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0-12-26 02:09
第596章 【回歸篇之四】 19
那之後的第二天, 本丸裡就又出現了新的流言騷動。
要說女審神者是怎麼知道的——這還真的要從一大早說起。
因為前一天晚上臨時任命了來請罪的一期一振作近侍, 女審神者思考了一下,覺得一期一振性格溫和穩重,又因為是粟田口家的大家長(霧!)而照顧得面面俱到,用生不如用熟, 給他一點事做也免得他覺得自己昨天丟下主君的行為理應切腹——於是女審神者第二天早上仍然沿用了前一天的任命。
而且, 因為前一天自己自作主張地跑去出陣已經激怒了時之政府,當晚她還沒有擺平鶴丸國永和三日月宗近那邊的挑釁(?),時之政府的訓斥郵件就發到了她的案頭。
要問什麼重要事項的時候總是裝死,再問的話說不定還會來個全員提早下班什麼的……真的要是出了什麼岔子的話,來問責的時候卻比誰效率都高……要指望他們在這個世界裡領導這麼一大堆本丸和刀劍們戰勝來勢洶洶的時間溯行軍, 還真是前途多艱啊。
女審神者一邊內心這麼吐著槽, 一邊眉頭一皺,就把【規規矩矩寫一封措辭謹慎的檢討書】這一重要任務交給了好孩子一期一振。
於是一期一振就留在審神者的辦公室裡和她一道用功(?)。期間女審神者每當偶爾想起一條振振有詞的理由, 就會隨口告訴他, 讓他「找個好地方把這條理由也塞進去」。
這麼工作了一小時以後, 一期一振臉上的苦笑幾乎都要實質化了。
他好像終於可以稍微理解一點為什麼這位新任審神者昨天非要獨自出陣了。與其說是對自己的實力太過自信、而想要去只身挑戰一下貌似強大的時間溯行軍, 不如說是根本就想要通過這樣的舉動向時之政府展現一下自己的性格和底線——然而她的底線在哪裡?總感覺她膽子大得壓根沒有底線啊……萬一就這麼只身踏入池田屋的夜戰地圖的話, 敵人等級又高、人數又多, 她一個人到底要如何應戰才好?!
一期一振沒發現自己已經停下筆思考了過久的時間,久得在那張大辦公桌後埋頭看文件的女審神者都發現了一點異樣,然後對他不動聲色地加以注目和觀察了。
正在這時, 辦公室的門被人重重敲響了, 打斷了一期一振的思考。
在女審神者滿面詫異地說了一聲「進來」之後, 氣勢洶洶地拉開門的是——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
女審神者:「?清光?安定?你們有什麼事嗎?」
加州清光倔強地緊抿著嘴唇,噔噔噔地一路徑直走到審神者的辦公桌前,經過近侍刀的那張小桌時視線一點也沒產生偏斜。
「為、為什麼今天的近侍還是一期君?!」
女審神者一怔。
一期一振也一怔,忍不住從自己的桌後站了起來。
不過女審神者已經微笑了起來,態度很溫和地解釋道:「因為我需要借重一期君的文采和看待事態的方式,來完成一份合理的檢討書遞交給時之政府——讓我自己來寫的話,我怕忍不住在檢討書裡發脾氣……啊∼那樣的話會不會被撤職呢∼」
加州清光被她這幾句話一噎,氣得臉都漲紅了。
大和守安定急忙出來補充。
「可是……那樣的話,那種檢討書我也會寫……」他說,清朗的少年音裡還隱約帶著一抹委屈似的倔強感。
女審神者還是和藹地微笑著。
「然而,只有一期君才是昨天目擊了我獨自出陣的另一位當事者啊。」她溫和卻不容置疑地說道,「我得趕快把這件事了結了,我還打算明天開始重新啟動出陣和遠征的計劃呢——不做出點什麼來的話,我何必來到這裡呢?這座本丸的大家都很強……可不是長久用來放置在這裡的啊。」
「可是……!」清光還想再爭辯兩句。
「我對你們兩人可是寄予著很深的希望啊。」女審神者搶先說道。在一期一振的角度看來,他總有種錯覺,似乎女審神者笑眯起的眼睛——有點狐狸一般的狡黠意味?
「在我心目裡,你們和脅差好好地練級配合之後,能夠形成足以出戰池田屋的戰力喔。」她輕飄飄地在清光和安定面前拋出了巨大的餡餅(不)。
「我很期待和你們一起出陣池田屋——對了,那個傳說中很厲害的『二刀開眼』也好好練練喔。啊,說起來,當年池田屋一役,我去得稍晚了一些,一直引以為憾啊。這一次到時候我們一定要在整個池田屋戰役的所有地圖上都好好活躍一下才行∼」
清光:!!!
安定:!!!
衝田組的兩小只(大霧!)立刻振奮起來,眉眼都舒展開了,看上去簡直滿面陽光燦爛。
安定還有些不放心似的想要說些什麼,「謝謝主人,但是,昨晚——」
女審神者的眉毛猛地挑了起來!
「昨晚?!」
清光飛快地望了一眼安定,然後意外地並沒有替安定補充完這個很顯然是冒冒失失提起的話題,而是上去扯住安定的一只手臂。
「好啦提昨晚做什麼∼」他飛快地說道,「難得從主人那裡得到了可以去池田屋出陣的保證,我們還是馬上就去練習吧!早一天達成主人的要求,就可以早一天一起出陣池田屋啊!」
「池田屋」這個地名很顯然是安定的死穴之一。少年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不再開口繼續追問,而是很順從地被清光拖走了。
衝田組的兩小只退出房間之後,女審神者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還站在自己幫忙處理公務的那張小桌之後的近侍,一期一振。
「……所以他們倆這麼聲勢浩大地衝進來,就是為了問我今天怎麼沒有換近侍的嗎?!」
一期一振在回答之前默了片刻。
「……大概,如此吧。」他說,仿佛咽回了什麼話語一樣,簡潔地應了一聲。
女審神者眯了一下眼睛,用右手摸著下巴,思考著說道:「……你,好像知道些什麼啊?一期君?」
一期一振脫口而出:「……並沒有!」
這個詞出口他才發現自己的態度好像太衝了一些,慌忙緩了一緩,尷尬得臉頰都要發熱了,再開口的時候聲音都壓低了八度。
「抱歉……不過,我並不太清楚他們兩位說的是什麼。」一期一振那種好聽而清澈的聲線在房間內響起——瞬間就起到了讓埋首於公文堆中、現在又被刀劍們的啞謎弄得十分煩躁的女審神者感到心曠神怡的作用(並不)。
……看在這聲線的份上,算了。
女審神者重新往後一靠,坐回那張十分舒適的大椅子中,拿起新的一份文件。
然而這種奇怪的啞謎還沒有到此為止的意思。
看了大約兩小時公文以後,女審神者決定去視察一下倉庫的情形,重新清點各種資源和鍛出刀劍的儲存情況,便於重啟鍛刀室。
於是她出了辦公室,走在長廊上。一期一振作為今天的近侍刀,也跟在她身側一步之遙的地方。
結果女審神者剛繞過兩個轉角,就迎頭碰上了——土方組。
其實土方組還真的不像是衝田組一樣刻意來找她的。
上午陽光正好,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國廣兩個人正在庭院裡——晾衣服。
土方組內番服的主色調是正紅色,在一整個院子的花樹以及今天澄藍的晴空背景襯托下,顯得賞心悅目。
柳泉本來就覺得正紅色很好看,匆匆走過轉角的時候眼角的余光掃到了一抹正紅,停下腳步卻看見和泉守兼定正拿著一張潔白的被單,舒展雙臂用力一抖,那張被單就整個展開,隨著清風下擺微微飄揚起來;然後他又直接一轉身,順勢把那張被單往晾衣繩上一搭——大功告成。
堀川國廣熱烈鼓掌。
「兼桑好棒∼」
和泉守兼定哈哈大笑。
「那是當然!我可是又帥氣又強大的刀!不管做什麼事情都是如、如此——」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回身來要繼續從腳邊的木盆裡拿起下一件衣服來晾曬,話沒說完,眼角的余光卻看到了站在廊下、似乎也看著這邊的女審神者,於是話尾的那個詞就下意識打了個磕絆。
他的聲音就這麼戛然停止,背對走廊的堀川國廣有點疑惑。
「兼桑?」
少年發出一聲疑問,下一刻仿佛也意識到了什麼,沿著和泉守兼定的視線終點的方向一看,也發出了一聲驚呼。
「……主人?!」
柳泉覺得既然被發現了也沒什麼可躲躲閃閃的,於是就大方地走下了走廊來到庭院裡,一直走到晾衣場裡,打量了一眼被堆得滿坑滿谷的大木盆,好奇地問道:「今天輪到你們兩個洗衣服嗎?洗衣服難道不是歌仙的指定番嗎?」
和泉守兼定瞠目結舌。
「什、什麼歌仙的指定番——!?你到底在說什麼啊!?在你眼裡歌仙就是個洗衣服的嗎?」
柳泉一愣。
牙敗,會產生這刻板的印像一定是被原作和動畫版影響了!!
她還沒來得及糾正自己的錯誤說法,堀川國廣小天使已經開始為他的兼桑打圓場了。
「對、對不起主人!兼桑因為心情不好所以語氣有點衝……請不要責怪他!」
柳泉吃了一驚。
「心情不好?」
幾乎與此同時,「心情不好」的和泉守兼定聲音提高了八度吼起來。
「別、別胡說啊國廣!我什麼時候心情不好了!再、再說,天天窩著不出陣,就是讓這麼強大又帥氣的刀在家裡洗衣服成個什麼樣子!雖說之前的主人是農家出身,不過這實在是怎麼做才好啊!」
柳泉雖然還有點疑惑,不過一聽見兼桑這種烏煙瘴氣的語調,不由得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6日:
嗯因為作者菌其實為這個故事的劇情構思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背景設定,所以這裡也需要稍微鋪墊一下hhh
第597章 【回歸篇之四】 20
……啊自己的笑點實在是有點莫名其妙啊?
一邊這麼想著, 女審神者一邊在快要被她笑得炸毛了的和泉守兼定面前說道:「……可是土方先生自己動手洗衣服的時候, 你還沒到新選組呢吧?說起來土方先生四處旅行做藥商的時候,出門在外不自己洗衣服,還能怎麼辦呢?」
和泉守兼定被她笑得惱羞成怒,一句話脫口而出:「……我沒見過, 你就見過啊?!」
女審神者臉上的笑意倏然凝滯!片刻之後, 那一抹笑容慢慢從她的臉上消失了。
和泉守兼定:?
「……不,其實我也沒見過。」女審神者停頓了一下,慢慢說道。
和泉守兼定:「雖然有點不明白,但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啊?」
堀川國廣慌忙救火。
「啊那個……!主人,其實、有一件事令人感到有些在意, 無論如何都覺得應該向您報告一下……」
女審神者這次真正被煽動起了好奇心。她看向堀川國廣小天使, 眼裡閃著興味。
「哦?是什麼?」她笑著問道。
堀川國廣還沒來得及整理好自己的措辭,「心情不好」仿佛吃了炸藥的和泉守兼定就又開口了。
「……不就是昨晚的事情嗎!」他氣哼哼地說道, 「大家都在傳說——」
堀川國廣這一下好像沒時間再慢慢措辭了, 他清亮的少年音倏然響起, 猛然上提了一個區間, 倉促間竟然顯得有點快要破音似的。
「兼桑!!」他大聲喊道, 及時阻止了和泉守兼定下面的話。「還、還是好好思考一下再發言, 免得……」
和泉守兼定一愣,滿臉不解的樣子,眉頭也慢慢皺起來了。
「哈?!這次又是為什麼啊國廣!」他抱怨似的說道, 「那種事為什麼不能問!做出這麼奇怪的事情還不讓人問的話——」
堀川國廣再度不顧一切似的打斷了他尊敬的兼桑。他求救似的望向女審神者, 臉色漲得通紅。
「非、非常抱歉, 主人!」他猛地一低頭,「昨、昨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哦!」
柳泉:「……」
啊這麼一說我果然更加在意了啊。
她思考了一下昨晚發生的事情。
……總覺得大家指的——不會都是她給三日月宗近手入這件事吧?!
然而她是在大家吃晚飯的時候在太刀部屋替三日月宗近手入的,即使那位態度不明的老爺爺做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舉動,然而撞破的也只有鶴丸國永一個人——假如鶴丸國永是前任審神者的戀人、而對她這個繼任者天生心有排斥的話,他難道不應該把她轟走才行嗎?制造這種她和三日月宗近做了些什麼糟糕事情的輿論,又有何意趣?
女審神者用一根手指支著下巴,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突然問道:「嘛,兼桑,說起來——前任審神者為什麼會離開這座本丸?」
和泉守兼定一愣。「……哈?!」
他身邊的堀川國廣卻臉色為之一變。
女審神者雖然好像順著自己支起下巴的動作視線望天,然而眼角的余光卻注意著土方組兩把刀的反應。此刻堀川國廣的反應正在她的預料之中。
……前任審神者的去職過程,果然有問題。
她猛地放下手,目光炯炯地迫視著和泉守兼定。
「兼桑,你能告訴我,前任審神者的下落到底如何了嗎?她是過世了?還是辭職了?還是因為一些什麼原因而被時之政府強行解職?……」
和泉守兼定還沒說話,一旁的堀川國廣小天使就尖聲喊道:「對、對不起主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柳泉一頓,把目光慢慢地從和泉守兼定的臉上轉向堀川國廣的臉上。
她稀奇似的盯著堀川國廣看了幾秒鐘,慢慢彎起唇角,笑了。
「國廣,你這種態度,真是很可疑哦∼」她輕飄飄地說道。
堀川國廣噎了一下,然而他仍然頑固地搖著頭,說道:「……我們,確實有不能說的理由。我們可以輔佐您成為這座本丸的新主人,向您獻上我們的忠誠……可是,有些事是不能問的,主人。」
少年的目光很誠懇。
在那樣清澈的目光注視下,女審神者微微一笑。
「所以,你一再阻止兼桑和我說話,是為了保護他嗎。」她說。
堀川國廣勇敢而認真地回視著這座本丸的新主人。
「就是這樣哦,主人。」他說。
「兼桑已經消失過一次了,他的這種性格真讓人苦惱……」少年坦誠地回答道,「假如說他的那次消失反而給他帶來了和您的因緣,那麼我也不能說什麼……反正最後他回來了,這就是好的結果。可是,不好好看著的話,總覺得下一次就沒那麼簡單就能了局啊……」
女審神者啊了一聲,若有所思。
然後她十分干脆利落地轉身就走。
和泉守兼定:「?喂!不是還沒說完話嗎?!怎麼一言不合說走就走啊?……所以我說國廣總是有點過保護了吧……?!事情哪有那麼嚴重——」
女審神者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回了長廊上,也不經過台階,而是輕巧地一抬腳躍上了走廊,才回頭遠遠地望著他們。
「沒事的喲。」她微笑起來,「這不過又是一個我要面對的解謎番而已。」
和泉守兼定:「……解謎番?!你到底在說什麼……」
堀川國廣:「……」
女審神者反而好像精神抖擻起來。
「什麼是事情的真相,我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去得知。」
她說。
「嘛∼果然沒挑戰的任務是不會被交給我的啊∼有趣有趣∼」
她的調子像在唱歌,語氣非常輕快。
然後,離開了晾衣場,當她腳步輕快地繼續沿著長廊往前走的時候,忽然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
「大家嘀嘀咕咕、欲言又止地說著的『昨晚的事情』——你也一定有所耳聞吧,一期君。」
一期一振:!!!
他一時間呆住了,腳下不知不覺地停了下來。
女審神者察覺到了他站定在原地沒有跟上來,於是也停了下來回過頭去,卻發現自己今天的近侍刀完全是一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的表情,不由得莞爾一笑。
「一期君?」
一期一振恍然驚覺自己的失態,然而在開口回答女審神者的問話之前,他忽然微微漲紅了臉,一副尷尬的樣子。
「那個……我……說起來……呃……」
女審神者看著他微帶窘迫的表情,忽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嘛,如果真的覺得很為難的話,我可以自己來猜猜。」她說,眼眉彎彎的,好像很愉快的樣子。
一期一振覺得有些困惑。
看她的樣子,顯然是已經猜到了正確答案吧?然而她為什麼好像一點也不生氣——或者說,不在乎——呢?被那樣說的話,即使發生的是真事,作為女孩子多多少少還是會覺得有些在意的吧?畢竟是用了各種各樣的手腕逃掉了來到本丸之後的前三個晚上的寢當番的人呢——
他的思緒中斷了。因為他聽見女審神者含笑問道:「……難道是鶴丸殿對大家說,他看到我和三日月君在房間裡做了些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一期一振:!!!
他被這種直率的措辭弄得完全無言以對了。
「主人……」他只能苦笑,吞吞吐吐地就是說不出「是的」這個簡單的字眼來。
想來想去,他居然冒出這麼一句來:「這等有損主人名譽之事……即使只是拿來說笑也未免過分了些……」
女審神者看上去有點驚訝,「咦,你這麼想?」
還沒等一期一振回答,她就舒展開眉眼,露出一個和今天的陽光一樣毫不保留的耀眼笑容。
「啊……原來一期君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嗎。好高興啊∼」她愉快地說道。
一期一振:「……」
所以說究竟是怎麼跳躍到這樣的結論的呢。他微帶一絲困惑地想著。
而且……被這麼冒犯地形容,也不會生氣嗎?膽敢孤身出陣去面對一大堆時間溯行軍、並且取勝歸來的女人,之前還號稱出身於新選組,那麼想必武力值是非常可觀的吧……這樣的人,難道意外地會是個寬容度很高的、隨和的人嗎……?
還有,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明明前三天的寢當番她都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推脫了,其中有一次還是他本人作為當事者——
他可沒忘記那天晚上自己懷著忐忑不安、打算為了弟弟犧牲自己(?)的心情正坐在她的房間裡,卻被她三言兩語打消了那些顧慮和擔憂,最後還笑眯眯地把他恭送(?)出房間,還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笑嘻嘻地衝著遲疑地邁開腳步、又回過頭去望著她的自己揮著手喊道「為了可愛的弟弟,我們一起加油吧一期君!」。
然而……藤四郎們是他的弟弟,也、也不是她的弟弟啊。這句話說得很有問題啊?!
溫柔誠實的好青年一期一振陷入了糾結【。
然而還沒等他想明白,女審神者的下一句話就又把他嚇了一跳。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7日:
我感覺大家好像比較喜歡兼桑啊……?爺爺撩得飛起,所獲得的關注好像也差不多的樣子……
大家這麼喜歡兼桑,真是有點出乎我的意料呢【。
所以……好吧我繼續努力
第598章 【回歸篇之四】 21
「嘛……即使一期君對我的信任, 只是基於我答應幫你找回弟弟這件事上才成立的, 我也很高興喲?」
一期一振:「……」
他開始覺得這位新任審神者奇妙地具有一種【一分鐘之內把對方弄得啞口無言】的高超技能。至少今天才過去了不到一半時間,他就已經領教了好幾回。
「不……並不是因為您答應替我找回弟弟,我才……」他勉強開口解釋道,覺得這麼說好像也並不能完全表達出他真正的意思, 然而倉促之間也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說才合適。
女審神者看著他, 忽然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
「一期君。」她突如其來地叫了他一聲。
一期一振有點疑惑地應了一聲,「……是?」
在開口之前,女審神者很難得地頓了一下,然後以一種十分鄭重的語氣說道:
「為了感謝你給了我正確答案, 明天我們就出陣去撈藥研, 怎麼樣?」
一期一振:!!!
他一時間竟然感到有個硬塊梗塞住了自己的喉嚨。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客套兩句「我並沒有告訴您什麼,關於昨晚的事完全都是您自己猜到的」, 還是應該坦率地向她致謝, 感激她在尚未完全確信自己獲得了整座本丸的控制權之前, 就優先把他的希望放在前面來完成——
最後, 他竟然只擠出一句話來。
「是、是的!……我的弟弟們, 就托付給您了——」
女審神者微微露出有點驚訝的神色, 忽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期一振:?
「啊∼剛才的一期君,說話的口吻就活像是【把可愛的弟弟們都鄭重其事地托付給幼兒園老師,然後自己雖然不放心、然而不得不急急忙忙趕去上班的好哥哥】呢∼」女審神者笑著說道, 只用一句話就建構出了一個活靈活現的好故事。
一期一振有點驚異, 也有點啼笑皆非。
然而他還沒想好應該怎麼回應她, 就看到一只小小的白色狐狸突然從遠處一蹦一跳地奔過來。
女審神者的視力顯然很好,在那只臉上身上都畫得花花綠綠的小狐狸接近他們之前,她的目光就凝定在了它身上,隨即哂然一笑。
「啊∼傳說中的狐之助,也終於出現了嗎。」
然後她轉向一旁的一期一振。
「看起來這座本丸真的要正常運轉起來了啊。——至少在時之政府那一邊看起來是這樣的。」
她笑著拖長了尾音。
「啊∼那些人,到底是怎麼想的啊。不會覺得我睡了三天的寢當番沒被你們趕出去,就說明我接手成功了吧∼」
一期一振:「……!!」
他瞬間就臉色漲紅了,對新任審神者異常奇妙又異常直率的語言技能簡直無言以對。
他就這麼呆呆地站在原地,注視著狐之助靈巧地一路蹦跳著穿過庭院來到他們面前,躍上長廊,衝著女審神者作了個揖,然後尖著嗓子說道:「這是今天時之政府向您指派的任務,請接受!」
女審神者微微一挑眉,伸手從它的爪子裡接下了那個它擎得很高的信封,拆開一看,眉毛挑得更高了。
「出陣阿津賀志山?!」她用一種帶笑的語氣反問那只小狐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一戰的難度可不算小啊……」
狐之助端端正正地蹲坐在她面前,一本正經地尖聲回答她:「請審神者大人放心,政府諸君決不會把您無法完成之任務貿然布置下來。由於事態緊急,還請您盡早決定出陣人選!」
女審神者啊了一聲,仿佛就那麼站在廊下認真思考起來了——不過她顯然對這些刀劍有著一定的了解,想了幾分鐘就沉著地向著身旁的近侍刀下令:
「一期君,請向以下諸位傳達今日出陣的命令。」
女審神者的表情很嚴肅,充滿了凜然感。在那一瞬間,一期一振忽然能夠稍微了解一點為什麼新選組那些刀劍這麼快就相信了她是新選組的人,是「幕末天劍」衝田總司的友人。
因為她現在的樣子,就像一把即將出鞘的名刀一樣,鋒銳,冷厲,凜然,一往無前。
「太郎太刀。」
「次郎太刀。」
她冷靜地逐個念出自己心裡內定出陣的刀劍男士名字。
從她口中念出的名單就可以簡單地推理出她的作戰風格。一期一振想,已經宣布的兩人都是大太刀,或許她就是那種喜好一往無前的強攻(?)型的大將——大太刀和太刀的組合在阿津賀志山的日戰中占有很大的便宜,新任審神者顯然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解決問題。
「三日月宗近。」
這個名字被念出的時候,一期一振忍不住抬起頭來望了女審神者一眼。
……還真是若無其事地就把流言裡的另一位主角派去出陣啊?鶴丸殿所說的事情果然是假的吧?!
他雖然不了解女性,但是下意識地也覺得,女性的思維是更細膩也更模糊的存在;如果感情的事情能夠以一種如此冷靜的態度,清晰地將之與工作上的公事作出區分的話——總覺得不像是普通的女性會做到的事啊?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女審神者側過臉來,對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把你自己也記入出陣名單,一期君。」她說。
一期一振:?!
看著一貫溫柔平和、像個大哥哥形像的近侍刀露出了驚訝的表情,女審神者仿佛有點得意似的,下巴微微一翹,說道:「我也和你們一同出陣。在此期間,本丸的事就暫時都交給光忠和長谷部來處理吧。」
一期一振臉上那種驚訝的表情愈來愈清晰了——不知道是因為這位新任審神者果然延續了那種人間兵器的風格,打算親自上陣砍人這件事給他所帶來的驚訝感,還是因為別的一些什麼事務的處理方式——不過在替時之政府來傳訊的狐之助面前,他也不好說些什麼,只能默默點了點頭,然後思考著自己要不要在狐之助走後稍微提醒女審神者兩句。
誰知道女審神者似乎已經看穿了他內心的顧慮,笑得眯起了眼睛。
「真好哪。」她毫不避諱狐之助的視線,大大咧咧地笑著說道。
一期一振:?
「一期君,好像真的是站在我這一邊的啊∼」她說,「很認真地在替我考慮呢。」
一期一振:!!!
和她得意的笑容不一樣,他臉上的苦笑簡直都要掛不住了。
「……這不是說笑的時候啊,主人。」他無可奈何地說道。
女審神者竟然認真地點了點頭。
「嗯嗯∼我知道你在顧慮著什麼喲。」她居然就這麼直率地在狐之助面前主動提起了這個話題。
「我還沒有完全掌握這座本丸,就要親自率領你們出陣,把這座本丸的控制權重新交給並非由我親手鍛造出來、賦予靈力、喚至現世的刀劍們——你擔心的是這個吧?」
一期一振沉默了。然而在女審神者繼續說下去之後,他又隱隱約約有種感覺,就仿佛女審神者是故意要在狐之助面前回答他的疑惑——借著回答他的機會,借用狐之助之口,來向時之政府解釋自己的做法,是這樣嗎?
一期一振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狐之助。果然,那只小狐狸也仰起頭,大大的眼睛同樣一動也不動地望著女審神者。
「不過,我昨天貿然獨自出陣歸來之後,也同樣接受了長谷部和光忠的關心呢。」女審神者若無其事地說道,「長谷部君可是說了『既然您是時之政府派來的審神者,有事的話就交給我吧』這樣的話呢∼」
一期一振心下微微一怔。
是嗎……長谷部君這麼說了啊……
他剛想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就看到狐之助也微微點了點頭。
一瞬間,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麼更深的含意。
新任審神者……不僅僅是想通過狐之助之口向時之政府表示自己的能力,而且……是想要向時之政府表明這座本丸的刀劍都在她的統御之下,因此不會再造成什麼難以預知的危險,也不必——因為什麼時候違反規定而必須被強制碎刀,是吧?
她在保護的,不是自己在這座本丸的權威和地位,而是他們這些因為以前的事情而被時之政府謹慎地防備著的刀劍們,是嗎?!
一時間他的喉嚨仿佛被什麼東西哽住。
他想到自己的弟弟——被時之政府強制碎刀的藥研,想起為什麼在那個時候並沒有遇見這樣一位審神者,想到在那個時候一臉畏怯、袖手旁觀的繼任者,想到那位已經消失了的、將他和弟弟們,以及這座本丸的其它付喪神召喚至現世的少女……
一瞬間,和他一貫溫柔平和的表現不符地,某種強烈的情緒突然湧上了他的胸口,化作一個硬塊,梗在那裡,令他感覺竟然有一點無法呼吸。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8日:
作者菌三點才剛剛回家,真是累死了……
感覺周末過得好累QAQ
說起來,作者菌想在刀男這一卷裡搞搞事情~~
比如用一些其它游戲的梗什麼的hhh
這一章的阿津賀志山就是刀男的練級聖地,5-4
不過我就不寫王點又掉爺爺啦hhh
反正對我來說王點實裝的都是卡卡卡【不
第599章 【回歸篇之四】 22
女審神者若無其事地瞥了他一眼, 然後十分自然地衝著狐之助說:「……所以昨天我擅作主張的出陣是有意義的啊。扣工資的話就免了吧?」
狐之助很難得地被這句話噎了一下,默了片刻才一本正經地回答道:「……如果是為了收服人心才那麼擅自去冒險的話,大人您就把這種計劃也寫在報告裡吧。政府的大人們會酌情判斷的。」
女審神者露出無聊的神色。
「啊∼啊, 都明明白白地寫下來的話,萬一被這裡的付喪神發現了我惡劣的動機而開始討厭我了, 那可怎麼是好喲。」
同樣屬於「這裡的付喪神」一員的一期一振:「……」
狐之助好像也受不了這位明明長得很漂亮、然而一開口說話就現原形(大霧!)的新任審神者大人了。它微微偏著頭, 清脆地說道:「……出陣的話需要六個人喲。審神者大人還是趕快決定剩下的兩個人選吧。」
女審神者啊了一聲,拖長了聲音。
「這可怎麼是好喲∼讓我想一想……果然還是簡單粗暴地直接帶大太刀——」
「喂!」一個聲音突然插/進來, 打斷了她的話。
走廊上的兩人一獸(?)一齊看向那聲音的方向。
只見原先應該在遠處的庭院裡晾曬衣服的和泉守兼定衝了過來——右臂下還夾著那個巨大的木盆。
「不是說出陣的話要讓我一起去的嗎?」他一個急剎車停在距離女審神者不遠的地方, 微微抬起頭和站在長廊上的女審神者視線相交, 理所當然地說道。
「像我這麼又帥氣又強大的刀,帶我去是當然的吧?!」
堀川國廣在他身後急急忙忙地追過來,跑到他們面前的時候還喘著氣。「等、等一下兼桑……!」
和泉守兼定卻沒有立刻理會堀川國廣,只是徑直緊盯著女審神者的臉。
「這一次,才不會給你擅自把我扔下的機會——」
女審神者突然咳嗽了一聲。
「咳咳——」
和泉守兼定後面的話被迫咽了回去, 他又是懷疑、又帶著一點擔憂似的盯著女審神者看。
「……怎麼了?我說, 你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得了風寒吧?」
堀川國廣慌忙打斷他這種糟糕的推論。「兼桑……!主人要安排誰出陣是主人的自由,我們只要服從就可以了……」
和泉守兼定恍若未聞, 仍然盯著女審神者。
「喂, 衣服我都洗好了喲。」他認真地說道,「雖然是強大又帥氣的刀, 但是我也有好好地把衣服都洗完。現在, 該是時候讓我去做自己真正該做的事了吧?」
女審神者撲哧一聲笑了。
「嘛, 說得還挺有道理的。」她忍著笑說道, 「那麼最後兩個人選,就決定是你和國廣吧。」
除了和泉守兼定本人以外,好像其他人都覺得有點意外。
一期一振內心OS:……說好的日戰最強隊呢?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決定了出陣的人選真的好嗎……
堀川國廣內心OS:哈……?主人,果然很喜歡兼桑啊……就算是這麼任性地強行要求出陣也會同意呢……原本主人應該不是這麼安排的吧?
狐之助內心OS:唔……
在送走狐之助以後,被女審神者點到名的付喪神們很快就集結完畢,聚集到前庭一處傳送陣之前。
本丸庭院的一個角落裡設有時之政府設置的、通往現有的各處地圖的傳送陣。先設定好一旁由巨大的齒輪和機械構成的傳送裝置之後,站在傳送陣中心即可被送往選擇好的地點和時代——真是非常超科學的設定啊。
在一期一振的指點之下,女審神者親自撥動傳送裝置的按鈕和指針,將目的地和目標時代設置為「阿津賀志山/文治五年八月」。
在傳送陣啟動前的短暫間隙裡,柳泉模模糊糊地想著——
這個時間和地點,稍微有點熟悉啊?
當然,作為穿越前就已經玩過刀劍亂舞游戲的玩家,她也是踏平了5-4無數次都沒有撈到過三日月宗近的非洲難民。對於這張令人怨念、考驗審神者膚色(霧!)的地圖以及相關的戰役背景,當然不可能沒有一點印像。
然而……總覺得自己的印像裡還應該有比這個更多的……和刀劍亂舞這個游戲完全無關的一些相關印像啊?關於阿津賀志山,關於這個時間段——
包裹大家身體的金光閃耀過後漸漸暗淡下來,展現在柳泉面前的,是——
山道曲折的山脈深處。
八月大概正是東北地方風景最好的時分,連綿起伏的深山裡,青蔥的林木延續著,綠草如同地毯一般在山坡上鋪展開來。
周圍並無人影。
大太刀的偵察值顯然是不能指望的,相較而言還是脅差在這方面更占便宜——柳泉望向堀川國廣,小天使馬上就明白了審神者的意圖,點了點頭飛快地說道「我先去偵察,獲得了情報之後回來報告敵人的動向!」,然後就迅速跑走了。
太郎警惕地握緊自己的本體刀站在一旁戒備。次郎笑嘻嘻地站在他哥哥旁邊,十分隨意地問柳泉「戰鬥結束以後可不可以去一趟萬屋買些酒回來呀」。和泉守兼定十分帥氣地站在那裡,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肩背挺直、意氣風發、羽織亮麗、長發飄逸,絕對無可挑剔。三日月宗近則按著腰間自己那柄本體刀的刀柄,表情平靜地站在距離審神者幾步之遙的地方,面對將要出現的強敵,仍然神色鎮定如常。
在柳泉答應了次郎買酒的請求之後,大家一時間都沒有再說話。
站在山坡上,第一次作為審神者和麾下的付喪神們一起出陣,這種情形讓久經戰場的柳泉還是不由得稍微有些緊張。她深吸一口氣,左手習慣性地搭上了自己腰間的那柄「一期一振」的刀柄。
她一邊思考著這場戰役的背景,指尖一邊漫無目的地隨意撫過那柄「一期一振」的刀柄,在精美的柄卷上來回輕輕撫摩,有時還無意識地用指尖篤篤篤地輕叩著刀柄,望著山坡下出神。
忽然,站在她身旁的水藍發色的青年倒吸了一口氣,皺緊了眉頭。
柳泉的指尖下意識一頓,轉向作為今天的近侍刀、因而總有種意識站在距離她最近之處,隨時聽候審神者吩咐的一期一振。
「一期君?怎麼了?」
一期一振閉了閉眼睛,又很快睜開。他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答道:「……不,沒什麼。」
……然而在女審神者看來,那分明是「有什麼」的表現。但是她猜不透那背後的原因。
是因為有可能會在戰場上找到他的弟弟藥研藤四郎的下落,因而有點激動和不安嗎?還是因為別的什麼?
為了分散一期一振的注意力——同時也為了讓自己莫名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下來一些,女審神者開始跟一期一振沒話找話地攀談起來。
「啊∼說起來……我稍微有點好奇,難道你以前從未向其他繼任者提及關於尋找藥研的請求嗎?」
一期一振沉默良久。
「……有啊。」他說。
「然而最初那幾位繼任者,大概是對這座本丸之前發生的事情有所耳聞,或者從時之政府那裡得到了暗示,說關於藥研的事情是不能碰的……總之,」他苦笑。
「被客客氣氣地謝絕,或者直接拒絕了呢。」
「再然後……我就失去信心了。」
俊美溫柔的付喪神發出輕輕的嘆息。
「因為……發覺了我們作為刀劍並不是無可取代的。一千座本丸裡有一千個藥研,即使折斷了也可以另外鍛一把……審神者只是接受了政府招募來這裡完成工作的人,犯不著為了藥研賭上自己的前途甚至性命來和時之政府對抗……」
「哦?那你又為什麼來找我呢?」女審神者感興趣似的挑起了眉。
一期一振頓了一下。
「是三日月殿說的。」他的目光短暫地飄向站在一旁、好像正在瞭望著仍然一片平靜的預定戰場位置的三日月宗近。
女審神者大為好奇。
「……三日月?!」
「嗯。」一期一振點了點頭,像是在回憶著當時的對話。
「他說『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審神者會替你實現這個願望的話,那必定就是她』。」
審神者也默了一下,忽然笑了起來。
「哈哈哈,對我這麼有信心嗎。」
她的視線在今天來到阿津賀志山的戰場之後,終於第一次凝定在三日月宗近的身上。
從她這個角度望去,正好能夠看到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的側臉。
左側那一縷略長的藍發在他頰畔隨著清風微微飄動著,右臉那邊垂下的發繩流蘇也隨之輕輕飄起;如果說和泉守兼定的外形和他的舊主人一樣,都是屬於那種如同電影演員和愛抖露一樣的美貌的話,那麼三日月宗近就絕對是那種容姿端麗的平安朝美男子。
然而這麼一個人,仔細想來,卻已經在她面前露出過很多種有別於那種神態靜美、意態悠閑的平安朝美男子形像的其它模樣。
有惡質地接近她的面前、作出曖昧的舉止,想要看到她動搖的時刻;有在惡戰之前高高在上、置身事外地旁觀著事情發展的時刻;有安詳平和地坐在屯所一角喝茶養生(?)的時刻;有在深夜的江戶為了援救她而以五花太刀之尊化身投石兵(霧!)的時刻——
也有,目光凜然、身姿挺拔地架起刀,站在她對面、作為她的對手,說著她已經走了太遠、自己要做的事就是將已經暗墮的她討伐的時刻。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三日月宗近將視線轉向她,在那雙浮現了新月之形的眼眸與她的目光接觸的一霎那,他彎起了眼眉,無聲地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6月19日:
沉迷戰擴不可自拔……
主要是檢非比普通的檢非難度低好多,還能掉源氏兄弟哈哈哈哈!
一天之內掉了四把髭切……所以說上次連隊戰為什麼我還要往死裡肝呢【陷入了沉思。
然而弟弟丸好像並沒有在檢非實裝呢【。
嘛,這一章妹子又帶著一把「一期一振」作為自己的武器啊
一期尼表示妹子老是摸刀柄很困擾【大霧!
下一章開始會有其它腦洞亂入hhh
第600章 【回歸篇之四】 23
不知為何, 女審神者忽然感到一陣惱怒。她氣哼哼地猛然把臉轉開, 作出十分認真地在觀察地形的樣子,壓根不再去看三日月宗近一眼。
然而就這麼盯著山坡下的地形看了一陣子,女審神者似乎想到了什麼,眼瞳倏爾眯起。
一期一振注意到了女審神者臉上的表情變化, 略帶一絲不解地望向她。
「喂, 我說啊,一期君。」
仿佛也覺察到了他的注目,在他身邊,女審神者突然出聲了。她的右手按著腰間那把並沒有召喚出付喪神的「一期一振」,目光望向前方的戰場, 表情有種凜然之態。
「你可愛的弟弟……我會替你找回來的。」
「鍛刀鍛不出來的話, 那就去戰場上找。」
「戰場上也找不到的話,我就直接去問時之政府。」
一期一振:「……哎?!」
女審神者勾起唇角, 露出一個似真似假的笑容。
「雖然才來到本丸沒幾天的時間, 我啊, 也是在好好地思考著大家的各種情況的。」
「假如甘心就這麼當個時之政府的傀儡的話, 我從一開始就不會接受這樣的任務。」
一期一振:「什……!?」
和震驚的付喪神不同地, 女審神者臉上的笑意加深了。
「歸根結底, 不就是想要神隱審神者這件事嗎?藥研又不想神隱我,是吧?沒了這一層顧慮,莫名其妙讓我的本丸少一把刀, 也很讓人困擾啊——畢竟池田屋整張地圖都是夜戰, 之後還有室內戰, 短刀的話多一把是一把啊,總不能每次都讓我去干他們的活吧?」
「哎∼說起來,別人家的審神者也不用這麼賣力地出陣,安坐本丸就能得到刀劍帶回來的好消息……時之政府又不會多給我一倍工資,那我碰上了夜戰地圖不派短刀們上陣,難道還要給他們當替補嗎,時之政府這是剝削員工,違反勞動基准法啊∼」
一期一振:!!!
一期一振臉上震愕的表情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原本站在一旁的三日月宗近就按著腰間刀柄,緩步走向他和女審神者的面前,手指向遠處的山道,說道:「噓——堀川君回來了。」
堀川國廣帶回來的消息是,他發現時間溯行軍隱藏在山坡下的一處密林中。
「感覺到了強烈的惡意,林間似乎也有閃爍的眼睛躲藏在樹後。」他這樣向柳泉報告道。
這件事沒什麼好考慮的,何況山下的樹林確實也是文件上指明的戰場地點之一。柳泉下令進擊。
進了樹林她才發現,雖然5-4據說難度可觀,然而一旦帶了滿級最強日戰陣容出場,也沒什麼可擔心的。雖然兼桑和堀川國廣小天使不在她原本的計劃裡,然而她本人的戰力就可以補足這一短板。
……更何況打脅出陣說不定還能爆出二刀開眼,這麼組隊簡直萬無一失。
剛剛這麼得意地想著,柳泉一回頭就發現一柄高速槍徑直衝了過來!
好在那柄高速槍默認是不攻擊審神者的——或者說,在時間溯行軍的印像裡,審神者並非即戰力,對他們不能制造什麼威脅;所以它一上來就衝著剛巧在她身旁不遠之處的那個付喪神直衝了過去!而它的目標人物甚至因為剛剛才架開了另外一個方向上攻過來的敵方打刀而未能及時轉身發現這個新對手!
柳泉頭腦一熱,再要出聲示警已經來不及;倉促之下不退反進,壓低身子飛快地迎面衝向那柄高速槍,在前衝過程中唰地一聲拔出了自己的刀,借著衝勢和速度自左下而至右上一刀斜揮而出!
那柄高速槍發出一聲嚎叫,身軀已經被斜斜劈做兩段,隨之化為一團黑煙消散了。
柳泉倒是愣了一下。
「咦……?沒有黑血嗎……」
她這麼壓低身子向前弓步揮出一刀,雖然是因為自己與敵人的距離過遠、為了及時趕到支援隊友而不得不如此,也原本已經做好了被高大的溯行軍噴個一身黑血的准備,結果這裡的時間溯行軍居然跟山頂傳送陣把她送往的那些戰場上遇到的不一樣?這可真是——
「太好了!」身旁傳來略顯激動的聲音。
柳泉一回頭,居然是堀川國廣小天使。
他喘著氣,大概是剛剛和兼桑聯手解決了那邊的刀們,看到這邊突然竄出來一把高速槍,就急急忙忙趕來支援;看到女審神者轉向他,他睜大了眼睛,眼神亮亮的。
「主人!剛剛那一招,難道……難道是……!」
柳泉暗忖:啊,直到這種時候才能感受到堀川國廣小天使其實也是一把好刀呢,在對戰中看到漂亮的招數還是會激動一下下的吧?
她還沒來得及回答,總是和堀川國廣小天使成套出現(?)的和泉守兼定就懶懶散散地開口了。
「嘛,是『居合斬』啊。」他說,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想到了什麼人似的。
「那不是新選組的——那個誰來著,擅長的絕招嗎。」
這個時候,那位因為被女審神者及時救援而未被高速槍從身後偷襲得手的付喪神,也已經收回了刀轉過身來。他頭上發繩的金色流蘇因為他轉身的這個動作而微微晃動著。
「啊哈哈哈,是齋藤一啊。」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替和泉守兼定把那個人名說了出來。
他的唇角微微翹起,似乎帶著大家看慣的那種溫和的笑意。然而仔細看的話,那雙浮現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瞳深處卻絲毫沒有任何波動,說出那個名字的時候,他的目光緊鎖在女審神者的臉上,像是想要從她表情的細微變動裡得出什麼結論似的。
女審神者面色如常,微微一笑。
「是啊,是一君的絕招啊。」她若無其事似的說道,「倉促之下只能這麼做了,然而沒有認真向他學習過,模仿得形似而神不似,幸好即使這樣還是及時斬殺了對手啊。」
三日月宗近目光一閃。
「哈哈哈,善哉∼善哉∼」他慢悠悠地說道。
這個時候,結束了在他處的戰鬥、也聚攏過來與隊友們重新會合的太郎和次郎太刀、以及一期一振也都聽到了三日月宗近那句結語。
太郎太刀握住自己那柄本體刀,依然沉默著。一期一振似乎從三日月宗近的語氣裡聽出了一點蹊蹺,然而他並不會直接把這種疑問說出來,因此他只是瞥了一眼三日月宗近、又看了看女審神者,就重新垂下視線,回歸了自己今日近侍的角色,默默站到了女審神者身後。
只有表現出一副大大咧咧神態的次郎太刀,因為剛剛戰鬥的大獲全勝還興致高昂著,聞言笑了起來。
「哈哈哈就是這樣!多了一個幫手的戰鬥果然感覺不一樣啊∼原來真的是在新選組錘煉出來的高手嗎!」
身材高大、平常又習慣以女裝打扮示人的付喪神湊過來,熟門熟路把起初站在女審神者一邊的堀川國廣稍微往外擠了擠,一手搭在女審神者的肩膀上,格外快活地說道:「吶∼既然在新選組的話一定很會喝酒吧!來來來,快跟人家說說,新選組的那些人酒量都怎麼樣?」
女審神者:「……」
很難得地,女審神者好像都被次郎這種豪放自來熟的性格給震驚了。她默了一下,忠實的副長吹(大霧!)和泉守兼定趁機喊了起來。
「喂喂——!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嗎?土方先生可是很會喝酒的!而且因為外形跟我一樣帥氣,去島原的時候就算是不喝酒也很受歡迎哦!」
堀川國廣慌忙打圓場。「兼桑!現在還是在戰場上,這、這種事情還是不方便說——」
他的話還沒說完,和泉守兼定就賭氣一般地豎起了眉毛,氣呼呼似的說道:「啊對了!我怎麼就忘了呢!雪葉君你不是很仰慕土方先生的嘛!」
堀川國廣臉色都變了。「兼、兼桑!!你、你怎麼能——」
太郎太刀稍微抬了一抬那塗朱的狹長眼角,沉吟似的說道:「啊……那是主人的真名嗎。就這麼說出來的話……」
次郎太刀:「誒?哈哈哈哈哈我什麼都沒有聽到哦!還是去喝一杯吧!工作結束以後的酒最棒了!」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差點忘記了還有土方君啊。主殿的經歷頗為不凡呢。」
一期一振微微皺起眉。
「或許這麼說有點僭越了,然而我覺得有必要請求在場的各位立刻忘掉主殿的真名,今後如果沒有得到主殿許可的話,也請不要再提起。」
青年的聲音清亮如同晴空裡吹過的微風,語聲琅然,目光清直,戴著白手套的手按在自己腰間的本體刀上,肩背挺直,環視著四周同為付喪神的隊友們。
密林間一時只有寂靜。除此之外就是風吹過樹梢的聲音,以及鳥雀吱吱喳喳的叫聲。沒有人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0日:
明天大概也是下午三點或之前更新哦。
有個腦洞很有趣,但是還沒想好如何引入劇情……稍微卡了一下【。
大概明天就可以看到這個腦洞了hhh
悠于 2020-12-26 02:14
第601章 【回歸篇之四】 24
沉默良久之後, 首先開口的居然是女審神者本人。
「謝謝你, 一期君。」她先轉向水藍發色的青年,微微彎起眼眉,笑得非常柔和。
「這麼替我著想真是太好了。不過——」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突然從樹叢中鑽出來的人影打斷了。
從衣著上來看, 那個人看上去像是一名略有點地位的低等級軍官, 悶著頭就這麼從樹叢裡一口氣地鑽出來,滿頭滿身都沾滿了因為在林間和灌木叢中穿行而沾上的枝葉以及其它髒污;當他急急忙忙就這麼一頭衝出來之後,因為察覺到此處有人而慌忙抬起了頭,臉上瞬間掠過混雜了焦急、憂懼、倉皇和不顧一切的瘋狂神色。
在場的七個人臉色也微微變了。
……不介入這個時代正在發生的事情和爭鬥,只斬殺意圖改變歷史的時間溯行軍, 是付喪神出陣的基本法則之一。
然而現在, 這個明顯是這時代的原住民的出現,打亂了他們預期中的計劃。
那個人面露瘋狂之色, 在察覺到這片林間空地上竟然有人的一霎那就舉起了手中的刀。
幾位付喪神和女審神者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假如在此地打起來的話, 會產生很大的後續遺留問題吧。他們的原則就是不能和此世產生任何糾纏, 更不能改變既定的歷史。沒有人知道這個突然出現的人是誰, 萬一他還是個大家不知道的重要歷史人物的話——
電光石火之間來不及過多思考, 柳泉剛要一抬手甩出一記「昏昏倒地」, 打算在制服對方之後強行試著使用無杖魔法來修改對方記憶之時——
對方的刀忽然又放下了。並且,他的臉上露出了類似絕處逢生一般的狂喜神色。
「泉、泉御前!!」他喊道,聲音都因為激動和不敢置信而發顫了。
「您……您怎麼會在這裡!?您……您是來援救泰衡大人的嗎……?!」
柳泉默了。
「泉御前」到底是誰啊……她搜索記憶, 無論是所知的歷史也好野史也好, 或者是玩過的游戲也好……統統不記得有這麼一個人物啊!
要是跟她說「靜御前」的話說不定她還會進入角色更快些!畢竟是源義經愛的女人嘛——等等!!源義經?!
源義經……源平之戰……泰衡大人——
藤原泰衡?!就是這張地圖所涉及的戰役主角?!奧州藤原家最後一任家主, 被源賴朝之勢所迫而殺掉源義經、最終卻仍然敗於源賴朝手中的藤原泰衡?!
天哪。柳泉簡直不敢想下去。
時之政府原本派她來是來打個5-4的簡單路線任務的,可不是派她來做什麼需要24小時遠征的奧州合戰的!牽涉進這樣的歷史背景裡去,她是應該留下來稍微描補一下因為被誤認而已經微小地改變了的歷史背景,還是應該率領手下付喪神扭頭就跑?!
柳泉只猶豫了幾秒鐘,就下了決定。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她下巴一昂,拿出被稱為「御前」的女人想像中理應擁有的、略微傲慢的神態。
以藤原泰衡在奧羽的統治地位,既然是被稱為「御前」的女子、又被來人誤認為是來援救他的,那麼這個「泉御前」和藤原泰衡就一定有著某種關系。而現在藤原泰衡已經接近失敗的邊緣,即使這位「泉御前」之前是個溫柔體貼的女人,現在恐怕也已經喪失了平靜以對的良好心態了吧——假如她之前就是個驕縱的貴女的話,那麼就更好了。
來人果然並沒有起疑,而是立即單膝跪地,懇求似的仰望著她。
「不……您在此真是太好了……」他說。
在看到柳泉身側只有六個人——其中還很有幾個人看上去裝束有些古怪——並且她表現出了傲慢的神態之後,他臉上起初滿溢的希望之光已經漸漸熄滅了。他臉上的懇求之意漸漸變為了哀求。
「即使您不是來援救泰衡大人的也沒關系……能請您去見一見泰衡大人嗎?」他猶豫了片刻,猛然一低頭,轉為雙膝跪地、兩手也撐住地面,深深向著柳泉俯首下去。
柳泉:?!
然而演技不能丟,人設不能破,雖然滿腔疑慮,她還是不動聲色地說道:「……事到如今,我已無意去見他了。」
那個年輕人的肩膀猛地抖了一抖,在片刻的沉默之後,他把頭壓得更低了一點,聲調裡浮現了一抹波動。
「是、是我僭越了……但是!求您了……泰衡大人,他、他就要死了——!」
柳泉:!!!
她下意識轉過頭去,望了一眼三日月宗近。
在場的六位付喪神之中,兼桑和堀川小天使是幕末時期才誕生的;一期一振是鐮倉幕府時期鍛造的——而鐮倉幕府正是這場戰役的勝者源賴朝所建立,所以在這個時代,一期一振也還沒有誕生;太郎和次郎太刀活躍的時期也是跟德川家康稱霸有關的姊川合戰——所以說,她能夠想得到的、在這個時代已經存在的刀,只有三日月宗近。
有那麼一秒鐘她居然有點慶幸自己不知道哪根筋搭錯,在宣布出陣名單時嘴一抖把三日月宗近的名字說了出來。不過他在這個時代存在也並不代表他會對這個時代發生的一切事情了如指掌,畢竟這裡是奧羽,而三日月宗近在平安時代的持主好像是源氏,傳聞他的鍛造也是源氏為展現家族聲望特地請三條宗近所制。所以——
接收到她【歷史知識不足求科普!】的眼光,三日月宗近彎起了眼眉,笑了。
然後他緩步從她身後走到了她身旁,按著自己腰間的刀柄,用溫和文雅的語調說道:「吾乃泉御前的家臣,三條。」
其他付喪神:!?
柳泉:「……」
啊,好頭痛。她就知道貿然場外求助三日月宗近是有風險的——要麼他不肯干脆利落地出手相幫,要麼他干脆利落地出手相幫的話就一定會題外發揮、替她解決了一個問題之後再招來比之前更傷腦筋的新問題讓她頭痛……
跪在地上向她深深行著大禮拜托她的那個年輕人好像微微一愣。他雖然仍低著頭,顯出一副恭謹和懇求的樣子來,然而他的聲音裡已經帶上了某種類似於焦躁和忐忑的情緒。
「家臣……?啊,莫非是鐮倉殿指派給泉御前的——?」
柳泉內心OS:「鐮倉殿」是誰?聽上去就好像是個很大的官啊?
三日月宗近充分拿出了他那種平安朝貴公子(?)的特質,優雅而不失冷淡地回答道:「……正是。」
正是什麼啊正是!所以說那個聽上去就很威武的「鐮倉殿」到底是誰啦!不要在這裡演起時代劇來啊我們不是來參加奧州合戰的!
……不對,事情的重點明明不是那位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藤原泰衡據說要死了嗎?!
——也不對,事情的重點應該是他們這一行人壓根就不應該在這裡給自己各自安上一堆角色私設啊!稍微演一演戲把這個人哄過去,在不驚動時之政府、不改動歷史的情況下跑路就可以了啊!
然而俗話說得好,一旦說出了一個謊言、往往就要說出更多個謊言來圓謊(霧!)。柳泉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三日月宗近那虛無縹緲的人設往下演。
「鐮倉殿,對陸奧押領使藤原大人的行為,感到非常憤怒。……這一點,你們應當清楚吧。」三日月宗近繼續說道。
柳泉已經完全茫然了。
……「陸奧押領使」既然姓藤原,從這個官名的字面意思上來判斷也是說「統領陸奧之人」,那麼多半就指的是藤原泰衡本人?那位「鐮倉殿」能以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指責藤原泰衡,還表示自己對藤原泰衡感到十分憤怒——而三日月宗近這麼坦率地在藤原泰衡的家臣面前將此一事實直言說出來而不擔心對方會憤怒繼而翻臉,那也就是說……這位「鐮倉殿」的地位要高於身為奧羽地頭蛇的「陸奧押領使」藤原泰衡?!
啊,柳泉終於若有所悟。
「……原來,真的是他曾經的持主啊。」她無聲地蠕動嘴唇,說了這麼一句話。
奧州合戰發生的時間,在平家覆滅之後。源氏已經掌握了大權,現在是對唯一割據的奧羽方面下手的時刻了。
源賴朝所建立的,就叫做「鐮倉幕府」吧?
柳泉終於能夠稍微入一點戲了。然而這個時候事態已經不由她控制——看起來他們這一行人中最像當下這個平安朝的真正住民之人,已經開始按照自己的劇本往下演繹了。
「所以,你來此所為何事?」三日月宗近不動聲色地詢問道。
那個年輕人身軀一震,一瞬間就仿佛有種深刻的悲傷漫了上來,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淹沒了。雖然他還沒有說一個字,然而那種氛圍已經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深刻體會到了。
「泰衡大人……在前往為神子大人送行的途中,被暴民襲擊,身受重傷……!」
三日月宗近還沒有說話,就聽到他的身旁傳來一個無比震驚的聲音,聽上去竟然像是脫口而出的。
「你……說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1日:
啊哈哈哈作者菌沉迷聲優梗不能自拔【泥垢
有哪位小天使看出來這個世界綜合了哪個游戲嗎ww
第602章 【回歸篇之四】 25
那個年輕人頓了一下, 「泰衡大人身受重傷, 情形很不好……」
他哽咽了,而那個追問他的人卻好像顯得十分意外似的,睜大雙眼、面露愕然之色,仿佛許久才呼出一口氣來, 聲音也隨之壓低了一些。
「……那麼, 他是為了去給神子送行嗎。」她說。
年輕人不敢多言,把頭壓得更低了一些。「正……正是。」
然後,他聽見泉御前在他的頭頂上冷笑了一聲。
「那麼,神子的八葉呢?」
他有點疑惑,不過還是如實回答了她。「當然……也前往為神子大人送行了……」
泉御前啊了一聲, 又問道:「……那麼, 銀呢?」
「自、自然也在為神子大人送行之列……」他戰戰兢兢地答道。
自從這一番突然出現的靈異對話十分完美地延續下去之後,在場的付喪神們就全都是一副【???】的心理活動。雖然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恭謹侍衛的樣子, 然而每個人心裡的想法和疑惑都多得翻了天。
這其中, 反而是最先進入角色(霧!)的三日月宗近看上去最為鎮定。在女審神者十分自然地切入了他和那個年輕人的對話、並且將這場對話接手了之後, 他就始終含笑站在原地, 演活了一位只將「鐮倉殿」源賴朝敬奉為主而不把藤原泰衡這位陸奧押領使放在眼裡的貴公子形像。
「那麼, 現在要去一探究竟嗎?」他彬彬有禮地側身向著柳泉微微一躬身, 貌似征詢著貴女的意見,實則目光炯炯地落在女審神者的臉上,從她的表情之中猜測著她的意圖。
柳泉一時間有點拿不定主意。
她當然現在已經猜到了這個世界又亂入了什麼其它劇情, 然而這個游戲的劇情她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何況在她印像裡, 游戲中也並沒有什麼「泉御前」的存在——莫非這又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同人世界即將融合進來的先兆?!
她在腦海中呼喚系統菌這個外援, 然而對方又在慣例裝死。在這種情況下,進還是退都很冒險,萬一驚動歷史慣性的話,別說什麼時間溯行軍了,就是這個世界的基石都有可能被動搖,那樣的話——!
那個年輕人在她沉吟不語的時候,莫名其妙地又追加了一句。
「泉御前……求您,去見泰衡大人一次吧……雖然他從未坦率地說過,但是他一定是想要見到您的……」
柳泉不動聲色,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那個年輕人。
如果真如她所猜測的那樣——那麼,藤原泰衡離世之前最後想要見到的人,難道不應該是白龍神子嗎。
她這麼想著,於是也爽快地說了出來。
「這麼說來,神子已經離開了嗎。……現在,他總算想到我了?」她用一種完全不置可否的語氣說道,聲調呆板,不帶一絲情緒。
也許是她的拖字訣終於讓年輕人感到了一絲絕望,他猛地仰起頭來,用哀懇而痛苦的眼神殷切地望了她一眼,又很快地低下頭去,幾乎要把前額深深地壓下去,直到碰到地面。
「您不是一向很愛慕泰衡大人的嗎……現在他就要死了,到了這個時候,難道您反而連一面都不肯見他了嗎……?」他茫然地說著,又是困惑又是傷心。
「您遵從鐮倉殿的命令無可厚非,然而現在……奧羽馬上就要失敗了,我們可能連自己的統領都要失去了……」
哦漏,人設要崩。
柳泉腦海裡一瞬間掠過這樣的想法。然後,她果斷地打斷了年輕人幾乎已經帶上了哭腔的聲音。
「他在哪裡?……帶我去見他。」
於是,她被帶到了一個人的面前。
果然,那個正背靠著一棵大樹坐著,右手掩住腹部的傷口、微微合著雙眼,像是在忍耐著巨大痛苦的年輕男人,幾乎和她印像裡的一樣。
他有著一頭藤紫色的長發,衣著的主色調也是藤紫和藍紫色系列的。尋常男人這麼打扮未免會有些稍嫌輕佻,然而他身上帶著的略顯高傲冷酷的氣質很好地中和了這種色調給人的印像,反而讓人覺得他十分適合這樣張揚的打扮——
然而現在他面色蒼白,眉心因為疼痛而皺緊,額際滲出了汗珠。他身體微微前傾,右手的指縫間染滿血跡,就連呼吸都變得又急又輕。
那個把柳泉一行人帶來這裡的年輕人急匆匆地衝上去,喊道:「泰衡大人!泉御前……泉御前來了!」
藤原泰衡的身體仿佛微微震動了一下。他並沒有睜開眼睛,反而往後靠了一下,將後背也靠上了樹干,頭微微仰起,長長呼出一口氣。
「……你來做什麼?」他冷冷地問道,就如同他十分確定只要「泉御前」一出現,就一定會立刻衝到自己身邊似的;他甚至沒有費心望一眼去確定她現在的位置。
然而他一張口,除了柳泉因為知情而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備之外,跟她一起來的付喪神們都面露驚訝之色——
無他,只因為藤原泰衡的聲音聽上去和一個人真的很像。
三日月宗近面露詫色,輕聲說道:「……原來是這樣嗎。」
這一下藤原泰衡反而睜開了眼睛,目光一瞬間掃向聲音的來源。當他看清了三日月宗近的樣子之後,他微微一滯,隨即輕聲笑了兩聲。
「呵呵呵……」他的笑聲都變得又輕又低,很快臉上就浮現一抹痛色,顯然是那兩聲笑牽動了他腹部的傷口;他的眉心仿佛皺得更緊了,眼中也浮現了一絲厲色。
「……所以、這就是……你離開陸奧以後,所做的事情?」他的語調裡滿是諷刺。
很奇妙地,柳泉幾乎能夠立即意會到他沒有說出來的話。
於是她微微一挑眉。
「你是說,不但找了一位美男子陪伴在側,而且……他的聲音還特別像你?」
藤原泰衡一瞬間看上去像是要被她氣得一口氣上不來一樣。他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色猛然漲紅了,終於把目光狠狠地投向她,聲音也似乎微微提高了一些。
「所以呢?……這是、鐮倉殿對我的又一個……侮辱嗎?!」他的目光裡綻出強烈的不甘,那種熾烈的光芒甚至讓被他這麼注視著的柳泉感到了一點如芒在背似的刺痛感。
「這麼多年以來……你總是這麼……呵,傲慢!」他冷笑起來,「是鐮倉殿派你來此的……又如何?你和我……都不情願接受這樣的、安排,看看……你自己那張虛偽的臉吧……!」
柳泉:「……」
她覺得自己在完全不知道關於藤原泰衡和這位「泉御前」之間的隱藏劇情的情況下,貿然接口真是太危險了;於是就沉默地在他身旁半跪半蹲了下來,打算查看他腹部的傷口。
歷史上的藤原泰衡,到底是怎麼死的?完全不記得了啊……
游戲裡的他,好像是去見白龍神子的時候遭到了襲擊被害的……?
剛剛那個從樹叢裡衝出來的年輕人說過的話忽然在腦海裡浮現出來,柳泉感到頭皮倏然發麻。
他說,泰衡大人要去給神子大人送行……
他說,泰衡大人現在就快要死了?!
三日月宗近似乎看出她的躊躇,忽然無視藤原泰衡對他怒目以對的凌厲眼神,俯下身來從身後貼近她的耳畔,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夠聽見的音量低聲說道:「歷史上的他九月才被叛變的部將謀害……這裡只是他敗戰之地而已。」
柳泉:!!!
也就是說,原本不應該在這裡被害的藤原泰衡,現在快要死了——歷史已經出現了偏差!
她頓時警覺起來。與此同時,還感到一陣莫名的悚然與不安感沿著脊椎竄上了後腦,令她不由得感到一陣驚栗。
她立刻猛然回頭,召喚那些零零落落等在附近的侍從和部將們。
「究竟是為什麼泰衡大人會在這裡受襲?!誰去求援了?他的傷勢是怎麼回事?藩醫還沒到嗎?!」
也許是「泉御前」一貫就是這種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性格,她雖然語氣衝了一點,可也沒有人產生任何疑問;雖然剛剛因為「泉御前要見大人」而被驅趕至一旁等待,然而現在既然「泉御前」有話要問,於是馬上就有人過來,在她面前恭順地行禮。
「是……是的!」那個人戰戰兢兢地答道,「是、是泰衡大人……臨時起意,要、要去為神子大人送行……我們一行倉促出門,行至此處,遇上村落中的暴民……」
柳泉皺起了眉頭。「……暴民?!」
「是、是的……!」那個人結巴了一下,目光似乎也有點閃爍起來。
柳泉慢慢地笑了起來。
「此處竟然已經如此民不聊生了嗎……居然出現了暴民?」
那個人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發抖,不知道是因為懼怕她追究自己護衛不力、致使藤原泰衡重傷的罪過,還是因為單純地懼怕她身後站著的「鐮倉殿」源賴朝之勢。
「是、是!因為連日來的作戰……亂軍之中,對當地居民也頗多驚擾……還有,敵軍——」他忽然咬住了舌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所稱的「敵軍」正是她背後站著的源賴朝的軍隊,為了不激怒她而艱難地改了個稱呼,「不,對手亦曾縱軍擄掠城中及城下村落,所、所以……」
柳泉嘆了一口氣。
「所以?究竟有沒有人去求援?援軍何時到來?藩醫呢?在眼下如此危險的情況下,泰衡大人只帶你們幾個人輕裝出行,城裡就沒有人發覺嗎?」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2日:
感覺這一卷說不定又會很長……因為這個腦洞鋪開寫的話會很大【不
然而我以前玩游戲的時候就很喜歡泰衡啊,鳥桑的聲音直接加100分!【泥垢
那時候他不可攻略真是太遺憾了【。
所以這裡他可攻略【被踢飛
第603章 【回歸篇之四】 26
那個人嚇得話都說不利落了。
「不……泰衡大人曾言……那個、為神子大人送行乃是私事, 何況或許已與對方達成默契, 此事了結後,再來看兩方間的分歧如何處理……何、何況,泰衡大人已帶了河田君和我們一道前往……以河田君之身手……」
柳泉還沒有說話,站在她側後方的三日月宗近突然問道:「……你說的, 是河田次郎?」
那個人倉皇地望了他一眼, 點頭道:「正、正是……」
三日月宗近的唇角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隨即,他又俯下身去,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柄折扇掩住口——完全是一副風雅的平安朝貴公子的作派, 卻借此動作又貼近柳泉的耳畔, 低聲提示道:「這個『河田次郎』,就是會在九月襲殺藤原泰衡的叛將啊……」
柳泉:?!
她立刻挺直背脊, 對那個護衛厲聲問道:「那麼, 河田現在何處?!」
那個護衛不知為何她突然變臉, 一時間居然被她的氣勢壓得唯唯諾諾, 說不出話來。他結巴了一下才答道:「河田君……自行請命說要飛速趕回城中帶來援軍和藩醫, 已經離去多時……」
柳泉驟然閉了一閉眼睛。與此同時, 她身後的三日月宗近以扇掩口,微微嘆了一口氣。
「不用等了。」柳泉斷然說道,「他不會回來了。」
那個護衛:「……欸?!」
柳泉卻已經不理會他的困惑與糾結了, 重新低下頭去, 想要拿開藤原泰衡捂住腹部傷口的那只手, 查看一下他的實際傷勢。
……既然那位將來會背叛藤原泰衡的河田次郎已經離去多時,藤原泰衡卻還是沒有因為傷重而過世的話,也許就說明他的傷並沒有她想像的那麼重,還可以按照歷史的軌跡把他暫時救回?畢竟他不是應該死於九月,而不是現在——
她的思緒在目光落下的一瞬間中斷了,手也保持著去握起藤原泰衡右手的姿態,倏然停滯在那裡!
藤原泰衡輕聲地哼笑了起來。那笑聲因為疼痛和失血乏力而顯得斷斷續續的,不久之後就變為了無聲,只是化作一絲笑意停留在他蒼白的臉上。他向後靠著那棵大樹,視線有絲嘲弄似的停留在柳泉的臉上。
「看到了這麼恐怖的傷口,居然還沒有暈過去嗎?……真讓人吃驚啊。」他緩慢地說道。
柳泉:「怎麼會……!?」
在她拿開他捂著傷口的那只手以後,暴露在她視線中的那處傷口,比她預想的要嚴重得多。
不,並不是說那處傷口有多大,血肉猙獰翻起之類的,而是——似乎顯得很深,出血無法停止。先前她並沒有注意到嚴重性,正是因為他穿的衣服是較深的藤紫色,不但厚重的衣料吸收了很多湧出的血液,而且染上血跡之後外表的改變也並不明顯。現在她能夠直觀地看到傷口以後,那種狀況就讓人一瞬間本能地感到不妙。
柳泉並沒有多少足以治病救人的高超醫學知識,然而在新選組的長期生活也錘煉出了一些關於觀察傷勢的本能。現在她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尖銳地叫囂著報警,警告著她假如再不采取行動的話,面前這個人就將失去生命!
柳泉下意識地回頭去望著三日月宗近。
雖然她不太想承認,然而在這種時刻、這種時代,她所知的刀劍亂舞的相關知識也好、和歷史時代的相關知識也好,大概全都比不過三日月宗近。而現在系統菌居然還強行下線——也許是因為這個世界裡的主宰,歸根結底還是時之政府吧——假如她不想因為貿然采取什麼行動而觸動了這個世界運行的基石的話,就只有找個人商量。
而這個人選,眼下最適合的選擇就是三日月宗近。
然而三日月宗近那副一向溫和的臉孔上,在同樣看到藤原泰衡腹部那道可怕的傷口以後,也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凝重神色。
「……不能貿然下決定,主殿。」他用一種非常慎重的語氣附耳對她低聲說道。
「恕我直言……在這裡出現的一切,都很蹊蹺。從前,我也曾經出陣阿津賀志山這張地圖,也曾旁觀過戰鬥的發生……卻從未見到過這個人。」
三日月宗近停頓了一下,在折扇的掩飾之後,微微眯起眼睛。
「主殿,不可貿然心軟。」他平靜地說,「雖然在歷史上的這個時刻,藤原泰衡還活著,然而你現在救了這個『藤原泰衡』的話,會不會對已經發生改變的歷史造成二度傷害、進而制造出不可彌補之後果,我們都不知道。」
柳泉:!!!
理智告訴她,三日月宗近說的才是對的。她也並沒有那麼聖母,不分敵我都要伸出援手——然而,面前這個男人雖然對她說話很不客氣,身上卻並未真的散發出對她的敵意。不管這個人是不是把她誤認為是從前那位「泉御前」,現在要讓她坐視他慢慢死去的過程,這也太——
然而,在上一個世界的最後,在世界的基礎都開始發生動搖的時候,她和那位同為穿越者的「桐野郁子」決戰之時,那飛沙走石、天地之間陰暗無光的記憶,在此刻突然跳了出來,明晃晃地在她腦海之中霸了屏。
是啊……是不能感情用事呢。
柳泉眼中的驚訝、不忍,以及乍然見到活生生的一個人即將在自己面前去世的那種憤怒和激動,都逐漸黯淡了下去,最終化為無形。
她死死地盯著藤原泰衡腹部的那道傷口,仿佛一時間也忘記了自己還抓著他那只沾滿鮮血的右手一樣。她的五指慢慢收緊了,直到快要痙攣起來,連帶著連她的肩膀也在微微顫抖著。
藤原泰衡瞥了她一眼。他的表情有些奇異,就好像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手都已經被她握痛一樣,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雙眼之上,片刻之後,忽然一笑。
「哈……你也、會有……這種表情嗎。」他虛弱地嗤笑了一聲,仿佛說出每一句話都要用盡自己的力氣一樣,「一副……不想看到我死……的樣子,是、是真誠的嗎……?」
柳泉猛地抬起頭來,死死盯著他的臉。
啊,沒錯啊,就是在她的記憶中,曾經在現世透過電腦的屏幕,看到的這麼一張臉。又冷酷、又傲慢,總是皺著眉頭、昂起下巴,用一副上位者的表情注視著對方;生氣的時候,喜歡將拿馬鞭的幾根手指的指節哢哢地弄響,來強調那種氣勢……
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咬著牙,終於慢慢地說道:「……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既然他們說,那個「鐮倉殿」源賴朝,是站在這個「泉御前」身後的靠山的話,那麼不管「泉御前」的來歷和背景究竟為何,她的立場追根究底,就是和最終被源賴朝所滅的奧州藤原氏統領藤原泰衡站在對立的兩方的吧。
她一定會把這其中的事情都弄清楚。然而現在並不是采取行動的時刻……被時間溯行軍或者別的什麼勢力所撼動的時空裂隙——或者時空的扭曲——仿佛已經在她的面前露出了猙獰的大口,假如她還有理智的話就一定不能去做多余的事情……
藤原泰衡聽到她的話,似乎也並不意外。他短促地笑了一聲,疲憊地把靠在樹干上的臉轉向了另外一邊,仿佛不想再看到她的樣子。
「……我知道……所以,你走吧。」他的聲音又輕又低。
「既然是源氏、派來的人……那就不要再回來了。」他最後說。
柳泉:?!
果然,她的猜測被證實了。可是她一點也不開心。
夕陽西下,一線橙紅色的落日余暉投射了下來,現在正好映照到了山頂,投在女審神者和這位違背歷史事實而即將死去的奧州藤原氏統領的身上。
三日月宗近的臉色微微變了。
「……不能再耽擱了,主殿。」他在她耳畔低聲提醒道。
「在消滅時間溯行軍之後,毫無理由地滯留目的地太久,是會被視作非法之行為的。」他說。
「難道您來此擔任審神者之前,這些規條都沒有認真研讀過嗎?」很難得地,付喪神的口氣裡帶上了一抹真切的焦躁。
柳泉再看了一眼那位原本只存在於她記憶中、作為某個游戲無法攻略的配角而存在的男人,咬牙松開了他的手,站起身來。
她的掌心染滿了他流出的鮮血,觸感冰冷而黏膩,讓人感到一陣心悸和不適。
「……再見。」她低聲說道。
「我幫不了你……但是我會找出真相。」她說。
「讓你現在就落到如此地步的真相……我會找到的。」
藤原泰衡哼了一聲,臉仍然背向她,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柳泉咬牙,不顧周圍那些侍從和家臣「泉御前您真的不管我們了嗎?!」、「您就這麼走了的話泰衡大人要怎麼辦?!」、「您是真的要回頭去投奔鐮倉殿嗎!難道您當初就是為了今天棄我們而去才來到奧州的嗎!」之類亂紛紛的挽留、怒吼和叫嚷,任由三日月宗近和其他付喪神幫忙撥開那些擋住她去路的人們,飛快地走下了山坡。
然後,就那麼將一個將死之人棄之不顧,她率領今天隨同出陣的六位付喪神,回到了本丸。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3日:
什麼!我昨天好像忘了六百章撒個花之類的事情!
因為昨天都沉浸在完善這個新腦洞的過程之中hhh
這個和遙3重合的腦洞大概可能也不會寫太長,不過一定會讓大家滿意的w
畢竟是鳥桑的角色嘛所以我會給他臉上貼金的【泥垢了!
沒玩過遙3的也不要緊,簡單解釋一下。
遙3的平泉線剛好與刀男5-4的阿津賀志山之役同一歷史背景,說的是源平之戰、平家被滅以後,源賴朝對占據東北地方的陸奧的藤原氏下手,最終消滅藤原氏,建立鐮倉幕府的故事。
阿津賀志山之戰差不多就是到了最後的戰役,輸掉這場戰役以後,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藤原泰衡放火燒掉了他家的大本營平泉館,在打算往蝦夷島(就是北海道,沒錯就是副長最後之役發生的地點)逃亡的途中,被反叛的部將河田次郎偷襲而殺害了。
在遙3裡,設定的是他對女主角白龍神子春日望美有好感,在去送神子回歸現世的途中被暴民襲殺了。
妹子現在面對的就是這一場景。
另外說一下妹子被誤認的「泉御前」的基本設定,算是以前源氏跟奧州藤原氏關系還沒決裂之前,送來和親的源氏手下大將的女兒。
源賴朝好像也很喜歡玩這一套,他的長女大姬就是被他安排了跟他當時的對頭源義仲的長子的婚事,結果他反過頭來又把人家父子倆給殺了,導致大姬年紀輕輕就郁郁而終。
嗯,就醬~~其它劇情和設定以後就會寫啦hhh
第604章 【回歸篇之四】 27
雖然是就任審神者——並且是接手這座本丸以後——第一次正式出陣, 而且去的還是難度系數不小的阿津賀志山,干脆漂亮地獲得了勝利的女審神者看上去卻並不高興。
不但並沒有大家想像中的那種振奮和意氣風發之感,而且, 回到本丸的女審神者臉色陰沉凝重得簡直就像是江雪左文字附體【並不
她一回到本丸就直接去了審神者的辦公室。留下今天隨同出陣的幾位付喪神面露困惑或苦笑的神色,為大家解說今天所遇見的靈異之事。
當今天的近侍一期一振敲門進入辦公室之後, 他第一眼看到的剛巧就是女審神者怒而拍桌的情景。
「……都是一群魂淡!!」她怒氣衝天, 看上去好像馬上要把桌上那部名為電腦的先進物品砸到地上去了。
一期一振雖然並不明白電腦是什麼,然而他也見過前任審神者一邊吐槽著「啊在這裡只能連接內網真是無聊死了」, 一邊使用著那部電腦「從政府那裡接收新郵件」——也是前任審神者說的。
說起來雖然時之政府為每座本丸都配發了統一的電腦, 但在這個時空只能連接時之政府的內網, 完全看不到外界的任何新聞或其它網站,再時新的電腦也只能無奈地淪為收發郵件、寫寫工作報告、聽聽歌看看小說的工具。
據說,這種封閉措施是為了不把這邊的作戰情形泄露給普通民眾,造成不必要的恐慌。每一位審神者被選中之後,對外的說法一致都是外地赴任或者去外地念書之類的理由, 每個人都簽了嚴格的保密協定, 規定不得向外界的任何人透露任何關於審神者工作相關內容的消息……
總之,感覺這裡的世界, 和外界的塵世是割裂開來的。外界的塵世裡, 普通人們無知無覺地、開心地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然而一旦被時之政府認定和招募以後,就要放棄那些普通人的自由, 做著不被塵世中的普通人所了解的工作, 在朋友們煩惱著升學就業戀愛的時候, 他們面對的則是——
「很好!!我就知道!!每次出了問題的話那邊總是裝死!!」一期一振聽見女審神者衝著電腦的屏幕吼叫, 把那個名為「鍵盤」的東西拍得啪啪響。
「回到本丸已經兩小時了!!郵件這種玩意兒難道不應該立刻回復嗎!!之前騙我來的時候,那麼長一篇合同發過去,那邊不是秒答的嗎!!你等著!我要是現在給你發過去一封郵件表示我同意撤回『令人不愉快的抗命』執行寢當番的話我看你還會不會給我裝死!!」女審神者的頭頂上那股怒焰幾乎快要具像化了。
一期一振:「……」
不知為何,雖然女審神者吼得青筋綻出,高冷睿智、萬事可靠的形像完全崩塌,一期一振卻忽然忍不住想笑。
……即使說得這麼怒氣衝衝,也決不會為了換取時之政府的快速回應而去執行那個什麼寢當番看看的,是吧。
他開始覺得自己有一點了解這位新任審神者了。
然而那絲笑意剛剛在他的嘴角成形,審神者專用的電腦裡就傳來「叮」的一聲。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著女審神者面露驚喜之色、撲到電腦屏幕前連按了好幾次各種按鈕。她上半身前傾、雙手撐在桌前,全神貫注地盯著屏幕看,屏幕發出的白光微微照亮了她半張臉。
但是下一秒鐘那張臉上的專注就融解了,一期一振看著女審神者睜大眼睛,眉毛也豎了起來,一瞬間好像氣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一樣。
「他們……他們的大腦是上班的時候落在家裡了吧?!」他聽到她氣衝衝地用盡全力從齒縫間擠出這麼一句話來。
「這是我親眼所見……!怎麼能說是『此事純屬孤例,無法查實其真偽,難以作出指示』!?」
聽到了她的話,一期一振為之一愕。
「這件事……一定和之前的那種『世界的融合』有關!說不定是時間溯行軍已經悄悄地在那處地圖上制造或者尋找到了一處時空裂隙——因為那是不該發生在那個時間的事情,不該出現在那個時空裡的人物……」女審神者仿佛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喃喃說道。
一期一振看著她,一時間有點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這座本丸從前的審神者是個溫柔伶俐的少女,可愛得大家都幾乎有點對她過保護了;她很努力,也總是很好地完成時之政府交給她的任務。然而,她好像從來沒有質疑過時之政府的命令,也從來不曾嘗試挑戰過時之政府的決定,直到最後一刻。
然而現在的這位新任審神者,從上任的最初時刻開始,就已經一再地挑戰著時之政府的規定和底線。不論面對何種困境,好像都習慣於獨自承擔,努力解決——這讓人不禁開始思考,她以前究竟是獨自面對過多少難以想像的艱苦狀況,才能夠像今天一樣強大。
然而他的思緒只發散了一霎那。因為女審神者驟然從電腦前直起身來,隨手關閉了電腦,對他目光炯炯地說道:「一期君,能麻煩你幫我做一件事嗎?」
……
所以說,這麼鄭重其事地托付,其實只是為了讓他去通知三日月宗近,晚飯以後去她房間?!
一期一振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然而他忠於工作的心還是有的,維持著和平時一樣(?)的表情,在晚餐過後叫住了三日月宗近。
他看得出來,雖然三日月宗近只是在微微一頓以後笑著說「啊哈哈哈,那麼我這就去」,然而在聽到他轉述女審神者命令的那一瞬間,對方眼中升起的微微驚愕之色,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一瞬間,不知為何,「你也有今天啊」這種奇怪的想法忽然產生在他心裡。
女審神者的這一道命令來得分外蹊蹺——然而綜合她因為時之政府遲遲未作答復、怒而說出的那句「要是現在給你發過去一封郵件表示我同意撤回『令人不愉快的抗命』執行寢當番的話,看你們還會不會裝死」——實在令人有些格外在意。
……她會是那種因為白天出陣的時候受到了意外巨大的打擊或者挫折、就在夜晚尋求別人的溫柔安慰的女人嗎?
一期一振不知道。然而他的內心裡隱約有種直覺在告訴著他自己:不是。
目送著三日月宗近的身影在走廊上漸漸遠去,一期一振微微一晃頭,甩掉了那種莫名其妙的想法。
雖然女審神者請他晚間去她的臥室,然而她好像也並未急衝衝地催促他要立刻前往。於是,行動遲緩的老年人三日月宗近,還是去稍微洗漱了一下——他們回到本丸以後就差不多要到晚飯時間了,他只來得及匆匆忙忙手入之後就趕到大廳;然而女審神者今天並未出現在大廳吃晚飯。
他稍微有點擔心,因為他自認也算是了解清原雪葉的性格——她是個一旦許下承諾,就會拼命去實現的人。而他可還記得,今天在阿津賀志山,她對那位奧州藤原氏的末代統領許下過怎樣的諾言。
她說,她無法救他,但是她會努力去查出真相。
這就很危險了啊……三日月宗近一想到當時的情形,就直想嘆氣。
誠然在阿津賀志山這個日常的地圖上不應該出現什麼奇怪的人物——即使對方是阿津賀志山戰役的主角之一,但是因為要去給什麼「神子」送行而被暴民襲擊、死在阿津賀志山的命運也好像太詭異了一點——不過,就因為目睹了對方的死,或許還有被對方誤認為是另外一個女人這種奇怪的事,就說要去替對方調查真相?這會不會太莽撞了一點?
……嘛,不過,假如她的性格裡沒有這麼冒險的一面的話,也許她當初根本不會答應來接手這座棘手至極的本丸吧?
三日月宗近這麼想著,來到了女審神者的房間外面。他並沒有再去思考什麼多余的東西,就直接在門外說了一句「打擾了,我可以進來嗎」。
女審神者果然在房間裡。他的話音剛落,她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啊,是三日月閣下嗎,請進。」
雖然有點詫異於為什麼她又把這種客套到十足的稱謂翻了出來,三日月宗近還是應了一聲,推開那扇緊閉著的障子門——
然後,背對著障子門跪坐在那裡的人回過頭來,衝著他微微一笑,權當打招呼。
「三日月,你來了啊。」
三日月宗近:「……」
很難得地,他的大腦一瞬間感覺受到了衝擊。
因為身穿黑紅相間色調的運動服、跪坐在那裡的那個人,居然是——
「啊哈哈哈,原來……鶯丸也在啊。」三日月宗近迅速地從驚訝中恢復了過來,他若無其事地邁進房間,回手把障子門拉上,走到鶯丸的一側,同樣坐了下去,然後極其自然地轉向坐在他們對面的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面無表情地說道:「……別以為我猜不到你剛剛在想什麼啊三日月閣下。」
三日月宗近笑道:「是嗎,啊哈哈哈,甚好,甚好。……原來,主殿已經跟我這麼有默契了嗎。」
鶯丸:「……」
室內的空氣不知為何一瞬間有點劍拔弩張(?)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4日:
嘛,並不是去執行寢當番的呢,嘿嘿嘿嘿【泥垢
PS. 靈感忽然泉湧了hhh~~所以【明早八點】更新下一章!
說明一下本文中對時之政府一些規定的私設。
本丸裡允許有電腦,但電腦只能連內網,收發一下和時之政府聯絡的郵件,然後可以在內網上與其他審神者聊天和聯系。
不過妹子並沒有想跟其他審神者同僚聯系的意思【。
除此之外電腦也只能看看小說聽聽歌,不能上網查資料,因為擔心了解了歷史之後有些自以為是或者自命為救世主的審神者們會試圖去做些多余的事情【x
所以妹子只能把爺爺和茶丸叫來一起商量,其實還是想通過他們了解一些當時的情況。
審神者基本上不允許隨意回歸現世,大約一段時間有一天的休假,不過返回現世也嚴禁提起自己實際的工作內容。
想買現世的東西的話可以通過時之政府來訂購,賬單可以直接扣工資hhh
第605章 【回歸篇之四】 28
關鍵時刻, 鶯丸適時亂入了:「嘛,今晚把我們叫過來,是想商量一下什麼時候去尋找大包平嗎。」
這句話非常及時地把女審神者和三日月宗近的注意力全都成功轉向了他。先前還含笑以言辭交鋒了一回合(?)的兩個人, 現在幾乎同時把目光投向他。
鶯丸仿佛渾然未覺一樣,微笑著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唔, 主殿這裡的茶, 味道真是有趣啊——有種花的清香呢。」他若無其事地評價道。
女審神者似乎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嘛,是從現世采購回來的呢。加入了茉莉花炒制的綠茶……和日式抹茶不太一樣, 我想著你們這些喜歡喝茶的神明應該也沒有嘗試過吧?」
鶯丸點點頭, 顯得很感興趣的樣子。
「嘛, 確實呢。以前沒有喝過這樣做法的茶。主殿原來對茶也很有研究嘛。」
女審神者:「……不,茶道什麼的確實一竅不通……只是因為以前喝過很多不同品種的茶,覺得可以豐富一下本丸的飲料內容……不這並不是今天的重點。」
終於意識到話題被帶歪的女審神者咳嗽了一聲,剛想正色說明今晚的討論內容,一旁被微妙地忽略了幾分鐘的天下五劍之一就含笑開口了。
「那麼, 把我們叫來, 是為了今天白天在阿津賀志山發生之事嗎。」三日月宗近平靜地詢問道。
「畢竟,在本丸裡, 也並沒有多少那個時代就已經存在於人世的刀吧……想要找我們商量一下, 對那個時候的事多了解一些,也是應有的考慮吧。」他說。
……非常善解人意地, 並沒有提起「為什麼主殿沒有把同樣在那個時代就已問世的鶴丸也一起叫來商量」這樣難以回答的問題。
女審神者笑了笑。
「查看了一下刀帳……其實像獅子王啊岩融啊今劍啊, 也都是經歷過那個時代的刀劍呢……不過, 因為今天回到本丸以後, 從時之政府那裡得到了令人失望的回復,所以有個稍微冒險些的設想,實在不宜傳達給很多人知道。所以認真地想了想,最後還是選擇了只和你們兩人商量此事,如果有什麼想法的話就請坦率地說出來吧。」她說。
……不知道她的話語裡究竟有些什麼成分在,總之,看上去天下五劍之一似乎被微妙地——順了毛?
而且女審神者的下一句話似乎也讓他微妙地露出了一點——滿意的神情?
「那麼,三日月,你就把今天白天在阿津賀志山發生的事情再簡單向鶯丸殿說明一下吧。」女審神者看向三日月宗近,說道。
三日月宗近笑了。
「哈哈哈,其實今天在大廳吃晚飯的時候,大家所說的差不多都是這個話題呢……」他又恢復了那種【哈哈哈本丸養老組】的平和神態,轉向一旁的鶯丸。
「簡而言之,就是在我們正常地完成了討伐時間溯行軍的任務之後,出現了一群似乎從來沒有在阿津賀志山的地圖上出現過的人。」他說。
「那些人都把雪葉君誤認為是一位名叫『泉御前』的貴族女性,並且把我們帶到了阿津賀志山之役發生時的奧州藤原氏統領,藤原泰衡的面前。」
鶯丸:「……」
大概是注意到了三日月宗近對女審神者那種不同尋常的稱呼,鶯丸的目光一閃。
不過他並沒有立刻指出「三日月你不應該在未獲得主殿許可的情況下擅自稱呼她的真名」這一事實(?),而是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就好像過分專注於思考發生在阿津賀志山的異常事件,忽略了女審神者的真名(?)這件事一樣。
女審神者不得不咳嗽了一聲。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三日月閣下。」她的聲線似乎沉下了一些,語調也變嚴肅了。「我今晚請你們兩人來,並無他意,只想討論一下我針對此事作出的決定——」
「啊哈哈哈,是嗎。」三日月宗近微笑起來,彎起眼眉,轉向女審神者。
「您的真名,究竟是什麼呢?——這個名字,難道不是您在新選組所使用的化名嗎。」他意外單刀直入地應道。
女審神者似乎默了片刻。
「……即使如此,您刻意誤導大家的想法這件事,也背離了我今晚打算和你們兩人商量重要事件的初衷。」她冷冷地說,並且打算把【向鶯丸解釋事件的前因後果】這件事接手過來自己完成了。
「總之,那位『藤原泰衡』,並不是如同歷史上一樣,於文治五年的九月在出奔蝦夷島的途中被害;而是在八月的阿津賀志山就被當地的暴民謀害了。」
女審神者的臉色沉凝了下來,語氣冰涼得像是最深的秋夜裡,從屋檐上滴落下來的露珠。
「而且,據他們所說,他是去為一位『神子』送行的。」她頓了一下,說出了了不得的事實。
「這件事,我也稍微有所耳聞。……但我感到奇怪的是,這件事原本在歷史上的阿津賀志山不會發生。」
鶯丸和三日月宗近一瞬間都有些驚訝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雖然不能夠告訴你們我在來此之前是做什麼的,然而我也經歷過一些……非常事態。根據我從前的經驗來判斷,時空在阿津賀志山出現了裂隙,將原本處於另一時空的『藤原泰衡』和隨從們帶到了我們的戰場上。」女審神者的臉色已經完全沉下去了。
「我現在無法判定,究竟是這個『藤原泰衡』取代了原本應該在阿津賀志山出現的、真正的歷史人物,還是他與那位真正的歷史人物處於並存的狀態……然而無論哪一種情況發生,對我們來說都並非好事。」
「時空出現了裂隙……我正在思考此事與我們所守護的山頂神社裡的傳送陣是否有所關聯。」她說。
「據我所知,在我來到這座本丸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由於並沒有審神者能夠真正接任、控制局面,雖然你們已經盡力守護本丸和山頂神社,但也不能排除也許有過疏漏的時刻,而那些時間溯行軍正是趁機潛入了山頂神社,利用那處傳送陣做了些什麼……」
女審神者思考著慢慢說道。
「然而,我今天回來之後,和時之政府的溝通卻進展得並不順利。他們拒絕承認我的驚人發現,並且看起來並不想徹查此事。」她的表情和語氣都變得冰冷起來,其下很明顯掩藏著巨大的憤怒。
「時空假如產生裂隙的話,會導致一連串無法預料的後果……最嚴重的時刻,也許連本世界存在的基石都會被撼動。我們不可不提前作出預防和對策。」她肅然說道。
鶯丸和三日月宗近似乎都在思考著她的話裡所傳遞出來的重大信息,一時間都沒有說話。
女審神者掃了他們一眼,作出了結語。
「因此,我決定明天要再度出陣阿津賀志山。」
「即使時之政府不支持我的想法,我也必須以自己的方式來探查真相。」
「我並不是想要跟他們對抗,或者因為目擊了那個『藤原泰衡』因為自己無力援救而即將死在自己面前所產生的愧疚感——」
「我的目的,是比那些都要重要一百倍的事。」
「是事關這個世界存續與否的重大問題。」
「我要探明那個『藤原泰衡』與那位『泉御前』之間發生的所有事情,也要搞清楚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那裡、怎樣才能夠救他……」
「或者說,是否能夠通過救他——也就是說,糾正他死於八月的阿津賀志山這一事實,來將世界導回正軌。」
「為此,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女審神者重新抬起眼來,認真地注視著兩位本丸中最早現於人世的刀劍付喪神。
「我就直說了吧——我原本是想先搞清楚前任審神者和大家之間的羈絆,弄清楚當時這座本丸是為何陷入動蕩之中的,再來談及其它事情。」
「然而現在,阿津賀志山這件事比什麼都更重要。」
「即使這座本丸裡,還有很多人懷抱著觀望的態度,想要觀察一下我這個繼任者是不是夠格讓你們獻出忠誠……我也來不及再耐心等待大家下決定了。」
「接下來,我要強行出陣阿津賀志山。而且並不是一次兩次,是好多次。」
「即使並沒有得到時之政府的許可,即使並沒有得到大家所有人的衷心支持和信服……」
「我也要完成這件事,這個使命——」
「為此,你們可以和我並肩作戰嗎?」
鶯丸:!?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
原本只是以為能夠和平地來品個茶的鶯丸,感到了一陣深深的疲憊(?)。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5日:
hhh提前寫完就提前發了~~
明天會在零點更新喲ww
鶯丸表示,他只是想來喝個茶,然而好像莫名其妙地就被秀了一臉【。
妹子表示,她這裡忙著拯救世界呢然而卻有人只想執行寢當番【大霧!
悠于 2020-12-26 02:15
第606章 【回歸篇之四】 29
他原本對這位新任審神者就沒有多少成見——當然, 同時也沒有多少衷心擁戴的成分。
作為本丸養老組的成員, 鶯丸友成一直以來就只是淡淡地處世,平和地度過每一天,完成審神者給他的指令而已。剩余的時間裡,他既不想像鶴丸國永那樣介入感情的牽絆, 也不想像其他人一樣與前來繼任的那些庸才(?)對抗到底。
當然, 他也並沒有執行過時之政府規定的那個什麼荒唐的「寢當番」。
這座本丸換了很多任主人,但直到面前的這位號稱寄托了時之政府最後希望的年輕女性到來以後,他才本能地意識到這座本丸接下來也許會發生一些了不得的事情。
畢竟,並不是所有的本丸都擁有一位聲稱加入過新選組的審神者,是吧?
所以, 當今晚他接到女審神者「晚飯後要一起喝茶嗎?」的邀請時, 他也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貞操(大霧!)會有何危機。他只是覺得也許她真的只想找個茶友——
然而現在,他才意識到, 她其實是想把悠閑養老的他拖下水一起去做不得了的大事啊。
她哪裡是想找個茶友。她這分明就是想找個難友。
……即使女審神者想找個炮.友, 也不會比這個更驚悚了。至少炮.友的話是不會遇上什麼重大危機的——更不要說還得私下出陣, 或去調查什麼關系著這整個世界生死存亡的要害之事。
作為藝術品而不是武器誕生, 中心鐵完全未經加工、實際上從沒有被歷任主人在實戰中使用過的鶯丸友成, 感受到了刀生中的第一次重大風暴即將來臨。
在鶯丸和三日月宗近都不得不點頭同意了加入女審神者這個大膽而冒險的計劃之後, 女審神者終於放心(?)似的長出了一口氣。
……然而在他們兩人都已經離去多時以後,直到夜深人靜之時,她還是輾轉反側, 難以入睡。
在鶯丸和三日月宗近離開她的房間以後, 柳泉再一次嘗試腦內和系統菌溝通——
並且, 終於獲得了系統菌的回復。
根據它不甚情願(?)的回答,柳泉判斷出阿津賀志山的戰役出現的問題,也不在它的預期之中。
而當柳泉向它轉述了時之政府的回復以後,系統菌的態度也很……微妙。
【你關於時空裂隙的設想……具有一定的道理。然而,這裡的時之政府並沒有處理過相應的情形,也許會對此顯得麻痹大意了一些。】它沉默良久之後,這樣回答道。
柳泉:む哈?!這裡連不科學的傳送陣都有……居然對時空裂隙的事情沒有認知嗎?!め
系統菌冷笑。【你會說英語,就一定等於你聽得懂英語國家的各地方言嗎?】
柳泉:む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め
在認真做出指示之前,系統菌似乎思考了一下。
【你所說的情形,很有可能發生。因為無法介入這個世界的實際運行規則,只能靠著從前處理類似情形的方式作出一定的推測,所以無法給你准確無誤的指令。】
柳泉:む……め
【目前,經過一定的分析,我們也認為你打算采取的措施是眼下最有效的方法。】它說。
【現在,那張阿津賀志山的地圖想必已經被時空的裂隙所影響了吧。所以我們推斷,你假如再次出陣的話,是有可能再次遇到那位明顯不屬於本世界的「藤原泰衡」的。】
【你可以在戰勝時間溯行軍之後允許短暫逗留於該地圖的時間裡,盡可能地調查那位歷史上真正的「藤原泰衡」是否還在那裡,又或者那裡的人們所認為的「藤原泰衡」,已經變成了那位來自於異時空的人。】
柳泉默然點了點頭。
系統菌又短暫地笑了一聲。
【你,很想聽一聽那位「藤原泰衡」的來歷吧。以及他和那位「泉御前」之間發生過什麼事情,是吧。】
柳泉拼命點頭。
也許是玩家這種乖巧良好的態度取悅了高冷的系統菌,它爽快地開始替她解惑。
【也許你也猜到了,那位「藤原泰衡」,是來自於一個即將崩毀的同人世界裡的。】
【其實,你所在的這個世界,也是同人世界——不過,這個世界的穩定性已經經過了修補,並沒有那麼不堪一擊。】
柳泉:?!
【……否則的話,為什麼還要專門派你到這裡來。】系統菌冷漠地說道。
柳泉:む所以說什麼未來就業啊年輕人的前途啊之類的其實都是鬼話?!你讓我來這裡其實就是為了——め
【為了讓你安逸地養老啊。】系統菌冷漠地截斷她,【讓你來監視一下這個經過修復的世界的運行情況,你這是吃了金坷垃才能獲得的好運啊。要知道,其他的玩家被派去的都是更艱苦的世界哦∼】
它語調裡的小波浪線簡直要氣死玩家。
む……結果一個安逸養老的任務卻又被我的幸運E搞成了「前所未見的事態」,而且還必須得在領導不配合的情況下獨自調查並解決這一事態,是嗎。め柳泉簡直要冷漠臉.jpg了。
系統菌咳嗽了一聲。
【正是如此。】它正色(?)說道。
【有理由相信,本世界之前的修復進程被某種勢力所影響而出現了誤差,那處誤差被他們利用、繼而制造出了時空之裂隙。不幸的是,那位「藤原泰衡」所處的同人世界正巧從那裡與本世界開始融合——這種事,你以前也處理過的吧。】
【多次出陣,幫助我們也一起確定解決問題的關鍵,然後加以解決。在你這邊,我會盡量在自己權限允許範圍之內,替你向時之政府掩飾你的行動。接下來,是科普時間——】
柳泉躺在榻榻米上鋪開的溫暖寢具之上,就這麼聽完了整個故事。
……其實,就是最老套的劇情。
這位「泉御前」,生父是源賴朝手下大將九條重信——而她本人的名字,就叫做「則子」。
柳泉:「……」
啊,好巧啊【棒讀
總之,在奧羽的藤原氏家督藤原秀衡勢力興起之後,為了拉攏秀衡和奧羽的藤原氏勢力,牽制當時控制朝廷的平家,源賴朝有意將九條重信的長女則子嫁給秀衡的繼承者藤原泰衡為側室。
柳泉內心OS:什麼什麼,側側側室……?!居然是個妾?!啊目測她一定會成為神子的炮灰的【冷漠.jpg
然後,當九條則子在源家的護送下到達平泉之後,藤原泰衡卻顯得十分冷淡,婚禮也一度因此受阻。但是他的父親——處事油滑、手腕靈活的秀衡不願因此與源賴朝公開撕破臉,因此以自己有病在身、希望病愈之後親自操辦泰衡與則子的婚禮以示重視為由,暫時穩住了源賴朝和不得不暫時以身份不明的尷尬地位滯留平泉的九條則子。
為了安撫久候不耐的源賴朝和滯留平泉的九條則子,藤原秀衡將平泉館旁新建起的建築賜名「藤泉館」,並且將其賜給九條則子居住。以九條則子不過身為其子的側室此一身份而言,這是前所未有的優厚待遇。則子因此得名「藤泉姬」,在藤原秀衡臨終前強行安排泰衡和則子完婚之後,則被稱為「泉御前」。
柳泉內心OS:啊不行了我忽然感覺這一次自己大概應該要去扮演的角色——突然變蘇.jpg
然而接下來這故事的畫風突變。
藤原泰衡是何等心高氣傲之人,當然不可能就這麼甘心接受源氏的威壓,以及這位明顯是作為眼線或間諜一類的作用而來到奧羽的「泉御前」。
當然,在此之前,白龍神子和八葉就已經到達了陸奧。藤原秀衡也慷慨地同意為他們提供庇護。
到了藤原秀衡謝世之前不久,奧羽藤原氏和源氏之間的關系已經變得十分緊張。賴朝更是一度以泰衡拒絕迎娶則子,令源氏一族臉上蒙羞為借口,要求後白河法皇下令斥責奧羽藤原氏。
求乞法皇的院宣來斥責奧羽藤原氏,當然不過是賴朝的一次試探。既試探了法皇對源氏的態度,又借機試探了奧羽藤原氏對源氏的態度和是否順從的真相。
病榻之上的秀衡已經無力於現在反抗勢力強大的源氏,對於法皇的院宣只能全盤接受。他不但以迎娶則子作為泰衡順利繼承家業和自己的頭銜「陸奧押領使」的條件,並且強行安排了盛大的婚禮。但是此時源賴朝打算吞並奧羽之心已經無法撲滅。
秀衡死後,賴朝對剛剛繼任的泰衡步步進逼。和九條則子之間關系冷淡的泰衡,並不能有效利用則子這條途徑向賴朝和源氏輸誠以緩和關系,換取整頓奧羽藤原氏內部的時間。
此後,泰衡似乎對神子表現出異常的興趣,已經成為「泉御前」的則子則隱隱撕破了當初和神子初識之時那層善意的偽裝,對神子抱持著莫名的敵意。
總而言之,藤原泰衡和九條則子之間的關系只能用「緊張」二字來形容。
藤原泰衡對九條則子的存在始終懷抱著抵觸和惱怒的情緒,九條則子則警告藤原泰衡,不要妄想能從源賴朝手中獲得任何便宜或寬容;並且還不時譏諷藤原泰衡想要借助神子和八葉之力擊退源賴朝的話,注定只能是妄想。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了最後,當大家擊敗應龍之後,八葉和銀——即是平重衡,平清盛和正室時子最心愛的幼子——等人送望美回歸原來的世界。泰衡聞訊,也打算前去送行。但他在中途被村落的暴民襲擊,受了重傷。
在泰衡傷重瀕死之際,竟然是則子及時帶著自己的護衛趕到,驅散了暴民,立即下令派人回平泉館求助並將最好的藩醫帶來此地。
柳泉內心OS:……好吧所以到了最後這竟然是個悲戀故事——而且目測還是女方的單箭頭,這也太虐了。
む所以最後,藤原泰衡就這麼領了盒飯嗎?!め她有點不可置信地追問系統菌。
系統菌答道:【啊,就是這樣。】
【你所看到的那一幕,大概就是故事中的「泉御前」率領護衛趕到藤原泰衡的受襲現場,看到的他的最後時刻吧。】它平靜而冷漠地說道。
【故事就這麼結束了——因為本來這也就不是他們兩人的故事。真正的故事主線,當然是神子和八葉啊。】
【他們兩人,不過都是別人故事裡的配角而已。】
柳泉:む所以說原作的男主角是八葉嗎……都已經開了後宮了結果到最後還是讓藤原泰衡一個人領盒飯?!——這真是,太虐了。め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6日:
這一章稍微交待一下關於遙3那個同人世界的設定【。
明天開始妹子就會帶著爺爺和其他付喪神不停地刷5-4了【
想到了作者菌玩命鍛刀玩命刷5-4然而怎麼刷就是不掉爺爺的日子【泣
作者菌,到現在本丸也沒有爺爺哦。【冷漠臉.jpg
第607章 【回歸篇之四】 30
第二天, 女審神者態度十分泰然自若地宣布了今天的出陣名單。
太郎太刀、次郎太刀、石切丸、三日月宗近、小狐丸、江雪左文字。
名單一出, 大家都爆炸了。
雖然大家都聽說了昨天在阿津賀志山發生的異狀,然而女審神者一副興衝衝(?)的樣子,今天還要去相同地點出陣,引發了大家的熱議(不)。
和泉守兼定表示:今天不帶他去, 不開森。像他這麼強大又帥氣的刀, 就是為了出陣用的!阿津賀志山的戰鬥難度對他來說也不算問題!
女審神者回答說:忽然發現你的服裝是幕末風啊,在阿津賀志山萬一碰到當地民眾的話不會顯得太招搖嗎?
鶯丸默默地在內心表示:說好的「要與平安時代就已存在於世的名刀一起戰鬥」呢?!
女審神者似乎看出了他內心難以傾訴的槽點,湊近他低聲解釋說:忽然發現你的服裝是現代風啊,在阿津賀志山萬一碰到當地民眾的話不會顯得太奇怪嗎?
同為三條組,岩融和今劍沒有輪到今天的出陣。今劍表示到了阿津賀志山就會想起被害的前主人源義經, 所以不去也罷。
岩融還沒說話, 女審神者就搶先表示:想到前主人會感情脆弱,這是非常正常而容易理解之事。嘛, 岩融桑今天就留在本丸稍微照顧一下小今劍吧∼
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還沒說話, 女審神者就一個箭步竄過去和他們兩人嘁嘁喳喳咬耳朵。等到女審神者離開的時候, 他們兩人已經干勁百倍(?)。
……大概是囑咐他們要在自己出陣的時候替自己守護好本丸吧, 因為他們倆可是她所信任的刀呀。
昨天的近侍一期一振, 今天依然還是近侍。所以看顧本丸的責任順理成章地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有點不放心似的看向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則笑著對他表示:嘛這身制服真是太好看了啊∼萬一引起當地居民的圍觀就糟糕了,因為她今天可打算化裝成「泉御前」去打探一下狀況,身旁出現衣著異常華麗的美男子可不行啊∼
一期一振看了一眼名列今日出陣名單之中的、衣著同樣異常華麗的天下五劍之一, 決定不對審神者這句充滿槽點的話進行吐槽。
……嘛, 大概是因為昨天三日月宗近自稱是「泉御前」的家臣了, 今天卻沒有出現在「泉御前」的身旁,也不太合適吧。
總之,在稍微平息了一點大家的議論紛紛之後,女審神者站到了傳送陣旁,親手將傳送陣的目的地設定為「阿津賀志山/文治五年八月」。
熟悉的金光閃過之後,他們又回到了前一天所在的山坡上。
然而這一次,並沒有給他們多少索敵的時間——即使是以隊伍中的三位大太刀的偵察值,也能察覺到躲在樹後的那些層層疊疊的、不祥的目光。
他們幾乎是甫一降落,就立即投入了戰鬥。
戰鬥其實乏善可陳。全99級的三把大太刀加上三把太刀,假如放在游戲裡簡直是連刀裝都不會掉一個的陣容。
更不要說隨同出陣的女審神者本人也有堪比滿級太刀的戰力。
麻煩的是戰後之事。
在結束了戰鬥之後,已經大致了解了今天出陣之真正原委的付喪神們又被女審神者召集起來。她宣布了今天的任務:
偽裝成這個時代的住民,盡量找當地居民打探清楚,目前奧州藤原氏的統領,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換言之,女審神者想要知道,在這個時空裡,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藤原泰衡,是否已經被那位穿著藤紫色衣服、昨天在她面前傷重瀕死的那個人所替代。
其實要打探消息,這幾個人裡恐怕沒什麼是理想的選擇。
太郎太刀沉默穩重,次郎太刀喧鬧愛酒,石切丸約等於神官,小狐丸有著野狐一般的野性和率性,江雪左文字整天不高興……
就算是看上去好像很鎮定可靠的三日月宗近,女審神者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發瘋。——不,其實應該說,她在忙著收集情報的時候,經常不可能有空去顧及這位芝麻餡的老爺爺為一切關於她的事情擅自劃出的底線。
如果她遵循昨晚系統菌的補課,按照「泉御前」的人設,對藤原泰衡暗戳戳地表現出過度的關注的話,她簡直有種不好的預感——就是三日月宗近又不知道會用何種方法笑眯眯地攪亂她的大計。
唉,心累。
一想到本丸裡那些刀劍——且不說他們的服飾完全不是平安朝的畫風,很容易露出馬腳——也沒幾個適合做這種探聽消息、搜集情報的工作,她就頹喪得不行。
老天啊!她需要一個山崎!山崎在這方面的才華簡直是毋庸置疑的!假如沒有山崎的話,那麼她至少想要擁有一下總司君的運氣,和千鶴醬上個街都能偶然抓回來一個長州藩的間諜,進而破獲了池田屋密謀的大事件!
分派了任務之後,走在山道上,女審神者一時間忍不住喃喃地說道:「……要是山崎在這裡就好了——」
「啊哈哈哈哈,主殿這次想起的,居然是山崎烝嗎。」有個聲音在她身旁說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昨天自稱是「泉御前」的家臣「三條」,總覺得三日月宗近演起這個家臣來已經上了癮——他今天也跟從在她的身側,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一把折扇來放在唇邊,好像已經入了戲。
……但一開口就暴露了他白切黑(大霧!)的本質。
女審神者:「……不,我只是稍微懷念一下山崎君搜集情報的能力而已。」
走在午後的山道上,晴朗的日光透過樹蔭灑下來,在地面上投射出無數明亮的光點。女審神者走在九百年前的山道上,望向前方的目光顯得有點若有所思。
「那個時候,在船上,山崎君就那麼過世了……即使當初的我拼了命一般地趕到澱城的郊外,也沒來得及救他和源桑。」她低聲說道。
「想著源桑在油小路之變的那個黃昏,給我端來晚餐的情景,想著山崎君在伏見奉行所門外說著讓我留下整頓人手,由他趕去澱城郊外和副長會合的情景……」
女審神者的聲音愈加低了下去。
「現在想到的,都是他們做過的、令人懷念的事情。可是在那之後,我卻沒能替他們做什麼。」
「我的能力有限,我無法救他們每一個人……這件事讓我遺憾至今。」她靜靜地說道。
那是,在這個世界裡,或許只有三日月宗近能夠聽懂的事情。
「……我不想再一遍遍重復品嘗著那種遺憾的情緒,三日月。」她說。
「不想再度過充滿悔恨的人生。」
在山道上忽然站定,女審神者望著走在前面的那幾位付喪神似乎還在認真地觀察四周的地形、並且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著,好像是在討論著女審神者交給他們的任務如何完成的問題;她的唇角忽然浮現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下一秒鐘,她毫無預兆地轉向身旁的那位天下五劍的付喪神。
「為此,能夠借我你的力量嗎,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
總是溫和地哈哈哈笑著的付喪神,很難得地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從喉間不自覺地發出「呃!」的一聲,像是完全沒有想到會從女審神者那裡聽到這麼坦率的請求。
結果他還沒回答她,就聽到山道的另一端,在坡頂的遮蔽之下,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得得聲。
女審神者的神色微微一變。幾乎與此同時,在她周圍前後走著、起初是以一種悠閑的姿態行動的付喪神們,迅速向著她聚攏起來,將女審神者拱衛其中。
女審神者愣了一下,好像驚訝於自己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額外的照顧(?)似的,啞然失笑。
「安心吧,我的能力足以自保了,大家可以不用——」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一隊人馬飛快地翻過了坡頂,沿著山道馳下,轉眼間就來到了他們面前。
柳泉視力很好,今天又是個晴朗的天氣,她一眼就看了出來,那七八位騎著馬飛馳而來的人之中,為首的就是昨天她曾經在這個山坡頂上的那棵大樹下看到的、命懸一線的奧州藤原氏統領,藤原泰衡!
她忍不住微微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他昨天所受的足以致命的重傷,不可能在一夜之間完全痊愈。那麼,現在她到底降落到了什麼樣的時間點?他只帶了這麼幾個人,匆匆忙忙地在山道上馳馬,是想急著去哪裡?……
她的內心裡一瞬間翻滾過很多問題,臉上的表情卻已經迅速恢復了鎮靜。
昨天她出陣的時候穿的是在審神者房間裡找到的巫女服,全新的,居然還很合身——大約是在她答應來此接手本丸的時候,狐之助就為她送來的吧。
昨天她只是想著既然要第一次率領付喪神出陣,就最好還是低調些,不要在衣著上標新立異;誰知道居然碰上這麼一樁靈異事件,還被誤認為那個「泉御前」——她反而有些慶幸自己穿的是巫女服,這樣即使有這個時代的原住民起疑,她也可以解釋成是「對神子大人又嫉妒又羨慕所以想要稍微模仿一下她的穿著風格,想看看這樣會不會讓泰衡大人對自己的印像好轉一些」之類的理由。
所以今天既然是刻意來搜集情報的,她就又穿了那件巫女服。現在,那些人從山道上直衝而下,而站在路上的她——一個年輕女子,身旁還有那麼多位青年隨侍左右——這種情形顯然不多見。
所以,在看到她之後,那些人幾乎一多半都紛紛勒住馬韁——這其中居然不包括那位「泉御前」名義上的丈夫。
藤原泰衡似乎也遠遠地看到了她,然而他不知道是因為視力不佳、一時間沒有認出她來,還是因為他雖然認出了她、但覺得自己沒有必要理睬她;在他身後的隨從們都紛紛勒馬的時候,他居然還啪地一馬鞭甩在了自己的坐騎背上,好像打算加速從她面前的山道上跑過去一樣!
柳泉有點驚奇,又有點好笑。她也就順著這種情緒,露出了幾乎要氣得笑出來的奇怪表情,微微一昂下巴衝著藤原泰衡的方向點了點,然後作出貴女的傲慢神態,向身後的太郎和次郎兩柄大太刀下令:「……阻止他,讓他停下來。」
太郎和次郎自然是不會在這種時候多問什麼的。他們兩人微一頷首應命,次郎還多說了一句「是是∼」,然後一左一右閃到了山道兩旁——
隨即,當的一聲響起,太郎和次郎各自手持自己的本體刀——刀背朝向藤原泰衡的方向以免誤傷——徑直干脆利索地一交叉,擋在了藤原泰衡行進的路上!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7日:
妹子選擇出陣名單的原則只有一個,就是——「衣著要和當時的時代符合」。
畢竟她還想趁機探聽一下情報,都穿得標新立異的話就不方便收集情報了吧hhh
不知為何,我在思考「性格最適合收集情報的刀劍男士」這個命題的時候,下意識想到的就是光忠和藥研。
然而這座本丸沒有藥研【。
其實國廣小天使應該也可以?但是,他和光忠要出陣的話就要先變裝了w
另外,這座本丸裡沒有源氏兄弟。
第608章 【回歸篇之四】 31
藤原泰衡到了這一步再不勒馬就是笨蛋了——而他好像也並沒有做笨蛋的意思。
他不得不猛然一勒韁繩, 座下的那匹駿馬發出尖銳的一聲馬嘶, 倏然抬起前蹄,腳下揚起一陣山道上的塵霧——總算是及時剎停在太郎和次郎面前。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
出乎女審神者意料之外的,藤原泰衡的聲音十分冰冷。
他並沒有因為去路被擋下而暴怒大吼, 但他發出的這種冰冷得仿佛像是沉沒於冬日深潭中的聲音, 卻沒來由地更加令人覺得有幾分震懾感。
然而,那個女人就仿佛沒有聽見他話語裡的怒氣一樣。
她的雙手背在身後,就那麼用一種悠閑而俏皮的姿態慢悠悠地走到了他的馬前,微微仰起頭來望著他,露出一個微帶挑釁的笑容。
「……那要問問你, 這麼輕裝簡從地在山道上疾馳, 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呀,泰衡大人。」她說。
藤原泰衡頓了一下。
「與你無關。」他冷冷地說, 居高臨下地睨視著站在山道上、竟然穿得與白龍神子春日望美很相像的那個女人。
「我想去哪裡, 還不需要向你報告。」
不過, 和從前不太一樣, 聽了他這種冷言冷語以後, 她並沒有立刻生氣或者拂袖而去, 反而彎起眉眼,笑了。
「不想說嗎?……那就讓我來猜猜吧。」她的嗓音竟然還是那麼清朗悅耳,臉上的笑容簡直令人心裡發毛。
「和……神子大人有關嗎?」
藤原泰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並不回答。
她好像也沒有指望他能這麼乖乖回答自己似的, 笑著繼續問道:「那麼, 聽說近日神子大人將回歸異界——難道,就是今天嗎?」
她語氣裡的那絲驚訝簡直浮誇得驚人,一聽就虛偽得不得了。
藤原泰衡臉上露出不耐的神情。
「你,不是早就探聽好了,所以才等在這裡嗎?」他將韁繩隨意地繞在左手腕上控住馬,右手握著馬鞭,不耐似的把指節弄得哢哢作響。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有什麼目的嗎?!虛張聲勢地穿成這個樣子,是想嘲諷我吧。……哼,你作這種打扮真是可笑極了。」
聽著那種熟悉的聲線無情地說出這種冰冷的話,女審神者似乎一時間有點適應不良似的眨著眼睛。
隨後,她微微嘆了一口氣,攔在他的馬前並沒有移動。
「送行就不必了——除了徒增傷感以外,對你也並沒有什麼好處。」她用一種很奇怪的口吻說道,「奧州藤原氏的統領,是會做這種事的人嗎。」
那句話的語氣裡並沒有帶著嘲諷,然而藤原泰衡卻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怒火在內心升騰。就仿佛這個源氏強加於他的女人對他難得會拿出的真誠——雖然不是對待她的——顯示出了某種不以為然一樣。
那種不以為然裡似乎帶著一股隱藏很深的、高高在上的傲慢和漫不經心,就像是源氏給他的印像一樣——這深深地刺痛了他。
但是和她相處得久了,他也稍微知道了一些如何才能在她面前占上風的方法——比如說,直接怒火發作是沒有用的,冷嘲熱諷地表示「神子什麼地方都比你好」說不定還更有效。
於是他下意識地就繼續沿用了這一手段。
「為了這一天,那些人付出了很多努力吧。」
他用一種冷淡的口吻好像事不關己似的這樣說道。
「看著他們那些愚蠢的掙扎最後究竟能有怎樣的結果呢,好像也很有趣。」
「對著源氏的神子,總比對著源氏的其他女人好一點。……至少她還有令人感興趣的身份。」他冷冷地譏諷道。
果然,對面的女人似乎有點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今天打扮得不太一樣——也許是察覺到了他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對於白龍神子的額外關注,她今天居然摒棄了那些京中的貴女們裝模作樣的各種華美裝束,穿著簡單的、下擺經過截短的巫女服。然而和異界來的神子毫不在意地穿著過於短的裙子、露出修長的兩條腿,反而顯得有種天真的活力的那種打扮不一樣,她大概是怎麼也沒有勇氣穿成那樣,所以干脆在上半身潔白的巫女服之下穿了一條肥大的緋袴。
看起來真是不倫不類!
他在內心裡怒氣衝衝地暗自斥責了一句。
而且,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她緋袴的腰帶左側,居然插著一把——太刀!
她拿著太刀出門做什麼?!
藤原泰衡一瞬間就變得警惕起來。他繃緊了臉,高高地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個被源賴朝送來奧州的女人——以及她身後突然冒出來的那幾位長相都十分俊美的年輕男子。
從其中兩人聽令閃到山道兩旁、揮刀阻下他前行的道路時開始,他就感覺到哪裡不對。現在終於有一點頭緒了。
「這些人,都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用馬鞭指了指站在她身後的那幾位年輕的男子。
看起來他們對她言聽計從。要在狹窄的山道上阻攔奧州之主飛馳而過的馬兒可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然而那兩個看上去身材格外高大的、拿著簡直令人驚異的巨大太刀的男人,就那麼輕輕松松地把這件事完成了。
——甚至沒有顯露出一絲擔心會冒犯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而感到忐忑不安的情緒。
他們,只在意忠實執行九條則子的命令,而不在意會不會冒犯奧州的統領,是嗎。
這個念頭讓他胸中冰冷的憤怒漸漸燃燒了起來。
沒有聽到她立即回答他,他喪失了最後一絲耐心,隨手一抬馬鞭,鞭子的一端指向那些年輕男人之中穿著最為華麗的一位。
那個被他指著的男人穿著一身華貴的藍色狩衣,織物的表面在日光的映照下似乎還浮現出隱約的暗紋;他的袖口、衣襟的下擺、護甲的邊角還綴著金色的流蘇,皮膚白皙、長相俊美,藍色的短發上發繩的金色流蘇在那張俊美臉孔的右側垂墜下來,剛巧壓住鬢角,偶爾會隨著林間穿梭而過的清風而輕輕飄動。
從外形看,完全是不應該出現在奧州的山道上、而是應該端坐在平安京的宅邸之中,在花枝上綁上優美深情的和歌、邀約貴女夜間相會的,無比風雅的貴公子。
……從那種風姿來看,他應該是即使和平家那位櫻梅少將相比也絲毫不差的殿上人才對,卻為什麼出現在這裡,出現在九條則子的身後?!
「你是何人?」他冷冷地衝著那個男人問道。
那個穿著藍色狩衣的男人一瞬間似乎顯得有點訝異。他的目光一閃,隨即從九條則子的身後緩緩走到了她身旁。
「啊哈哈哈,我嗎?我是泉御前的家臣,三條。」他說。
藤原泰衡一瞬間愣住了。
不,並不是因為九條則子這麼一個小小的側室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不知何時也豢養了這麼多家臣這一事實讓他震驚。
他所震驚的,是——
那個自稱姓三條的年輕男人,聲線幾乎和自己一模一樣!
……她是,故意要這樣做的?!
那些平安京中貴公子擅長耍弄的把戲,他當然也知道。和貴女甚至是貴婦之間暗中幽會、天明之前再離去,只在枕邊留下一根花枝和一首和歌這樣的風流雅事,大家都不以為忤,甚至還覺得是茶余飯後絕妙的談資,都津津樂道於這樣的韻事;好像只要表面上遮遮掩掩道貌岸然,私下的那些風流事就可以被大家所寬容一樣。
……不過,他也並沒有聽說過哪位貴婦,竟然還敢把自己的情人公然弄到身邊來做家臣的。——是九條則子的膽子太大,還是她背後的鐮倉殿已經這麼不把奧州藤原氏放在眼裡,打算繼續制造更多的事端來挑戰他的神經?
他不悅地皺起了眉,冷冷說道:「我不記得自己為她任命過什麼家臣。」
然後,藤原泰衡注意到那位年輕男人的臉上浮現了一抹溫和從容得令人想要一馬鞭抽在他臉上的笑容。
「哈哈哈,因為在下並非由您所任命啊。」那位自稱姓「三條」的年輕男人這樣回答道。
藤原泰衡冷笑了一聲,「我看,擁有這般的外形,堪比他們平家的櫻梅少將——你也算是個難得的俊才了,難道就甘心為她所驅策嗎。」
那個穿著藍色狩衣的年輕男人露出了短暫的驚訝神色,很快又溫和地笑了起來。
和藤原泰衡的冰冷而充滿侵略性相比,他就像是另外一個極端,溫和、風雅、從容,即使被這樣挑釁而直白地提問,也回答得十分平和,就像是沒有聽出來泰衡話語裡的譏刺一樣。
「啊哈哈哈哈,在下可比不上名聲在外的櫻梅少將啊。」
雖然這麼說著,然而他顯得好像真的很高興似的。
……大概是很高興被人比喻作美男子吧?
藤原泰衡:「……」
九條則子:「……」
最後還是藤原泰衡身後的某位隨從及時出聲,才解開了這種突然沉默下來的尷尬氣氛。
「泰衡殿……現在假如再不趕往無量光院的話就要遲了……!」
藤原泰衡:!!
他的面容一凜,隨即左手微微一緊,繞在腕上的韁繩不知何時就又重新回到了他手中。他一綽韁繩,座下的馬兒就微微轉了個方向——像是打算要繞過站在山道正中央的九條則子,繼續前行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8日:
抱歉臨時有些事,沒來得及寫完,拖到了現在。
今天真的很不開心,幸好有爺爺和泰衡治愈我【。
櫻梅少將是平維盛,在遙3裡好像寫作「平唯盛」?大家可以自行度娘一下他的百科,總之就是個有名的美男子啦。
不過他好像在遙3裡形像不佳啊……?不過沒關系,泰衡在遙3裡還是大BOSS呢我照樣愛他hhh
第609章 【回歸篇之四】 32
「站住!」在他正要策馬離去的那一瞬間, 他聽見那個女人厲聲對他喝道。
藤原泰衡的手下不由自主地猛然一緊, 座下的馬兒似乎因為被猛地勒住韁繩而感到不適, 立刻嘶叫起來, 還不安而煩躁地一邊打著響鼻、一邊在原地打轉了好幾下。
「……你, 到底想做什麼。」藤原泰衡滿臉的不悅——雖然自從他們相遇以來,他自始至終都在不悅,不過這一次他的不悅好像特別明顯一點。
和他的不悅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攔在他馬前的年輕女性。她臉上噙著一個明晃晃的笑意, 就好像沒有注意到假如他剛才沒有及時勒住馬韁的話,他的坐騎就險些撞倒她一樣。
「我啊, 當然是不想讓你去無量光院啊∼」她居然就這麼一點也不害羞地當眾大喇喇說了出來。
藤原泰衡:「什……!?」
他下意識脫口而出,剛說出了一個字卻又覺得這種時刻如果表露出自己的驚訝(?)的話未免會讓他顯得有點弱氣,所以立刻咬住舌頭, 把下面的話咽了回去。
然而就在那一瞬間, 他注意到那個自稱叫做「三條」、外形堪比櫻梅少將的美男子, 微微眯起了眼睛。
微妙地,他仿佛感到了一種終於壓過對方陣營一頭(?)的快意。
「……我去哪裡,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許。」他刻薄地回答道。
她卻好像並不生氣,只是拉長了聲音說道:「這∼樣∼啊——」
仿佛想到了什麼似的,她的目光一瞬間越過了他的肩頭,投向呆立在他身後、好像已經傻掉了的那些可憐的隨從們。
「河田君?」
幾乎隨著她的那一聲呼喚出口,那群隨從裡就有一個人猛地抖了一下。然後, 他表情畏縮地左右環顧了一下, 似乎因為沒有人出聲支援他而感到更加緊張了一些;然而「泉御前」的召喚他是不敢不回應的, 於是他躊躇著慢吞吞策馬從那一群隨從的隊伍中走了出來,停在了藤原泰衡身後。
「是、是……?」他的聲音聽上去有點發虛。「您……您有何吩咐……?」
然後,他看到泉御前笑了。
「把你的馬讓出來。」她悍然吩咐他道,「我也要去無量光院。」
河田次郎:「……」
「是、是……可,為什麼是我……?」他在回答之前停頓了片刻,然而卻沒有如願等到泰衡大人的反對和怒火。他不得不直接恭恭敬敬地回答了泉御前——他當然沒膽拒絕她,然而他又不理解為什麼這位平時眼高於頂的貴女現在居然會點到他的名字,於是趁著泰衡大人也在場、說不定還能替他撐一下腰的大好機會(?),哆哆嗦嗦地多問了一句。
原本覺得自己說不定會被泉御前發作一頓脾氣的他,卻意外地聽到了泉御前含笑的聲音。
「為什麼?……我就是隨口一叫而已。」
穿著奇怪的衣著、站在因為馳馬而彌漫著煙塵的山道上,卻泰然自若得如同是坐在左京深深的宅邸裡,等候著自己的愛慕者送來風雅的和歌的年輕女人,衝著馬上面露畏怯之色的男人露出一絲傲慢的笑容。
「大概,是因為我看你不順眼吧。」
然後,她漫不經心似的微微往左一偏頭,示意對方「下來」。
河田次郎只好狼狽不堪似的下了馬,連滾帶爬地站到了路邊。
泉御前率領自己的那六位各有優雅之處、外形俊美得如同神明的隨從,慢慢地經過藤原泰衡的身旁,走到了那匹馬前。
「無量光院,聽上去就很不錯。」她微笑著說道。
然後,她居然還沒有忘記被她強行搶奪了馬匹的那個倒霉鬼。
「太郎,這位河田君就和你一起步行吧。替我照顧好他啊∼畢竟是為我讓出了馬匹的、難得的忠心之人呢∼」她輕飄飄地吩咐道。
面容俊美但身材高大得簡直過分的黑發男人應了一聲,拄著他所持的那柄看上去長約七八尺的大太刀,慢慢走到了河田次郎身旁,就那麼沉默地站在他身邊一動不動。
河田次郎:「……」
他簡直都要嚇死了好嗎!泉御前到底是什麼時候弄來這麼一群外形和氣勢都很可觀、簡直讓人情不自禁地又敬又怕的「家臣」的!
