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1-4-12 10:03
第1章 半首詩
粉川清和第二次見到狗卷棘,是他來退婚的時候。
粉川家主不清楚咒言師的來意,只把他的突然造訪當成少年的心血來潮。
「也許他是來看望未婚妻的。清和,你准備一下。」
就這樣,正看書的清和被帶到了少年的必經之路上。家主還交代恰在家中的清裡與她一起去花樹下下棋,不然清和一人在路上干站著便太刻意了。
姐妹兩人看上去在有來有回地對弈,其實只是匆匆擺上棋子,復盤以前的殘局。櫻花零落,鋪上棋盤。清和不時伸手拂去,否則棋盤之上,白子與黑子之間,便會疊起一層淺淺的櫻粉花瓣,如少女心事般朦朧夢幻。
少年正在此時穿過木廊,撞進了她的眼中。
雖然很久沒有見過面了,但粉川清和還是一眼認出了狗卷棘。
他變化不大,淺色頭發短得發炸,藍紫眼睛清透明亮,上半張臉看起來稚氣未脫,豎起的高領擋住了剩下的地方。
清和從前見過。見過的人總是很難忘記咒言師的下半張臉。更別提她還親身體驗過言靈的力量。
她清楚地記得,少年的兩頰和舌面生有漆黑的蛇目咒紋,在他說話時,會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扭曲起來,讓少年在一瞬間氣質大變。
清和向他點了點頭。
狗卷棘很意外在此時看見她,略頓了頓腳步後,也點了下頭。
少年少女就此錯開目光。
狗卷棘繼續自己的路程,清和則全神貫注地看著棋局,一眼也沒有多瞧對方。
下一秒,她溫柔嫻靜的神情便僵住了。清和幾乎要抬頭,又控制住了自己。
因為這番動作,她耳尖上的花瓣悠悠落到肩膀。
她聽到了何等莫測可怖的心音啊。
「對不起,我有些難受,不想下棋了。想先回去休息。」
身後的女僕千草禮按住清和的肩膀。
「家主不是說過嗎,要在咒言師面前適時表現,最好交談幾句,過不了多久,他見完家主,就要從書齋出來了。」
清裡:「你就不好奇是什麼事情這麼大陣仗嗎?萬一你未婚夫是來退婚的呢?不如跟過去聽聽。我可聽到一個消息,事關你家族衰落的未婚夫。」
清裡失去興趣般將棋子扔入棋笥,碰出一聲脆響,挽起清和,扔下棋局,朝書齋走去。
千草禮急忙跟隨,低聲勸阻:「小姐,家主不會允許這麼做的。您不是身體不舒服嗎,不如先行回去休息,等家主與咒言師談完事情時,我會提醒您過來的。」
清裡:「過來干嘛,又搔首弄姿?你看人家正眼看過沒有?為了個言靈,倒貼得沒邊了。」
清裡的話鋒直指婚約。
即使咒言師一族只剩下狗卷棘一個人,算得上勢單力微,粉川家也沒有退婚,原因便在於咒言師言靈的能力。
當初約定好了,清和的第二個孩子歸屬粉川家撫養,誰都知道,無垢體孕育的孩子必然能夠繼承父代的術式。只要清和成婚生子,粉川家就能白撿一個咒言師,擺脫依靠聯姻維系地位的尷尬處境。
「請您慎言!」千草禮擔憂地看了清和兩眼,低頭道,「您不必往心裡去。家主一向是最疼愛您的。」
走廊新出現的白發青年,使得兩人暫停爭執,他看也不看她們,大步流星地走進書齋。
「唷,退婚的事情談得怎麼樣?」
他響亮的聲音傳到庭院中,激起一片死寂。
清裡一挑與姐妹肖似的貓眼:「呀,和你說遲了,這就是我聽到的消息。」
千草禮:「大小姐,請不要忘記,您生下孤獨症的時候,是誰陪著您。您在中村家受挫,是誰幫助了您。清和小姐,就算退婚,家主也會為您爭取到更好的夫婿,您可是獨一無二的無垢體,請千萬不要灰心。」
圍繞清和的爭執再度爆發,她本人卻無動於衷。
清和拂過肩上的花瓣,陽光下櫻花薄得幾乎透明,還能透過它看見小振袖的淺綠底色。
稍稍一碰,花瓣就脆弱地卷曲起來,皺作一團,不復盛開時的美麗鮮妍。
「回去了。他們談的事情,不是我們該管的。」
話雖如此,但清和面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墜,落在眾人眼裡,分明是對婚約在意得不得了的證明。
在書齋見到預料之外的人物,粉川家主的笑臉凝固了,肩膀也隨之繃緊。
咒言師來退婚也就算了,一等一難纏的五條悟竟然也跟著來了。
咒術界注重術式傳承,但後代有沒有術式又全靠運氣,無垢體的子代必能繼承父代術式,因此很吃得開,粉川家族一向憑借無垢體聯姻維系地位。
粉川家主並不擔心女兒會因退婚砸在手裡,相反,他還想趁機從狗卷棘身上撈些好處。
但五條悟一來,他的算盤就泡了湯。五條悟聽了他提的條件,不拆了粉川家就不錯了。
粉川家主打算先寒暄幾句,最好打張感情牌。
至少狗卷棘和無垢體見面的時候,氛圍還不錯,不是嗎?
但是五條悟沒有給他機會。
「我的學生應當已經說過了。他要退婚。是或者不是,老先生可要好好考慮回復。」
五條悟在椅子上架起二郎腿,上身大喇喇朝椅背仰去,把訪客該遵循的禮儀扔在一邊,手越過狗卷棘的椅背,呈現出庇護的姿態。
他身邊的狗卷棘倒是遵守禮儀,坐得端正,可他正是事主,要不是他起意退婚,也不會招來五條悟這一尊大佛。
一個二個,看得粉川家主幾乎腦梗。
狗卷棘並不言語,只是將訂婚時的信物放在桌上,向粉川家主推去。
「年紀大了,也該學會見好就收了。」五條悟朝箱子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顯,除了這些,粉川家主別想在狗卷棘身上撈取更多的、不該有的好處。
礙於五條悟的出身和地位,粉川家主還是耐下性子,賠起笑臉。
「怎麼說也得給我們一個理由吧。」
五條悟一攤手,「不需要理由。」
「……你可不要太過分。」
「那就讓我可愛的學生來說好啦,退婚的是他嘛,但是他敢說,你敢聽嗎。他嘴裡要是提一句那個誰,剛剛你們家下圍棋的小姑娘,恐怕你夜裡睡覺都要抖三抖吧。」
狗卷棘眨了眨眼睛,從善如流地拉下拉鏈,作勢要說話。
他還沒露出下巴尖,就被粉川家主叫停。
「停!請停下!」粉川家主才意識到,不光五條悟,就連眼前的少年也是他需要忌憚的對像。
少年若是隨口說一句粉川清和的缺陷,比如她會變醜,會生病,然後言靈成真了可怎麼辦。
粉川清和可是數代以來唯一的無垢體,他重振粉川家主的王牌,經不起一絲損傷。
家主折起禮單,叨叨些挽回面子的場面話。
五條悟已經不耐煩再聽,他直起身離開,後面的狗卷棘也跟隨他的腳步。
但粉川家主沒有因為這一對師生的離去而放松。
外表纖細、舉止守禮的少年在他眼裡無異於一枚炸|彈,拉鏈便是他的引信。
沒有人會因為引信還在便輕視炸|彈。
萬一它走火了呢。
「等等!」
粉川家主想要一份咒言師的契約。
他想要狗卷棘承諾決不詛咒粉川家,決不對粉川家的人使用言靈,尤其是對前未婚妻粉川清和。
萬一狗卷棘以後想起退婚時鬧的不愉快,隨口詛咒了她或者別的粉川家的人可怎麼辦?
對粉川家主而言,少年在眼前,他擔驚受怕,少年離開視線,卻更是提心吊膽、夙夜難眠。
沒有契約,他絕對無法安心。
狗卷棘聞言,轉過頭來。
粉川家主緊緊攥住擦汗的手帕,焦慮地等待他的回應。
他的心跳愈來愈快,仿佛有什麼超出預計、極為不祥的事情就要發生。
少年面容平靜,雙眼像盛開的紫藤花一般柔和,無論如何都看不出發怒的跡像。
粉川家主想,最多,最多也是婉拒吧——
正是此時,屋門被一把拉開。
出現在書齋門口的千草禮嗓音顫抖,身為無垢體貼身女僕的從容態度蕩然無存。
「小姐不見了。原地只剩下了一個MP3。」
粉川清和不見了?
粉川家主一時不能理解其中含義,等他明白過來,剎那間便感到天旋地轉。
「確定不見了?都找過了?還有沒有哪裡沒看到?是不是她鬧著玩?」
粉川清和會鬧著玩,這話說出來,連家主自己也不敢信。但他只能抱著這一分僥幸。
「都找過了,家主,現大部分僕人們還不知道。MP3裡有一段錄音,可能和清和小姐的失蹤有關。」
「快放!」
「家主,客人還在……」
粉川家主神色難辨地看了看那對師生。
他們的嫌疑是最大的。
正因如此,更要在他們面前播放一遍錄音。
「快放!」
「滋滋滋……」
幾秒難解的噪音過後,響起的是粉川清和的聲音。
「我有一首打油詩,生平不欲與人知……(笑)賣女求榮的憨批,都這時候了,我怎麼可能還費心為你寫詩?嫌平時酸詩學得還不夠多嗎?老東西趁早死心蹬腿,沒你作妖,粉川家說不定還能再苟兩年。爺飛了,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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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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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線在前傳開始前。
簡介捏自《愛情和其他魔鬼》,內容和大師的書沒有關系(x)晚九點日更。
大家元旦快樂,麼麼啾,四舍五入我們一起跨年啦-3-
無垢體是私設。
【清和逃家贊助名單】
讀者「女王大人」,灌溉營養液 +1
第2章 一局棋
狗卷棘原本沒有興趣,早已退出書齋。但咒術師五感靈敏,隔著一扇門,也不妨礙他聽清錄音。
連他都聽得一清二楚,更別說五條老師了。
五條悟:「噗,你未婚妻跑了。」
狗卷棘:「……」
少年無言看了自己的師長一眼。
他沒見過從前的粉川清和才會這麼說。
最叫人震驚的不是她居然跑了,而是她居然會罵人。
書齋內之內,粉川家主來回踱步,「攔住他們!一定是他們拐走了無垢體。等等,千草禮,你回來,請他們過來,我要委托他們尋找走失的粉川清和。不,還是我親自去。」
粉川家主明白,如果五條悟要做什麼,他沒辦法反抗。雖然在他經營下,本已沒落的家族漸有起色,卻還是不能與御三家的五條家抗衡。他只能告狀,讓上面為他做主。但那也是之後的事情了。現在倒不如委托他們尋找無垢體。
木廊的盡頭出現了幾個僕人,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狗卷棘並不在意粉川家主的暴怒與變臉,他的目光移向庭院。
片刻前下棋的人們都已經離去,庭院中只剩下堆滿花瓣的石桌。
不怕人的鳥雀落在上面,豆大的黑眼睛骨碌碌轉,歪頭盯著沸騰的人群,原地蹦跳幾下,俄而振翅飛走。
飛走了嗎……
狗卷棘垂下眼睛。
快快飛出這個地方吧。
「那小姑娘說的真沒錯,有他當家主,粉川家族真可憐。」五條悟叉著腰說。
粉川家族的僕人均不作聲,假裝沒聽見這一番評論。
粉川家主轉變主意後便匆匆走出書齋。
有這等級別的咒術師不用,反而去用那幫讓人在眼皮底下消失的蠢貨,可不符合粉川家的風格。
咒術師為了自證清白,想必會盡全力搜尋。但若是連五條悟也找不到人,那就證明了,正是他們覬覦、誘騙了無垢體。到時候他告狀的底氣也更足一些。
粉川家主向兩人道歉,同時請求他們尋找粉川清和。
「清和她那麼單純,從來沒出過家門。剛剛的錄音,兩位咒術師應該也聽到了。這些話不知道是誰教她的,一定是有人覬覦她的體質,劫持了她,是我粉川家保護不了無垢體。」
狗卷棘有時很佩服別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比如五條老師,比如粉川家主。
雖然這是一項他用不上的本事。
五條悟:「好啊。」
狗卷棘:「鰹魚干。」
少年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哪怕他知道五條老師不僅不會乖乖尋找少女,還會借機幫助她逃走。
狗卷棘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見面,覺得需要有人替她說一聲不。
第一次見面前,狗卷棘設想過幾次未婚妻的模樣,但見到真人後,才發現想像過於單薄。粉川清和符合咒術界對無垢體一切的要求,如同冰雪堆就,如同細瓷煆燒,美麗、純粹卻脆弱,是與一切污穢絕緣的存在。
但狗卷棘與她的會面起初並不愉快。因為與她相處時,狗卷棘無時無刻不感受到第三個人的存在。
是因為名為千草禮的侍女隔門窺視,更因為粉川清和舉止板正,如被無形尺規衡量束縛。
這讓本就寡言的咒言師越發沉默。
粉川清和也不說話。
她就在一片無聲中完勝,沒給他的黑子留下一點喘息的空隙。
直到取勝時,粉川清和才流露出一點雀躍。
「家主不允許我贏你。」她將棋子投入棋笥,聲聲脆響如同薄冰破碎,細瓷綻裂,「但是我忍不住。你棋藝太差了。」
狗卷棘明白當然不是因為他棋藝太差,而是因為她棋藝太好。
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卻不覺得被冒犯,只是想笑。
千草禮仍在外面窺視,映在紙窗的人影動搖不安,仿佛下一刻便要推門而入,但狗卷棘已不再為此感到不快。
他和清和一起一粒粒地扔起了棋子。
「我還沒有見過言靈呢。都說很厲害,到底是什麼樣的?」清和纏著他要看見識言靈,「你輸了,就罰你說句話。」
她親昵的舉動終於超出千草禮的底限。
人影在窗上放大,投上了棋盤,眼看就要籠罩清和的笑臉,為她帶去陰影——
狗卷棘趕緊說:「不許動。」
影子和清和一起定住了。
出口後,狗卷棘才發現有些不妥。
清和早已超過了她為自己劃定的界限。
她一手托腮,越過棋盤,維持上半身傾向他的姿勢不動,只有頭飾的流蘇在空中無著地晃蕩。
狗卷棘從術式傳來的拉鋸中感受到,婚約對像的意志遠比看上去堅韌。
她在抵抗言靈的力量。
她會受傷的。
狗卷棘急忙松開了控制,影子與清和同時恢復了行動。
下一秒,粉川清和拉開距離,千草禮叩響門扉,兩人的單獨會面就此結束。
不許動。
這是他和粉川清和說的唯一一句話。
今天他想為短暫相處過的同齡人說一些別的話。
「這孩子說是呢。」
狗卷棘的頭被五條悟按得低下去。「……鰹魚干。」
「這孩子說有條件呢!」
粉川家主:……
這根本是同一句話吧???
「長話短說,你們能給出什麼好處?」
「不知道你有什麼要求?只要能做到,粉川家一定盡力。」
潛台詞:做不到就賴賬。
「安心安心,也就是你一句話的事,一定能做到的。不如訂個契約?」
「那如果沒有找到粉川清和呢?」
「我出手,還會有找不到的人嗎?」
粉川家主躊躇片刻。
雖然不能排除五條悟等人是粉川清和同謀,借助契約為她鋪路的可能,但此時也沒有更好的處理方法了。
就算在契約中吃虧,但只要抓住五條悟的把柄,呈給上面,他就能夠得到補償。
粉川家主最終答應了。「不能是損害粉川家利益的事。」
幾人再度回到書齋。
狗卷棘送來的禮盒尚未收起,和粉川清和留下的MP3擺在一處,刺痛粉川家主的雙眼。
「可以再聽幾遍嗎?」
「一定要聽嗎。」粉川家主狐疑道,「咒言師不應當說句話就能找到人嗎。」
這次沒等青年威脅粉川家主,狗卷棘自己就低頭打字了。
Siri一板一眼地念:「我說『出來』的話,粉川家所有聽得到的人都會出來。」
粉川家必然有不願被人知曉的秘密。言靈生效之後,出來的人,出來的方位房間,出來後族人因為驚訝而吐露的只言片語,能泄露的情報太多了。粉川家主擔不起這樣的風險。
「那確實太麻煩了。」他掠過了話題,臉色更加陰沉,「那就請以咒言師認為最快的方法找無垢體吧。」
MP3的按鈕被再度按下。
「滋滋滋……」
「滋滋滋……」
「滋滋滋……」
幾遍聽下來,狗卷棘確定了一件事情。
粉川家主已經走到書齋外,開始施壓,要求在一個小時內處理解析噪音,復原錄音片段。
狗卷棘目視MP3,笑眼彎彎。
他確定了,那是無法被復原的。
因為噪音所錄的是他的術式。
粉川家的人沒有想到,要尋找的人就在他們腳下。
清和扶著土壁,借著夜光的項鏈,在地道中慢慢行走。
這是她偶然在祠堂發現的地道。
開口藏在塑像之後,看起來很久沒有人踏足過。也許是祖宗建造時就有的通道,在特殊情況下用來躲藏或者逃跑。但年代久遠,粉川家又一度落魄到變賣祖宅,後人不知道地道的存在也情有可原。
清和不得不在夜裡偷偷轉悠了幾次才記住道路,這一舉動堪稱大膽,要不是她能讀心避開巡邏,都不知道要暴露多少回了。
冒險的好處現在顯現了出來。地道的脈絡清晰地印刻在她腦中,清和知曉自己走的是書齋的方向,放緩了腳步。
速度快慢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不能發出聲音被上面的人察覺。
【那……無法……復原的。】
粉川清和霍然抬頭。
狗卷棘的心音它正如本人一樣清淡溫和,即使因為距離遙遠而有些模糊,但也極好辨認。
錄音中噪聲的來源居然被他猜出來了?
那接下來他會作何反應?
清和凝神細聽,精力追逐那道聲音而去。
【沒想到被騙了……】
心音依舊平和,像清風拂過紫藤花架,縱使吹落花瓣,讓花架泛起波瀾,也帶著一股柔和至極的無可奈何的意味。
還以為他意識到後多多少少會有些不快呢……清和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她當初為了試探狗卷棘的底線,可是好好胡攪蠻纏了一番,還迫使他發動了言靈。連粉川清和都覺得自己那時煩人得要命。沒想到狗卷棘並不介意。
這一句心音,比【快快飛出這個地方吧】,比五條悟那莫測如海的心音更令她安心。
她對要做的事情更有把握了。
清和將項鏈握在手心,微弱的光芒從她手中透出。她慢慢地,一步步地,向狗卷棘的方向移動。
地面上關於她的心音不斷傳到清和耳中,有擔憂的也有抱怨的,有關切的也有憤怒的。
【粉川清和……】
【粉川清和……】
【粉川清和……】
道道心音彙成洪流,幾乎令地道震動起來。更別提還有最強的咒術師五條悟的心音,如同山寺的大鐘一般震耳欲聾,讓粉川清和直犯惡心。狗卷棘平寧的心音轉眼就被淹沒。
對清和而言,走向僕從雲集、咒術師所在的書齋無異於主動走進漩渦,走進風暴。
她雙耳嗡鳴,頭腦作痛,但仍然咬牙堅持向前。
她只能這麼做,必須這麼做。
正如許多年前,她中了「不許動」的言靈後,死死扣住袖中正在錄音的MP3,不令它滑落暴露。
她只能這麼做,必須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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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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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元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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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川清和逃家基金會名單】
北詞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21-01-01 08:49:05
讀者「nono.」,灌溉營養液 +1 2021-01-01 10:58:51
第3章 兩粒棉球
好在他們很快就離開了書齋,雜亂的心音變少了,清和的壓力也有所緩解。
他們應當是甩開了大部分僕人,由千草禮帶路,往自己的房間去了。
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有個出口,清和猶豫要不要在那裡現身。
雖然她走得慢些,但是回廊道路曲折,不像地道直來直往,她搶在前面,提前現身還是可行的。
清和拾級而上,離出口越近,千草禮的心音就越為清晰。
【清和小姐、清和小姐、清和小姐……】
分明是聽過了成千上百回、早已可以置若罔聞的心音,但清和還是為它停下了腳步。
如果不能在現身的一瞬間控制住千草禮,也許會因她而暴露……如果下一個出口她不在就好了。
當清和重整心緒,打開出口的石板時,聽到自己正上方傳來的心音。
【這是清和小姐最喜歡的花。】
清和:!
石板剛打開一道縫,就被千草禮的體重壓得一沉。
【這塊石磚怎麼有些松動了?幸好兩位咒術師沒發現,等會要叫那些偷懶的下人過來好好修修。】
碎土從開啟的縫隙中落下,清和皺了皺鼻子,大感不妙,迅速蹲下來捂住了自己的嘴,打了個噴嚏。
片刻之前,地面之上。
千草禮同時在拐角處停了下來。
「?」
「這是清和小姐最喜歡的花……」
欄杆旁怒放著粉紫粉藍的繡球花。
「金槍魚蛋黃醬。」
狗卷棘指了指對面屋檐下的鳥巢。
千草禮轉過頭去,木屐離開了那塊地磚。
「那是清和小姐救助的燕子築的巢。小姐是個很溫柔很善良的人。我始終無法相信她說出了那種話。一定是有人劫持了她,脅迫了她。請兩位咒術師大人千萬要救出清和小姐,她現在一定很無助。」
無助的粉川清和貼在牆壁上,心髒仍因險些被發現而砰砰跳動。
等心音轉向遠去,她緩過氣來,摸索著走下台階,繼續跟隨他們的方向。
她剛剛……是不是聽出了心音的方向?
清和從前只能聽出心音的遠近,卻不能判斷精細方位。但剛才狗卷棘發話時,她很明顯地感受到,心音隨著發聲的人調轉了方向,就像黑暗中的一束燈光轉向了一般明顯。
還有,狗卷棘引開了千草禮的注意,是無意還是有意?
一行人到了粉川清和失蹤的地方,她的房間。
一般而言,房間的陳設會表現出人的性格。但是粉川清和的房間整潔得過分,一看就知道是下人全權打理的,能透露的信息乏善可陳,甚至還存在誤導。
光從家具與布局上看,她是一位端莊大方、愛好高雅的閨秀。但實情顯然並非如此。
五條悟讓千草禮離開。
但是她執意留下。
「請讓我跟隨陪同,如果您需要信息,我作為小姐的貼身侍女,也好隨時提供線索。」
「但我可不習慣有人在旁邊看著。」
沒等千草禮再說些什麼,狗卷棘開了口,「睡吧。」
時隔多年,千草禮再一次領受了言靈的威力,她合上眼睛,軟倒在地,沉沉睡去。
五條悟:「跟了我們這麼久,現在該出來了吧。」
【出來吧……】
清和聽不清地上的聲音,但能通過心音判斷他們發現了她。
她就要動身的時候發現了一件尷尬的事,地道在這裡不設出口。
雖然起初就決定跟著咒術師,尋找機會與他們單獨對話,最好再通過地道制造出鬼神莫測的登場,抬高自己在談判中的地位,但清和忽略了最關鍵的問題——沒有出口的地方她沒法立即出現。
狗卷棘環顧陳設,猜想那個花瓶是機關暗道的按鈕。粉川清和可能下一秒就打開暗道……
直到他聽到地下傳來幾聲模糊的咳嗽。
粉川清和:「請問能聽見我說話嗎?我在地道裡。」
雖然她隱下「出不去」不說,但兩人都很快明白了她的處境。
狗卷棘:「……」
五條悟:「……」
清和報了最近的出口的位置。「或許可以去那個地方,讓我們私下談談?」
狗卷棘低頭看地下。「鮭魚——」
他衣領被五條悟揪住,眨眼間就給帶進了地道。
面對震驚的粉川清和,狗卷棘說出了最後一個字。
「子。」
粉川清和:!
一個人面對傾倒的磐鐘,襲來的海嘯時想的是什麼,粉川清和就在想什麼。
她按捺住了自己掉頭就跑、捂住雙耳的衝動,盡可能長話短說,以便盡快取得一致,關掉讀心。
「我想請你們幫我們擺脫粉川家的控制,我的價值不在於無垢體,我能夠讀心,可以為你們做事。」
【地道好熱……咦,居然是讀心?是術式嗎?現在就能讀?啊,這是我老師五條悟,有他在,沒問題的。可以向他求助。】
「我不太清楚是不是。」粉川清和向狗卷棘點頭,同時不易察覺地向他挪動了一點。
隨後她面向五條悟,傾耳細聽,「測試測試,草莓大福……?」
清和:「……」
她真的能指望這個人?
狗卷棘:【是五條老師會說的話了。等等,血!】
細細的血線從粉川清和耳竅流下,像一條劇毒的小蛇,爬過臉頰和脖頸,鑽入衣領之中。
她伸手摸了一下。
要聽清五條悟的心音還是太勉強了。
「相信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的能力。請容我先關停讀心。」
「那個啊,沒問題唷。」
沒等狗卷棘拿出手帕,清和就已經從佩戴的香囊裡摸出兩粒浸泡過草藥的棉球,塞進了耳朵中。
「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從前不是沒有耳竅受損的時候,為免被千草禮發現,清和常備棉花,還剪成了適宜的大小,保證塞進耳朵後,從外部看不出異樣。
清和趁血液還沒有干透,用多的棉花擦了擦臉頰和脖子。雪白帶青的棉花球很快滾成血球。
「請問擦干淨了嗎?」
「鮭魚子。」狗卷棘點了點頭。
那好。清和很自然地把沾血的棉花球放進了另一邊袖子。她總不能把東西丟在地道。
「究竟怎麼才算擺脫粉川家的控制呢?這個概念可非常模糊。」
「首先,無法干涉我的婚姻。其次,無法干涉我的生育。最後,當我死去時,粉川家也不能動我的屍骨。」
「啊,用你在錄音裡的腔調說,就是想嫁誰嫁誰,想不嫁就不嫁,想生幾個生幾個,想不生就不生,想死哪死哪,誰也沒法管著你,對吧。」
「……對。」
「哎,我和可愛的學生們都在追求這個呢,這個可以。」
一個六眼,一個言靈,一個無垢體,在這方面還真是有共同語言。
五條悟:「不過,你說的們?」
「是的,我還有同伴要帶走。她為我帶來資金和信息,沒有她,我無法下定決心逃出去。」
粉川家主沒想到,半天不到,錄音的噪音片段還沒有被解析出來,咒術師就找到了無垢體。
「真不愧是咒言師和特級咒術師啊,這麼快就完成了委托。劫持的罪人一定是在二位的威名下望風而逃了。沒有抓到也沒關系,清和平安無事就好。」
粉川家主滿臉堆笑。
無垢體無礙就行,等應付過兩個客人後,關上門再好好教育也不遲。
這場失蹤的鬧劇,至始至終透露著蹊蹺,無垢體一定還有同伙。粉川家內部要好好審視清洗一番了。
等抓到同伙,也就能用「內奸」的名頭敷衍過「劫持」一事了。
家主說,「清和,快些道謝,這回多麻煩二位咒術師啊。」
遙遙地,清裡從庭院向這邊走來。
清和瞥了她一眼,大聲道:「老師找學生需要什麼道謝?」
「如她所言,就在剛剛,我收了這孩子為學生。」
「什麼?!」趕來的清裡和她的父親一樣,震驚到一時忘了組織言語,「這是真的嗎?!清和?」
粉川家主:「清和,你根本什麼都不會,連咒力都沒有,怎麼成為咒術師的學生。」
「我當然有。」清和對家主擺出練習過成百上千次的笑容。
她想過許多次攤牌決裂的場景,設想過許多次自己的神情、聲調,當真的身處其中時,她突然意識到,保持從前的風格最能氣人。
這給了粉川家主尚可挽回的錯覺。
「清和,不論別人和你怎麼說,父親是最會為你打算的。你的天資和咒術師不一樣,而且咒術師很苦,你只要嫁人就好了。這是粉川對你唯一的要求,你怎麼能逃避自己生來的使命?」
「可是父親,那可是五條悟啊。」清裡牽了牽家主的袖子,被他一把甩開。
「你又懂什麼。」
五條悟:「清和,你不是說還有——」
「對,我還有珍貴的東西要帶走。」清和截斷五條悟的話語。
不能讓他說出同伴二字。
如果她願意和自己離開,那就最好。如果她不願意,那五條悟的話就會暴露她的存在。
清和挑釁般緩緩從家主身側走過,「如果我不將之帶走,會後悔一輩子。」
——快牽住我的手吧。
那一刻,她由衷希望能夠讀心的不是自己。
清和的目光從家主移到了清裡身上。
眾人眼中,長姐如同不敢攖其鋒芒,垂下了貓眼,少見地沒與清和嗆聲。
清裡:【我要留下來照顧葵,就不給你添麻煩了。】
「……」
被拒絕了。
清和的目光滑過清裡,保持著步速,彎腰抄起了案幾上的MP3。
患有孤獨症的外甥女葵還在姐夫家,這的確是個問題。但若是清裡相信自己,她們大可以再去中村家帶走葵。說到底,是自己不能讓清裡安心依靠。
清和沒有再多說什麼。僅憑言語,打動對方的可能微乎其微。既然她已經做出決定,現在自己所要做的,就是為她掩護。
比如,說些模棱兩可的話。
清和把MP3珍而重之地握在手心:「謝謝老師提醒,還有一直以來的照顧。」
「一直以來的照顧?粉川清和,你說的一直以來是什麼意思?」粉川家主警告道,「你不要忘了自己姓什麼,如果這樣莽撞易騙又忘恩負義,又有什麼人家願意娶你?」
清和嘆氣,她只想把黑鍋扣給五條老師,轉移粉川家主的視線,根本也不想罵人的,偏偏有人要撞上槍口。
「冒昧問下家主大人,您的衣服怎麼還是新鮮得不得了的靛藍色,保管完好得叫兵馬俑嫉妒呢?」
「什麼?」粉川家主一時沒跟上清和的思路。
「您這一張嘴,就是土裡埋了多少年才出來的玩意,怎麼在空氣裡暴露那麼久還沒褪色,防氧化一定做得很到位吧?」
這一天,沒落世家全村希望、言靈末裔前未婚妻、五條悟潛在受害者、所有人眼中舉止有度、溫柔雍容的粉川清和,用現場發揮證明了錄音痛罵家主是她一人手筆。
以及惹誰別惹祖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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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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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越粉,罵人越狠(x)
清和沒接觸過髒話,所以罵人一般是創造性踩雷。
第4章 一條狗
啪啪啪啪。
「不愧是我學生。」
五條悟帶頭鼓掌。
狗卷棘緊隨其後。
粉川清和跟上隊形。
「不愧是我老師。」
滿庭院的粉川族人噤若寒蟬。清裡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被一貫溫馴的無垢體當面頂撞譏諷,即使是粉川家主也忍不下來,他面色一沉,向清和伸手,「你以為你在和誰說話。」
清和眼見躲不過,索性仰起了脖子。如果這一下能讓她心疼,讓她改變主意,那挨了也沒關系。
「不許動。」
粉川家主的手掌高高揚起,定格在半空。
他的面容因為勃發的怒氣扭曲,定住後顯得格外滑稽。
沒等到手掌落下,清和睜開眼,發現是狗卷棘出了手,很不給面子地笑出聲,握著MP3慢悠悠地從家主身邊走過。
她本來都打算生受了這一巴掌,沒想到未來同窗格外樂於助人。
「你又不心疼我,我當然要一個人走了。」
清和最後扔下了一句話。
三人揚長而去。
唯一能決斷的家主已經被狗卷棘定住,其他人更沒有底氣去阻攔,如同海上漂浮的木板,一個浪頭便掀翻了。
粉川清和行到門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在台階下,曾經無法跨越的、只能想辦法繞過的人牆,在太陽底下竟然如此遙遠而渺小。
那些家主眼、耳、手的延伸,那些她深深忌憚、恐懼,即便能夠讀心也不敢相信的人們,抬起頭來,臉上是如出一轍的茫然與不安,好像她已經走出了他們能理解的世界,成為無法再觸碰的存在。
仰起的臉中,只有一個人沒有流露這種神色。
清和想要這個人,能夠站在自己所在的地方,能夠見到自己現在所見的一切。
然而,清裡在她的目光中背過身去。
【你一個人多保重。】
「再見。」
少女回過頭,推開門,和兩個她從未設想過的同伴離開了粉川家。
但她知道自己還會回來。
那時和她一起離開的,將會是另外兩個血脈相連的人。
粉川家建在深山之中,幾人伴著鳥鳴往山下走。
五條悟在前帶路,狗卷棘跟在後頭,粉川清和綴在隊尾。
狗卷棘幾次試圖和她同行,但粉川清和越走越慢,他記不住路,又只能追上老師。
偶然回頭間,狗卷棘發現粉川清和傷口裂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抱歉。」粉川清和才發現自己又流血了。她倒出了耳中兩粒棉花,換上了新的。血液在耳垂上擦出一道模糊的紅痕。
看來因為透支關閉讀心後,強行催動它還是會受到反噬。
「要是我們沒來,你准備怎麼跑?從那條地道?大白天?」
五條悟興味盎然。
狗卷棘也扭過頭來看清和。
「當然不。本來打算好在今天半夜走的。結果你們來了。」
粉川清和在知曉狗卷棘來意的瞬間,就明白了她逃跑的最佳機會來了。
同時也是她的唯一機會。
當狗卷棘退婚後,家主會迅速找好新的人家結親。
他只會選擇比咒言師更有勢力的咒術世家。在她失蹤後,這個家族一定會不遺余力地尋找她。沒有內應,她可沒有把握躲過粉川家以外的咒術師。
如果沒有締結婚約,粉川清和所處的境地將更為險惡。
倘若有婚約在身,粉川家主或許還會顧念名聲,怕姻親動怒,會隱瞞自己的失蹤,暗自找尋一段時間,給她留下些許喘息的空間。
但若是沒有,粉川家主面臨的就是「失去無垢體」和「名聲受損」的取舍,尚未從清和身上取得切實利益的他一定會立即選擇用名聲換取無垢體,將尋人的壓力分擔給別人。
作為家主,他會許下「誰先找到粉川清和,誰就能得到她」之類的承諾。清和將面臨被多個咒術家族聯手追捕的局面。
這一切變動都是狗卷棘帶來的。
在他退婚以前,清和從不需要考慮這些。因為誰也不能越過粉川家和狗卷家去尋找她。
粉川家她有內應清裡。
狗卷家上下就剩下狗卷棘一個。
清和根據此前聽到的心音判斷,這剩下的一個,多半還會倒給她幫忙。
「為了出逃所做的准備差不多就是這些。留下錄音對逃跑沒有幫助,只是意氣之爭。」
說完,他們也走到了半山腰。
樹叢逐漸變得稀疏,露出山腳下的田野,青綠的水田連成一片,碧汪汪的。
明明離粉川家不遠,也許聽到的都是同一種聲音,但清和就覺得在山林中行走,要比在粉川家的庭院舒適許多,兩耳的耳鳴也減輕了。
她趁兩人不注意,悄悄把耳朵裡的棉花球掏了出來。
掏耳朵也太失禮了。但棉花球堵在耳朵中實在悶得慌。
「交通真不便捷啊。真虧了粉川家能在這裡扎根。」五條悟說道,「你之前說不舒服是因為聽見了我進門嗎?我那時在想什麼?」
「聽見和聽清是兩碼事。」粉川清和試圖解釋和自己相伴了數年,如同手和足一般熟悉的讀心,「如果不是為了取信於您,我不會嘗試去聽這個級別,這超出了我的極限。」
「別您啊您的叫來叫去,好像我們還沒走出粉川家似的。」五條悟在鼻子前揮了揮手,仿佛要驅走屬於世家的陳腐氣息。「但你這水平什麼時候才能為我做事?」
「非常抱歉。」
狗卷棘及時打斷了粉川清和的道歉,指了指她一直攥在手心的MP3。
清和沒有講她的「同伴」為何會變成「物品」,另外兩人也沒有問,至少在狗卷棘指出前,沒有「問」。
清和認為這應當是他們三人的默契。但現在它被狗卷棘打破了。
她一瞬間像被冒犯了領地的貓,耳朵都立起來了,「怎麼了!」
狗卷棘猶猶豫豫地收回了指頭,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粉川清和態度大變。
當清和以為他要縮進高領裡自閉的時候,狗卷棘又抬起了手指,再一次指向了MP3。
清和:「……」
她恍然大悟,狗卷棘並非在問今天發生的事情,而是在問更早以前的。
清和本不會發脾氣。
或者說,正常狀態的她不會錯認狗卷棘的意圖。誤解後隨之而來的被冒犯、控制不住脾氣更無從談起。
只是清和今天經歷了幾番大悲大喜,沒有心力再去顧忌細枝末節了。
「對不起,那時候騙了你。我今天狀態不太對,不該凶你的。」
她撥了下MP3的耳機線。把糾結成團的線一點點梳理開。
「我想要多一點逃出去的力量。但是有人在旁邊,我不好問你。機會稍縱即逝,所以我沒打招呼,就擅自借了你的力量。」
謊話。
那時清和並不信任狗卷棘。早就決定了要從他那騙一句言靈。
冷落他不和他交談,贏他棋局不留余地,最後還撒嬌賣痴逼他開口,換做一般人早就要跳腳用言靈詛咒了,偏偏狗卷棘還不生氣,可把清和急壞了。
好在千草禮也把狗卷棘嚇著了。他終於說出了可用的言靈。
她拿起MP3招了招。
「我低估了言靈,什麼也沒借到,『不許動』扭曲成了一片雜音。現在想想,錄音的MP3還能用就該慶幸了吧。」
「鰹魚干。」
清和覺得自己好得差不多了,便試探著開了讀心。只要不聽老師的心音,些許耳鳴尚且在她忍受的範圍之內。
讀心給清和帶來負擔的同時,也帶來無與倫比的安全感。這幾年,她沒有一天不是開著讀心入睡的。因此稍有好轉,清和便開始運行他們口中所言的「術式」。
【沒關系。】
「……謝謝你。」
與此同時,深山之上,粉川家中,昏睡的千草禮被人搖醒,在眾人或是嘲弄,或是同情的目光中,她一言不發,整飭服飾,沿著原路返回,目光定格在曾經和咒術師一起踏足過的地方。
四下無人,她跪坐下賴,摸索石板的紋路。
這裡因為曾被抬起過,邊緣處稍有磨損,石板上的沙礫也比別處少。
「被發現了地道啊。」
她的目光投向下山的方向,仿似穿透叢林,看見了粉川清和一行人。
不知不覺間,走到山腳下時,狗卷棘已經和清和並排走路了。
清和聽見了狗叫。
汪嗚汪嗚,有一聲沒一聲的,隨著她的遠去越來越微弱。
不要回頭找。她想。就像姐姐想的那樣,自己已經夠給人添麻煩了。
就算找到那只小狗又怎麼樣呢。她能養嗎。
清和的目光攀住路上的一切,正如攀岩的人緊抓凸出的石塊。她不能回頭,正如攀岩的人不能往下看。
一根朝天的電線杆,一條不平的上坡路,一只倒扎在田壟的斷線風箏。
那都是她目光攀住的石頭。
小狗的嗚咽掩藏在稻田的沙沙聲中。
一只倒扎在田壟的斷線風箏,一條不平的下坡路,一根露尖的電線杆。
清和回頭了。
她撞上狗卷棘的眼睛。
【怎麼了?】
「有只小狗在叫。」
【一起去看看吧。】
小狗蜷縮在半濕透的紙箱裡,髒兮兮的白毛打著結。他們到的時候,它已經沒力氣叫了,大眼睛腫脹流膿,幾乎睜不開。它依偎的母親已經沒有了呼吸。
粉川清和為了逃跑,穿了一件防風防雨多兜的牛仔外套,正准備脫下時,狗卷棘已經脫下了外套,包住小狗,把它抱起來。
比她還積極呢。
粉川清和默默又把脫了一半的外套套上了。
五條悟從後面冒出頭來。
「撿了只狗?」
「嗯。」
粉川清和靜候師長發落。
「那走吧。」他的反應和狗卷棘一樣讓清和驚訝。
她不需要答應什麼條件來換這一條小狗嗎?
她看了看五條老師,又看了看狗卷棘,覺得他們似乎得再說些什麼,又不知道他們到底少說了什麼,幾乎把自己繞糊塗了。
少年沒有了外套遮擋似乎有些不自在,在清和的目光中垂下頭,習慣性地想把臉埋進高領,但埋了個空,耳朵尖慢慢燒了起來。
清和:「……」
她試探著問,「五條老師,我可以養狗嗎?」
「唔,這不是在查怎麼往寵物醫院走嗎?」
「……多謝五條老師的寬容,我會努力達到你的標准,為你工作的!」
五條悟:「……」
怎麼有沒有「您」字都還是這個調調。他都快過敏了。
「你沒發現嗎,你問問他有沒有聽到小狗的聲音。你已經進步了。」
抱著小狗的狗卷棘衝清和笑了笑。
【你聽到了它的心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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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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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川清和:你看前面那個人,好像一條狗哦。
狗卷棘:鮭魚子。
五條悟:……
五條悟:我好開心,因為我是五條單身狗.jpg
我相信你們都看過那張令人生草的圖了——我好開心,因為我是五條幾咳咳.jpg
第5章 一只咒靈
【恭喜你,突破了。】
這次進階進得就像做夢一樣。
非常輕松,清和全程沒有出過力,也不像心音轉向那次承受著巨大壓力,突破時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只是自然而然間,能力走上了一個台階。
相應的,突破也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內容。聽到小動物的叫聲,還是原模原樣,不會翻譯成人話的叫聲,好像不太能派上用場。
清和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狗,「可是我什麼都沒聽懂啊。那個就和普通小狗叫聲沒兩樣。這種真的可以稱之為進步嗎?」
「哦?聽的內容是什麼樣的?」五條悟放下手機,轉過頭來。
狗卷棘也抬起頭,目光微閃,帶著好奇。
清和皺了下眉頭,不太確定自己要說的是不是兩人想聽的答案,「就,汪嗚……?」
少女聲音清潤,不罵人的時候柔和得像春天的櫻花,尾音因為疑惑微微撩起,恰似花瓣邊緣卷翹。
狗卷棘抱著狗的手臂一抖,緊接著低下了頭,用小狗擋著,才遮住了笑。
也太好騙了,他想。根本看不出初次見面的狡猾。
那次騙他說「不許動」是她自己的主意嗎?
還是說,是沒有意識到五條老師的真面目的緣故。
狗卷棘認為是後者。
少年移開了目光不與她對視,清和下意識覺得有問題。
她一點也不客氣地去聽狗卷棘的心音,雙耳稍微動了一動。
清和運用術式的時間雖久,對敵經驗卻很匱乏,根本不知道掩飾發動術式前的習慣性動作。
她撩開碎發,側頭傾聽,指向性十分明顯。
狗卷棘留心觀察後,就發現了雙耳動向和讀心術式的關系,余光瞥見那只耳朵朝向自己,開始有意識約束自己的心理活動。
【也太好……能力也太好了。】
清和疑惑,咒言師也會羨慕讀心的能力嗎?
「哦,這種心音啊。」五條悟擠進兩人之間看小狗。
五條老師看起來對她聽到的「汪嗚」不太在意的樣子。
清和想,之前是在捉弄她嗎?應該不會吧。
青年一開口,就吸引走了清和的注意力,讓她放下了先前的猜疑。
「去寵物醫院太遠了。坐車要轉很久。但是瞬移的話,落點不好,很容易被人看到。」
清和雙手合十,腦子裡只剩下了蹭狗卷棘外套的小狗,「拜托老師了!」
這麼優容學生的老師,這麼體貼同窗的少年,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她之前都在懷疑什麼呢,真是在粉川家呆久了,腦筋也呆得腐死了,見什麼都要疑神疑鬼。
五條悟:「好,那就瞬移去寵物醫院,是學生的請求的話就要立刻執行,被多少人看到都沒關系!」
清和:?
這一回,五條老師說的話好像也和清和所想的不太一樣。
被揪起衣領前,她只來得及看向狗卷棘,用目光表達「老師居然是這種風格」的驚恐。
而少年沒來得及回答,只顧得上把狗往懷裡一按,腦袋一低,弓起背,嚴絲合縫地抱住它,活像個大號的小狗。
清和第一次經歷長距離傳送,被放下來時頭重腳輕,踉踉蹌蹌,差點沒跌出去,撞到少年背上才停住。
「唔!」清和捂著鼻子倒退了幾步。
穿單衣的狗卷棘看起來瘦削纖細,軟綿綿的像一戳就倒,撞上去卻意外的很堅實。
狗卷棘的短發也格外扎人,像只小刺蝟。
少年則悶哼了一聲。
清和牛仔外套成排的紐扣和鉚釘硌著他了。
雖然說過恐怕會招來普通人側目,但是五條悟的落地點選擇得非常巧妙,正好在寵物醫院的對面的甜品店的後門,沒有人看見。
「我選在這裡吃甜品真是太對了。對面就是寵物醫院。」
清和順著五條悟的手指一抬頭,就看到了巨大的秋田犬招牌。那治愈的傻笑迎風張揚。
粉川清和有生以來第一次知道到什麼叫心靈都萌化了。
她低頭看看狗卷棘懷裡醜不拉幾的小土狗。
算了,自己撿的狗,不嫌它醜。
「走了。」
兩人一狗穿過人行道,走向街對面,後面跟著個一米九的青年。
「歡迎光臨——」
看見容貌姣好的少女和少年,店員的笑容更加熱情了。
小狗被送去參加一系列檢查項目,粉川清和本來打算在一邊等著,卻被五條悟叫了出去。
「能聽到咒靈的心音嗎?自己找一個咒靈打打看。」
這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
她不是當學生的嗎?讀心術式不是拿來耍心機的嗎?為什麼她需要參與祓除一線呢?
清和躊躇片刻,然後問,「咒靈長什麼樣?」
五條悟:……?
風鈴響了一陣,是狗卷棘推門出來了,站在清和身邊。
【長得很醜,沒有人樣。】
「粉川家都教了你什麼?」
清和看了眼前婚約對像,「琴棋書畫,廚藝也會一點。還教了舞蹈和體術。但是粉川家能請到的教師也就那樣。我咒術的知識只比普通人好一些。家裡定期祓除咒靈也不讓我看。」
她聽過咒靈的心音,碎片化地重復幾個詞,但清和不確定誕生在咒術世家的和城鎮中的會不會有不同。
清和表達了自己的擔憂。
五條悟:「那只好我親自給你找一只了。棘,你給清和講點常識。」
話音剛落,他便消失在清和面前。
好快。
清和長出一口氣,五條老師離開感應範圍,她周身都為之一輕,連呼吸都暢快了不少。
狗卷棘把雙手插在兜裡,走在馬路側,為少女講解。
【咒靈由人的負面情緒集合而成。人越多的地方,咒靈越強。】
「嗯嗯。」
【分為幾個等級,你是新手,老師應該會找等級最低的給你試手。所以不用緊張,一般情況用普通冷兵器就可以解決。但要記得加上咒力。】
清和在粉川家雖然接受過體術訓練,但從未實戰過,不可能不緊張,哪怕狗卷棘手把手教她如何運用咒力也難以緩解。
她無意識地圍著寵物醫院,她與這個城鎮唯一聯系的地方打轉,背在身後的手指都絞作了一團。
但從正面看,她脊背筆直,神情自若,沒有一絲一毫的異樣。
即使脫離了粉川家,積年的訓導早已深入骨髓,難以拋卻。
狗卷棘假裝什麼都沒發現,陪著她一圈圈繞路。
第五次看見少女少年經過門前的店員:「……」
幾乎每一次都是少女在說話,少年只是點頭或者搖頭。
單戀鹽系美少年真幸苦啊。店員感慨。
【但是三級往上就得咒術師出手了。雖然也有破壞建築的情況,但是造成的損失比出動軍隊要好些。】
三級往上就得出動坦克了。
清和無論如何也不能把狗卷棘和坦克聯系。
同理,她也無法把自己和坦克相聯系。
也許今天通過後,她就不需要再上場了吧,畢竟自己的術式怎麼想都是謀士定位。
五條悟招手:「快點過來,我在公園許願池找到了好東西。」
她手裡被青年塞了塊板磚。
「把咒力放在上面,」五條悟拍掉手上的灰。「上!」
粉川清和低下頭。
從沒干過重活、細骨伶仃的胳膊和撲簌簌往下掉粉的板磚。
粉川清和抬起頭。
體型足有兩個她大的咒靈,周身呈現和春天格格不入的灰黑色,臭不可聞,肥美多肢。
風揚起粉川清和的長發,她深吸一口氣,只要專注戰鬥,五條老師和咒靈帶來的雙重作嘔感就可以忍……忍不了,她扭頭說,「請放心一些,老師。」
五條悟撓了撓臉,「哦。我放心著呢。因為我最強了。」
然後他在原地紋絲不動。
粉川清和:「……嗯?」
五條悟:「……嗯?」
狗卷棘:「……?」
三人面面相覷,大眼瞪小眼。
粉川清和放棄委婉,「請離遠一些,老師。」
五條悟:「……」
狗卷棘:「……噗。」
然後少年就三度被拎起後領,倒退了三步。
五條悟:記仇.jpg
「狗卷同學倒不用,不,請當我什麼都沒說。」
壓迫感減輕後,清和放開術式感受咒靈的心音。
那是一段扭曲而反復的旋律,如接收不良的收音機。
【滋滋……硬幣……滋滋……硬幣……滋滋】
粉川清和從口袋裡摸出兩枚硬幣,吸引住了咒靈的目光。
硬幣在她手中展開又合並,摩擦碰撞間發出令人不快的聲音,但咒靈並不在意這個。
【硬幣、硬幣、硬幣……】
它的目光隨著粉川清和的手指移動。她逗貓似的逗了一會,確信咒靈全副注意力都在硬幣上後將它一扔。
狗卷棘紫葡萄似的大眼睛也隨硬幣劃出的弧線動了一動,然後轉回了清和的方向。
清和對場外的注視一無所知,或者說她現在也顧不上聽他的心音了。
她適時抓住咒靈直撲硬幣的空隙,欺近咒靈,揚起板磚。
她的動作已經很快了。
但咒靈比她更快。
剎那間,吞下硬幣的咒靈回過頭來,看見了清和和她簡陋的武器。
心音忽然放聲大作。
【硬幣!硬幣!硬幣!】
清和不適地皺起眉,動作稍有停頓,板磚沒能拍到要害。
她攻勢已盡,新招未起,正是咒靈反擊的時候。
狗卷棘上前半步,又被五條悟制止。
「再看看。她說不定能應付。」
其實少年內心也作此想。要是真的情況危急,他第一反應會是使用言靈遠程支援,而非邁步上前。這一步踏出,倒像是更接近些,更看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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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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騙無知少女汪嗚叫的兩個屑(指指點點
憐愛一秒清和,還以為自己是謀士呢(x)
【近戰謀士培養基金】
讀者「clothes」,灌溉營養液 +6 2021-01-03 19:23:34
第6章 一顆刺球
咒靈揮舞節肢,狠狠抽向清和。
清和面色不改,她常年練舞,身段柔軟過人,而且也有體術基礎在,反應力也足夠迅捷,當即矮身下腰,同時借著慣性一個滑鏟,避過這一擊,在地上滾了一圈繞到咒靈身後。
咒靈身形暴漲,完全遮擋住了背後的清和,被它覆蓋的區域有如黑夜降臨。
它身上爆出密密麻麻硬幣狀的紋路。咒靈的頭頸倒擰一百八十度,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啦聲。
「啊啊,預估錯誤了,這好像是個快升級到三級的咒靈。」
如果說四級咒靈尚可以用板磚應對的話,三級就需要用上熱武器了。
這對從未接觸過咒靈的清和而言太危險了,狗卷棘對青年怒目而視,正要啟唇、吐露言靈——
忽然之間,電光爆閃,連樹林也為之一靜。
電光組成靈蛇,穿透咒靈帶來的黑夜,將它自上而下撕咬成兩半。
緊隨而來的是砰砰槍響,咒靈的要害處應聲出現彈孔,血液飛濺。咒靈在壓倒性的火力下四分五裂,露出了先前被遮擋的粉川清和。
【硬幣……硬幣……】
「啊,還沒結束。」
清和低頭把咒靈剩余的部分踩了個稀巴爛,直到那最本能、最原始、只會不斷重復的心音完全消逝才停下。
手執□□和袖珍槍的粉川清和甩了甩武器上的血,露出了羞澀而靦腆的微笑。
「人家要逃出來,也是會准備一點防身的東西的。」
「……大芥。」
【沒事吧。】
狗卷棘問粉川清和。
少女笑得和從前一樣無害,但在半張臉都是血的情況下,就顯得很瘆人了。
或者說很咒術師。
清和收起武器,咒靈的剩余部分還在地上彈跳抽搐,但已經不再構成威脅,動靜很快小下去。狗卷棘忽然想起沒有進高專前接受的課程,那些在解剖課上死了還蹬腿的青蛙。
一地「青蛙腿」襯托得清和就像個電影裡的反社會變|態。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淑女笑是個什麼效果。
真想給她一面鏡子。
狗卷棘可惜自己沒帶鏡子的同時,遞出了一卷手帕。
五條悟倒很滿意,劈劈啪啪開始鼓掌。
「真不錯,我沒想到這居然是快到三階的咒靈,清和你很有當咒術師的潛質嘛。」
熟知五條老師本性的狗卷棘懷疑他是故意的,仗著粉川清和不敢讀他的心就胡來,挑了將近三階的咒靈讓新手試膽。
「真的嗎。」清和保持著矜持的笑容,但眼睛閃亮了幾分,視線相接的時候竟讓狗卷棘生出幾分不好意思,他像當了五條老師的同伙,居然欺騙一個剛離開家的、什麼也不懂的少女。
狗卷棘張了嘴。
「鮭魚子。」
相處下來,清和已經明白「鮭魚子」是肯定。
被將來的同伴肯定了。
清和預感自己控制不住神情,便輕輕別過頭去笑,順道擦了擦臉頰的血,再轉回來時只有眼睛滿蘊笑意。
「其實運動量不大,還不如以前跳舞的時候。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去看小狗了?」
狗卷棘晃了晃手機,表示寵物醫院還沒打電話。
幾個人走之前留了狗卷棘的電話號碼,店員表示一有結果就會通知他們。
「不如先去買東西吧,先給清和買個手機。」
五條悟的提議得到了清和的熱烈贊成。
清和還想順路給狗卷棘買件外套。
沒有高領可以埋臉遮咒紋,看把少年愁的,眉毛都要變成八字了。
「去啦。」清和推了狗卷棘一把,進了男裝店。「感謝你為我的小狗貢獻外套。」
清和笑眯眯的。
先下手為強,把小狗主人的名分定下來。狗卷棘靦腆寡言,多半不會反駁,一旦不出聲,就能算作默許承認。
至於在心裡反對,抱歉,清和聽不清。
少年不知道清和的小算盤,舉著雙手被她推進店裡,五條悟配合地在前打開店門。
狗卷棘頗顯局促,在進門第一排拎起一件外套,比清和選手機可快多了。
「就這件?」
「鮭魚子。」
因為是外套,狗卷棘沒有去試衣間,當場就換上了。
只能說長相漂亮,什麼衣服都合適,隨手拎的衣服穿起來都好看。
狗卷棘膚色白,壓得住白外套。更妙的是外套背後畫著一只刺蝟球。
刺蝟球一雙豆豆眼,笑得又萌又甜,連刺都顯得柔軟起來。
當狗卷棘轉過身的時候,清和和五條悟都忍不住笑了。
他炸開的奶油色短發和刺蝟球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完全一致。
狗卷棘:?
他轉過頭來看同伴。大眼睛透著和刺蝟球豆豆眼相似的無措茫然。
【很好笑嗎?】
「不不不,很好看,很適合。」
五條老師不贊成還好,連他也點頭的時候,狗卷棘用頭毛想都知道有問題。他轉到穿衣鏡前,扭過身看外套。
「的確很適合狗卷啊。買吧買吧。我去付款了哦。」
狗卷棘在鏡中與少女對視。
他的目光落到少女的手腕上,腕部細小的創口證明了清和剛剛經歷的戰鬥。
他忽然想起,一路上粉川清和雖然沒有抱怨過,但著實費了不少力氣整理儀容,甩開馬尾抖落頭發裡的灰塵,不厭其煩地理出草芥,行走間不經意般去照櫥窗,可見她的確不適應戰鬥後的狼狽狀態。
但她一句也沒提。
注意到狗卷棘的目光,清和不動聲色地擰過手腕,將傷口藏在了別人看不到的地方。「我去買嘍。」
面對少女少見的開懷笑容,狗卷棘最終沒說出拒絕的話,任她付了錢。
回到寵物店,藥費檢查費已經打出了長長一列單子。
粉川清和趕緊說,「我還有錢。」
不然她想要養的狗,是狗卷棘用外套抱,是狗卷棘帶到寵物醫院,是狗卷棘留的電話……再要讓別人付賬的話,怎麼聽她都沒資格做狗的主人。
她還想用Coin給小狗命名以作紀念呢。
清和飛快地掏了兜,然後發現根本沒人和她搶著付。
狗卷棘托腮坐在沙發上,雙眼放空,看起來根本沒聽見店員在說什麼。
五條老師更不用說,翹著二郎腿,霸占了一整個沙發,比在粉川家還大爺。
清和:「……」
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稍微覺得有一絲絲不對勁?倒不是說非要他們爭著付款才對,但是這種感覺就很微妙。
她搖了搖頭,不再想這個問題,從兜裡抽出現金。
小狗經過初步清理和治療,心音逐漸平靜柔和下來。嗚嗚的叫聲像融化的奶昔。
清和對寵物醫院的服務相當滿意。
清和逃家的資金按數目湊整,用橡皮筋扎緊,在她兜內的暗袋裡密密排成一列。她拿出來的時候忍不住笑,因為這是清裡給她准備的錢。
店員瞠目結舌地看著清和笑著抽出兩根細條,展開撫平付了單。
清和笑容凝固,至於那麼驚訝嗎?男裝店和手機店都沒說什麼。
是不是解釋一下錢的來源比較好?外面的人應該不會這麼用錢吧?會被當成壞人嗎?
可不要因此報警啊。
粉川清和自知讀心的能力招人嫌惡,在粉川家開讀心只是為了自保,為逃跑做准備,到了外界後,除非涉及己身,一般不會主動聽別人的想法,只把心音當做雜音過濾。此時此刻,她打開了術式。
【是因為家人不靠譜才代為保管嗎?看起來錢都在少女手裡了,還捆成一束,簡直和上一輩吃過苦的老人一樣,他們看起來不該過得那麼艱難啊。】
清和:「……」
「家兄不靠譜,只好由我保管一家人打工的工資。」清和順著店員的想法找了個借口,微微欠了欠身,「見笑了。」
店員看了看清和,再看了看嘴角紋刺的狗卷棘和眼纏繃帶的五條悟,對粉川清和肅然起敬,把零錢找給她,「幸苦了。」
【帶著叛逆紋身弟弟和盲人哥哥……是不是為了錢的保管權還打了一架?膝蓋手臂都有擦傷,真不容易啊。】
不,她解釋的時候完全沒想過會是這種效果。清和試圖澄清,但越描越黑。
【不用說了,我都懂。要照顧少女的自尊心。】
「……」
自十歲首次運用讀心以來,清和遇到了術式的最大難題——如何憋笑。
她連忙抓了零錢,轉過身去,肩膀一聳一聳的,在狗卷棘茫然的目光裡咬著嘴唇笑。
【好辛苦,陌生人安慰一句都哭了。】
店員姐姐別再想了,她快要笑出聲了。
清和一把抄起狗籠和小狗,小碎步出了店門——她這時候還記得小狗受不得顛簸,不能跑太快。等出了店門,她才想到可以直接關掉術式。
狗卷棘跟出來,敲了敲她的肩膀,用大眼睛詢問她怎麼了。
「剛剛解釋了錢的來源……」
清和看著狗卷棘圓溜溜的眼睛,忽然說不下去了,心頭湧上一股罪惡感,但同時也覺得更好笑了。她用空著的手擋住臉轉過身,「噗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
五條老師堵在她背後,一米九的身高,半張臉纏了繃帶,面無表情時分外有壓迫力。
「你笑什麼?」
被包圍了。
清和意識到這件事,轉過身來,試圖從個頭稍矮,身形稍纖細,個性稍好說話的狗卷棘處突圍。
少年剛好把新外套的拉鏈拉到喉結處,漆黑的目狀咒紋虎視眈眈。
危,粉川清和,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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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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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幕其實是三個愛好惡作劇的小屁孩
清和五條聯手捉弄狗卷(1/1)
狗卷五條聯合捉弄清和(1/1)
等粉川清和和狗卷棘混熟了,一起把五條悟的唇膏換成固體膠(0/1)
第7章 N片創可貼
救清和一命的是跑出來的店員。
「我想起來有幾個創可貼……你們怎麼堵在門口了?是狗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沒有,」清和笑吟吟地接過創可貼,她同時極其順溜、極其自然地按住狗卷棘肩膀,提起他的拉鏈,物理封印言靈,「謝謝你!」
狗卷棘:「……」
「再見呀。」
清和:「再見。」
她一溜煙走到狗卷棘和店門之間,確保她靠店門這側擠不進人,以免再被前後夾擊。
圍堵逼問的氛圍一經打破就很難復原,更別說粉川清和學精了,狗卷棘暗自嘆氣,詢問少女的最佳時機已經過去。
【不用創可貼嗎?】
狗卷棘沒有追問,讓清和松了口氣。
「不用,這點小傷很快就會好了。」
她不想給日後的同伴留下嬌氣的壞印像。
狗卷棘向清和展開手掌,手掌干燥,掌紋清晰,像一幅微型的山脈水文圖。
【那給我吧。】
清和沒多想,隨手就把淺白的創可貼交給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寵物醫院的關系,店員拿出的創可貼非常可愛,上面布滿了粉嫩的爪印圖案。
狗卷棘撕開一條,微微俯身,給清和手腕貼上,為了確保貼合,他的手指在創可貼上輕輕掠過。
狗卷的力道和體溫仿佛透過創可貼直抵肌膚,激起愈合中的創口一陣麻癢,清和抖了下手腕,把手縮進袖子。
【很好看,很適合……很可愛。】
清和皮膚瓷白,與創可貼的底色不相上下,看起來倒像貼了貓爪的透明貼紙。
他將清和的評論原樣奉還,還添了一句【很可愛】
清和:「……」
怎麼說得她和他一樣幼稚似的,因為東西太可愛差點拒絕接受。
她不貼創可貼的理由,可和他想換掉刺蝟球外套不一樣。
粉川清和空有一肚閨秀話術、祖安才華,卻不知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局面。
是關懷嗎?可少年說的是她捉弄他的說辭。
是惡作劇嗎?可狗卷棘卻關心她自己也不放在心上的小傷,心音也透著認真。
就算她想說被少年冒犯,可狗卷棘事實上很安靜。
她看不見他的神情,只看見毛茸茸的頭頂。
奇怪過頭了。
要不是讀心,她根本用不著想這些。
清和第一次為自己的能力惱火,想要用雙眼確定他人的神情心緒。
眼見狗卷棘腦袋更低下去,連她膝蓋的傷口也要顧到,清和想也不想就揪住了他的帽子,迫得他稍稍遠離。
「膝蓋我自己來!」
狗卷棘雙手一撐膝蓋站了起來,看了看變形的帽子,再看了看清和。
清和心虛地給他拍平了帽子。「這不是一時情急嘛。」
【你不用逞強。】
狗卷棘點了點自己的臉頰。軟乎乎的嬰兒肥被他自己戳凹進去一小塊。
【這裡還有。】
為了證明自己沒有逞強,清和毅然決然地給臉頰也來了一個。
等狗卷棘驗收結束,店員送的創可貼已經只剩一個了。
清和的忍耐已經達到極限,舉著創可貼威脅,「你再說話就貼你嘴上哦。」
「……鰹魚干。」
【我現在才在說話。】
「……」
清和語塞,恨恨別過頭去,卻撞上捧腮蹲在一旁的五條悟。
「所以到底在笑什麼呢?」
他什麼時候轉到這邊來的?
還有——不要隨便蹲在人家的空調機上啊。
她說五條老師怎麼蹲著也和她視線平齊呢。她明明還沒有矮到這種程度。
粉川清和脫離戰場不到五分鐘,就再度陷入被前後夾擊的局面。
【難道我們不是同伴嗎?】
面對狗卷棘的心音,清和乖乖認慫。
「因為店員把你們認成我的親戚了。老師是眼盲哥哥,狗卷是叛逆弟弟……」
他們怎麼沒說話。
會不會太過了一些?
粉川清和對粉川家中各人的底線了如指掌,離開家門前看似言語飛揚肆無忌憚,其實心中自有成算。
外界的人不一樣,她不了解,或許能推斷他們在一些事情上的選擇,卻無法估量他們在日常中的脾性。
也許他們看上去很好說話,下一秒就翻臉了。
清和聲音漸低,悄悄從眼底覷兩人神情,同時傾聽心音波動,暗自祈禱他們不要為此發火。
少年心音平和一如既往,只是有微風擾亂,吹皺一架紫藤花。
而五條老師,依舊心如磐鐘,清和別說聽他的心音了,能不犯惡心就不錯了。
清和什麼都感知不出來。
狗卷棘不無郁悶。
把老師認成哥哥也就算了,怎麼把他看成弟弟了,還是叛逆弟弟。
他倒有心捉弄粉川清和,板起臉假作生氣,看她如何反應,但一來五條老師在旁邊,無論他是推波助瀾,還是拉架勸和,都很容易收不住場,二來粉川清和看上去都快嚇哭了。
狗卷棘說不好自己對粉川清和是什麼觀感。他也不是怕她哭,只是有時候覺得她挺可愛,有時候毛毛的有點怕她,被她看一眼,自己就想跑。
【其實……】
面前少女忽然旋過身去,長馬尾掃過狗卷棘的手指。
他順著清和的目光,看見一個背貓包、戴口罩的女人走進寵物醫院。
【怎麼了?】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動物如此悲傷的心音。」
絕望到對遇見的每一個人求救。
「我想去看看。」
粉川清和折回到寵物醫院。
「不好意思,我還有些問題想問。這個藥是每天吃一次的嗎?」
粉川清和進門後,那個女人下意識一躲,想藏到門口死角,還背過身,把貓包擋得嚴嚴實實。
她的心音隆隆空響,又急促又氣虛,如頑童手中的破撥浪鼓,及至看見清和手裡的狗籠,才松弛些許。
【只是個養狗的女孩。】
店員對清和去而復返有些驚訝,又很高興自己送出的創可貼派上用場。
店員問了聲女人來不來掛號,卻被她拒絕了。
「可能要解釋一段時間,您不先來掛號嗎?」
「我待會再掛就好了,沒有關系。」女人揮了揮手。
【真煩啊……快點……真煩……】
因為女人築起高高的心防,清和只能聽到她偶爾漏出的一點心音,難以掌握全貌。
這種情況超乎清和預料之外。
在粉川家她是善良懦弱的無垢體,人人尊敬她卻也不會將她放在眼裡,因此她可以輕而易舉地洞曉粉川族人所思所想。五條老師是她聽得最為艱難的,但原因不在於他的防備,而在於強者的氣勢。狗卷棘和清裡則對她毫不設防,聽他們的心音是一種放松。
粉川家以外遇見的生命,貓貓狗狗純粹而直接。店員對她頗有好感,想的也不是隱私,稍一運用術式,信息就爭先恐後地湧來。她所祓除的第一只咒靈,根本不具掩飾內心的智能,像搖晃的半桶污水,恨不得潑滿周遭。
這還是粉川清和第一次遇見心牆。
「想好給狗叫什麼名字了嗎?」
「唔?」她回過神來。
小狗在籠中沉睡,脊背隨呼吸一起一伏,洗干淨後的毛色是帶金的奶酪色,和狗卷的發色有些相像。
Coin一詞就在唇邊,清和看了眼狗卷,改了主意,「叫熏肉奶酪煎餅。」
畢竟是他抱來的狗。如果他連名字都叫不了,未免太可憐了。
店員:?
店員試圖為小狗掙扎一下。
「方便告知是什麼原因嗎?」
清和問狗卷棘:「對你來說,熏肉奶酪煎餅有別的意思嗎?」
【沒有。】
好,名字通過。
「眼睛是熏肉色,皮毛是奶酪色,煎餅嘛,它癱成一塊像煎餅。」
「哎,取名字也該問問我這個哥哥的意見嘛,畢竟是我的導盲犬。」
導盲犬???
不大的門店中,除了五條悟和狗卷棘以外的人齊齊倒抽了口冷氣。
包括帶貓的女人。
清和放下對老師處事風格的疑問,將不情願的女人請上舞台中央。像才發現有人在似的,她笑起來,把碎發挽到耳後,露出瑩潤無瑕的側臉。
「我失禮了,這裡還有人在等著呢。請原諒我耽誤了你的時間,到這裡來掛號吧。這裡非常專業,一定會治好你家的貓。」
被目光聚焦,女人有些下不來台。她訕笑道:「我沒有關系……」
「但是貓貓等不及吧,不用客氣了。如果不介意的話,不妨讓我聽聽吧。我剛養了寵物,想學點經驗。」
少女一步步向女人走去。
她的身上貼了不少貓爪創可貼,但並不讓人覺得凌亂邋遢,反而顯出一股未曾被世事摧折的天真飛揚,習慣被目光追逐,天然是人群的中心,不懂被拒絕、被討厭是何滋味……
因為少女的移動,整家店的目光似乎也向她照來。
【自說自話真討人厭……】
【別走過來了。】
【不要看我。】
心音的牆壁在注視下逐漸消解。咒靈一般狂躁的心音從缺口傾瀉而出。
【不要發現。】
【不要認出它是哈特哈特。】
【貓生病真麻煩。還有尾款要還。可以拍它生病的視頻籌款。】
「好可愛的黑貓。」清和目視貓包,和扒拉貓包的黑貓打招呼,「和哈特哈特長得真像呢。」
殘破的牆壁如同沙堡被海浪衝垮,徹底崩潰。
「真的嗎,是哈特?」店員熱情地探出腦袋,「現在很空的,可以隨時過來看……」
女人一言不發,急急轉身。
清和擋在她身前,「緊張什麼,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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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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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妹貼創口貼,控制不住地覺得好可愛,然而只是在心裡想想,只有妹知道,妹還不能把他怎麼樣,嘿嘿嘿,嘿嘿嘿,寫著純愛小甜餅的我笑容逐漸hentai
【創可貼贊助商】
讀者「木安」,灌溉營養液+102021-01-04 21:54:24
第8章 一排鏡頭
「你讓開。我要出去。」
口罩下的聲音嘶啞。
心音如開閘泄洪滾滾而出。
【滾開。】
【不要擋路。】
【不要仗著命好就不懂眼色。】
清和略有些難受。這一整天下來,又是五條老師的威勢,又是咒靈的敵意,又是普通人的惡意,已經超出她平常的負載,即使她恢復力再強,也有些吃不消。
「你不會偷了貓吧?」
【好煩。嘰嘰歪歪什麼。我的貓輪得到別人來管嗎?】
得到了結果,清和關掉了術式,之後的事情通過交涉就可以完成了。
目睹糾紛的店員趕上來,比起形跡可疑、鬼鬼祟祟的女人,她當然更相信清和。但她畢竟是寵物醫院的員工,不能偏袒指責,因此問了貓。
「怎麼了,是不是貓不舒服?不如我們這裡幫你看看吧,可以免費做個初步檢查。」
她趁機瞧了瞧貓包。為什麼要說和哈特哈特很像?哈特哈特最出名的是鼻尖上的心形斑塊,這只貓雖然大小差不多,眼睛也是金色的,但皮毛顯然是純黑的——
黑貓衝她哈氣,鼻尖碰著透明的貓包,留下漆黑的痕跡,蹭過的鼻尖隱約透出雪白的底色。
這是塗黑了嗎?
如果沒有見不得人的事,為什麼要塗黑它的鼻尖?
店員合上敞開的店門,語帶警告:「請問能解釋一下你的貓咪來自哪裡嗎?我要報警了。哈特哈特很出名,偷它的後果遠比你想像的嚴重,希望女士自己歸還貓咪。」
「你看好了,這是我自己的貓。我只是不耐煩在這種小地方治了而已,你們的服務差得要命,把我晾在一邊那麼久。再攔著我,我就把你們 PO 到網上,讓十幾萬粉絲都看看,你們這種小地方有多糟糕。」
女人拿出手機晃了一下。
店員吃了一驚,不防她居然倒打一耙,沒及時攔住人,讓她開了店門,急匆匆地走了。
能用手機證明自己是寵物的主人嗎?清和剛剛看清了屏幕,卻不懂那是什麼意思,但剛剛的畫面顯然不是合照。她問店員為什麼讓步。
「沒辦法啊。那是她的貓。」
店員不明白清和的疑惑所在,以為她的發問出自於少年的天真執拗。
「剛剛的後台你也看到了,她的確是哈特哈特的主人,就算叫警察來,我們也沒法做什麼,她也沒有虐貓。如果她告我們一狀,我們吃不消的,光是那些粉絲就夠受的了。明明在網上是那麼甜的鏟屎官,私下裡居然這樣……給貓塗墨大約是因為怕被人認出來吧,真是的,她也不是什麼明星,這樣太誇張了。」
店員越說越多,是因為她十分心虛。
在正直的少女面前,她顯得過於市儈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敢追上去的原因是怕丟了工作。
對寵物醫院來說,杠上網紅並不明智,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把黑鍋甩給她,然後把她開掉。
捕捉到店員渴盼認可支持的眼神,清和壓下滿肚子「後台是什麼」「哈特哈特是什麼」「塗墨是什麼」的疑問,點了點頭,附和道,「也太誇張了。」
店員微妙地松口氣,「監控不錄音,沒法證明她是自己要求等待的。如果她真的這麼做,我可以不可以請你澄清?」
「沒問題。」
清和並不希望送給自己創可貼的人蒙受不白之冤。
「介意我關注你嗎?」
「……」
清和沒有社交賬號。
五條悟舉起手機:「我有哦,刷得很勤快,不過我們可以先看看監控,說不定還能找出更有力的證據證明清白,不然她要是說我們串通起來欺負她就糟了。至於弟弟妹妹,可以先去追她,試試看讓她改掉主意。」
女人沒有走遠。
即使是清和,要追上她也十分輕松。清和不明白為什麼狗卷棘走得那麼慢,她小跑著衝上去,攔住了女人。
狗卷棘:「……」
五條老師的意思是讓他們伺機跟蹤。清和什麼時候關掉的心音,居然沒收到他的解釋。
少年不得已提速跟上去。
二度被攔,女人顯然並不愉快。「你們糾纏什麼?我要報警了。」
狗卷棘不能說話,交涉的任務自然就交給清和了。
她擅長雷區蹦迪,同樣也精通示好談判。
但這一次,無往不利的清和栽了。女人和她沒有利益關系,也無情感維系,甚至之前還結了梁子,即使清和道歉,她也沒有放緩臉色。
思及心音裡提到的尾款,清和發動了鈔能力。
「我非常喜歡哈特哈特,請讓我與它合照!我知道您並不缺這點小錢,這只是道歉用的,至於拍照是另外的費用,請您不要有負擔,這只是給小貓的辛苦費。如果可以,希望把貓貓也拍進去。」
什麼事一旦有了「小貓」「小孩」就可以轉圜了。
趁女人沒有拒絕,清和打開了自己的兜,不經意間讓她看見成束的鈔票,二話不說塞進了女人手裡。
既然已經近身,她就不會再拉開距離,直接擺出了合照專用的笑容,狗卷棘默契地打開手機抓拍。
女人的口罩遮掩了她的面容,當然也擋住了她的神情。因此她在合照中顯得很自然,半點沒有被抓拍的錯愕與尷尬。
女人半推半就地收下了錢。粉川清和也見好就收。拉著狗卷棘讓開了道路。
清和並不懂得現在的網絡往來,但她明白,相片作為證據是通用的。假使女人要潑髒水,她們便有合影作為憑證反駁。
——如果少女欺負了你,你為什麼要與她合照呢。
清和笑眼彎彎,「今後我也會一直一直看著哈特哈特的。」
女人打了個寒噤,將錢塞進錢包,快步走了。
當清和以為取得勝利,可以啟程返回的時候,狗卷棘卻繼續跟著女人。
「?」
他無奈地把手機遞過來。
但見屏幕上幾個大字。
「五條老師要我們跟著。寵物醫院沒問題了。貓的事情還沒解決。」
貓的事情……指貓求救的事嗎?
有意義嗎?
那畢竟只是一只貓而已。能做的事情,她都已經做了。就連店員也說,對貓的主人無能為力。
在她看來,同伴能空出時間陪她嘗試救貓就已足夠寬容。更別說當她躊躇猶豫的時候,他們還要堅持下去。
清和很難不去想,他們為什麼堅持,是為了她嗎,這些多余的事情會消耗掉他們的情誼嗎?
她將來也許還要借助他們的力量對抗粉川家族,把人情消耗在這種地方真的好嗎?
那畢竟只是一只貓而已。
不像路上偶遇的狗,貓需要他們付出精力來救,付出時間來對付原有的難纏主人。即便他們忽略,貓也不會死。
「有意義嗎?」
這句話,這種思考,都過於算計,過於粉川了。話一出口,清和就咬著嘴唇低下了頭,恨不得變成鴕鳥。
到頭來,她還是沒有逃出那個地方。
粉川的言行舉止,粉川的思維方式,早已隨著數年不改的重重回廊,深入她的骨髓血液,在偶然一句話中暴露無遺。
清和今生從未覺得如此羞恥難過。
狗卷棘點了點屏幕。
「——只要在乎,就有意義。」
風掠起他的短發,發梢輕柔地招搖。
清和用力看了眼屏幕,想把這句話保存起來。
「狗卷同學,你真是個好人。」
「……鰹魚干。」
兩個人一路尾隨女人,到了一棟公寓。
「接下來怎麼做?」她抬頭仰望公寓樓,「感覺這裡隨時要形成咒靈了。」
因為術式算得上感知型,清和比一般咒術師更敏銳。
狗卷棘蹲下,失意清和靠上去。
【准備好了?1,2——】
沒有3。
不給她反應的時間,狗卷棘縱身一躍。
清和很努力才咽下驚呼。
清和環住狗卷棘的雙手可以感受到震動,是少年在無聲地笑。
幾個跳躍,他們落到女人的陽台上。
剛落地,清和就從狗卷棘背上下來了。
回應清和瞪視的,是少年比出的口型。「鰹。魚。干。」
不是好人呢。
清和別過頭去,從窗簾縫隙中打量女人家中擺設,在看清的瞬間,清和不由自主捏緊了狗卷棘的手腕。
鏡頭。
目之所及,都有冰冷空洞的鏡頭。電線纏繞盤結,讓人疑惑女人為什麼進門時沒有被絆倒。
這裡明顯不是給人住的地方。
光是鏡頭就占了不少空間。更別提還有模樣奇怪、面積可觀的板子。
唯一一塊整潔的地方,還擺上了貓爬架貓窩和貓玩具。
女人熟門熟路地通上電,板子亮起強光時,清和頓時明白了它的用處,以及為什麼朝向它的地方沒有鏡頭。它是照明用的,讓人在鏡頭下更好看。
女人清了清嗓子。
「大家好,很久沒更新了,因為哈特哈特這幾天生病了,這裡先向大家請個假,因為生病虛弱的關系,它有點緊張,就先不拍它的視頻了。感謝大家的關注和理解……」
密密麻麻的鏡頭仿佛是粉川家的具現化。
清和感到胃裡一陣翻騰。
少年從背後伸出手,覆蓋了她的雙耳。
他們並不知曉,此時此刻,在粉川家,正商議著與粉川清和有關的事。
一樁婚約。
「是的,她成為了五條悟的學生。我想這多少證明了粉川清和的能力。」粉川家主微微鞠躬,即使電話那頭的人看不見,「是,能被御三家考慮,是她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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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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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好人的狗卷棘:被惡心到了,因為聽到的心音嗎?
捂住她的耳朵不知道有沒有用。
【清和護耳協會】
讀者「蘇金散」,灌溉營養液 +5 2021-01-05 22:30:42
第9章 一陣夜風
狗卷棘大約以為她在逞強。
他手指的溫度很溫暖,眨眼間將粉川清和從回憶中喚回。
她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事,而後打字問他,「跟到家裡之後呢……把貓偷出來嗎……」
這才一天時間不到。
不光會用板磚了。
還主動提出偷貓了。
看五條老師把人禍害的。
狗卷棘選擇性遺忘了在接觸五條悟前,粉川清和就險些騙走他一句言靈,還把粉川家主噴得狗血淋頭的事實。
不過——
「正解。」
他打字回復清和。
咒術師不需要那麼多彎彎繞繞,當清和的方法不奏效後,他們可以直接走咒術師的暴力破除的路子。
其實還委婉了些許。
換成以前的狗卷棘,大約會直接買貓,把善後事宜扔給萬能的輔助監督。
五條老師發來的萌寵博主哈特哈特的信息,打消了清和心中最後一絲疑慮。
脫粉回踩的戰鬥力是可怕的,店員以前聽過哈特哈特的黑料,沒當一回事,只要貓貓健康可愛就好,現在她氣上心頭,原地盤點了女人的黑歷史。
最初女人真心愛貓,和貓住在一起,還會拍貓擠被窩的視頻和各種貓玩具的測評。
後來粉絲漸多,她的測評明顯商業化,成了變相廣告,哪怕有些玩具不合規。
再後來,她專門「開了一個房間」讓貓居住,又與經濟公司簽了約,視頻裡的生活氣息消失不見,貓的整蠱逗樂視頻越來越多,她也越來越火。
不少老粉指出貓出現了應激症狀,她不僅裝聾作啞,還把那些評論刪掉了。
粉川清和在見識過網紅的光鮮亮麗之前,先見識了其下的虛偽醜陋。
鏡頭之外,滿是灰塵雜物。
鏡頭之中,那一小塊地方整潔干淨,堆著昂貴的貓咪玩具,與周遭格格不入。
女人不滿意錄好的視頻,清了清嗓子又重新說了一遍。
她補了一點粉,好讓視頻裡的她看起來更蒼白虛弱。
女人沒有把貓放出貓包,哈特哈特在裡面抓撓,發出輕微的聲響。
女人嘆口氣,把它拎出來關進籠子。「沒把你鼻子擦掉,你還不能上鏡,先不要動。」
清和忍不住點點狗卷棘。她們什麼時候動手,她要看不下去了。
少年打了幾個字。
「等等,我們不偷,我們直接搶。你感受下,是不是有些變化。」
貓掙扎間,打開了直播的開關。
女人趕緊撲上去按掉。
直播間一閃而過,所幸現在不是高峰期,沒有人看,女人長出一口氣。但因為她的疏忽,貓脫離了控制,開始滿場亂跳,她放下儀器,又去逮貓。
她不知道的是,已經有什麼隨著直播打開而蘇醒了。而貓正試圖驅逐即將蘇醒的異物。
清和再一次聽到咒靈的聲音。
泥潭水澤一般渾濁黏膩。
又如蚊蟲蒼蠅,振蕩出多重共鳴之聲。
誕生的咒靈渾身長滿眼睛,目光空洞無物,冰冷如鏡頭,每一只都死死盯住女人和貓。
因為直播而誕生的咒靈?
清和並不知道這裡是一家小型的直播基地。
數不清的博主在這裡打卡上班,將自己最有魅力的一面呈現在鏡頭下,竭盡所能地吸引觀眾。
但虛偽的光明無法照耀人的內心,反而催生真切的黑暗。
「啊!」女人看見咒靈,尖叫著摔倒了。黑貓攔在咒靈和女人之間,竭力抵抗咒靈。
清和只知道自己先前的估計還是太保守。這棟樓中已經生出了咒靈。只是尚未完全蘇醒,因此不曾被她察覺。狗卷棘大約是發現了,所以才表示「再等等」。
女人的這一次未開啟的直播,或者說,女人這一次糟糕的心情,為咒靈的誕育最後推了一把力。
即使狗卷棘沒有說話,清和也能判斷出這一只要比許願池的強得多。
「你能應付嗎?」她以目光詢問少年。
他當然能。
狗卷棘並沒有用手機召喚五條悟,而是拉下拉鏈。
分明是很尋常的衣服,隨便哪個商場都能找到,但狗卷棘那一瞬間的專注與鄭重,讓背後畫刺蝟的外套變成了別的什麼,比如封刀的鞘,收劍的匣。
而現在,刀劍出鞘。
「不許動。」
舌面和臉頰的蛇目咒紋一起扭曲。
咒靈和女人同時定住。
清和剎那間理解了粉川家主對咒言師的垂涎。
以他無利不起早的個性,居然從未因咒言師族人稀少、門庭冷落而主動解除婚約,言靈之威,可見一斑。
不僅如此,狗卷棘還能精准控制言靈的方向,受制的只有咒靈和女人。和他十歲時大不相同了啊。
唯一能動彈的貓跳了起來,帶著傷口,把咒靈撓了個花臉。
清和從陽台跳了進來,裙擺飛揚。
「需要捉貓嗎。或者說,需要捉鬼嗎。啊,忘了你不能回答,作為捉鬼的代價,讓渡你的貓,怎麼樣。」
「不拒絕,就是同意了。」
清和笑得像個強買強賣的奸商。
狗卷棘可以做得更過分一些,比如當咒靈危及女人的生命時再出手,但是他沒有。
嘴上說是搶貓,但少年總歸還背負著咒術師的責任感,那捉貓的惡人,就由她來當了。
她掏出電|擊|槍,電力和咒力同時激發,洞穿了僵直不動的咒靈。
清和開了下讀心,確認已經祓除,向狗卷棘點點頭。少年解開術式。
離咒靈很近的女人下意識一抖,眨了眨眼,用袖子胡亂擦臉。
「你們……你們這是私闖民宅……」她還未從咒靈的壓迫感中醒過神來,「剛剛那是什麼東西……」
她以為自己疾聲厲色,可以嚇唬住幾個不諳世事的少年少女,卻不知道自己癱倒在地,連唇瓣都在顫抖,流出的汗水帶粉底液,帶著半透明的白色,整個人瑟縮又狼狽,誰也不會被嚇倒。
「你就理解成鬼好了。見怪不怪,其怪自敗。只要你沒有負面情緒,它就不會誕生。」清和簡略講解。
她本來懶得說明,卻不想讓女人胡思亂想,催生下一批咒靈。
外面有人敲了敲門,叫了女人的名字。
「有事情嗎?發生什麼了?」
女人喘著氣,看了不速之客兩眼。
清和坦然與她對視,狗卷棘則滿不在乎地拉上拉鏈。仿佛剛才僅憑一句話就讓怪物定格的不是他一般。
「沒事!我被貓嚇了一跳!」
負責人嘀嘀咕咕地走了。
「正確的選擇。接下來是收債的時間啦。」清和對勇抗咒靈、保護主人的哈特哈特頗有好感,蹲下來對它拍手,「喵喵,喵喵,過來呀。」
狗卷棘偏頭看了她一眼。
平時說話也會有那麼多擬聲詞嗎?
