界中與她關系冷淡的父母,因為原本親情的成分就不算高, 那麼沒能獲得更多更好的愛, 雖然令人傷感, 倒也不出意料。
而到了網球場上,每個少年都有一腔熱愛,那麼光輝耀眼;後來進入超葦中學園,雖然赤部與青部總在對掐,可是那種氣氛在對抗中卻總有一絲友善的溫情美好存在,就好比取締赤部的時候,在混戰中那些赤部的少年會因為她救過十束多多良而在和她打照面的時候衝她笑笑……即使是最後險些死於無色之王的暗算,但那個本體是狐狸精怪的無色之王,所代表的本來就是巨大的惡意,所以在他身上看到怎樣極致的惡,她都不會奇怪,更不會因此在精神上受到打擊。
可是山南喝下變若水的事件則不同。在那之前,她還一直以為只要自己好好努力的話,最終會得到美好的回饋——就像從前那些世界裡經歷的事情一樣。
然而山南的遭遇向她展開了這個世界另外的那猙獰可怖的一面。他富有學識,劍術過人,性格溫厚,氣度從容,幾乎是完美的樣板——和他比起來,近藤先生身上總有幾分出身自鄉野的草莽大將氣息,而土方先生天天在屯所裡暴跳如雷,幾乎已經成了新選組的保留節目——
可是,就是這麼一個完美的好人,如同曇花開放時一般美好的翩翩公子一樣的人,只是因為愛刀「赤心衝光」在戰鬥中驟然折斷,就負了傷、無法完全康復,從此陷入人生黑暗的深淵,變得偏激、焦慮、尖銳、一意孤行,喝下了變若水,變成了行走於黑暗裡的怪物,最後還化為了灰燼——
山南的遭遇也讓柳泉深深體會到一件事,那就是——有的時候,有些悲劇,是沒有人可以責怪的;許多細小的線索連接起來,最終能夠勒斷一個人的咽喉,可是事後再回頭去追責的話,卻發覺那些細小的線索沒有一道是犯了大罪、足以致命的,甚至就是一點點輕薄的、微小的惡意或挫折,有時候只是幾句惡語,或簡單的意見不合,或一時想得偏激而鑽了牛角尖的念頭——
那許許多多的細節連起來編織成網,將山南罩在其中無法掙脫,又一步步推動著他往懸崖上走去,最終從空中墜落。
而她不希望再度看到這種事情發生。柳泉想。
因為這對山南先生來說太不公平了。
這麼好的一個人,不應該反復遭到命運這樣的苛待。他已經變成過一次怪物,在仙台城中灰飛煙滅過一次,就在她的注視之下,他溫熱的手化作了輕飄飄的灰燼,從她的指縫間漏了下去,甚至並沒有給她留下一個跪倒下去抱住他冰冷的軀體哭泣哀悼的機會;現在要讓他重新邁上那條絕路,用刀劃開自己的肚腹,而且要劃成歷史記載裡那個著名的十字形,還需要忍著痛劃下兩刀,最後還要從容地回過頭去讓總司砍掉自己的頭顱——即使那就是歷史上發生過的、她必須維持的事實,她也決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作出這種任性的決定幾乎不需要幾秒鐘的時間。事實上,她也並不是個多麼稱職的審神者——她已經在箱館的原野上改寫過一次歷史了,盡管那一次的世界不過是個同人的子世界,即使歷史被改寫也不會帶來巨大的影響,那也能夠說明一點問題——
暗墮這種事啊,有一就有二。更何況她這一次只是來調查這個歷史時代的,並沒有帶著什麼崇高的維護歷史的任務目標。
很奇怪地,真正作出這種可怕的決定之後,她的心情反而安定下來,有種終於塵埃落定的清爽感,還有那麼一丁點兒因為打算要去做的是算得上糟糕的事情而莫名地有點不正常的亢奮,想起來大概是因為要做壞事而居然有些躍躍欲試了,果然就像那句話所說的,每個人的心底其實都潛藏著一個小惡魔吧——
柳泉收起思緒,難得地對著山南露出異常嚴肅的表情,認真地說道:「所以,即使這裡沒有變若水,也不可大意。山南先生,請不要再做任性的事情了!」
山南看起來似乎有點驚訝,但那點驚訝很快就隱藏在一點有趣的神色之下。他動了動嘴唇,仿佛想要說些什麼,又咽了回去,轉而側過身來,刻意往柳泉的方向傾斜了身子,壓低聲音問道:「……什麼算是『任性的事情』?」
柳泉:「……」
事到如今為什麼突然有心情顯示一下您的惡趣味了呢山南先生!我們難道不是在談很嚴肅的事情嗎!
她忍下和副長一樣脫口咆哮的衝動,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地答道:「比如說,不事先告知別人就隨隨便便做出什麼危險的事來!像是喝下變若水之類的!您冒過一次險已經足夠了!沒有什麼是必須要賭上生命才能證明的事情……」
她氣衝衝地說著,山南卻突然發出一聲低笑。
柳泉:??
她的尾音被那聲低笑打斷,山南卻好像覺得很有趣似的,又湊近了她一點,含笑問道:「那麼,假如我想要做什麼你覺得危險的事的話……」
「我會拼了命也要阻止你的!」柳泉脫口而出。
山南臉上的笑意微微一滯,隨即彎起了眉眼,那層之前顯得並不真心的笑意現在如同潮水一般,在他的臉上真切地蕩漾開來。他的雙眼在鏡片之後閃出異常明亮的光芒。
「……就像你上一次所做的那樣嗎?」他輕聲問道。
柳泉斬釘截鐵地答道:「比上一次還要更努力些!這一次我一定會阻止你的,不會讓您再任性地隨隨便便就認為自己不重要了,必須得拿生命去冒險才能證明自己的價值……」
山南好像有點吃驚。他的眼睛在鏡片後微微睜大了,喉間發出「哦!」的一聲,似乎是沒有想到會聽到她說出這麼直白的話來。片刻之後,他仿佛從這幾句話裡讀出了什麼不得了的意思,眉眼倏然柔和下來,毫無預兆地向著她的臉頰伸出了手——那只手卻最後落在了她的肩頭,把她牢牢地按在了原地不能動彈。
柳泉:?!
她還沒問上一句「您這是要做什麼?!」,就看到山南忽然欠身而起,湊近她的臉。他的唇角噙著一絲難解的笑意,按著她肩膀的右手極為用力,像是要把她釘在原地;而他慢慢趨近她,在她臉前幾寸之遙才停了下來,聲音聽上去居然有絲沙啞。
「那就,這一次好好地來阻止我啊。」他說,說話時唇齒間呼出的氣息熱熱地吹拂在她的臉上,右手緩慢地摩挲著她的肩頭,掌心的熱力像是要隔著一層和服的布料,燙傷她的肌膚。
「盡你的全力來阻止,別讓深淵吞噬我……能做到嗎?不能的話,就趁早放開手吧,別被我也一道拖了下來——」
這一次,是她反而打斷了他。
「那可不行。」她伸出右手,按住了他那只摩挲著她左肩的、惡作劇似的手,答道。
山南似乎顯得有點困惑。之前那種以惡作劇的調笑來掩飾真正情緒的動作停止了,他在極近的地方凝視著她,臉上似有不解。
「……為什麼?」他低聲問道。
他或許覺得自己已經竭力警告過她了。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她對他將要面臨的困境或許比他自己還要清楚。
因為她不能再親眼看著他在她面前再死一次。因為像山南先生這麼好的人應該擁有比這個更好的命運,而不是一遍遍被曾經志同道合、寄予了很深期待和感情的同伴遺棄在失落裡,留在黑暗裡,過早地失去寶貴的生命——
「……因為像山南先生這麼出色的人,就應該永遠存在於這世上。這樣的話這個世界說不定才會更好……」她回答道。
山南驚愕地睜圓了雙眼。這種表情在他的臉上可不多見,讓他前所未有地顯得像個稚拙的少年;可是下一秒鐘他的神色就放松下來,捏了捏她的肩頭,像是在表示某種動容與感激似的。
「……你啊,還真是能說大話啊。」他含笑說道,語氣裡帶著點無可奈何的縱容感,又像是有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這樣鄭重地對待,因而感到有點無所適從似的。
下一刻,他向前傾身——
前額輕輕碰到了她的額頭。
柳泉:?!
山南似乎沒有更進一步的意圖,就那麼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兩個人呼出的鼻息在彼此之間熱熱地縈繞著,反而更加透出一種難以言說的親近感與曖昧感。
她一瞬間脊背上就汗毛直豎,緊張得繃緊了身軀;但是山南反而好像松懈下來,就那麼用額頭頂著她的前額,好像整個身軀都靠著相貼的部分作為支點一樣,他半長的黑發因此垂落下來,最外側的發梢似有若無地掃過她的臉頰,在她的肌膚表面帶起一陣微癢和戰栗。
他的那只手依然搭在她的肩頭,可是她那只覆蓋住他手背的手卻已經不由自主地垂落了下去放在膝上,緊張地握成拳。
山南就仿佛沒有注意到自己的這個舉動給她帶來多大的困擾一樣,閉著雙眼低聲說道:「……你不希望看到我死嗎?」
柳泉一瞬間就驚悚了。
「當然不希望了!請不要隨隨便便說出那種可怕的字眼來!」她脫口低喊道。
山南的身體微微一僵,繼而呵呵呵地低聲笑起來,就仿佛她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卻讓他感到開心了一點似的。
「好的。」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柳泉:?
她微微愣了一下,還沒想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就感覺到他的頭微微仰了一下——這個動作不足以讓他的額頭離開她的前額,但卻讓他鼻梁上架著的圓眼鏡的鏡框輕輕碰到了她眼眶周圍的肌膚;那微帶一點冰涼的金屬質感讓她不由得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但是他就停在那裡沒有再繼續接近,然而他說話的時候唇齒間呼出的熱熱的氣息吹拂在她的鼻端和唇上,讓她的心髒也不由得跳漏了一拍。
「……好。」他啞聲說道,「那我就試試看活下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3日:
啊我昨天一天爆肝了一萬字【。
同時三開真的是瘋了【攤手
說明一下哦,這篇番外之後會有真·副長登場
但是以前那個副長不會。
一般來說我覺得薄櫻鬼卷默認的表官配就是副長,所以如果進入支線的話,副長就不會出來搶好感度了【喂!
小一線也是這樣的。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15號零點w
感謝在2020-05-10 21:33:08~2020-05-12 23:19: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悠于 2020-12-27 20:24
第115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2
既然決定要好好調查一下和「山南脫走」事件有關的事情,那麼繞不過的一個重要問題, 就是新選組內部的情形——更詳細一點說, 是山南與近藤和土方的關系。
再進一步說的話,事情的關鍵最終可以凝結為一個要點——山南與土方之間的關系。
近藤是新選組的局長, 雖然想辦法搞定他、讓他去彈壓新選組內部的不和氣氛或者彈壓土方對山南的意見,似乎也是一種反向解決之道;但是假如近藤真的這麼富有手腕的話,也就不會讓伊東甲子太郎在新選組內逐漸坐大,不但引發了試衛館時期一直追隨他的干部們的不滿, 還最終引爆了山南決意脫走的念頭。
而且, 現在柳泉要著手調查和解決山南脫走事件,無論是時間還是手腕、抑或人脈方面, 都有著天然的劣勢。
這一次, 她是作為一個外來者直接降落在此地的,並不像上一次在那個同人子世界裡作為炮灰女配出場, 還有個配套的背景和身份以及初始好感度可以利用;在這裡,這麼短的時間內, 她竭盡全力也只能接近一個人。要取信於對方、展開調查就已經很困難了,就更不要想同時蘇力爆發、影響好幾位重要人物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所以,柳泉只花了幾分鐘就確定了自己接下來的任務目標——接近土方。
近藤差不多是不會太過反駁土方的想法的。而即使她說服了近藤,只要土方洋洋灑灑地把「山南已經產生異志」的猜測以及論據擺出來,近藤說不定也會站在土方那一邊。
因此,她覺得目前時間不充裕、人手也緊缺的情況下, 設法弄清楚為什麼土方會對山南產生這麼大的意見、甚至開始在新選組內部排擠山南, 使堂堂的新選組總長的地位邊緣化這一問題, 才是重中之重。
現在最傷腦筋的是她不可能再潛入新選組內部了。那麼想要撬開一點那些武士老爺口風很緊的嘴巴,最便捷的途徑就是——
島原。
沒錯,是她曾經開玩笑似的對土方說要踏平的地方。
現在,她卻只能依靠著這個地方來撬開這一個「土方」的嘴巴了。
想要在島原與新選組的干部們碰面倒也不是特別困難之事。他們也會來店裡喝酒。問題是「浮船」似乎並不是他們聚會飲酒的地方。
柳泉想了想,果然還是必須以金錢開路才行啊——
在經費方面雖然不算是斤斤計較、但也不算多慷慨大方的時之政府,當然不可能給出足以讓她在短時間內買通至少兩家店鋪的金錢。他們的調查經費,在柳泉化裝潛伏、無法回到下榻的客棧與大家會合的時候,她差不多都交給了性格從容謹慎的一期一振來管理。
所以現在她用來買通這間揚屋的錢,完全都是強行用積分從系統菌那裡兌換出來的金燦燦的小判。
桌上攤開著一張花布,花布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摞好的幾疊小判,金光簡直要耀花對方的眼睛。
今天的柳泉利用【高級易容術】換了一張臉孔——倒不是說就能完全改頭換面,但經過一番微調之後,她的顴骨變得更立體了一些、圓潤的臉頰也相應變瘦了一點,還有五官方面的細小調整,讓她看上去和在「浮船」假扮阿雪時所使用的本來面目並不太相似。
因為她原本就沒打算用自己的本來面目——以及「阿雪」的這個身份——在這家揚屋現身。
山南與「浮船」的兩名藝伎——明裡和「阿雪」——來往甚密的新聞,相信那位在打探消息方面有著傑出才能的監察山崎一定會如實彙報給現在本來就警惕著山南的新選組副長土方。所以現在假如那位「阿雪」又貿然接近他身邊的話,一定會引起土方的更大警覺。說不定還會給山南帶來不必要的猜疑和麻煩。因此一個新身份——以及一張新臉孔——是必要的。
客觀說來,新選組在這個時期也只不過是剛剛開始在京都躥升的一個劍客組織而已,真正論風頭和勢力範圍,還是比不過幕府更加倚重、成員出身不低的見回組。所以新選組成員更喜歡出入的也不都是豪華至極、規矩森嚴的揚屋,有時候規矩寬松些、收費也相應廉宜的地方,反而更加方便來往。
然而這種地方就給了柳泉一點可乘之機——金錢開路的手段在這些地方是更容易奏效的。並且她的所求也十分簡單——不過是在酒宴上讓她作為陪席的藝伎露個臉而已。
當她一口氣排出幾疊金燦燦的小判,並言明自己是接受某大人的指令,要暗中觀察一下新選組幾位干部平日的言行舉止,並不會做什麼不利於揚屋的事情之後,老板雖然猶豫著,但終究敵不過金錢的光芒和味道(?),再三確認了她沒有不良的意圖、身上也沒有夾帶其它利器,確實只想混在藝伎中觀察特定人選幾天就走之後,勉勉強強地答應了。
連續好幾晚,她乖順得像個毫無威脅性的普通姑娘一樣,讓來就來,讓走就走,表現得溫順又無害,揚屋周圍也沒有其它風吹草動的異狀,因此老板也有一半放下了心。
然後,又是一個晚上,她在邁入揚屋那個待客的大房間時,腳步一頓。
她終於等來了她想要接近的人。
這一夜顯然是幾位新選組干部做東,宴請的是近藤與土方。奇怪的是,不知道他們有何用意,這次宴請的規模很小,衝田、齋藤、永倉、原田等人全都不在場,近藤倒是笑容滿面,但土方卻皺著眉頭,活像是對什麼事情——或者什麼安排——感到不滿似的。
柳泉在這之前當然也稍微調查過一點和這裡的副長相關的訊息——歷史上為副長的魅力所傾倒的花街女子可不少,又是太夫又是天神又是藝伎又是舞伎,簡直橫掃游女全階層;聽說在島原這裡也有副長的痴情愛慕者,太夫和天神都有,但今晚好像副長並沒有把她們叫來的意圖。
柳泉不動聲色地跟隨著其他藝伎進屋,在距離副長不遠的地方落座,內心迅速思索起來。
那些名字出現在傳說中的花街女子,不管那些所謂的露水情緣是真是假,但至少和副長也算是熟識;可是今晚的宴會,副長看起來並不打算把她們中的任何一個叫過來,就說明他自己覺得這個宴會並沒有什麼值得好好享受的地方——與其說是來享樂或放松心情的,不如說是讓他感到意興闌珊、只是來虛應一下場面的。
那麼,這個宴會的內容到底是什麼?假如只是普通的相約一起喝酒的話,難道最應該叫上的不是衝田、齋藤、永倉、原田等等試衛館時期就在一起的、最受信賴的成員嗎?現在這個房間裡坐著的都是些什麼人?
酒過三巡,正當柳泉在思考著是不是可以更進一步,找個機會換到副長的身邊去的時候,機會就這麼來臨了。
今天除了近藤和土方之外,來的干部中最年長的那一位大概是覺得酒已經喝到位了、氣氛也烘托得差不多了,咳嗽一聲,朝著首座上的近藤開口了。
「局長……您看,周平也不是不努力,只是……衝田君在劍術方面是個天才,周平難以追趕……可是,周平才是您的養子,試衛館將來難道不交給他嗎?」
柳泉立刻豎起了搜索天線。
近藤周平,這個名字她記得。
他是近藤在新選組內收的養子,人倒是不壞,就是本性懦弱了些,平常就有些怯縮避戰的嫌疑,等到鳥羽伏見之戰以後,更是直接脫隊了——當然那時候事態緊急,局中法度已經沒什麼約束力了,否則的話副長一定會喝令他切腹的!就算是近藤君的養子也不行!
那麼,現在說話的這個人就是谷三十郎了,近藤周平血緣上真正的兄長。
谷家三兄弟——谷三十郎、谷萬太郎、以及谷昌武,也就是後來的近藤周平——是一起加入新選組的。大哥和二哥表現得還很不錯,無論是池田屋一役還是後來被派到大阪擔任大阪取締役,都做出過顯眼的功績;相較之下,反而是近藤收養的這個三弟,又溫吞又畏怯,劍術和文學沒有一樣學得出色,就連擔任他的劍術師傅的衝田都煩得不行,好幾次險些急得發火。
所以說,現在他的大哥和二哥想豁出面子去替弟弟爭取一下未來的家業?
柳泉記得近藤確實曾經一度想讓衝田來繼承天然理心流,那是因為只有衝田是最出色的人選,只要秉承著一顆客觀的心去看待這個問題的話,一定會選擇衝田的;但是現在,很明顯谷家的兩兄弟對此有了不同的意見。
……沒想到只是想接近一下這個世界裡真正的土方君而已,居然還能順便聽到這種秘辛啊。她想。
在她熟悉的那個世界裡,谷家三兄弟幾乎沒激出什麼波浪來。近藤君也不是特別倚重近藤周平這個養子,似乎只是為了完成一項人生任務一樣才收養了他,之後他表現不佳,近藤君也並沒有苛責他;最後他畏怯幕府的傾頹和新政府的清算,近藤君也爽快地把他放走了,甚至沒有表現出和永倉與原田離開時那種痛苦、氣怒、難過、不解等等一樣深刻的情緒。
所以現在眼看在這個世界裡,谷家三兄弟居然還能把事態鬧成這樣,她有一點驚詫;繼而立刻又意識到,這個世界裡竭力維護近藤的土方君一定也對此極為不滿吧。
這正是她接近的好機會。
她這麼想著,趁著重新上酒的機會,向那位原本坐在土方身邊替他斟酒的游女使了個眼色。
那位游女並不是島原這裡出名仰慕新選組副長的女人之一,看待土方的態度也比較像是正常的客人;在柳泉事先的打點下,也樂得給她行個方便。於是她借故起身,退下去的時候剛好把土方身邊的位置讓了出來給原本坐在她身後的柳泉。
柳泉十分自然而順暢地移動到了那個位置上,端起酒壺替土方斟滿了一盞清酒。
或許是因為注意到伸過來替自己斟酒的那只手的手腕上,和服的花色和剛才不同,一貫保持著警覺心的土方立刻轉過頭來,目光落到了那位已經不動聲色地遞補到他身旁這個位置上的、新來的年輕女人。
他的眼瞳微微眯了起來,似乎在打量著她,瞳色在屋內的燭光下呈現出一種深黑似的色澤,仿佛難以窺探的深潭。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5日:
好了這裡的副長正式登場【。
這個副長和你們熟悉的那個不太一樣,但是也很帶感【。
為了盡量節省一下篇幅,所以我可能會把妹子稍微寫得蘇一點
有些跟歷史時代背景不太相符的私設,大家就忍耐一下吧hhh
當然!寫這些主要是為了撩嘛!
下次更新:隔一天,17號零點吧~~
感謝在2020-05-12 23:19:07~2020-05-14 18:13: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不朽極限 1個;
第115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3
柳泉朝著他抿唇微微一笑。
「你是誰?」土方徑直問道, 「以前好像沒在這裡見過你啊。」
他說話的語氣與聲線, 都和她記憶之中的那個人不太一樣。當然,他的外形也和那個人不太一樣。重新來到這個世界裡名為「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人的面前, 與他交談,並不像是她之前所想像的那麼費力或是容易感傷——因為, 歸根結底,他雖然有著同樣的名字與身份,但終究是個陌生人吧?
柳泉含笑答道:「我啊, 是新來的呢。當然, 也聽說過土方先生的名聲……沒想到今晚能有這樣的機會替您斟酒啊。」
土方狐疑地盯著她,並沒有因為她的稱贊和明晃晃表現出來的好感度而放松對她的警惕。
「話雖如此……」他慢慢地拖長尾音, 語氣裡滿是防備與試探的意味。
「我可不知道我有什麼值得你這樣的啊。」他說。
屋內, 琴師坐在牆角,叮叮咚咚地彈撥著三味線。藝伎拖著長長的聲音吟唱著都都逸,「心有靈犀一點通,歸後咫尺如天中。」
柳泉毫不退避地抬起眼來直視著土方那雙深湛的黑瞳,只與他對視了短短一瞬,就掐著時間垂下視線, 將手中的小小酒瓶放回土方面前的小桌上, 答道:「仰慕像您這樣一心報國的英豪……這不是很自然之事嗎?我雖然只能屈身於島原,但像您這樣有大志向的人, 我心中也是景仰得很哪——」
她雖然垂下了視線, 卻仍然能夠感覺到土方的視線落在她的臉上, 目光灼灼有若實質, 簡直要在她的臉上燒穿兩個洞一樣。
但是片刻之後,土方輕聲哼笑了一聲,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是嗎。」他不置可否地應道,左手按在盤起的膝上,右手裡則還握著那個小小的、喝空的酒杯。
「想不到你竟然還有如此見識。」他說。聽起來似乎是一種驚訝的稱贊,但是柳泉仍然能夠聽出其中還含有幾分試探的意味。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她答道,很有眼色地重新端起小小的白瓷酒瓶,舉到他手邊去,向他的酒杯裡注滿酒。
「如果是土方先生的話……是不是真心話,您一定能夠看透的吧。」
土方端著酒杯的手微微一頓,側過臉來又瞥了她一眼。但在這種位置上,能夠看清的只是她被燈火照亮的側顏;面容低垂的角度恰好,塗朱的眼角斜飛,長睫卻安安靜靜地垂下,投落的淡淡陰影落在她眼下塗白的顴骨上。後頸一段白皙的肌膚襯著艷紅色的和服,竟然有幾分奪目的優美。
他微微擰起眉心,總覺得這個女人的姿態、言談和舉止都太過恰到好處了,令人提不起一絲戒心——雖然說這在花街也是一種必需的表現,但她的身姿裡卻仿佛並沒有其他那些他所熟悉的、愛慕他的女人們所帶著的那種仰視、嬌媚或討好之感,反而有一種端正的優雅從容——然而正是這種恰到好處的舒適感,讓他總覺得有哪裡不適,仿佛一旦接受了她仰慕自己的說辭,就會立即陷入一個以溫柔舒適偽裝起來的陷阱,然後不知不覺間就會一敗塗地似的。
然而她毫無破綻。斟酒的動作或許生硬了一點點,但作為一個新手來說已經表現得足夠好。
今晚因為要談的是近藤君的家事——牽涉到那個不上進的「養子」以及他背後棘手的本生家庭的兄弟,還有試衛館和天然理心流的繼承問題,這已經不能算是單純的「公事」或「私事」了——土方並無意於把那些仰慕他的女人找來作陪。
像她這樣對近藤君和新選組的事幾乎完全陌生,只是聽說了一些他們的聲名和傳聞——或許還有他英俊外形的加成——就對他輕易表示仰慕的新手,當然是最佳選擇。她既不會聽懂他們在討論什麼,也不可能從簡單的一番話裡就聽出背後錯綜復雜的關鍵問題;並且還因為對他的那點不知真假的仰慕,會主動為他的面子而保守秘密,盡管她很有可能壓根聽不懂那是什麼秘密——這真是再好不過了。
然而,土方還是覺得,要這麼就輕易放過這個新來的姑娘,好像有哪裡不對。
他掩飾著自己內心前後矛盾的想法,輕咳了一聲,問道:「……那麼,你叫什麼名字?」
那個姑娘抬起頭來,側過臉朝著他彎起眼眉,笑得很好看。
「花葉。」她說。
屋內燈火融融,三味線的琴弦錚咚而響,飄蕩在四周的都都逸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種唱詞。
「重重相思在遠道,堪笑愚痴令人惱。」
土方頓了一下,把手中的那杯酒慢慢地喝完了。
「花葉。」他重新念了一遍那個名字,若有所思。
不遠處的谷家那兩個聒噪的兄長已經把話題發展為「周平的血統可是非常說得過去的啊近藤君您一定要多多培養他啊畢竟他才是最信得過的繼承人選」之類討人厭的說法了。土方煩躁地皺起眉,把酒杯用力地放在桌上。
不過屋裡既有三味線的琴聲與都都逸的吟唱聲,還有近藤君與谷家那兩個大一點的兄弟的交談聲,土方即使重重把酒杯頓在桌上,也沒有人發覺。
反而是他身邊的花葉看了他一眼。
「怎麼?」土方察覺到那一眼,口氣有點差地反問道。「你有什麼想法嗎?」
花葉好像有點驚訝,瞥了土方一眼,又很快地往還在高談闊論的谷三十郎那邊望了一眼,說道:「那人……有點裝模作樣的啊……一副說大話的口氣……」
土方一愣,沒想到這個新來的姑娘還真的說話很坦率,心中那點對谷三十郎咄咄逼人而產生的怒火也消散了很多,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還真的挺敢說的啊!」他評價道,右手落下去放在小桌上,修長的手指摩挲著酒杯的邊緣。
「……有沒有人教導過你,『禍從口出』這句話?」
他說話的時候微微側著頭,眼角的余光落在花葉的膝蓋上。現在他的手擋住了酒杯口,暫時不用替他斟酒,她白皙的雙手就柔順地覆蓋在自己的膝蓋上,襯著艷紅色的和服,顯得那雙手更加細白;土方注意到她的手並不像是經過勞作後指骨突出、青筋繃起的那些婦人,她的手並不算大,但手背在燈光的映照下卻有種溫軟滑膩之感,骨節並不明顯,讓人有種想要捏一捏的想法。
他不由得啞然失笑了一瞬。
……這樣的手,不可能是一雙密諜或什麼訓練有素的殺手能夠具備的。說不定她在來到島原之前,家境一度應該很不錯,才能養出這麼一雙手。同時,家境中落的理由也能夠解釋她身上散發出的優雅從容氣質,那是町人之女無法具備的。
他不由得沿著那雙手一路看了上去,直到視線重新落在她的臉上。可是藝伎所必須的厚重上妝幾乎遮掩了她五官中真正的美麗,在那層厚厚的脂粉下,只有那雙明亮的眼睛令他印像非常深刻,像是其中蘊含了無數故事,絲毫不像其他那些向他示好的花街女子一樣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他思忖著他在那雙眼睛裡所看到的光芒是什麼。直到他聽見她的回答。
「確實有人這麼告誡過我……但是我覺得,能夠在短時間內就做到守護京都、揚名一方的話,土方先生應該也會看穿我的虛言……」她說,「所以,我想我還是應該在您面前說真話,盡管有時候可能聽上去……」
她停住了,而土方低笑起來。
「怎麼?你也知道不好聽的話就不要說下去了嗎?」他微帶一點戲謔似的反問道,移開覆蓋在酒杯口上的那只手。
花葉眼尖地立即注意到了,膝行兩步上來重新拿起酒瓶為他斟酒,一邊斟酒一邊微微歪著頭,答道:「因為土方先生已經明白了啊,所以剩下的話就不用說了∼」
土方似乎覺得有趣似的,抬起眼皮又瞥了她一眼。
「你倒是個有趣的人啊。」他用一種悠哉的態度說道,舉起那只被她斟滿的酒杯來,一飲而盡。
……
那天谷家兩兄弟設宴款待近藤和土方,意圖替自己的弟弟爭取繼承權的計劃,好像並沒有什麼進展。但是,柳泉倒是成功引起了一點土方的注意。
過了幾天,當柳泉還逗留在「浮船」的時候,她接到了另外那家揚屋派人遞來的消息,說今晚新選組的老爺們有可能會再來揚屋待客,已經派人來約定了時間。
柳泉很想趕快在土方面前刷個基本的好感度和信任度,然後趁著夜宴進行中酒酣耳熱的機會套一套他的話。
通過上次谷家兩兄弟的宴請,讓她明白了一件事——真正的新選組內部,無論什麼時候仔細探究,都會察覺到暗流湧動,而不是像她所經歷過的那個世界裡一樣,大多數時間都平和美好而令人無限懷念。
仔細想來倒也沒錯,新選組一路上肅清的成員每年都有,干部也是每年都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折損;他們當然有戰死之人,但切腹的也為數不少。
柳泉還記得從前那個世界裡,在新選組出陣甲府、經過多摩家鄉的時候,鄉親為他們舉辦宴會,在宴會進行的中途,有人提及土方當年在家鄉差點和三味線屋的大小姐阿琴相親結婚之事,副長當即尷尬萬分,避席而去;結果出了大廳在庭院裡卻正好遇上阿琴,柳泉無意中還聽到阿琴指責副長,其中一條罪過就是重要的成員也是說砍就砍,說舍棄就舍棄——
雖然說那些被肅清和被勒令切腹的人們都是各有原因的,但是從側面也能看出新選組內部意見不一、人心不齊、勢力交錯的狀況。
果然,她所經歷過的那個世界,雖然時代的洪流還是滾滾而來,吞沒了大家,但那個世界總的來說已經是最理想的狀況了。
大家很少有爭執,即使有也能最後達成相互理解;共同追尋著一個信念而努力,拼了命戰鬥、拼了命歡笑、拼了命生存、拼了命閃閃發光;然而到了這個真實的世界裡,有不同的志向、不同的想法、不同的派別,甚至還有谷家兄弟這種趁機渾水摸魚、想為自己漁利的家伙。
柳泉第一次深深地感到,真實的新選組,並不像是她所經歷的那種悠揚而雋永、如同時代的黃昏中的一曲長歌那般的地方,而是這種水面上泛著波紋、其下暗潮洶湧,水中翻滾著泥沙和礫石的深潭,被時代的潮流裹挾著前行,一路不知道奔往的是廣袤的大海還是黑暗降臨前最後的夕陽。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7日:
雖然是山南線,然而最近幾章可能副長的登場率要略高些了【。
山南先生我對不起你啊【喂!
老實說大河劇《新選組!》裡的副長和總長簡直都超級棒!
所以既然寫到這裡,就忍不住要刷一下這兩種我好像還沒有描寫過的type【。
PS. 一點注釋:
1、本章引用了兩首都都逸,主要是因為它們的內容很符合妹子和副長(雖然不是原來那個副長)之間的情況啦。譯文稍微古典了一點,實際上的都都逸差不多是7775句式這樣。最著名的一首都都逸就是高杉的「三千世界鴉殺盡」那個。
2、妹子用的新化名「花葉」,後一個字來自於妹子原來的化名「雪葉」,前一個字是因為歷史上的副長給朋友寫了一封信炫耀有多少花街女子愛慕他,其中第一個就是島原的太夫花君【攤手
下次更新:隔一天,19號吧w
感謝在2020-05-14 18:13:04~2020-05-16 20:40: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1個;
第115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4
而山南先生……即使喝下變若水、身處於黑暗中, 仍有理想化的一面, 想要以破敗的羅剎之身逞英雄,在仙台城中一個人扛下了最大的反派角色, 拼盡生命最後的火花也要斬殺掉那些非人的怪物——
這樣的一個人,要如何適應這樣一個陌生的、他曾經以生命相許的新選組啊。
直到晚間, 柳泉又把自己化裝成了「花葉」的模樣,走入那個房間的時候, 她還在心裡思考這件事。
然後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她發現這一次房間裡出現的, 還是不同的人。
谷家兄弟這一次不見蹤影, 請客的換成了一位戴著眼鏡、誇誇其談的家伙。那個人似乎在新選組內部也有些地位,說起話來很有些指點江山的風格, 但又在不時討好著近藤與土方。
柳泉只聽了幾分鐘那個人的說話,就已經厭煩得不行了。但礙於自己現在對這些人的外形和名字完全對不上號, 她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想從這些人的言語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以及各人的名字和身份。
她側身將侍女遞上的滿滿的酒瓶拿過來放到小桌上, 然後就聽到身旁的人說話了。
「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吧?」
她轉過身,發現土方用筷子夾起了兩片腌蘿蔔放進嘴裡, 正用一側的牙齒吊兒郎當地嚼著。察覺到她投過來的目光, 他笑了笑,下巴朝著那個還在啰啰嗦嗦地談些無聊話題的男人的方向一抬。
柳泉於是也順著他的動作瞥了那個男人一眼,答道:「確實不知道啊。」
土方笑了一聲。
「怎麼?你不感興趣的人就不去記了嗎?」他揶揄似的問道。
柳泉答道:「您也說了是不感興趣的人……那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土方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興味來。他大剌剌地從剛剛跪坐的姿勢咚地一聲改為了盤膝, 咯嘣咯嘣地嚼著口中的腌蘿蔔。
「你的回答還總是那麼有趣啊——」他懶洋洋地拖長了尾音, 說道, 「那個人啊,叫武田。是新選組的軍師。」
哦,柳泉知道了,那個人是武田觀柳齋。
在以前那個同人子世界裡,武田觀柳齋的設定並沒有多大存在感,但外形倒是有種邪氣的俊美,一臉能擔當終極大反派的樣子;導致今天她乍一看到那個矮個子、方臉膛、皮膚黝黑又誇誇其談、不討人喜歡的家伙,完全沒有把他跟自己印像裡那個邪氣又凌厲的美男子聯系到一起去。
……果然,還是以前那個世界更好啊。她在心底想著。
即使路人甲都長著一張賞心悅目的臉——有那張臉的話,即使話題都這麼令人昏昏欲睡又乏味,好像也能多忍耐一陣子了。
柳泉收回短暫飄遠的思緒,笑了笑。
「我還以為軍師都是那種聰明得不得了、一臉高深莫測的樣子,」她說,「沒想到這位武田君竟然是這樣啊——」
土方哼笑了一聲,將一滿杯的酒干脆地一飲而盡。
「嘛,說的都是一些陳腐的話題——就跟他擅長的兵法那樣,大概拿到關原之戰的戰場上或許能有用吧。」他說,一點都不想掩飾自己語氣裡對武田的厭煩。
柳泉有點瞠目結舌。
如果她的記憶沒出錯的話,武田擅長的確實是古典的什麼兵法流派。也因此,在引入法國軍制之後,他在新選組的地位直線下降,幾乎被邊緣化了。不過即使如此,土方說他的兵法老舊到只能在德川家康取得天下時的關原之戰裡使用,還是讓她不由得驚訝了一下,繼而啞然失笑了。
也對啊,畢竟副長到了後期在箱館的時候,可是法國人都想招募的人才呢——法國人總不會想要去招募一個只懂得老舊兵法的人吧。
柳泉垂下視線,第N次重復著斟酒的動作,答道:「既然您這麼說,那我倒是有點兒明白為什麼他今晚要纏著近藤先生喋喋不休了。」
土方感興趣似的側過臉來看著她,「哦?說說看。」
柳泉放下白瓷的酒瓶。
「因為不拼命討好作為大將的近藤先生的話,他在您們那裡還能有什麼存在價值?您剛剛已經說了,他的兵法已經用不上了……」
土方微微一愣,繼而又往她的方向側過一點身子,左肘支撐在膝蓋上,左手則摸著自己的下巴,一臉深思的模樣,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或許他雖然兵法不行了,但劍術還算能用呢?」他試探似的問道。
柳泉很坦然地回視著他。
「可我倒是覺得,假如他在劍術方面還能教您看得上的話,您對他的態度應該會更好一點的。」
土方的目光裡微微起了一陣波動。他在思考時下意識撫摸自己下巴的那只左手一頓,放了下來,還保持著之前那種歪坐的姿態,慢慢說道:「……你可知道,太聰明的人,在這個世道裡會如何呢?」
柳泉卻朝著他露齒一笑,仿佛毫無陰影、也毫無陰謀似的。
「迄今為止,土方先生您一定是已經見識過了各種各樣的女性……」她含笑說道。土方從第一次見面就在她身上體會到的那種微妙的從容感又浮現出來了。盡管好像正在說著的是羞人的話題,她卻使用著那樣一副直言不諱的坦率態度,就好像自己所說的就是自己深信的那樣。
「我啊,從以前就被人說過,要論才藝、性格,甚至是女人味,都比不過真正的美人……唯一還能夠拿出來與人相比的,就只有這點坦率的心而已——」她說著,忽然抿起嘴唇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在燭火的映照下,仿佛顴骨上也漸漸浮現出一點紅暈來似的。
「在我看來,土方先生是非常聰明的人,才能輔佐像近藤先生這樣的大將,做出一番了不起的事業來……」
她緩緩地說著,一時間卻讓土方產生了一點錯覺,就仿佛她雖然正在說著的也是陳腐的溢美之詞,但這種討好似的誇獎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就變得讓人內心十分熨帖又舒適似的。
他不禁暗想,果然即使是再陳腐的言語,從一個知情識趣又討喜的美人兒嘴裡說出來,就要比從普通人嘴裡說出來還要更動聽幾分。於是他也沒有掩飾自己那點自得的情緒,勾起唇角笑了一下,靜等著她的下文。
她也果然沒讓他失望。
「在您面前耍心機,我還不夠格呀……」她說。不知為何,她身上之前的那種從容感悄然消失了,從這句話裡,他竟然聽出了幾分愛嬌的意味。這種性格當然也不讓人討厭,於是他帶著幾分興味地繼續往下聽著。
「可是,我又想盡力展示自己的好處,讓您記得我……」她說。島原的女人說話時那種緩慢的語氣,原本讓土方覺得有點不耐;但現在她慢悠悠地說著話,卻讓他產生了一種「接下來她還能說出點什麼出人意料的話呢,真讓人期待啊」的感想。
「傻傻地在您每一句話之後說上兩句『是這樣嗎?這可真是不得了啊』之類的話,在島原隨便一個女人都能做到了——」她慢吞吞地說道。
「那麼,我又拿什麼讓您記得我呢?」
土方微微一愕。
「……只好,開動一下我的腦筋,多想一想您的話裡都是什麼樣的意思——」她繼續認真地說道。
土方終於失笑出來。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地搖了搖頭,說道:「可是你不怕這樣和別人不一樣,太不討人喜歡嗎?」
新選組的副長說話扎心的程度也是一等一的,尤其是在這種沒有必要假裝出風度的時刻。
可是在他的眼裡,花葉一點都沒有生氣。不但沒有生氣,她反而彎起好看的眉眼。
「什麼樣的人能在土方先生心上留下痕跡呢?……這個問題我也很認真地想過呢。」她拖長尾音,悠悠說道。
土方:「……哦?」
花葉:「這可能是我的一點淺見……不過,我覺得,『特別』的人,更容易被您記住吧∼」
土方一怔,然後忽然覺得這個女人實在是太有趣了,不由得真的呵呵笑了出來。
「原來如此。」他說,一下子坐直了身體,重新轉回去面朝著小桌上精美的菜肴,一副突然對那些酒肴產生了莫大興趣的模樣。
「今晚你們這裡都做了些什麼特色菜呀?讓我看看。」他說,伸出筷子去夾起了盤子裡的烤魚。
……
酒過三巡,忽然,障子門被人輕輕從外拉開了。
門扉開處,一個男人站在那裡。他往屋內張望了一下,隨即含笑邁入房間裡,說道:「抱歉,看來我是來晚了啊。」
柳泉隨著大家一起看向門口,只看清楚那個男人長得頗為俊秀,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氣場,仿佛有點危險,又仿佛竭力在掩飾著什麼更深層的目的似的。
柳泉從第一眼就下了結論:這個人並不招人喜歡,白長了一張還不錯的臉。
但看起來近藤是很喜歡他了。因為近藤在看清楚來人的臉之後,立刻呵呵笑起來熱情地招呼道:「哦,快請進來啊,伊東君!」
柳泉:?!
在新選組內部能被叫做「伊東君」的,還能有誰?!
幾乎與此同時,她注意到土方忽然微微一撇臉,嘖地一聲不耐地咂了一下嘴。
這種小動作雖然細微,但已經充分向柳泉顯示了土方對伊東甲子太郎的觀感。
果然不管是哪個世界,土方都不可能會欣賞伊東這種人的呢。她想。
作者有話要說:
5月19日:
那個……雖然是山南線,但是……這幾章……山南先生可能會暫時隱身一下【。
因為妹子和這個副長的互相試探來了!
一邊相撩一邊相殺,這種情節我覺得超帶感,於是不知不覺就寫多了【。
下次更新:隔一天,21號零點喲hhh
感謝在2020-05-16 20:40:14~2020-05-18 22:23: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心向暮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第115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5
不過,正好打探一下關於伊東的事情, 比如說他現在打算在新選組內搞什麼事情——這對於山南先生的脫走事件也起了重大的作用, 不得不防。
柳泉不動聲色地說:「哦,不知道這位是誰?看起來近藤先生很是看重他呢……」
土方又狠狠地嘖了一聲,眼看著伊東在自己對面隔著一段距離的位置上入座, 臉色更糟糕了。
「他叫伊東, 你應該聽到近藤君叫他了吧。」他語調有點粗暴地說道。
「平常就總是那麼自命不凡……可誰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呢。」
甚至連伊東在新選組內部的職位都沒有介紹, 直接就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看起來副長真的是很討厭這個人了。柳泉想。
她壓低了一點聲音。
「我也不喜歡他, 」她悄聲說道, 「他看起來像是有什麼別的目的似的……一點也不真誠,還不如上次來的那個笑聲像鵝叫的谷君呢, 至少谷君沒他那麼多頭腦……」
土方微微一頓, 隨即低低笑了。
「你說谷三十郎?」他用一種毫無敬意的口吻把這個名字徑直說了出來。「就是上次那兩兄弟裡的大哥。」
柳泉:「是呀,他的笑聲可真奇怪……」
土方笑了。他的笑聲倒是很低沉富有磁性, 再搭配上他的外形和那種【男人成功之後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魅力】加成,也難怪會有那麼多痴心的愛慕者。
「你說他笑起來像鵝叫?」他漫不經心地問道。
柳泉:「這是我的想法……我知道有點失禮了,不過——」
土方笑著答道:「我知道,不過因為你要在我面前說真話嘛,是吧?」
他現在看起來對她的戒心要低得多了。柳泉很滿意。
於是她再接再厲地演繹著一個率直女郎的形像,直愣愣地點了點頭。
要說她塑造出的這種形像,多少還是借鑒了明裡。但是明裡是因為天真無知而率直可愛, 斯文柔和而善體人意的山南先生自然不會因為她說話太幼稚而表現出厭煩——事實上山南先生不會對任何人明確地表現出厭煩的情緒——可是柳泉現在要刷這一個愛慕者無數、花街女子的芳心縱火犯土方君的好感度, 再表現得天真無知就會讓他感到索然無味了。於是她還適度地加入了一些諸如「善解人意」、「聰明的頭腦」、「狡黠討喜的笑容」以及「有趣的說話風格」之類的輔助特質。
說穿了他們到島原來就是為了放松心情的。明裡常常聽不懂也接不上山南先生的話, 有的時候作為旁觀者,柳泉都能感受到山南先生臉上掛下來的黑線(霧!)。
山南先生自然會表現得溫和寬容些,但是副長卻並沒有這些過人的耐性。他好像對於傻裡傻氣的人也欠缺包容心——當然對過度聰明的人,他也有著警惕心;所以適度的聰明有趣,以及滿滿的仰慕心,必須綜合起來,才能順利刷到他的好感度。
幸好這個作戰計劃現在看起來還是有效的。或許也因為土方君覺得她即使怎麼耍小聰明也是個花街女子,翻不起什麼大風浪來——他可不知道她曾經是另一個「自己」倚重的下屬,新選組一番組的代組長,最終把「他」從必死的結局裡拉出來的瑪麗蘇(大霧!)。
而我們看過的無數故事都告訴我們,瑪麗蘇最終都是能蘇翻這個世界的,不是嗎。
柳泉這麼想著,露出了一個笑容——笑容裡有著適度的傻氣和更多的坦率——衝著土方一點頭。
土方對她這種說了新選組某個干部壞話的行為倒是沒有什麼惡感——一定是因為他自己也不喜歡谷三十郎的緣故——歪了一下唇角,諷刺似的說道:「虧他一直還那麼自命不凡,其實即使在花街,也還是那麼讓人看不上。還整天誇耀著『我們谷家代代都是備中松山藩的家臣』,一臉自己的血統高貴不凡的模樣……」
柳泉垂下視線想了想,覺得二月底的時限也不遠,在那之前自己必須從土方這裡刷到足夠的好感度、打探到一些什麼消息才行;於是她決定冒險一點發言。
「確實……又不是給馬配種,講究血統要做什麼。」她同意道,因為說著的算是大逆不道的言辭,因而壓低了聲音,微微向前傾身接近了一點土方的身側。
「我們是人,又不是馬……」
土方的身軀微微一凜,立即轉過頭來盯著她。但是因為她要說的是這種叛逆而不太符合時下觀念的言論,她向前微傾上身,卻正好更接近了他一點;他這麼猛地一回頭,險些撞上她的臉——更詳細一點說,他的嘴唇險些掠過她的前額和頭發。
土方愣了一下,柳泉也因為沒想到他突然回頭而差點釀成事故,兩個人都是呆滯了片刻,然後立即各自坐直身軀,一個看向左方,一個看向右方,竭力假裝出一副無事的樣子。
幸好現在房間裡的其他人不是在忙著談話,就是在忙著欣賞表演——有舞伎在和著三味線的彈奏起舞——所以好像沒人注意到這邊偶發的小事故。
土方四下看看,然後仿若要擺出一副花街常客的老練樣子,咳嗽了一聲,主動把話題引開了。
「咳……聽起來你似乎有些不同的見識啊?你家裡是做什麼的?也會把女兒養成像你這樣奇思不斷的人嗎?」
柳泉低頭想了想,覺得「九條則子」那個背景當然不宜再用。明裡家裡是丹波鄉下的農民,這樣的家庭也不可能養出像她這樣古怪的想法一大堆的女兒來;町人之女或商人之女,見識都有限;甚至是再好一點的出身,也不太可能為她提供成長的特別背景。
那麼——
「我父親啊,勉強算是個蘭學家吧……」她說。
蘭學,就是江戶時代經荷蘭人傳入霓虹的學術、文化、技術等等的總稱,從字面上來看的意思就是「荷蘭學術」的簡稱,不過現在已經引申為「西洋學術」的意思。
柳泉低聲說:「我家中原本也薄有資產……但父親沉迷於研究蘭學,不通世情、也不懂經營之道,把家產差不多都散盡了……最後,實在是生活難以為繼,父親又一病不起,就這麼去了……為了讓母親得以撫養年幼的弟弟,我自願進入了這一行……」
完美。是前因後果非常通順合理的故事,不通世俗而沉迷蘭學的父親,未必有著能夠真正理解和入門的頭腦,就那麼一頭熱地撲在蘭學研究上,貧病而去,還拖累了妻兒之類的,是這個時代常見的悲慘故事之一。
並且,這也完美解釋了為什麼「花葉」身為女子,卻有著一番不同的見識的原因——作為長女在替父親整理蘭學研究的資料時有所涉及,耳濡目染之類的,也是一個靠得住的理由。
土方果然沒有起疑心的樣子。他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自言自語似的說道:「那也就難怪你會說出這些話來了……」
柳泉笑了一下。
「父親啊,本來就是個怪人喲。研究了蘭學以後,就更是整天都說些驚世駭俗的話了……就連母親也常說他瘋了,只有我還能聽上一聽……到了現在卻發現,自己在毫無察覺之下已經被他感染了一些啊。」她說。
土方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淺笑,但那絲笑容稍縱即逝。他若有所思地端起酒盞,放在唇邊,卻並沒有立即喝下去。
「的確,你也是個怪人啊。」他同意道。
他以為花葉會抗議他的這句評價,當然他覺得這種抗議本身就是撒嬌的一種,這種花街的調情手段他也是知道的,當然他也相應地知道應對的方式;事實上他說出這句話來,就已經算得上是一種暗示了——可是,花葉完全不按照他的構想接招。
「承您吉言,」他聽見花葉含笑說道,「可是,跟土方先生相比,我覺得我還不夠怪喲∼很有繼續努力的空間呢。」
土方:「……」
他一陣啼笑皆非,不知道是似真似假地呵斥她兩句好,還是沉下臉來直接駁斥她才好。不過像她這麼有趣的姑娘可是很罕見的,他也覺得跟她說話充滿趣味,能夠放松他因為繁重的公務和京都錯綜復雜的各方形勢而緊繃的精神。所以他還不想這麼快就跟她翻了臉——
就在他沉默的這幾秒鐘之內,他忽然又聽到她的聲音。
「土方先生才是個怪人呢。明明不喜歡這個房間裡的某些人,因為他們對您的報國之路沒有任何幫助吧。即使這樣還能忍耐著和他們相處,那份為難即使我看著都覺得不忍心呢——」
土方端著酒盞的手一頓,目光一瞬間冷了下去。他有種無意中被幼童碰到了軟肋的狼狽和惱怒感,真正沉下了臉,卻沒有立刻轉過頭去瞪著她,而是目注手中的酒盞,看著酒液在淺盞中輕輕晃動著,說道:「……太喜歡自作聰明的女人,可是不招人愛的喲。」
他的話語裡有幾分咬牙切齒的警告意味,可是花葉就好像沒有注意到一樣。
她笑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1日:
谷三十郎笑起來像鵝叫,這個設定來自於大河劇《新選組!》。
局長和副長最終是以鄉下農民的背景當上了幕臣,這算是非常突破階級的成就了【。
所以妹子說的血統無用論是很能投副長所好的w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23號零點吧hhh
感謝在2020-05-18 22:23:09~2020-05-20 20:55: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心向暮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第115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6
「土方先生不喜歡我,可是我倒是很喜歡土方先生呢——」她拖長了尾音, 聲線裡不知為何聽上去有幾分愛嬌的味道, 仿佛一根細細的絲線延伸過去,想要牽起聆聽她話語的那個人的心。
土方:「……!!」
他微微怔了一下。
他在花街當然也有明明白白表示出對他的愛慕的追隨者。太夫、天神,甚至是舞伎;在京都、在大阪, 全部都有。可是從沒有一個人這麼直白到可怕地, 輕飄飄地就把自己的仰慕化成文字說了出來, 一點都不顧及花街裡那些迂回婉轉的措辭之美。
「……所以啊,看到土方先生流露出為難的樣子, 我就會想要知道到底是因為什麼, 是什麼人或者什麼事讓您流露出那種表情——」她繼續說道, 每一句話都如同一團直白燃燒的火焰一般, 直愣愣地衝著他的臉卷上來。
土方的手再度一頓。他沒有放下喝空的酒盞, 但那雙幽深的眼睛從酒盞的邊緣上方微微斜了過來, 不動聲色地睨視著坐在他身旁、仿佛正在進行著一場熱烈表白的她。外表深黑、內裡朱紅的酒盞遮住了他下半張臉上的表情, 他的瞳中帶著一種別人看不明白的神色。
「……你, 在說什麼大話啊。」他審視了她片刻之後,終於帶笑說道。
「男人正在操心的事, 女人怎麼可能理解得了呢。」他雖然說著這種放在後世一定會被討伐的台詞,可是話語裡的那絲漫不經心的笑意卻十分明顯,像是他說出這些話,其實自己也並不覺得多麼認真, 只是為了搪塞她那些意欲接近他的熱烈表白而已。
不過花葉卻好像並沒有被他的拒絕打擊到似的。她笑了笑, 塗朱的眼尾輕輕上挑起來, 那笑容裡並不帶有多少花街女子的嫵媚之色,卻有著一種溫和的、無害的、令人不由自主想要心生親近之意的溫暖從容感,就仿佛這個女人能夠明白、能夠包容、能夠支撐她想要支持的那個人,將他一切的困惑、軟弱、憤怒和猜疑都抹去,堅定地支撐著他往下走似的——
「這樣啊。」她點了點頭,既沒有像他想像的那般盲目自大到無視他剛剛的說法而徑自往下自說自話,也沒有一瞬間就崩潰得流下眼淚或露出傷心的情緒;她只是好像很平淡地接受了他剛剛說的那句話,還認真地想了一想,然後繼續說道:
「……我一定不是土方先生拒絕的第一個女人了吧。」
土方:「……」
花葉笑了一笑,看起來一點芥蒂都沒有,也沒有傷心失望,更沒有怨恨或不解——當然,也沒有自以為是。她的反應是土方完全沒有想到過的——平淡如常,泰然自若。
「……但我希望做第一個理解土方先生在想什麼的女人。」她果真平淡地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土方瞠目結舌,覺得簡直不可思議。
「……你要理解我的想法做什麼?」他反問道,一瞬間簡直覺得這個女人的想法,他也理解不了。
「不要說身為男人,志士報國的想法,是很難傳達給你們的……就算你理解了我的想法,那又能怎麼樣呢?」他理智客觀地疑問道。
她是能幫他剿滅幾個不逞浪士呢?還是能幫他料理幾個長州的反賊呢?——都不能做的話,單單只是理解他的想法,又有什麼意義呢?
但是下一刻,他聽見她用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度,說出了——更讓他驚詫而不能理解的話。
「可是,一個人假如在這世上沒人能夠理解他的想法的話,即使他再成功、再遂心如意……又有多麼孤獨呢?」她疑問的表情比他還清晰。
「土方先生想要那樣嗎?別人不需要懂得您,也不需要理解您,就干巴巴地只是聽您的命令就夠了?您沒有困惑的時候嗎?沒有面對別人不明真相的誤解時覺得生氣而想要讓大家都了解您的初衷的時候嗎?」
土方:「……」
啊,這個姑娘到底是從哪兒來的啊。一點都不像個花街女子,說的話每一句都能戳在對方心肺上。竟然讓他一時間覺得有些無言以對。
並且她還很沒有眼色,一旦因為他啞口無言而讓她得意忘形起來,居然就說個不停!