然後,他看到泉御前忽然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嚇得他趕緊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緊接著,泉御前的一雙手——並沒有戴著手套——就放到了那匹馬的馬背上,握住了韁繩。然而,她並沒有讓她那些外形各異、但都形容俊美的隨從——或者,根據她的說法,是「家臣」?——們中的任何一個彎下腰來幫助她上馬。
藤原泰衡看到她大喇喇地直接左腳踩住馬鐙、然後微一用力,身姿飄然地翻身跨上馬背,一點笨拙之態都沒有——也完全不像是個連碰到一點小事都要驚慌失措地暈倒一回才符合標准的大小姐。
在他印像裡,即使是神子,乘馬時也是與他人共乘一騎。神子雖然劍術不錯、還拜了八葉中的一位當老師,但於騎術一道實在平平——但那樣也已經顯得在女性之中十分出類拔萃了。
然而現在,這位自從來到平泉之後他就沒有正眼相待過、而是對她充滿防備的「泉御前」,卻在他面前顯示出了比「驕縱任性的貴女」或者「鐮倉殿選中的眼線」這種刻板的、糟糕的形像更加令人驚奇的新特質。
現在,她高踞於馬上,視線終於得以與他平齊——而糟糕的是,由於剛剛河田那個不識相的家伙因為被她點到名而畏畏縮縮地從隨從的隊伍中走出來、來到他身後的行為,在她把河田趕走之後,現在她就那麼大喇喇地縱馬來到他身旁,毫不顧忌自己名義上身為側室、站位不應與他平起平坐的禮儀,站在他身旁,轉過臉來直視著他。
並且,還以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我們還不出發嗎?我也想見識見識無量光院的神妙力量呢。」
藤原泰衡:「……」
一時間他簡直感覺這種情景荒謬得讓人無話可說。
然而冷靜下來之後,卻又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無論做出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大概都不讓人感到驚訝。
「……這不是你應當插手之事。」他冷冷地警告她。
「即使你背後有著鐮倉殿的支持,在奧州,說到底你也只是一個側室而已。別妄想那些你自己沒有權利得到的東西——」
她聞言卻笑了起來。
「泰衡大人,剛才說什麼?——您說我『背後有著鐮倉殿的支持』,是嗎?」
和他冰冷的憤怒相比,她笑得溫和極了,心平氣和極了。那種態度簡直和他印像中的鐮倉殿——源氏的那些人沒有什麼區別,都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因為勝利在望而衍生出的深深的傲慢,令人作嘔——
「既然背後有著鐮倉殿的支持,那麼我也是承蒙了源氏恩惠之人,如今源氏的神子就要回歸異界,當然要去關心一下呀。」她笑得更加甜美了。
說起來,當初她被選中送來奧州,除了因為她的生父忠心可嘉、她本人聰明伶俐,讓鐮倉殿認為足以交付重任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因為她長得很美,讓鐮倉殿認為即使地位高如奧州的統領,也應當降服於她的美貌和頭腦之下吧。
然而他可不是鐮倉殿想像中的那種會屈服於她的美色,或源氏的武力之下的人。一切能夠利用的人或事都要充分利用起來,一切能夠為了幫助奧州獲取勝利的手段都必須使用,哪怕更酷厲的手段,於他來說也應該不是問題才對——
忍耐泉御前,當然也是其中一種。
……然而這個女人真是面目可憎啊!
藤原泰衡沉默了片刻,才冷冷說了一句:「……別做會讓你自己難堪之事!」
那語氣咬牙切齒,言語中的每一個音節都仿佛是從齒縫間慢慢擠出來的。
九條則子微微一笑,就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山雨欲來一樣。
「當然。既然不能阻止你,那麼我就也要跟去看看。」她直率地說道,一點也不掩飾自己的意圖。
藤原泰衡簡直氣結。
但是這一次,出乎意料地,出來阻止她的人居然是那位看上去就活像個殿上人的家臣。
「……不可輕舉妄動,主人。」
身穿藍色狩衣的年輕男人從九條則子所帶來的那些隨從之中走了出來,來到她坐騎的另一側站定,用一種不高不低的聲音平靜地說道。
「貿然前往無量光院的話,或許會引發難以想像的後果……這對您的計劃並沒有什麼益處,請不要如此衝動。」
他的聲線非常優美——站在藤原泰衡的立場或許這麼說有點奇怪——但是他即使是在勸阻令人頭痛的主人時,舉止也有著難以言表的風雅。
好像這種態度也給那位傲慢的泉御前造成了一定的震撼似的。她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才字斟句酌似的回答道:
「那裡,可是足以開啟時空裂隙、將白龍的神子送往異界的地方啊。」
「……這麼神奇的地方,無論如何我也想要去看看。」
幾乎與此同時,她的話音剛落,山道上忽然卷起了一陣猛烈的旋風!
狂風瞬間席卷了山坡上的樹林,卷起飛沙走石,一些稍細的小樹都被這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刮得歪歪倒倒!
藤原泰衡:!!!
即使他坐在馬上,也受到了一些影響。他的馬難以保持沉默不動的姿態,不得不隨著風向向一旁轉身蹦跳了幾步,噴了個響鼻,顯得煩躁起來。
藤原泰衡立即綽住韁繩,在馬兒的頸側拍了拍意圖安撫。
但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聽見自己的聲音——不,是那個聲線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家臣「三條」的聲音——厲聲喝道:「主人!注意樹後!!」
藤原泰衡下意識將視線也投向了那個男人所指的方向。
然後,他愕然發現——在密林當中,漸漸有黑氣繚繞凝聚起來。在那個男人一聲斷喝之後,樹後不知何時早就潛伏在那裡的黑影漸漸成形,一個個閃了出來,黑洞洞的眼眶中閃著嗜殺的光芒,發出低沉的哮叫聲。
他聽到身旁的女人倒抽了一口氣。
他們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這裡,怎麼還會有暗墮的——」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奧州藤原氏的統領就替她說完了最後的那個定義。
「……怨靈?!」
作者有話要說:
6月29日:
明天應該會在早上八點之前更新,我會努力寫的。
泰衡所說的「怨靈」是遙3的設定,就是敵兵啦,死去以後又被什麼咒術召喚回塵世的,有可能還保持著人類的外形,但已經是嗜殺的怪物了。白龍神子可以淨化這些怨靈,就是一勞永逸的解決之道啦。
另外,感謝親愛的戀戀的火箭炮!超級感動啊麼麼噠!(ゴ ●─● )ゴ
第610章 【回歸篇之四】 33
藤原泰衡將那些黑影稱之為「怨靈」, 大概是以他所在的世界裡的知識來定義那些無聲無息之間突然出現在林中的敵人的。
然而女審神者的心中很清楚, 那些並不是怨靈。
不是人類死後因為某種執念或咒詛而重返人間化作的惡鬼——「怨靈」——而是刀劍中以靈力化身出來、之後又因為某種不可知的因素暗墮,從此變為和歷史背道相馳的罪人的,時間溯行軍。
不過,這也有某種好處——怨靈是需要白龍神子淨化才能徹底消失的, 但是時間溯行軍只要將其砍殺即可。
女審神者的右手微微一動, 幾乎已經下意識地探到了腰間,按在了太刀的刀柄上——
然而下一秒鐘,她的臉上飛快地掠過一抹忍耐的神色。然後,她慢慢縮回了手,臉色看上去都有點發白了。
「這、這些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的聲音幾乎都顫抖起來, 剛剛那種頤指氣使的傲慢模樣消失了。
藤原泰衡轉過臉來。
他其實剛想諷刺她幾句「沒見過怨靈嗎?!這可是大家一直以來都要面對的厲害敵人啊」或者恐嚇她幾句「只有神子能夠淨化這些令人厭惡的東西, 那麼面對強大的怨靈你除了恐懼和傲慢之外又能做什麼?!」之類的言辭。
然而他看到她微微顫抖的嘴唇、睜大了死死盯著那些已經和她帶來的那幾位所謂的「家臣」開始戰鬥的怨靈的樣子,不知為何, 那些話又卡在咽喉, 生生噎了回去。
「那些, 不重要。」他簡潔地回答她, 左手緊緊綽住馬韁, 像是在觀察著戰場上的情勢、隨時打算在己方情況吃緊的時候加入戰圈似的。
「你只要知道那些都是必須消滅之物, 就可以了。」
九條則子一瞬間看上去顯得有點吃驚,臉上浮現出一抹復雜的、令人有點看不懂的神色。她按在腰間刀柄上的那只手似乎起了一陣微微的痙攣,然後五指合攏、握緊了刀柄, 用力得白皙的手背上都浮起了淡淡的青白色筋絡。
她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仿佛正在忍耐著什麼令她痛苦之事;她坐在馬上, 上半身卻微微前傾,無比關切地盯著其他人和那些黑影——所謂的「怨靈」戰鬥的情形。
藤原泰衡原本已經做好了打算,雖然在暫時和源氏停戰的現在,並不知道這些怨靈是從哪裡來的;但是萬一這些怨靈不能夠被徹底殺死的話,他並不介意把這些怨靈統統引向無量光院,讓白龍神子在回歸異界之前再為平泉出一次力——
不過,戰鬥持續了短短一段時間以後,他就驚訝地發現這一次好像並不需要那麼極端的做法。
那幾位九條則子帶來的美男子並不是徒有美貌或風流手段的人物。他們此刻分散開來,每一個人對付好幾個怨靈,竟然從頭到尾都沒有露出過吃力或者苦戰的不支和狼狽感。他們戰鬥得十分勇猛,讓藤原泰衡也不由得開始刮目相看起來。
……哼,鐮倉殿手下的,果然都是一時之俊才啊。就連派來給這種驕縱貴女當隨從的人物,走出去都足以讓人誤認為是身份高貴、本領高強的公子——
他還沒想完,就聽到在他身旁不遠處的河田發出一聲驚呼。
「啊!」
他聞聲望去,卻發現在西邊的天際,烏雲翻滾之中,卻有一道極其明亮的光芒從雲層的縫隙間射了出來!然後,仿佛那道光芒有著神奇的力量一樣,它看上去竟然慢慢撕開了那厚厚的雲層,迫使雲層不斷向兩旁分開,直至那道光芒無限擴張,最後成為了——
「……時空的、裂隙?!」他沒發覺自己已經喃喃出聲。
那道光芒從西邊的天空中直墜地面,光芒的下端被樹林擋住,看不清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然而——西邊無疑就是無量光院的方向,天空中異變陡生,這一切都只能跟白龍神子有關!
他下意識回過頭,望了一眼正坐在他身旁馬上的九條則子。
他發現她也凝神注視著那道光,臉上露出仿佛又是驚愕、又是深思一般的奇異神情,一時間竟然讓人感覺有幾分看不懂。
然後,她轉過臉來,視線剛好與他沒來得及收回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了。她微微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一個讓他覺得有點惱恨的、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笑容讓他沒來由地覺得有點狼狽,就好像自己忽然之間在她面前落居了下風一樣。不過她很厚道地並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含笑問道:「那麼,現在怎麼辦,泰衡大人?……我們現在趕去無量光院說不定也晚了哦?」
她到底是想跟去搗亂,還是想在這裡搗亂以便阻止他去!
藤原泰衡怒氣衝衝地在內心思考著她令人費解的動機,遲疑了兩秒鐘才做出決定。
「……去無量光院。」他說。
無視在山道上蜂擁而至的怨靈,他果斷地下了命令。
「其他人在這裡迎戰怨靈。河田!你隨我一同前往無量光院——」
誰知道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那個鐮倉殿派來的、頤指氣使的大小姐悍然打斷了。
「河田?河田好歹是你手下大將吧?這麼強的戰力不留下來迎戰怨靈,反而要跟著你一起去無量光院給那個神子送行?你是不是把事態的重要程度搞反了,泰衡大人?」
笑容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她用著那種他最厭惡的、自以為是的口吻說道。
「需要個隨從充場面的話,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她傲慢地提議道,說出來的每一個字在他聽上去都簡直欠考慮到了沒大腦的地步。
「……如果半路上再遇上怨靈的話,沒有了河田,你替我去迎戰怨靈嗎。」他冷笑著,用刻薄的語氣反問道。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那個女人好像一點也不擔心、更不害怕,只是笑了起來,輕飄飄地應道:「有何不可?」
藤原泰衡:「……」
這個女人一定是瘋了。
他惱怒地暗忖著,不再與她糾纏,憤然扭頭一抖韁繩,衝著不遠處正在與怨靈鏖戰的河田次郎喝道:「河田,走!」
河田次郎只來得及響亮地應一聲「是!」,就聽到在藤原泰衡身邊的那位來頭很大的貴女發出了一聲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小狐!阻止他!」她清脆地喊道。
下一秒鐘他就聽到唰的一聲——
在他附近不遠處正在作戰的那位長著一頭雪白飄逸的長發、面容俊美卻衣著甚是失禮的高大青年,忽然回過身來,一刀指向他。他手中鋒銳無匹的太刀刀尖,剛巧懸停在距離河田次郎咽喉只有幾寸之處!
然後,河田次郎看到那個青年衝著他咧嘴一笑,露出了尖尖的犬齒。
「抱歉啦。但是主人不想讓你跟上去呢。」他笑著說道。
河田:!!!
藤原泰衡一怔,聽到已經縱馬往前奔去的那個傲慢的女人,發出一連串清脆的笑聲。
「要隨從的話,我這裡不是帶了嗎?」她笑著大聲說道,揚聲朝著那些已經將林間出現的不祥黑影砍殺得差不多的男人們喊道:「大家,跟我一起去無量光院!小狐,最後那幾個就交給你了,之後再趕上來吧。」
藤原泰衡聽見那個被她昵稱為「小狐」的白發男子笑了起來。
「哦!主人就放心吧!」他答道。
……好像從頭到尾一點都沒有把藤原泰衡這位奧州實際上的統領放在眼裡過呢。
雖然憤怒,但藤原泰衡也心裡清楚,現在不是在這種事情上爭短長的時刻。
時空的裂隙已經出現,假如他再在此地被她拖住腳步的話,那麼就將錯過與神子話別的最後機會——
藤原泰衡惱怒地抽息了一聲,一縱韁繩,大聲喝道:「擊退怨靈之後去無量光院!」
然後,他也緊跟著她沿著山道徑直衝了過去。
很快地,身後響起紛亂的腳步聲。
藤原泰衡在縱馬之中回頭一看,險些氣得扭曲了五官。
之前為了作戰方便,他帶來的那些隨從也紛紛下馬進行戰鬥。但當一切都塵埃落定、趕上來的時候,騎著馬的卻反而變成了九條則子所帶來的那些隨從。
在他們的身後,已經被落下一段距離的,正是那些被搶奪了馬匹的他的手下們,正在氣喘吁吁地追趕。
每當他覺得這已經是她做得最過分的事情之時,她總是有方法繼續挑戰他的忍耐底線。
……和鐮倉殿以及他所統率的源氏一樣,都那麼令人厭惡,無法容忍!
在別人面前都高高在上的他——甚至在父親大人面前都有著十足地位的他,在這樣一個身份低賤卻來頭很大的女人面前,反而要忍一時之氣……這一切,都是什麼混賬事呀!
他的十指攥得緊緊的,韁繩深深地被他握在掌心中,甚至好像嵌入了肌膚之中,留下清晰的痛感。
有一天……有一天他會……!會擺脫這令人厭惡的一切,將那些傲慢無禮和狂妄無知都砸碎在她那張美麗又自大的臉上!到時候,平泉就依舊是藤原氏統治了一百年的平泉,他也將會依舊是——
一道白光驀地閃過。他的思維突兀地中斷了。
作者有話要說:
6月30日:
抱歉今天遲了些……謝謝大家的問候啦,想想看還是不在這裡訴苦了w
下周可能要出差,但我會努力更新的!本周有上榜所以一定會更夠榜單字數hhh
啊,妹子這一章沒有出手打架是因為泉御前不應該有這麼強的武力值啊w
明天還是下午三點更新吧,我會盡量早些碼字的【土下座
悠于 2020-12-26 02:15
第611章 【回歸篇之四】 34
藤原泰衡還來不及看清什麼, 耳畔就傳來金鐵相擊的「當!」的一聲, 以及九條則子的一聲輕叱:「你是什麼人!?」
幾乎與此同時,山道上,原來已經有所平息的狂風,再度猛烈了起來。
並且, 這一次夾雜著樹木被攔腰折斷的、令人牙酸的哢嚓聲響。
藤原泰衡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麼事, 就被狂風以及風中挾帶著的飛沙走石吹得幾乎睜不開眼。
同時,他感覺身下的坐騎也一陣晃動,馬兒發出尖厲的嘶叫聲。
他下意識地一綽韁繩。
可是身下的大地晃動得愈來愈厲害,他幾乎要從馬背上被晃了下去。他不得不集中精神,不去管身旁發生的事情, 先全力控馬。
在這一片混亂之中, 他聽見她的聲音。
「別管那些,快走!」
……是在, 對他說話嗎。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在他的心頭, 他就聽到那個和自己的聲線幾乎一模一樣的聲音, 用一種異常嚴厲沉凝的氣勢喝道:「主人!你到底想干什麼?!」
……那個人, 在質問——九條則子?!
九條則子……她想干什麼?!
然而他也沒聽到她的任何回答。
大地搖晃得愈來愈劇烈了。劇烈得……他幾乎再也坐不穩, 如果不是全神貫注控制身下馬匹的話, 大概下一刻就會被甩下來吧?
狂風肆虐,天地混沌。在這片幾乎看不清一切的混亂中,只有那個和他相似到十分的聲音十分清晰地鑽入他的耳中。
「……別做傻事!您難道忘記了您以前的肆意妄為帶來了什麼後果嗎?!這一幕您難道沒有經歷過嗎!?」
那位俊美風雅得如同殿上人的美男子, 現在幾乎是在用一種氣急敗壞似的口吻說話了。
九條則子仍然沒有開口。
……奇怪, 她不是很能說話的嗎。她不是擅長就這麼用言語步步逼迫, 讓他在憤怒之中不得不作出妥協的嗎。
面對自己的家臣這樣嚴厲的指責,她難道是那種會保持沉默的人嗎——即使那個指責她的人是風雅無匹的美男子也一樣?
緊接著,「當」的一聲金鐵交擊之聲再度響起。這一次傳來的,是河田次郎那驚慌失措的聲音。
「刺殺!……有人刺殺泰衡大人!大家,保護泰衡大人啊!!」
……刺、殺?
藤原泰衡後知後覺地感到了自己右臂上傳來了一陣鈍痛。
他伸手去摸了一下,指尖有些黏膩的液體。
啊,他終於想起來剛剛那道突如其來的白光是怎麼回事了——那是刀光!
那一刀斜斜掠下,他的身體先於意識作出了閃電般的反應,一側身躲了過去,刀鋒只掠過他的手臂,在那裡留下了一道傷口。
緊接著,就有人拔刀替他擋下了一擊——那個人是誰?
然後,就是她的家臣憤怒指責她的聲音——他說什麼?說她在肆意妄為地做傻事?那麼,她到底打算做的是什麼傻事?是打算從源氏的刺殺中救下他,還是——
「泉、泉御前!求求您停手吧!別、別做這麼危險的事……而且,要是您也出了事的話,鐮倉殿一定會質問奧州的吧……」
他聽到河田次郎更加驚慌失措的聲音,仿佛是在苦苦哀求著九條則子一樣。
藤原泰衡:……?!
這一次,他終於等來了她的開口。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麼。」
很奇怪地,即使是這樣混亂危險的狀況下,即使面對著對自己不利(?)的指控,她的聲音仍然平靜,只是其中帶著一絲微微的喘息,像是正在拼盡全力做著某件事,因而情緒激蕩一樣。
「我也知道我在冒險。」她繼續說道。
「……可這是我必須做的事情。必須去冒的風險——」
她的聲音突兀地中斷了。因為這飛沙走石、日月無光,大地幾乎要翻滾起來的戰場上,突然傳來一陣極為奇異、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心底的——土鈴聲!
藤原泰衡:?!
下一刻他就聽到那位和自己聲線極之相似的美男子氣急敗壞的聲音。
「不能……不能再留在這裡了!主人,我們走!」
在暴虐的狂風中,藤原泰衡拼命地睜大眼睛。他想要看清到底是誰主導了這次對奧州藤原氏統領的刺殺,想要看看那個十分奇怪地突然出現在山道上、言行反復前後不一的女人,到底想要對他做什麼——
然而風勢太大了。他能看到的,就是那一抹對比鮮明的白衣緋袴的背影,在風中離他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最後,他對她的記憶,定格為她在遠去之前回過頭來望他的一瞬——她烏黑的長發隨風飛舞,就連寬大的衣袖也飄飛起來,像是要丟棄這塵世、遠遠飛走的林中妖女;她的左手被那位穿著藍色狩衣的美男子緊握著,身體還保持向前狂奔的姿態,右手裡卻握著一柄明晃晃的太刀——
一霎那他忽然記起自己感覺奇怪的印像。那就是今天的她在緋袴的腰間斜插著一柄太刀。當時他還在輕蔑地想著,這個女人莫非是打算模仿劍術不錯的白龍神子,來博取他的歡心嗎。
……現在他仿佛明白了,她為什麼要帶著那柄太刀。
並不是為了模仿白龍神子來取悅他的吧……
是為了——
他的世界變成了一片黑暗。
……
冥冥中傳來的土鈴聲落下,喘著粗氣的柳泉發現他們已經重新置身於本丸的庭院裡,周圍是——
聞聲而來的一群留守的付喪神,幾乎個個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和隨她出陣的六位付喪神——而他們七人個個形容狼狽,長發和衣襟被剛才的一陣狂風吹得亂七八糟,就像是經過了一番劇烈的戰鬥一樣。
在降落的一霎那,三日月宗近還是緊緊地拉著她的左手的。當他們站穩之後,他好像也並沒有立即松開女審神者的意圖。環視四周突然急匆匆趕來的付喪神們一圈之後,他發出了平常慣用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大家都來迎接我們嗎。甚好,甚好∼」
大家:「……」
靜了片刻之後,和泉守兼定的聲音率先響了起來。
「我說……你們這到底是做什麼去了啊!」
他說話的語氣有的時候居然和副長有幾分相似,單論他的本體刀就是副長的愛刀這件事來說,可以說是——物似主人形?
女審神者這樣想著,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三日月宗近換了一副悠閑的口氣。
……和剛剛在阿津賀志山漫天狂風的山道上所用的那種充滿急迫和焦慮感的語氣,一點都不一樣。
「哈哈哈,不是去阿津賀志山出陣了嗎。」他說,用一副「今天天氣真好啊」的口吻粉飾太平似的繼續道,「今天,主殿大概應該很有收獲吧?」
他突然毫無預兆地把球踢到了女審神者這一邊。
柳泉愣了一下,剛才還有點混亂的頭腦也飛快地鎮定了下來,微微一頷首。
……順便用力地想要把自己的左手從他的手中抽回來,未果。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日:
下周臨時要出差,因為榜單要求的關系所以大家放心,一定會更夠字數噠!
周日先暫停一天不更新,得做點准備啊……
然後周一開始改為每天下午三點半更新,持續一周。等我回來以後恢復正常哦~~
謝謝大家的支持。
第612章 【回歸篇之四】 35
庭院中幾乎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落到了她的左手上。
柳泉:「……」
三日月宗近:^_^
和泉守兼定:!!!
一期一振:?!
加州清光內心OS:啊討厭!我也想抓住主人的手啊……
大和守安定內心OS:如果主人不願意的話……即使他是稀有的五花太刀也無所謂, 只要主人一聲令下他就必須人頭落地去死呢。
堀川國廣內心OS:兼桑!兼桑你這種時刻可別衝動!主人不是在寢當番的時候只摸過你一個人嗎所以主人還是喜歡你的!……
長曾彌虎徹內心OS:啊……又發生了我這個贗品也看不懂的事態……
壓切長谷部內心OS:……雖然並不是召喚我到現世的主人, 然而假如她一聲令下要把三日月殿丟刀解池的話,要不要遵從她的命令呢……
燭台切光忠內心OS:呀咧呀咧,三日月殿,難道就不能帥氣地去贏得女孩子的心嗎……嘛, 也對, 新來的主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是能夠輕易被攻陷的類型吧。那麼,他是做給其他人看的了,是嗎。這麼不帥氣的事情,貴為天下五劍,也要去做嗎。
粟田口家的小短刀們內心OS:呀!三日月閣下在做什麼!?那一期哥哥怎麼辦?!主人不是明明表現得很喜歡一期哥哥嗎!
其他付喪神:「……」
柳泉覺得一瞬間自己就黑線了。
雖然並沒有什麼讀心術, 然而大家的表情差不多就已經清清楚楚地說明了一切。而且以她對各位付喪神的了解, 也能夠猜個八九不離十。
她覺得這種狀況,一定是三日月宗近樂於看到的。
雖然她並沒有那麼強大的自戀和自信心, 認為這位歷經了漫長時光的「天下五劍」之一會被她攻陷——畢竟在上一個世界他還要因為她暗墮而決意肅清她, 最後也砍了她一刀——
不過, 假如他對於那一幕一點都不在意的話, 現在也就不會OOC地作出這種事了吧。
她的視線向下落到自己的左手上。
三日月宗近仍然保持著那個無懈可擊、如同鐵面具一般牢牢附著在他臉上的笑容, 握著她的那只手也並沒有松開的意思。
……是因為他認為他們兩人之間擁有比別人都多的羈絆嗎, 所以他理所應當在她面前擁有比別人都多的特權?
柳泉微微眯起眼睛,又很快露出了【大家就當這裡無事發生】的微笑,就這麼站在庭院裡, 無視自己的一身狼狽相, 開始了行動彙報。
「正巧大家差不多都在這裡……那麼我就來說一下這次阿津賀志山出陣發現的情況吧。」
她泰然自若地站在那裡, 右手還握著那柄未曾召喚出付喪神的「一期一振」,由於這種左手被人抓住的滑稽姿態,也無法將之還刀入鞘;不過她仿若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尷尬姿態一樣,朗聲說道:「……大家想必都已經知道了,上次我們出陣阿津賀志山所遇見的異常事態。」
庭院裡一片安靜。
「簡而言之,就是在阿津賀志山那裡,時空出現了裂隙,將不屬於那個時空的另一個世界的人們帶了過來。然後,歷史也同樣被改變了——那個時候的奧州藤原氏統領藤原泰衡的死期被提前了許多,這一定是和時間溯行軍的作亂有關。」女審神者繼續說道,說到這裡時微微一頓,然後加重了語氣。
「因此,我判斷,那處時空裂隙的存在,很有可能動搖我們這個世界的穩定性。也就是說,不加以合理解決的話,這個世界會崩潰。人也好,刀也好,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女審神者的聲調十分穩定,像是雨落進深潭的時候發出的、能夠沁入心肺的清冷聲音。
庭院裡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女審神者微微一笑。雖然左手還被人握住,她的氣勢卻未減半分。
「因此,我認為,有必要一再出陣阿津賀志山,嘗試在不同的時間段,使用不同的手段,來糾正這段已被改寫的歷史。否則的話,長此以往,歷史被改變的話,事態會更加失控。如果再加上那處時空裂隙的話——」
她的敘述還沒有結束,庭院的一角卻忽然傳來尖厲的聲音。
「審神者大人!請立即跟在下一同前往時之政府述職,就現在的事態作出說明,討論對策!」
……是狐之助。
在其它本丸裡猶如「時之政府派來的嬸嬸的小助理」一般的存在,在這裡出現的時候,卻猶如時之政府的傳話者一般。
並沒有具備什麼貼心小助理的功能。
柳泉嘆了一口氣,然後轉過臉去望了一眼三日月宗近。
「終於出現了啊,時之政府。」她用只有他一個人能夠聽見的聲音低聲說道。
三日月宗近沒有回答,眼中卻掠過了一抹奇特的笑意。
柳泉只好把話說得更明白一點。
「今天,不能帶你一起去……時之政府是不會願意看到這個的。」她的視線飛快地往他們交握的手上一瞥,又很快抬起眼來目視前方,作出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
「雖然不知道前任審神者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我可不願意被他們不明不白地給解決掉啊?」
三日月宗近的手指似乎微微一僵。
他的臉上仍然帶著那個好像能夠橫掃一切的笑容,但片刻之後,他慢慢松開了手。
女審神者仍然微笑著,卻一眼都沒有看向他。她十分自然還手將那柄「一期一振」入鞘,順手把刀鞘解下來遞給三日月宗近,然後緩步走向狐之助,一邊走一邊揚起聲音說道:「光忠殿,能請你作為今日近侍,一起和我去時之政府述職嗎。」
燭台切光忠似乎愣了一下,「指名我嗎?」
女審神者似乎覺得很有趣似的,笑了。
「是啊,就是你。」她回答說。
得到了女審神者肯定的答復,燭台切光忠那一瞬間的訝異似乎也消失了。他恢復了那種從容的姿態,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來到庭院中。
「那麼,必須要好好回應你的期待呢。」他回應道。
女審神者停在狐之助面前,衝著這只小狐狸笑了笑。
「如你所見,我剛剛出陣回來,樣子十分糟糕——這個樣子去見那些大人物們可有點無禮啊?所以,能給我十分鐘讓我簡單整理一下外形嗎?」
狐之助頷首。
十分鐘後,換了一身簡單利落衣服的女審神者重新出現在庭院裡。
已經換上出陣服、現在看上去帥氣值加倍的燭台切光忠已經站在那裡等候她了——當然狐之助也在。不過付喪神和它之間也並沒有什麼可以聊的話題。
當他們兩人(?)看到女審神者出來的時候,反應稍微有些微妙的不同。
狐之助按理說已經見過了很多不同的審神者的造型,它圓圓的大眼睛在女審神者身上打了個轉,尖聲尖氣地說了一句「唔,真不錯呢審神者大人,那麼就請吧」,然後就回頭蹦蹦跳跳地向傳送陣走去。
燭台切光忠也在禮儀允許的情況下看了兩眼女審神者。
她剛剛出陣歸來時的那種長發散亂、臉上身上還沾著血跡和灰塵的狼狽相已經全然消失了——他不知道這是因為女審神者自帶的「清潔咒」的功勞——現在她的長發被梳理整齊、披散於肩後,右側鬢角被一枚藍色的發夾向上清清爽爽地夾了起來,露出側顏優美的弧線。
她穿著一條貼合她雙腿的修長曲線的長褲,上身的深藍色小西裝的扣子並沒有扣上,露出裡面穿的淺色T恤——總而言之,是十分干練的裝束,和她那張似乎顯得十分愛笑的、溫和無害的臉龐看上去有著微妙的錯位感,但無疑是十分適合「述職」這一事件的打扮。
……說起來,這種OL的打扮和身穿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的燭台切光忠站在一起,簡直就像是某俱樂部的……呃,客人和「工作人員」?
很顯然,當她和燭台切光忠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時,一瞬間都看出了對方正在想的是和自己一樣的事情。
……很難得嘛,光忠殿,原來關於那些別人對自己的評論——雖然這種玩笑似的評論也許有點失禮,不過姑且還算是……一種贊美?——他也並不是一無所知啊?
柳泉忍不住撲哧一笑,然後在燭台切光忠「您到底在想什麼」的那種無奈感裡,也踏上了傳送陣。
啊……時之政府,莫名地有點像是哈利波特裡的魔法部嘛。
這是踏上時之政府那棟辦公大樓的新任審神者的第一感想。
不,並不是說時之政府的辦公大樓像是哈利波特的魔法部那樣有著一種中古感、暗黑感和神秘感,也並沒有到處都燃燒著奇怪的火把當作照明什麼的。
時之政府的大樓看起來十分高大上,還有一種威嚴感——硬要說的話,柳泉倒是覺得時之政府的大樓外形看上去更像是K世界裡的SCEPTER 4的大樓。
然而那種沉悶壓抑之感,卻和哈利波特裡的魔法部一樣。這棟大樓從裡至外都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權威感和壓倒一切的氣場,仿佛置身於它中間的時候,無論多麼能力超群的人,都是渺小的個體,在它的威壓之前不值一提。
站在會客室之前,柳泉深吸一口氣,然後隨著狐之助推門而入。
「打擾了,我是編號77853的本丸的新任審神者。」
作者有話要說:
7月3日:
今天!居然抽出了空,可以零點就更新!【不我在開心什麼
明天希望也可以在零點更新~~
今天久違地寫了一下大家的反應hhh
然後,因為我很喜歡光忠,所以讓他稍微登場一下下w
啊他的聲音真是太贊了~~同理我也喜歡江雪【泥垢
PS. 謝謝親愛的戀戀的火箭炮!(ゴ ̄3 ̄)ゴ╭∼
第613章 【回歸篇之四】 36
會客室裡端坐著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大約三十到四十歲之間, 目光精明, 表情卻很和藹——大概是為了掩飾自己那種精明銳利之感而特意放緩的神色,也大概是為了麻痹前來述職的審神者的防備心和緊張吧。
在柳泉說出那一聲問候語之後,他和藹地微笑了一下,然後衝著自己面前的一張椅子比了個手勢。
「請坐。……您希望我怎樣稱呼您呢?」
柳泉十分爽快地衝他頷首為禮, 然後在那張椅子上落座。
「使用『清原雪葉』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問題——」她說, 「畢竟,鑒於我從前的履歷,您大概也能推定得出來,身為新選組曾經的一員,我當然不會只有這一個名字。」
那個男人的眼裡掠過一抹笑意。
「清原君, 還真是個爽快的人啊。」他似真似假地贊賞了一句, 目光又從柳泉身上轉到了站在她身後的近侍刀燭台切光忠的身上。
「啊,你今天帶來的近侍是他嗎……」他沉吟了片刻。
柳泉若無其事地答道:「抱歉, 我對於近侍的決定一向都十分隨意……今天既然是要來時之政府述職的話, 我覺得他的外形看上去算是很不錯的, 就這麼草率地臨時決定了呢。」
那個男人玩味地看了一眼柳泉。
「要來述職的話, 一般人不是都會想要帶『天下五劍』之類的珍稀刀嗎。」他直言不諱地問道。
燭台切光忠臉上一點都沒有露出什麼尷尬之情。女審神者臉上同樣也沒有。
「再名貴的刀, 也不是我自己召喚出來的。」她冷漠地說道, 「那樣的話什麼樣的刀不都一樣嗎。」
男人哈哈笑了起來。
「好吧,我們不談這個話題了。」他愉快地說道,隨即語氣一轉。「怎麼樣?來談談你在阿津賀志山的發現吧。」
柳泉嘆了一口氣。
「正如我在郵件裡所彙報的那樣, 阿津賀志山產生了時空的裂隙, 原因不明, 但大概跟時間溯行軍脫不了關系。」
「根據我之前……相關處理類似事件的經驗,推定那處裂隙造成了本世界和其它世界的非法融合——也就是說,有來自於其它世界的人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從那處裂隙中來到了本世界的阿津賀志山地圖。」
柳泉一邊思考著,一邊謹慎地措辭。
「與此同時,和此一歷史人物相關的歷史,同時也被置換為此人在原生世界中的歷史——換言之,現在在阿津賀志山出現的『藤原泰衡』,最終結局並非是在輸掉阿津賀志山之戰後、逃亡蝦夷地的途中被叛變的部下所殺,而是在奧州尚未完全敗於源氏手中之時,就死於叛變的部下手中,時間上提前了至少一個月以上。」她冷靜地敘述著自己的發現。
「然而,不能立刻將這一事實揭露給當事的各位歷史人物——這樣做會立刻破壞在兩個世界融合之後變得十分脆弱的『世界的穩定性』和平衡性,導致本世界或另外那個世界的崩潰。」
那個男人聽得異常認真,一邊聽還一邊在關鍵問題上頷首表示自己聽進去了——到了這個時候,他開始提問:「那麼你的建議是……?」
柳泉在回答之前,稍微停頓了一下。
「就地修復。」她說。
「嘗試在阿津賀志山的地圖上,針對『藤原泰衡』這個關鍵人物被害的時間點錯位一事,小心謹慎地進行微小的調整和修復,直到這一事件被完全糾正為止。」
她的臉上流露出信心滿滿的神色。
「即使無法將這個『藤原泰衡』送回原本的世界,也必須讓他避免在八月的阿津賀志山就死於刺殺。」她斬釘截鐵地說道,「讓他活到他原本的人生注定的最後一刻,維護正確的歷史進程,這才是我們應當做的事情。」
那個男人的臉上浮現一抹若有所思的笑容。
「果然,不愧是被合作的對方強力推薦的優秀人選呢,清原君。」他說。
「事實上……時之政府在接到你的郵件之後,可是非常慎重地來對待的——因為之前並沒有過這樣的先例,我們不但自己耗費了一些時間去調查,並且還和有關的各方都交涉過了。最後,我們發現,把這件事交給你來做是最適合的選擇。」他說得冠冕堂皇。
柳泉:「……那還真是榮幸啊,能被諸君這樣信任。我會圓滿完成這一重要任務的。」
那個男人滿意地微微頷首。
「那麼,你有什麼計劃?」他問道,「據我所知,你今天已經又擅自跑去阿津賀志山出陣了吧?」
柳泉鎮定地回答道:「那只是正常的日常出陣安排。畢竟接手了這座本丸以後,一直不恢復正常的各種活動也不行呢。既然這座本丸的刀劍們練度都不低,那麼去阿津賀志山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那個男人哼了一聲。
「口才也很不錯呢,誠如對方所說。」他評論道,充滿興味地注視著面色鎮定如常的女審神者。
「那麼,你今天有什麼發現?」
柳泉答道:「至少證明了在刺殺發生之前,僅僅提前一點時間作為切入點,不是個好的選擇。」
那個男人:「哦?」
柳泉:「也許是歷史的慣性在那裡產生了作用吧,仍然推動著事件的進程往原先注定的道路上發展而去了呢。」
那個男人:「對此你有何對策?」
不知為何,燭台切光忠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鐘他就看見女審神者猛然前傾——如果他站在她身側的話,還能夠看到她那因為有所圖而閃閃發亮的眼眸。
「有。……那就是特殊容許我近期多次出陣,並且嘗試不同的降落時間,另外特別准許我和一同出陣的付喪神們在戰鬥結束後,盡可能地在阿津賀志山地圖上呆更久的時間,以便探測出確切的關鍵時間點和時空裂隙可被扭轉或填補的地點。」她一口氣地說道——很明顯就是在這裡等著這些大人物的這一問。
很難得地,那個男人也被她流利的回答噎了一下下。他思考了片刻,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這是你早就考慮好的對白嗎。」
女審神者毫不猶豫地點頭,「站在諸君的立場上,也不希望看到一個面對緊急事態而對此束手無策的審神者吧。——我一定能夠圓滿地應對此次事態,相對地,我也需要從諸君這裡獲得一定的自由應對的權限。諸君為我提供的待遇,我很滿意,感到這是一份有前途的工作——所以更應該認真對待。」
那個男人輕聲笑了。
「說得可真是打動人啊,清原君。」他的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燭台切光忠注意到他的手指正在相互叩擊著,像是正在借此整理自己的思緒一樣。
最後,他說:「……希望你不要辜負我們對你的一番信任,清原君。」
女審神者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當然不會讓你們失望的。」她說,「和我曾經處理過的情形相比,這都是小CASE。」
燭台切光忠完全沒聽懂女審神者的最後一個詞,但這不妨礙他注意到那位大人物的臉上露出了貌似很滿意女審神者回答的謎之微笑。
「那麼,提出你的條件吧——」他慢悠悠地說道,「像你這樣的精英人物,肯一上來就這麼出力,必定是有所求的吧。了解你的願望,我們今後也可以對你加深了解,是吧?」
燭台切光忠覺得這一幕仿佛像個微笑的陷阱,正靜等著女審神者一腳踏入——而這種狀況似曾相識。
上一次當他聽到那些大人物微笑著對他們這座本丸的審神者說「你有什麼要求?說來聽聽吧」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
他險些就要脫口警告面前的這位現任的審神者。然而話到嘴邊,他又強行忍了下去。
……沒有用的。
他一點也幫不了她。上一次的時候,就是如此。
而且,出言相助的話,後果只會更糟,就像是藥研藤四郎所遭遇到的那樣——
他剛剛想到這裡,耳中就鑽入了那個他剛剛想著的名字。
「要說願望……升官發財走上人生巔峰什麼的,你們大概覺得也是假話吧?」
女審神者滿不在乎似的笑著。
「那就……把藥研藤四郎還給我這座本丸吧。」
她的話音剛剛一落,燭台切光忠就本能地感到這間會客室裡的氣氛為之一凝!
那個男人似乎很吃驚似的——大概是沒有想到她膽大包天到敢於直接把在傳說中由於某種不可說的原因被時之政府封殺了的那個付喪神.的名字甩到他們臉上來吧。
「哦呀,你……這可是給我們出了個難題啊。」他干笑了兩聲。
女審神者卻並不讓步。
「放心,我跟我的前任審神者不一樣。我沒有被付喪神神隱的愛好。」她笑著說道——然而在燭台切光忠聽來,那種笑聲裡卻含著一股冷淡而令人心驚的意味。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的經歷,您也應該很清楚吧。在經歷了那些之後,你們還會擔心我會對這些刀產生什麼不必要的妄想嗎?」
女審神者的嗓音慢慢冷了下來,語氣裡含著的那絲笑意此刻聽上去竟然冷冽如冰。
「我就直說了吧。……歸根結底,他們長得再討人喜歡,也是冷冰冰的金屬,是當年的我握在手裡用以砍殺敵人的武器——您覺得我會對握在手裡的武器感興趣嗎?對我來說,他們是刀也好、槍也好,甚至是網球拍也好……對我來說都一樣。」
燭台切光忠:!!!
那個男人瞥了他震驚的臉色一眼,終於輕聲笑了起來。
「還真是無情啊,清原君。」他說。
女審神者也勾起唇角笑了笑,慢慢地直起身來,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下頜。
「事實總是最傷人的。」她回答道,「事實就是,我和你們見過的其他小姑娘畫風不太一樣。——我又不是為了來談戀愛或者睡男人才來執行任務的。」
燭台切光忠:!?
他簡直覺得沒有語言可以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了。
……新任審神者,雖然一上來就表現出了極高的武力值,然而,她是個說話這麼直率到近乎尖銳的人嗎?
也許是因為他的臉色實在有點掩飾不住的難看,那個男人又瞥了他一眼。
燭台切光忠連忙換上一副十分專業(?)的帥氣微笑。
不過那個男人已經注意到了他驟變的臉色。下一刻,他感到那種冰冷得如同刀鋒一般在他臉上劃過的眼神消失了,那個男人重新把視線轉向了挺直背脊坐在那裡的女審神者。
「這件事,就全權交給你去解決吧。」他從衣袋裡拿出一樣東西,放在桌上,然後用手把它推到女審神者面前。
燭台切光忠望去,發現那是一個土鈴。
「當它鳴響的時候,時空就將打開裂隙,溯行軍即將到來。」那個男人用一種森冷的語氣說道。
「至於時空的裂隙如何修復,正在崩壞的世界如何恢復正常……這一點我相信你和你那一方的上司會比我們更有經驗。畢竟我們的專長,在於和時間溯行軍作戰。」他的語調冰冷而刻板,已經完全喪失了先前那種帶著一絲興味的打探意味,仿佛已經對面前的女審神者作出了充分的評估,現在是該來下決定的時刻了。
燭台切光忠:!?
……她那一方的上司?!她那一方的上司難道不是時之政府嗎……?!
然而那個男人已經站起身來作出送客的姿態,他的思緒被迫中斷了。
他站在女審神者的身後,看著她大方地伸手與那個男人相握致意,然後拿起土鈴,轉身走出了會客室。
回到本丸之後,女審神者作出了「我們就當剛才那裡無事發生」的態度,泰然自若地吃完晚飯以後,就直接去了審神者的辦公室,不知道在裡邊都查閱了什麼資料。
然後當她在差不多十點鐘左右的時候推開自己房間的障子門時,已經能夠在五官抽搐了一瞬間以後,毫不意外地衝著端坐在房間裡的那個男人打招呼了。
「怎麼,今天的寢當番輪到你了嗎,光忠殿?」
作者有話要說:
7月4日:
明天的更新也爭取在零點哦。
這一章雖然是過渡,但有些伏線和私設需要交待一下。
妹子當然不是個那麼心眼壞的人,但是在大人物們面前那麼表現是有原因的,下一章會解釋。
今天和明天的半章算是光忠桑的主場hhh
然後爺爺明天也會登場喲w
第614章 【回歸篇之四】 37
女審神者在額角掛下三條黑線之後只遲滯了一秒鐘, 就在臉上掛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 彎起眉眼,親切(?)地問候道。
燭台切光忠似乎已經洗過澡了,因為他並沒有穿那件在本丸時日常穿著的運動服,而是穿了一件深色的浴衣。當女審神者走近他的時候, 還能聞得到他身上傳來隱約的香皂氣味——那是帶著某種類似於海洋香氣的味道, 女審神者認出那是自己前幾天替本丸付喪神們從現世采購來的一整套沐浴液和香皂的氣味。
她不禁微微低下頭自嘲似的笑了笑。
……雖然也是真心想要送給他們當作禮物,但這樣算不算是邀買人心的一種?
她合上身後的障子門,徑直走到燭台切光忠的面前坐下。在完成這一系列動作的過程中,眼看著燭台切光忠臉上的表情變成了苦笑。
「您看上去比前兩天有余裕得多啊……」他用那把她很欣賞的聲線這樣感嘆道。
女審神者笑了。
「其實,也只有第一天的鶴丸殿真的把我嚇到了。」她直言不諱地說道, 「畢竟眼看著傳說中的寢當番直接展現在我眼前, 第一天來的還是一位實際上並不想執行寢當番的付喪神,難免有點覺得這整件事都很荒謬。」
燭台切光忠也笑了。
「嘛, 鶴先生的想法我們誰也猜不透……」他敷衍似的說道, 繼而把目光認真地投向女審神者。
「不過您今天下午在時之政府的言行卻更難懂些呢。……我正是因為感覺有所疑惑, 今晚才擅自前來的。」
女審神者半開玩笑似的嘆了一口氣。
「嘛……別人家的寢當番就是寢當番, 我家的寢當番其實就是知心姐姐私聊夜話……說起來迄今為止所有在這個時刻前來找我的付喪神們都有各自重要的事情要與我相談, 我覺得我這裡的寢當番真是充滿了各種各樣正確的意義啊……」
燭台切光忠一時間覺得有點驚奇, 再沿著她的話這麼一想,不由得也失笑了出來。
……氣氛意外地變得和緩多了。
「說不定還真是這樣哪。」他沿著她的話題贊同了一句,隨即把自己的問題拋了出來。
「我一直感覺您今天在時之政府和對方會談時的表現令人在意——」
他說到這裡卻又停了下來, 仿佛在斟酌著更恰當的措辭。
看到總是一派瀟灑帥氣的燭台切光忠露出為難而思考的表情, 不知為何, 女審神者唇角的笑容變大了一些,也變得真切了一些。
「是嗎,原來光忠殿也在意著我這個繼任者嗎。啊∼不知為何覺得有點高興啊?」她笑著半真半假似的說道。
燭台切光忠:「……」
他又露出了那種「您到底想要做些什麼」的無奈表情。
女審神者似乎露出了十分愉快的神情——和今天稍早前在時之政府的那位大人物面前,用森冷的聲音說著「他們是刀也好、槍也好,甚至是網球拍也好,對我來說都一樣」的那個人看起來一點都不相像。
然後,她異常坦率地說道:「我今天是故意要那麼說的。假如傷害到了你的話我很抱歉。」
燭台切光忠沉默了一下。「請您不要這麼說,我並沒有覺得……我只是感覺您並不是那種言行無禮之人,所以……」
「所以,我所說的那些都不是真的呀。」
女審神者笑眯眯地接道。
「我今天是刻意選擇你作為近侍一起去時之政府的。雖然之前的幾天並沒有這麼勉強你,不過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呢。」她說。
看著燭台切光忠以那只漂亮的金色單眼向她投來了【???】的目光,女審神者繼續說道:「因為我覺得只有你作為近侍出現在時之政府面前最為合適。」
然後她還真的就扳著手指向他逐個分析了起來。
「假如帶三日月閣下去的話,我這個審神者的氣場被他壓倒,會顯得很沒有威勢的,是吧∼」
燭台切光忠:「……」
糟糕,有點想笑腫麼破。
「帶兼桑去也不行,兼桑啊和土方先生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有些相似之處,要是聽到我說出那麼無情無義的台詞的話一定會生悶氣的。」女審神者繼續道。
燭台切光忠:「……好吧很有道理。」
「新選組的那些刀們不是不行,但我和新選組之間的關系,時之政府的那些大人物們也知道。我帶他們去只能說明我利用舊日的經歷討好了有限的人,體現不出我的能力。」女審神者說。
燭台切光忠:「……哦。」
女審神者的左手手指已經扳到了第四根,十指在室內燭光的掩映下顯得格外修長光潤。她壓下第四根手指,說道:「帶一期君去會讓他們直接聯想起藥研——而我本來就打算在講條件的時候提出藥研這件事,再帶一期君去的話就是畫蛇添足了啊。我要讓他們認為我提出藥研這個話題是完全出自於自己的抉擇,而不是由於一期君的請求。」
燭台切光忠點了點頭。
他沒發現自己已經很認真地在聆聽著這位繼任者的每一句話,並且對她現在所說的話充滿了認同感。
「甚至選擇給人一種『主命至上』印像的長谷部君,都會讓他們覺得這就代表著本丸的刀劍太過迅速——迅速得簡直就像是有問題——地就轉而忠誠於我這個繼任者。」女審神者忽然話鋒一轉。
「只有你,會給他們一種我和本丸的刀劍們是相互依存又相互提防的印像,光忠殿。」
燭台切光忠:「……誒?!」
女審神者緩慢地笑了起來,語氣意味深長。
「這樣很好。」
「因為那些大人物們所需要的正是這樣的一種狀況——而我,也不能重演前任審神者和你們過度親近、深刻地相互依賴和信任的狀況。」
燭台切光忠:!!!
女審神者微微嘆了一口氣。
「和你們離得太近,或被誰神隱——這當然是時之政府看來,最糟糕的狀況。」
「但我也不能和之前那些無能的繼任者一樣,過了很久還是沒能控制好整座本丸的刀劍們為自己所用……」
「所以,目前這樣是最好的。」
笑容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女審神者壓下左手的最後一根手指,目光灼灼地直視著燭台切光忠。
「所以,即使我再信任你們,我也不可能在那些大人物的面前表達出來。……明白嗎,光忠殿?」
燭台切光忠沉默了片刻。然後,他抬起眼來,嘆息似的嗯了一聲。
「那麼,叫我『光忠殿』,也是您的計劃之一嗎,主人?」
女審神者微微一愣,隨即會意,撲哧一聲笑了。
「我和不熟悉的人是會客氣一點的嘛。現在大概就不必這樣了?是嗎,光忠?」
燭台切光忠愉快地啊了一聲。
「是啊。……接下來,就請帥氣地出擊吧。」他說。
……這次寢當番當然也並沒能堅持(霧!)到最後。
深夜,當燭台切光忠從審神者的臥室裡離去之後,女審神者實在是難以入睡,於是索性在衣櫃裡找了一件薄外套披上,然後拉開門走到了走廊上。
她沿著走廊慢慢地踱著步,經過了大太刀的臥室、打刀的臥室、然後是義經主從組的臥室——聽見岩融打著震天響亮的鼾,不禁默默地為同屋的小今劍在內心點了根蠟——最後經過夜間黑著燈的鍛刀室,再轉過一個轉角之後,腳步倏然停了下來。
因為在轉角後的那處走廊上,有一個人坐在那裡。他的手邊還擺著茶杯和小碟子——碟子裡居然還有兩串團子——看起來正在悠閑地賞月。
雖然此景甚美,然而女審神者的視線一瞬間就落到了那個人貼身穿著的老年人式樣的保暖內衣上。
不知為何,女審神者很難得地瞬間又黑線了。
也許是察覺到她的腳步聲,也許是察覺到她異樣的眼光,那個穿著老年保暖內衣、卻長著一副俊美年輕外表的人轉過臉來,衝著她露出溫和的笑容。
「啊哈哈哈哈,多麼奇妙的巧遇啊,雪葉君。」
女審神者:「……」
既然被他發現了,她索性就走到他身旁,在距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也坐了下來,雙腿垂在廊外,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顯得隨意極了。
「三日月,在此賞月嗎?」
三日月宗近笑了。
「哈哈哈哈,說起來,好像確實如此啊。」他說,十分自然地又回過身去,恢復了剛剛面對庭院坐著的姿態,將茶杯拿到了手裡。
「今夜,雪葉君的房間裡似乎也有新的訪客呢。假如要賞月的話,還是靜靜地在庭院裡無人的一隅更適合吧,哈哈哈。」
柳泉:「……」
這個人【不動聲色地抱怨】的技能已經修煉到了滿級呢。以為她聽不出來他指的是什麼嗎——
不,也許他正是因為知道她聽得出來他的意思,才故意這麼含沙射影的呢。
誠然迄今為止以「寢當番」為名,夜間來到她房間裡的付喪神都是顏值極高、各具風度、令人心生欣賞之情——即使是第一夜對她充滿防備和敵意的鶴丸國永也是一樣——的人物,然而每次她要面對今晚寢當番的人選之時,沒有一次不是費力又費腦、在終於送走對方之後感覺自己從精神到身體(大霧!)都疲乏脫力的……
即使是對自己毫無威脅(?)和其它訴求的和泉守兼定,大家以為那一晚她就能安心地睡著了嗎?且不說在未鋪厚褥的榻榻米上睡覺有多硬,就是身後那個居然睡著了還打著微微鼾聲的兼桑,每一聲鼾聲都在提醒著她屋裡還有個頂著寢當番這一名義的美男子啊!在這種情況下誰能睡得好才怪!才怪!!
而且,說起來——
她的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
堀川國廣小天使雖然由於是脅差而擁有著萬年不變的少年外表,然而他行事還是很沉穩的,某種程度上來說成熟度還要在愛抖露偶像派的和泉守兼定之上。
那麼,這樣一個知情識趣的小天使——會簡單地因為兼桑說了兩句氣話,就緊張兮兮地躲在審神者的臥室外邊偷窺兼桑的寢當番情形嗎?!像那樣的一個穩重的乖孩子,如果不是焦慮感被煽動和放大到了一定的程度,是不會做出那麼失禮且不理智的舉動的吧……?
柳泉微微眯起了眼睛,突如其來地露出一個略帶挑釁似的笑意。
「說起來,我一直有點好奇。」
她也學著三日月宗近的樣子,並不看向對方,只是面朝庭院,微微仰起頭望著夜空中掛著的一輪皎潔明月。
三日月宗近:?
然後他就聽到女審神者說出了爆炸性的台詞。
「……我雖然不知道那個什麼『寢當番』是如何安排順序的,然而既然兼桑能夠通過在試合中戰勝長谷部而代替他那晚當值的話,就說明這個『寢當番』的次序是可以人為改變的。」
女審神者忽然將自己凝視夜空中那輪新月的眼光收了回來,轉而投向身旁的他。他們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相遇,然後他看到她露出一個狡獪的笑容。
「那麼,三日月為什麼從來都沒有去爭取過執行『寢當番』的資格呢。」
作者有話要說:
7月5日:
哈哈哈哈我終於寫到了這個問題!
爺爺並不知道,妹子從前可是擅長打出高速直球的網球天才少女【霧!
這兩天我居然都寫得滿長的……我一開始還以為出差會影響構思呢【。
總之大家要看打打殺殺的話,應該明天就有!
另外,各種腦洞也准備好了所以大家可以稍微期待一下hhh
第615章 【回歸篇之四】 38
完全沒有預料到的直球好像徑直擊中了老人家的臉。三日月宗近臉上那個如同鐵面具一般掛在那裡牢不可破的笑容愕然僵凝了, 片刻之後, 好像四分五裂了開來。
「……啊哈哈哈哈哈。」這一次,他的笑聲來得更慢一些。
「這,是主命嗎。這還真是嚇到我了啊∼」老爺爺慢吞吞地拉長聲音,似真似假地說道。
……喂您就這麼把鶴丸國永的代表台詞拿來拍在審神者的臉上真的好嗎。
女審神者的臉上那個笑容現在變成了鐵面具一般不可撼動, 而且挑釁程度愈發加碼了上去。
「啊……在三日月閣下的心目裡, 寢當番還需要以主命來進行強迫嗎。——我明白了。」她也學著他拖長尾音,慢吞吞地應道。
三日月宗近為難似的呵呵笑了起來。
「雪葉君,是在戲弄老人家嗎。……你這麼說的話,我可是會當作你希望我來執行寢當番的喲。」他慢悠悠地說,慢悠悠地笑眯了那雙蘊有新月之形的眼睛, 並沒有看向女審神者, 而是微微仰首望向明澈夜空中高懸的那一輪新月。
女審神者同樣仰首望向夜空中的新月,唇角的笑容漸漸變深, 就好像這個話題多麼讓她感到有趣似的。
「是三日月閣下在戲弄我吧。」她的聲音清澈而明亮, 像是深夜裡從屋檐滴下的露水。
「否則的話也就不會故意誇大兼桑對我的怨念, 讓堀川君擔心得不得了, 以至於半夜躲在我的臥室門外想預防著萬一兼桑怒火上腦, 會氣得宰了我的不良後果啊∼」
她用一種輕松的語氣, 說出了很不得了的推論。
「堀川君不知道從前在另外的那個世界裡,兼桑到底生我的氣到一種什麼樣的程度吧。所以當他發覺新來的審神者就是那個兼桑咬牙切齒地說要報復回去的壞家伙以後,大概會去問你這位唯一的知情人?可是啊, 誠實的好孩子堀川國廣是不會知道他所聽到的內容有多少誇大的成分呢——」
三日月宗近微笑, 並沒有回答她的話, 更沒有對這個大膽的推論作出肯定或是否定。
女審神者也同樣用差不多的弧度微笑著。兩個人各不相讓,似乎在隱約作著無形的角力,就仿佛誰先承認對方所說的話誰就輸了一樣。
「正巧,和你一樣,我也不喜歡這個『寢當番』的安排呢。」
她頓了一下,轉過臉來,目光顯得格外明亮。
「所以,不想看到『寢當番』這種奇怪的事情發生的話,就不要去在背後操控那些根本就不會懷疑你的小少年來打擾啊。……直接像兼桑那樣把其他人都趕跑不就好了?」
女審神者再度打出了直白得可怕的超級直球。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滯,只是發出一陣哈哈哈的笑聲,卻對這個提議的內容未置可否。
「哈哈哈哈哈……雪葉君,還真是有趣啊。」他意味深長地回答道。
「明明說著自己不喜歡『寢當番』什麼的,現在卻對我這個老人家說出這麼容易引人誤會的話……」
柳泉:?!
牙敗,她現在才忽然醒悟過來,剛才為了壓過他的氣勢而說話說得太快,現在一想,好像自己剛才說著的話也可以解釋成「你不想看到別人來寢當番的話你就自己去把別人統統都趕走啊,我並沒有不允許你這樣做」的意思呢。
她暗中狠狠地掐住自己的大腿,才堪堪沒有讓自己耳朵上突然燃燒起來的熱意侵染到臉上來——那樣的話,看上去不是顯得自己很弱氣嗎?!
然而老年人已經施施然地一擊得手,占據了上風,發出一陣居高臨下的爽朗(?)笑聲。
「啊哈哈哈哈……這麼說來,雪葉君的心,還真是難懂啊∼」
柳泉:「……」
啊,怎麼辦,這個人倒打一耙的技能也滿點了。
【好氣哦然而還是要保持微笑.jpg
不過,這種微妙的氣氛剛剛在兩人之間彌漫起來,一陣清脆的土鈴聲就突然響起,撕裂了這片靜謐的夜。
柳泉一愣,這才意識到那陣土鈴聲是從自己披著的外套口袋裡傳出來的。
而這件外套,就是她白天去時之政府述職的時候穿的那一件。
柳泉倏然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三日月宗近:?
他臉上那個淡淡的笑意仍在,但看到她沉下了臉之後,他的笑意淡去,神色變得肅然起來。
「怎麼了,雪葉君?」他問。
柳泉低頭看向他。
「『當它鳴響的時候,時空就將打開裂隙,溯行軍即將到來』——這是今天我獲得這只土鈴的時候,時之政府的那個大人物這麼對我說的。」
三日月宗近立刻放下茶杯,站了起來。
柳泉已經迅速作出了決斷。
「既然本丸這邊並沒有什麼動靜的話——那就是山頂神社的傳送陣!時間溯行軍的目標是那個!」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現在她無比慶幸自己出門溜達的時候,因為擔心夜晚穿著拖鞋在走廊上感覺太冷而直接套了一雙她從現世郵購來的板鞋!
她評估了一下自己的家居服,感到要戰鬥的話也不算礙事,於是就果斷地一邊返身往來時的走廊上跑去,一邊頭也不回地對身後的三日月宗近喊道:「三日月,你去叫人一起去山頂神社支援!夜戰的話短刀和打脅比較占優勢,把粟田口那一大家子都叫起來,再加上新選組的那幾位——」
流暢地下完這番命令之後,她已經迅速來到了來時路過的鍛刀室門前。
沒有在門口停留一分鐘,她就立即揮動右手,喊道:「鶯丸飛來!」
一柄尚未入鞘的太刀倏然從黑漆漆的室內某處飛向門口!
柳泉一側身,准確地握住刀柄,將之綽在手裡。
這時,她的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啊,為什麼要喊鶯丸呢。」
三日月宗近居然沒有乖乖地去聽話當個傳令兵,而是緊隨著她來到了鍛刀室門口。
柳泉顧不得跟他多說,一邊握住那柄未及注入靈力召喚出付喪神的太刀「鶯丸」,一邊轉身衝向本丸大門口。
「……因為你的名字太難念,喊起來比較費時間!」她這麼大喊著,已經發揮了自己堪比長谷部(大霧!)的機動值,一瞬間就飆到了本丸的大門口。
夜間本來就是太刀不擅長的戰場,三日月宗近露出一個苦笑,聽著空曠的庭院裡傳來的她的喊聲。
「喂!快去叫人!另外把長谷部和光忠都叫起來,讓他們安排人手在本丸周圍警戒!不可大意!!」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苦笑更加明顯了。他走進鍛刀室,伸手微微用力敲了一敲那扇木質的房門,發出叩叩的響聲。
然後,他對著室內的某處說道:「去叫粟田口家的短刀和脅差們,以及原新選組的幾位刀劍男士,去山頂神社支援。還有,給我拿一把刀來。我也要去山頂神社。」
他的話音落下,不過一兩秒鐘,黑漆漆的室內就傳來了另外一個人抖抖索索的聲音。
「是、是的,三日月大人!可、可是,在下鍛出的刀裡,並沒有第二把『三日月宗近』了……」
原來三日月宗近所吩咐的,是時之政府為每座本丸都會派遣的刀匠。
三日月宗近的溫和語調未改,然而不知為何他的氣場卻顯得更加沉凝了。
「那就隨便拿一把。別讓我久等。」
而與此同時,柳泉卻已經腿腳很快地一口氣衝上了半山。
四下無人的時刻,她當然可以盡情釋放出自己的【高級輕功】技能,健步如飛。
深夜裡的山林間仿佛危機四伏,就連夜空中皎潔的月光也無法穿透山道兩旁大樹濃密的枝葉,徹底照亮這條小徑周圍的每一個黑暗的角落。
柳泉一邊飛奔,一邊全神貫注保持著警覺,時刻注意著樹後會不會突然出現什麼不祥的黑影——然而,一直到她衝進了那座被火燒毀的古老神社,她也沒有發現任何異動。
柳泉衝到神社正殿的門口,站在那裡劇烈地喘息著。
一路上不停歇的奔跑消磨了她的體力,她現在感覺心跳得很快,頭皮發麻、太陽穴發炸,額角漸漸漫上一層汗來。
是因為土鈴提前示警,她又剛巧還未入睡、而是在庭院裡與三日月宗近閑聊(?)所以行動得快,正好搶了先機,比那些時間溯行軍趕來得更快嗎?
柳泉警惕地握緊手中的太刀,環視四周。
天際已經翻滾著不祥的烏雲。下一刻,大團的烏雲正中倏然裂開一道縫隙!
那道縫隙迅速向四周擴散為一個巨大的圓形,一道電光閃過,柳泉赫然發現自己的身旁無聲無息地出現了十幾個高大而扭曲的黑影!
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即使是握有從系統菌那裡得來的一些金手指,可是這裡的敵人也太多了一些……」她嘟噥著,微微弓下身軀架起了刀。
「真是……不開心啊。」她重復了一句江雪左文字的標准台詞,微微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她縱身前衝,率先向一柄敵方的大太刀發動了攻擊!
作者有話要說:
7月6日:
hhh所以我覺得這種相疑相殺的套路很有趣,因此多來一點吧【。
悠于 2020-12-26 02:15
第616章 【回歸篇之四】 39
在月色清亮的深夜裡, 一片黑暗的廢棄神社中, 穿著一身類似瑜伽服的家居服和一雙平價板鞋——鞋面上還畫著藍天白雲的手繪,就像日戰的戰場,充分顯示了它的買主最近開始研究審神者之間口耳相傳的所謂看雲玄學的特點——整個人的造型完全不像一位能夠驅使神明的威嚴大將、反而像個懶散宅女的女審神者,獨自一人對戰著多個高大又扭曲的、非人的黑影。
時間溯行軍在體型和力量上占據壓倒性優勢, 大概每一刀氣力萬鈞地砍下, 都讓女審神者感覺難以硬拼吧。
不過她自然也有對策——那就是把自己的速度和靈活的優勢發揮到最大,就像很多年以前,在八木邸的庭院裡,她以相同的方法來對戰自己根本不可能戰勝的對手——衝田總司一樣。
在高大的黑影之間,難得地顯得嬌小的女審神者敏捷地來回穿梭。夜戰更有優勢的短刀和脅差被她優先解決掉, 現在剩下的都是太刀、薙刀和大太刀一類體型過大而閃轉騰挪並不方便的敵人, 正好讓女審神者利用良機帶得對手喪失重心、在對方自顧不暇的時候趁勢一刀直刺,讓敵人非死即傷, 效果拔群。
然而夜間黑暗, 視物多有不便, 再加上以一敵多, 女審神者漸漸覺得有點力不從心。
在她連續斬殺了三把短刀、兩把脅差和一把太刀之後, 女審神者再度轉身、堪堪避開身後一把敵方太刀的偷襲, 順勢雙手持刀、一刀橫掃過去,將面前另外一柄大太刀逼退了好幾步。
這個動作做出之後,女審神者因為用力而保持著上半身微微前傾的姿態, 額際的幾顆汗珠因而被甩落地上。
她借著這個空檔劇烈地喘息了兩聲, 試圖盡快調勻自己的呼吸。
周圍的敵刀們仍然對她虎視眈眈, 青白凶惡的眼眸在黑夜裡發出不祥的光芒,像是下一秒鐘就會全數猛撲上來,對落單的審神者亂刀加身一樣。
正在這個時候,山道上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奔跑聲!
在激戰中必須時刻保持高度警覺和戒備的女審神者來不及分神去看來者是誰,不過下一刻她就從對方熟悉的聲線中得到了答案。
那副平時聽上去分外朗潤的嗓音,卻在這種時刻使用了一種肅然的語調厲聲說話,讓她不由得心神微分,產生了一種「啊,這個人的聲線真好聽啊」的感想。
「很好很好,讓我來做你們的對手吧。」
來人含笑說道。隨即,他非常不科學地無視了太刀夜戰威力大打折扣的劣勢,凌厲地揮出一刀——雪亮的刀鋒反射著夜空中新月投下的清輝,在女審神者眼前一掠而過。
唰地一聲,在女審神者身後意欲偷襲她的一把敵刀身軀還躍起在半空中、然而已經被斬為兩截,化作一陣黑煙裊裊消散了。
女審神者的動作微微一滯,然後就在微弱的月光下露出了一個巨大的、足足露出八顆牙的笑容。
那是不知道多久以來,她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這麼巨大的笑容。
三日月宗近花了幾秒鐘時間思索,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上一次看到她這麼燦爛地衝著他笑,是什麼時候的事。
好像自從他們相識以來,她不停地在他面前笑,就像是在別人面前笑一樣;然而她的那種笑容和他習慣使用的一樣,都是一種為了社交、為了掩飾而名為笑容、實則演技的奇異表情。
其實今晚他來這裡,也不過是一種習慣而已——然而,卻意外地看到了很好的東西呢。
三日月宗近勾起唇角。
雖然作為太刀,在這樣的黑夜裡視物能力下降到了一種令人發指的地步,戰力感覺也被這世界的法則所削弱,然而他卻感到一陣愉快。
那種愉悅感在他靈力構造的虛假身軀中四處流動,衝刷著他的全身。這讓他甚至有了一種在戰場上能夠縱情殺敵的暢快之情,一轉身來到她的背後,與她背靠著背,在敵刀尚未發起下一波攻勢之前,在她耳畔低聲說道:「啊哈哈哈,放心吧,其他人隨後就到。」
高大的黑影漸漸包圍過來,低吼著發出不祥的咆哮。她卻仿若沒有看見那迫近的威脅一樣,輕聲笑了起來。
「這把刀是哪裡來的啊……不太可能是回房間拿的吧,那樣的話你的機動值就堪比長谷部了——」
聽著她的玩笑話,他不知為何也笑了出來,一點都沒有被冒犯的惱怒感。
「哈哈哈,如果真的是那樣的話,下次你再打算做什麼危險之事的時候我就可以早一點跟上來了。要老人家在這種深夜裡不去休息、而是一口氣跑一百多級山道,還真是考驗老爺爺的體力啊∼」
女審神者似乎先是被前一句話稍微打動了一下,然而他的後一句話一出,她就瞬間黑線了。
「好啦下次出陣的話給你配一匹馬好了∼」她忽然想起後院擁擠的馬廄,不由得露出了惡作劇似的笑容。
「那匹叫做『白毛』的馬怎麼樣呢?」
三日月宗近默了一下,發出一陣哈哈哈的爽朗(?)笑聲。
然後,兩個人幾乎同時向各自的前方躍出,一刀揮下。
加入一位生力軍以後,對戰的情勢就沒有那麼緊張了。柳泉覷了個空子,突然發動進攻,全力衝上去,借勢將太刀捅進敵刀的胸膛、再用力地把刀鋒轉了半圈以後才抽出,眼看著敵刀發出一陣低沉的吼聲、化作黑煙消散,才頭也不回地喊道:「為什麼後援還沒有來!剛剛真的是你親自去傳令的嗎!」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柳泉:「……」
啊,他一定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又把傳令這種事推給別人了。否則他又沒有很高的機動值,黑夜裡視力也受限,假如不是節省了逐個房間去喚醒那些小短刀和打脅、督促著他們一個個披掛好出陣的時間的話,是不可能來得這麼快的。
然而他來得這麼快無非也是為了來支援她……
可是他來得這麼快就代表其實他並沒有聽從她的命令的意思……
啊……還真是讓人心情復雜啊?
柳泉懷著復雜的心情,砍殺敵刀砍得更加賣力(?)了。
又砍倒一把敵薙刀以後,柳泉覺得自己實在愈來愈難忍自己吐槽身旁那位腹黑老人家(霧!)的衝動了。
「呼叫個後援結果來得這麼慢,這不科學啊……所以說到底是叫誰代你去傳令了?!那個人到底可靠嗎……就算是放在現世,整座本丸的響應速度也應該提升一下否則著了火可怎麼辦!等我回去以後一定要來個消防……不,敵刀偷營演習!……」
結果她一邊碎碎念一邊砍,第二刀還沒砍下去,就聽到身後傳來的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以及——
「……著火?!哪裡著火了?!」
那溫雅的嗓音裡帶著一絲不知道是由於激動還是緊張而造成的顫音,柳泉一愣,猛地回過頭去。
「一期君?!」
站在山道上的,果然是一期一振。
和她的一身狼狽不同——甚至和三日月宗近還穿著那件本丸內番服的老年人專用保暖內衣的造型也不同——站在那裡的一期一振已經穿好了出陣服,整個人看上去整齊英挺,像是氣度嚴謹又鋒銳的青年軍官一樣耀眼。
然而,柳泉第一個想到的卻並非對他這個造型或這種顏值的贊嘆。
「啊,不……你怎麼會來?太刀夜戰沒有優勢,何況這裡還是火焚之後的廢墟……」
一邊說著,她一邊往一期一振身後張望。果然,同樣遭受過大火燒身、並以此為苦的骨喰沒有跟來。
大概是體貼的好哥哥一期一振讓他留守本丸了吧。她猜測道。
不過她看到了對燒身之事並不感到多大苦惱的、性格活潑的鯰尾,以及其他幾位藤四郎家的小短刀們。
他們紛紛發出一陣清脆又令人精神一振的叫喊聲,像一群小鳥似的從哥哥的身後湧出,衝進了神社,瞬間就發揮了自己夜戰加分的強項,一人對上一把敵刀且游刃有余,很快接管了戰場。
神社裡還剩下七八把敵刀,不過當柳泉辨認了一下、看到每一把敵刀都被藤四郎家的小短刀以及稍大一些的脅差鯰尾盯住了之後,就決定是自己收手的時候了。
一期一振起初看起來也要強忍著自己對於火燒後的遺址的心理不適,拔刀衝進神社加入戰鬥;不過,他被女審神者在門口攔住了。
「沒關系,你的弟弟們會解決那些剩下的家伙的。」女審神者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道。
「比起這個,我還以為今晚你會留守本丸安排防御呢,畢竟夜戰不是太刀的長項,而且——」
女審神者的話被一期一振那種溫柔而堅定的嗓音打斷了。
「而且,本丸已經有長谷部君和光忠殿坐鎮了啊。他們的安排不會出錯的。再說,今天您的近侍是光忠殿,當您不在本丸的時候,理應由他來代為安排一切事宜。」
女審神者看上去似乎有點吃驚。她頓了一下才聳了聳肩,說道:「……哦,對啊,我還真的忘了……我今天帶去時之政府的近侍刀,確實是光忠啊。」
一期一振微微頷首。不知為何,雖然在黑暗之中,他的嗓音依舊清朗溫柔,卻有一種難言的肅然從他的語氣裡透出來。
「還有,說著『夜戰不是太刀的長項』,然而現在在您身旁戰鬥著的,不是還有一柄太刀嗎。」
柳泉驀然回過頭去,卻剛好看到三日月宗近斷喝一聲,橫過刀刃,一刀切斷敵方大太刀喉管的一幕。
注意到她視線的終點,一期一振輕聲笑了。
「我,當然也想像三日月殿那樣,在您身旁和您一起戰鬥……」
柳泉:?!
她猛地又轉過頭來盯著他,臉上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誒?!」
一期一振平靜地迎視著她那雙在黑夜裡顯得格外幽深的眼眸,嗓音柔和寧靜,分外清澈。
「……這才是我身為刀劍,應該做到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
7月7日:
抱歉,昨天冒著傾盆大雨出門跑了差不多一天,晚上很晚才回家,實在趕不及零點……
8號的更新應該還是會在零點的【土下座
昨天妹子讓爺爺去叫粟田口全員,結果爺爺刻意漏過了一期尼
然並卵,一期尼是個好青年所以他自己會來的hhh
第617章 【回歸篇之四】 40
柳泉:!!!
雖然明明知道一期一振只是在闡述他身為一柄名刀堅定純正的劍心(?)而已, 她還是忍不住心跳快了一拍。
啊……果然原作裡針對每一位付喪神作出嚴格細致的設定, 都是有理由的啊。
比如像一期一振這種溫柔王子型人設,就算是她這種閱人無數(大霧!)的優秀玩家,碰上了動聽的台詞也不免要稍微doKi doKi一秒鐘——就更不要說那些沒有經過游戲世界淬煉的現世小少女們了。
柳泉深吸一口氣,剛想說話, 就聽見背後傳來一個和藹地微笑著的聲音。
「哈哈哈, 有何不可呢。」
三日月宗近已經結束戰鬥收回了刀——然而鍛刀室裡的刀都沒有配過刀拵,他此刻也只能握著那柄太刀、刀尖朝下斜斜指著地面;此刻看見女審神者和一期一振因為他出聲說話而都轉身望向他,他就笑著輕輕甩了一下那柄沾上了時間溯行軍身上黑血的太刀,把那些醜陋的血液甩到地上,在神社地面上鋪著的古舊地磚上形成了一連串黑色的斑點。
「畢竟, 雪葉君的命令應該只叫了您的弟弟們前來出戰吧。要克服自己內心對於火焰焚燒的戒懼而前來, 這需要很大的勇氣吧,一期君?」
一期一振深呼吸了一下, 並沒有回答他。
柳泉嘆了一口氣。
奇怪, 三日月宗近好像明明說的都是好話——好像都是在稱贊一期一振的勇氣——然而聽上去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有一絲異樣。
柳泉決定在這種敵情不明的情況下, 其它問題都可以先放一放。
「我認為有必要先調查一下神社裡的傳送陣的情況。」她思索著說道。
此刻藤四郎家的弟弟們已經把剩下的敵刀們全部收拾干淨了, 也都聚集到她的周圍, 人人臉上都是一臉「求表揚!求虎摸!」的可愛神情。——啊, 稍微大一點的鯰尾除外。
柳泉不得不先中斷了自己的話,在遍地藤四郎們的包圍圈裡走了一圈,挨個誇獎和虎摸了一遍——雖然對白都是雷同的類似「亂好棒!」、「厚好棒!」、「平野好棒!」、「博多好棒!」之類的照本宣科, 然而她每一次都說得歡欣鼓舞、情真意切, 一點都沒有棒讀或敷衍之嫌疑, 這樣就讓那些小短刀們更加開心了。
既然狠狠地刷了一波好感度,小短刀們於是就對女審神者表示出更加巨大的熱情了。當聽到女審神者表示還要進神社本殿去研究一下傳送陣之後,平時就很細心的前田藤四郎熱情地表示,傳送陣說不定會把主人帶到別處去,所以主人穿成這樣是不適合立刻就進去調查的,他願意飛快地跑回去替主人拿出陣服和太刀來。
……說完就飛快地跑了。啊∼短刀在夜間簡直是無敵的啊。
和他簡直像是雙胞胎(?)的平野藤四郎也不甘示弱,立刻跟進建言說,既然傳送陣有可能隨時會啟動把審神者帶往其它地圖,主人就應該帶齊六把刀劍一起進入,免得傳送陣萬一被時間溯行軍破壞、擅自啟動,到時候來不及應對。
柳泉覺得也有道理,謹慎地考慮過之後,覺得帶打脅隊是很好的選擇——無論是日戰還是夜戰都不太差,要是擔心萬一落到日戰地圖的話那就再配一把大太刀好了。
平野自告奮勇地表示要跑回本丸去替她把打脅隊的成員叫過來。已經走入神社、站在大門緊閉的本殿門口,正在思索著應該怎樣安排隊伍人手的柳泉,於是愉快地接受了平野的提議,報出了幾個名字——和泉守兼定、堀川國廣、長曾彌虎徹、笑面青江……
當她正在「要不要把清光和安定也一起叫來呢」和「也不能為了查看情況而一次把所有得用的打刀都抽走啊,還是應該讓他們兩個或者留守本丸、或者留守山頂神社看看情況吧」這兩個念頭之間互相矛盾的時候,她居然聽到了三日月宗近的聲音。
「哈哈哈,大家都燃起來了啊。那麼,我也認真起來吧。」
柳泉囧了。
……這個時候爆什麼真劍必殺的台詞啊?!
果然,下一秒鐘這個外表平和而內心難以捉摸的芝麻餡老人家就發表了最新宣言:
「我也跟著雪葉君一起去看看吧。畢竟對面很有可能是日戰的戰場,帶上太刀的話也許會有用呢。」
柳泉還沒來得及認真思考一下三日月宗近的建議是不是正確、該不該接受,就聽到另外一個清亮的聲音。
「如果這麼說的話,那麼我也去!」
柳泉:「……誒?!」
她愣了一下,轉過身去。
先前被她擋在神社門外的一期一振不知何時已經緩步而入。此刻,他站在神社小小的庭院裡,謹慎地避開了腳邊一根被火燒得只剩半截的焦黑木料,挺直背脊站在那裡,目光清明地直視著站在神社本殿前的女審神者。
「請交給我來吧。」他的聲音柔和了一些,說出這句話之後,隨即又神情一肅,清清楚楚地說道,「我會讓那些敵人知道,吉光之名可不是浪得虛名!」
柳泉:「啊……謝謝,一期君。」
她也只來得及說出這麼一句話來,因為三日月宗近忽然呵呵笑了起來。
「啊哈哈哈哈,一期君,很有決心啊。」
他緩步走向女審神者的身旁,站到她的身後,那雙蘊有新月之形的幽深眼眸微微眯起。
「甚好,甚好。」他說。
柳泉:「……」
完全不想管這個人的黑泥翻滾了,腫麼破。
幸好這個時候,以超高的機動值(咦)又飛速狂飆回來的前田及時趕到了。
「來了!主人!這是您的出陣服!」他背著——兩個小包袱,把其中的一個恭恭敬敬地奉上給柳泉。
柳泉:「啊謝謝!說起來,另外那個是什麼?」
前田藤四郎:「啊對了!這個是三日月閣下的出陣服!我也一起帶來了!」
小短刀熱情地蹦蹦跳跳跑到三日月宗近面前,把另外那個小包袱舉高了遞給他。
「光忠先生說,要帥氣地出陣比較好!我一聽覺得很有道理,就擅自替您把出陣服也拿來了!」可愛的小正太清脆的聲音在黑夜裡回響。
「還有!這是您的本體刀哦!我也一起拿來了!」他把懷裡抱著的兩柄對他來說過長了、使得他抱著跑步有一點費勁的太刀的其中一柄,有點笨拙地遞給三日月宗近。
很難得地,三日月宗近微微怔了一下,隨即發出一陣哈哈哈的笑聲。
「哈哈哈……真是有心啊,前田。」他笑眯眯地說道,身上原先那股和一期一振隔空對話(?)時隱約傳出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銳氣(?)消失了。
他低下頭來接過那個小包袱和自己的本體刀,目光隨即在前田藤四郎懷裡抱著的另一柄太刀上滑過。
「不知道這個是……?」他慢悠悠地和藹問道。
「啊!這個!」前田藤四郎興衝衝地答道,「這個是主人平時出陣時一直在使用的那把『一期一振』啊!我也一起帶來了!出陣的時候使用自己熟悉的刀會更順手吧!」
他立刻又奔向女審神者面前,搖搖晃晃地把那柄「一期一振」遞過去,滿臉都綻放著「快誇我快誇我吧!」的希望之光。
站在一旁,冷不防好像被弟弟點到名的一期一振:「……」
他先前那種正色說出隨同審神者一起出陣之請求的凜然神情也慢慢消失了。他的神態柔和下來,望著自己的弟弟,表情很溫和又驕傲,像是個最好最好的哥哥。
「想得很周到哦,前田。」在女審神者還沒想好要怎麼誇前田藤四郎之前,一期一振先幫她解了圍。
「啊哈哈……確實,想得很周到哦,前田。」女審神者覺得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措辭了,於是重復了一遍好哥哥一期尼的台詞。
獲得了雙人份稱贊的前田藤四郎興奮得臉上都在發光。
在一旁暫時被忽略了的平野藤四郎也適時提醒女審神者:「那麼我就回本丸傳令了。……只需要叫來您剛剛所說的那四位嗎,主人?」
柳泉:「啊?……誒,對對,就他們四個吧……」
平野也發揮了自己夜間高機動的特點,一溜煙地跑了。
這個時候女審神者開始傷腦筋了。
……這種破舊的廢棄神社,到哪裡去換衣服才好?
或許可以在無人的角落試著使用一下隱身咒作為輔助。因為之前使用隱身咒的時候,身上的衣服也是跟著一起消失的,並沒有發生那種只有身體消失了、而衣服還撐在身上的情形。那麼就可以斷定只要使用隱身咒的話,那一瞬間跟她的身體相碰觸的物品——或者說,至少是衣服——也會跟著消失?
正在她摸著下巴苦苦思索的時候,又聽到了藤四郎家小短褲們的聲音。
「三日月殿下,為什麼不去換出陣服呢?」——這是亂藤四郎。
「啊哈哈哈哈。我不擅長打扮,一直都是由別人幫忙的。」三日月宗近溫和地笑著解釋道。
「誒∼是因為您的衣服太復雜了不方便穿脫嗎……」這是秋田藤四郎。
「哦!那我們也願意一起來給您幫忙!請您放心吧!」這是豪爽男前的厚藤四郎。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7月8日:
hhh所以給粟田口家的勢力跪了【不
妹子的內心大概刷屏的彈幕都是「向一期勢力低頭!」之類的吧【大霧!
一期尼有好多弟弟替他助攻呢,然而他本人卻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w
啊~~我喜歡這些替哥哥助攻的小短褲啊真是這世界的珍寶!
明天也是零點更新哦。
第618章 【回歸篇之四】 41
小短刀們當然不會自告奮勇要去替女審神者幫忙(大霧!), 於是他們的一腔熱情就全部傾瀉到了三日月宗近的身上。
盡管柳泉還在煩惱要在什麼地方換裝, 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得啞然失笑。
怎麼有種粟田口家一瞬間完勝的感覺……啊哈哈哈這一定是錯覺吧。
被小短刀們包圍的三日月宗近,越過他們的頭頂看到了女審神者站在不遠處,臉上露出一個略帶調侃和幸災樂禍的笑容,微微一頓, 忽然又發出一陣更為爽朗的哈哈哈笑聲。
「哈哈哈哈哈……大家, 平時就已經很照顧我啦。」和藹可親的老年人含笑說道,「不過,狩衣穿起來確實太復雜了一點……我覺得還是讓以前就幫過我、這方面比較有經驗的人來幫忙怎麼樣呢?」
小短褲們一滯,立刻又嘰嘰喳喳地議論起來。
「誒!以前都是誰幫三日月殿下的啊?」
「我記得有一次看到鶴丸殿在幫忙來著……」
「好像鶯丸殿也幫過忙吧……?」
「……怎麼辦?現在他們都在本丸裡吧?要不要去個人把他們叫過來……?」
在一片小短褲們的嘰嘰喳喳裡,天下五劍中最美的那一把, 越過他們擠擠挨挨的頭頂, 含笑望向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鐘,這個老爺爺就充分發揮了他白皮黑心的特質, 含笑開口了。
「……不, 也不用特意回去叫人呢。」
三日月宗近直視著站在不遠處的女審神者, 目光微微斂起, 像是要把眼中全部的光芒都聚焦在她一個人身上似的。
「雪葉君, 以前也是幫過我的哦。」他慢悠悠地說道。
小短褲們集體呆滯了一秒。然後齊齊發出了很大的一聲「欸!!!」。
一期一振:!?
柳泉:「……」
啊, 忽然感覺渾身好無力,腫麼破。
而且這個白皮黑心的老爺爺當然是不肯就這麼輕易放過她的。
「嗯?怎麼樣呢,雪葉君?」他故意用一種異常柔和的語氣追問道。
「畢竟, 我喜歡被你照顧啊。」他含笑又追加了會心一擊。
柳泉:!!!
喂你不要把話說得那麼曖昧啊!沒看到粟田口家的全員眼珠都瞪得快要掉出來了嗎!!
她感覺現在大概就連夜色也無法遮掩自己唇角的抽搐了。
「哦呵呵……」她干笑著, 一時間尷尬得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她無意中一低頭, 視線接觸到自己手中拎著的那個小包袱,忽然靈機一動。
「那個……我、我自己也還沒有換衣服!事態緊急,為了節約時間,我們就分頭進行吧!」
她心虛地喊著,非常難得地膽小了一回,四下一張望,咋咋呼呼地就轉身往神社裡的拜殿跑去。
神社裡的拜殿雖然也被當初的火災燒得焦黑,房頂也多處被燒出漏洞,然而她正巧借著從那些洞隙中漏下來的月光,可以飛快地進行換裝。
柳泉打開包袱一看,前田藤四郎替她拿來的,又是那套巫女服。
大概是因為她昨天出陣歸來的時候那個狼狽的造型太深入人心了吧【不
而且因為這種巫女服是這裡的女性審神者的標配,時之政府是當做福利來發的,就像以前柳泉父母的單位裡逢年過節會發什麼大米白面洗發水一樣(霧),因此她的衣櫃裡也不止一件。這一次細心的前田藤四郎替她拿來的是一套新的。
柳泉聽著緊閉的殿門外那些小短刀們仍然吵吵嚷嚷地在討論著三日月宗近的狩衣的某個組成部分要怎麼穿,不由得唇角又浮起了一絲笑容。
當她很快換好巫女服、打開門走出來的時候,她發現機動值很高的平野藤四郎已經回來了。而他回本丸去傳喚來的四把刀劍也全都已經到了。
當然,三日月宗近也已經整整齊齊地換上了出陣服。前田藤四郎十分細心,就連他那根帶著金色流蘇的發繩也沒忘記替他帶來。
發覺拜殿的大門打開,他在人群裡隔著那群藤四郎們遙遙地望了她一眼。
柳泉:?我沒把巫女服穿錯吧?
她忍不住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裝束。
正在這時,前田藤四郎興衝衝地抱著那柄她之前用過的「一期一振」跑了過來。
「主人!您穿這一身真是合適極了!」小短刀的臉上露出毫不保留的贊美之情,熱情地把他珍而重之地抱在懷裡的那把太刀遞過來。
「大家都在這裡了!您現在就要出陣嗎?」
柳泉嗯了一聲,衝著他點了點頭,說道:「本丸就拜托大家警戒了——可以請你再跑一趟,回本丸去把清光和安定叫來嗎?就說在我出陣期間,山頂神社這邊也不可放松戒備,這邊的警備狀況就拜托他們兩位來安排了。」
又被交付了重要的任務,前田藤四郎很高興。
「嗯!放心吧主人!我這就去!」
於是他又一路飆下山去了,甚至沒等審神者和隨行的六位付喪神進入本殿。
柳泉笑了一笑,緩步走到本殿之前。
被她點到名的那四把從本丸被召集過來的刀劍,以及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都聚集到她的身後。
望著本殿那扇被當年的火焰熏黑的大門,柳泉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
……位於本殿正中的傳送陣正閃出熒熒的微光。
柳泉不由得頓了一下,剛要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就在此時,她的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怎麼了?」
是三日月宗近。
柳泉沒說話,微微往旁邊閃了一下,讓開一條縫隙讓她身後緊跟著的六位付喪神也擠了進來。當看到那個發出熒光的傳送陣時,她聽到堀川國廣小天使倒吸了一口氣。
三日月宗近倒是十分鎮定,看了一眼那個明顯不太正常的傳送陣,又回頭看了一眼女審神者。
和泉守兼定和堀川國廣站在一起,當然也聽見了堀川國廣那聲倒抽冷氣。他也同樣看了一眼柳泉,問道:「那……現在要怎麼辦?」
堀川國廣大概是覺得自己有必須回應兼桑的每一句話的義務,於是應聲說道:「……說起來,時之政府並沒有規定審神者大人必須出陣啊……」
他的話仿佛說到了其他幾個人的心底,長曾彌虎徹也點了點頭。笑面青江笑了笑,沒有說什麼。
女審神者微微皺起了眉頭,注視著那個傳送陣,不知道在思考著什麼。
這時,站在她另外一側的一期一振開口了。
「傳送陣那端情形不明,不是您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的好時機。」
水藍發色的青年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個奇異的傳送陣,微微露出一絲憂慮的神情。
「原先那個傳送陣是通往哪裡的?」他問。
柳泉還沒回答,三日月宗近聞言卻微微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說,「就我所知,應該可以通往會津、鳥羽,和三條大橋。」
大家一齊驚訝地轉過臉來望著他。
最後,把問題問出來的居然是笑面青江。
「誒∼怎麼回事。這件事三日月殿您居然也知道嗎。」
笑面青江拖長了聲音,半真半假似的笑問道。
「這可是理應只有審神者大人才能知道的秘密啊∼」
這句話把所有人的視線又同時引向了女審神者。
柳泉一瞬間覺得有點又好氣又好笑。
青江殿啊您到底是替誰說話的啊……您的立場很可疑啊?
而且,這個問題無論怎麼回答都會讓大家誤會的吧。回答「是我告訴他的」固然不行,然而回答「不是我告訴他的,是他自己探索出來的」好像更糟——因為那樣的話大家就會追問,沒有審神者的許可,更沒有時之政府的批准,三日月宗近作為一個付喪神是如何進入這間實際上禁止外人擅闖的神社本殿、繼而找出這個傳送陣終點之秘密的。
……到了那個時候她也只能為他開脫說「就是因為上次我擅自一個人出陣,他是為了尋找我才這樣做的」。然而這麼說的話簡直類似於羞恥play——
在內心這麼一邊吐槽一邊糾結了一下之後,女審神者還是正色開口了。
「……根據我手中掌握的文件表明,這個傳送陣的目的地,總共有兩處大的戰役。那就是池田屋和維新地圖。換言之,目的地總共有八個地圖。」
不知道哪位哲人說過,在尷尬場面無法打破的時候,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來談工作。把自己粉飾成一個工作狂總沒有錯,是吧?
女審神者清了清嗓子。
「咳咳……總之,現在傳送陣的情況不明。為了判定目的地是否已被更改,我們也許需要重復出陣。在降落以後,請大家務必保持緊密的隊形,盡量不要分散。假如萬一有未知原因與其他人分散,請大家在基於保證自身安全的情形下再來尋找隊友。以上。」
做完了戰前訓話(?)的行動,女審神者謹慎地向著那個仍然發出熒光的傳送陣跨出一步,又一步。
在她身後,大家似乎都神經高度緊繃,面色凝重地注視著她的背影。
在她下一步即將跨入傳送陣範圍之內的時候,一期一振忍不住喊了一聲:「主人!請稍等!這麼危險的事還是讓我們先來——」
柳泉腳下為之一頓,回過頭來望著他們。
其實她現在距離他們也只有三四步之遙——因為這間本殿的面積實在很小——然而這麼看過去,他們背後的本殿殿門不知何時已經關閉,只有破舊的窗縫間漏進來的絲絲縷縷的月光映照著本殿內的一室黑暗。每個人的表情都有絲看不分明。
柳泉笑了。
「我又不是去送死的。」她輕描淡寫地說道。
「而且,你們不跟上來嗎?到時候萬一要是只把我傳送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的話,本丸就又得換個新審神者了∼」她笑嘻嘻地繼續道。
她身後的付喪神們看上去一瞬間就差不多全部都黑線了,只有三日月宗近發出了呵呵呵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
穿著藍色狩衣的付喪神緩步走過來,按住腰間那柄天下五劍的劍柄,站到了女審神者的身後。
「如果還是去三條大橋的話,這一次的戰鬥一定比上一次要容易得多啊,哈哈哈。」
柳泉:!!!
女審神者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三日月宗近不以為忤。
「啊哈哈哈,反正再怎麼阻止,您也是會自己去的吧。」他慢悠悠地說道。
「跟隨著像您這樣的一位審神者,還真是傷腦筋哪。哈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7月9日:
下章換地圖hhh
說起來鹹魚又臉黑的作者菌終於把6圖全通了……
結果發現APP端太坑爹了把狐之助的那幾句關於劇情的對話都給刪了
問了別人,說是只有網頁版有,而且只有第一次通關6-4的時候會出現
作者菌:……
第619章 【回歸篇之四】 42
在女審神者和六位付喪神都跨入傳送陣範圍之後, 一道極其明亮的光芒瞬間在本殿內升起, 直衝雲霄。
和以往不同,那陣光柱卷起一陣狂風,瞬間吞沒了他們七個人。
柳泉感到自己一陣站立不穩,頭發和衣袂都被狂風卷起猛烈拉扯;她在勉強站穩了大約幾秒鐘之後, 感到腳下實在難以保持平衡, 不由得隨著風勢連連踉蹌了幾步,最後——
一跤坐倒在地!
狂風消散,光柱也隨之消失。被風吹得睜不開眼睛的柳泉這才揉了一下雙眼,迅速睜眼望去。
然後,她就愣住了。
自己正置身於一間看上去陳設頗為豪華的和室內。而且……雖然說這間和室的陳設很豪華, 但卻多多少少透出某種古意。
而且, 和其它時候出陣時的降落不一樣,她居然是自己一個人出現在這裡的。
……不, 好像並不是一個人。
她聽見距離自己身後不遠處的地方傳來類似隱忍的「呃!」的一聲, 立刻轉身望去。
一期一振好像也是剛剛從那陣狂風之中擺脫出來, 他向右半側著身子倒在榻榻米上——這個姿態剛巧避開了他左側腰間的本體刀, 使得他的降落沒造成什麼意外傷害的後果——此時正慢慢支起上身甩了甩頭, 用力睜大眼睛。
然後, 他的雙眼就瞪得更圓了。
「主、主人?!」他的聲音裡有著抑制不住的驚訝。
柳泉苦笑。
啊,也難怪他會驚訝。
他們所置身的這間屋子,一目了然, 是間臥室。
地上的寢具鋪開著, 柳泉降落的時候就摔在被褥上, 總算沒有撞傷哪裡。不過她的頭發被風吹亂,身上穿的巫女服和一期一振的軍服相比也是更容易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裝束,所以現在她看起來簡直糟透了。
柳泉不自然地啊了一聲,伸手撫平自己凌亂的長發,看到床頭的刀架上還放著一把明晃晃的太刀。為了避免這種尷尬,她很快就湊過去假裝專注地看了一下,卻意外地發現那柄太刀就是「一期一振」,大概就是自己來時帶著的那把太刀——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她同樣風中凌亂了。
……窗外已經是夜幕降臨的時刻了,而她連自己現在到底在哪裡都沒搞清楚!
她的內心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以及糟糕的猜想。
能把刀男這個游戲玩成密室逃脫的,大概也沒誰了吧?!
一期一振迅速一個翻身坐起,右手探到了腰間的刀柄上。
「主人,請在此稍候,我去探探情況。」
柳泉下意識迅速站起來攔住他。
「不……暫時不能輕舉妄動。」
她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這個房間裡的兩扇開在不同方向的障子門。
按照方向來說,似乎正對地上寢具的那扇障子門是通往走廊的……那麼那扇在刀架之後的障子門是做什麼的?!
柳泉心下起疑,向著一期一振伸出了手。
「一期君,把你的刀給我。」
一期一振:?
柳泉已經向著那扇障子門走去。
「假如我的猜想沒錯的話……傳送陣的終點已被更改。我在此地出現是有著另外一個身份的,可你沒有……所以假如門後有人的話,我要讓對方先看見的是我,這樣我才能為你掩飾。」
一期一振默了一秒鐘。
「可是,怎麼能讓主君赴險而自己躲在您身後——」
柳泉在障子門前回頭衝著他一笑。
「你又不是沒有武器了——刀架上那不也是你的本體刀嗎?」
一期一振瞬間好像就有點黑線了。
他看起來好像還想爭辯一下「我從哪把刀中被注入靈力召喚出來,哪把刀才是我的本體刀」之類的專業問題,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只是簡單地從腰帶裡把自己的刀連著鞘一道抽出來,遞給柳泉。
柳泉一笑,右手連著刀鞘握住那把刀,左手——很快拉開那道障子門!
門後居然是一個極小的房間!
這個房間看上去非常小,僅能容納大約兩三個人跪坐在裡面,在她看來簡直不像是一個房間,而像是個稍大點的壁櫥。
柳泉黑線了。
「這個……到底是干什麼用的地方啊……」她低聲吐槽道。
結果一回頭,卻發現一期一振的臉漲紅了。
柳泉:?
一期一振看到她臉上出現的【???】,只好咳嗽了一聲,帶著一點尷尬的表情為她解釋道:「這個、也許,只是我的猜測……不過……」
他說得那麼磕磕絆絆,柳泉也不由得有點好奇心起,追問道:「什麼?」
一期一振的臉色好像猛地更紅了一下。他右手握拳抵住嘴唇又咳嗽了一聲,答道:「……總覺得,這裡有點像是——從前有權有勢、很有地位的大貴族家裡,呃……在貴族老爺晚間與、與夫人同寢之時……那個、需要有人坐在外間,檢、檢驗同寢……呃,是否順利完成……」
說出這些話對於一期一振來說好像簡直像是羞恥play,他說得結結巴巴,額頭上還冒出了一層細汗。
柳泉雖然也很尷尬,但是看到對方比自己還尷尬,那種感覺就忽然淡了很多,甚至還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啊,真惡質啊。
她一邊內心吐槽著自己,一邊連忙擺出溫和的表情安慰已經快爆炸了的付喪神。
「啊……這麼說起來,我好像在現世也看到過類似的劇集裡說過這樣的場景呢。」她一邊思考著一邊說道,「不過那個時候說的是將軍大人和御台所的新婚之夜什麼的吧……」
一期一振看起來好像稍微好了一點。他應道:「啊、是嗎……」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走廊上就起了一陣騷動。
率先被拉開的,居然是那個小小隔間通往走廊的那扇障子門!
一位侍女探頭進來,站在隔斷兩個房間的那扇障子門旁邊的一期一振冷不防被看個正著,臉色立即沉了下去。
他一瞬間好像想要拔刀,卻發覺自己的刀已經在女審神者的手裡了。幾乎與此同時,女審神者伸手阻止了他,微微昂起下巴,用一種他從未聽過的傲慢語氣說道:「怎麼了?」
那個侍女卻對此好像顯得頗為習慣似的,急匆匆地一邊回頭看了一眼一邊說道:「泉御前!不能再讓這位大人留下了……泰衡大人突然決定今晚前來藤泉館!」
一期一振:?!
他雖然覺得尷尬,但是智商還沒丟。就這麼幾句話之間,他已經推論出一個令人尷尬的結論:這裡的人把審神者大人錯認為一位地位很高的「泉御前」,而他則被誤認為是那位「泉御前」的情人了——更糟糕的是,好像那位名叫「泰衡大人」的、地位高貴的大人馬上就要前來了,而那位大人正是——
他脫口而出:「藤原泰衡……大人?!」
那位侍女很奇怪地望向他。而同一瞬間,女審神者也飛快地回過頭來。她的目光裡含著告誡和示警的意味。
「沒錯,就是那位大人啊。」她背向著那位侍女,用一種漫不經心的語氣答道,聽上去就像多麼倦怠似的;然而唯有他能夠看見,她臉上的表情和口吻截然不同,目光裡透出一股懇求他配合她做戲的緊張神情。
「既然這樣的話,一期你就——」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走廊上就又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那位侍女倉皇地回頭望了一眼,隨即把頭又探進門內,壓低聲音十分緊張地說道:「……泰衡大人已經到來了!現在恐怕無法從走廊出去——!」
一期一振微微一愣。
女審神者卻表現得十分冷靜。
「啊,這樣嗎。」她漫應了一聲,幾乎是立刻就決定了對策。
「你,退到走廊上去。作為侍女的話你呆在這附近也是正常的吧。」她立刻對著那位侍女下令。
「然後,把門關上。讓他留在這個房間裡。其余的事情,我會應對。注意不要露出任何破綻。」
侍女睜大了眼睛,然而那位「泉御前」的權威似乎是無法挑戰的,她急急應著「是、是!」,向後退了一步,慌忙拉上了通往走廊的那扇障子門。
女審神者疾步從一期一振身旁走過,回到了那間寢室之中,再反手把自己手中握著的那柄他的本體刀往他懷裡一塞。
「呆在這個房間裡,不要出聲。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擅自行動,除非我叫你的名字。」她疾速說著,微微壓低眉心,在一期一振還沒有說話之前,就在他面前拉上了那扇障子門。
……那扇飛快合攏的障子門險些碰到一期一振的鼻子。
一期一振:!?
他無可奈何地無聲嘆了一口氣,勉強按捺著自己內心那種對事態發展的擔憂和對整個情境一無所知的緊張感,往後退了幾步,謹慎地找了個燈火映照不到的黑暗之處,坐了下來。他的那柄本體刀就放在他膝蓋旁的榻榻米上。
柳泉疾步衝回那套已經鋪開的寢具前,剛剛在那裡正坐好,這個房間通往走廊的那扇障子門就已經被人拉開。
隨即,那個她已經見過兩次面的、藤紫發色與藤紫裝束,面色冷漠嚴厲的青年從外緩步而入。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0日:
hhh那個在將軍大人和御台所的臥室外面監聽的設定,來自於大河劇《篤姬》。
說起來篤姬裡的將軍大人是堺雅人演的啊~~真是太贊了【
接下來幾天都是遙3的地圖了喲hhh
我思考了一下這種情況下降落在妹子身旁的人到底是誰才好,最後覺得是一期尼才有趣味【泥垢
不過爺爺他們也很快就會重新登場的~
第620章 【回歸篇之四】 43
藤原泰衡一進來, 就用異常挑剔冷漠的眼神掃視了整個房間一周, 最後目光落到了還穿著巫女服的柳泉身上,眼瞳微微睜大,似乎有點驚訝似的。
「你……這種時候怎麼穿成這樣!」他薄怒,居高臨下雙手環在胸前, 質問似的說道。
柳泉微笑, 向著他行了個禮,也沒等他有所表示就自行站了起來。
她的身高放在這個時代絕對是女性裡十分高挑的那一種,所以現在她貫徹了「泉御前」那種背後有源氏撐腰、因而多多少少總是流露出一絲傲慢的畫風,直視著藤原泰衡,微微一笑。
「您今晚怎麼有空光臨藤泉館呢, 泰衡大人?」她不答反問道。
藤原泰衡冷冷地笑了一聲。
「嗯哼, 因為聽到了有趣的故事啊……」他故意拖長尾音,那雙紫得近乎黑色的眼瞳裡掠過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柳泉臉上仍然保持著那個鐵面具一般的微笑, 心裡卻微微一凜。
……假如接下來他要說的是「我聽說你偷偷在此藏了一個情人, 所以今夜是特地來將你們抓個正著的」, 那就真 老梗了……
然而她初到此地, 怎麼才能從這種糟糕到極點的狀況中脫身呢?而且, 還要帶著一期尼一起全身而退?
在她還沒有思考出一個完美的脫身之策之前, 就聽到了藤原泰衡冰冷的聲音。
「雖然在伽羅御所忙碌了一整天,卻仍然聽到了諸如『泉御前偽裝了自己的身份去騙取神子大人的信任』之類有趣的事情——」他說,目光冷冷地投向她的臉上, 似乎在觀察著她臉上最細微的表情變化。
柳泉微微一怔, 忽而笑了。
「……奧州藤原氏的眼線, 果然非同凡響呢。」她似真似假地說道,反而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挑釁似的回視著藤原泰衡。
「我只是對那位大名鼎鼎的白龍神子有所好奇而已。……畢竟,我也聞聽泰衡大人似乎對她很感興趣呢——所以,呵呵呵……」她居然以袖掩唇,輕聲笑了起來,倒打一耙。
「妾身也想見識見識那位白龍神子是何等有趣,居然能夠吸引泰衡大人的目光呢∼∼」
她尾音裡的那一串小波浪線簡直七情上面,演技發揮到十成十。
藏身於隔間裡的一期一振:「……」
雖然不知道審神者大人在跟那位藤原泰衡大人說什麼,然而即使是他也能感受到審神者大人正在傾力扮演一位小心眼愛吃醋的夫人——不但演技十分完美,倒打一耙的技能更是發揮超卓。
現在即使那位「泰衡大人」真的是因為在外面聽說了自己的夫人在別館裡私藏情人而來興師問罪的話,也無法從審神者大人話語裡的圈套中輕易脫身了。
……他很不想這麼說,然而聽上去,審神者大人入戲的速度,簡直就和她最初來到本丸的那一天,在試合中拔刀攻向和泉守兼定的速度一樣快啊?
而且,即使看上去應該居於理虧且弱勢的一方,她的攻擊卻好像仍在持續。
一期一振聽見外間的藤原泰衡惱怒地重重咳嗽了一聲。
「……那只不過是普通的雜草罷了。」
然後,一期一振聽見女審神者促狹的清脆笑聲。
「『普通的雜草』嗎……誒∼可我怎麼聽說神子有如『純潔可愛的野花』呢∼∼」
一期一振內心OS:所以說這些台詞到底都是怎麼對上的……難道主人來此之前就對這種情況有所預料,所以提前做了各種功課嗎……?
然後他就聽到那位冷漠而嚴厲的泰衡大人再度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聽上去好像審神者大人的每一句話都能准確命中對方的死穴啊?
「哦,你又從銀那個沒志氣的家伙那裡聽到了什麼無聊的事情嗎。」
藤原泰衡提到了「銀」這個名字。柳泉的內心不由得一陣激動。
……出現了啊!平家雙花之一!雖然不知道在這個同人世界裡平家雙花被改成了什麼樣子然而好歹大方向還是對的!
然而台詞還得繼續對下去。柳泉繼續以袖掩唇,眉眼彎彎地注視著面前臉色鐵青的藤原泰衡。
「哦呀,這跟銀沒什麼關系喔。」她的尾音又飄了起來,好像他愈是生氣她就愈是開心一樣,笑眯眯地說道,「我當然要關心有關於泰衡大人的一切事情啦,因為——」
「……因為,這不是鐮倉殿交待你必須做到的事嗎。」藤原泰衡敏銳地抓住了反擊的時機,臉色也沉了下來,表情冷漠得可怕。
柳泉一愣,緩緩放下了掩口的衣袖,臉上的笑意也隨之消失了。
藤原泰衡正在緊盯著她的臉。他的目光有若鷹隼,緊緊釘在她的臉上,像是要深深楔入她的表情,從那張含笑的臉容背後,挖掘出她內心深處真正掩藏的想法和意圖似的。
柳泉就這麼呆呆地注視著面前留著一頭飄逸的藤紫長發的青年。
她似乎沉默得過久了一點,久得藏身於隔間內的一期一振都開始替她擔心起來了。
……為什麼藤原泰衡要說這位「泉御前」是鐮倉殿——也就是說,他的敵方,源賴朝——的人?假如事實真是這樣的話,那麼他為什麼要娶這樣的一位女性為妻?審神者大人知道這個秘密嗎?現在她該如何很好地應對,才能打消藤原泰衡對她的戒備和疑心?……
不過他懸起來的心,下一刻就重新落了下去。因為他聽見了女審神者的聲音。
那聲音很奇怪,仿佛帶著一絲笑意,然而細聽之下,卻又好像帶著一絲顫抖。仿佛是被迫背在身上、難以負荷的秘密與驕傲的重擔,馬上就要突破這位年輕女子能夠承受的極限似的。
「……這件事,本來就和鐮倉殿的命令無關。」
「……你不明白嗎?」
年輕美麗又高貴的女子,穿著和她的身份完全不符的巫女服,站在這陳設華美的房間內,在寂深的黑夜裡,露出類似傷心的神色。
這種不常見的類似示弱一般的表現突如其來地出現,似乎讓藤原泰衡一時間感到有點措手不及似的。
他的雙眉皺得更緊了,怒意在他的眉眼之間浮動,卻仿佛在矛盾著要不要真的發出來一樣。
「……哼。別做沒用的事!」他的聲音更低沉了,仿佛在警告著她。
「只要你還是那個鐮倉殿送來平泉的女人,我就永不可能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他語氣冰冷地說道。
「這個世界上,或者還有一些人可以稍微相信一下……然而,那些人裡,不包括你。」
柳泉啊了一聲,流露出難過的表情。
「有一天你會知道……」她低聲說道。
藤原泰衡冷哼了一聲。
「我想我已經知道得夠多的了。」他硬梆梆地說道。
「你在這座我的父親大人賜給你的『藤泉館』裡藏著許多美男子,以為我不知道嗎?」
柳泉:!!!
……怎麼話題最後還是被他繞回來了!真是個棘手的對手!
心念電轉之下,她也冷笑了一聲。
然而因為她的眼眶裡似乎還噙著閃爍的水光,那聲冷笑就顯得十分弱氣,一點也不能增添她的氣勢。
「您的眼睛,不也注視著我以外的人嗎。……那個白龍的神子,滅亡了平家,現在又來到了平泉——您以為以鐮倉殿的手段和勢力,假如真心想要追捕她和九郎殿的話……又真的會白白放跑他們嗎。」
她噙著淚光的雙眼微微眯起。因著這個動作,一顆水珠被擠出她的眼角,危險地懸在長睫上。
她眨了眨眼睛,驀地哂然一笑。
「你相不相信我,都沒關系……然而,現在已經不是為了什麼美男子或者街上的謠傳而鬥一時之氣的時間了。」
她忽然展開自己的雙臂。寬大的巫女服的衣袖,就這麼垂落下來,像是展開雙翼的白鳥。
「我聽聞神子穿的也是類似的衣服,於是就愚蠢地想要自己也來試試看……」
她聲音裡的傷感是那麼的明顯,似乎就連屋內的燈火都因此顯得暗淡了。
「然而,有什麼用?無論我用何種方法,做得再過分也好,讓你生氣也好……其實,都換不來你注視著神子的時候,所使用的那種目光,是吧?」
「無論我再怎麼努力,你們所看到的,永遠都不是我……那麼我的存在,還有什麼價值呢……?」
藏身於隔間內的一期一振感到自己的心髒仿佛咚的一聲,沉重地多跳了一拍。
他不由得伸出手去,慢慢地緊握住了放在自己膝蓋旁邊的那柄本體刀的刀鞘。
盡管知道女審神者都是在演戲而已,那種語調裡所帶出來的失望與傷心,卻仿佛化作實質,緊緊地、鋪天蓋地地壓下來,讓人有一點喘不過氣來。
她是在說那位「泉御前」?還是在說她自己?
她第一次表現出來的這種令人意外的、深重的悲傷,仿佛一瞬間也高漲起來,終於壓倒了藤原泰衡所展現出來的氣場。
他緊盯著她的臉,目光從她噙著一絲似真似假的笑意的唇角,慢慢滑到她展開的雙臂,再向下滑到她的緋袴上,最後落在她穿著白襪的腳上。
……衣著實在是太齊整了……完全不像是打算和什麼美男子偷情、令他蒙羞的樣子……
當然,也不能排除因為他來得太快,所以他們還沒來得及開始——
想到這裡,他的眉毛猛然一豎。
毫無預警地,他突然舉步往房間一側的障子門那裡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1日:
啊一寫到泰衡我就有很多奇怪的腦洞!
說起來雖然作者菌日語廢,然而憑著勉勉強強猜測的對話,也覺得他的結局太可悲了【。
那個……雖然私設如山【。
然而作者菌是真的想要努力把這一段劇情寫好噠!大家看我真誠的臉【泥垢
本章中說神子像普通的雜草,是遙3裡泰衡的原話。
同樣的,說神子像純潔可愛的野花,是遙3裡銀的台詞。
「九郎殿」指的是源義經,在遙3裡是八葉之一。
悠于 2020-12-26 02:15
第621章 【回歸篇之四】 44
他在走動之間, 當然不可能繼續監視著她的面部表情。不過他覺得, 假如他在那裡發現了窩藏著的什麼美男子的話,那麼他也就不需要去看什麼她臉上的表情了。
……到時候,那張慣於說謊的美麗容顏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
他帶著一絲殘忍的快意, 這麼想著。
那種快意銳利如刀, 仿佛也在他的肌膚表面割開了許許多多細小如發的傷口。然而他忽視了那種細微的疼痛,大步流星掠過她的身側,一鼓作氣地就推開了那兩扇障子門!
……門後,空無一人。
藤原泰衡猛然回過頭去。
他看到九條則子的雙臂已經放了下來,自然垂落在身側。當她的目光與他的在半空中相遇時, 她的臉上綻開了一個略帶著憤怒、傷心與嘲諷的笑容。
「您急著在找什麼嗎?」她甚至把剛剛一直忘到腦後去的敬語都翻了出來重新用上了。
「難道……您真的打算今晚在藤泉館過夜嗎?所以才來檢查有沒有人在隔間侍候——」
藤原泰衡感覺一瞬間自己胸口那股冰冷的怒意就騰地一下燒得熾熱, 熊熊燃起,險些把自己的理智焚為灰燼。
他用一種仿佛能夠刺穿對手一般的眼神冷冷地盯著那個女人。
沒能看到那張擅於說謊的美麗面容上出現預料之中的精采神情, 這個事實一瞬間竟然讓他產生了淡淡的挫敗之感。而這種無法抑制的挫敗感, 讓他的怒意更加升高了。
然而他今夜來此, 確實是有重要事情要找她的。他不能在此時此地與她翻臉。
他深呼吸了幾下, 勉強忍下把這個女人掐死的衝動, 咬著牙冷冷地說道:「……想都別想!」
那個女人好像愣了一下。
終於做了一件在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這個事實不知為何讓他忽然有點愉快了。不過這小小的一點愉快之意,遠不能彌補他被頂撞的怒氣和被人反擊的挫敗感。
他狠狠地瞪著她,用了一點力氣才把父親讓他轉告之事從牙縫裡擠了出來。
「父親大人讓你明天去伽羅御所晉見。」
然後那個女人愣怔的表情就更明顯了, 簡直愚蠢得令人不忍卒睹。
「誒?!」
藤原泰衡覺得自己有必要警告她一下。
「不要妄想和我父親串通起來, 就能夠擅自替我決定什麼事情。」他的語氣愈發冰冷了, 簡直渾身都散發著「就算我父親把我賣給你我也絕不會就範!」的黑氣。
「在平泉發生的一切事情,還輪不到源氏來指手畫腳!」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然後他注意到她的目光一閃,忽而微微笑了起來。
那個笑容讓她的眼尾飛出一線名為溫柔的情緒,令他忽然感到一陣不解和迷惘。
會把平泉帶上一條不歸路的女人,毫無疑問就是她。
何況,白龍神子那邊,他已經事先派去了銀作為眼線監視著他們一行。神子,九郎,八葉……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控制之下。
他討厭超出自己控制的人和事物。偏偏面前的九條則子就屬於這一類。
啊,還有什麼人能夠派來監視她的嗎——她剛剛已經不動聲色地點明了,她知道那些「奧州藤原氏的眼線」的存在。那麼,想要拔起那些眼線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吧。
他忍著氣思考了一陣子,發覺只有自己來監視她才是最佳的處理方法。
於是他就更憤怒了。
怒到一瞬間血衝頭頂。
他把手指捏得哢哢響,卻無計可施。
奧州的軍務大權都掌握在他手裡,然而他卻暫時奈何不了一個鐮倉殿派來的女人!
他右手用力一推,狠狠地甩上了那扇障子門。木質的門框互相撞擊,居然發出很大的「哐」的一聲響,足見他用了多少力道。
他沒有再向九條則子說一個字,就這麼扭頭大步走出這個房間,腳步重重地踩在木質走廊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一路怒氣衝衝地去了。
當那含怒的腳步最終消失在長廊很遠的那一頭之後,佇立在原地的女審神者才微微一抖手腕,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了一句:「靈力……果然不是那麼容易控制的呢……」
在隔間的一隅,仍然保持正坐姿態、握著本體刀的一期一振的身影,倏然又出現在原地!
他注意到女審神者已經走到了通往隔間的門前,重新推開了那扇剛才被藤原泰衡摔上、幾乎搖搖欲墜的障子門。於是他迅速一翻身站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問道:「……主人,剛剛那是怎麼——」
女審神者似乎有點若有所思似的,聽到他的問題才抬起視線來看向他,然後視線飄向通往走廊的那扇門,示意「隔牆有耳」。
一期一振:!!!
他一瞬間竟然覺得有點汗顏了。因為自己剛剛就在那位藤原泰衡大人的眼皮底下,居然逃過了被發現之危機——當他正聽著藤原泰衡的腳步怒氣衝衝地接近這個隔間而無計可施之時,突然身上仿佛有一股清涼的靈力流過;下一刻他就發現自己回到了本體刀裡!
雖然知道這麼聯想不太應該,他仍然一瞬間腦海中就浮現出了「絕處逢生」這個字眼。
據說現任的審神者大人在接手這座本丸之前,根本沒有經過任何成為審神者的培訓——在這種危急的狀況之下居然也能於千鈞一發之間精准地控制靈力、把他作為付喪神的身體及時收回本體刀內,這種表現讓人驚訝。
在前任審神者那種因為客觀原因而難以為繼的靈力時斷時續、危機重重的滋養之下度過了一段歲月之後,現在居然還能體會到這種收放自如的充沛靈力來源,一時間不由得讓他油然產生了「果然時之政府選擇她是有道理的啊」這樣奇怪的想法。
當然,雖然阻止了他直接問出聲,女審神者卻也沒有無視他問題的意思。她緩步走向他面前,握住他空閑的左手,然後在他的掌心裡寫下了「運次第」這三個字。
一期一振:!!!
從他的左手開始,一直蔓延到整個左側肢體,不可避免地立即就僵直了,也不知道是因為女審神者在他掌心寫下的那三個漢字,還是因為她握住他的手、纖細的指尖在他掌心寫字的時候滑過他肌膚表面、激起的那一陣微癢的觸感。
然而,她很快就松開了他的手,轉向那扇通往走廊的障子門,緩步走過去,一下就將那扇門推開。
之前的那個侍女果然還在那裡,一看到門被「泉御前」推開,立即就深深彎下腰去,恭順地下拜。
柳泉冷冰冰地問道:「『藤泉館裡窩藏有很多美男子』,這種事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那位侍女嚇得好像縮了一下脖頸,唯唯諾諾地應道:「奴婢不知……」
柳泉冷哼了一聲,怒意浮上了她的眉梢。
「在這間藤泉館裡,我想讓誰呆在這裡,誰就可以呆在這裡。」她睥睨而傲慢地說道,「你既然不知道,那麼就去找個知道的人來。……另外,既然泰衡大人不願意看到那些人,就讓他們全部都來我這裡,我可要好好地、挨個看他們一遍,看看他們之中是誰讓泰衡大人看不慣——」
她故意作出被藤原泰衡激怒了的、高貴而任性的貴女的神色,毫不掩飾自己的怒氣和不滿。
那位侍女果然被她的氣場全開懾服,一邊結結巴巴地說「是、是的!奴婢馬上就去辦!」,一邊急匆匆地小步退下。
當她的腳步聲一溜煙地在走廊上遠去時,站在隔間裡、只能保持沉默的一期一振看到女審神者忽然回過頭來望著他。她的臉上一絲怒氣都沒有,目光與他的視線接觸之後,她居然衝著他咧嘴一笑。
「現在我可以確定一下其他那些人是不是也降落在這間藤泉館裡了——」她壓低聲音,慢吞吞一個字一個字地衝著他說道。
一期一振:「……」
……啊,好像忽然有點明白了呢——在您的猜測裡,難道認為其他那些人降落在這裡以後,身份也都變成了您……不,那位「泉御前」的情人嗎。
果然他的預感很快就應驗了。
那位侍女很快就回來了,身後跟著一位面色嚴厲、看起來大約三十多歲的女性,以及——
其他五位付喪神。看起來完全和出陣的時候一樣,穿著各自的出陣服,完全像是被那位年長的女性強迫著一般走在她身後。
「泉御前。」到達柳泉這間寢室的門口之後,那位年長一些的女性恭恭敬敬地向著柳泉下拜。
柳泉啊了一聲,目光投向她身後的那幾位付喪神。
那位年長的女性似乎在「泉御前」面前也具有一定的地位和顏面似的,在行過禮之後立即坐直了身軀,像是打算進言。
「泉御前,奴婢椿葉我有一語,現在不得不說了。」她用一種努力而充滿感情的、略帶說教似的語調開口了。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2日:
「運次第」大概就是「全靠運氣」那一類的意思啦。
所以一期尼腦補的什麼天才審神者完全是不存在的事情hhh
妹子來之前可是沒學過如何很好地控制靈力的,能及時把一期尼轉化為本體刀也是靠運氣w
椿葉的人設大致上來自於大河劇《篤姬》裡篤姬身旁的年寄(就是首席女官之類的人)幾島。
就是那種除了負責泉御前日常的生活起居以外,還肩負著教誨年輕的泉御前之責的那種女官w
嗯,找到了這些隊友以後,明天就可以開啟新地圖「平泉 伽羅御所」了【泥垢
第622章 【回歸篇之四】 45
……這人, 到底是誰啊?柳泉在內心腹誹。
無論如何,柳泉也只好端正了自己的神態,問道:「……何事?」
那位自稱名叫「椿葉」的年長侍女正色說道:「您在家時, 深受父親 重信大人寵愛,又被鐮倉殿和政子夫人委以重任, 所以養成了這樣的性格, 這也是理所應當之事。不過——」
柳泉內心OS:啊……就知道會有這種欲抑先揚的轉折性台詞出籠……
她臉上仍然保持著得體的淡淡微笑。「是?」
椿葉肅然說道:「固然泰衡大人對您的態度有失禮之處,但您在藤泉館中私自召見了這麼多男子, 還聲稱是鐮倉殿派他們來充作您的家臣……夜已深了還要召見他們全體, 並且前來時這些大人們還一度拒絕將自己的佩刀留在房間的刀架上——這、簡直不成體統!!」
柳泉:「哦∼?!」
她性格裡的那種惡質成分一瞬間冒了出來, 險些順口反問出「難道您還擔心他們在侍奉我的時候突然拔出刀來把我殺了嗎」這樣開玩笑的問題來。
不過這種問題是絕對不能真的說出來的,否則不但目測這位地位不低、類似泉御前身邊高級女官一類人物的椿葉要暴走,就是她身後的付喪神說不定也會集體爆炸。
所以,柳泉最後只是發出了一句略帶興味卻不置可否的語氣助詞,掀起眼皮掃了一眼站在廊上的那幾位付喪神, 微微點了點頭說:「……所以, 您是替泰衡大人來教誨於我的嗎?」
椿葉立即埋下了頭。她的姿態恭謹萬分,說出來的言語卻不曾退讓。
「奴婢是在替您著想, 才有此言。……您這樣做, 要將泰衡大人置於何地?鐮倉殿派遣這些大人前來平泉,是為了助您一臂之力, 讓您日常行事時有些值得信賴的幫手在外替您行事, 而不是為了讓您激怒泰衡大人, 讓他毫無顏面的……」
柳泉又哦了一聲。
這種冷漠的態度好像讓說教了半天卻沒有得到熱烈回應的椿葉更加焦慮了。
「泉御前!」她提高聲音叫了一聲, 看起來仿佛有著無限苦惱。
「奴婢知道那個神子大人來了,您不開心……然而這裡是平泉,不是鐮倉,您不能就這麼任著性子胡來——」
然後,椿葉看到她侍奉的、任性的貴女,露出一個又傲慢又傷心的笑容。
「是啊,我不開心……」她點著頭說,唇角雖然在笑,然而整張臉上的神情卻顯得是那麼傷心。
「沒人教過我應該如何去取悅一個壓根不喜歡我的人……以前,我也壓根不需要去學習這個。」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一下,垂下視線盯著跪在那裡的椿葉。
「他們告訴我,我根本也不需要丈夫的恩寵……我只需要讓他尊重我,讓他無法漠視我的意見,這樣就行了……」
椿葉無法回答這樣的話,只得再一次低下了頭。
而高傲地站在她面前、在眾位美男子的環繞之間,她的則子小姐高傲地昂起了下巴,好像這樣做就可以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一樣。
「然而啊,椿葉,人心是可怕的東西……」
低垂著頭的忠心侍女椿葉內心微微一震。
然而則子小姐說到這裡卻又停了下來,微微頓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裡竟然帶上了一絲異樣的笑意。
「比起我,那個神子更讓他覺得有趣吧。……哼,不過是一個不祥之人罷了。今日她能夠令平家覆滅,異日她就會讓平泉遭受同樣的命運……」
椿葉覺得哪裡不對,然而她又說不出什麼來,只好抬起頭,告誡她侍奉多時的則子小姐:「泉御前……請慎言!那位白龍神子大人,可是源氏的神子……要是教鐮倉殿和政子夫人知道了您這番話,可怎麼是好呢?」
然而,則子小姐只是哂然一笑。
「他們也不會把我怎麼樣的。」她漫不經心地把臉微微往旁邊一偏,示意椿葉去看那幾位自從來到此處之後,就有意無意地環繞在她周圍的美男子。
「……我可是把那位神子大人的作派全部都好好學習了呢。」
椿葉:「……」
默了片刻之後,椿葉抖著聲音問道:「您……您所說的,就是這些人嗎……?」
她看見則子小姐的臉上露出一個略顯扭曲的笑容。
「沒錯,就是他們。」則子小姐嘲諷似的笑道。
「神子不是有八葉為她效力嗎,瞧,現在我也有。」
「撇開那些鬼神之力,八葉不過是一個名詞而已……有些人願意忠誠於她,信賴她能完成別人達不到的目標……也有些人會忠誠於我,給予我這樣的信賴。」
則子小姐昂起頭。
「她能夠做到的事情,或許我並不能全部做到,然而這世界上,也一定有我而不是其他人才能夠做到的事情。」
椿葉:「……」
雖然還是在說著任性的話,然而一時間這樣的則子小姐卻給了她一種錯覺,好像則子小姐的氣場一瞬間壓倒了一切。
在終於連消帶打地撲滅了椿葉說教的氣焰(?),把她和其他侍女都遣走之後,女審神者終於能夠來召開一下人數齊全的作戰會議(大霧!)了。
其實這名為作戰會議,實際上只是互相通報一下大家在被那個明顯已被時間溯行軍更改了降落地點的傳送陣莫名其妙帶來此處之後,都發生了一些什麼蹊蹺之事。
柳泉思考了一下,把目光投向長曾彌虎徹。
局長的刀無論如何還是最可靠的……她對局長有信心。
長曾彌虎徹愣了一下,思考了一陣子措辭,開口解說道:「呃……在那陣狂風中降落之後,我們五人是在一處的。發現身在陌生的時代、也不在戰場上,而且您和一期君都不見蹤影之後,一時間令人頗為緊張……最後,還是三日月殿站出來說,讓大家先不動聲色地呆在原地,看一看情勢再作打算。」
女審神者聞言似乎一點也不驚訝,點了點頭應道:「這樣嗎……真是辛苦你們了啊。」
長曾彌虎徹訕笑了一下,慌忙搖了搖手。
「不,不辛苦……因為沒過多久,就聽到外邊有騷動,然後是侍人在走廊上奔走,小聲相互傳說著『泉御前把難得拜訪藤泉館的泰衡大人氣走了』之類的事情……然後,三日月殿就替我們簡單解釋了一下之前出陣時遇到的異常事態,比如說在阿津賀志山的地圖上,遇見了一群把您稱為『泉御前』的人……」
女審神者啊了一聲,掃視了一圈坐在自己面前的付喪神們,說道:「那麼現在大家都差不多已經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吧?……這裡是阿津賀志山戰役發生之前的時代,尚不知距離那次戰役還有多久;這裡是平泉,剛才那個被我氣走的,就是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藤原泰衡。」
大家齊齊啊了一聲。
女審神者笑了一笑。
「或許你們當中的一些人已經知道了,不過我還是再次為大家解釋一遍吧——現在我在這裡被強行安上了一個身份,就是那位『泉御前』。」
「『泉御前』是鐮倉殿源賴朝送來平泉的,其目的大概是為了騰出手來專心對付平家、因而通過聯姻暫時拉攏奧州藤原氏。」
上次出陣並不在列的長曾彌虎徹好像是被這句話裡的信息量震得愣了一下,重復了一遍關鍵詞:「……聯姻?!」
女審神者又笑了。
「啊。所以,那位壞脾氣的藤原泰衡大人,現在算是我的丈夫啊。」
這句話一出,房間裡突然陷入了一陣奇異的寂靜。
只有柳泉本人鎮定自若地笑了笑。
「嘛,放心放心∼反正他也不會真的來藤泉館這裡過夜的,我很安全。」
那副簡直活像是三日月宗近平時說著「甚好甚好」的口吻,一瞬間讓大家都露出了吐槽不能的復雜表情。
只有三日月宗近開口應了她一句:「啊哈哈哈,甚好,甚好。」
大家:「……」
柳泉:「咳,總之,目前我們第一要弄清楚的,就是現在的准確時間、平泉各方勢力的現狀,以及——」
她頓了一下,好像突然變得有點苦惱。
「……我們目前在平泉,是以什麼樣的身份存在的。」
大家:?
