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bula 2007-12-14 04:01
將你愛滿懷 BY 夏娃
第一章
羅寒皓遠遠地看到一個小男孩躲在矮樹叢後,背對著他,手上拿著小石子拋了拋,往前一丟,跟著,轉角處,他看不到的前方傳來一聲哀號,小男孩很快縮低身子,渾身「顫抖」。
他好奇地停住腳步,乾脆倚著樹幹,看看這愛玩又怕受傷害的小男孩在玩什麼把戲。說好聽呢,他是關心這小男孩;講難聽嘛,他是吃飽了沒事,閒著無聊、發慌、發悶,難得有一場好戲能夠引他駐足,他不想錯過。
袁佑詩壓低身子,捧著腹無聲地笑著。她的「丟石功」早已練到爐火純青的境界,百尺內,她想射的物體,不管是飛、跑、跳,她都能一擊而中,而且絕對正中她想擊的部位,一丁點不差。
此刻,前面略胖的大漢正抱著後腦勺又叫又跳,搞得他的同伴莫名其妙。
「正雄,你搞什麼?媽的!你多久沒碰女人了,這麼急啊?」
「不……不是。」正雄一臉痛苦的說:「阿……勇老……大,我……被人暗算了,痛……」
長相難看的粗漢老大不耐煩地四下掃了一眼。「媽的!四周空蕩蕩的,哪有什麼人。」
說完,他又色迷迷地盯著即將入口的美人。
那位姑娘沒有顯露害怕的神情,只是冷冷瞪著靠近她的粗漢老大,不發一言。
許是這股冷峻的氣質引起了佑詩的搭救之心,誰說嬌弱的女子才能引人憐惜?偏偏她袁佑詩就欣賞冷艷、有個性的女子。
她又拾起一顆小石子,可惜那粗漢老大背對著她,害得她不能對他的「致命點」下手,只好對準那雙亟欲伸向那女子胸部的魔爪。
「咻」一聲,佑詩發現自己難得的丟偏了,可是仍正中他的腦勺。
又一聲哀叫傳來,那粗漢老大抱著腦勺原地亂跳,同時開罵道:「是哪個王八羔子射的?媽的,給我滾出來!」
開玩笑!她袁佑詩只會這一百零一種「武功」,出去?她才不會傻得去趕投胎呢。可不是每次都那麼好運,能夠投胎到大將軍家。
她將身子又壓低了些。
兩名男子不甘心被暗算,氣呼呼地在四周搜巡。不一會兒,他們發現了佑詩,阿勇一把將她揪了出來。
「放開我!你好大的膽子,膽敢碰我,你完蛋了!」佑詩不怕死的嚷嚷著,腦子飛快一轉,立刻想到一條妙計,同時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
阿勇先是被這「小男孩」的俊顏震了一下,隨即狐疑他何以一臉詭笑?
「臭小子,你還敢笑!破壞大爺我的好事,你不知道自己死期不遠了嗎?」
「哼,誰死期不遠還不知道呢!我說你最好趕快放了我,多碰我一下,你只會死得更快而已。我的心腸還不錯,你沒犯下大罪,我可不希望害你死得太早,折了我的壽。」
「好大的口氣!小子,你以為這麼說就唬得了大爺我嗎?」
「唬你?我才沒這閒情雅致呢。我老實告訴你吧,」佑詩投給他一個「看在你將死的份上」的眼神。「大名鼎鼎、鼎鼎大名的毒醫神人絕敖生,你可聽過?」
毒醫神人絕敖生武功卓絕,江湖上無幾人能敵,但是他真正在江湖中打響名號,卻不是打打殺殺掙來的,人稱毒絕、醫絕、毒醫神人,可是其來有自。他用毒出神人化,可以讓敵人死得不知不覺,微笑而終。醫術更是獨絕,只要他想救,死人也得乖乖由墳墓裡爬起來。不過他非常孤僻、冷傲,由另一稱號「無情獨客」可證。
聽到「絕敖生」這三個字,阿勇不由自主地點點頭,敬畏得緊呢!
佑詩轉了轉慧黠的雙眸,接著說:「那就是了,他老人家生平僅收了一位徒兒,而那位絕無僅有的傳人就是——」
她的話未說完,阿勇馬上發出狂笑聲。
「小子,你想冒充他的徒弟唬我?別作夢了!別人沒見過絕敖生的徒弟,我可是見過了。順便告訴你,他的名字叫羅寒皓,打出生起,皇上便封他為燕郡王。你想冒充他?下輩子吧。」
可惡!燕郡王有什麼了不起?她也是堂堂大將軍之女呢!
唉!不過救他給說中了就是,她的確是想假借絕敖生的徒弟之名嚇走他的,可惜打探不清人家的底細。
無妨,拆了這招,她還有別招呢。
她翹起鼻子,好不傲氣地冷哼一聲。「你這人真沒禮貌,也不聽人家把話說完,就急著截話尾。既然你知道我羅大哥的名號,那就更好說了。他是我的結拜兄弟,而且非常疼我,為了怕有人趁他不在我身邊時欺侮我,他在我身上撒了蓋世毒藥,凡是觸摸我的人,三日內必毒發身亡。現在,你知道你還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吧?」
阿勇一聽,連忙放開她,退後數步。忽地,他一怔,又放聲大笑。
「小子,差點讓你的鬼話給騙了!那燕郡王羅寒皓不過初出江湖,獨行俠一個,哪來什麼拜把兄弟?」
「誰說沒有?我們數天前才結拜。不信?你該聞得到我身上一抹清香味兒吧?」她把頭拾得高高地。可不能教他看出破綻。
阿勇默不作聲,待她接下文。
佑詩也不教他失望,接著說道:「這正是那奇毒所發出來的香味,如果你以為這只是普通的桂花香,那也罷,你等著死吧!」
語畢,她搖搖頭,投給他一個同情的眼光。
這下,阿勇終於相信了她的話,連忙跪地求饒,「小子……不不!小公子,求求你大人大量,莫與小人計較。小人知錯,小人知錯,你快給我解藥吧。」他拉身旁的正雄也跪下,吼道:「還不快幫忙求解藥!」
「是,阿勇老大。」接著,正雄叩頭哀求道:「小公子,求你救救我家老大。」
佑詩心裡可是笑翻天了,卻還是裝出一副思慮的模樣。
「你們真的有心悔改?」
「是,是。」兩名粗漢叩頭連連。
佑詩滿意地點點頭,解開腰間的錦袋,往手心倒了倒……呀!她的清胃丸呢?!完了,她吃完了!這下真的完了,本來她想拿清胃丸騙他們的。
她吐吐舌頭,瞥見兩張期待的臉,歉然地微微一笑。「抱歉,解藥……沒了。」
「什麼?!」阿勇站起身。
佑詩連忙退後一步,伸出雙手擋在身前。「別過來呀!再碰我你會死得更快。」
「哼!沒了解藥,早晚都是死,我先掐死你這小子再說。」他凶狠地逼近佑詩。
「不關他的事,你不能傷害他!」一直冷眼旁觀的冷艷女子忽然擋在佑詩身前。她可不希望這位小公子為了救她而死。
「對呀!不關我的事,是你自個兒碰我的。」佑詩原已縮在那女子身後,忽然想起她現在可是「男子漢」呢,哪有躲在羅裙下的道理,於是壯起膽子站出來。
「小子,你還敢說話,看我先砍了你!」阿勇抽出大刀,朝佑詩和冷艷女子砍了過來。
「啊!救命!」
佑詩拉了身旁女子的手就跑。
不料,跑不到三步,便撞上一堵肉牆。
「哇,完蛋了!快閃開啦!本姑娘沒了命都是你害的!」佑詩大叫一聲,對那動也不動的胸膛又捶又打。
羅寒皓的雙眸很快閃了一下,垂目掃視這嬌小的……「男孩」一眼,一抹驚艷在他眸底閃過,嘴角隨即勾起一道彎月。他一手抓住「小男孩」雪白的手腕,頭也不抬,兩指輕易夾住阿勇砍下來的大刀,輕輕一彈,阿勇握著大刀倒退十步遠,跟著摔在地上,還翻了幾個跟頭。
佑詩看得睜圓了瞳眸,也忘了手給人握住,呆立了半晌。冷艷女子雖較冷靜,卻也同樣掩不住驚異。
正雄急急扶起阿勇,兩人抬頭一見眼前的藍布衫男子,嚇得兩腳發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羅大俠饒命!小的有眼無珠,冒犯了你的結拜兄弟,小的該罰,大俠要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只求你給我解藥,我還不想死,求求你!」
羅寒皓仍握著佑詩的手腕,一手也順勢「擱」在她肩上,眸底的寒光掃向跪在地上叩首的兩個粗漢。
「我曾經饒過你們一次。」
他剛下山時,這兩個壞蛋便很不幸讓他給撞著了在幹壞事。
「小的知錯了!這一次絕不敢欺瞞羅大俠,只要你饒了小的一條賤命,我絕對痛改前非,不再做壞事,小的發誓!」
羅寒皓佯裝沉吟半晌,然後勉強點頭,手指一彈,一顆黑色藥丸便已在何勇手中。
「這是解藥。不過,如果你心起邪念,它便會是毒藥,到時你將如萬蟻穿心,至死方休,記住。」
阿勇痛苦地皺起眉頭。看來,他真得痛改前非不可了,為了保命……唉!他吞下藥丸,與正雄相偕離去。
佑詩這時才回過神。她的雙眸閃閃發亮,對這藍布衫男子崇拜得五體投地,尤其頭往上一抬,又見到一張俊美無瑕的面龐,她倒抽了口氣,一顆芳心開始劇烈跳動,臉紅了起來。她羞赧地抽回被握著的手,旋身移開「放」在她肩上的大手。
「謝……謝謝大俠救命之恩。」
羅寒皓無聲地歎了口氣。短短的時間他已經習慣與「他」肌膚相親,一時還真不能接受這一臂的距離。
「小公子不必放在心上。為兄的保護賢弟的安全,是理所當然的。」
佑詩自然聽得出他的戲謔之意,頓時漲紅了臉。
「我可完全沒有狐假虎威的意思,剛才是一時情急才會冒充足你的結拜兄弟。」佑詩噘起嘴,兀自喃喃:「如果我知道你在附近,就不會這麼說了。」
真是,要救人也不早點出來,害得她出盡了洋相;早知如此,她寧願選擇死在那大刀之下。想到此,她不禁埋怨地白了他一眼。
真奇怪,他竟然毫不費力便看穿她的心思。羅寒皓揚起唇角,注視著這位做男裝打扮、行為舉止皆沒有半點女子氣息的姑娘,儘管一身淡綠色輕紗男裝,秀髮高束,一張白皙絕麗的臉蛋,卻掩不住奪世之美;那兩道微彎的柳葉眉、一雙慧黠的靈眸、小巧鼻樑、紅艷的櫻桃唇,教他看得癡了。
佑詩見他那怪異的眼神,不禁雙眉微蹙。這人幹什麼這樣盯著她看?莫非她露出了破綻?!不!這是不可能的事。打小她便是這副裝扮,就是在將軍府,她爹爹的摩下也還有很多人不知道她是女兒身,他憑什麼看得出?
算了!他盯著她看,她不會也盯著他嗎?反正他也長得不錯,她一點也不吃虧……
哎呀呀!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眼睛一觸及他的眼神,她就臉兒紅、心兒跳,「轟隆」一聲,連火花都迸出來了?這可是很傷眼睛——呀!難道她愛上他了?
寅月眼見這兩人忘我的看著彼此,根本忘了她的存在,立在一旁,不知道如何開口答謝他們。她暗歎了口氣,雖不敢自稱是曠世佳人,怎麼看她也有幾分姿色,這位穿藍布衫的羅公子卻只是盯著毫無女人味的綠衣「公子」,真傷她的自尊。
方纔如果不是那位綠衣公子自稱姑娘,洩了底,她還真不知道她竟是女兒身呢!想來羅公子也是因此而發現的吧。
唉,他們還要癡癡凝視到什麼時候?
江南晏家行館
晏氏家族在長安乃名門望族,晏氏事業之廣,更是遍及各地,江南自然也有不少產業。身為這個大家族下一任龍頭老大,晏庭筠此番帶寅月來到江南,並不是為了生意,表面上的理由是為了尋找他逃家的未過門妻子袁佑詩。
在江南行館下榻不久,他因有事外出,特別吩咐了寅月不准獨自出門。沒想到他前腳才離開,她後腳便溜了,累得他一回到行館便急著派出所有人去找她,就怕她有一絲差錯。
幸而,她平安回來了,身後還帶了兩位恩人。
寅月簡單地「交代」了事發經過,並為三人做介紹。
「羅公子,施公子,月兒幸蒙兩位援助,晏某感激不盡。此等恩情,來日當報。」晏庭筠拱手說道,並責難地瞥了寅月一眼。
寅月一如往昔,冷漠的表情沒有顯露一絲感情,只除了垂下眼瞼時眸底稍稍閃過一絲愧疚。
他就是晏庭筠?!乍聞時,佑詩禁不住要偷偷咋舌。沒想到在她逃婚來到江南後,他也追趕而至!肯定是她爹爹猜出她的行蹤。
若非方才在路上寅月透露了她和晏庭筠此番下江南的目的,她還會呆呆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人呢!幸而她用了假名「施佑軒」。
說起來,晏庭筠長得還真不是普通的英俊。如果他們早些見面,她或許有可能答應爹爹為她訂的這門親事,嫁給晏庭筠。
可惜,時間差了。她一見鍾情的對象是羅寒皓,心裡也已默許了他。晏庭筠……還是送給寅月姊姊吧,他們還直是挺配的。
「晏公子客氣了,小事一樁,舉手之勞,能救得寅月姊姊是我們的榮幸。羅大哥行善如便飯,更是不會放在心上,晏公子也不用掛懷。時候不早,我們也該告辭了。」她搶在羅寒皓前頭回道。
此時她只想盡快離開此地,唯恐晏庭筠看穿她是誰,到時,她就不能跟著羅寒皓行走江湖了。
當然,她決定跟著羅寒皓是有原因的。
第一:他的武功不凡,可以保護她不被壞人欺侮。
第二:他既是毒醫神人的徒弟,可想醫術也當高明,說不定可以治好她長年的胃疾。
第三:有機會還可以從他身上「摸」一些稀奇古怪的毒藥來玩玩,解解悶。
第四:他讓她一見傾心,理所當然的,必須對她負責到底。
第五:他長得太過於「不安全」,為了避免他「招蜂引蝶」,戕害眾家女子的純情心靈,她有必要跟在他身邊,杜絕他亂拋媚眼。
綜合以上幾點,她甘心稱弟,尊他一聲「羅大哥」,不管他是否願意,他只有「接收」她一途。
晏庭筠一聽「施佑軒」要告辭,連忙開口留人。
「天色已晚,兩位若不嫌棄粗茶淡飯,客室簡陋,不妨留下。」
「兩位恩人,請別拒絕我家少爺一番好意。」寅月也開口挽留。
佑詩還想拒絕,羅寒皓卻先她一步開口。「晏兄、寅姑娘盛情美意,自當領受,叨擾了。」
就這樣,佑詩百般不願意地留下來了。
羅寒皓若有所思的看著佑詩。送寅月回府途中,自稱是施佑軒的她便開始與他稱兄道弟。一知道他準備行走江湖數月才回他在長安的府邸,便自願隨行,還不容許他有說不的權利。他錯愕、好笑、無奈,既而「搖頭」答應。說實話,打他們見面那一刻起,他就不想讓她離開了。但由她先提出,他不免有些許驚愕。
天!當她說她一直是一個人在江湖上亂闖時,他不由得頭皮發涼,嚇出一身冷汗。她能夠活到遇見他,可真是奇跡!
晚餐時,佑詩匆匆扒了兩口飯,便告退回房。
既然晏庭筠是來江南找她的,想必爹爹該對他提過她的形貌、舉止、特徵,因此能夠離他多遠就離他多遠。
她無聊地憑靠窗台,兩手托腮,嘴嘟得老高。
「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羅寒皓毫無聲息的出現她身後。
佑詩回首斜睨了他一眼,一聲不吭的離開窗台。
不用說,她一定是在生氣他答應晏庭筠留下來的事。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她急於離開這裡?
「小施,如果你不說話,為兄可要回房了。」他作勢離開。
佑詩趕忙拉住他。「我問你,你想在這裡待到什麼時候?」
羅寒皓睨著貼在他手臂上的雪白柔荑,眸底閃著得意又甜蜜的光輝。
「小施,為什麼你急著離開呢?晏兄為人爽朗、親切,如果我們匆匆離去,豈不是令他難堪。」他佯裝疑惑的問。
佑詩放開他的手,背對著他說:「誰……誰說我急著離開了?我只是不想打擾別人。晏兄不是說了他是出來找人的,說不定人家已經決定離開江南,卻為了我們而耽擱行程,那多不好意思。」
「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剛才你離席後,晏兄已經表明希望與我們同行,而……」
「什麼?!」佑詩打斷他的話。
羅寒皓被她嚇了一跳,微微皺起眉頭。這實在不像一個姑娘家該有的反應,女孩子應該矜持、輕聲細語才對。
「你說什麼?你在開玩笑吧!為什麼要讓他跟我們同行?快拒絕他!」佑詩抓住他的衣襟,急得跳腳。
不只該輕聲細語,行止也要優雅……算了!羅寒皓搖搖頭,拉下她的手。
「小施,我已經答應晏兄了。」
佑詩瞪大了眼。「不行!你要拒絕他,非拒絕他不可!」
對於她的堅持,羅寒皓一臉狐疑。「為什麼?你討厭晏兄?」
「討厭?當然不。」佑詩馬上搖頭。
「既然不討厭,同行何妨?」
「這……為什麼非與他同行不可?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看上了寅月姊姊,想藉機會接近她?」她一臉醋意的嘟起嘴,忘了自個兒此時是男兒身。
這是什麼跟什麼?怎麼會址上寅月?!羅寒皓啼笑皆非,看著她氣鼓鼓的粉頰,不禁想逗逗她。
「如果我說是呢?你介意嗎?」
「什麼?你真的看上寅月姊姊了?!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嘛!」
她愛他呀!她第一眼便愛上他了。若不是礙於晏庭筠,她早就告訴他自己是女兒身。他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喜歡上別人?她還沒告訴他實話呀!
「哇啊,不可以!你不可以啦!」
佑詩捶打他的胸膛,急得哭了。
羅寒皓嚇壞了,他沒有想到隨口一句玩笑話,竟惹得她傷心大哭。
一時之間,他亂了手腳,任由她打了好半晌,才想到她可能會傷到手,連忙握住她通紅的手,心疼地緊緊包在掌心中。
「小施……詩兒,別哭,我只是開玩笑,故意逗你的,我沒有看上寅月,沒有看上任何人,乖,別再哭了好嗎?」
佑詩頓時止住淚水。「真的沒有?」
羅寒皓肯定的點頭。「真的沒有。」
佑詩盯著他認真的雙眸,突然破涕為笑。「沒有就好……咦,你剛才叫我什麼?」
詩兒?她好像聽到他喚她……她的心突地一跳。
「小施。怎麼?有什麼不對嗎?」羅寒皓佯裝一臉無辜的問。剛才一時情急,喚了她一聲詩兒。表面上,他喚她小施,是取其姓氏,然而心底裡,他一直將「施」換成「詩」。她畢竟是位姑娘,既然無法知道她的真實姓名,他只有為她取一個女性化的小名。
佑詩微微側首,瞅著他,沉思了半晌。
難道是她聽錯了?
她皺著眉,視線慢慢調降,落在兩雙交纏的手上。
「咦?你為什麼抓著我的手?」
羅寒皓這才發現他沒有放開她的手。非常不捨地,他慢慢鬆開她的手,隨便找個借口。
「你剛才莫名其妙地打我,我只好抓著你的手了。」
「原來如此。」佑詩點點頭,頓時心生愧疚。「對不起,我不應該打你,你不會生我的氣吧?」
眼見她小心翼翼詢問他的模樣,嬌柔得惹人憐愛,他疼都來不及了,哪裡捨得生她的氣!
輕撫著她的粉頰,他的神情溫柔又盛滿溺愛。「你是我的好「賢弟」,為兄怎麼可能與你計較呢?」
佑詩綻開了笑顏。「羅大哥胸襟廣闊,不愧是毒醫神人的唯一傳人。」
「好說,好說。」他回她一笑。
他可不會告訴她,換作別人,別說捶他一拳了,就是碰著他的衣角,他早教他到陰間地府報到了,那才叫「不愧是毒醫神人的唯一傳人」。
直到就寢時,佑詩才想到,羅寒皓並沒有答應她要拒絕晏庭筠的同行。
換句話說,往後的日子,她每一分、每一秒,只要有晏庭筠在,她就必須隨時保持最高警戒,過得戰戰兢兢。
最重要的一點,她還不能大大方方的告訴羅寒皓她叫袁佑詩,是輔國大將軍袁霸唯一的掌上明珠、全長安城最美的人兒,他如果準備娶妻,不用費事再去找別人,直接找她就可以……
「哎呀,怎麼辦?」
佑詩由床上跳起來,急急忙忙套上鞋子,抓了外袍,都還沒穿整齊,就往外面跑。
「小施,你去哪裡?」
羅寒皓的房間就在隔壁,先是聽到她慘叫一聲,開門想看個究竟,就看到她衣衫不整地從他面前跑過去。
「羅大哥,你還沒睡呀?」佑詩倒退回來,邊繫著外袍的帶子,邊打聲招呼。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她急忙又問:「你知道晏庭筠的臥房在哪裡嗎?」
羅寒皓蹙起眉頭。「這麼晚了,你找他有什麼事?」
「呃……很重要的事。你到底知不知道嘛?」
房子大就是有這點壞處,想找個人也不容易。
羅寒皓沉下臉。「不知道。」
「哦,算了,我自己去找,晚安。」她擺擺手,又往他面前走過。
「回來。」羅寒皓沉聲命令。
佑詩又回頭,神情有些不耐。「羅大哥,有什麼事情,我們明天再說好不好?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耶。」
羅寒皓抓起她的手,二話不說便拖她回房。
佑詩一臉莫名其妙。「咦?你幹什麼?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晏……」
「有什麼事情都可以留待明天再辦。現在,乖乖躺在床上,不准再亂跑。」他強硬地為她脫下外袍,推她上床,為她蓋上被子。
佑詩難以置信的看著羅寒皓。哇啊!他還真專制耶!
「羅大哥,我的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否則我會整個晚上胡思亂想,會睡不著,會影響睡眠,那麼……」
「那麼,告訴我。」他慢條斯理接下她的話。
告訴他她是晏庭筠未過門的妻子?開玩笑,那不把他嚇跑才怪。她才不幹呢。
佑詩嘟起嘴,拉著被子,搖頭拒絕。
「不能告訴我?」羅寒皓話帶威脅的問。
「不能。」佑詩翻身,背對著他,將被子蓋住頭部。
她現在可沒時間理他,得讓他快快離去,她好去找晏庭筠談個清楚。
羅寒皓輕易便看出她在打啥主意,當然不可能讓她得逞。一個姑娘家深更半夜跑到男人房裡,這成何體統!更教他生氣的是,她到底找晏庭筠做什麼,竟然不能告訴他?
看來,他今晚是不用睡了。
歎了口氣,他把門關上,找了個地方打坐。
他的一舉一動完全無聲無息,過了半刻,佑詩以為他已經回房去了,翻身悄悄坐起。
「還不睡覺!」
一聲嚴厲的低吼嚇得佑詩險些兒散了魂,只得乖乖躺平,再也不敢亂動。
羅寒皓閉著眼,唇角微微彎起。
一個姑娘家深更半夜跑到男人房裡成何體統?羅寒皓似乎沒有想到,他一個大男人整夜待在「姑娘」房裡,這又該怎麼算了?
nebula 2007-12-14 04:01
第二章
一大早,佑詩張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把房間每個角落都看一遍,待確定羅寒皓已經離開時,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很快掀開被子跳下床。
她動作輕巧的整裝完畢,悄悄溜出房間,深怕吵醒隔壁的羅寒皓。她要趕緊找晏庭筠探探口風才行。
巧極了!她不過穿過長廊,拐個彎,就看見晏庭筠一身白衫,溫文爾雅地站在涼亭內。
佑詩興奮地奔過去,揚起手。「晏公子,早——」
然後便沒了下文。佑詩愣住了。
涼亭內還有一人,巧極了,正是羅寒皓!
他坐在涼亭裡,手上端著剛沏的香茶,啜了口,慢條斯理抬起頭,瞇起眼對佑詩微微一笑。
「早啊,小施。」
「施公子,這麼早就起來了。」晏庭筠含笑地說。
「呃……你們也真早。」佑詩勉強擠出個苦笑。
可惡…羅寒皓,你幹什麼起這麼早嘛…「施公子,我聽羅兄說你有重要事情找我談?」晏庭筠一派祥和的神情。
佑詩瞥了羅寒皓一眼,頗有怨尤之意;羅寒皓則故作若無其事地品茗香茶。
「施公子?」見她不回答,晏庭筠以詢問的語氣又喚了一聲。
佑詩調回視線,歉然地回了一個笑容。「晏兄,你還是和羅大哥一樣喚我小施吧,我比較習慣。」
羅寒皓突然嗆了一聲。
「羅兄,你沒事吧?」
「羅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不小心嗆著了。」羅寒皓急急開口,安撫他們。
他能夠說什麼?說除了他,誰也不能喚她「小詩」?不能說吧?那只有閉嘴了。
「那麼,小施,你找我有什麼事嗎?」晏庭筠笑道。
「呃,是……是這樣的,我想問你家茅廁在什麼地方——」
噗!
哇啊!好遠啊!幸好她閃得快,否則羅寒皓那一口「口水」便噴在她身上了。
她瞪了羅寒皓一眼,繼續說道:「不過昨晚我已經知道了,不勞晏兄了。」
晏庭筠笑著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羅寒皓面呈微紅,直直瞅著她。
佑詩暗地裡不停埋怨羅寒皓,自然,也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看。
「小施,你有心事?」晏庭筠又問。
「心事?沒呀。」佑詩抬高下巴,佯裝一副沒事樣。半晌,她慢慢踱步靠近晏庭筠,盡量以閒話家常的語氣探問道:「晏大哥,你那未過門的妻子找得如何了?有沒有消息?」
「有點線索。」他始終保持著微笑,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
「哦?莫非……你知道她在哪裡?」佑詩不禁心跳加快。
晏庭筠還是微笑,瞥她一眼,沒有回答。
佑詩還想再打聽得更詳細些,羅寒皓阻止她,語氣不悅地說:「這是晏兄的家務事,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這個礙事者!佑詩不耐煩地橫掃他一眼。「我關心晏大哥不行嗎?我曾聽住長安的朋友說起,那個袁將軍的女兒野蠻任性、乖張又有怪僻,不僅不好相處,還是隻母老虎。現下她逃了婚,豈不正好給了晏大哥退婚的絕佳借口?所以呀,我想勸晏大哥還是放棄這樁婚事,趕緊回長安退婚才是上策。」
羅寒皓蹙起雙眉。「這是晏兄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出意見了?」
「喂,你這是什麼話?我當晏大哥是好朋友,當然得為他設想了,這有什麼不對?」佑詩氣憤地嘟起嘴。
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不惜犧牲聲譽,誹謗自己。他不幫忙也就算了,還扯她後腿!
