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1-9-23 07:57
第1章 大雨(1) 請虎杖同學不要看我了。……
在宮城縣,一入夏便是滿綠的知了。
因為這附近就是著名的松樹灣,郁郁蔥蔥的樹木連綿過來,圍繞成了一片夢幻的綠景。就在小澤優子抬頭時,樹上的知了聲都忽然停掉了。
她抬手,果然在下一秒接收到了淅淅瀝瀝的雨點:
「真的下雨了。」
看來奶奶家的天氣預報又准了。
小澤優子換上鞋,准備蹲下放傘,本來准備在午休前買一大杯熱可可的願望取消了。而與此同時,樓道間響起了男孩子嬉笑打鬧的聲音。
她放傘的手忽然一頓。
「喂,」身後傳來了一個好聽的女孩子聲音,「小澤,你要去買飲料嗎?」
小澤優子立即渾身僵硬,片刻,她似乎感覺到了一股細微的痛意,立即轉過了頭。
一個略高挑的少女低頭俯視著她,沒帶銘牌,美艷的丹鳳眼下垂,她搭在她肩膀的手塗著只有在雜志上看到的猩紅指甲。
她頓時驚慌:「學校不是不能塗指甲……」
「沒事的,」少女輕松地甩了甩手,「我們才剛開學,老師查的不嚴,你是去買飲料嗎?」
籠罩在她頭上的陰影一動不動。
過了幾秒,小澤優子緩緩地抽出傘,手撐著儲物櫃,似乎是蹲麻了,雙腿打顫的慢慢站起來。
她大腦一片天旋地轉:「……是,高橋同學是買一杯冰可樂吧?」
高橋美和子不滿意的沒有動。
「對不起,高橋同學,」她低著頭,手顫巍,竭力使得語氣順從。「我剛剛蹲著腿有點麻,回答晚了,你是要一杯冰可樂,渡邊同學和小林同學都是冰咖啡吧?」
小澤優子如蝶翼的睫毛眨了眨。
她望見黑傘上的水珠,因一雙細白的手的動作而滴落,身旁無話,緊接著,水珠抖了抖。
她慌張地望過去。
高橋美和子的手稍微晃了晃,雨傘的水滴撒了一地,這無疑是讓對面的矮個子女孩更驚恐了。
「小澤,」她在她驚慌的目光中微笑,「你既然記得那麼清楚,那就去吧。」
小澤優子唇抿得發白。
廁所裡一股潮濕的味道,夾雜著雨味,她打開水龍頭,努力揉搓著被淋濕的襪子,盡管雨水像是泥鰍一樣的滑了過去。
買了四杯飲料,跑了個來回,鞋襪和裙擺全濕了。
終於,她忍不住開口:「高橋同學,以後我都不會幫你買飲料了。」
倚在門口抽煙的幾個女生還在煙雲吐霧。
「高橋同學,」小澤優子聲音大了些,「我說,我以後都不會幫你去買飲料了。」
牆那邊,高橋美和子沒有動,不過渡邊和小林都轉過了頭。
小澤優子鼓起勇氣:「我不會幫你去買飲料了!」
她攥著手,全力收緊地喊了出來,一時讓整個空曠的廁所充滿自己的聲音,強行插/入了正邊抽煙邊聊天的女孩們對話裡。
高橋美和子倚在牆上的身體正了幾分。
她不解:「你說什麼?」
小澤優子深呼了好幾口氣,勉強冷靜下來:「我說,我不會——」
她的頭皮忽然傳來了一股錐入骨髓的痛意。
小澤優子一瞬間被激的眼睛生理流淚,她想起什麼,努力掙脫開,准備扒開她們的手,但一瞬間頭皮的痛意傳來的更狠。
「你個死胖子力氣還挺大——」
「能幫我拿一下嗎?我的球掉進去了。」
「抓住她的手!」
小澤優子強忍痛意,死倔著往後扒開她們抓頭發的手指。
忽然一下,她的手尖叫著松開了,因為滾燙的煙頭被戳進了白嫩的手腕上,緊接著是一群人的帶著嬉笑意味的叫聲。
高橋美和子把煙抬起:「所以,你上學期到底干了什麼讓自己轉班的?」
「我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過你啊,」美艷的少女蹲下來,強行與她的視線齊平。「為什麼要告訴班主任我搞小團體,我欺負你,還透露我男朋友在賭場工作混黑啊?」
思索了幾秒,小澤優子眼中的膽怯漸漸被憤恨取代。
「可你憑什麼欺負我啊!」她吼。
在髒亂的廁所裡,水滴,煙頭,國中三年級女生的襪子,還有一堆丟在垃圾桶裡的塑料杯。
「我沒做錯任何事情,你叫我干的事情我一直做了,」她的眼睛燙紅,聲線尖銳的像一只小胖貓。「可你憑什麼欺負我啊!我除了長得不好看,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三個女生都因為她的喊叫愣了幾秒。
高橋美和子最先冷笑:「所以是你讓學校處分我的?」
煙頭的火花在指尖閃爍著,也在小澤優子琥珀色的瞳孔旁耀武揚威的威脅著,最後是一聲驚恐的喊聲——
「你們再這樣我就告老師了。」
原本微微敞開的門被完全打開,發出砰的一聲,而本矗立在廁所瓷磚上的軟球滑了進來。
一頭粉發的少年佇立在門口,門框都幾乎快罩不住他,而外面的雨水漸漸消停,露出了金光,給他包裹了一層金邊。
「我都錄下來了,」他告訴她們,「如果小澤同學不願意告訴老師的話,我會幫她的。」
高橋美和子沒說話。
而小澤優子兩邊的胳膊被放開了,沉重地塌了下來,她緩緩起身,從濕漉陰郁的地面上爬了起來。
她得救了。
等雨完全停的時候,他們並坐一排站在走廊上,等待著教師辦公室在午休後開門。
到那個時候他們才能去告老師。
「我看好萊塢電影,」虎杖悠仁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經常能看見女主角很勇敢的對抗壞人,像是超級英雄一樣,那時候我就會想,為什麼我從沒碰見過這樣的人啊?」
他頓了頓,「今天發現,原來那麼勇敢的人就在我身邊。」
小澤優子吸飲料的聲音緩了一會兒。
她放下飲品,耳通紅,全力使語氣平直:「……謝謝,但我在今天之前都很膽小。」
陽光已經冒出了溫暖的一角。
「我一個朋友都沒有,」她捏著為自己而買的飲品,它已經冷了。「但是她們願意接納我,我真的很感激,非常感激,所以就一直為了她們的高興做了好多事情。」
她給她們買飯,大雨天去買熱飲,去賭場當漂亮女生的傳話筒。
小澤優子曾和她們表達過自己害怕進賭場。
「你?害怕進賭場?」高橋美和子坐在椅子上大笑著,「你根本不用擔心,你進了賭場,別人只會以為掃地大媽進來了。」
現實中的聲音也慢慢由模糊變得清晰。
「……沒關系,我都錄下來了,而且她們打你會被學校開除的,你以後根本不用去在意她們。」
小澤優子緘默地盯著地面的小水灘。
虎杖悠仁聲音輕松:「而且你轉到我們班上了,會有新朋友的,我就是你的第一個新朋友。」
他把那個被擦干的軟球遞給她,軟球的表面正被光照的暖洋洋的。
而她卻忽然開口:「虎杖同學,請別看我了。」
一直盯著她的虎杖悠仁怔了怔。
「為什麼啊?」他不明所以地摸著後腦勺,「我爺爺告訴我要和人對視著說話,這是尊重啊。」
小澤優子垂著眸,清晰可見的望見小水灘上倒映出來的臉:
她的劉海已經濕了,輕輕撥開,灰色的水滴滑過細白的臉頰,烏黑地掉在了胖乎乎的腮中,往下看更狼狽至極。
她重復:「請虎杖同學不要再看我了。」
男孩子疑惑地皺著眉。
小澤優子撇開眼,聲音難過:「……因為我太難看了。」
第2章 大雨(2) 她只想遠離全世界。
自厭、自惡、她所有來源於心底的自暴自棄全部都由這句話浮出了水面,開出了一朵朵令人憐愛的花。
虎杖悠仁只好震撼且順從地撇過了頭。
他直直的佇立在她身邊,呼吸變得虛無,似乎過了好幾秒後,棕眸才閃亮著眨了眨,像是飛快的想到了什麼詞彙,唇瓣挪動:
「可是,小澤同學,我不覺得你——」
「對不起,」小澤優子急忙打斷他,像是不想知道答案是什麼。「我希望虎杖同學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訴任何人。
「換而言之,這件事,我不想任何人知道。」
她鞠了一躬,對著他,也正對著沒有被陽光傾灑的走廊。
虎杖悠仁回鞠:「不會的,可我真的不覺得小澤同學——」
此時,教師辦公室的門也開了。
女孩趕忙回過頭,著急地跑了過去,走廊裡濺起了一些迸高的小水花,地面晃動,連旁人的鞋底都能感覺一陣震蕩。
「——難看啊。」
小澤同學只是不太輕而已。
*
在布滿了暖氣的教師辦公室裡,小澤優子狼狽地坐在沙發上,一點點的在老師面前說著自己從東京轉學到仙台市立第一中學的經過,訴說著她曾被同學們霸凌的經歷。
聽了一會兒,佐藤老師拿了干淨的衣服遞給她,溫柔道:
「……沒關系的,優子,你現在轉到了我們班上,不用擔心交不到朋友的,我們班的學生都很好,你會交到新朋友的。」
「我怕萬一我交不到……」她擔憂的說。
佐藤老師安慰道:「沒關系的,像是我們班的松本菜菜子和山下百合子,都屬於比較好相處的女孩子。
「而且,男孩們也比較有禮貌,像是虎杖悠仁、阪本元太……」
小澤優子心事重重的在簾子後換上了新的襯裙。
她長得胖,走路就像打仗,內衣褲總是因汗濕的很快。
特別是夏天就濕得更快了。
「……如果實在找不到新朋友,可以和老師說說話。」佐藤老師貼心的補充。
小澤優子渾身干淨地走了出來。
她烏黑的短發順滑的貼在耳後,膽怯地望了眼外界,輕輕坐下,手很有家教地搭在膝蓋上。
佐藤老師:「總之,她們的行為會被扼令退學,你也不用擔心她們了。」
「真的嗎?」她警惕的發問,「如果她們認識黑/社/會呢?」
佐藤老師驚訝的捂住嘴,「不會吧,她們都是學生,你不要胡思亂想……」
小澤優子敷衍地笑了下。
看來佐藤老師不能真的完全幫她。
但所幸,其實在每個班上上課都是一樣的,她也很習慣,因皆是卷縮在角落裡,低著頭,默默假裝不存在而已。
原因是無論她走在哪裡,都會有人對著她的體重指指點點。
而她也確實很胖。
應該沒有那個國中二年級女生會1.53米,體重是80kg,穿什麼衣服都是最大碼。
她在一眾纖細的女孩子裡格格不入,如果是夏天出了汗,還會帶上一股『鯰魚、海帶和魚攤上的鱗片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男孩子們會嘲笑她,給她取各種各樣的外號,女孩子也把對她的取笑當做討好男孩們的工具。
小澤優子嘗試過減肥。
但是由於青春期亂七八糟的激素上升,她完全減不下來,少吃一點都會讓她的唇瓣發白,再少吃點會讓她自己在第二天的體育課上昏倒。
奶奶會關切的打電話給遠在東京的媽媽,緊接著,讓媽媽勸她長身體,多吃點。
所以,她不減肥,也不需要朋友。
小澤優子只需要靜悄悄的待在含苞欲放的花園裡,將自己這朵肥膩的花枝隱藏在最角落,不要光照,也不要任何人留意,就讓她安安靜靜的在黑暗裡生長著就行了。
——這樣就不會被傷害了。
聽完最後一節課,她收拾著書包,用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走出教室,而樓下就是自行車棚。
雨棚依然時不時滴著些水,但所幸遠遠望去,自行車車座還是干的。
小澤優子准備用最快的速度走過去。
因為現在車棚就人很多了,等久點,車棚會有更多等人的男男女女——
似乎只有崇尚含蓄的日本有這一現像:互有好感的國中男女從不表白,只是心有靈犀的約定好一起放學回家,他們在這短短的路途中享受青春的美好。
或者是壓抑不住荷爾蒙的互訴衷腸。
當然,這和小澤優子這類人無關,因為好像沒有人會喜歡她。
小澤優子突然停在了人群的外圍。
在人群正中,一個男孩忽然強吻了另一個女孩子,而周圍的人像是沸水開鍋一般的沸沸揚揚開了,驚奇、求知和一些心照不宣的表情傳播開來。
仿佛在偷偷觀賞一本禁/書。
她驚訝地僵在原地,過了會兒,望見女孩子大膽又勇敢的回吻過去了。
這讓人更為詫異,緊接著他們的接吻吸引了全車棚內人的視線,所有人都抬不動腳了。
但就在這一片安靜之際,身後驀地傳來了石子碰撞聲。
站在人群最外圍的人被這一聲驚醒了。
他回過頭,看清人之後立即緊蹙眉毛,快速地扭過臉,好像有人讓他從美夢中清醒,而醒來又看了什麼晦氣的東西。
他用肩聳了聳身旁的人,擠眉弄眼:「往後看。」
身邊的人被他催促了一會兒,帶著不耐煩,往後回頭看了一眼,又身體誇張的彈跳了回來。
「你搞我啊?」身邊那人怒罵他,「要死啊,給我看長成這樣的死肥婆,小心我在球場上暴打你。」
他嘻嘻哈哈:「我只是好奇怪她怎麼那麼胖啊……」
兩人用著正常偏高的音量說著話。
他們好像並不在意小澤優子能聽見,而她只好束手無策的低下頭來,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擺,心中即使知道這個事實,也又被刀捅了一次。
在她低頭之前,眼角忽然望見了人群中的女孩,少女長得纖細漂亮。
而小澤優子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望見了自己軟踏踏的胖胳膊,白得像是超市裡令人作嘔的豬皮。
她知道自己不好看,知道自己胖,她已經很小心了——
可是為什麼啊?
她這次什麼都沒有做錯啊,她只是站在這裡,一聲不吭,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為什麼別人也要罵她啊。
「這種事情明明一輩子和她都沒關系……」
對啊,和她沒關系,看著她的目光只會是嘲笑。
小澤優子正感覺到自己的視線漸漸模糊。
人群隱約傳出來的結束聲,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般的躲過去了,忙趕到了自己停車的地方,那輛東京郵過來的新車正閃閃發亮。
她吸了吸鼻子,放下書包,掏出了裡面的鑰匙。
但仿佛又想到了什麼,她的手一滯,遲疑著拿著鑰匙對准鎖。可比起即將要到來的風險,現在的她更想逃離這個吵雜的地方——
「誒,等等,小澤同學。」
鑰匙緊張的卡進了鎖裡。
而有人小跑了過來,輕松地拍了拍她的肩:「我去給佐藤老師送錄音了,她說你很擔心有黑/社/會找你報復,剛好我家也住在杯戶町,我送你回去吧。」
等了幾秒,虎杖悠仁在一片呆滯的眼神中揮了揮手:
「……小澤桑,一起回家?」
鑰匙驚嚇著掉在了地上。
小澤優子也一驚一乍地蹲了下來,緊接著沒關上的書包嘩啦啦的一泄。
她的書本、雜志和五彩斑斕的梳子還有鏡子全部都掉在了地上,小澤優子慌張地伸出手,甚至沒看清就都塞進了包裡,生怕被對面的人嘲笑。
而原本蓋住她的陰影蹲下,但卻什麼也沒幫到,只能看見本《non-no》的雜志被她揉進書包裡。
這幅避之不及的模樣,令對面矯健的小腿肌都尷尬的停住了。
但分秒後,頭頂忽然響起了一陣驚嘆:「……小澤同學,你的發帶好好看啊。」
小澤優子驚愕地抬起手。
她倉皇著摸上自己野薔薇款式的發帶,確認自己全部捂住了,才敢將信將疑的向上望。
「很漂亮呢,」那雙棕眸亮晶晶的贊嘆道,「而且是野薔薇,我記得它的花語是堅強的意思,這很像你,你就非常勇敢堅強。」
小澤優子唰的一下臉紅了,她趕忙低下頭,但此時書包裡剛強塞進去的書又快兜不住了。
下一秒,書像是下傾盆大雨般的傾泄了下來。
虎杖悠仁這次趕緊蹲下,有力的手像是抓球似的准確無誤地拿起書,整理好了遞給她。
「小澤同學雖然動作不快,」他居然又開口了,「但是很細心,每本書都收拾好了折頁才放進書包裡,是個細心的人呢。」
而小澤優子僵硬地蹲在地上。
她一手不自然地扯著長裙,一手收拾著書的折頁,耳邊不僅是旁邊人的竊竊私語,仿佛在驚訝的看了性轉版的美女與野獸,還有身邊人幾乎是不要錢的誇贊。
可囁喏著的嘴唇不想讓鮮少出現的詞停止。
小澤優子只好把頭栽得更低,滿臉通紅,喃喃道:「……謝、謝謝。」
人們都詫異的望著他們,她很不好意思,但心底隱約升起了幾抹竊喜,仿佛這刻自己變成了少女漫畫中的女主角了。
第3章 大雨(3) 我覺得小澤同學很好。(暗……
但少女漫畫的女主會坐在男主的自行車後回家,而他們頂著一個車棚的窸窸窣窣聲,跑了出去,一路跑到了街道上。
因為小澤優子當然不可能騎車帶一個男孩子的。
她也不可能讓虎杖悠仁帶她,萬一她坐在後面,虎杖同學帶不動她呢?
那太尷尬了。
所以他們走路回去,剛好日本的街道下了雨後也很干淨,鞋底涼涼的也不會被踩濕,而她最喜歡這個時候,因為舒適的冷風可以吹進袖子裡。
如果沒有虎杖同學的話,她想,她會更開心點的。
小澤優子一言不發地打著傘。
「誒?」虎杖悠仁莫名其妙地抬起頭,「沒有下雨啊。」
她繼續緘默地撐傘走。
而他像是想到什麼,拍了下手,棕眸閃爍著:「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不想被曬黑?」
小澤優子繼續視若無睹的往前走。
他驚嘆:「難怪小澤桑那麼白呢。」
虎杖悠仁雙手插兜的陪著她,走了一會兒,她的小黃傘下忽然出現了一個粉色的毛,緊接著是少年疑惑不解的臉。
小澤優子嗔怒地跺腳:「你不許再說話了!」
特地彎下膝蓋的少年站直,哦了一聲,乖乖的縮回去了。
而她呼了口氣,又走了幾步路,緊接著感到雨水忽然用力地鞭打著傘面,旁邊的男孩又一次彎著膝蓋,一言不發地鑽了進來。
他稍微鞠了下躬,一雙骨節分明的棕手試探著伸了過來,傘驟然高了不少。
小澤優子的手驟然一空:「你怎麼不說話啊?」
為什麼做事連個敬詞都沒有。
虎杖悠仁後知後覺地低下頭,睫毛微閃,委屈又遲鈍道:「……不是你叫我說別說話嗎?」
他眨了眨眼睛,望見了小澤優子不悅的表情,她其實長的很白,每次氣悶就把秀眉擰在一起,像一只滿懷心事的大白貓。
「對不起,」他先乖乖認錯,「我是不是應該先和你說一句這個?」
小澤優子頓時板不住臉了:「是,下次請對我說敬詞。」
「好的,」虎杖悠仁瞬間輕松了不少,緊接著他又誇贊。「小澤桑,你的傘好好看啊,造型是小黃鴨,好可愛啊。」
……她又想叫他閉嘴了。
小澤優子撇下眼,長睫毛下是微燙的臉頰,她鮮少聽見別人的贊美,本來虎杖同學的話是令人高興的。
可次數一多,她分不清對方是真心還是故意捉弄她。
小澤優子忍不住開口:「虎杖同學,你能不能不要誇我了。」
身邊的男孩子一愣。
「誒,」虎杖悠仁苦難地揉了揉腦袋,「好吧,不過對於這些話我都是發自內心的,小澤就是很多優點啊,細心、家教好,而且你很時尚啊,用得很多的東西都小巧漂亮。」
又要接著誇下去了。
小澤優子臉紅著打斷他:「停止!我不時尚,只是我媽媽是《non-no》的雜志主編。」
「……她沒時間管我,才把我扔到仙台讀書的,因為只有奶奶有空管我。」
她說完了,渾身僵硬地等待著少年的反應,真摯的希望他不要問她的父親為什麼不管她。
因為小澤優子只能尷尬的回答,他已經逝世了。
而回話前的短暫幾秒,他理所當然的思考著,呼氣,小澤忽然更僵了,因為這股氣息就在她的身後,直直的吹響了她的耳垂,仿佛觸手可及。
她耳根驀地躥紅了。
身後的少年似乎也有些察覺,他低咳了一聲,把手又舉高了點,避嫌地越到了小澤優子的頭頂。
小澤優子隱約能感覺到他的禮貌。
她先是慶幸,可一種抑制不住的酸澀情緒卻油然而生,她要是和那個車棚裡的女生一樣漂亮就好了,說不定真的能發生些什麼少女漫畫的情節。
可這是一場絕對的大烏龍。
人家只是心好,對她沒有別的意思,她怎麼總是那麼自作多情呢?
此時此刻,沒有人再對小澤優子的行為指指點點了,可是她心中卻不自覺的出現了對她批評的聲音。
兩個人相繼無言的走著,淅淅瀝瀝下著的大雨漸漸給街道蓋了一層霧色,等走到街道時,她露出的淺粉色襪子都濕了。
「哦,對了,」虎杖同學突然開口,「小澤同學,你家住在對面的公寓裡面嗎?」
小澤優子抬起臉,望見了他們家那座與藍天交接的公寓樓。
她點點頭:「對,虎杖同學送到這裡就行了,應該不會有混混出現了。」
大雨一片連綿。
小澤優子垂著眸,猶豫再三地掏出了兜裡的巧克力:「很感謝虎杖君,你就像是好萊塢電影中的超級英雄,把我救了出來。」
虎杖悠仁好像很喜歡看好萊塢電影。
為了足夠的投其所好,她軟綿的掌心還呈著高檔百貨的費列羅。
對面的少年僵立著,愣了幾秒,才發出了一句爽朗的笑聲:
「啊,那個其實我,好吧,嗯,其實我也很高興當小澤桑的護花使者……」
「……就這樣,」他隨手拿起一個巧克力,囫圇地吞了下去。「好好吃啊,對了,我爺爺要我去鳥余町去拿個東西,很著急,所以,我可能不能陪你回家的這一段路了。」
鳥余町好像在杯戶町相反的地方呢。
小澤優子蹙起眉:「你家不是在附近嗎?需要我送你……」
「不用了!」虎杖悠仁揮了揮手,古銅色的臉上似乎被曬紅了。「我皮糙肉厚,這點雨根本不算什麼,主要是我爺爺的東西真的很急,那麼我先走了!」
他鑽出了傘,一口亮晶晶的白牙和雨水混在一起,粉發被玲瓏剔透的水滴打得閃亮。
男孩子聲音飄遠了:「早點回家!」
他沒心沒肺地轉過了頭,笑嘻嘻的衝進了大雨裡,不一會兒,渾身就被淋得渾身澆濕,甚至能看清隱隱被雨水打濕的古銅色後背。
小澤優子回頭就望不到他人了。
她惆悵若失的地站了會兒,等回到家,鞋襪也濕了。
奶奶嗔怪:「優子,怎麼總是那麼不用心,衣服總是濕啊,以前沒轉班也濕。」
她神態不自然了幾分,換上鞋跑到了落地窗旁,這時早已經看不到跑走的虎杖悠仁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徒然上升:
「奶奶,你說會有人當面誇你,其實背地裡偷偷罵你嗎?」
*
小澤優子不敢深想。
她在新的班上不認識什麼人,其他人對這個其貌不揚的胖女孩也沒什麼想深交的心思,大家都只想快樂的把國三最後一年過了,友情不在最後一刻就快分崩離析。
所以,為了給自己的國中第三年留一些快樂的回憶,小澤優子決定要遠離虎杖君一些,萬一他是個表裡不一的小人呢?
萬一他昨天邊誇著她的發飾,邊覺得她渾身胖嘟嘟的,心底偷偷喊她死肥豬呢?
萬一他只是敷衍一下,心底甚至還嘲諷起她的自作多情呢?
小澤優子躊躇著走下樓。
這節課是家政課,也可能是大和民族獨有的文化,只有女孩子去上這課,無論是學校到社會,大家都一致認為女孩子們應該會做飯。
可她笨手笨腳的,飯做得不算好,而且連圍裙都忘記帶了。
她現在還要折回去拿圍裙。
小澤優子特地放慢了腳步,因為教室裡還有沒走的學生,說實話,她現在希望全世界只有她一個人——
「……悠仁,要是給你個機會,你會選擇我們班上的誰交往?」沒打開門的教室裡響起了聲音。「松本菜菜子?山下百合子?」
她放下了准備握住門把的手。
穿衛衣的少年翹著腿,他正低頭全神貫注的看著漫畫,從窗戶邊望去只有一片栽下去的粉紅色頭發。
好事者又問:「那虎杖喜歡班裡的那個女生?」
他漠然地翻了一頁漫畫。
對面的人因為他遲遲不理會而急躁了:「選一個!別不給我們面子嘛。」
「……硬要選的話,」他心不在焉地盯著漫畫,「小澤。」
門後的小澤優子渾身緊繃。
「誒?不是吧?」驚詫的男聲很近。「她可是個胖子誒。」
虎杖悠仁沒什麼情緒的快速翻動著漫畫,頭也不抬,略有些急切道:「……但是那家伙吃飯和寫字的姿勢都很干淨漂亮啊。」
她很臃腫,但姿勢嫻雅,而熟練的控制四肢很不容易。
一看就是家教很好的女孩子。
對面的人稍稍詫異,忽略了他略帶親密的用詞,有些驚愕的說道:「沒有吧,那吃魚是不是很難?會吐出來魚刺啊。」
背後的門晃動著。
可能是風太大了,瀕臨夏季的仙台市總是下雨。
那人沒有多想,直接按住了隱約被躁動推開的門縫,砰的一聲,似乎帶著別的聲響,就輕而易舉讓所有波瀾的情緒全部壓制了回去。
小澤優子瞬間被那雙手嚇得魂飛魄散,她幾下跑下了樓,可是大腿的猛烈摩擦只能換成了走路。
她情緒不定地搭著扶手。
所有的情緒一時都湧上了心頭,夾雜著愧疚的藤蔓慢慢攀升,最後停在了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上,像是觸碰到了什麼,劈啪作響的爆炸出了愛慕之情。
小澤優子不會自取其辱的喜歡人。
可這次虎杖悠仁卻主動開口,說他會喜歡她這個類型的女孩子——
不美,不瘦,只是文靜家教好而已。
她也垂著眼,站了許久,生平第一次嘗到了什麼叫做喜歡。
第4章 大雨(4) 虎杖君是不是喜歡她?……
夕陽落下,狹長的黃昏拉長了學生們放學的影子。社團活動也開始了,但國三生一般沒有,因為他們要准備著來年三月份的考試了。
「阪本!」粉紅發的少年揮了揮手,拿著棒球棍的手臂壯實。「明天再打!」
背後被他打喪氣的隊友回揮手。
教練不滿:「虎杖,多練一會兒啊!你總是急著回家看電視。」
「或者是趕早回去給體弱的爺爺做飯。」隊友補充。
「這次是為了很重要的事啦!」
他笑著轉過頭,沒一會兒就鑽進了車棚裡,石子碰撞聲連綿成一片,而汗味幾下飄來了小澤優子的自行車旁。
她瞬間不知所措地捏緊了車把。
「小澤同學,」虎杖悠仁停在了不遠處的欄杆旁,悄悄的擋住嘴說。「我們一起回家吧,我要送你回家的。」
小澤優子僵站在原地。
「小澤桑,」他誤以為她沒聽見,把兩只手掌擺成了大喇叭。「我們一起回家吧,是佐藤老師要我送你回家的。」
她恍若未聞的打開書包。
「小!澤!桑!」他堅持不懈地輕聲喊。
小澤優子繼續裝沒聽見,掏出鏡子,光斑隨意一揮,照到了他一臉懵逼地撓著頭。
她無奈嘆了口氣:「……虎杖同學,旁邊有人看著呢。」
說完,小澤優子撇過了臉去。
鏡子也一並收回了,她提醒完這一句話後,不敢看旁邊人的反應,因為虎杖同學不可能是喜歡她,應該等同學來了就裝不認識了。
小澤優子仔細品味了他說的那一句話,越發覺得他是太會說好話,說不定是窗邊望到她了。
她攥緊了衣角。
同一場景遇到其他的同學,他肯定就不會——
石子碰撞聲忽然變大了,汗味變重,而她的手腕一把被人抓住了。
「小澤桑!我們走吧!」他笑著說。
小澤優子錯愕了一聲,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小石頭的晃動聲一時在耳邊響起,握緊著手腕的真實觸感,令她忘記了回頭看一眼別人有沒有嘲笑他。
他的手掌很大,可能是經常打球的緣故,邊緣繞著一層粗糙的厚繭。
小澤優子頓時頭腦空白。
因為她沒聽見任何人的流言蜚語,所有聲音像是停止了,唯有呼吸聲真實,大腿的摩擦感也非常清晰可觸,緊接著所有的記憶都在他發光的側臉上。
他緩緩轉過臉,望著她,接來下是要干什麼?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冒進了她的腦袋裡。
他不會真的喜歡她吧?
這個念頭讓小澤優子頓時坐立不安,她感覺自己正渾身雞皮疙瘩,又幻視著自己白胖的胳膊都纖細了幾分。
為什麼啊,她不好看啊。
「對不起……」
「對不起,是我跑的太快了,」虎杖悠仁苦惱的呼了好幾口氣,臉頰曬紅。「你要停下來休息會兒嗎?」
小澤優子氣喘吁吁地盯著地上的影子。
虎杖悠仁貼心道:「……嗯,那我們休息會兒。」
她低下眼,手錘著自己因跑步疼起來的膝蓋,望見他沒事干,就輕快地跳了起來,一下子跳得很遠,遠的她輕輕哇了一聲。
聽說虎杖悠仁跑步三秒五十米的世界吉尼斯記錄。
這是真的誒!
那麼,傳聞是真的,那麼虎杖同學說的話也有可能是真的嗎?
小澤優子靜靜蹲著,掀起眼睛,心髒仿佛一瞬順著他的動作彈跳而出。
她想告誡自己別胡思亂想,但心頭的想法卻轟然繁多的冒出來了,她一邊罵自己自作多情,一邊又控制不住的想到他唯對她像是親密的舉動。
地上的沙子一下子被人狠狠的踹到了老遠。
小澤優子瞬間打了個激靈,清醒了半分,背上書包走出了寂靜無人的小巷子。
她心事重重的走了半響,虎杖悠仁叫了幾聲都沒應,最後他只能倍感無聊的吹著當紅電視劇主題的口哨往前走。
來到了車水馬龍的路上,一路吹口哨的虎杖悠仁才忽然開口:「啊,我忽然想起我爺爺要我去不遠的地方拿個東西,不能陪著你回家了——」
「是鳥矢町嗎?」她轉頭問。
虎杖悠仁錯愕地轉過頭,「是?」
他的肩膀頓時松了些。
「好吧,瞞不住小澤同學,」他放松的露出了個笑,「我家其實就住在鳥矢町,只不過聽佐藤老師的話,來送你回家的——」
「如果佐藤老師沒說,你會送嗎?」小澤優子鬼使神差的打斷問。
虎杖悠仁詫異的微微低下眸。
這一雙被光照著的琥珀瞳就墜了下來,她撇過臉,頓時如坐針氈,意識到了這句話有多隱晦曖昧了。
「我、我是說,」她干笑了兩聲,語氣極快的撇開什麼。「我的意思是,虎杖同學人真的太好了,明明兩個町住的那麼遠還送我,說不定,佐藤老師沒說也送……」
虎杖悠仁了然的笑了:「當然會啊,我爺爺經常和我說要助人為樂。」
所以她和他們都一樣。
她被心刺得霎時垂下頭,聲音卻努力維持原狀:「是、是嗎?」
小澤優子怒罵自己,就說她是自作多情,別人只是在教室裡說了句自己會選擇這個類型,又不是真的喜歡她,她就在幻想這些少女漫畫劇情——
「對啊,」男孩子沒心沒肺的補充,「而且,我和小澤桑有私交,保護你不是很正常?」
她呼吸一滯。
仿佛是有人用一根羽毛滑過了喉嚨。
虎杖悠仁煞有其事地皺著眉:「……可是有黑/社/會要找你麻煩吶。」
語音剛落,還沒等到那個緊急關頭,砰的一聲,小澤優子的書包帶子先被掰斷了。
第5章 大雨(5) 祝你們玩得愉快(小修)……
太丟人了!
啪的一下,書包帶子被她扯得崩裂,沉重的書包一下子從背後跌落,就在她緊張會掉入水坑之際,虎杖悠仁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半空的書包。
空、空手接白刃?
頂著小澤崇拜的目光,他呼了口氣:「幸好也不難嘛……」
語音剛落,書包拉鏈被劃開,課本稀裡嘩啦掉入了水坑裡。
「啊!對不起!」虎杖悠仁立即緊張地抱著頭往下蹲。
他快速撿了起來,邊撿邊認真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小澤,我真的是不小心的……」
一本本書的扉頁蕩在了肮髒的水坑上,染上了昏黃的水漬,讓紙脆弱的邊緣徘徊出植物纖維,就像是少女心事慢慢的蕩漾開來。
小澤優子也開始慌張了,並不是因為粘上了些許的污漬,而是因為她看清了書扉上模糊著的黑印,立即著急地搶了過去。
虎杖悠仁沒反應過來,見書直接被她撕了一大半。
「沒事的,」小澤優子紅著臉搶先開口,她感覺自己正在胡言亂語。「我的意思是,沒關系,本來它自己就要掉的……」
虎杖悠仁疑惑:「真的沒事嗎?」
他狐疑地望向書上她隨處寫下的字,顯然,後頁更多黑乎乎的字體。
卻看不清。
小澤優子瞬間奪過:「我寫的都是一些不堪入目的東西,比如,超市減價,還有嘗試寫班上同學名字練字之類的……」
又譬如,寫了一整版的虎杖悠仁。
她尬笑了好幾聲,生怕被當事人看見書本上寫滿的名字,不敢抬頭,急忙把濕書全塞到了書包裡,不管不顧的跑了。
丟死人了!
小澤優子不敢回憶他想透過紙頁看清字的表情,覺得臉上燙傷了,又為自己跑步時可能會抓拍到的醜陋面孔而沮喪。
她恨死自己了!
小澤優子撐著自己胖胖的臉,怨恨起了自己的笨手笨腳,但回家後,她平生第一次打開了鏡子去仔細凝視自己。
在凌晨十二點,她一般打開地獄少女論壇猶豫不決的時間,偷偷摸摸的溜到了洗水池處。
她小心翼翼的擦干淨臉,無數次望見自己胖乎乎的兩頰,被擠得舒展不開的五官和一些青春期的小痘痘。
其實,她的五官細看還挺可以吧?
虎杖悠仁對她說的話驟然響起在她的腦袋裡,他說她細心、堅強、勇敢又家教好。
小澤優子垂下眼,摸索著別上了一個吐泡泡的海豚發夾。
不知道哪來的自信,她忽然覺得自己其實長得不錯,只是太胖了點。
看了幾秒,小澤優子在心底迅速否認,她閃躲著關閉了洗手間的燈,只是原本筆記本上唯有怨恨能驅使打開的地獄少女論壇直接消失了。
而她頭上的海豚沒被取下來,依舊吐著泡泡,碎鑽閃耀奪目。
*
小澤優子決定去找新的朋友。
但她猶豫了很久這件事,畢竟上一次被霸凌就是因為交錯了朋友,可她每天一個人吃飯上課太孤單了。
而且,因為虎杖同學,她覺得其他同學應該也很好,起碼不會攻擊她的外貌吧?
小澤優子躊躇半響,但最先做出的決定是取掉頭上發亮的海豚發夾。
下了第二節 課,女孩子們正坐在窗戶邊嘰嘰喳喳。
「所以你也看了那個很出名的漫畫吧?」
「嗯嗯,是谷本老師新作呢!」
「不知道山口岐一的live什麼時候開始——」
她坐在不遠處,手中的黑筆在紙上點了幾道痕跡。
「所以你看了最新一期的不同人血型好運沒?」
「是哪本雜志,《non-no》?」
黑筆畫了一個頓點。
那一本從髒水坑裡撈出來的書,帶著烘干機的干燥和香水的百合味,但依然掩蓋不了扉頁本身的臭味。
而小澤優子停了筆,也無法掩埋心中的渴望:「我有最新一期《non-no》的雜志。」
旁邊的女生們瞬間都回過了頭。
她小聲:「……你們想看嗎?」
這一句話剛出去,寂靜了半響,令她腦子發燙,恨不得讓現實出現一個撤回功能。
不知道是誰先開口了,聽聲音很豪爽:「好啊!」
黑筆把整個白頁都染暈了。
而她根本沒看到這些污漬,收下手,先從抽屜裡取出了還沒拆封的雜志,兩手遞給了她們。
「誒,」有個人眼尖望到了雜志的刊期。「6月20號,這不是今天的刊期嗎?小澤,你怎麼有今天的雜志?」
小澤優子抿著唇:「我媽媽是《non-no》的主編。」
「好厲害啊,」那邊的人就問,「那你怎麼在仙台上學啊,以《non-no》的銷量,你起碼在東京私立啊。」
她唇抿得細細的:「可我媽媽工作很忙,家裡除了奶奶沒人管我。」
「那你爸爸呢?」有個女生好奇問。
小澤優子渾身繃緊,仿佛身後有人拿著一根魚刺逼近,她呼了口氣,半響,才挪動了嘴唇:「……爸爸去世了。」
不是所有人情商都很高的。
時間尷尬的暫停了一下,她們就心照不宣的越過這個話題,開始聊起了別的話題。
小澤優子對於做一個話題裡附和的對像次數較多,一個話題聊開之後,她就只說『嗯』、『是』、『真的嗎?』這一類。
——因為也沒有那麼多人想聽她說話,想了解她,她還是安安靜靜當個聽眾吧。
只是時間久了,不免覺得有點無聊。
她的眼神移向了外處,窗邊正一片明媚,除了正在奮力運動的體育系男孩們什麼都沒有。
虎杖悠仁也在下面。
他坐在發燙的台階上,仿佛是在休息,面無表情,原本上挑的劍眉也墜下了,脫離了人群之後,整個人帶著一點疲倦和冷漠。
「虎杖!」他經常打球的隊員阪本喊道,「快來哦,再打完這一局!」
虎杖悠仁喝完一口冰水,眉毛又揚了起來,快速的收拾起了不好的負面狀態。
他高呼:「來了!」
小澤優子知道他人緣很好,他吃飯會和山口一起,打球會和阪本,看書會和竹下,他仿佛對每個人都很好,因為大家都很喜歡他。
所以,對她呢?
對她而言是曖昧舉動,可是對於虎杖同學來說,肯定是倍感正常的吧?
畢竟她也沒有親近的異性朋友作參照。
「……所以,周六的聚會大家會穿裙子來吧?」松本菜菜子說道,「夏天就是要穿裙子啊,露出好看漂亮的腿。」
她們一片雀躍:「當然啦!」
這股響動也被小澤優子及時捕捉了,她聽了一會兒,稍稍側過臉,由於沒有被直白的邀請,敏感的她真的很難表現出喜悅。
松本菜菜子繼續說:「請你們穿著漂亮的裙子周六過來哦。」
她們繼續興高采烈的聊著,暢享著周六的聚會,可小澤優子卻因那句隨口的邀請而如坐針氈。
她手不自在地舉在腰間,話一繞,卻又按捺不住:「那個,松本同學,我可以去嗎?」
「啊,可以啊,」松本菜菜子答應,隨即她又為難地蹙起眉。「但我們這個聚會要求穿裙子……」
「……你可以穿裙子嗎?」
小澤優子的手敏感地顫了一下。
腦中立即浮現夏天腿間摩擦的粘膩感,而且她穿褲子都是如此,更別提穿著裙子了。
她遲遲回不上話。
松本菜菜子微笑:「不勉強的。」
在夏季炎日,胖子會走一步路都帶喘氣,抬胳膊就會聞到異味,穿什麼衣服都遮不住肉,然後被路人嘲笑。
所以別的女生不想和她同行也很正常。
幾個女孩子捂嘴低笑了一聲。
小澤優子從未覺得這一刻有那麼難熬,這個事實無論接受多少遍,都不能緩解心底那根刺扎過的微痛。
可她卻只能竭力露出笑容,表示自己不在意,是她妄想和一群條件比她優越的人交流了。
小澤優子想暫時離開這裡。
她站起來,但腿像是被扎了好幾針,抬了幾步路,卻癱軟的往背後一靠,先被牆壁上的冷意涼得抽氣。
被她舉止逗笑的聲音更大了。
窗下的男孩子大喊:「誒,阪本,把球扔過來——」
她尷尬萬分地爬了起來。
底下那位正在揮棒的少年,見他粉紅色的頭發被人照得亮成了金色,拿著球棍的手堅定有力,眸子露出了老虎盯緊獵物的凶光。
金色的光和朦朧的氤氳融為一體。
小澤優子靜靜看他揮完,回過頭,這時蟬聲一片,少女聲音被喧囂掩埋:
「……那祝你們玩得愉快。」
青春期的叛逆和好感,她不得妄想,因為連正常的社交她都被排擠在外。
滾燙的球也正中掌心。
第6章 大雨(6) 荒誕的少女時代
可能很多人的少女時代都會那麼荒誕。
他們的故事從旁人那一句『誒,他是不是喜歡你啊』開始,一句分不清真假的話,卻讓在意的人再也沒辦法洗清了。
而小澤優子就是這樣。
她越想知道虎杖悠仁那句話出於何意,越在意他,這種心情讓她不僅僅是在扉頁上寫一整版的名字了。
她的筆一停。
虎杖悠仁撇過臉來,仿佛有種身為動物的直覺,別人將目光放在他身上就會被捕捉。
與他交流的井上同學詫異:「怎麼了?」
「沒事。」他皺了皺眉,沒看見什麼,又飛速的轉過了頭安撫對方。「可能是錯覺。」
身後的筆這才敢動。
小澤優子吃痛著扭過脖子。
她剛才扭動的速度太快了,必須要用手撐著脖頸才掰正回來,背部帶著生理期隱秘的酸疼,抽的身體也為之一抖。
她喝了口水,冰的人心裡一顫,卻忍住了再抬頭望他的欲/望。
日子還是那麼一天天的過了下去。
到了國三,學校裡的老師們都對學生管教的嚴了起來。
但實際上,他們只需要完成都道府縣的統考就行了,只需要考國語、數學、英語、理科、社會五科,要求並沒有東亞其他國家那麼嚴苛。
可總歸是一次考驗,學生們也不像是以前那樣嬉戲打鬧了,畢竟明年的三月份的考試迫在眉睫。
家裡面也似乎緊張了起來。
她沉默不言的背著書包,停了腳步:「虎杖君,似乎是有要緊事?」
「嗯,其實是有點緊要,」虎杖悠仁雙手插兜,語氣帶著幾分放心不下的焦急。「但沒關系,早點送你回去的話,還是能趕過去的。」
小澤優子輕聲道:「是什麼事情呢?虎杖君能和我說一下嗎?」
虎杖悠仁單肩背著的書包被握緊了。
緊接著,他嘆了口氣:「……是我爺爺生病了,他身體一直不太好,昨天還在浴室裡滑了一跤,醫生建議住院,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平時照顧的不周到。」
可是前面還有一段路呢。
小澤優子望了眼前面擁擠的道路。
她垂眸,先安慰起他:「虎杖君是一個體貼的人,肯定不會照顧不好你爺爺的,現在時間也不早了,離我回家的路也只剩下一點距離了,我自己可以回家的。」
而聲線努力壓抑住失落:「……你去看你爺爺吧。」
虎杖悠仁眉毛緊皺,他嘴唇猶豫的動了一會兒,又堅定的低下頭:「算了,我說過的話就要兌現,我幫你送回去吧。」
小澤優子的心變得沉甸甸的。
「我都說了不用了,」她轉過頭,語氣也變得尖銳了起來。「我那麼久都沒有遇到那些混混,今天也不會遇見,倒是你,為什麼不去見你爺爺呢?」
「上了年紀的老人摔跤,是很嚴重的事情,我的事情對於虎杖君沒有那麼重要!」
不等看見虎杖悠仁的表情,她就徑直跑走了,越過街道,費盡全力的消失在了人群裡,哪怕全身是汗都沒有停下來。
等她跑到家門口的時候,腿已經快直不起來了,連手肘抬一下都覺得費力。
小澤優子努力在一片眩暈之中摁下了門鈴,家裡面還是很寂靜,奶奶的聲音從廚房裡傳開:
「優子,歡迎回家,今天做了你愛吃的壽喜鍋!」
「對不起,」她氣喘不勻的說,「奶奶,我不吃晚飯了。」
廚房裡的聲音停了一下:「可是你要快要選拔考試了,不應該吃點東西好好補腦嗎?」
「對啊,」一個輕柔的女人聲音響起,「優子,不好好吃飯怎麼能考試拿高分呢?你最近是沒有什麼食欲嗎?」
「我最近……」
小澤優子的聲音停頓,隨即變得驚喜,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媽媽!」
一個長相溫婉的女子就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穿著時尚,雙腿交疊,手放在膝蓋上,面上看不出年紀,反而顯得優雅又得體。
「媽媽!」小澤優子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母親。「媽媽,我好久沒看見你了,我好想你啊。」
母親身體先往後一顫地抱緊她。
她溫柔的哄道:「優子,你還有不到半年就要考試了,多吃點好嗎?」
壽喜鍋是小澤優子最喜歡的菜,這是一種放很多配菜的牛肉火鍋的料理,平時她幾乎能一個人吃一盆,但今天她吃完一個白菜葉子就不想動口了。
奶奶皺眉:「怎麼了,優子?」
「我不想吃了,」她望著桌上的菜,忽然食欲全無,「我一點都不想吃了。」
媽媽轉過身,先用手掌摁了下自己的腦袋,再測了測她的額頭:「怎麼了,優子,你怎麼忽然不想吃飯了?」
「我沒食欲。」小澤優子放下了碗筷。
媽媽關切的夾了一塊牛肉:「你吃完這一塊肉好嗎?不要餓著自己了,這個年齡段,是要用腦的時候,不要吃太少了。」
她又被催促著把碗筷端起了。
小澤優子用筷子拿起把媽媽夾到了碗裡的牛肉,吃了一口,頓時感覺到脂肪粒正在口腔裡燃燒,仿佛身上就開始重了兩斤。
一種負罪感令她吃不完這碗飯了:「媽媽,我真的不想再吃了。」
「你怎麼了?」媽媽憂心地蹙起眉毛,伸出手又比了一下她們的溫度。「你是身體出了什麼事情嗎?」
小澤優子低頭,熟牛肉夾雜著蛋液的味道在她的味蕾上爆炸。
她心口頓時呼吸不過氣:「要是我吃了這一口,就又變胖了怎麼辦?」
「可是你現在就要用腦啊,」媽媽嘆了口氣,她望了對面的女兒一眼,安慰的話瞬間僵在了口中。「你、你現在確實長胖了點,但是女孩子青春期長胖是很正常的啊,媽媽看到很多女孩子後來就長開的——」
「可我長不開了!」她的筷子激動地落在了桌子上。
一時之間,桌子上只有冒著熱氣的壽喜鍋發出了響動。
小澤優子深呼了口氣:「媽媽,我長得不漂亮,也不聰明,再胖的話,沒有人會喜歡我的。」
「誰和你說?」媽媽先反問道。
「誰?所有人都那麼說啊,」小澤優子吸了吸鼻子,她竭力平靜的說完這一句話。「我就是不好看啊,這個東西又不是別人沒長眼睛……」
「所有人嗎?媽媽就覺得你長得很漂亮啊。」她反駁。
「可我真的不漂亮,」小澤優子覺得自己的鼻子酸酸的,「媽媽,你不要安慰我了,我在學校裡都不敢抬頭,我一般都不說話,因為我不想別人說我長得不好看還自戀……」
「你在學校是有人欺負你嗎?」媽媽忽然問。
「有啊,」她的眼前似乎彌漫著霧氣,「我轉班前就有人欺負我,但是幸好我轉班了,有個人對我很好,他還怕那個人的男朋友來找我麻煩,送我放學……」
「優子,」媽媽伸出手,溫暖的掌心摸了摸她的頭發。「你之前為什麼不和媽媽說呢?」
小澤優子的淚珠已經垂在了纖長的睫毛上:「可是你工作很忙啊……」
「我就是為了你轉班的事情來的啊,」媽媽湊近了,渾身散發出一股薰衣草的香氣。「我知道你肯定是受委屈了,要不然原本好好的國三為什麼要忽然轉班呢?」
「……或許你想回東京,和媽媽一起?至於那個男孩子,媽媽是要送點東西感謝他,還有你的上下學媽媽請人專門送你。」
原本強忍著淚意的小澤優子忽然繃不住了。
她徒然哭了出來,豆大的淚珠落在了雪白的手背上:「我還要去東京?」
媽媽俯下身:「怎麼了,優子,你不想回東京嗎?」
她肚子抽痛,手肘搭在沾著湯汁的桌子上,糟糕的情緒與忽然衝突的生理期像是噎住了她的喉嚨,讓人痛得說不出話。
「怎麼了,優子?」媽媽緊張地趴了下來。
「是肚子疼還喝冰水了吧?」一直低頭不語的奶奶站起了身,「真是的,現在的小姑娘怎麼都喜歡趕這個時髦,哪有女人家來生理期喝冰水的。」
小澤優子疼得說不出話,她卷縮在一起,額頭靠在剛才被媽媽挪走碗筷的桌子上,還帶著余溫,陣陣暖意與肚子來的抽痛正在體內打鬥著。
「來了,先喝點味增湯,」奶奶說,「等下奶奶再給你做點別的墊肚子,生理期怎麼可能不吃東西呢?」
「生理期吃東西不長胖的。」媽媽提醒她。
「沒關系的,優子,等你考試完了,媽媽幫你減肥,到時候到東京就漂亮了。」
小澤優子掀起眼睛,哭意更濃,喉嚨咽下這口漂浮著白沫的湯,一種粘膩的熱意讓她好受了不少,現在只有肚子和臉頰上的淚意是冰冷的。
她們因為小澤優子身體的好轉而高興了起來,但沒人注意她剛才為什麼哭了。
*
也許她們覺得小澤優子是想到別人的辱罵氣哭的。
但小澤優子清晰,不是,關於自己長得醜陋這一個事實她已經非常清楚了,她難過的是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和虎杖悠仁有機會相處了。
這種隱秘的少女心事,她無處言說,去吐露心聲。
果然,失去了上下回家的這一個契機,小澤優子再也沒辦法和他相處了。
她本來性格就悶,要別人先開口再說話,而且平時在學校,兩個人根本沒機會聊天。
虎杖悠仁喜歡看電視,喜歡運動,很多人也很喜歡,他一定能找到比她更適合聊天的對像,因為他們都沒有她會為他的一言一行而胡思亂想。
小澤優子不和男生們說話,自然也不能和虎杖悠仁說話,她只是有時候能找虎杖悠仁借借尺子。
或者是在一片窗簾被垂起的時候,他坐在座位上,感覺不到別人再看他,而被少女從繁多的試卷中抬起頭,不自禁又貪婪地望上幾眼。
相處的機會是要被人為創造的,小澤優子恰好沒有這個勇氣和手段。
但在考試前拍畢業照的時候,她輾轉反側,終於決定徑直朝著虎杖悠仁走去。
埋頭寫作業的粉紅色腦袋抬了起來:「誒,小澤?」
他一雙棕眼睛驚訝的變成了豆豆眼,又有些困惑,因為不知道小澤優子忽然來找他干什麼。
她有些緊張:「能、能把你……」制服上的第二個扣子給我嗎?
這一句獨屬於櫻花的含蓄告白在舌尖上繞了一圈,最後滿腹的心思只想變得緩解尷尬,脫口而出:
「——把你人借給我,我們一起拍一張畢業照?」
虎杖悠仁因為她奇妙的排句方式而笑了出來。
「好的,」他把筆蓋上筆帽,好脾氣地笑了起來。「拍照對吧,好的。」
二月下旬,櫻花剛好往下落了,學校請來了攝影師讓他們合體和組合拍照,他們一起走到了櫻花樹下,對著空閑的攝影師說要拍照。
「一、二、三、茄子!」
照片拍完了。
虎杖悠仁像個大狗一樣快速的從台階上跳了下來,他轉頭,對著小澤優子揮了揮手:
「……和你拍照很開心,只是我要著急回家,不能再和小澤桑說更多的話了。」
「虎杖!」小澤優子叫住他,手心緊張地攥出汗來。「我要搬去東京讀書了,以後不能再仙台了,能要一個你的line嗎?」
「啊?line?」虎杖悠仁苦惱地撓了撓頭,「我沒手機啊,家裡還沒買。」
小澤優子驚愕地放下了舉在胸前的手。
虎杖悠仁放慢了腳步走下去,讓那張照片成為了唯一有溫度的東西,她拿起來又看了幾眼,照片中,高大俊朗的少年穿著制服,旁邊站在的卻是一個體型矮胖的女孩。
他們沒站在一起,狹小的攝像機視角,中間卻隔了一個橫溝。
因為她不敢主動,他卻主動避嫌,對著攝像機露出了溫暖又熟悉的笑容,青春期隱約存在的好感全壓下,最後,他們和其他人一樣成為普通同學。
成為同學錄裡的回憶。
「……以後可能見不到小澤桑了,但見到小澤桑的那一刻,一定是會是一個更好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
他認真說話的側臉發著光。
少女滿腹的好感說不出口,告白只讓兩個人尷尬,因為她不夠好。
但她記得,他們曾經那麼近,也那麼遠。
第7章 初晴(1) 生活變得容易了。
這張相片被少女小心翼翼地放進了日記本裡。
她不敢放進相冊,因為怕家裡人會看到,本來這個女孩子的心思就比別人細膩敏感一點。但她輾轉反側,因為日記本似乎也很危險。
最後,小澤優子仔細的將裁小的照片塞進手機殼裡。
「優子!收拾好東西了嗎?」媽媽的聲音響起,「坐上新干線,到了東京之後,你再拿東西就遲了哦。」
她慌張了起來,關上手機殼,匆匆地轉過身:
「……好的。」
夕陽的余暉與田野交織在了一起,她的國中也就結束了,所有的故事也成了一種特殊的回憶。
等新干線靠近東京後,坐落在米花町那棟高級公寓就照耀在眾人的眼裡。
小澤優子在米花町生活了快十二年。
但從帝丹小學畢業後,媽媽也終於沒辦法平衡逐漸長大的女兒與工作的關系,把她拜托給鄉下的奶奶寄養。
如果不是因為她發覺女兒在仙台的行為異樣,可能也沒辦法從電話中一聲聲的『我很好,媽媽請放心工作』中分辨出真假。
——把無助小心的小澤優子接回東京吧。
「我成為主編之後,」媽媽說,「忙了一段時間,但我還是有時間關心女兒的,所以呢,我決定請一段時間的假陪你減肥。」
小澤優子愕然地抬起頭。
她繼續說:「我觀察了一下奶奶家的飲食,油水太重了,難怪你回去一暑假就開始發胖。」
「所以這幾天你要有意識的控制飲食,從少油做起,漸漸的戒掉油物,」媽媽繼續說,「還有運動,你運動量太少了,我們先從有氧運動做起慢慢的推到局部……」
「媽媽,你真的要請長假陪我減肥啊?」她恍如做夢的打斷。
媽媽低頭寬慰:「也不是啦,媽媽也想在家裡休息一個月,一個月後優子就要自己努力了。」
減肥是痛苦的。
小澤優子已經不想回憶起腹部的酸疼和滿頭的汗水了。
每天,她做俯臥撐胳膊疼得要命,腦子小意思覺得時間異常漫長,還有減肥餐全是清淡的小番茄、西藍花和毫無嚼勁的雞胸肉。
但是她回想起媽媽陪伴她的身影,無疾而終的暗戀,還有路人形形色色的目光就莫名又有動力了。
一開始,減肥掉秤特別厲害,她幾乎做完一個動作就能瘦個一、兩斤,還能長高。
但等減肥到了一百二十多斤時,她開始瘦的特別艱難,而且以前的胖時期的皮服還明顯的成了下垂的褶皺。
而且她一胖就胖臉,一瘦就瘦胸,該有的肉掉的也很快!