柳泉低頭思考了一下,慢慢組織著措辭,把自己的猜想說了出來。
「就像大家所知道的那樣,我來到了這裡,就變成了『泉御前』。真正的『泉御前』則被我取代了。」
「事實上,阿津賀志山一戰中應該出現的、歷史上的藤原泰衡,也被現在這個娶了『泉御前』的『藤原泰衡』所取代了。」
「由此我有個大膽的設想——那就是,這個時空由於被時間溯行軍或某種力量所扭曲之故,當不屬於這個歷史時代、卻又和這個歷史時代以一種『維護歷史正確性』的方式所連系著的我們在此現身之時,這個時代就賦予了我們一些奇異的便利條件——比如說,正當的身份——讓我們作為歷史上不存在的人物,也能順利在此生存。」
「長此下去的話,外來的、不屬於這個歷史時代的人物愈來愈多,這段歷史也可以成功被改寫。」
大家:!?
柳泉環視了一圈圍坐著的各位付喪神,正色說道:「因為,我們不能保證所有外來的人物,都和我們一樣致力於維護歷史的正確發展。或許,也有想要通過改變歷史而獲取利益之人——那樣的人,和時間溯行軍的目的在某種程度上會達到一致。」
「我從來就不認為時間溯行軍能僅憑一些暗墮的刀劍出現在某個特點時代裡、救幾個原本應該死去的人,就能讓事態敗壞到這樣的地步。」
「我們的對手從來就不簡單。所以,我也要更加努力且謹慎地應對。」
「昨天在會面中,時之政府已經把修正這一時代已經開始崩壞的歷史之責,交給我了。」
寂靜的深夜裡,除了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聲,就是女審神者那清亮而自信的聲音,在房間中回蕩。
「明天開始,會忙起來哦。」
和泉守兼定:!!!
這句話聽上去略耳熟啊……?
他暫時分心搜索了一下自己的記憶,赫然發現這是他的舊主人,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說過的話。
那好像是禁門之變後的第二天清晨,在被長州軍衝擊過後傷痕累累的蛤御門前,土方面對士氣低落的隊士們,充滿自信地說出的話。
那個時候,新選組在京都那些大人物們的眼裡,還是一群不受重視的「鄉下來的殺人集團」。然而從那之後,他們都完成了怎樣難以置信的表現、秉承著怎樣燃燒的志向,最終成為士道最後的路標的呢。
那一段經歷,不僅僅是在他、國廣、清光、安定或長曾彌虎徹的心裡造成過不可磨滅的影響,對於她來說,也應該是人生中最絢麗最難以忘懷的時刻之一吧。
直到這一刻,毫無預兆地,和泉守兼定又在面前的女審神者身上,看到了「新選組」這個名字的存在。
……看到了土方先生的存在。
盡管不能夠再見面了,然而土方先生在他們——在他和泉守兼定,還有國廣,還有她——身上留下的深刻痕跡和影響,是不會就這麼輕易消失的吧。
現在回想起來,在土方先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好像還蟄伏在自己的本體刀裡。那個時候,一切總是混混沌沌的,他像是在做著一個很長的夢,夢中偶爾傳來他懷念的舊主人的說話聲,還有一個清亮美妙的聲音,總是笑著,總是用輕快的口吻說著話,盡管他那個時候半睡半醒、似在夢中,也下意識覺得那個聲音仿佛像是劈開黑夜的一道陽光,讓人也不由自主地歡悅起來,讓人不由自主地信賴——
直到那道如同陽光般的聲音的主人,親手握住他的本體刀,把他從半夢半醒的沉睡中喚醒為止。
和泉守兼定振作精神,啪地一拍自己的膝蓋。
「很好——那就,目標天王山,開始全力跑起來吧!」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其他人都用一種詫異的眼神看向他。堀川國廣還在他身旁悄悄捅了捅他,小聲說道:「兼桑!主人正在說的不是天王山,而是阿津賀志山啊……」
和泉守兼定誰的目光也沒理,也沒有去理會堀川國廣的小聲提示,而是迎視著女審神者看過來的目光,露出一個自信又自戀(?)的笑容來。
果然,下一刻,他看到女審神者的眉眼慢慢地彎了起來。
她果然也記得這句話,記得這個瞬間——
她咳嗽了一聲,同樣粗聲粗氣似的沉聲說道:「別小看戰爭啊,天真的小子!」
其他的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有趣∼」
和泉守兼定的目光卻慢慢亮了起來。
……是的,這一句話,也是土方先生當時說過的吧。
他們誰都沒有忘記曾經共同經歷的過往,也誰都沒有忘記曾經共同崇敬和追隨過的人。但是現在,不再需要彼此舉劍相向,他們會為了共同的目標而一起向前行,是吧?
他精神百倍地應道:「好,干脆來大干一場吧!」
其他的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有精神的話就很好。看來可以期待和泉守接下來的活躍了啊∼」
和泉守兼定好像根本就沒有聽出來他話裡隱藏的某種含義一樣,豪爽地應道:
「啊,交給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3日:
今天為什麼寫了這麼長……明天我可怎麼辦!【不
嗯,本章最後妹子和兼桑的對話,實際上是薄櫻鬼那一卷裡,禁門之變發生後,副長帶人前往天王山追緝長州的余黨時所說的話。
所以其他人當然不知道了。
這個事件發生的時候爺爺當然也還沒有來到那個世界,不過他當然能猜得到妹子和兼桑之間突然表現出來的默契是因為什麼hhh
所以明天平泉地圖上會有新地圖和新人物出現喲w
第623章 【回歸篇之四】 46
第二天一早, 站在伽羅御所正廳外的時候, 柳泉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六位付喪神也一起帶進去晉見奧州實際上的統領者藤原秀衡的時候, 忽然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的表情都略微有點……微妙。
柳泉:???
雖然也許去通報的侍人馬上就要回來了, 然而她覺得還是問一問的好。
「一期君?長曾彌君?」她走近他們兩人面前, 小聲問道:「怎麼了嗎?你們看上去好像有什麼話想說——」
長曾彌虎徹好像有點不知所措似的望了望女審神者,又望了望一期一振,然後抓了抓頭發,發出一陣尷尬似的呵呵呵笑聲。
「哦呀, 這可真是——」他尷尬萬分地擠出幾個字來。
「咳咳,一大早想著要去調查一下, 不意卻聽到了奇怪的東西……」他結結巴巴、言不及義似的解釋著,最後終於說不下去,求助似的把目光定在了一期一振的臉上。
「總、總之!一期君也聽到了那樣的話!就請一期君來向您解釋吧, 一定能夠比我這個贗品說得更好!」
聽到了這樣的推卸之詞, 又接收到了女審神者滿臉興味的灼灼注視, 一期一振不由得苦笑起來。
「這可讓人怎麼說才好呢……」他沉吟了一下,仿佛是在組織著措辭。
「關於我們幾人在此世的身份問題,今早我和長曾彌君也稍微去調查了一下。結果聽到了很意外的稱呼……」
他看著女審神者眼中的興味程度猛地又上升了一個層次,臉上的苦笑就更明顯了。
「……不,大概不是像您所想像的那樣,咳咳……」
柳泉耐心地等著他完成心理建設(?),向她揭曉答案;然而還沒等一期一振組織好語言, 答案就以一種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先前進去通報的那個侍人重新出現在正廳的門口, 對著她笑得既恭謹又熱忱。
「泉御前, 御館大人請您進入呢。」他說。
柳泉稍微猶豫了一下,回頭望了一眼自己身後那六位站在這裡顯得很招搖、然而她又不放心把他們留在藤泉館裡所以只好一起帶來的付喪神們。
那位侍人反應很快,馬上在臉上掛起更熱忱的笑容。
「啊,那幾位大人,就是侍奉您的『六花』,是吧。」
柳泉:「……『六花』?!」
她下意識重復了一遍這個新鮮的名詞,然後看到一期一振的臉上露出一個略顯為難的笑容,衝著她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表示「沒錯就是這個詞」。
柳泉:「……」
這是什麼同人啊居然還給泉御前這個炮灰女配弄這種豪華標配?源氏的神子有八葉,所以源氏的貴女就有六花?這個名字的創意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是六瓣雪花還是六花大陣或者六花太刀(大霧!)啊——?!
她的內心簡直奔騰著一波吐槽,然而現在她也只能微微一頷首,對那個侍人說道:「……正是。」
說完了之後,她一轉念,又問道:「上次神子來拜謁秀衡殿的時候,八葉也一道隨同入內拜見了嗎?」
那位侍人聞弦歌而知雅意,應聲答道:「正是如此。……但是,神子大人的八葉裡,有幾位是藤原氏的舊識,比如御館大人視同子侄一般的九郎殿……所以上次才特別進入一同拜見的呢。這一次,呃……」
柳泉理解地點點頭,「也就是說,秀衡殿只讓我一個人進去了,是嗎。」
那位侍人微點了一下頭,滿臉堆笑地說道:「這六位大人,還請跟隨在下暫時到那邊休息——」他側身,比了比走廊另一端的方向。
柳泉下意識又望了一眼三日月宗近,很快下了決定。
「那麼,大家就暫時在外等我一下吧。三日月,這期間有勞你了。」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
「啊哈哈哈哈,您就放心吧,主人。」
柳泉隱約覺得有點……仿佛有什麼事將要發生的預感,然而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孤身一人前去拜見奧州實際上的主宰了。
當她在空曠的正廳裡看到藤原秀衡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長相威嚴、虯髯怒張,卻一開口就哈哈哈地豪邁大笑的藤原秀衡,異常熱情地迎接了她的到來。
「哈哈哈哈,我聽說泰衡昨晚去了藤泉館啊……」人老成精的奧州之主一開口就直奔「泉御前」的死穴。
「希望他沒做出什麼讓你真正生氣的事啊。」
柳泉:「……」
這句話裡全是陷阱,簡直是強迫中獎。
她當然不能回答「他做的事讓我生氣」——在當爹的面前告他兒子的狀,這種事不管放到什麼時候成功率都很低,尤其當她是來自於一個和父子倆敵對的家族之時。
然而她要是回答「他當然沒做什麼讓我生氣的事」的話,那麼昨晚她和藤原泰衡在藤泉館不歡而散之事,就被這麼輕輕揭過了;日後她也不方便再追究,是嗎。
柳泉為難地思考了一下,最後選擇了一種模棱兩可的說法。
「……泰衡大人也許是聽到了什麼不實的傳言……他為此生氣的話,我雖然感到困擾,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藤原秀衡哈哈一笑。
「唔,『六花』——是嗎?」
柳泉內心OS:……這位真正的老人家怎麼也不按照常理出牌呢。
「秀衡殿見笑了……那只是別人為了方便稱呼,所以——」
她勉強地對了一句台詞,然而下一刻藤原秀衡就打斷了她的話。
「所以,即使有『六花』的存在,也不能代表你對我兒子的心意產生了任何改變,是嗎?」
從見面開始總是哈哈笑著的那張臉上,現在慢慢收斂起了那種足以麻痹一切對手的豪爽笑容。藤原秀衡虯髯怒張的臉上,那雙好像隱藏在亂蓬蓬的胡須和毛發間的眼睛,現在銳利深刻得有如鷹隼,緊緊盯著她的臉,不放過她表情裡每一個細微的變化。
柳泉:!!!
這是……終於打算跟她說正事的前兆?
她打起十萬分的精神和注意力,在臉上緩緩展露出一個有點惆悵的表情,一抹微漠的笑意在唇角尚未成形,便已消失。
「現在再來談及那種虛幻的仰慕,仿佛全無意義——」她用一種仿佛被觸動了心事、因而近似嘆息的語調這樣說道,隨即好像又驚覺這樣回答是不妥當的,立即面色一正。
「在您面前,我不敢說謊。」
她嘆息了一聲。
「無論發生何種不可思議之事,我想要幫助泰衡大人之心是不會變的。」
她微微斂下眉眼。
「即使出現了神子,也是一樣。」
藤原秀衡沉吟了片刻,忽然哈哈哈地又豪邁大笑起來。
柳泉:「……」
我知道我知道,您老聽了我這種當眾向您兒子表白的羞恥play台詞一定很開森吧?
在她難看的表情裡,藤原秀衡總算結束了他那一陣豪邁的笑法,目光掠過她的肩頭,望向大廳外的天空。
「啊,快要變天了嗎……」他沉吟似的說道。
柳泉條件反射地回過頭沿著他的視線方向也望了一眼,卻看到了湛藍澄澈的天空,天際漂浮著朵朵白雲——真是不能更晴朗的天氣了。
柳泉內心OS:……不好意思,難道我們看的不是同一個世界同一片天空嗎——?!
她索性就這麼一臉問號地看向藤原秀衡。
對於這種上位者而言,一個心思全部表露於外的「敵對方的眼線」總比一個心思深沉、說話做事滴水不漏的要好得多。
藤原秀衡果然很滿意於她這種略帶疑惑的愚蠢表情。
「老夫聽聞,源氏的軍奉行這兩天可是已經到達了平泉啊——」他拖長了聲音,慢悠悠地說著,銳利的視線卻停留在柳泉的臉上,仿佛在觀察著她。
源氏的軍奉行……?那說的不就是白龍神子的八葉之一,梶原景時?
柳泉內心飛快地找出了和這個稱呼對應的人物,目光微微閃動了一下,答道:「然而他並沒來找我。到了平泉也不來拜見我一下嗎,哼,這還真是失禮啊。」
「哦……?」藤原秀衡充滿興味地問道,「軍奉行居然是個這麼不懂禮數之人嗎?也難怪他向我直截了當地提出難以接受的要求呢。」
柳泉內心OS:……來了,這就是今天突然要和我會面的戲肉之所在吧。
她索性哼了一聲,像是對梶原景時很不滿似的。
「不過是一個武夫而已,行事頗為粗魯,身為神子的八葉居然還背叛神子……」她諷刺似的笑了笑,「那個神子大人也真是不幸哪,有這樣三心二意的八葉。沒有能力駕馭手下對自己忠心,在我看來不過是個無能之人——這樣的人,到底是哪一點讓泰衡大人覺得值得關注呢,真讓人感到不解啊∼」
她話語裡最後的那個小波浪線簡直帶著刀子,藤原秀衡聽了卻沒生氣,而是又呵呵呵地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是嗎。」
他並沒有評價柳泉對白龍神子無禮差評的行為,而是轉而又說起了梶原景時。
「據老夫所知,源氏的軍奉行可是已經到達平泉好幾天了啊……他也分別拜見過老夫和泰衡了。難道這幾天以來,他一次都沒有向你傳遞過消息,請求會面嗎。」
柳泉冷笑了一聲。
「是嗎?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這已經不是『無禮』這個詞能夠形容的了吧。既然如此,您也無需顧及我,假如此人無禮到必須處罰的地步,您就動手吧。」
藤原秀衡這一次卻沒有笑。
「老夫,當然會動手的。但不是現在。」他說。
柳泉:?
他的視線再度投向柳泉的臉上,這一次,在微微一頓之後,他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老夫,大概就快要死了。」他說。
柳泉:?!
開什麼玩笑啊誰見過將死之人一秒鐘之前還中氣十足地在這裡哈哈哈朗聲大笑聲震屋宇的啊?!
可是這句話要說是試探她這個「鐮倉殿派來的眼線」的話,未免也太兒戲了……這是看不起她的智商嗎?!
柳泉忍不住五官抽搐了一下,應道:「這……絕對不可能吧……」
或許是因為她毫無掩飾自己情緒的意圖,藤原秀衡仿佛微帶贊許似的點了點頭,說道:「其實,老夫已身染絕症,來日無多……」
柳泉內心OS:……大叔您真的不是在嘲笑我的智商嗎……您這個樣子哪一點像是身染絕症來日無多啊?
藤原秀衡觀察著她的神色,突如其來地說道:
「你不相信也無妨。不過,老夫的確是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頓了一下,然後向著面前的這位「泉御前」拋出了肥餌。
「老夫當然是樂見你和泰衡完成當初老夫與鐮倉殿約好的婚約的……然而,泰衡既然這麼固執,老夫也很為難——」
柳泉隨著他的話,微微皺起了眉。
「秀衡殿!您這麼說,難道是……」
她流露出失望和焦慮的神色,目光閃爍了數次,最後開口了,聲調略帶顫抖。
「我、為了這件事,什麼都願意做……這樣,也不行嗎?戰勝不了那個神子嗎?她既然能夠滅亡平家,那麼對平泉也——」
藤原秀衡的臉色隱藏在那一臉糾結的胡須中。但是他的聲音已經完全恢復了上位者的那種冷靜肅然。
「無妨。既然你心意已決,老夫自會助你完成心願。」
柳泉剛剛來得及做出一副驚喜的神色,就聽到藤原秀衡說出了了不得的話。
「即使泰衡他有別的想法……但是,老夫臨終前的請求,他一定會完成。」
柳泉:?!
仿若正在談論的並不是自己的生死一般,藤原秀衡發出了呵呵的笑聲。然而,那雙蒼老的眼睛卻綻放出凌厲的光芒,緊盯著她。
「可是……平泉這裡,敢動老夫之人,大概還是沒有的。」
「要等老夫自行慢慢死去……也不是不可以。然而,老夫不覺得自己有那麼多時間慢慢等待了。」
柳泉:「……怎麼會……為什麼……」
藤原秀衡嘆了一口氣。
「我就照實說了吧。……軍奉行來此,是要求奧州交出九郎及其一行人。也就是說,神子也在其中。」
柳泉配合地露出震驚的表情。
藤原秀衡呵呵笑了起來。
「呵呵呵……這有什麼可驚訝的?小姑娘,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做戲才算是真正的好吧?」
柳泉:「……」
她被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老人家弄得簡直無話可說。不過,在這樣的人面前,也許她表現得易懂一點反而更佳。
「那麼,您需要我去做什麼?」她索性直白地問道,「是讓我去懇求鐮倉殿至少留下神子嗎……?」
「哦?」藤原秀衡有點詫異地說,「看來你也明白,九郎是不可能活下來的,是吧?」
柳泉:「……」
她無言了一秒鐘,才勉勉強強地答道:「九郎殿是鐮倉殿現在的心腹之患……這種事即使是我也知道。不過,神子至少沒有那麼大的威脅——」
「不,」藤原秀衡說,「神子是站在九郎這一邊的。所以交出他們的話,他們誰都難以活命。但不交的話,平泉的危機馬上就會降臨。」
柳泉:「……」
她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好。
雖然泉御前作為情敵應該是很討厭白龍神子的,然而她也沒惡毒到希望情敵去死的地步。不過要說她因此就慷慨同意為了神子和八葉去求源賴朝,好像也沒那麼聖母……
看著她露出為難的神情,藤原秀衡終於拋出了他的終極大招。
「神子死了的話,任是誰都會覺得遺憾而難以忘懷的……老夫是這樣,泰衡大概也是這樣。」他充滿暗示性地說道。
柳泉配合地露出震驚的神色,睜大了眼睛,隨即又表情一黯,喃喃說道:「那、那我怎麼辦……?」
藤原秀衡背著雙手,慢悠悠地踱近她的面前,忽然壓低聲音。
「讓別人來刺殺老夫,然後你再奮不顧身地來救老夫……這樣,足以證明你的忠誠和心地。這個招數雖然很老,但肯定會有效。」
柳泉:!!!
看著她驚得險些把眼珠子瞪出來的神色,藤原秀衡愉快地笑了。
「老夫也不瞞你。……原本,老夫是想讓梶原景時來擔當這個刺客的角色的。」
他緩慢地、又充滿算計似的笑了笑,突然狡黠地衝著柳泉眨眨眼睛。
「因為那小子真是太可惡了,頑固又不知變通,還背叛了曾經的同伴……小小地陷害他一下,把他趕回鐮倉去,而且因為他在平泉做了這種事,鐮倉那邊應該暫時也沒有再次提起歸還神子和九郎之事的立場,真是一箭雙雕啊……」
柳泉忍不住表情又抽搐了幾下。
詐死,詐傷,設計敵人也設計自己,隨隨便便就出賣自己的兒子來和敵人聯姻、換取也許只有幾個月的喘息之機……你們做統領的都是這麼會玩嗎?
好像懶得理會她內心的吐槽,藤原秀衡話音一轉。
「然而,那小子也有狡詐的一面啊……不是那麼容易設計的。可是,沒人來做這個惡人的話此事就無法成功。」
那雙老邁渾濁的眼眸此刻放出精光,逼視著面前顯得六神無主的年輕女子。
「老夫我啊,也有些私心。要這麼拼命地死上一回的話,總得讓鐮倉殿晚一陣子再來煩我的好……」
他異常和藹又萬分無奈似的,嘆息著說道。
「所以,來做這個惡人的人……我思前想後,只有從鐮倉那邊來的人,最為適合。」
他充滿說服力似的迫視著無言以對的那位來自於鐮倉那一方的貴女。
「而且,假如你能這麼做的話,泰衡一定能夠體會你的苦心——畢竟為了他,願意犧牲鐮倉殿送給你的臂膀,這還不夠說明你的真誠嗎?」
柳泉心裡產生了某種不祥的預感。
「犧牲……臂膀?您是指——」
藤原秀衡哂笑,毫不避諱地直言說道:
「這個刺殺老夫的人,就在你的『六花』之中。」
柳泉:?!
藤原秀衡頓了一下,居然徑直指出了他中意的人選。
「照老夫看,就讓那位姓『三條』的美男子來擔當這一任務吧。」
柳泉:「……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4日:
本來想分兩章的,想了想還是算了……
嗯,這個大胡子老人家在下一盤很大的棋【並不
原作裡刺殺藤原秀衡的這個鍋,是泰衡親自來背的【。
給泰衡點蠟【
第624章 【回歸篇之四】 47
正如這幾十年來奧州藤原氏真正的主宰, 藤原秀衡所說的那樣, 這一天到了午後的時候,晴朗的天空中驟然湧起了很多厚重的雲層,漸漸將藍色的天空染成了青灰色。
……要變天了。
被稱為「六花」的其余五人仍然停留在伽羅御所大廳外等候,但為首的那一位則與泉御前一道重新進入大廳晉見秀衡大人。
在他來到平泉之後, 因為出眾的風姿和優雅的舉止, 以及難得一見的俊美面容,已經引起了很多的猜測和議論。
圍繞著他,也流傳著很多似真似假的傳說。比如傳說鐮倉殿曾經贊賞地說著「平家有櫻梅少將,我們源氏也有堪比櫻梅少將的風流人物啊」。
再比如,大家都傳說著他是京中某位位居顯貴卻又風雅過人的大人物的私生子, 雖然不能給他公開的承認, 但也著意栽培,這才把他送往如日中天的鐮倉殿的手下, 讓他能有個好前程的——然而, 不知道鐮倉殿打的是什麼主意, 竟然讓他來了平泉效力於泉御前, 這就等於是替奧州送來一位俊才啊!
如此這般, 流言紛紜。然而即使他的立場看上去是源氏一方, 卻很難以動搖大家對他先入為主的好感。
在伽羅御所的大廳裡,奧州藤原氏的家主藤原秀衡終於見到這位傳說中堪比櫻梅少將的風雅人物之時,雖然別有心腸, 也不由得贊嘆了一聲:「真是名不虛傳的人物!假以時日一定能夠憑借這份才能和形貌成為殿上人吧……」
柳泉內心OS:……這個看臉的世界!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能夠得領主大人一句稱贊, 甚是榮幸。」
他居然就這麼七情上面地扮演起那位傳說中「京中大人物的私生子、鐮倉殿派來平泉效力於泉御前的風雅人物」來了。
藤原秀衡當然在對他「甚為贊賞」之後, 又熱情百倍地賜宴,特意邀他入席。
關於這一夜所發生的事情,究竟如何,無人知曉。當藤原泰衡查問起來的時候,伽羅御所的侍人卻只是這樣敘述:
御館大人夜間宴於後園,慰留泉御前及其親近家臣、「六花」之首的三條殿同列於席間。起初氣氛甚佳,御館大人甚至將侍人屏退至外間,玩笑一般地言說要見識一下風采堪比櫻梅少將的三條閣下劍舞之妙技。然而不久之後,不知殿內因何原因,三條殿與御館大人反目,持劍舞時所用之劍刺向御館大人。御館大人倉皇間不及反應,退路又被泉御前擋住,故此不幸被刺——
然而這個故事,在被稱為「三條殿」的三日月宗近看來,卻是這樣的:
在漫長的謁見之後,女審神者終於從大廳內退出,來到他們這幾位付喪神等候的偏殿。
雖然在謁見過程之中也隱約聽到從大廳內傳出的那位奧州之主的豪邁大笑聲,然而回到他們身旁的女審神者看上去卻前所未有的疲憊。
在以沉默應對他們關於「此次謁見如何」的詢問之後,女審神者仿佛終於下定決心,在確認四周無人窺視之後,說出了不得了的事情。
她說,奧州之主聲稱自己來日無多,但為了以死牽制戰局、拖延下一次和源氏開戰的時間,他決定自導自演一次刺殺。
她說,由於她在這裡的身份是來自於源氏的「泉御前」,所以被迫答應了藤原秀衡擔任這個刺客的請求。
在大家都露出極為震驚的表情之後,女審神者仿佛思考了一陣子,才緩緩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她說,在她看來,足以撼動這段劇情的重要節點只有幾個——藤原泰衡遇刺、白龍神子回歸,以及現在她將要面對的,奧州藤原氏第三代家主藤原秀衡之死。
她說,她認為他們能夠追溯的最遠時間段也只到這裡,再往前的話就距離奧州合戰和阿津賀志山之役時間太遠、不足以動搖這段劇情。而上一次在藤原泰衡遇刺時,她試圖直接將那位本應在未來刺殺他、卻提前動了手的河田次郎解決掉,卻遭遇了歷史慣性的反彈而未能成功,說明那個方法是錯誤的。
她說,現在就有這麼一個大好機會試驗一下另一個重要節點是否管用——就是利用藤原秀衡被刺事件,看一看改變此事件的劇情脈絡的話,歷史是否能夠回到原點。
她說,因此他們有必要配合藤原秀衡的計劃,假裝演出刺殺對方的戲碼。或許藤原秀衡有比這個更深遠的目的,但是他們至少可以利用這個時機嘗試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
最後,她直視著他,說出這件事之中最令人不可置信的安排。
藤原秀衡選中的刺客人選,是他。
在假扮成那個對泉御前忠心耿耿、甚至讓人感覺這其中是否有一點曖昧的情感作祟的家臣,跟隨女審神者重新邁入伽羅御所的大廳之前,他們兩人單獨走在長廊上時,女審神者忽然頭也不回地對他說道:「其實,前方等待著我們的,大概是一個陷阱吧。希望是我內心陰暗,想錯了啊。」
他當時就停下了腳步,有絲訝異地望著她。
在逐漸襲來的夜幕和伽羅御所漸次亮起的燭火掩映下,她的表情顯得有點模糊不清。
她慢慢轉過頭來,望著他說:「那個人真正想要選擇的刺客人選,其實應該是我吧。」
他還沒有刻意露出驚訝的神色,她就又轉回身去,望著前方曲折的回廊,哂然一笑。
她說:「不過,說到底那位大人選擇了你來替我背這個鍋,也是因為你平時總是讓大家誤會你是我身邊第一得意信任之人啊。」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有好幾件事要說——比如「背鍋」是什麼意思,她又是怎麼察覺到藤原秀衡對她的殺意和想要陷她於萬劫不復的計劃的,她現在選擇將計就計的話是不是最後真的要下手行刺藤原秀衡——不過到了最後,他卻只是淡淡一笑,應道:「哦?那麼,我是嗎?」
他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因為伽羅御所的侍人已經及時出現在走廊上,然後對她稟報說,御館大人准備舉行一個賞月宴,而且說既然泉御前也在伽羅御所的話那麼就一起來吧。
這一定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對白,然而看著泰然自若地步入大廳的女審神者,他卻突然發現,她身上仿佛有什麼地方,和從前不太一樣了。
剛剛相遇的時候,他只是覺得這真是一個勇氣過人的孩子——畢竟要在新選組那種殺人集團裡喬裝成男人打打殺殺的女孩子,如果勇氣和劍術都不是具有過人程度的話是不可能達到的。
然而他似乎最近才開始想到,在新選組那種殺人集團裡喬裝成男人打打殺殺、同時還要取得所有重要干部的諒解和信任的話,並不是只憑勇氣或劍術就能達到的事情。
她,具有一種【使用自己的勇氣讓對方對她產生信任】的奇妙能力。
而且,她並不是那種有勇無謀的人。即使對手是藤原秀衡那樣慣於以豪邁大笑來掩飾自己真正想法的老狐狸,想要利用她的話好像也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呢。
跟隨著她邁入大廳,對奧州之主藤原秀衡施禮的時候,他這麼想著。
……所以,現在自己心頭湧現的,到底是什麼……?
似乎並不是緊張,因為他好像從來就沒有產生過這種情緒。
好像也不是警戒,因為莫名地,他忽然覺得只要他們兩個人一起出陣的話,不管什麼樣的事情都能夠解決——這算是一種信心吧?
那麼,當他看著她從容地走向藤原秀衡,似乎是按照他們事先商量好的那樣站到了一個位置上,然後示意他站到另一個相反的方向上去「為秀衡殿表演劍舞」,而他發覺他們兩人的站位足以封住藤原秀衡的一切退路——這大概也是她和奧州之主商量好的——的時候,心中湧現的到底是什麼呢。
當他按照她的示意,在隨意地舞著劍時,忽然一刀改變了方向,刺向藤原秀衡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
那種感覺,是擔憂吧。
他擔憂她會做出什麼讓他無法及時應對的瘋狂之事——即使那件事對這個世界有益,也不行。
啊啊,從這一點上來說,她還果真像是一位新選組的優秀成員啊?因為這種【不惜去做瘋狂之事也要貫徹自己信念】的風格,不正是那些人所特有的嗎。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是帶著什麼樣的表情,眼睜睜看著奧州之主——那個胡須怒張、笑起來十分豪爽,沉下臉來又顯得十分威嚴的老人——在他的刀鋒下似真似假地喝問「你要做什麼?是想行刺奧州的統領嗎」,然後一邊大喊「來人!」,一邊回頭衝向女審神者站立的方向。
……然後,他的冷靜仿佛一瞬間就到此為止了。
因為,他赫然發現,女審神者的手上,不知何時居然出現了一把明晃晃的、未入鞘的短刀!
……這也是她和奧州之主商量好的嗎……?!
下一刻他就得到了答案。
因為藤原秀衡好像從他的刀中途改變方向刺向自己的那一刻開始,就跌跌撞撞地一直向她的方向逃去,仿佛絲毫不顧及因為被囑咐了這樣做而一直追在身後、似乎想要行刺的他一樣,一邊跑一邊叫道:「則子小姐,快救我!」
到了這裡,都和她告訴過他的腳本一樣。他「因為強烈的嫉妒心和對鐮倉殿的忠心」行刺奧州藤原氏的第三代統領,因為秀衡大人預備在近日為自己的兒子、下一任家主的繼承人泰衡殿與源氏那邊送來聯姻的則子小姐舉行正式的儀式,而他想要阻止這一儀式的進行;當然,作為讓泰衡大人對則子小姐改觀的目標,則子小姐必須立刻出來保護秀衡大人,毫不猶豫地將他這個看似忠誠又對她充滿仰慕之情的家臣拋棄——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了不得了的畫面。
面對女審神者突然握在手中的利刃,奧州之主並沒有躲閃的意思。
那個老人只是微微一頓,隨即繼續衝向女審神者的方向。
三日月宗近微微側過刀身,一刀劈向他們。
他這一刀劈下的時候已經故意錯過了藤原秀衡的身體,假如秀衡維持著之前的行進路線的話,他的刀是會掠著秀衡的肩膀、向右斜斜擦過對方手臂揮空的。
可是下一刻他就聽到了那位老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呃!!」
三日月宗近一瞬間微微睜大了那雙蘊有新月形的眼瞳。
他聽見女審神者也輕聲笑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
意外地,她說出下一句話的語氣溫柔得簡直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秀衡殿,是早就設計好的吧。」
她說。自然垂下的右手裡,握著的那柄短刀上沾滿了血跡,鮮紅的血珠一滴滴落在她腳旁的地上。
藤原秀衡捂著腰腹之間的某個地方,好像疼痛讓他無法再有尊嚴地站直身軀,他微微佝僂著站在那裡,面色蒼白,發出斷斷續續的低微笑聲。
「真是……不得了啊……小姑娘,居然這麼……鎮定,是、因為……猜到了、我真正想讓你……完成的事、嗎——?」
出乎意料地,先前在大廳外的走廊上表現出來的那種冷靜的銳利感在她身上消失得無影無蹤,現在的女審神者抬起視線來望了一眼面前負傷的秀衡大人。
他越過藤原秀衡佝僂下去的肩膀,看到了那個眼神。
……完全,是一副為愛情所苦、近乎絕望的樣子啊。任是誰看到都會感受到她胸中湧動著的、無望的愛情吧。
然後,他聽到她聲音發抖、卻用一種異常冷靜的語調說道:「……聽到這個提議以後,很快就明白了。」
藤原秀衡:「……哦?!」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6日:
嗯因為昨天沒有更新,所以今天也多寫一點吧【。
第625章 【回歸篇之四】 48
「可是, 當時還是想賭一賭自己的運氣……」女審神者的臉上露出一個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的苦笑。
「想著軍奉行的到來不會讓您對我的態度有所改變吧……想著即使鐮倉殿又提出了什麼令人難以接受的要求,您也會相信我的真誠吧……」
女審神者微微停頓了一下,嗓音變得有絲沙啞。
「……然而, 果然是不行的呢。」
「在您眼中,不惜賭上自己的生命也要保護平泉……而源氏要取走這樣您視若生命的珍貴東西……作為同樣來自源氏的我, 現在已經不可能被您信任了吧。」
她的聲音宛若嘆息。
「您已經不再相信我了……那麼我就為您——不, 為泰衡大人,最後再做這麼一件事吧。」
藤原秀衡沉默了片刻。寬敞的大廳內燭火搖曳, 卻一時間靜得仿佛可怕, 只有藤原秀衡因為受傷而變得沉重的喘息聲, 呼哧呼哧,像是破敗的風箱。
屋外忽然刮起了風。
在漆黑的夜裡,假如遠遠望去的話,燈火通明的,只有這座大廳吧。在敞開的窗扇間灌入了冷風, 在屋內對峙著的人們之間吹過。
藤原秀衡喘息著, 腹部的傷口湧出了愈來愈多的鮮血,把他深色的狩衣上暈染出了一片愈來愈大的猙獰痕跡。
他最後掙扎著說道:「……假如、你真的……有心的話, 就替……泰衡……掃清、道路吧。」
女審神者的右手五指慢慢縮緊了, 握住了那柄染滿鮮血的短刀。
「泰衡……也知道您這個瘋狂的計劃嗎?」她好像很艱難似的問道。
藤原秀衡終於好像支撐不住已經大量失血的身體似的,轟然一下倒在她面前的地上。
「啊……早就、想過, 讓他來執行……可是, 他意外的……心軟呢……呵呵呵……」
屋外突然狂風大作。奧州之主卻仿佛沒有看到一樣。
他委頓於地, 掙扎著用左臂支起上半身, 右手則仍然捂住腹部流血的傷口,毫不諱言地道出了真相。
「是嗎……泰衡,他不願意刺殺父親來為平泉贏得時間嗎……」女審神者低聲沉吟道。
藤原秀衡似乎被湧上喉嚨的血沫嗆了一下。他費力地咳嗽了兩聲。
窗外的風聲更大了。濃重的烏雲在天空裡聚集。原先澄明的月色是一點都看不到了。
三日月宗近聽見走廊上遠遠的似乎有雜亂的奔跑聲。木質的地板很容易把人的腳步聲放大,所以那些人大概距離大廳還有一段路吧。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頭升起。他握住手中的本體刀,低聲提醒道:「主人,看起來情形有變——」
女審神者的目光一瞬間就掃向他的方向,和他在半空中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隨即走向倒地不起的藤原秀衡面前,蹲下身來,望著生命將盡的奧州之主。
大廳外面傳來的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愈來愈近。
窗外的風刮得很急,卷起遮天蔽日的烏雲。整個世界仿佛都要被這陣狂風席卷,令人窒息。
藤原秀衡艱難地喘息著,再度奮力抬起頭來,死死盯著面前的年輕女子。
然後他看到那個女人對他慢慢綻開了一個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笑容。
「……所以說,秀衡殿……您也好,泰衡也好,你們從來都沒有相信過我,是嗎。」
她的聲音裡帶著似有若無的哽咽,那雙明亮的眼瞳被淚水沒過,浮現出他生命最後時刻的倒影。
在回答之前,藤原秀衡停頓了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他聽到自己的兒子在門外的長廊上發出的厲喊聲。
藤原泰衡似乎因為一路狂奔而氣喘吁吁,在還沒有到達大廳門口的時候,已經因為情況不明而搶先喊道:「……父親!!」
藤原秀衡閉上了眼睛,仿佛那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
他說:「一點……都沒錯。」
痛苦地抽息了一聲之後,他又補充了一句。
「那些、都是……緩兵之計,你懂的吧?」
急急趕來的藤原泰衡似乎因為沒有聽到父親的應聲而顯得更急迫了。門外傳來的腳步聲,重重地叩擊在木質的長廊上,咚咚咚咚咚,每一聲都仿佛同時叩擊在人們的心上一樣。
然後,三日月宗近聽見女審神者長長地嘆息了一聲。
「……我懂的。」她語調奇異地回答了藤原秀衡。然後——
唰的一聲,鋒利的刀尖穿透凡人的血肉,再用力拔出,帶起一蓬血雨。
幾乎同時,窗外的天空中響起一聲炸雷!
叮鈴,叮鈴,叮鈴——
天地間好像忽然響起一陣土鈴的響聲,由遠而近。
三日月宗近當機立斷。
「不能再等了!」
他衝上去,一把拖起尚半蹲在已經斷氣的藤原秀衡身旁的女審神者。
「您的嘗試已經失敗了!我們必須馬上回去,否則的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藤原泰衡那種和他極其相似的嗓音,在門外揚起。
「你們!為什麼你們會出現在這裡!?難道、是她——」
藤原泰衡的這句大喝卻仿佛在一瞬間喚回了女審神者的理智一樣。
她猛地衝到一側的窗口——爆發出了巨大的力量,甚至還拖著三日月宗近的一只手——衝著窗外大聲喊道:「兼桑!一期!大家快跟我走!我們回本丸去!!」
她從三日月宗近的手中用力抽回自己的手,開始飛快地在伽羅御所的大廳中先是單手指向天空、繼而攤開雙手,做出一套復雜的手勢。
那是審神者動用自身的靈力,強行在出陣地圖上打開一條回歸本丸的通道的時候,所必須完成的結印手法。
一般來說,普通的出陣地圖上設有類似回城點一類的東西,通常在傳送過來的降落地點附近,正常完成出陣的戰鬥之後,只要踏上回城傳送點就可以回到本丸。
然而他們來到這裡的時候,本來就是通過被更改了目的地的山頂神社傳送陣,屬於非常事態——也根本無從探知這裡是否存在回城傳送點。
所以現在,女審神者所使用的手法,是使用大量靈力強行在時空之間撕開一條傳送通道回歸本丸——換言之,這種事情也只有那些能力強大、靈力充沛的審神者才能完美地做到。
三日月宗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一道光門在女審神者的雙臂之間由最初形成時的小小一個圓形逐漸拉長、逐漸變大,最後拉長到大約一人高,從一個大大的光點變成一道月亮門的模樣。
突然,和泉守兼定粗聲粗氣的暴喝聲在距離他們很近的一扇大敞的窗子之外響起。
「喂!國廣!你先從這裡翻進去!快!」
緊接著,門外的長廊上傳來當當幾聲金鐵相擊之聲,隨即一個少年的身影敏捷地從那扇敞開的窗戶翻了進來。
他甫一落地,立刻回頭喊道:「兼桑!」
隨後出現在那扇窗旁的人影為之一頓,然後不得不往旁邊閃開了一點才能順暢落地。
……是笑面青江。
他剛一站穩,就搖頭嘆息了一聲,上去強行把堀川國廣從窗邊拉開了。
「你這樣著急也沒用啊……還是趕快先進傳送門裡去吧?」他拽著堀川國廣的手臂,以下巴一指出現在女審神者面前的那道流光溢彩的光門。
堀川國廣還沒來得及說話,女審神者就厲聲喝道:「國廣!和青江先回去!這個傳送陣不可能維持太久,三日月,去接應兼桑他們!」
堀川國廣被女審神者這種前所未見的、爆發出強大魄力的喊聲震得愣了一下。
三日月宗近已經疾步衝向那扇窗口。
結果他剛一看清窗外的狀況,就因為吃驚而微微頓了一下。
窗外現在還有長曾彌虎徹、和泉守兼定和一期一振三人。而現在被和泉守兼定架住刀的,正是奧州藤原氏的下一任家主,藤原泰衡。
長曾彌虎徹和一期一振在對付跟隨藤原泰衡趕來的那些隨從。對於他們來說,那七八名隨從完全不是問題——藤原泰衡只帶了這麼幾個人就匆匆趕來伽羅御所,是因為聽到了什麼消息嗎,還是僅僅因為不好的預感,想來證實一下?
三日月宗近來不及多想,一側身讓解決完那幾名戰力平常的隨從的長曾彌虎徹和一期一振先行進入大廳。然後,他還沒有想好要不要幫和泉守兼定一個忙,一起趕快解決藤原泰衡這個棘手的大麻煩,就聽到了藤原泰衡那冰冷的聲音。
「原來,是你啊。」
在對戰之中也顯得這麼冷靜而有余裕,這可不多見。
他此時正巧拔刀與和泉守兼定的刀劍相抵,形成兩不相讓的、角力的態勢。看到三日月宗近在窗口出現之後,他的目光一冷,用力把和泉守兼定連刀帶人推開一點,自己則向後縱身退開兩步遠,高度警戒地瞪著三日月宗近。
「你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他語調冰冷地逼問道。
「你們,對我父親做了什麼?」
和泉守兼定一愣。
今天事前並沒有充裕的時間讓女審神者向他們所有人一一解說她與藤原秀衡之間達成的默契和計劃,因此知情者實際上只有三日月宗近一個人。雖然剩下的五個人剛剛因為察覺到大廳內事情有變而紛紛拔刀衝了出來,但是在進入大廳之前,應該也不會想到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所以和泉守兼定一愣,脫口而出:「哈?!你在說什麼啊?!」
三日月宗近卻慢慢皺起了眉,冷靜地對和泉守兼定說道:「和泉守,你先進去,主人在裡面。」
和泉守兼定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但是大概是想到主人還在大廳內,好像也很需要他的戰力守護;所以他啊了一聲,最後並沒有過多糾結於藤原泰衡這邊的事,從三日月宗近身側翻身跳進了窗內。
三日月宗近橫身擋在藤原泰衡面前,慢慢眯起了眼睛。
「我們能對秀衡殿做什麼呢,啊哈哈哈。」
他這麼說道。雖然發出了熟悉的笑聲,他的氣勢卻絲毫未減。
然後,他慢慢地冷下了眼眸。
「……我們打算去做的事情,您不是也應該心裡很清楚嗎,泰衡大人。」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道。
藤原泰衡一瞬間微微瞠大眼睛。
這個時候,他的視線忽然發生了偏轉——凝定在三日月宗近身側一點的位置上。
隨即,女審神者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的父親,已經去世。」
雖然屋外狂風大作、日月無光,然而她的聲音還是那麼的穩定而清澈,聽上去像是伽羅御所庭院裡的水池畔,從那根被劈開一半的小小竹筒裡淌下落入水池中的水滴一樣。
「現在,奧州是你的了,泰衡。」
意外地,她並沒有再使用敬稱對他說話。
「肩負起這場已經開始的戰爭的責任,好好地把它結束吧。想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
她說。
雖然殿內的燭火大多已被狂風吹滅、漆黑的天空中也沒有月亮,然而不知為何,藤原泰衡死死盯著她看了一陣子之後,還是隱約看清了她衣袖上的那一片深色的痕跡。
他的表情僵凝了一霎,右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刀柄。
然而她就像是沒有看到他的震驚與痛苦一樣。
今天由於是來謁見奧州之主的,為了禮節起見,她並沒有穿昨晚他在藤泉館所看見的那件不成體統地想要模仿神子的巫女服,而是穿著一襲華美的淡紫色和服。站在那扇大敞的窗後,她的衣袖被狂風吹得飄然欲飛。
他一直都知道九條則子長得很美——比白龍神子更美。然而,他自認為又不是那種會被簡單的美貌所打動的人。九條則子美則美矣,然而又傲慢又任性,做的事情沒有一件符合他的心意,一直到了今天還是如此——
即使她對他那些似有若無的小心思被他看了出來,他仍然覺得面前這個女人就和鐮倉殿本人一樣面目可憎。
然而今天他是怎麼了呢。
隔著窗子,她明澈的目光投在他的身上,那麼專注,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然後,她對他露出一個又燦爛又哀傷的笑容。
「和源氏的……其他人一樣,」她輕輕說道,「我已經變成了惡鬼——」
藤原泰衡:?!
她的目光落到了他緊握的右手上,一閃。
「現在,成為斬鬼之刃吧,泰衡。」她最後說道。
土鈴聲愈來愈響,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藤原泰衡看著她向著自己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右手掌心向上,平攤開來,像是想要去握住他的手一樣——
然而,那只手上染滿鮮血。
下一刻,他聽到她的聲音,呼喚著別人的名字。
她說:「三日月,我們走吧。」
啊啊,原來,她的手,並不是伸向他的啊。
雖然仿佛明白了父親之死或許與她脫不了干系,但是他在原地站著沒有動。
她應該也明白的吧?……他知道她的分量不足以作為他威脅源氏的砝碼,假如她在這裡死去的話對他來說、對源氏和奧州藤原氏的戰局來說就更加沒有用了。
她最有用的時刻,是刺殺奧州藤原氏第三代統領之後,背負這樣的污名逃離伽羅御所。這樣他就占據了大義的名分,並且還可以以「統領遇刺」這樣的理由任意發兵,甚至包圍源氏的軍奉行梶原景時的居所——
那道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土鈴聲愈來愈響,最後簡直似要響徹天地之間;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泉、泉御前!求求您停手吧!別、別做這麼危險的事……】
霎那之間,某個人驚慌失措的喊叫聲鑽入他的耳朵裡。
他一震,環視四周,卻發現在場的並沒有其他人。
他苦苦思索,最後感覺那個聲音好像是他的部將河田次郎的聲音。
然而今天他並沒有把河田次郎帶到伽羅御所來。
那麼,為什麼他會有這樣的印像——或者說,幻覺——河田次郎在這種惡劣的天候下,驚慌失措地喊出了這樣的話?!
天際翻滾著烏雲和驚雷。一道看上去幾乎能夠貫穿天地的閃電忽然從雲層中劈下,直達地面。
在那道閃電出現之處,翻滾著的厚厚雲層好像開始裂開了一道縫隙——
他身邊,她的那位親信家臣、那位剛剛被她呼之為「三日月」的美男子臉上隱隱變色。
他立刻返身衝回了廳內,一下捉住她的左手,把她強行向後拉去。
「不能……不能再留在這裡了!主人,我們走!」
那種和藤原泰衡極其相似的聲音,壓低嗓子,這麼喊道。
藤原泰衡:?!
惱人的土鈴聲仍然一直在響,叮鈴鈴,叮鈴鈴,叮鈴鈴——
在她被那個美男子強拉著一直向後退去的時候,藤原泰衡不知為何,突然往前衝了兩步,然後停在了那扇大敞的窗外。
……然而,廳內已經空無一人。當他衝到窗邊的時候,好像室內傳來的最後一線耀眼的光芒也倏然消散。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7日:
啊哈哈我已經寫到自己快要爆炸了【不
總之這一段很難寫的情節我終於寫完了哈哈哈哈!
總感覺遙遠時空中雖然是很經典的游戲,但是好像沒看到多少同人似的
是因為這個系列太老了所以大家現在都在玩別的游戲了嗎w
為了便於大家理解,我來稍微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原作裡秀衡之死大家也都把鍋算在泰衡的頭上
後來他在去給神子送行的途中遇刺也是因為這個
這個時間段源氏已經打算對奧州下手
所以藤原秀衡其實是打算用自己的死來拖延一下時間,另外給泰衡一個借口采取一些不同尋常的行動
這個行動針對的實際上是真正的大boss,妹子下一次回歸這個副本的時候這個大boss就會出現
秀衡設計讓妹子成為實際對他下手的人,因為泉御前是源氏的人
她行刺以後逃離,泰衡就有借口包圍正在平泉的源氏軍奉行梶原景時下榻之處搜捕
大boss其實也藏在那裡。
妹子假裝中計,是因為她想借機試驗一下秀衡遇刺這個重要事件是不是可以修復時空扭曲的契機,結果現在當然發現不是了。
以上。
這一章的最後,泰衡聽到的是上一次他在山道上被河田刺殺的時候,河田打算嫁禍給妹子時說的話
也就是說,時空已經開始錯亂了w
妹子下一次再回來的時候就可以結束這個副本了~~
現在,我去癱倒一下了……這兩天飆得有點多,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啊hhh
PS. 謝謝小天使物部狸子的手榴彈和火箭炮!獻吻致謝(ゴ ̄3 ̄)ゴ╭∼
悠于 2020-12-26 02:16
第626章 【回歸篇之四】 49
這一次, 女審神者在出陣結束後回歸本丸時的臉色, 看上去比江雪左文字還要可怕。
畢竟,江雪左文字的態度只是平靜冷淡而已,並不像是女審神者一樣,平靜而凝重的神色底下仿佛隱藏著一股風暴或急流, 一旦有什麼可以允許它徹底爆發出來的時機, 它就會掀翻一切,淹沒這個世界。
他們回來的時候,本丸這邊的事情差不多都已經被長谷部和燭台切光忠安排好了。
雖然這座本丸最早的一任審神者長期任用自己的戀人鶴丸國永作為近侍,但之後的幾位繼任者都是使用長谷部來擔任近侍的。所以長谷部對這座本丸的日常事務也很熟悉。
那天夜裡時間溯行軍突然發難、女審神者前往山頂神社追擊,下令本丸這邊由他和當日近侍燭台切光忠來負責以後, 他和燭台切光忠就迅速配合起來, 把本丸這邊防御得很好。
後來女審神者又傳令回來讓加州清光和大和守安定去山頂神社負責守備,清光和安定也很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現在女審神者回來了, 踏進本丸的第一件事, 就是下令讓燭台切光忠率領打脅隊使用本丸的傳送陣, 看看本丸傳送陣的目的地有沒有發生異常的改變。
燭台切光忠很快就回來了, 臉色凝重。
他原本按照女審神者的吩咐, 把出陣地點設定在3-4的安土時代, 結果光柱閃過,他們一腳踏出傳送陣的降落地點,卻發現面前是一座城鎮, 城外穿著十九世紀軍服的人們正在使用火銃和大炮攻城。
……他們到達的, 是戊辰戰爭中的宇都宮。
出現這樣巨大的異常是前所未有的事態。幸好宇都宮戰役的難度更低, 就算是日戰,打脅隊也完全能夠應付;不過即使如此,燭台切光忠也嚴格按照女審神者的吩咐,只和時間溯行軍交戰了一場就迅速撤回了本丸。
女審神者緊接著又讓他率領打脅隊第二次嘗試傳送陣。
這一次更加離奇。設定好的降落地點明明是難度更低的大阪冬之陣,結果燭台切光忠回來得更遲——身上還掛了彩。幸好,全隊人馬也只有他一人負了傷。
站在庭院裡等候他率隊歸來的女審神者好像也吃了一驚。雖然她臉色還是很難看,卻還是迅速走向出陣的隊伍,安慰似的說道:「辛苦了……稍後我會幫忙手入的。這一次果然是又被傳送到了異常的地點嗎……?」
燭台切光忠看著自己被劃破的黑西裝以及滲血的手臂,苦笑了一下。
「降落的時候就知道不妙……因為居然是黑夜。」他說。
「再往前一看就覺得難以置信……面前出現的,絕對是池田屋吧。雖然是夜晚,還是能夠認出門簾上寫著『池田屋』三個字呢。」他嘆了一口氣。
「然後就碰上了時間溯行軍,雖然人數不多,卻有一把槍在其中……實在是難以搶在他之前進攻,盡管已經閃開了一些,還是被劃傷了……真糟糕,這個樣子就不夠帥氣了啊。」
聽著他半真半假的抱怨,女審神者勾起唇角笑了笑。
「真是辛苦了,光忠。」她真心實意地又說了一遍,露出深思的表情。
她想了想,很快作出了決定。
「長谷部,勞駕你今天擔任近侍,安排一下本丸日常的工作。」她一邊往手入室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發出一連串指令。
「光忠,你來手入室。三日月,你和這次出陣的其他人都先回去休息吧。關於今後的對策,我也要好好思考一下再決定。清光,安定,山頂神社的守備就繼續拜托你們兩人負責了,那裡現在大概已經被時間溯行軍盯上了,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有人再來偷襲……因此,守備任務尤其重要。」
雖然並不能說是已經成功收服了整座本丸,但作為現任的審神者,當她整個人周圍都彌漫著一股低氣壓的時候,本丸的氛圍無疑還是會受到一些影響的。
在手入室裡,燭台切光忠有點驚奇地看著女審神者動作極為流暢地一邊為他的本體刀進行手入,一邊還能分心去綜合剛剛出陣的見聞進行思考——雖然按照禮節,她的嘴裡咬著一張紙,並不能夠在手入的同時說話,但是只看她偶爾閃動的目光就能夠知道,她其實並沒有完全把心神放在保養刀劍上。
雖然在手入的時候分心是讓人有點心緒復雜的舉動,燭台切光忠也忍不住稱贊了一句:「聽說您來此之前並未經歷過審神者的相關培訓,可是看您現在的動作還真是很帥氣啊……」
其實他真正想說的是,手入的時候分心還能完成得這麼好,您以前一定是經常做這種事的吧。
女審神者放下刀,把口中噙著的紙拿掉,才轉向他。
「好了。」她簡潔地說,開始收起手入用具。
「雖然沒有經過培訓,但這套方法是一個對刀劍非常尊敬和喜愛的人教給我的,我覺得自己不可能會弄錯啊。」
為了打開話題,燭台切光忠應了一句:「啊,那個人是誰呢,真想見見啊。」
女審神者正要把粉棒收回木盒中的動作卻突然一頓。
一秒鐘之後,她才繼續往木盒中一樣樣收著用具,頭也不抬地回答道:「你今天在池田屋沒有看到他嗎?」
燭台切光忠一愣。「……什麼?」
女審神者收拾完了用具,啪地一聲蓋上木盒的盒蓋。燭台切光忠覺得她最後那個動作似乎有點用力過大,不過那應該只是她一時手誤吧。
女審神者抬起頭來,眼神裡居然帶著一抹笑意。
「齋藤一。」她說。
「雖然去晚了一點……但是他後來應該也去了池田屋。」
燭台切光忠:「……」
啊,怎麼忘了她聲稱的那種來歷呢——能在新選組裡生存下來的女人,不可能沒見過新選組三番組組長吧。
她說,是齋藤一教給她如何為刀劍手入的方法的?
燭台切光忠若有所思地注視著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察覺到他的注視,仿佛有些疑惑地抬起視線來瞥了他一眼。
「……雖然,主人自從來到本丸以後,口口聲聲說著『衝田總司是我的友人啊』,不過……齋藤一君,同樣也是您的友人吧。」燭台切光忠頓了一下,謹慎地說道。
女審神者注視他的目光好像一瞬間變銳利了許多。她慢慢眯起了眼睛。
「……新選組的大家,都是我的友人。」她慢慢說道。
「信念,義務,責任,忠誠——」
「都是他們教會我的東西。」
「所以我也想像他們一樣,為了維護這些而努力活著……」
燭台切光忠沉默了一霎。
然後,他重新看向女審神者,再度端正了自己的坐姿,挺直背脊。
「原來如此。」他那副迷人的聲線這麼說道。
「您的決意,我充分地了解了。」
頓了一下,他的嗓音裡帶上了一層笑意。
「這麼堂堂正正地說出來,還真是帥氣的發言啊。」
被這樣稱贊了,女審神者卻只是挑了挑眉。
燭台切光忠繼續說道:「那麼,就請您放心吧。在您出陣期間,我會好好替您守護好本丸的。」
獲得了燭台切光忠的保證(?),女審神者好像也決意要繼續采取行動了。
晚間在大廳吃飯的時候,她順便宣布了第二天要繼續出陣的決定。出陣人選和前一天一樣,仍然是兩打兩脅兩太的組合,甚至人選都沒有變。
第二天正午,站在山頂神社正殿裡的女審神者和六位付喪神,已經沒有了那夜匆忙迎敵之後卻被改變目的地的傳送陣送往其它地點的倉促。
長谷部、燭台切光忠、清光和安定都站在正殿的門外,等候著殿內的傳送陣啟動。
他們聽到女審神者元氣滿滿的輕快聲音。
「應該先設定目標時間和地點嗎……喔,這個傳送陣沒有這種裝置啊。」
不知為何,她突然嘆了一口氣。然後用一種異常溫和的語氣說道:
「……那天,真是辛苦你了,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門外的四人內心OS:什麼「啊哈哈哈哈」啊!審神者大人到底指的是什麼!好在意!
然而下一刻他們就聽見女審神者冷靜的聲音斷然說道:「那麼,我們出發吧。」
緊閉的殿門之內,突然騰起一陣金色的光芒。那陣金光從殿門和窗扇的縫隙之中流瀉出來,灑在他們四人面前的地上。
然後,長谷部低聲說了一句「失禮了」,走上去推開了那兩扇殿門。
殿內,空無一人。
其他三人也走上來,一齊注視著空曠的殿內。
地面上繪著奇怪的圖案和讓人看不懂的扭曲文字,和之前他們曾經見過的相比,好像又有著微妙的差異;然而到底是哪裡有所區別呢,他們也沒人能夠說得清楚。
最後,還是燭台切光忠說了一句:「嘛,現在的他們,應該已經到了那個主人想要改變的地方吧——」
而在幾乎同一時刻的不同時空裡,女審神者有點愕然地瞪著面前面色死板的銀發青年。
「站在您身後的這幾位,想必就是傳說中的『六花』了吧。」青年靜靜說道。
女審神者:「……正是。你今日來此,所為何事——?」
她微微頓了一下,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銀。」
銀色短發、面容沉靜的青年微微向她欠身致意。
「是。……只是奉了泰衡大人之命,來此通知您一聲。」
女審神者高傲地微微一挑眉。
「哦?出了何事?」
銀毫不猶豫地向她當頭丟下一顆大炸彈。
「御館大人昨夜在伽羅御所遇刺,不幸身故。我現在正是奉了泰衡大人的命令,等一下就將趕赴高館,緝拿此事最大的嫌疑者九郎殿。」
女審神者:!?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8日:
抱歉今天更得晚了些……思路有點亂,需要再重新整理一下順序【。
「高館」是源義經在平泉避難時的住處。
總之這一次妹子穿回來就碰到義經在背鍋【泥垢
事先說一下,這次穿越雖然時間好像正好連上了,不過劇情卻並不是緊接著上次離開時的劇情,也就是說,在這一次的時空裡,妹子並沒有殺藤原秀衡。
第627章 【回歸篇之四】 50
事發突然, 但她臉上的表情只空白了一霎那。
「是嗎……秀衡殿竟然……」她垂下了視線, 像是很不忍心聽到這個噩耗一樣。
「為什麼會是九郎殿做了這種事……?!」她的聲音哽在半空, 聽上去好像顯得特別難以置信似的。
「不知道。」銀的聲音冰冷而平靜, 聽上去就活像個人偶似的。
「泰衡大人是這麼說的。那麼我就這麼相信。」
他面前的泉御前一瞬間顯得好像有點吃驚。銀不解地看著她。
相信自己的主人有什麼錯?而且, 泰衡大人現在是真正的奧州的統領了。他是不會做對奧州有害之事的。
他看到泉御前很快就收起了那副吃驚的表情, 衝著他點了點頭。
「特意前來通報, 至為感謝。」她用一種十分正式的語氣嚴肅地說道,「若您還有要務在身的話,請自便。」
銀又向她頷首為禮, 率人走出了藤泉館。然後,站在藤泉館門外,他向著身後的一隊人馬下令:「奉泰衡大人的命令, 今晚局勢不明, 必須對藤泉館加以額外的警戒, 以保證泉御前大人的安全。你們就留在這裡守衛。」
與此同時,笑面青江從門旁緩步走回了女審神者的面前,笑著聳了聳肩。
「啊∼您猜得一點兒都不錯。」他含笑用一種輕松的口吻說道, 「這裡,果然被那位泰衡大人派人看管了起來啊∼我們現在,是被軟禁了吧?」
聽到「看管」和「軟禁」這樣糟糕的字眼,在場的人們表情各異。
長曾彌虎徹板起了臉, 表情十分沉重。堀川國廣露出擔憂的神色, 緊張地看看女審神者, 又看看和泉守兼定。和泉守兼定則重重吸了一口氣, 手按住了腰間的刀柄,緊盯著女審神者的臉,就活像想要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些什麼似的。
一期一振也面露擔憂之色,但他並不像堀川國廣那樣顯得那麼緊張,而是微微斂下眉,注視著女審神者的臉,像是在等待著她作出決定,而他一定會給予她溫柔堅定的支持那樣。
相對的,這庭院裡還有兩個看上去不太一樣的人。
笑面青江看上去表情如常,甚至還帶著點調侃似的笑意。
三日月宗近也同樣表情如常,溫和地抬起頭來望了望牆外被燃燒的火把映紅了的夜空。
笑面青江:「哼哼哼哼哼——」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哈。」
大家:「……」
女審神者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這麼一笑,剛剛還顯得緊繃的空氣立即松快了不少。
「啊∼這魔性的笑聲我能聽一年啊。」她好像開了個誰也聽不太懂的玩笑,繼而微微眯起了眼睛,也同樣抬起視線盯著牆外的夜空。
「終於要采取行動了嗎,泰衡。」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和泉守兼定粗聲粗氣地問道:「那麼我們現在怎麼辦?坐等那些人上門來砍我們嗎?」
女審神者笑著點了點頭。
和泉守兼定:「……」
堀川國廣一看急忙幫腔。
「那、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麼,主人?」
女審神者用一根食指頂著下巴,露出俏皮的神態。
「現在啊——那就在庭院裡賞月好了∼」
所以,當藤泉館的大門當晚第二次被叩響並打開的時候,銀發現泉御前和她的那六位現在在平泉被傳得沸沸揚揚、名聲簡直可以與神子的八葉相比的「六花」,根本沒有回到房中,而是在庭院裡或坐或站,悠閑地飲茶賞月。
這一幕和不久之前他叩開高館大門時所看到的景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在高館,同樣也是被泰衡大人的部下們所包圍,緊閉的大門之外就是手持刀槍和弓箭的兵士們;然而高館的大門打開之時,他卻只看到面色蒼白的神子大人,以及表情黯淡的九郎,還有八葉裡除去已經叛變、在鐮倉殿手下效力的梶原景時和這次行動的目標任務源九郎義經之外,臉色難看、神情憂慮,想要采取行動又擔心貿然行動會傷害到神子,因此有些顧慮的其余幾個人。
然而現在,他在藤泉館看到的,是坐在廊上,嘴裡還咬著一串團子的泉御前;是那位穿著藍色狩衣、傳言中「風姿堪比平家的櫻梅少將」,手中握著一杯茶,笑眯眯地坐在泉御前身旁望著月亮的美男子;是那位穿著整齊筆挺而款式有些古怪而貼身的衣服,按著腰間的刀柄站在廊下、背脊挺得筆直,與那位穿藍色狩衣的美男子恰巧形成一左一右拱衛泉御前之姿態的水藍發色的俊美青年。
還有坐在池畔一塊大石頭上、穿著奇怪而過短的白色羽織,背脊寬闊肌肉健美的短發男子;站在他旁邊,一只腳踩著池邊的地面、另一只腳踩在另一塊石頭上,黑色長發隨著夜風在身後輕輕飄揚起來,穿著漂亮的紅色和服搭配淺蔥色羽織的俊美青年;以及緊跟在他身旁、不像是泉御前的隨從,倒像是他的小姓的短發少年。
最後是背靠一根廊柱,那雙長腿一屈一伸,手裡端著一杯酒卻並未喝下,長長的前發幾乎擋住他一只眼睛,肩上披著一塊奇怪白布的青年。
這七個人的態度太過悠閑了一點。假如不知道昨夜平泉發生了什麼翻天覆地的大事,也不知道此刻府門外火把搖曳、人聲鼎沸的話,會真的以為他們只是在此做那種賞月的風雅之事。
銀從分列兩旁的士兵中間走過去,在池畔那幾人的虎視眈眈之下,一直走到廊下,在泉御前面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十分有禮地又對她微微躬身致意。
「泉御前大人,」他的聲音仍然是那麼沉穩得近乎刻板,就仿佛平泉的異變完全不能動搖他的內心一樣。
「泰衡大人請您前往大社,與源氏的軍奉行大人見面。」
女審神者注視著他,然後忽然咬著團子的竹簽,笑了。
「大社……嗎?」
她好像在沉吟著思考該不該去,而她身旁的三日月宗近卻突然附耳過來低聲提示她說:「『大社』是藤原泰衡最近建造起來的一座神社,好像是把一部分軍費都擅自用在了這上面……」
他頓了一下,用意味深長的語氣輕聲說道:「……據說,是為了在這座神社裡舉行和您的婚禮儀式呢。」
柳泉:「……」
挪用軍費給她修什麼神社……啊這個套路聽上去好熟悉啊?這不是那種禍國妖妃的戲路嗎?!
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面無表情地丟開那串團子,輕盈地一縱身就直接從廊上跳到庭院裡,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那身巫女服,然後徑直向門外走去。
「既然如此,那麼我就去看看吧。」她頭也不回地說道。
來到大社門前,一眼看到那長長的階梯和在夜色下仍然顯得金碧輝煌的建築輪廓,柳泉就皺起了眉頭。
她不得不拾級而上,感覺一路上自己的體力槽都在不停地飄出「-1」「-1」「-1」的數字。
終於爬到階梯的頂端,看著正殿檐下懸掛著的那一串燈籠,她若有所思地腳下一頓。
銀在她身後說道:「請進入大社吧,泉御前大人。泰衡大人在裡面等您。」
柳泉哦了一聲,不再猶豫,徑直走入正殿。
正殿裡居然已經人滿為患(?)。
藤原泰衡站在大殿的正中,他的身旁站著對柳泉來說其實造型很熟悉的神子和八葉。現在再加上「泉御前」這一行人,感覺就更擁擠了。
假如不是平泉的軍費……不,經費在燃燒,讓他建起了這麼闊大、足以容納一二十人的殿堂的話,柳泉懷疑此刻神子的八葉與她的「六花」就必須都站到殿外去了。
她緩步徑直走向藤原泰衡的面前,向他微微頷首。
「深夜讓我來此,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吧。」
無視殿內緊繃到近乎凝固的氣氛,她含笑這麼說道。
很奇怪地,當她走過來在他面前站定之後,原本緊繃著臉,看上去十分冷淡的藤原泰衡的臉色卻微微變了。
他的表情還是那麼如同鐵面具一般冷漠得不可撼動,然而他那雙深紫色的瞳孔卻微微放大了一點,像是很驚訝於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又有些不願相信一樣。
柳泉:?
然而藤原泰衡已經恢復了之前的那種冷靜。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對她的姍姍來遲感到不悅似的,沉聲應道:「等一下你自會知曉。」
和三日月宗近十分近似的聲音,然而在她面前永遠沒有過好聲好氣。
柳泉看了他一眼。
藤原泰衡臉色黑沉沉地盯著大社的正門。
殿內聚集的人數雖多,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去接近他。白龍神子和她的八葉站在一起,銀作為他忠心的屬下,在入內稟報完「泉御前大人已經來到」這件事之後,又已經退下。隨她一道前來的付喪神們站在正殿的另外一邊,那種站位看上去就好像和神子的八葉們分庭抗禮似的。
只有奧州新的主人,還擁有著極為年輕的眉眼,站在燭火搖曳的新建成的殿堂正中,晚風從敞開的窗扇吹入殿內,吹動他身後松松束起的黑色長發的發梢。他的背脊挺直,面容緊繃出難以接近的線條,整個人看上去竟然有一種遺世獨立的孤獨感。
雖然不知道這一次——在這個時空裡——他的父親藤原秀衡之死是由誰導致的,然而柳泉突然想到了上一次藤原秀衡在伽羅御所對她說過的話,「早就想過讓他來執行……可是,他意外的心軟呢」。
那麼這一次,秀衡是真的死於源義經的刀下嗎?托賴平泉庇護的九郎,就連兄長都已經容不下他,失去了秀衡的庇護,他還能有什麼容身之地?這個拙劣的借口簡直明晃晃地寫著「鐮倉殿向我要人,我就來抓你了,不需要給你什麼令人信服的道理,你除了接受之外別無選擇」。
……那麼,這一次,藤原泰衡不再心軟了麼?他終於下定決心要為平泉爭取時間而背負這麼深重的、弒父的罪愆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7月19日:
有點卡文……主要是接下去想寫的梗太多,一時間覺得有點安排不開【。
青江喜歡魔性笑聲的梗,來自於刀男的TV版《花丸》。
謝謝親愛的CS菌的手榴彈~~(ゴ ̄3 ̄)ゴ╭∼
第628章 【回歸篇之四】 51
柳泉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後, 在他們短暫的對話結束之後, 她並沒有走回自己的「六花」那邊去,而是緩步走到藤原泰衡的身邊站定,同他一樣面朝著大社的正門站著,乍看上去竟然像是並肩而立一樣。
藤原泰衡察覺到她的動作, 轉過身來看了她一眼。當他看到她居然站在自己身旁的時候, 似乎愣了一下。
然後他看到她就那麼泰然自若地轉過臉來,衝著他微微一笑,態度非常平靜,就好像這是再自然也不過的事情一樣。
「……你,為什麼要站在這裡。」他很難得地默了一下才冷冷地問道。
剛剛問出口, 他就突然感到一陣氣悶。
或許不應該這麼問的?他對外放出的風聲, 是為了完成和她的婚禮儀式才耗費巨資建造這座大社;萬一她真的這麼說的話——
「啊,那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有這樣的資格站在這裡。」
他還沒有想完, 就聽到了她的答案。
她的話語裡仿佛仍然帶著那種高傲的態度, 卻不再是那麼可厭了。
他冷哼了一聲, 不再追問下去。
很快地, 他所等待的人就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源氏的軍奉行, 白龍神子的八葉之一——梶原景時。
那一頭翠綠的發色太顯眼了, 在他的視角看來,最先越過大社高高的階梯頂端的,就是那頭標志性的翠綠發色和那兩撮走路的時候在前額微微晃動、宛如觸須一樣的劉海。
然後, 梶原景時的臉也出現在那裡。
他走得很慢, 盡管已經心知肚明邁上這高高的階梯就能看到自己昔日的同伴, 他好像還是一點都沒有緊迫的樣子。
柳泉瞥了一眼身旁的藤原泰衡。
……梶原景時,就是他所等待的人嗎?和歷史上的自行派兵強迫義經自戕不同,和游戲原作中的選擇也不同,他要在這裡把源九郎義經移交給鐮倉殿源賴朝的代表梶原景時嗎?
然而藤原泰衡卻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她發現他那張總是帶著略顯侵略性的冷笑的臉上,不知為何已經變得面無表情。
當梶原景時終於走到他面前,向他行禮的時候,柳泉聽到藤原泰衡用那種大家都很熟悉的冰冷聲音諷刺似的說道:「九郎已經在這裡了。神子也是。……怎麼?鐮倉殿想要奧州交出這麼重要的兩個人物,卻只派你來迎接嗎?」
梶原景時好像被藤原泰衡噎了一下。他很勉強地咧了咧嘴,卻好像沒能擠出笑容來。
「是啊……」他說得好像有點艱難,「鐮倉殿是這麼說的……」
「鐮倉殿不是這麼說的。」藤原泰衡斷然說道,打斷了梶原景時下面的話。
「他之前說『只要奧州交出神子和九郎,鐮倉與奧州之間可保和平無虞』。這麼重要的承諾,只讓你這種人來傳達的話還不夠分量。」他的話語裡滲透著冷漠和傲慢,「我奧州已經拿出了自己的誠意。那麼,鐮倉殿相應的回報呢?」
梶原景時一時間似乎覺得很難回答藤原泰衡咄咄逼人的質疑。他呵呵干笑了一聲,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似的把目光稍微調開了一點。忽然,他眼睛一亮。
「泉御前不是也在這裡嗎。」他大聲說道,「泉御前在鐮倉時深受鐮倉殿和政子夫人的喜愛,正是因為這樣兩位大人才選中她嫁到平泉來的!在下記得那個時候平家勢大,才俊無數,當然也不乏理想的對像;然而鐮倉殿和政子夫人正是因為更看好泰衡大人——」
藤原泰衡忽然輕聲笑了起來。
柳泉一愣,轉過頭看向他,卻發現他的笑容實在可以稱得上是扭曲。
「平家的才俊……嗎。」他沉吟似的說道。
微微一頓之後,他用一種冰冷的譏嘲語氣繼續道:「平家的才俊,不是全部都在壇之浦沉入深海了嗎。」
那句話裡含著的森森寒意,讓柳泉一瞬間險些打了個寒顫。
「不論是重衡,還是知盛——」
柳泉內心微微一緊,視線下意識飄向殿外。
透過敞開的窗,能夠看到在窗下背脊挺直、恭謹地等待著藤原泰衡召喚的銀。
……他記起自己就是平重衡了嗎,原作裡被大家心心念念的平家雙花之一?
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因為她已經聽見藤原泰衡下一刻突然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看到這座大社了吧。」他忽然話鋒一轉。
梶原景時一臉迷惑地隨著他的手勢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點了點頭。
「真是華美壯麗……平泉,不愧是人間之淨土……」他稱贊道。
藤原泰衡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個難解的微笑。
「這裡就是我建造來預備完成與則子小姐的婚禮儀式之處。」
梶原景時:「……」
神子和八葉:「……」
柳泉:?!
刀劍的付喪神們:!!!
一時間,殿內大家表情各異。
梶原景時在愣了一下之後立刻反應過來,又呵呵地干笑了兩聲,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很難接口似的,勉強說道:「如此說來真是恭喜了……」
藤原泰衡再度打斷了他。
「因為迎娶則子小姐是家父 秀衡大人臨終前最後的心願,所以即使是為了他,我也一定會完成。」
他那雙深紫色的眼瞳一瞬也不瞬地緊緊盯著梶原景時的表情,凌厲如同鷹隼的神色被很好地掩藏在眼瞳深處。
「所以,我決定明天就在這裡舉行儀式。」他冷冷地說道,用一種類似於最後通牒似的口吻。
柳泉無聲地在心底嘆了一口氣。
三日月宗近:「呵呵呵,有∼趣——」
和泉守兼定:「什麼……!」
堀川國廣慌忙拉住他的衣袖,小聲提醒他:「兼桑,不可衝動……!」
長曾彌虎徹:「……」
笑面青江:「啊,是這樣嗎∼呵呵呵呵……」
一期一振:!!!
他下意識轉頭去看女審神者,卻發現她只是微微低垂了視線,臉上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
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喜訊震茫了的,顯然不限於泉御前的「六花」。
站在一旁的白龍神子和她的八葉聽到以後,也是一愣。
雖然頭頂還籠罩著也許會被梶原景時帶走、遞解給鐮倉殿的陰影,神子還是友善地望了一眼站在藤原泰衡身旁的「泉御前」九條則子,遙遙地衝著她點頭致意,說了一句「恭喜」。
柳泉心底的苦笑簡直快要衝破理智,浮現在臉上了。
恭什麼喜啊這明顯就是一個陷阱嘛?!雖然不知道泰衡突然拋出這個大炸彈是打算把誰炸出來,但是在父親猝然過世、自己又面臨鐮倉殿源賴朝的巨大壓力,要交出平泉這裡唯一一位武力和聲名足以和源賴朝抗衡的將才源九郎義經的時刻,頭腦稍微正常一點的人都不會想到要結婚吧?即使對方是源賴朝送來和親的女性也一樣?
然而柳泉也不能直說「喂這不是歡歡喜喜回老家結婚的時候吧」。
正在內心感覺吐槽不能的時刻,藤原泰衡突然轉向她。
這麼接近的時候,才發現他的眼眸不是深紫色,而是藍紫色的。那雙冰冷的眼瞳裡並沒有足以讓他衝昏頭腦、不顧一切地想要在這種最糟糕的時刻和她結婚的任何激情。
然而那只是一瞬間的事。柳泉看到他眨了眨眼睛,然後,那雙眼睛裡的神色變了。
雖然他的眼神依舊是冰冷的,但落到她臉上的時候卻仿佛多了幾分復雜的情緒。類似困惑、類似依戀、類似因為不知道她的心意而感到不安——
然後,她聽到他說:「明天,就這樣決定了。我期待著你盛裝出席,則子。」
……那種眼神,是絕佳的演技嗎?奧州藤原氏的統領,高傲到連她這樣的貴女都不放在眼裡,會為情勢所迫而在源氏的軍奉行面前演出那樣的深情嗎?
一瞬間,她的內心裡翻滾過很多想法,不過最後,她只是輕輕頷首,應了一聲「知道了」。
似乎有些意外於她這樣地配合,藤原泰衡微微睜大了一下眼睛,隨即唇角浮現出一絲難解的笑容。
「很好。」他說,然後轉向梶原景時,帶著某種強大而不容置疑的魄力說道,「那麼九郎和神子的處置,就留待婚禮之後吧。銀,把他們帶下去,暫時關起來。」
銀在門外應了一聲,就帶著軍士進入大殿,很快包圍了神子和八葉一行人。
八葉裡沒有人反抗——也許是今晚稍早前在高館那裡已經試過了反抗,但是敵眾我寡,實在難以成功——他們只是沉默著把神子圍在了中間,形成一種拱衛的態勢,戒備地注視著四周包圍上來的平泉的軍士們。
銀走到藤原泰衡面前,躬身說道:「泰衡大人,是將神子大人和八葉都暫時關押在一起嗎?」
藤原泰衡似乎沉吟了片刻,然後,他出人意料地伸出右手,在眾目睽睽之下一下攬住柳泉的肩,把她帶向自己的懷中。
柳泉:?!
她完全沒想到藤原泰衡還會有這種神操作,身不由己地被他帶著轉了小半圈,感到自己眼前有一片類似藤紫色的雲飄起來——那其實應該是泰衡經常披在左肩上的披風由於這個突如其來的轉身而飄起來的視覺錯覺——然後那件藤紫色的披風落下,她已經側著身被他半攬進了懷中,姿態簡直就像是霸道總裁愛上我的造型。
柳泉:!!!
和泉守兼定脫口而出:「……喂!!」
堀川國廣情急之下慌忙死死拉住他的手臂。「兼桑!不可……!」
笑面青江微微睜大了眼睛,摸著下巴,突然失笑了出來。
「啊呀,這可真是——!」
然而長曾彌虎徹和一期一振就沒有他這麼有余裕,兩人瞬間渾身肌肉都繃緊了,跨前一步微微弓起背脊,手也探向腰側——
三日月宗近唰地一抬手,藍色狩衣的寬大袍袖在穿窗而過的夜風中微微飄蕩,手臂橫擋在其他人面前,攔住了他們下一步的動作。
「不可。」他簡單地說道。大概是為了避免大家聽出他的聲線與藤原泰衡相似而多生事端,他是壓著嗓子說出來的。
藤原泰衡卻好像沒有看到大殿的另一邊,那幾位所謂的「六花」的異動一樣。
借著這個攬住「泉御前」九條則子的動作,他也側過身來。現在他和九條則子都完全面朝著銀,而差不多是背朝著源氏的代表梶原景時了。
他微微低下頭,那雙藍紫色的眼眸冷靜地緊盯著她的臉,聲音裡卻仿佛帶著一種微微含笑的語氣,問道:「這種小事,我們何不來問一問深得鐮倉殿和政子夫人歡心的貴女呢?」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0日:
大家注意!作者菌接下來要無腦蘇了!什麼霸道總裁愛上我之類的有毒梗都要試用一下hhh
稍微解釋一下,梶原景時說「平泉是人間之淨土」是因為藤原氏統治時期,平泉佛教繁盛,根據度娘的說法,「這裡按照8世紀流傳到日本的佛教淨土宗的宇宙觀建成,像征著人們渴望死後往生的佛陀淨土以及此生的靜心之境。是日本有名的佛教聖地,各個廟宇被人們視為一片佛教的淨土」。
所以遙3裡藤原泰衡線ED的CG就叫做「淨土」。
第629章 【回歸篇之四】 52
柳泉:?!
藤原泰衡的目光深處似乎變得更冷了, 口吻卻十分柔和。
「則子, 你覺得怎麼關押他們才好呢?」
柳泉:「……」
這一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既視感!泰衡大人你的演技很浮誇啊沒有人告訴你嗎!
她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幾個可能的答案之間掂量了一下。
……簡直就如同不能存檔和讀取的攻略游戲,在面臨重要選擇肢的時刻一樣。藤原泰衡對她的好感度是會猛烈上升,還是一瞬間陡降為零, 就看她的選擇了——
「啊, 那個啊,那就把他們都關在一起好了,省得還要派人分別看管,麻煩。」她用一種漫不經心的隨意語氣答道。
神子和八葉分離的話,按照這個游戲的設定, 會影響到她身上的「氣」——也就是特殊能力。集合了全部八葉的神子才能夠發揮百分百的威力。
而「泉御前」與白龍神子之間原本應該是情敵的關系——現在她居然選擇了不分開神子和八葉, 真是聖母啊。
不過根據我們所熟知的那些乙女游戲的套路,一般來說聖母一點也沒什麼壞處。
聽了她的選擇, 藤原泰衡眼中有什麼一閃。
他隨即飛快地向著面前的銀無聲地作出了「逆鱗」這個詞的口型, 然後立即若無其事、無縫銜接地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 瞬間就切換到了【霸道總裁愛上我】的頻段。
「哼哼, 既然這樣的話也沒什麼大不了, 那就聽你的吧。」他說, 然後攬著柳泉的肩頭,強迫似的帶著她一起轉回頭望著梶原景時。
「這麼安排,你也沒異議吧?」
梶原景時:「……」
柳泉內心OS:啊這復雜的套路!想要拿「泉御前」的身份去壓梶原景時的話就直說啊, 事先也不跟我套一套招, 要不是我臨機應變得快的話這場戲分分鐘就會玩脫啊!
不過藤原泰衡當然是體會不到她內心的吐槽的。他隨即松開了她的肩膀, 甚至還往後退了一步,又恢復了先前那種冷淡而有禮的姿態。
「今晚就請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在這裡等你。」他望著她說道,最後一句話尤其說得緩慢無比,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的。
柳泉頂著這樣莫名沉重(?)起來的壓力,點點頭說了一句「好」。
然後,藤原泰衡又轉向一旁的梶原景時,強調似的說道:「你也聽到了。明天,我和則子小姐就會在此完成儀式。到了那個時候,我希望能得到和『奧州藤原氏統領』以及『源氏總領看重的貴女』這兩個身份相配的祝福,以及承諾。」
梶原景時露出為難的神色。
「……只有你作為代表是不夠的。」藤原泰衡冷冷地說道。
「九郎,白龍神子,八葉,奧州和源氏的聯盟……」
「只以你的身份,換不走這麼多東西。」
「作為奧州的統領,我的尊嚴也必須讓我看到更高的回報才夠。」
梶原景時苦笑著低下頭,抓了抓頭發,深吸了一口氣。
「這……既然如此,我要回報給鐮倉殿和政子夫人請示他們的意見……但無論如何,明天就給出答復也有點——」
藤原泰衡打斷他。
「你們要九郎,到了我這裡,我可以立刻答復你們。那麼我的事,到了你們那裡,也請拿出相應的魄力來。」
後來,不知道梶原景時是如何應付藤原泰衡冷淡之中帶著一絲咄咄逼人的畫風的。
因為在梶原景時告辭之前,柳泉就已經率領付喪神們在平泉軍士的護送之下回到了藤泉館。
然後那些軍士今晚就在藤泉館門外就地駐扎了。
堀川國廣憂心忡忡地從門縫旁走回庭院裡,對柳泉彙報道:「他們大概是不准備撤走了……已經開始布置守衛的位置了,大約每隔十步遠就有一名軍士站在那裡……街上似乎也戒嚴了。」
柳泉嘆了一口氣。
「假如明天一早就強行請我去那座大社舉行什麼儀式的話,這中間還真的是沒給我多少打聽消息的時間啊。」她思考著說道。
和泉守兼定好像有點氣鼓鼓似的站在那裡,大馬金刀地按著腰間本體刀的刀柄,語氣硬梆梆地問道:「明天,你還真的想要去大社參加什麼婚禮儀式嗎?」
柳泉笑了。
「啊,當然。」她若無其事似的答道。
和泉守兼定:「……你是笨蛋嗎?!難道還以為那家伙是真心想要娶你嗎?!」
不知為何,兼桑吼叫起來的時候那種口吻和聲音,更加像是副長了。柳泉一瞬間有點微微的心酸,又有一點微微的想笑。
於是她就順著這種情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眨了眨眼睛,把那種復雜的情緒順勢都眨掉了。
「我也不是真心想要嫁給他啊。」她笑著解釋道,「在父親驟然過世的時刻,不想著如何替父親發喪、如何趕快掌握住整個奧州的權力不要發生動蕩,而是一心想著要在新建成的大社和『泉御前』這個源氏送來的女人結婚——你們覺得藤原泰衡就是這樣無知的人嗎?」
和泉守兼定一窒,氣哼哼地把頭猛地撇到了一邊,不說話了。
柳泉看了他一眼,含笑繼續解釋道:「而且,假如我沒有猜錯的話……根據上一次我們來到這裡時遇上的事件,藤原秀衡大人……也許這一次也是自殺的,或者命令其他人把自己殺掉,用以麻痹源氏對奧州的防備,為泰衡盡快在奧州作出迎戰的布置爭取時間……」
庭院裡,一時間沒有其他人作聲。只有小巧的池中傳來潺潺的流水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有絲凄清,涼到透人心脾。
「我懷疑泰衡明天堅持要在大社舉行婚禮儀式,是有其它計劃。」
女審神者忽然微微壓低了一點聲音,余音混入池中的流水聲裡,聽上去有點模糊不清。
「不管怎麼說,我覺得我都要配合他的計劃。不僅是因為上一次在這裡的時候,我答應了秀衡大人要幫助泰衡,也是因為這原本就是我們的目標。」
「時間溯行軍將對他們來說重要的山頂神社的傳送陣的終點強行定位在這個時空,一定有重要的理由。」
「也許是他們認為在這個時空出現的世界融合,有助於他們偷天換日、將正確的歷史偷換成這樣。」
「我在本丸時也曾經閱讀過一些關於歷史改變的研究資料。據說,歷史也是有自己的慣性的,假如這種來自於外力的改變發生得並不激烈的話,歷史就有可能依靠自身的抑制力將其強行修正回正軌——」
女審神者忽然抬起視線,環視著身旁的六位付喪神們。
「然而,歷史的自我抑制力,一定無法戰勝兩個世界融合的時候迸發出的能量。所以,這就是我們需要扭轉戰局之處。」
「明天,泰衡要殺死源賴朝的話,我是不會同意的。然而,假如源氏想要對他不利的話,我也不能容許。」
「確保這個時空裡的一切按照歷史原貌安然發展到最後,就是我們的使命。換言之,這個時空裡的一切和歷史不符的關鍵事件,我們都要干預。」
表情嚴肅地說到這裡,女審神者看著大家凝重的神色,忽然又咧嘴一笑。
「嘛∼我覺得大概也只有兩個重要的事件需要特別小心,其它的都是細節,不足以動搖歷史的穩定性啊。」
她扳著手指,「第一件就是明天泰衡打算做而我們不知情的事情……第二件,當然就是我第一次出陣阿津賀志山的時候發現的異變,藤原泰衡提早被部下刺殺的事件。」
她扳完了手指,又用一根食指頂著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吟。
「所以說,打聽不到情報的話該怎麼辦呢……明天進入大社的時候都必須解下武器吧,那麼萬一打起來的話我們該怎麼拿回自己的刀呢……」
笑面青江突然說道:「第一件事,也許我有點辦法喲。」
女審神者:?
青江笑得有絲意味深長。
「嘛∼總之是正當的方法啦。」他摸著下巴,又哼笑了起來。
「這座宅邸裡總有些可愛的孩子吧?直接光明正大地去向她們打聽吧。這件事就請交給我吧。」
女審神者:「……」
糟糕,幾乎是秒懂的自己是不是也該使用去污粉了!或者說,把青江將要使用的方法想得太歪的自己也應該用去污粉好好地刷一刷!
女審神者極力維持著自己面部的肌肉不要抽搐,嚴肅地點了點頭。
「唔,那就勞駕你了,青江。帶你來真是太好了,幫大忙了啊。」
然後,她讓其他人也去休息,自己則思考了半天,終於靈機一動,想出了如何在婚禮儀式時隱藏刀劍的方法。
……
第二天一早,來為她梳妝打扮的侍女就擠滿了房間。外面的廳裡,不知何時也已經擺起了兩座衣架,衣架上分別掛著華麗的十二單衣的唐衣和表著。
唐衣是十二單衣最外層披在肩上垂下的短褂,而表著則是唐衣之下的第一層袿服,上面繡滿了精致的花紋。此時朝晨的清風透過窗扇吹進屋內,將掛在衣架上的唐衣和表著的下擺吹得微微飄動,極為好看。
柳泉一腳踏入這個房間,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
……好看是真的好看,然而她的不祥預感成真了啊。
之前她就忐忑地猜測過第二天一早看到的婚服究竟是白無垢還是更復雜的十二單……然而面前的現實無情地擊碎了她的幻想。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1日:
泰衡是想要拿到神子手中白龍的逆鱗來搞事啊hhh
歷史的抑制力什麼的,是活擊 刀劍亂舞裡的設定啦w
另外,白無垢在室町時代才出現,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有【。
所以我就簡單粗暴地寫了十二單hhh
第630章 【回歸篇之四】 53
穿著這麼多衣服, 萬一打起來的話要怎麼辦?脫都脫得很費力啊……
這真是比從前她扮成藝伎在島原與不逞浪人戰鬥的時候, 還要艱難十倍的局面。
當時她只需要脫個振袖和服,都覺得很麻煩了,現在這可是十二單!簡單一點的話至少也有十件上下的衣服量(咦),說不定等她脫掉那一層層五衣打衣表著唐衣等等衣服之後那邊都已經結束戰鬥了!
然而自己答應的事——還是上一次刷平泉副本的時候擅自答應藤原秀衡那個以豪爽來掩飾腹黑的老人家的, 說不定這周目都沒人知道了!——哭著也要把它完成。
柳泉只好認命地坐下, 開始讓那些侍女在自己頭上臉上一陣折騰。
等到她穿上打衣的時候,已經有點搖搖晃晃了。
這個時候,有人在門外稟報說有一位什麼什麼人前來拜訪泉御前——柳泉因為忙於和層層疊疊的衣服搏鬥所以根本沒有聽清楚那個人的頭銜——作為泰衡大人派遣而來的使者,為她帶來了和歌。
……和歌!婚禮儀式當天早上男方要送來的和歌,藤原泰衡居然也沒忘!
柳泉頭痛地啊了一聲, 揮揮手讓侍女「去通知三條殿去處理此事」。
過了一陣子, 三日月宗近的聲音在門外響了起來,顯得尤其彬彬有禮。
「主人, 收到了泰衡殿送來的和歌。您是否現在就要過目?」
柳泉:「……」
她無可奈何地調整著身姿, 終於在那一堆衣服的重壓之下找到了一個比較舒適的坐姿, 舒了一口氣才應道:「有勞了。請拿進來給我吧。」
當著這麼多侍女的面, 三日月宗近顯得完全溫雅而知禮, 風姿絕佳, 無懈可擊。他在門外說了一聲「失禮了」才欠身走進來,然而他的腳步幾乎是立即就在門口頓住了。
柳泉正埋頭於看著一位侍女與她的衣服下擺搏鬥、花了一點力氣才把長長的下擺撫平擺成順暢的線條,然而卻沒有聽到三日月宗近走近的腳步聲, 不由得奇怪地抬起頭來, 卻剛好看到詫異之色在那雙蘊有新月形的眼眸中一閃而過。
柳泉:?
……啊, 一定是這張臉刷得太白了沒認出來?
她在侍女的示意下唰地一聲展開檜扇半遮住臉,露出十分做作的眼神,從檜扇上方衝著三日月宗近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把和歌拿過來給自己。
三日月宗近的視線起初似乎停留在她打衣上繡著的精美藤紋上,此刻接收到了她一再拼命眨眼的暗示,才掩飾似的微微一笑,走上來躬身將那根花枝遞過來。
柳泉把那張纏在花枝上的紙解下來一看,忍不住感到眼前一黑。
只見紙上用勁拔的字體寫著【一字抵萬金/雖雲秋日木葉枯/萬物褪色變/唯吾慕君言葉者/經秋不改永常存】。
柳泉:「……」
……真是出人意料,這首和歌寫得居然頗為情真意切——奧州的總領,平時看上去是個極端理性到冷酷的人,結果這個時候卻格外細心到做戲做足全套嗎?!
她一邊在心裡想著,一邊伸展開雙臂,讓侍女們為她穿上最外面的表著和唐衣。
雖然不太了解這個時候的習俗,但是……源氏物語好歹她以前也是看過的,似乎並沒有必須前往神社的說法。
難道是……這個同人世界的獨創嗎。
一邊這麼想著,她一邊乘坐著——牛車,此時最風雅的代步工具——抵達了和昨日夜間相比,白晝裡看上去更加壯觀美麗的大社。
很奇怪,偌大一個神社,居然連神官都沒看見。而且昨夜階下排列著的軍士們也都不見了,雖然號稱今日是奧州之統領和源氏送來的貴女締結婚姻的大好日子,然而這座大社裡卻只有空空蕩蕩的一座嶄新的建築,感覺走近了仔細聞聞的話說不定還能聞到木料上殘余的清香味。
牛車一直行到那段長長的階梯之前才停下。這個時候總算有神官模樣的人從不知什麼角落裡閃了出來,和後面車裡的侍女一起迎接泉御前下車。
柳泉下了車,左右一看,果然今天「六花」變成了五花——當然,不是五花太刀的那個五花——堀川國廣不見了。而且因為他平時就表現得像是和泉守兼定的小姓(不),又是個身量清瘦的少年,十分不引人注意,他的消失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切。
柳泉滿意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十二單衣長長的下擺,盡量注意不要絆倒,慢慢地拾級而上。
到了階梯的頂端才發現,大殿的門口還是有為數不多的從者和一隊預備演奏雅樂的樂人,甚至還有幾位等一下會獻上「豐容之舞」的年輕巫女。
……所以說藤原泰衡真的是打算做戲做全套了是嗎。弄齊這麼一班人馬候在這裡,總不會是為了真心想要和她結婚吧……
這種吐槽一瞬間浮現在柳泉的腦海裡。然而這個時候,神官模樣的男人忽然側身站到了一旁,彬彬有禮地問候了一聲:「泰衡大人。」
柳泉一愣,才發現不知何時藤原泰衡已經從大社的殿內緩步走了出來,站到了她的面前。
走近了一看,他今天居然擺脫了游戲裡的那唯一一身服飾,穿的是十分具有正式感的深紫色束帶。
他走到柳泉面前,仍舊顯得冷冷的目光不著痕跡地飛快打量了一下她的裝束,微微勾起唇角。
「你來了啊。」他簡單地說道。
柳泉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好像說「我回來了」有點不妥,可是這個時候使用單字「啊」地應一聲也有點太草率了……最後她微微一頷首,輕聲應道:「照您昨天所說的那樣,我來了。」
這個回答似乎有那麼一瞬間令他驚訝,藤原泰衡微微挑起了眉,似乎有點稀罕似的加深了眼神的力度,又盯了她兩秒鐘,才轉過身,站到了她的身邊。
「今天將會是很漫長的一天。」他答非所問似的說道。
「希望如同父親大人所說的那樣,我能在你身上看到更可貴的品質——」後一句話他說得很輕,如同耳語。
柳泉:?
他們跟隨著奏起雅樂的樂師們一起步入大社的殿內,神官剛剛要開始進行第一項「修祓」——也就是最初需要進行的祈求神靈免除罪過和污點、清淨身心才能結婚的儀式——之時,藤原泰衡卻突然開口了。
「且慢。」
他的聲音非常平靜,帶著一絲不屬於新郎該有的冰冷意味,聽上去像是庭院池中從高處滴落的流水一般清冷。
「還有貴客未至。且靜待他們前來吧。」
柳泉:!?
啊,她就知道今天的這所謂的「貴客」才是重點嘛。
她下意識目光往旁邊飄了一下。
她的付喪神們不知為何都獲准進入殿內,或許是作為親友或信重的家臣之類的身份獲得了特許吧。此刻他們的表情各異,但還都牢記著她的告誡,保持著冷靜的姿態,站在那裡。
只有堀川國廣小天使不在其中。
然而那所謂的「貴客」並沒有讓他們等得過久。
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先出現的,是梶原景時那一頭極具特色的翠綠色短發以及前額上飄動著的觸須……不,劉海。
話說這個世界這樣真的沒問題嗎?也沒人追究她的頭發並沒有像一般貴女那樣長可及地這一bug?!
總之,梶原景時走進了殿門。然後他在門口站定,微微側過身,神色恭順地讓到了一旁,低下了頭。
一位明顯地位十分高貴的女性跨過門檻,緩緩邁入了這座空蕩蕩的殿堂。
她徑直走到藤原泰衡和柳泉……不,「泉御前」九條則子的面前,仔細端詳著他們兩人難得一見的盛裝,然後發出一陣嬌笑聲。
「啊啦,則子今天可真是漂亮啊。」她似乎十分暢快似的笑著,衝著柳泉眨了眨眼睛。
「當初沒有把你嫁去平家,而是支持你前來平泉,是對的吧?」她繼續笑著,好像心情很好似的。
柳泉:……為什麼又要提平家!難道這篇同人的原作裡也安排了「泉御前」這個炮灰女配意圖染指平家雙花而未果的糟糕情節嗎!又或者,這已經變成嘲諷她或者藤原泰衡的梗了嗎!這明顯是不想讓她今後好好在平泉過上舒心日子的節奏嘛!!
柳泉微微垂下視線,帶著一些羞澀(?)似的微微一笑,低聲喊了一句:「請勿再取笑我了……政子夫人。」
意外出現在平泉的、鐮倉殿源賴朝的正室北條政子夫人發出了一陣更響亮的嬌笑聲。
「啊啦,害羞了呢∼」她話語裡的小波浪線簡直讓柳泉毛骨悚然,「真是可愛啊∼你說是不是,泰衡大人?」
藤原泰衡面無表情地說:「正是如此。」
柳泉:……喂別以為你用棒讀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就算是贊美了啊!你臉上明晃晃地寫著【言不由衷】四個大字呢!信不信我揍你啊!!
政子夫人把目光轉向藤原泰衡。
「真是令人傷腦筋啊……原本想低調一點靜悄悄地把九郎帶走就算了,結果竟然要強迫我大張旗鼓地出席婚禮嗎……」
她微微眯起眼睛。
「雖然是鐮倉殿和我看中的孩子,但歸根結底也並不能算是我的養女呢,我就這樣出席的話也沒問題嗎?」
柳泉:……媽蛋這個女人果然是來打我的臉,下藤原泰衡的面子的!在婚禮上公開對新郎說「這個孩子還不夠格做我家的養女」,是想將來我在這裡被人踩死嗎!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2日:
文中那首和歌來自於古今和歌集,作者佚名。
沒錯,泰衡非要選在這個時候舉行什麼婚禮,意在強迫私下來到平泉的政子夫人現身。
泰衡也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啊hhh
預計下一章大家就知道內幕了w
悠于 2020-12-26 02:16
第631章 【回歸篇之四】 54
不過藤原泰衡卻把那副面癱的日常(?)表情維持得很好。
聽了政子夫人隱含輕蔑似的發言, 他仍然平靜地說道:「鐮倉殿和夫人將則子送往平泉, 說起來怎麼也算得上是媒人了吧。何況從前鐮倉殿不是還給家父秀衡大人送過一封信,說『御館乃奧六郡之主,予乃東海道惣官,宜成魚水至好』嗎。這麼說來, 夫人出席婚禮儀式, 難道不是一種和鐮倉殿的來書同樣程度上的表示嗎——在此,甚為感謝。」
政子夫人好像沒想到這個青年這麼鎮定地面對自己隱約的侮慢、又迅速將之轉化為奧州和鐮倉之間的盟約的表達,愣了一下,又發出咯咯咯的一陣刺耳的笑聲。
「有趣∼」她悠悠說道,「來書嗎……從前,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呢∼」
藤原泰衡好像沒有聽到她語氣中的玩味之情, 繼續嚴肅地說道:「……因此,為了感謝鐮倉殿和您做這樣的大媒, 我要送您一份謝禮。」
他忽然轉向門口, 喝道:「把他們都帶進來!」
柳泉也跟著他的眼神看向門口, 結果卻毫不意外地看到銀走在最前面, 引著白龍神子和八葉一行人魚貫而入。
經過了一整夜的折磨(?), 他們現在看起來每個人面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憔悴。即使藤原泰衡並沒有把他們分開關押, 但是未來生路希望渺茫,仍然讓他們一夜難眠。
當神子抬起頭來,看到了穿著十二單盛裝的柳泉時, 她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不過她還沒有對此表達看法, 視線緊接著就接觸到了北條政子夫人。隨即她的臉上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憤怒和不甘。
政子夫人好整以暇地盯著這一行人, 臉上露出毒蛇一般狡獪而令人悚然的甜蜜笑容。
「啊呀,的確是一份大禮呢∼」她拖長了尾音,笑著評價道。隨即她將目光轉回藤原泰衡的臉上,眼神裡隱藏著對這個看似有勇無謀、最終屈服於源氏的壓力而交出了源九郎義經和白龍神子的奧州新一任統領的輕視和嘲諷。
「泰衡大人,可真是貼心哪。這麼說來,您所求的還真讓人覺得不好拒絕呢——」
神子忽然厲聲喝道:「他對你們要求的是什麼?政子夫人!」
政子夫人微帶一絲訝異似的轉而看向神子,微微一笑,竟然坦率地答道:「當然是拿你們來交換賴朝大人不進攻奧州的承諾了。」
神子一滯,立即又轉向藤原泰衡的方向,喊道:「不要相信他們,泰衡大人!他們會在達成目的之後毀約的!奧州並不是沒有一拼之力,就這麼白白讓他們拿去的話誰都不會甘心的!」
藤原泰衡瞥了她一眼。
柳泉要說,要不是她早就熟知原作劇情,算是開了先知金手指的話,她從這一眼裡還真的很難看得出來藤原泰衡對白龍神子居然懷抱著十分深沉的愛慕之情。
因為藤原泰衡此刻看著神子的眼神同樣是鎮靜而冰冷的,和看其他人的並沒有區別。
不過這就是他的本色吧。能夠為了一個虛假的婚禮大肆操辦到這種地步,甚至細心到連早上男方必須送來女家的和歌都准備了——他所謀甚大,所以他更不會容許自己在這種小細節上失敗,是嗎。
藤原泰衡冷冷地答道:「我並沒有要拱手讓出奧州的意思。否則我也不會答應他們的要求了。」
據說和他從小就是一起長大、親如手足的好友的源九郎義經實在是忍不住了。
「泰衡!你不要相信他們!我的生死並不重要,但是,想想御館大人!御館大人是如何想要保全平泉的——」
藤原泰衡目光冰冷地橫掃過去一眼,眼中似乎鑽出銳利的刀子,好像要把貿然提起他剛過世父親的九郎刺個透心涼一樣。
「……和他一樣,我也想要保全平泉。」他用一種極端冰冷的語氣說道。
「為此,用什麼手段都可以,即使墜落到地獄裡也無所謂——」
九郎的臉上似乎掠過震驚的神色,仿佛一瞬間突然聯想到了什麼。他倒退了一步,睜大了雙眼死死瞪著藤原泰衡。
「難道、是你嗎……?!」他從齒縫間擠出了聲音來。
「伽羅御所守備嚴密,御館大人自己也是身手不凡,怎麼會被刺至死而其他人毫無反應——?!除非,那就是你下的手……!」
面對弒父這樣嚴重的指控,藤原泰衡無動於衷,冰冷地盯著九郎。
「並不是我下的手。」他微勾唇角,露出一個冰冷得近乎刺骨的笑意。
九郎脫口而出:「那麼……到底是誰?!」
率直的、熱情的九郎,好像已經完全陷入了憤怒。
啊也對,他其實是在奧州這裡長大的吧。藤原秀衡視他作養子一般地照顧他,讓他和自己未來的繼承人泰衡一道接受各種培養;那個時候源家壓根就沒有什麼過人的勢力,他的哥哥、現在權勢熏天的鐮倉殿甚至被流放在外……
所以,他所知的家人,其實不能完全算是源氏的那些人,而還包括了奧州藤原氏的秀衡和泰衡父子倆吧。
看著藤原泰衡面對九郎咄咄逼人的質問,卻只是微微垂下視線,以冷漠的態度來應對;柳泉突然感到頭腦一熱。
「……是我!」她大聲說道。
她這短短的幾個音節就把整座殿內的所有人的眼光都吸引向自己。
所有人幾乎都是一副愕然到無法置信的表情。
九郎:「什……!怎麼是你……!為什麼……?!」
神子:「為什麼……秀衡殿,應該待你很好吧……」
武藏坊弁慶:「呵……居然,是她嗎……?」
平家的還內府有川將臣不在場。
熊野水軍的別當藤原湛增不在場。
源氏的軍奉行梶原景時……不,他在場,不過他好像不知道該擺出一個什麼表情來才合適。
將臣的弟弟有川讓好像也有相同的困擾。
天之玄武平敦盛面無表情。
地之玄武鞍馬之天狗……不,裡茲老師也面無表情。
而在柳泉的親友團這邊——
三日月宗近:「……呵呵呵。」
和泉守兼定:「什……!不要胡說啊主人!你瘋了嗎!」
堀川國廣不在場。
一期一振似乎輕輕地倒吸了一口氣。
笑面青江仍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
長曾彌虎徹好像也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
不過藤原泰衡好像也有類似的困擾——因為他聽到了她突如其來的發言之後,猛地轉過頭來,臉上那種冷漠的神色崩解了一霎那,露出其下的驚詫和一絲絲動搖來。
然而他的自制力何等堅強,很快就恢復了原先的神態,甚至露出一副咬牙切齒的表情來。
「這是……怎麼回事,政子夫人?!」他甚至轉回身去,目光炯炯有神地迫視著北條政子,怒色在他冰冷的眉間浮起。
「念在鐮倉殿和您的面子上,我甚至包圍了高館,捉拿了九郎……然而唯獨放過了藤泉館!而現在……現在……」
政子夫人的臉上表情變幻莫測,又很快恢復了常態,露出一個嬌媚而狡獪的笑容。
「啊啦,這孩子真是胡來啊……」她說道,居然還露出幾分痛心的表情來,然後急急走上前幾步,好像伸手要來抓住柳泉的手腕一樣。
「你為什麼會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為什麼要刺殺御館?」
柳泉的臉上似乎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仿佛是為了躲避政子的質問,她倒退了一步。
於是政子夫人好像為了抓住她,再度往前跨了一步,幾乎要趨近到藤原泰衡的面前了。
然而下一刻,藤原泰衡盯著似乎因為痛心疾首而顯得有絲咄咄逼人的政子夫人,忽然冰冷一笑。
「為什麼?……因為家父也好、我也好,都想消滅——」
他的臉色猛然沉凝了下去,一層認真的厲色在那張冰冷的臉上升起。
「……荼吉尼天!!」
他咬牙切齒地從齒縫間擠出這個奇怪的名字,然後面對著近在咫尺的政子夫人夷然不懼,忽然開始詠唱一段長長的咒文!
在場的所有人:!?
柳泉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在原作裡,藤原泰衡確實有著「咒術方面的造詣很深」這個設定,甚至還曾經在銀的路線裡給銀下過厲害的咒術之類的——
所以說,他必須要用婚禮為名將政子夫人騙到這裡來,是因為他打算在這裡與政子夫人決戰?!
啊對了,荼吉尼天。那在原作裡,不是鐮倉殿源賴朝的守護神、他那些恐怖神力的來源嗎?!
而且——
政子夫人的臉上,先前那些做作的嬌笑一瞬間都化作了猙獰。
她陡然伸出雙臂,身影在紛繁變化著的耀眼光芒之中逐漸擴大、繼而像一滴墨水滴入池中那般溶解了,當她的身影再度凝聚起來之時,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張牙舞爪的怪物。
然而,幾乎與此同時,藤原泰衡和柳泉腳下所站立的位置上,那些看似雜亂無章、幾乎一圈一圈擴散開去刻滿整個地面的梵文一類的文字,卻隱約一點一點亮起來,一片一片地開始發光!
政子夫人所變化——不,也許應當說是從她的體內「生長」出來——的荼吉尼天,已經在空中全部舒展開了身形,幾乎遮天蔽日。
天空中變得陰晦起來,烏雲和著狂風翻滾著,騰起不祥的濃重霧靄。
荼吉尼天在半空中飛舞著,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尖嘯。
忽然,嘯聲過後,大社前空曠的廣場上憑空出現了很多身上冒著黑氣的、類似怨靈一樣的怪物。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3日:
啊哈哈哈我終於寫到了隱藏設定w
其實我在玩5-4的時候就在想阿津賀志山這一段其實也很有寫一寫的梗呢
好像大家都比較喜歡寫戰國,信長啊伊達啊什麼的
那我就來挑戰一下我的練級聖地吧hhh
順便說一句,源賴朝給藤原秀衡送的那封信確有其事,我就順手用了【泥垢
第632章 【回歸篇之四】 55
似乎源源不斷地出現、無窮無盡地湧向大社的怨靈和怪物們, 正紛紛湧上那段通往大殿的長長階梯。他們潮水一樣地包圍上來, 漫過廣場,再漫過階梯和圍欄,好像不需要召喚他們出來的主人荼吉尼天出手,他們就能夠憑借自己的數量和邪惡的力量, 將大殿裡的這些人徹底淹沒和消滅。
藤原泰衡的額角漸漸滲出了汗珠。然而他的咒術不可能中途停止。
剛剛九條則子突然跳出來替他分擔別人注意力的舉動, 已經為他爭取到了一個絕佳的、吸引政子夫人進入地上梵文繪成的咒術陣型的良機,現在並沒有別人可以和他一道來完成這個極度復雜的咒術;並且因為要取得狡猾又敏銳的政子夫人的信任、卸下她的心防,所以他今天並沒有安排重兵埋伏和陳列在大社周圍,因此——
因此,他現在所看到的、率先作出反應的人, 除了其實手無寸鐵的九郎他們之外, 還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他看到九條則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很快好像就猜到了他的意圖。緊接著, 她並不是如何堅貞不渝地守護在他身邊——其實他也並不指望她一個只知道風花雪月的無用貴女能有什麼武力值可以幫上忙——而是掉頭就往她的那一群家臣那邊跑過去!
很好。好極了。關鍵時刻棄他於不顧, 自己逃命去了——這就是父親臨終前還不忘強迫他娶的女人!
他還來不及咬牙切齒, 下一刻他就看到終於奔到自己那群美男子家臣群中的她, 右手一揮, 不知道掩藏於寬大衣袖之下的手做了什麼動作, 一個少年驟然憑空出現在人群裡!並且,他的腰側佩著一把脅差,懷裡還牢牢抱著六把刀劍!
在飛速詠唱咒文的間隙, 藤原泰衡認出來了。那個少年, 是她的「六花」之一。今天那個少年並未到場, 藤原泰衡一開始還略有疑惑,因為那幾位美男子似乎對她極為忠心,幾乎是寸步不離地跟隨在她身旁,還在平泉鬧出許多流言蜚語;結果到了這麼重大的時刻卻缺少了一人,實在有點不可思議。
現在他知道了為何「六花」會不可思議地缺少一個人了。
因為那個異想天開、又不知何時學習到了這種神妙法術的泉御前,居然以法術將那個少年的身形連同他懷中抱著的刀劍,一道隱藏了起來!直到這種必須戰鬥的關鍵時刻才讓他現身!
很好,真是完美解決了參加婚禮儀式無法攜帶武器的困擾——假如那個作出這種神妙安排的女人不是他的新娘的話,他會破天荒贊賞一次的。然而一想到要跟他結婚的女人還在背後安排自己的家臣們暗中攜帶武器,不知為何他就很難開心得起來。
然而這一大堆念頭,其實都只是轉念之間的事情。因為他還有棘手的惡神作為對手要去戰鬥。
政子夫人變身成的荼吉尼天,他以前並沒有親眼見到過,只是從各種情報中聽說過鐮倉殿還有這樣一位守護神——而且他也是直到最近才能夠確定荼吉尼天附身在了政子夫人身上。
因此,要消滅荼吉尼天、極大削弱鐮倉殿的實力,就必須做好萬全的計劃。
在他的計劃中,首先必須要建造的就是大社。在大社地面上以梵文等奇特文字刻印古老的咒術陣法,假如政子夫人一邁入這個陣法的正中時,輔以詠唱出來的咒文和結印的手勢,也許可以制造出足以控制和擊倒荼吉尼天的結界。
他精於咒術,然而忽然要在平泉勞師動眾地火速建起一座大社卻並不容易避人耳目。萬一引起鐮倉殿和政子夫人的疑心,反而會提早他們進攻奧州的時間。
他思考了很久,最後決定最好的理由就是「鄭重其事地建造一座新神社以完成迎娶泉御前的儀式」。於是他也這麼對外放風了。
看起來一切都很順利。沒有人起疑,包括那個被他利用的女人,鐮倉殿送來的泉御前。
然而神社建成了,卻並沒有聽說任何政子夫人要前來平泉的情報。
他和父親商議,父親說只要他們和從前一樣厚待鐮倉殿的眼中釘九郎,甚至還要封九郎作奧州的大將的話,鐮倉殿就一定會坐不住,進而采取一些更激烈的做法。
比如,以進攻奧州來要挾他們交出九郎。
這樣的話,他們就可以與鐮倉殿談條件,要他派出重要而可信之人前來平泉押送九郎,因為九郎「神勇無人能敵,恐半途潛逃」。
當時,父親看了他一眼,說道:「這種動亂的時世,不是講感情的時刻。何況只要我們的計劃成功,九郎也可以活下來。否則平泉也好、九郎也好,都只有覆滅一途。」
是的。九郎的親兄長都可以為了權勢無情地追殺他,奧州只是養育了九郎的地方,嚴格說起來九郎還要感激奧州的恩典,那麼現在他對奧州來說還有用,為何不利用一下呢。
果然,梶原景時被派來了平泉。
他們接到的情報很令人鼓舞,政子夫人秘密地也來到了平泉。然而似乎是為了避免奧州和源氏的重要人物在開戰前提早會面、擔心奧州會借著交換九郎的機會當面提出令鐮倉殿難以答應的要求,政子夫人好像並沒有公開現身的意思。
假如她只是打算在押送九郎的途中確保身手不凡的九郎不會逃出牢籠的話,那麼騙她過來並沒有任何意義。
必須把被荼吉尼天附身的北條政子引來大社才行。
當得知政子夫人臨時改變計劃,打算先行離開平泉,在城外與押送九郎和神子的梶原景時一行人會合、再一同上路返回鐮倉時,已經重疾纏身的父親斷然下了最後的決定。
那個深夜,父親將他傳召到了伽羅御所。在四下無人的空曠大廳之中,父親坦然在他面前伸展開了雙臂,像一只年已老邁、卻仍然想要展翅飛往最高的天空之中的雄鷹那樣。
父親說:「來殺了我,泰衡。借著我的死訊,你就有了最不會讓人起疑的理由封鎖全城,捉拿九郎和神子一行人,並且借機防止政子夫人提早離開。」
父親還說:「借著『完成父親的遺願』這一理由,你可以立刻安排在大社與則子小姐完成婚禮儀式,並且有理由通過梶原景時向政子夫人施加壓力。如果她相信了這個理由而前來大社出席婚禮的話,那就是我們最佳的機會。」
當時,他既矛盾又痛苦。理智告訴他,父親的計劃是他們最好的選擇,和親情相比,已經與奧州這片土地連系在一起的藤原家必須優先選擇守護這片自己的土地。
然而,感情並不是那麼容易被理智左右之事。而且,對方還是自己一直以來仰賴和崇敬的父親。殺了父親之後,他在這世上就是孤獨一人了。不會再有人像父親這樣全心全意為他打算,不會再有人像父親這樣不管做什麼事情都不可能傷害他,不會再有人像父親這樣,面對再嚴重、再困難、再危險的境地,都始終和他並肩站在一起——
然而,父親微笑了起來。
父親說:「有的,有這麼一個人。」
他不可遏止地在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
「您說的是……九條則子嗎,父親?」
他不可置信地問道。
「那是個瘋狂的女人啊……父親大人您難道不清楚嗎?!又驕縱又任性,好像沒有什麼事是她做不出來的……」
父親笑了起來,打斷了他的話。
父親說:「正是因為如此,她會為你掃清你面前的道路,只要你使用的手段得當。」
父親在告訴他,他可以以感情和曖昧的言行及暗示來操縱九條則子,利用九條則子對他危險的感情,做到一些很難以完成的事情。
最後,父親死去了。
……是他,下令讓銀動的手。
然而今天,站在大社裡,站在政子夫人面前,面對九郎的大聲詰責和質問,父親對他說過的那個人,果然站了出來,大聲說道:那個凶手,是我。
並不像他印像之中的那麼驕縱任性,然而或許還帶著一點他記憶之中的瘋狂,穿著華麗的十二單的年輕女子,站在大社的正中,臉上帶著難以形容的勇氣和對他的同情——毫無疑問他很確定那就是同情——大聲承擔下了本不屬於她的罪愆。
而現在,又是她,率先衝了出去,率領著那幾位在傳說中也是她入幕之賓的美男子,和政子夫人……不,荼吉尼天所召喚出來的怨靈和怪物進行著勇敢的戰鬥。
在他視線匆匆一瞥之處,他只看到身著繁復沉重的十二單的她,十分艱難地閃過一個怨靈的鬼爪,然後左手一抬臂將那只鬼爪架住——只聽得呲啦一聲響,最外側表著的左臂部分被鬼爪長而尖利的指甲劃破了長長一道。
出乎意料地,鐮倉來的無用貴女九條則子並沒有因此而動搖。她右手握著一把對她來說好像有點過長的太刀,左臂架住怨靈的鬼爪之後,右手毫不停頓地往前一送,刀刃深深地插入了怨靈的胸膛。
怨靈應聲倒地。然而這是不足夠的。它掙扎著要從地上爬起來——只憑凡間的刀劍好像並不能徹底解決它。
下一刻那個異常凶殘的「鐮倉來的無用貴女」就抬起一只腳狠狠踩住那個被她刺中的怨靈的胸口,回過頭來,衝著白龍神子厲聲喝道:「神子!有辦法把它淨化嗎!!」
神子則似乎被眼前的這一幕「鐮倉來的無用貴女居然穿著沉重的十二單持刀與怨靈戰鬥」的玄幻場景弄得有點無所適從。此刻被這麼一吼,反而清醒過來,立即奔向殿外。
九郎咬牙,緊跟著衝出去,從大殿門外的走廊上匆匆撿起一把不知是哪個被襲擊了的倒霉侍衛丟掉的太刀,也加入了戰鬥。
「可惡!神子手裡的逆鱗被拿走了啊!不然就可以——」他一邊站在台階上,發狠地砍著那些從下面湧上來、似乎被荼吉尼天驅使而源源不斷出現的怨靈和怪物,一邊泄憤似的大聲吼道。
正在和怪物……不,主要是自己穿著的十二單搏鬥著的柳泉:「……」
啊,原來昨天藤原泰衡借著攬過她的動作一轉身,避開梶原景時的耳目,要對銀親自吩咐的關鍵詞,果然是白龍的逆鱗啊。是要借助逆鱗的力量來建立這個宏大的咒術陣法嗎?
她又艱難地閃過一個移動極端敏捷的怨靈的攻擊,然而因為十二單的拖累而移動速度變緩,無法及時轉過身來以刀架住對方的攻擊;這一次,發出「呲啦」一聲的,是她紫苑色唐衣背後的衣料。
怨靈的速度極快,在劃破她唐衣背後的衣料之後,長而尖利的鬼爪已然勾住了她披散於身後的長發!
柳泉回轉的動作被迫中止,因為她的長發被怨靈扯住,不但是頭部、甚至是上半身,都因此猛地向後一仰!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4日:
政子夫人可是大boss呢~~
大家期待打架的戲份嗎hhh
可惜作者菌是個戰鬥場面廢柴……只能寫成這樣了【。
下一章爺爺會有關鍵戲份喲w
第633章 【回歸篇之四】 56
藤原泰衡詠唱著咒文的語速略略一頓!
原本仿佛逐漸從地面升起, 漸漸往天空中無限生長、無限延伸而去的半透明青色結界倏然停止了生長!
結界和咒術給荼吉尼天造成的壓力驟然減輕,寄生在政子夫人體內的惡神的尖嘯聲仿佛立刻就高揚了起來;藤原泰衡聽見殿外幾乎立即就傳來九條則子的喊聲。
「繼續!別管我!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我——」
她的尾音有點破碎,似乎是艱難而用力地吐出來的;下一刻他聽見唰的一聲響。
……那位「鐮倉來的無用貴女」在腦後的長發被鬼爪勾住的情況下, 忍住疼痛強行半轉過身來,揮動右手的太刀, 唰地一下將那一大把被鬼爪抓住的長發齊齊斬斷!
幾乎與此同時, 另一聲「唰」的刀劍破空之聲響起。
「主人!!」
她的身後傳來三日月宗近的厲喝。
鋒銳的天下五劍的刀鋒劃破空氣,徑直將那個怨靈的身軀劈作兩段。
柳泉深吸了一口氣。
「三日月, 給我背後來上幾刀!」她頭也不回地喊道。
三日月宗近:?!
砍倒那個襲擊女審神者的怪物之後, 緊接著又接到了這樣令人難以置信的命令,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忍不住微微睜大了眼睛。
女審神者卻已經用空余的左手利落地把披在身後的長發一把撩起,將自己的整個後背朝向他。
「把我的衣服從背後劃開!下手有點分寸,把這一大堆累贅的衣服都給我劃破!」她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語氣吩咐他道,「劃成布條我就好脫了——真是的,這麼麻煩的衣服為什麼還有存在的必要啊!」
雖然這種要求聽上去簡直匪夷所思、而現在他們周圍的人們都陷入了苦戰, 不是應該笑的時候, 三日月宗近還是忍不住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
隨即,他不發一語, 雙手握住刀柄, 朝著女審神者完全不設任何防御的背後一刀斬下。
雪亮的刀鋒劃破空氣,即使在戰鬥中仍然身姿風雅、俊美高貴的男子, 雙手持刀、猶如為人介錯一般, 朝著面前人的後背毫不留情地揮下刀去。
唰唰唰幾聲刀刃破空之聲, 伴隨著呲啦的衣料破碎聲, 最後是那位「鐮倉來的無用貴女」略顯有點不合時宜的一聲歡叫。
「啊∼總算能夠擺脫它們啦!!」
她身上沉重的十二單衣支離破碎成幾大塊,被她很輕易地一抖肩膀就分解成了片片布料,從她的身上落下。
她飛快地一抖雙臂,把完好的兩個袖子也甩掉,然後再卸下那層青色的單衣,露出其下所穿的小袖和緋袴。
不過她穿著的小袖和緋袴並非由輕薄貼身的綢絹制成,而是看上去更像巫女服的硬質絲綢。硬要說的話,在神社裡穿這麼一身,假如不知道前因後果的話,乍然看上去就像是即將獻上豐容之舞的巫女,而不是卸下了繁復的十二單的重重限制、只穿著貼身內衣現身人前,甚是失禮的貴女。
……在重重疊疊的十二單之下不嫌麻煩地內著這種足以外穿的小袖和緋袴,果然是早有准備吧。
這樣的想法一瞬間掠過其他人——包括白龍神子——的腦海。
這場婚禮儀式果然是假的——預先在大社地面上刻印下咒文陣法的新郎,以及在十二單之下內著輕便裝束、事發之後立刻抽刀加入戰鬥的新娘——這兩個人,簡直瘋狂得匪夷所思啊!
在努力封印怨靈的間隙,神子不由得微微分神,腦海中浮現了這樣的想法。
雖然泰衡殿一直口口聲聲說著他對這位鐮倉殿送來的貴女多麼厭惡、多麼提防……然而,事到臨頭,說不定他們兩人才是最適合的……?