欺騙她汪嗚叫的負罪感減輕了。
女人不自在地動了動,抓起濕巾擦汗。
「可以用別的替代嗎。我簽了協約,不能賣貓的。我可以給你錢。我、我可以讓你一起出鏡。」
清和看著貓,微笑不語。
她開著術式,卻再也沒有聽見哈特哈特的呼救。
貓貓一眼都沒有看她。
它小碎步跑到了主人身邊,動了動鼻子,碰了下她垂下的手,仿佛在確定她沒有受到傷害。
它並不是在為自己求救,而是在為它的主人。
黑貓鼻尖的墨汁沾到了女人手上。哈特哈特招牌的心形斑塊逐漸顯露出來。
「真的不能用別的替代嗎?合約很嚴的,貓還不能生病,因為這我才會給它塗墨。我實在是……被逼得太狠了。最近不知道為什麼,它狀態很差,身上也經常有傷口,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女人似也明了了粉絲身份只是清和的偽裝,少女對所謂出鏡根本不屑一顧,轉而半求饒地請她放過貓。
狗卷棘扯了扯清和的袖子,示意她聽自己的心音。
【貓身上早有殘穢。】
殘穢意味著……清和看了眼黑貓的舊傷,恍然大悟。
今天不是黑貓第一次對上咒靈。從前他們就打過一架。
從前咒靈或許還沒那麼強,因此會被黑貓傷害。然而咒靈能夠汲取人類的負面情緒不斷成長,它休眠醒來後,黑貓就再也不是它的對手。
「除了貓給予你的,你又剩下什麼呢?錢有多少是貓賺的暫且不提,你的命也是它保下來的。要不是它對抗那東西,你早就中了詛咒了。」
黑貓在女人膝頭舔傷口,對圍繞它展開的爭執一無所知。
「對不起,對不起……」
女人望著皮毛綻開的傷口,說不出話來。未擦拭干淨的汗水帶著妝粉在她臉上凝固,淚水衝下一道白條。
「帶走它吧。我不是合格的主人。公司那邊,我會賠付違約金的。」
清和走到近前,避過黑貓的傷口,試圖把它抱起,但失敗了。
貓爪子釘住了女人的衣服。
哈特哈特不想離開。
「……笨貓。」
貓不僅用動作表示了抗拒,還用心音傳達了不情願。
「你不想逃出這個家嗎。」
她不僅僅在對貓說。更是對她沒有機會問出口的人說。
貓眼圓溜溜,眼尾尖尖,輕輕飛起,像極了清裡的眼睛。
黑貓衝她歪了歪腦袋。
清和放下了它。「笨貓。」
「哈特,你還願意跟著我嗎,真的嗎……」女人想摟住它,又怕碰到它的傷口,「太謝謝您了,我以後會好好待它的。」
清和問了下狗卷棘的意見。
【既然貓不願意走,那就算了。】
她擺擺手,甩掉□□上的血,「帶它去寵物醫院吧。但你記住了,我會一直看著的。」
走之前,清和問狗卷棘這棟樓怎麼辦。
「放著不管,還會滋生髒東西吧。」
【交給五條老師就好了。】
「真抱歉,貓也沒搶回來,害你白費了時間。」
眼看少年少女走向陽台,似乎要原路返回,准備出門的女人猶豫了一下,「那個……你們可以和我一起走出去。跳下去是不是太危險了。」
狗卷棘擺了擺手。
清和做起翻譯。「有監控吧,不好解釋。我們直接走了。拜拜。照顧好笨貓貓哦。」
下一秒,少年帶著少女一躍而下。
上樓和下樓是完全不同的感受。樓層在背後飛逝,地面急速地接近。最鮮明的差異是風,要比上去時冰冷許多。
清和把臉藏在狗卷棘的兜帽後,擋住初春的風。等落到地面時,她趕緊從少年背上跳下來,轉過身無聲呸出嘴裡的頭發。
出逃時她扎了丸子頭,但後來打過咒靈,為了清理,清和散開了頭發,直到現在都沒束起,可不就迎風吃了一嘴。
當清和轉回來的時候,狗卷棘靠著牆面望她,一雙眼睛分明在笑。
被他一句話定住咒靈而產生的敬佩煙消雲散。
可惡,就算是謀士,她也要鑽研體術,爭取自己能跑能跳,再也不要狗卷棘帶著了。
清和沒有想到過,只隔了短短幾個小時,她就食言了。
旅館內,她翻來覆去睡不著,崩潰地從床上翻身起來。
床很軟,枕頭也適宜,燈光是恰到好處的昏黃,控制在讓人能看清輪廓,卻不顯得刺目的程度,和她在粉川家的習慣沒有出入,怎麼她就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呢。
清和拉開窗戶,打算吹吹風,看看月亮。
旅館之下,有什麼似乎動了動。
她定睛一瞧,樹冠中有一撮白毛。
樹冠搖搖擺擺,狗卷棘從中冒了出來。
繼小狗熏肉奶酪煎餅、外套的刺蝟球後,清和又給狗卷棘找了個喻體。
他從樹冠中冒頭的樣子,真的好像大號的肥啾。
一頭短發和肥啾圓滾滾肚皮簡直一模一樣。清和一下子被自己的聯想逗笑了。
【認床嗎?】
少年仰頭問她。
清和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從來沒有換過睡眠環境,這事她也第一次知道。
【要下來走走嗎?】
少女分明很心動,半截身子都往外探了一下,卻還是搖了搖頭。
要是她說話,八成又是「抱歉」「失禮」「添麻煩」那一套吧。
狗卷棘有點摸到了清和的脈。針對粉川清和這種人,口頭上告訴她沒給人添麻煩,是沒用的,甚至於行動所起的作用也微乎其微。
她不會放松人際交往間緊繃的弦,還會死死守著界限,除非——
【我也睡不著,能陪我走走嗎。】
除非給她添麻煩。
或者順著她的規則來。
像從前,他輸了一盤棋的那次,輸家受制於贏家,贏家做什麼都可以,於是清和自然而然地越過了那道界限,提出了過分的要求。
要不然,光是打著激怒他、套取言靈的主意的話,方法成千上萬,何必要大費周折地先贏一盤棋呢?
少年張開懷抱,在初春的夜晚邀請她散步。淺色的頭發上落了幾粒碎花,格外顯眼,他自己卻不知道。
真沒辦法。他也睡不著。清和想,那只好去陪他了。
她合上窗戶。
【不直接跳下來?】
清和聽見了他的心音,卻沒有說話,而是發了一條訊息。
「會吵醒五條老師的。」
「五條老師給自己升了總統套房。在頂層。我們吵不著他。」
清和看著屏幕上的消息陷入沉默。
給自己升層也挺正常的吧。她認為粉川家主就會這麼做。五條老師身為咒術界最強,規格怎麼也不能比他低了。
但是單獨給自己升層,讓同行的人住小標間,這事連粉川家主都干不出來啊!
清和欲言又止,想到狗卷棘還在樓下等自己,沒有糾結於這個話題。
緊接著,狗卷棘發來第二條。「直接下來吧,下樓太麻煩了。」
會麻煩到他嗎?
不得不說,清和對跳下來的提議其實十分心動。
高空蹦迪是會上癮的。
她蹬蹬蹬跑向陽台。少年還站在原地,見她露面,再度張開雙臂。
平時他帶著自己上躥下跳也就罷了,這回可是要接住跳下去的自己。清和瞅了兩眼狗卷棘的細胳膊細腿,有點擔心。
不管了,接不住,骨折的也不是她。他都不怕,自己怕什麼。清和抬手,想扎個丸子頭,又放下了,擺擺一頭黑發,在欄杆上一蹬。
風穿過雲層,穿過花樹,穿過清和。
她在初春的夜風裡墜落,自由而透明。
狗卷棘一把接住了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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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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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瘋狂把對方比作小動物
第10章 一平天台
「唔。」
少年的手臂向下一沉,卸去了墜落的衝擊。
粉川清和則不由自主挽住了他的脖頸,一頭扎進他的懷抱裡。
少年的外貌給人纖細可欺的錯覺,然而清和能感受到,她枕住的肩膀,墊住的手臂,以及不可避免觸碰到的腰腹,都分布著緊實的肌肉,蘊藏可怕的爆發力。
【接住了。】
當近距離傾聽狗卷棘的心音時,能發現他的聲音也並非一味柔和。用紫藤花作比喻並不准確。少年並不是容易凋零的花。
用沉靜的海岸更為貼切。
那種經常出現在畫卷上,帶著細膩白沙灘的海岸。
藍綠的波濤靜靜湧動,仿佛與世上一切危險、一切煩惱都無關。
清和撐著狗卷棘的肩膀起來,直起身。「謝謝你。」
清和垂落的黑發遮擋了月光。只有她透亮的瞳仁反著光。
簡直就像貓咪一樣。
想起下午,少女對著黑貓拍手喵喵叫的場景,狗卷棘一時沒控制住思緒。
【是貓嗎?】
「什麼?」
狗卷棘蹲下來,讓少女落了地。他很艱難地才把控住自己的想法。
【嗯……跳下來的時候像貓一樣靈敏。】
眾所周知,貓咪吃肥啾。粉川清和對狗卷棘的回答很滿意。
「謝謝你啦。不過,真的不用我關掉術式嗎?一直被我讀心沒有關系嗎。」
【沒關系。】
即使是春天,夜晚也是帶著寒氣的,粉川清和摸了摸胳膊上起立的汗毛,放下腰間扎好的外套,給自己披了上去。「你之前為什麼要去樹上?」
【可以看月亮。】狗卷棘拍了拍身上沾到的灰土。【隔著窗戶看太沒意思了。】
他彎起眼睛,眸光狡黠,像極從前清和下棋時,在她手邊蹦蹦跳跳的小鳥。
【要不要一起看月亮?】
「爬樹?」
清和躍躍欲試。她還從來沒有爬過樹呢。
狗卷棘:「……」
他往上指了指天空。
【比它更高。我們去天台。那是更接近月亮的地方。】
清和從前賞過無數次月。
庭院裡,花樹下,僕從雲集,燈籠滿掛。那時她仰頭看明月。想的是,只有月亮不屬於粉川。
真好啊。
現在她看到的一切都不屬於粉川。
而她要去更接近月亮的地方了。
得知天台在五條老師住所的正上方後,清和有點猶豫。
「這樣真的好嗎?不是說五條老師住總統套房嗎?我們會不會吵到他?」
去天台只有兩條路。一是坐電梯直達。二是被狗卷棘抱上去。
但是頂樓一整層都是套房,沒有專屬的磁卡上不去。他們坐電梯勢必打攪五條老師。
而後一種方法嘛,兩個人蹦上頂樓的衝擊力,真的不會震得天花板一抖嗎?
她聽說強者都是十分敏銳的。周圍環境有一點變化都能感知。更不要說兩個人重重踏上了他的天花板。
【沒關系的。】
狗卷棘開發了專屬於咒言師的睜眼說瞎話技能——睜眼瞎想。
【五條老師睡得很沉的。】
把甜點作為夜宵的五條悟,在自己的總統套房內打了個噴嚏。
「啊,初春的夜晚就是有點冷嘛。」
在開了暖氣、鋪滿地毯的套房中,五條悟叼著勺子如是說。
然後天花板就重重一沉。
灰塵忽悠悠地掉進他剛吃了半口的甜品裡。
五條悟:「……」
套間已經足夠干淨,而兩個學生降落在天花板上的力道也並不重,激起的塵土並不多,一般人根本看不見。
但五條悟是六眼。
他胡亂纏起繃帶,大步流星邁入電梯,大半夜的,干嘛不睡覺,跑出來看月亮,睡不著,都給他買甜點去。
「對不起,五條老師!不好意思打擾你睡覺了,要一起看月亮嗎?」
他一露面,清和就雙手合十,微微躬身,沒等他再吐槽什麼,就直起腰,險些沒蹦跶起來,「月亮真的好好看!狗卷同學還教我爬樹了!大家人都好好哦!」
五條悟:「……」
不,他並不想知道關於爬樹的事情。
他懷疑就算他支使人買甜點,清和也會覺得理所應當,並且加一句,「只是買甜點就可以了嗎,大家都好好哦。」
少女到底在粉川家過著什麼水深火熱的生活啊。
罕見地,五條悟感覺到了良心在隱隱作痛。
但是不存在的東西怎麼會痛呢。
大約是幻痛。
像那些戰爭中失去手腳的人,為不存在的肢體感到疼痛一般,他偶爾也會幻痛。
因此五條悟毫無心理負擔:「你會爬樹了啊,真不錯,介意讓老師看看嗎?」
「咦,老師還不會嗎?」夜晚的粉川清和要比平時活潑幾分。
「不會呢。」
五條悟丟掉了良心,但是狗卷棘沒有丟。
眼看少女要再一次掉入無良教師的陷阱,他咳了一聲吸引少女的注意。
【他會。他肯定會。他絕對瞎編的。】
職場前輩的話指向了兩個方向。
一個權位更高且不壞好心,疑似當眾撒謊。
一個輩分稍低但心懷好意,卻只私下提點。
粉川清和該作何選擇呢?
「爬樹還不熟練,所以就不獻醜了。」粉川清和拍了拍身邊的圍欄,「老師真的不一起看月亮嗎?」
「不看了,月亮讓我心痛。」五條悟捂住胸口,「讓我想起了天花板一震,落了一肚子灰的蛋黃千層酥。」
清和嚇得從欄杆上跳下來:「是因為我們的緣故嗎?」
太假了。
狗卷棘眼神死地看著五條悟扯謊。他從來只吃甜口的,偏鹹味的蛋黃千層酥?怎麼想都不可能,怎麼想都是借題發揮。
【他……】
清和正好扯了扯他的衣袖,「那我們給老師買甜點賠罪。」
「要甜的哦!不要買鹹口的。」
上鉤了。
就算對方根本沒好好圓謊,也上鉤了。
狗卷棘嘆口氣,也好,這樣就徹底跳過爬樹話題了。
兩個人借道從電梯下去。
不知道是誰設計的電梯,四面都是鏡子,往哪看都會撞上對方的眼神,明晃晃的燈光下,清和顯而易見地不自在起來。
狗卷棘與她商量去哪裡買甜點。
「這裡,這裡,這幾個商場都可以去一下。」她就勢拿出了手機,避過了狗卷棘的目光。
清和盤點了一下,「把他們的東西都掃過來就可以了。雖然不知道五條老師愛吃什麼,但是裡面總有他喜歡的。看在量的份上他會原諒我們的。」
不,看在量的份上他會明白如何欺壓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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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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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捉弄人的小少年和愛捉弄人的老男人(?)的區別
良心會不會幻痛。
【良心起搏器】
北詞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21-01-06 21:20:01
第11章 一塊紅絲絨蛋糕
狗卷棘沒想到粉川清和的「量」不是說說而已,她真的一口氣買了許多,甜點界的旋風也不過如此。她掃蕩了一整條街,往往看也不看,直接打包帶走。
清和的手裡堆滿了。狗卷棘也是。他無奈地舉起一只手,示意清和該停下來了。
「唔,累了嗎?才過去十分鐘,很快就好的……」
【不,是太多了。】
清和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了看跟她提得差不多的狗卷棘,再想了想能直接接住從三樓跳下來的自己的少年。
有那麼多嗎?
不過她沒有反駁同伴。
「那好,我們回程吧。」
【為什麼要買那麼多呢?】
「賠罪自然多多益善。我們順便也能拿兩個。」
這樣嗎。
狗卷棘的目光落在各色甜點上。
她真的會拿一個吃嗎?還是只是寬慰人的說辭。
狗卷棘注視著清和。現在的她,周身化著一圈光暈,眼睛和眉梢還蘊著笑意,比平常好說話的樣子,狗卷棘已經猶豫了一路要不要直說。
說了的話,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肯定會惡化,但是不說的話,少女很可能淪為第二個伊地知,或者在淪為第二個伊地知後爆發,再度祖安頂頭上司。
他簡直不忍心去想清和祖安五條老師的畫面。
狗卷棘看著少女捧著一懷甜品走進電梯,忍不住敲了敲鏡面,示意她讀自己的心。
明明想了一肚子的開頭,但少女的目光投來的時候,他鬼使神差地挑了最差勁的一個。
【如果他一定要看,你今天真的會爬樹嗎?】
短發的狗卷棘其實很容易給人留下凶惡的印像,尤其是他不說話,也不笑的時候,好像在威嚇清和不許撒謊一般。
清和臉上還帶著和軟的笑意,眼睛藏在高高堆起的甜點後。
「問這個做什麼?你想問什麼?」
【你不必遷就的。這樣下去他會越來越得寸進尺。總有一天你會無法忍耐。】
「我不覺得有什麼。都還在我接受範圍之內。啊,甜點要倒了。狗卷同學能幫忙刷一下卡嗎。」
她垂下眼睛看甜點,開始無意義地整理它們,把蛋糕從塑料袋裡抽出,按照大小一個個排好。
還是會倒塌的。
只是甜點而已。如果一開始沒有選好合適的袋子,沒有排好合適的排布,堆到最後還是會倒塌的。
就好像她逃出了粉川家。如果沒有一開始就做好當咒術師的心理准備,還是以閨秀、以投奔者的心態忍到最後,還是會……
「狗卷同學……?」
在月光中躍下高樓的清和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滿防備的她。
和電梯的頂燈一樣,明亮卻刺目。
【不能。】
「?」
少年似乎有意緩解她的尷尬,插著兜,仰頭看著壁燈,而不去看清和,從高領中露出一節脖頸,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背後的一團毛刺球。
他的態度很和緩。
但他所想的內容卻犀利到一針見血。
【把你帶出粉川家不算了不得的大事,也不算什麼黑鍋。】
額頭到鼻梁,嘴唇到下頜,再到修長的頸項,少年側臉的輪廓如同工筆描繪,纖細流暢,讓清和想起孤高的白鶴。
她想讓白鶴不要再想下去。
但是心音卻源源不斷地流出。
這就是讀心的壞處。
如果狗卷棘發來的是訊息,她可以刪掉不看。
如果他在說話,她可以捂住耳朵不聽。
但心音不同。短短幾秒就可以傳遞大量訊息,在她關閉術式以前,海浪聲就已經傳到她心底了。
【所以你不用有負疚感。也不用遷就容讓。】
粉川清和當真不明白他們在捉弄她嗎?
也許當時沒有回過神來,才沒有過多的反應。
但之後就覺不出一點異常嗎?
狗卷棘不認為如此。只是她從一開始就劃好界限做好准備。因此兩人再怎麼惡作劇,也只是在她圈好的地方裡搗亂,觸動不了站在圈外冷眼旁觀的她。
但總有一天,會不小心過線的,總有一天,她會忍無可忍的。
若是以同伴的身份過線倒沒什麼,她也會反擊,有來有往才是惡作劇的精髓。
但清和所給出的容忍,顯然不屬於同伴的範疇。
「什麼……」
【保護同伴不是壞事。沒關系的。】
她緊緊抿住唇線,像受驚的貓一樣,躲回了甜點堆之後。
失言了。
對粉川清和說「不麻煩」的最壞後果不是她不相信,而是她會生氣會逃避。
——在揭了她老底的情況下。
粉川清和假裝自己沒有讀到心音,轉過去不和他說話。
一方面,她因為粉川家族,對旁人惡劣行為的接受度良好。另一方面,她對五條師生心存愧疚。
為了掩護清裡,她在言行中故意誤導粉川家主,把逃家同伙的黑鍋扣給了他們。
清和因此生出負罪感,格外縱容他們。
在清和看來,這本該像她隱身的同伴一樣,是即便看破也不該說破的東西。但是狗卷棘越了界。而且不同於上次,這一回,是他有意為之。
清和抽出手,面無表情地拍上卡,打算直抵五條悟所在的樓層。
一只手卻先於她,橫擋在前面,罩住了刷卡界面。
因此粉川清和狠狠拍到了狗卷棘手掌上。給少年白皙的手背拍出一道卡牌狀的紅印。狗卷棘的手指動了動,卻沒有挪開。
他們在鏡中,隔著甜點對視了一會。
紅絲絨蛋糕搖搖晃晃,從甜點塔的頂峰墜落,啪地砸到地上,摔得血肉模糊。
兩人誰也沒有管。
剩下的完好的給五條悟就行了。他又不知道買了那麼多。
狗卷棘想,她才該穿這件外套。
清和可比他像刺蝟多了。一言不合,就會豎起滿身尖刺。
少年在鏡中眼睛柔潤而圓亮,仿佛照進了清和所思所想。好像他才是掌握讀心的那個,將清和心中見不得光的角落都讀透。清和錯開目光。
她明白當下的無地自容,根源在於自己理虧,自己被說透,她認輸般錯開目光,「你攔著我,你自己交給老師好了。」
清和把甜點一股腦塞進少年懷裡,趁他不備,開了電梯門,從那四面皆是鏡面的電梯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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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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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卷棘拎著甜點直接回去了。
此時,一位空巢老師還在等蛋糕。
【蛋糕原料商】:
網友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21-01-08 18:52:25
第12章 一趟列車
當晚。
五條悟沒等到甜點。
也沒等到他可愛的學生們。
只在第二天早晨等到了她們鬧別扭。
一起去乘車的時候,粉川清和把一大堆塑料袋往五條悟身前一遞。
她本來就皮膚白,再帶著兩個黑眼圈,簡直不要太顯眼。
何況清和長發披肩,氣質溫和,五條悟乍一眼看去,差點以為是縮水版家入硝子。
五條悟沒急著接,難得緩和了語氣,少了幾分幸災樂禍,「鬧矛盾了?」
「沒有的事。」
「鰹魚干。」
「……」
浪費他的好意。
腦袋都別到不同的方向去了,還說沒有呢。
五條悟戳了下塑料袋,語帶調侃,「我不吃隔夜的甜點哦。」
「那給我五分鐘……」
奇怪的是,兩個人明明在鬧別扭,又同時轉過來對視了一眼。
換做以前的粉川清和,一定笑吟吟地說,「那給我五分鐘,我這就去買新鮮的甜品。」
但他們不知道在短暫的對視中交流了什麼。清和居然不掉坑了,突然把甜品收回去。「老師不吃,就算了。」
然後抄著車票就走了。
只留下瀟灑的背影。
誒?
為什麼發火?
五條悟摸不著頭腦,不明白一夜過去清和的態度變化為什麼那麼大。
可惡,他們到底交流了什麼,是不是狗卷棘借助讀心和粉川清和說了什麼。她們這是排擠他!
五條悟保持說小話的姿勢和少年說。「真可怕啊,對吧對吧。」
「鰹魚干。」
狗卷棘也抄起車票走了。
他一個善解人意的老師就被學生們被拋在後頭。
連甜品都吃不到。
真過分啊。
清和低著頭趕路,融入趕車的人流之中,喧鬧聲短暫將她與他人隔絕。
五條老師的捉弄在她閾值之下,她聽懂暗示,當然會去買甜品。這也是最方便的處事方式。一切照舊,當做無事發生。
但是當少年望來時,她似乎又置身於四面環繞鏡子的狹小空間。
他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想,清和什麼也沒聽見,但只是一個眼神,便已仿佛受到質問。清和便無法偽裝原狀。
她坐到了車票顯示的位置上。
然而,車票是連票,車座是靠在一起的。
她左邊坐了五條老師,右邊坐了狗卷棘,再度形成了夾擊的場面。
而對左右的誰,她都無法保持原有的從容態度。
昨天又沒睡好,清和實際上困得要命,她索性拋棄閨秀風度,把甜點堆在膝頭,當做簡易抱枕,靠著睡了過去。
因為和狗卷棘吵架,所以即使五條老師的一側朝著窗戶,亮堂多了,清和也把臉扭到了青年的一邊。
通向東京的列車開動了。
五條悟這輩子沒這麼安靜過。
他越過清和戳戳狗卷棘:「到底怎麼了嘛。」
狗卷棘亮出手機:「她在睡。不聊了。」
五條悟:「……」
列車顛簸間,清和迷迷糊糊失去對身體的掌控,原本的睡姿逐漸變形,她往後仰去,不知不覺倒在了狗卷棘膝頭。
少年垂眸盯了一會清和的睡顏。
明明清醒時像只流浪的貓,像被揪出窩的刺蝟,稍稍親近些就奓起毛刺,記打不記吃,睡相卻毫不設防。
雙頰帶著淺櫻色,晨光照出一圈淡金色的絨毛,像枝頭剛結的桃子。好像輕輕一戳,就有甜蜜的果汁流出來。
少年的眼睫動了動,忽然伸直雙腿,一直展到前面的椅子下。
他的膝蓋隨之下降歪斜,靠著他的少女也失去平衡,猛地驚醒,險些滾落,下意識用雙手按住了他的小腿,迷瞪瞪地看著他。
陽光下少女的瞳仁是一汪未化開的蜂蜜。
清和下意識催動了讀心,還沒緩過神,便對上狗卷棘的大眼睛。
【這樣呢,也能忍嗎。】
清和緩了一會才明白他想的是什麼意思。
當然不能忍。
但是沒等她反應過來,少年眼睛一彎,【你口水流出來了。】
清和連忙直起身,掏出手帕在臉頰一擦,順便一照窗邊。
干干淨淨,什麼都沒有,頂多壓出了些紅印。
狗卷棘:【騙你的。】
【這樣呢,也能忍嗎?】
早就不能忍了。
她狠狠瞪狗卷棘一眼。
要不是老師在旁邊,她早就要罵狗卷棘了。只恨少年不能讀心,接收不了她滿肚子腹誹。
被瞪了一眼,少年卻反而得到鼓勵般笑起來。【你看。不要將我們當作債主忍耐啊。】
不忍了。不忍了。
下車離開五條老師的視線就罵你。
清和在心裡說。
被狗卷棘這樣一折騰,她也清醒了不少。戴上耳機開始聽音樂,順便看看女人有沒有完成她的承諾。
萌寵博主放了個視頻。貓沒有出鏡。只有素顏的她戴口罩說明情況。
她簡單解釋了下黑貓因為頻繁拍視頻,積勞成疾,現在已經因病解約。同時又說希望大家不要籌款。她會自己負擔起貓的治療。這段時間因為快錢迷失,有負大家的喜愛,一切批評她都會接受。當貓治愈後,她會發照片給大家報平安,但不會再做萌寵博主,靠它賺錢了。
評論區炸開了鍋。
但女人的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沒有太多人討伐她了。更多的是惋惜哈特哈特。漸漸的,話題的風向轉到了公司,開始討論起了公司和營銷賬號的關系。
有人號召粉絲不要打錢,博主和公司簽了約,即便解約,這個養好的號估計也是公司的,粉絲打的錢不會落在博主手上,貓貓更不會因此受益。
清和粗略看了看評論,確定女人履約後,便退出了。
一想自己是養狗的人,順手又關注了幾個主打寵物科普的博主。
她看了眼狗卷棘。
肥啾和刺蝟也加上。
隨著清和賬號涉獵漸廣,同城的推薦彈出了「馴猴客」。
這個看上去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粉川清和批量關注了。
她現在像海綿般吸收外界的常識,算得上來者不拒。
腦子裡根本也沒有營銷號的概念。只打算等過段時間,再清理掉那些言之無物的賬號,留下對她有用的一撥。
這個馴猴客,寫的又是什麼呢。
她發現這個賬號標為萌寵博主,實則全是東京的吃喝玩樂。這……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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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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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猴客,唔噗噗噗噗,是誰呢(x)
【清和wifi運營商】
雲一雅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21-01-08 21:08:56
第13章 一件外套
這個賬號的擁有者是一對雙胞胎姐妹,感情很好,經常傳些吃吃喝喝的照片。追捧者甚多。
她們發出的多是照片。
或是兩杯碰在一起的奶茶。
或是交握的、剛做美甲的手。
或是某輕奢品牌的時裝秀邀約。
清和,清和酸了。
人家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陽光下,手拉手姐妹淘,她卻離自己的越來越遠,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如果清裡在,會是什麼光景呢。
清和的心髒似乎也隨列車顛簸搖晃起來。
她一定不贊成自己同同學師長鬧別扭。
清和一看時間,不知不覺竟然已經刷了一個小時,她卻腦袋空空,好似什麼都沒學到。這就是網絡的魔力嗎?
身邊安靜得可怕,清和往兩邊看了看。
五條老師不出聲,纏著繃帶,上身往後仰,似乎睡著了。
至於狗卷棘……狗卷棘刷的一下打開眼睫毛,睜開了大眼睛。
清和的偷看被捉了個正著。
一聲輕笑從少年的高領裡飄出來。
清和:要不是狗卷棘先偷看她,又怎麼會發現她在偷看?
思及此處,清和頓時膽氣十足,重新打開手機,與狗卷棘發訊息。
「為什麼要偷看我!」
「……」
狗卷棘再一次為能睜眼說瞎話的人類震驚。而且少女好的不學,壞的學得飛快。這才一天不到,倒打一耙也學會了。
此外,他還有個疑問。
【為什麼不直接說話?】
「因為老師在睡覺啊。會吵到老師的。」清和沒有思索,直接打字,回得理所當然。
【不,他不僅沒有……】
清和沒來得及聽完少年的心音,身後就傳來五條悟的聲音,「哇!好照顧老師,老師好感動哦!」
什麼時候!
她連一點心音的異動都沒感受到!
清和動也不敢動。
【睡覺,而且還在看你的手機……買個防偷窺屏吧。】
狗卷棘發出了過來人的聲音。
他歪了歪頭,少女的反應有些古怪,像裝死的小動物一般僵直。在五條悟開口的時候,她有一瞬間連呼吸都停了。
狗卷棘想起昨天,面對一排鏡頭,清和露出的神情,若有所思。
「老師,你怎麼能偷看。」清和找回自己的聲音。
「誒,可是又不是私密的內容,不至於嚇成這樣吧。而且你們背著老師講悄悄話,老師好傷心哦。」
「……」
清和滿腦子思緒糾結成一團。
以前在粉川家主的心音裡聽到關於五條老師性格差勁的內容,她還以為是詆毀,但現在看來,也不乏真實的成分。
他欺負她汪嗚叫,單獨給自己升格房間,乃至於半夜支使她跑腿,清和都可以容忍,但在她所預想的、最嚴苛的師徒關系中,也不會窺人隱私。
清和深吸一口氣,壓下一肚子祖安言語。
「請不要再作出類似的行為了,老師,我非常不高興。」
她執拗地仰頭,預備與又一個不講理的大家長相抗衡,沒想到青年反而沒接招,躺回座位,揮揮手,「好啦好啦,知道啦。」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清和突然沒了對手,茫然地四處看了看。
狗卷棘望來的眼神溫柔過了頭,看起來反而像憐憫。
清和不喜歡這樣的眼神。要她說,她什麼眼神都不喜歡,全天下的人都像五條老師一樣,把眼睛遮起來是最好的。
她正要去撿手機的時候,狗卷棘指了指喉嚨,讓她聽自己的心音。
【要外套嗎?】
什麼?
清和不解。好端端地,他為什麼突然提起外套?
【要外套嗎……唉。】
他在心音裡嘆了口氣,不等粉川清和回答,徑直把刺蝟外套脫下,拋到清和身上。清和順著外套落下的袖子,看見了自己在扶手上發抖的指尖。
像被外界嚇壞了的小動物,她的手嗖地收進了袖子。
「……謝謝,我確實有點冷。」
欲蓋彌彰。
清和明白自己這句話大失水平。
但她也不想說,因為五條老師不含惡意的窺視,她被喚起了最糟糕的回憶,整個人如臨冰窖。
她再度深呼吸,連手機也顧不上撿,把鋪平的外套拉高。
到腰,到胸口,到脖頸,清和一閉眼睛,把頭縮進了外套裡。
晨光穿透薄外套,她能隱約看見背面刺蝟的輪廓。周遭的一切因為阻隔而模糊。她轉了個方向,從面朝五條老師所在的靠窗位置,到狗卷棘的座位。
這一刻清和拋下了禮儀和風度。
不知道是誰彎腰幫她撿手機,衣衫發出摩擦的聲音。
他動作間不可避免碰到了她的小腿,清和往內縮了縮,雙腳提到半空中。落在狗卷棘眼裡,簡直又可憐又可愛了。
他曾經去過粉川家一回,隱隱約約能猜出是千草禮給清和留下了這種陰影。
「咳。」他咳了下。
少女仍似鴕鳥般深埋他的外套中。
狗卷棘無奈,不管少女有沒有開啟術式傾聽他的心音,便開始在心中想。
【你想知道高專其他人的事情嗎?】
【熊貓是只叫熊貓的熊貓,它還去買票去過動物園看熊貓。】
【禪院真希是禪院家跑出來的體術高手。討厭別人叫她的姓氏,你和她一定很聊得來。】
【高年級還有戈薇前輩,家裡開神社,是使用弓箭的巫女,不過她在別的地方出差,一時半會可能回不來。她性格也相當好。很容易說話。】
【夜蛾是個戴墨鏡的校長,從前是五條悟的老師。相信他經歷了五條悟後,看誰都是乖孩子。看起來有點嚴肅,但其實很寵學生。】
【至於我,你已經見過了。】
【總之,大家都很好相處。】
狗卷棘說完了。
少女沒有反應。
他正打算反復播放心音的時候,自閉的鴕鳥團子動了動。清和的腳無聲落了地。
「真希。」
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從外套裡一點點冒出眼睛。
「說些真希同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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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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馴猴客:想不到吧,是我夏油菜菜美美噠!
相信我的沙雕力(?)的話,傑哥的出場還挺好笑的(x)
此時狗卷還不知道自己將面臨最大情敵(?)擺脫家族、姐味十足、又帥又颯的真希是也
【即將再收清和一份錢的手機品牌商】
PiluPilu扔了1個地雷 投擲時間:2021-01-09 21:22:32
第14章 一次會面
清和沒想過與狗卷棘口中逃家的真希見面會是這種場景。
禪院真希和熊貓在外面等他們。
太貼心了吧。
「聽說來了個新同學。」人群之中,一個高大的毛絨熊貓極為矚目。
在它身邊,則是身材高挑、五官鋒利的禪院真希。
清和拎著大包小包出來,一眼便看見他們。
自我介紹就在川流不息的車站附近進行。
幾個人簡單交換了下名字,便一起向高專走去。
「狗卷棘手裡那麼多甜點是買給我們的伴手禮嗎?」
熊貓很不見外地捉走了狗卷棘袋子裡最上方的一個蛋糕。
【別亂動啊。】
清和解釋道,「不好意思,這是五條老師不要的甜點,不應該讓同學們吃這些挑剩下的,我之後會動手給大家做更好吃的。」
狗卷棘:?
五條悟:???
五條悟:感覺有被針對到。
但看一眼眼神清澈的少女,他又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清和轉過臉來,「五條老師也有份的!」
為什麼他聽起來那麼像添頭?果然還是被針對了吧。
看個手機屏幕有那麼惹人厭嗎。
要是清和現在聽了青年的心音,一定會回答他,真的有。
等進入高專的範圍內,清和仿佛在幽靜的林中得到了某種安全感,開始說她的術式。
「先前在車站人太多了,不好意思說,我的術式是讀心。雖然保密的話效果更佳,但我認為向同伴公開更好,平時不會細聽,就是一股股混沌的聲音。所以個人隱私這塊大家不需要擔心。如果有什麼消息需要傳遞的話,請示意我來聽。」
「哦,」走在前方的真希回過頭來,「我沒有術式,純靠體術。」
在真希帶頭下,熊貓也順口更為詳細地介紹了自己。「我是唯一活著的咒骸。」
清和發出贊嘆,「所以是真的毛絨絨嗎?」
「你可以摸摸哦。」熊貓伸出了寬厚的手掌。
清和以一副「開動了」的姿態,虔誠地碰了碰熊貓的手,「是真的!」
熊貓被她逗樂了,豆豆眼眨了眨,「厲害吧。」
狗卷棘看著清和和真希熊貓聊天,靜靜走在後面,不防被五條悟伸手輕輕一推,「白擔心了吧,新來的這不是吃得很開嘛。」
他捂著腦袋回頭瞪五條悟,錯過了少女回望他的眼神。
清和和他們走了一路,走到一處地方,大家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清和也跟著停住,五條悟從上方摘走她懷抱的一袋甜品,「好了,進去吧。」
「大家,不去嗎?」
「唔,他們已經通過了入學考試,不用哦。」
入學考試???
狗卷棘路上沒說這個啊!
考什麼,體術嗎?
她什麼都不會。等等,如果是現場擊倒咒靈的話,她還是有幾分經驗的。
入不了學會怎麼樣,會被驅逐嗎,成為五條悟私下的臣民?
粉川清和已經了解到在五條悟手下過活是何等可怖的生活,她絕不要淪落到那種地步。
即便理智告訴她,咒術高專不會輕易在這一關攔人,她還是忍不住尋找人群中的狗卷棘,確認他的目光。
然後他點了點自己的喉嚨。
太好了,狗卷棘,真是個好人。居然要給她提示。
與少年的笑容一起來的是他的心音。
【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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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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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
狗卷棘,看你皮的。
第15章 一場面試
高專校長,夜蛾正道。
人如其名,心如其貌。
他是正道之人。
而他的心音正如他的峭刻面龐、高大身材,巍峨若山岳,堅若磐石不可動搖。
可以說是讀心術式的克星。
因為他的心音本身便是心牆。
並非指清和不能聽見,實際上夜蛾正道的心音清晰到可怕,而是指他的心音毫無破綻,至少以清和看來沒有,不存一絲言語誘導的余地,杜絕了以讀心走偏門捷徑以弱勝強的可能。
然而清和卻非常高興。
這是能鎮住海波的山岳。
這是能彈壓得住五條老師的可靠長輩。
更別提他還坐在一堆毛絨絨軟乎乎的咒骸內,手上還架著兩個毛線球。在此時,清和才徹底以情感而非理智相信了狗卷棘的寬慰——高專的大家都很好相處。
她甚至還有余裕去想剛認識的同學。
熊貓同學就是這樣被編織出來的嗎。
真厲害啊,能成為唯一一個覺醒自我意志的咒骸。
這樣想著,清和矮身一禮,迎接了夜蛾正道的提問。
——「為什麼加入咒術高專。」
粉川清和的腦子裡一瞬間冒出無數矯飾說辭。
但她說了那些話之外的,最可能惹怒庇護者,也最不可能惹怒夜蛾正道的,最為真實的一種。
她也想要以「粉川清和」的身份受到長輩的賞識信賴。
「我無處可去。我沒有選擇。」
「唔……」旁聽的五條悟瞥過來,只是一晚上沒見,清和少女的改變也太大了。
他本來以為能聽到一堆粉川式的贊詞或是對粉川的控訴呢。
夜蛾正道催動了咒骸,它揮舞拳頭向清和襲來。
「還不夠,你的覺悟。」
【還不夠,你的覺悟。】
等等!
清和試圖繞開,但是咒骸的行動遠比她預想的要快,她只來得及保護頭臉,便硬捱了一拳。
「嘶——」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手臂一定青了。咒骸的力道與她所祓除的咒靈不相上下。但速度遠比它快。
清和全靠敏捷與柔韌與咒骸周旋。
咒骸的攻擊並沒有什麼花巧,更遑論計策,只是追蹤她,追上她,然後提起拳頭。
但正是這樣才克制清和。
玩偶沒有神智,也就無所謂心音,更不存在可以被突破的弱點,只能從體術上徹底制服它,而這恰恰是清和短處所在。
最糟心的是一旦近身,咒骸就會像激活了什麼程序一般,突然加快拳速,一串拳頭便雨點般落下來。
這意味著清和只要有一次閃躲失敗,迎接她的便是狂風驟雨般的攻勢,再難脫身。這是她被近身過一次後換來的教訓。
光是滿場躲避咒骸就夠吃力了,偏偏夜蛾正道還不緊不慢地追問,「假如成為咒術師後,有人給了你別的選擇呢。你又該如何——」
「不合格!」
「不合格!」
「不合格!」
她的措辭總是被咒骸的逼近打斷,往往沒能喘勻氣息,便奔跑到下一個地方。好不容易想出的回答又總是不能通過。
「假如成為咒術師後,有人給了你別的選擇呢。你又該如何——」夜蛾正道再一次發問。
此時清和大約是跑昏了頭,居然跑到了青年身後,試圖把他當柱子稍微攔一攔,然後繞著他跑。
結果五條悟一閃身,挪開了空間,杜絕少女秦王繞柱走的算盤,讓她直面咒骸。
咒骸凌空而起。
清和仰頭望去。
也許面試就要結束了。也許她就要被高專拒之門外了。
那樣也好,她原本的計劃便沒有高專,而是隱姓埋名,做一個普通人。
咒術高專怎麼也不至於狠到把她送回給粉川家。清和依然擁有自由。
不需要面對咒靈,不需要忍受壓榨……但清和始終無法忽略那股強烈的不甘。
她說出了真實之中,並不討人喜歡的那一部分。她原本的設想,她差點走上的道路。
「但是人本身就沒有很多選擇啊!」
咒骸停下了動作。
清和尤自盯著它,仿佛預防它暴起一擊。實際上,她是怕自己一移開目光,看見另外兩個咒術師的神情,就無法繼續說下去。
此刻她連讀心都關了。不再試圖揣摩二人的喜好。
「或者說,人有很多選擇,但是把它排除掉了……」
「我可以蒙蔽自我,假裝自己備受寵愛,繼續錦衣華食的生活直到死去。」正如昔日的清裡。
「我也可以拿捏馴化自己的子嗣,作為自己入局博弈的棋子,博取威望權勢。」正如粉川家主掌控她。
「我更可以借助讀心術式,控制操縱自己將來的丈夫,用愛之一字讓他成為我的傀儡。」
像那些人對待清裡,像那些人企圖對待她。
但是我想去月亮照到的其他地方。
「但是這些我一個都不想選。我管這叫沒有選擇。因為它已不在我的選擇中。」
「看起來是我只剩下了高專的選擇。其實不是的。看起來是高專選擇了我。其實不是的。」
「是我選擇了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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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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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想一下,清和覺得逃家擺脫粉川風險太大而放棄,狗卷棘又沒有退婚……
狗卷棘,你知道你差不點和志在垂簾聽政的清和結婚了嗎,逃過一劫了呢(x)
【咒骸毛線球供應商】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294608 1個;
第16章 一副耳機
哪怕無法通過,也要讓他們知道,自己並非是毫無作為,只能等待被選擇的人。
抱著這樣的心思,清和說出了自己廢棄的計劃。
「唔,真可怕呢……還好棘逃過一劫。」
五條悟評價。
果然,他們無法接受鬼蜮心思。清和挺直脊背,試圖繞開擋路的五條悟離去。
「合格了。」
【合格了。】
清和猛地抬頭。
夜蛾正道:「歡迎來到高專。」
清和:!
等等,你們高專怎麼回事,我這樣的也收嗎?
「走啦走啦。」一直擋路的五條老師上來推清和的背,一向注重社交距離的清和也忘了這回事,暈乎乎地被五條悟推出了門。
門口守著狗卷棘,太陽灑在他淺色的發頂。
不同於五條老師帶距離感的銀白色,狗卷棘的白發是暖色調的,在陽光下更添一層柔和的輝光,引得她好想伸手拍拍。
如果這時候會讀心的是狗卷棘就好了,以他的脾氣,讀到後說不定會主動低頭給她摸摸。
【買手機嗎。】
他沒問面試的情況,似已篤定清和必然能夠通過。
「買。」清和點起手指,「還有狗糧狗窩這些沒來得及給熏肉奶酪煎餅買的東西。」
「誒,還有宿舍介紹……?」五條老師說。
「狗卷同學會帶我去的,對吧對吧。」
五條悟就這樣被少女少年甩在身後。
高專坐落在東京郊區,雖然略顯冷僻,但是經過幾站路猴,風光大變,窗外已經是一派繁榮景像。
清和沒有接受過那麼多人的心音,散下頭發,有意無意遮擋住雙耳。
剛來時,她還不會如此難受。
一來,她正在鬧別扭,注意力不在外界他人。二來,她與幾位同學結識,清透好聽的心音包圍了她。是的,咒術師的心音大都不錯,即使是五條老師,也是因為過於磅礡而導致清和難以承受,而非難聽。相比而言,普通人的心音灰撲撲的,沒有那麼多光彩。
經歷了咒骸面試,清和想,那大約是生死間才能打磨出的,獨屬於咒術師的清音吧。
三來,那時她並不被人群注意。清和可以輕松過濾與她無關的心音,但這回,清和聽了好幾句針對她自己的。
「受傷了,那個女孩子……」
清和才發現自己帶著一身傷,甚至沒怎麼拾掇就和狗卷棘一起出來了。
她頓時恨不得消失在原地。
【要外套嗎。】
見了鬼了,狗卷棘就和會讀心似的,恰在此時停下腳步,發出疑問。
他不說還好,他一提,清和就想起自己在列車上的表現。
當時不曾留意,現在回想,薄外套分明還帶著狗卷棘的體溫,她卻徑自把臉埋了進去。
清和耳朵作燒。簡直太……失態了。
「不要!」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好吧。】
別的采購她或許不敢稱行家,但買手機和甜品,清和熟門熟路,她直接報了型號。等店員包裝的時候,狗卷棘離開了一段時間。
「是什麼?」
【降噪耳機。】
是非常輕薄的折疊款,顏色是極其鮮亮的正紅,扣在清和發間,令少女的氣質明艷起來。
「降噪……?」
【降低噪音的意思。繃帶對五條老師的六眼有用,普通耳機應該也能緩解你的術式帶來的影響。外套的回禮。】
「我當然知道降噪什麼意思,我只是一時半會沒想到這茬。」清和照了照新手機的屏幕。「這是……」
耳機的兩面印著貓爪肉墊,透過清和散開的長發隱約露出。
【貓爪。】
「……」她當然知道是貓爪。她要問的是為什麼選印有貓爪圖案的耳機。
狗卷棘反看回來,眼神無辜得幾乎是挑釁了。
你等著。
下回買加倍可愛的禮物給你。
看你敢不敢用。
清和最終收下降噪耳機。
世界一瞬間變得清靜的體驗可太難得了。
不同於關閉讀心後的無聲,戴上耳機只是減輕了雜音,不妨礙她聽取心音,類似於類似於五條悟纏上繃帶仍然能看清道路。
而且因為清和對自身的敏感,她仍能順利聽見近距離時,與己身相關的心音。
比如此刻。
店員看著店門前對視的少女少年微笑。
【青澀初戀真好呢。就算什麼話也不說,也能看對方看呆。】
清和:?
她才發現在別人眼中她和狗卷棘是什麼形像。
店員:「感情真好啊。」
清和:「不,不是的。」
「對對對,不是。」
【騙誰呢,是鬧小別扭了嗎。】
她捅了狗卷棘一手肘,「你倒是解釋一下啊。」
狗卷棘:「……鰹魚干。」
這算哪門子解釋啊!
清和硬著頭皮澄清,「……看吧,他否認了!」
【男朋友都已經不情願到用飯團名代替了誒。這樣真的好嗎。】
店員以一副過來人的慈愛口氣道,「不管怎麼說,已經是戀人的話,怎麼吵架都沒關系,只是不要輕易否定二人的關系比較好哦,會給對方帶來不安全感的。」
清和,清和放棄掙扎,拉著狗卷棘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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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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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誤的解釋示範
清和:你否認啊!
狗卷棘(乖):鰹魚干
蔫壞。
第17章 一只咒骸
「到底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誤會?」清和調整了下貓爪耳機的位置。「之前認成姐弟不是挺好的嗎。」
狗卷棘想:不,之前並不好。
【因為單獨出來逛商場了吧,所以就會被猜測,不用在意。】
清和敏銳地捕捉到狗卷棘的未盡之意。因為是異性單獨出來逛商場,才會被誤解。
下一次可以試著約一下真希同學一起出來,總是麻煩狗卷同學也不大好。
「我明白啦。」
狗卷棘看著笑吟吟的清和,總覺得她明白了什麼不太好的東西。【……哦。】
「而且只有我說話也很奇怪。就算我明白你的想法,你至少也要回答幾句啊,可不要什麼都不說,那個……」
【?】
狗卷順清和目光的方向看去,是熊本熊在商場發傳單,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是因為從前被關在粉川家沒見過嗎。
他回憶了下,當初在小鎮裡的確沒有人穿玩偶服發傳單,清和驚訝也很正常。
他不知道同樣的場景,在兩人的大腦裡得出的結論大相徑庭。
對狗卷棘而言,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打工人。
在清和眼裡,那是一只皮毛黑白,兩頰鮮紅的毛絨熊。
清和能聽見他的心音,可以確定他具備相當的智能,外形又是咒骸,這樣的人物,她不久前才見過一位。
而且他還有名字。
「咒骸名為熊本熊。」結合別人的心音後,清和如是判斷。
狗卷棘一個踉蹌,差點沒滑倒。
【什麼?】
「金槍魚蛋黃醬?」
他倒是很快地聽取了清和關於對話的建議,不光在心裡想,在口頭上也和她一起交流了。
「是不是熊貓同學的同類?」
雖然熊貓同學說過世上只有他一位有自主意識的咒骸,但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就像她之前也從不知道咒骸這一概念,熊貓有同類也很正常。
「他在發傳單,好浪費,我們邀請他參加面試,啊不,加入高專怎麼樣?」
【你說那是什麼??】狗卷棘還沉浸在上一句話中無法回神。
她摘下降噪耳機,再聽了一下路人的心音,沒錯,就是【熊本熊在發傳單……】
「熊本熊,怎麼了,狗卷同學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
【我知道,不,我不知道。】狗卷棘很快扭轉自己的念頭。
「鰹魚干。」
從心音到神情,他都得格外克制才行,不然就會露出破綻。
狗卷棘給清和戴上耳機,站得遠遠的。
【對不起,我的觀念太封閉了,沒有粉川同學通達。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
「鰹魚干。」
「……」粉川清和狐疑地看了少年兩眼。「站那麼遠干什麼。」
怪怪的。
但他眼神坦蕩明亮,反而顯得清和十足多疑。
「他肯定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才能,又需要錢,才發傳單的。我要傾聽他的困難。你覺得呢。」清和走了兩步,主動接近了狗卷棘,「一起下扶梯吧。」
【我不說話,會被熊本熊誤會的。你也不想再被誤會是情侶了吧。】
只是這個原因?怎麼看狗卷棘也不像在意它的樣子。清和心裡直犯嘀咕,思及少年在自己在提出後迅速改□□談,勉強相信了他。
也許狗卷棘還是挺照顧別人的想法的。
但要是他在戲弄自己……
狗卷棘插兜站在一邊,示意自己會等待清和交涉結束。清和獨自走在熊本熊面前,與它攀談。
「請問您是為什麼在這裡分發傳單呢。」
【好漂亮……啊!走過來了。】
熊本熊底下傳出了清亮柔軟的少年嗓音。
她還以為會和熊貓一樣聽上去有些年紀了。
「因為要攢錢刷電影。」熊本熊給了她一張傳單,「你要看看嗎。不過我不是很推薦這家店哦。宰客很凶的。」
「哦,」清和低頭看了看傳單,是關於附近新開的桌游店的。「你要盡快把傳單發完嗎,我給我同伴也拿一張。」
「好啊,謝謝你。」
熊本熊態度很溫和,心音也是,像平靜清涼的水潭,與他交談,能感受到水潭鏡面般的清靜。
清和認為有可能拉攏他進高專。
沒想到,只是短短半天,自己也能成為送人去面試的前輩了。
「抱歉,我不能和你聊天了,盯班的人要過來催我了。我可不能偷懶。」
「那如果我和你一起發呢?可以分給我嗎?」清和朝狗卷棘招了招手,「過來一起啊。」
熊本熊扭了扭腦袋,似乎頗為為難,眼睛都暗淡無神了。
等等,清和仔細觀察他的眼睛,它直視太陽也不曾閉上,在陽光下暗淡無光,簡直,簡直就像——
「還是不了吧,謝謝你的好意。」熊本熊摘下頭套喘氣,露出了裡面黑發少年汗濕的臉龐。
清和:!
怪不得眼睛就像是塑料做的一樣。原來根本就是。皮毛看起來也很生硬,沒有熊貓柔順光滑。
清和頗為窘迫,在對方看來,自己豈不是就是莫名其妙來搭話的路人了嗎。
狗卷棘肯定早就知道了,之前才表現得那樣古怪。只是她一心聽取熊貓心音,想要判斷他是否可以信賴,才忽略了他在惡作劇。
她在道別後,瞪了狗卷棘一眼,以示威懾,但對方早已笑彎了腰,沒有接收到眼刀。
他的心音也好吵。
狂風卷席過紫藤花和白沙海岸。清和像是猝不及防被迎頭打了一浪。
【哈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忍不住想逗一下,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你先別聽我的心音,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比喻還太唯美了。
明明就是精神污染,像被飄滿垃圾袋的海浪打了一臉,又苦又腥又辣。
清和不由反思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先是五條老師,後是狗卷同學,她對先前堅信的,「高專的大家都很好相處」產生了深深的動搖。
狗卷棘偏偏在此時回頭望她一眼,又扭過去扶著欄杆笑。
【咒骸名為熊本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行,我一定要告訴熊貓他們……】
清和看著短發在空中飄忽飛揚的狗卷棘,靈光一現,忽然理解了先前一直疑惑的網絡詞彙。
硬了。
拳頭硬了。
她衝彎腰狂笑,無暇顧及她的狗卷棘舉起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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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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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狗卷棘能逃過一拳嗎(x)
另外,熊本熊是誰呢www
第18章 一群小醜
清和在背後的舉動,狗卷棘不是不知道,只不過他自忖能躲開,所以沒有多加留意。
她接近後只是虛晃一拳,同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起一腳,正中狗卷棘。
他險些沒被踹個平沙落雁式。
好耶!中了!
清和捏緊拳頭,馴猴客拍的干架小視頻果然值得一學,打人時如果手部力量不足,不如出腿去踹。還可以把出拳當做假動作,虛晃一槍。
正所謂一寸長一寸強,只要能夠保持平衡,抬腿踹永遠是最強的!
清和力量欠缺,但長在柔韌和平衡,雙胞胎姐妹的教學正適合她。
她以後還要向她們繼續學習。
狗卷棘扶住欄杆穩住身形,轉過頭來看清和。
謔,罪魁禍首早就把腿收了回去,戴著他送的耳機,一副干干淨淨清清白白的小甜甜模樣,要多無辜有多無辜。
正當他想說什麼的時候,口袋裡傳來訊息提示。
「……」清和若無其事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去支援。】
她也去?
等等,她還什麼都沒學啊。只是跟著馴猴客自學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技巧,這就要上場了嗎。
「……」清和跟著狗卷棘跑下樓梯,揪緊了傳單,「我也要去?我什麼都不會,會不會拖累你們。」
【實踐就是學習了。】
他又補了一句。
【能踹到我就不是拖累了。】
清和:「……」
地圖顯示,支援所在地點是荒廢的游樂園。
與處於郊區的高專恰在兩個方向,因此距離最近的是在市區采購的狗卷棘和清和。
高專接到求助後直接將支援任務轉給了他們。
在他們趕路的時候,支援任務的詳情也發過來了。
「水平在二級。」清和念出訊息。「可以應付嗎。」
「鮭魚子。」
兩人攔下出租車,清和加錢提速,車輛擦著限制速度,一路疾馳向廢棄游樂園。
清和提前付了賬,以便到時候能隨時下車。
車輛剛剛進入範圍,她便聽到了救援對像的心音。
她能准確定位,聽清對方的所思所想,原因除了環境空曠無人,咒術師心音獨特之外,還有那道心音所處半放棄的狀態。
門戶大開,毫無防備,充斥著不祥意味。
像脫下舊殼的螃蟹,敞開肚腹的河蚌,再堅實的防御也沒有用了。
【救援還沒到的話,只能用那招了,讓我們同歸於盡……】
等等!
她們已經看見摩天輪的高頂和油彩剝落的大門,但離游樂園尚有一段距離,趕不上阻止對方玉石俱焚。
清和連忙放下車窗,衝外面大喊,「救援到了!」
【誰在說話。咒靈嗎……不管了。】
居然把她當咒靈……那狗卷棘的聲音總記得清吧。
清和推狗卷棘一把,「你喊一聲鰹魚干。」
情急之下,她沒控制力氣,直接把狗卷棘推得撲到車窗邊。
「……」狗卷棘沒有多問,依言照做,就著撲到車窗的姿勢,兩手卷在嘴邊,「鰹魚干——」
【唔,狗卷前輩?不是咒靈?】
自殺式行動總歸是停下來了。
游樂園被特殊的帳所籠罩,遮蔽了內部的戰鬥,外面看起來一切如常。但進入帳的範圍後,視野內的景像驟然隨之一變。
摩天輪少了半邊,旋轉木馬垮塌一地,地上小彩燈和斷了杆的彩旗亂糟糟地纏作一團。在幾乎成了廢墟的游樂園中央,對峙著咒靈,咒術師和……
兩個狗狗?
「游樂園又來人啦!游樂園越來越好啦!游樂園客流翻了一番啦!」巨大的小醜俯身,對著新加入的兩個高專生,咯咯唧唧地笑著,「來玩,來玩,來玩……」
【來玩,來玩,來玩】
它的心音如果具現化,想必是個被雙盤寄生蟲寄生的彩虹蝸牛。
嬉笑聲比純粹的惡意還叫清和頭皮發麻。
奇怪的是,小醜只是裝了彈簧般前後彈跳,並不對清和和狗卷動手,只是一直重復「來玩」
「你還好嗎?」管它有什麼蹊蹺,清和先問了險些自爆的少年一句。
血糊了少年咒術師一身,清和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很確定他不是自己認識的任何人。
他一口氣補上了她們所缺失的情報。「還好。小醜不是本體。是分體裁判。不會攻擊人。」
「來玩,來玩,來玩捉迷藏——」
「要在捉迷藏中找到它的本體殺掉,否則時限一過,輪到本體當鬼時,會有接近一級的水平,那時被它發現就很難辦。」
少年的狼狽生動詮釋了有多難辦。
「來玩,來游樂園玩,來玩捉迷藏——」
狗卷棘目視小醜,擋在清和和少年面前,「出來。」
言靈奏效,然而,出來的只是咒靈的分體。
紅鼻子、綠頭發,白面龐,大大小小的小醜們從游樂園的各個角落搖搖晃晃地走出,將他們包圍。
「都是分體?」清和瞠目結舌。面對聚攏的小醜,他們圍在一處,後背向內,一黑一白兩只玉犬在四周守衛。
分體脆弱得像是紙糊的,玉犬一踩就跟氣球似的炸了,也沒有任何反應。
清和不用問都知道咒靈沒有被祓除。對上清和的目光,狗卷棘搖搖頭。
【言靈區別不出本體】
「鰹魚干。」
「還有多久換鬼?」
「五分鐘一輪,現在只剩下一分鐘了。它十分擅長躲藏,連玉犬也找不到它們的氣息。」
這一點倒確實,連分體都有心音,且都高度一致,清和光靠聽也區別不出不同。
「一分鐘,我試試。」她深吸一口氣,對著小醜喊道,「喂,你們游樂園要門票嗎?我們都是無票白嫖,你就這麼免費陪玩啊!」
接近的咒靈頓了頓,似乎在思考門票的問題,最後搖頭晃腦道,「不要票,不要票,來玩,來玩,游樂園好玩……」
清和經過幾天互聯網的熏陶,祖安時明顯畫風變了。她一邊說,一邊接近小醜,在高高低低的人偶中穿行。
小醜的目光紛紛投向了她。
不要怕。她對自己說。它們都比她脆弱。
她行走在重疊的「來玩、來玩、來玩」之中,向最先被激怒、最先出現波動的心音緩緩靠近。
「好玩?你逗我?免費都沒人玩,我看你是印不起門票才免費的。」
「你知道津巴布韋嗎,印出的紙鈔還沒紙貴,我看你的門票也有這效果了。真要賣票的話說不定還沒紙貴呢嘻嘻嘻嘻嘻嘻。」
「什麼?津巴布韋你都不知道?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開游樂園就真當自己的腦子是生來世上游樂的啊!開門做生意什麼事都不了解——狗卷!這裡!」
清和猛地折身,撲向其中一只小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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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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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提示,不要手賤搜索寄生蝸牛
分和身連在一起居然是屏蔽的詞,我裂了
第19章 一句狗卷棘的話
目光片刻不離清和的狗卷棘當即抓住時機:「燃燒吧!」
咒言師的話語本身就是燃料。
小醜在清和面前無風自燃,爆出紅綠交織的詭異光焰。隨後,接二連三地,以它為中心,火焰在分體身上擴散開來,一點也沒燒到別的地方,看起來簡直是小醜咒靈另外處在一個異度空間似的。
遮蔽天空的漆黑帳幕下,色澤鮮艷的紅綠火焰旋風似的掃過游樂園。
若說之前遍布小醜的地方像三流驚悚片的話,現在就像怪談,更為詭譎、更為幽密,也更為驚心動魄。
清和站在暴風眼之中,目視咒靈死去。
注視她的雙眼、朝向她的油彩假面在燃燒,在撕裂,變成焦炭似的黑灰逸散。
這一切都太美了。
清和迷失在火光之中。
她第一次聽到心音時,以為自己生了病。【清和小姐、清和小姐、清和小姐……】她被低回的心音喚醒,醒來後卻一動也不敢動。
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有若實質,很難說是出於善意還是惡意,但讓清和深深窒息。她閉著眼睛,暗自數秒,終於聽見離去的輕巧足音。
清和唰地睜開眼睛,冷汗濕透了寢衣。
她盯著窗外的樹影出了好一會神,才想起來,那是她的貼身女僕千草禮的聲音。
自此之後,每一晚,清和都能聽到千草禮深夜到訪。她不敢深想從前的夜晚,千草禮有沒有來過。
但在白天,她又如此正常,表現得像個敬職敬責、無可挑剔的僕從,時刻提醒清和不要忘了該有的規矩。只有夜深人靜之時,清和才能從她的腳步和心音中,察覺到千草禮笑面下的控制欲。
從她指尖垂下的傀儡絲線在白天隱匿無形,只在夜晚,無人的時刻,才會因一點反光暴露。
清和明白了為何家主會挑選她做自己的女僕。
她是如此虔誠地相信著粉川家的信條,堅信無垢體應有無垢模樣,不遺余力地將清和打造成她想像中應有的樣子。
清和開始失眠,即使因為困倦短暫地睡去,夢裡也都是眼睛。十歲的女孩日漸瘦削,粉川家主怎麼也找不到原因。等他開口問清和時,清和回答,想姐姐了。想要姐姐從丈夫家回來看她。
粉川家上下都知道,清和與姐姐相處時很微妙——已經嫁人的粉川清裡從前在粉川家的時候,根本不待見清和,只是因為清和脾性溫順,兩人才沒有徹底撕破臉。但千草禮非常維護清和,對她的保護簡直過了頭,每次都會頂撞清裡大小姐。
清裡和千草禮關系差勁。清和非常清楚這一點。
如果把清裡叫回來的話,千草禮就會把目光移開一點吧。稍微移開一點吧。吵起來也好,告狀告到家主面前也好,只要稍微把目光移開就好。
十歲的清和憑天賦的狡猾說出那個請求的時候,完全不是出於善意。
但清和對此並不後悔,否則她便不會在恰當的時候,聽見姐姐的心音。
狗卷棘踩著咒靈的余燼向清和走近。淺白的外套被照出旋渦般湧動的紅綠色。
「大芥?」
【沒事吧】
一同走來的還有一只白玉犬。
清和轉過身來,咒言師點亮的火光仿似還在她眼中跳動。她忍不住蹲下來撓撓玉犬的下巴。
「沒事。你呢。」
「鰹魚干。」
狗卷棘沒說的是,往常這個等級的言靈,他的喉嚨或多或少都要受些傷,但是這一次,也許是觸發了咒靈自身蘊含的死亡機制的緣故,他不費多少咒力就點起了火焰。
「是嗎。」清和走近,細細看了兩眼狗卷棘,少年面容白淨,沒有一點傷痕,聲音也一如往常,並沒有變得沙啞。
言靈真厲害。
咒術真好玩。
讓清和表達自己的心情的話,她估計只會翻來覆去地說這些吧。滿腹的話也被言靈的火焰燒盡了似的,只剩下貧瘠的贊嘆與向往。
如果像狗卷同學一樣強大,她再也不必害怕注視了吧。
白日中亦步亦趨的跟隨,夜晚裡隔著紙窗的窺視,以及讀心覺醒之初,令她輾轉反側、不得入眠的,和窺探目光一起到來的心音,這些東西,她再也不必害怕了吧。
雖然咒靈祓除後會消散干淨,但清和仍然覺得自己一身煙塵,她一邊拍拍打打,一邊走向求援的少年咒術師。
「同學你還好嗎?」
「沒問題。前輩是——」
這麼重的傷也沒事嗎?
長睫毛都被血糊作一團結塊了。
清和捫心自問,換作是她早就哭出來了。
當咒術師那麼凄慘嗎?那她、她努努力不要被打成這樣吧。
「都是同級,就不用叫前輩了。」清和擺擺手,「我是剛來的粉川清和,對,剛剛被你認成咒靈的。術式你也可以猜到了。雖然等會家入老師會治療,但臉上的灰還是擦一下吧。」
「是剛剛阻止……」伏黑惠楞了一下,接過清和的手帕,轉移了話題,「我還沒有入學。所以和前輩並不是同級。」
真的假的?
清和完全被後一句吸引走了注意力。
咒術高專,不是,夜蛾校長肯定做不出這種事情,一定是五條老師做的。
「他連還沒有入學的人都不放過嗎?」清和握拳頭。
「我還應付得來。」
黑發的少年有些窘迫,清和意識到自己對五條老師的責問簡直就像懷疑少年的能力似的。
但是直接解釋她本意並非如此,又好像欲蓋彌彰。
清和索性搬用了狗卷棘安慰她的話,「你這樣他會明白如何欺壓你的!」
狗卷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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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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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年,你是否有許多問號
近期考試,日更和短小只能選一個,等我考完會粗長的(真的嗎
第20章 兩條裙子
清和的疑惑在輔助監督那裡得到了回答。
面頰凹陷、發量堪憂的伊地知先生擦著冷汗說,「這……這個任務的確……是……」
清和:懂了。
她低下頭,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地敲屏幕,也不知道在干什麼。
狗卷棘本來想直接湊過去看,但思及清和上回的反應,他戳了戳她的肩膀。
【在做什麼?】
「喏。」
清和倒是毫無芥蒂地把手機遞給他看了,一旁的伏黑惠也看見了。
「在給五條老師寫投訴信。」
狗卷棘:!
伏黑惠:!
兩雙長睫毛的大眼睛齊刷刷地望了過來。
連前頭開車的伊地知也張起了耳朵。隨後社畜喃喃自語,「我聽不見,我不知道有這回事。」
「你們要寫嗎?倒也不完全是投訴信,建議信也差不多吧。」
清和繼續敲敲打打:「啊,手機果然還是太慢了,還是回去手寫的比較好。啊,你們什麼眼神。」
「絕對沒用的,對那個人,絕對沒用。」
「鮭魚子。」
「但是寫完的話,是否能允許我觀看?」
「鮭魚子。」
「如果可以的話,結尾請附上我一個名字。」
「鮭魚……!!!」
狗卷棘兩手攔在胸前,比了個叉,瘋狂搖頭,「鰹魚干!」
【我絕對不要!會被他惡整的!】
「狗卷同學的請求,我已經收到了哦!」
這就是五條悟所收到的、咒術高專全體簽名的、五千字投訴信的誕生。
當然,如同狗卷棘所預言的那樣,全體學生,包括某未入學的少年咒術師,都被他惡整了一番。
不過還好,都在清和容忍限度內,不影響她在咒術高專學習的快樂時間。直到有一天,發生了她絕對忍不了的事情。
五條老師穿了校服裙。
咒術高專的校服都是定制的,上身效果挺好,但是損壞率很高,往往祓除幾次咒靈就要換一套。清和又一次弄髒了衣服後,穿私服等著校服送到學校,卻等到了辣眼睛的場景。
「……」
「鐺鐺!」不知名生物蹦跶進了校門。
清和第一眼以為是咒靈,擺出了防御姿勢,第二眼看清是五條老師,掏出了武器電|擊|槍。
誰來管管他啊!
不僅是他穿了,還有狗卷棘,還有熊貓,總之高專上下,除了校長和沒入學的伏黑惠,所有男性生物,統統參與了。
清和和真希把人痛毆了一頓還不解氣。
沒有拳拳到肉打得他們痛哭流涕,總是讓人很憋屈。
回到宿舍前,清和問了句真希:「難道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嗎。」
本已進門的真希,聞言折身出來,長馬尾在空中劃出飽滿的弧線。
「啊,那再打一頓?」
「平時就經常練習對戰,再打一頓也完全出不了氣。」清和小小地踹了門一下,「要報復回來的話——」
「穿他們的褲子嗎?」
不,真希同學的腦回路有時直接到她無法接上。
看來只有那種辦法了。
回到房間內的清和撓著小狗,給它換了食水,打開了馴猴客賬號的私信界面。
「萬分抱歉打擾PO了。因為從前的視頻給了我很大幫助……」
「這次遇到一個難題,就想問問PO的意見……」
「在學校裡,我遇見了偷穿我裙子的老師和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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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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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胞胎問了下教主的意見
教主:打死吧(煙
第21章 一件猴子的求助
和許多網紅不同,菜菜子和美美子習慣打開私信並且樂於打開私信。
反正辱罵她們的猴子們只會被咒靈敲門。
有時候連夏油大人也會幫她們看看私信,替她們出手教訓不知好歹的猴子。
這樣一來,四舍五入,可愛的夏油女孩們只會在私信中收到彩虹屁和祝福。她們又有什麼理由不刷私信呢?
但今天,她們查看的時候,發現了一條不一樣的東西。
一條深夜發出的求助。
「單看時間的話,的確是很苦惱呢。一直到半夜都放不下這件事。」
菜菜子點進了對方的頭像。
不管怎麼說,先看看這個「Moon0118」是個什麼人。
一個沉默的粉絲,生活中應該也不太活躍。
菜菜子和美美子這樣判斷,ID怕不是因為重名,直接用了系統推薦的數字,乍一看簡直是個僵屍號。
賬號內容也像個僵屍號。
她關注了一堆科普知識的寵物博主和旅游博主,不知道是性格的關系,還是生活太忙的緣故,Moon0118的動態並不多,但是四處點贊,在她們的「馴猴客」賬號下尤其多,幾乎每個視頻都留下足跡。
「要不問問夏油大人?」她們還是第一次接到這種求助。
雖然猴子內訌她們並不想管,但這種事情太惡劣了。隨便哪個女孩子聽了都會血壓飆升。
「不要用這種事情打擾夏油大人吧?」
「什麼事?今天不是有限量可麗餅販售嗎?菜菜子、美美子,還沒有出發?」
穿著袈裟、披散長發的青年笑呵呵地從遠處走來,風掠過樹枝,在他身上投出動搖的光影。
「夏油大人!」
「是因為一條私信。」
「有誰不長眼睛又來……哦,是求助呀。」夏油傑眯著一雙狐狸眼看屏幕,思量了一番怎麼回答養女。「就算是猴子,也有普通猴子和敗類猴子之分呢。」
夏油傑捫心自問,高專時期的他是能做得出這種敗類事情的人,但現在他不是收養了兩個女兒嘛,自然更能和受害的女孩一方共情。
「打死好了。她不是學過你們的教學視頻嘛,再給她拍幾個,」夏油傑一敲手掌,「正好你們的體術也該練練了。」
「夏油大人傳授的技藝怎麼能輕易讓猴子學走。」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你們就挑點猴子能消化的招數,太高明的她也學不會。像上次那個視頻就不錯哦。深入淺出、鞭辟入裡。」
「真的嗎!」
「夏油大人也會看,太好了!」
雙胞胎得到誇獎,樂得把分享技巧的不情願拋到了九霄雲外,喜滋滋地去活動筋骨。
第二天,不抱希望的粉川清和一覺醒來,就看到了雙胞胎的回復,捧著手機蹦上了床。熏肉奶酪煎餅不明所以,但也被她的興奮感染,圍著粉川清和轉圈圈。
「好狗狗,好狗狗。」清和摟著它深吸了一口,在毛絨絨中發出滿足的喟嘆。時間還早,她先點開了馴猴客私發來的視頻。視頻不長,只有十幾秒,兩個帶著面具的少女在武道館交手。根據她們的美甲,清和可以判斷出是雙胞胎姐妹本人。
居然為了她連夜拍攝新視頻。雖然其中的招數對已經在高專修習的她來說,已經過於簡單了。但清和相當感謝這份心。她立刻回復,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情。沒想到馴猴客秒回了。
「有用嗎。他們被打成什麼樣子了,發張照片。」
過了兩秒,又發來一條。
「打完沒力氣,手抖的話,拍個視頻也可以。」
清和:「……」
這麼直接的嗎?
出門隨便打兩個社會渣滓給她們看嗎?
但她求助時已經限定環境是校園,社會渣滓很難有校園的氣質,會被看出是造假的吧。
雙胞胎會認為她在網上隨便找了圖片應付,說不定還會質疑求助的真假。
清和並不想被好心幫忙的可愛雙胞胎當做敷衍了事、滿口謊話的人。她站起來,在晨光中轉圈打字——「有一些問題。」
清和把高專的背景修修改改、描描補補,換成了劍道部。
「那是我們劍道部的老師。他挺厲害的,那些男生也是,這些招數對學生也許有用,對老師可能不太行。」
樹影斑駁。
雙胞胎在那一頭皺起了臉。
「劍道部?那你看牢你的制服,有些猴子好那一口,誰知道有沒有對你的劍道服做什麼。」
清和收到信息,也皺起了臉。一半是因為心虛,因為她的言辭,導致五條悟他們聽起來格外變|態,一半是因為「猴子」。
猴子?
不過,把那種男人比作猴子好像也沒什麼問題。
咒術師和詛咒師的跨服聊天就這樣順滑地繼續了下去。
清和這段時間刻苦鑽研過體術。模擬了一下如何接招,以此回復了雙胞胎。
「啊,明明是為了問明白普通學校中是如何反擊的,結果變成了武術交流。」她點了點熏肉奶酪煎餅濕漉漉的小鼻子,「結果也不錯,就當多了兩個朋友了。」
清和並不知道賬號那頭是兩個朋友和一個大朋友。
「還是早上那個人嗎?」
「對,這招也被她破解了。」
夏油傑一手替養女舉一個可麗餅,低著頭直接看手機,美美子立刻叼住自己的食物,替他將頭發挽起。
「不用那麼麻煩。」夏油傑說,「就讓它散著好了。」
菜菜子:「笨蛋,你手上有奶油!把夏油大人的頭發弄髒了!」
夏油傑:「……」
夏油傑直起身,把可麗餅分別遞給兩個雙胞胎,「唉,這就沒辦法了,接下來就是絕密招數了,再教下去猴子也未必看得懂學得會,不如就教她告狀吧。已經有打架的勇氣了,就直接捅給能管事的人。嘖,如果有人能管住那個猴子,他們也不會亂來,干脆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雙胞胎對夏油傑滿懷信心,直接把手機塞給了兩手空空的他。
夏油傑:「……」
高專宿舍內。
為了演習招數,已經活動過一番的清和推了下小狗不斷湊近的腦袋。
「別鬧哦。等我收拾了壞人回來給你加餐。」
能管得住五條悟的人嗎?
夜蛾正道算是半個吧。
大約雙胞胎也被她磨得沒了脾氣,後續的語氣明顯平和了很多。但看問題也更加直接犀利了。的確是因為沒人能徹底壓得住五條悟,他才如此胡作非為,單單只是告狀的話,恐怕起到的用處很小。
清和到達時,約好的真希也已經靠著牆等她了
「讓我們一起進去吧。」
「真的可行嗎。校長會答應的可能性很小吧。」
真希不擅長撒謊和演戲,此時語氣極其棒讀。但是沒關系,平時真希潑人冷水時差不多也是這種聲調。而且大段的台詞不需要她來說。真希只要維持住自己平時的狀態就可以了。
清和扶住真希的肩膀,眼神亮晶晶:「一定可以的。」
校長隔著門也可以將外面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因此告狀這件事,在門外就已經開始了。
台詞已經寫好,帷幕已經拉開。
清和醞釀了下感情。
「我眼中的夜蛾校長啊,是一位非常正直的好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雖不能至,心向往之。因為我的出身,從面試開始,我就覺得在校長面前抬不起頭,不敢接近校長,也不敢說真話,最後的時刻,當我說出那些卑劣的話語時,我都以為要被厭惡要被放棄了,沒想到,校長接納了我。所以啊,真希姐,一定沒問題的。」
室內的夜蛾正道,感覺抬不起頭的是自己——被心有鬼胎的學生一頂頂高帽壓的。
生命不可承受之輕莫過於此了吧。
校服的損壞率很高。
所以狗卷棘他們很快也需要換校服了。
第一批到達的是百褶裙。
「發錯了吧?」
「是你們的碼數哦。」清和和真希笑眯眯。
真希挽了個刀花,「不是很喜歡穿嗎。穿個夠吧。」
狗卷棘:不,他還要出去祓除咒靈,並不想穿百褶裙在高專外晃蕩。
男生們滿懷希望地等待第二批。
第二批是A字裙。
「……」
第三批包臀裙。
「……」
越來越過分了。
清和已經完全笑歪在真希的肩膀上了。
偏偏他們還不能打她們。
在路過的夜蛾面前,熊貓發出了「校長你就不管管嗎!」的聲音。
「鮭魚子!」
夜蛾校長假裝沒聽見,背著手,溜溜達達地走了。
【你們到底是怎麼說服校長的?】
清和的發絲笑亂了,乍抬起頭的時候,有幾縷貼在面頰邊,真希順手替她挑開了。
讀心的少女把下巴搭在同伴肩上。
「不需要說服啊。夜蛾校長通情達理,一聽到我的要求就答應了。」
又是一頂高帽。夜蛾正道正了正並不存在的、搖搖欲墜的帽子,從操場離開。
但他的腦海中,無法自拔地回想著清和當天所說的話。
「如果校長認為校服改作裙子太胡鬧,也沒有關系。」
「我將在某個或多個時刻,盜取他們的下服,掛在網站售賣,確保咒術界每個人都能看到。畢竟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同學和老師如此向往裙子,卻因為節儉和世俗的眼光無法釋放自我,我作為能夠隨意穿裙子的優勝者,怎能不釜底抽薪,幫助他們實現心底的願望,這實在辜負上天賜予我的讀心術式。」
「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只要我想,他們防不住我,校長也很難管到。這和同學們以及五條老師偷穿裙子、校長未能及時監管是同一個道理。因此我完全理解並十分支持校長默許放任、讓我們自行解決問題的對策。今後也請繼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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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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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氣變了,因為是教主回的。
PEACE&LOVE
第22章 一對御守
偷穿校服裙的人裡,只有五條悟躲過一劫。
因為他總是開著「無限」,血污永遠濺不到他的衣服上,他不必像狗卷棘和熊貓一般,經常更換。
「這不公平!」
「鮭魚子。」
因為最近練習術式,被五條老師要求持續開讀心,加上同學們對她的戒心大大降低,清和已經能夠隨時接收到同學的表層想法了。
她直接在四人彙合的時候說:「要整他嗎?」
狗卷棘不知是被坑出過什麼陰影,聽到這句話後下意識左右張望了下。
「沒事的,他絕對不在,否則我聽得到,你知道,我對他的心音反應很大的。」清和擺了擺手,「到樹蔭下去說吧。」
一幫人放飛自我,討論的結果是替換五條老師的唇膏內芯。
「就像愚人節把餅干夾心換成牙膏那種吧。」樹蔭下,熊貓頂著一根手指抬起頭。
「唇膏的話——」清和剛想說她可以提供牙膏固形的方案,順便調一下顏色,讓它接近於五條悟平時用的唇膏,真希就一臉天然地說,「固體膠比較像吧。」
操場的風為之一靜,樹影都忘記了搖動。所有人都望向真希。
「哈?」她後撤了一步,「干嘛這樣看我?這主意太差勁了嗎?」
不,正相反,天才無比。幾雙手高高舉起,一致通過了真希的絕佳建議。
「那麼接下來就投票盜取唇膏的任務——」
兩只爪子三只手,都指向了棄權的、未入學的少年。清和盤腿坐著,捏著懷裡小狗的肉墊,也指向了伏黑惠。
伏黑惠:「我???」
「抱歉啦,伏黑同學,前輩們都要出去執行任務,只有你目前是空閑狀態。」清和雙手合十,「我們不會忘記你的,絕對會讓你看到現場的!」
「……我不保證一定會到手。」他輕輕撇下嘴。
雖然面上很不情願,但心音都是躍躍欲試的鼓點了。如果說夜蛾正道是最克制心音的人的話,那伏黑惠就是心音最克制的那種,他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在術式面前都成了紙老虎。
清和偶然間聽到他罵五條悟「腦子裡裝菠蘿」後,更是對他憐愛大起。
這種罵人的句式也太可愛了。像呲牙的幼貓。那時候她沒忍住,捂住嘴,噗地笑出聲,伏黑惠就皺著眉從手機移開臉。「笑什麼。」
臉上又凶又不耐煩。心音卻無奈到顯出幾分可憐了——【啊,本來還以為是個靠譜前輩呢。】
「不靠譜真是對不起。」清和笑著說,「但是前輩可以教你怎麼罵人呀。」
「不需要。」
打那以後,伏黑惠就繞著清和走。但這一次,還是被她抓個正著,坑成了反抗無德教師五條悟的同伙。
五條悟對學生們背著他商量了什麼一無所知,還在任務地點的神社等待,靠著鳥居的他,一身修身校服叫熊貓和狗卷棘眼紅不已,「啊,來了。怎麼沒有穿裙子啊。」
「……」
五條悟單憑一句話就拉到了所有在場高專生的仇恨。
這一點清和自嘆不如。
「這次是神社求來的戀愛御守出了問題。」
「難道說是最近的失戀自殺事件?」見到幾人將目光投來,清和解釋道,「論壇裡最近火爆的問題,迅速相戀的兩人,迅速分開了,失戀的一方從樓上跳下,懷裡帶著,對,就是這個。」
五條悟勾住了一個淺粉色的戀愛御守不斷晃悠,「哦,好奇怪哦,自古以來代表戀心的好像都是粉紅色,真沒意思。」
也不全是粉色。
至少自己聽過的,就是蜂蜜一般金黃色的質感。
「不過,懷裡帶著的不可能是這個呢。我手裡的已經寫上了名字。」御守在五條悟手指下慢悠悠地轉過來。站得比較近的真希已經叫出了聲,「這是——」
香囊狀的御守轉到了清和面前,她瞳孔驟縮,下意識握緊電|擊|槍。
金線上歪歪斜斜地繡著她的名字。
「還有中村次郎,這是誰?」
清和捂住嘴,感到胃裡一陣翻湧。能讓怕麻煩的五條老師專門等在門前,替人介紹的果然不是什麼好事。她的聲音從指縫裡漏出來。「是中村的次子,我姐夫的弟弟。」
她仿佛又聽見了蜂蜜一般黏稠甜膩的心音。
以及蟻群啜飲蜂蜜的聲音。
「但是他在幾年以前,就已經失蹤了。很可能已經死了。」
原因不明。
因為人在粉川家所處的長崎失蹤,中村家一度鬧上了門。即使是被關在家裡的粉川清和,也從往來僕從嚴肅的面色和心音中知道了一二。那件事使得清裡與丈夫本就搖搖欲墜的夫妻關系完全破裂。
五條悟誇張地倒吸一口氣,「這完全是恐怖故事的展開了。」
「鰹魚干。」狗卷棘一把奪過在清和面前不斷搖晃的御守。
少女對咒言師搖搖頭,「我沒事的。我只是……有點犯惡心。」
惡心一直持續到了進入神社。
相比身體內部的嗡鳴,外界就太安靜了。沒有蟲鳴,沒有鳥啼,甚至連風聲都仿佛被消去。越是往裡走,就越是像進入了什麼異時空的探險。樹木高大挺拔,連成一片遮蔽天空,樹葉濃密肥厚,泛著蠟質的油亮深綠,台階上厚厚一層落葉吞沒了幾人的腳步。
「那是什麼?」
熊貓指著前方,叢林間吊著幾個繭一般的東西,走近看才發現是蜂巢,但蒼白得過了分,還泛著一層淺淺的淡金色。
更詭異的是連蜂子都沒有一只。
「真希姐,」清和捂著口鼻倒退幾步,離開可能被濺到的位置。「你可以劈開蜂巢嗎?我懷疑神社本身就是咒靈的領域,而蜂巢內部——」
多孔柔軟的蜂巢被一刀劈作兩半,那沒有牽系的半面如同不舍的戀人,在淡金色的粘液中慢慢滑下,露出了裡面的戀愛御守。狗卷棘折了枝樹枝翻了個面。
御守沒有姓名,還是尚未使用過的。
「被找上門了還在產出這種東西。」清和說,「剛才起就一直犯惡心了,本來以為是回憶和御守的緣故,但現在看來,果然因為是你在啊,中村次郎。」
那路徑的盡頭,仿似永遠也到達不了一般遙遠的白色神社微微動搖起來,逐漸剝落。曾為人類、現為咒靈的中村次郎褪去偽裝,現出了真面目。
曾經清秀修長的少年,現在已經變得扭曲腫脹,下半個身體成了蜂尾,不斷抬起落下,連著黏稠的蜂蜜般的粘液。
「清和小姐。」他向粉川清和張開懷抱。全身上下,唯有一張面孔還留住了生前的風姿。
狗卷棘和禪院真希兩人同時向清和挪步,擋在她身前。熊貓則移到清和後方。
姓名是最短的咒。
而名字被記錄在詭異御守上的粉川清和,當然是一幫咒術師中的高危人士,需要同伴時刻看護。
被圍在中心的讀心者毫無負擔地同死者敘起了舊。
「還有意識的話,不給自己家托個夢嗎。」
別讓他們遷怒糾纏清裡了啊。
「清和……」兩道淚水從咒靈的面孔上流下,數不清的蜂巢也跟著從孔洞中沁出液體。
「喂,」真希小聲道,「你少說兩句,別刺激他,能開領域,已經是特級級別了,需要五條老師支援了。」
「鮭魚子。」狗卷棘咳了聲,對清和點點頭,示意她換一個。正因為對方是特級,更需要清和說話拖延。
只有她一個人的話,或許清和會肆無忌憚地發泄怒火,但現在同伴就在身邊,她不得不為之收斂。
「喂,那換什麼話題不刺激啊。」她點了點二人的肩膀。
真希一格格轉過腦袋,「別問我啊,你不是最擅長談話了嗎。」
少女與同伴親密互動,視他為無物的態度刺激了中村次郎,他的面孔劇烈地波動起來,「清和小姐……我等待著,等待著,等了你好久,好久……」
沒法了,只能硬著頭皮往下接了。清和大聲回答,「你在哪裡等我?不要著急,時間有的是,我們慢慢說,你什麼時候等的?」
同時她腦子裡也飛速地開轉,等什麼了,她印像裡從來沒有和中村次郎有過約定。
「我等到月亮沉下去,海水浮起來,等到世界旋轉了,等到呼吸變冷了。你還沒有來。」
「等等等等,不是這種抽像的時候,是哪年哪月哪日。我記得,我們從來聯絡吧,更沒有私下會面。」
今天看見戀愛御守上的名字,她除了惡心外就是憤怒和莫名其妙。
「有的,有的,這是貼身侍女給我的回信。我看過了,是你的字跡哦,是你的字跡。」
中村次郎抽出一疊疊信紙。清和不用看,就知道是她學習和歌的廢稿。
「只有最後一次約會,你來不及用筆寫,讓千草禮轉述給我,尾生抱柱的傳說。」中村次郎甜蜜地抱住信箋,不斷地用臉頰去蹭它,仿佛因為過於喜悅,無法維持住幻像,他的眼睛幾度轉換為了復眼。
「我知道,清和在考驗我。」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即使成了孤身的咒靈,他的心音也做人時一樣。
如同蟻群啜飲蜂蜜,既甜蜜,又充滿了細小的、群集的、急不可耐的咂摸汲蜜聲。
不斷變質、不斷污染。讓密密麻麻的黑吞噬本該純粹的蜜漿。
清和預感自己不該再說話了,她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嘔吐出來,激怒咒靈。
讓男生交涉,中村次郎會生氣的吧,狂性大發,傷害到同伴就不好了,她點點真希。
真希自知話術不行,捅了狗卷棘一手肘。
狗卷棘:想什麼呢!他可是咒言師,清和的前未婚夫 ,他現在承受的壓力最大好嗎?!
他咳了幾聲,把球踢給了咒骸。
【叫熊貓說,他不是男生,不怕的。而且他是戀愛專家。】
承受了太多的咒骸眨了眨豆豆眼,對上咒靈的復眼,「哦,但是你並沒有和女方直接說過話啊。」
一句話,中村次郎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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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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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服裙後續
【馴猴客】:所以說老師有沒有得到制裁,他的制服呢
清和心想,總不能說他有無限吧。於是——
【Moon0118】:他根本不換衣服的
清和:就……也不算錯,對吧,隨便她們怎麼腦補吧。
【固體膠生產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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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次謀殺
「你又懂得什麼?!」中村次郎垂落在身體兩側的透明蜂翅刷的張開。
叢林中無數蜂巢應聲而起,即使在此刻,蜂巢所在的樹叢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有蜂巢們共振發出的悶響。蜂巢本身化為蜂子,挺起尾端的尖刺,向咒術師們襲去。
領域所有者的攻擊是必中的。
蜂巢的殺傷力雖然不強,但勝在數量眾多,斬之不絕。咒術師們紛紛出手阻擋。
淡金色的蜂巢堆積成雲,每當斬斷時,還會濺出黏稠的液體和未成形的戀愛御守。不一會,幾人身上就沾滿粘液,十分狼狽。
清和一身干干淨淨,十分突兀。
當液體要濺到她身上的時候,甚至有蜂巢飛去替她擋下。
這算什麼?特別優待嗎?