「清姬因為追求僧人安珍而化作大蛇,藤原實方因為對行成的怨念而化作鵺——」
「即使是成為『鬼』,也一定是有原因的。想要去了解那些原因,這也是很正常的一種想法吧?」
土方的神色忽而一閃,看上去有些出神。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好像就那麼順著腦中的想法脫口而出:「……你說什麼?」
花葉一頓,把自己最後說的話又簡單復述了一遍。
「我說,我很想知道那些變成『鬼』的原因……」
「不,」土方說,「在那之前,你說了什麼?」
花葉:「……鵺?」
土方終於從出神狀態中緩了過來。他轉過頭去,直勾勾盯著花葉的臉,片刻之後,忽而一笑。
「啊,對。」他說,「鵺。你確實說了這個——」
花葉:「……嗯,是的。所以……?鵺有什麼問題嗎?」
土方幽深的眼神忽然一斂。然後,出人意料地,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如同少年般的淺淺笑意。
「你知道這個世上最強的動物是什麼嗎?」他突如其來地衝著她拋出了一個全然不相關的新問題。
花葉臉上浮現出狐疑的神色。她歪著頭想了一下,眼中忽然掠過一道光芒。
「是鵺?」她試探著問道。
土方的笑容變深了。
「正解。」他說。
花葉:「……」
不知為何,她答出了正確的答案,可是她卻顯露出一副啞口無言的神情來。土方看著她這副樣子,忽然覺得有點有趣,於是繼續問道:「怎麼?你不太同意這樣的說法嗎?」
花葉有點猶疑地說道:「……鵺啊,是一種人們幻想出來的動物吧……不是實際存在著的……」
土方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他很快垂下視線,把手中的酒盞放回桌上。
「你的想法,和山南君的一樣呢。」
因為此刻他的視線落在桌上,所以並沒有看到旁邊的花葉臉上的表情。不過,想必花葉也不知道「山南」到底是誰吧。他暗忖。
或許下一刻她就會好奇地刨根問底了,問他「山南」是誰,問他是怎麼認識山南的,問他對山南的感想如何……之類的。土方猜道。
那樣的話就真的很不愉快了。他也沒有必要繼續忍耐一個好奇心過剩的花街女人。說穿了,他來花街,不是為了公務請客,就是像今天這樣做個陪客,又或者只是為了放松一下過度緊繃的心情——那種溫馴的、什麼都不懂也什麼都不會問的女人,說不定才是更適合他放松心情的。像花葉這種雖然妙語如珠、但太過聰明敏銳的女人,意外地讓他覺得更加勞神了,光是要應付她奇思妙想百出的話題,就已經讓他感覺有點心力交瘁——當然,被牽引著一直想聽下去是一回事,但是到了她不識趣的時候,他當然也不會容忍她的造次——
然而這一次他又猜錯了。花葉並沒有追問任何關於山南的問題,而是十分自然地沿著先前那個「世上最強的動物到底是什麼」的問題,說了下去。
「所以啊,如果不計入鵺這種幻想中的動物的話,我覺得答案應該是老虎啊∼」她說。
土方覺得有點意外,片刻之後又覺得有點理所當然;他為自己產生出這種奇特的想法而啞然失笑了,搖了搖頭,轉身繼續注視著她,說道:「這一次你倒是和總司的想法相同呢。」
花葉「哈!」地輕輕一撫掌,興高采烈地說道:「那我可要好好向這位『總司』君致意才行呢!能拜托土方先生幫我做這件事嗎?」
土方:「……」
他開始懷疑她是不是總能准確地在他的底線上跳舞。不,或者說,她是在他的神經上跳舞。每當他的神經緊繃到極限的時候,她就如同彈奏三味線那樣,伸手「錚」地撥弄一下,然後立即把手縮回來,作出一副乖巧的神態;這種惡劣的性格讓他總覺得有種既視感,仿佛覺得在哪裡見過——
唔,大概就是總司吧。想想看確實和總司差不多,或許她有時候會比總司還要稍微過分一點,然而因為她是個年輕姑娘、總是笑意盈盈的緣故,乍然看上去總不如總司那麼可氣,所以他對她的容忍度也可以微妙地提升一點點,剛好可以容納下她比總司還要逾越的那一丁點。
「不行,」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嚴肅地響了起來。然後他看到花葉好像結結實實地一愣。
於是他的心裡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快意,就仿佛這個年輕姑娘終於耍小聰明踢到了鐵板一樣。
新選組的鬼之副長是不會被任何人看透的,除非他主動想要讓別人了解的那些地方,別人才有可能了解——
他笑了笑,淡淡地說道:「……除非你承認,世上最強的動物是鵺。」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3日:
本章的一點注釋:
1、清姬和僧人安珍的故事,來自於《道成寺鐘》。藤原實方和藤原行成的故事就是鵺退治的故事,都是霓虹有名的鬼故事啦。
妹子用這兩個鬼故事舉例子,是因為副長的綽號不是叫做「鬼之副長」嘛,所以妹子就說即使是惡鬼,變成這樣也是有原因的【。
……這麼看起來還可以用這個來安慰一下山南桑啊真是萬能的靈藥啊【你夠
2、土方覺得世上最強大的動物是鵺,山南桑說鵺是幻想中的動物,總司就說答案應該是老虎,這個梗來自於大河劇《新選組!》。
鵺念「夜」,就是刀男裡獅子王肩上趴著的那只啦w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25號零點吧hhh
感謝在2020-05-20 20:55:12~2020-05-22 21:23:1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心向暮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零度 19瓶;
悠于 2020-12-27 20:25
第115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7
晚上, 柳泉在「浮船」裡做准備, 因為山南已經提前派人來打招呼說晚上會來訪。
柳泉也有好幾天沒有看到他, 任務暫時陷入停滯。她讓那幾位刀劍付喪神關注街面上發生的事情,然而確實一切都沒什麼異常。
柳泉愈來愈確定會出問題的就是「山南脫走」事件, 但是她並沒有把這個猜想告訴其他的付喪神們。
到時候她可以通過那塊懷表, 強行開啟時空通道把他們都送回去。然後她再著手去做一些必定會激怒時之政府的事情。不過歸根結底, 系統菌也並沒有說過要讓她安心在時之政府的麾下養老, 反而有時候會微妙地偶然說幾句表面上聽起來沒什麼、但過後認真想想卻細思恐極的話。
柳泉其實一直有個猜測,就是系統菌所代表的勢力,說不定跟時之政府並不是很友好。因為有時她在執行任務時打個折扣, 只要最後在述職時能在時之政府面前蒙混過關,系統菌從來都沒有像之前幾個世界裡那樣嚴格要求過她。回想起來,那種在前幾個世界裡發布任務時冷冷的語氣, 居然很久都沒有出現過了;柳泉才不相信這全都是因為什麼新解鎖的【表情包】的緣故。
但眼下她還有更緊急的事情需要完成, 只好把這種試探的意圖暫時先放一放。
正當島原的燈火已經全部都亮起來的時候,「浮船」門外忽然來了一個若者, 悄悄按照當初約定好的聯系方式向她通報,說新選組的土方副長今晚忽然來到了揚屋,點名想要見游女「花葉」。
柳泉愣了一下, 腦海裡飛快地思考了一遍去或者不去的選擇會帶來的後果,最後決定:去。
她很快來到明裡那裡, 對明裡說今晚自己有其他客人要照顧, 拜托明裡先單獨接待一下山南先生。
幸好在她的叮囑之下, 山南為了掩護她的身份, 每次也總是會邀請一下明裡作陪的,所以現在他給外界的印像,或許他在島原的知心人看上去是明裡才對。
柳泉來不及給山南送信解釋,也沒空顧及自己把他暫時丟下而去赴土方的邀約,會讓山南心裡產生多少陰影;她必須在那個注定的日期到來之前從土方這裡獲得一點什麼重要信息,為此必須做出取舍。
她溜出了「浮船」,匆匆趕到揚屋。幸好揚屋的營業方式就是客人到來之後,要花上一點時間去請客人屬意的游女到來;所以她耽誤的這點時間也並不多麼引人注目。
幸好她今晚為了山南的邀約,已經事先妝扮完畢;現在只需要細微的化妝調整就可以了。所以她趕到揚屋之後,立即就奮力平復了呼吸,來到了土方所待的房間之外。
她在門口停下腳步,一抬頭看清了這個房間的外觀,心裡不由得有點驚訝。
在這個時候,新選組已經初步解決了財政問題,干部們每次來花街的時候手頭也很寬綽,總是選擇更大更寬敞的房間——可是今晚,土方選擇的這個房間比上次至少小一半;這就證明,他很有可能是只身前來的。
柳泉在門口深吸一口氣,說了聲「打擾了」,就輕輕拉開了障子門。
果然,屋內的客人只有土方一人。甚至連他最重視的近藤桑都不在。雖然陪客、琴師、舞伎等人依然把房間裡塞得滿當當,但土方坐在眾人的正中,正慢慢地啜飲著酒盞中的清酒,在燈火下盤膝而坐的身影,卻莫名地給人以一種高高在上、無人能夠真正接近的孤獨感。
這種印像不在柳泉的預期之中,她不由得因為驚訝而動作微微一頓。
土方似乎察覺到她的動作,抬起頭來望著她的方向。看到她進來之後,他也沒有表現出多麼高興的樣子,而是目光四下一掃旁邊的其他陪客、游女與琴師之類的人,簡單干脆地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柳泉在門口轉過身來,剛要欠身小步急趨向前,就因為聽到土方的這句話而頓住了腳步。
土方淡淡地撩起眼瞼瞥了她一眼,說道:「你過來吧,坐到這裡。」
然後,他的目光落到他身旁的位置,下巴微微一抬,向她示意。
柳泉直覺今天或許要有一場異常艱難且危險的對話,內心微微一凜。
當然,有這樣冒險的機會,她是不會錯過的。假如土方一直讓她混跡於那些普通的陪客、游女和舞伎之流中,她才是真正什麼消息都不可能打探得到。但是現在,她對於這一位副長的性格還並非把握得十分精確,也對他的武力值不太有正確的認知,因此這種一對一的對話場景忽然降臨的時候,她其實內心還是稍微有一點緊張的。
她借著送走其他那些人、在門口關門的機會無聲地長長呼出一口氣,這才輕手輕腳地拉上障子門,重新轉過身來,小步走到土方示意的位置跪坐下來,伸手去拿桌案上的酒瓶,就要替他斟酒。
土方卻並沒有配合地把酒盞放下來,而是就那麼把酒盞舉在唇邊,幽深的雙瞳從酒盞邊緣的上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她。
「你這是從哪兒來?」他突如其來地問道。
柳泉端著酒瓶的手非常穩,甚至連抖動都沒有。
「瞧您說的……我還能從哪兒來呀?」她驚訝地抬起眼來,用一種莫名其妙又理所當然的態度回應道。
「正在無所事事的時候……就接到了您要我過來的通知。於是一點都沒有耽誤,趕緊就來見您了——」
土方短促地笑了一聲。
「無所事事?」他漫不經心地重復了一遍她的用詞,說道,「像你這樣的姑娘,難道今晚竟然會虛度了嗎?就沒有別人想要見你嗎?」
這句話問得其實稍微有點兒直率且粗魯,不過柳泉既然要和他展開對話,就當然不會皺起眉來在這裡怪罪他「您太無禮啦」之類的事情。
她垂下視線,微微鼓起腮,像是有點兒氣不過土方就這麼把實情明晃晃地說了出來、感到自己有點兒沒面子,可是又不能拿他怎麼樣似的,抱怨似的說道:「您怎麼……您說這話,太戳我心窩子啦。沒有人來找我,難道不是好事嗎?這樣的話我就可以隨時回應您的召喚了——」
土方似乎有點訝異似的,哼笑了一聲,把酒盞裡剩余的小半盞酒一飲而盡,放下酒盞。
「你,倒真的是有一種奇怪的才能,能把什麼糟糕的事情都說得好像很如意似的……」他評價道。
柳泉抿唇一笑,側著身子去替他斟酒,一邊倒酒一邊說道:「這算是您在誇我嗎?」
土方簡單地應道:「啊。」
然後,屋內就忽然陷入了一片寂靜。酒液發出輕微的嘩嘩響聲,注滿了那只淺淺的酒盞。土方拿起筷子,十分隨意地從桌案上的盤子裡夾起玉子燒和漬物,丟進嘴裡嚼著。
他應該是又咬到了腌蘿蔔,齒間發出哢嚓哢嚓的咀嚼聲。
柳泉不動聲色地把酒瓶放了回去,耐心地等待著土方開口。
就這麼過了幾分鐘,土方毫無預兆地說道:「喂,你,有看不慣的人嗎?」
柳泉:!!!
她的內心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來了!」。但盡管如此,她臉上卻露出恰如其分的驚訝和懵然表情,歪著頭想了想,答道:「要說看不慣的……現在倒是沒有。不過以前還在家裡的時候,我很看不慣隔壁家的女兒,仗著自己是獨生女,可以招婿入贅繼承家業,傲慢得很……」
土方果然感興趣似的抬起了頭,饒有興致地望著她,說道:「……哦?說說看。」
柳泉現在編故事的本領可以說已經達到了史詩級,一低頭輕輕捻著寬大的袖口、作不好意思狀而消磨了幾秒鐘的時間裡,已經把這個新設定編得完全了。
「我家隔壁是個雜貨鋪子,他家的女兒從一開始就說要招贅一個女婿上門繼承家業……這倒還不是最可氣的,最令人生氣的是,我身為蘭學家的女兒,算學卻很沒有天分……但是隔壁家的女兒,算起數字來快極了,嘴巴還不饒人,整天對我指手畫腳的,就好像比我多會計算幾個數字,我就得什麼都聽她的才好——」
土方哦了一聲,若有所思。他嚼著腌蘿蔔的動作都慢了許多,有一搭沒一搭地偶爾嚼兩下;柳泉懷疑他在思考的時候是把腌蘿蔔當作口香糖(?)來發揮輔助作用了。
又過了幾分鐘,土方的動作一頓,十分自然地又撩起眼皮懶洋洋似的瞥了她一眼,說道:「那麼,你想過要怎麼對付她嗎?」
柳泉好像很驚訝似的睜大了一下眼睛,然後不知為何又忽然興致上來了,很愉快似的往土方面前湊了湊,壓低聲音說道:
「我想過踢她一腳,或者是在她經過的路上扯起一根繩子把她絆一跤!」她興衝衝地說道。
「或者偷偷弄斷她木屐的帶子!」
土方:「……」
土方毫不掩飾地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敷衍似的說道:「真是偉大的計劃呀。」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5日:
牙敗,我一寫起副長來就收不住【。
我盡量三章以內結束這種刷好感度的互相試探,然後我們就可以來些狗血腦洞了hhhh
妹子和副長現在的試探很簡單,就是兩個人在比拼演技【喂!
下次更新:隔一天,27號零點吧~~
感謝在2020-05-22 21:23:14~2020-05-24 23:17: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波紋風聲 2個;喵喵 1個;
第115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8
柳泉笑嘻嘻地答道:「因為我的膽子就這麼一點點大, 更大的事情我也做不出來嘛……」
這句話卻不知在哪裡觸動了土方的心思, 他重新垂下視線,似乎陷入了思考, 半晌才「嗯」了一聲。
「我還以為以你的性格, 會想些更出格的、一勞永逸之類的事……」他若有所思地說道。
柳泉:「……」
這句話難道不是在直鉤釣魚嗎?!悲哀的是,為了自己打探消息的目的,她還非得咬這個鉤不可。
她一聳肩, 作出幾分怏怏的神態來, 「沒想到我在土方先生心目裡就是這種不成樣子的形像……」她帶著點微薄的怨氣說道,但下一秒鐘她的語調和說話的內容就急轉直下。
「可你是怎麼知道我還挺想做點出格的事情的?」
土方驟然一抬眼, 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可她就表現得好像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目光, 只是咬著下唇、陷入思考, 仿佛有點兒懊惱, 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似的。
「土方先生覺得我這樣不好吧?……被她趾高氣昂地說得多了, 我偶爾也是挺想讓她付出點兒代價, 至少得給她來上一點深刻的印像吧……」
「憑什麼我就不如她呢?除了算學之外,我其它都比她強!可是她就是揪住這一點不放!」
「曾經, 父親也教導我說什麼『三人行必有我師』之類的話,我也打算好好跟她請教一下算學,尊敬她在這方面的天分的……可是, 後來就覺得,即使是這樣, 那副高高在上的態度我也實在是忍不了了……」
柳泉說到這裡還適度地紅了一紅眼眶, 就仿佛那個被鄰家女兒壓制了很久、即使已經離鄉也忘不掉當年陰影的自己, 有多麼委屈、又無處訴說似的。
「這些事,不是您提起的話,我都要強迫自己忘了……父親是個很忠厚的人,即使我受了氣,回家對他提起,他也總是說要體諒對方……說對方一定是有苦衷的,我們要好好聆聽才行……」
土方從側面深深地注視著她,看著她的唇角抿緊下撇,那副委屈之色溢於言表;他最終嘆息了一聲,說道:「……你不想體諒對方,也不在乎對方有什麼苦衷或其它想法,因為後果和傷害已經造成了,你只是想讓她就此付出代價,好好地記住有些糟糕的事是不能碰的——對嗎。」
他看到花葉猛地抬起頭來。
她的眼角還掛著一顆明晃晃的淚珠,微微張大了嘴,驚愕地望著他深沉的面色,就好像一時間大腦受到了衝擊而回不過神來一樣。
「……可以這樣嗎,土方先生?」她的聲音裡有絲顫抖。
土方凝視著她,片刻之後,他用力點了點頭。
「我覺得……沒什麼不可以的。」他說。
「趾高氣揚地對別人指手畫腳,時間長了,說不定就會做出一些過界的事情來……這個時候再來跟你講什麼過去的情分的話,有什麼用?一開始就不應該做那些事才對啊……」
他看到花葉呆呆地點點頭,但臉上還是一副大腦變得遲鈍,對他話語裡的深意有些接收不到似的表情。
畢竟是個年輕姑娘,生再大的氣也只不過是在腦海裡想想而已。真要把事情想得這麼透徹,就會嚇倒了吧。他這麼想道。
說不出內心浮起的是一種失望還是釋然的情緒,他更近一步地接近她的側顏,目光就像刮骨一般掠過她的臉,仿佛試圖從那張呆然的臉孔上看進她的內心,看穿她真正的想法似的。
然後,障子門外忽然有人用一種克制且特意壓低聲線的語氣說話了。
「打擾了。……我是山崎。」
土方忽然坐直了身軀。他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身旁的花葉,看到她對「山崎」這個姓氏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略帶驚訝地把視線投向門口——是受到打擾後很正常的反應——於是他沉聲說道:「啊,進來吧。」
障子門被拉開,面容普通、個子不高,身上絲毫不帶任何顯眼氣場,無論從哪一方面看都是極為普通不起眼的一個圓臉男人,一臉恭謹地走了進來。
他走進屋中,只抬起眼掃了一下屋內的狀況,卻對揚屋的房間裡如今只留下了一位游女待客這一現狀完全不感到驚訝似的,禮貌地衝著花葉微微一頷首,然後就迅速走到土方另一側的斜後方,跪坐下來,似乎想要向土方彙報什麼。
花葉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於是欠身站起,好像要暫時退出房間去。
土方及時阻止了她。
「不用,」他說,「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山崎,你就直接說吧。」
山崎那張忠厚、樸實而普通的臉上連一絲異狀都沒有流露出來,就按照土方的吩咐,徑直說道:「是。……已經探查過了,『他』今晚在『浮船』,一直沒有離開過……接待『他』的,確實如同傳說中那樣,是一位名叫『明裡』的姑娘。」
說完之後,山崎似乎很快地掃了花葉——不,柳泉——一眼。不過他那張令人無法留下深刻印像的臉孔上毫無異狀,就仿佛那一眼只是無意中掃過她的臉,也並沒有什麼其它意思似的。
土方的眸色微微深了一下,點了點頭說:「哦,辛苦了。多謝。」
山崎再度向土方微微頷首致意,然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這個房間。
障子門被重新拉上。土方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投向柳泉。
柳泉表面上一片平靜,但心底已經波瀾洶湧。
……原來,山崎是受到了土方的指令,去打探今夜山南先生的下落的!
可是,為什麼土方要特意讓山崎去打探山南今晚的去向?山南即使在晚間來島原,又是什麼不得了的事嗎?土方是擔心山南在島原借著拜訪相熟游女的名義,暗地裡做什麼有害於新選組的事嗎?土方在懷疑什麼?以為山南會在島原和那些尊攘派見面嗎?還是認為山南又在策劃著別的什麼針對近藤或土方的事件?……
即使她經歷過的那個世界裡,山南的志向和近藤與土方沒有什麼大的分歧,但是柳泉也還有點隱約的印像,好像在真實的歷史裡,與佐幕派的近藤和土方不同,山南更傾向於尊王派——也就是所謂的「尊王攘夷」,尊攘派。
起初在「攘夷」的大目標之下集合起來的同伴,到了京都站穩腳跟之後,卻為了尊王還是佐幕產生了分歧、進而鬧得不可收拾。
柳泉理解他們會有理念上的不同,也理解他們因此產生爭執的原因,然而牽涉到內鬥或是相互防備、相互傷害的話,她覺得自己就不能坐視不理了——
正在分神思考這些雜亂的線索與推測的時候,她聽到土方又淡淡地開口了。
「所以說,我們剛剛在聊什麼來著?……啊,在說你家鄉的那個可惡的鄰家姑娘,是吧?」
柳泉:「……」
事到如今假如她還聽不明白剛剛土方話裡有話,借著評論「鄰家女兒」的話題,抒發一下自己與山南產生裂痕導致的氣怒之情,那就是白混了這麼多年。
畢竟最近新選組還算是順風順水,又獲得了京都守護職、會津藩主松平容保的信重,就連干部遞交建白書彈劾局長的事件,容保公都堅定地站在了近藤局長的一方,把事態平息下去了;那麼土方最近最不順心的事,應該就是發覺建白書事件背後有總長山南的暗中操控吧。
可是山南是新選組總長,位置雖然在近藤的局長之下,但是此時仍然比土方的副長位置微妙地高出那麼一點點。盡管山南已經沒有多少實權了,可是總長的地位和名聲擺在這裡,不像職務更低的隊士葛山武八郎——他也在建白書上署了名,據說還是建白書的書寫者——土方想要讓葛山為此負責,想要處罰葛山,也就是一道命令的事情。他暫時還動不得山南。
或者說,他只是想讓山南結結實實受一次重罰,從此收斂那些暗中的鋒芒,乖乖地在新選組當個知心大哥哥或者溫柔的吉祥物,不要再插手日常隊務或者試圖影響近藤的決定,那樣就好了。
……可是,這樣不就等於把山南徹底架空,讓他在孤獨中品味被同伴遺棄和懷疑的痛苦,然後把他再一次逼迫到那條絕路上去嗎?!
柳泉覺得自己一瞬間心髒都要緊揪起來了。
她在心底告誡自己冷靜,然後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眨了眨眼睛,說道:「啊,說起來好像還真是這樣啊。」
土方咳嗽了一聲,眼皮一搭,示意她繼續過來替他斟酒,一邊用手漫不經心地敲著膝蓋。
「……看你這麼特意提起的樣子,她算是你的朋友嗎。」他用一種十分隨意、好像只是突然想到這裡的語氣問道。
柳泉卻絲毫不敢精神松懈。但是她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十分平靜而自然,就好像只是認真地聆聽著土方的問題、並且真誠地作答似的。
「嘛……也不能算是朋友吧?」她遲疑著答道,眼珠轉了轉,露出為難的神情,就好像在說「我真的不太喜歡那個姑娘可是我要怎麼如實告訴貴客他沒猜對呢」。
土方抬起眼瞥了她臉上的神情一眼,感覺已經接收到了她沒說出口的話。他垂下視線輕咳一聲,又換了一個問題。
「那麼,你有掛念著的友人……那一類的人物嗎。」他問。
「到了這裡之後,想必無法再見到從前的友人了吧。」
她好像有點吃驚,「呃」了一聲之後又沒了聲息;過了片刻,土方聽到她的衣料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就仿佛是當她在移動身體、改變坐姿時衣擺摩擦著榻榻米的聲音。
「友人啊……當然有。」她慢慢地回答道。
「不過……您說得對,到了這裡以後,從前的友人都沒有機會再見面了,只能默默地祈禱對方今後生活得好吧。」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7日:
啊我的存稿啊每天都在消失!
我得加快速度了【。
所以這一章副長把妹子叫來,是想試探妹子和山南桑有沒有關系【。
他把妹子扣在這裡,然後讓山崎去山南今晚會去的店,看看山南桑是去找誰的
結果山崎回來報告說山南桑是去和明裡見面的【。
妹子通過了他的考驗【攤手
下次更新:還是暫定隔一天吧,29號~~我盡量零點就更新。寫不完的話我會在這一章底下提前通知的。
感謝在2020-05-24 23:17:04~2020-05-26 22:02: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心向暮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1個;
第115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19
土方沉默了一霎, 然後放下手中的筷子。筷子與漆盤的表面相互輕輕叩擊了一下。
「這麼說來, 你以前和這個友人並沒有鬧過什麼不愉快了……」他說, 「因為你說起來的時候顯得很懷念似的, 口氣可比剛剛談起那個鄰家的姑娘時溫柔多了。」
花葉噗地一聲輕笑了出來。她用手輕輕掩著口, 落下的寬袖之上眉眼彎彎;她回答道:「嘛,哪有完全沒吵過架的友人呢?只是吵完就吵完了,並沒有留下什麼不好的回憶,也沒有留下什麼糟糕的心結……吧。」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很平淡, 卻仿佛一瞬間叩開了土方高高豎起的心防, 使得他突然很有了幾分談話的心情似的。他並沒有改變姿態,微微歪著身軀, 手按在盤起的膝蓋上,坐姿裡有幾分豪邁之感。
「是嗎。」他玩味地隨意應了一句, 然後評價道:「……能有這麼一個不會留下不快記憶的友人,大概也很難得吧——」
花葉好像擰起了眉,露出一臉不解的神色, 提問得十分自然。
「土方先生沒有這樣的友人嗎?難道……是什麼可以稱之為您的『友人』的人,讓您感到困擾了嗎?」
隔壁房間裡傳來琴師叮叮咚咚彈著三味線的琴音。燭火熒熒, 在榻榻米上投下了他們兩人的身影。土方盯著那兩道幾乎要在上半部分重合的黑色影子, 好像終於下定決心似的說道:「……是有類似這樣的人,真是讓人頭痛——」
他慢悠悠地說著, 仿佛朝著她拋出了誘人的香餌。可是她並不上鉤, 應接得滴水不漏。
「哦。」她四平八穩地應道, 臉上掛著對土方的智慧深信不疑的笑意。
「但是土方先生可是站在京都的風口浪尖上仍然表現得十分出色的人物!」她將這種溢美之詞說出來時的口吻是那麼理所當然, 就連土方也恍惚了一霎那,仿佛她真的算是自己的愛慕者,仰慕他仰慕到腦殘的地步了一樣——
「別人不能把自己頭痛的事處理得兩全其美,可是土方先生一定可以的……」
土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發自內心的那種。
「說什麼『兩全其美』……」他嘟噥著,伸出手去握住酒杯,指腹在酒杯的外壁上摩挲著。
「才沒有什麼事都能處理得兩全其美的人。」他用一種帶著嘆息似的語氣說道。
或許是因為喝了一些酒,又或許是因為山崎為他帶來的消息足夠讓他滿意——總之,這一刻的副長,仿佛終於放下了一點對她、對周圍這世界的警戒之心,開始放松下來,開始想要說幾句他在外面的街上、在新選組屯所裡,都無法說出來的話。
「有時候,我也會感到很困擾的。」他嘟嘟噥噥地說道。
花葉沒有作聲。
土方似乎也並不需要她再說些什麼討喜的話,就那麼徑自說了下去。
「曾經覺得還不錯的人,現在也變得愈來愈難懂了……」
「假如不算是『友人』的話該有多好……那樣的話一旦他做出點什麼危害到我們的事,我就可以……可以——」
「當初是真心來投奔嗎……一直以來都只把我們當做一個晉身之階嗎……現在又為什麼表現得對我們的什麼事都看不慣,要指手畫腳,不按照他想的做就不行——」
花葉依然寂靜無聲。室內只有土方愈來愈含混的抱怨聲,混合著不遠處其它房間裡傳來的三味線的琴聲,在寂黑的夜裡室內燈火明明滅滅,竟然有一絲繁盛處時而悲涼的矛盾意味。
土方像是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喝了很多酒,仿佛有一點醉了似的。他將酒杯中的酒再度一飲而盡,然後當花葉安安靜靜地又替他斟酒的時候,閃電一般伸出左手,攫住了她的手腕。
花葉手中的酒瓶輕輕一晃,酒液溢出了杯緣。她抬起視線來望著土方,表情裡並沒有多少驚慌的成分,眼神裡帶著一抹嘆息似的同情與安撫之意。
「土方先生,很苦惱嗎……」她輕輕地說道。
土方一向覺得島原花街裡的這種特有腔調有點做作得令人不適,但是現在花葉放輕了聲音,她聲線裡的清亮感就透了出來,很好地中和了那種腔調裡的公事公辦的營業感,反而有種異常的柔和,甚至有一霎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這種細語低喃就像是耳鬢廝磨一般的親近那樣,令人陶醉——
土方這麼想著,就索性坦然接受了這種錯覺,任其浮蕩在屋內的空氣裡不去糾正,而是哂然一笑,爽快地答道:「是啊。」
這個表示肯定的字眼一旦說出口,後續的話仿佛就顯得沒那麼難以傾吐了。他繼續說道:「……是很煩惱。想要給他一點教訓,可是做多了的話會怎麼樣呢……其他人的心情也會隨之浮動的吧,還有近——」
他及時把那個險些出口的名字咽了回去。
不過花葉好像也並沒有追根究底的意圖。她嘆了一口氣,用另一只沒被他抓住的手將酒瓶放回了桌上,抬起眼來望著他。
「我不能給您什麼建議。」她說,「像我這樣的人,只能在您來訪的時候盡量使您開心……別的事情,那些您在外頭遇見的事情,我不應該擅自評論……」
土方盯著她,但是盯了許久也沒有從她那張溫和平靜、仿佛只是帶著純粹的關心一樣的臉龐上看出別的什麼來。
他索性擺出了灑脫不羈的態度,問道:「那麼假如是你的話,你會怎麼做?」
花葉看起來終於有點吃驚了。她微微睜大雙眼,反問道:「您是指……假如我的友人讓我這麼苦惱的話,我會怎麼辦?」
土方不辨真假地嗯了一聲。
花葉認真地低下頭去想了一想,然後好像得出了什麼結論似的,抬起頭來用一種頑固的堅定語氣答道:「我會去和她談談。」
土方一怔。「談談?」
還真是像她的風格呀。無論多麼困難的事情,到了她口中卻總是變得好像不值一提,可以輕易解決——那件從建白書事件開始就一直縈繞於心,反復思考著、矛盾著,在氣憤震怒與網開一面之間舉棋不定,無法作出決定的事情,到了她的口中,解決的方法卻只是「去和他談談」?
「……就這麼簡單,你覺得就可以解決?」他的口吻中不自覺地帶上了一抹嗤笑之意。
「你以為我沒有思考過這樣的可能性?沒有嘗試過跟對方——」他在說出更多的細節之前及時咬住牙,阻止了自己那張不聽話的嘴巴吐露出更多令人懷疑的真相。
花葉好像並沒有對他短暫的情緒爆發產生什麼疑心,她只是眨巴眨巴眼睛,帶著一點擔心似的望著他。
「好好地談談,推心置腹,把自己所考慮、為之困擾的事情,都一樣樣坦率地告訴對方……這就是我的一點淺薄的想法。」她說。
「因為……沒什麼好失去的,不是嗎?對方可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友人啊……」
「但是,即使是友人,畢竟彼此的心都放在肚子裡,隔著一層肚皮,誰能透視出對方的想法呢?所以,這個時候,就需要好好地、坦率地談談……」
土方稀奇地聽著花葉的話,幾乎被她的措辭逗笑了。
有時候他會覺得自己猜不透她的來歷。說是蘭學家的女兒吧,她又會像現在這樣偶爾使用一些直率到近乎粗魯的措辭;可是要說她是普通町人家的女兒吧,她又總是保持著一種帶有某些可以稱之為「氣質」的優雅從容感——正是這種矛盾的氣質在她身上完美地彙合了,才令他稍微對她起了一點興趣吧。
他嘆了一口氣,半真半假地說道:「還真是像你會做的事啊,一點都不考慮其它,就那麼一頭熱地往上衝——」
花葉奇怪地望著他,好像真的很困惑似的。
「不是有句話,大意就是說『直道而取,何必迂回』嗎?」她居然還捏著強調斯斯文文地說了一句。
土方:「……」
他差一點給她來上一記冷哼。
居然還會搬出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似模似樣的文縐縐語句來噎他了!
他硬梆梆地應了一句:「……才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
他還以為被他這麼冷硬地一回擊,她會嚇得馬上縮回去,又或者是立刻想點兒花街女郎擅長的甜言蜜語蒙混過關;但是他沒想到,她只是直愣愣地盯著他,用一副理所當然的態度說道:「……可是,我倒是覺得土方先生是那種會做光明磊落之事的人啊?」
土方:「……」
這種理所當然到強大的信任感一瞬間撲面而來,竟然讓他有一點無話可說。
他尷尬地頓了一下,有點不可思議似的搖了搖頭,覺得這個年輕女人的身上簡直自帶一種有毒的趣味,讓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探究得太深,這可不太妙。
於是他清了清嗓子,有點難以置信地反問了她一句:「……你到底知不知道新選組在外邊都是些怎樣的名聲啊?」
鄉下來的殺人集團。妄想成為武士的泥腿子。一旦咬起人來簡直六親不認、凶狠的壬生之狼……還有他,被人稱為「鬼之副長」,那可是可以和惡鬼相提並論的名聲啊——雖然他不介意自己擔著這副名聲,並且也知道這種名聲嚇不退那些因為他的俊朗外形而盲目崇敬他的女人,但是,他可不覺得面前的這個年輕姑娘是會單純地因為他的外形而盲目為他傾倒的人。
她難道沒有聽說過那些惡名嗎?雖然他也不覺得要在京都立住腳跟的話就必須要維持什麼好名聲——有的時候惡名反而能讓很多事情更加容易些——不過,聽說了那些惡名,還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說他行事「光明磊落」的話,那還真是……真是——
她露出詫異的表情,理所當然地反問他道:「難道不是光明磊落的名聲嗎?」
……真是愚蠢得近乎頑固啊。他帶著一絲嗤笑又無奈的情緒想著。
不過,好像確實不令人討厭。
作者有話要說:
5月29日:
啊我總是想探討一下副長和總長反目的深層次原因【。
總之,下一章你們期待中的總長就要重新上線了hhh
然後來點你們喜聞樂見的腦洞之後就是重大事件!山南脫走!
因為我得控制一下我自己了不然這個番外又要變成長篇了【被踢飛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31號吧~~
感謝在2020-05-26 22:02:56~2020-05-28 22:11: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心向暮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第115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0
這一晚, 當柳泉回到「浮船」的時候, 夜已經深了。
當然,在島原是沒有什麼夜深與否的感覺的, 街道上始終燈火通明, 邁進每一家店裡都是熱鬧喧嚷;只是柳泉這一晚覺得格外疲憊,可能是因為和土方的周旋之中意外地消耗了過多的精力所致。
她深刻地體會到,這個世界裡真正的副長, 與她記憶裡的那個人, 很多地方都不太一樣。
這個世界裡的副長,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似乎更銳利也更高傲一些, 更瀟灑也更無情一些——但是, 柳泉卻仿佛能夠理解, 為什麼這樣一個人會從鄉下的賣藥郎,最終成為支撐幕府余暉的最後一位大將。
當然,她也更加深切地體會到, 自己曾經在其中度過了許多年的那一個世界, 是多麼理想、多麼美好的一個世界。
那個世界裡, 幾乎所有在大家認定的「同伴們」內部發生的爭執——包括建白書、包括山南先生的被迫邊緣化、包括永倉和原田最後的脫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所造成的影響與印像,統統都被最小化到了過上一段時間去回想, 就可以毫無芥蒂的地步。經歷過那一切之後,大家彼此之間還是可以認真相對, 彼此依靠, 相互信賴, 並肩戰鬥……
可是在這裡呢?建白書事件就足以讓土方和山南之間緊繃的情勢更上一層樓。他們互相之間理解不了對方考慮和重視的事情,變得互生怨懟,氣惱又偏激,像是起了齟齬又不懂得如何化解的兩個孩子;可是,新選組所面對的風起雲湧、錯綜復雜的新時代將這一切都復雜化也擴大化了,他們必須隨時應對被時代的浪潮裹挾而猛然湧到他們面前的各種紛爭和大事,沒有時間慢慢地緩和氣氛、彼此理解,只能被時代的浪頭推得距離彼此愈來愈遠——
柳泉仿佛已經明白了問題的症結所在。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為什麼在真實的歷史裡,山南的脫走是無可避免的。
明明曾經相互扶持、並肩作戰的同伴,也一直都還認真地在意著對方,最終卻無法達成相互理解而分道揚鑣——這不是很悲哀嗎?
柳泉這麼想著,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房間裡似乎還亮著燈。
當然這個時代的燈燭亮光都很昏暗,走在走廊上,低頭想事情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也是很自然的事;因此當她低著頭一下子拉開自己房間的障子門、順勢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的表情迅速從發愁變成了錯愕。
……因為她赫然看到,房間的正中,榻榻米上已經鋪開了被褥;而在被褥旁的榻榻米上,山南正盤膝坐在那裡!
柳泉的大腦嗡然一聲,漲大了十倍。
「山……山南先生?!」她失聲喊道。
「您……您怎麼會在這裡?!」
山南依然穿著那襲她熟悉的衣服——幸好他沒有脫下外衣,只穿著肌襦袢,做出一副要留宿此處的樣子;可是就算是這樣也已經足夠讓她驚訝不已。假如這是在現代的話,柳泉覺得自己下意識的第一反應應該就是摸出手機去看現在的時間。
「都、都這麼晚了,我還以為……」她下意識地說道。
山南從容地抬起頭來,朝著她微微一笑。
「你忘了嗎?是你讓我在這裡等你回來的啊。」
柳泉:「……」
她不得不竭力思索了一下,也沒有想到自己是什麼時候對他說這句話的。
或許是讓人去通知他自己今晚有事必須離開的時候,為了安撫他那心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翻滾起來的黑泥,隨口說了一句「我會盡早趕回來見山南先生」之類的話吧。
她當然不覺得山南先生會是個乖乖聽話的人。但是山南現在拿著她信口說出的一句話就把她噎回了牆角,似乎也很有一些過去的風格;所以,雖然有點驚異且尷尬,柳泉還是翹起唇角,笑了。
「可我沒想到山南先生會等我等到這麼晚啊。」她說,一邊閃身進入房間,態度十分自然,帶著一絲長久以來積累起來的親近和信賴感。
「我還以為,這麼晚了,您一定回去了——」
可是,下一刻山南就打斷了她的話。
「回去?」他輕聲重復了一遍她的話,笑了笑。
「不,我不會回去。」他說。
「在等到你之前,我都不會回去。因為我已經等了太久了——」
柳泉:?!
總覺得這句話有哪裡不太對啊?
不妙的預感剛剛浮現在心頭,她就聽到山南含笑說出了——更令人驚愕的話。
「所以,我很有耐心……我要等到你來為止。」他平靜地說道。
柳泉愈來愈覺得氣氛有哪裡忽然變得微妙起來。她心底暗驚,臉上還是竭力維持著自然的表情。
「您等我來,是有什麼事嗎?」她走到一旁的鏡台前,跪坐下來,把臉上塗抹了很久、因而感覺有點憋悶不透氣的脂粉慢慢卸掉。
她刻意放慢了這個過程,並且她面向鏡台的姿勢就代表著她是背向山南的;可是山南好像確實拿出了十足的耐心。自始至終,他都坐在那裡,除了聽到她的問話之後發出的一聲輕笑之外,他沒有再說別的話;可是室內的空氣卻仿佛變得愈來愈低沉而黏膩,即使柳泉背對著他,也幾乎能夠感覺得到他的視線就落在她的後背上,像是要把那裡燒穿兩個大洞似的。
……也對,山南先生是應該不開心的。畢竟今晚幾乎就等同於她放了他鴿子,雖然是為了打探消息,但是這種事也沒法直白地對他說吧——
柳泉一邊用藏在掌中的、從系統菌那裡以積分兌換來的「萬能快速卸妝棉」輕輕擦拭著臉上厚重的脂粉——這種快要把人畫得面目模糊的脂粉,卸妝的時候不借助一點現代黑科技的話,簡直毫無美感,鏡中映出的、煞白的臉快要媲美百鬼夜行,完全不利於刷好感度,也是讓她萬萬不能忍受的——一邊飛快地考慮著山南先生在此逗留到這麼晚的用意與利弊。
她當然記得,新選組的干部也是會在島原過夜的,並沒有對此十分嚴格的要求;當初伊東甲子太郎為了說服永倉和齋藤等人脫隊投奔他預備成立的「御陵衛士」,還曾經在島原連續請他們喝了三天三夜的酒。雖然最後永倉等人都拒絕了伊東的拉攏,只有齋藤受副長指派而進入御陵衛士做臥底,但是她也記得在消失了好幾天之後,重新回到屯所的永倉那明顯已經喝高了的通紅臉孔,以及跟在他後面慢吞吞地行走,好像並沒有喝醉,還保持著冷靜、但雙頰卻浮現出飲酒後的醇紅色的齋藤。
所以,現在山南先生逗留在島原過夜也無所謂……嗎?
柳泉覺得有點憂慮,忍不住問道:「這麼晚了,您不回屯所……真的可以嗎?」
山南在她身後笑了一聲。
「能有什麼問題?」他輕描淡寫地說道,「難道土方沒有派山崎來確認過,我是不是在這家店裡和明裡姑娘見面嗎?」
柳泉:!!!
「您……您是怎麼知道的……」她愕然問道,想要回頭,又礙於現在自己臉上的脂粉還沒有完全擦淨,正是一張花貓臉的狀態,只好強忍住回頭觀察山南表情的衝動。
她試著悄悄移動了一點點身軀,試圖從鏡台上鑲嵌的那塊小鏡子裡偷窺到一丁點山南臉上的表情,可是角度實在不對,她只能看到一點點山南的側顏——並且還只能看到他鼻子以下的部分。
在鏡中的倒影裡,他仿佛微微抿緊了嘴唇,又很快放松了唇角,露出一個令人難以形容的、深沉莫測的淡淡笑意。
「我畢竟曾經是羅剎啊。」他輕聲說道,帶著一抹奇怪的、自嘲的意味。
「山崎的行動,在我眼裡滿是破綻,我當然早就察覺了……」
柳泉愕然,但是想想又覺得沒什麼不對——山南變成羅剎的時間比她要早得多,他也曾經十分投入地研究過「羅剎」這種非人的生物,幾乎可以說,除了研究出「變若水」的雪村綱道之外,沒有人比他對羅剎的優勢與劣勢了解得更清楚;現在即使他不再是羅剎、五感隨之變得遲鈍了一些,但之前累積的那些敏銳度和經驗仍在,要看破山崎的暗中打探,應該也是很容易的事吧。
要利用這種為了新選組才變成的怪物的特長,反過來事先對新選組的同伴進行防御——這種事,果然還是令人很痛苦吧?
柳泉無聲地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加快一點動作擦淨了自己的臉容,轉過身去。
「山南先生。」她喚了他一聲,帶著點難過的神色,仿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他似的。
山南端坐在那裡,身後就是鋪好的被褥——事實上,今晚明裡也曾經征詢過他是否喝完酒就要回屯所去,他卻直白地對她說,「我有必須要好好和阿雪談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事,必須留在這裡等她回來,不管多晚都行」。
明裡傷心地離開了待客的房間,或許是以為他所說的話不過是一種想要留宿的托辭吧。
但其實,他真的是這樣想的。
他不知道她今晚匆匆離開「浮船」是有什麼事情。他也察覺到了她來到這裡別有目的——甚至,她在這個世界出現,也一定有其緣故。
他不相信無緣無故地,這個陌生的世界會讓他們兩人同時相聚於此——他憑什麼能夠得到這樣的好運呢?那些他們曾經的同伴、曾經橫亙在他們之間,每一個人看上去都比他更有資格接近她的人,統統都不在這裡。
在這裡的,只有他和她。
並且,他擺脫了那個吞噬著他的生命力、讓他的生命無限縮短的「羅剎」身份。他覺得自己終於有資格對她多說一些什麼了——說些在上一個世界裡,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對她說出來的話——可是,很快地,他就發現,她的目的——甚至是她的注意力,都不在這件事上。
她好像並不像他一樣單純地因為這次意外的重逢而開心,也並不像他一樣可以拋卻外物、決心這一次要把「珍惜和這個人的相遇」這件事放在其它事情之前。
她好像仍然對「新選組」這個名詞所代表的那些事情抱有著高度的興趣與關心之意。她甚至對這個世界裡的那個陌生的「土方歲三」也懷有著濃厚的興趣,想要打探對方的消息!
……為什麼?!
他近乎困惑又憤怒地想著。
為什麼「土方歲三」這個名字,盡管已經換了一個時空,竟然還對她有著這麼巨大的影響力和吸引力?!
作者有話要說:
5月31日:
好的逐漸黑化的山南桑上線【不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6月2日零點吧~~提前祝大家節日快樂w
感謝在2020-05-28 22:11:46~2020-05-30 20:16: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2個;喵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iiiiicecream 20瓶;
第116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1
為什麼她看不到他?他就坐在這裡, 她也呼喚著他的名字, 但是他能夠看得出,她被其它的事情困擾著——說不定困擾著她的, 就是關於「那個人」的事情。
他這麼想著,眼眸中有什麼意味不明的光芒滑過。他很快地垂下視線, 又更快地抬起眼來直視著她,輕聲說道:「到我這裡來。」
他看到她的臉上露出了清晰的驚訝神色,於是他就耐心地又重復了一遍。
「到我這裡來……」他頓了一下, 說出了那個名字。
「雪葉君。」
她好像遲疑了一下。不過她還是依言微微欠起身來,向著他的方向走來,停在他的面前。然後她猶豫了一下,選擇在他面前兩步之遙的地方跪坐了下來。
距離這麼近,他終於能夠看得清她的面容了。此時她已經卸掉了臉上那些塗抹得幾乎要讓人看不清她的真正五官的脂粉, 現在一張臉上干干淨淨;屋內燈燭昏暗, 但燭光落在她的臉上, 從那些明滅的暗影間, 他還是能夠勉強看清她臉上近乎泛著光的細膩肌膚。
仿佛每一次見到她,不管她有多麼狼狽、多麼沮喪、多麼失意, 她都是迷人的, 美麗的, 令人心折的。上一次在燈火輝煌的島原, 她盛裝站在角屋的門口, 完全看不出經歷了那樣一場惡戰, 又被她所信賴的大將遺棄在了那裡;可當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 即使她當時孤獨一人,但是站在燈下,她仍然姿容動人、氣場強大,一點都不像是內心已經沮喪得縮成一團的失意者。
那個時候他就覺得,轟然一聲,心裡一直以來重重豎起的高高牆垣陡然塌陷了一角。
然後,就是他徒勞無功的重建過程。一次次他利用那些對於雪村千鶴身上客觀存在的特點——比如對於羅剎來說甘甜無比的血液,身為鬼族特殊的體質,或者作為一位女性溫柔包容的一面,等等——來強制自己將注意力投注在她的身上,強迫自己用「對待女性」的方式來溫柔地對待她,借以岔開自己內心之中對於垮塌的障壁那一角的介意,無視清原雪葉的言行對於自己的影響力——
然而,最後他都失敗了。一敗塗地。
他深知自己傷害了她,也深知自己從這種傷害之中更深地感到了內心與靈魂上的渴求與刺痛;他仿佛能夠將那個理智的自己抽離出這具怪物的身軀,漂浮在半空中,俯視著自己因為嫉妒和不甘而扭曲的臉容與醜陋的肢體,俯視著自己內心生出的怪獸逐漸生長膨脹,直到那怪獸將那個理性、從容、溫文、優雅的自己吞噬掉,再張開巨口,打算去噬咬在自己瘋狂的眼中呈現出甘美香甜色澤的那個人,那個戰鬥起來明明比很多男人都要悍勇的年輕姑娘——
他內心的巨獸咆哮著想要將她吞吃入腹。他仿佛已經飢餓了很久了。干涸,焦渴,高熱,躁動不安;內心的巨獸磨著牙,舔著嘴唇,壓抑著長久以來洶湧的食欲,向著面前散發出美妙香氣、肌膚細致滑潤、骨肉亭勻的姑娘悄悄地探出利爪。
或許,他的確已經墮落為惡鬼了。他想。
食人的惡鬼。
餓啊——餓啊——內心裡的巨獸叫囂著。
想把她當作獵物撲倒,再一點一點吃掉。壓上去,填滿她的視野,約束她靈巧的四肢,一點一點啃咬她的肌膚與血肉,用利齒在她咽喉上廝磨,吸走讓她的身軀永葆年輕、紅潤、熾熱、有活力的血液,好像那麼做就可以讓她與他的生命共享,讓他浸染了滿滿黑暗的心髒重新開始跳動——
他勉強壓抑著內心那頭巨獸的渴望與咆哮,輕輕移動了一下,調整了坐姿。
「來啊,」他含笑用溫文的語氣又說了一遍,甚至向著她伸出了一只手。
「再近一些……你現在離我有點遠了。」
他看到她露出驚訝的神情,看了看他,又垂下視線看了看他們之間不過兩步遠的距離,並沒有立刻移動。
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剛剛的不加掩飾,已經讓她本能地體會到了危險的降臨。她可不是普通的、天真的、對周圍的一切毫無戒心的明裡或其他町人之女,她是在血與火的戰鬥中淬煉出來的,新選組曾經的一柄利刃。
他得保持耐心才行。而他曾經在黑暗中潛伏了那麼多年,他理應擁有最高的耐心才對。
或許正是因為經過了那麼多年,他在黑暗中注視著她,卻始終望而不得,所以才助長了他的焦躁與急切,讓他喪失了理智與耐心吧。
這樣不行。他可不想嚇走她,也不想因此讓她再度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一點也不行。
他從容而自然地收回那只手,放在膝上,就仿佛空氣中沒有忽然浮蕩著一股緊張而曖昧的氣氛一樣。
他甚至刻意微微偏了偏頭。他知道在室內的光線下,這樣的角度能夠在自己臉上制造出一點明暗的光影,營造出適度的憂郁感和孤立感——
他可不像是拼命也要硬撐著大英雄形像的土方。誠然在一開始的時候他還保有著身為武士的尊嚴與氣度,甚至覺得那些是不可挑釁、理應維持到底的;然而後來在長久的黑暗中,他懂得了在什麼時候該做什麼,甚至是適度的示弱,只要能夠達成目標,也無所謂——只是,很多時候他不想采用這種手段而已。
他不動聲色又十分自然地——把室內的氣氛導向了另一個方向。
「我可以不問你今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輕聲說道,垂下眼簾,臉上似乎有黯然的神色一掠而過。
「也許我還沒有那樣的資格……」
果然,他聽到她陡然揚起的聲音。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
山南掩飾起唇角的那絲淡淡的笑意。
像這樣,真好啊,雪葉君。
盡管可能知道這只是他的一種試探而已,但仍然乖乖上鉤的雪葉君——
這種被她毫無戒心地、溫柔地縱容著的感覺,久違地……還是那麼好啊。
他再接再厲。
燭火搖曳下,山南那張俊秀的臉上露出一絲像是苦笑一般的神情。
「我本來不想用這些煩惱來讓你困擾的……只是,最近我愈來愈不能忍受那裡所發生的一切了。」
他頓了一下,用眼角的余光確認了她正在全神貫注地聆聽著他的說話,於是他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被一件事困擾著。」
「土方君想要將近藤君推上高位,可我只是想借著新選組的力量實現自己的理想……」
「不,也不是說土方君就沒有為國的志向了……只是,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假如有一天這種志向與『推近藤君登上高位』這件事產生衝突的話,那麼——」
他微微抬起視線,然後注意到清原雪葉皺起了眉,臉上露出深思和憂慮的神色。
「您……您這麼想,會不會太過絕對了?」她試探地問道,語氣也是小心翼翼的。
「只有為國效力才能有機會獲得將軍的青睞,只有獲得將軍的青睞才有機會成為幕臣……這不是一脈相承的嗎?」
山南微微一怔,臉上的苦笑仿佛更明顯了一些。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將軍與陛下之間產生了矛盾,那麼應該如何選擇?應該替誰效命?」
柳泉一愣,心想這個答案不是很明顯嗎?無論是局長還是副長,在歷史上的定位都是「佐幕派大將」啊。然後她立刻又記起,在歷史上似乎有人說山南的志向是「尊王」,所以確實到了最後,這兩種志向是衝突的——
可是,在他們的那個世界裡,山南先生也跟著新選組一直努力到了最後啊?當錦之御旗落在對手的手中時,山南先生也沒有因此拋棄新選組的大家,更沒有因此而轉投新政府的陣營啊?
「可是,您上一次……明明就選擇了和局長還有副長同樣的道路……」她遲疑地說道。
山南似乎很意外聽到她的話,微微睜大雙眼,繼而哂然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上一次,我覺得,事情發展到了那個時候,薩長人已經把持了朝政,陛下也只不過是他們手中的幌子罷了……」他低聲說道。
「我當然更傾向於『尊王』,可是,我可不會同意接受薩長人利用陛下當作斂權的工具這種事啊。」
柳泉:「哦……」
她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感到有點迷茫。
這種事情,在之前的那個世界裡,她從來都沒有想到過。
她其實對於這方面的事情並不是很注意,反正她的任務只是支撐著副長活下來,一直活到戊辰戰爭結束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並不真的認同大家佐幕的志向,只是能夠給予充分的理解,並且在「不認同」的前提下竭力維護大家追求的東西——
放在現在來說,或許可以稱之為「我並不算認同你的觀點,但我誓死維護你認真思考後作出的選擇」這樣的事吧?
或者說,她維護的是那個大家一起努力、一起成長、一起閃閃發光的「新選組」本身,而不是他們效忠的將軍大人本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日:
接下來我們花一點時間闡述一下總長和副長產生分歧的原因
然後順便來點黑化的總長【喂!
然後我們就可以進入重要事件了!總長脫走!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4號吧~~有可能時間會晚一點,假如到時候碼不完字的話我會提前預告的。
感謝在2020-05-30 20:16:21~2020-06-01 23:01: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1個;
悠于 2020-12-27 20:25
第116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2
也許, 在這個時代中的每一個人, 都為著各種各樣不同的選擇而困擾。尊王,佐幕,攘夷, 開國……有的同伴走到最後變成了敵人, 有的敵人到了最後攜手合作——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而且, 站在客觀的立場上,土方先生考慮的事情, 我似乎也能猜到一些了——」她最後說道。
她當然不會一廂情願地、天真地希望著在這裡的土方和山南突然就握手言和, 摒棄分歧達成了和解。假如那麼容易的話, 歷史上或許就不會發生那樣的悲劇了吧——她只是希望, 即使分歧存在,土方和山南也能夠像他們共同經歷過的那個世界裡那樣, 為了更遠大的目標或者共同的信念而始終合作,一起努力, 直到最後。
「……可是, 薩長人都能摒棄禁門之變的恩仇,最後達成合作,沒理由從以前開始就一直並肩作戰的同伴,卻要爭得你死我活……」她說。
燭火搖曳, 山南俊秀的臉被映照得明暗不定。他並沒有立刻回應她。
柳泉懇切地望著他, 加重了一點語氣。
「假如真的到了那一刻……我一定會拼盡全力阻止這件事的發生。不管用什麼手段都好, 不管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她的話音未落, 窗外忽然傳來劈啪一聲巨響。
室內的兩人同時一驚,轉頭向著窗子望去。
屋外的天空裡似乎閃過一道極為明亮的閃電,炸雷幾乎同時響起。
柳泉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推開了窗子。
在黑夜中,大雨瞬即降臨,傾盆而下。
……
幾天後,當山南再來「浮船」的時候,他刻意來得早了一點,並且在到來之前也並沒有提前讓人過來通知店裡准備接待。
他的心中對那天清原雪葉臨時離開「浮船」出門辦的事情仍有懷疑。
那個夜晚,當他到來之後,被告知「阿雪」臨時不在,明裡前來接待他,這件事本身就足夠讓他產生疑竇的了;假如再加上後來他發覺山崎在店裡,卻裝出不認識他的樣子,這就更可疑了——
果然,山崎是奉土方的指令來監視他的。
土方在懷疑他什麼?以為他在這裡和其他新選組以外的人見面嗎?以為他在這裡密謀著什麼嗎?
可是後來,他發覺山崎也在注視著明裡。
他故意把房間的障子門敞開,說是喝得身上熱起來,想要看一看庭院裡的景色;然後,他假裝喝醉,側臥在榻榻米上一副快要睡過去的樣子。
再之後,發生的事情簡直令他驚訝。
明裡或許以為他真的已經醉了,正在那裡側臥著、用右手撐著頭打瞌睡。在小聲喊了他幾聲「山南先生?山南先生?」之後,確認他大概真的睡著了,於是就像一只小動物似的窸窸窣窣地悄悄靠近他——緊接著,就輕輕捧著他的頭,讓他的頭靠在自己的膝上。
山南那一瞬間險些睜開眼睛、下意識地躲開。他必須用了很大的力氣才約束住自己不亂動也不露餡。
他當然不會因為一個膝枕就亂了方寸。但是,他卻下意識地不太想要接受別的女性提供的膝枕。
他合著眼睛,呼吸平靜地側躺在那裡,感覺自己這麼躺著一點兒也不舒服。
和清原雪葉相較起來,明裡其實身形更豐潤一點,大腿靠上去的感覺也健美而富有彈性,認真說起來,在她膝上靠著,並不算是什麼令人難以忍受之事。
山南竭力回想了一下,然後記起來,在從前的世界裡,鳥羽伏見之戰以後,土方在新選組推行改穿洋服,清原雪葉也隨之換了一身裝束,修長的腿包裹在合身的西式長褲中,腿型又長又直;他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下意識立即捏緊了手指,指尖陷入掌心中發出一陣刺痛,仿佛只有那樣,才能約束自己臉上的神情紋絲不動。
現在再回想起來,他只有一種感受——
想要知道靠近她,是怎樣一種感覺。
想要知道躺在她膝上,是怎樣一種感覺。
想要知道被她擁抱、被她安慰、被她溫柔地對待,是怎樣一種感覺。
明裡不是不好。甚至雪村千鶴,也並不是不好。她們全部都是很可愛、很純真、讓人想要好好保護她們幼稚而溫柔、未被世事侵蝕的那一面的好姑娘。
然而,目睹著他墜入黑暗、還拼命想要把他拉上來,比他自己都要堅信他自己的那個姑娘,才是他生命將盡的時候,最後想要看到、想要留在她身邊的那個人。
他合著雙眼,卻感覺這一刻全部的感官都打開了,全神貫注地去感知著這周圍發生的一切,無視自己的潛意識指揮著身體發出的排斥的信號;他知道山崎假裝成客人走過這個房間前面的走廊,確認了他現在在和名叫「明裡」的游女在一起——雖然不知道土方為什麼要命令山崎來確認這件事,但是他本能地想要在土方面前把清原雪葉的存在,以及他和清原雪葉之間的聯系隱藏起來。
那天晚上,他留在了「浮船」沒有回去,等候著清原雪葉從外面歸來。
後來,他們好像談了很多話,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談。
再回憶起那天晚上的情景時,他只記得他和她躺在同一個房間裡,被子挨著被子;可是他只能側著身,望著她翻過去面朝外側的背影。
他覺得好像這樣自己已經很滿足了。又好像這樣自己毫不滿足。
他想要對她伸過手去,落在她的肩上,輕輕捏一捏那只手臂——那只她習慣用來握刀的手臂。可是他最後沒有那麼做。
他以為自己會一夜難眠。可意外的是,他那一晚睡得很好。暴雨敲窗,都沒能讓他驚醒或失眠。
然後這幾天,在屯所裡,他又沒有睡好。
土方總是用一種奇奇怪怪的眼神望著他。他不太喜歡那樣的眼神。想要采取行動反制對方,又覺得自己現在能夠想到的手段都不可能不傷害到新選組。
他甚至有一點感嘆,覺得自己以前生活在黑暗裡的時候,反而行事不太需要顧及其它;有時做了有些出格的事情,那個土方也總是大聲抱怨著、嘆著氣、認真地指責他,然後絞盡腦汁想辦法替他收拾殘局。
……比這裡的日子好過多了。
他甚至在想,難道是因為他過去太不懂得感激自己借用變若水而多偷來的那段生命,所以老天故意要把他丟到這麼一個艱難了十倍二十倍的地方來,讓他在這個難纏的土方這裡受點折磨?