可這種想法很快就被緊張的戰鬥所掩了過去。
沒了累贅又沉重的十二單的束縛,那位源氏送來平泉的「泉御前」看上去簡直是如虎添翼……不,猛虎下山。
即使神子也和八葉中的地之玄武裡茲老師學習過劍術,然而泉御前所使用的那種精妙的劍術完全是不在同一等級之上的。
和神子的招數相比,泉御前的劍術一點也不花俏,沒有多余的動作,有的時候甚至看上去根本沒有美妙的章法;然而她的劍術非常實用,即使姿態醜陋、即使有的時候碰上力量強於自己的對手時還必須同時輔以別的小手腕,比如掃堂腿啦絆馬腿啦揚土迷眼(不)啦……不過這些小手腕她都運用得極為熟練,經常是旁人還沒有看清楚情勢是怎麼逆轉的,她已經唰的一刀揮下,把對手砍倒在地。
比如剛剛她對上了一個塊頭足足是她的三倍、又高又大的怪物。那個怪物渾身黑氣繚繞,喉間翻滾著咆吼。
和他對峙的泉御前,好像一點也不占優勢——並且她對上這個怪物,還是因為它趁著她對戰另一個怨靈、無暇顧及身後之機偷襲。
幸好她反應夠快,趕在怪物的刀從背後高高劈落之前,一個突刺捅翻面前的怨靈,再飛起一腳把怨靈往下傾倒的身體踢開一點,隨即抽刀半轉過身來,看也不看地往身後的刀勢挾著風聲落下的位置橫刀一攔,剛好當的一聲及時架住了怪物劈下的刀鋒。
兩個人就那麼以刀刃相交,卯著勁用力互抗了幾秒鐘。當泉御前的力氣漸漸不敵、對手的刀漸漸壓了下來之時,她的上半身微微後傾,卻突然猛地飛起一腳——
並非要故技重施地去踢對方,而是把腳上的木屐高高踢向對手的面門。趁著對手一愣之際,她猛然撤去刀上施加的抵抗之力,右手的刀驀地一抽、順勢向旁邊滑開,再一轉身就繞到了對手的側面,趁著對手因為重心不穩而向前踉蹌的時機,飛快一抖手中的刀——
誰也看不清楚她到底是怎麼做到的,總之,她一抖手腕,手中的刀向上水平拋起了一點點高度;緊接著,當刀還在空中未曾下落之時,她的兩手已經變換了姿態,左手掌心朝上而右手剛好相反,左手單手將刀柄接到了手中,繼而右手抵在刀柄的末端、掌心朝前,壓低身軀,將太刀平平地往前一送——一刀向前突刺,直取對手最薄弱的脅下位置!
嗤啦一聲,刀尖刺破血肉的細小聲響傳來。泉御前並未就此罷手,她的嘴唇緊抿著,雙眼睜大,右手繼續蓄力將刀柄往前推去,直到刀刃的一半都已經沒入敵方的身體、再也不能往前推進分毫,她才停下來,雙手牢牢抓住刀柄,微微抬頭往上死死瞪著那個高大而危險的怪物,咬著牙露出一副拼命的神情,就好像在無聲地說著:我一定要活下來,所以今天死在這裡的人,只能是你——
怪物高高仰起了頭,發出一陣令人心悸的痛苦咆哮聲。他身上的黑氣向外湧得更多,喉頭發出咕咕的響聲。
神子趕了過來,及時在這只怪物修復了那處猙獰傷口、重新恢復活力繼續攻擊對手之前,將其淨化了。
失去了白龍的逆鱗,神子看上去好像戰鬥得非常吃力。不過,在原作裡被眾多粉絲熱情地稱頌為望美女王的神子也不愧是神子,即使在這個扭曲的世界裡要面對種種不利的狀況,也毫不退後地在努力戰鬥著。
真不愧是眾星拱月的女主角啊,確實有著被眾星拱月的理由。
……就連大殿內一開始看似已經背叛了她的八葉之一梶原景時,現在好像也在和政子夫人……不,荼吉尼天召喚出來的那些怪物和怨靈戰鬥。
雖然知道梶原景時並不是真心要加入鐮倉殿那一方,然而看到他這麼忠心耿耿地站在八葉的隊伍裡奮勇和源源不斷的怨靈戰鬥著,再想想自己那座也許可能尚未完全收服的本丸,柳泉還是感到了一陣微妙的心塞。
畢竟,「我忠誠於您,奉您為主」和「我可以為了更遠大的目標暫時與您精誠合作」還是有著很大區別的。
女主角的八葉是忠犬,炮灰女配的部下就是各懷心思,很好,這很蘇文。
幸好她出陣的時候選擇的陣容應該都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否則在戰鬥中還要擔心己方隊員出工不出力,這就太杯具了。
柳泉利落地閃過一個怨靈的張牙舞爪,回身一刀削過去,將對方的一條手臂砍了下來。
鈴鈴,鈴鈴。
這是白龍神子所持有的鈴鐺發出的清脆響聲。
當鈴聲響起,隨著神子念起的咒語,怨靈不斷地被淨化和封印。
然而荼吉尼天的力量太過強大,超乎大家的想像。缺少了有川將臣和藤原湛增兩位八葉,好像對神子的力量也有所損害,使得她無法使用更強大的招數來幫助藤原泰衡一起封印荼吉尼天。
藤原泰衡終於完成了他的詠唱。在大家目力之所及的地方,一層半透明的青色結界從刻有梵文的大殿地面上升起,直達天空中,在荼吉尼天頭頂處合攏,將她牢牢罩住。
……可這好像也就是全部了。
荼吉尼天似乎無法擺脫這個結界,然而藤原泰衡似乎也無法更進一步。他的額角漸漸滲出了汗珠,臉色也因為過度抽取了自己的力量——不管是精神力還是念力——而發白。
此刻已經和神子、八葉以及自己的付喪神一路激戰到大社階梯下的廣場上的柳泉,感覺自己有返回殿內看看藤原泰衡目前狀況的必要。畢竟,保證他今天活下來,保證他之後在山道上也要活下來,才是她的終極目標。
柳泉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台階,一路上見怪即砍,等到她重新衝進大殿時,卻發現殿內只剩下藤原泰衡一個人。
之前主持儀式的神官和其他那些樂人、巫女等等全都不見了。而其他人都在階下戰鬥。空曠的大殿內,只有藤原泰衡獨自一人站在正中央,站在刻印著繁復文字和圖案的地面上。風從大敞著的門窗之間猛烈地吹了進來,拂動他那一頭比她還長得多的長發。
走近了仔細一看,才發現藤原泰衡的頭發在略嫌陰暗的殿內顯得顏色更深,似乎呈現一種很漂亮的紫紺色。然而和那種漂亮的發色以及漂亮的衣著不相稱的,是他臉上森冷到近乎壓抑的表情。
看見她就這麼提著一把長長的太刀,只穿著小袖和緋袴就衝進了殿內,雖然和怨靈的戰鬥不會濺上一身血跡,然而她剛剛被怨靈扯住頭發而不得不一刀斬去一大把長發、現在的發型長短參差不齊,從頭到腳毫無優雅、高貴和美感可言,看上去極端狼狽;他的臉簡直都要皺到一起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5日:
妹子那一招帥氣的空中換手拿刀,原型來自於《薄櫻鬼 黎明錄》裡的副長刺殺芹澤鴨時的動作,簡直帥到炸裂啊【捧臉
另外,妹子讓爺爺給她毫不設防的背後來上幾刀,其實也是潛意識裡很信任爺爺的表現吧w
第634章 【回歸篇之四】 57
「你這邊怎麼樣!」那位已經完全褪去了「泉御前」那副貴女的高傲和優雅偽裝的女人一邊提刀噔噔噔地一口氣奔上大社長長的台階、一頭衝進殿內, 一邊衝著他喊道。
藤原泰衡覺得自己的眉頭擰得都發疼了。
「咒術已經使用完畢, 制造出的結界最多也只能這樣了。」他聽見自己平淡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殿中。
她聞言一愣。「誒?!……不能消滅政子夫人……不,荼吉尼天嗎?!」
不知為何,他覺得她幼稚得令人發笑。於是他就順從自己的心意,呵呵地冷笑了兩聲。
「平泉若是有如此神奇的方法, 早就可以擊敗鐮倉殿了, 何須如此大費周折,作出巨大犧牲?」他冷冷地反問她道。
她又是一愣。不過她好像對他話語裡的譏嘲之意置若罔聞,只是急著追問道:「那麼接下來我們還應該怎麼做?!」
這次輪到他微微一窒。
「我們」?她剛剛說的是「我們」?!
他本來想像從前一樣冷冷地說上兩句「鐮倉殿不是很喜愛你嗎一定會為你撐腰的吧」或者「哼,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大概總是會站在源氏的立場上的吧」之類的話,然而一看到她短了一截的頭發, 不成體統的衣著, 握在手裡的太刀,以及那雙直直盯著他的明亮眼睛, 他就覺得自己忽然一時間卡了殼, 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下一刻他聽見自己的聲音, 已經把自己安排好的後手都說了出來。
「……還要再堅持一陣子。直到平家的還內府, 以及熊野水軍的別當趕到才行。」
聽到這個答案, 她起初困惑似的眨了眨眼睛。然後, 那雙明亮的黑眼睛裡猛然亮起了兩簇小火花。
「……八葉!你想湊齊神子的八葉,借助他們的力量——!」
他哼了一聲。
「確切地說,是借助白龍的力量。」他冷冰冰地說道, 「當神子和八葉全部在場時, 還有逆鱗在手, 可以發動最強的攻擊術法『八葉蓮華』——那是最後的希望。所幸鐮倉殿把九郎驅趕到了平泉來,不然還真是很棘手啊。」
和他的冷淡不同,她看上去卻顯得很快活似的。
「那麼你就留在這裡照應結界吧。我這就去告訴大家再堅持一下——」
她好像提著刀轉身就要走。
在他的理智反應過來之前,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擅自動了起來,一下抓住她的左手。
「……喂!等等!」
她詫異地又回過頭來,目光從他拉著自己的手向上滑到他臉上。
「誒?還有什麼吩咐嗎,泰衡?」
也許是身處於緊張的戰鬥之中來不及多想,她這一次並未使用敬語稱呼他。
他也來不及多想,稍微松下了一點抓住她的力度,冷笑道:「……你就不問問萬一這個方法失敗的話會怎麼樣?」
她啊了一聲,滿臉都是【誒我還真的沒有想過呢!】的愚蠢表情,眼珠略略一轉,又露出了那個十分不合時宜的輕松笑容。
「失敗的話,那就真的封九郎當大將,然後跟鐮倉殿開戰吧∼」她輕快地說道。
藤原泰衡:!!!
轟地一聲,一股強烈的怒火瞬間在他心頭升騰起來,幾乎要把他的理智都燃盡。
「你說得這麼輕松,是不是因為你覺得自己到時候總可以憑借著鐮倉殿的喜愛,回到鐮倉去?!」他咬牙切齒地反詰道。
然而她卻露出了詫異的表情。
「我?!」她的臉上一瞬間掠過了某種好笑的神采。由於左手被他抓住,她就干脆抬起右手,用刀尖微微朝上點了點還在空中張牙舞爪著的荼吉尼天。
「那可是政子夫人啊……我參與了你這個瘋狂的計劃,要困住政子夫人,你覺得鐮倉殿知道了以後還會喜愛我嗎?」她的聲音仍然輕快得不像是在敘述一件殘酷的事實,「對他們來說,我的價值大概已經消失了吧……」
藤原泰衡微微一滯。
她輕快的笑語裡不知道是什麼隱藏著的東西擊中了他的神經。他的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放開了她的手。
啊……這就是父親所說的那種情形嗎?讓他巧妙地利用她的感情,玩弄曖昧的手腕和暗示,操縱她的決定,制造她和鐮倉殿那一方之間的矛盾,從而為平泉贏得反擊的時機——
然而,他明明還都沒有開始使用什麼曖昧的手腕和暗示來操縱她的感情啊?!
他站在空蕩蕩的殿內,眼看著她就那麼頭也不回地重新一路衝了出去。和來時一樣,她的手裡拎著一把太刀,被迫截短、長度不一的黑發在飛奔的時候揚起一道弧線。那套他為了今天的婚禮儀式而特意准備的、為了和自己慣用的配色相合而選取了藤重色調,華美至極的十二單現在已經化作了一片片碎布,飄落在殿外的走廊和台階上。
柳泉衝下台階,重新精神滿滿地投入了戰鬥。
不過就是多等一會兒,她已經經歷了數個世界,等待過漫長的時光了,她等得起。
而且藤原泰衡計算得並不差多少。
柳泉正開了掛一般地大殺特殺,追殺著一個速度飛快的怨靈追到了大社門口附近,看准了時機打算直接越過欄杆跳下以節省時間;她敏捷地一個翻身就翻過了欄杆,正躍起在空中、算准了落點一刀劈下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元氣滿滿的聲音。
「呼啊∼總算及時趕到了啊∼」
一頭紅發的青年笑嘻嘻地忽然出現她身後,害得柳泉嚇了一跳,險些沒一腳踩空。
「哎呀!好危險。」
在她以一種扭曲的姿態正要落地的時候,旁邊又伸過來一只手,有力地扶了她的左臂一下,及時挽救了她一落地就會崴腳的危機。
而且,那個聲音的主人還在關心地問著:「……你沒事吧?!」
雖然被對方及時扶住,然而柳泉的左腳畢竟先著地,受到的衝擊力一時間讓她的半條腿都發麻了。她正低著頭努力想要轉轉腳踝、試著看看自己的腳可不可以迅速從這一陣麻木之中調試過來,就聽到了那個人的第二句話。
……她低頭轉動腳踝的動作一瞬間停滯,整個人都仿佛僵硬了。
她慢慢地抬起頭來,往自己的左側看去,臉上帶著一種有點不可置信的表情。
站在那裡的,是個一頭藍發的青年。當他看到她用一種如同見了鬼似的表情盯著自己看的時候,還不好意思似的用空閑的右手食指搔了搔鼻翼,說道:「……啊哈哈,我不是壞人。我叫有川將臣——」
「……是平家的還內府。」面前只穿著小袖和緋袴、頭發看上去亂七八糟的年輕姑娘默了片刻,用一種類似屏息的聲音這樣說道。
有川將臣一愣。
這個時候,他看到神子匆匆忙忙地也從裡面衝了出來。
「泉御前!即使追殺的話也請別跑得太遠啊!怨靈的話一定要淨化——」
她的視線和有川將臣的目光在半空中對上了。她的話語裡剩余的部分被生生截斷。
「……將臣?!」
她用一種又驚又喜、類似於快要哭出來的聲調喊道。
「HINOE?!你、你們都來了啊……真是、真是太好了!!」
有川將臣的注意力,從春日望美出現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轉移到望美的身上去了。不過他當然也沒有做出什麼不知不覺松手、害得挽扶著的年輕姑娘又摔倒之類的蠢事。
不過他的注意力,在與望美重逢的驚喜之中,仍然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關鍵詞。
「……泉御前?」
他驚異地低下頭去望著這個剛剛還異常神勇地翻越欄杆追砍怨靈的年輕姑娘。
泉御前……?那不就是源氏送往平泉的少女,與藤原氏的下一任繼承人藤原泰衡聯姻的對像?
他接到的情報是鐮倉殿的夫人北條政子有可能出現在平泉啊……而現在這個理應站在源氏一方的年輕姑娘卻很明顯地在和政子夫人唱反調?
他還沒想完,就聽見那個年輕姑娘冷靜的嗓音。
「幸會,還內府。不過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神子,請和您的八葉一起趕快集合到大社的正殿裡去!」
神子似乎被她這麼一句話提醒了,上來拉住將臣的手。
「是的!我們快走吧,將臣!不知道泰衡殿還能抵擋荼吉尼天多久,我們必須抓緊!」
有川將臣只好松開了扶著泉御前的手,被望美一路拽著往前奔去。
而這位「泉御前」站在原地,回頭看了一眼那位剛剛突然出聲嚇了她一跳的紅發青年。
「您就和我一起前去吧,藤原別當?」
熊野水軍的別當藤原湛增——同時也是神子口中的「HINOE」——慢慢咧開了嘴。
「好啊。」他說,「現在的姑娘怎麼一個兩個都那麼厲害呢,說提著刀上戰場就真的上啊∼」
似乎對他的措辭感到很有趣,泉御前微微勾起唇角。
「假如您不是突然出聲嚇了我一跳的話,本應還讓您看到帥氣的落地身姿啊。」她說。
紅發青年大笑起來。
「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他說,「藤原泰衡,看起來運氣可真不錯啊。」
泉御前微微一挑眉,對他這種一語雙關的措辭並沒有多作評論,而是轉身也朝著大社庭院裡走去。
HINOE跟在她身後,走出一段之後,他又毫無預警地突然問道:「……剛才,你聽到還內府的聲音時,似乎非常驚訝?」
走在他身前兩步遠的泉御前聞言停下了腳步。
HINOE緊趕兩步來到她身旁,卻聽到她輕笑了一聲。
「是啊。」她說,「是很驚訝。」
頓了一下之後,她用一種類似嘆息的語調繼續說道:「因為他的聲音,很像我從前認識的一個人。」
HINOE似乎顯得有點意外,挑了挑眉才應道:「……啊∼」
他想了想,忽然說道:「……藤原泰衡,看起來運氣可真不好啊∼」
他又一語雙關了。泉御前似乎也察覺到這一點,撲哧一聲笑了。
「嘛,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啦。」她轉過身去重新邁開腳步,開始說起了其它話題。
「等一下請你直接進入大殿去和神子還有八葉會合。根據泰衡大人的說法,要最終擊敗荼吉尼天,只有你們才可以。」
此刻他們已經來到大殿前的廣場上,HINOE一眼就看到那為數不少的怨靈,不由得輕輕咂了一下嘴。
「嘖嘖……政子夫人,想不到居然這麼強啊∼」
然後他看到那位源氏送來平泉的貴女,重新架起了刀,衝著他微微一笑。
「請進入大殿吧,藤原別當。接下來的事就拜托了。至於外面這些怨靈和怪物,就請交給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6日:
hhh聲優梗簡直玩得停不下來!
有川將臣的CV和副長一樣都是三木叔啊w
HINOE就是八葉裡的天之朱雀,熊野水軍的別當藤原湛增。
明天就又可以回歸一下平泉的日常,然後希望後天開始就可以進入阿津賀志山之戰了hhh
第635章 【回歸篇之四】 58
後來, 事態確實也向著對他們有利的方向發展了。
當白龍神子集合齊了全部八葉以後, 他們所使用的「八葉蓮華」確實是非常壯觀的大招。
這一點,即使是當時未曾進入殿內的柳泉,也確切地感覺到了。
當她在激戰中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殿內所有敞開著的門和窗之中都在放射著七彩的光芒, 那場面簡直蘇極了。
那應該就是神子集合了每一位八葉身上寶玉裡蘊含著的不同力量, 發動「八葉蓮華」時的景像吧。
那陣光芒由殿內.射出,逐漸從一束光擴大成為巨大的光柱,直衝雲霄,將盤踞在大社上方的荼吉尼天整個籠罩其中。
一陣慘叫之後,它在光柱之中翻滾著、扭曲著, 仿佛要從內裡爆裂, 又仿佛要被這束光所融化;到了最後,當那陣慘叫的尾音裊裊消失在重新恢復晴朗的天空中時, 荼吉尼天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留下倒在大殿地上委頓不起的政子夫人。
到了最後, 要問柳泉對這場大戰有什麼第一時間產生的感想的話, 那大概就是——
一刀砍空的感覺真微妙啊。
因為隨著荼吉尼天的消失, 它所召喚出來的那些怨靈和怪物也在同一時刻倏然消失得無影無蹤。當時柳泉正在和一個怪物全力相搏, 好不容易占了上風之後追砍它的時候,十分帥氣又氣勢磅礡地唰一刀揮下——卻只砍到了空氣,啊∼真讓人感到有點尷尬啊。
……在那之後, 柳泉繼續滯留平泉, 並未第一時間打開傳送陣回歸本丸。
因為她和終於又浮上水面的海豹……不, 系統菌經過了一番交流。
這個高冷又任性的系統菌雖然不像別家的系統那麼貼心,也不太肯給她經常開蘇力爆棚的金手指,而且還經常把事情一股腦地都丟給她自己處理,害得她總是在關鍵時刻把任務玩成解謎番……不過總算是還存在著那麼一點點微薄的責任感,在這個世界出現重大變故的時候,還是不會放置不管的。
系統菌表示,據系統研究和猜測(?),這個世界之所以產生偏差,一開始大概是由於時間溯行軍的不懈努力(霧!),終於在阿津賀志山地圖上發現了一處特別薄弱的環節;而不幸的是,那裡之所以薄弱,正是因為那裡是兩個同人世界發生相互融合的交彙點。時間溯行軍的搗亂使得這處交彙點被擴大、兩個世界加速了交彙和互相擾亂的進程,最終反映到劇情當中的,就是歷史上的「藤原泰衡」及其生命最後的一段經歷,被現在這位來自於同人世界中的「藤原泰衡」所取代。
現在,由於劇情巨大的慣性,已經沒法再去不知道哪個世界的角落尋回正主了,只能寄希望於強行扭轉現在這位「藤原泰衡」的劇情,使之符合歷史——換言之,就是確保他不在八月死於趕去為神子送行的途中。
在這一劇情被改寫之後,系統菌會密切監控兩個世界是否因為劇情上的分歧而強制脫鉤——假如這段劇情順應歷史繼續發展的話,時間溯行軍的陰謀就無法得逞。
柳泉:?不明覺厲.jpg
系統菌嫌棄臉。
【打個比方,一個世界就相當於一個巨大的泡泡。現在你所看到的,是兩個泡泡在強行融合。這個「藤原泰衡」,就處於兩個泡泡融合之處。未來他究竟會掙脫原先的泡泡、來到現在這個泡泡裡,成為這個泡泡當中的一部分,還是在兩個泡泡完全融合的一瞬間被強行阻止、繼而被回彈的慣性又甩回自己原先的那個泡泡裡,繼續在那個泡泡裡重復著同人的劇情,那就是我們不知道的事了。】
柳泉:む……哦。め
系統菌繼續嫌棄臉……呃,如果它也有「臉」這個配件的話。
【但總之,現在你還不能走。我方已經和時之政府達成了共識,你在這裡處理的,是比搞掂一座不聽話的本丸更重要十倍的事情。】
柳泉微妙地笑了一下。
む明白了。め她干脆利落地表示。
系統菌也很滿意玩家這種合作的態度。
【現在,你的任務是,確保藤原泰衡不會死於八月為神子送行的途中。另外,不得暴露河田次郎將來可能的叛將身份——因為……】
柳泉忽然打斷了它。
む因為他九月的時候還等著在逃往蝦夷的途中刺殺藤原泰衡,是吧?め
系統菌似乎皺起了眉頭……如果它也有「眉毛」這項配件的話。
【一切妄圖顛覆歷史的想法都是危險的,至少在這個世界裡是這樣。】它警告她。
柳泉哂然一笑。
む哦∼?現在不是您下了死命令讓我無論如何也要在蝦夷挽救副長生命的時候了嗎?め
系統菌冷哼了一聲。
【沒錯,現在不是了。】它無情地回答道,【所以,拿出你全部的意志力來吧。】
柳泉沉默良久。
當對話就此沉寂下去,她以為系統菌又會像從前無數次一樣來去突然地消失之時,系統菌又開口了。
【說起來,今天好像是七月十九日。】
柳泉:?
【如果歷史不發生偏轉的話,】系統菌的聲音冷得令人驚心。
【在歷史上的這一天,源九郎義經已經死去一個月,鐮倉殿源賴朝也在這一天發兵前往攻打奧州。】
【然後,八月八日到十日,就是阿津賀志山之戰。到時候,藤原泰衡的哥哥藤原國衡——作為奧州軍隊防御的總大將,騎著那匹現在差不多每座本丸的馬廄裡都有一匹的名駿「高楯黑」,從阿津賀志山防壘一路輸到大木戶防壘,然後戰死在那裡。】
系統菌冷靜到無情的聲音繼續在她腦海之中回響。
【然後,整個八月傳來的都是對奧州不利的壞消息。八月二十二日,藤原泰衡就會在絕望中放火燒掉那座壯觀美麗的平泉館,然後一路向北逃離。】
【九月三日,就是——】
む夠了!!め
柳泉倏然打斷了它的歷史知識普及課。
む我對歷史課毫無興趣。め她冷冷地說道,む你的任務——時之政府的任務,我會替你們完成的。め
む因為即使是九月三日就會死去,也比八月的哪一天死掉的好。め
……
入夜,藤原泰衡在平泉館裡舉行宴會。
據說是因為和鐮倉殿的交涉終於得到了一個不錯的結果,所以特意舉行宴會慶祝這次特殊作戰的大成功。
雖然這種「特殊作戰大成功」的說法聽上去更像是在藤泉館接待了來使以後來傳話的兼桑本人的形容詞,不過得到了好的結果,柳泉還是很高興的。
畢竟誰也不願意自己那麼拼命了之後還一直得不到正面的結果——就像新選組一路北上的那些時日一樣,是不是?
雖然到了現場才聽說藤原泰衡這次舉行夜宴的名義是「感謝白龍神子及八葉」,惹得兼桑哇哇叫說「好像我們就沒有出過力一樣!這個家伙到底是想要做什麼!」,不過柳泉則安慰他「嘛,反正我們一直以來做的不都是這種事嗎?你看新選組不管為京都出了多少力,還是會被叫成『鄉下來的殺人集團』,一度連發餉都成問題,更不要說是出力之後還能夠像這樣大吃大喝一頓啦」——於是,兼桑微妙地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被順毛了。
宴會的座次說起來也很有趣——神子和八葉坐在一邊,作為半個女主人(霧!)的泉御前則和她手下的六花坐在另外一邊。
總之是會讓其他人感受到微妙的各種修羅場(?)的座次。然而當事人好像都渾然不覺似的。
……並且也許是因為那天在大社共同並肩作戰過的原因,喝了幾杯酒以後,氣氛反而還熱烈了一些。
藤原泰衡板著臉先是簡單地說明了一下和鐮倉方面交涉的結果。
梶原景時已經回到了鐮倉。今天他發來的文書快馬送到了平泉。
原本法皇在鐮倉殿的逼迫下,下發了追討九郎一行人的院宣。然而這份文書中明確說明這份院宣已被撤回,這樣的話追討九郎一行人的大義名分就消失了——鐮倉殿這個時候多多少少還是要些臉面的,並不敢徑直做出越過天皇和法皇就自行征討其他大名之事。
這麼說來九郎也就不算是有罪之人了。他繼續呆在平泉也可以暫時安心了——當然柳泉並不是這麼想的,不過看上去神子一行人都顯得安心了許多。
柳泉:「……」
「怎麼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身旁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果然是三日月宗近。
在那一天的激戰中,當把解除幻身咒的堀川國廣小天使懷裡的刀劍分發給付喪神們之後,柳泉就無暇顧及他們的戰鬥情況。
當戰鬥終於結束,荼吉尼天發出一陣慘叫裊裊消散之後,柳泉回過頭一看,才發現己方的這些付喪神們還都精神抖擻,形像尚佳——唯一狼狽不堪的大概就是身為審神者的自己。
笑面青江說:「那些冒著黑氣的怪物,是怨靈嗎。……啊∼退治怨鬼,向來也是我的專長啊∼?」
那裊裊飄散在空氣裡的小尾音聽得柳泉內心一陣顫抖。
長曾彌虎徹說:「沒事,怨靈也不會比人更可怕。只要戰鬥就好了吧?」
和泉守兼定信心滿滿地說道:「光有實用性就不夠出彩,只有外表就太不像話,在這點上我可是兩者兼備!所以區區怨靈而已,戰鬥力和檢非違使都不能比,怕什麼!只要我上陣就一定沒問題啊!」
堀川國廣……堀川國廣雙眼星星眼地喊道:「兼桑!」
柳泉:「……啊哈哈哈,兼桑和大家,真可靠啊。」
一期一振面露擔憂之色地望著外形實在有點糟糕的女審神者。
「主人……」他那把清朗的嗓音微帶憂慮地喚了她一聲,「您……真的沒關系嗎?」
柳泉聞言低頭看了看自己。
「啊?沒事啊?我很好,放心吧∼」說著她還趁著其他人沒有注意這邊的機會,低聲開了個玩笑:「以前在新選組,有時任務來得急,衣服破了來不及補好就又要跑出去打打殺殺,相比起來今天戰鬥的時候至少穿的是新衣服啊∼」
然而一期一振卻沒有笑。
他漂亮的眉頭輕輕皺起來,低聲說了一句:「……可是現在您已經不是在新選組了啊。」
柳泉:「……誒?」
一期一振利落地把自己右肩的那件小披風解了下來,遞到了她面前。
「請暫時披著這個吧。……要是事先知道您的計劃竟然是這樣——」他的目光微帶不贊成似的掃了一眼地上破破爛爛的華美衣袍的碎片,「無論如何也會提前做點准備的——不會讓您就這麼……」
不知為何,柳泉突然產生了一種【不聽話又喜歡搗亂的學渣被溫柔又有原則的好學長批評了】的謎之既視感。
她訕訕地笑了兩聲,借著伸手接下那件小披風的動作打斷了一期一振下面的話。「呃……那個!謝謝……那麼我就心懷感激地暫時借用了……」
為了防止自己像個做了壞事的學渣一樣站在理應恭敬順從的家臣(霧!)面前乖乖聽訓、讓其他人看得一頭霧水的情形發生,她很快地把小披風往自己肩上披去。
也許是因為尺寸的緣故(?),一開始總是覺得披起來十分別扭。
正當她尷尬地想要伸手去扯再度滑下另一側肩頭的披風時,身後伸過來一只手,非常准確地及時把滑下去的披風拉住,然後拉住那一角重新蓋住了她的肩。
「啊哈哈哈哈,對於主殿來說,拿這樣的衣服還是沒轍嗎。」
一聽開頭那聲笑,柳泉就知道來者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8日:
總是感覺頭昏腦漲的……仿佛又要熱傷風了一樣QAQ
稍微來一點修羅場也可以的吧hhh
感謝一下今天投喂我的小天使們~~謝謝一個觀望者、CS菌和wllll~~(ゴ ̄3 ̄)ゴ╭∼
悠于 2020-12-26 02:17
第636章 【回歸篇之四】 59
果然, 下一刻三日月宗近就又給她出了一個大難題。
「一期君的這件小披風似乎太小了呢, 好像……反而給主殿出了個難題啊?哈哈哈。」
他笑眯眯地說道,替她拉住披風一角的那只手就那麼停留在她的左肩上,好像只是在盡忠職守地替她揪住隨時有可能滑落的衣角似的。
一期一振默了片刻。
……然後柳泉就看到了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幕,以至於她感覺自己的眼珠差一點從眼眶裡掉出來!
因為一期一振沉默之後並沒有多言, 而是把手伸向了自己上半身制服的領口!然後, 那戴著白色手套的手指靈活地開始一個個解著制服的扣子!
柳泉:……不不不會吧他是要把自己的上衣脫脫脫下來借給我穿嗎?!
雖然知道一期一振的制服上衣底下還穿著襯衫,完全不用擔心有什麼走光之危機,然而這一幕乍然在自己眼前展現時的衝擊力簡直超乎預期。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覺得臉頰一陣莫名發燒,慌慌張張地四下環視了一下,發覺並沒有人注意到這邊——藤原泰衡忙著指揮平泉的軍士收拾戰場、把政子夫人重兵押送下去「休養」;神子則忙著和八葉敘舊——於是她飛快地思考了一下, 認真地花了一秒鐘考慮要不要去和笑面青江借他身上披著的那塊白布。
然後, 她決定,有難題的話還是把難題轉嫁到別人身上吧——比如說, 讓兼桑背鍋什麼的。
「那、那個!我、我還是挺習慣新選組的羽織的所以兼桑你把你的羽織先借給我披一下吧!!」她飛快地一口氣喊道。
……幸好帶了兼桑出陣!這要是衣服穿少一點的話都無人可借, 場面就會僵持在這裡了!感謝兼桑!贊美新選組!【霧
一期一振解著上衣扣子的手指微微一頓。
和泉守兼定:「……哈?!我的羽織……?!」
一期一振那溫柔清朗的嗓音又響了起來。
「啊……原來如此。」
柳泉下意識條件反射一般地望向他——或許還帶著一點不得不謝絕對方好意的心虛感。
接收到審神者的目光, 一期一振忽然微笑了起來。
「……不, 比起來確實是更好的選擇, 對此我並沒有什麼怨言。」他溫和地說道。
……然而我並沒有責備你的意思啊?!
柳泉一瞬間感到了一陣莫名(?)的壓力。
——就如同現在一樣。
收回思緒, 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向三日月宗近解釋自己復雜的情緒。
誠然這個藤原泰衡對她並沒有好到讓人有被攻略的錯覺(霧!),然而他多少還是擁有一些從原作裡繼承而來的好感度加成的。
更不要說他的聲線對於聲控屬性的她來說也算是一種加分項。
對於一個任務對像來說,似乎到此也就足夠了。
然而作為審神者, 她為什麼要向自己所率領的刀劍解釋得這麼清楚呢?
完全不明白啊。
好像從不知不覺間開始, 三日月宗近就巧妙地在她面前建立了一種【你應該向我好好解釋你的一切決定這樣我們才能達成相互理解並且我才會好好與你合作】的氣場。
……不可理解啊。
當初明明是他砍了她一刀, 假如她不是有著系統菌加持的正牌玩家的話當場就會真的領盒飯啊!雖然那個讓他一刀砍上來的破綻是她故意漏給他的,但實打實地來了一回瀕死體驗的也是她——然而現在,為什麼變弱氣的一方反而是她!
一想到這個就頭痛。柳泉索性半真半假地用手按了按眉心,借著端起茶杯的動作用巫女服的寬大袖口遮住唇,側身對坐在她相鄰席位的三日月宗近低聲說道:「因為想到這個任務還沒有圓滿完成,難免有些焦慮……」
三日月宗近哦了一聲,持著檜扇掩住口,就像個真正的平安朝貴公子那樣,彎起的眉眼在檜扇上方透出一線看不透的笑意。
「不必擔憂。」在檜扇後露出的那雙笑眼之下,他的聲音卻是異常沉穩平靜。
「你所選擇的,就去堅信吧。」他說。
「因為和一味地感情用事相比,你在作出選擇的時候,會聽從於最高的理智——」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抹笑意和嘆息。
「這一點,也是我後來才明白的。」
柳泉:「……誒?!」
「……在箱館的時候,我和和泉守,都曾經錯誤地認為你暗墮的選擇是完全的感情用事。」他靜靜地說道。
「可是,當你被我砍了一刀以後……我才發現,那個世界的異狀漸漸地在平息當中。」
「然後,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故意讓我去砍那一刀的——」
柳泉猛然睜大了眼睛。這一刻她十分慶幸自己還拿寬大的衣袖遮掩著多半張臉,否則的話這種失態一定會被別人發現,到時候就不好解釋了。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落在她的臉上。然後,他又彎起了眼睛。
「……你是故意的。」並沒有追問她答案,他就嘆息似的得出了結論。
「我就知道自己的判斷沒有出錯——我當時認為以你的身手,無論如何不可能躲不過那一刀……」
他輕聲笑了,慢慢眯起了眼睛。
「哈哈哈,可真是把老爺爺嚇了一跳啊?」
柳泉:「……」
三日月宗近似乎在觀察著她的表情變化。片刻之後,他輕聲嘆息了一聲。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是為了維護那個世界的平安嗎?……除此之外別無理由。」
他試探似的盯著她低垂的眼。
「上一次,你為了維護一個男人,甘願因為改變歷史而暗墮……這一次,你又為了維護整個世界,甘願舍棄那個明明整顆心都已經被你握在手心裡的男人……」
他的嘆息聲隱藏在檜扇之後,刻意壓低了聲線,顯得愈發悠長。然而仔細聽一聽的話會分辨出來,他分明是刻意在利用著自己與小一聲線近似的特點,模仿著小一的聲線。
「雪葉君啊——真是又勇敢,又狠心——」他慢慢拖長了聲音,這麼說道。
柳泉:!?
「你忘記了那個人嗎?在那個世界死去的話,你還能夠回去嗎?又或者——」
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說著,在大廳四處點燃著的燭火的映照下,那雙蘊有新月之形的眼眸玩味地觀察著她。
「只要完成你在此的使命,你就有機會回去?這樣的話你才這麼拼命,顯得不惜一切代價?」
在他眼裡,已經放下了手臂、卻一直低垂著眼簾的女審神者的神情終於有了一點波動。
她抬起視線來,毫不退縮地回視著他,甚至唇角微微翹起,浮現了一絲微笑。
「並沒有那樣的事情。」她說,「上一次……是因為我任務完成得不夠好,所以並沒有得到什麼回去的機會……」
三日月宗近猛地挑起了眉。
「哦∼」他說,「所以你才來了我們這裡,是嗎。」
女審神者保持緘默。
天下五劍之一好像也並不在乎她是否保持沉默。他繼續笑著說道:「那麼,只要讓你完成任務完成得不夠好,你就永遠也回不去,是嗎?」
女審神者似乎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仿佛很震驚地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氣。
不過也許是經歷過太多驚悚(?)的場面,女審神者很快就恢復過來。
她重新端起了茶杯,優雅地以袖掩口,反擊似的朝著旁邊的老年人微微一笑。
「……假如那樣的話,我大概會連回到這個世界的資格都將喪失了。」她平靜地說道。
「啊……到時候,大概就要回歸最平庸的生活了吧。」
原本只是為了針鋒相對地說出來和這位腹黑老人家抗辯的,然而話到了嘴邊,女審神者卻顯得有絲感慨。
「回到那個有沒有我都一樣的家裡去,或者從那個家裡徹底離開,獨自一人住在一個小房間裡,找一份平常的工作,過上幾年,再考慮是這樣一個人單身到底,還是隨便嫁一個和我一樣的平凡的人,以後的半生就消磨在家長裡短的平庸煙火味裡……所經歷過的那些歷史,那些事情,那些最壯美的時刻,就像一場夢一樣——」
夜間的廳堂上,燭火搖曳。女審神者仿佛有點出神,聲音像是附耳呢喃一樣。
三日月宗近:!?
仿佛從未想過這個充滿勇氣的年輕姑娘背後的故事竟然是這樣,他微微瞠大了那雙蘊有新月的眼眸。
「即使這樣……你也要去選擇維護那些世界嗎。」沉默了片刻之後,他若有所思地問道。
女審神者似乎被這個問題所驚動,收回了思緒,轉過臉衝著他微微一笑。
「是的。」
她耳語一般地說道。
「我也……只能如此。」
「在一些時候,即使傷感,即使憤怒,即使會讓自己或別人痛苦……」
「即使犧牲友人,即使犧牲戀人,即使犧牲自己——」
「也只能,優先選擇維護這個世界。」
「這是,有人曾經教曉我的大義。」
三日月宗近:!!!
他在那一瞬間就奇異般地察覺到了一個事實。
這個教會她這種大義的人,並非是他所見過的,新選組的任何一個人。
盡管那些人也都是擁有著無上勇氣與信念的一時之英傑,然而她早在與那些人相遇之前,就已經抱定了這樣的決意。
「是嗎……」他微微頷首,忽然呵呵笑了起來。
「啊哈哈……真是羨慕那個人啊。」
女審神者:「……誒?!」
三日月宗近放下檜扇。那雙蘊有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眸仿佛反射著堂上燭火的熠熠光輝。
「……擁有能夠影響你決定的力量。」他說,然後轉過臉去,目光望向前方。
「他把你教得太好了……好得——無法輕易被人左右啊。」
女審神者:「……」
三日月宗近並未說完下面的未盡之言,只是轉而又呵呵一笑。
「啊哈哈哈哈,這可如何是好呢。」
作者有話要說:
7月29日:
我仿佛記得大家對爺爺身為男主角卻地位和戲份不對等,有些打抱不平hhh
那麼今天就刷一整章爺爺吧!
為了彰顯爺爺的男主角地位,讓他接近一下真相好了【泥垢
嗯,最後的那裡,影響妹子的人到底是誰呢w
第637章 【回歸篇之四】 60
那一晚在夜宴上, 藤原泰衡除了報告追討九郎一行人的院宣已被撤回一事之外, 並沒有過多地發言。
反而是神子和八葉聊得頗為熱烈。
寬敞的大廳上,夏夜溫潤的晚風從敞開的門窗之中吹進來。庭前的花木清香以及池中的水汽都紛紛散入廳內,在大家如釋重負的現在,這景像讓人心曠神怡。
九郎舉起酒杯。
「奧州的甘釀真是太棒了……可惜不能推薦望美和讓君喝奧州的本地酒……真是太遺憾啦。」
神子開心地說道:「……即使是這樣我們也覺得很開心了。」
和歷史上不同, 這裡的武藏坊弁慶心思細膩, 是八葉之中軍師一樣的存在。此刻他也含笑舉杯,附和了一句:「……平泉的春天,也非常美。記得從前曾經參加過賞櫻宴,花也好、酒也好,都是人間至美啊∼」
雖然他們在稱贊著平泉的花和酒, 然而坐在主人位置上的藤原泰衡卻看上去一點也沒有流露出愉悅的神色。
他只是保持著平常那種冷然的姿態, 啜飲了一口酒,似乎並沒有加入大家聊天的打算。
不過大家好像無需他的加入, 已經聊得風生水起, 氣氛活躍。
神子已經宣布了要和有川將臣以及有川讓兩兄弟一起回歸現世, 所以大家紛紛在議論著神子回歸現世之後, 自己的去向又該是如何。
HINOE在邀請著已經變成怨靈的平敦盛到熊野去看看, 最好是坐著他們水軍的大船到處航行看看風景。而敦盛好像也覺得, 作為怨靈既然是要最終消散的,那麼就消散在熊野清淨的空氣中,好像也不錯。
地之玄武裡茲老師當然是要回鞍馬山的, 九郎則認真地考慮著是留在平泉, 還是跟隨裡茲老師回鞍馬山隱居。
不過不管怎樣, 武藏坊弁慶都會追隨著他。
藤原泰衡高踞於主位上,他的左手邊是白龍神子和八葉,右手邊是懷著目的前來平泉的「泉御前」和她的「六花」。
只有他一個人是孤獨的。孤獨地坐在正中,孤獨地注視著兩方都聊得十分熱烈的人們。
他既不屬於神子的一方,更不屬於泉御前的一方。他並沒有真正能夠稱得上百分百信任的友人,他童年時一起長大的九郎,也只能算得上是成年之後就久未謀面的兒時的玩伴;他也並沒有真正足以在關鍵時刻全心依賴的、能力卓越為人可靠的家人,不得不在和政子夫人對壘的時候,反而選擇政子夫人和鐮倉殿送來平泉的女人作為合作對像……
而這樣孤立的印像,一直持續存在著。
從大社的戰鬥勝利以後,藤原泰衡其實從未再來正式拜訪過藤泉館。平安時代的婚俗裡「男方拜訪女方住處」以完成婚禮的規矩,顯然是不會再得到貫徹了。
從另一方面來說,作為「泉御前」,柳泉也沒有再受到過藤原泰衡的召見或傳喚。所以從大社的戰鬥結束之後的這二十天內,她的感覺都猶如在平安時代的平泉度假。
暫時不會有什麼急迫到必須賭上性命也要完成的任務,也不用再處處留神著完美出演一位迷失在盲目仰慕之中的高傲貴女——因為她演戲的對像現在擺出一副完全不記得還有所謂的「婚禮儀式」這回事的失憶症模樣,就好像這麼把頭藏進沙堆中,就可以忘記他被迫在「必須消滅鐮倉殿背靠的神明荼吉尼天」的前提下假裝深情的羞恥play一樣。
當然,他假裝不記得還有一個他差一點娶了的「泉御前」生活在平泉,並不代表別人也會忘記了這位「泉御前」。
藤泉館中,柳泉詫異地望著好像已經愈來愈適應假扮她身邊最為信任的家臣的三日月宗近。
「你說什麼?……鐮倉殿和政子夫人派人來接回『泉御前』?!」
三日月宗近怡然一笑。
「呵呵呵,正是如此。」他說,「今天一早,鐮倉殿的來使已經來拜訪過了。正巧剛剛您出門了,於是我就出面接待了他。」
柳泉:「……」
三日月宗近繼續說道:「雖然對方對我等的身份存有疑慮,聲言鐮倉殿並沒有像傳言裡所說的那樣派什麼家臣來平泉供泉御前差遣,不過我已經成功地讓他確信,我和其他幾位都是泉御前希望留在身邊侍奉之人,於是泉御前擅自使用了鐮倉殿的名義來搪塞藤原氏的責問,還請鐮倉殿對這一點多多諒解,哈哈哈。」
柳泉:「……」
……啊這個腹黑老爺爺其實就是在說,鐮倉殿派來的真 來使,對於這些付喪神們冒充的家臣產生了懷疑;於是他就巧妙地利用言語誤導了對方,讓對方誤認為這些刀劍的付喪神們都是「泉御前」在平泉長期被冷落的歲月中搜羅來的情人,只是借用鐮倉殿的名義來壓制著藤原氏父子倆對此不聞不問而已。
柳泉雖然覺得現在不是個吐槽的好時間,仍然忍不住發出了虛弱的抗議聲。
「不……別的且不說,國廣還是個小少年吧怎麼可能對小少年下手啊……你用這種借口搪塞那個什麼來使,難道良心不會痛嗎……」她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她其實原本也沒想讓他聽見,不過三日月宗近的聽力顯然和年齡不成正比。
天下五劍之一笑眯眯地說道:「啊哈哈,主殿,您不覺得這是個好借口嗎。……說得曖昧一點的話,對方往往就不會再追問,這正是應付棘手的問話之秘訣啊。」
柳泉:「……我一點也不想知道你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這種秘訣——」
三日月宗近笑嘻嘻地話鋒一轉。
「不過,我們現在要著眼的是鐮倉殿想要讓『泉御前』回歸鐮倉這件事。」他若無其事地正色說道,「看起來是您上次在大社的表現太出色,所以讓政子夫人印像深刻啊∼」
柳泉:「……」
「在鐮倉等待著您的究竟是什麼呢,一定不會是什麼溫柔的對待吧。」三日月宗近以一種看透世情的老年人的口吻慢悠悠地說道,「而且,既然您想要留在平泉等待下一次修正歷史的時機的話,鐮倉殿的傳召就不是什麼好事啊——假如他急於把明顯已經倒向平泉這一方的『泉御前』喚回去的話,也許您都沒有合適的借口滯留平泉更久一點;到時候,您打算怎麼辦呢?」
柳泉的那一臉吐槽不能的神情也逐漸消失了。
「現在已經是八月了。」她一邊努力在記憶裡翻找出上次系統菌給她科普的時間線,一邊慢慢地說道。
「在歷史上,這個時候鐮倉殿已經開始攻打平泉了吧。……整個八月都有可能發生『神子歸還』事件,所以——」
「啊對了,」她還沒有說完,三日月宗近就突然探手入懷,取出一封信。「這是剛剛那位來使托我轉交的書狀喲∼」
柳泉警惕地盯著那封信。
這種時刻,任何從鐮倉來的信件都不會是什麼好事。
「……是誰寫來的?!」
三日月宗近眯起眼睛。
「啊哈哈哈哈,是『泉御前』的生父,九條重信啊。」他緩緩說出了答案。
「大概,是遵循鐮倉殿的意旨,寫信給『泉御前』要求女兒歸來吧。」
柳泉:!!!
她頭痛地倒吸了一口氣,從三日月宗近的手中接下那封信,果然在疊成幾折的信紙背後看到了「九條重信」這個署名。
「……所以說,是想拿親情來壓我嗎!」她惱怒地說道,展開信紙匆匆瀏覽了一下,內容果然和她猜想的差不多,大概就是說女兒啊你在平泉既然過得不好,政子夫人回來之後也說那個藤原泰衡對待你是虛情假意,夫人在平泉逗留期間得到的情報是藤原泰衡看上去更加關注那個白龍神子,那麼你身為我寵愛的女兒何必還要留在那個鬼地方受苦,現在鐮倉殿和政子夫人為你物色了更出色的青年才俊作為新丈夫,就是鐮倉殿的外甥一條高能,絕對是比藤原泰衡更年輕出色的人選,雲雲。
柳泉:「……」
正當她感到一陣無話可說的時候,三日月宗近又笑著慢悠悠地開口了。
……往她脹痛的大腦補了一刀。
「呵呵呵……這個一條高能,在歷史上是幾年以後鐮倉殿為自己的長女大姬選擇的結婚對像喲∼」
柳泉:「什……!?」
三日月宗近笑著,再度往她的膝蓋上補了一刀。
「如果沒記錯的話,算起來……他今年只有十三歲吧?——正是主殿剛剛說過要嚴格避開的少年之年紀啊∼」
柳泉:「……」
誠然她知道這個時代的人們結婚都很早,然而這種怕什麼來什麼的幸運E還真是……讓人暴躁啊。
她嗖地一聲站起來。
仍然正坐在榻榻米上的三日月宗近,流露出刻意驚詫的神色,微微抬起頭望著她,用檜扇抵在唇邊,那個狡獪的笑意在扇後半遮半露。
「欸?主殿……難道急著要對這個小少年,呃……『下手』嗎?」他無辜地問道。
柳泉:「……怎麼可能啊!!」
她終於徹底暴躁了。
「不行,不能這樣坐以待斃。」她說,把那封信隨手掖進懷裡,邁步向障子門走去。
「我得去說服藤原泰衡把那個什麼來使轟回鐮倉去……或者去問問神子到底打算什麼時候回歸現世——」
「啊,據我所知,神子是在等待著那位平家的『還內府』確定日期喲。」三日月宗近坐在榻榻米的坐墊上紋絲不動,只是在她身後從容地說道。
「這些天,我也稍微打聽了一下……聽說那位還內府是在等待著從什麼地方寄來的信件,要確認對方的平安以後才能安心離開——」
柳泉猛地回頭。
「……平家!那是在壇之浦之戰裡幸存下來的平家人!有川將臣把他們安置在一個什麼隱秘的地方,一定是在等待他們報平安,自己才能安心離開!」她脫口說道。
三日月宗近好像一點也不驚訝她連這個都知道似的。
「哈哈哈,是嗎。」他說,「既然神子那邊歸期未定的話,您覺得自己可以說服藤原泰衡留下『泉御前』嗎。」
柳泉遲疑了一下。
「我覺得……很難。」她格外坦率地答道。
「然而我可沒空回什麼鐮倉啊。所以我必須去試試看。」
她咚咚咚的急促腳步聲一路在走廊上遠去,留在房間裡的三日月宗近放下了檜扇。
「那,就祝您好運吧,雪葉君。」
天下五劍之一用只有自己一人能夠聽到的音量輕聲說道,像是耳畔的低語。
「畢竟那位陸奧押領使大人,可是應該不會為了一個『泉御前』,再去魯莽地頂撞和反對鐮倉殿啊。」
作者有話要說:
7月31日:
很抱歉晚了一點,這一章作為過渡很不好寫,一想到廢了六千字我就內心一陣刺痛……
我又重新捋了一遍大綱,計劃是最晚後天就可以繼續打打打了【泥垢
打完以後差不多這個劇情就結束啦!然後我們就可以開始思考如何替一期尼帶回藥研的問題了hhh
感謝耐心的小天使們w
一點注釋:
望美就是遙3裡的白龍神子。有川將臣和有川讓是兄弟倆,都是她在現代世界裡的同學,在八葉裡分別是天之青龍和天之白虎。
HINOE是天之朱雀,是熊野水軍的別當藤原湛增。
平敦盛是天之玄武,這個時候已經是個怨靈了。
源九郎義經是地之青龍,武藏坊弁慶是地之朱雀。
「泉御前」父親信中提到的一條高能,是源賴朝的外甥,也是源賴朝後來為自己的長女大姬選擇的對像,不過大姬最後拒絕了和他結婚【。
根據遙3的設定,藤原泰衡在這個時候是22歲,所以泉御前的年齡就當作是16~18歲之間吧hhh
第638章 【回歸篇之四】 61
柳泉急匆匆地衝到伽羅御所, 生怕跑慢一步藤原泰衡就會爽快地應承那位鐮倉來使的要求, 把她這個煩人的側室遣送回老家去。
她在走廊上抓住一個侍人,追問藤原泰衡現在在哪裡。
結果對方帶著一種微妙的表情,用怪怪的眼神看著她,然後告訴她, 泰衡大人應該此刻是在自己的房間裡做准備。
雖然感到稍微有點奇怪——做什麼准備?為什麼做准備?——柳泉還是丟下那個侍人, 匆匆跑掉了。
伽羅御所的外圍還有許多侍人,然而愈是接近藤原泰衡的房間,走廊上就愈是空曠。不知道是不是不喜歡一大堆人包圍著或者時刻在旁窺伺的感覺,到了最後,只有走廊的兩端有侍人在旁守候, 最近的侍人距離藤原泰衡的房間也隔著大約二三十步遠。
柳泉發覺那個侍人正是藤原泰衡的親信, 平時若有訪客也大多是由他來安排的,就停在他面前多問了一句:「鐮倉那邊可有來使請求覲見?」
那個人猶豫了一下, 似乎有點礙口地答道:「……確有此事, 不過……泰衡殿回答說今日有要事待辦, 也許明日一早即可召見——」
柳泉:!!!
完蛋了那個人聽了鐮倉殿這種疑似自斷一臂的要求, 絕對會順水推舟同意的!!反正這算是鐮倉殿自家的窩裡鬥, 藤原泰衡犯不著在這種鐮倉殿在失去了「追索九郎」的大義名分之後、到處找新的理由打算發兵攻打奧州的敏感時刻, 還要為了維護她而把大好的一個新借口白白送給鐮倉殿,是不是?
柳泉著急起來,轉過身就咚咚咚地往藤原泰衡的房間飛奔過去。
她一邊跑一邊在腦海中竭力回想著系統菌當初給她普及的時間線。
今天是……八月幾號?!鐮倉殿在歷史上對奧州發動攻勢的日期又是八月幾號?!
阿津賀志山防壘……大木戶防壘……國分原……藤原國衡……高楯黑……平泉館大火!!
亂紛紛的各種名詞在她的腦海之中竄過, 像到處燃燒的小火苗一般在她的大腦中跳躍著。
莫名地, 她第一次出陣阿津賀志山戰役, 卻發現小山坡上席地而坐、背靠著一棵樹,用手捂住腹部傷口的藤原泰衡時的情景,也在她記憶裡浮了起來。
當時,她對他說:對不起,我救不了你……但是我會找出真相。
雖然現在他已經不可能記得她說過這麼一句話,然而她卻不可能隨隨便便當作這句話並不存在啊。
因為那是承諾。而諾言……是需要遵守的吧?!
柳泉一口氣地衝到了藤原泰衡的房間門口。
障子門似乎留有一條縫。柳泉也並沒有想太多——事實上藤原泰衡處理公務的時候另在他處,而且現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即使呆在自己房間裡也不太可能寬衣解帶,所以她想都沒想就推開門衝了進去——
「泰衡殿,請不要答應鐮倉來使的要求!!」她喊道。
幾乎與此同時,站在房間角落處一個漆櫃之前的藤原泰衡猛地回過頭來。
那個漆櫃是時下常見的黑漆為底、上面用金漆繪著仙鶴等吉祥圖案的樣式,櫃子並不很高,櫃門是半開著的;初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別。
然而藤原泰衡卻顯出一副被打擾的不悅模樣,氣急敗壞地順手啪地一聲甩上櫃門,轉過身來一臉惱怒地瞪著擅自闖入他房間的「泉御前」。
「你到底在做什麼?!」他怒氣衝衝地吼道。
柳泉愣了一下。
她的視力很好,所以她感覺自己在打開門的一霎那,看到的是藤原泰衡倉促把什麼東西塞進了那個櫃子裡的下意識動作。然而藤原泰衡反應得太快,她還來不及看清他藏起的是什麼東西,他就已經把櫃門甩上了。
……也許,是自己不應該看到的東西?
這個念頭剛剛掠過她的腦海,就聽見藤原泰衡冰冷的聲音。
「怎麼?這就是你有求於人的態度?」
柳泉又愣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其實聽見了她剛剛打開門的同時喊出來的話。
既然他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也並沒有繼續糾纏剛剛她貿然闖入的問題,她就索性直言說道:「抱歉,我並不知道你正在忙,是我失禮了。……不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能聽我講一講嗎?」
藤原泰衡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多少改變,他只是冷冷地盯著柳泉,片刻之後才慢慢說道:「……看起來你已經在我之前就得知了鐮倉來使的來意。」
這句話裡總感覺暗藏機鋒,不過柳泉選擇了簡單粗暴的忽視。
「那是因為鐮倉來使求見你不得,就轉而來了藤泉館拜訪我的緣故。」她露出一副坦蕩蕩的神色答道,「而我聽了他的要求之後覺得實在是難以接受,所以只能來找你——」
藤原泰衡聽著她的話,慢慢露出一個冰冷的笑容。
「哦∼?!」他的話語尾音微微上挑,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惡意。
「難道還有能夠難倒你的要求嗎?既然這樣的話,鐮倉殿究竟提出了什麼要求,就一定要聽一聽。」他譏諷似的笑道,「說不定很有趣。」
雖然知道今天八成是會遭到對方拒絕的,然而這種連要求的內容都還沒聽就被開了嘲諷的感覺不知為何特別糟糕。柳泉氣惱起來。
「鐮倉殿脅迫我父親寫信讓我回去!」她脫口而出,本來想把這件事包裝得讓人便於接受一點、把自己描述成弱勢的可憐蟲,好引起藤原泰衡惻隱之心的初衷也都拋到腦後去了。
藤原泰衡:!?
他看起來臉上也有一瞬間的空白,像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似的,表情非常驚訝。
「我不想回去!」柳泉大聲說道,目光炯炯地直視著藤原泰衡的臉,「請讓我留在這裡!」
也許是藤原泰衡並沒有想過她會這麼直接,很難得地,他的臉上有那麼一秒鐘掠過一抹愕然的神色。然而那抹幾乎令他OOC的表情只停留了一霎那就從他的臉上消失了,他的神色重新鎮靜下來,露出謹慎評估此事的深思表情。
「鐮倉殿……為什麼會突然讓你回去?」他慢慢地問道,謹慎打量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
柳泉沒好氣地答道:「大概是政子夫人向他告狀?說我對她無禮?所以想把我叫回去收拾我一頓,好替政子夫人出氣?」
不知為何,一抹微妙的笑影在藤原泰衡的臉上掠過。
不過他立刻就重新端起了嚴肅的神情,咳嗽了一聲,說道:「……或許是因為鐮倉殿終於明白聯姻一事是不可行的吧。政子夫人臨行前也曾經向我詢問此事,我已經當即對她言明——」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柳泉就聽到自己的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泰衡殿!神子大人和八葉已經出發前往無量光院!您吩咐的護衛也已經全數傳召而來,現在正在御所外等候您的命令——」
柳泉猛地回頭!
那張臉,她現在已經認識了。
她突然就忘記了自己是為什麼跑到這裡來的。
大腦裡只留下一個人名——河田次郎!——以及一個地名——
「無量光院」。
「怎麼——?你要出門?」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那麼鎮靜,那麼冰冷,仿佛瞬間就入了戲一樣,重新戴上了那副名為「泉御前」的面具。
藤原泰衡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又把視線投向門外被她的身軀幾乎擋掉一半的河田次郎的身影。
「啊。」他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說道:「行程不變,就那麼去安排吧。」
河田次郎應了一聲,偷眼瞟了瞟站在門口、顯得頗為不悅的泉御前,就飛快地退下了。
柳泉站在門口,幾乎把藤原泰衡能夠出門的唯一通路全部擋住。
她眼看著藤原泰衡從那個漆櫃前轉過身來,走到門邊的架子旁取下那根他在游戲裡也經常拿著的馬鞭,然後停在她的面前,微微皺了皺眉,顯然對自己的去路被她擋住這件事感到非常不悅。
「讓開。」他冷聲說道。
然而,泉御前擋在門口紋絲不動。
「真是太可惜了,神子要離開平泉啊——」她居然還拖長了尾音,似乎話中有話似的。
這種輕慢的姿態令藤原泰衡的眉心皺得更緊了。
「你不妨回去整理一下你的行李。別人的事沒有去管的必要。」他冷冷地說,「我很難相信你是真心惋惜這個,畢竟之前你還曾經公然對神子做出過失禮之事……」
他聽見她在微微一滯之後,輕聲笑了起來。
「想和神子做朋友可並不是什麼失禮之事啊。」她緩緩說道,「以前,我很羨慕能夠得到您關注的神子,所以想要跟她學習一下怎樣才能夠讓您關注我——」
藤原泰衡:!?
這種事,其實他並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然而不知為何,今天聽到她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把這種事說出口,卻讓他感到了一陣更深刻的心煩意亂。
「……說這種話完全沒有意義。」他勉強說道,感覺自己的臉繃得緊緊的,好像什麼表情都已經做不出來了一樣。
「正因為她是神子,所以才有被關注的價值——」
他說到這裡就停下了,像是確信她應該會很好地理解他話裡的未盡之意似的。
可是她卻好像壓根沒有注意到他話語裡隱含惡意的暗示一樣。
「那麼,甚至讓您推遲了與鐮倉的來使見面的重要事情,就是去為神子送行嗎。」她平靜地說道,橫身攔在門口,並沒有為他讓路的意思。
藤原泰衡冷哼了一聲,眉心危險地壓低了。
「……這些事都與你無關。」他語氣冰冷地提醒她。
「即使沒有神子,也不可能抹消你是被鐮倉殿派來此處的事實。——你只要知道這個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日:
抱歉今天晚了一些……因為想要表達出比較微妙的心理和情緒變化,然而這個比單純的打打打還要難寫【。
明天應該就會無腦打打打了hhh
一想到打完之後我就可以放心大膽地灑玻璃渣了就感到一陣愉悅【泥垢
說到玻璃渣……活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每一集都在狠狠地喂我吃玻璃渣嗎!這畫風跟花丸差得也太遠了吧啊啊啊
不行,我要去刷一遍花丸轉換心情【
第639章 【回歸篇之四】 62
說完這句話, 他就伸出一只手, 將那一側的障子門完全推開,露出一條通路,不再說一個字,而是掠過柳泉的身側, 大步流星地朝著走廊上走去。
柳泉猛然回頭。
「你要去哪裡?!」她喊道, 從齒縫間擠出一個詞來。
「……無量光院嗎?!」
藤原泰衡的腳步甚至沒有停下來。
他應該是聽到了她的聲音,然而他就那麼大步流星地一路在走廊上愈走愈遠。那身影愈是前行就愈是模糊,就仿佛要融化在今天白晝的燦爛陽光裡那樣。
柳泉氣得差點OOC地在走廊上用力跺腳。
「……啊啊啊氣死我了!!你這是欠揍嗎……中了神子的毒了嗎!!你醒醒啊你在游戲原作裡跟她又沒有感情線!!這麼著急去送死到底是為什麼!!」
實在氣得不知道該怎麼發泄才好,柳泉覺得自己不咆哮一頓簡直不行,於是一揮手飛快布下了靜音咒之後, 衝著走廊已經空無一人的盡頭一通咆吼。
事發突然, 之前並沒有聽說神子選在今日回歸現世,也就是說——她和手下的付喪神們都毫無准備。
……而且最糟糕的是, 因為她事先並不知道這個糟糕的ENDING會毫無預兆地上演, 為了防止自己作為「泉御前」在那之前就被強行押回鐮倉, 她今天出門前往伽羅御所之前還特意讓大家都出門去調查、探聽消息、提早做好應對布置了!
現在她唯一能夠慶幸的就是, 為了體現「泉御前」身為鐮倉來的貴女的排場, 她至少還帶了堀川國廣小天使作為隨從一道前來。
柳泉飛快地思考著。
……來不及了。她必須自己現在就趕過去, 最好是追上藤原泰衡一行人。其他人的話就讓堀川國廣回藤泉館去盡快召集,隨後趕到……為了追上藤原泰衡,她也必須在這裡弄匹馬來。至於以前的「泉御前」會不會騎馬?這種小bug已經顧不得了……
她一邊思索著全盤的計劃, 一邊視線下意識地在面前已經空空蕩蕩的房間內掃視了一周。
說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藤原泰衡本人的房間。作為「泉御前」, 她自己擁有一座藤原秀衡賜下的藤泉館,平安時代的婚俗又習慣於男方前往女方居所拜訪,所以她竟然一次也沒有親眼看到過藤原泰衡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
說起來也頗為平常,完全就是平安時代貴族的標准裝飾——甚至可以說,和當時通用的標准相比之下似乎還要更簡潔些。
柳泉後知後覺地想,這大概是因為……藤原泰衡平時其實會住在平泉館?伽羅御所說起來更像是一個辦公的場所而已……然而因為他的父親藤原秀衡不知為何被設定住在這裡,當秀衡過世之後,作為繼承人,他也就必須在這裡辦公和臨時起居什麼的?
想到自己上一次曾經不得不在這座意外精美的建築裡,和泰衡的父親藤原秀衡鬥智鬥勇,最後還親手刺殺了他,柳泉就感到一陣混合了黯然和愧疚的情緒。
這大概是因為她雖然殺過人,然而卻從未殺過無罪而不應該殺害的無辜之人吧。
她的目光忽然落到剛剛自己推開門時,藤原泰衡正站立其前的那個漆櫃上。
嚴格地說起來,那個漆櫃是個標准的所謂「二層櫥櫃」——底部是雙開門的普通櫃子,然後在頂部又加裝了棚架,便於放置一些常用的小物;櫃子上裝飾著精美的蒔繪圖案及螺鈿,棚架上鋪著紅色織錦,四角還飾有垂穗。
柳泉突然注意到那個櫃子的門似乎並沒有完全關好——也許是因為剛才藤原泰衡倉促將門甩上的原因,櫃門的下部門縫裡似乎漏出一角紅色的織物,像是被夾在了門縫中。
不知為何,她猶豫了一下,然後竟然暫時把去追藤原泰衡這個火燒眉毛的限時任務暫時拋到了一旁,鬼使神差地走進了房間,伸手打開了那個櫃子。
起初她好像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幫忙把櫃門關緊一下,畢竟藤原泰衡倉促關上櫃門也是因為被自己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然而當櫃門緩緩在她面前打開,露出裡面的物品時,她的眼睛卻愈睜愈大,最後嘴都微微張開了,面露愕然之色。
「這是……!」她不自覺地低聲喊了出來。
出乎意料地,那個櫃子裡並沒有塞滿東西。簡單的一些書籍和文具靠著櫃子的四角整整齊齊地擺放著,顯得極有條理;除此之外,櫃子的正中,擺著——
一套白衣緋袴的巫女服!
剛剛她看到櫃門下方漏出的一角紅色織物,正是緋袴的一個角被門縫夾住而露在她面前。
前面已經說過了,柳泉的視力很好。所以即使是被擺放在櫃子中,她仍然一眼就注意到了放在上方的那件白衣領口綴著的那個小小的梅花狀家紋——那個是她在入職之時,按照規定在時之政府的備案中選擇的、代表自己的紋樣。
時之政府會在發下的標准巫女服的領口和衣袖上臂處繡上這個類似家紋一樣的代表花紋,據說是——「審神者福利」之一?!
然而現在這個和鐮倉殿以及她的生父九條家的家紋都不一樣的梅花紋,卻出現在這套巫女服之上!
柳泉完全愣住了。
她慢慢地向那套巫女服伸出手去。觸摸到的織物,毫無疑問也和平安時代過於柔軟薄透的絲綢與其它織物不一樣。
……無論如何,現代技術下機器大批量織造出來的廉價織物,以及類似現世中的校服一樣大量生產配發的平價貨巫女服,根本不可能和平安時代貴族穿戴的服飾質感一樣。這是再明顯也不過的事情。
然而……藤原泰衡是如何得到這套巫女服的?!
柳泉這次前來的時候所穿的巫女服,還在藤泉館的櫃子裡妥善地收藏著。她也並未帶第二套替換的巫女服前來。
這裡的白龍神子說起來雖然也是穿越者,然而她所穿的標准服飾和審神者的巫女服也截然不同。從顏色、面料、式樣等等各種方面相比都完全不一樣。
……唯一的可能性,是上一次她在這個世界裡的時候,因為要謁見藤原秀衡,所以並沒有穿巫女服,而是穿著更華麗的裝束。然而當她來到伽羅御所,卻被算計和拜托來演那麼一場真實到可怕的戲——刺殺藤原秀衡,所以最後不得不倉促強行打開一條通往現世的傳送門而離去。
那一次,她穿來的那套巫女服,是遺留在藤泉館裡並未帶走的。
……然而!她的每一次降臨此世,在這裡的人的角度看來,都應該是已經抹去了他們對她以前所做之事的記憶;每一次降臨,都算是一次全新的讀檔重新開始才對啊!
換言之,她正在做的事情,放在現實世界中,就是游戲中的Save/Load大法。讀取一個存檔點,發現從那裡只能玩出BE之後,就退出;然後下一次再選擇另外的存檔重新游戲,在那個存檔中,每個游戲人物的命運、能力值、好感度,都因為並沒有走之前那條劇情發展線路而應該有所不同才對。
……然而,為什麼那套作為本應在上一次玩到BE時直接退出、並未存檔而隨之消失的數據——巫女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這次存檔裡?!
難道,這就是歷史開始改變、世界產生裂隙,兩個世界正在融合所產生的副作用?!
這種推論簡直驚悚。
柳泉簡直不敢繼續往下想。
……假如上一次她留下的巫女服被帶到了這一世,那麼她所做過的事情呢?!
這一次的藤原秀衡是死在誰的手裡呢?!是自盡?是強迫藤原泰衡弒父?還是——
柳泉感覺自己放在那套巫女服上的手都在微微發抖。
還有,即使這一次的藤原秀衡之死與她無關,但是上一次的藤原秀衡之死呢?!藤原泰衡是否還意外地保留有那一次的記憶?還是他僅僅只是因為在藤泉館中得到了一套真正的泉御前不會去穿的衣服而感到疑惑?!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現在,也不是應該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刻。
柳泉低下頭,看了看自己今天穿著的服飾。
是符合這個時代貴女的衣著,然而要作戰的話就嫌太繁復累贅了。
……幸好她在此發現了不得了的物品!
她探手伸向那套自己上一次留下來的巫女服,開始飛快地卸下自己外披的小袿。
幾分鐘以後,她已經換裝完畢。然後她收回手,砰地一聲重新把櫃門緊緊關上,再回過身,衝出了藤原泰衡的房間。
她的腳步在走廊上回響著。摒棄了風雅且合乎禮節的緩步行進,她跑得就像是街頭的平民小童一樣毫無風儀,且不顧一切。
當她不顧一路上侍人們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一口氣衝出伽羅御所的大門,正要去找地方搶一匹馬的時候,從門前停著的另外一駕牛車上,卻突然走下一個人。
那個人長著一雙銳利的眼睛,還有一張她並沒有什麼印像的臉——這就代表即使他在原作中出現過,也是NPC到不得了的邊角人物。
不過那個人很顯然認得她。
當他看到她從伽羅御所裡一路狂奔而出的時候,似乎微微怔了一下。當她因為門口兩駕牛車擋路而緩下了腳步之時,他及時出聲喚道:「……則子小姐。」
柳泉:!?
在平泉這個地方稱呼她「則子小姐」的人可謂是少之又少,少得讓她立刻提升了警覺度。
她腳步一頓,望向那個青年。
那個青年見她停了下來,似乎滿意地笑了笑,居然向她面前走了過來,停在她面前微微躬身致意,然後單刀直入地說道:「不知道重信大人托在下帶來的信件,則子小姐看過了嗎?」
柳泉:!!!
她的表情微微一緊,聲音也變得有些冷然。
「雖然已經看過了,不過我對嫁給一個小男孩並沒有什麼興趣。」她冷淡地答道,稍微模仿了一下藤原泰衡那副慣用的死人臉。
那個青年聞言微微一笑,似乎毫不意外聽到她的拒絕一樣;有狡獪且犀利的光芒在他眼中一閃而過。
「恕我直言……則子小姐,是想為奧州……和藤原泰衡大人,帶來更多的不幸嗎?」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日:
hhh這個神展開怎麼樣!【泥垢
明天開始玩家妹子正在大殺特殺【霧!
刀男國服的戰擴刷得我開始懷疑人生……我很想知道那些已經刷到1200戰的肝帝都是怎麼修的刀……
第640章 【回歸篇之四】 63
柳泉的表情微微一凜。
然後, 她輕聲笑了起來。
「呵呵呵……是想借此嚇阻我嗎?」她用一種微帶輕蔑的高傲口吻說道, 瞥了那個語出驚人的青年一眼。
「豈敢。」那個青年卻看起來很是從容。他直視著她,顯得十分坦率。
「則子小姐……是擔心自己曾經冒犯過政子夫人,所以不想回到鐮倉去,是吧?」他拿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態度, 娓娓動聽地勸說著她。
「然而, 鐮倉殿也好、政子夫人也好,都是則子小姐您慈愛的長輩。即使您被盲目的感情衝昏了頭腦,一時做出什麼莽撞的事情,他們讓您回去這件事,不正是說明他們已經寬恕了您嗎。」
柳泉:「呵呵。」
……信你才有鬼啊!源賴朝派你出使平泉就是因為你這張顛倒是非的嘴能在此地掀起風浪吧!
那青年看著她木著一張臉, 笑得更溫煦了。
「……何況, 假如您對藤原泰衡大人還有那麼一絲情分的話,就更應該回去了。」
毫不意外地, 他拋出了這個柳泉早就已經想到的理由。
「雖然法皇陛下已經暫時撤回了針對平泉無禮之處的院宣……然而我們誰也不知道下一次會發生什麼事情, 陛下的院宣又會什麼時候到來。」他充滿暗示之意地說道。
「您如果想替泰衡殿著想的話, 現在就不應該留在平泉。」他意味深長地盯著她。
「在鐮倉殿和政子夫人的身旁, 倘若沒有您的話, 那就沒有任何人會為泰衡殿美言……而且, 鐮倉和平泉之間,路途遙遠。假如兩地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傳到對方耳中的時候, 也難保不會因為傳遞時間過久而發生什麼誤會——」
緊盯著她陰郁的目光, 青年慢慢地說道:「……而要釐清誤會的話, 還有什麼人是比您更合適的嗎?何況,您拒不聽從鐮倉殿的傳召,難道是想激怒鐮倉殿,給庇護您的泰衡殿以及平泉惹來更大的麻煩嗎?」
柳泉其實很想說:我走後哪管他洪水滔天……反正那個時候歷史就會被導回正軌,平泉即使現在沒有麻煩,過上一個月還是會覆滅;我干嗎要理會源賴朝讓我做什麼——
然而,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到了嘴邊,她卻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藤原泰衡房間裡的櫃門下露出的那一角緋袴的衣料。
……會那樣地把疑似她留下的衣服藏在自己房間的櫥櫃裡,難道只是因為感到她這個人從頭到尾都十分可疑,想要留著這個證據,好證明她有罪嗎。
而且,假如他真的想要證明她有罪的話,自從大社之戰勝利以後都過去了快要一個月,他也已經以政子夫人為談判籌碼,順利地迫使鐮倉殿退讓、迫使法皇撤回院宣,暫時解除了奧州之危機;那麼他現在為什麼不來藤泉館捉拿她,就像是他父親過世的那一夜他驅動滿城的兵力包圍高館捉拿九郎一樣呢?
因為想到了這些,她的臉色不可避免地沉了下來。看在站在她對面的青年眼中,那就是即將屈服的標志。
……而九條則子果然也並沒有讓他失望。
她很快地掃了一眼他的臉,語氣森冷。
「那麼你明天見到他的時候,就說我願意回到鐮倉吧。」
雖然穿著奇怪而過於簡便的服飾,剛剛還從伽羅御所中狂奔而出,卻莫名地仍然保有身為貴女的高傲凌人氣場的九條則子,淡淡地這麼對他說出了他期望聽到的話。
正在此刻,他們身後傳來一陣馬蹄得得的踏步聲。隨即一個聽上去稍微年長些的男人聲音傳來。
「泰衡啊到底在做什麼……把我這個做兄長的叫來說有要事,結果自己卻突然出門了嗎!到底要我在這裡等多久——」
藤原泰衡的……哥哥?!
柳泉的腦海中心念電轉,已然翻出了這個人的相應資料。
藤原泰衡其實是秀衡的次子,然而他是秀衡的正室所生,所以仍然越過庶出的兄長 國衡,成為了父親藤原秀衡的繼承人。
所以……這個兄長,就是藤原國衡?將來會丟失阿津賀志山防壘和大木戶防壘,不但讓固守國分原本陣的藤原泰衡丟失了平泉之前的最後一道防線,且他本人也死於奧州合戰的奧州軍防御的總大將?!
那麼——
他的坐騎是不是就是本丸裡的老熟人……不,老熟馬,名駿「高楯黑」!?
經常因為兼桑討厭馬當番而貼心地跟兼桑對調內番的任務、所以做過很多次馬當番的堀川國廣小天使,下一秒鐘就肯定了她的猜想。
「是……是『高楯黑』啊主人!」少年又驚又喜地指著某個定點喊道。
柳泉一轉身就看到那個剛剛從馬上有些費力地翻身下來的大塊頭男人。
……能馱著這麼龐大的一個男人奔馳在山間的戰場上,「高楯黑」不愧是入選刀男馬廄的一代名駿啊!【哪裡不對
與此同時,堀川國廣的喊聲也引起了那個男人的注意。他同樣向柳泉這邊看過來,當他看到柳泉的時候,臉色一陣尷尬,混雜了某種不安,有點忐忑似的遠遠朝著她打了一聲招呼。
「那邊……是泉御前嗎?唔,某失禮了。實在是泰衡今天的傳喚讓人感到十分困惑,所以……」
他語氣有點遲疑地解釋著。
柳泉當機立斷。
「國廣,我要去阿津賀志山方向。你先回藤泉館召集其他人,然後盡快趕去和我會合!」
堀川國廣一愣。然而他當然知道分寸,立刻清脆地應道「是!」,隨即回身就跑。
柳泉也沒繼續浪費時間,衝上去對藤原國衡喊道:「既然如此,實在不應該!我這就去替您把他找回來!您的馬請務必先借我用一下!」
藤原國衡被她這一連串出人意料的台詞轟得有些頭昏腦漲。
他原本就不是十分聰明敏銳又善於靈活機變之人,否則也不會在歷史上的奧州合戰裡被居於劣勢的鐮倉軍一再偷襲啊抄了後路啊卻總是不知好好防範了。
他還沒來得及在頭腦中把這位弟弟的側室所說的連珠炮似的話語整理出條理順序來,就看到她勇猛地衝上來,順手就抄走了他手裡還松松握著的馬韁;然後一翻身靈活地躍上馬背,一揮手馬鞭就啪地一聲抽到了他愛駒的身上。
事發突然,在場的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位鐮倉來的貴女機動值能有這麼高。再加上她一系列的說話、奪韁、上馬、策馬飛奔離去幾乎是在片刻之內完成的,動作之迅速流暢,簡直像是行雲流水一般;所以大家竟然沒有一個人能夠反應過來,此刻也只能眼睜睜目送著她騎著那匹「高楯黑」,在街頭縱馬遠去了。
那位剛剛還在娓娓動聽地說服這位任性貴女的鐮倉來使:「……」
先是被弟弟放了鴿子、現在又被弟媳搶走了心愛坐騎的藤原國衡:「……」
他茫然地望了一眼那個面目陌生的青年,注意到了他身後那駕牛車,猜想他多半也跟自己一樣,前來伽羅御所拜見藤原泰衡卻被無情地放了鴿子;不禁大起同病相憐之感,同情地說道:「泉御前在平泉,就是我弟弟 奧州的總領藤原泰衡也要忍讓她幾分;不過,她並沒有什麼惡意的……既然泰衡不在伽羅御所,你也不要在這裡白白等候啦。回家去吧,假如泰衡回來的話他會再召見你的。」
那個青年果真也從善如流地應了一聲,看在他眼中就好像垂頭喪氣(?)似的登上牛車,轉身回去了。
……殊不知在這個精明得有點過分的青年眼中,奧州藤原氏的總領藤原泰衡行事如此隨心所欲、毫無章法,他的兄長、藤原氏軍隊的總大將之一藤原國衡又是個身形豐碩、頭腦簡單,連坐騎都能夠輕易被一個女人牽走的家伙,奧州危甚!鐮倉幸甚!
不過這些事,已經縱馬飛奔而去的柳泉當然是不知道的。
「高楯黑」不愧是一代名駿,擺脫了自己原本體態沉重的主人之後,它跑得更是飛快而腳步輕盈。
經過了之前的錘煉,柳泉騎馬的技能當然沒什麼問題;坐在飛馳的名駿背上,她的腦海裡卻開始思維到處發散。
高楯黑居然這麼棒……不知道小雲雀騎起來是什麼感受……因為她習慣於把馬都給大太刀加機動所以回去以後可以問問太郎……說起來平泉和阿津賀志山之間距離還不近吧所以這個同人世界的原作者到底是怎麼會把發生在平泉附近的「神子歸還事件」劃拉到阿津賀志山附近去的……?又或者說原作者本來寫的就是在平泉附近的山上發生的事件,只是因為時空融合的裂隙在阿津賀志山,所以這一個藤原泰衡穿過來替代歷史上的正主時也同樣降落在時空裂隙附近了……?那麼這一次,藤原泰衡受襲時的地點是會發生在阿津賀志山附近還是會發生在平泉附近?!
【平泉附近。】系統菌毫無預兆地突然亂入了。
柳泉毫無思想准備,手一抖,險些從馬上摔下來。
高楯黑一聲長嘶,及時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重心,拯救了騎主免於墜馬的危機。
柳泉後怕地長出一口氣,感謝似的輕輕拍了拍高楯黑的頸側,然後眉頭一皺,腦內咆哮系統菌:む你這樣是會害死人的知道嗎!!め
系統菌哼哼哼。
【難道玩家你忘了你身為玩家的特權嗎?】
柳泉一愣,才意識到它在說的是玩家的不死護身buff。
む即使是那樣沒錯,然而玩家摔個一血保護或者生活不能自理的話那還怎麼趕去完成重要任務啊!!め
系統菌冷笑。
【那麼,你現在像個沒頭蒼蠅似的亂撞就能正好撞到藤原泰衡被刺殺的現場嗎?沒有我指路的話你萬一去晚了,是等著替他收屍——】
「啊啊啊要指路就快點指啊!指完了順便去降下個神跡指引什麼的把那些刀劍也都引過來!我可不想孤軍作戰啊!」柳泉一看自己已經在荒郊野外、四下無人之處了,索性怒氣衝衝地放聲大吼了起來。
系統菌冷冷地回答道:【沒有那樣的功能。我可不能干涉玩家之外的人啊。我們也是有一整套工作規章的。】
「你們?你們除了為難我之外還能有什麼工作規章?!」柳泉的怒氣槽都要刷滿了。
「……好吧!那就快點先帶我去,然後讓我們指望國廣和青江的偵察值能夠及早找到正確地點吧!!」她沒好氣地吼道。
……然後,腦中就出現了一幅路線圖。
……萬一要是看不懂地圖的話怎麼辦!就不能人肉導航一下嗎!!
柳泉一縱馬韁,喊了一聲「駕!」,也不管這匹霓虹馬(霧!)能不能get這種異國語言,就衝了出去。
高楯黑不愧是歷史上擁有「奧州第一的良駿」之名的千裡馬,還有傳聞說它「能夠一日連續上下平泉附近的高山三次,而馬身竟毫無汗跡」——現在柳泉駕馭著它在山坡上的小樹林裡疾奔的時候,它也跑得輕快又飛速,如履平地。
啊藤原國衡真是老天送來的大救星!
柳泉一邊縱馬飛馳,一邊檢查著自己隨身攜帶的、可做武器的物品。
因為之前她是匆匆出門前往伽羅御所找藤原泰衡說鐮倉來使之事的,所以並未帶刀——平時她在平泉街頭出入,為了不崩泉御前的人設,一般也不會帶刀。
然而之後發覺藤原泰衡要去自尋死路——啊不,是給神子送行——這就有點棘手了。
藤原泰衡大步離開的時候,她還穿著小袿——也就是比十二單簡化一些,然而仍然繁復到必須穿著上衣、打衣、五衣和單這一大堆衣服的規定服式。
雖然之後意外在藤原泰衡房間的櫃子中找出了自己留下來的一套巫女服,解決了衣著的問題,然而武器的事情卻還要另外作打算。
藤原泰衡房間裡並不是沒有刀架。然而現在還是大白天,他的太刀是隨身攜帶著的,也就是說,刀架上是空的。
柳泉只來得及從他的櫃子裡摸走一把短刀。
……這可稍微有些棘手了,她不習慣使用短刀作戰啊……到了戰場之後要不要利用自己身為泉御前的威勢,從隨便哪個侍衛那裡硬搶一把太刀來用呢……在搶到武器之前要是短刀不方便的話能不能順便用一下自己那已經荒疏了好久沒有使用機會的無杖魔法呢……然而無杖魔法的話也只是能夠用一些諸如靜音咒幻身咒清潔咒之類的小把戲,大概石化咒就頂了天了那麼到時候萬一——
她的思緒突兀地中斷了。
因為穿過一片小小的樹林之後,這片連綿起伏的山勢忽而轉為向下延續、坡度平緩的走向。
而在下山的山坡這一邊,赫然有數十人之眾,在半山腰附近激戰著!
柳泉愣了一下,下意識一勒馬韁。
高楯黑長嘶一聲,微抬前蹄,由於之前的奔襲速度過快,它又往前奔了幾步,才收住了腳。
因為坡頂上傳來的這一聲馬嘶驚動了那邊正在廝殺著的眾人,有不少人都抬起頭來齊齊望向聲音的來處。
……其中也包括那位穿著藤紫色衣服、以左肩為中心披著上繪金色累累藤花圖案披風的長發青年。
當他看到她躍出林間縱馬而來的一霎那,仿佛非常吃驚似的,揮刀的動作都因而遲滯了一秒鐘。
然而她卻因此而睜大了雙眼,同時大聲叫道:「不行啊——危險——!!」
下一秒鐘,她已經拔出那柄從他櫃子裡摸來的短刀,卻並不是要參與戰鬥,而是——
唰地一聲,刀鋒破空之聲響起。
作者有話要說:
8月3日:
咦我竟然又字數爆炸了?本來還以為這周很忙所以干脆沒申榜,啊啊啊早知道的話就申一個了【抱頭
本來想貼張藤原泰衡的CG表示小鳥CV的都是帥哥!然而看來看去他的CG裡最好看的一張居然是神子把他抱住的場景【。
啊啊啊所以大家想看的話就請自行度娘吧【
想了一下還是人為給妹子制造一點障礙吧hhh
獨自出陣什麼的,一騎打什麼的【泥垢
順便解釋一下,歷史上的奧州合戰,論兵力是鐮倉軍占優,但是因為阿津賀志山防壘易守難攻,戰鬥開始後其實是鐮倉軍陷入了苦戰。後來是鐮倉軍翻過山頭從背後偷襲了奧州軍,才逆轉了戰局。所以妹子說藤原國衡腦筋死板,應變能力不夠【。
悠于 2020-12-26 02:17
第641章 【回歸篇之四】 64
在飛馳的駿馬背上, 穿著白衣緋袴的年輕女子, 朝著混戰的人群之中的某一點,驟然擲出那柄短刀。
長約八寸的短刀被她拿在手中,就仿佛一柄苦無那般。她左手綽住馬韁控制著座下的名駿,直起上身, 右手用盡全力將那柄短刀投擲出去——那是絕對要高於一般女性的力量, 以及對投擲方向和力度的精准把握與控制。
然而她趕到的時候實在是太遲了一些。
空氣中發出細小的「哧」一聲響,太刀的刀刃上閃出反射著正午時分日影的寒光。與此同時,藤原泰衡猛地向後一仰,連連退了好幾步;他胸前的衣襟被對手鋒利的刀刃劃開了一道深深的裂口,仿佛有什麼懷中藏著的物品隨之滑落下來, 似乎被劈作兩段。
藤原泰衡「呃!「地低叫了一聲, 下意識地用空閑的左手掩住胸口;然而,為時已晚!
下一刻, 極低的「篤」的一聲繼之響起, 在空中飛行的短刀准確地刺入那個襲擊者的後背。雖然短刀的力度到此已經被長距離的飛行消磨得差不多, 仍然足以讓那個人發出一聲慘叫, 伸手去背後想要捂住被刺中的傷口。
不過他沒有機會了。因為他面前的藤原泰衡倏然瞪大了眼睛, 顯示出了衝天的怒意, 回手一刀刺向對手的心口——
那個襲擊者發出一聲慘叫,就撲倒在地,沒了氣息。
藤原泰衡剛剛來得及在那個人倒地之前及時抽回自己的刀, 就聽到身側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他剛剛轉過頭去, 就看到那個騎著馬的女人朝著自己的身邊奔來。
她愈是接近, 他就愈是看得清楚——她騎的居然是他的兄長國衡的那匹「高楯黑」!
藤原泰衡:「……」
而在他還在無語之時,她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馬蹄尚未完全停下之前,她已經從馬背上一躍而下,身姿極為輕盈飄逸。
藤原泰衡木著臉望了她一眼,雙眼瞬間睜大了。
他呆呆地盯著她——身上的服飾,盯了足足三秒鐘。然後又仿佛忽然記起來自己正處於危境,不是發呆的時候,於是很快移開了視線,倉促地俯下身去,撿起了先前因為前襟被劃裂而從懷中掉落於地的物品。
柳泉因為好奇也跟著他的動作看去,這才發現是——已經被劃做兩半的一張紙。紙上仿佛寫著一些字,不過在她這個角度看過去,什麼都看不清楚。
柳泉:?
難道是什麼重要情報?還是要趕去無量光院送給神子的臨別贈言?……要說是情書的話那他就太OOC了,這個選項還是先忽略掉吧……
忽然,她聽見藤原泰衡那熟悉的、冰冷的聲音。
「你來這裡干什麼?」
他表現得就好像她剛剛並沒有幫過他的忙一樣。他一臉嫌棄地瞪著她,滿臉防備之色似的,順手把那兩半寫著字的紙張重新掖回懷裡,再緊了緊被劃破的胸口衣襟,重新站起身來。
不過剛剛隨著他俯身去撿拾那張紙的動作、也一道彎下腰去的柳泉——不,九條則子——卻並沒有隨之起身,而是探手過去,直接從那個倒在地上、剛剛被他們兩人聯手解決了的偷襲者手邊,撿起了那個人之前使用的那柄太刀。
藤原泰衡:?!
「你想……干什麼?!」他從齒縫裡擠出這個問句來。
不過九條則子很顯然並沒有好好回答他的意思。她拎著那柄敵人的太刀直起身來,翻手來回看了看那柄刀,笑眯眯地點了點頭說:「真是一把不錯的好刀啊。隨隨便便一個人都能拿著這麼不錯的刀來刺殺奧州的總領嗎?……這還真是讓我長了見識啊∼」
藤原泰衡:「!你——!」
他其實也知道這不是跟她生氣的好時機。她說得也很有道理。
今天他帶著一隊為數不多的侍衛縱馬奔馳到這裡的時候,原本只是想著無量光院已經很接近了,現在趕過去的話也許還來得及,一路上天空中也並無異狀,而假如神子要回歸現世的話那麼她一定得召喚出白龍許願才行,所以說現在還趕得上——
然後,路旁的樹林裡就跳出了這麼一大堆伏擊他的家伙。
他們口口聲聲說著是受了前任總領秀衡殿恩惠之人,所以對傳聞中因為急於繼承奧州藤原氏的勢力而刺殺父親的藤原泰衡感到十分痛恨。他對他的父親所做的大逆不道之事,也必須被報復在他自己身上才行,這才是天理——
哼。什麼天理,什麼恩義,什麼大逆不道,不過都是借口。
藤原泰衡對此嗤之以鼻。
他當然心裡清楚,父親一去世,奧州就有許多人蠢蠢欲動了。而他還太過年輕,確實沒有達到父親當年足以控制整片陸奧之地的那種威勢和影響力,雖然終於把控了整個奧州的軍務,然而鐮倉殿又步步進逼……在這種情況下,奧州有一些人心思浮動,有人想改換門庭、有人想取而代之——總之,什麼樣卑劣的想法都會湧現出來。
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會坐以待斃。
只要……只要過了今天,讓他好好地送走神子,了結了一樁掛心之事以後,他就可以把那些已經困擾了自己一段時間、讓自己心煩意亂的事情都統統拋到腦後,騰出手來整頓奧州的軍務,承擔起作為總領應該擔負的責任,和鐮倉殿周旋到底。
他雖然不太明白那些讓自己心煩意亂的事情到底由何而來、又都是些什麼,然而直覺告訴他,只要見到神子回歸現世的那種場景,就一定會得出答案。
可是,他必須得通過眼下這一關,才能論及其他。
他知道這多半是針對自己的一場陰謀,但是他沒有想到這陰謀選在今天發動。
他也沒有想到當這個陰謀將他陷於其中的時候,最先趕來救他的,是九條則子。
……或者說,為什麼她會追上來?是因為也想去為神子送行?還是出於某種復雜的情感所以想要在場親自監視著他與神子的道別?又或者——
她是早就知道今天會有人襲擊他?所以——?
然而,這也說不通啊。
她想讓他死的話,在大社的時候不要對他加以援手不就可以了?甚至她都不用自己動手,只要在政子夫人邁入大社的時候出聲示警,就可以在保證自己安全的情形下將他置於死地。
九條則子,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察覺到自己有一瞬間的走神,藤原泰衡忽然惱怒起來。那種怒火混雜了對自己的嘲諷和自責,以及對九條則子的行為感到困擾和難以理解的情緒,讓他的表情一瞬間看起來更為冰冷了。
「哼,」他冷冷地說道,「從以前起就一直是這樣。盡是在做些蠢事。」
九條則子有一瞬間看起來非常驚訝。她的右手裡握著那柄從敵人那裡撿來的太刀,左手叉著腰,露出有點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是在說我嗎?!」
藤原泰衡哼了一聲。
「參加戰爭最後的結果無非是白白送命。像你這樣的家伙又能做到些什麼?」
九條則子也學著他,哼得比他還大聲。
「哼哼哼,我不是剛剛救了你一命嗎?怎麼就能說我什麼都做不到?」她反唇相譏。
藤原泰衡:「你……!你別太自以為是了!」
她的反駁充分顯示了她的愚不可耐和冥頑不靈,看上去就像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幼稚小孩子為了一丁點僥幸占了上風的優勢而沾沾自喜一樣;在他冰冷的外表掩蓋之下,他心中的怒火燃燒得更加熾烈了。
然而倉促之下,他們也只來得及對飆上這麼兩句話,就又重新開始了和那些居心叵測的刺殺者們的戰鬥。
……不時會聽到藤原泰衡的怒吼。
「喂!注意你的身後!不要老是想著投機取巧!」
……以及九條則子清脆的反擊聲。
「啊啊知道啦!這些人不是來刺殺你的嗎!你還是自己多小心些吧!」
然後就是一連串刀刃相交的金屬碰撞聲,鋒利的刀刃切入人類血肉的、令人牙酸的沉悶聲響,以及雜亂的腳步聲、衣襟相錯發出的悉索聲、風聲、人在瀕死之前發出的慘呼聲——
「啊!!」
然後是女性的輕快語聲。
「很好!又解決掉一個!」
藤原泰衡:「……」
他現在覺得自己好像應該很吃驚。然而回想一下她在大社與荼吉尼天召喚出的怨靈和怪物們英勇作戰的姿態,又覺得自己應該毫不吃驚。
和那時一樣,她穿著不成體統的衣服,手裡牢牢握著一柄對於女性來說應該稍有些沉重的太刀,用一種令人信服的、嫻熟而富有章法的姿態一次次揮舞下去,利用自己輕盈的體態和快速的反應來規避力量比自己強大的對手氣力沉實的攻擊,搶先在對方攻擊自己之前預判對方的招數並作出有針對性的反應,有時甚至不惜冒著被砍中的風險、也要搶到更佳的攻擊時機和角度,那張平時總是帶著一絲漫不經心的傲慢的美麗臉容此刻繃得緊緊的,秀氣的長眉微微壓下,目光中放射出銳利得如同手中刀劍一般氣勢凌人的光芒。
埋伏在這裡准備刺殺他的人有至少二三十人。而他今天只帶了七八位護衛和隨從。原本以為只是一次前往無量光院的、普通的活動行程,現在卻變成了隨時會收割他生命的噩夢——
直到,這個他應該比誰都要認真防範的女人,乘著明顯是從他兄長那裡搶奪而來的良駿,衝出山坡頂的林間,朝他飛奔而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茫然地產生出了一個十分奇怪的念頭:既然鐮倉殿把她教導得如此出色,那麼……把這樣一個人只是嫁給他做個側室,難道……不覺得浪費嗎?難道在鐮倉殿心目中,奧州藤原氏的地位已經重要到了這個地步嗎?
他格擋住一個面目模糊的行刺者砍過來的刀刃,又手臂蓄力、慢慢地翻轉手腕,強行架住對方的刀刃將自己手中的刀轉了個角度,然後一撤手,趁著對方失去重心之機,干脆利落地將刀尖送入了對方的胸膛。
他冷哼了一聲,從倒地的對手身上將刀抽回,一甩腕抖去刀鋒上的血珠,再趁著暫時無人攻擊他的空檔下意識掃了一眼也在戰局之中的九條則子——
這一眼不看則已,一看之下差點讓他腦海之中繃緊的那根弦啪地一聲繃斷。
作者有話要說:
8月4日:
抱歉今天晚了一些,一開始寫的打鬥場面有點……感覺不夠意思【。
今天去聽了一遍遙3的抓馬,感覺泰衡其實真的是個內心很認真地替友人著想的人,然而別人總是不太領情【霧
其實他很好啊!角色歌也巨好聽!薄櫻鬼卷最後結尾時的那首歌,其實就是泰衡的角色歌w
第642章 【回歸篇之四】 65
因為……那個女人居然正在對戰一位幾乎高出她一頭的大男人, 而且還居於劣勢, 打得頗為吃力,有幾次差一點就要被對手砍中了!
起初她礙於他們現在正在戰鬥的地形是山坡上,所以忽高忽低、並不平整的腳下地面也帶給了她一定的妨礙。尤其是她對戰的時候是處於山坡的下方、而對方站在比她高一點的地方,所以敵手憑借著男子的力氣和居高臨下的地勢, 對她進行壓制, 一時之間居然她也討不到什麼便宜。
然而就這麼認輸的話當然也是不行的。傲慢的鐮倉貴女和對手周旋了幾個回合,好像在緩慢地誘導著對方移動位置。
不過對手看到她剛剛大發神威地連斬了己方兩三人的身手,當然也不會輕易上鉤。他露出警惕的神色,不管對面的女子怎麼閃來閃去,就是打定主意要占據山坡上方的優勢地形, 對她進行壓迫, 使得她沒法那麼順暢地使出什麼讓人感到匪夷所思的妙招來。
他這種策略也確實有那麼短短一段時間發揮了作用。對面的女子好像一時之間對他居高臨下的壓迫式攻擊有點束手無策、只能招架,居然步步後退, 被他逼入了道旁的林間。
這裡仍然是山路, 道旁生長著稀疏不一的植物。往深裡去自然是茂盛的樹林, 然而在接近山路的地方, 林木的間距要稀疏得多, 樹木之間生長著低矮的雜草和灌木, 間或還有不知名的野花。
若是平時來踏青的話當然也稱得上有幾分野趣,但現在這裡則是步步殺機四伏。
男人發出得意的哼聲,一步步將面前年輕又美麗的女子逼迫進了道旁的樹叢中。愈來愈茂盛的林木很快將他們的身影遮掩得只余下影影綽綽、若隱若現的輪廓。
藤原泰衡在十幾步之外的地方看到了這一幕, 一瞬間不知為何感到五髒六腑都翻騰起來, 就活像是她剛剛出現的時候, 那個卑劣的偷襲者一刀真的砍傷了他的腹部、刀尖深入腹腔,把他的五髒六腑都翻攪了一遍似的。
他疾步衝下那一段緩坡,徑直衝入林間,好像在那一瞬間忘記了謹慎地思考這是不是鐮倉殿送來的泉御前與那些行刺者聯合起來演的一場戲,要騙他上鉤,迫使他孤身一人進入不知還有沒有埋伏的樹林中——
然而他下一刻就看到那個他熟悉的身影慢吞吞地從林間向外走出來。
她走得有些慢,空余的左手還按在腰間,像是因為力竭而感到那個部位抽痛一樣,一邊喘息著慢慢行走,一邊按著腹部那個抽痛的地方,露出有些齜牙咧嘴、毫不優雅的愚蠢神色。
他握著太刀,站在道旁樹林的邊緣,看著她就那麼歪歪斜斜地走出來,一路上還經常要因為錯落的藤蔓和灌木的枝杈擋路而繞道,走得簡直可以算是磕磕絆絆,醜態百出。
即使這樣她也來支援他了;然而他並沒有因為這一事實而感到有多麼感動,反而氣得整個腦袋都在嗡嗡響。
「哼。……像你這種目光短淺而不會去謹慎考慮其它事的家伙,一旦碰上戰鬥的話就根本活不下來的這種結果,還真的就是一目了然啊。」
她還沒有完全走到他的面前,他就這麼迫不及待(?)地開起了嘲諷。
她好像顯得有點吃驚,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睜圓了眼睛瞪著他。
「……誒?!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在一瞬的怔愣之後,她完全不肯吃虧,當然也不會乖乖低頭聽訓,立刻反擊。
這種惡劣的態度就更令人憤怒了。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聲音都幾乎提高了八度。
「……好,想送死的話就盡管去好了。照你這種嚇人的行事風格,最後慘死在荒郊野外的時候,就徹底後悔去吧。」
他的聲音裡帶著冰冷的憤怒,還帶著一抹犀利的嘲諷,就像是對她的愚蠢行徑實在看不過眼似的。
不知道他這兩句話中是什麼地方觸動了她的神經,她露出驚愕的神色,喃喃說道:「……你說什麼?」
她好像示弱了。可是這種示弱並不能讓他感覺更愉快些。於是他沿著自己的心意,繼續說出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你想要學著神子的樣子去打打殺殺嗎?你有像她一樣的神奇力量嗎?能夠驅使白龍這樣的神明聽從你的意願嗎?你有像八葉一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對你忠心耿耿,不惜為你犧牲一切的部下嗎?……今天你那些所謂的『六花』在哪裡?難道他們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你出門來送死而不加阻攔?」
他重新恢復了冷靜的語速,然而他這一大段的台詞之長、一重接一重的反問之咄咄逼人,前所未見,簡直像是在崩人設。
九條則子:「……」
她仿佛沉默了更久一點的時間,才慢慢回答道:「……這些,一點都不重要。」
藤原泰衡氣到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嗡的一聲,真的想掐死這個長了一顆徒有美貌、卻毫無理智的木頭腦殼的女人。
「喂!就不能更聰明一點嗎——」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她駭然變色的臉。
「小心背後——!!」她厲聲喝道,聲音尖厲得如同快要破了音。
藤原泰衡飛快地作出了反應,及時一側身。
一柄太刀的刀鋒擦著他的左肩外側唰地一聲掠了過去。
雖然躲閃還算及時,但由於並沒有事先作出預防,他的手臂仍然被偷襲者鋒利的刀刃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他痛得悶哼一聲,下意識伸出右手去捂住傷處。
幾乎在出聲示警的一瞬間,他就看到,她開始用比剛才敏捷得多的速度向著他的方向奔跑。
一路上她直接輕盈地躍起跳過盤結在地上擋住道路的藤蔓、碎石和樹木的枝杈,偶爾會因為踩到地上不平之處而略略歪一下身軀、又很快控制住自己身體的重心,繼續跑向他。那雙愈是接近就愈是能夠看清的明澈眼睛睜得大大的,像是裡面除了作為目標和終點的他之外別無他物——
下一刻,他聽見自己腦後有太刀揮下的聲音,唰的一聲,帶起一陣鋒銳冰冷的風。
藤原泰衡:!!!
幾乎與此同時,他聽見她脫口喊出——其他男人的名字。
「三日月!」
藤原泰衡猛地回過頭去。
身穿藍色狩衣、發間飾以金色流蘇發繩的美男子,此刻收起了平時那種溫和優雅的風儀,目光凜然,身姿挺拔,不知何時出現在那個偷襲者的身旁,一刀揮下。
他所感受到的那陣風,實際上是這位被她喚作「三日月」的男人揮刀的時候帶起的風。
他記不起來這個男人——以及和這個男人一起的其余五位——是什麼時候出現在九條則子身邊的了。
然而,現在在他的印像裡,卻是這個男人永遠站在九條則子的身旁,用一種微妙的、令人不適的眼神注視著她的樣子。
那種眼神讓人感覺有些奇怪,就仿佛在那副溫和的、雲淡風輕的表相之下,那個人對九條則子懷有著更為深刻的執著。
那個人好像並不是要對她不利,然而那種微妙的、站在距離她比別人更近之處的熟悉感和彼此理解的程度,仍然讓旁觀者——比如他——感到一陣令人不快的陌生,和微妙的被排斥在外的不悅感。
現在,那個男人出現在他的身後,及時斬殺了偷襲他的人。受到了這樣的恩惠,原本應當道謝,然而藤原泰衡卻覺得自己好像一點也不想感謝對方。當然,對方好像一點也不介意沒有從他這裡得到什麼感激之情。
那個男人越過他的肩頭,朝著他面前的九條則子微微一笑。
「哈哈哈。及時趕到了啊,主人。」
然後,他看到面前的九條則子也露出了笑容。
「幫大忙了啊,三日月。」她的聲音頗為愉快。
那位被她稱作「三日月」、然而對別人卻聲稱自己姓「三條」的美男子,微微一抖手腕甩去刀刃上的血滴,繞過藤原泰衡,走到九條則子身後,才向著藤原泰衡微微頷首致意。
「泰衡大人,請放心吧,現在的局勢已經在掌控之中了。」他用著那把和藤原泰衡的聲音十分相似的聲線,含笑說道。
「余下的幾個敵人,很快就會被我們肅清。……那麼現在,您打算做什麼?」
那位姓「三條」的美男子微微彎起眼眉,充滿暗示性地提醒他。
「是否還打算繼續趕去無量光院,替神子送行?」
藤原泰衡不知為何忽然覺得一陣心火上升,煩躁不堪。
「……這是自然。」他硬梆梆地回答道。
然而那位姓「三條」的美男子好像一點也沒有被奧州的總領的怒意所影響到似的,仍然露出一個溫和從容的笑意。
「啊哈哈哈。沒有被這種卑劣的陰謀所影響到的話,那是最好的了。」他微微一頷首,就好像真的覺得是這麼回事一樣。
藤原泰衡總覺得這個人說的話有哪裡微妙地令人不爽,然而仔細一想,這個人的措辭又自始至終斯文又有禮,簡直無可指摘。
結果這個人的下一句話就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
「那麼,肅清這裡的殘敵之後,既然使命已經完成,主人也就可以放心離開了吧。」
那位聲稱自己只是泉御前的家臣,卻無論是身手還是心智都優秀得令人印像深刻,簡直像是殿上人的美男子,緩緩地這麼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8月5日:
這一章妹子是假裝中計,故意退進小樹林的,因為她想用魔咒盡快搞定對手,然而這一幕可不能讓其他人看到啊。
因為使用了泰衡的視角,所以就沒有寫出妹子在樹林的遮擋下先是一個昏昏倒地,然後再補刀的場景w
然後泰衡訓妹子的台詞,有兩句來自於遙3的抓馬,他就是那麼噴打算去參加源平之戰的九郎的hhh
第643章 【回歸篇之四】 66
那一刻, 藤原泰衡突然明白了這個美男子的言辭和態度之中, 是什麼令人感到不快。
因為那個人的言語和語調之間,處處都在暗示著「我與泉御前才是同一個陣營的」這樣的事實。
那些恭謹有禮的措辭,斯文溫和的風度,全部都是一種不動聲色的暗示, 在不知不覺間就使用「客套」和「禮節」這樣的東西, 將他和九條則子之間劃出了一道疏遠的鴻溝;就像在無聲地告訴他,他和她永遠也不可能成為同一個陣營的人,即使曾經並肩戰鬥過,即使達成過互相理解,然而最終那一切都只是白費力氣;即使她不再是鐮倉那一方的人, 但也不會是奧州這一方的人, 不會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人——
藤原泰衡冷著臉,直接略過了和這位令人不快的美男子對話, 把目光投向站在他身旁的九條則子。
「不要躲在別人身後。……假如有話要對我說的話, 你就自己來說。」他冷冷地說道, 目光直視著因為經過了一番艱苦的戰鬥、因而外形稍嫌凌亂的她。
她的目光閃了閃, 並沒有立刻開口。
這個時候, 堀川國廣小少年忽然按著腰間的脅差, 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
「主人!」他聲音清脆地向她報告道,「殘敵都已被肅清。泰衡殿的隨從之中有三人重傷,兩人陣亡!現在要怎麼辦?」
怎麼辦?
她又把目光投向奧州藤原氏的總領, 以眼光示意「現在你說該怎麼辦吧」。
結果對方無動於衷。那雙深色的眼眸緊緊地盯著她, 仿佛持續著剛才怒氣衝天的氣場, 等著她開口似的。
她只好咳嗽了一聲,不得不開口提醒他道:「……您的隨從,現在已經沒有幾位了吧?」
藤原泰衡微微皺起了眉,似乎把這句友善的提醒誤認為是想要阻止他前往無量光院的險惡用心;他冷冷地答道:「即使那樣我也一定會去無量光院。」
九條則子大聲地嘆了一口氣,顯得非常傷腦筋似的,垂下視線表情好像痛苦萬狀地思考了一下,然後無可奈何似的說道:「……那麼,只有我和……呃,我的『六花』一道護送你去了。」
她身後那位姓「三條」的美男子臉上的笑容猛地一滯。
「……什麼?」
那位腰際只佩著脅差的小少年:?
藤原泰衡更是震驚。他睜大了眼睛,像是完全不能理解這個女人口中說出來的每一個字一樣,喃喃地反問道:「……你說什麼?你不是不想……」
九條則子苦笑了一聲。
「……啊,就當我是對無量光院很有興趣,想看一看那裡的景色吧。」
藤原泰衡:「……」
很難得地,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露出什麼表情才合適。
剛剛他還在因為那位姓「三條」的美男子說著令人生氣的微妙言辭而感到不快,因為那個人的言辭忽然讓他想起了平泉城裡飄蕩著的傳言,說泉御前的「六花」其實都是很得她歡心的情人,只不過為了掩人耳目才借口是鐮倉殿送來給她的家臣而已……
然而這一刻,他卻忘記了那樣惡意的傳言。
他極力繃緊自己的臉,因為不這樣做的話感覺好像自己的臉就會瞬間垮下來,而垮下來之後那張臉會擅作主張地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呢,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梗著嗓子,壓低聲音,簡短地說道:「……隨你。你想去的話就去吧!」
說完,他轉身就大步流星地走回山道上,一邊走一邊喝道:「河田!河田在哪裡?!清點一下我們這邊還有多少人能繼續行動?派一個人回去報信,讓他帶人回來把傷員和遺體都運送回去!」
河田次郎那畏畏縮縮的聲音隨即遲疑地響起。
「……是、是!可是……泰衡殿,我們這邊原本就只剩下三個人行動無礙,可以跟隨您繼續前往無量光院了……現在又要分出一個人回城報信,那麼您身旁就只剩下……」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個女性的聲音,尾音裡帶著一點傲慢的氣息,微微上挑。
「哦∼?!河田君的意思是,泰衡大人身旁不能只有我的隨從護衛嗎?」
泉御前也從道旁的樹叢裡走了出來,順手啪地一聲把那柄拾來的太刀隨手丟棄在腳旁,冷冷地站在那裡盯著正在向藤原泰衡報告的不識相的部將。
「你對我所信賴的家臣們有什麼看法?還是說……你覺得我不可信,所以我的家臣們也同樣不夠可信?」
傲慢的貴女咄咄逼人地追問道。
河田次郎立刻就感覺自己的背上機伶伶出了一後背冷汗。
「不……在下並沒有……」他分辯道。
然而泉御前壓根就不聽他的辯白。
「你是打算阻止我也去無量光院嗎?哈,笑話!在奧州,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還不需要讓別人來告訴我哪裡不能去!」
……完全是徹頭徹尾的惡毒女配的台詞。
河田次郎似乎被這個跋扈的、身後又有鐮倉殿作為靠山的貴女弄得完全沒有了辦法。他只好望著奧州的總領,求助似的喊了一聲:「……泰衡大人,這……」
然而,藤原泰衡並未釋出平時面對泉御前之時那種冰冷的憤怒。
他只是瞥了河田次郎一眼,簡單地說道:「無妨。……我們已經在此耽誤了太久,立刻出發吧。」
河田次郎瞠目結舌地盯著奧州的新任主人。
……那張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喂!】。
然而,既然總領都這樣說了,他也只能無奈接受。
隨即,他們一行人上了馬,繼續往無量光院的方向飛馳而去。
解決了這一波攔路的暴民(?)之後,前往無量光院的路途意外地順利。
當他們一行人衝進無量光院的時候,神子與八葉的話別好像剛剛結束。銀也在送行的人群裡,於是他們一行十人,再加上以成年形態現身的白龍,就很詫異地齊齊盯著這些趕在最後一刻突然出現的送行隊伍【大霧!
神子率先反應過來,很高興地迎了過來。
「您來了……真是太好了,泰衡君!」
藤原泰衡停在她的面前,冰冷的眼眸向下俯視著她的臉。不知為何,那眼眸顯得溫和了一些似的。
「我記得曾答應過神子大人要來送行的。」他說,「這樣的話,與神子大人的約定也就算是達成了。」
八葉和銀也都走了過來。九郎似乎有點為了神子的回歸現世而感到傷感,不過他仍然衝著藤原泰衡高興地笑著。
「不管怎麼說,這樣的場合能夠見到你還真是意外哪……一直以來,都承蒙你的關照了,泰衡殿。」他鄭重地說道。
藤原泰衡瞥了他一眼。
「哼,真罕見哪。你竟然會好好地道謝,說這樣的話。」他說。
九郎抗議起來,「喂喂!我可也是會認真感激別人的!別把我說得像個笨蛋一樣哪!」
藤原泰衡淡淡說道:「你不是嗎?」
九郎爆炸了。「喂!我說真的!」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起來,原先充斥著離別的感傷氣氛的無量光院裡,一時間忽然飄蕩著愉悅的空氣。
笑聲方歇,神子的神色慢慢地嚴肅起來。
「您今天能來,這比什麼都好。」她面色認真地對藤原泰衡說道,聲音明澈清脆。
「我永不會忘記,在我們山窮水盡的時候,是奧州……是秀衡殿和您收留了我們。然後,又一起勇敢地戰鬥過了……」
「雖然……有的時候常常覺得不知道該和你說什麼好,有的時候,也曾經覺得你所做過的一些事,至今仍無法讓自己認為是正確的……像是,那天晚上包圍高館,把我們統統都逮捕起來,還把我關進那樣的籠子裡……」
藤原泰衡似乎微微動了動唇角,像是想要露出一絲笑意,最後卻什麼都沒有做。
「不過,」神子直視著他,用一種坦率的語氣說道,「能認識你真是太好了……現在的我,是這樣想的。」
藤原泰衡輕微地移動了一下唇角,終於在那裡很快地露出了一絲笑影;雖然那絲笑影下一刻就已經消失,但他的表情似乎也因此變得稍微柔和了一些。
「哼,我的決定,並不需要你們的理解。」他說,然而語氣裡那種慣常的冰冷氛圍消失了。
「不過,神子殿和諸位的事,最後也解決了。這樣很好。」
他頓了一下。
「畢竟,父親大人曾經命令過,要確保你們的安全。最後,我也算是完成了父親大人的交待。這樣,我很滿意。」
他語氣平靜地提起了自己的父親,已經身染重痾、為了奧州而甘心赴死的藤原秀衡。聽上去他就像是已經邁過了這道令人沉痛的深刻傷口,會繼續毫不猶豫地前行,繼續堅持自己那種無法被很多人理解的行事方式一樣。
神子好像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似的沉默著,雙手在身前交握,不引人注意地絞扭著十指,顯得有點難過、也有點不安。
藤原泰衡注視著神子的臉,然後,他靜靜地移開了視線,望著神子身後有著清澈池水和朱紅拱橋的美麗庭院。
「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吧。」他緩緩地說道,並沒有再看向神子。
神子啊了一聲,好像不知道說什麼好。
恰在此時,有個聲音適時地插了進來,打破了這層令人茫然且不安的氣氛。
「那麼,就祝願您在您想要回到的那個地方一切安好吧,神子。」
……是泉御前。
她原本一直站在藤原泰衡身後數步遠的地方,此刻卻緩步走了上來,站到了藤原泰衡身邊,含笑注視著神子。
「能和您並肩作戰,真是美好的一段記憶啊。」她含笑說道。
神子的表情緩和了一點。她轉向泉御前,衝著泉御前友善地微笑了一下。
「……這也是我想說的。」她說。
「您當時的英姿,真令人印像深刻……今後,我也祈願您會一切順利。」
泉御前笑了笑。
「我啊,還真的有點喜歡這種陳腐的互相贊美啊?」她開玩笑似的說道。
神子一愣,隨即也笑了。
這個時候,成年形態的白龍說話了。
「神子,時空的裂隙打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
8月6日:
明天會有個深思起來有點高能的腦洞hhh
這一章為了平衡泰衡對妹子和對神子之間態度的細微不同,所以改寫了兩次【。
第644章 【回歸篇之四】 67
在西邊的天際, 烏雲翻滾之中, 有一道極其明亮的光芒從雲層的縫隙間射了出來。然後,那道光芒仿佛有著神奇的力量似的,看上去它竟然慢慢撕開了那厚厚的雲層,迫使雲層不斷向兩旁分開, 直至那道光芒無限擴張, 最後成為了——
鈴鈴,鈴鈴。
柳泉:?!
那只她從時之政府那裡得來的土鈴,突然響了起來!
並且,這種鈴聲和之前的哪一次都不一樣。
她曾經聽到過這只土鈴發出急促的鈴鈴聲,警示著山頂神社的傳送陣附近出現了時間溯行軍;也曾經聽到這只土鈴發出富有節奏感的鈴鈴聲, 提示著她回歸現世的時刻已到。然而現在, 這只土鈴發出清脆的鈴鈴聲,隨著那處時空裂隙的增大, 那種清脆的鈴鈴聲也愈來愈響。
……難道, 這種聲音就代表著她沒找錯地方?這處時空的裂隙, 正是事件發生的關鍵點?
柳泉還沒來得及想清楚, 就聽到那陣清脆悅耳的土鈴聲驟然一頓, 隨即就像之前在山頂神社傳送陣附近出現時間溯行軍的時候一樣, 猛烈地像警鈴一樣急促而大聲地震響起來!
柳泉:!!!
她原本和其他人一樣仰首望著那道時空裂隙,然而在這一刻仿佛注意到了那道裂隙裡產生了什麼不祥的異動似的,她的眼瞳驀地瞪大了。
原本只是由耀眼的光芒組成的時空裂隙之中, 開始有著不祥的黑影幢幢, 在遠處若隱若現地浮動。
柳泉的眼眸一瞬間睜大又眯起, 像是有點不敢置信似的再三確認了一下自己所看到的東西,隨即咬牙探手到襟口,握緊了那只緊緊系在那裡的土鈴。
而她帶來的付喪神們,早在土鈴聲倏然轉變為急促的警報聲的那一瞬間,迅速向著她的身後聚攏過來;在其他人都還有些迷茫的時候,就已經都站到了她身側和身後。
三日月宗近當然是站在她身旁的。他微微傾身,附耳低聲問道:「怎麼了?莫非……真的是有時間溯行軍要出現了?!」
柳泉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嚴峻得簡直不適合這種溫情離別的場景,然而她覺得有一點無法控制自己的臉色就那麼沉了下去。
她皺著眉點了點頭。
三日月宗近輕輕啊了一聲,微微頷首,輕聲感嘆道:「啊……已經不想等了嗎……還是也察覺到了我們在這裡所做的修復和努力即將產生作用……?」
柳泉壓低了雙眉。
那道時空裂隙仍然隨著剛才的進度,愈來愈擴大。而那道裂隙深處的黑影幢幢,也愈來愈接近裂隙的出口。
現在,已經能夠看得清楚它們的身形了。大太刀,薙刀,太刀……來的,甚至沒有一把脅差或者短刀之類在日戰的條件下不占優勢的刀劍。
它們,勢在必得,是不是?!
柳泉咬牙,猛地回頭衝著成年男子形態的白龍喊道:「請問!您能夠把這道時空裂隙趕快關閉嗎?!我、我好像看到有……呃,怨靈一類的怪物,要通過這裡……!」
她選擇了這裡的人們比較能夠接受的一種說法來代替「時間溯行軍」或者「暗墮的刀劍付喪神」之類完全超出他們認知的名詞。
神子和八葉聽到之後,果然震驚地發出「誒!?」、「哈?!」、「啊!!」之類一連串的驚嘆詞。但剛剛化為人形不多時的白龍卻只是十分天然地歪著頭想了想,然後搖了搖頭。
「不行的。」他靜靜地說,「時空的裂隙一旦打開,就必須有人通過才能夠關閉……這個過程,是不能後悔的,也不能放棄。」
柳泉急道:「然而你現在讓神子通過的話……那邊有怨靈!假如襲擊神子的話該怎麼辦……」
大家的臉上都是一驚。
九郎皺著眉,認真地往時空的裂隙裡努力地張望著;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唯恐看漏哪個小小的角落,看上去好像眼珠都要從眼眶中掉出來了似的。
然而過了一分鐘之後,他帶著一絲失望和不解似的表情搖了搖頭,轉向柳泉。
「我……我什麼也沒看到啊?怨靈什麼的,怪物什麼的……那裡面除了刺眼的光以外,連個黑點都沒有啊?」他困惑地問道。
柳泉:「……誒?!」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怔,隨即呵呵笑了兩聲。
「然而,主殿是不會說謊的。她也沒有阻止神子回歸的必要,對吧?」他以一種沉穩而令人信服的態度應道。
一期一振站在柳泉的身後,此刻他的目光閃了閃,邁上前一步,從柳泉的身後靠近她的耳畔,低聲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也許是因為靈力的關系,」他說,「只有被靈力喚醒的我們……以及操控著靈力的您,能夠看到同樣由靈力凝結而成的時間溯行軍……歸根結底,他們也是付喪神,只是現在墮落成了惡鬼而已。這裡的人並不具備我們才有的靈力,看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柳泉內心OS:說得好有道理不愧是一期尼!不對現在不是為粟田口打CALL的時刻!
……因為那些時間溯行軍已經逼近了時空裂隙的出口。忽然,一把暗墮的大太刀從裡面率先跳出來!
它一穿過時空裂隙,就仿佛擺脫了某種時空交錯的法則,那渾身繚繞著黑煙的不祥身影徹底展現在大家面前。
九郎震愕地抬起頭來,望著這個高達大約兩米的巨大黑影。
「這個……到底是什麼……」他喃喃說道。
有川將臣和有川讓兄弟倆反應很快,已經立即就戰鬥位。
玄武組的平敦盛和裡茲老師也表情嚴峻起來——不,裡茲老師遮著大半張臉,看不太清楚他臉上的表情;然而那種嚴峻的氣勢卻從他微微繃緊的身軀之中流露了出來。
相比之下,朱雀組就顯得淡定一些。HINOE吹了一聲口哨,弁慶則是把目光投向柳泉。
……也許這位細心的軍師以為這一切是對神子有點微妙嫉妒的「泉御前」搞出來的事吧。
三日月宗近微笑著,往前邁了一步,戴著黑色長手套的手已經按上了腰間本體刀的刀柄。
「弁慶君,只要您稍加思考就可以想到,強留神子在此世,對我家主人並沒有什麼好處。」他用一種異常平靜、然而背後卻蘊藏著能夠壓倒一切的巨大氣場的語調說道。
「您覺得我家的主人會做這種不明智的事情嗎?」
弁慶微微一頓,輕聲笑了起來。
「您所言,甚是有理。」他用一種「呵呵呵即使是這樣我也不相信你們」的口吻柔和地回答道。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甚好,甚好。」
他也同樣用一種類似「呵呵呵我就看著你們這些神子吹還有什麼別的花樣黑我們」的口吻回應道。
柳泉微微一挑眉,還沒有說什麼,就聽到一個意料之外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也不相信這件事是她做的。」
藤原泰衡的聲音冷冷地回蕩在無量光院的庭院中。
「正如……她的家臣剛剛所說的那樣,她沒有必要那樣做。現在,還是來思考一下如何驅除怨靈,讓神子盡快回歸的好。」
柳泉:?!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真意外哪。」
一期一振:「主人,請小心!」
粟田口家的長男(?)仿佛並不在意這種無謂的口舌之爭,而是干脆利落地拔出了自己的本體刀,站到了柳泉的面前,作出了戰鬥預備的姿態。
……然而,源源不斷的時間溯行軍從那處時空的裂隙裡湧出來,人數多得簡直超乎柳泉的想像。
原本以為最多也就是六七位,就像之前正常出陣的時候要對付的時間溯行軍那樣;然而最後從裡面跳出來的至少有十幾位之多,而且確實都是非常棘手、難以對付的敵人,單單是高速槍就有三把。
從時間溯行軍出現的那一刻開始,柳泉就迅速作出了布置。
打刀和脅差——也就是新選組的刀劍三人組,加上笑面青江——負責警戒和保護這個世界的原生人物,也就是神子、八葉、藤原泰衡和銀。白龍好歹也是神明,假如被小小幾個時間溯行軍就輕易干掉的話那麼這個世界大概也就快要完蛋了。
而她則與兩把太刀——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一起,主動迎擊最棘手的敵人。
然而他們的對手也並不是無知無覺、只知道機械地執行命令的死物。
起初他們從那處時空裂隙裡鑽出來的都是太刀和大太刀,趁著那幾把刀劍把柳泉、三日月宗近和一期一振都纏住難以脫身的時候,高速槍也從時空裂隙裡竄了出來,而且一現身就直奔本世界的原生人物那邊。
被拖住腳步、來不及回防的柳泉,只能眼睜睜看著高速槍們一槍一個,連捅了己方隊友三次。
現在,長曾彌虎徹已經掛彩了,兼桑和堀川國廣也各挨了一下。假如不是他們兩人關鍵時刻爆出了二刀開眼、徹底解決了一把高速槍的話,下一個受傷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正在他們附近戰鬥著的一期一振。
而神子與八葉,以及藤原泰衡和銀,好像都想與這些突然出現的敵人們戰鬥。然而他們對時間溯行軍的一切攻擊都似乎是徒勞無功的——九郎刺中了一把暗墮太刀的肋下,然而那處傷口發出哧哧的響聲,身體其它處的黑煙很快覆蓋過來,將那處傷口修復了。
神子試著淨化這些敵人,但也完全沒有作用。
武藏坊弁慶的眼瞳已經縮緊了。他突然喊道:「大家小心!這些敵人……也許並不是怨靈!」
作為九郎最信任的軍師,他的觀察力和思考力要比其他人都敏銳細致得多。他已經發現了這些新出現的敵人似乎可以免疫神子和八葉的一切攻擊——也就是說,來自於神子和八葉的攻擊,對他們來說,再凶狠也不會致命——然而能夠徹底解決他們的,卻是泉御前和她的「六花」。
泉御前難道是為了爭奪泰衡殿的歡心而自己制造出這麼多神子無法解決、只有她能夠戰勝的敵人嗎?她真的有這麼愚蠢嗎?還是說——盲目的情感已經蒙蔽了她的內心和眼睛,讓她不顧一切地做出了這種類似於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舉動?
雖然是在戰鬥之中,柳泉也注意到了武藏坊弁慶向自己投過來的狐疑和打量的目光。
……這樣下去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8月7日:
在遙3裡的武藏坊弁慶和大家對他的慣有印像不太一樣,是個非常細心的存在,嘛,總之就像是大家對他的稱呼一樣,是有點腹黑的軍師啦。
還有,地白總是不在線hhh(說的就是梶原景時啦,他這個時候又回到鐮倉去了)
妹子再度實力背鍋w
第645章 【回歸篇之四】 68
當地一聲, 柳泉架住一柄暗墮的太刀砍過來的刀刃, 作出腳步不穩的樣子,向一旁踉蹌了幾步。
退到一旁的陰影裡,趁著大家忙於打架沒空理她的時機,柳泉雙手握住刀柄, 一刀斜斜劈下, 將那把太刀解決掉之後,立刻開始腦內呼叫已經放假潛水很久的系統菌。
む喂!現在不是睡懶覺的時候,快出來收拾一下這個爛攤子!め
系統菌不動如山。
柳泉快要氣炸了。
む喂!就讓我這麼背鍋真的好嗎?!武藏坊弁慶現在可是懷疑這一切都是我搞出來的鬼!!め
系統菌:zzzzz……
柳泉忍無可忍。
む情形你也都明白的吧!白龍表示無法關閉時空裂隙,又不可能就這麼讓神子通過……那麼現在該怎麼辦?等時間溯行軍都從那裡面蹦出來以後再挨個斬殺干淨嗎?!誰知道他們到底有多少人會從裡面蹦出來?!而且他們假如想要通過「傷害本世界原住民」的方式來改變歷史的話,這裡除了我們之外, 計算上神子、八葉、白龍、泰衡、銀, 總共還有十二個人,只靠我們七個人是無法在和時間溯行軍戰鬥的同時把防御範圍全部覆蓋到他們每一個人的——め
雖然表面上面無表情, 然而柳泉的內心裡早就住著了一個咆哮教主, 每次一對上系統菌這種無良的上級就不免現身嘶吼一次。
然而, 在系統菌還沒有說話的時刻, 柳泉就聽到一聲咆哮。
「吼!」
隨之響起的, 居然是和泉守兼定的痛哼聲。
「……呃!」
柳泉駭然, 從樹後閃出半個身軀,張望了一下。然後,她的臉色都變了。
那三把高速槍, 果然不是敵人的全部。
解決了那三把高速槍之後, 本方的付喪神已有三人帶傷作戰。而現在又出現了第四把、第五把……
和泉守兼定的武力值實際上在打刀裡非常出色, 堪比太刀,所以他一直以來在作戰中也承擔了很多重任;但是現在,即使他再神勇也擋不住接二連三不斷出現的高速槍,已經中了好幾次高速槍的突刺,現在近乎衣衫破裂、身軀染血的中傷狀態,而他們所要面對的時空裂隙裡湧出的時間溯行軍仍然好像無窮無盡一樣!