不過,幸好身高長了十五釐米,她長到了一米六八。
媽媽的一個月假期結束後,回雜志社了,但整個放假成了小澤優子揮汗淋漓的戰場。
她天天在家裡縮著減肥,也不敢出去聯系舊友,連下樓買瓶水都不敢,生怕又被人用一種奇怪輕視的眼光瞧著依然肥胖的身體。
到了四月份底,媽媽送了一份禮物給她。
「一份全身鏡?」小澤優子遲疑道。
「是的,」她說,「優子趕緊打開上面的幕布,看看自己現在樣子吧,我注意到你房間裡沒有放一把鏡子,作為女孩子,這怎麼可以呢?」
小澤優子細聲道謝,她猶豫了一會兒,又望向了媽媽,才慢慢地掀開了全身鏡上面幕布。
鏡子裡的少女長得很高挑,她的頭發烏黑細軟的搭在肩上,眉毛似乎也很纖細修長……
小澤優子不敢往下再看,連忙閃躲著鏡子發光的邊緣。
「媽媽,」她猶疑地擋住左眼,避免自己看到鏡子折光。「我漂亮了嗎?」
媽媽失笑著:「你可以去樓下隨便拉個人問問你好不好看。」
小澤優子依舊擋著側臉,小聲哀求:「……媽媽,要不然,你直接和我說好不好看算了,我能接受你說我醜的,我反正是你生的。」
媽媽沒有再雙手折疊地倚在門上了。
她走了過來,憐惜地撫摸過她女兒細軟的頭發:「很漂亮了,只是你現在還要去整形醫院把身上的贅皮去一下……」
「要不然我再染個栗子色的頭發吧,」小澤優子小聲提建議,「我覺得很洋氣,反正我長得不好看,應該在穿衣打扮上多下下功夫。」
她不苛求變得漂亮。
她費盡全力,也只想當個普通人,一個在人群中不會被注意、不會引起別人厭惡的人。
僅此而已。
*
四月一號是帝丹高中開學的日子。
但是她請了一個月的假,今天對於她來說才是返校日。
小澤優子在媽媽的幫助下畫了個淡妝,她套進了校服裡,第一次看見校裙下的纖細的腿,神情恍惚地推開了家門。
「交個好朋友哦,優子,」媽媽塗上口紅,將雜志塞進包裡。「你們能一輩子在一起玩的那種。」
她也希望別和高橋美和子那種人交朋友了。
小澤優子也祝福她:「媽媽上班順利。」
從公寓出來到帝丹高中的路,說起來熟悉又陌生,因為她一開始以為自己會在帝丹初中讀書,就把路摸清楚了。
剛好本部和高中部又是連在一起的。
越走近帝丹高中,她越緊張,手指都攥到了一起,生怕自己又會重蹈在國中的覆轍。
要不然,她不交朋友了。
其實一想想,一個人也很好,她整個國三都是一個人,反正其他交的朋友也看不起她,大家互相偽裝著不知情都很累。
對,就是這樣,一個人也很不錯。
小澤優子低下頭,感覺到很多道目光正在打量著她,她不敢望過去,總覺得似乎很多人再對著她指指點點。
但過了幾秒,她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個,B班到底在哪裡啊?」
小澤優子面前空無一人,頗像是自言自語,但忙碌的人群瞬間像是靜止了,前面正在走路的好幾個男生都停了下來,按奈不住地轉過了頭。
「同學,你是去B班嗎?」一個穿著運動服的男孩子火急火燎的搶先開口。
她看他長得還算陽光開朗,心中微微一跳,因為這樣類型的男生往往都很受女孩子歡迎,肯定對於她這一類的女孩子嗤之以鼻。
肯定是惡作劇吧。
小澤優子稍微頷首:「是的,不過,我和你很熟嗎?」
語音剛落,男孩子堆裡爆發出了一聲倒彩,她以為又是嘲諷,心頭開始隱隱陣痛。
她只好假裝恍若無視,開始轉頭到處所搜起B班的門牌號,結果在僥幸進門前聽到了一句話——
「黑田,你真的沒辦法,這是位冰美人啊……」
小澤優子疑惑地往後轉了兩下,沒看到身後除她以外的女孩,而那些男孩子哄叫的更大聲了。
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竄進了她的腦子裡。
這個想法帶著燒灼的氣息,燒得她腦子不太清醒,她開始心不在焉地摸著臉,心想有個鏡子能看看她到底長什麼樣子。
「早上好,」一個女孩子揮了揮手,聲音聽起來很溫柔。「誒,是園子留長頭發了嗎?」
小澤優子滿面通紅地轉過頭。
黑發美人立即變得驚訝,她又尷尬又愕然的道歉:「對不起,我把你背影認錯人了,我朋友也是這個顏色的頭發……」
「那個女人怎麼著也沒有她漂亮吧。」
少年用蔑視的口味說。
小澤優子開始懷疑起自己耳朵壞掉了。
「……鈴木,一個只會對著帥哥撲哧撲哧流口水的女人,怎麼可能有別人手工編織一個小熊掛在書包上的心靈手巧啊。」
小澤優子在雜志上看到過他,他號稱是『平成年代的福爾摩斯』,叫做工藤新一。
女孩子暴力地拍了一下他腦袋:
「不許這麼說園子……誒,你是怎麼知道她是自己編的。」
「手法啊,」工藤新一連忙躲過襲擊,邊躲邊解釋。
「一般自己編的都是學習網絡教程,從左往右編,機器編的哪有那麼容易看出針腳啊。」
小澤優子被他一句隨口的贊美嚇到呆滯:「那你怎麼知道是我編的?」
「因為你這句話咯。」他漫不經心的答道,「而且,你剛剛不是在門口拒絕了黑田嗎?對待追求者那麼冷酷,即使是像你這樣的長相,朋友也應該比較少吧。」
「不對,其、其實,我沒有朋友。」小澤優子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
工藤新一饒有興致地側過臉,似乎又想分析著為什麼她沒朋友的原因,此時站他旁邊的女生邀請:
「我叫毛利蘭,」蘭伸出援手,「你和我一個朋友發色好像哦,等下領完書,我們一起去逛街吧,不過她也不知道有沒有到日本。」
不是吧,那麼快就交到朋友了?
小澤優子恍若在夢中,她呆呆的伸出手,回握了一下對方的掌心,細膩柔軟的不可思議。
「同學——」
一聲喊叫打破了她的思緒。
剛才穿著運動服的黑田又冒了過來,他小跑了過來,走到了小澤優子的面前,黝黑的臉上還帶些許明顯的紅暈。
「能給個你的line嗎?」他問,背後響起了一片心照不宣的哄叫聲。
她的臉霎時就躥紅了。
「絕對是破記錄了,第一天就被要line,這不是高中第一對情侶吧?」
「這女的人氣也太高了吧?」
小澤優子能感覺到自己眼下也一片燙紅。
與此同時,一股驚喜的燒灼在心頭洋溢起,燒得腦袋開始不清醒了,她竭力想控制住,但唇角的弧度卻將她出賣得一干二淨。
她暈乎乎地抿唇:「好?」
這是真的嗎?她人生第一次被男孩子要line!
黑田緊張地遞過了手機,幾乎有些拿不穩,又有點迫不及待。
而她簡直想發個推特告訴全世界!
小澤優子垂眸,竭力克制住上揚的唇角,美甲緩緩地輸入了手機號碼。
她第一次反復在心裡讀了好幾遍,才把這人生第一次被男性索要的聯系方式送出去。
「給。」她說。
黑田也嘴角古怪的對她笑了一下。
目睹著這一幕的周圍人哄笑一聲,使得他不好意思地捂住臉。
也使得小澤優子手足無措地轉過身坐下了。
她表面上毫無波瀾,坐姿平穩,實則手指都快被自己內心的激動捏斷了。
僅僅是換了一副外表,她輕而易舉的拿到了旁人的羨艷,別人的好感,大家都想成為她的朋友,甚至是擁有和她更親密的關系。
小澤優子欣喜若狂的明白了,她從此拿到了名為『容易』的人生進場券。
第8章 初晴(2) 不顧一切跑向他
這簡直像是一場不願醒來的夢。
小澤優子從沒接受過這樣的優待,她無時無刻不被人注意著,大家都在羨慕著她,討論著她,她一連給了好幾個聯系方式,甚至連女孩子都開始熱情的邀請她。
一顆石子將死寂已久的靜灘扔了進去,遲遲沒有回聲,緊接著潭水爆發出了受寵若驚的回聲。
「小澤,」蘭理了理頭發,「鈴子叫我們去星巴克坐著,然後我們在坐她的車去米花大學新開的餐廳。」
小澤優子哦了一聲,雙眸呆滯,後知後覺地站了起來。
「那個,工藤同學不去嗎?」她傻乎乎的問。
說完,小澤優子渾身打了一激靈,恨不得時間會倒流。
「你們女孩子的聚會我去干什麼?」工藤新一隨手點了點飲料機的可樂,「再說了,目暮警官還邀請我去新的案件現場,我怎麼……」
「會在推理中選擇我們?」蘭熟悉地接口。
砰的一聲,櫃門被她幾乎快捶進去了,這把小澤優子嚇了一跳。她顫完後,驚愕地望著蘭,看見她纖細的手指又快捏碎了櫃門上的鎖。
飲料機滾來了冰可樂。
工藤新一蹲下拿起,困惑地轉過頭望了她一眼,像是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麼生氣。
而他趕時間:「嗯,再見吧。」
「再見,你剛剛聽見他說什麼了嗎?」在去星巴克路上,蘭氣衝衝的說,「他說,再見,真好,別人那麼叮囑他,他就只回兩個字,還要說那麼難聽的話……」
「你和工藤同學是情侶嗎?」小澤優子好奇問。
此話一出,旁邊的女孩驚愕了一聲,緊接著她,呼吸聲驟亂,最後尷尬的笑了一聲:「不是啦,我們只是青梅竹馬而已。」
小澤優子微微一笑,因為她已經在她回話之前明白了。
「男孩子總是這樣的,」她心細的安慰道,語氣仿佛是說了一件小事。「他們,有可能就是比我們女孩子遲鈍一點吧。」
蘭也屬於心細細膩的人,她瞬間明了,小澤優子心中也有一個不可言說的人。
路上再也沒有一句別的話了,兩個人相繼無言的走著,但彼此的距離都拉近了不少,仿佛有一根兩個人之間有了一道看不見的細繩。
蘭走到了一半路,忽然停了下來,手機發著光:
「誒,對不起,優子。我的朋友園子說聚會取消了,她被檢測出生病了,可能是從夏威夷回來的時候著了涼,很不好意思,她有病氣,但我要去看她…」
小澤優子懂了這個意思,「沒事的,我自己其實也有行程的。」
交朋友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的。
她有些失落,一個人坐到了星巴克的位置上,點了杯冰美式,因為苦的東西才不會長胖。
小澤優子瘦下來之後,基本上很少想著吃東西了,她以前一天能喝好幾杯熱可可,但現在她的心思完全就不在飲食上,所以沒喝就開始膩了。
「就是她嗎?她腿好細啊……」
「側臉好優越,是混血兒吧,長得又有昭和的氣質……」
聲音越來越大,悉悉索索的唯聽得清幾個詞語,小澤優子先是一愣,再試探著將自己的腿伸出了桌外。
身後驚嘆更大了些:「還好白啊……」
她內心溢過了些許得意,轉過頭去,望見那些議論紛紛的女孩子們瞬間噤聲,掃了一眼,長相都比較平庸,她稍稍側臉,又望到好幾個男的目不轉睛地望著她。
甚至嘴巴都沒有對准吸管。
小澤優子連忙轉頭,失笑一陣,此時一個忽如其來的聲音插了進來:
「小姐,您的冰美式到了。」
她轉過頭,除去一杯冰美式,還有幾個像是在隔壁麥當勞買的小吃。
「哦,,」服務生看見了她眼裡的疑惑,轉過頭,「是坐在窗邊的那位先生請你的。」
小澤優子困惑的朝著他指著的方向看去。
一位穿著西裝的上班族坐在窗邊,他打開著筆記本,側臉端正,帶著腕表,看上去就是米花大學畢業後出去的精英。
望見她來,他也特地望了過來,還挑起了半邊的眉毛。
面對這種直白的追求,小澤優子有些手足無措,她回頭,把錢包裡的日元拿了出來,全放到了服務員端著的盤子上。
她拿著冰美式站起身,緊接著望見那桌子也響動了一聲。
他難道還要出來追她?
小澤優子內心又驚又喜,她躲避似的推開門,外面堵了一層人,女孩子統一圍著一個人討要名片,還有一些cosplay怪物的人粘著女孩子們。
說來奇怪,東京怎麼那麼多cosplay奇行種的?
「你真的是stardust星探社團的嗎?」
「能給一張你的名片嗎?」
星探苦惱的從人群的糾纏中脫身,他踮起腳,眼神和正在逃離星巴克的小澤優子交彙,瞬間變得有精神:
「小姐,能收下我的名片嗎?我是stardust星探社……」
是全日本最有名的社團!
小澤優子腳步卻停了下來,她能望見外圍都是纏著他要名片的女孩子(還有cos),而她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安靜的路過,就輕而易舉能得到一切。
她被目光燒灼著撇過臉,掖過頭發,能望見因喜悅而造成的通紅。
「對不起,」她抿了抿只塗著唇蜜的嘴,聲線盡量抑制住優越。「我媽媽不會讓我當明星的。」
星探扒開身上的手,堅持不懈:「小姐!你可以拍幾個短片試試嗎?我敢保證,不過一年,你絕對會紅透全日本,說不定衝出了亞洲——」
誇張,這都太誇張了。
小澤優子背著挎包走了,她越走,背越直,甚至臀部還傲氣地翹了起來。
手機晃動聲忽然大了起來,是一個男孩子給她發了自己拍的圖,說實話,有點煩,但是小澤優子不想刪除他的聯系方式。
她遲疑的用手機照著自己的臉。
黑屏上有一張漂亮的臉,她的臉很小,五官柔美精致,加上整個人又纖細高挑,通身雪白,她已經毫無疑問的成為了廣義上的美人。
小澤優子珍惜地摸過自己的臉。
她決定,今晚什麼都不吃,因為她好怕這樣的生活會消失。
「不需要!」那個星探在背後激烈的喊了起來,
「請你們走開好嗎?也不看看自己長什麼樣子,你看看的你的腿,那麼粗,還o型,你這樣怎麼走得出亞洲!」
那個女孩子瞬間被他罵得不知所措,她其實不胖,但現在抓緊了裙角。
小澤優子忽然也抓緊了衣角。
此時此刻,她站在原地,那個因為貌美而自信起來的小姑娘,又開始在脆弱的心裡消失了。
因為她做醜陋的人時間太長了,輕而易舉能帶入到了每一句人們施發惡意的對像身上,這幾乎是一種本能反應了。
不到片刻,小澤優子果斷打開手機把這些剛加上的男孩子們全部刪除。
她為什麼會因為這些人的追捧而高興起來?
都是一些以貌取人的家伙罷了。
同樣一個她,只是短短的經歷了一個暑假,只是換了一副面孔,為什麼就變得被人追捧了?
小澤優子心裡清楚的很。
正是因為如此,她的心才又像是揉碎了的紙一樣,被人狠狠捏了一通扔在地上。
忽然,那個人的影子又像是被勾勒了出來,他似乎就一直在她心底,安安靜靜地坐著,但運動起來有著閃閃發光的犬狀眼睛,和無時無刻不散發著愉快輕松的氣息。
她突然想不顧一切的見到那個人。
因為她未來會遇到很多很多的人,他們都會喜歡她的外表,贊美她並不存在的美好。
沒有人會注意她灰撲撲的像一只醜小鴨的時候,心裡又藏了什麼柔軟與細膩。
除了虎杖悠仁。
她一輩子也不會見到像他一樣的人了。
小澤優子突然跑了起來,裙子吹動,東京到仙台的新干線只需要兩個小時,不用到很久之後,她必須現在就見到虎杖悠仁,大聲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既然漂亮的外貌是有用的,就拜托上天,對虎杖悠仁也是有用的吧。
求求上蒼了,求求結緣神了。
她憑生只會有這一個遺憾而已,她要告訴他,就算拒絕,虎杖同學懂她的心情就好了。
新干線一穿而過,下了車,她在人聲鼎沸中盡力奔跑著,沒有哪一次的運動會比這一次更加努力和拼命。
夏季悶熱的風裡傳來了汗意,但她卻不想讓自己慢一秒的見到虎杖悠仁。
她走過了他們放學的地方,佇立著一棵高聳的松樹,他們曾經多少次的路過這裡,看見樹上會掉下一些奇形怪狀的葉子。
走在路上,他說的話,甚至是開的一句玩笑,小澤優子都會捏緊手指,小心翼翼的組織著語言回應。
他會送小澤優子到公寓裡下面,她想立即上去,捕捉到他快速消失前的背影。
而他會哼當紅流行電視劇的主題曲,看很多漫畫,給她興致勃勃的科普。
他也會盡力找她身上的優點,一遍遍的告訴她很好,讓她不再自困在缺陷中。
這是她國三孤獨生涯的唯一傾訴對像。
他總是那麼溫柔,那麼善解人意,總給別人解圍,他從來對她的笨手笨腳沒有生氣過,好像對她永遠不會有負面情緒。
虎杖悠仁是唯一不會對醜陋的她說『不』的人。
而她一生中可能再也遇不到這樣的人了。
小澤優子不顧一切地跑到了仙台市立第一中學的高中部。
靠近目標,她越來越吃力,身上快掉了一層汗,不舒服地粘膩在了背上,小澤優子悲傷的覺得自己應該先找個地方化化妝買件衣服,這樣才能見人,但她暫時沒有力氣行走了。
她雙腿打顫著,劉海滿是汗地搭在額頭上,倚牆壁後,望見了一個眺望著學校門牌的背影。
那少年的眼神像是悲傷又懷念。
小澤優子緊蹙眉頭,上下打量了一圈,見他不穿校服,反而穿著黑色的制服,疑惑著是不是高中部換校服了。
她越過他白皙的臉和奇怪的海膽頭,試探問道:「請問,你認識高一的虎杖悠仁嗎?」
「你是?」他蹙起了眉頭。
「我算是他朋友,」小澤優子一聽後喜上眉梢,她算是找對人了。「我和他是初中同學,只不過今天有些事情找他,請問他——」
海膽頭的眼神從門牌上撤了下來。
他哀傷地掃過她的臉,緩了半響,無奈的嘆了口氣。
也讓她沉落谷底:
「虎杖悠仁,他歿了。」
第9章 初晴(3) 能看見你就很好了(雙更合……
汗水仿佛一瞬間離了地。
他簡單幾句話,就讓她的腳步似乎沉重了幾分,讓悶熱的天氣憋得人喘不過氣,仿佛有一雙手要將她活生生掐死。
「虎杖同學,」她費了很大勁才緩過來,「他到底是怎麼沒有的?」
這位海膽頭少年眼神閃爍著,半響,他撇過臉,語氣言簡意賅:
「出了一點意外。」
「意外?」小澤優子生氣的提高音量,「什麼意外啊,你能不能說清楚啊?虎杖才十五歲,他從小沒有爸爸媽媽,他還有一個生病的爺爺要照顧,他人生怎麼莫名其妙的剛開始就結束了……」
海膽頭語氣淡淡:「他爺爺也死了。」
小澤優子無力地放下了手。
「那你還能告訴我,」她懇求,「這些天虎杖悠仁身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簡單的問題,海膽頭卻一句話也答不上來,他無力地挪動著嘴唇,最後只能雙手插兜的沉默以對。
小澤優子越看他越氣,最後情難自禁地哭了:「……怎麼那麼像《源氏物語》啊?」
《源氏物語》是一部極其體現日本物哀文化的小說。
所有人都不得善終,所有理由都無可奈何,作者還故意荒唐的將一個個美好的人放在最殘忍的結局上。
她見海膽頭根本不想告訴她理由,哭得抽泣,心髒也被一根絲抽的生疼。
夕陽似乎都被剪去了殘影。
威逼利誘、哭泣求饒,但海膽頭就是緘默著什麼也不說,最後小澤優子哭的快暈過去了,她在一片夜霧的新干線車站,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喂?優子,」媽媽擔憂道,「你怎麼那麼晚還沒回來啊?」
小澤優子聲音沙啞:「對不起媽媽,我很快回去,只是有東西落在仙台了。」
「真是的,說了要你小心一點。」她嘆氣。
小澤優子輕輕嗯了一聲,放下了手機,她雙眸無神地坐在座椅上一會兒,周圍寂靜,而腦子裡似乎也萬籟俱靜。
車站啪地一聲燈光全滅,連被蒼蠅圍繞著的小燈也關閉了,就像是最後的希望也沒了那樣。
那麼年輕、熱情的男孩子也沒有了。
小澤優子沉默地提著包走了,她沒什麼力氣的進了車,本來她以為變美之後,迎來的就是幸福快樂的生活,可結果卻被當頭喝棒。
回學校後,她疲於社交,憊於學習,也食不下咽,還瘦了好幾斤。
如果她還和以前一樣胖,那麼,在B班也只是一個沒有人在意的怪人,他們會忽視她,也不在意她的一言一行,更別提發覺她茶飯不思,只會在發作業時偶然叫到這一串名字。
當然,這屬於這群人都素質比較高的時候。
如果不高,大家就會聯合取笑她,說不定故意找出什麼樂子整蠱她,但萬幸,小澤優子現在很漂亮。
所以她即使將自己縮在一角,不說話,只會被人稱贊神秘高冷,大家都猜測她為什麼都不拿便當到學校,也不吃食堂,究竟是為了節食保持身材,還是被男朋友甩了傷心過度。
幾天過去了,小澤優子腦袋暈乎乎的准備下去買個面包。
她隨手拿了一個看起來有食欲的面包,再准備買一杯冰咖啡,免得自己上課時睡著。
「誒,小澤,你怎麼還不給零錢?」
背後的聲音使快要睡著的小澤優子驚醒了。
她睜開眼睛,難怪說為什麼咖啡遲遲沒出來,原來飲料機還停在購買那一頁。小澤優子迷迷糊糊地低下頭,准備掏錢,身後那雙手就直接給她投了硬幣。
「我請小澤同學吧,」黑田對她笑著說,他很快又把頭低下去了。「只是一百多日元而已。」
小澤優子頓時放下了自己拿錢的手。
她道了聲謝,又模糊不清的轉過身去,但男孩子就放慢腳步的故意跟著她。
「小澤同學是最近休息不太好嗎?」他詢問,「所以總是很沒精神,在課上也總是哈欠連天的,可能是遇到什麼傷心事了?」
小澤優子隨口:「在家裡寫手賬寫太晚了。」
「其實可以試試手機備忘錄,」他立即給她提建議,像是得到了某種指示。「還可以設鬧鐘的,手賬背在身上太重了,而且做起來很花費時間。」
她冷淡:「我喜歡。」
小澤優子不知道虎杖的忌日,又不清楚他到底有沒有下葬,她只能在手賬寫下紀念他。
他們在同一個學校的時候,經常躲躲閃閃,連走神時偶然間寫下他的名字都是罪過。可是到了現在這個時候,她滿腹的話卻提筆又放,寫了的話刪了又改。
她想認真對待這件事情,因為,以後就沒有人再記得虎杖悠仁了。
「……啊,其實手賬做得好也很好啊,東京其實有手賬大賽的。」黑田立即補救。
小澤優子往班級處開始走,忽然,她停了下來,轉頭問道:「如果我突然胖了六十多斤,你還會和我說話,還會給我買東西嗎?」
黑田明顯愣了一下。
他有些無助地撓了撓頭,過了幾秒,遲疑道:「……是你的話,我會的。」
此時,上課的鈴聲被響了,樓道中好多人急切了起來,而小澤優子不慌不忙的將手肘搭在窗台上,望著他,仔仔細細的不想錯過任何表情。
黑田有點著急,但又不敢表現,他只好暗示性的撇頭示意要走。
可能是這個動作,讓他正好瞥到了幾個奔跑起來的女生,奮力跑步引起的粗魯難看,令他一怔,也令小澤優子知道自己不用看下去了。
她轉過身,聲音厭惡:「……你不會的。」
這個世界上,也不會再有人和虎杖悠仁一樣了。
小澤優子討厭以貌取人的人。
她也比以前更討厭這個世界了,所以,她更加沉默,班上的同學自動被她屏蔽,不過蘭和發型與她很像的鈴木園子倒是時不時約她。
小澤優子自閉了一段時間,終於決定答應她們的邀請,周六一起去逛街。
「誒,你看那家店怎麼樣?」蘭指著前面問。
鈴木園子看了幾眼,忽然壞笑:「哎呦,某人怎麼那麼想穿比基尼啊,是不是就想穿給你們家工藤看啊?」
蘭滿臉通紅的捂住她的嘴,兩個人打鬧了一會兒,才正常起來。
「哪有?」蘭臉紅的反駁,「我只是,想起今年我們都沒有一起游過泳,對了,小澤,你想進去嗎?」
小澤優子恍若驚醒,她想了兩秒,輕輕說道:「我都可以的。」
這一句話簡直像潑了一杯涼水。
兩個人立即沒了剛才氣氛的熱烈,似乎才想起了身後有這麼一個人,她不怎麼熟悉,也不怎麼熱情,人很慢熱,但是兩個女孩子也沒有帶著她玩下去的義務。
小澤優子知道自己掃興:「既然蘭想的話,那就一起進去看看?」
說完這句話,她的眼神聚焦捕捉到了一個人,在茫茫人群中,那個神秘的海膽頭終於又出現了。
小澤優子立即精神抖擻:「你們進去吧,我發現我有點事情——」
不等回應,她用力地跑了過去,恨不得自己下一秒就抓到人,似乎是一股無形的力量,分秒之間,那個海膽頭的衣領就被她死死揪住了。
伏黑惠伸出手,稍稍使力,衣領就輕而易舉的松開了。
而下一秒,他反應劇烈地躲開:「你這個女人,是有點什麼問題吧?」
「我沒問題,」她對他可沒有什麼好口氣,「你才有問題,我那天問虎杖悠仁為什麼逝世了,什麼時候發生的,有沒有葬禮,你一句話也不回我。」
「現在,我就站在這裡,你去哪裡我去哪裡,我看看你有什麼理由不告訴我。」
小澤優子倔強地望著他。
沒等伏黑惠開口,他旁邊短發的女生倒是笑了出來。
「伏黑,」她哈哈大笑地拍了拍他的肩,「你惹上了虎杖的桃花債。」
過了幾分鐘,小澤優子不情願的請他們倆去星巴克喝一杯咖啡。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栗子色的頭發,確認妝容無誤後,才關閉了隨身攜帶的鏡子,然後,用一種禮貌且不自然的眼神望著對面的兩個人。
畢竟,他們其中一個人前不久告訴她虎杖悠仁死了,今天,又告訴她,他其實還活著。
任誰都會覺得自己像個被人愚弄的玩笑吧。
「好了,」伏黑惠發完了短信,冷漠的說道。「我和他說了,趕緊過來。」
小澤優子將信將疑地盯著他。
這不禮貌,所以她立即撇下眼,望著手機上小小的老虎頭像,內心決定再給面前的兩個人機會。
否則她就馬上扭頭報警,還要警察讓對面的兩個人賠咖啡錢。
「誒?」釘崎野薔薇忽然好奇問,「那個,你究竟是怎麼減肥下來的?你和照片上差距很大誒。」
那張被少女小心翼翼保存已久的照片拿出來了,因為時間,它已經泛黃,而且還有多次被人拿出來追憶的折痕。
「多運動。」她回復。
小澤優子說完,眯起眼睛,因為忽然發覺對面的女孩子長得還不錯。
「嗯,對了,」她開始擔心,垂著頭,語氣轉而委婉,「就是,你們說虎杖君轉學到了咒高,但是,不知道他有沒有交到女朋友啊?」
釘崎野薔薇嗤笑著擺了擺手,過了一會兒,她忽然噤聲:「——你不會真的對他是那麼回事吧。」
「沒錯,」小澤優子直接承認,「就是那麼回事。」
她和釘崎面面相覷了一陣,那股擔憂和緊張感更重了,小澤優子決定先發制人:「如果釘崎同學也喜歡虎杖同學,那麼,我可以——」
「不可能,」釘崎野薔薇斬釘截鐵,「哪怕天和地抱在一起跳郎巴塔也不可能。」
伏黑惠沉默地喝了一口黑咖啡。
釘崎撇過了頭,「沒想到,伏黑居然是在女生面前喝咖啡裝酷的類型。」
「才不是,」他沒好氣的說道,「是這個女生和你一樣彪悍,不對,她還很執著,知道虎杖死了之後,和我哭了半天要時間和原因。」
釘崎無語,「無論哪個女生知道自己心儀的對像忽然死了,也很抓狂吧?」
「可那天,」小澤優子突兀的問,「如果虎杖是還活著,伏黑為什麼要騙我呢?」
對面少男少女對視一眼。
釘崎決定解釋:「其實,那幾天我們也以為他死了,但是就在他死的第二天,我去找老師,結果意外看到他了。」
「他說老師要他京都姐妹交流會公開,」伏黑惠說。「所以我們也被騙了。」
小澤優子怎麼聽不明白?
她蹙起眉,對這件死而復生的離奇事,唯獨只有三人是同學這一個是准確訊息。
「對了,」她便不再深究,打斷對面兩個人的回憶,小心翼翼道。「那個,我還想順便問一下,他又提到過自己喜歡的類型嗎?」
伏黑惠掃了她一眼,撇頭,隨口道:「啊,說是喜歡高個子的女生。」
而小澤優子有一米六八!
她的心就那麼輕而易舉的歡快了,瞬間讓唇角上揚,掀起眼睛,釘崎和她對視一眼,舉起了面前的冰拿鐵碰了一杯!
「很好,優子!有勝算!」釘崎大聲道。
小澤優子高興的滿臉通紅,她努力抿著唇,都沒有注意對面女孩對她現在就用上了昵稱。
周圍的一切風景都加速了,只有那個粉色頭發的大男孩抱著一大杯飲料,快步又穩健的推開了門。
他邁出步子,流著汗,對著他們抱怨:
「真是的,喊我去給你們買飲料,結果你們自己跑來了星巴克……」
釘崎和伏黑惠都轉過頭,頓時緊張了起來,意識到了似乎沒有對他提前介紹小澤優子了。
而小澤優子瞬間什麼都忘了。
她不想給警察報警了,也忘記伏黑惠前後不搭的句子了。
她就凝視著他的笑容,他運動起來微微流汗的皮膚,他凌亂有型的粉發,第一次覺得他好好活著就很好了。
「啊咧,這不是小澤嗎?」虎杖悠仁愕然地盯著她,「你怎麼在這裡?」
小澤優子的笑意凝固在了臉上。
她瘦了整整六十多斤,白了不止一個度,還特地剪短和燙了頭發。
「我、我覺得,」她很錯愕,因為她覺得虎杖悠仁會認不出來。「我看見你了,就想來看看你,我們很久沒見過面了。」
虎杖悠仁慚愧地想了想,「確實呢,是我的錯,來了東京都沒有想到來見一下小澤同學。」
「沒有,」小澤優子矢口反駁,「你又沒有手機,也沒有聯系方式,你聯系不上我是很正常的……」她緩了口氣,「我們現在能遇見就好了。」
虎杖悠仁隨處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
釘崎毫不猶豫地推開他,「別坐這裡,我和伏黑坐著就已經夠擠了。」
伏黑惠默不作聲的又喝了一口咖啡。
小澤優子盯緊他,望見他被狠狠錘了一下。
他無奈又好脾氣地嘆了口氣,抱著一大杯飲料朝她旁邊坐下了,忽然一下,他沾著青草味和陽光的氣息就近在咫尺,讓她瞬間捏緊了裙擺。
虎杖悠仁訕笑著詢問:「小澤,不介意我和你坐吧?」
她空洞地搖了搖頭。
虎杖悠仁打開了自己剛才買的飲料袋,掏出了三杯茶,念叨著:「……這杯是給伏黑的黑糖拿鐵,這杯是給釘崎的抹茶奶茶,這杯是我的。」
一杯基礎款的珍珠奶茶就擺在他的桌子上。
奶茶帶著冷氣,但比起其他兩人的已經不冰了,水珠掉在了桌板上,她早知道,他不挑,吃東西只追求快,別人的東西對他才重要。
小澤優子的心思圍繞一圈,最後,她忍不住開口:「虎杖,你到底是怎麼認出我的?」
「誒?」他急忙吞下奶茶,喉嚨滾動,兩腮鼓鼓囊囊的。「我認識的人,只有小澤會是這樣的坐的啊。」
她垂下頭。
少女坐姿筆直,手情不自禁的搭在了膝蓋上,纖細的腿並在一起,禮節性十足的輕垂在地面——
這種日本小學生和西式禮儀結合的方法,幾乎是她自創的。
小澤優子霎時回想起了那個悶熱的春夏交際,她躲在門後,聽見大男孩翹著腿,低頭看著漫畫,回答漫不經心:
「……但是,那家伙吃飯和寫字的姿勢都很干淨漂亮啊。」
是啊,無論她是醜是美,是胖是瘦,他都只關注她做了什麼事情。
而她卻忘記了,虎杖悠仁是個不以貌取人的人,而她卻用那種惡心的固有思維去揣測他,心裡竊喜著自己的漂亮,妄想著他會被纖細的她所吸引。
她和自己討厭的人生活在一個尺度裡。
她配不上虎杖悠仁。
小澤優子瞬間眼眶發紅,被自己的唾棄和問了兩遍的羞辱,她幾乎快撐不住眼淚的掉落。
「虎杖,」她輕輕避開他,羞愧的快說不出話。「我忽然想起了我要去找朋友們了,就不和你們聊了,我們有機會下次再見。」
虎杖悠仁驚喜地望著她,「你現在是有自己的朋友了嗎?」
「嗯。」她用力地點頭。
桌子上,那張照片被她拿走了,小澤優子飛快地瞧了一眼,照片上胖胖的女孩和高大健壯的男孩正在櫻花樹下。
「那就好,」他為她的經歷而開心的笑了起來,眼神閃亮。「你能交到自己要好的朋友就太好了,希望,我們的小澤未來能再開朗一點。」
小澤優子輕輕應了一聲,她望著照片背後被她記下的文字,那是他對她說過的話。
——以後可能見不到小澤桑了,但見到小澤桑的那一刻,一定是會是一個更好的女孩子站在我面前。
她鼻子一酸:「……我有成為更好的女孩子哦。」
但小澤優子才發現自己原來也是那麼惡心。
虎杖悠仁大大咧咧的對她揮手,露出一口璀璨的白牙:「……再見啦!」
「哦,」釘崎野薔薇趕緊插入話題,「再見,優子,但你不確定要和我交換一個聯系方式嗎?」
小澤優子忍淚和她交換完,淚水幾乎快奪眶而出,她連忙跑出門外,外面形形色色的人在她眼裡都快變成了異形的怪物。
——和她一樣令人惡心的怪物。
她淚眼朦朧的打開手機,給鈴木園子打了幾條消息,說明了事情經過,緊接著奔向了最近的地鐵站。
地鐵站內,所有人似乎都變得奇形怪狀,五彩斑斕的東西在天空上飄著。
她鼻子吸著氣,哭的快變形,但不過瞬而,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一個女孩子正在怒氣衝衝的發著短信,身後有一個灰色的氣泡被越吹越大,緊接著,灰色的氣泡變成了密密匝匝的『東西』,這個『東西』渾身長滿了大小不一的氣泡,然後,它對著她笑了一下。
小澤優子驚恐地往後走了幾步。
地鐵站旁一群人疑惑地看著她,像是覺得她發神經。
而它的笑容越來越大,壓著女生的脖頸,幾乎快把女生的脖頸給壓彎。
可那個女生什麼也不知道。
她恐懼萬分地打開手機,幾乎想也沒想,給剛拿到的電話撥去:「啊啊啊啊,虎杖,我好害怕——」
對面的女生聲音停頓了一下。
緊接著,手機換成了一個更熟悉的男聲:「怎麼了,小澤?」
「你快來,」她急切萬分地跺著腳,聲線幾乎快驚恐的掐斷。「我好害怕,你快來——」
「你在哪裡?」虎杖悠仁冷靜的問。
小澤優子又快哭出來了:「地鐵站……」
那個灰色氣泡越來越快,移動速度越來越快,它身上的疙瘩開始像是煮湯一樣頻繁地冒了出來,那個女生的頭也越來越低。
地鐵站上的扶手快速的響起滑聲。
小澤優子側過臉,她幾乎不假思索,朝著那個剛站穩的人奔去。
虎杖悠仁低下頭,「怎麼了,忽然叫我——」
啪的一聲,那個發信息的女生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泡泡啪地一聲破裂,而她緊緊的抱住了手足無措的虎杖悠仁。
他訝異的快說不出來了:「你、你干什麼?」
小澤優子體會著他胸膛活生生的心跳。
「我想見你,」她喜極而泣,「我剛在看到了很恐怖的東西,我怕死了,可哪怕死的最後一刻,我都很想見你。」
虎杖悠仁想拉開的手懸在了空中。
不過片刻,他又搭下手,拍了拍她的背,輕聲安撫:
「……不怕了哦,小澤,我在你身邊,一切都沒事了。」
第10章 初晴(4) 你咒力很強(小修)……
「沒事的啦,」虎杖悠仁跑了過來,手上拿著一杯熱可可。「剛才的事情已經消失了,我能幫你解決,沒關系的。」
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
虎杖悠仁想了想,低下頭,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是熱的。」
他輕輕的移動了下手,熱可可的溫度飛速地貼過了她的手背,這股帶著濃郁巧克力味的熱氣令她一顫,脂肪似乎就開始在體內生長了。
她已經不喜歡喝熱可可了。
小澤優子卻不舍得推脫:「謝謝。」
她拿起,一股虎杖記得她曾經喜好的竊喜,和地鐵站的那一幕異像混合著纏繞她,幾乎快頭暈目眩。
「沒事,」虎杖悠仁趴在桌子上說,「我都說了我會保護你的,剛才你在地鐵站看到的東西是詛咒,或許過了不久,你就可以轉到我那所學校了。」
小澤優子察覺不對:「你們學校不是隨便轉學的嗎?」
「不是,」他搖了搖頭,黑色的發尾被粉色壓下。「我們學校只有看得到詛咒的人才能去,然後。我們就學習控制咒術和祓除詛咒,成為一名稱職的咒術師。」
她蹙眉:「啊,原來是這樣啊……」
「你又在和她說什麼啊?」伏黑惠慢悠悠地走過來了。
釘崎暗示性地拽住他:「……伏黑,我們是不是該晚來一點?」
說得對。
小澤優子垂下鴉睫,她握著手中的熱可可,心下一片不悅,但是她又沒有資格去斥責他們,生氣他們破壞了來之不易和虎杖的交談機會。
「可是已經很晚了,」伏黑惠打開手機屏幕,時間直接顯示。「五條老師要我們趕緊回去。」
釘崎野薔薇:「但、但是,我們這樣不太好吧……」
「好啊,」虎杖悠仁從位子上站了起來,他轉過頭。「可以考慮一下轉學,小澤,你也會和我一樣喜歡高專這所學校的。」
小澤優子僵硬的臉上這才露出淺淺一笑:「嗯。」
能看到詛咒似乎是很大不了的事情。
雖然她還不清楚這代表著什麼,但她很明顯的感覺到了,倘若剛才兩個人對她只有客氣,現在卻隱隱把她容納成了自己人。
這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所謂的詛咒——
「誒!」小澤優子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釘崎野薔薇親昵地挽住了她的胳膊,而與此同時,前面兩個人都聽她的聲音回了頭。
「怎麼了?」釘崎野薔薇大大咧咧的問。
而虎杖悠仁也回頭在望著她。
小澤優子壓住了自己喉嚨裡的驚愕:「沒、沒有。」
她就任由著釘崎挽著她的臂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由於比她矮,她能輕而易舉的捕捉到身邊女孩子的香氣。
怎麼她那麼熱情呢。
小澤優子半響回不過神來,面對突如其來的強烈好感,她被嚇得下意識想要推出去。
當她腦子有意識的時候,是和他們一起走到了回家的路上。
「你家就在這裡吧?」釘崎野薔薇詢問道。
「誒?」她腦子有點回不過神,「你們為什麼要先送我回家?」
不是他們老師催他們回去嗎?
「因為怕你再看見詛咒啊,」虎杖悠仁手撐著頭,倒走在上坡,「我怕你在回家的路上又提心吊膽的,畢竟東京的詛咒比仙台多,你要是再害怕該怎麼辦啊?」
他拍掌:「所以,為了小澤不害怕,我才拜托了他們。」
男孩子露出了一口璀璨的牙齒。
小澤優子高興了幾秒,又心酸:「……虎杖同學真是長大了。」
都不和以前一樣單獨送她了。
另外他的兩個朋友一句話都沒有(釘崎:「虎杖簡直操著優子父親的心。」)
「小澤,我覺得你既然看得到詛咒,」虎杖悠仁誠懇的說道,「你最好就考慮一下來咒高,因為你有咒力,而咒力很難控制住的。」
他繼續說:「咒高也有女孩子,像是釘崎、真希姐,我相信你也能找到朋友的,比如說,我覺得你和釘崎——」
小澤優子心裡泛起了一陣酸意。
別人都是姓氏,就一個真希是名字,這個真希到底是什麼來頭?
該不會是虎杖在學校偷偷喜歡的女孩子吧?雖然她覺得自己配不上虎杖了,可是她也不太想那麼快接受虎杖喜歡別人——
他反應過來:「……誒,釘崎呢?」
虎杖悠仁往後回頭,望見釘崎野薔薇無聊的倚在飲料機上,而伏黑惠則無聊地掰著手指。
「他們怎麼忽然那麼遠了?」他疑惑地撓了撓頭。
小澤輕咳幾聲,立即拉回他的注意力:「——虎杖君,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我會好好考慮的,晚安。」
虎杖悠仁心大地揮手:「晚安。」
他轉過身跑走了,連同和他的同學們一起,因為他們是一起的。
小澤優子關上了門。
她想了一會兒,家裡卻很冷清,只有媽媽的房間亮著燈,她走近一看,媽媽還在電腦桌前打字。
「媽媽,」她想了想說,「我想轉學到咒高去。」
*
「你的孩子很適合去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去了能成為一個咒術師哦!」
不太正經的白頭發老師憑借著這句話將她拎到了咒高。
「真是的,」他拎著一袋甜食說,「學生們又幫我發現了一個新同學啊,有這些孩子們真好啊。」
小澤優子有些緊張:「老師,我不會沒有咒力,不會什麼都不會吧?」
五條老師忽然停了下來。
小澤優子也跟著他停了下來,不明所以又有些擔憂地望著他,盯了半響。
「不會的喲!」他又笑嘻嘻的舉起手比了個耶。
小澤優子:「……」這個盲人老師好活潑哦。
校長辦公室是典型的西式風格,沙發和瓷磚都非常復古繁華,校長本人正坐在沙發上,帶著墨鏡,還翹了一條腿,無形中給了人一種壓迫感。
或許除了身邊的娃娃們?
小澤優子緊張地咽了咽嗓子。
「你好,」她恭敬地鞠躬,「老師,我是小澤優子。」
那些娃娃們似乎也會動,眼睛跟著她的行動們過來了,就在小澤優子驚恐之際,夜蛾正道用手擋住了娃娃們的眼睛。
「你好,我叫夜蛾正道,」他正色,「我也是這所學校的校長,坐吧,小澤同學。」
小澤優子落座了。
夜蛾校長直接詢問:「你來到咒術高專是為了什麼呢?」
「額,」她稍微想了想,「我能看到詛咒,我就有咒力,所以我要來這裡學習控制咒力?」
小澤優子就是這麼單純的想法。
而且,順道還能和虎杖悠仁做同學,她記得他有說過真希姐,真希,這麼親昵的名字,小澤優子真的很難不想來親眼看一看。
而夜蛾校長對這個答案沒有喜怒:「還有別的想法嗎?」
小澤優子猜出他不滿意自己的答案了。
「可是我昨天才知道關於詛咒的事情,」她開口解釋,「我做了很多年普通人了,一點都不了解咒術,你要我今天就拿出來,很確切的告訴你,那不可能。」
夜蛾校長坐直了幾分。
小澤優子思索了一番:「我不知道咒術師的生活適不適合我,也不清楚我到底能不能像個普通人一樣的活著,但我在正常世界是個異類。」
是個笑柄或者是焦點,可她只是想和大部分人一樣正常的活著。
她想有正常的社交、朋友和對待。
夜蛾校長思慮片刻,開始透露:「咒力來源於你的負面情緒,所以我們學校也算是管教你負面情緒吧,而且我們咒術師人數很少。」
「整個一年級加上你,也就是四個人,由於人數,你們經常要出去外派做任務。」
「雖然日子過得辛苦了一點,」他側身安撫著那些會動玩偶的腦袋,「但至少都是同類人在身邊,你也許會得到一些幫助,你或許可以在這裡試著讀一會兒書?」
他提議:「如果你不想讀了,可以隨時回去,反正咒高這樣的人也不少。」
「好的,」她很滿意地鞠躬,「謝謝老師……」
沒說完話,夜蛾校長拍了拍周圍的玩偶們,那些小巧又稀奇古怪的玩偶們立即跳了起來,朝著小澤優子奔去。
而小澤優子難掩恐懼的往後躲。
「不要害怕戰鬥!」夜蛾校長說,「這些都是注入咒力就能消停的玩偶!想想怎麼有咒力!」
咒力來源於你的負面情緒!
小澤優子立即閉眼,回想起自己以前的經歷,所幸,她的那些經歷隨便一段都是可以參加社會新聞的水平。
等她睜開眼睛,所有朝她跑過來的玩偶都僵在了原地。
「不錯,」夜蛾校長滿意地點了點頭,「你的咒力確實很強大,應該有一級,這次,看看你的術式。」
他提示:「術式是咒術師天生就有的。」
另一些玩偶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小澤優子已經沒有那麼恐懼了,她呼了口氣,准備將自己天生擁有的力量使用出去。
小澤優子提心吊膽地閉上眼睛。
回想自己的經歷…被人欺負抓頭發……恨欺負她的人……恨不得她們全部被地獄少女弄死……她非常不喜歡那些以貌取人的人……太惡心了……
砰的一聲,卻是咒骸們比平常更用力地敲了她的腦袋,但小澤優子頭卻不痛。
「你的咒力很強,」夜蛾校長平靜地評價,「但你卻沒有看見術式,是不是覺得自己沒有?」
「——不,其實,是你自己本身的術式現在還使用不出來。」
第11章 初晴(5) 無法掩蓋的心意(修)……
「也罷,你也算是個有點天賦的孩子,」夜蛾校長繼續翹著腿說,「雖然你現在一點都不了解咒術師和我們的情況,但你天生屬於這裡。
「……你可以先讀個一兩年再決定要不要退出這個世界。」
小澤優子輕輕地帶上了門。
她得到了一張一級咒術師的學生證,可其實她連自己來這裡干什麼都不明白,只知道自己有咒力,需要來咒高學習怎麼控制它們。
剛才夜蛾校長一大部分話,被她簡化為:
她天生會數學,但不會用數學公式。
應該是這個意思吧?
小澤優子低著頭,她長期沒什麼朋友,什麼東西自己都可以埋頭思索很久。
卻沒曾想,正到走廊時,一個短發少女立即走到了她的身邊。
「怎麼樣?」釘崎野薔薇擦著斧頭慢慢晃了過來,「我聽虎杖說,你以前是個普通人,那麼,你沒有對那個老家伙的話感到緊張吧?」
小澤優子人傻了,她怎麼也想不到居然有女孩子說話用詞那麼隨便。
而且這股熱情嚇得她立即想縮回山洞裡。
她無措地岔開話題:「額,要不然我們先去吃飯?」
「好啊,」釘崎野薔薇瞬間不糾結這個話題了,她拉著小澤優子往外走。「走吧,優子。」
竟然直接喊她的名字!
小澤優子震驚地倒吸了一口氣,都快忽視了這股令她硌得慌的手勁,釘崎雖然手指細長,但是明顯帶著長期習武的痕跡。
釘崎野薔薇後知後覺地轉了過來。
「對了,」她笑出一口白牙,「你是女孩子,我該對你溫柔點。」
小澤優子渾身僵硬地被她帶著,又望見釘崎野薔薇往後走了幾步,親昵地挽住了她的手,比她矮了半個頭的女孩子身上帶著一股清爽的汗味。
所以,禮尚往來,釘崎同學也不介意她說名字吧。
她呼了口氣,舌頭仿佛被人纏了一圈:「嗯,野、野薔薇,我們中午一般怎麼吃飯啊?」
「一般在食堂吃飯,」釘崎野薔薇說,她說完轉過頭悄悄道。
「不過,他們總是做那麼幾樣菜,我們都吃煩了,有時候呢,就自己下廚,要不然就是五條老師請我們吃一頓好的。」
太好了,釘崎沒有在意自己對她的稱呼。
小澤優子趕緊低下頭,努力將上揚的唇角抑制住,皮鞋飛快的在地上點了兩下。
釘崎低了聲音:「……偷偷告訴你,虎杖的料理水平是我們當中最高的哦。」
她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你們都吃過虎杖的料理嗎?」小澤優子突兀的問。
她頓了頓,語氣立即恢復正常,生怕泄露出妒意:「啊,我知道,他經常照顧他爺爺,所以料理水平比你們高很正常。」
說完,小澤優子干笑了幾聲,竭力掩飾心中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
釘崎野薔薇笑著拆穿:「你不是就想說,什麼時候能吃到這份特色料理啊?」
小澤優子頓時尷尬的滿臉通紅。
「只有女孩子說完才那麼彎彎繞繞的,」釘崎拍了拍她的肩,「多好啊,咒高的人全直來直去的,動不動就打架,我都覺得自己變成男人了。」
她張了張嘴,卻又驚奇的說不出話來,最後被看破不說怕破的釘崎拉著出去了。
咒高和米花公園差不多大,周圍全是郁郁蔥蔥的樹,還有很大一片的操場,越過這裡,便是另一棟學生宿舍樓和後面習武的場地。
小澤優子憶起那個真希,試探道:「對了,咒高應該不止你一個女孩子吧?」
「還有真希姐,」釘崎立即猜到了她想說什麼,「放心吧,她對虎杖沒有興趣,虎杖也不喜歡她,整個咒高除了你沒別的可以和他在一起的女孩子了。」
小澤優子鴉睫閃了閃。
她思索後,態度客氣至極:「釘崎,其實我不喜歡虎杖了。」
可說完他的姓氏,她連牙齒都有點打顫。
釘崎野薔薇轉過頭,有些吃驚:「不是吧?」
「是的,」小澤優子點點頭,她的笑容都非常像是雜志上設計好姿勢的模特。「其實我和他准備告白那一天,就有點放下了,所以才沒有說出口嘛。」
她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准備把這一份暗戀爛在心底,而多一些人知道她的感情,虎杖就會早一天知道。
一份無疾而終的感情,被起哄時,他們都會尷尬的。
她寧願所有人都誤解成別的內容。
釘崎野薔薇望了她幾秒,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她身上緊繃的距離感。
她直接問了:「優子,你是不是不想和我交朋友啊?」
「我、我就你做朋友嗎?」小澤優子有些不可置信,她反應過來,眼睛瞪圓。「是不是太快了?」
釘崎野薔薇也驚奇:「快嗎?」
「有點,」她躊躇片刻,「我接受能力比較慢,或許,我們能慢慢交朋友?」
釘崎反問:「現在交不行嗎?」
小澤優子笨拙得快說不出話了。
這段友情真的太快了,她從來沒有想像過的快,連這個人的術式、喜好和相處模式都不知道,就開始交朋友,簡直太草率了。
即使她再想有朋友也不能——
野薔薇拍了拍胸脯:「算了,我很交朋友的經驗,我教你怎麼和朋友相處好了。」
*
食堂則是在空蕩的咒術高專裡隨處一隅,反正這個地方比其他學校遠遠要小得多,因為整個年級教職工加起來也就十幾個人。
釘崎野薔薇故弄玄虛地指著門後,「後面是我們的新同學哦。」
他們稀稀拉拉地拍了拍掌,其實眼睛都圍著冒著熱氣的鍋,狗卷還偷偷把筷子伸了過去。
「誒!」她聲音瞬間提高了幾分,凶惡地問道。「伏黑,給我點反應啊。」
伏黑惠撇過頭:「他們都沒說話呢。」
「其實我們都知道要來新同學了。」真希拿著筷子淡淡說。
狗卷:「海帶。」
小澤優子尷尬地佇在門口。
她一個人也不認識,只剛剛認識了釘崎野薔薇,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和她一樣好相處。
而座位上,高年級的學長學姐正和低年級的同學混坐在一起,有說有笑,似乎高專並沒有其他日本學校的那股拘謹,沒有那麼上下等級森嚴。
她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兒,確信這裡的人和野薔薇評價的一樣。
——直來直去的。
伏黑惠招手:「過來坐。」
小澤優子連忙點點頭,望見旁邊正在倒水的野薔薇,趕緊過去幫她端了一杯水,野薔薇則端著兩杯。
兩個人和她一起走向空了的位置,然後野薔薇遞了杯水給桌上的另一個女生。
野薔薇語氣尊敬:「諾,真希姐。」
她年紀稍長些,帶著鏡框狹長的眼鏡,扎成馬尾的墨色頭發高高的束縛在身後。
「你就是小澤優子?」真希姐喝了口水問,「術式是什麼?」
小澤優子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她一向喜歡一句話在肚子裡反復斟酌,況且桌子上輕松的氛圍、日本等級制度分明的上下關系還有野薔薇說的話和態度——
她鞠躬:「抱歉,真希前輩,我目前還沒有發現。」
旁邊的伏黑惠差點被水嗆到了。
野薔薇納悶:「你也不用說那麼多敬詞吧?」
「喊我真希姐吧,」她淡淡說,緊接著她拿起筷子敲了一下狗卷。「狗卷棘,別看了,沒熟,你的衣領總豎著快擋住眼睛了。」
那個衣領快擋住眼睛的奶灰色的少年點點頭。
他望見了對面少女奇怪的眼神:「金槍魚!」
他有那麼餓嗎?
小澤優子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心底裡開始納悶起這個人到底是餓到什麼程度了,居然一連報了好幾個菜名。
「狗卷棘,是咒言師,」野薔薇解釋,「他一般時候直說菜名。」
小澤優子了然地點了點下巴。
越過正在冒著香氣的鍋,桌子那端坐著真希姐、狗卷,還有一只躺著的熊貓玩偶。
她忽然驚恐地抬起腳,好恐怖,因為那只熊貓的手倏忽抬了起來。
看來它是夜蛾校長養的玩偶之一。
「沒有發現術式?」和狗卷靈魂溝通完的真希轉頭,「大部分咒術師的術式都是天生的,夜蛾校長沒有直說你沒有術式吧?」
夜蛾校長沒說過,但是萬一她的術式使不出來,他們會歧視她嗎?
小澤優子含糊其辭:「……不清楚。」
真希思慮:「沒事,你也可以跟著伏黑和野薔薇學別的能學習的術式,如果是體力上的話,熊貓能幫你。」
「他經常訓練把我甩出去。」野薔薇偷偷指著熊貓。
熊貓發出了一聲困倦的呼嚕聲。
疑似能說話。
小澤優子回想著夜蛾校長辦公室的那些玩偶們,勉強克服了自己的恐怖谷症狀,她身體前傾,准備問真希更多的問題。
因為真希姐看上去似乎也很好的樣子。
「謝謝學姐,」她感謝,「如果我在這裡還讀的話,要多多感謝你和野薔薇的指導了。」
真希擺擺手:「別搞上下輩那一套,我不喜歡別人喊我的身份和姓氏,喊我真希姐就行了。」
原來如此!
原來只是真希姐不喜歡別人喊她名字而已。
本來她還抱著『既然她人那麼好,如果虎杖君喜歡就祝福』的心態,但真希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小澤優子發覺自己居然松了口氣。
因為她不希望虎杖悠仁喜歡別人,哪怕是一個特別好的姑娘。
她好自私。
小澤優子愧疚地低下眼,望著鍋裡咕嘟冒泡的湯汁,一股香氣突兀地鑽入鼻尖,她頓時沒有力氣去想這些情情愛愛了。
她好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飯啊。
就在她對著一堆白菜數星星的時候,那個爽朗又朝氣蓬勃的聲音冒了出來:「各位,對不起,我做丸子花多了一點時間。」
野薔薇有氣無力:「謝謝,都快餓脫相了。」
「因為我今天學的這個花了一點時間,」虎杖悠仁跪坐,端著一些食材下下來,「小澤今天要來嘛,當然要給她嘗嘗我的手藝。」
他對著她遠遠的笑了一下。
小澤優子莫名心跳錯了一拍。
鍋裡的東西嘰裡咕嚕地翻滾了起來,餓意更甚,而她盯著專門招待她做的丸子,手指蜷曲,突然就腦袋空白了幾瞬。
「說起來,」他隨口問,「還不知道小澤的咒力測試和術式是什麼呢。」
小澤優子低聲答:「……等級好像是一級,暫時沒找出術式。」她仍然擔憂,「如果我一直沒找出術式,會不會和你們不一樣?」
「不會,都一樣。」野薔薇夾著蘑菇搶答,「就是拿到的咒術實習等級有點低。」
她仍然有些將信將疑。
但桌上的人都開始專心吃飯了,她也不敢問是不是後來學習的術式沒有先天的好,只敢悶著頭開始夾丸子。
她的一截筷子對准了魚丸,但往下繼續戳,丸子卻在鍋裡快速地轉了一圈。
好滑。
小澤優子不忍坐直了幾分,想看得更清楚,結果那顆丸子卻忽然一空,在她眼前被人夾走了。
她沒反應過來。
一顆灰棕色的丸子忽然落入了她的眼底,在碗裡彈跳了一圈後,她才回過神側臉,望見了虎杖悠仁,一股比味蕾裡爆炸的美味在大腦中驚現。
他笑:「再不吃就沒有了。」
小澤優子驚喜的快要說不出話。
很快,她像是想起什麼,忙聲道謝,躲閃著收回眼,立即拾起碗筷,生怕在眾人眼前暴露出女孩私密的愛意。
生怕供他人哄笑半分。
第12章 初晴(6) 初次咒術實習(替換章節)……
咒高的課上得也十分隨便,吃完了飯,就要去教室了。
五條老師帶著眼罩,翹著腿,聽到響動聲轉過了頭:「啊,都認識了吧,你覺得怎麼樣?」
小澤優子點點頭。
她又馬上想起老師眼睛被遮著,趕忙說道:「很好。」
「那出去吧,」他隨意地揮了揮手,「找真希和野薔薇去練會兒體力去,下午再去咒術實習,你的身體素質現在太弱了。」
她驚愕:「老師你都不教嗎?」
怎麼直接實習啊?是她的時間被快進了嗎?
「我是最強的,」五條老師苦惱地嘆了口氣,看起來真像那麼回事。「所以教不了你們,只能你們自己去實戰和互相學習,而且,我今天還要去趕飛機出國了。」
「但放心,能教你我還是會教的。」他的椅子一角單獨翹著立在地上。
五條老師像是覺得很好玩,又在空中一上一下,讓椅子不停像是搖搖椅的開始晃蕩。
小澤優子仍然震驚:「好、好的,不過我連術式都使不出來就直接實踐嗎?」
「沒關系的,你先練練體力,」他閑適的說,「咒術的話,你要相信你很強,只是暫時要探索一下術式是什麼,這一定是暫時的。」
他笑了笑,唇色干淨而潤滑。
小澤優子:「……」你好像個大騙子。
這絕對是她去過最隨便的學校。
上課隨意,教師單一,她什麼都不知道,剛了解完咒力和咒靈這些基本詞彙,就要去咒術實習。
但是她想起大家都在安靜吃飯的時候,覺得那一刻非常溫馨舒適,雖然大家很奇怪,但她似乎回到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地方。
小澤優子靜靜地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等了半響,門口就停了一輛車。
車內開著空調,前排則坐在正在開車的伊地知先生。
她上了車,系好安全帶後客套:「你好,先生,您是我的咒術實習監事吧?」
「是,五條先生還有和我說過你術式的問題,」伊地知踩下油門,「我的任務是幫你看看你的術式,但我現在有點忙……」
小澤優子蹙眉:「是很重要的事情嗎?」
「啊,也不是什麼大事了,」伊地知扭過方向盤,「就是一個和你年紀差不多大的普通學生,他身邊發生了詛咒惡性/事件,媽媽昨天還被人殺害了。」
她帶入了一下自己母親被殺害,頓時如被針扎,心中不忍開始同情這個未曾謀面的人了。
小澤優子思索一下,立即反應過來:「那麼殺害他媽媽的是咒靈嗎?」
咒靈居然還有智慧?