她討厭這種居高臨下的優容。
她更討厭自己。
清和痛恨起自己毫無用處的術式。她甚至幫不到什麼忙。
因為她的緣故,還連累了狗卷棘,不能開口吐露言靈,以免引起中村次郎的注意。雖然他體術很強,但在缺少趁手武器的情況下擊殺蜂巢也頗為吃力。
「你到底想做什麼?」
「來我身邊吧,清和,我想要完美無缺的你。我可以不計較你的同伴說錯話,讓他們離開。」
遮天蔽日的淡金雲層下,人面蜂身的咒靈向清和伸出手,邀請她永遠棲身於自己的巢穴。
蜜漿流淌的聲音變得急促了,蟻群的規模也隨之擴大,啜飲的聲音如影隨形,讓清和始終無法忽略。
她的讀心,是聲光色一體,視聽味合一的。她能讀取的不光是當下的想法,更是反應性格的、心靈的色澤氣味,說是靈魂也不為過。
普通人的內心混沌多彩,因此遠望時是朦朧的色團,只有咒靈和咒術師有清晰的主色調。中村次郎雖然是咒術師,但或許是年紀尚幼、清和那時的讀心也不成熟的關系,整體更偏向普通人,只有在朝向清和、顯現戀心時才變得清晰些許,但也很快生出雜質。
咒靈是比人更為純粹、更為偏執的存在。
當中村次郎成為咒靈後,按理說,人類所顧慮的一切都不再成為問題,長輩的壓力、同齡人的攀比、道德心的譴責都該消失無蹤,但事實是,它戀心中的雜質依然揮之不去。
蟻群究竟是什麼。
也許擊敗特級咒靈中村次郎,需要弄清這個答案。
清和側身從狗卷棘和真希聯手構築的堡壘中走出。
「不要走!」
狗卷棘想,咒靈的話不能相信,此時此刻,他分明在欺騙清和。
他不願見少女走進怪物的巢穴。
哪怕為這一句話暴露,也無所謂了。
清和前進的動作定格。蜂巢的攻擊也隨之停下。
復眼轉向發出言靈的咒言師。
「想裝作看不見都不行啊。咒言師。清和的前未婚夫。叫什麼名字呢,狗卷棘,對吧。」
一個蜂巢落在中村次郎手中,吐出戀愛御守。
「沒關系,我會走向清和的。就像那時候,清和只能待在粉川家至深處,我會一步步走向清和的。」
短暫的停頓過後,是越發密集的攻擊。即便三人分散作戰,狗卷棘身份暴露,索性放開言靈燃燒蜂巢,所起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相對咒術師的手忙腳亂,中村次郎則好整以暇,在粘液未干的戀愛御守上繡起姓名。
「可是你走向的並不是我啊。」站在原地不動的清和突然開口。「想給你留點體面的。結果當了咒靈就不要臉了嗎?」
「不會被你干擾動作的,清和,我就剩最後一個字了哦。把他配給誰好呢。」
金線如同蜜漿般在御守上流動。
這根本就在催促她扔下爆炸性新聞。
「殺了你的是千草禮。」
「哈?」真希長刀一掃,驅散一片蜂巢,在雙方停手的寂靜中反問一句,「千草禮是誰?怎麼扯到凶殺了。」
「如果說月亮落下,海面升起,還勉強對應尾生抱柱,久等戀人不止,活活淹死自己的傳說的話,世界旋轉、呼吸變冷也太快了吧,與其說你在等待中溺亡,不如說——」
不能走,但雙手能動。
清和做了個往前推的姿勢。
「噗通。你被千草禮推到了海中死去了。」
叢林裡的蜂巢微微轉向,如同眼睛轉向清和。
【解開言靈了。你不要激怒他。】
狗卷棘很大聲地想。
「很抱歉,但我一定要說。你走向的不是我,是千草禮營造的假像,你最後收到書信,不是源於我的考驗,而是千草禮的死亡陷阱。所以你最後,也並不是像抱柱的尾生,苦守承諾而死去,而是被人謀殺。」清和攤開手,「能把這些書信給我看嗎?不能吧。真貨是在海中消失了呢,還是從一開始,就沒落在你手上。」
千草禮想要除去影響她作為完美的無垢體的因素,比如中村次郎。一次次的試探下,他不僅沒有收斂,反而以戀人自居,堅定了千草禮將之除去的決心。
在他行程結束的前夕,千草禮給了他一張信箋,請他獨身赴會。在少年信以為真,一人等待的時候,她用某種方式殺死了他。就中村次郎提到的海邊來看,最有可能是趁他不備,將他推入海中。
如果是她推斷的那樣,那麼千草禮就不可能讓中村次郎擁有她的筆跡,因為那是切實的把柄,存在損傷無垢體聲名的可能。
「難道不是你深閨少女的狡猾嗎?說著害羞,一個字都不留下。從一開始,你就讓你的侍女,抹去了所有的證據。」
那一天,中村次郎被千草禮攔下,說清和無法相信他的心意。
「要我怎麼做,才能安撫她的心呢?」
「……正相反,您什麼都不需要做。」千草禮展開紙條。
「晴光照宮路,笑語往來頻。宮路人雖眾,吾心在一人。」
他只得到了極其短暫的一眼,侍女便將它卷起吞掉。
「您什麼都不需要做,只當做什麼都沒看見就好了。清和小姐非常純淨,也非常敏感害羞,知道您的心意後,就時常憂慮萬一被他人知道該如何是好。」
中村次郎輕易地給出了承諾,絕不將此事告訴他人。
也輕易地交出了信任和性命。
「她就像你的白手套,當你推卸責任的時候,只要把手套脫掉,血跡就不會留在你身上了。你以為,我還會像以前一樣愚蠢,聽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清和費解地說,「可是我也沒和你說過幾句話吧?除了些書法作業,你到底哪來的自信,篤定我們在秘密戀愛?」
到最後,咒靈說,「因為你笑了啊。」
「哈???」
不只是真希,這回連狗卷棘都忍不了了。
身處話題中心的清和更是如此。
僅僅以為微笑便確認戀愛嗎?
「別說真希姐了,就算是狗卷棘,熊貓,我脫離家族,遇見他們的每一天就沒有不笑的時候,我連五條悟都微笑以對!你憑什麼說我對你笑就是戀愛的證據,太自信了吧!」
中村次郎的臉色變得陰沉,「事到如今,你還想否認嗎?」
信紙被它揉碎了,落在地上的粘液中,清和望了一眼,只是和她練習用的紙紙質相近而已,信上空無一字。
所以一開始對信箋的珍視就是做戲。
特級咒靈中村次郎根本不是找她求愛。
而是殺她復仇的。
「想讓別人承認莫須有的罪名以前,不如正視自己的內心如何?」
清和已經忍不了中村次郎這幅為情痴狂的模樣了,更別提他還借此想要誘騙她,制裁她。
如果那麼喜歡她的話,為什麼她當初聽到的心音,淨是些【當她嫁給咒言師後,要如何與她見面,讓她生下孩子呢】
信息量貧瘠得可憐,比千草禮的還要乏味,當時清和還支撐不住全天開著心音,沒聽幾次,便關上了術式,哪知道他在心中認定她是戀人。
「你一開始,圖的就是無垢體吧。」
一開始,中村家就打上了無垢體的主意,讓清裡為他們繼承了術式的幼子與清和牽線搭橋、互通有無。
當她背負著千草禮的心音,以思念姐姐的名義喚來清裡的時候,清裡也受中村家脅迫,將中村次郎介紹給清和。但清裡什麼都沒有說。
要不要將人介紹給她,這種念頭,在清裡心裡從來沒有出現過,她只是下棋,沒有多余的閑談,面色也繃得緊緊的,像依然不待見妹妹。
清和在清裡不變的態度中找到安心,得到久違的寧靜,盡力地延長每一盤棋局。
直到清裡不得不離開她的時刻,清和才從對方的心音中聽見一絲軟弱的低泣。
【我不要成為欺凌同類的螃蟹啊。】
清裡這邊走不通,中村家大約是瞄上了貼身侍女的門路,卻沒想到反而將繼承人的性命葬送。
「又為什麼要打著戀愛的幌子呢。不知道那是最讓人作嘔的東西嗎?」
戀心從來伴隨最污濁的雜質,到頭來,它自己也失去本該有的清透質感。
都說粉川家主十分深情,在妻子死後沒有再娶。可他也與別人生下了自己,將病重的妻子活活氣死。
清裡的婚姻從前也為人所稱許,但中村自她生了患有孤獨症、沒有術式的葵後便態度大變。
至於她自己,眼前便站著個因戀心而死、甚至可能因戀心而誕生的特級咒靈。
戀心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樣死去的話,也只能叫犯罪未遂吧,誰聽了不說一聲活該呢。還好意思把自己的戀心比作蜂蜜,你也知道蜂蜜永遠不會變質的吧,」清和環顧了一圈周圍的蜂巢,「但你的真心,一開始就腐敗發臭了。」
「你在說什麼——」中村次郎已經丟下御守,向清和欺近。
蟻群啃噬不休,不斷擴張,終於將蜜漿徹底覆蓋。
「所謂的想要完美無缺的我,也只是,想要殺掉完美無缺的我——」
她看清了蟻群的領導者在何方。
她的眼中,搏動的心髒之中,蟲群的領導者仿若一條極其纖細的引線。
咒靈是負面情緒的集合,假如負面情緒陷入紊亂,將會如何呢?
清和伸出手,觸及中村次郎的胸膛。
「炸毀吧!」狗卷棘嘶聲喝道。
與此同時,清和穿透中村次郎的「心音」,拉動了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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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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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對鴛鴦縱火犯(不是)
「晴光照宮路,笑語往來頻。宮路人雖眾,吾心在一人。」
和歌引用自《萬葉集》的《柿大夫集》
【術式新用途開發資金提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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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一把劍
如同被抽走底層的一塊,整座堆起的積木搖搖欲墜。
清和的術式無視了咒靈的防御,直擊靈魂,它的身形微妙地潰散了一瞬,如同水面倒影,波動不已。
蜂巢之群的攻擊也隨之暫停,孔洞模糊,黏作一團,變回最原始的咒力。
那一瞬間,它不是特級咒靈,不是中村次郎,只是龐大的負面情緒的集合,即將轉化為咒靈,然而又未有任何自我意識,如同沒有生物存在的沼澤。
只要咒術師付出足量的咒力,不論是什麼術式,都能將之徹底驅散。
相應的,名為中村次郎的特級咒靈也將因此消散。
恰在此時,狗卷棘在遠處扒開衣領。
聲線清越,穿透叢林。「炸毀吧。」
禪院真希緊隨其後,揮舞咒具,劈散污穢。
熊貓一拳打下,讓整座森林都微微動搖。
中村次郎再也沒有凝聚成形的機會。
「死透了。」清和終於得到清淨,她對同伴說,「走吧。」
蜂巢和御守啪地落地,隨他而去,在風中化為灰燼。
茂盛如雨林的場景也隨之變幻,晦暗的濃綠色褪去,蟲與鳥的鳴叫聲襲來。幾人所處之地完全變成了普通的荒廢神社。
狗卷棘擺了擺手,指了指她。
「笨蛋,你耳朵流血了。帶藥了嗎。」真希把咒具往身上一挎。
這回比上次嚴重得多。清和的耳朵嗡嗡的,聽到的聲音也比平時弱些,和他們走到鳥居的時候,才剛剛把雙耳流出的血擦完。
幾人滿身粘液,狼狽不堪,看見優哉游哉的五條悟,氣不打一處來。
輔助監督看不出是個特級咒靈也就算了,擁有六眼的五條悟怎麼看不出來。
「喲,成功回來了啊。」五條悟遠遠招手。「別的話先不說,給你們介紹一下——」
熊貓:「咒靈?」
看著樹蔭下的人,幾個人心中不約而同發出了同一個疑問。
面陌生人打扮古怪,背木箱子,扎立矢結,化著濃妝,生著尖耳,面容俊美中透著妖氣,怎麼看都不是人類。
「這麼說就太失禮了哦,這位是賣藥郎。也是祓除咒靈的同行。」五條悟轉回來,「喏,那個耳朵流血的就是我和你說的女孩子,很適合對吧。讓你過來看戰鬥真是太好了。」
她?被點名的清和又擦了擦兩頰的血,一頭霧水地走上前。
「不不不,你不用來,不過你要來也可以,感謝一下慷慨提供退魔劍鍛造方法的賣藥郎。」五條悟快樂地搓搓手,「說不定你們還能交流一下戰鬥方式呢。」
清和剛剛透支,不能再開術式。賣藥郎是她第一個從未聽過心音,卻要與之接觸的人。走近看,他不僅穿得花裡胡哨,十指的指甲也塗上了色彩。紫嘴唇,尖牙齒,一看就不好惹。
退魔劍?聽起來是鍛造給她的。
清和看對方冷淡的表情就不抱希望,只希望不好惹的賣藥郎在先前的交談中,沒有被五條悟氣出一肚子火。
「您好,我是粉川清和。」
對方意外的心平氣和。
「你好,叫我賣藥的就好了。你就是那個讀心的孩子?」
這種稱呼怎麼叫得出口。
清和點了點頭,「是的,賣藥的先生。」
他為「先生」二字笑了一下。「我旁觀了你的戰鬥,讀心術式確實適合。但要與劍配合祓除咒靈,『形』『真』『理』三者缺一不可。形為咒靈之形,真為其源頭,這兩項你都可以通過輔助監督的調查取得,不過自己勘測一番效果最好。至於最後一項,理,乃是心的面貌。你該知道為什麼適合了吧。」
「懂了,非常感謝!」
退魔劍,一聽就好酷!
清和彎腰鞠躬。夕光拖長了他的影子,即使清和彎著腰,也能看見賣藥郎的尖耳動了一動。
「但是啊,清和,新咒具可是很貴的。」五條悟拍了拍清和的肩膀,「只是暫時借給你用哦,歸屬仍然在高專名下。」
清和恢復了第一天見到五條悟老師的態度。
「我會努力賺錢的!」
「好的,我這裡就有一樁新任務,收拾收拾明天陪我一起去開會吧,關於特級咒靈中村次郎的裁決。」
誒?
等等,她是不是上套了?
清和一會想著她有定制的咒具了,一會想著她恐怕被五條悟騙去打白工了,回去的路上恍恍惚惚,直到看見門口的兩只式神才回過神來。
伏黑惠說過如果沒有換完唇膏,他就會放出兩只玉犬,示意幾個前輩拖住五條悟。
清和與幾人對視一眼,原定計劃是由最擅長話術的她去拖延時間。但剛剛被發派了任務的清和根本不想去。
狗卷棘給她比了個大拇指。咒言師沒法說話。
真希給她比了個大拇指。禪院不擅長撒謊。
熊貓……熊貓給她擊了個掌。咒骸就更過分了,它一到自己不想理會的環節,就會借口自己是熊貓,聽不懂人類的話溜掉。
算來算去,還是只能讓清和纏住五條悟。
「老師,可以再說說會議的狀況嗎?我有點緊張,畢竟只有我一個高專生在。」
「不哦,京都高專和你同屆的加茂也在,畢竟要順便商討你們的婚約嘛。」
粉川清和:???
所有往校內走的高專生都不挪步了,包括本該清洗車內黏液的輔助監督伊地知先生也停住不動了,兩只汪嗚汪嗚叫,預備一只咬住五條悟一邊衣角的玉犬老早不叫喚了,兩對耳朵伸得老長。
「婚什麼???老師你再說一遍,婚什麼???」
清和目瞪口呆,她只知道五條悟不靠譜,卻萬萬料不到他不靠譜到了這種地步。這種事情居然不提前告訴她,要不是為了把唇膏換成固體膠,她多問了一遍,豈不是要無知地上場了。
「我沒有說過嗎?」
「您當然沒有!」
把久違了的敬語都氣出來了。
五條悟看熱鬧不嫌事大,指住一旁插兜停步的咒言師,「就是你和那個偷聽的少年之前締結的東西。」
偷聽的少年加快腳步,匆匆走進高專消失不見了。
偷聽的伊地知自知下一個被捉弄的對像怕不就是自己,一踩油門飛走了。
偷聽的熊貓和真希,也鬼鬼祟祟地溜進了高專。
「我敢用六眼打賭,他們一定躲在牆後面聽。」
「老師,您到底還有多少事情藏著沒有說,請一次性告訴我吧,我不想再受這個打擊了。」
「唔,要聽嗎,真的能承受住嗎?」五條悟的語氣不帶一絲停頓,沒給清和拒絕的機會,「凶手千草禮已經逃走,但她的所作所為已經被特級咒靈揭發。他在中村家同時還指控了你,隨後在『圍攻』中『逃脫』,流亡到東京。會議是對千草禮、中村次郎與你的審判。中村想要你嫁給死去的次郎,加茂有意為少主獲得無垢體,恐怕你這回非選一個不可了。」
「就這些?」
「就這些。」
「也就是當寡婦和當寡婦之間選一個了,對吧。」
「當寡婦?這主意我喜歡。」
牆後,蜷著偷聽的熊貓艱難用熊掌地給狗卷棘比起一個大拇指。
狗卷棘:「……」
清和雖然面上講得瀟灑利落,一副加茂敢來,她就敢當謀殺親夫的模樣,但晚上她又睡不著覺了。她在被窩裡小聲嗅著手指尖。即使衝過一遍澡,那種甜膩的氣味仍然揮之不去。
熏肉奶酪煎餅過來咬她的被角,眼睛圓溜溜的,在月光裡透亮。
「你也睡不著,是不是?」
清和摸了摸它的腦袋。
睡不著的話,就看月亮吧。
狗卷棘開窗戶的時候,就看到這樣的場景——
庭院之中,有什麼似乎動了動。
他定睛一瞧,樹冠中有一團黑影。
樹冠搖搖擺擺,清和帶著小狗,從中冒了出來。小狗的腦袋貼著她的下巴,見到熟人,張嘴就要叫喚,被清和堵住了嘴。「噓——大家還在睡覺呢。」
然後清和和狗卷棘對上目光。
少年得到家入硝子的治療,身體已經完全復原。她卻還是很難忘記他聲音嘶啞、喉嚨出血的場景。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開始蓄起了頭發,原本刺蝟似的炸毛耷拉下來,看上去脾氣更好,更容易欺負了。
清和不知道想到什麼,從樹上跳下來,把小狗放下,朝樓上的狗卷棘張開雙臂。
她用一雙笑眼,無聲地對狗卷棘說——「來呀。」
小狗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草叢上圍著她團團轉。
易地而處,狗卷棘才知道當初的清和一樣,朝人跳下去有多不容易。
尤其她身形纖細,腳邊還有一只小狗崽。狗卷棘真怕砸壞了清和。
【干什麼?】
他假裝聽不懂她的暗示。
清和卻不肯善罷甘休,輕輕拍了兩下手掌,指了指月亮和樹冠,想了會又指向遠處無人的教學樓的天台,再度對他張開懷抱,笑容毫無陰霾,仿佛不曾從自五條悟口中聽到中村和加茂對無垢體的垂涎。
【簡直就像撲滿一樣。】
清和:?
她歪了歪頭。
簡直就像撲滿一樣。
哪怕吃的苦頭像硬幣一般一枚枚放了進去,整個撲滿一點點變沉,外面的小金豬卻還在微笑。
誰都想要這個裝滿了硬幣的漂亮撲滿。
狗卷棘卻想要她不要再笑了。
或者發自內心地笑出來。
也許清和接不住他,被他砸翻在草叢上,也不錯吧。
那時她的笑面就會消失了,也許有那麼一秒兩秒,她會露出驚慌失措的、屬於清和的可愛神情。
為此動用言靈也不是不行……
想著少女長發披散,仰倒在草地,神態慌亂的場景,狗卷棘心中微妙悸動,翻過欄杆跳了下去。
清和的笑容在他面前不斷放大。少年閉上眼睛,咬住嘴唇,最終沒有說話,沒有搗亂,讓她順遂地接住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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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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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波啊,這波是反向抱妹殺。
跳下去的時候想什麼呢,狗卷少年(指指點點
【退魔劍贊助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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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二度婚約
易地而處,清和才發現狗卷棘當初有多不容易。
那百來斤的人哐地一下砸下來,沒幾分力氣與技巧還真不能好好接住。尤其是狗卷棘為了莫名其妙的自尊心,還沒有伸手抱住她的脖頸。
「狗卷同學可真結實啊。」
粉川清和壞心眼地調侃。
「什麼動靜?」
熊貓探出頭來,望了一圈,和粉川清和以及她懷裡的狗卷棘對上目光。
「不打擾你們了!」
熊貓慌亂地縮了回去,嗓門震得真希也冒了頭。
沒帶眼睛、散著長發的真希臭著臉出來,目睹了咒言師掛在少女懷裡的嬌羞模樣。
「……」
真希又一言不發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等她的身影消失,清和才從社死中回過神來,兩手下意識一拋,咒言師咕嚕嚕落地,在草地上滾了一圈。
狗卷棘幽幽地盯著她,然後甩甩頭上的碎草屑,跟小狗抖落水珠沒什麼兩樣。
「鰹魚干。」
【我當初可沒有把你扔下去啊。】
這個嘛,清和刮了刮臉頰,略有心虛,誰讓熊貓大呼小叫,招出了真希姐,嚇了她一跳呢。她朝狗卷棘伸手,拉他起來,「對不起嘛。」
為了轉移話題,她問,「有沒有什麼想要的伴手禮?」
少年目光清亮,仿佛看透她的意圖,卻什麼都沒有說破,只是讓她關了讀心術式,然後讓她猜。
直到出發前,清和都沒有猜中。
她提著行李箱,把小狗托付給它最熟悉的狗卷棘,「記得換食水呀,如果有空的話,請接一下視頻,讓我和煎餅聊聊天,我們還沒分開過那麼久呢。」
熊貓殷切得過了分:「就算狗卷沒有時間,也會有時間的,如果真的沒空,我也會有時間的!」
清和已經看透熊貓的本質,因此狐疑道:「今天怎麼那麼好說話?」
「一直都很好說話呀,嘿嘿,嘿嘿。」熊貓把手機屏幕傾斜過來。
【沒有白毛巨神像的群聊(5)】
熊貓在裡面發了一條訊息,提醒粉川清和記得拍照。
清和:?
她往下一拉,看到訊息的全貌,登時倒吸一口冷氣。
五條悟身上帶著一支唇膏,宿舍內還備用一支。他們先前叫伏黑惠替換的就是宿舍內的那支。他隨身攜帶的,除非特殊術式,否則怕是誰也沒法更換。
高專的學生們全方位無死角地觀察過五條悟,他上次塗唇膏的時候,只有小半管了,恐怕沒幾天就要換新的,因此他們才挑中了昨天作為惡作劇的時機。
然而,沒想到的是,他是帶上了為他量身定制的固體膠,但人也出差離開高專了。
現在只有清和有福氣現場目擊五條悟塗固體膠了。
清和: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她一想到五條悟被整現場只有自己一個人就頭皮發麻,這意味著沒人能分擔火力,她將獨自承受五條悟的報復。想到這裡,清和開了口:「老師,唔——」
狗卷棘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利索至極地把人一卷,推到真希懷裡。
真希與她性別相同,更是毫無顧忌,從身後緊緊地勒住清和,「清——和——來好好道個別吧。」
熊貓則溫柔地摸了摸為她送行的熏肉奶酪煎餅,露出了惡魔的笑容,豆豆眼看上去無比險惡。
「放心哦,我們會好好照顧煎餅,讓它每天和你視頻的。」
鏟屎官清和向惡勢力低頭。
「知道了,知道了。」
她從真希的懷抱裡掙脫,最後摸了一把狗頭。
「煎餅,要活著等到我回來的那一天哦,」說到這裡,清和悲從中來,「嗚嗚嗚,我也會努力活著回來看你的。」
五條悟帶她去會議的用意,不僅在於讓她自己解決婚約一事,更是想讓她試試「能不能聽聽上層那幫老橘子們的心音。」
到了地方後,粉川清和對青年搖了搖頭。
他們開會的所在應當施加了防護措施,以防窺探,不巧的是,這一層防護也攔住了清和。雖然沒有徹底隔絕心音,但對清和來說,就像肥皂泡沫一般混雜不清,無法辨認出具體想法。
五條悟揮了揮手,讓她自己去了,「啊,你可以自己找個地方玩,看,加茂家的在那裡。」
「……」
清和全靠咒術高專鍛煉下的一顆強大心髒,才經得住五條悟的話題跳躍。有那麼一秒,她甚至希望五條悟在開會中途補唇膏,然後被特制強效固體膠黏得張不開嘴。
反正他是絕對做得出這種類似開小差的事的。
加茂憲紀站在原地,對五條悟的調笑語氣聽而不聞。面容白淨、身形挺拔的少年與清和一樣,一身高專校服,佩戴漩渦紐扣。當他開口自報家門時,面龐轉向清和,垂在臉頰兩邊的發辮微微一動。
粉川清和等了兩秒。
等他睜開眼睛。
加茂憲紀也等了兩秒,等她自我介紹。
「……不好意思,我是粉川清和,目前在高專學習,尚未評級。」清和趕緊接上這段空檔。
原來眼睛就是一條縫嗎?
粉川家主人不怎麼樣,給她締結婚約時只考慮利益,而不考慮她的意願和對方的品格,但陰差陽錯下,給她挑出的人居然還都不賴。
雖然加茂憲紀的言談舉止讓她一瞬間回到了過去的世界,但清和不討厭對方。他的心音並不渾濁混沌,也呈現出咒術師歷經生死關頭打磨出的通透質感。
畢竟是御三家加茂家的少主,對人深有戒備,清和讀不出顏色,只感受到對方的心音如低沉的鼓音,發出壓抑、穩定而渾厚的悶響。
這個人的心事,有些太深了。
不知道是不是思慮過重的緣故,少年分明與狗卷棘同齡,看上去卻沉穩老成得多,說是前輩,清和也會相信。
這麼想的同時,她在交談中不知不覺用了敬稱。
「叫我憲紀就好,都是高專的同級生,不必如此疏遠。」
他為清和拂起擋路的柳枝,背過身面朝清和輕輕笑了笑,晨光照得少年的頭發烏亮。
發質好得叫清和嫉妒。
「憲紀,你是在追求我嗎?」
他沉吟了一下:「我認為既然要締結婚約,長久地過下去,還是培養下感情比較好,按照普世的定義,是的,我在追求你。不用擔心,我並沒有因為婚約而勉強,我相當敬佩你反抗家族的勇氣,也十分認可你對咒術師一職的追求,而且你也……」
少年轉過頭,撥了撥柳條,耳朵染上薄紅,顯然是從未說過這種話。
「你長得也十分可愛。」
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個舉動太不符合加茂少主的形像了,趕緊把手收回去,然而空中的柳枝還在不停顫動。
「我可以叫你清和嗎?」
飄落的柳葉在水面上點出漣漪,順著水波飄遠。
「如果我沒有回應憲紀你的追求的話,是不是就不能悠閑地在這裡散步?」清和指了指遠處幾個中村的族人。
她對他們還是有些印像的。
清和不相信,沒有加茂家的默許,中村家的人膽敢在附近徘徊。這幾人的露面無疑代表著加茂家族對她的施壓,不走這條路,就走另一條路,二者擇一,沒有中間選項。她要再敢叛逆,失去加茂的庇護,等著她的就是中村復仇的怒火。
「對不起。我相信你是無罪的。只是我尚且有許多事情不能作主。」他沒有否認清和的話語。眼下的荒謬場景的確因加茂家主授意而發生。
家主這麼做,一是因為他要消磨她的銳氣,二是因為他對傳言將信將疑。
因為特級咒靈的指控,咒術的家族中已經流傳開了「斷絕許久又出現的無垢體是玩弄人心的魔女」的說法。
比如她在豆蔻之年,便魅惑了中村次郎,讓他神魂顛倒,不惜效仿抱柱的尾生,最終溺死海中。
比如她在及笄之年,便魅惑了上門退婚的狗卷棘,讓他神魂顛倒,棄咒言師的名譽於不顧,帶她私奔到了東京。
加茂憲紀本就覺得傳言無一可信,一看到粉川清和,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全是無稽之談。
少女只差把拒絕寫在臉上了,哪來什麼勾引魅惑。
「抱歉,就算這樣,我也不能同意你的追求。我對這種事情毫無想法。你該知道吧,無垢體的代價。」
「願聞其詳。」
少年少女立在橋邊,迎著春風,就著清水波喁喁私語,說的卻都是些極其現實、極其煞風景的話題。
「歷代無垢體,從來沒有長命的,就算跟咒術師相比,也短壽得過分。咒術師多半死於戰場,但無垢體,或是病死,或是難產而死,都非常年輕。」清和笑了笑,「無垢體孕育的子代必定能夠傳承父代術式,不是沒有代價的。無垢,說的就是生命力啊。她們用生命力拓印下了那些術式。」
所以在她出走以前,粉川家主從未打過將她嫁入御三家的主意。記載中,嫁給御三家的無垢體寥寥無幾,平安生下孩子的屈指可數,絕大多數都一屍兩命。
同樣是這個原因,粉川家的無垢體都要接受體術訓練,為的是盡可能地增強她們的生命力。
鼓音低切,如同嘆息。
加茂憲紀投來目光,雖然看不清他的雙眼,清和卻覺得注視像柳葉一般柔和。
怎麼回事,別那麼貨真價實地為她難過啊。
「……所以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結婚啦。和憲紀你沒關系,你是個好人。」清和撐了下欄杆,「不用擔心二流世家中村家會給我帶來什麼麻煩,偶爾五條悟作為老師也要派點用場的。」
雖然老派了些,但是是個好人。
「其實,只要你想,我們的婚約可以奏效。」加茂憲紀輕輕頷首。
讓剛踏入咒術界的女性主動袒露弱點,他也不能不坦誠些許。
「等風波過去再取消也不要緊。你也看到我在加茂家的處境了,這樣也算互相幫忙了。」
他伸出手掌,「擊掌為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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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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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情敵已經出現,狗卷怎能停滯不前!
哦,異地,那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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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個千層餅
「我的困境,你已經非常清楚了。但憲紀你的困境,我卻一無所知,這可怎麼做盟友?說實話,我不認為我們的婚約能幫上你什麼,你就不用為了讓我好過而說這些了。我不占人便宜。」
聽了十幾年無垢體如何好運的粉川清和,深知世上沒有白掉的餡餅,這樁虛假婚約聽起來百利而無一害,她可實在不敢接。
而且就清和所感受的心音而言,憲紀並沒有鐘情她到此地步。
「我還無心成家,只想專注磨礪術式。有這樁婚約在,我個人會方便很多。」他把雙臂收入袖子中。
撒謊。
鼓音的波動還不如他誇她長相可愛的時候,還不如他坦誠自己對中村家無能為力的時候。
粉川清和雖然久在粉川家中,缺少交際,但對御三家也不是一無所知。正常情況下,御三家根本不會著急少主的婚事。他暗示的用婚約擋掉相親之類無謂交際的情形,至少十年後才會出現。
加茂憲紀究竟有什麼隱衷,才會提議締結婚約?
可他的嘴嚴得和蚌,不,嚴得和他的眯縫眼似的,什麼都撬不開。
這可不是對待盟友該有的態度。
「非常有道理,但請恕我拒絕。我不清楚憲紀你有沒有過婚約,但這是種非常沉重的東西,對女性尤為如此。就算『隨時解除』讓它聽起來很輕松,但它無時無刻不存在。」
早在粉川家,清和就受夠了婚約。
穿漂亮衣裳,聽到誇贊——「未婚夫一定喜歡。」
被安排學習廚藝,老師鼓舞——「未婚夫一定會感動的。」
乃至於她偶爾發呆,對著僕從胖乎乎的小孩笑,也逃不開「未婚夫」三個字。
清和因此一度對狗卷棘的名字相當抵觸。
這一切都是因為狗卷棘,這一切都是因為婚約。等她大了些後,清和才明白,根源不在於此。根源甚至不在於粉川。
但她不想說從前的瑣碎小事。
身旁的畢竟是只見了一面的,御三家的陌生人。
「別的不說,光是調侃我就忍不了。我不喜歡把我的名字和別人擺在一起。你多聽聽中村的人的話吧,我性格可糟了,真的。出發前,五條老師還問過我怎麼應對,我說,這不就是要麼做寡婦,要麼做寡婦嗎。」
「……是謀殺親夫的意思?」加茂憲紀一時沒轉過彎。
望著道路盡頭走來的粉川家主,少女忽然拍著欄杆笑起來,眼睛忽閃著狡黠的靈光,落出許多小星星。
「我知道了,憲紀,你該多聽聽粉川家主的話,問他一句錄音,你就能收獲驚喜。」
加茂憲紀有沒有去問粉川家主,清和不知道,但是她去問了同屬御三家的真希,加茂家究竟發生了什麼。
視頻裡真希刮了刮臉頰:「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我啊,以前在禪院家也是邊緣人物。不過確實奇怪,你還背著害死中村的嫌疑,按照御三家的做派,哪怕有婚約也會解除,更不可能在此時締結。」
真希還沒分析完,熊貓的大臉就湊進了屏幕。
「清和,清和——」熊貓神秘兮兮地說,「那個那個那個了嗎?!你可要記得那個啊!」
清和在心裡頭翻譯了一下:五條老師塗唇膏了嗎,你可要記得拍照啊!
仿佛還嫌人數不夠多似的,狗卷棘的腦袋從下方冒了出來。
等真狗卷棘直起腰,露出眼睛,清和才發現那不是他的腦袋,而是狗崽趴到了他頭上。狗卷棘的發色和小狗的毛色實在相近,在視頻通話中更難分清。
「你小心一點,別讓煎餅摔了。」清和再一次向惡勢力三人組低頭,「我會記得拍照的。」
被一人一狗一熊貓擠到後排的真希頑強地奪回了視頻的主動權。
「照片不夠,要會動的!不要擠!用你們自己的手機連清和啊!」
真希,連你也變了,真希,嗚嗚嗚,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清和流下了單挑大梁的淚水。
她今天運氣不好,偏偏「馴猴客」也趕在這時候問她後續。
「月亮醬,上回說你們聯合穿裙子的男猴子整老師,然後呢?老師得到懲罰,悔改了嗎?」
清和現在是越來越不想回復「馴猴客」了,她們現在的口氣活像個教導主任,還是電視放送裡循循善誘、誨人不倦的那種。
追著問清和是如何拆解招數,為何能夠迅速想出反擊方法的時候,是真的很可怕。
明明發的動態還充滿了JK的活潑氣息,還說期待今天的豆陷若香魚,順帶秀了一下小惡魔色系的新美甲,怎麼到私信就像徹底換了個人似的,不是雙胞胎姐妹的換,而是年齡誇代的換。
在稱呼上尤為明顯,一會叫她「月亮醬」,一會叫她「月亮桑」,就算賬號是兩個人共同使用,也太割裂了。
清和指出後,她們就統一了稱呼,一直叫她「月亮醬」,但語氣還是時不時流露出明顯的年上感。
她斟酌了一番言辭。好在固體膠一事沒有涉及咒術師的,不需要模糊事實。她直接告訴了對方這個創造性的損招。
「那個老師習慣塗唇膏,我們把他的唇膏替換成固體膠了。」
屏幕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你的意思是,猴子老師,不換衣服,卻酷愛塗唇膏???」
使用養女賬號的夏油傑陷入了沉思。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什麼品種的猴都可能存在啊。
因為車站系統極為復雜,清和根本搞不懂,每次外出,不是坐著輔助監督的車直達,就是緊緊跟著同伴生怕走丟,這一回,她也亦步亦趨地黏著五條老師,卻發現下車地點並不在東京。
「嗯,順路來買個豆陷若香魚。」五條悟說,「這裡的豆陷若香魚超級有名的啊!清和你也可以買份做伴手禮。喂,喂,回神啦。」
他屈指彈了下清和的耳機。
正想著會不會偶遇到雙胞胎的清和腦袋一歪,她趕緊摘下耳機,看清貓爪圖案上沒有劃痕才舒了口氣,對老師怒目而視。
「老師也稍微成熟一點。」
「哦,只有這個是絕對不可能的哦,你不去排隊的話就算了,我可不會幫你排隊買的。」
清和相當懷疑五條老師會不會正常排隊。
她就此在車站和老師分別,約定半小時後在原地會面。清和本來打算在車站門口度過半小時,但狗卷棘發來訊息。
在她猜錯二十遍後,他終於揭曉答案。
「買個撲滿吧。能存零錢的就行。」
這都什麼怪要求。清和套上耳機,任勞任怨地出發找撲滿。
然後偶遇了雙胞胎。
當時她一邊問路,一邊投了束咒力打散路邊的四級咒靈。
不少咒術師覺得四級咒靈不值一提,沒什麼殺傷力,又遍地都是,祓除了也很快長出來,見到了也懶得搭理。
清和沒這種想法,她覺得還挺好玩,一只冒頭,打死一只,活像游戲廳的打地鼠。
這次打地鼠給了她意外的收獲。
要不是打地鼠,穿私服的她不會在雙胞胎面前暴露咒術師的身份,她也就不會因雙胞胎的神態變化傾聽心音,發現她們竟然是詛咒師。
原來從她們那學的都是詛咒師的技巧啊。
那為什麼不少招式和咒術高專的如出同源,相當契合?
清和當做沒看見雙胞胎不善的眼神,取下耳機,掛在頸間,笑吟吟地打招呼。
「請問,是『馴猴客』嗎?」
【轉過來了,認出我們了,咒術高專的情報已經跟進到這地步了嗎,誒,等等——】
黑發公主切和白色卷發同時露出了錯愕的神情。
不愧是雙胞胎,心音高度重合,震蕩出雙重回響。清和仿佛在聽略帶朋克色彩的電子流行歌曲。
「你們新做的美甲非常好看,我在人群中一眼就喜歡上了,加上是一對姐妹,與『馴猴客』相符,所以就擅自猜測是不是二位。誒,猜對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今天會有好運,可以去前面的奶茶店嗎,請務必讓我請你們點一杯奶茶,順便拍張不露臉的合照吧。」
雙胞胎可能出於保密考慮,在照片或者視頻中從未露臉。清和提議時也點明了這一點,表現出細心體貼的關注者應有的素質。
雙胞胎對視一眼。
【可以為夏油大人打探情報!】
公主切和卷發露出了計劃通的笑容。
清和也露出了計劃通的笑容。在對話中,她也能反向套取對方的情報,並用錯誤訊息加以誤導。
好在她沒有暴露自己是「Moon0118」,她們不會將「月亮醬」的一切與她聯系,只知道她本人是咒術高專的一員。
你知道我是咒術師。我也知道你知道我是咒術師,你卻不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是咒術師。
「Cheers——」
三杯芝士奶茶碰在一起,清和適時按下快門,捕捉到這一瞬間,再度恭維了一番兩人的美甲。她們也有來有往地贊美了清和的透明甲油。談笑間透著一股心懷鬼胎、互相套路的快樂氣息。
「別提了,指甲真的需要養護,我上回……」清和裝作自己說漏嘴,「打排球的時候不小心剮蹭了一下,整個花紋全廢了,我才開始用透明甲油的。而且家裡人也不贊同我美甲,更別說留長指甲了,不像『馴猴客』,家裡一定相當開明吧。」
雙胞胎:懂了懂了,排球=咒靈,家裡=高專
然後她們露出了貨真價實的幸福笑容,「我們的家裡人正在替我們排隊買東西呢。他一向很支持我們的事情就是啦。」
清和啄了口奶茶:好酸。
等等!該不會是排隊買豆陷若香魚吧,那就和五條老師撞上了!
「是若香魚嗎?今天看到動態說要買了呢。」
「對呀。因為他還要幫忙帶別的東西,為了保證若香魚的新鮮度,會稍後再買。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到了。」
表面上是三個美少女,實際是三個千層餅的千層餅餅們在告別前交換了聯系方式。
清和:誰心髒,誰套路多,誰就贏到最後——
後——
恰似佛寺鐘聲的心音降臨了。
一個不遜色於五條老師的強者來到了此處。
清和與雙胞胎揮別的姿勢凝固。穿袈裟,披散長發,苦香摻豆陷甜香的男人出現在她身後。
「都聊了什麼呀,那麼開心。」
好快!距離他出現在感應範圍,到靠近清和,不過幾個眨眼的時間。清和在他的威勢下動彈不得。可惡,雙胞胎難道是陷阱嗎?但意義何在?當初分明是偶然遇見才對。
收拾她還不至於動用這號人物。她不該將五條老師的心音比作磐鐘的,這位才是。在他靠近的瞬間,清和聽到的不只只是他的心音。
更有數千咒靈本能的低語。
圍繞磐鐘,有如佛號。
清和反應過來,戴上耳機,退開幾步,正面朝向三人。
「弄髒了哦。不用那麼緊張,我們還不是敵人嘛。」
她順著男人手指的方向,才發現自己一直緊捏奶茶,杯子癟了,抹茶奶蓋滴滴答答地流了一手。
太失態了。
清和仿若無事地把奶茶遠遠拋進垃圾桶,穿袈裟的男人在此期間居然還吹了聲口哨。
「……」清和擦了擦手,「請問三位……」
「三位這樣圍著我的學生,不合適吧?」五條老師立在圍牆上。居高臨下。一瞬間,清和懂了為什麼群聊名稱中叫他為「白毛巨神像」。
如果他沒拿著一袋豆陷若香魚就更妙了。
「唷,悟,剛剛還在想她是不是你的學生呢,果然,幾個孩子聊得來的話,就是東京的沒跑了。」
是舊相識嗎?
清和接住五條老師扔來的甜品,退到他身後。
「我的學生當然受人歡迎。」五條悟指指點點,「我說,你也太沒面子了吧,給她們捎了多少東西啊,還替她們排隊?我的學生,可是會主動半夜出去替我買甜點的!」
白發青年在空中劃了個圈:「那麼大一袋!」
「哦?只有需要替人排隊的才這麼想吧?」袈裟青年面不改色,將東西分給雙胞胎,揣著一雙手,「這可是兩個孩子專門打聽了買來孝敬我的。」
清和:要不是剛剛和雙胞胎聊了五毛錢的天,我差點就信了。
兩軍對峙,講究先聲奪人,她之前失態,已經略遜一籌,好在五條老師把場子拉了回來,雖然畫風莫名其妙變成了相互攀比。
清和發揮起粉川教育最精髓之處——看眼色和彩虹屁。她從五條老師背後貓貓探頭。
「我們五條老師還是青春靚麗、嫩得掐出水的年輕男人呢,用不著下一代孝敬!」
「對的嘛,」五條悟摸摸清和的頭,對她適時發揮的話術相當滿意,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是青春靚麗、嫩得能掐出水的年輕男人,他掏出唇膏,「咦,用光了。」
什麼用光了?
粉川清和在五條悟的巴掌下抬頭。
五條悟掏出一管新唇膏。
清和:!!!
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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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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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專的小貓咪們要被大貓咪制裁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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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我以為你想戀愛你卻只想找我按摩&我只想找你按摩你居然想和我戀愛
天與咒縛把你坑成激素紊亂性冷淡,每次任務都壓力倍增易焦慮,唯一的緩解渠道便是按摩。
你越強,所需按摩力道越大。儀器和咒骸不能達標時,你瞄向了身為咒術師的同學。
閨蜜硝子:看我干嘛?
貓貓悟:下不為例啊!
狐狸傑:下次再來啊!
同學們脾氣糟,技術差,屁事多,你幾經折磨,大徹大悟——
按摩師,要選就選專業人才,只講價錢,不講人情,一手交錢,一手服務。
甚爾:誰叫我?
白發禍津神:誰叫我?
貓眼揍敵客大哥:誰叫我?
貓貓悟:你在外面有別的按摩師了?
狐狸傑:你在外面有別的按摩師了?
閨蜜硝子:打起來!打起來!打起來!
主咒回的沙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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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幾個損人
粉川清和撲向五條悟。
五條悟微微張開嘴, 固體膠順滑地在他嘴唇上滑過兩個半圈。
來不及了!
粉川清和的內心已經變成了名畫吶喊。這麼順滑的話,有沒有一絲可能,伏黑惠良心發現, 退出惡作劇,並沒有給五條老師更換唇膏呢?
當人心存僥幸的時候, 往往會發現那真的只是無望的僥幸。
在粉川清和撲到以前, 五條悟就完成了塗唇膏的系列動作,只剩下最後一步, 他抿了抿雙唇, 然後——
保持嘴唇向內的狀態不動了。
他緩緩將目光移向面容驚恐、動作急切地撲向他的學生。
「……」
完全就是不打自招。
案犯有誰很明顯了。
偏偏在這時候!
五條悟想笑也笑不出, 想威脅也張不開嘴,保持著皮笑肉不笑的狀態,揪著粉川清和的衣領把她拖向一邊。
夏油傑與雙胞胎三人一臉莫名地看著對面配合默契、一唱一和的師生忽然翻臉, 走到一邊上演默劇。
「干嘛?」菜菜子指指對面。
「看不起我們嗎?」美美子接道。
「商量對策吧。」尚未知道自己將迎來何等的驚喜的夏油傑挎起手臂,給摯友留出了時間,「中場討論也沒有用哦!」
清和在五條悟一米九的陰影下又弱小, 又無助。
原來世上真的存在走馬燈。
清和在書中讀到無數回,卻始終半信半疑, 一如她對書中所描述的愛情。
可能存在, 但多半經過誇張與矯飾。
一剎那怎麼可能想那麼多事。
事實證明,一剎那可以。五條悟的手掌在她頭頂壓了壓, 再後撤到衣領的一剎那,清和真的可以想到許多事, 想到一次汪嗚叫, 想到兩樁婚約,想到生,想到死, 想到生不如死。
想到十分鐘前,她在雙胞胎面前沾沾自喜,她捂緊了月亮醬的馬甲,詛咒師並不知道是她在為校服裙求助。
想到一天前,她還想過偷偷告密反水,是不是能免於被五條老師打死的命運。
想到幾天前,她還為了固體膠的氣味去找高專唯一的醫師家入硝子商量。
「硝子姐姐,」清和拿出半成品固體膠,「怎麼消掉膠質的特殊氣味呢。」
清和可以自己調制出五條老師慣用唇膏的香氣,也可以讓固體膠無限趨近於唇膏的質地,但怎麼也無法祛除那股膠質的氣味。這樣的話,五條悟一定會發現不對勁,惡作劇也就失敗了。
家入硝子並不知道高專生在謀劃些什麼,只當清和提出了一個有意思的問題。她翻了翻筆記,給出一個微型的術式。術式鐫刻在管身,能讓固體膠變成一個簡易咒具,輸入咒力就能減輕氣味。
本來固體膠就是特制的,加大粘性的同時削弱氣味,有了術式加持後,膠味就能被香氣藏住了。
和家入硝子交流了半天,清和一時嘴快,「那硝子姐姐,這個術式有沒有什麼辦法能瞞過六眼呢?」
家入硝子:要素察覺!
這話問的,和招了也沒什麼區別。
清和一說出口就大感不妙,連忙道歉:「對不起,硝子姐姐,不該用您的智慧做下三流的事情的!請不要罵得太狠!」
「想什麼呢,」家入硝子連夜加班的死魚眼冒出了光輝,她取出一根煙,沒點,叼上,「算我一份。」
氣質知性,聲音溫柔的醫師舉起固體膠,在陽光下對著膏體查看了一番,又仔細嗅了嗅,「不能用術式的話,這配方還得繼續改良。」
這一改,就讓咒術最強的五條老師徹底栽了。
五條悟狠狠彈了下清和的耳機,這回清和不敢說什麼,主動摘下。
【測試測試,草莓大福,清和,還聽得到我說話嗎?】
心音也變得咬牙切齒了。
清和異常乖巧地點點頭。
【接下來就交給你發揮了,隨便你找什麼借口,總之不能跌份,我要完勝,懂了嗎?這可關系到你接下來是九成死,還是十成死。清和,你好好努力。】
像聽聽瓜有幾成熟一般,五條悟輕輕敲了敲粉川清和的額頭。
誒,他也就是輕輕敲的,怎麼就留下紅印了呢。
五條悟毫無自覺地收回手指。
一邊的雙胞胎嘆為觀止。
「居然,居然到了這種地步,光靠眼神交流就能完成溝通。不愧是夏油大人的摯友!」
「甚至有一方還沒有露出眼睛!夏油大人,我們也要加油!」
夏油傑:「……」
他處於沉思之中,少見地沒有鼓舞雙胞胎。從剛才起,他就覺得哪些地方不太協調。
違和感在少女喊出聲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清和背對著幾人,極其情真意切:「不行!五條老師!請您不要攔著我!讓我去和她們對線!您寬宏大量、無所不容,我卻不能眼睜睜看著您的光輝被輕易玷辱!只有這一次,限量甜點售光了也沒關系,它哪裡比得上——」
不情真意切不行,這可是關系到她能不能一成活的大事。
五條悟拖著不停掙扎的少女遠離了戰場。
夏油傑:不管怎麼說,還是把人攔下來為妙,百鬼夜行就在不久之後,東京高專卻出現了一個術式不明、實力不明的無垢體。悟救了無垢體也就算了,為什麼把她收為學生,歷代的無垢體,可從未聽過有人有術式。那麼巧碰上了,他可不能讓人白跑了。
他笑著一敲手掌:「落荒而逃嗎悟,怎麼不說句話?」
被叫住的五條悟拎了拎粉川清和。
看來只有那條方法了。
強行張嘴,展開0.2秒的無量空處,在此期間,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再用反轉術式治好嘴唇。他完全有信心在0.2秒內做到這一點。
但同為特級,傑也能看清他的動作。那樣的話,他塗了固體膠的事就瞞不住了。
一生笑柄,絕對是一生笑柄。
這就是他可愛的學生們孝敬給他的東西。
五條悟忽然理解了夜蛾正道教導他們時,為什麼不時嘆氣說「當你們老師真是欠了你們的。」
他一扯繃帶,露出半只眼睛,與此同時,對面的摯友卻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興味盎然地將目光移向他的學生。
「月亮醬,你說是嗎?」
醬?
這家伙想干些什麼?
他都27了,要點臉吧!
清和聽到月亮醬的時候,一度陷入了混亂。雖然掉馬是不幸的不幸,霉運裡的霉運,但是,為什麼會被老師舊相識叫破?
「所以悟現在不說話的原因也很明顯了吧。被學生們好好孝敬了哦。」
對方直接說出了私信的內容。
自己毫無抵賴余地。
清和的目光在雙胞胎之間來回逡巡,發出了將死之人夢游般的囈語,「馴猴客,不是她們嗎?不是兩姐妹共用賬號嗎?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事態的發展超出五條悟的想像,他也顧不上丟臉了,直接張開嘴,用反轉術式治好自己,「傑,你在說些什麼。」
「事情還要從前段時間說起,月亮醬可憐兮兮地尋求這兩個孩子的幫忙。」夏油傑相當享受解說的過程般,豎起一根手指。
菜菜子美美子恍然大悟,發揮起雙胞胎天賦技能,一唱一和。
菜菜子:「不知道哪來的偷穿裙子的敗類。」
美美子:「看到求助時連我都不忍心了呢。」
齊:「連夏油大人都看不下去了,主動伸出援手!」
夏油傑及時補刀,露出了爽朗的笑容,「萬萬沒想到啊,悟,我為你和你的教育事業感到悲傷。」
五條悟拎起想要裝死的清和:「偷穿裙子?不換衣服?換了唇膏?」
一邊的夏油傑還在繼續:「別太責怪她啊,這點小錯,也不到開領域教訓她的地步,悟。說起來,這孩子也算我半個學生呢。」
他還抽空朝清和眨了眨眼。
清和:求求你了,你可閉嘴吧!
話說到這裡,清和可算明白了,私信裡,賬號不是換了個人似的,而是就是換了個人。
這看似好言相勸,實則拍手拱火的德性,和那個「教導主任」如出一轍。
恐怕因為她頻繁拆解雙胞胎的招數,引來了對方的興趣,所以幾次換了人。
她要早知道會招來這麼個火上澆油一級選手,她說什麼都不會求助,更不會自作聰明去當千層餅。
「對不起,五條老師。但那次老師也實在太過火了……」
「你還知道,什麼叫過火啊,」五條悟纏回繃帶,「你看你們根本不知道什麼叫過火。」
遠在東京高專的眾人並不知道自己早已露陷,還在群聊裡催促清和。
熊貓:「按照五條老師的速度,這時候已經用完唇膏才對。」
在所有人都說過幾輪話後,清和的賬號忽然冒泡。
「對。」
然後界面出現了一行小字。
【清和邀請白毛巨神像加入群聊】
群聊的名稱隨之一變。
【沒有白毛巨神像的群聊(6)】
熊貓:?
真希:?
狗卷棘:?
伏黑惠:?
白毛巨神像: :)
那一個夜晚,五條悟與清和還沒回來的晚上,整個高專陷入了失眠。
而莫名其妙贏了摯友一局的夏油傑,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路上,對雙胞胎嘰嘰喳喳的聲音聽而不聞。
別看他人前談笑風生、從容自若,現在腦子裡還處於輕度混亂。
「菜菜子,美美子。」
「在!夏油大人。」
「你們剛才拍照了嗎?」
五條悟深諳報復的精髓。
他把回去的時間拖得很長,拖得清和英年早禿日漸消瘦,拖得高專生輾轉反側食不下咽,當清和被熬得快要破罐破摔揭竿而起的時候,他又帶著新生出現了。
清和與新生乙骨憂太對上了黑眼圈。
「高專這麼可怕?」
「不……」
粉川清和本想講解,但新生體質特殊,類似那天的袈裟男人,心音帶著咒靈的混響,而且極具壓迫力,她在五條老師和乙骨憂太的兩道心音下心力交瘁,虛弱地揮了揮手,「到了你就知道了,高專還挺好的。」
乙骨憂太在「還挺好的」高專見到了包括熊貓在內的三對黑眼圈。當新結識的粉川清和歸隊落座後,他面前的就是四對了。
「……」氣弱的少年加倍緊張起來。
「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
下課後,頂著滿頭包的熊貓竊竊私語。
故意不說破乙骨憂太的特殊情況,害得他們三個都被特級咒靈狠狠收拾了一頓。
至於唯一幸免於難的那個,則完全是因為沒精打采,連話都懶得和新生說一句的緣故。
熊貓捅了下狗卷棘,「快去安慰清和,你看她,魂都被五條老師嚇跑了一半。」
少女像朵曬蔫了的花,兩手撐著腮,麻木地坐在旁邊。平時擅長言辭的她少見地一句話都沒有說。
簡直死了九成九一般。
或者說像小金魚。
狗卷棘懷疑現在把清和放在水裡,她也只會原地啵啵吐氣泡——金魚清和空具一條流光溢彩的漂亮尾巴,卻擺也不擺,任由自己沉底,然後啵啵吐出最後一口氣泡。
有沒有金魚樣式的撲滿啊。狗卷棘沉思。
熊貓看著相對發呆、神游天外的少年少女嘆了口氣。
然而,他嘆氣嘆得太早了。
五條悟去而復返,從窗口跳進來:「大家——雖然說來了新生,老師最好請一頓飯,但是這次日暮神社為了感謝大家,特意請大家去他們那吃飯,憂太也一起來吧。」
「誒?我也去嗎?我沒有出力,是不是不太好……」
「沒關系哦,是二年級戈薇家裡的神社,你也是高專的學生嘛。」
熊貓一口氣在半空中下不來。
這個人根本就是想要賴掉一頓飯錢吧。
當他聽見五條老師的電話後,就更為確定了,這個人絕對是要賴掉一頓飯錢。
五條悟:「對哦,正好今天有時間,戈薇在嗎?哦,不等她那那邊回來吃真的沒關系嗎?」
聽起來,是因為上次特級咒靈中村次郎偽裝的神社太過靈驗詭異,大大打擊了周邊神社,日暮前輩家中的神社更是因為人手不足,生意一落千丈。當中村次郎被他們祓除後,神社情況有所回暖,便邀請學校內的老師學生一起聚餐。
完全是今天臨時決定的聚餐。
白發青年掛掉電話,笑得陽光燦爛:「大家這就出發吧,校門口有驚喜等著各位呢。」
一群喪得要命的行屍走肉跟在生機飽滿、只差沒蹦跶起來的青年後,看見了遠遠而來的,戴肉色面具的怪人。
面具上畫著銅鈴般的大眼,臉部膨脹而扭曲,
怪人穿著打扮有如舊時代的旅人。夕陽下,他抬起鬥笠,影子拖得長長的,一瞬間將眾人帶入逢魔時刻特有的氛圍。
「這就是與產屋敷集團獨家合作的鍛刀村,特產武器日輪刀,不過也接別的樣式。這位是鍛刀大師鋼鐵塚的徒弟,正是他在眾位專家中率先領悟鍛造方法,脫穎而出,連續工作了三天三夜,為我們高專打造了特級咒具——誒,對了,叫什麼來著?」
「目前沒名字。」
五條悟搓搓手:「各位,目前這就是由傳聞中不死的流浪賣藥郎提供貼身武器退魔劍鍛造方法,由產屋敷集團獨家合作的神秘鍛刀村新銳刀匠,打造出的新退魔劍!它還等著自己的主人為它命名!」
耿直的刀匠甚至助推了一把:「在這過程中,我進行了一點創新,融入了祖傳的日輪刀變色工藝,它現在的顏色只是暫時的,它會隨著主人的咒力改變自己的顏色。」
活過來了,粉川清和一秒鐘活過來了。
別說粉川清和,就連沒有咒力的真希都眼冒綠光。
五條悟露出計劃通的微笑。這就對了嘛,活人整著玩才好玩,對喪到做什麼都不反抗的人惡作劇,有什麼意思呢?
當清和忘形地踏出一步,正要拿起劍柄的時候。
五條悟啪地蓋上匣子,露出了惡魔的微笑。
「清和,這可是咒術高專高價定制的咒具,歸屬咒術高專,按順序,怎麼也該先校長,再我,最後再是你們中的誰來使用吧。你要知道,咒具可是很貴的。我為了它又拉下臉去求賣藥郎,這把劍,蘊含的價值可不低啊。你連使用權都不一定買得起呢。」
清和雙手合十,飛快出賣自尊和錢包:「老師,雖然您是視金錢為無物的咒術最強,但是請允許我獻上我的錢包,哪怕讓我摸摸也好,另外,也請您大發慈悲,告訴我,使用權和所有權,究竟是個什麼價?」
五條悟從善如流,輕輕說了個數字。
狗卷棘從後面一把接住了搖搖欲墜的清和。
「這是我所有錢了。」
清和含淚上供。
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她終於打開匣子,摸上了劍柄,然後——
「對了,忘了說了,退魔劍出鞘是有條件的。賣藥郎上次說過吧,清和你還記得嗎?」
清和拼命點頭。沒能看見劍的顏色真是太遺憾了。
「他還留了本保養劍的冊子,在哪裡呢。」
狗卷棘眼中,活過來的金魚清和也擁有了金魚的大腦,完全忘記了從前五條老師是怎麼捉弄欺騙她的,彩虹屁吹得像呼吸一樣自然,清和不停啵啵啵啵,氣泡把五條老師完全包圍了,把一米九的青年吹得輕飄飄的。
也太好騙了。
也太好欺負了。他想。
不過,這已經是同伴的範疇了吧。
熊貓推了他一把,衝他眨了眨豆豆眼:「清和缺錢的話,可以找棘一起接任務,別看棘這樣,他可是二級咒術師呢!任務等級也高,來錢也快。」
狗卷棘不好意思地撥了一下高領的項鏈:「鮭魚子。」
清和手持咒具轉身:「那就請二級咒術師,多多關照啦!」
她還戴著自己送的貓爪耳機,自己還穿著她送的刺蝟外套,至少……至少她不會討厭他吧,像討厭中村次郎那樣。
日暮神社。
餐桌上,大家再一次討論起新的咒具。
「需要特殊條件才能出來。真想知道會是什麼顏色呢。」
五條悟舉著飲料杯觀察:完全恢復元氣了呢。年輕真好。甚至都悄悄開盤賭咒具的顏色了。
就是元氣滿滿的學生們,才讓人有教導的動力啊——
「大家,我們這一頓飯可不能白吃日暮神社的,怎麼也得替他們解決難題才對。聽說戈薇在那邊過得不輕松,我們高專過去支援一下吧。」
「沒問題哦。」清和捧著新朋友率先捧哏。
狗卷棘:「木魚花!」
【你小心點,別踩圈套啊!】
熊貓顫抖著伸出爪爪:「那邊,可是戰國啊!沒有wifi,沒有水電,沒有馬桶的戰國啊!」
清和:「誒?」
「神社有口食骨之井,通向戰國時空,戈薇一直請假在那裡作戰,在拯救日本呢。你們怎麼能不支持前輩?憂太也去吧,那裡地廣人稀妖怪多,正適合你學習控制咒力。」
玻璃杯後,白發青年的笑容變了形,宛如一尊惡鬼。
就這樣,一幫高專生早早地安排下了荒涼偏僻的戰國的行程,等下次戈薇回到神社的時候,戈薇爺爺會聯絡他們動身。
老人老淚縱橫地把五條悟送出神社:「嗚嗚嗚,老師真是太會照顧人了,我一直擔心戈薇她在那邊過得怎麼樣。」
回到高專,五條悟掏出讓他丟了大臉的新唇膏:「別那麼垂頭喪氣嘛,還沒到時候呢,來,一個個給我塗起來。」
在最強的壓迫下,幾人不得不輪流塗上固體膠。
每人塗過一次,便削去一截。
那都是清和與硝子姐姐一點點改良實驗出來的成果,每削一次,她心裡都在滴血。
等到最後,清和從狗卷棘手裡接過唇膏,只剩下半截小指頭大小。她舉起來,在燈光下照了照半透明的膏體。
算了,五條老師自以為大獲全勝,但他卻不知道還有漏網之魚,更不知道……
清和閉著眼睛塗上了固體膠。
五條悟對著封上了嘴的幾個人捧腹大笑:「我很開明的,要是對戰國之行有什麼意見,可以現在說,哎呀,忘了你們張不開嘴嘻嘻嘻嘻嘻嘻。唔?憂太有話說嗎?好的你沒有。」
幾人就地解散。
然而解不解散也沒什麼區別,高專生你都要結伴去家入硝子處,排隊讓她用反轉術式治療。五條悟笑眯眯地看著學生們離去。
他看了看天上的明月。清和會不會上當呢?
【上當了】
狗卷棘從窗戶中探頭,再一次看見庭院中的清和,這一回,她懷裡抱著的不僅有小狗,還有今天剛得到的咒具。
得到少女「在陪咒具曬月亮增進默契」的回答後,狗卷棘腦海中最先浮現的就是這個念頭。
【完全上當了。】
「可是寫在小冊子裡了,喏,和五條老師的字跡也不一樣。」
被騙得團團轉。
狗卷棘幾乎想伸手戳她的臉頰。他跳到樹下,向少女走近。
誰能忍得住不碰碰金魚鼓起的兩腮呢。
清涼的,柔軟的,飽滿的。
但是不可以。
哪怕只是稍一觸碰,哪怕只是將手指放入水中,哪怕只是投上靠近的人影,金魚也會驚慌地游走。
「而且,就算是騙人的,我也忍不住相信嘛,畢竟那麼費心替我找了合適的武器。」她摸了摸劍鞘,「而且我感覺有在回應我。對不起哦,還沒給你取名字,我想等你出鞘後,看看你的顏色再取。」
少女看著劍,少年看著少女,明月看著兩人。
清和忽然發現自己冷落了狗卷棘:「誒,對了,因為塗唇膏的事情,我沒有給你買到撲滿,對不起。」
「鰹魚干。」
【是小事,無所謂。你能猜到第二十遍就讓我很驚訝了。】
因為她在樹上,從這個角度,清和可以看見少年仰起的臉龐上干裂的嘴唇,「你嘴角怎麼裂了?」
太近了。
少女湊得太近了,簡直毫無自覺。
她是什麼夜行動物嗎,總是在有月亮的夜晚很興奮,做出些出格的舉動。
狗卷棘甚至給清和逼退了兩步,捂好高領:「鰹魚干。」
「別躲嘛,你是咒言師,嘴唇很重要的。」
少年被她說得雙耳發燒,尤其清和記掛別人還在睡覺,特意小聲說話,為了確保他能聽清,幾乎是貼在他耳邊了。
「如果對唇膏PTSD的話,有了。」
狗卷棘就這樣暈乎乎地被少女牽進了宿舍。
上回進她房間,還是在粉川家的時候。明明那時房間內布置風雅有情調得多,狗卷棘卻沒什麼感覺,然而現在,他的心髒卻怦怦直跳。
在看見枕邊的貓爪耳機時,心跳幾乎要衝破胸膛。她平時也這樣嗎?就把他送的東西放在那麼近的地方……狗卷棘覺得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
可不能被她聽見,會被討厭的。
少女翻出一罐蜂蜜,用筷子蘸了蘸,回過身,「啊——啊?人呢?」
清和在庭院裡找到了狗卷棘,他倒掛在樹上,等她來了才跳下來,腦袋都因為倒立充血變得通紅的了。
看上去傻乎乎的。
唇邊的咒紋都沒有那麼可怕了。
「你很討厭蜂蜜嗎?都嚇得衝到樹上了。」
少年卻答非所問。
【我以為你會討厭蜂蜜。】
「那倒沒有,啊——」清和一手端碗,在底下接著蜂蜜,另一手握著筷子,「快點,要掉下來了。」
狗卷棘只好仰起臉,任由清和動作。
蜂蜜滋潤了少年的雙唇,添上一層晶亮的色澤,清和相當嚴格地執行了厚塗的標准,連唇周也沒有放過。
「不要舔啊,你真是!」
她不得不掐著狗卷棘的下巴,為他再補上一層蜂蜜。
【對不起,太甜了,沒忍住。】
少年答應得倒是很乖。
可是他干些搗蛋的事情的時候,也總是很乖,乖得清和都要以為那些不是惡作劇,只是自己多想了。
果然,這一次,乖得超乎尋常的狗卷也開始使壞了。在筷子離開嘴唇的時候,他忽然將之一口叼住,抿掉了剩余的蜂蜜。
【不想浪費,真的很甜。】
他叼著筷子與清和對視。不知為何,距離分明沒有變多少,她卻覺得狗卷棘離得太近了。清和都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少年的體溫似乎藉由木筷,傳遞到了清和那裡。
【你真的不討厭蜂蜜嗎?】
什麼奇奇怪怪的問題。清和索性把碗遞給他:「不討厭。哦,你說中村次郎那次,我不討厭,我只是討厭他而已。你想吃的話這裡還有。自己用筷子挑著吃。」
捧著蜜碗的狗卷棘和埋頭吃糧的小狗對視了一眼。
感覺待遇微妙地同步了。
清和說要爭取到劍的使用權乃至於所有權,便真的行動起來。
她相當積極地接任務,哪怕是些邊角料也照接不誤。
期間,咒具出了鞘。
那天她興高采烈地抱著劍跑回高專。而所有高專生都已經在群裡看見了拍的視頻。清和尤為感謝錄下視頻的伊地知先生,特意用開盤贏來的錢買了花送給他。
視頻中,漆黑劍身的一半因為咒力,變得清透明亮。劍鋒隨清和動作,劃出充滿張力的圓弧,與她一道斬落咒靈,在黢黑帳幕下,看起來簡直如同明月一般。
「劍名,明月夜。」
清和告訴同伴。
隨後,群內的五條悟借口輔助監督進入帳幕不合規定,搶走了一半的花。
至於剩下的一半,因為暴力強搶的關系,都變得蔫呼呼的了。
「沒事,我習慣了。」伊地知反過來安慰清和。「你把錢省下來買明月夜就好了。它看起來也非常喜歡你。」
「這麼可以這樣呢,我也不是沒有送他花,送給伊地知先生的,老師就不應該搶嘛。」
第二天清和還是出發去給輔助監督買花了。
結果在花店旁邊撞見了雙胞胎。
「……」
清和回去就戒了網,拉黑了「馴猴客」,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同她們聯絡了,也不知道她們近況如何。
看起來過得不賴。膽子挺大的,居然還敢在東京轉悠。清和的目光落在菜菜子美美子的雙手,忽然愉快了不少。她們其實也在與她的碰面中吃了虧,連美甲都換下了,雙手干干淨淨,什麼也沒塗。
三個千層餅當日套路失敗,不幸紛紛掉馬,此時再見面,自然火|藥|味十足。
菜菜子美美子把清和的飾品批了個遍,從耳機到花,再到新佩劍。
清和則把雙胞胎從發色發型開始損了個透。
恰在此時,她們路過小巷,聽到裡面的鬥毆聲。
「住手!」清和朝巷子裡喊。
「嗯,是說不過就轉移話題了嗎,不愧是高專的學生啊。」
「不哦,只是找到了一決勝負的方法,就用他們來定如何?」
「那四個?」美美子看了眼站著的四個人。
菜菜子發出疑問:「夠分嗎?」
「比的就是策略和速度。」
聽到「住手」,靠著牆的伊藤翔太往外看了眼。
哦,三個很不賴的美女嘛。都精致得像個洋娃娃似的。
不知道為了什麼在旁若無人地爭吵,好像決定了由他們來定勝負,還說了四個夠不夠分。分什麼?分男人嗎?伊藤翔太撣了撣襯衫,笑道,「有什麼事嗎?我們四個人可都很樂意陪你們玩的哦,絕對夠分,一起……」
三道勁風穿過他的耳畔。
沒有一個人搭理他,三個少女各自掀翻了他一個同伴。
當吉野順平得到喘息的空隙,從地上直起身,靠在牆角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如此荒謬的場景。
身強力壯的男性不敵三個少女,被打得毫無招架之力。三人在地上連□□的力氣都沒有。而在三人中央,被來回踢著的是——
「伊、藤翔太……」他不可置信地念出霸凌的始作俑者、校園中高高在上的學長的名字。
「住手,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伊藤家的……」伊藤翔太用手抱住頭,斷斷續續地說。
「喂,那邊那個公主切,你還能出腿嗎?」清和問,「我看你小短腿搗騰得差不多了,這一個夠了吧,該算我的了。」
雙胞胎同時冷笑一聲,「從我們這學來的招數,有什麼好說的。還不叫聲師父聽聽?」
清和飛起一腳:「從你這學的,怕不是從袈裟那學的吧?一有難題就找大人,還沒斷奶嗎你們?」
雙胞胎回以相當力度的一腳:「呵,比起某些人沒地方求助可好太多了。」
幾人相互踩雷,以表敬意,說話時,足下不停,踢得人高馬大的伊藤翔太像個足球一樣狼狽。
比伊藤翔太被打更魔幻的是什麼,是他出言威脅的時候,根本沒有人搭理他。
順平弱弱地說了句:「別打了,要出人命的……」
三人齊齊住腳,同時轉來,殺氣騰騰,異口同聲:「你說什麼?!」
「不要再打了,真的會出人命的……」
順平頂住了壓力。
清和嘆了口氣,這番活動下來,她連滴汗都沒出,反觀雙胞胎,也差不多。
「不管怎麼說,謝謝你們了。」
她果然還是很難討厭對同性伸出援手的女孩子。
哪怕是詛咒師。
「你們很看重那位長輩吧,如果想要他活下去,就盡可能阻止他。這只是我個人的忠告。我不知道為什麼你們還能在東京活動,可能是因為你們還沒有大破壞的緣故,總之,如果他一意孤行,要繼續與咒術師做對,五條老師動了真格,他一定會死的。畢竟,五條老師可是最強的。」
「這句話原樣奉還。夏油大人才是最強的。」
奇怪的女孩子們。啊,那個是——
當戴貓爪耳機的少女回過頭來,順平認出了她。
「是商場那天的,誒,我是那個熊本熊,謝謝你們救了我。」
清和回過頭來,才從陰影裡辨認出熟悉的心音。
少年一頭長長的劉海遮住眼睛。所以清和一時沒認出來。
「是認識的人啊。這個人我認識的,下回別讓我看見你們欺負他,也別讓我看見你們欺負別人。」清和用皮鞋挑起伊藤翔太的下巴,有心音作輔助,辨認誰是主使相當容易。
她微微俯身,長發垂落肩膀,為家境優渥而頤指氣使的少年擋去陽光,帶來陰影。
但她的臉龐落在順平眼中,卻像明月一般,發著柔和的輝光。
得到對方點頭後,清和的皮鞋落回他的白襯衫,最後踩了一腳他的胃部。
「看看你們被打的襯衫,多干淨,只有這裡地上的灰土,一個鞋印都沒有,再看看少年,都是印子。」清和再度在對方雷區狂舞,「大戶人家,鞋底沒有灰的。」
雙胞胎不知何時已經走了,清和問少年:「叫什麼名字?有受傷嗎?」
她動了動鼻子,血腥味也就算了,怎麼還有焦糊味,說起來,之前的確是被慘叫著的心音吸引來的——
清和撥開順平的劉海。
煙頭燙下的傷疤未曾痊愈,還帶著水泡。
就算這樣,也要為傷害他的人出聲嗎。清和心裡明白,她並不會把白襯衫的主使怎麼樣,三個人與其說是爭勝,不如說炫技多些,每個人都用上不同的招數來踢,所以白襯衫只是看上去凄慘,養個三四月就沒事了。
但順平少年可未必知道這些,他可是冒著惹怒她們的風險提醒的啊——
「沒事,我家裡有醫生,可以治,一起走吧。」
「不是,不是為了他們提醒的,是因為你們,為人渣留下案底不值得。」他小小聲。
走在去高專的路上,順平相當小心翼翼,甚至用了敬稱,還問這樣上門會不會太失禮。
清和仿佛看見了剛從粉川家出來的自己。
「不用那麼小心的,我說的家是學校。呃,我也不是什麼大家小姐,只是因為最新買的鞋子才不顯得髒。我這麼說,純粹因為他先提了家族,沒人喜歡那種派頭吧。事先說好,學校裡的事情要保密。因為是特殊的封閉學校。」
清和把人帶回了高專。
熊貓戳了戳狗卷棘的後背:「完蛋,怎麼辦,帶少年回來了。」
狗卷棘:「……鰹魚干。」
不用慌,只是帶回需要幫助的人。
但是新來的少年被乙骨憂太嚇得面無人色。
「後面,後面,後面……」
哦豁。
能看見乙骨憂太背後收好的咒靈,比一般咒術師還要敏銳啊。
熊貓重重戳了戳狗卷棘的後背。
「是真的帶人回來了。」
狗卷棘:「……」
在家入小姐為人治療的間隙。
他問清和。
【不需要頻繁接太多任務吧,太累了也不好。這次回來了,就稍微休息一下吧。】
「其實我錢夠的。但是不敢讓別人知道來源。商品已經在制作了,發售後就有錢拿……」清和鬼鬼祟祟地看了眼四周,把字打在手機上,「看完了記得刪掉。」
五條老師知道她害怕窺視後,雖然沒再偷看她手機屏幕,但是這個人,他會直接搶手機看記錄的!
上次他突襲進入群聊,為群聊成員帶去了深深的陰影。
狗卷棘看了看郵件。
「……」
他衝清和豎起了大拇指。
【你最好有九條命。】
然後他刪掉了郵件。
刪之前最後看了一眼,埋在高領裡笑得停不下來。
——「我之前和硝子姐姐熬了三天通宵。白天兩人各有任務,只能擠出睡眠時間瘋狂改進固體膠。」
「為了感謝硝子姐姐的大力支持,我提議申請專利,幫忙填了表格。但到最後一步命名的時候卻犯了難。」
——「我主張讓硝子姐姐命名,因為她攻克了關鍵難題。硝子姐姐卻因我完成了大部分工作而想讓我來……」
回憶起那一天,清和與狗卷棘在椅子上笑作一團。
那一天。
到最後,爭議不下的兩人對上目光,心頭忽然湧上靈感。
清和:「我聽說,在醫學上很多疾病……」
家入硝子:「都不是以發現者的名字命名的,而是以受害者,咳,重病者的名義。」
確認過眼神,是東京高專的筍。
兩人在表格上填下。
【超強粘性、無色無味的固體膠:悟ソ膠】
=====
作者有話要說:
=====
拿下了文具大賞第一名
放心,還有很多筍,熊貓學長永遠有筍吃
有時,我們要學會逮著一只肥羊薅羊毛
五條悟:?
第28章 兩聲大叫
相比咒術師動輒斷手斷腳、骨折掏心的傷勢, 煙頭燙下的疤對家入硝子來說真算不了什麼,她揮揮手,驅動反轉術式, 就讓少年的額頭恢復如初。
「很神奇吧。」
家入硝子放下他的劉海。
「完全恢復了……」
順平震驚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坑坑窪窪的凹陷不見了, 沒有一點修補過的痕跡, 自然得像是滾燙的煙頭從未按上他的身體。胳膊上的淤青也是。他道一聲抱歉,揭開袖子, 看見的是光潔的手臂, 而不是腐爛水果般, 未褪的暗黃淤青與新生的青紫相疊的皮肉。
傷痕被抹平,疼痛也消失了。順平咽了口唾沫,嗓子眼裡的血腥味也沒有了。
「啊——」他的手緩緩下移, 放到喉結上,如同試音一般發出了輕微而無意義的聲音。
痛呼與求救曾順著相同的道路,從這裡經過。
它們被人聽到了。
被少女。
而她作出了回應。
而片刻之前, 他剛剛知道她的名字,粉川清和。
「謝謝你。」順平出來的時候, 看見等候在外, 與少年笑得歪作一團的清和。
他記得這個少年。順平在熊本熊的玩偶套裡發傳單的時候,對兩人印像深刻。少女活潑地和他聊天, 少年卻鬧脾氣了似的站在角落,一言不發。那時候他的頭發比現在短些, 刺蝟似的炸開來, 面容看上去凶惡多了。
也有可能是因為少女在身邊笑著的緣故。
誰對著她的笑容能拉下臉呢?
「怎麼樣?」
見到他出來,笑聲停住了。
清和從高領少年的肩膀上抬起身來,隨手順了順自己笑亂了的頭發:「介意讓我看看嘛?」
順平點點頭, 主動掀開劉海:「完全好了。太神奇了。這是什麼魔法校園嗎?等等,對不起,我是不是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之前說過了要保密的。」
少女卻擺擺手:「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順平,你想成為魔法師嗎?」
魔法師?
那是什麼電影裡才有的情節?
清和又是什麼,魔法少女嗎?
他居然能夠加入?
一瞬間,許多疑問擠滿了順平的腦海,但個個都嘰嘰喳喳地催促他同意,完全把黑眼圈少年背後的可怖陰影擠出了他的大腦,順平在短暫宕機後,便搶在少女後悔前說:「……我可以嗎?」
啊,完了,太軟弱了,他應該直接答應的。
少女好像也猶豫了:「……要不你再想想?很辛苦的。」
「不不不,我很願意!」
「等等等等,你還是再想想吧!」
兩個人互相推讓。
清和猛然想起面試,順平如果加入高專,肯定也要參加了。不管他能不能成為咒術師,都要被毛絨玩偶痛毆一頓,怎麼說都不太好。
忽然間,她聽到樓下傳來高專其余人的心音。清和如蒙大赦,從窗口探出:「乙骨同學!」
清和請乙骨憂太為吉野順平講解高專生活。
「這位是這幾天才剛加入高專的,而且他也是我們唯一一個正常上過學的,順平你還是聽聽他的看法吧。乙骨同學,你就講講高專生活的感想,完全照實說也無所謂。」
「哦,那就是從我死刑開始……」
清和:?
讓你如實說,不是讓你從頭說啊!
看把人家順平嚇得,甚至倒退了半步。
「對不起,我、我說錯了嗎?」
「對不起,是我太膽小了。」
「……抱歉,請不用在意我的眼神,請繼續。是這樣的,我們高專偶爾會收容一些比較危險的死緩。」清和貼心地打上並不貼心的補丁。
對咒術高專的科普在一片祥和的相互道歉中開始了。
熊貓悄悄拍了張照片,對狗卷棘說:「看到了嗎?那個場面,那是三個道歉怪啊。只要扔進一個石頭,三個人就會形成道歉永動機。」
狗卷棘:「鮭魚子。」
「情況就是這樣,」清和下了結論,「如果你有更好的選擇,那趁五條老師來之前快跑——」
有只手把清和的頭按得一低,她直接看見了自己的皮鞋。
「什麼事情趁我來之前?」
自從被一幫學生們惡整之後,五條悟在高專越發神出鬼沒。
清和深感她不二十四小時開著術式不行。
五條悟打量了一番吉野順平:「哪來的?能看見咒靈嗎?」
自己送上門的學生?
太好了。不要白不要!
年少的咒術師們眼睜睜看著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年落入了五條悟的魔爪。
「回去好好和媽媽溝通哦順平少年!」五條悟殷切地把順平送出門,還靠送人到家這一招數套取了吉野順平的地址。
同在高專門口送別少年的清和仿佛看見了他被榨出黑眼圈的將來。
然而,吉野順平對青年的險惡居心一無所知,他感動地笑了出來:「大家人都好好啊。」
清和:我怎麼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鰹魚干。」
【不是好人。】
狗卷棘再一次給出了,當初他被清和當做好人時的答復。然而,聽到他的心音的少女只當他在心裡偷偷吐槽五條悟,極其流暢地點頭表示贊同。
「確實不是。」
狗卷棘從高領內長出一口氣。還是什麼都不明白呢,清和。
身旁的少女身姿挺拔、神采靈動,漸漸展露出真實的自我,甚至會和他們一起胡鬧惡作劇,和幾個月前比起來,宛如脫胎換骨,狗卷棘本該為她高興,但他卻時不時地感到寥落。
偶爾覺得她比那時還要遙遠。
她今天有了信賴她的人,雛鳥一樣地尋找她的目光與認同。
就如同最初清和對他一般,目光黏著他的後背,言談間不自覺地流露依賴,為他的舉動忐忑不安。
狗卷棘知道自己這麼想不對,此時的清和才是更好的、更頑強的、更獨立的,但他卻想念起了狹小的電梯間,少女面對他的直言坦白,如無處可躲,將自己藏身在甜點之後,卻不知道最誘人的甜點根本藏不住。
他那時為了避免與粉川清和視線相接,將頭仰起。
然而電梯的鏡面設計也包含了天花板,狗卷棘看到清和與自己,縮成兩個小點。
像世界上最後的兩個人。
「棘,我支持你哦。你可是先來的。」熊貓偷偷摸摸地跑到狗卷棘身邊安慰他。「唉,本來以為最大情敵是京都的加茂呢。」
熊貓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順平最終來到高專,通過了面試,並且被分給清和進行一對一訓練。
「這麼快清和也能教人了,她看起來挺高興的。」
「你說她接下來是不是還得帶人出任務呢?像真希帶憂太那樣。」
狗卷棘終於說了第一句話。「閉嘴。」
遠處,清和再一次打倒順平,她學著真希,用劍柄敲了下順平的腦袋,「啪,你死了。」
「喂——清和,」真希叫她,腳邊是再一次被她用咒具頂住咽喉要害的乙骨憂太,「交換沙包!」
憂太和順平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欲哭無淚的表情。
交換什麼???
清和噗地笑出聲來,「真希,別那麼實在嘛,你嚇到他們了。」
「這才哪到哪,」真希架起咒具,「不然干脆讓他們互毆算了。」
「對啊!好主意!初學者相互檢驗。」
「不如叫菜雞互啄算了。」
兩個黑發的弱氣少年手握太刀,目光相接,面色各自堅定下來。
「好!要贏!」
順平想著。
兩個人把場地留給新人,結伴坐在狗卷棘和熊貓身邊。
清和:「我覺得順平會贏。」
真希:「贏的當然是憂太。」
兩人對自己一手調|教的菜雞充滿了莫名的信心,開始尋求他人認同。
「喂,熊貓,你怎麼不說話?」
真希清楚狗卷棘肯定站在清和那邊,她直接跳過咒言師,拉熊貓的票。
熊貓:「……」
糟了!享受清淨太久了,忘了給熊貓解除咒術了,狗卷棘嚇出一身冷汗,生怕清和去聽熊貓的心音,知道他被封口的原委,猜出不該知道的東西。
他趕緊解除言靈,被憋了許久的熊貓對著耳朵一頓亂吼。
「?」
清和看著狗卷棘一副頭痛欲裂的樣子蹲到樹叢下。他怎麼了?惡作劇被熊貓報復了?她顧不上看兩個新人比賽,探到狗卷棘的方向,反正菜雞互啄,一來一往都有氣無力,再等十分鐘進度條也一樣不變。
熊貓吼得太大聲了,連狗卷棘的心音都一並波動起來。
少女一步步走近白沙海岸,無知無覺地靠近碧藍波浪,全不知表面平靜的海浪,下一秒就可能將她席卷吞噬。
「難受嗎?」她推了推狗卷棘,「要去硝子姐姐那裡嗎?」
少年捂著耳朵,仰起頭,大眼睛忽閃,像極了她窩裡的煎餅狗狗。
【你靠近一點。】
啊?