羅寒皓也是氣得牙癢癢的。她對晏庭筠的私事實在是過度關切了,遠超出他所能容忍的範圍。說明白點,他吃醋了!
「你又怎麼知道晏兄未過門的妻子是好是壞?就憑那些空穴來風、道聽途說的流言?」羅寒皓口氣冷漠。
「咦,無風不起浪,你沒聽過嗎?」她白他一眼。他幹什麼跟她作對?
他睇睨她。「萬一傳言有誤,根本是一群酸葡萄心理的傢伙惡意的誹謗,你豈不是拆散一對良緣?」
「你——」哎呀,她快被他氣死了!
眼見兩人僵持不下,晏庭筠微笑地開口。
「羅兄、小施,這件事情我心中早有打算,很感謝兩位的關心,但請千萬別為了我的事失和了。」
「哼,我才不會跟他一般見識呢。晏大哥,我餓了,先去吃早飯。」她看也不看羅寒皓一眼,甩頭離開。
羅寒皓聳聳肩,故作瀟灑,眼角則不時瞄著她的背影。一想到她一副不在乎他的模樣,他就咬牙切齒,恨不能追上去,扳過她的身子,告訴她,她只能看著他、關心他的事,心裡只能想著他,不可以想晏庭筠,不可以有別人!
可惡,他會讓她知道的!這是遲早的事。
「可惡,什麼東西嘛!不把他趕回長安退婚,我就是他的老婆了。不體諒我用心良苦,專門破壞我的好事。可惡的羅寒皓!該死的羅寒皓!你真可惡!你真可惡!我吃了你!我把你吃了!吃死你!咀嚼你、咬碎你,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佑詩坐在飯桌前,氣憤地夾起花生,瞪視花生,每送一顆到嘴裡便咒罵一句,彷彿跟花生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寅月走進到飯廳,正好見到她這副有趣的模樣。
「小施,怎麼,你不喜歡吃花生嗎?」
若說是不喜歡,偏又只吃花生,其它的菜和碗裡的粥,她根本未動一下,這又說不過去。
「寅月姊姊,早安。」佑詩皮笑肉不笑地說。
「小施,你怎麼了,是不是早餐不合你口味?」
「不,好極了。」佑詩勉強吃了一口粥。
寅月狐疑地瞥她一眼,四周掃視一下。「咦,怎麼只有你?少爺和羅公子還沒有起來嗎?」
不提還好,一提她又一肚子怨氣。「管他呢!寅月姊姊,我們先吃吧。」吃飽就把早餐全倒掉,讓羅寒皓餓昏算了!佑詩賭氣地想。
奇怪,雖然還沒付諸行動,光是想,她的氣已經消了一半,嗯……此招可行。她做微一笑。
「寅月姊姊,你快坐下來吃吧!粥涼了就不好吃了。」
寅月看著她頓時綻開的笑顏,一臉莫名其妙,不知道這個有著一雙靈活大眼的女孩,這會兒眸底閃爍的光芒代表什麼意思?
該死!他怎麼會上了她的當!
這個該死的小魔女,竟敢用這種招數整他!
更該死的是,他居然輕易相信她說什麼「大人不計小人過」、「兄弟吵嘴平常事」、「不用放在心上」、「毋需掛懷」之類的「甜言蜜語」!
虧他堂堂是毒醫神人最得意且是唯一的弟子,竟然烏龍到碗裡被下了他獨創且精心調配的辣藥還不知不覺,吃得津津有味。
都是她!她該死的甜美笑容害他「食不知味」。她迷人的大眼眨呀眨的,迷亂他的心,害他真以為她「原諒了他」。該死!她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說她「原諒他」?
現在他才想到,他根本沒說錯話,為什麼要她原諒?
「小惡魔,別讓我逮到,否則看我怎麼修理你!」
羅寒皓滿臉通紅,眼淚不時滴下,他除了猛灌開水外,也別無他法。
他獨創的辣藥,神奇之處就在於能讓人吃時不知辣,半晌過後,才熱辣難當,恨不能乾脆浸在冰水裡冰死算了。
「羅兄,你沒解藥嗎?」晏庭筠唯有投遞給他同情的目光,還有吩咐僕人不斷供應他開水,除此之外,他也幫不上什麼忙。
「我根本沒想過要配解藥。」羅寒皓眉頭糾結著。
吃不死人的辣藥頂多只有半天的藥效,他整人向來看對象,怎麼也想不到會有「自食惡果」的一天。
該死!可惡的小施,究竟是什麼時候摸走他身上的辣藥的?可惡,別讓他逮著她!
「什麼時候?」佑詩重複寅月的問話,略微頓了頓,得意洋洋且故作神秘地說:「佛曰:不可說。」
寅月遺憾地歎了口氣。她真的很好奇小施是如何在羅寒皓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又是在何時何地取走他身上的藥,並且讓他吃下?
這實在太神奇了!
「小施,透露點嘛!」
「不可說、不可說。」佑詩一徑搖著頭,堅決不透露。
人整了,氣也消了,這會兒她反倒擔心羅寒皓會不會讓他自己的辣藥給辣死了,到時候誰陪她遊山玩水、行走江湖,誰當她的靠山,誰來治療她的胃疾?
更重要的是,還有誰能讓她愛上?活了十七個年頭,她好不容易才碰上一個真愛,他萬一辣死了,她怎麼辦?陪他赴黃泉?開玩笑,這麼一來,她豈不應驗了「紅顏禍水」、「紅顏薄命」這兩句話?
寅月瞧她突然愁上眉梢,取笑道:「怎麼?現在後悔下手太重了?何不去看看他?」
「寅月姊姊,你別開玩笑了,叫我現在去看他?」她一臉恐怖的表情,朝前面的池塘瞥了一眼。「你別拉我,我情願跳水,讓魚給吃了算了。」
寅月讓她的話給逗笑了。「你呀,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後果。」想她救她時不也是如此?
「唉!反正做都做了,現在再說什麼也是多餘。管他呢!頂多我等他消了氣再去看他,賠一句不是就是了。」佑詩聳聳肩。她的個性就是如此——何必想太多呢?
一整天,她憑著機靈的腦袋,巧妙的躲過了羅寒皓。
這會兒,她躺在一間僻靜的客房裡,原應揚起唇角佩服自己的聰明機智,不料,反倒愁眉苦臉,哀聲連連。
「哎喲!胃好痛呀!痛死我了!」
一定是她晚餐吃得太匆忙了。
現在怎麼辦?她的清胃丸吃完了,凌晨時分,藥鋪早已關門,她上哪兒求救去?
一整天找不到她的蹤影,羅寒皓怒氣高漲,哪裡睡得著覺?晏庭筠向他保證,她絕對沒有離開行館,偏偏晏家行館佔地廣闊,他走遍了也找不到她。
突然,一聲小小的哀歎引起他的注意,他豎耳傾聽,慢慢靠近聲音來源,然後停在一扇門前。
是她!
他很確定,大力推開房門,跨步進去。
果然,她躺在床上。
「總算讓我找到了!你這個調皮的害人精,看我怎麼處罰你。」他得意地揚起唇角,掀開棉被。
佑詩被他嚇了一跳。「哇啊!這麼晚了,你想嚇死人呀!」
「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他挪揄地說。
「好極了,你這只討厭鬼,還不快快離開人間,回陰朝地府去!」她乘機罵道,半坐起身,盤起雙腿,手護著胃,眉頭糾結著。
「膽子不小,我還沒處罰你的惡作劇,你倒反過來罵我。看來你根本沒有為自己的不當行為反省。」他佯裝一臉凶相地逼近她。
佑詩可沒有心情再跟他鬥下去,她的胃快疼死了。她俯身一趴,臉埋入棉被裡。
可惡!她這是什麼態度?竟敢不甩他?在他找了她一整天,甚至放棄睡眠,充當晏家行館的巡夜員的時候,她竟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
「小施,你給我起來!」他生氣地命令,粗魯地抓她的手臂拉起她。
她已經疼得五官全擠在一塊了,給他這麼一拉,幾乎疼得要了她的命。她氣極了,將疼痛、怒氣全化為力量,用力捶在他的胸膛上。
「你這王八蛋!混帳!我跟你拚了!」
「住手,我還沒找你算帳,你竟敢打我?」
他抓住她的手,她不停扭動。
「放開我,你這王八蛋,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你在胡說什麼,還不快停止!」他緊緊扣住她。
佑詩仍不斷掙扎著,終於,她沒了力氣,喘著氣,怒瞪著他。
他大氣沒喘一聲,呼吸也沒亂過,可見,制伏她根本用不了他多少力氣。
「認輸了?只要你乖乖道歉,保證以後不再犯,我可以考慮……」
他話還沒說完,佑詩已經支持不住,軟綿綿地靠在他身上,臉埋入他的胸膛。
「該死的!小施,你又想玩什麼花樣?」
羅寒皓輕輕推開她,抬高她的下巴,這才發現她一臉蒼白,神色痛苦。
「小施,你哪裡不舒服?」他關切地問,語氣緊張。
佑詩緊閉著雙眸,勉強說了句:「胃……痛。」
他愣了一下,二話不說便抱起她,走出客房。
「帶我……去哪裡?」佑詩喃喃地問。
「回我房裡配藥。你別說話,一會兒吃了藥就不痛了。」他的聲音變得輕柔。
佑詩微微揚起唇角,痛苦的神情緩和了些,他的話給了她極大的安撫作用。
羅寒皓的步伐大又穩,穿過一座園、一長廊,回到他房裡。他小心地放下她,為她蓋好棉被,拉起她的手為她把脈。他的神情專注而嚴肅,一掃平日吊兒郎當的形象。
配好了藥,他扶起她,餵她服下,然後坐在床沿,雙眼凝視著她的容顏。
佑詩清楚的感覺到胃部的刺痛已逐漸減輕。她緩緩張開眼,對上一雙關心的眸子。
「好些了嗎?」他低沉的嗓音夾帶著溫柔。
她微笑著點點頭。「好多了。真是不可思議,你配的藥,功效發揮得好快。」
他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既而板起面孔。「你的胃疾有好長一段時間了。」不是詢問,是指控。
「是啊,已經好些年了,看過好多醫生,就是無法根治……」她突然住口,詫異地睜大眼,「咦,你怎麼知道?!」
他沒有回答,蹙起眉頭。「知道自己有胃疾,就應該按時吃藥。」
「我有啊。只不過……藥剛好吃完了嘛。」
瞧他一臉不高興,跟剛才的溫柔體貼比起來,簡直天差地別。什麼嘛!她又不是故意要麻煩他。
「你就是這麼不注意,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今晚如果不是我發現你,你現在可能已經痛暈過去了。」他一想到這個可能,就不禁要火冒三丈。
佑詩噘起嘴。「你生什麼氣?我又沒有要你照顧我!你嫌麻煩,大可以不必管我,反正也沒人會怪你。」
「你——」
他關心她,疼惜她的痛苦,她卻曲解他的話,抹殺他的心意,怎不救他氣得咬牙切齒?
她覺得自己好像說得太過分了,歉然地睨他一眼。「對不起,我的胃還有些疼痛,才會胡亂說話,你別生氣嘛!」
聽她這麼一說,他頓時怒氣全消,無奈地歎了口氣。「真是拿你沒辦法。」
佑詩微微一笑。「今晚謝謝你找到我。」
羅寒皓瞅著她。「謝我?不躲我了?」
她扁嘴。「對不起。看在你讓我的胃不疼的份上,我為我的惡作劇道歉就是了。」
「沒半點誠意。」他不為所動地搖搖頭。
佑詩裝出無辜又可憐的表情。「義弟我有病在身,難道你還忍心責罰我?學醫之人不都該慈悲為懷嗎?」
「那是出家人。」他糾正她。
「那……習武之人總該心胸寬大,以忍字為重吧?」她瞎掰道。
「很可惜,師父沒教過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我倒還曉得。」他瞇眼笑著。
佑詩睜大眼,雙手拉高棉被。「我是你的結拜兄弟,不是仇人耶!以牙還牙這種報復行徑是用來對付敵人的,你絕對不可以用在我身上!」
「哦?」他挑眉,眼神明白地表示:有何不可?
「絕對不可以!你是大哥,為人兄長應該心胸寬大……」
「不是習武之人嗎?」羅寒皓插嘴。
「哎呀,一樣啦!反正你就是不可以拿那些個會吃死人的藥陷害我就對了。」她義正辭嚴地提出警告。
「你「陷害」我的時候,好像沒有想得這麼多嘛?」他調侃道。兄弟之情?會吃死人?
這會兒她倒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這……那……不一樣啊。」她勉強回道。
「哦?哪兒不一樣了?」
她轉了轉眼珠子,「你是毒醫神人的徒弟,我想毒死你簡直難如登天,你說對不對?」
他頷首。「這是當然。」
「瞧,這不是不一樣了嗎?我毒不死你,但你卻可以輕易毒死我,所以你不可以對我以牙還牙!」她說得理直氣壯。
「這點你放心,我有很多藥毒不死人,只會讓人吃了不太舒服。」他笑看著她。「例如辣藥,你也知道的。」
她掩住口,心裡發慌,直視著他,急急嚷道:「你不可以報復我,那不公平!你身體健康,壯得像條牛,吃了辣藥當然沒事。我不一樣,我有胃疾,還是個弱——書生,吃了必死無疑。」好險,差點洩漏了身份!
羅寒皓盯著她驚慌的模樣,滿意地笑了。「好吧,這回饒過你。」
佑詩聞言,大大鬆了口氣,放下拉棉被的手,打個呵欠。「好累,我要睡了,晚安。」
羅寒皓呆愣住了。這小丫頭,以為她現在睡在什麼地方啊!
「喂,這是我的床,你的房間在隔壁。」
她閉上的眼睛又睜開了,歎了口氣。「我睡你的床,你不會去睡我的床嗎?機靈點嘛!」她擺擺手,翻個身,不再理他。
羅寒皓瞪著她的背好半晌,然後無奈地搖搖頭,緩步走出房間。
他越想越不對,折騰了一整天,全是因為她,本來還想逮到她要好好訓她一頓,結果呢?
為她診病,為她配藥,還餵她吃藥,搞到最後,還得把自己的房間讓給她?!
唉!想不到他堂堂燕郡王,竟然被一個小丫頭吃得死死的,真是糗到家了!
nebula 2007-12-14 04:02
第三章
一早醒來,佑詩覺得胃舒服極了,不疼也不痛了。
這時,羅寒皓敲門進來,跟她道聲早安,逕自坐到桌前配藥。
「羅大哥,我的胃不痛了耶!」她興奮得像個小孩子似的。
「那只是暫時性的,你還得繼續吃藥,才能夠治好胃疾。」他頭也不抬地說。
佑詩蹙起眉。「還得吃藥呀?!」
他睨她一眼。「我只是毒醫神人的徒弟,可不是神仙,哪有什麼仙丹靈藥可以一次根治疾病的。」
「你這麼說也有道理,可是……那藥好苦耶。」
她昨晚是痛得沒辦法抗議,可是今早不同了,她健康得很,絕不要自找「苦」吃。
起碼,在她下一次胃痛之前,她絕不去碰他的藥。
「良藥苦口。」他把配好的藥裝在一個錦袋裡,遞給她。「忍著點,連續吃一個月,我保證你的胃疾絕對可以根治。」
「一個月?!」佑詩一臉不敢恭維。開玩笑!他一定不知道那藥有多苦。她手背在身後,不想接過錦袋。
他看著她,沉吟半晌,把錦袋收入懷裡。
「咦,不是要給我嗎?」佑詩狐疑。
「放在你身上,你可能會「忘」了吃,還是放在我這裡,吃藥時間到了我再拿給你。」
敢情他已經猜到她準備「故意忘記」吃藥,或者「不小心」把藥弄丟了,才「好心」地幫她保管藥,然後在吃藥時間「監視」她吃下去?
「這太麻煩你了,羅大哥,還是我自己保管吧。」她裝出一臉「不好意思麻煩你」的表情,客氣地說。
「不麻煩,誰教咱們是結拜兄弟,表兄照顧義弟本是應該的,小施,你毋需客氣。」不打算再與她爭辯下去,他轉移話題,「我要回家一趟,你要去嗎?」
「回家?你家在哪?」她根本沒聽他提過。
他微微一笑。「去了你就知道。」
眼前一片粉色櫻花林,彷如置身世外仙境,教佑詩看得癡了,忍不住發出讚歎。
「好美,太美了,羅大哥,這一大片櫻花樹是誰種的啊?」
「它們全是先母生前親手栽種的,現在則出一對「老」夫婦照顧。走吧,我帶你去見他們。」羅寒皓牽著她,走進櫻花林。
一座莊院矗立櫻花林中。這座莊院典雅、樸實,很容易教人產生親切感;乾淨、整潔的屋院,就連空氣都變得特別清新香甜,教人忍不住做個深呼吸。
佑詩任由他拉著走進屋內,不時頻頻回頭,左瞧瞧、右望望,對這兒的一切充滿高度的好奇與喜愛。如果能在此終老一生,何嘗不是人生美事?思及此,她的目光不自覺地停留在他身上,心裡加上一句:與愛人相伴在此。
羅寒皓環顧屋內一圈,「奇怪,不在屋裡,那可能在後院吧。小施,你在這裡等我,我到後院去看看。」
佑詩還沒回答,便聽到一陣驚人的腳步聲,接著,一個高大、威猛,長相如熊的白髮人出現在門口。
白髮人看見羅寒皓,瞪大了眼睛,手上提著的竹籃掉到地上,摔了一地的青菜。
「劉叔,好久不見,真懷念你「穩重」的腳步聲。」羅寒皓揚起笑容挪揄道。
劉叔咧開嘴,哈哈大笑,聲音大得牆壁也為之震動。他大步上前,抱住羅寒皓,在他背部大力拍了幾下。
佑詩看傻眼了,那幾下要是拍在她身上,只怕她此刻已吐血死去了。
「好小子!總算下來了,我等你好久了。」他聲如其人,又粗又大。
「劉叔,美姨呢?」羅寒皓問。
「在這兒。」一個身形嬌小、目光犀利的美婦由後院走進來,口氣略帶責備地說:「你來晚了,一個月前早該到的。」
「又讓你「感覺」到了?美姨,你真是越老越厲害。」羅寒皓假意歎了口氣,欽佩道。
美娘瞪他一眼。「再提老字,我馬上轟你出去。」
羅寒皓可不以為意,拉著佑詩為她介紹道:「小施,這位是美姨。記住,在她面前千萬別提老字,她非常忌諱。這位是劉叔,別看他一頭白髮,其實他才四十出頭,他是年少就白了發,據說當年美姨就是迷上他一頭白髮才嫁給他的……」
「小子,你少胡說。」美娘警告地瞪他一眼,然後視線落到佑詩身上,頓時瞇細雙眸,上下掃視了一遍,目光停在佑詩稍顯不自在的容顏上。
「他是我的義弟施佑軒。美姨,你再盯著她打量個不停,會嚇壞她的。」羅寒皓搖搖頭,向佑詩解釋:「你別在意,美姨喜歡看「人」,尤其是她特別有「感覺」的人。」
「特別有感覺?什麼感覺?」佑詩不解地問。
「第六感的直覺。美姨有非常神奇的能力,對於她有感覺的人,她可以透視過去,預知未來。」
「真的?!」佑詩驚愕地大叫。
美娘微笑。「別聽他胡說,什麼透視過去、預知未來?又不是神仙!我不過是觀察力比別人細微,直覺比較敏銳罷了。」
「美娘,你別謙虛了,我看你瞧這位施兄弟的眼神就知道,你一定看到什麼了吧?」劉叔看著老婆笑道。
佑詩聞言,心中一驚,悄悄垂下眼瞼,不敢再瞧美婦。
美娘有那麼一刻目露隱憂,但一聽到丈夫的話,馬上抬頭以眼色制止丈夫再問下去。
十幾年的夫妻,劉叔馬上會意到妻子有難言之隱,於是彎身拾起地上的青菜。
「施兄弟,咱們這櫻花院沒什麼好招待,只有自家栽種的幾種青菜,還有幾隻雞、鴨,我現在去宰了它們,你等會兒啊。」他說著,便朝後院走去。
「這怎麼好意思,劉叔,你別忙了。」佑詩趕忙搖手。
羅寒皓上前握住她的手,「小施,劉叔是自己嘴饞,你別跟他客氣了,在櫻花院不興這一套,你只要把這當作是自己的家就可以了。」
「大言不慚,說得好像你是這兒的主人一樣。」佑詩皺了皺鼻子,一副「你臉皮真厚」的表情。
「說得沒錯啊!這櫻花院的確是他的,正確的說法是已逝的羅夫人留給他的,我和老劉只是負責幫他看管而已。」美娘含笑的解釋。
佑詩驚詫的看向羅寒皓,方才美姨還說要將他轟出去呢!當然,她明白那只是戲言,但是聽他們的對話、看他們的行止,一點也不像是主僕關係。
羅寒皓看出她的疑惑,解釋道:「所以我說了,一般的繁文縟節在櫻花院是不管用的,這裡只有先母留下的規矩:一切隨興,過「真」生活。」
「一切隨興,過真生活……」佑詩喃喃念著,一面思考這句話的意思。
「將軍的死,帶給梅姊很大的打擊,她由京城搬到櫻花院來,一則是對朝廷深覺灰心失望,二則是想避開官婦們的奉承巴結與同情面孔,遠離俗世,過真正清靜、與世無爭的生活。」美娘突然嚴肅地說。
羅寒皓的父親羅昊天生前是一位大將軍,與妻子楊玉梅原是一對人人稱羨的賢伉儷,恩愛的夫妻生活只有短短三年,便隨著羅昊天的死而逝去。
「美姨,你說我娘對朝廷失望?我從來沒有聽你們提過,究竟發生什麼事?」羅塞皓追問。
美娘瞥視他一眼,又瞧了佑詩一下,深深歎了口氣,垂下雙目。「過去的事,沒什麼好說的。」接著,她喃喃低語:「梅姊,你應該會同意我的作法吧?你也不希望上一代的恩怨影響後輩的幸福吧?我這麼做,但願能得到你的諒解,梅姊。」
「美姨,在說什麼?」羅寒皓只看到她口裡唸唸有詞,聽不清她說些什麼。
一向樂天、沒煩惱的佑詩,這會兒卻沒來由地蹙起雙眉,莫名地憂愁襲上心頭,盤旋不去。她實在不明白原因,只曉得看著美姨那欲言又止的雙眸,總令她有說不出的愁滋味,彷彿有事要發生一般。
「沒什麼,施兄弟難得來一趟,你帶他四處走走,我去幫老劉的忙。」美娘揮揮手,逕自走進廚房。
羅寒皓沉思了半晌,才想起冷落了小施,轉頭瞧她,發現她眉頭深鎖,像是有心事般。
「小施,怎麼了?」他關切地問。
聽到他的呼喚,佑詩立刻回過神來,凝視著他,陣中一片迷惘。「什麼?」
羅寒皓奇怪地瞥她一眼。「我問你怎麼了,發什麼呆?」
佑詩猶豫了一下,坦白道:「不知道為什麼,看到美姨的眼神令我很不安。」
「她今天的確有些不對勁。」他頓了一下,又道:「也許與她的特殊能力有關吧,你別在意了。」
「你說……美姨會不會是感覺到我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佑詩囁嚅地說。
羅寒皓沉下臉色。「別瞎猜!果真如此,美姨不會什麼都不說的。」
佑詩斜睨他。這人也真奇怪,她不過問一下,他幹什麼口氣這麼衝呀!算了,還是轉移話題吧。
「羅大哥,我現在才想到,你有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耶。身為你的義弟,這真是太慚愧了。不如,你現在一一告訴我。」
「你想知道什麼?」他挑眉。
「你這燕郡王的封號是怎麼來的?堂堂一個郡王爺,應該有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為什麼你要拜毒醫神人為師,跑到山上去?令尊、令堂去世多久了?因何去世?你今年也二十有三了,為什麼還不成親?你……」
「停!」羅寒皓抬手打斷她一連串的問題,有趣又好笑地挪揄道:「你想當媒婆啊?問題這麼多。」
佑詩瞪他一眼。「若不是看在你是我結拜大哥的份上,我才懶得理你呢!還敢嫌我囉唆。」
「這麼說來,我對你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我也該問個清楚,才能表示我對你的關心囉。」羅寒皓乘機提出心中的想法。
「這……當然。」佑詩避開他的視線點點頭,很快又說道:「不過是我先提出問題,你應該先回答。」
「好。」羅寒皓爽快地答應。「家父在我出生當年戰死於沙場,皇上認我為義子,並封我為燕郡王。家母聽說不喜歡京城,所以與劉叔、美姨帶著我搬到櫻花院來,後來在我四歲時病逝,臨終前將我托給家師,於是,我隨著家師隱居山林。」
「你前不久才下山,這麼說來,你很久沒回櫻花院了?」
「每年家父、家母的忌日,我都會回來待上十天半個月。說來極巧,他們的忌日是同一天。」
「有這樣巧合的事?!」佑詩驚訝。「你的父母一定非常恩愛。」她肯定地說。
「美姨是這麼說的。」他頷首。
佑詩突然為他們的早逝感到悲哀。「真想見他們一面。」
羅寒皓略帶責備的眼神投在她身上,並在她頭上輕敲一記。
「幹什麼打我?」佑詩抱住頭瞪視他。
「我高興。你的問題我都回答了,接下來該我問你。」他可等很久了。
「且慢,還有一個問題。」她急忙喊道。
「還有?你的問題真多。好,說吧!」
「呃,你……你……」她的舌頭突然打結,一個「你」字紅著臉說了半天還不見下文。
「我什麼?快點說。」羅寒皓不耐煩地催促她。
「你……喜歡什麼樣的姑娘?」她低著頭,一副嬌羞、扭捏的模樣。
羅寒皓怔丁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裡閃著光芒。難怪她不好意思開口,原來……
「看我幹什麼?快回答啦!」老半天不見他開口,她一抬眼,就逮到他「壞壞」的神色。
他清清喉嚨,掩飾好笑的心情,努力恢復正經的口吻說道:「第一點,她必須有一張絕麗脫俗的容顏。」
我是長安城第一美女呢。不用說,這一點絕對可以通過。佑詩非常自信的在心裡想道,感謝她長得像她已逝的娘,不像她老爹。
「第二點,我喜歡活潑、爽朗、有個性又不失嬌氣的姑娘。」
這不是在說我嗎?佑請興奮地跟著附和點頭,趕忙又問:「那第三點呢?」
「第三點……必須是一個健康、沒有胃疾的女子。」他故意說道。
什麼?!那我不是沒指望了?佑詩在心裡怪叫,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好吧!為了他,她會閉著眼吃一個月他開的會苦死人的藥就是了。
「還有沒有第四點?」
「第四點,必須乖、聽話。」他笑看著她。
佑詩翻翻白眼,沒好氣地說:「你養狗啊!」什麼嘛!擺明了跟她作對。
「我不過老實回答,你生什麼氣?」它的一張臉裝得好不無辜。
「我……」她嘟著嘴,氣悶地擺擺手。「算了,不跟你計較。還有第五點嗎?」
「沒了。」他見好就收。「該我問你了吧?」
佑詩眨眨眼,表情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唇角微微揚起,略帶撒嬌地說:「羅大哥,一下子讓你回答了這麼多問題,你口渴了吧?我這就去幫你倒杯水來,你等會兒。」
她才轉身走開一步,衣領馬上被拉住,她面帶甜死人的笑容回過頭,一雙無辜帶著詢問的眼睛眨呀眨的。
「羅大哥……」
「謝謝你的好意,我一點也不渴。」他笑著回道。
「啊,可是我口渴了,想喝茶,等會兒再告訴你我的事,反正不急嘛!」她伸出兩根手指頭夾開他的手,拉好衣領,一溜煙跑進廚房。
羅寒皓冷哼一聲,揚起唇角搖搖頭。「你究竟還想瞞我多久?」
由櫻花院回到晏家行館幾天後,羅寒皓和晏庭筠突然決定要去毒醫神人絕敖生隱居之處——明月石府。
佑詩實在不明白這兩個人究竟在搞什麼把戲,最近老是神秘兮兮地聚在一起。尤其她感覺到羅寒皓對寅月的態度有極大的轉變,他時常找話題接近寅月,時常對寅月噓寒問暖,關心寅月到無微不至的程度,幾乎忽略了她的存在,有時候真教她嫉妒死了。
她喜歡寅月,自然不會因此而討厭她,但她氣羅寒皓,虧他還向她保證過不會愛上寅月,這會兒卻……
因此,前往明月石府的一路上,她一直「纏」在寅月身邊,不讓他「有機可乘」。
她決定了,要盡快找機會向他表明身份,然後向他施展魅力,不讓他有時間去引誘別的姑娘。
在她打定主意的同時,他們一行四人趕了幾天的山路,藉助晏庭筠和羅寒皓的上乘輕功,終於來到明月石府。它位於人煙絕跡的高峰上。
明月石府洞外煙霧瀰漫,這是毒醫神人釋放的白色煙霧,羅寒皓解了它,留他們三人在石洞外等霧散去,自個兒先進去見師父。
「毒醫神人可真絕,居然挑這種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隱居,高山絕壁,一個人也沒有,他不會寂寞嗎?」佑詩實在很納悶毒醫神人究竟是怎麼想的,難怪江湖中人要說他孤僻、無情,便在他的敖姓上加個「絕」字。
「敖前輩之所以隱居在此,並非沒有原因。」晏庭筠開口說道。
「晏大哥,你知道原因?」佑詩好奇極了。
晏庭筠別具深意地瞥了寅月一眼,「我聽羅兄提過,敖前輩是因為悲慟妻子意外亡故,才選擇遠離塵世。」
佑詩既驚訝又慚愧,方纔她還認為他孤僻、無情呢,原來他是一個如此深情且癡情的人。
「得夫如此,敖夫人何其幸福。」換作是她,她死而無憾。佑詩突然想到羅寒皓,如果他有他師父一半的專情且用在她身上,那她真是死無怨尤了。
「敖夫人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不願意看到敖前輩為了她而選擇孤獨。」一直很少開口的寅月突然說道。
這一點佑詩倒是沒想過,深思片刻,她覺得寅月說得很有道理;如果羅寒皓很愛她,她死去了,那獨自被留下的他豈不是很可憐?!咦?怎麼又想到他了!佑詩微紅著臉。
在她想得出神的同時,寅月已被羅寒皓叫喚進去,煙霧也已散去,佑詩跟在晏庭筠身後走進洞裡。
哇啊!這是佑詩的第一個反應。她原以為會看到一個白髮蒼蒼、滿臉皺紋的佝僂老人,結果眼前竟是一個兩鬢泛白、既酷又帥的中年人!真教她驚訝,羅寒皓的師父好年輕,全身散發出成熟穩重的魅力。羅寒皓實在應該慶幸她對感情非常執著,否則這一刻她早移情別戀了。
慢著、慢著,他們在說什麼呀?…佑詩仔細聆聽羅寒皓的解釋,加上晏庭筠的證實,一雙眼睛瞪得又圓又大,驚訝極了。
寅月竟是敖生前輩的女兒?!老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瞧,寅月已經嚇白了一張臉,不一會兒,她便倒進晏庭筠懷裡。
佑詩不明所以的看向羅寒皓,將他和他師父的對話聽了個明白,這才知道寅月昏倒的原因竟是中了她老爹的軟藥,導致全身發軟。那軟藥原是要用來對付羅寒皓的,而羅寒皓及時喚了寅片進來當「替死鬼」。
真是,不明白他們這對師徒在搞什麼鬼!