「不排除是,」伊地知說,「可他媽媽屍體旁邊出現了冰塊,我更推測是詛咒師們做的事情。」
小澤優子頓時覺得自己罪大惡極:
「伊地知先生,你還是先去做這件事吧。我的術式是什麼,沒有一個孩子母親不明死掉重要,我自己是單親家庭,如果我媽媽被人害死了……」
她頓了頓,「……我會發瘋的。」
「謝謝你關心,」伊地知繼續開著車,「我會去完成這個任務的,在之前,我准備把你和虎杖關在一起,他一直想跑出去……」
後排的少女僵住了。
半響,她回過神來,直接說:「伊地知先生,你直接開到出事或者是這個學生出現的地方吧。」
虎杖悠仁絕對跑過去了。
伊地知思索幾秒,方向盤往左一打,車身快速的朝著另一條方向奔去了,裡櫻中學的門牌甚至還未看清,天空上烏黑的帳就開始慢慢往下蔓延了。
他打開車門,對後大喊:「你自己先想辦法回去——」
「我回不去,」小澤優子清晰的很,「我沒見過這些詛咒師,但他們認得我的校服,而且肯定就在帳附近,我逃跑反而被殺了怎麼辦?還不如先找別的辦法……」
她看伊地知還在猶豫:「……這樣,你先去找虎杖,我打電話叫候機的五條老師過來。」
來不及時間思考了,帳眼看著就要落下了,而這個提議還算是靠譜,伊地知就不假思索的回頭奔跑過去了。
而小澤優子掏出手機,那邊有可能是要登機了,許久什麼聲音都沒有。
就姑且相信五條老師是最強吧!
希望老師不要騙人!
她很怕一個人在外面遭遇不測,聽到了電話裡有些許響動,就立馬逃進了即將要被帳完全覆蓋的裡櫻中學。
「喂?」電話裡的聲音被甜食塞得鼓鼓囊囊的,「……優子,你又怎麼了?」
小澤優子激動:「五條老師!你快來裡櫻中學,你的兩個學生快要被詛咒師殺死了,快點!別去國外了——」
她沒說完,頸間的手機就及時一空,而她腦袋空白,第一反應就是跑。
小澤優子尖叫著跑向教學樓裡,教學樓裡,全是倒了一片的學生,咒靈們反而全部都消失了。
她哆哆嗦嗦的往樓梯上走,希望能找到伊地知,剛好能聽見人在說話的聲音——
「……自詡萬物靈長得到人類的感情,全部不過是靈魂的代謝,是假的!」那個穿著裡櫻校服的少年黑發一半被擋住了,「別想用假的規則來束縛我——」
他冷笑一聲:「誰都沒有權利阻止可以掠奪的生命,我還有我的事,你回去睡覺吧,咒術師。」
語音剛落,砰的一聲,粉發少年被一記重拳打出了窗戶外。
小澤優子轉頭,外面的打鬥聲更濃,她努力回想著釘崎野薔薇教她的幾個術式,這是天生沒有術式的咒術師可以學習的——
虎杖悠仁在窗邊大吼:「我不知道順平的動機,但你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
他看樣子絲毫沒有對順平出手的打算。
「可順平剛剛說的話,」琥鉑色的眸子盯著他,唯有喊出來的聲音更震撼人心。「在你媽媽面前說得出口嗎?」
這句話仿佛是踩了雷區一般,順平瞬間痛苦又絕望的用手撐著頭,可他又馬上抬起頭,收拾好情緒,泄出來幾分冷意:
「人沒有心。」
虎杖悠仁皺眉:「你還嘴硬……」
「不然的話,」順平意難平地喘著氣,「難道我和媽媽,都是被人心詛咒了嗎?」
這句話令虎杖悠仁驚訝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而順平說完,整個人都脆弱地蹲了下來,聲音幾乎也有些嗚咽:「……那這也過分了,我已經不知道什麼是正確,什麼是錯誤的了。」
身後式神將刀叉捅/進了一動不動的虎杖悠仁的身體。
順平震驚地瞪圓了眼睛,望見他一點想要反抗的態度都沒有,任由刀入了身體,虎杖悠仁愧疚地笑了一下,憐惜垂眸:
「對不起,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就大言不慚,」他微笑著走了過來,每走一步都鮮血淋漓,「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澤優子難過又慶幸地撇過眼睛。
她很慶幸吉野被救了。
但她也很難過,因為虎杖悠仁太好了,而她一直享受著這種好,可是今天才發現,他對所有人都一樣好,不管是小澤優子還是吉野順平。
這從來不是屬於她一個人的特權。
虎杖悠仁篤定地蹲下平視:「……我絕對,不會詛咒順平的。」
所有人都享受著那層虛無縹緲的好感,似乎他對所有人毫無偏心,但真正與他要好的人,是能享受那份偏心的吧?
順平一下子哭了出來:「我媽媽被詛咒師殺死了……」
「阿姨她怎麼會這樣,」少年眉間替他揪心地擰了起來,他握緊了順平的手,傳遞暖意。「順平,你來高專吧,那裡有強的離譜的老師和許多可靠的伙伴,大家一起幫忙,一定能找出詛咒你媽媽的凶手,一定會讓他遭到報應。」
他先表忠心:「我們一起戰鬥吧!」
小澤優子不想再看了。
她扭過頭,但還沒來得及看清路,一雙細長的手先摁住了她的脖頸,緊接著,那張慘白色的臉越了過來:「初次見面,小美人。」
恐懼與背後冰涼的手貼在一起。
「還有你,宿儺的容器。」他的聲音近在耳前。
對面響動著的聲音忽然停止,虎杖悠仁撇過臉,看清人,臉色漸漸凝重起來:「……小澤?你快放開她。」
順平意識到不對:「等一下,真人先生——」
身後人的手輕輕一抬,虎杖悠仁又一次被砸向了窗戶。他瞪大眼睛,不假思索的大吼:「順平!你也快逃,我不知道你和他什麼關系,但你現在快逃——」
「虎杖,冷靜一點,真人先生不是壞人……」
「就由你開始吧,」處於她背後的真人勾起唇角,拍了拍她的肩膀。「[無為轉變]」
小澤優子又懼又怕地縮了起來,但過了幾秒,驚恐的她發現自己什麼變化都沒有,好像腿都和以前一模一樣。
真人沉下了笑臉:「[無為轉變]」
小澤優子毫無變化地站在原地。
真人表情越來越難看,他一只手掐緊了她的肩,另一只手則往不知道做什麼表情的對面一抬:「傻小孩,那由你開始,[無為轉變]」
她吃痛的感受著肩頸上的痛意,在一片迷痛間,望見順平的衣服裡忽然冒出了一顆巨大無比的頭。
「太傻了,」真人捏緊她的肩膀,「所以才會死啊。」
小澤優子非常近距離的感覺到了一股恐懼,她眼睜睜地盯著那個由人變成怪物的順平,她看見虎杖悠仁開始像是大吼大叫,而她本人也落入虎爪了。
可她剛才逃出去也有可能被殺,在裡面找不到老師也被殺,憑什麼是她呢?
一股大笑傳在耳邊。
虎杖悠仁呆滯的聽著:「……我居然想和你們談條件,我忘了,你們都是徹頭徹尾的詛咒啊。」
不行!起碼在死之前讓虎杖知道自己的心意吧?而且他們還那麼年輕——
「虎杖!我還不想死啊!」小澤優子尖叫著伸出手。
她的手對准了對面,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從身體裡爆發,趴在地上正要襲擊虎杖的怪物都開始變得乖乖的,然後飛速變成了一個從水底裡撈起來的人。
原本倍感無趣的真人眼睛一點點變亮:「這難道,就是,天生的反轉術式?」
小澤優子只顧著不停掐著嗓子喊。
她閉上眼,睜眼時,眼前一片白色,帳和真人都不見了,虎杖悠仁在大口大口的喘氣,還有個人趴在地上,而小澤優子渾身變得毫無力氣,但很快,薯條的香氣塞進了她的嘴裡。
「當當當,」五條老師蹲了下來,興高采烈地問。「好吃嗎?我剛從機場附近買的。」
小澤優子雙眸乏力:「老、老師,我都快死了……」
是不是盼著給她送葬,還能慢點嗎?
「啊,本來要早一點的,」他帶著歉意的笑聲爽朗,「可是這好像沒出什麼事情嘛,我來的時候詛咒師都跑的差不多了,我也只是稍微收拾了一下。」
她要吐血了:「老、老師,我的術式也用完了……」
「我知道,是反轉術式,」五條老師點點頭,「和我想像中的一樣,我告訴你,反轉術式可以扭轉別的咒術師的術式,硝子就是,她能治愈很多受傷的人,有時候這個術式還能傷人,因為能用他人術式傷人……」
「但你目前很初級,而且咒術消耗很多,所以我不建議你先去學習其他術式——」
小澤優子:「……」她安息吧。
旁觀的虎杖悠仁抱著昏倒的順平,跑了過來,弱弱開口:「五條老師,我覺得,我們是不是應該先送小澤去醫院啊?」
五條老師:「哦,對哦。」
「不好意思,」他這才恍然大悟地低頭,「我第一次有體力那麼差的學生。」
第13章 初晴(7)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呢?(修……
對於日本這個以含蓄出名的國家,人們往往以聽懂別人的潛台詞為社交標准,即使生氣都要克制,但可惜的是,咒術界一點都不太像是日本。
他們善用武力解決事物,說話簡單粗暴,稍微含蓄一點就聽不懂。
小澤優子待得這幾天差點被他們的直白梗死。
如果她早一點或者是說話明白點,也不至於在冰冷的走廊上躺了那麼久,還被不靠譜的老師扛進了醫院裡,緊接著,小腹直接絞痛著醒來了。
正在喝飲料的伏黑惠轉頭,「誒,醒了。」
「沒事了吧?」野薔薇摁住他的肩膀,「優子,記得下次不要一次性使用那麼多咒力了。」
她手指虛弱又艱難地指著腹部。
釘崎野薔薇看了她兩秒,女孩子間那點特殊的秘密,讓她瞬間了然。
她轉頭對著伏黑惠喝道:「喂,出去,真是的,本來就不該讓你進來的。」
伏黑惠:「我不是故意的。」
他指著空調解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般的紅了臉。
「那虎杖都沒進來呢,」釘崎理直氣壯地揮了揮手,讓沒反應過來的少年走開。「快點,這是我們女孩子待的地方。」
過了幾分鐘,小澤優子感動地扶著她的手。
她感激:「野薔薇,你太好了,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了……」
話欲言又止,因為她覺得什麼親昵話都說不出自己的感謝。
野薔薇得意又驕傲地翹起唇角。
但她沒有繼續糾結:「你最好快點哦,他們都要去吃飯了。」
瞬而,連這件難以啟齒的事情都變得甜蜜起來了。
小澤優子花了十幾分鐘在廁所裡整理好自己,還塗了一個唇蜜,出來第一件事就是親昵地挽住釘崎野薔薇的臂彎。
她們倆的胳膊緊緊貼著,發絲都纏在一起,即使一言不發氣氛都很愉快。
「我昨天終於找到我的術式了,」小澤優子咳了一聲,嗓如蚊聲,「居然就是反轉術式,這好像是專門治療或是阻止別人出術式的……」
野薔薇蹙起眉,「優子,你這聲音還能繼續說話嗎?」
她艱難地咳了好幾聲。
「真是的,」野薔薇無奈的說,「你昨天還感冒了吧?」
「倒也沒有……」
「好厲害啊。」在走廊另一端,虎杖悠仁賣力的拍了拍掌:
「你好厲害,順平,你知道好多關於植物的東西,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醫院旁邊種的是梧桐樹。」
順平愣了一下,眼下濃濃的黑眼圈擠在了一起:「沒有吧,其實東京很多行道路都是梧桐樹。」
「可如果不是你,我之前都不知道啊,」虎杖悠仁笑出白牙,自然流露的誇贊不會讓人心生狐疑。「看起來順平還有樂於分享的美德。」
——午後,他撿著她掉落在地上的書:
「小澤同學雖然動作不快,但是很細心,每本書都收拾好了折頁才放進書包裡,是個細心的人呢。」
釘崎野薔薇清晰地感到自己臂彎上的手都僵住了。
她轉過頭,能很清楚的望見栗子色頭發的少女站在原地,唇瓣抿緊,所有的交談欲都瞬間虛無。
小澤優子心緒不平地垂下了纖長的睫毛。
「野薔薇,」她半啞的聲音帶著低沉,「他對你們都是這樣吧?」
野薔薇倍感不對,連忙否認:「不是啊,我就不是,我和這個小子完全不熟,我們才做了一個多月同學。」
她干笑幾聲,「……怎麼可能熟啊?」
小澤優子扯了下唇,但唇角卻往下撇,側臉帶著一股勉強的心平氣和。
這時,虎杖悠仁才望到了她,他快速對順平做了個抱歉,體貼地問:「怎麼樣,小澤,你沒事了吧?」
她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那我們就走吧,」虎杖開心地笑了出來,「五條老師請我們吃飯,聽二年級的前輩們說,過幾天就是京都姐妹交流會了,他這幾天請我們吃頓好的。」
小澤優子毫無情緒地哦了一聲。
虎杖悠仁想繼續說的動作停止了,望著她冷漠的側臉,和對他眨著眼的釘崎野薔薇,敏銳的社交細胞刺激著他。
他立即詢問:「你怎麼了?」
小澤優子猶豫地搖搖頭。
很快,她自己都驚了好幾下,剛剛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呢?
順平剛失去母親,而且自己也差點沒了,她要好好體諒別人想照顧他的這股情緒。
「順平,」得到回答,虎杖悠仁又關切地轉頭,「不要掉隊哦。」
小澤優子微張的唇瓣瞬間閉緊了。
*
五條老師絕對是有錢的大戶。
他包了東京有名的米其林餐廳,高專的學生們按照年級排好坐在一張大桌子上,桌上只上了一些飲品,其他料理都不見影子。
小澤優子走路不快,野薔薇就拉著她,利索地跪坐了下去搶位置。
「好擠。」伏黑惠皺眉挪過去。
野薔薇轉頭瞪了他一眼。
小澤優子則低頭莞爾。
她對和他們一起吃飯這件事抱有相當大的好感,畢竟,大家圍著休憩聊天的感覺,居然讓她產生了自己也是其中一員的感覺。
伏黑惠一言不發地抿了口水。
他其實人也很好,就是不太愛搭理別人,弄得小澤優子從來不敢問他虎杖起死回生是怎麼回事。
現在想想,有可能就是反轉術式的緣故。
這些旁枝末節的小事情最後又繞了過去,飛速讓人想到了那個人,她側頭,望見自己藏在心底的人正在和順平入迷地聊著電影。
五條老師突然跳了進來:「大家下午好!」
「去國外出個小差的,」他解釋,「結果呢,被優子一記電話叫回來了,所以,干脆在京都姐妹校交流會前和你們吃一頓好了。」
說完,五條老師一下子站了起來,聲音抬高:「費用我全包,所以,請大家盡情享用吧!」
小澤優子竭力收回了眼。
還沒等桌上的其他人反應過來,虎杖悠仁最先捧場拍手:「好耶!第一次吃到了五條老師請的高級料理!」
五條老師眼罩下的唇角驕傲地翹了起來:「沒錯!」
小澤優子則坐在角落裡,她撇過臉,望見身邊一樣習慣孤僻的順平,又飛快地側過了眼。
由於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慍怒,令她暫時和順平不想搭話。
五條老師繼續宣布:「還有給我的學生優子賠罪,昨天把她丟台階上那麼久,所以我給她准備了一份大禮——」
「——豪華版雙層冰淇淋。」
虎杖悠仁非常給面子地哇了一聲。
一個冒著冷氣的冰淇淋被服務員用推車拉了過來,巧克力屑和抹茶的苦味淡淡彌漫到空氣裡,簡直讓小澤優子腹部正在開始絞痛。
釘崎野薔薇從『好不容易又吃到了東京料理』的喜悅中收回,看了小澤一眼:
「你沒事吧?」
「沒事,」她竭力不再看那個一直在捧場的人,語氣盡量克制,「謝謝老師。」
五條老師歪頭,像是能看見被罩著的眼睛疑惑:「優子,那你怎麼聽起來像是不太高興啊?」
伏黑惠忍不住開口:「……難怪你單身那麼久。」
「誒?」他轉過頭,「惠,不可以這麼不尊敬老師的哦。」
小澤優子垂下眼,呼了口氣,拿起了勺子挖了一口。
冰淇淋綿密的觸感和冷意咽下喉嚨,然後通往了腹部,緊接著是冷暖在腹間的交彙。
「我在雜志上看過,」釘崎野薔薇有點驚愕,「原來東京的女孩子真的這個時候會吃冰淇淋,會喝冰水,看我們村子真的落伍……」
一直和他們嬉笑打鬧的虎杖悠仁忽然轉過了頭。
像是伏黑惠對他隱晦的表達了什麼,或者是他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老同學。
虎杖悠仁越過順平,望到了表情不太友善的小澤,稍微動腦就想到了,又回過頭:「老師,能不能叫服務員拿止痛藥過來啊?」
小澤優子的瞳孔一震。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並不是有跡可循,以他的溫柔,細心,少女難以啟齒的月事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但無論如何,他都會選擇照顧好她。
她鴉睫微低,所有的負面情緒突然消失了,一股暖意冒入喉嚨裡。
一下秒,虎杖悠仁湊了過來,也讓她的掌心一跳。
他卻近距離問:「順平,你一直都不說話,沒有事吧?是不是和大家都不認識啊?」
小澤優子盯著那團慢慢劃掉的冰淇淋,憤怒的熱氣似乎吹著它,所以,冰淇淋比空調冷氣的挽回更要快速的融化著。
順平的母親剛剛逝世,自己還差點死了,她真的不該嫉妒他。
甚至嫉妒一個男孩子。
「還好,」順平頭發擋住眼睛,語氣平淡。「只是一個人待著也挺好……」
啪的一聲,挖冰淇淋的勺子直接被人難以克制地扔了出去。
勺子越過精致的盤子,蹭過蠟燭,在眾人被吸引的視線中,掉進了狗卷的盤子裡。
狗卷:「鰹、鰹魚?」
「先生好,這是你點的止痛藥……」服務員禮貌道。
「沒事吧,小澤,」野薔薇轉過頭來,「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好,有些情緒,所以才把勺子扔了?」
「沒事吧?」虎杖悠仁也終於注意過來了。
一貫的溫柔,一貫的誠懇,這讓她心跳,但也讓她沒有了心髒的回聲。
可虎杖悠仁對所有人都一樣。
他對五條老師的自戀插科打諢,對別人需要贊美時提供贊美,對他人情緒低迷時提供正面價值,這一切的一切與他對這些人的交情毫無關系,只因皆是他的性格如此。
她本以為的特權,其實於他而言,這些態度和這個人是分離的。
誰都不會是他心中的特權。
小澤優子沒了理智:「虎杖,那我告訴你之前,你可以和順平換個位置嗎?」
這句話帶有排擠性質的令一直蜷縮著頭的順平更加縮著了。
而她說完才覺得不對。
這句話的排他性太強了,就是她一直害怕別人說的話,清醒過來的小澤優子瞬間被擊垮了,而且她知道,她說什麼話都沒辦法彌補這個傷害。
她崩潰:「對不起……」
「沒、沒事的,」順平一下子沒了其他情緒,先安撫她。「沒事的。」
虎杖悠仁直接站了起來,走過去,坐到了他們倆的中間。
小澤優子想哭了:「真的對不起,我不想這樣的……」
她還把五條老師的宴會弄砸了。
「小澤,」他溫柔地嘆了口氣,「你先不要哭,先緩下來,不要總是端著,把壓力全部積攢在心裡,大家其實都不怪你的。」
五條老師看戲似地咬了口布丁。
野薔薇反應過來:「對啊,你有什麼就直說,我們學校就是這樣的。」
「我們和日本其他學校不一樣。」真希姐也開始勸她。
小澤優子猛吸了一口氣,差點讓胸腔喘不上來了,在大家的開導下,她似乎所有不好的情緒都被撫平了,而那些埋在心底的話語也呼之欲出。
她鼓起勇氣:「……虎杖,你會對所有人都這樣嗎?」
正在幫她弄出止痛藥的虎杖手一頓:「啊?」
小澤優子凝視著近在眼前的水杯,這杯冷水裡沒有加冰塊,止痛藥也是拆了包裝,甚至膠囊上的軟片還被人貼心地扣了一點。
她緊盯著,身體卻遲遲沒動。
半響,小澤優子語氣帶著一股醋意:「要是野薔薇和我一樣的狀況,你也會對她這樣,是嗎?」
「和我有什麼關系啊?」野薔薇納悶。
「不會啊,」小老虎的琥珀色瞳孔凝視著她,真心話脫口而出。「她和你不一樣,她很強悍的,可你比她柔弱一點,更需要人照顧。」
「那真希姐你就會這樣對她了?」小澤優子委屈的說,「或者是比我更柔弱的?」
虎杖悠仁皺著眉,對於她的狀態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不會啊,你、你是我的朋友啊……」
他嘆了口氣,低頭不解地望著止痛藥,手猶豫不決,想的是到底怎麼樣才能讓生理期情緒紊亂的她吃下止痛藥。
虎杖悠仁猶豫著把止痛藥要不要放進了水杯裡。
「小澤,喝吧直接?」他決定先詢問,「喝了情緒就好一點了。」
融化的冰淇淋順著一條線垂直降落到了桌板上,然後黏黏膩膩的水滑到了桌布下,開始像是計時器的滴答滴答著。
那些翻來覆去、如鯁在喉的話也開始變得急躁。
她再也控制不住:
「……那如果我和虎杖君是戀人呢,你還是現在這個態度嗎?」
一直騷擾伏黑惠和真希的五條老師都驚得閉嘴了。
虎杖悠仁的瞳孔瞪大了,水杯掉落在了桌布上,肆濺的白布試了一塊。
一時之間,飯桌上所有人都鴉雀無聲。
第14章 洗草莓(1) 只是朋友啦(曖昧期開篇……
虎杖悠仁一直以為自己是不受女生歡迎的一類。
但他其實人緣很好,班上同學無論男女都喜歡和他相處,因為他該健談時健談,該傾聽時傾聽。
察言觀色好像就是他一種天生的本能。
可不知道為什麼,情人節他從沒收到過本命巧克力,收到的都是女孩子同情他、或者是不希望白色情人節沒有男生回禮的女孩送的人氣巧克力。
情書就更沒有了。
虎杖悠仁有想過這個問題,不過,他沒時間細想,畢竟前段時間爺爺身體很不好,他還要找時間偽裝成成年人去賭場打工——
而第一個和他直接告白的女孩子就坐在他身邊。
她很緊張,緊緊地抓著手中的叉子,呼吸從塗著粉色唇蜜的唇瓣吐出來,越過微紅的臉頰,纖長的睫毛,最後吹得幾縷栗色的劉海掀到一邊去。
虎杖悠仁的大腦當機了。
他對小澤優子是什麼感覺?他對她還有對釘崎野薔薇和真希姐比比,好像沒什麼區別啊,但他確實更照顧小澤一點,可、可小澤確實也更需要別人照顧——
等一下,這是對待朋友的正常行為嗎?
有沒有人告訴他這正不正常!
服務員剛端上來的河豚白子,表皮被火/槍略烤焦,整個屋子帶著燒炭的清香,也燒得虎杖悠仁雙頰燙紅。
思考的時間似乎太長了。
他深呼了一口氣,躲避似的將眸子逃到別處:「其、其實……」
「其實,」身後的女生一下子笑了,她的手推了一下虎杖,又快速捂著嘴笑。「我開玩笑的啦,這是虎杖君推薦給我看的整蠱綜藝《人性觀察》的片段,你忘記了?」
虎杖悠仁古銅色兩頰上的紅暈散了些。
他惱羞成怒:「小澤,你怎麼這樣啊!」
「對不起,」小澤優子手拍著臉笑,「對不起啦,都怪我給你送了人氣巧克力,可是白色情人節你沒有回禮哦——」
「那時候我們都畢業了!」他有點氣呼呼的強調。
「可是你沒給嘛,」她笑聲清脆,「所以我有點生氣了……哎呀,我笑的眼淚快要出來了,我要去拿濕紙巾……」
她話也沒說完,直接背過身,去翻自己身後的包包。
剛品嘗了河豚白子一口的釘崎野薔薇被這股動靜驚動了,她看過去,背過身的小澤優子翻著包,一顆顆的淚水掉落在移動的手背上。
釘崎野薔薇看了一眼,瞬間覺得自己期待已久的高級料理索然無味。
她於心不忍:「……優子,我想去化妝室,陪我去一起吧?」
小澤優子趕忙狼狽地擦過眼淚,她連聲答應,站起來往著其他地方去,腹部的痛意幾乎快沒有了行動能力。
「希望我出去了,」野薔薇牽著她的手走,「不會有比別人少了幾個盤子。」
小澤優子拉著她,淚眼朦朧地越過高年級淡定吃面的真希,還差點在一片霧氣中踩到了狗卷隨身攜帶的潤喉糖。
等她們一起拐了很多個角,前面的聲音才說:「其實,你還是喜歡虎杖吧?」
野薔薇憑著直覺開口。
「可我不能喜歡了,」小澤優子終於忍不住哭腔著說,「他剛剛想了多久啊,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們,五條老師居然還拍照了……」
淚眼衝刷著化妝間的鏡子。
鏡子裡的她纖細高挑,短發別在耳後,看上去很漂亮。
可是虎杖悠仁的眼睛是更干淨的鏡子,在他的瞳孔裡,她似乎永遠是那個影子,並不醜陋,但帶著如影隨形的自卑感。
野薔薇無奈地嘆了口氣:「哎,我沒喜歡過男的,不知道怎麼安慰你。」
「真好,」她笑了,淚水和笑容都掛在臉上。「喜歡一個人也太難了。」
小澤優子喃喃說:「不會一整晚因為他一個舉動想到失眠,不會一不小心就寫下他的名字,不會把自己的手賬全寫的是他,憑什麼只有我會這樣啊,憑什麼……」
她死也不要這樣了。
小澤優子的淚意控制不住,心中一抽抽地疼得厲害。
旁邊的聲音又輕嘆了一聲,釘崎野薔薇翻了個身,背靠著洗手台,勉強安慰的話先被肚子的一聲叫聲給替代了。
她回過頭,望見釘崎一只手捂著肚子,另一只手則撐著洗手台站起來。
不行,她不能再傷心了。
不能連自己結交不易的朋友也失去。
「對不起,」小澤優子立即吸了吸鼻子說,「我忘記你餓了,我們走吧,趕緊去吃飯。」
釘崎野薔薇擺擺手,「沒事,你想哭就哭,我以前也挨過餓。」
「我不想哭了,」她抹過眼淚,心髒抽動著控制淚意。「我想吃飯,我餓了,河豚白子後面就是河豚刺身,我想吃刺身。」
釘崎飢餓地摸了摸肚子:「對,男人可沒有吃飯重要,我們回去好好吃一頓刺身。」
她們稍微整理了一下,重新回座位,可惜去的時候已經上和牛了。
原本喊餓的小澤優子頭側著靠在桌上,盯著服務員為他們烤和牛,油脂在空氣中爆香,周圍一圈人蠢蠢欲動,可她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了。
桌旁的河豚刺身已經不新鮮了,失去了品嘗的最美味時機。
她努力裝作若無其事。
但其實小澤優子下腹隱隱作疼,但好像又不疼,有痛感,但是又遲緩的什麼感覺都沒有。
可大家剛剛都很關心她,她不想讓其他人再為她擔憂了。
「小澤,」那個曾經讓她心動的聲音就在耳後,「小澤,你是不舒服嗎?」
她干澀:「有點。」
虎杖悠仁低聲勸道:「你還是吃一下止痛藥吧,一直捂著也不好,我看你似乎很沒有食欲——」
他想到了什麼般的欲言又止。
在剛剛小澤優子失常的舉動下,還有脫口而出的話,讓虎杖悠仁不得不聯想到了背後遮遮掩掩的原因。
他思索片刻,又確信地瞥了伏黑惠一樣。
——因為伏黑惠剛才告訴他:「她喜歡你。」
「止痛藥和水混合在一起,會讓身體舒服一點,」他表達的很隱晦,「小澤,不管什麼原因,我覺得你都要以身體為重,即使這個原因會很讓你傷心。」
小澤優子側過去的睫毛稍稍一顫。
可他沒繼續說了。
「你能不能再說下去?」她請求。
仿佛是自虐。
虎杖悠仁頓了頓:「小澤真的是很好的女孩子,非常堅強,又很能堅持,要不然也不會瘦那麼多斤了。」
她的頭稍微抬高了些,眼皮一跳,因為從沒聽過他誇自己的體重減了。
可她也終究知道是什麼了。
「我相信用這股韌勁,你做什麼都會成功的。」他鄭重的斟酌著每字每句,「一般人配不上你,能擁有你的一定也是很優秀的人。」
烤和牛的聲音暫停了。
他把手中的止痛藥和水輕輕放到她旁邊,不經意地蹭過她的短發,帶著癢意撓了下臉。
這些動作疏離又親密,語氣很輕,輕的令人心頭陣陣酸楚。
小澤優子聽見了他們在討論,望見了二年級學生們時不時偷望過來觀看的動作。
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塊被人圍觀的和牛。
忽然,小澤優子轉過了頭。
而身旁的少年本能地嚇了一跳。
因為確保這些話只有她聽得到,虎杖悠仁湊得很近,現在小澤優子轉頭後,她的鼻尖似乎都能被他的琥珀色眼睛捕捉。
虎杖悠仁下意識的往後退幾步,正常相處情況下,他和女孩子都會保持著一定距離。
小澤優子就及時伸手摁住了他的腦袋。
那雙近距離的灰藍色美瞳眨了眨。
「謝謝虎杖君總是那麼關心我,」小澤優子努力讓自己笑起來,讓聲音更雀躍,反而使他更看得清粉色唇蜜。「既然如此,我就告訴虎杖君一個秘密吧。」
虎杖悠仁僵硬著不能動了。
「其實,」她微笑著湊上去,「我喜歡的人是——」
他眼睜睜望著他們的距離更近,眼睛幾乎能望見她面龐上細小的絨毛。
虎杖悠仁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不自在地連忙掙脫,在一眾人看戲的眼神中往後躲,但砰的一聲,腦袋撞到了牆壁上的擋板。
小澤優子伸出白臂,將滿臉通紅的他鎖在牆壁上:
「——幸村精市!」
第15章 洗草莓(2) 女孩子怎麼樣才算是喜歡……
小澤優子最後還是服輸地吃了止痛片。
她很痛,但又說不上來是具體是哪裡,因為身體上的痛是遲緩的,像是沒有感覺。
但她一笑一說話,整個心髒就像是在接受凌遲。
她輕聲解釋:「……他是我鄰居家的哥哥,去打網球去了,我記得虎杖君體育很好,如果你打網球去了,說不定也能見到他呢。」
小澤優子相信自己偽裝的很好。
因為對面粉發少年的眼神從害羞、狐疑又變成了將信將疑,但無緣無故地,她的半邊臉頰酸得牙齒疼,面對一桌佳肴卻什麼也吃不下。
如果是說,她不和虎杖君一個學校,那麼告白被拒絕也沒什麼。
但她和虎杖還有大家在一起,告白被拒絕,今後兩個人相處時,還要被剛才那樣被一大群人時時盯著,她真的會很害羞苦惱的。
——五條老師不停抓拍,伏黑惠停止咀嚼,釘崎野薔薇努力裝作吃飯實際上卻時時刻刻注意著,真希姐倒是沒看,一個勁兒的給熊貓夾菜,但熊貓和狗卷都沒有了吃飯的食欲。
連新來的順平都控制不住地望過來。
那幾秒,小澤優子如坐針氈的將自己的頭埋進臂彎裡,像是有螞蟻在臉上爬著。
而同樣是在虎杖君知曉她心意的那幾秒裡,他選擇的是拒絕,她尊重他的決定,也心灰意冷地選擇放過自己。
她決意給她自己一個台階下。
「優子,」酒足飯飽後,釘崎野薔薇打開小鏡子整理了一下劉海,「我們一起去買運動服吧,高專校服一點都不適合運動。」
小澤優子連聲答應。
野薔薇轉過頭,「真希姐,你去嗎?」
「不了,」真希抱著一動不動的熊貓,兩個人偽裝成少女與巨大玩偶,以免嚇到普通人。「我不需要什麼新衣服。」
野薔薇了然地哦了一聲,側臉,牽過了另一位少女的手。
她見小澤優子遲遲沒回應,壓低聲音:「怎麼了?難道你還在想……」
「沒有,」眼神毫無焦距的小澤優子搖了搖頭,「我媽媽送我來咒術高專是讀書的,我不會想別的東西。」
野薔薇狐疑地望著她。
她不自在地移過眼:「我只是在想……誒,吉野,你缺運動服嗎?我給你買一件做賠禮吧。」
一旁低著頭的順平驚愕地抬起臉。
小澤優子笑起來望著他,快速從那張劉海擋住半邊臉的面孔上收回,略過正在和老師說話的虎杖悠仁,又望向了他不可置信的臉龐上。
順平眼神閃了閃,又垂下來:「我、我覺得似乎不太好……」
「過一段時間就是交流會,」經過的伏黑惠忽然開口,語氣沒什麼波瀾。「那時候需要這個,而且沒有人陪你去買東西,你就會一個人落單。」
順平睫毛撲閃著:「……那我還是去吧。」
「你還真不想和我說啊。」野薔薇抱怨說。
大街上,與東京其他女孩子不同,野薔薇直接大方地牽著她的手走。
小澤優子面對著形形色色的驚詫她們是les的眼神,躲避著想放掉對方的手,結果反而被野薔薇握得更緊。
兩個人便就著到底牽不牽手而糾纏起來,最後,少女被捏紅的手和笑聲一起響徹在東京的街頭。
「我們不要在中古店買東西,」野薔薇猶豫了一會兒,堅定的對她說,「咒高和我的零花錢肯定不夠買的,而且,買的還是人家穿過的。」
小澤優子反問,「可你不是要買牌子嗎?我記得你喜歡巴黎世家。」
「我沒說是奢侈品,」她依依不舍地盯著門牌說,「就買一般的牌子,鬼塚虎和美津濃?」
小澤優子思索幾秒,身子往後側:「吉野,你呢?」
順平栽著腦袋:「……我都可以的,不過,我聽說鬼塚虎今天有優惠。」
野薔薇這才把黏在人家店門口的眼神收回來,果斷拉上了小澤優子的手,然後立馬帶著她跑了起來。
她尖叫:「你怎麼跑那麼快啊!」
野薔薇強調:「再不早點去就沒有了!」
等她們跑到了店裡時,到處都是人,野薔薇就放手溜了進去,小澤優子往後看了幾眼,看見順平垂著腦袋慢慢走過來了。
這個少年從不抬起頭,抬臉也是讓劉海擋住半邊臉,他渾身撒發著生人勿進的氣息,恨不得把自己包裹成一塊遭人無視的地板磚。
小澤優子知道他在想什麼,因為她也曾那麼手足無措地站在人群中。
「走吧,」她微笑著跑過去,「在想什麼呢?」
順平不敢動顫地抬起眼。
「走吧,」小澤優子羞赧又大方地拉住他的袖口,「我們都是同學,沒什麼好害羞的,對了,你要買什麼款式的衣服啊?」
她聲音很細:「不用在意錢,我很有錢的。」
順平比較怕生,在人多的地方他一般不怎麼說話,特別是和女孩子,所以小澤優子為了活躍氣氛,說了很多的話,但她其實也社恐。
「所以,」她尷尬的沒話找話,「你的術式是什麼呀?」
他埋了半天腦袋:「是毒。」
小澤優子挑著男士運動服的手一頓。
「我好像是天生反轉術式,」她停頓了一下說,「好像天生就是治療別人的術式,如果這個毒會傷害你的話,吉野君或許可以來找我。」
順平這次回答快了點:「我知道,你救了我。」
「所以,很謝謝你,」他猶豫著眨了眨眼睛,緊接著望過來,「如果不是你的話,我早就因為相信真人的話而死了。」
小澤優子也很抱歉:「對不起,我也不該說出那麼無禮的話的。」
「沒事的,」順平善解人意的說道,「我知道你是喜歡悠仁,所以,而且,你當時好像也不對……」
他越說越想對她鞠躬,但比她高半個肩,恰好在做出這個舉動時撞見了一雙半弧的杏眼。
而她立即撇過臉,惱羞成怒,細白的臉噌的一下通紅。
「沒有,」小澤優子小聲辯解,「我不喜歡虎杖了。」
「優子!幫我看看這件衣服怎麼樣!」釘崎野薔薇踮著腳喊。
小澤優子滿臉通紅的停了會兒。
她又回頭,稍微冷靜的說:「吉野,那你自己看看吧,看好了直接告訴我,我給你買單,就當賠禮了。」
他為什麼非要提這個!
等他們回去的時候,小澤優子氣呼呼的不想和順平說一句話。
不過,剛轉學的三個學生還是要在一起上私人小課,一起擠在高專的小教室裡。
伊地知掏出五條悟留下來的記事本:「嗯,悠仁和順平一起看電影鍛煉咒力,然後再對打……」
小澤優子乖乖地坐在沙發上。
兩個男孩子都不好意思和她擠那張小沙發,但都在沙發附近,順平站著,而虎杖悠仁就坐在沙發一側的扶手上,手垂在敞開的腿間。
他的手忽然動了:「誒,小澤,伊地知先生喊你出去。」
小澤優子如夢初醒地抬起臉。
「小澤,」虎杖悠仁無奈地重復了一遍,「伊地知先生喊你出去找家入小姐上課。」
她後知後覺地哦了一聲,立即轉過臉,手擋住面向他的那一側發燙的臉,背著身子出去了。
伊地知帶著她出了門,但其實兩間房就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裝修幾乎一模一樣,家入硝子小姐就穿著白大褂,翹著腿坐在沙發後。
她放下了叼著的煙:「坐。」
「家入老師好,」小澤優子冰手敷著滾燙的臉,「我叫小澤優子。」
家入硝子厭煩地擺了擺手,一股煙味彌漫:「不要喊老師,把我喊得那麼老。」
「家入小姐好。」她馬上改口。
「嗯,」她念了一聲,將指尖的煙在煙灰缸裡碾碎,讓氣味在房間裡彌漫消失。「我也是反轉術式,也是有治愈功能,還考了醫師資格證。」
當醫生啊,太好了。
小澤優子迫切問:「我們不用打架吧?」
「我不建議,」家入硝子又翹起腿,「因為我們的反轉術式需要正能量,而咒力來自負面情緒,一個人有沒有那麼多的情緒,咒力又是有限的。」
小澤優子表明心意:「我會好好當醫生的,但是,我們應該除了反轉術式還有學別的術式防身吧?」
她懶洋洋的手肘撐著沙發,「看你自己咯,如果是想幫助同伴,就學點其他損耗小的術式防身,如果想同伴死,你就使勁學。」
這話聽起來怎麼那麼反諷啊。
小澤優子試探,「是叫我不要學別的術式的意思嗎?」
「嗯,」她疲憊地閉上眼,「反正在敵我交戰時,一般我們都沒有救助同伴的機會,逃跑是一個比較好的選擇。」
小澤優子蹙眉:「也就是說,面對戰鬥,除了逃跑,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家入硝子沒有回答,她從一旁的包裡掏出一根管子,這讓小澤優子眼前一亮,立馬聯想到了釘崎野薔薇的錘子和釘子們。
這難道就是她們防身的咒具嗎?
「幫我拿一下那邊的飲料,」家入硝子仰起頭,「我口渴了。」
小澤優子立即轉過身,把茶幾上的低酒精飲品雙手捧過來,眼睛亮晶晶地等待著奇跡發生。
她果然說:「我建議你以後也買這個牌子的飲品,這樣我們就可以——」
這果然就是秘密武器!
「——一起趴在欄杆上喝飲料,看著他們打架。」
小澤優子:「……」那她來咒高是觀看打鬥現場直播的嗎?
「可是我們又不能什麼都不做啊,」她失落的說,「除了治療,這個術式就什麼忙都幫不上大家嗎?而且,遇到危險,我們自己連點防身術都沒有……」
「所以我們不去做任務,」家入哨子自然的說,「這樣就不會遇到危險了。」
小澤優子:「……」順利家裡蹲。
她手肘撐著沙發扶手,「至於遇到危險,我先教你這點好了,你先拿手機記錄下我手機上的電話號碼,然後遇到危險你就打給他們。」
小澤優子悶悶不樂地哦了一聲。
經過裡櫻中學的事情,她才覺得作為咒術師很危險,也不知道有多少詛咒師敵人,而遇到那麼多危險,求助他人又是很沒有安全感的事情。
她白頸垂下,把家入小姐遞過來的手機號一個個存起來。
「其實反轉術式很好,」家入硝子喝了一口飲料。
「你也不需要天天跑出去做任務,被曬黑,只需要治療被重傷的人罷了,就是被送來的人全是重傷,需要用比較多的咒力,很苦惱啊……」
小澤優子默默的把伊地知的號碼存起來了。
她疲倦地閉上眼,「反轉術式可以讓一個人起死回生,這點你應該知道,但它對於一些肉/體上的小損傷,比如說截肢、毀容,這種反而比較難。」
「……誒,對了,那男的是你男朋友嗎?」家入硝子忽然問,「他怎麼一直看著你啊?」
小澤優子皺著眉,停止抄七海建人的電話號碼了,往那塊玻璃望去。
玻璃後是一片黑色,因為兩個人正在黑漆漆的地方看電影,但窗簾卻沒關,正好能望見兩個男生沒什麼坐像地坐在沙發上。
小澤優子望著離自己更近的那個粉色腦袋,忽然有點緊張:「你說誰啊?」
家入硝子眉頭緊皺。
「好家伙,」下一秒,她鄙夷地望著她,「你居然還搞兩個?」
小澤優子愣住了,張口說不出一句話來,只好面紅耳赤地低下頭,半響才反駁:「哪有?家入小姐!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
她惱羞成怒的沒有說完,那塊玻璃後,粉發少年卻像是聽到聲音般的轉過了頭。
在昏暗的室內,看不清少年眼底的情緒,只能望見虎杖悠仁怔了怔,看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
緊接著,砰的一聲,一個咒骸狠狠地打了虎杖悠仁一拳。
「沒事吧,悠仁?」順平撇過臉問,「要不然我們把這部無聊的愛情片換掉吧,很難看,真的集中不起注意力。」
虎杖悠仁齜牙咧嘴地捂著臉:「換掉吧……」
電視上,柏原崇那張俊臉正倚在窗戶旁看書,白色窗紗飄過,而女主角正坐在椅子上情不自禁地凝視著他。
真是的,好難看一電影,完全看不出來女生是怎麼喜歡一個人的。
第16章 洗草莓(3) 不想幸村精市誤會……
小澤優子兢兢業業的把號碼全抄下來了。
這些可都是她救命的資料啊,和和尚的佛珠沒有別的區別,她一定會把每個號碼記得深入骨髓的。
她堅定地放下了手機。
但那雙信誓旦旦的眼睛卻沒在看屏幕了,她想了想,倏忽抓緊了衣角,做賊心虛的往旁邊看了一眼。
那邊玻璃還是黑漆麻烏的,但兩個男孩都入迷地盯著電視屏幕,似乎換了一個充滿激情的電影,好像是說英文,應該是好萊塢——
家入硝子忽然在她眼前打了一個響指。
「看!著!我!說!話!」她邊打響指邊說,「我最討厭別人在我面前恩恩愛愛了,剛才你不知道,現在你知道這一點之後就收斂一點。」
小澤優子漲得滿臉通紅:「我沒有!」
「我管你有沒有,」家入硝子擺了擺手,背上皮包交代,「但這幾天我要去休假,沒時間管你,交流會後醫院應該才比較忙,你到那時候再來上課吧。」
她勉強冷靜:「那我這幾天就練體力?」
「差不多,」家入硝子拿著鑰匙向門口走去,打了一個濃濃的哈欠。「你就好好練一下跑步吧,在我沒找你之前,你的咒力都給我保留著,否則我一個人怎麼忙的完醫院的事啊——」
小澤優子擔憂地蹙起眉頭。
平心而論,家入硝子是一個長相不錯的女人,但她黑長發卻總雜亂又隨性的鋪在後面,眉毛緊皺,黑眼圈和疲態也讓她狀態不夠好。
難不成當咒術界的醫生還要天天加班?
「好好休息啊,家入小姐。」她關切的說。
家入硝子眯著眼頷首,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神情忽然緊張起來:「對了,你別和別人說我抽煙啊。」
「好、好的。」小澤優子保證似的說。「那你也要記得好好休息啊。」
門砰的一聲關了。
室內靜靜流淌著一股淡淡的煙味,小澤優子聞出這不是女士香煙,因為她媽媽不抽這個,她在空中揮了揮手,緊接著咳嗽地拉開了窗戶透氣。
難不成家入小姐以後還會說這都是她抽的煙嗎!
小澤優子越想越覺得非常有可能,她望著窗外,很快就看見了正在操場上交流的一眾二年級生們,她想了想,就走了下去。
釘崎野薔薇正在被熊貓追著跑:「你不會累嗎!能不能慢點——」
「咒骸就是這樣的,」真希姐抽出一只手扶了扶眼睛,「他們不會累。」
熊貓生氣地轉過頭:「釘崎!你不滿意可以喊真希——」
「是真希姐我更沒力氣!」
「為什麼是真希姐更沒力氣,」小澤優子茫然的問,「真希姐,你的術式是什麼?」
真希側過臉,看見走到了旁邊的少女,鏡片閃爍出了狡黠又饒有興趣的光。
「啊啊啊啊——優子,下次不會問問題可以別問!」下一秒,釘崎野薔薇面目全非地奔跑在操場上,「你明、明明可以什麼話也不說的——」
小澤優子跑得沒力氣開口了:「對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
她膽戰心驚地回過頭,眼珠子瞬間瞪大了,而那鐮刀的流光瞬間快勾過她的鼻尖。
一只手立即有力的將她拉了過去。
「快跑!!」釘崎野薔薇撕心裂肺地喊。
小澤優子愣了一下,下一秒,她也狂喊著,用盡全力的尖叫了出來,而那把鐮刀就不慢不緊,甚至像是逗貓一般的追著她們後面。
不變的是,無論是什麼速度,這把鐮刀居然都能在後面。
等她們跑了幾圈後,小澤優子已經跑不動了。
她雙腿開始打顫,手指也抽筋了,勉強走了幾步路後,直直地跪倒在了滾燙的操場上。
氣喘吁吁的野薔薇意識到手上一空,她轉過頭來,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把小澤優子拽了起來。
不到片刻,身後的那把刀利索地收了回去。
真希站在她們身後,在一陣沒有辦法控制的呼吸中,她輕松地換了個氣,額前連汗都沒有流幾滴。
「我體力很強,」她慢悠悠的目睹著她們的慘狀解釋,「你們二年級在外出差的特級咒術師乙骨學長都害怕我,還想再來一次嗎?」
小澤優子十分狼狽地搖頭。
「優、優子,」釘崎野薔薇艱難地拍了拍她的肩,「下次求你別亂說話了,你不會就問我,不要問別人了,根本沒有人能在體力上贏過真希姐——」
「或許除了我吧!」一個大大咧咧的少年音張揚地插/了進來。
聞聲,小澤優子努力眨了眨眼睛,可連眼睛四周都能感覺到一股酸氣劃過了臉頰,頭發絲都在流汗,想也不用想臉會有多狼狽了。
她下意識躲避地撇過臉,但又想到了什麼,一根心底的刺扎得她不得不抬眼。
「你說是吧,小澤?」杏眼初次看清的是粉發少年一口璀璨的白牙。
小澤優子呼了口氣。
而虎杖悠仁見她遲遲沒有開口,臉湊了過去,在小澤優子還沒反應過來時,紙巾滑過了她的臉,她遲緩的語言系統似乎更加失效了。
而他毫不知情地轉身,遞給野薔薇一張紙:「你也擦擦吧。」
「真的誒,順平,」虎杖悠仁對著背後的順平,誇張的伸出手臂描述。「我體力很好的,比真希姐好的多……」
小澤優子用他擦過臉的紙繼續往臉上動著。
他忽然又轉身:「……小澤,你能證明是吧,我以前在國中可是被人稱為西中之虎。」
「是?」她腦袋空白地發出一句氣音,回過神來,又疑惑道。「你什麼時候被稱呼為西中之虎的?」
身後順平繃不住地笑了出來。
「就是國中啊,」虎杖悠仁不高興的將唇角撇下,聲音有點嗔怪。「我國一和幾個不良打了一架,然後才被稱呼為西中之虎的。」
小澤優子茫然地望著他。
他不情願的提醒:「你就沒有想過,為什麼我送你回家從來沒有混混和不良找我們麻煩嗎?」
她遲鈍地搖了搖頭。
「果然是這樣,」在一片徒然的寂靜中,虎杖悠仁無奈地嘆了口氣,「都怪你國中太喜歡一個人待著了,不太清楚別的傳聞,我明明就是……」
「誒——」有人忽然發現不對。
真希停下了正在擦鐮刀的手。
她拖長了音調:「原來你還送她回家過啊——」
這句戲弄話像是一顆調皮的石頭,故意砸進了平靜的池子裡,挑破了少年不可言說的曖昧和羞澀,緊接著他們都暗昧地笑了起來。
小澤優子的臉噌得一下更紅了。
而虎杖悠仁的皮膚也像是被曬傷了,他抬起手肘,不好意思地避過臉:
「不是啦,是那時候小澤被一群不良盯上了……」
「所以你去英雄救美,」釘崎野薔薇浮誇地開口,「太好了,我們虎杖真是屬於善解人意的類型,要不然,為什麼一個班上那麼多人偏偏你送呢?」
他害羞的狡辯:「不、不是,都說了是混混怕我,因為我的外號是西中之虎——」
「太善解人意了,」真希平靜的說,實則這一灘渾水攪得更亂。「不屬於你的責任,你要去幫忙,真的很難不令人聯想到什麼啊。」
番茄味的虎杖悠仁被她們團團圍著,百口莫辯,最後他實在受不了的羞得蹲下。
「真是好孩子虎杖,」野薔薇誇張道,「你說是吧,吉野,男孩子們總是會出現一些沒有被自己發現的心意——」
他直接羞澀地抱著頭:「這明明是做一件好事,你們再不要這樣了……」
真希和野薔薇繼續怪笑著靠近他。
「請不要再這樣了!」小澤優子忽然生氣地跺了跺腳,「我和虎杖君確實是正常朋友,非常非常非常正常!你們不許再那麼說了。」
一連說了好幾個非常。
周圍人都驚詫起了她這次音調用了那麼高,像是一只犯困的貓忽然叫了。
真希和野薔薇對視一眼,緊接著看到小澤優子撇過臉,滿臉通紅地望向她們,眼裡泛著淚意。
「對不起啊,」釘崎野薔薇覺得有點愧疚,「是我玩笑開大了……」
虎杖悠仁虎頭虎腦地抬起腦袋。
烈日使得他沒看清表情,但他懂了小澤優子難過的心情:「對啊,不要這麼隨便調侃人,我就算了,可女孩子的清譽很重要誒。」
小澤優子聽到這句話更想哭了。
野薔薇拉著她的手腕,轉過來,讓她完全背對著人。
真希道歉:「對不起。」
「沒、沒關系的,」她說,心底竭力遏制住了這股淚意,「是我們剛才沒說清楚,不過,這些玩笑並不好笑,我和虎杖都會很困擾的。」
真的好尷尬啊。
這是小澤優子第一次那麼想清除掉她們腦海裡對於自己喜歡虎杖悠仁這個事實。
她自己默默喜歡就好了,為什麼這些知情人要一次次的調侃他們?
她知道虎杖悠仁不喜歡她,這一點她已經很清楚了,所以,小澤優子不想有自己的心意有一絲一毫被暴露的可能。
她不想和虎杖連朋友都做不了。
而看虎杖悠仁的反應,他應該也很困擾吧,想著為什麼會和她有緋聞。
小澤優子難受得像是針扎著心底。
她想下狠口,但對著來之不易的朋友又說不出來:「……那你們下次別這樣了。」
「真的對不起,」釘崎野薔薇悶悶的說,「要是我知道你會這樣,我不會這麼說的。」
小澤優子也不想看她難過:「沒關系,你們下次注意點就好了。」
她吸了吸鼻子,轉身,佯作大方:「這樣,不是說回家很曖昧嗎?我買看網球比賽的門票,我們一起回家好了。」
*
這場網球比賽似乎是青學VS立海大。
小澤優子並不懂這些比賽,她只是為了緩解尷尬買了票,進場時,狗卷學長和她一起抱著飲料入場了。
「學長,」她沒話找話,「二年級就你一個來看比賽,會不會覺得無聊啊?」
——整個二年級對於普通人的比賽毫無興趣,熊貓學長怕自己被旁人圍觀,而臨近京都姐妹校交流會,真希姐比以前更努力的練習了。
(真希冷笑:「你們居然還有時間去看別人比賽?」)
狗卷衣領擋住嘴:「鮭魚子。」
「這是覺得無聊還是快樂?」小澤優子問,「如果是快樂能說這個詞彙兩下嗎?」
狗卷重復:「鮭魚子。」
小澤優子抿嘴笑了:「那就是還可以的意思咯。」
狗卷點頭:「鮭魚子。」
他們走到了看台上,整整一排都被小澤優子包了,所以,第四排坐滿了來自高專的學生們,但是他們統一都沒穿著校服出來。
穿著短裙的釘崎野薔薇包著一大堆零食:「放哪裡?」
順平安靜地接了過來,然後放在了旁邊空出來的椅子上。
伏黑惠、野薔薇、虎杖悠仁三個人就往那把可憐的椅子開始放一大袋零食。
小澤優子發完最後一杯飲料,才注意著要坐下來,而野薔薇和虎杖悠仁之間才有一個空位置。
怎麼說了還是這樣!
她憤憤地望著那一大群人,半響後,才心緒不定地鑽到了那個故意為她空出來的位置上。
小澤優子氣呼呼的沒挽著釘崎野薔薇的手。
因為她不想和任何一個人說話了,怎麼這一排人都故意讓她和虎杖悠仁坐一起!明明她都在女生宿舍表達自己不喜歡虎杖悠仁。
表達得都快以頭搶地了!
她想正常的和虎杖悠仁相處。
不奢求女朋友的待遇,就和正常朋友一樣就就行了。
因為能當虎杖悠仁的朋友就很幸運了。
而她很知足。
看台底下,一群人圍一個橄欖綠的小圓球轉,小澤優子試圖認真地看了幾秒,沒記住這球到底得了幾分,反而只記住了黑色頭發、綠色頭發和好多別的顏色亂竄。
身邊那股帶著青草味的氣息更濃了。
「誒,小澤,你是經常看網球比賽嗎?」虎杖悠仁驚奇的問,「你看懂了嗎?你看的好認真啊。」
小澤優子呼了口氣,竭力忽視他靠近的粉發,雖然她甚至能望見發根的黑色:
「還好吧,其實我對打網球有那麼幾分興趣——」
「因為幸村精市?」他直白的說,說完,側臉對著她笑。「我知道小澤桑不喜歡別人說我們倆,肯定是因為你不想幸村精市他誤會吧?」
小澤優子怔了怔。
虎杖悠仁調了個坐姿,肘部撐著扶手,青草和露水的味道濃郁得鑽進了她的鼻尖。
他糾結了一會兒,才好奇地擋住臉,聲音小的只有他們倆才能聽得見: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你是因為他打網球厲害而喜歡他嗎?」
小澤優子努力使自己清醒過來。
下一刻,她使勁地點點頭:「對。」
台底下的比賽越來越激烈了,黑頭發的小個子對著另一邊窮追猛打,而那邊顯然招架不住了。
小澤優子努力地移過身子,但青草味和男孩子的零食咀嚼聲讓她有點暈乎乎的。
很快,釘崎野薔薇感覺到自己半邊身子都快被身邊少女擠走了。
「你干嗎?」她嫌擠地皺眉,「沒位置了?」
小澤優子糾結的想了半響,面露難色,最終,她手掌擋住臉靠近釘崎野薔薇。
「野薔薇,」她試探,「你很認真的看比賽吧?」
釘崎野薔薇不耐煩地點頭。
小澤優子放心的輕輕吐氣,她靠近,用很低的聲音問:「那你知道,這比賽場上誰才是幸村精市啊?」
要不然,她不知道在場上看誰誒。
第17章 洗草莓(4) 對不起!優子!……
「立海大一直是關東大賽十五連霸,但在這一次全國大賽的決賽中,也不知道幸村精市能不能再次重演這一段神話——」
觀眾席上,釘崎野薔薇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她一下子靠近了小澤優子,摁住了少女的肩膀。「他不是你鄰家哥哥嗎,你怎麼不認識?」
小澤優子支支吾吾地低下頭。
她小聲解釋:「他是我外公家的鄰居,但我外公在我小學一年級後就沒了,所以我和幸村也沒聯系了……」
如果不是偶然間翻到了一本運動雜志,她都忘記自己曾有個在神奈川縣的運動系竹馬了。
但她現在也忘記一群人合照裡誰是幸村精市了。
小澤優子突然意識到了不對,不到片刻,栗色的腦袋驚醒地抬了起來:
「……不對,你是怎麼知道我和幸村精市是鄰居關系的?」
原本氣勢洶洶的釘崎野薔薇瞬間軟了下來。
「啊,這個嘛,」她訕笑著,手掌在小澤優子的旁邊扇了扇風,「我畢竟坐你旁邊,不想聽也沒辦法嘛,而且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看了——」
「還有誰?」小澤優子氣呼呼的問。
釘崎野薔薇扇風的力度更大了。
她尬笑了幾聲:「別生氣嘛,其實也沒幾個人知道,但五條老師拍了照後還發推特了,我估計知道的人就挺多……」
五條老師真過分!
小澤優子呼的一下地轉過去了。
她生氣地掏出了手機,往推特上找起來了,沒幾下准確無誤地翻到了五條老師發的照片。
【w:可可愛愛的孩子們啊~】
推特上放了一次性九宮格,是那次宴會上照的,粉發少年和栗發少女都縮在角落裡,少女一直側著臉或是因腹疼擰著眉,而少年就一直低頭看著她。
兩個人還靠的很近。
小澤優子莫名心虛起來,她小心翼翼地躲著旁邊男孩子的視線,偷偷摸摸的往下滑。
【sunny:是五條的學生嗎?好可愛的一對哦!】
【w:哼,瞎說,我可是萬人迷!回復@今日香煙打九折:太好笑了,這麼小的學生都有伴了,而我們還單身至今。】
【加班去死:年輕人真是精力旺盛啊。】
幾乎下面回復的都是五條老師的朋友,沒有什麼學生回復,說的差不多都是感嘆單身和羨慕照片裡這對情侶的。
小澤優子羞澀地捂過自己的臉。
這、這個老師怎麼會這樣啊!他們還沒有在一起!為什麼他都不解釋一下!
她膽戰心驚的想,萬一虎杖悠仁也看到了,生氣怎麼辦……等等!萬一是他看到了,但覺得沒關系,不排斥和她出現在帶有曖昧傾向的照片裡呢?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鑽了進來——
甚至也是默許的呢?