相比起來,曾經的那個土方君,簡直就像個「那些洋人信奉的教派裡的小天使」——他記得有一次清原雪葉如是說道。
因為想到了稍微輕松一點的事情,山南的臉色也放松了下來。
他今天來得有些早。或許清原雪葉還沒有做好迎客的准備。但是屯所裡的氣氛一日比一日險惡,他實在是不願意整天呆在屯所裡,看著土方陰沉的臉,忍受著緊繃的氣氛了。
他發覺自己的腳步變得輕快了一些,這可是很多年以來都沒有出現過的事了。
或許,對這個世界裡的某個人還抱有一絲期待,期待著能夠從對方那裡得到一些美好的回應——這就是活著的證據吧。
他走在街道上,感覺距離他要去的那個地方已經很近了——在那裡,他能夠見到那個對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可是,當他轉過一個彎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
那裡是「浮船」的後門。站在門外的,赫然正是清原雪葉。
……以及,一個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的青年。
那個青年留著像蘑菇一般有點兒圓圓的短發,假如這種發型放在別人身上難免會有點滑稽,但是那青年俊秀的容貌與溫和的氣質很好地中和了這種奇怪的感覺,反而讓他看上去有種平易近人的、斯文可親的氣質。
那種氣質原本是山南慣用的偽裝之一,但現在落在別人的臉上——並且還是真正斯文可親的那種氣質,不是假裝出來的——給他的感覺就很微妙了。
他並沒有立刻走上前去詢問清原雪葉「這位先生是誰」,反而腳下一轉,躲進了附近屋敷的陰影裡。
他在陰影裡窺視著不遠處、穿過一條街道就可以到達的店鋪後門。這個時候還沒有到上客的時候,後門又位於一條僻靜的小巷裡,除了他們兩人之外並沒有其他人。
那位青年穿著樸素的衣服,但他的氣質看起來干淨又凜然,活像是一柄被華麗的劍鞘包裹得很好、但又隨時做好了戰鬥准備的利刃。此刻,他肩背挺直,站在那裡,對清原雪葉說話時的態度仿佛有種熟稔感。
「您不能這樣做……」他的聲線也意外地清亮又好聽,有種真正的少年感,透徹而清朗,帶著一絲溫柔的意味;聽上去並沒有任何刻意的撩撥感,但是山南心裡清楚,這樣的聲音足以讓許多女性為之心折。
……只是不知道,清原雪葉又是不是其中之一?
他這麼想著,全神貫注地側耳聆聽著那兩人的對話。
因為從前長期隱藏在黑暗裡的生活所留下來的經驗,他對於選擇隱身的站位非常有心得。此刻他站的地方,既離那兩個人不太遠、足以讓他聽清他們的對話內容,又不會近到讓那兩個人察覺他的存在。
他聽到清原雪葉笑了一聲。
「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得出來的錯誤印像,但我並沒有打算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喲,一期君。」她說。
山南的心頭幾乎是同時閃過兩個不同的念頭。
第一個竟然是:哦,那位令人十分忌憚的——溫和而富有魅力的——俊秀青年,原來名叫「一期」啊。
真是個奇怪的名字。
第二個念頭則是:說謊。
清原雪葉在說謊。
作者有話要說:
6月5日:
最近一段時間手頭事情比較多……還有工作方面的事情,所以碼字慢了,非常抱歉【土下座
下周如果洶湧的工作向我撲面而來的話,可能這邊得隔一到兩天才能更新一次了【泣
明明大好的腦洞正在向我招手!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7號哦。
感謝在2020-06-01 23:01:48~2020-06-05 04:39: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1個;
第116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3
他已經躲在暗影裡, 窺視了她太久了。久得能夠讓他體會到她的語氣、態度、表情之間微妙的變化與不同。盡管她此刻表現得再正常, 他也能感覺得到,她現在所說的, 差不多都不是衷心之言。
那個俊秀的青年或許說著的,確實是全心全意為她考慮的言辭。可是她看上去卻有點避重就輕, 似乎在掩飾著一些什麼東西——山南本能地體會到, 那或許是一些關鍵性的、十分重要的東西。
因此他雖然對那個俊秀的青年的突然出現充滿了疑心、惱怒與不滿,但還是勉強按捺著內心深處翻滾著的黑泥,繼續藏身在這個絕佳的角落,做著和「武士的堂堂正正」之品格完全不符的——窺視與竊聽之事。
那位名叫「一期君」的俊秀青年看上去似乎也沒有那麼容易被清原雪葉的托辭說服。他端正斯文的五官上浮起了一層憂慮。
「可是, 主——」他的話還沒說完, 就突兀地中斷了。他咽了一下, 才繼續說道:「……清原君,您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長久地逗留在這裡的呢?」
山南幾乎立刻就察覺到了一陣不悅,從自己的內心深處湧起。
那個「一期君」說出「清原君」這個稱呼時的語氣, 他很熟悉。
……仿佛在他記憶猶新的上一輩子, 在那個世界裡, 他每次稱呼她的時候, 也是用著這樣一種深沉自抑的語氣,將內心中對於她的諸多情感壓下,隱藏到心髒的最深處, 表面上裝出一副平靜的樣子, 這樣對她說話。
【清原君, 為什麼你要這麼拼命地勸我?請別再管我了。】
【清原君……你動手的時候,確實覺得那是必須動手的時機嗎?】
【清原君,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啊。】
【不過,最讓人驚訝的,是看到清原君在這裡出現呢。】
……
一幕幕從前的情景,又在他的腦海裡反復閃現。現在想起來,他們從前共享過的,並沒有多少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時刻,大多數都是在爭執、勸解、做戲等等混雜了真情與假意的、迫不得已的時刻中度過的;然而那些時間,現在想起來,也成為了可以稱之為「美好」的回憶——那都是因為,所有的那些回憶裡,女主角都是她。
為了新選組的事業,也為了研究羅剎、盡可能地延續「羅剎」的生命和戰鬥力,他曾經想要利用過雪村千鶴,甚至還想過要利用那位名叫「千姬」的鬼族的公主。事實上,他對自己的魅力有著一定的自信,也一度曾經利用這種魅力去蠱惑千姬——還差一點得了手。
後來,是什麼讓他最終放棄了這些事的呢?
……是他意識到,即使自己永遠無法接近清原雪葉,永遠無法像土方君一樣光明正大地享受著她的關切與仰慕,可是他還是無法忍耐自己看到她在目睹了他做出那些違心之事的時候,露出的那種難過而不解的神情。
他見不得她傷感地微微斂下眉,用一種絕望而祈求的眼神默默地注視著他;因為她從來沒有因為他做出過的那些事兒移開過她的眼神,所以不知不覺間,他在做出那些過分的事情之後,也在人群裡尋找著她的那雙眼睛,想要看一看這一次她會不會終於失望而傷心地躲避他的目光,用那種陌生而不解的眼神盯著他,就像是新選組裡的很多人——包括平助,包括雪村千鶴——那樣。
他並不追求讓每個人都能理解他的作為。他甚至不在意自己背負起了惡名。可是當最後還有一個人自始至終都想要相信他身為武士的尊嚴與靈魂的清潔時,他很難控制自己不去下意識地追尋與依賴那道即使在絕望與黑暗中、也不放棄注視他的目光。
他垂下視線,耳中鑽入清原雪葉依然清朗的聲音。即使是像這樣在無人的後門處和不知名的俊秀青年私會,她的態度卻依然堂堂正正得仿佛無可指摘。
「當然是因為我在此地還有重要的任務沒有完成。」她回答道。
那位「一期君」卻沒有就此放棄勸說她。
「是怎樣的任務呢?……和我們當初來此的任務,是完全一樣的嗎?」他終於咬牙問出這一句,即使是隱藏在角落裡的山南,也能夠聽得出他語氣裡蘊含著多少為難和擔憂的心情。
雖然是在追根究底地問著似乎令清原雪葉很難回答的問題,但是那位「一期君」聽上去卻好像比她更加為難、也更加痛苦似的。即使山南對他的出現有著本能的提防,也不得不承認單從「一期君」的語氣裡就能夠體會出對方的一腔赤誠。
這是一個對清原雪葉有著百分之百信任和忠誠、卻好像因為她要去做危險的事情而左右為難、痛苦不堪的好青年。山南在心裡下了判定。
因此,清原雪葉究竟打算做些什麼,就更加令人好奇——以及憂心了。
山南不動聲色地聽著清原雪葉的回答,然而她每一句話都說得滴水不漏。他完全無法從中猜測出她的真實意圖與目的。
「……是維護我們應當維護的東西。」她說,「這件事我不敢有一天忘記。」
「一期君」深吸了一口氣。
「我……」他難得地結巴了一下,少年一般清亮美妙的聲線裡湧上了某種痛苦。
「或許這不應該由我來說,可是——」他咽了一下,仿佛鼓足勇氣才下定決心,說道:「假如您想去做什麼危險的事情的話……不,讓我說得更明白一點吧——假如您想要改變這裡的什麼人的命運的話,您就要受到命運的反噬!這一點您不是很清楚嗎?!變成怪物、受到通緝,被強大的敵人——還有檢非違使——一直追殺……這樣的未來您也無所謂嗎?!雪葉君!!」
青年愈說愈是痛心,最後用近乎破音的語氣換了一種對她的稱呼——而他好像都沒有感覺到自己下意識這麼做了。
他一直使用著彬彬有禮的語氣和態度對她說話,然而剛剛的那一番話他說得聲色俱厲,仿佛完全拋開了自己身上那副完美溫柔的偽裝,已經顧不上在她面前保持斯文的風度。他不解,痛心,焦急又不知所措,就好像她面前是萬丈深淵,再往前一步就會墜落下去,生死不明一樣。
山南:!!!
雖然不太了解那位「一期君」所提及的那些嚴重的後果究竟都是什麼——也不太理解為什麼「檢非違使」這種一千年前的官吏名稱會出現在這裡,還被定義為與「強大的敵人」同等級的威脅——可是山南清楚地理解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清原雪葉的確打算去做一件極端危險的事情。
她打算改變這裡的「什麼人的命運」,並不惜因此承受命運的反噬和未來將有可能的通緝。他不知道誰會因為這個而追殺她,然而他覺得他大概知道她打算改變的是誰的命運。
現在正是土方春風得意的巔峰時刻。作為壬生之狼的統領,新選組剛剛在池田屋打了個漂亮仗,獲得了會津藩主容保公的信重——即使將來幕府會在什麼地方走到末路,那也不是現在的事情。
在眼下這個時刻,土方的命運是不需要清原雪葉去改變的。假如她的目標人物真的是他的話,她為什麼不選擇在幾年後新選組真的面臨困境的時候再動手呢?那個時候即使是這裡的這位態度強勢的「土方君」,也想必更能聽得進別人的建言,是更適合的時機。
所以,他幾乎可以猜到,她打算在這個時刻就著手改變的,一定是他的命運。
在他們那個世界裡,他在不久後的某個夜晚喝下了變若水,變成了羅剎。即使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了變若水,但步步進逼的土方與日漸分裂的新選組內部氣氛,也快要讓他不得不做出一個抉擇。
清原雪葉想要做些什麼?她不可能這麼自大地以為自己還對這裡的土方君擁有著某種程度上的影響力吧?那麼她打算對自己做些什麼?說服他退讓?還是——
山南的心頭一瞬間翻湧過無數念頭,但在他還沒有得出一個答案的時候,他就聽到清原雪葉笑著嘆了一口氣的聲音。
「拿著這個,一期君。」
山南驚訝地重新抬起視線,望向不遠處的那兩個人。他看見清原雪葉伸出右手,手指輕輕一松,然後一塊樣式仿佛很精美的懷表——他作出這種推測是因為那塊懷表的表殼都在熠熠反光,看起來似乎很貴重似的——陡然下墜了一段距離,然後被她勾在指尖的表鏈吊住,在半空中輕輕搖晃。
山南的臉色都變了。
她為什麼要把這麼貴重的懷表作為禮物——或者信物?——交給這位「一期君」?
可是,那位「一期君」卻沒有立刻伸手去接。山南看到他微微睜大了雙眼,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來,看看那塊懷表、又看看清原雪葉的臉龐,聲音裡都在發著抖。
「你……你想要做什麼,雪葉君?!」他反問道。
和他的態度正相反,清原雪葉好像還笑了笑,答道:「你拿著這個,假如出現什麼異變的話,你就拿著它,帶著大家回去吧。」
她頓了一下,然後——用一種含笑的語氣,說出了最冰冷的話語。
「然後,就忘記你們曾經認識過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6月9日:
抱歉啊大家……這兩天中暑了,痛苦不堪【。
整整兩天沒寫一個字= =
不過現在差不多好了,我要努力!
本周有可能還有額外的加班工作,不過我會盡量抓緊時間寫的
希望能在30章左右結束這個HE啊【好像有點難?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11號吧,可能是晚上,我盡量提早一點更。
感謝在2020-06-05 04:39:23~2020-06-09 03:58:4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心向暮雨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2個;山河有淚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零度 4瓶;
第116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4
山南:?!
那位「一期君」:!!!
山南看到那位「一期君」漂亮的臉孔上浮現了那麼清晰的愕然神情, 繼而是痛苦——他幾乎想也不想地就猛然搖頭, 拒絕道:「不行!我不能這樣做……不能把你丟在這裡!……」
清原雪葉微微歪了一下頭。那個動作顯出幾分少女一般的俏皮感來,與現場近乎凝固的氣氛顯得格格不入。
「到了那個時候, 我就是你們的敵人了, 一期君。」她語氣中的笑意裡帶著一絲嘆息和遺憾。
「我雖然不是個好的大將, 也想要保全大家啊。」她說。
山南:?!
「大將」?!那是她對於那位「一期君」以及「一期君」身後的其他人而言的定位嗎?
不知為何, 知道了她只是那位「一期君」的大將, 他們之間似乎也並沒有牽涉到深刻的男女之情——這個事實卻沒有讓他感到輕松多少。
尤其是——
他看到那位「一期君」用那張英俊又清正的面容,擺出懇切的神情, 用一種又溫柔、又隱忍的語氣對她說道:「的確,我們不想再有一個當發生什麼危險之事的時候就把我們拋下的大將……同樣, 我們也不能在發生危險的時候就把自己的大將拋下不管啊!請您好好體會一下我們的心情吧,雪葉君!」
清原雪葉似乎有點驚奇,但她緊接著就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果斷地伸出左手一把握起「一期君」的一只手, 把右手拿著的那塊懷表往他來不及縮回去的掌心中一塞。
「拿著。」她用一種很奇怪的、干巴巴的語氣說道。
「我是個任性的大將……很抱歉再一次讓你們碰上了這種事情。事到如今,只能說是你們的運氣太不好了。」她冷淡地說道, 然後撇過頭去。
「回去吧。」她冷冰冰地說。
「一期君」的右手垂下, 表鏈從他的指縫間垂落下來。他的手指漸漸捏緊, 緊得手背上的指節都清晰地凸了起來。
「您……您就不擔心我拿到它以後,提前向……向『他們』報告您的計劃嗎!」他那清亮的少年音現在完全低沉了下來, 聽上去幾乎有點嘶啞。
山南忽然有點想要嘆氣。
他當然不是一個內心柔軟的人, 然而那位「一期君」此刻內心產生的絕望與悲傷的情緒, 卻清清楚楚地傳遞到了他的心裡。
他知道「一期君」不會向他提到的什麼人報告她冒險的計劃。他也知道, 她同樣非常清楚這一點。「一期君」的話語與其說是一種威脅,不如說是一種痛心的挽留——
可惜,他的真心仿佛完全不能傳達到她那兒去了,多麼遺憾。
「……想報告的話就去吧。」不知道過了多久,山南聽見清原雪葉這樣回答道。
她的嗓音同樣低沉下來,仿佛壓抑著某種深刻而復雜的情緒。但是她絲毫沒有動搖,就那麼撇開臉不再去看那位俊秀的青年,說道:「報告完之後,你們就離開。因為這裡已經不需要你們了——」
那位「一期君」忽然生氣起來,緊皺眉頭厲聲喊道:「……您以為這樣就可以擺脫我們嗎?!您以為您這麼說,我就不知道您是為了不牽連我們才——」
「……一期。」清原雪葉忽然打斷了他。
她仍然撇開臉沒有去看他,但是她剛剛的冰冷口吻消失了,語氣變得無比平靜。
「即使你知道,又能怎樣呢?」她說。
「這件事,我一定要完成。……你可以回去問問和泉守,問問他我當初為了達成相似的可怕目標,有過多麼大的決心……」
那位「一期君」:!!!
俊秀的青年臉上霍然失色了。他看上去又是驚詫、又是困惑。
「……和泉守君?!」他低喃著這個名字。
清原雪葉低聲一笑。
「是的。」她回答道,「我當初甚至不惜與他一戰……你也想要這樣嗎,一期?」
俊秀的青年的肩頭震動了一下。
清原雪葉認真地凝視著他的臉,許久之後,她慢慢彎起眉眼,露出了一個很溫柔的笑容。
「回去吧,一期君。」她說。
「我覺得自己能夠認識你們,真的是很幸運的一件事……」
隱藏在角落的暗影裡的山南,手指不自覺地蜷縮起來緊握成拳。指甲陷入了掌心的皮下,他卻渾然未覺。
可是下一刻她說出的話,就將他從這種漫長的、痛苦不堪的猜疑與不安之中解脫了出來。
因為她眨了眨眼睛,唇角微翹,笑容卻變得仿佛有一絲苦澀。
「……可是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輕聲說道。
「為此,不得不選擇傷害你們……我也感到非常抱歉。」
那位「一期君」好像倒吸了一口氣。
俊秀的青年微微睜大雙眼,溫和的面容上,那層文雅的表相褪去了。他看上去既驚訝、又悲傷。
「……您真的已經決定好了嗎?」他壓低嗓音問道,聲線震顫著,仿佛隱隱透出一股矛盾的痛苦。
清原雪葉平靜地點了點頭,答道:「啊。」
俊秀的青年在那一瞬間繃緊了下頜。雖然與他們之間還有一點距離,但不知為何,山南總覺得自己能夠看清楚「一期君」那繃緊的下頜仍在微微顫抖著,像是巨量的、翻騰的情感在與自己的理智之間進行拔河,在衝擊著他理性的最後堤壩一樣。
可是,那位「一期君」好像真的是一位非常清明正直的好青年。他咬著牙,繃得脖頸上仿佛都隱約綻起了青筋,喉結艱難地上下滑動了一下,最後說道:「……既然這是您的願望,那麼——」
他好像說不下去了。
清原雪葉望著他,視線在他的臉上一點一點滑過,最終沿著他俊秀的五官、繃緊的下頜線,一路下滑,落到了他緊緊攥成拳的手上。
然後,她的視線落在他緊繃得近乎肌膚泛白的手背上,好像猶豫了一下,最終卻什麼行動都沒有采取,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甚至不再抬起頭來望著「一期君」的臉,就那麼微微垂下視線,說道:「……謝謝。」
「一直以來,非常感謝。」她用一種鄭重的語氣,又說了一遍。
山南就那麼站在屋敷之間的暗影裡,眼看著那位「一期君」轉過身,大步流星地向這條小巷的另一端出口走去。青年的脊背挺得筆直,像是俊挺的修竹一般秀頎而別有風骨;他走路的姿態也和一般浪士或町人的那種懶懶散散的風格不一樣,邁出的每一步距離似乎都差不多長短,並不像是時下的普通人,甚至不像是武士,而像是——
啊,他想起來了。
就像是在幕府改革軍制、引入那些法國人的練兵手法之後,他所見到的那種學習西洋軍事的年輕軍官一樣。身姿挺拔頎長,穿著一身筆挺整潔的軍服,甚至無需表露出怎樣的好感度,只憑凜然的身姿與端正的容貌,就可以輕易使得姑娘們傾心不已——
他這麼想著,放輕腳步從屋敷的陰影裡繞過去,走到清原雪葉的身後,才出聲問道:「……你感到遺憾嗎,雪葉君?」
清原雪葉似乎應該聽出了他的鞋底踩過土路發出的簌簌響聲,因此她並沒有對他的驟然出現感到驚詫,依然保持著目送那位「一期君」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沒有立刻回頭看向他。
而且,她還輕輕嘆了一口氣,異常直率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是啊。」她說,「非常遺憾。」
山南:!!
這意外的回答讓他的心裡猛地升騰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
濃重的黑霧仿佛在他心底成型,翻卷上來要淹沒他的理性。
但是長久以來已經錘煉而成的、強大的意志力依然使他很好地抑制著自己,他聽見自己若無其事地笑了笑,甚至還能夠通情達理似的嘆息了一聲,溫和地問道:「……你是為什麼放棄了他的呢,雪葉君?」
清原雪葉依然望著巷口的方向。此時,那位「一期君」俊秀挺拔的背影已經轉過了一個彎,消失在了那裡。她就那麼站在那裡,望著空空如也的巷口,出神似的答道:「因為從在這裡遇見您的一瞬間我就知道了……我和他的目標是不能並存的。」
山南:「……哦?!」
他雖然猜到清原雪葉因為上一輩子發生的那件事——他喝下變若水變成羅剎的事件——而打算在這個世界裡也防患於未然,然而他並沒有想過,那個俊秀的青年一開始的目標,竟然是對他不利的。
他回想起剛剛那個俊秀的青年口中吐露出的只字片語。他試圖將那些片段組合起來,推斷出背後真正的原因和計劃——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出來,那個青年打算對他做些什麼。
清原雪葉剛剛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她想要改變這裡的某個人的命運。而山南認為,那個人就是他自己。
但是聽到了清原雪葉的意願之後,那位「一期君」卻想竭力阻止她不要這麼做,甚至說他要去向「他們」報告她的計劃……
「他們」是誰?
還有,既然她在那位「一期君」面前自稱為「大將」,而那位「一期君」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之色,那麼這就說明,其實那位俊秀的青年,實際上是她的下屬?那麼,一個忠誠的下屬,為什麼要阻止大將的決定呢?
……除非是因為,他們背後更高的支配者——或者說,「總領」——是不允許她出手干預他未來的命運的。
又或者,他現在在新選組裡已經處於明顯的劣勢。伊東咄咄逼人,土方步步緊逼,一個想要將他排擠出去,另一個想要使他的影響力邊緣化,不至於再以自己的意志來影響和支配新選組未來的決定——
那麼,是誰不想看到他被人幫助而重新在新選組內獲得從前的尊重與地位?是誰想要讓他繼續往悲慘的未來一直走下去?
……是誰,居然能夠雇佣清原雪葉——或者說,擁有巨大的權力派遣清原雪葉——來做這件事情?!
清原雪葉,現在到底在為誰效力?!在那一次仙台城中無可奈何的最終訣別之後,又過了多長時間、發生了多少事情,把她推到了一個怎樣的位置上?!
……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1日:
啊啊啊我終於趕在今天過完之前碼完字了!
趕緊放上來【。
這一章的最後,山南桑誤解了呢hhh
不過沒關系,馬上他就會更加誤解了【你夠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13號吧,有可能還是在晚上喲【。
感謝在2020-06-09 03:58:49~2020-06-11 23:46: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游光、喵喵、心向暮雨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游光 56瓶;波紋風聲 20瓶;
第116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5
山南一向自詡冷靜睿智, 但是現在他也感到自己的頭腦裡一片混亂。
千頭萬緒都擠擁在一起, 他怎麼樣也理不清楚。
他竭力想要鎮定下來,慢慢地釐清剛剛他從清原雪葉與那個「一期君」對話中得來的線索, 可是他現在的心底卻是一片驚濤駭浪, 潛意識裡仿佛已經得出了某種冰冷的推論, 讓他感到渾身發冷, 恐懼且不安。
清原雪葉和「一期君」是帶著某種不明的任務目標來到這裡的。然後, 她和他相遇了。
現在想起來,甚至很難說當初在「浮船」中意外的重逢, 究竟是真正的意外與巧合,還是一種刻意的安排——
山南下意識地拒絕再想下去。
那之後, 一次次地,他來到「浮船」與她見面;再然後,她開始變得忙碌起來,甚至有一天晚上, 她明明已經答應了與他的會面,但是當他來到「浮船」的時候, 卻被告知她臨時有事不得不離開那裡……
然後, 那一晚, 當明裡替代她來接待他的時候,山崎受到土方的指令, 化裝成普通的客人, 也出現在了「浮船」, 打探他當晚的去向和舉動……
現在, 又是那位名義上算是她下屬的、看起來就年輕而精干,能力非常值得信賴的「一期君」,出現在這裡;那個青年雖然穿著樸素的衣著,卻無法掩飾自己身上那種凜然的氣概,就如同接受過極好的訓練的——西洋軍制下的軍官一樣。
而且,「一期君」竭力想要說服她不要出手干預山南未來的命運。他甚至不惜威脅說要向「他們」報告她這大逆不道的計劃——
而清原雪葉是怎麼回答的呢?
清原雪葉交出了一塊精美的懷表作為信物,讓「一期君」在事情不對的時候帶著它,和其他人離開這裡回到原來的地方去。她說這是自己作為大將,想要保全大家而做出的最後努力。
所以,她想要維護他的行為,在她和「一期君」的定義裡,是危險的,不顧一切的,會帶來可怕後果的——
「一期君」曾經說過什麼?他說,她會受到命運的反噬,變成怪物、受到通緝,還會被強大的敵人一直追殺——
是什麼樣的人——或者勢力——能夠驅動這一切?!
「他們」既能讓清原雪葉這樣聰明又倔強的人為自己所用,也能在清原雪葉的選擇背離他們的意志之後,驅動更危險、更可怕的追緝行動……
山南沒有發覺自己的臉色已經隨著腦中推斷的深入而漸漸變得蒼白。想到這裡的時候,他沒發現自己的身軀甚至都在微微發著抖。
他能夠想到的可能性只有那麼幾種。
現在的新選組,地位還沒有達到後來那種更重要的地步,所以外部人士暗算新選組總長的可能性近乎於無——雖然這麼說是殘酷了一點兒,但是,山南心裡清楚,自己還沒有那麼高的重要性。
那麼,究竟是土方……還是伊東?
伊東甲子太郎固然也是一種可能,然而——山南明白,清原雪葉是不會因為伊東甲子太郎的任何招募或許下的好處而選擇背叛自己的。而且她還很有可能搶先對伊東下手,把伊東所安排的那些對他不利的事情清除掉。
所以,最後,就只剩下了一個名字——
那個名字有如一個魔咒,只要回蕩在她的心底,也許就會讓她鬼迷心竅,一意孤行。
那個名字的主人曾經是他的同伴,但事到如今,他們兩人已經不能達成相互理解或相互體諒了。
那個名字曾經被他壓過一頭,只能屈居於他的名字之下作為新選組的第三號人物出現。可是現在,那個名字的主人已經迅速地成長起來,從鄉間的賣藥郎變成了名震京都的鬼之副長,即使是在地位更高的那些會津藩的大人物們面前,也能夠舉止從容、應對自如。
而山南敬助呢,新選組已經不需要一個時常會發表自己的意見、能夠影響新選組的一些重要干部、就連近藤局長也不得不聽從於他的山南總長了。
現在,那個名字的主人,是否就是隱藏在她身後支配她,讓她心甘情願效命,再指派她到這裡來對他下手的那個人呢?
山南長長地嘆息了一聲。不用照鏡子,他也知道自己現在必定是臉色鐵青,甚至都無法再用那些溫和、斯文、優雅的外表加以掩飾。
他無聲地在心底念出了那個令他無限忌憚的名字。
土方歲三。
他曾經以為即使彼此的想法並不完全一致,他們也是可以共存的,可以達成相互諒解的,可以在新選組那面誠字旗下繼續並肩努力的。
然而,這一切在這個新世界裡,全部都不復存在。
清原雪葉在原來的那個世界裡仰慕土方,他完全能夠理解。和他比起來,那個土方暴躁、直率、愛操心,恨不得把新選組和近藤君的一切都擔負起來,超負荷地工作著;然而在那種魔鬼的工作量與魔鬼的暴脾氣之下,他卻有著一顆認真地為每一個人操心的、意外柔軟的心靈。
山南深知這種鮮明的對比、這種始終站在光裡的性格與形像,足以吸引清原雪葉的注意。
他自己已經是個與黑暗永恆融為一體的影子了。又怎麼能夠阻止他人向光明磊落的英豪走過去呢?
……可是在這裡,這個「土方君」和他們所熟知的那一個有很多的不同之處。他更冷靜,更果斷,白皙的臉上帶著輕飄飄的笑意,性格深處卻仿佛沉在水面之下的冰山,不動聲色之間已經能夠讓他人體會到他的冰冷之處。
這個土方君,是個更適合被稱作「魔鬼副長」的男人。他很少吼叫,更不會用吼叫來掩飾自己對別人的關心;他的關心如同夕陽下湖面上的一層浮光,看到的時候就在那裡,但想要伸手捉住,卻從指縫間就那麼消失,仿佛在世間只能逗留短短一霎,並不能長久地停留在某個人身上。
山南甚至想過,這裡的土方君除了近藤之外,是否真的還有什麼格外在意的人。
哦,對了,他好像對衝田也還挺不錯的,就像是在照顧弟弟一樣。可是他也沒少讓衝田去做危險的事情,磨礪衝田就仿佛在磨礪一把最鋒銳的刀。
結果到了最後,比起來說不定衝田對他——對山南——要比對土方感覺上還要更親近一點兒。因為山南總是溫和地微笑著指點他,照顧他,更像是個好兄長的樣子——
山南當然對新選組的其他人也不是虛情假意。他也並沒有想過要借著其他人的好感度來牽制土方不要對自己下手。他更想堂堂正正地表達自己的看法,假如意見不合的話就用陽謀——而不是陰謀——來影響針對這件事的最終決定。
只是現在,他愈來愈感覺到土方的耐心正在一點點喪失。在土方眼裡,近藤的權威大將形像已經豎立了起來,別人只要聽從就好,並不需要額外的思考。
可是,這是山南所不會去做的事情——俯首帖耳,活像是大名的家臣一樣忠心得像一只狗——他有他自己的尊嚴,也有他自己的思想。
為著信念,他可以和新選組合作,也可以聽命於近藤,像個合格的助手一樣對近藤進諫——前提是,他自己的尊嚴與思想不會被任何人漠視或踐踏。
他有他自己實現士道的方式。他覺得土方的方式漸漸變得太過於激進了。但是他覺得自己阻止不了這一切。
這就是讓他苦惱、讓他憤慨、讓他逐漸醞釀出怒意的根源。
而現在,那根源又多了一種——
山南跨上一步,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對清原雪葉直白地問些什麼。
「雪葉君,」他說,「你真正的目標……究竟是什麼?」
「是誰……驅使著你,要你去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你為什麼要替他們效力?是有什麼必須這樣做的理由嗎?」
他的問題一個比一個直率,他深邃的眼眸在眼鏡的鏡片後炯炯地直視著她的臉,眼眸深處仿佛有一簇小火苗在跳動,仿佛執拗著不容許她掩飾、也不容許她逃避,像是今天一定要得到真相那樣。
清原雪葉:「我……」
很難得地,剛剛還一步步將那位「一期君」逼迫到牆角,讓那位俊秀的青年左右矛盾、痛苦不堪,自己卻仍然保持著堅定冷靜的年輕女人,現在面對山南的問題,卻露出了為難的神色,目光似乎掙扎著想要從他的逼視之下逃走一般,飄開到了一邊去——
然後,山南看到她的臉色陡然一凜。
他下意識地察覺到什麼,轉身望去。
下一刻,他竟然看到衝田的身影,氣喘吁吁地向著他們兩人跑來!
新選組的年輕劍客穿著最樸素的衣服,看起來竟然像是原本並沒有打算夜晚出門、卻因為什麼事情而匆匆趕來,甚至沒來得及換衣服一樣。
衝田一直跑到了他面前,喘著氣對他直接說道:「不、不好了,山南先生!」
山南:?!
他本能地察覺到某種他不願意見到的糟糕事情正在降臨,可是他無能為力。他的心髒猛然沉了下去,這使得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出了什麼事?!」他很詫異自己在這種時刻還能保持著冷靜的態度問出這句話。
衝田一臉焦急,脫口而出:「我……我剛剛才知道,土方先生他們……今晚要趁著近藤先生不在屯所的機會,命令葛山切腹!他、他們讓齋藤君擔任介錯,所、所以我一開始並不知道……」
山南:!!!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3日:
本來我們小區突然通知今晚停電到明早,我還以為自己碼不完字了
然而小宇宙飛漲,我居然趕在停電前搞完了!哦耶!
解釋一下,這一章最後衝田提到的「葛山」,就是因為建白書事件被土方勒令切腹自盡的葛山武八郎。
建白書事件大致就是新選組內部有人寫信向會津藩藩主松平容保告狀,其實就是反映一下他們對近藤的意見
結果松平容保把近藤叫來和遞交建白書的人當面對質了【。
當然最後在他面前雙方是和解了,但私底下的怨氣有沒有消解就不好說了【攤手
這個事件的主要責任人其實就是山南、永倉、原田、齋藤、島田等幾人(所以後來伊東還試圖拉攏他們)
但是這幾個人土方也不好追究,所以最後只能拿小炮灰葛山開刀作為懲戒了【。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15號吧~~也許可能還是要到晚上才能更,我盡量早點碼出來w
感謝在2020-06-11 23:46:10~2020-06-12 22:53: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還未亭亭如蓋、零度 10瓶;
第116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6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著, 如同一根琴弦即將繃斷;他的語音仿佛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為什麼……?!葛山做錯了什麼……!?就因為……建白書的事嗎?!」
衝田大口地喘著氣, 似乎一路上這麼飛奔而來,消耗了他過多的氣力;他迫不得已彎下腰緩著氣, 手壓在腰腹部,或許是因為剛剛跑過來、氣還沒喘勻就急急把消息報告給山南,所以現在說完話精神一松,還劇烈咳嗽了好幾聲。
他一邊咳嗽、一邊彎下腰, 還同時搖了搖頭, 仿佛不能提供更多信息了, 而只是出於對山南的擔憂而跑來尋找他似的。
在衝田的嗆咳聲中, 山南抬起眼來與柳泉對視了一眼。
只是那一眼,柳泉已經愕然變色了。
因為山南臉上的表情非常奇怪——像是不敢置信,但又有種憤怒的驚痛;被背叛、被懷疑、甚至是被懲罰之後一起湧上來的痛苦, 一下子就淹沒了他, 導致他的大腦仿佛一時間處理不了這麼多的負面情緒而暫時運行停滯了似的。
他臉上的表情變換數次, 最後只留下一點不可思議感, 就好像自己的耳朵裡傳入的是「葛山被迫切腹」的壞消息, 可大腦一時間無法處理這個消息,意識也如同羽毛一般飄了起來, 浮游在半空, 俯視著還站在地上的那具無能為力的軀殼一樣。
那副表情看得柳泉都不由得內心一抽。她邁上前一步, 壓低聲音提醒他道:「……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 要馬上回屯所去看看嗎?說不定還有補救的機會——」
雖然這麼說著, 她的心裡卻很清楚, 假如沒有時間溯行軍的干涉的話,葛山武八郎將不會再有活下去的機會了。因為這就是歷史上注定要發生的事情。
可是這番話是必須要說的。因為山南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被這個確切地當頭砸下來的消息擊倒了似的。不給他一點希望的話,柳泉真擔心他明天就一怒之下離開屯所不再回去,那樣的話「山南脫走」事件將立刻變為現實——
她的話仿佛提醒了山南,他遲鈍地轉動了一下眼珠,鏡片後的眼睛裡似乎終於擺脫了一開始的空茫,漸漸湧起一層黑霧——使得那雙眼眸看上去更深不見底了。
「哦……是的……我是該立刻回去……」他喃喃說道,深深望了她一眼,竟然撇開一旁的衝田,轉身就走。
柳泉有點意外,下意識在他身後追了幾步,然後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不是新選組的隊士了,不能夠隨他一起回屯所,更不能在重要事件發生的時候第一時間站在他身前維護他了。
她有些悵然地停下腳步,可是山南卻悶著頭大步流星走得很快。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一開始跟了上來、繼而又停下腳步的這一系列動作。他走得那麼快,就仿佛自己身後有一頭隱藏在黑暗裡的巨獸在追趕他、噬咬他,讓他不得不加快速度逃離一樣。
柳泉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她仿佛到了這一刻才意識到,他的個頭並不能算很高,肩背也過於削瘦了一些;現在這樣低著頭、上半身微微前傾著,步速很快地向前走的姿勢,卻凸顯出他因為清瘦而顯得線條凌厲的兩片肩胛骨;半長的頭發垂落在他後頸上,他的身軀因為行走而微微搖晃著,看起來就像是要走入前方的夜幕,然後消失在那片黑暗裡一樣。
柳泉忍不住脫口而出:「山南先生!……」
山南的身影並沒有為之停頓。他就好像沒有聽見她的那一聲呼喚一樣,繼續悶著頭往前一意孤行似的走著;還是衝田從他們身後趕了上來,經過柳泉身邊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停步問道:「……您就是明裡小姐嗎?」
柳泉:「……」
她頓了一下,覺得現在完全沒有時間闡述清楚其中復雜的前因後果,於是就不辨真假地嗯了一聲,轉身向著衝田微微欠身行禮。
「請您現在就去追上山南先生吧,」她說,「跟他一起回去……假如您所說的消息成真了的話,我擔心他看到那種現實的時候承受不了……」
衝田一愣。
他其實應該還是個心思單純的少年,腦海裡重要的只有「近藤先生」和「劍術」這兩件事;對於這種復雜的暗湧好像完全不能理解。可即使不能理解,他也敏銳地察覺到隊內氛圍不對,並且本能地感覺到「葛山切腹」這件事會沉重地打擊到他所尊敬的山南先生,所以他還是選擇趕到這裡向山南報告——可是之後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又會怎樣地改變新選組呢,他那張年輕的面孔上露出的表情是茫然的,好像完全不能預料。
柳泉深吸了一口氣,催促他:「請快一點,衝田君!假如那件事沒有辦法改變的話,就請盯緊山南先生,不要讓他做危險的、會傷害到他自己的事情……」
衝田眨了眨眼睛,終於出聲了。
卻並不是立刻答應下來,而是發問。
「……假如他一定要做呢?我怎麼辦?」身材高大的青年簡單地問道。他語調直率,表情裡居然帶著一絲單純的茫然,使得那一瞬間他給人的印像活像是懵懂少年一般。
柳泉微微一怔。
她沒有想到真正的衝田總司會是這樣一個心思純摯的、少年一般的人物。但仔細想想,或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在劍術方面也可以追求更簡單、更完美的境界吧。
她有一點為難,剛想說「那可不可以拜托你阻止他」這句話的時候,突然看到衝田眼睛一亮,像是猛地想到了更好的解決方法一樣。
「啊對了!我可以讓他來找你啊!」他咧開嘴一笑,就像是真的很得意於自己的妙計一樣。
「我阻止不了山南先生的事,明裡姑娘你一定可以……」他興衝衝地說道,好像忽然忘記了等一下回到屯所將要面臨怎樣黑暗又沉重的事實,而只是單純地因為自己想到了「如何安撫山南先生」的絕好方法而感到高興一樣。
柳泉:「……」
她忍不住苦笑了一下。
喂,現在不是在這裡培養友誼和互信的好時機吧?
她的目光投向背影仿佛快要融進初降的夜色之中的山南。
「……對。」她最後說道,「所以假如有那麼一天的話,可以拜托你把他帶來給我嗎?」
衝田露齒一笑,點了點頭,然後轉過身去,邁開大步追上山南的身影。
……
柳泉一整晚都覺得心神不寧,甚至一度想要溜出島原,化裝跑去新選組屯所打探一下情況。
雖然他們是很厲害的劍客集團,可是她身懷的【高級輕功】技能也是【系統菌出品,必屬精品】的品質保證,說不定真能讓她翻牆進去,然後找個地方潛伏下來,窺探一下屯所裡的情形。
根據她的記憶,八木邸內其實地方並不是很大,能夠用來當做切腹之所的地方也只有那麼幾處。現在天色已晚,假如山南如同歷史上一樣未能阻止葛山切腹的話,那麼他們總不可能連夜把葛山的遺體抬去寺廟裡的墓地下葬,一定會停放在屯所裡的某處;這樣的地點也並沒有很多可能,所以——
她正在滿腔憂慮地胡思亂想著,忽然又有人來請她下樓去,說後門有人找她。
這個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並不是普通客人登門的好時間;而山南假如折回「浮船」的話,作為熟客,他可以直接上來。所以柳泉感到有點奇怪。
……果然,在後門那裡,有個大驚喜在等著她。
是揚屋的若者來通知她,說新選組的副長突然在未經通知的情形下來了揚屋,指名要找「花葉」姑娘。
柳泉:!!!
……這個夜晚還要來島原喝酒,莫非那位鬼之副長的心裡也不怎麼好受嗎?!
她匆匆化裝完畢出了門,趕往揚屋。
土方果然在那裡等著她。今晚他連琴師等人都謝絕了,獨自一人坐在一個不大的房間裡自斟自飲。
柳泉趕得有點急,匆匆來到那個房間門外,因為急於從土方的言行中打探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麼,她手下也沒有很好地收住力氣,推開障子門的時候稍微用力了一點,障子門發出嘩啦一聲響。
土方卻依然垂著視線,慢吞吞地放下酒瓶,探手去端那只酒盞,並沒有立刻抬起頭來望向門口的意思。
柳泉也意識到自己剛剛舉止失當,站在門口定了定神才輕手輕腳邁進屋,回身關上了障子門,小步走向土方的面前。
她一直來到他面前,或許腳上穿著的潔白足袋都已經顯露在他的視野裡了,他還是沒有抬起頭來,就那麼微微垂著頭,一口一口地飲著酒。
柳泉暗暗深呼吸,然後就在他面前跪坐了下來——這個位置其實並不是那麼合適,土方端著酒盞的手微微一頓,然後他終於開了口。
「……不裝了嗎。」他的聲音裡微微有點嘶啞。
柳泉:?!
這是什麼一開腔就要把人送上絕路的台詞?!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6日:
抱歉這幾天在趕些活兒,所以碼字的時間變少了,更晚了很抱歉
下章或者再下章就是山南脫走事件啦
我會加快速度,爭取十章內完結的【。
說起來這篇文應該到這裡就差不多了,大家還有什麼別的想看的腦洞嗎
下次更新:暫定明晚(17號晚上)哦。如果碼不完就18號早上
感謝在2020-06-12 22:53:34~2020-06-16 06:47: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波紋風聲 1個;
悠于 2020-12-27 20:25
第116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7
但是她畢竟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 面對這種險惡的台詞,依然鎮定地反問道:「……裝?您指的是什麼?我在您面前並沒有裝哦——」
年輕姑娘愛嬌的語尾微微上挑著,尾音在空氣中裊裊而逝。但土方卻仿佛絲毫不為此動容。
他端著酒盞的右手還是那麼穩定,懸在半空中絲毫不見搖晃。停頓片刻後,他沙啞地低低笑了幾聲。
「呵……還說沒有嗎。」他輕聲說道, 「你那些裝模作樣的禮節呢?矯揉造作的姿態呢?都喂狗了?」
柳泉:「……」
她微微鼓起了腮,恰如其分地表演出了一個興衝衝趕來與自己喜歡的客人會面、卻一見面就當頭被潑了一盆冷水,因此感到又是羞窘、又是惱怒的少女形像。
「那……土方先生富有風度的舉止呢?土方先生風流瀟灑的姿態呢?也都統統喂——」她咽了一下,最終還是換了一種說法。「……喂魚了嗎?!」
土方:「……魚?」
他頓了一下,仿佛終於因為她有趣的用詞而低低笑了一聲,但那笑聲聽上去簡直像是砂紙在打磨鐵皮一樣沙沙地刺耳, 還啞得厲害。
「你果然很有趣。」他低聲說道,語調裡仿佛帶著一絲感慨之意。
在柳泉的心弦還沒有為之一松的時候,土方再度毫無預兆地開口了。
……一開口就給出了會心一擊。
「……像你這麼有趣的姑娘,假如被殺了的話就太可惜了,你說是嗎。」
柳泉:!?
所以他到底想說什麼?!
她還不至於因為土方輕飄飄的一句話就立刻緊張得跳起來露出馬腳。可是今晚非同往常, 她已經厭倦了和這個深沉的土方打啞謎。
所以她徑直說道:「您真可憐啊……」
土方果然表情一凝。他慢慢地放下手中的酒盞,抬起頭來直視著她。
他這麼一抬頭,柳泉反而嚇了一跳。
因為他的臉色蒼白得有點兒過頭了,那張俊美的臉孔上也寫滿了毫不掩飾的陰郁,簡直一瞬間讓人後背上立即沿著脊柱躥升起了一股寒意。
「……你說什麼?」他慢慢地問道。
當然, 火候既然已經渲染到了這個地步, 柳泉就不可能在此退縮。她擺出一副無畏的表情, 回視著土方, 認真地問道:「……您曾經真正相信過誰嗎?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土方微微一怔。
「……什麼?」他出神一般地低喃道。
「我不知道看到我的時候您聯想到了什麼……但我覺得一定不是什麼好事。」柳泉用一種直言不諱的坦率態度說道。
並且,她還趁熱打鐵,就直接放松了一點坐姿,似乎打算在那張矮桌前坐著不移動了,和他正好隔著那張矮桌對視。
「您可以不信任我,因為歸根結底,我們相識並不久,像您這樣的英豪可能覺得一個花街女子不值得您付出寶貴的信任……」她說,「可是,這世上一定有誰是值得您相信的。所以,您在這裡喝悶酒的理由,也不妨對對方好好說一下吧?」
土方:「……」
他似乎被她驚人的直言不諱所震撼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了一點,又很快斂下眼簾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我沒有喝悶酒。」他冷淡地說道。
柳泉剛想在內心吐槽一句「這種明顯是嘴硬的台詞騙得過誰啊」,就聽見——副長說出了猶如一道天雷劈下,直接劈開了她的天靈蓋一樣的台詞。
「……只是,今夜覺得想找個女人一起度過。」
柳泉:!?
……這是什麼驚人的渣男台詞???
她差點脫口說出「那您去找自己在家書裡歷數的那些花魁哪個不行?!為什麼非要找我?!」的忿然之言,幸好理智還在線,勉強在這句反詰溜出齒縫之前的一秒鐘堪堪咬住舌尖。
「我啊,雖然在這一行時間不長,也聽說過有多少女性仰慕您呢——」她在臉上掛起一個純粹的營業性質的假笑,咬著牙根慢吞吞地說道。
「聽說其中從太夫到一般游女全部都有……像您這樣的人若是對別人說出這樣的話,會有很多姑娘願意陪您的吧……為什麼要選擇我呢?」
雖然把那股強烈的疑問——或者說,質問——用溫和的語氣與措辭包裝了一下,但是問出口之後,柳泉還是很期待答案的。
因為她並沒有想過真正的副長會是這樣一個人——有光明正大的一面,有英明神武的一面,卻也有傲慢執拗、酷厲自大、冷漠敏銳、存在於黑暗中的另外一面。
他有著火一般的熱情,但與此同時,他也能夠冷酷無情。他有著自傲,同時也會自卑;有著豪爽接納新血的心胸,也同時對人帶著審視與提防。
這樣的一個人讓她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應對。她也很清楚自己是不會對這樣的一個人產生超乎尋常的感情的——然而,這種復雜的情緒卻很難對山南解釋清楚;或者說,即使她解釋了,山南也不一定就會相信。
畢竟,單單是「土方歲三」這個名字,就仿佛帶有某種持續的魔力一般,從過去的舊世界中一直延伸至此,像是深黑的樹影從記憶中投射到全新的「現在」之中,糾纏難解。
在柳泉飛快地思考的同時,她聽見土方終於說話了。
他居然誠實地回答了她的質問。
「……可能是因為,她們都不如你有頭腦吧。」他說。
柳泉差一點被氣笑了。
「這算是在誇我嗎?」她問道。
土方卻沒有理會她這句反問,而是沿著自己剛才的思路繼續說道:「……有頭腦的女人雖然棘手,可是偶爾在這種時候,還是想要跟有頭腦的女人呆一陣子啊。」
柳泉:「……」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種時候」的關鍵詞,於是試探地沿著這個關鍵詞發散開去,問道:「『這種時候』?難道是……土方先生心情不好的時候?所以覺得有點頭腦的女人比較識趣,呆在一起不會打擾您?」
土方默了一下,最終奇跡般地並沒有否認她的話。
「嗯,」他說,「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眼看柳泉並沒有替他重新斟酒的意思,他用右手拎起了那只酒瓶,放在酒盞的碗邊上慢慢向內注入透明清澈的酒液。
「讓你不來打擾我,你就連一點服務的姿態都沒有了嗎,還真是大膽啊。」他淡淡地評價道,好像並不因此而生氣,只是覺得奇特而隨口一說而已。
柳泉的心髒微微一顫,忽然有種不顧一切地想要打探今晚新選組屯所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衝動;於是她長出一口氣,就勢伸過手去從土方手中接下那個酒瓶,側過身去替他斟酒,說道:「因為不知道土方先生為什麼心情不好,害怕自己做得不對而讓您更不快啊——」
土方的目光一閃,等到她放下酒瓶之後,他伸過手去直接抓起了那個淺盞,右手的食指甚至伸入杯口,碰到了盞中的酒液——這個動作有種粗豪感,他一般是不太使用的,但現在卻好像完全無所謂了一樣。
「因為擔心會讓人不快而不采取行動……嗎。」他沉吟似的說道,半晌之後忽而有些嘲諷似的嗤笑了一聲。
「這樣好像也不錯呢。……假如世上多一點像你這樣的人多好?少做點讓人不快的事,也就不會整天都是些煩心事讓人頭痛了——」
柳泉:!!!
仿佛,由此能夠在這樣一個多事的、不尋常的夜裡,沿著對方心上暴露出的那一絲縫隙,把手長長地伸進去,觸碰到新選組真正的秘密似的。
這是一個機會。她立刻反應過來。
然而,她並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真正的機會,抑或僅僅只是土方故意設下的陷阱。一旦她把手伸過去,他就會啪地一聲合攏陷阱的入口,把她逮個正著。
……俗話不是說「富貴險中求」嗎。那麼,真相想必也是如此吧?
要不要順勢去窺探新選組的秘密呢?
只猶豫了一秒鐘,柳泉就下定了決心。
要。
「我還以為大家都聽土方先生的……」她愛嬌似的拖長了尾音,似笑非笑地說道。
「……原來並不是這樣嗎?也有讓土方先生煩得不得了的人嗎?」
土方垂下視線,用一種略顯粗魯的動作捏起那個酒盞一仰而盡。因為他喝得太急,透明清澈的酒液從他的唇角微微溢出來一點,他就那麼把酒盞隨手往矮桌上一放,隨意地用手背去擦拭唇角。
這一整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十分自然;假如讓顏值稍低的人來做都能給人以一種粗豪的江湖漢子之感,然而放在土方身上卻只讓人覺得有種不拘小節的瀟灑氣場,並且還微微有點撩——即使柳泉此刻是不動聲色然而又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土方,她也不由得在內心感嘆了一句,這個人真的是有迷惑人心的本錢的。
這麼想著,她也就勢露出了有點著迷一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因為她知道這種眼神是合宜的,土方已經習慣了被那些仰慕英豪的女人們這樣著迷地注視著,因此就不會覺得她的眼神太過直白而必須提防。
土方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變了,右手微微一頓,從唇角邊放了下來,眼神似乎深了些許,就那麼俯望著她。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片刻之後,他啞著嗓子問道。
柳泉不但沒有因為他的問話而受驚一般地收回自己的視線,相反地,她還微微在榻榻米上移動了一下身體,從之前懶洋洋地側身跪坐徑直調整為了側坐——現在,她的左手撐在榻榻米上,雙腿伸直了一些,足袋滑落到腳踝之下,一截光潔的小腿連同腳踝從和服的下擺之下顯露了出來。
「我在看——土方先生煩心的時候到底是怎麼樣的呀∼」她的語氣輕飄飄的,帶上了幾分難言的慵懶和似有若無的挑逗感。
「真想知道,是什麼人讓土方先生這麼煩擾啊……看得我真是心疼哪——」
她的話音未落,土方突然一下推開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那張矮桌,閃電般向她伸出手來,一下攫住了她賴以支撐身體的那只左臂,把她向著自己面前拖近。
柳泉猝不及防,身體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她脫口「啊!」地驚叫了一聲,伴隨著矮桌被推開時桌上的酒瓶滾落在榻榻米上發出的骨碌碌聲音,她感覺自己眼前一花,身體被拖往斜前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那只手已經把她按倒在了榻榻米上!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8日:
我好像又寫副長寫了整整一章!啊我真是太最罪惡了【你夠
可是這種副長我好像沒寫過!忍不住就要一寫再寫【。
嘛總之山南桑現在正在接受打擊,他很快就會再登場啦
登場了以後就都是高能腦洞了hhh
下次更新:隔一天,20號吧,我會盡快寫的~~
感謝在2020-06-16 06:47:04~2020-06-18 15:42:2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喵喵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零度 10瓶;
第116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8
她的眼前落下一片陰影, 是土方側著身子、壓低了上半身, 低下頭來接近她的時候,他身軀的暗影籠罩住她。他在轉瞬之間就已經無限接近她的面前, 柳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很奇怪地,大腦雖然嗡鳴著報警,但直覺並沒有發出「這個人要對我做些什麼」的警示。大腦裡亂紛紛的嗡鳴聲,更像是一種遭遇突襲時的下意識混亂。
柳泉很快就意識到, 他並不會對她做些什麼過分的事情——但他身上散發出的陰暗氣息卻清晰地告訴了她, 正如同他剛剛的渣男發言所說的那樣, 他的確需要依靠在一個什麼人的身邊, 最好是把臉埋在女人溫暖柔軟的膝上或肩上, 聽著對方說些溫柔的、崇敬的、愛慕的、言不及義的話語,才能驅除他內心產生的那種陰郁、負疚、冰冷與矛盾的感覺。
……因為他明白自己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他自己內心清楚他親手把試衛館時期密不可分的友人們隔開了, 從此大家再也不能回到最初。
都不用再從他口中套出明確的言語, 柳泉就能夠肯定。
……葛山死了。毫無疑問。
並且,土方是故意把這個消息泄露給衝田的。因為他知道衝田一定會跑去找山南告知這個消息,等到山南回到屯所, 看到的就是足以打擊他意志的一幕——
柳泉險些衝口問出「你把葛山的遺體放在哪裡了?!」。但是在話語出口的一瞬間,她緊緊咬住了牙關, 咽下了這句足以讓她和山南都立即置身於險境的可怕問句。
還用問嗎。一定是放在山南很容易就能夠看到的地方吧?
她覺得自己好像都不用再問土方「為什麼?!」了。
一起相互支持著走到現在的友人,變成了這樣冰冷地相互計算人心的狀態,這是無可挽回的、時代的悲哀。
她仿佛也能夠推斷得出土方與山南雙方的心情與初衷。
她記得永倉一直對土方試圖把新選組建立為近藤的家將隊伍而感到十分不滿。
站在土方的立場上, 他認同並擁護近藤作為自己的大將, 心甘情願為了輔佐近藤成為真正的武士——甚至於成為「大名老爺」——而竭盡心力。
然而對於想要在時代的變遷中秉持本心做出一番事業的山南和永倉來說, 他們投奔近藤,純粹是因為覺得近藤有能力、麾下有忠心而能干的追隨者,本人又表現出了足夠的仁善氣度,認為在近藤手下工作不至於被嫉妒、被壓制,而可以傳遞出自己的想法和努力——
但是現在,在土方的主持下,新選組漸漸地向著另一個方向發展而去;這樣的話就變了味道啊。
山南和永倉他們,想要接受的,充其量是一位帶頭大哥,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家主啊。
而且,這種事情也是沒有辦法傳遞給土方的。並不是因為土方拒絕聆聽這樣的意見,只是單純地因為他不能夠理解。
柳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頂著土方近在咫尺的注視,她並沒有掩飾自己嘆息的聲音。然後,她就那麼抬起眼來直視著他,好像完全無視了他們之間曖昧的體位一樣,輕聲問道:「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土方先生今晚到這裡來,難道不是尋求溫暖的擁抱的嗎?」
「花葉」雖然一直在他面前說話很大膽,然而此刻,這句話可謂是她所說過的最大膽直白的話,還是一時間驚住了土方,讓他呆愣了片刻,面上似有怔忡之意。
他沒有否認,這個事實好像激勵了她,於是她不退反進,向著他伸出一只手來——
那只手克制地輕輕落在了他的臉頰下方,指尖碰觸他緊繃的下頜弧線的動作簡直如同羽毛一般仿佛沒有一絲力氣,卻讓他的背脊上不由得竄過一陣戰栗。
土方的眼眸驟然深了深,下意識閃電般一下攫住她的手腕。可是因為他的左手還按在榻榻米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他只能使用右手——這樣一來,他不得不松開她的肩。
花葉好像不太明顯地悄悄活動了一下肩膀,似乎是被他按得有些疼痛;不過她識趣地並沒有驚叫、也沒有抱怨,只是眨了眨眼睛。
土方不得不沉下嗓音,語氣裡有幾分惱怒。
「……你這是要做什麼?」
花葉聞言,輕輕一翹唇角。
「因為……土方先生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吧?」她不答反問。
土方一怔。
花葉已經繼續用一種異常柔和的語氣說了下去。
「因為土方先生看起來很難過,很難過……」
室內燈燭熒熒,緊挨著的身軀溫暖柔軟,被打翻的酒瓶滾落在榻榻米上,此刻有一種隱約的酒香從那裡飄了過來;而面前美麗的女子說話的聲音美妙得如同一種蠱惑那般,纏繞上來,溫柔地化解著他的意志。
「一直以來這樣地支撐著新選組,很辛苦吧……」她說。
「所以我想知道,是誰……是什麼人,什麼事,讓您不開心……」
「或許對我說也沒有什麼用處,但是,在煩惱的時候,有個人說說的話,說不定就會讓自己覺得好受一點兒呢?」
土方今晚到這裡來,的確是有一點想要尋求安慰的意圖。
他對於新選組的理念與安排,有的時候甚至不能完完全全講給他尊敬與信賴的近藤君聽。他有時候覺得近藤君未免寬厚得有點過頭了,在這種亂世,還是采用一下重典比較好;可是近藤君總是呵呵笑著在和稀泥,體諒這個、體諒那個,體諒到最後,人人的私心都被豢養得無限膨脹!
在他看來,無論是心懷不軌的也好,心懷異志的也好,還僅僅只是單純的、桀驁不馴的刺頭也好……統統都應當用嚴厲的法度約束起來,讓他們不敢亂想亂動!