清和扶著膝蓋彎下腰。
少年眨了眨眼睛,皮膚在陽光下白得幾乎透明,讓人懷疑他是不是雪人,豎起高領是為了防止被曬化。他投來的視線也雪一般潔淨。
清和本是面對狗卷棘,觸及他的目光後,不自在地別過臉去。
她柔潤的側臉越來越近,過往所有關於清和的比喻湧上狗卷棘的心頭。
在明月中跳下陽台瞳仁透亮的小貓,列車中靠上他膝頭的粉桃子,縮在他外套裡的鴕鳥,接住他的漂亮小豬金撲滿,還有滑不留手、怎麼也抓不住的七彩小金魚。
狗卷棘按捺住一口親上去的衝動。他像親近人、愛撒嬌的小動物,慢慢試探,用鼻吻一點點挨上人的側臉,輕輕觸碰。
咫尺之間,狗卷棘張開雙唇,然後:「啊——」
他對著清和的耳朵吼了一聲。
【有這麼難受。】
七上八下,患得患失,他在心裡想,真想讓清和試試這種難受。
隨後狗卷棘背過身,接下清和雨點般的鐵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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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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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卷棘,你說你為什麼單身
東京某文創廣告公司接到訂單,年輕的職工用了半管產品後,自信寫下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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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個夏人的爹
「結果還是術式未知?」夏油傑摸了摸氣餒的雙胞胎的腦袋, 「菜菜子美美子已經做得很好了。想要欺騙朋友可不容易。此後就順其自然地發展吧,不需要強迫自己去打探情報。」
雙胞胎異口同聲:「我們才不是朋友!討厭她還來不及呢,心眼多得像馬蜂窩。」
反駁得也太快了。
實情可不像她們嘴上說的。
這幾天雙胞胎總是翻點贊裡有沒有「Moon0118」, 發動態的數量也直線上升,卯足了勁炫耀——給取關她們、但仍然可能暗中觀察的清和。
夏油傑還知道, 她們出發套取清和情報的那天, 一大早就起來做好發型,足足換了十套衣服, 雖然每套在夏油傑眼裡都差別不大。雙胞胎嘰嘰咕咕, 打扮得花枝招展, 他險些以為她們要去聯誼,哪知道人一回來,就說尾隨了清和, 與她用猴子比了一盤。
還沒贏。
本來是四只猴子三人分,一人打倒一個,三人共同爭奪最後一個。按理說, 雙胞胎占據人數優勢,一人拖住清和, 一人搶攻拿下, 怎麼都不可能輸。但粉川清和用言語擠兌,激得兩個孩子放棄優勢, 轉而比較腿法,將比賽由誰先打倒最後一只猴子, 變為了誰運用的技巧最多。
真狡猾。
而且第五只猴子, 被欺負的那只,從前認識清和,投出了關鍵一票。據說他被清和帶進了高專, 搖身一變,從猴進化到人,第二天就轉學去做咒術師了。
要不是夏油傑清楚雙胞胎是臨時起意跟的清和,他都要以為這是粉川清和算計好的坑,等著菜菜子美美子跳了。
「好,好,不是朋友,是不是也沒有什麼關系,菜菜子和美美子玩得開心就好。」
菜菜子、美美子雖然有家人們陪伴,但是幾乎沒有接觸過她們以外的同齡人,會對自己幫助過的粉川清和產生好奇與好感也理所當然。如果真像她們說的那樣,反感得不得了,雙胞胎是根本不會去主動試探清和的。
但反觀粉川清和那邊,她與高專生們相處得不錯,相處的都是合得來的少年少女,對菜菜子、美美子似乎沒有過於深切的情感……
相比起來,他這邊的老實孩子吃虧。
「最重要的是家人們。」
最重要的是懷揣同一個理想,為沒有咒靈和猴子的世界奮鬥的人類。
雙胞胎嘴上應是,心裡卻想:最重要的,自然是夏油大人。
結束了親子教育時間,夏油傑揣起手臂,遠望了下走向這邊的教徒們,提早擺出慣用的笑臉。
後續的計劃,要等到粉川清和更詳細的報告才好展開。還有判處過死刑的乙骨憂太、忽然被收入高專的第五猴吉野順平……悟這段時間怎麼回事,哪裡撿來那麼多咒術師的苗子?高專的人數眼瞅著就翻番了。
從台階盡頭走來的不僅僅是求助的提款機們,還有被他派去粉川家調查的詛咒師。
回來得比他想像中快。
也是,粉川只是個靠聯姻才勉強立住的家族,家族內沒什麼厲害的咒術師,榨取情報應當很容易。
夏油傑笑眯眯地打發了提款機,聽取詛咒師的彙報。
「這可……太有意思了。說不定,能拉攏過來呢。」
詛咒師:「情報出自粉川的貼身女僕,我認為有一定可信度。但她因殺人叛逃,不排除有抹黑主人的可能,需要去驗證這一信息嗎?」
黑發青年一手支頤,狐狸眼笑得眯縫起來。
「用不著,粉川清和自己會替我們驗證的。」
……
「看吧看吧,果然是搭檔出任務了。」熊貓在狗卷棘身後小聲嘀咕。
「鰹魚干。」
狗卷棘只想求求熊貓快點閉嘴。
自從上次險些弄巧成拙過後,他再沒敢隨意封住熊貓的嘴,但對方草木皆兵的狀態讓他實在吃不消。狗卷棘生怕粉川清和哪天一時興起,順著熊貓的絮叨去聽咒骸的心音,發現真相後就疏遠自己。
狗卷棘光是約束自己的心音就已經相當吃力了,他可不想一番辛苦因為熊貓白費。
這次趁清和不在,要和熊貓好好談談了。
狗卷棘撥了下高領的拉鏈。
鐵質的拉鏈在空中晃蕩,引來清和的注意力。
根本就和貓沒兩樣,眼睛也圓溜溜的上挑,還會被移動的東西吸引,然而——
清和再度別過頭去,以示拒絕與他交流。
這點也很貓。
「狗卷同學那邊,不道別沒有問題嗎,他都送到校門口了。」順平緊張地問。他小跑幾步,跟上悶頭走的清和的步伐。
「誰讓他昨天做出那番事情?活該。」清和咬牙切齒,扶了一下腰間的明月夜,坐進了車中。
好心問狗卷棘難不難受,要不要去硝子姐姐那看看耳朵,結果他干了什麼?居然趁人沒有防備,大聲吼她。到現在,清和還覺得耳朵嗡嗡的。
恩將仇報也就算了,還在心裡想【有那麼難受】,簡直就是挑釁。還害她錯過了比賽分出勝負的時刻。
順平訓練時間短暫,最終不敵乙骨憂太,被他狠狠壓制住了。
真希對她炫耀了好久。
炫耀倒沒什麼。
只是順平握著太刀,怯生生地垂下頭,說有愧於她的悉心教導時,錯過比賽的清和油然生出內疚之情。少年越是緊張忐忑,她就越是感到,自己辜負了順平的一腔赤誠。
她對少年並沒有他以為的那麼上心。
算了,今天任務多……
清和看見櫥窗裡的玩具。
那是個存錢罐。將硬幣放在盒頂,重量變化,躲在盒子裡的黑貓玩偶會自動彈開盒子,「偷」走硬幣。因為設計獨特,造型可愛,這個玩具紅極一時,因此清和一眼認出用途。
她要讓狗卷棘看見自己買了玩具,然後——不給他。讓他抓心撓肺地猜,究竟是不是買來送他的,讓他抓心撓肺地等,等她什麼時候消了氣送出去。
「伊地知先生,這裡是哪裡呀?」清和記住了店名,貓咪物語。
雖說沒什麼不可以在網上買到,但正好撞上了,商店看上去又很有趣,買來帶回去,也不失為一種樂趣。
伊地知告訴她回程時會經過這裡,但清和追著問了地名,得到答案後才心滿意足。
面前建築中的人員都已經被驅散。輔助監督熟練地為咒術師設下帳幕,清和跑去拜托了他兩句。伊地知苦著臉答應了她的要求。
等她回到順平身邊的時候,少年正仰頭看著天幕。
「真厲害啊,像墨水潑下來一樣。好像中間有個透明的碗蓋住醫院,把墨水隔了開來,它順著碗淌了下來。」
順平少年意外地適應咒靈。一來,他在學校因為反抗強權遭受欺凌,對原本的學校沒有留戀,二來,他竟然是個小眾邪典片愛好者,哪怕是充斥血漿的爛片也能翻來覆去看上好幾遍,對咒靈的接受度相當良好。
清和預感這次任務不會太難。主要目的在於磨練順平,咒靈等級高不到哪裡去,更不可能像真希和乙骨那次一般驚險。
乙骨憂太因為某種緣故,身邊伴隨著一個極其危險的特級咒靈祈本裡香,他本人在沒有高專學習經歷的時候,就已經被評級為特級咒術師。真希陪同他出任務的那次,目的在於激發他的潛力,以及測試他是否能夠掌控裡香,所以分派的咒靈相當危險,連真希都應付不來。
他們走入醫院的樓道。
身邊的溫度急劇下降,如同打開冰窖,沒有開燈的醫院在帳幕之下,更為陰森。無人的前台,空蕩的座椅以及長得望不到盡頭的走廊,這一切混合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的氣味,給人以莫名的壓迫感。
「好像恐怖片片場。」順平又是緊張,又是新奇,把手放在刀柄上東張西望,隨時預備給出現的咒靈來一下子。
「……」有這麼個邪典片愛好者在身邊,什麼氣氛都像免費玩鬼屋。
清和雖然只比他多了幾個月的資歷,卻自覺已經是個老手,直接聽從心音的引導,將他領到咒靈所在的樓層。
【藥片……藥片……藥片……】
被順平帶跑了思路,清和看著群聚游蕩的低級咒靈,第一反應是它們好喪屍,第二反應是這特效道具得花不少錢。
「……你上吧,我在旁邊看著。這是講過的四級咒靈,打一下就死的。」
清和讓出場地,站在一旁。這回沒有狗卷棘打擾,她要好好看看順平的表現,為他復盤。
「嗯!」瘦削的少年緊握太刀,應了一聲,隨後同手同腳地衝了上去。
清和:「……」
氣勢倒不錯。
拔刀的時機也掌握得很到位。若是太遲,體術一般的少年恐怕只能被動接招。若是太早,以太刀的重量,少年的臂力到後期會吃不消。
現在他將咒力附著在道具上,第一刀劈上咒靈的脖子,便讓它的腦袋飛旋消散。
要害抓得也很准,沒有一通亂砍。不像她當初,面對咒靈時緊張得要死,被咒靈的心音波動分去了注意力,失去了先機,不得不靠熱武器才扳回一局。
不過太刀在封閉空間裡有些施展不開,順平解決最後一只咒靈時,刀尖擦過天花板,受了阻力,沒能按照計劃的軌跡斬下,讓咒靈找到了反擊的機會。
清和上前半步,又停了下來。
要相信順平自己能夠解決。
越俎代庖便失去了磨練他的意義了。
當初狗卷棘與五條老師一起圍觀她受挫,卻沒有出手時,是否也是這樣想的呢。
時過境遷,清和身處狗卷棘當初的位置,才發現靜靜地看著並不容易。狗卷棘的沉默後隱藏著她未曾察覺的關切。
陌生咒靈的心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來,清和抽出電|擊|槍奔向順平,「快躲開,順平!」
少年撞到牆上滑落下來。
咒力援引電光擊穿咒靈。短暫大放光明後,走廊又陷入了黑暗。清和急急停步,擋在他身前,環顧四周,時刻戒備。
但她面前只有破碎的窗戶和平靜的樹海。陌生咒靈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
「順平,你怎麼樣?」她飛快地瞥了眼身後。
沒有回應,順平心音平穩如安睡,血從肩膀流下。清和倒退兩步,按上他的脈搏,松一口氣,順平只是昏迷了,這幾天的訓練多少提升了他的戰鬥意識,在被偷襲的一瞬間,他護住了頭臉要害,沒有受很重的傷。
……
——「所以說,少說兩句。」
狗卷棘在手機上打出最後一行字。
談話終於結束,狗卷棘和熊貓就戀愛僚機一事取得一致,當然,為此他不得不承認他對清和確實抱有不一樣的想法。
為此少年面容燒紅,好久都沒退溫。他把臉埋在高領裡,等著蒸爐般的高熱消退。然而,熊貓消停沒一會,又拼命戳他看手機。
郵件主題是千草禮。
作為二級咒術師,狗卷棘擁有獲取信息的權限,他拜托了輔助監督,追捕叛逃的千草禮一旦有進展,就給他發訊息。
這麼快就捉到了嗎。
上次發信息還是昨天,有咒術師在東京發現千草禮的蹤跡。中村的二級咒術師前去追捕。
沒等他點開,又發來一封標紅的郵件,熊貓的手機同時也響了起來。這大約是什麼新的詛咒師的通緝吧。狗卷棘沒當一回事,先點開了早前的郵件。
他瞳孔驟然緊縮,從地上站了起來,身體也跟著冷了下去。
追捕千草禮的二級咒術師的屍體,在剛剛被發現了。
「狗卷,你看——」
熊貓把手機遞到他面前。
標紅危險人物:千草禮,粉川下僕(現已叛逃),涉嫌謀殺中村一三級咒術師、一二級咒術師、直接造成特級咒靈誕生。
狗卷棘記得負責清和任務的是伊地知先生,他毫不猶豫地撥通了對方的聯系方式。
沒有接。
任務難度不高,按照正常情況,她應當已經結束,在回程路上了。
伊地知先生、清和、順平,沒有一個人接電話。
狗卷棘立刻動身前往這次的任務地點,幸好他送別到了門口,聽到是在郊區的一處醫院。
咒骸追上他說,「至少聯系一下五條老師吧。」
但連五條老師都是忙音。
可惡,整天神出鬼沒,四處冒頭,在需要他的時候偏偏不在,他究竟跑哪裡去了。
熊貓眼見攔不住狗卷棘,立即聯系了真希和憂太,幾個人浩浩蕩蕩出了高專。
……
四周靜得蹊蹺。只有樓層上咒靈的聲音,一遍遍地低響。但以它們的智力,偷襲順平的可能性極低。
而且剛剛一眼看見的咒靈,與醫院這邊的不太相像。
清和的手移向腰間,回憶起車上伊地知先生給她的資料。
拔出明月夜,形、真、理三者缺一不可。形乃生靈形態,她剛剛已經目睹過。真為事件真相,她已借資料知悉,至於理,當事生靈心理,她已經由心音聽個分明。
明月夜紋絲不動。
說明此時此刻的危機,並非來自醫院內的咒靈。
靜悄悄的醫院裡,少女按劍警戒。
她的面前空無一人,身後是負傷昏迷的同伴。
長時間維持這種姿態難免顯得可笑,年輕的咒術師就算不自嘲,也難免會動搖:是否是自己風聲鶴唳,太過膽小?
但清和的心比手更穩。
明月在她手中。
她確定自己判斷無誤。
所需憂慮的只有如何拖住時間,獲取敵方的形、真、理。
這就像是一種契約,當清和滿足種種條件,突破種種限制拔劍,她的咒力會前所未有地拔高,且因為獲取了關於對方極其精確的信息的緣故,明月夜的攻擊有領域攻擊的效果,即為必中。
既然沒有馬上殺死,說明還是有拖延余地的。
在敵人露面時獲知形。
通過對話取得真。
開啟術式讀得理。
此外,她還……
啪啪的鼓掌聲打斷清和的思緒。
光影如渡,漫過身著袈裟的青年。他拍著掌從樹影下走出,笑眼如鉤。
「現在還保護著同伴,很不錯哦。」
夏油傑一步步走來,即便明知這是強者有意的壓迫,清和還是差點陷入他的節奏。
「您這是什麼意思?」
還有,在他露面前,自己為什麼聽不見他的心音。
就算是五條老師,自己也多多少少能覺察一點。
好在,那次回去後,她專門打聽了夏油傑的事情,形與真俱已獲得,只剩下理,理對她而言——
「理對你而言很簡單吧。」
什麼?!
「畢竟是讀心者嘛。獲取事物的理不難,對吧。」
直到此時,清和才真切感受到,在數年前,曾與五條老師齊名的特級咒術師的壓迫力。
他輕輕躍入窗口,一瞬間遮蔽窗外的光芒。背光之中,他的笑面如魔如佛,既似悲憫,又似引誘,垂下的狐狸眼是天邊一鉤冷月,是天幕的傷痕。
「讀心,很辛苦吧,畢竟猴子的心,咒靈的心,都令人作嘔。」
「……」
清和以為自己偽裝得很到位。不論是術式的隱瞞,還是術式的後果。
「你怎麼猜出來的?」
她松開了明月夜。
對方要來商談,她再握著武器,就顯得過於小器膽怯了。何況這只會激化氣氛,對身處弱勢的她不利,更別提她身後還有個順平要照看呢。
想到這裡是醫院,她直起身,把順平扛了起來:「介意我治一下同伴嗎。」
偷襲的主謀居然還挺有禮貌地比了個請的手勢,讓出了身邊病房的方向。
「全靠了你的武器。退魔劍情報雖然難以獲取,但也並非不能得到。我恰好認識這種武器。它在賣藥郎以外的人手上,可是相當雞肋。悟為你定制,一定有別的理由。形和真也就算了,理最為困難,咒術師不會把時間浪費在尋求『理』上,除非你的術式,本身就能直接獲得理。」
清和失笑,居然是因為明月夜而暴露。
「那麼讀心的辛苦……」
清和把順平放到病床上簡單處理後,給自己和青年拉了把椅子:「請坐。」
青年毫不客氣,大喇喇地在椅子上坐下,他身形高大,醫院裡陪床用的板凳顯然並不合適,袈裟都垂到了地面上。
夏油傑卻似渾然不覺,雙手老老實實放在膝頭,看起來嚴肅得幾乎有幾分滑稽了。
「因為我有類似體驗,所以就感同身受了嘛。」
夏油傑需要降低少女的心防,好好考慮跳槽的事情。
而清和需要爭取時間等到救援,並且避免與他交手。
氣氛在心懷鬼胎的二人的共同推動下越來越和諧。
「請問這次,是有什麼事情呢?」
「主要是好心告訴你個消息。畢竟你是菜菜子、美美子的朋友。說不定你聽完後,就會來我們這邊了。我們這可不會讓讀心者惡心到。」青年飛快說,「你知道你的生母並非粉川家的主母嗎,而是另有其人嗎?」
清和點頭:「這我知道。」
「那你知道你的生父,並非粉川家家主,而是另有其人嗎?」
清和的神情顯然令他愉快起來:「不是粉川家任何一人呢。」
「敢問……您是如何知道這些的?」
當然是因為他的手下找到了千草禮。貼身女僕還頗知道些粉川家的秘密呢。
這樣一來,粉川清和的無垢體體質就相當有趣了。
明明並非粉川家的血脈啊。
「當然因為——」
夏油傑剛想說句「你猜」,就被清和無縫銜接:「莫非你是我的父親?」
對面的青年居然正兒八經地思考了一番,叫他作父親的話,粉川清和也是菜菜子美美子的家人了。而且清和也能順理成章加入了。
「嗯……如果當爹能讓你加入的話,也不是不可以。你叫吧。」
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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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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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油傑:一只羊也是養,一群羊也是放。
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明月夜贊助商】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帆遠木疏 100瓶;
第30章 幾番躍躍欲試的反水
清和:我就隨口一說。活躍活躍氣氛。
誰能想到這人那麼不客氣。
而且對方的邏輯鏈實在一塌糊塗, 叫清和摸不著頭腦,她不是粉川家的人,和她反水高專、投奔對方有什麼必然聯系?
但這話問出來太嘲諷了, 她不想觸怒對方,讓好不容易松弛的氛圍被繃緊。
「是誰告訴你這些的。」清和挑了別的話題。
「你的表情不已經猜到是誰了嗎。和你情誼深厚、為你殺害中村次郎、現在叛逃……哦, 看你這樣子, 你們關系並不好?我還以為是她幫助你逃出來了,所以沒動她。沒事, 她還留在盤星教, 你加入的話, 這只猴子可以留給你。或者你一句話,我可以代勞。」
千草禮?
得知她殺了中村次郎時,清和都沒有此刻震驚。
她維護無垢體到了偏執的地步。這種內幕近乎醜聞, 先不說她是如何得知的,只說以千草禮的個性,恐怕連粉川家主都松口了, 她還會死守秘密。清和一時竟覺得這不是她所認識的千草禮。
不,從千草禮選擇叛逃, 而不是認下罪名、宣稱一切為了無垢體並坦然赴死開始, 她就已經超出了清和的理解。
也許人都恐懼死亡,就算瘋狂如千草禮都不例外。
也許人都渴望判決他人生死, 連自己也概莫能外。
這一瞬間,清和可恥地心動了。
「這不過是一點小忙, 你來不來都沒關系, 我也沒指望這一次就能說服你。只是希望在那個時刻,當術式的負面後果一點點堆積,當你懷疑忍耐有沒有意義的時候, 你能想起,有一個不需要忍耐,也不需要意義的地方。」
「……」
清和如同站在懸崖邊上,行將墜落。
夏油傑甚至不要求她加入盤星教,只要一句話就能替她除去千草禮。仿佛清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能斬斷童年的噩夢,但是清和清楚,一旦踏出這一步,她將再也回不去從前的生活。
換做高專任何一個人站在這裡,都會斬釘截鐵地拒絕吧。
但她是不一樣的,她與同伴們不是同一種人,面試那天她就明白了。
而夏油傑含笑的眼神給清和以無限鼓勵,仿佛在說,甚至不需要一句話,只要一個點頭,一道眼神,他就能心領神會,讓千草禮永遠消失,清和不必手上染血,而這一切被帳幕隔絕,連天空都不會知曉,將成為兩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清和向前一步,夏油傑溫柔地彎起眼睛,向她伸出了手。
清和:「鰹魚干——五條老師你還要暗中觀察到什麼時候!!!」
什麼?!夏油傑仰起頭,急速後撤。他已經跳到窗台,隨時就要落到外面,可是……無事發生。
蹲在窗台的夏油傑:?
求援落空的清和:???
被清和氣沉丹田一聲喊醒的順平:?????
他發出一聲呻|吟,按著傷口直起身,掀開病床前的簾子:「劃水,對不起,是我太弱了,我下次一定會——」
少年的動作頓住了。
清和正與陌生青年對峙。
那身披袈裟的黑發男人笑吟吟道,「這你就提醒我了。得防著悟打擾。設定條件為悟進不來好了。」
他念出了輔助監督設帳的咒語,又一重帳幕在原有的帳幕內部落下。
「怎麼回事?」順平急忙翻身下床,站在清和身邊,與她一同對抗敵人。
「誒,別下來啊,還得麻煩她再給你抬一次。去睡吧。」
夏油傑態度依然和善,但出手卻毫不留情,再不掩飾自己的壓迫感,在清和尚未反應過來前,便穿行到兩人身後,一手刀將順平打暈。
他扶著昏倒的少年,提議道:「或者由我代勞?」
被鴿了的清和心力交瘁,「請吧。」
「那麼,」夏油傑把少年放下後,把板凳踢到了清和身側,「坐下說說,你是如何猜到我今天會來的?」
猜准千萬遍都不敵五條老師一個放鴿大法拉胯。清和嘆口氣,乖乖坐上板凳,稍長的明月夜從腰間垂下,險險擦過地面,她將之解下,放到膝頭。
「因為最近遇見雙胞胎,我意識到你們對我的情報可能會感興趣。畢竟我除了出身外,其他信息都是未知的。」
「如果要試探我的話,我和順平的這次任務是最佳時機。任務簡單,我們警戒心低,來的人也少。」
「如果對高專發布任務的流程再熟悉些的話,甚至能『安排』好任務送到我們手上,確保地點是你們選好的地方。」
……
快一點啊!
狗卷棘在樓頂間急速奔行,只恨自己不能在眨眼之間到達。風拍打在臉頰,他索性拉下高領拉鏈,露出下頜。
落在後面的熊貓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單看見狗卷棘加快了速度,只好認命提速跟上,圓滾滾的身軀靈活地翻過天台的階梯。
狗卷棘回想起第一次見到清和的時候,那時千草禮也在旁邊,除了干涉得特別多外,他完全看不出對方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
明明是會被他一句話定住的普通人,卻能造成如此可怕的後果。哪怕她是個詛咒師,狗卷棘都不會如此擔心。但正因為她是個普通人,誰也不知道千草禮究竟用了什麼方法逃脫粉川家、殺死咒術師,所以才狗卷棘格外害怕。
更別提她給清和造成了如此深重的陰影。
狗卷棘看到遠處的帳幕。醫院近在眼前,還有輔助監督的車輛。
他從樓頂落下,幾個緩衝後跑到車前。人事不省的伊地知先生伏在方向盤前。
果然出事了。
一剎那,狗卷棘的心髒如被攥緊,他摸上車把手,好在防盜鎖沒有開啟,他輕松地打開了車門。
然而,被喚醒的伊地知先生告知他,清和早就預料到此趟會有波折。
「她說,在帳幕上附加條件,夏油傑可進不可出。」
……
在帳幕上加條件這點她是絕不會告訴夏油傑的。
要他知道自己被關在了醫院,指不定憋出什麼損招。
「所以我告知了五條老師,他答應得好好的,我出行前也給他發了好幾個郵件,還打了電話。他也接了。我以為他久久不出來,是在暗中觀察,或者讓我多套點話,誰知道,誰知道——」清和崩潰地一撩頭發,「誰知道他根本沒來啊!」
和蹲在窗台的夏油傑對視的時刻,是她人生中最尷尬、最灰暗的時候,沒有之一。
清和都想破罐破摔,干脆改換門庭,投靠夏油傑,認他當爹算了,反正從前的爹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天天在肚子裡罵他,換個爹叫毫無心理障礙。
但要反水吧,局面又會變得相當滑稽——外側帳幕設定了夏油傑不可以出去,到時候就變為早已叛逃的夏油傑和剛剛叛逃的她被困在帳下,等著姍姍來遲的五條老師一次捉倆。
而且,比起被五條老師逮住,被得知受困的夏油傑大義滅親的可能性比較高。
夏油傑完全被她逗樂了。
「沒事,我不算很生氣,聰明的孩子招人愛,你這時候答應也來得及。」
「鰹魚干。」
「……之前就想問了,鰹魚干什麼意思?你餓了?捏飯團的話,從前菜菜子、美美子還小,我也會做飯給她們吃。」
「是狗卷的話,拒絕的意思。」清和一腳蹬上小板凳的橫欄,「為什麼突然提到捏飯團,想想就知道和這沒關系吧。」
「我當然知道沒關系,就是想替我們家孩子炫耀一下,我會給她們做飯,而悟……」
此時無聲勝有聲。
兩人齊齊陷入沉默。
清和發出不甘的喟嘆:「大好局面,可惡。」
「對了,還小的時候做飯給她們吃,長大了呢,她們做飯給你吃嗎?」
大約是兩人的氣氛和諧到詭異,青年居然順口把實話說了出來。
「不,她們吃上了外面的可麗餅……」
清和替他說出了心裡話,同時也是自己的心裡話:「孩子大了不好管。」
比如五條老師。
太坑了。
「所以拒絕的理由呢?」
「是有意義的。」清和摸了摸劍鞘,也許聊天就要結束了,等她給出答復後,青年或許就要動手了。
經過面試,她還是一點都沒長進,在緊要關頭,只能說出心裡話啊。
「有一個人告訴過我,只要在乎,就有意義。而我是在乎的。」
她的猶豫,恰恰說明了,在受到引誘之外,她分外在乎同伴們,分外在乎不必考慮這些的,只顧著奔向明月的自己。
無論是多麼微小的在乎,都是有意義的。一路跟隨哈特哈特,解決它的呼救時,少年如此告訴她。
「這個答案不錯——」
清和:???
夏油傑:???
感情悟早就在醫院,他的帳幕放了個空?
夏油傑頭頂的天花板爆開,眼纏繃帶的白發青年從中降落,追著夏油傑連續踢了他好幾腳,病房的地板被完全打穿,兩人一邊墜落,一邊纏鬥,激蕩起大量的煙塵。
平靜後,清和趴到洞口往下看。
站著的五條老師對她揚了揚手,「樓上咒靈被我祓除干淨了,你下來吧,別忘了捎上順平。」
交代完學生後,五條悟迫不及待地開始嘲笑摯友。
用夏油傑曾經嘲笑過自己的句式。
「下午好,傑,我為你和你的養父事業感到悲傷。」
話是這麼說,他的嘴角都咧到耳邊了,看起來簡直不要太高興。
「你就一直聽著?」
「嗯,聽著呢。」
清和和夏油傑同時爆了個粗口。
要不還是認他當爹算了,清和絕望地想,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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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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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上的五條悟(痛心疾首):傑,你怎麼變了!
實際上的五條悟(幸災樂禍):傑,你也有今天!
五條悟,你能留住清和全靠美少年
【清和開麥贊助】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葉陸 18瓶;翎罹 5瓶;ワь 3瓶;
第31章 一個姍姍來遲的撲滿
當狗卷棘就要進入醫院的時候, 籠罩醫院的帳幕開始消融。
這意味著裡面的咒靈已經被徹底祓除。
所有高專生們看見了,在原有的帳幕之下,還有一重不知由誰所設的帳幕。
果然出事了!
狗卷棘已經做好了被裡面的帳幕拒絕、他強攻入內的准備, 然而,陌生的帳幕毫無阻礙, 順暢地將所有人放了進去。
居然不是阻止支援的帳幕?
他仰頭望去, 醫院平靜無聲,然而平靜本身就是一種異常。
忽然之間, 病院被爆破, 幾層樓在轉眼間塌陷, 連外牆都破開大口。在磚石與煙塵之間顫抖的人影頗為熟悉,其中一人生著白發,身形格外修長。
狗卷棘略感放松後又提起一口氣。居然出動了五條老師, 清和她有沒有事?
一塊板磚從樓上落下,五條老師揮手將它擊得粉碎,「清和, 你是不扔錯人了???」
再然後,慘遭學生板磚飛襲的人民教師五條悟, 又看見了自己另一學生燦爛的笑容, 「棘,你是不是笑錯人了???」
狗卷棘來了?
清和扒著鋼筋, 從洞口繼續往下探,滿頭長發都從肩膀上散下來了, 她招了招手。
狗卷棘眼看著天花板冒出了個腦袋, 好似恐怖片裡的女鬼,一頭長發如同藤蔓倒栽。
還有精神拍五條老師板磚就太好了。她的校服上黑一塊白一塊,就是沒有紅色, 看來沒有受傷。狗卷棘也對她招了招手。
兩人一來一回,旁若無人,徹底忽視了五條悟。
「真是讓人不爽,對吧,傑。」
高專眾人陸續站定,圍觀起了五條悟和夏油傑。包括清和與順平。她剛剛已經將人從樓上背了下來,由乙骨憂太接手照顧。
事實證明,夏油傑的實力不負特級之名,他對乙骨憂太放出邀請後,便從容全身而退。
「只是來看熱鬧了嗎。」回程時,真希抱著手臂,與清和貼在一起。「再往裡點。」
熊貓堅守咒骸尊嚴——「人家又不是玩偶!」,他這樣說著,一馬當先躥進車廂,一熊貓便占去大半空間。就算五條悟難得貼心地坐上副駕駛,後排的空間也夠嗆能坐進幾人。
清和被富有同伴愛、趕來支援的高專生們擠到變形。
她蠢蠢欲動:「真希姐,我可以坐你腿上嗎?」
「啊?好哦。」
當清和坐上她的膝頭時,真希便極其自然地環住她的腰肢,把下巴擱在了清和肩窩上。
「太癢了,」清和笑,「真希姐好瘦,下巴好尖。」
真希回答時,呼出的氣流吹拂起清和的長發。
狗卷棘:「……」
他為什麼要等真希一起支援!
清和注意到他的目光:「狗卷同學?」
「鰹魚干。」
【沒事。】
狗卷棘緊隨其後,擠進車廂。
外面還有背著順平的憂太。而車中只剩下半個座位。
「……」
熊貓坐在車頂,垂著腦袋,一身茸毛被風吹得飄搖。
「人家不是玩偶。」
而高專全員聽著不堪負重的車頂傳來的咯吱咯吱聲,頭皮發麻。
這其中,心情最好的不是險些被無車可坐的憂太,而是狗卷棘,因為熊貓挪位,空出了不少地方,清和戀戀不舍地從真希懷裡出來了。
狗卷棘默默想,以後一定好好補償熊貓。
輔助監督伊地知忽然停下了車。
「清和說過要去這家店吧。」
是什麼東西?
狗卷棘隨意地一探頭。他坐在中間,需要繞過窗邊的真希才能看清商店的面貌。
在看清店名以前,他看到了櫥窗的中心,一個趣味撲滿。
每當狗卷棘以為不能再更心動的時候,清和的舉動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撼動他的判斷。
清和怕耽誤大家時間,迅速打包了撲滿,沒有如同預計中一般,好好逛商店。她把東西放在後備箱後,彎腰回到車廂。
狗卷棘正一臉看破了什麼的神情,撐著腮等她。
「不是給你買的。」
謊話。櫥窗都空了。不是給他買的撲滿,還能是什麼呢?
清和的衣裳上還有些灰,她連整理儀容都忘了,卻還記得給他的禮物。狗卷棘伸手——
真希伸手,越過清和拉上車門,將清和完全擋住了。
狗卷棘:「……」
清和一貫與人保持距離,和真希貼得很近卻適應良好,她一把握住還沒來得及回身的真希。「真希姐,是不是看起來很有意思,我們下回一起來逛這家店吧?」
旁觀了一切的五條悟:「噗。」
真希發現狗卷棘無處安放的手,「怎麼了?車門我給清和拉上了,你刻意把手放回去了。」
「……鮭魚子。」
狗卷棘:得想個辦法把這兩人隔開來。
他本以為要過段時間才能等到清和的撲滿,沒想到下午,她就言笑晏晏地拎來了。
「鰹魚干……?」
禮物來得太輕易,他還沒為吼她的事道歉,狗卷棘受寵若驚之余,心裡還有點毛毛的。盒子裡的黑貓看起來也分外不懷好意。
「我想問問狗卷同學二級咒術師評級的事。因為最近想回家一趟,我覺得,二級咒術師的名號比五條老師的學生還能嚇唬他們。」
「……」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只有有求於人的時候,清和才會特別好脾氣。但這片刻的好脾氣是有代價的。
狗卷棘已經能預想到,經驗傳授完畢後,清和轉眼翻臉無情的樣子了。
如果他沒有道歉,就大喇喇收下撲滿,那才是要完。
「唔?不可以說嗎?」
見狗卷棘久久不答話,她歪了下腦袋,掩藏在黑發中的貓爪耳機露了出來。
即使保養良好,耳機正面也不可避免地有了劃痕,失去了最初的鮮亮。但她的笑容,卻比那時真切飛揚得多。
而且,這數不清的劃痕,正表明,清和時時刻刻帶著他的禮物。
夕光為少年的輪廓鍍金,讓本就纖細白皙的狗卷棘,與浮世繪中隨紅日起舞的白鶴愈發相像。
但曾被少年懷抱,也曾懷抱少年的清和清楚,纖細只是表像,少年衣下的身體分布著柔韌的肌肉。
而且狗卷棘的個性也實在不像白鶴,仙鶴純真孤高,少年卻白長一張人畜無害的好臉,淨干些人憎狗嫌的事。
看她等經驗到手後,怎麼整回去。
少年忽而俯身,清和屏住呼吸。樹影搖動,在他面容上投下溫柔的波流,他的手指下移,點了點自己的喉嚨。
清和忽然警覺:「你不會說『不告訴你』吧。我可不聽這個哦。」
面試前的事她還記著呢。她警告性質地將撲滿背過身後,肢體語言十分明顯:如果他不說,別想得到禮物。
似被她戳中心事,狗卷棘沒有反駁,紫葡萄般的大眼睛眨了眨,隨後垂下眼睛,長睫掩去眸光,執拗地再度敲敲自己的喉嚨。
【對不起。那天捉弄了你。】
他不好意思地轉過身去,風從她們之間穿行而過。
明明狗卷棘早該道歉的,可他乖得過分,反而叫清和心軟。
那天他不顧一切地奔向醫院,心緒紊亂,心潮起伏,心音更是如狂風席卷,紫藤花架飛散一地,波動之劇烈,為在場諸人之最。
從那時起,她就沒法對少年生氣了。更別說清和還通過伊地知和熊貓知道了狗卷棘趕來支援的始末。
少年悄悄關切著她,知道她討厭被人過分侵入空間,小心翼翼地拿捏著距離,替她關注千草禮卻從沒有漏出一絲。
大約她們頭一次談心時,自己戒備的態度真的嚇著他了吧。
清和相當認真地轉到狗卷棘面前,對著他的眼睛。
她沒有說原諒,而是說出了早該說出、卻一直未能出口的話,在回廊重重的粉川家、在四面如鏡的電梯間、在悄寂的列車上,清和因為種種緣故,沒能說出的話——「謝謝你。」
狗卷棘借此騙到了和她一起回粉川的機會。
因為中村次郎的關系,清和有些名聲,只不過不是正面的,當她走進測試場地時,很容易感覺到別人對她的防備。她沒放在心上,回頭對受邀觀看的同伴們眨了眨眼。
清和在測試中,其實占據劣勢。
其一是團戰時難以找到伙伴,東京咒術高專的人幾乎被整個咒術界排擠,沒有人願意和她組隊。
為了幫助清和,熊貓下場給她搭伙了。狗卷棘已經是二級咒術師,不能重復考核。而禪院真希,因離開家族,被禪院隱形封殺,沒有推薦。只有熊貓能夠幫她。
其二是個人對抗咒靈時,她的讀心術式與明月夜難以發揮功效。實地祓除咒靈時,清和可以借助輔助監督的資料,也可以自行調查,反正這事不難,低階咒靈誕生緣由與所在地息息相關,高階咒靈則有邏輯清晰的心音可以讀取。
考場中的咒靈水平低下,智力普通,屬於需要結合誕生地進行調查,才能拔劍的種類,最大限度上克制了清和。
也因此,清和沒有帶上明月夜。
她拔出電|擊|槍。
槍已經被改造成了咒具,說是徹頭換了一把也不為過。
清和的咒力更是今非昔比。
電光爆閃,電蛇穿透咒靈,炫耀般在場地內游走了一圈,在臉色陰晴不定的選手的襯托下,立於中央滴血不沾、裙擺飄揚的少女如同月下的姬君。清和回眸,對著同伴們展露笑顏。
「沒問題啦。」
狗卷棘心跳飛快,他慶幸自己有高領擋著。要不然自己紅著臉,張著嘴的樣子肯定傻透了。
清和幾步跳出考場範圍,在狗卷棘反應過來前,跑到了他身前。
「狗卷同學!」她的笑眼裡冒星光。
糟了!狗卷棘忽然反應過來,清和能夠聽見心音,他剛剛只顧慶幸,什麼掩飾都忘了——
為時已晚。
少女的手指搭上他的高領,飛快地拉下拉鏈。
「看傻了對吧,我是不是可厲害了!今天開始我也是二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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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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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日漸狗卷化
狗卷,你的報應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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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一杯檸檬酒
發燙的雙頰暴露在空氣中, 狗卷棘感到無所適從,他下意識低下頭,奪取拉鏈。恰逢清和松開手, 他們的雙手碰在一起。
清和的手柔軟溫熱,像一尾魚從他指尖溜走。
這一瞬間, 對狗卷棘而言, 不亞於兩顆小行星相撞。他好不容易平息的熱度又嘭地炸開升高。
奇怪,不說從前與清和一同訓練, 就說這幾天特訓時, 他也沒少和清和交手, 肢體接觸數不勝數,不乏比偶然的觸碰更為親密的接觸,但對狗卷棘而言, 從未在他心中激起這種體驗。
清和還保持著之前狡黠的壞笑,她背過手,抬起眼睛看狗卷棘, 目光如雀躍的小鳥,骨碌碌轉, 兩腮上, 與咒靈相戰後留下的紅暈未褪,看起來簡直像她也害羞了似的。
有沒有可能, 有沒有可能清和也懷抱著與他一樣的心情。
狗卷棘幾乎要忘卻言靈的束縛,張口問她了。
然而——
「清和, 恭喜你。你就要成為二級咒術師了。」
加茂憲紀走來道賀。
不知道他是否是故意的, 插話的時機打斷了狗卷棘和清和的對視,而且站定時,也若有意若無意地站在他們之間。
更可氣的是, 加茂憲紀比狗卷棘高多了。因為光線和角度的緣故,狗卷棘落在了他的陰影之中。
清和轉過臉,稍稍後撤,移開距離,兩手也放在了身側。
「這話我也該對你說。恭喜你。」
狗卷棘在清和背後,將無人爭奪了的拉鏈靜靜拉上,那一道銀白拉鏈,如同廢棄卻誤發的火車,在發現錯誤後,自鐵軌噴著蒸汽,嗚嗚原路返回出發站點。
而後拉鏈從他手中墜落,火車燃料耗盡,雙雙停滯不動。
狗卷棘掐滅了自己的錯覺。她對別人也會這樣笑啊。他對清和而言,並非特殊之人。
但他知道,下一次,看見清和的笑容時,他會再一次心生動搖,左右搖擺,就好像拉鏈形成的火車,總是會在鐵軌上來回,他也總是有將拉鏈拉下的一天。
清和與加茂憲紀寒暄完後,發現狗卷棘情緒低落了不少,她和熊貓打聽,熊貓也只是朝她撇嘴使眼色,卻什麼都不說。她問真希,真希剛要開口,就被熊貓捂住了嘴。順平要說什麼,同時被乙骨憂太拉遠了。
清和:「……」
就知道這幫男生是一伙的。
要不是憂太和順平來得遲,恐怕這兩個少年也會被教唆得一起穿校服裙。
不知道為什麼,前方狗卷棘落寞獨行的身影,忽然就小霸王了起來,一點都不可憐了。
清和眼前再度閃過狗卷棘穿著校服裙的模樣。按理說,少年五官秀美,身量纖細,穿起女裝,不僅不會有違和感,還會讓人大感驚艷,但他臉上掛著賤嗖嗖的笑,讓人看了,只覺得手癢。
總之,把初遇時的美少年形像破壞殆盡。
但這一次,的確是她得意忘形,在大庭廣眾之下,欺負了狗卷棘,他先前不計辛苦陪她特訓,卻被她捉弄,有些情緒,也是應該的。
清和咳了聲,跟上去:「生氣啦?」
狗卷棘從劉海底下瞥她一眼。
連心音都不出聲了,可見動了幾分真格。
「對不起。」
她貓似的眼睛簡直在說,「原諒我好不好。」
而狗卷棘永遠沒辦法對她保持怒氣。何況這件事嚴格來說,清和並沒有過錯。甚至他自己都不太明白為什麼發火。
【下次別這樣了。】
相處越久,他就越了解讀心術式,清和親口告訴過他,心音是有底色的。因為人的意識有許多層,如果說人的心靈是冰凍的湖面,那言語是最上層的寒氣,心音就是浮冰,意識則是其下的湖水,再往下看,還有水底,乃是埋藏一切不可告人之所在。
狗卷棘目光低垂,默念鮭魚子,將自己的心思集中在飯團餡料,避免水底不可見光的想法翻湧出來。
就讓它沉落在水底好了。
「不生氣啦?」
得到他肯定的答復後,清和開開心心地去邀請別人去粉川家了。
以為只有自己和清和一同回去的狗卷棘:「……」
不行,還是好生氣。
「不哦,我還有任務。」熊貓第一個拒絕。他海拔最高,一眼看見狗卷棘回頭偷瞥清和,趁清和不注意,他偷偷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狗卷棘又負氣把頭扭回去。
熊貓:「……」
怎麼回事,狗卷棘這副樣子這麼那麼像清和?
清和面對堅定拒絕的熊貓欲言又止,礙於五條老師帶隊在旁,她不好講得太明顯。
因為有被搶手機的慘痛經歷,她甚至不敢在此時發郵件。
清和回到粉川家的原因有兩個。
一是她要回去驗證夏油傑的話,並且帶出清裡與葵。如果真如夏油傑所說,粉川家主也不是她的父親的話,糟心的爛事不知是一點半點。清裡與她的女兒兩人,要趁這件事情尚未曝光時,趕緊從家族裡接出來,否則她被革除粉川之名後,帶人的難度會直線上升。
至於為什麼她不是粉川家的人,卻還有無垢體體質,則留到以後,與硝子姐姐一起研究吧。最好找出方法徹底杜絕無垢體的傳承。
二是——她要躲開五條老師。
硝子姐姐剛剛告訴她,悟ソ膠很快就投入生產了,廣告拍攝也在日程上,不久就要全東京投放。清和不敢想像五條老師看見的光景,向幾個尚且蒙在鼓裡的共犯發出跑路邀請。正好今天她升了二級,請大家吃飯,在飯桌上一起向五條老師辭行是最自然的。
「要去我家玩嗎?雖然不一定好玩,但是能白吃白喝!」
她首先問真希。
清和想真希一定和清裡很聊得來。
結果真希還在考慮的時候,熊貓就率先拒絕,還順帶和真希說悄悄話。
看那樣子,是在勸真希不要去。
清和本以為兩分鐘內就能搞定這回事,她很快就能回到前排和狗卷棘一起走,沒想到幾人越商量越久,直到河堤都走完了,才商量出了結果。
「……真不去?你們那幾天不是有空嗎?」
清和四下看了看,五條老師搭著狗卷棘的肩膀,不知道在和他說些什麼。
應該沒法分心關注這裡。
她向真希和熊貓招了招手:「那你們倆記得去外地啊。」
清和背對五條老師,低頭看地上影子,隨時預防本該走在前面的人突襲靠近,同時全力開足術式,種種准備做好後,她做了個塗抹唇膏的手勢。
真希、熊貓與伏黑惠愣了一會後,恍然大悟。
憂太看得一頭霧水,張口欲問,被幾人齊齊捂住了嘴。
「沒關系……」熊貓顫抖著聲音說,「有些事情,不要知道比較好。」
穿校服裙是他身為咒骸做過最錯誤的決定,沒有之一。他A字裙百褶裙包臀裙的相片還在這幾個人的手機裡呢,堪稱一生黑歷史。
在飯桌上,五條悟收到了幾個學生統一的辭行。
雖然一致得讓他懷疑這幾人是不是又有什麼陰謀,但是個個理由正當得無懈可擊。清和與狗卷棘是一早決定好在她取得二級咒術師資格時去粉川家的,伏黑惠要看姐姐,禪院真希要去京都看妹妹,熊貓說今天參與團戰,受了清和評級後來居上的刺激,要和夜蛾校長一起封閉訓練。
五條悟:「……」
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於是,警覺的五條悟又點了一杯要價最高的飲料和菜肴。
「清和,不會舍不得老師點這些菜吧?唉,老師等了許久,可算等到有出息的學生孝、敬、老師了。」
清和:有的五條老師自以為訛到了錢,殊不知,取之於悟,用之於悟。
因為專利的緣故,再加上負責運轉的硝子姐姐人特別好,給她劃的錢特別優厚——「包括容忍五條悟的精神損失費」——硝子姐姐原話,現在清和富得流油,根本不擔心明月夜的使用權,加上二級咒術師的補貼,請客吃飯,綽綽有余。
當然,這在五條老師面前,是不正當收入,清和裝出一副肉痛的樣子,極大地取悅了熏熏然的五條老師。
這些特級都怎麼回事?
清和想,乙骨同學也就算了,那位叫夏油傑的青年,也是如此,仿佛她垮起個臉能叫他們多吃幾碗飯似的……而且,她瞅了眼五條老師又空了的碗,貨真價實地流露出肉疼的表情,老師也太能吃了!
她悄悄把手伸向偷偷點來的酒精飲料。
被一只手一把蓋住了。
狗卷棘的手速為什麼總是那麼快!
幾個月前,她在電梯裡拍卡時沒搶過他,現在她和他同級了,居然還是敵不過他。
趁別人沒發現,清和輕輕往自己的方向扯了扯,玻璃杯紋絲不動,只有裡面檸檬酒輕輕蕩漾開來。清和倒也不是非要喝一杯不可,但是狗卷棘不讓,她便起了逆反心理,她湊到少年耳邊,「你撒手。」
她還記得壓低聲音,免得招來其他人的注意。不知為什麼,狗卷棘動搖了瞬息,手沒有蓋嚴實,登時被清和抓住破綻,她不自覺傾身靠近,從他手底下一把抄過玻璃杯——
咒術最強的五條老師笑著把檸檬酒拉了過來,怡然自得,一點看不出他正暗戳戳圍觀,悄咪咪搶酒,「不要害老師違法啊。」
一般來說,負責買單的人出於禮儀考慮,都不會離席,但清和不想看五條老師得意洋洋地喝酒,恰好狗卷棘也起身出去,她便一同外出吹風。
少年少女走出去後,五條悟把酒放下:「好險好險,差點就喝了,一聞就很酸。」
清和叫住狗卷棘,拾起他的手,少年的手掌上果然沾了檸檬酒。清和心滿意足道:「還好我沒喝。」
狗卷棘:「……」
他掙開手走了。
「對了,狗卷。」清和像沒察覺他的情緒波動,幾步跑到他身前,一把捉住他的拉鏈。
還來?
狗卷棘有些惱羞成怒,幾乎以為清和早已讀透他的心音,此刻正在玩弄他……
他低下頭,和肥啾拉鏈大眼瞪小眼。
清和剛剛給他的拉鏈卡上了一只奶黃的小鳥。
「撲滿是早就答應你的禮物,這個是謝謝你二級的經驗和指點。」清和眨眨眼,「我才不是兩件禮物並在一起的小氣鬼。」
少女挑釁般的眼神仿佛在問他,這麼可愛的飾品他敢不敢帶。
然而這場自刺蝟外套開始的比賽,早已在狗卷棘心裡變了味。
這一眼的挑釁,簡直就像戀人之間的撒嬌,問對方敢不敢更可愛一點。
當然敢,他要比清和加倍可愛才行,這樣清和才會看見他,眼裡只有他,才會忽略別人向他走來。
狗卷棘想要清和時時刻刻都如此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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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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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出發第一天,全東京投放廣告。
五條悟:「……」
廣告-文具-專利,順藤摸瓜,發現漏網之魚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在當天收到了一條長達一米九的屍袋
家入硝子在當天提交了關於突發心梗的病假條
【檸檬酒制造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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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個病人
千草禮在盤星教內待遇微妙。
按理說她是俘虜, 又是普通人,在詛咒師的地盤上不可能舒坦,但教主夏油傑還指望用她釣來粉川清和, 因此沒有折磨她,只是命人將她關押好, 因此日常食水一應俱全, 幾天過下來,千草禮全無一點囚犯的自覺, 不僅沒瘦, 流亡時掉的肉還長了回來, 氣得雙胞胎把她的伙食減為一天一頓。
夏油傑與清和一番交流後,意識到她們之間的關系並非如他所想那般簡單,便親自審問了千草禮一次。
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夏油傑下了判斷。先前沒有仔細辨別,聽她句句不離清和,夏油傑還以為是她們感情深厚的緣故, 沒想到是因為她將無垢體視為自己的作品。
幸好他在醫院時及時改口,給清和一個殺人的機會, 才覷見少女的動搖。
有空隙就好辦, 不愁往後抓不住。
青年忽而理解了清和聞知千草禮在他們手中時露出的表情了,比起被掌握軟肋的恐懼, 那更類似於固有認知被顛覆的震撼。
——這樣的瘋子也會選擇叛逃苟活嗎。
夏油傑並不知道自己的想法與清和一致。以千草禮謀殺中村次郎的瘋狂,在罪名敗露時後, 怎麼也該認下一切, 然後像那些自以為成為傳奇的殺人犯一般,揚起頭走上刑場,而不是趁夜灰溜溜逃走, 繼而被詛咒師所挾,淪落到囚室之中,一遍遍念叨著她的付出。
只能說,身為普通人的猴子們天生不及咒術師,所懷抱的覺悟不過如此,瘋起來也只是半吊子,只有令人作嘔的惡始終如一。
千草禮所謂的為了無垢體雲雲,不過是給自己的惡念尋找借口。
夏油傑厭倦地離開囚室,身後一串鞋印帶血,隨手取了瓶噴霧,祛除猴子的氣味。
等會還要見菜菜子,美美子,污染到她們就不好了。
夏油傑外出的時候,他的養女們偷偷溜進了囚室。
說是囚室,其實也不准確,詛咒師們並不將手無縛雞之力的猴子看在眼裡,只是給她劃了一個小房間,鎖了門,放了兩個咒靈看管她,讓千草禮安生待著,不許走動。
或許是被詛咒師襲殺咒術師的場景驚嚇到了,千草禮一直很安分,半點沒有逃跑的跡像,橫看豎看,也看不出有從咒術師世家逃跑的能耐。
還是粉川家太菜了。
以聯姻維系地位的家族,向來為人所不齒。
雙胞胎本不想來的。
但熟知粉川清和的貼身女僕就在左近,不問白不問,下次與清和見面時,也好占據先機。
看通緝令,千草禮是個面容和善、氣質沉穩的女人,但昏暗的囚室裡抬起頭的她,實在難以如此形容了。她的眼睛如暗中兩點磷火,瑩瑩發亮。
一開口就令雙胞胎炸了毛。
「你們也是來問清和小姐的事的嗎?我都已經說了,清和小姐是最善良、最溫柔、最純真的。」
見面必被套路的雙胞胎:???
粉川清和害得她們疑神疑鬼,看哪個賬號都像是她回來窺屏,發什麼動態都不得勁,生怕又被她套走了什麼情報,但什麼都不發,又像怕了她,把雙胞胎吊得不上不下的,也叫最善良、最溫柔、最純真?
美美子率先開麥,先從她們最熟悉的地方說起,清和的造型。
「一天到晚地就穿五條悟改造過的校服,一點審美都沒有。」
「整天別著武器到處走,太粗魯了。」咒具是手機的菜菜子說道。
「不可能,清和小姐是天生的無垢體,是純潔無垢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將清和令人發指的所作所為統統說出,包括她向她們偷師招數、換了五條悟的唇膏、和她們一起毆打巷子裡的臭猴子。
千草禮無力反駁,只是一次次否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她現在就是煩人的咒術師,還跑去考了二級。」
「聽說現在要回家了吧,真可憐啊,回去還要因為貼身女僕的凶行被人說三道四。」
千草禮終於說了些粉川清和的往事,但不外乎是她多乖巧伶俐,多體貼下人,她們說的事,半點不可能是清和做的。
這些話對雙胞胎而言,一點幫助都沒有,想要懲罰她,卻白白便宜清和,又因為她們畢竟是瞞著夏油大人進來的,雙胞胎最終草草警告了她幾句,就原路出去了。
「美美子,她真的會因為裡面那女人被指指點點嗎。」
「誰知道呢,菜菜子。」
這事連清和也不能肯定。按照粉川的作風,因為她是二級咒術師而改變態度也不是沒有可能。
電話裡的好言好語就是先兆。
「說來挺奇怪的。」
身邊的少年看過來,清和接著說:「我都做好被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再噴回去的准備了。沒想到電話裡家主態度挺好。」
好到叫她起雞皮疙瘩。
要不是要尋找機會帶走清裡,不好和他們鬧得太僵,清和都懶得和他們虛以委蛇。只希望回去的時候,清裡她們在吧。這樣會方便很多。
陽光下,少年輕輕點頭,一頭蓬松的短發像新鮮的奶油,泛著可口的淡黃,與他項鏈上的嫩黃肥啾相映成趣,也不知道為什麼,狗卷棘對飾品的態度相當自然,讓清和都覺得這場挑釁失去了原有的刺激感。
「下棋吧。」
為了緩解車程的無聊,她提議道。
狗卷棘:「……鰹魚干。」
得知了她的術式,他還能猜不出第一次見面時,是怎麼輸給她的嗎?
粉川清和,一開始就是表面乖,芯子壞,把他從棋局到術式,騙了個底兒掉。
仗著讀心術式作弊,早早把他的進退讀了個透,要是他在心裡想「千萬不要下這裡」、「對手下這裡就完了」,那她的勝利摘取得更是輕松。
「誒,可是路上真的很無聊。」清和賭咒發誓,絕對不會作弊,狗卷棘才勉強答應。
狗卷棘執黑,清和執白,兩人互有勝負,每次終局,棋盤上都密密麻麻落滿了子,就這樣消磨去大半時光,輸贏基本持平。
狗卷棘輕輕咳了聲,清和收到信號,去讀他的想法。
【也不過如此嘛。】
清和深感地位受到挑戰:「那是我怕你輸多了不想玩,讓你的。」
狗卷棘一攤手,重新點了點屏幕,手機上的棋盤清空。
清和不用讀心,也知道他的意思。
——一局定輸贏。
好,她就賭上長崎小棋王的尊嚴——清和眼角余光瞥見車窗邊似有人影一閃而逝。
她猛然抬頭,發現道路末尾,一成不變的青蔥綠色之中,有個抱著孩子,穿著振袖的女人緩慢前行,在瞬息之間,變成一個面容模糊的小點。
只是個抱著孩子的母親罷了,是她進了粉川地界,便開始草木皆兵。
清和安慰自己,繼續下棋。
從前她要依靠五條老師才能順利步出粉川,現在單憑自己二級咒術師的身份,便足以在粉川中來去自如。
當初清裡回家時,在心裡說【不要做扯後腿的螃蟹】清和聽在耳裡,記在心中,然而現在,她便要去粉川當一只橫行的螃蟹了。
清和有一個計劃。
粉川家規,凡二級咒術師,均可參與角逐家主。
而清和已經達到了叫板的條件。她要攪混粉川這潭水,到時知曉她血緣的人自己會蹦出來,阻止她成為繼承人。
「來自粉川家族外的無垢體」一事,那人即使不是主謀,也必然深涉其中。有了一個線頭後,對清和而言難以查證的陳年往事,也就可以抽絲剝繭,逐步釐清。
即使不成功,這一挑戰繼承人的大事,也將給出足夠的理由召回清裡與葵,屆時清和也可以趁亂帶著她們逃走。
一面下棋,清和一面整理思緒。
「狗卷同學,重頭戲就要來了。」
當狗卷棘與清和上山走進粉川祖宅的第一眼,便知道為何粉川家主會歡迎清和回來了。
加茂憲紀也在其中。
三個年輕的咒術師帶著無奈的營業笑容對望一眼,互相問好。
即使清和自覺問心無愧,在身邊有著前未婚夫的情況下,遇見粉川家主拼命搭線的現未婚夫,也覺得一陣頭皮發麻。
她若無其事地找出新話題。
「聽說我有弟弟了,弟弟在嗎。」
據說在她離開後不久,粉川家就有私生子找上門。一直受沒有兒子困擾的粉川家主自然大喜過望,驗過血緣後,急忙將他認在名下。
至於私生子的母親,在情報中則不見姓名,大約粉川家主給筆錢就打發了吧。
粉川家主顯然對她離去前的言辭耿耿於懷,但礙著加茂家的少主,也不好與她發生口角,只是擺出一副家主的冷漠態度。
「他還小,前幾天吹了風,還在休息。所以不能出來迎接。」
清和笑了笑,在路過粉川家主時,特意點了句:「衣服換顏色了啊。您這身深青色真鮮亮。」
粉川家主的臉色瞬間變得和衣服一樣。
等到用餐時,新弟弟才千呼萬喚始出來。
卷曲的黑頭發,碎石般的紅眼睛,面容秀氣到冷漠,和幾個粉川一點都不像。
禮儀風度倒是與粉川家族如出一轍的冰冷刻板,與其說是他天資聰穎,在短短幾月內就熟練掌握禮節,不如說他先前接受的就是類似的教育。
清和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家主頭頂。
這真是他的孩子嗎?
但粉川家也沒有什麼值得別人圖謀數年,培育這樣一個小孩來謀奪的吧。
小孩叫又壽郎,吃得少,聲音輕,舉止乖巧,但清和就是與他氣場不合。
她吃過飯後真希姐視頻,介紹又壽郎時,真希姐難得情商上線,關懷了句:「是不是身體不好,快讓小孩回去休息吧。」
又壽郎刷的冷下臉,一言不發地走開,消失在走廊的陰影中。
清和:確定了,氣場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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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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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動主動:騙吃騙喝
真希發動被動:雷區蹦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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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一枚無垢石
又壽郎的心音, 她也相當不喜歡。
心牆高高豎起,質地冰冷堅定,偶爾流露的心音也充滿了盛氣凌人的厭煩。她沒見過比他心思更重、更傲慢的小孩。
「你已經說了要做家主嗎。說了的話, 這態度也正常。我那邊那幾個都叫我吊車尾。」真希不在意小屁孩的臭臉。
視頻那頭,遠遠傳來真希的妹妹叫她吊車尾的聲音。
「……真希你真不容易。」
清和想起飯桌上的場景, 就憋不住笑。
席上的氣氛詭異, 除了她與狗卷棘、加茂憲紀相處融洽,其余的兩兩組合都火花四射。
她和粉川家主是互噴過的交情就不用提了, 加茂憲紀與陪他一同前來的長輩也關系僵硬。這位出自加茂, 年齡在三十歲上下的咒術師對清和橫挑鼻子豎挑眼, 讓清和疑惑,既然這麼不滿意,為什麼加茂家還要結親。
家主挺溺愛新得的便宜兒子, 但據清和觀察,這兒子對他是相當嫌棄。心音如何聽不出來,但下撇的嘴角和眼角在他說話時就沒展平過。清和發誓, 在家主滿口稱贊「我寶愛的麟兒」時,又壽郎的眼角輕輕抽搐了一下。
在陰雲堆積的餐桌上, 清和拋下的消息如同穿透雲層的閃電, 反對的言語構成的傾盆大雨隨之而來。
清和一早開了讀心,在嘈雜紛亂的心緒中全心尋找可能冒頭的線索。
因不能說話而保持沉默, 在餐桌上漸漸隱形的狗卷棘幫她留意眾人的神情。
粉川家主:「我不允許。」
清和:「我是二級咒術師。」
加茂來的咒術師:「聯姻怎麼辦。」
清和:「我是二級咒術師。」
又壽郎從飯碗前抬頭看一眼清和。
清和和善笑:「我是二級咒術師。」
奇怪的是,沒有人的心音流露異樣。包括清和重點關注的粉川家主, 他的心湖浮起的只言片語是「叛逆……丟臉……她怎麼敢……五條悟……」, 全無關於她不是粉川家族的人,不能繼承粉川的內容。
連家主也不知情?
一個家主都不知道的情報,千草禮是怎麼知道的?
雖然夏油傑沒有明白告訴清和他的情報來源, 但結合他所說的話,清和可以輕易推斷,正是千草禮泄露了這條秘聞。
先不論粉川家外怎麼會有無垢體,單說無垢體一事,獲益最大的當然是粉川家主,他也肯定知情,否則他怎麼也不會把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嬰認在名下。
要麼夏油傑情報有誤,要麼還有未知的、極其重要的情報,才能讓前後邏輯通順。
比如被她忽略過去,等待交於硝子姐姐研究的「粉川家外的無垢體」
一串石子接二連三地投入心湖,激起激烈的反應,水底的泥沙一陣騷動,翻湧上來,但清和翻來覆去,找不到想要找的線索。
在粉川家主的說教聲中,她離開飯桌。
加茂憲紀本想一同跟上,但狗卷棘本就坐在清和身邊,這下更是快人一步,先行離席,他只能按捺自己,繼續味同嚼蠟的交際。
目前的猜測,清和都不能在視頻中告訴真希。
她便簡單描述了一下炸鍋的餐桌,旁邊和她一起在粉川祖宅漫步的狗卷棘,不時點頭「鮭魚子」「鰹魚干」,發出「我在清和身邊」的提示音。
真希:「……」
她這邊的妹妹也不斷「吊車尾」「吊車尾」地叫來叫去。
你們是小學生嗎。
真希正要說什麼,忽然之間,她身邊的妹妹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她轉頭看去。
此後發生的事情,在清和這邊看來,混亂不清。
山裡的信號本就斷斷續續,真希的臉卡成一格格的,在驚叫之後,她的尖下巴和馬尾一閃而過,攝像頭劇烈晃動,移向天空,隨後被一只手掌覆蓋關閉。
昏蒙的夕光穿過林地,歸巢的鴉雀從她們頭頂飛過。清和與狗卷棘倒吸一口冷氣。
「狗卷,你說會不會是五……」
「鰹魚干!」
【不要說出來,太可怕了!】
兩人對視一眼,下定決心要及早解決粉川家的事情。
回來的時候,粉川家主的言論令清和的心情稍有緩解。
他主動讓清裡帶著葵從中村家回來。
「畢竟是挑選繼承人的大事。」
他怕不是以為自己召回了一個得力戰將,可以幫他噴清和的那種。
「哦。只要你准備好繼承人的比試,保證公開嚴明就行。否則我一個二級咒術師輸給……」清和比了下又壽郎的身高,「剛剛到我腰的小孩,怎麼看都是對咒術等級的挑釁。」
論扣帽子,清和也是個中老手了。
「在那之前,是否需要先給無垢體做個測試?」加茂家的咒術師發話,「畢竟歷代以來,無垢體擁有術式,成為咒術師的情況聞所未聞。也許粉川小姐身上出現了異變也說不准。」
「在清和出生時,我們已經檢驗過她的體質,正是無垢體,但加茂先生的話也不無道理,明天我們將請出無垢石再作測試。」
清和在家的時候,粉川家也陸續生了幾個新生兒,她圍觀過測驗的儀式,也見過無垢石。
與其說是石頭,不如說是琥珀。
足有嬰兒拳頭大小,琥珀裡面封著一朵枯敗的花朵,花瓣細如針尖,顏色漆黑如墨,像是干落的松針攢成一團,又醜又干。
記載之中,無垢體握上這塊石頭時,能夠令琥珀中的花朵開放。
清和從未見過無垢石開花。
她唯一一次觸碰那塊石頭,她還剛出生,什麼都不記得。
千草禮曾和清和說過,激發了無垢石後,她昏睡了許久,嚇得粉川家主面色大變,從此嚴令約束僕從,不令她過分靠近。
「好啊。」清和一口答應。
她正好也想知道,自己的體質究竟有什麼問題。如果能借此打斷加茂家的聯姻,就再妙不過了。
家主為狗卷棘安排的房間與她隔得很開,清和在他面前,早不在乎什麼禮節,直截了當地提議要將狗卷棘的房間挪到她隔壁。
他還當她是涉世未深的小孩,三言兩語就能打發。
「清和,你隔壁的房間已經住了加茂少主了。」
「……如果你沒有整理出來,我就讓他和我住一間。對吧,狗卷。」
「……鮭魚子。」
粉川家主咬牙切齒道:「咒言師當初是為什麼造訪粉川家的,你忘了嗎?」
「我只是讓同學住隔壁,防止他迷路而已,很過分嗎?」
「鮭魚子。」即使不好說話,狗卷也在幫腔。
眼見加茂憲紀遠遠走來,清和又半步不讓,粉川家主不得不更改房間的布置,讓狗卷棘和加茂憲紀一左一右,住在清和兩側。
清和:「……」
狗卷棘:「……」
加茂憲紀:「……」
加茂憲紀不知是不是受了粉川家的氣氛影響,隱隱有與狗卷棘互別苗頭的趨勢。開口便問狗卷棘上次造訪粉川家族的原因。
她不信他就一點都不清楚狗卷棘是她前未婚夫,上次拜訪是帶著五條老師過來退婚謀求自由身的。他這醋意來得莫名其妙,既無資格,也挑錯了對像。清和從不覺得狗卷棘會是加茂憲紀的情敵。
至於狗卷棘,清和不信他就沒有別的交流方式。他居然一路全部以「鰹魚干」回應加茂憲紀。跟個小學生沒什麼兩樣。
他還頭一次向她豎起心牆。
清和在粉川家中開術式,只是為了尋找陳年往事的線索,狗卷棘表明自己不願被探知的信號,清和也只好識趣地避開不聽,短短幾分鐘的散步,夾在二人之中的清和,頭一次感到無話可說,簡直是人生中最漫長最無趣的一段時間。
「……狗卷同學,可以幫忙看一下有沒有人過來嗎?」清和拜托道,然而,在場三人都知道,這是將狗卷棘支開的借口。
即使沉穩如加茂憲紀,也忍不住展露笑顏。
當狗卷棘走遠停下後,他說,「抱歉,這幾天打擾你們家了。我事先也並不知曉,竟然會到粉川家來,還遇見了你。」
「沒有關系。應當是有什麼事情需要和粉川家合作吧。我今天的發言你也聽到了。」清和略點一點頭,便進入正題,「與其和粉川家主那個牆頭草合作,不如和我合作如何?」
加茂憲紀驚訝得甚至睜開了一點眼睛。
「這是我早前提出的建議,你同意結盟了?」
清和遠遠望了眼狗卷棘,咒言師的背影在影影綽綽的樹叢中,如一筆白點,極為明晰,因而顯得格外寥落。
他還穿著自己送的外套。背面的刺蝟睜著豆豆眼,軟趴趴地蜷成一團。
「不完全一樣。我們的同盟不需要婚約,契約難道不比它跟更靠譜?」清和轉回頭,不再看腳尖劃拉地面的狗卷棘,「粉川家主,或者說繼承人的支持,難道不比無垢體的婚約更有力?我只需要你和加茂前輩在測試中保持公正就可以。」
加茂憲紀苦笑道,「到這份上,我再堅持婚約,就顯得不識好歹了。但對我而言,無垢體的婚約,確實作用更大。清和,我不是主母的孩子。」
一句話便讓真相落地。
清和一瞬間領悟了為何加茂家要締結婚約,為了術式傳承,他們經歷過一次幾乎斷代的慌亂,才終於得到了加茂憲紀的誕生,但御三家尤其注重名聲,不惜將加茂憲紀認作正室所出。
對加茂家而言,娶一個個性叛逆的無垢體要比再經歷一次這種麻煩劃算。
清和從未聽過加茂憲紀生母的消息。但看他的表情,應當過得不好。
「我可以幫你安頓你的母親,如果你不方便的話……」
清和與狗卷棘的手機同時響起來。
真的真的沒有白毛巨神像的群聊(8)
群裡本來都是高專的同級生,算上伏黑惠,也只有7人,清和看到信息,仿佛看到舊事重演,眼前一黑。
「你看消息吧,沒事。」
「不,我們先談我們的事。」
但放風的狗卷棘已經將消息點開。聲音遠遠傳入清和與加茂憲紀耳中。
「……那是禪院同學的聲音嗎?」
禪院真依,真希的雙胞胎妹妹,在京都高專上學,與加茂憲紀是同學。這下,清和和加茂憲紀都忍不住去看狗卷棘手機的視頻了。
「……金槍魚蛋黃醬。」
【完了。五條老師他來真的。】
視頻中,禪院家的雙胞胎被倒掛在樹枝上,背後各寫一行充滿嘲諷意味的字。
「姐妹情。」
「似海深。」
真希的後背還貼了個號碼牌。
黑底白字的「5」
上次他們看到同款號碼牌,還是五條老師的動態,一張家入醫師突發心梗的病假條,貼著一個阿拉伯數字「6」
清和就看著群聊裡的人,光速退群,數字迅速衰減。
「五條前輩,平時就這麼欺侮你們的嗎?」
加茂憲紀的聲音充滿了正義人士的憤怒。
清和清了清嗓子,為自己是唯一能解釋的人而糟心。
「這件事,說來話長……」
如果聽完後,加茂憲紀徹底斷絕締結婚約的念頭,那可就太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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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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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隱忍
第二天,■■■■■:隱忍
第三天,■■■■■:隱忍
第四天,■■■■■忍不了了,要爆發了!這時五條悟拿著愛的號碼牌來了粉川家——
第五天,■■■■■:隱忍
愛的號碼牌贊助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未央央 10瓶;蘇金散 5瓶;
第35章 兩條性命
宅院空寂, 只有鳥聲啾啾,水聲潺潺。
清和離開粉川後,才知道自己認床睡不著, 當她好不容易調整好後,重回粉川, 卻發現, 自己已經不適應十余年來熟悉的睡眠環境了。
吹熄燈火後,清和望了眼窗外。
她踮著腳尖走到窗邊, 忽然打開窗子, 外面是風平浪靜的池塘和一個無處躲藏的小腦袋。
「晚啊, 弟弟。」她笑眯眯道,「晚睡長不高哦。」
送走又壽郎後,隔壁又傳來狗卷棘的心音。
他的心音有如月夜下的潮水, 一貫悅耳寧靜。
【你睡著了嗎。】
看來他也沒有睡。清和敲了敲靠向他這一側的牆壁作為回答。
掌心相貼的地方傳來振動。清和摩挲著木紋光滑的紋路,感到少許安心。
可是夜晚之中,沒有睡的不僅僅是她們。
還有群聊。
五條老師重新拉了群。
——真的真的有白毛巨神像在的群(8)
拉群的還是熊貓的號。
清和看到那一行小字, 就知道四號選手是誰了。
不知道是因為夜太深,大家都睡了的緣故, 還是群裡的其他人已經掙扎不能, 索性裝死的原因,這回沒有一個人退群。
牆壁有節奏的叩擊聲變得急促起來。清和也回以同樣頻率的敲擊表達驚駭。
不是吧, 五條老師,本職工作祓除咒靈也沒見你那麼敬業啊。
而且, 最可怕的是, 熊貓作為校長養大的咒骸,可是躲回了夜蛾校長的母雞翅膀底下,這都攔不住五條老師嗎?
拍攝環境顯然是一個嬰兒房。滿牆貼著少女心爆炸的彩色貼紙, 邊邊角角都被打磨過,以免傷到嬰幼兒,角落裡還停著一張搖籃床。
視頻裡,熊貓沒有露臉,只是無助地露出了寬闊的脊背和大碼紙尿褲。
背上被貼了幾個字。
「夜蛾爸爸快來救我!」
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字的下方,照例貼了一張黑底白字的「4」
清和嘶地倒吸一口涼氣,不敢想像自己出現在視頻裡會是什麼情狀。
「狗卷同學,你說如果老師來這裡抓我們,拍了視頻,其他人……會不點開嗎。」
【你說呢。】
五條老師最為惡魔的一點在於,把學生們拿捏得通透,即使清和不希望自己倒霉的視頻被人觀看,她也忍不住會點進去看別人倒霉,因此沒有立場,或者說不會相信,別人不會看她和她的號碼牌。
好在,五條老師找到她的時候,她身邊應該有狗卷在。
會……好受一點……吧?
牆壁一前一後傳來咚的兩聲,是清和與狗卷棘分別放棄思考,將腦袋抵上牆壁的聲音。
【我們,會是3號和2號吧。】
狗卷同學,這種好事就別想了。
作為專利申請者,清和自知絕對是1號,與她同行的狗卷順理成章地成為了2號,是五條老師死亡之路的最後打擊對像,說不定還要錢包出血被他訛一大筆錢。
隔著一堵牆,少年少女良心發現,分別拿起手機,向被她們拉下水的後輩伏黑惠發出消息。
——「3號,快逃!」
清和早起梳妝的時候,發現自己眼睛下多了一抹黛青色。她撲了點粉,目光移向木梳。
上面纏繞著幾根長發。
她假作不經意間,在梳子放回原位。證據可都放好了,如果有人要驗血緣,可千萬不要讓她失望。清和回頭深深望了一眼,將桌上的情景刻入腦海。
因為清裡尚在趕赴回家的路上,繼承權的測試又在准備之中,先進行的便是無垢體的儀式。
穿白上衣,箭羽绔裙的清和步入祠堂。
因為再次測試的目的在於打消加茂家咒術師的疑慮,粉川家主擔憂大張旗鼓會引來他人對粉川的質疑,因此此次儀式規模相當小,且全程保密,除卻參與的清和,主持的粉川家主,觀者僅有加茂家的兩人與狗卷棘。
以及粉川又壽郎。
看見意料之外的人,清和的腳步頓了一下。
又壽郎也來?
昨天不還是借口不能吹風,不來迎接她的嗎?連接風宴也參加得相當勉強。沒想到今天居然會旁觀測試。
要不是他的臉蒼白得過分,整個人小小一只,幾乎就消失在陰影之中,被清和忽略了。
雖然不喜歡小屁孩,但清和還是笑著問他:「不往前面來嗎,又壽郎,站後面可看不清。」
粉川又壽郎:「……」
他磨磨蹭蹭地往前走,卻被少女一把揪住了手,她甚至還仗著身高優勢摸了摸他的腦袋。
粉川又壽郎咬住嘴唇,低下腦袋,還方便了清和再揉一把。
清和:叫你下真希姐面子,小屁孩。
雖然早就知道又壽郎身體不健康,但他的手未免也過於冰冷了,像塊寒冰,怎麼捂都冷颼颼的,清和甚至覺得自己的手也開始泛涼。
走到粉川家主面前後,她難得好心地推了一把便宜弟弟,「曬會太陽吧,又壽郎。」
人還沒她腰高的小屁孩嗖地把手抽出來,轉頭瞪了她一眼。
清和懶得理會小屁孩莫名其妙的情緒。加茂檢查過無垢石後,便交還給粉川家主,由他遞給清和。
琥珀暖融融的,握在手裡,給人它快要融化的錯覺。清和立在陽光下,把它翻來覆去地看,也看不出它究竟有什麼特殊。
沒有咒力。
究竟是用什麼原理檢測出無垢體的?
針狀的枯萎花瓣一動。吸引走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清和不忘保持術式,聽取心音。
光線被飽滿凸起的琥珀扭曲。
花瓣如同冬眠復蘇的蛇類扭動。
而後,接二連三地,數不清的花瓣舒展身姿,石心中的花朵復生,重新變得鮮妍。
加茂:「是青色的彼岸花啊。」
不知是否是因為石中花盛放的緣故,原本黯淡的無垢石也顯得鮮亮起來,在陽光下泛著柔潤的光澤。
清和慘白著臉,拈起無垢石,將它對著太陽照了照,便脫手扔了出去,如同扔掉令人作嘔的垃圾。
狗卷棘原本就離得近,這下更是搶上一步站在她身邊,還一手接住了無垢石。
「大芥?」
【沒事吧。】
「不要!」
她低呼一聲,捉住少年的手,將無垢石從他手心中掃走。
又壽郎將落到地面的石頭拾起,拍了拍灰塵。粉川家主誇贊過他後,便斥責起清和的無禮。清和此刻無心和他吵鬧,在儀式結束後,拉著狗卷棘到了無人的曠野。
小小的又壽郎握著無垢石,在祠堂裡陰沉地盯著她們遠去。
察覺到他的目光一般,少女回頭望來。在她的目光下,又壽郎張口欲言,忽然身體騰空。
粉川家主將他抄起抱在懷裡。一瞬間,又壽郎氣勢全無。
清和:「……噗。」
「我不知道從前的粉川是怎麼做到的。但琥珀裡都是生命力。放在手心的時候,我感受到了吸力。」
狗卷棘已經知曉無垢體的無垢是何意思,有了清和在旁補充,很快猜出了無垢石的原理。
無垢體的特殊體質在於生命力,正如普通人與咒術師的本質區別在能否控制自己的咒力,無垢體與普通人的不同在於能否守住自己的生命力,體現在術式傳承上,便是容易被術式吸引掠奪,在下一代體內拓印術式。
當清和握住無垢石時,她的生命力便如川流奔入大海。
「用化學的術語解說的話,就是相似相溶,新舊置換吧。按字面意思理解就行了。你看琥珀是不是變亮了?因為外層是我新鮮的生命力。而內層等量的生命力則被枯花吸收。」清和打了個寒噤。
所以花開放了。
因為開放的代價,清和對它避之不及。連石中花怒放這一堪稱奇景的一幕,也令她厭惡反胃。
因為她的術式,觸摸到層層疊疊的生命力時,清和仿佛聽到了一聲聲來自遙遠時空的呼喚,想到無垢體們早早消逝的命運,她的心情就無法輕松。
粉川家的基業奠基在她們的血淚之上。
但這些清和統統不能說。她連一絲暴露術式的風險都不敢冒。否則不光是術式效果打折,更可能讓有心人猜疑清裡。
讀心並沒有讓清和更相信他人,反而讓她更為警惕多疑,將自己的內心深深包裹,反復思量自己的言行。
他人絕難想到她身具術式,清和以此逃脫粉川掌控,焉知他人是不是也有獨特的術式,
所以,哪怕離開粉川,清和依舊對自己的情況諱莫如深,對術式只做同伴間的必要分享,對清裡更是只字不提。
狗卷棘執起她握過無垢石的手,安靜地望著她。
圓腦袋,圓眼睛,拉鏈上掛著圓鼓鼓的小黃鳥,哪怕拉下拉鏈,清和恐怕第一時間看到的也是兩腮的嬰兒肥,而非漆黑的蛇目咒紋。只有同伴才會忽略對方的武器。
此刻的狗卷棘怎麼看都人畜無害,毫無威脅。清和一瞬間幻視到了自己養的小狗煎餅。
「我沒事。現在我今非昔比,可是二級咒術師了。不過那時候我太急躁了,嚇著你了吧。」清和任他翻看自己的手掌,安撫同伴。他甚至還抬起手掌,輕輕貼了貼她額頭,試她有沒有發燒。
他垂下眼睛,柔順的短發勾在臉頰邊。清和忽然很想摸一摸:「你也沒事吧,狗卷。」
草叢窸窣,粉川祖宅的方向走來了一個人影。是加茂憲紀。他手裡拎著一個小孩。
「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他剛剛在聽你們說話。」
坐在石頭上的少年少女回過頭來。
飛白效果的箭羽圖案,讓清和在英姿颯爽中,又多了一份古典柔和。她的面色已經比儀式中好多了,兩頰粉撲撲的,是白霧濛濛的曠野中唯一的亮色。
然後他看見了清和被狗卷棘握住的手。
草叢的晨露浸濕白襪,讓加茂憲紀感受到一點涼意。
「我沒事,剛剛讓你見笑了。」
「那就好。」
「有什麼事嗎?」
清和聲氣柔和,態度卻一貫直接,加茂走到他們身邊的石塊上坐下。
「我想商量同盟的事。」
加茂憲紀遲疑片刻,狗卷棘很自覺地起身離開,替他們放風。
「我想請你找到我的母親,我想知道她過得怎麼樣。作為交換——」
「作為交換,可不可以請憲紀為我們拖住一個人?」
「什、什麼?」
清和望著緩緩步下山坡的狗卷棘,他淡色的發絲在風中飄搖,身體淹沒在叢林中,圓圓的腦袋像個滾下山的肥啾。
「我和狗卷同學需要從五條老師手下逃走。請千萬不要打架,也不要挑釁,否則可能淪落到真依的下場,如果不知道說什麼的話,請憲紀誇誇五條老師吧,我知道這個要求很強人所難,但求求了,這是救人一命,不,救人兩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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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紀:不是很想救另外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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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一群粉川
東京, 盤星教。
「要告訴她嗎?」
「連聯系方式都沒有。可怎麼說。」
雙胞胎在囚室門前嘀嘀咕咕,討論要不要將千草禮的死訊告訴清和。
黑發的美美子抱著惹禍了的玩偶,不安地回頭看了眼門。門後的囚犯已經失去了生息。
在今天, 她們又一次偷偷摸摸溜進去,試圖套問清和的過去的時候, 被千草禮激怒了。
消瘦的女人不斷回憶著從前陪伴清和的時光, 說她對無垢體的付出,說清和淘氣的舉動被她制止了, 關進小黑屋才學好。一手帶大的小女孩在屋子裡哭, 她也很不忍心, 但若不是她狠下心腸,也沒有今天的無垢體。
光是聽著就讓人窒息。
菜菜子和美美子在恍惚間,看見自己出生的村莊。目光如影隨形, 做什麼都被大人說錯,說什麼都會招來側目。到最後,愚昧的猴子們更是將咒靈犯下的罪行推到她們身上, 將她們關入牢籠,試圖借咒術師的手將她們殺死。
當兩人回過神來的時候, 千草禮已經在吊索上停止了呼吸。
糟糕。
夏油大人還要用她招攬清和。
「還不是因為那個女人太不識好歹。」
菜菜子摟過妹妹的肩, 「沒有事啦。我們一起去告訴夏油大人。夏油大人一定有辦法的。」
長崎,粉川祖宅。
「什麼?!」
書齋裡傳出無垢體清亮的聲音, 往來的僕從無不為她的轉變驚異,悄悄瞥了眼後, 便低下頭急匆匆路過, 生怕被家主遷怒。
清和想過一萬種比試的方式,甚至想過家主將之改為筆試,並且偷偷給又壽郎透答案的可能, 但就是沒想過,他竟然會堂而皇之地推後比試。
衣服換為靛紫色的家主深深嘆口氣,殊不知自己看起來像個老茄子。
「大約是昨天摸過無垢石的關系,又壽郎原本身體就不好,這下更是病情加重,吹不得風。他本來年紀就小,參加儀式就吃虧,怎麼能帶病上陣呢。」
話裡話外,都在指責清和仗著年齡,仗著資歷欺負人。
加茂憲紀剛要開口,清和的話就已經直衝著家主心窩去了。
「繼承人也不需要個病秧子吧。抱歉,我對粉川又壽郎本人沒意見,但我對他當繼承人非常有意見。」清和對對面笑了笑,「正好御三家的咒術師也在,可以做個見證人。可以讓我先行代任繼承人,往後又壽郎做了二級咒術師,可以再挑戰我,從我手裡接過呀。」
與她約定好的加茂憲紀一唱一和,搶先接過話頭表態。
「我認為這不失為一種辦法。如果家主否決的話,該用什麼理由服眾呢?難道家主要說,令郎考取不了二級咒術師,無法打敗粉川同學嗎?」
——這樣的人做繼承人,又有什麼用呢?
雖然加茂憲紀沒有明言,但在場諸人都領會到他的未盡之意。
粉川家主再拒絕清和,聽起來簡直就像露怯。
因為少主發話,與他一道的咒術師不好反駁。而且咒術師對粉川家及家主觀感差勁,就不會冒著得罪少主的風險為粉川家主幫腔。
加茂少主臨陣倒戈,給粉川家主帶來莫大的壓力。他可以硬抗五條悟,甚至偷偷挖坑,因為五條悟本就是他的敵對陣營,他不需要依靠他。而高高在上的咒術最強,也未必會屈尊去為難小小一個粉川。
但加茂可不一樣。那是粉川賴以立足的根本之一。
他試圖打圓場:「或者諸位稍等幾天,等又壽郎病情緩和後,再作討論。」
粉川家主從沒像此刻一般,強烈地希望清裡在家中。
「不知道我有沒有趕上儀式?」
眾人的期盼之中,清裡攜女兒小葵姍姍來遲。
姐姐瘦了,兩頰顯出顴骨,當她穿過花樹時,那一片地方的陰影更為深重一些。沒有她在一起聊天,清裡一定過得不容易。
更別提後來還鬧出了中村次郎的事情。
清裡與葵在中村家過的是什麼生活可想而知。
粉川家主目光一亮,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對她噓寒問暖,等到加茂家的咒術師快不耐煩的時候,才切入正題。
他問清裡的意見。
清裡當然對清和毫無意見。
「畢竟御三家的見證人也這麼說了。」她規勸道。
這一次,粉川家主沒有甩開清裡的手。
這一個繼承人的名號,得來的毫無懸念。畢竟她本人的實力與未來未知的又壽郎相比,可以說具備壓倒性的優勢。何況,粉川家主在書齋之中,稱得上孤家寡人,所有說得上話的人都或明或暗地站在清和這邊。
連說不上話的人也是。
狗卷棘困惑地抬頭,望向清和。
「來啦。」她小小聲道,和姐姐走進了自己的房間。狗卷棘回頭看了眼加茂憲紀,抬腳跟了進去。
加茂憲紀:「……」
總覺得被嘲諷了。
房間內,陳設保持原樣,與她離開前相比,沒有變動,包括纏著頭發的梳子。
清和懷疑起是不是千草禮徹底發了瘋,開始胡言亂語,畢竟夏油傑那時候,也只是空口白話,沒有遞出任何證據。
說不定他就是躲懶了沒驗證呢。
直接把球踢給了自己。
不過是不是血親,也改變不了什麼。繼承人的位置到了手,等拐走姐姐她們到東京,她可以很方便地鑒定血緣並保住秘密,而不必怕被粉川家的人發現端倪。
「和我一起走吧。你也看見了。家主都拿我沒辦法。我已經和當初不一樣了。」
清裡顯然蠢蠢欲動,她摸了摸葵的腦袋,陽光下,女孩子發絲細軟。「但是葵……照顧她需要很多精力。」
【也需要很多錢。】
為難以控制的心音難為情般,清裡低下頭,「我並沒有掌握那麼多錢。葵的病情好不容易才穩定下來。」
她申請專利是為了什麼。
就是為了此刻,給清裡展示到現在還有源源不斷的入賬的賬戶。
「當咒術師很賺錢的。而且,這種專利,姐姐也會做。姐姐比我厲害多了。偶爾抽空參加一下也好。」清和壓上了重磅,「那邊的氛圍對葵也好。」
她繼續給清裡展示高專的照片。
「清和。」
姐姐的雙手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你太辛苦了。」
「不辛苦,我很喜歡咒術師。環境也好,宿舍也空,我還能申請讓你們作為監護人陪我住。不信的話,加茂的少主在那,你可以問他。」待定一號受害者清和甚至昧著良心,開始吹起五條老師。
「鮭魚子。」狗卷棘舉起大拇指。
啊,待定二號受害者少年也忽略了良心呢。
讓一個習慣束縛的人掙脫牢籠是困難的。清裡與清和不一樣。清和非如此不可,因為無垢體的命運盡頭是早夭,她必須擺脫粉川家,但清裡這青蛙卻還能在溫水裡煮一會。
其實,徐徐圖之,慢慢說服清裡也行。但是清和急著收拾包袱跑路。再說了,清裡的行禮剛到,都沒有卸下,不是更方便提起就走嗎。
「讓我再想想吧,我一直照顧小葵,沒有收入,不能讓生計的重擔落在你肩上。」
【本來不能幫助你就夠不稱職了,怎麼還能要靠你養活呢。】
清裡與清和說話時在,總是忍不住輕輕別過頭去。
到現在,她還不適應與妹妹面對面溝通,而非等待清和讀取她的心音。
「姐姐,我說過,我和當初大不相同了吧。」
清和站起來,绔裙上像征武力的箭羽圖紋在陽光下纖毫畢現。
遇事不決,關門放狗卷。
「睡吧。」
不用清和多說,狗卷棘當即發動了言靈。而後,迎著清和「你也太快了」的目光,他一臉無辜地拉上拉鏈。
牆外傳來咚的一聲。
清和探頭。
哦豁,重病的便宜弟弟又壽郎又來偷聽了。
「真是便宜你了。」
她兩手從又壽郎的腋窩穿過,將小屁孩提溜起來,放進被窩蓋好。
要是著涼生病了,指不定賴她什麼罪名呢。
清和與狗卷棘,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情況下,挾持了粉川清裡與中村葵,迅速離開了粉川家。
當五條悟上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形單影只的加茂憲紀。
「唷,有沒有看見我們學生在哪?」
「我不知道他們往哪裡去了。但是,但是,但是……」加茂憲紀想起同級的三輪,她是五條悟的迷妹,經常說些什麼如果能和五條悟合影就好了之類的話,「請您和我合張影吧!」
加茂的咒術師:???
「唔?可以哦。」
他熟練地比出了剪刀手。
加茂憲紀心疼自己的手機,在此之前,它還沒看過這種場面。
在五條悟要走的時候,他又叫住了對方。「請問,請問,能夠要張簽名嗎?」
合影之後要簽名相當合理,對吧?對吧?
身後,隨他一起前來的長輩看他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對了。
「紙在哪裡呢?」
沒有紙,太好了,又可以為清和同學拖住一會了……
五條老師相當順滑地接下去。
「干脆簽你校服上吧,反正也是白的。」
你為什麼那麼熟練啊!