小澤優子的臉皮開始跳了起來。
她嗓子咽了一下,幾乎快燒灼了,緊接著做了好大一番的思想准備,懸在半空的手才開始動了動,准備返回去看圖片到底是怎麼個曖昧法。
四張照片都被她快速滑過了,因為旁邊還有人,而且照片上只是普通的朋友社交距離。
塗著透明指甲的手忽然一頓。
最後一張圖是她腹痛側頭倒在桌子上,擰起眉毛,而粉發少年不假思索地拿著水杯,擔憂的向她靠過來。
他們距離很近,或者是角度抓拍的太好,總而言之,在照片上,他的嘴唇似乎是碰到了她的發絲,睫毛垂下,像是心疼地親住了生病的她——
「你在干什麼啊?」耳邊忽然響起了少年高揚的聲音。
小澤優子的手一抖,她慌張的關掉手機屏幕,差點讓手機掉到地上。
「沒、沒什麼,」她緊張的渾身繃緊,臉都不敢對著他。「第一次比賽快結束了,我有點、有點……」
「第一場比賽單打結束,立海大VS青學以4:6結束,青學勝。」
虎杖悠仁枕著胳膊感嘆:「沒想到立海大那麼快就輸了。」
小澤優子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
「對,」她語無倫次地扯謊,「所以我心情有點不太好,嗯,先不和你說了,我想去下面透透氣。」
小澤優子話也沒說完,趕緊轉頭,不敢回頭看一眼地跑下了觀眾席。
她攥緊發燙的手機,屏幕幾乎快給細嫩的手掌燒一個洞,但想到剛才那一幕更是燒灼。
可就在這個分秒之間,她頭腦發熱地想到了一個決定——
「那個,請問幸村精市在哪裡?」
場下是一片正在喝水的男孩們,統一都帶著頭帶,穿著短褲,其中有一個男孩邊喝水邊指向那邊:「那邊。」
「謝謝。」小澤優子鞠躬後望去。
那邊剛好站著一個是深藍色頭發的高個子,他在人群中很出眾,長得也比旁人英俊些,但少年喝著水,像是有點郁郁寡歡。
小澤優子盡力回想著立海大的校服和雜志上的圖片,確定了半天,才確定的敢往前走過去。
「你好,」她輕聲細語的問,「請問你是幸村精市嗎?」
深藍色頭發的高個兒皺起眉頭:「你是?」
「您可能不認識我了,我叫小澤優子,以前我暑假住在你家的附近。」她解釋。
小澤優子聲音頓了頓,深吸了口氣:「我想今天請你吃一頓飯,可以嗎?」
好的,幸村精市和她不認識,她被拒絕也不丟人,還可以找他練練膽子。
因為她膽子實在太小了。
「隊長,」一個淺藍色頭發的家伙拍了拍他的肩,「你還真受女孩子歡迎啊!」
幸村精市語氣平淡:「對不起,最近沒有什麼空。」
做好心理預期的小澤優子呼了口氣。
「但是,其他時間還是有的,」他於心不忍的話鋒一轉,「要不然留個聯系方式,我們倆有空再出來?」
居然沒完全拒絕!
小澤優子大喜所望,走過去,立馬要求加他為好友。
幸村精市拿著手機輸完數字,遞過來,她就復查看有沒有加上,結果發現了這麼一串個性簽名——
【幸村精市:很忙,每天在訓練,如果有事請留言。】
小澤優子:「……」還是被拒絕了。
「謝謝,」但她的目的就是練膽,「希望我不會打攪你。」
幸村精市禮貌地搖了搖頭。
這個結果已經讓小澤優子出乎意料了,所以等她回到座位上時,滿臉帶著喜悅。
「怎麼了?」釘崎野薔薇奇怪的問道。
「和幸村精市說了幾句話,」她請求誇獎的眼神望著她,「雖然約他出去被委婉拒絕了,但是我要到了他的號碼。」
野薔薇沒有思考,因為讓她天天理解一個彎彎繞繞多的女生太難了,她有時都跟不上小澤優子的思維,所以毫不客氣地拍了拍虎杖:
「虎杖,你拒絕了一個女孩子主動提出的約會,但給了聯系方式,你心裡怎麼想的?」
「那我肯定是不喜歡——啊,不、不是,」虎杖悠仁嘴瓢後連忙擺擺手,「是我太忙了,忙完這一段時間肯定會找她的。」
他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盯著她:「沒錯,就是這樣的。」
小澤優子懷疑地盯著他。
虎杖悠仁伸起三根手指,誠懇的對著她眨了眨眼睛:「肯定是因為他太忙了,過一段時間,他一定會主動聯系你的!」
「要不然你還是告訴她實話吧,」伏黑惠的聲音響起,緊接著出乎意料道。「是因為立海大比賽失敗了,所以沒心情找你。」
小澤優子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虎杖悠仁煞有其事地點點頭:「對哦,是比賽輸了暫時沒心情。」
「你看吧,優子,男生都那麼說,」釘崎野薔薇附和,「那證明幸村精市肯定也是那麼想的。」
伏黑惠忍不住轉頭揚起了唇角。
一群人都心照不宣的給她找著借口,但又很清楚這個借口都是假的,而且還明白接聽到這個謊言的對像也明了這一點。
所以下一秒,他們集體都笑出了聲。
小澤優子臉上也浮現出了淺淺的笑容。
她倒是對這個聯系方式不感興趣,但她感動的是一群朋友明目張膽的偏心她。
明明是這種沒譜的事情,這個男生還不喜歡她,但她說了一句似真似假的話之後,所有人都不假思索的選擇去安撫她的情緒。
被一群人包庇著的感覺真好啊。
一股暖意湧入她的心間,她莞爾,牽住了釘崎野薔薇帶著熱氣的手。
*
日下部篤也上他們的夜間座學。
「五條去國外出差了,」他盤腿靜坐著,「不過,一般也是由我來講解一些基本的咒術知識,雖然很基礎,但這並不代表進學校前就接觸過咒術的學生,可以睡覺的理由。」
他隨手拈起地上盤子上的灰,朝著最角落裡的伏黑惠扔去。
原本半眯著眼睛的伏黑驚醒地甩了甩頭。
「不要以為自己跟隨著五條長大,就可以為所欲為,」日下部先生說道,「人還是要保持一個謙虛好學的態度,即使是面對一個很基礎的知識。」
小澤優子震驚地側過臉,望著不太清醒的伏黑惠,一點都想不到他是跟著五條老師長大的。
她想到五條老師那副吊兒郎當的孩子樣,又看伏黑君看上去沉穩的樣子。
腦中立即聯想到了一個和他相似的海膽頭小學生,每天放學還要去超市買菜,養著一個正在沙發上睡覺的大人的艱辛故事。
看來來高專的大家都深不可測啊。
對了,她還從沒問過虎杖君是怎麼來高專的——
和伏黑惠坐一排的虎杖悠仁正掙扎著睜開眼。
小澤優子見到角落裡順平也眯著眼睛,她趕忙向旁邊看去,怕旁邊的釘崎野薔薇不會也睡著了,結果連她也不太精神。
「我們今天講領域展開,」日下部先生掃過一眼後開口,「對了,先問一下大家有沒有在與他人戰鬥時釋放過領域,有的同學請舉手。」
小澤優子都沒有出去過幾次。
她轉頭看了一圈,也沒有見到其他什麼人舉起手,伏黑惠倒是伸出了手,狠狠拍了昏昏欲睡的虎杖悠仁一把。
身後的少年先是渾身一激靈,緊接著沒多久,又是腦袋一點一點的。
不得不說,虎杖悠仁太壯了,還是體脂率個位數的80kg,肉很緊實,完全可以劃分為皮糙肉厚。
別提錘他了,伏黑惠哪怕把他身子打穿也完全沒有問題。
「沒有啊,」日下部先生毫不稀奇的說道,「你也沒有過嗎?伏黑?」
又快陷入睡眠的伏黑惠渾身一抖。
他眨了眨眼,疲倦地撐著太陽穴:「沒有。」
日下部先生頷首,眉間緊蹙,忽然他對著小澤優子揚起了下巴:「把你身後的男孩子也叫醒。」
小澤優子這才接收到命令地轉過身。
她伸出剛留著做美甲的長手指,准備到他隨便什麼地方掐一把,可他腿上和胳膊上的肉都很緊實。
沒有辦法,她只好使勁挑他柔軟的地方。
一旁的釘崎野薔薇打了個哈欠。
「你們都這麼回事啊?」日下部先生不滿道,「一個個全部萎靡不振沒休息好的樣子,是體能訓練了還是去咒術實習了?」
野薔薇萎靡不振:「沒有,大概是我們從市中心走回來,飯也沒吃就來上您的課了吧。」
「好歹打個車過來啊,」日下部先生雙手環臂,眉間緊蹙的命令道。「好了,那你們都先去吃飯,吹吹風,半個小時後再過來。」
他站起身:「對於你們這些正在長身體的孩子們來說,不吃飽飯確實就容易睡覺。」
但小澤優子已經養成晚上不吃飯的習慣了。
她掐了虎杖手背後,也沒有見男孩子清醒過來,終於咬咬牙,翻過男孩子銅色皮膚的手臂,往他比其他地方白嫩許多的手心上掐去——
虎杖悠仁猛然一把抓住把她的手。
他嘶痛地睜開眼睛,聽見耳邊響起了一聲疼痛的呼聲,睜眼後,只見到小澤優子淚眼汪汪地望著他,比他纖白得多的手帶著些許紅腫。
「對、對不起!」虎杖悠仁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對不起,優子,我睡覺很容易抓著東西,可能是國中棒球打太多了,經常被隊員突襲。」
小澤優子疼痛的呼了一聲。
他這才如夢初醒地放了手,連聲鞠躬道歉:「對不起,我真的給你賠罪……」
她紅著眼睛地揉手腕。
「對了,」虎杖悠仁小心翼翼地垂下頭,「要不然我送道歉禮給你吧,什麼都行,只要在我經濟範圍以內的。」
小澤優子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沒關系的,我不缺錢。」
他肩膀頓時放松了下來。
但是女孩子依然揉著手腕,眼圈紅紅的,她本來就生得一副典型大和撫子的哀憐樣子,虎杖回想起她的經歷,又憶起她要比別的女孩子更要敏感多思一些。
他想了想,甚至不惜糾結著把這一番話說出來。
「優子,你不是喜歡幸村精市嗎?」他試探著說,「要不然,你要是不會聊天,可以來找找我?」
小澤優子霎時僵住了。
周圍幾個沒走開的同學們也瞪大了眼睛。
虎杖悠仁不好意思地撓頭,繼續補充:「因為……我好像很會和別人說話?」
小澤優子努力笑出來。
對哦,虎杖悠仁怎麼可能因為她喜歡別人而會吃醋嘛。
他又不喜歡她。
少女眨了眨含有秋水的眼瞳,努力憋住洶湧的淚意,唇角竭力翹起來,控制住最後一點體面。
「好哦,」她終於含淚笑了笑,「謝謝你,虎杖,你人太好了。」
她掙扎著站起來,差一點快維持不住笑臉了,足尖點地的那一瞬還快要跌倒在地上。
虎杖悠仁感覺到她情緒不對勁。
但他已經按自己覺得很不錯的處理辦法來了,更細一點的女孩心思根本是男孩的理解無能區。
一旁的順平看不下去了,他對著他瘋狂暗示地擠眉弄眼。
「怎麼了?」虎杖悠仁摸不著頭腦問。
順平繼續低聲說:「道歉啊……」
他疑惑:「為什麼啊?」
「名字啊!」順平聲音高了些,瞬間讓人意識到了問題。「你怎麼能直接喊小澤的名字呢?」
虎杖悠仁頓時呆著不動了。
順平低聲補充,「人家男朋友才可以喊名字啊!」
這下少年少女都不動了,他們僵在原地,臉刷的一下紅了。
第18章 榨草莓(1) 做出放棄的決定。……
「對不起!」虎杖悠仁對著她扇著風說,「我可能是沒睡醒,所以喊了你的名字,你不會生氣吧?我真的不是故意喊你名字的。」
粉發少年跪坐在她旁邊,歪過頭,小狗似的眼睛滿是討好。
他小聲解釋:「應該是我聽你和釘崎講話太多了,她天天喊你名字,我沒睡醒……」
「我沒生氣。」小澤優子突然道。
「沒生氣就好,」他依然笑著的露出一口牙,小心翼翼的哄她。「主要是我怕你生氣了,你萬一生氣了——」
「你覺得我很容易生氣嗎?」她忍不住問。
虎杖悠仁愣了愣,他思索了幾秒,立即給她打了一個巧妙的比喻:「不是,你是莖葉很細的花朵,別人要更加小心的對待你,要不然會把你的根折斷。」
他捧著手對准了窗外的花。
小澤優子朝著他指的方向望過去,越過窗台,看到了開在外面的百合花,肥碩白膩的花瓣搖曳著,擋住了下面的寬厚的枝葉。
她終於抑不住唇角的莞爾。
「高興了吧?」虎杖悠仁望著她也笑了出來,「高興就好了,你不要天天低頭想那麼多事。」
小澤優子笑意收斂了幾分。
她小聲給自己辯解:「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
但是沒辦法,她就是這樣一個性格啊,敏感多思,也不太愛和別人說話。
她目光移到一邊去,看見盯著雜志吃飯的釘崎野薔薇和補覺的伏黑惠,緊接著,意外望到了抬眼的順平。
順平也有些意外,他掃了小澤一眼,立即低下頭,把眼睛隱藏在長長的劉海之下了。
虎杖悠仁似乎特別會挖掘他們這類敏感的邊緣人物。
不,也不是,只是他單純人好,人好的有些讓喜歡他的姑娘快慢慢死心了。
「誒,有人給你發消息了,」他指節敲了敲桌子,「好像是幸村精市呢,你看看?」
小澤優子側過臉。
她的手機屏幕上閃爍著一條新的消息。
【幸村精市:所以,你來找我是干什麼的?】
釘崎野薔薇好奇地湊過去,驚喜了一聲:「真的誒!」
可能是正處於青春期的學生們都對兩性關系有點好奇,碰到一個明目張膽寫著好感的異性,不免心頭有些期待和躍躍欲試。
即使是別人碰到的。
伏黑惠也被響動吵得眯著眼睛過來。
「快回復,」釘崎野薔薇感興趣的催促,「和他說下話,我想看看你們說話。」
小澤優子沒什麼興致,但她很珍惜與釘崎野薔薇來之不易的感情,於是拿起了手機,但想了想又放下手機輕嘆。
虎杖悠仁緊張地托著腮:「怎麼了?」
「我不會和男生說話,」小澤優子撇過頭,「一點都不會,我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
面前的少年立即自告奮勇地舉手:「我會!我可以幫你!你就開口說原因就好了,用詞記得可愛一點,然後結尾帶有一些問句,讓別人很快回答你。」
小澤優子思索片刻:「……我是小時候住在神奈川縣,是你鄰居家的妹妹,你呢?」
周圍一圈人都笑了出來。
「這樣那行啊?」虎杖悠仁笑完認真給建議,看不出一分別的情緒。「他又不可能說『哦,我也是你鄰居家的妹妹』,你試著把最後一句換成,『你還記得我嗎?』」
釘崎野薔薇托著下巴,「這樣確實好多了。」
「反正我都不會回。」伏黑惠懶洋洋說。
「你什麼消息都不愛回,」野薔薇吐槽,「不像是虎杖,你說什麼他都回。」
小澤優子漠然地聽著,她面無表情,像是輸入命令的機器人似的回了那麼一串話。
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虎杖悠仁立即湊了過來,一雙眼睛迫不及待地盯著她:「說了什麼?」
「他說,哦,那難怪,應該是今天看比賽想起我了吧?」小澤優子平板的復述了一遍,「問我什麼時間有空。」
「那這就是約你的意思啊!」釘崎野薔薇興奮了起來。
她則有些懶怠:「是吧。」
本來盯著手機的虎杖悠仁慢慢皺緊眉頭,他察覺不對,問了一句:「你怎麼了?」
「有點困了,」小澤優子的頭往桌子側一趴,看上去很沒精神。「你幫我聊吧,反正我也沒力氣聊了,真的好累。」
虎杖悠仁猶豫著接過了手機。
他怔了怔後打字:「我是東京人,有好玩的好吃的都知道,如果說你一直在立海大訓練,想好好來東京玩的話,可以來找我。」
【小澤:也不知道幸村君對什麼感興趣。(*▽*)】
虎杖悠仁想了片刻,還找了一張可愛的表情包准備發過去。
「別發,」釘崎野薔薇一把拍掉他的手,揚了揚下巴。「別發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優子的層次拉低了,畢竟以幸村精市的長相怎麼可能缺別人發這種東西。」
虎杖悠仁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很可愛啊。」
果然,下一句話是:
【幸村精市:那你對美術有興趣嗎?】
「看吧!」釘崎野薔薇得意地叉腰站了起來,「他肯定是被優子與眾不同吸引了,覺得她有獨特的氣質,想要約她去美術展。」
她越說越激動:「——到時候去了美術展,再加上我們的幫助,肯定把幸村精市一舉拿下!」
野薔薇不小心地往伏黑惠的大腿一踩。
「真疼啊。」他咬著牙揉腿。
虎杖悠仁繼續盯著手機:「真的誒,他問小澤對美術感不感興趣。」
「感興趣,」釘崎野薔薇繼續保持著向天舉手的姿勢,聲音模仿成她朋友的輕細。「我最喜歡的作品是《蒙娜麗莎》,最喜歡的畫家是達芬奇和梵高,並且對他們的作品很有研究。」
她想了一段,忍不住笑了出來,轉頭就准備向小澤優子訴說這個好消息——
「小澤?」虎杖悠仁嘗試著靠近喊她。
小澤優子側趴在桌子上,眼睛緊閉著,纖長的睫毛和黑密的頭發糅合在一起。
她看上去不太像是高興,也不太像是傷心,因為她心思很難猜一個。
畢竟沒有人會前天告訴你自己喜歡虎杖,後天又推脫說自己喜歡幸村精市吧?
釘崎野薔薇嘆息地放下了胳膊,「也好了,也算是給了她一個驚喜吧。」
虎杖悠仁想叫醒她的手懸在空中。
他垂下眸,掃了幾眼,沒有選擇叫醒睡著的小澤優子,反而睫毛墜得越來越低,手指在她這段時間長了一些的栗色頭發上滑過。
「希望小澤未來還能開朗一點吧,」他感嘆,「她已經越變越好了。」
本來他還為朋友疑似喜歡他,變得困擾、好奇和欣喜,時不時會按奈不住地注意對方時,但其實人家根本沒有這個意思啊。
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男孩子拋開了心底的這一些小細膩,大方的對著他們露齒笑了。
一直沉默的順平忽然好奇,「話說回來,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喜歡的是小澤呢。」
「沒有哦,」虎杖悠仁連忙擺擺手,他眨了眨眼,認真解釋道。「小澤是個很惹人心疼的女孩子,所以呢,我可能對她比對其他朋友還小心點。」
虎杖悠仁第一次遇見她是在國二的體育課。
兩個班剛好是在同時上課的,他當跑壘員,而投手那一場剛好打歪了球,他幾乎快繞了半個操場去找那顆小軟球,剛好就瞥到了網格外的小澤優子。
她被一群女孩子拿著吃完的泡面碗蓋頭上了。
整個頭發上都是湯湯水水,但她默默忍受著,等到所有人走光才開始抽泣地跑走,像是被人欺負的灰姑娘。
「虎杖!把這一發打了哦!」那時候身後的人喊。
他掙扎了一下,決定去打完這一場,可打完之後,這個被欺負的女孩子早就不見了。
但虎杖悠仁由此注意到了她。
他正義滿滿的想,他一定要把這些欺負她的人都抓起來,然後告訴老師。
所以,他一直密切關注著她。
而那時候的小澤優子,總是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埋到地裡去,露出白白胖胖的後頸,不主動開口說話,就算說了話,她也總是用含糊不清的聲音發出一兩個句子。
因為她希望全世界都不會注意到自己。
她甚至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虎杖悠仁望著她現在的樣子,剛才郁郁的心情忽然變得好了起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心頭有了些難以表達的情緒。
他望著手機屏幕上那個男孩子的回復,憂心忡忡的想,可能是怕她又遇到什麼壞事吧。
「反正我又不是那些約女孩子去美術館的男人,」他想了想,又笑出一口璀璨的白牙。「那些畫啊,我什麼都看不懂,叫我看看電視電影還差不多。」
對面的野薔薇和順平眯起了眼睛。
伏黑惠皺眉:「你現在居然就自稱男人了?」
「這個自稱真的是,」釘崎野薔薇手握啤酒哈哈大笑,「真夠有臉的。」
虎杖悠仁臉紅了:「為什麼不可以!」
一群打打鬧鬧的喧囂中,小澤優子頭轉過臉,面對著桌板,視野從蒙著一片霧的視野驟然清晰。
而剛才的話也聽了一個一清二楚,痛感像扎刺般,慢慢的由最柔軟的地方湧入全身,無力麻木的簡直不能喘過氣。
下了日下部先生的座學後,小澤優子躲到了開滿百合花的後院裡。
「喂,媽媽?」她打了個電話,「你現在在干什麼啊?」
媽媽疲憊的聲音從電線裡傳過來:「……審稿加班。」
「好好休息啊,」她擔憂的說,「也不用天天趕稿子,別把身體搞壞了。」
媽媽搖搖頭,「沒關系,我看完這個稿子就休息。對了,你在你們學校怎麼樣啊?」
老師們似乎不太靠譜,學校上課也很自由,咒術實習好像很危險,還有詛咒師和他們專門作對……但是同學們都很不錯。
小澤優子只會和她說最好的一面:「大家都很好!」
「那就太好了,」媽媽微笑著感嘆了一句,「那我給你的同學們買禮物吧,就當是見面禮了,和你玩的那個好一點的女孩子,我給她挑比他們好一點的。」
「謝謝媽媽!」她笑著說。
小澤優子想像著大家高興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忽然,她的笑容戛然而止:「對了!我那個女性朋友的東西不要那麼貴,她好像沒有什麼錢的樣子。」
「我怕她還不起禮,」她憂心忡忡的道,「然後我們就再也當不了朋友了。」
釘崎野薔薇是個很好的朋友。
「好,」那通電話很慢的答應了,「我的記得了。」
小澤優子興高采烈:「謝謝媽媽!我一定會好好學習,出來了當個好醫生然後掙錢孝敬你的,我會努力以一個很高的標准給你養老!」
媽媽笑了,「好的,你和女婿一起養我。」
「我不結婚,」她突兀的聲音有些掃興,「真的,我不想結婚,我也不希望我喜歡別人了,喜歡一個人太難了。」
小澤優子一點也不喜歡自己的情緒被另一個人裹挾。
特別是這個人還不喜歡她。
即使有時候喜歡一個人,情緒是高興的,但對於暗戀的日子來說,患失患得和心髒的抽動才是常態,這股為了其他人變得委曲求全的感覺太難過了。
小澤優子決定慢慢的,緩緩的,像是蝴蝶剝掉蠶蛹似的把這段經歷拔除掉。
反正虎杖悠仁也說把她當朋友了。
她也不用在別人酒桌拒絕後又告白一次,太自取其辱了,小澤優子要維護好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自尊。
而且,虎杖悠仁除了沒答應她,他還是一個好得發光的男孩子呀。
那端的電話線聽了會兒,媽媽笑了起來:「……傻女兒,誰和你說結婚是為了愛情的。」
「反正,」她堅定道,「我不結婚,我會好好學習以後當醫生後養你的。」
夜間的風靜謐的流淌了過去。
媽媽的禮物也很快過來了,小澤優子匆匆到旁邊的店鋪拿了寄存快遞,跑回去給他們分發禮物了。
「謝謝!」釘崎野薔薇喜悅地捧著她的禮物,「我太喜歡了,我已經想要他們的面膜泥很久了!而且可以隨身攜帶,咒術實習完我就可以用。」
順平和虎杖悠仁則是一樣的點心。
伏黑惠無語地拿起一把梳子:「這是什麼?」
「給你梳梳頭,」小澤優子一本正經的說,「很不錯吧?」
狗卷被捂著的半張臉笑了。
伏黑惠指著自己的海膽頭,「你覺得很亂是嗎?」
熊貓學長嘖驚奇地拆開包裹:「我居然也有,還是一件衣服。」他的表情一下子不好了,「你是不是覺得我天天裸奔?」
小澤優子訕笑,「確實也不太像是穿了的樣子。」
一群人都忍俊不禁了,就在他們笑聲響起時,一發子彈穿過了熊貓的新衣服。
「真好啊,」槍口那頭是一個與真希肖似的短發美女,「京都姐妹校交流會,你們就是以這種態度來招呼客人的?」
身後矮個子的金發女孩笑了,「也許是特意知道自己要輸了吧?」
京都學校的一群人諷笑了出來。
「中間那個短頭發的是我妹妹,」真希姐站在小澤優子的身後附耳說,「不要對她心慈手軟,如果她在交流會後受傷了,你在醫院讓她多吃吃苦頭。」
小澤優子震驚地轉過頭,「你們是親姐妹?」
「這就是你們一年級剛剛招來的天生反轉術式?」話題中的妹妹高傲道,「哦,還不錯嘛,對了,你們死而復生的宿儺容器是哪一位?」
宿儺的容器是什麼?
小澤優子來咒高的一個多月都從沒有聽過這個詞。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粉色少年的身上,少年側臉望著他們,忽然沒了笑臉,露出了還在成長中的棱角。
「是我。」他無所謂地聳聳肩。
小澤優子莫名其妙覺得這不是個好詞,他站起,驟然比旁邊的人高了一截,緊接著,少年朝著那端一個非常高大的身影走去了。
她驚恐:「你要和那個高個子打架嗎?」
「咒術師都這樣,」他歪了歪頭,肩胛骨一陣駭人的響動聲。「一般都是打架認人的吧。」
身後的一群咒術師都掏出了自己的咒具隨時准備對抗。
小澤優子沒反應過來,「我現在……」
「趕緊回去,」釘崎野薔薇撇頭叮囑她,「你的術式又不適合戰鬥,趕緊走,回去干點什麼都好,別讓他們誤傷你。」
對面高大壯實的漢子從庭院走了出來。
小澤優子猶豫,「那我等你們重傷再來了,到時候用反轉術式幫忙……」
虎杖悠仁攥緊了拳頭。
「你都可以等你和幸村精市約會完了——」他躍過去狠狠揍了壯漢肚子一拳。「不過嘛,到時候都是我們把他們揍趴下了。」
東堂葵被打得不甘願地鞠了一躬。
第19章 榨草莓(2) 快樂上崗的醫生
由於被人一拳擊打上肚子的動作,東堂葵脊背一彎,但很快,他站起了身,拳頭靈敏快速地往虎杖悠仁的臉上揍去。
虎杖冷臉避開了這一拳頭。
「你叫虎杖悠仁?」東堂聳了聳肩,骨頭嘎吱響成一片。「一年級,很好,作戰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喜歡什麼類型的女人?」
正在潛逃的小澤優子腳步一頓。
虎杖悠仁原本戰時狀態的冰冷表情一愣,又變成了經常性的錯愕:「你干嘛忽然問這個問題?」
「別在意,」在一群正激烈打鬥中的人中,東堂葵毫不在意的聲音更突兀了。「只是做一個評定罷了。」
虎杖悠仁居然愣在原地思考了幾秒。
他思索著:「……雖然不太懂你說什麼,不過,硬要說的話,應該就是高個子、大屁股的女生?」
對面的東堂葵忽然瞪大了眼睛。
「就是詹妮弗·勞倫斯的類型?」虎杖悠仁繼續補充。
不等背後人的反應,小澤優子頓了頓,趕緊恢復了腳步飛快地溜了上去。
伏黑惠這個騙子!居然只告訴她虎杖喜歡高個子的女生!
大騙子!
她氣衝衝的一把跑到了階梯上,正准備鑽進樓裡去,卻碰到了穿著白大褂的長發女人。
「家入小姐?」少女有些驚愕,「你居然那麼快從外面休假回來了?」
家入硝子轉頭,「哦,你來了。正好,今年姐妹校交流會,我終於不用那麼忙了。」
窗外的人在陽光底下打鬥著,東堂葵和男孩們隱約走動的□□在光斑下發光,騎著掃帚的金發女孩被伏黑惠的術式擊倒在地。
真依穿梭的子彈被真希姐的一輪長刀阻斷。
「你看看他們這個打法,」家入硝子仰著下巴,「姐妹校交流會簡直提前了,恨不得把對方往死裡打。」
小澤優子慶幸:「幸好我不需要跑出去和他們打鬥。」
她天生性情比較溫和,不太喜歡激烈的事情,喜歡安安靜靜待著。
「沒多少人喜歡,」家入硝子說,「但你知道為什麼他們打的那麼激烈嗎?恨不得個個下狠手?」
小澤優子狐疑:「因為他們喜歡?」
「誰會喜歡打鬥啊?」她雙手交疊著,手底下拎著一罐飲料。「是因為我們評級制度是推薦制的,一個年級那麼多人,需要足夠出挑才能被老師推薦給上層,由上層再定奪你的等級,所以他們需要不停來用戰績彰顯自己。」
好落後的一個制度。
小澤優子弱弱道:「……你們好像在戰國時期。」
「我們則是靠著在醫院的作為,」家入硝子繼續道,「因為等級越高的咒術師,獲得的金額和地位才越高,所以,為了錢還是別的什麼,很多咒術師都很看重這個等級。」
她謹慎的組織著語言:「家入小姐,如果得罪了上層,上層故意不讓這個咒術師評級怎麼辦呢?」
小澤優子說完,又覺得不妥,擔憂地望向了背著光的家入硝子。
她小心地換了種修辭:「我是說,萬一……」
「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家入硝子聲音低了一些,「所以,得罪上層不是一件普通咒術師能接受的事情,但悟很不喜歡這樣的事。」
她從自己背著的包裡掏出鑰匙,往後點頭,示意著小澤優子跟上她。
小澤優子思索了一下,「家入小姐,這麼說起來,上層的權限似乎很大啊,是不是比五條老師還大的多?」
「論權力是的,」家入硝子的鑰匙轉了一圈門,「咒術界有很多的人,來專門的學校上學,成為咒術師也只是兩百多年的事情而已,很多人還是由家裡人帶著,但如果你想體面的生存下去,高層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小澤優子乖巧地點點頭。
但她有些奇怪,明明是那麼正常的科普語氣,她怎麼能聽出五條老師天天和周圍人抱怨高層的痛恨和怨念?
「家入小姐,」門已經完全開了,「我還不明白一點,宿儺的容器是什麼?」
燈啪的一聲開了。
家入硝子的聲音響起:「啊,虎杖沒告訴你嗎?他就是因為吞噬了宿儺的手指這一個特級咒物來到學校的。」
「本來是死刑的,」她給自己套上了手套,「但悟給他爭取了死緩,因為要他找到宿儺的其余手指,等集齊後,再把那個可憐的孩子消滅。」
她給發愣的小澤優子扔過了手套。
小澤優子低下頭,瞥見了染著酒精味的純白手套,帶著血跡,頭腦幾乎快一陣天旋地轉。
消滅?是指把一個活生生的男孩子殺掉嗎?
為什麼虎杖悠仁都不告訴她……等等,如果她是虎杖,她也不會告訴自己一般的異性朋友,她很快就會死掉的。
他不告訴自己,肯定是因為也想別人將他當正常人對待,當一個普通的高中男生虎杖悠仁來對待。
而不是宿儺的容器。
「為什麼啊?」小澤優子輕輕道,「為什麼是他啊,他還很年輕,甚至都沒有成年。」
家入硝子繼續歪頭打著注射劑。
她忽然抬起臉:「家入小姐,以我的反轉咒術,有沒有可能把宿儺的手指從虎杖的身體裡帶出來,然後治愈他被特級咒物被污染的身體呢?」
「有可能吧,」家入硝子心不在焉地說,「反轉術式有很多種表現形式,比如說治愈,比如說反轉別人的咒術,但你應該是和我一樣的治愈吧。」
她不疑:「悟說你是的。」
小澤優子抱有希望地點了點頭。
瞬而,她顫抖地戴上了手套,第一次感覺到自己需要好好學習這一項技能。
「你是一級咒術師,」家入硝子說,「所以理解能力應該很好,所以,有關於治療的東西我都只說兩遍,希望你不要問我太多次一樣的問題。」
醫務室的藍色床簾拉開了。
等到門外的燈光昏暗成一片,小澤優子才頭昏眼花地推開門來,她卷縮著坐到了外面的凳子上,手撐著額頭,眸子痛苦地緊閉。
這些被咒靈或是詛咒師傷害的身體好可怕!
她絕望地仰起頭,想了人生的哲理半秒,是醫生高昂的工資和救治病人的理想使她低了頭。
「學到了什麼?」家入硝子問。
「注入咒力的東西,哪怕是普通物品都可以變成咒具,」她虛弱的回答,「被術式傷害的缺胳膊短腿和死亡,都有一定幾率治療,但是皮膚的小擦傷很麻煩。」
她繼續:「咒術師不存在無悔的死亡,如果怨念重,會變成咒物。」
小澤優子拖著精疲力盡的身體回了屋子。
等她推開門時,女生們都直直躺在木地板上,空調開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味。
釘崎野薔薇咬牙切齒地接受著塗藥:「優子!你來的正好!」
幫她塗藥的真希終於眯上眼睛了。
小澤優子幾乎麻木地塗著藥,並且嘗試著將咒力注入藥瓶裡去,等為了給兩個女士用藥完之後,她又提著自己的小小醫務箱去了另一間屋子。
她嘩地拉開了門。
「誒!你怎麼直接門也不敲的進來了?」虎杖悠仁驚恐的叫著。
小澤優子這才驚醒地睜開了眼。
屋子裡垂著的吊燈,刺眼又明亮地射/進了她的眼睛裡,她眨了眨眼,往下望,看見男生們都驚慌失措的開始穿起上衣來。
伏黑惠慌張地套上一件衣服,遮住白皙精瘦的皮膚:「別看了,趕緊轉過去!」
小澤優子虛弱地轉身倚到門框上。
她等了一會兒,似乎沒有聽到聲音了,才側過身子,結果望見虎杖悠仁的身體被一個大抱枕擋著,當她看來時,他剛把黑色的短褲套上。
「你下次記得敲門。」順平小心地扯下衣角。
小澤優子機械地點點頭:「有什麼傷需要我治嗎?明天就姐妹交流會了。」
「我們自己來吧,」虎杖悠仁嘗試地伸出手,但古銅色的皮膚卻猶豫的不敢靠近。「我們自己可以的,不需要你幫忙。」
她勞累道:「沒關系,反正你們的身體我又不是沒見過。」
伏黑惠瞳孔放大地轉過頭。
順平好奇地伸出脖頸:「誰的身體啊?」
「剛剛見的,」小澤優子疲勞地閉著眼睛,把他們胡思亂想的想法塞回去。「哪有對醫生還遮遮掩掩的人,快一點,我想休息了。」
三個男孩子都對視了一眼,誰都不好意思當第一個出頭的人,甚至支支吾吾的半天說不出話。
順平想了想,用手推了推虎杖悠仁,他正滿臉通紅的低著頭。
虎杖悠仁手腕撐著發燙的頭,不敢抬起,聲若蚊音:「……好,那我先來。」
他說完,警惕又害羞地望了她幾眼,快速把衣服脫了下來。
當和睡神打架的小澤優子再次睜開眼,瞥見了原本開朗大方的男孩子羞得面紅耳赤,他低下頭,露出古銅色皮膚的背,一根流暢有型的脊椎由發達的肌肉轉到狹直的腰部,上半身除了衣料什麼都有。
而這只打人很猛的凶老虎,此時栽下腦袋,手乖乖的緊抓地衣角不敢放。
小澤優子臉唰的一下紅了。
「我是用術式!」少女的尖叫聲響徹整個學校,「不是要你脫衣服!」
虎杖悠仁是個臭流氓!
所以在她用反轉術式治療時,粉發少年趴在那張狹小的桌子上,臉紅的不敢抬起來,等到她弄完,他還是渾身緊繃的一動不動。
小澤優子起身,准備幫助順平,她遲疑的思來想去,終究把那句『為什麼你不和我說宿儺的容器』那一句話縮了回去。
算了,是虎杖悠仁希望自己能做個普通人,那她就不戳破了。
她翻來覆去,強行將那股愛慕之情轉化成了友誼關心之後,忍不住開口:「你們和他們打架應該很有勝算吧?」
「有吧?」伏黑惠開口,「女生那邊我相信釘崎,男生這邊,好像很多人想打虎杖,但是那邊那個東堂還滿喜歡虎杖的。」
「他還喊我摯友,可我都不認識他。」臂彎裡的聲音悶悶的。
小澤優子打了個哈欠:「祝你們好運。」
作為兩個學校唯一一個不用去姐妹校交流會的人,她疲倦的入睡,但快樂地躺到了自然醒,仿佛昨晚所有的疲勞都消失殆盡了。
但窗外黃昏瀕臨墜落。
小澤優子伸了個懶腰,揉著眼睛走到了走廊上,正好見到了由水壺灑出來了倒映著彩光的水珠。
「誒,是順平啊?」她來了精神,「怎麼樣,我們在比賽中打贏了嗎?」
順平感慨,「你居然還在這裡睡著了。」
小澤優子蹙起秀眉:「為什麼不可以啊?」
「沒有,只是有點驚訝,」他轉頭回去繼續澆花,眸子垂下。「你都不知道交流會發生了什麼,詛咒師闖入學校,五條老師發了他的術式,他們比起京都的學生們才是重頭戲……啊,說起來太復雜了。」
她催促,「那話也不要只說一半嘛。」
順平搖搖頭:「我說話太無聊了,大家應該更喜歡聽別人說話,小澤同學還是去聽別人復述吧。」
小澤優子僵在原地,她呆呆地想了會兒,似乎在他擋住眼睛的過長劉海下望到了自己曾經肥胖的影子。
她控制全力才笑了出來:「不要這麼說嘛,我對順平同學其實還是很感興趣的。」
「你對虎杖比較感興趣吧,」他倒是來了心情調侃,「我覺得你可以去聽聽他說的話,他一定會和你說的很好的。」
小澤優子皺了皺眉,「我又不喜歡,不,你們倆都是我朋友。」
她這些天已經很努力了,努力不去看虎杖,努力不去想關於他的任何事情,慢慢的把所有少女心事全部都壓入心底。
可也許世界上沒有一片包得住火的紙。
小澤優子把話題往他身上引:「吉野,你是經常澆花嗎?」
「又被風紀委要求過種花,」順平繼續垂著腦袋澆花,「我一直都是被人要求要做很多事情的人。」
小澤優子漸漸也低下鴉睫:「……為什麼呢?」
「別人看我不順眼,」他語氣沉悶,「可能是我真的很招人討厭吧,我努力在班上變得不起眼了,依舊還有人不順眼。」
「我們沒錯啊。」她低落的話和滴出來的水融為一體。
順平冷笑一聲,「老師、同學都覺我們有錯,干脆錯給他們看好了——」
「誒?」他後知後覺地掀起眼睛,「你怎麼說了我們?」
小澤優子奇怪地打量著他:「你現在還不知道我國中也是被欺負嗎?」
「啊?」順平愕然地停下了澆花的手,「你被欺負嗎?為什麼還有人欺負你啊。」
她身材高挑,雪白的臉頰總是帶笑,看上去和實際都很好相處。
對面的少女軟軟一笑。
「我國中不是長這個樣子,」小澤優子盯著苗圃被水珠沾著的鮮花,「很胖,一米五,只有一百六十多斤,大家都不願意和我說話。」
順平難以言喻:「我以為只有我是這樣的……」
「我常常在想為什麼,」她郁郁道,「那個時候,我還天天零點登陸地獄少女的論壇,恨不得她們趕緊去死。」
順平低聲附和,「我也差不多。」
「但是想想,」小澤優子有感而發,「為了她們幾條賤命,而讓我們一起下地獄真不值得。」
順平:「我差點就下手了,主要是老師和同學都默默看著我被霸凌,那時候有個壞人還不停說要幫我變強,我差點就信了……」
他幾乎快被真人害的沒命了。
「別人都懷念國中,」小澤優子嘆息,「就我不想,如果我的國中不是那樣的該多好啊。」
她微笑:「肯定是更大方的樣子吧,我不用把別人隨口說的一句話翻來覆去的想,也不會條件反射的反思自己,那時候性格肯定和釘崎野薔薇一樣!」
野薔薇那麼自信,甚至自我,她不懼流言,一邊提升實力一邊愛著自己。
「你現在也很好,」順平勸慰說。「你的性格很好啊,和那些耀武揚威的人不一樣,一直很謙虛,脾氣很好啊。」
他悶頭想了一會兒,鼓起勇氣道:「你現在還喜歡虎杖悠仁嗎?」
小澤優子僵了僵。
「不喜歡,」她抿了抿唇,「怎麼了?」
順平扭捏地想了一下,才咬著下顎道:「如果你也不和幸村精市去美術館,或許,明天能陪我出去一趟嗎?」
小澤優子驚愕的啊了一聲。
「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的,」他連忙擺擺手,解釋著把手機飛快遞過來。「我是發現這個人明天也要去市中心看電影。」
小澤優子看清了他手機上這個備注成[臭蟲]的男孩子買了兩張電影票。
順平眸子祈求地凝視著她。
她忖量,靈光一閃,像是雜志模特般的翹起唇角:「好的,我一定會假扮成你的女朋友一起去找他麻煩的。」
「順平哥哥。」小澤優子嫵媚地眨了眨睫毛。
順平的臉與夕陽融為了一體。
下一刻,她也羞怯地捂住了臉,不敢回頭打量人。
第20章 榨草莓(3) 我最喜歡順平啦(兩更合……
「所以你要和順平出去約會?」釘崎野薔薇驚奇的問。
可能這真的太讓她驚訝了, 畢竟她們剛遇見時,她接受了小澤優子喜歡虎杖悠仁的基礎設定,緊接著, 又被優子推翻說自己其實中意的是幸村精市。
現在,野薔薇又見到了她約會吉野順平。
「你是不是太快了?」她干笑幾聲, 語氣是專門面對女孩的委婉。「畢竟,你才和幸村精市聊過, 又要去和吉野在一塊兒……」
「去看電影而已。」小澤優子挑出了一件短裙。
釘崎野薔薇繼續嘗試挽回:「可是,我們下午不是還要打棒球賽嗎?因為交流會被詛咒師破壞了,可他們又要分出勝負……」
她又挑出了一件短裙, 往野薔薇的眼前晃了晃, 讓她的注意力從出去約會分散到了這兩條款式不一樣的裙子身上。
「哪條好看?」小澤優子期待的問。
野薔薇注意力稍稍被轉移了:「那條藍的吧, 很襯你皮膚……雖然是夏天, 為什麼我覺得你應該配個長靴?」
「就是要配長靴, 」小澤優子立刻放下裙子,折騰著翻到了一期新的雜志。「你看《Belluna》這一期,這個模特就是穿短裙配長靴的。」
野薔薇冒過頭去看:「可是這個模特是配豹紋裙啊。」
「可我沒有豹紋, 」她把自己擋住視線的頭發撩起, 煩惱地找了幾個模特指給她,「拿個短裙配也是一樣的吧?」
野薔薇則指著另一個模特:「我覺得配長裙好看點?」
小澤優子的頭靠過去,「但是……和男孩子約會是不是要穿短一點?」
野薔薇皺著眉, 爬過被單,坐過去和她在一起研究這本雜志到了深夜, 以至於,第二天小澤優子六點鐘起來化妝時還迷糊地睜不開眼。
「拜拜,野薔薇,」她靜悄悄地關上門, 「祝你們棒球會勝利哦,我和順平就不去啦。」
不過她很慶幸,自己是去東京繁華的市區吃飯看電影,而不是頂著大太陽去烈日底下打棒球,雖然她沒打過,但知道投手打出棒球那一瞬的爆發力和陽光淋漓的汗水——
小澤優子趕緊甩了甩頭。
她死也不會再想那些事情了,一份令她和其他人都受困擾的感情,還是無疾而終好了。
藍天映照著的東京四處絢爛,順平站在一台售貨機旁,他長得很瘦削,穿著時尚的短袖短褲,而且,擋住臉的長劉海和氣質顯得他更像是陰郁的藝術家。
小澤優子呼了口氣,緊張地小跑了過去。
「你好呀,」她拍了拍肩,「順平。」
順平轉過頭,他眼睛發亮地看了她一瞬,想到了什麼,又害羞的快速垂下了。
他抿了抿干燥的唇:「嗯,小澤,你、你今天真漂亮?」
「謝謝,」小澤優子微笑著把頭發捋到耳後去,輕聲問道。「那我們先去電影院還是哪裡啊?」
順平趕緊解釋:「我是跟那個人的行程來的,他要先去電影院,然後才去吃飯……嗯,你應該吃了早餐了吧?」
「我吃了,」她回答,下一秒,又猶豫著問道。「哦對了,我需不需要把手搭在你臂彎裡啊?」
小澤優子懸起了她纖長白淨的胳膊。
順平驚嚇的立即躲開了些,他的頭更低了,還帶著一些謹慎的小心:「現在不、不用了吧?」
「這樣啊,」她掩飾尷尬地收了回去,「那我們就快走?」
順平輕得宛若蚊音的應了一聲。
於是在去電影院的路上時,兩個人都尷尬的說不出話,小澤優子被他的反應搞得不敢開口,順平也被她臉上的冷淡疏離弄得話題也不敢找。
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圍繞在兩個人周圍,等到去電影院取票時,一個難得打破尷尬的機會來了。
「你想/你想去——」
兩個人的聲音同時響起,緊接著,他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來開始問對方:「你先/你先說好了——」
小澤優子和順平都尷尬的訕笑了一下。
「我是想問你去不去買點飲品,」她直接開口,「要不你去拿電影票?我去買飲料?」
「可是飲料和爆米花很重吧?」
順平懷念的低笑了一下,「我媽媽說不要讓女孩子干重活。」
他還沒說完,動作就僵了一下,怔了怔後,手掌又安然無恙地插/進了口袋裡。
順平又竭力的恍若無事地笑了笑。
小澤優子立即聯想就想到他母親去世了,但她猶豫著要不要安慰他的傷心事,思來想去,她視若無睹地轉移話題:
「那就那麼說定了,我去取票,」她佯裝歡快地捋過長了些的短發,「你去買飲料,我喜歡鹹一點的爆米花,要甜酒搭配哦!」
順平乖乖頷首:「好的?」
小澤優子感激地笑了一下。
【野薔薇:約會怎麼樣?】
【小澤:哎,也就這樣吧。我又不喜歡吉野,也不知道和吉野聊什麼。】
【野薔薇:不喜歡還出去??】
【小澤:很正常的朋友關系啦,他想有個人陪他看,我就陪陪他啊。】
那邊停了一會兒:【野薔薇:……你們東京女孩好open啊。】
小澤優子疲勞地抬起頭,剛好望見了人群中有個人望著她。
「好了,」此時,順平拎著一大捧爆米花和飲料,「我們去排隊吧,快開票了。」
小澤優子奇怪地皺著眉,把自己的甜酒抱走了,還順便幫他拿著另一個小型的爆米花桶:「走吧。」
順平一看就是那種經常來看的電影的人。
因為他能准確的掐點看電影,比如說他們取票和買完飲料完,一大排隊伍稀稀拉拉的開始檢票,而順平不用看指示牌就能走到觀影廳了。
「你家原本就住這附近吧?」小澤優子問。
順平點點頭,「對啊。」
難怪那個欺負他的人也會來看電影。
她笑容收斂了幾分,坐在一片漆黑的電影院裡,這一部重新上映的《泰坦尼克號》幾乎電影院的大部分人都看過了。
所以來看的情侶們很多。
剛才偷窺她的男人又在看她了。
小澤優子偷偷靠過去:「第三排第二個是不是就是欺負你的?」
他經常看著她。
順平眺望了幾眼,肯定道:「就是他。」
小澤優子立即挽上了旁邊人的手臂。
身旁的少年頓時打了一個激靈,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差點咬掉舌頭:「你、你干什麼?」
「不是假扮你女朋友嗎?」她疑惑地轉頭,又自顧自的恍然大悟,「哦,我懂了,還是你思索比較周密,吉野。」
伊藤翔太的座位忽然被敲了一下。
他下意識回過頭,望見一位皮膚白淨的少女。
電影院的屏幕都沒她亮,漆黑的環境也不影響她散發著柔和的光,少女穿著一件桃紅色的短裙,過肩的長發垂下,能從玲瓏有致的上身一直望到她穿著涼鞋的裸足。
伊藤眼神停留在了少女筆直纖細的腿上。
「能幫我撿一下嗎?」她細長的手指纖纖往地上一指。
伊藤往地上看去,瞥見了卡在座位裡的防曬霜。
「太不小心了,小姐,」他連忙陪笑著撿起,「你怎麼會這樣粗心呢?」
他拿起防曬霜遞給她。
少女伸出手指,還沒完全握緊防曬霜,指尖被男人用力的握緊了。
「你怎麼報答我?」他收起了自己的殷勤像。
可她的手也沒拒絕。
「還要報答啊?」少女聲音是好聽多汁的蜜桃,清脆小聲的流入心間。「那你說怎麼報答呢?」
伊藤翔太快速撇了眼對方坐的位置,望見了一直與他形影不離的吉野順平。
一種欺負他人成慣性的優越感油然而生,特別是最後轉學後的流言,是用怪力把一眾同學弄暈的罪魁禍首。
能欺負到他的女人真是太棒了。
「你不怕她不高興?」她朝著他對面的女孩努嘴,「我不想別的女孩不高興。」
他的女朋友一無所知的沉浸在愛情故事裡。
「為了你開心,我可以讓別人都不開心。」他即刻開始甜言蜜語。
少女捂嘴莞爾。
可能是由於幾個觀影廳都在播映的關系,洗手間裡根本沒有別的人,安靜的只有水龍頭滴答著。
伊藤翔太洋洋得意,這幅常年打球的帥氣面孔果然對女生充滿吸引力。
「沒人,你進來啊。」他抽了幾張紙弄干淨洗漱台,「反正我們應該會比電影放的時間短。」
少女不安地摸著脖子上的項鏈,「可是有人進來怎麼辦?」
「你不是說想和我來洗手間嗎?」伊藤不耐煩地反問。
很快,他望見少女嬌嫩的姿態,意識到這是一件沒有到手又富有吸引力的獵物。
少女不滿地冷哼了一聲。
「我是說,甜心,」他立馬收了剛才那副豺狼般的凶惡樣子,變得油嘴滑舌。「你自己想來這裡的,不要出爾反爾嘛。」
少女嫌棄:「這裡太髒了。」
「可這本來就是一件肮髒事嘛,」伊藤好聲好氣的講,「男女之間本來就很肮髒,不過這裡確實很容易被人發現,要不然我們去裡面隔間?」
少女不滿地撅起唇角,望了幾眼,半天才紆尊降貴的道:「那你先過去吧。」
精/蟲上腦的男人不會有一點的思考,雖然面前這位也是一個高中生,但他已經開始學會了成年人的油膩了。
伊藤沒有任何防備的走進了洗手間。
「把門鎖好哦,」她拖長了音調,像是一只勾著爪子的貓。「我不喜歡別人看我脫衣服,但我喜歡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扔到你臉上。」
伊藤充滿期待地仰著臉。
少女輕笑了一聲,聲音似乎很近,像是就在這張薄薄的木門板背後,他頭揚得更高了,但落下來的東西卻不是柔軟的衣服,而是——
「居然朝老子扔水?」他怒不可喝地抹了一把臉。
伊藤頃刻放下濕潤的手,開始嘗試著轉動門把手,但幾下都沒有動,即使是擦干這扇門也一動不動。
「媽的,」他低聲咒罵,「你這個賤女人……」
隔間從上而下又潑了一盆水。
他怒氣衝衝地抬起臉,想要墊腳看清是誰,結果一根沾著污漬的掃帚反而從天而降,直直地砸到了對方的臉上。
伊藤翔太這下真的火了,他開始嘗試用腳踹開門,緊接著門板上卻有了更大的金屬鐵具的響聲,砰的一下,反而砸到了自己踢門的肉。
他嘶痛著捂著腿。
門與天花板的縫隙慢慢變得黑暗了,驟然使得他因疼痛而躬下的背沒了陽光,他瞪大眼睛望著黑掉的地板,抬頭,撞進了一個陰森森的黑眸裡。
「吉野順平?」
順平長長的劉海擋住一半的臉,顯得無比陰郁,他冷冷一笑:「原來欺負我的你,現在就是這個膽小如鼠的樣子啊?」
他一只手輕松地搭在門板上,半個身體懸空,另一只則舉起,像是擁有了隨時能控制別人生死的能力。
『我能活著嗎?』這是伊藤翔太的第一個念頭。
因為曾經他是那麼瞧不起的望著他,他家裡有錢,多得是鈔票揮霍,又體力值高,看不慣誰也習慣用拳頭和錢都能取悅自己。
而對方,只不過是他霸凌的最不起眼一個。
吉野順平曾縮在最角落的位置裡,長劉海擋住膽怯陰郁的眼睛,像一只陰溝裡的老鼠。
但他現在的力量似乎讓他才變成了老鼠。
「別這樣!」少女聲音尖銳的喊道,劃破了此時的寂靜。「順平,潑水就算了,不可以這樣啊,他只是個普通人。」
小澤優子渾身顫抖:「……不能對普通人釋放咒力的。」
這樣就不是有償必還而是完完全全的發泄怒氣了。
順平恍然清醒了,他的手往空氣中一擺,身體躍下,洗手間頓時響起了一陣劈裡啪啦的金屬聲。
他跑出來,甩頭後勉強冷靜了不少:「對不起,是我忘記了。」
「下次別這樣了,」小澤優子驚惶地拍了拍胸口,「除了這次氣,就沒有下次了,但我要是碰到當年欺負我的人,我也會這樣的。」
她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以她不會去找那些人麻煩了。
望著意猶未盡的順平,少女一驚,不免高了幾分聲音:「誒,順平,門底下也有縫隙呢,倒點水進去吧?」
洗手間裡傳來了一聲涼入骨髓的慘叫。
門外的兩人頓時笑了,因為從一代校霸到了這個可憐蟲的處境太諷刺了。
他們壞笑著從洗手間門口跑了出去,跑過觀影廳,越跑,這股摻雜著壞意的笑聲越來越大。
「吉野,」她偷笑著倚在牆壁上,氣息有點不太均勻。「沒想到那個男孩子還是挺好騙的。」
順平笑了:「不是因為他好騙,那是因為你太漂亮了。」
這句贊賞使得小澤優子不自然的用手擋住臉。
他們一同走到電梯裡,因為大家不喜歡有人公共場合說話,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等到了餐廳裡才開始說話。
「可你真的很漂亮啊,」順平小聲說,「你脾氣也很好,起碼比我們班上自詡有幾分美貌而驕傲的人好多了,但是,你為什麼總是一副很擔憂自己做錯事情的樣子呢。」
小澤優子想了想,「可能是因為我以前不漂亮?」
「可你現在變得很漂亮啊,」他強調,「你幫我想著走出來,你也應該考慮一下自己。」
她不贊同地搖搖頭,「可我不喜歡因為我有了好看的外表就變得驕傲起來。」
這個時期她其實有過,只不過是虎杖悠仁的存在使得她從以貌取人的陷阱裡走了出來。
想到這裡,小澤優子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往自己因減肥而平坦下來的胸部看去,它們平的可憐,或許,好聽點是小巧玲瓏?
她一輩子也沒辦法和虎杖悠仁在一起了。
除非去隆胸?
但虎杖悠仁一眼認出了瘦著的她這事又冒了出來,讓她心底不免又湧起了淡淡的傷感。
小澤優子不免傷心了幾分,「求求你別誇我漂亮了,我覺得自己長得還不夠……」
她又開始容貌焦慮了。
她不吃晚飯,強迫自己不吃戒糖戒油,天天運動,虎杖悠仁不在意她的相貌和她自己本身的要求背道而馳,但她一邊懷著負罪感一邊繼續保持身材。
但朋友們沒有義務聽她發牢騷。
「順平也很好啊,」她心事重重的寬慰道,「你真的很好,誰被欺負那麼久,都不會想你一樣挺那麼久的。」
似乎還不夠。
順平倒是似乎聽出她缺乏發現優點的眼睛了。
小澤優子雙手交疊,像是追星少女般的望著他:「你特別好呢順平,我很欣賞你堅韌的性格,還有善於反思?總而言之,我最喜歡順平的性格啦!」
她還猶嫌不夠地眨了眨眼睛。
「所以你們倆真的是跑這裡來約會了?」一個驚訝的男性聲音和照相聲響了起來,「啊啦啦,真是讓人不敢相信。」
哢嚓一聲,小澤優子瞬時轉頭,她的火氣剎那間變成了錯愕——
虎杖悠仁、五條老師、釘崎野薔薇和伏黑惠一起站在旁邊。
小澤優子頓時臊得要死:「你們怎麼來了!」
「他們也來了。」伏黑惠漠然地指著一旁的隔間。
隔間比較熱鬧,隱隱約約傳來了東京和京都學校的師生的交談聲,這麼一想,小澤優子更是恨不得變身成土撥鼠,把自己埋進泥巴裡躲起來。
她羞紅著臉把自己埋入了隔間的桌板上。
野薔薇拍了拍遲遲不肯起來的她,「優子,你還吃飯嗎?」
而小澤優子恨不得自己變成啄木鳥,把面前這張桌板啃了,再從眾人眼中破窗而出。
五條老師感興趣的問,「誒,優子,我能問問你到底喜歡誰嗎?」
「以上來自一個單身二十八年的老男人提問。」伏黑惠補充。
「我誰都不喜歡!」小澤優子惱羞成怒地掀起眼睛,「五條悟,趕緊給我刪除照片,所有的都給我刪掉!我不喜歡!」
家入硝子被驚嚇地停止了喝茶的動作。
看到這一幕,她的目光還掃到了使勁隱瞞存在感的順平,臉立即變得又紅又臊。
五條老師倍感無趣地刪照片:「你就變得和歌姬一樣無趣了。」
「我才不無趣!」帶疤的女老師煩躁道。
小澤優子繼續維持著一副怒發衝冠的樣子,撇過眼,見到了旁邊正在品茶的虎杖悠仁,他也捕捉到了她的目光,對著她露出了一口友善的白牙。
「我沒有喜歡順平,」她忽然有些委屈,「我真的沒有,我只是對他像是朋友一樣……」
他的肩微不可查的放低了一些。
虎杖悠仁笑的似乎更開心了,「我知道啊,我和小澤同學一直是朋友,我知道你是怎麼對待朋友的。」
「或許,」他給她找了個台階下,「小澤忽然找那麼多人約會是為了找自信心?」
小澤優子只能不情不願的接下了:「……對。」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順平要她和他一起找曾經霸凌過自己的校霸麻煩吧。
小澤優子飛快抬起了眼,望了正在安靜坐著的順平一眼,心下了然,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
而虎杖悠仁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伸出手,把她發燙的唇角扯了扯。
他真心道:「今天小澤穿的這身很漂亮哦。」
這句被吉野誇過那麼多句的話,抵不過他唇齒的這一句,小澤優子能感到了春花正在她心頭簌簌的開放,放出了天籟之音。
不行,說過不能再喜歡虎杖悠仁的!