柳泉一瞬間突然感到怒不可遏。
む喂!一直以來你要做的就是為了考驗玩家而不斷地讓玩家身旁信賴的同伴去送死,是嗎!?你想強迫我達到怎樣的目標,你可以直說啊!事先輕松地說著「這是一個畢業以後包分配的養老性質的合作項目」,卻把我不斷地推向比原作中的敵人更厲害十倍的危險戰場,這也就算了,現在敢不敢給點支援啊?!め
不知道這段話裡的哪一點觸動了系統菌,它終於冒了出來。
【作為系統本身,不得主動干涉一切子世界的劇情發展進程,這是原則。】它死板地說道。
【投放玩家執行任務,這是極限。】
【再多做一些事的話,就會造成反作用,反而激發子世界劇情反彈的力度,加速子世界的崩潰進程。這是決不能允許的。】
柳泉大怒。
む我又沒讓你主動出手直接干預!難道在權限之內指引我一條明路還不行嗎!這難道還是輕松地玩個解謎番的時刻嗎!!!め
系統菌沉默了一秒鐘。
【……你想要怎樣的指引?】它問道。
柳泉秒答。
む告訴我如何能夠從那處時空裂隙裡先是按照原劇情把神子送回她的現世,然後再把這個破洞永久補上!め
系統菌:【這也不是不能實現——】
柳泉:む那就快說!め
系統菌:【……但是實現這個目標,需要你的犧牲。】
柳泉:む這都火燒眉毛了你還在說話大喘氣做什麼!還能讓我作出什麼犧牲!說!要錢還是要命!め
系統菌沉默片刻。
不知為何,柳泉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好像這個總是讓人傷腦筋的頂頭上司——頂頭大BOSS——打算搞事一樣。
然後,毫無預兆地,她感到了一陣熟悉的暖流在體內奔竄,漫過全身的神經和血管,最後在她的左手掌心彙聚成一團,仿佛她的掌心之中托起一個小小的、暖白色的光球那樣;當一切停止之後,有一團耀目的光芒在她攤開的左手掌心上浮動。
柳泉近乎震驚了。
む這是……什麼?!不會是我想像的那樣吧……?!め
系統菌輕聲笑了。
【如你所見,】它回答道,【這就是你為了交換不執行寢當番的權利,而交還給我的超能力。】
柳泉:?!
和她的震驚或者急迫不同,系統菌的語速從容而緩慢。
【你可以用這種超能力深入時空裂隙,暫時阻止時間溯行軍。這樣的話,這裡的神子就可以安全抵達她的「現世」。】
【在那之後,你也可以犧牲這種超能力,將之永遠留在時空的裂隙裡,以它的巨大能量來填補時空裂隙的空洞。】
【但是,這樣一來的話你就會失去以這種超能力作為交換得來的、充沛的靈力來源。】
【換言之,今後你僅僅只保有最普通的靈力水平。當靈力發生不足的時候,執行寢當番是有必要的。】
柳泉:む你說什麼……?!め
系統菌冷冷地說道:【以與你的超能力所相當的巨大力量——其實就是靈力——去填補時空的裂隙。唯有此一途徑才可能。因為你的超能力是進入本世界時自帶的,所以可以作為你己身的力量——而不是系統干涉的手段——來進行使用而不觸發本世界的法則反彈。】
可能是氣過頭了、也可能是無法置信的程度到達了一個頂點,柳泉感覺自己剛剛乍然聽到這個爆炸性通牒的一瞬間頭腦裡所產生的混亂感和嗡嗡響都好像停止了,只有冷靜得可怕的理智機器在嗡嗡運轉著。
說來說去就只有一個中心意思:拿你的超能力來交換一個二選一的選項,是犧牲身體(?)來拯救世界?還是顧及節操而讓世界毀滅、任務失敗?
柳泉慢慢地深吸一口氣,短暫地閉氣幾秒鐘,讓那股透著無量光院中花木水汽的清香氣息,在胸口盤桓了一陣子,最終變成心髒部位的一點刺痛,才慢慢呼出。
然後,她斷然說道:「我明白了。」
這句話她並未在內心與系統菌溝通,而是徑直說了出來。
(……我明白了我的處境,也明白了這並非是一個絕好的養老刷日常的鹹魚合作項目。然而雖然面對的是困境、是陷阱——不,甚至是懸崖絕壁——我也不會就此簡單地屈服。)
柳泉在內心這樣想道。
也許系統菌還能通過它的史詩級讀心術窺探到她的這種想法,然而事到如今她其實並不介意被它看到——對了!說到這個!
柳泉再度深呼吸了一次。
然後,她忽然在心底對那個作出無情宣告的系統菌說道:む你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別的解決方法嗎?我覺得我擅長的技能可不只這一項呢,比如說——這個!!め
然後,沒等系統菌回答,她就試著發動了——終極大腦封閉術。
那是她從HP世界裡帶來的技能。雖然那個世界最終的結局算不上完美成功,然而她在那裡也學到了很多。
而且,魔法和靈力,無論如何聽上去也有相通之處,是吧?
眼下先解決眼下的問題。不好好地解決這個世界的時空裂隙,她在時之政府面前就不會有更多的發言權。畢竟沒人想要一個什麼事情都做不好的人——就像是那座二手本丸的前任審神者最後被無情地丟棄一樣,是嗎?
簡單粗暴地封閉了自己的大腦之後,柳泉命令自己先專注於解決眼下的危機。她不再耽誤時間,而是轉過身,從樹蔭的暗影之中衝了出去,徑直奔向那道時空裂隙所在之處。
她將右手中的那把「一期一振」還刀入鞘,對那些強大的時間溯行軍,以及正在和那些時間溯行軍戰鬥著的人們——包括她自己的「六花」,或神子的八葉,以及「泉御前」理應熱愛著的藤原泰衡和他最信任的部下銀——視而不見,從一團混亂的戰場之中穿過,徑直走向神子,然後強行拽起她的一只手,向著時空裂隙的方位大步走去。
神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後下意識地想要掙脫她的手。
「等等!……泉御前,你不能就這樣把我拖走……你要帶我去哪裡?!」
然而泉御前卻置若罔聞。雖然她和神子的身形差不多,卻爆發出空前強大的力量,握住神子的手腕徑直拖著她向前一直走去,神子拼命甩手卻掙脫不開。
她的八葉也注意到了這一異狀。泉御前的舉動現在看上去更可疑了。假如加上這些從時空裂隙之中突然跳出來的、不在預期之中的強大敵人只有泉御前以及她手下的「六花」才能夠真正戰勝這一疑點,看上去她真的很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隱藏很深的反派BOSS。
武藏坊弁慶原本就提防著泉御前突然發難,此刻也是他首先意識到泉御前和神子之間產生了齟齬;他立刻唰唰唰幾刀突刺,將面前的一個渾身冒著黑煙、身形巨大的怪物逼退了幾步遠,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衝向時空裂隙的方向,一邊疾奔,一邊盯准了泉御前的位置一刀劈下。
他當然還有理智,知道即使泉御前的身份在平泉頗為微妙,也不是他能夠輕易一刀砍死的人;而且雖然傳說泰衡殿對來自於鐮倉的泉御前很是厭惡和排斥,然而剛剛在他對泉御前的動機表示懷疑的時候,泰衡殿卻出乎意料地替泉御前說了話……
綜合這一切信息之後,他揮出這一刀的方位和力度就十分克制,而且刀刃揮下時刻意選擇了偏離泉御前背後、掠著她的身體左側下落的軌跡,警告的意味遠遠大於實戰的意味——何況如果真的從身後偷襲對手的話,這也算是十分失禮的舉動,他是不可能真的做出這種事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地,泉御前在奔跑之中就仿佛察覺到他的舉動一樣,忽然回過頭來。
因為已經奔到距離她和神子只有幾步遠的地方,弁慶可以清楚地看到泉御前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奇異的笑意。
然後,她的左手五指張開,掌心朝向弁慶的方向,微微一晃。
弁慶忽然感到面前有一股無形的巨大力量,將他連人帶刀阻止在了原地。
不,准確地說,是那種如同洶湧水流一般的巨大的無形之力,從泉御前的方向奔湧而出,像是海浪一般瞬間貫穿了他的四肢百骸,又迅速像結冰一樣凝固了,讓他整個人——連同已經朝著泉御前的方向稍微偏側一點的位置劈下的那柄薙刀——都倏然凝定在那裡!
作者有話要說:
8月8日:
hhh系統菌坑爹無極限!【泥垢
PS. 真傷腦筋,一看留言,我感覺大家已經把前文忘了,再重復一遍關鍵點【敲黑板
妹子有很多超能力,現在只是拿出來最牛叉的一項交換而已,其它的都還在啊,尤其是無杖魔法,當初系統菌特別點出她的無杖魔法技能要拿走,她還拒絕了呢,這段劇情去翻前文
靈力不足是什麼後果?靈力不足=無法支撐全體刀劍付喪神的存在=有一部分刀劍將變回原形,這是刀男的基礎設定吧。
而變成刀的原形還能怎麼寢當番呢,我很想知道。
嘆氣,本來有些隱線想賣個關子的結果非得解釋直白才行,大家啊對妹子有點信心好嗎【。
悠于 2020-12-26 02:17
第646章 【回歸篇之四】 69
……那、到底——是什麼?!
他人不能動, 頭腦卻還是在飛速運轉著的。
在最初的震驚過後, 他就立刻作出了判斷——那種神秘之力的來源,只能是泉御前本人。
他也曾經聽說過藤原泰衡擅長咒術,當然那天在大社圍攻荼吉尼天的時候,他也親眼見識到了藤原泰衡的咒術具有多麼高超的水准。
然而他可沒有聽說過藤原泰衡的側室泉御前居然也擁有這麼深厚的咒術方面的造詣。而且那天在大社, 戰鬥的時候他也曾經注意過這位之前表現得就像是個驕縱又難纏的鐮倉貴女、然而一進入戰鬥卻表現出比誰都堅定的意志的女人。
那天在戰鬥中, 她表現出了出色的劍術、出色的身法、出色的意識、出色的信念——然而,唯獨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出色的咒術。
所以現在他所中的到底是什麼……?!
就在他思考的過程中,有川將臣和有川讓兄弟兩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在短暫的震驚過後,他們兩人幾乎是同時干脆利落地逼退了自己面前的對手,也往這個方向疾奔而來。
弁慶原本猜測那位泉御前會再次使出那神奇的咒術之力, 同樣阻止有川家的兄弟倆;然而他猜錯了。
有川將臣和有川讓順利地掠過了他的身側, 往時空裂隙那邊衝了過去!
武藏坊弁慶:「……」
他還來不及驚訝或者吐槽,就看到泉御前在時空裂隙的那個正發出耀眼光芒的入口處停了下來。
然後, 她握住神子手腕的那只右手狠狠地往前一甩。神子立足不穩, 隨著那股力道被動地往前踉蹌了幾步。
弁慶看到神子勉勉強強地在時空裂隙的入口處剎住了腳步、維持住了重心, 然後她一臉又是困惑、又是驚訝、又是氣惱地回頭望著泉御前。
「你……到底想做什麼?想讓我做什麼?」
聽到這樣的質問, 泉御前卻咧開嘴, 笑了一笑。
「你, 現在就進去。」她的下巴微微一抬,示意神子進入時空的裂隙。
「裡面的那些敵人,我會為你擋住。你就和原定計劃一樣, 進去的話就可以回到現世。」
神子:?!
已經奔到近旁的有川兄弟:?!
暫時仍然被定在原地的武藏坊弁慶:?!
神子大概是太震驚了, 因為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超出了她的預期;她追問泉御前的聲音都因為激動和緊張而在微微發著抖。
「你、你說什麼……?!我、我可以回去了嗎?!」
泉御前笑了。這一次, 她的笑容仿佛變得真切了一點。
「當然。」她說,「你可以和有川家的兄弟兩人一起回去,就像你今天本來就要做到的一樣。那裡面的怪物,我會解決。」
神子簡直不敢置信。
「可是……!你該怎麼去解決它們?」她擔心地追問道,「不需要我去淨化它們嗎?我走了以後你們怎麼辦?」
泉御前似乎有點驚訝。她的目光閃了閃。
「果然,你是個好人啊∼」她忽然給神子毫無預兆地發了一張好人卡。
弁慶忽然發現自己的身體又能動了。他原先揮出的那一刀沿著先前的力度和軌跡揮落,差點把他的重心帶個踉蹌。
他不耐地嘆了一口氣,用那柄薙刀的刀杆下端支撐在地上,也不再上前,就那麼站在那裡,聽著泉御前和神子的對答。
「問我怎麼阻止那些怪物嗎?……我就是用剛剛阻止弁慶君的那種力量啊∼」泉御前用一種過分輕快的語氣輕松地答道。
「所以就別跟我多爭論了。我現在會站在這裡,利用這種力量暫時阻止裂隙內的怪物移動。你趁此機會和有川家的兩兄弟快走——往哪個方向去才能夠回家,不用我再提醒你吧?」她忽然換了一種過分直率的口吻,不耐地說道。
神子:「哦、哦……那麼……謝謝你……幫我回家。」
神子望了一眼在他們身後,仍然為了抵擋那些渾身竄起黑煙的怪物,而努力戰鬥著的人們。她的八葉,泉御前的六花,還有收留了他們一行人、又抵抗了鐮倉殿,為九郎洗刷了罪人之名的泰衡,以及和他們一路同行、又溫柔又可靠,幾乎令人心折的銀……
他們,都還在戰鬥。留在這個世界的那些人啊,會繼續戰鬥下去,一直到命運終結的時候吧?
……可是現在,可以丟下他們,自己走掉嗎?
神子微微咬著牙,沉默了好幾秒鐘之後,終於艱難地搖了搖頭。
「不,我現在還不能走。」
仿佛在這種遲疑和矛盾之中終於慢慢釐清了內心的迷惘似的,她的聲音逐漸堅定起來,目光清明地直視著面前的泉御前。
「把重要的同伴丟棄在這裡,自己跑開了……這不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別說愚蠢的話!」泉御前厲聲喝道,打斷了神子的發言。
「你再耽誤下去的話,那些正在戰鬥著的人們就會受到更多的傷!只有你走了,大家才能設法把這道時空裂隙關閉……作為神子,作為領導著八葉的主人,你最應該做的事情,不是隨時隨地都要無止境地作出自以為神聖的犧牲,而是明白在什麼時候做怎樣的事才最適合,對大家最有利!!」
泉御前雖然一直以來對待神子的態度都有些微妙,然而這麼疾言厲色地說話還是第一次。
不知為何,神子忽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泉御前並不是在對著她說話,而像是在透過她、對著自己這麼認真地強調著一樣。
在什麼時候……做怎樣的事才適合……對大家有利……
神子把這幾個關鍵詞在心中翻來覆去重復了好幾遍,最後咬咬牙,又轉回身去,面對著光芒耀目的時空裂隙入口。
「我明白了。」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假如這就是你想要告訴我之事……那麼我現在已經明白了。」她直視著那處光芒四綻、通往現世的入口,頭也不回地輕聲繼續說道。
「你是想說……這整件事原本就與泰衡君無關,你來這裡,你幫助我,都只是因為這就是最正確、最合適、對大家最有利的事,是吧?」
神子向著時空裂隙的入口邁出了第一步。然後又一步。她的腳步堅定,從裂隙裡奔湧而出的風吹起她粉色的長發。
而她的確也沒有遇到那些形貌猙獰的怪物。行於裂隙正中那一條光芒鋪設而成的道路上,她能夠看得到在遼遠空間裡的某幾處,仿佛有那種渾身冒著黑氣的巨大的怪物,動作好像不甚自然似的停滯在那裡,肢體甚至扭曲成各種將動未動的奇怪姿態;然而,他們就那麼靜止著,瞪著她和將臣以及讓三個人沿著那條光芒之路飛向某個特定的方向。
直到幾乎完全脫離了那道光芒的入口所通往的塵世,神子忽然聽見遠遠地傳來一個屬於年輕女性的聲音,因為距離太遠而顯得有些縹緲,但毫無疑問帶著一絲奇異的笑意。
「不,你還是不明白啊∼」
泉御前這樣說道。
「這整件事原本就與泰衡殿有關。」她說,笑聲裡帶著一點感嘆似的意味。
「……只與他一個人有關。」
那道時空裂隙的入口,光芒突然暴漲了一瞬,然後又逐漸散去。那光圈逐漸向內收束起來,最後變成一個小小的光點,繼而全部消失。
空氣因此而震動,發出奇特的嗡鳴聲。而持續了很久的土鈴響聲,也在那個小小光點消失的一瞬間,倏然停止了。
而這個時候,那些從時空裂隙裡鑽出來的怪物也已經被泉御前的「六花」全部解決掉了。
它們死亡的方式很特別,被「六花」的刀劍所傷之後,傷口處會湧出黑氣、繼而是墨黑的血液汩汩湧出;然後,它們的身軀會化作一陣黑煙,消散無蹤。
雖然看上去泉御前的「六花」好像都負了不同程度的傷,但至少這些突如其來的陌生強敵是都被消滅了。
白龍閉上眼睛感知了一下,然後靜靜說道:「……神子一行,已經回到了他們所來之處。」
此言一出,無量光院中彌漫著一股短暫的沉默。
最後,率先發言的,還是九郎。
他臉上流露出難過而低落的情緒,又仿佛想要竭力掩飾著那種情緒一般地提高了聲音。
「泰衡!今天趕來真是幫大忙了!」他哈哈笑著,向一旁靜靜站立的藤原泰衡搭話道。
藤原泰衡:「……沒什麼。那些怪物,其實也不是我解決的。」
九郎似乎被這一語提醒,轉向仍然站在先前時空裂隙開啟之處的泉御前。
「咳、那個……今天!您的身手真是太出色啦……跟、跟上一次在大社的時候相比也毫不遜色!」他結結巴巴地稱贊著,然而總是感覺贊美得有些生硬而不得法。
泉御前衝他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九郎似乎顯得有點尷尬,竭力想了想,又找出一句來。
「上次、在大社……我看到了!你那一招空中換手持刀突刺的絕妙招數,到底是跟誰學的啊?真是太漂亮了……」
泉御前顯得有點意外,略微歪著頭想了想,好像正在努力地搜尋著記憶一樣。
既然這個話題看上去不錯,九郎也就很順地接了下去。
「說起來……你是從哪裡學會這麼一身劍術的?」
泉御前看起來好像有點苦惱。
「啊……這可怎麼回答呢……其實是跟好多人請教過啊……」她喃喃說道。
既然氣氛已經因為這種閑聊而變得平和了許多,好像神子剛剛消失時的那種不適應感也在這種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之中逐漸減淡,於是九郎就忍不住又把話題繞了回來:「那麼,你那一招空中換手持刀突刺的……」
他還沒說完,泉御前就將目光投向他,似乎略微一滯,然而很快她就展顏一笑。
「啊,那個啊。」她說,「那個我可以告訴你。」
因為想到了什麼深藏在記憶中的名字而仿佛露出一線淡淡的笑意,她伸手輕輕撩了一下自己披散在肩頭的凌亂長發,將之拂到了肩後。
「土方歲三。」她說。
「教我那一招的人,名叫土方歲三。」
作者有話要說:
8月9日:
所以副長快來治愈一下我們!【不
其實我一直想寫一寫這種「不經意間提起從前所遇見過的人」這樣的回憶梗,然而副長太有名了,遙3裡的白龍神子,還有有川兄弟都是現代穿過去的,一提副長的名字大概就會露餡吧【。
所以只好等到現在了w
5-4的劇情大概還有幾章就結束了,然後爺爺就可以實力上線發一波糖!【咦
接下來差不多就是刀男的真相線啦!
第647章 【回歸篇之四】 70
和泉守兼定:「什……!」
堀川國廣拽住他一只手臂, 激動地低聲喊道:「兼桑!兼桑!是土方先生啊!」
和泉守兼定粗聲粗氣地應道:「啊啊知道啦知道啦!是土方先生也很正常吧?畢竟是當時的劍豪……」
聽了他們兩人用理所當然的語氣進行的對話, 一旁的九郎疑惑地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土方……歲三?沒有聽說過啊……是哪裡隱居的劍術名家嗎……?」他認真地思考著。
泉御前笑了。
「是啊。」她說,「是隱居在蝦夷的劍術名家呢。」
九郎:「……蝦夷?」
泉御前若無其事地答道:「原先,是在京裡的……後來,也許就去了蝦夷隱居吧。」
忽然, 她抬起眼來, 飛快地掃了一眼獨自站在一旁、好像並不想加入人群和這場社交閑聊的藤原泰衡。
「……蝦夷,也許是個隱居的好地方也說不定呢。」她慢吞吞地又補充了一句。
九郎一愣。
「誒?你是在建議我也去蝦夷嗎?」
泉御前笑了笑,回答道:「不,並不是如此呢。」
九郎:「……」
感覺話題突然變得有點沉重接不下去了腫麼破!
現場又出現了短暫的、詭異的靜默。
最後還是泉御前若無其事地打破了那層沉默。
「這麼說來,我們也該走了。」她轉過身去, 望了望重新明亮晴朗起來的、湛藍的天際。
其他人好像都顯得有點意外。
出人意料地, 她說完這句話之後,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居然是HINOE。
他眨了眨眼睛, 問道:「你要去哪裡, 泉御前?」
這個問題聽上去似乎有點奇怪——既然她是跟著藤原泰衡一起來到無量光院為神子送行的, 雖然之前橫生枝節、大家不得不又拼力戰鬥了一場, 但現在神子回歸異世界、一切塵埃落定之時, 泉御前難道不應該再隨著藤原泰衡回到平泉館嗎?
九郎也反應了過來HINOE的意有所指。他震驚得好像都有點結巴了。
「你、你竟然不是要回平泉嗎……?!可、可是那天在大社, 你們、不是……已經……」
泉御前輕咳了一聲,看上去不太想提這個話題。她很快地把視線轉到另外一邊,望著庭院中的人工湖以及湖上的朱紅拱橋, 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調死板地說道:「……鐮倉殿, 已經正式派出了使者來到了平泉, 為我帶來了家中的父親大人的信件,要求我回到鐮倉去。」
大家都紛紛發出「欸!?」的驚呼聲,就連一貫心細入微的武藏坊弁慶都不由得稍微動容;庭院中現在還能保持之前那一副無動於衷姿態的,除了六花和銀之外,就是銀的主人——藤原泰衡了。
九郎好像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僵硬地呵呵笑了兩聲,抓著頭發,十分尷尬似的說道:「啊……是、是嗎……」
大概是實在看不下去他受窘的樣子,弁慶把話題強行帶開,總算給他解了圍。
「……這真是,太意外了。」
他的聲音異常溫和。剛剛那種狐疑的神色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走過去站到了九郎旁邊,提示似的說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們還是先回平泉去吧。也許泰衡殿和泉御前要好好討論一下這件事……」
九郎:「啊?!……對對,是、是應該好好討論一下!那麼我們就先走了!」
九郎朝著泉御前潦草地點了個頭致意,就火燒眉毛似的匆匆衝出了無量光院。
……大概是覺得實在不知道該用一副什麼態度或表情來面對這個富有衝擊性的消息,或者面對與這個消息相關的雙方吧。
弁慶緊隨其後。余下的八葉也同九郎一道離開了。
泉御前的「六花」依然站在原地。不過,他們其中也並沒有人過來催促他們的主人。
銀也是如此。在送走了神子之後,他似乎就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極低,靜靜站在一旁,注視著大家,甚至當剛才九郎吃驚於泉御前要推翻那場在大社舉行的婚禮儀式、回歸鐮倉的決定之時,他還是不言不語地站在那裡,目光都沒有波動一下。
而他的主人——奧州藤原氏的新任總領,雖然也和他一樣保持著面無表情的姿態,然而那雙濃色的眼眸中卻仿佛閃過一抹難以言表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久,泉御前發出一聲輕微的低嘆。
她從美麗的人工湖畔轉過身來,迎視著藤原泰衡那雙意味不明的濃色眼眸,慢慢走到了他面前。
「明天,鐮倉來使會去拜謁你,正式向你告知我的決定。」她說。
頓了一下,她用一種肅然到冰冷的語氣,說出了下面的話。
「我會順應鐮倉殿的意志,回到鐮倉去。」
藤原泰衡:「……」
聽到了這樣類似於最後通牒一般的話語,他卻仍然沒有說話。
和平常一樣,他滿臉嚴峻的冰冷神情,雙臂環抱在胸前,目光如同鷹隼一般緊緊釘在她的臉上。
泉御前好像有點說不下去似的,尷尬地笑了笑,目光閃爍了一下,又開口道:
「……既然都要走了,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麼關系了吧……」
「我,確實是鐮倉殿派來的眼線。」
雖然正在招認著不得了的罪過,然而她的聲音仍然溫和平靜,像是正午吹過水面、帶著暖意的微風。
「不過,從此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我會對奧州不利了……」她半開玩笑似的說道,隨即面色一正,重新抬起頭來望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睛。
「現在,奧州是你的了,泰衡。」
意外地,她並沒有再使用敬稱對他說話。
「肩負起這場已經開始的戰爭的責任,好好地把它結束吧。想要做什麼,就放手去做——」
她說。
藤原泰衡:?!
她說到這裡的時候,他臉上那種如同鐵面具一般冰冷堅硬不可擊潰的表情終於松動了;他露出了驚愕的神色。
「你……!」
他只是說了這麼一個字就停住了,然而目光閃爍,似乎顯得無比震驚,像是突然體認到了什麼事情一樣。
泉御前好像也察覺到了他的反應,於是就停下來,似乎想要聽聽他打算說些什麼。然而她耐心地等了一分鐘,並不見他開口。於是她只好嘆了一口氣,替這場幾乎延續不下去的對話找了個新話題。
「最近,奧州人心浮動……即使是自己的地盤,行動時也應該多加小心……」
藤原泰衡終於應了一聲。
「啊。……這一切,你都不必擔心。」
那雙濃色眼眸靜靜地注視著她。
「路途上有可能的危險,我也並非一無所知……」
泉御前好像忍不住了。
她微帶著一點責備似的口吻問道:
「……那麼,不是已經猜到這裡有危險了嗎,為什麼還要來?……神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就那麼重要?」
很難得地,面對這樣的詰問,藤原泰衡也並沒有發火。
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冷冷答道:「……與你無關吧。」
泉御前好像愣了一下,笑了。
好像第一次在這裡——在他所統治之下的奧州遇見他這個人的時候,他就說過一模一樣的話啊。
這樣,也好。
任務已經順利完成了。提示危險的土鈴也不再響起。到此為止,也算有始有終,是嗎?
泉御前……不,今後,再也不是「泉御前」了。
現在要回歸「柳泉」這個身份的女審神者沉默了一霎,輕聲笑了起來。
「……是與我無關啊。」
她帶笑的語音裡仿佛帶著一抹嘆息。
「現在應該是沒有關系了。」
藤原泰衡:「……」
……啊,這個人一直到了最後,都是這麼冷冰冰的。
也許只有原作裡又努力又強大的女主角神子,才能攻陷這個人那顆冷冰冰的心吧。
柳泉告別似的最後望了他一眼。
「……那我就走了。」她說。
然而她剛剛轉過身去,就聽到身後冷冰冰的奧州總領說話了。
「……和你的那些『六花』一起走嗎。」
柳泉身形一頓,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很明顯嗎,然而在這種氣氛之下,不知為何他這麼明知故問,她卻有點笑不出來。
最後,她簡短地答道:「……啊。」
然後,她聽見身後的他開始捏著手指的指節,把指節捏得哢哢響。
哦,仿佛原作中確實有這麼一種設定。
藤原泰衡,每到煩躁的時候就會下意識這樣做啊。
……雖然很想對他說一句「別死」,但這是不被允許的。
就像她也無法問出口,為什麼自己上一次來這裡的時候留下的那套巫女服,會被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他房間的櫃子裡一樣。
是時空錯亂的後遺症吧……那麼,藤原泰衡,對之前發生過、又理應被抹殺的記憶,到底還記得多少呢。
回想起來,自己也並沒有做過劇透的事情或發言。藤原泰衡,對自己注定將要在一個月之後死去的命運,一無所知吧……
柳泉忽然頭也不回地說道:「……下次,想要去冒險之前,先考慮考慮後果吧。」
這句話的口吻聽上去有點像是要生氣似的,語氣稍微有點重。然而藤原泰衡卻仍然沒有生氣。
他只是頑固地保持著沉默。始終沉默。
柳泉忽然感到有點想要嘆息。
「你是奧州藤原氏的統領,別老是把自己置於危險的狀況中……」
她並沒有回頭,然而卻用這種語重心長的告誡口吻,認真地說道。
稍微叮囑一個再也不會見面的人,一個很快就要死去的人……沒關系的吧?
「下一次,不會有人再趕來了。」
她說。
「到了那個時候,也沒有了神子,沒有了八葉……」
她剛剛想殘忍地說出「不會有人再來幫你了」這句反派BOSS一樣的惡感台詞時,卻聽到藤原泰衡輕聲地哼笑了起來。
「是啊。」他點點頭,說道。
「總有一天沒有人會來援救我,作為奧州藤原氏的統領,要面對再大的困境也只能自己做決定……」
他的語聲十分平靜。然而仔細聆聽的話,卻能夠從那種平靜得近乎冷淡的措辭裡,聽出一絲別樣的意味。
就像是太陽會西沉,秋葉會飄落,年華會消逝,注定的命運以人力無法挽回,由此而起的惆悵卻不可能被消解一樣,他這樣說道。
「在那座伽羅御所裡,自始至終,只有我一個人。」
「……從一開始不就是這樣的嗎。」
「那個時候我就這麼活著,現在,當然也能。」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0日:
今天來稍微講點古。
說起來副長最後北上蝦夷,泰衡也是在奧州失陷以後打算前往蝦夷,然而他未能到達蝦夷,就在半路上被部將河田次郎害死了。
河田還把他的首級帶去給源賴朝,結果源賴朝先是說河田是個叛將沒節操,把河田砍了,然後又把泰衡的首級釘在柱子上示眾了好久【。
所以現在的平泉有泰衡父親秀衡的墓,但是泰衡本人的墓裡卻只埋葬著他的首級。後來他的墓被發掘,在放著首級的棺材裡發現了古代蓮花的種子,後來試種成功以後,現在在平泉的中尊寺附近有特意栽種著古代蓮的蓮池。
還有,妹子說「奧州現在是你的了」的時候泰衡感到驚訝,是因為由於時空錯亂的關系,他還模糊記得妹子這句在上一周目殺掉他父親以後對他說過的話。
第648章 【回歸篇之四】 71
柳泉:「……」
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此時忽然刮起了一陣風, 推動著天空中變厚的雲層慢慢翻滾著, 將剛剛還很明亮的太陽大半遮住。
風卷起剛剛在戰鬥中被波及而折斷落在地上的花木的枝葉,打著卷兒一路從他們兩人中間的地面上翻滾而過。
柳泉想來想去,卻怎麼也想不出來在這種永遠離別的時刻,自己還應該說些什麼。
仿佛說什麼都是交淺言深, 又仿佛說什麼都無法挽回他未來會死於這片土地上, 然後幻化成她在未來將要無數次出戰的戰役地圖上的劇情人物的命運。到了那時,那位在繪著藤紋的旗幟之後指揮著軍士戰鬥的人,還會是他本人嗎?在消滅了想要侵犯這片土地的時間溯行軍之後,她還會看到他率領著他的軍隊,和他那個身型龐大、騎著「高楯黑」的哥哥一起出戰嗎?
「……對了, 」她勉強笑了笑, 說道:
「為了來追趕你,擅自騎走了國衡大人的『高楯黑』, 真是很抱歉。……等一下你回去的時候, 請幫忙把那匹馬也帶回去還給國衡大人吧。」
他還沒有接見鐮倉來使, 這個時候她也不能直接說自己現在就要走, 否則所有的時空裂隙和失控的劇情都合理解決了, 卻在最後一刻, 在「泉御前的去向」這個小小的問題上出了紕漏,這是不能允許的。
於是柳泉又補充了一句。
「我麼,我就自行回藤泉館好了……很快, 我就會把那座藤泉館也還給你了……」
藤原泰衡突然在她身後打斷了她的話。
「……也對, 在這種時刻, 你已經沒有繼續呆下去的理由了。」
柳泉:「……」
也對,他生氣是應該的。畢竟,在鐮倉殿強大的勢力面前,是她率先拋棄了他啊。
她一時間竟然感覺有些無言以對。
她並沒有為自己辯駁,而藤原泰衡好像也並不期待著她能說出什麼令人信服的理由來似的。
他的目光越過面前的她的肩頭,飄向遠方的天際。他忽然微微勾起唇角,語氣裡不知不覺帶上了一抹感慨。
「我已經選擇了我應守護的東西。不舍棄任何東西而能守住的東西,到底能有多少呢……」
柳泉:?!
這……仿佛是他的真心話啊?!
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總是見到他冷冰冰的表情,見到他憤怒的表情,見到他冷漠而防備的表情……直到最後的最後,他終於開始對她說出內心真正的心裡話了嗎。
柳泉猛然轉回身去。
完全是在理智開始思考之前,身體就擅自下了這樣的決定。
然後,她看到藤原泰衡在她身後,因為看到她出乎意料地重新轉過頭來而眼瞳意外地微微睜大,露出驚訝的神色。
柳泉這個時候才覺得自己回頭的行為很魯莽。然而既然都已經這樣做了,那就索性……好好地道個別吧。
她有點尷尬地咧了咧嘴,有點磕絆地解釋道:「那個、在最後……我還想和你說說話,泰衡。」
藤原泰衡似乎顯得有點訝異,他沉默了一霎才開口,聲音聽上去有點悶悶的。
「說話……時至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吧。」他慢慢地答道,「應該已經沒有任何言辭能拿來對談了……」
被這麼簡單利落地拒絕,柳泉一時間顯得有點茫然。
……就連好好地道個別,也不行嗎?
「可是我……」她下意識地爭辯道。
然而在她還沒說完的時候,藤原泰衡又開口了。他的雙眉微微下壓,就活像說出接下來的這一事實讓他感到多麼難堪且惱怒似的。
「你剛剛也說過吧,你來奧州,是帶著鐮倉殿給你的任務的。」
他冷冷地說道。
柳泉:「……」
她感到無話可說,也沒有什麼可以替自己辯駁的。即使真正的「泉御前」最後喜歡上了奧州的總領,然而一開始她的動機確實如此。再多的辯解只能是蒼白而徒勞的。
然而下一刻,她卻聽到藤原泰衡似乎微不可察地嘆息了一聲。
「你完成了你的任務,會離開我的世界……這樣一來,和我就沒有任何一點關聯了。」他輕聲說道。
柳泉:!!!
她無法抑制地瞪大了眼睛,一瞬間險些就要猛地衝上去抓住他,看一看這個OOC的人究竟是誰。
也許是看到了她因為極度驚訝而雙眼圓瞪、就連嘴巴都不知不覺微微張開了的笨拙模樣,藤原泰衡忽然勾起唇角。
他探手入懷,摸索了一下,拿出兩張紙遞向她面前。
柳泉:?
雖然疑惑,她還是伸手接了下來,一邊接過一邊說:「這是、什麼——」
她的語聲消失在未能說出的尾音裡。因為視力很好的她,甚至不需要將那兩張紙拿到眼前的位置,就已經看清了上面所寫的字。
那兩張紙,就是剛剛藤原泰衡被刺殺的時候藏在前襟內、卻因為被襲擊者一刀劃開而斬做兩段的紙。
當時,他飛快彎腰撿了起來,重新掖回懷裡。她還以為是什麼重要的情報或者文書,然而現在把兩張紙拼到一起,她卻發現上面其實只寫著一首詩——准確地說,是一首和歌。
【明日香之川/飛鳥川淵今成瀨/世無常如是/然吾心慕伊人情/自始至終永不渝】
柳泉震驚了。
「這個、到底……是什麼……?!」她喃喃地說道,瞪圓了眼睛,死死盯著紙上的那幾行字。
這種筆跡她認識。
確切地說,這種筆跡,她不到一個月前剛剛親眼見過。
……在那場假的婚禮儀式舉行的當天早晨,藤原泰衡按照禮儀送來藤泉館的、寫著和歌的那張紙上。
當時,那張紙上寫的是【一字抵萬金/雖雲秋日木葉枯/萬物褪色變/唯吾慕君言葉者/經秋不改永常存】。
然後,她聽到他的聲音,依然冰冷而平淡,卻仿佛喉音微梗,帶著一絲輕飄飄的異樣感。
「……後朝之歌。」他用一種有點粗魯而直率的語氣硬梆梆地回答。
後、後朝之歌?!
柳泉感覺頭腦嗡的一聲,腦袋好像都被這個富有衝擊性的字眼轟炸得僵木了。
她不可置信地盯著紙上那被襲擊者的一刀劃作兩半的和歌,那行雲流水一般優美的墨跡,是他的字跡,千真萬確。
後朝之歌,是男方在完成婚儀、留宿女方家中之後的第二天清晨,會交給女方的和歌。這也是完成婚禮儀式的一道必要流程。
……即使是做戲而已,有必要……做到這麼齊全嗎?不論如何,為了引誘政子夫人前來大社而舉行的儀式,都會在大社的那一節就告終。勝利了的話,這個欺騙人的儀式就沒有舉行下去的必要;而假如失敗的話,儀式就更不可能完成了……
「……泰衡?」她用一種疑問的語氣喃喃地念著他的名字,感到這首和歌背後的龐大信息量衝擊著自己的大腦,使得自己的大腦一時間竟然短路了。
藤原泰衡撇開臉。
「原本……沒打算給你的。」他粗聲粗氣地說,「不過現在既然你都要走了,那就還是給你看看吧。」
他頓了一下,聲音更冷淡了。
「反正是因為你而寫的……將來要是給別人的話也不合適吧。」
柳泉:「……」
她捏著那兩張紙,忽然感覺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泰衡,你不知道吧?你已經沒有「將來」了——
我什麼都知道,然而我什麼都不能說。
在5-4地圖上的……被我一再進軍至BOSS點而斬殺的時間溯行軍,叫做什麼呢?
「鐮倉改變阿津賀志山方面奧州防衛隊」,是吧?
我一再斬殺掉的,是想要幫助你獲勝的那些怪物,是嗎。
她忽然鼻子一酸,不得不很沒儀態地抽了兩下鼻子,才算把那一陣難忍的淚意重新頂回去。
藤原泰衡當然也聽到了她抽鼻子的細小聲響。他轉回視線,看著她的表情,忽然微彎唇角,十分OOC地淡淡笑了起來。
「你剛剛不是才說過,要我負起已經開始的戰爭的責任嗎……我是不能逃避的。」他靜靜地說道。
這句話現在聽上去,宛若她在讓他去送死。
柳泉不得不更用力地再度抽了抽鼻子。不這樣做的話,她毫不懷疑下一秒鐘軟弱的淚水就會漫過眼眶,徹底毀壞「泉御前」反派女配的人設。
聽到了她抽鼻子的聲音變得更響亮了,藤原泰衡好像頓了一下。然後,他忽然動手開始解起自己披在肩上的那件繪有金色藤花圖案的滅紫色大披風。
柳泉:?
他的手指很靈巧,飛快地解開了那件大披風的紐襻以及系在上面的金茶色帶繩。
然後,他唰地一抖那件大披風,徑直把它披在柳泉的肩上。
柳泉:「誒?」
藤原泰衡哼了一聲。
「雖說夏天還未完全過去,不過在秋日快到的時候,奧州的天氣已經開始變得涼起來了。」
他語氣硬梆梆地說道。
「哼,要是讓你感冒的話,你身後的那些家臣們說不定會煩死人的。」
他冰冷的視線掃了一眼分散站在不遠處的那六個人。
「……也許還會就這麼向鐮倉殿告狀。」他又補充了一句,雙眉微微壓低了下來。
「我可不想給他任何可以拿來討伐我的口實啊。」他冷冷地說。
柳泉一時間竟然覺得有點不知所措。
這件披風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帶走的。她也沒想把它帶走。
然而現在要怎麼謝絕他的好意呢?謝絕那種自始至終都包裹在堅冰之下的、隱晦的關心?
然而就這麼乖乖披著他的披風,似乎也不是個辦法。柳泉嘆了一口氣,剛想開口,就被藤原泰衡打斷了。
「——就這樣,離去吧。」他語氣僵硬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1日:
先注釋一下,本章出現的兩首和歌都來自於《古今和歌集》。
嗯,今天來點兒配樂菌吧。
本章配樂:《遙遠時空中 舞一夜》的片尾曲,「ゾヘベ、チヘベ」(悠悠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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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9章 【回歸篇之四】 72
柳泉:?!
她睜大了眼睛, 一句「你說什麼」已經到了嘴邊, 然而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的手因為剛剛替她披上披風的動作而短暫停留在她的肩上。然而此刻,他微微一頓,仿佛用了一點力氣才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則子。」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用這個名字稱呼自己。
柳泉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微微仰起下巴來, 注視著他變得更深了的濃色眼眸。
似乎是察覺到她的注視, 藤原泰衡低低笑了一聲,反而把輕輕扶在她肩上的手收了回去,往後退了一步,站直身軀。
「……則子,我和你都已經選擇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這一次, 他說話的時候, 那種冰冷的語氣再也不見,尾音裊裊, 似在嘆息。
「應該, 和你不會再見面了吧。」
柳泉深吸一口氣。
最後的這句話, 他剛剛對神子也說過。
然而那個時候他的口吻, 和現在聽起來截然不同。所含有的情緒, 也不一樣。
她忽然感覺自己有點眼眶發熱……不, 也許是頭腦發熱。
感到有必須說些什麼的義務。也感到有必須說些什麼的衝動。即使不能夠告訴他以後的事,但至少從前的那些經歷,那些從冷淡和防備開始, 以並肩作戰作為結束的短暫經歷, 會永遠留在離去的那些人的心頭, 即使他露出嫌棄和冰冷的眼神想要甩開過她,即使她在某一個輪回中殺過他的父親——
「即使如此,我想說……」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緩慢地、一字一頓地響起。
「能相遇,真是太好了。」
藤原泰衡:?!
他驚訝地微微瞠大了那雙濃色的眼睛。
但九條則子說出的下一句話並不是他猜測的那樣,而是帶著一點黯然之意的——致歉。
「……有些事情,以我的一己之力沒能挽回,非常抱歉。」
她的視線微微垂下,剛剛還緊握著太刀勇敢戰鬥著的那只手,纖長的五指現在緊緊揪住自己肩上披著的、他滅紫色的披風一角。站得距離她這樣近,他幾乎能夠看清她那因為歉然和傷感而微微顫動的長睫。
她指的是什麼呢?是鐮倉殿對奧州的野心無法磨滅?還是……為了對抗這樣的野心,守護藤原氏百年以來熱愛著的土地,他必須選擇殺掉父親?
「……不,那不是你的錯。」
他不知不覺地發出了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九條則子驚訝地重新抬起眼。這一刻,他忽然發現她的眼眸黑而明亮,像是內裡蘊藏著一泓深潭;而自己的臉,就倒映在那泓深潭之中。
啊,為什麼從前那麼多個日子,自己從未認真看過這張臉、這雙眼睛呢。
他想把臉撇開,又不知為何有點舍不得,最後想要開口再說兩句什麼,卻發現自己的語氣十分僵硬。
「我還沒有淪落到要將失敗怪罪到喜……不,怪罪到女人身上的地步。」
然而,這鬧別扭一般的話被她聽到之後,她卻驚訝地眨了眨眼睛,然後彎起眼眉,笑了。
藤原泰衡:「……」
意外地,他只是覺得一陣無言,卻並不感到多麼生氣。
他忽然發現,像這樣和她呆在一起,自己的內心總算能夠從那種混亂嘈雜的狀態之下擺脫出來,此刻就像無量光院中,在烏雲的隙縫裡依然頑強投落的暖陽照耀下泛起金色光芒、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樣溫暖平靜。
然而這種感覺都是暫時的。她就要走了。
而這一刻,九條則子——不,柳泉——心中所想到的,卻是在原作裡,神子望美在與藤原泰衡告別的時候所說的話。
【即使不會再見面了……】
她不知不覺地說了出來。
「即使不會再見面了……」
【我和你曾經相逢過,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消失……即使你在這裡,我前往遙遠的世界】
「我和你曾經相逢過,這個事實永遠不會消失……即使你在這裡,我前往遙遠的……什麼地方——」
她沒有注意到,面前的藤原泰衡濃色的深瞳之中仿佛微微一震,露出動搖的神色。
她只是認真地沿著自己的想法說了下去。
「……我也會記得,在陸奧這個地方,我見過你這樣一個人。」
她微微笑了起來,語氣裡似乎帶上了一抹誠實的感嘆。
「和別人起初說的都不一樣,也和我想像的不一樣……」
藤原泰衡:?!
他的深瞳微微睜大了一瞬,聽見她用一種感慨的語氣這樣說道:「意外地……是個好人啊。」
藤原泰衡:「……」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被這麼坦率地稱贊「是個好人」是他人生之中的第一次。這種新鮮感伴隨著一陣不知該如何反應的尷尬、無措和無奈感,湧了上來。
他本來想說「你那是什麼說法啊」,又想說「這種事還用特意說嗎我本來就是」,還想說「你這個人怎麼連坦率地贊美別人這種事都做不到!」,然而到了最後,他卻覺得這一切的語言都不太確切。
都無法表達出他此刻內心的真正感受。
他還在思考著該怎麼回答她,就聽到她又說了一句令人印像深刻的話。
她說:「……會永遠記得你的。」
藤原泰衡:!!!
他一瞬間無法遏制地、OOC地睜圓了雙眼。
隨即,他又斂下神色,感覺自己不知為何有點想要微笑。但是這陣笑意是從何而起的呢,又是因為什麼——是想要嘲笑她的一廂情願?還是因為這一事實而感到欣慰?——他已經不想再去深究了。
「真是的……你還真是個奇怪的人。」
他感嘆似的說道,目光向下望著她那雙明亮的黑眼睛。
然後,他又向後退開一步,並且轉開了臉。
「……快走吧。」他僵硬地說道。
說完這句話,他們之間被忽然降臨的沉默籠罩了一霎。
片刻之後,她忽然唰地一下從自己肩頭把他的那件大披風抽掉,然後胡亂地往他的懷裡一塞。
藤原泰衡:!?
他沒想到九條則子居然會這麼做,身軀微微僵滯了一下。
而她就抓住這個機會,把頭一低,轉過身去匆匆大步往無量光院的大門方向走去。
在她身後,那六位從美少年一直到美男子類型各異、卻都很吸引人目光的家臣,沉默著從各自站立的位置向著她的身後彙聚過去,很快就在她身後形成了一個松散的隊形,簇擁著她一道往外走去;他們高大的身形將她的背影徹底遮住,隔斷了他的注視。
柳泉一路大步流星地往無量光院的門外走,生怕走慢一步自己就會心軟。然而心軟之後她還會做出什麼事呢?什麼都做不出來。
什麼都做不到——正是這一點才更令人難過吧。
他們一行人騎來的馬還在無量光院的門口,經過那匹「高楯黑」的時候,柳泉微微側過頭望了它一眼。正巧它也許是察覺了突然出現的腳步聲,也歪著頭看過來,那雙大而明亮的眼睛盯著柳泉一直看。
堀川國廣忍不住感嘆了一聲:「和本丸裡的那匹真的一模一樣啊……」
經常逃避馬當番的和泉守兼定:「哈、哈哈……是嗎……?不管是哪一匹,總之都傲慢得要死!一副看不上我的樣子!……」
柳泉:「……」
她知道這是因為自己表現得有些情緒低落,所以他們故意提起別的話題來輕松氣氛;對於這樣的體貼,她是感動的。
然而,看到高楯黑,堀川國廣和兼桑想到的是本丸和馬當番;可是她想到的,卻是騎著高楯黑、會輸掉整個阿津賀志山防壘、進而丟掉性命的藤原泰衡的兄長,他的死會讓他的弟弟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縱火燒毀平泉館,然後——
然後,系統菌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腦海裡死板地回響起來。
【玩家已完成隱藏任務「奧州攻略」。由於該任務並非由系統直接發出,為保險起見,故此現在系統自動開啟掃描任務對像人物之檢驗機制。】
柳泉腳下為之一頓!
系統菌的聲音仍然機械而平板地繼續說著:
【該進程耗時為:五分鐘。】
柳泉:?!
隨即,一大堆互不相干的、亂紛紛的台詞——全部都是藤原泰衡的聲音,使用著不同的語氣,說著不同的話語——猛地湧進了她的大腦裡。
【一副……不想看到我死……的樣子,是、是真誠的嗎……?】
【你們,對我父親做了什麼?】
【你在這座我的父親大人賜給你的「藤泉館」裡藏著許多美男子,以為我不知道嗎?】
【希望如同父親大人所說的那樣,我能在你身上看到更可貴的品質——】
【……說這種話完全沒有意義。】
這些,她都還有印像。然而,接下來的是一堆更加紛亂而令人疑惑不解的話語。
【……一直到了最後,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柳泉:!!!
什……什麼意思?!
【你,不是真正的九條則子吧】
柳泉震驚了。
系統菌仿佛也有些震驚,因為伴隨著這兩句藤原泰衡從來沒有當面對她說過的話響起來的,是一聲長一聲急的警報聲,滴∼滴∼滴——
然而伴隨著那種急促的警報聲,藤原泰衡的聲音仍然在平穩地響著。
【是鐮倉殿一開始就讓你頂替她的嗎?所以你才無法違抗他的命令?】
柳泉:「……誒?!」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2日:
想看爺爺的再等等!爺爺等這段劇情過後就會發糖!
讓我先好好地把遙3的部分寫完,雖然好像現在喜歡遙3的姑娘們不太多了,我也要頑強地給大家安利一下【泥垢
嗯,今天繼續沿用昨天的配樂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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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回歸篇之四】 73
她不知不覺說出了聲。
而藤原泰衡的聲音, 卻仍然隨著系統的繼續掃描(?), 而回蕩在她的腦海裡。
【這樣的話,也可以解釋你為什麼會有那麼好的身手……因為一個真正高傲任性、長在深宅的貴女,是不可能擁有那麼精妙的劍術的吧】
柳泉:「……」
【看起來他把你當作是鐮倉殿派來假扮九條則子的得力手下了呢。】
系統菌忽然亂入,施施然地說道。
【不過這樣的話他也安全通過了我們的自檢機制啊。否則玩家就會被視作暴露身份, 這個任務也會被判定徹底失敗呢——即使你成功地填補了時空的裂隙也是要扣分的。】
柳泉:む……信不信我揍你啊?!め
系統菌哼笑了兩聲。
【玩家采取了讓人不快的態度呢。】它說。
【那麼, 就額外再贈送幾句「任務對像的真實心聲」給你,當作是對你的獎勵好了∼】
它話尾的小波浪線聽上去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果然,下一刻柳泉的腦海裡就再度回響起了藤原泰衡的聲音。
【……不過,這樣也好】
【知道你不管什麼時候都不會簡單地屈服或放棄,這就夠了】
【就這樣和你永別之後, 我就可以心無旁騖地去戰鬥了】
柳泉:!!!
她猛地回過頭去, 望著無量光院的庭院裡。
當她剛才停下腳步的時候,跟隨著她一起走出來的刀劍付喪神們當然也都停了下來。
現在她回過頭去, 卻只看到他們一臉【???】的樣子。
……當然, 也有人並不是一臉問號, 而是一臉莫測高深的樣子。
然而她暫時都顧不得這些了。
柳泉忽然回身跑了幾步, 從付喪神們中間的空隙穿了過去, 重新又奔進了無量光院的大門。
在她視野的盡頭, 那個穿著藤紫色的衣服、彎起的手臂上搭著一件滅紫色大披風的青年,仍然站在那裡。他凝滯不動的身影,和這座奧州藤原氏在極盛時期所建起的華美庭院似乎快要融為一體。
柳泉又往前跑了幾步。
這一下似乎真的讓藤原泰衡注意到了她的動作。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 然後向著她遠遠地揮了揮手, 好像是在示意讓她快走。
柳泉猶豫了一下, 喊了一聲。
「……泰衡。」
【只要你還是那個鐮倉殿送來平泉的女人,我就永不可能相信你說的每一句話。】
他在藤泉館所說過的話又在她的記憶裡浮現。
……那麼現在,你相信我了嗎?
多麼諷刺啊,當你終於相信我的時候,我卻已經無話可說。
隔著大半個庭院,她看到他的臉上,似乎因為剛剛她的一聲呼喚而隱約浮起了一點點笑影。
然而那陣笑影來去匆匆,在他唇角成形之前就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空中剛才的烏雲已經漸漸散去,重新露出臉來的太陽將燦爛的光芒灑向人間。此刻站在她的角度迎視過去,那眩目的日光在他的身後似乎形成了一道令人無法直視的光暈,像是下一秒鐘就要把他徹底吞沒一樣。
也許是注意到她站著沒有動,他動了動嘴唇,最後勉強在嘴角重新勾起那一絲似笑非笑的冷漠來,硬梆梆地說道:「女人,還真是啰嗦啊。」
其實這只是聽上去一句冷冰冰的台詞,然而說出來之後,卻好像不知道在什麼地方莫名地動搖了他堅實的心防一樣;他唇角的那絲冷笑慢慢消失了,嘆息了一聲。
「就這麼離開,不好嗎?」
柳泉下定決心,向著他奔了過去,一直跑到他的面前才停了下來。
藤原泰衡似乎對她這個舉動感到無比驚訝似的,微微睜大眼睛。
「……如果沒有好好道別的話我一定會感到遺憾的。」柳泉努力平復著因為奔跑而帶起的微微氣促感,一口氣地說道。
藤原泰衡那雙濃色的眼眸深處似乎有什麼情緒洶湧地明滅了一下。然後,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睛。
「……別說奇怪的話。」他梗著嗓音回答道。
柳泉才不管他說什麼,就那麼站在他面前睜大眼睛一直盯著他看,直到把他盯得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淡淡的苦笑。
藤原泰衡嘆了一口氣。
「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他說。
他的目光一瞬間從她的臉上轉開了,越過她的肩頭望向她身後。
柳泉聽到自己身後傳來的腳步聲,知道這是付喪神們又跟隨著她回到了庭院裡。然而她不在意自己要說的話被他們聽見。
因為她會恪遵作為一個合格的審神者所應有的原則,去維護歷史的原貌,不透露任何歷史未來將要變成的模樣,即使這麼做的結果會讓人感傷。
在視線短暫地飄到她身後那幾位美男子的身上之後,藤原泰衡又重新收回視線。總是冷冰冰的視線落到她臉上之後,那種冰冷的意味消失了。
「……離開奧州之後,就把我忘掉吧。」他平靜地說道。
柳泉:?!
看著她把眼睛瞪得更圓了一些,他卻微微笑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他仿佛想要抬起手來摸一摸她那一頭已經長長了很多、但仔細看還是能夠看出腦後靠下的部分參差不齊——那是由於那天在大社的戰鬥中被怨靈揪住而不得不一刀截斷——的半長的頭發。
……但是最後他只是右手的手指微微一動,復又慢慢緊握成拳,垂放在身側,有意無意似的隱藏在寬大的袍襟之後。
「鐮倉殿說不定會讓你再嫁給一個什麼人,因為他就算是對自己的女兒不也是這麼做的嗎。」
他那略帶一絲清冷感的聲音再度響起,然而那聲音裡隱含著的提防和戒備、乃至惱怒和厭惡,已經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柳泉後知後覺地想,啊,他在說的,是源賴朝的長女大姬的事情吧。
確實,源賴朝之前為了籠絡對手源義仲,同意讓自己的長女大姬與源義仲的長男源義高締結婚約。然而在源義仲兵敗之後,賴朝卻毫不猶豫地將義高也一道殺害;在深深傷害了大姬內心的同時,他還一直想給大姬安排其他的婚事——當初三日月宗近不是也說過嗎,在這個世界裡,源賴朝派人送來書信,說為「九條則子」物色的新對像一條高能,在歷史上就是他幾年後會為大姬安排的結婚對像。
柳泉:「……」
總覺得對這種虛偽的事情無話可說……雖然她也知道這種事情在歷史上也好、在現世也好,發生得太多了。
也許是看出她為難的沉默背後蘊藏的含意,藤原泰衡哼笑了一聲。
「到了那個時候,就選一個跟我什麼地方都不相像的人吧。」他突兀地說道。
柳泉猛地一愣。
這種【?!】的震驚表情讓她那張美麗又生動的臉上一瞬間居然顯得有點笨拙,這讓他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然而那絲笑影只在他臉上停留了短短一霎那就消失了。
因為她不但瞪大了眼睛,還問出了愚蠢的問題。
「泰衡……?為什麼……?!」她喃喃說道。
藤原泰衡猛地皺起了眉。
可真是……真是笨啊。
平時面對他的時候那種精明又敏銳的氣質呢?都上哪裡去了?!難道不明白嗎?她幫了他,背叛了鐮倉殿和政子夫人……原本只要她一直逗留在平泉的話,他也可以向她提供必要的庇護,因為畢竟……畢竟她也是幫了他的人,他還沒有那麼忘恩負義——然而現在她卻愚蠢地搶先答應了鐮倉殿派來的使者,要乖乖回到鐮倉去;再貿然反悔的話對誰都沒有好處!所以……所以——
所以現在,再要她留下來的話,是已經晚了吧?
「……如果你能保全性命的話那就太好了。」他微微轉開了臉,用一種很奇怪的口吻說道。
那種口吻仿佛是在生氣、又仿佛是在為了什麼不知名的事而擔心,混雜了懊惱以及對她決定的不解和生氣,化作了一種非常復雜的情緒。
然而看在她曾經在關鍵時刻站在他這一邊的情分上,該說的話……就勉強地說一說好了。
「……別做傻事。」他的眼睛不看她,用這麼硬梆梆的語氣說道。
柳泉:「……誒?!」
聽到她發出了更大的、愚蠢的疑問聲,他不得不又把視線轉回來,灼灼地盯視著她那張愚蠢得不得了的臉,警告似的瞪了她兩眼。
「因為就這麼干脆地死去的話太便宜你了。」他的語氣更加生硬了。
結果他看到了她露出更讓人生氣的表情。
她先是一愣,看上去呆呆的;然而一瞬間之後她眨了眨眼睛,那副表情卻唰地一下全然換了個樣子,變成了——一臉感動?!
所以說到底是哪裡讓她感動了啊?他不是明明正在警告她嗎?這個女人的腦袋裡在想什麼,他大概永遠也無法了解了——
由於這種想法,他的聲音好像顯得更冰冷了。
「畢竟我那麼憎恨你,還是希望你活著受折磨啊。」他冷冷說道。
重新使用了自己習慣的冰冷語氣,他卻並沒有感受到從前對她說著類似的惡意台詞時,心頭所浮現的那股快意。
不,不如說是感覺心頭好像堵著一個硬塊,而且隨著他說出一句又一句含有惡意的台詞之後,那個硬塊也隨之膨脹起來,變得愈來愈大,最後幾乎充滿了整顆心,沉甸甸地墜在他的胸口,仿佛隨時都要因為不堪負荷而砰地一聲落下去摔到地上,摔得面目全非。
他的臉色因為這種奇特的感受而顯得更加冰冷了。
結果她又喊了他一聲。
「是嗎……泰衡?」她輕聲說道,「你是這麼想的啊……」
他突然感到一陣憤怒。憤怒得簡直無法言喻。
他猛地撇開了臉。
「是啊,就是這樣。」他冷冰冰地說道,視線盯著一旁的地面,看到有頑強的野草從鋪地的磚石縫隙間生長出來,冒出小小的一點綠葉。
所以,就這樣吧。
「我要你在悔恨和遺憾之中度過漫長的人生……那樣就是我的勝利了。」
柳泉眨了眨眼睛,再眨了眨眼睛。
不行,喉嚨哽住,鼻子發酸。好像再怎麼眨眼睛,還是不能阻止一顆淚珠從眼眶裡湧出來。
她不得不抬起手來,飛快地用指尖在眼下輕輕一掃,將那顆淚珠很快抹去。
然而這個動作似乎引起了藤原泰衡的注意。
他仿佛猶豫了一下,把視線又轉了回來,在她略微發紅的眼角處逡巡了一瞬。
然後,他慢慢彎起了唇角。
「……看起來我現在就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勝利呢。」他出其不意地說道。
下一秒鐘他就覺得是時候結束這場荒謬的對白了。
因為假如這場道別儀式再被無限拉長的話,他就會——
他斷然斂下眼眸,用一聲熟悉的哼笑來作為結語。
「呵,這樣看起來也不錯呢。」
說完這句話,他往後退了一步。然後把臉撇開,不再看著她。
完全是一副「我已經看夠你了你趕快從我眼前消失吧!」的冷淡樣子。
雖然他能夠轉開自己的視線,然而卻無法關閉自己的耳朵。
所以即使沒有看向她,他還是聽到了她的聲音。
「……那麼,我走了。」她說。
「再見,泰衡。」
然後,她微微一頓,又強調似的說了一遍。
「……再見。」
和他的冷淡不同,她說著這幾句話的時候,卻仿佛用的是一種強調似的、下定決心的語氣,好像借此才能鼓起勇氣來轉過身去繼續前行一樣。
他沒有回答她。
也許從此也不需要再回答她了。
正如他所說的那樣,他們都已經各自選擇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那是兩條迥異的道路,想必未來……也會通往不同的方向吧。
這次相遇……將來想起的時候,或許就像一場夢一樣。
但是她說過,會永遠記得他的。
他終於慢慢抬起視線,注視著她率領著那幾位一直讓他感到十分刺眼的家臣,大步走向無量光院的大門,邁出門去,然後轉過了一個彎,最終消失在他視野裡的背影。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慢慢蠕動嘴唇,重復了一遍她曾經說過的話。
他覺得她說過的、最好的一句話。
「……會永遠記得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4日:
所以,泰衡線(大霧!)就是這樣了【泥垢
明天體現一下爺爺的男主角位置,讓他發糖hhh
嗯,今天還是繼續沿用昨天的配樂菌吧。
本章配樂:《遙遠時空中 舞一夜》的片尾曲,「ゾヘベ、チヘベ」(悠悠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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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0-12-26 02:17
第651章 【回歸篇之四】 74
在離開了數天(?)之後, 女審神者終於率領那天夜間隨她一起出陣的六位付喪神, 回到了本丸。
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內,本丸井然有序地運轉(?)著。燭台切光忠和壓切長谷部在維持本丸正常運行這一方面,都是非常值得信賴的。而由清光和安定負責的山頂神社的守備,也沒有出任何問題。
看起來女審神者這一趟任務雖然起初是由於半夜時間溯行軍偷襲山頂神社而倉促上陣應對, 最終得到的結果卻頗為成功。
到了晚飯時間, 時之政府的聯絡就已經來了。狐之助接到了通知並且十分熱情地宣布,時之政府確認5-4的阿津賀志山之役相關的時空錯亂已被修正,並且會在這一季的審神者大會上,表彰這位接手已建立的本丸、卻在突發任務上做出傑出貢獻的女審神者。
被看似嚴苛的時之政府這麼表彰了,女審神者看上去卻好像並不怎麼高興。
晚飯她也吃得很少。和之前的輕松從容、富有活力的姿態相比, 她顯得有些少言寡語, 露出了幾分疲憊之色。
她並沒有立即讓長谷部來彙報這幾天本丸的運作狀況,而是委托長谷部再作為近侍來代為維持本丸一天的時間, 因為她需要休息。
這種情形假如放在別的本丸——所有的刀劍都是審神者一手鍛造或在戰場上獲得——的話, 大概長谷部要擔心死了, 並且立刻緊張萬分, 絞盡腦汁要讓審神者盡早打起精神來, 恢復從前的活力。
不過現在這座本丸情況特殊, 長谷部雖然主命為上,但個人感情的高低還是微妙地會對他侍奉主人的態度產生影響的——換言之,就是說, 他會恪盡職守完成一切公務;然而, 這種個人情緒所帶來的精神上的抑郁感?抱歉, 他衷心希望審神者大人能夠早日走出這種不良的影響,但他暫時還沒有想好該以何種態度來處理此事、自己又到底該不該介入。
不過其實他這種適度的禮貌、尊重和距離感,倒正是現在的女審神者所需要的。
長期以來,或許是因為習慣了自己需要獨自完成任務、而完成任務的時候會產生多少心理壓力也需要獨自面對和調適,柳泉也並不認為其他人對自己要面對的這種狀況有任何的義務來幫忙安慰自己。
何況,想想看,那些虛泛的安慰,也許自己也並不是那麼需要。
好比說當初在會津城外,難道副長摸摸她的頭說「好可憐啊別傷心了」,她就會擦擦眼淚,很快地把留下來發誓與會津共存亡的小一忘到腦後,歡天喜地地跟著剩下的新選組成員一起繼續北行嗎。
又或者,在深夜的霍格沃茨城堡裡,難道西裡斯坐在她身邊的階梯上,拎著一瓶黃油啤酒,一邊喝一邊替她把頑冥不化的「那個鼻涕精」——斯內普罵得狗血淋頭,她所感知到的那種挫敗感和焦慮感就會減輕嗎。
更不要說,那些奇想出來的腦洞裡的那些事情——那些安慰,其實從未發生過。
柳泉也不認為它們實際發生了的話會讓狀況比現在好多少。
……只要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就好。
深夜,女審神者並沒有回房安寢,而是獨自坐在廊下。
夜間的本丸十分安靜,除了像岩融那樣豪邁(?)性格的付喪神,也許會在睡覺時發出吵人的鼾聲之外,大家都睡得很香。
柳泉就那麼直接坐在走廊上,面朝著靜謐的庭院,把腳垂下去,有一搭沒一搭地懸空晃蕩著,手邊擺放著的茶杯裡冒出裊裊的熱氣。
她就這麼坐在那裡,雖然面朝著庭院,但好像庭院裡優美的景致也並沒有看進眼裡。
她只是一邊晃蕩著雙腳,一邊微微側著頭,雙手在身側撐著座下的地面,因為這個動作而肩頭微微聳起——看上去完全是一副懶散而漫不經心的樣子。
忽然,走廊上響起了輕輕的、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來人大概只穿著足袋、並沒有穿木屐或草鞋,又因為他的步速並不快,所以腳步落在走廊的木質地板上時只發出幾乎輕不可覺的、十分低微的聲響。
不過柳泉仍然很快就察覺了。
雖然如此,她卻並沒有轉過頭去看看來人是誰,而是繼續漫望著眼前夜間的庭院。夜空中月色的清輝灑在庭院中的花木和水池上,形成了一種特殊的美感。
來人走到她的身邊,腳步微微一頓,緩聲說道:「啊哈哈哈,原來你在這裡啊。」
柳泉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
來人也不以為忤,輕手輕腳地在她身旁坐下來——卻並不是緊靠著她坐著的,而是稍微隔開了一點點距離。他們兩人中間,還隔著那個冒著熱氣的茶杯,以及一只放著茶點的小碟子。
那個人也學著她的樣子,坐在廊上、雙腳垂在廊外,當然他並沒有像她那麼儀態全無地晃著腳,而是肩背挺直雙膝並攏、坐得十分端正,雙手放在腿上,完全是一副平常和鶯丸一起喝茶賞景時的姿態——假如再往他手裡塞個茶杯就更像了。
「……啊,你在看月亮嗎。」
頓了一下,他沿著她的目光方向望過去,然後這麼問道。
他的嗓音柔和,態度平靜,莫名地有一種令人內心覺得安寧和可以信賴之感——這和他平時的那種她已經熟悉了的溫和而略帶腹黑的畫風不太一致;她因而沉默了一霎。
最後,她簡單地應道:「……是啊。」
很奇怪地,他也並沒有追問,而是低聲呵呵一笑,主動轉移了話題。
「……在想什麼人嗎。」
這種試探簡直明目張膽,然而又因為三日月宗近的這種語氣太理所當然、光風霽月了,反而使得柳泉覺得莫名地有點生氣不起來。
轉念一想,他不就是這種風格嗎。
……喂這種油然而生的【啊這個混亂的世界上總還有一個人是正常的】的謎之安心感到底是腫麼回事!
柳泉歪了歪唇角,勉強露出一絲笑容。
然後給出了出人意料的答案。
「……在想總司君。」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滯,似乎並沒有想到她給出的人名竟然會是衝田總司。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那種從容淡定的神態,微笑應道:「啊,加州和大和守的前主人嗎,哈哈哈。」
柳泉:「……是的。」
回答完這個問題之後,她並沒有立即往下絮絮叨叨地訴說心事,而三日月宗近也並沒有急於追問;兩個人之間出現了短暫的靜謐。
然後,柳泉微微嘆息了一聲。
「總司君,變成了羅剎,這件事你也知道吧。」
三日月宗近頓了一下,和藹地笑了笑。
「哈哈哈,就這麼說出來真的可以嗎。」他隱晦地提醒著她,似乎帶有一絲關切(?)的意味。
柳泉漫望著銀白色月光灑滿的庭院,片刻之後,慢慢地搖了搖頭。
「……沒關系,即使你也知道的話也無所謂了。」她說。
「因為已經沒有什麼方法能夠改變他最終的命運。」
三日月宗近:「哦∼?!」
柳泉沒有理會他那種微帶一絲興味的尾音,繼續望著庭院,用一種死板的聲音平鋪直敘似的說道: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雖然是在江戶,然而那個時候,聽說他和千鶴醬要一起去陸奧,因為那裡的水對改善羅剎的體質有益。」
三日月宗近沒有說話,好像只是耐心地等待著她什麼時候願意繼續往下述說一樣。他平緩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夜間廊下,仿佛可以聽得清清楚楚。
「……然後,很多年過去了。」柳泉沉默了一霎,才繼續說道。
說完這句話,她又可疑地停了下來,不再說話。
三日月宗近等了一陣子,不見她開口,於是就微微轉過臉去,那雙內蘊美麗的新月之形的眼眸靜靜投在她的臉上。
「然後呢?」他輕聲問道。
然而聽到了這個簡單的問題,柳泉卻猛地仰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才重新把視線投向庭院裡,說道:「我最後一次得知他的消息,甚至不是直接的那種通知,比如『衝田總司如何如何了』。」
三日月宗近輕聲地應了一聲。「嗯。」
柳泉驀地哂然一笑,自嘲似的說道:「……而是偶然得知,我自己才是那個世界上剩下的最後一個羅剎。」
三日月宗近露出微微了然的表情,無聲地哦了一聲,輕輕頷首。
柳泉繼續說了下去。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在陸奧的總司君,後來怎麼樣了呢。」
「……最後,是怎麼離開的呢。」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說話。
然而他卻毫無預兆地突然伸過手去,摸了摸她頭頂的發心。
這個動作讓柳泉一瞬間忽然渾身發起抖來。她猛地低下了頭,原本因為雙臂撐地而微微聳起的肩頭也輕輕地顫抖著。
許久之後,她才猛然又一揚頭,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幾乎是用一種咬牙切齒的語氣惡狠狠地說道:「……原本我只是想來賞月的!」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5日:
抱歉今天更晚了。
本卷的男主角終於登場了w
說起來爺爺在最新一集活擊裡簡直帥到炸裂蒼穹【大心心
陸奧差不多就是奧州啦【。
藤原泰衡和他爹的頭銜都是「陸奧押領使」。
嗯,所以,大家懂的【。
我也是忽然想起來這個地方居然還在總司線裡出現了,這個梗不能浪費【泥垢
順便想念一下總司
PS. 在花丸裡,爺爺對清光和安定的稱呼是「加州」和「大和守」。所以這裡就這麼沿用了。
嚴格說起來這樣才是正確的,因為清光和安定應該是刀匠的名字,就好比稱呼爺爺的話應該叫「三日月」而不是叫「宗近」一樣。
第652章 【回歸篇之四】 75
三日月宗近微微勾起了唇角, 又應了一聲。「嗯。」
「但是……!」柳泉咬牙切齒地繼續說著, 用力以雙臂撐住廊上的地面。這個動作幾乎讓她的上半身向前傾了一個不小的角度,肩膀也聳得更厲害了;從背後看,她清瘦的肩胛骨都微微突了出來,像是整個人都在用力維持著這種不自然的姿態似的。
「我剛剛坐在這裡的時候, 忽然想起, 賞月的時候,總得找點什麼茶點吃吧……!」她語氣僵硬地說道。
三日月宗近似乎對她那種極不自然的坐姿視若無睹一樣。他依然保持著剛才身姿挺直、端正從容的坐姿,坐在那裡。
「……然後想到了晚餐的時候,粟田口家的那些小短刀們分了我一把金平糖。」柳泉突兀地說道。
這句話似乎終於引起了三日月宗近的興趣似的。他的視線往下,落在了在他們中間放著的那只盛滿金平糖的小碟子之上。
「哦。」他終於又應了一聲, 就像是正在耐心地等著她講故事似的。
柳泉驀地發出很大一聲抽鼻子的聲音, 聽上去簡直邋遢極了,像只倉鼠。
但是三日月宗近臉上的表情紋絲不動, 就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一樣。
「總司君, 好像很喜歡吃金平糖。」
提起這個話題, 柳泉的臉上終於流露出了一絲真切的笑意。像是沉溺在某種令人愉快的回憶之中, 她的嗓音也變得柔和起來, 沒有了剛剛的那種僵硬感。
「以前, 好像還曾經說過要送我金平糖的話。」她說。
三日月宗近微微垂下視線,伸手拿起了那杯已經快要不再冒著熱氣的茶。
柳泉原本是笑著的,然而說到這裡的時候, 她唇角的笑意微微一滯, 然後, 慢慢凝固了。
「後來,並沒有收到什麼金平糖,反而是收到了一大堆櫻餅……」她慢慢地說道。
然後,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
一顆小小的淚珠,浮現在她的長睫上。
「……啊啊,大家,大概是被他耍了吧。」她笑著感嘆道。
繼而微微一眨眼,那顆淚珠就仿佛被眨掉了一樣,在她的眼睫上化為無形。
三日月宗近沉默了片刻,忽然轉向她。
「……是嗎。」
他溫和的嗓音低低地響起。
然後,他詢問似的看了她一眼。
「那個……金平糖,我可以吃一顆嗎。」
柳泉顯得有絲驚訝,好像感覺「金平糖」這個詞和三日月宗近這個人完全不搭似的,微微睜大了眼睛。不過,她很快就反應過來,親手托起那只盛滿金平糖的小碟子,小心翼翼地伸到他的面前。
「來自己選一顆吧。」她說。
三日月宗近又看了她一眼,才從中選了一顆藍色的金平糖,放進嘴裡。不久之後他就露出了一個——
老年人式的、溫和而寬容的笑容。
柳泉:「……」
啊啊,看起來這顆糖的味道不如他的意啊。
很奇怪地,現在她能夠通過一些他的細微表情變化,來判斷他現在真實的想法了。明明臉上都是一樣的溫和笑容,然而在她看來,那種微笑之後隱藏著的意味,是不一樣的。
……所以,果然就像那句俗話所說的那樣,「最了解你的人,也許正是你的敵人」吧?
她注視著三日月宗近那張俊美得無懈可擊的臉——努力不去注視他和那張臉的畫風南轅北轍的內番服之下所穿的保暖內衣——看著他微微咧開了嘴,發出輕輕的「哈——」的一聲,像是有點被齁到了一樣;然後,他十分自然地喝了一口茶,若無其事地說道:「啊哈哈,果然對老人家來說太甜了啊。」
柳泉:「……」
……對了你手裡的茶杯到底是哪裡來的啊?!
三日月宗近又喝了一口茶,像是想要用茶水的微微苦澀來中和金平糖的甜味一樣。他咽下那口茶水,才重新綻出一絲和平常相比沒什麼兩樣的、老年人式居高臨下的寬容笑意,用一種長輩的口吻評價道:
「衝田君,看上去就是個一身鋒銳的少年啊,像出鞘的名刀一樣……」
柳泉默了一瞬。
然後輕輕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她贊同道。然後,她若有所思地望著庭院裡沐浴著月光的花木,出神似的慢慢說道:
「就是這麼一個人,陸奧卻成為了他的終焉之地……嗎。」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頓。一秒鐘以後,他又慢吞吞地開始嚼著那塊金平糖,好像很難咽下似的。
「陸奧,也會成為泰衡的終焉之地,是吧。」
今晚第一次,柳泉說出了那個名字。
「這是歷史上注定好的事情。」她用一種近乎嘆息似的語調低聲說道。
「……他自己也明白的吧。」
三日月宗近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慢慢嚼著那塊好像給他制造了很大的麻煩的金平糖。
柳泉也好像並沒有想從他那裡得到些什麼回應的意思,只是繼續自言自語似的說:「……說起來,阿津賀志山地圖上最後的BOSS隊伍名字叫什麼呢?」
三日月宗近仍然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柳泉好像也沒指望他會回答,自問自答道:
「叫做『鐮倉改變阿津賀志山方面奧州防衛隊』。」
三日月宗近一頓,又拿起茶杯來,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茶。
柳泉突然偏過頭,從那個小碟子裡拈起一顆紫色的金平糖,卻並不立刻吃下,只是放在自己左手的掌心,微微來回傾側著手的角度,看著它在自己的掌心裡滾來滾去。
「所以說,那些人即使醜陋,即使有罪——」
「然而,他們其實都是來幫助他的吧。」
她靜靜地說道。
「我,辜負了他的信任……」
她的左手忽然一頓,五指慢慢地緊握成拳,將那顆紫色的金平糖包裹在其中。
「我沒法幫他,反而還要斬殺去救他的人——」
她的聲音裡好像起了一絲微微的波動。
「……即使那些人都是怪物。」
三日月宗近嚼著金平糖的動作一頓。
然後他加快速度,把那顆糖咽了下去,再轉向柳泉,毫無預兆地忽然傾身過去,環抱過她的肩頭,嘴唇貼在她的額角,輕輕落下一吻。
柳泉:?!
她震驚得一瞬間就僵直了身軀,眼睛也驟然瞪圓了。
三日月宗近卻好像沒有注意到她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似的。
他輕聲說道:「『你有你要做的事,我也有我的』——他是這麼說的喲,雪葉君?」
柳泉:!!!
面前的這個人……他的聲線幾乎和藤原泰衡的一模一樣,讓她一瞬間不由得因為有所感觸而潸然淚下。
並且,他還在刻意地微微沉下聲調,那使得他的聲音愈加貼近藤原泰衡了。
「所以,去做你想要完成的事情,」
他說。
「度過漫長的人生——」
說著話的時候,他忽然松開了她的肩膀,轉而又摸了摸她頭頂的發心。
「這就是那個人期望你做到的事。」他最後平靜地說道。
柳泉:「……」
她微微低下了頭,從很久以前就一直勉強忍耐著的眼淚,一瞬間就湧了上來。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那只以靈力凝結而成的手,此刻正帶著一點重量,覆蓋在她的頭發上。通過掌心傳導過來的、虛假的體溫,這一刻卻好像變得格外熾熱灼人,燙得她眼眶中翻滾著的淚水也仿佛要沸騰起來。
三日月宗近忽然又喊了她一聲。
「……雪葉君。」
柳泉勉強忍住眼淚,感到睫毛上有水珠慢慢凝聚,但片刻之間還不會有墜落下來的危機;於是她慢吞吞地抬起眼來,詢問似的望向今夜顯得格外溫和、平靜、心靈強大而值得依賴的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
「……不過,『選一個跟我什麼地方都不相像的人』這件事就不必聽從他的了。」他從容地說道。
柳泉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發出了弱弱的疑問詞。
「……誒?!」
三日月宗近彎起了眉眼,發出一陣她無比熟悉的和藹(?)笑聲。
「啊哈哈哈哈。」他微笑著,用一種意外率直得過分的口吻說出了大家一直避免提起、以免尷尬的事實。
「我的聲音,和他聽上去很相像吧。」
柳泉:「……」
她一瞬間覺得有點……無言以對。
這都什麼時候了,這個腹黑的老爺爺還在這裡跟她故意說著曖昧的台詞……啊是想讓審神者自動尷尬致死嗎!還是想讓審神者因為過度羞恥而拿頭撞牆撞到死!她一點都不認為經歷了悠久歲月、看遍無數世事,被世人追逐和崇敬的天下五劍之一,會對一個曾經有過瘋狂暗墮的不良記錄的女神經病產生什麼真的很不得了的感情呢——
不過,三日月宗近故意制造出來的這種尷尬氣氛,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自然而然地消減了這一方小小庭院裡飄蕩著的無可奈何的感傷。
……也許這才是他故意而為之,想要達成的效果吧。
柳泉沉默了片刻之後,撲哧一聲,含著淚笑了出來。
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眼睛,注視著她的臉。
「啊,笑了啊。」他慢悠悠地說道。
「這樣就好。」
他的語氣裡居然真的帶著一點長輩似的和藹(?)。
「像我這樣的老人家,偶爾也是會有點人生心得的。」他說。
然後,他微微低下頭,那雙蘊含著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眸與她平視了。
「在不知所措的時候,笑總是好的。」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6日:
嗯,妹子確實覺得爺爺之前有意無意地撩她,是在跟她開玩笑。因為之前的世界裡爺爺就做過類似的事嘛【。
妹子不是遲鈍,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把爺爺喜歡她作為一個選項來考慮。畢竟就像兼桑說的那樣,誰會想要去睡一個刺過自己一刀的人啊,是不是hhh
第653章 【回歸篇之四】 76
柳泉:「……」
今晚不知道第幾次, 她又被他害得有點無言以對, 只好從他的掌心覆蓋之下,強行(?)抬起頭來,望著遠方夜空裡的一輪新月。
夜闌人靜,月色皎潔。
陷入戰火的平泉, 是否也有著這樣皎潔的月色呢?
……那麼, 和小一分別時的會津呢?
山南先生化為灰燼的仙台呢?
和副長一起在五棱郭努力工作至深夜的箱館呢?
油小路之變的那天夜裡,和小一一起踏過漫著鮮血的長街,坐在街邊人家的台階上仰望夜空的京都呢?
還有,在機場送別手塚的那個夜晚,又和跡部在河堤上吃了一頓「庶民的晚餐」的東京都呢?
……還有, 那個充滿了各種不可思議記憶的平安夜, 洗完澡穿著一身邋遢家居服的她,聽到陽台門輕叩的聲音, 然後看到宗像禮司以超能力邁過浮空的藍色台階, 降臨到她陽台上的學園島呢?
仿佛注意到了她眼中可疑的水光閃爍, 三日月宗近忽然微微欠身站起, 轉到了她的身後。
然後, 他靜靜地說道:「唔, 只此一晚,你可以閉上眼,暫時把我的聲音當成他的喲。」
柳泉:?!
她驚訝得一瞬間睜圓了雙眼, 但是三日月宗近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 她看不到他此刻臉上的表情。
「唔, 你想要聽我說些什麼?」他繼續慢悠悠地問道。單純地從語氣裡來判斷的話,他好像還真是有那麼一點真誠的,而不僅僅是想要捉弄她。
柳泉愣住了。沉默良久之後,她並沒有回過頭去看著他的表情,而是就這麼保持坐直面向前方的姿態,說:「不必了。」
三日月宗近:「……哦∼?!」
她忽視他那微微上挑的尾音,努力保持著心平氣和的態度,說道:「……你就是你,他就是他,我知道得很清楚。」
她頓了一下,聲音裡帶上了一抹含著笑意的自嘲。
「沒錯,我大概是有點難過,而這難過也不單單是因為他才產生的……不過,不管怎麼說,我還沒有愚蠢到自欺欺人的地步。」
三日月宗近默了片刻,忽然輕聲呵呵一笑。
「啊哈哈哈,原來是這樣嗎。」他說。
「撒,那麼就——」
他的話戛然而止,沒有說完。
然而下一秒鐘,柳泉感到雙眼上一陣溫熱。
三日月宗近的右手從她的身後伸出,橫過來單手覆蓋在了她濕潤的雙眼上,徹底遮住了她的視線。他的內番服那段略寬的衣袖垂在她臉前,衣料輕輕刮著她的鼻尖。
「哈哈哈,既然如此,那麼還是由我來說吧。」
柳泉:「我並不——」
三日月宗近似乎並沒有聽從她的意思,嗓音微微沉凝下去。
「已經夠了,請你到此為止吧。」他用一種冷然的語調說道。
柳泉:?!
她一瞬間下意識驚異得睜大了眼睛。
然而她現在才意識到,三日月宗近雖然是刀劍之中由靈力幻化而出的付喪神,卻擁有一副和人類一般無二的身軀。
他覆蓋在她雙眼之上的那只右手,和人類的成年男人一樣寬大而溫熱;此刻她睜大雙眼,睫毛便輕輕掃過他的掌心。然而他的手掌穩定地覆住了她的視野,將她眼中的淚水也一道掩蓋,她目光所及,還是一片黑暗。
人在黑暗之中無法視物的話,其它的感官就會自然而然變得更加敏銳。柳泉感覺耳畔傳來的三日月宗近的聲音,仿佛清晰了十倍似的,一字一句,都好像要直接傳到她的心底。
「如果你心中所懷有的只有同情之心的話,那麼還是不必了。」
柳泉:「什——?!」
三日月宗近的語調又沉又冷,還帶著一點懷著驕傲的漠然感。不得不說,他對於藤原泰衡慣用的態度還真是摹擬入微。這種洞察力也是驚人的吧。
「……假如不能夠再見面的話,就記住我英勇戰鬥的樣子吧。」
他說。
「記住那些我為了信念而奮戰至最後的時刻……」
「我希望留在你記憶裡的,永遠都是自己最值得驕傲的姿態。」
他的聲音,冷靜而穩定,回旋在她的頭頂。
「因為那樣的我……才值得你今晚流下的這些眼淚。」
柳泉:「……」
……不得不說,三日月宗近其實很會說話。
因為他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此刻都重重地擊中了她的胸口。
在他的手掌覆蓋下,她的眼前一片黑暗。然而正是因為如此,在她閉上的眼簾之後,一幕幕畫面就如同電影閃回一樣走馬燈似的在她的腦海裡輪流閃過。
那些是她在每一次任務的間隙,回歸「無盡殿堂」之後,為了打發時間而看過的那些和自己曾經經歷過的任務世界有關的畫面。
有手塚國光不顧手臂的傷痛,執著地一次次發出「手塚領域」的樣子。
也有跡部景吾高高躍起,在湛藍晴空的背景之下,大力扣殺,發出他的絕招「邁向破滅的圓舞曲」的樣子。
有宗像禮司站在學園島的漫天風雪之中,面對著地面上因為超能力碰撞而形成的大坑,咬著牙拔刀衝上去,趕在赤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到地面的前一刻,將自己的劍穿過周防尊胸口的樣子。
也有小一在會津城外的誠字旗下毅然拔出刀來,衝向面前數倍、數十倍於己的敵軍,那件黑色的洋服下擺隨著他奔跑的腳步飄起的樣子。
有山南在仙台城的大廳裡拔刀將最後的那些羅剎一一斬殺,自己卻因為力量用盡而倒了下去,最後在她緊握的手裡,身軀漸漸化為青灰色灰燼的樣子。
也有副長——
啊,說起來真奇怪。
想到副長的時候,眼前一瞬間仿佛能夠閃過很多畫面。然而到了最後,浮現在心頭的,卻是她自己站在海風猛烈的海邊,將那條寫上了俳句的白圍巾,用力地系在圍欄上的時刻。那個時候,她一邊將那個結盡量系緊,一邊想像著,假如未來有一天副長真的能夠發現這條圍巾的話,他會想些什麼,又會怎麼做——
啊,能夠想到的,迄今為止,全是離別。
一次一次,不管再多麼努力,最終圓滿達成了怎樣艱難的任務,她所獲得的獎勵,也只是離別。
那一張一張熟悉的臉龐,曾經對她笑著、曾經對她橫眉豎眼、曾經在她面前露出過無比認真或者無比努力的神情,然而到了最後,都要告別。
告別是什麼?是從此再也見不著了,碰不到了,是再怎麼努力也只能在腦海裡勾勒那張臉、那個人虛幻的影像,是在夢裡偶爾相遇的時候會很開心、醒來的時候卻只有惆悵嗎。
柳泉驀地仰起頭來,因為她的眼淚已經流到了唇邊;她的舌尖上泛起了一絲鹹澀的味道。
「……夠了。」她開口說道。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覺自己的嗓音有著明顯的喑啞,真是狼狽極了。
「這樣就可以了。」她頓了頓,又說了一句。
然而下一刻她就不得不抽了抽鼻子,因為她發覺自己的聲線裡帶著濃重的鼻音,在這個曾經刺過自己一刀的老爺爺面前未免有點不成樣子。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哂。
「……可以了嗎。」他慢慢說道,又恢復成了他自己那種悠然而從容的語調。
因為柳泉為了忍住淚水而極力仰起了臉的緣故,其實此刻他們兩人的姿態稍微有些奇怪。
他的右手依然覆蓋在她的雙眼之上,但是因為要遷就她的頭向後仰的動作,他的姿態看上去是略微欠身前傾的,好像下一刻就會難以把握平衡似的。
不過下一刻他並沒有喪失身體的平衡,而是在說了那麼一句話之後,借勢往前一傾,低下頭去,嘴唇輕輕落在她的前額正中發際線上,一沾即走。
她的身軀立刻打了個寒顫,張開了嘴還沒有說話,就被他搶了先。
三日月宗近緩聲繼續說道:「……既然可以了的話,那就順便再睜開眼睛,看一看在你身旁的是誰吧。」
柳泉:「誒?!」
她忍不住發出了驚訝的語氣詞,聲音也提高了八度。語調裡還帶著一絲沙啞,但先前那種因為回憶和愧疚而油然浮起的感傷氛圍淡去,活像被他這麼一打岔,她的元氣滿滿反而回來了似的。
既然她又恢復了那種熟悉的元氣滿滿的姿態,他也不再窮追猛打,而是發出了一陣熟悉的哈哈哈笑聲。
「啊哈哈哈哈,開玩笑的。」
柳泉:「……」
她未被遮住的下半張臉上,很明顯地出現了無語的神情。她伸出手來,一把抓下他覆蓋著她雙眼的手,像是帶著點被戲耍之後的惱怒,睜開眼睛剛要說話——
就發現了他們現在這個體♂位實在不是很妙。
他半跪在她身後,由於身高上的優勢,他剛好超出她大約一頭的高度,往前微微一欠身,就能將嘴唇貼近她的耳畔低聲細語;而她的手還抓住了他的手。
他原先的姿勢是以左手輕輕按住她的肩頭保持平衡、右手遮住她雙眼;現在喪失了右手這一處借力點,他就十分自然地又往前靠了靠,像是打算把上半身的重量都壓到她的肩上、借以保持平衡似的。
柳泉:……啊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心累。
真是……真是一點也不能給這個人以可乘之機!否則的話他一定會各種戲弄她的!誰家的付喪神像他這樣在隨和從容的表像之下制造出各種各樣的機會讓審神者狼狽不堪的啊?!到底還能不能一起愉快地——
她還沒內心吐槽完畢,就聽到這個無法無天的天下五劍之一,居然輕聲呵呵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的笑聲非常柔和,左手輕輕按住她的肩膀;隨著他的笑聲,他的氣息仿佛吹拂在她右耳和頸側。
「……今夜的月亮,真美啊。」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7日:
作者菌……已經是個廢人了【並不
爺爺的撩,感覺非常難寫好。度的把握是個問題,稍不注意就感覺他要OOC【泣
總之作者菌已經盡力了!
順便來點回憶殺hhh
第654章 【回歸篇之四】 77
柳泉:!?
她忍不住再度睜大了眼睛, 氣息一滯。
然而當此刻覆蓋在她雙眼之上的那只手撤去, 她的眼前重獲光明的時候, 她卻意外地發現, 今夜的月色, 的確很美。
孤懸天邊的那一輪新月,在深濃夜色的映襯下,在遼遠的天際發出幽幽的銀色光芒。那種銀白色清輝灑在庭院裡修剪精細的花木上,將花木的葉片和花瓣上都鑲上了一層柔光。庭院一隅的水池中, 小小的水車永不停歇地靜靜旋轉著,將水抽吸起來注入斜斜架起的竹筒, 又從竹筒中嘩嘩地重新傾瀉回池中。那寧謐夜幕下唯一發出的清亮水聲,和著大自然夜間的天籟,令人油然產生了一種心曠神怡之感。
而把這美好得不像真實的一切都籠上一層柔光的, 正是今夜格外明亮美麗的新月。
她就那麼坐在廊下, 望著夜空仿佛有絲出神似的, 右手也依舊握著他從身後伸來的那只手;而他半跪在她身後,左手按在她的肩上,他呼吸之間的溫熱氣息輕輕地吹起她鬢角細碎的額發。
仿佛過了許久許久之後,女審神者終於輕聲一笑。
「……在你誕生的那個時代,沒有這樣的說法吧。」她低聲說道。
聽到了這樣的回答,三日月宗近也只是微微一笑。他就勢一轉,從她的背後繞出, 坐到了她的右側。他們坐得很近, 幾乎肩膀挨著肩膀;在他坐下的時候, 她似乎想要松開握著他的手,但他很快就反手又把她的手扣住。
因為這個動作而帶起的一陣衣料的簌簌聲很快又安靜了下去。三日月宗近和女審神者並肩坐在廊下,仿佛一起遙望著夜空裡的新月。
然後,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溫和地笑了。
「啊哈哈哈哈,到底是什麼說法呢,好像確實是沒有啊。」他說。
女審神者:「……」
有那麼一瞬間她好像露出了啼笑皆非的神色,然而很快地,又被這種飄蕩著某種奇妙曖昧意味的氛圍所影響,她很快收起了那種神色,似乎認真地想了一想,然後,唇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
第二天,狐之助一大早就來到了這座本丸。
「審神者大人!」它衝著女審神者行了一禮,「您的任務完成得非常出色,在時之政府那邊也獲得了大好評!」
今天的近侍仍舊是一期一振。作為當時和審神者一道出陣的刀劍,聽到這樣的消息,他也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後看向審神者。
……下一秒鐘他就微微一愣。
因為審神者坐在那張桌子後面,右手托著下巴,聽到狐之助熱情洋溢的發言,也只是眨了眨眼睛,並沒有表示出喜悅之情,就仿佛達成這樣精采的成就對她來說只是日常一樣。
「那麼,然後呢?」她問道。
「是會給我額外的獎勵,還是又要給我挖新的坑了?這麼誇獎我,總不會單單只是為了誇獎吧?」
一期一振:「……」
狐之助滯了一下,立刻又露出一個笑容。
「當然會給您發放預定的獎勵。」它說,「那些大人物們是不會食言的。」
女審神者:「哦∼?!是嗎?」
下一刻一期一振就聽到她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那麼,正如我們約定好的一樣,他們什麼時候能夠把藥研藤四郎還給這座本丸?」
一期一振:!!!
他震驚得忍不住睜大了眼睛。
然而狐之助的回復卻令人有些失望。
「……這個,那些大人們說,因為5-4的阿津賀志山戰役現在是否已經完全被修復到了正常狀態之下,還現狀未明……」
小狐狸為難地說道。
「……所以,要請您再度出陣確認之後,獎勵才會發放。」
女審神者沉默了一瞬。
「……是這樣嗎。好吧,我明白了。」
女審神者從桌後陡然站起身來。
「一期君,請把那幾位之前一道出陣的人們都叫到庭院裡吧。讓他們做好出陣准備。我現在就去確認。」
一期一振想不到女審神者居然一秒鐘都沒有浪費就決定優先把這件事擺在一切事務的最前面——明明她昨天剛剛回到本丸,離開了幾天之後這裡的事務堆積如山,而且那次修復任務的相關報告還一個字都沒有寫……
他有絲意外地望著她,張了張嘴,最終作為近侍的責任感壓倒了他作為兄長思念弟弟的私人情感,他有絲艱難地說道:「假如您還有更要緊的事的話可以先去完成,藥研的事情其實——」
女審神者也有點驚訝似的望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
「不,這就是最要緊的事。」她說,「我也想確認一下阿津賀志山那邊的狀況呢。所以,現在就去通知他們做好出陣准備吧,一期君。」
狐之助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裡,圓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女審神者,又轉而看了看一期一振。不過它並沒有對女審神者的安排順序有任何異議,只是乖巧地站在一旁,在女審神者大步流星掠過它往外走去的時候還喊了一句「祝您順利!」。
半小時之後,庭院裡巨大的傳送裝置開始吱吱嘎嘎地轉動,齒輪和機械裝置之間互相撞擊,發出一道亮徹整座本丸的金色光柱。
光柱消失之後,女審神者發現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出陣時的降落地點——一片山坡上。
和第一次出陣的時候所遭遇到的情形幾乎一模一樣,堀川國廣飛奔出去偵察,不多時就返回報告;然後,從樹林的縫隙裡,鑽出了數量巨大的、渾身飄散著不祥黑氣的時間溯行軍。
當然,他們的戰力等級好像並沒有提升多少,所以雖然數量眾多,但也並不是讓大家難以應付。
然而,數量太過巨大也有些難纏……戰著戰著,柳泉就發現那些時間溯行軍將他們一行人分割包圍了。
換言之,他們現在每個人都面臨以一敵多的情形,雖然不是處理不了的狀況,但要獲得勝利就要多花一些時間。
而且在獲得勝利之後,還必須去附近巡視一下,確認目前阿津賀志山的狀況——也就是說,確定藤原泰衡不會在此地就被叛變的部將刺殺。
七個人在小山坡的半山腰上散開,各自專心對付著面前的敵人。
柳泉聽到不遠處的兼桑大喝一聲——
然後帥氣地和堀川國廣小天使爆了個二刀開眼,解決了面前的一把高速槍。
要不是面前還在和一把敵太刀對陣,柳泉真想給那兩個人鼓鼓掌。
現場版的二刀開眼簡直等於前排觀看,3D立體帥氣到爆炸。
即使還是在戰鬥中,柳泉也忍不住得意一笑,隨即精神百倍地爆發出一聲斷喝:「喝呀!」
然後縱身向前,一刀劈下。
敵太刀發出低沉的哮叫聲,身軀化為一陣黑煙慢慢消散了。
柳泉還來不及再次得意地笑,就看到距離自己大約十幾米之外,在地勢略低一些——所以她可以居高臨下地看到那邊的情形——的山坡上,一期一振被一柄高速槍迫得連連後退,幾乎接近了那邊的懸崖!
柳泉:!!!
雖然知道就算是跌下山去,身軀為靈力凝結成的付喪神大概也不會喪命,但掉血重傷應該也是免不了的。而且,就這麼摔下去的話——
柳泉立即拎著自己那柄也叫「一期一振」的太刀,就要從山坡上衝下去支援他。然而他們兩人的距離的確太遠了一些,她感到了一陣鞭長莫及的力不從心。
她忍不住放聲大叫道:「一期!小心!!」
幾乎與此同時,原先全神貫注迎戰敵人的一期一振猛地一抬頭。
柳泉飛快地把太刀換至左手握住,右手抬起,指向那柄身軀龐大、目標明顯的高速槍。
「昏昏倒地!!昏昏倒地!!」她大喊道。
石化咒似乎也是不錯的選擇——然而要石化這麼巨大的目標物體的話,單憑無杖魔法好像太勉強了一點。相較之下昏迷咒即使無法完全使敵槍倒地,也至少能夠發揮一點力量、使敵槍行動遲緩,這樣一來就會為一期一振贏得反攻的時間——
一期一振果然沒有辜負她那半吊子的無杖魔法為他贏得的短暫時機。
那少年一般清亮而正直的聲音,驟然沉下聲線,發出一聲暴喝。
「到此為止,不會再讓你為所欲為了!!」
……誒?!一騎打的台詞?!
柳泉後知後覺地想道。
而此刻,已幾乎被逼退至懸崖邊緣的一期一振已經覷准機會,往前邁了一步,雙手握住刀柄,用盡全身力氣,斜斜揮出一刀。
粟田口吉光一生中最高的珍品那鋒利的刀刃斜斜劃開了敵槍的身軀,它發出一陣低沉的咆吼聲,咚地一聲倒在地上,化作黑煙消散於無形。
作者有話要說:
8月19日:
其實作者菌有一點卡文了……
接下來要回收的伏線有點多而且雜,我還在思考要怎麼安排才好。
算起來這篇文差不多以日更的速度寫了快兩年,作者菌感覺整個人都要被掏空了【泥垢
希望能夠好好地把刀男和副長線都用一種很令人信服的風格寫完啊。
嗯,下一章希望能夠真正把泰衡線做個收尾,然後我們就可以進入刀男的真相線了【。
PS. 1、鄭重感謝小天使游光的火箭炮!時隔多日又收到了投喂不能更開心!(ゴ ̄3 ̄)ゴ╭∼
2、順便做個統計,誰想在刀男線裡看到副長登場的hhh
人數多的話我就考慮讓副長客串一下喲w
第655章 【回歸篇之四】 78
眼看著敵人已被擊敗, 一期一振才放下手中的刀, 「哈、哈」地喘息著,像是已經疲累到了一定程度;就這麼緩了好幾秒鐘之後,他才慢慢抬起頭來望向山坡更高處的女審神者。
結果下一刻他的瞳孔就無法抑制地稍微放大了一些。
因為他看到在女審神者的身後,忽然出現了一把敵脅差。
脅差和短刀的身軀相比之下更小也更靈活, 雖然在日戰的戰場上並不占有什麼優勢, 但脅差可是能夠縱橫日夜兩種戰場的存在,在日戰的戰場上打擊也比短刀更高些,萬一——
他張開了嘴,剛想呼喊,就發現從山坡的另一側, 有個身影迅疾地從那叢樹林中衝了出來。
藍色狩衣的寬大袍袖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那個人以一種和太刀的身份完全不相符的機動值及時衝到了女審神者的身後,氣力萬鈞地握緊手中的那柄名刀中的名刀, 唰地一聲揮下, 刀刃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
……准確地砍中了敵脅差, 將之一揮兩段。
女審神者剛巧在這時也回過頭來。
看到自己身後的男人, 她仿佛顯得並不意外, 只是咧嘴笑了笑, 說了一句:「幫大忙了啊,三日月。」
天下五劍之中最俊美的那一位從容地一揮手中刀,將上面被時間溯行軍身上暗墮的污濁黑氣所侵染的那絲絲縷縷的黑氣揮散, 才轉過頭來微微一笑。
「要更加小心一點啊, 雪葉君。」他說, 「太過關注一期君而忽視了自身安危,是很危險的啊。」
女審神者好像被這句話裡面暗含的小鉤子刺得無語了一瞬間,然後很快就又抖擻精神辯解道:「並非如此!剛剛一期君處於十分危險的狀況之下,已經被敵槍逼到了懸崖……」
「啊哈哈哈哈,我也看到了啊。」三日月宗近發出一陣長輩般的慈藹(?)笑聲,「一騎打頗有古風哪。」
女審神者:「……」
……喂你又沒有爆出一騎打所以現在擅自使用一騎打的台詞是腫麼回事!
她露出了一臉吐槽不能的表情,隨即又面色一凜。
「三日月,背後!」她喊道,及時把剛剛為了發出無杖魔法而交於左手中的太刀又還到右手,衝上去搶先發起了進攻。
這一次出現的,是一把大太刀。雖然女審神者的劍術很不錯,但對方擁有壓倒性優勢的龐大身軀和力量,一時之間竟然也奈何不得,不能迅速解決戰鬥。
三日月宗近及時回過身去,在女審神者的刀鋒與敵大太刀再一次當地一聲碰撞在一起、相互角力了一瞬而無法分出勝負的時刻,輕聲笑了。
「我們,也來個『二刀開眼』,怎麼樣呢?哈哈哈哈哈。」
女審神者聽到了這麼荒誕不經的台詞,一瞬間就黑線了。
她拼盡全身的力氣,架住敵刀猛地向前一推。「喝呀!」
在大太刀被她稍稍推開了一點、身軀重心向後微仰的空隙,三日月宗近及時從側面切入戰局。
「……這怎麼樣!」他朗聲大喝道,唰地一刀揮下,刺中了大太刀的腰側。
大太刀發出一陣長而痛苦的咆吼聲,卻只是一連往後倒退了好幾步,低下頭看了看自己腰側被刺中的位置,然後抬起頭來,腦袋機械地轉了個角度,直接對上了剛剛刺中自己的三日月宗近——而把一開始的對手柳泉拋在了一旁。
糟糕!敵刀血條太長了沒能一擊致命!
柳泉剛想繼續衝上去——她可沒有那種戰場上必須一對一才顯出仁義之風的聖母情懷——就聽到三日月宗近穩定的聲音。
「雪葉君,想上山坡去察看一下,是嗎?哈哈哈。」
柳泉猛地轉頭望向他!
雙手握住自己本體刀的刀柄,天下五劍之一笑得十分從容而鎮靜。
他的目光甚至都沒有看向她,而是看似專注地鎖定了面前強大的敵手。
「那麼就去吧。這裡就交給我吧。」他說。
「去看清楚現在出現在阿津賀志山的那個人是誰……然後回來。」
「就這樣,就好。」
女審神者表情似乎空白了一霎,顯得十分驚訝似的;然後,她微微垂下視線,握緊手中的刀,仿佛下定了決心似的重重一頷首。
「那麼,這裡就暫時交給你了,三日月。」
她轉過身,真的朝著山頂的方向跑去。只留下一句話,在她的身後回蕩。
「……我很快就回來!」
三日月宗近並沒有回頭望向女審神者飛奔的方向,而是慢慢握緊了手中的本體刀,橫過刀鋒,重新架起了刀。
「哈哈哈哈哈。」他發出一陣大家所熟悉的、爽朗而魔性的笑聲。
「那麼,給了錢就拿錢辦事吧∼」他說著類似半開玩笑的話,眼神卻慢慢冷冽了下來。
而這一切,已經把正在奮戰的大家暫時留在身後的女審神者卻是無從知曉的。
柳泉拎著那柄「一期一振」,一口氣衝上了山坡。
仍然是那些看起來有些眼熟的、高高低低的樹木,然而在山坡最頂端的那棵大樹之下,這一次並沒有什麼人捂著腹部、靠著那棵樹面色蒼白地坐著。
柳泉:「……」
她一口氣奔到了那棵樹下。
然而環顧四周,什麼人都沒有。
即使在這一側的半山腰上,刀劍的付喪神們和時間溯行軍戰得日月無光,然而在和他們還有一點距離的山頂,四周卻異常地平靜。
站在這棵很久以前藤原泰衡曾經靠坐過的大樹旁,一時間竟然只有風吹過樹梢發出的簌簌聲,意外地有種異乎尋常的寧靜溫柔之感。
【則子,我和你都已經選擇了自己要走的道路】
【應該,和你不會再見面了吧】
藤原泰衡曾經說過的話,沒來由地突然又回蕩在她的腦海裡。
是嗎……是這樣嗎。
是真的見不到面了嗎……即使永恆地在這場戰役的地圖上,作為真實歷史的背景人物而存在著,也不可能了嗎……
突然,她聽到山坡的另外一側,略靠下的地方,傳來一陣亂糟糟的人聲。
「衝啊——」
「你們這些家伙——!」
「可惡——!從背後偷襲的小人!!」
「源氏的手下,難道盡是一些卑鄙之徒嗎——?!」
柳泉:?!
她愣了一下,隨即握緊了手中的太刀,迅速往山坡的另一側衝了下去。
那一側居然有很多軍士,其中有很多人的衣著打扮都是她所熟悉的、平泉的風格;人群裡豎立著畫有藤原氏的藤紋家徽的長條旗幟——當然也有畫著源賴朝的龍膽紋家徽的旗幟——但穿著不同服飾的人們已然混戰成一團,喊殺震天。
柳泉不知道時間溯行軍在某張地圖上出現的時間,究竟是提前於歷史事件發生的時刻還是滯後,不過現在看起來,他們還沒有完全解決時間溯行軍,歷史事件就突兀地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是不能夠干預歷史的。要去幫助奧州軍隊更是決不能去做的事情。所以她沿著山脊的另一側衝下去一段距離之後,就停住了腳步。
在喊殺震天的戰場上,那些人大概都無暇顧及一個原本就藏身於遠處樹後的女人。
大概也沒人真正注意到她吧。
這反而方便了柳泉藏在一棵樹干粗壯的大樹之後,默默觀察著戰場上的情況。
和歷史上一樣,源氏的軍隊看起來占據了優勢,奧州軍隊節節敗退。
她並沒有看到藤原泰衡的兄長,那位身軀龐大、騎著「高楯黑」的藤原國衡。她也不確定在這個時間,藤原國衡是否已經兵敗身死。
奧州軍隊的敗退雖然迅速,卻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能完全讓源氏軍隊取得勝利的。在歷史上的這個時刻,藤原泰衡尚未焚毀華美的平泉館,在絕望中逃往北方,向著蝦夷而去。
柳泉凝神靜氣,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戰場上的情形,不放過每一個細節。最後,當她幾乎要確定藤原家的兩兄弟都不在場之時,一個快要喊到聲嘶力竭的聲音突然鑽入了她的耳中。
「快……快去支援泰衡大人!!」
柳泉:!!!
她愕然地睜大了眼睛。
隨即,那個聲音又爆發出了近乎凄厲的慘叫一樣的喊聲。
「快啊——快去保護泰衡大人——!!我們……我們這邊快要——!」
那個聲音突兀地在半空中斷裂了,瞬即無聲無息。
柳泉:「……」
她猶豫了幾秒鐘,忽然回手嗆啷一聲將太刀歸入鞘中,然後單手按住刀柄,衝下了山坡,跑向那個剛才呼救的聲音的來源方向。
雖然她的無杖魔法勉強還可以支撐一個幻身咒,然而她靈巧地在戰場上躲避過混戰著的人們,沿著他們有意無意之中所指引和暗示出來的、藤原泰衡有可能出現的方向一路狂奔到了近前之後,卻愕然地猛地停下了腳步!
戰場上,穿著華美甲胄的青年正在奮力戰鬥著。這個時代,真的是只憑大將身上的甲胄就能夠猜測出對方真實身份的時代。柳泉雖然之前並沒有見過藤原泰衡身穿全副重甲的樣子,然而大河劇義經的定妝照她還是看過的,義經所穿的也是那麼一身華麗到不行、能夠充分襯托出身為大將的英勇氣概的甲胄。
現在,她眼前不遠處的青年也穿著類似的甲胄,在重重包圍著他的人群裡奮勇戰鬥著。
……他有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孔,看上去大約三十歲上下的模樣,臉上帶著堅毅的神色,側臉已經濺上了點點血跡,頰側因為在戰鬥中不由自主地咬緊牙關而微微繃起了嚴峻的線條。
他是,藤原泰衡?!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1日:
hhh最後再來搞搞事情【泥垢
明天也是零點更新哦,然後就真的可以結束泰衡線了。
之後大家如果期待著副長的登場客串的話,嗯,就可以好好期待一下了w
本章配樂:和薄櫻鬼世界結束時的一樣,是遙3裡藤原泰衡的角色歌,「運命ソ舟ズ乗ベサ」。
由於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在線試聽的話只能麻煩大家自行搜索,不便之處非常抱歉~~
悠于 2020-12-26 02:18
第656章 【回歸篇之四】 79
柳泉在原地的樹後呆站了大約一分鐘, 並沒有要出手幫忙的意思。
並不是因為她發覺了這個戰場上的藤原泰衡已經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人, 而是因為——即使這裡出現的還是那個藤原泰衡,她也不可能對他伸出援手。
這是他的宿命,也是她的使命。
然而下一刻,她的雙眼猛然睜大!
因為她看到了有兩個明顯屬於源氏軍隊的、服飾比一般軍士看上去還要好點, 看似身手不凡的家伙, 從藤原泰衡的背後猛然殺出,嗷嗷大叫著朝著藤原泰衡衝了過去!
那個「藤原泰衡」反應已經很快了,他陡然一側身,讓過了第一個人劈下的第一刀,回手當地一聲架住了對方的刀;然而這樣一來第二個人的進攻他完全無從抵擋, 他只能瞠圓了雙眼, 近乎目眥盡裂地眼睜睜盯著第二個偷襲者從第一個偷襲者的背後衝出——
然後,在那個人平舉起太刀、一刀刺向他胸腹正中的時候, 突然如同中了什麼惡咒一樣, 整個人僵在原地!下一刻, 那個卑劣的偷襲者雙眼一閉, 砰地一聲沉重地倒在地上, 好像失去了意識。
藤原泰衡來不及環顧四周看看是怎麼回事, 他先深吸一口氣,鼓起更大的力量狠狠往前一推,借著與第一個偷襲者的刀鋒相交的態勢將對方推得往後退了兩步;然後他大喝一聲, 一刀向斜上方用力揮出, 唰地一聲直接在對方胸口劃開了一道深長的血痕。
第一個偷襲者也咚地一聲重重倒在了地上, 抽搐了兩下就不再動彈了。
然而藤原泰衡無暇顧及這個,而是猛地回頭望向——
在他身後不遠之處,站著一位身穿白衣緋袴的巫女服的年輕女子。此刻,她右手的食中二指並攏,仿佛還保持著剛才的動作,右臂平伸指向前方——指尖所指的方向,是那位莫名其妙就突然倒在地上的第二個偷襲者。
仿佛察覺到了他的注視,她慢慢扯起唇角,勉強露出一絲笑容,隨即收回了那只手,將豎立的食中二指在唇邊輕輕一點——
他恍然大悟,邁過地上倒著的敵人與自己手下的屍體,就那麼踩著因為浸透了鮮血而變得有點松軟的土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她的面前站定。
他仍舊握著自己的太刀,微微一抖手腕甩掉刀刃上沾著的血珠,站在那位年輕的巫女面前,帶著一絲疑惑的表情問道:「那個手勢……?你是……?」
然後,他看到她笑了笑。
「正如您所猜測的那樣,我是個陰陽師。」她說。
藤原泰衡哦了一聲,又回頭望了望那個突然倒地的偷襲者。
「那麼他是……?」他詢問似的繼續說道。
雖然在內心已經有了一整套關於她的來歷和這整件事的猜測,他卻並不立即顯示出來,而是以這種說一半留一半的疑問式語氣,仿佛想要引著她自動招認一樣。
柳泉在內心中深深嘆息了一聲。
是嗎……這就是真正的「藤原泰衡」啊……
「他,中了我的咒術,會暫時昏迷一陣子。」她平靜地回答道,表面上沒有流露出一丁點心虛的情緒,坦然地直視著他那張對她而言十分陌生的臉。
然後,發揮了至高的演技,開始扮演一位長期與世隔絕而不諳世事、毫無塵世間應有之情感的,人偶一般的少女。
「等一下我離開的話,他大概就會很快醒來了。假如您想要斬草除根的話最好還是去補上一刀。」她用一種極端平靜而冷漠的語氣又補充了兩句。
藤原泰衡微微一揚眉,臉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神色。
「是嗎。……承蒙你及時支援,至為感謝。」他客氣了一句,投向她的目光中含有試探之意。
「在這種時刻,作為一位女性竟然有勇氣來到這種戰場上,還真是讓人有點驚訝啊——」他微微拖長了尾音,說道。
聽上去像是贊許,然而信他就有鬼了。柳泉想。
「因為家父曾經蒙受過秀衡殿的恩惠,所以我聽聞源氏軍隊進犯之消息以後,特意前來支援。」她用一種直率到不得了、簡直不諳世事似的天然語氣這麼回答道。
藤原泰衡的眉毛挑得更高了。
他看起來並不真的完全相信她,然而他認為她的力量可以為他所用,因此仍然對她流露出了盡量溫和友善的神色。
「哦?!這還真是意外啊!」他說,「既然如此,那麼就請繼續助我——」
柳泉及時截斷他的話。
「現在,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她放空臉上所有的神色,面無表情地說道,「以咒術過多地介入現世,對世人無益,也不是我應當做的……」
她的語氣聽上去極為死板,就像是其中並無一絲人世間的感情似的。
藤原泰衡被她噎得一窒,竟然片刻之間沒能說出話來。
然後,那位年輕的巫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奧州藤原氏對我的恩情,我已經回報了。」她說,「然而,我只是個陰陽師,無法與天命相抗。」
藤原泰衡:?!
「你——!你是說……?!」他沙啞地嘶聲追問道,「難道我……」
然後,他看到那位年輕的巫女慢慢搖了搖頭。
「天命,並非我等能夠窺知。然而為了回報奧州藤原氏的恩情,我已經冒著有可能違背天意的風險前來支援了您一次。」
她那如同人偶一般機械而毫無感情的語氣裡,終於帶上了一抹類似喟嘆的情緒。
「下一次,我不會再趕來了……所以,泰衡殿,請您善自珍重。」
她說,然後轉過身去。
藤原泰衡飛快地伸手想要拉住她。在這個奧州藤原氏節節敗退的時刻,身懷神奇的能力、還能夠站在他這一方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了。
雖然不知道這位年輕女子所述說的故事和前來支援他的理由是真是假,然而事到如今,真假其實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他必須抓住這難得一見的外力援助,避免自己的敗局太早到來!
然而,下一刻他就抓了個空。
那位白衣緋袴的巫女,在他面前忽而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
藤原泰衡露出了愕然的神色,環顧四周,卻只有風中飄蕩著淡淡血腥味的戰場,以及那些從一開始就絞殺在一起的、自己的軍隊與敵方的軍隊。
那位年輕的巫女,突然出現了又迅即消失了,來去都像一場夢一樣。
而在他無法看到的地方,重新使用了幻身咒的柳泉回身向著山坡頂端疾奔而去。
直到她一直衝上了坡頂,才發現刀劍的付喪神們已經結束了戰鬥、解決了那些時間溯行軍,全員聚集在山頂那棵大樹下,等待著她歸來。
柳泉站在山頂的那棵大樹下,又回過頭去,最後一次望了望山坡另外那一側,歷史上曾經發生過的激戰場景。
她的目光落在人群裡那位穿著最華麗的甲胄的青年身上。
不知為何,她忽然記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當她在箱館寒風凜冽的海邊,即將離開薄櫻鬼那個世界的時候,系統菌為她特別放送的那首所謂的「最新斷頭歌」。
【數不盡的悲傷沉澱於此
無可替代之人長眠於此
見證了戰爭的朵朵白雲啊
將這些英靈送至充滿光明的天上吧】
她慢慢地伸手探入襟內,拿出了一張——原本是兩半、又被仔細地拼合起來粘好的紙,低頭注視著那張紙上俊挺的字跡。
那首所謂的斷頭歌,到底是怎麼唱的呢?
【應該踏上的旅程
除了前行別無他法
不遠處等待的未來
即使未知
也要邁向前方】
她慢慢地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的時候,她的目光已經恢復了一片冷靜澄明。
山南先生曾經對她說過,每一次道別,都是永別。是嗎?
「我們,回去吧。」她說。
傳送門在他們面前展開,付喪神們在她的示意下率先一個接一個地踏入那扇充滿著耀目光芒的傳送門。
三日月宗近走在最後。當他邁進傳送門的一霎那,又暫時停了下來,回過頭望著落在最後的女審神者。
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往下滑到她的右手。她那纖長的指間,捏著那張先是被割裂、又被重新拼合起來,寫著藤原泰衡送給她的後朝之歌的紙。
「哈哈哈哈哈。」他輕聲笑了起來,向著她伸出了一只手。
「一起回去吧,雪葉君?」
……然後,之前一直望著山下那些戰鬥著的歷史人物的她轉過頭來,瞥了他一眼。
雖然並不是狠狠瞪著他,但不知為何那一眼之中含著一點凜冽的情緒,讓三日月宗近微微眯起了眼眸。
「啊,不是該笑的時候嗎。」他用一種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不知為何,這一句話說出來,她的目光卻微微有些緩和了下來。
她眨了眨眼睛,並沒有把手放在他伸出來的手上,而是微微一低頭,從他身側的空隙處同樣邁步跨進了那道仿佛由耀眼光芒構成的傳送門。
在她邁入傳送門正中光芒裡的一霎那,她指間的那張紙驟然唰地一聲燃燒起來!
她仿佛微微一怔,卻並沒有立即松手的意思——幸而那來得蹊蹺的小火苗也並沒有要延燒到她身上的意思。
那張紙很快就在她指間化為了灰燼,穿透她的指縫,絲絲縷縷地掉落下去,須臾便融入了傳送門中的光芒裡,無影無蹤,再也不留痕跡。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2日:
嗯,泰衡線至此告一段落【。
說明一下,妹子一開始使用了幻身咒所以這個「藤原泰衡」並沒有發現她。後來她為了發出昏迷咒攻擊那個偷襲者,所以不得不先把幻身咒解開了,因此藤原泰衡就能夠看到她了w
最後她突然原地消失,那當然還是因為幻身咒【。
嗯這個技能真好用啊不想還給系統菌腫麼破【泥垢
說起來我一直很喜歡遙3裡泰衡的這首角色歌,從旋律到歌詞都很喜歡,能夠最終用在自己的文裡真是太好了。
薄櫻鬼裡化為灰燼的這個梗真是不能更虐,所以這一次化為灰燼的就只是寫著和歌的紙吧【。
本章配樂:和上一章一樣,是遙3裡藤原泰衡的角色歌,「運命ソ舟ズ乗ベ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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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回歸篇之四】 80
回到本丸之後, 前來報告審神者出陣期間本丸各項狀況的壓切長谷部很難得地有點吞吞吐吐。
女審神者雖然好像有點打不起精神來,一臉疲乏的樣子坐在那張巨大的辦公桌之後,右手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撐住額頭, 好像對他所彙報的事情並不太在意,又或者只是因為信任他能獨立作出對這座本丸有益的決定、所以自己用不著每件事都過問一樣——
不過, 當壓切長谷部彙報到「午後您的辦公室裡忽發一場小規模火災, 但未造成人員傷亡,只是不幸波及您桌上的文件, 有一份文件被燒毀, 十分抱歉!」的時候, 女審神者忽然把半眯的眼睛睜開了,陡然直起上半身,顯得對此很有興趣似的。
在審神者不在本丸的期間內萬分謹慎地代替她料理事務的壓切長谷部,感到更加懊惱了。
他甚至因此在敘述的時候打了個磕絆。
「呃……午後,由於您出陣之故, 您的辦公室裡沒有人在。是今天負責清掃外廊地面的加州君第一個發現了您的辦公室裡好像有火光冒出。」
說到這裡壓切長谷部不得不咳嗽了一聲, 勉強把那種【我沒有完成好主人交付的任務、也沒有在主人出陣的時候看顧好這座本丸】的愧疚感壓下,繼續敘述事情的經過。
「加州君及時衝了進去, 但發現了一件蹊蹺之事。」
「只有您桌面正中擺放著的那份文件起火, 火勢在那份文件燃燒殆盡後自行熄滅,並沒有波及桌上和室內其它物品及文件。」
「事後我仔細檢視了整個房間, 並未發現任何可疑的起火點或任何可能導致起火的原因……」
壓切長谷部又咳嗽了一聲, 微微低下頭。
「因此, 此次起火事件未能找到原因。那份文件的內容也不得而知……在您出陣離開本丸期間發生這樣的事情, 是我監督不力。非常抱歉!」
雖然說著「主命至上」、卻好像一次也沒有在她這個新主人面前表現得如此弱勢過的阿魯嘰控壓切長谷部,道歉的時候表情十分真摯,是真正在懊悔著這座本丸出了這樣的差錯,並且——
道完歉之後,他從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布袋,雙手呈上給女審神者。
「盡管無法調查得知被毀的文件內容,但散落的灰燼我都盡可能地為您收集起來了……就在這裡。」
在女審神者微微一頓、繼而伸手接過那個小小的布袋之後,壓切長谷部退後一步,再度深深地俯首致歉。
「……發生了這樣的差錯,十分抱歉!」
女審神者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她搖了搖頭,輕輕一笑。
「……沒關系,長谷部君。」她說。
「我想我大概能夠猜到是哪份文件被燒毀了……」
她微微嘆了一口氣。
「沒關系的。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已經了解了。這不是你的責任。今後也請在各種時刻好好地守護這座本丸吧。」
長谷部露出了非常驚訝的表情。
「是的,主人!」片刻的停頓之後,他聲音響亮地這樣回答。聽上去已經完全重振起了自信。
而且,聽上去,他和本丸的新任審神者之間那層若有若無的隔膜感好像也因此而消除了似的。
女審神者露出一個略微類似於苦笑的表情,目送著長谷部結束彙報、從房間裡退了出去。
當他走到門旁的時候,又遲疑似的回過頭來,露出竭力思考和回憶的神色。片刻之後,他好像終於記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對女審神者說道:「主人!我在那份文件尚未完全燒毀之時就趕到了現場,雖然無法阻止那份文件被徹底燒成灰燼,但在那之前我試著看到了上面的幾個字,也許對您回憶那上面的內容會有幫助……」
女審神者好脾氣地點了點頭,應道:「好的,長谷部君。你看到了什麼字?」
長谷部想了一下。
「是——『言葉』這個詞。」他說。
在室外投進來的橙紅色暮色裡,他仿佛看到女審神者微勾唇角,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她說。
當長谷部走出門外、又回身細心為她關上了房門之後,女審神者才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緊握著的那個布袋,然後微微嘆了一口氣。
「雖然終於和長谷部君達成和解的基礎,應該也是從以前到現在為止持續的努力累積起來的好感度……」她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不過,今天的這件事,姑且……也算得上一個加分項?或許還促使他下了最後的決心認同我作為他的『阿魯嘰』?」
她的唇角浮現了一絲真切的微笑,手指輕輕捏了捏那個裝著小小一把灰燼的布袋。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承了你的情啊。」
她頓了一下,然後說出了那個名字。
「泰衡。」
現在這麼說著的時候,她已經能夠很平靜了。甚至可以稍微做到像一個全然的旁觀者那樣,以客觀而冷靜的姿態來提起關於他的事了。
她低下頭注視著那個小小的布袋。
袋子裡盛著的,應該是薄薄一張紙的灰燼。那張紙上,寫著藤原泰衡在大社婚禮的當天早上,按照禮儀派人送給她的那首和歌。
【一字抵萬金/雖雲秋日木葉枯/萬物褪色變/唯吾慕君言葉者/經秋不改永常存】
也許,是當她在阿津賀志山發現出現在那裡的人,重新變成了那個真實的歷史人物「藤原泰衡」的一瞬間,某種神秘的力量,就將那張並非歷史人物「藤原泰衡」留給她的紙,燃盡了吧。
就像她邁入通往本丸的傳送門的一瞬間,手中那張寫著後朝之歌的紙,也同樣燃燒起來,化為灰燼一樣。
不應該遺留在現世的,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痕跡的。
那麼,那個她所遇見的藤原泰衡,現在又流離到了何方,回到了他原先那個世界裡嗎,重新遇見了那個真正的「泉御前」——那個雖然方法有些笨拙、也好像不太討喜,卻是一心一意愛著他的少女嗎?
她慢慢解開了那個布袋封口的抽繩,望著裡面被精心聚斂到一起、卻已經完全看不出本來模樣的那一捧灰燼。
女審神者繞開桌邊和身後的椅子,拿著那個布袋,走到了窗邊,略一思索,把窗子推開了。
本丸這裡的氣候正好,因為她今早剛剛任性地把景趣設置在了春季。在最近心情略有些低落的時刻,還是看著萬物復蘇、春暖花開的春季,會提振人的精神,是吧?