加茂憲紀在心底無聲吶喊。
忍住、忍住,當青年靠過來簽名的時候,加茂憲紀對自己說,想想真依同學的下場,他可不要被貼上奇怪標語,然後掛在粉川家。就連庵老師,那麼討厭他也拿他沒辦法——
「庵老師說她其實非常欣賞您……」憲紀絞盡腦汁暖場。糟了,他在說什麼,一定會被拆穿的,明明要說的是三輪啊。
但五條老師看起來不是很聰明的樣子,不僅沒發現,而且還相當享受。「接著說,沒想到加茂同學那麼崇拜我啊,有機會一定要來東京玩哦。」
「好、好的,有空一定。」加茂憲紀沒看見他背在身後的手機,昭示錄音的紅色麥克風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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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茂憲紀:我為這個家付出了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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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一個錄音
「所以, 清和到底在哪裡呢。」
錄音超時,手機發出滴的一聲輕響,玩夠的五條悟發出疑問。雪白的繃帶轉向粉川家主。「清和同學在哪裡?還有和她一起來的狗卷同學, 老師有些話要交代。」
「她剛剛成為繼承人,正在和清裡聊天, 應當在她原來的房間。我這就去把她們叫過來。」
粉川家主的「這就去」, 實際上是「這就派人去」
擔當重任的女僕急匆匆地穿過回廊,走向書齋。
「小姐們不見了。原地只剩下了一個MP3。」
粉川家主:?
五條悟:噗嗤。
加茂憲紀則依稀記得, 當初清和要他問一句家主關於錄音的事情, 言談中的意思, 是他打聽到始末就會放棄締結婚約。
究竟是什麼錄音呢?
就算是御三家出身的咒術師,也會有好奇心的。
五條悟終於做了一件順應人心的事,他仗著身高優勢, 從女僕手中奪過MP3,直接開始播放。
對家主而言,一切宛如重演。
只不過這一回, 不僅有清和的聲音,還有清裡的。
「……爺結伴飛了, 告辭!」
……
「你說, 他們到底有沒有聽到錄音?唉,太淘氣了。都是當母親的人了, 但是,根本忍不住啊!」
清裡掩著唇笑開。蘇醒後, 她經歷短暫的迷蒙之後, 很快接受了現狀。假若妹妹已經有了如此的能耐,能從粉川家眼皮底下將她和葵偷出來,她又能說什麼呢。清和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已經長成能夠獨當一面的咒術師了。
清和看氣氛正好,趁機同她說,自己留下了錄音。
當初的MP3裡,實有兩份音頻。
那時兩人已經是同謀,清和暢想自己離開家的場景,悄悄錄了一份音,還邀請清裡加入進來。清裡稍稍猶豫片刻,便和妹妹一同低聲念出了同樣的台詞。
而今,這份台詞終於發揮了作用。
讓粉川家主再次受到暴擊。
讓清裡開懷。
然而,短暫的笑容過後,愁緒又攀上清裡的眼角。
「清和,你……」她望了眼船艙內部,咒言師早已出去,將談話的空間留給了她們姐妹,葵靠在膝頭安睡。
她想問千草禮的事情。心音已經替清裡問了出來。
清裡輕輕握住清和的雙手,「會對你有影響嗎?咒術師們怎麼看呢。」
清和曉得清裡已經問得很克制了。她身處中村家,感受到的氣氛自然更為險惡,但她對此只字不提,只擔心自己會不會受到誤解。
「沒有。五條老師他們不是在乎這些的人。他很強,而且性格像小孩子一樣,可以說有顆赤子之心也不為過,其實是很好相處的人。周圍的同伴們也是,我喜歡聽他們說話,更喜歡聽他們的心音。祓除中村次郎的時候,大家也在,都知道他在撒謊。不會認為我有罪。事實上,他們甚至不覺得我有錯。」
清和為了讓清裡安心,閉著眼睛開始吹捧五條老師。
「你本來就沒有錯啊……想不到,千草禮對你那麼好,居然做出這種事。她也完全看不出是這種人。真倒霉遇見了她。」過了一會,清裡唏噓,「還好沒受傷,也沒給老師同學們留下壞印像。」
「是啊。真想不到啊。」
清和緩緩呼出郁結心頭的那口氣。她賴在姐姐懷裡,梳了梳她的發尾,趁清裡不注意的時候,將落下的一根頭發收進袖中。
血緣的懷疑不用和清裡說。等她自己悄悄去驗證就好。告訴她,只會平白添上不安。
無論有沒有血緣關系,清裡都是她最重要的人。
天邊一抹白雲輕輕拂過海島。
清和走出船艙,與狗卷棘在甲板回望長崎時,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困住她的地方已經離她越來越遠,而她也已經帶出了自己的珍寶。
清和肉眼可見地輕松起來,她在陽光下眯起眼睛:「狗卷同學,水面上的話,五條老師應該追不上來吧?」
狗卷棘還沒來得及在心中回應她,兩人的手機便響了。
一時間,誰也沒有掏出手機查看信息。
「狗卷同學……」清和扶著圍欄,提了一個不能更餿的餿主意,「我們把手機扔進海裡吧。」
但起碼五條老師不能用她的號發布社會性死亡的視頻了。
然而,狗卷永遠是狗卷,他只用一個念頭就制止了清和的舉動。
【那就沒法看伏黑惠了。】
少年少女對視一眼。
兩人都沒錯過對方眼裡的邪念——
就算要扔,也要看過伏黑惠的慘狀再扔!
不出所料,這次是五條老師用伏黑惠的手機號發出的視頻,光憑開始畫面的海膽頭,就可以猜出主人公是誰了。
船只隨海浪輕輕晃動,信號也被晃花了似的,慢悠悠地加載。
波浪雖然輕柔地推著船只前進,毫無遮攔的甲板上的海風卻烈得很,清和按住自己狂舞的頭發,狗卷棘的短發也被吹得凌亂,拉鏈上的肥啾左右搖擺,甚而被掀翻,重重拍打在他鼻尖。
清和忍不住看著他笑出聲。
狗卷棘揉了揉鼻子,完全拿少女沒辦法,無奈地指著屏幕。
海膽頭一格格地被放出。
即使全視頻卡成了一幀幀,清和與狗卷棘還是在大太陽下把它看完了。
有時清和先加載五秒,狗卷棘湊到她身邊看,有時是清和的手機反應慢,兩人一起盯著狗卷棘的看。總之,像兩頭相依為命的、注意力極容易被吸引的兩只小貓吃同一盆貓糧,清和與狗卷棘斷斷續續地看完了視頻。
「這也……」
「鮭魚子。」
狗卷棘相當理解清和的未盡之言。
聽說伏黑惠和五條老師很早之前就認識,不知道這是不是五條老師格外放肆的緣故,不同於別的視頻,是已經被逮住的小可憐被整蠱,這個視頻,竟然是從尾隨開始的。看得清和只想鑽進去叫後輩一句「快逃」
視頻中的少年在買菜。鏡頭不斷拉近,然後五條老師的手出鏡,點了點他的脊背。
說實話,這一幕因為兩人的手機都卡成PPT而極具鬼片效果。伏黑惠一寸寸回頭的時候,對清和而言,畫面衝擊力不亞於她偶然間看了《咒怨》
其實也並不完全算偶然。
新晉咒術師練習控制咒力的方式是抱著咒骸看電影,期間,不論電影劇情如何跌宕起伏,必須時刻控制咒力穩定輸出,將之變為下意識的本能,否則咒力波動過大,便會激活咒骸,挨它一頓好打。
清和剛進學校,正是勤加練習的時候,她問什麼電影最能鍛煉咒力,狗卷棘向她推薦了這部影片。幾個小時過去後,生平第一次見識恐怖片的清和去了家入醫師處。
治她被打出的一身傷。
從此清和再也不相信狗卷棘的影單。
就是欺生。欺負自己剛到東京,什麼都不懂,又好騙。類似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偏偏狗卷天生一張人畜無害的臉,清和十次裡得有五次掉坑,另外五次還得為不相信他而譴責自己。
想到這裡,清和氣得彈了一下狗卷棘的肥啾拉鏈。小肥鳥咻地啄上狗卷棘鼻尖。
狗卷棘:???
【干嘛打我?】
為了看視頻,他蹲作一團,看起來像沒刺的小刺蝟,露出肚皮的肥啾,又柔軟,又無辜。
「咒怨。」
清和言簡意賅。
少年顯然也回憶起了自己干過的缺德事,皺了下鼻子,認命地把手機塞回口袋,指了指船頭。
「腌魚子。」
【——我是世界之王】
「什麼?」
他轉了個方向,面朝大海,張開懷抱,風揚起他淡色的短發,肥啾撲鬧不休,狗卷棘轉過頭來。他天生皮膚白,像個嶄新的聚光板,在太陽下閃閃發亮,晃得清和睜不開眼。
【——我是世界之王。要不要來一下?我是粉川之主?】
「這太奇怪了,不要,不要不要。」
雖然她們包下了這艘輪船,沒有人圍觀清和與狗卷棘,但清和還是很放不開。狗卷棘推著她往前走,清和則拼命往回退。
【來嘛來嘛。】
「不了不了。」
推搡間,因為甲板太滑,狗卷還自己滑了一跤,清和蹲在他身邊,毫無同伴愛地笑起來。笑完了,她對狗卷說,「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姐姐可能要和你聊聊天,可以嗎?對,她就是我當時沒有帶出來的同伴,抱歉啦,一直以來瞞著你們。因為術式的關系,我很難相信別人,因為總怕別人也有稀奇古怪的術式知道我說了什麼。現在不一樣啦。」
清和向狗卷棘伸出手。
狗卷棘搭上去,狠狠一拽,然而,少女未能像想像中一般和他一起摔在地上,而是早有准備般坐在地上,與他角力。
狗卷棘:「……」
糟了,騙了太多回,信譽破產,騙不著了。
清裡出艙透風時,見到的就是少年少女坐在甲板,雙手交握的樣子。清和唰地把手抽出,背在身後,「姐姐,我沒有在打鬧。」
清裡:「……」
狗卷棘:「……」
清裡笑道,「本來想感謝一下狗卷對清和的照顧,再請他多多關照你,現在看來,你們相處得不錯嘛。那姐姐就放心了——」
「放心得太早了唷。」
這道聲音!
清和訝然扭頭。
船只之側,水面之上,站著五條老師。他一手插兜,一手張揚地打起招呼,「我的一號和二號!誒,旁邊那位是清和的姐姐嗎?一起離家出走了?」
「是的,之前在粉川家的時候讓您看笑話了,非常抱歉。我一直很感謝五條先生帶走了清和,讓清和有了很多很好的變化。清和這孩子,她沒給您添麻煩吧?」
「事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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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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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好教師五條悟
虛假的大招:無量空處
真正的大招:我告家長
第38章 一次雇佣
又壽郎醒來的時候, 房間裡的人已經走空了。他被人塞在被子裡,但是被窩冷冰冰的。不知道是誰給他掖好被子,從頭頸開始一絲縫都沒有露。
但無論多少次, 無論躺多久,無論圍得多嚴實, 都是這種情況, 沒有一絲溫度。
趁別人還沒有發現他在這裡,他起身走出了房間。小小的身形融入了陰影之中, 無聲無息, 偶然路過的僕從沒有一個人發現他。
五條悟將要造訪粉川家, 他得回去繼續裝病才行。他面無表情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等待傳聞中的六眼來到粉川,等待他離開, 等夜幕降下的時刻,他將取走無垢石。
——問題可大發了。
這是清和看見五條悟在水面上滑了一跤後的反應。
真的假的?是不是故意的?這也會訛到她頭上嗎?
以五條老師為中心,腳邊的水面泛開圈圈漣漪, 剛才青年的確有一瞬間接觸到了水面。
無下限失效了?
清和知道五條老師的術式無下限具有類似真空隔絕的效果,只要他想, 攻擊就打不到他身上。狗卷棘還私下告訴過她, 有時候五條老師不帶傘,還用這個避雨。
但剛剛, 白發青年確實是在眾人面前崴了一下腳。
當五條老師的臉轉過來的時候,清和下意識站直, 在姐姐背後擺手, 無聲道:「不是我!」
狗卷棘則呆呆地看著海上已經消失的漣漪,仿佛還沒有從五條老師的出糗中回過神。
清裡則一臉剛剛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莫非是清和在學校太頑皮了,給您添麻煩了, 所以您才不好說嗎?」
在她身邊,拽著她裙角的小女孩怯怯收回手。
「唔?你不是,你不敢,你不會……」五條悟站穩後,撐著下巴,將甲板上的人從狗卷棘開始,一個個清點過來,最後將目光落在一直沒出聲,險些被他忽視的小孩身上。
他走近船舶,一個翻身越過欄杆,蹲下來,對扎著羊角辮的葵說:「剛剛是你嗎?」
面對他的提問,甲板上的三個女性同時行動起來。
最小的葵,不僅目光始終不與他相接,在此時垂著腦袋倒退了一步。
神態溫柔的清裡牽住女兒,笑容不改,卻側身擋住了他上前的舉動。
而他的學生粉川清和,片刻前還一臉求饒地看著他,恨不得躲到天邊,此時卻主動迎上來:「老師,小葵不喜歡和陌生人說話,如果有什麼話,可以讓我居中交流,也是一樣的。」
「哦,」五條悟對此倒是沒有什麼意見,也沒有刨根究底,「剛剛那是術式吧,粉川家失傳已久的互置。」
清裡:?
清和:???
「等等,你是說剛剛……」
清和聽了下葵的心音。
葵患有孤獨症,心音與一般小孩不同。因為她比別人更敏感,環境的一點響動,在她心裡都會放大成雜音,真正的想法混在其中,難以辨明。但清和已經習慣了傾聽葵的聲音,並且葵對她的防備也很低。
因為與清裡同父異母的緣故,兩人的關系一度很糟,清和看似友善,其實也只是面子功夫,直到那次清裡回家,清和讀到她的心音,姐妹關系才稍有緩和。
而讓清裡徹底倒向她,對她敞開心扉,並決心幫助她逃跑的轉折點便在於,清和傾聽了葵的心音,替她與清裡溝通。
當時,清裡為女兒的孤獨症郁結已久,已經處於放棄的邊緣,得知了她內心的想法後,又得到了堅持的力量。兩個姐妹的交流也就此密切起來。
而後的發展便順理成章。
【積木……】
她不知不覺跟著念了出來。
從葵含混的聲音中,清裡也辨別清楚了她所想要表達的。
「小葵說,就像積木一樣。」
幾人面面相覷,難道說,粉川的術式,竟然傳到了中村葵的身上?
清和對粉川的術式多多少少都有些了解。她甚至懷疑無垢石就是一位粉川用此術式開發出的。
清裡同樣,但了解不深,加上一個五條悟,他們幾人討論出了剛剛可能發生的情況。
粉川術式名為互置,世界在他們眼中有如拼圖。物質如同拼圖碎片,可以取下交互,但必須找同樣的碎片拼回,否則將受到反噬。
「剛剛,是不是把五條老師的無下限互相置換了?」
「唔,把我腳下的無下限換走了呢。跟頭頂的互換了,所以在那一瞬間有失衡感。」
清裡最初因為葵的孤獨症備受冷眼,夫妻關系也降到冰點,但此刻得知女兒可能身具術式,她並不為此高興。
「小葵……我只想讓她做個普通人就很好了。」
她抱起孩子,雙手輕輕掩住了小葵的耳朵。
「實不相瞞,這孩子有孤獨症,我不指望她能成為偉大的咒術師,去守護別人。我只希望她長大後能夠守護自己。」
「孤獨症嗎?可以給硝子看看啊,或者說,你們沒有想過,這孩子的疾病可能是天與咒縛的緣故?」
天與咒縛,上天賜下的約束。數量極為稀少,比咒術師還要珍稀,天生的約束帶來的往往是天生的、他人絕難超越的優勢。就清和所知,真希就身具天與咒縛,咒力甚至不比普通人,沒有特制的眼鏡就看不到咒靈。但相應的,她在體術上的天賦,旁人也難以企及。
可以說,得知小葵有術式的衝擊力也不如此刻。
「有可能嗎?有可能治好嗎?」
五條悟一指清和:「可以問你妹妹啊。」
清和不想給出承諾。天與咒縛是個難題,不比一般意義上的孤獨症的治療更容易。但對上清裡的眼神,她無法給出否定的答案。
「多一條路子,總是多一種可能,家入醫師是很厲害的人物。葵現在還小,將來怎麼樣,也說不准呢。」
她摸了摸小孩的腦袋。
五條老師還是像以往一樣,能夠精准地踩到人心的弱點啊。
「太失態了,」清裡抹掉眼角的淚花,「能請老師保住這個秘密嗎?否則中村和粉川恐怕會來爭奪。雖然這兩家都屬於末流,但蒼蠅總是嗡嗡叫,也是很煩的。」
「可以唷。」
五條悟和旁聽的狗卷棘默默確認了清和的祖安話術是哪裡學來的。
感謝小葵救人一命。
被五條悟叫出船艙的時候,清和與狗卷棘同時作此想。
清和長出一口氣,她差點以為五條老師要和清裡告狀了,說實話,從前什麼課程落下了,老師要告訴家主時,她都沒有那麼緊張。
五條悟開門見山:「我們來說賠償金的事情吧。」
這、這麼快?
青年的頭發本就高高揚起,在海風下沒什麼變化,只是離開家長,又發現了未來的新苗子,他的笑容更加張揚了。
「你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吧,一號?不然,二號你教她。」
一號知道,一號認慫,一號低頭:「您說個數。」
五條悟攤開手,無骨動物似的搖了搖,「我看你賺了多少錢。」
一牆之隔就是家長,清和不想發出動靜,引起清裡注意,她忍辱負重,低頭將手機上交。
就算這樣,青年也並不滿意,他直接數了位數,咂舌道,「怎麼就那麼點?廣告可是投放了全東京呢,我想看不到都不行。專利的分成就那麼低?」
「這其實……」
「二號。」
清和登時像被提住了脖頸的待宰雞鴨一般出不了聲了。
狗卷棘反抗不能,乖乖拿出手機。
清和暗自道,五條老師也太敏銳了,一猜就猜到了她將錢轉移到了狗卷棘處。只希望狗卷棘已經把轉賬信息給刪掉了。
狗卷棘是刪掉了。
但五條悟向來不拿自己當外人,快樂地點開賬戶,直接查看轉賬記錄。兩人眼前一黑,仿佛看到自己被吊在桅杆上一路風干,被海鷗啄來啄去,還要被五條老師拍視頻的場景。
「唔,一號,你二十分鐘之前為什麼轉這麼多錢給二號?」
即使隔著繃帶,清和仿佛也能看見他饒有興致的藍眼睛。
還好、還好自己把半數都先轉給了清裡姐,以讓她幫忙打理的理由。就算狗卷棘這一處窩點,呸,就算狗卷棘這一處被發現了,她也保有了部分資金。
「是因為想要偷漏稅嗎?這樣可不行。」五條悟一手一個,拿著兩人的手機,對著仿佛被海風吹蔫的少年少女,心情出奇愉快,「不不不,不是偷漏稅吧?畢竟我也不是什麼政府組織,所以說,是分贓吧?」
清和還在嘴硬:「不不不!」
狗卷棘更是瘋狂抵賴:「鰹魚干!」
他捅了下清和。
【快點啊,你倒是想個理由出來啊。】
少年在心底吶喊,拼命催促。
【清和,你可以的!】
不,我不可以。
清和想不出任何她給狗卷棘轉錢,還是轉那麼一大筆的理由。
等等,雇佣,雇佣二級咒術師陪同她去粉川家做保鏢,加上撈人護送和繼承人試煉指點,這個長期任務的對應價位勉強可以解釋。
「果然是雇佣棘做契約戀人吧。」
說出來了,雇佣——
清和慌不擇路,連聲捧場:「對對對!」
狗卷棘口不擇言,連忙贊同:「鮭魚子!」
等等!後半截是什麼怪東西?
少年少女對視一眼,俱在對方眼中發現驚恐的自己。五條悟說出來了,他真的說出了那個兩人想都沒想過的詞——
清和:「沒有!不是!假的!說錯了!是分贓!」
狗卷棘:「鰹魚干!鰹魚干!!!」
後一句鰹魚干是對自爆的少女說的。
【不能說分贓啊,你怎麼認了分贓呢?不如還是承認五條老師的想法吧——】
「誒?難道不是嗎?為了擋婚約什麼的?不然你為什麼帶他回祖宅呢?」五條悟發出了直擊靈魂的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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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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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還是承認五條老師的想法吧——
懲罰拍攝是TIKTOK土味撩妹小視頻。
【小視頻贊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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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次靈光
一行人進入校園的時候, 順平正在草坪上和憂太進行對戰的練習。
兩人全神貫注,渾然不覺校園內進了圍觀者。幾人不再說話,停在樹蔭下看他們練習。
憂太經過真希教導, 一招一式都極具力量,掀起破空之聲, 動作迅捷而利落。順平則同清和一般, 長於柔韌和耐力,避開憂太的鋒芒, 企圖消耗掉他的體力再作進攻。
不知不覺, 兩個少年已經褪去最初的青澀, 不再瞻前顧後,襲向對方的招式也毫無保留,目光之中只有對手。這種改變不但是自信的體現, 更是對同伴信任的體現。
——對方一定能接下這招。
他們飛揚的黑發與無一不如此訴說。
當憂太的太刀掄起圓弧,即將斬落到順平的肩膀時,順平招出了式神。
巨大的水母在憂太上方憑空浮現, 半透明的身體橫過天空,帶走陽光的熱度, 狂舞的觸須有若流蘇, 充滿詭異的美感。
「澱月!」
如同回應順平你的召喚一般,水母吐出毒刺, 直衝憂太大開的背後而去。
「叮」的一聲,憂太及時回身格擋。
然而, 順平也抓住這個機會, 撲身而上,將刀鋒送到他的頸項之前。
「這次是我贏啦。」
順平笑著說,橄欖綠的眼睛沒有一絲陰霾。
此起彼伏的鼓掌聲響起。
兩個少年流露出錯愕的神情, 看見了草坪上的眾人,飛快收起狂氣,恢復到平時的狀態,各自將武器駕到身後,看上去又是一個文明禮貌會挨揍的好學生了。
為首的五條悟步出樹蔭:「看到學生們都在努力練習可太好了。」
清和跟在後面,為眾人互相介紹認識。
「請問同級還有些誰呢?不會只有那麼多學生吧。」清裡關切地問清和。
「不,還有真希同學和熊貓。」
「怎麼不在這裡,哦,對了,兩位也是咒術師,是出任務去了吧。真辛苦啊。」
清和不得不用一個個謊言去圓最初的謊言,麻煩得她都快放棄抵抗了,這時候有誰要捅出真相,她一定不會抵抗。然而,留給清和的是一片寂靜。無人挑事,卻也無人支援。只有走在側路的狗卷棘,見清和望來,別扭地給她一個大拇指。
「……」
清和沒有聽他的心音,就倉促轉過了臉,留給少年的只有側影。等幾秒過去,臉上的熱度稍稍褪去,清和又偷偷瞥去,只看見狗卷棘高高揚起的後腦勺,傲慢得像蛋糕塔頂最後一個裱花。
到了四下無人的時刻,清和與狗卷棘的相處同樣如此。
那時,清裡與女兒已經初步安頓好,清和回到高專,躺在宿舍床上歇息,沒有拉窗簾,黃昏的陽光落在她緊閉的眼皮上。
還有很多事要做,她卻懶得動身。
找靠譜的醫院驗證親緣關系、根據加茂憲紀給出的人物特征設法尋找他的母親、著手搜尋天與咒縛的資料,以及……
清和睜開眼睛,看見庭院裡和煎餅玩得正開心的狗卷。
不知道她臉上是什麼表情,狗卷抬頭低頭,抬頭低頭,如是數次,停止了玩耍,將煎餅放了下來。狗崽聞到主人的氣味,撲進她懷裡同她鬧,等清和安撫住了小狗時,狗卷棘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清和:「……」
清和回來後就變了,這是高專上下的共識。
取得繼承人後,她似乎沒有過多壓力,反而因為將姐姐從家中撈出,自己不再需要保密的關系,變得輕松了很多,如同卸去了無形的巨石。從前雖然也是言笑晏晏的模樣,但與現在對比,就能感受到,在她的笑容裡藏匿著無處訴說的心事。
但輕松的態度有個限定。
在狗卷棘不在的時候。
這並非意味著在咒言師在的期間,清和的氣場會變得沉重,只能說,不知是清和,還包括狗卷,他們的言行會變得與正常狀態微妙不同。
兩人的磁場像壞掉的電器,發出令人擔憂的滋滋輕響。
不再對視,不再交談。
眾人甚至懷疑,清和也不再聽取狗卷棘的心音了。
「是和視頻有關吧,視頻。」熊貓悄悄對真希說。
真希則發出「抓住馬腳」的輕笑:「你這不是看了視頻嘛,還說自己沒看呢。」
誰都沒想到,五條老師給出的絕殺懲罰,竟然是讓正好待在一起的狗卷棘和清和拍攝時下流行的土味視頻。
「我這不是想讓棘好受點才說嘛。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應景啊,居然在海上的小船上拍攝。那不就是,就是那個——羅曼蒂克嘛!」
不知道是不是從三號的視頻中得到的靈感。
五條悟利用瞬移制造靈異現像,多角度拍攝以伏黑惠為主角的單人靈異片。伏黑惠從猶疑到炸毛,最後爆粗滿是「嗶——」「嗶——」,連臉都被打滿馬賽克。視頻的末尾,史無前例地打上了演員卡司。制作粗劣的後期謝幕直接從主角臉上碾過。
導演:五條悟
編劇:五條悟
主演:五條悟、伏黑惠
對伏黑惠來說,可以算是殺人誅心的黑歷史了。
那時眾人心有戚戚並心懷期待,不知五條悟還能玩出什麼花樣,才能勝過該片。不用等到第二天,他們的好奇心就得到了滿足,新銳導演五條悟用清和的手機發了(上)。
「凄美櫻戀!泰坦尼克號再現!」
視頻封面被打上幾個粉紅到土的大字。
他們的同學,狗卷棘和清和,則貢獻了此生以來最尷尬的表演。
如果外放視頻,放大音量,還能聽見女主演埋怨搭檔烏鴉嘴,以及搭檔小聲「鰹魚干」的辯解。
「你們在看什麼……」清和走過來。
熊貓趕緊收起手機,關掉視頻,但已經來不及了,黑掉的屏幕裡還發出了五條悟充滿干勁的聲音「大點聲!快!我是粉川之主,快說!」
正在此時,清和對上狗卷棘的雙眼。
目光激蕩起早已沉落在心湖的回憶。或者說,它從未沉沒,一直在湖面漂浮,只是她終於低頭正視,是什麼攪亂了心潮,讓漣漪始終不絕。
清和仿佛感受到少年將雙手放在她腰間的熱度。她站在船頭,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海洋,海風迎面掠過,她未束起的頭發撲了狗卷棘滿臉。
「抱歉抱歉。」
她一手按住亂舞的長發,微微側頭,想要將之扎起。正在此時,狗卷棘出於傾聽的習慣動作,將臉轉向朝向她。
那是幾乎可以忽略的一瞬間。不比與二人的生命相比,只放在這一天之中,也短暫得過分,只夠一呼吸,一眨眼,瑣碎到只有被遺忘的宿命。
那是可以稱為錯覺的一瞬間。她與狗卷棘可以欺騙自己,是風,是濺起的海水,是從清和手心逃逸的頭發,或許不是欺騙,或許事實就是如此,是風,是水,是長發,但兩人對視一秒後紛紛別開臉,讓這一瞬間成為不可忽略的絕對真實。
她親到了狗卷棘的臉頰。
從那以後就不同了。
眼神相接時,如同錯亂的磁極,對方身邊的一切都變成漂浮著的光、色、聲的碎片,只有對方是清晰的,然而這唯一的清晰,也是不可直視、不可接近的。
兩人目光一碰,便不約而同地移開方向。彼此都不知道該將眼神放在哪裡好。
真希:「……」
熊貓:「……」
沒了清和打圓場,她倆還真不習慣。熊貓咳了聲,畢竟是他偷看視頻被發現,由他來擔起這個責任倒也沒什麼。
「嘛,畢竟是全東京投放的廣告被五條老師看見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等等!」清和目光明亮,捉住熊貓的手,「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不不不,前面前面,全東京!我知道了!謝謝你,熊貓!」
清和幾個跨步就跑出教室,扔下三人。
「棘?怎麼回事啊?」
「鰹魚干。」
「那你倒是追上去啊!」
熊貓推了咒言師一把。
狗卷棘追上時,清和已經走到樓梯盡頭。
她扶著扶手,仰頭望向狗卷棘,眼睛盈滿笑意,都顧不上躲閃了:「我知道怎麼找憲紀的母親了!只是希望他不要生氣才好。」
她讓狗卷棘想起從前,自己祓除誕生於電廠的咒靈的情景。
磁場紊亂,儀器罷工,儀表盤上的指針統一地指向一個點。
唯一的一點。
「鰹魚干。」
他負氣似的站在走廊上,目送清和跑遠,手指抬起時,忍不住碰了碰臉頰,少女親吻過的熱度仿佛還停留在上方,可本人,卻無知無覺地,因為另一個少年跑遠了。
清和敲了敲門,和硝子打了個招呼,自從姐姐也來這裡幫忙後,她對這是越來越熟了。
在她趕來的路上,突發的靈感激起的思緒已經被她理清。
憲紀的母親難找,不僅在於找人如大海撈針,更在於一切必須悄悄進行,不能驚動加茂家,而她的術式可以化解這個難題。但新的難關又出現了,她該如何應用她的術式。
如何讓憲紀的母親顯露異常的心音波動,關竅自然在憲紀本身。要制造一個存在,範圍廣到能讓憲紀的母親聽聞,同時命名隱含憲紀的名字,讓她每每聽見,就會想起加茂憲紀。
就像悟ソ膠一樣。
如果可能,最好是物美價廉的女性用品,確保憲紀的母親可能使用到、留意到。
「我們可以試著改良膠水嗎?」
改良了悟ソ膠,盡保留粘性的同時,使其易撕拉,對人體無公害,而後——
運用到雙眼皮貼上去。
物美價廉、使用頻繁、需求廣泛。
這一回,專利的名字無需多想。
【雙眼皮貼:紀ソ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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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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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最大受害者或成加茂憲紀。
加茂憲紀好感-1-1-1-1-1-1-1-1-1-1
清和送了一份產品禮包給雙胞胎,附:贈予夏油先生
【雙眼皮貼經營商】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歐的芝士、我不在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x_xlll 2瓶;
第40章 一道心音
東京盤星教。
菜菜子與美美子收到了一份包裹, 寄件人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在上面大喇喇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會不會是陷阱?」
「如果我們打開就會中詛咒?」
因為誤殺千草禮,至今不知如何面對清和的雙胞胎對視一眼, 心中一緊,不免懷疑是不是事情敗露了, 清和找她們報復。從前她還關注兩姐妹的動態時, 也沒見她如此熱情,實在古怪。
菜菜子搖了搖包裹, 把白卷發撥到一邊:「很輕。」
雖然包裹做成了方正的禮盒樣式, 但裡面相當空, 搖動時,內部發出類似塑封過的紙張摩擦的聲音。
聽起來更像寫在紙上的咒言了。
因為上回闖了禍,她們這回沒有自己拆開包裹, 而是直接送到了萬能的夏油大人面前。
「東京高專送來的禮物,會是什麼呢?」
先掉出的是一張賀卡。清和雖然寄給了雙胞胎,但拜托她們選一份轉贈給夏油傑, 感謝他的關照。
夏油傑傾倒包裹,剩下的東西七零八落地掉在膝頭, 全都被袈裟兜住了。
「這是——」
他撿起其中一張, 上面均勻分布著肉色的月牙狀貼紙。
一瞬間,夏油傑想到的不是隨處可見的美妝用品, 而是用作詛咒的死者眼皮,怎麼想也不該給他寄這個吧?他的眼睛也不至於——
雙胞胎像聞到了魚腥味的貓一樣湊上來。
「是雙眼皮貼!」
「太過分了, 怎麼能說夏油大人眼睛小!」
「菜菜子, 你已經說出來了。」
夏油傑:「……」
他仿若無事地將幾張紙塞回包裹,遞到雙胞胎懷裡:「那麼,我們用什麼作回禮好呢?」
雙胞胎:「給她回禮, 太便宜她了。」
本來千草禮是最好的籌碼,但她卻陰差陽錯,死在了盤星教的地盤,雙胞胎的手下。這時候再找粉川清和逃家的內應作為要挾也太遲了。清和已經在第一時間將人撈了出來。
當初猜錯的不是一點半點,夏油傑扼腕,白白送出了情報。若是知道清和的軟肋在何處,便能知道她是絕不可能投入盤星教的。她的姐姐,粉川清裡,乃是個什麼都看不見的普通人。
「據情報,最近粉川清和正在四處做任務賺錢。」夏油傑的手指在東京的地圖上緩緩下滑,落到一處點了點,「如果你們想見她的話,廢棄劇院是個好地點。」
「我們才不想見她呢,夏油大人。」
「見面的時候,記得不要說千草禮的事。」
「不會說的,夏油大人。」
這不還是要去見清和嘛。夏油傑揉了揉額角,為自己倒貼的兩個孩子操碎了心。
東京高專。
「新任務在廢棄劇院。出了名的鬧鬼場所。原先只是些牽強附會的鬼故事,最近窗發現劇院有咒靈出沒。」
窗,負責各自轄區的監測,及時上報觀測到的咒靈,以便咒術師盡早將之祓除,避免悲劇的發生。
廢棄劇院這種地方本是窗的重點觀察地點,一有動靜就會彙報,被發現的咒靈剛誕生不久,按理說並不會太強,但咒靈本就是打破常規的存在,本次劇院發現的咒靈,強度達到了需要二級咒術師的程度。
因此,清和與狗卷棘接下了任務。
這還是自拍攝視頻以來,他們第一次搭檔出行。
坐進車輛後,清和第一次覺得車廂如此擁擠,明明狗卷棘安安分分地坐在了車輛的另一頭,她卻覺得他的存在感前所未有地明顯,仿佛占去了車內許多空間。
向右轉頭是他的側臉,向左則是他的倒影。
少年垂頭,心無旁騖地看著平板,全不知道她心煩意亂。
偏偏開車的輔助監督伊地知先生還是個悶嘴葫蘆的性格,車內人不說話,他也不暖場。到達劇院後,也只剩下慣例的設帳咒言和祝福。
「走吧。」清和說,她注意到狗卷棘換了件外套。遮住下巴的是件易拽的高領,不需要拉鏈。所以今天他身上沒有肥啾,背後也沒有刺蝟。
早知道就把貓爪耳機換下來了。
清和撥了下耳機,將它調正到合適的位置。
在她身後,狗卷棘看著搭檔動作,沉默一如往常。少女將被耳機纏住的發絲抽出,雙手往後一掠,黑發輕輕一蕩,如同寒鴉展翅滑行。而他挑選的耳機徹底埋入少女的發間,宛如替他觸碰了一晃便消失不見的雪色後頸。狗卷棘雙耳發熱,低頭趕路。
搭檔加快步速,清和一頭霧水,但也埋頭跟上。兩人推開劇院大門的時候,台上的咒靈正自演戲。演員沒有因為觀眾的入場受到驚動。燈光聚焦所在,咒靈們仍然一板一眼地唱著自己的台詞。
清和抖了抖手中的介紹冊。
上演的戲目十分傳統,是一眾男性神明競相求娶八上姬的故事。然而,台上的神明由咒靈扮演,故事中的神明則毒計百出,爭相陷害競爭對手大國主神,為戲目添上了一層黑色幽默。要不是任務需要盡早祓除咒靈,她倒是很樂意在這裡看完全劇。
神明們雲集一堂,讓八上姬選出她心中的丈夫。
「眾位神明,垂青於我,實在是我的幸運,然而,我們的安寧正受擾亂,我們的家園正受毀壞,在此之前,我怎麼敢提我的婚姻之事呢。」錦衣華服的美人話鋒一轉,直指台下,「哪一位英勇的神明收走了咒術師們的性命,哪一位就是我的夫婿。」
清和不僅不受威脅,還拍起了手:「……還會和觀眾互動呢,不錯不錯。」
狗卷棘:「……」
一時不知道是該附和她,還是告訴她,清和此時的拍手很有五條老師風味。不過,算了吧,哪一句她都不會聽的。
清和最近顯然避開他的心音不聽,狗卷棘測試過了,就算他在心裡想很過火的事,少女也沒有一丁點反應,多半是什麼也沒聽的緣故。
扮作神明的咒靈們從舞台上奔湧而下,每一個都閃動著躍躍欲試的目光,在狗卷棘的角度看去,烏壓壓的如同草原跑得塵埃四起的野馬群,令整座劇院都顫抖起來。
這些雜魚還真入戲。真把自己當做什麼神明了嗎。
狗卷棘下意識手一劃,卻摸了個空,多日來連續穿刺蝟外套已經令他養成拉鏈的習慣。但這並不妨礙咒言師作出攻擊,只是在瞬息之間,他便扯下衣領。
「爆炸吧。」
說不上是什麼心理,他選擇了動靜最大的一種咒言,順帶將清和那邊的也解決了。咒靈紛紛爆炸,聲音此起彼伏。
清和本要清理面前的咒靈,卻被狗卷棘搶先一步,她看了眼同伴,咒力指引的電力片刻不停,直奔舞台的主角。
「我們有兩個人,萬一你的追求者沒能一人殺兩個怎麼辦?你到時候嫁兩個嗎?我看你的算盤,打得倒是很精。」清和大聲調侃。唯有如此,她才能錨定自己的注意,不往風姿俊秀的少年而去。
剩余的咒靈紛紛撲向電龍,在與之相接的瞬間化為飛灰。
龍套們想要消耗電力,保住主演平安。然而名為八上姬的咒靈被清和激怒,沒有借機躲開,反而與清和纏鬥作一處,銀白的電龍穿透空間的聲音有若呼嘯,剎那將不自量力的男女主演串了個對穿。
咒靈的心音消失了。
這強度也太對不起這陣仗了。
清和手扶明月夜:「奇怪,就這麼點道行?」
在她身後,龐然陰影降落,掩蓋住了清和的身形。
狗卷棘瞪大雙眼,目光掠過她,直抵她背後,聲嘶力竭,喊出咒言,聲音先於少年本人飛越半個劇場,抵達清和身邊。
「不許動!」
清和忽然想起,在八上姬出嫁的故事中,男主人公大國主神受了灼傷死去,他的母神為他求得命令,使蛤貝與蚶貝的神明將他治愈復生。這個戲劇中,大國主神被灼傷後是有第二條性命的。飾演大國主神的咒靈顯然承襲了這一特性。
狗卷棘也正是想通了這一點,才改口不用習慣的「燃燒」「爆炸」一類的咒言,轉而將之定住。清和猝然回頭,趁咒靈不能動彈的這一瞬間,念出咒言,解開明月夜。
月光照徹劇場,仿似一匹白練,在它的光芒之下,舞台的聚光燈是如此虛浮黯淡,以至於咒靈錯覺自己可以伸手格擋。但月光降落得比它想像中更快,身著彩衣的偽造神明防御的姿態剛剛擺好一半,劍鋒便已落在它的脖頸,令它看起來仿佛在祈求月光的降臨。
咒靈首級落地,逐漸消亡。
劇院徹底清淨了。
清和甩了甩明月夜,歸劍入鞘:「剛剛……謝謝你。」
【你要是早聽我的心音,就不會這樣了。】
狗卷棘剛剛跑到清和身邊,發現咒靈已經祓除後,便掉頭離去,一句話都不說。側臉在黑暗中意外冷酷。他走到劇院門口站定,冷冷一眼瞥來,紫色的眼睛如同故事中百鬼夜行迷失的明月。
糟了,他好像生氣了。
清和小跑著跟在身後,但看見狗卷棘的身影後,又不知道該如何說。
兩人都知道,狗卷棘的怒火絕不僅僅來源於清和的失誤。
清和就保持著一步距離,亦步亦趨地跟在咒言師身側。
「狗卷,以後不會了。這次是我不專業,沒能全程聽同伴的心音。」
她模棱兩可地帶過,希冀這一次狗卷棘也好脾氣地讓她混過去。
「鰹魚干。」
他干脆否決了,站在帳的邊緣,拽下高領,露出全臉看著清和。
【你明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狗卷棘眼睫很長,當他冷下神情俯視人時,這一扇眼睫如尖針更如刀鋒,割破兩人說不清的道不明的,是保護更是阻礙的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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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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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卷逼宮(不是)
暗中觀察的雙胞胎:謝謝,有被閃到
【放閃基金會成員】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在了!、`阿九九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芸嵐舒 12瓶;一只小雛鴨、上官尋鳳 10瓶;水北為陽 5瓶;
第41章 一次置換
清和扶著欄杆, 仰頭望著狗卷棘,覺得自己站立不住——有時人會推翻已有的許多認知,數量之多, 程度之深,讓人覺得瞬息之間, 世界顛覆。
比如狗卷棘是最可靠的, 永遠不會發火的同伴。
比如讀心是世上最適合清和的也是最好的術式。
但此刻是狗卷棘向她發難,此刻是讀心揭開清和最後一重藏身的幕布, 他不需要啟唇質問, 一道道心音便替他步步逼近。
少年的眸光照來, 一切無從藏匿。清和覺得自己的所有想法都被他攤開捋平,銖分毫析。
讀心很難得嗎?不是的。只要如狗卷棘一般,有一雙明亮的眼睛, 在恰當的時刻居高臨下,垂眸注視,他便掌握了讀心。
「我往後不會……什麼人?!」
清和側過頭去, 電力鑿穿牆壁,隔牆的人影齊齊往後跳一步, 在塵土中揮手咳嗽。
「是菜菜子、美美子啊。你們來做什麼?」雖然偷聽的兩人沒有說話, 但清和根據心音確定了身份。
得救了!
她望向二人的目光無疑這樣表明。
讓金魚清和從手縫裡擺著尾巴溜走了,狗卷棘不無遺憾地走下幾步樓梯, 站定在清和身旁,與她一同面對盤星教的詛咒師。
他可太知道後半句是什麼了。依照清和的吝嗇, 她多半會承諾往後會聽心音, 不再逃避,狡猾地跳過先前為何忽略他,非得等自己再進一步, 才能展露更多的自己。
狗卷棘缺少的不僅是後半句,更是後半句的下一句。
可惜,逼問被雙胞胎打斷,下一次合適的時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受到捉弄的清和短期內總是特別警惕,被逼迫給出明確答案的她同樣如此。恐怕他相當一段時間都不能與之獨處。
恰當的做法是撒開餌食,讓它在水面飄遠,等餓了肚子的金魚自己一粒粒吞掉,順著魚餌的路線回到他手中。
但狗卷棘忍不住了。人並不是都能跟從理智,作出恰當的做法的。否則,最恰當的做法是一開始就不對她動心,不產生情愫。咒言師開始試驗清和有無遵守諾言。即便後半句未能說出,但兩人心知肚明,那是關於清和不再忽視狗卷棘的承諾。
他想起清和來到高專後的第一次聚餐,每個人在晚飯後,領到一客冰激凌做甜點。清和挑的是香草冰激凌,打好的圓球落在蛋筒上時,她意味不明地笑著看了他一眼。狗卷棘一頭霧水,就聽她說:「看,像不像狗卷?」
狗卷棘:「……」
清和遮住甜筒尖錐狀的尾部,炫耀似的舉起來:「像不像?」
冰激凌球呈奶白色,與他膚色極近,上面被她別出心裁地插|入兩串桑葚作眼睛,蛋筒的上半部分則指向高領,乍看真有幾分自己的神韻。
「鰹魚干。」
她卻很為自己的靈光一閃得意,跑去問前面吃冰激凌的大家。同級添了女孩子,真希也很開心,捧場地舉起牛奶巧克力威化冰激凌:「那我就是熊貓!」
五條老師和熊貓不用說,無風尚且要起浪,此時怎會不跟著玩鬧。
五條老師晃動甜得膩人的草莓冰激凌:「夜蛾!」
完全看不出和夜蛾有任何聯系。
剛接觸現代社會的粉川小姐大約是得意忘形了,也許世上有醉月亮的體質也說不定,她從隊頭跑到隊尾,所有人偏過頭去,看她咬去冰激凌:「看我把狗卷棘吃掉!」
沉默。
沉默是今夜的東京灣大橋。
真希:「……哈?」
五條老師嘟囔著「太單純了」「真是太單純了」「我把她帶出來可真是個好人」
那時清和最熟悉的人還是自己,她下意識轉過頭來聽他的心音,狗卷棘反應過來後就接連倒退了幾步,企圖走出讀心的範圍,然而,全是徒然——
那大約是清和第一次知道工|口的東西。
盡管狗卷棘也十分懵懂,只是由「吃掉自己」條件反射地想到相關內容,並未將畫面的男女主人公代入自己與清和,但這零星片段對清和已經夠露骨刺激了。她有好一段時間沒理他。
那時她的反應是什麼呢?最終有沒有吃掉冰激凌?
狗卷棘記不清了,大約是吃掉了,香草冰激凌是無罪的,再說了,清和又是那麼擅長佯裝無事,就如此刻——
清和咬牙切齒地用手肘捅他一下,「你稍微收斂一點。」
這一下可沒留情,狗卷棘吃痛,捂著腰側,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分外無辜,根本看不出片刻前的咄咄逼人。
【打我干嘛?】
清和:「……」
非要她把話說明白才行?
她覷雙胞胎不留心,捂著嘴悄悄道:「你別想冰激凌了!」
菜菜子:「冰激凌?什麼冰激凌?」
清和:「……」
清和抽空瞪了狗卷棘一眼,他卻因承諾應許,心情頗好。
【一起吃冰激凌嗎?】
才不要。
這真是清和最疲憊的一次談話,不僅要和雙胞胎聊天,還得應付狗卷棘的心血來潮,天知道他腦子裡轉著多少個壞主意。稍不留神,就被他鑽了空子,清和幾乎招架不住。等到雙胞胎離去,清和只用和狗卷棘聊天,她的腦子才稍稍反應過來。
「奇怪,」清和一邊吃冰激凌,一邊和狗卷棘討論,「為什麼她們要來?根本沒有來的理由,只是因為送了雙眼皮貼嗎?」
最後還是一起買了冰激凌。
狗卷棘買了黑巧的蛋筒。也不知道清和什麼時候意識到她也是雙黑。
在清和眼裡,他明顯被黑巧冰激凌安撫住,忘了那些叫她不知如何是好的問題。清和稍稍松口氣,「下次任務結束,也一起去吃吧。」
「鮭魚子。」
【比起那個,手機響了。】
若是清和不拿這些事做借口中止談話,狗卷棘其實很樂意提醒她。
清和低頭一看,臉色劇變,狠狠咬了口冰激凌後,便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小葵丟了。」
清裡將中村葵帶走後,中村家沒人上門,但是訊息一直不斷,指責清裡私自盜走了中村的血脈。在東京的這些天,除卻為葵的治療奔波外,清裡一直在搜集資料,准備離婚。
就在這當口,葵丟了,很難讓人不多想。
狗卷棘也拋掉了甜筒。垃圾桶發出沉悶的響聲。香草味和黑巧味混合在一起,順著垃圾流下去。
【中村?】
清和的第一反應也是中村家偷偷帶走了人。但葵在他們眼中連普通人都不如,中村家沒必要冒此風險。
而且,從清裡驚慌的言語中,清和整理出:葵是在家中丟的,丟得相當蹊蹺詭異,而不是在外被人擄走。
清裡在廚房做飯,一回頭,房間的窗戶開了,窗簾抖動一地,葵不見了。她撲到窗台往下看,草坪上空無一人,也沒有人摔落的痕跡。葵就這樣從家中消失了。
「我想不通,清和,我想不通,小葵她能到哪裡去呢?會不會是互置?我太蠢了,我應該把她送到高專,而不是關在身邊……」
清和迅速安撫:「不是你的緣故。上次不是測試過了嗎?葵不能發動如此大的體積,短期內她的水平不會變化,而且,要說是互置的話,她得換一個人來家裡才對。現在不是沒有換人到家嗎。我現在馬上到家,你不要急。」
上次她們請硝子姐姐幫葵看了看,咒術專家五條老師也在場,共同確定了葵的術式,的確是粉川家特有的「互置」,只要咒力充足,不限交換距離,五條悟甚至在校園的另一頭找到了被交換的玩具球。
葵的限制在於體積與質量。她三分之一重的咒骸是交換的極限,而與她等重的,在她發動術式後則一動不動。因為葵滿頭大汗,心中出現抗拒,這項測驗最後被清和叫停,到現在還沒有啟動第二次。
由此,家入硝子也確定了,葵的確因為天與咒縛,比別人更為敏感,表現出的特征就是孤獨症的症狀,沉默寡言,受到外界刺激則暴躁易怒,但安靜時有種異常的專注。若是加以恰當的引導,葵可以漸漸克服它。「像普通人一樣行動不是難事。」硝子姐如此判斷。
清和還記得那時姐姐喜極而泣的面孔。
世事不能總將不幸降臨到一個人頭上。她想,這不公平。奔向家中之時,清和偶然一瞥間,愕然駐足。
是她的錯覺嗎?
她怎麼在人群之中見到了千草禮,她的手裡還牽著一個小孩?
然而不等她細看,那兩人已經消失在茫茫人海。清和也沒法在一眾心音中准確辨認出誰是誰。
一旁的狗卷棘同時停住腳步,清和不想做無謂的耽擱,旋即繼續趕路,早一分鐘趕到家中也是好的。
千草禮還關在盤星教。粉川家被她抓住漏洞逃出來也就算了,盤星教,怎麼想也不可能吧?
「啊,真麻煩啊。姐姐換一張臉,」千草禮低頭微笑,柔和的目光一如以往,正是這目光哄得小葵不吵不鬧地走近她,牽住她的手,「小葵不要吵呀。」
面目端正無趣的女人在說話間悄悄變了臉,發髻變為中長發,發尾粉紅,在末梢拖出兩尾翎羽似的綠發,眼下排列成對的金色方塊,然而淡青的眼睛和下垂的眼角衝淡了誇張色彩帶來的張揚感,使得「千草禮」整個人低郁而陰柔。
「重新認識一下,但是名字不能告訴小葵哦,我想第一個告訴她。」
女孩子一動不動地看著對面的人變臉,木著臉跺了兩下腳。
中村葵發動了互置。
第一下,趕走她一直討厭的,卻為了千草禮忍耐的東西。
第二下……她和別人互換了位置。
離她最近,也最瘦削輕盈,與她同質,同樣具備術式的人——
六七歲的女童在河水中睜開眼睛。初春的河水十分冰冷,她被凍得打了個哆嗦,一串氣泡從她口鼻中冒出,即便置換了自身後,咒力早已透支,但中村葵仍然不斷地、不斷地換走頭頂的海水到腳下,不會游泳的她憑此接近河面。
在她少與外界交流的時候,清和與她說過不少話,其中就包括了她是如何逃出粉川家的。她一次次摸索地道,不斷地試驗讀心。
一雙有力的手臂向她伸出,中村葵抓住了它,未曾受過訓練的她全憑求生本能行事,緊緊纏了上去。
那來得恰到好處的手臂將她從水中拖了出去。
「咳咳,太宰怎麼又投河——咦,是個小孩子?」
另一邊,千草禮還不知中村葵的跺腳意味著什麼,眼睜睜看著女孩消失了,手裡牽著的,變成了一個濕淋淋的,纏滿了繃帶的怪人。
千草禮:???
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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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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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吧,文野標簽是人在河裡漂,鍋從天上來的太宰噠!
太宰治:這河裡嗎
千草禮:這不河裡
【冰激凌贊助商】
讀者「`阿九九」,灌溉營養液 +10 2021-02-07 11:19:18
第42章 一場誤會
「不要怕, 姐姐,是我。」清和開門後直奔餐桌,那裡坐著清裡。
逆光之中, 她的剪影動蕩不安,仿佛時刻都在顫抖, 隨時可能昏倒。
「再說一遍經過, 我看看現場。」清和扶住她一起看窗戶大開的客廳。
所有的家具都被貼心地包上膠帶,那是多年前, 從葵確診孤獨症以來, 清裡就養成的習慣。地面鋪滿軟墊, 讓人隨時可以打滾,就算從桌椅上不留神摔了下來也沒關系。
茶幾上擺著空白的相框,那是她們計劃一起去照三人全家福的提醒。然而清和太忙, 總是沒有空閑時間,相框這一空,就空到了現在。清和把它蓋上後, 又立了起來。蓋上的話,簡直像凶兆。
清裡保留了現場的樣子。
軟墊上散著葵的毛絨玩具, 還有一個是她在硝子姐姐處看病時, 夜蛾送給她的咒骸,小小一只, 軟趴趴的四腳朝天,可見葵臨走之前, 還在玩玩偶。
要是她順道帶走咒骸就好了, 那追蹤起來就會方便很多。現場留下了咒靈不絕如縷的殘穢,然而必須時刻凝神觀察,否則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其若有似無的香氣之中。
「是咒靈, 有陌生的殘穢。可能是衝我來的。姐姐你放心,小葵的去向有線索,小葵很聰明的,她不會有事的。你先在這裡等。或者去警局報案。」
如果做些什麼能讓她好受點的話。
清和沒說的是,這氣息給她的感覺略有熟悉,但和她腦海中任何一個交過手的都掛不上鉤。
詛咒師也沒有可能。盤星教自詡為真正的人類,視咒術師為同伴,除非戰場上相見,否則不至於跑來對一個有術式的小孩動手。東京除了盤星教外,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成氣候的詛咒師了。
清和與狗卷棘正要動身,從窗戶中沿著小葵離家的路線出去時,門鈴被粗暴地按響了。
急促的鈴聲打破室內的平靜。外面的人不等她們發問就自己報上了姓名,對方有意給清裡制造麻煩,大聲說:「粉川清裡,你帶著我們家的孩子要躲到什麼地方?你這個不守規矩的女人,你妹妹殺人的事我們也算了,你怎麼還恩將仇報,拐跑了我們家的人?」
糟糕,會摸黑清裡在鄰裡間的名聲的。清和正要喝止,被狗卷棘搶先一步:「睡吧!」
咚的一下,沉重的倒地聲響起,然而來者不僅一人,因為遠遠隔著一扇門,沒有精確定位,樓道又狹窄蜿蜒,後來人這時才到了門口,看見倒地的同伴。
「什麼意思?粉川清裡?你敢殺人了?!」
偏偏在這時!清和氣急,不早不晚,偏偏在此時,中村家的人打聽到地址上門了。若說是巧合,她一萬個不信。
她正要讓對方知道厲害,就被清裡攔住腳步。
「這些人我還應付得來,你去找人吧。」
敲門聲越來越急,鈴聲幾乎響成一片。
「可是他們之中有咒術師……」清和可以通過心音確定這一點,來的人不會因為只有清裡一人就善罷甘休。說不准他們還會把她強行帶走。
若是找到小葵,反而丟了清裡怎麼辦?如果姐姐不在,小葵對她沒有任何意義。
【我應付他們。你去找人。結束後我馬上跟上。你的術式更適合尋人。】
狗卷棘極為默契地上前一步。
清和:「好,交給你了。」
清和不再耽擱,直接順著殘穢的方向尋去。越早找到小葵,她就越早能和清裡會和。耳機早在趕來的路上就摘下了,此刻清裡跟隨殘穢的方向,將術式範圍擴張到極限,去聽每一個女童的心音。
【今天的作業……】
【便當不好吃……】
【還想吃奶糖……】
不是,不是,都不是,清和緊蹙眉頭,生平第一次感到無計可施,可惡,小葵難道不是被別有用心的咒靈擄走了嗎,那為什麼一句話都不留下。
她腳步匆匆,順著鬥轉蛇行的痕跡疾行,因為對方的痕跡常常穿過鬧市街區,清和為了最大速度趕路,不得不停步觀察,然後繞過那一段人潮來往的道路。
人……!
那個時候不是錯覺!
在人群中,見到的,牽著小葵的女人。
心頭念頭如同閃電急轉,剎那照得雪亮。
那女人還很像千草禮。
沒錯了,她沒有看花眼,清和幾乎悔青腸子,那時候就是千草禮,至少就是千草禮的臉,小葵很怕陌生人,就算見了硝子姐,也需要她哄幾句,更別說咒靈長成那副德行,小葵看見了不可能不哭鬧,清裡不會一點動靜都聽不見。
但是千草禮的臉就不同了。小葵隨清裡回家時見過她幾次,對她還是相當眼熟的。有時候清裡不在,還是她與千草禮一起陪小葵玩的。
難道自己先前的猜測錯了,盤星教的確對小葵下手了?
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什麼雙胞胎今天會出現。以盤星教對自己家族的熟悉程度,這時慫恿中村家上門鬧事不難。但這都是為了什麼,看似一環扣一環,極有頭緒,但究其根底,對盤星教並無好處,哪怕拿捏小葵,逼迫她反水,但她敢效忠盤星教,盤星教敢接嗎?這可和之前誘惑她成為詛咒師是兩個風格——
清和在一處荒僻的神社前停步,不知不覺,就追蹤到了這個地方,但先前的路線,她已經有些迷糊了。
這裡不對勁。
「千草禮?小葵呢。」她高聲道。
沒有讓她久等,千草禮穿著舊日的和服出現在她眼前。
不是千草禮。臉一樣,但氣質、談吐與走路方式都完全不同。千草禮外表是個標准的賢妻良母,走路像被尺子量過一般標准,絕沒有她現在的陰柔氣質。
清和戒備道:「你是誰?用千草禮的臉干什麼?小葵呢。」
「下午好,清和。很高興與你再見。如果你願意,也可以叫我千草禮,但我個人更喜歡魘夢這個名字。」
嗓子甜得發膩,但無疑是男人的聲音。
在理解對方的意思前,清和就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隨後她感到一陣惡心。就是這個人扮作千草禮,從小撫養她長大?!
她扶住明月夜,隨時准備出鞘,將其殺滅。
「殺死我的話,就找不到小葵了哦,而且,你出不了劍吧。因為,你還沒有見過我真正的樣子啊。形、真、理,三者缺二,如何出鞘?」
望著清和不可置信的面孔,魘夢彎唇笑了起來。隨後轉為大笑,尖牙肆無忌憚地露出。
太好了,要不是中途碰上盤星教,被詛咒師抓走,他還不能得到那麼多關於清和的情報,不會知道她的術式是讀心,更不會知道她的武器以及弱點在何處。
原來那麼早就識破了他的偽裝,一直籌謀逃跑了。虧他還精心照料了那麼久,還為她除去多余的絆腳石。
因為小葵的威脅,清和大受限制,不得不與他周旋。
魘夢看清這一點,再度為錯失一個人質大感惋惜。可惜他沒有料到小葵具備術式,被她趁機逃走。而且互置換來的男人頗為棘手,魘夢甩脫那個男人破費了一番功夫。
繃帶怪人自稱太宰治。上來就問他要不要殉情,好在他是個男人,得知這件事後,對方還發出了一聲失望的嘆息。要不是急著脫身去埋伏清和,魘夢非要名為太宰治的青年為這聲嘆息付出代價。
但經這一打岔,他帶走中村葵用以威脅清和的算盤也成了泡影,只能趁清和這段時間的信息差來動手腳。
「你說,等你姐姐被中村家的人帶來後,在小葵和你之間,她會選誰呢?」
夢魘微微笑起來。
憤怒吧,再憤怒一點,流露出無法逃脫掌握,被玩弄於鼓掌之中,不屈又憤恨的可愛神情。
他逃脫的小鹿,長有獠牙的羔羊,掙扎到最後的活物,才是最完美的祭品。
在獻祭之前,讓受了蒙騙的他再多欣賞一會,粉川清和無助的神情,真實的情緒。
「你想說什麼?想自爆是你叫來的中村嗎?」
「故作平淡這一點也好棒,其實心裡波動大得不得了,想也知道不會選擇你吧。」
「我自己做出選擇就好,被不被人選擇無關緊要。」
「只有過去的粉川,才會包容你,將你放在第一位。除了我,沒有人會選擇你,乖孩子。」
「束手就擒吧,千草禮。你哄騙不了我。」
魘夢嘆了口氣,孩子變化大了,軟硬不吃,以前的軟肋也已經不再是弱點。恐怕要從她的貼身物品中重新尋找突破點了。
魘夢勾走了清和的背包:「讓我看看清和小姐都帶著什麼東西,到了這種年紀,也該情竇初開了,會不會放著心上人的禮物呢?」
似乎因為太過激動,魘夢維持不住偽裝,雙眼如同池塘裡的溶溶月影一般波動不休,化開細小的波紋,清和從中讀取到兩個字:「下一。」
他捧著臉說:「這就暴露偽裝了嗎,唉,難怪,畢竟是我親手一點點養大的孩子,會興奮到這個地步也在所難免。」
話音剛落,他手腕一翻,清和背包裡的東西漱漱落下。淹沒在荒草叢中。
「真不想為這些憧憬無垢體的少年們帶去死亡啊,可是沒辦法,就有人像中村次郎一般不自量力。」
魘夢撿起東西。
清和呼吸一亂,完了,無論用什麼辦法,必須要在這裡殺掉魘夢,否則要是讓他逃脫,針對狗卷棘作出什麼——
魘夢把印著貓爪的膠帶紙和耳機都放在了一遍,饒有興趣地翻開了她的筆記本,裡面夾作書簽的東西掉了下來。
「讓我為你的意中人帶來美妙的噩夢。」
他念出筆記本中的字:「悟ソ膠改良計劃——」
千草禮面孔的咒靈矮身撿起荒草裡掉落的東西,片刻前它還被夾在筆記本中,現在就在變態咒靈的手指間輕輕轉動起來。
制成創意唇膏式樣,還貼著pikapika的少女心貼紙,正是東京最近大賣的文具。
顯然,魘夢也認得這件東西:「悟ソ膠?悟?五條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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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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魘夢:讓我為你的意中人帶來美妙的噩夢
魘夢:悟ソ膠……?
兔美醬的眼神犀利了起來
清和:竟然還有這等好事?
【某白毛的美妙噩夢贊助商】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在了! 1個;
第43章 兩根手指
天邊的烏雲壓低, 風雷在雲層裡隱隱滾動,隨時都要下起雨,到腰高的荒草被勁風壓垮伏地, 偶然間露出通向神社內部的道路,排列在道路兩側的石雕沉默注視
大約是清和如釋重負的神情太過明顯, 讓魘夢繞過最強的陷阱。
「看來他不是。那太好了。我可不想去挑戰最強的名號。」男人笑著說, 「而且最強現在也未必有空。沒有人會來救你,清和。」
「救我?我不需要。」清和冷笑一聲, 明月夜連劍在鞘執在手中。就算明月夜不出鞘, 它也是一等一的咒具, 用來對付魘夢再好不過。「早在粉川家的時候,就不需要了。」
忽然間,咒術師意識到一個問題。若說現在她聽不到魘夢的心音, 還有對方提前針對她的術式早作准備的緣故,那麼從前呢?
在魘夢未曾暴露身份,她還不是咒術師以前, 她在粉川家聽到的,都真真切切是千草禮的心音。他沒有理由防備一個無用的無垢體, 但是清和從未聽過任何出格的內容, 從來都是粉川家的瑣事與她自己的事。
真實得仿佛他就是千草禮一般,一個樸素冷靜, 卻有著瘋狂控制欲的女人。
「因為人家也玩得過火了一點,想要澆築所有心血, 全身心投入對清和小姐的教養之中。換言之, 在粉川家的時候,我將自己催眠了,那可真是一個漫長而美妙的夢境。」魘夢露出意猶未盡的笑容。「你不覺得嗎, 清和小姐,比起醜陋的真實,還是虛假的美好更讓人沉淪。」
有什麼能比夢中的羔羊逃脫後,又撲入了陷阱更有趣呢。
魘夢找到了無垢體的軟肋。
不是恐懼。她已不再恐懼。
而是憤怒。
對一再追上、緊咬不放的過往的憤怒。
對千草禮,對中村家,甚至於對拉她出泥潭,可算得上相依為命的清裡的憤怒。
對魘夢而言,猜出清和真正的同伙,並迅速領悟她們之間的真實關系並非難事。
全新的斑斕夢境悄無聲息地降下。
通向神社的道路築起低矮的石牆,牆上生著斑駁的苔蘚,如同錯亂的掌印。
記錄著誰一步步扶著牆,走入荒草叢,葬身其中。
記錄著誰跌跌撞撞,從神社一路連滾帶爬地逃脫。
不辨來路,不知歸途。
一切方向都已經失卻,路徑上徒然留下,似乎掙扎又似留戀,似乎求救又似著魔的掌印,天長地久,生成苔蘚,仿似無窮無盡版羅列在牆上。
擅長蠱惑人心,不知不覺布下夢境與幻術的下弦之一低笑:「清和小姐,你還記得來時路嗎?」
在對峙之中,羔羊已經陷入夢境,迷失了道路。
真不枉那位大人為了提升他的能力,賜予了他如此多的血液。
咒術師在他面前昏沉倒下。
魘夢踱步到她身邊,拂去礙事的發絲,露出那張臉。
他的手指滑過少女的臉頰,即使在夢中,她也蹙起眉頭,很不安生。魘夢的低語融化在唇間,輕得像一聲嘆息。
「瘦了啊……」
如同魘夢預計,將粉川清和帶走的路途十分順利,咒術師沒有救援。帶咒術師的中村家只要不蠢,就能拖住她可能存在的同伴。
「居然是咒言師與中村發生了衝突。那時候他在你身邊,與你一起踏入了家門嗎。沒關系,總有一天,我會把昏迷的恥辱還給咒言師的,現在就先放過他吧。大人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其他咒術師——
「現在都出發去平息市區特級咒物的騷亂了吧。」
為了調開可能出現的支援,魘夢與咒術師做了交易,以無垢體的秘密為餌,配以他蠱惑人心的能力,換取了不少的情報。
比如特級咒物兩面宿儺的手指封印失效在即,亟待重新封印。
「怎麼辦好呢,封印提前失效了,一定會鬧出不小的動靜。」
正如魘夢的計劃,五條悟被緊急叫到市區。
呼叫他支援的,正是咒術高專尚未入學的學生伏黑惠。
當時伏黑惠剛結束自己的任務,忽然發現附近有可以的大團咒靈飛速聚集,他迅速趕往,發現了商場內的特級咒物。
少年尚有幾分急智,大喊了一聲「有□□!」
他的式神與咒物搏鬥的動靜增強了他的說服力,驚慌失措的人群紛紛從逃生通道逃跑,輔助監督負責聯系相關人員,預備等人走淨後將商場封鎖。
但伏黑惠萬萬沒想到,一句「□□」還能招來人。
「你怎麼不跑?」
逆著人潮往上跑的少年格外顯眼。
粉色短發的少年避過人群,直接踩著扶手,一氣加速跑到樓上,「很急嗎?如果車子來不及運送,說不定能讓我把炸彈扔走?」
「那可是炸彈,沒有用的。你才多大,趕緊離開!」
「你也不比我大啊。」
事實上,正是因為看清了喊著「□□」的人是同齡人,虎杖悠仁才會留下。多少能給對方幫點忙。他是這麼想的。
但是,他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情景。
「那是什麼啊。」
糾結成一團,發出無意義的噪音,仿佛從怪談中走出的,扭曲而晦暗的髒東西,是什麼?
還有中間被搶的東西好眼熟,那不是——
「那不是我交到失物招領的奇怪金條嗎?」
「哈?」伏黑惠生平第一次後悔,沒有同意奇怪前輩教他罵人的提議。「你在哪裡看到的?」
如果不是原有的封印地點的話,這場事故很可能是有心人策劃的。
「在商場貨架上看到這個盒子,我感覺是誰落下的貴重物品,就送到失物招領了。有炸彈會長這樣嗎???」少年飛踢踹走近身的咒靈,「好惡心,是什麼東西?它們搶它干嘛?」
「增強力量,它可比□□危險多了,你該慶幸自己送的時候它沒解封,總之……你先回去!」兩人不敵眾多咒靈,邊打邊退,伏黑惠更是受了重傷,接近樓梯口的時候伏黑惠覷了個空子,一腳把他踹了下去,對樓下的輔助監督說,「伊地知先生,這位交給你了!」
然而,咒靈與玉犬撕咬間,咒物從它們的掌握中飛出——
伏黑惠則被其他咒靈從窗口打落。
「小心啊——」虎杖悠仁聽到玻璃破碎聲,回身衝刺,敞開雙手,仰頭看去,想要接住人,與此同時,條狀的咒物筆直地落入他張開的嘴。
「咳……」虎杖悠仁不自覺彎起腰。
咕嘟。咒物入腹的聲音。
咕咚。落下的人把他砸翻的聲音。
伏黑惠:「喂,你沒事吧……」
蛛網狀的坑洞中央,少年睜開了與之前不同的,鮮紅的眼睛。
一雙,又一雙。
眼睛。
許多雙眼睛。
清和看見石雕們不知何時都睜開了眼睛,石刻的眼珠無神呆滯,卻依舊令她煩躁。
她目視石雕,將擋路的雕塑劈裂。
魘夢到哪裡去了?
說起來……魘夢是誰?她為什麼要找他?
清和渾渾噩噩地走在石階上,兩旁石雕無悲無喜,目送她走進神社。
打開門,卻是粉川家,繡球花在風中搖擺,粉藍的花瓣凋落時如同紛飛的眼淚。清和抬手,發現自己回到數年前的粉川。
自己不是逃出去了嗎……莫非逃家是太過渴望而產生的幻覺?
千草禮問她最喜歡什麼花的時候,清和隨手一指,告訴她是繡球。
反正都差不多。
都是深栽粉川家,無法逃離的花朵。
「為什麼喜歡繡球呢。」女人問她。
「因為花瓣都緊緊地攢在一起。」清和假模假樣地在空中畫個圈,仿照繡球開花時球狀的模樣,換得千草禮滿捧腹,「我也希望和大家在一起。」
假的,快讓她離開吧。
她恨不得再也不見千草禮。
「會的。」千草禮摸摸她的頭,薄荷綠的眼珠如混沌的青玉,手指輕輕落在她的腰腹按了按,「清和小姐以後會有自己的繡球花的,希望,緣分,美滿。這份結緣是莫大的光榮。」
這些繡球花的花語,無垢體會一一為她實現的。
清和聽得懵懂。
聽不懂的話,點頭就好了,點頭之後,千草禮便會把話題掠過了。但奇怪的是,千草禮為什麼是這雙眼睛。
往常千草禮和別人一樣都是黑發黑眼啊。她也不是會張揚到隨意趕時髦,更改外表惹人注目的人。
「真警覺啊……」聽了她的疑問,千草禮笑著說,「試了一下外面賣的美瞳,清和小姐覺得不好看嗎,覺得不好看的話,我就摘掉。」
「好看。」清和附和。「很適合千草。」
要討人喜歡。清和記得這一點。她什麼都沒有,就剩下討人喜歡了。
姐姐呢,清和躁動起來,倘若清裡過來,多少能吸引走千草禮的注意力,她也不必繼續應付對方了。
走廊的場景隨她所思所想變幻。
天空中低垂的眼睛變為橫行的螃蟹,浮動的繡球花香化為櫻花香味,對面取千草禮而代之的,是被她呼喚回家的清裡。
清和置身於變幻之中,全然沒有發現不對。
剛獲得讀心術式的清和毫不費力地聽見了清裡的心音。
不光是因為她對自己沒有戒備,更是因為她心亂如麻,毫無防備,如同一望無際的平原,多了什麼都相當醒目。
中村家命令她為無垢體和中村次郎牽線搭橋,成就好事,以便日後蠱惑無垢體生下傳承術式的孩子。
事關她在中村的地位,但清裡猶豫再三,最終決定陽奉陰違,消極抵抗,哪怕那時她和女兒中村葵在家族中處境堪憂。
【我不想做扯後腿的螃蟹啊。】
【不要讓我去引誘清和墮落。】
【不要讓我去扯她的後腿。】
【她已經夠不容易了,我已經夠不容易了。】
同時她也大失水准,要不是清和一直讓著她,清裡早就輸了棋。
聽過清裡心音,許多想法浮上清和心頭。
她很清楚清裡的處境,正如清裡清楚無垢體的,兩人看似生活無憂,實則自身難保,過得是好是壞全憑他人喜好。
姐姐認為她們都是無能為力的弱者,才感慨不想踩著另一個弱者博人歡心。
清和歡欣於清裡看得通透,卻也憤怒於清裡的目光止步於此。
簍裡掙扎,互扯後腿的螃蟹看不到簍外的人。
但吃螃蟹的不是另一只螃蟹,而是人。
螃蟹聽不到人的聲音,因為人在螃蟹死後才發出咀嚼的聲音。
是誰為她們編織羅網,是誰將她們烹飪上桌,是誰讓她們成為螃蟹。
是人在養殖、在捕獲,是人在剝蟹的殼、是人在擠蟹的膏、是人在吃蟹的肉,是人將蟹放入簍中,置於盤中,大快朵頤,反過來還要對簍中指指點點。
——互相扯後腿的螃蟹。
清和做出了她從前未曾做過的事。
她一把掀翻了棋盤,在四處散落的棋子聲中,面對錯愕的清裡,高聲說出了心底的話。
「我們才不是什麼螃蟹!」
少女破碎的夢囈中忽然漏出這一句,叫魘夢嚇了一跳。
他剝開包裹:「真不安分啊,得抓緊喂下去,讓她誕育大人才行……」
魘夢對著包裹裡指甲烏黑的手指露出迷茫的眼光:「這什麼東西?大人的手指呢?」
與此同時。
最強咒術師五條悟趕赴到了現場,對新發現的,能夠操控咒物的容器少年虎杖悠仁說:「把他放出十秒。」
然而,沒等他耍十秒的帥,五條悟甚至懷疑咒物現身的時間不到兩秒,一看是他,少年剛長出的波浪般的卷發迅速縮了回去,鮮紅如血的豎瞳也自閉般飛速合上了。
這長相和氣度不是丟失的特級兩面宿儺啊!
五條悟:「……你誰?怎麼出現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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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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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慘(縮回去):我也想知道
宿儺(冒出來):我也想知道
魘夢:我老板呢?????
裡梅:我老板呢?????
就……還記得小葵第一下跺腳嗎(x)
第44章 一道線
清裡在狗卷棘的陪同下打開了房門。
進來的人當先飛起一腳, 眼看壯年男子飽含力量的一腳就要落到清裡肚子上,被門擋住的狗卷棘一把拉開清和的姐姐,讓她站在自己身後。
「鰹魚干。」
狗卷棘粗略估計了一下對方的實力。
數量上占優勢, 中村家來了三人,被他用咒言放倒了一個。
論質量則馬馬虎虎, 余下兩人狗卷棘還算面熟, 是在兩三級浮動的咒術師,其中一個在二級評測中與清和交過手, 一照面就被清和拿下了, 術式運用缺乏新意, 屬於清和都不屑於去記名字的對手,但對付普通人可太夠了。
僅對抓走粉川清裡母女而言,這陣仗太大了, 他們顯然將清和的實力也算入了其中。
幾天相處過後,清裡也了解了這個經常出現在妹妹左右的咒言師,明白鮭魚子指肯定, 鰹魚干指否定。
清和這時候不在,她不能光由一個少年保護, 自己卻毫不出力。至少要擔起交涉的任務才行。
「他說你們不可以這樣做。五條先生馬上就到。我們已經通知了高專。」清裡略近一步, 走到咒言師身側,「到時你要怎麼解釋我身上的傷口?讓我們心平氣和地談一談吧?」
對方嗤笑一聲, 發出吵鬧刺耳的彈舌音。「心平氣和?小葵呢?孩子都不知道被你扔到哪裡去了。」
狗卷棘的「閉嘴」含而不發。中村這一句話和表現暴露出的內容可太多了。他同清裡對視了一眼。
中村似乎知道什麼。
剛剛這人只是往裡面隨意掃了掃,就直接判斷小葵不在, 或許他早就知曉小葵失蹤, 剛剛只是做戲。
而且,他們也並不恐懼五條老師的到來。狗卷棘相當清楚老師的名號有多大的力量,但中村聽了就像沒聽過似的, 也太蹊蹺了。
究其原因,並非是五條老師的威懾力下降,而是中村篤定五條老師並不會來。
對面只在虛張聲勢——他們的笑容如此說道。
幾人鞋也不脫就擠進房間,對著昏睡的同伴拍拍打打,使喚狗卷棘將他喚醒。
狗卷棘一言不發,假作沒有聽見。礙於狗卷棘是二級,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揪住「葵不在」這一點不放。場面一時僵持住了。
清裡同狗卷棘小聲商量:「我已經報警,警察片刻就到,請你放心去追上清和吧,他們一時不會不敢拿我怎麼樣。」
「鰹魚干。」
狗卷棘左耳進右耳出,扎了根似的站在原地。
雖然他也很想追上清和,與她結伴找人,但他已經答應了清和,可不敢冒把她的姐姐拋下的風險。
清和會生氣的。
但咒言師的心也在動搖,今天發生的一切有若暗潮洶湧,他也隱隱不安。清和已經二級了,不會有事的。他一面如此想,一面又忍不住猜測,今天的一切是否是針對清和而來,她真的還好嗎?
清和到一個節點,就會和他共享坐標,五分鐘了,她的新地點還沒有發過來……
只要清裡再勸一句,狗卷棘或許就不管不顧地扔下這個爛攤子去找清和。
「請問,這裡是粉川家嗎?」陌生的青年抱著葵出現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清和的一句「我們不是螃蟹」激起議論紛紛,她冷笑著看向每一雙眼睛。
看得他們都不敢直面她的眼神,騙過頭去。
櫻樹在她身後伸展枝椏,遮蔽天空,櫻花沒有盡頭似的落下。然而無論落了多少花,它看起來仍然是一副盛開光景。
眨眼間,到了清和與姐姐籌謀逃家的時刻。
她先前的怒火如同燃燒在虛空,沒有激揚起任何煙塵,清和也不感到一絲不對。
她像將火種從胸懷中取出,投入空谷的人,火種轉眼被谷底的幽泉熄滅,她站在懸崖,卻聽不到一絲回音。
蓋因發泄過憤怒後,便覺得空蕩乏力,難以思考。
新的棋局開始了。
棋盤上的櫻花已經淺淺堆了一層,該落子了。
這是她和清裡的約定。為了防止清和讀心出了神,發呆過久,被別人尤其是千草禮看出異樣,她們改到櫻花樹下下棋,等到花堆滿棋盤,便是提醒她們該到下一回合了。
表面上,她們還是像以前一樣不睦,但暗地裡,清裡一直在幫助清和逃脫。
逃家的路線,路上的資金……都是清裡在准備。
但是每一次都進度緩慢,千草禮不時打斷她們的棋局。清和的火焰再度被點燃。她第一次如願斥責千草禮,卻並不開心。
她發出的每一句指責,都像是主人對僕人的威逼,而非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發自內心的憤怒。
當一腔怒火泄盡,她又剩下什麼。
棋局消散,清裡消失不見,期間語聲絮絮,將清和圍攏。
夢中客身不由己地,在回憶與回憶間跋涉,漸漸燃盡胸膛裡一顆心。
【等你精疲力盡時……】
造夢者誘哄。
她穿新衣時,有人提到未婚夫。「他一定喜歡。」
她學廚藝時,有人提到未婚夫。「他一定感動。」
甚至於她好不容易躲開煩憂,對著小孩笑,別人也一定要將她與未曾謀面的人牽連。
【憤怒吧……】有人在她耳邊低聲說。
【可不能光對我一個人發火。】
【這可不公平啊。】
清和看到了什麼,忽然奔過去。
清裡看到來人,奔過去,接過小葵,捂葵的手,把她貼在懷裡,不住說「謝謝」。狗卷棘則將疑慮的目光照向來人。
抱小葵的長相姑且算個好人,穿制服,套馬甲,戴眼鏡,神情嚴肅,眉心結了個疙瘩。
但從門框邊冒出的腦袋就很難說了,身形瘦削,一身繃帶,嬉皮笑臉,是哪個家長都會防範的對像。
中村家的人更是抓緊時機鬧事。
「粉川清裡,你解釋下葵為什麼在陌生男人手裡?還說葵沒有走丟呢???」
此言一出,自稱國木田的男人,纏滿繃帶的青年,以及褪下高領的咒言師紛紛朝他望去。國木田介紹過偵探所的出身後,便冷冷斥責中村的無禮攀咬。而名叫太宰治的青年,毫不見外地進了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燈亮開。
啪的一聲輕響,如同敲擊在所有人心上。
狗卷棘那一瞬間才意識到,屋裡一直沒有開燈。
雷雨的悶響從窗外傳來,電光在雲層中翻湧,狗卷棘一瞬間被吸引走心神,要不是明知只有特級才能影響氣候,狗卷棘都要以為那是清和與人戰鬥發出的響動了。
隆隆聲中,他幾乎錯聽了小葵的話。
清裡的反應也不慢,她摸了摸女兒的腦袋:「小葵,可以再說一遍嗎?」
雨點啪嗒落下,密密地敲打窗戶,打濕了陽台的盆栽。狗卷棘又一次聽見了那個名字。
千草禮。
曾被卸下的擔心重回心頭。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僅由對千草禮的警告,僅由一個模糊的揣測便直奔清和的任務場所。失策了,清和上鉤了。
然而,這一回,並非是他大驚小怪,那個噩夢般的名字,當真侵入了清和現在的生活,她誘拐小葵,目的無疑在於清和。
狗卷棘給清和發送郵件,說明小葵已經被找到,安然無恙。但清和沒有立即回復。
是她沒看到,還是沒有余裕去看手機?
狗卷棘發現被自己忽略的信件,那是幾分鐘前傳來的通知:解封的特級咒物在市區現身,五條老師已經趕去支援。
這意味著他們這一邊,目前沒有更高的戰力可以援助。
一連串事情發生得過於巧合。
狗卷棘確信清和卷入了未知的陰謀。仿若已經聽到求救般,狗卷棘抬手按住心口。
她究竟在哪裡?這一回,他與清和還能擁有好運嗎?
清裡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請你支援清和,我這邊不需擔心。」
她看見了少年從窗口躍下。
她看見了少年從窗口躍下。
清和伸出雙臂去接,然而白鶴般纖細高潔的少年形如幻影,一碰即碎,在她懷中,在明月映照下化為光屑,隨風逸散。
——為什麼自己要跑去接呢?
——少年又是誰?
——他怎麼出現在粉川家?
他也是為無垢體來的嗎?
清和倒退幾步,打心底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判斷。
即便在此時,那些過去,那些言語也沒有放過她,緊追不舍,滔滔不絕。
但清和聽見了一些別的聲音。
「鮭魚子。」
「鰹魚干。」
「熏肉奶酪煎餅。」
還有同樣嗓音的,別的話語。
「很好看,很適合……很可愛。」他羞澀地喃喃。
「咒骸名為熊本熊,哈哈哈哈哈,不行,我一定得告訴熊貓他們。」他放肆大笑。
「你明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他咄咄逼人。
清和燎原的怒火在月光下漸漸平息。
造夢者選定的旋律在此刻走調,徹底淹沒在清和心髒的跳動聲中。
我討厭他們自以為是地將我與另一人捆綁聯系。但我並不討厭這個名字。清和想。甚至於,當別的人,別的少女少年頻頻提起我與另一人,將我們放在一處時……我也並不生氣。
身周迷亂的場景為之一清。周邊面容模糊的人像、供她宣泄怒火,沉淪夢境的靶子漸漸被擦除,露出夢境本身荒涼的底色。
嶄新的回憶代替了粉川的舊影。清和身邊,除了懷抱女童的清裡外,立起更多的身影,挺拔的師長,高大的咒骸,負刀的少女,被她救下的少年,與特級咒靈相伴的同輩。
與之相關的記憶幫助清和抵御無處不在的夢境的侵蝕。
這其中,還有一個人。
他望來的眼睛溫柔而活潑。是罕見的紫色。
紫色是高貴的顏色。因為染料難得而備受追捧,從前僅供貴族使用,深紫更是皇室專用。今人也要謹記尊卑,不是什麼人都可以使用紫色的——這些是粉川過去教導她的。
但面對他的眼睛。她永遠不會想到這些,不會想到與俗世,與人煙相關的任何東西。
葡萄,紫藤花和天邊的沉靄。
她想到的是這些,天生地養,無憂無慮,不為人所把控操持。
就算他生氣,也只會令清和聯想起怪談中迷失的暗月,既詭秘,又引人探尋。
那些惱人的束縛在他面前煙消雲散,仿佛從不存在。
——我並不討厭我的名字和他的擺在一起。因為與此同時,他的名字也與我緊緊聯系了。
少年的名字呼之欲出。
「棘。」
名字是最短的咒。
由她夢中念出的姓名,凝聚起細微咒力,如線一般貫穿了虛偽的夢境,直抵那一頭的少年,將她們相連接。
與此同時,遠方傳來回應。
【清和,你在哪裡!】
清和蘇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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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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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不說,光是調侃我就忍不了。我不喜歡把我的名字和別人擺在一起。」
——我並不討厭我的名字和他的擺在一起。因為與此同時,他的名字也與我緊緊聯系了。
五條悟:雙標?
清和:雙標。
【一首清和夢醒時分獨家獻唱】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4599741 1瓶;
第45章 一場雨
暴雨傾盆, 在街道上肆意揮灑,行人紛紛撐起傘。從高處望去,傘面如花, 在人潮擁擠的街道隨波逐流,上下沉浮, 不知將漂流去何方。
色彩如此繽紛, 看得狗卷棘眼花繚亂。
然而哪一朵都不是他的花。
清和到現在都沒對他的呼叫作出回應。這相當不正常。
雨水打濕咒言師的頭發,順著臉龐流下, 在下巴處凝出透明的水珠, 落入蜷起的高領之中。陰雨中, 白發、雪膚、紫眼的狗卷棘看起來幾乎是個透明的幽靈,時刻將消失在天地間無窮盡的雨簾。
他放下了高領,隨時准備吐露言靈。
這是狗卷棘第一次如此渴望詛咒一個人。
咒言師必須時時刻刻想著清和, 否則他的念頭便會滑向深淵,他會想到千草禮,便會想要詛咒她, 懷揣空前強烈的厭憎,以最為惡毒的言靈詛咒她。
他沒空擋雨, 按著手機, 一遍遍抹去雨水,上報清和可能失蹤的消息以及最後出現的地點後, 他就不間斷地給清和發郵件。
雨天對追蹤極為不利。雨水會衝刷原有的咒力殘穢,也會讓不少人心情低郁, 流溢出更多咒力擾亂視線。但好在清和有定時發坐標的習慣, 狗卷棘不必像她一樣繞許多彎路,可以直衝目的地而去。
但即使是這樣,也並不保險。他們並沒有清和失去聯系的准確時間, 後部的地點可能是對方拿走清和手機後,誤導他們作的障眼法,未必是真的。因此狗卷棘共享了清和出現過的所有坐標。高專內部立即分頭去尋,確認地點無誤後將沿殘穢趕往下一個與同伴彙合。
熊貓提出要和他一路,被狗卷棘拒絕了。
他知道同伴們在擔心什麼。他不會衝動的。那樣對救出清和沒有用處。
少年眨了眨眼,雨水淋得他視野模糊,幾乎看不清屏幕上的字。他開始後悔為了賭氣,沒有穿清和送的刺蝟外套了。
至少它有帽子,可以遮風擋雨。
清和總是想得很周到,很周到的同時,她也總是忘了自己。如果那時他與清和一道出去,是不是現在就不會落到這種難解的局面。
狗卷棘飛快地打出一行字——「我不會亂來的,一發現動向就會通知你們。我只是想快一點。」
狗卷棘體會到了片刻之前,清裡的心情:不必擔心我。還有更需要幫助的人。
清和她到底在哪裡?
他緊緊盯著一處坐標,分派給他的是東京郊區,人煙稀少的荒涼之處。冥冥之中,他仿似感應到清和在那裡呼喚著他——
「棘!」
高樓底下有人大聲叫他。
狗卷棘暫停腳步,從樓頂探頭去看。原來他已經跑到市區,特級咒物現身的地方,也是五條老師進行支援的所在。
五條老師帶著形貌凄慘的兩個少年揮手。不同於撐傘的旁人,他有無下限術式,雨水碰不到他。青年高仰著頭招手,因為不用傘具,神態姿勢極為瀟灑。看樣子事情已經得到解決。
什麼嘛,這個人。狗卷棘幾乎有點生氣了。清和失蹤了,五條老師作為最高的戰力還優哉游哉,到底有沒有看通知?!