寅月躺在石榻上,等待藥效過去。她已服下解藥,一會兒便沒事。趁著這空檔,晏庭筠說明了整件事的始末——
十九年前,晏庭筠和父親下江南巡視晏氏名下的產業。有一天早上,晏庭筠在行館旁發現一名纖弱的婦人,她手抱一名甫出生的女嬰。由於婦人喪失了記憶,他和父親好心的帶她們回長安,並待她們如親人。
十九年後,他意外得知羅寒皓師父的妻子叫寅如嫣,與長安家中的寅姨同名同姓,經過多方打探,他證實了寅姨正是絕敖生的妻子,只是絕敖生以為妻子早已死去,這也是他隱居明月石府的原因。
說來絕敖士是個極有義氣的血性男子。羅寒皓出生那年,絕敖生的師兄羅吳天去世,四年後,羅寒皓的母親也因病過世,臨死前將羅寒皓交給絕敖生照顧。由於妻子身體微恙,因此絕敖生將她托她娘家的人照顧,獨自下江南。
誰料,李東哲為了報絕敖生廢了他一條手臂和奪去一隻眼的仇,趁他離開長安下江南,僱人放火燒了寅氏一家;又唯恐絕敖生復仇,故意偽裝成意外,目的只是為了讓絕敖生痛苦一輩子。
幸運的是,寅如嫣命大未死,還生下了個女兒,由晏庭筠幫她取名為寅月。然而她們母女是如何由長安流落到江南,以致被晏庭筠發現,在寅如嫣恢復記憶之前,仍是個謎團。
佑詩抱著好奇的心態聽到最後,由不平、憤怒到驚骸,她簡直無法相信這整件事的罪魁禍首竟是……李東哲!
竟然是他!害死寅氏一家,使敖生前輩痛不欲生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他?!她母親的弟弟,她的親舅舅李東哲!
儘管敖夫人與寅月僥倖未死,儘管她們與敖生前輩在二十年後的今天重逢相認,她的舅舅燒死寅月全家的事實仍然存在!
這樣的事實教她感到悲哀又痛苦,心情低落到極點。雖然她與舅舅向來不親近,對他也不是很有感情,但畢竟是她的親舅舅,她死去母親唯一的弟弟,又是她父親的師爺,他的無情與殘忍,怎能教她不痛心?
對寅月、對敖生前輩、對尚未謀面的敖夫人寅如嫣,她深感愧疚,萬分的歉自無法表達。
此時此刻,她說不出她是袁佑詩,說不出她是李東哲的外甥女,她失意到了極點,強顏歡笑,隨便找了借口走出洞外。
不一會兒,羅寒皓也跟著出來。
「小施,你怎麼了?」
佑詩背對著他,凝望著山谷。「羅大哥,我……有一件事情一-直瞞著你。」
「什麼事?」他是故意問的,其實他早就知道了。注視著她的背影,他的眸底閃著喜悅的光芒,她終於要告訴他了。
「我……」她深吸了口氣,微仰起頭,「我其實……不是男的。」
「嗯。」他揚起唇角。
「嗯」是什麼意思?他不驚訝?佑詩倏地轉身,對上一雙充滿笑意卻沒有一絲驚異的眼睛。
「你……你早就知道了?!」她吃驚地問。
他點點頭。「我早就知道了。」
佑詩定定看著他,許久之後才長長吐了一口氣,綻開笑容,握拳往他胸膛捶去。
「不早告訴我,害我緊張死了。」
「緊張?為什麼?」她會緊張?他懷疑。
「當然緊張了,我怕你生氣我欺騙你呀!而且……」她的雙頰泛起紅潮,欲言又止。
「而且什麼?」他一臉不解。
「而且……呃,羅大哥,你覺得……我長得好看嗎?」她確信自己有傾城傾國的姿色,這可是眾所公認的,不過,眾人的眼睛又不能代表他,他對她的評語對她來說才是重要的。
羅寒皓隱忍著笑意,嚴肅、正經八百地上下打量她一番,點點頭。
「還不錯。」他的語氣平平,彷彿在說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不能讓她太得意。
佑詩頓時噘起嘴,不滿意他的回答。
「你喜歡我嗎?」她乾脆挑明了問,看他還有什麼「模稜兩可」的答案。
「好賢妹,我當然喜歡你了。」他拍拍她的雙頰。
「誰要當你妹妹,你已經有了一個師妹,還不夠呀!」佑詩生氣地拍掉他的手,指尖戳著他的胸膛。
羅寒皓捉住她的手,凝視著她。「那麼,你要當我的什麼?」
他深情的眼神、低沉的嗓音,害得她臉紅心跳,半晌說不出話。
「嗯?說啊!」他催促道,一手伸到她頸後,輕輕撫揉。
他的手揩似有魔力般,她輕顫了一下,接著,像有一股熱流竄過她全身,那種舒暢的感覺愉快得難以形容,她藏在心裡的話陡地衝口而出:「我要當你的妻子!」
他的眸光閃爍,是覺得喜悅或有趣?佑詩弄不明白,然而話一說出口,她反而不覺得害腺,急著知道他的答案。
「你說呀!你愛不愛我?」她又問。
這一下,羅寒皓可被問住了,捉弄的人反被捉弄,實在是……
「小施,你……」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說。
佑詩一臉期待的看著他,眼睛眨也不眨,屏息地等待著。
她認真的眼神教羅寒皓不敢再嘻皮笑臉,他捧起她的臉蛋,憐愛又溫柔地說:「你是如此可人,我如何能夠不愛你呢?」
佑詩綻開笑容,欣喜地摟住他的頸項。「我也愛你。從今而後我要跟著你,走到天涯海角,踏遍千山萬水,同游江湖。」
她直率得可愛,加上一點點霸氣、一絲絲嬌氣,教他又疼又愛。他抱緊她,聞著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揚起唇角。
「現在你是不是該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家居何處、何以流浪在外了?」
佑詩在他懷裡愣了一下,隨即蹙起眉頭,低嚷著:「哎喲,羅大哥,我的胃好痛呀!」
「胃又痛了?你先坐下,我去倒杯水給你服藥。」他小心翼翼地扶她坐在大石頭上,迅速走進洞裡。
佑詩鬆了口氣的吐了吐舌頭,隨即露出愧疚的表情。
不一會兒,羅寒皓端著水出來了,佑詩馬上又裝出一副苦瓜臉。
「來,把藥吃下。」羅寒皓柔聲說。
糟糕,她忘了那藥有多苦了!這下不用裝,光看到藥,她的表情就自然地難看到了極點。
「呃,我坐下來就好多了,不用吃藥了。」她推托著。
「不行。」他把藥送到她嘴邊,以眼神「命令」她張口。佑詩只好乖乖張開嘴巴,一鼓作氣服下藥,接著便猛灌水。
「好苦啊!」她嚷嚷道。若不是想到他喜歡健康的女子,她才不理會他的命令或威脅呢!
羅寒皓在一旁笑看著她,取笑道:「像小孩子一樣。」
佑詩揚起唇角,一點也不在意被取笑為小孩子,兩手搭在他的手臂上,拉他坐在身旁。
「羅大哥,明月石府雖然比不上櫻花院,不過看久了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呢!」
櫻花院栽種了四季的花,一整年都可以賞花,花香四溢,是個浪漫、寫意的世外桃源。明月石府雖不見百花爭艷,也沒有香氣襲人,但有遠山環繞,居高臨下,眺望山谷,層層煙霧似遮還露的朦朧綠景蒼翠而迷人,傾聽大自然的聲音,令人心曠神怡,的確是個適合修身養性的地方。
「你喜歡這裡嗎?」
佑詩隱約可以感覺到他語氣裡的喜悅,搗蒜般的點頭。「喜歡。」她抬眼望著他,偎進他懷裡,「只要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歡。」
他緊緊抱著她,愛極了此刻撒嬌的她。「今後不管我走到哪裡,一定帶著你。」
「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後悔哦!」佑詩欣喜地說。
「除非你不願意。」
「這一生一世,我是賴定你了。」說著,她的臉蛋深深埋進他的胸膛。
如果被「賴」的感覺是如此甜蜜又幸福,他不止要她一生一世,他要她永生永世。
待師父一家團圓,他要與她遊遍天下。
「小施,一會兒我們得上長安了。」
她緊張的抬起頭,壓下驚慌與不安,力圖鎮定地問:「長安?!回……呃,去那裡做什麼?」
「師父有事要先下山,我奉師父之命,必須送師妹回晏家,順道拜見師母。」他似乎未察覺她的不安。
「不是……有晏大哥在嗎?他也要回家,由他護送月姊,不是更順當?」
羅寒皓冷哼一聲,「不行,他們雖然彼此鍾情對方,但晏庭筠尚有婚約在身,婚約未除,他就不配與師妹在一起。」
「但是晏大哥說過,他一回長安便上袁家解除婚約,你何必如此固執?」佑詩突然生起氣來。
「小施,你怎麼了?」他一臉不解。
「我……」佑詩有口難言。她如何能說?這一回長安,她的身份便要曝光;長安裡多是爹爹的爪牙,她一踏進城,馬上會被抓回將軍府,到時晏庭筠要退婚可難了,他們會被逼成親。再不然,她也會被爹爹「送」回深閨內院,派百位士兵「保護」,到時,她可難逃出來見他了。
唉,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小施,究竟怎麼了?」
佑詩睨他一眼,無計可施之下,只好說道:「我不能跟你去長安。」
羅寒皓蹙起雙眉,「告訴我原因。」
「原因?」佑詩低垂著頭,一雙大眼睛左顧石盼,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可以說服他的理由。「呃……算命的說我跟長安這地方命裡相剋,我到了那裡會水上不服、會上吐下瀉、會頭痛、會生大病,還會一病不起,所以我不能去長安。」說完,她還不忘點點頭,增加說服力,同時讚揚自己的臨場反應。
羅寒皓才不相信她的胡扯,只是一話不發的看著她。
佑詩光看他的眼神便知道她得再編一個借口,還必須是「正經」的才行。
她歎了口氣,乾脆耍賴道:「總之,我不能去長安,也不能告訴你原因。這樣好了,我先回江南,到櫻花院等你。如果你愛我,就該尊重我的決定。」她勾著他的頸項,擠眉弄眼,又裝出天真無辜的表情,打算以「美女計」說服他。
「你獨自回江南太危險了。」他拉下她的手,搖搖頭。
「不會的,下了這山頭,離櫻花院便不遠了。我發誓,我會乖乖在櫻花院等你。如果你愛我,就該信任我。」
這小丫頭,可真懂得拿他的愛來威脅他!
在她又說又哄,附帶撒嬌加「威脅」的情形下,他想氣也氣不起來,無奈地,只好歎口氣答應了。
佑詩興奮地歡呼,儘管他此刻像個老太婆一樣嘮叨,一再叮嚀她要吃藥、要注意安全、不可以亂跑、不可以去招惹壞人……在她耳邊念個不停,她也不在意,一徑點頭稱是。
直到他們分手,羅寒皓才想到,她還沒有告訴他她的真實姓名!
nebula 2007-12-14 04:02
第四章
眼見就快到櫻花院了,她只要加快腳程,相信半天之內必可趕到,奈何,突然大雨滂沱,待她找到一間木屋避雨,全身已經濕透。
小木屋中只有床榻、矮凳,一堆木柴和乾草,看起來挺乾淨的。
「呼,總算有個避雨的地方。」佑詩慶幸道,關上門,脫下一身濕淋淋的衣服,打開包袱。「啊,完了!」
為了方便起見,她的習慣是只帶一套衣服,其它的,不是乾糧,就是羅寒皓為了預防萬一硬塞進她包袱裡各式各樣的藥,而為了給美姨、劉叔一個好印象,她特地到衣鋪裡換了一套淺黃色輕紗女裝帶著。
換句話說,脫下身上僅有的男裝,她便得恢復女性打扮了。
「真是自找麻煩!」佑詩一面嘀咕,一面套上衣服,並放下淋濕的頭髮,隨便找了布條綁上。
突然,門從外面被推開,一名高大的黑衣男子站在門口,那冰冷的黑眸,嚇得佑詩不寒而慄。
「你是誰?如果你是進來躲雨的,就乖乖到角落去,別輕舉妄動,本姑娘身上多得是可以置你於死地的毒藥,不想死的話,就別靠近我!」她努力壓下恐懼,壯起膽子,開口問道。
她可是天仙絕色,平常扮男生,偶爾還是會有人想騷擾她,更何況現在她恢復女裝,在這無人的山林木屋中,外頭還下著大雨,她這傾國傾城的大美女碰上任何一個正常的男人,都是非常危險的;尤其眼前這個男人,渾身散發出冷酷、毫無感情的危險氣息,她除了多加提防外,還必須嚴加戒備,必要時,他一靠近,她便反擊——感謝羅寒略為她準備了一大堆「防身藥」。
黑夜男子面無表情地上前跨一步,佑詩馬上抓起包袱準備扔向他。
不料,她才舉起包袱,他陡地身子一斜,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了。佑詩詫異之餘仍不敢大意,小心翼翼走近他。
「喂,你怎麼了?」
黑衣男子毫無反應。
佑詩又靠近一步,踢他一腳,等了片刻,他動也不動,她這才放下警戒心,蹲下來瞧他。奇怪,他為什麼說倒就倒?好奇的伸手探他額頭,佑詩馬上縮回手。
「老天!額頭好燙。」原來他生病了,難怪動也不動一下。「發燒?不知道有沒有退燒藥?」佑詩嘀咕著,將懷中的包袱放在地上攤開,在一堆藥瓶中翻找她需要的藥。
「找著了!嗯……讓他直接服下就可以了。」羅寒皓怕她吃錯藥,在每個藥瓶外寫明藥的名稱、服法及用量,她照著做絕對錯不了。
佑詩扶起他,將藥灌入他口中,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他「擺平」在乾草堆上。
「唉!遇到本姑娘算你好運氣。」
雖說木屋裡有床榻,不過先來後到總該有個順序,眼看雨勢一時半刻是停不了了,今晚勢必得在這裡度過,屋內唯一一張床當然是她睡囉。
「我相信你一定不會反對的。」佑詩笑瞇瞇地對著毫無知覺的黑衣男子說。
浪費了半天力氣,她坐下來吃乾糧補充體力。吃飽了,她將注意力調回黑衣男子身上,這才發現他竟然全身發黑,嘴唇變紫!
「哎呀,怎麼會這樣呢?」佑詩驚叫道,又著急又擔心地拍打他的臉頰。「喂!別死,你不能死呀!」
會不會是剛才服下的藥出了問題?佑詩突然怔住,隨即搖頭。「不,不會的,我相信羅大哥。」
會不會是她拿錯藥了?她趕緊翻找出方才餵他服下的藥。「沒有錯,明明是退燒藥呀!」
佑詩既納悶又手足無措。光有這一堆藥,不知道他的病症,她也沒法治呀!
「唉!算了,死馬當活馬醫,我再找找看有什麼藥符合你的症狀。救得了你,算我運氣好;救不了你,你也只好自認倒霉了。反正沒有遇到我,你也可能是死路一條。」
她在包袱裡翻了又翻,終於找到一瓶萬靈丹,裡頭只有一顆藥丸,記得羅寒皓好像交代過她,什麼可解百毒、治百病,什麼難煉製,危急時才可服用,當時她沒注意聽,大概是這個沒錯吧?
「請用吧!常言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如果它救不了你,請你早早投胎去,我會為你超度的……」佑詩邊喃喃念著,邊將藥丸塞進他口裡,灌水讓他服下。
他死了嗎?呵呵,真可笑!沒想到他李望月竟會被蛇咬死,這要在江湖上傳開來,豈不成為笑柄?
真奇怪,為什麼他的牙又疼了?死人也會牙痛嗎?他皺著眉頭,突然張開眼睛。
原來,他沒死!
這裡是什麼地方?李望月忍著牙疼,坐起身,環顧四周。
是一間木屋,角落的床榻還睡著一個美人!
是了,他記起來了,他牙疼的老毛病又犯了,連帶影響他的警覺性與行動力,一個不留神,竟讓蛇給咬了。該死的蛇,才砍成三段還算便宜它。後來他為了躲雨闖進這間木屋,牙疼加上腳上的傷口,他既疲累又痛苦,卻又遇上一個美麗卻凶巴巴的姑娘,亂七八糟嚷了一大串,「轟」得他的耳朵不得安寧,恨不得拿塊抹布塞住她的嘴巴。可憐他心有餘而力不足,上前跨一步便不支倒地,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他隱約還有一點印象,他知道是這個姑娘救了他。
他腳上的傷口流了大量的黑血,顯然是他服下的藥將體內的毒給逼出來了。他起身走到床榻旁,俯視救了他性命的姑娘,她睡得挺安穩的,一點警覺性也沒有。他蹙起眉頭。
她究竟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荒郊野外?
佑詩翻個身,伸個懶腰。床板太硬,又沒有枕墊,雖然不是睡得很舒服,不過實在是太累了,她一躺下便睡著了。她緩緩睜開眼睛,上頭一片陰影遮住了窗外照進來的光線,她仔細一瞧,看見一雙黑黝黝的眸子……
霍地,她跳起來。
「你……你醒了?!」她驚愕地問。
李望月點點頭,簡短說了聲:「謝謝。」
佑詩呆愣半晌,搞不清楚他沒頭沒腦突然冒了句「謝謝」是啥意思?
「呃……你在向我道謝?為什麼?」
他皺起眉頭,「你救了我。」
聽他這麼一說,佑詩便明白了,羅寒皓給她的「什麼藥」顯然發揮了功效,瞧他已經不再發黑變紫了。她欣喜地走近他,左瞧瞧、右看看。
「真的,你已經沒事了耶。」佑詩高興又得意。突然,她的視線定在他左腿上,詫異萬分地驚叫:「咦?你流血了!」
「不錯,我體內的毒素已完全逼出來了。」
「毒素?果然,我就猜你一定是中毒了,難怪會全身發黑。」佑詩得意自己果然猜中了,幸好不是讓他吃錯藥的關係。
「你不知道我中毒?」他突然感覺頭皮發麻。
「奇怪了,你沒說,我哪會知道呀!」佑詩覺得他的問題真蠢。「喂,你是怎麼中毒的?」
「我被蛇咬。」他閉了開眼。看來她也不知道。
「你被蛇咬了?真的嗎?哦,難怪你會流血了,我昨天沒注意到,還一直納悶你怎麼會突然昏倒了呢!」佑詩恍然大悟。
李望月不禁冷汗直流。不知道他被蛇咬,不知道他中毒,卻給他服藥?他能夠看到今天早上的太陽,還真是命大。
「你該不會也不知道讓我服下什麼藥吧?」他嘲謔地撇撇嘴角。
「咦,你怎麼知道的?我沒告訴你呀!」佑詩驚詫的睜大眼。
李望月翻翻白眼,一臉哭笑不得。看來實在沒有感謝她救他性命的必要——他的命是撿回來的!
佑詩仔細瞧了瞧他,才發現原來他竟是個美男子呢!昨天處於非常情況下,沒有細看,其實他長得很好看呢,就是臉部線條太剛硬了,一看就知道是個冷酷、嚴肅、不苟言笑的人。
「喂,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老是叫喂太沒禮貌了。」知道沒禮貌,還叫人家「喂」,也只有她袁佑詩做得出來。
「李望月。」他面無表情,語氣平淡。
「李望月?這名字挺好聽的。我叫袁佑詩,你好。」好久沒大聲報出自己的名字,佑詩簡直樂壞了,能夠毫無顧忌的說出名字的感覺真好。
李望月仍是一號表情,見她莫名其妙地興奮傻笑,也僅是投遞淡然的一瞥。
見他不說話,佑詩又開口:「你這個人還真是話少得可以耶,怎麼說我也救了你一命,你打個招呼會死啊!」
「我道過謝了。」他抿唇皺眉。這個姑娘說話真不文雅,白生了一張俏臉蛋。
好個惜言如金的男人!佑詩搖搖頭。「算了,天亮雨停,你也沒事了,我可以走了。」
說著,她開始收拾包袱。
沉默片刻後,他突然開口:「你上哪去?」
佑詩背起包袱,轉過身。「你這個人真怪異,要嘛就不開口,一開口就問我去哪兒,關你什麼事呀!」她繞過他,走出木屋。
李望月跟在她身後,不悅地說:「這種地方不適合你獨行。」
「笑話,這地方鬧鬼啊,還得成群結隊才能走?」聽他的口氣,好像她會遇到危險似的,真是瞧不起她!