沒錯,新選組的確是急需人才,看在近藤君的份上也可以容忍他們一時三刻,但也沒有到什麼膽敢挑釁局長威嚴的事情都可以忍耐的地步。
那些人搞出建白書來,在建白書裡寫滿了對近藤君的不滿——其實根據內容來看,或許還有對他土方的不滿——還將建白書遞交到了會津公的面前,好像生怕那些大人物不知道近藤君在別人眼中還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也好像生怕那些大人物不知道新選組內部還有不同的聲音——這就代表著近藤君的領導力不夠強、不夠服眾——似的?!
他絕對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可惜這件事就清晰地說明了,即使是在干部中間,也很有一部分能力、資歷和地位都更高的干部,更聽信總長山南的話。
當然,土方自己心裡也清楚,那些人對近藤君有意見的話,也是不會跟自己說的。他自己只會直接駁回那些意見並維護近藤君。所以那些人轉向了看上去更客觀更理性、可以聽進去其他人建言的總長山南,對嗎?
……結果,山南還真是給他們想了個好主意呢。
土方心煩意亂地想著。
建白書的簽署者幾乎把新選組手底下的干將一網打盡——永倉,齋藤,原田,島田……而土方一想到這些人都那麼聽從山南的話,即使是彈劾局長這麼大的事情也說做就做了,就感到一陣強烈的頭痛——以及憤怒。
……該死啊,他們把新選組的名譽和近藤君的信任當作什麼了!為什麼還要胡思亂想,有那麼多的意見!讓近藤君一直升到高位難道不行嗎!近藤君是新選組的局長啊!局長升到高位的話,底下這些重要的干部也不會一直都是被人恥笑的鄉下武士的!這個簡單的道理為什麼那些家伙全部都想不通!……
他皺著眉頭這麼想著,仿佛也就這麼說出來了。
「……有些人,好像對近藤君……還有對我,很有意見……」他喃喃地說道。
「一直以來執行任務也都是論功行賞的……沒有虧待過他們……向會津藩報功的時候從來沒有少了他們的名字……可為什麼還是要不滿……」
「而且,不滿的話就直接去找那個人了!對我們不滿,倒是很聽那個人的話,寫了要命的請願書就——」
他忽然噎住。意識中殘存的一點理智讓他及時咬住舌尖,把底下更要命的真相咽了回去。
他陡然睜大雙眼,發現自己現在居然不知何時已經仰躺在花葉的身旁。他們的手臂貼靠在一起,從那裡傳來一點不屬於他的溫度。他愣了片刻,不由得苦笑起來。
「……我還以為能得到一個膝枕呢,」他說,「你可真是一點女人味都沒有啊……在島原這種地方也算是很特別了吧——」
在他身旁,花葉似乎無聲地笑了笑。有種含笑的氣音從她喉間發出,可是她並沒有笑出聲來。
「土方先生正在向我吐露寶貴的心聲……假如為了一個膝枕還要挪來挪去、大動干戈的話,多煞風景啊。」她答道。
土方沉默了一霎。
他似乎確實說了些什麼。原本這些話也許不應該向旁人吐露,尤其是一個花街女子。可是現在他說了出來,也並不覺得有什麼異樣,似乎對她說出來也沒什麼,不用擔心明天起來新選組內部的矛盾就被散播得沸沸揚揚、整個京都都知道了;而且像這麼說出來之後,確實意外地有種清爽的感覺,像是終於抒發了一些心頭的郁結,因而感到一陣暢快似的。
土方對這種情緒的產生感到了一陣狼狽。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太信任這些花街的女子,可是自己偏偏剛才就這麼做了;為了掩飾這種突然浮起的自厭和疲乏的情緒,他翻了個身,面朝裡側,把後背留給了她。
「並不是什麼心聲,」他冷冷地說道,「我或許是酒喝得有些多了……多嘴多舌地說了點抱怨的事,真是可惡啊……原本是不想這麼啰啰嗦嗦地說出來的——」
然後,他聽到花葉嘆息了一聲。
「雖然不明白您剛剛說的都是什麼事情,不過,您的心情,我還是稍微了解一點的——」她說。
土方冷冷地應道:「哦?那你說我是什麼樣的心情?」
這回,花葉在說話之前停頓了一霎。
「其實……您可能只是想聽別人對您說『沒關系的,您所做的都是正確的事情喲』——類似這樣的話……吧?」他聽見她低聲說道。
土方合著雙眼,右手墊在頭下,向內側身躺著,不知多久之後,忽然輕聲回了一句:「……那麼,你會對我這麼說嗎?」
花葉許久沒有回答他。
直到似乎過了很久很久,當他的意識都快要沉入今夜格外幽深的黑暗中時,他仿佛聽到她嘆息一般的低語。
「……不,不會。」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1日:
啊這大概就是副長最後的和妹子單獨見面的機會了【喂!
想把土方君的形像稍微往回找補一下
畢竟接下來他差不多就要扮演惡役了【不
山南桑下一章就要重新登場啦
然後就是重要事件CG【你夠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3號吧,我盡量努力【土下座
感謝在2020-06-18 15:42:28~2020-06-21 02:59:2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喵喵 1個;
第116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29
那一天之後, 山南仿佛消失了好幾天。
柳泉提心吊膽地等待著事件的爆發, 但一直都沒有得到確切的消息。
那些跟隨她來這裡調查事件的付喪神們似乎還在完成著自己的工作——畢竟在她真正做出改變歷史的事情來之前, 還不能把她當作是時間溯行軍一樣的罪犯來對待——他們也曾經來這裡向她一如既往地彙報著日常打探消息的內容;不過, 一期一振卻再也沒有來過。
幾天後,當送走化裝成雜貨鋪的送貨大哥的長曾彌虎徹——不得不說長曾彌虎徹高壯有力的身材和樸實剛健的氣質正好能夠完美演繹這一角色——之後,柳泉回到「浮船」店裡,卻注意到明裡有點神不守舍。
長曾彌虎徹剛剛向她報告說, 並沒有發現新選組隊員處理任何遺體, 與新選組關系甚密的寺院——比如壬生寺與光緣寺——也並沒有接到相關的下葬請求。但柳泉很確定葛山一定是已經切腹了,否則的話山南是不會無緣無故好幾天失去聯絡的。
她思索著自己從前對山南先生的認知,卻發現自己好像也並不特別了解他。
她當然知道他溫柔的一面,可同時她也知道他決絕的一面。他曾經是站在光輝裡令人仰視的、可以依靠和信賴的總長,但後來也成為了站在黑暗裡令人心生畏懼、亦正亦邪, 直到在仙台城中拔刀斬殺羅剎的那一刻, 才讓人確定他還是正義一方的那位山南先生。
他永遠表現得若即若離, 他的微笑溫柔而沒有溫度;他似乎更願意照顧弱小的千鶴, 但在離世的時候卻緊緊握住她的手, 把他的脅差遺贈給她。山南先生對於任何人而言都是謎一般的人物, 對她而言也是如此。
她摸不透他的真意, 但也無法就此輕易放手。她不知道經過了一次生離死別的考驗,以及換到一個全新、陌生而險惡的世界裡, 會對他的性格又起到怎樣的改變作用;但是她很確定, 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那個溫柔的、想要將一切黑暗都承擔在自己肩上的山南先生, 一定還存在於這裡, 他不可能消失——
然而,她在這裡的身份不同。和上個世界不太一樣,她無法去新選組屯所找他。所以她只能像現在這樣,旁敲側擊地打聽消息。
「……明裡?」她佯裝剛剛發現明裡的心不在焉似的,露出一副好奇的神色,側著頭望著很顯然被她嚇了一跳的那個姑娘。
明裡好像被她嚇了一跳,漫望著店外的視線猛地收回來轉向她,又慌張地轉開臉,應道:「哦、哦……是你啊……」
柳泉朝著她若無其事地一笑。
「有什麼心事嗎,明裡?」她一臉單純(?)之色地問道,充滿關心似的望著明裡的臉。
只是一句簡單的問話,明裡看上去卻好像一驚。她甚至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退到了一旁的陰影裡,好像唯恐柳泉看清楚她臉上的神色似的。
「哦……沒什麼……只是在想,今晚是不是又要枯坐一晚了……」她躲躲閃閃似的答道。
柳泉微微皺起眉。
她也知道山南先生好幾天沒有出現了,而因為山南先生在面對別人的時候總是一副溫文爾雅的面孔,明裡好像對山南先生很有一點憧憬;有時明裡也會向她打聽關於山南先生的事情,不過總的來說,明裡還是個直率磊落的姑娘,並沒有故意做出什麼和柳泉相爭的不像樣的事情。
因此這就使得明裡今晚的態度更加引人疑竇了。
「明裡?你是知道什麼關於山南先生的事情嗎?」柳泉沒有心情和她打啞謎,徑直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假如你知道的話還請告訴我,」她異常坦蕩地直視著明裡的面容,一字一頓地強調道,「現在是非常重要的時刻,即使是一點不起眼的小事或許也能造成很大的後果……因此如果最近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的、關於山南先生的事情,請你務必要告訴我。」
明裡沒有回答她的話,卻出神似的把她的話語裡的某個關鍵詞重復了一遍。「……非常重要的、時刻?」
她垂下視線,聲音變得有點低沉。
「是怎樣的時刻……呢。」
柳泉:「……」
她實在不太了解明裡的腦洞。她也不知道在明裡和其他人的腦補中,自己和山南先生之間究竟是一種怎樣的關系。
原本她和明裡也算是關系還算不錯的朋友,在山南先生很清晰地表現出對她的好感度之後,她和明裡之間仿佛也產生了某種隔膜和生疏之情,就這麼有點尷尬地維持著一種不遠不近的友誼;她雖然知道明裡或許對這件事有些心結,可是站在她的立場上也不方便直接對明裡說「我和山南先生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之類的解釋,所以現在鬧到關鍵時刻卻連問個話的互信都沒有了,甚是棘手。
她正想放下身段厚著臉皮多追問幾句,店裡的若者忽然跑了進來,衝著屋內大聲說道:「有位新選組的武士老爺來訪!指、指名要見明裡!」
明裡和柳泉頓時一齊站了起來。明裡的臉上驟然放出歡喜的光彩,應了一聲就要往外走。
但是當她經過柳泉身邊的時候,旁邊驟然伸出一只手臂橫擋在她的面前,阻住了她的去路。
那是柳泉的手。
明裡一愣,不得不停下腳步,帶著一點不理解的受傷表情,轉過頭去望著柳泉。
「阿、阿雪……?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柳泉沒有看她。她正盯著那個來通知她們的若者,問道:「那位武士老爺,叫什麼名字?」
若者為難地搔著頭,想了想才回答道:「那位老爺……他說他叫——永倉……新八?」
明裡和柳泉聞聲都是一愣。柳泉立即作出了反應,回過頭去略顯無禮地對明裡簡單說道:「請讓我出去和這位永倉君會面。他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你去是解決不了的。」
說完,她好像壓根不介意明裡的想法,邁開腳步就要往外走。
明裡和那個若者都被她的舉動驚住了。柳泉已經掠過門口的若者身側,走到了門外的走廊上,才聽到身後明裡急急奔過來的腳步聲,以及她試圖阻止柳泉代替自己去見客的說話聲。
「等……等等!阿雪,你為什麼要……你知道這位武士老爺找我有什麼事情嗎?!也許他是替山南先生給我帶口信過來的呢……?你、你不能就這麼代替我——」
柳泉在燈光昏暗的走廊上駐足,回首望去。
明裡站在房間的門口,滿臉急切又氣惱地望著她,好像下一秒鐘還想奔過來把她拉住。
沒有時間和她多做解釋,為了嚇阻她,柳泉沉下了臉。
「……假如永倉君真的是替山南先生帶口信過來的話,那麼我就更應該出去了。」她冷冷說道。
那名若者好像被這種突然發生的、野蠻的爭寵場面嚇住了。
明裡好像也很驚訝看到自己的這位友人徹底撕下了她們之間相安無事的溫情面紗,為了爭奪某個男人而露出了凶狠的神情和強大的氣勢。
「我確信只有我去才行。永倉君——或者說,山南先生——現在需要的是我。你就在這裡等著,請不要去打擾我們。」
明裡張大雙眼,氣得漲紅了臉,一時間竟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而她的朋友,站在幾步之外的走廊上,緊盯著她的眼睛,似乎一點歉意也沒有,停頓了一下,又追加了一句話。
……正是這句話,阻止了明裡氣惱地繼續和她爭辯、並攔阻她代替自己出去的衝動。
因為,她的朋友的臉色十分嚴肅,用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口吻說道:「……假如你還想見到山南先生的話,今晚就請聽我的。」
說完,她的朋友轉過身去,很快向著走廊盡頭走去。
明裡沒有再追上去,也沒有再鬧。
雖然阿雪的態度忽然變得陌生起來,她身上綻放出的氣勢也一瞬間讓人幾乎不敢相信,但是,明裡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
阿雪也是很在意山南先生的。她身上分明綻放出一種「我不希望山南先生出任何事情,我也不會允許不好的事情在山南先生身上發生」的氣場。
望著她的朋友遠去的背影,明裡突然提高了一點聲音,在她身後喊道:
「你知道嗎,那天晚上……你沒有回到店裡的那天晚上!山南先生曾經來店裡找過你!」
她的朋友腳步為之一頓,立即回過身來。
「……你說什麼?!」
阿雪看上去顯得十分錯愕的樣子。明裡分辨得出來,她的臉上甚至帶著一絲又是震驚、又是悔恨的神色。雖然她讓山南先生失望這件事或許能稍微消減一些她在山南先生心目當中的好感度,可是明裡現在一點都不為此感到開心。
「那天晚上!你不知道為什麼又不在店裡,可是以前你到了深夜都會回來!但是那天你沒有……山南先生很晚才來到店裡,他說他是來找你的!可是你不在——」
明裡一邊說,一邊回憶著;她甚至不用如何努力就能夠想起那天晚上山南先生的神情,蒼白,驚怒,疲倦,傷感……像是猝不及防被狂風暴雨吹折的孤竹,搖搖欲墜,脆弱又冰冷——
她這麼想著,也就這麼說了出來。
「即使我也能看得出來他那天晚上很想見到你!他一定是遇上了什麼難過的事情吧……可是你沒有在!你沒有出現!你讓他失望了……你現在又口口聲聲說著他需要的是你,呵——你能給他需要的什麼?!」
很難得地,這是第一次,阿雪在她面前說不出話來。可是明裡一點勝利感都沒有。看著阿雪那張震愕的面孔,她才深深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從一開始自己就不可能贏過她的,不是嗎?
因為山南先生,從一開始就只注視著阿雪啊。即使她讓山南先生痛苦了,失望了,山南先生也不會就此轉向別人——她明白的。雖然她頭腦不夠伶俐,她也懂得這一點——
這個事實真是,太讓人難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4日:
牙敗,計算失誤,山南桑下章重新出場【。
對不起我真是太想寫一下這個老梗了!爭吵的老梗!嫉妒的老梗什麼的!
大家請容忍我吧【。
PS. 這裡明裡說的「那天晚上」,指的就是葛山切腹的那天晚上喲。
山南桑深受打擊,又回到這裡想要尋求妹子的安慰,可是……
大家也知道妹子那個時候在哪兒啦。
雖然妹子跟副長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為了打探消息,可是別人不知道啊【。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6號。
感謝在2020-06-21 02:59:25~2020-06-24 06:35: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1個;
第116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0
而柳泉也沒有時間再去在意明裡的心理變化了。她順著若者的指示走出店門, 因為他說「那位武士老爺好像並不打算來店裡享受, 他指名說找明裡姑娘有事, 在門外等她」——然後, 她一眼就看到了店前的燈籠下,站著一個面容樸實剛健的青年。
那青年看到她走出門外, 就迎上前來,微微皺著眉,飛快打量了她一眼,問道:「……明裡姑娘?」
柳泉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問道:「您是……永倉君?」
她從前曾經執行過歷史上的「油小路事件」相關的任務,在那次任務中, 她也曾經與歷史上真正的永倉和原田並肩戰鬥過;現在面前的這個青年,看上去仿佛也確實就是記憶裡的那個樣子。
不過面前的永倉也沒有跟她打啞謎。他看上去頗為焦急,簡單地朝著她點了個頭, 就說道:「我是為山南先生的事情來的。……山南先生有沒有跟您說過, 最近他想要出個遠門?!您可曾知道,他假如想出遠門的話打算去哪裡?」
柳泉:!!!
盡管對永倉的來意已經有所猜測,此刻聽到這兩個問題, 她還是抑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
她感到自己的臉色直接沉了下去,繼而立刻意識到作為一位普通的花街女子,「明裡」是不會露出這種神情的。於是她急忙又露出錯愕不解的神色來,問道:「……您為什麼這麼問?您想找山南先生是因為——」
雖然她知道永倉毫無疑問是站在山南這一邊的, 然而誰也不知道這個或許有時間溯行軍介入的時代會產生怎樣細微而未可知的變化。事關山南的生命安全, 她必須謹慎。
永倉卻似乎頭腦裡並沒有這麼多曲折的考慮, 他急衝衝地說道:「我?我當然是在山南先生這一方,想替他考慮的了!假如不是事態緊急、無法可想的話,我又怎麼會想到要跑到這裡來找您?!」
咚。柳泉的心髒跳漏了一拍。
山南脫走。這件事情居然真的發生了!就是今夜,就是現在!
冷靜。現在必須冷靜。一句話說錯、一步走錯,都有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而且,時間溯行軍還隱藏在黑暗裡虎視眈眈。時之政府也不知道有沒有再暗中派遣其他的任務者——審神者也好,付喪神也好——過來監視她。雖然在歷史中執行任務的時候,時間的流速與本丸好像並不一致,但她在這裡呆了這麼久也沒有提出像樣的調查結果,無論如何也有些令人起疑了吧……?
她不知道審神者真正暗墮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現。上一次在箱館的原野上,她只是作為系統菌麾下的任務執行者在完成任務,並不是像和泉守兼定猜測的那樣是審神者暗墮的行為,所以她的身體並沒有出現任何異狀。然而現在,她已經是時之政府名冊上正式的一名審神者了,而成為審神者之後,再逆著歷史而行,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異變或後果呢,她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
但是,現在已經來不及考慮這麼多了。
柳泉果斷地掩住嘴、睜大眼睛,像一位普通的花街女子乍然遇到大事時會表現出來的那樣,驚訝萬分地重復了一句永倉話語裡的關鍵詞。
「……事態緊急?!」
說完這個詞之後,她又好像自己受了驚一樣地四下張望了一周,繼而仿佛驚覺到什麼似的壓低了聲音,就活像是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不能過於驚慌而給山南先生增添更多的麻煩、又急於向永倉提供幫助一般地急急說道:「您能不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山南先生最近確實情緒不佳,但是……」
她的話語終結在似有若無的一點充滿暗示的尾音裡。
永倉並沒有想太多,或許是在衝田那裡獲得了「山南先生確實經常來找這位明裡姑娘,她就是山南先生的紅顏知己」這一類的情報吧,他並沒有對柳泉的態度顯示出什麼疑心,坦率地說道:「……今晚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家忽然發現山南先生不在屯所裡……四下查問過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源桑去查看了他的行李,發現他的行李有一部分重要的隨身物品也不見了,衣服啦、書本啦什麼的……」
柳泉:!!
她並沒有打斷永倉的話,只是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氣。
永倉看了她一眼。他樸實的臉龐上也流露著一點焦急的情緒。
「我在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面前堅持說他一定是來找你了!這樣雖然行李消失的事情還是有點說不清楚,但好歹總比立即讓他們下了『脫走』的判定要好!總司也在幫腔,近藤先生半信半疑,但是我覺得土方那個人如此精明,一定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只是礙於近藤先生的態度而沒有明白說出來而已!所以現在——」
柳泉果斷說道:「不行,必須把他找回來。我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被逼迫到落入和葛山君一樣的命運——」
永倉一愕。
「……你也知道葛山的事情?」他驚訝地反問道,繼而活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發出一聲感嘆。
「山南先生果真很信任你呢。」
柳泉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那是因為葛山君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是衝田君跑來我這裡通知山南先生的。」她不得不替山南辯解了一句。
說到底她也不太確定新選組的其他人對於「一個花街女子知道太多新選組的內部狀況」這件事有怎樣的觀感。山南現在已經處境夠險惡的了,她不希望在這種細節方面再讓他的形像和在旁人眼中的好感度遭到損害。
不過好在永倉似乎對此並沒有特別的惡感,他也只是感嘆一句而已。反而是柳泉顯示出了一點不同於普通花街女子的膽識,這一點更讓他有些驚奇;他好像立刻就認為他們兩人是站在同一戰線上的盟友了一樣,認真地盯著她問道:「那麼現在,你能找到人立即前往江戶的方向把他找回來嗎?」
柳泉:「誒?!」
永倉似乎在來這裡之前就已經考慮過相關的可能性了,此刻他仿佛找到了盟友一般,飛快地說道:「既然你也知道一點葛山的事,那麼我就直說了。——事實上,我之前因為建白書上提及的一些事情心灰意冷,曾經與山南先生商量過自己打算退隊回到江戶的事情……那個時候,山南先生還曾經竭力勸說我,新選組現在對京都來說很重要,分裂的話就太可惜了……離開的話也並不能解決問題,何不留下來從新選組內部努力改變這一切呢?這才有了呈上建白書的決定……」
柳泉:「……」
港真,在上一個世界裡,建白書事件並不算什麼大事,而且在這個事件發生的時候,她也還沒有觸及新選組干部體制的核心,說白了還是副長手下的一位忠實打手,所以她真的不太記得建白書的全文都在說些什麼。
而到了這裡,建白書事件雖然成為了矛盾的焦點和導/火/索,但是山南那種冷靜自抑到了極點的人,假如不是被逼迫到了極限的話甚至不可能聽到他真正的真心話,因此他也一直沒有把建白書事件全部的背景原原本本地向她解釋過。
或許他是習慣性地以為在上一個世界裡她已經得知了建白書的全文,或許他在這個世界裡還對近藤和土方抱有著一定的信心,以為他們會像那兩個他所熟悉的人那樣,最終讓這件事如同書頁一般輕輕被翻過;因此他只是陸續向她談起過一些事件的肇因,比如永倉不滿近藤和土方殺掉了新選組的前任局長芹澤,比如在新選組的組織結構方面產生了異議,一部分人認為自己從報國的志士被弱化成了近藤的家臣……
然而,現在深究建白書的內容和前因後果已經毫無意義。而且,她也不認為單單只是建白書事件這一件事就可以將山南推上這樣的絕路。
柳泉不得不打斷永倉懺悔一般的追憶。
「那麼,是山南先生向您提及了他會回江戶去嗎?」
永倉一滯,然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是我,當初在最生氣的時候,腦袋一熱,對他說想要回到江戶去……說時間還不如回到那個時候……」
柳泉:!!!
不知為何,這一刻她忽然記起了自己從前在被時之政府派去執行關於「油小路事件」的任務時,歷史上的那個負了重傷的平助,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對她說過的話。
平助說,真想回到從前的那個時候啊……但是,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回到那個時候了吧。因為,人是會變的。
當平助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面前的永倉就站在他身旁,彎下腰去又悲傷、又痛苦地注視著他的這位年輕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同伴。現在想起來,他並不是當年試衛館的同伴中,在大家一起來到京都、成為縱橫街頭的「壬生之狼」以後,第一位失去性命的人——
山南先生才是。
為了不讓這樣的悲劇重演,她現在就必須有所行動。
丟棄掉花街女子的那層偽裝的畫皮也無所謂。驚動了時之政府或時間溯行軍也無所謂。甚至,自己要變成暗墮的怪物,也可以無所謂。
因為要交換的另一方,是山南先生寶貴的生命——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呢?!
柳泉當機立斷。
「好。你現在就回屯所去,假如他們要做什麼的話就想辦法拖住他們,絕對不要讓他們判定山南先生就是『脫走』,知道嗎?!」
永倉似乎一時間被她驟然散發出來的氣勢所驚住。他微微瞠大了雙眼,好像暫時忘記了應聲。
柳泉才不管他是不是正在目睹自己「溫順俏皮的花街女子的偽裝面具正在崩毀」的現場,也不管他是不是因而精神上受到了衝擊;她繼續說道:「……我現在就去追趕山南先生。我一定會把他帶回來!絕對,不能讓那些人斷言他是脫走!」
永倉好像完全愣住了。
他僵木的大腦像是被雷電劈了一樣,臉上現出茫然的情緒,呆呆地問道:「……可是,你、你能順利地從島原出去嗎……?」
哦,對。柳泉想,島原的女人是沒有自由出入島原的權利的。
可是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那你就忘記你知道這件事吧。」她斷然說道。
永倉:「……」
正在他啞口無言的時候,他們的身後忽然揚起了一個平靜的聲音。
那個聲音聽上去甚至平靜得毫無一絲語音的起伏,就好像是冰冷的利刃化為人形所吐出的言語一樣。
「已經決定了。」
柳泉:!!!
永倉:?!
他們同時轉向發聲的來源。然後柳泉看到,在隔著幾步遠之外,燈籠發出的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形成的陰影裡,站著一位青年。
似乎也注意到了柳泉和永倉終於發現了自己,那位青年雙手環在胸前,緩緩地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永倉脫口而出:「……齋藤?!」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7日:
抱歉啊我前天晚上突然很不舒服
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年我很容易中暑【癱倒
昨天睡了一整天算是好些了,延遲了更新很抱歉!
今天計算失誤,還是沒有山南先生
不過!一君登場了hhh
沒想到吧【被踢飛
下一章!山南先生!一定可以登場!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9號吧,我覺得這次應該可以如期更新了【。
感謝在2020-06-24 06:35:01~2020-06-27 21:58: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 2個;歸鶴深 1個;
第117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1
啊, 對了。柳泉想。
她也曾經執行過與池田屋事件相關的任務。在那次任務裡, 她曾經不得不假扮成過激派浪士, 在枡屋門外的小巷裡, 與歷史上的齋藤一交過手。當時,與她死鬥的人,確實就是眼前的這一位啊。
新選組三番組組長, 齋藤一。
面容平靜、目光幽深的容長臉青年就那麼慢慢地走到了柳泉和永倉的眼前。他直視著他們, 目光中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般, 水面下仿佛翻騰著暗湧。
「局長和副長, 已經確認了山南先生的脫走。」他靜靜地說道。
永倉:「什——!?」
柳泉突然出手,按住了永倉的手臂。她的雙眼仍然直視著面前的齋藤。
「然後呢?」她問。
永倉:「還能有什麼然後……!他來這裡就是確認山南先生沒有跑到你這裡來的吧……!」
柳泉按在他手臂上的手略微加上了一點力氣。
「不, 一定還有別的。」在黑夜裡, 她的聲音幽深冷靜, 像是從庭院裡的驚鹿中落下的水滴叩擊池水的聲音。
「你來這裡, 一定還有別的消息可以告訴我的吧?」她頓了一下, 說出了那個稱呼。
「齋藤君。」
齋藤的目光微微一閃。
他的眼瞳很黑, 站在這裡,路旁的燈籠投下的光線剛好可以落入他的眼底,在他的眼珠上凝成一個光點。那讓他的目光多了幾分鋒銳之色, 又仿佛只是黑暗的深潭水波微動。
「……他們決定,派總司去追趕山南先生。」他最終說道。
「……總司?!」永倉脫口叫道。
他這一聲總算讓齋藤暫時移開了眼神,把目光投向了他。但只是這麼短短的一瞥之後, 他又將視線投向了柳泉的臉上, 就仿佛他在轉瞬之間就判斷出了自己到底應該對誰說話似的。
他就那麼注視著柳泉, 有那麼幾秒鐘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他仿佛就像是在判斷著她是否可靠、又是否值得他特意跑來通知她這個重要消息似的;片刻之後,他機械似的翹了一下唇角,就好像只是為了禮儀而不得不那麼做一樣,然後衝著她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轉身就要離去。
永倉卻仿佛終於被齋藤的這個轉身的動作驚動了一樣,猛地跨前幾步擋住了齋藤的去路,喊道:「你等一等!」
齋藤停下了腳步,還是用那種異常鎮靜到毫無表情的神態注視著永倉,好像一點兒都沒有被永倉擋路的明顯挑釁姿態所激怒似的。
永倉卻好像完全不同於齋藤的冷靜。他看上去怒氣衝衝,就像是一匹被激怒的猛獸一樣。
「有一件事我一直有所疑問——就在這裡干脆地說出來吧!」他大聲喝道。
齋藤的表情紋絲不動。或許是他感覺自己有回應永倉說話的必要,他靜靜地開口了:「……什麼事。」
永倉緊緊盯著齋藤的臉,從齒縫間擠出了一句話。
「你說……土方先生是怎麼拿到建白書的草稿的?!」
柳泉:?!
什麼?!歷史上居然還有這麼一件事?以「那個土方」的性格,真的要是看到了建白書全文的話一定會氣炸的——這也難怪為什麼他執著於要讓某個人為此事負起責任來,不僅僅是因為遞交建白書這件事挑釁到了近藤的權威、質疑了近藤的地位,也是因為建白書的內容大概尖銳到讓土方難以容忍吧?!
但是,面對這樣嚴重的指控,齋藤只是靜靜地回視著永倉。
「我不知道。」他平靜地回答道。
永倉看起來仿佛那一瞬間險些跳起來揪住他的衣襟。
「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人之中,沒有誰會把建白書的草稿交出去……!我不會,左之助不會,島田也不會……而葛山甚至都因此而切腹了……!」
即使提到了這麼嚴重的話題,齋藤的表情仍然是平靜的。他回視著永倉,臉上甚至一絲波動都沒有。
「我不知道。」他又重復了一遍。
「你……!」永倉看上去好像真的下一秒鐘就要撲到他身上去給他當臉一拳了似的。
「永倉君!」柳泉及時喝止了他。
永倉和齋藤因為她這一聲而好像暫時放棄了對峙,一起看向她。
柳泉的目光在他們兩人的臉上逡巡了一個來回,最後落在永倉的臉上。
「夠了。」她輕聲說道。
「……齋藤君今晚來通知我們這個消息,就已經夠了。」她意有所指地補充了一句。
永倉漲紅著臉,從喉間發出氣悶的哼聲,繃了繃下頜,咬著牙,好像努力再三才忍下了朝著齋藤肆意發作怒氣的衝動。他盯著柳泉,就好像在等待她下一步的指示似的——雖然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下意識地就這麼做了。
「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他問道。
「總司已經出發了——」
「不,」齋藤突然出聲,打斷了永倉的問題。
「局長的指示,是讓總司慢慢前行,不必著急。」他若有所指地說道。
永倉一愣。「……什麼意思?」
柳泉卻已經立刻會意。
「我這就去追趕他們!」她當機立斷地下了個決定。
「或許我能趕在衝田君之前追上山南先生!」
永倉大驚。他似乎從來沒有想過一個普通的花街女子還有這種魄力和見識,以及超凡的行動力。
「你……?!」他驚叫道,「你怎麼去?!你怎麼就知道自己能趕上他們?!……」
柳泉已經暫時把他拋到一邊了。她徑直轉向沉默的齋藤。
「可以請你為這一切保守秘密嗎,齋藤君?」她冷靜地問道。
「不管什麼時候,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你今晚到這裡來的事情,更不要說出接下來我們的計劃。請您就當作今晚您一直在屯所,其它的什麼事您都不知道——能做到嗎,齋藤君?」
齋藤默不作聲地垂下視線,回望著她。
他似乎在打量著她,在心底默默地對她進行評價,仿佛在判定著她是不是可靠到值得信任的地步;但是柳泉沒有時間讓他完成對她的打分了。
「以前的事……我們就都忘了吧,」她說,「追究那些舊事並沒有什麼好處……假如我們能夠挽回更大的錯誤的話,您今晚來到這裡的用心就不算白費。」
齋藤眼瞳深處的眸光似乎微微一震。然後,他撇開了與她對視的視線,看向別處。
「啊。」他簡單地應道。
「正如您所希望的那樣,我什麼都不知道。」
說完,他居然也沒有再看向永倉一眼,或是對永倉說些什麼,而是徑直轉過身去,大步向著來路的黑暗裡走去。
走了幾步,他忽然又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有一句話,仿佛從夜風中傳過來。
「對了,局長還有一句指示——假如追到草津,還沒有追上山南先生的話,就讓總司掉頭回來。」
永倉:「這是什麼意思……?」
柳泉卻猛然雙眼一亮。
「我知道了。謝謝!」她提高了一點聲音,朝著齋藤的背影喊道。
齋藤沒有再回頭,也沒有再對她說話,聽到她的喊聲之後,他只是腳下一頓,隨即又邁開了步伐,就那麼不緊不慢地走著,背影漸漸地在柳泉的視野中消失了。
柳泉深吸一口氣,轉向一旁的永倉。
「我現在就要去尋找山南先生。我一定會找到他。」她力持冷靜地說道,腦中同時飛快地思考著多種可能性。
「或許他可以接受大家的好意,就此離開新選組……但也不排除他還認為自己對新選組有著某種責任。」
「假如他打算回來的話,我也有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她忽然向前一步緊盯著永倉,壓低了一點聲音。
「為此,永倉君,我可以相信你嗎?」
永倉:「啊?哦?!……哦,你當然可以!我從來都是站在山南先生這一邊的……」
頭腦還有些混亂跟不上變化的年輕劍士,有點顛三倒四地這樣說道。不過,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十分堅定而誠懇,給人一種樸實可靠的印像。
柳泉輕輕一彎眼眉,笑了。
……
柳泉在黑暗的山道上飛馳著。
臨時沒有准備馬匹,她靈機一動,想到了向系統菌求援。
「以積分換馬匹」這種提議雖然聽起來有點出人意表,但柳泉向系統菌提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兌換要求,也不是第一次了。
系統菌起初有點為難,不過柳泉的下一句話成功地讓它沉默了。
む為什麼您不配合我一下呢?……想必您也並不是真的那麼願意看到時之政府的目標得到完成的吧。め
系統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柳泉無視它冰冷的語氣。
む假如您還需要我為您做點什麼冒險之事的話,您為什麼不現在幫我一個忙,好讓我欠下您巨大的人情,只能以將來更為您冒險來償還呢?め
系統菌沉默了。
柳泉再接再厲。
む一定要我說得更明白嗎?現在並非攤開來談心的好時機。……不過,我一直在想,您真的有那麼好心,要把麾下得力的部下都派遣到時之政府來支援嗎?這世上雖然有人會毫無利益也要為別人付出犧牲達成願望的事情,但我覺得您並不是那樣的人呢。め
系統菌:【……說吧,你想要什麼樣的馬?雖然不能去盜竊那些人的馬廄,但在某些方便做手腳的地方還是可以稍微替你籌措一下的。】
柳泉大喜過望。
む我要小雲雀!め她立刻提出要求。
系統菌冷笑起來。
【小雲雀?你怎麼不去搶呢?】它嘲諷地反問道。
柳泉假裝沒有聽見。
過了一會兒,它終於又出聲了。
【並不是小雲雀,但我們也替你弄到了一匹馬。你前行經過三條巷子,再右轉抵達河灘,我們會把馬傳送到那裡。】
柳泉:む!!!謝謝!你真是天下第一的系統!!め
一邊吹出了絢麗的彩虹屁,她一邊加緊腳步,按照系統菌的指示,穿過巷子,一口氣跑到底,衝出那一排房屋,抵達了夜間空無一人的河灘。
天空中懸著皎潔的明月,近乎銀白色的月光灑在河灘上,在水面上映照起粼粼的波光。柳泉衝出那排長屋旁邊的巷口,一眼就看到正在河灘上低頭吃草的一匹馬。
她開心地衝過去,跑到那匹馬附近又猛地放輕了腳步,唯恐它會受驚而跑開。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突然變得小心翼翼起來的腳步,系統菌嗤笑了一聲。
【不用那麼小心。它是不會跑的。啊,說起來,它跟你還有些淵源哪。】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9日:
牙敗,我好像忍耐不住我的麒麟臂,給小一多寫了一點戲份【。
下一章!我!絕對!會!好好寫山南先生!
另外,下一章會有個大家想像不到的人物稍微登場客串一秒鐘【不
PS. 在大河劇《新選組!》裡,是齋藤把建白書的草稿交給副長的。
所以這裡的永倉會逼問小一這個問題【。
不過,他也沒有想到過那個副長之後會用那種雷霆手段吧【嘆息
下次更新:隔一天,7月1號吧,可能還是晚上,我盡量早點寫完早點更w
感謝在2020-06-27 21:58:46~2020-06-29 22:19: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喵、歸鶴深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零度 10瓶;
悠于 2020-12-27 20:26
第117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2
柳泉:?
淵源?一匹馬跟她能有什麼淵源?除非這匹馬是系統菌從她的本丸馬廄裡偷渡出來的馬——她剛剛這麼想著, 系統菌就發出了更大的嗤笑聲。
【你要在這裡做些會引發大亂的事,我還從你的馬廄裡偷馬?你是唯恐時之政府沒有事先鎖定你,所以要給他們留下一些證據嗎?】
咦, 不是她家的馬?柳泉又想了想, 忽然似有所悟。
む難道是……高楯黑?!め
系統菌冷哼。
【很好。看樣子你還沒有忘記從前出過陣的地方嘛。】
柳泉這時已經走到了那匹馬身旁,借著月光上下打量了一下, 總覺得不太像是那匹能夠馱著藤原泰衡的那位身軀肥胖的兄長藤原國衡翻山越嶺的名駒——相比之下,高楯黑似乎看上去更精悍健壯一些。
む難道……不是高楯黑嗎……那,是什麼?め她有點疑惑地問道。
系統菌這一次干脆利落地給了她答案。
【是「望月」。】
柳泉:??
系統菌:【如果你還記得「望月」是怎麼來的——】
柳泉猛地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當然記得。
「望月」是信濃國望月地區所產的名駒,在原作裡擁有和「小雲雀」一樣高的數據,是非常出色的名馬。
……是完成「阿津賀志山之戰」的任務以後, 時之政府頒贈的獎勵。
柳泉睜開眼睛,抬手去撫摸著「望月」的額頭。它溫順地任由她輕輕撫摸著。
一個聲音突然在她的腦海之中,從久遠的記憶裡響起。
【我已經選擇了我應守護的東西。不舍棄任何東西而能守住的東西, 到底能有多少呢……】
是啊。
確實是這樣。
柳泉往前微微傾身,額頭輕輕抵在了撫摸「望月」前額的那只手的手背上。
「望月」異常溫順地站在那裡,任由她這麼撫摸著, 甚至與它頭碰頭——它鼻子裡呼出熱熱的氣息,在這個有些寒冷的夜裡,仿佛就像是來自於遙遠時空裡的最後一線溫暖那樣——
它真聽話啊……是因為它也感受到了她身上曾經在那個時空中沾染過的氣息嗎?那是怎樣的一種氣息呢,是無量光院裡的花樹, 藤泉館裡的紫藤, 還是奧州的風?
柳泉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輕聲說道:「結果,在這麼久以後……在這種意想不到的地方,還是承了你的情啊——」
她頓了一下,吐出了那個已經深埋在記憶和時光深處的名字。
「……泰衡。」
入夜的河畔,夜風仿佛挾帶著一絲水汽,撲到她的臉上身上來。
【明日香之川/飛鳥川淵今成瀨/世無常如是/然吾心慕伊人情/自始至終永不渝】
那是臨別時,他送給她的那首後朝之歌裡所寫的詩句。
那個時候,她沒有能力——也沒有立場——去改變歷史,她沒能救下他。
按照歷史,在他們分別之後,僅僅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他就輸掉了奧州合戰,死在了奔往蝦夷的路途中。
正如那首和歌中所說的那樣,世無常如是——
可是,現在她還有可以做到的事情。
當年她沒能為藤原泰衡做到的,她現在還可以為山南先生做到。
她清楚地知道,即使自己當年就有著改變歷史的企圖,也不可能成功。
藤原泰衡要面對的,是鐮倉殿的數萬大軍。他自己的軍隊人數僅有鐮倉殿的三分之一,而且還有各種不利因素——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姑娘,是個在龐大的軍勢與歷史的洪流面前,無能為力的凡人。即使歷經了許多世界、許多任務,甚至學到了很多超凡的技能,能夠以一己之力殺一人、十人、百人,但是歸根結底,也不可能與數萬人相抗。
因此,即使再怎麼希望,再怎麼努力——她也是救不了藤原泰衡的。
然而現在,她要去應對的,僅僅是有限的幾個人而已。而且,這幾個人,都有著她曾經熟悉的姓名。即使他們不再是她所熟知的那些人,然而她仍然對現在的他們有著某種程度上的了解,借助於一些手段,或許她可以……可以——!
柳泉慢慢地直起了身,重新睜開雙眼。
泰衡,正如你當年所說的那樣,我們都已經選擇了自己的道路。
並且,這世上並不存在不舍棄任何東西就能守住的東西。為了守護自己所選擇的目標,必須有所取舍。
她拉住馬韁,翻身躍上「望月」的馬背,一策韁繩,在月色下向著道路的遠方馳去。
急促的馬蹄聲穿破夜色,逐漸行至天光破曉。
在永倉新八來到島原的時候,早已入夜。再等到她弄到一匹馬上路的時候,其實時間早就已經過了午夜。
根據永倉的說法,新選組發覺山南不在屯所,並四處找人、檢查物品,折騰了一番,終於猜測山南有可能脫走的時候,經過查問,山南有可能已經離去一段時間了。
柳泉不知道山南在夜間會不會選擇找一間客棧或是別的容身之處暫時休息,不過,按照系統菌所說,歷史上的山南最終是在距離京都不遠的近江國大津被追上的,那麼根據時間和距離來推斷,山南有可能在半路上找了個宿泊之處,天亮才繼續上路。
這麼說來,她幾乎就更能確定,山南根本沒有多少真心想要脫走的意思了。
真正想要逃跑的人,不應該趁夜快些離開京都,走得愈遠愈好嗎?以山南先生的能力和財力,難道連一匹馬都雇不起嗎?
現在,她也不可能一間間茶屋、客棧,甚至是路途中可以借宿的寺廟和人家,全都挨個搜尋過去。
她已經不再是新選組的隊士了,也不可能再威風凜凜地喊著「御用檢查是也!」的著名台詞衝進那些山南先生有可能停留的客棧和房屋了。現在最好的打算,是計算過各種可能性,以及山南和負責追趕的衝田的腳程之後,提前停在歷史上山南會被找到的大津之前的某處,趕在衝田發現他們之前截住山南。
而且,她還要同時監視來路上有沒有衝田總司的蹤影。
衝田應該和她一樣也是騎馬,不過也應該並不是疾行。
根據昨夜齋藤的暗示,近藤似乎打算放過山南,因此對衝田說「假如追到草津還追不上他的話你就回來吧」,言外之意就是,假如衝田到了草津還沒有看到山南的話,只要山南從此不再出現在新選組諸人的面前,近藤就可以當做沒人知道山南的下落,把這件事輕輕放過了事。
所以,同樣對山南先生懷有崇敬之情的衝田,故意在路上信馬由韁緩行,也是很有可能的。只要柳泉趕在衝田到達大津之前把山南截下來帶走,不管山南是打算從此真正離開新選組、還是想要回去,她都有別的辦法可以讓他達成願望。
歸根結底,她不認為山南是真的想要離開新選組。或許他只是想要通過這一驚人的行動,真正讓近藤和土方感到震撼,進而認真直視新選組內部產生的分歧、並且開始反省,采用更加適合、更加溫和、可以兩全其美的方式來解決問題吧。
然而,這種近似於死諫一般的——自我犧牲的方式,怎麼可能讓它真的發生!
柳泉在晨光熹微中繼續縱馬奔馳。
她不可能讓馬跑得太快,因為萬一山南在連夜趕路、或者剛巧停留在路旁哪家店鋪的話,她縱馬跑得過快,會讓她因為沒看到山南的身影而錯過他。因此她在飛馳了一段之後就稍微勒住了「望月」,讓它以一種適中的速度小跑著,開始像是掃街一般地前行。
天光破曉,東方的天際一點點亮了起來,清晨的天空漸漸從暗淡轉白,又一點點變得明亮。
終於,太陽躍出地平線,升上了東方的天空。清晨的太陽並不灼烈刺目,看上去雖然明亮耀眼,但光線溫和,還帶著幾分似有若無的暖意,灑落在這片歷史中真實存在過的大地上;空氣中還帶著一絲露水和木葉的清香。
在林間的道路上,清晨萬籟俱靜,只有「望月」嗒嗒的馬蹄聲。
柳泉的馬速並不很快,而且還會跑上一段就暫且休息一下,再加上它也是有名的神駿,因此現在看起來還是很有精神。
柳泉卻已經一夜未眠了。假如不是系統菌那裡還能悄悄地使用積分偷渡給她一些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清醒劑提神劑之類的魔藥的話,她真怕自己隨時會在馬背上因為睡著而跌下來。
……所以說,山南先生為什麼要選擇黑夜裡脫走啊!
雖然她也知道這是因為夜間行動更方便、更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的原因,可還是因為身體上累積起來的疲勞感,而忍不住在心底抱怨了一句。
嗒嗒,嗒嗒。
馬蹄聲在清晨裡繼續有規律地響著。路旁的野地裡已經有成片的野花開放了。在花草和林木之間是彎曲的、未經修整的土路,假如是悠閑地前來踏春或賞花的話,想必很有一番野趣的吧。
可是,現在的柳泉卻完全無心欣賞。
彎彎曲曲的道路在茂盛的林間蜿蜒著,仿佛無窮無盡,不知道一直將通往何方。高大的樹木投下的暗影籠罩在路上,似乎要把初升的太陽發出的溫暖和光芒都阻擋在外一樣。
柳泉忍不住手下一抖馬韁,下意識催促著「望月」加快了一點速度。
繞過一個彎,前面還有無數的彎曲波折等在前面,游目望去,也看不到這條路的盡頭——
柳泉又繞過一個彎。忽然,隨著她接近下一個彎道附近的一棵大樹,視角隨著前行發生了一些改變,那棵大樹之後原本被阻擋的景色慢慢呈現出來。
……那是一片開著黃色花朵的小小野地。那種黃色花朵有著細長的高莖,隨著晨風的吹拂正在輕輕地搖曳。
——在開滿花朵的野地正中,正站著一個人!
他的身影在清晨逐漸燦爛明亮起來的日光中漸漸由遠及近,在她的視野裡變得清晰起來。
那一圈朝晨溫柔明亮的日光籠罩在他的身軀四周,就仿佛一道光暈般,將他的背影烘托了起來,像是讓他整個人浮在一層光芒凝聚而成的水波之上,波光熠熠;柳泉猛烈地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發現那是因為自己的眼中不知不覺間已經浮上了一層可疑的水光。
她猛地一勒手中的韁繩。「望月」發出一聲長嘶,及時停了下來。
她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馬背上翻了下來,壓根沒管在自己身後的「望月」又往哪裡溜達過去了,就把它扔在路上,自己則往那片開滿花朵的野地正中的那個人影直衝而去——
「山南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日:
首先,我終於寫到山南先生出場了!開森!
還有,這匹馬雖然之前沒有出過場,但是在刀男的游戲裡很有存在感啊!差不多就等於是打完阿津賀志山之戰(也就是泰衡線的時代)之後獲得的馬!
所以接下來是一點注釋:
1、「望月」在游戲裡是首次擊破5-4(即阿津賀志山之戰)BOSS點之後獲得的獎勵,擁有和小雲雀一樣最高的機動(+17)。根據記載,是稍早一點的平清盛(平家在源平合戰中被鐮倉殿源賴朝擊敗)的愛馬。
2、根據古書《吾妻鏡》記載,在奧州合戰中,鐮倉殿方面動員了28萬4千人,奧州藤原氏則有約17萬人。但是根據現代學者的推測,當時人口較少,這個數字水分太大,真實的人數,鐮倉方面大約是3~4萬人,奧州則是1~2萬人左右。所以我在本章裡最終用了「數萬人」這樣的說法。
3、「御用檢查是也!」是新選組在衝進池田屋時的台詞。
另外,我覺得這麼久了也該再來個配樂了【。
本章配樂:之前在薄櫻鬼卷裡出現過好幾次的,薄櫻鬼黎明錄的ED,「悠久ソ夜明ん」。
下次更新:應該還是隔一天,3號喲。我假如早一點碼出來的話就會早一點更的hhh
感謝在2020-06-29 22:19:32~2020-06-30 23:14:5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喵喵 30瓶;
第117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3
那個人聽到之前「望月」發出的一聲馬嘶, 先是背影微微一凝。再之後, 當他聽到她凌亂的腳步聲和仿佛從胸腔深處爆發出的那聲大吼之後, 整個人的身影都仿佛僵硬了一霎那;下個瞬間, 他猛地回過頭來。
然後,他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有個黑影已經衝到了他的面前,還沒等他看清楚她的樣子,那個人影的主人就猛地撲到了他的身上, 雙臂繞過他的腰間, 緊緊地把他——抱住了。
「山南先生!!!」她像是一路疾馳而來還沒平復呼吸,就迫不及待地衝向了他;喘息著再度叫道。
山南已經完全愣住了。
他渾身僵直, 雙臂抬了起來, 卻以一種奇怪的姿態僵凝在了半空中, 不知該作何反應;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在奔騰著,緊緊箍住他腰間的那兩條手臂仿佛散發著熾烈的熱力,要透過他重重的衣服,燃燒起他的血肉與靈魂一樣。
他感覺自己的咽喉一瞬間就縮緊了,就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當意識到自己作為羅剎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從此再也無法見到她的一霎那,自己所感受到的那樣。
那個時候雖然他還竭力保持著風度與鎮靜,先對土方說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話作為遺言;可是他心裡清楚, 那一刻其實自己心裡最想說出的是什麼, 最想呼喚的是哪個名字——
「……雪葉?」
仿佛就像是一個魔咒一樣, 當他從喉間擠出這幾個音節的一瞬間, 在他身上停滯已久、如同已經陷落在黑暗的深潭中一片死寂的生命,又忽然開始了緩緩流動。
他黑暗的世界如同雲破日出,天光破曉,一輪明亮的紅日衝破地平線躍上天際,乍然間就映照得他的生命耀眼灼熱;而那股熱力的源頭依然在他身前,在他懷裡,用手臂緊緊勒住他的腰,不讓他走開——
並且,還在用著一種前所未見的、近似於混雜了軟弱、疲乏與氣惱的,氣喘吁吁的哭腔說話。
「山南先生,到底想要做什麼啊——!!」
「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
「有沒有想過做了這種事情以後將要面對的是什麼……」
「如果……如果不是被我搶先找到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啊!?」
「笨蛋!!山南先生就是個大笨蛋!!!隔了一輩子,還是這麼笨——」
她的聲音裡逐漸帶上了一點點鼻音。
「就如同您曾經對我說過的那樣,太笨拙了,以至於讓人忍不住就想要幫一幫你——」
山南:「……誒?!」
他也知道作為一個大男人發出這種疑問的語氣詞是有一點可笑的,可是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喉間想要發出什麼樣的聲音。
就仿佛呼喚她的名字、像個傻瓜一樣呆呆地站在這裡被她猛虎下山一般撲上來抓個正著、被她劈頭蓋臉一頓痛罵、又或者只能發出這種笨拙的單個音節,全部都是自己的身體的某一部分脫離了大腦的指揮擅自行動;他的大腦則已經完全混亂了,曾經引以為傲的冷靜理智化成了一團團漿糊,還被她所表現出來的、毫不掩飾的熱情與直白燒得滾燙,在他的腦內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他當然還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在什麼情況下對她說過這種話的。
他當時是在說,因為她表現得太笨拙了,所以他忍不住就要從後推她一把,幫一幫她,好讓她所期待的戀情早日實現——
那麼現在,她也是這種意思嗎?
在這個世界裡,他又有什麼戀情可以期待,可以讓她幫忙的呢——
他逐漸在震驚之中找回了一點點自己的語言能力。
「……雪葉。」他聽見自己緩下聲音,用一種溫柔得不可思議的語氣,又重新呼喚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感到自己原本僵硬得仿佛被咒術定了身一般的肢體又可以重新活動了;下一秒鐘那僵凝在半空的雙手就落了下來,環住了她的肩膀。
「……你為什麼要來?」他嘆息一般地低聲問道。
結果她卻猛然抬起頭來,其動作之猛,險些撞到他的下巴。
「因為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山南先生送死!!!」她大聲喊道,氣勢洶洶,好像能夠橫掃這片曠野一樣。
山南微微一愕。
「可是……這與你無關吧,」他聽見自己的嘴巴,又在擅自說著一些他自己好像根本不明白的言語了。
「你對我並沒有任何義務與承諾,也不需要在意我的生死……」
聽著他的話,她漂亮的雙眼愈睜愈大,好像眼眸裡要燃起熊熊火焰來一樣。
可是他的嘴巴仍然在擅自工作著,停不下來。
「假如你還是為了當年大阪的岩城枡屋的那件事而內疚的話,那麼我已經原諒你了……你一點過錯都沒有,那件事的發生並不是你的責任……」
他那張不聽話的嘴巴,頂著她眼裡灼燒的怒焰,啰啰嗦嗦地說了半天,最後好像終於說到了重點。
「……而且,這裡也有土方君吧。」
他聽見自己苦笑了一聲。
「雖然並不是那個你所熟悉的土方君……不過他似乎也一樣為你著迷呢。」
清原雪葉看起來好像一愣。
「誒?!」
她看上去就好像是真的不明白這件事一樣。山南感覺一種深層次的焦躁和憤郁感從身體深處湧了上來。
「……很明顯的吧?一聽到他最近經常去拜訪的那個人的名字,我就猜到了——」
「『花葉』,對吧?」
他想要衝著她露出一個好整以暇的微笑,居高臨下地顯示出自己身為一個成熟男人,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的絕佳風度;然而他覺得自己好像失敗了,臉上流露出的笑容也似乎有點扭曲。
「我都聽說了喲。……土方君忽然自某個時間開始,頻繁造訪島原的揚屋……」
「雖然並沒有人認出你和那位『花葉』姑娘之間有什麼關聯,可是,我知道啊……你從以前開始,就很擅長化裝和變裝這一類的技巧吧……?」
「從前,還曾經借重你這方面的能力,讓你執行了許多調查和傳信的任務……啊,對了,與身在『御陵衛士』裡的齋藤君接頭聯絡、交換情報的任務,不就是土方君指定你去完成的嗎。」
「你能夠變裝到一般人都認不出那是你本人的地步……並且一開始你不是就曾經毫無破綻地化裝成男人,才報名進入了新選組嗎。」
他的臉上帶著寂寞的微笑,雖然環抱著她的肩,他的目光卻越過她望向遠方,仿佛是在注視著已經湮沒在時光裡的上一輩子似的。
「真的,不愧是你啊……」
「你好像有著能夠讓別人輕易信任你,不可遏制地想要接近你的能力。」
「即使這裡的那個『土方君』那麼精明多疑,都不得不在你的親切可愛之下卸下了所有的防御心……」
「即使,在那種發生了大事的夜裡,他的內心也頗不平靜的時候,他還要去尋找你……」
「呵呵,這是為什麼呢?……莫非,是因為覺得呆在你的身邊,才能得到某種奇妙的安慰嗎。」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覺得渾身沸騰奔馳的血液又一點一點漸漸地涼下去,平靜下去。而奇怪的是,她好像也並未阻止他的傾吐,就似乎認為讓他把心中郁結的全部事情都一次傾訴出來,有助於解決現在其實已經無法挽回的事態一樣。
她甚至沒有為自己辯解過什麼,就那麼靜聽著他講。這個事實讓他感到自己的心底漸漸地起了一絲變化,聲音和面容都逐漸變得醜陋而扭曲起來,那麼狼狽,那麼不堪,像是放出了一個平時都潛藏在黑暗中的怪物——
「你完全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嗎?……還是說,這就是你的目標?」
「看著這個土方君也為你傾倒,你的心裡是怎麼想的呢?」
深藏在他軀殼深處的黑暗裡的怪物,好像通過他的喉嚨和唇舌,發出了聲音。
「……是得意?是欣喜?還是驚訝?」
「……所以,你接下來想要怎麼做?你已經把他再一次握到了你的掌心裡,所以你想要接受嗎?」
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身體裡仿佛有個可怕的怪物,扭曲著五官,發出猙獰的哀號。
「……你,想要再一次,走向他嗎?」
他感覺自己雖然在說著話,然而渾身都在發著抖。即使這樣地擁抱著她,他仍然有種恐慌、憤怒、不安與焦躁感,混合著某種名為彷徨的、對他而言算是十分新奇的情緒,讓他感到了一陣虛弱。
懷中擁抱著的她的體溫,讓他感覺懷中是滾燙的,但後背上卻一陣陣冒出了冷汗;整個人好像一陣熱一陣冷,讓他抑制不住地戰栗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不說話?
明明剛才……衝上來大喊他的名字,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攔腰把他死死抱住的時候,不是很能說話嗎?氣勢洶洶地質問他,一時間竟然讓他難以抵擋,有種啞口無言之感——
為什麼現在,一提到「土方歲三」這個名字,就宛如中了某種鬼迷心竅的魔咒一般,沉默著什麼都不說話,不辯解,也不反駁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7月3日:
嗯山南先生終於又重新上線了【。
接下來應該都是他的主場了hhh
本章配樂:和昨天一樣,薄櫻鬼黎明錄的ED,「悠久ソ夜明ん」。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5號吧,可能會晚一些,我盡量提前碼出來哦。
感謝在2020-06-30 23:14:58~2020-07-02 23:51:2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1個;
第117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4
可就在這個時候, 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他忍不住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就仿佛那種聲音所發出來的並不是天籟, 而是一種審判, 將要判決他的最終命運那樣。
那個聲音說道:
「……不是的。」
山南:?!
他猛地睜開雙眼。
可是那個聲音的主人還在平靜地說著。
「你弄錯了。我並沒有想要走向土方先生的意思。一點兒也沒有。」
她的聲音平靜而淡然,卻帶著一種強大的、理所當然似的語氣,就仿佛只是在客觀地講述一個事實那樣。
「因為,這個『土方先生』, 並不是我們所認識的那一位。他的身上, 也沒有足以吸引我的那些特質。」
她稍微往後撤了一點上半身,雖然還是雙臂牢牢地箍緊他的腰間, 就活像是怕他轉頭跑掉一樣, 但是她還是撤後了半臂之寬的距離,方便自己仰起頭來望著他的臉,認真地說道:「我希望您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存在的假設……也希望您對自己的影響力更有自信一點。」
山南:「……什麼?」
他覺得自己的這句反問語氣頗為虛弱,可是她卻認真地繼續回答道:
「山南先生, 原本不需要犧牲自己才能推動新選組前進的……那個時候是這樣,現在, 也是這樣。」
山南:!!!