明明平時在網上活躍得不得了,該他出現的時候,卻又缺席。
附近已經被緊急清空了,沒有普通人,因此狗卷棘就勢跳下高樓,在粉發少年的驚呼中,他氣勢洶洶地走到青年面前,亮出手機屏幕。
五條悟彎腰來看,手指在屏幕上滑動:「啊?太亂來了。失蹤這種事,第一時間內報給我就好了,葵也是,清和也是。」
他揉了下狗卷棘的腦袋,無下限一並替咒言師擋了雨。
「一起去找清和吧。」
作為被高專一眾咒術師搜尋的人,清和還沒有睜開眼睛。
在蘇醒的第一時間,她就想起了自己與千草禮的對峙,從而清楚了自己的處境。
恐怕她是在不知不覺間中了幻術一類的東西,失去了神智,毫無反抗之力,所以才會被千草禮放倒帶走。期間所見的一切都是不真實的迷夢。
是夢就好。她不想再陷進那種吞噬人的神志,叫人只會憤怒的旋渦之中了。
清和也不想大喇喇地告知對方幻術失效,讓他再補一刀。
繼續閉眼裝睡是個不錯的方案。
萬一他不能感知到自己已經清醒的話,說不定會放松警惕,在言行中泄露情報。
就算他能感知到,自己的處境也不過就是回到被帶走的原地,不虧。
事實證明,她作出的是正確的選擇。因為千草禮很快就顧不上她了。
有新的人物出現了。
「你是怎麼做事的?太讓我失望了。」
稚童的聲音飽含怒火。清和沒有聽到千草禮的回應,想來他是如此敬畏,因而不敢稍作辯解。
但那孩子的聲音,聽起來怎麼有幾分耳熟……?
清和習慣以心音辨識他人,因此當術式因為不知名的原因派不上用場時,她調動起別的感官就稍顯吃力。
冰冷的音色、優雅的咬字以及盛氣凌人的腔調,清和悚然一驚,是粉川又壽郎。
便宜弟弟不是真弟弟,還是個一聽就不便宜的頭目。
還真有人盯上了粉川家啊。
粉川家術式雞肋,除了無垢體外,沒有什麼可值一提的。就算是無垢體,因為不能夠傳承一流的術式,也不需如此殫精竭慮地謀求。
聽千草禮先前的話,他從未想過清和會叛逆逃家,成為咒術師,那麼他們不像加茂家,是為清和可能拓印一流術式而來,籌備時只把清和當做普通水准的無垢體看待。
為了這就埋伏數年,精心籌劃,實在是……清和只能說,殺雞焉用牛刀。
而且,世人眼中,無垢體的價值不在於其本身,而在於其所懷的孩子。若自己是個孕婦,他們擄走她還說得通。
鼻端傳來血腥味,隨之散開的是千草禮道歉的聲音。
他是吃了一斤糖果了嗎?嗓音幾乎淌出糖汁,甜到了叫人深感不適的地步。
聽得清和都想給千草禮道歉了,她先前真不該說他瘋。先前那點瘋勁和他現在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被人抽得皮開肉綻,血流一地,千草禮還真心實意地認為自己做錯了,說是道歉,其實通篇都是彩虹屁,吹又壽郎如何英明神武,計謀精妙,轉而說道,大計因他失責而功虧一簣,他無顏苟活,請大人大發慈悲,在懲罰他的罪過之後,親手殺了他吧。
那聲音飽含熱切的喜悅,仿佛被又壽郎所殺是無上的榮光。
粉川又壽郎:「……」
粉川清和:「……」
她搭配又壽郎那雪白面孔小身板,很難不笑場。
能說出這番不要臉的舔狗發言,十有八|九是死不了的。她要是有這手道歉話術,何至於被五條老師坑到現在。
清和既希望又壽郎被千草禮惡心到遂了他的願,又希望又壽郎手下留情,留下千草舔狗一命。
不然千草禮死了,他的活還得有人干,比如監管清和,清和可不希望派來一個不熟悉的人,那才叫從頭開始,沒有空子可鑽。
果然,又壽郎略微平復氣息後,就放過了千草禮:「念在你是十二鬼月中第一個醒來的,真心實意臣服於我,我就不重罰你了,你該知道沒有下次。她的手機響個不停,很煩,你處理一下。」
擁有讀心術式的清和對「心」之一字相當敏感。她不由想到,莫非又壽郎可以通過某種手段讀取千草禮的心?
所以他們才對自己的讀心有針對措施?
然而,一切都只是清和一人的猜測,想要拔劍出鞘,她還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行,她放緩呼吸,偽作睡眠,這一手她是熟習了的。
往常在粉川家的時候,她不得不多番夜探地道,許多次回來時,險些撞上巡夜的千草禮,往往上一刻剛奔入房間,下一刻就得蓋被假寐,沒有一次被千草禮察覺到異常。
二人不知有一雙耳朵傾聽他們的對話。
千草禮說道:「因為清和有發坐標的習慣,我發了兩個假坐標過去,可以迷惑他們的視線,為我們爭取一點時間。」
時間這一點點醒了清和。
他們支開五條老師,但也只是支開而已,沒幾分鐘五條老師就會解決事情,收到她出事的情報。對方打的應該是速戰速決的主意,等她的支援趕到時,木已成舟,無可挽回。但不知為何,計劃出了紕漏,使得他們到現在也只是麻痹放置她,並沒有下一步動作。
清和感覺眼前一團線團,東一個線頭,西一個結點,線索零零碎碎,但難以理順拼合,只要一個確定的方向,她就能剝絲抽繭,拼湊出事情的大致形貌。
全怪盤星教的多事,救了千草禮,泄露了她的情報,要不然讀心一開,明月夜出劍,千草禮早就化為一抔黃土了。
清和在心裡暗暗錘了盤星教的詛咒師兩拳,決定出去後給她們多寄幾盒雙眼皮貼。
兩人對話終於結束,又壽郎離去,千草禮走到清和身邊,撫摸起她的臉頰。
從前的千草禮可沒有那麼過火,而且那時他完全以女性姿態示人,清和不知道他的真實性別,也沒有那麼惡心,純粹只感到窒息。
「你醒了,對吧。」
再偽裝下去毫無意義,清和唰地睜開眼睛,暗室之中,她的眼眸黑白分明,雪亮攝人。然而千草禮不閃不避,手掌還貼在她的頰側。
帶著血的黏膩腥鏽。
清和打開他的手:「被惡心醒了。」
他像不會生氣似的笑:「你聽吧,聽得再多,劍也無法出鞘。你永遠無法集齊必要的三項。但是拼命努力的樣子也很可愛,將全副心神都灌注在我身上吧。」
「你誰?」清和擦了擦臉頰,好在她袖子裡還有些藥棉沒有被收走。室內的鐵鏽味登時摻入藥香,令清和找回了喘息的空間。
「都說了,不會告訴你的,清和小姐想知道的話,就自己拼命去找吧。」
少女眯了眯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我知道哦,下一,這麼努力,這麼會討好人,還只是——下——一——啊,在粉川家也是哦,這麼努力地迎合家主,最後也只是下——一——,只能在下人中做頭部。看來你果然是下等的命運。」
「……」
「只能做點美夢來欺騙自己了呢,不然過不下去吧,好可憐,好可憐,可憐到我都恨不起來了。」
千草禮一拽被單,清和整個人被移到他面前,他貼著清和的臉,吐息毒蛇一般,泛著冰冷的血氣:「清和小姐,可不能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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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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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好可憐、好可憐
祖安戰士開始了磨磨頭行為
經過清和幾番嘲笑(?)惠惠終於意識到罵人腦子裡裝菠蘿是賣萌,他前幾章都沒罵虎子,看把孩子憋的。
大家除夕快樂,過!年!好!
【清和開麥贊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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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一個暴露屬性的舉動
男人逼近清和, 眸光熠熠,稍稍一側便會與她肌膚相貼。
清和:「……」
清和敢於在此時挑釁魘夢,自然是因為她有把握一句話哄好他。
最為了解一個人的是她的對手。
而清和早早就將千草禮視為最需要防備的敵人。
粉川家主是個不值一提的小人, 只有利益足夠,就能輕易將他像個玩偶般擺布, 但千草禮不是。她愛惜清和出自信仰, 她操控清和也出自信仰。這讓清和難以理解。她解讀、揣摩,甚至一度懷疑自己的判斷。
他人眼中和善溫柔的千草禮, 為什麼對著她會換了一副面孔。
最糟糕的時候, 清和甚至質疑自己的讀心。
難道是她太過依賴千草禮, 希望她永遠扶持自己,才臆想出一聲聲纏綿的「清和小姐」?
難道說她根本沒有覺醒什麼天賦,只是在困籠中因為無聊發了瘋?
清裡不知道的是, 清和期待甚至感激著她將與中村葵溝通的任務交給她。唯有如此,清和才能在知情人前喘口氣,通過姐姐的反應, 確認自己的確能夠讀心,仍是清醒的正常人。
最後清和終於確定了, 千草禮是異常的, 只是她偽裝成了正常人。假若自己揭發,違背千依百順的無垢體的人設不說, 也很難徹底解決千草禮,反而可能刺激她。因此清和最終決定按兵不動。
但這不妨礙她繼續了解千草禮。
與她的信仰一致的是她超出常規的控制欲。千草禮無法容許自己不是清和最親密的人。她自詡為無垢體的心腹, 最親密的代言人, 當她叛逃時,清和以為自己讀錯了她,現在才知道, 那是因為千草禮脫離了自我催眠,但千草禮本身,並沒有發生質的變化。
既然魘夢承認千草禮的名字,坦言那是他沉浸夢境,自我催眠出的人格,就說明千草禮與他本質上是相通的。
他也無法容忍清和將目光投向他處,看向他人。
術式是與人的本性相關的。
清和的祖安話術、讀心術式,根源都在於她善於把握人心。
她不是因為術式而能夠讀心,早在從前,早在術式尚未覺醒之前,清和就已經擅於探尋人心幽微之處,明白粉川的虛情假意,在早早戴起乖順的假面。
因此即便術式無法發揮效用,直接讀取對方心音,清和也並不是什麼都不能做的。
她在心底默念,怎麼可以只有我一個人遭殃,你也必須如此才行,然後說——
「生氣嗎?怎麼可以只有我一個人憤怒。你也必須如此才行。」
有了這句狠狠擊中魘夢好球區的台詞,清和甚至不需要太注重神態演技,只要一如往常就好,她拉開距離,一副恨不得甩脫魘夢的模樣。
但說過這番話後,同樣的舉動,在對方眼裡,卻有了全新的意味。
宛如一個墜入愛河而不自知的少女,將戀慕扭曲成了心上人一般的病態模樣。清和抬起眼睛,眼底是明滅的波光,極大地取悅了魘夢,讓他愛憐得不知如何是好。
仿佛不敢相信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一般,少女喃喃,緊緊揪住床單,努力證明自己的厭憎與仇恨,卻不知反而將自己脆弱的心捧在她最不願意讓其看見的人前。
「你也必須出離憤怒才行。」
魘夢聽了,不怒反喜,淡青的眼珠霧蒙蒙的,宛若已經死去的池塘。心髒已經停跳多年的鬼罕見地感受到呼吸熾熱起來。
在他眼中,無垢體的教育還是給清和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比方說,她就不怎麼會罵人,翻來覆去都是文雅的修辭,最激烈的言辭在他耳中也像畫眉啼鳴,不僅不讓他生氣,反而讓魘夢心癢難耐。
這樣可不行吶,他須得克制,這可是獻給大人的祭品。
他將清和的碎發挽到耳後:「清和小姐,讓我再憤怒一點,讓我再盡興一點。我可也懷抱著和你一樣的心情。」
宛若雜隱隱回應少女絕望的告白。
而清和的回應是無法接受自己的心事被戳穿,一把推開了他,魘夢跌坐在床,捂著嘴唇大笑。
因為波動過大,他遮蔽心音的手段短暫失效了,清和窺見了他心中所想的畫面。
流血的羔羊抽搐著身體,憤怒的黑眼睛流出一滴眼淚,打濕了無瑕的皮毛。
當羔羊終於失去生息後,他愛憐地將其抱在懷裡,輕輕貼上臉頰,哼著歌謠,仿似它並非由他親手獻祭殺死,而是由他哄入睡眠。
清和:「……」
場景過於糟心,以至於她差點關掉術式。
白費她想出的變態情話,這畫面完全是精神污染,一點情報都沒有,徹頭徹尾是沒用的垃圾。
果然,他人的戀心依舊令她乏味無聊,只想一腳踢開。
只有棘與他們不一樣。
他是伴月的白鶴,身姿蹁躚,心音輕盈,永遠也不會讓她感到厭倦。
*
「這裡也不是。」五條悟得知事情的原委,將伏黑惠和虎杖悠仁塞給輔助監督,「不用我說,容器的事情在我回來前保密。」
這次直面不靠譜的五條悟的又是倒霉的伊地知,他連連答應,將車門打開。
五條悟又叮囑虎杖悠仁:「好好控制那個人,別讓他跑出來,不然我也沒辦法去死刑場撈你。」
「惠,記得和他講點常識啊!」
五條悟抓住臉色漆黑的狗卷棘的後領:「接下來就是找人的時間啦。」
撇去性格不提,五條老師是找人的最佳人選。狗卷棘想到。
他可以瞬移,六眼方便他迅速查看周圍,篩選出目標對像。
繃帶是早已解開了的,每到一個地點,他便來到高處,四下掃視一遍:「這裡也不是。」
「這裡也不是。」
隨著時間流逝,咒言師不免焦躁不安,忍不住懷疑起五條老師的判斷,剛才當真仔細看過了嗎?那裡真的沒有清和嗎?
與人失之交臂的可能讓他心情低郁。明知清和身陷危險,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更讓他煩躁。衣服因為體溫半干了,但仍然帶著令人不快的陰冷潮氣。
有時他們確認坐標的過程遇見了同伴,為了速度考慮,狗卷棘沒有上前,只是將排除了的坐標發在群裡,以防同伴們做了無用功,重復了他們的路。
接連幾次瞬移給人的身體壓力是巨大的,更別說狗卷棘先前還淋了雨,落到新地點時,狗卷棘踉蹌了幾步,白著臉低頭干咳。
他們站在高樓天台,擁擠的人潮在腳下湧動,與他們同一高度的,唯有電視塔,塔尖無言指向高空。
一只手落在狗卷棘的腦袋上,五條老師揉了揉他的頭:「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清和也不想看見棘受傷。」
狗卷棘抹了下嘴唇,不,很緊急。他還該——
再快點。
「再快點。」
又壽郎催促魘夢。
清和與魘夢的對峙被又壽郎打斷了。
他刷地打開紙障,臉色難看,看清房間內兩人的姿勢後,又壽郎的眼神看上去恨不得送千草禮和清和一道歸西。
但男童只是痛罵了幾句千草禮,然後催促他們立即動身。
看來真是缺人手缺到沒辦法,只能容忍手下這等行徑了。清和判斷。
「我能感受到手指被吞了。那根手指已經廢了。現在啟用備用計劃。」
手指?
離開千草禮身前,清和默默記下新情報。又壽郎血紅的眼睛朝她望來,沒有追究她為什麼已經清醒,冷冷道:「我勸你放棄思考,還能少受些罪。」
隨後,他像是從不見僕從打掃房間的貴族一般,離開了現場,扔下魘夢和清和。
兩人只是挾持清和,暫時在此地落腳,按說轉移窩點應當相當迅速,但魘夢必須利用能力清除殘穢,否則即便轉移也是白費功夫,遲早會被人追蹤跟上。不光如此,他還指揮清和整理床單,撫平躺過的褶皺。
「清和小姐願意幫我一件事嗎?」
他這樣問。
魘夢在她結束後審視床單,忽然轉過身,炫耀似的擺了擺電池:「沒有通過考驗,不乖哦。」
那是清和偷偷扔下留作記號的。
非人吃什麼都沒問題,他吞下電池,點了點嘴唇:「清和的氣息。」
「……」
自從被說破「少女心事」後,清和就一直這幅消極應對的死德性,但魘夢高漲的熱情完全可以彌補她的消沉,倒不如說,她越是低落,對方就越是確認清和情根深種,越是興奮不已。
戀上屠夫的迷途羔羊怎能不令他心醉神迷,何況這還是一度逃脫他手的羔羊,並非全然單蠢無知的獵物。
「你也不想再陷入夢境對吧,」他一記手刀劈來,「乖一點。」
失去意識前,清和想,說得好聽,他不過是咒力不足再構築能讓自己沉淪的夢境罷了。
或者說,憤怒這個弱點被破解後,他還來不及找出新的軟肋。
魘夢抱起清和。
*
紙障被拉開。
狗卷棘環視房間,內部空無一人,沒有咒力殘穢,干淨得可怕,家具上披著白布,在陰雨天中仿若一個個奇形怪狀的幽靈。
這裡看起來只是尋常至極的空房間,因為找不到房主合意的租客而擱置。
當真如此嗎?
狗卷棘蹲坐在床榻上,掀開白布,摸了一下被單,但是為什麼這裡有清和的氣味?
為了確認不是錯覺,他抓起印花的薄被,湊近嗅了一下。
「……嘖嘖,棘,嘖嘖,真看不出來。」
五條老師抱著手臂站在一邊,居然還有閑心嘲笑人。
但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後,狗卷棘自己也面紅耳赤。他飛速打字,以求在最短時間內解釋線索,順便證明自己的清白。
「清和的藥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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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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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愛組煮熟後,讓我們揭開鍋蓋看看,咦,怎麼成了兩位變態?
第47章 幾盞大燈
被狗卷棘寄予厚望的五條老師失手了, 沒能從殘穢中找到清和的去向。
先前,少年急於解釋自己不是變態,臉頰發熱得好像永遠停不下來, 但現在,對上五條悟的眼睛, 他卻覺得周身的溫度迅速冷卻, 自己仿佛已經失陷在接天的陰雨之中。
他揪緊了床單。剛剛他在嗅聞時,發現雛菊花紋的中心, 有道不明顯的不規則淺綠印記, 只有打開燈光細看後才能發現一點。
那就是清和藥棉的藥水的氣味與顏色。
她先前在這張床上躺過。也許就在他遇見五條老師的時候, 她還在這裡等待過。
但他卻讓清和的希望落空。
被清和的氣息圍繞,他卻無法平心靜氣。咒言師說的話本就比別人少,這次回程路上更是一路沒有開口。雨水漸漸停止, 他卻好像一直在雨中徘徊。
五條悟觀賞了一會學生的消沉,接到電話後說:「棘,你去接待一下清和的姐姐, 她跑高專找人來了。」
說完話,他就把狗卷棘扔給了帶著葵前來的清裡。
狗卷棘:???
臨走前, 五條悟忽然扒著門框回頭說了一句:「啊對, 老實在這待著,我去審問剛剛你見過的那個, 那個粉頭發的,他是容器, 吞的咒物好像和這次事情有點關聯, 等找到線索我再找你出來,要是找不到,我就不告訴你。」
狗卷棘:!!!
一旁的清裡抱歉地看著他, 掏出了小毛巾,因為照顧葵,她的包裡一直帶著這些用品。
「擦一擦吧,辛苦你了。」
狗卷棘接過毛巾,胡亂揉了兩把頭發,他頭發本來就短,早已經被風吹得半干,其實毛巾起的作用微乎其微,但脖子裡圍著條軟毛巾,他似乎不那麼漂浮不定了。
這條還是清和與他一起選的。那時候清裡剛來,忙著看房子,清和就負責置辦些生活用品,因為狗卷棘早已陪她去過粉川家,因此她與狗卷棘的邊界感極為模糊,也不覺得少年侵入了自己的私生活。
等狗卷棘回過神的時候,面前已經放了杯熱茶。
熱茶煙霧滾滾而上。
清裡:「本來實在不該來麻煩高專,但葵那孩子,在平靜下來之後告訴了我一些事,我覺得算個線索。」
她簡單解釋了葵的術式後,說明了葵逃離千草禮時,第一下跺腳的感官。
「她說那是一個很討厭,很肮髒,體積不大的怪東西,形容和她見到咒靈時是一樣的。因為帶走她的千草禮中途變了臉,她就沒有再為她忍耐髒東西,把它換走了,據她而言,置換距離是最遠的,直徑範圍和實驗期間最遠的一次差不多。」
她在地圖上比劃了一下:「葵是在這條街動手的。」
以此為圓心,她用鉛筆畫了個圈。
咒靈?圓圈的邊界上是那個商場!
聯想到五條悟在市區的任務似乎出了什麼意外,狗卷棘刷的站起來。
一直以來,幾人尋找清和與千草禮,如在迷霧中穿行,只知道動手的人是千草禮,並且背後一定有其他勢力,但卻毫無頭緒,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地毯式搜尋。
但有了葵這一番舉動,對方露出了絕大的破綻。
市區出現的特級咒物和來自中村的不速之客,鬧出的動靜一大一小,但用意是相同的,對方旨在調虎離山,隔絕清和可能有的支援,造成時間差,讓找清和的人永遠慢上幾步。
因此,市區解封的雖然是特級咒物,但與清和卻沒有直接關聯,很難順著它查到千草禮背後的勢力。
但千草禮帶在身邊的咒物,意義可就不同了。
葵一次置換,使得對方遺失了貴重物品。看起來是換到市區,誤被具有容器體質的粉發少年所食。怪不得五條老師說二者有關,還能找到線索。
這樣一來,對方莫名的停留也就說得通了。特級咒物不可能拖住五條悟太久,他們在抓住清和後,沒道理不趕緊離開東京,反而還在一處房間短暫落腳。想來是想要追回咒物,結果發現咒物被吞,加上被追蹤,才不得不匆忙離開。
狗卷棘與清裡道過別後,找到了五條悟,對方正在痛毆一個男人。「對了,就是這樣,悠仁,真正的控制不僅在於對方出來的時候不讓他出來,更在於對方想回去的時候不讓他回去,堅持住,悠仁,還剩十分鐘,堅持住!」
煙塵平息後,躺在裡面的男人長卷發、紅眼睛,面容蒼白俊美,神情傲慢陰狠。
狗卷棘覺得有些眼熟。
見到他來,五條老師露出了清爽的笑容。「清裡都告訴你了?」
「鮭魚子。」狗卷棘以目光詢問,他問出了什麼線索。
「看這觸手,」五條悟踢了踢腳下生有獠牙、被打得破破爛爛的觸手,「記載中,特級裡長這樣的章魚怪只有鬼舞辻無慘。」
「唷,你們來了?」五條悟朝學生招了招手。
高專一眾咒術師肩扛手挑,匆匆而來,圍繞長發男人紛紛站定。
狗卷棘:?
鬼舞辻無慘:?
五條悟:「聽我指揮,三……」
真希:「開!」
五條悟:「……」
說時遲,那時快,眾人亮出幾盞紫外線大燈,燈光紫幽幽陰森森,交織成網,灼燒得中心的男人來回打滾,皮膚燙起一陣青煙。
狗卷棘就沒聽過叫得那麼慘的特級。
「可惡!五條悟!可惡!」
五條悟撓了撓頭:「誒嘿,開燈的又不是我,你找他們去。」
*
粉川又壽郎忽然倒下的時候,清和正在想,過了這麼久,狗卷棘有沒有發現她留下的記號。
魘夢摸過她的臉頰時,她掏出藥棉擦臉,藥水氣味淺淡但留香持久,而她的舉動太過自然,魘夢的注意力只在她排斥自己上,之後更被變相情話引走心神,完全沒注意到清和沾了藥水的手指揪緊了床單。
狗卷棘很細心,一定會留心到的。她們搭配出過許多次任務,最初清和在戰鬥中掌控不好術式,經常耳竅流血,在棘面前使用藥棉塞耳,狗卷棘知道她隨身攜帶了大量藥棉。
至於發現的場景如何尷尬,狗卷棘又如何百口莫辯,則全在清和想像之外了。
此時,粉川又壽郎的臉忽然變形腫脹,他抱著頭倒下,皮膚上無故出現大片灼傷潰爛。
魘夢趕緊迎了上去,卻被又壽郎抽冷子踹到了一邊,半天起不來。
又壽郎:「滾開!」
清和把頭埋在膝蓋裡,避免自己因為狗咬狗的一幕笑出聲。
又壽郎動作間,地上有東西一閃,有什麼因為他的翻滾從兜裡滑落了。
趁無人有空管她,清和多看了兩眼。
半透明的石頭裡烏泱泱一團黑影,像蜘蛛一般亂伸著纖長的細足。當清和看清它時,仿佛聽到一聲嘆息,一聲悲泣。
是無垢石。
牽涉到無垢石,就很難不讓人聯想到無垢體。
果然,又是因為無垢體,它是無法逃離的命運嗎,即使她遠走東京,成為咒術師,居然還有人打無垢體的主意。
緩過來的魘夢帶著清和退下了。當他將清和鎖起來時,清和撿起了自己的人設,制止了他的行動。
「等一下。」
房間裡窗簾拉得緊緊的,透不進一絲陽光,室內沒有開燈,清和只能憑借自己的夜視能力觀察魘夢的神情。
他屬於千草禮的面孔依舊完美,沒有一絲傷痕。
魘夢:「……」
清和揮手,神情依然冷酷倔強,仿似眼前不是心上人,而是舊日的僕從,她藉由一副高傲做派維持自己搖搖欲墜的自尊:「你走吧。」
裙擺掃過地面,魘夢不退反進,走到清和面前,喉嚨裡有未咽下的血氣。
「清和小姐,你是在關心我嗎?關心我身上有沒有傷?」
清和的手放在背後攢成拳,得虧自己破除了夢境,魘夢一路上清理痕跡就累得夠嗆,沒有余力為自己構築新的夢境,否則他要是以「千草禮」為關竅設定夢境,就會發現自己對他只是虛情假意。
「我看你是逃脫不了下人的命運。像個狗一樣被他一腳踢開。」
魘夢反而不敢離清和太近,遠遠抓住她一只手,貼在自己臉頰:「我是大人的牧羊犬。」
想到先前窺視到關於羔羊的畫面,清和想把手抽回來。事實上她也這麼做了。
溫度的喪失令魘夢笑容冷淡。
「我受了傷,清和小姐不關心我一下嗎,從前那些小鳥掉了幾根羽毛,你都心疼得不得了。」
「我看你毫發無損,好得很,還能汪汪叫幾聲。」
「……原來是為了這個。不可以呢。清和小姐很厲害,所以我不能大意,不能解開幻術。」
清和不說話,他也是。兩人相持片刻,清和別開目光,蜷起來,把頭埋到膝蓋裡,好像只有純然的黑暗,才能讓她安心講出心底話,講出不甘,而少女的不甘卻是——
「……到最後,我看到的也是虛假嗎。」
好像也很可憐,到最後都不知道殺死自己,讓自己動心的人的真面目。魘夢為自己的想像心動神搖,難以自控。
看到臉時會露出什麼表情呢?懊悔亦或如釋重負?
如果可以,他想要自己的臉凝固在少女的瞳孔之中,而非千草禮的那一張。
她會喜歡自己的臉嗎?
等待不到最後一刻無法揭曉答案,未知的驚喜誘人深入、不可自拔,對他對清和都是如此。
「最後會給你看到臉。」
「我不要看。」
話是這麼說,清和卻在雙臂與膝蓋構築起的安全空間揚起嘴唇。
好,那時她將摘下屠夫的圍裙,他將無從藏匿,由獵手轉變為獵物。
形、真、理三字,形之一字確認將到手。
至於真……
清和摸到了對方防御的空缺,也是自己術式的突破點——無垢石。
她從乙骨同學處得到靈感。
他的青梅竹馬裡香遭遇車禍後,寄宿在他們的戒指上,長成了特級咒靈。
她是否亦可從無垢石上尋得幽靈。
歷代粉川家的無垢體,會不會有幾個忽然明悟自己一生帶著枷鎖過活,殞命後因為曾經留下的生命力,寄宿於無垢石,默默地注視後來人。
請告訴我,無垢石上殘余的生命力,不屈的意志與徘徊不去的靈魂,她默默祈禱——請告訴我你們所見到的一切。告訴我真相,當我從這場陰謀幸存,我將要將無垢體從命運的鐐銬中解放,讓你們得到瞑目。
也許自己聽到的嘆息與悲泣並非錯覺,她總可以一試。她必須一試。清和的咒力如同觸須,悄悄探出房間,沿著記憶中走過的方向,向無垢石處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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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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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裡香強是因為乙骨詛咒了她,但是清和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其實在詛咒無垢石
五條悟撓頭:開大燈的又不是我
叫人買大燈的是你啊!當人家無慘沒聽見嗎
【紫外線大燈曬慘贊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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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一道束縛
關於鬼舞辻無慘的記載在群裡瘋傳。
就著對方打滾哀嚎的背景音, 狗卷棘低頭飛快掃了眼資料。
「最近的活躍時期在大正時代,帶領一群自稱為鬼的特殊咒靈……」
「鬼食人為生,懼怕陽光和日輪刀, 可以視為無慘的眷屬,從身體到心靈都在它的絕對操控之下……」
「被產屋敷旗下的鬼殺隊聯手圍剿後, 無慘一度銷聲匿跡……」
上面還記了無慘的弱點, 根據鬼殺隊精英分子的回憶錄,無慘最大的需求也是最大的弱點是活著。為找到青色彼岸花, 成為永生的「完全體」, 為此他不計一切代價, 甚至有裝扮成小孩被人收養的記錄,結束偽裝後更是將養父養母一家滅族。
小孩二字抓住了狗卷棘的注意。
沒錯了,他回頭看一片紫光中的男人, 長相與粉川又壽郎何其相似。
原來那時無慘就出現在了清和身邊。只是他們全不知道。
狗卷棘一陣後怕,應當是附身的容器能力不足的緣故,加上禪院家、東京高專乃至於五條老師先後造訪粉川家, 所以扮成又壽郎的無慘才不敢輕舉妄動。
狗卷棘毫不猶豫地將情報轉告五條老師。
「所以圖的是無垢石,對吧?因為清和不在, 也沒法驗證無垢石是真是假, 畢竟它醜不拉幾的,長得太像雨花石了, 很好替換。」五條悟恍然大悟。
的確,已經有千草禮潛伏數年, 無慘沒有理由親自扮演又壽郎, 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下場,按照他出現的時間,千草禮已經身處東京, 因為某種緣故無法換個身份回到粉川家,只能由無慘故技重施,扮演小孩潛入。
無慘那時候並未對清和顯出多少關注,就算有敵意也在同父異母的競爭者的正常範圍之內,因此狗卷棘並未發現無慘心懷鬼胎。
當時無慘的目標必不在於清和。
粉川家一切太平,也沒有哪個身懷術式的人失蹤。千草禮拐帶小葵前也不知道她有術式,才會讓其逃脫,所以目標也不在於粉川術式。
余下的唯一可能就是無垢石了。而裡面包含的花,也的確是青色彼岸花。
五條悟一揮手,根本不聽他指揮齊齊開燈的學生們這回倒是很給他面子,暫時關上了燈。無慘立時襲向其中一人。
好巧不巧,他挑中了首先開燈、還嘲諷過他身體虛弱盡早休息的禪院真希。
長刀自下而上往上一翻,眼看就要給無慘開膛破肚,男人卻不閃不避。
陽光之外,只有日輪刀能對他造成真實有效的傷害,他揮舞觸手,直衝高挑少女而去,誓要將她碾作肉泥,從她這一處突破出去。
電光石火之間,觸手被棄根割去,五條悟放下手,封住他的行動。
「在我面前,要對我的學生做什麼呢?」
他緊接著按住無慘的頭威脅道:「如果不供出地點,我現在就殺了你哦。作為分體,沒必要對本體保守忠誠吧。完全是兩個個體了呢。」
無慘跪坐在地,在五條悟的凌迫下面容猙獰,逐漸扭曲,鮮血不斷從額頭發際處留下。
五條悟忽然展顏一笑:「騙你的,棘!」
他一側身,露出身後的少年。
少年已經多時不穿高領了,見到無慘被折騰得半死的側臉,這個特級早已被一圈咒術師霍霍得心神動蕩失去防範,狗卷棘當即抓住機會沉聲:「說!」
*
無垢石回應了她的祈禱。
清和蜷縮在暗室之中,脊背輕輕顫抖起來。
無垢石是虛偽榮耀的起點,更是奪人性命的凶器。命運燭火飄搖之時,一些無垢體省視自己的一生,於回光返照之中,終於發現這一點。
臨終前的執念無處寄托,最終依附於離家前在無垢石上留下的生命力。
說是靈魂,其實並不准確,因為只剩下些不成人形的片段,說是殘穢,但它至始至終沒有害人之念,更近似於無目的的幽靈。
現下幽靈挽住了清和伸出的手。它們看見的畫面傳遞給了清和。
無垢石裡的花朵隨著一雙雙手盛放枯萎。
長卷發、紅眼睛的男人夜盜無垢石,就地將之吞下,隨後倒在地上,彎腰嘔出。
無風的夜裡,血水漫過祠堂,淌到無垢石面前,家主打開門扇,臉頰染血,他彎下腰去,從浸泡無垢石的血池之中抱起一個嬰孩。
不知性別的嬰兒宛如世上所有剛從分娩的母體接生出的孩子一般,渾身遍布血污。但清和雖然沒看過嬰兒降生的過程,卻隱隱感覺到,嬰兒來到世上的方式與常人不同。
她窮盡目力,想要看得更清晰些,以便打消自己的判斷,卻什麼也看不見,幽靈在無垢石身邊所見有限,場景很快閃回切換,下一幕,是一個幼童在僕從的懷抱中接觸無垢石。
孩童黑發黑眼,肌膚雪白,神情乖順。
最驚悚的一幕,莫過於在幽靈的回憶中看見自己的臉。
鏈接就此中斷,暗室之中,只有清和喘息的聲音。冷汗不知覺間已經濕透衣裳。
兩個集合在一起的片段,讓人很難不聯想到,幼童就是誕生於血池的嬰兒。
但兒童分明是她自己。
莫非這就是盤星教從千草禮處得到的信息的全貌,也是她與清裡親子鑒定沒有血緣關系的緣故?
清和不是粉川的孩子,甚至可以說,她可能不是以人的方式誕生在這個世界上的。
她是一個人造的無垢體。
清和握緊明月夜,感受刀鞘鏤空的紋路。
這下子刀不出鞘不行,不祓除魘夢他們不行,連粉川又壽郎,她也要一並削了。
因為葵的天與咒縛,她找過許多相關資料,看過帶有天與咒縛誕生的咒靈的記載。無慘及其一族,自稱為鬼,天生受制於太陽,能被普通人看見,與魘夢他們的表現相吻合。這一路趕來,他們所有的落腳處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不見天日。
紙障被拉開。清和看見魘夢走近,在那雙琉璃般朦朧的淡青眼珠中,她曾看見下弦二字。
無慘一族精英名叫十二鬼月,分為上下弦,這下完全對上號了。
那麼,她另捏著一張王牌。
「你們究竟要等到什麼時候。」
如同不堪黑暗摧殘折磨,少女平靜的眼睛隱含瘋狂,望來時讓魘夢心動不已。
「啊,忘記了清和小姐從來沒被關過禁閉,很害怕吧。」
「……把你的手拿開。」
但這一回不同往日,清和只是嘴上拒絕,並無行動上的排斥,她一低頭,將下頜往內收,卻反而將臉送入魘夢掌心。
她惡狠狠道:「……五條老師很快就會找到這裡的。」
「看啊,清和,你並不是一個咒術師,你只能依靠別人。」千草禮平淡無奇的眼睛爆發出異樣的光彩,他的聲音越發輕柔,帶著哄騙的語氣:「到這時候了還想著別人來救你,不要掙扎了,乖一點,你會得到你的獎勵的。」
因為魘夢這一次沒有抓住清和的痛楚,也因為清和立下誓約,與無垢石相聯系,有它錨定,清和很輕易地看出周遭旋轉變形,是咒力恢復的魘夢再次布下夢境的前兆。
屠夫終於要亮出屠刀了嗎。
清和配合地閉上眼睛,軟倒在對方懷裡。
進攻的時候就是防御最薄弱的時刻,何況魘夢自以為即將大計即將告成,情緒攀到了高峰。
清和在魘夢撫摸她的發心時,讀取到了對方的心音。謝天謝地,這一回沒有白費她的虛情假意。
【要推動盤星教提早促成百鬼夜行行,就散播五條悟專注尋人、無暇分身的消息吧,夏油傑一定會第一時間行動的……】
【東京的血液會如粉川的一般,為大人提供力量……】
【青色彼岸花將在正確的地方盛開……】
但他的手移到清和的肚腹時,清和真得拼盡自己的意志力才能不漏出異樣。
「提前動手!」又壽郎步入暗室。
「可是盤星教那裡……」
「磨蹭什麼?那邊切斷聯系了。你連人醒著都不知道?」
來不及等待一切就緒了,只能就此一試。
清和睜開眼,正對上魘夢垂下的眸光。
「清和小姐不乖哦。」
剎那間發生的事情猶如兔起鶻落,迅捷無比。
清和擰腰,一個鷂子翻身,腿風掃過魘夢太陽穴,被其甩開閃避,清和借此脫出對方懷抱控制。
魘夢擅長幻術,而非近身作戰,第一時間與清和拉開距離。這正是清和求之不得的事情,當她落地後,她將雙手搭在了明月夜之上。
魘夢流露憐憫的溫柔眸光:「清和小姐,你可什麼都還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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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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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慘:各處去一問,果然沒有(手指),我急了,央人出去尋。直到下半天,尋來尋去尋到高專裡,看見大燈上掛著一縷我的頭發,大家都說,糟了,怕是遭了五條悟了。
第49章 一次擁抱
回應他的是衝天而起的明月夜, 暗藏殺機的輕柔輝光從劍鞘中湧出,霎時灑滿室內,映照出千草禮錯愕的面孔。
清和微笑。
她是沒有見過魘夢的臉, 但她在無垢體的回應中見到了無慘的。其實她也並不確定那是不是無慘附身的另外一個倒霉蛋,但好在她賭對了。
形之一字, 方才業已獲得。
真則由翻閱過的記載, 佐以零碎的畫面推導完成,與此同時, 她也得到了理——
「居然是復活與永生, 太老套了。」清和縱聲嘲笑, 伴隨出鞘的明月夜,如同一道無聲的耳光狠狠甩在籌謀已久的鬼的臉上。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有人以為女孩子笑一笑就是對他動心了吧?中村次郎在前, 魘夢你在後,兩人都差不多愚蠢。在粉川家的時候我都不會多看你一眼,怎麼到了東京會看上你這個醜八怪?」
明知少女的「醜八怪」意在激將, 魘夢還是難以控制露出真容的衝動。他露出自己真實的眼睛,下一二字刻印在淡青瞳孔中, 緊緊跟隨清和動作。
「不要故意叛逆。」
粉川又壽郎站在遠處冷冷看著這一切:「魘夢, 速戰速決。」
但這對魘夢而言,並不容易。
退魔劍的束縛被滿足, 不光明月夜出鞘,清和的咒力也節節拔高。魘夢應付得頗為吃力。
而等到清和的咒力超過魘夢, 能與鬼的主從二人相抗衡之時, 明月夜隨清和動作扭轉方向。
清和含笑的眼睛直對上粉川又壽郎。
「鬼舞辻無慘。」她如此說道。
被叫破真名的咒靈心裡一突,就見明月夜棄魘夢不顧,直奔他而來。
與劍光一起到來的是少女的開懷大笑, 在狹小的暗室中回蕩不休:「誰告訴你我見到的形是魘夢的了?」
無慘輕蔑道:「不過是普通咒具……」
然而劍鋒斬上脖頸,帶來了久違的死亡的氣息。他一瞬間就回到被鬧人的螻蟻追咬不休,甚至威脅生命的過去。
「忘了介紹我的王牌了,你們光知道明月夜是退魔劍,卻不知道,它也是由鍛刀村打造的日輪刀啊,鬼舞辻無慘,和老朋友打個招呼如何?」
不妙。
無慘戰鬥經驗豐富,立即閃躲,明月夜第一擊落空,在地上鑿出深深的坑洞。
「嘖。」
清和扭身想要掩護明月夜追擊,眼前的景像卻緩緩扭曲。
魘夢攔在她身前:「清和小姐,你的對手是我。雖然很遺憾,但不得不承認,你的意中人,是那位帶你出粉川家的咒言師吧。」
少年白鶴般降臨戰場,向清和伸出手去:「清和,我喜歡你。與我一起好不好?」
想也知道狗卷棘不會這麼說,清和的咒力毫不容情地打破幻影,咒靈為此受傷反噬,噴出的鮮血濺到清和的裙裝上。
清和:「你低估了我。」
魘夢:「是啊是啊,我本來還以為小姐怎麼低估都不夠呢,沒想到,小姐是和我一樣的人物。」
什麼意思?清和眉頭一皺,不想要和他廢話,她直覺接下來不是什麼好話,但魘夢的聲音卻不斷鑽入她的耳中。
「清和小姐,能說出『怎麼可以只有我一個人憤怒,你也必須如此才行。』這樣打動人的話,可不是一般地了解我,簡直到了了解自己的程度一般。」魘夢低笑起來,為清和終於動了肝火,將電龍御使向他的要害。
魘夢生受了這一擊,皮肉翻卷,在燒灼的焦味之中,迎著清和錯愕的眼神,得意地說道:「就是清和小姐想的那個意思哦,清和與我是一樣的人。那位咒言師受得了這樣的控制欲嗎?」
清和勃然大怒,幾乎忘卻奔逃的鬼舞辻無慘——關他什麼事?他憑什麼這樣說?!
本是清和纏住魘夢,不令他脫身支援無慘,這下卻變成魘夢糾纏清和,以免她阻礙無慘逃跑。
男童頭也不回地逃進黑夜。
此時此刻還來得及。這具軀體容納了他最後的手指,論實力遠遠無法和昔日不懼日輪刀的自己相比,若是被切斷脖頸是會被殺死的。只要離開此地,他不愁不能東山再起……
清和目眥盡裂,這一逃脫,不知何時才能抓住對方,如果下一次,他們沒有對葵出手,而是對狗卷棘——
等等,她為什麼不需要辨認,一眼就能在黑夜中捕捉到鬼舞辻無慘的身影?清和隱隱感應到對方身體之中,有著熟悉的氣息。
無垢石!
「無垢石!在無垢石的見證下,我立誓終結無垢體的悲劇,請先輩們幫助我這一次!」
這一次,幽靈們也回應了她。
誓約就此結成。
明月恰在此時追上逃亡之鬼。
無慘額頭流下冷汗,發現自己無法動彈。
生命的最後關頭,他的目光掃過周圍。
在劍鋒掩映下,無數雙手臂從黑暗中伸出,按住他的頭間脖頸、腰腹脊背等等要害,將他牢鎖原地,等候斬首。
視線隨首級飛舞,無慘終於看見纖細蒼白的幽靈手臂的來源。
那是他的肚腹中,被他吞下用以進行復生儀式的無垢石。
無數彎折按壓的手臂以他為中心伸出,宛若盛開的彼岸花,在無邊夜色中,牢牢扎根在這片土地,迎接月光的審判。
令生命都燒灼起來的疼痛感再一次降臨,這次,無慘沒有好運留下自己的手指了。
清和與魘夢纏鬥,不令他干擾明月夜,最終看見山野間光芒大盛,無慘被劍斬落,她終於向一度被她拋棄,被她壓抑在心底的對手吐露最後一句嘲諷:「心急不好。」
以及「我說中了,到最後,我看到的也是虛假。」
只不過這一場最後,是魘夢的最後關頭。他和普通咒靈不一樣,從屬於鬼舞辻無慘,對方沒了命,他也就被大幅削弱,何況無慘斃命在前,令他大受打擊,被清和找到機會,一把按住,被明月夜從後洞穿。
她召回明月夜,劈頭斬下,隨後看也不看咒力消耗殆盡的咒靈露出的真容,任其在原地化為飛灰,走出不成形的木屋。
「清和——」
【清和——】
少年在遠方呼喚她的姓名,在月光下奔跑而來,輕盈得像一場幻境。
狗卷棘害清和功虧一簣,她不由得回頭看了下魘夢的首級,看見了對方落下眼淚的半張臉。
清和:「……」
所以到底這個狗卷棘是不是臨終詛咒,最後的夢境?
她再度回頭看少年,卻被抱了一個滿懷。少年緊緊箍住她,幾乎令清和喘不過氣來,柔軟的頭發挨擦鼻尖,讓她癢得想要打噴嚏。
是真的。
狗卷棘是真實的,真實的體溫,真實的氣味,還有真實的,宛若告白的心音——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不敢想如果你出了事……】
狗卷棘擁抱清和時,是抱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
而清和擁抱狗卷棘時,卻抱住了不可得到之物。
她的手臂如水流穿拂過幽靈船槳般落下劃去的一排手臂,在短暫順從慣性後抱緊對方後,只能接受束縛,推送行舟遠去。
「大芥?」
【你沒事吧?】
「沒有事。」
只是被束縛反噬了。
與咒言師在一起,會無可避免地走到用生命力拓印言靈術式的命運上去,在幽靈們看來,亦屬無垢體的悲劇,清和違背了她的誓約。
她只好順著半透明的手臂們的推據放開了狗卷棘,倒退幾步站定,拭去唇畔的鮮血。魘夢所說的控制欲,全是無稽之談,放在過去的她身上行得通,她或許會放任自己反噬到昏死都不會放開狗卷棘,因為她的一生中從未有過白鶴這樣美好的東西。她要以此證明自己的不顧一切,好讓狗卷棘不能放手。
但現在清和已經知道了——
已經知道了按捺與忍耐能夠得到更為豐美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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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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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今天兩人還見不到面的,想想算了,都情人節了
喜相逢,誒嘿,清和,別——忍——了——
來自牡丹寫手的情人節祝福你們敢要嗎?
情人節快樂!
第50章 一次跌跤
加茂憲紀自覺近來相當倒霉。
心儀的對像似乎另有心上人, 無論如何都不願意與他締結婚約,這也就算了,在粉川家, 他為了掩護對方,不得已昧著良心誇了五條悟幾句。誰知道五條悟喪了良心, 偷偷錄音, 轉頭發給了京都高專。
所有京都高專人都聽到了。
庵老師:「那家伙威脅你了,對吧???」
白發青年的信譽已經差到了這種地步。他硬著頭皮承認下來, 也算是安撫老師, 加茂憲紀想。
校長那一關沒那麼好過, 他吃著速效救心丸給他談了回話,聽得加茂憲紀連連點頭,他也認為五條悟是咒術界的公害。
加茂憲紀誠懇表示再也不會這麼說話。
校長聽後沉默片刻, 「我聽歌姬說,是五條悟脅迫你說了那番話?」
可憐的加茂憲紀能怎麼辦,他只能順著接道:「……對。」
接下來又是一番關於御三家繼承人威武不能屈的風骨操守的諄諄教導。
非但如此, 東京還流傳開了一款雙眼皮貼,叫「紀ソ貼」, 要不是他無意撞破禪院真依她們背後嘲笑, 加茂憲紀還不知道這樁事。
更為可怕的是,稍後他在手機上得到了通知——
紀ソ貼的紀, 真的是加茂憲紀的紀。
「……」
這還是他心儀的對像發出的。
據說是為了尋找他的母親。
這麼離譜的方法真的行得通嗎???
他當初為什麼認為粉川清和有繼承粉川,肅清風氣的潛質呢?
狗卷棘近來相當倒霉。
先是清和失蹤。好不容易找到後, 她的態度也變了, 若即若離,在交際中也注意起與他的距離,有時稍微逾越了社交距離, 清和就會繃著臉趕緊後撤。
是那天擁抱她的時候被討厭了嗎。
但是清和明明也緊緊地回抱他了。
狗卷棘百思不得其解,就算拉下面子去問熊貓,熊貓也沒有頭緒。他嘀咕道:「清和也不是對你沒意思啊,怎會如此……」
這也就算了,清和這幾天忙得腳不點地,也不知道一直在忙什麼,好不容易搭上話,她也會一低頭借過,說自己有事。自從清和入校以來,狗卷棘從未與她如此生疏。他知道這才是正常男女同學間的相處,心中卻越來越酸澀。
尤其是他終於知道,清和這些天忙的是加茂憲紀的家事之後。
「一起去嗎。」
許久沒有好好說話的少女向他發出邀請。被千草禮擄走的那些天,她瘦了不少,即使回來了也沒養回來,兩頰減了些嬰兒肥,變得更為可靠,也更為……獨立。
也許清和早就不再需要他了。
他忘不了自己趕到的場景,清和獨自一人提著劍,站在垮塌的木屋外,星光垂落搖曳,如同夜幕閉合的眼睫,她背後一縷明月光,仿佛能踏著它走到天上去。
在清和身後,跪著一個無首的屍首,頭顱慢慢消亡,眼下一列金箔的男人對他無聲說道:「祝你好運。」
狗卷棘:「……」
他的回應是更緊地抱住清和。她纖細的脊背在他的手掌下戰栗,仿佛哭泣。
不能讓清和看見那一幕,他想。
但狗卷棘那時枕著清和的肩窩,嘴唇貼著她的耳朵,根本不想說與她無關的話,也不想打破這一刻的悄寂靜謐。兩人的心髒咚咚跳動的節奏幾乎貼合在一起。
不需要別的聲音來破壞。
但狗卷棘最終還是說了,趕在淡青眼珠的男人再說什麼掃興的話語之前。
「閉嘴。」
那只是一個口型。聲音與心音一樣微弱不可聞。
可即便如此,狗卷棘還是失誤了。他在擁抱中深吸一口氣,為了確認此刻的清和不是自己的錯覺,然而清和在此前的戰鬥中,隨地打滾,頭發上沾了碎草屑,狗卷棘一吸氣,倒讓自己干咳起來。
清和迅速把他推開了。此後再也沒有接近過他。
也許清和早已發現了他的不可告人的心思。
狗卷棘這一次破罐破摔,在夕光裡不言不語,對邀約毫無反應,安靜地盯著清和。
清和只得再重復一遍。
「我找到了加茂憲紀的母親,但憲紀沒法光明正大地與她見面,只能采用與我約會的借口。我想和加茂憲紀私下會面不太好,正好狗卷同學也是當初盟約的見證者,你願意陪我一起去嗎?」
清和覺得自己最近很倒霉。
被人擄走就算了,還得知這是一樁從她出生前就開始的陰謀,一切都是為了某個特級咒靈復活永生,這種老套得不行的劇情。
連粉川家主也牽涉其中,為了得到無垢體與之做了交易。
即使她僥幸從中逃脫,整件事也遠未結束,倒不如說剛剛開始。清和回到高專後,第一時間就找到五條老師,將自己聽到猜到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反正他是最強,都兜得住。
她連自己可能不是人的可能性也說了,與其等五條悟找到線索提出來,不如自己先行點明。其實清和猶豫過要不要隱瞞這件事,但來的路上,她從同學們的心音中,聽到了關於暫緩死刑的虎杖悠仁的事。
連特級咒物的受肉都扛得下來,五條老師沒道理會歧視放棄她。
加上現在因為誓約沒有完成而跟隨她的幽靈集合體,她充其量也就是乙骨憂太+虎杖悠仁的程度吧,五條老師應該……承受得來?
用承不承受得來簡直低估五條老師了,因為他聽完來龍去脈後,露出的表情只能用「撿到大便宜了」來形容。
最後他送清和出門時還問了句:「這些事,你告訴棘了嗎?」
清和心裡一緊,這些事和狗卷棘有什麼關系?
她觀察老師,身形高大的白發青年眼纏繃帶,沒有透露一絲可供揣摩的目光,下半張臉就一如往常帶著笑意。
簡言之,完全看不出他的態度是贊同還是反對,更看不出他有沒有看破自己的心意。
是鼓勵她與同伴分享分攤壓力,還是警告她保守秘密不要漏出口風?
是因為狗卷是她的心上人而問,還是因為狗卷目前和她關系最好而問?
清和最後只能如實說:「沒有。」
她什麼都沒說,在狗卷棘問起時語焉不詳一筆帶過,只說窮凶惡極的奴僕投靠咒靈,為表忠心,誘拐了自己這個無垢體企圖助其復活。
半真半假摻著說,為了讓狗卷棘放心,她還說事件已經解決。
「這樣啊——」青年在她忐忑的目光中拉長了聲音,「隨便你,不過棘應該會很傷心。」
很傷心嗎。
但她難以啟齒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幽靈也在限制她接觸狗卷棘。幽靈是先輩對無垢體命運的不甘,是殘魂們同一類執念的集合,因此無法理解復雜些的事物,只曉得不讓她走上她們的老路。
當清和走向狗卷棘時,幽靈們成排的手臂會溫柔地挽住她,悲傷而不含惡意的目光如同霧氣一般繚繞。再加上誓約的緣故,清和不得不自發遠離少年。
「再說吧。」
她這樣答復五條老師。
話是這麼說,但清和在找到憲紀的母親後,還是找了個理由讓狗卷棘一起去。
只有誓約才能對抗誓約。
讓狗卷棘以加茂憲紀的誓約見證人的身份同去,並不會激起誓約的反噬。
但是少年並沒有如她想像中一般馬上答應。夕照將他一頭銀發染紅,清和才發現他的頭發比從前更長了,劉海更是已經垂落到眉眼之間。
兩人一動不動,如同無聲對峙,一只鳥拍著翅膀落在窗台,樓下傳來五條老師大聲說笑的聲音,還有真希往上呼喚清和的聲音。
她再度重復了一遍自己的邀約。最後一次越軌,清和想。
也許無垢體的事情還是不要再牽扯到狗卷棘比較好。也許她等誓約徹底完結後再追逐狗卷棘比較好,但是清和等不到那時候。
她怕少年像白鶴,錯過時節就再也不見。
夜晚的擁抱給予她的勇氣仿佛已經離她遠去。清和想起魘夢落淚的半張臉,金箔如同咒印般印刻在他陰柔的臉上。她想起對方既似判詞又似詛咒的話語——「清和與我是一樣的人。」
才不一樣。
「狗卷棘、粉川清和——」
五條老師在樓下雙手卷起作喇叭狀,大聲喊他們兩人的名字,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們待在一起,落了隊似的。
「這就來!」清和趴在窗台冒了頭,回頭對狗卷棘說,「如果太麻煩狗卷同學的話,就不用去了吧。」
但在她靠近窗台的時間,少年也接近了她,與窗欞一起構成狹小的世界,將清和堵在裡面。
他抬手一拉,窗簾落下,樓道內金箔狀的陽光消失不見,唯余一片黑暗。
「鮭魚子。」
【我要去。】
但狗卷棘回答後並未撤身後退,他垂下的眼睛在狹窄的天地中,宛若百鬼夜行中的迷月。
等等?
百鬼夜行???
清和忽然想起自己過於專注自己的身世疑雲,而漏掉了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謝天謝地,這幾天盤星教並沒有發動名為百鬼夜行的襲擊,否則她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等一下!我找五條老師有急事,很快就回來找你!」
狗卷棘眼睜睜看著清和往後一蹬,穿過窗簾如穿過柔軟的天幕,像他曾經的想像那樣,在一縷霞光中遠去。
狗卷棘探出窗口望向樓下,清和幾個減速後被一樓的禪院真希接個滿懷,黑發的少女勾著眉眼凌厲的真希的脖頸,狗卷棘不想承認那場景竟意外和諧。
「……」
清和並未跳出真希的懷抱,而是直起身就著這個姿勢,直接與五條老師交談。
狗卷棘發誓五條老師笑了,而且是在笑他。
笑完學生的無良老師低下頭,「清和怎麼那麼遲才說這件事,要懲罰,絕對要懲罰,就讓棘——」
清和正脫口而出:「我有阻止的辦法!」
她跳下去,理理裙擺:「什麼懲罰?」
五條悟:「什麼辦法?」
「……」她拗不過老師,直言道,「我聽到了,嗯,千草禮嘲笑盤星教的心音,說他們的計劃離譜,發動整個東京的百鬼夜行,居然是為了得到強大的特級咒靈。」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乙骨憂太。少年嚇得一把抱住自己的太刀。背後的特級咒靈裡香則緩慢環顧四周。
【不要嚇唬憂太!不許嚇唬憂太!】
清和說:「……阻止的方法很簡單,讓夏油傑失去乙骨同學的消息就好了。或者讓他明白沒法找到對方。他就只好暫緩計劃了。」
「說到失去消息,我有一個辦法。」五條悟露出笑容,「順帶也能懲罰一下你。」
第二天一個消息震動了東京咒術界。
東京高專的五個學生在散步時不小心跌跤,摔入了日暮神社的食骨之井,從此失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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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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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消息的夏油傑:???我不要面子的啊???
【名為失聯實為帶薪私奔的贊助】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阿九九 10瓶;
第51章 一次撬開心防
常言道,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這一天, 東京高專遠近聞名的無良教師五條悟終於對他的學生們下手了,但見他一腳一個, 將反抗強權而不能的少女少年們從現世抹除。
多麼冷酷的一個老師, 多麼心髒的一個咒術師。
熊貓厚實的爪子快樂地拍著膝蓋。
「……熊貓,真的, 說得差不多就可以了, 五條老師要過來打你了。」
清和好言相勸。
她面上的確做得到位, 抱著劍傾身與熊貓聊天,聲音如同最開始見面一般軟和,含著恰到好處的笑意, 既不冷淡,也不狎昵,活活一個飽受師長喜愛也全心敬愛師長的好學生。
如果不是她悄悄比了個拇指的話, 五條悟很願意相信自己還是有個學生沒有喪透良心的。但清和整天和叫囂「那個白毛混蛋」的禪院真希混在一起,他還能抱什麼期待呢?
說到混在一起, 清和從前明明與棘相處的時間更多, 兩人具備旁人難以插入的默契,就算新轉來一個明顯對清和有好感的順平少年, 也不能撼動兩人的關系。
偏偏當事人毫無所覺。
好不容易一個兩個都開了竅,卻又陰差陽錯地產生了隔閡, 看棘的神情, 清和分明沒有聽進她這個師長的建議,一句話都沒有告訴他啊。
五條悟托著腮在樹上笑起來。
清和立起一胳膊雞皮疙瘩,正要說話的時候, 發現唯一能夠搭話的熊貓,在方才已經被五條悟狠狠一腳踹進了食骨之井,消失在時空隧道之中,連聲慘叫都沒有發出。
在場的除了五條老師,只剩下她和狗卷棘。而狗卷棘自從上次談心在樓道上被她打斷後,就再也沒有和她說過話,哪怕是陪她一起去會見加茂憲紀也沒有,維持沉默,到了現在,整個年級的戰國修學旅行。
旁人或許看不出有什麼問題,狗卷棘一貫沉默寡言,最多說幾個飯團名,常常讓不熟悉他的人聽得雲裡霧裡的。但是清和知道,問題可大了。
她聽不到狗卷棘的心音了。咒言師有意對她築起心防。這並非意味著少年不再信任她,或是對她有所戒備,而意味著狗卷棘主動釋放了「抗拒」的信號。
那矮矮一層藩籬,清和稍一用咒力就能推倒,但畢竟是狗卷棘建起的阻礙。他的心音對她而言,不再一覽無余,徹底敞開。
風吹樹搖,晚春的落英掃過寂靜的神社。
清和忽然意識到,狗卷棘從前對她從未如此,也許他從前當她是被他一手救出的、無害的讀心者,也許……
那一種可能性令清和心髒狂跳,以至於當五條老師跳到地上時,她也忍不住跟著一抖。
「怕什麼,不就是給你懲罰嘛,老師哪舍得嚴懲學生呢。」
「……不怕。」
回答很有棘的風格呢。五條悟笑著從懷裡掏出一本冊子:「差點忘了給你這東西。去戰國開荒……體驗生活是你們幾個人先前的處罰,清和昨天要接的處罰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喏。」
冊子上寫了幾個字:任務報告(教師專用)
看那紙頁的嶄新程度,本年度的還一張都沒寫呢。
清和:?
五條老師,你是什麼魔鬼嗎?
讓學生活動課還帶本作業冊走?那可是戰國啊!筆寫沒水了怎麼辦?晚上照明怎麼辦?
等等,這作業冊還是老師的作業冊——
清和:「五條老師,你是什麼幼稚園小朋友嗎?休假前不忘把自己的作業冊悄悄扔掉的那種???」
手冊在她手上,而她遠在戰國,意味著五條老師相當長一段時間都有理由不寫報告了。她已經完全能想像對方用「不小心丟在戰國呢」這種借口搪塞夜蛾校長了。
「……這是咒力加密過的,手冊直達給夜蛾老師收作檔案,不會泄露的,所以什麼都可以往上面寫。」五條悟眨了眨眼睛,「棘,你監督她,一定要把手冊寫滿。」
五條老師這是在暗示她把無垢體一事全部寫下來嗎?清和微愣,當手冊塞到手裡的時候,一時半會還沒反應過來,還是狗卷棘替她拿走的。
「鮭魚子。」
這算不算這一天狗卷棘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但他目不斜視,看也不看她。
如果說先前是生氣的話,這次就是冷戰了吧。
清和走在食骨之井旁邊。裡面深不見底,淺淡的光明僅僅覆蓋了井口,再往下則神秘而幽邃,仿佛連回音都會徹底吞噬,藤蔓從底部蔓延到井口,讓人很難想像這居然是通向戰國時代的時空隧道。
熊貓曾告訴他們,日暮戈薇前輩第一次穿越回來,神社裡曾討論過要不要將食骨之井圍起來,哐哐放幾個大燈照著,以免人不小心跌下去,但被代表咒高趕來的五條老師否決了。他收下前輩作為學生,請人封印食骨之井,對周遭布置則保留了原樣。
「這樣比較有氣氛嘛。」
他這樣說。
這樣的確比較有氣氛,相當嚇人,清和不知道該祈禱讓自己先下去,不至於成為落到最後的倒霉蛋,還是該祈禱讓狗卷棘先下去,等他在另一頭接住自己好。
等等,萬一狗卷棘冷戰狀態鬧別扭的程度比她深,毫不理會這一頭的她,扭頭就走怎麼辦?她自己一個人跌下去豈不是很尷尬?
但她自己如果做好了沒被接住的准備,在那一瞬間憑借自己落了地,而狗卷棘卻想釋放和好的信號,朝她展開懷抱,那又怎麼辦?
還是自己先下去吧。
到時候拉他一把,既不會觸動契約,也能傳達出「我們和好吧」的信息。先下去的人,可以牢牢捏住主動權。自己的命運自己把握,清和早早知道了這個道理,她決定不等五條老師踹人,自己先行跳下去,打狗卷棘一個措手不及。
……
清和從食骨之井裡出來的時候,正聽到熊貓被一個小孩嫌棄。
她趴在井口一看,一個尾巴和腦袋一樣大的,小孩兒模樣的妖怪正蹦跶著挑剔熊貓。「你這個妖怪怎麼不會飛。」
熊貓:「……」
他撓了撓下巴,倒沒有被小妖怪冒犯到:「我不是妖怪。」
草地延伸到遠方去,無邊無際,沒有樓房街道,只有深深的樹林,在天空下隨風搖動。井口前歡迎她們的,日暮前輩的隊伍穿著戰國時代特有的服飾,令清和頗感新奇。
「啊,你們出來了。」一旁的真希伸出手臂,拉著清和出了井口。
清和則回過身,向井內的狗卷棘彎下腰去。
她的長發掃入井口邊緣,時至今日,清和已經完全拋棄昔日的閨秀做派,不在乎井口的青藤與苔蘚。細小的砂礫被她驚動抖下。
好像落進眼睛裡了,不然眼睛怎麼會泛酸。
狗卷棘眼中只有出現在光明中的少女。
他握住了對方的手。
熊貓回頭,看著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食骨之井,百思不得其解:「清和……」
清和:?
熊貓不需要問出來了。清和已經聽到了他的心音。
【兩人看起來怎麼和好了,太好了,發生了什麼呢?】
發生了什麼呢?
當時清和什麼情況都想過了,偏偏想不到五條老師居然不按套路來。
他這回居然沒有出腳踹人,而是突然伸手在兩人背後一推。
「嘿嘿。」無良教師的笑聲在背後響起。
「只能幫你們到這裡啦!」他大聲說。
清和一只腳剛剛踩上井沿,就被推得失去平衡,栽進井裡,她的余光瞥見狗卷棘同樣遭到如此對待,兩人顧不上維持冷戰的體面,四手反射性地在身旁亂劃。
井口統共就那麼大的地方,少女和少年的雙手不可避免地碰到一起。
如同溺水之人因為恐慌而緊緊攀附任何能抓住的東西一般,清和與狗卷棘雙雙抱緊了彼此。
當她摸到狗卷棘脊背,發現自己在對方懷裡的時候,以為狗卷棘回過神來後,或許會將她推開,然而少年沒有如此反應。
與她所想的正相反,他一改近日冷酷的行徑,用力把她按在了懷抱之中。
遠比任何一次都要緊密。
發絲交纏,呼吸相聞,兩人宛如嵌合在一起一同墜落,她的心跳就是他的心跳。
「你不要不理我呀。」
搭在狗卷棘肩膀上,清和小聲對他說,嘴唇貼著耳畔,氣流拂起那一片的柔軟的白發,像白鶴在微風中水波般脈脈流動的翎羽。
因為離得太近,只差毫釐便會貼上去,少年耳朵紅起的溫度輻射到了清和的唇上。
燙而熨帖,仿佛他在低頭親吻。
「放心吧,沒有碰到你的耳朵。」
狗卷棘的耳朵更紅了。他終於出聲。
【沒有不理你。】
【專心看路。】
【別看我。】
兩人相擁,一路墜落。當狗卷棘伸手想要拉住藤蔓減速時,被清和抱在他脊背上的手一把牽住了。少年的手修長而瘦削,薄繭擦過手指,帶起莫名的觸感。
清和一手環過狗卷棘的脊背,長度不夠,捉住他的手捉得十分艱難,兩人在短暫相觸後,便只剩指尖相牽,然而這微末的接觸反而使得觸感更為鮮明。任何一點顫抖仿佛都逃不過對方的感知。
【怎麼了?】
清和不斷用劍鞘卡在井壁上進行緩衝。
「你會疼的。」
因為承擔起兩人的重量,清和不得不松開手放開狗卷棘的手指,卻反被對方反手拉住。
兩人墜入戰國的枯井的時間裡,狗卷棘的耳朵始終沒有恢復到平時的顏色。清和也是。
仿佛有一萬只蝴蝶在她胃裡撲騰,一千只白鶴在她心上起舞,一百只新生的軟刺蝟在她神經上打滾,否則清和周身血液流動怎會如此急速,觸碰到狗卷棘的肌膚怎會癢麻如同過電。而這一切感官作亂,全因為在她懷抱之中,有一只狗卷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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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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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還不謝謝五條哥?
順帶推一下我自己的文《咒術按摩師》五條悟夏油傑慘成按摩技工(bushi)
【五條老師推人大隊】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為朕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遠安. 1瓶;
第52章 一篇作業
清和設想過許多回大家來到戰國的場景。畢竟五條悟早有預告, 在唇膏變固體膠的事件過後,他就提到過下次戈薇回來的時候,把所有人打包扔到戰國去。
清和想過她們要克服的困難。
克服水電、克服燈光、克服沒有衛生間和馬桶, 沒想到最需要克服的是祓除咒靈的下意識行動。
背了一書包手搖發電機、強力手電筒和簡易濾水器的清和:「……」
「這個是普通的狸子妖怪,不用祓除的。」日暮前輩已經無數次笑著攔在她們面前了。犬夜叉則抱臂站在一邊, 一臉「咒術師們行不行啊, 能不能別耽擱趕路」的暴躁神情。
年輕的咒術師們不得不控制自己蠢蠢欲動,想要祓除咒靈的雙手。
人際關系也屬於需要克服的困難之一。兩個各成體系的團隊在日暮戈薇的打圓場下艱難磨合。因為一路上形似蜜蜂、名為最猛勝的毒蟲跟著他們, 幾人也不好介紹得太深入, 不光是清和沒說術式, 連狗卷棘等人也沒有。熊貓沒法對只見過一次咒骸的人們解釋自己的存在,只說自己並不是妖怪。
幾人的合作就在生疏的塑料氣氛下開始了。之後咒術師戒備妖怪,則讓兩方的合作貌合神離。
與現世咒靈的定義不完全相同, 妖怪們雖然也能從人類的恐懼厭憎一類負面情緒中汲取力量,但存在一部分立場中立,對人類無害的妖怪。若是他們貿然祓除, 反而會引起它們的不安,將它們推向殘害人類的妖怪一方。
道理誰都懂, 但置身於人煙稀少、妖怪遍地跑且多數長得還不好看的環境, 咒術師很難抑制自己的本能。
對妖怪的下意識反應似乎傷害了隊伍中的妖怪的感情。高專的咒術師們只好強迫自己習慣忽略路邊的野妖怪。
不單是妖怪不同,戰國的人也與現在的體質不大一樣。他們不需要特殊的資質, 除非妖怪有意隱匿,絕大多數都能看見妖怪。充作咒術師的存在, 是僧侶、巫女和除妖師。
恰好這幾種類別, 連同半妖,在日暮戈薇的隊伍中都存在。清和等人第一次看見長耳朵的犬夜叉都驚呆了。
但清和需要克服的東西比別人還多一項。趕路的間隙,所有人都停下休息的時候, 她不得不掏出手冊,抓緊時間整理記錄。不然等夜晚落腳歇息的時候,時間雖然有了,卻也不得不對著篝火寫字,夠傷害眼睛的。
熊貓湊過來:「你在寫什麼?能看看嘛?」
狗卷棘則早已自覺執行起「監督」的指責,抱膝挨著清和坐下:「鮭魚子。」
清和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充當狗卷棘的翻譯:「五條老師的作業。」
一石激起千層浪,連那一頭的戈薇也回過頭來:「作業?老師布置了作業???」
真希停下擦刀的動作,過濾淨水的順平轉過身來,和特級咒靈裡香交流的憂太更是住了嘴,清和再一看身邊的熊貓,它的絨毛都給愁掉了,坐在木樁上唉聲嘆氣:「清和的作業怎麼還加密了呢。沒法抄了。」
清和:「……」
狗卷棘:「……」
犬夜叉眾人:「……」
七寶小聲問戈薇,奈何在一片秋風掃落葉的寂靜中,他的小聲也特別明顯:「你們那邊,妖怪要寫作業的嗎?作業是個什麼東西?」
戈薇抱住跳到她懷裡的狐狸妖:「是很可怕的東西。就是老師布置的文字任務。」
清和有意緩和兩方氣氛,亮起手冊點了點頭,苦著臉:「比作業更可怕的是這是老師的作業。不是老師給布置的作業,而是布置給老師的作業。」
感謝井那頭的五條悟,即使在此刻,他也擔當起了團隊粘合劑的作用。
手冊上的「教師專用」無疑震撼了戈薇,讓這位長期離校的巫女再一次感受到了人民教師的威力。犬夜叉戳她後背,大聲問她怎麼石化了。
戈薇開始吐槽五條悟,熊貓張嘴吐槽五條悟,真希也開口吐槽五條悟,兩邊在對五條悟的一致吐槽中取得了大和諧。
熊貓作結:「然後他一個個揪出了換他唇膏的人,全部踢到了戰國,對,我們就是這麼來的。」
對面的小妖怪七寶已經笑得打跌,在地上來回翻滾了。
這麼一看,妖怪幼崽完全和人類小孩沒兩樣嘛。清和收回注意力,在歡聲笑語裡繼續自己報告。
「鰹魚干。」
【誕於鮮血、人為無垢,這是什麼意思?】
狗卷棘忽然貼在她耳邊說話,手指一指手冊中的某一處。
清和嚇得險些沒有跳起來,水筆劃出歪歪的一撇,這個字廢了。她小聲道:「你能看到?」
她專注寫報告,沒仔細聽旁人的心音,只維持了最基本的警戒,只要不是咒靈臨近,就不會關注周遭的心音具體在想什麼。五條悟說了加密,熊貓說自己什麼也看不見,清和就以為只有自己能看到手冊上的內容。
回想一下,五條悟也交代了狗卷棘作為監督,估計也給了他看報告的權限。
前面關於無慘勢力的猜測豈不是都被狗卷棘看到了?
結合同一時間發生在東京的情報,清和推測魘夢隨身攜帶的是無慘的手指,預備和無垢石一起給她吞服,利用自己的無垢體融合無慘與傳說中的青色彼岸花,使得無慘一誕生就是究極體質。在這過程中,因為魘夢多次提到「羔羊」「祭品」,清和估計等無慘復活的時刻,作為母體的她很可能沒命,也許生命力會被作為營養徹底吸走。
而無垢石這一推斷則基於清和見過的回憶,數年前無慘曾吞服過無垢石,那時他或許以為自己可以直接消化青色彼岸花,但在無垢石的視角中,它周身的無垢之力與咒靈相排斥,最終從怪物的胃部被嘔出。
對青色彼岸花而言,無垢石既是供養,也是封印。無慘命人潛伏於粉川家,終於在無垢體與無垢石的聯系上找到破解封印的方法,而他正可借此重新誕育,以完美的軀體問世。
但是粉川家已經數代沒有無垢體出現了。
不光無慘著急,粉川家主也著急。
流血的祠堂中露面的粉川家主,那畫面在清和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清和合理懷疑粉川家主與無慘訂了契約,只是玩不過無慘,答應了「事成之後將之忘卻」一條,否則無論如何也無法解釋他對自己的態度。粉川家主將粉川血脈視為一切,如果她是人為的無垢體,那他無形之中必然流露厭惡鄙夷,但清和從未感受到這一點,也從未從他的心音中聽過與之相關的交易。
根據五條老師提供的信息,只要有明確規定,契約的確能精准奪去相關片段的記憶。
紙張隨風搖擺,墨跡漸漸被吹干。
她掩飾般將筆蓋在那一處地方:「不要問了。」
清和要怎麼說,那個因為肮髒的願望而誕生的無垢體是自己呢?
狗卷棘垂落的眸光似乎穿透了她的手,看見了紙上的字。他忽然說起了不相干的東西。
【日暮前輩的戀人也不是人類。】
因為怕被人聽到,清和不敢提姓名,模模糊糊地說:「戀人也不是……關我們什麼事——」
她忽然反應過來狗卷棘心音的意思。
宛如一個浪頭將白沙海岸漫步的清和掀翻。她睜大了眼睛,看著少年蹲在她面前,托著腮對著她笑,久不見天日的雙唇淡而干燥,更襯得兩側的蛇目咒紋漆黑凌厲。
他在說什麼?什麼戀人?什麼也?什麼不是人???
狗卷棘在暗示些什麼?
然而狗卷棘今日讓清和的震驚的還不至於此。
他的手指下移,一路掠到清和為了打敗無慘所立下的誓約。
——「在無垢石的見證下,我立誓終結無垢體的悲劇,請先輩們幫助我這一次。」
清和如實寫了她的誓約。
【這就是你疏遠我的理由嗎。】
好敏銳。
狗卷棘的陰影覆蓋下,清和呆呆點頭,一連被戳穿心事,她都提不起否認抵賴的心思了。
少年的手蓋在書頁上,心音清朗。
【你早跟我說嘛,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清和的手動了動,合上書頁,雙手環過膝蓋。
這是她被魘夢帶走後養成的習慣。這樣蜷起來,能給人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下巴枕在手冊上,她說:「我拿不准。我不想聽到安慰或者什麼的話。」
【那就不安慰你好了。清和很勇敢、很厲害,也很善良。】
「不。我也不想聽到鼓勵或者誇獎。我只是沒做好,還遠不到能被誇贊的地步。」
清和否定道。
勇敢或許有一點,但善良和厲害她根本沒沾上邊。她一直為自己逃出粉川家,成為咒術師的成績沾沾自喜,甚至還覺得考了二級、成為繼承人、把姐姐和葵接出去是什麼了不得的成就,但她從始至終沒有逃出魘夢的目光。
她曾以為這就結束了,她以為這就算斬斷無垢體的可悲命運了,但並沒有。只要實力稍有遜色,只要防備稍有動搖,無垢體的陰影就立刻籠罩了她。
是,清和現在逃出來了,現在解決了無慘,但往後呢,不光是清和,往後誕生的無垢體呢?
當幽靈們幫助了她,並且在誓約中約定的幫助已經結束,卻還沒有離去,源源不斷地供給她力量。得到這種力量的清和,無法不把這種幫助傳遞下去,就算不為誓約,也為她自己安心。
她要給所有的無垢體加一把鎖。讓她們不至於被當做生命力的容器。她要讓世上再也沒有無垢體。五條老師告訴她,有一個東西或許能實現她的願望。戰國時期,有一個能讓人夢想成真的寶物。叫四魂之玉。
所以她也來了。
但這一切都不好明說。面對狗卷棘一頭霧水,疑惑得幾近溫柔的目光,清和輕聲說:「對不起。我很煩人吧。」
【沒有哦。】
狗卷棘老老實實坐在清和身邊。
【最想理你了。】
但有一句話,即使狗卷棘想要加以遮掩,卻未能成功,清和猝不及防地聽見了——
【戰國時期,有無垢石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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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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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合作雙方的粘合劑,最要人命的甲方。
【五條老師教育基金】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某玥 20瓶;六月魚 1瓶;
第53章 一次劇透
戰國時期有無垢石嗎?
這可是真是個好問題。
無垢石實質是粉川術式混合生命力構成的封印, 時間必然遲於青色彼岸花,而青色彼岸花受重視,則是因為大正時期無慘四處搜尋它, 用來進階成為究極體質。
換言之,戰國時期, 別說無垢石了, 粉川家都未必存在。
清和隱隱感覺狗卷問了個關鍵問題,但眼下面對少年的雙眼她沒法往深處想, 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身上有帶著無垢石嗎?】
顯而易見不可能。
清和是無垢體。她是最不適合保管無垢石的人, 不知道什麼時候人就被吸干供養青色彼岸花了。那天她殺死無慘, 鬼王的身軀灰飛煙滅,露出了小小一枚無垢石,她雖然有所感應, 但也是在山路上扒拉了許久才找到。
那時狗卷棘並不知道她在找什麼,跟在她身後看,等晶亮的一塊石頭露出, 蛛足似的花紋喚起了他的記憶。他對能夠掠奪生命力,導致清和虛弱的無垢石顯然深有印像, 當即就搶著用無慘剩下的衣服給它一層層包了起來。
清和左思右想, 知道一切來龍去脈,有能力且有膽量接下這塊石頭的, 也就只有——
「我給五條老師了。」
不過她深深懷疑,五條老師會把它塞進校內溪流的鵝卵石堆裡。
他干得出來。
【也就是說, 現在沒有無垢石存在, 對嗎,那麼,不, 沒什麼。】
這下即使狗卷棘想要遮掩,也晚了。
他流露的跡像太多了。
垂落在紙頁誓約那一行文字的手指,反復追問確認無垢石下落的心音,以及欲言又止的表情。清和不笨,只是身處其中,易被迷惑,所以很快和狗卷棘想到一處地方去了。
她昔日立下的誓約是——
「在無垢石的見證下,我立誓終結無垢體的悲劇,請先輩們幫助我這一次。」
在這道誓約之中,存在一個漏洞。在往日,這個漏洞無法發生。但是現在時空倒錯,導致「見證者」無垢石缺位了。
清和接近的狗卷棘的阻力不復存在。
所以幾日之前,井口之中,他們相觸無虞並不全是身處時空通道,混淆了無垢石感知的關系,更因為他們所前往的時空中,無垢體並不存在,無法繼續約束誓約。
冊子上,狗卷棘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往清和執筆的手移去。
他慢得像被燒灼過的貓觸碰火苗。
然而當貓靠近火焰時,溫度已經將它的胡須和絨毛燎卷。
清和合上了手冊,低聲說:「狗卷。」
太犯規了,狗卷棘。
點破了這件事,是否遵守也就全靠清和自律。
雖然,誓約之中,本就沒有禁止清和與狗卷棘接觸這一條,是因為無垢體殘念混沌,將清和與狗卷棘的交往歸入無垢體陷入愛河的情況,自然而然推導出無垢體為咒術師會付出生命力撫育後嗣,才認為這屬於誓約之列,加以阻攔。無垢體的判斷,說對,也不盡然,說錯,也無從說起。
然而,在習慣了克制之後,在暗自決心拯救無垢體之後,清和對現在接近狗卷棘帶有負罪感。即使她知道幽靈早已亡去,目光毫無溫度,也無方向,只是隨風的水流,空洞地流向世間,她也無法無視身後的幽靈們。
「對不起。」
她低頭,搖動的樹枝在清和臉上落下陰影。
清和為了適應戰國時期的風格,穿的一身白衣配飛白箭羽圖紋的绔裙,陽光落在绔裙上,飛白圖紋如在流動,模糊而憂郁。
她像是隨時會變成什麼液體流走。狗卷棘不敢碰她,生怕驚動了清和,慢慢縮回手指。
【不要難過啊。本意不是讓你難過的。】
「我知道。」
清和悄聲點頭。
熊貓在遠處無言注視這一切,戳了戳真希,真希揮開他的爪子,表示自己不想摻和。
得想個辦法打破那種氣氛才行。
「我休息夠了!」熊貓大聲舉手。
然而,正在此時,變故突生,天空中飄來兩個黑點。
一群休息的戰鬥人員當即拿好武器戒備起來,不同於好奇中帶著懵懂,寫滿「這又是哪路妖怪,需不需要祓除」的咒術師,犬夜叉一行人帶著咬牙切齒。
「奈落的走狗……」
隨著這一聲,黑點接近,是坐在雪白羽毛的美麗女人和一匹四蹄帶火的馬形妖怪。
還有坐在妖怪上,被淹沒得幾乎看不見的,白衣白發的小孩。
不速之客攜帶一群最猛勝降下,為首的小孩扛著比他人還高的長刃薙刀,冷笑說:「呵,你們好慢吶,趕往那道門,還需加油哦——」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忽然越過犬夜叉眾人,直直朝清和看來。
清和第一眼看到那小孩的時候,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既是恐懼,也是興奮——他發現了!
這一個妖怪,這一個童子,這一個別的讀心者,他發現了她的存在。
在清和發現術式之初,她就設想過遇見與自己術式相似的人是什麼場景,是敵是友,忌憚或相惜,然而直到真正發生之前,一切想像都沒有意義。在大腦思考之前,清和就抬起明月夜。
當的一聲,火花四濺,明月夜的劍鞘抗住了對方劈下的薙刀。
好快!
不僅僅是童子落刀快,他坐騎也相當敏捷。一人一馬如有無限默契,在童子未曾開口之前,就俯衝而下。清和與童子距離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是令騎兵種類難受的一種距離,加速尚未完成,而路程已經跑到盡頭,很容易跑得過頭,反而丟掉目標。
但這匹馬不僅加速快,收蹄更快,對速度的拿捏精准到了可怕的地步。
她在看童子,也在看馬。
大約是哪裡結伴而行的妖怪吧,正如犬夜叉一行人所說,是「奈落」的「走狗」們。清和想。
但她也不是勢單力孤之人,她也有同伴。
童子的刀及時變勢,往旁側一削,清和的劍鞘發出一陣叫人牙酸的摩擦聲,真希早已跳躍到近前,截住了他的刀。熊貓則飛撲向他所騎著的馬匹。
他們幾乎全是地面兵種,只能利用樹木跳躍進行空中作戰,與這種一見局面不利,就飛上天空換個方向再來的妖怪對戰相當不利。對方還能接住高度優勢,攜帶巨力,直直劈下去。
但他們有狗卷棘,他趁其不備,給同伴們打了個手勢,拉下高領:「墜落吧。」
兩人一馬當即狼狽撲地。幾人的攻擊連連落在首先出擊的童子身上,卻被其突然現出的結界所阻攔,被其抓住了空子,重新回到天上。
然而,即便如此,對方也沒有放棄,而是再度對著清和衝下來。
打算在這裡直接殺死她嗎?