「任何一個有危機意識的姑娘都會明白不該獨自出門,更何況是在這種荒郊野外。」
這個人是關心她的安危,還是在輕視她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顯然兩者都有。
她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一直跟著她的李望月。
「如果你是關心我,那麼謝謝你;如果你是擔心我,那麼不必了,請不要小看我。」
說完,她甩頭就走,相信他會識相地不再跟著她。
可惜,她料錯了,李望月雖然沒有再開口,卻還是走在她身後。
佑詩終於忍不住,在一個岔路口停下來。
「李望月,你到底打算跟我到什麼時候?」
「我必須保護你的安全。」他一板一眼的說。
「誰需要你的保護啊!」佑詩不耐煩地吼。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你救過我。」
原來是因為她救了他——雖然他的話氣顯得非常不願承認這個事實——所以他自認為有責任保護她的安危,以償還欠她的恩情?
「你真的要保護我?」她斜睨他,靈光一閃。
他頷首——神情是不悅、沒有選擇餘地的。他的原則是有恩必報。
「李望月,你承認我救你一條命吧?」
略微遲疑地,他再度點頭。
「那麼,你還想保護我?我是救你的人,而你才是被救的人耶!你沒有搞錯角色吧?」佑詩實在是不想傷他的自尊,但是更不想被當成弱小女子。
李望月雖然還是喜怒不形於色,但心中波濤洶湧。被蛇咬,還被一個姑娘救,這已經是夠背的了,如今這姑娘竟然還懷疑……不,根本是認定他沒有保護她的能力,他李望月的一世英名已經毀於一夕!
他李望月,武林十大高手之一,曾經是江南第一大堂會——緋龍堂——大少主,活了二十七個年頭,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姑娘嘲笑,若非他修為一等,若非她曾經救過他,他早一掌劈死這位自稱袁佑詩的姑娘了。
相信如果將他過去的事跡告訴她,那麼不是讓她嗤之以鼻,就是再度換來嘲笑,還不如以行動證明來得快些。
他暗中運氣,然後一掌擊出,瞬間,立在岔路口的石碑傾倒,碎成一地。
佑詩驚駭地倒抽口氣,瞪直了雙眼。
「我李望月一生不欠人恩情,告訴我你要去哪裡。」他的語氣還是一樣平淡。
佑詩的眼神由驚訝轉為崇拜,繼而興奮地彎起唇角,抓住他的手臂。「教我,我要學。」
「你說什麼?」他微瞇起眼,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要學你剛才那一招。你不是說你不欠人恩情的嗎?只要你教會我剛才那一招,我們就算扯平,誰也不欠誰了。」佑詩急切地說,一副「我馬上要學」的表情。
「不可能。」他斷然拒絕。
「為什麼?」
「李家掌法不傳外人,何況……」他掃了她一眼,「不是人人學得會。」
什麼呀,擺明了輕視她嘛!佑詩噘起唇,既失望又不服氣,若非他說了「不傳外人」,她肯定力爭到底。
也罷,心地善良的她不會做為難人的事。
突然,她想到一件事,好奇地問:「李大哥,你武功這麼好,為什麼還會被蛇咬?」
打死李望月也不會告訴她,他是因為牙痛分散了心神,才會被蛇咬。他睨著她,這個姑娘還真是現實,剛才喊他「李望月」,現在喊「李大哥」,她不覺得改得太快了嗎?他腦海驀地飄過一抹纖纖弱質的身影。
「如果她……也能像你這麼健康就好了。」他喃喃。
「她?誰呀?」佑詩莫名其妙卻又好奇不已。原來這個外表冷酷的男人心中也有個思念的「她」呀!
李望月一眼便看穿她心裹在想什麼。「別想歪了,她是我妹妹李吟秋。」
就說嘛!他這個人冷漠、嚴肅又沉默寡言,哪會有人愛……不,哪會有愛人!佑詩不禁同情的看著他,「沒關係,月老早分配好了,早晚你會找到屬於你的她。」
李望月翻個白眼。胡思亂想又胡說八道,這個沒氣質的姑娘怎麼會讓他聯想到他那纖弱嬌柔的妹妹?真是想不透!
緋龍堂內院裡有個嚴禁任何人擅入的禁地,名為「秋苑」。
秋苑的主人正是堂主最疼愛的掌上明珠——李吟秋。
李吟秋一生下來大夫便斷言她活不過十歲。如今,她年已十九,雖不能說話得「好好地」,可畢竟還活著。這都該歸功於她的父親和兩位兄長對她的細心呵護和照顧。
從小,她便是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為了天生體弱的她需要絕對安靜的休養,李堂主蓋了這座秋苑,並為她遍尋名醫,只求她能夠多活一天是一天。十九年來,她未曾踏出秋苑一步。
她非常纖弱,風一吹便要倒似的,唇無血色,膚白似雪,長髮枯黃,整個人像失去養分,隨時會死去一般,唯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瞳眸還有一絲神采。
「吟秋,怎麼又開著窗子,也沒有多添件衣服,小心著涼了。」李浩星取過披風為她披上,四下掃了一眼,不悅地說:「穆琪又上哪兒去了?」
「為秋姊端藥去了。李二少主,這麼急著找小女子,不知又是發生什麼十萬火急、刻不容緩的嚴重大事?」穆琪邊調侃,邊一手端著瓷碗,一手拉著裙擺,輕巧地走上樓。這座屋子的設計是樓梯上來便是李吟秋平時賞景沉思的地方,開放的空間,由樓下便可以看清楚上面的一切。
穆琪是李家的遠房親戚,自小父母雙亡,由李堂主收養,陪伴李吟秋。她芳年十七,個性活潑,生了一張伶牙俐齒,專門用來對付李浩星。
李浩星撇撇嘴角,睇睨她一眼。「吟秋的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竟然還任她坐在窗邊吹風,真不知道你存的是什麼心!」
「無心。」穆琪故意小聲反駁。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楚。
「無心!二少主。」她故意拖長音並大聲說道,藉以說明他「重聽」的嚴重程度,然後又裝出非常無辜的表情,「意思是說,我並非存心如此,非故意的「無心」。可不像某些奸險小人,一逮到機會就想責備人,沒有感情、沒血沒淚、沒仁德心腸的「無心」。還望二少主明辨是非,原諒小女子這一次疏忽。」他要承認自己是奸險小人,儘管派她的不是好了。
「嗯,你能夠明白自己的過失,承認自己「無知」,我當然會原諒你了,反正我本來就不對年紀小的女孩存有太高的指望。」李浩星故意將「無心」說成「無知」,反正他「重聽」嘛;再擺出一副早就對她犯錯的事習以為常的輕蔑神情,準備氣死她。
「二少主說得是。我這個單純無知的小女孩,哪比得上青樓那些成熟嫵媚又有「專業知識」的大姊姊!看你近來瘦了不少,會不會是「激烈運動」做得太多了?你可得多保重呀。」穆琪嘴上明嘲暗諷,卻擺出一張天真無邪的笑容。
李浩星聞言,氣得咬牙切齒。「笑面狐狸,你不要口不擇言!」
「怎麼樣,說中了你的心事,惱羞成怒啦?大號猩猩!」穆琪得意地朝他扮鬼臉。「李浩星,大號猩猩!」
「你這笑裡藏刀的笑面狐狸……」
「二哥、穆琪,你們別鬧了。」李吟秋揚起唇角,無奈地搖搖頭。這兩個人一見面就鬥個不停,偏偏老是碰在一起。
「秋姊,我幫你端藥來了,你快趁熱喝了。」穆琪這才想起手中的湯藥。幸好還是熱的,都是李浩星這個大猩猩,害她差點得重新去煎藥。她心想著,不免要暗瞪他一眼。
李浩星眼尖地瞥到她責怪的目光。「笑面狐狸,你瞪我幹什麼?我又哪兒得罪你了?」
「答案不都給你說了嗎?你又沒有得罪我,我幹什麼要瞪你!」她聳聳肩,一副無辜樣。
「你……」
「二哥,你要不要喝杯茶?我幫你倒。」李吟秋打斷他的話。
「不用了。我自己來,你喝藥吧。」李浩星轉變語氣,溫柔地說。
他和穆琪互視一眼,彼此交換了「休戰」的眼神,便不再看對方。
直到他們不再拌嘴了,李吟秋才端起藥喝下。她的舉止輕柔而優雅。
「吟秋,你近來精神很好,多調養些日子,說不定我就可以帶你出門去走走了。」李浩星倚著窗台看著她。
李吟秋但笑不語,喝完了藥,將碗擱在小桌上,拉好披風。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能夠活到現在,她已經很滿足了,她現在唯一的希望是,在她有生之年,還能夠再見大哥一面。
「二哥,有大哥的消息嗎?」
一說起李望月,李浩星便不再有笑容。他實在不明白兩年前的那個夜晚,大哥李望月和父親為什麼發生爭執?大哥從此離家出走,到現在一直沒有消息。
「吟秋,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他的。」李浩星安慰她。
自小他們三兄妹的感情就很好,尤其李望月對妹妹更是百般的呵護與疼愛,從小只要是李吟秋說出的願望,在不影響到她的健康情形下,他一定幫她達成,所以李吟秋實在沒有想過他竟然會不告而別。
「大哥隻身在外,也不曉得過得好不好?」她的神情頓時黯淡下來。
「秋姊,你別為大哥擔心了,他身懷絕技,會照顧自己的。倒是你,別再時時刻刻牽掛著他,對你的身體不好。」穆琪關切地說。打小她便跟著李吟秋喚李望月為大哥,而李浩星,很奇怪地,二哥兩個字她就是叫不出口,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固定的稱呼。
「穆琪說得對,你應該養好身子等大哥回來,否則他一回來見到你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可是會心疼哦。」李浩星勾起她的下巴,心裡暗歎口氣,唉,她實在太蒼白了!
李吟秋綻開笑容。「二哥,你剛才不也說了我精神不錯嗎?其實我有預感,我的身體總有一天會健健康康的,很快,我們兄妹三人,還有穆琪,就可以一起游江南。」
她的笑容充滿自信,李浩星和穆琪既詫異又高興,也滿懷希望的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可惜,她的話才剛說完,笑容還未逸去,卻突然合上眼,昏倒在李浩星懷裡。
「吟秋?!」
「秋姊?!」
「穆琪,快去請大夫!」
「我馬上去!」穆琪毫不遲疑的跑下樓。
nebula 2007-12-14 04:03
第五章
在李望月不容反駁的堅持下,佑詩只好讓他跟著到櫻花院。
送她到櫻花院後,他才知道她與毒醫神人的徒弟羅寒皓相識,並且得知毒醫神人絕敖生此刻正趕赴京城,於是他未再多停留,匆匆告辭離去。
佑詩以女子身份來到櫻花院,並報上真實姓名,本以為劉叔和美娘會大吃一驚,不料,只有劉叔一臉驚愕,美娘則是淡淡一句「等你很久了」,結果吃驚的反而是她。
一眨眼,佑詩來到櫻花院已有好些日子,與劉叔和美娘相處得既愉快又融洽。不過有時候她感覺到美娘看著她的眼神充滿憂愁和欲言又止的無奈,她心裡的問號越來越大。
趁著有一天她和美娘在後山的櫻花林裡散步時,她忍不住問道:「美姨,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美娘看她一眼,立刻別開頭。「沒有,你太多慮了。」
「不,我感覺得到。美姨,我相信羅大哥說的,你有不尋常的感應能力,你一定從我身上感覺到什麼了對不對?所以你從第一眼看到我便一直憂心忡忡、不能釋懷,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美姨,你究竟看到什麼,請你告訴我好嗎?」佑詩急切地握住她的手,與她對望。
美娘眉頭深鎖,好半晌才開口:「如果我說你和寒皓在一起……不好,你會和他分開嗎?」
「不會。」佑詩想也不想便回答,既而又想到美姨不可能無端提出這種問題,不禁有些緊張。「美姨,你是不是看到我和羅大哥的未來發生什麼事了?」
美娘歎了口氣,搖搖頭。就是沒有看到他們在一起的未來,她才擔心,尤其是她完全看不到佑詩的未來,就好像……她不敢再往下想。
「佑詩,你是個好女孩,心地善良又率真,我很喜歡你,也認為你很適合寒皓。」
佑詩才剛要鬆一口氣,卻突然察覺美姨根本是在敷衍她。「美姨,你還是沒有說你看到什麼。」
美娘靜默半晌,「佑詩,不要在意我感覺或者看到的,即使我說出來讓你知道,未來也不會有太大的改變,那畢竟是你自己選擇的路。你是個有主見的女孩,我相信你不會因為我的話而修改自己的未來。」
「那可不一定,如果是不好的未來,我自然是會聽你的話做改變了。」說來說去,她就是想知道美姨究竟看到什麼,她實在非常好奇。
「是嗎?那麼我要你現在立刻回長安,忘掉寒皓,從此不再見他……如果我說這對你是最好的未來,你會答應嗎?」美娘的神情嚴肅且認真。
「美姨……」佑詩詫異地看著她,她像換個人似的。
「如何,你會嗎?」美娘逼問。
佑詩怔忡了一會兒,然後毫不畏懼地迎視美娘犀利的雙眼,堅決地說:「不會。不管未來如何,我都要與羅大哥在一起。除非他不再愛我,否則我要與他相守到老。」
兩人相視半秒,美娘突然笑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美姨?」佑詩一臉迷惘。思索片刻,她終於明白美姨的用意,同時也鬆了一口氣。「美姨,你快嚇死我了,瞧你說得那麼認真,害我也當真了。拜託你以後可別再拿我和羅大哥的事開玩笑,我剛才好緊張、好擔心呢。」
美娘垂下眼瞼,淡淡地笑道:「現在你明白了,即使我說了也不會有改變。再說,我也只有感覺到你未來的一小部分,我承認是不好的感應,然而,福之為禍,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福禍尚不可知,告訴了你也只是徒增煩惱,何苦來哉。」
美姨的一番話教佑詩釋然。美姨會為她憂心,是因為感應到她最近可能會有災難,自然眉頭深鎖,然而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美姨,你說得對,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煩惱,我不會再問了。」
美娘點點頭。「我也該回去準備晚餐了。」
「現在?」佑詩抬頭看天色,此時不過才接近傍晚。「還早嘛。」
「還是早點回去,免得給「雷聲」波及了。佑詩,你多待會兒沒關係,我先走了。」美娘擺擺手,頭也不回便往櫻花院走去。
佑詩一臉莫名其妙,想問美姨她怎麼知道會打雷,莫非她對天文曆法也有研究?可惜她已走遠。
走得還真快呢,看來美姨真是很怕打雷。想到這一點,佑詩不禁笑了。瞧美姨平時總是一副沉著的模樣,真想不到她會怕雷聲。
「想到什麼有趣的事?袁佑詩。」
這聲音……佑詩不敢置信的循聲望去——
真的是他!她驚喜若狂地綻開笑容,疾步奔進他懷裡,摟住他的頸項,高興地叫喚:「羅大哥,你總算回來了!我好想你哦!」
他的手遲疑地舉在半空中,忍住想擁抱她的衝動,緊緊握住拳頭,咬牙放下,壓抑著憤怒低吼:「你還想戲弄我到什麼時候?」
聽出他不尋常的語調,佑詩緩緩鬆開手,莫名地注視著他,「羅大哥,你怎麼了?我不懂你的話。」
「你還想裝蒜嗎?袁佑詩。」羅寒皓半瞇起眼睛,逼視她。
佑詩心虛地後退一步。他喚她「袁佑詩」,他知道了!他知道她「曾經」是晏庭筠的未婚妻,他知道她「故意不說」真實姓名,他知道她不和他上京城的原因,他知道她是李東哲的外甥女……他知道嗎?佑詩突然不確定。
「我……對不起。」她垂下頭。這時候她還是老實些,較能夠取得同情和諒解。
「騙了我這麼久,你以為一句對不起,我就會原諒你嗎?」他在她耳旁嘶吼。若不是劉叔告訴他,他還不知要被瞞到何時!
佑詩一連退後好幾步,不小心絆到小石子,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委屈地說:「你別說得那麼難聽嘛,我只是沒有機會告訴你我的名字,又不是故意騙你。」
「你還狡辯!你根本是存心欺瞞我,故意耍我,好看我出糗!」他移步上前,俯身朝她大吼。
佑詩側身拉開兩人的距離,一手摀住差點被「雷吼」震破的耳朵。現在她曉得美姨所謂的「雷聲」有多可怕了,難怪她閃得那麼快,早知如此,她會跑得比她還快。
「我絕對沒有看你出糗或故意耍你的意思,你說得太嚴重了吧?」她一臉無辜,可憐兮兮的。
羅寒皓可不這麼認為。記得晏庭筠曾經說過,縱使他願意娶袁佑詩為妻,只怕他羅寒皓也不肯。當時他不明其意,直說絕無可能阻擋他的好事。如今想來,自己當時肯定被晏庭筠暗暗嘲笑在心裡。而這筆悵,當然得當在她袁佑詩的頭上。他雙手撐在大石頭上,將她圍在中間動彈不得,臉孔朝她逼近,「我不會輕易原諒你。」
「可是我已經道歉了。你不覺得你應該原諒我嗎?」她縮起身子,姿態擺得好低好低。任何人看到他們現在的樣子,不管前因後果,一定都會認為是他欺侮她這個弱小女子,任誰都會上前將他痛揍一頓。唉,可惜這裡只有他們兩人,誰也救不了她。
羅寒皓還真是怒氣「恆」生,儘管她的「小娘子」扮相已經「柔弱無辜」得只差沒點上兩滴口水當眼淚,他還是不為所動,始終寒著一張臉。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一開始我女扮男裝,自然不能說出一個女子名字,再說當時我們也不熟,我總不能告訴你我是女扮男裝呀。後來因為得知晏大哥在找「袁佑詩」,而你又同意與他同行,這麼一來,我當然更沒機會也不敢告訴你真相。」佑詩囁嚅地解釋。
「那麼在明月石府的時候呢?當時我曾經給你機會,你為什麼不說?」他吼道,完全不諒解她。
「那……那是因為……」她考慮著該不該說,看情形他還不知道,然而就算現在瞞過了,將來呢?他總會知道的。倒不如「早死早超生」!她鼓起勇氣正視他,「我是李東哲的外甥女。」
看吧,他果然蹙起眉頭了,他果然又要生氣了,他一定會因此看輕她、鄙視她——
「袁將軍與李師爺有姻親關係,這點我早就知道了。我雖然不住京城,對京城卻不陌生。」
他們羅家的祖屋及大部分產業都在長安,包括富麗堂皇的燕郡王府邸在內,完全交由他的堂叔羅昊成代為管理,因為他堂叔自己也有不少產業,所以近幾年常派人催促羅寒皓回京掌管產業;於此同時,也會將京裡他該知道的事詳述給他知道。說來巧合,他堂叔偶爾會在信內提到袁家的事,所以他知道的也不少。
「你……你早就知道?!」佑詩驚愕極了。既然他早知道,為什麼還質問她原因?
「難道你是為了這一點而不敢揭示自己的身份?」他的眉頭蹙得更緊了。
「難道你不在意?」她滿懷期待地反問。
「你姓袁,他姓李,他不過是你舅舅,又不是你父親,我為什麼要在意?」他實在搞不懂她的腦袋在想什麼?
「但是你師父呢?我畢竟是李東哲的外甥女,他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
「師父為人恩怨分明,你舅舅的帳,他會找他本人算,不會記在你頭上。」他的怒氣消了不少,並且心疼不已,沒想到在她俏皮的歡顏下藏著這麼多煩惱。
「那……這麼說來,我的顧慮是多餘的囉?」她明顯的鬆了口氣。
他點點頭。「你還有沒有別的事情瞞著我?」
她立刻搖頭,並且信誓旦旦地說:「沒有了,我發誓。」
羅寒皓凝視她好一會兒,釋懷地笑了笑,在她旁邊坐下,同時將她抱到他腿上擁入懷裡。
對這突如其來的轉變,佑詩高興又甜蜜地展露笑容,雙手主動勾住他的頸項。「人家好想念你哦。」
「怪不得這一路上我的耳朵老是聽到「嗡嗡」的聲音,吵得我半夜也不得安寧,原來是你太想「念」我的緣故。」他挪揄道。
「這麼說來,你根本就沒有想我了,否則為什麼我只聽到風聲、鳥聲、水流聲!」她噘起嘴指控道。
「這要怪你隱瞞真實姓名,所以我的思念才無法傳達給你。」講到這一條罪名,他不免又丟一個責怪的眼神給她。
佑詩吐了吐舌頭,心裡暗忖,這傢伙真會記恨,也真會找借口,真狡猾!臉上卻堆起笑容,左一句對不起、右一句下次不敢,說得羅寒皓心裡直發毛,不知道她又想耍什麼詭計。
他不禁想起在晏家行館的那一次慘況,記得當時她陷害他誤食辣藥時,就是現在這副「嬌模樣」——
他倏地防備的看著她,「你該不會又想耍什麼詭計吧?」
佑詩愣了一下,才會意他的話,頓時瞪圓了眼睛,好不生氣。「你怎麼可以冤枉我!人家誠心誠意道歉,你竟然……」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再怎麼機靈,也不可能說哭就哭吧?看來這一次是真的。羅寒皓自知理虧,趕緊摟抱著她哄道:「好好,是我不對,我不該懷疑你,乖佑詩,快別哭了好嗎?」
「不要!你根本沒有誠意,我偏要哭!」她邊哭邊抱怨,「枉費人家還為你逃婚……」
「不對吧?你逃婚在前,我們相識在後,怎麼會是為了我?」他插嘴。
「怎麼不是!我若不是對你一見鍾情,當時又何必在晏大哥面前改名換姓、隱瞞身份,跟他回長安拜堂成親也不算壞呀,你總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很好的對象吧?」她耍賴地說,一面又想到自己的委屈,淚水直流。
這麼一說,好像也很有道理,他點點頭,為她擦拭眼淚,「好吧,委屈你了,以後我會好好疼你,你別再哭了。」
她拍掉他的手,捶打他的胸膛洩憤。「才不需要你假慈悲呢。你根本不愛我,你懷疑我,還凶巴巴地嚇我,你好壞、好可惡!」
「好,我壞、我可惡,我讓你打死好了,省得再惹惱你,這總可以了吧?」他也不阻止她,任她捶打。
她聞言,破涕為笑。「打死了你,誰當我的護衛啊!我長得這麼耀眼,可不能沒有人保護。」
「臉皮真厚。」羅寒皓往她粉嫩的臉頰上輕捏一把,「你這鬼靈精,哪裡還需要護衛啊,壞人見了你都會主動避開。」
「你真過分,老是說話欺侮我,實在應該讓你跟李大哥好好學學何謂正經嚴肅、沉默是金,免得你老是說一些不討人喜歡的話。」佑詩突然想起李望月,當時她還認為他太刻板,陪著她回櫻花院的一路上都不陪她聊天。她一度認為他該跟羅寒皓學學,現在想想還是不必了。
她兀自想著,沒有注意到羅寒皓已變了臉色。
「李大哥是誰?」
「李望月嘛,就是護送我到櫻花院的人呀。」她得意洋洋地抬高下巴。這可說明了她是很「搶手」的。
「李望月,緋龍堂少堂主?」此人他曾聽聞,據說他向來對女人不暇辭色,並且已在兩年前失蹤……會是他嗎?
「你認識他?!」佑詩瞪大了眼睛。
羅寒皓沒有回答,反而不悅地問:「為什麼他會送你到櫻花院?你怎麼認識他的?」
好端端地,他怎麼突然又生起氣來了?搞得她莫名其妙,情緒也差了。
她噘起嘴,口氣不甚佳地將那天與李望月相識的經過說了一遍。
「以掌擊石……這麼說來,真的是他了。」羅寒皓蹙起眉頭。
「羅大哥,李大哥究竟是什麼來頭呀?方纔你提到緋龍堂少堂主,該不會是指他吧?」佑詩既好奇又懷疑。
江南第一大堂會——緋龍堂,在商場、在江湖上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名滿天下。來到江南而沒聽過緋龍堂,可是會笑死人的。
羅寒皓轉頭瞪向她,口氣嚴厲地提出警告,「以後不准你隨便跟陌生人在一起,就連說一句話也不准,聽到沒有?」
佑詩愣了一下,才要破口大罵,抗議他的不溫柔,話到嘴邊,突然又吞了回去,眼珠子溜了溜,期待又有趣地問:「羅大哥,你是不是在吃醋?」
羅寒皓頓時漲紅了臉,惱怒地否認,「少亂說,我是擔心你的安危。」
「方纔你還說我很「安全」呢。」她提醒他,眼睛眨呀眨的,心裡樂歪了。他果然在吃醋。
羅寒皓倏地語塞,瞪視著她好半晌說不出話。慢慢地,他緊抿的唇微微彎曲,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
待佑詩警覺,嘴唇已被佔去了。他蠻橫地吻住她,雙手緊緊抱著她,不讓她動彈。他的吻帶著懲罰的意味,強硬、毫不溫柔。佑詩無聲地哭了,淚水滑下兩頰。
他察覺了,緩緩離開她的唇。他一臉愧意,無法解釋他原只是想惡作劇地責罰她……他沙啞地說:「對不起。」
「你好可惡。」佑詩生氣他弄疼了她的唇,奪去了她的初吻。
「對不起……」他俯身吻去她的眼淚,直到她停止哭泣,他的唇才再度覆上她的。這一次,他非常地溫柔,輕輕地碰觸後,見她沒有抗議,才進一步吻她……
用過晚餐後,羅寒皓和佑詩在屋前的院子散步。
「咦?羅大哥,你看,這顆果子會發光呢!」佑詩低頭看見一株小草上長了一顆黃果子,閃閃發亮,隨手便揀下它,捧在手心。
羅寒皓湊近一看,「快丟掉它。」
「為什麼?它好可愛耶,而且我從來沒見過。」佑詩不捨得扔掉它。
「這叫絕命果。家師曾說過,這種果子奇毒無比,萬一誤食,立刻絕命身亡,就連他也無法解毒。」
「這麼嚴重?!」佑詩不禁咋舌。
「明白了還不快丟掉它?」羅寒皓緊張地說。
「哦。」佑詩乖乖應了聲,高舉起手做了一個丟東西的動作,然後趁他不注意時,將它收進懷裡。「羅大哥,我們一定要明天就回長安嗎?不能在櫻花院多待些時候嗎?」一想到得回去面對爹爹的怒氣,她就提不起勁。
「你不是很想看我師妹當新娘的模樣嗎?不早點起程,就趕不上他們拜堂的日子了。」他深情地凝望她。她一定不知道,他已經等不及要娶她過門了。
佑詩歎了口氣。她既想出席寅月和晏庭筠的婚禮,又不想回去面對爹爹,可真為難呀。
羅寒皓見她哀聲歎氣的,關心地問:「佑詩,你怎麼了?」
佑詩瞥他一眼,嘟起嘴,「我離開長安已經有好一段日子了,如今選在晏大哥拜堂前夕回去……爹爹對晏大哥這樣的乘龍快婿滿意得連他最疼愛的女兒反對、抗議都不理會,現在晏大哥成親,新娘不是我,爹爹一定氣壞了,不把我吊起來毒打一頓才怪。」
聞言,羅寒皓笑了起來,「原來你是為了這一點憂心。有什麼好擔心的,到時候我陪你一起回去,當你的靠山就是了。」
「說得簡單,對方是我爹,你守得了我一時,護得了我一世嗎?等你一離開,我說不定會更慘呢,又多了一條「與男人廝混,不知羞恥、敗壞門風」的罪名,我有一百條命也不夠活。」想到這一點,佑詩更憂心了。
「小傻瓜,你儘管放一百二十顆心,我保證令尊非但不會責罰你,說不定還會誇讚你有眼光、很聰明呢。」
「哼,人家已經夠煩惱了,你還有心情說笑。」佑詩白他一眼,甩頭便往前面的小徑走去,不搭理他。
羅寒皓優閒地跟在她後頭,慢條斯理地解釋:「我不是說笑。再怎麼說,令尊也不過是希望為你找一名好夫婿,我堂堂燕郡王,又是名震江湖毒醫神人的弟子,難道你還怕令尊會對我不滿意?」
佑詩倏地停下腳步。這話挺有道理的,她承認爹爹的眼光不錯,晏庭筠的確是人中騏驥,可她的眼光也不差呀,羅寒皓也是難得的上上之才,她爹若是知道了,不笑歪嘴巴才怪,哪裡還記得責備她?