但她的心卻不受控制,映照上了臉,表情掙扎得幾乎有些哭笑不得。
小澤優子竭力挽回表情管理一會兒,死命壓住綻放的情緒,像是對普通朋友般玩笑說:「……要不然,虎杖君,你和我也去約會?」
第21章 榨草莓(4) 女孩們的夜話(修)……
虎杖悠仁微微瞪圓眼:「你真的是……」
是拿男人約會練膽子嗎?
他的腦海裡瞬間冒出了一個專門吸食男人精氣的女鬼雪女的形像, 又見到面前的小澤長發披肩的乖順樣子,腦中的雪女頓時有了臉。
虎杖悠仁努力晃了晃頭。
他關切的隔空指她額頭:「小澤,你是不是生病了?」
小澤優子百口難辯地瞥了安靜吃飯的順平, 義氣的沒想把話說出口,但思來想去, 還是氣不過地瞪了他幾眼。
她實則忍不住開口辯解:「其實我——」
「其實是因為夏日祭快到了,」順平搶先開口, 在桌底下的手指瘋狂給她比劃著道歉。「她想約幸村精市,然後,就請一些男孩子先給她練練手。」
虎杖悠仁瞬間了然:「哦, 原來你是想給他留下個好印像啊。」
聽到周圍人一片懂聲, 小澤優子憤憤地瞪著桌子, 但又不能說真實原因, 只能點頭承認:
「是的。」
「難怪我說你最近很奇怪, 」野薔薇低頭扒著飯,有些看不清臉。「原來是這樣啊,那也難怪了……」
小澤優子敏感的察覺到了她語氣裡的一些異樣。
如果好朋友不知道普通朋友知道的事情, 會生氣嗎?
她心裡漸漸有了個不太好的預感, 比起虎杖悠仁答應起她邀約,野薔薇會生氣這件事更恐怖點。
一艘後悔和沒有顧慮到的小船正在她心間痛苦地劃著——
「好啊,」虎杖悠仁答應的聲音干脆爽朗, 「我們在夏日祭之前隨便逛逛吧,去哪裡都行。」
小澤優子驚喜地轉過頭。
仿佛是一陣清風滑過了, 她又撇回臉,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吃了幾口飯,望見那邊一直沒有抬頭的茶發少女,喜悅的陽光背後卻是隱隱的陰霾。
她憂心忡忡的想, 野薔薇性格很好啊,她應該不會生氣吧?
這頓飯吃得提心吊膽。
和京都的一眾同學用完午膳,她果然瞧見了野薔薇提前和真希走了。
她猶豫幾分,准備找個時機和悶著臉的釘崎野薔薇說清楚,但先被伏黑惠用筆蓋捅了捅後背。
他仔細地收回筆蓋:「五條老師找你。」
五條老師找她干什麼?
說實話,小澤優子覺得他像是一個班的班主任,只管學生,在咒術實習中的監事,比如伊地知、七海建人才像是教授知識的任課老師。
她犯了什麼錯才被班主任找上了?難不成上午剛發生的事情就被知道了?
小澤優子惴惴不安地走去。
剛靠近他的辦公室,就從門口微微敞開的縫隙,聽見五條老師難得沒有用歡快高昂的聲音說話,而是更加低靡嚴謹些:
「……這是不對的你知道嗎?」他的聲音有些語重心長,「順平,你的戾氣太重了,怒氣都積攢在心底,這對使用咒力很好,但是你如果死了,過強的怨念會讓你成為特級咒物。」
他嘆息:「這些日子,我叫你平時澆澆花平和心態,你現在都沒有放下嗎?」
男生激動:「可是為什麼是我要放下啊?那些欺負我的人卻——」
「你想再發生一遍你媽媽的事情嗎?」五條老師冷靜的質問。
男孩子聲音驟然沒了,很久很久,室內似乎聽見了線珠子落地的滴答聲,連續滴了幾聲,他才輕聲回答:
「……我知道了。」
聽到了室內的響動,小澤優子這才躡手躡腳地退後一點去,在順平推門而出時,她假裝自己剛剛從走廊的一端走過來了。
五條老師就穿著一件松松垮垮的襯衫,手指在桌板上無所事事地點著,緊接著朝她點了點頭。
小澤優子視死如歸地走了過去。
「優子,」他的頭閑適地靠在一側,「你的約會怎麼樣?」
小澤優子糾結了一會兒怎麼答,但又怕自己被他說哭,直接挑破:
「要不我們直接進入正題吧?」
「誒,優子,」五條老師的墨鏡稍微露出了費解的長睫毛,「我現在不是就在和你聊正題嗎?我想知道你約會怎麼樣。」
他眨了眨眼。
「還好。」她用了個中性的詞。
「你跟我每次只有幾句話,」他不滿地拿著鋼筆晃蕩,語氣還有點撒嬌。「優子,再這樣下去,老師就不找你了。」
小澤優子拿不准他是來問責的還是干什麼的。
她尬笑了一聲。
五條老師保持著語氣:「……你跟老師說,是順平在樓上使用的咒力吧?」
小澤優子考慮著用詞,因為怕他對順平產生一些不好的印像。
她小心道:「但他只是有這個想法,後面就沒有這麼做了。」
「他戾氣很重,」他輕嘆了口氣,「而你又很小,不知道遇到一個怨念重又鑽牛角尖的人該怎麼辦,他們弄不好隨時會走彎路。」
五條老師低眸望著桌面上的鋼筆。
他說:「我曾經有個朋友,和順平這個狀態很像,可是我和當時的老師都沒有注意到,之後,他走了彎路,我們分道揚鑣了。」
「所以,面對學生會發生這些事,」他埋下頭,「我真的有點不知道怎麼處理比較好。」
小澤優子傷感地站在他面前。
五條老師這個性格一看就很難交朋友,說不定活那麼大就一個朋友吧,跟她一樣,如果釘崎野薔薇想不開走歪了……
不對,她的性格更容易走歪。
小澤優子打了個一個激靈,因為她走歪了,野薔薇會第一個用釘子和榔頭把她鑲牆裡。
五條老師沉思地抱著臂,「所以,我想了一個招數,讓你們不會想歪,用咒術去找普通人麻煩,這個主意我一直想了非常久……」
他低下頭開始翻起了手機找東西。
「所以我雇一個普通人把他打了一頓!」他雀躍道,「這樣我的學生就不會去找他麻煩了!」
照片裡那個伊藤翔太被人打得有點可憐。
小澤優子結結巴巴:「……老、老師,這真是個好主意。」
起碼她沒有去找伊藤翔太麻煩的想法了。
不對,本來她也沒有這個想法。
她的仇人又不是他。
而五條老師聽到這句話後,得意了起來,往空中比劃了一個耶,眼睛不經意的在墨鏡中露了出來,一雙睫毛純白、瞳孔澄澈湛藍的眼睛令她驚艷了一瞬。
因為這像是活著的。
像是一條鮮活的魚或者是沾著露珠的草葉。
小澤優子驚愕:「老師,原來你的眼睛能看見啊!」
她就說咒術界的盲人怎麼用手機用得那麼熟練。
「太失禮了,」五條老師嗔怪,「當然能看見啊,不僅能看見,還能和你說話呢,要不然你摸一下?」
小澤優子躊躇著上前。
她糾結了會兒,實在是好奇他純白色的漂亮睫毛,忍不住上前摸了一下。
像是白貓身上的絨毛。
五條老師眨了眨眼:「……所以,不許再想那些戾氣很重的事情了喲,這個世界上除了你執著的東西,還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只是你沒發現而已。」
小澤優子認真地望著他。
「有什麼事情可以找我,」他的藍眼睛一片迷離,「我可是最強的。」
小澤優子已經多方驗證他的強大了。
參加過姐妹校交流會的同學們說他很強,她在那天也看到了,五條老師甚至只是出現,那些詛咒師就全逃跑了。
他甚至能在樓下感覺到順平的咒力。
她肯定:「……我知道自己不會再被別人欺負了。」
但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欺負別人。
就像是今天一樣。
*
小澤優子想了很久,才小跑著回宿舍,因為今天京都來的學生們還在學校裡,直接跑過去,會影響別人休息。
她花了點時間回去,一下子推開門,房間裡卻沒有釘崎野薔薇的被褥。
野薔薇肯定是回自己房裡了。
她傷心的發現自己猜對了野薔薇生氣的原因,低頭想了想,抱著自己的被褥,敲了敲房門之後,直接一言不發地推開了門。
畢竟她不能像是五條老師那樣失去朋友。
房間內,野薔薇正和真希姐一起坐在竹席上說話。
小澤優子抱著被褥在她旁邊鋪開。
野薔薇不悅地抬起下巴,「給我滾到真希姐那邊去。」
小澤優子繼續恍若未聞鋪被子。
「對不起,」她撲通一聲,跪在鋪好的被子上。「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為什麼我要約順平出去的!我真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她強調:「……是順平不讓我說的!」
野薔薇冷笑一聲:「說完了吧?行了,你可以抱著被子回去了。」
「不行!」小澤優子繼續靠著她,「不是因為約不約會,其實是因為他出了點事,他要約我出去的,但是他不讓我告訴你理由是什麼。」
「他告訴我了,你喜歡幸村精市。」野薔薇不耐煩地強調。
「不是!」她著急地握住她的手,思索了幾分,在她放手前說了出口。「其實我喜歡的一直就不是幸村精市,我喜歡的一直都是虎杖悠仁!」
野薔薇心累地嘆了口氣:「說來看看?」
小澤優子深知這句話說了就再也挽不回來了:「那你們不許告訴別人。」
真希姐和野薔薇隨意地點了點頭。
她深吸了一口氣,把這件和虎杖悠仁告白後找台階下,口不擇言找了個認識的隨口一提,結果給自己塑造了奇奇怪怪的人設的故事說了出口。
真希感慨:「一件好復雜的事。」
「我也是第一次碰到這麼復雜的事情,」野薔薇扶額費解,「你就不能告白失敗直接接受,兩個人後來做普通朋友嗎?」
她擺擺手:「你甚至第一天對我承認你還喜歡虎杖都比這好。」
小澤優子崩潰:「可我做不到!」
要不然今天也不會被五條老師說了!
「復雜的簡直像是小說家寫的故事。」真希背身折下了眼鏡。
野薔薇擺了擺手,「算了,既然都這樣了,那你就將錯就錯繼續假裝喜歡幸村精市吧,太晚了,我們睡覺。」
燈啪的一聲關掉了。
小澤優子把被子捋到胸前,安靜地砸向了枕頭上,她盯著被月光籠罩著的天花板,夏日的涼風和蟬聲響在了耳邊。
「靠,」中間的釘崎野薔薇憤恨,「我好擠!」
真希姐的聲音響起:「我妹妹要到我房間睡,但是她不要我在裡面,除了這裡,我沒地方住了。」
「我今天已經夠可憐了,」小澤優子一雙秋瞳粼著水意,「你還要把我趕走?」
野薔薇無奈:「……那行吧,我允許你們擠死我。」
邊上的兩個人懂事的稍微讓了點位置,這下中間的少女有點行動的地方了。
野薔薇盯著同樣被月色斜過的地方一會兒,身旁兩位女孩的柑橘味與肥皂味同時在鼻尖打架,她睡了一會兒,懷念道:
「我小時候也和兩個女孩睡在一起過。」
「小文和紗織吧?」小澤優子問,她害怕失去的連忙保證。「我會幫你找紗織的!但你不許看到她們就忘記我了——」
「我只和我妹妹睡過。」真希的聲音在上空飄過。
她注意力被吸引了:「真希姐聽過了我和野薔薇的事情,但是我還沒有聽過真希姐說過家裡的事情誒。」
野薔薇也好奇地回頭:「我也沒聽過。」
「哎,其實沒什麼好講的,」真希輕嘆一聲,「禪院家就是個破地方,住著一群破人,就是一個住著神經病的地方。」
「所以你一直強調喊你真希,不要喊你名字?」
「我恨不得我今天就不姓禪院,」她平淡的語氣瀝滿了恨意,「我恨不得我身上一半屬於禪院的血都沒有,但是我要回去,我要當禪院的家主。」
小澤優子在黑暗中摩挲著牽上了野薔薇的手。
「我要回去,讓以前禪院瞧不起我的垃圾全部死掉,」黑夜中真希的兩眼放光,「就算我現在很弱,我沒有咒力,我評級總是四,我還是要回去把他們統統都消滅!」
野薔薇又牽上了她的手。
真希卻精神抖擻地坐了起來:「我要讓那些看不起我和我妹妹的人看清楚,我,禪院真希!是怎麼回來奪走這一切的!」
「我要他們親眼見證,他們看不起的人,認為只能做繁重家務和侍奉嫡子的人,是怎麼一步步成為家主的!」
她激動地捏緊了野薔薇的手,害得野薔薇吃痛了一聲。
但真希陷入到了一股莫名的鬥志力,她抿緊唇,堅毅的下顎角和蜜色的皮膚都顯得篤定,讓整個人添上了一股帶有明亮的色彩。
「我相信真希姐!」小澤優子捧場地鼓了鼓掌。
真希一下子回過了頭。
「很好,」她滿意的欽點起未來的部下,「到時候,我把我們院子裡珍藏的咒具給野薔薇,小澤,你就是御三家的專用醫生,我還幫你追虎杖悠仁。」
她自我感覺良好地點點頭。
「要是虎杖悠仁不同意,」真希殘忍的話鋒一轉,「就別怪我一刀揮過去!」
小澤優子停止了正在鼓掌的手。
她氣憤的往空中踢了一下被子:「啊啊啊啊——我不許!」
「我不准你不許!」真希氣勢洶洶的說。
野薔薇心累:「……你們睡覺行不行?」
她們折騰了一會兒,半夜才昏昏睡去,小澤優子側身望著窗外蟬聲濃郁的百合花堆裡,被熱意和一股香濃的睡意中催促著入睡。
變成更好的自己和變成禪院家主。
她心中糾結著纏繞了幾圈的情緒放下,輾轉反側,第一次認為自己想的事情好像太小了。
小澤優子又頭目刺裂地轉身。
管它小不小呢!她最好一輩子也別碰到那些欺負她的人,要不然她也一刀下去把所有人都砍了!她恨死他們了。
可是小澤優子不能一輩子出不來。
要不然她不僅沒有了朋友和喜歡她的人,甚至還要被她們給打死。
「野薔薇,」她又按奈不住地翻過身,「要是你被欺負了,多年後碰到了那些人怎麼辦?」
半夢半醒的野薔薇砸吧著嘴,摸了摸自己撩起衣服的肚子,半響,她才迷糊地擺擺手:
「……再見。」
第22章 草莓汁(1) 假戲真做的約會。……
「昨天我要被你們擠死了, 」釘崎野薔薇梳著頭抱怨,「睡到半夜還有說話的聲音,下次求求你們努努力回自己房間, 我的房間它真的很小——」
她忽然轉移了話題:「——優子,別塞胸墊了, 以你的胸來說會掉的。」
小澤優子尷尬地捂著自己胸口。
「不是,」她立即雙耳躥紅, 小聲地甩下這對胸墊。「我、我是看看。」
靠近夏日祭這幾天就會有人穿和服浴衣了,也有很多人穿短袖,到時候曲線會很明顯的。
而她的胸部好小, 一只手可以罩住兩個, 費了時間也只能在衣服上看見兩個微微凸起的小顆粒, 側面也只能讓人感到似乎有這個部位存在。
小澤優子原本都沒在意過, 她只想一個勁兒的瘦, 從沒想過還有第二性特征這件事。
釘崎野薔薇拎起自己的榔頭:「如果他表示不喜歡你的胸部,就把他眼睛挖了得了。」
「我贊同,」真希姐快速地換上訓練服, 「而且要是我發現你今天體能訓練穿上了胸墊, 你就完了,我要在操場上追你二十圈。」
野薔薇點頭:「不過你晚上約會可以試試,說不定你和虎杖逛街, 逛著逛著就掉了。」
她們倆說著說著忽然笑了起來。
小澤優子嗔怪的往空中擺了一下手,佯裝要去砸她們, 但是時間很緊張,她只能半個身子躲在隱蔽的地方,快速的把衣服套上出來了。
「你們別再這麼說了。」她小聲警告道。
「不說了,」真希姐撩了撩頭發, 「我去找我妹去,他們京都今天就得走了。」
她見周圍都穿上了衣服,沒拿自己的木棍和鐮刀,直接空著手出去了。
小澤優子忽然有點奇怪。
真希姐不是和她妹妹一樣都是被禪院家主們壓迫嘛,怎麼兩個人關系一點都不好,她妹妹昨天還把真希姐趕出來霸占了她的房間。
按理說,要是她是真希姐的妹妹,她一定會很依賴和仰慕真希姐。
太奇怪了。
她思來想去也沒想到原因,穿上鞋,直接和野薔薇一起跑到操場上訓練去了。
幾乎高專每天的課程都是這樣,早上體能訓練,中午休息,下午去咒術實習,隔幾天的晚上會有座學,是五條老師上或者是日下部老師上課。
但是靠近夏日祭,特別是日本學生們快要迎來了第二個假期暑假時,課漸漸沒那麼多了。
小澤優子從醫院出來後洗了個澡,換上了薄薄的和服浴衣,撐著傘站在下高專的一個山坡上。
「下去吧,悠仁。」伏黑惠在門前推了一把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差點跌了一跤,他摸不著頭腦地回過了頭,緊接著看到了坡下打著一把傳統和傘的小澤優子。
身後的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他笑起來:「小澤!」
男孩子並沒有穿傳統的羽織,而是穿著一身簡單的短袖短褲,戴著手表,粉色頭發噴了一點柑橘味的定型噴霧,他笑了笑,像一只豹子一樣的幾下躥了下來。
坡上的石頭也滾了下來。
小澤優子眼睜睜地望著那些泥土滾過來,那些髒東西幾乎快要滾到她的裙擺上,但她並不想躲開。
果然,到四分之三的位置,球鞋開始慢了下來,他連續走了幾步近距離的位置,緊接著輕輕一躍,穩穩地跳到了她的旁邊。
強烈的日光猛地被他擋住了一半。
小澤優子忽然笑了。
「走吧,」虎杖悠仁朝空氣甩了甩腿,「你沒等很久吧?」
她搖了搖頭:「沒有。」
這是小澤優子來高專以來第一次和他並排走了,她這一年長了十五釐米,從矮他一個肩到矮他半個頭,好像就是眨眼的事情。
她現在打著傘,男孩子就不遠不近地站在她傘的邊緣,中間隔了好大一個空位。
小澤優子望著兩人間空曠的位置,忍不住張了張嘴,但又實在對他說不出一起打傘之類的話,反而想著就臊紅了一大半的臉。
她立即把傘收了。
被樹蔭遮著的夏日余暉猛烈照在她的皮膚上,她一邊悄悄靠近少年,一邊慶幸自己塗了防曬霜。
「小澤,」他忽然轉過頭,嚇了她一跳。
小澤優子強笑:「怎麼了?」
他訕意:「那個,我一直忘記問了,你叫我出來,到底是讓我裝一下幸村精市,方便你以後用更好的態度和他出去,還是單純和男性友人出去玩啊?」
想也不用想是前者。
小澤優子覺得他有時候思考模式直白又遲鈍,有時候很細膩。
所以她擔憂地思索了會兒,試探又小心翼翼地說道:「……可不可以是裝一下幸村啊?」
蟬聲變得細長了。
「好啊,」他笑了出來,緊接著咳嗽一聲,又裝正經地指著自己催眠。「我,蟬聯關東大賽十五連霸的立海大網球部部長,幸村精市是也。」
小澤優子不自覺地抬眼看他笑。
虎杖悠仁想起什麼,背過身,往旁邊背的挎包上摸索了一下,拿出了一個綠色的小球遞給她。
她納悶地低下頭:「什麼?」
「是網球啊,」那綠色的小球輕松被他拋起,猜測的話語理所當然。「我覺得幸村精市那麼喜歡網球,他肯定會送一個球給你。」
小澤優子半信半疑:「會這樣嗎?」
「會啊,」虎杖悠仁肯定地點頭,「肯定會啊,他都把你約出來了,把自己喜歡的球送給有點好感的人這很正常吧?」
而她至今都沒和幸村精市說過幾句話。
小澤優子瞬間心虛的不敢抬頭,但她一想是順平隨口說的謊,一時又好受了不少。
她含糊:「應該是這樣吧?」
這只綠色的網球表皮是軟軟的,還帶著男孩子殘留的溫度,可能是冷,她握得更緊了些。
他們就一路往前走,剛好,靠近夏日祭,商家們都紛紛開始想奇招來攬客了,街上的人也不必那時候差上多少,就是廟會還沒有煙花看。
她帶著傘,穿梭著人群之中,努力與她一段距離的虎杖悠仁時不時回頭望她在哪裡。
「哎,小澤,」他等了她一會兒,跟著她興奮的分享。「我教你一個方法。」
小澤優子不明所以地望著他。
在人群摩肩接踵中,虎杖悠仁神神秘秘地俯下身:「到時候想不想握他的手?」
握誰的手?
她像是只聽到了握手這一個詞,沒聽到主語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望到了他骨節分明的手上,很快,才反應了過來。
「什麼?」小澤優子抬起臉,差點快撞上他的耳朵。「你說說什麼方法?」
虎杖悠仁趕忙往後退了幾步,輕咳一聲,挺胸教給她一個似乎真挺有用的方法:
「到時候夏日祭不是人多嘛,你又穿著木屐,走得慢,男孩子又走的快一點,你就要握著他的衣角、手表、或者是衣擺也行。」
他確信:「好歹算是肢體接觸了是不是?」
這是一股純粹朋友為她著想的語氣。
小澤優子眨了眨眼,飛速的壓制著情緒,因為她已經對這個事實知道的痛徹心扉。
她吸了吸鼻子,仰著頭,恍若不滿的要求:「都是他的衣服和手表,能不能更近一點?」
「可是也不能一開始就太近吧?」虎杖悠仁費解地撓了撓頭。
小澤優子盯著他的手:「可你不是扮演幸村精市嗎?你握著我的手,這下可以吧?」
她恨恨的想著,反正面前這個人又不喜歡自己,借著這個名義占他便宜得了,怪就怪她是個放不下怨念的壞學生。
虎杖悠仁驚慌的誒了一聲。
他頓時說話有點結巴:「不、不好吧……」
「你對待朋友就這樣?」小澤優子強撐著表情說話,「你是把我當朋友嗎?而且這是你答應了的。」
這句話,讓他古銅色的手指充滿掙扎地踡了一會兒。
昏暗的夜色下,望不見少年曬紅的膚色,他渾身抖著,緊接著才飛快的鎮靜下來,找著紙擦了擦汗。
他聲音莫名緊張:「可我的手全是汗。」
女孩子一定會很嫌棄他。
「而且我的手很糙,」虎杖悠仁干巴巴的補充,「因為打球,手指還很大,要是你握了我的手,我說不定會把你的手當成面團。」
小澤優子決絕地伸出手。
「……因為我會不小心把你骨頭都揉碎的。」他小心道。
虎杖悠仁說完,偷偷垂下眼睛觀察她,因為他自以為找了個極其勸退的凶惡理由。
栗色頭發的少女同樣在遠離商家燈光的街道中心,也不大能看清表情,很快,她撇過了臉,像是堅定了某件事,懸在空中的手主動牽起了對方。
下一秒,她嘶痛了一聲。
他聲音委屈:「和你說了,我的手真的很糙,還容易出汗。」
但等了幾秒,他沒有等到少女抽出自己的手,反而等到了更緊一點的軟團子感,雖然他能很明顯的感覺到了手指的纖細和嫩長的指甲。
女孩子的手仿佛真的要比最柔軟的書頁都要軟。
但虎杖悠仁當時腦袋裡一片空白,他只是呆板地保持著這個姿勢,生怕稍微用力就把她的手揉碎了。
因為好像真的和面團一樣。
他僵硬地走了幾步,手臂保持著伸直的姿勢沒變,像是機器人般擺著手臂。
而旁邊的少女也是一樣,兩個人就機械地揮著手臂,如果有京都的學生在此,誰不覺得這是兩個機械丸在牽手?
他們精神恍惚地走了幾分鐘。
不知道到是誰開始的,發熱的手心裡溢滿了汗,但又打滑著不能松開。
兩只手像是魚一般的在彼此的掌心裡,隨時會被不可控地滑下,身後的少女猶豫著想了想,細長的指甲從他露出的手縫裡鑽了進去。
男孩子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他呼了口氣,半秒後,主動回頭問她:「那你去撈金魚嗎?」
撈金魚肯定要蹲下來撈的,而且水還差不多會打濕足襪,但是金魚們很可愛,裝在透明的袋子裡還可以竄很久,小澤優子很喜歡他們。
但她不想放開他的手。
她懷著這等小心思,自然搖頭,又禮貌的詢問他:「你呢?」
「那算了,」虎杖悠仁當然不會說掃興話的,他低頭沉思一會兒,興致勃勃的說。「要不然我們去買東西吃吧,現在有很多吃的。」
夜晚的街邊有很多賣章魚燒、鯛魚燒、炸雞塊、鹽燒、烏賊燒的攤子。
小澤優子低聲詢問:「那你吃什麼啊?」
「我?」虎杖悠仁不假思索,「當然是什麼都吃啊,我又不挑,我可是飯桶。」
她不自禁笑了。
他拉著她穿過正走走動的人群,慢慢走到街的對面去,小澤優子只能抓得他更緊一點。
因為男孩子的手心膩滑又發燙,稍微不注意就又滑開了,夏夜滾熱,熱得她幾乎快掉汗,和另一只手簡直是兩個溫差。
可她還是一點都不想松手。
「你吃嗎?」虎杖悠仁准備掏錢。
小澤優子盯著冒著熱氣的章魚燒,攤主正在汁水上面戳著章魚腿,周圍關於食物的溫熱氣息似乎喚醒了她久違的飢餓記憶。
她艱難地撇頭,「……我晚上不吃飯。」
「那你不會餓嗎?」虎杖悠仁關切的問了一句,他又轉身掏出錢,對著老板說。「兩盒,什麼調料都多放點。」
圍著頭巾的老板問:「是個你和旁邊的小姐嗎?」
「不是,我一個人能吃兩盒。」他毫不誇張地說。
老板笑:「年輕人都能吃。」
小澤優子這才見縫插針的補充:「……我是不吃碳水,晚上餓了就吃蔬菜葉子,我媽媽說起碼要維持這個身材一年,晚上才能好好吃飯。」
虎杖悠仁側臉,下意識張嘴想說什麼,但很快就理智恢復的欲言又止。
他轉頭:「但是,我不希望你餓著。」
這句話顯然讓小澤優子不知道怎麼回,對於保持身材,她已經是形成一種放不下的習慣了,是一種無關任何一種理由的緊繃。
她不想他覺得自己還在節食,並沒有聽進那些別繼續容貌焦慮的話,可她真的吃不下飯!
小澤優子躊躇著怎麼答時,男孩子忽然先開口了,他望著煙火氣正盛的攤子,半張臉變得更加溫柔:
「說起來,我記得我們仙台的國分町有一家很好吃的章魚燒。」
她默默地聽著他說話。
下一秒,小澤優子疑惑起來:「你家不是住在鳥余町嗎?」
而她家在杯戶町啊,為什麼他會去國分町?國分町離他們家還有學校都很遠啊。
「去找人,」他面無表情地接過這一份章魚燒,「國分町不是開了好多賭場嗎,招很多工啊,我就在隔壁就把那個混混打了一頓。」
小澤優子驟然緊張:「哪個混混?」
「高橋美和子男朋友,」虎杖悠仁囫圇吞下,用一種舌頭滾燙的語氣說道。「她跑去要他男朋友去找你麻煩,那時候我剛好在打兼職,聽見了,就打了一頓。」
小澤優子眼睛忽然紅了。
她朦朧的望著他的動作,放開了手,高溫度的掌心一片滑膩,而男孩子終於不用單手依靠著攤子,艱難地挑起小丸子了。
他一下子自由了,頭晃著肩頸,肩胛骨一片嘎吱聲,吃了一口後把章魚燒盒套進袋子裡了。
他真好。
如果她不是咒術師,肯定生出了很多的詛咒,就像是走過的人脖子上生的小灰泡或是四處飄蕩的咒靈一樣。
但他說完了一句話,她心底裡的詛咒都輕而易舉地飄走了。
小澤優子眼瞳波光:「對不起,是我讓你這樣的……」
「沒事,」他不大在意的往前走,「畢竟是你的事情,我當然要多上心一點。」
她的淚意忽然僵住了。
虎杖悠仁繼續說:「畢竟你看上去像是剛上幼稚園的小妹妹,像什麼都不懂,而且以前還總是一個人縮在一起很可憐,如果別人還不對你好點……」
他忽然發覺自己說多了。
虎杖悠仁回過頭,訕笑著摸了摸腦袋,因為自覺話語裡充滿了誤會。
「不是說那種,」他想了想,費勁找了個形容詞來描述。「就是對你很像是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你就很惹人憐惜,如果我有妹妹可能就是你這樣的。」
小澤優子輕輕的提醒:「……可我只比你小三個月。」
他是三月二十號的雙魚,她是六月二十二號的巨蟹,莫提星座,她甚至還記得兩個人血型的配適度是多少。
反正日本也流行測試情侶的血型。
她曾經在無數個日夜做過很多次兩個人各種配適。
真傻啊。
她抬頭,望見虎杖悠仁紅著臉,他眼睛往上仰,竭力想著有什麼不引起人誤會的詞語:
「就是感覺,好像只有你能給我這種感覺……」
這種小心易碎又脆弱的感覺。
他自知失言的不繼續說了。
小澤優子猶豫了幾分,也不敢深問,因為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復,她已經滿足了他對自己的這個評價了。
因為本沒有順平的一句戲談,沒有他誤以為的與幸村精市約會,他們甚至都不能一起出來逛街。
現在已經很好了。
「對了,」她體貼的轉移話題,「虎杖君,你下次找別人麻煩一定要和我說。」
要不然她會多一分怨氣,而少發現一個為她著想的人。
知道了這件事情後,她一點都不想著以前那些人了,以後在街上碰見了也避著走吧。
現在的生活已經很好了。
虎杖悠仁無所謂地擺擺手:「主要是怕你擔心嘛,而且五條老師這段時間一直要我看著你和順平,他怕你們倆一直放不下。」
「我希望我的學生咒力強大,」他故作深沉地扶著下巴,「但不希望我的學生快變成特級咒物。」
小澤優子望著他輕輕笑了。
他立即放下手:「所以嘛,我今天才告訴你這件事的,畢竟以以前的小澤來說,聽到我打人,光是跟我走到一起就要被嚇壞吧?」
她忍不住著急似的發出了一個音:「我沒那麼膽子小。」
生怕被他誤解了。
「我怕你會這樣,」他耐心解釋,「畢竟你比較像是這樣子……」
他們倆穿過了五顏六色的霓虹燈,走到了昏暗又廣闊的人行道上,建築物都寂靜無聲,一聲貓叫都駭得人寒毛矗立。
小澤優子正想問他干什麼要帶自己來這裡。
但虎杖悠仁忽然開口:「對了,這是我和伏黑惠發現的路。」
「所以,」他猶疑了會兒,隨即露出白牙告訴她。「幸村送你回家時,能不能別走這條路?」
小澤優子奇怪的誒了一聲。
他笑,「我起碼有一點奇怪的知識產權吧?」
聽起來很合理。
小澤優子頷首:「好的。」說完,她突覺不對,「你是不想我和幸村走你發現的路嗎?」
「有點吧。」他撓頭。
身後的少女立即驚喜地吸了口氣。
她提了一下胸腔,緩緩吐了出來,所有的疑問卡在喉嚨裡都不敢出口。
虎杖悠仁側頭爽朗笑了:「畢竟把你當妹妹,那麼,按照這個推理,幸村是還不太熟悉又惦記妹妹的壞小子吧。」
對啊,他怎麼可能吃醋呢。
小澤優子的喉嚨卡住了,她咽了咽,努力笑起來:「對啊。」
他怎麼可能吃醋呢?
虎杖悠仁拎著那一袋章魚燒,側臉被黑暗照的忽暗忽明,像是一點情緒都沒有。
「不過,我覺得你們在一起應該挺好的。」他喃喃自語。「起碼比別的強,比如說……」
他念叨的字句聽不清了。
小澤優子慢慢的跟在他的腳步後,一點點地踩過他走著的路,緊接著,她又像是鼓起了什麼勇氣般地跑了過去。
下一秒,她勇敢地按住了他的手表。
但小澤優子只是單純的握住了他的手腕,不敢握手,因為這一場夢結束了。
手表因夏夜入深後的冷風,表的面層發冷,卻讓正常人在接觸到寒冷而掌心發燙。
她像是燒灼地呼了一聲。
虎杖悠仁回過頭,見她沒事,又轉了過來沒說話了。
即使是對這件事。
像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或者是心照不宣,兩個人保持著這個姿勢僵硬的往前走,像是有一根線牽著,讓呼吸和動作的邊界都模糊不明。
在他們沒留意的地方,那根線,偷偷越了界。
第23章 草莓汁(2) 五條老師的座學(修)……
等回到了高專都是大晚上了。
小澤優子放開手, 因為深知自己不會在和他有點別的什麼了,她已經很滿足了,本來如果不是幸村精市, 她甚至都沒有一個能跟他握手的機會。
現在已經很好了。
面前的粉發少年頓了頓,轉過頭, 紳士的囑咐道:「約會結束,回去好好休息哦, 小澤。」
「你也是。」她壓抑著情緒說。
此後,小澤優子發誓,自己一定要嘗試忘記虎杖悠仁, 一定要忘記一個和自己不可能的人。
畢竟這種多余的感情太困擾兩人了。
等到第二天, 她繼續像是恍若無事的和他們一起體能訓練。
小澤優子特地避開了與真希姐陪練, 因為她的體能太強了, 一般不適合當人的陪練, 而熊貓學長一般是野薔薇的陪練。
「你好,狗卷學長。」她直直的鞠躬。
狗卷學長拒絕地伸出手:「木魚花。」
「你還想去找別人?」真希斜眼一撇,「來這裡吧, 我看你除了我還能找到誰。」
她抗拒:「不好吧, 學姐……」
下一秒,小澤優子狂奔在了操場上。
她打死都不敢停下來,只敢狂奔, 因為真希的大鐮刀就懸掛在身後。
幾乎側頭就要被它的冷冽給揮死。
但真希姐的體能又非常好,她像是體內所有應有的咒力都補給體力了, 所以等到跑了快十圈時,小澤優子砰的一聲砸到了地上。
她雙手護著臉,手背□□場上的倒刺劃得快痛死,腿心在抽筋, 幾乎快站不起來了。
大刀及時收了回去。
小澤優子疼得想立即用反轉術式為自己治療,隨即,她想到了這是只有咒術造成的傷害才能被自己的術式治療,普通的小傷只能普通人的藥治療。
畢竟一般咒術師的身體也是血肉之軀。
真希一把把她拎了起來:「你怎麼每次都那麼怕這把刀。」
「它會把我腦袋給揮下來的!」小澤優子害怕地捂住頭,「我不想沒有頭。」
真希不悅:「怎麼可能,這個咒具是本來就有咒力注入了,你沒了頭,可以用反轉術式救回來啊。」
小澤優子擔驚受怕地望著她。
真希立即怒了:「我是有咒力的!」
「我的意思是,那它也是一把有咒力的刀!」她抱著頭繼續逃跑。
這次的刀沒有再手下留情了,她跑在前面,鐮刀還時不時的在身後劃兩下,小澤優子這下不顧疼痛了,她的求生欲使得她瘋狂逃跑。
等到幾分鐘後,她的膝蓋都軟掉了,又一次朝著滾燙的地板跪了下去。
那邊輕松訓練的虎杖悠仁感嘆:「小澤被折磨的好慘啊。」
「還能起來嗎?」那把發冷的鐮刀逼近她的鼻尖。
小澤優子狼狽的求饒:「我錯了,真希姐,你的咒力和體力都很強大,不要再追著我了,我真的很痛苦……」
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真希姐輕松將她拎起,滿身的汗也瞬間跌落,小澤優子栗色的頭發立即黏在了臉上。
她渾身難受地扒開頭發。
臉上的妝都快脫完了,由於太熱了,衣服也粘著,她好不容易腿心站穩,結果望見了虎杖悠仁在望著她。
小澤優子頓時覺得自己更難受了。
她若無其事的繼續撥弄著頭發,再次抬頭時,虎杖悠仁已經快速撇過了臉,像是剛才不經意地瞥了一眼。
又像是知道她這類的女生會很在意別人的目光。
她也撇過眼去。
「沒事,」野薔薇大大方方地走過來,「你用反轉術式就行了,馬上就不累了。」
小澤優子回過神:「可普通的傷害不是不能被反轉術式治療嗎?」
野薔薇倍感奇怪地摸了摸後腦勺。
她側過頭,看見了正在捂臉的真希姐,瞬間明了:「你現在還沒告訴她,普通的體力訓練也要注入咒力,要不然會累死嗎?」
小澤優子立即氣得轉過頭。
難怪她就說為什麼大家都那麼輕松,就她一個人那麼痛苦,最痛苦的是她幾乎堅持了快一個月。
她跺腳:「你好過分!真希姐!」
「那沒辦法,」真希姐憋笑著聳了聳肩,「你太好騙了。」
熊貓:「……她也經常欺負我。」
小澤優子瞪了她一眼,但由於一分鐘都不想再被人看到自己亂七八糟的臉,她快速地走了房間裡,緊接著拿著藥躺在席子上。
她人痛心更痛地蜷縮著塗藥。
就她一個人傻傻的堅持了一個月用純體力鍛煉,難怪每一天她都腰酸背痛,更讓痛的是之前還沒人告訴她。
而且還被人捕捉到了這一幕——
「和我道個別嗎?」野薔薇慢一步回來整理工具,「我要去做任務去了,在夏日祭前,給自己攢夠錢去買東西。」
小澤優子忍痛輾轉:「再見,你們是都走了嗎?」
「狗卷前輩好像沒任務,」她收拾著包,「現在放假了,外面應該是不缺人也不缺錢吧。」
野薔薇飛速整理好了自己外出收拾咒靈的包。
她調侃著揮了揮手:「再見,回來繼續聽你復雜的感情故事,就是不知道,今天的感情進展是『不再喜歡虎杖』還是『算了,虎杖那麼好我還能繼續喜歡一百年。』」
小澤優子氣呼呼地抬起手臂。
野薔薇調笑著背上包,推開門走了,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安靜。
而她在地板上努力使用了一下咒力,發現疼痛絲毫沒有減輕,反而一周累計下來的痛感都從麻木變得清醒,才艱難地爬起來卸妝洗澡去了。
之後,她敲起了門:「狗卷學長,冰箱沒吃的了,一起去山下的便利店買東西嗎?」
她和狗卷學長都不會做飯。
門內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鮭魚。」
狗卷學長一開門就揉了揉奶灰色的頭發,他穿的很隨意,室內的桌子上還擺著一些拆封了的巧克力,平板上還播放著油管視頻。
「學長,」她指了指門外,「一起去便利店買點東西吧,冰箱真的沒東西了,雖然現在很熱。」
狗卷學長向她點了點頭。
剛好,下午一點到三點是一天中最曬的時候,小澤優子趕緊把防曬衣、帽子、防曬霜都弄上了,還帶上了口罩出門。
狗卷棘則穿著短褲短袖,連傘都不帶一把,還享受的在陽光沐浴中甩了甩頭發。
「學長,」她好奇,「你能說關於菜名以外的詞彙嗎?」
狗卷用力地搖了搖頭。
小澤優子蹙眉:「真的假的,可他們都說你是怕自己說正常的話會不小心詛咒別人,所以才說菜名的……」
「……其實你是只能說菜名了嗎?」
狗卷輕輕地搖了搖頭。
小澤優子狐疑地望著他,據她長時間的觀察,他們二年級都比較喜歡逗人和惡作劇,而狗卷棘就是被熊貓學長說最要小心的人。
因為他是二年級公認的愛捉弄人。
而狗卷對著她正色地搖搖頭。
兩人一起走到了山坡下的便利店裡,由於這裡是東京郊外的關系,這幾十公裡唯一的一家便利店很大,還賣一些其他便利店沒有的東西。
開了門,一股捕魚的腥味和面包的香味一齊撲面而來。
小澤優子皺了皺鼻子。
但她實在太餓了:「我們隨便買點吧。」
有泡面是最好的了,特別是蕎麥面,不僅好吃還減脂。
可惜的是這家高專人不常來的商店明顯是生意不怎麼好,別說蕎麥面了,好多泡面的包裝袋都落灰了,後來小澤優子都沒顧著口味了,勉強挑了個生產日期較近的泡面。
狗卷棘顯然也很不滿意:「木魚花。」
他們拎著袋子去結賬,狗卷忽然興奮了起來,指著收銀台喊了起來:「金槍魚!」
語氣那麼激動?
「學長,」她轉頭,「你是喜歡吃這個嗎?」
收銀台底下的櫃子裡擺滿了琳琅滿目的面包,靠近櫃台,能聞到一股香濃蛋糕味,甚至能掩蓋掉一屋子的魚腥味。
狗卷棘指著一個擺盤精巧的肉松蛋糕:「金槍魚。」
「學長似乎很喜歡吃這個啊,」她點點頭,又望見他快速指向了另一個說金槍魚。「那老板,就按他說的打包吧。」
老板為難:「真的嗎?可是,我一下子包那麼多嗎?」
狗卷棘蹲下來,「金槍魚!」
「那好吧。」老板點點頭,飛速打包了十條金槍魚裝袋。「歡迎下次品嘗。」
小澤優子:「……」忘記說他語言系統不好了。
桌上的魚依然活蹦亂跳。
「我說的是蛋糕。」狗卷棘忽然開口了。
他的聲音透過高高豎起的領子傳來,正常的話語顯得他聲音嘶啞纏綿,比一般的人聲音好聽些。
小澤優子驚艷地側臉:「學長,原來你會說正常人的話啊。」
狗卷棘一臉高冷地提了自己的蛋糕盒。
「學長,」她真心誇贊道,「你的聲音很好聽誒,能不能多說一些話啊,我想聽你說一些別的話。」
狗卷繼續高冷地拎著東西走。
小澤優子埋怨:「你還騙我,說你不能說菜名以外的詞呢。」
他忽然停了下來,聲音明顯欲言又止了一會兒,緊接著,小澤優子的手機震動一聲,屏幕上出現了line上的新消息。
【狗卷前輩:隱瞞你很對不起(。_。)】
【狗卷前輩:但如果我能正常說話,我想問你的只有一句話。】
【狗卷前輩:那就是,我很好奇,你穿那麼嚴實是為了擋住太陽還是擋住你的素顏呢?(`)=3】
小澤優子:「?」
他還好死不死的補充:【是不是像是韓國電影一樣,我要是看到了你的素顏就要被暗殺,然後我逃生就遇到一群喪屍?】
狗卷棘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小澤優子氣得朝他後背拍了一巴掌:「不會!別人看到你的素顏才會逃跑!」
她的素顏有那麼難看嗎!
這個笨蛋學長還是閉嘴吧!到底會不會說話,果然和虎杖悠仁以外的男人交談都會把人氣死。
只有虎杖悠仁會很細心的照顧和安撫別人的情緒,他連說話都很幽默,和他站在一起從來不用擔心自己的話題找得尷尬——
小澤優子後知後覺地掐掉了自己腦子裡的想法。
她要逼自己忘掉這些東西。
*
越來越靠近夏日祭了,也快靠近高專的假期,孩子們都漸漸變得浮躁起來,連晚上的座學都是等到最後一刻才進去的。
小澤優子驚訝:「是五條老師!」
這是五條老師第一次給他們上座學呢!
五條老師帶著墨鏡,背部挺直地坐在坐墊上,但坐的姿勢卻是很不規矩地盤著腿。
「孩子們真驚訝呀,」他帶著笑意說,「應該是的,這學期我的出差太多了,所以請了教二年級的日下部老師替我上課。」
「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伏黑惠說。
小澤優子驚訝地瞥了一眼,見時不時敢對著老師擺冷臉的伏黑直接找了個墊子准備坐了,她收回眼,依然難掩飾驚訝的去找墊子了。
要是她那麼對老師說話,她應該早就被開除了吧?
「果然能看見五條老師是最好的了!」那個朝氣蓬勃的聲音如約響起,「我能被五條老師指導,真的好幸運!」
五條老師的笑容一下子深邃起來:「不愧是我的好學生悠仁!」
「老師!」虎杖悠仁半跳了起來。
「他們怎麼每次見面都這樣,」野薔薇邊小聲抱怨邊走過來,「搞得好像旁邊再錄什麼孩子丟失二十年遇見父母的綜藝。」
一旁的順平忍不住笑了。
他們都拿著墊子,規矩地屈膝跪在軟墊上,即使他們有一個帶頭就影響不好的老師。
「首先是這樣的,」五條老師拍了拍掌,「問一下你們暑假有多少回家的,高專在假期也不是不關閉的,如果大家不回去可以還住在這裡。」
野薔薇伸手問道:「如果不回去,我們還能在這裡接任務鍛煉吧?」
「是的。」五條老師點頭。
「那我不回去,」野薔薇果斷地放下手,「東京的任務多,金額高,我要多掙點錢。」
小澤優子四處望了望,見到旁邊沒有幾個提出異議的,她慢慢想到了除了野薔薇還有個在鄉下的奶奶以外,其他人幾乎都快沒有親屬了。
她小聲:「老師,我會回去幾周陪我媽媽。」
小澤優子幾乎希望私底下說了。
「好的,」五條老師頷首,「了解,那我們開始上課了。使用咒具、領域展開和運用咒力的事情,日下部應該跟你們說過吧?」
小澤優子點頭:「說了。」
五條老師思考著用手托著下巴:「……那我說什麼好呢?」
周圍的人都開始陷入了沉默裡,畢竟大家都是學生,即使是在咒術世界呆了再久,也不知道有什麼知識是他們和身邊人所還不了解的。
五條老師突然拍了下掌:「對了~那我們就講講為什麼要好好處理咒術師屍體的事情好了!」
「比如說,」他打了個比方,「如果你們在出任務的時候,同伴被咒靈或者是詛咒師所傷,死掉了,除了下葬的原因,你們為什麼要把他的屍體帶回來呢?」
「這個例子好不吉利。」虎杖默默開口。
順平:「因為怨氣重的咒術師死後會成為咒物。」
「嗯,會成為咒物確實是其中一個原因,」五條老師點點頭,「但是也會有別的原因會讓咒術師起死回生哦。」
「反轉術式。」小澤優子熟悉的說。
「如果在我們自己手裡,能被反轉術式是很好的,」他假設,「但是落在敵方手裡起死回生呢?他們當然不會花時間叫醒一個敵人的,只會用這個人質來傷害曾經和他有一段記憶的人。」
「穢土轉生術和咒骸,就是這種方法。」
他繼續說,「咒骸你們應該很清楚,夜蛾校長就很多的咒骸,但是穢土轉生術呢?」
「穢土轉生術是一種很邪惡的禁術,提取死者一定的□□,用活人當容器來召喚她的靈魂,再用密令使壞,就可以讓忘卻前世的靈魂為你所用……」
他的語氣很平緩,帶有安撫性質的說著話,似乎是正在撫慰他們被知識衝昏了頭腦的靈魂。
「來,慢慢閉上眼睛,」五條老師說,「在腦海裡記住我是怎麼說破戒穢土轉生術的方法的。」
小澤優子閉上眼。
他繼續緩慢道:「第一,用幻術控制施術者本人讓他解除穢土轉生,第二,封印那個人的靈魂……」
五條老師說的話非常舒徐,像是一陣輕柔的音樂在耳邊響起,又像是催眠曲,讓在場的某些人都幾乎快浸入了夢鄉。
小澤優子忽然睜開眼,轉頭,因為一股輕微響起的鼾聲在她的耳邊響起了。
身後一側的順平無辜的對她努了努肩。
她更側過頭了,望見一旁的虎杖悠仁腦袋栽得很低,只能望見連接著粉發的黑色鬢角。他的紅色連帽一抖一抖的,帽子幾乎下一秒就要蓋住頭。
她小心地轉身:「叫醒他。」
順平不解地皺著眉。
小澤優子往後指了指他,順平就理解了,他的手往虎杖悠仁墜下的脖頸伸去,然後面目猙獰地掐了一把,結果虎杖悠仁沒動。
小澤優子禁不住笑出了聲。
周圍的動靜似乎一下子被她喚醒了,她立即嚇得捂上嘴,往周圍望了一圈,除了五條老師的眼睛依舊被眼罩圍著,像是看不見,其他人都陸陸續續地睜開眼看到睡覺的虎杖悠仁了。
看他腦袋正快要垂在地上。
伏黑惠看不過眼地拍了拍他的後腦勺。
結果,他非但沒有起來,腦袋反而更快要栽倒地上了,周圍幾個人忍不住捂嘴安靜地笑了幾聲,之後旁邊兩個男生輪流開始對他對他上手了。
小澤優子也有些躍躍欲試。
她猶豫了一會兒,往後伸出手,瞄准他的手心,掐了一把。
像是大像被螞蟻擊破的最脆弱的掌,又像是刺蝟被滿身刺包圍著的柔軟肚皮,偶然刺痛一下,男孩子被推來搡去的身體一下子起來了些。
圍著的人都驚了些,剛才拍他後腦勺的順平和掐人的小澤優子對視一眼,又准備過去繼續弄他。
小澤優子悄悄往後回過頭。
她見到五條老師依然靜坐著,看不懂到底醒沒醒,便回頭,膽大了一把去伸手掐他,皮糙肉厚的少年這次又沒有其他反應了。
他們無奈地對視了好幾眼,不知道怎麼在不驚動老師的情況下,把他叫醒了。
小澤優子也停了幾秒。
但思來想去,她終究是怕自己先被罵,於是側過腰,越過他長著厚繭的手指,急急忙忙地抽出來。
可過了幾秒,她的手反而成為了不能動的那個。
小澤優子瞪圓眼睛。
沉默已久的五條老師開口:「……所以,我們用這個方法也可以很好的破解穢土轉生術。」
她立即急了起來,趕緊想著抽出手,但那天粘膩又溫熱的觸感卻如影隨形。
甩了幾下卻沒效果,小澤優子回過頭,想更快的甩開這股觸感,但卻捕捉到了男生們驚訝的眼神和一縷明黃。
那雙迷糊著的琥珀色瞳孔才一下子清醒了。
他低下頭,看清了自己在牽著她,趕忙慌張地松開手。
在她轉過頭時,少年匆匆說了好幾聲對不起,他佯裝有事地低著頭,不敢抬起頭去看少女纖細的後背一眼,雙耳紅得滴血。
又像是被周圍男生哄笑的目光逼得。
五條老師繼續帶著笑開口:「請大家睜眼,開始復述一遍我剛才講了什麼。」
一直在閉目養神的野薔薇睜開了眼。
她正坐在墊子上,不知道他們吵什麼吵,威嚴又銳利地往後望了一眼,直接開口:「剛才你們在干什麼?」
兩個男孩更是笑得厲害。
「沒、沒什麼。」身旁少女小聲的答了一句。
窗邊風聲鼓動,吹著她黏濕了發絲的臉頰,像是一邊慫恿又一邊嘲笑著她的兵荒馬亂。
第24章 草莓汁(3) 友情逐漸變質。……
真苦惱。
這是虎杖悠仁這段時間的想法。
也不知道是誰和他說小澤喜歡他的, 這句無心之言,讓一直以來沒什麼女人緣的他困擾了很久,腦子裡像被一根絲纏繞了許久。
可這麼想女孩子也太不好了。
他甩了甩頭, 把桶裡的衣服全塞進了洗衣機裡,緊接著又挑出了幾件貼身的, 拎到了水池邊上,稀裡嘩啦的水衝洗著褲子。
重要的是, 小澤的性格又屬於很敏感纖細的類型,如果主動問她,她一定會嚇得退避三尺。
他也不想整個班能交談的同學忽然變成了三個人。
而且小澤的性格很需要與別人交談, 她屬於越和別人交往越放得開的, 如果沒有人和她說話——等等、他想小澤的次數是不是又太多了?
少年疑惑不解地盯著肥皂水翻起來的彩色泡泡。
「你又洗衣服啊?」伏黑惠伸出腦袋問。
「嗯, 」他回過神來, 趕緊又漂了一遍。「我又不去干洗店, 肯定只能自己洗衣服啊。」
伏黑惠冷著臉,不情願地提起來了自己的手臂,兩桶衣服都在他面前晃了一圈, 解釋道:
「這一桶高專的衣服是去投幣式洗衣店, 我的私服是去干洗店的。」
「誒,惠,你一直以來都是去洗衣店嗎?」虎杖悠仁納悶地端起衣服, 「我入學以來,沒有看過你自己動手洗過衣服。」
他稍微使勁地擰著衣服, 短袖縫隙裡夾雜的泡泡水被擠了出來,盆子裡的水也就濺了起來,使得旁邊的海膽頭少年驚恐的往後退了幾步。
「行,」虎杖悠仁立即放下, 「我不過來,可我洗的很干淨,不會弄髒你的。」
伏黑惠不情願的冷哼一聲:「反正你洗的不會有洗衣店干淨的,對了,夏日祭我只陪你們逛一會兒,我晚上等放煙花的時候去酒店吃訂的牛丼飯。」
虎杖悠仁皺著濃眉:「啊,可我們好不容易能一起過一個夏日祭。」
少年的聲音有點惋惜。
「你不想和我們一起去夏日祭嗎?」
伏黑惠不忍低頭望了他幾眼,藍眸中帶著幾縷掙扎,很快堅定地走開了:「……我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的。」
虎杖悠仁撅起嘴:「別這樣嘛。」
大家為了去夏日祭,都做了很多積攢下來的任務,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下了,結果伏黑惠卻不來了。
「那好吧。」他揮手走進昏暗裡。
等伏黑惠的身軀完全被昏暗吞噬時,身體裡的另一個聲音才說道:「你為了和別人多待在一起,還挺努力啊,小鬼。」
虎杖悠仁冷了臉:「……閉嘴吧。」
眾人翹首以盼的夏日祭到來的時候,卻是一個和普通夏夜相似的日子,蟬聲連綿,樹蔭避目,熱意與喜悅集體糾纏在一起。
他的粉發依舊被定型噴霧噴出了形狀,只不過第一次換上了傳統的羽織,有些束手束腳的。
虎杖悠仁小跑過來,對他們露出燦爛的笑容:「久等了。」
站在坡下的幾個人都嗯了一聲,眯著眼睛,順平則是用劉海擋著眼,對他的出來顯然沒有什麼激動,而是樹蔭底下的光被曬得看向遠方。
伏黑惠望著手機:「不久等,女孩子們都沒出來呢。」
「我不是女孩嗎?」真希姐不悅地伸出手。
「對不起,禪院前輩,」他冷淡的說完,反而更招旁邊少女的憤恨了。「你怎麼總是喜歡揪著我,我又沒說你不是!」
「說了喊我真希姐!」
虎杖悠仁笑著望見他們打打鬧鬧,不可置否地聳了聳肩,他很快就看到兩個穿著和服浴衣的女孩子從門裡面嘻嘻哈哈地鑽了出來。
小澤優子挽著野薔薇的手,一路嬉笑著跑下來,時不時還伸出手去扯她擋住臉的袖子。
「你不會也會害羞吧?」她調笑著說。
野薔薇糾結了一下,甩下了袖子,視死如歸的朝著大部隊走了過去。
小澤優子偷偷捂著臉笑,跟她一起跑了過來,手指偷偷指了一下她的臉。
野薔薇的臉上帶著一些薄粉,平日出去玩的妝容大相徑庭,眼影和口紅都重了不少,顯得整個人漂亮又凌厲。
她有點干巴巴的:「對不起,因為化妝遲了些。」
他們都把手機收了起來。
「很漂亮,」虎杖悠仁靈敏地最先給予肯定,「眼睛畫的很大啊。」
但其實他只屈膝剛看清她的臉,因為野薔薇不到一米六,而他好歹有一米七三。
小澤優子忽然不笑了。
而得到了這個肯定,野薔薇唇角翹起,得意又羞於承認地應了一聲:「我知道了,別說了,我們走吧。」
一群人都朝著不遠處的電車站台走去,而他卻突兀想到了自己忽略了另一個喜歡被人誇漂亮的女孩子,但其實說實話,他並不喜歡這麼說她。
因為她越說越會在意自己的樣貌。
少年不經意地撇過臉,望向明顯高上不少的女孩子望去,她僵了僵後又笑了起來,跟自己朋友小聲的竊竊私語。
他低眸:「……小澤一直很漂亮哦。」
聲音很輕,似乎隨著烈日吹散的浮雲般地飄過去,也不知道有沒有飄進人的耳朵裡去。
「我都說你濃妝好看了。」小澤優子繼續笑著說話。
她說完這句話,頓了頓,伸出頭,眸子對准正走著的粉發少年,粉紅的唇抿了抿:「……謝謝,我知道了!」
難得說完一句硬氣的話後,她立即羞得轉過頭,栗色頭發由於動作劇烈而亂糟糟地黏在臉上。
小澤優子伸手去扒開那些纏在一起的發絲。
「你知道就好了,」男孩子強調的聲音驟然抬高,「我怕你不知道。」
他這句話說得好像是她不聽見這一句贊美就發脾氣一樣。
小澤優子憋了憋氣,氣音快速地發出喉嚨,一字一句道:「……你不誇這一句也可以的。」
她用不著順帶。
談話之間,周圍的人都停了下來,而站在他們中間的順平自動走到了最邊緣。
野薔薇指著空出來的位子:「要不然你們倆站一起說?」
旁邊兩個人立即一聲不吭地撇過躥紅的臉。
走到最近的電車站台等了一會兒,他們坐上電車,一行七個人差點把一節車廂給擠滿,整個高專除了熊貓學長說不想擾民以外,幾乎所有學生都出動了。
狗卷小心地打開了自己在站台買的飯團:「木魚花。」
「不吃,」真希頭也不回,「我們到時候去吃點更好的。」
順平:「不過其實行程說起來,也就是看電影,緊接著去附近攤位或者居酒屋吃點罷了。」
畢竟飯店的飯不提前怎麼訂得到啊。
小澤優子倚著欄杆,她努力呼了幾口氣,竭力將自己的心態調整過來,她真的不想發小脾氣和掃其他人的興致。
也不想繼續因為別人的情緒而牽動自己的一喜一怒。
「去攤子上買點東西吃就很好啊,」她揚起笑臉,「可好吃了,有章魚燒、炸雞塊、鹽燒,很多很多好吃的。」
野薔薇乏味地仰著頭:「聽起來和我們村子裡的菜差不多……」
「沒關系,我們還可以去藥妝店買東西。」小澤優子肯定道。
所以到了目的地,一群目標不一樣的人就被紛紛擾擾的人群衝散了,她和野薔薇早就忘記什麼是吃飯,能趕在關店前買到打折的高品質藥妝成了首要任務。
甚至還開始埋怨為什麼昨天玩太晚了,早上起不來排隊買最新的一款。
「松本清居然和Sun Drug一起打折了,」野薔薇意志不堅定地望過去,「要不然我去排Sun Drug,你繼續呆在這裡。」
小澤優子一口咬斷:「不行,只有在松本清買東西你可以偽裝成是在銀座買的。」
野薔薇又轉了回來。
兩個人排隊排了快一個小時,等到了進店時,一股藥妝的清香摻雜著女人們身上撒發著的香水味一齊攪合過來,欣賞著設計師巧奪天工的產品同時,還可以鑒賞一下飄過來、不成型的詛咒。
有可能是出來的次數太少了,小澤優子從沒碰見過那麼多的詛咒。
她忍著惡心去多拿了幾塊手工皂,皺眉結完賬,出來的那一瞬差點吐了。
小澤優子撐著牆:「我差點當場祓除。」
「祓除這些詛咒又沒錢,」野薔薇數了一下子自己有沒有缺東西,「我們祓除詛咒,是為了掙錢,是為了更好的生活,又不是為了做善事。」
「可我看見他們有點不太好受。」她摁著胸口說。
這種不舒服的觸感似乎這時就奠定下來了,等到中午一過,她們還找不到飯店和人比較少的毯子,頂著飢餓又排了半個小時,最後買的那點東西還吃不飽。
烈日燒灼,水泄不通,兩個人無論是心靈還是□□都被疲勞衝刷。
等到傍晚他們要集合在定的地點看煙花時,她們倆反正已經累了,沒精打采地走到了長椅旁:「嗨,真希姐。」
「你們來了?」真希姐抱著竹子玩偶過去了些。
小澤優子蹙眉:「你買這個給熊貓學長?」
他不會讓竹子玩偶也變成咒骸吧?