此刻這扇對著後園的窗子打開,一陣清風恰好吹過,後園裡的一棵櫻花樹上,淡粉的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下來,隨著風飄了起來,吹向女審神者佇立的這扇窗前。
女審神者伸出手去,掌心朝上平攤開來,就有幾瓣櫻花隨風飄來,輕輕落在她掌心。
她凝視著掌心的櫻花瓣,慢慢地彎起了唇角。
然後,她將那個解開封口的布袋慢慢翻轉過來,變成開口朝下的狀態,又輕輕抖了一抖。
原先被小心盛裝在布袋裡的灰燼,一點點漏了出來,又隨著清風,與風中的花瓣一道被卷起,遠遠地吹向更遠的地方,直至飛過本丸的院牆,向著春季的晴空遠飏而去。
……
第二天一早,狐之助就來拜訪女審神者了。
正好,女審神者也有話想要問它。
「我說——時之政府的那些大人物們,是打算私吞我的任務通關獎賞嗎?」
依然托著頭坐在那張前任審神者留下來的大辦公桌之後,這座棘手本丸的新任審神者屈起另一只手的手指,以指節篤篤地輕敲著桌面。
其實她早就看到了狐之助背上背著的那個白布大包袱。從那個包袱過大的尺寸來看,裡面說不定裝著什麼金銀財寶(大霧!)。
……不過,根據刀男中的本丸名產——出自於鶴丸國永之手的「驚人的大驚人的白驚人的沒味道!」的大飯團這個例子來判斷,也並不是每個外形「驚人的大驚人的白」的物體都是好物。
嘛,果然還是要看內在吧。
懷著這種看似氣場十足、實則有一點輕松調侃的心情,柳泉托著下巴,笑眯眯地望著站在那裡、過於巨大的辦公桌都幾乎將其身影遮住的那只小狐狸。
狐之助臉上的神色卻是一本正經的。
「我今天來,當然也是接受過時之政府諸君指示的!」小狐狸尖起嗓子,認真說道。
柳泉:「哦?」
看著女審神者露出充滿興味的神情,小狐狸好像顯得表情更為嚴肅了。
「審神者大人,我今天是奉命來和您好好談一談的。關於這次您被賦予的特殊任務背後,時之政府的諸君也有一些不得了的發現……您願意聽一聽嗎?」
啊,雖然說著「願意聽聽嗎」這樣的疑問句,但背後的意味卻不容拒絕呢。
柳泉這麼想著,雙手交叉撐在桌面上托住自己的下巴,露出很有興趣的表情。
「當然。請講。」她回答道。
狐之助好像松了一口氣。
它低下頭似乎組織了一下措辭,然後又重新抬起頭來,用一種嚴肅得像是歷史老師的口吻提問道:
「您,聽說過『後三年之役』這一歷史事件嗎?」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3日:
意外地寫了大半章長谷部的主場……我發誓這部分內容確實是手指擅自自行移動在鍵盤上打出來的【泥垢
然後,一部分的真相馬上就要揭曉了hhh
雖然泰衡已經退場,但有一部分的真相與他這個人有關,所以就選在現在寫吧。
之後的其它真相,會隨著劇情的進展慢慢展開的。
畢竟,這篇文就是一個解謎番啊【大霧!!
說起來,當我查資料的時候,忽然感覺自己的直覺真是太棒了【x
為什麼這麼說呢,且聽下回分解【被踢飛
第658章 【回歸篇之四】 81
柳泉:???
看著這位和其他可愛的少女不太一樣、從上任一開始就總是富有氣勢的女審神者冒出滿臉問號的樣子, 狐之助可愛地歪著頭晃了晃。
……不知為何總覺得它像是要對著審神者開嘲諷啊?!
然而柳泉也知道, 它已經擺出了一副講古的姿態,那麼這個長長的故事就是不能不聽完的。所以她索性端正了坐姿,對狐之助鄭重說道:「願聞其詳。」
審神者的這種態度好像讓一肚子故事的狐之助也感到滿意,它同樣坐直(?)了身軀, 大眼睛一眨一眨地, 認真對柳泉開始科普這個長到可怕的故事。
「奧州藤原氏的先祖,名叫藤原經清,是最早割據陸奧國地方的安倍賴時的女婿。」
「安倍家族一開始只是在陸奧地方擔任最高管理的官職,但到了賴時這一代,他眼看陸奧易守難攻、自己羽翼已成, 朝廷又鞭長莫及, 竟然打算直接將陸奧劃歸自己名下。」
「於是朝廷就派出源賴義進行討伐。源賴義,就是那位斬了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的源賴光的侄子, 也是一位有勇有謀的名將。」
「他到了陸奧之後, 眼看朝廷軍隊不足以將賴時討伐, 就拉攏了割據鄰國——出羽國的清原氏兩兄弟, 最終擊敗了賴時。當然, 作為賴時女婿的藤原氏先祖經清也一同被斬殺。」
柳泉:?!
狐之助仿佛笑了笑。
「聽到了熟悉的姓氏嗎, 大人?」
柳泉:「……」
她又不能說自己那個化名是由那個同人世界的作者大大賦予的,只好干笑了兩聲。
「哈哈,哈哈。」
……牙敗, 自己好像已經學會了三日月宗近的那一套啊?比如說【在遇到任何不願意處理又不願意正面回應的狀況時, 笑總是最好的】那種方法?
狐之助大大的眼睛裡, 有絲異光飛快一閃。
「嘛,總之,在藤原經清死後,他的夫人——也就是安倍賴時之女——被源賴義賞賜給了襄助有功的出羽清原氏的兒子清原武貞。藤原經清的兒子藤原清衡也就此成為了清原武貞的養子。後來,賴時之女又為清原武貞生下了一個兒子,叫做清原家衡。」
「出羽的清原氏雖然光明正大借著戰爭的勝利占據了陸奧和出羽地方,然而他們的新一代現在就變成了非常復雜的狀況。長子真衡是清原武貞和正室所生,眾望所歸;然而養子清衡以及他同母異父的弟弟家衡也有別樣的想法。在這種情況下,戰爭的爆發幾乎不可避免。」
「這時,源賴義之子源義家作為朝廷任命的陸奧守來到了這裡。他選擇了支持正統的清原氏繼承人真衡,然而真衡不久後卻突然去世。不過,懾於義家的勢力,作為清原家養子的藤原清衡見勢不妙,投降了義家。只有清原家衡拒不投降,最終被討伐而斬殺。這就是『後三年之役』。」
狐之助的敘述十分有條理,即使是對這段歷史完全沒有任何了解的柳泉,聽起來也毫不費力。
「至此,清原氏手中之勢力喪失殆盡,就由藤原清衡以養子身份毫不客氣地繼承了。當然,他也光明正大拋棄了清原這個姓氏,恢復了藤原之姓——這就是稱霸奧州的藤原氏最初起家的由來。」
柳泉:「……哦。」
狐之助好像在等著她的進一步評論。
柳泉傷腦筋似的想了想,感覺自己的頭腦實在很難從這一大堆人名中掙扎出來,於是又下意識地學習了三日月宗近的應對方法,敷衍似的微笑說了一句:「甚好,甚好。」
她說這句話時的語氣都和三日月宗近十分相似。狐之助:「……」
看著小狐狸露出有點無語的神色,柳泉只好又好聲好氣地問了一句。
「所以說,你今天給我講這個關於『奧州藤原氏之起源』的故事,是因為……?」
狐之助嚴肅地點點頭。
「嗯。正是因為您剛剛完成的任務啊。」它正色說道。
「雖然時間溯行軍一直沒有放棄他們的惡行,也一直都想要利用山頂神社的傳送陣,然而在您到來之前,其實別處的一些本丸也有類似的狀況,要守護本丸附近的關鍵地點……但是,他們那裡從未出現過時間溯行軍鋌而走險,強行改變傳送陣目的地,攪亂時間,意欲將審神者也一道牽連進他們改變歷史的行動當中去的狀況……」
柳泉:「……哦?!」
狐之助嘆了一口氣。
「關於時間溯行軍為何選擇您作為他們的突破口,時之政府那邊也並沒有置之不理,而是經過了一番探討和追根溯源的研究,然後發現——」
不知為何,柳泉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狐之助下一刻就說出了——不得了的真相。
「平泉著名的中尊寺,據說就是藤原清衡為了紀念和供奉他橫死的父親經清、外祖家的安倍一族,以及同母異父的弟弟清原家衡一族,在歷次戰爭之中死去的人們而建立的。」
「歷史上的藤原泰衡在被殺之後,首級雖然落到了源賴朝手中、被釘在木柱上示眾,但最終賴朝將泰衡的首級還給了藤原氏的遺族,將之安葬在中尊寺。」
「時之政府相信,將泰衡的首級安葬在中尊寺、並且此後經常去祭奠的所謂『藤原氏的遺族』之中,也許也有著出羽清原氏的後人。經過百年的變遷,以及藤原清衡建立中尊寺、對清原氏一族死難之人的供奉和祭奠,大概在『後三年之役』中形成的仇恨,也早就消失不見了吧……而且,同為被賴朝無情掠走的陸奧、出羽之地從前的統治者,也許清原氏對藤原泰衡的遭遇產生了感同身受的同情之感也說不定……」
柳泉:「……誒?!」
她驚異得陡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狐之助的目光閃了閃,衝著她微微一頷首,咧開了嘴,笑了。
「……也許您此刻聽到這裡,也已經猜到了。」它說。
「那些時間溯行軍,不知藉由何種途徑,得知了您的那個化名。——當然,因為您坦率聲言自己與新選組有關,查到您的化名也許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柳泉:「……這怎麼可能……在這裡又不會有人將那個名字真的完完全全透露出去……何況在歷史上,我也好、我所扮演的那個人也好,明明都從未真的存在過——」
她的喃喃自語,狐之助仿佛就沒有聽到一樣。
「然後,他們又不知出於何種猜測和理由……擅自認為您與一千多年之前的那個『出羽清原氏』有關。坦白地說,或許他們以為您就是那個清原氏的後人也說不定。」
小狐狸的面色異常認真而嚴峻。
「最後,他們相信,只要將您這位既身為審神者、又與藤原氏相關的『出羽清原氏』的後人送往奧州合戰時的陸奧,通過一些方法和手段介入奧州藤原氏的相關歷史——當然,最好是直接與藤原氏的總領藤原泰衡產生連系;命運相關,這是最好的——這樣就能夠最終改變歷史,達成他們的目的。」
柳泉:!!!
她愕然地張開了嘴,感到自己臉上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都不由自己控制了。
「怎麼……可能……?!」她喃喃地說道。
狐之助好像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您的真實身份,到底是不是出羽清原氏的後人,其實無關緊要。」它用一種極其冷靜的口吻說道,「假如您最後對藤原泰衡的遭遇產生了同情和惻隱之心、選擇了幫助藤原泰衡,那麼那些時間溯行軍不就達成他們的目的了嗎。」
【……有些事情,以我的一己之力沒能挽回,非常抱歉。】
自己曾經對藤原泰衡說過的話,在這一刻又突兀地從記憶深處躍出,回蕩在腦海裡。
假如藤原泰衡不是那樣極端冰冷自抑、驕傲透頂的性格呢?假如她不是經歷了那麼多世界、那麼多無可奈何的離別,已經可以用強大的理智和道義來約束自己的行動和決定呢?
【明日香之川/飛鳥川淵今成瀨/世無常如是/然吾心慕伊人情/自始至終永不渝】
這是,那張在她選擇踏入返回現世的傳送門的一霎那,就已經化為灰燼的紙上,寫著的後朝之歌。
……這是,他想要對她說的真心話嗎。
柳泉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注視著面前仰著頭望著她的小狐狸。
「那麼,他們的陰謀不會得逞了。」她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清冷之感,語調卻很穩定。
「我這個假貨居然還誤導了他們,多麼遺憾。」
狐之助忽閃了幾下大大的眼睛。
「是的。您在這次任務中傑出的表現,時之政府的諸位都非常贊賞喔。」它忽然又換回了那種可愛的語調,聲音清脆地說著。
然後,終於從背上解下那個布包,兩只前爪也不知道怎麼就三下兩下撥開了布包上系緊的繩子。
白布散開,裡面只有一個木盒。
狐之助再把盒蓋打開,柳泉看到這麼巨大的木匣裡,居然只靜靜躺著一把短刀。
狐之助將那柄短刀從盒子裡拿出來恭敬地放在地上,然後用一只前爪將短刀往女審神者的方向輕輕推了推。
「正如之前所約定好的那樣,這是您出色完成任務之後應得的獎賞。」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4日:
所以這一章有些歷史的講古,我盡量講得深入淺出些【。
作者菌之前對源平之戰還是有些了解的,但奧州藤原氏的這些歷史,不是為了寫泰衡,大概不會去刻意學習吧。
所以當看到牽涉進來的另一方的當事家族居然姓清原的時候簡直要爆炸了【不
簡而言之,就是時間溯行軍把妹子誤認成是一千多年前在泰衡死後安葬他首級的出羽清原氏的後人了【。
而這個清原氏,和泰衡的藤原氏家族有著歷史略復雜的親戚關系【
說起來,作者菌最早把妹子在薄櫻鬼卷裡的化名設定為姓清原,是因為一開始本來想設定她的身份是我大天~朝人的。
那個時候在霓虹看來是清國,是吧。「清原」背後的含義就是「原本來自於清國」嘛hhh
後來查閱了歷史上新選組全員的名單,裡面也確實有個姓清原的隊士,真是奇妙的巧合啊~~因此就愉快地決定這麼用了【不
之後覺得妹子鬧這麼宏大的背景設定其實無助於劇情發展,反而還白白水了好多字數,因為不希望給劇情注水,就干脆刪掉了這個背景設定,只把名字保留了下來。
然而現在為了寫藤原氏之起源,一查資料簡直意外之喜【咦
所以——產生了這個奔放到天際的腦洞,請大家食用【泥垢
憋擔心,都寫到新選組了當然會讓副長出來客串的。
但是副長僅僅只是客串而已還是設定為跟真相線的真相有關,這個讓我再想想w
第659章 【回歸篇之四】 82
狐之助離去之後, 柳泉喚來了一期一振。
然後, 隔著那張大辦公桌,她直接把那柄短刀推向站在桌子另一側的粟田口家的長男。
一期一振:!!!
「這、這是——!!」他脫口說道,微微波動的語調裡透出了和他平時溫良斯文好青年的形像略微有些不相符的異常激動感。
隔著那張桌子,女審神者微微一笑——深藏功與名。
「幸不辱命。」她說, 「我把藥研帶回來了。」
一期一振愣住。
他雖然設想過很多次這位新任審神者會以一種什麼方式帶回他唯一流落在外、疑似因為做錯事情而被時之政府封殺的弟弟, 然而他所想到的,最多也就是踏遍那些熟悉的地圖,甚至要跟檢非違使戰鬥,一次兩次無數次,直到某一次戰鬥結束之後, 在時間溯行軍化作黑煙逐漸消散以後, 在原地看到那柄他心心念念要重新帶回本丸的短刀——
而不是像現在一樣,在女審神者的率領之下完成了一個前所未見的奇特任務, 在完成任務的過程中好像也是審神者承擔了更多的責任——和從前那些以刀劍的付喪神作為主力而戰鬥的經驗不同——幾乎等於以一種躺贏的方式, 突然獲得了這柄弟弟的本體刀。
幸福來得太過突然, 粟田口家的長男一時間竟然茫然地愣住了, 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女審神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真難得啊, 一期君也有這麼笨拙的時刻嗎?……還真是個一心一意把弟弟們放在第一位的好哥哥啊。」
她笑著評價道。
一期一振:「……」
講真, 她沒有說他是那種傳統的、弟控型的「笨蛋哥哥」,已經算是很厚道了。然而她的笑謔仍然讓他感到了一陣不自在,臉色微微漲紅了, 垂下視線喃喃應了一句:「請別拿我開玩笑了……」
女審神者其實也就是因為最近跟一期一振感覺混熟了, 所以把握一下他的好感度, 覺得可以用「友人的輕松態度」來開個玩笑,順便還可以再刷一波好感度,所以就隨口說了一句。現在她見好就收,將視線從一期一振身上轉回那把短刀之上,露出猶豫的神色問道:「不過……要召喚付喪神的話,該怎麼做?」
一期一振:「……」
他有一瞬間很想問一句既然時之政府派了她過來就任審神者,難道就沒有給她來個崗前培訓什麼的嗎。不過看這個架勢也知道,答案是沒有。
他走上前去,握住刀柄輕輕將那把短刀從刀鞘中抽出來,再將它擺放在女審神者面前的桌面上,然後十分克制地向後退了一步,挺直背脊站好,對女審神者說道:「現在,只需要試著向這把刀內注入靈力……看看。」
女審神者點點頭,剛才還十分有余裕的輕松表情也不見了,現在她滿面肅然之色,試著向那把短刀伸出手去,握住了刀柄,然後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然而須臾之後,她因為合上眼睛而微微垂下的長睫似乎就動了一動。不過她並沒有睜開眼睛。
一期一振緊張地注視著女審神者……和那把短刀。
片刻之後,女審神者睜開眼睛,徑直把那柄短刀從桌上拿了起來。
一期一振:?!
「主人……?」他疑惑地叫了一聲。
女審神者仿佛從思考裡醒悟過來,衝著他微微一笑。
「果然,不好好學習一下如何正確地注入靈力,是不行的啊。」她泰然自若地說道。
「和替你們手入的時候不同,果然要喚醒一把刀中沉睡的付喪神,需要的靈力不能夠憑著直覺胡亂來啊∼」她又恢復了那種有點輕快的語氣,將那柄「藥研藤四郎」還刀入鞘,握在手裡,繞過桌子走到一期一振面前。
「別擔心。既然他的本體刀都已經在我們手裡了,就不用擔心時之政府對他還會有什麼禁令……」她衝著一期一振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畢竟,那些大人物們好像已經相信了我並沒有讓藥研神隱我的打算呢∼」
一期一振:「……」
他剛剛還湧動在心裡的擔憂,瞬間就化為了啼笑皆非。
啊,這位新任審神者,果然性格很奇妙啊。
仿佛總有無限強大的內心,在困境中也能把壞事化作前進的動力,不諱言自己的短處,也不避諱自己的弱勢,然而,不因此喪失自信,不因此畏縮不前——
看著她,他仿佛能夠體會得到一種原本不應屬於冰冷金屬制成的刀劍內在會燃起的熱情。
……看著她,就仿佛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夠做得到——這,是他的一種錯覺嗎。
一期一振放心(?)地走了,好像對女審神者很有謎之信心(大霧!)似的。
然而一期一振剛離開女審神者的辦公室、把房門輕輕關上,在門完全關緊的一瞬間,女審神者滿臉的自信表情立刻就垮了下來。
む我知道我知道∼靈力不足,所以無法召喚出付喪神,是吧?!め
往後一下仰倒在舒適的椅子上,後腦靠著柔軟的椅背,女審神者像是望著這個和式房間的木質天花板發呆;然而在她的腦內,她已經用一種自嘲似的口吻發問了。
當然,在這種時刻,她說話的對像也並未置之不理。
【嘛,你當初不是也做好了覺悟嗎。】
系統菌施施然地浮出水面,答道。
【日常維系一座本丸之靈力的水平,現在是足夠的。也就是說,你本丸中現存的所有付喪神,都不會因為你靈力的匱乏而重新變回本體刀的模樣、或陷入沉睡。】
【然而要召喚新刀劍中的付喪神,就需要額外的靈力了——畢竟你並不是那種天賦異稟、身具靈力的正統審神者,所以現在就得來想點辦法了。】
出乎意料地,系統菌並未向玩家開嘲諷。它好像只是以一種極端冷靜的語氣在和玩家商議著接下去的應對之策一樣。
女審神者反而忍不住開了一句嘲諷。
む哦∼?!我還以為你會直接建議我去寢當番呢。め
【系統又不是變態,沒有研究玩家如何睡男人的愛好。】系統菌用一種魯直的態度直率而粗暴地答道。
【系統不是萬能神,也有運行時需要遵循的法則——違背了法則,世界就會崩潰,即使是我們也不可能無視這一點。】
【所以,不可能無限制地為玩家開掛,贈送金手指。畢竟動搖我們所要修復的世界的,是瑪麗蘇們。我們不可能在抽取了動搖世界的瑪麗蘇之後,再自行創造出一個來吧?】它冷冷地說。
女審神者:む唔……め
【……即使要在權限允許的範圍之內贈送金手指給你,也必須遵循一定的法則。或者——通過一定的媒介和理由。】系統菌意味深長地說道。
女審神者若有所思地重復了一遍系統菌話語裡的關鍵字:む媒介……和理由?!め
【嗯哼。】系統菌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我們不能主動賜予你充沛到超越真正適格的那些審神者的靈力,然而你拿自己原先具備的超能力來等價交換,這就是允許的法則。】
【在領導這個世界的時之政府所允許的法則——也就是說,所謂的「寢當番」——之內,利用付喪神作為媒介,向你傳輸比平常的水准更多些的靈力,只要不多到離譜的地步,也並不是不能靈活地來執行。】
女審神者仿佛無聲地笑了一下。
む喂喂∼那不是欺騙時之政府的操作嗎?め她吐槽了一句。
系統菌高冷地哼了一聲表示不屑。
【我還沒有說完——除此之外,想得到海量的靈力且不用付出代價的話,那就會讓你自己也成為必須被規則抹殺的瑪麗蘇。】
女審神者:む……唔。め
她仍然保持著先前那種仰望星空(不)的姿態,好像往後仰倒在寬大舒適的座椅中、直勾勾望著天花板陷入了沉思。然而一分鐘之後,她卻長長呼出一口氣,陡然坐直了身子。
【明白了?】系統菌反問她的語氣太死板,聽上去不辨好惡。
女審神者嘆了一口氣。
む……明白了。め
她雙手一撐兩側的座椅扶手,站了起來。
む不過這次只是召喚一把短刀的付喪神而已,用不著那麼海量的靈力吧?め她笑嘻嘻地反問道。
【……所以呢?你想拿什麼作為交換?】系統菌頓了一下,還是好心(?)地提醒了她一句。【「等價交換」的原則是不能改變的。】
女審神者繞過辦公桌,走向門口。
む嘛……我以前為了通關,也是在你這裡兌換過好多雜七雜八的技能的吧?我還記得當年為了和小黑君進行煎蛋決鬥,兌換了一個煎蛋技能就花掉了我五百積分——真是黑店啊。め
系統菌被這種明晃晃的嘲諷好像噎得默了一秒鐘。
【所以呢?你是想把那些微不足道的小小技能都讓我集中回收一下,好兌換出足以喚醒藥研藤四郎的靈力?】它冷淡地反問道。
女審神者愉快地勾起唇角。
む啊,你真聰明——就是如此。め
這麼無賴的對策簡直就像是在明晃晃地鑽規則的空子。然而這又是完全符合法則規定的行為。系統菌再度被噎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聲音裡帶上了一絲慍怒之意。
【這一次當然可以。但是下一次你怎麼辦呢?別忘了這座本丸的「全刀帳」只是針對這一瞬間而已,下次假如時之政府再讓你去挖大阪城、讓你去尋找明石.國行或者龜甲貞宗這一類的新刀,你打算怎麼辦?】
聽上去它好像也並沒有什麼落井下石或者冷嘲熱諷的意思,只是有點生氣地在嚇唬她,她不可能永遠這麼蒙混過關;然而女審神者卻表現得泰然自若。
む啊∼那就到時候再來頭痛吧。め她語調異常輕快地應道。
む雖然我對明石.國行或者龜甲貞宗印像都很好,不過為了見他們一面而去睡別人,這也太破廉恥了啊∼め
女審神者帶著嘲謔的語氣之中,那種小波浪線的尾音簡直讓人聽得火起。
系統菌就已經火起了——看來。
【好吧。隨你。】它硬梆梆地說道。
【那麼你現在立刻就要召喚藥研藤四郎嗎?】它的【態度包】又發揮了效力,現在它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了。
女審神者停在門邊,笑著歪了一下頭。
む等晚飯之後吧?在上繳這迷人的烹飪技能之前,我還想大展一下身手,叫這座本丸裡的那些付喪神們再崇拜我一點啊?め
系統菌:【……】
成功把這個老上司(大霧!)噎得啞口無言,女審神者看起來得意極了。
む畢竟∼不能睡他們的話,就從別的方面喂飽一下他們吧∼め
她居然還開了個一語雙關的糟糕玩笑,然後輕聲笑著拉開了房門,腳步輕快地一路在走廊上遠去了,一邊走還一邊揚聲喊道:「喂∼光忠∼晚餐的話咱們來個廚藝決鬥怎麼樣∼我可是很有自信不會輸給你的哦∼」
系統菌:【……】
它默默地在玩家的腦海裡具像出了一張表情包。
【光忠聽了想打人.jpg
女審神者好像笑得更愉快了。
「啊∼啊,苦中作樂的日子,好像也很不錯嘛∼」她踮起腳尖,像踩著輕快的舞步一樣,哼著歌從走廊上踏過。
而仔細聽去,那吐字模糊、發音不清的哼唱裡,分明唱著這樣的歌詞:
【那時候僅僅只是遇見你而已
就讓我一次次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我在擦肩而過的人群中尋覓著你
也許在這樣的節日
你會對著某個人綻放笑容吧
想到這裡內心深處就會變得苦澀難耐——】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6日:
因為選擇最後的歌詞而思考了半小時,這種事情我是不會說的【泥垢
啊~啊,所以說大家當初那麼緊張妹子貢獻出靈力去拯救世界這件事是為什麼【。
都說了妹子有辦法的啊。
所以說事情的關鍵,在於一個【限度】。
系統即使要踩線操作,替妹子開金手指,也是有一定範圍的。高於這個上限,就會觸動世界運轉的准則。
另外,妹子最後顯得很高興,多少也有一點虛張聲勢、故作輕松的成分。
她哼這首歌,其實也是出於一種很奇特的心理,就是【在困難面前用一些對於過去的好時光的回憶來武裝自己】。
嗯,就醬~~
第660章 【回歸篇之四】 83
在藥研藤四郎的付喪神終於被重新召喚出來以後, 這座一度因為審神者的頻繁更迭而在時之政府那裡都掛了號、人人都認為是棘手CASE的本丸, 生活好像又走上了正軌。
至少,這天狐之助又來拜訪審神者的時候,走在審神者日常處理公務的房間外面的走廊上,就已經聽到新任審神者那清亮的聲音。
「今日遠征:奧州合戰。出陣者為岩融、今劍、獅子王、石切丸、鯰尾藤四郎、山姥切國廣, 隊長為山姥切國廣。去通知他們做好准備就出陣吧, 三日月。」
隨即,一道含笑的聲音響起。
「啊哈哈哈,甚好,甚好。」
狐之助:「……」
它當然不至於分不出來這個應聲的今日近侍是誰。不過正是因為聽出來了,才覺得這句話的語氣裡好像哪裡不對【x
不過, 下一刻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就從室內走出, 在門口看到狐之助的時候若無其事地對它點頭致意,然後掠過它身邊, 慢悠悠地在長廊上踱遠了。
狐之助看著三日月宗近那一點都感受不到出陣在即的緊迫性的悠然背影, 再度無語了。
然而它畢竟是訓練有素的時之政府公務員(大霧!), 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思緒, 輕快地說了一聲「打擾了!」就邁進了屋內。
女審神者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來, 看到是狐之助來了, 微微一笑。
狐之助:「……」
啊,不知為何感到了一陣寒意……
它咳嗽了一聲,板起臉來, 一本正經地說道:「日安, 審神者大人。」
女審神者:「日安, 狐之助。時之政府的大人物們這次又有什麼壞消息帶給我啊?」
狐之助:「……」
啊果然,一句話就能讓它啞口無言……從這一點上來說,她說不定和三日月宗近的特質挺契合的?
狐之助猛烈地搖搖腦袋,把這個突然湧入大腦的、垃圾文件一樣的念頭搖掉了。
「今、今天是好消息哦!」它竭力振作起來,用一種開心的語調說道。
「您新近上任沒有多久,所以可能不知道——最近,就要迎來一個季度一次的審神者現世假期了哦!」
女審神者很難得地露出了一瞬驚訝的神色。
「現世……假期?!」
狐之助點點頭。
「時之政府當然不是那種拼命壓榨審神者的苛刻上級了!」它用一種做廣告的口吻娓娓動聽地吹噓著,「說到底,既然是通過了時之政府的考核成為審神者,那麼審神者其實也就是一類特殊的公務員嘛∼公務員的福利,審神者差不多都有,只是每年的假期可能會少一些……然而每個季度可以回現世兩天的話,算起來一年也有八天的假期,並不比現世裡新踏入職場的年輕人們少多少!」
女審神者露出玩味的神色,放下了手中的筆,用右手的食指輕輕敲著自己的下頜。
「回現世嗎……然而我在現世並沒有親友啊?」她笑笑,試探地詢問道。
狐之助顯然是來之前已經獲得了時之政府的授意,它很快地答道:「那麼在不泄露自己審神者的身份、也為您作為審神者所從事的一切工作嚴格保密的前提下,您去哪裡的溫泉度個假也並非不允許之事……」
女審神者愣了一下,然後噴笑出聲。
「溫泉鄉?度假?」她笑著說,「我對泡溫泉可沒什麼興趣啊。如果去風景區的話也可以嗎?」
狐之助彎起眼睛,笑著答道:「那當然也可以啊。假裝是普通游客的話,您去哪裡都無所謂,只要到時候記得回歸本丸,繼續您的工作就好了——」
「那麼,」女審神者用一種漫不經心的悠閑語氣說道,「我記得,平泉也是風景區吧?——什麼『世界文化遺產』之類的?」
狐之助:「……欸?!」
小狐狸一臉驚駭地抬頭瞪著女審神者,滿臉都寫著「欸你別搞事!」的驚慌感。
女審神者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居高臨下地托著下巴,衝著它點了點頭,仿佛像是在強調這就是自己的最終決定。
「你怕什麼?我什麼也不會做。只是在中尊寺上個香而已。」她悠悠地說。
狐之助:「……」
它這才注意到,女審神者那張辦公桌一角堆起的文件堆最上方,擺著一本書,書脊上印著書名,在它的角度只能看到最後的幾個字,是「史跡游記」。
小狐狸今天剛剛來到本丸大約半小時的時間,已經不知道多少次露出了無語凝噎的神色。
「您這是……突然間為什麼……」它語氣有點虛弱地說道。
女審神者若無其事地左手輕叩著桌面,發出細小的篤篤篤的聲響。
「啊,你看,我連導游的書籍都研究好了∼感謝時之政府貼心提供的網購服務!我買了好多書呢,總算在這裡的閑暇時間可以不那麼無聊了啊∼」
女審神者話尾的一連串小波浪線聽得狐之助心驚。
察覺到女審神者坐在那張巨大的辦公桌之後,不動聲色地正在觀察著它的反應,小狐狸只好又咳嗽了一聲。
作為時之政府與審神者大人之間的聯絡官(霧!),狐之助並不是第一次在這座本丸感受到了心累的情緒。但這一次,它是事先有所准備才前來的,也事先就一些審神者大人有可能會問及的問題詢問得到了標准答案,結果卻仍然被審神者三言兩語難倒了——
它勉強想出一句搪塞的話來。
「……那這個……要等我回去向那些大人物們彙報之後,再通知你他們的決定吧……」
它結巴起來,自己都覺得自己的話聽上去很沒氣勢。
然而,這位令人感到苦手的女審神者還不肯就這麼輕易放過它。
「啊∼既然這樣的話,就順便幫我詢問一下,為什麼我得到的那個藥研藤四郎,居然會有失憶的症狀吧?」
女審神者托著下巴,笑眯眯地說道。
然而,狐之助卻從她的眼眸深處仿佛看出了凜冽和責問的意味。
這讓它微微愣了一下。
「呃,不……這個,不知道哦。」它下意識脫口而出。
「是嗎?」女審神者眯起眼睛,微微笑了。
「是、是的啊!」狐之助尖聲叫道。
女審神者又開始用托著下巴的右手食指有一搭沒一搭地輕叩著自己的下頜了。
「誒∼你們沒在其中做點手腳嗎?」她笑嘻嘻地問道。
那句話聽上去語氣極端輕描淡寫,就好像即使得到的答案是「對」也沒什麼大不了似的;然而狐之助卻微微一凜,立刻大聲喊道:「並、並沒有那樣的事!根、根據以前的經驗,大概……也許是因為您新就任審神者、也缺乏必要的訓練,所以……靈力不足的關系?」
女審神者一頓,緩慢地咧開嘴微笑了起來。
「啊……是嗎?」
狐之助猛力點頭。
「是、是的!一定……就是這樣啊!」
女審神者:「誒∼∼」
為了轉移女審神者的注意力,不要再給自己提出更多難以解決的問題,狐之助立刻匆匆忙忙地一低頭行了個禮,喊道:「那麼……沒別的事的話我就先走了!關於您的問題……請您耐心等待一下,我會把時之政府諸君的回復帶來給您的!」
小狐狸狼狽逃竄而去,仿佛逃慢一步都會被這個本丸的邪惡審神者抓住燉了湯。
當然也就沒看到在它身後,邪惡的女審神者慢悠悠地嘆了一口氣。
……然後,徑直推開面前的文件,從桌後站了起來,繞過桌子,走出了辦公室。
她走在長廊上,由於沒有穿室內鞋或木屐的緣故,幾乎落地無聲。
她轉過屋角,然後意外似的睜大了眼睛。
隨即,她的唇角浮現了一絲笑意,躡手躡腳地接近自己的目標人物,直到距離對方還有一步之遙——
對方忽然猛地回過頭來,幾乎與此同時,他屈起手臂,就要往她的身前略一格擋、擋開她下一步有可能的突襲。
柳泉:!!!
她及時收住了腳步。
而當對方看清她的臉之時,顯得比她還要驚詫。
「……主人?!」他壓低聲音喊道。由於音量極度壓低之故,他那原本清朗又正直的聲線,現在聽上去有種莫名的磁性意味。
他這副躲躲閃閃的態度反而引起了柳泉的好奇。她挑了挑眉,問道:「一期君,你站在這裡做——?」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一期一振面露抱歉之色地衝著她作了個「噓」的手勢。
柳泉:?
她按照一期一振的手勢,走到了他身旁,同樣學著他剛剛的樣子,藏在走廊轉角處的陰影裡——而且因為這片陰影面積並不大,她不得不在一期一振態度天然的示意下站得離他非常非常近,近乎於沒有距離——往轉角的另一個方向上望去。
柳泉:「……」
啊,一期尼也有這種天然的地方呢。一旦被可愛的弟弟們牽扯了注意力,在本丸這種安逸的環境裡,他就會暫時忘記顧及其它的一些細枝末節,比如說——男女有別所以不應該站得這麼接近?
柳泉覺得這種時刻也沒什麼值得特別哈子卡西的。畢竟說穿了,不自然的態度才更容易讓人想歪或引起誤會。所以她也大大方方地一邊張望著轉角外邊另一側的情況,一邊小聲問道:「所以你在這裡是為了——?」
一期一振的全部注意力顯然都在轉角外的兩個弟弟身上,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微妙的站位;他甚至十分自然地借著這樣的站位,壓低聲音在柳泉耳畔近似無聲——為了不驚動那邊正在談話的兩個弟弟——地說道:「因為偶然注意到藥研和骨喰正在談話……想著也許是有關藥研喪失記憶的問題,就停下來想悄悄聽一下……畢竟是讓我們都很在意的事情,假如因此而有線索的話就——」
他的話音中斷了。
因為他們都聽見,在轉角之後,坐在自認為是除他們兩人之外空無一人的長廊上的藥研,正在問著同樣面無表情地坐在自己身旁、也不知道在望著庭院裡的什麼地方出神的骨喰藤四郎:「……嘛,骨喰,『失憶』到底是種什麼樣子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8日:
抱歉晚了一些……
這兩天在整理下面一部分劇情的大綱。想寫的梗太多,要安排一下先後順序才行~~
另外——hhh失憶梗我給藥研了!因為要搞事嘛w
蹲副長的小天使們稍安勿躁,副長在這條線的登場客串究竟用了什麼梗,絕對讓你們想不到hhh
說起來我無論是撈還是鍛,爺爺完全不理我……
作為開服玩家,我已經達成了就任半年的任務成就啊啊啊
然而我缺失甚多的刀帳,最明晃晃的空位還是爺爺的呢【嘆息
悠于 2020-12-26 02:18
第661章 【回歸篇之四】 84
柳泉:「……」
她懷著一點抱歉和一點同情的心緒, 注視著藤四郎家的那兩兄弟。
骨喰藤四郎從一開始就是這種仿佛缺乏身為人應有之感情的淡漠臉, 現在當然也是一樣。
「我,沒有記憶。」骨喰用一種略帶僵硬的語氣開始了他的敘述。
「……我曾經以為這樣也好。」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骨喰有時候的聲音和藤四郎家的長男一期尼的感覺有點像,都是那種帶著點清朗意味的聲線, 和藥研的低音炮完全是兩種概念。
「其實……就是腦子裡一片空白。」
骨喰那冷冰冰的少年音這樣說道。
「別人說著你以前做過的事情、走過的地方, 你卻覺得那個骨喰藤四郎好像是陌生人一樣……」
藥研:「是嗎……」
和印像之中的藥研藤四郎稍微有點不同,這個藥研也許是因為喪失了很大一部分被時之政府強制碎刀之前的記憶,所以顯得有些格外沉默。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忘記了什麼。」
藥研藤四郎自從被本丸的新任審神者重新召喚以來,第一次開始敘述他自己的心路歷程。
「……一定,是很重要的事吧。」
在幾乎無人看見的地方, 藥研仿佛露出了惆悵似的神色。
「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離開這座本丸, 離開以後又發生了一些什麼才回歸了本體、陷入沉睡……」
和其他藤四郎家的小短褲不一樣,藥研的低音炮語氣低沉地說著。
「一開始想著只要能夠回來就很好了……但是果然, 還是想要弄明白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是我激怒了大將才被放逐的嗎……」
柳泉:「……誒?!」
一期一振:!!!
沉默無口的骨喰突然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及時打斷了藥研這個危險的推論。
「……不。」骨喰靜靜地說道。
「……主殿, 是好人喲。」
柳泉:「……」
忽然被骨喰毫無預兆地當頭發了一張好人卡, 她一時之間簡直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感動嘛當然是有的, 難得自己為了融入這座本丸所作出的努力被認可了, 而且還是被骨喰這種平常看上去好像十分沉默、因而顯得有點難以取悅的對像所肯定,那種成就感和動容簡直是加倍的。
然而要骨喰這麼一本正經地替自己澄清「主殿是個好人喲」,又有點讓她感到啼笑皆非。
「……難道我長得就那麼像是惡役嗎……」她壓低嗓子, 用氣音含混地吐槽了一句。
一期一振就站在她身邊, 當然也聽到了這句話。他露出一臉又是尷尬、又是無可奈何的溫和表情, 回過頭來注視著她。
「不……主人幫助我們兄弟團聚,這比什麼都好……藥研他只是、只是擅自作出了一些奇怪的推測……」
粟田口家的長男結結巴巴地低聲解釋道,因為弟弟不靠譜的推測而感到又是尷尬、又是不安,自己的臉漲得通紅。
柳泉看著他這副模樣,反而失笑了出來,翹起唇角,衝著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說起來,對於新生的藥研藤四郎而言,重新蘇醒之後的這段日子,他過得也並不容易吧。
他幾天之前自本體刀中被喚醒、面對驚喜的三位哥哥和一大群更驚喜的弟弟們,卻一臉茫然。
他很快就從那些嘰嘰喳喳的弟弟們口中得知了自己原本就在這座本丸生活——幸而在重新喚醒他之前,還有理智的一期一振想到時之政府對藥研的戒備和提防、想到自己多麼不容易才重新得回這個弟弟,因此提前嚴厲警告了其他的弟弟們,不能向藥研提起他以前都做過些什麼糟糕的事情;所以喪失了部分記憶的藥研,竟然對自己之前為什麼會突然從這座本丸消失一無所知。
經過再三謹慎的查問,大家發現藥研失去的記憶僅限於從前和前任審神者有關——也就是說,他對自己歷史上的主人印像還是有的,僅僅只是對自己之前在這座本丸的生活記憶模糊了。
啊……是因為那段記憶太痛苦導致的所謂創傷後應激反應,自動把那部分記憶從腦海中刪去了嗎,還是因為被強行碎刀所致?
仔細思考起來,理由多種多樣。一時間,也很難判定正確的原因到底是什麼。當然,也就無從著手治愈他。
現在再回想起藥研剛剛重新降臨本丸時的情景,柳泉簡直有一點啼笑皆非之感了。
藥研從弟弟們那裡聽說了自己之前曾經在這座本丸生活過之後,就一臉認真地詢問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導致自己重新變回了本體刀。
在誠實的一期尼和誠實的藤四郎家小短褲們都張口結舌、因為編不出善意的謊言而滿臉通紅的時候,柳泉及時接手,控制了場面。
「抱歉,是我的錯,」她居然一張口就非常順暢地直接把這個黑鍋自然地接手了過去。
「急於完成時之政府派下的任務,帶著大家出陣的時候,不慎遭遇了檢非違使——」
一期一振:「……」
藤四郎家的小短褲們:「……」
啊一張嘴就是強大又神秘的敵人,拿檢非違使響亮的名頭去糊弄性格認真的藥研,這樣真的好嗎。——大概在場的藤四郎們都是這麼想的吧。
但是誰也不得不承認,倉促之下,只有她的說法聽上去最具有說服力。
「抱歉,沒能及時支援你而導致你重傷陷入了沉睡,後來又因為我自己靈力調配上的問題而沒能及時喚醒你,這是我的過錯。」柳泉繼續說道。
誠實的好哥哥、好青年一期一振好像實在受不了讓審神者替他們背鍋而產生的良心上的譴責,不由得開口說道:「不!並不是這樣——」
緊接著就被柳泉以一記【副長特選之凶狠又直白的眼刀】給釘在了原地。
「我啊,或許作為審神者還有不足,」她若無其事地衝著藥研說道,說得簡直情真意切。
「不過,你們要是願意這麼一直支持著我繼續努力的話,每一次大家在遭遇強敵之時我也會盡量努力讓大家少受傷的。」
一期一振:「……」
藥研藤四郎:「……」
其他的小短褲們:「……」
啊這種招募詞真是前所未聞……並不是說「跟著我有肉吃」,或者「我很強大哦跟著我一定有前途!」之類的廣告語,也沒有說什麼「會以成為一個可靠的審神者為目標而好好努力的」之類的熱血台詞,而是說出了坦誠得近乎可怕的話。
「會為了節省些資源,盡量讓你們少手入幾次的」——那句話的核心意思其實不就是這個嗎。
雖然說當時的藥研被弟弟們拼命歪嘴角擠眼睛五官移位一樣的使眼色,以及一期尼雖然聽了審神者的話以後有點一臉黑線、但還是強行感動著的表情,逼迫著重新和審神者訂立了契約成為魔法少女(超大霧!),然而讓他放棄那些困惑之處,就這麼安於現狀、不去思考自己的失憶症背後的疑惑之處,那才是OOC了呢。
瞧,現在他就已經在努力和同樣受到失憶症所苦的骨喰溝通感想了。
「吶,骨喰,我以前……對大將的感想如何?」他突然問道。
骨喰:「……」
一期一振:!!!
柳泉愣了一下以後,不由得啞然失笑。
「……真不愧是藥研啊。即使失憶了,還是憑借直覺一下就觸碰到了事情的核心啊∼」她壓低聲音對一期一振說道。
一期一振臉上的苦笑更明顯了。
「請別開我們的玩笑了……」他無可奈何似的低聲說道,「雖然上次承蒙您的關照,把事情蒙混了過去……可是現在要怎麼辦呢?他看起來不肯就這麼罷休呢……」
好哥哥一期看上去正在真誠地苦惱著。
「為什麼一定要追根究底呢?雖然說以前他就是個很認真的人,但是……即使知道了真相,也沒好處吧?就跟當初他突然說為了幫助主……前主人,要將她神隱一樣……」
好哥哥一期尼低低地嘆息。
「做這種……對自己沒有絲毫好處的事情……藥研,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呢?」
柳泉看著他為弟弟苦惱的樣子,也不由得升起了一點同情。她認真地思考了一下,然後斟酌著措辭,試著應了一句:「……也許,並不是藥研變了。」
一期一振:?
柳泉當然下一句不會說出「不是他變了,而是這個時代變了」之類的陳腐措辭來。
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不是藥研的性格變了,而是他的心情變了——這一點,你想過嗎,一期?」
一期一振:?!
他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您、您是說……!」他仿佛明白了什麼,聲音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八度。
柳泉:!!!
現在再來以無杖魔法布下靜音咒已經有點遲了。——不,實際上,自從她以自身那些雜七雜八的小技能拼湊起來換得了足夠的靈力喚醒藥研藤四郎之後,她就總感覺自己的無杖魔法使用起來有點力不從心。
倒不是說就這麼不能用了,而是要使出無杖魔法的時候,精准地調配身體中的魔力聚集於指尖,在內心默念魔咒再發出的這個過程,耗時變長了。之前那種瞬發魔咒的帥氣,簡直就像一場夢一樣難以實現了。
所以現在,她實在來不及瞬發靜音咒遮掩一期一振的聲音,只好下意識采取了最陳腐最古老的一種辦法。
她猛地伸手把一期一振的嘴捂住,語氣急促地低聲說道:「噓!會被聽見——」
然而已經晚了。
一道聲音在他們身後——居然不是前方的轉角後面——響起。
「誒?一期哥,你和主人在這裡做什麼呢?」
這是亂藤四郎的聲音。
緊接著,信濃藤四郎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啊∼真好啊∼我也想被大將捂住嘴巴啊∼一期哥太狡猾啦∼」
最新來到這座本丸的藤四郎家小短褲,拖長了聲音促狹似的說道。
「誒∼大將,不要讓一期哥鑽進你的懷裡好不好∼你也抱抱我嘛∼」
一期一振:!!!
青年白皙的臉孔一瞬間就被兩個弟弟的話語弄得變成了血紅,頭頂幾乎都要冒煙了。
作者有話要說:
8月29日:
hhh前方非戰鬥人員請迅速閃開!我要上陳腐的老梗了!
憋嫌棄我這麼寫會OOC,既然今天我犧牲了七夕的好時光碼字,我就要寫點能讓自己開森的老梗w
第662章 【回歸篇之四】 85
柳泉:「……」
說起來, 信濃藤四郎是時之政府突然發布的新任務所帶來的。
時之政府在前幾天突然發布任務說什麼大阪城的地下廢墟中有時間溯行軍游蕩, 柳泉一聽就知道這就是在現世的游戲原作裡著名的「為了弟弟就下100層」的挖地大戰(霧!)。
好在本丸的小短褲們練度很高,所以剛剛從阿津賀志山和奧州合戰裡擺脫出來的新任審神者,就十分隨意地派了一隊ALL99級的藤四郎們去挖大阪城。帶隊:博多藤四郎。
在見到小判就雙眼放光、絕不放過一個銅板的博多的帶領下,藤四郎們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帶回了一大堆金光閃閃的小判, 以及——
信濃藤四郎。
柳泉對現世裡的游戲活動開放順序已經沒什麼印像了, 看了看感覺這座本丸裡好像沒有後藤藤四郎——也許是在那些頻繁更換繼任審神者的動蕩歲月裡錯過了一次挖地運動吧——反而現在信濃藤四郎來到了這裡。
不過又替好哥哥一期尼找回了一個弟弟,柳泉還是覺得自己棒棒噠——於是她不得不將一部分無杖魔法的威力交還系統菌,換取靈力好從本體刀中召喚信濃的付喪神。
這也就是為什麼今天她會無法瞬間使出無杖魔法布下靜音咒、導致現在現場尷尬到爆的原因。
——因為足以讓她瞬發無杖魔法的充裕魔力已經被她分出去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就如同段世子的六脈神劍一樣,不但有點不太夠,還時靈時不靈;結果靜音咒沒來得及發出, 卻招來了喜歡把她當作長輩(大霧!)一樣來撒嬌要抱抱的信濃, 以及藤四郎之中女子力最強——換言之,也就是所謂的「接近女性的敏銳直覺」最為強大——的亂醬。
這個時候, 轉角後以為正在無人處密談的藥研和骨喰也早就被亂和信濃的聲音所驚動, 紛紛起身走了過來看個究竟。
當看到站在轉角後面的哥哥以及這座本丸現任的女審神者之後, 骨喰仍然面無表情, 藥研臉上的神色卻很明顯地動搖了一下。
「……一期哥?還有大將?你們在這裡做什麼?」他慢慢地問道。
一期一振:「……」
牙敗, 誠實的好哥哥一期尼好像被這一連串的突發事件弄得大腦完全短路了。柳泉想。
……好在自己【花言巧語】的技能還是滿點的, 而且這是一項主動技能,不用為了換取額外的靈力而上繳給系統菌——柳泉苦中作樂地這麼想著,然後轉向藥研, 決定先解決這個首要問題。
「在這裡做什麼?……當然是在詢問一期君, 下次審神者允許去往現世度假的時候, 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去了。」
女審神者臉上掛著一個令人難解的微笑,從容不迫地這麼回答道。
一期一振:?!
他還沒來得及露出驚訝或心虛的神色,就又被女審神者搶了先。
「你們大概不太清楚,我在現世並沒有什麼親友。所以難得的假期,如果不想繼續宅在本丸裡長蘑菇的話,我也只能出去逛個街。不過鑒於身為女性的可怕預感,我感到自己馬上就要花錢如流水了——假如一期君到時候能幫忙拎一拎重物的話那就太好了啊∼」
女審神者坦然望著在場的藤四郎們,一臉「沒錯哦我打的主意就是憑借自己審神者的身份一點都不內疚地讓你們的哥哥去做搬運工!」的表情。
那表情因為太過光明磊落,意欲使喚他們的一期尼的目的也過於明晃晃,甚至消解了一部分剛剛信濃「一期哥太狡猾啦不要讓一期哥鑽進你的懷裡啊大將!」的爆炸性發言所帶來的震撼大家認知、徹底顛覆大家三觀的影響力。
藥研:「……啊是這樣嗎。」
骨喰:「……」
亂:「誒∼?!要去現世買東西嗎∼也給我買點吧!有沒有漂亮的小裙子!」
信濃:「誒!一期哥要和大將一起去現世嗎!真好哪∼我也想跟大將一起去逛街,然後鑽進大將的懷裡!」
一期一振:「……信濃,你的想法太危險了!再對主人說出這麼失禮的話,就——」
呀,好哥哥一期尼好像快要爆炸了。
不知為何,雖然是在用著自己的【花言巧語】技能試圖脫身的情形,柳泉卻忽然有點想笑。
她這麼想了,也就這麼做了——反正在現在的本丸裡,她就是老大,應該可以隨心所欲地做點不過分的事吧?——於是她笑了起來,適時地阻斷了一期一振難得嚴厲的話。
「信濃想要抱抱的話,為什麼不去找你的哥哥呢?」她笑眯眯地建議道,「一期君那麼可靠,總比我這個半吊子的大將讓人安心多了啊∼而且一期君是你的哥哥,你提出的要求只要不過分的話應該都會得到滿足,總比每一次都被大將裝聾作啞地躲過去來得好多了啊∼」
一期一振:「怎麼連主人你也……!」
骨喰:「……」
亂:「噗……哈哈哈哈哈哈!主君,原來這麼有趣啊∼」
藥研:「……大將,不要開這種玩笑啊……一期哥也好、信濃也好,可是會把這種玩笑當真的啊。」
信濃撒嬌似的大喊:「才∼不會呢!!一期哥的懷裡,沒意思啊……還是大將的懷裡比較——」
「信濃藤四郎!!」一期一振的聲音都沉下來了,聽上去簡直就像是他在一騎打的時候所發出的聲音,原本清亮的聲線裡染上嚴厲的意味,說著「到此為止,不會再讓你為所欲為了!」——這麼說來,竟然連台詞都很合適。
不過一期一振也只是嚴厲地喝止了一下弟弟令人尷尬的撒嬌語氣,並沒有繼續飆一騎打的台詞。
柳泉內心OS:……不知為何覺得稍微有點遺憾啊?——啊這只是開玩笑的說法啦。
正在場面為之一僵的時候,新的突發狀況又出現了。
……所以說這種集體生活的地方簡直不能有一時一刻掉以輕心!
「哈哈哈哈哈。」這群粟田口+女審神者的人群之外,忽然傳來熟悉的笑聲。
「大家,都圍在這裡是要做什麼呢?難道有什麼好事要發生了嗎?」
柳泉:「……」
她一瞬間就黑線了。
也對,作為今天的近侍,三日月宗近在通知完預定要遠征的六位付喪神之後,理應回到審神者的身邊來。
但是現在可不是悠閑地等著大家寒暄的時刻。說著自己是「秘藏之子」、喜歡撒嬌又新來本丸的信濃,可不知道這位老爺爺的難纏之處啊!
……不,這麼說也許也不太確切。
因為三日月宗近確實是對其他人都十分和藹,然而他對待她這個審神者可並不是那種畫風啊!糟糕的是這種事情她還什麼都不能說,因為要說出來的話,難免會把他們兩人從前——很多年以前——就已經認識的這個真相暴露出來;然而這是危險的。
時之政府連同情靈力不足的女審神者、但最後並未真的做出什麼違反規則之事的藥研藤四郎,都能狠心處以最高的刑罰——碎刀,那麼假如讓他們知道了這座本丸裡的三日月宗近與和泉守兼定,實際上在她來到這裡之前就已經認識多年的話,那麼那些大人物會作何反應呢?!柳泉簡直不敢想。
當然,三日月宗近好像看上去並不太在意別人是否從他的言行舉止之中猜出蛛絲馬跡。然而他不在意,柳泉卻覺得這件事必須要在意才行。
說起來,他們兩人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對一切事情的看法和應對方式好像都變得截然不同起來。然而這種南轅北轍,居然沒讓他們之間的好感度下降為負,這果然還是從前相識的時間太長,積累之下的緣故吧?
不過,認識對方時間長,也就代表自己不管多麼不情願或不經心,也會自然而然對於對方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比如現在,柳泉對三日月宗近的了解,就足以告訴她,信濃的那些半開玩笑的話,假如讓這個芝麻餡的老爺爺聽到了的話,那可不得了了!
柳泉陡然跨前一步,及時阻止了信濃那些「確實有好事啊因為一期哥被大將抱住了!真好啊我也想被大將抱住」之類驚天動地的不實描述。
「並不算是什麼好事吧……我們在討論剛剛狐之助帶來的消息——有關於一季度一次的審神者現世假期的問題。」
她十分自然地邁前一步,剛好介入了三日月宗近和粟田口兄弟們的中間,望著從走廊的另一端緩步走過來的天下五劍,說道:「我說,我在現世並沒有什麼親友可以拜訪,所以有假期的話不如去逛街——」
結果真是按下葫蘆起了瓢,信濃被她搶了話、因此沒能在三日月宗近面前說出他那一套關於「大將抱抱一期尼」的理論;然而一提到逛街,女子力爆棚的亂醬就壓抑不住自己興奮的心情,搶著開口了。
「對對∼!主君剛剛還說,因為擔心自己購物過多拿不動,想要叫一期哥跟她一起去,幫忙拿東西呢!」亂醬可愛地忽閃著那雙明亮的大眼睛,興高采烈地朝著三日月宗近說道。
「三日月閣下,有這樣的規定嗎?時之政府允許付喪神和審神者大人一起去現世嗎?允許審神者大人給本丸的付喪神們買現世的好東西帶回來嗎?……如果可以的話,除了漂亮的裙子,我還想要小靴子!」
三日月宗近的眉心微微一動,復又變回了平常那副悠然和藹的姿態。他笑眯眯地回答道:「啊哈哈,說起來——好像的確也沒有說過不允許付喪神跟隨審神者一起去現世啊?」
亂發出一聲歡呼,就好像漂亮的小裙子和帥氣的小靴子馬上就要到手了似的。
「太棒啦!那麼,一期哥,假如到時候主君忘記了替我買的話,請你一定要提醒她——」
「啊哈哈哈哈。」亂的話還沒有說完,三日月宗近就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
柳泉:「……」
牙敗,這種糟糕的預感是怎麼回事。
果然,下一秒鐘天下五劍裡最美的那一位付喪神就慢悠悠地說道:「現世嗎……人間到底是什麼樣子,老爺爺我也很想去看一看啊∼」
柳泉:「……不,這件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畢竟狐之助還沒有帶回時之政府的正式許可——」
她的話突兀地中斷了。因為三日月宗近忽然轉向她,重新邁著那種悠然的步子來到她的身邊,含笑微微側過臉,在她的耳畔以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音量說道:「不帶我一起去嗎,雪葉君?」
柳泉:「……」
她露出為難的笑意,咬著後槽牙,從齒縫中嘶聲擠出幾個字來。
「這恐怕不——」
「你帶我一起去的話,我就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喲。」三日月宗近就仿若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微笑著又壓低了一點聲音,用近乎氣音、溫柔到簡直可怕的語氣,悠然說道。
柳泉:「……秘密?」
三日月宗近彎起那雙蘊有新月形的美麗眼睛。
「啊。……是有關於如何能夠讓您不通過寢當番,也能夠短暫獲得靈力補充的秘密哦。」
柳泉:?!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上半身微微後傾,不可置信似的瞪著怡然微笑的天下五劍之一。
三日月宗近看起來心情很好。他笑眯眯地又追問了一句:「……如何?」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8月30日:
因為大概在11點50分的時候忽然湧現了關於爺爺的新腦洞!
所以臨時加了一段,今天更晚了一點真對不起【。
嘛,希望這個陳腐的腦洞最後證明對得起大家的耐心等待w
亂醬稱呼審神者實際上是「阿魯嘰桑」,其實就是「主人君」,感覺這個稱呼不太好翻譯,最後還是簡單粗暴地直接翻譯成主君了hhh
第663章 【回歸篇之四】 86
從時之政府的傳送陣出來, 今天的度假尚未開始, 柳泉就已經感到了一陣疲憊。
其實那天她說要帶一期一振前往現世, 純粹是為了應付他那幾個棘手的弟弟(霧!)。然而事態後來有點失控, 三日月宗近又剛巧出現橫插一杠, 所以那天她就草草結束了和粟田口兄弟的對話, 回到了辦公室裡, 繼續處理在她完成那個【奧州攻略】任務期間在本丸這裡積累成小山一般高的文件們。
狐之助倒是也並沒有使用什麼拖字訣。幾天之後,它就又來拜訪了。
並且,居然帶來了好消息。
「審神者大人!時之政府的大人物們, 同意了您利用假期前往平泉參拜的請求哦!」
也許是因為今天它是帶著一種「大概不會再被這座本丸的審神者大人為難了吧」的輕松心情前來的,它聽上去語調都好像高了八度,顯得十分愉快。
「您可以照常使用本丸的傳送陣, 時之政府已經特別為您設置了前往平泉的傳送點鏈接過來喲∼」它用一種「作為公務員為時之政府效力, 福利就是好對不對!」的安利口吻高興地說著。
下一刻就被女審神者當頭再度重擊一記。
「真不錯哪。」女審神者笑眯眯地說道, 「那麼——能不能讓我再帶一位付喪神隨行?」
狐之助:!?
小狐狸露出一臉「怎麼又來了」的凄慘表情。
女審神者笑眯眯地托著下巴望著它,無辜地反問道:「啊咧?不行嗎?難道你們還擔心我帶去的付喪神會把我神隱了嗎∼」
狐之助:「……」
啊,這位審神者大人的性格裡, 還真是有著惡質的一面啊?
狐之助為難地說道:「……這個,也並不是沒有過先例,然而,要向時之政府的諸君提前報告您要帶去現世的付喪神之名, 獲得他們的許可才行……」
女審神者屈起右手的食指, 輕叩著自己的下巴。
篤篤篤, 篤篤篤——
雖然沒有聲音, 然而那有節奏的叩擊仿佛增加了室內氛圍的緊張感和凝滯感。
狐之助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等待著這位愛為難人的女審神者把那個幸運兒(大霧!)的名字說出來。
幾秒鐘之後,它聽到女審神者微微嘆了一口氣。
……不知為何,它總覺得女審神者的語氣裡帶上了一抹微微的挫敗感。
「……三日月宗近。」她說。
然後她輕叩下頜的動作為之一頓,放下手,微微直起身子來,從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後不動聲色地注視著狐之助。
「這個人,想必你們應該很放心才對。」
不知為何,狐之助在女審神者的聲音裡聽出了一抹凜冽(?)的情緒。
「……因為他雖好,然而他的心裡,沒有任何人。」她慢慢說道。
狐之助:!!
它竟然很難得地卡了殼,一時間感到對這樣的評價無話可說;默了兩秒鐘才慢吞吞地應道:「……您的話,我會原原本本地替您向政府諸君們轉達的……」
結果女審神者下一秒鐘就重新又給了它會心一擊。
她微勾唇角,坐直身軀,含笑說道:「甚好∼甚好。」
狐之助:「……」
它已經完全搞不懂這位女審神者究竟想要做什麼了。
也許是女審神者讓狐之助轉達的那幾句無情的話發揮了作用,總之,狐之助後來帶來了政府諸君再度給出的度假許可——
指定只適用於【度假期間跟隨審神者前往現世的付喪神為三日月宗近】的一種情形。
……所以今早她出門的時候,不得不花了很長時間應付那些嘰嘰喳喳地喊著「誒!為什麼主人/大將帶去的不是一期哥!」的粟田口小短褲們。
盡管一開始還有他們的一期哥在旁邊幫著她說話也不行。
到了後來,女審神者好像干脆自暴自棄了一樣,就這麼拖著一大串的腿部掛件(超大霧!)艱難地徑直往設有傳送陣的庭院裡去了。
雖然身為本丸的新任審神者,但她好像在這種時刻就威嚴全無了一樣,被小短褲們包圍得裡三層外三層,只有唯一的特例博多表情嚴峻地叮囑她「少花點錢啊主人!而且買太多東西的話三日月閣下是拿不動的吧!」,試圖說服她除了必要的住宿和飲食費用之外,最好什麼額外的購物花銷都要省去。
女審神者內心OS:可惡!……不要拿那種看敗家子的懷疑眼神看著我啊,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
而且,她之所以在庭院裡被粟田口小短褲們圍殺(大霧!)了,也是因為三日月宗近這位一到要換裝出門的時候就很花時間的老人家。
回想起來,每次他雖然沒有耽誤過預定出陣的時間,但差不多每次都是一隊六人裡最後來到傳送陣旁的——除非有那夜在山頂神社倉促中迎敵的特殊情況。
聽說鶴丸經常會在三日月宗近出陣前幫忙整理他那件復雜到不得了的狩衣。然而現在作為新任審神者,她取代了鶴丸戀人的位置,天然就站在了一個與鶴丸交惡的位置上,不可能去拜托鶴丸幫忙的動作再快些——
然後,當她看到三日月宗近還是穿著那一襲漂亮華麗的藍色狩衣出現在庭院裡,身姿挺拔風儀優美地施施然走過來的時候,一瞬間簡直要爆血管。
「這、這件衣服不行!」她慌忙阻止那位好像無視了那一群圍著審神者嘰嘰喳喳的粟田口小短褲們,自己馬上就要踏入傳送陣正中的天下五劍之一。
三日月宗近悠然回過頭來,對她投過來一個詫異和詢問的眼神。
柳泉:「……」
她慌忙死命(?)擺脫了那群粟田口小短褲們,衝到三日月宗近的面前。
「穿著這件衣服走在現世的街頭的話,會被人以為是COSPLAY或者演戲的吧……?!尤其是平泉那種現在已經不再那麼熱鬧繁華的地方,會引發大注目的!」她趕緊揪住三日月宗近的一只寬大的衣袖,阻止他踏入傳送陣。
三日月宗近腳下一頓,回過頭來,含笑望著女審神者。
……一臉很天然的樣子。
「啊哈哈哈哈,那要怎麼辦呢。」他說。
柳泉瞬間就感到了莫名的一陣扎心(不)。
「……所以說,為什麼一定要跟去啊……」她壓低聲音自言自語似的吐槽道。
三日月宗近:^_^
柳泉無可奈何地說:「至少先去換一身在現世看起來沒多大問題的衣服吧……」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穿衣服的事情嗎。我不太擅長打扮,一直都是由別人幫忙的呢。」
柳泉:「……所以說,非要有個什麼人跟著我去的話,是不是應該找那種出陣服看上去和現世的風格比較接近的人呢……」
這個時候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也反應過來審神者和三日月宗近之間是為什麼發生爭執(?)的了。他們興高采烈地重新擠到審神者和三日月宗近中間,簇擁著剛剛還被他們圍攻(不)得一臉菜色的女審神者。
前田:「所以說!一期哥的出陣服就很適合去現世啊!」
平野:「對對!所以主人還是帶一期哥一起去吧?」
亂總算是說了句公道話。
「可是主君剛剛不是說,只要三日月閣下去換一身適合出現在現世的衣服就……」
結果直脾氣男前性格的厚又來了一句神助攻。
「哦!說起來一期哥的衣服都不用換,很方便的!」
柳泉:「……」
總感覺庭院裡形成了不妙的氣場……
下一刻她感覺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揚那只衣袖被她揪住的手,寬大的衣袖隨之往上一翻,飄了起來剛好遮掩住他下一步的動作——
在衣袖的的遮掩之下,他那只戴著出陣時的必備之皮手套的手,緊緊地反手扣住了她那只先前扯住自己衣袖的手。
柳泉:!!!
她猛地一抬頭,看著三日月宗近臉上浮現的那個無懈可擊到猶如鐵面具一般的微笑,覺得自己今天靈機一動派一期一振去畑當番的安排不能更富有前瞻性了。
但她還沒來得及趕快打岔把粟田口家小短褲們危險的提議忽略過去,另一個聲音就在他們身後的走廊上響了起來。
「欸,大家都聚集在庭院裡,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一聽這種連語氣裡都透出幾分帥氣俊朗意味的嗓音,就知道這位是本丸的牛……不,廚藝擔當,燭台切光忠。
此刻他正懷裡抱著一個裝滿蔬菜的籃子,像是剛剛從田地那邊回來、正打算去廚房的樣子,一臉詫異地站在走廊上,望著傳送陣這邊吵吵嚷嚷的小短褲們,以及置身於小短褲們包圍圈的正中,正表情微妙的女審神者——還有永遠和藹微笑著的三日月宗近。
然而看到他,柳泉卻仿佛頭頂「叮」地亮起了一個燈泡那樣,產生了一個解決目前問題的絕妙想法。
「呃那個……光忠!你有沒有多余的出陣服可以出借一下?」她揚起聲音喊道。
……那聲調顯得過度歡快了一點,導致燭台切光忠在回答之前都停頓了一下,眉間浮現了一抹狐疑之色。
不過他還是很誠實地答道:「啊,有是有……不過,借給誰?」
柳泉還沒說話,三日月宗近就發出一陣更加爽朗(?)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他說,「當然是借給老爺爺我啦。」
燭台切光忠:「……欸?」
粟田口小短褲們:「誒!!!」
柳泉:「……啊哈哈哈。」
三日月宗近微笑著,松開了柳泉的手,緩步向走廊的方向走回去。
「穿燭台切的黑西裝去現世嗎。……這就是雪葉君替我設想好的衣著嗎,啊哈哈哈,甚好∼甚好∼」
燭台切:「……還是不要隨意稱呼主人的名字啊,三日月閣下。」
三日月宗近在廊下站定,回過頭來,笑眯眯地望著傳送陣旁,仍然被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包圍的女審神者。
「嗯∼反正,那也不是您的真名吧,主殿?」
柳泉面容平靜地回視著他,並沒有回答。
三日月宗近似乎也並不介意沒能得到一個「是」或「不是」的答案。他笑著登上了走廊,示意燭台切光忠在前帶路。
「那麼,我去去就來。……西裝到底是怎麼穿的呢,看上去應該不錯吧?」
柳泉嘆了一口氣,仰望了一下天色。
「……我倒沒有什麼期待,只是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夠出門啊。」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日:
抱歉今天晚了些……因為忽然有無論如何也想寫的梗!
啊哈哈就是爺爺的西裝梗啊!應該會很不錯的吧hhh
我覺得小短褲們很天然地給哥哥助攻是很可愛的梗,所以忍不住又寫了一下!
啊~~短褲是這個世界的珍寶啊【泥垢
第664章 【回歸篇之四】 87
然而現在降落在平泉的時間雖然是正午, 可是她已經感到了一陣深層次的疲憊。
當然, 三日月宗近的黑西裝造型還是十分具有衝擊力的。
當他一身從燭台切光忠那裡借來的黑西裝,重新出現在庭院裡的時候,很難得地,就連那些剛剛還在嘰嘰喳喳著的粟田口家小短褲們都靜了一瞬。
當時, 柳泉正低下頭在虎摸五虎退舉起來要給她擼的一只小老虎。然而身旁的小短褲們一瞬間都被消了音。
這情形可有點蹊蹺。在這一片寂靜裡, 她奇怪地抬起頭來——
正巧看到站在廊下的那個男人。
他取下了頭上的那根飾有金色流蘇的發帶,穿著燭台切光忠友情出借、卻意外地十分合身的三件套黑西裝,最外邊那件西裝外套的扣子一個都沒扣,在黑色西裝背心下的白襯衫領口的扣子也解開了兩個,導致黑色領帶也系得松松垮垮的, 看上去沒有了那種穿著藍色狩衣時的莊嚴華美之感, 卻多了幾分悠閑輕松的隨意。那微微敞開的領口和沒有一直系緊到下頜的領帶,意外地給他增添了一些凌亂而漫不經心的昳麗感, 那副意料之外的強大視覺衝擊力簡直讓她眼前一花。
三日月宗近彎起眉眼, 微笑著慢慢走向這一群突然一臉呆然地失了聲的人們。
他已經往大家這邊走了好幾步, 五虎退才如在夢中一般地小聲喃喃說道:「……三日月閣下, 太帥氣了啊——」
以這句話為契機, 大家好像忽然之間如夢初醒了一般, 一片寂靜的庭院裡驀地轟然一下炸開了鍋。
亂:「哇∼三日月閣下,這一身打扮可真是漂亮啊∼」
秋田:「怎麼樣?三日月閣下,感覺合身嗎?」
平野:「哇, 沒拿刀呢。……不過, 也對哪, 今天是主人放假的日子吧。不需要拿刀,也不需要出陣呢。」
博多:「要不是知道這一身衣服是向燭台切先生借來的,只憑這樣的派頭真的要讓人以為這身衣服花了不少錢哪∼」
前田:「嗯!三日月閣下,很適合西裝呢∼」
厚:「哦!真不錯哪!大將的眼光很好啊!」
信濃:「啊∼狡猾∼表現得這麼帥氣的話,大將的眼裡就看不到我了啊∼」
柳泉:「……夠了。」
粟田口家一大群性格天然的小短褲們形如羞恥play的天然發言終於突破了女審神者恥度的下限。
「那個……再不出發的話時間就來不及了。」她僵著一張臉,用生硬到類似心情惡劣一樣的冰冷語氣說道。
說完,轉身就徑直踏進了傳送陣。
檢查過了傳送陣上顯示的時間地點無誤之後,她毫不猶豫地扭動了開關,甚至都沒有回過頭去確定一下那位穿著黑西裝的天下五劍有沒有跟上來。
當然,當她降落在平泉的一處原野上,然後聽到身後傳來「哈哈哈哈哈」的爽朗(?)笑聲之後,瞬間就感受到了一種假期還沒開始、好像就已經經歷了幾個通宵的繁重工作一樣的疲憊感(大霧!)。
她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一下態度悠閑自得的平安時代的老人家(?),辨認了一下方位,然後找出了一個方向,大步流星地徑直往那邊走去。
路旁果然有一個路牌。她看了一下,時之政府設定的傳送陣誠不欺我,路牌上指示的地點中,赫然就有「中尊寺」這個地名。
中尊寺前的月見阪有些陡峭,但這對於久經戰陣的女審神者以及隨行的付喪神來說也並不算什麼大問題。
月見阪的路旁種著大量高聳入雲、郁郁蔥蔥的的杉樹和紅楓,巨大的樹冠幾乎遮天蔽日一般地籠罩下來,將長長的、通往山頂的石階分割成深淺不一的陰影。
也許是因為時間不對的緣故,月見阪上除了柳泉和三日月宗近之外就沒有其他行人的身影。
柳泉一邊慢慢走著,一邊環顧四周。
……總覺得有點凄清的氣息……
她忍不住感嘆了一句:「當年繁華的人間淨土,現在已經凋謝了嗎……?」
走在她身後一步之遙的三日月宗近聞言,發出一陣低低的輕笑。
「呵呵呵……」他十分富有哲理地說道,「人世間繁華起落,都只不過在一夕之間。盛極一時的黃金時代,要消亡也只是瞬息之事啊∼」
一句話突然在柳泉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來,使得她下意識就念了出來。
「隨朝露降臨,隨朝露消逝,此即吾身——」
三日月宗近的笑聲忽然微微一頓。
片刻之後,他若無其事地又笑了起來。
「哈哈哈,雪葉君念的,是秀吉公的辭世之句嗎。」
柳泉微微一怔,低下頭認真想了一想,才意識到自己在哪裡聽過這幾句詩一樣的句子。
……這其實是游戲中一期一振在登陸前加載游戲的空暇時間裡會說的台詞啊。
然而她現在當然不可能坦率地說「不,其實我是從一期君那裡得知這幾句詩的」,所以她也只是含混地笑了笑,應道:「啊……也許吧……以前,大概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哪裡聽過,所以有了印像——」
三日月宗近曖昧地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兩人就這麼默默無語地在月見阪的石階上拾級而上,沿途高大的樹木的枝葉在他們兩人身上投下了斑駁的暗影。一時間,在這條漫長的阪道上,仿佛只回蕩著兩個人的腳步聲。
走在前面的柳泉忽然頭也不回地說道:「……說起來,奧州藤原氏之所以起家,是因為他們的先祖清衡擊敗了作為養父家的出羽清原氏。——這件事,你知道嗎。」
走在她身後的三日月宗近微微一頓,繼而那穩定的腳步聲又重新響了起來,嗒,嗒,嗒,嗒。
「知道。」他簡單地回答道。
柳泉好像對於得到肯定的答案也並不感到意外似的,她繼續用先前的步速平穩地走著,說道:「狐之助說,時之政府那些大人物們懷疑我之所以被卷入這次阿津賀志山的時空扭曲事件,不僅僅是因為本丸後面那座山頂神社裡的傳送陣,而是……因為時間溯行軍以為我作為『清原雪葉』,也許是一千多年前那個出羽清原氏的後人。」
她的腳步一緩,嘆了口氣。
「……所以他們以為讓我這個所謂的『出羽清原氏』的後人,和當年的奧州藤原氏總領相遇的話,歷史就會產生改變的吧。」
三日月宗近在她身後,似乎也配合著她突然緩下來的步速放慢了腳步。然而他的聲音還是一樣的平穩,帶著些仿佛風暴也難以撼動的鎮靜感。
「是嗎。」
柳泉並沒有回頭去觀察他的神情。
「是的。」她說。
「然而,我好像並沒有把『清原雪葉』這個名字告訴過其他人啊。」
三日月宗近的腳步突然為之一頓!
柳泉走出了幾級台階之後才察覺到他並沒有再跟上來,於是她也停下腳步,回過身去,望著站在原地的三日月宗近。
在斑駁的樹影裡,在長長的月見阪參道上,身著黑西裝、假如用歌仙的話來形容的話就是「看起來有種別樣的風雅」的男子靜靜佇立在那裡。
察覺到她回身注視著自己,男人微微抬起眼簾,那雙內蘊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眸靜靜凝視著她。
兩人就這麼對視了片刻之後,三日月宗近忽然微微彎起唇角。
然而他習慣發出的和藹(?)笑聲,這一次卻並未響起。
「那麼,雪葉君是認為……你的這個名字,是從我這裡泄露出去,才被時間溯行軍所利用的,是嗎。」
三日月宗近慢慢說道。
在高大的林木間,陽光透過木葉的縫隙投射下來,不知為何忽然讓柳泉想起一首歌裡的其中幾句歌詞。
「我想要守護你
卻無法守護你
這一刻悄悄許下諾言
無論幾度輪回
當滿滿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下來的那一天
我就會回到你的身邊」
她忽然微微笑了一笑。
「不。」她答道。
三日月宗近一瞬間微微睜大了眼睛。
能夠看到那張永遠鎮靜到近乎漠然、微笑如同鐵面具一般牢不可破地附著在上面的臉,露出這樣震驚的表情,還真是……值回票價了啊?
這樣的念頭一瞬間竄過柳泉的腦海,使得她臉上的那個笑容變深了一些。
然後,她繼續向著這位老人家投下了另一顆大炸.彈。
「我認為,是時之政府內部出了問題,才導致我的身份泄露。」
三日月宗近:?!
他好像愣了一下,隨即邁開長腿——他只有這麼穿的時候才能露出那兩條大長腿,平時都是掩藏在寬大的狩衣或老年人的保暖內衣之下的——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微微低下頭,近距離地注視著她,好像不想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怎麼會……?」他輕聲問道,語氣裡好像也失去了居高臨下而掌握著一切變化所產生的自我主義感。
啊……就是這樣的表情。女審神者想。
就是這樣終於喪失了冷靜的余裕,為這世間的某件事所震驚的表情,真是……真是棒啊。
她彎起了眉眼,微微仰起頭,衝著他愉快地笑了。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日:
既然今天的文中提到了這首歌的歌詞,那麼就把這首歌再來放一遍吧。
《薄櫻鬼 雪華錄》總司篇的ED,「夢幻 -a true love tale-」。
第665章 【回歸篇之四】 88
「我, 後來也稍微利用自己的方式調查了一下。……然後聽說, 我同意與時之政府合作成為審神者的時候,我曾經的經歷,作為資料也被時之政府所掌握了。這個,大概就是類似於人間那種所謂『簡歷』的東西, 就是在一張紙上列明你曾經做過什麼樣的工作——呃, 對我來說大概就會寫著『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清原雪葉』這樣的字樣了吧。」她說。
她當初在聽了狐之助的那個故事之後,當即就聯絡了系統菌。後來,系統菌給出的反饋是,時之政府也不可能僅憑他們之間的合作關系就對它推薦的人選全盤接受,總要提供一點必要的資料來證明這個人能力拔群, 十分可靠才行——於是, 系統菌就謹慎地選擇了她在薄櫻鬼那個世界裡的出色表現作為證據,稍微整理了幾行年表一樣的簡歷, 提供給了對方。
系統菌的原話是【當然不可能讓他們知道你所經歷過的所有世界, 那樣的話太過匪夷所思, 你說不定會被他們不是完全信賴而是開始提防了呢。畢竟能力太高的部下、又是外來而並非自己從頭培養的人選, 對自己難以駕馭這樣的人並沒有自信而產生的防備感, 這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而且, 系統菌還說,既然這裡的三日月宗近和和泉守兼定都只認識那個作為「清原雪葉」的她,那麼就沒有必要再提供她的其他身份, 以免引起疑心。
讓時之政府也好、這些刀劍的付喪神也好, 認為她原本的身份就是新選組一番組的代組長, 才能夠由此獲取最大的優勢。
假如他們知道了她的真實身份不過是一個現世的普通大學女生的話,即使她的能力拔群,那些人對「新選組一番組代組長」這個身份所帶來的那種隱約的敬佩感就會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會是深刻的狐疑和不願相信——一個普通的、來自於現世的女孩子,是如何成為新選組的干部的?又是如何騙取那些一時之英傑的信任、成為走到最後的核心成員的?
雖然系統菌說得都對,然而在柳泉心裡,還有一個疑問,漸漸地冒升了上來。
既然要合作……那必定是時之政府和系統菌雙方都有利可圖。讓她來接手一座棘手至極的二手本丸,如果能夠成功將這座本丸的戰力整合並為她所用的話,那麼雇佣她為審神者的時之政府這邊當然會得到顯而易見的好處。
那麼,系統菌那一方呢?
和她初入這個自帶冷漠臉系統的游戲世界那個時候不一樣,她已經是資深優秀玩家了,並不需要另一個新手村來磨煉自己——何況這座本丸的棘手程度,也不是新手能夠解決得了的。
那麼,讓她作為外援來支援時之政府,系統菌又能得到些什麼好處?
她雖然應該算得上積分快要達到標准、足以脫離游戲世界回家的資深玩家,但說到底她離開游戲世界之後,系統菌要是真的不替她安排一條出路——讀書也好、工作也好——她其實也無計可施。
而且即使系統菌有點良心,也大可以把她往學校裡重新一塞了事。它也不能因為從前強制雇佣過她,就管她一輩子的工作學習結婚生子,是不是?它只是個系統,又不是慈善機構。
所以,為什麼?
而且,糟糕的是,這種事她還不能和別人商量。因為根本沒法把這整個背景、前因後果,原原本本地都說出口。
……總之,雖然存有著種種疑惑,然而現在根本就不是一樣樣深究的好時刻。
她站在長長的月見阪的石階上,微微仰起頭來,望著面前的這個看似溫和從容、實則也有腹黑自我一面的老人家。
到了這個時候,當她四顧茫然的時刻,她才恍然發覺了一件事。
……好像在很多次她孤立無援的時候,很多次她不得不獨自面對困境的時候,好像——
出現在她身旁的人,總是他。
在御陵衛士脫走事件發生的時候,他正坐在西本願寺的廊下,和她一起喝茶。
在油小路之變發生的當夜,當山南先生來通知她前往油小路通的路口支援的時候,他正坐在她房間裡,對她慢悠悠地說「假如有一天主殿的方向和我的產生了偏差,到時候主殿將會如何選擇呢」。
在鳥羽伏見之戰爆發的那一天;在新選組出陣甲府的時候;在箱館最後的戰役爆發的前夜,二股口的山林間;在新政府軍已經馬上就要攻破弁天台場、她決意替代副長前往救援的時候;甚至是在深夜逃離九條家的江戶街頭,在不得不放棄了營救局長的努力、只身一人穿梭在江戶城的小巷中,被九條道清的手下重重包圍的時刻——
站在她身邊的,都是三日月宗近。
好像,一直都是他。
可是,為什麼呢?
「……你會,一直站在我這一邊嗎。」她不知不覺蠕動嘴唇,低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三日月宗近好像微微一凜。
他那雙總是發出意義不明的哈哈哈笑聲的薄唇,似乎因為驚訝而微微張開了一點,無聲地在喉間發出「哈?」的一聲表示震驚;然而他隨即就彎起眉眼,微笑了起來,就好像從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裡聽出了多麼深刻的含義一樣。
「會。」他說。
在通往中尊寺的長長石階上,陽光從茂盛的枝葉間投射下來,明亮的光芒如同雨點一般細細密密地灑在他們的身上。天下五劍中最為俊美的那一位付喪神,斂下眼簾,伸出右手,背過手去,用指背輕輕碰觸到了女審神者的臉頰。
「無論你正在做著正確的事,還是錯誤的事……」
付喪神那溫柔優美的嗓音靜靜地在除了他們之外就空曠無人的長階上響起。
「我本來就站在你的身邊啊,雪葉君。」他溫和地說道。
女審神者並沒有偏頭躲開他指背的碰觸,只是微微仰著頭凝視著他的臉。然後,她慢慢眨了眨眼睛。
「是的。……在我孤立一人的時候,你總是在那裡。」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臉上,仿佛浮現了一絲微笑。
然而她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用指背輕輕掃著她臉頰的動作為之一頓。
「……然後,在我做錯事的時候,也會把我肅清,是嗎。」她輕聲問道。
三日月宗近的指尖倏然停在了她的頰側。
頓了片刻之後,他微微勾起了唇角,好像作勢要俯下身去,接近女審神者的臉龐一樣。
女審神者也沒有閃避,而是睜大了眼睛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三日月宗近也真的就這麼做了。他微微壓低臉龐,接近她的臉,在她唇上只差兩寸的地方停了下來,那雙內蘊新月之形的美麗眼眸裡閃過一抹別樣的意味。
「……那要看你打算去做的是什麼樣的事——」他的聲音裡似乎帶著一抹嘆息似的意味。
那只原本停留在她頰側的右手慢慢滑到了她的下頜上,摩挲著她弧線美好的下頜;他們兩人的鼻尖幾乎碰在一起。
女審神者慢慢彎起了唇角。
「……真是遺憾。」她耳語一般地說道。
下一刻,她舉起左手,握住他那只勾起她下頜的右手手腕,阻止了他下一步的動作。
「……不是說好了,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也許就可以好好相處了嗎——」
三日月宗近:!!!
他的眼瞳微微一縮。
他當然記得這句話是自己什麼時候聽過的。
……在箱館的原野上,在她決意與正確的歷史進程對抗到底,化裝成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模樣,前往弁天台場的時候。
然而現在,她好像並沒有重蹈覆轍、像那些歷史修正主義者一樣去改變歷史的意圖啊?
就在他面前,就在這平泉,她不是頑強地轉過身去,走出了現在已經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的無量光院,將那個她在片刻之前還拼死要救回的男人留在身後,留在歷史上注定好的、很快就將死去的悲劇命運裡嗎?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撤回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是啊,是說好了。」
他同意道。
「所以我們最應該做的事,是『好好相處』啊,雪葉君。」
他意味深長地強調了那個關鍵詞,然後抬起頭來望向台階頂端的建築。
「走吧,雪葉君。」
「去完成你最後想要替那個人做的事情。因為不這麼做的話,你是不會把那個人留在身後的。」他說。
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的臉上一瞬間露出了訝異的表情。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轉過頭來,微妙地勾起唇角。
「我想我大概是已經稍微有點了解你了——」
「你,是那種難以坦率接受並安然承擔著別人對你的好意的性格吧。」
女審神者:「你說什麼……?!」
一直到這個時候,三日月宗近才終於又發出了那種標志性的悠哉笑聲。
「哈哈哈哈哈。」
他朗聲笑了出來,邁開腳步。
「雪葉君啊,真是有趣呢。」
「見不得別人對你好,即使無法回應,也一定要拼命地回報——是這樣嗎。」
他一邊邁步繼續拾級而上,一邊慢悠悠地、一句一句地把自己對她的判斷說了出來,絲毫不顧急忙跟在他身後的女審神者臉上是不是已經紅一陣白一陣了。
啊∼啊,果然是這樣才對嘛。
作者有話要說:
9月3日:
所以爺爺和妹子正在爭奪的,其實是兩個人之間相處時的主導權啊【。
這一章總覺得對話不能寫得太直白,所以修改了好幾次【嘆息
只能說,在我想像中,這兩個人說著的話都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
比如爺爺說「我本來就站在你身邊」,也並不代表他的意思是「我完完全全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喲」。
PS. 謝謝小天使77的手榴彈!(ゴ ̄3 ̄)ゴ╭∼
悠于 2020-12-26 02:18
第666章 【回歸篇之四】 89
讓她的情緒隨著他所說出的話語而改變——最好是用幾句話就讓她方寸大亂, 這讓他有一種能夠將她控制在股掌之間的悠然和安心感, 就好像就這麼將她握在掌心,就能夠阻止她一次又一次地轉向別人,一次又一次地從他眼前離去——
那麼現在,他也稍微恢復到了一點過去的水平嗎。
無論是在和其他審神者的隊伍演練時、還是在本丸與其它刀劍試合的時候, 雖然他一直都喜歡說著「雖然算我輸掉也可以」, 然而真正到了他認為必須要掌握的人或事物上,他果然還是不希望自己就表現得平平無奇、最後主動權反而被對方搶奪啊。
演練如此,戰鬥如此,試合如此——
所謂的「相處」,更是如此吧。
他一貫覺得, 人的真面目猶如月亮的陰晴圓缺, 從不同的角度去看,會看到完全不同的面貌。
不過, 她雖然具有那麼多種不同的面貌, 但她的全貌究竟為何, 他倒是很有興趣慢慢了解一下。
懷著這麼悠然的情緒想道,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邁上了最後一級台階, 仰望著面前出現的、修繕良好的木質建築。
正如她對狐之助所說的那樣, 女審神者今天來到中尊寺,還真的只是為了上香而來的。
展示著當年平安朝時代的「人間淨土」之壯美的金色堂,全以黃金和螺鈿鑲嵌制成, 金碧輝煌到令人眩目, 即使是當年攻陷平泉的源氏軍隊, 在衝入金色堂的時候也不由得被眼前的壯觀華麗到令人難以言語的景像所懾,而完全無法下手毀壞這樣的極樂淨土在人間的投射。
但這樣近乎無可匹敵的、古人手中誕生的奇跡一樣的建築,似乎也無法動搖女審神者似的。
和那些在這樣輝煌的景像之下陶醉而懾服、無法言語無法反應的游客們不同,女審神者靜靜地站在這宛如奇跡的建築之前,凝望著金色堂內貼滿螺鈿的四壁,最後把目光轉向堂中供奉著的佛像——以及正中那座須彌壇。
盛極一時的奧州藤原氏的四代當主的遺體,都在這座須彌壇中。
來這裡之前,女審神者也曾經讀過介紹性質的游記。其中關於中尊寺金色堂的一節裡,清清楚楚記載著,右側壇內安置的就是藤原泰衡的首級——因為被盛裝在棺木內,所以也被稱為「首棺」——以及他的父親,藤原秀衡的遺體。
因此,在面對須彌壇的正面站了一站、像征性地參觀了一下那幾尊被稱為「以金色堂獨有之組合方式出現」的佛像之後,女審神者就往右側邁上兩步,站到了位於須彌壇右側的那幾尊佛像——分別是觀音菩薩、持國天、地藏菩薩——之前。
她的視線由菩薩法相莊嚴的面容之上慢慢下落,最後落到那座繪有精美的孔雀圖案的須彌壇之上。
整座廳堂內彌散著令人感到莊嚴沉靜的沉香的氣味,裊裊繞梁盤桓。
然後,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就這麼站了一陣子。
假如從旁看去,女審神者的面容頗為沉靜,表情紋絲不動,似乎也沒有在心中默誦佛經或為逝去之人祈禱冥福的細微唇語,但當她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那張臉上似乎突然浮起了一層別樣的神采。
像是釋然,也像是決意。
之後,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女審神者和付喪神就這麼簡單地離開了金色堂。
一脫離那種仿佛有著攝人心魄之魔力的、金碧輝煌的人間淨土的氛圍,好像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就又重新稍微活躍了一點,不像剛剛那麼肅穆了。
三日月宗近慢悠悠地跟在女審神者的身後,這個時候才出聲,像個初來乍到此處的游客一樣建議道:「不買些什麼紀念品就回去嗎,雪葉君?」
女審神者的腳步在小小的紀念品店鋪那邊微微一頓,轉過頭去看了看。
看店的老人很熱情地向她打著招呼,於是女審神者也微微露出寒暄似的笑容,和他閑聊了兩句。
當得知他們剛剛參觀了金色堂之後,老人熱情地說:「既然額外購買了門票的話,也一起去看看贊衡藏怎麼樣?購買的門票可以同時進入這兩處地方哦!」
女審神者流露出為難的笑意,剛要婉拒,就聽到自己身後傳來的聲音。
「啊,那是什麼地方呢?」
大概是生平第一次作為「凡人」而買了門票進入景點、因而感到十分新奇的付喪神,笑眯眯地問道。
老人也衝著他點了點頭,熱情地介紹道:「是敝寺的寶物館。收藏了三千多件敝寺的寶物,包括歷代藤原氏當主的遺物,比如說琥珀念珠、裝飾著螺鈿的刀……啊!還有當初盛裝泰衡殿首級的首棺——」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笑容不變,飛快地轉過頭去瞥了一眼女審神者。
……果然,看到她臉上那個禮貌的笑容微微凝固了。
三日月宗近轉回去望著那位看店的老人,笑了一笑。
「謝謝。不過我們還是觀賞些別的吧?……哦∼這裡應該有佛經吧?畢竟當年的『中尊寺經』可是很有名的……喔,對了,不是說金雞山的山頂有九座埋藏著佛經的『經塚』嗎?」
他巧妙地把話題引向另一個方向,那位健談的老人好像並未起疑。
「說到佛經……如果您提前一周預約的話,這裡就有抄寫紺紙金字經的體驗活動喲!唔,紺紙金字經,您一定知道吧?是藤原氏初代的家主清衡公為了祭奠在戰亂中不幸離世的亡魂,而以金銀色墨汁抄寫在紺紙上的佛經——」
三日月宗近笑了笑,剛要說話,就聽到自己身旁的女審神者忽然出聲了。
「啊,這麼說來,著名的『中尊寺古代蓮』的蓮池應該也在這附近吧?」
女審神者微笑著,神色裡帶著微微的好奇,看上去就像是個真正的、一無所知的,僅僅只是前來此地第一次游覽的年輕女孩子一樣。
看管店鋪的老人對她所經歷過的一切一無所知,只是笑著點頭說道:「啊,像小姐您這樣的女孩子啊,很多來參觀此地的都會問起古代蓮的種植地點呢……說是特意為了觀看壯麗的金色堂和美麗的古代蓮才來到這裡的……」
說著,他從櫃台後面半探出身子、伸長了手臂替她指了指路徑和方向,告訴了她大致的方位。
女審神者的臉上適時露出一個恰如其分的、感激的笑意,將手中挑選好的幾樣東西——金色香、鈴鐺、還有關於奧州藤原氏介紹的小冊子——遞給看店的老人。
「是嗎……」她笑了笑,付了錢之後,看似十分隨意地拿起那堆紀念品最上面的那本風景小冊子,信手翻閱著。
突然,她的指尖凝滯了。
老人探頭看了一眼,笑道:「啊,是介紹藤原氏的第四代當主的部分嗎。……正巧,剛剛說到的古代蓮的種子,就是在他的首棺裡發現的啊。又經過了五十年的努力才終於試種成功,開出了非常美麗的花……」
女審神者簡單地點點頭,並沒有說話。
也許是因為今天參觀的游客不多,老人格外有聊天的興致;也許是因為這兩個年輕人的態度十分沉靜,正好便於他進行一波平泉吹的談話;總之,老人興致高昂地繼續說了下去。
「這位泰衡公啊,在其它地方也許風評不一,還有人說他是『斷送了奧羽藤原氏百年基業的軟弱之子』這一類的話,可是在我們這裡,大家差不多還是都認為他是家鄉的英雄……畢竟他要面對的可不是一般的對手,他也並不是沒有努力過……」
女審神者似乎很認真地聆聽著老人的發言,聽到這裡還點了點頭,應道:「……的確如此。泰衡……公,他在最後的時刻,一定是非常拼命了……」
也許是很難得會聽到外來的游客這麼正面地肯定,老人臉色一亮。
「就是啊!就是說……!」他的表情輕松起來,一副「啊啊今天遇見了一個誠實厚道的好姑娘啊」的愉悅神態,好像更加迸發出了談話的熱情。
「哦,你在看的是泰衡公的介紹啊,」他伸頭看了看女審神者打開的那一頁,當他看到她按著書頁的指尖落在的位置上時,不由得笑了起來,用一種閑聊著歷史名人軼事的八卦口吻說道:
「說起來,古時候的人,也挺喜歡給自己弄很多稱呼的啊……像是『木曾冠者』義仲公,『猿面冠者』秀吉公,是吧?」
他也沒有等待女審神者肯定的回答,就繼續說道:「唔,所以,你看看,泰衡公的別名雖多,其中一個也跟『冠者』有關——」
他指了指女審神者指尖落下的位置。
「泰衡公的一個別名,叫做『泉冠者』喲。……怎麼樣?我老頭子覺得是個挺好聽的名字喲!」
他的話還沒說完,面前的年輕女子好像卻突然身軀僵硬了一霎那。
然而還沒有等他產生合理的疑惑,面前的年輕女子就重新彎起唇角微微一笑,和稀泥似的應道:「啊。……他會叫這個別名,大概,是因為他是平泉之主吧?」
老人贊同地點點頭,又看了一眼小冊子打開的那一頁。
「這本書真的不錯喲,你看你看,和每一位藤原氏當主有關的所有史跡,都在關於他們的那一部分介紹裡標明了!」他用一種好像在賣安利的口吻說道。
「不僅僅是在平泉這裡,你如果真的對泰衡公感興趣的話,你看,在秋田縣的大館市——啊,也就是他的終焉之地——有祭祀他的『錦神社』,神社的位置傳說就是他真正的終焉之地。嗯,距離錦神社大約三公裡的地方還有西木戶神社,那裡祭祀的是泰衡公的正室夫人北之方——」
啪地一聲,一直都含著笑聽他講古的年輕女孩子忽然猛地合上了那本小冊子。
「失禮了,我想我該去參觀古代蓮花了。」那位年輕女子臉上露出一個不知為何總讓他覺得有點奇怪的笑容。
「今天,真是謝謝您了。那麼,再見。」她向著他微一頷首,把那本小冊子裝入手提袋裡,轉身離開。
把還沒能盡興講古的老人留在身後,沿著他所指出的路徑,女審神者很快就找到了那一片種植著古代蓮的蓮池。
這個時候也剛巧是夏天,蓮花盛開的時節。這種古代蓮擁有很大的花朵、鮮艷美麗的顏色和細長的花莖,襯著翠綠欲滴的蓮葉,整座蓮池看上去真是美極了。
站在蓮池之前,不知道過了多久,剛剛在路上以「既然替代了一期君的位置和主殿一道出門,就要完成和他一樣的工作、替主殿拎東西啊」的奇怪理由硬是把裝著紀念品的手提袋拿過來拎著的三日月宗近,突然開口了。
「唔。……這裡,是這麼寫的。」
他開始用一種朗誦似的語氣,缺乏抑揚頓挫地念道:
「河田次郎考慮了『窩藏泰衡的罪行、討伐泰衡之後賴朝會給予的賞賜』等多種理由之後,將殺害主人的罪過拋之腦後、決定了討伐泰衡的計劃。」
「舊歷9月3日的夜晚,河田次郎以『很多家臣都已四散、賴朝即將大舉攻入平泉,奧羽大勢已去』作為理由,成功地誘使泰衡下定決心切腹自殺,並在此後將泰衡的首級斬下,送呈賴朝。同年9月7日,在後追趕丈夫的泰衡之妻北之方,獲知了丈夫的死訊,在絕望和悲嘆之中自盡身亡。在她自盡之處,後來人們建立了西木戶神社作為祭祀……」
女審神者:?!
她愣了一下,才發現是三日月宗近在念著那本小冊子裡介紹的內容。
做好了心理准備之後,再聽到這些事情也就不感到那麼震撼了。她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是切腹啊……」
三日月宗近嗯了一聲,作為肯定的答復。
女審神者微微頷首,又看向那片蓮花盛放的蓮池。
「雖然這麼說也許並不確切……」她沉默良久之後,突然說道。
三日月宗近合起了手中那本小冊子,轉向她,目光中流露出了詢問的神色。
「……但是,知道歷史上也有人為他的死感到深切地悲傷著,認為他是世上無可取代之人……真好啊。」
女審神者繼續平靜地說道。
「北之方夫人……是有勇氣的人。」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女審神者好像也並不在意是否能夠從他那裡獲得安慰的言語,繼續平靜到近乎漠然地說道:
「雖然……埋葬在那裡的,並不是那個我所認識的泰衡——」
「然而,來到這裡,真誠地為他祈禱冥福,聽到別人提起那個歷史上的、真正的『藤原泰衡』的事情……」
「就會讓我想起最後的那一天。」
「那個時候,我在想,我今天救他,只是為了讓他在一個月之後死掉。」
她忽然有點自嘲似的輕輕笑了。
「看著他那一臉被感動的樣子,我就覺得自己好卑劣啊……」
忽然,身旁傳來簌簌的聲響。
像是紙袋被放在地上的聲音。
隨即,有人伸過來一只手臂,環繞過她的肩頭,緊緊地攬了她一下。
女審神者:?!
她驚訝地抬起頭來,卻看到三日月宗近若無其事的表情。
他沒有看向她,而是望著蓮池,優美的側顏有著難以形容的精致線條,目光很深。
「其實,雪葉君也是很有勇氣的人啊。」他說。
「……並不是每個人都有勇氣為了維護這個世界而犧牲。」
「無論是犧牲自己的生命,還是犧牲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的機會——」
「都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9月5日:
我已經是個廢人了……【癱倒
最後再收一收各種和歷史重合的微妙伏線【不
刪刪改改好多次,還啃了好多日文的網頁,如果還有微妙出入的話就請大家無視吧【泥垢
接下來大概兩三章之內就要重新搞事了hhh
本章配樂:仍然是之前用過很多遍的薄櫻鬼 雪華錄,總司篇的ED,「夢幻-a true love tale-」。
由於現在JJ不讓放鏈接了,在線試聽的話只能麻煩大家自行搜索,不便之處非常抱歉~~
第667章 【回歸篇之四】 90
女審神者:?!
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與她並肩而立, 一只手臂環繞過她的肩頭;與其說是在擁抱著她, 不如說是他在這種攬住她肩膀的動作中,巧妙地從背後支撐著她。
這種姿態與其說是親密,不如說是溫暖。從背後看上去或許像是戀人,但置身其中的話才會感覺到, 這姿態更像是一種溫暖的撫慰和支持, 讓她一瞬間眼眶一熱,幾乎快要落下淚來。
「這……這不像你啊,」她抽了抽鼻子,半開玩笑似的說道——聲線卻略微有點發顫。
「這麼鼓勵著一個曾經暗墮的家伙,真的好嗎?……我可能會得意忘形起來的哦?」
三日月宗近微微側過臉瞥了她一眼。
結果卻意外地發現, 平時氣場強大的女審神者, 現在卻像一只倉鼠一樣,鼻尖皺著、眼睛紅著, 看上去好像……有點可憐?
不知為何, 他微微彎起了唇角。
「呵呵呵, 稍微得意起來的話, 現在……也是可以被允許的。」他慢悠悠地答道。
「畢竟, 做了正確的事情, 就應該得到獎賞。——你們人間的法則,是這麼說的吧。哈哈哈。」
女審神者愣了一下,然後, 就那麼可憐地、令人同情地紅著眼睛和鼻尖, 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什、什麼人間的法則啊……」她一臉吐槽不能似的說道, 漸漸地,臉上那種輕淡的笑容微微扭曲了。
「哪、哪裡有那種『做了正確的事情,就一定會受到獎賞』這麼好的事情……」
她的尾音裊裊淡去,聽上去微微發抖了。
三日月宗近沉默了一霎。
然後,他簡單地將身子半轉過去,注視著女審神者,含笑說道:「啊呀,真可憐。」
女審神者:「什——!!」
她剛要發作,就感覺到三日月宗近攬住自己肩頭的那只手臂緊了緊,隨即,一個輕吻落在她的額角上——剛好是他站立的那一側。
女審神者:「什——?!」
這一次,她的話還是沒有說完。
因為她聽見三日月宗近那帶著笑的聲音,用一種異常柔和的語氣說話了;他的嘴唇熨帖在她的額角上,因而聲音顯得微微有點模糊不清。
「……會給你獎賞的。」
「你為了那些別人所理解不了的目標,所努力過的一切——」
「最終,會獲得獎賞的。」
女審神者:!?
不知為何,她的氣息陡然急促起來。
這大概是因為被人突然說中了深藏的心事,所帶來的心神激蕩或情緒波動所致吧。
她勉強咧開嘴,無聲地苦笑了一下。
「不,並沒有那樣的好事……」她還試圖用一種並不如何在意的口吻輕描淡寫似的說著。
然而下一刻,三日月宗近悶聲哂然一笑。他因為發出這聲低笑而驟然變得有絲低沉的聲息,就熱熱地吹拂在她的額角處。
「……假如再怎麼努力也沒有人要給你獎賞的話,你就來找我吧。」他說。
「我會獎勵你的——就這麼約定了如何呢,雪葉君?」
女審神者的氣息陡然一滯!
她似乎因為某種情緒而驟然屏住了呼吸;片刻之後,她慢慢將那口悶在胸腹之間的氣息一點一點呼了出來,然後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呢?」她低聲問道。
三日月宗近沒有回答,卻悶聲低低笑了起來。
他的胸腔因為笑聲而微微震動,溫熱的氣息撲在她的額角,吹動她發際的碎發;他攬著她肩頭的手也因為這陣笑聲而輕輕震動著,那陣震顫似乎從他的手臂上傳到了她的肩上、再從那裡一路傳導到她的全身,使得她不由得也微微打了個寒噤。
他就這麼笑著,忽然微微俯低了臉,嘴唇從她的額角一路下滑至她的耳畔,貼著她怕癢的耳廓,低聲說道:「……因為,我想告訴你,到底怎樣才能夠增加自身的靈力。」
女審神者:!!!
她這個時候仿佛從那種觸景生情的感傷氛圍之中驟然掙脫了出來,下意識地覺得事情不妙,猛地往後一縮脖子、轉過頭去想要瞪著三日月宗近,剛想張嘴說些什麼好阻止他——
然而,這個動作卻正好被三日月宗近因勢利導地巧妙利用了。
他迅速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捉住她轉過來的小巧下巴,那只原本就攬住她肩頭的手輕輕一推,她就整個人身不由己地向前傾側——
下一刻,他的嘴唇就落在她的唇上。
並且,因為她剛剛張嘴想要說話,他趁勢抓住這個機會,舌尖直接掠過她微張的齒間鑽了進來,以一種和他身為太刀的機動值完全不相符的靈巧,技巧高超地先是輕輕掃過她的上顎,繼而加重了力氣,在她口中攻城掠地;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讓她的大腦嗡地一下熊熊燃燒了起來,燒成一團漿糊,完全無法反應、也無法反擊——
不知為何,她一瞬間有種奇妙的感覺,那就是——這個吻,仿佛和他們從前交換過的那些吻都不一樣。
不像從前那些吻,沒有難以彌合的分歧,沒有告別的意味,也沒有相互攻防的角力,只有某種難以形容的、微妙的氛圍,彌漫在兩個人周圍,像是要將除了他們兩人之外的、這世界的一切,都隔絕其外。
不知道過了多久,女審神者仿佛終於重新獲得了足夠的力量。她掙扎著勉強把臉轉開一點點,雙唇剛剛重獲自由,就惱羞成怒地喊道:「昏昏倒——」
「昏昏倒地」的魔咒還沒念完,她就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兩側被三日月宗近的雙手重新捧起,強行固定住,魔咒的後邊幾個音節也被他的嘴唇重新堵回了喉間。
……這麼下去不行。
太陽穴一跳一跳地馬上就要因為高溫而爆炸的女審神者這麼想道,然後咬牙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不,當然不是「昏迷咒不管用的話那就換阿瓦達索命咒」這一類的方法。
而是——
趁他以舌刮擦她的口中之時,她的牙關倏然一合。
雖然這種意圖並不可能完美地得到實施——事實上要在這種深吻之中完美地閉合上下牙也是一件非常不易之事——然而她那種惱羞成怒的殺意已經通過這個動作充分表露了出來。
三日月宗近及時捏住她的臉頰、阻止她真的在他的舌尖的正反面都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然後終於往後微微撤了數寸,離開了她的唇齒。
趁此機會,女審神者慌忙將自己剛剛因為被突襲而簡直無處安放的雙手強行收回身前,支起手肘隔開付喪神的胸膛,怒道:「……這、這到底是什麼啊!!」
結果那位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居然還緩緩彎起了眉眼,好整以暇地答道:「啊哈哈哈哈,增加你的靈力的秘訣?」
女審神者:「你……!」
她看上去好像已經快要被氣死了。
剛剛她身周飄蕩著的那種令人同情的感傷氣氛已經一掃而空,女審神者豎起雙眉,衝著面前俊美的付喪神怒目而視。
「胡、胡說什麼!!……既然這樣有用的話那干嘛你們當初不排隊挨個吻一下前任審神者就能補魔了,還用得著寢當番嗎!」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卻微微搖了搖頭。
「她和你不一樣,她的靈力水平遠沒有你高。」他平靜地回答道。
自從女審神者來到這個世界並接任這座本丸的審神者之後,三日月宗近第一次向她認真提及了關於她的前任的只言片語。
然而也就僅此為止了。
接下來,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微微一笑。
……釋出了殺招。
「而且,假如對方是那一位審神者大人的話,我並沒有任何執行寢當番的意思。」他緩緩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9月7日:
不行了寫爺爺的感情戲太燒腦了……
作者菌血槽已空【
先寫這些,白天我有時間的話會再補充幾百字的。
第668章 【回歸篇之四】 91
雖然上一次在現世度假有48小時的時限, 然而這座本丸的新任審神者卻並未在現世逗留那麼久。
當晚, 她就回到了本丸。
而且,難得地獲得了去現世度假的機會,可是回來以後女審神者卻好像並不算很開心。
……反而是不知道用了什麼理由得以和女審神者一道前往現世的、天下五劍之一的付喪神,看起來神清氣爽, 心情愉快。
不過, 這背後的原因,當然是沒人會去問、也沒人真的能夠問出來的。
真誠地擔心著主人/大將的粟田口家小短褲們,只好把自己的滿腔擔憂和疑問,都拋給自己的哥哥,粟田口家的長男(?), 一期一振。
「一期哥, 主人度假回來一臉不開心的樣子,是不是因為……三日月閣下惹她生氣了啊?」
熱氣蒸騰的浴室中, 今天的這個泡澡時段是粟田口家的專場(大霧!)。前田藤四郎頭發上頂著疊成三疊的毛巾, 正泡在巨大的浴池裡, 轉過頭去問著他的哥哥。
一期一振露出為難的神色, 還沒有回答, 在他另外一邊的五虎退就小聲說道:「主人、為什麼不開心呢……三日月閣下, 平時不是對大家……都很好嗎……」
說到這裡,一期一振反而好像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似的,嘆了一口氣, 沒有回答。
平野:「嘛……也許是對什麼事意見不合?」
鯰尾:「啊!也說不定是三日月閣下沒聽主人的話?畢竟三日月閣下可是個很自我的人呢∼」
博多:「啊!說起來, 如果平時就是個被別人尊敬的大人物的話, 會覺得別人聽從自己的意見是理所當然的事吧∼以前做生意的那些大商人都是這樣的∼!個人意見很強烈呢∼!」
厚:「哦!這樣就是說,其實大將壓服不了三日月閣下嗎……!?」
藥研:「……我覺得不會是這樣吧。」
秋田:「可、可是,主人,也應該很強吧?一期哥不是跟隨主人一起出陣過嗎?一期哥,主人戰鬥起來是什麼樣子的?你覺得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一期一振:「……」
不知為何,被弟弟問到這樣的問題,他腦海裡一瞬間想到的,卻是那天在阿津賀志山的一處山崖邊,他被一柄高速槍堵住的時候,聽見女審神者喊「一期!小心!」,同時揮動空空的右手指向他和他面前的強敵,喊出了難懂的語言、卻將那柄高速槍的進攻速度拖慢了一霎、讓他得以獲得機會一刀將敵槍了結的情形。
那是……什麼呢。
是某種神奇的、他所不了解的力量吧?
就像那一夜在山頂神社,當他因為過去被火焚身的痛苦記憶而下意識地在神社被焚毀的廢墟前失職地停頓之時,她微笑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這也沒什麼可慚愧的」,然後用同樣難懂的語言說了一句什麼,指尖倏然衝出一股小水流,將猝不及防的他肩上的小披風淋個透濕的情形一樣。
她說,那是……「魔法」?
一期一振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慢慢變柔和了下來。
「……主人懂得的東西,大概比我們所了解的,還要多得多。」他慢慢說道。
「……即使我們身為刀劍,已經經歷了幾百年、上千年的時光……但主人所懂得的,我們未必知道。」
弟弟們好像很意外聽到他們的大哥對審神者作出這樣的評價,紛紛睜大了眼睛。
一期一振卻好像沒有注意到似的。他沉吟了片刻,好像在尋找著確切的形容詞。
「……主人,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啊。」他最後說道。
秋田:「哦……!」
前田:「哦……!」
平野:「哦……!」
厚:「哦!」
博多:「哦!」
鯰尾:「欸∼∼」
藥研:「……」
骨喰:「……」
信濃噘起嘴。
「好狡猾啊一期哥!」
一期一振微微一愣,看向一頭紅發的弟弟。「欸?為什麼?」
信濃還沒說話,亂就搶著開口了:「呵呵呵∼當然是因為一期哥好像比我們都了解主君啊∼真好哪∼我也想多了解了解主君啊∼」
不知為何,一期一振突然有點語塞。
他愣了片刻,才出聲辯解似的說道:「剛剛……不是你們問我覺得主人是個什麼樣的人嗎?我只是說出我的看法而已……」
秋田歪著腦袋。
前田歪著腦袋。
平野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厚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博多一本正經地點點頭。
藥研沉默。
骨喰沉默。
信濃鼓起了腮。
鯰尾露出神秘的微笑。
亂露出神秘的微笑。
一期一振:「……我覺得,你們現在好像有什麼奇怪的想法,不過——」
亂笑嘻嘻地說道:「誒∼一期哥你怎麼知道我們在想什麼的?」
鯰尾笑嘻嘻地說道:「誒∼一期哥,也很不可思議呢。」
一期一振:「……」
他並不是毫無情商之人,在漫長的過往歲月裡,也曾經遇見過對他別有好感的審神者。
硬要說起來的話,無論是武力值還是外形上的美貌,他所遇見過的審神者們其中都有高於現任女審神者的。
也並不是完全沒有見過性格比她更可親而容易相處的審神者。
……然而到了最後,為什麼唯獨會因為她而尷尬起來呢,果然還是因為弟弟們令人煩惱的調侃吧?
一期一振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拿出了做哥哥的威嚴來管理這些弟弟們,微微提高了聲音喝道:「別在這裡過多地浪費時間了,趕快洗好之後回去睡覺!」
然而,令人煩惱的弟弟們大多數卻嘻嘻哈哈地在浴池裡打滾,打著水仗,逗著一只慢悠悠在水面上鳧水的泡澡玩具——小黃鴨;只有骨喰沉默地在一旁認認真真地抹著浴液,但最新買來的浴液好像格外容易起泡,搓了幾下之後,骨喰就一臉驚訝的樣子盯著自己滿手的泡沫,就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一樣。
小黃鴨也好,容易起泡的浴液也好,好像都是這位新來的審神者最近才剛剛添置的啊?一期一振傷腦筋地望著鯰尾對一只一捏就會從頭頂噴水的鯨魚玩具產生了興趣,五虎退則把他的五只小老虎一字排開放在一塊藍色的浮板上、推著在池中慢慢劃水,後知後覺地產生了一個奇怪的聯想——審神者添置這些奇怪的沐浴用品,就像是要開個幼兒園似的;這是專門為他的弟弟們准備的吧?
他嘆了一口氣,還沒說什麼,就聽到身後的亂發出一聲歡呼。
「哇∼主君的洗發水真是太棒啦!洗完之後感覺頭發滑滑的!主君居然知道這麼多好東西,下次再——」
一期一振及時回身。
「亂!你為什麼會拿主人的洗發水來用——」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感到一陣細膩的香氣撲面而來。
不同於一般女性身上顯而易見的花香味,那種香氣仿佛是新鮮水果的味道——好像,是檸檬的味道,又少了檸檬那種酸澀之感,多了一點清新之氣,令人精神一振。
原來是亂笑嘻嘻地抹了一把自己頭發上還沒有洗淨的泡沫,然後趁他的哥哥不備,猛地伸到他鼻子底下,還一臉獻寶般的安利狀問道:「怎麼樣怎麼樣?很好聞吧?」
一期一振:「……所以你是怎麼拿到主人的洗發水的?」
亂咧嘴笑了。
「主君給我的!」他驕傲地大聲答道,「昨天畑當番的時候泥土弄到了頭發上,主君看到了就給了我這個!說是很好用哦!一期哥你要不要試試?」
一期一振:「……不用了,我已經洗過頭了。」
這個時候他注意到,其實弟弟們也已經很有分寸地在池中嬉戲了一下下之後就開始認真地洗澡了,不由得微微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剛想拿起沐浴液的瓶子,就聽到身後藥研說道:「一期哥,我替你搓背吧。」
一期一振詫異地回過頭去。
回歸本丸之後,失了憶的藥研其實比起從前要稍微沉默一些。雖然對之前自己的經歷都有印像——只是關於前任審神者領導的本丸最終發生的那些事情從他的腦海裡消失了,換言之,也就是說,他現在認為前任審神者是因「自然原因」卸任,現在的這一位也是以十分正常的手段和途徑接任的——但多多少少腦海裡出現一部分空白的這種糟糕遭遇,還是影響到了他的性格。
所以他現在主動要融入兄弟們的泡澡活動(?),並且提出要幫哥哥搓背,這已經算得上很難得的「伸出橄欖枝」的表現了。
可能是因為一期一振並沒有立刻歡天喜地地答應,藥研又瞥了他一眼,一副「一期哥你到底在干嘛」的表情,理所當然似的說道:「一期哥你在干嘛?每次這不都是我們的活兒嗎?」
一期一振:!!
雖然說他此刻應該為失憶的弟弟表現出自己還記得以前兄弟相處時的溫馨細節而感到高興,但不知為何,女審神者那輕快的聲音忽然又在他腦海裡浮現出來。
【歸根結底,不就是想要神隱審神者這件事嗎?】
【……總不能每次都讓我去干他們的活兒吧?】
一期一振:「……」
藥研:「……一期哥?是擔心我突然忘記了怎麼搓背嗎?嘛,姑且這也算是基本生活技能,我不會忘記的。」
從重回本丸以後,藥研第一次表現出了某種類似「半開玩笑」的輕松態度。
或許是因為這裡的環境終於能夠讓他在潛意識裡稍微放下一點心來了吧?
一期一振微微勾起唇角,想笑一下,又覺得那種有點微妙的心緒支配了他現在的情緒,讓他一時間不知道作何反應才好。
幸好此時已經洗淨了頭發的亂來替他救場了。
「一期哥啊,大概是被我們開玩笑開得太過分了所以在生悶氣吧∼」亂玩笑似的說道,拽住藥研的一只手臂,用一種帶著點撒嬌的口吻說:「藥研哥好偏心啊∼只想替一期哥搓背嗎?我也想讓藥研哥幫忙啊∼」
這麼說著,亂似乎偷偷衝著其他兄弟使了個眼色,大概的意思就是「難得藥研哥要跟我們一起玩耍了大家都快來跟藥研哥玩啊」【霧!
「哦!這麼說來我也要!」鯰尾是最先響應的。
「我我!藥研哥來幫我!」厚也撥開水面移動了過來,索性直接轉身把後背亮在藥研面前。
「我、我也想讓藥研哥……」這是五虎退怯生生的聲音。
前田:「藥研哥∼」
平野:「藥研哥∼」
秋田:「藥研哥∼」
信濃:「……那好吧,我也讓藥研哥幫忙吧——」
骨喰:「……」
博多:「哦!這麼多人嗎!都來我這裡排隊!藥研哥你要不要收費?會大賺一筆的哦!」
藥研:「……所以說在你們眼裡我就是一個收費幫忙搓澡的人嗎。」
很難得的,自從回到這座本丸之後,一直顯得有點過分沉默寡言、畫風簡直要向骨喰偏移過去的藥研,第一次露出了真切的笑意。
一期一振注視著在浴池裡嬉鬧著的弟弟們,不知為何,他微微笑了起來。
從那個人——前任審神者——離去為止一直到現在,這座本丸的粟田口家缺失的那一部分仿佛終於被填滿了。
而這一切都是拜新任審神者所賜。
看起來總是那麼親切,雖然說著自己是新選組的故人,卻一點也不像是曾經和那些劍豪為伍、擁有那麼巨大的勇氣之人……然而那具身軀中卻蘊含有令人難以置信的能力,懂得劍術,懂得魔法,懂得人心——
其實,這個世界上,無論何時,有能力之人並不少。然而,有著決定性的能力、還願意使用這種能力,不計後果勇敢地面對一切、勇敢地幫助別人的人,卻並不是什麼時候都能遇見的。
也許,明天去向她鄭重地道個謝吧?雖然在看到藥研的時候他就已經謝過她了,然而現在仿佛要有更多值得感謝的事情,應該表達的啊?
「喂一期哥!真的不讓藥研幫你搓個背嗎!」活潑的鯰尾揚起聲音喊道,打斷了一期一振的思緒。
一期一振:「……不了,謝謝。」
啊啊,真是拿他們沒辦法啊。
作者有話要說:
9月9日:
抱歉這兩天家裡上網的貓好像出了問題,所以寫好了更不上來,真是急死人了。
另外這一章之前不是這樣的內容,我考慮了一下,推翻重寫了一遍。
想用粟田口家專場的形式來側寫一下妹子hhh
另外,為什麼要寫小短刀們呢?說明下一章我們要進入夜戰地圖了!【泥垢
今晚零點的更新有可能推遲,大家明天白天來看也可以。
因為作者菌最近要搬家,所以接下來可能字數上會比現在少一些,但我會努力寫噠!
第669章 【回歸篇之四】 92
第二天早上, 當一期一振來到審神者的辦公室、打算為了藥研的事情好好感謝一下審神者的時候, 他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半敞開的辦公室內兩個人的說話聲……不,爭執聲。
「……哈哈哈,我再說一次吧。這次出陣, 請讓我也一同前往。」
一期一振認出這是三日月宗近的聲音。
那把聲線總是慢悠悠的, 帶著某種超脫於人群和塵世之上的安詳感和從容感,仿佛這世上所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眼底,但又都不在他眼底一樣。
此刻這種聲線給人的感覺也是如此。
但下一刻,女審神者那種略帶一些頭痛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語調裡略帶一絲煩躁。
「不, 這次因為指定的出陣地圖是夜戰, 所以最好是帶短刀或打脅隊出陣……說起來我為什麼要向你解釋這個啊!我才是審神者,我作出的安排就是最終決定!不要強迫我給你安排馬當番啊!」
那聽上去簡直都像是氣話了。三日月宗近卻十分篤定似的, 悠然地呵呵笑了起來。
「是嗎, 雪葉君想讓我去照顧馬啊。嘛, 被馬黏上的話會有點困擾呢。……所以, 還是讓我跟你一道出陣吧?」
一期一振聽見女審神者有點受不了似的倒吸一口氣。
「所以說!池田屋是夜戰地圖, 你是太刀, 去那裡戰力被削弱,打了半天還有可能受傷,不是白費力氣嗎……」
然而三日月宗近的笑聲再度響起, 打斷了女審神者的話。
「啊哈哈哈哈。但是, 我也曾經單獨出陣過三條大橋啊。那個時候我都能從頭到尾走下來並最終找到你了, 現在,當然也能。」
女審神者:……!
雖然她並沒有立刻說話,但是不知為何,一期一振卻有種感覺,好像她保持沉默是因為已經被三日月宗近堵得說不出話來了。
一期一振停在門外的走廊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現在進去。
不過很快,他的這個困擾就自行解決了——
障子門突然發出唰的一聲比平時都響亮得多的聲音,被人重重地向一旁推開。
正在微微垂下視線思考著什麼的一期一振下意識抬起頭來,視線剛好和怒氣衝衝推開門、正打算一大步邁出門外的女審神者相遇。
女審神者好像吃了一驚,但很快地,她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個笑容,像是很開心在這個時刻能夠看到他似的。
「啊,一期君,你來得正好。」
她的語氣中有一點異常輕快的意味,一期一振微微斂下眼簾,向著她頷首致意。
「主人。」
似乎他的這種清朗的嗓音對此刻的女審神者來說產生了某種治愈感,她臉上的笑容擴大了。
「請替我去通知博多、藥研、平野和信濃,半小時後做好出陣准備。」
一期一振已經猜到她會點名自己的弟弟們出陣夜戰地圖了,所以此刻他只是微微一頷首表示了解,簡潔地說道:「明白了。我馬上就去。」
他轉身往自己來時的方向大步流星走開,然而還沒有走出幾步,就聽見了自己身後傳來的三日月宗近的聲音。
「所以,雪葉君你只打算帶一期君的弟弟們去嗎。」
一期一振忍不住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幸好此刻他是背對著那兩人大步走開的狀態,不用擔心自己的表情被看到。
明明是因為夜戰短刀有利而選擇帶短刀啊……故意選擇這種有點曖昧的字眼,到底是為什麼呢,三日月閣下。
一期一振忍不住有點嘆息一般地想著。
他當然知道本丸裡有些刀劍渴望不知疲倦地戰鬥,渴望被當作最鋒利的武器來使用,在那其中他們會找到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然而,在他的印像裡,三日月宗近好像從來都不屬於其中之一。
雖然作為刀劍而言,永祿之變據說是三日月宗近唯一的出陣經歷,長達千年的時光之中他一直都輾轉於最高貴的主人手中,被持有,被珍藏,被束之高閣……但是他卻從來都表現得那麼泰然自若,從容接受自己命運裡出現的一切,既不憤怒、也不抱怨,更不偏激或絕望,不會被別人對自己的態度所影響,也不擅自地去評判或支配別人,安然而超脫一切之上地生活著,無愧於天下五劍的名銜和高高在上不可超越的地位——
然而現在,一期一振卻聽見女審神者充滿無奈的聲音。
「都說了我不會在出陣的時候擅自消失不見啦——不對,這好像是太郎的台詞,為什麼我會說出來?」
一期一振忍不住微微笑了。
在奇怪的地方表現得這麼有趣,這也是她的長處吧。
……所以,三日月閣下會異乎尋常地表現出他的關切之意,也是因為如此嗎。
來不及多想,一期一振加快腳步,很快在本丸的各處找回了被安排在今天出陣名單之中的幾位弟弟們,督促著他們換好了出陣服,來到庭院中。
女審神者已經重新穿好了那件政府標配的巫女服,拿著自己慣用的太刀,站在傳送陣旁了。
現在一期一振已經很能從容自若地無視女審神者手中握著另一柄「一期一振」的樣子了。他停在廊下,示意身後的弟弟們迎上去。在女審神者的目光投過來的時候,他向著她微微頷首致意。
隔著半個庭院,他看到女審神者似乎也勾起唇角朝著他笑了笑,然後轉向那幾位已經聚攏到她身旁的、他的弟弟們。
這個時候他才注意到站在傳送陣旁的,還有笑面青江和山姥切國廣。
既然提到夜戰地圖,那麼目標一定是池田屋地圖之一。然而作為曾經的新選組一員,女審神者這次卻並沒有帶任何一位新選組成員的佩刀出陣。
也許是擔心面對舊主的時候,不必要的情感波動會干擾戰鬥時的判斷……?一期一振猜想。
但是她自己不也曾經是新選組的一員嗎。而且作為審神者,並不一定必須出陣,但她這次還是一如既往地選擇了和大家一同前往池田屋——這處在她就任之後還從未踏足過的全新戰場。
……是對自己的自控能力有著強大的信心嗎。
一期一振站在廊下,看著女審神者在傳送陣旁的機器上設定了目標地點和降落時間,然後和今天出陣的刀劍們一起,身影消失在金色的光柱裡。
然後他注意到了在庭院另外一端的走廊上,三日月宗近站在那裡。
不同於一期一振很隨意地選擇了站在廊下的位置,三日月宗近不但站在走廊上靠近房間的一側、並且還站在一處轉角旁邊,半個身軀都隱藏在轉角處的陰影裡。所以一期一振竟然一開始沒有發現他也在場。
但現在既然看到了,三日月宗近的神態就令人有些在意。
雖然在一期一振的位置,看不清楚三日月宗近臉上細微的表情,但他站在轉角的陰影裡、雙手環胸,臉上殊無一絲笑意的姿態,一期一振還是能夠看到的。
一期一振:「……」
不知為何,他覺得此刻好像並不是貿然走過去和三日月宗近打招呼的好時機。
三日月宗近,看上去有些在意女審神者今天的出陣地點——否則的話他是不會主動要求女審神者把他也排進出陣名單裡的吧。畢竟他不是那些戰鬥狂人,不會因為一天沒出陣就渾身環繞著肅殺的低氣壓【不
……然而現在他看上去就是渾身環繞著肅殺的低氣壓。
可是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夜戰地圖,短刀是最為得用的刀種。這座本丸刀劍的練度都不錯,粟田口家今天出陣的代表之中,除了藥研因為是重來一次所以等級要從頭開始之外,博多、信濃和平野都是滿級。一期一振猜測女審神者之所以要特別點名藥研出陣,也是為了帶藥研去增加一下經驗和練度的。
除了短刀之外,笑面青江和山姥切國廣也是滿級。而且,拜博多的擅於經營所致,本丸現在不缺小判,女審神者剛剛出陣前也每人發了一枚御守,給藥研的那枚還是特別加強版的御守 極。
……事前的准備,看上去簡直萬無一失。
那麼,三日月宗近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一期一振有點疑惑,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直言詢問的時機。
他只能望著剛剛站在廊角陰影裡的三日月宗近,臉上帶著那種難解的神情,雙手仍然環在胸前,盯著現在已經空無一人的傳送陣,然後慢慢地挺直背脊,放下了手,轉過身去慢悠悠地往另一邊的方向踱開了。
……總覺得,哪裡不妙啊?