他一瞬間就明白了她在說什麼。
上一輩子自己喝下變若水之前,他與她之間的爭論, 還歷歷在目。他們各有理由, 卻說服不了對方;最後, 還是他強大的絕望戰勝了一切。
他執拗著把那可怕的藥水倒進口中, 以為這樣自己就可以從此重獲新生——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 他並沒能獲得新生, 卻從此將自己推落了黑暗的淵藪,將自己更加推向了絕望的道路,就連向她吐露心曲的資格都喪失了,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與另一個人攜手並進,而自己則灰飛煙滅——
而隔了一道生與死的幽谷,她仍然站在他的面前,緩慢地、從容地、理所當然地對他說道:
「……與其要犧牲您才能推動新選組前進的話,那麼,就一定是這樣的道路出了什麼問題吧……因為沒有一種道路,是必須由同伴和友人的鮮血鋪陳,才能達到無上榮耀的……」
「當然,假如是與可怕而強大的敵人作鬥爭的話,那又另當別論。那樣的話無論是犧牲同伴還是犧牲自己,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現在新選組面臨的情況並非如此。」
她這麼說著,忽然停頓下來,好像想起了什麼,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後,仿佛有些惆悵地輕輕一笑。
山南:?
「或許您不知道吧……上一個世界裡,我們出陣甲府、路過多摩的時候,鄉親們不是為新選組舉行了盛大的宴會嗎……在那次宴會上,熱情的鄉親們提起了一個人。」
山南:「……哦?」
他有絲意外地應了一聲。
那次出陣,他和名為「新撰組」的羅剎隊並沒有出陣,留在了屯所裡。因為大家判斷在甲府的戰役大多數都會在白天進行,而羅剎的身體負擔不了——當然,後來在戰場上,新政府軍方面使用了最新型的羅剎,可以在大白天活動自如;那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所以他還不知道在新選組路經多摩的時候,還發生了什麼趣事,值得她這樣鄭重地提起——
不過他馬上就知道了。
「他們說,土方先生在家鄉時,還曾經和三味線屋的大小姐阿琴相過親呢。」她說。
山南:「!!呃,這……」
他想起來了。在試衛館時代,雖然他作為後來加入的成員而平時謹言慎行,並不過多打聽和其他隊員私生活相關的事情,但土方曾經在家人的勉強下似乎差點和當地出名的美女阿琴訂親的事情,他似乎也有耳聞。
不過,清原雪葉提起這個做什麼?
他有點驚訝,又有點警惕起來——直到他聽見她笑著嘆了一口氣。
「那個阿琴姑娘啊,也悄悄去了宴會上。躲在黑暗的庭院裡,在土方先生經過的時候叫住了他……她好像很怨恨土方先生,疾言厲色地斥責他……」
山南:「!!!哦……你當時難道也在場嗎?!」
清原雪葉笑了。
「我在偷聽。」她大喇喇地答道。
山南:「……」
雖然好像正在說著什麼令人尷尬的話題,可是她的態度太大方了,十分泰然自若,化解了那絲難堪的氣氛,反而使得他開始感到有一點有趣了。
他現在似乎有點明白了,她提起三味線屋的阿琴,並不是為了讓他安心而自爆土方的黑歷史,而是有著別的、更深刻的用意。
果然,下一刻他就聽見她說道:「阿琴姑娘指責土方先生,說新選組將一起離開多摩的同伴,以及後來加入的同伴,都清除掉了……說殺就殺,一點情面也不講……」
山南:!!!
清原雪葉卻含著笑,繼續平和地說著:
「當時聽起來感到有些好笑……但後來想起來,覺得自己能有那樣的心情,也是因為心裡清楚那個『被清除掉的同伴』山南先生,其實還好好地活在世上的關系吧。」
「正是因為山南先生還活著,自己才能有那樣輕松的心情去面對阿琴姑娘的指責,理直氣壯地說『我們新選組並不是那樣的人』——」
「現在突然想起阿琴姑娘的話,覺得這裡才是更適合那句話形容的情形——一路上,不講情面地把同伴都清除掉……假如真的是有害於大家的人、懷有惡意的人、投靠了敵人的人,清除掉也就算了;可是,毫不留情地把所有人都清除掉,這不是刮骨療毒,這是自斷雙臂——!」
山南:!!!
「……這樣的事,真的可以讓它發生嗎,山南先生?」
而那個提出如此尖銳問題的人,卻依然執著地仰著頭直視著他,殷切地問道。
「你不是對永倉君說過,要留下來從內部改變它嗎?為什麼到了自己這裡,卻要做這種決絕到非要犧牲自己不可的事情?!」
山南:「……」
他無言以對。事實上,他竟然被她說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無法解釋自己是為什麼才會決定要從新選組脫走的,也無法解釋是怎樣的因素疊加起來才促使他作出這樣喪失理智、形如死諫一般的決定——
或許,有那麼一刻是心灰意冷了吧。
這個新選組,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新選組」;近藤與土方,也不再是他熟悉的、曾經志同道合,以為可以在時代的潮流裡作出一番大事業的同伴;自己在他們眼中已經變成了令人困擾的無用之人,只會阻礙他們追求的、更高的目標……就連她,也仿佛被不可遏止、不可逆轉的命運再一次推向了土方——
他低下頭,若有所失地笑了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把視線微微偏開,望向了他們腳邊的黃色野花。
「你知道……這是什麼花嗎。」他突兀地問道。
清原雪葉好像一愣。剛剛那種質問他的氣勢洶洶感一瞬間不見了。
「我不知道……是菜花嗎?」她不確定似的問道。
辨認植物向來不是她的長處,而是上一個世界裡那個收養她的九條家的大少爺九條道治的。她雖然差不多能分辨得出來哪種野菜能吃、哪種不能吃,但是野花她就不太擅長了……在她的印像裡,能夠長成這麼漂亮的一片黃花,好像只有「油菜花」這個答案;不過,油菜花是這個時候開放嗎?
然後,她聽到山南輕聲笑了一下。
「不,這是水仙喲。」他回答道。
柳泉吃了一驚。
水仙?!她還沒有見過不是以一副長得像大蒜的球莖模樣登場、養在家中的水盆裡,最後葉子齊齊向上長得像大蔥、卻從不開花的水仙呢(大霧!)。
她以前一直不太能夠理解,為什麼到了冬天,幾乎家家都在養水仙。
不過……她記得,自己在現代的時候,或許也從什麼地方看過水仙的花語和傳說。水仙,除了代表「自戀」以外,還有個花語是「孤獨」。
或許,也是很適合形容山南先生的吧。
孤高自賞,不太為人所理解——
「菜花的顏色更黃一些,花形也小一些……總之,雖然看上去有點相似,可是實際上,什麼都不一樣喲。」山南解釋道。
柳泉總覺得他的話語裡別有所指,可是沒有證據。
「好的,我現在知道了。」她應了一句,剛想對他說「我們就不要在這裡打啞謎了,跟我回去吧」,就看到面前的山南臉色一變!
她頓時渾身緊繃起來,長期以來養成的警惕心立即占據了主動,猛地回頭一看——
彎彎曲曲的山徑上,在清晨柔和的日光下,盡頭出現了一匹馬——緩緩向著這邊行來!
那匹馬並不是她剛剛丟在一旁的「望月」——此刻它正踱到道路另一邊的山林中低頭吃草,身軀恰好被幾株樹木以及其下的灌木擋住了一多半,不認真去看的話看不分明。
並且,那匹馬上毫無疑問還坐著一個人。雖然隔著一段距離,柳泉看不清那是誰,但是——在這種清晨的山徑上,會有多少早起趕路、還騎得起馬的普通町人或客商?!
柳泉的大腦中轟然一響,身軀已經早於理智發揮了作用。
她立即松開山南的腰間,一把撈起山南的一只手,轉身拖著他就穿過這片開滿水仙的野地,往遠處的林木間奔去!
作者有話要說:
7月6日:
啊好難寫啊
抱歉更得有些晚了,爭取幾章內我們打一架,然後就HE【。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8號吧,我盡量早點碼出來。下次應該會早一些。
第117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5
山南起初沒有動, 但是柳泉那經過多次積分兌換加成的力量值實在是有一點兒顯眼——平時她並不顯露出來, 但關鍵時刻爆發出全部潛力, 竟然讓山南一時間擺脫不開她的箝制, 並且還跌跌撞撞地隨著她的腳步往那片林木間小跑過去!
山南好像愣了一下,似是想要回手抽出自己的手,停在那片花田裡靜等著騎著馬緩行而來的衝田總司發現他。
可是柳泉絕不容許那種情況發生。
她使出蠻力,大力扯住他的手, 像是要把他的手生生嵌入自己的掌心那樣,強行拖著他往林木間大步而去。
「不行,我決不能讓衝田君發現你!」她甚至還回頭吼了山南一句。
山南滿面無奈之色, 被她拖著一路歪歪倒倒地行走, 不時回過頭去望一眼衝田的位置和速度,又無可奈何地轉過頭來,盯著她散發出拒絕之意的後腦, 抿了抿嘴,嘆息了一聲。
「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問道。
柳泉頭也不回地吼道:「……因為我不能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山南似乎被她這一句大吼之中散發出來的氣勢所驚到,他並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試圖反手抽出自己的手——雖然即使他這樣做了也是徒勞無功之事——就那麼不反抗、也不配合似的一路被她拖到了花田旁的林木之間。
柳泉剛剛把他按在一棵大樹的樹下,就聽到大路上傳來一陣篤篤的馬蹄聲。
衝田總司騎著馬走近了。
可是山南的臉上卻有種奇異的、事不關己的神情,甚至在她刻意要用自己的身軀去遮擋他身形的時候,還在越過她的肩頭往大路上看, 就活像是一副馬上想要獻身……不, 現身的模樣似的。
柳泉一眼就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是還沒有放棄那種「燃燒最後的自己的價值, 即使絕望了也要以一己之力為新選組野蠻地鋪平一條能夠大步前進的道路」的想法吧。
……就像當初他在仙台城裡所做的事情一樣。
這個想法突然在她的心上野蠻地劃開了一道傷口。
她記起那一夜自己潛伏在黑暗裡, 心裡滿懷著不解與氣惱,暗暗提防著山南先生等一下不知道又要做些什麼出人意表的事情來故意毀壞他在別人心目中的形像,甚至對於山南先生事到如今還要擺大家一道的行為滿是忿然,還想過要在衝進去把一切事情都解決之後朝著山南先生好好地大吼大叫一通,看看能不能把他吼醒,讓他乖乖地不要再做這種大家不能理解的事情,因為到了現在新選組實在是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同伴了——
可是,當她衝進去以後,都發生了一些什麼事?
她再也沒有衝著山南先生大吼大叫,讓他不要再做令人不解之事的機會了。
因為他就那樣,斬殺了全部的羅剎之後,在她面前倒下來,面色青白,握著她的手,化為了灰燼——
「……山南先生,」她聽到自己壓低聲音、咬緊牙關,發出的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像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
「請你不要再做會讓人傷心的事情了!!」
這句話一出,她感到山南的身軀好像猛地一僵。
他的臉本來是側著望向大路的方向,現在他慢慢地把頭轉了過來,就在極近的位置上,垂下眼簾直視著她。
柳泉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一瞬間卻被山南的那種奇特的眼光看得後脊背上機伶伶冒起了一陣冷氣。她的聲音不由得噎在了咽喉裡。
「呵呵呵呵呵呵……」山南或許是已經注意到了她那副驚悚的表情,可是他不僅沒有緩和神色,反而輕聲哼笑了起來。
「你的這句話……原樣奉還給你如何,雪葉君?」
柳泉:?!
「您……您在說些什麼……」她因為太過震驚,而感到自己的聲音都在發著飄。
山南垂下視線。他的目光透過眼鏡的鏡片,顯得有些深沉難測。
「我都聽到了喲。」他說。
看到面前的清原雪葉臉上甚至有一瞬間出現了空白的神情,他忽然感到胸腔中翻湧上了一陣快意——以及更多的憤怒。
「那天……葛山切腹的那一天,」他慢吞吞地說道,「我原本是提早出門去見你的。但是,到了『浮船』的附近,卻發現你……跟一個陌生的美男子站在店鋪後面的暗巷裡交談。」
然後,他先是看到清原雪葉皺了皺眉,臉上一霎那浮現出「他到底在說什麼」的竭力思索的神情;繼而,她的臉色猛然一變!
他笑了。知道她終於想起來了。記起那現在想起來,仿佛是決定命運的一個夜晚,都發生過一些怎樣的事情——
「我聽到他對你說,假如你想要改變這裡的什麼人的命運的話,你就會遭受反噬。」
他微彎著眼眉,但眼眸深處卻潛藏著冰冷銳利的光芒,並沒有一絲笑意。
「……雪葉君,」他一字一頓地問道,「你說,那個年輕人指的是誰?」
然後,他在下一瞬間看到了他想要看到——或者說,在他潛意識裡,也許並不想看到——的、她下意識的反應。
她的眼瞳一瞬間瞠大了,又很快眯了起來。他很熟悉她,知道那是她在被說中心事之後下意識的肢體反應,甚至不會受到她的頭腦與理智的支配。
……所以,真的有這種事嗎。
「變成怪物、受到通緝、被強大的敵人一直追殺」——那個青年曾經這樣說道。
雖然不太了解這其中為什麼還有「檢非違使」這種時代感極強的名詞的存在,可是他知道一件事。
清原雪葉要不惜一切代價去改變的,是他的命運。
原本他已經作出了這樣的推論,可是那個晚上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太過殘忍而混亂了,將他本已經繃得緊緊的神經無情地切斷,讓他重又陷入了自我厭惡與憎恨命運的迷途中去,甚至想要丟棄這條生命去發出自己無能為力的抗議聲,就像現在這樣——
可是,這一刻,當她沐浴著晨光,在林間縱馬一躍而出,向著他衝過來的時候,他卻忽然又記起了那個夜晚最初的時候,他曾經聽到過一些什麼——一些,雖然無比殘酷,卻在得出結論的一瞬間讓他感到又是甜美,又是痛苦的事實。
啊啊。
終於——
不管她的心中是不是還有什麼人的存在,終於有一次,她那不顧一切的赤誠、熱情、勇敢與渴望的光芒,照耀到了他的身上來。
這一次,她將要為之去冒險的人,不是齋藤一,不是土方歲三,不是任何一個其它的名字,而是——
山南猝然閉上了眼睛。
他終於忘記了那些自己本來想要從她那裡得知的事情。
他忘記了追問她到這個世界裡來的目的為何,也忘記了追問她到現在為止還深深留存在心間的人到底是誰。
因為他已經清楚地看到了——她預備放棄那些在分別後的日子裡跟她熟識的同伴,比如那個痛心疾首、極力想要挽回她的決定的俊秀的青年;她也預備放棄那些曾經對她懷有某種程度上的好感、她已經攥到手中的人心;甚至是在分別後或許在她的努力下依然光輝的未來,她也打算一並放棄了,只因為——
他從咽喉深處發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我並不值得你如此——」他低聲說道。很奇怪地,在這一刻,他原本的那些淡淡的戾氣以及自厭似的情緒,都消失了。
或許是因為終於體會到自己也是被人珍視著、願意付出一切去交換的,重要的存在吧。
他重新睜開眼睛,唇角浮現出一絲笑容。朝晨的日光落在他臉上,鏡片後的雙眼裡透出一股溫柔而平靜的神色。
在那一瞬間,他看上去仿佛又像是最初她所遇見的那個山南先生了,強大,文雅,睿智,鎮靜,溫柔——
柳泉:!
啊不行,這個……這個神色!很像是……很像是——
下一秒鐘,山南已經果斷地轉過頭去,沒有再對她說一個字,毫無預兆地就那麼衝著在林間的道路上愈走愈近的那位騎著馬的青年喊道:「衝田君,這裡!」
柳泉:!!!
到底……到底在做些什麼啊,山南先生!!
她的大腦好像一瞬間就被一道閃電劈中了那樣。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都完全是出自於身體下意識作出的反應,甚至沒有經過大腦一絲一毫的思考。
來不及考慮進退得失,也來不及顧慮自己一旦這麼做了之後會面臨的處境或會發生的事情;危不危險、還會有多少問題,全部都被她拋到了腦後。
她只感到自己的手仿佛生長出了自己的意識那般,伸出去狠狠揪住了山南的前襟。然後仿佛從她的身軀深處爆發出一股巨大的蠻力,讓她揪著山南的衣襟就身軀一轉,躲到了樹後。
大腦中殘存的理智還在頑強地工作著,告誡著自己只是這樣的話,是遠遠不能夠隱藏住山南先生的行蹤的——她甚至不能確定剛剛山南的那一聲呼喊,是不是已經驚動了騎在馬上的衝田總司,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她知道衝田必定是不希望找到山南的下落的,因為根據齋藤昨晚透露的消息來看,近藤似乎已經暗示了衝田,只要在到達草津的時候都沒有發現山南的下落,就可以當作行方不明來處理,山南脫走的事情也就可以蒙混過去了。
可是,她同樣也知道,一旦山南就這麼大喇喇地走出大路、將自己的行蹤暴露給衝田的話,衝田是不會假裝沒有看到的。憑借同伴的垂憐和破壞原則才能逃出生天——這不是衝田的作風,也不是山南會接受的事情。
所以,現在,還能有什麼樣的手段來嚇退衝田?
很奇怪,即使是到了這樣危急的時刻,大腦卻是完全放空的狀態。柳泉覺得自己夠冷靜,冷靜到大腦就像是能夠折射出今天清晨明亮日光的空魚缸一樣,一切的風聲、鳥啼聲、腳步聲、馬蹄聲,甚至是掌心下山南因為極度驚訝和猝不及防而劇烈起伏的胸口,以及陽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溫暖感覺,全部的感官帶來的細節都在空魚缸中被擴大,讓她一丁點的環境變化都不會錯過——
馬蹄聲在道路上停了下來。然後馬兒似乎因為被勒住韁繩而顛躓了幾步。
這透露出一個事實——
馬上的人似乎在遲疑著。
或許他已經察覺了什麼,或許他已經意識到了他並不需要真正到達草津才能得到一個結果——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在柳泉的印像裡,簡直就像是一部慢速0.5倍播放的電影;一切的動作和反應仿佛都被無限放緩了一樣,令人記得尤其清晰——
她雖然也躲在樹後,但這裡生長的樹干的直徑是不足以完全遮住一個成年人的。她站立的位置更偏出一點,正好能夠讓她稍微側一點身子就能看到大路上發生的事情。
在距離他們的直線位置可能不足十米遠的地方,一匹馬停在道路正中。馬上的人正單手綽著韁繩,把臉慢慢地轉向花田這個方向。
他好像並沒有准確地看向他們藏身的這裡,但柳泉毫不懷疑只要他稍微一掃視這片花田,就會注意到花田的另一側稀疏的樹木間有著可疑的身影。
這裡的樹木彼此之間都有一定距離,樹下也沒有生長著多高的灌木,在明亮的日光映照下,樹下的人影簡直太容易辨認了。
柳泉在馬背上的青年轉頭掃視這片花田的一瞬間就猛然縮回了身軀;這個動作招來了山南詫異的眼神,他看了看她,甚至不需要回頭去看就了然地微微一頷首,說道:「是衝田君在那邊,對吧?」
她並沒有回答他。
他好像也沒有期待著她能說出什麼令他滿意的答案,繼續笑了笑,垂下眼簾溫柔地望著她。
「……已經夠了。」他說。
「你不會想要跟我這個廢人同歸於盡吧,雪葉君?」他頓了一下,說出了——似曾相識的台詞。
「那樣做可不值得——」
柳泉:!!!
她驀地記起了這句話是什麼時候聽過他說的。
……是上一世在他喝下變若水之前的最後時刻!
而且,當時,他的臉上也是露出這樣一種清爽的神情和笑容,仿佛作出了重大決定之後,煩惱都已經迎刃而解的神情——
柳泉突然感到有一股強大的怒意猛然從胸口處燃燒了起來,一瞬間就卷走了她的冷靜和理智。
「……說什麼大話啊!可惡!」她脫口而出。
下一刻,她的雙手依然揪住他衣服的前襟,把他狠狠地當胸一推,後背撞上了樹干。
緊接著,她猛地踮起腳尖——
她的臉無限湊近他的,鼻尖甚至撞上了他的鼻子。她的嘴唇似乎就懸宕在他的唇上,好像他稍微一動就能夠碰到一樣。
「……開什麼玩笑!」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她唇間呼出的熱熱的氣息,隨著她的說話聲吹拂到了他的臉上,在他的鼻端縈繞。
「我都說了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坐視你去送死!你就給我好好地看著!假如你再敢亂來的話,我就——」
她雙眉倒豎,怒氣衝衝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他忽然閉上了雙眼,抿了一下嘴唇,喉間發出了一陣低低的輕笑。
下一秒鐘,他就那麼閉著眼睛,微微側了一下臉,讓他們兩人的鼻尖陡然錯開了一點點;然後,他的嘴唇湊了上來,瞬間就抹去了他們之間最後的一丁點距離——
雙唇相觸。
作者有話要說:
7月9日:
抱歉啊最近有點忙
所以寫得肥一點好讓大家原諒我【喂!
下次更新:隔一天或兩天,也就是11號或者12號凌晨這樣【。
第117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6
和平時給人的那種猶如琉璃一般的冰冷脆弱感並不太相同, 他的嘴唇意外地溫暖而干燥。
起初他只是側過頭來, 試探似的輕輕碰觸了幾下她的嘴唇;但是在他發覺她似乎被震撼得呆住——因為呆住而一時間似乎忘記了反抗——之後, 他立刻就采取了下一步進擊的行動, 原本垂落在身軀兩側的雙手抬起來捧住她的臉頰,被晨風吹得有點冰涼的指尖在她的頰側肌膚上輕輕摩挲了幾下,就收緊十指,固定住她的臉龐, 加深了這個意外的吻。
而這個動作似乎終於讓她醒悟過來一樣,她猛地睜大雙眼,因為這個親吻的動作而無法很清晰地發聲,含含混混地擠出了幾個字——
「……山南、先生?!」
山南的動作微微一頓,鏡片後原本閉上的雙眼睜開,垂下眼簾就那麼輕輕掃了一眼她好像因為憋氣過度已經漲紅的臉,並沒有紳士般地松開她的嘴唇, 而是就那麼保持著這個過度接近的姿態, 低聲說道:「……噓。你不是說, 不能引來衝田君的注意嗎?那就,不要出聲——」
他說話的時候,嘴唇輕輕掃過她的唇上,氣息似有若無地吹到她臉上來, 害得她有一點怕癢,又因為緊張和震驚而感到心髒咚咚咚地跳著, 跳得亂七八糟, 雜亂無章, 仿佛胸腔都快要迸開了一樣。
「可是——」她掙扎著,還想試圖說點什麼。
然後,她就看到鏡片後的那雙眼睛慢慢彎了起來。
「那你大喊吧。現在就喊。」他出人意料地說道。
他依然保持著之前那個微微側著頭、似乎隨時隨地都可以再度吻上來的姿態,雙手也依然牢牢捧著她的臉,就那麼寬宏大量似的繼續說道:
「把衝田君喊過來,告訴他我就在這裡——」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安靜,隱含著一點笑意,以及一點熟悉的黑泥。
「然後我們看看將會發生什麼事。……撒∼怎麼樣呢,雪葉君?」
柳泉:「……!!!」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有那麼一瞬間,這張含笑的臉和從前的記憶裡的某張一模一樣的臉漸漸重合了。
可是那張臉上的鏡片後睜開的雙眼,是血紅色的。頭發是雪白的。臉色呈現出一種可怕的鐵灰色,任是誰看了之後都會明白它的主人不可能活得更久了——
可是他仍然微微地笑著,用一種那麼平靜的語氣對她說道:可以請你過來一下嗎?因為我已經無法到你那裡去了。
他說:永別了,雪葉。
他說:每一次道別,都是永別。
可是……可是——這一次,在他們分別之前,他並沒有對她道別。
所以……回想起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這一次他們不至於再次重復上一世永別的遺憾結局……吧?
柳泉咬緊牙關,不知為何覺得一陣如釋重負——以及,很不甘心。
如釋重負大概是因為,既然山南能夠說出這樣挑釁一般的話來,那麼他今天就不會在這裡真的把衝田叫住,就這麼自投羅網一般地承認了脫走的罪過吧?
很不甘心則是因為——她清清楚楚地感到了一陣挫敗感,仿佛他已經看穿了她的內心,握住了她的把柄,並且會一點也不忌諱什麼風度或原則之類地肆意拿來威脅她,迫使她像今天這樣就範,而且未來的日子裡說不定他也會這麼做——
她的心裡充滿了不甘心,就仿佛他們兩人之間的心理優勢轉瞬之間就來了個大逆轉,而她就這麼干脆利落地喪失了握有主動的地位似的;她懊惱而迷惑,迷茫又不解,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突然落到這一步的,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能重新贏回主動權。
最後,她氣鼓鼓地從喉間重重地哼了一聲,放棄了反駁他的權利,梗著頸子,仿佛很不服氣似的,硬梆梆地用氣音從齒縫間迫出來一句話。
「……所以,這就是山南先生在『自己能夠到我這裡來』的情形下,會做出來的事嗎?!」
山南微微一怔。他的眼眸一瞬間眯細了,又很快放松了神情;因為他已經聽出來她指的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在什麼時候他說過的話——
「欸∼對啊。」他含笑回答道。
「當我能夠到你這裡來的時候,這就是我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情——」
他溫柔文雅的嗓音中斷了,話語的尾音淹沒於兩人重新觸碰的唇間。
欸,是的,就是這樣。他在心底想著。
遇見她之後沒過多久,他就陷落於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後來所做過的一切,都只是為了逃離她。
他咬緊牙關推開她,甚至對她惡言惡語,其實也不過是不想讓自己在她所帶來的溫暖裡無限沉溺,繼而變得軟弱到連自己都不認識;而在那樣動蕩而多變的時代裡,一柄沉浸在黑暗裡又失去了鋒利之刃的刀,會遇到什麼事,變成什麼樣子呢,他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而現在,他終於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走到了朝陽之下,沐浴著溫暖又明亮的晨光,知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個人願意緊緊拉著他的手,抓住他的衣襟,拼命地要把他從深淵裡拉出來,珍惜他的生命甚過他自己,不管要面對多糟糕的境地,都想要看到他活著——
終於啊,終於。
在他的生命之中,他終於有那麼一刻,開始體會到什麼是天意的厚待了。
……在雙唇的相接之中,隔得很遠的馬蹄聲仿佛重新又響了起來,嗒嗒,嗒嗒,嗒嗒。
仿佛就那麼經過了他們的身邊,然後——遠去了。
最後,當他終於松開了她的嘴唇的時候,她就活像一只受驚的兔子那般,猛地向後跳開了一大步,喘著氣,瞪圓了雙眼,就仿佛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那樣,不敢置信地死死盯著他。
那副笨拙的模樣讓他不由得放緩了表情,輕聲笑了出來。
沒錯啊,就是這副表情。
清原雪葉雖然一直以來都表現得很頑強、很努力、很堅定又強大,然而他知道,她骨子裡就是一個這麼笨拙的人。不管做什麼事,總是露出這副竭盡全力的表情;不管那件事要做到的話要面對多少困難,不管前方是否希望渺茫——
她總是像這樣,笨拙地,頑固地,永不動搖地,一直向著她所設定的目標前進。即使路途上布滿了多少荊棘,即使會在途中跌倒,好像也不能動搖她拼命的信心。
那麼……就看在她這麼拼命的份上,稍微……聽一聽她那顆充滿了人間美好的腦袋裡,都有些什麼能夠讓他活下去的方法吧?
他這麼想著,於是就含笑伸出手,十分自然地——落到了她的頭頂,輕輕摸了摸。
她的頭發原本就因為半夜騎馬狂奔了很長一段路而被風吹得有點凌亂,現在被他這麼隨意地拂了幾下,更是亂七八糟,頭頂呆毛直豎,看上去更加不像那位新選組曾經的一番組代組長所具備的凜凜英姿,而只是一位在清晨的花田裡,被突如其來的吻弄得茫然無所適從的——小姑娘。
山南彎起了眉眼。
很好,他現在不想死了。
清晨明亮的日光落在他們的身上,仿佛也跳躍在她因為剛才的親吻而湧起水霧的瞳眸中,那麼耀眼,那麼溫暖,那麼充滿了活力,像是要將他的一身黑暗氣息都在此刻燃燒干淨,吸引著他重新投身於這個全新的、有希望一點點升起來的世界。
他含笑望著她,右手停在她的頭頂,指尖被她豐盈的黑發淹沒;他問道:「那麼,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清原雪葉:「……」
她好像神經一時間斷了線似的,活像一只被突襲了的兔子那般,弓起背、睜大雙眼,氣咻咻地瞪著他。
他的笑容顯得更加無辜了。他甚至在鏡片後眨了眨眼睛,一臉溫柔無害的模樣,露出天真而信任的神情,問她道:「不是你說要阻止我的嗎?可是我已經離開了屯所……既然衝田君已經追了過來,那麼就證明他們已經發覺了我的脫走吧——」
她用力地咳嗽一聲,在他說出「脫走」這個重要字眼的時候怒氣衝衝地用眼刀剜了他好幾下。
他依然笑著,就仿佛沒有接收到她的眼刀一樣,繼續問道:「……那麼,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辦法解決這件事嗎?」
清原雪葉好像被他氣得連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算平復了氣息。她睜大的雙眼漸漸恢復了原狀,臉上露出深思的神情。
「……你呢?你怎麼想?」她不但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又把這個棘手的問題拋回給了他。
「你想回去嗎?」
山南臉上的笑容未變,氣息卻有一瞬間的停滯。他目光一閃,笑著說道:「啊呀,這真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不難。」出乎意料地,她卻干脆地回答道,「只要你想回去的話,我就一定會為你鋪平堂堂正正回歸的道路。」
山南:?!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1日:
嗯接下來我就要發揮我的腦洞了!
爭取五章之內搞定這個HE【。
然後你們還要看那個薄櫻鬼的校園paro嗎?
我昨天重新刷了一遍SSL的真人版電視劇,然後列了兩千字的大綱【。
一點注釋:
在歷史上,建白書的提出日期是前一年(元治元年)的八月底,葛山武八郎切腹的時間其實應該是9月6日左右
山南脫走則是在元治二年的2月21日。
其實原因也很復雜啦,不過我們在這裡就采用這樣的寫法吧【。
下次更新:應該還是隔一到兩天,也就是13或者14號喲。
悠于 2020-12-27 20:26
第117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7
在大津通往京都的山道上, 兩人一騎正在飛馳。
幸好柳泉騎來的是「望月」這匹系統菌出品的神駿, 即使背上有兩個人同乘, 它的速度卻好像一點兒也沒有減緩。
山南最終選擇了返回京都而不是繼續前往江戶。這也是他在歷史上所做的選擇——停留在大津這個距離京都並不很遠的地方, 任憑衝田總司追上他,把他帶回去迎接近在眼前的死亡——可這一次,在歷史上的這一天,事情的發展卻產生了偏差。
那個時候,衝田似乎並沒有下馬穿過花田來到樹下確認那裡的人究竟是不是山南——當然這也很好理解, 在歷史上的衝田是個在感情方面更加單純的青年,根本沒有多少和女人談感情的經歷, 就更不要說目睹了那樣一幕熱情的現場之後, 還要走近來看個清楚了。
不得不承認,這也是那個時候, 面對山南突如其來的親吻,柳泉並沒有作出反抗的原因之一。
她還記得歷史上關於衝田在這方面的記錄,所以在衝田接近他們的時候,她突然意識到這一點是可以利用來嚇阻他的。
很難說當時她和山南的心裡各自究竟是一種怎樣復雜的想法,在結束了那個吻之後, 他們也並沒有再用言語去確認什麼感情的歸屬。
因為在動蕩而危險的時代裡, 就連生命都經常系於一線之間, 在感情方面富有儀式感的言語表白, 就更加不那麼重要了。
當然, 那些浪士和武人經常是直白地說上一句「做我的女人吧!一定不會虧待你的!」或者「跟我在一起吧!一定會對你好的!」之類的話, 就可以和町人之女或其他普通的姑娘們成為一對、建立一個家庭——這也是當初柳泉在偽裝前往御陵衛士的屯所高台寺尋找無法脫身的齋藤時, 為了博取御陵衛士中其他人的信任,所編造出來的故事內容;因為這才是更常見的劇情。
不過對於時刻生活在動蕩的時代前沿的新選組的成員來說,並不需要這個過程。山南也並沒有以這種平庸而俗套的言語來困住對方的打算。因為他知道,清原雪葉是不會被這種庸俗的言語困住的人。同樣,她也不是會被己身將要面臨的重重危險所嚇阻的人。
所以,他真的很好奇,她要如何讓他「堂堂正正」地回歸新選組?
她說,只要他答應和她一起回去,聽從她的任何安排,她就一定保證能夠做到這一點。
雖然不知道她要怎麼抹平他脫走的痕跡,但山南還是表現出了乖乖合作的態度,跟著她上了馬。
雖然在馬背上一路飛馳,甚為顛簸,但柳泉還是抓緊時間向山南詳細敘述了一遍自己目前掌握到的消息,包括昨夜永倉如何離開屯所、跑來島原找她詢問山南的下落,包括齋藤隨後前來,向她透露的消息以及消息背後隱含的深意;等等。
山南也同樣告訴了柳泉,在那一夜他回到屯所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那一夜當他回到屯所之後,邁進大門、穿過庭院,還沒有邁上屋外的緣廊時,就敏銳地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味。
然後,他邁上緣廊,沿著那股愈來愈強烈的血腥味一路走過去,最後發現——
在黑暗庭院的一角,有個人躺在地上。他的身上蓋著一張草席,從頭到腳,把臉都遮住了。
山南根本不用去看,就能夠明白那個人已經不在人世了。不過他還是強忍著內心的失望、憤怒、內疚與沉痛,走上前去輕輕揭開那張草席,露出其下的那張臉來。
……果然是葛山武八郎。
執行介錯的人劍術想必極為高超,從切口就可以看出是干脆利落地一刀割在脖子上,並不需要再度補刀,或許也因此稍微減少了一丁點葛山臨死前的痛苦。
可是這並不能夠減少一丁點山南在那一刻內心所受到的衝擊和痛苦。憤怒、困惑、迷茫、焦慮、不解、怨恨、悲痛……那麼多種難以言說的情緒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都湧了上來,彙聚成一股強大的、黑暗的潮流,席卷了他的理智與意識。
那一天,近藤剛巧不在屯所。不過即使他在,山南想找的也不是他。
他最想找到土方,拋卻自己那種斯文、溫和、有禮的表像,狠狠揪住土方的衣領,質問土方到底想要做些什麼,斥責土方的過於激進,警告土方再這麼下去只有把新選組和近藤君的名聲推向更不可挽回的地步——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想過要警告土方,不要對阪本龍馬動手——假如在這個世界裡的土方真的想要這麼做的話。
因為他還記得,在曾經的那個世界裡,雖然新選組並沒有刺殺阪本龍馬——經過分析,他們其實懷疑是見回組干了這件事,又在現場丟下原田的刀鞘以混淆眾人的視線——但是最後被揪住不放的仍然是新選組,近藤君被捕以後,也正是因為「暗殺阪本龍馬」的罪名無法洗脫,被薩摩和土佐窮究不舍,最終沒能被成功營救——
可是那一天晚上,他甚至沒能在屯所裡找到土方。
後來他聽說土方在葛山切腹後處理了一些事務,然後就出了門;那時候沒人知道土方去了哪裡,甚至在他折回「浮船」卻沒能見到清原雪葉的時候,他也沒有懷疑過土方是去見她的。
然而第二天,他卻聽說了土方昨夜在島原過夜的消息;他還來不及憤怒,就在隊士之間傳說著的小道消息裡聽到了那位最近似乎「迷倒了副長」的姑娘名叫「花葉」——
他們說:聽說,那姑娘是個很有趣的人哪……每次副長去見她回來以後,好像心情總是好一些了……
他們說:聽說,其實他們並沒有認識多長時間……好像就是上次谷君在島原請局長和副長的時候才認識的……可是,嘖嘖,島原的美人兒雖然多,但是很合心意的,說不定也很難找哪——
山南很難形容自己在那一刻的確切心情。當然,當他得出了一個最有可能的結論的時候,他並沒有覺得自己被背叛,與其說是感到憤怒,不如說是感到了一陣灰心失望。
他想,哦,果然,清原雪葉再一次被土方歲三吸引了。即使這個人並不具備多少他們都熟悉的那個「土方君」的不令人討厭的特質,她還是再一次在命運相交的夜晚,轉向了那位名為「土方歲三」的男人,而把他遺棄在原地。
他想,事到如今這個地方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呢。他對信念和同伴的執著,並沒有換來同等的尊重與維護——他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做新選組的軍師,除了劍術之外,也可以盡可能地發揮自己的智慧,幫助新選組前進;然而軍師這個位置一點點被那些居心叵測的外來者所蠶食,而他們得到重用僅僅是因為他們更懂得吹捧近藤的權威地位,因為他們新來而地位不穩、必須借助著近藤與土方的倚重,才能在新選組內部立足……
可是他呢,他已經在新選組裡呆了太久的時間了。他列名於土方之前,聲望和權威感都足以讓他抗衡那些出自於近藤和土方、然而他卻認為不適當的命令;但是土方所想要的不是這個,他追求的是新選組上上下下對於近藤的絕對服從——
然而,他所不同意的是,即使是大名的家臣,也有進諫的權利!土方這麼做是會推開一些真正的俊才的,比如永倉。
但是,他到來得太晚了。山南想。
他不知道在這個世界裡的原來的那個「山南敬助」是什麼樣的性格與行事風格,但是到他接手的時候,幾乎已經無法再挽回什麼局面了。
他猜測這裡原來的那位「山南敬助」一定是比他更溫和、更斯文、更有禮,真正是一位讀過許多書的君子一樣的人物。所以「他」不會使用什麼雷霆手段,總是想照顧到每一個人、每一方面,也就因此在土方的咄咄逼人面前節節退讓,終於,連自己的立足之地都喪失了——
在騎馬馳回京都的途中,他也同樣把這些翻滾於心底、卻從不曾說出口的想法與情緒,都慢慢地說給了她聽。
包括那些他對於土方與「花葉」之間的推測,那些陰暗的情緒與心理——
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在她面前,是可以被縱容、被寬待、被容忍的了。
他在很久以前,陷落於黑暗中的那些時間裡,也曾經考慮過要以情感的連系來操縱雪村千鶴或那位鬼族的大小姐千姬,來達到自己研究羅剎與鬼族之血的便利;所以他並不是在感情方面單純幼稚的少年,對於什麼時候應該做什麼樣的事情來博取女性的好感,他也是有著充分的知識的。
比如現在,他敏銳地察覺到,現在正是適度示弱的好時機。
現在把自己那些陰暗的情緒、小心眼的嫉妒、尖銳的酸意統統都以一種平靜的口吻說出來,不僅不會遭到她的嘲笑或斥責,反而還會勾起她的同情、溫柔與愛憐,甚至能夠煽動起她對於這裡的那個「土方君」的怒意——
他坐在她身後,趁著她看不到他臉上表情的時候,微微彎起唇角。然而他的口中還是那種溫柔平靜、仿佛毫無怨尤的語氣,卻敘述著最最驚心動魄的事實。
「……假如我給你添了很多麻煩的話,我很抱歉……我只是太絕望了——」
他那溫柔如水的嗓音,從她身後悄悄接近她的耳畔,這樣地說道。
「你能這樣地來找我,已經夠了……我不能讓你為我做出的事情再困擾了。我已經做好覺悟要為自己的決定承擔責任……」
說到這裡,他果然聽到身前的她好像帶著一點氣怒似的,壓抑地倒吸了一口氣,仿佛像是在竭力把心頭冒升的火苗壓了下去。
他略帶一絲得意似的悄悄彎起眼眉,又很快展平神色。
「您在說什麼傻話啊,山南先生!」果然,她的聲音在風中揚了起來,帶著一絲惱怒。
啊,真好。
這是因為他而產生的情緒……擔憂,同情,愛憐,氣惱——怎麼樣都好。
他借著馬兒飛馳產生的顛簸,在馬背上盡量靠向她的背後。他活像是個害了重病的病人那般,悄悄地貼近她,貪婪地想要汲取她身上的溫暖。可是這一切都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進行的,他的整個人仍然扭曲又割裂,口中依然是那副溫柔而憂傷的語氣,說著他明知道一定會讓她震撼得不得了的話語。
「……我曾經想起從前的那個『土方君』。」他平靜地說道。
「我記得你曾經告訴過我,說當我喝下變若水的那一晚,後來大家都趕來了……在為了我的事情而苦惱的同時,土方君說過一句非常真誠、非常坦率,簡直讓那時候的你都感到驚訝的話——」
他停頓了一下。
「你告訴我,讓我放心,因為新選組沒有人會放棄我……因為土方君說『我們需要山南先生,決不能在這裡失去他』。」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3日:
我覺得下一章我們就可以開戰了!妹子vs副長,怎麼樣!【喂!
一點注釋:
1、「緣廊」就是日式房屋的房間外面帶檐棚的那個走廊。
2、本章的最後一句話,出自於薄櫻鬼的TV版《碧血錄》,是副長在山南桑喝下變若水以後說的。
下次更新:隔一天,15號零點吧。這次我有大半章存稿,肯定沒問題!【。
感謝在2020-07-11 06:03:51~2020-07-12 21:08: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1個;
第117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8
果然, 他把這句話說出來之後, 感覺到她的身軀微微一震。
他閉了閉眼睛, 發出了悠長而帶著一絲憂傷和感慨的嘆息聲。
「當時, 我太專注於自己的悲傷了……拒絕去想那些事情,以為這樣做就能假裝自己仍然很強大,以為只有自己一直強大下去,強大到可怕的地步,才能繼續被新選組和大家所需要——」
「可是, 現在想想看,我當時錯過了什麼呢。……當時未曾珍惜的事物,現在好好想一想, 才發現是那麼寶貴的東西——」
聽在柳泉耳中,山南仿佛在自己身後充滿惆悵地輕輕笑了笑。
「……或許天意讓我到這裡來,正是因為如此吧。因為我從前沉迷於錯誤的事物,忽視了去做更多正確的事情——」
這麼認真似的反省著自己,山南發出了一聲苦笑。
「或許我是應該為此受到懲罰的——」
柳泉覺得有一點忍無可忍。衝動之下, 她猛地抓住山南從她身後伸過來握住韁繩的右手。
山南好像吃了一驚似的,那只手猛地抖了一下。
不過柳泉用了一點力氣, 還捏了捏那只手, 作為某種名為「鼓勵」的表示——至少她自己是這麼想的。
「山南先生沒有錯……」她說。
「當然,也不能說這裡的誰就一定有罪。我並不是在替這裡的那位『土方先生』開脫,但是, 他有他的立場, 假如不是牽涉到山南先生的話, 本來我是不應該去管的……」
山南並沒有說話。可是他的呼吸似乎沉重了一些,仿佛也被她的這一番話所震驚了一樣。
柳泉斟酌著措辭,繼續認真地說道:「……或許這就是所謂的『命運』吧。並不一定都是好事……可是,經歷過了那些,我們也知道如何更加去珍惜重要的事情,重要的人——」
山南的身軀微微一震。直到這個時候柳泉才發覺,原來在狹窄的馬背上,經過了這一路上的馳騁顛簸,他們兩人的身軀已經緊緊靠在了一起,所以山南軀體上的顫抖很快就清晰地傳到了她的身上來。這讓她一時間臉頰有些下意識地發熱。
……不,不行。現在可不是臉紅的時候啊。
柳泉咬緊牙關,望向前方。
城鎮的輪廓在柔和的日光中漸漸浮現出來。街道,兩旁的房屋,路上逐漸多起來的行人……
又回到了,京都啊。
她的心頭剛剛浮現一絲這樣的感慨,就發覺山南輕輕勒住了馬韁。
「……在城裡的街道上不適宜縱馬奔跑呢,會衝撞到行人的吧。」他用一如既往的那種溫柔嗓音解釋道,「我們就這樣慢慢地騎馬回去吧。」
柳泉:!
她這才意識到有哪裡不對。
「……不,不行!這樣太顯眼了。」她立刻反駁道。
山南溫和的嗓音在她身後無辜地響起。
「為什麼?你不是穿著男裝嗎?」
他這麼問,就好像真的感到多麼疑惑似的。
柳泉:「……」
是故意這樣問的吧,一定是故意的!可惡!穿著和服怎麼可能騎馬追趕他啊!可是像他現在這種騎在馬上的坐姿——兩只手從她的腋下分別穿過、伸向前方控制韁繩,還貼近她的耳畔說話——真的很容易引人誤會啊!
雖然她沒有上帝視角,但想也想得到,一旦放慢馬速緩行的話,這種姿態說不定現在在別人眼裡看著就像是他將坐在他身前的她抱個滿懷!即使他們都穿著男裝,兩個男人呈現這種坐姿也不對勁!簡直要比一男一女的情形更加扎眼!
柳泉沒好氣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索性直言說道:「雖然我已經差不多換了裝,但共乘一騎,在大白天的街道上行走……不管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很奇怪啊!萬一引來別人的注意,有人去報告給什麼人就糟糕了!我們下馬步行吧。」
山南「哦」了一聲,語氣裡還有點微妙的失望(?)感。
柳泉假裝沒有注意到。
不過山南很快就下了馬,柳泉隨之一躍而下,唯恐在馬背上呆得太久,引來不必要的注意力。
幸好她醒悟得早,及時在城鎮外一點距離的地方棄馬步行。要是到了大街上,招來的異樣注視可就多了!完全不利於她的秘密計劃!
山南牽著馬,低聲問道:「現在我們打算怎麼辦?」
柳泉瞥了「望月」一眼,一時間覺得有點難以解釋它的來歷。
這麼一匹好馬,在男人們眼裡可是很顯眼的——也並不可能出現在能夠普通地拿錢就雇來臨時使用的車馬行之類的地方。可是現在她可沒時間好好地給它的來歷編個山南會采信的故事啊!
她想了一下,簡單粗暴(?)地回答道:「把它留在城外的樹林裡吧,就系在那棵樹上。」
她隨便找了一棵位置比較隱蔽一點、位於城外稀疏的小樹林深處的樹,指了指那個方向。
山南:「……」
她覺得山南已經很竭力不要露出懷疑的眼神了,可是她的回答實在是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於是柳泉又補充了一句:「……到時候會有人來騎走它的。昨夜我只是暫借而已。」
山南嘆了一口氣,依言牽著馬從大路上折返了一段距離,走進樹林,把「望月」的韁繩系在柳泉指示的那棵樹上,然後快步走回來。
他什麼都沒問,但氣氛實在是有點奇怪,柳泉忍不住又解釋了兩句:「我沒法解釋它的來歷,因為說來話長……但是,昨夜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趕在其他人之前追上您,不得已才借用了這匹馬……」
他們並肩向著城鎮內的街道走去,此時聽了她糟糕的解釋,山南卻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起來。
「我知道你是為了找到我。」他回答說。
正當柳泉因為聽出他並沒有窮追猛打的意思而感到一陣慶幸、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山南卻石破天驚地來了一句:
「……正如同我也沒有問過你,在仙台城分別之後,你都經歷過什麼,又是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一樣。」
柳泉:!!!
這個時候脫走之罪的危機還沒有解除,現在就刨根問底不太好吧?!
而且……這種標准的山南先生的語氣!嘴裡說著「我沒有問過你」,但其實意思很明白,就是想聽她原原本本地把從上一個世界裡離開仙台城之後一直到現在的經歷都說一下!這不耗去三天三夜怎麼可能說得完?!
柳泉忍不住黑線了一下,答道:「……等解決了您眼前的問題之後,您想要知道的話我會告訴您的——」
很好。她想。在這漫長的時光之中,她奇怪的編故事技能增加了!
山南微笑,就好像他真的很相信她的許諾似的。
「那麼到時候我們可以秉燭夜談——對吧?」
柳泉:「……」
為什麼要秉燭夜談啊您現在已經不是羅剎了大白天也不影響行動為什麼不能光天化日之下談——不這不是重點。
「……接下來的才是重點,」她選擇直接跳過了那個問題不回答,一臉嚴肅地轉頭望向走在自己身旁的山南。
「您必須完全聽從我的安排。」
山南好像微微一怔,立刻就彎起眼眉,含笑應道:「好。」
柳泉繼續說道:「……即使土方先生表現得咄咄逼人,也要暫時忍耐。」
山南:「……好。」
柳泉認真強調:「他不會抓到任何證據證明您確實屬於脫走——對了,您沒有在屯所留下任何可以成為口實的信件給他們吧?!」
她忽然記起來在歷史上,山南脫走的時候是在屯所留下了「前往江戶」的字條的,這也成為板上釘釘的鐵證,證明他是蓄意脫走——
昨夜永倉並沒有提到有這麼一封信或一張字條的存在。柳泉充滿希望地盯著山南,看著他先是一愣、繼而含笑搖了搖頭,心中不禁一陣大喜過望。
「既然沒有的話那就最好了……」她說,「接下來我對您說的話,請您務必認真記下來。」
山南饒有興趣地聽著她說話,甚至不時地向她提出幾個問題,有些問題甚至是跟她的計劃沒有什麼關聯的,純粹就是出於好奇——比如說「你是什麼時候想到這個計劃的?」,又或者「你是怎麼想到這一點的?」。
雖然重新看到山南先生恢復對某件事的興趣,也是一件高興的事;可是……柳泉快要招架不住他的十萬個為什麼了。
她被問得簡直有一點無言以對,苦笑著說道:「難道這就是參謀或者軍師的思維嗎……完全不是我們這些凡人能夠想得到的——」
山南聞言目光一閃,語氣忽然變得有點意味深長。
「不,」他含笑說道,「在我看來……雪葉君,可不是『凡人』哪。」
柳泉:?!
「您、您在說什麼……?」她語氣虛弱地反問道,感到了一陣快要被看透的心虛(?)感。
山南卻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只是微微抿起了嘴唇,微笑著仰起頭望向天空,說道:「……要變天了。」
果然,剛剛騎在馬上趕路的時候還很明朗的陽光已經完全不見了,天空中翻滾著層層疊疊的烏雲,光線也陰晦下來。
柳泉的臉色微微一沉。
「我們快趕路吧。」她說。
她沒說的是,她擔心這種莫名其妙驟然陰沉下來的天氣並不是巧合。
假如她沒記錯的話,之前曾經聽其他審神者閑談的時候說過,檢非違使出現的時候,天空就會完全陰暗下來,烏雲中閃過電光,伴隨著雷聲,出場的陣勢很足(霧!)。
可是,什麼時候才會出現檢非違使?
她心裡清楚,當他們踏進京都的時候,天氣只是變壞了一點而已,檢非違使並沒有出現,因為這並沒有違反歷史——到現在為止,在新選組的認定中,山南依舊處於「擅自脫走」狀態,和歷史還算是相符合;至於天氣變壞,那大概是因為在她的干預下,衝田沒能在大津追上山南並親自把他帶回來。
可是一旦當她為山南洗脫「脫走」的罪名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呢,就連她現在也不敢去想。
就在這樣愈來愈陰沉的天色裡,他們終於回到了京都——確切地說,是終於回到了新選組屯所,八木邸。
他們一踏入八木邸的大門,就引發了巨大的騷動。
一個接一個的人從宅邸的各處湧出來,七嘴八舌地叫著「山南先生回來了啊!」、「真是的山南先生跑到哪兒去了啊!早點派人回來送個信多好!」之類的話——但仔細聽一聽,絕大多數的言詞都是在竭力地為山南這一天一夜的消失而作著粉飾,沒有一個人提到「脫走」這樣的字眼。
然後,土方的身影終於出現了。
他似乎和其他人一樣匆忙,聞訊就步履匆匆地從房間裡趕了過來,大步流星地穿過庭院,沉著臉走向門口處平靜站立的山南時,他身上帶著的那股非同凡響的氣勢一瞬間好像要橫掃整座八木邸宅院——也讓已經趕到門口的其他人們紛紛向兩旁退避了一下,為他讓出了一條路。
土方就那麼氣勢凜然地在人群正中讓出的那條路上走過,徑直來到了山南面前。
他猛地在距離山南還有兩步之遙的地方停下了腳步,目光掃過山南,又落到了站在山南側後方——剛巧沒有踏入八木邸大門的門檻——那個位置的柳泉身上。然後,他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5日:
啊我差點又計算失誤了!
總之這一章結尾我們終於讓副長和妹子對線了!【不
下一章開始基本上就是副長和妹子正面對剛了hhh
當然不止如此!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17號吧hhh
第117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39
柳泉深知他並沒有認出她就是「花葉」——從前每次出現在他面前時都要刻意使用的【高級易容術】技能派上了用場。
她在懸崖邊緣上這一條細如發絲的鋼絲上行走, 賭的就是這樣一種情形——並沒有人同時都見過山南與「明裡」、土方與「花葉」在一起的情形, 也並不可能通過「明裡」與「花葉」相似的言談舉止而將這兩位女性聯系到一起。而且, 她在扮演「花葉」的時候,言談舉止多多少少都有一點修飾的成分,和她本人並不是完全相似;至於「明裡」就更加沒有其他人見過了——這些人全部把她錯認成「浮船」裡那位名叫「明裡」的姑娘,就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此刻面對著土方目光灼灼的審視,她不僅能夠平靜以待, 甚至還在他的目光投向她、在她臉上停留超過兩秒鐘的時候, 對著他輕輕地頷首致意,完全表現得像是一位與他初次見面、在禮儀方面挑不出什麼錯的陌生女子。
土方微微皺起了眉。
他心頭升起了輕微的異樣感, 但是他現在說不清楚那是因為被斷定脫走的山南居然好端端地自行回到了屯所——而且並不是被總司追回的——還是因為山南不但自己又這麼大模大樣地回來了, 並且身後還帶著一位明顯是他的相好的年輕女人!
……又或者,是因為自己的心底深處,總覺得那個年輕女人似曾相識,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土方決定先解決最重要的問題,再來好好查問其它。
「……山南君。」他聽見自己從齒縫間擠出了這個稱呼。
「可不可以解釋一下,這段時間您都去了哪裡?!」
然後,他看到面前的山南從容地翹起唇角微笑了一下。
山南臉上的那種平靜的神情一如既往, 帶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居高臨下俯視著他的態度,令人感到一陣莫名的火大。
「我?我在外宿啊?」山南的聲音聽上去比他還要理所當然, 帶著那麼一點令人厭惡的清白無辜的語氣。
「新選組的干部是可以外宿的吧, 」山南繼續用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 「我在三條大宮町那裡找了一間房子, 終於下定決心要與她在一起了——所以當然要把一些隨身之物拿過去了。」
他在說出「終於下定決心要與她在一起」這句話的時候,還適時地微微向身後那位年輕姑娘的方向側了一側身;於是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聲同時投向了那個姑娘的身上。
那個年輕姑娘抿起嘴唇,垂下了臉;她似乎很輕地笑了一下,可是再定睛望去時,卻只在那張垂下的美麗面容上看到了溫順嫻靜的神色。
在場幾乎所有人齊齊倒抽了一口氣。
「山南先生居然公開承認了這就是他的女人」,與「山南先生居然公然承認這一天多以來沒在屯所出現,就是和這個女人在一起」,這兩個事實同時出現,不知道哪一個更讓人的大腦受到巨大的衝擊。
而且,雖然新選組的干部之中,山南先生並不是唯一一個在外面找到了喜歡的女人,並置辦房屋與對方住在一起的人,但毫無疑問,公然帶著女人來到屯所,應該是唯一的一例。
即使大家都知道近藤局長在外有個太夫作為相好,還替她贖了身接出來住在外面的宅子裡,也時常因為去那裡住而夜間不在屯所,但他也並沒有把那位前任太夫帶到這裡來過。
土方的臉色沉得不能再暗了,好像馬上就要掀起一場暴風雨。
「你……你沒有提起這方面的申請吧!」他低喝道,「未經局長的許可而在外——」
山南微笑著打斷了他。
「欸∼這一點確實是我不對。」他居然泰然自若地承認了,還微微向著土方頷首致意,就好像點一下頭就可以表示認錯之意了一樣。
「因為之前一直不能下定決心……這樣的話即使是向局長彙報,也有欺瞞的性質吧。所以就打算一切都確定下來之後再好好地向局長報告。」他坦然鎮靜地答道,「而我認為今天就是那樣的日子,所以為了之前沒能好好向局長報告的問題,我特意把她也一起帶來了。相信只要我們誠心地向局長好好解釋的話,局長是會理解的吧。」
他一口一個「局長」,又說「只要我們好好解釋的話局長就會理解」,簡直是把土方完全架空了起來;可是在理論上,他這麼說也完全沒有什麼毛病。
山南名義上還是新選組的總長,是新選組的二號人物,排名在土方之前;他在外置辦房屋與女人同居,確實只需要向排名在他之上的新選組局長近藤彙報就可以了。他告知地位在他之下的其他干部這一消息,那是他為人厚道、願意與大家分享他人生的喜悅;但是,他的確沒有必須通知其他人、征詢其他人許可的義務。
而且,其他干部也不是沒有在外租屋與女人同居的情形,的確每次都是等到完成了這一過程之後才來向近藤和土方彙報的。在事情還沒有成功之前就急衝衝地來對近藤和土方說「我最近看中了一個女人哦!准備和她一起搬入位於某某町的房子裡一起生活!」這種話,確實也顯得不夠穩重……
土方的牙齒咬得格格響。他好像快要氣死了。
也對,站在他的立場上來看,明明知道山南應該滿口謊言(?),也不能憑借他一面之詞就輕易判定他昨夜並沒有從屯所脫走、而是去那間所謂的位於三條大宮的房屋與這個女人在一起了,可是偏偏山南的話也有合情合理的地方,而且現在他又是主動回歸的,並不是因為被總司追到才回來,從大義上來講也沒有什麼漏洞。
土方當然並不是想要確定山南脫走的罪名,然後讓他死。可是站在維護局中法度的立場上,就這麼輕輕放過一晝夜行方不明的山南,好像也不太對。因此他就那麼雙手握了握拳,怒氣衝衝地站在那裡,一時間竟然很難作出抉擇。
「怎樣呢?」而山南居然還要更進一步地逼迫他,臉上含著一個令人厭惡的從容微笑開口了。
「如果土方君需要查證的話,可以派山崎君去三條大宮那裡喲。」
那副溫雅的嗓音,尾音輕輕向上挑起,雲淡風輕得令人簡直厭憤!