話雖是這麼說沒錯,不過……
「沒看過比你更自大的人,一點也不懂得謙虛,真是厚顏無恥。」不能讓他太得意,佑詩心想。
方纔的煩惱這會兒全消失無蹤,她甚至迫不及待想回長安了。
羅寒皓笑擁著她,「厚顏無恥的燕郡王與厚臉皮的將軍千金女,看來我們還真是絕配!」
佑詩噗哧一笑,伸手勾住他的頸項,含情脈脈地凝望他,嬌聲道:「未來的郎君,我好愛好愛你哦。這一生一世我都要賴在君側,與君共度此生,不管你願意與否,未來的娘子我是決計不會離開你了。」
「我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他扮起苦瓜臉。
「得我這絕世美女為妻,你該知足才是。」勾在他頸項的手更圈緊了些,她霸氣地說。
「得一個厚臉皮的絕世美女為妻,看來我不知足也不行了。」他佯裝認命的表情。
佑詩綻開笑顏,突然靈機一動,「我以後喚你「君」好不好?」
他輕吻她的鼻子,柔聲道:「你高興就好。」
佑詩心滿意足地依偎在他懷裡,靜默半晌又說:「君,我好愛你。」
「你剛才說過了。」他沙啞地說。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愛你。」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感到不安。難道是太幸福的緣故?
他沒有說話,只是將她擁得更緊。
「君,你會愛我一輩子嗎?」她仰頭詢問。
「一輩子、十輩子、永世永生。」他低沉的聲音對著她耳語。
「你要疼我,不可以對我頤指氣使哦。」她撒嬌道,心跳得越來越激烈。
「嗯。」他濕熱的唇吻著她的耳垂、她完美的輪廓,慢慢地,滑到她的唇……
「君……」她尚未說完的話讓他的吻給淹沒了。
向來清幽的秋苑,如今更是寂靜,李家上下全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爽朗的李浩星變得鬱鬱寡歡,雙眉不時糾結著;穆琪一臉憂愁,像是隨時會掉淚一般;個性急躁的李堂主,近來更是暴躁易怒。主人如此,做下人的自然也不好過,因此,每個人都顯得心事重重。
「這個鳥大夫,根本是個庸醫!竟敢說我的女兒活不過今年?胡說八道!我的吟秋會長命百歲,他懂得什麼!」李堂主邊來回踱涉邊咒罵。
李浩星同情地瞥了一眼第三十六個被丟出門外的大夫,搖了搖頭,「爹,他們都是城裡有名的大夫,您的待客方式實在……應該客氣些。」
「客氣?他們一個個在我面前詛咒吟秋,你還教我客氣些?你這個渾小子,吟秋是你妹妹,你可別忘了!」
李浩星看著他,歎了口氣。現在不管說什麼,他父親都不可能聽得進去。他明白父親愛女心切的心情,吟秋是他唯一的妹妹,看著每個大夫對她的病情搖頭歎息,他又何嘗好過?
「怎麼辦?城裡的大大幾乎都讓咱們請來了,可是秋姊還是……」穆琪哽咽得說不下去。吟秋一向待她如親妹妹,如今眼見她氣若游絲地躺在床上,隨時都有斷氣的可能,她實在心急如焚,實在不願相信吟秋的生命已如風中殘燭。那麼多次了,吟秋已在鬼門關外徘徊了好多次,可是每一次都有驚無險,難道沒有再一次的奇跡出現嗎?
「浩星,你再去請大夫。」李堂主催促道。
「爹……不用了。」床上的人兒緩緩睜開眼睛。
「吟秋,你醒了?!」
「吟秋!」
「秋姊!」
所有的人全靠到床沿。她已經昏迷近一個月,如今醒來……奇跡出現了嗎?
「爹、二哥、穆琪,讓你們擔心了。」李吟秋虛弱地微笑,聲音輕如耳語,卻是她用盡力氣說出來的。
「吟秋,你別說話,多保留點元氣。爹會找最好的大大來為你治病,你很快就會好起來。」李堂主興奮又激動地說。
李浩星和穆琪在一旁跟著點頭,兩人的眼裡都閃著淚光。
「不用了……」她不捨的看著他們,「我很感激你們……這麼多年來的照顧。爹……恕女兒不孝,必須先走了……」
李堂主打斷她。「吟秋!不許你胡說。爹會救你,你不會有事的。」
「爹……」李吟秋感激地滑下淚水。
「吟秋,你好好休息,別說不吉利的話,二哥會不高興哦。」李浩星皺眉道。
「是啊,秋姊,你別忘了,我們還要等大哥回來,一起游江南呢。」穆琪擦拭眼淚,勉強擠出一抹笑容。
「大哥……」李吟秋垂下眼瞼,「沒見到他,是我唯一的遺憾。」
「不!不會的,秋姊,大哥很快就會回來,你很快會見到他的。」穆琪急忙說道。
「是嗎?」李吟秋淡淡一笑。她知道,她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是的,是的,吟秋。你想見望月,爹現在馬上派人去找!」李堂主承諾道,並馬上下令,「浩星,你立刻通知緋龍堂所有的人,全部出去找望月的下落,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他,帶他回來。」
「是,爹。」李浩星拱手領命。「吟秋,你等著,二哥一定幫你把大哥帶回來。」
她還有機會再見到他嗎?她等得及嗎?望月,你究竟在哪兒?為什麼不快點回來?你可知道我在等你?李吟秋在心中吶喊。
nebula 2007-12-14 04:04
第六章
長安 敖府
敖生一回到長安,馬上重整家園,並且上晏府接回妻女,一家團聚。
毒醫神人將定居長安的消息一時間傳遍全城,李望月很快便找到敖府。
「敖前輩,舍妹體弱多病,無法遠行,還望前輩寬諒,移駕江南,妙手回春醫治於她,晚輩感激不盡。」
「李公子來得不巧,老夫家中近日有事,無法遠行……」敖生沉吟著。他正在提煉一種解毒丹,而且寅月即將出閣,他確實走不開。但對於前來求醫的李望月又頗為賞識,於是說:「我先給你萬靈丹,可助令妹強身。待老大辨完事情,再前去不遲。」
李望月趕忙上前答謝。江湖中傳言,毒醫神人孤僻無情,本以為會吃不少次閉門羹,沒想到敖前輩一口便應允。
走出敖府,李望月歸心似箭,急著趕回江南。
離開緋龍堂兩年,不知道吟秋近來如何?兩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掛念她。一待她的身體康復,他要馬上告訴她……
如佑詩所料,她一回到長安,馬上被「請」回將軍府。為了避嫌,給她老爹留點面子,她在城外就與羅寒皓分開,各自進城。然而羅寒皓許諾,一回府會盡快派人前去將軍府提親。
「爹爹,我回來了。」佑詩親暱地靠到父親身邊。
袁霸原是滿腹怒氣,結果一見到女兒平安歸來,一肚子咒罵的話全吐不出來了,只是忿忿地說:「你這野丫頭!竟敢逃婚,還回來幹什麼?」
「怎麼,不是爹爹想見女兒,派人守在城門口等女兒回來的嗎?」佑詩佯裝一臉無辜。
「你……不孝女!還敢頂嘴!」
「爹爹,您別生氣嘛,女兒已經回來給您賠罪了,您就原諒女兒嘛。」佑詩撒嬌。
「現在回來有何用?晏家已經上門退親了,我的面子全被你給丟光了!」
佑詩眨眨眼。「原來爹爹只顧慮您的顏面問題,壓根沒擔心過女兒在外是否給人欺侮了……一直以來,我以為爹爹最疼我了,原來不是……」
瞧見女兒的眼眶裡蓄滿淚水,隨時有決堤的可能,袁霸頓時慌了手腳,連忙否認:「不不,爹當然是最疼你了,哪裡會不擔心你的安危……」
佑詩不予理會,逕自道:「可憐我娘死得早,相依為命的爹爹又把面子看得比女兒重要,我還當爹爹關心我,在外頭無時無刻不掛念著爹爹,一聽說晏家退親了,便急忙跑回來探望爹爹,沒想到爹爹根本不在乎我。」
「胡說!爹怎麼會不在乎你,你是爹唯一的寶貝女兒,爹把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面子算什麼,我根本不在乎。」袁霸義正辭嚴地說。
佑詩眼裡閃著淚光,不怎麼相信地瞥視父親一眼。「爹爹說的全是真的?」
「當然。你可是爹的掌上明珠,爹不在乎你,在乎誰?」
「這麼說,在爹爹心裡,我比您的面子還重要?」
「這是當然了。」他回答得毫不遲疑。
「爹爹是關心我,不是為了面子才生氣?」
「當然,當然。」袁霸連連「當然」說個不停,就怕他的寶貝女兒淚水決堤,到時候他可是會心疼的。
豈料,佑詩破涕為笑,拍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爹爹最疼我、最關心我了。爹爹請寬心吧,我已經平安回來了,您用不著再操心、生氣了。」說完,她伸個懶腰,打個呵欠,便走回她離開數月的香閨。
望著她的背影,袁霸皺起眉頭。奇怪,事情好像不該是這麼發展的吧!
燕郡王府
「賢侄,剩下的一些事務,劉總管可以幫你。」羅昊成吐了口氣,微笑道:「代管的產業今天能夠交到你手上,我總算是了卻一樁心願。」
「堂叔,多年來辛苦您了。」羅寒皓感激不已。
「唉,我和你父親雖只是堂兄弟,情分卻比親兄弟還深,你也用不著謝我了。」羅昊成搖搖頭,又歎了口氣,「歲月催人老,堂兄死了二十幾年,你也已經二十有三了。賢侄,該成家了。」
「不瞞堂叔,事實上我這次回來,主要也是為了這件事。」
「哦!聽你的口氣,莫非已看中哪家姑娘?」羅昊成一臉歡喜。
「是,還要請堂叔多費心了。」
「真是太好了!快告訴我,這位幸運的姑娘是哪裡人氏,我馬上去提親。」羅昊成爽快地說。
「她姓袁,名佑詩,是本城袁將軍的千金。」提到佑詩,羅寒皓連神色也溫柔了不少。
羅吳成愣住,瞇起眼睛,以不確定的話氣問:「你說的袁將軍是……袁霸?」
「堂叔,這京城百里內,似乎也只有這麼一個袁將軍吧?」羅寒皓打趣地反問。
羅昊成瞬間變了臉色,激動地大吼:「不行!不可以!你不能娶他的女兒,絕對不可以!」
他激烈的反應教羅寒皓嚇了一跳。「堂叔,您為什麼反對?」
「因為他……」他突然打住,別過頭,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她與晏家的少公子曾訂過親,還被退過婚,這樣的姑娘不配成為燕郡王妃。」
羅寒皓聞言笑了。「堂叔,佑詩是個好女孩,我不在乎她曾訂親或者被退過婚,我已經決定娶她了。」
「不行!你可以娶任何人,就是不能娶她!」
羅寒皓收起笑容,盯著堂叔,神情變得嚴肅。
「堂叔,今生今世,除了佑詩,我不娶他人。」他表明心志。
羅昊成沒想到他如此堅決,一意孤行,頓時怒道:「就算是必須讓堂兄斷了香火,我也絕不允許你娶袁霸的女兒!」
羅寒皓沉默半晌,「堂叔,您說不允許我娶「袁霸的女兒」是怎麼回事?聽您的口氣,似乎非常痛恨他……佑詩訂過親、被退婚,這只是您拒絕的借口吧?」他似乎嗅到一股不尋常的味道,不祥的預感冉冉爬升。
羅昊成一副為難的神情,久久沒有開口。
「堂叔,究竟是什麼事讓您如此堅決地反對我娶佑詩?請您說明白。」
羅昊成搖頭,「我答應過你母親,今生不再提起此事,尤其不可以讓你知道。我不能告訴你。」
「這麼說來事情跟我有關囉?」羅寒皓小心翼翼地推敲。
羅昊成不安地背轉過身,朝門外走去,匆匆地說:「不關你的事。總之,不許你娶袁霸的女兒。」
「堂叔!」羅寒皓擋在他前面,阻止他離開。「任何理由都不能夠阻止我娶佑詩,我非她不娶。」此時,他忽然聽到佑詩的聲音——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愛你。是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們相愛。
羅吳成看著他真摯而堅定的眼神,心中一驚,「寒皓,聽我的話,你不能娶她,否則你會後悔的。」
「不,我不會。堂叔,我不明白您究竟為了什麼而反對。我希望您能給我一個正當的理由,好讓我自己作決定。」
「你……」羅昊成頓時語塞。
兩人對峙了好半晌。羅寒皓的固執,終於教羅昊成降服了。
「隨便你,我不會再阻止你。不過我告訴你,你上門提親只會自取其辱,袁霸不會將女兒嫁給你的。」
羅寒皓皺起眉頭。看來他堂叔還是不願透露緣由。
「堂叔——」
羅昊成抬手打斷他的話,「你別再說了,我不想再管這種事。如果你想知道什麼,去問你師父吧,不過你最好等他女兒的喜事辨完了再問,免得掃興。」他不再多說,頭也不回便走出燕郡王府。
羅寒皓低頭沉吟。難道他師父也會反對這門親事?為什麼?莫非因為李東哲……
「君?」佑詩抬手在羅寒皓面前晃了晃,「在想什麼呀?想得都出神了。」
羅寒皓回過神來,拉下她的手握著。「沒什麼。去看過我師妹了嗎?」
「嗯,看過了。月姊穿上鳳冠霞帔,真是漂亮極了,真令人羨慕。」佑詩露出嚮往的神情,別有意味地瞧著他。
羅寒皓凝視著她,扯起嘴角,故意轉移話題。「你今天又是怎麼逃出來的?爬牆?」
佑持不高興地噘嘴瞪眼,不情願地回道:「才不是。我是光明正大由大門走出來的。」
她不想解釋是因為她爹剛巧要出門,於是她假扮成侍衛混入她爹的隨行人員中,就這麼大搖大擺走出來的。她本來還打算在羅寒皓面前吹噓自己的聰明機靈,可惜現在全沒了那份興致了。
羅寒皓看出她在生氣,搖搖她的手。「怎麼了?不高興?」
佑詩甩開他,別過頭不理他。
「我惹你生氣了?」他輕聲詢問。
佑詩斜睨他一眼,神情似有滿腹委屈。「為什麼?我回家五天了,你一點消息也沒有?你當初給我的承諾呢?你說過一回家立刻請人上我家跟我爹提親的。」
羅寒皓沉默不語,似乎在思索著該怎麼開口。
「為什麼不說話?你是不是不打算娶我了?」面對他的沉默,她更緊張了,泫然欲泣地抓著他的手臂。愛上他,她幾乎已成了一個愛哭鬼了。
羅寒皓安撫地拍拍她的手,一手擁她入懷。「別胡思亂想。我只是想等師妹和晏兄拜完堂,再向師父稟告我們的事,請他為我們主持婚禮。」
佑詩抬眼看他,發現他若有所思的直視前方。她垂下眼。「君,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佑詩,你跟令尊提過我們的事嗎?」他不答反問。
「沒有。怎麼?你要我先告訴他嗎?」她離開他的懷抱,不明白地注視他。
「不是,我只是怕令尊不願意把你交給我。」他微笑道,眼裡卻沒有笑容。
佑詩瞧著他,彎起唇角,笑瞇了眼睛。「原來你擔心的是這點啊!放心好了,以我先前的紀錄,現在有人肯上門提親,爹爹就謝天謝地,感謝他女兒還有人要了,哪裡還敢拒絕呀。」
逃婚的女兒又被退婚,這可是家醜呢,幸而她爹夠疼愛她這沒娘的女兒,否則她早被逐出家門了。
「聽你這麼一說,如果我不趕快上門提親,萬一有哪個不怕死的捷足先登,那可就糟了。」羅寒皓托著下巴沉吟著。
佑詩瞪大眼,「你說「不怕死」是什麼意思?」
「想娶一個愛蹺家、食玩、脾氣又壞的娘子,沒有「不怕被氣死」的精神可是不行的。」羅寒皓挪揄道。
佑詩生氣地手扠腰,要臭罵他的話已經到嘴邊了,卻突然吞回去,繼而揚起迷人的笑容。這會兒生氣豈不等於驗證他的話?她才不上當呢。
「你說得對極了。為了避免我日後守寡,等會兒回家我就稟告爹爹,凡上門求親的男子只要有「不怕被氣死」的精神,我一概應允了。」她抬高下巴,得意地睨著他,「我看這樣子好了,乾脆我請爹爹為我搭個擂台,比武招親,讓我們來看看不怕死的男子有多少,你說好不好?」
怎麼說她總是將軍的女兒,想攀權附鳳的男子自然不在少數。
「好啊,那我們就來看看「不怕被我殺死」的男人有多少好了。」他面帶笑容,眸底卻閃著警告的危險訊號。
佑詩很滿意他醋勁大發的模樣,雙手勾住他的頸項。「看在你還挺在乎我的份上,我不搭擂台招親就是了。」
「乖孩子,我香一個。」他擁住她的腰,俯首在她唇上輕輕碰了一下。
「你想敷衍了事呀?」佑詩不滿足地噘起嘴。
羅寒皓翻個白眼,「你這大膽的小女人!」
他很快地再次吻住她的唇,緊緊地抱著她,深深地吸吮她甜美的櫻唇,恨不能一口將她吞噬……
一待寅月和晏庭筠拜完堂,隔天一早,羅寒皓便上敖府稟告師父他欲娶佑詩一事。
「她是袁霸的女兒?」敖生目露寒光,一掌控碎手中的瓷杯。
「師父?」有羅昊成的警告,羅寒皓已經有心理準備會惹師父不悅了,卻萬萬想不到一向冷靜的師父竟如此震怒。
敖生冰冷的目光投在他身上,然後以不容反駁的嚴厲語氣說:「放棄她,從今以後別再提起這件事!」
羅寒皓倏地抬頭。他實在不明白究竟是何事擋住他和佑詩的姻緣?
「為什麼您和堂叔都反對這件事?師父,您見過佑詩,難道不認為她是個好女孩?」
「我承認她是個好女孩,可惜她是袁霸的女兒。」敖生瞇起眼睛,「寒皓,任何人都可以娶她,就是你不可以。」
羅寒皓不能置信的搖頭。「我要知道原因。」
「因為你是羅昊天的兒子。」彷彿這句話足以解釋一切,敖生沒有再多說。
羅寒皓愣了一下,右思左想,對於師父的話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身為先父的兒子就不能娶袁霸的女兒?難道我們兩家有什麼化不開的仇恨?」他猜測。
「不錯。」敖生嚴肅地點頭。
羅寒皓霎時雙眉深鎖,一臉陰霾,心裡不祥的陰影逐漸擴散,幾乎沒有勇氣再問下去。
停頓半晌,他終於開口:「師父,我有權利知道這一切吧?」
敖生看著他,在心中作下了決定。「跟我來。」
「什麼?爹,您不是在開玩笑吧?」佑詩瞪大了雙眼,簡直不敢相信竟然真有一個「不怕死」的傢伙上門提親!她和寒皓打趣的笑話竟然成真?!
「胡鬧!爹怎麼可能拿你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對方是揚州人氏,是你叔父的世交之子,在地方上頗有名望,你嫁過去不會吃苦的。」
什麼話?不會吃苦就是幸福嗎?佑詩滿心不悅。「爹,我不要。」
「女兒,你別再任性了。你的事在長安城已經鬧得人盡皆知,繼續待在這裡對你沒有好處,還是嫁到揚州去吧。」袁霸好言勸道。
「不要。」佑詩一口拒絕,搖著父親的手臂撒嬌,「爹,揚州太遠了,人家捨不得離開您,您別把我嫁到那兒去嘛。」
「唉,爹又何嘗忍心讓你離開爹身邊,遠嫁他鄉。當初如果你不逃婚,乖乖地嫁到晏家去,這會兒不是什麼事都沒了。」
佑詩吐吐舌頭。就知道她老爹會翻舊帳。
「爹,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您還提它幹什麼嘛?」
「好,不提它。爹打算再為你多辦些嫁妝,到時候把你風風光光地嫁到揚州。」
「不要。都跟您說了揚州太遠了,我要住在長安。爹,您就再多等些日子嘛,說不定會有更讓您滿意的乘龍快婿上門來呢。」佑詩紅著臉暗示。
袁霸聽出女兒話中有話。「佑詩,如果有什麼事,你最好坦白告訴爹。」
「爹……」
「說吧。如果不說,我可要把你嫁到揚州去了。」袁霸笑著恐嚇女兒。
佑詩認為機不可失,於是扭扭捏捏地把她離家出走那段日子,遇到燕郡王羅寒皓,兩人並許下山盟海誓之事說出來——
燕邵王羅寒皓?!這莫非是天意?袁霸眉頭深鎖,心裡哀歎。
「爹?怎麼了?您的臉色好蒼白,哪兒不舒服嗎?」佑詩緊張地瞧著她爹瞬息驟變的臉。
袁霸看著女兒,一下子彷彿老了十歲般。「佑詩,他不可能娶你的,忘了他吧。」
父親嚴肅的神情和話語,好似芒針紮在她心上,她抽痛了一下。不安感油然而升,她勉強擠出笑容。「爹,您在說什麼?」
「女兒,忘掉他。爹會為你的將來做最好的安排,你要相信爹。」
佑詩搖頭,「不可能的。我不懂爹為什麼說這些話。我們是真心相愛,他很快會來家裡提親。」
「他不會!」
「會,我相信他。他已經答應我了。」她相信寒皓不是薄情人。
「女兒,就算他當真來提親,也只是為了報復,他不會給你幸福的。」袁霸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報復?爹,您說報復是什麼意思?」佑詩追問。
袁霸低頭啜了口茶,故意轉移話題。「揚州的冷公子,聽說是個文武雙全、品貌非凡的人,我會捎信給你叔父,請冷家人盡快來迎親,你好好做準備吧。」
「爹,您不可以這樣做!我不要!」佑詩大聲地反駁。
「由不得你。」袁霸威嚴地說。
「不要,我絕對不嫁到揚州去!爹,告訴我,您究竟瞞著我什麼事?」她抓住父親的手臂搖晃著。
袁霸別開頭,堅決地說:「別再問了。」
「好,您不告訴我,我自己去問他。」寒皓一定知道,佑詩想著,轉身走向門口。
「不許你出去!從現在起不准你離開房間一步。來人,送小姐回房。」
「爹,我不是犯人,您不可以關我!」
「冷家人來迎親前,不許小姐踏出房門一步。」袁霸不理會她,逕自下達命令。
「是。」下人們恭敬地答道,並一邊一個將佑詩「送」回房。
「爹——」
走進羅氏宗祠,站在羅昊天的牌位前,敖生感慨萬千。他虔敬地為師兄奉上三炷香,並對楊玉梅的靈位叩拜致歉後,才轉身面對羅寒皓。
「我曾經答應你母親,絕不告訴你……如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違背承諾。」
「師父,究竟是什麼事?」羅寒皓著急地追問。
於是,敖生由隋末唐初說起——
李淵登基之初,除山西太原以南和關中之地,全國成為群雄割據的局面。當時袁霸身為隋朝部將,負責守一都邑。
羅昊天掛帥討伐。李東哲獻計,袁霸約主帥羅昊天單打獨鬥,卻以卑鄙手段困羅昊天於土洞中,將他活活燒死!
時過不久,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袁霸開城門投降大唐。開國之初,兵荒馬亂、人心不定,皇上為安撫人心,凡降者既往不咎,袁霸還被封為驃騎騎大將軍。
為對羅家有所補償,皇上收羅昊天之子羅寒皓為義子,並封為燕郡王,同時同意由敖生砍去李東哲一臂洩恨。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尤其袁霸、李東哲這兩個卑劣小人更是死不足惜,無奈聖命不可違,你母親就是怕你年輕氣盛,沉不住氣去找袁霸報仇,所以才不想讓你知道上一代的恩怨是非,免得你惹禍。」敖生說完這一樁驚人的秘密,歎了口氣。
羅寒皓一動也不動,冰冷的神情夾雜著悲切的痛苦與恨意,渾身被狂烈的憤怒包圍住,那股氣勢教人不寒而慄!
nebula 2007-12-14 04:04
第七章
雖然一直被關在房裡,佑詩還是知道寒皓並沒有如約定的前來提親,她的心情越來越沮喪、不安,每天總想盡辦法離開房間,卻徒勞無功。她爹每日派數人在她房門外看守,她是插翅也難飛得出去。
縱是如此,袁霸還是被佑詩煩透了,也心知她遲早有辦法溜出去。為了安心,也為了避免節外生枝,袁霸趁著侄兒袁世軒來長安辦事,正準備回揚州的當口,請他順便「護送」佑持到揚州與冷家公子成親。
佑詩儘管百般不情願,也只得乖乖上轎,因為這是她逃家的大好機會。
「賢侄,這一路上偏勞你了,請務必要好好「守著」佑詩,小心「意外」。」袁霸擠眉弄眼,暗示他這正直、斯文的侄兒袁世軒,如此還不放心,又派了兩名心腹大將、幾十名侍衛隨行,謹防萬一。
「伯父請放心,侄兒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保護堂妹的安全。」袁世軒認真而嚴肅的說,聽不出袁霸話中之意。
袁霸上前拍拍他的肩,仍不放心地又叮囑一番。
佑詩難得好心情,微笑道:「爹爹不用擔心,您派了這麼多人「保護」我,要想有個「意外」也難哪,您還是多保重自己的身體,毋需為我操心了。」
袁霸懷疑地盯著她半晌,目光轉為不捨,離情依依地歎了口氣。「佑詩,以後你就會明白,爹是為了你好。嫁到冷家以後,要當個好媳婦,好好孝敬公婆、侍奉丈夫。爹一有空,會去看你的。」
聽爹爹這麼一說,佑詩頓時心虛地垂下雙目。老要爹爹為她煩心,她感覺自己真是不孝,感傷又愧疚之下,霎時紅了雙眼,眸底盈滿淚水。
「爹……恕女兒不孝,從此不能孝順您了,您要好好照顧自己。」
「乖女兒,你也要保重。」
父女一番難分難捨的話別後,往揚州的隊伍便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在晏庭筠的陪同下,寅月來到燕郡王府。她一見到羅寒皓,馬上質問道:「師兄,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聽說小詩要嫁到揚州去了,為什麼你沒有去阻止呢?難道你不知道?」
羅寒皓是真的不知道,聽寅月這麼一說,不禁呆愣住了,但他馬上恢復正常神色,嘲諷地揚起嘴角。「是嗎?多謝師妹告知,我會記得補送賀禮。」
寅月吃驚地呆了一下,不敢相信她師兄會說出這樣的話!