帶著這樣的憂慮,一期一振也離開了庭院,並暗自希望女審神者和今天出陣的刀劍們平安無事。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1日:
嗯,所以大家可以來猜猜這究竟是池田屋的哪張地圖hhh
因為作者菌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要正面描寫一下爺爺,體現一下他作為男主角的地位!【泥垢
而且因為現在不寫的話,接下來池田屋地圖他又要暫時下線一下下了w
作者菌要開始搞事了,大家說我應該搞多大的事呢?【被踢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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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2日:改一下bug。
然後再說明一下,下一章我寫了一半,有點卡文,今天白天再繼續想想要怎麼寫吧。下午或晚上把新章放上來。真是抱歉。
第670章 【回歸篇之四】 93
在傳送陣的另一端, 起初倒真的是平安無事。
女審神者一大早就接到時之政府的聯絡, 布置了下一步的任務。
這也很正常。剛剛給你放完大假,接下來就是努力工作的時段了;時之政府雖然有的時候嚴苛了一點兒,但她這個新員工每次討價還價的談判居然還都能成功,時之政府作為上司對她來說倒是沒有太多可以吐槽的地方。
……所以, 就像三日月宗近到達BOSS點的那句著名台詞一樣, 領了工資就要干活,拿人錢財就要替人辦事啊。
沒錯,時之政府給她指定的出陣地點,她也很熟悉了。
三條大橋。
所以稍早前三日月宗近為了說服她將他也加入出陣名單之中,說他也曾經單騎出戰三條大橋而平安歸來, 堵得她無話可說。
但是, 根據目標地點的實際情況安排出陣名單,這是一件很嚴肅的工作。
而且, 假如被自己麾下的付喪神所支配而不得不屈服於他的意志, 那她這個審神者還當個錘子啊?!打個報告上去讓時之政府直接任命三日月宗近當審神者不就好了?他生命還長見識還廣地位還高,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算得上是很傑出的人選……不, 刃選。
「大將, 現在怎麼辦?」
藥研冷靜的聲音忽然在女審神者耳邊響起, 打斷了她短暫的走神。
柳泉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專注於眼前的任務。她衝著藥研笑了笑,也不知道在這麼深的黑夜裡, 藥研能不能看得見。
「橋頭散開, 形成戰鬥陣型待命。」她冷靜的聲音在寂靜的深夜裡回蕩, 有種清冷但令人莫名信賴的感覺。
「不要貿然上橋。橋上地方狹窄,戰鬥不便。」她繼續說道,然後思考了一下,指定了一個人。
「青江,請先偵察一下附近情況。」
一直顯得游刃有余的笑面青江聞言笑了。
「啊,放心吧。這一手我還記得,去確認一下吧。」
用一種悠閑的語氣這麼說著,大脅差卻迅速離開了。
他很快就回來了,不過看上去表情卻顯得有點凝重,並不像往常那般從容自若的樣子,而是微微皺起了眉。
「我這次走得稍微遠了些。……新選組也在京都的其它地方索敵啊,是不是?」
他並沒有一上來就彙報時間溯行軍的動向,而是徑直向著這位聲稱自己出身於新選組的女審神者提出了疑問。
柳泉覺得這種態度頗為奇怪,不由得表情也嚴肅了許多,聲線也微微沉下,答道:「的確如此。……怎麼?你走遠了一些,所以和新選組的另外那一隊成員遇上了?」
笑面青江臉上浮現了一抹奇異的笑意。
「嘛……算是吧。」他曖昧地答道,「大街那一邊可是挺熱鬧的呢……」
柳泉低頭思索了一下,好不容易在記憶裡快要淡忘了的某處搜索到一點很久很久以前在現世上網看科普貼子、裡面提到池田屋事件由於發生在七月,正巧趕上京都著名的祗園祭前後,所以街頭也有一定數量的人潮——和她曾經在薄櫻鬼世界裡親身經歷過的那次池田屋事件有所區別。
也許笑面青江指的就是這個吧。
柳泉呼出一口氣,說道:「每年的這個時候,京都總是很熱鬧啊。正是夏日祭的好時間,街上看到什麼人都不奇怪……」
頓了一下,似乎是想消除其他人在強大敵手出現之前的緊張似的,她又順口開了句玩笑。
「當然,青江在這裡的話,即使是看到女鬼什麼的,我也不擔心哦?」
笑面青江臉上的笑容稍微一滯,很快又彎起眼眉,聲調極其溫柔地應道:「要是大意的話,說不定會被殺掉的喲。」
柳泉:「……」
演練場的台詞嗎。嘛,也好,心態輕松一點也不錯。
雖然遠處的街道上也許還有著夏日祭過後的人潮余波,但三條大橋這邊卻十分符合一個戰場應有的氣氛——無星的夜空,黑暗的街道,黑夜裡顯得寂深的鴨川……
一切,都和她記憶裡那一天晚上的三條大橋十分相似。
時間溯行軍來得也不慢。
從街邊房屋背後的陰影裡,有不祥的、扭曲的黑影冒了出來。
不過柳泉並不覺得害怕。她所帶的刀劍好像也並不擔心這些敵人。
雖然他們身形龐大,但愈是身形龐大的刀劍,夜戰的能力和數值就愈被削弱——在日戰戰場威風八面的大太刀,到了夜戰的時候一刀下去只能砍得敵方帶的金蛋蛋-1-1-1;別問她是怎麼知道的【。
所以現在,短刀和打脅反而游刃有余。
柳泉在等級較低的藥研身旁掠陣,眼看著平野他們大喝一聲,縱身衝上去,幾乎是一兩刀之內就能把敵人結果掉,不由得感到了一陣輕松【霧!
盡快結束戰鬥也有好處。過度地干涉歷史戰場上的相關狀況當然是嚴格禁止的,但假如他們在這裡耗費了太久的時間、引來遠處街上的人,那就不妙了。假如最後因為動靜太大而把此時負責京都治安的會津藩兵或見回組什麼的引過來,那就更是糟糕到了極點。
所以當她手下的打脅和短刀們在十分鐘之內就結束了戰鬥之後,她也不由得喜笑顏開,揚聲誇獎了那幾位因為戰鬥陣型分散而分別站在橋上和橋頭前的空地上的付喪神們。
「干得不錯啊大家!第一次出陣就有這樣的戰果真是棒極了!京都這裡狀況復雜,以後要是還有這樣的任務的話希望大家也——」
她的話並沒有說完。
她那在低掩的夜色下顯得格外清亮的聲音忽而猛地低了下去,臉上露出警惕之色。
因為她已經敏銳地聽到在旁邊的一排房屋之後——那裡應該也是一條小路——傳來雜沓的腳步……不,跑步聲。
在那些付喪神的眼中,女審神者的臉色猛地沉了下去!
幾乎與此同時,一聲斷喝在他們身後的房屋轉角的陰影處響起。
「站住!什麼人?!是想在此作亂的長州亂黨嗎!」
女審神者:!?
她的臉上一瞬間無法遏制地露出了極為愕然的神情。先前她身上的那種指揮適意、意態從容的余裕仿佛像是冰消雪融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甚至握緊手中的太刀,下意識往後倒退了一步;然後自言自語地喃喃了一句:「不可能——!!」
小短刀們都詫異而擔憂地盯著她。山姥切國廣仍然拉低自己頭上罩的那塊白色破布單,幾乎把多半張臉都罩進布單下方的陰影裡,一言不發。只有剛剛暫時離開三條大橋的橋頭去周圍偵察的笑面青江,看起來像是有點料到發生了什麼事。
他唉了一聲,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所以我才說,夜路走多了,終究會遇到——」
遇到什麼呢?他並沒有說下去。
這個時候的情勢,也不允許他再說下去了。
因為從旁邊的一條巷道之中,猛地衝出來一隊十幾個穿著淺蔥色羽織的人!
淺蔥色羽織,誰都不陌生。即使以前沒有親眼見過歷史人物穿著此物,大家也都在兼桑的身上看到過。
柳泉聽到自己身後的藥研低聲說了一句「新選組……?!」,本就低沉的聲線裡帶著震驚的余波。
然而她已經完全無法顧及自己帶來的這些付喪神的驚異之情了。
確切地說,她現在已經完完全全僵硬在原地了。大腦好像已經被攪成了一鍋漿糊,又沉又重又是黏膩,還咕嘟咕嘟地冒著泡泡,像是火山湧出的岩漿,帶著一點熱度,燒灼得自己從裡而外、從大腦而至肌膚,整具身體都滾燙刺痛。
從那一隊穿著新選組標志性淺蔥色羽織的人群中,走出來一個人。
比一般女性的長發還要引人注目的一頭黑長直,利落地在腦後綁成一個馬尾。前額發因為經過了一番奔跑而略顯凌亂,額前綁著護額的缽金、頭上卻沒戴帽子,淺蔥色羽織敞開的襟口下露出內裡的紫色和服上衣,左手按住腰間的刀柄——
那個人走出來,借著路旁屋檐下懸掛的燈籠散發出來的一點昏黃光線,看了看站在這一群衣著有點古怪的少年和青年的最前方的那個人。
……然後認出了她的臉。
他皺起眉,臉上浮現出狐疑的神色。發問的口氣不怎麼好,乍然聽上去,還真有幾分與和泉守兼定一樣的那種粗聲粗氣的糟糕語氣。
「……清原?!你在這裡做什麼?你的羽織上哪裡去了?你身後這些又是什麼人?!」
元治元年,舊歷六月五日的夜晚,京都的三條大橋橋頭,理應是正確的歷史人物、卻看上去和薄櫻鬼世界裡的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外形一模一樣的這一位新選組副長,眉頭皺得很緊,對女審神者這位只有在某特定同人世界中才會作為新選組成員出現的人物,仿佛顯得十分熟悉似的,因為上司對不聽話的部下感到頭痛和惱怒,因而發出了類似怒吼一般的質疑聲。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2日:
最近因為要搬家所以特別忙……
今晚還要培訓,所以13號的更新我看看能不能回家以後擠出來,不行的話就請大家14號零點來看吧【土下座
所以說——驚不驚奇!意不意外!【泥垢
鏘鏘鏘鏘——天空一聲巨響,副長閃亮登場w
悠于 2020-12-26 02:18
第671章 【回歸篇之四】 94
然而, 站在他對面數步之遙的「不聽話的部下」, 表情卻有點奇怪。
在燈火昏暗的夜間街頭,這位前 新選組成員的現任審神者,就那麼抿著嘴唇站在那裡,左手按在腰間的太刀刀柄上。昏昧的光線下, 沒有人注意到她看似虛虛搭在刀柄上的左手, 五指其實已經收緊成拳,用力得手背上都浮現了微微的青筋。
不妙啊。
即使就是站在這裡,就這麼看著他,眼淚都像是想要瞬間噴發一般地、急不可耐地想要湧出來。
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候,他說過的話, 在腦海裡翻湧著。
【……像我這樣的人, 想要和她在一起,是妄想吧】
女審神者用力抿緊嘴唇, 下頜緊緊繃著, 仿佛只有這樣做才能讓自己面部的五官不會突然垮下、在洶湧的眼淚之中融化一樣。
……不。
土方先生……
你不知道, 像我這樣的人, 想要和你在一起, 才是妄想。
是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啊。
沒聽到這位平時看上去十分可靠的隊士的回應, 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狐疑地皺起眉頭。
「清原?你是啞巴了嗎?」他的口氣有點不好。或許是因為接到聯絡、急於趕去池田屋,他看上去有點焦躁。
「算了這些人的事就等到事情結束以後再說……喂!清原!你身後這些孩子,是可疑人物嗎?跟長州沒關系吧?!」
女審神者看上去有點愕然。
幸而今天出陣時, 為了方便戰鬥, 她將自己的頭發高高綁在腦後、梳成一個馬尾, 現在看上去那個發型跟新選組副長的造型倒是差不多——而她所穿的巫女服的造型大約是大正時期形成的,其實就是當時所興起的男裝風的濫觴,所以乍然看上去和男裝有些相似;只是沒有披那件新選組標志性的淺蔥色羽織而已。
所以現在要直接扮演那位被定義為「女扮男裝的新選組隊士清原雪葉」,也並沒有什麼不可。
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點脫人設,女審神者清了清嗓子。
「是的!副長,我在趕往池田屋的途中被長州藩的多名亂黨襲擊,不得已丟掉了羽織,對此我甘願接受處罰……這些人是……是海軍操練所的學生!因為……因為得知了有部分同學將要參與在京的作亂事件,對此持有反對態度,特意、特意前來幫忙的!」
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
山姥切國廣:「……」
聽了這種女審神者在一分鐘之內就構想出來的絕妙謊言——完美解釋了為什麼他們穿著西式軍服或洋服一樣的出陣服,年齡不一卻全部攜帶刀劍、成群結隊地在京都夜晚的街頭出現——唯有始終從容而有余裕的笑面青江微勾唇角,無聲地吹了一聲口哨。
借著路旁屋檐下的燈籠以及身後隊士擎著照明用的翕燈的微弱光線,土方銳利的目光掃過女審神者身後的那幾人,但暫時沒看出什麼破綻來。
那些人裡有十幾歲的少年、也有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雖然全體穿著西式軍服,但沒有一人看上去表現得慌亂不安、滿懷心事——看起來不太像是壞人,他身為新選組的副長,這點看人的自信還是有的(?)。
他又稍微聯想了一下今天稍早前抓住的那個古高俊太郎的一臉躲躲閃閃、心懷不軌的心虛相,最終總算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
更關鍵的是,清原好像是個十分忠心於新選組的隊士。在此之前,她就已經多次表現過自己的能力與對新選組的忠誠。除去她竟然是女扮男裝這一條讓人實在是有點惱怒和疑慮之外,她實在算得上是個能夠讓人信任且托付重要任務的好人選。
而且現在也不是深究的好時機。近藤君正在池田屋以寡敵眾,那邊馬上就要反叛作亂的長州藩亂黨,當然比幾個一臉稚氣的少年學生要更加重要——當然應當優先予以剿滅。
於是土方狠狠剜了一眼這個不太聽話的部下,轉過身去喝道:「走!全體跑起來,前往池田屋支援!」
他這麼下了命令之後,又好像記起了什麼似的,回過頭來,有點不耐煩似的盯著站在原地、並沒有在聽了他的命令之後作為新選組隊士立即行動的清原那家伙。
「傷腦筋哪……竟然在這種臨戰的時候把羽織給弄丟了……」
他嘟囔著,狠狠瞪了一眼那個扮起男裝來宛若清秀少年一般的家伙。
「沒穿羽織的話,衝進去會被當做亂黨不由分說被砍殺的吧。……真是的!今天本來就缺乏人手,別給我亂來啊!」
在月色和街邊房屋檐下的燈籠發出的微弱光線的照耀下,土方看到那個被他呵斥了的家伙卻唇角微彎,仿佛像是浮起了一絲笑意。
這種愉快的表情仿佛讓他感到更加生氣了。
瞧瞧這家伙一副臨戰前缺乏緊張感的松懈模樣!即使擁有著不錯的身手和劍術,也不能這麼散漫啊!真是的,總司那家伙到底在干什麼!他手下教出來的隊士簡直跟他一樣難纏!
土方狠狠擰起了眉,粗聲粗氣地說道:「你,既然沒有羽織、進去了也容易被誤傷,那就在池田屋外面的街道上警戒吧!」
他又剜了一眼聽到這個命令、似乎顯得有點驚訝的那個家伙,記起她剛剛解釋的、她身後那幾個少年的來歷,追加了一句。
「還有,把你後面那幾個孩子也看好了!既然是從海軍操練所偷跑出來舉發亂黨的,腦袋總算還有救……等今天的事情解決了以後,交給京都所司代——不,還是帶回屯所,仔細查問一下他們還有什麼情報可以提供給我們!為此你可不能松懈,知道嗎?!」
一口氣地吼完這些他認為該叮囑部下的內容,他就轉過身去,想一刻也不再耽誤地趕快率領剩下的隊士趕往池田屋支援近藤君。
他大聲吆喝了一聲:「全體,給我跑起來——!」
而在他身後,那位被他定義為「能力不錯卻讓人頭疼」的不聽話部下,望著他奔跑起來的背影,以及隨著他堅定有力的奔跑的腳步而微微振蕩著的黑長直馬尾的發梢。他的淺蔥色羽織飄起的下擺上以白色繪著的山形紋和背後的白色紐帶,在寂深的黑夜裡顯得那麼明亮清晰,仿佛深深地映入了其他人的眼中——
在他率領著其他十幾名穿著淺蔥色羽織的隊士沿著三條通的大路一直衝了下去,經過了木屋町通、衝進了池田屋,背影在依然佇立在三條大橋橋頭的大家視野中遠去之後,女審神者終於微微移動了一下自己仿佛已經僵直的身軀。
然後,她收回一直凝望著遠處池田屋方向的視線,轉過頭去,望著身後的付喪神們,表情半掩在愈來愈深的暗夜裡,看不分明。
按照祗園祭的流程,第二天就將是重頭戲「宵宮祭」,裝飾華麗的山鉾——也就是類似於「神輿」和台車一類的花車——會在京都的街道上巡行。因此,這一天晚上,有很多居民出來納涼,感受祗園祭的熱鬧氣氛。
此刻,搭建在京都各處的山鉾旁,奏起熱鬧的樂曲。隔著一條沉默的鴨川,女審神者仿佛側耳聆聽著遠處傳來的笛聲與鼓聲。又或者,她只是假裝如此,實則是在側耳傾聽著另一個方向上的池田屋裡傳來的喊殺聲以及刀劍相交、金鐵撞擊的聲音。
最後,她抬起視線,環視了一圈自己帶來的付喪神們。
「……我們回去吧。」她語調沙啞地說道。
沒有人說話。直到一道金光閃過,大家重新從建立在本丸庭院裡的傳送陣中踏出來的時候,依然都保持著沉默。
然後,女審神者徑直大步流星向著走廊走去。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今天就到這裡,解散吧。」
被這種糟糕的氣氛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飛也似地回到了自己家的房間。
雖然山姥切國廣不會主動說今天的見聞,笑面青江也未必會說,然而畢竟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女審神者離去之前,也並沒有嚴令大家不得將今天所遇到的異狀外傳。
於是,到了晚飯以後,從出陣回來之後就躲在房間裡、以處理公務為名,並未在其他付喪神面前露面的女審神者,洗完澡一邊用毛巾擦著還在滴水的長發走在走廊上——並沒有像平時一樣哼著歌——一邊看也不看地推開自己臥室的障子門時,瞬間動作就凝固在了那裡。
……如同這漫長的一天裡稍早些的時刻,當她在元治元年的三條大橋橋頭,聽到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聲音時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面露錯愕之色。
因為屈膝正坐在她房間內的那個人,穿著藍色的和服式內番服、內裡還配襯著老年人式保暖內衣,聞聲抬起頭來,衝著她露出一個和藹(?)的微笑。
「啊哈哈哈,你終於回來了嗎,雪葉君。」
女審神者擦著濕發的動作僵住了。片刻之後,她好像理智回籠一般地長長舒了一口氣,輕巧地向天飛快翻了個白眼。
「……所以說,今晚來寢當番的居然是你嗎,三日月閣下?」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4日:
抱歉更晚了……副長重新登場就代表——又要開始考據了啊【。
所以今晚絕大部分時間用來搜集資料了……
這一章感覺很難寫,希望最終更新的這些能夠傳達出妹子那種微妙的感受啊。
第672章 【回歸篇之四】 95
她略帶一絲不耐似的這麼回應道, 唰地一下用力將障子門向一旁甩得更敞開些, 邁開大步跨進屋內, 仿佛一點也不在意就這麼進了房間、等一下會不會被這位天下五劍之一設計落入什麼更尷尬或更曖昧的狀況之中一樣, 徑直走到桌邊, 啪地一聲將自己手中半濕的毛巾甩在桌上。
說起來,審神者的這個房間裡先前只有一些簡單的家具,比如衣櫃和衣架——這邊的桌椅、那邊的小書櫃還是她接任以後添置的。否則這個房間看起來就太像是一個僅僅具備「就寢」功能的房間了。
然後,女審神者回過頭來, 也不走近鋪好的寢具,就那麼靠在桌邊, 雙手環在胸前,睨視著以正坐的姿態坐在寢具上的三日月宗近。
「現在,說說看你的來意吧。」她說。
「是為了今天在三條大橋發生的事吧?」
這麼說著的時候, 她的唇角居然微微翹起, 臉上帶著一絲讓人看不透的奇異笑意。
三日月宗近微微笑了一笑, 並沒有立刻說話。
女審神者似乎今夜格外缺乏耐心,也並沒有和他慢悠悠打啞謎的雅興。從他那裡並沒有得到第一時間的回應,她於是徑直繼續發問:
「沉不住氣了嗎?擔心我又會重蹈覆轍嗎?」
在夜間的燭火映照下,穿著寢衣的年輕女子身形窈窕,半靠在桌邊,雙手環在胸前,半濕的長發斜斜披在她肩上和身後, 潮濕的發梢浸濕了那一部分的衣料, 讓質地輕薄的寢衣的那一部分緊貼在她的肌膚上, 莫名地有種銳利的、富有攻擊力的美感。
注意到他雖然並不說話,但視線卻靜靜停留在她身上,她眨了眨眼睛,笑了。
「是來關切我會不會暗墮的嗎。……放心吧,我已經因此而付出了代價,所以這一次,雖然動搖,也會好好度過的。——歸根結底,你每一次看到足利義輝的時候,也並不會動搖到想要在永祿之變裡拯救他吧?」
然而,聽了這樣娓娓動聽具有說服力的言辭,天下五劍卻沒有簡單地就此微笑出來,然後放心離去。
「哈哈哈,那當然不會。」他答道。
然後,右手單手一撐地,非常自然地欠身站了起來,緩緩走向靠站在桌邊的女審神者,一直走到她的面前才停了下來;兩個人現在呼吸可聞。
「聽說了關於你今天出陣,卻意外遇到新選組副長的事情……想來你現在一定不會單純地只是覺得開心吧。」
仍然使用著那種氣死人的悠然語調,天下五劍中最俊美的那一位付喪神慢吞吞地說道。
然後,他停下話語,微微俯下身來,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她的表情,笑了起來。
「哈哈哈,果然是一張不高興的臉啊。」
他說。
「當時到底是怎樣一種情形呢,真想在現場親眼目睹一下啊。」他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那副雲淡風輕得好像就是在說「啊呀外面下雨了嗎」一樣的口吻,刺得女審神者不禁眉心一跳。
「目睹了的話,你會直接阻止我嗎。」
仿佛針鋒相對一般地,女審神者也同樣用含笑的口吻回敬了一句內容毫不客氣的話。
「……啊哈哈哈哈,如果您不去維護他的話,我想我也許可以裝作沒看到?」天下五劍微微一滯,然後用一種高高在上的寬容口吻含笑回答了女審神者。
女審神者:「……」
她忽然感到自己有些煩躁。
「好了,我承認自己是有些感傷。但也僅止於此了……難道你們以為我還能做出些什麼來嗎。我知道誰也救不了他……」
本來是想稍微說兩句實話,把這個難纏的、不聽到全部的實情就不走的老爺爺打發掉。然而,話到嘴邊,她才發現那些不吐不快的、深藏在心底的糟糕情緒,一湧而上,全部擠塞在她的胸口,像是不完全說出來就令人不甘心似的。
「……我也知道,或許他也不想被別人救。一直以來,他建立的人生目標,就是近藤君。沒有了近藤君、也沒有了他們追求和為之沉醉的『士道』的話,讓『土方歲三』再去做個普通人,去賣藥、去做警察或公務員、去為新政府效力,或者去做些別的謀生的事情,在艱苦勞碌之中度過一生,這可能也不是他自己想要的……」
長久以來,一直困擾著自己的這些想法,現在終於有機會化為語言,從口中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了。
「其他的人在戰敗之後都能夠投降……但是,能放棄的話他早就可以放棄了。然而他沒有……」
「……因為他的心中,只有士道。」
「只有那不可磨滅、也無法轉移的信念。」
「戊辰戰爭之後,那樣一個被薩長所把持的朝廷,不是他可以效忠的地方……」
她垂下了視線。然後,那兩道斂下遮住她明亮眼眸的長睫,微微顫了顫。
「和宗像前輩,完全不同啊……」
這一句話她說得極為含糊,幾乎就是舌尖在口中微微繞了一繞,把那個名字一瞬帶過的。
……對宗像禮司來說,重要的是普世的福祉。如果說他對誰忠誠的話,那麼他所忠誠的是秩序,是和平,是能夠讓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們無知無覺地笑著一直幸福下去的東西。
然而,對土方歲三來說,重要的是士道,是信念,是他將這兩種重要事物寄托於一身的近藤君。他也會出於維護京都治安的責任,去保護無辜平民的人身安全,但比起來更重要的是他內心中的忠義——而那忠義所指向的,是歷經數百年建立起來的士道之心。
換言之,他的士道,是數百年來武士所為之奮鬥和沉醉的目標。那個目標是陛下,是將軍,但絕不是敵對的另一個藩,絕不是被敵人所把持、因而在他看來已經喪失了大義,被弄得烏煙瘴氣一團糟的朝廷。
她慢慢地彎起唇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
「嘛……也許這樣才最好……」
那些在戰爭中僥幸存活下來的大人物們,最後都變成了走上侵奪他人利益和國土之途的罪人。而他們所喊叫著的、所謂的「更崇高的目標」,也不過是自私偽善到極點的言辭而已。
唯有消失在京都、消失在會津、消失在函館的他們——那些她曾經的同伴,那個率領著那些珍貴的同伴勇敢地一直追求自己信念的人,永不可能有變得更壞的可能性,永不可能走上與她對立一途,所留下的只有信念,只有懷念。
但是,這一切說出來都無濟於事。面前的人,也不可能會了解。她也並不想把自己迄今為止所經歷過的一切奇異冒險,都分享給這個來自於平安時代的老爺爺。
可下一刻,她聽見他的聲音。語氣穩定,含有微微的笑意,卻隱含著一種不容更改的魄力似的東西。
「那麼,下次假如你再出陣池田屋或者維新地圖的話,就讓我這個老人家也一起去吧。」
柳泉微微一愣,睜大了眼睛瞪著面前的付喪神。
三日月宗近竟然還有閑暇悠悠笑了一笑,伸出手來,指尖慢慢沿著她臉頰的曲線由前額滑下,在她眼角微微頓了頓,才一直下行,到了她下頜的位置上,手指微曲,將她的下巴托起。
這種姿態很像是即將發生點什麼的糟糕情形,不過三日月宗近卻只是朝著連嘴唇都緊抿成一條直線的女審神者微微笑了笑,放低了一點聲音,那磁性的聲線轟擊著她的耳膜,簡直要讓人渾身因為驚悚而繃緊、又因為這曖昧的氣氛而緊張似的。
「您曾經在函館和我背道而馳過一次——」
「這一次,在您做出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之時,也請讓我在一旁注視著吧。」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6日:
新家現在簡直像台風過境現場……
我已經快要累死了【癱倒
而且網絡還沒設好【
我只好偷偷跑到附近的商場裡……
明天我也盡量更新,最近幾天稍微短小些,大家見諒
最後謝謝77小天使的手榴彈!(ゴ ̄3 ̄)ゴ╭∼
第673章 【回歸篇之四】 96
前一天夜裡有點失眠, 於是第二天, 當狐之助又來拜訪的時候,女審神者的臉色就不是那麼太好。
「審神者大人!您這一次在三條大橋的任務完成得也干淨利落,時之政府的諸君都很是贊賞……」
狐之助興高采烈地說了一堆以後,才發現女審神者右手撐在桌面上、手指按壓著太陽穴, 一臉不高興的樣子, 像是正在忍耐偏頭痛的困擾。
它的聲音不由得慢慢停了下來,疑問地喊道:「……審神者大人?您還好嗎?」
女審神者瞟了它一眼,輕描淡寫似的答道:「……挺好。就是有點睡眠不好——你們的本丸真的不允許從現世添購西式大床嗎?我討厭睡地板。」
狐之助連忙表達出了它的關心。
「啊!那個……雖然並沒有什麼人提出過這樣的申請,但、但是,假如睡眠問題已經影響到了審神者大人健康的話, 也、也不能置之不理……!畢竟您保持健康才能更出色地完成任務, 假如您提出申請的話,我、我想政府諸君也一定不會在這種小事上為難您的……?」
女審神者總算給了它今天到來之後的第一個笑影。
「那麼, 這件事就拜托你代為申請了。」她懶洋洋地說道, 「不過我想, 你特意來一趟, 當然不是只為了來傳達政府諸君的嘉獎或者替我申請買張大床的吧?」
狐之助搖搖頭, 面色認真地說道:「是為了向您傳達最新的任務。」
女審神者笑著嘟噥了一句:「……還真沒幽默感啊, 這只小狐狸。」
狐之助沒聽清楚。不過根據它以前和這位審神者大人對話的經驗,它知道這種時候頂好還是裝點兒傻。
「根據我們得到的最新情報判斷,最近時間溯行軍的主攻方向, 是各種社會產生巨變的時期——換言之, 他們認為, 只有那種時刻,社會產生的巨大動蕩,能夠相應地讓他們找到更多切入的機會干涉正確的歷史走向。」狐之助用一種背誦公文似的口吻毫無抑揚頓挫地說道。
女審神者托著腮,半側著頭,目光似乎越過了狐之助小小的身軀,落在遠處。
半敞的障子門外,今天明媚的日光落在廊上。審神者並未改變本丸的景趣,所以現在降臨這座本丸的,依舊是草長鶯飛的春天。
狐之助繼續說道:「上一次,他們嘗試了源平之戰……可是您與其他審神者的出色表現,阻止了他們。」
這句半是恭維、半是贊美一樣的話,讓女審神者的唇角微微浮起一絲奇異的笑意。不過,她仍然對狐之助的話未置可否。
狐之助也不介意她的態度,繼續說道:「因此,這一次,我們認為,時間溯行軍的目標,已經修正為——幕末時期。」
說完「幕末」這個字眼,它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女審神者面色未變,就連剛剛輕捏著太陽穴的手指頻率都沒有亂一分。察覺到狐之助的眼神,她甚至還微微掀了一下眼皮,漫不經心似的問道:「怎麼?然後呢?」
狐之助啊地應了一聲,慌忙繼續說道:「……因此,雖然並不能算是強制命令……不過,時之政府希望最近您在安排出陣的時候能夠多多兼顧與幕末時期有關的地圖……畢竟,具備像您這樣強大背景與實力的審神者,可以說是十分珍貴呢……政府諸君,也十分期待著能夠借重您的才能,盡快解決此事——」
它啰啰嗦嗦地說了一大堆,說完之後,室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狐之助:「……」
這跟說好的劇本不一樣啊喂。
它都快要額頭冒汗了,才聽見女審神者施施然地應道:「哦。」
……哦什麼哦!這跟說好的劇本不一樣啊喂!
狐之助欲哭無淚,剛想懇求女審神者給它一句准話好讓它回去交差,女審神者就發言了。
「我知道了。」
她依然用手托著臉,微微歪著頭,睨視著面前的小狐狸,唇角似笑非笑。
「怎麼?害怕我出陣維新地圖的時候做出點什麼可怕的事情來嗎。」
狐之助:!!!
小狐狸慌忙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這可是大逆不道的話題,怎、怎麼能夠隨便提起!
不過女審神者卻仿佛並未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一樣,仍然十分有余裕地悠閑望著已經被嚇住了的小狐狸。
許久之後,她忽然勾起唇角,懶懶一笑。
「放心放心∼」她戲謔似的拖長了聲音,含笑說道。
「畢竟,我這不是剛剛為了更良好地享受寢當番而讓你替我申請購買一張西式大床嗎。」
狐之助:「……」
……沒想到這位新任的審神者大人是個如此豪邁之人。真不愧是疑似原新選組的優秀成員啊……
一旁侍立的本日近侍一期一振:「……!!!」
……啊到底在說什麼啊。明明根本就不是這麼想的不是嗎……
不知為何,一期一振和狐之助的心裡,同時感受到了一陣深深的疲憊。
……
於是這天午餐時分,女審神者鄭重其事地在大廳宣布了最新一次的出陣名單。
聚集在大廳裡正准備用餐、紛紛閑聊著的付喪神們,被女審神者揚起的聲音強行壓了下去,只得安靜聽著她清脆的嗓音,這樣宣布道:
「今天上午,接到了時之政府的通知。據稱,有理由認為,目前一段時間,【幕末時期】為時間溯行軍陰謀破壞的重要目標。」
女審神者放沉聲音,用力強調了【幕末時期】這個字眼,好像壓根就不介意大家對她一開始所聲稱的個人背景與這個字眼之間的關系有所聯想似的。
「為此,近期有可能連續出陣,希望大家能夠全力配合這次任務。」
她環顧大廳,緩緩說道。
「現在,宣布今天午後的出陣任務內容。」
「出陣目標地點:三條大橋。」
她目不斜視,語調鏗鏘有力,像是沒有什麼能夠動搖她的決定和意志。
「出陣時間:元治元年,舊歷六月五日的夜晚——」
然而她的話語終於被人——確切地說,是被一只小狐狸——所打斷了。
狐之助忽然從外邊匆匆地跑進來,一邊跑一邊高喊道:「緊急狀況!審神者大人!」
這聲喊叫引起了女審神者和其他刀劍付喪神們的注意。女審神者中斷了自己宣布任務內容的話,目注這只小狐狸——時之政府的傳話筒和代言人。
「怎麼?」她問道。
狐之助氣喘吁吁地一路直奔到了她的面前才停下來,立刻仰起頭,語調急促地報告道:「……我們,監測到了發生於元治元年六月五日白天的特殊情況!」
女審神者:?!
刀劍付喪神們:!
這一特殊情形似乎超出了女審神者的預期——同時也成功粉碎了她那種鐵面具一般的冷靜鎮定。
「……白天?!」
這個平常的字眼仿佛是從她的齒縫間擠出來的一樣。
狐之助猛烈地點頭,像是要為自己接下來的彙報作出注腳似的。
「……元治元年六月五日一早,化名為俞屋喜右衛門的江州浪士古高俊太郎被捕。這是歷史上發生的事情。」狐之助續道。
女審神者點點頭,表示認同。
「……然而,事態發生了奇怪的變化。」狐之助認真地說道,聲音裡有一絲焦慮。
「我們監測到,六月五日白天,有大量不明動向的時間溯行軍向京都集結的證據。能量彙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似乎也有人意欲幫助長州過激派浪士奪回當日一同被收繳的大量武器、並從新選組的壬生屯所救出古高俊太郎的可疑動向!」
女審神者的臉色陡然一沉!
大廳內屬於新選組的那些刀劍的付喪神們,聽到了這樣匪夷所思的消息,臉色也都不太好看。
堀川國廣:「……救出古高?那、那種事情,在土方先生手下,能做到嗎?!」
和泉守兼定:「啊,不可能的吧!土方先生一定有了十足周密的計劃和防御措施,不可能讓那些浪士得逞的吧!畢竟,又帥氣又強大,那可是——」
女審神者及時截斷兼桑對前主人的無腦吹。
「那麼,你希望我做什麼?提前出陣,在必要的時刻出手,好確保歷史在正確的道路上進行嗎?」她似笑非笑地反問道。
狐之助點點頭。「是、是的!政府諸君此前很少發布這樣脫離地圖路線和任務內容的特殊任務,然而這一次情況特別,短時間之內要物色合適人選實在太難!您是最好的人選,也只能請您務必配合!」
女審神者微微一挑眉,突然從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來。
「……可以喲。」她異常干脆地應道。
大概在它的預計中還要花一番口舌才能說動這位女審神者,狐之助張了張嘴,好像有點腦子反應不過來似的。
「誒?……喔,事態緊急,那麼就拜托您——」
女審神者再度似笑非笑地打斷了它。
「可以喲。」她說。
狐之助:「……非、非常感謝!」
然而女審神者好像已經對它和它所帶來的爆炸性消息失去了興趣似的,把目光從它的身上移開了,重新轉向大廳裡的刀劍們。
「事態的嚴重性,大家剛剛已經聽到了。那麼,午飯之後,我們就出陣吧。」
她用一種【聽上去好像是在跟你們商量然而這就是我的最終決定不容更改和質疑】的口吻說道。
「以下是出陣名單:笑面青江、長曾彌虎徹、一期一振、藥研藤四郎、鯰尾藤四郎——」
念出五個人名之後,她好像稍微躊躇了一下。
然後,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說道:「……三日月宗近。」
這種兼顧日戰與夜戰的組合確實也沒什麼可說的。只有原本屬於新選組的刀劍們,對於長曾彌虎徹的入選和自己未能列名於名單之中,含蓄(?)地表示了小小的失望。
被女審神者點到名的付喪神都頷首表示受命,只有最後被點到的三日月宗近目光閃了閃,然後微微一笑。
「那麼,出陣的話穿原本的出陣服沒事嗎?」他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既然要延長任務時間的話,就必須考慮被新選組諸位發現的可能性。穿著各自原本不同風格的出陣服的話,會不會被當作是可疑分子呢,啊哈哈。」他用一種異常爽朗的口吻直率地說道。
「……畢竟,新選組正是憑著這樣看似程度過頭——但卻合理而必要——的疑心,才在元治元年六月五日這一天逮捕了正確的人選啊。」
這個提醒聽上去合情合理。不過女審神者卻異常從容。
「『神戶海軍操練所』。」她抑揚頓挫地念出了一個地名,笑眯眯地應道:「這可真是太妙了。必須為此贊美勝安房守大人建立了這麼一個好去處,讓我今天能夠拿來作為借口呢。」
頓了一下,她的臉上仍帶笑意,眼中的神色卻變得有絲凜冽。
「那麼,就讓勝安房守大人看一看,他的這些『海軍操練所』的學生們,不管是站在哪一方的——都能夠爆發出多大的能量吧∼」
作者有話要說:
9月18日:
抱歉今天為了多寫一點內容所以晚了些……
作者菌有連續不斷的腦洞爆發,所以大家可能接下來會看到好多混亂的腦洞和歷史梗的組合hhh
比如本章的最後,妹子說自己可以說大家都是海軍操練所的學生,這是因為粟田口家的軍服只能和海軍操練所這種理由扯上關系
另外,海軍操練所是勝海舟建立的,後來因為裡面一些學生去參加了池田屋事件所以被罷職,海軍操練所也於第二年被關閉。
嗯,所以,下一章開始繼續搞事hhh
第674章 【回歸篇之四】 97
走在元治元年舊歷六月五日的京都街頭, 柳泉試圖忽視掉自己心頭那種莫名的煩躁情緒。
和自己已知的歷史和劇情都不一樣的特殊狀況令她在意非常, 但礙於這裡必定會有時間溯行軍出現, 所以也一定要帶上刀劍付喪神出陣——否則的話, 她倒是覺得自己只身潛入這個時代進行查探, 是更方便快捷的選擇。
經過思考而除了局長的愛刀之外將其它新選組的刀劍排除在外, 也是因為擔心他們對舊主人的殘存情感作祟, 會影響事態的發展和自身的判斷。
雖然說她也不能就這麼自信地說「即使站在副長面前我也不會衝上去死死抱住他嚎哭起來」之類的事情,然而盡量保持冷靜、將時間溯行軍對這個世界的影響先行鎮壓,這還是做得到的。
何況在這個時間, 新選組正是全盛時期,今夜就是他們最風光最閃亮的時刻。時間溯行軍想要作亂,無非是想要和新選組作對、破壞他們應得的勝利。站在新選組的立場上和破壞他們的家伙進行戰鬥, 這種事她早就已經做得駕輕就熟了。
站在街頭, 柳泉稍微思考了一下, 覺得自己身後跟著從美少年一直到美青年這麼一字排開的六位美男紙——還清一色軍裝PLAY版——實在是太顯眼了。根據山崎刺探情報的心得,行事和形像一定要低調低調再低調才行。比如他曾經為了傳達消息而假裝成一個乞丐在路旁乞討,比如她曾經為了和小一見面而把自己化裝成一個滿臉曬出的雀斑、五官平庸面色發黃的窮家姑娘, 等等。
所以她在街邊謹慎地找了一家旅館,辦理了入住。
這個時代的旅館簡直是各種不逞浪士(?)的溫床。和想像中不同,即使長州等地來到京的過激派浪士或藩士聚集在某一間旅館裡密謀著什麼,事後這間旅館也不會輕易因為知情不報或者窩藏重犯被強行關閉或嚴酷處罰。
真是天然的藏身妙處。
柳泉輕車熟路地選擇了一間位於三條通大路上的小旅店。老板娘甚至連對她身後的那幾位穿著軍服、明顯不是普通町人的美少年一直到美青年的組合一眼都沒多看。
……其實她當初也問過三日月宗近, 既然他執意要跟隨出陣的話, 要不要換件符合這邊時代的出陣服。畢竟這次出陣因為有可能會出現日戰, 所以就代表著他們有可能白天在街頭出現, 也許還要上街調查,穿著一身平安時代的狩衣實在是太顯眼了。
然而三日月宗近當時給出的回答簡直讓她一瞬間眼珠子都要瞪凸出來了。
他笑著說:哈哈哈,那就換一件和大家差不多的衣服吧。
柳泉回過頭看著那一排粟田口以及笑面青江身上的軍服,簡直覺得自己的腦袋一陣劇烈疼痛。
啊這是打算來個軍服PLAY嗎……到底是有多想刷一波迷妹們的尖叫和人氣啊【大霧!
然而事態緊急,也不是能夠慢慢靜下心來說服這個意外頑固的老人家的時候。
因此柳泉就只好指令狐之助給三日月宗近找一套他指定的出陣服來。不過她打的主意是,為了避免讓他看上去太吸睛,必須在到達此次任務地點之後,上街弄一套普通的和服強迫他換上!
現在,當他們進了旅館之後,她立即就開始分派任務。
因為這裡距離池田屋其實不遠,因此她命令長曾彌虎徹利用自己了解這附近街道的優勢,在附近街道上警戒。
笑面青江和粟田口家的幾位則出門去分頭調查一下這幾天來幾個重要地點附近的動向。比如新選組屯所附近,池田屋附近,甚至是一開始情報錯誤而鎖定的四國屋,還有四條小橋附近那間由古高俊太郎經營的枡屋周圍有何異動、出入的人群有何可疑之處,等等。
「原本是古高俊太郎因為窩藏不逞浪士而被新選組突擊搜查,但在搜查時查出枡屋囤積了大量槍支彈藥等武器,作為主人的古高俊太郎才被帶回壬生屯所嚴加審問。」
小旅館狹窄的房間內,柳泉環顧四周的六位刀劍付喪神們,用一種謹慎而鄭重的語氣這樣說道。
「經過長時間的詢問,副長……土方先生終於撬開了他的嘴。」
下意識采用了「副長」一詞之後,她仿佛才驚覺自己現在的身份已經和以往不同,因此飛快地修正了對土方的稱呼,面色如常地繼續說道:
「因此,得知了那些所謂的『勤王志士』的計劃。根據情報鎖定了幾個可能的集會地點,想要在他們舉事之前逮捕他們。但是一直到了最後,也無法確定他們究竟是會出現在池田屋還是四國屋,因此最終兩個方向上都布置了人手前往搜查。」
「之後的事情,大家想必都知道了。」
說到這裡,她再度停頓了一下,環視房間裡的每一個人。
「經過思考,假如說六月五日這一天的白天,最有可能被時間溯行軍盯上、意圖改變歷史的時間節點,除去改變那些過激派浪士的集會地點之外,也只有奪回被新選組收繳的枡屋中的那些槍支彈藥這一件事了。」
她說。
「古高被逮捕,想起來似乎是六月四日發生的事情。隔了一夜,那些人才繼續集會商量舉事的計劃有何變動……」
她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畢竟是傳遞消息不那麼方便快捷的時代啊。而且,幾十個人就想顛覆整座京城,真是——」
真是什麼呢?她並沒有說下去。
頓了一下之後,她才繼續說道:「因此,大家有必要盯緊這些關鍵地點。除了時間溯行軍的動向要格外注意之外,假如發現有某個地點——尤其是和池田屋不同的地點——有那些浪士大量頻繁出入的證據,請盡快與其他人聯絡。」
看到大家紛紛頷首之後,她一撐地面站起身來。
鯰尾性格比較活潑,喊道:「主人!那您要去哪裡?」
柳泉回身望著他,笑了一下。
「我嗎?我和三日月君一起去枡屋吧。不管怎麼說,還是很在意那些浪士奪回槍支之事啊∼」
被點到了名,三日月宗近泰然自若地站起來,走到她的身後,左手扶著腰間那柄天下五劍的刀柄,也同樣回頭望了一眼還留在這個房間裡的其他同伴,唇角浮現一絲微笑。
柳泉囧了。
「不……你這個樣子太吸引別人的注意力了,還是換一件普通點的衣服吧……」她語氣虛弱地說道。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是嗎?雪葉君原來覺得我這個樣子很吸引別人的注意力啊。」
其他付喪神:「……」
柳泉:「……這是這麼值得高興的事嗎……」
幸好一開始在登記入住的時候,她就事先拿出錢來拜托了老板娘幫忙弄幾件普通點的衣服。
雖然京都這個時候簡直像是篩子,幾乎絕大部分的町人都有著「愛打聽愛閑聊」的屬性,然而暫時新選組和京都所司代盯著的應該還不是他們這一行人,而是昨天剛剛被逮捕、在副長的手段之下吐露實情而被鎖定的宮部鼎藏、吉田稔磨等一行過激派浪士的行蹤。
何況即使是阪本龍馬、中岡慎太郎或者桂小五郎這樣的人,京都都有他們的藏身之處。就更不要說看上去更無害的他們了。
老板娘辦事十分利落,很快就敲門送來了一套樸素的男式和服。藍色的上衣、灰色的馬乘袴,是時下最普通的著色。
三日月宗近看著那套和服,半真半假似的嘆了一口氣。
「我不擅長打扮自己——」他說。
下一秒鐘,柳泉迅速閃到了門外。
「……我想屋裡的大家都會十分願意幫助你的!」她大聲說道,「我先到店外打探一下消息好了!」
沒等這位腹黑的老爺爺再說話,她就噔噔噔一路下了樓梯。
因為最近是祗園祭的進行期間,所以街上看起來比平時還要熱鬧許多,行人也更多了。
在薄櫻鬼的世界裡,這一天她正好因為女性的身份暴露而被副長怒氣衝衝地關禁閉中,所以還真的沒有親眼見識過元治元年六月五日的街頭景像。
帶著一些稀奇——也摻雜了唏噓——的情緒,她站在店門外,張望著這條看似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街道。
不知為何,土方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腦海中響了起來。
【不管是不是要去執行任務,邀請女孩子參加祭典的話,無論是什麼理由,總之還是要自己親自去邀請比較帥氣吧。】
呵,這讓她想到了那間「在戀愛結緣方面十分靈驗、正在舉行著只有一同結伴前去的情侶才能進入的特別祭典」的神社。
想到了祭典的白天,從撈金魚的小攤子前面轉回身來,向著她遞出那個盛著一條小金魚的、晶瑩剔透的玻璃缸的副長的樣子。
想到了祭典的夜晚,靠在她身旁的樹干上打著盹的副長的樣子。神社裡的燈火漸次暗淡下去,些微的光點跳躍在他的發梢和臉上,在他高挺的鼻梁一側投下了薄薄的暗影。
……你現在好嗎,土方先生。
這樣的話一瞬間在她腦海中浮現,又很快被她的理智壓了下去。
再去思考這些問題毫無意義。
從她將那條寫著俳句的白色圍巾緊緊系在弁天台場附近海邊的圍欄上那一刻開始,她就已經沒有了這麼問的資格。
那個強行被她從悲壯殉道的命運之中拖出,喪失了士道、大將、同伴乃至於為之奮鬥一生的信念,失去了自己真正的名字而在那個時代繼續活下去的人,會很好嗎。會很開心嗎。會背負著大將和同伴——所有人——的犧牲和性命,就這麼安詳坦然地活下去嗎。
這種她一直不敢去想、也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想的問題猛然湧現在腦海裡,令她一瞬間忽然感到無比愧疚和難過。
站在客觀的立場上來看,並不是簡單蒙昧、無知無覺地活著才是最好的。
然而站在親近他、尊敬他、仰慕著他的立場上來看,又寧願他無論如何都要活著,即使麻木蒙昧,即使失去理想,即使改變歷史——
她沒能再想下去。因為樓梯上傳來一陣安然的、有節奏的腳步聲。
三日月宗近拾級而下,走出店門來到她的面前。
「我們走吧,雪……也君。」
他微微頓了一下,將對她的稱呼改換為了當初她的那個男性假名。
「我們去枡屋。」他平靜地說道。
「然後,在必要的時候,擊敗你曾經的同伴,幫助那些你曾經痛恨的敵人,搶回他們為了作亂而必須要拿回的武器。」
柳泉:!!!
雖然知道這一次自己的使命就是這樣——維護歷史,不管那段歷史究竟是不是有利於自己的內心所向——她還是覺得這段話稍微刺耳了一些,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我說……有必要說得這麼直接嗎。」她壓低聲音,吐槽似的嘟噥道。
三日月宗近的耳朵很尖,當然也聽到了她的這句話。他寬容似的微笑了一下,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就活像是在安慰她或者替她打氣似的。
「啊哈哈哈哈,畢竟,今夜是新選組大放異彩的時刻啊。」他說。
「所以,為了他們的光芒,雪葉你就好好地努力一下吧,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0日:
最近因為搬家特別的忙,又有點生病……
所以我們暫時改為兩天一更可以嗎?
時間還是暫定隔一天的零點,比如下次就是22號零點吧。
謝謝大家的理解和支持。
等到我這邊事情忙得差不多的時候會恢復日更噠~~
第675章 【回歸篇之四】 98
他們兩人來到一間正對著枡屋所在的那條小巷入口處的茶屋裡。
也許是最近的祭典使得客流量變大, 老板看上去有些睡眼惺忪的, 一臉疲勞的樣子。不過看到他們進入店內,還是慌忙打起精神迎上來。
柳泉選了靠窗的一張桌子,簡單地點了茶和團子。當茶和團子被送上來的時候,她衝著桌子對面露出詫異之色的三日月宗近一攤手, 說道:「請用。——就當作是出陣的酬勞吧。」
三日月宗近微勾唇角, 果真拿起一串團子來送到嘴邊。
「嘛,真是意外的福利啊。」他笑眯眯地說道,「雪也君也來一串怎麼樣?」
他的視線在對面坐著的柳泉臉上微微一頓,微彎的眼中浮現了一抹笑意。
柳泉:「……」
她知道他那種眼神的意思——大概是在嘲笑她稍嫌用力過度的化裝術吧。
在來此之前,為了防止這個錯亂的世界裡也有著一位「清原雪葉」的存在——上一次在三條大橋出陣時土方脫口喊她「清原」, 其實就已經暗示了這種糟糕的巧合的確存在——為了不穿幫, 她還特意把自己的臉色重新化得焦黃了一點,在眼角點上了一顆淚痣, 還把眉毛用力畫得粗黑了一些。
所以現在經過一番對自己的醜化, 她的顏值可以說是打了個五折都不止。和三日月宗近這樣以天下五劍中最美的一振聞名的付喪神隔桌而坐, 顏值方面的鮮明對比, 也足以讓旁觀者嘖嘖稱奇了。
柳泉翻了個白眼, 沒好氣地答道:「沒辦法啊, 我不這樣做不行……很高興我的不幸能夠讓你感到開心!」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挑眉,露出興味十足的神色。他咬了一口團子,伸出另外一只手將茶杯攏到面前, 和藹地微笑應道:「嘛……也不能這麼說吧……有茶和點心的話, 總而言之不覺得幸福嗎?」
柳泉:「……並不開心。」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 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到過啊。」
柳泉:「……一定是從左文字家那裡吧。沒錯我就是跟他們學的。」
三日月宗近朗聲笑了起來。
那種笑聲裡仿佛含著一點真切的愉快,和此刻緊張到胃痛的她畫風一點也不一樣,顯得過於放松了,有點事不關己的路人感;然而柳泉不知為何,也在這種笑聲裡慢慢放松了唇角緊繃的線條,垂下視線喝了一口茶。
「等一下……假如時間溯行軍出現的話,那些怪物就拜托你去處理了,可以嗎。」
在突然顯得格外和諧(?)的氣氛裡,她慢慢喝著茶,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三日月宗近一頓,那種愉快的笑聲漸漸收斂了起來。
「啊哈哈,當然可以。……不過,雪葉君要做什麼?」他看似隨意地問道。
在回答他之前,柳泉眨了眨眼,看著杯中豎著飄在水面上的茶葉杆。
然後,她簡單地答道:「我嗎,當然是要去尾隨副長了。」
三日月宗近的氣息微微一滯。
然而她並沒有多作停頓,而是繼續說了下去,態度十分自然。
「——以為我會這麼回答嗎。」
她抬起了頭,注視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天下五劍中最俊美的那一位付喪神,唇角忽然微微一翹,露出一個微妙的、有點促狹似的笑容。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他回以的笑聲聽上去一點也不真摯。
柳泉好像也並不介意,放下茶杯,泰然自若地直視著他,靜靜地說道:「……開玩笑的。」
她正色續道:「我猜想時間溯行軍這一次一定是會幫助新選組加強防御、確保過激派浪士沒機會奪走槍支……那麼,既然你要對付的是時間溯行軍,我就去和新選組的那些人對陣吧。」
三日月宗近:「……哦?」
柳泉笑了。
「你好像很驚訝?」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哂,也放下了茶杯,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摩著粗瓷茶杯的杯身。
「有一點。」他直言不諱地答道。
「你以前曾經那麼珍視過那裡的同伴……現在卻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對他們拔刀,這還真是……咳咳,嚇到老人家了啊。」
也許是對三日月宗近使用了鶴丸國永的口頭禪來形容自己的感受而感到有趣,柳泉噗地一聲失笑了出來。
「因為,我想好好地面對他們。」她的唇角斜下方露出了淺淺的笑渦,像是真的因為三日月宗近剛才的話而產生了幾分趣味似的,語氣裡卻流露出了一絲認真之意。
「即使他們不再是現在的我的同伴……我也不會逃避。要堂堂正正地站在他們的面前,做最好的自己給他們看,盡全力完成現在的我必須去完成的事情;這樣,才是不辜負曾經認識他們、曾經和他們並肩戰鬥的那個『清原雪葉』——我是這麼想的。」
三日月宗近凝視著她,他臉上的那絲殘余的笑意好像不知不覺地消失了。他現在注視著她的眼神裡仿佛有一絲鄭重之意,許久沒有說話,卻突然毫無預兆地伸出手去,隔著桌子,摸了摸她的頭。
柳泉:「什——!!」
三日月宗近笑了。
「啊哈哈,雪葉君啊,說出了很好的話呢。」他慢悠悠地說道,活像個久經世事的、慈祥和藹(霧!)的長輩似的。
柳泉:「……」
她露出了無言以對的神色,還沒說出什麼話來反擊這位腹黑的老爺爺,就聽見窗外由遠及近傳來的一陣頗為急促凌亂的奔跑聲!
她放在桌上的左手慢慢緊握成拳,右手十分克制地伸向茶杯,舉了起來放在唇邊,就像是個真正的茶客那樣;嘴唇貼住杯緣、卻借著這樣的動作,不動聲色地略略側過臉,往聲音的來源望去。
就這麼一看之下,她忽然露出了愕然的神色。
雖然具有極強的自我控制能力,然而她的下頜還是無法自抑地繃緊了,臉色甚至都因為無法置信而有些發白。
這副表情讓三日月宗近也有點訝異,他往窗外的街道上投過去一瞥,繼而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怎麼了?看到了你熟悉的人嗎?」他問道。
那條枡屋所在的小巷的巷口,原本就有兩三名穿著新選組淺蔥色羽織的隊士在把守著。但是現在,不知從哪裡又來了一隊同樣穿著淺蔥色羽織的隊士,和先前就把守在那裡的幾人簡單交談之後,為首的那位身形頗為高大的青年就按著腰間的刀柄,慢慢走入了小巷裡。
那青年長著一張長臉,不苟言笑,表情嚴肅,即使只是在行走之間,身上也隱約流露出一種猶如名刀利劍般的鋒銳感。雖然看上去很是年輕,然而其他那些跟隨著他的隊士之中,即使是明顯年長於他的人,看向他的眼神裡也充滿了敬畏——那是絕對心悅誠服、並心甘情願將他作為自己的上級來尊敬的目光。
三日月宗近聽到自己的審神者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
「……那個人,想必就是齋藤一吧。」
她慢慢地說道。
「歷史上的齋藤一……真正的齋藤一。」她近乎耳語一般地說道。
三日月宗近:「……」
他並沒有回應她這兩句話。
不過她好像也並沒有期待他回應的意思。
看到真正的歷史人物時的那一瞬間,給自己的精神上所帶來的衝擊仿佛已經消失,女審神者的語調又恢復了冷靜。
「竟然讓新選組派出了齋藤一來這裡守備……這下可有點麻煩啦。」她自言自語似的說。
「要是等一下過激派浪士來的還是那麼幾個人的話……就只能出手幫一下他們了。」
她慢慢噘起了嘴,像是非常不甘心似的。
「啊……真不想這麼做啊……」
三日月宗近不由得微微失笑,先前看到齋藤一——雖然並非是他隱約所提防的那一位,他還是謹慎地借著自己的座位剛巧可以隱身在窗框旁的陰影裡這一有利地形,打量了對方好一陣子——之後的那種緊繃感仿佛消失了一些,他用一種異常溫和的態度應道:「可是,解決了這裡的事之後,今晚你就可以再一次看到新選組的勝利了啊。」
他怡然一笑,就像是窗外對街的那種緊張戒備的態勢一點都不能影響到他一樣。
「那樣的話你會很高興的吧?因為今天,是新選組大放異彩的一天。」
女審神者略帶驚訝地轉回視線來望著他,片刻之後,她忽然露齒一笑,好像是坦率地接受了他的這種說法似的。
「的確如此。」
她爽快地應道。
「即使這一天是以短暫的挫敗作為開始的,也終將以大獲全勝作為結束。」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雖有黑暗,仍像早晨』吧。」
她釋然一笑,在桌上放下了錢,站起身來,探手拿起那柄放在桌上的太刀。
因為此刻在窗外那條街的另外一端,已經出現了五六個行蹤鬼祟、態度小心翼翼的男人。他們的腰間都插著刀,甚至還有一個人推著一輛載送物品用的板車;走得近了就能夠看到他們一邊謹慎地往前探著路,一邊表情憤憤地嘟噥著什麼。
柳泉笑著嘆了一口氣。
「瞧瞧他們那個樣子。」
她嘆息而憐憫一般地低聲說道。
「那樣是無法擊敗齋藤一的。新選組三番組組長,可不是什麼浪得虛名的人物啊……」
她握緊了太刀的刀鞘,徑直大步邁出店門,跟在那些推著板車、行蹤詭異的浪士身後,向著對街的巷口走去。
「真是……沒辦法啊——」
她怒氣衝衝地說道,腳下踩著的步伐又大又快,像是不這麼做的話就無以發泄自己內心的郁悶一樣。
「嘖!只能去幫幫那些蠢貨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巷口內就傳來一陣金鐵相擊的清脆聲響。隨之而起的,還有人的說話聲和厲聲叱喝的聲音。
很明顯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了。
「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忙著去找死啊!」
女審神者發怒一般地低聲喝道,單手按住腰間的刀柄,緊奔了幾步,也衝進了那條小巷。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2日:
抱歉今天有點晚……因為無論如何也想要寫一寫小一和妹子對決的梗!雖然這個小一是歷史人物也一樣!【泥垢
還有!我的戰擴王點為什麼實裝的全是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和二花打!別人怎麼都是隨便打打就掉爺爺和狐球!怒!
下次更新時間:9月24日。
悠于 2020-12-26 02:19
第676章 【回歸篇之四】 99
一邊奔跑, 她已經一邊飛快地向著身後必定會跟隨而來的付喪神下著指令。
「齋藤一會出現在此地, 必定是因為時間溯行軍不知道在何時何處已經作出了干預歷史的行為!因此,他們也一定不會坐等新選組自行解決此事,等一下假如時間溯行軍出現的話,就由你一人負責擊敗他們, 我來對戰新選組增加的這些人手!」
跟在她身後、以一種無論是身為太刀還是身為老年人都頗不相符的機動值奔跑著的天下五劍之一, 發出了有趣的低笑聲。
「呵呵呵……由我一人來料理所有的時間溯行軍嗎……雪葉君對我這個老人家還真是有信心啊?」
女審神者頭也不回地說道:「對於一位曾經獨自在三條大橋從頭戰鬥到尾的天下五劍之一來說,我理應對你有著更高的期待吧?」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滯,隨即發出了一陣更為愉快的笑聲。
「啊哈哈哈哈……是這樣呢。」他說。
沒來得及作更多的交談,兩人一前一後已經衝進了巷口。
舉目望去,那幾位原本以為此處守備薄弱而想趁機奪回槍支彈藥的過激派浪士, 現在則是處於絕對的下風。
且不說新選組在人數上已經處於一定的優勢——八對六——而且新選組這一方面可是派出了他們那邊劍術最為優秀的劍豪之一, 三番組組長齋藤一。
此刻柳泉只慶幸自己為了預防萬一又撞上哪位新選組成員對著自己張口就叫「清原」——而她今天白天大概是要去幫敵對的過激派浪士的——所以提前動用了還沒為了兌換靈力而還給系統菌的【高級易容術】,把自己化成了一個面色焦黃營養不良的少年。
現在這個一臉營養不良狀的少年, 氣勢洶洶地衝進小巷, 眼風一掃就看出了哪裡不對, 迅疾拔刀衝過去當當當幾下, 就替那位拉著板車的過激派浪士殺退了一名新選組隊士。
在她又殺退另一名隊士之後, 齋藤一的注意力終於被吸引過來了。
他唰地一聲凌厲揮刀, 將自己面前那個倒霉的對手砍翻之後,並不著急讓人將其抓捕起來,而是慢慢回過身來, 走向此時已經一連砍傷了三名新選組隊士的柳泉。
他手中的太刀「池田鬼神丸國重」的刀尖微微指向斜下方, 刀刃上仿佛還蜿蜒流下剛才那個倒霉浪士身上的鮮血;他的肩上披著淺蔥色的羽織, 略長的年輕臉容繃得緊緊的,眉目間透出一股既凝重、又鋒銳的氣勢。
只是這麼一步步走向她的面前,他身上透出的氣場就極為奪人,仿佛下一秒鐘他就會化身為一柄極端鋒銳無匹的刀劍,一刀刺穿對手的胸膛一樣。
這種懾人的氣場,也許定力或身手稍差些的人都無法應對;柳泉注意到他經過的途中,有個剛剛用力扛翻了對手的新選組隊士下意識往旁邊避了一下。
不過,她可不是普通的什麼營養不良的少年啊。
柳泉唇角浮起一絲淺笑,唰地一揮手中刀,也將刀尖斜斜指向地面,挺直背脊迎視著走向自己面前的齋藤一。
雖然不是那個她所熟悉的小一,然而僅僅只是這個名字的出現,就足以讓她懷念——並同時鼓起更大的勇氣來面對自己必須完成的使命。
「你,是什麼人。」
齋藤一停在她面前數步之遙的地方,眉心壓低,聲音沉實。
柳泉微微一笑。
「我嗎?我是懷著使命到此之人。」她有點故弄玄虛似的答道——目的其實就是為了模糊焦點,不要報出自己的真名。
可惜換了個外形的小一仍然是一板一眼的小一。齋藤一那副嚴肅到冰冷的語調都沒有變。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的使命為何?」
不知為何,在思索著如何回答自己的來意這一問題的時候,西本願寺深夜的大殿檐上的夜鴉嘶啞的鳴叫聲,以及風間帶著那個傲慢至極的笑容,向她遞出高杉晉作留給她的那封信的場面,一瞬間忽然從記憶的最深處浮了起來。
她是……曾經承過那個人的情的吧?
這一次池田屋之變,死去的人裡,有他的恩師的弟弟,吉田稔磨,對吧?
雖然不可能去改變歷史救他恩師的弟弟,然而稍微幫一下他們的忙,順便擊破時間溯行軍的陰謀,還是可以做到的事情——盡管那樣就要和曾經的同伴戰鬥,也是一樣。
她慢慢衝著齋藤一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齋藤一似乎微微一愣,好像沒想到她會這樣做似的。
「我嗎,我姓九條。」她出人意料地報出了姓氏。
「家中,曾經承過高杉君的情分……無以為報,今天就只好來幫一幫這些做事過激的小子們了。」
用過分老氣橫秋的語氣說著,她拖長了尾音,在最後一個音節剛剛吐出之際,忽然縱身而上。
她看過那麼多場衝田和齋藤的試合,假如說唯一從中學到了點什麼,那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在衝田和齋藤面前,久戰之下,她絕對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只有以速度搶攻,一開始就搶下主動權,才有可能把齋藤纏住盡可能多的時間,讓那些愚蠢的浪士們有時間打翻其他新選組隊士、搶回槍支。
……好吧那些浪士們也並不是那麼愚蠢。
當他們意識到這位聲稱承過高杉晉作人情、所以必須在此幫助他們的少年確實有兩把刷子、足以纏住最難對付的新選組三番組組長一段時間之後,他們就活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群起一擁而上圍攻剩下的那些隊士——因為被柳泉已經搶先打翻了三人、之前又被浪士們已經干掉了一人而突然人數上處於了劣勢——很快就逼近到了枡屋的大門口,正要砍翻守門的最後兩人,進去強搶——
齋藤一當然也沒那麼笨,被柳泉一個人就絆住脫不開身。當他注意到己方由於自己這個強大戰力被絆住腳而瞬間處於劣勢之後,他大喝一聲,陡然加快了攻勢——以及力道。
他在速度和力量上一加碼,柳泉的劣勢立刻就顯現了出來。無論是劍術的精湛程度、出招的速度以及個人的力量上,她全部都不是他的對手,這一下立刻顯得左支右絀,險像環生。
三日月宗近原本遵照她的指令,隱在巷口旁的一處陰影裡等候時間溯行軍的降臨,然而此刻看到她的狀況實在慘烈了一些,不是能夠放著不管的時候,身形微微一動,戴著皮手套的手已經搭在了腰間那柄本體刀的刀柄上。
然而女審神者就像是腦後額外長了一只眼睛專門用來監視他一樣,她幾乎是立刻就厲聲喝道:「三日月!不行!」
三日月宗近的動作微微一頓,搭在刀柄上的五指合攏起來緊握住了刀柄。然而僅此為止,他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了。
被齋藤一凌厲的劍風迫得連連倒退了兩三步的女審神者,在艱難的境地之中居然還為此笑了一下——
緊接著,天空中忽然翻滾起了烏雲和驚雷。狂風大作,幾乎吹得人站不穩腳步。
周圍的人們早就因為巷子裡發生的激鬥而跑了個干淨,此刻眼睜睜看著混沌的天空裡漸漸擴大的那個不祥的橙紅色大洞的,只有這條小巷之中的數人。
和那些紛紛發出驚叫「那到底是什麼東西!」以及看到了從那大洞裡陡然降落在地上,渾身冒著黑氣的時間溯行軍之後、又紛紛改為驚叫「那到底是什麼怪物!」的普通隊士和普通浪士的反應截然不同,新選組三番組組長,以及和他對戰的那位少年,看上去還要更鎮靜些。
雖然齋藤一也震驚於眼前所見的、奇形怪狀來意不祥的怪物,然而他天生的冷靜性格使得他只是一瞬間睜大了雙眼,又很快沉下了聲氣,緊盯著面前居然也鎮靜如常的對手。
「……那,是你們搞的鬼嗎。」他冷靜地質問道。
然後他看到他對面的少年彎起了眉眼,笑容中似有一絲嘲諷之意一閃而過——然而那絲嘲諷之意很明顯不是衝著他的,而是衝著那些突如其來的怪物的。
「怎麼可能?」她毫不猶豫地答道,「大概……是些想要借機占些好處的無恥之徒?」
齋藤一慢慢壓低了眉眼,對她這種似是而非的答案,渾身綻出某種類似戒備一般的情緒。
然後面前那個少年仿佛察覺到了他這種敵意,笑了笑。
「擊敗新選組,再擊敗那些浪士,裡面的那些『好東西』,不就可以歸他們所有了嗎?坐收漁利這種事,多美妙啊∼」
她毫無心理負擔地把時間溯行軍的目的強行扭曲到一個與他們兩方共同為敵的位置上——反正那些怪物也不可能開口為他們的目的辯解——然後在齋藤一為之一愕的時候,大聲喊道:「三日月!」
隨即,一道在這種緊繃的氛圍中顯得有絲格格不入的悠閑聲音含笑響起。
「嗯嗯∼那就加入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6日:
作者菌這兩天病得簡直起不來……頭痛欲裂【悲泣
今天稍微好了些,於是先寫一章。
爭取明天也更新一點,但不太能夠保證,大家請諒解。
然後,作者菌覺得自己都那麼慘了,今天一定能夠出爺爺!
於是狠狠地鍛了十次刀
最後一發,時隔快七個月終於又見到了溫暖人心的4h
結果……不出所料
貫徹了自己凡是4h只有狐球的命運
啊啊啊狐球我愛你啊但是你能不能讓你家另一位4h大佬也瞧我一眼啊啊啊!
聽說日服已經要出極打了
我到底能不能在太刀極化前把爺爺弄到手呢,這是一個問題【。
第677章 【回歸篇之四】 100
隨著那道含笑的聲音響起的, 是一連唰唰唰數聲揮刀時響起的破風之聲, 以及刀刃貫穿肢體所帶起的細小的哧哧聲。那些怪物被刺中而發出的嗥叫聲,在這種陰沉狂暴的天色下聽上去也顯得格外可怖。
雖然三日月宗近看上去仍舊顯得游刃有余,但從空中那個破裂的橙紅色大洞裡降落在地面上的、渾身冒著黑氣、面容奇形怪狀的怪物們卻愈來愈多。
和游戲中一次只會出現六名敵人不一樣,這一次降落在地上的時間溯行軍, 上來就已經多達十幾人, 看上去來勢洶洶,凶惡異常。
幸好齋藤一也被這莫名出現、從未見過的敵人(?)暫時驚呆了一下下。在他停下不再攻擊的間隙,柳泉順手就一轉身揮動太刀,唰唰兩刀結果了剛巧降落在自己附近的一打一脅。
隨即,她冒著驚動齋藤一、讓他恍然驚覺自己還有過激派浪士要剿滅的危險, 衝著那幾個已經衝到枡屋門口、卻因為時間溯行軍突如其來的降臨而嚇呆了的過激派浪士們厲聲喝道:「還愣著做什麼?!衝進去!!」
被她一語喝醒, 那幾位浪士們「哦哦」地亂七八糟應著聲,好像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眼下竟然是被一個身份不明的少年牽著鼻子走這回事, 七手八腳地擁上去, 把那兩名守門的新選組隊士——原本應當就是平隊士而不是什麼隊裡出名好身手的精英, 大概是事先並沒有預料到這些過激派浪士居然狗急跳牆、膽敢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武器, 所以並沒在此布置嚴密的防守——砍翻, 然後一擁而上, 撕開枡屋大門上被新選組貼上的封條,湧進枡屋,開始手忙腳亂地往門外的板車上裝運槍支和彈藥。
齋藤一:!!!
「喂——!」他厲聲喝道, 轉身就想衝上前去阻止那些過激派浪士。
然而下一刻, 一柄雪亮的利刃唰地一聲橫在他面前, 阻止了他的去路。
那個剛剛還利落地斬殺了兩個怪物、在瞬息之間就讓那兩個怪物變為一陣黑煙裊裊消散的少年,現在又擋在了他的面前。
剛剛因為他率先出手斬殺怪物的舉動而令人產生的一絲好感又再度清了零,齋藤一的眉心危險地壓低了。
「讓開。不要再妨礙新選組在此執行公務。這樣我還可以放你安然離去。」
他異常嚴肅地再度警告那位少年道。
然而那位少年聽了他的話,卻緩緩露出一個——非常奇怪的笑容。
該怎麼形容呢?唔,要讓他說的話——他倒是覺得那笑容並不像是一個真正的笑,倒像是馬上就要哭出來似的。
齋藤一:「……」
就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能把面前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嚇哭嗎?!要是事情這麼簡單的話,那他剛才叮叮咣咣跟對方打了半天究竟是為什麼啊?!
他不耐地皺起眉,沉聲說道:「既然有所顧慮的話就好好思考一下!不要和這些不逞浪士混跡一起!想要報效國家的話,力氣不要用錯了方向!」
……結果那個少年臉上的笑容看上去更加扭曲(?)了。
齋藤一:「……」
啊,完全無法溝通啊。
雖然他一向是無口系的,深信劍術能說明一切;但碰上這種打也打不壞,嚇也嚇不跑的對手,也覺得有一點苦手。
不知為何,他微微嘆了一口氣。
「……還真是個頑固的人哪。」他低聲評論了一句,不再與那個少年多費口舌,重新架起刀,迎上了少年的刀鋒。
雖然那個少年的劍法也很熟練,無論是出招的速度還是應對的方式其實都很令人贊賞,不過他有自信能將對方擊敗。
然而在實戰中,經過了好幾個回合的你來我往,那個少年雖然被他逼迫得步步後退,卻始終死死地擋在那裡,不肯讓出通往枡屋門口的道路。
眼看著那些過激派浪士七手八腳地把枡屋裡的槍支彈藥一多半都搬上了車——該慶幸那些烏合之眾今天沒找來更多的搬運工具所以並不能把所有武器都搶走嗎?!——齋藤一始終冷靜的胸中開始有一股煩躁之氣翻湧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要賭上性命去幫助那些危險分子!那些人明顯就要去做更糟糕、更有害於大家的事情!他們甚至要放棄手中的刀劍,改用從那些洋人手中購買的洋槍,就是為了……為了和陛下以及將軍大人作對!他們連自己武士的身份都要拋棄,還有什麼值得這個少年為之戰鬥和拼命維護的大義可言!
眼看著面前這個少年幾乎已經被他凌厲的攻勢迫近到了枡屋的門口、然而那些不逞浪士已經推著板車往小巷的另一個方向逃跑了,他胸中的躁郁之氣陡然升高到了頂點。
但他是個性格內斂之人,即使再憤怒,那種鐵一般的冷靜理智也很少真正從他身上消失。因此此刻他只是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沒辦法了。」
他抿緊嘴唇,嚴厲地瞪著攔在他面前、掩護著那些不逞浪士逃跑的陌生少年。
「既然你執意阻礙新選組執行公務的話,只能將你一道處置了。」
話音未落,他就跨前一大步,雙手握住自己的愛刀「池田鬼神丸國重」的刀柄,在那少年身體的右側,刀尖自右下而往左上斜斜揮出,刀鋒揮到一半卻又忽然頓住、繼而手腕一抖,在剛剛好的位置上,直取少年的右肋。
而在他的前方,被少年清瘦的身軀阻擋之處,板車的木輪子骨碌碌地在並不十分平坦的巷道上碾過,連帶著車身左歪右倒、車上放著的洋槍的槍杆之間相互撞擊,發出一連串令人心煩意亂的磕碰之聲。
齋藤一雖然是劍術十分了得的劍豪,但也並不需要做到揮劍時心無旁騖才能證明這一點——不,不如說是他已經到了一種應戰時雖然專心致志、但所有感官都極度警覺和敏銳,足以發現身周一切變化的地步。
……所以他當然也察覺了那三四個因為被這個少年干擾而未能逮捕的不逞浪士,已經歪歪扭扭地推著車,倉皇逃出了這條巷道的另外一個出口!
一旦讓他們上了外面的大道就很難盡快將他們抓住了!
齋藤一心念微動,剛要改變攻擊方式將對手重傷——他一開始手下留情,是因為想要把這個突然冒出來、聲稱承過長州人情的奇怪少年活捉回去問話;畢竟昨天帶回屯所的那個古高口風很緊,副長迄今為止還沒能完全撬開他的嘴得到最翔實的情報——但下一刻他卻注意到,面前的少年忽然眼瞳緊縮,不去躲避他必定會反手斜斜向上揮去、一旦得手將會重創自己胸前到肋下的一刀,反而衝前兩步,在與他錯身的一霎那,一矮身以一種和武士之風範完全不相符的狼狽姿態,堪堪避過了他的刀鋒,繼而根本沒有出刀抵擋他的攻勢,而是就地一個翻滾,就到了他的身後!
齋藤一:!!!
他迅速回過身去,以為那個少年要從背後偷襲自己——而在戰鬥中背後偷襲對手是身為武士最為不齒的行為!
然而他看到的,卻是那個少年敏捷地借著剛才的翻滾之勢翻身躍起,一刀劈入一個噴吐著黑氣的巨大怪物腰腹部,將那個怪物斬殺的情景!
齋藤一:?!
原來,要從身後偷襲他的,不是那個少年,而是那個怪物?!
他心念一動,還沒決定好是趁著那個少年終於讓出了道路的機會衝出巷口去追擊不逞浪士,還是先將這些天空中降下的巨大怪物剿滅,就聽到那個少年的喊聲。
「別管這些怪物,一君!他們現在要殺你們!我會解決掉他們的,你趕快離開這裡!」
齋藤一:!?
啊那個少年為什麼叫自己「一君」?!他們不熟吧?!他也沒允許過那家伙可以這麼大模大樣地稱呼自己吧?
還有,據他所說,那些怪物一開始不是來坐收漁利,想搶奪枡屋裡留下的槍支的嗎。那麼現在難道是眼看槍支被那些不逞浪士奪走了,就惱羞成怒想對新選組不利嗎。
而且,那家伙到底要做什麼?就這麼小看他的劍術和他們新選組的氣概嗎?讓他在強敵面前不是迎戰而是遁走?
還有,那家伙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啊……一會兒要拼命保護那些不逞浪士而與他死鬥,現在又要和這些怪物死鬥,就是為了保護他?!
新選組三番組組長齋藤一,一貫以自己冷靜的頭腦為傲。然而現在,他卻覺得這個陌生少年的行為舉止中滿是槽點,做事前後矛盾,簡直沒有一點道理和章法,完全不能以常理判斷!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7日:
什麼這一卷已經一百章了?!
作者菌感到了一陣成就感【泥垢
總之接下來也有各種各樣放飛自我的腦洞,希望大家多多捧場【。
作者菌的感冒還沒有好,28號就休息一天,然後29號會更新。
嗯,謝謝大家的支持【比心
第678章 【回歸篇之四】 101
「後來呢?」
三條通附近的一間小旅館二樓的某個房間裡, 鯰尾藤四郎興衝衝地問道。
被他問到的女審神者木著臉。
「後來?後來打敗了所有時間溯行軍, 我們就回來了。」
「啊∼好敷衍!」鯰尾拉長聲音,露出一臉求知欲的樣子,盯著女審神者,繼續問道:「那麼, 您是如何判斷時間溯行軍的目的發生了變化的?」
女審神者繼續木著臉。
「其實是很簡單的推理。……因為不逞浪士奪回槍支的任務和歷史上一樣圓滿完成了。那麼在場的時間溯行軍一看歷史已無法改變, 就轉而攻擊新選組、試圖改變歷史,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接下來在歷史上的勝者,就是新選組了。」
「他們突然改變攻擊目標、突襲齋藤一的行為,也證實了我的猜測是正確的。否則,他們會去幫齋藤一的忙的。」
鯰尾「哦哦」地應著, 好像整個房間裡只有他對這整個故事顯得最有興趣似的, 又向著女審神者搭話道:「原來即使是新選組這麼輝煌的一天裡,也有著不如意的時刻啊——」
女審神者這次是真的發出了一聲苦笑。
「當然了。」她無奈地笑了笑, 「事實上, 一直到了夜間我們……呃, 新選組還無法確定過激派浪士的集會地點, 到底是在池田屋附近還是四國屋附近啊。而且, 大家的推測和事實相去甚遠, 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都覺得四國屋是更有可能的地點,也因此土方先生帶走了更多的人手——」
「哦哦,」鯰尾興致勃勃地追問道, 「真是驚險啊!那麼您當時在哪一隊之中?」
這個問題一拋出來, 整個房間內有一瞬的寂靜。
一期一振率先喝止自己的弟弟。「鯰尾!這樣對主人未曾主動提及的過去的事情追根究底, 也太失禮了!」
女審神者也愣了一下,似乎很意外聽到這麼直率的問題。不過她很快就笑了起來,仿佛對這種單純的好奇並不介意似的。
「……是在去往四國屋的那一隊裡啊。」她嘆息了一聲,臉上一瞬間浮現出了極為懷念的表情。
這一段往事是即使當初曾經到過那個時代的三日月宗近與和泉守兼定也未曾參與過的,所以此刻坐在房間一隅喝茶的三日月宗近也面容微動,放下了茶杯。
不過,女審神者的注意力卻並沒有落在他身上。
確切地說,她的注意力仿佛不在屋內的任何一人身上。
她微微昂起了頭,目光越過半敞的窗,仿佛飄往窗外已經染滿暮色的橙紅色天際;她唇角的笑意隨著她的回憶而漸漸清晰起來。
那是一個真切的微笑。
「所以啊,並沒有威風凜凜地喊著那句『御用檢查是也!』然後衝進池田屋的英勇表現呢。」她開玩笑似的說著。
大概是聯想到了新選組的刀劍們習慣難改,每次在池田屋地圖出陣都要喊上一句的標准台詞,大家都善意地微笑了起來——就連長曾彌虎徹也不由得有點尷尬似的抓了抓頭發,然後笑了。
女審神者唇角的笑意也擴大了許多。
「……但是,最後,急匆匆地趕去,也衝上了池田屋的二樓。」她輕聲說道。
「要是說起來……在那個晚上,也並不是完全沒有全心投入地奮戰過。」
「雖然後來並不在會津藩的受賞名單之中……不過也收到了很好的謝禮。」
伴隨著類似嘆息的語尾,她的回憶結束在這裡。
也許是因為並沒有被審神者責怪、反而聽到了回答,鯰尾顯得更加興高采烈了。而且,今晚的池田屋之役是新選組大放光芒的時刻,作為前成員的女審神者也不會因此而心情沉重的吧——懷著這樣的猜想,他又好奇地多問了一句:「哦,那真是不錯!都有什麼樣的謝禮呢?」
女審神者收回望著窗外天際的視線,瞥了一眼鯰尾那雙熊熊燃燒著八卦和好奇心的眼睛,抿唇一笑。
「有金平糖、團子,甚至有章魚燒……」
「欸?!」鯰尾大喊,驚奇得不得了。
「……還有,吃都吃不完的櫻餅。」女審神者續道。
鯰尾等著她往下說,誰知道她的話就結束在這裡,並且衝他笑了一笑,表示接下去沒了。
「誒∼新選組的人,原來都很有趣啊∼」鯰尾覺得自己有負責任地評價幾句的義務,於是說道。
「並不像是傳說中的什麼『冷血的殺人集團』,反而很有人情味嘛∼」他看著女審神者放松的面部線條,笑嘻嘻地又追加了一句。
「金平糖、團子、章魚燒、還有櫻餅……」他扳著手指逐個數著,笑眯眯地問道:「他們是不是已經知道主人您是女孩子,所以才買這些點心什麼的來哄您開心啊?」
有那麼短短的一霎,女審神者臉上的笑容微微一滯。
不過她很快就恢復了先前雲淡風輕的態度,笑笑答道:「哄我開心嗎?嘛,我還真是從來沒有往這個方面想過啊。……也許,是這樣的吧。」
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向下俯望著逐漸入夜、卻仍然熱鬧非凡的街道。
「這個時候,大家或許仍然在苦苦等待著會津藩和京都所司代應承過、卻永遠不會及時出現的援兵吧。」她說,然後從窗前轉過身來。
「京都所司代他們不出動,不過我們卻要出動了啊。」她微微壓低眉眼,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變得肅然。
「從現在開始,時間溯行軍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京都的任何地方掀起事端……大家不可輕敵。」
她開始分派任務。
「青江、藥研、鯰尾,你們三人在其余三個方向上進行警戒。如有異動,迅速來報告我。」
「一期君,你去四國屋。為了改變歷史,時間溯行軍能夠動手腳的地方很多……或許不知什麼時候從那些過激派浪士的內部著手,直接把他們引去四國屋集會,也是選項之一……」
一期一振面色嚴肅地頷首。
說到這裡,女審神者似乎猶豫了一下。
「這麼說來,四國屋方向還應增派一人……」
她的目光在長曾彌虎徹和三日月宗近身上來回逡巡了數次,最後下定決心。
……太刀在夜間的偵察和機動還是不太能夠依靠。那麼同樣出戰過池田屋的她和長曾彌虎徹就必須有一人去四國屋。
柳泉考慮再三,最後決定私心一把,利用一下自己身為審神者的崇高(?)地位。
「長曾彌,你也去四國屋。」她朗聲道,「我知道你對池田屋的狀況更加熟悉,但你作為打刀,在夜間行動起來比太刀更有優勢……萬一四國屋方向真有異動,只依靠一期君一個人來處置恐怕不夠。」
長曾彌虎徹好像吃了一驚。
他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自己作為新選組局長近藤勇的愛刀,在歷史上的池田屋事件中大展身手,卻在這裡未能得到出陣機會而被指派去了四國屋。不過他老實、忠誠而沉穩的性格在此刻發揮了作用,使他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有力地應道:「遵命。」
然後,柳泉把視線投向坐在那裡,似乎正在安穩喝茶的天下五劍之一,假裝沒注意到他唇角浮現的那一絲淡不可覺的笑意。
「三日月,你和我一起去池田屋。」她簡短地說道。
「到了那裡之後,和歷史上的安排一樣,你去後院監視時間溯行軍的動向,我從正面突——」
她險些說出「我從正面突入」這種話來,又及時咬住話尾的音節。
「我在正面監視。……各位,一旦注意到任何異動,請及時相互通知。」
她深吸了一口氣,環視四周的眾人。
「離開本丸時,狐之助提供給大家的煙火彈都拿好了吧。一旦情況有變,請立即使用,來通知其他同伴。」
大家紛紛頷首。
於是,在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後,他們這一行人就散布到了京都的四個方向,以及兩處重要地點上,潛伏了起來。
柳泉和三日月宗近來到了池田屋附近。這個時候,雖然附近的店家還開著門,但池田屋看上去已經是一副快要打烊的樣子,大門幾乎完全拉上了,窗扇緊閉著,有幾扇窗子裡似乎透出一點微弱的燭光。
柳泉和三日月宗近在距離池田屋還有一小段距離的街上,裝作出來閑逛的町人,一邊在路旁的店家和小攤上買著點心和食物,一邊漫不經心似的四下打量著,就好像對祭典前夕的熱鬧街道感到饒有興趣似的。
「唔,真不錯啊!」柳泉在一旁的小店裡買了超大串的章魚燒,一邊作勢要拎起一串來啃,一邊像是難得見識到這般熱鬧景像的少年那般,興衝衝地朝著悠閑地抄著手站在一旁等著她買完東西的三日月宗近喊道:「你不來一串試試嗎,很好吃的哦尼桑!」
……三日月宗近臉上的笑容好像有片刻的僵硬。
然後,他臉上的笑意又迅速恢復了自然。
他朝著柳泉搖了搖頭,溫和地答道:「不了,你自己吃吧。」
旁邊的老板娘似乎感到很有趣似的,打量著他們兩人,搭話道:「客人,這位……是您的哥哥嗎?」
柳泉正要借機與她攀談,於是裝出一副剛剛來到繁華的京都、直爽又樂天的鄉下少年模樣,露出快活的神色回答道:「嗯!是啊!」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哈哈。」
老板娘給柳泉手中油紙包著的章魚燒上多加了一勺醬料,笑眯眯地說道:「哦呀,看上去就是很有才能之人啊!」
柳泉故意發出很大聲的嘆息聲。
「是嘛∼在家鄉的時候,大家都這麼說……啊∼啊,怎麼努力都比不上他啊,可惡∼」
老板娘笑著看了看這個眼眸亮晶晶地極有神采的少年。
「哎呀,說什麼哪。別急,將來啊,也會有認為你好到別人都比不上的人出現的啊∼」
柳泉:「……」
怎麼辦,和熱情的大媽談話總是會三句兩句就談僵啊。
她假裝沒聽懂老板娘的話,笑嘻嘻地強行帶一波節奏。
「嘛,現在就想這種事,太麻煩啦。……這種事還是讓尼桑先頭疼吧∼」她眼珠一轉,露出淘氣的表情。
三日月宗近:「……哈哈哈。」
「……所以我現在想點兒快活的事情就好!」柳泉無視他那魔性的笑聲(霧!),興衝衝地續道。
「祭典!真是再好也不過啦。一條街上全是好吃好玩的!」她哢吱一聲咬了一大口章魚燒,口齒含混不清地說道,「啊∼說起來,對面那是什麼店家啊?這才什麼時候啊就關上門!不做生意了嗎……」
老板娘抬起眼睛打量了一眼隔著街道、斜對面的池田屋。
「……咳,誰知道呢。」她敷衍似的答道,「傍晚的時候倒是聽那家老板說,今晚店裡的伙計請假了,人手不足,索性就提早關門一天……反正祗園祭還要持續一個月,有的是做生意的時候……」
「誒∼是這樣啊∼」她面前那個充滿活力的鄉下少年仿佛也只是隨口一問而已,壓根不關心自己得到了怎樣的答案;此刻他張望著街道上的熱鬧,笑彎了眉眼,心無城府地隨意應了一聲,又哢吱一聲大大咬了一口手中的章魚燒。
作者有話要說:
9月29日:
我感覺自己已經陷入了徹底放飛自我,什麼梗都想用一用的狀態了【不
明天我不確定能不能更新,不能的話那就十一那天更吧~~
戰擴都要結束了我還什麼都沒get!不管誰帶隊都是到處亂溝,然而也溝不進自己真正想進的溝【。
啊,當然源氏兄弟我還是get了的~~所以現在我忽然覺得他們好可愛啊!大家說,我給他們加戲怎麼樣?
第679章 【回歸篇之四】 102
夜深了, 街頭的人潮終於有所減退。
逐漸空曠起來的街道上, 有些店鋪也開始做著打烊的准備。
街角處的暗影裡,柳泉張望了一下三條大橋的方向。
……毫無動靜。
她嘆了一口氣。
「這不科學……不會是真的去四國屋了吧……」她滿臉黑線地自言自語道。
然後,回身從三日月宗近手中拿過那個出門後就一直拜托他拿在手裡的小包袱。
一開始或許三日月宗近只是認為,女審神者讓他拿著那個包袱, 是為了加強他們兩人所扮演的「外鄉人」之形像的說服力;不過當他此刻看到她居然從包袱裡抽出一件淺蔥色的羽織, 並且抖開披在肩上之後,他立即就明白了她的計劃恐怕並不簡單。
「啊哈哈,雪葉君這是要回去做當初的那個『雪葉君』了嗎。」他笑著,輕飄飄地問道。
女審神者瞥了他一眼。
「我不知道這段歷史已經被時間溯行軍改變了多少,不過, 等一下萬一真的為情勢所迫, 不得不衝入池田屋或四國屋的話,好歹還是偽裝一下的好吧?」她說。
三日月宗近卻忽然伸出一只手臂, 擋在了她的面前。
「非也。」他靜靜地答道, 「我們, 甚至都沒有獲得確切的情報, 來確定這裡是不是也有一個『雪葉君』的存在, 就這麼貿然出擊的話……」
他的尾音充滿暗示性地頓住了。
女審神者沉默片刻, 露出一個似乎有些惆悵似的笑容。
「……然而,那天在三條大橋的橋頭,我聽見了……」她低聲說道。
她說到這裡卻又停下, 深吸了一口氣, 才慢慢繼續說下去。
「聽見了……土方先生, 叫我的名字……」
「我沒聽錯。他清清楚楚地叫著我『清原』哪——」
她那平靜的聲調裡似乎蘊藏著某種令人驚心動魄的情緒,仿佛自己的聲線都因為負荷不了這樣沉重的情緒而微微發抖了。
和她已經極力抑制、卻還是隱隱流露出來的那種激動相比,三日月宗近的態度卻極端冷靜。
「所以……您想要去他那邊,回應他的召喚嗎。」他似笑非笑地問道,唇角的隱約笑影看上去意味不明。
女審神者好像怔了一下,臉上惆悵的神色有一瞬變深了。
「……不。」她最後撇開了視線,拉緊了肩上的淺蔥色羽織的一角。
「我要做的事,是確保他的勝利。」
她的聲音近似耳語,語調裡卻透著一股堅定之感。
「我要確保……不論什麼樣的人前來這裡,都無法動搖、更無法奪走這一場原本就應該屬於他的勝利。」
深夜裡,清涼的風吹過屋檐,街角的暗影在她的臉上投下斑駁不成形的一片陰影。
她的長睫低垂,微微顫抖,像是蝴蝶將飛未飛時扇動的雙翼;片刻的沉默之後,她忽然抬起眼來,臉上淡淡的惆悵之色驀地一掃而空。
「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有人來了。」她低聲說道。
果然,長街上由遠及近傳來一陣腳步聲,聽上去人數不少,卻並不顯得凌亂或雜沓,仿佛有種因為懷著某種信念而充滿勇氣與自信的意味,從那整齊的腳步聲中透了出來。
女審神者看都沒看就壓低聲音說道:「……是新選組。」
三日月宗近輕聲哼笑了一下。
「呵呵,您對他們還真是有信心啊,主殿。」
在這種任務的關鍵時刻,他也並不多言,稍微朝著女審神者開了一句似笑非笑的嘲諷之後,他就握緊自己腰間本體刀的刀鞘,轉身沿著兩棟房屋間的細小巷道離開,與大路的方向背道而行,朝著池田屋的後院方向大步而去。
女審神者也沒有花時間在此耽溺於懷舊和傷感之中。
她微微壓低上身,一閃身就將整個身軀都隱藏進了角落的陰影裡,默默看著那幾個穿著淺蔥色羽織、戴著缽金的身影在長街上跑過,停在了距離她只有幾棟房屋之外的池田屋門前。
「御用檢查是也!!」
柳泉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喝。
好吧。她閉了閉眼睛。
開始了嗎……?
她刻意又在暗影裡等了幾分鐘,等到那幾個人——按照歷史上來說大約是十個人左右——全部進入池田屋之後,才壓低上半身,從角落裡溜出來,一路上緊貼著路旁房屋的外牆陰影小步小步地飛快奔跑著,很快就接近了池田屋敞開的大門。
這個時候,屋內已經傳來了金鐵相擊的清脆響聲。很顯然,雙方已經交上了手。
柳泉剛剛來到池田屋一側的牆外,就聽見近藤的大喝聲。
「御用檢查是也!如果反抗的話就地斬首!」
她猛地倒吸了一口氣。
……不是她所熟悉的那個聲線。但這句話毫無疑問應該是近藤喊出來的,因為聽上去有一點年齡感、又充滿了身為總領應有的魄力。除去近藤之外,此人不作他想。
她抬頭向二樓望去,發現先前那幾扇窗子內閃動的微弱燭光,此刻已經差不多全部熄滅了。窗內一片黑暗,完全看不清裡面的動靜。
大概是在發覺新選組突襲池田屋的一霎那,在二樓正在秘密會議中的浪士們就先行吹滅了屋內的蠟燭吧。
她現在雖然不知道池田屋內部戰鬥的情形如何,可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就這麼貿然闖入的。
她不知道為什麼上一次在三條大橋的橋頭,土方看到她的時候會脫口叫出「清原」來——即使歷史上的新選組隊中也有一名隊士姓清原,但那個人絕對應該是徹頭徹尾的男人吧;而副長對隊士們的長相應該是不可能認錯的,那麼為什麼他會直接認為她就是隊中的那個姓「清原」的隊士呢?!——然而她很清楚,在不知道那個「清原」今晚在哪一隊裡的情形下,她現在就現身的話,絕對會露出馬腳的!
柳泉忍下自己焦急的心情,思考了一下,幾經努力,十分艱難地給自己上了一個幻身咒。
在她經過幾次交出自身的特殊技能、與系統菌換取靈力的交易(?)之後,她不但其它的小技能幾乎喪失殆盡——包括烹飪這種生活技能以及在HP世界裡拿到的、足以在黑魔王面前都蒙混過關的【終極大腦封閉術】這樣逆天的金手指——並且就連最後傍身的無杖魔法都削弱了不少。現在要她放個幻身咒已經很費力氣和時間、並且成功率還大幅下降了。
幸好今天吉星高照,她居然一次成功。
於是當她滿懷激動的心情、打算靠著這絕妙的隱身術(霧!)衝進池田屋看個究竟的時候,突然感到自己的前襟裡隨意塞著的那只她上一次領取【奧州攻略】任務的時候、從時之政府得來的土鈴,突然震動起來!
雖然因為那只土鈴被她塞在衣衫的前襟裡、搖晃的幅度不夠大,所以發出的鳴響也低了很多,但在這麼寂深的黑夜裡也足夠了。
滴鈴鈴——滴鈴鈴——
柳泉:!?
她伸手飛快地一把捂住正在因為土鈴的鳴響而隱隱震動(大霧!)的前襟,將那陣低弱又清晰的土鈴聲壓了下去。
然而這也就足夠了。
下一刻,池田屋裡傳出了——不祥的哮叫!
柳泉:!!!
啊果然嗎……時間溯行軍也在這裡……
土鈴的提示應該不會有錯。她可沒想到,在上次任務結束之後自己只是隨意將它帶著的行為,現在居然還能為自己的推理增添證據。
那麼……時間溯行軍並沒有把這場密會的地點轉移至四國屋或其它地點——也許是因為那樣做難度太大,他們也難以完成?——而是潛伏在池田屋這裡,隨時准備支援那些過激派浪士,對新選組下手?!
柳泉立即按住腰間的刀柄,微微一低頭就衝進了池田屋敞開的大門。
撲面而來的血腥氣讓她微微一凜。
繼而充斥了她感官的,是響徹整棟房屋的喊殺聲、慘叫聲、刀刃刺破人類的血肉發出的令人牙酸的哧哧聲,以及金屬所制成的刀刃相碰撞發出的清脆響聲。
她的視力尚未適應這一片黑暗的室內,就猛然感受到——
面前襲過來一股凜冽的刀風!
她下意識地上身猛地向後一仰!
一道刀鋒幾乎在她眼前極近之處掠過,揮刀時帶起的風甚至把她鬢角的碎發卷起,在空中飄蕩了一瞬。
柳泉:?!
她迅速借勢後退了兩步,右手飛快地探到左側腰間的刀柄上;下一刻對面的刀鋒再度揮下,她已唰地一聲光速抽刀、同時手腕一翻,自己的刀鋒已經翻轉為朝上,迎上了對手劈落的刀刃。
當地一聲,兩柄刀已經在空中撞擊到了一起。
這一下自然分不出什麼勝負。柳泉用力一抖手腕,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只憑突襲似乎無法占到便宜,於是也就借著她手腕使力的機會撤回了刀、轉而從另一個方向再度砍下來。
柳泉這一次早有准備,微微一側身、雙手握刀翻腕橫架住對方的刀,趁勢一矮身,向側面如同一條游魚那般滑開兩步,和對手錯開身體,手一抖、刀鋒脫離了對方的刀刃。下一瞬間,她就抓住對手的刀尚未劈落的霎那,手腕翻轉、刀在空中劃出多半個圓形的弧線,落下來時刀鋒剛巧對准了對方的右肋,輕輕往前一送就直接劈斬了進去,劃開對手腰側最柔軟脆弱的血肉——
對方發出一聲慘叫!
柳泉也並未使力劈開對方肋腹、將其一刀致命,只是利用對方因為疼痛而連連後退的時機,看准了對方後退正好給自己讓出一條通往二樓的通路——她之前的那個【高級輕功】技能已經差不多都兌換成靈力了,所以現在她已經不能像當年一樣一縱身踩著窗框就可以跳上二樓了——轉身就往那裡衝去!
然而就在和那個對手錯身而過的一瞬間,一樓大敞的窗戶裡,照進來的月光剛好投射在她的臉上。
那個捂住右肋、疼得齜牙咧嘴的男人一抬眼,忽然驚叫起來。
「你、你是——!昨天在枡屋……對、對戰新選……」
他最後的那個「組」字的發音還沒吐出來,柳泉就猛地轉過頭去,沉聲喝道:「別胡說八道!」
與此同時,她毫不客氣地揚起右手,唰地一下——
以刀背狠狠地重擊對手的面門。
那個浪士的鼻子裡當即飆出了兩管血,咚地一聲倒在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日:
啊國慶快樂~~大家長假也快樂w
明天開始一直到6號,我要回老家,還是開車……
我會盡量碼字,但因為這次回老家差不多是全家出動,最後每天能有多少時間碼字也不太好說……現在長輩表示要跟我住同個房間,所以電腦也不能用了,煩
我會盡量用手機碼字的QAQ
所以假如十一期間我更新不定時的話請大家諒解【土下座
★如果真的更新不了的話那我就【十月七號】恢復日更哈~~
寫完池田屋之後就是和源氏兄弟有關的腦洞了hhh
這次戰擴只有他們最愛我【並不
反正我是完全沒有見到傳說中會掉落的狐球和爺爺啊【嘆息
不過到了最後一天還掉了源氏兄弟,我很開森w
第680章 【回歸篇之四】 103
柳泉拉緊肩頭因為剛才的戰鬥而略微滑下去一點的淺蔥色羽織, 右手一抖唰地一聲抖落劍刃上沾的一點血珠, 然後環顧四周。
頭頂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鏗鏘的刀鋒撞擊聲,一樓的某個角落好像也有類似的聲音;此刻的池田屋內,竟然仿佛只有她所站立的這門口的小小一方天地是寂靜而超脫於事外的——假如不算她腳下昏倒的那名浪士的話。
柳泉深吸一口氣,決定還是先衝上二樓看看。在她記憶中, 無論是歷史上還是她所經歷的那個世界, 二樓的激戰都更加動人心魄——何況,無論是近藤還是衝田,都在二樓。雖然新八和平助都在一樓,平助還是在一樓前額中刀負傷的,但仔細思考起來, 更有可能出事的也是二樓——近藤和衝田在二樓以寡敵眾, 時間溯行軍動手腳的可能性和機會都更多;何況近藤和衝田的重要性,大約也是大於池田屋內的其他新選組成員的吧?
柳泉握緊手中那柄太刀, 疾衝到了樓梯口。
一樓的樓梯口居然已經倒著一個浪士——他身上並沒有穿淺蔥色羽織, 這表明了他的身份——柳泉險些被他絆倒。
她試探著踢了踢那個人。那個人全無動靜。
柳泉不再理會那個人, 輕盈一跳就躍過了那個人的身軀, 直接邁上了樓梯, 衝向二樓。
此刻的池田屋裡並沒有燭光或油燈照明, 只能借助於各處的窗子裡照進來的月光,勉強分辨人們的動向。
柳泉剛衝上二樓就聽見先前那個應該是近藤的聲音,很有精神地呼喝著。然而那個聲音好像並不在她左近, 她就決定從樓梯口開始, 一個個房間掃過去, 除去尋找可能出現在此的時間溯行軍的蹤跡之外,也要注意新選組的大家戰鬥的情況,提防時間溯行軍搶奪新選組必須要得到的這一場勝利——
她剛剛檢查了兩個房間——房內並沒有人在戰鬥,但是地上都倒著那麼一兩個好像已經不再動彈的浪士——就聽見隔壁的房間裡傳來一聲激吼!
發出吼聲的那個聲音好像極為年輕,並不像是什麼時間溯行軍那種低沉的哮叫;柳泉搞不清楚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因為那個聲音在她的記憶裡並不熟悉——不過能夠發出這種吼叫聲也就說明了對方的處境並不太妙;她還是立即轉身衝出現在的這個房間,往旁邊的房間跑去。
剛剛衝到隔壁房間的門口,她就猛然愣住了。
從這個房間的窗子裡照進來的月光,幾乎被房內那幾位身形龐大、身上冒起黑氣的怪物所完全遮蔽;在怪物的包圍圈正中,是一位身穿淺蔥色羽織的青年。在他的腳邊,倒著兩個浪士模樣的人。借著那一線微弱的月光,柳泉注意到那兩個浪士模樣的人身下似乎有深色的一團痕跡,在榻榻米上逐漸擴散開來——那大概是被砍倒而身上流出的血吧。
然而,這不是重點。
因為下一秒鐘,怪物當中的一個——柳泉認出那是一柄暗墮的大太刀——就氣力萬鈞地衝著那青年當頭一刀劈下。
鏗的一聲,那青年舉刀擋住了這一擊。然而下一刻,他的刀鋒發出令人心驚的鏘的一聲——
刀尖斷裂。
柳泉驀地瞪大了眼睛!
「衝田……君……?!」
在池田屋的戰鬥中刀尖折斷的,只有衝田總司的「加州清光」吧……?!
那青年當然也聽到了她失聲驚呼出這個姓氏的聲音。盡管自己愛刀的刀尖已然折斷,然而他仍然穩穩地握著刀架住那個怪物的刀,冷冷低喝了一聲:「還呆站在那裡干什麼?是被這些怪物嚇倒了嗎?」
柳泉恍然驚覺過來,立即衝進屋內。
那位從外形到聲線都與她所熟悉的那位總司君不同、但毫無疑問是歷史上的衝田總司的青年,飛快地掃了她一眼,在看到她身上那件淺蔥色羽織的時候目光微微一亮,聲音也顯得明快了一些——那是對同伴而不是敵人說話的語氣。
「小心這些怪物!它們似乎擁有極強的復原能力,無論中了多少刀也能迅速恢——」
他的話還沒說完,聲音就愕然地在半空凝住了。
因為他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那位衝進來的新選組年輕隊士,在他說完話之前就舉起了刀,並且絲毫不顧及那些身為武士的無形規則,從一個怪物的身後狠狠向著怪物的後背斬落一刀——
刀鋒一閃,那個怪物發出凄厲的慘叫聲,身軀被斬成了兩半,身上散發出的黑氣愈濃——在黑氣散去之後,那個怪物的身軀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衝田愣了一下。
「怎麼、可能……?!」
他喃喃自語了一句,可也沒耽誤了自己的戰鬥——他猛地雙手用力向前一振雙臂,借力將面前那高大的敵人頂開;趁著敵方退後一步的瞬間,他疾速變招,向前迅疾如飛地突刺——
然而,他的愛刀「加州清光」刀尖已然折斷。即使不折斷的話,這幾位突如其來闖入這個房間的、渾身冒著黑氣的怪物,似乎也不是他能夠斬殺得了的。
回想起來,他在剛才的激戰之中其實已經多次刺中這些怪物的身體。然而這些怪物卻好像毫發無傷似的,並沒有因此而發出痛呼、更沒有因此減弱分毫的戰鬥力,依然發出可怖的咆哮,毫無武士精神地將他團團圍住,像是要置他於死地!
他在激戰之中久攻不下,不由得發出了包含著憤怒和焦躁的一聲咆吼。
他知道今晚在池田屋內集會的不逞浪士人數遠多於闖入池田屋緝拿他們的新選組成員們,也知道大家必須以一當十,每個人都要對戰多位敵人,不太可能有機會及時趕來支援他。當然,他也不需要支援——他可從來都不是那種軟弱的、只會給大家添麻煩的家伙啊!
可是先前一直很順利的戰鬥,在這些渾身冒著黑氣、無論如何斬殺都不會死去的怪物們出現之後,情勢發生了大逆轉。
他被這些怪物拖在這個房間內,無法再衝出去及時支援大家和近藤君,也不知道在池田屋的其它地方,大家和近藤君的戰鬥都進行得怎麼樣了——這種情勢讓他焦躁,他亟需在這裡盡快取得勝利,然後衝出去!
下一刻,他就發覺,門口終於有人出現了。
然而他還來不及欣喜,就又遭受了更為沉重的打擊——他的刀居然刀尖折斷了!
現在……要怎麼辦?!這個房間裡光線太昏暗,他甚至看不清來支援的那個人是誰,只能隱約看清對方身上的那一襲淺蔥色羽織,表明著他和自己是同伴的身份;可是他已經是新選組身手最好的劍士,都無法斬殺這些怪物的話,又怎麼能指望這些剛剛招收來不久的平隊士們能——
他的思緒再度中斷了。因為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在他眼前發生了。
那位此刻看上去面目模糊的平隊士,居然有著非常不錯的身手。
並且,他刺中那些怪物的每一刀,都能夠斬開那些怪物的身體,奪走那些怪物的生命——和自己那些徒勞無功的攻擊完全不同。
「喝啊!」
那個新來的家伙發出一聲有些尖銳的大喝,躍起來向著他面前那個口中噴吐著黑氣、面目猙獰身形巨大的怪物凌厲地劈下一刀。
那一刀刺中了怪物的肩頭,怪物喉間發出呵呵的聲音,行動略有些僵硬地慢慢轉身過去,似乎想要舉起手中巨大的大太刀——他還從未見過有人能夠像這些怪物一樣,行動自如地揮動這麼巨大的太刀進行戰鬥——劈斬向那個膽敢攻擊他的新來的家伙。
可那個怪物的速度太慢了。
那個新來的家伙毫不手軟。即使面對這個身形最為巨大的敵人——剛剛即使是他也沒能消滅得了的、危險的敵人——也毫不動搖。
他刺中那個怪物的肩胛處之後,用力將刀拔了出來,不退反進,趕在怪物沒能完全轉過身去攻擊自己之前,一刀平掃向怪物的肋下。
這一刀仿佛拼盡了他的全力。衝田聽到他發出近乎尖銳的「喝呀!」一聲大叫,雙手持刀用力劈斬而下。
光線昏昧的室內,衝田只能看得到他那清瘦如同少年的身影輪廓,保持著跨前一步的姿態,腦後高束的馬尾與肩上披著的淺蔥色羽織因為這個攻擊動作而一道微微飄起,在刀刃劃破黑暗的一瞬間,月光恰好照到了他手中鋒銳無比的刀刃之上,泛起一道銀色的反光,照出了他的五官——
那個身軀巨大的怪物發出一陣低沉的吼聲,身軀在黑暗之中化為黑煙、再裊裊散去。
然後,這個房間裡,又只剩下了那兩個衝田之前就已經砍翻的浪士,還倒伏在榻榻米上一動不動。
以及新選組一番組組長,衝田總司。
還有那個後趕到的新選組隊士——
衝田臉上有一抹驚奇之色一掠而過,聲音聽上去卻已經恢復了之前那種冷靜。
「哦∼你的身手居然這麼好啊,清原。」
號稱「幕末天劍」的年輕劍豪橫過自己手中的愛刀,借著窗外投進來的月色看了一眼已經折斷的刀尖位置,眯起雙眼。
「竟然有著足以斬殺怪物的劍術——嘛,回去一定要向土方先生好好稱贊稱贊你這一點哪。」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7日:
作者菌已經是個廢人了……
在老家簡直快要跑廢了兩條腿【。
回來之後感覺比放假之前還要疲憊……今天簡直睡得不想起床【不
總之,從今天開始要恢復日更了~~
希望我的腦洞能讓大家滿意啊~~
悠于 2020-12-26 02:20
第681章 【回歸篇之四】 104
被這樣說了, 那位名叫「清原」的年輕隊士似乎也並沒有驚慌或失措。
他只是微微一抖手腕, 仿佛想要抖去手中刀鋒上並不存在的黑色血滴一樣;然後他並沒有還刀入鞘,就那麼站在房間的正中央,手中握著一柄對他來說看起來似乎過於長而不甚趁手的太刀,衝著屋內另一位新選組最著名的劍豪之一, 露出一個明晃晃八顆牙的笑容。
「別開我玩笑啦, 衝田君。」
他的聲線鎮定自若,聽不出有一點心虛之意。
「作為你的手下敗將,能在這些怪物身上找回點自信,我也很高興呢。」
似乎是沒想到能得到這樣的回應,衝田微妙地卡了一下。
「……你, 挺能說的嘛。」
清原:^_^
其實衝田也無心和他多說。因為剛剛在戰鬥中, 他的胸腔裡就翻攪得厲害。現在乍然從激烈的戰鬥中一下子解脫出來,他幾乎是立刻就感覺那為了獲勝而勉強壓抑下去的胸口緊繃、心跳過速、氣促煩惡等等諸般糟糕的身體自然反應都一並猛地湧了上來。
他只感覺胸口一陣排山倒海般地翻攪, 一股熱流猛地從他的胸腔深處被那陣不祥的浪潮倒卷上來灌入喉中!
他來不及多想, 甚至來不及以自身的意志力壓抑下那種來自於身體內部的險惡潮流, 就被它裹挾著, 驀然向前踉蹌了兩步, 喉頭一甜, 熱流猛然倒灌進口中,又在他閉緊嘴巴之前,就呼地一下湧出唇縫, 流到了下巴上。
那陣熱流仿佛是什麼腥甜的液體構成的, 猛然湧上的液體令他猝不及防地嗆咳起來。
「咳咳咳咳咳咳——」
在他因為劇烈的嗆咳而變得模糊不清的視野裡, 他看到自己面前那個年輕隊士臉上原先那種富有余裕的從容笑意驀地消失了。
「衝田君!!」
他聽見對方用一種幾乎喊破喉嚨一般的、驚恐而沙啞的聲調喊道。
然後下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左臂被對方衝上來有力地挽扶住了。
他想說他可不是軟弱之輩,只因為在激戰中受了點內傷就需要人攙扶——可是他一瞬間竟然已經有點說不出話來,因為不斷從胸腔深處湧上來的腥甜液體幾乎堵塞了他的喉間,害得他忍不住那一陣陣劇烈咳嗽的衝動。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有個好事的妖怪躲在那裡一下用羽毛搔著他的咽喉、一下又用雙手用力搓揉著他的胸口,就像捏皺一張紙那樣來回來去地發出嚓嚓的響聲,最後又像是猛地往他的喉嚨裡揉進了一大把沙子;那把粗糲的沙子磨著他咽喉部最柔軟的部分,很快就把那裡磨破了,流出血來。
他不得不松開了緊握著那柄已經刀尖折斷的「加州清光」的右手,改而緊緊捂住自己的口唇,免得那一陣陣從自己體內不斷湧上的腥甜液體隨著劇烈的咳嗽和喘息而噴濺出來。
然而他的一切努力都徒勞無功。
隨著劇烈的咳嗽聲,有什麼液體從他的口中湧出,再從他捂住嘴唇的指縫間絲絲縷縷透了出來,滴滴答答地落在榻榻米上。
他感到一陣狼狽不堪,不得不在咳喘的間隙,勉強擠出聲音來,警告那個不巧正好碰上了他最狼狽時刻的、倒霉的平隊士。
「你、你要是敢……把今天發生在這裡的一切……告、告訴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的話……你、就死定了!」
他咬牙切齒地說道,隨即又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
「咳咳咳……」
他聽到自己身旁的那個家伙仿佛隱忍著什麼一般地嘆了一口氣。
「唉……」他聽見那家伙這麼答道,「我會替你保密的……可是,你回去以後要好好去看醫生啊,不能拖延了知道嗎?」
那副老成又高高在上的、說教一般的口吻,激得衝田的唇角勾起一絲鬼畜般的笑意。然而還沒等他反唇相譏,一股新的咳喘的衝動就重新席卷而來。
他不得不停頓了稍長的一段時間,才重新抖擻精神,甩了甩手,感覺手上沾滿的濕黏液體怎麼也甩不掉,於是他不耐煩似的順手把那些濕黏的液體都一股腦地抹到了自己衣服的前襟上,感覺這樣就像是自己剛剛在激戰中沾染上的血跡一樣了,才說道:「清原,你最好記住……你自己答應過的……事情!假如……近藤先生——」
「假如近藤先生知道了,那一定是因為你在痊愈之前就擅自勉強自己了。」那個在他印像裡性格和面貌都很模糊、還沒來得及給大家留下什麼深刻印像的平隊士,居然這麼回應道。
衝田:「……」
雖然被對方反殺了一句,然而因為對方說著這句話的時候過於理直氣壯態度坦率而感到一陣無法反駁是腫麼回事!
衝田不習慣讓別人在自己面前占上風,然而此刻對方冠冕堂皇地把近藤先生抬了出來,他也感到一陣無話可說。
他又咳嗽了幾聲,感到胸中翻滾著的那陣煩惡感沒那麼嚴重了。於是他想試著彎腰去拾被自己丟在地上的刀,然而一低頭就又覺得一陣頭暈目眩。
他身旁的那個家伙及時架住他的手臂。
「喂,怎麼樣了?別勉強自己啊!」那家伙擔心似的提高了一點聲音說道。
這麼聽上去,那家伙的聲線居然頗有一點少年似的清亮感。這種聲線讓人提不起一點精神來提防或者討厭,那語氣裡的關心感也做不得假;衝田閉了閉眼睛,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可是該問的話還是要問的。
「……你來這裡干什麼?」
那個名叫「清原」的家伙一愣。
「……欸?」
啊啊,實在不想在這種時候還要多費口舌啊。衝田有絲不耐似的又嘆了一口氣。
「你,不在今天分配的近藤先生這一隊裡吧。……沒記錯的話,你今天白天還拉肚子拉得起不了身。」他的聲音裡因為剛剛的劇烈咳嗽而帶著微微的喘息感,用一種平靜語調說出的話卻莫名地令人心驚。
「即使現在奇跡般地痊愈了的話,也應該去幫助留守屯所的山南先生警戒吧。擅自跑到這裡來,是想干什麼。」
那一把和她記憶之中並不相同、卻同樣有著冷靜敏銳、含笑而犀利之感的青年聲線,在毫不留情地詰問著她。
即使她剛剛支援過他,替他解過圍,表現出對他毫不保留的關心……也不足以打消他那種為了近藤桑而尤其銳利清晰的警覺,是嗎。
事情好像變得有點棘手。然而這就是衝田總司啊,對近藤桑既忠誠又仰慕的總司君……
和她的記憶之中,一模一樣啊。
柳泉閉了閉眼睛,無聲地笑了一下。
「因為我也……無論如何也不能放心。」她說。
「讓我就這麼安逸地守著屯所、坐等著大家擊敗了不知道在何處,也不知道究竟會有多少人,會陷入怎樣的苦戰才能擊敗的強敵……這不是我會做的事情。」
衝田:「……」
他似乎還想要聽聽她的說辭,因此一時間並沒有作出任何評論。
「……而且,京都所司代和會津藩,並沒有打算派援兵過來吧。」柳泉繼續說道。
「所以,我得來這裡。我必須戰鬥……而不是眼睜睜看著大家陷入苦戰而無動於衷。」
衝田沉默了片刻,忽然冷笑了一聲。
「哼,說大話的小子。」他說。
「那麼你干嘛不去土方先生那一隊巡視的方向?你不是平常表現得很崇敬他的嗎?天天土方先生這個、土方先生那個,結果真的出了事卻往近藤先生這裡跑嗎?」
他那副有點賭氣似的惱怒口吻,氣衝衝似的說著。
「哦∼我大概能猜到了,」他的語氣裡湧上了一股惡意的情緒,「根據情報,土方先生去的那邊更有可能遇上不逞浪士,所以才帶了更多的人手啊∼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才選擇到這邊來的吧?……不好意思哪,結果那些不逞浪士居然躲在池田屋這裡,讓你抽到了下下簽啊∼」
柳泉:「……」
她忽然有種又好氣又好笑的情緒,混雜著「啊不管是歷史還是同人,這個人永遠是這個人啊」的感慨與感傷,一股腦地都湧了上來,霎那間險些讓她鼻尖一酸,眼淚湧出。
她不得不提高了聲音,來壓制胸口翻滾著的那種異樣的感動與感傷。
「不是這樣的!」她大聲否定道,繼而放低了一些聲音。
「正是因為你們這邊人數少,我才認為是更需要支援的方向。」她深呼吸了一下,認真地說道。
「雖然來遲了……但是好過永遠沒來到。」
「我是這樣想的,衝田君。」
衝田:「……」
在暗夜裡,青年仿佛因為驚訝而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他並沒有說他是否已經打消了對於她並沒有名列一開始出擊的名單之中、卻突兀地出現在此處的疑慮和警惕,而是簡單地說道:「近藤先生那邊,現在怎麼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8日:
抱歉今天晚了一些……明天大概也會晚一些,我們暫定9號凌晨兩點更新吧。
不過明天應該肯定有更新啦。
池田屋事件可是重要的劇情之一呢hhh
第682章 【回歸篇之四】 105
柳泉無聲地嘆息了一聲。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回答道。
「趕到這裡的時候, 剛一進門就被一個浪士偷襲……雖然砍倒了他, 但四處都有戰鬥的聲音,屋內一片漆黑,實在難以辨明近藤先生現在在何處,只好逐個房間查看過來, 你這裡是第三個房間……」
衝田默了一下。
「你, 現在拿著刀,出去找近藤先生,去支援他。」他用一種冷靜得可怕的語氣說道。
「我隨後就到。」
柳泉:?!
「……喂!別亂來啊!」她忍不住脫口而出。
雖然知道這句台詞會讓好感度大幅下降,她也顧不得了。
「你,在咳血吧。既然負傷了就好好休息, 專門跑到近藤先生面前去咳血給他看, 算什麼事呢?!」
她故意用一種咄咄逼人的口氣說道。
「是想讓他在激戰之中還要為你的事而分心嗎。啊……原來衝田君對近藤先生的敬慕也只有這樣嗎,看起來好像跟我對土方先生的崇敬也差不了多少啊?」
衝田:「……喂!說夠了沒有。」
青年的聲線沉下來, 寂冷得近乎可怕。
「我們, 現在人手不夠。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吧?讓近藤先生一人去面對不逞浪士的圍攻……」
柳泉無禮地打斷了他的話。
「……即使這樣, 近藤先生也會取得勝利的。」
她用一種毫無疑問的確信態度斬釘截鐵地說道。
「而且, 怎麼會是一個人呢?我也在啊。」她停頓了一下, 聲音裡浮上了一層笑意。
「還有, 傳令的人應該也已經通知到了土方先生那邊吧?大家都正在趕來,不會讓那些家伙跑掉的。」她說。
然後手上用了一點力氣,硬是將因為剛才大量咳血而暈眩氣虛、站立不穩的衝田強行按倒在榻榻米上坐下。
「等一下假如我發現你又跑出去參加戰鬥的話, 我就把實情告訴近藤先生。」她含笑威脅(?)道, 俯身拾起自己的那柄太刀。
「而且, 假如我這麼做的話,近藤先生一定會認為我作戰英勇又關心同伴,是個很可靠的人吧∼」她的話尾甚至帶上了一點可惡的小波浪線。
衝田:「你……!!」
衝田看起來好像馬上就要往她身上丟一個「平青眼」了。
然而他現在站都站不直,柳泉才不怕他——事實上,她也從來都沒有怕過他。
「我去啦。衝田君就好好在這裡休息吧。」她向著房門口走去,到了門口仿佛又想到什麼,回過頭來。
窗口照進來的月光投在她臉上,在她的五官上形成了半明半暗的奇異陰影,使得她的表情看上去並不分明。
「啊,忘了說,假如有不逞浪士跑過來的話,衝田君你就順手解決一下吧。」
她用一種「天涼了我們讓長州藩破產吧」的理所當然語氣說道。
「……可別死了啊。」她的語氣裡似乎帶著點鬼畜般的笑意,然而仔細聽一聽,仿佛還有一絲淡淡的感慨。
衝田又咳嗽了幾聲,語氣顯得更加不耐煩而惱怒了。
「……在說別人之前,好好考慮考慮你那稀松平常的身手到底應該怎麼活著幫上近藤先生的忙吧!!」
柳泉哈哈大笑起來,不再回頭,握緊刀衝進了黑暗的走廊裡。
走廊裡傳來的激戰的聲音已經小了下去。柳泉一間間查看著池田屋二樓的客房,然而除了看到一些橫七豎八躺著、不知是死是活,偶爾還有那麼一兩位發出呻.吟聲的人之外,並沒有近藤的蹤影。
她極力回憶了一下這個世界裡近藤桑的聲線,卻沮喪地發覺自己只聽過一回,就是那句「御用檢查是也!如果反抗的話就地斬首!」,而且還是她擅自猜測的,此刻根本無法從那些亂糟糟的喊叫聲中分辨出真正的近藤現在的位置。
……而且,即使她分辨得出近藤的位置,她也不可能真的握著刀趕去支援他,和他並肩作戰,一起擊敗那些過激派浪士。
她,已經不是這個世界裡的人了。她唯一能夠擊敗的,就是時間溯行軍。除此之外,她只能束手旁觀。
可是……當真就這樣站在這裡什麼都不做,似乎也不是她的風格。尤其是……她今夜原本就不單單只是為了消滅時間溯行軍,才來到這裡的。
柳泉握著刀,在二樓的樓梯口站了片刻。
喊殺聲也好、刀刃相交之聲也好,都已經愈來愈清晰了。似乎是從某扇敞開的窗子裡傳入屋內的。
柳泉一咬牙,選擇了前院。
她衝進旁邊一個空房間,奔到大敞著的窗子旁邊,向樓下張望了一下。
好吧果真院子裡乒乒乓乓的打得激烈。
柳泉揉了揉眉心,並沒有立刻翻身跳下去助拳,而是居高臨下地望了一眼。
本來她是想借助地利之便監視一下有沒有新的時間溯行軍出現,然而這一眼掃過去,她卻突然發覺遠處已經有一隊隊形頗為整齊的人向著池田屋的方向跑了過來——借著月色,也能勉強辨認出他們身上的淺蔥色羽織。
……是副長!是副長率領的那一隊!
柳泉下意識抬起眼來,瞥了一眼兩旁的屋頂。
付喪神們其實應該也都分散在不同的地方監視整座城鎮吧。但現在四國屋方向的副長那一隊都衝了過來,本應在四國屋方向監視的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卻不見蹤影。
是遇上了時間溯行軍,因此正在戰鬥而無暇前來?還是有別的事情?
柳泉只猶豫了幾秒鐘,就下了一個決定。
……跳!
她單手一撐窗台,身姿極其瀟灑地翻身越過窗台,借力在屋檐上一頓,再放低身體的重心、借助自己殘余的那一點從前的【高級輕功】技能用熟了之後形成的習慣和身體的自然反應,順著下落之勢就跳到了一樓的庭院裡。
她剛一落地,就感覺一股刀風撲面而來!
她不能對歷史上的人物出手,只好順勢一側身閃過對方的攻擊。
對方似乎一開始並沒有衝著她來——也對,誰能想到這個時候居然還能天降活人呢?——只是在混戰中偶爾往這個方向揮出一刀,卻剛巧碰上一個穿著淺蔥色羽織的家伙。
柳泉並沒有立刻發覺自己落地之後的位置,剛巧堵住了那個浪士的逃命之路。然而那個浪士當然清楚這一點。
於是他更加不要命似的奮起全身力量,拼命搶攻,想砍倒這個穿著淺蔥色羽織的「幕府的走狗」,為自己殺出一條生路,去長州或薩摩藩邸求救,或者還能為陷在這裡的同伴們帶回援兵——
柳泉這一下應對得就有點吃力了。
且不說她之前那個拉風到非常的、在K世界裡抽中的超能力已經為了交換足夠的能量關閉通往神子的現世的傳送門而消失,就是【高級輕功】這種次一級的技能,差不多也都已經全部上交了國家……不,系統菌。
現在她沒了【高級輕功】技能的加持,閃避的敏捷度本來就下降了一個檔次都不止,而且還不能反擊、甚至不能拔刀——否則就有可能會被認定為意欲改寫歷史而導致什麼無法挽回的嚴重後果——只得努力集中精神左躲右閃。
然而她可不知道自己擋住的是對方的求生之路啊。被逼迫到絕境的人,往往會爆發出幾十倍的能量,更何況是這個已經在激戰中殺紅了眼、目睹了同伴一個個倒下去而心膽俱裂,求生欲望快要壓倒一切的浪士。
「可惡……不管怎麼樣就是不肯讓開嗎……!」他發出了一聲幾乎撕裂般的嘶吼聲。
柳泉:?!
下一刻她就眼看著那個浪士眼睛一亮!
她下意識低了一下頭,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被逼退到了死角裡,背後就是池田屋的外牆。
其實這個浪士在這個時候完全可以掠過她的身邊奪路而逃了——然而他沒有。
或許是已經砍砍砍成了習慣,或許是想著在撤退之前也得砍上一個「幕府的走狗」才夠本,總之,那個浪士並沒有立刻逃走,而是衝著退無可退的她,扭曲著五官露出了猙獰的笑。
柳泉在那一瞬間就下定決心,即使回去之後要寫成噸的報告來向時之政府澄清此事,自己也必須拔刀——
「鏘!」
一聲金鐵相擊的清脆震響。
繼而是噗的一聲,刀刃穿透人類血肉的沉悶響聲。然後是唰的一聲,伴隨著刀刃陡然掙脫了血肉的阻礙、重新在空中震顫的嗡鳴聲,一簇血滴被面前突如其來的刀鋒揮出,星星點點地灑上了柳泉身上那襲淺蔥色羽織——
咚的一聲,那個一秒鐘之前還扭曲著臉露出得意的猙獰笑容的浪士陡然倒地。在他倒下去之後,柳泉才注意到,那個從斜刺裡衝出來、架住浪士的刀,並順勢一刀揮下,結果了那個浪士的人,是——
「清原?!你到底在這裡呆站著做什麼啊!?呆呆地等著被敵人砍殺嗎?!」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9日:
啊恢復日更了……最近的點擊率簡直凄慘啊再這樣下去會被編編打PP啦【。
要努力起來才行【
最後出場的是誰呢~~大家可以猜一猜hhh
明天的更新也暫定凌晨2點吧,如果2點沒有的話那就是中午,因為要擠時間寫啊【嘆息
不過更新一定會有的!