土方狠狠地瞪了山南一眼。
「我會的!」他咬著牙答道,一時間也顧不上「連總長在外的行蹤都要去調查」這種糟糕的名聲又會讓大家對他產生怎樣的情緒,目光在山南以及他身後的那個年輕女子身上逡巡了幾個來回。
山崎被他派出去了——當然是為了調查山南在疑似脫走期間的去向——現在還沒有回來。等到山崎回來之後,他是會派山崎再去三條大宮調查的。決不能允許有人公然在近藤君面前玩什麼障眼法或者欺上瞞下的花招!即使對方是新選組的總長也一樣!這是法度!
可是山南好像並不害怕他去調查似的。
……也許,真的就像山南所說的那樣,他是真的想要和面前這個女人在一起,所以和她一起在三條大宮找了房子入住;他放在屯所裡的一些隨身細軟消失,也是因為他放到那間屋子裡去了?
土方注意到山南確實沒有背著什麼包袱。他腰間插著刀,雙手袖在衣袖裡,衣著也是很平常的衣著,並不像是打算出遠門。
而站在他身後低眉順目的那個年輕女人,打扮得十分樸素,沒有穿什麼鮮艷的衣服,綰著平常的發髻,雖然那種態度看上去並不像是馴順又膽小的普通女子會有的——她即使低眉順目,身姿也頗為舒展,仿佛安靜垂目的姿態只是出於禮儀而不是因為膽怯,整個人都給人以一種從容大方之感——可是假如這個女人身上沒點特殊的優點的話,想必也不可能吸引山南的注意吧?這種微妙的違和感也不可能成為什麼判定山南說謊的有力證據。
可是土方就是覺得有一點如鯁在喉。
他堅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山南昨夜確實是脫走——可事到如今,他居然發現自己一點確實的證據都沒有。
「既然這樣的話,你……為什麼拖到現在才回來?!」土方質問道,「為什麼不一早就回到屯所來?!」
山南聽到他的問題,鏡片後的雙眼似乎因為驚訝和一點微妙的不好意思(?),目光含蓄地浮動了一下。
「呃……這確實是我的失誤。」他很難得地,在開口的時候微微打了一個磕絆。
「昨夜不同尋常……所以晚了一些,」他頓了一下,用一種平淡的口吻說出了驚天動地(?)的台詞。
「以後……保證不會這樣了。」
土方:「……」
啊真卑鄙啊……他居然一瞬間心頭浮現了這樣的念頭。
為了不承認自己昨夜的行為屬於脫走,他竟然承認自己是因為胡鬧(?)得過頭了才起晚了,沒能一早就回到屯所來——是這個意思嗎?!
土方覺得自己快要被這種無恥(大霧!)的發言所驚呆了。而他身旁的隊士們也是一樣,嘁嘁喳喳嘁嘁喳喳,都在議論著「山南先生昨晚究竟做了什麼才導致今天起晚了」這個有點桃色(霧!)的命題。
土方覺得局勢快要失控了,於是他沉下臉來——雖然他的臉色已經不能更黑了——對著兩旁的隊士們吼道:「今天的事情都完成了嗎?!站在這裡看熱鬧是什麼意思?!該去巡邏的就去做做准備!其他人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站在這裡是想要做什麼?聽壁腳嗎?士道不覺悟——」
他的名言的前半句「士道不覺悟」剛一出口,旁邊的隊士們瞬間就跑了個一干二淨。
山南在鏡片後的雙眼閃了閃,似乎有點訝異似的,但很快又搖了搖頭,翹起唇角無聲一笑。
那位站在他身後的年輕姑娘就似乎沒有他這麼好的涵養,不小心從喉間泄露出一聲嘻笑,又立刻把嘴巴閉得緊緊的,像個蚌殼。
土方感到一陣怒火旺盛,但又不知道應該衝著誰發作。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7日:
牙敗,計算失誤,今天是副長vs總長的正面對剛【。
不過他們兩人對線當然也很妙,對吧hhh
嗯,山南桑的這番說辭雖然也有臨場發揮的台詞,但是基本的劇情是妹子幫他編造的hhh
妹子:奇怪的編故事技能增加了!
一點注釋:
新選組的屯所在大約四條大宮那附近,如果最近大家玩了遙7的話,京都地圖上就有四條大宮這個地方hhh
三條大宮在四條大宮以北,還有點距離啦。
第117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0
近藤君今天被容保公召見, 不在屯所。作為監察的島田原本就是山南的忠實跟隨者, 更不要說還稀裡糊塗(?)地在那份所謂的建白書上簽了名!而更加可靠的監察山崎呢, 則因為山南疑似脫走的事件,一直奔波在外調查,現在還沒有回到屯所——
那麼現在,要怎麼辦?沒有證據的話,到底是應該讓山南踏入屯所、然後暫時當作違反了局中法度的有罪之人看管起來,等候最終的調查結果嗎?還是拒絕山南在徹底澄清自身名聲之前踏入屯所,因為他這一晝夜以來的所作所為已經不能夠作為總長再來領導新選組了?
土方一時間竟然有點左右為難。
他其實也並不想將山南置於死地——相比較起來,他當然更討厭伊東甲子太郎那種陰險小人——但是, 山南以自己身居高位的優勢, 一再挑釁近藤君的領導和權威,這是土方所不能容忍的。
他希望好好給山南一點教訓, 讓山南理解現在已經不是試衛館時代, 大家可以平起平坐、任意胡言亂語也不會受到懲罰的時候了;當然,如果能夠削減一些山南在隊中的名望、地位和權力, 那就更佳。
歸根結底, 如何對待山南這位總長,是遠比「如何對待伊東甲子太郎這種小人」更加困難十倍二十倍的棘手事情。
因為從以前一直到現在,作為總長的山南,以自己的智慧和對待大家的溫柔態度,春風化雨一般地博取了所有人的信賴和好感, 將他自己推到了一個甚至連近藤和土方都要好好尊重、輕易動不得的位置上。
土方相信, 假如他現在說「喂我們去對付伊東吧」, 那麼從試衛館時期就值得十足信賴的那些干部們,比如衝田、永倉、齋藤、原田等人,都會一呼百應,立即毫不猶豫地執行命令。可是假如他現在說「喂我們去對付一下山南吧」,那麼將會沒有一個人敢真的動手——甚至,即使這個命令是近藤君本人親自下達的,也不行。
這就太危險了。土方想。
淡化山南在隊中的重要性,當他發聲的時候不再足以撼動那些武力值和忠誠度都一等一的、形如新選組根基的干部和重要隊士們——這就是土方想要達到的目的。
然而現在他卻被山南輕輕松松地一招自行回歸的行動,將死在了這裡。
他尷尬了片刻,新選組屯所的門口陷入了一片難熬的沉默。
然後,他居然聽到那個低眉順目地站在山南身後的年輕姑娘開口了。
「……假如土方先生還想親眼求證的話,為什麼我們不邀請他現在就跟我們一起去三條大宮那裡呢,山南先生?」
土方:「什……?!」
山南也微微側過了頭,好像很訝異似的。
那位年輕姑娘笑了笑,抬起頭來。
在她視線抬起來、順勢掠過土方臉上的一瞬,土方的心裡竟然毫無理由地微微一震。
他定睛看了幾眼那張臉,確定自己從前應該從未見過她——雖然她長得很美,但那張面容毫無疑問是陌生的;硬要說哪裡有點眼熟的話,那就是那雙眼睛——清亮有神,目光坦蕩,仔細看去還能看出幾分凜然無畏之感,簡直不像是一位普通的游女或町人之女能夠擁有的。
迎視著那雙眼睛,土方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也好。
好歹是調查與新選組總長相關的重要事情,即使自己作為副長,也是值得親身走一趟的吧。
三人在已經變得熙熙攘攘起來的街頭慢慢走著。
土方與山南走在前方,那位年輕姑娘則落後於他們兩步遠。
三條大宮距離屯所說遠不算遠,說近也不近,但好在他們三人似乎誰也不急著趕時間似的,就那麼安步當車地緩緩前行,穿過熱鬧的街市和人群,沉默地聆聽著街道兩旁傳來的各種聲響。
忽然,土方毫無預兆地開了口。
「……為什麼?」
山南頓了一下,似乎帶著點驚訝和好笑地應道:「……您說什麼,土方君?」
土方深吸了一口氣,並沒有轉頭去看山南,而是平視著前方,保持著腳步的勻速,說道:「……我想不通。雖然我自認並不是很了解你,但對你的品性,多多少少還是明白一點的……假如你真的要走的話,那就是已經作出了身為武士犧牲的覺悟吧。打破了自己的原則、打破了身為武士的准則,又推翻了自己最初的想法,以謊言作為粉飾想要回頭……」
他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竟然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很難想像你會接受這麼拙劣的行事風格,甚至是以外宿的名義來解釋你沒有回到屯所的理由……」
山南輕輕地抿了一下唇,像是在微笑,但又好像什麼表情都沒有真的流露出來似的。
土方繼續直率地說道:「我還以為以山南先生你的性格,會坦然地承認脫走的事實,然後拒絕掉其他人所有的好意,用一種勇武高潔的姿態來接受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山南的腳步一頓。
土方好像沒有想到,往前又繼續邁出了兩步才發覺山南停了下來。於是他也緊急收回腳步停在了那裡,回過頭來望著山南。
他自認剛剛自己的話只是最直率的內心所想,並沒有蓄意激怒或侮辱山南的用意,相信山南也一定能夠明白這一點;至於他為什麼要突然說出這一番話呢,或許是因為愈是接近三條大宮,他的內心就愈是湧起一股直覺,告訴著自己,他不可能在那間房子裡找到任何有用的證據來證明山南的確是脫走而不是未經許可的外宿。所以他要在前往那間房子的途中就把自己所想的說出來,看一看山南的反應究竟為何,看一看即使沒有證據,自己能不能解開心頭的疑惑——
山南站在人潮洶湧的道中,俊秀的臉龐上毫無表情,嘴唇抿得緊緊的。
土方一直覺得山南的長相太俊秀溫和了一點,作為武士卻缺乏殺氣,倒是個天生的軍師或參謀的長相;但直到此刻他才覺得,那張俊秀的面容上也是會透出一股格外令人心頭一凜的氣場的。
山南就那麼面無表情地迎視著土方,片刻之後,才開口說道:「或許你說的也有道理——」
土方:?!
他還來不及驚訝,就聽到山南發出了一聲令人有點悚然的輕笑。
「……可是,我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我了。」他含笑答道。
他的語氣溫和得近乎輕柔,但聲調裡卻又另外透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意味來。
「假如是以前的那個我的話,說不定你猜得都對……」他輕輕說道。
光天化日之下,街道兩旁人聲鼎沸,但山南的身上卻仿佛湧出了一股黑霧那般,讓他整個人的氣場變了,變得格外深沉難測。
「但是,我覺得我已經死過一次了。」他頓了一下,說出了——令人驚悚的言辭。
「對於真正的武士而言,死當然並不可怕。」他說。
「但是,多多少少也會改變一些心境……以及行事的方式。」
土方:???
死?!
山南什麼時候還有過瀕死的經歷嗎?!他震驚地想。
當然,承認脫走就要切腹,這是事實——可是這件事不是還沒有發生嗎?!
山南並沒有好心地為土方解惑,而是繼續說道:
「死能改變這個國家……生的話,同樣也可以——」
土方:!?
山南到底在說什麼?!這是什麼在脫走期間一個人所悟出來的人生的大道理嗎?!
山南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腹誹,泰然自若地說道:「我想過了。假如我的死不能夠改變新選組的話,那麼我想試試活著可不可以——」
土方:!!!
這……這是什麼?!明晃晃的內部造反宣言嗎?!山南到底想做什麼?!
山南剛剛因為出神地說著話,一度偏離了土方身上的視線,忽而又凝聚回了土方的臉上。他直視著面露慍色的土方,忽然又雲淡風輕地笑了一笑。
「近藤君是個好大將,我一直到現在都這麼認為喲,土方君?」他出其不意地說道。
土方:「!!!……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山南微笑答道:「新選組今後也會面臨很多這樣那樣的困難……我自認為自己還是個有用的幫手。」
土方:「……」
山南平靜地繼續說道:「因為接下來,各種各樣前所未見的變局都會出現吧。就連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們都難以理解、判斷和應付的變局……我不認為只靠近藤君一個人,或者加上你——你們兩個人的力量,就能夠應對得很好……因為歸根結底,新選組還要受著各種各樣外部力量的影響和支配……時刻都保持著冷靜、睿智、敏銳、堅定的頭腦去閱讀千變萬化的時局,這種艱難的任務只能由一兩個人長久地堅持下來,是很辛苦的……」
土方:「……」
和剛才那種混雜了憤怒與不甘的情緒相比,在山南說出這樣一番話之後,土方倒是能夠稍微冷靜下來仔細咀嚼山南的話中深意了。
山南並沒有在誇耀他自己的智慧有多麼不可或缺,也並沒有在嘲諷著他或者近藤君還是頭腦不夠用。因為他能夠判斷出來,山南說著這番話時的語氣和態度,都在訴說著一件事:
他所說的,都是將會發生的事實。他的想法,也的確是出自於內心。山南並不是因為想要爭權奪利才留在新選組的,他是真心認為新選組在時代的潮流和變局之中能夠做出一番正義的事業才想要留下來的。
土方聽到自己的聲音不知不覺地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在草津,真的沒有碰上過總司嗎?」
山南的目光在鏡片之後一閃。他含笑開口了。
「什麼?近日我沒有去過草津哦。」
土方狠狠地哼了一聲,轉身大步向前走去。
調查當然還是要完成的!這是必要的程序!即使調查對像是新選組總長,也不能免除!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9日:
牙敗,我一定是寫副長和總長對線寫得太開森了【。
下一次一定讓副長和妹子對線!
其實寫著寫著,我才覺得,總長是會親自和副長對線的啊,他不可能把妹子推到前方,自己則躲藏在後面吧。
另外,在歷史上,山南桑脫走以後據說根本沒有打算真的逃走,他在大津也是很爽快地隨總司回來了。
這也是大河劇提及這一段劇情時的處理方式。
後來也傳說在切腹之前大家都想要說服他悄悄逃走,但是他拒絕了。
我覺得他一定是懷著某種舍生取義的想法吧。
所以我試著想像了一下山南桑這麼做的原因,又試著想像了一下要怎麼樣才能讓他放棄這麼做。
因為要讓他活下去得有一個非常重大的道理作為支撐才行【。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21號吧。下次應該就有戰鬥場面了hhh
感謝在2020-07-16 15:33:49~2020-07-18 22:43:1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零度 10瓶;
第118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1
他們來到了三條大宮町。
山南聲稱所租下的房子在一條安靜的小巷裡, 左鄰右舍都是普通的町人。也有好事的鄰居聽到這邊的響動而出來觀望,但總之,經過土方的詢問, 眾口一詞都說山南和那位名叫「阿雪」的姑娘, 在此租房搬入已經有大約十幾天時間;起初是阿雪獨自搬入, 但也會見到山南經常來訪,之後山南出現的頻率增多,今早也有人確實看到他們兩人一起從屋子裡出來——總而言之, 和山南所說的並沒有什麼矛盾之處。
土方:「……」
按理說事到如今他就應該放心了,但又不知為何, 他的心中總有一條微妙的線牽拉著,讓他不能輕易地說出判定的話語。
他食不知味地在山南所租下的那間屋子裡喝了茶,又在山南若無其事的邀請下甚至站起身去參觀了一下臥室裡的家具——打開的木箱裡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從屯所裡消失不見的衣物,旁邊的小幾上書本摞成一摞, 窗下擺著一盆技術有點拙劣的插花, 山南含笑說「啊, 阿雪好像的確是沒有什麼學習花道的天分呢」——一切都正常到了一種令人覺得更加疑竇叢生的地步。
土方就在這樣一種復雜而矛盾的心情支配之下,和山南一起步出門外,准備一道回屯所去,稍後還要向回到屯所的近藤報告這整件事的經過。
然而, 他注意到那位「阿雪」姑娘, 跟著他們一道出來了。
當注意到土方異樣的眼神時, 阿雪笑了笑,解釋道:「剛巧要去店裡買東西, 可以順路一起走一段……這麼想著, 就跟著一起出來了。可以嗎?」
土方還沒有說什麼, 山南就溫柔地笑了。
「欸∼當然可以了, 需要我送你去嗎?」他回答道。
土方:「……」
他忽然覺得噎住了。喉嚨裡好像淤積了過多的什麼東西,導致那裡現在結成了一個硬塊梗在那裡,令人感到不適。
……難道是山南脫走——不,無故離開屯所之後一直到現在,他因為忙於處理復雜的局勢,無心進食,吃壞了什麼東西?
他慢吞吞地跟在山南和阿雪的身後,看著那兩個人並肩而行,不時低聲交談的樣子,感到胃裡一陣緊縮,咽喉裡那個硬塊梗得更厲害了。
他們三人慢慢走著,沿著一條名為六角通的街道拐向東,一直向前走。
土方開始覺得自己在這裡是在浪費時間——八木邸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確切地說是在他們現在位置的西南邊,而現在他們卻折向東去了,並且還不知道要繼續走多久;他想著近藤君今天面見容保公不知道順利不順利,容保公又有什麼任務要交待給新選組來完成,自己在屯所裡還積攢了一堆公務沒有處理,都是因為山南突然離開屯所行方不明這一事件,害得他不得不丟下了其它工作,優先來處理這件事——
他在腦子裡胡思亂想著,但既然已經事先默認了要跟山南一起先送阿雪去某家約好的店鋪,現在自己再說要先行離開回到屯所去,也有點說不過去;因此他漸漸感到有點煩躁。
他們又經過了一個路口。土方終於忍不住說了一句:「喂,到底是要去什麼地方啊?!這裡都已經到了哪兒了啊?!」
山南沒有說話,反而是阿雪好像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慌忙轉過頭來答話道:「馬上……馬上就到了!前面那裡右轉就可以了!今天讓土方先生和山南先生一起陪我走到這裡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有空的時候請務必讓我有機會好好招待您以表歉意——」
土方不耐地微微一抬下巴,雙手抄在袖口裡,吸了一口氣。
就在他微微一仰頭的時候,他忽然認出了他們現在轉上的這條街道是什麼。
他們現在走在油小路通上,應該是已經折向了南方行走——照這樣來推算的話,接下來他們很快就會到達——
「……前邊就是本能寺舊跡了啊。」山南悠悠地用一種感嘆似的語調說道。
這地方可有點荒僻——主要是附近正好有一大片荒地。
土方這下覺得更加狐疑了。現在他倒不覺得山南有什麼狡猾可厭之處了,在他看來,可疑的人選從山南變成了那個阿雪。
「喂,你要買什麼東西,非得要跑到這裡來?」他站住腳步,用一種不甚客氣的語調粗聲粗氣地問道。
走在他前方幾步之遙的山南和阿雪因為聽到他的質問,所以也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一齊回頭望過來。
山南好像微微皺了皺眉,或許是對土方粗魯的態度有點不滿吧。不過在他說話之前,阿雪就已經含笑開口了——
她並沒有回答土方的問話,反而搶先問出了另一個問題。
「我有點想要知道……在土方先生看來,現在,山南先生被懷疑脫走的罪名,洗清了嗎?」
土方一愣。
現在問這個是什麼意思?難道他說「不,沒有洗清,我還是懷疑他就是脫走」的話,那兩個人就要在這裡突然發難干掉他不成?對壘的話,他有自信戰勝山南——歸根結底,山南之前受過的傷確實對他揮刀有所影響;但山南和阿雪也不至於要把他騙到這裡來宰了吧?就算把他宰了又能怎麼樣?被認定為脫走的罪名就算是可以抹平了嗎?……
他心頭滿是狐疑,但決定還是見招拆招。
他思考了一下,十分客觀而謹慎地回答道:「……就目前的情形而言,在沒有證據支持的情況下,不能認定山南君昨晚離開屯所的行為是……『脫走』。」
他剛剛說完,就看到阿雪的臉上猛地一亮。
那表情是那麼鮮明,以至於土方忽然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被那種不可置信的喜悅晃了一下。他不得不眯起雙眼,不悅地瞪了她一眼,才繼續說道:「……也就是說,不會以山南君觸犯局中法度來作出處罰。」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到阿雪充滿喜悅——與很明顯地松了一口氣的、如釋重負的聲音,這樣說道:
「那真是……太好了。」
隨著她的尾音落下,天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陣狂風!
土方愕然地下意識抬起頭往天空中望去。但是他只看到了滾滾烏雲從天際延伸過來,轉瞬間就席卷了整個天空;雲間翻滾著隱隱的驚雷,電光閃閃——竟然在片刻之間,天氣就變得極壞,仿佛黑雲壓城一般,一場暴風雨好像立刻就要來了。
土方不由得脫口而出:「這到底是什麼鬼天氣——」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滾滾的黑雲間傳來了——低低的咆哮聲。
土方:?!
那種咆哮聲猶如可怖的巨獸的低吼,由遠及近,聽上去愈來愈清晰;在那種咆哮聲出現的一刻,雲間翻滾的驚雷與閃電都驟然凌空朝著大地劈落!
土方愣住了。
他本來以為這只是一場突來的暴風雨——但是他們的頭頂上現在只有雷電的震響,並沒有雨滴落下。而且,現在只是二月份,哪裡會有什麼突如其來的暴風雨呢?!
雲間傳來的咆哮聲愈來愈清晰了,終於,在又一道電光劈下之後,從厚厚的雲層之後,閃現出了——奇形怪狀的巨大黑影。
他們的身上縈繞著雷電的青白色光芒,仿佛穿著古代的盔甲,但身軀和形像都是扭曲的怪物形態,混合了「人」與「巨獸」的外形,看上去格外可怖。
土方脫口而出:「這些……都是什麼——!?」
但隨即他聽到唰的一聲響。那是名刀出鞘的聲音。
他沿著聲音的來處望過去,發現——拔刀的那個人,居然不是山南,而是阿雪。
在他震驚地仰望天空,被空中的異狀暫時攝住了心神,沒有注意到的時刻裡,阿雪已經不知何時把那件外面罩著的臃腫的羽織脫了下來。
現在,她雖然還穿著那件無論是顏色還是花紋都十分樸素的和服——但和服的下擺卻奇怪地被反向掖進了腰帶裡;土方赫然發現她在和服之下穿著的居然是一條馬乘袴,之前因為被和服的下擺擋住——或許還用了什麼方法把褲筒口緊束起來——所以他一點都沒有發現。
他開始有一點後悔自己之前為什麼要因為「這是山南君的女人,不方便過多打量吧」這種見鬼的理由,而沒有好好觀察這個可疑的女人了。瞧瞧她現在這副架勢、這種打扮!這很明顯就是預知到現在會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土方猶豫了一下,滿腹疑問都要衝破咽喉,弄得他竟然有一點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個才對;他很快做出了選擇,問出了最事關性命的那個問題。
「喂!這些怪物到底是什麼鬼!它們是來弄死你的嗎?!」
然後他看到阿雪有點古怪地扯了一下唇角,衝著他笑了一笑。
「或許是見者有份呢。」她這樣回答道。
土方只覺得一股怒火直衝頭頂。
「喂!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見者有份!你的意思是它們現在打算把我們三個人全殺了嗎!」他喝道。
阿雪微妙地彎起眼眉。
巨大的黑影已經從雲中降落到了地上——確切地說,是降落到了距離他們幾步遠的荒地上。它們虎視眈眈地盯視著他們三人,目光中的冰冷與殺意幾乎毫不保留。它們身上縈繞著重重黑氣,充滿威脅地從喉間發出一陣陣威懾的低吼聲。
土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不需要再去確認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因為這些簡直像是活在百鬼夜行的傳說裡的怪物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已經有若實質,馬上就要降臨到他們頭頂了。
悠于 2020-12-27 20:26
第118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2
土方很想問問阿雪「你到底是從哪裡招惹來了這種可怕的怪物」, 還想問問阿雪「其實根本沒有什麼這附近的店鋪吧,你只是想要把它們引到這種僻靜的地方,免得誤傷無辜」, 或許還想問山南「喂你知道你的女人招惹了這種怪物嗎」、或者「你到底找了個怎樣的女人啊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我們面前的第一天就搞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可是到了最後, 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默默地抽出了腰間的「和泉守兼定」。
……和眼下的狀況比起來, 他現在覺得山南脫不脫走, 好像並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了——
「喂!」他粗聲粗氣地衝著旁邊的阿雪吼道, 「你應該知道如何對付這些怪物吧!我可不想莫名其妙出門走一趟就被根本沒辦法向京都所司代報告的怪物給干掉啊!」
阿雪大笑起來,聽上去居然十分快活似的。
「嘛, 姑且算是知道一點吧。」她語氣輕松地答道。
「那你有自信解決掉它們嗎!」土方吼道。
「……這要取決於有沒有人來支援啊∼」她尾音裡的小波浪線激得土方額角的青筋跳了幾跳。
土方:「……」
他現在很想報告給近藤君, 讓近藤君務必不能批准山南外宿的請求!最好讓近藤君出手干涉一下這件事,讓山南擺脫掉這個奇怪又可疑的女人最好!
但是, 他當然也不是蠢人, 並不認為自己現在甩手離開就能夠解決眼前的危機。
即使那些扭曲的黑影是來殺阿雪而並非他的,然而眼看著一位女性在自己面前被殺、自己卻要無情地離去而不加以援手,也完全不是大丈夫應有的作派。
土方咬了咬牙,微微壓低了身形,擺出了戰鬥前的起勢。
然後,就在這短暫地、等候那些怪物竄上來發動攻擊——好讓他辨明那些怪物真實的來意——之前的空隙時間裡, 他的腦海裡忽然浮上了一個有點奇怪的念頭。
……阿雪似乎認得那些即將向他們發動襲擊的怪物。那麼山南君呢?山南君從剛才那些黑影從雲中現身起一直到現在, 好像都沉默得……很不正常吧?!
這個念頭剛剛出現, 他就聽到了——山南的聲音。
還是那麼冷靜,然而卻似乎微妙地帶著一絲震驚和苦笑的意味;山南這樣問道:「這些是什麼?你知道嗎, 阿雪?」
阿雪沉默了一霎, 然後答道:「……是檢非違使。」
土方:?!
檢非違使?!
他當然知道「檢非違使」是個什麼樣的官職名稱。他不知道的是, 這些怪物也配使用這樣的官職名稱來稱呼嗎?!
他皺著眉, 知道從阿雪那裡是問不出什麼結果的——這種狡猾又令人無法真的朝她生氣的行事作風,似乎也似曾相識。但是他現在沒有時間去慢慢思考了。
那些名為「檢非違使」的怪物,身上縈繞著升騰的黑氣,但在黑氣之外,又多了一層青白色的電光包裹,加上它們扭曲猙獰的外形,顯得極為可怖。
它們咆吼著,站在原地,似乎在注視著面前的三個人。片刻之後,它們仿佛終於鎖定了一個對像——毫無疑問,是阿雪——然後其中一個身材尤其高大的怪物居然緩緩地抬起右手,手中的刀尖准確無誤地指向阿雪,發出了低沉的聲音。
那聲音似乎是從咽喉深處湧上來的,還含著一點咕嚕咕嚕的喉音,令人頓時從身體的最深處產生出一股深刻的厭惡來。
「你……是你……過度干預了歷史吧……」
土方一愣。
山南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靜。但是他微微弓起又繃緊的上半身,以及已經搭在腰間刀柄上的那只手,都說明了他的神經實際上緊繃到了極點。
阿雪迎視著那比她足足高出快要一倍身高的巨大的怪物。
「是的。」她語聲冷靜而清亮,目光中仿佛燃燒著某種火一般的決意。
「就是我。你們要找的人是我,與他們無關吧。……那就讓他們兩人現在就離開這裡!」
頭頂著尖角頭盔、甲胄的肩頭也聳立著巨大尖角,手骨的骨節突出,說話時張開的口中犬牙尖利的巨大怪物發出桀桀的笑聲。
「那可不行——在你改變歷史的時候——他們也就成了被改變的歷史的一部分——必須被肅清!」
土方:!?
這些怪物到底在說些什麼?!說阿雪改變了歷史?!
在意外的驚愕中,一個念頭忽然浮現了出來。
……山南昨夜的的確確就是脫走,對吧?
正是因為阿雪不知道采用了什麼手段,把山南及時找了回來,還利用了那間他們剛剛才離開的房屋作為掩飾,讓他在沒有充足的證據之下不得不被迫承認山南的行為不能被斷定為「脫走」、也不能因此要求山南接受處罰——所以,面前這些面目猙獰的怪物才會說,是阿雪改變了歷史!
阿雪,改變了山南本應因為脫走之罪而接受切腹處罰的、注定好的命運,對嗎?!
土方本以為自己想脫口質問那些怪物「所以說山南君昨夜真的犯下了脫走的罪行,是嗎?!」,然而他開口以後,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說出來的話語是——
「誒∼還挺會說大話的啊——這些家伙。」
這句話剛說出口,土方緊接著就默了一瞬。
……為什麼會如此順暢地說出衝著怪物們挑釁的話語呢。
為什麼會如此自然而然地決定要在這種危急時刻——而且仔細分析起來說不定這種危機還是阿雪帶來的——立刻就站在了她的那一邊呢。
土方對這樣的自己感到了一陣無言以對。
……一定是中了邪了!就像山南那樣!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以前山南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更像個有骨氣到了有點清高的文人,握著刀的時候有時戰鬥還會因為過分地拘泥於仁義之道而差點被對手拼死反攻;可是現在,瞧瞧他之前那一臉安然地說出「我近日沒有去過草津哦」的樣子!一點都看不出有任何心虛或不安!他清高的風骨呢?他脆弱的尊嚴呢?他端著的仁義的架子呢?……
土方這麼想著,忍不住感覺有一點荒謬可笑起來。於是他也就順應自己的心意,真的咧嘴笑了一笑。
「趕快解決掉它們,回到屯所去吧。……要做的事情還有山一樣地多,不抓緊點時間不行啊!」
既然剛剛已經說出了奇怪的話,土方索性就沿著自己的話尾說了下去。
並且,說完這句漂亮話之後,他還不忘追加了一句。
「……你說是嗎,山南君?」
山南似乎微微一怔。自從這些渾身纏繞著電光、冒著黑氣的怪物出現以來,他好像還沒有真正表達過自己對於這些怪物的感想,也沒有像從前一樣飛快地提出一百八十個啰嗦的建議——土方想。
可是現在,土方就這麼大大咧咧地把這個問題甩到了他的面前,他身上那種緊繃到極點的態勢反而在一愕之後緩和了下來。
他甚至彎起了眼眉,和從前一樣,含笑應道:「欸∼你說得對。所以——」
他唰地一下拔出了腰間的刀。在「赤心衝光」折斷之後,他仿佛已經很久沒有用這種壓倒一切的氣勢,夾雜著強大的信心、豪邁與殺意,將腰間的刀拔/出/來了。
「先解決這些怪物,再來尋求一條能夠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的道路吧。你說如何呢,土方君?」
山南微微提高了一點尾音,這樣朗聲說道。
他臉上的那種陰郁消失了。雖然天色依然晦暗無光,天際滾動著黑壓壓的烏雲;但是他的態度從容、氣質清爽、面容疏朗,仿佛一瞬間又像是回到了當年剛剛在日野的鄉間叩開試衛館的大門,帶著一絲少年般的好奇心,溫文爾雅又不失銳氣地對出門來接待他——實際上是帶著點挑釁意味地問他敢不敢與天然理心流一戰的土方——說:我肯定會贏的。
土方一瞬間就想起了那時的事情。於是他也勾起唇角笑了笑。
那個時候他可是善用自己的智慧,把新選組後來的軍師都給好好地設計了啊。
所以他現在都在擔心些什麼?擔心面前的這個人變得太強大,太深沉,太深不可測而難以控制,因此自己喪失了信心,想要在他壯大到反噬之前就把這樣的苗頭撲滅嗎。
那樣的事,自己難道不是做到了一次之後還可以繼續做到更多次嗎。為什麼要因為過度警惕而連和面前的這個人——從很多年前開始就是同伴的這個人,好好相處都做不到了呢。
土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深呼出一口氣,沒有看向山南,而是架起了刀,戒備地緊盯著眼前的一只怪物,說道:「啊啊。……不是你說過的嗎,攻擊是最好的防守。那就一起來大干一場吧!」
山南一愕,繼而抿起了嘴唇,一絲笑影從他的面容上掠過。
而那位把這群怪物惹來的阿雪——柳泉——並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壓低眉眼,凝神鎖定了那個剛剛說話的怪物。
她知道,剛剛山南與土方在這種危急關頭,卻奇怪地達成了和解。
……真是不明白他們這些大男人的腦回路啊。
不過她明白一件事。
假如不快點解決這些檢非違使的話,說不定等一下還會有更糟糕的事情發生。
比如,既然她改變歷史的行為已經招來了檢非違使,那麼,時之政府呢?總不會一無所覺吧?她的行為會導致自己等一下突然變成時間溯行軍那種扭曲的怪物嗎?自己帶來這個世界的那些付喪神們都平安回去了嗎?……
那麼多的問題,卻只有戰勝了眼前的強敵之後才能得到解答——和解決。
柳泉凝神靜氣,在眼前的怪物大吼一聲撲過來的時候,不退反進,向著他們衝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4日:
抱歉啊,今天度過了非常疲勞的一天。
晚上回家就十點鐘了,到現在腳還在痛= =
更得遲了很不好意思【泣
PS. 本章副長提到山南桑之前說過「攻擊是最好的防守」,這句台詞在大河劇裡是在祝賀近藤繼承試衛館的比武(?)大會上,試衛館的大家組成的紅隊發動進攻之前,山南對土方說的。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6號吧,可能會稍晚些,抱歉。
感謝在2020-07-21 06:56:15~2020-07-24 02:14: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1個;
第118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3
天空中電光閃閃, 極低的烏雲似乎要壓到頭頂上來。一個接一個扭曲的黑影從那堆烏雲之間顯現出來,仿佛無窮無盡似的;即使他們能夠一刀一個加以解決,也不免最終陷入了苦戰。
並且, 土方發現他們面臨的麻煩遠不止於此。
他利落地一刀砍下,將一只高大的怪物從腰部砍為兩截——但是下一刻,那層包圍著怪物的黑氣混合了青白色的電光, 發出沙沙的聲響, 重新將那道本應足以奪走怪物性命的巨大傷口愈合了。
土方:「……!!!」
他又是不解、又是憤怒地在戰鬥的間隙裡環視四周, 卻剛好看見阿雪活躍的身影——
與他的糟糕運氣不同,她在高大的怪物之間憑借自己身高不足(?)的優勢靈活地鑽來鑽去, 反而很快打亂了它們的陣型, 引起了它們彼此之間的一陣碰撞——因為它們的焦點幾乎全部都在她身上的關系, 所以忽視了各自間的配合;被阿雪抓住這樣的機會, 利用穿梭往來的步伐敏捷地避過它們機械沉重的揮刀, 反而牽引著它們的刀鋒落到同伴們的身上、或是因為勉強追擊著已經錯身而過的她,因此步伐凌亂起來、重心不穩, 結果不但沒能砍到她,而且還撞開了旁邊的同伴……
她簡直就像是一尾游魚那樣靈巧、敏捷、無知而無畏, 穿梭在青白色的電光與怪物身上散發出的黑色瘴氣之間, 幾乎以一刀解決一個的速度,在收割著那些可怖的怪物。
並且,不知道是不是她抓住了砍殺它們的訣竅, 土方注意到, 每次她一刀揮下, 砍中那些怪物之後, 它們的傷口是不會再生的;而是發出一陣凄厲的嘯叫, 身軀漸漸化為一陣黑煙消散了。
土方嘟噥著:「啊這到底說明什麼……她到底是哪來的, 什麼來歷啊……天選之女嗎——」
可是,即使她是什麼見鬼的「天選之女」,要讓他接受自己力有不逮、只能依靠著一個年輕姑娘的英勇戰鬥才能取勝這種事實,也太困難了——
土方忍不住從咽喉裡爆出了幾句怒氣衝衝的、詛咒一般的粗魯句子。
他唰地揮出一刀,砍在一個怪物的手臂上,把它逼退了幾步遠。
然後他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怪物的那只被他砍掉的手臂在他眼前重新生長了出來!
土方瞪大了眼睛。
就這麼一個怒氣衝衝的瞪眼的工夫,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風聲——
不,那是空氣被刀刃揮舞斬破所帶起的風聲!
一柄纏繞著黑氣與電光的大太刀竟然瞬間到了他的腦後!
土方還來不及回頭,就聽到一聲厲喝:「危險!」
隨即是當的一聲。
土方猛然回過頭去。
……在千鈞一發之際閃身過來硬接了敵方一刀、把那柄大太刀架住,讓他幸免於難的人,居然是山南。
土方:?!
他飛快地反手一刀撩過去,唰地一下把那個竟然膽敢從他身後偷襲的怪物的手臂砍掉了一截。
當然,他知道那只手臂會很快再生出來的,不過這樣暫時也夠了——不管怎麼說,那只手臂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再生,這段時間足夠為山南贏得撤手後退的喘息之機了;畢竟硬抗大太刀總不是什麼明智的行為,更不要說那柄大太刀還是握在非人的怪物手中了。
果然,山南按照他的設想,在怪物的手臂被砍斷、雙手握住大太刀的平衡之勢被打破,立刻喪失了重心的一瞬間就收手回撤,警惕地退到土方的身側。
土方半轉過身,立刻就和山南形成了背靠背相互警戒著彼此面前的敵人的態勢。
不得不說,雖然新選組的總長和副長之間產生的嫌隙和誤解似乎已經夠深了,但是他們之間在從前長期練習與作戰中形成的默契與戰法,卻很明顯還留存在他們的潛意識中。
與阿雪那種亂軍陣中竄來竄去的不要命戰法完全不同,山南與土方這種結陣的策略或許更加適用於眼下的危機——對他們來說,敵方的實力不明,好像還擁有無限再生的優勢;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既然做不到像阿雪那樣借力打力、並且還一刀一個地收割怪物的人頭,那麼就應該彼此形成同盟,互相為對方警戒身後的危險進行戰鬥。
雖然理智告訴土方這種自然而然的選擇一點都沒錯,他還是很不服氣地微微昂起下巴,重重地哼了一聲。
老實說,這些怪物出現的時機也太巧了一點。今天先是在屯所門口發生了爭論、繼而又來三條大宮這裡查證山南的陳述,現在又是在這裡出現了來歷不明的奇怪強敵,必須仰仗山南和阿雪兩人的戰力來渡過難關——這麼一連串事情連續下來,土方覺得自己先前蓄積起來的那股氣勢都已經消失了許多,再要追究山南是否真的曾經脫走的立場好像也站得不是那麼穩當了——
難道這一切都是山南——或者那個奇怪的「阿雪」——搞出來的把戲嗎?!
土方的動作稍微一滯,又很快恢復了犀利的作戰姿態。
他不想承認這一點,可是他的內心好像已經替他作出了直覺的回答。
……這並不是他們兩人蓄意而為的設計。他們兩人雖然好像並沒有像他一樣震驚,然而現在戰鬥的時候也拼盡了全力。
他注意到阿雪的刀是可以殺傷那些怪物的。山南似乎和他一樣不能給那些怪物造成決定性的傷害,然而阿雪是站在山南那一方的,假如他們兩人聯手想要在這裡謀害他、再若無其事地回去的話,想必也並不是不可以——到了那個時候,新選組就可以如願落入山南的掌控之中;因為土方覺得那個伊東雖然陰險,但論腦袋的聰明程度的話,山南也是不輸伊東的,想要左右新選組前進的方向的話,少了一個土方,山南想必行事也要容易得多——
可是現在,山南就在這裡,信賴地把自己的後背交給土方來警戒,和他這個一度曾經快要反目的、昔日的同伴並肩作戰——
土方在短暫的戰鬥間隙中,閉了閉眼,長長呼出一口氣。
得活下去啊,可惡!所以,必須得相信眼前的這個人吧!
他又奮力揮出一刀。眼角的余光掃過戰場,正巧看到阿雪居然踩著一塊大一點的石頭起跳,在空中單手一撐某個怪物的肩頭,就躍過了它的肩膀、跳到了它身後,然後一刀就捅進了那個怪物的心窩。
土方:「……到底誰才是怪物啊……」
已經出擊了一輪,此刻正好又轉回來和他背靠背警戒四周的山南,應該是聽到了他這句自言自語一般的話,忍不住隨口發出了一個疑問詞:「誒?」
土方頓了一下。
然後他發現自己的嘴角微微翹起,毫無疑問是在笑。
「沒什麼。」他聽到自己回答道,「你看中的,真的是個不得了的女人啊。」
身後,山南的氣息似乎微微一窒。隨即,他那含笑的、溫柔裡隱藏著一絲鋒銳感的聲音輕輕地揚了起來。
「欸∼」他說,「是非常不得了的——優秀的女性呢∼」
土方:「……」
好像感覺在哪裡微妙地又被他噎了一下啊?!
……
雖然阿雪可以徹底解決那些怪物,然而土方和山南卻並不可以。
於是,現在的後果是,怪物不停地被解決掉,也不停地——從天際堆滿的烏雲間,愈閃現愈多。
它們好像鐵了心要在這裡對土方、山南和阿雪他們三人不利一樣,被殺掉一批,就又多增殖出來一批,像是承載了人世間污濁的所有惡意,和他們作戰得久了,不但體力消耗得很厲害,精神上仿佛也受到了某種程度的壓迫和污染。
頭暈眼花,心跳過速,雙手累得幾乎都要抬不起來,剛剛還能借助於【高級輕功】技能輕松起跳的雙腿,此刻也猶如灌了鉛一般移動困難。
剛才柳泉還能在戰鬥的間隙裡兼顧土方和山南兩人那邊的情況,抽空衝過去補刀,把他們兩人砍傷——但無法徹底砍死——的檢非違使們一一砍成一縷青煙或黑煙裊裊消失;可是現在她移動速度因為過度疲勞而受限,她自己這邊又不得不只身吸引著過多的檢非違使的注意力,所以壓根就不敢再隨便移動到他們旁邊去了。萬一把那些檢非違使的注意力引導到土方或者山南身上,那還不如讓這些可怖的家伙全部集火在她一個人這裡呢!
然而即便是這麼想,土方和山南那邊的檢非違使也必須隔一段時間就過去處理一下。他們兩人只能砍傷和暫時擊退檢非違使,不能將檢非違使徹底解決掉;這大概也是歷史線上對於「真實歷史人物」所設定的限制吧。否則的話付喪神也好、審神者也好,其實就都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了;當時間溯行軍出現時,只要以適當的手段勸誘與他們立場相反的那一方的歷史人物對他們下手就好了——
呼。呼。呼——
柳泉劇烈地喘息著。
激烈的戰鬥、過度使用各種技能,透支了她的體力。假如在以前的數次出陣中,她還有六位付喪神可以站在同一陣線殺敵,所以她並不用承受這麼沉重的壓力,也不需要一個人去解決仿佛無窮無盡的強敵;可是現在,沒有別人,她能夠依靠的唯一力量,只有自己。
她現在唯一能夠分出一點余力去幫助土方和山南的手段,就是借助於系統菌的兌換功能,不斷地從它那裡得到一些系統菌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刀劍——都是各大本丸中有名有姓、可以召喚付喪□□刀,一般來說她所需要的只有短刀,因為輕便好用——再當作苦無一般地用力投擲過去。
只要她投擲過去的飛刀刺中了檢非違使,就有和她本人持刀刺中它們一樣的效果。所以她不斷地從系統菌那裡拿到短刀,甚至來不及看清楚那些短刀的名字,就拎在手裡再甩手擲出,壓根不再去想心思深沉又多疑的土方會對她這種「從虛空中不斷獲得新刀」的能力作出一些什麼奇怪的聯想,只是為了殺掉強敵、救下同伴的性命,而一直地、拼盡全力地、機械地重復這一過程,繼續下去——
啊∼啊。她一邊機械地繼續戰鬥著——因為長期的戰鬥大概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吧,她即使不去用心觀察敵方的動作,也能及時地作出正確的反應動作呢——一邊還分出一點心神,在心底苦笑著想道。
在當上審神者之後,已經過了多久不需要單打獨鬥就能夠獲得勝利的日子呢……所以說直到這個時候她才深深地體會到,和同伴一起並肩作戰的好處呢。
雖然從前她也曾經在那個幕末的世界裡獨自面對過強大的敵人,可是那個時候,可靠的同伴都在她的身旁,即使他們的力量無法鏟除那些非人的存在,但她並不感到多麼心虛,因為她是跟他們站在一起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無論她是不是輸掉了這一場戰鬥,她都知道,他們永遠會接納她,會歡迎她回來,會拍拍她的肩頭,然後再一起繼續前進——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在她身旁的,並不是同伴。而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啊。
第118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4
即使是山南先生, 她也隱瞞了他很多很多事——在仙台城中灑淚而別之後,發生過的一切。
所以,他並不知道他們現在要面對的,是怎樣可怕的、難以預測的對手。也不知道即使今天戰勝了這一場, 之後說不定還有更難以對付、甚至凌駕於這許多的子世界之上的——或者是對手, 或者是上位者或主宰者——需要面對。她的出現所帶來的是一連串的麻煩, 對付無法砍殺的怪物, 只不過是這種麻煩的開始而已。
柳泉再度深呼吸了幾下,最終下定了決心。
她在剛剛的戰鬥中還是稍微抽出一點心神來觀察土方和山南那邊的戰況, 於是她得出一個結論——
檢非違使雖然來勢洶洶,但它們攻擊土方和山南, 好像只是因為土方和山南與她站在同一陣線上;否則的話,當它們發覺土方和山南無法對它們造成實質危害這一事實之後,就應該首先取他們兩人的性命才對——可是它們現在好像只是分出一些人手, 把土方和山南包圍了起來,讓他們疲於奔命, 同時起到牽制她的作用, 讓她無法百分之百專注於與眼前的檢非違使之間的戰鬥。
柳泉不得不說, 這種策略也是有效的。她已經因為分心而硬挨了好幾下那些黑影幢幢的怪物們的攻擊了。
她知道自己的劣勢——人數居於下風, 還有同伴需要戒護,體力即將耗盡……
假如還想活著離開這裡的話, 就必須賭一把了!
她咬了咬牙, 下定決心,在腦內對系統菌下令道:む你, 能搞來時間溯行軍的那種苦無嗎?拿出來給我め
系統菌好像一時間都被她的驚天腦洞震撼了。
【苦無?!你要時間溯行軍的暗墮苦無做什麼?!】
柳泉在戰鬥中忙裡偷閑, 苦笑了一下。
む短刀, 投擲起來還是不太順手啊。而且太耗費體力了, 不是長久之計。我需要一種快速有效的群攻方式來解決那些圍攻山南先生他們的家伙啊——め她回答道。
む可是時之政府那一方並沒有弄出來過什麼苦無作為有效武器,所以我只好考慮時間溯行軍那邊了——而且,同樣作為能夠跟檢非違使戰鬥的敵人,時間溯行軍的武器按理說對檢非違使也是能夠起到殺傷作用的吧?め
系統菌好像震驚得不得了,足足五秒鐘沒能發出回應來,就活像是掉了線一樣。
柳泉當然沒空理會它需要多久來做心理調適——她側身閃過一柄薙刀劈過來的刀鋒,反手暫時一用力震開刀刃,趁機一低頭壓低上半身,在薙刀橫掃過的長長刀柄下方矮身直衝過去,一刀直接捅穿了那個怪物的肚腹。
怪物消失的時候發出奇異的嘩嘩聲,就像是一道幻幕正在消散一樣。柳泉趁著下一個怪物湧上來之前的短暫空隙望了一眼土方和山南的方向,發現他們雖然被幾名檢非違使包圍並壓制著,但迄今為止還算是能夠配合良好地與那些怪物們周旋。
這很好。因為她感覺自己的右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來了,似乎應該是沒有余力再去投擲短刀為他們解圍了。
她正想在腦內催促一下系統菌,就聽到它說話了。
【但是作為時之政府的審神者,你一旦拿到時間溯行軍已經被暗墮之氣污染的武器,會對你自己產生怎樣的負面影響,後果還暫時不明確】
它的聲音機械而冰冷,就像是那種客觀告知免責條款的電子音一樣。
柳泉卻不知為何,撲哧一聲失笑了出來,打趣似的說道:む你知道嗎,你這副語氣真的很像外國電視上要播放深夜檔之前按照法令必須提前播報的分級警告啊∼め
系統菌怒哼了一聲。
【不明確的意思就是,就算過後我們能為你解決這些負面作用,但你作為一個審神者,卻在出陣中公然修改歷史、並握住時間溯行軍的武器作戰,這簡直是板上釘釘的公開處刑!你以為時之政府會對此無動於衷嗎?!】
柳泉聳了一下肩。
む我還以為我從招來檢非違使的一刻開始就已經自動放棄了政府公務員這項有前途的工作呢∼怎麼,難道直到現在我還是有希望在打完怪以後回去繼續統率我的本丸嗎?め她戲謔地反問道。
系統菌的怒氣槽好像快要被她刷爆了。
【你要的苦無,接好!】它語氣硬梆梆地吼道。
一瞬間柳泉就感覺自己的左邊衣袖裡多了些沉甸甸的重量,稍微一動手臂,衣袖裡就嘩啦嘩啦作響。她微微一轉手腕,將手中正握住的太刀的刀尖向下用力插進腳旁的土地裡,騰出了右手探進衣袖裡,摸到了——數把黑氣繚繞的苦無。
和檢非違使那種黑氣之外又額外多了一層青白色的電光包裹的外形不太一樣,系統菌不知道從哪裡給她弄來的這一堆時間溯行軍的暗墮苦無,雖然是本體刀的形式,但和時間溯行軍那些扭曲的黑影一樣,身上纏繞著的是純粹的深黑色的瘴氣;並且,當柳泉的手一碰到那幾柄苦無的時候,就立刻活像是被燙到一般地、猛地下意識顫抖了一下——
那個動作完全是肢體無意識的自動反應。柳泉自己也是直到右手向後一縮、退出左邊的袖口的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右手展開來,掌心和指腹上,竟然有黑色的燒灼痕跡!那只原本白皙、掌心指節處因為長期使用刀劍作戰而有著一層薄繭,但五指修長秀氣的手,現在攤開來,竟然有多處傷口!傷口處的皮肉被黑氣燒得翻卷過來,並且還有絲絲縷縷的黑氣在破裂的傷口處縈繞著。
柳泉「嘶」地一聲,疼痛地倒抽了一口氣。
……難道這就是時間溯行軍的厲害?它們的武器都被暗墮的瘴氣侵染了,所以那股瘴氣也是能夠侵蝕作為審神者的正常人類——比如她——的?!
她不死心地又將右手探進衣袖裡,剛一碰到那些苦無,臉上就露出了更加疼痛的表情。
她試著蜷縮起五指、活動了一下受傷的右手,並試著握拳,卻發現那些瘴氣灼燒出來的傷口比普通的傷口還要疼痛,神經也仿佛被牽引著一抽一抽的,將那種痛感延伸向身體的各處;很快,就連太陽穴都因為這種痛感而開始發脹了。
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像。打算強行使用這些暗墮了的武器的話,好像完全就等於飲鴆止渴——可是,不使用這些武器的話,她擔心普通的苦無投擲出去對檢非違使並不能造成殺傷效果。她現在的每一點體力都很寶貴,不能盲目浪費。
而且,甚至是這種被痛感快要征服的時間,也不能夠容許。面前的強敵還在虎視眈眈,烏雲間閃現出更多的黑影——假如她不能一次大面積對其造成有效殺傷的話,那麼下一刻湧上來的敵人或許就能夠讓她無力招架!
柳泉忍著疼痛從袖中拿起了那幾柄苦無。掌心的肌膚與血肉發出滋滋的被燒灼的聲響,指縫間有黑色的瘴氣逸出來——
她疼痛得額角上冒出了一層汗珠,鼻子都皺了起來,五官擰成一團。
或許是終於有空隙注意到她這邊的狀況,她聽到山南忽然發出一聲暴喝。
「阿雪!!你到底在做什麼?!你要傷害你自己嗎——!?」
柳泉忽然腦中似有一道電光閃過。
對啊,她知道自己有一種暫時避免傷害的方法——或者說,體質;對吧?!
雖然不見得能夠完全有效免疫暗墮的瘴氣帶來的傷害,但事到如今她已經沒有別的方法可想。
柳泉並沒有回答山南,甚至沒有回頭看向他。取而代之的是,她的一頭長發毫無預兆地變成了雪白色。
山南的聲音仿佛突然突兀地消失在了半空。隔了一點時間之後,當他的聲音再響起來的時候,那種冷靜的、富有余裕的從容感終於消失了。
「怎麼可能……羅剎!?你是什麼時候變成羅剎的!雪葉君!!」他吼得聲色俱厲。
柳泉甚至不用回頭去看就知道山南的臉上此刻會是怎樣的表情。傷心,震驚,失望,憤怒,困惑,激動……那張俊秀的臉龐必定會扭曲起來,眼瞳在鏡片之後睜大,整個人刻意掩藏著的凌厲冰冷之感大概也會毫不顧忌地散發出來吧——
還有他使用的那些字眼——「羅剎」,和「雪葉君」!
他應當是在震撼、驚怒、心神激蕩之下,飛快地決定拋棄了那層作為「溫柔穩重的山南總長」的掩飾,要毫不在意地把他們全部的可疑之處——也就是說,那些從他們的來處、他們的回憶裡竭力埋藏的真正過去——都暴露在土方的眼前了。
他甚至脫口叫出了那個名字——那個,一旦說出口,就很容易被土方聯想到「花葉」這個假名的稱呼。
「說啊!為什麼他會允許你也變成這樣,雪葉君!!」山南厲聲吼道,那原本溫柔文雅的聲線好像已經完全撕裂了一樣,尾音甚至都有點嘶啞了。
啊,對了。柳泉想。
她喝下變若水是在箱館的原野上。在那個時候,山南先生早已經變成灰燼,消失在仙台城裡了。
……該感謝山南先生在震驚和盛怒之下還保有著一絲最後的理智,沒有把「土方歲三」這個名字也吼出來,引發面前的這個副長更深一層的疑心嗎?
柳泉帶著一點微微的自嘲,這樣想著。
……不,事到如今,反正他們也不可能表現得比現在更可疑多少了。
就算真的吼出「土方歲三怎麼會讓你變成這樣的怪物」,也不會讓事態變得比現在更糟了——
突然降臨的非人怪物,砍不死的巨大黑影,變成一頭白發的年輕姑娘,陌生的新名詞「羅剎」,以及聽似熟悉的名字「雪葉」——與「花葉」——
假如這個副長還不能瞬間從中斷定她和山南先生肯定隱瞞著什麼不得了的驚天秘密,這才是見鬼了呢。
柳泉這麼想著,然後微微翹起唇角,竟然笑了一下。
一種清爽的敗北感——仿佛艱難隱藏著的所有驚世大秘密一瞬間全被翻開來曝光在別人面前,因此產生的「啊我可什麼都不管了啊」的那種放棄一切、不管後果的無畏情緒,猛然升騰了起來。
柳泉沒有回答山南的問題,反而握緊了那幾柄苦無。
也許羅剎體質驚人的恢復能力對這種暗墮的瘴氣也有一定的效果,她的手掌現在並不感到多麼疼痛了。
柳泉突然衝著山南和土方的方向喊道:「等一下,如果我解決了你們那邊的那些怪物,你們就趕快跑,跑回屯所去!越快越好!」
土方和山南好像聞言都是一愣。
山南反應得最快,一聲「不行!」已經立即脫口而出。
土方則是想得多一點。真難得,面對這一個接一個完全令人無法以常理來理解的突發事件,他居然還能保持一定的冷靜思考的邏輯能力。
「……你讓我們逃跑?!」他不可思議地反問道,「那你呢?留在我們身後,替我們抵擋這些怪物嗎?!」
柳泉嗯了一聲。她的雙手微微一晃,幾乎沒人能夠看得清她的動作,然而那些原本握在掌中的苦無已經唰地一聲分開來,她每道指縫間都夾著一柄苦無,帥氣得簡直就像是玩慣雜技的飛刀手一樣。
山南似乎對她的這個動作也感到十分震驚與不解,他忍不住喃喃說道:「這是從哪裡學到的……也是你後來學的嗎——」
柳泉咧嘴笑了。
「不,」她朗聲答道,「其實是在遇見山南先生之前就學會的本事,但是,一直沒有機會好好施展啊。」
土方的臉上已經露出了烏煙瘴氣的表情。
「啊……那是什麼樣的技能啊,跟忍者學的嗎?!」他好像忍無可忍地反問道。
柳泉微微一怔。隨即,有某種奇特的笑意,如同潮水一般,在她已經沾滿汗珠的面容上擴散開來。
「不,」她含笑回答道。
「要說我是從誰那裡學會的這一招——」
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目光輕輕一閃。
「是伏見君啊。」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9日:
今天也是沒有掉落任何一個鈴的一天呢【微笑
鈴是什麼我不知道
我還是上網去聽爺爺的近侍曲吧【你夠
今天我突然有了一些狂野的腦洞!