清和索性叫破她所聽到的心音,既是為了終結車輪戰的可能,也是為了保存己身的安全。
手拿劇本的清和直接劇透:「各位,我的術式能夠讀心。我剛才聽到小屁孩心中一個念頭:那扇活人過不了的門,讓你們替我試試。對面也能讀心,所以第一時間襲擊我。不過失敗了。」
「嗤。」冷面的童子一揮手,無數最猛勝湧上來替他擋住眾人的襲擊,他一蹬腳,馬匹載著他朝上飛去,「就算你請來幫手,聽到了又怎樣,還不是過不去。」
「可惡!」犬妖的兩耳都氣成飛機耳了,只能撓死些最猛勝泄憤。
日暮戈薇平靜下來後,對咒術師們解說,她們最近在尋找奈落放在隔絕陰間塵世的門後的四魂之玉。方才來的神樂與白童子是奈落分化出的妖怪之一,妖馬則是被白童子馴服的妖怪。
聽那心音是利用她們投石探路。
戈薇擔憂地說:「正如白童子所言,我們是無法不趕在他們前頭去的,即使知道了他們的陰謀也無可奈何。清和,你確定你聽到的內容是真的嗎?」
一旁的犬夜叉嚷嚷著不想被人讀心,叫她趕緊離遠點,又問她為什麼不公開能力,是不是居心叵測。
清和:看起來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她咳了一聲,在滿地最猛勝的屍體裡解釋了原因。
「我平時是不會主動聽同伴心音的。」
犬妖抬杠:「不會主動,那就還會聽咯?」
清和不由自主看向狗卷棘:「除了極個別例外,一般是不會聽的。」
犬夜叉還要再鬧下去,被戈薇學姐一聲「坐下」制服。
吵嚷的背景音安靜後,清和才發現自己一直看著狗卷棘,險些忘了說出最重要的信息。
「那扇門是活人過不去不假,但我們之中,有不是活人的。」
對面的反應,尤其是犬妖的反應清和可以笑一輩子。
戈薇:「意思是,我們的隊伍裡,有鬼嗎?」
憂太抱著刀,惶恐地迎接自己的隊伍,以及新合作的隊伍的注視。
「原來是那個小子啊,確實,他身上的味道很奇怪,黑眼圈也很有鬼的風采。」
憂太:……
憂太:「不是的,是裡香。」
清和舉起了手:「我身上也有,你們如果不好理解的話,可以當做背後靈,待會可以請他們一試。」
話雖如此,但讓裡香和幽靈們直接去還是有風險,一行人隨機抓取了幾個為非作歹的妖怪幸運兒,把他們捆起來,當做肉盾放到前面。
奉命監視的神樂害怕被讀心讀取而發現,只能遠遠在天空跟隨,順便正好摸魚。她雖然聽不到這群人類們做了什麼,但從她們的舉動中,很容易就猜測到了她們抓妖怪當肉盾的用意。
聯想到白童子為了開啟通道而殺的妖怪,以及他之前連自己都瞞在鼓裡,想要騙自己和犬夜叉們一起為他開路送死的舉動,神樂哼了聲。
嘖,這兩邊,心都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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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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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遇見白童子:我預判了你的預判
讀心禁止套娃
直接快進到拿走四魂之玉
我們隊裡一幫死過的人,想不到吧.jpg
【四魂之玉現世基金】感謝在2021-02-17 21:24:43~2021-02-18 21:21: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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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一個意外
一路上搜刮捕捉妖怪的過程十分輕松, 只要狗卷棘一聲「睡吧」,妖怪就會失去意識栽倒,毫無反抗能力, 清和等人只需要跟在狗卷棘背後拿著繩子一擁而上就可以了。
戈薇前輩則回到了犬夜叉那一邊,作為兩邊的粘合劑, 她一直十分辛苦, 即使到現在,兩隊氣氛沒有最初那麼尷尬時, 她也得時不時照顧到雙方。
尤其是現在, 兩支隊伍暗自憋著一口氣較勁。甚至連抓來的妖怪都不放在同一列, 隱隱有比較數量和質量的意思。
其實這也難免。
清和等人好不容易派上用場,想用妖怪證明自己並非一無是處,只會搗亂的咒術師。
而本土人民們更是不願意被比下去, 顯得自己的時代仍需軟弱無力,仍需後來人拯救,因此他們雖然接受咒術師的幫助與建議, 也嘗試學習現代工具,但在這種時刻, 仍然有意無意地與之競爭, 大顯身手各逞其能。
咒術師這邊,清和心音導航, 狗卷棘使用言靈,熊貓真希一組, 順平憂太一組, 一個綁手,一個綁腿,逐漸形成流水化作業, 體系成熟,速度驚人。
「這邊!他昨天剛剛抓了個漁夫,還在回味——」清和伸手一指岸邊。一個蛙頭妖怪趴在陰影裡伸出舌頭。
「睡吧。」狗卷棘即刻跟上。
剩余四人拿著繩子就上了,熊貓抬著蛙頭,抓住兩只蛙爪子,刺溜口水:「想吃牛蛙了。」
真希利索捆起:「熊貓,你閉嘴。」
另一組照著這麼做,順平扛腳,憂太把兩個腳爪子緊緊纏起來,黑發少年們沉默而高效。裡香在憂太背後高喊加油。
戰國隊雖然戰力不低,效率可觀,但畢竟干多了殺妖的活,沒有清和做導航,也狗卷棘這樣方便可靠的隊友,不適應活捉,交出來的妖怪大多頭青臉腫,慘不忍睹。有的被抬送到的時候還在破口大罵,他們不得不補刀打暈。
和現代隊擺在一起差別明顯。犬夜叉顯然不服氣,但有戈薇鎮壓,也不再糾結這個話題。
「這數量是不是差不多了。」
戈薇終於叫停了兩邊的比試。
清和點完數目:「我也覺得差不多夠用了。」
狗卷棘又一次釋放了大範圍的眩暈,讓所有肉盾妖怪齊齊陷入沉睡。等他們再醒來的時刻,就是在黃泉路的大門前了。
雖然有了人選可以去門後,但是清和還做了別的計劃。
因為擺在他們面前的問題不僅僅是如何進入這扇門取得四魂之玉,更是如何將之帶出。
否則對於白童子等人,即便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們進去,也不是全無辦法達成目的。他們完全可以等人出來的一瞬間搶東西。然後借助空中優勢逃走。
但幸好她處世圓融,在來之前順道拜訪了戈薇前輩的家人。
「接下來就是借車運輸妖怪啦。」
好在戈薇人緣不錯,很快就向當地居民借來幾輛板車,兜裡還被塞了糧食。
出借板車的村民們看見了魔幻的一幕,幾個少年少女們推著一車妖怪與他們揮手道別。
一行人一路行到深夜,才停下休息。第二天就要進入門內,她們要養精蓄銳才行。有了清和等人背來的裝備,露宿野外並不比在村民家借宿差多少。
幾人立起帳篷,堆起柴火,在圓圈外灑下驅蟲粉。清和趁旁人不注意,朝憂太輕輕招手:「憂太,能不能借個地方說幾句話?」
「誒?我?」
憂太起身跟著清和走到火光照耀的邊緣,旁人難以聽見的部分。
熊貓往火焰裡丟柴:「清和找人干嘛啊?」
狗卷棘往鍋裡扔調料:「鮭魚子。」
「少點,你倒太多了,會太鹹的。」真希急忙加水,「估計是為了再對一下行動吧,畢竟明天要靠裡香她們。」
事實正如真希所猜測,清和在與憂太確認行動,只不過是全新版本的。
「你想要……」憂太緊張地看了周圍一眼,確認自己的聲音不會被聽見,「想要換掉四魂之玉?」
裡香在憂太背後認真地聽著。
一般來說,清和不會喜歡咒靈的心音,但是裡香滿心想著憂太,作為憂太的同伴,她實在對裡香討厭不起來。
「對,」清和自知不是什麼高明計謀,但至少能為大家爭取彙合的時間,「我並非不相信裡香她們的實力,只是從門內出來的時刻,到與我們彙合之前的那一瞬間,的確是奪取四魂之玉的最好時機。與其防不住後後悔,不如一開始就把東西換了。」
幸好她拜訪了日暮前輩一家,收下了形似四魂之玉的御守,這次想著或許會派上用場,就裝在囊中帶回來了。
「據說那是奈落放在門後的大塊碎片,乍一眼應該和整玉相差不大,他們奪玉的時候不會想那麼多的。等發現是假貨的時候,我們早已彙合完成,擺好陣勢。如果那時候我們都守不住玉的話,不如送給奈落得了,反正注定被搶走。我想請憂太轉告裡香這一計劃。」
「那為什麼瞞著大家呢?」
「……實不相瞞,我覺得大家演技不行,而且憂太啊,你忘了對面有個會讀心的嗎?我這幾天已經在通過術式防御讀心了。你要記得不能想這件事啊。」
「?!」頓覺責任重大的憂太倒退半步,黑眼圈越發深重,踩得地上的碎樹葉咯吱作響,「我會努力的。」
「加油。」清和抬頭,對半空中如將天空籠罩的特級咒靈裡香說,「加油!如果見勢不妙,請趕緊退回來,我們再想辦法進入門後。四魂之玉我將交給我的幽靈,待會在門後,請讓裡香用咒力掩蓋真貨,我怕奈落在上面做了什麼印記,要是真貨假貨外在都是一種氣息的話,我相信他們會被迷惑的。」
「好的。」
兩人正如悄悄地離開一般,悄悄地回來了。
夜晚的清和在睡袋裡翻個身。
「沒問題吧。」
她小聲問幽靈,面目模糊的幽靈無數雙蒼白的手臂波浪似的擺動起來,告訴清和沒問題。
「如果有危險就趕緊走,不要堅持往裡衝。」清和不知多少次和幽靈強調。
其實她也拿不准幽靈到底是什麼,咒靈是很大的分類,個人的負面情緒中誕生的屬於咒靈,神鬼傳說中寄托人的恐懼而生的也是咒靈,如裡香一般死過一次的也是咒靈,幽靈不是人,又是靈體,自然也能歸屬其中。
但是不是鬼呢?是不是門所認可的「非活人」呢,從提出計劃的那一刻起,清和始終在猶疑,但她誰也不能說,包括狗卷棘。
她制定的計策,她不能先退後,何況這並不是一支關系融洽、合作無間的團隊,倘若她退讓,那戈薇前輩那邊未必會采取她的想法。
當同伴們熱火朝天地為這個想法努力時,她更不能以此打消她們的熱情,而是反復叮囑真正身臨危險的無垢體和裡香。
——「倘若有危險,請馬上離開。」
她不想讓她們為這個計劃受損傷,畢竟靈體的傷勢難以痊愈,這裡又是遍布妖怪、殺機四伏的戰國。
無垢體的手落在她腦袋上,為清和拂去遮目的劉海,輕柔地撫摸她的頭,仿佛在哄她睡似的,一貫的低泣心音也停了,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歌曲。
清和細聽,依稀辨認出是搖籃曲的曲調。
歌聲在夜晚的樹林中像縹緲的霧氣一般升騰。幽靈的雙手為清和帶去些微的涼意。過一會,仿佛怕冰到清和似的,她們便縮回了手,清和下意識地朝空中一抓。
掀起的微風帶動了狗卷棘的劉海。
狗卷棘的睡袋就在她身側,他乖巧地平躺著,閉著眼睛,睫毛微微顫動,側臉恰如奶油,被火焰照得通紅,如同她喜歡的絲絨蛋糕。此時此刻,他倏地睜開雙眼,漂亮的紫色眼睛將清和抓了個正著。
清和微微一怔,幽靈就已經徹底退了回去,隱沒在黑暗中,如一道蒙昧的月光。
但她的舉動看起來就像要打擾狗卷棘似的,清和訕訕收回手:「你說了那麼多句話,沒事吧?」
狗卷棘一手墊在臉頰下,轉過來,輕輕搖頭。因睡覺而翹起的頭發微微晃動。他連睡袋都是帶口罩的特制款,拉鏈一拉擋住下巴。
【你睡不著嗎?】
清和點點下巴,也有樣學樣,用只手掌墊在臉下。
接下來就要問緊不緊張的話題了,但清和不想提,她伸手碰了碰自己的下巴,做了個口型:「悶?」
【還好。】
不知為何在清和的注視下,本已習慣遮住下巴至鼻尖的狗卷棘忽然覺得氣悶起來,他干脆往下拉了拉鏈。
這下清和不但看見了少年白天頻繁使用言靈的嘴唇,也看見了他纖細的頸項和一小節鎖骨。在火光的映照下,那一小塊凹陷形成的陰影,配合狗卷棘下巴的蛇目咒紋,如同一條小蛇鑽入他的衣領內,只在外圍留下一截尾巴尖。
清和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她重新移回目光。
要命,是狗卷棘微凸起的喉結。隨著她的注視,它似乎還動了一下,像最吸引貓科動物的小球,引貓貓伸爪子去撓。
清和的手在睡袋中蠢蠢欲動。
她迅速轉移視線。
這下可太寸了,是少年淡色的雙唇和勾連嘴角的漆黑咒紋,他不自在地飛快抿了一下,咒紋隨之扭動,仿佛要活過來似的,為火光中狗卷棘乖巧的面容增添幾分妖異。
再往上是那雙大眼睛了,更了不得了,看到他含著困惑的眼睛,清和會忍不住去想誓約在戰國時期並不成立的事實。
她趕緊不再看少年的面龐,目光投向他身前,結果這樣反而更清晰地感受到少年柔和的心音。
【你怎麼了?太緊張了嗎?清和真好看啊……】
狗卷棘輕咳一聲,既是祝福清和,也是倉促間為了避免被聽見自己沒能掩飾住的心音。
「做你想做的事情。」
清和突然從睡袋中伸出手,扯過狗卷棘,他的睡袋在沙地上摩擦,打破寂靜的夜晚。
緊隨而來的是清和落在他喉結上的輕吻。
「啾。」
狗卷棘愣住了。清和也是。她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埋在狗卷棘脖頸中不敢抬頭,感到熱度一節節漫上來。唇下更是溫度滾燙,狗卷害羞得比她還厲害,盡是些喜悅和期待的心音,她仿佛被拉入了白沙海灘之外的海域的旋渦,在其中沉浮不得出。
熊貓:「……只有我沒睡著嗎。」
真希:「我。」
憂太:「我。」
順平:「我。」
仿佛簽到般,所有人都說了一遍「我。」
清和狗卷,社死當場。
堪稱生不同衾死同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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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
此時的狗卷棘還沒有名分(x)
腦補的我:脫下小甜餅的外衣,我是秋名山車神誰與爭鋒
實際的我:脫下小甜餅的外衣,我十級沙雕選手人設不倒
【和熊貓一起搓爪爪的富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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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一次尋人
東京街頭。
五條悟插著兜晃悠, 正在煩心,一是因為他的一年級的學生們統統去了戰國,留在這邊的只有未入學伏黑惠和虎杖悠仁, 使得咒術高專的壓力大增,二是因為他不知道食骨之井那邊情況如何, 學生們有沒有順利拿下四魂之玉。三就是因為傑了。
計劃中踢乙骨憂太去戰國時期只是權宜之計, 根源在於覬覦憂太咒靈裡香的傑。他需要解決在憂太回來之前解決這個問題,否則讓憂太避風頭就失去了意義。
但傑這個人, 滑不留手, 逃得飛快, 聽到風聲後很快收緊勢力,他幾次上了盤星教的門,都沒見著人。
再這樣下去他就要亂來了。
五條悟挑了個沒人的長椅坐下, 落葉在旁邊堆積了薄薄一層,他掏出一本手冊,但見上面一排排端正娟秀的字跡, 他一面翻閱,一面點頭。
「但是, 為什麼今天的份沒有了呢。」
他如此說著, 有一個人踩著碎葉,來到了長椅旁邊, 投下了一道長長的陰影。
來人束頭巾,尖耳朵, 一雙眼睛眼尾帶紅, 嘴唇發紫,十指指甲各有色彩,於俊美之中帶有一絲妖異, 正是賣藥郎。
「情況怎麼樣?」
賣藥郎把MP3丟還給他,五條悟一把接住。
「正如你的學生清和所料那樣。雖然粉川家主抵賴此事,看上去當真不記得,但在粉川內部的確有使用禁術,偽造無垢體的痕跡,一切人證物證都指向他。而且當家主母也是因此事喪命。」
「喏,你看看她寫的推斷,是不是和你所見到的證物相符。」
賣藥郎坐在長椅另一頭,翻看起手冊。邏輯清晰,推斷合理,與事實相比,幾乎沒有謬誤。除了當家主母因為撞破此事,淪為祭品一事沒有寫到以外,其他舊事或多或少都有所涉及。
五條悟則在賣藥郎瀏覽手冊的空檔裡把玩MP3,「清和這次帶去的MP3裡又錄了什麼音,我好好奇哦。」
粉川家罪證確鑿,只是最大的證據魘夢和無慘已經被殺,加上這樁陰謀涉及無垢體的另一重用處,捅到上面可能引來對無垢體的覬覦,清和或許引來咒術界和咒靈的雙重垂涎。粉川家主作為罪魁禍首,可能被上面的人保下,也可能被就地處決,用作將手伸向粉川家的借口。
粉川家主不宜公開問罪。
但他也同樣不宜由清和手刃解決。清和從未殺過人,假若當咒術師一定有那麼一天,她不希望自己初次殺人,刻骨銘心的回憶在粉川家主身上。
思來想去,清和去請了第三方,賣藥郎。因為武器的特殊性,他一直游蕩在奇詭的事件之中充作裁決者,粉川家的往事無疑符合他的風格,青年也被清和的言語勾起了好奇心。
——「如果真的有人犯下了罪,請您依照規則裁決。」
話是這麼說,但無論是提出委托的,還是接受委托的,都是粉川家主是死定了的,只是目前唯有清和這個受害者的證言,沒有鐵證證實。
清和如此拜托賣藥郎時,一並將一個款式老舊,樣子卻嶄新的MP3交給了他,「裡面只有一條錄音,當粉川家主死前抱怨我的時候,請您放給他聽。」
雖然賣藥郎挺想知道內容是什麼,但他沒有貿然打開聽,直到粉川家主被用作獻祭的幽魂反噬時。
粉川家主始終無法理解清和的叛逆,自認為已經仁至義盡。
「清和,我作為一個父親,是愛她的,我或許沒有像普通的父親一樣無微不至地關愛她,但那是因為我肩負著粉川家興起的責任,無垢體是會送命,可這是她的職責和宿命啊……」
賣藥郎的尖指甲按下了三角形的播放鍵。
清和的聲音平靜而缺乏起伏。這是她從未聽聞粉川家主的怨言,而事先錄下的話。
「家主,我作為一個女兒,是愛你的,我或許沒有像你期望的女兒一樣對你的決定言聽計從,但那是因為我肩負著粉川家興起的責任,你是會因為審判得到報應,可這是你的罪孽啊。」
現實中,五條悟按下了播放,與回憶裡一致的聲音幽幽響起。
賣藥郎又笑了。
五條悟則哈哈大笑。
「說說,說說,粉川的老頭子什麼反應?」
「安詳地走了。」
事實與此正相反,賣藥郎懷疑他是被氣死的。
清和的錄音雖然與粉川家主的心底話不完全一致,但也相差無幾,可見清和早已預料到他會如何辯白。這一番話嘲諷效果十足,粉川家主當場氣得合上了眼睛斷了氣。
然後賣藥郎就應五條悟之約,離開粉川家,來到東京與他彙合。
但這個人到現在為止,一點正事都沒說,反而捅著他胳膊問東問西。
五條悟把腦袋低下去直笑:「清和真是罵人一絕。」
賣藥郎把手冊往他面前一遞:「後面怎麼沒有了?」
「……確實,清和大半天沒有更新了。」
*
戰國時期。
清和晨起,與女伴們一起去河邊洗臉。冰冷的河水拍在臉上,驅逐一晚的睡意。昨天的失態被眾人圍觀,她現在想起來還臉熱,但幸好她作息健康,昨天在狗卷棘的陪伴下,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正在沉思的時候,懷裡的手冊一直在發熱。
清和打開手冊後,險些沒有把東西嚇掉在河裡。
在她昨天的結尾之後,赫然是五條悟的催更字跡。
什麼玩意???
這不是絕密手冊嗎?為什麼五條悟在那一頭可以看到,還能和自己交流,最絕的是,他把手冊交給自己的時候,沒有透漏過一分一毫。
狗卷棘也洗完了臉,甩甩腦袋湊過來,眉梢鼻尖,尤帶細小的水珠,更顯得他皮膚通透,嘴唇鮮紅。
兩人目光一碰,飛快移開。
【是什麼?要我來監督你寫手冊嗎?】
他倒還記掛這件事。但兩人都明白,這是狗卷棘過來的一個借口。但清和還是把手冊遞給他了。
但見上面一行瀟灑的大字:「忘了跟你說了,這本是副冊,出現什麼,正冊都看得到。而正冊可以下達命令,也就是我現在寫的:給我寫下去。」
狗卷棘:「……」
即使他心音遮掩得飛快,但進步頗大的清和還是聽見了。
【你說你惹他干嘛。】
清和毫不客氣地潑了他一臉水。
「要我幫你回憶回憶是怎麼惹上他的嗎?」
和五條悟一起穿起校服裙的狗卷棘心虛地咳了聲,把本子還給清和。
【他在問你怎麼找夏油傑。他躲起來了。】
「你也一定很想報復他的吧?」五條悟在另一頭寫道,龍飛鳳舞的字跡顯現在副冊上。可以想見他在另一頭是如何迫不及待。「快快告訴老師,清和你想到什麼損招找人了?我好好奇啊!我可以贊助出錢的!」
說到找人,這可就有門道了,成功找到加茂憲紀的母親的清和有一腔經驗,但怎麼也無法運用到夏油傑的場景,她干脆一揣兀自發熱的手冊,不再管五條悟。一時半會想不到方法的話,現下最重要的事情還是四魂之玉的碎片,待會再理會不遲,反正這正冊命令不聽,似乎也沒什麼懲罰。
狗卷棘舉手。清和的目光移向他。
【我聽說最近家入醫師和你在合作開發新項目。】
哦,這個啊,清和知道,名義上行動的是她與硝子姐姐,但實際上,她沒有參與,而是清裡在以她的名義加入了,但清和對項目的進度了如指掌,因為清裡挺高興能夠投入項目獲得薪金,替她減輕負擔的,有什麼進展就會同她說。
她還記得清裡最初告訴她做此項目的初心。
「一來,可以和悟ソ膠,紀ソ貼形成系列產品,可以用上同樣的膠。」
「二來,這也算是回應了我當初的恐懼,最初知道葵確診孤獨症時,我很害怕她會出現失禁的症狀,因為我知道,這會為她會招來他人的厭惡。而她本來得到的喜愛就很少了。現在我知道是天與咒縛帶來的孤僻,不會發展到那一步,已經脫離了這種恐懼,但仍然難忘被它籠罩的感覺。我想為其他恐懼的人減輕煩惱。」
「所以我決定研制紙尿片。其中的膠貼時強力,撕時輕松,且繼承唇膏狀悟ソ膠的特質,清心除臭。即使嬰幼兒接觸到也沒有關系。」
清和結束回憶,猶豫著問狗卷棘:「你的意思是紙尿片?」
狗卷棘點頭。
【傑ソ布】
清和忍了一下,沒忍住,最終噗地笑出聲,這個紙尿片要是全東京投放的話,哪怕夏油傑能忍住,雙胞胎也忍不住,只要雙胞胎露面被抓,那夏油傑多半要現身。
但她樂過後,當即搖頭。太冒險了。
狗卷棘知道她和硝子姐一起研究悟ソ膠的事,所以會多幾分關注也是正常的,但他不知道,清和最近沒有再參與,是清裡在清和的建議下,用她的名號參加膠的改造。清和如此提議,正是為了避免引起五條悟的注意,讓他打擊報復清裡。
她輕聲說:「不是我,我沒空。」
狗卷棘頓時明白了真正推進研究的人是清裡,而非清和。
這下難辦了。
然而,即使清和置之不理,手冊也越來越燙,五條悟的命令越來越多:「你不寫,我就找硝子和清裡去了,拜」
清和沒等拜拜寫完,就立刻奮筆疾書:「等等!老師!我有一個主意!不,是狗卷棘有個主意!」
五條悟准是聽到了紙尿片的消息才來的,要說損,他可比自己損多了,明明已經有主意了,否則不可能如此清晰地點出硝子和清裡二人,但他非要自己擔一個提出損招的名號。
清和想破腦筋也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
作話:
因為擔心夏油傑報復廣告演員,尿布廣告由咒術師友情出演。
「……」硝子眯著眼睛對著攝像鏡頭說:「傑ソ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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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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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什麼呢。
五條悟見到夏油傑:「記得清和嗎,就是那個你想當她爹的那個,我的學生,她為你特別孝敬了這個紙尿片誒!」
夏油傑:我謝謝你
因為擔心夏油傑報復廣告演員,尿布廣告由咒術師友情出演。
「……」硝子扎丸子頭,留一撮劉海,眯著眼睛對著攝像鏡頭說:「爹咪三千遍,傑ソ紙尿片。」
本產品廣告文案由五條悟親自書寫。
該廣告由五條家出資全立本投放
夏油傑:我謝謝你
【爹咪廣告聯名贊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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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一次作弊
計劃執行之初, 一切都相當順利。清和等人毫無阻礙地來到了火之國。
她們站立在傳說中通向陰間的大門前,門口屹立兩尊石像,在她們有所動作時蘇醒, 問有誰過去。
清和等人站在原地沒有動,只有旁人看不見的特級咒靈裡香和幽靈們動了身。
「我有個問題, 」看在牛頭馬面脾氣似乎挺好的份上, 清和舉手發問,「請問這扇門進了還能出去嗎?出去的方法有哪些?如果不是亡魂的話可以進去嗎?」
「進去後, 門就關了, 不能出去……」
【進去後, 門就關了,不能出去……】
除了亡魂之外,持有天生牙的人也可以進去。
問了一串問題, 企圖靠術式偷得答案直接作弊的清和:對,我就是在欺負老實人。
牛頭馬面的心音一馬平川,跟他們石雕的身體似的簡明扼要, 直白堅實。驗證過心音和他們的答話一致後,清和點了點頭, 對幽靈做了一個擰麻花的動作。然後對裡香搖了搖頭, 示意她不用出馬。
若是這扇號稱通往陰間的大門出入自由,那戰國的天下早就亂成了一鍋粥了。所以進去了出不來才是正常的。
戈薇:「那怎麼辦?」
一年級這邊都已經見識過清和的各種操作, 因此氣定神閑,等清和解釋。
幽靈接受到「擰麻花」的信息, 點了點頭。
靈體本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形狀, 何況無垢體的幽靈們擁有許許多多雙手臂,但見一條手臂接一條,變得纖長, 爬進了門內。
像一條源源不斷的水流,湧進了門內,但水流的源泉之處,還在持續不斷地制造泉流。
狗卷棘:……習慣就好
戈薇一行人:???
犬夜叉:「讀心的心都髒,唔——」
犬妖再次慘遭戈薇「坐下」制裁。而幽靈體形成的河流甚至嫌棄地繞過了他造成的坑洞。
門開之後,內中事物的心音再無阻擋,清和不斷擴張術式,如鵬鳥展開羽翼,向外延伸。而與她誓約相連的無垢體就是她意志的共鳴體,可以幫助她聽得更遠更清。
門內有飛翔的骨鳥,無著的游魂,以及遠古大妖的骸骨,共同散發出一種獨屬於亡靈的空洞縹緲、不能成篇的心音,彙合成陰間之地獨有的樂曲。
在這其中,有一個不和諧的音符。
他警覺得過了頭,也頑強得過了頭。而他的心音之中,「保護四魂之玉」這一念頭反復回蕩,若同一錘又一錘的重音,破壞了亡靈樂曲的空靈。
五分鐘過去了,門還開著,期間敵方的妖怪們甚至衝進來送了一回死,無垢體的幽靈們還在釋放她們無窮無盡的手臂,哦,這下手臂放完了,開始放長發。
清和:「她一腳,咳,一頭發都沒進去呢,門也沒關上,隨時可以回來的,對吧。」
牛頭馬面:「……」
就真當他們的腦袋是石頭做的啊???
「不可以。」
石雕當場給她們展示了一番何謂食言,大門緩緩合攏。
清和當場大喝一聲:「回來!」
一縷縷長發結作的,一條條手臂擰作的水流當即飛速倒流,抽回幽靈體上,在大門合攏以前退出,半透明的軀體裹挾著一枚小小的碎片。
白童子果然現身出來,奪取勝利果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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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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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聚餐完回來時間不夠了,今天先只有那麼多。明天補上,麼麼啾。
牛頭/馬面/白童子:卑鄙的外鄉人
【贊助外鄉人的富婆們啵啵】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在了!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打宰的藝術 40瓶;ワь 20瓶;
第57章 一次失敗的色相
對抗白童子不難, 但想要殺死他卻不容易。他身上的結界惱人的頑固,配合他嘲弄的冷臉,實在叫人窩火。
雙方各自都奈何不得對方。白童子自知今日無法達成目的, 扔掉假碎片揚長而去。
戈薇一行人阻止了咒術師試圖追擊的步伐。
「是因為他只是分身,即使殺了也不會死, 對吧。」
清和接上去。白童子雖然對她有所防範, 但一旁乘著羽毛的神樂心中卻透露了不少信息。與其說冷艷昳麗的妖怪的心音被輕易讀取是因為不設防,不如說是因為她滿腦子都是對自由的向往, 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對抗她的主人奈落, 以至於輕易被清和鑽了空子, 發現了破綻。
清和幫助戈薇解釋了緣由。這種大妖不被摧毀心髒就不會死,能夠無限蘇生。對他們追擊是白費功夫。
「就和兩面宿儺的手指一樣嗎?力量源泉在心髒?有它在就能復活。」
熊貓爪子頂著下巴,如此發問。
不太一樣, 但也差不太多。戈薇繼續說明的時候,清和將四魂之玉交給了她,「請前輩淨化守護它。」
四魂之玉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覷, 只是碎片而已,就令幽靈凝實了不少, 心音也清晰了許多, 以至於清和一時無法分辨從幽靈處聽到的事件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陰間之內停留著守護碎片的寶仙鬼,它不願意將之交給幽靈, 但幽靈直來直往,只聽清和的話, 因此沒有變通, 雙手直往碎片所在而去。寶仙鬼將碎片藏於體內,軀殼硬化為金剛石,但幽靈無處不在無所不侵, 既虛且實,只是物理性質堅硬的金剛石並攔不住她們。
畢竟寄托無垢石時,連無慘的身體都不能妨礙她們穿出。
幽靈拿起碎片就跑,寶仙鬼在其後追趕,恰好此時大門開始合攏,幽靈順從清和那一頭的拉力,飛速脫身,憤怒的寶仙鬼卻被大門拒之門外。
「……」
當時清和聽了幽靈的敘述,險些錯過神樂的心音。
眾人的反應比她好不了多少,在野外整理營地時,清和看氣氛正好,大家也沒有急事,就轉述了幽靈的話,解決了大家的好奇。
「……」
熊貓替大家問出來了:「這種好運是真實存在的嗎?」
存不存在她不知道,能鼓舞士氣倒是真的,自從知道敵方握有大塊四魂之玉,戰國隊卻屢戰屢敗,四魂之玉的碎片每每到手總是被奪,活像個探測工具人,期間還要諸如承受三角戀的感情糾葛,清和就驚訝於這支隊伍居然還能有不錯的氣氛和不屈的鬥志。
「這說明我們是天命之所鐘!雖然這次亂來了點,但也成功了。」清和在樹蔭下拍拍手掌,宛如一個誓師大會麼的感情的勵志機器,「很快奈落就要死了。」
「很快……什麼???」
清和緊接著放下大爆料。
因為她已經拜托狗卷棘清除了最近的最猛勝,自己也通過心音確定了周圍沒有敵人,所以她直言不諱——「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殺死奈落,但需要我們分頭行動。說起來,靈感還是熊貓提供的。」
「我?」熊貓的聲音充滿困惑,豆豆眼裡滿是求知欲。「我說了什麼?」
戰國隊更是一頭霧水,只有幾個咒術師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這個嘛,請容我保密。」清和豎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上,「說出來就不靈了,對不對,神樂?」
被叫破名字,妖怪從藏匿的地方現身。
「你有什麼目的?不怕我報告給奈落?」
「你猜到了,不是嗎?我有讀心的能力,所以我相信你會做出恰當的,能夠達成願望的選擇。」
「但是為什麼告訴我?」
一定要說原因的話,就是她曾與神樂為同一種事情苦惱。
當她傾聽神樂的心音時,幾乎以為聽到了從前的,想像中的自己。
那是被困於原地的風。
兩行人開始分頭行事。
先前兩次應對白童子已經證明了,他們更適合兵分兩路,兩方各不了解,雖然目的一致,且無利益糾葛,可以說是最為理想的合作關系,但畢竟缺乏磨合時間,團隊內打配合戰還好,一旦團隊之間開始合作,就開始手忙腳亂、狀況百出。
什麼犬夜叉的風之傷差點劈到順平順滑的水母式神啦,什麼水母式神發出的毒針差點被彌勒法師的風穴吸入導致法師中毒啦,什麼法師收起風穴珊瑚發出飛來骨支援,憂太同時讓裡香驅趕外敵,結果裡香把空中的飛來骨和妖怪們一起扇飛啦。
總之單論實力綜合應當贏得輕松的大家打下來,無不灰頭土臉,一肚子火氣。
「先前就是日暮前輩你們單獨對抗奈落吧,到現在隊裡都沒有缺員,真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所以可以繼續保持這個模式,我們作為支援,另外算作一只機動小隊奇襲,這樣怎麼樣?」
提議獲得了全體認可,實在是兩方都有此念,由情商較高的清和與戈薇各自代表,進行了交涉,順利達成一致。
戈薇她們出發去搜尋四魂之玉,而清和則回頭向食骨之井而去。
要達成計劃,她們還得從現代帶回道具才行。
一路上,不斷有人想通清和所隱瞞的計策究竟是什麼。到最後,只有熊貓和狗卷棘還沒想明白,熊貓倒還好,別人不過是調侃他吃掉了自己說的話,但是狗卷棘嘛——
「想知道?想知道去問清和呀。」
狗卷棘一看到清和的笑容,就知道沒那麼容易。
果然,清和笑著點了自己:「不告訴你。」
語氣和當年他謝絕透漏面試內容一模一樣。
狗卷棘唉聲嘆氣,早知道現在,他當初就……
就也還會這麼使勁欺負她。
【因為最想理你了呀。】
清和兩手架在面前,不給狗卷棘看她漲紅的臉。
「那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想出來。」
清和深夜那誤觸的一吻仿佛打開了了不得的開關。
狗卷棘下意識碰了碰先前被她雙唇貼過的地方,不等他心裡想什麼,清和就說:「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別再說了。」
太遲了,狗卷棘已經想出聲了。
【因為在想昨晚的事情,沒聽見熊貓的話。】
「……」
狗卷棘如此出賣色相,清和反而從嚴守秘密中得到樂趣,毫不動搖,怎麼也不肯回答,只說「到了就知道了。」
不需要到了就知道。
身負監督大權的狗卷棘准時在清和攤開手冊時蹲守在了一旁。
聽清和的口風,她得聯絡五條悟做些准備,那少不得用上手冊。
清和拿滿身心眼的狗卷棘沒法,在他眼皮子底下,任命地寫了今天的更新。
【哦——】
狗卷棘恍然大悟,托著腮朝熊貓得意地笑了,紫眼睛如同剛剝開的果凍,滿是粼粼的波光。
熊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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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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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狗卷一起回現代取道具。
就看到了硝子姐的巨幕廣告。
清和:!!!
狗卷:!!!
還有一更
【狗卷牌果凍的贊助商】
感謝在2021-02-21 22:52:41~2021-02-22 19:37: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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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一次牽手
為了接收必要的道具, 清和與狗卷棘結伴去了現代,真希等人留守井口,免得萬一清和估計失誤, 神樂背刺了她們,給奈落泄露了情報, 在四周設下埋伏, 以至於她們回到戰國時落得個出了井口就遭人迎頭痛打的下場。
「你先?」
「鮭魚子。」
狗卷棘站到了井口。
清和正在想,如果狗卷棘在那頭接住她, 她該作何反應, 食骨之井那邊應當沒有人, 也就是說,兩人是獨自相處的,那麼讓他接住她也不是——
清和一凜, 現代有無垢石,可不是好玩的,她得牢牢遵守誓約才行。
這次沒有五條悟, 清和不是被突然踢下去的,是沒有防備的時候, 被狗卷棘活活拽下去的。
【趕時間。一起來。】
他彎起眼睛, 毫不遮掩自己的笑容,發梢在墜落中輕輕飄搖, 寧靜的心音則如此解釋道。
清和信他才有鬼。
清和與狗卷棘走出神社,回到東京的第一天就震驚到了失語。
「這……我真的看到了硝子姐嗎?」
狗卷棘虛弱地發出了夢游般的聲音:「鮭魚子。」
【五條老師……太狠了。】
「太狠了……」
兩個人馬不停蹄地去了高專, 一路上都是紙尿片的廣告聲音, 電車內的音頻,商場上的屏幕,甚至黃金街道的海報, 都是硝子姐挽起一頭烏亮的長發扎作丸子頭扮作夏油傑的景像。
偏偏扮得還很認真,非常相像,嘲諷意味也就更為濃厚。
「就算硝子姐是夏油傑的同學,不怕人下黑手報復,也不能這麼亂來啊。」
狗卷棘安慰她,本來家入醫師就是備受保護的珍稀動物,多一個夏油傑記仇也沒差,照樣是最頂級的保護措施。
清和:「……」
一絲絲的安心摻雜著一絲絲的損。
她和狗卷棘來到了公園,按照約定,五條悟會和她們在這裡彙合。當清和在手冊上問及為什麼是這個地點時,五條悟回復:因為很像特工接頭。
兩個人就在微風中,等待偷盜絕密嚴禁品的內賊與她們接頭。等到清和落了一頭的櫻花,狗卷棘不知多少次替她拈去,五條悟都沒來。
「啊,我讓惠帶去神社了,不是在食骨之井接你們嗎?」
電話那頭放了二人鴿子的他極其爽朗自然。
「……」
五條悟聽到了兩秒鐘內容豐富的空白,他確信,在短短兩秒內,充滿了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罵街聲。
「那五條老師您在做什麼。」
「忙著拯救世界哦。比如說我封印了無垢石,你的誓約只剩下解放無垢體了,不用在意和別人的交往距離,不然太束手束腳了。」
五條悟放下電話,拿起桌上的紙張。
室內陳設簡樸,家居小而精,活動範圍極為有限,五條悟站在房間中,一時都感覺伸不開腰,這是咒術界一個底層文員的房間,布置和東京隨處可見的普通公寓沒什麼不同。
五條悟本來都不會踏進這裡一步,若非被告知這裡有他學生的文件。
他盯著手上的A4紙,眼睛上纏繞的繃帶並不妨礙他看清上面的字。
「無垢體的制作方法。」
下面是一串復印的圖片,簡單描述了祭祀得到無垢體的流程。但應該具備的節點都清楚地寫明白了,這張紙落到任何一個咒術師手裡,只要那人想,就能造出無垢體。
憑六眼的視力,他還能看到紙面上的折痕,以及微黃的色澤,這張紙墊在文件底部已經有一段時間了。然而它始終沒有被來來去去的房間主人所發現,他在這裡加班、趕報告以及打盹補交,卻從未看見這張紙,某一次喝咖啡加班時,還不小心把印子留在了上面,卻一無所覺,直到昨天之前。
五條悟望向桌案對面的青年。
「所以說,傑的人的症狀是昨天出現的。」
傑告訴他,他手下有個把千草禮帶回盤星教的詛咒師,他陷入了她的催眠夢境,最近才因為某種原因解除。解除後就發現自己的住所中,留有一張關於無垢體的制作方法的紙張,不知是什麼時候帶回去的,也不知為何一直沒有發覺。
因為涉及到了清和,他和五條悟聊了一嘴。為了證明真實性,他還拿出了情報中舉止怪異的文員。
「千草禮此舉意在威脅報復,我不知道你們那邊有沒有人知道,但估計掉進夢境的不止我這邊一個。」
五條悟當即和他一起來了文員的住所,那個倒霉蛋正在加班,還沒驚呼出聲,就被打昏倒在一旁,沒良心的兩人隨便他以一個一定會落枕的姿勢靠著榻榻米。
「應當是催眠效果的關系,因為催眠人死了,不能加固催眠,等留下的咒力耗盡,他就自動脫出了,看見了一直被自己忽略的東西。」五條悟得意地炫耀起學生,「唔,你不知道嗎?清和殺死了千草禮,她很能干的。」
放在悟ソ膠全線熱銷的時期,夏油傑就毫不猶豫地贊同這番話。在雙胞胎對清和的友情加成下,他還一度生出了將對方招攬入教的想法,但想到一路走來,或大或小的屏幕上投放的廣告和廣告詞,夏油傑揣起手,「送給硝子看嗎。」
他本意是想問要不要把文員送給硝子看,五條悟卻故意歪曲了他的想法。
「這個啊,也有硝子的功勞哦,她也研制了紙尿片。」
「……」
談判談不下去了,他沒有轉身就走,全是看在雙胞胎還在對方手裡的份上。
*
日暮神社,食骨之井。
清和與狗卷棘守在井邊,等到了快遞員伏黑惠。
「……你還好吧,老師沒怎麼為難你吧。」
伏黑惠搖了搖頭。
「老樣子。」
面容冷淡的少年總是說些模棱兩可的話,清和覺得,相比之下,狗卷棘就容易理解多了,「鮭魚子」是「是」,「鰹魚干」是「否」,他還敞開任由她讀取心音。
盡管有時讀心還不如不讀。
「辛苦你了。」
狗卷棘在旁搭腔:「鮭魚子。」
伏黑惠打開匣子,請她確認:「這兩根是宿儺手指,尚在封印中,經過上次的騷動後專門加固過,不過兩位前輩還請小心。」
「只有這個嗎?」
伏黑惠露出迷惑的神情。「五條老師還能拿到別的手指嗎?」
雖然上層的確盯五條老師盯得很緊,導致他手頭能立刻調動的只有這兩根,但清和想要吐槽的並不是數目。
「還有葵的沙漏呢?」
這時兩人接到電話,來自放了他們鴿子的五條悟,對方聲音歡快,像廣場上沒頭沒腦,整日啄食碎面包就心滿意足,看起來漂亮但時不時拉人一坨的白鴿子:「啊,對了,小葵的沙漏我剛剛找傑的時候用了,忘記給惠了,你們得去高專拿。拿不到也沒事啦,叫老師過去打死那個奈落就行了。」
三個人同時發出了意味深長的,長達兩秒的沉默。
然後伏黑惠搶在五條悟之前掛了電話。
沒辦法,只能再出發去咒術高專一趟了。
清和在高專見到了清裡和硝子,她們正在陪小葵測試她自己的能力,旁邊擺著一個嶄新的沙漏。
「你回來啦,狗卷也在呀。」清裡同她們招呼。
「嗯。」清和拿起沙漏,表明了此行的來意。「紙尿片的事沒有被人發現吧。」
清裡搖了搖頭,「只是又被以為是你干的,前幾天硝子也被逼出去拍廣告,真的沒關系嗎?」
「沒關系的。」
對清和來說,怎麼樣都無所謂,夏油傑還不至於向她下殺手,但換成普通人清裡就不一定了。
「我先去執行任務了。」
清裡表示明白,硝子的回應則是轉過身朝她揮了揮手,葵也為她送別。
然而清和在小葵的心音之中,不僅聽到了自己,也聽到了狗卷棘。
【姨姨,哥哥,再見。】
在場只有狗卷棘一個男性,哥哥指誰可太清楚了。不知不覺間,連一向最為排外的小葵都接納了狗卷棘的存在,他甚至如清和一般,也獨占了一個稱謂,足見小葵已經認可了他。至於旁的同學,因為見過的面太少,都是「姨姨人」,意指清和那邊的人。
原來狗卷棘已經侵入她的生活到了這種地步嗎。今天清裡看見他們一起來的時候,也一點疑問都沒有,還笑著和她們說話。雖然清和有把握,如果是別人陪她回來,清裡也會友好問好,但不知是否心裡作怪,她總覺得清裡的笑容內別有內容。
別人又是如何看點她與狗卷棘的呢?
只不過,怎麼樣都好,在小葵這的稱呼可差了一輩,以後可得糾正過來才行。
清和從沙漏背後悶悶瞪了狗卷棘的背影一眼。憑什麼他就是哥哥?
然而這一眼,卻被拉她下樓的狗卷棘所捕捉,他一頭霧水地撓了撓下巴,在清和在時,狗卷棘已經不再隨時拉起拉鏈,偶爾也會露出嘴唇和下頜,簡直像是期待著什麼似的。
【干嘛瞪我?】
「你伸手做什麼?」清和顧左右而言他。
【帶你下樓啊,沙漏擋著,不會看不見嘛。】
沙漏的大小足有清和腦袋大,為了防止打翻,她將之牢牢抱在懷裡,不免行動受阻。
「覺得我矮的話,你來拿。」
狗卷接過了沙漏,卻依舊向清和伸出手。
「?」
【帶我下樓啊,沙漏擋著,我看不清路。】
少年垂下的紫眼睛明亮而無辜,配合掃開去的長睫,如同婆羅洲珍稀的地鵑鳥的尾翎,讓人在他的注視輕輕撩過身上時屏住呼吸。
清和不由自主地握緊了他的手。少年手心干燥,略有薄繭,稍一觸碰,就令她想起井中的時刻。
偏偏狗卷棘這時候還來搭話。
【這次也一起跳下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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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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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也會露出嘴唇和下頜,簡直像是期待著什麼似的
(指指點點
第59章 一只蝴蝶
清和離開的時候, 真希一行人就百無聊賴地守在食骨之井旁邊,連營地也沒扎,反正清和狗卷只是拿個道具, 當天去當天回來,扎了營地的話, 萬一妖怪來了, 反而平白多了靶子。
等了許久,風平浪靜。
清和沒回來, 「萬一」中出現的妖怪也沒來, 真希無聊得幾乎長霉, 時不時探過井口,看看裡面。
井口深不見底,扔個石頭聽不到回響。
熊貓一開始還會拉著真希, 「萬一砸到狗卷他們怎麼辦」,後來就跟著真希一塊掂量起周圍的石子,「這塊小, 這塊好。」
憂太:「……」
順平:「……」
真希叉腰撇嘴:「我敢肯定,又是因為那個白毛混蛋耽擱了。」
某種程度上, 真希說中了真相。
下一秒, 兩人就從黑暗中現身,步步拉著藤蔓攀登而上, 一如最初,真希伸手將清和拉起。
「怎麼樣?」
「道具拿到了, 狗卷棘帶著。」
讓清和穿越食骨之井, 不辭辛苦跑回去的道具是宿儺手指和小葵的咒力凝聚成果,沙漏。
有一種咒具,能夠儲存特定咒術師的術式和咒具, 當別人使用該咒具時,只需要付出咒力,就能獲得類似效果。狗卷棘的言靈能力就有對應的咒具,是個畫有蛇目咒紋的喇叭。
小葵這幾天的實驗已經拓展到了輸出咒力,用咒具儲存的地步,成果就是沙漏。
狗卷棘裝有沙漏的箱子趴在井口,累得直吐氣。沉不沉倒在其次,主要擔心運輸不當打破了沙漏,給他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
「沒事吧。」
清和難得主動地朝他伸出雙手,然後小心翼翼地摘走了他身上的箱子。
狗卷棘:「……」
好在清和沒忘了他,在他想出聲前,就握住了他的雙手:「還能起來嗎?」
狗卷棘身無牽掛一身輕松,從井口蹦跶了出來,帶得清和牽他的手臂波浪似的一甩。
清和:「……」
熊貓幾人已經打開了箱子,圍攏了上去。「這沙漏是什麼?」
清和解釋過沙漏的來源後,並且說箱子內的匣子放著封印的宿儺手指後,熊貓就對計劃猜了個七七八八。
畢竟經歷過鬼舞辻悠仁的人,對特級咒物兩面宿儺大變大正鬼王的印像還是很深刻的。那個名叫無慘的倒霉蛋原本也算個人物,偏偏淪落到了五條悟手上。
根據她們聽到的風聲,無慘似乎是借助自己的手指,想將清和作為容器,結果因為手下招惹了小葵,被一招同質變換換走,與他們自己計劃用來調虎離山的宿儺手指互換了。
直面猛虎五條悟。
還不幸遇上了「容器」體質的虎杖悠仁,不想來卻來了,想要走卻走不了,被找不到清和而心急如焚的咒術師們一頓紫外線大燈伺候。
「用它換掉奈落的心髒?」
清和點頭:「事後得記得回收宿儺手指,不然兩面宿儺在戰國流竄,造成的破壞力也是很強的。」
清和感應心音的範圍與互置生效的範圍差不多,等她感應到附近有可疑妖怪的時候,她們就啟動沙漏,用宿儺手指遠程換取奈落心髒,然後手起刀落,趁對方沒反應過來,把奈落殺了。
「我本來想過要不要問神樂他的心髒會在哪,不過我想她也未必知曉。接下來就是地毯式搜尋了。」清和這次回高專可帶了不少東西,她展開戰國的地圖,上面已經被從前的戈薇標記了食骨之井和遭襲的位置,因此看起來清楚很多。
「我本來覺得繁衍生息的城市不太可能,但綜合無慘的表現,這些很會苟命的大妖怪除了苟之外又有一個特點。好享受。雖然粉川家也不是什麼高門大戶,但無慘在裡面也是嫡子待遇,一揮手就一幫僕人伺候。我看奈落也是這德行,據說他還奪舍了一個少城主的皮囊,所以,他們有可能大隱隱於市。」
幾人綜合分析出了一條道路後便啟程。
清和晝夜不息地開著心音掃蕩,妖怪與人類的心音相差巨大,不同等級的妖怪之間更是雲泥之別,如奈落一般強盛的妖怪,心髒也弱不到哪去,而且身邊一定留有人手守護。
但很長時間,清和都沒有找到。
她沒想到,竟然是從天空的骨鳥中獲得了線索。
「有人派骨鳥跟蹤奈落的妖怪潮,發現他們會繞開一個地方。」清和點了點地圖上的城池。「我們可以遠遠打探一下消息。」
真希:「直接開始吧。生人面孔出現還是很顯眼的,萬一我們打探反而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大家都同意真希的看法,幾人找了個地勢開闊、方便打架、不會誤傷百姓的叢林開始了互置。
沙漏中的沙子無視重力規則,並不會隨著顛倒流動,除非輸入咒力。幾人合計了一下,決定讓特級咒術師乙骨憂太擔當起重任。
「如果憂太也不夠的話,就換我好了。」
熊貓作為咒骸,還有哥哥姐姐與他一體,因此一共三個核心,咒力遠超旁人。
幾人屏息凝神,看憂太打開沙漏,放入兩根宿儺手指,輸入咒力。
「沙漏……在抗拒我,好像是放得太多了。」
「……」
嚴肅的氣氛登時被打破,幾人只好抽回一根手指,心中充滿了對奈落心髒的嫌棄。
「現在呢。」
「正好。」
互置的能力雖然是建立在體積相類、本質相近的基礎上,但轉換為咒具後,體積的限制被打破了,只要輸入多倍的咒力,就能避免反噬。
手指沒入沙堆,等量的沙子從沙漏中流出,憂太的咒力源源不斷地被其吸取。
指甲烏黑、骨節扭曲的手指消失了。
取得代之的是一個……
一個嬰兒???
預備看到醜陋畫面的幾人面面相覷,將嬰兒從沙漏中抱出。
嬰兒面容白淨,睡姿安詳,像是隨處可見的白胖小孩。
一時之間,誰也下不了手。
「宿儺手指換來的能有什麼好東西。」清和站起來,「那麼交給明月夜吧。」
心髒之形已經展現在面前。
想要褪去半妖血脈,成為舉世矚目的大妖的真相已經展露在眼前。
至於心髒之理,它所懷有的念頭——
清和輕聲細語:「告訴我,你是奈落的心髒嗎。」
背後,明月夜出鞘,帶去不為白日所吞沒的如月輝光。如同從劍鞘中流淌出的、不可阻擋的泉流,無法捉摸的煙霞,有多美麗就有多凶險。
無垢的幽靈們紛紛伸出手臂,推助劍光往前。
狗卷棘則與清和同時低聲道:「現出原形吧。」
心髒褪去了化形,露出了本來的面貌,變成沒有五官的肉團勃勃跳動。
他對球形的結界說:「破碎吧。」
特級咒靈裡香俯身,雙掌按在結界上,不斷擠壓,以絕無僅有的壓迫感將結界擠出裂痕。在場眾人仿佛都能聽到嘎啦脆響。真希和熊貓在一旁警戒,預防敵人到達擾亂。順平則操控式神水母,盤在結界上不斷收縮收緊。
劍光達到的剎那,結界破碎了,裡香和式神後撤,避免被其誤傷,干擾殺敵。
明月夜的前進沒有任何阻力,有幽靈的幫助,它一劍絞碎奈落心髒,有如明月照徹污穢,無處不在,無所不達,不可捉摸也不可抵御。
無血的襁褓落在地上。
真希長出一口氣:「呼,險些被障眼法騙了啊。」
熊貓擦了擦並不存在的汗水:「清和真可怕啊,剛才我都不敢呼吸呢,還好還好,還好有清和動手,不然等敵人上來了就麻煩了。」
經手沙漏的憂太抬起手臂,「在那裡!」
趁奈落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回收宿儺手指!
清和等人馬不停蹄地朝城池趕去。城中正因為繼承人的失蹤陷入一片混亂。還是嬰兒的繼承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變為了一根妖怪似的手指,實在駭人聽聞。加上他出生時死了一產房的人,已經有人猜測嬰兒,也即少城主是不是被妖怪換走了。
熊貓落地現身時,他們指著他驚慌失措:「妖怪。」
清和正要出言安撫他們,狗卷棘則一拉拉鏈:「睡吧。」
歪歪扭扭睡了一地的人,他還尤為無辜地望來,仿佛清和的驚訝多小題大做:「?」
他到底是有多想盡快回收手指,讓此事的掃尾趕緊結束啊。
真希干脆利落地越過眾人,收走宿儺手指,放入匣中。
「可以了。清和你要是實在過意不去的話,就寫封信吧。你可以留下等狗卷棘啊。」真依偏頭一笑。
因為戰國妖怪遍地,長期昏睡十分危險,狗卷棘留下斷後,看著室內的人,估摸著咒術師們走了一段路後,才解除了咒言,撤退回去。在此期間,清和一直陪同他蹲守在牆上,就著臨時找來的紙筆書寫緣由。
「這樣差不多嗎?」她吹了吹信紙。
「鮭魚子。」
狗卷棘幫清和折了個紙飛機,吹了口氣,飛到被包圍在中心的主事人身邊。
當他喚醒人們,自己與清和抽身離去時,紙飛機就在城牆內悠悠落下。
完成任務的幾人在食骨之井等待。
清和早已告知戈薇自己的誓約,她怕若是兩隊彙合,路上會生出波折,四魂之玉又被哪路妖怪搶了去,因此她囑托戈薇,淨化四魂之玉後立刻用掉它,順便為自己許願解除無垢體的桎梏。
沒有人能夠掠奪無垢體的生命力,即使是無垢體自願也不可以。她如此囑托。但凡清和笨一些,軟弱一些,善良一些,倒霉一些,當她面臨是否用生命力拓印術式的選擇時,恐怕也會發自內心地、自以為是自願地說一聲願意吧。
她沒想到的是,為消息失散的咒術師和戈薇前輩們溝通消息的竟然是神樂。
他們在食骨之井邊扎營等待。比戈薇的好消息來得更快是妖怪。
神樂乘著風,匆匆說了幾句類似感謝的話。她早知奈落垂危,守在一旁,瞅准他身隕的空子,搶走了自己的心髒。
妖怪的眉梢眼角都透著新生活即將展開的輕盈。
她向清和打聽她們是怎麼消滅奈落的。
清和當然沒告訴她。
「一個秘密。」
「……」
神樂動身要走,被清和叫住,冷淡的面色還透著一點懵。
「能不能幫我們問戈薇前輩幾句話,就當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報酬吧。」
「幫你們傳遞消息也不是不行。」
美貌的妖怪駕著羽毛飛走了,心音並不因為鎖鏈的消失,願望的滿足而變得膨脹扭曲,依舊如風,只是如同一道衝破繁林,襲向曠野的烈風,濃烈而純粹。
【在看什麼?】
「聽她的心音。真好聽。」
狗卷棘:「……」
然而,比風一般的妖怪更快的,是無垢的幽靈們。當她們低頭時,清和忽有所感,收斂笑容,仰起臉望向她們。
一雙雙手臂輕柔地、最後一次擁抱了清和,而後消散遠去,化為叢林中飄蕩的晨霧。
「等下。」
清和下意識伸手挽留時,如同撫摸到一層真與幻、生與死的輕紗。
【回去吧,過你的人生。我們也已卸下我們的枷鎖。】
輕紗下的面龐如此回答她,語聲溫柔似微風。
清和怔忡地望向她們消失的地方,心中泛起酸脹。她想過許多次,誓約完成後會是什麼景像。但從沒一種是現在這樣。不知是否沒有親口對四魂之玉許願的緣故,她總覺得心中沒有實感,仿佛在遠處看著這一切。
無法相信自己已經結束了誓約。
壓在她身上的幽靈的手臂已經遠去了,為什麼她反而覺得自己變得沉重了呢。
狗卷棘抹去了清和落下的一滴眼淚。
【回去嗎?】
他問清和。
【還是在戰國多轉悠一會?】
「回家吧。」
兩人再度跳入食骨之井,然而這一次以往又有不同。
狗卷棘再說一遍「做你想做的事。」
清和這一次的吻卻落在了別的地方。
在粉川家,最為無聊的時刻,清和曾經觀察過蝴蝶破繭。
它順著唯一的破口,向外界探索,用盡所有力氣扇動翅膀,在繭內割出破碎的光影,激起微小卻瘋狂的亂流。
清和覺得自己就是那只繭。
而狗卷棘,她逆向的蝴蝶,正循著唯一的入口,探索繭房之內。
蝴蝶在繭內是液體。
狗卷棘也是,滿到幾乎溢出。仿若無處不在,無處不卷席,無處不掠奪。一場微小卻瘋狂的亂流發生在二人的吐息之間。
隨狗卷棘偏首親吻,他唇畔兩側目狀咒紋不斷被牽動,仿若蝴蝶試探地揮動天生的雙翼。
清和觀察過的蝴蝶,因為掙脫的動作太過劇烈,從一莖草上落到地面。
而清和與狗卷棘仿佛也再現了這墜落的過程,在時空的隧道中,她一時難辨真實與虛幻,現實與回憶,現在與過去,人類與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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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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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聲告訴我,這波撕下小甜餅的外衣,我是沙雕選手還是秋名山車神!
此時,狗卷還沒有名分(x)管他呢,先寫個啾咪的,誰不是因為狗卷澀才寫他的呢(你
【恰甜餅的富婆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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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一次話療
狗卷棘墊在清和身下, 摔落在井底。
兩人在現代的井底分開,清和直起身,瞪了狗卷棘一眼。
少年還在擦拭唇角, 纖細的手指勾過漆黑的咒紋,回望的目光純淨而無辜。
他越來越狡猾了。不說任何命令性的指令, 偏偏抓住清和的目光掠過他的嘴唇的瞬息開口, 所說的言靈還是「做你想做的事」,讓清和想要怪罪他也沒有立場。
誰讓這是清和想做的事情呢。承受她的親吻的狗卷棘, 即便後來反客為主、欲罷不能, 又有什麼責任。
但誰在狗卷棘的懷中, 與他對視時,又能不分外留意他的雙唇?
清和眨了眨眼睛,當狗卷棘的雙手從她腰間抽走時, 她捉住了他的手腕,少年的脈搏有力地衝擊她的手指,一如墜落時他的心跳將她支撐。當幽靈們遠去時, 清和迫切需要再抓住什麼。
說起來,自從她逃家後, 雖然清和做好了孤身一人的准備, 但因為狗卷棘與五條悟的插手,除了被魘夢帶走的那段時間, 清和幾乎從未孤身一人過。
「……謝謝你。」
狗卷棘得意得像加了餐的小狗,抬起手爪子搖了搖, 眼裡盡是笑意。
他人雖纖細, 手也修長,但手掌心有不少肉,捏起來怪有彈性的, 清和不由捏了兩下,想到狗卷棘作為咒言師末裔,早已不知孤身一人過了多久,她又輕輕說了一遍:「謝謝你。」
真希與熊貓落在實地,一人一咒骸的聲音在他們身後幽幽響起:「你們還沒上去啊。」
清和:「!」
狗卷棘:「!」
兩人觸電般把手分開。
熊貓:「……」
真希:「不是,那天你們親的時候大家都知道了……」
清和一把把真希懟到井壁邊:「快點上去,順平和憂太同學待會還要來,再不上去就擠不下了。」
真希:「……」
「真是拿你沒辦法。」
她嘀嘀咕咕地爬上井壁:「怎麼和真依一樣脾氣差。」
清和:算了,忍忍吧,真希不說她和狗卷棘就好。
出來的時候正是清晨,歷經戰國風雨的咒術師們沒有打擾日暮神社中的人,而是自行穿過東京街頭,回到高專。
然而,在現代等待她們的並不是什麼令人振奮的好消息。
「無垢體的制作方法暴露了?」
清和同五條悟確認消息。
【不要這麼說自己。】
狗卷棘聞言皺起眉頭。
清和投去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就在剛剛,她們回到高專時,見到了等在門口的五條悟,他開口便扔下炸雷,說是魘夢的後手起效了,他從前催眠過的人漸漸蘇醒,看到了居所內之前被忽視的紙張。紙張上記錄著無垢體的制作方法。
「還有一個令人遺憾的消息,除了你的身份、立場被質疑之外,上面也有人用粉川家主逝世一事做文章,說是你下了毒手。還有千草禮,也說是你殺的。」
清和:「……我不該有不在場證明嗎?而且魘夢那叫祓除。」
五條悟聳了聳肩膀:「和以前同理。證據如何並不重要。」
清和心知肚明:重要的是她又和凶案扯上了關系。重要的是可以借此狠狠打壓五條老師派系的咒術師。
一次沒有證據,那兩次、三次呢,即便她自身清白,粉川家主與魘夢都死有余辜,奈何他們一人是她父親,另一人撫養她長大,再加上先前化為特級咒靈的中村次郎,勉強可以歸入她的青梅竹馬,可想而知在不熟悉她的人眼中,她已經是何等名聲。
「五條老師,是帶我去審判的嗎?」
「你不害怕嗎。」
「因為五條老師是最強的。那就沒什麼好怕了。」清和將背包卸下,遞給狗卷棘,「沙漏還有剩余使用次數,只能請你替我交給姐姐們了。」
五條悟拍手打斷二人的凝視:「好啦,話別時間到這結束,我還有話問清和,麻煩清和先睡一覺了。」
不等五條老師用帶咒力的手指在清和額心一點,將她敲暈,狗卷棘就先輕聲說:「睡吧。」然後接住了沒有防備而倒向一旁的清和。
狗卷棘想,她最近很累,都沒有好好睡好覺,然而面對五條老師戲謔的眼神,他忽然想到,能夠破譯他的心音,替他代為轉達的人已經在他的言靈之下睡著了。
*
清和在四面貼滿咒印的密室醒來,雙手被捆縛,背在椅後,長長的鎖鏈自地下伸出,固定了她的四肢。
她一醒來,就牽動了鎖鏈嘩啦作響。
「啊、啊,醒了啊。」
五條悟在她面前說。
「審判我的,是五條老師嗎,這回是五條老師占優?」清和說。
咒印似乎針對全方位的術式進行了封印。她本就不容易聽清五條悟的心音,這下雙耳更是嗡嗡作響,什麼也聽不到了,把她變成一個不能動用咒力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既然你在這個房間,目前很難說誰占優呢,不過我一定會贏就是了。」
「嗯。」清和點頭,然後沒有再說話。
「你在干什麼?發呆嗎?」
五條悟手指著她,即使沒有放下繃帶,也能感受到他正在以譴責的眼神望著清和,差不多是些「老師花費時間在這審你,你居然發呆」之類的抱怨。
「不,」清和在五條悟手底下已經養出了一流的狡辯能力。「在等待老師取勝。」
「嗯嗯,」五條悟滿意地收回手,「然後呢,你有什麼意見?清和,快點開動你的小腦瓜,想出點損招來。」
清和敢打賭五條悟已經想了一連串的損招了,但這回他又非得叫自己親口說出來。
清和問了問他目前的情況。
與上一次她參加審判略有不同。
中村家格外賣力地給清和潑髒水,不僅是因為悲痛於嫡次子的死亡,更是因為他變作咒靈。唯有使勁給清和扣黑鍋,才能洗刷中村現在的惡劣聲名。
以千草禮身份潛伏的魘夢身份公開,業已死亡。也有人以此責難清和,但更多是為了罪名齊整,畢竟接連害死三個關系親近的人的名頭總是更為恐怖。
加茂家對此不管不問,保持沉默,與上回的微妙保護態度不同,應當是因為清和的無垢體被曝光是人造的緣故,他們並不確認一個清和值不值得他們出手。
粉川家蹦跶得特別歡,因為家主已死,兩個女兒遠在東京,一個雖被指為繼承人,但正是被指控買凶弒父的嫌犯,極有可能無法繼承家業。分支指望家主之位落在他們手中,自然一力支持處死清和。
「情況差不多就是這些,來,告訴老師,你的損招大全裡出現了什麼?」
「其實憑老師的實力可以直接將我撈出來的嘛。像憂太同學那樣,判個死緩,我不介意的。」
畢竟死緩的行動限制就跟不存在一樣。本來咒術師就天天出任務,沒有多少自己的活動時間,大部分都和同伴待在一起。憂太死緩的待遇跟她們普通學生差不多。又沒多個腳銬項圈,也不限制購物消費,清和覺得自己可以接受。
「但是你這次和憂太,還有悠仁,上次在商場被無慘附身的倒霉蛋,你的情況和他們不一樣,就算是老師我也不能直接將你撈出來。因為他們本身是人,沒有犯下的罪過,被判死刑更多是因為受到牽連,憂太的特級咒靈裡香,附身悠仁的無慘。但清和,你的罪名,可是直接按在你本人身上的。」五條悟一揮手,「雖然我不是很在乎啦,但是其他不那麼偏激的咒術師也會看重這一點,清和,你是不是人呢?」
這個問題清和曾經問過自己很多遍。
最終在狗卷棘理所當然的態度裡找到答案。
他說過戈薇的戀人也不是人。
「是不是人無關緊要,干人干的事就好了。」
五條悟鼓掌:「保持這個氣勢。」
清和沉思了一會,然而飛快道:「還有,我也不算孤立無援,我曾經和加茂少主結下誓約,我幫他找到母親,他支持我成為繼承人,只有活人才叫繼承人吧,老師你可以逼他出點力。變成驢也得拉磨才行。然後,夏油傑那邊,如果判死緩,我可以立下誓約去當臥底,這也是條出路,老師可以用這說動不那麼偏激的咒術師。」
「清和想過憲紀要用什麼理由換取族內出手嗎?棘會很難過的。」
「……」
「其實還有更好的方法,不是嗎?無垢石已經碎了,也就是說,沒有人能辨認出你是不是無垢體了。但同時,誰也不能確認你是粉川家人,而不是粉川家主隨意抱來欺騙世人的孩子。傑和我說,他告訴過你,你和粉川家沒有親緣,我想你一定已經與清裡驗過血緣了,來嘛,告訴老師嘛,結果是什麼。」
無垢石,清和誓約的見證者,在某一剎那,毫無預兆地,於五條悟手中同時潰散。因此他確認了清和已經完成了誓約。以清和的脾性,她許下的願望,說不定會讓無垢體這一體質本身從世上消失。
「……」
鎖鏈嘩然作響。五條悟拍著胸口往後仰了仰。
「這麼凶狠的眼神不錯誒,就那麼不願意承認和清裡沒有血緣關系嗎?為此不惜拉攏憲紀布下煙霧彈?不僅會傷害憲紀,也會傷害棘,沒關系嗎。」
「……姐姐和棘又沒有競爭關系,而且老師也說了是煙霧彈,和憲紀……我會和他說明實情的。」
「但是清裡,棘呢?作為讀心者,你還不明白嗎,咒術師可是獨占欲很強的。」
話題不知道被五條悟扯了多遠,簡直沒完沒了。就在此時,五條悟卻接到了個消息。
「唔,傑他從封印裡逃跑了?跑前還劃花了最近的尿布片海報?這可難辦了。」他朝清和露出笑容,「清和,想個主意逼他出來吧,要比上回的廣告還氣人。」
清和:「……」
被五條老師逼到這份上,她不得不想個法子岔開他的注意。
「幫我和伊地知先生道個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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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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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查人員(x)情感調解(√)
伊地知,戴個丸子頭假發,掛一撮劉海,不用眯著眼睛:「爹咪三千遍,傑ソ紙尿片。」
拿紙尿片的手,微微的抖。
像極了一個孤苦無依、急需紙尿片關懷的老年爹咪。
第61章 一枚棋子
「這個招數不錯呢。」五條悟撐著下頜說, 「不過我現在沒時間和你細說下去了,清和,讓你姐姐和你說說話吧。我先走了。」
「!」
清和不由自主往手機的方向一蹬, 鎖鏈限制了她的行動的同時,也放大了她的動靜, 在密室中帶起一陣嘩啦啦的響聲, 讓五條悟又笑了出來。
這種封鎖疑犯的房間當然是隔絕了通訊的,手機只能做單機使用, 清和自然不會認為五條悟是幫她打了電話, 讓她與姐姐溝通心結, 而是一開始——在他發問的一開始,清裡就已經清楚了事情的始末,已經知曉了她與她並無血緣關系一事。
五條悟只是隱瞞不發, 借機考驗她而已。
「我沒通過考驗,是嗎?」
「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哪裡算考驗不考驗呢, 不要把老師想得那麼壞心眼呀。」他傳輸好文件後放下手機,「我的手機還要留著通訊用, 就帶走啦, 錄音已經傳到你的手機上了,清和好好聽聽吧。」
出門前, 他忽然回頭道,「啊, 對了, 棘讓我轉交一個東西。」
他掏出一個圓狀物,用手指談了下,東西掉進了椅子後的陰影裡。速度太快, 清和沒看清,「老師——」
「走啦走啦。」
「……」
「啊等等,」五條悟再度折身,「我順便把你和棘在船上的花絮也拍了,等錄音結束,自動播放花絮的時候,手機屏幕亮起來,你就能看清是什麼了吧。」
「……」
不用讀心,清和也能從他得意極了的面部線條看出五條老師絕對是故意的。
一個心理學常識:人越是差一點點看清,就越是會抓心撓肺,將全副心神投入目光的追逐之中。因此許多創意廣告對廣告對像采用一閃而過的快速鏡頭,反而勾得目標群體念念不忘、反復觀看。
清和自知是這個原理,卻還是時不時地好奇,狗卷棘到底送了什麼,不得不關注錄音什麼時候停下,既然如此,她也就不得不去細聽錄音究竟講了什麼。
「清和,若是你以為我是因為血緣的緣故才選擇你,那就大錯特錯了。你看,從前你是我妹妹的時候,我沒喜歡你。現在你不是,我也不會因此討厭你。何況姐妹不姐妹的,現在難道還有家主騎在頭上,替我們做定義的嗎?」
清和屏息,背在身後的雙手一動也不敢動,生怕鎖鏈發出聲響,打破了這僅僅播放一次的錄音。
「我不知道你為何會得出如此荒謬的結論。事實上,我對你的感官正相反。因為血緣的緣故我才討厭你。小時候我什麼都不懂,才會和你玩到一起,長大後知道了你與我同父異母,知道了你的母親的存在讓我的母親郁郁寡歡,終至病亡,我才和你斷交的。當然,現在我們都知道這是謊言。母親是撞破了家主作惡的現場,說要揭發他才被『病逝』的。」
怪不得。
清和模糊記得,小時候自己與清裡的確玩得來。她只以為是疏遠乃至交惡是對方懂了嫡庶之分的關系,卻沒想到還有一重謊言的幕布隔開了兩個女童牽著的手。
「是,我有時候會討厭你,從前比較多,但現在偶爾也會有,就算對懷胎十月剩下的葵,我也不是時時刻刻都是個好母親,時時刻刻都愛著她的。我也有希望她不存在,好讓我松一口氣的時候。姐妹同理。我也會羨慕你有咒力、正年輕。我想要你自由,向您伸手的緣故,並不是因為你是我妹妹。我只是無法看著一個人從出生到死去,都沒有走出過世家。」
清和不意她竟然如此敏銳。她要借助清裡逃跑,必須確定她是否可靠,必須了解這個交惡多年的姐姐。她最大的特點,無疑是對小葵那仿佛永無止境的、令清和困惑的愛。
她從未在家主身上感受過這一點。他流露的關於親情的言論,最後無非都是一個指向:叫她乖。
可小葵不乖,小葵不聰明,也不爭氣,沒有術式,只是個普通女孩子,還有可能跟隨一生的孤獨症,早已成為世家間的笑柄。但清和從未見清裡真的生氣,真的想要放棄她。
清和聽了一遍又一遍心音,也找不到答案,只好將原因歸結為清裡心音中頻次最高的詞「女兒」。清裡是看重血緣的人,她這樣下了結論,所以她有機可趁。因為血緣,清裡排斥她這個外來者的女兒,因為血緣,清裡無法割舍小葵,這一點正可以為能夠讀心,替她二人溝通的清和利用。
清和唯一沒想到的是,利用來,利用去,清裡這個唯一能讓她在粉川家喘口氣的人,居然成了她無法放下的軟肋。
為了逃跑路上多一份籌碼,也為了清裡不為她的安全問題操心太過,清和在得知未婚夫狗卷棘要來拜訪時,偷偷拿上了清裡給她准備的MP3。那是占地很小的電子設備,清裡特意送她,供她逃亡路上放松娛樂用的。
狗卷棘是咒言師的末裔,出口的話就會變成言靈,只要她激得對方跳腳,流露出幾句具有攻擊性的話錄下來,她就有了保障,清裡也不必如此辛苦。
為此,清和冒著被家主發現她陽奉陰違的風險,沒有聽從家主的話故意輸棋,而是狠狠贏了狗卷棘一把。她讓狗卷棘執黑,自己執白,而後步步緊逼,摧毀他的先手優勢。
出乎她意料的是,對面按說自由自在、無人管束的咒言師末裔,既不暴躁易怒,也不陰沉偏激,反而好脾氣地過分,一雙紫眼睛明亮而柔和,像是包容一切般朝她微微笑著。
狗卷棘不曾口出惡言,只是在千草禮接近時,說了一句「別動。」
清和那時想,或許這就是粉川家主常常說的,身份當得起紫色的人吧。他的品性就像詩歌中才有的高門少年郎,而非清和見過的,脫去粉飾軟弱無能,還要借愛情之名吸血的世家子弟。
也和她這種什麼都想著能不能利用籌謀的人不一樣。
最終清和發現自己低估了言靈,那一句話雖然錄下,但並不產生效用,在MP3中只是一段無解的噪音。
「……也許這就是我們的姐妹緣分吧,清和。」
錄音到此終止,清和仰頭看天花板,慢慢呼出了那口一直蘊在體內,鬧得她不得安生的濁氣。
在呼吸聲中,手機屏幕亮起。
一片亮光如鋒銳無匹的刀劍,直直斬進黑暗,清和看到椅子的邊緣處,是很舊的圓狀物。她本以為是硬幣,因為兩人相熟時,是處理一個硬幣池的低級咒靈。
但不對,硬幣要更整齊、更冷硬些,且帶有金屬制品特有的冰冷反光。
那東西的邊緣卻是圓潤的,像是因為舊了,反光也是溫的,還帶著摩挲過的物件特有的柔和。而且上下並不齊等,下面是圓盤,上面沒照透,帶些尖,在黑暗裡像個無聲的白墳包,埋藏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
清和終於發現了那是什麼。
是一枚舊棋子。
在想通狗卷棘為什麼給她帶一枚舊棋子以前,清和想起了更久遠的事情,因為和清裡,和狗卷棘,和逃家相比無關緊要,因此被她當做瑣事,掃進記憶的角落。
在與狗卷棘會面之後的某一次,她和清裡再度借助下棋的借□□換信息時,她放水放得有些過頭了,不知不覺下成了平局,下完了自己的白子,而清裡的黑子則還剩一枚。她望著空空如也的棋甕,為了掩飾自己今天的大失水准,問道:「棋子怎麼少了一枚啊?」
清和慢慢低頭,看著椅子陰影中的那枚經年的棋子,黑發慢慢散落在她臉頰兩側,遮擋住她的喃喃自語。
「棋子怎麼少了一枚啊。」
原來是被狗卷棘偷偷拿走了。
那時候就是裝乖的蔫壞了。面上一聲不吭,結果暗地裡摸走東西。
鎖鏈扣死她的腳踝,沒有留出一絲活動空間,清和卻不覺得沉重,相反,她覺得自己第一次踏到了地面。
在從前,在粉川家,在她沒有用術式,用心計,用小聰明博人喜愛的時候,甚至於在她竭力討人討厭的時候,居然,還有一個不懂好賴的人喜愛著她。
那時候他們的年紀,說男女間的喜歡也太早了些,狗卷棘更多的,是作為一個玩伴喜愛著她,然而這更給清和震動。
除卻異性的吸引,除卻皮相的誘惑,除卻讀心的作弊外,還是有人樂意和她待在一塊的。
清和的心潮起伏被接下來的錄音擊了個粉碎。
她聽到花絮裡自己的聲音——「狗卷同學,我們把手機扔海裡吧。」
竟然!
怎會如此!
要不是鎖鏈鎖著她,清和現在就被嚇得跳起來了。
五條悟所說的花絮,她還以為是懲罰視頻時的拍攝花絮,什麼她和狗卷棘笑場啦,她和狗卷棘假哭啦,她和狗卷棘忘詞啦,結果居然是兩個人鬼鬼祟祟商議著將手機扔到海裡,這樣就能避免五條老師用他們的手機發視頻的場景。
那時候就趕到附近了嗎五條老師?
趕到附近也就算了,居然還不露面,遠遠地偷拍她們,那她們豈不是也受了和倒霉蛋伏黑惠一樣的懲罰嗎?
清和想到後續的發展就被尷尬得頭皮發麻。他倆頭對頭看伏黑惠的整蠱視頻,她還彈他肥啾拉鏈,狗卷棘還推她下去,意圖讓她效仿《泰坦尼克號》來一句「我是粉川之主」
對了,粉川之主,怪不得五條悟的拍攝劇本一上來就有這一條,她還怪過狗卷棘烏鴉嘴,沒想到是五條悟暗中偷錄。
「……」
清和伸了伸腳尖,偏偏五條悟放的位置寸,無論是棋子還是手機,她都沒法夠到,正在清和整個人在鎖鏈範圍內微妙地傾斜後。
門開了,露出了五條老師和背後的狗卷棘。
「……」
清和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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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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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寫幾個字,今天是純愛甜餅
但是我忍不住
好了,又沙雕了吧
狗卷棘,還不謝謝五條哥
第62章 一次私奔
「你們……找回夏油傑啦。」
清裡試圖假裝無事發生, 但五條悟身後,狗卷棘的偷笑讓她的努力付諸東流。
「……」
【放心,沒有造成大的破壞, 他試圖進入食骨之井,被老師截住了。還有雙胞胎, 也被關起來了。】
清和的身份因為一份親緣關系的報告解釋清楚, 那是早在她被揭發前,就偷偷瞞著所有人做的, 最終在合適的時刻, 被關心她的姐姐找到。因此她得以確證是為人類, 而後被關心學生的老師撈出。
這是明面上的消息。
實際上,僅僅一份報告不能證明清和是人類,不足以將她釋放, 但中立派由此看出清和的立場和軟肋。她向著人類,軟肋是個普通人。何況咒言師發下承諾,必將一生看護同伴。於是五條悟終於開始了咒術最強慣常的撈死緩流程。
接下來是關於夏油傑的扯皮戰, 與這位特級詛咒師相比,清和可謂是小而又小的問題。
這些清和一概不知。但她即便猜到, 面對眾人關懷的面孔, 也很難說出諸如「怎麼這就放我出來了」之類掃興的話。
清裡還特意給她舉辦了一場小型聚會,說是洗洗被關押的晦氣, 請的都是清和親近的同性,每個人都經過了打扮, 甚至連真希也換上了黑色的連衣裙, 掐出了纖細的腰身,配上同色的切爾西靴,颯得清和連連贊嘆。
「真希, 你今天格外漂亮。」
「……稍微洗下晦氣,聽說你被白毛,咳,五條老師審了不短的時間。」因為清裡在場,真希硬是咽下去了白毛混蛋,給五條悟留下了最後一分面子。
「這次還要多虧了五條老師。」清裡端出烘焙好的餅干,「再涼兩分鐘,口感就變脆了,正好吃。不過現在吃也別有風味。」
小熊形狀的餅干擺在油紙上,眼睛安上了巧克力豆,散發溫暖誘人的香氣,輕輕吹一口,似乎還會散開白煙。
清和還記得上一次到這裡是何等緊迫的時刻。清裡掩面,小葵失蹤,房間裡沒有開燈,一片漆黑,外面烏雲壓陣,陰雨欲來。
然而,只是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她們之間的關系與氣氛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剛迎接她回來的時候,錄了一肚子真心話的清裡還有幾分害羞。清和打趣她,打開場面,「被聽了那麼多次心音,還不習慣嗎?」「那不一樣。」清裡瞪她一眼,去拿模具壓餅干了。
現在小葵找回了,一點心理陰影都沒留下,乖乖坐在清裡膝頭抓餅干吃,幾個女孩子圍著四角小方桌吃吃喝喝。
清裡先起的頭:「還有狗卷同學,他作保把清和放了出來,同學看起來話挺少,私下也是這樣嗎?」
真希:「這就得問清和了。」
硝子:「的確,他們在談戀愛吧。」
清和捏著的小熊餅干掉了渣:?
她怎麼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但真希就相當自然地接了下去,「畢竟上次在戰國都接吻了。啊——」
她才發現清和的神情似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不能說嗎——」
清和覺得自己才在烤箱了走了一遭,而不是這些小熊餅干。「明明沒有接吻啊!那明明不是!」
真希知道的只有群簽到的那次,可她只親到了狗卷棘的喉結,親喉結的事,能叫接吻嗎。
但真希反而就此和她爭辯起來。
「明明我親耳聽到了。大家也是。」
什麼叫親耳聽到,什麼叫大家也是,說得好像她和狗卷棘法、法……清和再也無法繼續想下去了。
與此同時,在高專那一頭,男生全員也聚齊了。
「說起來,棘和清和是誰先告白的?」
面對眾人的圍追堵截,狗卷棘腦中一片空白,他不惜跳上了屋頂,一路疾走,企圖突圍逃走。
誰先告白?誰都沒告白,這可叫他怎麼回復,尤其是底下追擊的眾人中還有個難纏的五條老師。
最奇怪的是五條老師居然沒有追上來,或者直接使用術式瞬移。狗卷棘跑遠了,一回頭,才看見青年在天幕下舉起了手機。
「狗卷同學,我們把手機扔海裡吧。」
手機裡是清和的聲音,狗卷棘第一反應是五條老師撥打了清和的電話,讓她現場參與自己的笑話,但很快在海浪的背景音中意識到錄音。
狗卷棘跑出去的速度多快,跑回來的速度就有多塊。他從屋頂一躍而下,飛撲向五條老師的手機。而白發青年好整以暇地抬高手臂,按下按鈕,錄音戛然而止。
「來嘛,告訴老師,誰先告的白。」他撓了撓下巴,「誒,不會吧,我們漂亮的棘不會還沒得到告白,就被親了個遍……這反應,真親了啊。」
狗卷棘臉頰燒得滾燙,將雙手抬起捂住耳朵,把下巴埋在高領裡,本來就只露出半張臉,這下更是只剩大眼睛,然而紫色的眼睛也水濛濛的。
狗卷棘暗自慶幸這裡沒有清和可以讀到他的心音。
五條悟卻仗著身高優勢彎下腰,和熊貓一起鬧他:「聽熊貓說親了誒,親了嗎,戰國玩得開心嗎?准備什麼時候告白呀?要不要老師幫個忙,給你和清和內定個任務呀?」
狗卷棘抬起了頭,像個被騙出窩的雛鳥。
*
清和被釋放出去後,接到的任務是和狗卷棘一同進行的。
沒有輔助監督陪伴,只讓她們自行到達任務地點,全程路費報銷,這一切沒有五條悟從中做推手她都不信。這一回無需傾聽心音,清和也能夠知道狗卷棘所為何事。
「任務描述裡的咒靈,其實並不存在,對嗎?」
清和牽住了狗卷棘的手。
他反捉住,輕輕道:「鮭魚子。」
「那我們就不去啦。」
【誒,可是大家都已經等在任務地點了。】
「正是因為這樣才更不能去啊,這是我們可以光明正大偷懶的假期。」清和氣惱地拽拽他的手,「你就不想放五條老師鴿子嗎?」
狗卷棘的心中閃過了許多,包括五條老師的威脅、五條老師在海邊做的布置,以及五條老師最後的鼓勵:清和看到你偷偷准備得那麼用心,一定會dokidoki地撲到你懷裡答應你的!別忘了帶她來啊,不然就全白費了。
少年不管這些思緒有沒有被清和所捕捉,他一如往常,對面前的黑發少女不設防備,跟著她的腳步,躲進了樹蔭下,把那些話語全部拋諸腦後。
夏天的腳步已經臨近了,樹上趴著蟬,乘涼鳴叫,而這就是唯一注視他們的眼睛。
高專地處偏僻,只要離開學校些許距離,就能在避開留校職員的同時也遠離市區的喧囂。
清和還在用她的術式左右掃蕩,「嗯,沒有人。」
然後她一改溫柔和善,掏出一枚白棋子,惡狠狠道,「狗卷棘,你怎麼想的,明明都喜歡到偷我東西了,居然還來退婚。」
清和看著斑斑樹影下,狗卷棘手足無措的模樣,微微笑了起來。
理解狗卷棘當初只是對玩伴的喜歡,和現在質問並不矛盾。不解釋清楚,他別想翻篇。
然而,狗卷棘拉下拉鏈,鄭重其事地露出下頜,向她低下頭去。
「……唔。」
少年睫毛纖長,蹭過臉頰時,讓清和感覺被蝴蝶扇了一翅膀,直癢到心底。他一定自帶了迷幻人心的磷粉,否則為何清和沉溺許久,才找回原有的話題。
明明說好了不能放過他的。
清和在他的懷抱中暗自數秒,三,二,一,她齒關微微合攏,咬了一口,在狗卷棘吃驚睜眼時,及時抽身退離,甚至替不滿的狗卷棘將拉鏈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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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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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已經夠了哦。」
「不夠嗎?」
「讓我好好聽聽你的內心怎麼說。要誠懇一點。」
她趴在少年胸口,佯作傾聽。
和劇烈的心跳聲一起傳來的是他的心音。紅霞鋪繪天空,海浪席卷海岸。那白沙海灘一般的心音也動蕩起來。
【嘴唇好紅,好可愛,不要湊過來……不要聽了,好難為情】
「聽到了哦。」
不公平。
他可以看自己被親吻過的嘴唇。她卻不可以看狗卷棘的。清和的視線似要把高領燒穿。
是什麼樣的呢。
一定像被揉碎的花瓣。
配合嘴角漆黑的刺青,簡直是由毒蛇看護的玫瑰。
刪減前的初版童話才有如此綺麗而充滿欲念的意像。
她煩惱地撥動拉鏈,肥啾一跳一跳,最後放棄抵抗,賭氣似的說,「我要看。」
她飛速扯下拉鏈。
少年笑起來。
【抓住你了。】
糟糕。
為時已晚。
她打開了潘多拉魔盒,穿上了永不停歇的紅舞鞋,走進了魔女的糖果屋。
總之,一切是她自投羅網,咎由自取。
隨著拉鏈降下,少年露出清秀的下頜。
咒言師的話語蝴蝶般飛出雙唇。
「吻我。」
狗卷棘露出的嘴唇果然鮮紅得像玫瑰,說話時咒紋更似毒蛇,直欲嘶聲扭動。少年即是童話本身,美好又混沌,懵懂又邪惡,引誘少女墜入他的花叢。
如被玫瑰擁簇,如被海浪淹沒。
和著兩人的心跳,不斷傳來喜悅的心音【喜歡】【好喜歡】【喜歡和你在一起】
勉強原諒他好了。清和摸了摸少年的發尾。
Fin
狗卷棘這篇是短篇擴寫,這是短篇結尾,我覺得用作正篇結尾也很合適,但這幾百字已經免費發出,不好意思再收你們錢啦,所以修了下,放到作話裡,聽說作話wep端不好看,請多擔待。
感謝大家陪伴到這裡,接下來的章節是IF線番外【毒蠍與蛇】(IF狗卷棘沒退婚,黑化清和),【海的兒子】(壞女巫想盜取小王子不存在的歌喉)還有什麼番外想看,歡迎在評論區提出,有靈感我會寫的(x)最後求個作收www
第63章 【番外·毒蠍與蛇·1】
成年後清和與狗卷棘見過一次面。在櫻花樹下, 他們一道下了棋。少年害羞地交給她一枚棋子,花瓣飄落在他腦袋上,讓他看起來寫滿人傻錢多速來。
「……」
原來丟了的棋子就是狗卷棘偷走的嗎?
她拈起它, 放在心口,宛若極為感動, 珍而重之, 言辭懇切:「我會好好保存的。」
受騙的傻瓜紅著臉別過了頭:「鮭魚子。」
又過了幾年,清和與未婚夫狗卷棘完婚。
婚後狗卷棘提出清和與他一起去東京生活, 離開長崎。
寫出這句話時, 她的新婚丈夫略有不安, 從劉海底下垂著眼睛看她,甚至可以說比與她商量推遲蜜月時還忐忑些。
清和當然答應,就像她答應推遲蜜月一般。
她溫順地幫狗卷棘褪下外衣, 撫平後掛在衣架上。
轉過身時,她望見窗口上自己的影子,她抬手理了理鬢角散開的發絲。如果是東京的公寓, 而不是長崎的老宅,她現在照的就不是紙障, 而是能將人的面容映出的玻璃窗了。
清和也好看看自己的盛裝打扮後的笑容是怎麼樣的。
會不會太溫柔而顯得過於殷切?
她飛快地從眼底掠了一眼身後的丈夫。她對狗卷棘全不了解, 僅有的一些也是聽自粉川家主,但想也知道那人只會撿好聽的說, 根本不可信。清和也想對狗卷棘使用讀心,但他並未對她全然信任, 讀心的效果很一般, 和他寫出來的基本沒什麼差別。
但見狗卷棘的反饋,似乎對她很滿意。就先用這幅態度應對他好了。
再說了,搬出來住也是清和想要的, 既然他主動提出來,獎勵狗卷棘一下也無妨。
清和踮腳旋身,自小的舞蹈訓練使得她身形窈窕,身姿輕盈,如同一只展翼的天鵝,她抱住狗卷棘的胳膊,輕輕貼了一下側臉。
「知道你擔心我在老宅太辛苦,你對我最好了,去了東京,你可不要嫌我落伍,要陪我去多看看啊。」
他臉紅著答應了。
清和埋在他懷裡微笑,到了東京,她就脫離了長崎的粉川家。在原地,她永遠是無垢體,家主的女兒,狗卷棘的妻子,說話的分量永遠不可能越過家主。在真正成勢之前,她還要蟄伏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但到了東京就不同了。
她會是粉川唯一能對狗卷棘施加影響的人。
雖然也要對狗卷棘裝一段時間,但人都愛新鮮年少好樣貌,能對著漂亮青年,誰願意聽老橘子皮家主叨叨呢?