「師兄,你……是不是和小詩吵架了?」
「怎麼會?師妹,你太多心了。」羅寒皓別過臉,似乎不願再談。
寅月與晏庭筠對看一眼,心中均困惑不解。
儘管羅寒皓試著以平常的態度接待他們,甚至比往常更為熱絡,但是他心底築起的牆很明顯地拒絕任何人接近,探詢。他們夫婦倆的困惑自然也不得其解,只好納悶的離開。
他們走後,羅寒皓策馬奔入後山林裡,直到遠離人群,他才停下來,陰鬱的臉夾雜了狂熾的怒氣。他仰天怒吼,手中的馬鞭揮落在樹幹上。他發了狂般揮鞭發洩胸中的妒火,沒有片刻的停止。
「糟了!小姐不見了!」佑詩的貼身侍女焦急地大喊,尚在睡眠中的隨行人員頓時全被吵醒。
昨天夜裡他們借住在這間寺廟,用過膳後,不知怎地,每個人都疲累不堪,除了兩名守在佑詩門外的士兵,所有的人全早早上床睡覺去了。
一直到晨曦,侍女才發現佑詩不見了。
此時,袁世軒和所有人員全緊張得臉色蒼白。
「快!快去找小姐。」
所有的人像無頭蒼蠅一般,急得四處亂竄。
這時候的佑詩得意洋洋地甩著包袱,多虧了這包袱裡的迷藥助她輕易溜出來。
她改裝回到城裡,很快便來到燕郡王府。
不久前羅寒皓帶她來過,當時的她同樣是男子裝扮。羅寒皓留經下達命令,她可以自由進出王府。閃此,此次她再來,自然沒有人阻攔她。
她問明了羅寒皓在書房後,便大搖大擺地走進去。
她沒有敲門,直接推開,用力之大,足以顯示她的怒氣。
書房裡除了羅寒皓,還有五、六個人,這會兒全都看著她。
羅寒皓的眸底閃過一絲驚異,辨不出是喜是怒。他揮手遣退在場的人後,才冷冷開口。
「你來這裡做什麼?」
他冷淡的口氣,好似冬天的冷水潑在她身上,她一時驚愕得說不出話。
不該是這樣的,他不該以這樣的態度待她,毀約的人是他,他憑什麼對她冷言冷語?
「為什麼沒到我家提親?我一直在等你。」
她一臉受傷害的神情,拚命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那副可憐模樣,教他不忍注視。他埋首案前假裝忙碌,匆匆回了句:「我很忙。」
借口!根本是借口!佑詩心裡清楚,卻不明白他為何變了個人似的,前後判若兩人。以前的他從不曾待她冷漠,甚至故意忽視她。
「爹爹要把我嫁到揚州去,你知道嗎?」
她一直凝視著他,從他沉默的神情,她明白了——他知道。
他知道,卻沒有採取任何行動,他根本不在乎她將嫁給別人!她深受打擊,全身顫抖,喉嚨哽咽著熱辣的痛楚,鼻頭陣陣酸楚。
她忍著,忍著被背棄的痛苦。她不敢問他,他是不是不再愛她了?
她害怕聽到肯定的答案,那會比宣判她死期還令她難受,愛情已經讓她變得懦弱。
「我逃婚了,現在已經無處可去。」
他會可憐她,收留她嗎?
「你現在回去,相信令尊不會責怪你。」羅寒皓不帶感情的說。
她必須緊緊握住拳頭,咬住牙,才不至於在他面前崩潰。
「這就是你的回答嗎?你不要我了?」
他閉了閉眼,「不錯。」
有如五雷轟頂,她被轟得頭昏目眩、搖搖欲墜。
「你真的不要我了?」
「煩!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他焦躁地怒吼。
佑詩搖著頭,「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怎能如此殘忍?我用我整個生命愛你呀!」說著,眼淚滑下她臉頰。
「那是你自作多情!」
「你說過……你愛我的。你忘了嗎?」她走近他。
「忘了,我早忘了!那是以前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麼?你走,出去!別再來煩我!」
她停住腳步。「你變了,為什麼?」
「你真煩,叫你走沒聽見嗎?你這個樣子真惹人厭!你想知道為什麼?好,我告訴你。
我根本不曾愛過你,更別提有娶你的打算。你也不想想自己在城裡鬧了多大的緋聞,還妄想成為我燕郡王的妃子?你作夢!」
如果這一番羞辱的言詞還不足以教她死心,那麼,他輕蔑的神情便足夠了。
她一刻也無法再待下去,趁自己還沒倒下前,轉身踉踉蹌蹌地奪門而出。
羅寒皓凝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幾次想衝上前去緊緊摟抱她,他費了好大的勁才勉強壓下這股慾望。
「可惡……可惡!」他氣憤地掃落桌上所有的東西。
佑詩漫無目的地走著,被人撞倒了,她也只是慢慢地爬起來,繼續走。
她雙眼空洞無神,臉上毫無表情,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晏庭筠夫婦正準備到燕郡王府途中,遠遠便看見她。
「小詩,你怎麼會在這裡?」寅月急忙奔向她。
佑詩像是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她,繼續往前走。
「小詩?小詩!」寅月拉住她,搖晃著。
好不容易,她終於引起佑詩的注意。
「月姊……」她的神情恍惚。
「小詩,你不是嫁到揚州去了嗎?為什麼還在這裡?」
「揚州?對,我應該到揚州……離開這裡……」佑詩喃喃,眼光飄得好遠、好遠。
寅月緊張地瞥了晏庭筠一眼。
晏庭筠關切地審視佑詩。「小詩,你沒事吧?」
「沒……沒事……」話還沒說完,她眼前一黑,整個人失去了知覺。
「小詩!」寅月驚慌地扶住她。「庭筠,怎麼辦?」
晏庭筠抱起佑詩。「這裡離王府不遠,我們先送她去再說。」
「師兄,我聽府裡的人說小詩一早就來找過你,是你讓她哭著離開的。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你知不知道,我們遇見她的時候,她好像行屍走肉一般一個人在大街上走著,現在都傍晚了,真不知道她走了多久?」寅月責備著羅寒皓,又疼惜地頻頻望著床上的人兒。
羅寒皓一言不發,專心喂昏迷的佑詩服下藥後,又細心地為她拉好被子。
「月兒,羅兄可能有隱衷,你別責怪他了。」晏庭筠勸著妻子。
寅月瞧見羅寒皓的視線一直停在佑詩身上,根本不捨得移開,也心知事情絕不單純。
「算了,只要他別再欺侮佑詩就好了。」她一頓,還是不放心,「庭筠,我今晚要住在這兒等佑詩醒來。」
「只要羅兄同意,我不反對。」晏庭筠很明白寅月一旦決定了某件事情,任何人反對都無效。
寅月不等羅寒皓開口,逕自說道:「師兄不會有意見的。庭筠,你先回去吧。」
「嗯,我明天過來接你。」他攬著她的腰,俯身親吻她一下。「羅兄,我告辭了。」
「不送。」羅寒皓頭也未抬一下,心力完全放在佑詩身上。
寅月搖搖頭。「庭筠,我送你出去吧。」
曉光微露,佑詩緩緩睜開眼睛。
驚覺她已清醒,羅寒皓急急離開床沿,不打算讓她知道他一整夜未合眼,守著她。
這時,寅月推門進來。
「師兄,你徹夜未眠,去睡會兒吧,佑詩由我來照顧。」
佑詩朝聲音來源看去,「月姊……」
「佑詩,原來你已經醒了。」寅月高興地走向她。
「我剛醒來。是你帶我來這兒的?」她朝羅寒皓瞥了一眼。
寅月點點頭,眼角也掃向羅寒皓。「昨天庭筠抱著昏迷不醒的你走進王府時,我師兄可緊張死了。從昨晚到現在啊,他一步也沒離開過這房間呢。」
「師妹!」羅寒皓喝止她,掃了佑詩一眼,不自在地解釋:「這是身為大夫的職責,你別誤會了。」
「是嗎?沒聽過有哪個大夫還親自喂病人服藥、徹夜守在床側的。」寅月調侃道。
「師妹……」
「師兄,你明明對佑詩關心得要命,一等她醒來,卻又故意裝作不在意,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麼。」寅月責視他。
「我沒有,你別胡說。」羅寒皓懊惱地轉身離開。
「那像是「沒有」的表現嗎?」寅月好笑地搖頭,轉向佑詩,「小詩,雖然我不知道你和師兄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不過我很肯定師兄他很愛你。有什麼事情,你最好向他問清楚,千萬不可以再傷害自己了。」
「月姊,你真的認為他還愛我嗎?」佑詩一想到他昨天的無情,就不抱任何希望。
「當然。不愛你,他還會為你擔心得整夜睡不著,不眠不休地照顧你嗎?旁觀者清,相信我吧。」寅月很有自信地保證。
佑詩總算又燃起希望,但是她不明白——
「如果他還愛我,為什麼要對我說一些殘忍的話?」
這點寅月也不明白了。
「有時候我真的搞不懂他們男人的想法。小詩,我想你最好找師兄問個清楚。」
佑詩突然想到她爹說的話。為什麼她爹如此肯定寒皓不會娶她?這其中有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昨天寒皓確實嚇著了她,讓她忘了來找他就是要問清楚這件事。現在冷靜下來仔細一想,她應該信任他才對,最起碼她要信任自己的眼光。
「我要去找他。」佑詩迫不及待地掀開被子下床。
「這才對……不對、不對,應該讓他來找你才是。」寅月拉住她。
「月姊?」
瞧她眼波流動,佑詩便明白她一定有什麼詭計。
不出所料,寅月靠近她,在她耳邊嘀咕了幾句,然後說道:「乖乖躺好,我要大喊了。」
佑詩依言躺回床上。
寅月走到門口,手圈住嘴邊大嚷著:「不好了,快來人呀!小詩出事了!」
不一會兒,一群人朝這邊跑過來,羅寒皓則是施展輕功首先來到寅月面前。
「佑詩怎麼了?」他的語氣顯得非常緊張。
「好……好痛,救我……我快死了!」佑詩蜷縮在床上,痛苦地呻吟。
羅寒皓越過寅月,衝到床沿抱起她。「佑詩,你哪裡痛?快告訴我。」
「我……好痛,好痛。」她偎進他懷裡,臉埋進他胸膛,肩膀微微顫抖。
「究竟是哪裡痛?胃嗎?是不是胃又痛了?」他疼惜地緊緊抱住她。
佑詩搖頭,肩膀抖得更厲害。
「不是胃?那麼究竟是哪兒?佑詩,你說話啊!」他著急地問。
佑詩一聲不吭地理在他懷裡,全身發抖。他以為她已經痛得開不了口,又焦急又心疼,根本忘了自己是大夫,可以為她診斷。
「佑詩……吾愛。」他緊緊摟抱她,希望能為她減輕痛苦。
佑詩很快地鑽出他懷抱,興奮地大叫:「被我逮到了吧!這下你可不能再說你不愛我了。」
羅寒皓驚愕地愣住了,好半晌才弄明白怎麼回事。
「原來……你和師妹聯手騙我!」他轉頭找另一個罪魁禍首,可是房間裡除了他和佑詩,沒有第三個人,房門還被順手關上了。
「你昨天也騙我呀,咱們算扯平了。」佑詩露出比陽光還燦爛的笑容,故意親密地喚他:「吾愛,這會兒你還有什麼話說?」
羅寒皓惱怒地站起身,「就算我愛你又如何?我們根本不能在一起。為什麼你不忘了我,嫁到揚州去?」
佑詩的笑容頓時凍結,也走下床。
「我們不能在一起?果然,你有事情瞞著我。」她的神情轉為嚴肅,「告訴我,我要知道原因。」
他搖頭。「你不會想知道。聽我的話,忘了我,去找別人。」
「你明明知道我愛你有多深,為什麼還要浪費口水說這些話?」她直視著他。
相信他一定記得她曾說過「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愛你」,就像她會永遠記住他曾發誓「愛你一輩子、十輩子、水生永世」一樣。
就像他一定要向師父問明原因一樣,他知道,不告訴她,她不會死心。可是他真心不希望她為此事痛苦,尤其更不想讓她知道,殺父之仇他非報不可!
「有時候當個什麼都不知道的人會快樂許多。」
「像個傻子一樣?」她搖頭,「我永遠也不會快樂。」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啞著嗓子說:「你會後悔。」
她以乞求的眼神凝望他。「君,告訴我。」
羅寒皓緊緊握住拳頭,咬著牙別過頭。
佑詩一再地央求他,不得已,他終於答應告訴她。看著她,他緩緩道出那段血海深仇。
「你明白了嗎?袁霸害死了我爹,我娘因為我爹的死悒鬱而終。你是袁霸的女兒,是殺我父母的仇人之女,我絕無可能娶殺父仇人之女為妻!」他憤恨地咬牙道。
「不……不可能,不可能是真的!」她摀住耳朵,難以置信地搖頭。
他也希望不是真的,他也希望……
奈何,這一切都是事實啊!
他的眸底泛起寒光,冷冷地瞪視她。「殺文之仇不共戴天,袁霸是我的仇人,你也是!」
佑詩驚慌地倒抽口氣,忍不住全身顫抖。「你……要殺我爹?!」她看著他,希望他搖頭否認她的猜測。
羅寒皓一怔,別過頭不再看她。「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沒有否認。佑詩心中一驚。「不!你不能殺我爹!」
不管她爹曾經做過什麼事,他終究是疼她、與她相依為命的爹呀,她絕對無法眼睜睜看著他被殺死!
「君,我求你,請你不要這樣做,我……」她無法失去他們任何一人呀,她該怎麼辦?
「走,你走!」他嘶吼,大跨步來到窗前,做個深呼吸。
她怔住了。她知道已經無法挽回了。他是認真的,她失去他了……
「君,我愛你。」眼淚像珍珠般一顆顆滑落,她明白他的痛苦,但她真的不能沒有他。
他震了一下,緊緊握著雙拳,狠下心腸又說:「出去!」
好痛!她的心好痛啊!她深吸口氣,緩緩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
「君,你真的要報仇嗎?」她的心淌著血,輕柔的聲音顯得淒涼。她由懷裡取出絕命果,顫抖著手放入口中。
羅寒皓極力想將她由心中排除,根本不再瞧她一眼,決絕地說:「我必須這麼做。」
「我知道你會這麼說。」她停頓了一會兒,牽起唇角。「在你心裡面,我終究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可是,你卻是我的全部。君,你是對的,我們不應該在一起。」
她顯得好冷靜,太冷靜了。他終於注意到她不對勁,轉身注視她,「佑詩,你……」
「君,我愛你。」佑詩奔上前摟住他,在他濕熱的唇上印下深情的吻。
永別了,君。她在心裡吶喊,在他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之前,抽出他腰間的短劍,用力刺向自己的腹部。
羅寒皓錯愕得無法動彈,體內的血液瞬息凍結了。他眼看著懷中的人兒緩緩自他手中滑落,離開他的懷抱,跌落在地上。
「佑詩——」他顫抖著雙手抱起她,「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要做傻事?」他哭喊著,淚水掉在她的唇瓣上。
她好心疼,虛弱地抬手為他拭去淚水。
「君,別為我傷心。我的命……為我爹抵罪……償你父母的血債,你報仇了。」這是她能想出來最好的方法。
他搖頭,不敢相信她這麼傻。
「你沒有資格為我報仇!」他抱著她走向床鋪。「你不能死,我要救你,我馬上救你。」
他將她放在床上,為她寬衣。她阻止他,搖搖頭。
「我知道你醫術高明,所以……我服下絕命果……刺這一刀,只想以最快的速度了結生命。」她好累、好累。「君,原諒我爹……別殺他。我死後……把我的骨灰……葬在櫻花林……」她提起最後一口氣,為他展露一個最美的笑容。
「不,佑詩,我不准你死!」羅寒皓悲痛欲絕。
「我愛你。」她吐出最後一句話,手緩緩落下,最後終於閉上了雙眸。別了,君。
絕命果?!絕命果!她沒有丟掉它?!她竟……
不!這是夢,這是一場惡夢,佑詩不可能會死,這一定只是夢。羅寒皓抱起她,讓她躺在自己懷中,等待這場夢過去,等待佑詩醒過來。
寅月哭倒在晏庭筠懷裡。她自責不已,認為佑詩的死全是她的錯,如果她不教佑詩逼問師兄,她或許不會死,那麼師兄也不會失去佑詩。
羅寒皓一動也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身子完全僵冷了,他還是維持同一個姿勢,摟著她、看著她,像一尊化石,一動也不動。
佑詩最愛開玩笑了,總是喜歡捉弄他;佑詩最調皮了,老是有驚人之舉,老是想嚇唬他;佑詩……他的小娘子……
「死了。」晏庭筠站在床沿,堅定地說:「佑詩已經死了,你抱她再久,她也不可能復活。羅兄,她已經死了,你放開她吧。」
羅寒皓霎時抬眼,凶狠地瞪視他。「你閉嘴!佑詩在睡覺,你別吵了她。」
「師兄……」寅月紅著雙眼。
「寒皓……」羅昊成在一旁歎口氣。
「走,你們都走!別打擾我們,出去!」羅寒皓怒吼。
晏庭筠和寅月對看一眼,然後以迅雷不及掩的速度揚扇朝羅寒皓肩部拍下。
「羅兄,得罪了。」
「庭筠!」寅月驚叫一聲。
「沒事,我只是讓他昏迷一會兒。我想,最好不要把佑詩的遺體送回將軍府。」晏庭筠神情凝重地說。
事情已經發生,再怎麼悲傷,也總得有一個人處理善後。為了活著的人,他必須考慮到各種情況。
由羅昊成口中,他們已經知道整件事情的緣由。佑詩雖是自殺,畢道是死在燕郡王府,為了避免生事,也為了袁霸的心境著想,還是讓袁霸以為佑詩只是失蹤了,情況會好些。相信佑詩地下有知,也會贊同。
「我已經命劉總管傳令下去,相信王府內沒有人敢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羅昊成說。
李望月馬不停蹄地趕回江南,才進緋龍堂,便聽聞吟秋病危。
他很快衝進秋苑,可惜還是趕不及見吟秋最後一面。
「遲了,太遲了,吟秋剛斷氣,你為什麼到現在才回來!」李浩星恨恨地看著他。
李望月頓時怔住,跪倒在地,「不……不可能……」
nebula 2007-12-14 04:04
第八章
是不是她的魂魄飄到明月石府了?否則為什麼眼前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佑詩四處張望,總算在不遠處瞥見一個纖細的身影。
「姑娘,你也死了嗎?你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佑詩「飄」近她。
「這兒……可能是陽間與陰間的交界處吧,我曾經在夢裡見過。」打出生起,她便時常徘徊在鬼門關前,所以她一點也不慌張。
「在夢裡見過?你真有趣,難不成你是「陰陽人」?」佑詩開玩笑地說。
「我從小身體不好,多虧了家父和家兄細心照顧,才能活到現在。」她解釋。
「原來如此。」佑詩明白地點點頭。
「我姓李,名吟秋。姑娘呢?」
「袁佑詩。我是自殺的,你一定認為我很糟蹋生命吧?」
「我想,你一定有萬不得已的苦衷。」李吟秋體諒地說。
佑詩歎了口氣。「我有一個愛人,我們原已私訂終身了,卻怎麼也想不到我爹竟是他的殺父仇人。我們已經不可能相守了,他又要殺我爹報仇……我好傷心、好絕望。反正沒有他我也不想活了,再想到如果我的死可以為爹爹償債,讓他老人家多活幾年,那也不算白死了。於是心念一轉,我就自殺了。」
「你真可憐。」李吟秋聽得既感動又同情她。
佑詩搖搖頭。「可憐的是還活著的人。你知道嗎?我閉上眼之前,他哀傷的神情教我好後悔。不知道他會難過多久?」
「你死了還這麼擔心他。你們一定很相愛吧?」李吟秋好羨慕。
「是啊。可惜我們有情無緣……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想著想著,佑詩又難過起來。
「唉!上蒼真是喜歡捉弄人。」
佑詩瞄她一眼,瞧她一副感觸良深的神情,不禁問道:「你也有喜歡的人嗎?」
李吟秋停頓了一會兒,點點頭。「我喜歡我大哥,可是他已經離家兩年了,臨死之前我還是沒有見到他。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是否安然無恙?」
「你大哥?你說的……是手足之情吧?」
李吟秋微微一笑。「我們不是親兄妹。大哥的生父為了救家父而亡,生母生下他後便斷氣了。家父為了報恩,將大哥當成親生兒子扶養,並且還要大哥以長子的身份接管緋龍堂。這件事情除了家父和大哥,並沒有第三者知道。」
「緋龍堂?大哥?你口裡的大哥,該不會是李望月吧?」佑詩驚叫。
沒有錯,李望月曾經提過他有個妹妹名喚李吟秋。想不到這麼巧,她們竟在死後碰頭。
「你認識我大哥?」
「是啊,我還曾經救過他一命呢。」佑詩得意洋洋。
「他現在人在哪裡?他好不好?」李吟秋既高興又著急。
「他很好呀。我聽人說,李大哥曾經去找過毒醫神人要他為你看病,後來他便帶著毒醫神人給的靈藥趕回去看你了。想不到你沒有等到他,真可惜。」佑詩為她歎息。
「可能我們無緣吧。」聽到他平安無事,知道他還惦記著她,李吟秋放下心來,同時也歎了口氣。
「你方才說李大哥不是堂主的親生子這件事沒有第三者知道,那麼,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兩年前,大哥和家父為了這件事情起爭執,大哥要公開這件事,將堂主之位讓給我二哥,他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家父並不同意,他說大哥是他的長子,他從不當他是養子,而且大哥比二哥有能力擔下堂主一職。後來,大哥便離家出走了。他們兩人為這件事情爭吵時,很不巧被我偷聽到了,所以我才會知道。」李吟秋柔聲地解釋。
「原來是這樣。唉,我們都死了,卻還一直關心著死前的世界,真是「死不瞑目」。」佑詩自我嘲弄著。
李吟秋幽幽一笑,神情有些許落寞。
佑詩看著她,安慰道:「你別傷心。你剛剛不是說這地方你曾在夢裡見過嗎?說不定這會兒也是你的夢境,你並沒有死呀。」
吟秋回以感激的笑容,握住她的手。「佑詩,謝謝你的安慰。我真慚愧,你已經夠傷心了,卻還要擔心我。」
「別這麼說,我們「同是天涯淪落魂」嘛。」佑詩打趣道。
她並不為自己的死而難過,只是強烈的感應到寒皓正為自己的死而悲泣。茫茫蒼霧裡,她時時聽到他喚著她的名,那一聲聲近乎絕望的哀泣,糾結著她的心,讓她懸念不下。
或許她們兩人同樣有放不下的事,所以才會在此徘徊吧?