所以多花了一點時間,更新晚了不好意思哦
不過【審神者拿著時間溯行軍的武器去打檢非違使】這個梗,我覺得還是挺不錯的吧hhh
PS. 1、山南桑的確是不知道妹子也變成了羅剎,因為妹子變成羅剎是在他上一輩子死之後。
2、看過K原作的小可愛們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伏西米有個飛刀的技能,還挺帥的【。
第二季的最後決戰裡,他把飛刀都玩出花了w
然而在本文裡,K世界是排在薄櫻鬼世界之前的。所以妹子說這是在認識山南桑之前就學到的本事。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31號。
因為最近幾天可能工作上會有一些臨時要寫的東西,所以更新有點不敢保證准確時間
但是腦洞已經在這裡了hhh
感謝在2020-07-26 23:29:43~2020-07-29 05:28: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1個;
第118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5
山南一怔, 「伏見君?」
他咀嚼著這個完全陌生的姓氏,覺得仿佛有哪裡不對——「伏見」這個詞作為地名,讓他和新選組, 甚至是幕府,都應該印像深刻;畢竟鳥羽伏見之戰是幕軍失敗的序幕,有多慘烈就不必說了。可是, 在現在這個時間段, 「伏見」作為地名, 還僅僅只是京都的某個地方而已;面前的這個土方君也並沒有意識到「伏見」這個地名會有哪裡特別。
然而,山南卻莫名地感到了一陣……在意。
或許是因為她說著「伏見君」的時候的那種語氣, 帶著笑, 仿佛短暫地陷入了某種又有趣、又美好的回憶之中;但又蘊含著那麼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 讓他直覺中的某個部分突然就尖銳地叫囂了起來,鳴響了警笛吧。
何況, 這個「伏見君」是曾經教導過她某種超凡技能的人。
……所以說, 雪葉君,我所認識的那個你,究竟和如今站在我面前的那個你, 到底有多少不同之處呢。
可這並不是談這個話題的好時機。山南迅速作出了判斷。
「我們安全撤離的話,你就可以安心戰鬥嗎?」他語氣冷靜地問道。
並不像土方單純地糾結於「堂堂一個男人怎麼可能躲藏在女人的身後, 憑借著女人的拼死掩護而逃命」這種事, 因著從前在新選組曾經並肩作戰的長期經歷, 以及對柳泉當時出色表現的充分認知, 山南反而更能夠以一種平等地看待同伴的態度來看待柳泉, 客觀地評估戰場上千變萬化的各種情況, 而不僅僅是把她當作一位需要保護的、弱勢的女性。所以和氣急敗壞、不敢置信的土方相比, 山南的聲線鎮靜得近乎冷感。
「假如讓我們撤離、你在此卻需要死戰的話, 那麼請容我拒絕。但假如我們的存在只是牽扯了你不必要的注意力,那麼——」
柳泉下一刻的動作果斷地打斷了他的話。
她一揚手,右手指縫間夾著的幾枚通身纏繞著不祥的黑氣的苦無就脫手而出——瞬時就沒入那兩個一直試圖攻擊山南和土方的巨大怪物的身體之中。
怪物發出一陣慘烈的嘯叫,身形就如同溶解在空氣當中一般慢慢消失了。可是山南來不及感到欣喜,因為——
天空中的烏雲還是壓得那麼低,閃電和雷鳴就仿佛炸響在他們頭頂的正上方一般。雲間現出了更多不祥的黑影。它們漸漸從烏雲的背後顯現出全身來,然後輕飄飄地向著山南、土方和柳泉他們三人的方向降落下來。
為什麼?!山南的心頭一瞬間湧起了憤怒、不解與狐疑。
為什麼這些怪物要一直追殺他們?就因為雪葉君千方百計替他洗脫了「脫走」的罪名,逃離了必須切腹的命運嗎?!
他倉促之間能夠想到的理由,大概也只有這個了。
最近在他們身上發生的最大變故,也只有這一件事。山南敏銳地聯想到在上一世,同樣的時間裡,自己喝下變若水,不得不對外假裝宣布新選組總長山南已死,從此自己只能化身為黑夜中的羅剎,永遠也走不到白晝之下——
上一世,在那些不知內情的外人眼中——甚至是在伊東甲子太郎那種人的眼中,他,新選組總長山南敬助,已經死在了元治二年的二月二十三日夜裡,是吧?
他想起為了掩飾他喝下變若水變為羅剎的真相,而被編造得很好、以便對外遮掩事實的那個故事。
在那個故事裡,他是怎麼樣死的呢?介錯的人,是總司嗎?當時在場親眼目睹那場所謂的「秘密切腹儀式」的人,都有誰?近藤,土方,還有其他重要的干部……對嗎?
他仿佛明白了一些什麼,又仿佛腦子裡轟轟亂響,混亂得厲害。
……她為什麼要竭力為他洗脫「脫走」的罪名?為什麼要不顧一切地在黑夜裡疾奔,在山道上追趕他?甚至是——
為什麼要把自己假扮成另外一個人——「花葉」——去接近土方君?!
或許是因為長期以來身為新選組的軍師與參謀,是在關鍵時刻可以依靠的新選組的大腦,山南的頭腦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就是愈到危急時刻,就愈是冷靜,並且同時還能夠飛快地轉動,得出眼下的狀況中最好的思路——
山南感到自己的渾身忽而一陣冰冷,仿佛血液都漸漸停止了流動。
因為他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一個,完全顛覆他所有認知的結論。
他內心深處其實清楚地知道,這一個「土方君」並不是清原雪葉喜歡的類型。或許她還是會認為這一個「土方君」也算是一位時代的英豪,然而今天他無數次不著痕跡地觀察著她的表情與眼神的時候,他明白了,她並沒有被這一位「土方君」所打動。
她的眼中沒有仰望曾經的土方君的時候會泛出的光彩,也沒有更深刻的尊敬和憐愛之意;只有平靜的審視,或許還隱隱透出一絲提防——
在那一刻山南就明白了。
很奇怪地,在那一刻,他胸臆之中翻滾多年的不甘、怨懟與陰暗,好像都消失了一般,如同一股黑氣從胸腔之中被抽離了出去,再裊裊散入今天的晴空裡——
對,那個時候,當他們還是走在那條名為「六角通」的街道上的時候,他記得天空還是很晴朗的。
可是現在,當這些奇形怪狀、面容扭曲的怪物出現之後,一切就都變了。
整個天空被烏雲和濃霧遮蔽,伴隨著狂風,那些黑影下降到他們面前來;而他們即使劍術再精湛,也無法將之斬殺。
它們所為何來?他和她所經歷的上一世,為什麼沒有出現過這樣可怖的怪物?那個時候——與這個時候,事情都有什麼不同?
山南的目光投向雲間再度浮現出的那些可怖黑影之上,慢慢地說道:「……是因為我這一次沒有死,是嗎?!」
這句話他幾乎是從齒縫間擠出來的,伴隨著嘶嘶的氣音。他身旁的土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他知道,她一定能夠聽懂。
他緊緊盯著她,注視著她變得雪白的長發以及血紅的眼瞳,看著她再度探入袖中、取出幾柄上面同樣泛著黑氣的、奇怪的苦無。
苦無原本應該雪亮的刀刃上現在已經被深重的黑氣染滿,完全看不出銳器應有的光澤了。山南發覺她的手輕微地發著抖,那層黑氣從她的指縫間絲絲縷縷地透出,仿佛也在侵蝕著她的血肉一樣。
他注意到她的手上被黑氣淹沒的部分似乎也像是被融化了一樣,但下一刻又因為她身為羅剎的驚人自愈能力而迅速長回了血肉;然後黑氣又再度纏繞上來,周而復始地重復著這個被侵蝕到血肉重生的過程——
雖然明白身為羅剎是感受不到疼痛的,他仍然不知不覺地緊皺起了眉。
……很痛吧,雪葉君。
讓你這麼拼命也要挽回的……就是我的命運,是吧。
他忽然在腦海深處的某個地方挖掘到了一段他差點遺忘掉的記憶。
確切地說,那是一段話。
是葛山被迫切腹的那一天,他去「浮船」找她的時候,在店外偶然聽到那個陌生的美男子對她充滿痛心說出的話。
他說:【假如您想要改變這裡的什麼人的命運的話,您就要受到命運的反噬!這一點您不是很清楚嗎?!變成怪物、受到通緝,被強大的敵人——還有檢非違使——一直追殺……這樣的未來您也無所謂嗎?!】
啊啊,現在一切都對得上了啊。
那個陌生的美男子痛心的警告,她毅然在深夜裡追出數十裡將他找回的決心,直到這一刻從天而降的可怖怪物——
這就是命運的反噬,對嗎。
那個美男子說過的,「檢非違使」。會來追殺她。她還會變成怪物、受到通緝——
山南沒聽到清原雪葉的回答。事實上,他現在也覺得她的答案無論為何都不是太重要了。
因為事實已經擺在他們的面前,無可辯駁,無可抵擋——
清原雪葉終於出聲了,趕在雲間新出現的那些怪物落到地上來之前,她冷冷地、簡單粗暴地說道:
「……你們,現在就走。」
土方:「……喂!都說了我們不能——」
山南卻沒有再多問一個字,而是立刻抬起手來擋住了差點又要拔刀衝上去與那些怪物戰鬥的土方,說道:「……好。」
土方:「?!喂,山南君,你不是說真的吧……!?作為男人,在危急關頭尋求女人的庇護,這也太——」
山南居然還轉過臉來,朝著他笑了一笑。
在土方看來,那笑容實在有些可怕。山南的臉上五官幾乎都是冰冷的,眼眸中也毫無笑意,只有嘴角僵硬地翹了起來,簡直就活像是戴著一副能劇面具一樣。
而且,山南的嗓音也透徹而冰冷。
「假如我們留下來,只是拖累她的話,我們就不應該留下來。」他說。
土方還沒來得及再反駁些什麼,就聽到那位「阿雪」姑娘用一種比山南的語氣更加冰冷的聲音說道:「但假如你想到的解決方式就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重新把污名承擔起來而切腹的話,那麼你就是個言而無信之人!」
土方:「……」
殺也殺不死的第二波怪物馬上就要降臨到地面上來了,在這種時候他們倆竟然吵了起來,這可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吧?!
他吐槽不能地瞪著山南和阿雪。
還有……什麼一避開阿雪的眼前就要重新擔起污名、還要切腹啊!難道在她眼中,他們新選組——確切地說,是他,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就是這麼個連是非道理都不分、心狠手辣羅織罪名也要排除異己的魂淡嗎?!
土方一口氣噎在胸口不上不下。最後,他惱怒地吼道:「都說了不會為了那件事再追究處罰了!你把新選組的法度和處置過程都當作什麼了!既然決定已下,就不容更改——」
他的話還沒說完,空中就猛然又炸響了幾聲響雷,長長的閃電由天空的高處一路劈到了地上。
土方:「……」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日:
抱歉啊我真是太疲勞了= =
困得大腦都不太工作了
要是有什麼bug的話很抱歉,我現在眼睛都睜不開了T_T
下一章我們火速來解決一下戰鬥吧
當然了刀男們之後還是會cue一下的
我有個特別感人的腦洞!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4號吧。
第118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6
他惱怒地噴出一口氣。
怎麼今天到處都是這些在與他為難的家伙!怪物也是!山南君也是!甚至是這個神秘又可疑的「阿雪」也是!!
他奇跡般地從阿雪剛剛那一口氣說出的一長串單句裡提煉出了她的重點, 於是他朝著阿雪點點頭,說道:「假如你是擔心我們會推翻之前的判定,再度追究山南君的罪名, 那你大可放下心來。不會讓他再為了之前那種事切腹的。」
奇怪的阿雪手中夾著奇怪的苦無,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容,就那麼盯著他點了點頭。
「那麼, 你們就相互監督對方好好活著吧。」她突兀地說道, 忽然側過身子, 目光警惕地鎖定了半空中新出現的那幾個怪物。
「回屯所去。我先在這裡拖住它們。然後, 我會回去找你們。」
山南頓了一下。
他的確也思考過,這些怪物是不是要的就是他最終背負著脫走的罪名切腹的事情發生。可是,他同樣也深深知道, 假如她事先已經想到了這一切、卻還是要冒著巨大的危險改變他的命運的話——那麼, 他不可能拒絕她的好意的吧?!
他上一世已經拒絕過一次這樣的好意, 喝下了變若水變成了怪物;現在, 她做到這一步也不肯後退的話, 那麼他這條生命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 他也不應該這樣任性地處置自己的這條生命。
他已經死過了一次, 這條命雖然在他看起來也不怎麼重要, 不值得她為他做到如此地步;可是假如在她的眼裡,自己的這條命還有值得珍惜的價值的話,那麼他就也要替她好好收藏著自己這具從灰燼中重生的殘軀,不可輕易放棄——
他嘆息了一聲,說道:「我在屯所等你。一定要來——」
他的話音未落,半空中的黑影就如同黑壓壓的山丘一樣俯衝壓下來;一瞬間, 她的雙手動了。
不知道她都是在哪裡藏起那些黑氣繚繞的苦無、又是在實戰中如何那麼飛速地在轉眼之間就將苦無從袖間滑到指縫間捏好的;總之, 她的動作優美得如同舞蹈一般, 雙臂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手臂揮動,苦無劃破風聲,疾飛而去!
那些被黑氣纏繞的苦無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流光,截住了那些黑影滾滾襲向土方和山南的道路。
而那些黑影仿佛也不是真的想要去追擊土方和山南二人。當他們迅速地穿過幾條街巷,衝出了這些黑影的視野之後,它們並沒有急於跟上,而是紛紛轉過頭來朝向柳泉,口中發出充滿威懾的、低啞的嘶吼聲。
柳泉的右手微微一抖,指間又捏住了兩枚苦無。
「啊——所以才需要這種群攻技能啊——」她自言自語似的苦笑道。
原本根據她之前聽說過的消息,檢非違使通常一次只出現六人——跟游戲原作中的設定完全一致——但是這一次出現在她面前的足足翻了一倍。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動手改變歷史的並不是時間溯行軍或者付喪神,而是更高一級的審神者——也就是她——的緣故。
她已經砍翻了四個身高幾乎比她高出一倍的怪物,剛剛在最後關頭利用飛刀又解決掉了兩個。但現在還有六個怪物糾纏著他們。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它們仿佛是分批出現的,還是維持著一次六人的隊形——可是當第一批的六人幾乎被她解決干淨之後,雲間又閃現出了新的人影。
她的體能在激烈的戰鬥中急速衰減,再也無力在土方和山南面前演戲來掩飾自己那些不科學的技能了。所以她讓那兩人先走,除了真的打算掩護他們平安脫險之外,他們一走,她就能在完全自由的情況下放手一戰了。
山南一定也差不多猜到了她的顧慮,這才走得這麼干脆爽快——否則的話,以他的自尊而言,從前在大阪被她救了一次都讓他耿耿於懷了好久,那一次還是因為戰鬥中他的刀折斷這樣的意外事故,並不是因為他撤退的緣故;這一次要把她單獨留下來和情報不明的巨大非人怪物作戰,柳泉還真有點擔心山南先生那樣內心深不可測的人物,又會把這件事擅自解讀成何等可怕的結果。
這一次論敵方的危險程度,要比上一次在大阪的岩城枡屋中厲害多了,柳泉可不想把精力都花在顧慮山南先生脆弱的心緒承受度上啊!這可是稍不注意就會遭遇到未知可怕後果的對手!
眼看那些檢非違使暫時放棄了追擊山南和土方,柳泉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以一對六雖然難了一點兒,但也並不是必死的情形。只要她在雙方短兵相接之前以伏見君教授的飛刀術搶先解決掉兩到三名怪物,接下來就——
她的手再度探入袖中,猛然一愣!
袖中是空的。苦無用完了。
她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む苦無怎麼可能現在就用光?!め她不可思議地連忙在腦內急CALL系統菌。む我的積分不至於換幾個苦無就耗盡了吧?!め
系統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你以為能有源源不斷的供應嗎?簡而言之,假如不想引起時之政府的注意的話,只能從本世界尋找可替換的數據……但是這個世界裡所謂的「暗墮苦無」總共也就是十二柄,你用得飛快,現在沒有就是沒有了,讓我再上哪裡去找什麼多余的時間溯行軍來?】
柳泉愣住,但隨即飛快地意會到了系統菌的真意。
系統菌是說,這個世界裡當然也存在時間溯行軍,但只有兩隊——也就是最多十二柄苦無。這樣也印證了為什麼檢非違使會罕見地連續出現兩隊——因為這裡有兩隊時間溯行軍,現在還要加上她這個擺明要改變歷史的審神者;對吧?
柳泉深吸一口氣。
「那就得扔得准一點了!」她喝道,雙臂一展,如同展翼的大雁一般,動作飄逸又有力,側身、瞄准、曲臂、再猛然伸直手臂將苦無投擲出去,一系列動作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優美;並且准頭也不差,總共四柄苦無,分別釘入了兩個怪物的頭部與胸口。
那兩個怪物發出一陣嗥叫聲,身影漸漸消失了。
現在還剩下四個怪物。有點困難,但也並非是死局——
柳泉重新架起了刀。
假如它們上來就圍攻她的話,那麼最好趕在包圍圈形成之前就砍翻一兩個家伙,讓它們即使能合圍她,陣型也無法徹底覆蓋她四周所有出路,那樣比較好吧?
她在心裡這麼打算著,也並沒有繼續等待的意圖,低喝一聲,率先衝了上去。
那些怪物還沒有徹底降落到地面上來。因此她在助跑途中一腳踩踏上路旁的一塊石頭——那塊石頭看上去還十分平整,類似一段坍塌的舊石牆的殘余部分,正好用來借力起跳——然後利用【高級輕功】的技能,飛身而起!
漫長的時光中,這到底是第幾次了呢——
這樣地,飛身躍起,在空中換手將刀尖對准強大可怕的對手,然後左手握住刀柄、右手抵在刀柄末端,借著衝勢的速度與力量,將凜然刀鋒送入敵人的胸膛——
這是,從土方先生那裡學來的絕技啊。
一路上,無數次,無數次——
摹擬著土方先生這一招突刺,摹擬著總司君的「平青眼」,摹擬著一君的居合斬……
還有剛才,摹擬著伏見君的飛刀技。
還有從前,摹擬著從網球大招裡脫胎而來的絕招,將之用於劍術對戰方面,比如在油小路——
還有,還有,在面對工於心計的對手時,在需要攻心的時刻,在需要算計人心的那些時候,摹擬著室長的虛實難辨,摹擬著山南先生的溫柔難解,甚至是摹擬著三日月宗近的隨和難測——
一路上,她從這麼多人那裡,學到了這麼多的東西。
我已經變得很強大了嗎?我已經變得足夠有自信了嗎?我已經可以獨立作出正確的判斷、然後毫不猶豫地去實行了嗎?
我已經夠好了嗎?我已經成為你們所期待的那種人了嗎?我已經是一個足以堂堂正正配得上你們對我殷切的寄望、對我溫柔的優待、對我深深的信賴的,好姑娘了嗎?
「喝呀——!!!」
柳泉發出一聲大喊,將刀鋒准確無誤地送入了眼前那個巨大黑影的胸膛。
還有三個。
可是,這一次她拿不出其它任何撒手锏來對付了。
使用魔咒嗎?魔咒真的能夠作用於這些非人的存在嗎?假如魔咒對非人的存在那麼有用的話,那麼游蕩在霍格沃茨城堡裡的那些鬼魂——尤其是皮皮鬼——又怎麼會那麼囂張?但是不借助於魔咒的話,只憑刀劍又怎麼可能同時對付三個檢非違使?……
柳泉在那三個檢非違使合圍上來之前,飛快地思考了一下。
……或許最便捷的解決方法,就是拼著使用羅剎之身被它們砍一刀;專注於搶先解決掉眼前的一名檢非違使。然後再如法炮制——
這樣的話,說不定不需要受多少傷就能夠解決掉它們的威脅。另外,即使把出現在此地的檢非違使都消滅了,新選組屯所那邊也要去看看,萬一時間溯行軍注意到了山南先生命運的改變而打起了另外的主意,或者檢非違使方面認為從山南先生那邊下手是更好的選擇的話,那麼——
她的思緒中斷了。因為已經沒有時間再想下去。
她深吸一口氣,微微弓起腰壓低上半身,向著面前那個渾身冒出青白色電光的怪物疾衝而去!
她向著那個怪物拼盡全力揮出一刀,刀鋒已經橫掃到了對方的腰間。這一刀,一定能夠帶走這個怪物——
可是,幾乎與此同時,她感到自己身後也同樣激起一陣刀鋒落下時帶起的疾風!
電光石火之間,她只能向一旁稍微側身偏頭,避開背後的要害部位——
刀光一閃。
當的一聲——
在她的刀尖橫掠,砍進面前那名檢非違使的腰腹間之時,身後的刀風掠過,幾乎將她的頭發都吹動,但卻沒有落到她的身上來,劈開她的血肉!
柳泉心頭一震。但手下的動作去勢未歇,她保持著前衝的姿態,刀鋒深深嵌入怪物的身體裡。
那名怪物仰天發出一陣嗥叫。
柳泉可沒有耐心等待著它的生命力一點一滴流失。正當她打算抽出刀來再追加一記傷害的時候,面前忽然有一個人影——身材並不像是這些檢非違使或者記憶裡的時間溯行軍那麼巨大,但從驚鴻一瞥的身高來看仍然比她高出一個頭;並且好像腦後還披著一頭令人羨慕嫉妒恨的黑長直,在疾衝過來的時候,長發飄起,富有氣勢,又很美麗——
而且,那個人還喊著她熟悉的台詞。
「不管對手是什麼,衝上去痛毆就對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8月4日:
難得有一天我可以先在加班工作之前偷點懶碼字【喂!
因為腦洞突然冒出來了,害怕不寫下來會忘掉
嘛大家就猜猜最後登場的這個人是誰吧hhh
順便說一下哦,最後一句台詞是他的特殊台詞,是那個節分的撒豆鬼退治活動到達BOSS點的特殊台詞喲。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6號吧。
悠于 2020-12-27 20:27
第1186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7
柳泉:「……」
她無語了僅僅一秒鐘, 那個長發飄飄——或者可以說,又美麗又強大——的人影手中的刀,就毫不客氣地斜斜切下來, 將她面前的那個已經生命值流失了一半的巨大黑影隨即一招帶走,化為虛無了。
柳泉忽然好像記起什麼,猛然回頭。
果然, 身後那柄偷襲她的刀沒有砍下來傷到她, 是因為——
身後的青年水綠色的發絲那一瞬間幾乎被刀鋒激起的銳氣撩起,但他雙手持刀架住那比他高大一倍的怪物手中之刀的動作卻依然十分穩定, 雙臂甚至都沒有顫抖半分。
或許是意識到她猛然回頭的這個動作,他的背脊似乎驀地微微一僵。然而他並沒有轉過視線來望著她, 仿佛全副注意力還凝注於眼前罕見的、強大的敵人之上;他的聲音清直而朗潤, 卻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強大意志力。
「到此為止, 不會再讓你們為所欲為了!」
柳泉:!!!
「……一期君?!」她脫口喊道。
青年微微側過臉,朝著她簡單一頷首, 隨即雙手抵住刀背,脊背都似乎因為發力而微微弓起, 往前用力一推!
面前那個檢非違使居然就這麼被他推動了一點點, 隨著他的力度倒退了一步。
就在這一瞬間,它的身後響起了兩聲清脆——哦不, 客觀來說其中一道還是有點低沉的——少年音。
「喝呀!」
藥研和平野一左一右從旁衝出, 將手中的短刀深深插入這名檢非違使的腰側。
它發出一陣悶吼, 身軀幾乎是立刻就化為了一道青煙消失了。
而在不遠處, 可靠的局長愛刀已經和兼桑的小迷弟攜手合作, 順利收割掉了最後一名檢非違使。
柳泉好像有點發愣似的站在原地, 呆呆地望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而原本從她身後閃現、及時為她擋下一記偷襲的那位青年, 終於撤除了最後一絲戒備, 收起刀來,轉過身望著她。他俊美的臉上掛著她所熟悉的溫柔笑容,就好像從前在島原店鋪的後巷裡所發生過的那些全部的爭執都毫不存在一樣。
「主人,」他喚道,「您沒有受傷吧?!」
柳泉:「……」
啊,這到底是什麼啊——這如同言情小說裡男主角在最後關頭天降一般的出場。
……即使是她,也不由得在內心這麼評論了一句。
她當然不會像小白花一樣熱淚盈眶地說「天哪是你們救了我!」,不過也不會嘴硬地說什麼「其實沒事的沒有你們我也能贏!」。
沒有大喊著「別管我你們快走啊否則萬一被我連累了怎麼辦」,也沒有感動地流著淚說「我真的沒有想到過事到如今你們還能出現」。
她只是露出了一個笑容,十分坦率地說道:「……是你們啊,謝謝。」
謝謝你們願意追隨我。
謝謝你們願意信任我。
謝謝你們願意冒著暗墮的危險趕來支援我——
或許,這就是當初她在油小路街頭,在龍雲寺的後山上,一再大聲地對那些鬼族的大佬們強調過的——
「人類彼此之間存在著的信義與情誼」。
雖然面前的這些人是從刀劍之中幻化出來的付喪神,按理說是「神明大人」而不是「庸俗的凡人」,但是他們所表現出來的,依然是這種可貴的東西。
能夠理解人間這些復雜的情感,能夠傳遞人間這些可貴的情誼與信念的神明大人們——
正是凡人所信賴、所欽佩、所贊美的神啊。
雖然理智明明知道自己應該立刻催促他們回去,把自己丟在這裡,免得受到等一下說不定會發生的「審神者暗墮」事件的牽連——可是,柳泉仍然在這一刻,無聲地彎起了眉眼,笑了起來。
即使這是最後一次和他們並肩作戰,但是一生之中能有這樣的經歷,依然是無價的記憶吧?
六對二的戰鬥當然沒有什麼懸念——唯一的危險來自於一開始要不要冒險來支援疑似已經暗墮的審神者。
最後一名檢非違使消失了,天空中的烏雲卻並沒有散去。
之前的電閃雷鳴變為了在雲層裡隱而不發的雷電,烏雲滾滾翻動,天色看起來並不比之前好多少。
付喪神們依然凝神戒備了一會兒,然而檢非違使和時間溯行軍兩方人馬都沒有再現身。
柳泉微微皺了皺眉,剛想問一句「不知道新選組屯所那裡有沒有什麼異狀」,就聽到遠處揚起一個清亮的少年音。
「主人——我已經去偵察過了,新選組屯所那裡並沒有時間溯行軍和檢非違使的出現——!」
不知何時脫離了戰場的平野,按著腰間的短刀刀鞘,一路飛快地奔過來。還沒有到他們面前的時候,他已經把得到的情報大聲喊了出來。
「雖然街道上有些混亂,但一切如常,沒有人被無辜波及喲——!」
柳泉一怔。她剛剛甚至沒有注意到平野是什麼時候離開這裡去打探消息的。
站在她旁邊的一期一振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嗓音溫柔地為她解惑道:「我剛剛看這些敵人很容易解決,並不需要我們留下這麼多戰力……就擅自讓弟弟去新選組屯所那邊打探了一下呢。——因為,那裡是您最關心的地方吧?」
柳泉微妙地被他噎了一下,感動與某種名為愧疚的情緒同時湧起;她尷尬地啊了一聲,有點結結巴巴地應道:「是這樣啊……大家,都辛苦了……謝謝你們。」
說完之後,她似乎又覺得這種客套話有些言不及義,望了一眼陰霾密布的天空,面容嚴肅地環視了一周各位付喪神,語氣鄭重地說道:「……大家的恩情,我都銘記在心。過去承蒙大家的種種照顧,請容我表示感謝。但是很遺憾,我要與你們在此分別了。」
平野、堀川國廣都是一臉「!!!」的震驚樣子,好像受了很大的震撼。
長曾彌虎徹先是震驚了片刻,然後臉上浮現了一絲了然之色——畢竟他身為新選組局長的愛刀,聯想一下今天在歷史上是個什麼樣的日子,就多多少少能猜到一點女審神者現在究竟打算做什麼了。
而原本就因為替受到處罰的前任審神者打抱不平而被強行碎刀、恢復後又被洗掉記憶的藥研,雖然喪失了從前的記憶,但或許是因為性格裡「同情任性而為的審神者」那種特點還在的緣故,並沒有顯示得太激動,只是微微睜大雙眼驚訝了一下,隨即就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站在原地沒動。
他的兄長一期一振的表情就更平靜了——說起來也許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今天這個結局無可避免,他現在看上去並不激動,表情十分平靜而克制,只有眼眸深處透出一絲悲傷之意。
反應最大的就是和泉守兼定——假如不是堀川國廣及時拽住了他的羽織的話,他看上去好像立刻就要直接暴跳如雷了。
「什麼?!你都在說些什麼鬼話?!這一次你又打算做什麼?!」
又強大又帥氣的本丸愛抖露吼得額角青筋都要冒出來了。他看上去好像輕易地被她一句話就逼到了怒氣槽滿值。
女審神者的視線平靜地轉向他。然後,在烏雲密布而顯得陰晦暗淡的天光下,他看到女審神者向著他露出了一個熟悉的、清爽的微笑。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喲,兼桑。」他聽見她輕飄飄地答道。
「一直以來都讓大家溫柔地包容我,可是我仍然做出了這種決定……讓你們抽到了下下簽,抱歉哪。」
和泉守兼定覺得難以置信。他覺得他一定是瘋了。……不,他覺得應該是面前的這個女人瘋了。
簡直難以相信,一個人能夠瘋兩次嗎?!這是什麼糟糕的命運,才一而再、再而三地發生這種事啊?!
他怒氣衝衝地瞪著面前的女審神者,眼眶都因為憤怒而發紅了,像是被怒火整個點燃了起來;他的右手下意識地又探到了腰間斜插的刀柄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自己的本體刀抽出來,在此地為了阻止她而再一次與她戰鬥一樣。
然而女審神者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她仰首再度望向天空。天空中的情形好像更糟了,狂風將雲層卷起,但更多的烏雲不知從何處湧了出來,依然把太陽遮蔽得嚴嚴實實。
「一期君,你們現在就回去吧。」女審神者說道。
「這樣的天色,我曾經見過——」她的臉上慢慢露出了一個苦笑,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似的。
「不是什麼好預兆。所以趁著現在你們還能離開這裡,趕快回去吧。」
一期一振也同樣仰起頭來,和她一樣望著瞬息萬變的天空。他戴著白手套的左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額前水綠色的發絲因為仰首的動作而向兩旁略微滑開了一些,露出其下飽滿的前額。
即使只是這麼看著,他都給人以一種英俊穩重之感,令人安心。他默不作聲地望著天空裡湧動的風雷,那張溫文而俊秀的面容之下隱藏著的是什麼,仿佛沒有人能夠知道。
而一旁的和泉守兼定看上去好像已經氣得快要跳起來衝到女審神者面前就是一個頭槌了。堀川國廣緊緊地拉住他的羽織下擺,一點都不敢放松。
最後,一期一振重新收回了視線,望著身旁的女審神者。
他靜靜地問道:「……您一定要這樣做嗎?」
女審神者依然保持著之前那個望著天空的姿態,沒有轉過頭來回視他。
她的聲音低而清晰,聽在他的耳朵裡卻仿佛驚心動魄。
「是的。」
一期一振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他的聲音依然那麼平靜而溫柔。
「好吧。」他說,「如果這就是您所期望的話。」
他探手到懷中,拿出了那塊懷表。
和泉守兼定:!!!
作者有話要說:
8月6日:
嗯,今天想稍微寫一寫兼桑和一期尼呢【你夠
當然,他們之後還會出場的!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8號吧。
感謝在2020-08-03 23:09:39~2020-08-06 02:52: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朽極限、love橘 1個;
第1187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8
「喂, 」他的聲音開始不穩定起來,「一期,你打算做什麼?!你知道她要打算開始發瘋吧?!……你不會也想就這麼順著她, 讓她去做些瘋狂的事吧?!」
一期一振轉過身來望著他。他的臉上依然是一片平靜的神情,那雙金色的眼眸中仿佛有什麼一閃而過。但是當和泉守兼定再想去辨認得清楚一些的時候,卻發現那雙眼眸裡只有一片虛無。
不知為何, 和泉守兼定大吼的氣勢稍微減少了一點兒。因為他的直覺總在叫囂著警告他, 就好像一期一振那副平靜的表情更加可怕一樣。
「既然這就是主人想要的結果,那麼我等身為部下, 也只能尊重。」一期一振平靜地說道。
那雙金色的眼眸此刻直視著和泉守兼定。雖然天空中風雲翻湧、狂風大作,但身為付喪神理應不會被任何冷熱的變化所影響;然而此刻迎視著一期一振的眼眸, 和泉守兼定卻不知為何忽然一凜。
他好像也作出了某種決定呢——而且,好像是可怕的決定。
一瞬間,這個念頭忽然掠過了和泉守兼定的腦海。
他完全無法解釋自己是為什麼會產生這樣的想法, 或許是他那種原始的直覺起了作用;他臉上起初的驚怒漸漸淡去, 變為了單純的震驚。
「喂, 一期!」他喊道。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些什麼。
他在箱館的原野上與女審神者對戰過,所以他知道她的決心一旦下定就無法更改。他並不害怕為了阻止她而在此再與她激戰一場,但是他擔心對戰中萬一刀劍無眼, 她受傷的話, 或許會對她接下來要去做的事情造成影響——啊啊, 可惡!他已經完全在為她考慮著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了!明明這種考慮的前提條件就是「他再一次被她擊敗」啊!
他原本想要尋求一下同伴的支持, 可是現在看起來, 同伴卻有黑化的可能——不,也許還沒到他新近學到的「黑化」那個字眼能夠形容的那麼可怕的地步;但是一期一振的表情, 就仿佛平靜的水面下波瀾洶湧的海面, 遠看是一片美麗的波光粼粼, 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掀起一陣毀天滅地的海嘯,巨浪卷起,衝上陸地,把一切都毀個干干淨淨——對,就是那樣的感覺。
和泉守兼定在得出了這樣驚悚的一連串結論之後,沒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因為過度震驚而震顫了。
「喂,國廣……」他微微側過身去,喊著不知何時已經和從前無數次一樣習慣性地站到他身後的堀川國廣。
「這是個惡夢吧……一定是的吧?!她為什麼老是要去冒這種險,我說,就跟在五棱郭的時候一樣……」
他的聲音變形了。堀川國廣有點難過、又有點同情似的看著他。
「兼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他勉強安慰道。
可是他還沒有說出更多的話,就聽見他所尊敬的兼桑又開口了。
「喂!」他所尊敬的兼桑居然用一種直白的、大喇喇的、粗魯無禮的語氣衝著面前的女審神者喊道。
「你,接下來又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了,是嗎。」
堀川國廣看到他們面前的女審神者微微一怔,繼而彎起眉眼,露出了那個他們所熟悉的、狡黠又充滿活力,自信滿滿的笑容。
「啊∼」他聽見女審神者元氣滿滿地這樣答道,好像接下來她要去做的事情一點都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黑化或暗墮,而是正義到閃光的英雄事跡一樣。
「假如再戰一次的話,我也不會輸給你的喲,兼桑?……所以,這一次能就此放過我嗎?」
堀川國廣:「……」
和泉守兼定:「……」
兼桑好像很生氣。堀川國廣看到他好像默默運了半天的氣,胸膛都要鼓起來了。可是最後,他不知為何卻猛地撇開了臉,嘟嘟噥噥似的說道:「習慣了這樣不講道理之事的我自己,也挺讓我火大的啊……」
兼桑這句話說得有點繞口,堀川國廣愣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可是他還來不及懇切地開口向女審神者請求「拜托您不要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讓兼桑和大家都十分擔心」,就聽到兼桑運足了氣,氣吞山河一般地開口了。
「……你知道說不定接下來你要做的事也會連累到我們的吧?!」
堀川國廣:?!
一期一振的表情卻依然十分平靜。那雙金色的眼眸深處隱藏著讓人看不懂的東西,但他身為此次隨審神者出陣的隊長,卻一個字都沒有說。
女審神者似乎怔了一下。某種混雜著歉意、愧疚、難過與傷感的神情在她臉上浮起。她臉上那種元氣滿滿的笑容消失了,飛快地抬起長睫瞥了和泉守兼定一眼,又心虛似的垂下了視線,突然像個犯了錯被揪住的小孩子一樣,壓低聲音應道:「……我、我很抱歉。」
和泉守兼定深吸了一口氣。
「即使這樣也做好了覺悟要去做的事情,那就好好地去吧!」他喝道。
女審神者猛然抬頭,一臉愕然地望著和泉守兼定。她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個絕處逢生、因而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一般的旅人。
和泉守兼定不知道自己現在心裡是怎麼想的,因為他現在內心裡湧動著的念頭實在是太復雜了——不過,他還是循著自己的直覺,氣得笑了出來,雙手叉腰,又帥氣又強大地朝著她大喝了一聲。
「我不管你打算做什麼——不,事到如今其實就算是我也能猜到一點了吧——不過,我只知道一件事……」
他頓了一下,雙目炯炯有神地緊盯著女審神者。
「你不會再讓事情變成像在五棱郭時那樣,對嗎?」
女審神者似乎微微震動了一下。
她一瞬間睜大了雙眼,回視著和泉守兼定。而和泉守兼定就保持著之前那個他認為無比帥氣又霸氣(?)的姿態,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地迎視著她。片刻之後,女審神者忽然眯起了眼睛,就那麼輕聲笑了起來。
「啊。」她簡單地答道。
「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不會再讓那樣的事情發生了。」
無論是土方先生,還是山南先生——
抑或是像你們這樣將忠誠與信賴毫無保留地交付給我的部下、同伴和友人——
我都不會再讓五棱郭時那樣慘痛的、失敗的、自己只有無能為力的結果,發生了。
和泉守兼定笑了一聲。
「啊∼啊,這個女人的話,其實一點都不可信哪∼」他居然這麼抱怨了一句,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一旁默不作聲的一期一振。
「准備好了嗎,一期君?」他之前那種在發怒中被丟掉(?)的禮貌用語終於找了回來,現在他的語氣雖然還是有點直率的粗魯,但好歹懂得用一種征詢的口吻去問一期一振了。
「准備好的話,那麼我們就先回去吧。」他居然還懶洋洋(?)地抬手抓了抓那頭令無數女性都羨慕的黑長直。
「打了這麼多架,外表都弄亂了,再不回去好好整理整理的話,那就不夠帥氣了啊∼」
一期一振依然沉默,就仿佛沒有聽到和泉守兼定所說的話一樣。不過,他的手指輕輕動了一下。緊接著,一道金光就籠罩在了在場的六位付喪神的身上。
准確地說,他們六人其實站立在同一個範圍之內——而女審神者,或許是因為事先就做好了決定吧,站立的位置跟他們剛好拉開了一點距離。也就是說,她並不在懷表所召喚出的傳送陣之中。
在金光愈來愈盛、馬上就要把他們六人的身影全部模糊掉的前一刻,一期一振忽然抬起眼來,視線准確地落在女審神者的身上。
「不管您接下來要做什麼——」粟田口家永遠溫文俊美的大哥這樣說道。
「我們一定都會衷心地期待著您的歸來的。」
他的話音落下的下一秒鐘,金光嗡然一聲徹底收束起來,原地再無人影。
女審神者仿佛呆呆地站在那裡,凝視著剛剛還站著六位付喪神的空地。
「離開了啊……」她輕似無聲地這樣說道。
天空中的狂風似乎刮得更猛烈了,一點都沒有停息下來的意思。烏雲滾滾,仿佛像是要壓低到街邊的屋頂上來,令人心生畏懼——
女審神者忽然揚起臉來,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街道上。
む能替我暫時監控一下他們回去之後的動向嗎?め她忽然毫無預兆地在腦內問道。
系統菌沒有作聲。
女審神者好像早就想到會是這樣,因此也並不氣惱,而是彎了彎唇角。
む你還有想借助我的力量做到的事吧?……那就幫我個小忙啊。め
系統菌終於冒了出來。
【這算是個「小忙」嗎?!】它仿佛顯得很氣惱似的,聲音都提高了八度。
【你打算留在此地改變歷史……我看不出你還有什麼更危險的打算。你還是好好想想接下來如何應對時之政府的追殺吧!你還有空去擔心別人?!】
面對系統菌的咆哮,女審神者反而顯得十分從容,就好像她早就已經針對這一切想好了前因後果一樣。
む假如我要做的危險事情真的會危害到你們的計劃的話,你早就應該阻止我了吧——め她慢悠悠地說道。
系統菌沒有說話。
む可是你沒有。那麼就說明,你其實覺得我改變這裡的歷史,這件事對你接下去的計劃有利——或者說,至少是個你想見到的契機。我說得對嗎?め女審神者繼續悠然說道。
系統菌好像深呼吸了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8月9日:
好了世界線從此就要開始收束了——
我看看和當初的大綱已經離題十萬裡的文章,陷入了沉思。
看過刀男卷的小可愛們或許能夠猜到一點之後的大地圖了【。
這一章差不多要成為兼桑的主場了!對不起山南先生【。
PS. 兼桑說的「習慣了這樣不講道理之事的我自己,也挺讓我火大的啊」,是極化後的馬當番台詞。當初在刀男卷的結尾面對爺爺獲得的HE,他也說過(?)。
另外一句跟五棱郭有關的台詞,是他極化後一騎打的台詞,原本的大意就是說「不會再變成在五陵郭時那樣了」。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11號吧,可能會晚一點,抱歉啊。
感謝在2020-08-06 02:52:59~2020-08-09 23:32: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1個;
第1188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49
柳泉其實一直都有個猜測, 隱身在背後控制著系統菌與她交流的,其實是個真人,而不是純正的什麼智能系統。因為每次被她氣到的時候, 它總能做出一些——這種只有「真人」才會產生的小動作。
【很好,不愧是你。】出乎她意料地, 下一秒鐘它居然誇了她一句。
【我還覺得時候未到, 並不適宜向你透露太多信息呢。沒想到你就憑著這一路上的經歷和零碎的體會就能推理到這一步, 果然不愧是我們所看中的優秀玩家啊。】
柳泉微微勾了一下唇角,並沒有覺得很開心。
む因為你們可不是什麼慈善機構,玩家滿級退役之後當然也就沒有什麼養老福利吧?め她笑著說道, 語氣裡隱有一絲嘲諷。
む當初卻偏偏要讓我來為時之政府效命, 說是做什麼外援,也算是退休福利安置,我當時就覺得有鬼……可是我也知道, 這種事哪裡容我拒絕呢?め她的聲音變冷了一點。
む說吧。你們想要從時之政府那裡得到什麼?或者說, 你們期望我接下來能為你們做到些什麼?作為交換,這個世界裡發生的異像、還有一期和兼桑他們回去之後有可能面臨的異狀……都一一為我解決吧?め她毫不客氣地說道。
系統菌默了片刻, 不知道是在思考,還是在查詢什麼。然後, 它又開口了。
【目前,我只能為你監控你那些付喪神們的動向,還做不到萬一他們陷入困境的話就出手解決。】它的聲音裡帶上了一絲疑似苦笑似的意味。
【假如我們的能量真能達到那個地步的話, 我們當初就沒有必要讓你到時之政府當這個什麼「審神者」了。】
【正是因為我們無法探查到時之政府內部的……一切最主要、最核心的東西,我們才希望改換身份成為「審神者」的你們……不,你——能夠為我們調查出一點什麼;或者說, 是做到一點什麼。】
柳泉有一瞬間簡直震撼得驚悚了。
む「我們?!」め她不敢置信地重復了一遍系統菌這疑似口誤——或者說, 壓根就是故意口誤, 好向她泄露出來的一點事實——的字眼。
仿佛在那個簡單的名稱代詞之後,黑暗的冰山終於緩緩地向著她露出了一角。
她當然慎重地思考過,認為系統菌當初突然讓她去做這個見鬼的審神者,不僅僅是一步為了養老的閑棋而已。所以,一直以來她也貫徹著自己的那種畫風,不時地做出點冒險的事情,一方面挑戰時之政府的神經,另一方面測試時之政府對她這個外援容忍的底線;而這種行為沒有受到過系統菌的警告,就足以說明她的探查行為是獲得他們的默許的。
然而現在,她做的是一件時之政府絕對不可能容忍的事情——改變歷史,也就是說,暗墮——然而,系統菌仍然從頭到尾都沒有警告或阻止過她,甚至在她去追趕山南先生的時候為她提供了種種方便。至少,沒有那匹「望月」的話,她要趕在衝田總司之前截住山南先生並擁有足夠的時間去說服他,遠遠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而剛剛,甚至是在她與檢非違使的激戰中,系統菌還一再應她的要求,為她千方百計地找來了時間溯行軍化身的苦無,來對抗檢非違使——
這只能說明一件事。
系統菌——以及它背後所代表的那一方勢力——和時之政府並不是利益完全一致的共同體。它也想看到時之政府如何應對她的冒險舉動,一旦時之政府針對她這種前所未有的「審神者暗墮」的行為做出倉促而大規模的反應——比如說通緝,比如說追殺,甚至是連坐今日隨她出陣的六位付喪神,或者去她的本丸掀起什麼血雨腥風的調查之類的——系統菌就能從中漁利。因為像這種倉促之間就決定了的大規模行為,最容易找到某個不那麼完善的細節,從而針對該細節做出一些手腳——
對了,她剛剛在想些什麼?「在她的本丸掀起血雨腥風的調查」?對嗎?
忽然一道閃電似的光芒掠過她的腦海,柳泉似有所悟。
む我那座本丸的前任審神者……瞳小姐,也是你們的人,對嗎?!め她急切地追問道。
系統菌默了片刻,才不置可否似的冷哼了一聲,反問道:【……你在說些什麼?】
這種反應實在太可疑了,反而讓柳泉確認了自己的猜測無誤。她充滿信心地說道:む瞳小姐,一定是你們的人,或者至少當時是為你們工作的吧。……否則的話,在她出事之後,藥研僅僅只是為她深刻地抱不平而已,但他居然被時之政府抓住而碎刀,之後雖然還給我,卻也已被洗掉了記憶……而且,瞳小姐本人的出事也很可疑。無非是一位靈力缺乏的審神者而已,到了實在無法支撐的地步,讓她好好地退休就算了,何至於要用什麼冠冕堂皇的理由讓她前往時之政府總部,然後再讓她下落不明——或者說,「病逝」?!靈力不足和身體不好,這完全是兩種概念吧?!め
系統菌這一次沉默了比剛才更久的時間。
雖然天氣很糟糕——這完全不是一種良好的預兆,她內心當然也有點焦急——但是柳泉仍然給系統菌留下了充足的時間等待它想明白。
一直以來,她與系統菌——以及它背後的指揮者——之間的關系,雖然像是上司與下屬,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逐漸成長,她所解鎖的也不僅僅只是那些所謂的【態度包】或者可兌換的物品與技能,而且好像還隱約有一些【背後的真相】之類的散碎線索。
當然,系統菌是不會主動透露些什麼的。不過一位優秀的玩家,理應自己進行一下數據分析並得出一些合乎情理的推論。
比如現在,她就敏銳地猜測到,即使自己在這裡多跟系統菌談一些條件,其實也沒有關系的。因為系統菌想要利用她的身份便利得到的東西,說不定要比她所要求的條件更多呢。
果然,系統菌在沉默良久之後,略微帶著一點惱怒地——給出了柳泉想要聽到的回復。
【好了,我們已經充分了解到你的優點與能力了。——你想要什麼?來說說看吧。】
柳泉笑了。
……
然而,這種富有余裕的態度,沒過多久就變成了——震驚。
頂著依然陰晦的天色和不斷灌入領口袖口中的冷風的侵襲,柳泉和系統菌這個無良上司經過一番野蠻(?)的唇槍舌劍討價還價的過程,順利達成了某種協議。
然後,她就飛奔在京都的街道上,想要快些趕回新選組屯所去找山南。
然而,正當她跑到距離新選組屯所還剩下差不多三個街口的時候,異變陡生!
正在全力奔跑著的柳泉,在毫無預兆的前提下,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腳下踩著的仿佛不再是堅實的大地,而是流沙;大地晃動著,像是踩在蹺蹺板上一樣忽高忽低。就連街道兩旁的長屋,也活像是中了什麼魔咒一般左右搖晃起來,木質的架構發出吱嘎的尖銳響聲。
路上的行人發出了各種各樣的尖叫聲。柳泉一凜,立即停了下來,環視四周。
……沒錯,好像剛剛發生的,就是一次小地震。
震級仿佛並不算高,因為道旁的長屋也只是晃動和發出嘎吱的響聲,而並沒有倒下來。不過路旁店鋪打出的招牌、掛出的燈籠或在店前支起的傘則沒有這麼好運,它們隨著長屋的搖晃也瘋狂晃動著,不時有招牌發出「砰啪」的響聲,掉落到了地上。
柳泉忽然一皺眉,兩個箭步就跨到了斜前方一間店鋪的門口,及時在招牌掉落下來之前雙臂一伸,抄走了正站在招牌下方,嚇得只會哇哇大哭的一個三四歲模樣的小女孩。就在她縮回手臂把小女孩往自己這個方向拖過來的一瞬間,那塊木制的招牌啪地一聲,掠過柳泉的手背,掉落在了地上!
下一刻,店內跑出來一位驚慌失措的婦人,目光搖擺著,仿佛像是在尋找著什麼;口中喊道:「Keiko!Keiko!」
柳泉抱著小女孩的手微微一頓。隨即,她揚起聲來,應道:「您是在找她嗎?」
婦人把目光投過來,立刻衝向柳泉面前,一邊瘋狂地點著頭,一邊伸手過來要抱小女孩,嘴裡還七顛八倒地說著:「是的是的!就是她!……天哪,Keiko你出了什麼事……是您剛剛救了她嗎?謝謝您謝謝您……」
柳泉松手讓婦人抱走了小女孩,簡單地解釋了一下剛剛她看到招牌即將掉落,就搶先把站在下方的小女孩抱走了。婦人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又胡亂地感謝著柳泉,還說要請柳泉去店裡坐坐答謝她。
柳泉立刻笑著婉拒了,說自己還有事要先走,叮囑她們小心。婦人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急迫感,於是連連彎腰再三致意,才抱著小女孩回到了店內。
此時大地的晃動已經停止了。可是柳泉心頭的那種不太妙的預感並沒有消失。她急於盡快回到新選組屯所去,再度環視四周之後剛要走,就聽到身旁傳來一陣喊叫聲。
原來是那名婦人又跑了出來,手中拎著一個柳泉覺得有點眼熟的小包。
她氣喘吁吁地跑到柳泉的面前,遞出手中的那個小包,解釋道:「我、我家是經營和果子的店鋪,這個、請您務必拿去……好感謝您今天救了我家Keiko……」
柳泉目光微動,還是沒有再和她推讓,干脆利落地接過那個包裝得很結實的小紙包,甚至含笑說了一句:「謝謝。……請問——」
婦人露出疑惑的神色望著她。
柳泉頓了一下,還是問出了——和婦人預期之中不太相符的問題。
「您家的Keiko,名字是哪個字?」
婦人一愣。但這倒是也沒什麼不可以說的,她就坦率地回答道:「是敬子。『敬愛』的『敬』字。」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2日:
昨天被會議和改稿所淹沒。。。完全沒時間碼字
更晚了很抱歉,不過下次應該可以在零點更新了!因為我的靈感又回來了!
今天算是個過渡吧,因為有些伏筆要在這裡打點一下
山南桑和副長下一章就又會登場了喲hhh
下次更新:隔一天,14號零點。
第1189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0
柳泉微微一怔, 下意識重復了一遍:「敬子?」
婦人窺著她的神色。作為開店的老板娘,她平時在察言觀色方面是很擅長的;此刻只看了面前的姑娘幾眼,就仿佛猜到了一些什麼似的, 於是她咧開嘴朝著這個姑娘和善地笑了。
「欸,是個常來店裡的武士老爺幫忙起的名字呢。」
剛剛在地動中差點讓女兒受傷的那種驚恐似乎已經散去了不少, 婦人對面前這位及時救了女兒的漂亮姑娘有著天然的好感, 此刻仿佛像是要把滿腔的謝意都傾瀉在為這個姑娘解惑裡一樣, 詳細地解釋道:
「我們這種普通町人之家,哪裡懂得這麼多……就給她起了這麼一個名字,『Keiko』、『Keiko』地叫著……後來有一位武士老爺, 因為經常來店裡,所以也差不多相熟了起來……呀∼那位武士老爺和別的武士老爺不太一樣,真的是個溫柔的好人……皮膚白皙,長得又帥, 一看就是個讀過好多書的人……」
面前的年輕姑娘似乎也對她的敘述很感興趣似的,就那麼暫時也不著急離開了,站在婦人面前凝神聽著她的講述。
「我家啊,還有個長女,叫恭子……平時, 在我們忙著開店的時候,都是她負責照看Keiko的。有一天, 不知道為什麼,恭子沒有看住Keiko, 這孩子就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前邊來, 一下子撞到了那位武士老爺的腿上……」
年輕姑娘認真地聽著, 聽到這裡還揚了揚眉, 就仿佛眼前已經勾勒出一副那樣的畫面了似的。
婦人舒了一口氣, 繼續說道:「您應該知道,我們怎麼敢得罪武士老爺呢!即使那位武士老爺要一腳把她踢開,我們也做不了什麼的……可是那位武士老爺及時發現了,還立刻把她扶住,讓別人也沒碰到她,沒讓她受傷……」
然後她注意到那位年輕姑娘笑了一下。雖然那絲笑意並不明顯,但是那位年輕姑娘從剛剛地動起就一直繃緊的面容一下子就松散開了,五官也呈現出溫柔的神情。
婦人覺得自己是說到了那個年輕姑娘感興趣的要處,於是愈發說得高興起來。
「而且,他還不肯收我們的謝禮……還很和氣地問我們恭子和Keiko的名字……當我們說長女叫恭子,這個小女兒只是大家叫她『Keiko』,還沒有想過要用什麼字的時候,武士老爺笑著說……笑著說——」
婦人停了下來,竭力思索了一下。她好像並沒有多少文化,要死記硬背下來那位武士老爺當初所說的話還真的有點困難;她很快地放棄了,又立刻展顏一笑,熱情地說道:「所以說我剛剛就請您去店裡坐一下的好……那位武士老爺說了一句什麼文縐縐的話,然後說Keiko的名字可以跟隨她姐姐的名字之後,叫做『敬子』!對了,我們那時候也是像現在這樣記不住他所說的那句話,所以他就提筆給我們寫了下來!我們認真地保留了下來,就掛在店裡的牆上!您要不要去看看?」
在她的盛情邀請之下,那位剛剛還急著要走的年輕姑娘居然躊躇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跟在婦人身後,低頭走進了那間和果子店。
一進店門,婦人就抬手指著一面牆,說道:「您請看!武士老爺所寫的那幾個字就掛在那裡!」
柳泉抬眼一望,低矮而整潔的店鋪內的一面牆上,果然掛著一張紙。
紙上只寫著八個字:「在貌為恭,在心為敬」。
……確實是山南先生的字跡。
柳泉緩緩呼出了一口氣,仿佛把剛剛那最後一線存留於心的猶豫不決、彷徨不定都呼了出去。
「『在心為敬』嗎——」她低聲重復了一遍後一句話。
然後,她轉向婦人,鄭重地向她頷首致意。
「謝謝。」她說,「承蒙您的照顧,我今天在您這裡,聽到了一個很好的故事。」
……
和那位和果子店的婦人道別之後,柳泉沒有再多做停留,而是一口氣衝到了新選組屯所的門口。
其實還沒有完全到達屯所門口,她就聽見了土方揚起的聲音,大吼著下達各項指令,指揮著隊士們到街道上的各處查看情況,並優先幫助被困住的町人們。
柳泉忍不住抿起嘴唇,很淡地飛快笑了一下。
或許她對這個真正的土方先生並不算多麼喜歡或傾慕,然而就連她在這一刻也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哪一個「土方先生」,在關鍵時刻都是可以安心依靠和信賴的人啊。
因為,這個人是富有責任感的,懷有某種真正的信念的,在任何重要的時刻都願意——也有足夠的能力——挺身而出,將這個國家最重要的責任都擔負在自己肩上的……
歸根結底,雖然多數時候太過嚴苛了一點,眼中衡量萬事的標准也值得好好商榷一下——「對近藤桑有利」無論如何可不能算得上一套完美無瑕的標准啊——但是,在每一個需要他這樣的人拼盡全力、賭上性命的時刻,他都毫無猶豫,毫無遲疑地衝上前去——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始終無法為了山南先生的事而苛責他的原因吧。
所以,土方先生,就好好地去做只有土方先生才能做到的事吧。
即使那些事會傷害到旁人——傷害到別的,也很重要的人,她想要保護的人——也是一樣。
他去做他要做的事,然後,那些事會影響到的、對她來說很重要的人,就由她來好好守護吧。
柳泉加快腳步,很快就來到了新選組屯所的門口,揚聲喊道:「……山南先生!」
正站在門口、凝神聽著一名隊士向他彙報的山南,以及站在他身旁不遠之處,正伸手向著某個方向指指點點,對即將出動的隊士們作出指示的土方,都一齊轉過頭來,望向她出聲的這個方向。
然後,她看到山南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
他剛剛似乎正在摸著下巴,認真思考著從隊士那裡聽來的消息;但在看到她出現之後,他轉向她,放下了那只手,注視著她,說道:「你回來了啊。……歡迎回來。」
土方則是好像有點不耐似的朝天翻了個白眼,語氣聽上去也有點粗暴。
「啊啊,原來你還活著啊。這真是太好了。」他潦草地說道,從他的話裡誰也聽不出到底真誠不真誠。
柳泉衝著他們咧嘴一笑。
很奇怪,雖然現在天際還翻滾著不散的烏雲,狂風從他們身旁掠過,卷起地上的沙礫與塵土,大地的下一次震動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來臨——
可是,這一刻她卻想要笑一笑。
……可能是因為,她終於發現了無論時光怎麼變幻,也無法真正改變的,持久而可靠、值得信賴的事物吧。
她並沒有回應土方的話,而是轉向山南,正色問道:「我正想問一問,剛剛究竟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山南還沒有回答,土方就充滿怨氣似的開口了。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地震,地震!」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誰知道那個棘手的女人卻搖了搖頭。
「並不是這個。」她面色凝重地說道,略一猶豫,居然大膽地開口探問道:「是……土方先生剛剛在這裡說了什麼嗎?宣布了山南先生『脫走』的嫌疑被洗清?還是——」
土方惱怒起來。
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變的?別人肚子裡的蛔蟲嗎?到底是怎麼能夠在自己不在場的情況下猜到剛剛發生的事的?山南這一次看中的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神婆嗎?還是巫女?——啊不,他記得自己仿佛聽永倉和衝田他們說過一次,「山南先生所看中的女人,是『浮船』那家店的明裡小姐」吧——
哦,對了!