第683章 【回歸篇之四】 106
對方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怒吼聲, 吼得柳泉臉上的表情下意識一凜。
繼而, 理智慢慢回籠,她睜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男人一手按住腰間的刀鞘、一手握著那柄著名的「和泉守兼定」,站在她的面前, 當看清了她連刀都不曾拔.出.來之後, 臉上一陣抽搐,他身上散發出的強大的怒意瞬間撲面而來。
「你怎麼連刀都沒有拔.出.來?!你是來這裡送死的嗎?!……不對,我記得你今天不是拉肚子拉得快要只剩一口氣了嗎!怎麼現在又活蹦亂跳地站在這裡等著不逞浪士砍你一刀?你並不在近藤君這一隊的名單裡吧……」
柳泉呆呆地盯著他,任由他這樣氣勢萬鈞地衝著她一陣兜頭兜腦的吼叫。最後,居然慢慢彎起了眉眼, 在他的咆哮聲中, 衝著他露出一個堪稱愚蠢的微笑。
「我……我是來支援大家的,副長。」她低聲說道。
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咆哮聲總算停頓了一霎。然後, 他的眉心皺成了一個疙瘩。
「支援?」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 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 只瞥了一眼她那個愚蠢的笑容, 就帶著一副「天哪我的視野要被這個愚蠢的笑容污染了!」的神色, 把視線轉開了。
「你連刀都沒拔.出.來!談什麼支援!」他粗聲粗氣地說道, 「我們新選組可沒這麼嚴苛,拉肚子拉得路都走不動的人還要拖出來替我們衝鋒陷陣!所以你就——」
柳泉笑著,微微嘆了一口氣。
「所以, 副長, 能不提我拉肚子的事情了嗎。」她的笑容裡帶上了一抹無奈的情緒, 「剛才衝田君就說了一遍,到了您這裡又說一遍……夏日腹瀉是很正常的事吧……這並不能成為我無法出陣的借口。」
土方一愣。
「總司?你剛才見著總司那家伙了?」他仿佛完全沒有get柳泉話語中真正的要點,語氣急迫地追問道,「那麼近藤君呢?他怎麼樣了?裡面的戰鬥情形如何?」
在他們短暫交談的工夫,他帶來的那些人已經全部擠過他們兩人身旁,湧進了池田屋。現在聽上去無論是屋內還是院子裡,響起的都是浪士的怒罵聲和慘呼聲,情勢瞬間逆轉,新選組獲得了壓倒性的優勢。
柳泉拿不定主意應該怎麼說,只好曖昧地應道:「嘛……啊,算是還不錯吧……」
土方狠狠地橫了她一眼。
「我要先去支援近藤君。」他果斷地說道,嚴厲地瞪著她。
「但是你不要以為你擅自跑來這裡的事情可以就這麼算了!部下不聽話的話必須糾正才行!」
柳泉:「……」
啊副長居然沒說「士道不覺悟,去切腹吧」或者「無命令的情況下擅自進擊,違反了局中法度,去切腹吧」一類的話,那麼就說明他對她還是挺寬容的,要跪謝一下嗎?
思考了一秒鐘,柳泉側身讓了一下,肢體語言充分表示出了「那麼副長您還在等什麼您這就快去吧」的催促感。
土方:「……」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卻看到這個家伙面露無辜的笑意,一臉純良無害的模樣,站在夜間的庭院裡。
這個家伙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打鬥,衣衫和高高束起的頭發都有些凌亂,前襟下擺上似乎還沾著不明的深色痕跡——像是血跡?
土方想要再盤問一下,卻又發現這實在不是好好說話的時刻。他不得不惱怒地清了清嗓子,又狠狠瞪了她一眼,扭過頭衝進了池田屋。
柳泉:「……」
她並沒有緊跟副長也一起衝進池田屋。她只是站在原地,目送著土方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慢慢淡去,逐漸浮起了一絲極為復雜的情緒。
「這一次……您並不需要在三條大橋獨自面對那些來搶功的無能之輩,是嗎。」
她輕似無聲地自言自語道。
「……不過這樣也好。您終於做了您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在池田屋裡與近藤君並肩作戰。」
雖然他並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副長——即使他們的長相和聲音意外地看上去十分相似——她仍然為了這一次他心願得償而感到一陣酸楚,和一陣慶幸。
夜風吹走了周圍那些包圍著她的、喊打喊殺的聲音。忽然,身後的陰影裡,有個人說話了。
「主殿,想要進去繼續戰鬥嗎。」
柳泉:!?
她的身軀猛然一顫。但是她卻並沒有回過頭去看看來人是誰。
她只是靜靜地凝望著近在咫尺的池田屋,慢慢說道:「不……這裡已經沒有我要做的事了吧。」
身後的那個人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是嗎。」
俊美的付喪神的下頜弧線似乎在暗影中一閃,柳泉感覺他更加接近自己的背後了,他說話時口中吐出的氣息甚至已經吹拂著她的鬢角和耳際,有些癢癢的。
「剛剛後院也出現了幾個時間溯行軍……嘛,人數不多,很容易就解決了……」
雖然好像是在彙報任務進程,但他這麼貼近她的耳後說話的方式,微妙地帶著某種魅惑之感,讓她險些不自覺地打個寒顫。
或許是發覺了她的不自在,三日月宗近又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
「呵呵呵,主殿在緊張嗎?」
他好像更加貼近她的耳畔一點,含笑問道:「那麼,主殿為什麼緊張?是因為站在新選組大放異彩的池田屋中,卻擔心您的另一面被那些昔日的同伴發現嗎?」
柳泉默了一下,壓低聲音簡短地答道:「……正是如此。」
三日月宗近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坦率地就這麼承認,頓了一下才說道:「呵∼您所在意的人,現在都正在忙於其它事情,並沒有人注意到您……所以,您不必擔心喲?」
柳泉:「……」
這不動聲色之間就往人心上戳一刀的功力!本丸要是他認了第二的話絕對沒有人會認第一!
她深吸一口氣,感覺有種說不出的氣悶,還有點郁卒,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靜默了一霎,然後按著腰間的刀柄,語調沉靜刻板地說道:「其他人來聯絡過了嗎?他們那邊有情況發生嗎?」
面對女審神者這種壓根不接招、顧左右而言他的態度,三日月宗近似乎有絲訝異地挑了挑眉,然後也無縫切換到公事公辦的模式,答道:「不,還沒有人報告異常情況。不過……」
他頓了一下,目光變得凜冽起來。
「負責四國屋方向的一期和長曾彌並沒有跟隨土方君的隊伍回到這裡,這件事令人有些在意。」
「按理說您派他們兩人去四國屋方向,那麼您希望他們做到的就不僅僅只是監視時間溯行軍的狀況,還有……新選組那一隊的狀況。現在新選組的兩隊都在此合流了,也證明和歷史上一樣,過激派浪士確實也是在池田屋集會而被發現的;那麼時間溯行軍即使要發難的話,也應該回到這裡才對……」
三日月宗近用他那一貫不緊不慢的語氣作著冷靜的分析,說到這裡的時候卻突然頓了一下,然後加強了一點語氣。
「……除非,是什麼突發事件絆住了他們的腳步。」
柳泉:!?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1日:
今天的第一更,大家先食用~~
因為今天也安排了一整天的事要做,所以二更如果今天趕不及就明天,總之雙更的事我記著,本周肯定會達到。
話說作者菌最近簡直臉黑到極點。
刀男打江戶城經常半路沒步數了被丟回本丸,一把鑰匙都沒有
打完仗一步也不加,也是經常發生的事
好不容易走了半個地圖就拿到了二十幾把鑰匙,游戲卻突然出錯自動退出
再進游戲的時候不但鑰匙沒有了,令牌也沒有了
開箱子倒是還好,臉不算黑也不算白
然而想拿個一套紙筆,開到最後一個箱子才拿到
這游戲在跟我作對吧!怒!
第684章 【回歸篇之四】 107
初時的一瞬驚訝過後, 柳泉默然頷首。
「果然……你也這麼想嗎。」她輕似無聲地喃喃道, 然後驀地抬起頭。
「去一趟四國屋那邊,三日月君。」她的表情變得毅然起來,剛剛因為三日月宗近突如其來的出現而產生的那種心虛和擔憂的神色全部都不見了。
「看看一期君和長曾彌君那邊出了什麼問題……然後——」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 遠方的天空之中砰然爆發出一聲巨響。
她的語聲中斷了, 愕然仰起頭來望著那發出聲響的方向。
隔著一段距離,天空中爆出美麗的煙火;十分適合現在夏日祭的時刻,卻與眼下這種暗藏殺機的生死相鬥的氛圍格格不入。
三日月宗近嘆了一口氣。
「到現在才有機會發出信號嗎……這可有點棘手呢,哈哈哈。」
柳泉的臉色沉了下來。
「我們,必須現在就趕去。」她當機立斷下了決定, 然後, 回過頭去望著池田屋那敞開著的、黑洞洞的門口。
一瞬間,在她心底滾動過的話語, 不是副長說過的任何一句話, 也並不是小一曾經說過的什麼一針見血的台詞, 而是上一次在薄櫻鬼的世界裡, 在仙台城中面對無數凶神惡煞的羅剎包圍時, 衝田含笑說過的話。
那個時候, 他說:那天沒來得及參加的人,今晚出場也不晚的哦?
那麼……總司君,今天, 我是不是及時趕到的呢。
然而, 即使她這一次終於趕上了池田屋之役, 也不得不就此提前退場了。
因為她還有別的使命要完成。因為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女扮男裝的新選組隊士了。因為此刻站在池田屋門前的,並不是「清原雪葉」,而是——
柳泉的視線在那裡短暫地停留了兩秒鐘,然後毅然決然地轉過頭去。
「我們走。」她冷聲說,「去四國屋!」
然而柳泉剛剛打算自庭院的入口處直接衝上池田屋外的街道,甫一探頭又立即縮了回去,然後開始——脫衣服!
三日月宗近:「……啊哈哈,這是怎麼一回事啊主殿。」
柳泉一邊脫下自己最外側穿著的那件淺蔥色羽織——這件事當然是躲在角落的陰影和三日月宗近身影的掩護之下進行的——一邊急匆匆地說道:「外面已經來了人!大概是京都所司代或者會津藩的人,我這麼闖出去的話會被當作新選組隊士加以詢問,無法脫身。我們走另外一邊!」
之後,他們順利在無人發覺的情形下溜出了池田屋。然後憑借著自己對京都地形的深刻認識,柳泉帶著三日月宗近在小巷間穿行。
一路上,出乎意料地,三日月宗近並沒有再對她說什麼「就這麼把您從前珍視的同伴丟下也沒關系嗎」或者「您從前曾經那麼仰慕的人近在咫尺,您竟然能夠丟下他去別的地方嗎」之類綿裡帶刺的話。
他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後奔跑著。雖然身為太刀,按理說在夜間的機動值實在不能指望,但他居然也沒被她落下多少。
此時的京都也並不算是多麼大的一座城鎮,柳泉在小巷中左一轉、右一轉,不多時就看到了四國屋遙遙在望。
然而此刻他們兩人卻已經意識到,不必真正闖進四國屋才能完成任務了——因為四國屋附近的街道上已經是一片慘嚎之聲。
柳泉在剛剛衝出池田屋之前的時候,已經趁著沒人看到的機會脫下了自己那件淺蔥色羽織,還細心地從懷中抻出一塊布將其包了起來,打成一個小小的包袱斜背在後背上——這是為了防止擅自丟棄羽織之後,萬一被新選組成員發現而產生疑心,也是為了防止自己身著淺蔥色羽織再度出現在四國屋而被人發現、造成混亂或誤解。
現在她就活像是個剛剛浪蕩到繁華的京的外來浪士一樣,一眼看到正在街道上肆虐的不祥黑影,就迅速拔刀衝了上去!
和池田屋那邊的情況截然不同,四國屋這裡出現的時間溯行軍,正在進行無差別攻擊。
不僅僅是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這樣的刀劍付喪神被他們絆住,就連正走在街上的、這些歷史中的普通町人和百姓們都遭了殃。
大概是想違反歷史、在本應無事發生的四國屋附近制造一場聲勢更大的混亂,把這裡反而變成舞台的中心吧——啊,假如順便再把理應維持京都治安的新選組,或者理應在池田屋那邊清理善後的會津藩兵和京都所司代的人馬吸引而來,那就更好了。
這種明晃晃的險惡用心簡直不用多想就可以明白。柳泉瞬間衝入敵群。
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的身手都極為優秀,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是十倍於他們的敵人。
看起來在這裡作亂的時間溯行軍足有一二十人。在柳泉和三日月宗近到達之前,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已經解決了一多半,只是在他們一時間無法立刻控制的地方,時間溯行軍仍然正在肆意地砍殺著無辜的路人——不過現在驟然出現兩位生力軍作為支援,情勢瞬間逆轉。
也許是因為沒了在池田屋的時候冒充(霧!)歷史上的那位姓「清原」的新選組隊士的壓力和緊張感,現在的女審神者在戰鬥中顯得更加——游刃有余。
「喝呀!」
她發出一聲叫喊,借勢猛地躍起,雙手持刀、刀尖很穩地朝向前方,唰地一聲貫穿了對面渾身冒著黑氣的一柄大太刀的胸膛。
三日月宗近在激戰中似乎也被她的這一聲元氣滿滿的大喝所驚動,趁著剛剛斬殺一名對手的空檔,飛快地向她那邊瞥了一眼。
……卻看到她的雙眼閃閃發亮,跳躍時蕩起的長馬尾的辮梢猶在她的身後飄動,那張他已經很熟悉的臉上仿佛都綻放著一種已經沉澱了過久、如今才剛剛重新又回歸到她臉上的光芒,像是要將阻擋她前路的一切敵人都掃蕩淨盡,決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也要將自己的目的貫徹到底一樣。
那種光芒,他在他們第一次重逢時的世界裡——那個新選組已經消失了數年的世界裡,在他們出陣阿津賀志山的時候——鐮倉與平泉最後之爭的時代裡,甚至是在本丸的時候,他都不曾見到過。
唯有,在他們初次相遇的那個年代,在她穿著淺蔥色羽織、握緊手中那柄樣式很奇特的刀劍,穿梭於京都街頭的時候,他才看到過那樣的光芒,將她那本來已經很美的外形,映照成一種幾乎令人屏住呼吸的眩目姿態。
他握住自己本體刀刀柄的五指忍不住緊了一緊,口中不知不覺地低聲吐出了一個名字。
「土方歲三……」
啊啊,雖然感覺有些奇異且復雜,然而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承認,就是那個男人,將她改造成了這種姿態。
換言之,正是因為那個男人對信念的堅定追求,那種姿態吸引了她,又讓她在追隨他的過程中,生長成了這種令人佩服且心折的、光芒四射的模樣。
然而——
三日月宗近勾起唇角。
他想起了她衝著那個名叫土方歲三的男人——那個被她一直以「副長」和「土方先生」尊稱著的男人,有著「鬼之副長」這種可怕頭銜的男人——大吼大叫,爆發出無限魄力時的情景。
她因為追隨那個男人而生長成了這樣出色的姿態。然後,就連那個引導她變成如今這樣閃閃發光的男人,也無法再簡單地控制她,支配她,讓她單純地聽從了;是嗎。
這麼一想,三日月宗近就又覺得有點微妙的趣味——因為不管是他也好,那個男人也好,最後到了她的面前,即使自己再強大、再完美、再不可戰勝、再令人仰慕……也全部都要被她那種獨自努力著閃現光芒的英勇姿態所折服,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三日月宗近微微一笑。
「這可……不太妙啊——」
自語一樣的話音未落,他驀地一轉身,閃電般地出劍,寬大的衣袖飄飛起來。
一柄敵太刀應聲倒下,身軀在一陣慘嚎之中化為黑煙消散。
三日月宗近毫不動容,唰地一抖手腕,將自己的本體刀還歸入鞘,按住刀鞘的左手大拇指輕輕地在刀鍔上頓住。
是什麼促使現在的她重新又煥發出那種一往無前的光彩的呢。是什麼讓她長久以來那種孤立著拼命努力、在面對未知前路之時懷著茫然假裝強大的虛張聲勢消失的呢。是什麼讓她像現在這樣重新以一種充滿了自信、不畏懼失敗、也不害怕犧牲的姿態去戰鬥的呢。
……果然,還是因為那個男人的出現吧?!
「……土方、歲三。」
佇立在敵人全部已被肅清的戰場上,天下五劍中最美的那一位付喪神,露出意味不明的神色,又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
他注視著女審神者走到一期一振和長曾彌虎徹的面前,一邊查看他們可有受傷、一邊詳細詢問著事發的整個過程,眉心時而蹙起、時而又露出深思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勾唇角。
「……哈哈哈,這可真是嚇到我了啊。」他低聲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3日:
我……這兩天跟腱的筋膜炎發作了,幾乎不能行走【泣
但還是在外面奔波了兩天,現在感覺要殘疾了【。
所以感覺身體狀況不太能夠支撐瘋狂碼字,因為跟腱那裡要是坐久了其實也不行,血液循環不佳的話腳會水腫。
我記著自己還應該雙更一下的,最近留言和點擊數都不是很理想,我覺得大概是因為我前陣子太忙了的緣故所以大家都不要我了QAQ
因為劇情又回到了需要做很多考據和查資料的時刻,所以也要花很多時間重新看相關的資料
我這兩天會努力日更的,時間嘛如果不是在凌晨兩點就是在下午。
然後謝謝大家對我的理解和包容~~
PS. 謝謝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的投喂~一直以來都這麼支持我真是太感謝了!(ゴ ̄3 ̄)ゴ╭∼
第685章 【回歸篇之四】 108
這座換過好幾次主人的本丸, 又一次迎回了他們的新任審神者。
聽說, 即使是面對自己舊日的同伴,她也出色地完成了時之政府交付的任務,殲滅了數量巨大的時間溯行軍。
當然,出現在池田屋事件這一時代的時間溯行軍的數量之大, 簡直像是個bug。女審神者已經將這一疑點寫進了出陣報告之中, 彙報給了時之政府。
時之政府也充分表現了他們對於這位新任審神者的看重和信賴。幾乎是在接到女審神者這次的出陣報告後的第二天下午,擔任類似聯絡官職務的狐之助,就再次跑來了本丸。
不過這一次它跟女審神者閉門交談了很久之後才告辭。之後一直到晚餐過後,女審神者都神色如常。在吃晚飯的時候,甚至興致很高地給那群粟田口家的小短褲們講了一下他們的一期尼在四國屋如何面對不在預期之中的海量時間溯行軍英勇戰鬥的事跡。
小短褲們:「嗚哇∼一期尼好棒!!」
一期一振:「……」
啊那種一聽就像是說書人編造出來的措辭!情節浮誇到極點, 也只有這種眼睛上蒙了一層「尼桑好感光環」的弟弟們才會相信——
他現在在某些時候, 已經能夠稍微了解一些女審神者的習慣了。比如說信口開河地跟他的弟弟們聊天,用一些編造的故事哄他的弟弟們, 讓他們先是不可置信、繼而肅然起敬, 也是她用以放松精神、緩和情緒的一種方法。
……那麼現在, 她的內心並不像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游刃有余、輕松愉快了, 是嗎?
一期一振覺得身為一位忠誠於現主人的付喪神, 好像……也有義務多關心一下主人所擔憂之事。
然而他當然不可能去直接問女審神者。不過最近也許是因為想要幫助他的弟弟藥研盡快熟悉本丸的運作之故, 女審神者還經常任命藥研做近侍。正巧今天狐之助來訪的時候,近侍也是藥研。
於是關心上司(霧!)的好哥哥一期,就在晚間就寢之前, 在粟田口家族占據的房間之一——他和藥研、骨喰、鯰尾同住這個房間, 短刀們在另外兩間——他向藥研關切地詢問狐之助今日來訪時有沒有說什麼奇怪的話, 或者又布置了什麼難以完成的任務。
結果藥研奇怪地看著他。
一期一振:?
藥研停頓良久,才答道:「……雖然確實有布置任務,也說了一些令人在意的話……不過,一期哥,我們不是應該等著大將選擇出陣人選就可以了嗎?」
一期一振:?
藥研又頓了一下,仿佛在尋找著合適的措辭。
「任務內容即使有難度也無所謂……大將只要宣布合適的人選就可以了。」他說。
「在我看來,在現有條件之下,這座本丸裡已經沒有什麼需要補強的地方……大家的練度都很高,絕大多數刀劍也擁有充足的出陣經驗;可能像我這樣後來的新人還需要加強練習,但是派我們去執行難度低的任務,也是可以放心的……鍛刀室也好、手入室也好,甚至是資源和小判,都是很充足的,即使受傷也不必擔心……而且,現在的大將,是個大方的人。本丸裡的大家,每人都有一枚御守……」
一期一振:?
誠然藥研說的這些都是事實,不過……藥研說這個干嘛?
下一刻他就得到了答案。
「所以,即使大將會因為任務而困擾,一期哥你也不需要擔心啊?」藥研一臉疑惑地反問道。
一期一振:「……」
鯰尾看看一期一振,又看看藥研,然後咧嘴一笑。
「呼啊∼藥研,你問了個好問題啊∼」
骨喰:「……完全不明白。」
一期一振:「……」
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有點尷尬。
「好、好了,我只是覺得有必要了解一下讓主人困擾的事到底是什麼,畢竟……這個新主人和我們所熟悉的那些審神者好像都不太一樣,是個……很少會像現在這樣表現得那麼動搖的人啊……」他費力地尋找著適合的措辭,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鯰尾:「誒!動搖?!一期哥你這麼覺得?!」
骨喰:「……為什麼會動搖。」
不過這句詞不達意的解釋,卻仿佛打動了一點藥研似的。他猶豫了片刻,說道:「……大將,是為了目前面臨的特殊任務而動搖嗎。」
一期一振嘆了一口氣。
「到這裡的第一天,主人就說過自己曾經是新選組的衝田總司的友人,並且加州君折斷之時,她就在現場……這麼推定的話,能夠在池田屋事件發生時在場的人、又是衝田總司的友人,不可能是長州藩的過激浪士,那麼就只有一個結論——她也是新選組的一員。」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而現在,她又要因為新選組的事情而被時之政府派去執行特別任務的話,再看到當年的同伴,都會有所動搖吧……」
藥研沉默片刻,開口了。
「……下午,狐之助來拜訪大將,傳達了兩個任務。」
「第一,是稱贊大將之前的任務完成出色,還說目前時間溯行軍攻擊的重點在幕末這個時期,而時之政府開拓的時間地圖上,任務的重心又落在新選組活躍的時期,所以推定時間溯行軍還是會一直攻擊新選組……因此希望大將繼續擔負起重任,執行特別任務,在新選組活躍的時期和地圖上,消滅異動的時間溯行軍。」
一期一振頷首。
藥研續道:「第二個任務,就是普通的任務傳達……鑒於最近時間溯行軍似乎策劃著什麼大陰謀,而最新招募入職的審神者們人數眾多、各自本丸的刀劍練度也不夠,因此時之政府公布給每座本丸的最新任務,是連隊戰。每座本丸選擇三隊出陣,連續戰鬥十場,總之聽上去很像是在演練場裡的大型演練活動……」
一期一振又點了點頭。
「這樣嗎。」他應道,似乎立即就把這個所謂的「連隊戰」任務丟到腦後去了,認真地思考著弟弟所說的「和新選組活躍的時期有關的特別任務」。
然而在女審神者宣布下一個任務的內容和出陣名單之前,大家即使知情,也只能作出自己的推測。對於並非來自於幕末時期的刀劍來說,缺乏對當時情形的充分了解,要猜測即將面臨的新任務或由此給女審神者帶來的困擾,就更加困難。
一期一振想了一下,還是不得其解,只好微微皺著眉頭,熄滅了房間裡的燈,躺在自己的被子裡,仍然在思考著這一連串的幕末相關任務。
「……為什麼只發布給我們呢?難道真是因為只有主人這一位審神者有著與眾不同的經歷,可以利用自己當時的經驗來更好地完成任務?可是,這種任務布置給那種強大又資深的審神者也一樣能完成吧?無非就是在各個時代出陣而已啊……這座本丸有的刀劍,也有很多其它本丸同樣擁有;唯一不同的,就是主人本身的經歷——」
他這麼想著,總覺得令人在意之處愈想愈多。
最後,他嘆了一口氣,閉上雙眼,決定睡覺。
……明天是不是應該找那些新選組的刀劍們請教一下當時的狀況呢。畢竟以主人這段時間以來分派出陣名單的習慣來看,他很容易名列其中——這也容易理解。
四花太刀之中,江雪左文字厭惡戰鬥,鶴丸國永對新任審神者懷有隱約的敵意和排斥,鶯丸其實更加喜歡喝喝茶看看景,悠閑地度日;並且其實鶯丸和他的能力值不相上下,假如一定要選擇一把四花太刀的話,認真對待任務的他當然是更好的選擇。
但是假如這一連串的特殊任務真的十分重要的話,也許還是應該事先了解一下背景,才方便在出陣的時候配合主人的各種安排吧?
這麼認真地思考著,一期一振決定自己明天要找一下哪把新選組的刀劍聊一聊。
……然而現在,他並不知道,哪把新選組的刀劍正在想和女審神者聊一聊。
洗完澡以後回到房間,一推開障子門,女審神者就露出了既驚訝、又感到有趣的笑容。
「怎麼又是你啊兼桑?」
她初時先是微微一愣,很快就恢復了原有的從容,竟然面不改色地就這麼進了房間,還鎮靜地反手將障子門又拉上了,一邊用毛巾繼續擦拭著半濕的長發,一邊笑盈盈地問道:
「今天你又是來寢當番的嗎?」
和泉守兼定:「……」
和她的余裕不同,端端正正跪坐在榻榻米上的和泉守兼定原本的神色裡就有些忐忑的情緒;等到她開門發現自己在房間裡、但又這麼若無其事地關上門走進來,而且還這麼開玩笑似的問出這麼一句話來之後,他臉上的表情就變得一陣紅一陣白,五彩繽紛的精采極了。
「別、別開我玩笑啊雪葉君!!」他惱羞成怒地低聲吼道。
然而已經走到他面前的女審神者,聽到這句話以後,臉上的表情卻微微一滯。
「……這麼說來就麻煩了啊∼」她拖長聲音嘆息了一聲,然後唰地一下在他面前就這麼盤腿坐了下來,把毛巾隨手丟到一邊。
與和泉守兼定的正襟危坐不同,她的坐姿是那種隨意地盤著腿、右手的手肘還支在膝蓋上,頭微微歪著,手托住下巴的懶散姿態。然而,她盯著他看的目光卻炯炯有神。
「聽到那個稱呼,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一定不是能用寢當番的玩笑蒙混過關的呢。」她笑嘻嘻地說道。
「那麼你要跟我談什麼,兼桑?是關於新選組任務的事嗎?」
和泉守兼定也微微一窒,但他能夠有點冒失(?)地在這個時刻來到這裡,當然也已經做好了覺悟。
「正是這樣。」他咳嗽了一聲,嚴肅地答道。
似乎遲疑了一下,好像在猶豫著接下來要說的話究竟是不是應該說出口——不過兼桑一向是個行動派,片刻的停頓之後,他說出了今天頂著寢當番的旗號,來到女審神者臥室的真正理由。
「下次再有這樣的任務的話,請務必讓我也一同出陣吧,雪葉君!」
女審神者露出驚奇的神色——然而不知為何,和泉守兼定的心裡卻突然湧起了一種了然之感,就仿佛知道她事先早已經猜到自己的來意,現在露出這樣的神色不過是為接下來的拒絕找個好台階而已——果然下一刻,他就看到她笑著摸了摸下巴,嘆息道:「我就說,這一下麻煩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5日:
這兩天腿腳十分不靈,感到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一樣難受。
跟腱原來是這麼重要的啊……做了治療好像也沒什麼效果,真是苦惱。
家裡在搬家,長輩們攢了二十年的家當啊……收拾起來真是累死啦。
而且要收拾櫃子裡的東西就不可避免地一直站著,一直站著的話跟腱的炎症就會爆發,然後就陷入了惡性循環……
謝謝大家的關心,我會好好注意的~~
明天即將開始有新腦洞喲,今天我白天也要繼續為了搬家而收拾東西,光是巨大的箱子就已經買了三十個了,苦惱【。
還有,誰猜到了這一章裡有什麼暗示hhh
新刀出現預警【泥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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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0-12-26 02:20
第686章 【回歸篇之四】 109
和泉守兼定弄不懂女審神者話語裡的含義, 不過他也明白, 在這種時刻,頂好還是不要弄懂什麼含義,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請求比較好;因為他覺得自己即使再聰明,好像也不可能聰明得過她的。
「我、我今天來, 是很認真的!」他索性粗聲粗氣地繼續說下去, 壓根不理睬她剛剛說的什麼「這下麻煩了啊」之類的不明言論。
然後,他就看到她咧嘴一笑。
「很認真地想要做什麼?寢當番嗎?」她笑著問道。
和泉守兼定:「……」
他默了片刻,總算還記得自己是來懇求對方的,所以姿態要放低點;所以好歹忍耐著沒有脫口怒吼出來——可是她拿著寢當番這回事開玩笑的行為,不知為何讓他覺得一陣氣悶;而一想到她為了搪塞他的請求, 不惜拿出寢當番這種要命的事情來想引開話題, 他就感到更氣悶不已了。
「出陣!!」他忍了一陣子,還是忍不住把這個字眼大聲喊了出來, 吼得有一點青筋綻出。
「好啊。」沒想到女審神者一口就答應了。
和泉守兼定:「……什、什麼?!」
她的答應來得太快, 他反而有種不真實之感, 就仿佛這勝利來得太輕易了, 不像是真的——
果然, 下一刻她就笑眯眯地補充了一句。
「連隊戰需要你!」
和泉守兼定:「……我就知道——」
他不由得喃喃地吐槽了這麼一句, 然後繼續不屈不撓地打出了直球。
「您可以去,長曾彌君可以去,為什麼我不能——」
他的疑問被女審神者的聲音打斷了。
「……因為, 我確信自己不會有因為迷惘而做錯選擇的時刻。」她的聲音聽上去冷靜而鎮定, 在深夜的室內響起, 卻使得和泉守兼定微微一怔,繼而忍不住搖了搖頭,露出一個自嘲又無奈似的笑容。
「原來,您是擔心我『因為迷惘而做錯選擇』,是嗎……」他低聲地自言自語似的說道,然後慢慢抬起頭來,落在她臉上的視線裡似乎含著一絲悲哀,像是有種什麼情緒被回憶點燃了,正在緩緩悶燒一樣。
「說起來……曾經做錯過選擇的,是——」
他的話語再度被她打斷了。
「沒錯,是我。」
女審神者靜靜地說道。
「在你們看來,事情是如此。然而在我的立場上看來,沒有任何問題。」
她斷然說道。
「我所為的,和你們的目標一樣,都是為了『維護更多數人的福祉』。當初的那個時刻,我確信土方先生活著比死去更有意義……正如現在,我確信我必須去做的,是維護歷史一樣。」
她平靜的語調裡仿佛蘊含著一種令人心驚的、強大的魄力。
「接下來要出陣的地點,並不僅限於池田屋。也許有會津,也許有函館,有許多新選組曾經失敗的地方……到了那些時候,你也能夠像我一樣坦然地接受這些失敗在自己眼前發生,眼睜睜地看著一切都變得糟糕而無法收拾嗎?」她靜靜地詢問道。
和泉守兼定:!!!
「別……別小看我啊!」他憋氣了幾秒鐘才找到自己的聲音,梗著嗓子吼道。
「你、你可以的,我、我當然也可以!」他粗聲粗氣地喊道,一臉像是因為受了質疑而感到氣不平的惱怒。
結果下一刻他的這種惱怒就被她當頭潑了一盆冰水,澆滅得無影無蹤。
「哦?」女審神者托著下巴,向他露出一個鯊魚(?)般的笑容。
「我可以暗墮,難道……你也可以嗎?」
……為什麼這件事事到如今反而變成一個能夠拿來隨意調侃的梗了!這還能不能行了!掀桌!
和泉守兼定暴躁了。
「別、別開玩笑了!」他氣勢萬鈞地大吼道。
「你是不是就認定我……我不可能告訴別人這件事,所以你就……」
「欸∼是啊。」沒想到女審神者干脆利落地飛快承認了。
她仍然盤腿坐在他面前,歪著頭、手托著下巴,衝著他笑眯眯地露出良善的微笑。
「正是因為我喜歡兼桑,所以不能放任你去做危險的事情,就是這樣呢。」
和泉守兼定:!?
他有一瞬間無法置信地睜大了雙眼,隨即他意識到她的那句「喜歡」裡所指的就是單純的、類似於「我覺得你是個好人」之類的意思,於是他不知為何就更加惱怒了。
然而他也知道,無論是拼口才技能,還是拼胡攪蠻纏的功力,他都不是她的對手。想要和她一起去幕末出陣的話,他就必須拿出別的殺手锏。
而他也確實這樣做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我看起來別無選擇了。」他沉著臉,一副已經對她的頑固絕望的樣子。
女審神者似乎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正是這樣,所以,兼桑,你就放棄——」
她的話沒有說完。
因為這位新選組副長土方歲三的愛刀,已經正色說出了令她無法置信的台詞。
「我要求出門修行。」他異常嚴肅地說道,雙眼直視著她,一點都不心虛、忐忑或者退縮。
「時之政府昨天剛剛下發了允許打刀出門進行極化修行的許可。」他異常冷靜而清晰地說。
「其它的本丸裡,短刀們都已經極化完成了。雖然我們的本丸因為審神者頻繁更替之故,並沒有將全部的短刀和脅差都送出去修行……不過,我還是希望,您能允許我這一次的請求。」
女審神者臉上的驚異之色凝結在那裡。
許久之後,她慢慢地斂下了眼瞼。長睫在她的眼下投下了一圈弧形的暗影。
「……你又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呢,兼桑?」她低聲問道。
這種氣場上的弱化無疑帶給了和泉守兼定一些信心,他重新端正了一下坐姿,大聲答道:「是今天在演練場中聽到別家的刀劍們紛紛在議論此事,才知道的!」
女審神者沉默良久,才慢慢點了點頭,應道:「哦。」
和泉守兼定追問道:「……所以呢?」
女審神者好像凝神又想了幾秒鐘,忽然彎起眉眼,微微一笑。
「所以?」她重復了一遍和泉守兼定的話,然後十分干脆地單手一撐地站起身來,走到一旁的櫃子前,拉開櫃門,唰地一下扯出一床備用的被子來。
「所以,我現在要睡覺了。你如果不聽到肯定的答案就不走的話,我可以把那一套寢具讓給你。」
和泉守兼定目瞪口呆。
「喂!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吧……」
他還沒說完,就看到女審神者居然利落地在地上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鋪開被子,一邊抱怨著「時之政府那些大人物們為什麼還不批准我買張新床的請求!天天睡榻榻米,感到腰都要斷了!」,一邊就這麼合衣鑽進了被窩,然後轉過身去後背衝著他,就這麼擺明了「我不想再跟你說話了我要睡覺」的態度,呼吸平穩地——
貌似真的睡覺了。
和泉守兼定一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來。
秉承著這種憤怒(?)的氣場,他從第二天開始就完全不顧輿論氛圍地跟在女審神者身後,每天都提醒她三遍「我要出門去極化修行」這件事。
然後被女審神者每天都以各種理由拒絕他三次。
「哎呀我已經答應了博多要先送他去。」
「我已經問過博多了,並沒有這種事!」
「那麼,我已經答應信濃了要先送他去。」
「我也問過信濃了,他說大將不給他抱抱,他哪裡也不想去。」
「五虎退……」
「他也不像我這麼想去,他可以排在我後面!」
「那麼我要先送脅差!國廣——」
「國廣那家伙說了要把這個機會讓給我!」
「那還有骨喰,鯰尾……」
「總之我就是想去!想搶在我前面出門修行的家伙們就跟我比試一下吧!打贏我的話就可以比我先出門!」
……諸如此類的對話一直在本丸裡持續上演著。
然而和泉守兼定的抗議和鬥爭(?)一直都沒有成功。
直到數天之後,狐之助再度來訪,帶來了新的出陣任務。
出陣時間:1867年,舊歷11月18日;出陣地點:京都,下京,油小路通。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17日:
我今天想試試看能不能雙更~~大家請先食用這一章~~
天氣冷了,我也瘸了【。
越是長大越是覺得健康的重要性呢。
最近有很多腦洞,但總不能很好地將其聯結起來,有點苦惱。
或許內容會稍微沉悶一些,等我把腦洞差不多都鋪開來就好了,請大家再耐心等待幾章喲。
我也要加快情節進展的速度了呢w
PS. 感謝小天使向佐走,向鼬走又來投喂我~~(ゴ ̄3 ̄)ゴ╭∼
第687章 【回歸篇之四】 110
一行人走在冬日略顯冷清的京都街頭, 其中只有一個人好像忍不住有些躍躍欲試的樣子, 表情裡有一抹強抑的興奮和隱約的期待感。
這一行人之中,看得出來領頭的卻是個長相清秀得近乎女相的少年。在街角右轉時,他好像終於忍不住借機回過頭去橫了那個穿著一身正紅色和服與淺灰色馬乘袴的長發青年一眼。
「兼桑,你自從出門開始一直到現在, 嘴巴就沒有合上過呢。」
少年的聲線聽上去有種清亮之感, 像是秋夜裡檐角靜靜滴落的夜露的水滴;青年聞言立刻閉緊嘴巴。
不過片刻之後,他又忍不住咧開了嘴,雀躍似的緊趕幾步走到少年的身邊去,大大咧咧地伸出一只手臂搭上少年的肩頭。
「嘛,阿魯……」他突然梗了一下, 換了一種口吻繼續道:「那個, 雪……也君。」
少年冷冷地側目橫了他一眼。
「兼桑,你認識一個女孩子名叫神樂嗎?」
俊美的青年露出疑惑的神色。
「女孩子?!……我最近認識的女孩子, 不是只有你——」
少年一腳狠狠地跺在他腳面上。
「嗷!」青年喊起來, 立刻放開了少年的肩頭, 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盯著少年的臉。片刻之後, 他仿佛泄氣一般地低下頭, 亡羊補牢似的說道:「……好啦好啦我是想說, 不是只有你……呃,你妹妹嗎。」
少年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真不應該帶你來的!」他怨氣滿腹似的說道,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一頭黑長直(?)的青年呵呵地笑著, 好像絲毫不以為忤, 幾步就追上少年疾行的腳步, 繼續走在他身邊,滿臉愉悅地壓低聲音說道:「嘛∼看起來那個是有效的啊……那個,『寢當番』——」
少年的臉板得更緊繃了,飛快地橫過手臂、一肘狠狠頂在青年腰肋部,頂得他齜牙咧嘴,露出了誇張的疼痛表情。但是他還沒有出聲為自己剛才的誇張措辭洗白,就被少年打斷了。
「我們才剛剛來到這裡,還沒找到一個落腳的地方。別在那之前就讓我覺得後悔啊,兼桑。」
被稱作「兼桑」的黑長直青年被這麼一說,不由得終於露出了一點訕訕的神色,哈哈強笑了兩聲,答道:「啊哈哈,我只是……難得來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有點……興奮過頭了而已——」
少年偏過頭來斜睨了他一眼,兩丸如同黑水晶一般明澈到幾乎深不見底的眼眸靜靜盯著他。片刻之後,少年移開目光。
「正是因為這裡是油小路,所以才帶你來的。」他毫不留情似的說道。
「假如下次接到的任務是函館或者會津,你就算來上一百次寢當番都沒用。」
那個青年瞠目結舌,一瞬間好像以為自己聽錯了似的。
「你、你說什麼……?!」
雖然說出了不得了的台詞,少年卻一臉泰然自若的表情。就好像「寢當番」這種聽上去就很成問題的名詞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也無法動搖他似的。
「……我說,到了那種時候,是不會讓你來妨礙我的。」他毫不讓步地回答道。
那個名叫「兼桑」的青年大叫起來。
「誒!為什麼!!難道我不夠可靠嗎!難道我不是又帥氣又強大的——」
少年及時抿嘴一笑,打斷了他下面的話。
「又帥氣又強大的,難道不是你崇敬的那位鬼之副長嗎。」他若無其事地說出這個稱呼,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像是有些懷念、又像是有點惡趣味似的,戲謔似的說道。
「不過,真遺憾哪,今晚或許你不會跟他碰面呢……你會不會有點失望?」
雖然他壓低了聲音,但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衝擊力一點都沒減輕。
幸好此時時近傍晚,他們選擇的這條小道又有些偏僻,並不是像三條通、四條通那樣的大路,所以路上除了他們一行人之外並沒有什麼行人,不必擔心這種明顯意有所指的話會被居心不良的人聽見,進而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
那個被他叫做「兼桑」的青年泄氣似的閉了一下眼睛,立刻又重新振作起來。
「啊啊,怕什麼!只要勝利就好了啊!不論是我們,還是新選——」
這次是他們一行人中的另外一個肩上奇怪地披著一塊像是披風一樣的白布的青年,微笑著及時用力拍了一下那位「兼桑」的肩,把他下面的話噎了回去。
「嘛,這種宣言,還是勝利以後再講吧。」
這麼用一種輕松自如的口吻說著,青年望著眼前逐漸被暮色籠罩的曲折小巷,慢慢眯起了眼睛。
「入夜了啊。夜路走多了,會不會遇見鬼怪呢。」
這麼說著的青年,正是笑面青江。
而那個扮作少年模樣的,正是作為審神者的身份再度出現在幕末的京都街頭的柳泉。
這一次她選擇的出陣人選十分簡單粗暴——雖然原作裡並沒有這張地圖,不過她因為深知油小路之變也是夜戰的戰場,所以干脆利落地直接以打脅隊上陣——又因為她被和泉守兼定弄得煩不勝煩,所以今天跟隨在她身側的,是打刀和泉守兼定、長曾彌虎徹、大俱利伽羅,以及脅差笑面青江、骨喰藤四郎和鯰尾藤四郎。
雖然在離開本丸的時候,三日月宗近也曾經微妙地提醒過她「假如目標地點被時間溯行軍盯上的話,或許由於他們的干涉,任務難度和您當年所經歷過的也不相同,還是謹慎為要」之類的事情,但被她干脆的一句「即使這樣,太刀和大太刀等刀劍的夜戰能力也居於不可調整的劣勢」給擋了回去。
於是這一次出陣時的送行,就在一片不甚自然的氛圍之內草草收場。
仿佛還嫌這一切不夠煩心似的,入夜之後,蹲在本光寺附近的、審神者率領的隊伍,等來了伊東甲子太郎,卻沒等來新選組預定在附近埋伏的人員。
當埋伏在本光寺附近街巷角落裡的柳泉,接到她派去盯住新選組不動堂村屯所的骨喰,以及在沿路屋頂上來回巡視、觀察新選組動向的鯰尾兩人回報,說新選組在半途中遭遇一群薩摩藩兵擋路,無法准時抵達本光寺,如歷史上一般伏擊伊東甲子太郎的時候,簡直要爆炸了。
這個時候盯住伊東甲子太郎動向的笑面青江也回來了。他飛快地在牆頭和屋頂上奔跑,然後借著自己身為付喪神的天然優勢輕盈地落地,來到蹲在巷子角落暗影中的女審神者面前。
「那邊,已經散場了。」他言簡意賅地報告道。
女審神者聞言,臉色更加難看了。
「該死!」她忍不住飆了一句罵人話。
「原本以為是時間溯行軍大肆進攻的局面……沒想到這一次竟然是從歷史的進程上直接下手干預嗎……」她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臉色愈發沉凝了。
油小路之變,原本就是在原作裡並未出現過的新戰場。時之政府給出的情報當然不會有誤,這一狀況也說明時間溯行軍在時之政府指揮的各位審神者嚴防死守之下,已經開始有了向歷史中的新節點發展並下手的趨勢。
原本時之政府將這裡的任務指派給柳泉,就是要借重她那個曾經的「新選組成員」的身份以及經歷,認為她熟悉這裡的情況才派她來的——可是現在,她要面對的,和她曾經經歷過的,一點也不一樣好嘛!和歷史上相比更是差得十萬八千裡遠!
柳泉抬頭看了看天色,一咬牙按住腰間的刀柄站起身來。
「沒辦法了。」她怒氣衝衝地低聲說了一句,然後回頭望了一眼和她一起在原地待命多時的三把打刀。
「……既然新選組不能及時趕到的話,那也只好由我們來做這件事了。」
三把打刀雖然表情各異,但起初看上去都是乍然一愣。
柳泉顧不得他們各自的心理還有什麼需要排解的問題和障礙,徑直解下自己身後斜背的小包袱,抖開來取出那件上次她就在池田屋穿著出任務、冒充新選組隊士的淺蔥色羽織。
然後,她微微一抖腕,唰地一聲順勢展開那件淺蔥色羽織,再一回手往自己肩上一披。
「青江,去看看伊東甲子太郎走到哪裡了。鯰尾,你和骨喰去看看新選組的那些人現在有沒有從那些什麼薩摩藩兵的糾纏中脫身;然後你們兩人一個回來報告新選組的動向,另一個在現場監視,萬一有時間溯行軍出現的話就迅速來回報。」
她冷靜地下著一條條指令。
夜風變得略有些寒意,吹在臉上,讓人的表情都有一點僵硬了。
「兼桑,長曾彌君,大俱利君。」
她最後環視這三位完全是成年人外形的付喪神,從齒縫間擠出一句話。
「……我需要你們,和我一起假扮新選組隊士。」
「假如等一下時間到了,伊東甲子太郎經過此地,而新選組預定的伏擊人員仍然未能到達的話——」
「……那麼就由我們來結果他。」
三位打刀:!?
大俱利伽羅一貫臉色黑沉。長曾彌虎徹的表情也不好看。和泉守兼定則是一臉錯愕,就好像完全沒想到自己今天原本只是來揍時間溯行軍的,結果居然還要客串一下新選組著名的人斬,執行【引發油小路之變】這麼重要的任務似的。
「這、這種事——!」他勉強擠出幾個音節來。
自從笑面青江領命迅速離開之後,一直翹首張望著某個方向的女審神者,陡然回過頭來。
夜色裡,她的眼眸仿佛明亮得可怕,透出某種執拗的光。
「你不是知道的嗎,那個人,想要近藤先生的命。」
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而土方先生,絕對不會坐視這種事發生。不管是什麼時候,發生什麼情況,都不會。」
「即使不是單純地為了維護歷史——」
「為了土方先生,這一點也做不到嗎?!」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1日:
最近幾天苦於牙痛難忍,沒有更新,實在抱歉。
目前的狀況是後槽牙崩掉了半顆,要做牙冠了,所以前兩天做了根管治療,做完疼得感覺生無可戀【。
今天感覺好些了,雖然周一還要繼續去上藥,不過這兩天我會加油更新的,一定日更~~
最近健康總是出問題,對此我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謝謝大家對我的包容和關心【土下座
第688章 【回歸篇之四】 111
最後一句反問, 她是低喝出來的, 聲色俱厲。
和泉守兼定的身軀似乎微微一抖。長曾彌虎徹斂下視線嘆了一口氣。大俱利伽羅一臉無動於衷的樣子,卻默默站起來走到了女審神者的面前。
「我對你們的那些往事不感興趣,也沒打算跟你們搞好關系。」
果然,一開口就是這種標准的冷漠台詞。
不過, 女審神者今天挑中他出陣, 正是因為看中他這副七情斷絕的態度。
在和自己以及隊內成員都有著極深聯系和羈絆的地點執行任務,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柳泉之所以這一次選擇把和泉守兼定也帶上,是因為油小路之變總歸是新選組大獲全勝的事件,即使要糾正被時間溯行軍改變的歷史,也是站在新選組的立場上努力, 對於兼桑的心理上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巨大衝擊;但是假如下次被強行委派了什麼出陣函館、眼睜睜看著副長去死之類的艱難任務, 她是不敢帶兼桑這個大變量的。
她也不能一直拒不帶他出陣,因為那樣的話他就整天追著她申請要去極化修行, 讓人煩不勝煩——雖然她已經下令讓長谷部嚴格保存下發到本丸的極化道具和紙筆衣裝等必備物品, 但也不能掉以輕心;本丸又沒有保險櫃, 東西放在哪裡其實都不夠保險, 萬一兼桑極化心切, 誤打誤撞找到了一整套道具, 自行出門去也,可腫麼破!
所以現在聽到這種與己無關的冷漠台詞,她反而彎起了眼眉, 露出了贊賞的神色。
「很好。這種態度, 我很欣賞。」她甚至還誇贊了一句。
這讓大俱利伽羅都不得不露出了一點「這個人的腦袋是不是有問題」的匪夷所思表情, 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不過女審神者已經按住自己腰間的刀柄,站起身來沿著路旁牆角下狹長的陰影範圍,開始往油小路通的方向走去。
她停在這條小巷與油小路通的交叉口旁邊,微微探出頭去觀察了一下,臉色慢慢陰沉了下來。
夜色已深。這個時代並沒有什麼街燈,所以路上顯得尤其昏暗。狹窄的道路、路兩旁緊湊逼仄的房屋,都增添了某種壓抑感,讓氣氛有種無言的緊繃。
忽然,他們的頭頂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鯰尾藤四郎幾個起落就奔到了柳泉面前,從牆頭跳下來,氣息因為奔跑而顯得略微急促。
「主人!三條通那裡出現了時間溯行軍!數量四到五名!您讓我們特別關注的新選組隊員——尤其是那個叫做『大石鍬次郎』、一臉冷血的家伙——還在與薩摩藩兵對峙,大概是無法很快趕到這裡了!」
柳泉的臉色顯得更難看了。
她略微一猶豫,果斷說道:「鯰尾,你回去繼續和骨喰沿途關注新選組隊員們的行程。長曾彌君,你就和……」
她沉吟了一秒鐘,選定了人選。
「……和大俱利君迅速趕往三條通,解決了那些時間溯行軍之後再盡快趕回油小路這裡。我和兼桑繼續在此處監視。」
長曾彌虎徹和大俱利伽羅應了一聲,轉身飛奔而去。
鯰尾也迅速沿著來時路跑走了。
一分鐘之內,油小路通這裡就只剩下了兩位和新選組有著極深淵源的人。
柳泉忍不住瞥了一眼從剛才起就一直沒出聲的和泉守兼定,卻剛好瞥到他也正在看著她。被她看到之後,他還略顯慌亂地趕緊移開視線看向別處,還欲蓋彌彰地咳嗽了一聲,略有些不自在地說道:「我……我只是在想!萬一新選組不能准時趕到的話——」
結果他的話還沒說完,笑面青江就回來了。
他們身後的小巷裡傳來極低的一陣腳步聲,大脅差隨即出現在柳泉身旁,壓低聲音對她飛快地說道:「伊東甲子太郎已經向著這邊走來了。確實只有他一個人,獨自在路上行走。」
柳泉默了片刻。
……這是怎樣的盲目自信啊……京都的治安已經好到可以讓一個仇敵明晃晃地豎立在眼前、說不定哪天就能來個你死我活的人,出門不帶保鏢就隨意夜行了嗎……
和泉守兼定已經把自己剩下的那句話說完了。
「新選組看起來真的不能准時趕到了。那麼,要怎麼辦?」
他看向柳泉。笑面青江也同樣看向柳泉。
事到臨頭了,柳泉卻反而鎮定了下來。
她微微勾起唇角。
「還能怎麼辦,當然是衝出去把他殺掉啊。」她用一種「天涼了讓御陵衛士破產吧」的理所當然口吻潦草地這麼說道,低下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刀。
「我們現在有三人,怎麼說也可以解決掉他吧。」她一邊輕手輕腳地把檢查過的刀重新推回刀鞘裡,一邊漫不經心似的繼續說道。
笑面青江沒說話,和泉守兼定卻好像有點驚愕。
「可是……我們、真的要……對歷史人物下手嗎?!」他遲疑道,「以前……至少還只對著時間溯行軍而已……」
柳泉毫不遲疑地答道:「歷史人物也好、時間溯行軍也好,只要是阻礙我們完成任務的對手,就是我們的敵人,必須將之肅清。——這不也算是新選組一直以來秉承著的原則之一嗎,你不記得了嗎兼桑?」
和泉守兼定一窒。
笑面青江忽然用一種異常冷靜的語氣低聲說道:「……他來了。」
果然,側耳仔細聆聽的話,會聽到外面的大路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和泉守兼定突然拉緊自己外面披著的那件淺蔥色羽織,粗聲粗氣地壓低聲音喝了一句:「啊!那也只好豁出去大干一場了吧!」
柳泉彎起唇角,倏然從自己隱藏的暗角處站直身軀,唰地一聲拔出腰間的太刀,衝了出去。
腳步聲倏然停頓。
站在她面前的,並不是她記憶裡那個頭發有點微卷、習慣穿著藤色外套,表情也略猥瑣的男人,而是一個穿著黑色外套的男人。借著天空中灑落下來的微弱月光,柳泉能夠看得到他的皮膚白皙、目光冰冷,長相算得上英俊,身材和時下人相比也頗為高挑,腰間插著刀和脅差,右手打著一盞燈籠。
當他看清了倏然擋住他去路的人時,他冷笑了一聲,目光變得更加冰冷了。
「新選組?!」他用一種略帶輕蔑的口吻說出這個名詞之後,仿佛又借著月色和手中燈籠發出的微弱光線,盯著她看了片刻,然後表情微微變了,露出一抹真正的訝異神色來。
「不……你是清原!」他的語氣也微微提高了一些,尾音上挑,顯出幾分驚異和憤怒來。
「你不是說要去伊勢聯絡支持我們一同尊王攘夷的同志嗎?!原來……你所說的都是假話啊。」
他的語氣裡帶上了一抹尖刻的嘲諷。
「呵呵……原來,你是近藤和土方派來的臥底嗎。這還真是令人驚訝啊?」
柳泉:「……」
這又是什麼三流劇本啊?近藤和土方派去御陵衛士裡的臥底,不是齋藤嗎?!
雖然她也知道歷史上的新選組裡確實有個姓「清原」的隊士,也確實追隨著伊東甲子太郎脫走、成立御陵衛士,但是她覺得自己應該和那個真正的七尺大漢完全不同啊!那麼為什麼她所遇見的這些人,一個兩個都直接把她叫做「清原」?!難道時間溯行軍已經把這一段歷史都破壞到這種面目全非的糟糕地步,所以時之政府毫無辦法之下,才不得不急迫地一再派遣她出陣嗎?
柳泉雖然心裡已經一瞬間閃過了無數念頭,但表面上還是一片平靜之色。
也許是伊東提到了「新選組派來御陵衛士裡的臥底」,讓她聯想起了小一,繼而就不知不覺地使用了小一的標准態度和表情來扮演這個「新選組派來御陵衛士裡的臥底」吧——
而伊東憤怒的台詞還沒有刷完。
「呵呵呵……那個土方,到底是害怕我們到什麼程度啊。先是齋藤,再來是你……他是打算把半個新選組都當作臥底派過來嗎……」
柳泉決定自己聽夠了。
她平靜地說道:「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伊東君。既然看到我出現在這裡,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想必您心裡也有所覺悟吧。」
聽到這句話,伊東的臉上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他啪地一下將手中的燈籠丟到路邊,右手向腰間的刀柄摸去。
柳泉才不會風度翩翩地給他從容拔刀應戰的機會——說到底,這個人可是如假包換的真正歷史人物!即使她所見識過的那個「伊東甲子太郎」身手不濟的話,也不代表面前這個真正的伊東,作為神道無念流和北辰一刀流免許皆傳,會坐以待斃!
因此,她在伊東拔出刀來之前,就已經飛快地啟動腳步,衝上前去,同時借著衝勢拔出刀來,閃電般揮下!
當的一聲,伊東及時拔出了刀,架住了她的這記進攻。
面前的伊東是個三十幾歲的大男人,還是劍術達人,柳泉當然不會跟他硬碰硬。
刀被對方架住之後,她並沒有發力和對方刀刃相抵,而是一沾即走、向後縱身跳離兩步遠,謹慎地重新架起了刀,緊盯著面前的伊東甲子太郎。
伊東的臉上也露出了謹慎對敵的神色。但他忽然又扭曲著五官,嘲諷似的笑了起來。
「呵呵……沒自信勝過我嗎?」他握著刀的手似乎微微痙攣了一下,復又握緊了自己的刀,忽然聲色俱厲地大聲喝道:「沒自信的話就趕快閃開!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背叛!否則的話——」
「……否則的話,怎麼樣?」他聽見面前面容清秀的青年,居然含笑反問道。
在寂靜的長街上,那個土方派來、而他一直都沒有發現的卑劣的臥底,發出清脆而愉快的笑聲,打破了深濃到幾乎要從天空中降下來籠罩住大家、質地緊密到令人窒息的黑暗夜色。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2日:
歷史上的新選組確實有個姓清原的隊士,還是新選組的炮術師範(就是教大家如何使用新式大炮的人),後來追隨伊東甲子太郎脫離新選組、建立了御陵衛士。
他油小路之變的時候在伊勢出差,所以沒去油小路,逃過一劫。
hhh所以這裡我用了一些關於他的梗,大家有疑問的話就先忍耐一下,讓我賣個關子,之後會在文章裡解釋噠。
大石鍬次郎是新選組的那種類似於人斬(就是冷血殺手)一類的人物。
第689章 【回歸篇之四】 112
「我就直說了吧。……您在制訂了要暗算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的計劃之時, 就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遭遇到這種事情嗎?」
那個雖然做著臥底這種對他而言類似叛徒一樣的卑劣事情、然而目光卻還一如既往清直明亮的青年, 對他直言道。
伊東甲子太郎一愣。
「提什麼土方……」他的計劃裡只是要暗殺近藤勇而已,還沒牽涉到要連土方歲三一起暗害啊?
不過下一刻他就明白了過來,不由得輕蔑地咂了咂舌。
「嘖嘖……我原先還以為你在新選組裡那副對土方歲三的仰慕樣子是裝出來的,因為你也沒少給他添麻煩, 不是個馴順的好部下……卻沒想到原來你那個樣子, 居然是真的啊。」
他看到面前的清原慢慢彎起了眉眼。
「是啊。」連一點猶豫或尷尬之情都沒有,清原干脆利索地就這麼承認了。
「因為你的存在讓土方先生十分困擾呢……所以,你就去死吧?」
聽到清原說出了這樣的話,伊東甲子太郎一瞬間竟然有點恍惚。仿佛這種動不動就含笑說出「去死吧」、「砍了你喲」之類爆炸性發言的性格,和新選組一番組組長衝田總司竟然在某種程度上慢慢契合了起來;他這才後知後覺地省起, 清原在離開新選組之前, 就是隸屬於衝田總司麾下的一番組的。
所以說……清原這家伙從來就沒有背叛過新選組裡的那群鄉下來的、自稱為武士的農民、小商販和孤兒的組合,是嗎。
等到他面前的清原露出微微驚訝的神色, 隨即唇角浮起一抹好笑的神采之時, 他才發現自己好像把剛剛心裡所想的那句話問了出來。
其實說出來也沒什麼的, 反正他對那些試衛館來的人就是這麼想的。
他還以為清原會在短暫的愣怔之後聲色俱厲或嚴肅冷靜地替那些試衛館來的泥腿子們辯解。不過他緊接著就聽到了更不可思議的回答。
「啊, 或許還真是這樣吧。」他聽見清原這麼朗聲說道, 居然還笑了起來, 好像真的覺得這個話題那麼有趣似的。
「因為——我記得自己聽過一句俗話……」
清原快活地拖長了尾音。
「『三個劫道的,比不上一個賣藥的』——」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眼中閃現了又愉快又自信的神采。
伊東甲子太郎:「……」
啊啊, 可惡的土方歲三!帶著他的那堆僥幸吃不死人的石田散藥, 和這一群像是齋藤或者清原一樣死腦筋的腦殘粉, 統統去死吧!
怒氣槽一瞬間就被刷到滿值的伊東甲子太郎大喝一聲,向著面前的這個背叛者發起了攻擊。
夜幕籠罩下,兩個人在狹窄的街頭激戰,交手十幾個來回不分勝負。
柳泉很快就發現,和自己所經歷過的那個世界並不相同,這個真正的歷史人物,也同樣是真正的劍術高手。
在自己所經歷的那個世界裡,也許是因為原作是游戲和動畫之故,雖然劍術對打時也十分好看,但招式偏於花團錦簇,透過屏幕去看當然賞心悅目,但論及實用性,並不如這裡。
所以她當時兌換來的那個【高級劍術】的技能,現在碰上了歷史中真正的高手,立刻就顯得有所不足起來。
當的一聲,即使是在闕深的黑夜裡,刀鋒相交的一霎那,仍然激起了點點耀眼的火星,閃過油小路的街頭。
柳泉猛地向後躍開一步,重新架起刀,因為這場久拖未決的死鬥而體能消耗過大,劇烈地喘息著。
在她對面,伊東甲子太郎看上去也沒好到哪裡去。然而他畢竟身為正在壯年的男人,其實在體力方面比起作為女性的她來說是有優勢的;所以面對柳泉剛剛的後退,他露出了還有余裕的微笑。
「光會說大話可不行哪。」他喘息著哼笑了幾聲。
「你這家伙,沒拿到任何流派或道場的免許皆傳資格吧。……哼,就憑你也想替土方歲三那個家伙討伐我?土方歲三看人的眼光還真是奇怪哪。」
柳泉咬緊牙關。
剛剛或許是因為顧及武士道之風,在她和伊東甲子太郎展開死鬥的同時,和泉守兼定並沒有從背後趁機偷襲伊東,也沒有和她一起利用人數上的優勢圍攻伊東。
笑面青江剛剛又被她在戰鬥的空隙裡打發去看新選組那邊的情形了——說到底,新選組也不能完全不在這裡露面啊。假如他們都缺席了的話,單靠她這個贗品和替身演員,怎麼鋪排史上著名的油小路之變啊?!
所以現在,兼桑如果不加入戰鬥的話,單單讓她跟伊東甲子太郎對戰,不得不說稍微有點勉強啊——
哧的一聲,她和伊東再度錯開,各自回到發動攻擊之前的原地。
所不同的是,她現在左臂上的羽織被劃開了長長一道裂口,幸而並沒有傷及皮肉。
也是啊……三下兩下就能讓她這個半吊子打敗的話,那就不是能讓作為大將的近藤桑也要表現出尊敬信服的態度、迅速擠走了作為總長受人敬仰的山南桑的人物了。
帶著「還好這個真正的伊東人設沒崩」的微妙而詭異的安心感(?),柳泉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去再度發動了攻擊。
當當當一連三聲脆響過後,兩個人又錯身分開,回到原位。
這一次,豆大的汗珠沿著柳泉的額角不停地滴落下來。
伊東甲子太郎雖然看上去也比她好不到哪裡去,然而看到一直氣勢十足的她露出氣場稍有破綻的一面,也不由得掀起唇角,冷笑了一聲。
「可笑。只有這樣的身手也敢來刺殺我嗎?土方歲三看起來是沒有什麼人可用了呢——啊,對了,衝田病得很厲害吧?已經起不了身了對嗎?何況,齋藤和永倉那兩個人,土方就敢放心地使用嗎?別忘了那兩個人可是當初赴過我的邀宴的……再往前一點說,還為了彈劾近藤,向會津藩遞過建白書吧?」
柳泉:?!
啊對了!建白書!怎麼就把新吧唧的這段黑歷史給忘了呢!也許正是因為在那份建白書上有著齋藤和永倉的署名,所以伊東甲子太郎打算脫隊建立御陵衛士的時候,才會認為他們兩人是新選組裡可以被說服、被攻破的要點,是嗎。
柳泉臉上變色,當然沒能瞞得過伊東一直緊盯著她的雙眼。他得意地大笑起來。
「怎麼?啞口無言了嗎?……看起來土方是不敢安心使用那兩人了呢,所以,才會派像你這樣不可靠的家伙來偷襲我吧。」
柳泉咬著牙,冷冷回應了一句:「『反派總是死於話多』——這句話,你沒聽說過吧,伊東君?」
伊東的五官在那一瞬間扭曲了。
「你……你這個卑劣的臥底!竟敢、竟敢嘲笑我——」
「哈!可笑,你是分裂新選組的叛徒,有什麼資格指責我的背叛?」柳泉厲聲打斷他,「你做好覺悟了嗎?做好了的話就人頭落地去死吧!」
她不自覺地借用了大和守安定的台詞,話一說出來才感覺——啊∼真是太暢快了。
夜幕降臨的長街上,這場激鬥已經持續了大約一刻多鐘。
聽上去時間似乎並不長,但在這種理應三兩招就決出勝負的時候,纏鬥到這麼久還未分高下,已經是很特殊的情況了。
換言之,雖然柳泉並不覺得自己是個瑪麗蘇,但能夠以自己和系統菌兌換來的半吊子高級劍術,與歷史上真正的、兼具兩種劍術流派免許皆傳身份的高手激戰這麼長的時間,對她來說確實已經是一種蘇到爆炸的勝利了。
然而這還不夠。她要的是真正的勝利,不是這種半吊子的自我安慰。
不能在此斬殺這個人的話,對她來說就是失敗。
「喝呀!」柳泉大喝一聲,疾衝向前,當的一聲和伊東對了一劍以後,和先前一樣並不和對手硬拼力氣,而是借勢半身一轉,驀地壓低上身、以一種近乎弓下腰的姿勢,將刀刃一翻,恰好對准伊東甲子太郎的腰肋之間,將刀鋒往前一送、再狠狠橫拉過去。
哧的一聲,刀刃割裂血肉的聲音終於響起。但幾乎與此同時,伊東揮下的刀也到了她的頭頂,刀鋒落下,帶起凜冽的風聲——
當的一聲,是刀鋒相交、堅鐵撞擊的聲音,再度響起。
不,當然不是柳泉及時揚手舉刀架住了伊東甲子太郎那柄已經落到她頭頂的刀。電光石火之間,她還沒有那麼快到非人的反應。
是一直沒有出手的和泉守兼定,終於從自己的隱蔽處猛地跳了出來,及時以自己的本體刀,架住了伊東甲子太郎那險些從頭至踵將自己的審神者劈作兩半的刀鋒。
「喂!!」他厲聲喝道,不知是在吼誰。
下一刻他就給出了答案——他轉過臉來飛快地瞥了一眼女審神者,然後口氣就變得更差了。
「……別做危險的事情!」
這句話幾乎是從他的齒縫間擠出來的。
因為剛剛雖然他援救及時,伊東甲子太郎的刀鋒卻仍然稍微觸及了一點女審神者的頭頂——那根她在頭頂高高束起的馬尾辮在關鍵時刻起到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替她擋掉了那氣勢已竭的一擊;然而伊東的刀尖還是削掉了她綁著馬尾辮的發帶、順勢削落了一部分馬尾上的長發。
現在,沒了發帶的束縛,她的一頭長發披散下來,被削得有些參差不齊的發梢在夜風中飛揚。
在她面前極近之處,伊東甲子太郎的眼瞳驟然緊縮起來!
「你……你竟然是——」他喃喃地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4日:
我今天又去看牙醫了……真是令人窒息的經歷【泣
所以我想我也干脆一點吧,發個盒飯什麼的【霧!
說起來,大河劇裡的伊東甲子太郎超級帥,是谷原章介演的,當時真是顏值的全盛時期啊【。
順便說一句,兼桑之前沒出現是因為他在等妹子的指令,然而妹子自己打起來了沒空給他下命令hhh
第690章 【回歸篇之四】 113
一切都仿佛慢動作那般, 下一刻他才察覺到腰肋間的疼痛。
他慢慢地低下頭去,這才看到面前的這個竟然背叛了他的家伙的刀就橫在那裡,仿佛牢牢附著在自己的血肉和骨縫之間一樣, 雪亮的刀鋒之下是緩緩滲漏而出的溫熱液體,已經將他的衣服割裂了一條裂縫, 那股液體就從那裡奔湧而出, 片刻間就將他黑色的外套染出了極不明顯的一小片濕痕。
某種體認後知後覺地在意識之中猛然浮現出來。
自己……中刀了?!
竟然……要死了嗎……?
不……不行……剛剛……才攀上和薩摩那方面的關系,打算以此為契機……大展拳腳的……
薩摩那邊說了……近藤勇也好, 土方歲三也好……都是他們亟欲除之而後快的敵人……
薩摩說了, 既然……新選組現在是暗殺阪本龍馬最可疑的主謀, 那麼……就讓近藤和土方有個同樣的死法吧……這樣他們才會相信原本是新選組參謀的自己棄暗投明的誠意——
伊東甲子太郎蠕動嘴唇,想要說些什麼。
也許是想要怒罵這個破壞了他遠大計劃的背叛者,又或者想要喝問那個及時衝出來架住他的刀的俊美青年,因為那個青年的臉容對他來說十分陌生,可是那個青年卻又披著新選組的淺蔥色羽織……
還有, 或許他想要逼問這個一直自稱自己姓「清原」, 劍術了得、笑容燦爛,看上去總是沒什麼心事, 卻始終隱瞞著自己竟然身為女性的這一重要秘密, 把新選組上上下下全部騙過的家伙——
他的喉間發出咯咯的響聲,血沫湧了上來。
「你、你也……欺騙了近藤……和土方吧。」他勉強從快要被血沫壅塞的喉嚨裡擠出這幾個斷斷續續的音節來。
「哈哈……他們……莫非、還不知道……你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就感覺到面前那個女人的眉眼危險地往下猛然壓低。
「永別了!」她不再掩飾自己那種屬於女性的清麗聲線, 厲聲斷喝道。
與此同時, 她手中的刀再往前用盡全力狠狠一送。
伊東甲子太郎感到自己的腰肋間掠過一絲寒意, 仿佛冰冷的夜風順著那個女人的刀鋒切開的傷口全數倒灌進了自己的體內,一瞬間就將自己身為人的溫熱體溫全部掠奪而去,只留下一具冰冷的軀殼。
那個女人再將手中的太刀往後猛然抽回,刀鋒劃過黑暗、帶起一溜血珠,灑在油小路通空曠的街道上。
失去了對手刀鋒在肋間的支撐,伊東甲子太郎的身軀轟然倒地。
女審神者退後一步,長長舒了一口氣。
然後,她微微一抖手腕,唰地一下,抖落刀刃上沾著的血珠,再把太刀收回自己腰間的刀鞘裡。
之後,她轉向站在自己身旁、臉色很臭的付喪神。
「及時拯救了我的腦袋沒被伊東砍開花真是太好了,兼桑。」她笑盈盈地說道。
可惜,她的幽默感,好像付喪神一點兒都理解不了似的。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很受不了她這種不合時宜的說笑似的,陡然衝著她的臉大聲嚷嚷起來。
「我說啊!假如打不過的話就叫我來支援啊!那種逞強算是怎麼回事?因為擔心我對伊東這種人下不了手所以想自己一個人把他干掉就算了嗎!難道在你眼裡我就這麼靠不住嗎!……」
他看到那種猶如鐵面具一般附著在她臉上、仿佛已經將她真實的表情掩藏其下的笑容慢慢融解了一些,露出了真切的驚訝神色。他還沒來得及得意,就看到她的眼中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那種笑容重新牢牢地回到了她的臉上。
然後,她輕聲說道:「噓,別吼叫得這麼大聲。……我猜,那些被一些奇怪的原因拖慢腳步的新選組隊士們,現在終於來了。」
和泉守兼定一愣,側耳去聽,才發覺確實好像遠處有一陣雜沓的跑步聲向著這邊來了。
女審神者當機立斷。
「兼桑,你暫時躲回那邊的角落裡去。」她說。
「根據剛剛伊東甲子太郎的話可以判定,這裡的新選組也有跟我長相近似之人。但我們沒有任何情報顯示新選組裡會不會有和你長相相近的人,所以你還是暫時躲起來,免得節外生枝……交涉的事就由我來處理。」
和泉守兼定煩躁地嘖了一聲,知道現在不是爭論的時刻,女審神者所說的也確實很有道理;於是他簡單地點了點頭,轉身閃進了自己剛剛隱藏的那處角落後的陰影裡。
女審神者長吁一口氣,定了定心神,飛快地順手把自己剛剛在激戰中散落下來的頭發重新在腦後綁成馬尾——就這麼一來,她又恢復了先前那種清秀得有點雌雄莫辨的少年模樣。
就在這個時候,一串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已經自她背後響起,伴有一句大喝:「是、是什麼人?!」
柳泉刻意頓了一下才回過頭去,看到身後那三四個平隊士模樣、穿著淺蔥色羽織的青年時,慢慢壓低了眉眼,故意釋放出那種她從副長那裡學到的幾分迫人的氣勢。
她並不回答那個問題,卻沉下臉來怒喝道:「你們,來得太慢了!!」
那三四個人都是一愣。為首的那個臉型瘦削、目光陰冷的青年握著刀的右手一抖,好像險些就要抬起手來一刀斬向面前這氣場凌厲的對手似的。
不過幸好他的同伴在那之前就出聲了。
「清、清原?!」那個青年驚訝地大喊道,瞬間就後撤了一步,弓起膝蓋、手也放到了腰間的刀柄上,一副隨時就戰鬥位的狀態。
「你、你不是已經脫隊去了御陵衛士嗎!」
柳泉不禁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啊,NPC的妙用之一,是經常會在台詞裡把目下的狀況都解釋出來啊,這真是太好了。
柳泉鎮定地微微一抬下巴,示意那幾個穿著淺蔥色羽織的青年去看地上躺著的伊東甲子太郎的遺體。
「笨蛋!看到這個還猜不出來嗎?!」她的氣勢更加高張,衝著那幾個平隊士模樣的青年厲聲喝道。
「伊東要對局長不利,我已經在此將他斬殺!他可不是能等你們慢吞吞地趕來、然後束手就擒之人!因此,雖然我接到的命令是『監視伊東的動向』,也只好自己出手了——」
玩家使用了NPC的妙技【自動交待前因後果的台詞】技能。
效果很明顯。
那幾個人半信半疑似的互相看看,又慢吞吞摸過去仔細檢查了一遍伊東的遺體。
借著微弱的光線,他們最後總算是辨明清楚了——那具遺體確實是伊東甲子太郎的,致命傷也是刀傷無誤;假如比對傷口和清原佩刀的刀刃形狀等等,也一定能夠得出是否吻合的結論,所以清原也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他們。
可是,一個早早就跟隨伊東這個叛徒脫走、分裂新選組的壞家伙,竟然就這麼輕易借著一場刺殺洗白並證明了自己嗎?
那幾個人面面相覷,覺得無論是要不要回去報功、還是要不要就此相信清原一直是心向新選組的說法,自己都好像從來都沒有做過這麼事關重大的決定。
他們交頭接耳了一陣子。
「是、是不是應該立刻回屯所去向副長報告……」
「順、順便向副長求證一下這個清原到底是不是好人!」
「伊東的屍體就這麼扔在這裡嗎?」
「伊東死了,那……剩下的那些叛徒,該怎麼懲治?」
「等……等一下!我、我等是擅自跑出來的,副長知道了的話會不會發怒,懲罰我們?」
柳泉:「……」
啊你們這些NPC也太隨意了一些吧。雖然這些細節好像她也稍微有點印像,但是就這麼竹筒倒豆子似的說出來真的好嗎?難道那些粗聲粗氣的家伙們自以為那樣就是說著悄悄話了嗎?她這個所謂的「叛徒」站在這裡也聽得很清楚啊喂!
眼看這群人在這裡說了幾分鐘的「悄悄話」卻仍然無法決定下一步該怎麼做——說到底他們也許就只是因為聽說伊東甲子太郎要行刺近藤桑,所以頭腦一熱就憑著一腔武勇和熱血跑出來要搶先處置了這個卑劣之徒,至於殺過人之後的事情呢?他們從來都不用考慮。和各方面的協調?殺了不該殺的人要不要負責任,會不會被訓斥?……總之那些都是勞心勞力的副長要擔心和處理的事情,不是其他人的。
柳泉暗暗嘆了一口氣,只好強行給自己這個「可疑的叛徒」加一波戲。
「你們出來的時候,沒跟副長報告嗎?」她露出誇張的驚奇神色問道。
那幾個人:「……」
他們都露出心虛的神色,目光也開始左飄右飄沒個定點了。
……還真是好懂啊。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7日:
這幾天應該會日更,因為有榜單的字數要求。
悠于 2020-12-26 02:21
第691章 【回歸篇之四】 114
柳泉勉強忍下一聲幾乎快要從嗓子裡衝出來的笑聲, 咳嗽了一下, 好心似的建議道:「……不如還是留下一兩個人在此看管伊東的遺體,至少派個人回去趕快向局長和副長報告一下吧……這不是你們能隨意決定的事態,萬一因為拖延時間使得新選組錯失了控制局面的先機,你們誰能承受得起副長的怒火?」
提出【副長之怒】這一殺手锏果然效果拔群。那幾個只想著出門殺人、沒想到殺完人之後要做什麼的頭腦簡單的青年, 聞言都不由自主身體抖了一抖, 立刻就一窩蜂似的亂紛紛喊道:
「對,是得趕快報告副長……就算被罵也不能隱瞞事態的發展狀況……」
「還有這個……這個家伙所說的話!是真是假就讓副長來審問他最保險!」
柳泉:「……」
她險些沒苦笑出來。
……喂,副長那可是當年用酷刑撬開了古高俊太郎的嘴、才破獲了過激派浪士之密謀,進而讓新選組通過池田屋事件大放異彩、登上幕末之舞台的人物啊……
真是的——到底多大仇啊?!多大仇啊?!
這個時候,那幾個想要結果了伊東甲子太郎、卻來遲一步的隊士們, 還在交頭接耳。
「所以說應該留誰在這裡看守……誰又應該回去報信……」
「那個……不能讓清原留在此地吧?萬一是計謀怎麼辦?」
「可、可要是他真的有計謀的話, 為了那個就殺了伊東,也太……」
柳泉忍無可忍。
「商量好了嗎?沒人回去報信嗎?」
似乎是沒有想到會被她突如其來地責問, 那幾個人都受驚似的轉過頭來看著她。
「不放心的話就留下一個人在這裡監視我吧。」她爽快地主動提議道, 「其他人回去, 叫副長過來。……料理這種糟糕的事情, 一向是他的工作吧?」
那句反問裡仿佛還帶著一些輕松而懷念的意味, 那幾個年輕的隊士愣了一愣, 似乎是覺得暫時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解決方法,於是很快就按照她的提議分好了工。
在那三個人要離開的時候,柳泉又在他們身後喊了一聲。
「喂, 大石。」
新選組的「人斬」大石鍬次郎回過頭來。
他是個長相普通、目光卻格外陰沉、臉頰瘦削的青年, 執行過很多次見不得光的暗殺任務。這一次不管是被布置了這樣的命令, 還是出於他自己對近藤的忠誠而決定自行刺殺伊東甲子太郎,在歷史上,刺殺伊東的人就是他。
柳泉笑了一笑。
「回去報告副長的時候,記得說是你刺殺了伊東。」她說。
大石一瞬間就微微睜大了眼睛。那副陰沉的氣質仿佛也因為驚訝而稍微褪卻了一些。
柳泉繼續說道:「……否則的話,你要如實彙報說『因為來得太晚而差點讓伊東跑掉了,最後還是清原代替我出手才成功執行了您的命令,在這個任務的完成上,我其實什麼都沒做哦』嗎?」
大石的目光一閃,似乎是想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竅,臉色不由得變得更陰沉了一層。
柳泉笑了笑,若無其事地續道:「你只要報告說『我完成了您布置下來的任務,當然伊東是又狡猾又難纏的,所以在刺殺的過程中也多虧了清原來支援呢』,不就兩全其美了嗎。——首功還是你的,名聲也是你的;我呢,也可以解釋我為什麼會出現在此地,是嗎?」
大石鍬次郎:「……」
他的目光裡像是有一團濃重的烏雲,翻滾了幾個來回之後,仿佛終於聽明白了她話中的要點,沉默地重重一頷首之後,就大步往來時的方向奔了過去。
柳泉被留在原地,和那個姓「宮田」的隊士面面相覷。
雖然宮田好像也一副十分提防她的模樣,然而似乎是因為忌憚她的武力值,所以一直在旁游走,不太敢接近她。
當然這種行為也可以解釋為「認真看守伊東的遺體」。
在等待勞碌命的副長趕到現場來善後的空閑時間裡,既然在這裡枯站著十分無聊,柳泉就開始活絡地想些別的心思了【霧
所以當勞碌命的副長終於氣喘吁吁地帶著島田趕到的時候,柳泉已經差不多完全從宮田的口中套出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訊息。
比如副長啊、再比如副長啊、還比如副長啊【並不
總之,她現在已經知道了,不知何故,宮田、大石一行四人,確實是被薩摩藩兵擋在了半路上,並被包圍了。後來假如不是薩摩藩兵「可疑地自亂陣腳、也許是有人趁夜給他們搗了亂」,他們或許可能直到現在還被拖累在原地前進不得,更不要說趕到油小路這裡刺殺伊東了。
而如今的新選組和歷史上的情況相比也並沒有多少變化。
「……如果山南先生還在的話,或許就能想出更好的法子來阻止伊東了,」宮田一臉向往(?)地說道。看起來他不但算是個老資格的隊士,而且還是個總長吹。
聽到這句話之後,柳泉沉默良久。
最後,她抬起視線來望著這一刻似乎顯得意外明亮的月光。
「……不。山南先生,就是被伊東的存在所威脅的吧……或許志向的差異也是原因之一,但是……」
她自言自語似的說著讓宮田難以理解的話。
宮田:「?喂,你也很了解山南先生嗎?」
然後,他看到面前這個疑似背叛者的臉上露出一種很奇怪的神色。像是想要微笑,一瞬間卻又因為想到什麼而神色忽然黯然下來;最後,他聽見對方這樣說道:
「……不。我不了解他……真是遺憾。」
清原說出「真是遺憾」這幾個字的時候,語調裡仿佛帶著一絲艱澀,使得那幾個音節就像是從齒縫間生硬地擠出來的一樣,讓他的聲線聽上去有些嘶啞。
宮田:?
雖然他以前確實很仰慕總長,然而那也都是過去的事了。可是……這個清原,在提到總長的時候,好像顯得……很傷心呢?難道……他決定脫隊加入御陵衛士,也是因為……對山南先生的死感到不滿嗎?畢竟,如果沒有那嚴苛的局中法度的話,山南先生可以不用死的——而局中法度的制訂者,等一下馬上就要來到了。
不知為何,宮田突然感到一陣揪心。像是直覺正在叫囂著,有某種不甚真切的預感,仿佛要是讓清原和副長等一下見了面的話,也許、也許會發生不得了的事情——
「喂!你可別做傻事啊!」老實人宮田稍微為難了一下,還是看在面前這個人對總長仍然存留的幾分善意的份上,警告了他一句。
聽到這句話,清原好像很驚訝似的轉過視線,望了他一眼。
不知為何,宮田總覺得那一眼的含義,仿佛像是清原到了這一刻才真正正視了自己一樣。
……有些微妙的不爽,但宮田很奇怪地,也沒有鼓起多少抗議或者跟這個家伙叫嚷的心思。
所以他也只是氣衝衝地嘟囔了一句「別小看人啊,小子!」當作是抗議,並沒有立刻拔出刀來要和這個傲慢的小子戰個痛。
而且他們也並沒有什麼戰個痛的時間了。因為新選組的鬼之副長已經匆匆趕到了。
他來不及寒暄或者上演什麼久別重逢相見歡的戲碼,就蹲下身去察看了伊東的遺體,又詳細詢問了事發經過——大石的敘述裡漏洞愈來愈多,幸好一旁的柳泉總能在關鍵時刻合理而巧妙地幫腔、將他荒腔走板的故事扳回令人信服的正路上來——最後,副長帶著一臉半信半疑的神色,思考了一下之後,吩咐大石和宮田把伊東甲子太郎的遺體搬到一旁、以坐姿背靠著路旁的圍牆,假裝成是喝醉了酒靠坐在那裡的樣子,然後先是黑著臉命令大石和宮田先回屯所,在那兩人離開之後,他轉向了一旁的柳泉。
「你!把我當傻子嗎?!以為教大石那樣說,我就聽不出來事情的真假嗎!」副長兜頭兜臉衝著她就是一陣咆哮。
柳泉:「……啊哈哈。」
似乎並不滿意她以干笑作為答復,副長的咆哮持續著。
「……不是警告過你別輕舉妄動嗎!我並沒有向你下過決死或者對伊東動手的命令吧!你做好你應該做的事就可以了!對伊東下手的安排我不是已經吩咐了其他人嗎!」
柳泉臉上的那個因為突然被副長的怒焰掃到而浮現的、略顯尷尬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我做好我應該做的事……是嗎。」
她低聲重復了一遍副長剛剛話語裡的關鍵字眼,忽然抬起眼簾。
那雙有如兩丸黑水晶一般的眼眸在月色的照耀下顯得格外明亮,眼眸深處仿佛有一簇小火苗在跳動。
「當時,大石他們尚未趕到……而伊東就要從此地離去。一旦回到御陵衛士的屯所,我們就不會再有這麼好的機會……」她口齒清晰地慢慢說道。
「所以,我認為,這就是我必須去做的事情。……替近藤局長,替您——」
「鏟除新選組的叛徒。」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29日:
本周的榜單字數是一萬五,所以差不多就等於每天三千字的話要更五天。
昨天沒更新很抱歉,因為出了點事所以心情低落T_T
然後晚上也毫無靈感,重新刷了一遍大河劇新選組以後感到好些了,於是又出現了一個新腦洞,預計明天就會寫出來。
第692章 【回歸篇之四】 115
副長看起來好像微微一怔, 就仿佛是事先並沒有想到會從她口中聽到這樣的言語而感到有絲訝然似的。
但這種在部下面前短暫的弱氣並沒有持續得太久。事實上, 也許幾秒鐘之內就結束了——副長咳嗽了一聲,重新抖擻起精神,拿出那種驚天動地的魄力,衝著她更大聲地咆哮道:
「……擅自做出這種不得了的事, 然後呢?!」
柳泉一愣, 然後慢慢地——彎起了眉眼,在這樣的暗夜裡,衝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然後,就等待副長來替我善後啊。這樣那樣的事,不得了的事, 糟糕的事, 棘手的事……一直以來,不都是由副長來接手解決的嗎?」
她用一種理所當然的口吻說道。然而仔細聆聽的話, 會發覺她的聲線裡帶有一絲可疑的顫抖, 像是極力在壓抑著自己真實的情緒一樣。
「正是因為相信著近藤先生……相信著副長, 新選組的大家才會走到現在的啊。」
土方:「……」
他好像一時間被她的話說得啞口無言, 又好像是被她的話噎得完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在深夜裡, 他的眼眸中有某種微妙的情緒明滅了一瞬, 然後他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直起身子來,仿佛像是在提醒著她「我們還有正事要做」似的。
「……別說漂亮話了!即使這樣我也不會被你蒙騙過去!這一次你擅自行動的事我們就等到此事結束之後再說!」
副長氣哼哼地說著, 隨即臉色微微一肅, 又重新變成了那個英明神武、可止小兒夜啼(不)的鬼之副長。
「嘛, 現在我們殺了伊東,御陵衛士不會就此罷休吧。」他沉聲說道。
「必須提前布置好人手,預防他們前來報復。……也許我們應該先下手為強?」
他沉吟了片刻,然後招來一旁的島田,對島田低聲吩咐了幾句。
島田點頭而去。
柳泉:?
面對著一臉問號的不聽話部下,副長沒好氣地潦草解釋了兩句。
「我讓他把市吏叫來,就說這裡發生了私鬥,有人受傷,讓他去通知御陵衛士那些人,抬個籠轎來接伊東。」
柳泉:??
副長續道:「……然後在此地設伏。」
柳泉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要將御陵衛士一網打盡嗎?真不愧是副長啊——」她立刻變成了副長吹,毫不吝惜自己的贊美。
副長好像有點受不了似的橫了她一眼,才繼續說道:「你一個人干不了這事。等一下我會叫……永倉和原田都過來。」
他頓了一下,目光變得有點意味深長。
「……你知道為什麼會讓你們三人在此地設伏吧?」他問道。
柳泉先是露出了一臉問號,在副長發飆之前,她就又換成了一臉震驚的表情。
……多明顯啊,她怎麼沒想到呢?!
平助!副長想叫她在等一下必定會發生的亂戰中救出平助!派以前和平助感情最好的永倉和原田來這裡也是因為這個!
柳泉幾乎要嘆息出聲了。
……這麼良苦的用心,為什麼最後平助還是會喪生在這裡呢?!
她迎著副長的視線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人名。
「平助?」
副長露出「原來你也不是無藥可救」一類的神情,滿意地點了點頭。
「對。」他說,「等一下御陵衛士來救伊東的話,必定會發生激戰。平助是個死心眼的孩子,一心認為是他將伊東引薦給了新選組,才使得伊東走到今天這一步;所以出於那頑固的責任感,他也不會輕易地丟棄伊東……」
柳泉愣了一下。
沒想到副長對於平助的心理分析得居然這麼細致。然而千算萬算,他也算不到自己手下的小兵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為了奮勇求表現而將平助殺害吧。
「所以,我需要你們來介入這場戰鬥。你、永倉和原田……你們和平助戰鬥的時候,引開他,然後讓他逃走……別讓平助和其他人對上。那些人並不可能知情……雖然我對平助的身手也有信心,覺得那些普通隊士是不可能殺掉平助的,但是我們還是要穩妥一點。」
副長說到這裡,卻慢慢地嘆了一口氣。
「在平助提出要和伊東一起離開,因為他對於伊東還有責任的時候,我大概就在等待著這一天吧……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他若有所思似的說道。
柳泉:誒?!怎麼回事?!久違的、難得一見的【副長的真心話】忽然入手了嗎?!
她從善如流(?)地露出了驚訝的神色,配合般地默然點點頭,一副沉痛的模樣——事實上也確實為平助的命運走到了這一步而感到痛心,頓了一下才接道:「平助……會理解副長和近藤先生的心情的……吧?」
最後那個疑問詞還不如不加呢。看起來好像她回應的這句話完全沒有安慰到副長一樣。
副長抬起視線來,狠狠地橫了她一眼。他好像想對她說點什麼,但又忍住了,最後只是簡單地繼續說道:
「算了。……這就是為什麼我要讓永倉、原田和你在此的原因。」
柳泉:「……」
這裡的這個「清原」到底做了什麼了嗎?為什麼副長會對他——或者「她」,她可不相信聰明的副長從頭到尾都沒看出來她是個女扮男裝的漢子——乳齒信任啊?!
信任到……連平助這樣重要的、在試衛館時代就一直像總司那樣一起保護著、共同努力著走過來的,類似「弟弟」一樣的人物——連這樣一個人的生死,都能交到她的手裡來守護?!
柳泉一瞬間忽然感到胸中有種莫名的情緒猛然湧了上來。那種奇異的情緒幾乎霎那間令她的喉嚨都哽塞了。
副長,不要相信我啊……我不是你所認識和知道的那個人……在這個時空,在這個世界裡,不是。
沒聽到她的回應,副長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卻看到她一臉莫名的【被感動到】的樣子。那種神情似乎讓他滿意了一些。他抬起頭,望了一眼月色,說道:「天色已經不早了嗎……想必御陵衛士那邊也應該有所行動了吧。我這就趕回屯所去找永倉和原田過來。在那之前,你就在這裡守著吧。」
柳泉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副長站起身,仿佛帶著點厭惡一般地,又望了一眼倚靠在路旁牆上的伊東的遺體。
「替我除掉了他,謝謝。」他頭也不回地說道,好像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柳泉一怔,默了一秒鐘才跟得上台詞。
「不……其實,我是為自己啊。」她誠實地說道。
其實她說的也算是實話,副長卻並不在意。他一臉不信似的哼笑了一聲,姑且算是沒有再追根究底下去,而是說了一句「在後援到來之前不要輕舉妄動」之類的話,就大步向著來時的方向走去。
柳泉目送著他的背影。也許是因為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執行公務,副長今夜並沒有穿那件淺蔥色羽織。看著月光在他的背後投下一圈更深的陰影,柳泉翕動嘴唇,一句「土方先生」幾乎已經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忍了下來。
真像啊。外形也像,聲音也像……和那個她所熟悉的、曾經擁抱過的人,幾乎就像是……同一個人。
……不過,他們終究是不同的人吧。她知道的。
看起來,兼桑也知道。
副長走遠之後,和泉守兼定才從他先前的藏身之處走了出來。他的臉上還殘留著一絲激動的神情,混合了震驚、喜悅、感慨以及懷念,讓他的臉上充滿了難以形容的復雜感。
這可是在兼桑的臉上很難見到的,柳泉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然後警告他:「等一下假如御陵衛士趕來的話——」
「我知道我知道,是叫我躲好不要動手,是吧?」出乎意料地,和泉守兼定用一種稍微有點煩躁、又有點理所當然似的口吻搶先回應道。
柳泉訝然,和泉守兼定看到了她那副表情,於是就顯得更加煩躁(?)了。
「我說啊,你這是把我當作傻瓜嗎?」他怒氣衝衝地質問道,又不忘替自己解釋,「御陵衛士又不是時間溯行軍,他們都認得新選組的成員吧。我就算穿著這身羽織,也不會像你一樣變成新選組裡有名有姓的人物,到時候引起他們的懷疑可怎麼辦?!」
柳泉默了一下,忽然臉上浮起一絲笑來,微微歪著頭,半開玩笑似的從下方窺視著和泉守兼定那張賭氣似的臉。
「我說啊,兼桑——」她淘氣似的拖長了聲音,然後當頭衝著和泉守兼定丟下一個大炸.彈。
「你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嫉妒我啊?嗯?」
和泉守兼定愣了片刻,忽然暴走了。
「嗯什麼嗯!現在表現得那麼游刃有余也沒用!等一下要是不能好好表現的話,有你哭的時候!!哼,沒有像我這麼又帥氣又強大的刀幫忙的話,說不定會戰鬥得很艱苦吧……不、不過!除非是時間溯行軍來了,否則我是不會——」
柳泉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不知為何,大戰將至之前的緊張感莫名消失了。
「知道啦知道啦。兼桑,等一下你可以走遠一點,負責收集一下大家從各個方向上帶回來的情況彙報。」她笑著說道,十分不露痕跡地把付喪神順手打發得更遠了一點。
和泉守兼定有點懷疑地盯著她。
「我說……你真的不是想讓我走遠點,然後在這裡胡作非為嗎?」
柳泉:「……」
她感到一陣又好氣又好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欣慰於「啊兼桑原來其實情商還在線」,還是應該氣憤於「就這麼不相信我的人格嗎兼桑!」。
「就算是的話,怎麼可能現在就告訴你啊!」她笑著反擊了一句,在兼桑的哇哇叫聲裡把他驅趕到了小巷裡。
當兼桑的身影也去遠了以後,柳泉臉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了。
「平助……」她低聲念著這個名字,感到了一陣惻然。
雖然知道只不過是一廂情願而已,她仍然站在七條通與油小路通交界的十字路口,望著現在還空無一人的、夜間的街道。
「就這麼活下去,不好嗎,平助?大家,都那麼希望你活下去……」
可是這只是她任性的說法。
藤堂平助,今夜是必須死去的。因為唯有這樣,這個世界才能夠得到維護,其他人才能夠平安而無知地活下去。
柳泉側耳聆聽著遠方驟然響起、由遠而近的雜沓的腳步聲,苦笑了一下。
有的時候,還真的有點……憎恨自己的使命啊?
作者有話要說:
10月30日:
啊,好像忘了說……
在副長登場的這一段長劇情裡,刀男不是主角,妹子才是。
所以並沒有多少開後宮的劇情,而是通過妹子的視角來揭示真相。
嗯,因為我喜歡副長啊,所以一定要把副長登場的劇情作為真相線來好好寫一寫hhh
第693章 【回歸篇之四】 116
月黑風高。
一群男人抬著一乘籠轎, 在深夜的街道上疾步奔跑著。他們的腳步雜沓無章, 假若仔細看的話,還能夠看出他們的神情裡也有一絲慌亂;要確切地說起來,應該是呈現出一種群龍無首的狀態。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衝到七條通和油小路通的交叉路口處,然後立刻亂紛紛地蹲下身來查看被丟棄在那裡的伊東甲子太郎的屍體。之後, 他們中的一些人紛紛發出了憤怒的叫喊和悲痛的嚎哭聲。
「先生!……啊啊, 是誰謀害了您,先生!!」
「什麼土佐來的人啊……先生睿智,不可能和那些人貿然起衝突的!」
「不,先生一定是被新選組的那些人暗算了……那些家伙,鄉下來的殺人集團……」
「快抬籠轎過來, 我們不能讓先生就這麼躺在地上……」
在路旁某間房屋的牆上, 斜靠著十幾根竹竿。竹竿的下方堆放著置物和貯存用的木箱,正好形成一個絕佳的隱蔽處。
在竹竿和木箱的遮擋之後, 永倉新八低聲說了一句:「……人比想像中多啊。」
柳泉埋伏在永倉的附近, 聽到了這句話, 目光微微一閃。
今晚副長派來油小路的, 除去永倉和原田之外只有三人。也許是因為御陵衛士本身人數不多, 副長又認為像那三位不明真相的平隊士這樣的幫手不需要過多派遣, 免得在亂戰中放走平助這種事走漏風聲或露出馬腳;所以現在永倉一眼望去,對方居然有十幾人之眾,在人數上占了優勢, 不由得略有些惱火。
雖然不知道歷史上油小路之變雙方參戰的確切人數, 但現在這種接近一比四的敵我人數懸殊對比, 還是讓柳泉微微皺起了眉,心中浮現了一層不太好的預感。
這……也是因為時間溯行軍已經下手介入了嗎?!
柳泉眼看著永倉慢慢抽出刀來,自己也隨之拔刀,跟著永倉和原田從藏身處走出,飛快地將街心的那一群人包圍了。
雖然人數上的差別讓這種所謂的包圍態勢看上去有點可笑,但發覺了自己被新選組伏擊的御陵衛士們,沒有一個人笑得出來。
一句話也不用多說,仿佛這樣就已經足以讓他們明白今晚將會是漫長無盡的黑暗一夜;御陵衛士們紛紛抽出了自己腰間的刀,沉默地各自排開、對准了面前穿著淺蔥色羽織的六個人。
既然己方處於劣勢,那也就不必拘泥什麼了。永倉向站在御陵衛士陣營裡、也架起了刀的平助看了一眼,然後大喝一聲,率先發動了攻擊。
深夜裡,原本寧靜的街道上,忽然喊殺聲震天。
御陵衛士當然也不都是沽名釣譽、徒有虛名而誇誇其談之輩,很有幾人武力值不低,給永倉、原田和柳泉都制造了一些麻煩。
當然,這其中也有平助。
和她記憶裡的那位平助少年並不相同,這裡的平助雖然面容削瘦年輕,但毫無疑問已經長成了一個青年。
雖然他注視著永倉和原田的時候,眼中翻滾著復雜又傷痛的情緒,但伊東之死毫無疑問給他造成了極大的精神上的衝擊,使得原本也許感情上還在新選組和御陵衛士之間來回搖擺不定的他,堅定(?)地站在了御陵衛士的這一邊。
而不知道是天意抑或巧合,開戰沒多久,平助在頻繁的攻防轉換和變換位置之間,就與柳泉對上了。
兩人的視線今晚第一次在空中相碰之時,柳泉發現平助的眼中閃過了一抹驚訝的神色。
當然這種驚訝之色,剛剛在看到她緊隨永倉和原田一起跳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在平助的臉上出現過——畢竟作為前御陵衛士的成員「清原」,現在卻又重新和新選組的成員們站在一起;而永倉和原田的出現、甚至是「清原」隨著他們一同現身,都能讓其他人推斷出一個結論——
清原是新選組局長和副長指派而來的人。並且,他還深得局長和副長的信任,才會在脫離新選組、作為御陵衛士這麼久之後,還能在此參加截殺御陵衛士的任務——這就說明他的忠誠和堅定,是受到新選組局長近藤和副長土方的認可的。
然而剛剛平助已經受了兩重打擊——先是齋藤主動顯露出了自己的臥底身份,並且離開了御陵衛士;繼而就是伊東先生的死,這樣冰冷的黑夜裡,一個人孤零零地倒臥街頭,衣服上還有著已經凝結的、又硬又冷的血痕。
現在,又是清原!站在自己昔日的同伴那一邊,穿著淺蔥色羽織,好像自己做出了離開新選組、加入御陵衛士這麼巨大的錯事也無法動搖他的胸有成竹,因為那一切對新選組的背叛和對伊東先生的認同,都是假的,都是他扮演出來的!
現在想起來,清原其實從來都沒有真正認同過伊東先生,也沒有真正把伊東先生或是他當作自己的同伴;在那些他因為拉著清原和齋藤脫離了新選組而格外感到抱歉的日子裡,那兩個人在做什麼?在暗中嘲笑他的愚蠢、不知世情和一廂情願嗎?!
這種在兩個陣營之間左右矛盾而產生的自厭感,混合了對於清原和齋藤從一開始就堅定信心而沒有做錯過選擇、因此現在能夠輕易地擺脫束縛自己的一方,回到自己真正想要留下的陣營之中去的羨慕;以及對於自己當初天真地以為伊東先生作為自己的老師,是新選組亟需的人才而盛情邀請他加入,卻被對方隱瞞了真正的目標,導致新選組分裂和山南先生脫走等等一系列悲劇的自我痛恨和遺憾,在藤堂平助的內心之中混雜了起來,形成一個快速旋轉的漩渦。
那漩渦不斷擴大,最後竟然想要變成黑洞一般,仿佛下一刻就會將他的理智和整個人都一道吞噬。
平助驟然發出一聲大吼。
「啊啊啊啊啊啊——!!」
喊聲未落,他已經率先向面前的清原發動了攻擊。
也許是懷著「今天即使死在這裡也無所謂,因為要背負這樣的痛苦、矛盾和悔恨的煎熬,真是生不如死啊」之類的想法和心情,平助用的都是完全不管不顧、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拼命三郎式的招數。
這就讓柳泉這種一開始以格擋為主、還不打算傷到他的打法頓時變得十分難熬。
畢竟一開始柳泉並不打算對平助不利。因為根據歷史上的記載,對平助痛下殺手的也不是新選組的那位姓「清原」的隊士。事實上,在歷史上的這一夜,那個「清原」遠在伊勢出差,因而逃過一劫。現在既然沒辦法一定要以「清原」的名義出戰,她也希望盡量不要太過活躍,以免在自己這一點上太過違逆歷史的真實性——
她陡然向右一側身,躲過平助的一擊。太刀的刀刃幾乎是平貼著她的面前削落下來的,刀鋒帶起的風勢甚至拂動了她鬢角的碎發。
柳泉:!!!
她猛地一抬頭。
面前的平助臉上的五官幾乎都擰在一起,露出不顧一切的表情,眼中射出執拗到近乎痛苦而扭曲的光;看到她驚險萬狀地閃過了這一擊之後,他的眼瞳微微瞠大了一點,又很快壓下眉眼、眯起眼瞳,露出發狠的神色,鼻子也微微皺起了,雙手握住刀柄,再次向前躍起一步,衝著她揮下刀鋒。
「喝呀!」
柳泉不得不倉促間一抬手。
鏗的一聲,她手中刀的刀鋒與平助的刀鋒在半空中相撞,發出低沉而不祥的響聲。
柳泉用力架住平助的刀,因為他竟然微微抿起嘴,鼻尖也皺起,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想要用蠻力將她的刀鋒慢慢壓下,直到脫手——
柳泉急中生智,飛起一腳。
簌簌之聲響起,被平整過的街道路面上塵土乍然飛揚起來。
平助下意識手上勁力一松。下一刻他就聽到對面的清原大喝一聲,手中刀用力一振,將他的刀鋒蕩開。
平助還來不及懊惱——因為自己剛剛取得的那一丁點優勢瞬間就又被對手的妙招化為烏有——就聽見他的對手得意的聲音揚了起來,大大咧咧的,像是存心想要氣死他一樣。
「嘿!這一招『揚土迷眼』怎麼樣!」
平助:「……」
不知為何,他愣了一下,忽然微微垂下視線,若有所失地笑了一下。
「原來……從來都沒有變過的人,是你啊。」他自言自語似的低聲說道。
柳泉:?
平助繼續說道:「而我們這些人,都變了嗎……」
柳泉:「……」
她開始有一點明白平助想要表達的意思了。可是礙於自己所扮演的這位新選組的忠誠隊士兼御陵衛士中的臥底「清原」的立場、人設和身份,她什麼也不能多說多做;因此她只能苦笑了一下,稍微斟酌了片刻,把握著作為「清原」的設定,謹慎地應了一句:「……現在還不晚。平助君只要回來的話——」
誰知道這一句話裡的不知哪個字觸動了平助那原本已經十分脆弱的神經。他忽然猛地仰起頭,那雙大而明亮的、看上去還像是少年一般的眼瞳裡驀地湧出了可疑的淚光。
他大聲喊叫道:「……不!!」
柳泉:!!!
她微微睜大了眼睛,驚異地盯著激動的平助。
而平助,或許也察覺了她的驚訝之情,那種先前的氣勢忽然全都消失,他自失般地淡淡一笑,聲音低了下去。
「是啊……不可能了。」
他的聲音低微如同耳語。
「即使再怎麼想要回到以前那個樣子……也不可能了……」
柳泉:!?
在她所經歷過的那個同人世界裡,她實際上並沒有親眼目擊平助在油小路重傷的一幕。因為她接受了山南的追加密令、急匆匆趕到油小路的時候,平助已經受了足以威脅生命的重傷,再加上那個鬼族的大管家天霧九壽率領著薩摩藩兵,對只身應戰的齋藤形成了包圍,所以她完全沒有心思多想平助的事,就迅速投入了戰鬥。
事後回到屯所,雖然聽說平助還是因為傷勢過重、不得不喝下變若水成為羅剎,但是和歷史上相比已經有機會多延長了好幾年的生命;所以失去這樣一位同伴的真實感和痛苦,也同樣延後了好幾年,地點也從油小路延後到了仙台城。
所以現在站在油小路的街頭,身旁倒著包括真正的伊東甲子太郎在內的數名御陵衛士的屍體,面對著這位看起來就像是二十歲剛出頭的青年平助,她忽然有了一種自己將要在此時此地失去重要的同伴的實感——以及痛苦。
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位即將失去他年輕生命的青年,心中湧起了一股亟欲在他人生的最後時刻安慰他的衝動;她不禁往前邁了一步,開口說道:「不,平助君……大家明明都在等你回來——」
話音未落,她就猛地睜圓了雙眼!
因為她看到在平助的身後,一個身著新選組那身淺蔥色羽織的隊士,驟然朝著平助的身體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太刀!
她的第一個下意識的反應,是想要大喊出聲向平助示警,讓他「小心身後!」。然而那在長久的磨煉和多重世界的輾轉之中已經被鍛煉出來的、頑強而堅固的理智,卻突然從身體深處浮現出來,然後支配了她的整個身體,讓她雖然微微張開了嘴,那句「小心身後偷襲!」的示警之語猛然化作一個硬塊,噎在了喉間,將她所有發聲的通路都牢牢堵死。
她什麼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甚至,連抬起手來指一指平助的身後作為示警這樣的動作,她那已經被頑固到近乎冰冷強大的理智所主宰的身體,也沒有做出。
有的時候,無情的戰場上——或者說,歷史的節點上——微妙的一丁點時間或空間上的錯位或滯後,就能夠引發完全不同的後果。
比如現在。
柳泉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新選組平隊士的刀唰地一聲揮下。然後那鋒利的刀鋒之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細小的沉悶響聲,刀鋒切開人的血肉。即使是在這樣黑暗的深夜裡,柳泉還是能夠看到有一蓬血花,從平助的背後猛然噴發出來!
柳泉:!!!
「不!平助君!!」她失聲大叫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先前似乎沉浸於和她對戰與對話、而忘記了防備自己身後偷襲之敵的平助,身體猛地一震,表情瞬間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扭曲,發出一聲慘叫。
然後,他似乎立刻就忘卻了面前的對手,搖搖晃晃地轉過身去,好像是想要揮刀還擊,教訓那個完全沒有士道精神、竟然敢從對手背後偷襲的陰狠敵手一樣。
然而,他的轉身和揮刀的動作,都已經因為中刀重傷和霎時間大量失血而變得無比緩慢死板,就像是木偶一般呆板而僵滯。
沒等他舉起刀來,他身後那位臉上的神色被激動、驚異、畏懼、驚恐等等諸般情緒來回激蕩而扭曲了的偷襲者,就搶先再次發動了攻擊,雙手握住刀柄,一刀揮向平助的面門。
唰的一聲。
平助的頭頸,隨著對手的刀勢,猛地往後一仰。
柳泉:!?
在她還沒有衝上去喝止那位立功心切、又因為畏怯原新選組八番組組長而從後偷襲的隊士的時候,永倉的怒喝聲已經在她的身後響起:
「喂!!三浦你這家伙——住手!!」
或許是因為聽到了永倉的怒吼聲,已經搖搖欲墜的平助居然搖搖晃晃地又頑強地把半側身子轉了回來,好像是想要再看一眼當年和他作為最好的友人的永倉和原田。
然而這一動作卻讓視力上佳的柳泉立即駭然變色了。
因為這個動作使得平助的正面重新朝向她,借著月光的照耀,她幾乎是立刻就看清了平助的臉上有一道駭人的巨大傷口,從前額斜斜劃下,直到鼻梁,既長且深,血肉翻卷,從傷口裡湧出的大量鮮血從平助的鼻翼兩側滑下,將他下半張臉的大半部分都染成了紅色。
柳泉感覺一瞬間自己全身的血液就凝固了。
仿佛血液都已經結冰一樣,她感到渾身發冷,甚至連視野中都一陣陣發花。她感到自己無法抑制地張大了嘴,想要呼喚平助的名字,聲音卻梗在了某處,無法發出。
在她發花且開始模糊的視野裡,平助又搖晃了幾下。然後,在她的面前轟然倒地。
他是臉朝下撲倒的,臉上巨大而可怕的傷口裡湧出的鮮血頓時將他臉下的一片小小的路面都染紅了。他的刀跌落在他身邊不遠之處。
柳泉仿佛聽到原田的聲音,用一種完全不符合他劍士人設的撕心裂肺之感大喊著:「平助!!!」
作者有話要說:
11月1日:
抱歉啊大家,這兩天我終於累趴下了……病毒性的重感冒,吃什麼藥都不算太見效……
本周的榜單我總算沒有放大家鴿子【欣慰臉
下一周不知道還有沒有上榜,如果有的話我會繼續努力的,當然沒有的話我也會繼續努力!
總之接下來會有各種巨大到不行的腦洞,大家喜歡的刀劍或許也會首次登場呢【圍笑
周四先不更新,讓我緩一天。周五恢復更新~~
第694章 【回歸篇之四】 117
這一聲卻仿佛喚醒了柳泉的神智。她身影一動, 急步衝上前去, 顧不得遵循什麼現代醫學急救原則,拼盡全力將平助的上半身扶了起來。
這一下她才發現,平助雖然看似有種青年的清瘦感,但真正將他扶起時卻感到他的身體頗為沉重——是因為他已經失去了知覺嗎?還是……已經死去了?!
柳泉顧不得多想, 急聲叫道:「平助君!!平助……?!」
在她急迫到連敬稱都忘記了的連聲呼喚之下, 原本以為是已經當場失去性命的平助,居然又——
嘴唇微微顫抖了兩下,原本英俊、如今卻已如同羅剎一般嚇人的那張年輕的臉上,眼簾費力萬分地撐開了細細的一條縫隙。
平助蠕動嘴唇。鮮血流到了他的嘴裡,他好像也渾然不覺似的, 像是努力想要發出聲音來。
柳泉咬緊牙關, 免得自己當即就會崩人設一般地崩潰痛哭;為了掩飾自己的悲痛和軟弱,她向著平助的臉深深俯低了腰, 耳朵幾乎貼在平助的唇邊, 才算勉強聽到他的聲音。
「啊、哈……是不是……該是……念、念首俳句的……時刻……了啊……」
到了這種時候還有心思說笑嗎!!
不知為何, 這麼平淡的一句話——這麼拙劣的一個玩笑, 卻瞬間將柳泉剛剛高高豎起的心防擊潰了。眼淚從她的眼眶裡湧了出來。
「別、別說笑了!」她感覺自己的聲音都是抖的, 抖得簡直不成樣子。
「念、念俳句……那不是……土方先生的事嗎……」
眼淚滑過鼻梁, 顫顫危危地在她的鼻尖懸了片刻,再無聲無息地墜下,仿佛落在了平助的臉上。
平助怕痛似的眯起了眼睛, 斷斷續續地無聲笑了起來。
「是啊……」他蠕動嘴唇, 無聲地作出了這樣的口型。
因為剛剛臉朝下撲倒的關系, 他的臉上現在除了縱橫交錯的傷口和血跡,還有泥沙。然而他卻好像全然不在乎那些了一樣,再度努力地睜大——雖然在柳泉看來,他只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將自己的眼睛睜開小小的一條縫而已——雙眼,嘴唇張合數次,才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來。
「那就……你來背吧,土方……先生的,俳句……」
柳泉一愣。
這個時候,永倉和原田也迅速解決了剩下的御陵衛士——剩下那幾個人眼見自己在新選組這裡討不到任何便宜,又已經失去了三個同伴,變得無心戀戰,抵擋了幾下,就紛紛逃跑了——所以永倉和原田也已經騰出空來,趕到了平助的身邊。
聽到了平助這樣的要求,他們兩人都是一愣,互相對視了一眼,臉上滿是悲痛。最後,還是永倉沉聲說了一句:「那你就背一首吧,清原。」
柳泉聞言,頓了一下。
她倒不是不願意滿足平助最後的要求,而是……她一時間想不出來自己應該背哪一首。是闡述副長作為武士的意志的呢?還是副長平時的有感而發呢?……
最後,她微微俯低了上半身,接近了平助的耳畔——因為不這麼做的話,毫無疑問平助已經聽不到她的語聲了。
她靜靜地、盡量語調平穩地說道:
「若非居此間……豈有近所賞花樂——」
在說出最後一句的時候,她頓了一下,然後再開口的時候,聲線很明顯地顫抖了。
「今日相見歡……」
平助慢慢地抬起唇角——現在的他仿佛也只能做到這一個動作了。
油小路的街道上一片靜寂。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只有平助那仿佛像是個壞掉的風箱一般艱難的、呼哧呼哧喘息的聲音,在油小路的街頭響起。
然後,平助艱難地發出了兩聲已經喑啞的低笑聲。能夠聽得出來,血沫已經快要堵塞他的喉間。
「真想……回到……那時候啊……」他說。
「可、人是……會變的……」
柳泉:「……」
雖然已經盡力睜大眼睛,然而眼淚卻完全模糊了她的視線。
平助最後發出了兩聲沉重的喘息。他的喉頭發出呵呵的不祥聲音,像是有一頭暗藏在黑暗裡的怪獸,要吞噬他最後的生命力一樣。
然後,他萬分費力地擠出了兩個音節。
「對不——」
最後的那個「起」字尚未說出來,柳泉就感到自己的臂彎往下一沉!
她猝不及防,一時間竟然沒有撐住平助沉沉墜下去的身體,上半身前傾,險些被平助的身體帶倒。
永倉及時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也及時接住了她懷中的平助。在幫助她重新直起上半身蹲好之後,永倉閉了閉雙眼,將平助已經失去生命的身軀小心翼翼地平放在了地面上。
「我們……沒能幫到他啊……」他發出一聲帶著痛苦的喟嘆,嘴角下撇、雙唇繃得緊緊的,就那麼充滿悲痛地緊盯著平躺在地上的平助。
原田更是已經快要抽泣起來了——看起來歷史上真正的原田,是個好惡都十分鮮明的性情中人啊。
「平助……你這家伙……叫你跑你也不跑,到底是為什麼啊!」
正在此時,不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一聲沉聲低喝:「平助!」
柳泉的身影一瞬間就僵硬了。
她認得那個聲音。
永倉和原田也猛地轉過頭去。
「近藤先生……土方先生……」原田喃喃地叫道,盯著那一行人就這麼衝了過來。
是近藤和土方。
雖然是緊跟在近藤身後的,但剛剛那一聲呼喚毫無疑問是出於土方之口。或許是因為想要讓平助活下來的心情太過迫切,導致了並不經常搶在近藤之前發言的土方,今晚先於近藤發出那樣一聲呼喊。
柳泉沉默地隨著永倉和原田一道站起身來,將平助身旁的位置讓給了急匆匆趕到的近藤和土方。
近藤幾乎是有點慌亂似的俯下身去,抖著手去探平助的鼻息。
當然是一無所獲。
近藤的表情好像又是震驚、又是悲痛,嘆息著搖了搖頭,說了一句:「怎麼會這樣……明明已經做好了安排啊……」
土方緊跟在近藤的身邊,注視著近藤徒勞的嘗試,目光陰郁、眉頭緊皺。
原田忍不住說了一句:「……又走了一個……!」
土方的背脊忽然微微一震。
聽到了這句話,永倉也似乎湧起了一股感慨。
「先是山南先生,現在又是平助……」他的語調低而沉重。
「不能……不能等到事情無法挽回的時候再來安排啊!要從一開始就——」
他的聲音哽住了。過了許久,才繼續說道:「……就像是山南先生當初那樣——」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僅僅只是提到了「山南先生」這個名字而已,土方就猛然皺起了五官,像是提及這個名字會讓他感到一陣刺痛似的;他的臉上下意識地露出了類似要害被刺中的那種既防備、又痛苦的神態。
「是、是的!」似乎是察覺到在原先就很低落的氛圍之下,驟然又緊張起來的氣氛,近藤突然提高了一點聲音,主動把話題攬了過去。
他紅著眼睛,把手放在平助冰冷的額頭上,低下頭去望著平助那張已經變得蒼白平靜的臉,沉默了片刻,才語調艱澀地說道:「……沒能阻止最糟糕的事情發生,這一切都是我這個做大將的過錯。」
土方猛地抬起頭來望著他,脫口而出:「近藤君!……」
近藤仍然低著頭,視線落在平助的臉上,並沒有看向土方,卻搖了搖頭,阻止了土方下面的話。
「如果從一開始就跟大家坦誠以對,說出讓自己困擾的事呢?——最近,我無數次地這樣想著。」
「勉強自己像個大將的樣子,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大家在推動著我向前走……可是走著走著怎麼成了這樣呢,大家都不見了……會讓大家這麼痛苦,難道不是我的無能嗎。」
近藤用一種平靜的剖白語氣,慢慢地說著。他寬闊溫熱的大手,溫柔而傷感地撫摸著平助的額頭。
土方忍不住又喊了一聲:「……近藤君!」
近藤這才轉過視線望了他一眼,安撫似的衝著他笑了笑,然後轉向一旁的永倉。
「不,阿歲,這句話是必須得好好說出來才行的。——抱歉,沒能察覺到大家的痛苦,是我的過錯。」他說。
一時間,油小路的街頭十分寂靜。大家都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沒有人說話。
「我認真地思考過了……在實現理想之前,說不定還會有比這個更痛苦的事發生……但是,我一定會懷著珍惜每個同伴、想要和大家一起奮鬥的心情繼續努力下去,所以,可以繼續輔佐我嗎,永倉君,原田君?」
原田大大地愣了一下,然後先於永倉叫了出來。
「既然近藤先生這、這麼拜托我的話,我、我當然沒問題了……」
就連一直臉繃得緊緊、面容又悲痛又凝重的永倉,頓了一下之後,也用力點了點頭。
柳泉:「……」
她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直到這個時候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她,她才稍微反應過來。
啊,在等她的回答嗎?可是剛才局長並沒有點到她的名字啊?
然而台詞到了面前也不能不接,她想了一下,然後回答道:
「我……當然相信近藤先生和土方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11月3日:
第695章 【回歸篇之四】 118
近藤好像如釋重負似的滿意頷首, 土方卻微微皺著眉頭, 臉上的嚴峻之色一點都沒減輕。
其實他們也不能在油小路這裡過久逗留。無論是伊東還是平助,抑或是其他那幾名御陵衛士的遺體,還橫七豎八陳列在街頭;假如近藤和土方走慢一點的話,萬一被那些逃離現場的御陵衛士殘黨逃去什麼地方搬來了不在預期之中的救兵, 那麼事態就更難以收拾了。
換言之, 新選組的局長決不能今日被去而復返、還搬來救兵的御陵衛士殘黨圍殺在此地啊,是不是?
於是決定了由永倉和原田護送著近藤先行回到屯所,土方則留下來善後。
即使再怎麼悲痛,平助現在名義上也是新選組的敵人和背叛者了;在近藤、永倉和原田離開現場之後,留下來的土方蹲在平助的遺體旁邊, 目光有絲黯然地注視著平助的面容。然後, 他頭也不回地對他身後默然站立的柳泉說道:
「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你沒能救下他?——以你、永倉和原田三個人的身手, 假如沒有意外的話, 應該是可以保住他的吧。」
柳泉:「……」
她一時間竟然感到無言以對。
副長好像並沒有責問她的意思, 只是很單純地在調查事發時的狀況而已。然而這個簡單的問題, 她卻還是很難回答。
要說什麼呢?說「平助專心與我對戰, 所以當三浦從他身後偷襲時他沒能發現」?還是說「我原本有機會搶先警告他的, 可是我沒有」?
說「我本來有機會救他的,但是我為了維護歷史的真實,選擇了袖手旁觀, 辜負了你的信任, 犧牲了他」?!
土方問出問題之後, 許久沒有得到她的回復,不由得回過頭來望著她,面露奇怪的表情。
「怎麼了?這麼難說出口嗎?難道還怕我回去之後命令你切腹嗎。」他淡淡地追加了兩句,語氣不辨喜怒,也聽不出他到底是不是在說笑。
柳泉張了張嘴,最終還是用一種干巴巴的語氣說道:「平助君專注於和我對戰的時候,三浦突然從他背後冒了出來……我之前並沒有注意到他是從哪裡來的,但是等我發現他的時候,已經……」
她本來想說「已經太晚了」,好洗清一下自己身上或許應該承擔的責任;然而那幾個字卻梗在她的喉間,讓她發不出聲音來。
不過得到了她這樣的說法,和之前永倉與原田的說法相對應,也得到了印證;副長點了點頭,並沒有對她可疑的停頓產生任何疑心,而是嘆息似的應了一聲:「啊,是嗎……」
應了這麼毫無意義的幾個字以後,副長又停了下來,仿佛有什麼事一直梗在他的心頭一樣。他沉默良久,目光落在自己面前那條被月色照得慘白凄清的長街上,慢慢掃過那一地的血跡、人的殘肢和被砍斷的手指、還有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那幾具遺體——
「平助,他最後說了什麼嗎。」最後,副長用一種嘆息的聲音低沉地問道。
柳泉:「……」
啊,又是一個難以作答的問題。
颯颯颯颯颯颯——
忽然猛烈起來的夜風吹過兩旁的屋頂,柳泉不用抬頭也知道,既然油小路之變已經如同歷史上一樣落幕,結果也並沒有任何改變的話,那麼就說明她和付喪神們這一次已經完成了任務。
那些付喪神們想必現在都正在往油小路這裡趕來吧。因為他們的審神者還在這裡。
是啊,她現在已經不是新選組隊士了,也不會是新選組一番組的代組長,更不可能與面前的人產生比上司和下屬這種關系更深的羈絆。
他們,就到此為止了吧……?
柳泉深吸了一口氣,借以壓下那陣心頭突起的酸澀。
「平助君……說想要回到過去。」她力持平靜地開口,「說即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回到那個時候了吧……」
「……因為,人是會變的。」
她的尾音低了下去,表情變得黯然。
土方沉默良久。
「……是嗎。」他緩緩吐出這兩個音節,帶著一絲感慨萬千似的情緒。
然後,他呼出一口氣,並沒有轉過頭來望著她的表情,而是慢慢仰起頭,望著天際那一輪似乎要被烏雲遮去的月亮。
「……只有這些話嗎?」他沒有評價她剛剛轉述的平助的話,而是又簡單地問道。
柳泉默了一下。
「……不。」她也同樣以一種簡單而平直的語調回答道。
「平助……大概想吟一首辭世詩吧。但是那個時候他已經沒有力氣了……」
「所以,他問我可不可以背一首……土方先生的俳句。」
土方:「……什麼?!」
反而是平助的這個要求,讓他露出震驚的面色,猛地轉過頭來望著柳泉。
柳泉同樣側過臉去望著他。
鮮血浸滿的長街上,腳下倒著同伴、友人和敵人失去生命的身體。只有他們兩個人並肩站立著,相互對視,沒被烏雲遮去的月亮仍然頑強地發著光亮,銀白色的月光灑在他們的臉上和肩上。
柳泉慢慢地彎了彎唇角。
「我說——」
「若非居此間……豈有近所賞花樂」
「……今日相見歡。」
土方:!!!
副長一瞬間臉上流露出極為錯愕的神色。
聽著柳泉一句一頓地背出他所寫的俳句,他臉上流露出的表情,有那麼一霎除了震驚之外,還有些別的、更深刻也更復雜的東西。但那種表情只在他臉上停頓了一瞬便消失了,新選組的鬼之副長低咳了一聲,重新板起了臉,就仿佛那些動搖的情緒只是別人的錯覺而已。
「就不能……讓人省心一點嗎,這個笨蛋……」
副長用一種類似怒氣衝衝的口吻說道,假如不知道前因後果的話,會錯誤地認為他只是在責罵做錯了事的部下吧。
然而柳泉卻在那一句斥責似的話裡聽出了別樣的、類似沉痛的意味。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剛想張口說點什麼,副長就慢慢眨了眨眼睛,把臉重新撇開了,也不再與她對視。
「……還不能就這麼帶他回去安葬。」他粗聲粗氣地說道,「雖然很不甘心,但我們得把他留在這裡,等著那些御陵衛士再回來……」
柳泉露出了疑問的神色。
副長就好像察覺到了似的,露出一個苦笑,漫望著天際,說道:「……既然平助那家伙一直到了最後都選擇要留在御陵衛士,那麼,就這樣吧。」
「以後的事,誰能說得准呢。說不定幾十年、幾百年之後,大家會說新選組選在今日伏擊伊東和御陵衛士是錯的……」
柳泉:?!
副長的側臉逐漸繃緊了,顯露出堅毅的線條來。
「我不在意那些說法。我只知道這就是我今天必須去做的事情。不采取點行動的話,我就愧對了我的良心——平助,一定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情來到這裡的吧。」
柳泉:!!!
副長慢慢勾起唇角。然後,毫無預兆地,他按著腰間的刀柄,向著屯所的方向轉過身去。
「……那麼我就尊重他的心情吧。」
「雖然是個傻孩子……但是,沒有人能夠替他決定哪一件事才是對現在的他來說,最重要、最值得賭上性命去做的事……」
「既然認真地思考過之後仍然想要這麼做的話,那麼我也不會替他推翻他的決定。」
「平助,是在認出你和永倉還有原田之後,仍然拔出了刀,要與你們戰鬥的吧。」
「那麼就說明,那一刻的他,想要作為一個御陵衛士——而不是新選組隊士——戰鬥到最後。」
「那麼就作為一個御陵衛士,堂堂正正地這麼離開吧。」
柳泉:!!!
一些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細節,隨著副長的話語,此刻都慢慢浮現在心頭。
確實……雖然平助說著「想要回到過去」的話,在想不出辭世之句的時候也想要使用副長的俳句來代替,然而他確實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他想要重新回到新選組,想要以一個新選組隊士的身份死去。
平助一直都在左右矛盾著。或許一直到死都是如此。但在死亡的一霎那,他並沒有傳達出想要回到新選組的心情。所以,也只能把他作為值得尊敬的對手和敵人,就這麼目送他遠去了吧——?
副長朝著屯所的方向邁開腳步。
很奇怪地,他仿佛並沒有詢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的意圖。就好像是他確信她一定會跟在他身後,同樣也回到新選組的屯所裡一樣。
然而,副長已經走出去了很遠,柳泉卻仍然雙腳像是釘在了地面上一般,沒有和無數個從前的——記憶裡的瞬間一樣,急急邁開腳步追上他。
在身後傳來連續好幾聲從房頂躍往地面的落地腳步聲之後,柳泉才開口了。她頭也不回地說道:「走吧。」
一道金光閃過,終於,油小路的街道上沒有了任何活人的行跡。只有被鮮血染紅的街道,以及街頭那些已經因為這場著名的死戰而失去性命的人。
歷史恢復了原狀。只有吹過檐角的風,像是一種無人知曉的、深深的嘆息。延續經年,長久不停。
作者有話要說:
11月5日:
重感冒仍然在攻擊著作者菌【。
然而本周繼續有榜單的字數要求,所以每天我都會更新的,時間現在有點說不好,還是暫定零點吧,如果沒有的話,那就是在下午。
這一更是今天的份,明天下午一點左右的時候應該還會有一更。
最近大家都不太理睬作者菌了,作者菌很桑心【對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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