清和抬起頭,不經意間,嘴唇擦過了狗卷棘的下巴。
而且,她也將是唯一能對下一個咒言師施加影響的人。
在粉川家生下孩子的話,她沒有對孩子開口的余地,教導孩子的權力必然被粉川家主奪走,但在東京……清和向溫柔地看著她的狗卷棘彎起眼睛。
在東京,她就可以推說狗卷棘要親自教導了。在東京高專的羽翼之下,哪怕狗卷棘時常出差,粉川也不敢對她和孩子做什麼。
至於狗卷棘的親自教導,他會因為任務常年在外,早出晚歸,現在就連蜜月都要推遲,將來嘛,父親和母親哪一方的影響力更大,尚未可知。
清和閉上眼睛,接納他如雨點落下的吻。
紙障上的人影難舍難分。
……
清和沒有想過為了要一個孩子,這種事要進行那麼多次。
雖然蜜月推遲了,但狗卷棘擁抱她的次數一點也不少。
在東京自己購置的公寓之中,他顯然更為熱情了。有一次甚至不想熄燈。這些清和都隨他去了。只是她漸漸受不了他的短發。
面容稚嫩仿似少年的青年低下頭去時,略長的白發就會滑落到清和臉頰與脖頸,如蜻蜓點水般一掠而過,但隨著他動作往復,垂落的發梢也就重復了這撩撥的過程,一遍又一遍。
很癢。
很難說是喜歡還是不喜歡,舒服還是不舒服。清和覺得自己總體而言,還是不喜歡的。因為這種觸感在肌膚上泛開波瀾,走遍周身,揮之不去,即便她想抓撓止癢,也無從下手。
沒有辦法,她只能忍耐,只能承受,只能努力適應接納她並不喜歡的東西,就像從小做的那樣。然後她再也離不開那些不喜歡的東西了。清和變得只能用那種聲音說話,用那種目光看人,就如現在,她再感到不適,也只會展開雙臂,擁抱住上方的青年。
到頭來她所做的努力,也只是將痛苦渡為快樂,到頭來,她所謂的成長,也只是從痛苦中索取快樂。
斬斷痛苦的源頭,或者尋找真正的快樂這種事,在她逃離粉川的計劃險些被發現時,就再也不想了。
她身邊埋伏的侍女千草禮被發現是咒靈所化,意圖將她擄走,卻被未婚夫狗卷棘看破殺死後,清和更是將之深鎖在腦海深處。因為她討厭狗卷棘小心翼翼望來的目光。於是清和想明白了,否定她身邊的事物就代表否定了她,簡直在可憐她一無是處似的。
因為清和正是無力抗拒地被自己抗拒的一切塑造。
正如此刻,她正是無力抗拒地被狗卷棘塑造。
因為他傳遞來的熱度融化,因為他汗濕的發梢泛起漣漪,因為他循環往復的動作而身不由己地起伏。
將他給予的痛苦渡為快樂,從他給予的痛苦中索取快樂,清和別無他法,因為從未有人問過她喜不喜歡。
「……大芥?」
狗卷棘停下來,問她。
相處了這段時間,清和已經記住鮭魚子代表肯定,鰹魚干代表否定,但大芥還從未出現過,這是什麼意思?
久違地,她在途中開啟了讀心。
清和曾經想過在事中開啟讀心,窺視狗卷棘的想法,因為那據說是男人防備和意志力最為薄弱的時候。
是最為薄弱,心音最為清晰不假。
但也最為沒用。
想的都是些當下的,清和無論如何也無法復述,無論如何都不想作為情報記在心裡的廢料。她索性不再打開,浪費精力。
哪怕狗卷棘看起來漂亮清澈也一樣,幾次三番,想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要是清和有力氣能拒絕,她一定一腳把他踹下去,鎖在臥室外,不給進來。
【流淚的樣子好可愛,說慢一點的時候也是,抱住我的時候也是……】
清和咬著嘴唇關上了讀心,這一回也一樣,盡是垃圾,沒想什麼好東西。
狗卷棘這麼想也就算了,他偏偏要問出來,但因為出口即為言靈的緣故,即使在這種極為私密的時刻,他說的也盡是些飯團餡料。
讓清和受他掌控,被他進食的感覺更重了。
……
有時候結束了,清和會靠在懷裡,問他些從前的事。
比如小時候有沒有因為言靈受過傷,或者誤傷過他人,又都是怎麼解決的,在他看來,又怎麼預防比較好。
「不說出來,在心底想也沒關系。」她貼著狗卷棘的胸膛,聽他的心跳,「我會聽見的。我只是想多了解些棘的童年。」
然後知道該在孩子幾歲的時候扔掉你。
咒術師幼時總是難以操控能力,引起麻煩,普通人很難照料好,尤其是咒言師,小孩子得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來適應自己與旁人的不同,誤傷的案例不在少數。
這段麻煩的時期如果有狗卷棘幫忙,那就再好不過了。但她想要對孩子的絕對控制,所以等孩子掌控好能力以後,狗卷棘還是不要出現最妙啦。
【疼的時候不能叫出聲,會詛咒別人,連累他們也疼。】
【找了一段時間才找到合適的替代用語,是喜歡的飯團餡料。】
【一開始長輩們不告訴我別人的姓名,因為名字是最短的咒,他們怕我無意中詛咒了別人。直到能操控能力後,我才得到了別人的姓名。也知道了自己有個未婚妻叫清和。】
清和枕著丈夫的肩膀,不住點頭。
「我都聽到啦。」她一抬頭,就能親到對方帶著薄汗的修長頸項,再上一點,是她眼饞得不得了的,代表言靈的蛇目咒紋。
咒紋盤踞在狗卷棘的臉頰兩側,有如守衛虎視眈眈,瞪著她這個欺瞞正直青年的心懷不軌的壞女人。
但她偏要偷到。
清和在兩側各自輕吻了一下:「有棘在,我們的孩子就不會那麼辛苦了。」
「……」
青年僵住的神情讓清和陷入困惑。
「怎麼了?」
他背過身去,在床頭櫃找到紙筆,刷刷書寫,在他完成以前,清和就從枕邊人的心音中獲知了一切。
【我結扎了。】
=====
作者有話要說:
=====
清和:????????
咳,狗卷棘知道了無垢體的真相,不想讓清和付出生命力。
就……
【助力結(不是)助力完婚的富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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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番外·毒蠍與蛇·2】
從這個角度看, 青年的脊背如同細膩的雪堆,纖細無瑕,好像一推就會散落雪花。
當然無瑕了, 清和怕惹他不高興,一直憋著, 再難受都沒抓過他的背, 經過那麼多回,狗卷棘被她愛惜得像個陶瓷做的小娃娃, 一點抓痕都沒有。
現在嘛, 清和柔順地低下眉頭, 趴在狗卷棘的肩窩上看了紙條上的幾個字,這個角度望去,她的眉眼會如同剛剛綻放的百合一般楚楚動人, 柔弱無害,誰都無法拒絕。
「不用為我做到這個地步的,不用擔心我, 我想要為棘……我想要屬於我們的孩子。」
去掉們就是真心話了。也不算騙人太過。她的十指淺淺陷入青年富有彈性的肌肉,帶著共同經歷過的男女才能感受到的, 若有若無的引誘。
掌心下的心跳變快了。清和將狗卷棘的變化淨收眼底, 他甚至還輕輕吞咽了一下。
這就上鉤了。
她抬起手掌,貼上新婚丈夫發燙的側臉。
這個人被愛情的蜜糖甜得暈頭轉向, 完全受了多巴胺掌控,至少沒膩味她之前, 是對她予取予求, 不知拒絕為何物的。
看吶,他臉頰的溫度甚至又上升了。
清和慢慢替他將短發別到耳後,聲音愈加輕柔, 連一只蝴蝶都不會驚走,但狗卷棘卻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棘,給我一個孩子吧。」
他的呼吸亂了。但下一瞬,光影倒轉,咒言師於眨眼之間顛倒了二人的位置,一手撐在清和的枕邊,嘴唇微動。
他沒有說話,但眼睛替他說了話。
清和沒有用心聽,但術式替她聽見了。
【就是不想你覺得太負擔才不告訴你的。】
?
這咒言師在說什麼啊。
負不負擔的,別妄自替人決定啊。
清和先前的反應似乎給了他錯誤的鼓勵,狗卷棘低下頭,企圖令清和遺忘這個話題。
「大芥……?」
他含含糊糊地問。
清和先前給憋氣得忘了關術式,猝不及防聽到了他在問。
【沒事吧。】
有事,太有事了,清和這一次沒有按捺自己,手指落在在無瑕的雪堆上,劃開了一道口子。狗卷棘「嘶」地一聲,霧蒙蒙的雙眼依然帶著溫和笑意,落下的吻更如細雪,清涼地潤入肌膚。
後來清和才發現,不是狗卷棘的溫度落下了,她才覺得對方的吻變涼了,而是因為她的溫度也升高了。
她不再置身事外,而是被狗卷棘拉入火焰,與他一同燃燒。
一定是被他氣得熱血上頭了。清和抬起頭,恨恨咬他肩頭,換來對方一聲悶笑。
「鮭魚子。」
……
清和為狗卷棘准備便當,雖然狗卷棘一再說不用,但清和總是堅持,這是狗卷棘生活的一部分,她要讓對方回過神來時,發現她留下的痕跡無處不在。
有時候,可以利用日常的細節制造落差,她往常會給狗卷棘的飯團捏個心形圖案在其中,也會精心准備幾個不同餡料的飯團,但今天,他的心形圖案沒有了,餡料也沒有了,只有干飯團。
一種含蓄表明自己態度的方法。
但清和……清和起不來。赤足接觸到地面的時候直打跌。她自小練舞,也接受粉川家的體術練習,但三流世家提供的教導,與進入高專開始就在生死廝殺中磨練體術的咒言師,差距還是太大了。
狗卷棘又閉著眼睛一把把她扯了回去,嘟囔了句「鰹魚干」,把被窩扯過了她頭頂,撒嬌小狗似的拱進她懷裡,睡意好似也隨之如潮水一般淹沒了她。
或許不需要按照粉川教導的對待丈夫的方法,或許用這種相處馴化也不錯……?
清和再度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窗簾中透出的已經是中午的陽光了,兩人索性外出覓食。清和挽著狗卷棘的手臂,只是雀躍了一小會就興致缺缺。
「大芥?」
「沒有,只是想到如果狗卷棘離開我的話,我在這裡好孤單。也不能挽著狗卷棘的手了。」
所以給她一個孩子吧。
咒言師頷首表示清和的顧慮有道理,然後給她介紹了咒術師的同伴,禪院真希和熊貓。
清和:「……」
狗卷棘,咒言師,言靈末裔,真有你的。
不僅如此,他還趁著兩人有空的機會,立即敲定了半小時後的會面。
清和保持微笑,理了理珍珠胸針,問狗卷棘:「禪院小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還有熊貓,為什麼叫熊貓呢?我是不是看起來不太好?」
狗卷棘幫她整理長發,手指穿拂過黑發,微微頓了下後放下手,讓發絲垂落回原處。心音再度急促起來。
清和回望自己,悄悄撥開黑發,雪白的肌膚上赫然一枚紅印。
「……」
是昨天太過分了,從前不會如此,她也沒有注意這一點,清和若無其事地將頭發撥回原來的地方,蓋住紅印。
清和本以為與兩位咒術師的相處會有些阻礙,但沒想到她們相處甚歡。熊貓爽朗健談,禪院真希雖然看上去不是溫柔類型的人,卻也不會故意為難第一次見面的人。
在於真希的交談中,清和很快上了癮。她有與自己類似的出身,卻不曾受困於家族,毅然離開,師從五條悟學習,成為了咒術師。經歷遠比她廣闊。很多令她贊嘆的事情,往往被真希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講出。
「如果留在家族裡的話,可能就要嫁給禪院直哉做側室了吧,幸好沒有。」熊貓補充。
「幸好出來了。」清和與真希同時說。
禪院直哉那個人她見過,目中無人的禪院家的嫡子,空有一張漂亮臉蛋,腦袋裡麼……總之,盡說些讓人火大的傻話。
離開前,清和握著真希的手戀戀不舍,約定了下一回見面的時間。
見面次數多了,真希有時也會和她談起自己的煩惱。
一個叛逆的妹妹。
她還有別的妹妹?
清和溫柔地替真希斟酒,澄澈的酒液凝成一道直線。
似乎和真希從前關系很好,但自從她離家之後就改變了。跟隨她的腳步到了高專,只不過是與東京高專不太對付的京都高專。
「啊,明明她做自己開心的選擇就好了。」
因為真希努力,導致她不得不緊跟而上,而頗有怨言。甚至抱怨過真希為什麼不能當個老實廢物。
老實說,清和很能理解真依。如果無需追逐,能輕松擁有真希的陪伴的話再好不過。如果真希放棄努力,做她泥潭裡的依靠,想想就令人安心。
咒術師如此艱辛,與她所受教導中女孩子的原則幾乎背道而馳,清和也不確定換做自己能否堅持,真依能夠成為咒術師已經勝過她許多。
但清和是不會這麼說的。
「有沒有試過和她吃頓飯呢。雖然吃飯這個方法聽起來很俗氣,但就算再話不投機,只要菜好吃,談話的間隙就有事可做,那溝通也慢慢會有結果的。」
「好吃的菜不夠的話,也可以佐以輕度的果酒,慢慢醺化氣氛,一點點拉近兩個人的距離。」
「啊,抱歉,這是家裡教導的夫妻相處之道,我覺得只是為了交流的話,這個方法也是可以用的。」
柔弱的黑發少女一點點抬起雙眸,兩頰已經被甜果酒染上醉色,纖長的手指搭在白瓷酒瓶上,幾乎與之同色。
真希看了看美食,看了看美酒,再看了看美人,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明白。
「對不起,因為沒什麼朋友,家裡也沒教過怎麼相處,害怕被真希討厭,覺得我很蠢什麼也不懂,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用了這招。」清和雙手合十,「可以原諒我嗎?」
如果席間是想要迷惑的男人的話,還有被發現時驚慌失措地把酒打翻,沾濕衣襟,以及將合十的指尖有意無意按入下唇的招數,不過對面坐的是真希,這些小花招都不需要了。
只要像個小動物,無辜又膽怯,警惕又誠懇地去坦誠道歉就可以了。
小動物嘛,沒有爪牙,也不會傷人,只是想保護自己,所以藏得深了些,又有什麼錯?
真希果然沒有計較,從輕飄飄的心音聽來,甚至還有些受用,清和加緊一步,說道:「就讓我賠罪吧,讓我來准備菜肴好了,有人居中轉圜的話,相信真希姐的妹妹也會好說話一些。」
才怪。
會炸開。
得到真希「我不太擅長做菜,多虧了有你」的答案後,清和唇邊的笑意加深了。
高興過頭的結果就是喝多了。狗卷棘來接她的時候,她已經越過了平常的社交距離,抱著真希的手臂甜甜地撒嬌,望過狗卷棘的雙眼迷蒙得沒有焦距。
清和躲到真希背後:「有人來抓我了。」
狗卷棘偏偏又沒法為自己辯白,真希也已經半醉了,他叫來熊貓好說歹說,才把這兩人分開。清和醉了倒還算安靜,一路伏在他背上哼著歌。狗卷棘一步步往家走,對咒術師而言,這點重量實在算不了什麼,本該。
只是清和的呼吸噴灑在頸後,似乎令他的手腳也燙了軟了。
好不容易到了家,清和卻開始鬧了。
他拿熱毛巾給對方卸妝的時候,她捂著臉滿臥室亂跑。「不要卸,不許卸,卸了就不漂亮了。」
「鰹魚干。」
狗卷棘哄她。
總算逮到滿室亂竄的貓,熱毛巾剛沾上她的臉頰,清和就抬起臉,睫毛的陰影落在眼瞼根根分明,那一瞬間狗卷棘幾乎錯覺她並沒有醉。
「你根本不喜歡我,你只是看我漂亮!」
狗卷棘失笑,清和有次擔憂也是正常,畢竟他們只是締結婚約後,水到渠成結了婚,婚前並沒有見過幾面。但是狗卷棘始終無法放下那個違背家主命令,狠狠贏了他一盤棋,眼神都在冒星星的小姑娘。
成年後見過一面,他發現自己心情如故,也就沒有退婚。
想著日後她漸漸就會明白了,沒想到這段時間如此不安,狗卷棘好聲好氣,「鰹魚干。」
「你就是圖我年輕漂亮!」
不是圖無垢體的話,還能是什麼呢,只有年輕漂亮溫柔順從了。
「鰹魚干。」
彩妝在潔白的毛巾上一點點暈開,把它徹底弄髒了。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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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知道誰可以撒氣呢,清和
第65章 【番外·毒蠍與蛇·3】
前半程, 清和的確是醉的。
先前,搬出粉川家,與狗卷棘在東京相處的過程中, 清和很快愛上了——
現代手機。
她百般索要答案無果,便想起自己萬能的手機, 頂著卸了一半的花臉, 翻箱倒櫃,狗卷棘雖然年輕, 卻已經是資歷深厚的咒術師了, 然而, 身經百戰、能輕松制服清和的青年面對鬧騰撒歡的妻子卻動也不敢動,生怕把她碰碎了碰化了。
她就像落入手心的一片雪花。
看似冰冷,卻在體溫相貼時融化。
清和是找不著手機的, 他怕醉鬼鬧事,摔壞了手機,已經將它收在冰箱上了, 嗯,無論是他還是清和都得踮腳去夠的冰箱。
清和遍尋不止, 迷蒙著一雙醉眼四處張望, 最終鎖定了他。
狗卷棘慶幸對方的目光終於落回自己身上,趕緊抓住機會, 像逮貓剪指甲的鏟屎官,這次剪一點, 貓貓跑走了, 隔兩分鐘再揪住,再剪一點,他給清和卸妝也是如此, 有空就上。
然而這一次,清和沒有問個不停,而是一把捧住了狗卷棘的下巴,越湊越近。
熱毛巾貼在她臉上不動了,狗卷棘聽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斷撞擊肋骨,仿佛下一刻就要躍出來讓清和看看。
因為清和緩緩靠近,所以剩余的妝面也被不動的熱毛巾拭去,在她面容上拖出一道粉彩的痕跡。
有一點狼狽,更多是可愛。沒有鏟屎官會嫌棄自己掉進污水裡的貓貓。
然後清和停住不動了。狗卷棘的心跳也隨之一滯,醉鬼的呼吸灑在脖頸間,帶有果酒的香味。
真是不經喝,偏偏見了真希比見了他還高興,喝個不停。狗卷棘感到下頜的左下方傳來一陣按壓,是清和不斷施加力氣,按他的蛇目咒紋。
狗卷棘:?
這個距離近到他可以聽到醉鬼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
「怎麼指紋對不上呢?」
狗卷棘:……
對上才可怕吧。
原來是把他的咒紋當做HOME鍵了。狗卷棘無奈笑笑,心跳歸於平常,趁清和強脾氣上來,跟他的蛇目咒紋爭鬥不休的時候,趕緊把她剩下半張臉擦了,好在室內已經調了暖氣,否則毛巾早就不熱了。
別看清和雖然醉,還有幾分機靈勁,跟左邊的蛇目咒紋鬥較勁了半天都沒結果,便轉戰右邊。
狗卷棘:「……」
哪怕是咒術師,腮幫子也會被按酸的。
但他的手剛穿過清和的腋下,想把她拉開的時候,清和就發出了哼唧聲,嚇得狗卷棘又不敢動了。
沒結果後她就會放棄吧。狗卷棘想。
放棄是放棄了,清和又找到了第三條路,並且說服了她自己:「左邊不對,右邊也不對,在中間!對了……手機解鎖……在中間!」
清和開始扒拉狗卷棘嘴唇。
「鰹魚干!鰹魚干!」
體能不弱於熊貓,外表纖細,卻有近戰猩猩之稱的青年如被施了定身法,在清和柔軟手掌編織的羅網中無處可逃。
即使是體術出眾、肌肉流暢的咒術師,嘴唇也是柔軟的。
即使是以言靈為武器,每一句話都湧動著咒力的咒言師,嘴唇也是軟的。
它在主人一句話就能放倒、一只手就能撂倒的對手手下一敗塗地,只能任由清和拉扯、揉弄、探尋。
別把手伸進來,別伸進來……狗卷棘暗自祈禱,卻仿佛忘了自己一句「睡吧」,就能讓鬧騰不休的清和乖巧睡去,任他擺弄。
他的願望沒有得到回應。
或者說,他心底隱秘的願望得到了回應。
清和將手指伸了進來,拉出他賴以說出酷虐之言的柔軟的武器。
「在這裡!」她驚喜道,「在中間有一個!」
她對准圈狀的圖紋按了下去,卻抽不回手指。
因為狗卷棘已經閉合嘴唇,含住了它。
都說了,叫你不要把手伸進來了啊。
先是手指,再是手腕,自手臂內側一路到肩膀,向上攀附至脖頸,繞到耳後,轉至鎖骨,再從另一條路徑向下。
狗卷棘幾乎不見天日的第三處咒紋,籍此途徑,一一勾畫。
前半程,清和確實是醉的。但後半程,她揪住第三處咒紋時,青年猛烈而瘋狂的心音喚醒了她。她也只好硬著頭皮裝醉下去。
到後來也不得不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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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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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有好多好多普雷,狗卷棘真的很可以,刺溜
一起來看狗卷棘的咒紋的富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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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番外·毒蠍與蛇·4】
清和捫心自問, 為什麼那時候沒有趁醉給狗卷棘來一腳?
就算醉鬼發瘋,那是他發瘋的理由嗎?
作為一個照料人的,他怎麼能在別人意識不清的時候就趁虛而入呢?
第三處咒紋久不見天日, 仿佛也比其他兩處更為貪婪,當臉頰兩側的蛇目咒紋在輕輕磨蹭, 或者貼住她膝頭就滿足的時候, 它帶著與生俱來的潮濕的熱意,如同野獸標記巡視自己的領地一般, 來回緩慢踱步, 步伐丈量過每一寸自認為的領土。
領土反抗了。
領土反抗失敗了。
領土暴動了。
夾雜水聲的細小啾聲暫停, 狗卷棘抬起那雙明亮而無辜的眼睛,「大芥?」
【清醒了嗎?】
【沒關系】
狗卷棘仿若無事地放開清和的足踝。平時清亮的聲音蒙上了一層陰影。
「你渴了嗎?要喝水嗎?」
該喝水的是他才對,啞著這把嗓子說話是什麼意思。但因為發問的是言靈, 清和說出了自己的心底話。
「渴,要。」
【醒了啊。】
狗卷棘露出狡猾的笑,帶著被他自己揉亂的睡衣, 起身去給清和倒蜂蜜水了。
水碗遞到清和唇邊。他坐在清和身邊的時候,軟墊凹下去了一個窩。
「你要嗎。」
「鮭魚子。」
他咕嚕嚕一口氣喝了剩的半碗, 略微苦惱地皺了皺眉頭, 唇線抿緊,兩側的咒紋隨之一繃。
【糟了, 蜂蜜沒完全攪拌開,全沉在底部了, 甜得要命。】
清和還沒來得及幸災樂禍, 就聽他想——
【給清和吧。】
清和:???
不等她反應過來,坐在枕邊的狗卷棘就朝她俯下。
蜂蜜的確沒有化開,過於甜而稠了, 咽進嗓子眼裡的時候,幾乎甜到發辣了,可恨那第三處咒紋,自從被她鬧過後,仿佛激活了什麼,一直沒消停過,直在搗亂,不停將未化的蜂蜜喂進至深之處。
故技重施。他在間隙中,微微喘著問,「甜嗎。」
清和只得回答。「甜。」
青年替她將撥亂的發絲理到耳後,忽然背過身在床頭櫃寫了些什麼。
為了方便狗卷棘,床頭櫃一直都備有便簽本和筆。
清和打算給自己省點事,本來醉後腦袋就發飄,更不適合聽狗卷棘的心音了,她怕自己憋不住上火,真把人轟出去。
刺啦一聲,狗卷棘撕下便簽舉給她看。
「清和的味道。」
甜嗎。甜。清和的味道。
面對狗卷棘閃爍笑意的雙眼,清和再也忍不住了。
「……我覺得醉了後很累,讓棘照顧太麻煩了,讓我睡沙發吧。」
【怎麼能讓你睡沙發呢。我睡沙發都不會讓你睡的。】
太好了,你給我去睡沙發吧。
清和抓住狗卷棘的衣襟,自下而上緩緩眨著眼睛:「棘,如果你在,我會不安地睡不著的……」
在沙發上鋪好床單,給自己蓋好被子的青年,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地步的。清和拽拉的觸感仿佛還停留在舌上,但是身旁已經沒有那個人的溫度。
不管他怎麼想不通,身體素質優越的咒術師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他所不知曉的是,清和正籌劃著如何實現將他一腳踹下去。
今天狗卷棘退下,全靠他僅有的,那麼一丁點可憐的良心。可她不能每次都指望狗卷棘的良心。
她想通了,沒有孩子握在手裡,她只能抓牢狗卷棘,但男女的迷戀輕如飛絮,黏上時怎麼也拂不去,離開後怎麼也找不回。僅憑狗卷棘一顆心,她並不能得到預想中的安定。
既然都已經到了東京,都已經接近了咒術師……
兜兜轉轉,清和又走上了向咒術師學習的路子。
普通的體術對狗卷棘是沒有用。要有用,除非是咒術師的體術。她也不必訓練到打敗狗卷棘的程度,差了太多年的功夫和歷練,清和不作此想,她只要爆發力足夠,能出其不意地襲擊到狗卷棘就可以了。
清和本想同真希練習,但她怕自己體術太差勁,反而惹真希厭煩,所以向狗卷棘提出了請求,幫她打打基礎。
正好可以觀察狗卷棘的出招路數,拿著這套路數再向真希討教對策,事半功倍。
清和覺得自己失策了。
空曠、無人的密閉場地,彼此肌膚滲出的汗水,擊打時下意識的低喝與受擊時不自覺的輕哼。
狗卷棘望向她的眼神已經逐漸變了味。
在一次將她壓制得動彈不能時,狗卷棘沒有立即起身,他深深看進清和的眼睛,那一晚未化的蜂蜜似乎從他眼中滴落,清和下意識別過頭。「快點起來。我累了。」
又是這一句,又是這一句。
清和最近常常用這句話拒絕狗卷棘的親近,但她在日常生活中又沒有表現出對他的厭惡,與她時常碰面的真希也說,清和不曾抱怨過他,狗卷棘不知道清和的忽冷忽熱是為了什麼。
當他向熊貓討教,當然沒有全盤托出,而是說清和有時不喜歡和他說話,總是很客氣怎麼辦。
熊貓告訴他,要抓住一切機會制造曖|昧的氛圍。哪怕是新婚夫妻,也不能陷入一成不變的日常。
「讓人dokidoki,有什麼話就都說開了,你也可以斟酌著慢慢說一點話嘛,那就形成了反差萌哦,沉默寡言的人為了你嘗試開口什麼的,何況咒言師的身份,不會覺得很刺激很禁|忌嘛,不知道哪句話就會踩線之類的。」
戀愛經驗缺乏的高專咒術師們,並不明白,和睦的情侶不僅僅是不抱怨就夠了的。
情侶們在單身狗中之所以人人喊打,是因為戀人們總是有意無意地流露甜蜜的細節。
真希不曾聽過抱怨,但同樣也不曾聽過清和對他的愛語。在她們的相處中,狗卷棘,這一兩人相識的紐帶,仿佛並不存在。
訓練過後,兩人分別沐浴。但清和的門卻被敲響了,門下遞來一張紙條。
「毛巾沒有帶。」
「……」
這借口太拙劣了。
清和卷吧卷吧,把狗卷棘的毛巾從打開一條縫的門裡塞給了他。
但第二聲敲門聲響起。
又是一張紙條。
「我可以一起洗嗎?」
「……」
這已經是連借口都不想的拙劣了。
「鮭魚子?鰹魚干?」他在外拉長聲音,又說代表肯定的詞彙,又說代表否定的詞彙,意思即為詢問。
「鰹魚干!」
清和連理由也不想說,仗著他看不到自己,索性回道。
第三張紙條進入了霧氣彌漫的浴室。
「我會唱歌。」
清和:???
然而,下一秒,清和就明白了他所說的唱歌是什麼意思。
狗卷棘在外放起耳熟能詳的兒歌,在這種情景下,平添了艷色。
「小兔子乖乖。」
「把門打開。」
「我要進來。」
歌聲一遍即止。狗卷棘靠著門緩緩問。
「可以唱歌嗎?」
同樣的歌詞,經由言靈,就會有了不同的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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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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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不唱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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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番外·毒蠍與蛇·5】
浴室騰起細霧, 模糊鏡面。
狗卷棘所倚靠的那扇門在水霧遮掩下,仿佛童話裡的魔門,連門上的木紋都有了生命般, 那些細小的水珠,如同木頭呼吸留下唯一破綻。
而門後的人還在叩門。
清和最終沒有忍住自己。
她的聲音有若礁石, 在水霧煙潮中不為所動, 冷酷得過分。
「閉嘴。」
敲門聲停下了,但沒有腳步聲。
以清和的耳力, 假若咒術師想要偷偷離開, 她根本無法分辨。因此她也不知道狗卷棘到底走了沒有, 除非趴著看門縫,但清和無論如何都做不出這種事情。
她走到門邊,仿若耳語。
「我不喜歡這樣。」
這段時間, 她一直疏遠狗卷棘,既是有意冷落,也是為了試探他生氣的余地, 但最先跳腳的卻是清和。
狗卷棘對她的態度幾乎沒什麼變化。
干嘛像被踢開一腳還不記仇的小狗一樣湊上來,用那雙過分濕潤的眼睛看著她呢。難道她會被打動, 蹲下來摸摸他的腦袋嗎?
清和不明白狗卷棘腦袋裡轉的是什麼, 她不明白他的眼神出於何意。她們分明沒有什麼交集,他為何要一再忍讓。清和怕當自己拈起衣襟上的輕絮時, 它反而會從指間溜走,隨風而去。
門外沒有動靜。清和沒有開讀心。
就當門外沒有人吧, 她已經無法忍耐下去。日復一日地, 她的疑惑在心間激蕩回音,卻無法得到回答,逼得她維持不住笑面。
就在這裡吧, 就在此刻吧,就這樣說出來。
摩挲過凹凸不平的木紋,清和說:「你的笑臉讓我覺得無聊。你根本不明白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
「我能讀心,我一直沒告訴過你,也沒告訴過任何人。也沒用術式做任何好事。」
清和自己明白,要警惕那些坦承自己惡劣之處的人。
「我是壞人」這一句話,既是獵人良心發現的最後一次放手,也是下一次的追逐狩獵。此後無論面前的人受到什麼傷害,都不再是她的過錯,而是獵物自己的。
早告訴你了,是壞人,為什麼不跑開呢。倘若又因為我受了傷,留了血,那都是你咎由自取。
門外悄寂無聲,也許狗卷棘在她說第一句話,說「不喜歡如此」的時候,就大受打擊地離開了,否則聽到她能讀心時,無論如何都不能如此平靜。清和打開了門。
一道陰影投落。依靠在門旁的狗卷棘抬起頭來。
失策。
他一直站在門後,從未離開,聽去了所有。清和聳然一驚,下意識合上門。體術優越的咒術師並沒有加以阻攔。
然而,門能擋住咒言師的目光,卻擋不住他的言語。
聲波湧動咒力,在密閉的浴室,彌漫的水汽中仿似無處不在。
「讀我。」
狗卷棘聽完所有始末,才知道自己對清和的了解還是太少。說來可笑,兩人之中,受限於術式,最為寡言的是他,坦誠最少的卻是清和。他至今不知她心中如此多的動搖。
那就讀他吧。
如果用眼睛無法看清,用心靈無法感受,乃至於每一晚的熱情都無法通過肌膚傳遞,那就信賴術式,來讀他吧。
咒術師懷疑什麼,都不會懷疑自己的術式的,他這樣想。
一開始,念頭紛亂。
紛至沓來的心音如同萬花筒,下一秒就轉出萬般面目。但被讀的人,心情很快就平息下來,從頭開始復現。
從第一次對弈開始。
狗卷棘自己從未在大家族中生長過,只以為清和過得不錯。
有一個未婚妻,他不討厭,甚至還挺喜歡,只是咒術師生活繁忙,任務往往頗多波折,他對一族粉川的殷勤接待又很不適應,因此沒有離開東京去看她。
兩人只有信件上的往來,但是許多心緒並不能完全付諸紙筆。有時連他自己都覺得寫得太過寡淡。任務內容需要保密,不能多寫,可這就是他生活的絕大部分了。
狗卷棘只好記點吃,穿,天氣以及五條老師今天又坑人了。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他受粉川委托,祓除在逃的咒靈千草禮。
千草禮垂死掙扎,展開領域,釋放的幻境中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奪去狗卷棘注意。狗卷棘險些因此被千草禮襲擊成功。
那是清和的幻影。
倉促之間,千草禮沒來得及編織細節,直接套用了清和生活的模式。
他才看到,才想到,縱使有他的婚約兜底,清和在族中過得也頗為壓抑。而她唯一可以傾訴的對像,陪伴她長大的女僕,實則一直在覬覦她的生命。
清和知曉了又該多難過,多不安呢。
懷抱著這樣的想法,狗卷棘在任務結束後趕赴了粉川家。好在他是咒言師,可以潦草幾個飯團名打發粉川家主。說實話,狗卷棘現在都想不起來,自己當初到底報了什麼飯團名了。
等見到清和的時候,他又不想再說不知被自己反復報過多少次的餡料名。
困囿於粉川家的她,值得全新,更好的話。但他一時半刻想不出來,也說不出來。
於是青年拿出了懷中的棋子。
他想要對方知道,她可以更有底氣一些,不必顧慮其他的目光,就像對弈那次,她不顧家主命令。他想要清和知曉,她展露自我的笑容切實打動過一個人。
狗卷棘有意帶清和出泥淖,假若清和在生養她的地方受到拘束,並不快樂,那就沒必要在這裡待下去,他也沒必要強迫自己融入粉川一族。因此他很快履行婚約,於新婚之際,他問清和,是否願意陪他走出東京。
狗卷棘也想過別的方法,把婚約扔到一邊。祓除千草禮的當天,他趕到粉川家,將棋子交給清和的時候,他就想過,要不要干脆將人擄走。
把粉川家留在原地,把婚約留在原地,把咒術界的規矩留在原地。
帶她走出櫻花樹蔭,於山野間穿行,來到生機勃勃的東京,將她介紹給自己的朋友們。清和接過棋子之時,展開的笑顏讓狗卷棘壓下了作亂的念頭。
太突然會驚嚇著她吧。
反正只要自己履行婚約,就有理由開口帶走清和,沒有必要增加自己惹人討厭的風險,只要忍耐就好了。
熱水停了許久,浴室裡已經漸漸泛冷,清和打了噴嚏,穿上了浴袍。
將自己鎖在裡面的尷尬之處在於,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出去了。
「你說,那時候想要帶我走?」
「鮭魚子。」
如果那時候跟著狗卷棘離開,那她們就會有完全不同的發展了吧。
「但那時候我不會答應的。」
所以不存在什麼錯過的時機,眼下的局面已經是他們最好的也是必然的結局。
仿佛為了說服自己一般,清和再度重復了一遍,「我是不會答應的。」
但她仍然不可自控地想像起那種場景。棋子是私奔的信物,少年在夜間打開紙障,帶一身夜露,手忙腳亂地解釋自己深夜造訪的緣由。然後,世上最沒有理由,最不需要私奔的兩個人從粉川家的重重回廊中消失了。
但是現在也不遲,現在也可以,他還有機會帶自己逃跑。
清和打開了門。
裹挾櫻花沐浴露氣息的濕潤微風撲了出來。
……
真希多了一個學生。
據說會讀心,年紀對高專來說有些大了,但是沒有關系,咒術師相當稀缺,這種不常見的術式更是寶貴,多大年齡都可以加入,願意當輔助監督而不是咒術師,不如說更好。
「會不會太任性啦。其實當輔助監督也可以,但是我受夠幕後了,所以想試試站在台前,也許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所以就來真希這裡練習了。」
至於為什麼不跟著狗卷棘學體術——清和暫時不知如何面對他。
道個歉,陪個笑臉,將他拉攏為咒術師路上的墊腳石自然是最好的。但清和不想那麼做。
咒術師需要把精力浪費在這些上嗎?她已經足夠落後旁人了,再這樣下去,她或許只能當輔助監督了,而監督、視察、報告,從事這些瑣碎的工作,她真的能與從前謹小慎微的自己區別開嗎?
成為咒術師所需要的努力遠超她的想像。但清和每次被摔在地面上,被真希用刀鞘指著喉嚨時,只告訴自己,再打下一場。
打下一場就好了。
就好像從前她聽到那些心音時,她告訴自己,再聽一句話,一句話就好了。
休息的間隙,她看著真希心無旁騖的側臉,喝了一口水。「真希,沒有問過我和狗卷棘的事呢。」
真好。
「唔?你和狗卷棘?你們吵架了?」
「……」
真有你的,真希。
不知不覺間,緩慢流動而顯得沉寂的咒力活躍起來,日復一日地淬煉清和的軀殼。她能看得更為清晰,聽得更為清楚。就算不刻意維持,術式所能持續的時間也變長了。
如同被賦予新生。清風、雨露、明月,這些已死去的東西重新被她所感知。她體味每一縷風掠過,每一絲細雨潤澤,以及照徹心頭的每一寸月光。那是屬於她在粉川家始終不可觸及,最後索性閉目不看的明月的。
也許也是感官變得敏銳的緣故,當與闊別已久的狗卷棘重逢時,清和才會感覺到他的面孔散發從前未見的柔和光輝,一時之間竟讓她想要閃躲。
是他出差這段時間變白了嗎。
清和主動伸出手,狗卷棘不明所以地與她握了握手。
比她黑。
即使清和做足了防曬,但最近她在戶外行動的時間實在不少,沒有以前蒼白了。而狗卷棘與她白得不相上下,兩相對比,說明青年的膚色實際上稍稍變深了。
但是為什麼她會覺得很耀眼?
甚至貪戀對方手掌中的溫度。
清和困惑地微笑著。這一縷輕柔似新芽的微笑,一直持續到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
回到公寓,狗卷棘本是自覺地去了沙發,但當他坐在沙發上,即將躺下時,清和的手落在了他的枕頭上。
這下是狗卷棘困惑地微笑著看她了。「?」
清和的聲音非常輕柔,簡直像怕驚走偶然休憩的鳥雀,手指劃過咒紋時若即若離,讓狗卷棘有些發癢。
「只是……想要確認一些事情。」
看到他的時候感覺被刺傷,卻又挪不開眼。
貪婪他的溫度,溫度又仿佛順著手指傳來,令她也臉頰緋紅。
清和緩慢地靠近狗卷棘,先是試探地碰了碰蛇目咒紋,然後蹭了蹭他的鼻尖。狗卷棘微微後仰著頭,明明更親密的接觸已經不知道有過多少次,但他整個人都僵成了一尊雕塑。
「鰹魚干……」
【太近了。】
是不是忘了她會讀心了,口頭一句鰹魚干根本就表達不了什麼拒絕。清和的手指穿過他的白發,另一手緩緩向下,經過下頜,經過喉結,經過鎖骨。
在那些線條優美的地方逗留勾劃。怎麼也不夠。
清和確認了一件事。
她體會到了狗卷棘當初的心情。
原來狗卷棘那時是這樣看待伴侶的。
怪不得在過程中盡說些飯團餡料,畢竟合眼緣的伴侶,在這時可愛得讓人想要一口吞掉。
她梳理著狗卷棘垂落的頭發,在他耳邊輕聲說。
「那一天我讀過你的心,說感到疼痛的時候從來壓抑自己,唯恐給別人帶去疼痛。」
「那麼感到快樂的時候呢?棘和我一起快樂的時候,總是很自私,咬緊了嘴唇,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一點快樂都不分享給我。害得我以為棘總是不情願。」
清和熟練地倒打一耙。
「疼痛的時候,棘可以在心裡說給我聽。快樂的時候,就叫出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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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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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言師的喘就(……)
下章壞女巫強取豪奪美人魚小王子,好耶!
第68章 【番外·海的兒子·上】
清和醒來的時候, 發現天光昏沉,四周海藻浮動。珊瑚編織出成條陰影,形如鬼手, 只有散落在其中的明珠散發微弱而柔和的光輝。
她記得之前是和大家一起去祓除一只在片場游蕩的咒靈,本以為是小意思, 很快就能解決, 沒想到對方展開領域後,卻是這種大型幻境, 甚至直接將他們拉入了其中。要不是清和能夠讀心, 指不定什麼時候能夠醒來。
這種極為逼真的幻境讓清和的心情微妙起來。
她拿起了一面寶鏡。
不過那種醜得沒了人形的咒靈應當和魘夢沒有關系, 他們一幫咒靈頗為講究體面,哪怕自我催眠,偽裝成千草禮, 模樣也是很端正的。
那個咒靈醜得可以直接在片場拍驚悚片,長得嘛……
清和刷的扣下寶鏡。
咒靈就長鏡子裡那樣。
「……」
既然她長成了咒靈那副德性,那咒靈呢?是不是拿走了她的臉?
這可不行, 怎麼能讓她頂著這張醜臉四處晃蕩,得趕緊破除了這幻境才行。
幻境以水底作為背景, 人在其中行動也難免遲滯, 但清和在高專經過相關方面的訓練,因此動作還算順暢。等她幾步穿過擺滿了魔藥的櫃子, 即將從這寫滿了陰森可怖的屋子出去的時候,房門被叩響了。而她同時也聽到了狗卷棘的心音。
「……」
清和第一反應是從桌上抄起了面紗。
門底下塞進來一張字條, 隔著面紗, 字跡影影綽綽看不清楚,好在清和可以讀心,毫不費力地知道了狗卷棘的來意。
【我想來換一雙可以在人世間行走的腿。】
清和:狗卷, 你好入戲。
她打開門,幽暗水波中,羞怯的少年倉皇地抬起頭來,長發帶動一陣水流,紫眼睛看上去幾乎漆黑,像那些沉船中的寶珠。
「狗卷……你?」
你怎麼變成了一條人魚?
清和倚著門,反應過來,既然她可以頂著咒靈的皮相,那狗卷棘也不是不能變成一條人魚。不知道該羨慕他好運還是背運,有了那麼一副漂亮卻行動不變的皮囊,清和上下打量了一番新出爐的人魚少年。
簡直像患了白化病,伏在肩頭的長發、裸露出的肌膚還有搖擺的魚尾,全都是雪白的,柔軟的,仿佛一碰就會化了。
一身伶仃的白,讓少年顯得孱弱可欺、脆弱不堪。但清和知道,這是十足十的錯覺,狗卷棘可太會欺負人了。
「你為什麼要上岸呢。噓,不要說,在心裡想,女巫會聽到你內心的聲音的。」她可不敢讓狗卷棘說話,萬一他在幻境裡忘了自己有言靈,隨口說了什麼,反而給祓除咒靈增加難度。
壞女巫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話題只在人魚身上打轉。
【我想去公主的舞會。】
誰沒有聽過《海的女兒》的故事呢。
清和相當明白自己扮演了什麼角色,童話裡笑到最後、穩賺不賠的壞女巫。人魚要接近愛人需要找她,人魚的姐妹們想要挽回人魚,也需要找她。哪怕她們是海洋的寵兒,在女巫的魔力和魔藥前也要低頭。
無所不能的女巫在面紗下笑起來。
找公主?想都別想。
來了就別走了,狗卷棘。
清和無論如何不會讓狗卷棘走劇情。她倒要看看,藏身幕後的咒靈還有什麼花樣。
「要換一雙腿呀,這可不容易,我要好好看看你的魚尾巴,過來,近一點,不要怕。」
清和輕聲說,又是哄,又是騙,把怯生生的美人魚帶進了屋,合上了門。
銀白的魚尾磷光閃動,摸起來像絲綢,一晃就從手裡溜走了。
美人魚覺得有些不對,想要拉開距離,離怪女巫遠一些。
但清和捏住了狗卷棘的尾巴尖,不讓他逃跑,語氣無辜,完全和平時的狗卷棘學了個十足十,「不好好看看摸摸,怎麼為你劈出人腿呢?」
「鰹魚干。」人魚少年抖了一下,魚尾在她手心打了個花,「鰹魚干!」
【劈開來太可怕了。】
「……」
什麼都記不得了,這些飯團餡料倒是記得很清楚。清和捉著水中飄搖的尾鰭玩,無奈極了,怎麼就不記點好的呢。她試圖喚醒狗卷棘:「快醒來了,■」
清和念出的名字逸散在水波中,被咒靈的咒力所吞噬。少年茫然地望向清和,全不知道她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不能說出姓名嗎?清和思忖,那得換個手段了。
女巫細長的手指劃過人魚兩腮的肌膚,帶起他一陣戰栗。既驚懼,又懵懂,少年強忍羞恥,抬起頭來,即將說話時,卻被清和捂住了嘴。
「有沒有想起什麼?想起自己缺了什麼?」
這兩側可該是有蛇目咒紋的。而且肌膚久不見天日,也比臉上其他的地方蒼白敏感一些。
然而,咒紋所在的地方被兩腮替代,清和手指劃過時,還能感覺到他濾出的溫柔的水流。
人魚搖了搖頭。
他執拗地直視清和。
【您究竟有沒有辦法,讓我變成人行走。】
有啊,辦法可不就攤在桌上嗎。魔藥大全一百式,清和拿面紗的時候就匆匆掃了眼。她不信邪,握住狗卷棘的手臂:「那麼,做你想要做的事呢。」
【我想要去見公主】
狗卷棘露出幸福的痴呆微笑。清和恨不能一拳把他打成痴呆。
清和說道:「可以啊,但你得付出自己無雙的歌喉,你願意嗎。」
無雙是挺無雙的,誰也沒聽過狗卷棘唱過歌。
人魚點了點頭。
清和左右揮舞了一番,雖然紫色泛珠光的魔藥就在桌上,貼著「化人」二字標簽,但清和可不敢把幻境裡的東西拿給狗卷棘喝,多半是咒靈咒力所化,不知道喝下去有什麼後果。
她忙活了一番,人魚就乖乖地停留在原地,目光追隨著她轉圈圈,到清和結束時,忽然伸出了手,捉住了她的黑紗。
清和一擺頭,黑紗猶如游魚,從他手中溜走。「怎麼了?」
【不知道。】
清和幾乎被他氣笑:「好啦,你現在是人了。」
人魚看了看自己一手臂鱗片,再看了看自己一條大尾巴,目光透露出狐疑:「鰹魚干——」
「之所以沒有變,是因為在水下啊,」清和忽悠他,「不然你怎麼呼吸,又怎麼游動呢。等到了岸上,你就脫胎換骨了。」
清和拉起人魚的雙手,狗卷棘的手仍然是他的,繭都長在熟悉的位置,只是指甲長了些,「只是除此以外,你需要為我做事,當我的女僕。等我什麼時候放你離開了,你才可以上岸。」
「鰹魚干——」
他似乎也意識到對面的女巫不會拿他怎麼樣,拖長了聲音,軟得幾乎在撒嬌了。清和受用的同時,不免又想到他是為了什麼撒嬌。
她無縫銜接到了灰姑娘的故事,打翻了桌上的珍珠粒,和各種各樣的珠子混在了一起,「我要出去了,你的歌喉已經被我收走,不准說話,等我回來的時候,我要看見這些珍珠都已經被收拾好了。」
清和生怕他在見不著人的時候說話。
人魚委委屈屈地跪坐下來,任命地撿起一粒粒珍珠。
清和走之前,壞心眼地說:「可千萬不要哭了哦,我聽說人魚落下的眼淚都會變成珍珠,小心一哭就撿得沒完沒了。」
他就是有眼淚,也被清和嚇得縮了回去。在女巫黑暗的屋子中,散著一地珍珠,正中坐著一條銀白的人魚,活脫脫一個被囚禁在此處的小可憐。清和的心髒跳了兩下,真想留下來再逗狗卷棘兩句。
萬一真哭出來就好玩了。
但是不行,她得出發去找大家,至於狗卷棘,先讓他待在這當人魚灰姑娘吧。誰叫他怎麼叫都叫不醒呢。清和哢噠鎖了門。「如果我回來的時候,你不在的話,我就去岸上散播謠言,說邪惡的人魚要來搶走公主。」
「……鰹魚干!」
段位極低的小人魚驚慌失措。
【我不會跑的!】
清和上岸後,打聽了下岸上的消息。她的方法簡單粗暴得狠,反正幻境裡多半不是真人,她徑直拎起一個就問。
「最近有沒有公主的舞會?」
看她不把舞會攪黃。
「你是說本國公主,還是白雪公主?」
「兩個都要。」清和心想,感情這咒靈就逮著童話的羊毛薅,真希她們說不定是流落到了其他片場。
「本國公主舉辦了舞會,要尋找將自己救出海洋的真命天子。」
雖然經過了魔改,還能看出《海的女兒》的影子,但是另一個就——
「白雪公主舉辦了舞會,要將自己的繼母嫁出去。」
清和:???
「你哪知道的這件事?」
對方一指公告板,在清和終於放開他的時候屁滾尿流地逃走了,留下清和一個人在原地,對著公告板的靈魂繪畫贊嘆不已。
戴眼鏡,細長眼睛,高挑身材,這可不是真希公主嘛——
知道同伴過得不錯,也在積極突破幻境,清和就沒那麼急了,忍笑在公告板上畫了個羽毛球——代表五條老師。倘若同伴見到,就知道該來這裡找人彙合了。
然後她在公告欄上揮筆書寫——人魚要強取豪奪小公主。等這個崩壞的童話散播出去,其他人就知道她們在哪了。
清和在岸上的活動進展順利,還打聽好了去白雪公主的國家的路線,然而,當她打開門後,被裡面的場景驚呆了。
狗卷棘是聽了她的話,沒有出去不假。可這個熊孩子,還偷喝了她的魔藥。
地面上,玻璃瓶打碎了,喝了一半的魔藥流瀉一地,是咒力凝聚所呈現的污紫色,弄髒了狗卷棘漂亮的銀白魚尾,那扇尾巴在地上痛苦地掃來掃去,掃到分好堆的珍珠,珍珠粒粒橫飛出去,發出清脆的聲音。
在這聲音中,摻雜著狗卷棘短促的悶哼。他倒在桌後,被桌子所遮擋,只露出那無助的魚尾,一下下飛速地扇動,隱隱約約可見足踝的輪廓。
當清和一手撐過桌面,直接坐上了桌,居高臨下地看向另一邊的人魚。
人魚一身冷汗,肌膚泛起細碎的珠光,些許長發黏在臉頰與肩膀上。
他緊蹙眉頭,眼神朦朧遙遠,與清和對上眼神時,甚至都沒發現她。清和懷疑他都沒聽見自己進了門。
「都說了別吃怪東西了。」清和毫不客氣地掰過狗卷棘的腦袋,手指探入他的口中。
狗卷棘濕潤的舌像游魚一般閃躲,但口腔就那麼大點地方,它根本無處可躲,很快就被清和兩根手指按住。
「這下好了,得催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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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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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老師在這裡是紡錘時詛咒生效的睡美人。
但是老師沒中招。
因為針不戳。
不出意外,應該會日更到完結。除了【二人荒村】,還有【更衣室的故事】(清和大小姐不許我換制服.jpg)姐妹交流賽後發生在更衣室的故事。
狗卷穿棒球服澀死我了!還好我還沒完結!
【圍觀美人魚受罰的富婆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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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番外·海的兒子·中】
雖然清和發現得及時, 又給狗卷棘做了催吐,讓大半咒力化作的魔藥都原路返回了,但已經消化的部分, 她實在是無能為力。
狗卷棘吞飲魔藥的舉動無疑將劇情推進了一大步。
他虛弱地趴在清和膝頭喘氣,長發掃過臉頰與肩頭, 掩住少年線條流暢、肌肉緊實的上身。肌膚白得幾乎和頭發一個顏色, 是蛋糕裱花所獨有的、幾欲融化的香甜奶白色。
腰部往下已經化作了人類的形體,清和的目光首先被足踝的黑點所吸引。
那是被詛咒咒力腐蝕的標志。
這下得趕緊破除幻境, 去找硝子醫師了。
她收回目光時, 不經意帶過狗卷棘戰栗的長腿, 自然也看見了長發所未能遮擋住的,美人魚沒有而獨為人類所有的器官。
「……」清和下意識往後一退,狗卷棘便從她膝頭滾落, 抬起一雙尚未從魔藥的衝擊中恢復的雙眼。
明明他眼神未能聚焦,也說不上傳達出什麼情緒,但清和就是看出了他的茫然無辜。
跟平時一樣。
好像他不是故意惹毛她似的。
清和四處找了找, 然而女巫屋子裡沒有准備好衣服,只有一件件黑紗。
「……」
她別過頭, 將層層黑紗蓋在男友身上, 然而白皙無瑕的肌膚透過紗料,看起來更顯……
清和就很不好說。她覺得自己腦子裡想的東西很不妙。
她咳了聲, 說:「獎勵你去公主的舞會,去嗎。」
「鮭魚子。」
離人魚為公主而死的劇情還有一段時間, 真希的做法給了她一些參考。並不需要徹底將劇情置之不理, 或許將之魔改是個好主意,在魔改的道路上,也許她們能夠找到作祟的咒靈。
「不過你在此地不要動, 我先出去買套衣服。」
清和估量著狗卷棘的身形,給他在岸上買了套穿戴方便的平民服飾,不然復雜的她也不會穿。
如果咒靈的幻境嚴謹到守衛先敬羅裳後敬人的話,她打進去就完事了。
然而,不用等清和做太多准備,她就遇見了真希。對方是來參加舞會的,以一國女王的身份。
清和尋機溜進了她的車架,進去的瞬間,雪白的劍就架在了她的脖頸上。
手執寶劍的正是穿便服的真希。
據說她蘇醒的原因是被獵人追殺。真希下意識地依從體術本能反殺了獵人,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一路從逃亡的森林殺了回去,直殺得王座換人。
「我本來想看看魔鏡有什麼用的,結果魔鏡好像被隔壁王國的公主拍賣走了。」
「王後招供說是可以看見世上最美的人,如果指定方向的話,可以看到角落裡發生的所有事情。」
真希面色古怪地告訴清和。
「那個公主是被女巫詛咒過,十六歲的時候會因為紡錘針睡死的,紅顏薄命的小公主得到了舉國上下的寵愛,甚至傾一國之力買走了魔鏡,我醒來後聽到這件事,懷疑公主是同伴,已經派了信使過去,但是撲了個空,公主來參加今天的舞會了。」
「這個性格,究竟是誰呢?」
清和說:「他在我屋子裡。所以排除掉他。」
真希:???
即使屏蔽了人命,真希也能輕而易舉地理解所謂在清和屋子裡的是誰。
清和才發現自己說的話似乎有些歧義:「他是人魚,鬧著要參加這個公主的舞會,還沒醒來。我就把他鎖起來了。」
「……」真希說:「倒也不必,多打幾頓就好了。」
兩人交換情報時,偶爾看看城內的風光,真希為她付賬買了套衣裳。走出店門的時候,她們聽到了城內人的吹噓。
說是鄰國為他們的公主慶生,送上了一只黑白天鵝。
「一只?」
「黑白?」
清和與真希同時出聲:「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熊貓成了……《天鵝公主》的女主角?
清和喃喃:「我本以為海的兒子已經夠倒霉了,沒想到天鵝王子更絕。」
兩人有了共識,真希先行參加舞會,摸清敵人路數,而清和則回去與狗卷棘碰面。
清和早年在粉川學過裁衣,為狗卷棘挑來的衣服正合身。她背過身,讓少年自己摸索著穿衣,人魚的語氣高興之余,又有些受寵若驚。
【多謝您為我帶來魔衣。】
清和:???
這個狗卷,是不是入戲有些太深?
她試圖讓自己的口氣聽上去不那麼嘲諷,免得嚇壞小人魚。「你究竟是從哪裡看出,這是一套魔衣?」
人魚展了展領口,眼神再理所當然不過。
【那麼合身,不就是傳說中,會自動貼合穿戴者身形的魔衣嗎?】
「那是因為我挑得好。多適合你。」
清和最後一次平心靜氣的嘗試因狗卷棘的心音告終。
【好可怕……為什麼會那麼了解我的身形,連褲長都正合適。】
清和一忍再忍,終於向肖想了好久的順滑長發伸出手去,揪了揪他的發尾,在男友吃痛的面色中說道:「是啊,我超可怕的,我不僅對你的身形了如指掌,我還對你的『嗶——』『嗶——』一清二楚呢!」
人魚大驚失色,哪怕不讓他參加舞會,恐怕也不會給他帶來更多打擊,他跌跌撞撞後退幾步,剛長出的人腿根本不聽使喚,讓他很快跌坐在地上。
清和卻知曉,這是詛咒攀上了他的雙足,以至於狗卷棘的腿綿軟無力,再加上他未能走出幻境,自我認知中仍是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反抗神秘強大壞女巫的小人魚。
然而,他的心音中卻沒有對女巫垂涎他的控訴,有的只是——
【你好凶。】
清和:???
再說一遍???
清和好言相勸:「這種話就不需要憋在心裡了,你說呀,說出來,我怎麼你了?」
她先前一再擔心狗卷棘說漏了嘴,這一回卻怎麼也不怕了,然而無論她如何引誘,狗卷棘都閉緊嘴唇,一言不發。
很凶的女巫站起身,最終放過了人魚:「起來了,去舞會了。」
她向狗卷棘伸出手,人魚猶豫地將手放入她的掌心,下一秒,清和忽然施加力氣將他一把拉起。少年雙腿無力,站立不穩,一時踉蹌幾步,跌在她懷裡。
清和不會被幻境中的認知束縛,自然抱得動狗卷棘,她摸摸他的長發:「去見公主了。」
單純的人魚少年並不知曉,他露出的每一個笑容,都在為蘇醒後的地獄添上火把。
……
有白雪女王作保,清和帶著黑面紗就進了舞會。
以一個未亡人的身份。
「抱歉,我的丈夫離開了我,他在戰場中失去了腦子。」
舞會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精細度比她的小破屋可提升了太多。
清和不禁感嘆這咒靈真是個人才,看著看著她發現不對了,舞會的取景完全就是電影場景的復刻,急需惡補版權知識的咒靈,根本就是把動畫照搬了過來。
人魚直愣愣地往中央的方向走,被清和所阻攔,她發出了惡魔低語:「你不懂人類的規矩,這樣去見公主太冒昧了,必須有人引薦才行,我已經認識了鄰國的白雪女王,我們先一起過去吧。」
人魚感嘆:「鮭魚子。」
【雖然你凶,不給我魔藥,還騙我撿珍珠,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對你更好的,還在後面呢。」清和言笑晏晏。
說完冗長的開場白後,公主在萬眾矚目之下出場,一打照面,清和心頭就起了一把火。
因為她用了清和的臉。
看著與自己長相一樣的人款款從樓梯走下,那滋味實在難言,更何況男友握緊了自己的手,顯然為這張面孔激動不已。
清和:「你是不是因為臉對公主一見鐘情?哪怕你並不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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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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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走魔鏡的五條悟日常:吃狗糧(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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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番外·海的兒子·下】
「你是不是因為臉對公主一見鐘情?哪怕你並不了解她?」
怎麼可能?要是一見鐘情, 他吃飽了撐的才去退婚。
但狗卷棘在回答之前,飛快壓抑住了自己的心音。
可千萬不能讓清和發現自己早已清醒。
撒謊的人是麻木奔跑的人,一個謊跟著下一個, 一個腳步跟著下一個,狗卷棘正在撒謊的不歸路上一去不返。
他的心髒咚咚直跳, 既覺得害怕, 又感到刺激。
頂著清和面容的咒靈或者NPC,穿著鯨骨裙款款走下台階, 款動的裙擺是微風中的花苞。
而真正的清和, 他的女友, 則籠著一層層的黑紗,親親熱熱地挽著他的手臂,向他問出了致命的問題。
就在這時, 他聽到了一聲輕笑,不用說是五條悟。狗卷棘可以肯定,他樂成這樣, 一定是發現了這邊的樂子,知道了自己的窘狀。
「你說啊, 你說了, 我幫你追她。」
狗卷棘的雞皮疙瘩都立起來了。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清和的「幫你追她」絕不是什麼好話。
就和那時她哄騙自己說「你好凶」一樣, 那個關頭真是凶險,要是他當真脫口而出, 面對的就是凶惡版的清和了。平時的就讓他招架不住了, 更何況是被言靈加成過的。
是的,早在那時,狗卷棘就已經醒了。
准確地說, 他的蘇醒是在昏了頭、偷喝魔藥的時候。
詛咒侵蝕身體帶來劇烈的疼痛,狗卷棘在那時突破了幻境的圍欄,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也正是因此,他開始擺脫幻像帶來的束縛,一尾銀白魚尾漸漸分化為雙腿。他一邊忍耐疼痛,一邊回憶起自己先前干下的蠢事。
他在心底無聲地哀嚎,完了,咒靈倒不是什麼大問題,這幻境還挺有趣的,勉強可以算是大家的歡樂回憶了,但他偏偏流落到了清和的手掌心,還當著她的面說出了那些話。
恢復記憶的狗卷棘當然認出了清和,說話的腔調、走路的步態,無一不在指向他的女友,狗卷棘對自己的判斷沒有一絲懷疑。
若是從前的清和,或許不會計較這些,但在狗卷棘耳濡目染之下,清和也逐漸解開了性格上的枷鎖,活脫脫又是一個他,要讓她不逮著這個機會使勁欺負自己是不可能的。
狗卷棘還沒想好怎麼應對清和的時候,她來了。
他下意識地裝起了傻。
見機行事吧,他一手撐起自己,正要和清和說話的時候——
女友強勢地按住他的腦袋,探入了手指。
狗卷棘:!!!
雖然清和也喜歡欺負他,但很少露出這一面,狗卷棘心跳飛快,既覺得不妙,又感到難以言喻的心動,頭皮都泛起了微微的酥麻。清和沒有發現,他自己卻看到了,兩臂與腿上的鱗片都立起張開了。
他支吾兩聲想要解釋,卻被當清和誤認為不情願的閃躲,反而更為強硬地按壓他的舌根。
她邊緣圓潤的指甲剮蹭到柔軟的舌頭,讓他舌根泛酸之余,還騰起一陣麻癢,如同接吻時忘了換氣,過了度。
「……」
這下狗卷棘無論如何也說不出真相,無論如何也硬氣不起來了。他趴在清和膝頭喘氣,拼命壓抑自己想入非非的心音,萬一被清和聽到,當即被拆穿不說,光是想的內容,那就是一千個一萬個不妙,足以令清和好長一段時間不理他了。
狗卷棘對掩飾心音頗有心得。
清和最喜歡拉他下棋,還愛下賭注。狗卷棘十歲時頭一次見面下棋,輸給了她。第二回 見面時知道了她能讀心,靠這作弊,再往後,他以己度人,哪怕清和賭咒發誓說絕不用術式作弊,他也不信,習慣了在對弈時藏起自己的真正的想法。
果然,某次清和輸了棋,彼時學會了耍滑頭的她倒打一耙:「你騙人,故意誤導我!」
狗卷棘:「……」
當時他作何反應呢?
好像是捏著拉鏈不說話,然後收走了賭注,在清和的眼瞼上落下一吻。
這一次,得賴平時的管控,他穩住了自己的心音。在女巫的膝頭,表現得不能再像一個無憂無慮、天真無邪的小王子了。
後來嘗到了清和奈何他不得的甜頭,甚至想出了「魔衣」的說法,反過來先行控訴了清和。
但出來玩總歸是要還的。
狗卷棘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變成眼下的局面。
該如何圓謊,同時又在祓除咒靈後免於一死呢?
正在他猶豫的時候,舞廳內,斜刺裡橫衝出一只黑白混雜的花天鵝,曲頸高叫,越過眾人的頭頂,尾巴一路灑下湯水,身上的毛已經沒了一半,露出了肉粉色的內裡。
「……」
這花色一看就是熊貓。
看起來是即將下鍋的時候覺醒了自己的意志。
比他還慘啊,熊貓。
國王王後大驚失色,每個賓客的戰力都不足一鵝,熊貓落到燭台上暫作歇息,遇到有人捉它,則又啄又扇,一路無人能敵,凶猛至極。
不遠處,真希已經拔出了咒具,一路砍殺,支援熊貓。鮮血濺上了地毯,驚起一眾尖叫。
叫歸叫,虛假的賓客們卻沒有一個挪步,事已至此,它們作為肉盾的重要性遠勝過迷惑咒術師。因此場面變得詭異起來。
鬧劇之中,公主提裙跑向了狗卷棘。國王倉促宣布了她的夫婿:「在深海之中,將我們的玫瑰救出來的人魚,就是他,請一如以往,保護我的玫瑰——」
原來如此。
清和逐漸明白了一切。她被換臉,不是因為她是被選中的,而是因為狗卷棘是被選中的。
言靈傳承悠久,能力在咒術界並非秘密。咒靈能夠通過狗卷棘的咒紋認出他的能力並不為過。
相比於其他人,言靈的力量是在幻境中最好利用的。
受幻境與虛假記憶蒙蔽,眾人的實力會受到影響,只有言靈術式,哪怕狗卷棘自己一時忘了會起作用,但說出口就會變成具有殺傷力的咒言。
要怎麼才能讓狗卷棘說出咒靈想要說的話呢。
而清和一路上不曾掩飾兩人的關系,說不定也被這浸淫劇組的咒靈看了出來,便換了清和的面孔,選定了他保護自己,借咒言師除去余人,又以劇情為咒言師安排下必殺一擊——人魚最後可是為了心上人,舍去生命化為泡沫的。
狗卷棘絕不可能接住這個咒靈公主。
他沒有辦法再做偽裝,但身體虛浮無力,他倚靠清和正靠得舒服,於是撐著她的肩膀轉了個身,躲避咒靈的懷抱:「劍。」
言簡意賅。
清和卻即刻明了狗卷棘在說什麼。
這家伙,不知什麼時候,分明早就醒了。卻一直裝瘋賣傻逗她玩,好玩嗎?
咒靈要利用清和的面孔欺騙狗卷棘,自然是將她這個正主打發得越遠越好,它大可以將她分派去別的童話故事,讓她成為高塔裡的長發公主也好,巫婆相中的萵苣姑娘也好,不得自由行動的角色可太多了。
然而,清和卻偏偏分到了海的女兒中女巫一角,這只能解釋為咒靈力有未逮,術式存在限制。它不能離借走外形的清和太遠,或者是別的理由,但這些並不重要。
但術式的限制只有這些的話,未免太過輕松。
五條悟是睡美人,真希是白雪公主,熊貓是天鵝公主,狗卷棘是人魚,不知道乙骨憂太在哪窩著,但八成也是膚白貌美柔弱無力的女主角,但唯有清和,是強有力卻隱於幕後,在劇情中不曾直接干涉故事的反派角色。
這絕對不是偶然。
在童話之中,人類一方的主角曾遭遇生死危機。他結婚的前夜,人魚的姐妹為了同胞的性命,以長發向女巫換取了匕首,當它被人魚所執,刺入王子心窩時,流出的鮮血可以讓可憐的小人魚重獲魚尾,回歸海洋。
現在,人魚,女巫,長發與武器都在。
而咒靈也已經自己送上門來。
既然咒靈的術式與童話有關,設定也遵循了故事,那麼代表著巧妙順應劇情對它的殺傷力是其他方式無可比擬的。
「明月夜!」
明月夜作為退魔劍,完成了它也許是今生最微小的一件事。
月光掠過人魚的頸項,割下了他漂亮的銀白長發。
長發落地,明月夜被鍍上了新的光輝。
劇情中「人魚」與「女巫」的交易已經達成,明月夜成為了那把可以威脅到人類主角的「匕首」。
如果運氣好的話,咒靈的鮮血或許能逆轉狗卷棘受咒力侵蝕、「魚尾化作人腿」的負面效果。
明月夜聽從清和命令,溫順地落入狗卷棘手中,為他所掌握。
咒靈已經發覺不妙,潮水般散開的客人又浪潮般合攏,它提著裙擺,轉身就逃,健步如飛。
但已經太遲了。
狗卷棘已經握住了明月夜。
而清和已經握住了狗卷棘的手腕——免得男友太虛弱,反倒被明月夜溜著打。
【多謝。】
忙裡分神,清和瞪了狗卷棘一眼。少年環著她的腰肢,心安理得地劃水吃起了軟飯,在她的肩窩上悶笑,帶出一陣震動。
人魚帶來了海面上的月光,它輕柔地順著潮水滑動,輕而易舉地尋找到了逃匿的小魚。
畢竟它將自己真實的面貌,送到了退魔劍持有者的手上。
當一切了結,清和松開手腕的時候,狗卷棘卻拽住了想要回鞘的明月夜,在咒靈心窩裡一轉。
少年帶著清爽笑容,眼神無辜一如往昔,雙唇一張一合,露出雪白的牙齒和漆黑的咒紋。
「炸裂吧。」
【不可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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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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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讓我下班。
五條悟:讓我下班。
下章【更衣室的懲罰】
棒球服的狗卷棘就勢墜叼的!不許脫棒球服!
第71章 【番外·更衣室】
因為個人戰的抽簽被五條悟換成了「棒球賽」, 東京與京都兩所高專在團體戰後,不得不打起了棒球賽。
清和沒看過棒球比賽,更不了解規則, 哪怕臨時抓了真希來問,到了場上, 她還是違了規, 稀裡糊塗就被判出局。
感覺只是為了剛剛換好棒球的制服,到場地上溜達半圈感受氛圍來了。
狗卷棘與虎杖悠仁、伏黑惠他們還未上場, 坐在長椅上圍觀比賽。
一張長椅被他們三人坐得滿當當, 沒有一點清和的空間。
「粉川前輩。」伏黑惠和虎杖悠仁想要起身, 卻被清和制止。
反正過不了多久,他們輪換的時候,自己就可以獨占長椅了, 何必爭這幾分鐘的功夫?
然而,卻有一個人不放過清和。
狗卷棘不發一言,拍了拍自己的膝蓋, 示意清和坐在上面。
「……」
「啊……前輩感情真好啊。」虎杖悠仁稍微退開了一點,連帶著伏黑惠也紅著臉挪出一點地方。
狗卷棘穿著特制的棒球服, 衣襟幾乎連著口罩了, 拉鏈直拉到鼻尖處,遮住了他半張臉, 清和無從看出他有沒有臉紅。
清和倒不介意要不要坐上去,哪怕現場還有加茂憲紀在, 但是——
憑什麼這一張長椅三個咒術師都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坐在狗卷棘懷裡?
清和蹲下來, 手肘撐著狗卷棘的膝蓋捧住臉頰:「棘是什麼意思呢?我不太明白,直接說出來給我聽好不好?」
鴉羽似的長發披散在狗卷棘的膝頭,少女仰起秀麗的臉, 笑吟吟地望著他。狗卷棘咳了一聲。
【這不是沒地方坐嘛。】
清和不再收力,微尖的手肘戳進狗卷棘大腿,一半的體重都放了上去,換得他一聲輕哼:「再來?」
【好可怕、前輩太可怕了,談戀愛好可怕。】
這是虎杖悠仁的心音。
【不靠譜的前輩能不能看看場合?】
這則出自伏黑惠。
後輩的帳以後有的是時間算,清和現在只想好好欺負一下狗卷棘。
誰叫他換上制服後那麼漂亮呢?
都說人好看,穿什麼都好看,披麻袋也是天仙下凡,然而,高□□服的顏色實在是太醜了,哪怕裁剪再好,也挽回不了暗沉紫色拖的後腿。
因此狗卷棘一換棒球服,整個人都不一樣了,讓清和眼前一亮。
他一頭奶白短發、雪白肌膚,卻不會因為一身白衣白褲而顯得單調孱弱,反而讓他身上清爽的少年氣質更足。衣物勾勒出肌肉的輪廓,勻稱的小腿、纖細的足踝、勁瘦的腰肢,清和的視線登時亂了套了,每一處都充滿了青竹般韌而勁的力量美,每一處都讓她看不足。
這些都是從前藏在校服下,清和未曾注意過的。
簡直可愛到她不能拒絕。
但清和偏偏不要誇他,否則狗卷棘不知會翹尾巴翹到什麼時候。
「嗯,從前坐過真希姐的膝蓋,從此就看不上別人的膝蓋了呢。」清和拋下這句話起身,轉過來的時候,聽到了伏黑惠和虎杖悠仁「誒?」的一聲。
清和身後,一雙手抄來,將她攔腰抱住。
「鰹魚干。」
狗卷棘趁清和不備,兩手往後一勒,讓她失去平衡,跌倒在自己懷裡,像抱著抱枕似的,從後環抱住她,下巴擱在清和的肩窩上,對著纏了一腦門繃帶的加茂憲紀微笑。
【不試試怎麼知道?】
自從從童話幻境裡出來後,狗卷棘似乎就喜歡上了從背後環抱清和的感覺。
但都是私下,公開場合突然襲擊,還是第一次。
「……」
當清和看到加茂憲紀的第一時間,就明白了緣由。
這個人到底是有多幼稚?
她深吸一口氣:「狗卷棘,你是不是自從當過人魚之後——」
「鰹魚干!鰹魚干!」
狗卷棘急忙捂住她的嘴。到現在,除了狗卷棘、清和與手持魔鏡的睡美人五條悟,誰都不知掉狗卷棘當人魚期間發生了什麼,他又做了什麼蠢事,受盡大家嘲笑的是黑白天鵝熊貓和在隔壁國家睡了二十層床鋪還失眠到天亮的豌豆公主乙骨憂太。
但等狗卷棘主動喝下魔藥的事情敗露,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五條悟:「棘啊,就算不把我放在眼裡,也得把你們同學們眼裡啊!」
狗卷棘不說話,只是埋在清和發間悄悄深吸了一口氣,在她腰間的手臂則收緊了。
【因為清和很好抱,聞起來也很舒服嘛。】
「……」清和踢了下腳後跟,「別胡亂說抱這種話啊。」
很快輪到了狗卷棘上場,等他回來後,是已經恢復血條、一臉壞笑的清和,她半真半假地拍了拍自己的膝蓋,言談間充斥著「諒你也不敢坐上來」的意味。
然而她猜錯了狗卷棘。
當著眾人的面,少年迅速地坐進了清和的懷裡。
隨後就被清和掀開了。
……
兩方都有對規則一知半解拖後腿的人,但最終還是東京高專取得了勝利。比賽結束後,幾人聚餐,約飯前先去了更衣室換衣服。
「棘!」
清和跑過來,忽然抱住了他。
「不要換衣服,在更衣室裡等我哦。」
她像一陣微風,說完這番話,又笑著跑開了,留下為難的狗卷棘——到底要用什麼方式拖延換衣呢?狗卷棘托腮在長椅上等著。猝不及防,腦袋被一只手揉了一把。
【是不是把我當煎餅揉腦袋了。】
清和咳了一聲,不置可否。「因為棘太可愛了嘛。」
誒,一不小心把真實想法說出來了,清和也就不再遮掩自己的目光,眾人離開的更衣室空曠冷清,只有斜陽充盈了整個空間。
狗卷棘剛打完正常比賽,身上汗津津的,是融在夕陽裡的小蛋糕,好像還蒸著剛出爐的熱氣。
【究竟是什麼事呢?】
「究竟是什麼事,棘自己不清楚嗎?」
清和拉下狗卷棘的拉鏈,點了一下他的咒紋所在,少年柔軟的臉頰當即凹陷了一小塊,像蓬松的海綿蛋糕。
「棘太可愛了,所以想幫棘脫棒球服啊。」
「……」
狗卷棘想說騙人,她分明是因為自己強行拉她入懷,讓她坐在自己膝蓋上才這樣報復他。
「因為棘太白了,像雪做的人一樣,有時候出了汗,我都怕棘化了,變小了,所以來檢查一下,不可以嗎?」
當清和微微側頭笑著的時候,狗卷棘便無法拒絕她,更別說少女攻心為上,還帶上了貓爪耳機。
「鰹魚干……」
【有交換條件。】
狗卷棘眼神清亮,誰也不知道他腦子裡轉的竟然是這種念頭。
【清和、清和的棒球服,也要被我換才可以。不然太不公平了。】
「那……」清和假裝思忖,等到外面的人敲起了門,她才推了狗卷棘一把。
狗卷棘忽而想起這裡是男更衣室,需得由他回話,以免外面的人推門而入:「鰹魚干——」
那一聲拒絕幾乎是中氣十足了。
外面敲門的竟然是五條悟,他的聲音帶著笑意:「五分鐘夠嗎?棘?」
「鮭魚子!」
五條悟發出一串銀鈴般魔性的笑聲:「唉,這可不行,棘太快了——」
「鰹魚干、鰹魚干——」
在學生的催促下,無良老師總算離開了。
清和的眼睛亮晶晶的:「棘,你也聽見了吧,不能浪費時間,要快一點哦。」
她的手指落在了狗卷棘的衣領上,正如從前許多遍一般,將他的拉鏈緩緩拉下。
由清和拉下拉鏈,早已成為兩人接吻時心照不宣的前奏,這一次,狗卷棘也順應了自己的習慣,低頭就勢在清和的額頭上輕輕一貼。「啾。」
拉鏈拉到最低,清和幫他褪去外套,白色的棒球外套內裡已經被汗水浸透了,黑色的內衫因此緊貼他小豹似的身軀。
當清和的雙手落在狗卷棘的肩膀上為他捋下衣袖時,狗卷棘就勢緩緩俯下,銜住了清和的拉鏈,往下一拉。
咚咚。
少年牙齒咬住鐵質的拉鏈時碰出微不可聞的一聲輕響,鮮紅而溫熱的舌頭纏過冰冷的拉鏈,他專注地偏過頭頸,纖細的頸項上滲出一層薄汗,睫羽如蝴蝶羽翅般微微扇動,兩頰還殘留著棒球比賽後留下的紅暈,情態與接吻相差無幾。
清和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在狗卷棘的齒關之中被碾磨的仿佛不是她的拉鏈,而是她的心髒。
清和停了手,而令她心跳加速的戀人則抬起他清澈到了極點,也無辜到了極點的大眼睛。
【怎麼不換衣服了。】
【繼續啊,只有五分鐘的時間。】
【我不是要讓清和褪袖子,所以騰不出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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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蔫壞
下章是荒村野林,狗卷棘清和因意外互換術式,讀心狗卷和言靈清和,清和不小心說話的話就幫她堵住嘴,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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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番外·交換術式】
接下這趟任務之前, 誰也沒想到會如此艱難。
只是看到任務地點和對像時,以為是環境需要適應而已。
地點在他們聽都沒聽過名字的一個小山村,而村人的姓氏是——
「粉川。」
據說是許多年前, 粉川家因為戰亂時流落在外的分支,找到了個不便通行、易守難攻的地方, 就建起了村落。幾代下來, 即使時局平定,也不曾與主家聯絡, 早不知道變成了什麼樣, 只是最近鬧出了不得了的咒靈, 才被負責情報的「窗」發現。
因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這項任務落在了清和手上。
狗卷棘不放心她,正好自己有空, 就一起過去了。
天氣從他們出發的時候就沒放晴過。有現代交通工具的情況下,雨可以組成氛圍,成為一種情懷, 然而,等現代交通工具派不上用場的時候, 只能用牛、用馬在崎嶇的山路上拉板車的時候, 無處不在的雨就成了惱人的東西。
兩個人縮在一把傘下面。
實在是因為兩把傘的話,雨珠會隨著傘骨飛彈, 濺了另一人一身,到頭來, 兩人和沒帶傘也差不多。
「什麼時候才能到啊。」清和小聲抱怨。
前路趕車的老伯笑道:「就快了。」
狗卷棘又找到了理由, 光明正大地將她抱在懷裡。雨珠組成簾幕,帶來清新空濛的氣息,使得天地間仿佛只剩下這一座山了。
越走便越是荒僻。
板車顛簸, 清和在狗卷棘懷裡搖搖晃晃。石子咯過車輪,吱呀聲淹沒在雨聲之中,清和卻結結實實地感受到了這一下的坑窪不平,整個人都隨著這一下跳了跳。
「咳……」
狗卷棘不著痕跡地往後撤了撤,離清和遠了些,半個身子都露出了雨傘外,登時淋了一片雨水。
「……干嘛。」清和撐著傘,隨之挪了一步,窩回狗卷棘的懷抱,只是這回懷抱帶著水汽和意味不明的熱氣。
狗卷棘悶哼一聲:「鰹魚干。」
「……」清和聽了他腦海中的畫面,對自己強調了一遍,正要進入深山,別在這關頭和同伴打打鬧鬧,她盡量心平氣和地轉了個身子,讓自己側對著狗卷棘,而不是如同之前一般完全背對著。「多大點事。現在呢。」
他的氣流撲在清和耳廓,說出的聲音帶著微微的沙,像蛋糕表層未融化的糖霜。
「鰹魚干。」
狗卷棘一個旋身,硬是從不大的傘下轉了半圈,將自己窩在清和懷裡。
「鮭魚子。」
老伯仿佛沒聽到少年少女的打打鬧鬧,仍然是笑呵呵的,熒光綠的雨披上,雨水飛淌過,如同蠟質的蕉葉,是屬於深山叢林的一部分。
清和從狗卷棘的肩膀上冒出腦袋來,盯著他的後背。
……
對方動手,完全在他們意料之中,更別提清和還有讀心,在哪動手,什麼時候動手,怎麼動手,清和一清二楚,根本不會上當。
兩人從雨衣綁縛了他,還貼心地分了他一把雨傘,蘑菇似的給他扎進了板車的縫裡,心疼得老伯一陣嗚嗚,換來狗卷棘一記手刀。
要不是戰鬥前,清和還不清楚村莊的方位,需要引誘他想到,否則狗卷棘早就一聲「睡吧」送他入夢鄉了。
老伯是村中的前沿哨子,當清和他們進入村莊中,村人已經擺好架勢,陰沉沉地站在各自的家門口盯著他們了。
「我們是來祓除咒靈的。」清和說,「不管之後會怎麼動手,在我們說清緣由前,先好好相處吧。」
即便荒山村人手執武器,如百鬼夜游般矗立雨霧之中的一幕足可攝入驚悚片,但他們身手不強,對清和與狗卷棘來說,解決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咒靈到底在哪裡呢?」
清和的問話一是為了引得村人想到咒靈的下落,而是為了令那個在她感知番外之外的咒靈放松警惕。對清和而言,多小心都不為過。
村人破口大罵,無論是他們的表現,還是他們的心音,都表示,他們正在供奉咒靈,將之視為信仰。
那副頑固的模樣令清和想起了前任粉川家主。
早早托賣藥先生之手,送前家主去贖罪真是可惜了。居然沒能讓他看到這一幕,他深以為傲的粉川的血脈,居然自甘墮落,掉頭信奉起了咒靈。
粉川清和當然不會傻到把自己的姓名告訴這些與她唯有姓氏聯系的村人。姓名是最短的咒,誰知道這深山老林裡,汲取了信仰之力的咒靈擁有什麼古怪的術式呢。
面對他們的污言穢語與詛咒,她不為所動,直到她感受到了咒力的波動。
並非來源於咒靈。
而是來源躺在人群中央的一個年輕人。
「我詛咒你。你的術式將為我的族人所掠奪。為粉川之名顫抖吧。」
他黑閃閃的眼睛如此說道,顯然對狗卷棘出口即為言靈的能力十分眼饞。
而從他的心音中,清和得知了後果。
這是針對術式的「互置」,範圍比小葵的更微妙,它能將狗卷棘的術式,與在場的咒術師交換。恐怕是術式尚不成熟,或者存在限制的緣故,他並不能明確指定交換對像。就像小葵,她也只能看運氣交換同質的物質。
然而,他們並不知曉,清和亦屬於粉川一員。
雖然清和身上流著的未必是粉川的血,但她還記在族譜中,還領著粉川的姓,她便是主家一員。雖然自曝光沒有血緣關系後,她就退出了家主之位,但繼任的是清裡,所以她在粉川的地位並未降低。
「……」
雙頰略微發癢,舌尖也是如此。清和吐了吐舌頭,隨後與狗卷棘同時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頰。
只不過清和是為了提醒狗卷棘他的咒紋消失了。而狗卷棘是為了提醒清和,她臉上長出了怪東西。
「什麼?怎麼可能??」年輕人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你怎麼能,怎麼會是你?你是粉川族人?對了,你是主家那邊的人——」
清和險些就要說他廢話太多,隨後及時克制住了自己:「睡吧。」
第一次使用言靈挺奇妙的,雨簾下,滿地鼻青臉腫的村人撲街,睡得鼾聲四起。清和朝剛剛出現咒力波動的地方趕去。
但不便同樣不容忽視。
咒靈現出真身,清和想要趕緊解決它,以便回去洗個熱水澡,衝走這一身涼氣,脫口而出:「明月夜!」
退魔劍震了一下,再沒有別的動靜。
清和沒能讀心,自然無法滿足束縛。
反倒是她身旁的狗卷棘叫了句:「明月夜——」
劍應聲出鞘,月光在雨幕中依舊輕柔無匹,無處不侵,比雨絲還要絲綿入扣,不可阻擋。
清和在一邊看著,心裡除了贊嘆同伴靠譜機敏之外,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狗卷棘笑著歸劍入鞘:「酸了?是酸了吧?」
他適應了說話的自由後,逐漸起了勁,仿佛要將欠了的話都找補回來,一個勁地在清和身邊嗡嗡:「明月夜現在聽我的呢。哎呀,清和,你不會忘了我能讀心吧,在我面前有什麼好抵賴的呢?別抵賴了嘛。」
他衝清和撒嬌。
對狗卷棘來說,這事簡直無師自通。
從前是找了套甜點的名字,現在則放軟了嗓音拖長了語調,跟個剛會唱歌的肥啾沒什麼兩樣。清和抬手一摘耳機,倒扣在狗卷棘腦門上。
「你戴好了。」
「真是的,別那麼命令我啊。對戀人說話再溫柔一點嘛。」狗卷棘追上來,「我就沒那麼說過你,對吧。」
不知道術式持續的時間是多久,清和叫醒了那個罪魁禍首,讓狗卷棘問他。
「他說絕不解開術式……」
清和:我聽著呢。
「鰹魚干。」
清和照搬了狗卷棘那一套飯團名,表示狗卷棘訊問沒通過,還得繼續努力。
狗卷棘蔫蔫的,他實在是不想在這幫人身上多費口舌。「那只好把你們的祠堂燒掉了,反正只是給我們帶來一點麻煩而已,你的術式,走出範圍或者超過時間,都會失效吧。」
術式無非如此,看這水平,還遠遠做不到永恆。
年輕人不防他們如此肆無忌憚:「你們已經殺了神明大人了,還要做什麼?」
清和摸了摸喉嚨,示意狗卷棘來聽她的心音。
「我一直聽著。」
【既然是受信仰的咒靈,那祠堂神堂都得砸了燒了,這幫人也都得帶走給高專監視監督,犯過罪的就交給上層處決。】
「也好。」狗卷棘贊同道,「我們兩個人不方便帶走太多人,我聽他是為首的,還是什麼神子,就帶走他好了,其他人會找上門來的。咒言師,麻煩了?」
清和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說出了第二次「睡吧。」
狗卷棘稍微搖晃了一下,清和扶住他:「怎麼了?」
「我得教你好好控制能力,別無差別散發啊。要不是我及時反應過來,我差點也要中招了。」
身為咒言師末裔,狗卷棘當然知道如何防御自己的能力,只是他從沒想過,自己還有用上這一招的一天。
「對不起——」
清和剛做出「棘」的口型,就及時剎住了車,吞下他的名字。名字是最短的咒,而她不想要狗卷棘有一絲一毫被詛咒的可能。
狗卷棘則輕輕啄了口清和咒紋所在的下頜。
他可算明白了清和為什麼總是忍不住親吻他,在他惡作劇之後飛快原諒他,原來無時無刻不在聽著戀人的告白,感受戀人對自己的珍重,是這樣幸福的事。
狗卷棘幾乎不舍得把讀心還給清和了。
「要小心,清和犯規一次,忘了言靈的禁令一次,我就這樣懲罰清和。但下一次,就不會那麼溫和了。」
他會瞄准那個有幸寄身清和舌尖的咒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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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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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結啦,感謝大家的陪伴,啵啵啵啵!可不可以收藏一下賣萌中的我
接下來還有一篇連載《天與咒縛使我無情》火熱更新中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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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彩蛋:
打大綱的時候,因為劇情設置,粉川的術式必須是「互置」,中村葵的術式必須是交換同質物,和虎子的好兄弟東堂的術式【不義游戲】有些相像(可以交換帶咒力的人/物)。
我看了眼東堂的姓名,好,東堂葵,那麼妹子叫什麼都不能叫葵!
等我取名的時候,叫什麼好呢,叫個花的名字吧——
小百合不行,充滿了黑化氣息。
櫻,不行,太凄美了。
那就葵吧!
充滿了向著太陽的活力,代表了清裡對女兒的美好祝願。
等我寫到一半重溫漫畫的時候赫然發現——東!堂!葵!
然而這個時候葵的劇情都要走完了。
我躺平了,放棄掙扎了(x)
大家晚安啦www
富婆們,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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