佑詩沉思的當口,突然出現一股力量拉扯著她們。
「怎麼回事?!」她們驚慌地抱在一起。
秋苑
「大哥,沒有用了,秋姊已經……就是有仙丹靈藥也救不回了了。」穆琪眼看著李望月喂吟秋服下萬靈丹,心裡一陣酸楚。
「如果有心,早回來不就好了。」李浩星瞥他一眼,紅著眼睛埋怨道。
「浩星,你少說兩句。」李堂主嚴肅著一張臉,神情憔悴不少。
「怎麼,我說錯了嗎?我不知道兩年前你們為了什麼吵架,但是終究是一家人,他有必要一出去兩年都不回來嗎?這麼大的人了,難道不知道家裡還有人會擔心嗎?」他憋了一肚子怒氣,如今是不吐不快。
「你幹什麼呀?大哥都已經回來了,而且秋姊才剛過世,你有必要選在這時候發牢騷嗎?」穆琪邊哭邊說。
李浩星冷哼一聲,「關你什麼事,這是我們李家的家務事,你管得著嗎?」
「浩星,我一直當穆琪是李家的女兒,她也是李家的一分子,以後不許你再說這種話!」李堂主嚴厲警告他。
「伯父,沒關係的,他每次「惱羞成怒」都說這種話,我很習慣了。」穆琪瞄了李浩星一眼,不在意地說。
「我什麼時候惱羞成怒過了?我是那麼沒風度的人嗎?笑面狐狸,你少睜眼說瞎話!」李浩星不服氣地回道。
「你這會兒不是惱羞成怒是什麼?我看你豈止沒風度,根本是沒知識,外加沒常識,連猩猩都比你聰明多了。」穆琪嘲諷他。
「你這只笑面狐狸,像狗一樣亂吠,什麼時候變成「狐狸狗」了?」
眼見兩個人越吵越厲害,李堂主懶得再理,搖搖頭,凝望著床上的吟秋。
坐在床沿的李望月根本已經忘了他人的存在,眼中只有雙目緊閉、沒了氣息的吟秋。
「你自己呢?像個老太婆一樣愛嘮叨,像個瘋子一樣亂咆哮,長得還跟白癡沒兩樣,簡直比豬狗還不如!」穆琪回敬他。
「沒看過你這麼愛頂嘴的凶女人,長幼不分!」
「你剛才不也跟伯父頂嘴了?沒大沒小!」
「你沒氣質!難怪到現在還沒有半個男人敢上門提親。」李浩星斜睨她。
「你沒風度,小家子氣,怪不得沒有半個媒婆敢為你說媒。」
「哼!男人看了你都怕。」
「姑娘見到你才會逃之夭夭呢!」
「母夜叉,你要是嫁得出去,我李家產業半數奉送!」李浩星氣得咬牙切齒。
「怎麼不敢全數奉送呀?你是怕輸還是怕窮啊?」穆琪故意譏諷他。
「有半數是我大哥的。你這貪心的女人!」
「挺有良心的嘛。好,記住你現在的話,我穆琪保證在一年內把自己嫁掉,你可以開始學著去街邊乞食了。」
「可別找個歪嘴瘸腿的乞丐充數啊。」
「你才是——」
「吵死了!」
一句話讓他們兩個人霎時住了口,並且瞪大了眼睛,驚愕得下巴差點掉下來。
床上的人兒張開眼睛,表情非常不耐煩,半坐起身,抱怨道:「你們就不能安靜點嗎?害得我連睡個覺都不得安寧。」
一屋子的人全瞪著她,卻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全像見鬼了一樣。
李吟秋環視屋子一圈,視線定在李望月身上,驚喜地拉起他的手。「李大哥,原來你也在這兒呀!」
「吟秋?」李望月凝視著她,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感覺,就像是失落了什麼一般。
眼前的她,不像是他印象中的吟秋,不像是他心裡面的吟秋,陌生感遠超過熟悉度。
這樣的感覺不是只有他才有,在驚喜過後,屋子裡的人也都發覺吟秋變了。
以前的吟秋不多話,時常默默微笑;現在的吟秋直言無諱,別人說話時,她硬是要插嘴。唇槍舌劍取代了輕聲細語,溫柔典雅的閨閣淑女變成了活潑率真的俏皮姑娘。
這樣大的轉變,搞得每個人都莫名其妙。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又活了過來,而且身體比以前好許多,面色也顯得紅潤。
「想不到這世間真有仙藥能夠使人復活。這一次多虧了大哥,救回了秋姊的命。」穆琪興奮不已。
「是啊,感謝大哥的救命之恩。」李吟秋笑道。
「望月,我也要謝謝你。」李堂主感激地說。
「沒什麼,這是應該的。」李望月淡淡地回道,停留在吟秋臉上的視線移向別處。
「大哥,你這趟回來打算待多久?」李浩星突然開口。
「大猩猩,你少殺風景行不行?大哥說過要走嗎?你這樣趕人是什麼意思?」穆琪兩手扠腰,怒瞪著他。
「穆琪,你誤會了啦,二哥其實是不要大哥再無緣無故出走,可是對大哥又餘怒未消,拉不下臉好言好語,才故意這樣子說話。」李吟秋好心地為李浩星辯解。
「哦?真看不出來,原來咱們二大少爺像姑娘家一樣也會靦腆、耍脾氣呀。」穆琪斜睨著他,調侃道。
李浩星霎時紅了臉,惱怒地說:「我只是說出你們心中的憂慮,有什麼不對?難道你們都相信他不會再一聲不響就走嗎?」
大伙頓時沉默,一致望向李望月。
「大哥,你不會再走了吧?」李吟秋噘起嘴。
李望月眉頭深鎖,瞥了李堂主一眼。兩年來,他老人家不知又白了多少頭髮,令他內疚不已。
「不會了。」停了好半晌,他才說道。
大伙這才鬆了口氣。
李吟秋欣喜地拍手。「太棒了,她一定很高興。」
所有的人全望向她,目光充滿驚愕。這樣的吟秋實在令人難以想像。
「秋姊,你還好吧?」穆琪疑惑地問。
李吟秋尷尬地挪動一下身子,清了清喉嚨。「我沒事。一想到我們將同游江南,還有大哥為伴,我才會高興得忘了形。沒事的。」
「吟秋,你服下的萬靈丹只能護佐元氣,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必須等敖前輩來為你治療後,才可以安心。」李望月說。
「可是我沒事了呀。你不相信的話,我下床給你看。」李吟秋掀開被子,不顧眾人的反對,硬是要下床。
誰知,腳才著地,她馬上感覺到天旋地轉,頭暈目眩,身體重得不像是自己的。沒半晌,她已經支持不住倒了下來。
「吟秋!」
「秋姊!」
眾人又一陣驚慌。
「她的身體非常虛弱,必須要好好調養一年,才可能像常人一樣。」敖生為李吟秋把脈觀色後,又為她開了藥方。「照著這張處方抓藥,連續服十帖。」
「十帖以後呢?」李吟秋噘起嘴,一張臉全垮了下來。想到吃藥她就怕。
敖生瞥了她一眼。「再換藥。」
「您該不會真的要我吃一年的藥吧?」她露出驚骸的表情。
他點點頭。「為了你的健康,只怕必須如此了。」
李吟秋張著嘴,「健康」兩個字讓她無法再抗議,只得悶悶地問:「那……您開的藥可以加糖嗎?」
「很遺憾,我的處方里面沒有這味「藥」。」敖生一本正經地回道。
李吟秋頓時又翻白眼又呻吟,自言自語地抱怨:「早知道要吃這種苦,我也不回來了。」
「吟秋,怎麼了?以前從沒聽過你對吃築有任何抱怨啊?」李浩星滿是不解地望著妹妹。
李吟秋眨了眨眼。「就是以前吃了太多藥,所以現在討厭吃了嘛!而且敖前輩開的藥又特別苦,誰也不會喜歡呀!」
「秋姊,敖前輩開的藥你又還沒服用,怎麼知道會苦呢?」穆琪一臉狐疑。
「這……不難猜嘛,所謂良藥苦口,敖前輩是名震八方的名醫,開的藥一定是特別苦了。」她理所當然地解釋。
這樣的「道理」,誰也無法推翻,自然也沒有人再起疑心。
「敖兄,勞累你千里奔波趕來為小女治病,大恩大德,在下沒齒難忘。」李堂主躬身作揖。
「這是分內之事,李兄毋需掛懷。」敖生謙虛地說。
「前輩,多虧您不吝贈藥,舍妹才能撿回一條命,請受晚輩一拜。」說著,李望月屈膝跪下,李浩星、穆琪也跟著下跪。
「切不可如此,三位快請起。」敖生扶起他們。
「前輩,我可以和您單獨談話嗎?」李吟秋突然說道。
「吟秋,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李堂主語氣緊張。
「不是的,爹,我只是有些關於藥理方面的問題想請教敖前輩,您別擔心。」
敖生頷首。「有什麼問題,你儘管開口無妨。」
李吟秋微笑,「謝謝前輩。」
「既是如此,我們就先出去吧。敖兄,小女唐突之處,還請包涵。」李堂主說。
「李兄客氣了。」
大伙陸續走出秋苑,李望月是最後一個離開,他深深凝視了吟秋一眼後,才關上房門。
「敖前輩,這兒已經沒有別人了,我要告訴您一件事情。」李吟秋神情嚴肅地說。
「李姑娘請說。」
「我……其實我是袁佑詩,不是李吟秋。」她筆直地注視著敖生,藉以說明她的認真。
敖生面無表情,沉默了半晌後才開口:「李姑娘,這樣的玩笑一點也不有趣。」
「您……不相信我說的話?」
敖生搖頭。
「可是這是千真萬確的,我真的是袁佑詩,您不相信的話我可以……」
「李姑娘,我不明白你為什麼硬要說自己是袁佑詩,如果你是想打聽她的消息,我可以坦白告訴你,她現在已經嫁往揚州。這是我離開長安時,聽到的傳聞。」敖生毫不保留地說。
「不,我根本沒有嫁到揚州去,我逃婚了。敖前輩,這件事情說來話長,簡單地說,就是袁佑詩已經自殺身亡,現在是借李吟秋的身體暫時還魂的。前輩,我曉得您和尊夫人分離近二十年,而罪魁禍首正是我舅舅李東哲。我認識月姊、晏大哥,還有……羅大哥。我去過明月石府,它位於人煙絕跡的高峰上。我也參加了月姊和晏大哥的婚禮。如此,您還不相信我的話嗎?」
這的確教他無法不相信,她所說的話,她的神態、語氣,在在證明了她正是袁佑詩!他儘管吃驚,卻無法再懷疑她。
這一生他經歷了太多事,但是借屍還魂……如此駭人聽聞的事,他還是第一次目睹。
「你為什麼要自殺?」
「前輩,您相信我的話了?」她鬆了一口氣。
他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她一想到要說明自殺原因,心裡又一陣悸痛。她蹙著眉概略地說了一遍。
敖生聽完,眉頭深鎖,沉思半晌,才審慎地開口:「你服絕命果以後,在腹部刺了一刀?」
「嗯,當時我只希望能夠快一點死。我忘了羅大哥說過,服下絕命果會立刻身亡。其實我根本不用補自己一刀,真是多此一舉。」她真佩服自己,這時候還能夠調侃自己。
「不,你刺得好。」敖生微微一笑。
「呃?」她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別人自殺,他竟然在一旁叫「好」?唉,他可真不愧為「絕」敖生!
敖生心知她誤會他的意思了。「近幾年我一直鑽研絕命果的解藥,前不久才有點成果。你刺的那一刀,等於是將絕命果的毒釋出,正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只要讓你在七七四十九天之內服下我獨創的解藥,相信你將可重生。」
她瞪大了眼,「前輩,您在開玩笑吧?我已經死了耶。」
「借屍尚可還魂,死而復生又何足為奇?」他認為她目前應該只是假死狀態,靈魂出竅罷了。
經他這麼一說,佑詩也燃起了希望。但是這個希望很快便給澆滅了。
「前輩,可能太遲了。我臨死之前,曾要求羅大哥把我的骨灰葬在櫻花院。如今只怕我的身體已經化為灰燼了。」她垂下眼,「其實這是我自己選擇的路,本不該後悔。我只是擔心羅大哥,所以才會請求吟秋借我身體,讓我回來見他一面。」
那茫茫蒼霧之中,拉扯她和李吟秋的那一股力量,原來是李望月讓李吟秋服下的萬靈丹發生藥效,使李吟秋得以回生。由於她和李吟秋的靈波相同,而她又一心惦記著羅寒皓,回陽心切,所以那股力量才會拉動兩人。
「我……把身體借給你吧。」李吟秋的心地非常善良。她很同情也明白佑詩為了愛人將會一直徘徊在這陰陽交界之地,生不生、死不死,過著虛無縹緲的日子。她不忍心。
「你要把身體借給我?!」佑詩嚇了一跳。
「你曾經救過我大哥,也安慰過我,我幫你見他一面,也是應該的。」
佑詩本該謝絕她的好意,但她真的很擔心寒皓,於是保證道:「等我見過他後,我會把身體還給你,一定。」
「去吧,我等你。」李吟秋並告訴她李家人的名字及一些事情。
「謝謝你,吟秋。很快的,你等我。」
「嗯。」李吟秋微笑著送她回陽。
「……就這樣,我附上她的身體還陽了。」她將暫時還陽的經過告訴敖生,並且請求他:「前輩,我現在只求再見寒皓一面,但是不能讓吟秋的家人起疑心,所以我只能請您幫忙了。」
「你認為寒皓會帶著你的骨灰到櫻花院?」敖生思慮著。
「是的,我相信他一定會。」對於這一點,她有信心。
敖生點點頭。「這樣吧,我找個理由讓你去櫻花院,而我則趕回長安,或許還有機會救你一命。」
「前輩還是認為有希望嗎?」
「還不到絕望的地步,總要試試。」他看著她,面對一張陌生的容顏,他歎了口氣,自責地說:「如果當時知道你們相愛如此之深,或許我不會把過去的事告訴寒皓。」袁霸縱然罪該萬死,但佑詩畢竟是無辜的,他從來沒有想過會累及無辜。
「紙是包不住火的,這樣重大的事,遲早會有人告訴他,前輩毋需自責。」佑詩很能體諒。
如今,他只希望能夠趕得及救她性命,減輕心裡的愧疚。敖生暗忖。
「我立刻啟程。不過以你目前的身體情況,實在不適宜出門……這樣吧,你休養十天,我會告訴李堂主,請他在十天後派人護送你到櫻花院,由寒皓接手醫治你的病。」
「一定要等十天嗎?」一想到不能馬上見到他,她就好失望。
「不可心急。以「李姑娘」目前的身體狀況,本該靜心的長期調養。我會多開些藥方,如果寒皓不在櫻花院,你便照著藥方請人抓藥。」這是預防萬一,也是他希望的結果。
佑詩明白敖前輩的想法,但是,她已經不抱希望了。
穆琪托著下巴,眼睛骨碌碌地轉著,「你想秋姊會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
「有可能。否則沒有道理變得像另外一個人,太奇怪了。」李浩星偏著頭,若有所思。
「奇怪,真是奇怪。」穆琪喃喃。
「說不定是她魂魄出竅時,被別的鬼魂附身了,現在的吟秋根本不是吟秋。」想到有這個可能,他已經毛骨悚然。
「不可能,別的鬼魂怎麼會知道我們的名字?一定不是的。」穆琪斷然否決。
「那還不簡單,說不定「它」已經在我們家徘徊了一段日子,一面瞭解我們,一面等待「良機」。」李浩星裝出陰森森的表情。
穆琪嚇得全身發涼,雞皮疙瘩掉滿地。
「你……你別胡扯好不好?哪來什麼鬼魂嘛。」她偷偷掃瞄四周,一副心虛的表情。
李浩星瞥了她一眼,靈光一閃,賊賊地彎起唇角。
「這可很難說了。最近我時常在半夜聽到一些聲音……你該不會睡得太熟,什麼都聽不到吧?」他故作神秘地說。
穆琪打了個寒顫。瞧外頭黑漆漆一片,屋裡燭光晃動,談這種詭譎的話題,實在是……「別再說了好不好?」
「怎麼?你怕啦?」
「誰……誰怕了?我只是不想聽你胡說八道。」穆琪正襟危坐,故作鎮定地說。
「哦?嗯哼,那好極了,既然你不怕,那麼我不妨告訴你,其實從剛才開始,你後面……」
「哇啊!」
他話還未說完,穆琪已經嚇得失聲大叫,跳到他身上,像八瓜章魚般緊緊攀住他。
李浩星得意地揚起唇角。平常老被她欺壓,這會兒可出了一口氣了。
正待開口糗她兩句,李堂主已聞聲而至,李望月也抱著好奇的佑詩趕到「發聲」現場——大廳。
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著抱在一起的李浩星和穆琪。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李堂主蹙眉。
「爹,這是……」李浩星一臉驚愕,沒料到會引起騷動,尤其穆琪被他嚇過了頭,任憑他怎麼推都不放手,真是急死他了。
佑詩眼珠子溜了一圈,擺出一臉「不好意思」窺伺的神情。
「爹,我們好像打擾人家了。」她曖昧地說。
李堂主迷惑地揚起一道眉。
「不……不是,你們誤會了,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我們是……」李浩星百口莫辨。
「二哥,你別說了,其實我們都明白。你一定是為了打賭的事情,怕咱們李家的產業外流,才決定這麼做的吧?」佑詩眨了眨眼,為他的「用心良苦」好不感動。
完了!這下他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吟秋,話不能亂說,我……」他還想做垂死的掙扎,亟欲為自己辯駁。
「浩星,男人應該敢做敢當,既然已經造成「事實」,你就必須負起責任。」平時一板一眼的李望月也開口戲謔道。
老天!什麼事實啊?他們不過抱在一起,就像兄長抱著妹妹一樣,這有什麼?
「事已至此,為了穆琪的清白……爹,您看是不是應該盡快選一個黃道吉日呢?」佑詩溫婉的詢問。
「嗯,就這麼辦。」李堂主一口應允。想到他都還沒死,這小子就敢拿他的產業跟人家打賭,他差點沒被他給氣死!
江湖人一言九鼎,一年內穆琪如果真將自己嫁出去了,他這緋龍堂勢必有一半得拱手讓人,即使穆琪不接受也不行。
現下可好,他不但有機會提早抱孫,緋龍堂也可保住。如此一舉兩得的好事,他才不管當事人是不是還有話說呢。
「我去翻黃歷,挑一個最近的好日子。」李堂主興致勃勃。
「大哥,我們也去幫爹看日子好不好?」佑詩興奮地問抱著她的李望月。
「好,不過你如果累了,要馬上告訴我。」說著,李望月抱著她尾隨在李堂主身後。
「我曉得。」佑詩笑答,越過李望月的肩膀,朝「二哥」眨了眨眼睛,扮了個鬼臉。
李浩星登時瞪口結舌,緊緊抱住懷中的穆琪。
她……她不是吟秋!吟秋絕對不可能眨眼睛,扮鬼臉,更不可能……剛才的事情根本是她一手導演!
他美麗、善良的妹妹,絕對做不來這種事!
難……難不成……她真是……「那個」?!
李浩星不由得雙腿發軟,抱著穆琪的手劇烈的發抖。
櫻花院
「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當時你為什麼不阻止?」劉叔搖頭歎氣。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阻止呢?唉,一切都是命,只能歎佑詩這孩子命薄。」美娘注視著窗外的櫻花林。
羅寒皓自從帶著佑詩的骨灰來到這裡後,便不再說話,時常一個人落寞地坐在櫻花林裡。
「他天天如此,老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美娘,難道你沒有方法使他振作起來嗎?」
「方法倒是有一個。」美娘不疾不徐地回道。
劉叔兩眼圓睜,「哦,為什麼不快試試?」
「因為很難。」
「說出來我聽聽,或許我可以幫得上忙。」
美娘斜睇他一眼。「你?你有辦法教佑詩復活嗎?」
「呃?!復活?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誰說的?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那除非等奇跡發生。」劉叔根本不相信。
nebula 2007-12-14 04:05
第九章
睽別已久的櫻花院,她終於再次蒞臨。
櫻花季節已過,繁花落盡。
她真是死得適逢其時,有繁花為她悲、為她泣,為她灑落自身,陪她葬土化為塵。
佑詩不免有些感慨,坐在轎子裡頻頻往外頭觀望。突然,她的視線凝注在遠處的一個身影上,頓時心頭漲滿了喜悅,卻又很快讓惆悵的情緒給取代了。她在期待什麼?
「大哥,我想下來走走。」她探頭喚道。
李望月命令停轎,扶她下轎。
「坐累了?」
「嗯。」佑詩應了聲,眼睛不時瞭向遠處。
「吟秋,怎麼了?」李望月隨著她不定的視線望去,四周除了櫻花樹及一棵古松外,別無其它。
「嗯?呃……沒什麼。大哥,我想獨自在這裡待一會兒,你帶他們到櫻花院等我好嗎?」
李望月蹙起眉頭。「你的身體……」
「沒事。大哥,這兒距離櫻花院已經不遠,我可以走得到的。」這可都是她十天來拚命吃藥的成果。
李望月還是不放心她。
「大哥,你就信任我一次嘛!」佑詩央求道,見他還是一臉不妥協,只好說道:「要不這樣,如果過了太久的時間我還沒到櫻花院,你再出來找我,好不好?」
李望月終於點了點頭,才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頭,「吟秋,你怎麼知道這裡距離櫻花院不遠?」
佑詩一愣。「呃……這兒有一大片櫻樹,又只有一條小徑,所以我猜應該快到了吧。怎麼,我猜錯了嗎?」
李望月狐疑地審視她良久,「你沒猜錯。不要待太久,知道嗎?」
「是,大哥。」佑詩乖乖地欠身道。
直待一行人走遠了,她才鬆了一口氣,很快走到遠處那棵古松下,抬頭往上望,她喘著氣,沒想到走幾步路會如此辛苦,許是自己走得太快了。
樹上的人倚坐著凝望穹蒼,一動也不動。
佑詩靠著櫻花樹坐下,目不轉睛地癡視他。
他瘦了好多,鬍鬚滿面,不修邊幅,整個人是那樣委靡、頹喪。他就像獨自生活在黑暗裡,對周圍毫不感興趣,彷彿人生不再有意義。
她坐了好久,看得心疼,眼眶裡浮動著淚水。他還是沒有注意到她,甚至連眼睛也不曾眨一下。
她仰望得脖子酸疼,垂首拭去淚水,眼角瞥到地上的小石子,靈機一動,拾起它。
現在的她沒有力氣,但是這麼近的距離,應該射得中吧?
她實在沒把握,站起身,瞄準「標的物」,使盡全力拋擲——
「咻!」正中目標!打中了他的手,驚擾了他。
佑詩高興地跳了起來,拍手為自己喝彩。
「太棒了,太棒了,我射中了。」
「佑詩?!」羅寒皓跌跌撞撞地由樹上翻下來。他緊緊抓住她的雙臂,瞪大的眼睛裡充滿了狂喜。
佑詩的心臟劇烈跳動,雙頰迅速染紅。他認出她了嗎?怎麼可能?
羅寒皓並沒有高興太久,在看清她之後,他很快放開她,幾乎可以說是甩開她的,他的神情亦在瞬息轉為冰冷,不帶任何感情。
佑詩一連退了好幾步,幸而身後有株櫻花樹撐住她,讓她免於跌個眼冒金星。
「誰准你進來這裡?出去!」他的口氣極不友善。
「你真無禮,一會兒抓的人家的手臂,一會兒推人,我還沒教你向我道歉呢,你倒先趕起人來了。怎麼,想先聲奪人啊?我才不怕你呢。」佑詩接近他,昂首示威。她小心地藏起對他滿滿的深情,及再見他的喜悅心情。
他瞥了她一眼,似乎想尋找、確定什麼,但是很快又別開眼。
「這是私有地,你不該闖進來。」
他想找什麼、想確定什麼?佑詩已經死了,他親眼目睹,還將她冰冷的屍體抱在懷中,直到晏庭筠敲昏他。他還親手將她的骨灰葬在這片土地上,讓櫻花樹陪伴她。她丟下他走了,從來不曾「回來」看過他,她雖然如此狠心,他卻無法責怪她,是他的錯,是他傷透了她的心。
她的死亡是事實,她不再回來更毋需懷疑,那麼,他究竟在期待什麼?他抱持的希望是什麼?
「是私有地又如何?你沒聽過「來者是客」嗎?連這點也要我教。」佑詩鼻孔朝天冷嗤一聲。
如果是以前的他,他會覺得有趣,他會請教這位姑娘府上哪裡,改日他夜裡尋訪時,也請她別忘了「來者是客」這句話。
但是,如今的他根本不想接觸任何人,更不要任何人接近他。
既然她沒有意思離開,那麼他走就是了。
他二話不說,往林子的另一頭走去。
「喂!你這是待客之道嗎?想丟下客人不管啊?」佑詩追在他身後。
他無動於衷,越走越快。
眼看追不上了,佑詩著急地大叫:「羅寒皓,你給我站住!」
這招果然有效,他站定了,還回過頭來。
嘻,還真聽話呢。她跑近他,靠在他身上氣喘吁吁,臉色逐漸蒼白。
「抱歉,借我靠一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他面無表情,連扶她一下也不肯。
「我猜的,我知道……櫻花院的主人……是……敖前輩的徒弟,你……年紀差不多,我就猜……應該是。」有這樣虛弱的身體,她真是為吟秋感到十二萬分的同情。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沒有人知道櫻花院的主人是誰,除了他的朋友、親人。
「是敖前輩……告訴我的。」她緊緊抓著他的手臂,頭靠在他的胸膛,支撐自己。
「你認識家師?」
「是……是啊。他……有封信給你。」她的手緩緩伸進袖子,動作很慢、很慢。
「信呢?」
「沒看到我在拿了嗎?」她氣急敗壞地嚷道。又要撐住自己,又要拿信給他,對「她的身體」來說,可真是一件吃力的事。
「喏,拿去。」她將信交給他後,再也撐不住,乾脆仰躺在地上。
寒皓攤開信——
吾徒:
帶信給你的這位姑娘是患者,本該親自為她療治,但為師另有要事,唯
將她交給你。
她名換李吟秋,是緋龍堂堂主千金。
記住,這位姑娘於師有恩,你要好好招待,細心照顧,才不枉為師養育
你二十年。
若有差錯,斷絕師徒關係。
切記!切記!
信上沒有署名,這是他師父的習慣,他收起信,眉頭緊皺。
不消說,他這會兒是非常不高興了。
他哪有心情看顧一個病人!
佑詩仰望著他,瞧他一臉不悅,幸災樂禍地說:「你別心不甘、情不願哦,小心我告訴敖前輩。」
羅寒皓眼睛往下瞄,越過鼻尖看她。
「喂,你這「狗眼看人低」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告訴你,我才不屑你為我看病呢。天曉得你的醫術如何?雖然敖前輩再三保證你醫術高明,可姑娘我是不相信的。若非看在敖前輩的份上,我才不想來呢。」佑詩側頭斜睨他,擺明了輕視他。躺一會兒,她覺得好多了。
「你真的有病?」羅寒皓懷疑。她的臉色是蒼白了些,但精神可比常人還好,尤其是損人的時候。
「你看不出來啊!所以我說嘛,我最不信「名師出高徒」這句話了。一個師父傳授技藝給百來名徒弟,若有一個出得了師就不錯了,其它的還不是假師名招搖撞騙。是神醫的徒弟又如何?誰知道你是出師的那個,還是招搖撞騙的那個?」佑詩冷哼道。
這個女人!不想搭理她,她竟越來越得寸進尺。她憑什麼這麼說他?羅寒皓動氣了。
「喂,我警告你哦,我可是你師父「交代」給你的,你就算醫不好,也要好好照顧我,可不准你對我「動手動腳」的,小心我告訴你師父。」佑詩坐起身,看準了他正準備對她發脾氣。
羅寒皓只能瞪著她,一句氣話也不能說。
現在他知道她憑什麼氣焰高漲了,憑他師父信裡面的一句「於師有恩」,他便動她不得。
哼哼,說完全動不得那倒也不盡然……「喂,你可不准在藥裡面下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害我哦。」佑詩睨著他。
他愣了一下。為什麼她會知道他在想什麼?