「是啊,」她點點頭,「畢竟他一個人待在高專,雖然他說自己並不想出去,但是,誰都知道他出不去吧。」
畢竟在夏日祭這個日子看到了會走會說話的熊貓,簡直可以上Tik Tok熱門了。
雖然熊貓學長總是一副憨厚老實的樣子,但作為咒骸,和一群咒術師生活在一起時多麼的格格不入簡直想像到的。
這種感同身受的情緒讓她的腿筋忽然抽了一下。
逛完街的空虛突然席卷了全身,小澤優子望著前方,連綿的夜色和豎著的障礙物出現在眼前。
穿著短褲的少年往地上墊了墊腳,跳了起來,輕輕松松地越過了好幾個障礙物,在周圍一片孩子們誇張的哄叫聲中又躍了過去。
萬幸,當他落地時,地面上跳起來的響動不太像是心跳。
虎杖悠仁精神抖擻地跑了過來:「齊了?我們一起去那上面看煙花去吧?」
他指著正在發光的東京塔。
「順平和惠已經上去了,」他補充,「真希姐,釘崎,你們還去嗎?」
小澤優子望見他蹲下來眼睛正好對准她。
她下意識找著心髒跳動頻率,有可能是周圍汽車來玩的太過密集,她沒分清這是從哪裡來的,也就生出了對視著望過去的膽子。
虎杖悠仁正捧著臉:「去吧,在上面看煙花很棒的,很讓人期待。」
「那我去了,」野薔薇咬咬牙支起自己的腿。「我沒看過!我要回本!」
小澤優子也動著腿,但一天積攢的疲勞和用普通身體做了太多體能訓練的身體,稍微碰一碰就能讓人痛呼出聲。
她掙扎了一會兒,最終放棄:「……算了,我真的動不了了。」
「你沒事吧?」原本站起來的虎杖悠仁又蹲下來了,「是太累了嗎,在這裡坐著休息會兒?」
小澤優子輕松地笑了一下:「對,你們去吧,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蹲下來的人又起來了。
真希姐和憂心忡忡的野薔薇回過頭,但是上東京塔的票很難買,只能說了幾句擔憂的話就離開了,她就一直心不在焉地捶著腿。
她這樣會不會不合群啊?
小澤優子不確定的想著,隨即又有點低落起來,可她實在是起不來了。
原本在走著的人群中出聲了:「算了,我也不去了。」
她回過頭,望見虎杖悠仁又轉頭過來了,他很快就隔空向她招了招手,幾步並一步地跑了過來,然後她旁邊的空氣一下子就被堵住了。
因為他坐在她旁邊。
真希姐揮手:「那你們坐著吧。」
小澤優子尷尬地應了一聲,沒敢往旁邊堵塞的空氣看去,但她壓抑住了那股跳動的情緒後,才敢問:「你怎麼不上去了?」
「一個人在下面肯定很危險的,」他的手搭在敞開的腿間,「而且,你很孤單啊。」
果然又在同情她。
小澤優子松懈又苦澀地接受了這份感情,她早就知道,自己這類邊緣人物是虎杖悠仁有著英雄夢小男孩最喜歡拯救的對像了。
她輕聲勸解:「你還是上去吧,我很無聊的。」
她太無聊了。
除了會搭幾套衣服有幾本雜志以外,沒什麼內涵,大家都是咒術界長大的,後來來的也會去咒術實習,由此以來她比別人少了好多的話題。
幸好他們都不嫌棄她。
「你不無聊啊,」虎杖悠仁焦急地捏了捏手,「你很有意思,你是攤子上一下捕了十只金魚的人。」
她忍不住抿起了唇角。
但下一秒,小澤優子突然倍感不對:「你怎麼知道我去金魚攤上捕東西了?」
「猜的,」他輕松地攤手,「好吧,其實是野薔薇告訴我的,而且我看你一直在揉膝蓋,你一看就是蹲了很久啊。」
她停住了正在捶膝蓋的手。
小澤優子頓了幾秒,又開始錘了起來,心情說不出有幾分意味。
「餓了嗎?」虎杖悠仁又忽然問,「要不然我給你去買東西吧——哦,等一下,你晚上是不吃東西的吧?」
小澤優子點頭。
她心中有點說不上來的怪異感,但一想想他對所有人,特別是邊緣式人物都有種特殊的照顧,心底的那股悸動又被強制壓了回去。
小澤優子倏忽起來了,還抖了抖腿:「那我們走吧,去旁邊逛逛。」
只要她表現出沒事,這個人一定會放心地走開了。
因為他性格就是這樣的。
虎杖悠仁擔憂地站起來:「可你還能走嗎?」
小澤優子大腿一點感覺都沒有,但小腿和腳後跟都累得沒力氣了,但她抖了抖腿,勉強找了一點精神:「沒事的,我可是每天都體能訓練呢。」
她一點都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特別是面前這個人的,她不需要他由於同情對她的好,這樣又會讓她困擾在無疾而終的單相思裡。
「真的嗎?」他不放心的又問了一遍。
小澤優子不理他了。
虎杖悠仁等了幾秒,接著把她們打拼了幾個小時的戰利品拎了起來,小跑著乖乖地跟在了她身邊。
對於他來說,五十米只需要三秒,車子都跑的沒他快。可對於小澤優子來說,她這個體質肯定沒辦法和他比,甚至是他故意慢下來的。
她強忍著腳後跟的勞累感,再一次痛恨沒有注入咒力去逛街,在人群中乍然停了起來。
「怎麼了?」他摸不著頭腦的問。
小澤優子隨處轉了一圈,指著面前的攤子:「我想玩猜字謎,可以嗎?」
「那玩啊,」虎杖悠仁跟著過去,「干什麼問我啊,只要你想玩,我都可以陪著你走啊。」
她艱難地走過去,望見這個猜字謎的攤子正矗立著,上面標明了只要給錢,猜贏了字謎就可以領到獎勵。
「具體獎勵是什麼啊,老板?」她問。
其實她是走不動需要倚著攤子。
老板抽著煙:「三等獎是一個發卡,二等獎是一個打火機,一等獎是旁邊章魚燒攤子上的打折券。」
小澤優子望見那個章魚燒攤子被堵得人滿為患。
「那我想贏個三等獎,」她說,「我需要猜幾個字謎啊?」
老板手指頭伸了一個。
小澤優子一只手撐著旁邊的大木頭,另一只手則往朝猜謎箱裡伸去,隨手摸了一個紙條——
好老土的字謎。
她看了一眼後,頓時興致全無:「你說吧。」
「誒,」虎杖悠仁感興趣地靠過來,「早上四條腿,白天兩條腿,晚上四條腿是什麼?好難啊,不知道。」
男孩清瑩的琥珀色瞳仁眨了眨,露出了些許的疑惑,看上去像是真的。
小澤優子狐疑地望著他:「你是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他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還沒聽到聲音,興高采烈的宣布道。「虎杖悠仁的腦袋是空的!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眸色更猜疑了。
他揉亂粉色的頭發,聲音埋怨:「都怪他們把我打傻了。」
「真的假的?」小澤優子開始將信將疑了,「可是你天天看電視,不會連這個全世界都出名的字謎都不知道吧?」
「看了,可是我忘記了。」他懊惱道。
小澤優子懶得和他扯了,他肯定又是故意找機會誇她的:「你再這樣我就生氣了。」
對面男生舉高的手立即放了下來。
「好好好,」他好脾氣地哄著,被燈光點亮的笑容璀璨。「只是東堂說,笨點的男孩子好,而且,謎語是你的,我幫你答不是很敗壞你的興致嗎?」
「我想你幫我。」她低落的說。
虎杖悠仁怔了怔,對著老板馬上說了答案,又沮喪的對她耷拉下腦袋:「……你是不是生氣了?」
「我沒有那麼容易生氣,」她說,但聲音越來越泄出來幾分委屈。「為什麼你總是那麼小心翼翼的對待我呢,你為什麼總是要對我那麼好呢?」
而且這種好的目的又不是喜歡。
他的好只會讓她更難忘掉,而且她深知這種好的原因並不是喜歡。
小澤優子難過:「……我不需要你同情我。」
這一句話脫口而出後,仿佛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她根本不用費了所有力氣來扮演自己很好,來解決一個少年英雄對邊緣人物的憐憫。
「我很好,」她倔強的說,「我早就不是那個沒有朋友的小澤優子了,你不要總是哄著我,不要總是覺得我很可憐,我真的不需要。」
虎杖悠仁悶著頭跟到她後面。
他們拿完禮物,氛圍似乎一下子進入了冰點,小澤優子說完了又覺得後悔,拆開了獎品,大略地端詳了一下,往他懷裡一塞:
「以後送給你喜歡的女孩子好了。」
她也沒等他拒絕,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跑回長椅上,不想聽到他任何拒絕的聲音。
這個性格,這個態度,太苦惱了,為什麼每一次她想對外界表達一點什麼都會用那麼極端激烈的方式呢,她就不可以用更委婉更好的辦法嗎?
小澤優子胡思亂想了會兒,但最怕的還是他生氣了,虎杖悠仁畢竟一直對她很好。
而且是朋友間的好。
雖然她不想這樣。
等了半響,身後連個影子都沒有來,更別提旁邊有沒有做人了,小澤優子想了想,要不然她還是先道歉吧——
一股冰涼的冷意輕輕貼了貼她的臉。
「我剛給你買了一瓶無糖飲料,」他坐下來,小心翼翼的說道。「其實我剛剛想了想,似乎是我一直這麼對待你,是不是你不太舒服——」
「很抱歉/對不起!」他們異口同聲道。
聲音又集體停了下來。
「對不起,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小澤優子轉過頭,她想說什麼,但又很無力。「可是,也許我真的很討厭別人同情我,你就不能像是對普通人一樣對我嗎?」
就像是對伏黑或者野薔薇一樣。
要不然她一輩子都很難忘掉這個叫做虎杖悠仁的人了。
而這個人頓了頓,思緒纏繞成了一根線,紛紛擾擾地打亂了思緒,最後,他垂下眸,唇線抿得筆直,像是腮裡塞滿了零食。
少年壓低聲音,用幾乎低不可聞的氣音說:「……可能除了同情,還有別的吧。」
小澤優子不想聽他的陳詞濫調了。
她回過頭,准備拿那瓶無糖飲料,結果望見了她剛送給虎杖悠仁的發卡,又被他別到了她的袋子上。
「收好,」她逐字逐句地說,「我送給你的,你以後喜歡誰就送吧。」
反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第25章 草莓汁(4) 他忍不住伸出了手。……
蝴蝶夾子含在她的細膩的掌心裡, 它粉色的漆被流光照著,顯得漂亮,但實際上材質被懂行的人一握就能感受到廉價。
小澤優子忽然有點心虛, 「……我再給你買個好一點的吧。」
花兒即使不是她的,能靜靜的欣賞他開放就很好了。
她想, 不必要埋怨他對自己太好,產生不必要的好感, 也更不必要去嫉妒未來能夠擁有他的人,一定要努力調節好這種心態。
「這個就很漂亮了,」虎杖悠仁拿起, 用一種不太在意的口吻安慰道。「也不用太好, 反正我也活不到能送女孩子禮物的年紀了。」
小澤優子忽然僵住了。
他的語氣太隨意平常了, 可話的內容卻又太沉重了, 重得她開始喘不過氣。
小澤優子吐了口氣, 氣息飄散,滿腹牢騷一下子化為了一句帶著哭腔的感嘆:「……對不起。」
她怎麼會對虎杖悠仁發脾氣的?
本來他就已經夠可憐了,身為普通人的時候吃下了特級咒物, 結果成為了宿儺的容器, 什麼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執行死刑——
「沒事的啦,」少年寬慰地露出一口白牙,「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你直說我也不會覺得很冒犯的,畢竟你說的是實話嘛。」
高漲的潮水像是沒過了她的脖頸。
他無所謂地晃著腿:「……也不用總是那麼糾結, 有什麼你直說就好了,直說起碼會讓你舒服一點。」
小澤優子一直被堵住的那面牆瞬間塌了。
「你以後愛怎麼樣對我就怎麼樣吧,」她的肩膀松懈了一半,聲音放棄了管理。「……我、我也只是希望虎杖同學過得好而已。」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來表達自己的感情了。
虎杖悠仁輕松地聳聳肩:「現在就很好了, 有你們,有老師,還有那麼多前輩對我那麼照顧。」
他停頓了一會兒,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望見了坐在遠處的小澤優子低著眉,眼神像是說不出的難過。
「對了,」少年音立馬輕快地換了話題,「你和幸村精市怎麼樣了?」
她含著淚眼抬起頭。
小澤優子吸了吸紅通通的鼻子,「……幸村君他,他好像訓練的時間特別多,找他的很多時候都在訓練,可能畫展的事情確實是我放了他鴿子。」
但那天她要去醫院給家入小姐當助手。
所以夏日祭,人家委婉的說自己需要抽空陪家裡人,陪自己的妹妹,小澤優子也認為合情合理。
而且她覺得全國炙手可熱的網球球員肯給她聯系方式、禮貌的同她聊天,甚至邀請過她出去已經很好了——這也算是對她女性魅力的認可。
「這樣啊,」他點點頭,「不過如果你還想約他出來的話,可以找我,作為男孩子,我可能更知道怎麼約男孩子出來一點。」
虎杖悠仁側過身,把她一直沒開的無糖飲料打開了,清脆的一聲,冰氣瞬間往濕噠噠的蓋口冒了出來,然後他手臂懸在空中。
小澤優子伸手接過:「謝謝。」
煙花砰的一聲在天空中綻放,她望著天空,手恰好在那一刻接住了帶著濕氣的飲料,像是間接牽手,因為飲料身上還帶著男孩子天生比別人高的手溫。
她像是燙了一下。
璀璨的色彩剛好在上空盤旋著,四處靜寂無聲了一會兒,她聽到了少年從長椅上一下子矯健地躍起來的聲音。
他揚起笑臉,向著那邊的朋友招手:「順平!惠!東京塔上的夜景怎麼樣?」
小澤優子收回眼。
她淺嘗了一口,幾滴無糖可樂的液體很快含著冰氣下了肚,去過溫度,唯獨只剩下了苦澀,比她以前喝的正常可樂苦很多。
這股苦澀的味道似乎一直在腸胃裡揮之不去,等她望見那些咒靈的屍體時,這股難受感似乎更甚了。
家入硝子轉頭,「怎麼了?今天的動作慢那麼多?」
小澤優子遲緩地眨了眨眼。
圍著咒靈的亮燈啪的一聲關上了,她的眼睛漸漸開始適應那些昏暗的主燈,緊接著望見了治療室干淨潔白的全景。
「可能是前幾天沒休息好,」她摁了一下胸口,「而且我已經解剖到二級咒靈了,在接觸解剖的半個月內,已經很快了。」
手術台上被大卸八塊的咒靈正形狀怪異地躺著。
家入硝子望了一眼:「他的內核可以取出來了,然後放進隔壁辦公室的蓋子裡,下次當藥使用。」
聽起來真惡心。
小澤優子望著死掉的咒靈流出來模糊成一團的血液,忽然覺得有些反胃,但過了一會兒,她的胃上又翻滾著飢餓——
「家入小姐!」她驚恐,「你怎麼對著咒靈吃飯啊?」
家入硝子坐在一張白淨的床上,手上拿著飯盒,指尖夾著一根筷子,旁邊的櫃子上還擺著一碗味增湯。
聽到這句話,她笑了笑,甚至還對著咒靈的殘骸喝了一口湯。
小澤優子聲音提高了幾分:「你不是說咒靈的味道是抹布味嗎?」
難道對著一群抹布七零八落的身體吃飯不惡心嗎?
家入硝子無所謂地望著她。
她受不了了,忍著餓意和對咒靈的惡心感走了出去,拿起伊地知在外面買的另一份盒飯,開了走廊裡的窗戶,到她專用的吃飯地方站著了。
當一個醫學生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學解剖後,還要去吃盒飯裡被廚師解剖的肉。
……好沒食欲。
家入小姐告訴過她,她需要學習咒靈和人的解剖,因為低等級的咒靈是可以取走咒力當藥的,更好的祓除高等級咒靈也需要懂一點解剖。
至於人,則是五條老師提過的咒術師死了也要撿回屍體的原因,她們需要把死去的咒術師連一根頭發絲都不能再殘留於世的解決掉,以防他重新被人用其他方式復活。
當然,這還是一年級學的工作。
等到了二年級她就要學習怎麼處理重傷了。
(「我反正入籍兩年就考到醫師資格證了。」家入硝子說。)
小澤優子想想就覺得頭疼,以現在每天來找家入小姐治療的重傷數量,以及她二年級要學習的內容還要考證的事情,瞬間覺得壓力很大。
她也就不想著惡心了,匆匆吃飯完,又跑回了治療室。
還沒推開門,伊地知就殷勤地站在門口,聞著室內飄過來的陣陣煙味。
家入硝子揮了揮手,「……伊地知,你下次一定要帶萬寶路的煙過來,我已經抽這個牌子抽膩了。」
「我知道了,家入小姐。」伊地知點點頭,眼鏡差點滑稽地掉了下去。「剛好我出去和學生派遣的時間比較多,我一定會記得的。」
家入硝子嗯了一聲,「優子,他帶來的盒飯你沒覺得不行吧?」
一旁的小澤優子尷尬地搖了搖頭。
「那行了,」她點點頭,「伊地知,下次記得給我帶萬寶路。
「哦對了,對好口供,如果歌姬問你,我到底有沒有徹底戒煙,你知道答案的?」
「當然是完全戒了。」伊地知笑著說。
她滿意地應了一聲,緊接著,指尖快熄滅的煙頭在缸裡捻了捻。
伊地知手握著電影票注視她,口中變得欲言又止,但最終他把電影票收了回去。
小澤優子抱歉地對他笑了一下,立即側身溜進了治療室裡,恨不得趕緊刪除腦海裡對於『我的一個老師追求另一個老師失敗』的尷尬回憶。
「開始吧,」家入硝子扶著欄杆慢慢滑下來,「我現在教教你怎麼把淨化低級咒靈的力量去當藥使,你還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吧?」
「低級咒靈的詛咒沒那麼重,淨化後就可以當藥使用?」她試探道。
家入硝子擺了擺手。
「想正面情緒?」她繼續說。
「不是啦,」家入硝子搖搖頭,「我是喊你站過來看得更清楚點。」
小澤優子乖乖地哦了一聲,站在她旁邊,那盞亮燈啪的一聲打開了,她被刺得眼睛痛,眨眨眼,緊接著是日復一日的取出內核訓練。
家入硝子加入了自己的術式,很快,詛咒被治愈的一干二淨,手握著的東西變成了純白色的。
她也就模仿著慢慢學習怎麼制作藥。
等到出醫院時,天色漸暗,小澤優子幾乎是需要打著手電筒回自己宿舍的,走前,家入小姐還拿了幾本關於咒術界的醫學著作遞給了她。
「沒事就看看,」她揮了揮手,「對了,等你二年級的時候我也給你偽造准考證,混進國家考試裡去考考,我看看你能不能也拿醫師資格證。」
家入小姐真是一個蔑視規則的人。
她無聊地繞著發絲:「不過說起來,是悟給我偽造的證件。」
不愧是五條老師的同期。
家入小姐倚在門上,黑眼圈似乎都被自己學生考上的喜悅給衝淡了:「……剛好可以檢驗一下我的教學成果。」
「好、好的?」小澤優子聲音弱弱的說。
她真的可以嗎?
她真的能像是家入小姐一樣,沒老師教,自學就二年級考到了醫師資格嗎?不對,她即使有老師教,應該也沒可能二年級考到資格證。
小澤優子越想越覺得壓力大,她翻開書,看了幾頁紙就倒著頭:「我怎麼可能嘛!」
「優子,」她的門嘩的一聲打開了,野薔薇探頭。「順平搞到了影院最新上映的片子,去看看嗎?」
她的頭悶悶傳來:「不了,我想看完這一本書。」
「去吧,」野薔薇雙手環臂的誘惑她,「書明天早上還可以看,而且精神更好,這個電影不用看得多仔細,幾分鐘就看完了。」
小澤優子痛苦:「可是我要看書。」
「看什麼書啊,」野薔薇繼續誘惑,「你今天狀態就根本不適合看書,而且,你從醫院加班回來,不餓嗎?」
她緩了緩,加大力度的說:「……而且廚房裡有牛奶和紅豆湯,晚上吃這兩個東西不會胖的。」
小澤優子立即精神地坐了起來。
她掙扎著站起來,越過野薔薇的身子直接跑去了廚房,由於今天中午學解剖的關系,她根本沒吃多少,又累又餓的夜晚使得她幾乎喝完了所有的紅豆湯。
可是吃完了還是好餓啊。
一個飢餓的夜晚似乎讓小澤優子也無心學習,她想找快餐達人真希姐借泡面吃,但又糾結著體重會飆高,實在是不想去。
她在餓得千鈞一發時,忽然想起了野薔薇買過幾袋蕎麥面,便又返回去找她在哪裡。
放映室完全黑了,室內被人放了好幾條沙發,整個一年級就圍坐在一起望著屏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精會神。
說起來,小澤優子的行程完全和他們是顛倒的。
他們忙的時候她沒事做,他們沒事做的時候她忙,整個一年級簡直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她懷疑整個暑假都忙的會見不到她媽媽了。
野薔薇緊張地盯著大屏幕的影像,手中的泡面慢慢放下,而《巨齒鯊》中男主團體正在小心地尋找著史前動物的痕跡,但巨大的怪物就慢慢地竄到了他們身後——
她的肩膀忽然被拍了拍:「把你的泡面給我吃一口。」
「啊!」野薔薇驚慌地舉起了勺子。
周圍幾個人都皺著眉望過來了。
小澤優子隨意地鞠了個躬,之後直接挨著野薔薇坐了下來,由於精彩錯過,野薔薇佯怒地拍了她幾下,緊接著望見她勞累又含糊地吃了一口面。
一股帶著飽腹感的暖意瞬間充斥在了胃裡。
「你怎麼都不和我說一說。」野薔薇小聲的罵了一句。
小澤優子忍不住全吃完了,可能是周圍男生吃薯片的聲音也實在太響了,夜晚的飢餓放大了她所有的欲望,飽腹後,她充滿罪惡感的還記得要去上稱。
「別動了。」身邊的聲音忽然說。
她眯著眼睛,往四處看,但是疲憊似乎讓她沒辦法聽清楚這個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
小澤優子迷糊地倚著扶手凝視了幾秒。
她又轉過頭去了,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在拼在一起的沙發旁好像是虎杖悠仁,但她第一個反應並不是轉頭去查看真偽,而是伸手壓著自己的心髒。
仿佛是檢查般的要找出有什麼感情。
過了幾秒,她才檢驗出心跳聲似乎沒有加快,那些靡靡的心思也沒有在腦海中浮想聯翩,確認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是那些曾經的愛意真的在體內一點點剝離了。
眼前的鏡頭漸漸地花了起來,在視覺中不斷旋轉著,接著跌落深淵。
小澤優子的頭靠在一側的扶手上,潛意識和男女大防讓她盡量靠近野薔薇,在醫院為了固定住頭發的大發卡,此時就成為硌著頭的利器。
但她也美味地睡著了。
就在她沉睡時,《巨齒鯊》也逐漸變得無聊了,整個文戲突然畫風一轉的變得尷尬,那個女主角的演技也像是抽風了般的誇張,就連調色鏡頭都變得尷尬了起來。
把《蚯蚓人3》這部片子都翻來覆去看了三遍的順平都看不下去了。
他煩躁的想拿出手機,又顧忌著別人觀影,但他恨不得直接飛去爛番茄網去評分。
順平轉過頭,想看看其他人是什麼樣子的,伏黑惠早就不耐煩地盯著屏幕了,他滿意地望去,見到了虎杖悠仁卻是撇過頭的。
他也就跟著他的視線往那處看。
那邊有皺著眉吃薯片的野薔薇,還有靠在她肩上睡著的小澤優子,她的半縷栗發被散開了,其余的頭發被什麼東西固定著,整張臉看不清楚,唯有全身皮膚在發光。
順平小心地望了好幾眼。
粉發少年側眸垂下,溫柔地盯著下方,而下方只有小澤優子抓著東西的手。
他確認了好幾秒,吃驚地收回眼,覺得自己發現了一個秘密,勉強冷靜下來,又覺得這算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他實在又有點驚訝。
順平有些按奈不住地想了想,伸直腿,用小腿碰了碰旁邊的伏黑惠,恨不得他也馬上看到這一幕。
伏黑惠皺著眉:「干什麼?」
這一聲異於電影聲的男音立即驚醒了旁邊的人,所有不經意泄露出的異常全部恢復了原樣,只有電影快要結束的聲音照常響起。
順平失落:「沒什麼。」
電影落幕了。
燈啪的一聲打開了,所有在黑暗中生出的氣氛被一律不剩的收走了,野薔薇拍了拍小澤優子的臉,她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
他們當然是要搬東西的,可樂和零食也要一並收走,不過這都是明天早上的事情了。
野薔薇像征性的問:「都不收拾一下的?」
「明天吧,」伏黑惠說,「別這麼看著我,我不是不愛干淨,你都不看看現在多晚了。」
說完,栗發少女就打了一個濃濃的哈欠,她趕緊捂上嘴,緊接著又沒什麼精神的站起來,而不是倚著旁邊。
因為她的同伴比她矮一個頭不止。
小澤優子勉強打起精神:「……我還要上稱量一下,忘記了。」
她緩緩走過去,這才讓人看到她滑稽的頭發,款式最大的夾子沒能夾住她包成丸子頭的頭發,一半的頭發滑到了耳邊,而另一半又被夾得很好。
順平忍不住笑了。
她旁邊的野薔薇奇怪地轉過頭。
夾子的款式是蝴蝶的,做工是那種不識貨的人也能體會到的好,蝴蝶上面還有豎起來的觸角,其中一只已經被睡塌了。
後面一片憋笑的聲音。
小澤優子迷茫地回過頭,可實在是沒有發現什麼笑點。
她又轉過了頭去,過了分秒,他禁不住伸出手,輕輕彈了一下蝴蝶發夾豎著的觸角,仿佛彈在人心上:「……傻優子。」
第26章 草莓汁(5) 做我們家的未婚妻多好啊……
困倦的小澤優子什麼也沒聽見。
她回去甚至還把發卡扔了。
因為這個發卡早就被她睡爛了, 除了形狀很堅固外,兩只觸角全部睡得翹了起來,怎麼掰也恢復不了原樣了。
看起來很搞笑。
對於她這個時尚主編的女兒來說, 這東西多的是,雜志社後台全是堆成山的品牌小樣。
——那些多余的牌子和雜志卻不能一起被打包被買走, 只能堆在後台,被機靈的實習生、擅長占便宜的老油條和幸運的家屬而獲得。
說起來, 她到底什麼時候可以結束課程去看她媽媽呢?
第二天,小澤優子拿著書嘆氣,她怕吵到野薔薇休息, 爬起身子坐在走廊上把第一章 看了。
「真努力啊, 優子。」拿著大鐮刀的真希調侃道。「才五點就起來看書了。」
她羞愧地用書捂住臉:「別說了, 真希姐, 我就看了這一天……」
「哦, 那你加油。」書殼外的聲音說。
小澤優子被她說的一下子就沒了臊意,她放下書,望見了真希姐邊擦著刀具邊走掉的堅毅背影, 讓她忽然意識到少女才是五點鐘起來訓練的人。
一股莫名的動力鑽進了小澤優子的心裡。
她立即垂頭, 指夾扉頁,往書上狠狠地看了幾行字。足足看了半小時,小澤優子獲得了一個頭昏目漲的腦袋。
野薔薇也無精打采:「真希姐叫我去訓練了, 優子,你也趕緊去醫院吧。」
她回頭哦了一聲。
愉快的、沒有人權的助手生活又開始了。
小澤優子花了點時間走到了醫院裡, 她不太情願地敲門,然後抽出墊板和筆,一個上午先把解剖做完了,在等著家入小姐給她指導幾句, 晚上再一起工作到十點。
在工作的突然一天,家入硝子說:「不用解剖了,你跟著我治受傷的咒術師吧。」
「啊,我要加班到幾點去啊?」她忍不住泄氣了。
「這就受不了了?」家入哨子嘲笑地點了一支煙,隨即,她吐出了煙霧。「忍忍吧,高專加上你也就兩個醫生,可是日本整個咒術界就三所醫院。」
一所在東京,一所在京都,還有一所在北海道。
醫資總共加起來不超過十個人。
小澤優子頭疼地閉目,「一千多個人生病了,只找那麼幾個醫生,這能不忙嗎?」
而且一千多個人還反反復復的做任務生病。
「醫師資格證很難考的,」她繼續吸煙,「你以為他們不想考醫生啊?他們考不起而已,而你不一樣,你有這一行的天賦。」
家入硝子安撫她:「……我能看出來!」
小澤優子扶額想了想。
算了,在正常世界裡當醫生還更慘一些,別人要考頂級學府學八年以上,出來才好找工作,不像她似乎現在就上手了。
可是他們不用像她以後一樣加班!
「我們以後大概就春假、交流會、暑假和寒假忙一點,」家入硝子特地掐了煙,「其他時間還是比較正常的,除非他們打一個電話讓你過來給他們治。」
小澤優子狐疑:「你怎麼忽然變得那麼愛和我說話了?」
越看越越像是怕人跑了。
家入硝子冷笑了一聲,一股煙味從鼻底冒了出來:「只是隨便和你說說話,不要疑心病那麼重,明天我開始調休了,記得等我電話。」
那她也終於可以休息了。
「謝謝家入小姐,」小澤優子一下子笑了,謙遜的朝她鞠了一躬。「我什麼時候上課都有空的。」
畢竟只有學生陪著老師的課表,沒有老師陪學生的,花得錢多當她沒說。
說起來,在醫院裡,她都習慣聞家入小姐吸的二手煙味和一股抹布味的咒靈屍體了,結果忽然不聞了,感覺真是太棒了。
小澤優子客套:「……我會想家入小姐的。」
「不,你想的是,」家入硝子毫不留情的拆穿她,「太好了,我終於不用吸二手煙了。」
小澤優子對著她羞赧一笑。
她開了門,立即迎著夕陽的余暉,跑回了宿舍,趕緊開始收拾東西。
正在和狗卷打牌的野薔薇隔牆問:「怎麼了,今天那麼早回來?」
「我要回家!」小澤優子在室內瘋狂收拾著行李,衣服全都被翻亂了。「我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我要回家去見我媽媽,我好想她!」
她突然發現了歧義:「……我是說,醫院我是待不下去了,對了,野薔薇你什麼時候回去見你奶奶啊?」
室外打牌的聲音很響亮。
「啊,大概假期末尾吧,」野薔薇扶了快掉的面膜一把,「反正我回去,我奶奶也只會給我洗腦說待在她身邊有多好,我干脆最後回去,被她洗幾天不耐煩還可以說我開學了。」
她啪的一下:「贏了!」
門嘩地被推開了,小澤優子收拾好了自己的小箱子,她見證著野薔薇得意地踩著坐墊的樣子,匆匆揮手,馬上就一鼓作氣地跑下去打車。
逼近米花町,似乎就越來越靠近她回家的方向,這時候她才發短信:
【小澤:我回來了!】
那邊停了一會兒,才甩了一個地址過來:【媽媽:到這裡來。】
小澤優子只好肉疼的多花了點錢轉移路線。
媽媽讓她去的地方是東京全天營業的靜岡溫泉,就開在新宿地區,剛好離米花町也不遠,她沒多久就進了店,泡了會兒,就在spa的地方找到了她媽媽。
她激動地抱過去:「媽媽!」
媽媽反而往後躲著,她有點慌張的用手扶著面膜,嗔怒:「你干什麼啊?」
「媽媽,」小澤優子委屈地坐著她旁邊的位置,「我在學校裡當醫生真的太苦了,我天天在學解剖,手上都洗不干淨,還要天天加班……」
似乎是以前吃了太多的苦了,她現在嘗一點,就要昭告全世界它的苦澀。
「有那麼苦嗎?」媽媽嘖嘖稱奇。
「真的很苦,」她愁眉苦臉,「我真的不求和媽媽一樣,天天穿著漂亮衣服去參加很多人的聚會,可是我現在的生活,也太出乎意料了。」
媽媽語氣輕松:「那就不干這一行了唄,反正媽媽又不是養不起你。」
小澤優子糾結地躺在墊子上。
她其實也很不想干這一行,不過醫生算個社會地位很高的職業,而且咒術界的醫生那麼少,要是他們生病了沒人治怎麼辦。
要是她的朋友們都生病了,都痛的要死,家入小姐僅有用來支撐加班的咒力也因意外消耗了……
「算了。」她搖了搖頭,「要不然還是——」
旁邊簾子倏忽被拉開了。
一個同樣敷著面膜的女人笑吟吟地望著她,她的面容看得出很漂亮,但也上了年紀了:「你就是優子吧?」
「你是?」小澤優子完全呆住了。
「你怎麼連她都忘記了,」媽媽趕緊拍了拍她的肩膀,「優子,她就是惠子阿姨啊,你小時候還住過她家裡的。」
惠子阿姨笑了:「直美,這都多少年了,優子不記得很正常啊,都怪我們這些年都沒有聚一聚。」
「說起來,自從高中以後我們就沒怎麼好好見面了。」媽媽繼續說。
「是啊……」
她們倆一左一右,小澤優子就夾在她們倆歡聲笑語中間,一句話也插不上,尷尬得恨不得鑽地,她手足無措地想了一會兒,卻恍惚記起來泡湯時高端的客人都習慣自帶手帕。
小澤優子垂眼,向她手中的毯子望去,結果更讓她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阿姨的夫姓叫幸村。
竟然是幸村精市的媽媽!有什麼比你隨口謅來的對像的媽媽在身邊更尷尬的事嗎?
所以等她們換上了和服浴衣,跪坐在軟墊上吃飯時,小澤優子連頭都不敢抬起來,但她剛想坐到媽媽身邊時,惠子阿姨就已經坐到那個位置上了。
她只能束手無策地跪坐到了男孩子的旁邊。
少年似乎看上去也變得束手束腳的,他原本正在低頭看雜志,見她過來,頭更撇著了,手肘還不動聲色地立了起來,無形又禮貌地拉開了距離。
小澤優子小心地把自己的筷架移過了些。
她渾身僵硬地擺正身體,可能是較少和男孩子相處,單單是靠近他們就讓她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擺,一股尷尬又羞赧的情緒幾乎是壓抑不住地冒了出來。
她努力想著旁邊是順平或伏黑,身心忽然一下就沒那麼拘謹了。
「多好的一對璧人吶,」惠子阿姨紅著臉地拍手,「優子性格看上去就很溫和,剛好我家孩子的性格也很內斂,看起來還挺合適的。」
深藍色卷發的少年繼續氣定神閑地翻了幾頁紙。
小澤優子卻僵笑了一聲。
媽媽笑著說:「其實我們不是在國中就說過嘛,如果我們以後生下孩子就要定娃娃親。」
「說起來,優子是做醫生的吧?」惠子阿姨忽然想起來,轉過身,看向對面的少女。「現在你不會就在醫大的附屬高中了吧?」
她趕緊收回小心思:「……是,是在宗教學校啦。」
「信基督教?」惠子阿姨的神情似乎更滿意了,「挺好啊,精市,她應該也很懂國外的東西,也許能和你一起聊雷諾阿。」
但是以前和媽媽的同事在一起也沒有少調侃她的,或許,這次只是換了個形式罷了。面對這些事情,她也只能乖乖地聽著,成為媽媽和她的朋友們繼續聊下去的話題。
小澤優子無奈地扶著額頭,她偷偷瞥眼,望見旁邊的幸村精市也似乎緋紅了臉頰。
媽媽開始詢問了:「說起來,精市是在立海大吧?學習怎麼打網球嗎?」
「對啊,我家孩子只會打網球,」惠子阿姨有些擔憂地摸了摸少年的頭,「前陣子還生病了,在醫院治了好久呢,我都說了要勞逸結合,不要天天打網球了。」
他終於輕輕嘆了一口氣:「媽媽,我有在勞逸結合。」
「這孩子根本不會,」惠子阿姨立即拆穿,「他交的朋友全是打網球的,圍在一起就是說比賽,啊,真是叫人擔心,他應該交一點別的類型的朋友了。」
她高興的雙手合十:「剛好,優子出現了,你們要是真的想培養感情,我覺得現在就可以獨處。」
「怎麼樣,你們要出去嗎?」媽媽回頭問她。
小澤優子詫異的誒了一聲。
這難道不是開玩笑,媽媽們真的要把他們湊一起嗎?
「媽媽?」幸村精市也愕然地抬起臉。
兩位媽媽或滿意或打量地眯起眼睛,微酌了幾口酒的女人們像是回到了國中,正在玩交換娃娃,恨不得兩個粉雕玉琢的洋娃娃馬上配對。
他皺著眉:「你們喝太多了,而且,這種事情起碼要尊重當事人的意見吧?」
「優子,你喜不喜歡我們家精市?」惠子阿姨醉醺醺地開口,「沒感覺沒關系,你還年輕,高中正是個談戀愛的好時候!」
小澤優子維持禮貌:「那阿姨也要問問幸村吧?」
幸村倍感頭疼地扶著腦袋。
「哎,」他想了一會兒身邊少女的名字,發現不知道姓氏,只能委婉道。「你這麼回答,等一下她們還有繼續糾纏下去的。」
「沒關系,反正我們又不會真的在一起。」小澤優子細聲道。
這種方式太滑稽了。
在她心裡,感情是一件很崇高的事情,必須要兩個人了解仔細才可以交往,而且交往要循環漸進,不能太快或者太慢了。
不僅如此,對待友誼也是這樣,雖然她和野薔薇交朋友的速度遠遠大過預期。
幸村稍微松了口氣。
他笑了一下,聲音比想像中的溫和:「那就行,是家母太冒犯了,像你這樣的姑娘,肯定有很多人喜歡,說不定也有喜歡的人。」
喜歡的人嗎?
這個詞似乎觸發到了對面兩個女人的神經,媽媽突然停了下來,抬眼思考:「說起來,我記得她好像有喜歡的人……好像是,好像是國中送她回家的男同學?」
小澤優子停住了。
因為她從來沒和她媽媽說過一份半點關於她喜歡虎杖悠仁的事情。
但這把突兀懸起來的刀,沒比她和虎杖悠仁相處、懷疑他喜歡別人和他拒絕自己的鈍刀刮過痛上半分。
並沒有以前那種仿佛皮肉都被扒開的痛意了。
她只是單純疑惑為什麼媽媽知道而已。
大腦清晰了這個信息後,小澤優子惆悵若失,仿佛是祭奠自己的暗戀之花未開先枯了。
說起來,她真是個不長情的女人,只喜歡了虎杖悠仁整整一年,也從沒向他沒吐露過,這段仿佛是自導自演的愛情只在她的心頭上映過生死離合。
小澤優子緩緩搖頭:「……我好像已經不喜歡他了。」
第27章 草莓汁(6) 以朋友的名義相處……
「所以優子真的喜歡過他咯, 」媽媽扶著下巴,「要不然,你會直接說『沒有啦, 媽媽請不要這麼說。』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孩子呢。」
小澤優子垂下鴉睫。
也許她的喜歡就是水下見月般虛無。
也許她只是單純的沒見過男人,虎杖悠仁剛好是她那時候碰見的最好的一個, 換成另一個很好的男孩子她也會喜歡。
總而言之,小澤優子現在感覺不到那股喜歡了, 她已經能接受被別人知道這件隱秘心事了。
「可能吧。」最後她笑著說。
醉醺醺的媽媽們依然在就這男人的問題大談特談,尺度之大,弄得幸村都不好意思了, 最後, 他甚至對她道歉:「對不起, 是家母作風太……」
「沒事沒事, 」她微笑, 「我不介意的,我媽媽也說了很多冒犯你的話。」
惠子阿姨紅著臉:「優子!你下次一定要和他出來!」
「有時間再約。」幸村委婉地說道。
小澤優子點點頭,她對這個同樣需要扶著媽媽回家的男孩子產生了幾分同病相憐, 隨即, 她就開始懷疑起自己是不是太容易對條件優異的異性產生感情了。
所以,她當初喜歡虎杖悠仁,就肯定是因為他是個還過得去的男人吧?
不是真的喜歡。
但說起來, 就算是又怎麼樣呢?這場荒唐的愛意本就是單相思,她絲毫沒有向這個暗戀對像吐露過半分, 那些感情就是一場自我感動。
小澤優子思索地捧著臉。
媽媽上班後的家裡非常空曠,她待了一會兒後實在覺得無聊,想去樓下的便利店買點關東煮回來,腦袋渾渾噩噩的, 等反應過來她已經走出街區了。
她回過頭。
這裡明顯比她住的街區差上許多,電線杆子雜亂地穿插其間,地面上也攤著些許凹凸不平的積水,一看過去就不是什麼很好的地方。
小澤優子下意識往旁邊看去,旁邊五顏六色又噪音很重的店子裡,鑽出來了幾個染著黃毛的青年。
「說起來,老板是不是動了什麼手腳啊?」一個人罵罵咧咧地抽著煙。
另一個則吐了口痰,「朝鮮裔沒一個好種子,熬夜玩了幾天了,一分錢都沒贏。」
他們都兩眼發紅,褲兜空空,看上去是泡在這裡賭了快一年了。
小澤優子一下子就慌了神。
她勉強冷靜下來,快速打量著他們幾眼,立即聯想到了上個世紀震驚全日本的那些柏青哥案件,連忙把自己縮起來,悄無聲息地想躲進旁邊的商店裡。
學校教了她用咒力和提升體力,可是五條老師不支持她這麼對普通人,也許這樣又會被他說?
「死東西,」其中一個黃毛男指著店門口破口大罵,「下次就找人弄了你。」
那些青年罵罵咧咧地搭著背走了。
小澤優子松了口氣,終於把背對著他們的身體轉了過來,她側過臉,結果望見了一個穿著灰色連帽的少年拿著禮袋從店裡走了出來。
他雙手插兜地走著,到邊緣後,還輕松的從台階上躍了下去。
小澤優子近乎是痴呆地盯著他。
啪的一下,響起的不是濺起的水灘,還有她快崩塌的三觀。
她良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虎杖悠仁?」
少年的背影忽然一僵。
他眨了眨眼,驚醒的意識到了身後人到底是誰,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慌亂立即衝進了他的腦子裡,話語混亂:「優……小澤?」
小澤優子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
虎杖悠仁四處望了一圈,趕緊把她拉了過來,低頭問道:「你怎麼在這裡啊?」
這句話應該她問他!
小澤優子揉著太陽穴,好久才尋覓到了自己丟失已久的語言系統:「虎杖,那你怎麼會在這裡啊……」
她怎麼也想不到為什麼他在這裡。
「我進去了一下,」虎杖悠仁頓時倍感不對地撓著頭,「就是去看了看,打了幾把,你不用這個表情,裡面也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可怕。」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
小澤優子秀眉擰的快要擠出一條蟲子了,她努力的嘗試著理解了一下,卻怎麼也理解不了,最後她顫顫巍巍地找回自己聲音:「可、可是你剛打了柏青哥?」
柏青哥是日本一項沒有明令禁止的賭博。
你只需要用錢塞進機器裡,機器裡的彈珠就開始隨便彈,落下過程中還會不斷地碰撞裡面的釘子,彈到獎勵就會有令人興奮的恭喜音樂。
但比這個更讓人興奮的是,你可以花點小錢中一筆比投進去更多的大錢。
可惜的是,一般的人都是花更多的錢卻中不了獎,日本發生過很多起因為打柏青哥而傾家蕩產的案件,別說混混愛玩,昭和時代也有很多父母跑去玩,甚至發生過父母把嬰兒扔到車裡後去玩一把,結果孩子活生生被憋死的惡□□件。
「而且你還是未成年,出入這些地方,」她蹙著眉說,「不可以的,這是違法的,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情……」
話語著急無力,她像是在找著什麼理由勸他一定別去。
除了同學的關心,其實她內心更多的情緒是不敢相信她喜歡過一個這樣的人,在她心裡,虎杖悠仁和這種俗事邪惡的東西怎麼可以沾邊呢?
可惜現實就是這樣,虎杖悠仁就是個普通的男孩子,不是她心裡曾經描邊的那個天神。
他會喜歡詹妮弗·勞倫斯那樣的前凸後翹妞,會去偷偷摸摸打幾把柏青哥,會若無其事的搪塞人,他又不是無時無刻看搞笑電視,去哄那些邊緣式的人。
小澤優子恨恨道:「你要是再這樣,我就告訴五條老師了。」
虎杖悠仁突然噗嗤一聲笑了。
他和她身高離了半頭,雖然差不遠,但一直需要低頭看她,剛好,一撇下眼就是她氣鼓鼓的臉,像一只在海底潛游的藍色海豚。
而且是為他氣的。
他情不自禁地笑完,後知後覺的望見了女孩子更生氣的面龐。
虎杖悠仁瞬間不笑了,面對女孩子更生氣的目光,他乖乖地低下頭,兩只手老實地合在一起,腦袋露出了翹在空中的粉色頭發毛。
小澤優子也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剛才說了個笑話。
告訴五條老師根本沒有用,說不定他還跑去和學生一起玩呢。
她勉強收了收自己的表情。
「其實,伏黑也跟著我打了兩把,」虎杖悠仁小聲補充,「其實癮沒有那麼大,我從小學就開始給我爺爺代打了,我到現在都沒有為了玩柏青哥欠過債。」
他快速盯了眼小澤優子的表情,繼續說:「而且我不會殺人的。」
巧舌如簧。
小澤優子哼了一聲:「你怎麼樣和我沒關系。」
愛玩就去玩吧,反正玩柏青哥的就不是什麼好家伙,還冒充成年人去玩,在小澤優子的心裡,他下一步就是混黑和殺人越貨。
她居然喜歡過這樣的人!