土方猛然瞪大了眼睛。
明裡!就是這個名字!他就說他總是覺得哪裡不對——
那是因為在他記憶裡曾經聽說過的、山南喜歡的女人,明明叫做「明裡」啊!跟這個名叫「阿雪」的姑娘一點關系應該都沒有吧!!
土方差不多立刻就忘記了回答阿雪「剛剛發生了什麼事」的提問。他黑下臉來,忽然又覺得山南和這個阿雪都顯得無比可疑。
「明裡姑娘呢?」他冷冷地徑直問道。
「我記得以前好像聽誰說過。……山南君喜歡的,不是一個名叫『明裡』的姑娘嗎?是島原哪家店裡的來著?」
他的眉心壓低,迫視著眼前這個明顯很可疑的年輕姑娘。
「……可不是什麼叫做『阿雪』的姑娘啊。那麼你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他愈考慮愈是覺得驚心。
「老實說,你在三條大宮那裡置辦的房子到底是不是……或者,那就是為了迷惑我才准備的吧。那個『明裡』到哪裡去了?假如沒有這麼一個人的話,他們是不會都這麼傳說著這個名字的……」
他一條條把疑點都理清之後直接質問了出來。可是阿雪卻只是初時露出了一點驚訝之色,繼而就抿唇輕輕一笑,好像他所提出的問題都不是什麼問題一樣。
「哦,」她居然還輕飄飄地回答了。
「那是因為其他人誤會了吧……沒錯,『浮船』店裡的確也有一位名叫『明裡』的姑娘,有時候山南先生去店裡,也會和她一起坐坐……」
她居然就這麼大方承認了!
「不過,山南先生喜歡的是我。……不管什麼時候我都可以肯定這一點哦。」她竟然還不知羞似的在眾目睽睽之下,繼續做著大膽的發言。
土方:「……」
他就說,問她做什麼呢?難道結局不是只有一個——就是被她氣死——嗎?
他咳嗽了一聲,終於記得回到主題上來了。
「呃……沒錯!我剛剛的確是當眾宣布了這次的調查結果……既然沒有明確的證據證實山南君昨夜屬於擅自脫走,那麼當然就是相反的結論吧……」
而站在一旁、始終含笑聽著阿雪和土方這一場言語交鋒(?)的山南,卻忽然開口了。
「然後,的確是就發生了地動喲。」他說。
土方:「……」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4日:
我!好像!有點!奇妙的腦洞【喂!
總之,今天我的靈感噴發了,所以下次更新一定也可以准時的hhh
PS. 這一章裡提到的「在貌為恭,在心為敬」,出自《禮記》。
在霓虹的舊時代,很多文化人以學習漢詩等等知識為自豪,局長被處刑之前還寫了一首漢詩當作辭世詩。
所以我假定山南先生也讀過一些漢學典籍喲w
下次更新:還是隔一天,16號零點。
第1190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1
啊這兩個人到底在說什麼!在暗示著他得出「山南君昨夜的行為不屬於脫走」這個結論之後, 就引發了地動嗎!這也太奇怪了!他要是那麼容易就能操縱地動的話,他當初干嘛不干脆在池田屋事件的當晚來上一場地動,直接震塌池田屋那棟木頭房子, 把那些長州亂黨都埋在底下算了!也免得新選組還有那麼多人受傷,還有隊士丟了性命!……
他正這麼怒氣衝衝地想著,但也沒有忘了正事, 隨意地一揮手先把那些派出去巡查和救援的隊士們打發走, 然後才轉向那兩個不管怎麼說都愈來愈可疑(?)了的人。
「你的意思是說,剛剛的地震,與我說的話有關系?!」他充滿狐疑地反問道——並且一邊說,一邊因為這個推論的荒謬程度而默默地在心底翻了個白眼。
然而阿雪一臉嚴肅地朝著他點了點頭。
土方:「……」
他現在覺得這個阿雪不僅僅渾身都是謎團了, 她簡直滿腦袋都是瘋狂的點子!
他忍不住把視線下意識地轉向山南, 打算通過山南的表情變化來窺探出一些真相來。可是山南在察覺到他的視線之後,卻在鏡片後慢慢彎起眼眉——
然後, 同樣朝著他點了點頭。
土方:「……」
啊, 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他有點不耐地這麼想著,覺得自己在這裡聽阿雪說話簡直是浪費時間。
街道上的亂像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解決, 是不是應該也報告一下京都所司代,看看上頭會不會有什麼命令發布下來;還有去拜訪容保公的近藤君不知道怎麼樣了, 是已經告辭出來走在路上遭遇了地震呢,還是依然在拜謁容保公的中途感覺到了這不同尋常的事情呢……
要做的事情疊起來簡直就像山一樣多,他可沒空在這裡聽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的胡言亂語啊!
可是, 在土方果斷地轉過身走進屯所之前,山南就出聲了。
「土方君。」他的嗓音聽上去依然鎮定而平靜。
「請留下來, 聽一聽阿雪接下來要說的話吧。」
土方:「我可沒空——」
他的怨言還沒說完, 山南就截住了他。
「……因為那必定是會對這個世界產生影響的真相。」
土方覺得不可思議地反問道:「……你是不是瘋了?!」
他終於忍不住把自己內心瘋狂湧動著的吐槽脫口說了出來。
可是, 山南的臉上卻沒有從前那種令他既有些忌憚、又有點厭惡, 還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提防和困惑的——意味深長的神色。
山南現在的神情是無比鄭重而嚴肅的。隱藏在鏡片之後的那雙眼睛,現在注視著他的目光裡,既沒有嘲諷、也沒有悲哀,反而帶著一種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在那雙眼睛中看到過的真誠和坦然感。
「不,我沒有瘋。」他居然十分認真地回答了土方的問題。
「土方君,請務必好好聽聽她所說的話。雖然難以置信,但卻都是真的……是對這個世界來說很重要的事情。」
土方覺得難以置信。
不,確切地說,自從昨夜大家發現山南不在屯所、極有可能是不告而別之後,所發生的一切事情都混亂而瘋狂,讓人覺得無法置信。
土方起初難以相信山南就這麼干脆利索地走掉了,拋棄了自己在新選組所擁有的一切,在明知道「局中法度」對「脫走」這一罪名會有怎樣的處罰的前提下,依然就這麼斷然離開了。
那一刻他簡直有種錯覺,就仿佛山南的離開並不算是怯懦逃避的脫走,而是一種勇敢凜然的赴死一樣。
他一直都以為山南是個聰明人,或許從前還有點拘泥於那點讀多了書的意氣,有些天真的念頭;但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竭力地想了一想,卻實在是想不起來這種改變是什麼時候真正開始發生的——山南就好像漸漸變得深沉難測起來。
那雙藏於鏡片後的眼睛裡開始湧動著更多的東西,可是每當土方想要認真去辨認一下的時候,那些暗流卻會突然全部消失,只有平靜得近乎死寂的微光留在那裡。
土方不太適應這樣的山南。他覺得近藤君好像也在不知不覺間對這樣的山南多了一種可以稱之為「敬畏」的情緒。那樣的近藤君讓他的心頭不知不覺湧起一陣怒火,因為他覺得近藤君本不應該對位置在自己之下的山南懷抱著那樣的態度——陪著小心,謹慎地應對,就活像是生怕山南哪一天突然做出些什麼能把他們目前所擁有的一切都炸個七零八落的事情來似的——
所以他才想要竭力去試探山南的底線,並對他加以限制。或許在他野獸一般的直覺裡,那樣的山南是危險的,難測的,不可控的;就連近藤君或是土方自己,現在都不敢充滿自信地說自己就十分了解山南如今真正的志向和意願,並且確信山南的想法對新選組和近藤百分之百都是完全無害的……
可是現在,雖然面前發生著的這一切都太過荒謬而超出了正常人應有的認知,但是土方的潛意識裡卻有種奇妙的感覺,就仿佛山南終於回到了能夠令人理解、可以好好溝通的軌道上來一樣。
為此,他覺得自己可以按照山南所說的話,好好地聽一聽阿雪會說些什麼更加荒謬的事實。既然他們都已經和那種像是百鬼夜行裡才會出現的怪物拼命地戰鬥過了的話,那麼現在作為新選組副長的自己,理應對更震驚的事實都擁有著堅強的耐受度和接受程度才對——
然後,他看到阿雪沉吟了片刻,終於好像下定了決心似的,轉向他和山南的方向,認真地說道: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確信剛剛的地動是出於某種原因——再不制止的話,會對這個世界有害。」
「所以,請一定要相信我接下來的判斷。」
「……山南先生昨夜,只能是『脫走』。」
土方:!?
山南:「……」
因著不同的原因,新選組的總長和副長兩大支柱同時陷入了沉默。
但那個說出這種令人震驚之語的女人依然在有條有理地說著:
「……只有這樣的話,天氣的種種異像才會消失。狂風,烏雲,甚至是地動——」
土方:「……」
他還沒想好這句話應該怎麼吐槽(霧!),就聽到身旁的山南居然擺出一臉先知(?)的模樣開口了。
「所以,這些異像都是因為你拼命為我洗脫了『脫走』的罪名,才會產生的嗎。」
土方想說這是什麼荒謬的推論,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面前的阿雪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而且山南那可怕的推理好像還沒有完。
「……因此,我的命運,注定就應該在昨夜背負著『脫走』的罪名,因為觸犯了局中法度而切腹——是嗎。」
雖然正在說著的好像就是自己必死的結局,可是山南的語氣聽上去竟然有種極端的、仿若置身事外一般的冷靜感。
正當土方都忍不住覺得這場對話已經難以遏制地向著一個瘋狂至極的方向滑去的時候,他聽到了更瘋狂的話。
「不,不是昨夜。」阿雪以一種同樣冷靜到完全客觀、仿佛不帶一絲情感似的可怕(?)語調回答道。
「其實,應該是兩天後……也就是二月二十三日才對。」
山南的雙眼在鏡片後微微瞠大了一瞬,繼而垂下視線,搖了搖頭,竟然笑了。
「……是嗎。」他嘆息一般地說道。
「假如事情不是這樣發生的話……那麼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
仿佛已經完全忽略了一旁的土方,阿雪直言不諱地答道:「或許會一直持續發生像今天這樣的天氣異像……因為我以前曾經見過類似的場景。」
山南微微一頓,緩緩抬起視線,再度緊盯著她,目光在鏡片後一閃。
「哦?!」他的聲音裡驟然多了幾分感興趣似的意味。
「……那麼,那一次,阿雪——你是因為想要救誰而引發的異像呢。」
阿雪好像有點驚訝似的回視著山南。片刻之後,她搖了搖頭,用一種誠實的態度回答道:「上次,是因為那裡跑進去了另一位……不應該在那裡的人。我是接受任務,去調查和追捕她的……」
「後來呢?」山南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你平定了那次異像嗎?」
這一次在回答之前,阿雪很明顯地斟酌了一下用詞。然後,她才開口。
「算是那樣吧……最後,我把她殺掉了。因為她當然也知道我是去做什麼的,也想要我的性命……」
土方:「……」
雖然聽不太懂山南和阿雪在打什麼啞謎,可是阿雪好像輕飄飄地說出了很不得了的話呢。
而且,山南好像對「阿雪殺人了」這件事接受度非常良好一樣。他甚至連驚訝都沒有,只是安安靜靜地追問道:「再之後呢?你完成了你的任務,平定了那次異像?」
「嘛……算是那樣的吧。」阿雪再度重復了一遍自己剛剛的回答,顯得有點兒勉強。
仿佛在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山南更殘酷的真相似的,她稍微遲疑了一瞬,引來山南異樣的注視以及「嗯?!」的一聲輕飄飄半含威脅(?)半含懷疑似的提示。
阿雪立刻就不再遲疑地說道:「……不過那一次我也很辛苦……受了點傷,很艱難才取得勝利……」
土方本以為山南聽了之後要露出心疼的表情,誰知道山南卻只是啊了一聲,居然詭異(?)地好像滿意了一點,微微頷首說道:「這樣才對……這樣,一切就都對得上了——」
土方:「……喂,你總不至於為了自己的女人差點連命都丟了的過去而感到驕傲吧……?!」
新選組的鬼之副長終於忍無可忍地吐槽了一句。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6日:
再來一章,幕末的這個大地圖就可以結束啦!
然後……我們還要再來點刀男【咦
然後就可以HE了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18號吧。
悠于 2020-12-27 20:27
第1191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2
他現在覺得, 和山南相比,自己壓根就不算多麼魔鬼了。因為雖然他對內部的隊士、干部和外部的浪士、亂黨或難以打交道的大人物們板起一張臉,表現得很不好對付似的, 但是他還沒有那種眼睜睜看著女人——尤其是,還是自己的女人——去玩命而無動於衷的惡劣嗜好。那真是只有魔鬼才能做得出來的反應!
他有點怒氣衝衝地這麼想著,莫名其妙地就替阿雪感到了有一點不值。他為自己今天這種突然爆發的、豐沛的共情能力而感到了一陣詫異。
雖然他在女性之間好像十分受到歡迎,但是很少會有女人給他留下過於深刻的印像。而今天,居然是一位「別人的女人」讓他感到了一陣惻隱和憐憫, 或許這是因為這個阿雪表現得太過英勇、又太過可疑了,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在同一個人身上居然能夠交織表現得很好, 這沒法不讓人印像深刻吧——
土方這麼想著, 眼看著身旁那位魔鬼屬性忽然散發出來的新選組總長,用手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然後,他聽到山南又發言了。
「所以, 這一次也是這樣?天氣產生種種異像,然後是地動……因為你做了什麼違背命運的事情,所以也會有一個人, 像你當初追捕別人那樣來追捕你,是嗎?這樣的異像要停止,你就必須死在對方手裡才行?」
土方:「……」
阿雪:「……」
好像終於被山南的一系列推論弄得有點無言以對似的, 阿雪頓了一下,無可奈何地笑起來,潦草地一點頭,答道:「嘛,雖然這其中有點出入……不過, 大致上差不多就算是這樣吧。」
被證實了「自己的女人得拿命來填平替自己改變命運所受到的懲罰黑洞才行」這一事實, 山南卻好像一點也沒有悲傷之意似的, 反而突然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阿雪的面前,垂下視線望著她,許久之後笑了一笑。
「你事先知道這一切糟糕的後果,卻還是不想看到我死,是嗎?」他的語氣忽然變得無比溫柔。
阿雪還來不及說什麼,山南就繼續說道:「……沒想到你這麼喜歡我啊。呵呵,謝謝。」
那兩聲「呵呵」的笑聲,聽上去竟然有一種輕飄飄的鬼畜意味;雖然用溫柔的外殼包裹著,可是在場的土方或阿雪誰也不敢輕易錯辨其下的深意。
土方嘶地一聲抽緊了腮幫子,就活像是那一側的牙突然疼了起來似的。阿雪則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無聲嘆息了一聲,答道:「……或許真的是這樣吧。」
山南依然笑著。但是現在土方不覺得他的笑容有多麼溫和了。他覺得山南現在的笑意看上去簡直可怕。他甚至在思考著,卻記不起來從前的山南有沒有露出過這麼可怕的笑容與氣場。
或許,從前的山南君在他們面前,露出的也是某種偽裝好的表情和態度吧。
就憑現在這樣的反應,山南就應該不是一個能夠被他當初的咄咄逼人迫到牆角喪失了反擊之力、會一怒之下毫無智謀地出走的人啊。
土方這麼想著,帶著滿腹疑惑,就那麼看著山南在他面前表演蹩腳的愛情劇,一抬手竟然撫摸了幾下阿雪的臉頰;然後在土方快要受不了而轉身離開的前一刻,施施然地說道:「那麼,有別的方法來避開這樣的結局嗎?……比如說,讓我回到既定的命運裡,以『脫走』的罪名切腹之類的?」
土方:!?
阿雪:!!!
「開……開什麼玩笑!」土方聽到阿雪厲聲吼道。
她好像完全不顧山南還碰觸著自己的臉頰的這種曖昧姿態了一樣,一手捉住山南的手強行拉了下來,好像真的要發怒了。
「為什麼每次你做決定的時候總是要選擇這種傷害自己的事情?!為什麼你不能坦率一點、多信任別人一點,和我們談談,或許我們一起就能夠找出更好的方法來解決……」
土方:「……」
雖然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覺得……只聽這幾句話,也能稍微推斷得出——這兩個人之間顯然很有故事啊?!
不管他內心一瞬間轉過多少個念頭,但那位阿雪姑娘的氣勢卻好像一步步變得更強了。
「而且,即使你現在後悔的話也晚了!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就干脆一點認命吧!!」她吼得雙眉倒豎、氣勢磅礡。
然後,土方聽見山南輕聲一笑。
那種笑聲非常低,仿佛還帶著一點溫柔無奈的情緒似的,但不知為何,土方聽到之後,脊背上立即機伶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你所說的話,都十分適合你自己依據它們好好反省一下喲,雪……阿雪?」山南柔和地說道。
剛剛就出現過的那種違和感不知為何更加強烈了,土方皺起了眉。
「你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想過要找我商量嗎?在絕望的時候,想過要求助於我嗎?當你有解決不了的問題的時候,我甚至永遠都是最後才能知道的人……」山南平靜地說著。可是在他平靜的面容之下,仿佛翻滾著一股即將衝破水面的、洶湧翻騰的暗潮。
「大家都送過你禮物,你也高興地接受了……可是我甚至連一個送你禮物的理由都沒有。」
山南忽然向著阿雪的面前再度迫近了一點。
「即使終於有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在祭典的夜晚與你一同出行……卻被你在半途中強行把我推給了另外一個女人。」
土方:「……」
他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並不是很想聽這些秘辛。即使這些秘辛都是有關於山南的挫折與痛苦,他也不是太想去了解了。
可惜,山南好像一點兒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好像也並不介意土方還在旁聽。他甚至壓根就懶得修飾自己的言語,話語中透露出的漏洞愈來愈多,他似乎都懶得再去補救一下。
「我一點也不想和雪村君逛什麼祭典,即使她的身上有我感興趣的東西,還有利用的價值,那也不行……」
「你不是奉命去戒護我的嗎?你就是這麼對待你應該認真保護的對像嗎?把我就那麼丟在人潮洶湧的街頭,你想過回去的路上假如再遇上什麼不逞浪人或居心險惡之人,我又多了一個雪村君需要照顧,到時候會怎麼樣?」
雖然土方聽不懂山南到底在說些什麼,可是在他的視角看來,阿雪看上去好像錯愕極了。山南一句句的言語雖然語調平靜如水,但內容卻銳利如刀,每一個字都好像在重擊著她的心髒一樣。
可是,山南好像一點兒憐憫的表情都沒有流露出來。他頓了一下,發出了一聲冷笑。
「……我知道那一晚後來你又遇見了誰。」他說。
不知道是不是土方的錯覺,山南說完這句話之後,居然向著他的方向投過來微妙的一瞥。
土方:???
看他干嘛?!他連山南正在說著的是什麼時候的祭典都不知道!他也不認識什麼叫「雪村君」的女人,更不知道山南干嘛選在這個時候扯這些陳年爛賬——照他看來,雖然剛剛阿雪口口聲聲要頂替山南去面對什麼危險後果,說得未免口氣也太大了一些;可是這番心意總是很令人感動的啊。結果山南聽完之後卻突然臉色微妙地開始講古,還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這到底是什麼見鬼的反應!
啊啊,讓他站在這裡真是浪費時間!
土方剛想轉身就走,就聽見阿雪終於開口了。
「沒錯喲,我不會為自己曾經做過的選擇辯解。」
土方:「……」
這種硬氣的口吻讓他瞬間又產生了一種似曾相識之感。可是他還是想不起來這種微妙的熟悉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一天,我把您留下,也是因為當時我以為比起我自己,您更願意見到千鶴……」
土方想,好吧,看來他今天勢必要不得不在這裡把整個波瀾起伏的三角戀愛故事聽完了。
不過當事人之一好像並不打算在這種多角戀愛方面過多地糾結似的。她很快就切換了話題。
「所以您看,過去,您對我有誤解,我對您也有……」
「甚至是一直到了最後,我還以為您打算利用綱道君做點兒什麼……我並不認為您會跟他同流合污,但我在那天白天經歷過那樣一番激烈的戰鬥之後,理所當然地會以為您又在計劃著什麼危險的事情……」
土方內心暗忖,為什麼他們的對話裡出現了愈來愈多他聞所未聞的人名?
假如說事到如今他還認為山南和阿雪沒有一點問題,清白正常得就像昨天的太陽一樣(因為今天的天空裡還是烏雲翻滾,白晝間就已經陰晦得如同傍晚日落後了),那絕對是假話。
可是,也不能因為這兩個人正在說著什麼讓人聽不懂的過去的回憶,就簡單草率地把他們都抓起來慢慢審問。
歸根結底,這可不是街上的那些不逞浪人和長州亂黨啊!
土方正在胡思亂想著,卻突然聽到山南的聲音。
「欸∼是啊。」
山南甚至還有心情輕聲笑了幾聲。他的嗓音溫柔得如同情人般的耳語。
「可能就是因為那些誤會,那時候的我們就這麼分別了——」
「想想看也對,我甚至曾經送過雪村君一枚發簪。但是我什麼都沒有送給你過。」
土方:「……」
這還真是……不得了的、自爆式的渣男發言啊?!
然而山南的下一句話就陡然切換了畫風。
「所以假如你要犧牲掉自己的生命來救我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土方:「……」
所以說這裡正在上演的還是跟淺草的戲棚子一樣的蹩腳的三流愛情戲碼嗎!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8日:
嗯預計再有一章,我最近新冒出來的瘋狂腦洞就會登場了!
我覺得副長變身暗戳戳的吐槽役這個梗很萌所以我一定要寫一下hhhh
而且這種山南桑和妹子暗戳戳地在cue以前那個副長,現在這個副長「???」的場面也很有趣【你夠
下次更新:應該還是隔一天,20號吧。
第1192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3
然後, 阿雪說話了。
和土方想像中的那種愛情劇裡的女主角會說出的軟綿綿的台詞不同,阿雪的反應完全出人意料。
她並沒有震驚,也沒有大喊大叫, 當然, 也沒有感動得立刻流下淚來, 就像那些戲碼中的女主角一樣。
她的聲音裡甚至帶著一絲輕飄飄的笑意。
「這可怎麼辦呢。」她說。
「我也不想讓您死去。您也不想見到我死——」
山南含笑注視著她,甚至從喉間發出了嗯哼一聲,表示對她這句敘述的贊同。
阿雪說:「……那就只能請您跟我一起走了。」
土方:?!
好吧, 他沒想到,一直令人頭痛的、無論是地位還是讀過的書都在他之上的、新選組的軍師,他想破了頭也無法真正安排好的大難題——這就有人來主動要替他解決了?!
很奇怪的是, 昨夜才來過一回「脫走」——哦不,確切地說,是查無實據、但歸根結底說不定就是「脫走」——的山南, 聽到這句話之後,卻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神情。
「你說什麼?!」他甚至還反問了一句,就活像是他真的感到十分震驚似的。
土方也感到十分震驚。
事到如今他也稍微對過去一天一夜之內發生的事情有了一點自己的猜測。雖然還是不能斬釘截鐵地說山南是自行從屯所脫走的,但那在他看來, 多半是因為阿雪事先作出了一系列精采的安排,最終完美地洗脫了山南身上的嫌疑,讓土方找不到明確的證據而已。可是——在作出這些安排、成功洗清了山南的罪名之後,阿雪竟然又要說服山南離開?而且,就這麼大喇喇地在土方面前說出來?那麼他們今早還回來做什麼?遠遠地逃開,不讓總司找到,不就可以了嗎?!……
土方覺得自己一肚子謎團無法解開, 憋得他幾乎要暴躁了。
他覺得不管怎麼說——即使只是為了對得起近藤君對山南一直以來的信任、維護和尊重也好——他都有責任在這裡提醒一下山南。
「喂, 山南君——」他不得不開口了。要插進這出愛情劇裡真的讓他有點尷尬, 可是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雖然並不是想干涉你的決定,而且我對阿雪姑娘也沒有什麼其它看法——」他再度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咳,但是……你要想清楚!你的信念呢?你想要實現的願望呢?為了這個國家、為了新選組,你想要做到的事呢?這些統統都要放棄,這樣也無所謂嗎!……」
土方自認為自己說得已經仁至義盡了——確實,山南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驚訝的神色,就好像沒有想到事到如今還能從他這裡得到這種好意似的。
土方牙疼似的歪了一下嘴。
可是山南似乎還不等他的話音完全落定,就很快地答道:「欸∼可以啊。」
土方:「……」
阿雪:「……」
他們兩人好像同時都結結實實地被噎了一下。
土方忍不住怒道:「前一陣子和我們作對的時候,你為什麼不這麼干脆地做出這種決定呢!現在什麼糟糕的事情都已經發生過了,你現在卻又這麼簡單地就要放棄了?!想想看那時發生過的事,當初那些遞交建白書的家伙們恐怕在會津公面前也是醜態百出吧……近藤君也要為了這件事,當著會津公的面向那些笨蛋低頭認錯……而我——」
他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了。
那時候,即使使出多麼強硬的手段,也沒能真正讓面前的這個男人讓步,放棄他那些和自己不合的想法,屈服於自己為了新選組而設計出的未來計劃……
可是,在什麼傷害都已經造成了的現在,這個男人卻又干脆利落地決定放手離去?
土方一瞬間竟然覺得有點頭腦混亂。仿佛就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少年時代,在日野的鄉間與人打架,那時候的他什麼劍術功夫也不會,只是憑著一腔少年的血氣與人撕打,拳頭高高舉起來再狠狠落下去,砸在對方的臉上……然後,自己的臉上也狠狠地挨了一下,頭腦裡嗡然一響,腦子發木,繼而眩暈,知道今天自己攤上了大事,也知道自己想不出應該如何奪得勝利;可還是咬著牙堅持著那點最後的倔強和不肯服輸——就像現在他的感受一樣。
和那時候一樣,明明自己為了戰勝眼前的人,已經掙扎著努力過了,露出了咬牙切齒的醜態,做出了難以原諒的事情……甚至在那麼幾個瞬間,他也同樣確信自己給對方造成了有效傷害;可是到了今天,自己為了取得勝利所做的一切努力卻仿佛轟然倒塌,變得全無用處,因為那個強大而深不可測的對手主動自己放棄了戰鬥——
可是,山南就仿佛沒有看到土方的咬牙切齒一樣。他還是溫和地笑著,面色從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土方的內心有多麼的不平靜;他甚至再度在土方的話音完全落定之前就開了口。
給了他們同樣的答案。
「欸∼可以啊。我剛剛就說過了。」
他的嗓音聽上去十分溫柔,簡直就像是帶著一種懾人心魄的奇異力量似的。
這種反應不僅讓土方的一腔怒氣無處發泄,並且好像讓那位剛剛明明在對戰那些怪物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的阿雪都震撼了似的。
她睜大雙眼,蠕動嘴唇,喃喃說道:「可是……山南先生……」
「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嗎?」和她的遲疑相反,山南的臉上自始至終都帶著一個清爽的笑容,仿佛已經坦率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一般,帶著一絲看透一切的睥睨(?)與自得感,這樣應道。
阿雪:「……什麼?」
山南含笑望著她。他就好像忘記了她剛才為了不讓他再抬起手來觸碰自己的臉頰,所以還緊緊地扣住他的手一般。
「你應該知道……我不會就這麼坐視你受到懲罰,更不會坐視你死去的,對吧?」他的聲音溫柔裡帶著一絲嘆息,簡直像是情人間的私語一樣。
「你已經通過不顧一切地改變我的命運這件事……表明了你的態度。」他說,彎起了眼眉。
「而我,對這樣的表現很滿意喲。所以現在,該輪到我『不顧一切』了。」
阿雪的表情看上去就活像是被雷劈了一樣,震驚、錯愕、不敢置信……那麼多種表情,一瞬間都浮現在她那張美麗的臉孔上。
雖然旁觀這種蹩腳的三流愛情劇好像尷尬了一點兒,不過土方覺得自己好像終於弄懂了一點兒什麼似的。
「所以……山南先生,你之前表現出來的那些弱氣的態度……全部都是假的嗎?!」他不可思議地反問道。
「就為了……通過讓她『不顧一切地改變你的命運』這種事,來證明她的誠意或者感情之類的見鬼玩意兒,你就……就——」
土方覺得簡直說不下去。這種行為簡直跟他想像中所謂「武士大人」應該做的事情差了十萬八千裡,既不光明磊落,也不切合大義,完全就是……就是——淺草的那些戲棚子裡上演的十八流戲劇裡的十八流設定!
山南並沒有回頭。他的注意力甚至都沒有再投向土方的身上,可是他還是笑了一聲,回答了土方的質問。
「當然不是。」他說,「我或許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弱氣……不過,被你逼迫到牆角,也是確有其事。」
說到這裡他還情真意切地嘆息了一聲。
「我原本只是想看看你對內部的隊士……還有同伴——下手的話,究竟能夠做到哪一步才停手。可是,你真讓我驚訝啊,土方君。」
就保持著那種背對土方的姿態,新選組的總長頭也不回地說道。
「或許,我們都在縱容自己內心的怪物生長壯大吧……我也是,你也是。」
「不過,我要感謝你一點——」
「在這其中,我發現了一件事喲。」
「那就是——我現在變得比較懂得變通之道了。」
土方:「你都在說些什麼鬼……?!」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身後的土方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山南輕輕地笑了起來。
「我啊,以前也是個很容易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他溫柔地說道。
「拜你所賜,我現在明白了——」
「我能夠為新選組做的事情已經很少很少了。可是,我還有能夠為別人做到的事。」
「那就,在你容忍的限度之內,我再最後為新選組做一件我還能夠做的事吧。」
說完這句話,山南忽然轉過身來,直視著土方。在陰晦的天色下,他半長的頭發被風吹動,鏡片反光,一時間竟然讓土方有點摸不清楚他的真正情緒。
「通過切腹一事,讓新選組更緊密地團結在一起,懂得法度的重要性,沒有人再去肆意妄為,遵循著新選組的最高利益而行事——」
山南一字一頓地說道。
「這就是我,作為新選組總長,能夠做到的,最後的工作。」
土方:!!!
阿雪:!?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0日:
今天我好像生病了……頭痛欲裂【。
最近工作方面壓力太大,很忙,如果不能及時更新的話請見諒
這一章內容提要的這句話是大河劇《新選組!》山南桑切腹前對副長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嗷嗷嗷真是太虐了!所以無論如何我也想改寫一下這句台詞的使用方式!【喂!
下次更新:暫定還是隔一天,22號吧,如果到時候太忙或者實在健康不允許的話我會提前請假的,實在抱歉。
第1193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4
感到阿雪的手一瞬間好像猛烈地抖了一下, 山南目光微微一閃,反手捏緊了她的手。
「我要離開這裡。」他坦率地對土方說道。
「今後,新選組就不會再有人能夠挑戰近藤君的權威、總是能夠想到什麼奇怪的辦法讓你們都感到頭痛了……」
說到這裡他居然還再次笑了起來。土方感到了一陣頭痛。
「別說傻話!」他煩躁地回應道, 「都說了你昨夜的行為不算脫走, 現在再為此讓你切腹的話……同樣是視法度如無物的行為啊!這還不夠讓人頭痛的嗎!」
山南眯起了眼睛, 笑意似乎顯得更深了一點。
「啊∼這個容易解決。」他平靜地說道。
「總司不是還沒有回來嗎,想必也該快了吧……那就說,在他帶回來的證據面前, 我坦然地承認了自己是『脫走』的罪過,也同樣會接受切腹的處罰,那樣就可以了——」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話剛剛說出來, 環繞著他們的猛烈的風勢好像就變小了一點兒。
山南抬起眼來望了一眼天空, 又左右看了看,笑道:「看來這種推測真的很有道理啊……」
土方不耐地從鼻子裡重重地噴出氣來。
「那接下來要怎麼辦?毫無證據的話,我可是不會下令讓人切腹的。」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再說, 我覺得你也是個聰明人……既然自己的女人那麼費力地布局和戰鬥, 好讓你逃脫死亡的命運的話……你自己也不應該就這麼草率地再一次走上絕路,啊?是吧?」
山南笑了。
「不,我當然不想死了。」他干脆地應道。
土方:「所以說你那個計劃要怎麼——」
山南:「所以我說我要離開這裡。你們可以對外解釋說新選組總長山南敬助於元治二年的二月二十三日因為擅自脫走而在屯所切腹。這樣就行了。」
土方:「……哈?!」
山南:「這樣的話, 在別人眼中我的命運就沒有脫軌吧。雖然不知道作出這樣的假像, 是不是能夠幫助她規避未來有可能的處罰,但我也總不能什麼都不做, 就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等著她行動啊。」
土方:「……」
山南又好像沒有再把注意力投向他了。他轉過身去, 溫柔地注視著阿雪。
「我已經在此地完成了我的使命。我知道我已經為新選組盡了我的一切努力……現在我可以聽你的吩咐了, 雪葉君。」他語氣異常柔和地說道。
土方愣了一下, 然後耳朵遲鈍地在山南的這一番話裡捕捉到了什麼奇怪的字眼。
「雪葉君」?那是什麼?是阿雪真正的名字嗎?……
可是山南沒有給他慢慢思考的機會。他握緊阿雪的一只手, 重新轉回頭來,目光炯炯地迫視著土方。
「怎麼樣呢?土方君。……假如近藤君回來的話,事情可能就不會這樣順利就能結束了喲?我覺得,以我們對他的了解而言,近藤君一定會再努力地挽留我的……」
土方咬著牙,用力得頰側上都繃起了隱隱的青筋。
沒錯,他也承認,山南說得對。
以近藤君那個老好人的性格,一旦回來之後得知山南並沒有脫走——或者說,並沒有實際的證據證明他屬於「脫走」——的話,一定會高興地笑著,認真地挽留山南,說一大堆懇切的話,或許還要隨口許些能讓人浮想聯翩、卻對將來的行事沒有多少好處的願景……
不行。這樣的話自己之前表現得那麼咄咄逼人,甚至不惜背負起惡名來樹立的法度——不就白費了嗎。
土方的臉上陰晴不定。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緊緊握了一下拳頭,直視著山南。
「這麼說來,一切就拜托你了,山南君。」他說。
「就按照你所說的那樣辦吧。……切腹的話,我會掩人耳目地舉行一個沒什麼人參加的假儀式的。讓源桑、總司和齋藤,夜晚穿得整齊些,坐在一個房間裡,不讓別人進來……啊不,還得讓近藤君也參與才說得過去——」他艱澀地設想著全套計劃的內容。
「不能叫平助來。他的嘴巴沒那麼嚴,萬一讓別人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就不好了……永倉的話倒是可以……他很崇敬你吧?為了你好,他也會守口如瓶的。」土方思忖著慢慢往下說。
「伊東是萬萬不能叫來的……得有人看住他,或者把他引開……不,實在不行的話就假托你的口吻,說你看不上他,不想讓他參加自己的切腹儀式好了……」
山南苦笑了一聲,卻並沒有對此表示反對。
「對了,介錯的人你想讓誰來擔任?即使是假的,日後也得有個統一的說法……」土方繼續說道。
但這一次山南開口了。
「總司。」他說。
「我想就讓總司來吧。」
土方:「啊?哦、哦……也好。總司是我們信得過的人,還是試衛館時期一開始就一直在一起的……」
山南笑著嘆了一口氣。
「要讓他背負這樣的心理壓力了啊……希望經過這樣的磨煉之後,他能夠在壓力之下成長得更好——」他緩緩說道。
「即使只是一個名聲而已,也不是那麼容易面對的呢。」
土方:「……喂,我總覺得你好像不是在說總司啊?」
山南勾起唇角。
「撒,誰知道呢∼」他輕飄飄地答道。
土方:「……」
當一切都安排妥當之後,山南從容地抽出了腰間的脅差與太刀,遞給了土方。
「這也是讓計劃奏效的一部分吧。」他平靜地說道,目光雖然停留在那兩柄刀上,卻並沒有多少留戀之意。
「那就把它們都交給你吧。」
在土方接下刀之後,山南轉過身來。
他沒有再看土方一眼,卻頭也不回地說道:「以後,多保重了,土方君。」
土方粗聲粗氣地應道:「啊。我會的。……你也是啊!」
聽上去就像是一種毫無真心的客套話。可是柳泉聽得出這其中蘊含著的關切之情。
畢竟,到了最後的最後,他們也曾經是昔日的同伴,一起從那座鄉下的窮道場裡走出來,成為幕府最後的支柱與夕陽下的武士,是嗎。
當山南握著她的手,打算趁著此刻屯所無人之時離開的時候,柳泉忽然越過他的肩頭,又望了一眼站在屯所門口的新選組的副長大人。
土方也似乎感應到她的那個注視,重新把目光投向她。然後,他好像猶豫了一下,很快揚起聲來問道:「……你,知道山南君的命運是怎麼樣的吧。」
柳泉微微一愕。山南也停下了腳步。不過他好像秉持著很好的風度,並沒有阻止他們的對話,只是靜等著她的反應。
柳泉想了想,還是決定說真話。
「……大概,知道一點吧……」她說。
土方並沒有十分震驚,只是挑了挑眉,哂笑了一聲。
「你,說不定還真是個怪物啊。」他突如其來地評價道。
事實上,柳泉也並沒有被這個評價打擊到。因為她感覺得到土方語氣裡絲毫沒有一絲惡意,而且,一個土生土長的歷史人物,面對剛才發生的一系列不科學事件,事到如今還能面色平靜地面對她這個明顯有問題的家伙,只是說上這麼一句話而已,對她而言完全可以理解。
她低頭想了想,抬起頭來含笑答道:「……新選組的魔鬼副長,說的不是您嗎?」
土方:「……什麼?」
柳泉:「魔鬼,不同樣也是『怪物』的一種嗎?」
土方:「……」
他好像被她輕易一句話噎得啞口無言了。柳泉趁機又追加了一句。
「不過,在知道自己命運的前提下,還能夠秉持本心、堅持信念的人——」她拖長了尾音。
「我覺得那是十分值得尊敬的英豪人物哦。」
孤臣身殉蝦夷島,忠魂永衛東方君——
她知道,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啊。
不管現在她是不是對他所做的某些事情持有著不同的觀點,甚至有點怪他手段太激烈、把山南先生逼迫上了絕路——
都不影響她對他最終的判斷,與敬佩啊。
土方皺著眉頭,眉心不明顯地跳動了幾下。
到底想說什麼啊,這個奇怪的女人。
他不是蠢人,甚至在某些方面敏銳得可怕。他的直覺讓他在這位「阿雪」一出現的時候,就察覺到了她對他所懷著的淡淡提防、警戒和審視感。
這種感覺在一個女人身上出現,對他來說可謂是十分新鮮。當然,一直以來,因為新選組那種凶殘的名聲而對他戒慎恐懼的女人當然也有不少,但是那種純粹的、對於地位、刀劍與武力值的恐懼感,在他看來極為普通,與阿雪所抱持的那種把他當作什麼會猝不及防地發難、給別人帶來困擾的危險之人的態度,好像並不相似。
正是這種奇怪的態度,引起了他的疑心和注意。不得不說,接下去他所探查——或者說,接觸——到的一切,簡直匪夷所思,超出了正常人能夠想像得到的全部認知範圍。
非人的怪物、身手不凡的游女、突如其來的地動、無法消解的災難……一切的一切,都超出了他正常的認知。他懷疑自己今天是不是陷在一個狂野又超現實的夢裡,也懷疑居然相信了這一切的自己是不是已經喪失了理智,馬上就要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3日:
啊抱歉昨天又在趕工加班
所以更新晚了一天很不好意思!
下一章還是會在24號(也就是明天)更新的哦,可能字數會稍微少一點,但應該不會再延遲了【。
因為寫著寫著我的麒麟臂就擅自給副長加了戲!
所以想像中的告別還得再來一章
然後我們就又開始一個小小的新腦洞,之後就是HE啦。
下次更新:明天(24號)喲。
感謝在2020-08-19 23:38:47~2020-08-23 04:35:5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波紋風聲 110瓶;欲罷不能 1瓶;
第1194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5
然而到了最後, 他這段時間以來有意無意地計劃著想要達成的局面,卻突然以一種兩全其美的方式達成了。
好吧,或許這種局面並不能算是兩全其美。然而, 山南君最終活了下來,也願意承擔責任, 好讓他整肅新選組混亂的內部紀律;不用什麼過去的同伴死去就能順利地達成某個目標——這種事情好像已經很久不曾發生過了。
想想看,從新選組進入京都以來,從前任局長芹澤那一派人馬,到剛剛被他勒令切腹的葛山,新選組脆弱的內部組織架構漏洞被他一點點利用各種手段彌合起來,他軟硬兼施,溫和與高壓的手段雙管齊下,使得新選組本身作為一個團結得愈來愈緊密的組織而愈發活躍起來。
對於這一成就,他的內心其實是很自得的, 也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維護這得來不易的局面;任何有可能讓新選組走向分裂的人,都不能輕易放過!即使是再重要、再聰明、再不可或缺的人, 也不行——
可是, 大家不願意見到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在時代的洪流中, 曾經的同伴漸行漸遠,相信對方的人卻依然頑固地信賴著那個男人, 而不是新選組的大將近藤君;這是土方不想看到的事情,也決不能容許它發生。
現在, 他很吃驚於山南作出的主動退讓與犧牲。當然,他也很吃驚於那位神秘的游女阿雪居然能夠做到這種就連他都無法以這麼圓滿的方式解決的事情。
或許,這也正是為什麼他還願意站在這裡, 聽一聽這個「阿雪」會對自己說些什麼的原因吧。
結果, 她卻對他說出這麼一番奇怪的話來。
每一個字簡直都像是她這個人給人的感覺一樣莫名其妙!還令人火大!
土方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冷笑了一聲。
「什麼啊。……還以為你要對我說些什麼,沒想到就是這樣的大話嗎。」他哂笑道,竭力作出滿不在乎的姿態。
可是阿雪卻依然是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就好像完全沒有為他惡劣的態度所動搖似的。
「土方先生,」她又喚了他一聲,聲音裡仿佛有絲鄭重。
不知為何,土方忽然就意識到了,她大概是打算對他做一番離別贈言了——雖然他並不認為以他們兩人這種近乎陌生人的程度,有什麼值得鄭重贈言的,他還是拿出了一點寶貴的耐心,聽了下去。
她說:「未來……不管您所做的是不是都是正確的決定,請您一定要堅持沿著自己的心所選擇的道路前進。」
土方:「……!!!」
奇怪的是,這一刻他的腦海之中第一個浮現起來的,居然是一句和她、和這種狀況也並不相關的話。
【其實,您可能只是想聽別人對您說「沒關系的,您所做的都是正確的事情喲」。】
……啊,那是島原的那個游女花葉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說起來,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花葉了。他原本也不認為一個普通的游女能有什麼令人一直牽掛的本領。可是到了這一刻,莫名其妙地,他居然又回想起了花葉的臉。
那張臉和此刻面前的游女阿雪並不很相似。但仿佛她們兩人之間又有一種奇異的熟悉感牽扯著,讓他一時間竟然能夠從阿雪身上聯想到花葉說過的話,露出過的笑容,那種又有趣又隨和又滿不在乎的態度——
啊,對了,就是這個。
正是那種和一般的花街女子不太一樣的態度,讓他產生了深刻的印像吧。
這種體會讓他一瞬間歪了歪嘴唇。可是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花葉對他說「我不會對您說『沒關系的,您所做的都是正確的事情」。
阿雪對他說「即使您所做的可能不是正確的決定,也請您一定要堅持沿著您的內心所選擇的道路前進」。
這兩句話仿佛微妙地有些不一樣,又仿佛微妙地有哪裡相同。
他意識到在這種時刻思考這種事情並非好的時機,可是假如不去想的話,或許這其中還有哪些奧秘就將會被永遠錯過了——自己的直覺好像這樣叫囂著。
然而,山南的聲音將他的意識一瞬間就拉了回來。
他聽見山南突然問道:「二月二十三日——土方君,你還記得這是什麼日子嗎?」
土方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不是你為自己選定的——」
「死期」或者「忌日」這種糟糕的字眼在他舌尖轉了一圈,最終還是被他咽了回去。
不過,山南似乎也能夠猜到土方沒說出來的是什麼。他含笑搖了搖頭。
「不是那個喲。」他說。
略一停頓,他不再賣關子,坦率地說出了正確答案。
「兩年前,我們正是在這一日到達京都的。」
土方:「!哦……」
他本應記得這個日子。然而不知為何,或許是因為近日發生了太多要耗費心力和大腦去應對的、復雜沉重的事情,他居然把這個日子忘掉了。
天際的烏雲仿佛露出了一絲空隙。日光從那隙縫裡頑強地鑽出來,灑向大地。遠處東大寺的鐘聲似乎遙遙地響了起來,莊嚴,沉重,肅穆——就如同近在眼前的離別的滋味一樣。
「所以呢?你想要說些什麼?」土方粗聲粗氣地反問道。
他覺得自己不太擅長這種情勢——表達微妙的情緒,使用言語來操控細節上的變化——可是山南是很擅長這種事的。所以,在這種時候,不妨最後一次地把場面交給山南吧。
山南似乎也預料到了這樣的發展。他抿緊嘴唇,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仿佛竭力在壓抑著某種情緒似的;然後,他朝著土方翹起唇角微微一笑。
「……請轉告近藤君,我沒有後悔那一天敲開試衛館的大門喲。」他靜靜地說道。
土方:「……」
他一瞬間竟然感到自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山南似乎也並未等待他的回復。他轉過身去,仿佛還朝著阿雪耳語了一句「好了,我們走吧」一類的話,然後那兩個人就那麼平靜坦然地向著長街的前方邁開了腳步,並肩走在地動過後仍未清理干淨而有些凌亂的街道上,很快轉過了轉角,消失在了土方的視野裡。
土方捏緊了拳,被掌中山南的佩刀和脅差的刀拵狠狠地硌了一下掌心,這才恍如醒悟過來一樣,望著那兩人的身影已經消失無蹤的街道,慢慢地勾了一下唇角,低聲說道:「……算了,就這樣吧。」
或許,他們兩人對於對方的觀感也都差不多。到了最後,也無法真的喜歡對方。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們對對方的欣賞,認為對方會是這個動蕩的時代裡能夠做出一番事業來的英豪。
他不知道山南將來還會去做怎樣的一番事業,但是他知道,他的事業還在這裡,還沒有結束。
「……可別輸了啊!」他粗聲粗氣地這麼自言自語道,不知道是在對自己說,還是在對已經遠去的山南敬助說。
山南剛剛說什麼?……啊,他提醒自己,二月二十三日正是兩年前新選組到達京都的日子。
想想看,從那一天開始,僅僅只過去了兩年,卻又仿佛漫長得已經過去了半生。
回想起踏上京都的街道、暢想著未來的,當時的自己,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兩年以後就會與新選組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新選組總長——分道揚鑣吧?
他覺得這種結局談不上好與不好。從一開始他就隱約有種直覺,仿佛山南和他並不是同一路人,即使短暫地為了某個崇高遠大的目標攜手努力,也總會產生分歧的。只是那時候他不曾想過,有一天這種分歧會漸漸變為鴻溝,變得不可彌合,甚至要到一決生死的地步——
所以,從這一點上來看,或許這樣的結局也不錯。
沒有人死去,土方達成了自己想要看到的事情,山南也有另外一條讓他實現理想的道路可以走——土方還有近藤君這個大將可以追隨,有新選組需要支撐;而山南呢,他也並不是孤身一人離去的,在他踏上的全新道路上,有人與他攜手並行;看上去他們很默契,他們之間擁有著某種別人插不進去的氣場,那仿佛是回憶、生死、時光、歡笑與痛苦、相聚與離別、對與錯、善與惡、黑暗與日出等等一系列因素相交織起來,才能夠最終形成的,獨一無二難以復制的氣場。
土方嘖了一聲,終於轉過身去,握著山南的刀,往屯所裡走去。
幾乎與此同時,屯所內房間裡土方的幾案旁,一疊因為剛剛的地動而被震落到榻榻米上、散得滿地都是的白紙,被從敞開的障子門中吹入房間的清風掀動,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最終,當風停的時候,有一張紙恰好從那堆凌亂的紙張中滑脫,斜斜平攤在一旁的榻榻米上。紙面上用龍飛鳳舞的草書寫著好幾行字。
假如認真辨認的話就會知道,那張紙上寫著的不是什麼重要的文件或情報或記事,而是——
俳句。
【水ソ北山ソ南ビ春ソ月】。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4日:
好!我成功給副長加戲完畢!【喂!
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讓副長真正察覺花葉到底是誰吧【。
下一章我們就要回到刀男的主場了
我有個陳腐的腦洞一定要寫一下!大家就包容一下我的狗血吧【你夠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但最近這兩天還要交稿,所以是後天還是大後天不太確定,最遲不會超過大後天(27號)的。
感謝在2020-08-23 04:35:53~2020-08-24 20:51: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零度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瀟瀟 10瓶;
第1195章 【無責任番外·山南篇】·56
直到被控制住、被強行按在那張像是躺椅、卻能夠完全放平, 不知道會用來做什麼的椅子上,手足被皮帶捆住的時候,和泉守兼定還覺得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
他感到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從還在新選組時代的那段歷史中, 眼睜睜再一次看著他的女審神者在自己面前暗墮,刀鋒凌厲地劈倒了那些名為檢非違使的怪物,然後就那麼坦然承認了自己打算去改變歷史之後, 他就一直有種自己的靈魂仿佛脫離了這具以靈力凝結而成的軀殼、浮游在半空, 向下俯視著這一切荒謬的故事發生的失真感。然後從本次出陣的隊長一期一振就那麼面容平靜地按下那塊懷表上的按鍵、傳送他們六位付喪神回到本丸, 卻把他們的審神者留在歷史裡的那一刻開始, 發生的一切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當他們回到本丸之後, 沒過多久, 女審神者並未隨隊回歸的消息就已經傳到了時之政府。然後, 他和其他五位跟隨女審神者出陣的付喪神們毫不意外地被時之政府傳喚了, 說是必須就「審神者暗墮」這一事件當面作出說明。
他們離開本丸的時候, 很多其他的刀劍男士都來相送。他們看著自己和其他五位付喪神的眼神是那麼復雜,似乎明白他們將要面臨的說不定是一場很艱苦的、不見硝煙的戰鬥,又仿佛猜到時之政府說不定會對他們六人做些什麼手腳, 就像是那些大人物們從前對藥研藤四郎所做的那樣——
可是, 和泉守兼定離開本丸的時候, 是抬頭挺胸地邁入傳送陣的。
他知道自己或許面臨嚴苛的命運, 可是為了維護那位他視之為舊識、同伴與友人的審神者,他好像腦袋一熱,就做出了某種屬於「失格」一類的事情。
他應該與暗墮的審神者戰鬥,就像上一次在箱館的原野上那樣——但這一次, 他卻不但沒有拔出刀來與她戰鬥, 而且還在面對時之政府的審問時, 嘴硬地說「我什麼都不知道, 也看不出她有暗墮的嫌疑」——結果,就是像現在這樣。
他被判定為「精神力已被污染,有可能因為同情已暗墮的審神者而同樣暗墮為時間溯行軍的危險級別付喪神」而被直接押送到了這裡。
一個小房間,四壁都是雪白色的。頭頂的燈似乎也不是油燈或煤氣燈,而是某種能夠發出明亮到眩目的光線的、現世的所謂「科技」所制造出來的燈。燈光投下來,落到他身上竟然只是把他整個人照得明晃晃的,衣料的褶皺、腳邊的地面,每個地方都甚至沒有投下什麼影子,讓他一時間有點恍惚。
他想反抗,但動手的結果是不知道身上被猛然按過來一種什麼樣的奇特武器,他感到那樣武器的頂端接觸他身體的一瞬間,他那由靈力凝結成的、真實的軀殼就不可遏制地起了一陣震顫,手足都好像不再由自己的意志所控制了一樣,發著抖,痙攣著,扭曲成一種奇怪的形狀。
而且他的腦袋還隨之嗡地一聲暈眩了片刻。等到他重新獲得了一線清明的理智時,他就發現自己已經被按在這張詭異的躺椅上,四肢都被捆緊了。他竭力掙扎也無法擺脫,用了再大的力氣也只能抬起一點點手、再被緊縛的皮帶轟然一下勒回去,手背磕在躺椅金屬的邊緣上,發出一陣陣的疼痛。
和泉守兼定有點發怒了。
「……可惡!」他喊道。
「你們……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我沒有做錯事情!」他大聲抗議,同時不放棄似的掙扎著,與捆縛他四肢的皮帶繼續搏鬥,手和腳不斷抬起一點又落下,砸在躺椅上發出砰砰的聲響。
忽然,有個聲音冷冷地響了起來。
「……那就好好與我們合作。」
那個聲音冰冷而刻板,帶著上位者俯視下方一般的漠然和輕蔑感。
和泉守兼定的動作頓了一下。
他現在無法坐直起來,當然也就無法看到說話的人是誰。不過從這種可惡的語氣和說話的內容來猜測,對方當然是時之政府的人,說不定還是個不大不小的人物,應該是來審問他的,因為對方的語氣和剛剛審問他的那個人一樣令人生厭。
「合作什麼?!」和泉守兼定語氣很差地反問道。
那個人好像很輕地笑了一下。
「誠實說出你所知道的事實。」他答道。
「我剛才說的就是事實!」和泉守兼定吼道,吼完還覺得自己一瞬間好像很有一點土方先生明明知道弁天台場馬上就要陷落於新政府軍的手中、還一定要飛奔前往救援時散發出來的硬氣與正義感。
那個人卻好像完全無視了和泉守兼定所散發出來的所謂骨氣之光。
「不,我不想問你是否覺得你的審神者暗墮了——」他慢悠悠地說道。
「那你想問什麼?!」和泉守兼定現在覺得自己吼人的氣勢一點也不輸給當年的土方先生,即使清原雪葉那個家伙現在在這裡,一定也會這麼認為的!
那個人微妙地頓了一下。
「回答我,你的審神者——那位自稱名叫『清原』的小姐——除了新選組出身所自帶的劍術之外,還有沒有什麼其它特殊的技能?」
和泉守兼定:「……」
這個問題聽上去好像很正常。不過這一定是陷阱。他暗想。
於是他氣勢磅礡地吼道:「沒有,我不知道,應該就是沒有!……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個聲音冷冰冰地回答他:「因為她現在已經是個危險人物,所以必須詳細了解她的各項能力,好在討伐她的戰鬥中提前做好准備。」
和泉守兼定:!!!
他壓低了漂亮的雙眉,咬緊牙關一言不發。
那個聲音又問道:「那麼你從前有沒有注意到她表露出什麼暗墮的意圖或行為來?」
和泉守兼定:「……」
啊,有。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那一瞬間他險些要轉過頭去,下意識望向自己肩膀上那一處已經被她的治療術消除的舊傷痕曾經所在的位置。
那是她在箱館的原野上刺向他的一刀所留下的痕跡。
因為她要去改變土方先生戰死箱館的歷史事實,她不聽他的阻止,執意要跨上馬背奔向弁天台場;她視歷史如無物,視他的真誠和痛苦也如無物。他強忍著即將失去主人的痛苦,想要阻止她去做錯誤的事情;可是她拔出刀來,又快又狠地刺向他,下手如風,一點都不留情——
再度重逢的時候,他曾經怒氣衝衝地對她說過什麼?
「誰會想要去睡一個刺過自己一刀的人啊」,是嗎?
是的。
……誰會喜歡一個刺過自己一刀的人啊?!
和泉守兼定聽到自己的聲音,強忍著胸中翻騰的情緒,聲音都因此低了八度,粗聲粗氣地說道:「……沒有,沒見過,從來沒有聽說過!」
那個聲音一頓。片刻之後,他冷笑起來。
「我想你恐怕不知道像你這樣忠心追隨一個已經暗墮的審神者的付喪神,會遇到什麼事吧?」他帶著一絲冷酷和挑釁似的意味,這樣反問和泉守兼定。
那一瞬間和泉守兼定下意識就想到了本丸那個一度消失了很久、歷經幾任審神者,最終才被清原雪葉以立功的獎勵換回來的藥研。回來的時候,那個藥研的記憶已經混亂了,很大一部分還被洗掉了……
但是他仍然聽到自己嘴硬又逞強的回答。
「隨便吧,沒有就是沒有,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他態度惡劣地反詰道。
……在這種時候還要撐起那種虛無的英雄氣概,說不定真的要不得啊。他的理智叫囂著告誡他。
可是,土方先生不也是這樣嗎。即使到了最危急的時刻,有些信念——有些人,是絕對不能舍棄的。
假如土方先生在這裡、面臨同樣的狀況的話,土方先生是一定會拿出全部的勇敢氣概來承擔一切,也要維護那個家伙的吧?
和泉守兼定咬著牙,眼睛都幾乎要從眼眶中瞪得凸了出來,眼睜睜看著有個一身黑衣的男人走了上來,輕輕一揮手,他的身後就又走出一個人來,推著一輛奇怪的小車,車上是一架他根本沒見過、也完全想像不到的機器,奇形怪狀。
那個人從機器上拿起一個金屬制成的帽子似的裝置來。那個帽子上連滿了各種長長的電線之類的玩意兒。那個人走上來,不由分說地把那頂金屬帽子扣到了和泉守兼定的頭頂,並且還動手擰緊了兩側的螺絲之類的什麼東西——因為和泉守兼定一瞬間就感到了太陽穴兩側被擠壓而發出的疼痛和暈眩感。
他大吼道:「喂!這是什麼?!你們要對我做什麼?!」
那個剛剛審問他的聲音好像笑了。
「這個一接通的話就會洗掉你的記憶,過程是很痛的。」他居然好心地替和泉守兼定解釋了一下。
和泉守兼定:!?
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嘴巴完全是擅自動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想讓我承認什麼,我只承認我真正知道、真正見過之事!」
那個聲音一頓,繼而獰笑起來。
「好吧既然你骨頭這麼硬,就讓你見識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7日:
猜猜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被踢飛
抱歉啊我的手擅自行動起來為兼桑加了戲【。
預計下一章或者再下一章,就是我構思好的非常陳腐又狗血的老梗了hhh
下次更新:暫定隔一天,29號。假如要延遲的話我會提前在評論區預告的【土下座
感謝在2020-08-24 20:51:59~2020-08-27 13:27: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歸鶴深 1個;
頁: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