「哈哈,你現在是不是在想我怎麼會知道你在想什麼?」佑詩盤腿大笑,好不得意。「光看你一副賊兮兮的表情,我就知道了。你呀,任何事情都休想瞞得過我。想害我?你別想了,我老早看透你了。」
羅寒皓驚愕又狐疑,這個魔女,根本是吃定他了。
他轉身打算離開,佑詩馬上叫住他。
「喂,你不可以獨自一個人走。」她霸氣地說。
他回過頭,裝出一副兇惡的表情嚇唬她。「別纏著我。」
「我偏要。」她揚起唇角,露出迷人的笑容。
羅寒皓一怔,有一剎那,他似乎產生了錯覺,將她看成……不,不可能的。他搖頭否決。
「喂,你在想什麼?」她瞧著他,故意問道。
「你不是老早看透我了嗎,幹嘛還需要問我?」羅寒皓撇嘴嘲謔。
佑詩噘起嘴。「問你是給你面子,表示我還願意跟你說話。你還真以為我要問你呀。哼!」
「哦?那很好,你不需要給我面子,因為我根本不想跟你說話。」
「不止是我,你是不想跟任何人說話吧?」
他怒瞪她一眼,沒有回話。
佑詩一臉無辜地聳聳肩。「瞪我幹什麼?我早說過看透你了,你偏不信。」
他別過頭,「我要回去了,你快點跟上來。」
「不行,我走不動了,我要你抱我。」她坐在地上不起來。
「走不走隨便你。」他一副「你別妄想了」的神情,等著她再發脾氣,他便有理由甩開她。
佑詩垂下頭,像個受盡欺陵的小娘子。
「人家也不是不願意走,是真的走不動嘛。你不體諒我是病人也就算了,還那麼凶。」
他凶?!究竟是誰比較凶?以為擺低姿態就能騙取他的同情嗎?這招他早就領教過了,以前佑詩就常——
佑詩……為什麼這個女人老是讓他聯想到她?
「你是怎麼上山的?用飛的?」他嘲諷道。
「人家是坐轎子上來的。你以為我是走路上來的呀?那我可能還沒走出家門口,就被抬回去了。」佑詩一本正經地說。
他挑起眉,「你的轎子呢?飛了?還是緋龍堂付給轎夫的酬勞太少,所以你在半路上被拋棄了?」
「你講話真難聽。」有夠尖酸刻薄的,以前的他可不會這樣。佑詩歎口氣,心知他的改變全是因為「袁佑詩」,她真不知該喜該怒。「我讓他們先上櫻花院了。這都怪你,若不是你待在那棵樹上,引起我的好奇心,我也不會下轎。所以要你負責抱我,一點也不過分。」
沒道理的事由她嘴裡說出來,也會變成常理。更荒唐的是,他的心裡竟然會有一絲內疚?!太離譜了!羅寒皓臉色難看地想著。
「羅大哥,求求你啦。難道你真的忍心看一個病懨懨的弱質女子昏死在你家的樹林裡?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到時候你也不好向你師父交代吧?」佑詩開始訴之以情。
羅寒皓沉默半晌,本來打算不搭理她,卻該死的放不下她,她實在太像……他粗魯的抱起她,卻在碰到她的時候怔忡了一下。
「怎麼了?」佑詩故作鎮靜地問,其實心裡好想緊緊摟住他,告訴他「真相」。
「沒什麼。」他的語氣非常冷淡,抱著她邁步走向櫻花院。
佑詩靜靜地靠在他的胸膛,彎起的唇角牽掛著滿滿的相思,眼角悄悄地淌下淚水。
時間不多,她能為他做什麼呢?
李望月等得心焦,正打算去找吟秋。
「他們回來了。」美娘突然微笑的說。
「他們?是誰?」李望月瞥向她。
「你要找的那兩個人。」她簡單回答。
不旋踵,就看見羅寒皓繃著一張臉,抱著李吟秋走進屋院。
「終於回來了,我等了好久。」美娘不疾不徐地說。
佑詩的眼眶蒙上一層濕霧,她聽得出美娘的話是對她說的,美娘知道她是誰。
她壓抑波濤難平的心緒,輕輕道了聲:「你好。」
「這一路上辛苦你了。」美娘看著她的雙眸,別具深意地說。
佑詩緩緩搖頭,說不出一句話。
「你們認識?」羅寒皓瞇起眼,感覺似乎有什麼事是他不知道的。
佑詩很快收拾起愁腸百結的心情,與美娘同時說道:「不認識。」
「吟秋,怎麼了?」李望月的視線透著詢問的意味,徘徊在她和羅寒皓之間。
「大哥。」佑詩趕緊由寒皓懷中溜下來,為他們兩人互相介紹。「這位是敖前輩的徒弟羅寒皓。這位是家兄李望月。」
李望月萬萬也想不到,眼前這位看起來像流浪漢的邋遢男子,竟會是燕郡王羅寒皓!
「久仰。」他不動聲色地說。
李望月?佑詩曾救過他……佑詩……羅寒皓咬緊牙,一句寒暄也沒說便走進屋裡,只匆匆交代美娘:「美姨,除了病人,叫他們所有人都離開。」
美娘搖搖頭,轉向李望月歉然地說:「我家少爺最近心情不好,還是請李公子帶人離開吧。至於李姑娘,我們會好好照顧她的。」
瞧羅寒皓不友善的態度,李望月哪裡放心將吟秋單獨留下。他正要開口反對,佑詩以手勢阻止他。
「大哥,我在這兒不會有事的,你先回去吧。」
「不行。」他堅決地說。
「大哥,現在是咱們有求於人,還是尊重人家……」
「吟秋,你不用再說了,這件事情我會處理。」李望月吩咐所有隨行人員離去,自己則準備在樹林裡露宿。
「後山有一間小木屋,李公子如不嫌棄,就請暫居在那兒吧。」美娘建議。
於是,李望月便在小木屋住下。
羅寒皓一得知李吟秋的房間在隔壁,立刻蹙起眉頭。那是以前佑詩住過的房間,他不准任何人進去!
急匆匆地走出自己的房間,他門也沒敲,直接推開隔壁房間的門。
「不行,這間房不准任何人住,你馬上搬到別的房間去!」
「不要,我就是喜歡這間房,偏不搬。」像是故意和他唱反調,她執意說道。
「別忘了你是客人身份,我隨時可以趕你出去。」羅寒皓的聲音冷得像冰。
「好啊,你趕啊,趕我到外頭睡上一夜,等明兒一早,你就可以為我收屍了。怎麼樣?」佑詩笑瞇瞇地說。
「你……你別以為這樣可以威脅得了我。」他氣得咬牙切齒。
「我有嗎?我只是說出事實,哪兒不對了?」她佯裝一臉無辜。
羅寒皓瞪她一眼,然後慢慢靠近她。
佑詩以為他想抓她丟出門外,急得跳上床抱住一床被子,並且出言警告。
「別忘了男女授受不親,你敢碰我一下,小心我告訴你師父。」
這個女人!專挑對自己有利的話說。羅寒皓在心底嘀咕。他坐到床沿,強硬地拉過她的手。
「不要!我要睡這裡啦,別拉我出去。」佑詩歇斯底里地嚷叫著,並反抗他。
「別吵!」羅寒皓怒吼一聲。
她霎時停止一切動作,愣愣地注視他。
羅寒皓扳過她的手腕,為她把脈,他的神情頓時變得極難看,再觸摸她的額頭,雙眉蹙得更緊了。
真懷疑這個女人為什麼還能如此精神十足、活力充沛?明明已經發高燒,身體虛弱得隨時可能昏死過去,然而她卻像個沒事人般,跟他又吵又鬧。
「你要開始為我看病了嗎?」佑詩柔聲問,為他不再趕她而鬆了一口氣。
她不是因為曾住過這間房才堅持要住這兒,而是因為他就在隔壁,與他僅隔一面牆而眠,能夠讓她安心又滿足。隨著時間流逝,她更加珍惜這所剩無多的時日。
羅寒皓冷淡地掃她一眼。「哪裡不舒服?」事實上,他可以輕易診斷出她根本全身都不舒服。
「沒有。」佑詩微笑道。與他在一起,她根本不在乎身體狀況如何。
羅寒皓嘲諷地撇了撇嘴,眼神擺明了不信任她。他拉著她躺下,為她蓋被,再回房去拿來藥箱,為她開藥方、配藥。
他的動作純熟,完全拿她當病人看待,不帶一絲絲私人情感,沒有安慰、沒有呵護,當然更沒有哄騙及甜言蜜語。
就連吃藥也是隨她愛吃不吃,擺明了他只是個大夫,沒有當她的奶娘的義務。
「冷血!」佑詩端著藥,滿心不悅地罵道。
羅寒皓充耳不聞,站在窗前,凝視著漆黑的屋院。
在那裡,一樣黑暗的夜,他曾和佑詩坐地談心、互訴衷曲,他們約定相守一生、相愛一世……
未來的郎君,我好愛好愛你哦。這一生一世我都要賴在君側,與君共度此生,不管你願意與否,未來的娘子我是決計不會離開你了。
我以後喚你「君」好不好?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止我愛你。
你會愛我一輩子嗎?
多少的濃情蜜語言猶在耳,可是人呢?
繁花落盡,香消玉殞!
她可知她的狠心、她的一走了之,將使他一輩子活在甜美的回憶與殘酷的現實交織當中,深深陷入萬劫不復的絕谷深淵裡,痛苦得生不如死?
她好忍心呵!
凝視著他淒涼、絕望的神情,充滿譏諷的苦笑,她的心糾結成一團,愁緒萬千卻無處申訴。他在怪她,她明白。
她顫抖的雙手捧著碗,將碗裡的苦汁和著無法訴說的深情一仰而盡。
nebula 2007-12-14 04:06
第十章
清幽的早晨,李望月神色慌亂的闖進屋院,干擾了別人的用餐。
「大哥?」佑詩睜圓了眼睛看著難得失常的李望月。
「你還沒離開?」羅寒皓放下碗筷,皺起眉頭。
「李公子,一塊用餐吧!」美娘不慌不忙地為他添了碗筷,面對羅寒皓投過來不滿的眼光視而不見。
劉叔站起身,挪出一個位子。
李望月無視於所有人的招呼,嚴肅而犀利的眼神筆直盯著羅寒皓。
「我在林裡看見佑詩的墳墓,立碑人是你羅寒皓。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佑詩真的已經……死了?!」
有一刻,時間像是靜止了,所有的人全怔住。
羅塞皓的臉上閃過一抹痛楚的神色,像是再次被鞭打,而且還是打在尚淌著血的傷口上。
緩緩地,他抬眼注視李望月,臉上已經恢復冷漠的神情。
「不錯,她死了。」
佑詩幾乎可以聽到他心裡面的哀號聲,他不斷地在痛責自身、在怒罵她。雖然他表現得那樣冰冷,但是她可以看透他。她愧疚的垂下頭。
李望月得到了證實,仍然無法相信這是事實,她曾經救過他,至今他還記得她爽朗、活潑、率真的一言一行。他欠她一份恩情,她怎麼可能已經……
「她是怎麼死的?」他聲音沙啞的嚴厲問道。
「不關你的事。」羅寒皓冷冷地回道。縱使佑詩已死,她還是他一個人的,任何男人都沒有資格提起她。
「她曾經救過我,我有權知道。」李望月的眼神明白表示,如果佑詩是死於他人之手,他有必要為她報仇,還她恩情。
羅寒皓冷哼一聲,「你沒有權利。」
李望月握緊拳頭,怒目看著羅寒皓。
「你們……算了吧!只是一個自絕而亡的傻女人,根本不值得你們為她如此!」佑詩惱怒地丟下話,跑回房裡。
兩個男人錯愕不已。
佑詩是自殺身亡?!李望月驚訝得說不出話。
羅寒皓則瞪著一雙既訝異又納悶的眼眸,追隨著李吟秋的身影——
她為何會知道佑詩的事?連劉叔和美姨都不知道佑詩是自殺身亡,她為何會知道?
就算美姨憑靈敏的第六感猜測到,他深信美姨也絕不可能將事實透露給一個外人知道。
她是如何知道的?
她的背影……她的舉手投足……好熟悉!
一瞬間,他的心情莫名的激動。
會嗎?老天會如此眷顧他嗎?
會嗎?
由於不是她的身體,每每進入睡眠,她的靈魂便自動脫離。她再次飄入蒼霧之中。
「吟秋,你在哪兒?」佑詩左瞧右看。
「這兒。」才一眨眼,李吟秋便站在她面前,「佑詩,怎麼了?」
「吟秋,對不起。讓你一直飄蕩在陰陽交界處。」佑詩很過意不去。
「沒關係,你別擔心我,其實這一段時間正好可以讓我多做些思考。」
佑詩觀察她,「吟秋,你有心事?」
李吟秋靜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你還記得我說過我喜歡大哥的事嗎?」
「當然記得。我正要告訴你,大哥對「你」很好呢。細心、體貼、百般照顧,而且無微不至,跟我以前認識的李大哥相比,簡直很難相信是同一個人。」
李吟秋並沒有特別高興,反而一臉惆悵。「從小大哥就很照顧我,因為我是他的妹妹。」
佑詩看見她說到妹妹二字時,那種無奈的神情,頓時明白她的心事。
「原來……你不喜歡大哥將你當成妹妹看待嗎?」
李吟秋嬌羞地點點頭。
佑詩笑了,「你想得太多了,依我看呀,大哥根本不當你是妹妹。他呀,是愛著你的。」
「是嗎?」李吟秋半信半疑。
「旁觀者清,相信我準沒錯。要不然你當面問他好了。」佑詩鼓勵她。
「那怎麼可以?!多不好意思。」李吟秋聞言,差點沒羞死。
佑詩忘了,依吟秋的個性,根本做不來這種事。她突然靈機一動,彎起唇角。
「吟秋,你放心,我可以幫你解決煩惱。」
「佑詩,你該不會……」
佑詩拍拍她的手,神情轉為認真,感激地說:「吟秋,謝謝你讓我見到他,請你再給我一天的時間,明天我會把身體還給你。」
李吟秋點點頭,「佑詩,你該回去了。」
「吟秋,明天見。」
明天以後,她將再也見不到他……
佑詩從未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站在墓前為自己上香,心境真是複雜得無可言喻。真諷刺!眼淚滑落她臉龐。
「為一個不認識的女人上香,有什麼好哭的?」羅寒皓嘲諷道。他一直站在一旁觀察她。
她淡淡地掃了他一眼,靜靜地站在李望月身旁,沒有開口。
羅寒皓瞇起眼睛,皺起眉頭。
昨天的她還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老虎,今天她卻是一副溫婉、可人的模樣,而且不再纏著他,始終依偎在李望月身旁。不知怎地,他胸口醞釀著一股悶氣。
「我問你,為什麼你會知道佑詩的死因?」他欺近她。
她一時啞口無言。昨天太過於激動,才會脫口而出。這下可好,正應驗了「禍從口出」這句話。枉她今天才想扮演好吟秋的角色,為吟秋做點事。
「怎麼?想不起來有誰告訴過你?」羅寒皓嘲一臉嘲謔,「你可別告訴我是劉叔或美姨告訴你的,他們可一點也不知道。」
「當……當然不是。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倏地掩住口。完了!吟秋可不會這樣子出言不遜。「我……我是說……天機不可洩漏。總之,是有人希望藉著我來告訴你,請你看開點,不要為了一個已死的人一蹶不振……」她垂下頭,眼裡閃著淚霧。
羅寒皓凝視著她,彷彿想看穿她的心思。
她心虛地躲到李望月身後,借口道:「大哥,我頭有點暈,我們回屋裡去好不好?」
「好,我扶你。」李望月扶著她,略帶責備地掃了羅寒皓一眼。
「佑詩也一樣,逃避問題一向是她的專長。」羅寒皓不理會李望月,直盯著李吟秋。
李望月不悅地瞪視他。「不要欺侮吟秋。」
「我不過是請她解釋,何來「欺侮」之說?難道你不好奇令妹何以如此「神通廣大」,不出門就能知天下事嗎?」羅寒皓半調侃半戲謔地說。
「她的身子虛,禁不起你的「逼問」。」李望月回敬道。對於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他直接略過。
羅寒皓冷哼,「我是她的大夫,會不清楚她的身體狀況?」
「令人質疑。」李望月輕蔑地睇睨他。
「很好,你們隨時可以離開。」羅寒皓無所謂地聳聳肩。
「你們說夠了吧!」佑詩沉聲道。她推開李望月,直視著羅寒皓,手指戳著他的胸膛,「你到底要鬧到什麼時候?人都死了,你為什麼不乾脆忘了她?像你這樣終日陰鬱、墮落,只會責怪自己、埋怨她,你好過嗎?她又好過嗎?人死了一了百了,你為什麼不能讓她死得瞑目呢?」
她濕潤的眼眸閃著無限的情愫,痛心地凝望著他。
羅寒皓怔住了。他看著她那雙充滿感情的眼睛……
她是佑詩!她是!他百分之百的確定,她就是佑詩!
深情的佑詩,癡傻的佑詩,愛他最深、最濃的佑詩。也只有佑詩敢如此毫不避諱,將對他全部的愛,透過眼睛赤裸裸地袒露出來!
「佑詩!」他興奮、驚喜若狂,衝動的上前抱住她。
佑詩一臉愕然地愣住了。
「你幹什麼?」李望月粗魯地推開他,一手把她拉到身後。
「放開佑詩!」羅寒皓冷聲說。
「她是我妹妹吟秋,不是佑詩。」
「她是佑詩,她是!」羅寒皓看著他身後的可人兒,非常堅定地說。
李望月瞇起眼。「你瘋了!」
「我沒瘋,是你故意蒙蔽眼睛,不敢揭穿……」
「不是!我不是佑詩,佑詩已經死了。不敢面對現實的人是你。」她否認並指責他。
他認出我了!他認得出……她好感動、好激奮,也好痛苦。而這一切她都必須忍住,因為他們終會分開——而且快了。
羅寒皓瞪著她,迷惘又不解。「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否認?你明明是佑詩,我不可能會認錯。雖然我不瞭解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是不捨得離開……」
「夠了!你不要再胡說了!」她緊緊抱住李望月,淚流滿面,哽咽地說:「我是李吟秋,我愛的是與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大哥。我不是佑詩……佑詩已經死了!」
「吟秋,你已經知道……你說你愛我?」李望月驚喜交集。其實他一直在懷疑現在的吟秋不是吟秋,但是他寧願相信是他們分隔兩年所造成的陌生感,也不願猜測羅寒皓所說的可能性。
「是的,吟秋一直愛著你。」她牽起嘴角。如此,她也算報答吟秋了。
「吟秋……」李望月感動地摟住她。
「不!不會的。你放開佑詩!」羅寒皓相信自己絕不會認錯。他看到李望月抱住她,嫉妒得發狂,衝上前去,揚起拳頭——
「不要!」佑詩推開李望月,自己卻來不及閃開,肩頭挨了他一拳,馬上痛得暈厥過去。
「吟秋!」
「佑詩!」
美娘責備地看了被她罰站在房門口的兩個大男人一眼,搖了搖頭。「幸虧你及時收了勁力,否則這一拳可會要了李姑娘的命。你們要打架也該選個沒有人在場的地點。」
她走出房間後,他們兩人互瞥了一眼。
「她絕對是佑詩。」嚴寒皓先開口。走近床沿。
「她是吟秋。」李望月沉聲道,也趕的床沿。
他們凝視著床上的人兒,始終堅持己見。
她緩緩張開眼,為了肩旁的痛楚呻吟了一聲。
「吟秋!」
「佑詩!」
兩個男人同時倚近她,李吟秋嚇了一跳,由羅寒皓看到李望月,她的眼神由陌生轉為愉悅。
「大哥。」她柔聲喚著李望月,唇邊帶著微笑。
「吟秋,你怎麼樣?肩膀疼不疼?」李望月坐在床沿,緊張地握住她的手。
「不要緊。」她搖頭,看著李望月的神情滿足且充滿光輝。
羅寒皓愣住了。她不是佑詩……她不是……是他看錯了?是因為他太過於思念,強烈的渴望見到佑詩,所以產生錯覺?他搖著頭後退,心情跌入谷底。
李吟秋瞥向他,不確定地喚了聲:「羅大哥?」
羅寒皓沒有任何表情,轉身便離開房間。
怎麼回事?為什麼他不理她?難道他不是佑詩口中的羅大哥嗎?李吟秋一臉莫名。
說起佑詩,她更覺得奇怪。她是突然被一道力量吸回自己的身軀的,而在這之前,她沒有見到佑詩,她像不見了似的。她怎麼了?到哪兒去了?
長安敖府
「我怎麼會在這兒?!」佑詩由床榻上坐起身,頓時又抱著腹部呻吟,「哎喲,好痛!」
「佑詩,你還不能動呀。」寅月見她真的活過來了,欣喜得淚眼汪汪。
「月姊、晏大哥、敖前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佑詩捧著腹部,一臉茫然。奇怪,她不是被寒皓打到肩膀嗎,怎麼痛的是肚子?
「佑詩,你沒死。我救回你了。」敖生含笑說道。這下總算能夠減輕他的愧疚了。
「我……我沒死?!怎麼可能呢?在櫻花院明明有我的墓,葬了我的骨灰——」佑詩驚愕得理不清狀況。
「當時為了減輕羅兄的悲慟,我們悄悄把你的遺體移到這裡。等羅兄要找你時,我們騙他已經將你火葬了。事實上,因為月兒捨不得,又覺得是她害了你,所以一直守在你身側,沒有將你葬悼。」晏庭筠解釋。
「幸好我爹趕回來,救活了你。佑詩,你能活過來真是太好了。」月兒哭著擁抱她。
「月姊,是你的功勞,謝謝你守著我,謝謝。」佑詩感激地回摟她,結果又動到腹部的傷口,「哎喲,好痛!」
「佑詩,對不起,碰著你的傷口了?」
「是我自己不小心。」她苦著一張臉。
「你還是快躺下吧。你還得靜養好一陣子呢。」寅月扶她躺好。
「那怎麼成?我要盡快趕到江南去見羅大哥才成。」佑詩說著,又想爬起來。
「你不用到江南去了,庭筠已經派人去通知他,相信師兄很快就會趕回來了。」
是嗎?她很快可以見到他了?佑詩傻傻地微笑,已經開始期待了。
「咦?那在櫻花院裡葬的是什麼?」佑詩突然想到,她既然完整無缺,那敢情埋葬的絕不會是她的骨灰。
「這個……骨灰不是人的。」晏庭筠微微一笑。
羅寒皓急匆匆的跑進敖府,根本等不及僕人通報。他一接到消息,立刻馬不停蹄地由江南趕回長安,一路上不眠不休,雀躍得恨不得插翅飛到敖府。
「師父,佑詩呢?」
「她住在東廂房……」
敖生話還沒說完,羅寒皓已經衝向東廂房。
「不過現在和月兒在後花園散步。這沒禮貌的小子!」人已經走遠,敖生才把話說完,兼還撇嘴罵道。
「他急著見到佑詩,你何苦戲弄他呢!」寅如嫣含笑著責怪相公。
「他看到你這師母都沒問候一聲,你還為他說話。」
「月姊,你一直在這兒陪著我可以嗎?我看晏大哥的臉色似乎不太好。」佑詩調侃她。
「怎麼?這會兒你是嫌我煩,還是擔心我師兄趕回來時,我會礙著你們?」寅月輕輕鬆鬆便給她「回禮」。
佑詩嬌羞地噘起嘴,嗔視她一眼。「晏大哥一定被你制得服服帖帖的。」
「我們是相敬如賓,不需要誰制誰,不過將來你如果想對付我師兄的話,我倒是可以教你幾招。」寅月朝她神秘地眨眨眼。
「那麼,我是不是也該教晏兄幾招馭妻術呢?師妹。」羅寒皓走上涼亭的台階,兩手抱胸。
「師兄?!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寅月掩住口,吐了吐舌頭,一臉做壞事被逮到的倒霉神情。
「你真不愧是師父的女兒,兩人同是一個模樣,真是。」羅寒皓好笑地撇撇嘴角。
「怎麼,我爹也得罪你了嗎?即使如此,你也不該用這種口氣說他老人家吧?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兄,你這種行為可是大逆不道……」寅月突然住口。說了老半天,人家根本已經當她不存在了,結果她白白浪費口水,還落了個自討沒趣。她搖搖頭,將涼亭讓給他們,自個兒散步回屋裡去。
羅寒皓深情款款地凝視著佑詩,透過一層淚霧,看著他思念得痛徹心肺的俏人兒。
「佑詩。」他沙啞的嗓音低沉地呼喚她。
「君……」她眨動淚眼,想要看清楚他。
「佑詩!」他衝上前緊緊摟住她。「佑詩……佑詩,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也是呀,君。」她踮起腳尖攀住他的頸項。
他將思念化為細碎的吻,灑滿她的臉、頸項……最後吻上她的唇,深深地訴說他濃烈的情意。
良久,他擁著她,倚著涼亭柱子,坐在地上。
趕了幾天的路,他實在太累了。
「君,我們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佑詩小心翼翼地審視他的反應。
「什麼問題?」他緊握著她的手,彷彿他一放手,她就會消失似的。
「是……我們兩家的……你能夠放下血海深仇嗎?」她故意引用他曾說過的話。
羅寒皓沉默半晌,輕輕撩起她的髮絲親吻,緩緩開口:「我向蒼天乞求過,只要將你還給我,我會懂得珍惜你,永遠不再放開你。」
佑詩並不滿意他避重就輕的回答。
「你還是惦著仇恨是嗎?我為我爹死過一次,難道不足以為他償債嗎?我對你的愛不足以化解你心中的恨意嗎?」
「佑詩,你別生氣,聽我說……」
「我沒有生氣,只是聲音大了點,口氣不大好,不過我真的沒有生氣。」她繃著一張臉,降低音量說道。
他看著她,微笑地調侃她:「我明白了,你只是耍脾氣,沒有發脾氣,所以不算生氣,是不是?」
佑詩瞪住他。「你少耍嘴皮子。我要你老實告訴我,你打算拿我爹怎麼辦?」
「佑詩,這件事情我們以後再說好嗎?我們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你知道我多愛你嗎?嗯?我有沒有告訴你?」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企圖讓她改變話題。
佑詩考慮了半晌,決定這件事情可以暫且擱下,反正他已經承諾他會珍惜她,不再放開她了。只要他們能夠相愛相守,不再分離,事情總會有解決之道。
「在你告訴我你有多愛我之前,最好先把自己整理乾淨。」她指著他扎人的髭鬚,皺起柳眉。「我不喜歡你留著它。」
「我盡快刮掉它。」他微笑的說。
「嗯。」她滿意地點點頭,「對了,在你回來之前,李大哥和吟秋呢?他們怎麼樣了?是不是在一起?」
「他們好得如膠似漆。」他一臉譏誚不屑,突然一愣,慢慢放大了瞳孔瞪住她,一臉驚駭,「你怎麼知道他們……」他張大了嘴巴,再也接不下去。
佑詩眨眨眼,朝他微微一笑。「找個時間,去把我的墓拆掉吧。」
KSF 2008-8-17 1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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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愛所以再大的恨都可以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