虎杖悠仁聽到這句話,瞬間沒了笑意,擅長聊天的他在腦袋裡翻了半天,也翻不出什麼好的解釋詞,支支吾吾的半天沒說出什麼來。
最後他發出不成語句的聲音:「我說的都是真的,沒騙過你……你要不然也去看看?」
「我才不要去。」小澤優子撇過臉。
虎杖悠仁訥訥地啊了一聲。
他仰著頭思索了一會兒,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原因都告訴了她,最後,慌亂焦急的他立即做了個直接的決定。
小澤優子睜大眼:「你居然抱我?」
虎杖悠仁避開了她的重點區域,只抱著她的後背和腘窩,用他的正常速度走了幾步,但等她能看清東西的時候,已經進店了。
開著空調的店裡明顯彌漫著一股煙味,周圍全是機器發出來的噪音,冷氣瞬間往著小澤優子的裙底鑽,冷得她頓時安全感全無。
色彩斑斕的柏青哥機器就在她眼前。
「玩一下?」虎杖悠仁攤開他放著零錢的手掌。
小澤優子堅決:「我不玩。」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那雙手繼續往她眼前晃過去,害得那些零錢叮鈴作響,哀求的聲音也就一起傳來了:「就一下嘛。」
她目光堅定地側了一眼。
小澤優子忽然笑了,很快,她立即收住笑,抿著唇往將零錢拿了起來。
柏青哥的機器有兩個投幣口,投幣1日元或4日元可以得到一顆鋼珠,1日元的相對中獎率高一些,但是回報率很少,4日元才是主流。
她投了一個1日元的。
「握這裡,」虎杖悠仁指著機器的一邊,著急的提醒她。「趕緊握,鋼珠要下來了。」
小澤優子遲緩地轉過頭。
她理解了一會兒身邊人說的話,才慌慌張張地握住了那個懸在機器上的小圓球,手剛上去,鋼珠就從口裡蹦了出來,害得她的手都從上面差點打滑了。
鋼珠都沒走到迷宮裡,啪的一下,直接把她的操作給打飛出去了。
虎杖悠仁忍不住笑了一聲。
「不是這麼玩的,」他眨了眨眼,很快又朝她攤著手掌,零錢的光澤正在誘惑著她。「再來一下肯定更好,還來嗎?」
小澤優子嚇得立即搖頭。
虎杖悠仁曲著膝蓋瞧她的表情,束手無策地想了會兒,指著旁邊兌換零錢的景品區:「那邊有你喜歡的玩偶嗎?我送你一個。」
她小心地移過頭。
越過一群賭得瘋狂的老頭老太太,瘦骨伶仃的賭棍們和一起來找樂子的情侶,她看到了景品區旁邊的玻璃,裡面懸了好幾個巨大的娃娃。
小澤優子掃了一眼,這些其實她都很感興趣,但她最後矜持地選了一個最典型的小熊。
「那個。」棕色的小熊在櫥窗裡發光。
虎杖悠仁輕松地揚起笑容:「簡單,你看著!」
他立即掏出褲兜所有的錢,兩百五日元全部換成了鋼珠,緊接著他隨便抓了一個,往機器裡一塞,機器緩了好幾秒,他伸手握住圓球的時候,鋼珠剛好蹦了出來。
虎杖悠仁隨性地動了動手,機器砰的一聲:「右打!」
右邊的中獎區劈裡啪啦地掉了一地的鋼珠。
他就那麼隨意的玩了幾盤,裝了四個框的鋼珠,等到小澤優子望著機器屏幕上花裡胡哨的特效入迷時,他按下了『call』鍵。
虎杖悠仁雙手交叉:「這裡的客人,我不玩了。」
那邊站著的店員立即過來半蹲數著彈珠。
「你不是第一次來。」小澤優子下了個結論。
「對啊,」他坦誠,「因為我真的沒騙你啊,我小學就被我爺爺要求來這裡代打,贏了就給他買煙,多贏一點就在這裡吃午飯,而且我國中也來打過零工。」
虎杖悠仁稍微往旁邊看了一眼,那邊全是被父母拋棄在旁邊玩的小孩。
一群不負責的監護人。
和他爺爺一樣。
「確實是應該少玩一點,」他抽出回憶般地轉頭,「你說得對,可是有時候無聊還是可以來上一把吧?」
小澤優子抓住重點:「你很無聊?」
「高專只剩下我了,」虎杖悠仁馬上垂頭喪氣地說,「假期結束了,伏黑住回家了,釘崎去鄉下了,二年級的前輩們不是回家就是出去玩了,只有我一個在裡面。」
「順平呢?」她問。
他們走到了景品區,虎杖悠仁關掉了一直在找他的電話,匆匆交代了一句他去看電影,就任由著店員把他贏得所有鋼珠都投到了一個稱上,兩個人快速數了一會兒。
其中一個誇贊:「哇,你們是玩了一天嗎?怎麼贏了那麼多啊?」
小澤優子不知道怎麼答,她回過頭,卻望見了那些凶神惡煞的保鏢,膽怯地收了回來。
「不是,我們只玩了一個小時多吧?」虎杖悠仁聳了聳肩,「就旁邊那個娃娃,是熊,是那個大的熊還是小的?」
小澤優子驚喜的問,「可以大的嗎?」
「可以啊,」他注視著她笑了起來,「反正應該夠了。」
她一下子高興了起來,眉眼生動地望著那個棕色的大熊,隨著那個熊被一點點的拿過來後,她越來越雀躍了:「謝謝!」
棕黃色的大熊很柔軟,比填滿棉花的枕頭還要軟,從脖頸到膝蓋都能感覺到一股軟意。
「謝謝你,」拿到的那一瞬,小澤優子歡快的說了好幾聲,「你真的好厲害啊,贏了好多個啊。」
她本來還想說幾句不要來柏青哥之類的話,可是拿了喜歡的東西,她都不好意思說了。
她連忙補充:「我不是誇你的意思。」
門在他們走到的那一瞬間開了。
虎杖悠仁不留痕跡地轉話題,「確實,打柏青哥很不好……誒,說起來,你知道為什麼那些保鏢看到我們是拿娃娃就不看我們了嗎?」
埋在棕毛裡的栗色頭發搖了搖。
「因為我們不是要錢的,」他四處看了眼,悄悄的告訴她。「在他們這裡換錢可難了,要換成金條再去TUC,而且經常換錢還要被盯上……」
小澤優子一直沒抬起頭。
他確認似的停頓了一下:「你很喜歡這個娃娃?」
「對啊!」栗子色的頭發一下子抬了起來,「它很大,而且很可愛,看起來就很適合抱著!」
虎杖悠仁倏忽笑了:「你喜歡就很好。」
「它真的抱起來很舒服,」小澤優子嘆了口氣,沒有繼續很接近靠近它了。「但是媽媽告訴我,抱太久了會吞毛,可能會窒息死掉的。」
她很克制地遠離它。
小澤優子輕嘆:「媽媽都不准我抱著它們睡覺,不過幸好,野薔薇准我抱著她睡。」
本來她調侃彼此房間有太多對方的東西了,不如搬過來一起住。
之後她們就再也沒分開過了。
這麼想著,小澤優子又想埋進旁邊的熊裡了,她特別喜歡抱著東西,縱使是傍晚依舊炎熱的夏天。
她糾結又不舍地捏著熊掌。
虎杖悠仁瞥了她幾眼,望見了她緊抿的唇瓣,突然開口:「說起來,我想起我看電視的時候看過一些心理案件。」
「嗯?」
「就是會做出一些很嚇人事情的人,」他一直小心地盯著她,「他可能平時的時候卻會沉默寡言,克制住自己所有的欲望,然後憋太久就爆發了。」
小澤優子拿著娃娃的手停了一下。
她猛地轉過了頭。
「你的意思是我很容易犯案?」少女的聲音忽然提高了。
虎杖悠仁心虛的用手指戳著臉。
他裝傻的干笑一聲,「我的意思,其實是你有時候或許可以,適當的表達一下自己的情緒,不用那麼壓抑著自己……」
小澤優子舉起自己攥緊的拳頭。
「我確實很壓著自己的情緒,」她破了一下嗓子,模仿野薔薇的高昂嗓音。「如果是我,你已經被打死了。」
虎杖悠仁歪頭想了想,「你能嗎?」
小澤優子狠狠地瞪圓了杏眼,她把拳頭捏的更緊,直接用真希姐教她的方法朝著他錘了過去。
男孩子的手臂像是鑲著鋼鐵。
虎杖悠仁卻立馬跳了起來,誇張地叫了好幾聲:「痛痛痛——」
她臉上的怒意倏然換成了慌亂。
小澤優子連忙緊張地望過去,結果卻瞧見了他裝模作樣地捂著臉。
而且發覺這個詫異的眼神,他只好放下手,恍若無事地露出白牙:「其實我沒事。」
小澤優子氣鼓鼓的又舉起了自己的手。
可她怕真的傷到他身上了,雖然虎杖悠仁是高專出名的人肉沙包,思來慮去,最後這一錘變成了少女充滿嗔怒地推了一把。
他驀地瞪大了琥珀色的瞳孔。
不同於他常常被人舉著扔來扔去,或是直接被詛咒師捶地裡,這一下輕輕的,像是被人用羽毛調皮地蹭了下手心。
「不要總是用這種方式遷就我啦,」小澤優子不自然地撇下眼,「每個人的性格都不一樣的,我就喜歡憋著。」
掌心的癢意更大了些。
虎杖悠仁連忙干笑了好幾聲,低下頭,那雙纖細干淨的手指闖進了眼裡。
「不要總是這樣。」她說。
小澤優子悶悶地說完,抬了下手,嚇得他立即側過頭,不再敢觀察那雙指甲蓋淺粉色的手。
他的腦海裡簡直翻來覆去都忘不了了。
少年細密的睫毛眨了眨,這股想看又不想看的糾葛情緒,恍若這根不短的睫毛正在往他的臉頰上撓癢,撓出了一片紅意。
一直開朗大方的虎杖悠仁呼了口氣,決定說點什麼,但一片空白的腦子裡令他支支吾吾地發出不成氣音的句子。
小澤優子奇怪,「你干什麼?」
虎杖悠仁滿臉通紅地回過頭來。
「沒、沒事,」他干巴巴的說,「我只是再想,嗯,再想……」
他眼睛四處撇地尋找話題。
虎杖悠仁一把抓住了娃娃的熊掌,所有美好的觸感在手心裡交疊,軟得他一塌糊塗:「……好軟啊。」
說完,他倍感褻瀆地收回了手。
第28章 草莓汁(7) 險些被吐出來的心意……
當夕陽殘影遠離地平線時, 小澤優子才抱著一個沉重又柔軟的玩偶熊回了家。
而媽媽板著臉坐在客廳。
「你到底去哪裡了?」她抱怨了一句,忽然又瞧見了女兒手上的玩偶熊,面龐浮現驚喜。「你不會是和我不認識的男孩子們出去約會了吧?」
小澤優子無奈:「不是, 是我一個朋友送的。」
「這樣啊,」媽媽的臉一下子由喜轉優, 「怎麼回事呢?我的女兒長得很漂亮呀,為什麼沒有男朋友呢?」
她煩惱地背過身:「我像你那麼大的時候已經交了三個男朋友了。」
在當時她年少的日本, 女生確實流行『三個錢包』理論,找三個男朋友,一個提包, 一個提款, 一個開車。
可是小澤優子長大的時候, 日本經濟下行, 社會上勸女性回歸家庭, 她大部分時間又在價值觀趨於保守的奶奶身邊長大,有時候她根本不明白媽媽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怎麼可以這樣,」小澤優子皺著眉把玩偶熊放回房裡, 「我又不當全職太太, 我沒有必要找那麼多男朋友當備選。」
「沒說結婚啊,你先交幾個男朋友玩玩?」媽媽無辜地攤著手說。
小澤優子震驚地走了出來。
媽媽蹙著紋眉,半響, 她的美甲滑過了手機:「如果你不介意,我還有很多認識阿姨, 她們的孩子都很優秀,要不然你們見見……」
小澤優子越聽越反感。
「我真的不需要男朋友!」她苦惱的打斷,「你為什麼那麼執著於給我找男朋友呢?」
媽媽被她說的語氣小了很多:「反正你都是要戀愛的,與其在你那個學校找一個媽媽不認識的, 媽媽還不如給你找個熟悉的呢。」
小澤優子悶悶地哦了一聲。
她煩悶的朝沙發邊望去,結果卻意外的沒聽見任何聲音了。
沙發上那抹疲憊的倩影,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呼了口氣:「……要不然,你找了一個咒術師男朋友後,不會一輩子待在那裡不回來了吧?」
小澤優子怔了怔。
「不會的啦,」她想了想,躊躇著走過去,聲音軟了幾分。「我會一輩子陪著媽媽的。」
*
不過第二天小澤優子就收拾行李准備搬回學校了。
因為家入硝子提前通知她,她在濟州島的旅行提前結束,要回到學校醫務室來了,要小澤也提前回去,並且還要給她去熟悉的居酒屋買酒拿煙。
【家入小姐:歌姬和我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我抽根煙都找不到空,快憋死了。】
她騙朋友的頻率也太高了吧。
【小澤:家入小姐,你要不然勇敢點,告訴你朋友你要抽煙吧?】
【家入:……我不如抽你。】
「一箱牌子是芝華士的威士忌,我已經成年了。」小澤優子壓低聲音。
店員立即熟悉的大聲笑了起來:「您是小硝的學生吧,她囑托我買的東西我都放好了,你只需要提過去就行了。」
聲音大得簡直令她尷尬了。
小澤優子立即輕咳幾聲,撇過頭,假裝若無其事地提起了手中的袋子。
她大膽了一把,抬頭挺胸地走了出去,出門後,背迅速佝僂著鑽進了出租車裡,恨不得把剛才全場都在注意她的尷尬一鍵清除。
「去我手機上定位的宗教學校。」她呼了口氣說。
當然去高專的路也沒那麼順,上坡上到一半的時候,車忽然拋錨了,小澤優子只好自己提著行李和一箱酒走上坡。
幸好有咒力支撐著她沒那麼累。
小澤優子走了幾步,忽然覺得手中的東西輕了很多,她猛然回過頭,望見一只毛茸茸的白色玉犬蹭過她的掌心,緊接著它用頭頂這箱子,誇獎的對她眨了眨眼睛。
「伏黑!」她驚喜地揮了揮手。
伏黑惠習慣性地摁著左肩:「嗯。」
一只黑色玉犬和幾只脫兔跟在他的旁邊拿行李,哪怕是一副小眼鏡,術式召喚出的另一只白犬就幫她拿著一箱酒。
小澤優子饒有興趣的問,「你經常用它們來搬東西嗎?」
伏黑惠懶懶地應了一聲。
她干笑著繼續找話題:「我記得蟾蜍和蛇都是伏黑君你的式神吧?」
伏黑惠喉嚨裡發出疲倦的聲音,「沒錯。」
小澤優子保持微笑著轉過頭,閉上了嘴,由於他叫玉犬幫她搬了東西,她也不好意思說他太冷淡了,兩個人就相繼沉默的往坡上走。
「謝謝,那我先走了。」等到門口的時候,小澤優子回頭對他笑了一下。
等到伏黑頷首,她迫不及待地提著東西走了。
伏黑真是太冷漠了吧。
男生裡,她和順平就玩的要近一些,和狗卷前輩也能聊,至於虎杖,之前是因為喜歡他而不敢接近他,現在彼此關系也還好。
她最怕的就是悶聲不吭的伏黑惠。
因為這個人總讓她想起自己還不太漂亮的時候,一些偶爾需要和男孩子說話的經歷,那時,無論她說了多有趣的話題,結局都是那些男孩子一聲不吭地無視著她。
當時她恨不得自己披上了兼職發傳單的玩偶服,以至於自己沒那麼尷尬。
所以現在的小澤優子也逃似地跑到了房間裡。
「吉野,」她關門時說,「仙人掌不需要澆花吧?」
順平呆呆地誒了一聲:「我澆到仙人掌了?」
小澤優子點點頭。
她的余光似乎瞥到了慢吞吞走過來的伏黑惠,還有那幾只漸漸快消失的式神們,小澤優子趕緊縮回腦袋,嘩的一聲關閉了門。
伏黑惠緊皺著眉:「她怎麼總是關門聲那麼大?」
「也許,嗯,」順平收回了自己手中的水壺,對他笑了一下。「她比較害怕狗?」
伏黑惠奇怪的把眉宇擰得更緊。
這種隱隱能察覺到的古怪感在五條老師請他們吃飯的時候,整個舟車勞頓的一年級都進了高級的料理店裡,懶洋洋地靠在了坐墊上。
小澤優子特意在兩個空位裡選擇了遠離他的位置。
還沒等著他轉頭,野薔薇隨即落座,她放下一大堆東西,捏著自己發疼的肩:
「……痛死了,我奶奶給我拿了太多東西了,我又買東西了,拿著它們也太累了。」
「我幫你按摩。」她自告奮勇地轉過身。
小澤優子側坐著,慢慢地卷起袖子,用spa學的方法給野薔薇捏著肩膀,野薔薇也就毫不客氣的全盤接受了,還時不時發出一些舒適的聲音。
「優子,你不如也幫老師捶捶吧?」五條老師含下一口甜點道。
他懶怠地坐在軟墊上,翹著腿,身邊正擺著一大堆從各種地方搜刮過來的甜品,幾乎看一眼就要甜到掉牙了。
面對小澤優子驚愕的目光,他還湊近,對著學生哀求地眨了眨眼。
小澤優子干巴巴地笑了一聲。
不太好吧,她又不是專業捶背的,而且根據她的經驗是答應後五條老師,他會越來越過分——
「老師!」旁邊粉發的男生興高采烈地伸出手,「我想幫老師捶!」
五條老師瞬間感動:「好悠仁!」
虎杖悠仁也坐的靠近了些,擼袖,剎那露出了健壯的古銅色胳膊,攥緊拳頭,一下一下地捶著老師的背,甚至都能聽見肉被砸進去的聲音。
五條老師卻愜意地歪頭:「好舒服哦。」
幾個學生都那麼愕然地望著他們。
「老師,」小澤優子勇敢地吸了口氣說,「你不痛嗎?」
五條老師依舊保持著燦爛的微笑,享受著學生的服務,一時之間仿佛所有的聲音都被他自動屏蔽了。
伏黑惠喝了口抹茶:「隨便他吧,整個高專就悠仁聽他說話,他高興就好。」
「絕對沒有偏心悠仁哦,」五條老師忽然伸出了自己一根修長手指,「你們可以隨便問我問題,我對我所有的學生都是一視同仁的喜歡。」
順平舉起手:「我想問問怎麼領域展開?」
「這個概念很廣誒,具體是什麼?」五條老師摸著下巴。
"就是出去看伊地知先生用過一次,為什麼他用了很多的咒力後還可以領域展開呢,"順平考慮了一下措辭,「領域展開不是需要用很多的咒力嗎?」
五條老師驚訝了一聲:「需要嗎?」
順平驚詫地張大嘴。
他立馬換了個問題:「那我該怎麼保持多余的咒力去領域展開呢?」
「一開始用體力對付他們比較好,」五條老師不負責任的說,「差不多就可以打個半死了,如果他那麼頑固,你可以再使用咒力進行領域展開,領域展開的竅門是……」
好像回答了,又好像沒有。
他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再深一點估計你們聽不懂了。」
小澤優子一頭霧水地側過臉。
她放下了捶得酸痛的手,悄悄往周圍看,剛好與同樣懵逼的順平,兩個人無奈的對視一眼,表示都沒有聽懂。
但是再問五條老師會越問越糊塗。
他關於使用咒力和更好戰鬥的理論都一塌糊塗,並不是他講的不好,而是講的難度太高了,那些實操的細節根本沒辦法一一闡述出來。
五條老師略過的反而是對他們最重要的。
可他對於弱者的憐憫,只體現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比如覺得學生目前聽不懂這個知識點而暫時擱淺。
虎杖悠仁若有所思:「所以,我們還需要很多的咒力才可以用那麼厲害的招數啊……」
他也收回了手。
小澤優子蹙著眉理解了好幾遍,越想越聽不懂,她直接放棄了領會,反正她還能去問問家入小姐是為什麼。
其他人能問一下伊地知監事。
「請問還需要續茶嗎?」女聲輕柔的問。
學生們都轉過了頭,一個穿著貼身制服的女郎站在原地,她手上拿著水壺,笑盈盈地望著他們。在答案為需要後,她又趕緊接杯子倒茶水。
順平冷不丁地問,「伏黑,你怎麼一直看著她啊?」
伏黑惠詫異地收回眼:「我沒啊。」
「他一直那麼悶騷,」野薔薇咽下一口抹茶點心,「我和他當了那麼久的同學,看他故意喝黑咖啡在女生面前裝酷,看他和虎杖去女僕店……」
小澤優子驚愕地啊了一聲。
周圍人都不約而同的停了下來,仿佛游戲激發到了什麼違禁詞,都回憶起了兩個人似乎有不可言說的一段關系。
野薔薇僵硬地轉過頭,「……優子,你難道不知道這件事嗎?」
「虎杖去女僕店嗎?」小澤優子痴呆的問。
對面的粉發少年也張了張嘴,趕忙地坐直了身板,立即撇清:「——沒、沒有啊,小澤,我真的沒有去過女僕店,啊不是,我沒去過那種非法的……」
小澤優子的腦袋裡一下冒出了非法的女僕店。
店裡面女僕全模仿成最流行的漫畫女性角色,裙子短短的,故意露出白皙的嫩肉,她們用傲人的曲線地靠著客人們,嗲聲嗲氣的問需要什麼飲品。
當然會有更過分的事情。
她頓感內心對於虎杖悠仁的濾鏡又碎了一地。
「那種地方啊,」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來,「額,對於虎杖這種精力旺盛的男孩子來說,應該也不算很……」
小澤優子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了。
「可我真的沒去過。」虎杖悠仁著急地盯著她解釋。
伏黑惠抿了口抹茶,忽然笑了一下:「悠仁,男人要勇於承認,我們去過就是去過,你也不必要和她們劃清界限。」
「我去的都是正規的店子,」他紅著臉補充,「而且是你拉著我進去的。」
小澤優子狐疑地打量著他。
順平搖了搖頭,「哎,等到出來了就是伏黑拉著他了,這句話應該很讓伏黑傷心吧。」
「男人真是沒有一個好東西,」野薔薇煽風點火般的晃著美甲,「進去的時候,享受女僕服務的時候應該很開心吧,」
順平:「幸好我從來不去和他們同流合污。」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口,所有的話把坐在中間的虎杖悠仁團團圍住,害得他好不容易想好的措辭,被打亂的毫無頭緒。
虎杖悠仁竭力思索了半響,抬起頭,望見了少女懷疑的目光。
他頓時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眼圈紅了,琥珀色的眼睛暗淡地垂下,委委屈屈:「……我真的沒有去。」
像條垂頭喪氣可憐巴巴的小狗。
「沒關系,」伏黑惠語氣繼續無所謂的說,「反正去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再多去幾次,就一定會遇到——」
野薔薇厭惡地接話:「——不正規的事情是吧?你們男人真惡心。」
少年耷拉下腦袋,聽著他們的辯論,越聽越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解釋不清了,或許他現在跳進富士山裡,還可以趁著火山爆發一起逃離地球。
不行,他在跳進去前還是要解釋清楚,他絕對沒有做出這麼惡心的事情。
他堅定地掀起眼睛。
沒等偷偷觀察到小澤優子會做出什麼反應,一旁的全程都在觀看的五條老師忽然笑出了聲。
「沒必要解釋那麼多遍的,悠仁,」他從身邊的包裡掏出來了一張照片,「我有你和惠一起去女僕餐廳的照片。」
虎杖悠仁一下子轉過了頭。
這張小小的照片被五條老師拿著,他高高的揚起手臂,故意讓學生們站起來好奇地眺望了一圈。
小澤優子也借機看了一眼,差不多就是穿著連帽衛衣的虎杖和可愛的女僕一左一右,在中間冷面伏黑的位置比了一個愛心。
「伏黑才是被虎杖君拉進去的吧?」她發出拷問。
伏黑惠悶不做聲地頷首。
「我沒有拉著他進去啊,」虎杖悠仁懊惱地抱著頭,發出了哼哼唧唧的抱怨聲。「我是、是為了找五條老師,我看見五條老師進去了我們才進去的。」
五條老師誇張地張大嘴:「你們居然跟蹤老師,不尊重師長!」
少年一下子更暈乎乎了,他抱著腦袋的手更緊,吸了口氣,發出不成語句的氣音。
「對不起老師,」他連忙鞠躬,結結巴巴的說著理由。「可是,我們也沒被你上過幾節課,在街上看到你了,就很好奇你一般去哪裡。」
五條老師下巴點著照片:「嚴重的事情來了,優子,千萬不要找這種會尾隨你的男人啊。」
小澤優子莫名其妙地望著他。
他煞有其事:「要不然你想出去玩都沒有空間,畢竟虎杖悠仁這樣的男朋友,占有欲也太強了吧,你去哪裡都想知道。」
少年滿臉通紅地站在原地。
他百口莫辯,也不知道是戳中了心事還是被那麼多人憑空污蔑過,即使空調開到了最低,一道道熱汗依舊從頭頂燒灼地滑了下來。
「我沒有,」他兩頰燒紅地開口,「我們真的就是好奇五條老師平時到底在忙什麼,跟蹤和女僕店都是我和伏黑一起去的,而且女僕店很正常。」
他趕緊補充,「……女僕店除了貴了一點的飯菜還有奇怪的稱呼和拍照,都很正常,哦,還有,我在那裡吃不飽飯。」
虎杖悠仁說完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
他忍不住直直地盯著小澤優子,想看看她是什麼反應,結果瞧見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著笑著用纖細的手背捂了半臉。
「虎、虎杖,」她邊笑邊說,「你今天怎麼那麼容易被逗啊,大家這個反應明顯是和你開玩笑啊,你怎麼忽然那麼著急……」
「因為你會信。」他冷不丁的說。
小澤優子詫異地放下手。
周圍被隔著的人都疑惑又見怪不怪的望著他們。
其中最疑惑的當屬野薔薇,她才剛剛接受了『朋友假意不喜歡虎杖其實喜歡』、『朋友真不喜歡虎杖了』,現在又要接受『虎杖疑似喜歡上了朋友。』
她已經追不動這部愛情連續劇了。
粉發少年脫口而出後,愣了幾秒,立馬爽朗地笑了起來:「我很在意你,畢竟是朋友嘛。」
被他挑起來的探索欲瞬間掐回。
小澤優子自嘲地笑了一下,把他剛才的反應熟練地拋向性格,自己的反應則歸為了自作多情,畢竟,對方忽然喜歡她這種事情太不切實際了。
沒想到都不暗戀他了還喜歡做夢。
「我知道,」她淺淺莞爾,「我們是好朋友。」
第29章 草莓汁(8) 異性朋友相處的界限……
見五條老師最多的地方就是飯店和座學。
因為他一直神出鬼沒的, 出差的頻繁令其時不時消失在學生的視線裡,可他仍然掌握著學生們的大部分行蹤,所以大家玩笑中都帶著對他的幾分敬畏。
「吃完了吧?」他笑著問, 「天色快不早了,孩子們。」
「誒, 五條老師說話真像是天氣預報員,今天晚上要下暴雨, 希望各位市民收好衣服。」
虎杖悠仁在旁邊插科打諢地模仿播音員聲音。
桌子周圍全是他們吃飯的碟子,其中虎杖的碟子最多,其他人都明顯要少一些, 當然, 最少的當屬小澤優子。
因為她根本沒吃晚飯。
她戒糖戒油的事情又由這一次而廣為流傳了, 因為不僅是周圍的同學, 連五條老師也驚訝居然有了一個晚上不吃飯的學生。
他誇張的四處打量:「要是你早上起來沒力氣, 打架怎麼辦啊?」
「我可以吃早餐。」小澤優子回答。
「如果你晚上被打了呢?」五條老師好奇地湊過來,「沒有力氣被打死了怎麼辦?」
她提醒:「我可以用反轉術式救自己。」
「如果恰好那個時候沒有了呢?」他像個奇怪寶寶地望來望去,「如果你那時候一點力氣都沒有, 被詛咒師或者咒靈打死了怎麼辦呢?」
五條老師一連串的提問快速又訝異, 但還沒等到她開口,他又自言自語地捏著下巴。
「對哦,你有反轉術式, 怎麼樣都可以救自己,但是如果你的同伴也需要被救助呢?你可以用領域展開同時救人……」
小澤優子則完全插不進嘴。
她聽著耳邊那一串絮絮叨叨的猜想, 猛然回想起了大部分監事和五條老師站一起時的表情,厭倦、不耐煩和冷淡,原來不是因為他們冷漠,而是因為——
他們意識到了這是獨屬於五條悟一個人自說自話的大舞台時間。
她微笑著抿了抿剛塗了唇蜜的花瓣。
「……啊, 好香的味道。」五條老師突然跳躍著進了一旁的甜品店。
小澤優子側過臉,瞥到了見怪不怪的同學們,低頭不好意思地竄進了他們身邊,沒等她成功混入,一個冒著熱氣的小丸子就降臨在她面前。
「吃不吃?」虎杖悠仁晃了一下手。
小澤優子的眼睛慢慢地聚了焦,這是一顆沾著柴魚片的章魚燒:「謝謝,不吃。」
「你真的不吃啊?」他自然的並肩走她旁邊,「你回去不會又窩在廚房裡,做壽司醋加包菜,或者是餓得受不了地偷泡面吃吧。」
小澤優子驚愕地轉過頭:「你怎麼知道?」
她確實有幾天餓得受不了的時候,忍不住大半夜去翻廚房吃東西,但那時候都很晚了,時間也不是集中在一起,他怎麼知道這件事啊?
「那時候我剛好起來去喝水,」虎杖悠仁聳了聳肩,「幾次都看見你了。」
天吶。
小澤優子瞬間想到了自己只穿個小吊帶,在黑燈瞎火的廚房裡摩挲著的不雅動作,但是比起這個,明明是宣揚節食,實際上給人留下的影響是晚上偷偷吃飯似乎更尬。
這次努力掰正印像的人變成了她:「我沒有每天都去溜進去吃東西。」
「這樣啊,」他點點頭,又皺著眉認真問她。「可是既然晚上會餓的話,那你現在要不要吃點東西呢?」
小澤優子苦惱地望著他。
她挺想解釋清楚為什麼自己晚上不吃東西,以及解釋清楚晚上會餓的原因,但這背後的緣由似乎又很能引人同情,特別是身邊這個人的。
虎杖悠仁一旦同情她,又會對她很好,到時候說不定她又會重蹈覆轍。
她搖搖頭:「……誒,順平,我們還去看午夜電影嗎?」
傍邊正在和伏黑惠一齊買銅鑼燒的順平轉過了頭。
他掃了他們幾眼,僵硬地笑了一聲:「你還和我去嗎,小澤?」
「去啊,」小澤優子認真地盯著他,「不是說好了,重映的《咒怨2》只有晚上看才有嚇人的感覺嗎?」
順平干巴巴地啊了一聲:「可你不覺得我們訂的影院位置太遠了……」
「我們打車去,」她用無所謂的口吻說道,「沒事,來回打出租的錢我還是有的。」
他干笑著沒回答,目光游移地往她身後看去,腳步躊躇的靜止在原地。
「順平,你為什麼不約我去啊?」虎杖悠仁忽然開了口。
順平木訥地轉過臉:「額,因為你好像看了太多的恐怖電影……嗯,小澤說自己沒怎麼去看過,所以我們倆去看看?」
伏黑惠在他背後輕輕推了一把。
順平掙扎了好幾下,咬咬牙,把自己購買的電影票掏了出來,往虎杖悠仁的手上一塞。
「我忽然不想看了,」他轉頭對著小澤優子說,「我突然覺得很沒有意思,小澤,你和悠仁一起去看吧。」
小澤優子驚詫:「可我還買在TOHO買了你喜歡的鹹爆米花。」
「沒事,」順平趕忙背過身,飛快的補充。「我已經吃飽了,你就把爆米花給虎杖吃吧,反正他能吃,又不挑食!」
她訝異地張了張嘴,還沒繼續禮貌詢問,就望見了剛從美甲店試完顏色的野薔薇走了過來。
野薔薇拎著幾瓶小樣,眼睛直盯著小澤優子走來,但等她走到伏黑惠旁邊時,兩個男生一人伸出了一只手,攬著她的肩膀朝右扭了過去。
「干什麼?」她生氣地提高聲音。
「走了,」順平趕緊好聲好氣的勸道,「釘崎,要不然我們打不到回去的車。」
小澤優子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她目視著他們走完,一個不敢想的詭異念頭纏繞在心頭的藤蔓上,又快速讓她拍蒼蠅似地拍掉了。
她轉過身,瞥見驚喜又懵逼的虎杖悠仁,粉發少年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走吧?」他試探道。
小澤優子茫然地點點頭。
他們便一起打車去了米花町的午夜電影院,下了車,她安心地瞥了一眼不遠處的米花町警察局,才進去用網上的票拿了他一個人的飲品和爆米花。
這個時候看電影的人特別少,整個影院都空曠的能聽見回聲,有一對情侶比他們還早進觀影廳。
整個觀影廳也就他們這一對情侶。
「話說,」虎杖悠仁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你和順平看恐怖電影還吃爆米花,你們下得去嘴嗎?」
小澤優子的視線隨著進了觀影廳而昏暗起來。
她搖頭:「又不是我吃。」
順平他看血.腥暴.力的B.級片比較多,可能對於一些敏感畫面沒那麼害怕,所以食欲也很好?
「反正我沒有什麼胃口。」他悶悶的聲音傳來,「我看恐怖電影吃不下東西的,很對不起,你買的爆米花要浪費了。」
虎杖悠仁低頭看了一眼那桶爆米花,模仿美式鹹甜的味道在空氣中交彙爆發著,但這股美妙的味道,卻意外讓他的胃口翻江倒海。
他的胃被人揉捏了一番,實在是憋不住,轉過頭:「為什麼你要順平一起看電影啊?」
「啊?」小澤優子在黑暗中摩挲著調節座位,「因為我想看啊,可是大晚上一個女孩子出來很不安全吧?所以我就問了他,他說可以一起出來陪我看。」
這樣啊。
虎杖悠仁望向屏幕,理智告訴他這層顧慮是正確的,但是一股無法抑制住的其他思緒,似乎讓電影緩緩亮起來的屏幕都沒了接下來的精彩。
「……我也可以出來陪你看啊。」少年聲線壓抑著情緒。
為什麼偏偏是他呢?
「順平更喜歡看電影一點,」小澤優子毫無察覺地盯著大銀幕,「你比較喜歡看電視,電視和電影差距還是挺大的吧?」
「我也看電影的。」他悶悶不樂的補充。
虎杖悠仁沮喪地垂著眼,想了一會兒,又湊過去,貼著她的耳朵黏黏糊糊的問:「如果你以後還想晚上出去的話,可以優先考慮我嗎?」
回答是小澤優子安撫似的拍了拍他的肩。
「是考慮還是不考慮啊?」他繼續眼巴巴的問。
她這次才回過頭,望見虎杖悠仁托著腮,一雙犬狀的琥珀色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莫名像是一只等待著被投喂的大型犬。
「考慮,」小澤優子心不在焉的回答完,又好奇地湊近,「其實我一直想問,你的頭發是天生的嗎?」
「對啊,我沒染過,」虎杖悠仁隨意地弄了下頭發,「不信你可以摸。」
她這才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越過他不斷顫栗的睫毛,朝著黑暗中發亮的粉色毛發摸過去,手心裡頓時溢滿了毛茸茸的觸感。
小澤優子這個摸毛愛好者頓時喜歡的不得了,她來回摸了一下,又竭力克制地縮了回去。
「怎麼了?」他睜開眼睛問。
小澤優子收回手:「電影已經走了一半的開場了。」
她轉過身,一只手摁壓住另一只的手腕,妄想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吞回去,因為摸一個男孩子頭摸到入迷,似乎怎麼也說不過去。
但是望著她的虎杖悠仁好像一只大狗狗哦。
小澤優子越想越禁不住心中的躍躍欲試。
她呼了口氣,努力抑制住自己望向身旁,把目光投放在畫風安靜詭異的屏幕上,緩緩的沉浸在了電影裡。
電影裡的剛剛失去孩子的京子捂住肚子,無助又楚楚可憐地望著上空,准備搬去伽椰子詛咒過的新家,期待著自己搬家後會開啟美好的新生活。
……雖然誰都知道搬去了伽椰子的房子裡會有什麼後果。
小澤優子漸漸感受到了一股冷氣從地面往她的鞋底舉起,她偷偷地抬起了腳,涼鞋提到了座位與地面縫隙上面的位置。
似乎是怕縫隙中伸出一只伽椰子的手抓住她的腳踝一樣。
「這家可真大啊,」京子媽媽四處觀望著,又回頭溫柔道。「你坐下吧,我去給你燒點菜吃,畢竟你現在身體不好。」
靜寂的音樂又響起了。
小澤優子的寒毛被冷風吹得豎立,她呼了好幾口氣,整個人都快卷縮在一起了,似乎後頸都要被伽椰子的冰手觸摸到了。
她又懼又怕地抬頭往上看,看到了京子媽媽正在廚房一無所知地打蛋,雞蛋一下子流出了柚子香的液體——
而小澤優子的肚子咕了一聲。
好尷尬!
她瞪大眼睛,手肘捂住肚子,全身緊張地縮成了一團,半天都不敢抬起頭。
小澤優子也不敢回頭看,生怕被別人偷窺到她的窘態,她努力回想著剛才電影聲音大不大,她現在非常希望剛才純音樂的聲音很大,能把自己的飢餓聲蓋住——
鹹香的冷爆米花就在她旁邊。
小澤優子僵硬了好幾下,輕聲道了謝,內心正在羞愧欲死。
她伸手抓了一把,弓著背,含糊地吃完了,又忍不住抓了一把繼續吃,吃著吃著她自己都埋怨自己吃太多了,可是她真的好餓。
小澤優子趕緊坐起身,因為再弓著她會把所有爆米花全吃完。
少年修長有力的手指抖了一下:「還吃嗎?」
銀幕上的女人尖叫了一聲。
可能是最近一段時間都在醫院的關系,小澤優子已經對血肉模糊的東西見怪不怪了,她咽了咽口水,反而食欲更旺盛了。
她終於忍不住:「謝謝。」
可吃完這最後一點爆米花,小澤優子也還沒有飽腹,甚至更餓了。
少年眼神專注地盯著熒幕,話好像是不經意漂浮過來的:「……其實五條老師請我們吃的還好吃一點。」
就是說她的減肥舍本取末了。
「我、我也不想的,」小澤優子苦惱的說道,「只是醫務室總是十點鐘下課,晚上根本沒時間吃飯,我回來的時候也不能那麼晚吃東西。」
「餓了就應該吃。」虎杖悠仁一字一句的說。
「那我在你們吃飯的時候根本餓不了,」她無助地撐著臉,「我的生物鐘好像已經被人調壞了,只有在大晚上才餓,可是我實行的是15點鐘減肥法。」
就是一種在15點鐘前狂吃海喝,接下來都不能吃任何東西的減肥方法。
少年闡述事實:「可你已經很瘦了,而且你運動量很大,應該多吃點補補。」
「可我一開始胖就是因為吃太多了。」她憂傷的回答,「只有胖子的世界才是天天想著吃,瘦子的世界是各種各樣的別的東西,我現在又這樣了。」
腦子裡全想著吃什麼。
這讓人有點為難,因為她的減肥經歷和現在紊亂的狀態,似乎一點都不適合被用正常的方式勸。
虎杖悠仁轉過頭,「那家入小姐是怎麼解決晚飯的?」
「她下班去居酒屋,」小澤優子回憶了一下,「她通宵喝酒抽煙,之前三點鐘還給我發過信息,第二天又萎靡不振的繼續上班。」
似乎更不健康。
「你為什麼不告訴她,你晚上需要吃飯的時間呢?」虎杖悠仁奇怪的問。
「可家入小姐晚上都不吃飯,」她難為情地踢著腿,「而且下午的時候我真的不餓,我只有晚上才餓,不餓的時候我盡量都不吃東西。」
因為她15點之前吃了好多東西。
小澤優子晃著的腿停止了。
他低著頭沉思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個主意,眼睛驟然發亮:「要不然我陪你一起胖吧。」
她詫異地轉過了頭。
「雖然我覺得你胖多少斤都還好,」他補充,又以己度人的說道。「而且相同的人是不會嘲笑彼此的,或許我胖了,你胖了也無所謂?」
小澤優子彎了下唇,快速地收回來:「……自欺欺人。」
而且他吃那麼多也不胖啊。
她郁郁寡歡地忍著食欲再次爆發。
而旁邊的男孩子舉起手,手腕上的黑色手表鏡面似乎能看見他擰緊了眉毛,好像在考慮怎麼去勸解她這個心裡有障礙的邊緣人物。
他總是這樣。
肯定又是覺得她好可憐好可憐。
小澤優子長得算很高,他們又說她漂亮,按理說怎麼也算個冰山美人,可是在他眼裡,她似乎是個連路都走不動的病秧子。
「我不需要你同情我,」她小聲扭捏的說出口,「不要再同情我了。」
她以前在他身上最不需要的是同情。
現在也一樣。
虎杖悠仁的下巴映在了冰冷的手表面上,好像是更能思考,忽然,冒出來了一個急智,他笑著取下表,眼睛湊近,手指正在撥動著指針。
她奇怪地撇過眼去。
「當當當,」他興高采烈的壓低著聲音,「現在就是14點,小澤小姐,現在才是正確的時間,之前都被愛麗絲的兔子拿錯了懷表。」
黑色手表上的時間正好是14點。
小澤優子撲哧一聲笑了。
虎杖悠仁把身邊買的東西拿過來:「這些都是我看電視的時候買來吃的,趕緊吃吧,也就這一個晚上。」
「我建議你以後還是正常時間進食,」他煞有其事的考慮,「畢竟按照那個15點的方法,你沒有吃更少啊,反而吃得更多了。」
小澤優子邊聽邊往往袋子裡看去。
袋子裡全是薯片、可樂和甜甜圈之類的東西,怎麼弄都很高熱量,她嗔怪地選了一個薯片:「……都怪你虎杖。」
少年怔了一下。
因為被一個小女生不輕不重地捶了一下腿。
「多吃點,」他抿抿唇,反應過來後催促道,「反正以後你會好好吃飯,對吧?這是你最後一次接近凌晨的時候吃東西了?」
「我不會了。」
小澤優子抱怨地拆開了薯片:「我以後胖了都怪你。」
少女長了些的栗色頭發垂在肩上,由於動作而晃著,發尾有一些卷起來的痕跡。
「我不會覺得你胖的,」虎杖悠仁再寬慰著她,似乎是一貫的同理心或是真心話。「你無論胖瘦,在我心裡都比其他人特殊些。」
後面的聲音很輕。
第30章 草莓汁(9) 快克制不住
小澤優子則一點也沒多想。
因為他人就真的是非常好一個, 好得不像是能在現實碰到的人,如果說這句話的是吉野或伏黑,她會好好思考一下, 如果是虎杖悠仁——
那不用想了,他就是個天使, 除了有時一些不講究的壞習慣外都很完美。
不過,什麼是不講究的習慣呢?
就是等到她打開薯片卻真的吃不下, 小聲道歉時,虎杖悠仁拿了過去,仰著頭, 把剩下半袋一下子全部倒進了嘴裡。
扔出去的袋子干干淨淨。
「你都吃完了?」小澤優子詫異道。
男孩子馬虎地點了點頭。
她瞠目結舌, 心裡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奶奶, 因為她奶奶會很喜歡這樣的孩子, 這種隨便吃點就能睡好, 十分好養活的孩子。
「太好了,」奶奶那張喜悅的臉忽然出現在眼前,「悠仁吃的太多了, 要長得高高壯壯的。」
小澤優子忍不住笑了。
「怎麼了?」這個好養活的粉發少年望著她。
她憋笑:「沒、沒事。」
等到他們回去的時候, 都是凌晨一點多了,街上幾乎空無一人了,他們又怕遇到黑車, 直接坐寂靜空曠的低頭回去的。
小澤優子害怕的想著一些都市怪談,很快, 她想到了自己是解決那些怪談的人。
但她哪有那麼厲害啊。
回到高專時已經是深夜入眠了,野薔薇睡得迷迷糊糊的,翻過身,給她留了一個睡的地方, 小澤優子就躺在一片被她焐熱的梔子味地方入睡。
她半夢半醒時,望到野薔薇在白晝升起之際塗了個口紅,湊近了過來:
「我們今天都要和新田明監事一起出去處理一點事,」她交代了一下,「大概是三個受害者,情況好像還挺復雜的,大概今天晚上能回來吧。」
小澤優子聲音斷斷續續,「……加油,早點回來。」
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下一秒,她倍感不對地坐了起來,他們四個去還是全部都去,她很少碰見大家湊在一起去完成一個任務的,這次的任務是不是特別凶險呢?
三個受害人,難不成都是被一個咒靈殺得?這種不會是像是兩面宿儺的手指那樣的特級咒物吧?
「希望我的朋友們能平安回來。」她梳妝好後許願。
從醫院出來的家入硝子指著另一邊:「……那邊許願比較有用。」
「我在這裡許願,傑的手臂差點斷了。」她開口解釋,小澤優子就聽話地走到了另一邊,「那邊許願就更好了,悟和傑任務中要保護的女孩直接死了。」
小澤優子詫異地睜開眼。
「你有……你能祝福一下你的學生們嗎?」她氣呼呼地改了一下說辭。
家入硝子聳肩:「我說實話啊。」
她背過身去,生氣地翻了個白眼,半天才把氣緩過去。
小澤優子語氣平緩了一些:「家入小姐,麻煩你下次說話好聽一些,作為你的學生,我也不想聽這些……算了,我不指望你會聽,你還是說說『傑』是誰吧。」
「你不認識。」家入硝子懶洋洋地打開門。
她嘖了一聲:「我當然不認識,又不是我的同級,不過,除了你估計也沒幾個認識他的人吧。」
女人指節分明的手頓了一下。
「不知道,」她身後沒有經過打理的黑發晃了晃,「反正他沒當老師,也許是死了,也許是和哪個不知道女的鬼混吧?」
看來這個傑真受歡迎。
醫生的工作還是那麼的無聊,不過終於不用處理咒靈的屍體了,現在她教她怎麼學會問診,因為據家入硝子說,這才是作為醫生的重要工作。
「有知道自己受了重傷來的,」家入硝子說,「但是大部分都是疑神疑鬼自己得病的,而且舊疾復發的也非常多。」
「所以,怎麼判斷他們的病情是一個很常見的工作……」
等到小澤優子背著一本本厚書回宿舍時,心下無奈,又是一本要背的書,不過幸虧的是,咒術師很難得普通人會生的病,所以他們能生的病很少。
但咒術師也會死。
小澤優子路過了後院裡的一片漆黑的紫陽花,望見了毫無光亮的屋子,她心下不好,小跑到了室內,結果每一扇門後面都沒有光亮。
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小澤優子瞬間感覺不太對勁,因為他們從來都比她回來得早,哪怕是暑假之前,她有些擔憂的往外面看了幾眼,果斷又跑了回去。
「家入小姐!」她跑了過去,「他們都不見了!」
家入硝子正在醫務室裡打著注射器。
她手指彈了彈注射器,聽到聲音望了過來,床邊剛好坐著一個左手打著繃帶的金發男人,他閉著眼,一幅正在忍受著痛苦的樣子。
家入硝子撇了撇頭,「來得正好,今天上午教你的打針,在七海身上用一下吧。」
如果她是七海建人她現在寧願痛死。
小澤優子干笑著,接過那支注射器,抱著『對不起但這是老師說的,所以,遇到我算是你倒霉』的心態,照著回憶裡的樣子,快速的往他的胳膊裡一扎。
七海悶哼了一聲。
「他們都不見了,」小澤優子委屈兮兮地轉過頭,「肯定是遇到了什麼很危險的事情吧?」
快去給她不認識的監事打電話吧。
家入硝子擺擺手,「沒事,反正你救得活。別想了,幫我加班吧。」
所以她又苦兮兮的加班了三個小時,回來都凌晨了,而這個時候才見到了那邊的屋子裡被開起了燈,她立即激動了跑了過去。
這時才看到了他們幾個精疲力盡的回來了。
「你們沒受傷吧?」她急切的問,「需要我治療一下嗎?」
野薔薇疲倦地搖了搖頭,所以她就又看向了一側睡印發紅的伏黑惠和旁邊低著頭換鞋的虎杖悠仁,順平就在後面被擋著,但他們的表情似乎都特別凝重。
小澤優子趕緊換了話題:「你們要早點休息嗎?餓不餓,我幫你們去煮東西吃吧。」
「好啊,」野薔薇疲勞的給了她面子,「一碗辛拉面。」
「那你們呢?」她問。
「一樣吧?」
「我陪你去吧。」虎杖悠仁低著頭說。
他換好鞋,抬起頭,直直地望向了小澤優子,但很快,那雙琥珀色很快就垂了下去,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
「全是辛拉面對吧?」小澤優子倍感疑惑的問了一遍,「那我去煮了。」
她等了一會兒,等到虎杖悠仁走到她旁邊,兩個人就沉默地走進了廚房裡,開了火,鍋裡下了好幾包面餅,還就了很多的調料。
小澤優子奇怪問:「你還要打雞蛋嗎?」
一直僵硬站著的虎杖悠仁才像是回過神來,他半天才恍然大悟了一聲,敲了敲手中的雞蛋,倒進了鍋裡,柚子香的蛋液倒映著他有些恍惚的臉。
「怎麼了?」她問。
小澤優子試探地伸出手,碰到了他結實有力的手臂,害的虎杖悠仁連忙擔憂似的閃躲開了。
「沒事吧,」她擔憂的問,「你們是在八十八橋遇到了什麼事情嗎?」
他僵硬地撲閃了會兒睫毛。
半響,少年故作輕松的爽朗笑道:「沒有什麼大事啦,倒是發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你想知道嗎?伏黑以前居然當過不良,而且還有一個姐姐誒……」
小澤優子配合的詫異了一聲。
她倒是覺得總氣鼓鼓的伏黑和不良挺像的,也沒有多意外,倒是虎杖悠仁這個態度令她膽戰心驚。
「我們還和咒靈打架了,」身旁少年睫毛眨了眨,又強笑出來。「原來咒靈還有兄弟啊,還能哭,好稀奇啊……」
小澤優子大約猜到他是因為這個原因而心情不虞的了。
她呼了口氣,這個原因比起收集宿儺手指好多了,畢竟旁邊這個男孩子收集齊了二十指手指後就要被高層處死。
小澤優子:「很累吧?」
「他們一定和你說過安慰的話了,」她思慮著闡述自己的觀點,「所以,我就不多說了,虎杖,我只希望你在我身邊不用刻意保持一個很開朗的樣子。」
這樣看上去很累人啊。
虎杖悠仁呼了口氣,唇微微抿著,那張溢滿十五歲蛋白質的臉上帶著些許燥意。
很久,他才調整好:「你知道野薔薇怎麼勸我嗎?她說,我們就是共犯了。」
果然是野薔薇的勸人方式。
小澤優子想到她心情就好了許多。
她自私的很,一點都不關心那些咒靈,反正每天都有咒靈誕生,每天也會有人死亡,只要她的熟人沒事就行了。
和家入硝子這位老師一樣,兩個人對不熟悉的將死之人沒有多余的感情。
不過,虎杖悠仁最大的特點就是會平等的同情所有人,一個有人性的咒靈也會是他憐憫的對像。
小澤優子望著冒著咕嘟熱氣的小鍋。
她輕嘆,「虎杖……」
「小澤,話說,」粉發少年立即從回憶中掙脫開來,恍若無事的問。「你和幸村怎麼樣了?」
小澤優子驚詫地瞪大眼。
怎麼又提到了幸村精市了?這個話題和幸村有什麼關系,她狐疑著想,這不會是這位高情商想轉移話題的一次失敗方式吧。
她默認對方不想聽那些寬慰的話了。
小澤優子坦言:「沒怎麼樣,我們的關系就一直很一般啊。」
「很一般嗎?」他愕然地挑了下眉,「我覺得小澤是一個很有女性魅力的人,你應該多和他聊聊就行了,也許是你們出來的太少了?」
她推脫:「不少了,只是我們可能沒什麼緣分吧……」
幸村君真的很愛打網球,主頁也是打網球,每天找他都是在打球。
而她對網球其實沒有任何興趣。
「可是如果連試都沒試的話,」虎杖悠仁若有所思的說,「也不知道什麼是緣分吧?你應該問他能不能進神奈川大學體育館看他訓練?」
小澤優子不解地轉過頭。
他愕然:「誒?你都不知道他說了自己要去神奈川大學的體育館訓練嗎?」
她干巴巴地笑了幾聲。
「可、可能,」她絞盡腦汁的說,「我是屬於喜歡默默喜歡的,我喜歡看見喜歡的人過得很好,我不希望和他在一起的。」
虎杖悠仁傻了。
半響,他發出了一聲傻乎乎的聲音:「啊?」
「對啊,」她努力裝作熟知這一切,「我只希望他活的很好,沒有其他心思的,我只是會在他推特上看他過得好不好……」
「可是這不是他三天前的推特嗎?」虎杖悠仁費解的問。
小澤優子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混亂地移過眼,水煮的面餅正被沸水煮昏了頭,就像她的頭一樣,整個腦袋都慢慢被燒成了紅色。
而他思考的聲音還在頭頂響起:「我以為所有人喜歡別人,都會情不自禁去關注她,去注意她,去觀察她的一舉一動呢。」
「我、我是,」小澤優子在慌亂中抓到了一個稻草,「會控制我對別人的喜歡的人。」
她不會允許自己把過多的精力投入一個無疾而終的感情。
這個一直被她忽視的觀點被挖掘了出來,小澤優子想了想很符合自己,不免松了口氣:「……太多關注會太喜歡的。」
「這樣啊,」虎杖悠仁頓悟地哦了一聲,「我學到了!」
她如釋重負地轉過了頭。
下一秒,小澤優子倍感不對:「你說的她是誰?」
他剛剛為什麼用詞是女性的她?
按理說,他們剛剛在討論幸村,他應該用他而不是她啊。
少年僵了一秒,「哈?」
小澤優子哼氣一聲,又開始裝傻了,算了,他不願意就別說了唄,講的好像她很需要知道這個八卦似的。
「我確實是有一個喜歡的女孩子,」虎杖悠仁干脆承認了,「但是呢,我和小澤桑估計差不多,我也是希望我喜歡的人過得很好的那種類型。」
小澤優子瞬間心頭堵得慌。
「你介意告訴我,她是誰嗎?」她悶氣的問。
那個女孩子到底是有什麼魔力?
她希望她一定要好得讓自己服服帖帖,要不然小澤優子太為那個為了他減掉幾十斤、各種研究又自憐自艾的自己悲痛了。
虎杖悠仁低頭打量了她幾眼。
他見到了她垂落的發尾,什麼話都欲言又止,似乎很多感情都沒有煮沸的水響聲大。
半響,他吸了吸鼻子的聲音,才在她頭頂響起:「不對,小澤,你更應該去問問幸村喜歡誰,而不是問我。」
鍋快糊了。
第31章 草莓汁(10) 意外的告白
這絕對是個大錯誤。
小澤優子把自己的頭埋在了一本厚厚的醫學書下。
當他們倆火急火燎地端著泡面出去時, 面條都糊了,然後兩個人就為這個這個事情解釋了很多遍,結果, 整件事的結尾就莫名其妙變成了,她就舉起手機問了幸村。
她本來是抱著『如果多帶個人過去, 幸村一定會拒絕』的想法,結果, 他同意了。
然後其他人又說自己太累了,需要在東京休息,所以——
現在就變成了她和虎杖悠仁一起去神奈川縣。
虎杖悠仁的臉快貼近玻璃:「哇, 不愧是快到橫濱, 周圍的風景越來越西式了, 不會下來就見到外國人吧?」
「到處都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他憧憬地端著兩腮, 「可我意外的不會什麼英文呢,真是個……」
小澤優子的聲音悶悶的從書堆裡傳來:「……我也不會。」
正要說自己笨的虎杖悠仁呆滯了一下。
「真是兩個笨蛋呢。」他干巴巴的接上口。
這句出乎意料的話讓兩人陷入了一種沉默裡,他們面對面地坐著, 然後一言不發地望著對方, 這件事情顯然更尷尬了。
她抗拒地撇開眼:「話說,野薔薇沒來真的很可惜呢。」
「如果野薔薇、啊不是,釘崎來了, 」他意外的嘴瓢了一下,「別這麼看著我, 是我聽你的稱呼去了,反正她來了肯定會很激動吧。」
虎杖悠仁開始模仿她的期盼語氣:「太好了,城裡真漂亮,我真喜歡這裡……我沒有說她的意思。」
「我知道, 」小澤優子輕輕地點頭,很快,又把目光移到了一邊。「她也是因為受傷了,所以才沒來的,如果昨天晚上她沒瞞著我手臂受傷的事情,估計今天也能來。」
但她偏偏去找硝子小姐了。
野薔薇那麼一個愛美的女孩子,卻為了她的精力著想,寧願拖延點時間去治療了。
小澤優子托腮望向了車外,玻璃上倒映著少女思慮的臉,她想到自己給野薔薇開了點藥,很快就能好了,到時候還能帶點禮物回去。
她突然又翻來覆去後悔。
後悔問了幸村能不能多帶一個人來,而其他人又沒有空,在前暗戀對像面前扮演一個情竇初開的花痴少女——
小澤優子尷尬地移開眼睛。
玻璃上的另一個人影也隨著她的動作彈了一下身體,這讓纖細敏感的少女立即明白了什麼,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往後看去,正好望到了少年若無其事地抿了抿唇。
半響,虎杖悠仁笑了一下:「怎麼了?」
「沒事,」她遲疑地壓下自己的想法,又覺得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些。「我只是覺得,是不是快要下站了?」
這人不可能真的在看她的。
小澤優子很有自知之明地笑了一下。
她一點讓異性喜歡的特質都沒有,除了臉,可是虎杖悠仁是全世界最不看臉的小男孩了,他可能剛剛是在思考一下事情吧。
都怪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一起出去這種事太尷尬了。
他們倆一起安安靜靜地走出了車門。
兩個人在擁擠的車站裡擠出去,由於人員繁多,小澤優子又走得不快,她只好看緊了少年高大壯實的身影,生怕自己突然就看丟了。
她想了想,直接伸出了手,嚇得身前的男孩子手臂一緊。
虎杖悠仁慌張地側目,「到底怎麼了?」
「我要找不到你了,」她小聲嗔怪道,聲音變得帶著哭腔又撒嬌的意味。「你再走,我真的找不到你,到時候我們倆就走丟了。」
他被這句話的音調酥得軟了一半。
少年腦子裡明顯宕機了一會兒,所有的情緒都被她攪合的亂七八糟,面上的肌肉簡直都快要控制不住了。
半響,他才呼了口氣說:「不會的,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去吃旋轉壽司。」
「吃旋轉壽司,」小澤優子不可思議,「來橫濱不去中華街?」
這簡直和去太空吃新鮮蔬菜一樣。
虎杖悠仁短暫的連上了思緒,他撓撓頭,訕笑道:「……我吃的多啊。」
「也是,」她點點頭,回想起了這個男孩子驚人的飯量。「可是吃完旋轉壽司去中華街,我們再趕去神奈川大學時間早就不夠了。」
他後知後覺地耷下腦袋:「對哦。」
小澤優子莫名覺得他聽到這個特定詞彙後,似乎無精打采的,像一只垂頭喪氣的狗狗。
「沒事,我們可以晚上回去的時候去中華街吃料理,」她輕聲安撫著狗狗,「中午可以隨便吃點,反正聞到滿場的汗味都會沒胃口的。」
「會沒胃口嗎?」他擔憂的問。
小澤優子嚴肅地點點頭。
虎杖悠仁呆呆地啊了一聲,「那我們先去吃旋轉壽司了?」
她趕緊回頭,檢查了自己拿的東西有沒有少,才寬心的往旋轉壽司的店門裡走去,也沒留意男孩子在店門口停了下來,偷偷嗅了一下自己的外套。
而小澤優子不明所以地坐進店裡了。
這種店一般都是應付時間而誕生的,所以裝修簡陋,科技感倒是很強,因為每個壽司都是後廚做好了,直接被放在盤子裡被輸送帶運出來。
客人想吃什麼就拿什麼,吃完後,店員才過來結賬。
一般來說,壽司都是廚師在櫃台裡做好,直接手遞給客人,讓客人品嘗到壽司還殘留的新鮮溫度,而旋轉壽司都是趕時間或是沒什麼錢和見識的人吃的。
小澤優子突兀的想到了以前一直嚷著要吃旋轉壽司的野薔薇。
她轉過了頭,望見了虎杖悠仁:「虎杖,你們出任務的時候,和野薔薇在外面吃過旋轉壽司嗎?」
「啊?」男孩子沾著壽司醋的臉轉了過來,「什麼呀?」
小澤優子無奈地重復了一遍:「你和野薔薇在外面吃過旋轉壽司嗎?」
他毛茸茸的粉發快速晃了晃。
等男孩子停下來時,一縷粉毛停在他的額間,腮幫子被吃得鼓鼓的:「沒有啊,我吃旋轉壽司就是因為野薔薇沒吃過。」
小澤優子詫異地挑起了一邊眉毛。
「她知道自己是犯了個笑話,」他咽下一口壽司,「就沒提過了,我知道她想吃,誒,要不然我們發給line給她怎麼樣?」
虎杖悠仁一邊臉頰因表情更鼓了:「……氣氣她。」
她驚訝地瞪眼轉了回去。
居然是釘崎野薔薇,居然是這種類型的……不過想想也是,他們之間出去任務的多,野薔薇很有實力,性格豪爽,長得也算漂亮。
可是她不是他理想的個子高屁.股大的類型啊。
小澤優子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心情即刻灰敗起來,畢竟曾經那麼胖的自己也得到過他的誇贊,他知道理想型和現實又不是一回事。
她呆坐在原地,提筷,冷掉的壽司在嘴裡無味地咀嚼著。
似乎是傷心的,又像摻雜著幾分帶著痛意的恭喜,她知道虎杖是個好人,也知道野薔薇很好,作為旁觀者,如果看到他們倆能在一起也太好了。
可是她覺得自己好可憐啊。
早知道他會有喜歡的人,早知道他會戀愛,她絕對會控制住自己不會心動了。
「虎杖,」她紅了紅眼,小聲的問對方。「如果你有喜歡的女孩子,不會在一起吧?畢竟你都……」
小澤優子欲言又止的想起了他的事。
少年吃飯的動作僵了一下:「……對啊,我不會耽誤別人。」
她悶悶地應了個氣音。
而虎杖悠仁則發愣地端住了小小的瓷碗,沾著醋和芥末的壽司被尖細的筷子夾著,在空中停滯了很久,最後才一口塞進了嘴裡。
沒想到,電影裡說得對,喜歡還真是藏不住的。
還是被她發現了。
他低頭思來想去,什麼也沒想到,干脆有些尷尬的坦言:「……其實做普通朋友就挺好的,你覺得呢?」
反正也不可能在一起。
小澤優子沉重地呼了口氣,為了他早夭的愛情還有朋友的快消亡的桃花運,那點不甘和糾結全部化為了一灘的心疼。
「對啊,也挺不錯的。」她贊同。
少年琥珀瞳被細密的睫毛擋住了。
於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去神奈川大學的路上沒有一個人說話了,似乎兩個人都陷入了被對方知曉秘密的情緒裡,都似乎覺得開口就會打破自欺欺人的氛圍。
一時間,她覺得自己胸口裡藏了一只貓。
小澤優子想把這個消息告訴野薔薇,理智又勸她趕緊住手,畢竟兩個人都是她的朋友。
那只貓就在她的前胸裡竄來竄去,毛發撓過她的癢處,但尖甲又抵著她的脖頸,最後折磨得少女苦惱的嘆了一口氣。
一覽無余的體育館裡,只有球拍滾動聲和旁邊男孩子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你是想過去嗎」一旁的虎杖悠仁毫無表情地望著訓練場問。
場下的男孩子們正拿著球拍揮汗如雨。
小澤優子呆呆地轉過頭:「啊?」
「過去吧,」他調整好表情,轉頭問,「畢竟我們剛來他們就在訓練,我看著他們打的這次差不多了,你應該過去給幸村送水了。」
她慢慢的從思緒中掙扎出來。
小澤優子不好意思說自己方才在想什麼,只好含糊的應了一聲,然後手上被他塞了一瓶水。
冰冷的水瓶被人握熱了。
虎杖悠仁抿直了唇,掙扎片刻,清瑩的琥珀色瞳仁看向她:「去給你喜歡的男孩子送水去吧。」
「我去嗎?」她的聲音有些狐疑,「可是那麼一大群人,我只給一個人送水,是不是很不禮貌,很不好啊?」
「沒事,那男孩子會覺得很……得意的。」他斟酌著用了這個詞。
如果他被小澤送了一杯水會這樣的。
小澤優子慢吞吞地哦了一聲,道謝,她拿著水,從看台上緩緩走了下去,緊接著精准無誤的在一群人圍著、戴著白色頭帶的俊美少年走去了。
頭頂帽子的真田見狀調侃,「又來一個喜歡你的?」
「小澤有男朋友了,」幸村淡淡的開口,下一秒,他微笑著接過她手中的水。「謝謝你,祝你和你男朋友永遠在一起。」
小澤優子搖搖頭,「不是,幸村君,他是我朋友來著。」
幸村笑著被水嗆了一口。
「真的是朋友?」他放下水瓶,見微知著的對著後面揚了揚下巴。
她疑惑不解的往後看去,望見看台上早已消失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壯實的男孩子輕盈地跳了幾層台階,他呼了口氣,所有的情緒都化成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打一場吧,幸村。」虎杖悠仁的灼灼目光射向他。
幸村狡黠地對著小澤笑了一下:「看吧?」
小澤優子還沒對這句話回過味來,橄欖綠色的軟球就在她的眼前一躍而過,帶著情緒般,飛速地越到了網的另一邊,緊接著被時刻握著球拍的幸村一把拍住。
他差點把另一只手拿著的水給撒到身上了。
幸村立即反應了過來,把瓶子往真田的手上一塞,揮起了自己從不離手的網球:「居然搞偷襲。」
被打過去的網球又高高地拋了過來。
幸村輕松地接住了。
但很快,那一個個的橄欖綠小球像是發了狠地拋了過來,像是帶著發球人的怒氣似的,發的球也越來越頻繁和用力。
很快,原本閑適悠哉的幸村漸漸嚴肅,手腕開始使力,面上帶上了幾分認真。
而對面少年的動作像一只靈敏的豹子,在場上飛速地奔跑著,矯健的身姿幾乎只能看到他拍球和思考軟球拋物線的身影。
下一刻,幸村精市也開始跑了起來。
他也被少年充沛的精力給駭到了,雖然他懂得很多網球技巧,但對方的體力實在是駭人。
虎杖悠仁的身體似乎越打越變得精力旺盛,軟球在空中移動的速度飛快,這讓旁觀者幾乎只能望到彼此的動作和球的擺動。
像是兩個豹子搶食一樣。
真田突然湊過來,「誒,他是不是學網球的。」
小澤優子搖搖頭。
「那他還挺有天賦的,」他評價,「要不然從東京的學校轉學到立海大吧,我們學校是全日本學網球最好的高中。」
虎杖悠仁打得球確實變得開始有章法了。
但她不知道怎麼和對方解釋咒術師,並且學咒術更有前途的事情,就搖了搖頭。結果放在地上的沒蓋子水瓶被踩到了,她驚呼了一句,差點被絆倒在地。
水灑了一地。
原本動作敏捷的小老虎立即停了下來:「沒事吧?」
「好像沒。」她失落地盯著濕掉的鞋襪。
緊接著,那顆橄欖綠的小軟球就直直地砸向了虎杖的腦門,害得他吃痛地捂住了腦袋,用力地揉了好幾下:「嘶,好痛啊,要越打越笨了。」
小澤優子才擔憂地掀起眼睛。
「你太讓我失望了,」汗水淋漓的幸村甩了甩手腕,面上不掩失望之色,「打球分心了,所以你才會輸。」
虎杖齜牙咧嘴地捂住腦門。
小澤優子跑了過去,浸泡在水裡的鞋子讓其冷得呼吸了好幾口氣,但還能開口問:「虎杖,你身體沒有事吧?」
幾乎低頭就能望見她淚盈盈的眼瞳。
「沒事,」他呼了口氣,手馬上放開了還淤青的額頭,若無其事地挺起胸膛,「這都是小傷,反正我在學校裡也經常被學長前輩們打……」
女孩子眼睛欲掉不掉地含著淚。
被冷落的幸村更不悅了:「虎杖,即使再有天賦,網球也不是你泡妞的工具。」
小澤優子狐疑:「啊?」
她聽錯了吧?
虎杖悠仁含著燥氣地轉過頭。
他雙耳躥紅,語氣帶著些惱羞成怒:「你這個人,能不能看點眼色,明明都知道別人在對自己心儀的女孩子說話了。」
小澤優子更震驚:「啊?」
「對心儀的女孩子比對網球重要嗎?」幸村冷淡地挑出錯處,「我覺得並不是這樣的。」
虎杖悠仁面龐的燥郁更重了幾分,下顎角又鼓鼓的:「可不是誰都把網球看的比自己命都重要的,我覺得,小澤比網球重要得多。」
小澤優子懷疑自己得了癔症:「啊?」
「我不覺得,」幸村繼續忿忿不平,「如果你這麼對待自己的天賦……」
「等一下。」
她立即打斷了對方,側頭望向了高她半頭的虎杖悠仁:「你是說我比網球重要對吧?你確定不是說錯名字了嗎?比如說是野薔薇……」
這回換粉發少年懵成了豆豆眼。
「哈?」
第32章 西瓜軟糖(1) 女孩躲躲藏藏
栗發少女在原地呆站了一會兒。
她濕掉的鞋襪猶如一腳踩進了水底裡, 正在抱怨時,低頭一看,一條肥碩鮮美的大魚卻突然跳躍進了她的懷中, 讓其不再憂愁自己晚飯的著落。
小澤優子很難描述現在的心情,但如果要描述, 應該就是這樣的。
是古文課的失之桑榆,收之東隅。
幸村了然地瞥了一眼, 「小澤,如果你們著急就回去吧,我今晚還要訓練, 不能陪你吃飯了。」
少女乖順地應了聲。
但她腦子裡其實都是懵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干了什麼, 隨便做個動作, 都能聽見大腦是一團亂七八糟的漿糊聲。
虎杖悠仁似乎也很稀裡糊塗。
他們倆說不出是弄錯腦回路尷尬還是真拆穿了尷尬, 反正兩個人都像是很尷尬,中華街直接沒去,快速地買票准備回去了。
買的還是鄰座。
小澤優子高高地豎起了自己買的雜志, 但卻沒有一點心情看下去, 文字紊亂的在眼前晃蕩著,最後,她呼了一口氣, 偷偷地扯下來書扉的一角。
而那邊的汽車雜志也似乎落低了一些。
她立即嚇得不敢再看,馬上縮進書裡, 一顆心似乎跳著又像是毫無感覺。
都怪她沒見過男人。
小澤優子惱羞成怒的指責起自己來,都怪她醜陋的時間太長了,都怪她和男孩子相處的時間太少了,她一點都沉不住氣。
她就這麼痛罵了自己幾句, 可那股湧動的情緒,時不時又帶著喜意的冒了出來。
就像回高專的坡上時常有樹葉吹來。
小澤優子竭力控制住面部的表情,呼了口氣,不得不和一直也不開口的虎杖悠仁齊推開門,她恨不得直接跑進房間裡躲在被子裡。
「優子!」野薔薇對她揮了揮手,桌子上全部都是好吃的。「給我買了禮物了嗎?」
她的直白每次都能嚇人一跳。
小澤優子聽話地垂下頭,把袋子裡買的雜志遞過去,看上去像個傻兮兮的女學生。
野薔薇帶著酒氣地望了幾眼:「什麼嘛!這是過期的!我們昨天才看的,你怎麼忘記了。」
「你不會也忘記給我帶了吧。」順平撇頭問。
小澤優子遲疑地往袋子裡看去,半響才掏出了一些在新干線上買到的便當和小零食,這無疑讓長期有著外出經驗的三個人都瞬間明白了什麼。
「所以,某些人根本沒去中華街,」野薔薇冷笑著開口,「也沒去百貨大樓,是我們不值得你們去嗎?」
伏黑惠暗示的斜瞥一眼,「恐怕是和一些人出去玩忘記了。」
他們一直都喜歡擠兌對面的兩個人,有時候會把小澤優子說得滿臉羞愧地瞪他們,或者是氣得罵人,但今天,她低著頭什麼也沒說。
順平望了幾眼,忽然感覺不對,望向一旁雙手插兜的虎杖悠仁。
平時他應該也會幫著小澤說幾句,或者是直接喊他們別說了,可他今天卻裝作欣賞風景地瞥向窗外。
順平連忙地扯了扯野薔薇的袖子。
「所以我就應該打個電話……」她煩躁地轉過頭,「干什麼?」
他偷偷指了指正在托著腮看盆栽的虎杖悠仁。
一時之間,所有聲音都消停了下去,靜寂無聲了幾秒後,他們心照不宣的發出了一聲感嘆聲,然後,旁邊小澤優子臉紅的朝著沙發邊上砸了一下手。
她又羞又氣,但是急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說什麼話,直接跑走了。
小澤優子把自己通紅的頭埋進了被子裡。
她恨不得把自己悶死,但第一次被人間接告白的心情更能被她熱得臉說不著話,但這個時候,恰好能聽見一路上沒說話的男孩子,忽然在門外,用著很多頻繁又激動的句子跟他們解釋著情況。
小澤優子一想到他們都會知道這件事,簡直羞得自己再鑽進被窩裡。
可想了想,她最後卻選擇貼在門邊偷聽。
男孩子嗓音一貫清冽悅耳,尾音還上揚著,但這次說話像是炮竹似的發出了急促又快捷的爆破音,像是快速的解釋了什麼,說幾句其他人就的回應聲就蓋住了。
小澤優子越聽越靠近門邊。
下一秒,她惱怒地蹲了下來,雙手發泄地捶著空氣。
可惡,什麼都聽不清。
但她聽清楚的是人急匆匆跑來的聲音,小澤優子意識到後,連忙著急地跑到了房間的另一邊,還慌亂的把弄亂的頭發給撩正。
野薔薇震驚的聲音欲言又止,「天哪,天哪,你們兩個人……」
「什麼呀?」她若無其事地抿抿唇問。
野薔薇呼了口氣,氣息勉強平了下來:「你就不和我說一下關於你和虎杖出去的事情?」
「沒什麼好說,」小澤優子故作矜持地轉頭,「就是很正常的出去看了一場比賽,看完就馬上回來了,你不要問為什麼我會少禮物,是因為我急著見你們。」
身後的茶發少女似懂非懂地皺著眉。
但她習慣直截了當,有點搞不太懂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所以直問:「那你喜歡虎杖嗎?」
小澤優子漸漸赧然地捂住臉。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她也沒喜歡過幾個人啊,這種內心湧現出來的喜悅簡直抵抗不住,她有點分不清這是因為喜歡他,還是單純因為被人表達喜歡而太開心了。
她害羞的一下子倒頭,枕頭捂住臉,細微的聲音從棉花上傳來:「……不知道。」
*
但小澤優子先嚇得躲了一段時間。
主要是她不明白怎麼以被愛慕者的身份與別人相處,覺得自己很差,覺得自己肯定會弄砸,說不定對方反而會更討厭起她來了。
所以,她就躲得遠遠的,幸好,這幾天家入硝子小姐都讓她早出晚歸的去上班。
粉發少年似乎也明白這個心理,他貼心的沒有湊上來,還主動離開了一些距離,有時候和別人聊得正起勁,但看向她時又變得啞口無言。
小澤優子也不知道怎麼應對這種特殊待遇。
她就知道裝聾作啞,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但這種掩耳盜鈴的生活只能維持到他們集體出去放松的前一天。
一行人准備去卡拉ok玩。
他們去的就是日本卡拉ok排名第一的ShidaX,評分榜是說這裡食物很美味,生日還有特殊驚喜,裝修和隔音效果也很好。
但比起這個,小澤優子更高興是大家一起出去玩。
「之前我們就去過卡拉ok,」野薔薇在旁邊抱怨幾句,「結果一首歌都沒有唱,三十分鐘我們全都在討論在唱什麼……」
伏黑惠不耐煩的在門口按按鈕:「所以,我這次不是多加了三十分鐘嗎?」
「但這次是五個人。」虎杖悠仁思考著戳了戳自己的臉。
似乎又要開始陷入了僵局了。
小澤優子趕緊表態:「我可以不唱的。」她慢吞吞的補充,「我不喜歡唱歌,我會走調,我喜歡看著別人唱歌。」
她是真的不會唱正常的歌。
小澤優子不怎麼關注國內樂壇,她一般只聽國外饒舌,但她英語又不好,站上去只能讓人聽見她口音糟糕的日式英語和含糊不清的聲音。
「我也可以不唱。」順平也立即說。
「為什麼唱的不好就不唱啊,」虎杖轉過頭,很快,他那點不同的語氣轉化成了開玩笑。「如果唱的不好就不唱,現在樂壇起碼有一半不能開口吧。」
順平忍不住笑了:「你好損啊。」
小澤優子也輕笑了一聲,但她絕對不會被逗笑後傻得去唱歌的。
因為,她要面子啊,她現在又不是單純的和朋友們出去玩,作為一個被愛慕的女性,她有一點自己的矜持和試圖保持形像很正常吧。
抱著這樣的心理,小澤優子就一直安靜坐在角落裡。
果然,對於素人來說完美地唱完一首歌是件難事。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她欣賞了扯嗓子鬼哭狼嚎的歌,和全程不再調上的歌,還有原本唱到一半忽然掉拍子的歌。
順平是唱的比較好的:「所以,在憂傷的日子裡,我沒有一切的情緒……」
所以他是麥霸。
小澤優子打了個哈欠繼續錄像。
順平把麥克風遞給旁邊的人。
屏幕突然一下子變暗了些,歌曲也激烈爆破了起來,男生原本清亮的聲音刻意壓低,身體也學著歌手的姿勢:
「媽媽是這裡的女王,活生生的我就是翻版……」
居然是椎名林檎的《歌舞伎町的女王》
小澤優子被歌聲唱得清醒了一些,驚訝望了過去,因為不僅很好聽,而且這歌手是她媽媽年輕時喜歡過的。
她還以為像他這樣的男孩子比較喜歡流行曲呢。
小澤優子邊舉著手機邊嘀咕著,被照到的那個粉發少年就開始模仿著林檎獨有的腔調,聲線低靡起來,認真的對著屏幕唱歌。
和他往日那種高昂熱烈的聲音不同,壓下後,似乎帶了一點令人浮想聯翩的故事性。
她慢慢移動著鏡頭,對准他被白光照耀著的長睫毛上,緊接著,他細密的睫毛撲閃一下,清亮的琥珀色感觸似地撇過了頭。
相機下意識往後閃躲了一下。
小澤優子立即反應過來,自己憑什麼要害怕啊,她才不是要躲的那個人。
她又重新把照相軟件調回去,舉起時,在原本燈撒下來的地方卻看不到人了,四處還未觀望一會兒,一個銀色發光的麥克風先遞到了她的嘴邊。
虎杖悠仁下巴點了點底下的麥克風。
小澤優子瞥了他一眼,看向屏幕,遲了幾秒把用唱歌的音調接上:
「……和這個男人私奔去了吧。」
她聲音屬於比較細聲細氣的,和林檎女王的自信張揚聽起來缺一大截,更別提,她還一時之間沒找著調子。
小澤優子唱完立即羞得捂起臉來。
天哪,她唱的好差,居然還覺得伏黑和野薔薇唱歌走調,順平聲音太小,到底哪來的自信讓她這麼覺得的。
她掩面了會兒,結果睜開眼時,屏幕上又是那句『和這個男人私奔去了吧。』
小澤優子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唱了什麼。
一種社死的情緒慢慢席卷了她,她呼了口氣,勉強平息後,偷偷移開了眼,結果看到那邊的人都在悄悄盯著她。
虎杖悠仁怔了怔,又瞥了過來,對著她大大方方地笑出白牙。
小澤優子不敢細細打量了。
她趕緊撇過臉,細白的胳膊把臉擋住了,只余下肌膚一片燒紅的觸感。
第33章 西瓜軟糖(2) 一次莫名其妙的約會……
最後又是順平唱的後街女孩歌曲包場。
野薔薇對此嘲諷:「喜歡女團的男人都是死肥宅!」
「沒有, 」順平嗓子都唱劈叉了,沙啞的聲音還掙扎著。「後街女孩是一群追求夢想的勵志女孩,她們真的很有夢想, 我覺得人有夢想是一件偉大的事情。」
伏黑惠往後望了一眼,隨口提議:「去買水嗎?」
「都行, 」野薔薇思索了會兒,點頭, 「不過這裡不是有冰水嗎,優子——」
他們兩個人趕緊把她的肩給摁了過來。
「喂!你們怎麼總是那麼沒禮貌……」
「這裡水不好喝,711的水比較甜, 我們趕緊去711。」
在背後慢慢收拾東西的小澤優子推門後, 他們就甩下一句『去買水』, 就匆匆走了, 立馬消失在了其他人的視線裡。
小澤優子又不是傻子。
她愣了幾秒, 不自禁地彎了彎唇,緊接著又惱怒地擋住臉。
這些人真的是她朋友嗎?
她氣得撇過臉,剛好又撞見了在她前面一點的粉發少年, 他們之間隔了非常寬一道橫溝。
兩個人都緊張地咽了咽嗓子, 半響,她才等虎杖轉過身。
他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去買水嗎?」
小澤優子花了點時間找聲音。
「你要買嗎?」她反問。
「我問你啊,」虎杖轉移注意力地晃了晃手臂, 影子一直在晃。「雖然他們都去買水了,但是, 嗯,我覺得,你的意見比起他們來說更重要。」
她又忍不住彎了彎唇。
小澤優子趕緊撇過臉,竭力控制了一下表情, 壓著嗓子說:「……那去吧。」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一會兒。
過了分秒,他們才緩緩移動著出去,兩個人都走的不快,因為小澤優子從小受到的教養是緩步走路,但旁邊這個人也開始慢下來了。
他一般都喜歡甩著手臂,幅度很大,或者是插著口袋懶洋洋地走。
經歷過暗戀期又心死的小澤優子還記得這個。
她出神地望了幾秒,意識到他開始學著她的步伐慢下來了,因為在照顧她的速度,這一瞬間的感情猛地爆發了。
一個住在她心底的小奴隸就突然跳了出來,捧著蛋糕,淚眼汪汪地望著她:
「真的嗎,這麼好的東西真是給我的嗎?」
她跪在地上哇哇大哭。
天哪,她居然有資格得到這一份美味的蛋糕嗎?她有資格嗎?一直以來都是當任人蹉跎的奴隸,除了奴隸的親人幾乎沒有人對她那麼好——
哦,對了,她還有野薔薇這個朋友。
小澤優子趕緊澆了自己一盆水,給朋友們發了條短信,才冷了些,安慰自己以後會有很多喜歡她的男生。
他只不過是其中一個。
所以在他喜歡自己的時候,討好自己是很正常的,這是正常的行為。
【野薔薇:我們三個先走了。】
她吐了濁氣。
「哇,好漂亮的霓虹燈,」虎杖雙手交叉撐著後腦勺,訝異地叫了一聲,「你看,真的很漂亮,這裡能疊到很多燈。」
小澤優子愣神的往他指的地方往下看。
在夜晚裡,一排的夾娃娃機正在漆黑裡出挑地發亮,好多led燈像是小蛇般的纏繞著它,讓四周更亮,是空曠大街上唯一的色彩。
她忽然靠近了些:「是星黛露!」
虎杖一聽就放下了手,兩個人立即加快了速度,從樓底下小跑了下去,一直跑到了底下的娃娃機旁邊去,然後他們就站在原地。
一般來說,這種擺在外面的娃娃機都是和商家聯名的最新款。
來自迪士尼、粉紫色的星黛露穿著繁復的藍裙,畫了眼影,頭還戴了一頂漂亮的帽子,看起來很花裡胡哨。
虎杖有些看不太懂這種藝術。
他委婉:「哇,很可愛,就是看起來像是澀谷街頭上的女孩子,穿的非常有想法。」
一堆顏色往裡面填。
「對啊,澀谷裡面的女孩子都很漂亮,」小澤優子也學著他的樣子捧臉,「星黛露也很漂亮,她是迪士尼裡面我最喜歡的娃娃。」
星黛露是一只很有夢想的兔子,她的夢想就是去百老彙,而且和朋友達菲反復強調過。
而小澤優子喜歡她,則是純粹因為她好看還毛多。
似乎是一種幼稚的強迫症,兩個人捧著臉湊到了娃娃機旁,而且不讓自己的身體露到娃娃機外面去,於是小澤優子就和他站的很靠近。
夏夜太熱,她細軟的頭發就黏在了他的手臂上,像是一根在滑動著的魚尾。
忽然,魚的尾巴消失了。
小澤優子一下子跳躍過去,手拍在玻璃上,目光堅定:「今天我一定要把最新的星黛露給拿出來。」
「真的嗎?」虎杖驚奇地移過眼,清亮的語氣帶著崇拜。「小澤那麼厲害啊,看不出來,原來你還是投娃娃機的高手。」
天哪,她忽然明白為什麼有匿名論壇男生吐槽異性誇他壓力很大了。
小澤優子羞愧地低下頭,開始打預防針:「……也不是那麼厲害。」
「你一定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抓到的,」他繼續誇,「畢竟你那麼厲害,相信你,今天一定能抓很多只星黛露。」
她被誇得更愧疚了:「可是,我想的是……要抓不到就喊媽媽送給我。」
「誒?」虎杖琥珀色的豆豆眼望著她,聲音帶著點埋怨。「太小瞧自己了,小澤,不許那麼看低自己,我相信,你就可以一個晚上抓完……」
小澤優子越聽越羞赧。
她又羞又氣,還沒辦法讓面帶笑意的他閉嘴。
最後少女急得跺了跺腳,氣呼呼地望向他,嗓子快破音:「閉嘴!」
少年所有的動作都停了一下。
「我沒那麼厲害,」她頓了一下,要求,「不許說了。」
虎杖悶悶地哦了一聲,垂下睫毛,打量了她好幾秒:「對不起。」
小澤優子垂著白頸駐足。
過去了分秒後,兩人依舊沒有開口,氣氛一片僵局,她試探地抬起眼睛,正好撞進了少年琥珀色的眼睛裡,緊接著他們就都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少年爽朗的笑聲響亮,「……好,那你下次不高興記得早點和我說,我不會讓你不高興的。」
小澤優子的唇角不自禁揚了揚。
「我每天都很高興,」她立馬看向娃娃機的玻璃,扭捏的假裝什麼也沒聽見。「先抓娃娃吧,再晚一點,晚上就很不安全了。」
玻璃上剛好能倒映出她緋紅的兩頰。
小澤優子在身上掏了掏錢,錢包翻來覆去沒找到:「虎杖,你有零錢嗎?」
虎杖就忙往自己身上搜了搜。
「好像沒有,」他找了幾圈,詫異地往下看,「誒,我不是放到包裡了嗎?我好像,嗯……」
她試探:「是不是在別人哪裡?」
「……放在伏黑的玉犬上。」虎杖赧然地笑了。
他很喜歡那只白色的玉犬。
「我的小錢包也不見了,」小澤優子煩躁地擰著眉,「應該是被野薔薇拿走了,她挺喜歡的,還是我在香港買的花色。」
「我買畀你?」他突然來了一句奇妙的語言。
她茫然地望向他。
「我會一點粵語,」虎杖切換了語言模式,好聲好氣的和她講,「看電影來的,我說,要不然我下次送你一個,如果你真的很想玩,我還在附近的柏青哥店裡存了……」
「不行!柏青哥晚上會有黑/社/會。」小澤優子緊張的說。
她小心地四處轉頭,漆黑的夜色裡沒有見到人影,反而感覺到夜色吹得她寒毛矗立。
「我們要不然趕緊走吧,」她往後退了幾步,「虎杖,好像太危險了。」
語音剛落,他突然側身擋住了她面前。
小澤優子不明所以地站在他身後,躲了躲,只余下一雙黑瑪瑙般的瞳孔望向黑暗的地方。沒有多久,暗處就慢慢走來了一個瘦削的男性影子。
一個穿著店員服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的面容有點模糊,但是看上去年紀不小了。
小澤優子心裡咯噔一下。
「給,這是你們的錢包嗎?」他聲音聽起來很嘶啞。
虎杖轉頭,「是你的錢包嗎?」
她繞過他健壯的胳膊,往旁邊看去,瞧到了一個在旁邊光照底下亮片熠熠發光的小包,驚喜道:「是我的。」
「剛剛看它掉在路上了,」店員解釋,一下子讓人變得有了安全感。「所以帶了過來,如果是你的,那就太好了。」
「謝謝。」小澤優子連忙鞠躬。
她接過自己的包,檢查了幾遍,發覺沒有少一張鈔票,但零錢沒了。
虎杖傻兮兮的繼續問,「那你還玩娃娃機——」
小澤優子伸出手,搭住他的胳膊上,輕易將其扭了過來:「……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回家嗎?」
「不是……哦,對,」他迅速地反應了過來,「我們要回家。」
兩個人立即假裝一副忙碌的模樣往旁邊走,快速地往遠處溜過去,小澤優子還用出了訓練時的速度,恨不得化身成一只鳥地飛過這塊街區。
虎杖頓時有點哭笑不得:「沒必要這麼快吧?」
但她很清楚自己做了些什麼。
小澤優子根本沒有把小包拿到手裡的記憶,她只記得自己拿了手機,這個花色繁繞的錢包是野薔薇一直捏著的,難不成是她不留神時掉了?
她飛快地瞥了身後一眼:「我覺得他很奇怪,我媽媽說晚上遇到了奇怪的男人就要逃跑。」
少年的速度也就聽話的快了幾分。
「原來是這樣啊,」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女孩子在晚上出來真的很危險呢。」
他們倆像是得到了某種指示,越走越快,最後在綠燈的時候,飛快地跑起來穿過了馬路,仿佛後面是一群特級咒靈。
虎杖越跑越快了。
而身後店員的聲音遠遠傳來:「……打攪你們的約會,很不好意思!」
聽到這句話,小澤優子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咒力。
她原本均勻的咒力倏忽爆了,一下子支撐全身的力氣變成了體力,氣息猛地不平,趔趄一下,少女的身體直直地向地面砸去。
虎杖靈敏地轉過身,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身體,最後她就被男孩子輕而易舉地提了起來。
她羞得閉上眼:「……都怪地太滑了。」
「對啊,」他若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好像我剛剛也要被摔了一跤。」
小澤優子揉了揉眼睛,眼前的視覺才慢慢清晰起來,緊接著,所有視線變成了一個點:她肩上的皮膚被虎杖捏得發紅了。
他急急忙忙地放下自己的手。
「對不起,」這次羞愧的人變成了虎杖,他趕緊轉過身,「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我不是故意碰的,我是看到你快捶地上了……」
小澤優子試著去推了推自己的肩。
一股麻麻的感覺在皮膚上燒了起來,燒出了少年寬大的手掌印子。
背過身的虎杖一直沒聽到聲響,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幾乎覺得自己要完蛋了:「……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沒有看你,因為什麼都沒有。」
她敏感地望了一眼自己平坦的胸脯。
「如果我有冒犯你的地方……」
啪的一聲。
他寬厚的肩被狠狠地爆錘幾下,緊接著是惱羞成怒的喊聲:「我有!」
虎杖愣了楞。
他虎頭虎腦地低下頭,腦子慢慢地轉了好幾圈,驀然,緋紅了古銅色的臉:
「……你有。」
小澤優子怒氣衝衝地盯著自己的胸脯。
她總覺得虎杖是在陰陽怪氣自己,或者是哄她,所以,又拍了好多下才算是解氣。
虎杖察覺到了這種細微的情緒。
他演技浮誇地繞過去:「大小姐,那我請你打出租車回高專吧,錢都不用你掏,用的都是我辛苦從咒術實習、還有咒高發的工資和補貼的錢。」
他邊想邊掰著手指頭數。
「我才不回去,」小澤優子目不轉睛地往前走,「我要去六本木,離這裡反正不遠,我要去那邊守到零點去看流星。」
「流星?」他驚奇問。「可以許願嗎?」
她點點頭:「嗯,我看雜志上說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流星,許了願就一定可以實現。」
「好厲害啊。」虎杖稱贊道。
他們就走了好遠,還買了水,小澤優子身上都在夏夜中出了層細細的汗,她扇著風,然後坐在六木本之丘的長凳上,喝完了一口沁人心脾的冰水。
「好期待啊,」虎杖咕咚喝完水後說,「也不知道流星看上去是什麼樣子的呢。」
小澤優子在天空上瞄著邊形容:「就是很快的樣子啊。」
「話說,許願必須要說出來嗎?」他好奇的問。
她苦惱地皺著眉:「應該不需要吧,但是,東京少女電台說,說出比默念靈,說得越大聲越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反正她很難做出來。
虎杖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
兩個人相繼坐在了長凳上,中間隔了兩個水瓶的位置,他們沒動,似乎也沒有話題了,一襲涼爽的風從高空中展開的玻璃裡緩緩吹過。
一輪圓月高掛在空中,群星相伴,涼意與湧動著的感情襲來。
似乎是美,讓兩個人贊嘆地哇了一聲。
「月色真美啊。」小澤優子感嘆。
身邊的人聽完這一句溫婉的聲音,軀體一僵,隨之他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地側了過來。
她也後知後覺地轉移過去,訕笑:「……我是單純說月色美。」
虎杖僵硬地轉了過去。
他盯著那一輪皎潔的白月,似乎聯想到了什麼,故技重施地誇贊道:「月色好美。」
小澤優子干笑了幾聲。
「不僅是月色很美,」他思索一下,笑著道。「你也很美。」
她撇過臉去,望見了男孩子閃閃發光的琥珀瞳,在稀稀拉拉的路燈下,對視著,似乎更能發現其中閃爍著斑駁的亮意。
小澤優子趕緊轉了回來。
她的臉似乎沒有剛聽過時紅了,眸子隨意掃向別處,像是剛才什麼也沒有聽見。
隨後兩個人又都傻笑了一聲。
小澤優子猶豫著要不要說些什麼,她快速地扭過頭,正要開口時,背後響起了一聲清脆的拍照聲。
「什麼聲音?」她大驚失色的往後看。
虎杖費解地撓了撓頭:「什麼?」
她大致掃了一圈,有很多人,但手機都收起來了,架上了高高的望遠鏡,正興致勃勃的在高空中欣賞著即將要帶來的月色。
怎麼回事,有人偷拍她還是怎麼樣?
小澤優子強壓下了自己的疑慮,她自認為也沒有漂亮到別人抓拍她的地步啊,看她干什麼,還是她聽錯了,是附近他們拍星星的聲音?
她不想坐這裡了:「虎杖,我們去更好的一個觀景台吧,我記得電台說東南角許願比較靈驗。」
「真的嗎?」他連忙拿起了水,「那我們趕緊去找一下這個角落在哪裡吧。」
小澤優子也忙起了身。
但可惜兩個人好像都不太聰明,轉了好幾圈,都沒分出來哪裡是東南角,反而在摩肩擦踵的展廳裡快走不動路了。
突然一下,人群裡像是炸開了鍋,所有人的聲音都沸騰了起來。
小澤優子瞬間想不起來要找東南角了:「快許願!」
虎杖順從地閉上眼睛。
而她翹密的睫毛顫了顫,希望自己能在今年過得更好,比如說工作量少一點。
兩個人都在一群熙熙攘攘的人堆中闔目,呼吸長眠,雙手合十,正要呢喃出自己的心願時,不遠處忽然撲通一下,把所有聲音都擋住了。
一個女生宣揚似的的高呼:「老娘要掙大錢,住大房子,睡帥男人!」
「小點聲!釘崎!」
「誒?不是聲音越大越虔誠嗎?」
第34章 西瓜軟糖(3) 咒靈和訓練
六本木之丘下安靜的咖啡廳裡。
「所以, 你們為什麼會在這裡?」小澤優子雙手合十地坐在長凳上,得體的笑容裡暗藏怒氣。「不是說你們回去了嗎,怎麼騙我們呢?」
換而言之, 你們怎麼都不回去,而是是跟著他們?
野薔薇心虛的干笑:「……也許是, 我沒看過六本木之丘,所以回著回著就過來了。」
「大概就是這樣。」順平瘋狂點頭。
坐在最邊上的黑發少年撇過臉, 羞於見人,半響,他如同白玉的側顏, 也帶上了一些被偷窺的淺紅:「……對。」
小澤優子嘲諷地冷笑一聲。
「我不想說了, 」她用詞很重, 「一件件事情說出來就不必了, 但想必大家都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再這樣發生,我真的會生氣絕交的。」
還沒等到對面有反應,旁邊的粉發少年驚呼一聲:「絕交!這也太可怕了吧?」
一記帶著火焰的黑瑪瑙眼瞳瞪了過來。
虎杖的氣勢瞬間弱上了幾分, 他軟軟的哦了一聲, 轉過去,甩了幾下腿,緊接著在女孩更惱怒的眼神裡, 規規矩矩的收了自己不停往前提的腿。
小老虎求嘉獎地側過眼睛。
「總而言之,我很討厭這樣。」她目不斜視。
野薔薇也氣勢很弱的哦了一聲:「對不起, 下次我們絕對不會的,只是……今天我們太好奇了。」
「連你都用敬語了?」伏黑惠驚訝了一下,他不自然地僵了僵,半天才清嗓說, 「對不起,我也不會再這樣……胡鬧下去了,如果小澤同學非常在意的話。」
「抱歉,我下次一定不會……」順平思考了一下措辭。
一個照相聲光明正大地插了進來。
在場所有人都從道歉潮的思緒中抽過神來,齊刷刷地望向出聲的地方,而伏黑惠沒回頭,因為下一秒,這個在他旁邊的白毛就用力地揉了揉他的臉。
「放開手。」伏黑面無表情的警告道。
「多可愛啊,」帶著墨鏡的白發男又揉了幾下,「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惠會道歉呢。」
沒等伏黑繼續發怒,他就開始捏起了下一個人的臉,順平馴從的讓他隨便揉了兩把,而野薔薇氣憤地橫眉冷對:「有粉!別蹭!」
「有油!會長痘!」小澤優子也一臉提防地躲遠。
她和野薔薇對視一眼,彼此的感情因為這些話迅速回升。
而五條老師撒嬌似的撅起嘴,「一群壞學生。」
他四處望了一眼,只望見一個仰著臉非常願意他觸摸的粉色大狗狗,瞬間喜笑顏開,兩個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開始觸碰起了彼此。
虎杖笑眯眯地說,「老師的手很溫暖,很舒服,如果喜歡我就請繼續吧——」
「也只有我的好悠仁高興的讓老師捏臉了,」五條老師聲線低沉了會兒,又立即提起來了,「不愧是我最喜歡的學生!那我就繼續了!」
他們倆就保持著一個讓人看不懂的狀態繼續了。
小澤優子輕嘆了口氣,不知道對於虎杖悠仁這種特別捧場的人,還有五條悟這種特別不按常理出牌的教師說寫什麼。
只能說他們倆湊一起真合適啊。
她微笑著移開眼,准備看看風景,結果,望見了抿唇不太自然的順平。
小澤優子忽然明白了什麼。
和他同作為一個敏感多思的人,她都不需要動腦,只需回想方才大家的舉動,就馬上共情到了他的情緒為什麼會變成那麼低落。
因為五條老師剛才捏了他們兩個的臉,卻只對虎杖說,他是自己最喜歡的學生。
即使知道他們倆都很好,都不會想那麼多,對順平也都很好,可是這種看上去二選一的情況,也就只有細膩的人才能感到尷尬。
都怪他們會控制不住想太多了。
她話語一轉,「吉野,我記得過幾天有你喜歡的恐怖電影上映了,一起去看嗎?」
原本正在垂頭思索的順平一下子抬起眼。
「又去?」他有點驚奇,雙手緊張地捏了一下,掃了旁邊眼。「……不好吧。」
小澤優子莞爾,「沒關系啊,是我邀請大家一起去。」
他們要和大家多相處才行。
兩人都是典型含蓄多思的性格,進高專以來,就在一群直來直去的前輩和同學旁邊,她要改說話委婉的毛病,多表達自己的情緒才能維持好社交。
可是順平呢,他表面上看去似乎和每個人都相處的很好,但心底其實有一道很深的屏障,叫做小心謹慎。
所以,順平更需要和大家一起相處。
「小澤,我也能去嗎?」虎杖掙脫開五條老師的手問,他咬住唇角,顯得有點緊張。
她點點頭。
「誒,」五條老師站起了身,「看來優子經常請別人出去玩嗎?」
她再次點頭。
但男人忽然不動了,他筆直地佇立著,沉思,與坐著的學生比像是富士山。
小澤優子不明所以地抬起頭。
隨後,五條老師有模有樣地推理起來:「……啊,優子,你這種手筆,這種規模,這種次數,前十五年都是普通人的優子,如果不是為了友情,如果不是鈴木財團的女兒,那只有一種可能——」
虎杖十分捧場,「是什麼?」
「又是無聊的事情。」野薔薇吹了口自己的美甲。
「——你一定有個不敢愛的人,」他手指著她,口吻與苦情劇女主一樣,「所以才會借著這個請大家出去玩的名義,其實,你只是想和他出去……」
他佯作嬌弱地扶額,「啊,多麼可憐啊,繁華的夏日祭裡,你只是想握住他的手。」
小澤優子終於知道他為什麼保持單身28年了。
這種情商,這種態度,要她還是之前暗戀虎杖的心情一定會羞得恨不得鑽地板。
她氣笑了,「嗯,對,大偵探。」
難怪歌姬小姐那麼討厭他!
五條老師故作深沉:「當然,我不會說出來,因為要照顧學生的情緒。」
「已經和說出來沒區別了。」伏黑冷聲吐槽。
小澤優子繼續冷笑,「你直接說吧,要是說錯了,下次我就和家入小姐說,你暗戀庵歌姬。」
【使用技能:倒打一耙】
「沒想到,硝子連這種事情都和學生說,」五條老師抱怨地眨了眨睫毛,只余下一些白色弧線。「既然是這種程度的話,那我就賭上自己的清譽,優子,你的心上人絕對是——」
「——順平!」
周圍一片噓聲。
伏黑嘲弄地端起喝咖啡:「難怪,有些人賭馬也從來沒贏過。」
「誒,不是嗎?」他詫異了一聲。
小澤優子都氣不動了。
她腦子裡過了一遍這位老師做的事,覺得每件都奇葩得可以上搞笑綜藝,她扭頭,寧願幫野薔薇修一下她指甲的棱角。
五條老師摸著下巴:「難不成,是……惠?」
伏黑面無表情地扭頭看向旁邊。
一旁是剛被擼毛的粉發少年,他坐在原地,若無其事地弄起弄起衣服的褶皺,再更多人的注視中,他害羞地轉過身:「……別說了嘛。」
五條老師愣了一秒後才轉過身。
可能是這樣的虎杖和以往差異太大了。
他慢慢地轉過了全身,穿著襪子的細腳踝在人面前晃了晃,然後消失,欲言又止,緊接著才哼哼唧唧的說:
「別說了嘛,老師,怎麼可以當別人女孩子面說這種事……」
但他比女孩子臉更紅。
五條老師驚奇地歪著頭,「哦,原來——」
他這次倒是尊重學生意見,閉了嘴,揶揄的目光不停地掃向了兩個人之間,而且,即使是戴著墨鏡也能感覺到這種情緒。
小澤優子頗有些不自在:「天色不早了,要不然我們早點回高專?」
或者隨便干點什麼其他的也行。
「再等會兒,」他下巴揚了下,指向蘭花指捏著杯把的伏黑,「他連咖啡都沒喝完呢。」
也就是說,還要被他騷擾。
小澤優子好生煩躁,她手上修指甲的力氣也越來越重了,緊接著,撕拉一聲,皮肉綻開,野薔薇吃痛的收回了手。
她慌張:「對不起!我這就用反轉術式——」
「這樣吧,」不遠處的白發教師手掌一合,「反正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干脆就通宵吧,我帶你們去個好地方玩!」
*
「真的有老師帶我們來這種地方玩的嗎?」虎杖嘴巴圓成了o形。
六本木最荒廢的一棟爛尾樓裡。
「又是這裡,」野薔薇百般聊賴地甩甩手,「第一次就帶我們來的是這裡,沒想到,那麼久了,這棟樓還沒拆。」
小澤優子轉頭,「就是做完這次任務之後,他帶你們去吃了那個牛排吧。」
說實話,她至今很難想像大家是怎麼站著吃完那頓牛排的。
順平噗嗤笑了。
「好了,孩子們,」五條老師總結地拍了拍手掌,「這棟樓裡又來了一些兩只特級咒靈,由於老師過兩天特別忙,所以今天請大家就都加一下班。」
伏黑:「你是不想休息日被打擾吧?」
「沒有的事情啦,」他毫無心理壓力的快速推脫,「只是擇日不如撞日,大家一起消除詛咒吧,畢竟,鏟除源源不斷的詛咒是咒術師的責任啊。」
「是消滅不盡的咒靈啊。」虎杖輕嘆。
「很正常的,」他笑了笑,「咒術師的職責就是消滅咒靈,所以,大家都進去吧,有危險我會保護你們的。」
他的學生們都嘆了口氣。
他們也沒再多抱怨半夜加班的事情,有咒具的拿起了咒具,沒有的則是系緊了鞋帶,朝著那棟破舊、長滿苔蘚的大樓走去。
小澤優子試探地扭頭,「……老師,我也要去嗎?」
「你也要哦,」五條老師緩緩地撇下頭,「用咒力單純毆打咒靈,也可以驅逐它們,而且你還可以使用反轉術式。」
「可是我到時候用完,沒力氣救別人了怎麼辦?」她問。
「沒事,那兩個特級咒靈輪不到你解決,」他用輕松的口吻說,「不想見見你的同伴們平時是怎麼工作的?沒事的,遇到危險的話,老師就在外面。」
小澤優子的後背被他輕輕推了一把。
而她頗有點像是剛上幼稚園的小孩,不太情願的往前走,還時不時回頭望幾眼,而靠譜的大人就安全感滿滿地站在原地。
好像永遠會保護他們一樣。
她就連忙小跑過去,跟上大家,緊接著聽到了一句氣得她腦袋發昏的話——
「你們記得看著點優子,就當是個普通人進來了!」白毛教師強調似的揮了揮手。
小澤優子對他的好感一瞬間又崩塌了。
她頭疼地揉捏著太陽穴,氣呼呼的一腳踏進了大樓裡,天旋地轉,隨後陰森的夜色和鬼魅閃動著的咒靈們如影隨形。
伏黑往後掃了一眼,「先看看後面是什麼情況。」
後面是一群成群結隊的咒靈。
小澤優子後怕地回過頭,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野薔薇眼疾手快地抽出了釘子,飛速地扔了過去,那些因弱小而聚集的咒靈瞬間消失。
她冷酷地撇了下頭:「跟上。」
小澤優子驚魂不定地走了幾步。
剛回頭,她一時走不穩,差點還絆了一跤,摔在了不知道是誰的背上,緊接著,虎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還帶著不經意的慌張:
「要不,你握著我的手?」
帶著熱度的掌心在陰冷處格外明顯。
「現在不是泡妞時候,好吧?」野薔薇反感的說了一聲。
小澤優子不自然地拍開他的手,她四處看了一眼,催眠似的壯起了膽子:「我也可以,我是一級咒術師,我很強的。」
她試探地伸出了一拳。
那些圍擠在一起的咒靈們被她充足的咒力嚇得一閃。
小澤優子驚訝地發出了氣音:「唔。」
她忽然大膽了幾分,強忍著惡心,朝著那些不停吐著綠色口水的、還摻雜著不知道說什麼的咒靈走去,隨後,充滿咒力的拳頭一下就打散了他們。
「哇,」她好驚愕,「我好厲害啊。」
沒想到這樣的拳頭居然是她伸出來的。
野薔薇轉頭,「快來了,優子,那些咒靈都是四級,接下來的才是重點。」
小澤優子聽話的向她跑了過來。
她還沒碰到野薔薇的手,嘩的一聲,野薔薇的位置就忽然被拖進了黑洞裡,一群人都停了下來,充滿警戒心地舉起了咒具或拳頭。
「那兩只特級咒靈來了,」虎杖當到了她的前面。「你記得保護好自己。」
小澤優子干巴巴的哦了一聲。
她抬起頭,就望見兩個盤旋在天花板上的龐然大物,他們像是鱷魚,又像是蜥蜴,畢竟是從強大的負面情緒誕生的,分辨不出,只能看清他們正往地上滴著口水。
她倍感惡心的往後退。
特級詛咒們張開血盆大口,恐嚇了一聲,粘稠的口水掉了一地,緊接著地上被強酸腐蝕了。
小澤優子更覺得惡心了。
她沒有打死特級咒靈的力氣,又找不出咒具,反轉術式還是治愈系為主的,五條老師把她放在這裡好像就是拖一下他們的後腿的。
砰的一聲,伏黑滿頭是血的被打穿了。
她訝異的往後退了一下,想幫大家又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幫,只好手足無措地站了一會兒,緊接著,一個正怪叫著的東西被飛速揍跑了。
像一陣風吹過,虎杖的側臉恍惚而過,等再次看去,只能望見他瘋狂毆打咒靈的背影。
兩只咒靈,一只被玉犬和毒物纏繞著,另一只則被體力怪物當拳擊包。
小澤優子決定自己也應該做點什麼。
她呼了口氣,靜下心,准備用反轉術式來把這些人的狀態遠程治愈一下,似乎家入小姐說過,這種方法也是行得通的。
只是要小心一些比較聰明的咒靈偷襲罷了。
小澤優子舉起手。
虎杖冷著臉把咒靈揍了一遍又一遍,看上去精力很好,咒靈反而要被這兩條粗壯的胳膊給揍沒了;
伏黑這邊,順平看上去還很正常,但不知道是不是咒靈也知道『攻擊式神,必須要攻擊術式發動人』的道理,他已經被打得面目全非,五官糊得看不清人了。
她當即決定對准伏黑。
「式神,脫兔!」他恍若癲狂的含血道。
無數只小兔子都從他的手中蹦了出來,此時溫順的它們開始齜牙咧嘴地對著咒靈,緊接著都咬了過去,一下子打亂了小澤對准的地方。
啪的一下,一陣白光湧去,這個咒靈反而被自己粘稠幽綠的口水給吞了。
伏黑瞪大眼:「誒?」
小澤優子遲疑地往那邊望去。
她腦子裡漸漸變得稀裡糊塗了,看向對面,虎杖正和那只醜咒靈打得難舍難分,他越打越冷靜,動作變得更加靈活,棱角在敏捷的思考中變得冷峻了。
她試著用剛才同樣的姿勢舉起手。
那只咒靈也飛速被自己的口水腐蝕走了。
「痛痛痛!」虎杖趕緊揉了揉自己被打腫的側臉,有些抱怨的說道,「小澤,你怎麼連個表現的機會都不給我啊?」
小澤優子愣在原地。
隨後,她尖叫了一聲,靠著牆立即滑了下來。
怎麼回事,她的術式不是治愈嗎?
為什麼突然可以反轉咒靈的術式啊?能反轉他人的術式也太恐怖了吧。
第35章 西瓜軟糖(4) 尷尬和沒話找話……
太可怕了。
反轉術式中有【治愈】和【反轉他人術式】兩種表現形式, 都可以在短短三分鐘內反轉他人的術式造成的傷害,所以她在真人面前可以改回順平的□□狀態,因為反轉術式是可以那麼做的。
但接觸了一段時間咒術的小澤優子細想, 如果她的術式其實不是【治愈】,而是後一種呢?
如果她的反轉術式是【反轉他人術式】, 而不是治愈的話,這就代表即使對方強如五條老師, 只要有想殺害她的行動,她動用術式都能殺死對方。
這種力量一旦告知其他人,那些詛咒師一定都想把她除之後快。
小澤優子好害怕。
她一直以來只向往平靜閑適的生活, 從沒想過卷入這些是非之中, 當醫生雖然辛苦, 但是安全還是有保障的, 而且她其實也很喜歡幫助大家。
但是如果她要和他們一樣……
要與詛咒師們鬥爭, 祓除可怕的詛咒,能分辨敵人的詭計並且輕松破解。
這些能力是反應遲鈍的小澤優子所沒有的。
她一路思慮良多,咒術又透支的很厲害, 一回到高專就轟然倒下了。醒來時, 消毒水和咒力四處亂竄的味道就竄入了她的鼻尖。
長發女人的抱怨聲時不時傳來:「悟真是的,和學生凌晨三點才回來,真是嫌他們休息的太好。」
小澤優子的視野慢慢聚焦, 她漸漸看清了在弄著試劑的家入硝子,她依舊披著發, 穿著高跟鞋,繁重的黑眼圈只給她帶來了幾分疲懶的姿色。
「家入小姐?」她揉了揉眼,「我睡多久了?」
家入小姐轉過了頭:「現在都下午了,悟帶你去哪裡了, 你怎麼忽然咒力透支了?」
「跟著他們去咒術實習了,」小澤優子想繼續說自己的發現,望著她,又欲言又止。「五條老師有沒有和你說,關於我的一些事情啊?」
家入小姐把試劑放了下來。
她搖搖頭:「沒有吧,他只說你好好休息,跟著我學習的時候不要想太多。」
小澤優子松了口氣。
這種【反轉他人術式】的術式太恐怖了,她沒有能力擁有這等力量,也配不起,五條老師六眼那麼強,一定是看出來了。
她一定是想岔了。
小澤優子一下快樂了不少,她掀開被子,穿上鞋,准備開始幫家入小姐分擔工作,結果,窗外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就飄了過來。
過了半響,門背後語音上揚的少年音響起:「家入小姐,我能進來看看小澤嗎?」
小澤優子僵硬的朝她搖了搖頭。
「哦,不行,」家入小姐面無表情的開始扯謊,「她沒睡醒,應該晚上會醒來吧。」
門後的少年悶悶的哦了一聲。
他的聲線很快又揚了起來,微啞中帶著甜膩:「那我把買了的甜點放在門口了,如果她醒來了,你可以告訴她吃一點。」
小澤優子屏住呼吸,只聽門外悉悉索索了一會兒,袋子和禮盒放下,隨後少年蹦蹦跳跳地跑走了。
「你不喜歡他?」家入硝子的聲音高得差點嚇了她一跳。
她渾身一激靈,「你說話那麼大聲干什麼?」
「人走了,」家入小姐指了指潔白的牆壁,宣告式的口吻道。「而且學校醫務室是我的,我想說多大聲就多大聲。」
小澤優子依然謹慎的細聲道:「他來了幾次?」
「你不喜歡他?」家入小姐又重復問。
「也不是不喜歡他,」她煩惱地倚在病床上,檢查了一遍旁邊的試劑顏色。「只是說我們倆現在的處境有點尷尬,他有點喜歡我,但是他嘛……」
也沒有告白。
似乎虎杖也只是想維持這一個關系罷了,他責任心不能令他和別人在一起,但又很喜歡她,所以他一個勁兒的對她好,什麼事情都會想到她。
小澤優子卻難以心安理得的接受。
「哦,也就是說,」家入小姐慢吞吞的哦了一聲,揶揄地瞥了過來,「如果他和你表白,你還是可以和他在一起的?」
她赧然地強調:「不是!是可以考慮一下。」
畢竟是她曾經喜歡過的人,如果他態度誠懇的話,小澤優子也不是可以不考慮和他在一起,給以前的自己圓夢的。
嗯,沒錯,是可以考慮一下的。
而家入小姐譏諷的渾身向前一擺,輕笑了幾聲,很快又直了身子了。
「我沒心情聽了,」她晃了晃頭,「幫我去弄悟要求的藥吧,回宿舍繼續背案例,我沒心情聽一個腦子進水的思春期少女說話了。」
小澤優子不高興地撅起嘴:「伊地知對你那麼好,你就沒有覺得很對不起他嗎?」
家入小姐面無表情地拿出了咒靈的黏液。
「他自己要這樣的,」她漫不經心地帶上手套,「又不是我求他要這麼對我的,他追求我,討好我,我心安理得。」
「你要是覺得過意不去,他怎麼對你,你就怎麼對他吧。」
*
有道理。
所以等到小澤優子提早回去時,她特地定了一個笑慕斯蛋糕到高專門口,但拿到的一瞬,她驚想起不挑食的虎杖悠仁最喜歡的是拉面和蓋飯。
算了,還是蛋糕好,顯得她沒有特意記,矜持又進退合適。
推開門,一群被咒術實習折磨的人閑散地躺在沙發上,野薔薇也沒有精力了,癱在沙發上,指揮著順平和虎杖給她泡碗泡面。
狗卷疲勞:「木魚花。」
「真希姐呢?」她隨口問了幾句。
調著電視的伏黑惠搖頭:「不知道。」
小澤優子哦了一聲,把自己訂的的蛋糕往桌子上一放,緊接著,眼睛就和突然抬頭的虎杖撞在了一起,兩個人對視了一剎,很快又各自若無其事地收回了眼。
虎杖低頭,又剪起海椒來:「你吃了那些馬卡龍嗎?」
她冒著冷氣的袋子移到了他眼旁。
「吃了點,」小澤優子組織了一下措辭,「你也吃吧,這是我買的巧克力慕斯。」
她低頭瞧見那碗泡面被倒上了些牛奶和熱水,隨即,才被人合上了蓋子,然後這款泡面和旁邊的四盒放到了一起。
小澤優子快速地移開眼睛。
她不再看其他地方了,收拾著坐到了野薔薇身邊,而野薔薇移了下頭,等她坐好後,將自己疲軟的腦袋搭在她肩上,一手翻看著雜志,一手捏著小腿。
她抱怨:「啊,再給我安排一點重活干,我的腿就成肌肉腿了,會破壞我完美的身材……虎杖,太少了,這麼點慕斯夠誰吃啊。」
粉發少年好脾氣地轉過去,多加了一點:「行了嗎?」
野薔薇這才滿意地接了過來。
他很快又盛好了第二個,巧克力慕斯最中間的一塊被取了出來,回頭,雙手捧著這一小碟東西過來,隱晦曲折的問旁邊的少女:「小澤,要嗎?」
小澤優子假裝才知道似的地望過去。
她克制住表情了,因為上唇抿住了下半的嘴唇,佯裝鎮定:「謝謝。」
少女伸出手接了過來。
那只原本捧著它的古銅色手,見到小澤優子拿穩了,才緩緩的松了開來。
虎杖還不放心地飛速掃了她一眼,她以為是怕她沒端穩慕斯,結果才發覺他是為了回頭看她一眼。似乎是這點心思被戳破了,他直接坦蕩的露出一口璀璨的白牙。
小澤優子差點保持不住表情了。
兩個人很快就不將目光投射到一起去了,他轉過頭去,又掩蓋欲章地望向了電視機,一股欲說又半吞半吐的情緒彌漫著,心照不宣的都沒有開口過。
她小口咬了一點巧克力慕斯,移開眼,一種被人珍視著的情緒簡直沒辦法控制的溢了出來。
似乎是一種禮尚往來的情緒,小澤優子下意識的想詢問一下他的生活,去關心他,但她很快就想到了,自己是正在被追求著的女性,不應該主動去降低格調。
她努力忍著目視前方。
過了兩秒,正在專心看雜志的野薔薇手上一空,她惱怒地皺起眉,看過去,緊接著被人強塞了一口巧克力慕斯。
野薔薇強咽下去,望見了是小澤優子給她塞的,所以沒說什麼。
小澤優子又木訥的給她塞了一口。
野薔薇繼續莫名其妙的咽了下去。
她覺得奇怪,但說不上來,所以心安理得的把她朋友當成了喂飯機器人,靠著頭繼續翻雜志了,結果那邊投喂的速度越來越快了起來。
野薔薇的嘴一開始還一口吞的下,不過分秒,她的腮幫子越來越鼓得像是小倉鼠。
「我、我真的,」她差點嘔出來,「……吃不下了。」
小澤優子呆呆的哦了一聲。
她目前看不出是興奮還是激動,反正捏著勺子的手指發白,唇抿直,野薔薇不明所以地望著電視機,看不出她這麼喜歡埼玉西武獅打得棒球啊。
很快,她又望見少女的目光飛速往男生處瞥了一眼,走歪的腦神經瞬間了悟。
小澤優子隨即慌慌張張地放下了勺子:「對不起,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阿西吧。
她罵了一句韓語的髒話,匆匆跑回了房間裡,太過於復雜的少女心事已經無從講起了,而且講出來怎麼都像是在同一個男人身上栽了兩次。
怎麼可能,她只是單純的害羞和自我想著要不要圓夢罷了。
小澤優子以前國中就有一類女孩子,她們只是單純的想談戀愛,根本不在乎這個對像是誰,只要說得過去就行,目標是體會戀愛的美好。
高橋美和子好像就是這一類。
她的那點小心思迅速無了,蠢蠢欲動的愛情頓時熄滅,但深夜裡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
野薔薇煩躁,「你干嘛呀?」
「我出去一下。」她燥郁難安地推開門。
走廊外的冷風一下子鑽進了袖子裡,狠狠的讓人打了一哆嗦,她這才恍惚記起要入秋了,再過幾天就是泡溫泉的好時機了。
小澤優子邊這麼想著,邊朝著某一處走去,等清醒時已經身處廚房了。
算了,反正都過來了,不如找點有什麼東西吃。
她打開冰箱,說起來,她還記得這是上一屆乙骨學長搬過來的,因為工作人員不能進高專那麼深。
小澤優子四處尋找了一番,沒等在上層一群西瓜、番茄和黃瓜分出勝負時,一個聲音就遠遠的插了過來:
「啊,埼玉西武獅怎麼打得那麼精彩啊,」他揉了揉亂發,「看得我好想退學去參加棒球隊……」
虎杖兩邊手掌都擊打了一下子自己肉嘟嘟的臉,可能是為了清醒一點,然後他就邊打自己邊過來了,嘴中還哼著林檎女王的歌。
他旁若無人的哼了幾秒,輕快地跳了進來,冒著青筋的手臂即刻抽開了冰箱門。
虎杖突然閉嘴了,很久才道:「小澤?」
蹲在後面的小澤優子啊了一聲。
躲在他身後遠遠的少女抬起頭,訕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啊。」
前面的虎杖保持了沉默。
「好像女生間也只有你穿睡裙吧,」他赧然地撓了撓臉,「嗯,而且,好像晚上也只有你喜歡跑到廚房來,偷吃東西?」
小澤優子也緘默了。
過了幾秒,她才抬頭:「嗯,對,我蹲著找東西吃。」
「蹲在垃圾桶旁邊嗎?」他問。
兩個人又陷入了令人死寂的安靜中,過了半響,小澤優子才干笑著站了起來,她拍了拍自己快麻痹的腿,不經意地轉移話題:「你吃什麼?」
「額,雖然說起來很不好意思,」他笑著戳了戳肚子,「但我還想吃泡面,我還能吃很多很多。」
她扭捏了一下說:「我幫你泡吧,剛好,嗯,我自己也要泡。」
虎杖怔在了原地,他半天才回想起對方說了些什麼,臉騰地一下紅了:「你幫我?」
「幫你泡一下面,」小澤優子又尬笑了幾聲,笑容淺淺的,話語顯得就不那麼燙嘴。「額,畢竟我也要泡嗎?就當感謝你一直對我的照顧,然後……」
「然後,嗯,然後……」她又笑了幾聲。
虎杖呆呆傻傻地甩了甩手,壯實的手臂就和木棍一樣僵硬,半天才結巴的應了一聲。
高專最多的地方就是空教室。
他們隨便找了一個教室,簡單的拿熱水泡了下杯面,迎著秋風,兩個傻子端著杯面和對方干笑著,露出沒有什麼營養的白牙。
粉發少年只好先打破這個僵局,先展開話題:「看不出,小澤,你很喜歡笑呀。」
「啊,」小澤優子完全不知道怎麼接,她延緩緊張地玩著自己的發尾。「嗯,可能是因為你也在笑吧,我不笑,顯得很不合群。」
他奇怪的啊了一聲:「可是就我們兩個人啊,那裡有別人人群啊。」
「啊,可是我不笑,我不知道干點什麼。」小澤優子繼續焦躁地摸著發尾,「畢竟泡面還沒煮熟,也只能聊聊天,笑一笑。」
虎杖也對她顯出了一排整齊干淨的牙齒。
尷尬。
太尷尬了,她完全不會和男孩子相處,不知道說什麼。
別說讓人更喜歡了,連正常對待都很勉強,除了順平和狗卷前輩以外,其他男孩子都讓她相處和找話題很困難,她和男生相處就很不自然。
差等生小澤優子。
她垂頭喪氣地低下眼,往下看,結果驚訝望見了自己粉色的睡裙。
「嗯,所以你晚上怎麼忽然吃東西了呢?」他又開始沒話找話。
小澤優子忽然驚訝地張大了嘴,她似乎想到了什麼,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表情,只余下一因震驚而瞪大的眼睛。
虎杖好奇,「怎麼了?」
她反應迅速地搖了搖頭。
小澤優子內心則瘋狂吶喊:她怎麼忘記穿內衣出來了?
「哦,」原本在旁人邊上能說個不停的虎杖,第一次遇見她就語塞,腦子半天想不出話題。「嗯,也許泡面好了?」
算了,反正她的胸很平,旁邊的男孩子應該也看不清楚。
小澤優子腦子混亂的應了一聲。
海鮮味的杯面蓋子就被掀了開來,一股香氣勾得饞蟲出來,她慢慢的吃,而對面的少年似乎也刻意放慢了速度,在暖燈下冒著香氣四溢的白煙。
虎杖決定再問最後一次:「嗯,小澤,你為什麼晚上開始吃東西了?」
這回瘋狂安慰自己的小澤優子聽見了。
「啊,」她卻結結巴巴的,誤以為對方發現她弓著背的秘密了。「因為庵歌姬老師說我胖一點好看,她就是,嗯,家入小姐的朋友。」
難不成是她二次發育了?
小澤優子嚇得更彎著腰了。
「這樣啊。」虎杖干巴巴的回答。
所以他在電影院勸眼前少女的話,根本一點用的沒有。
還不如一位京都老師說的話。
小澤優子也干笑幾聲,偷偷透過泡面,觀望著自己的胸脯,努力回想之前的形態,猜想著自己到底是不是二次發育了。
粉發少年忍下忿忿不平,又開始找話題:「那,那你多吃一點。」
小澤優子含糊不清地發出鼻音。
她小口嚼完一口面條,而對面的少年看她吃完,才吸溜一聲把整桶杯面的吸完,發出了飽飽的一聲響嗝。
他放下杯面,對少女禮貌的做最後的道別:「小澤,再見……」
小澤優子趕緊站起身。
她吊帶睡裙太性感了,會有副乳出來,而且胸部還二次發育了,又那麼漂亮,這樣的畫面對於一個喜歡她的男孩子來說實在是一種太大的誘惑了。
嗚嗚嗚,不行,她要趕緊逃離這種孤男寡女會發生不軌之事的地方。
所以,來不及回復,小澤優子用三秒十米的速度跑走了。
粉發少年傻傻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他在一片漆黑的走廊裡站了許久,良久,才回過神准備回去。
「我是不是太笨蛋了,」虎杖懊惱地抱住腦袋,使勁兒揉了揉。「所以她不想理我,不想和我說話,因為笨蛋病會語言傳染。」
那對不起啊,他這個大笨蛋只會做蠢事。
吃得多,跑得快,長得壯。
還有喜歡她。
第36章 西瓜軟糖(5) 奇怪的相處模式
野薔薇說她異想天開的厲害。
「哈哈哈哈, 」她笑得前俯後仰,還不停拍打著枕頭。「第二次發育?優子,你清醒一點, 你根本第一次就沒有發育啊。」
小澤優子氣呼呼地捏著被角:「萬一有呢?」
野薔薇抬起臉打量她的胸部幾眼。
過了幾秒後,她笑得更厲害了:「沒有就是全部沒有, 優子,或許你可以考慮去做國外的模特, 因為她們,完全沒有胸!」
氣死了!
小澤優子甩下被子,悶氣讓她的臉變得鼓鼓的, 一言不發地換上衣服准備訓練後, 結果走廊碰到了一個捏著下巴思考的白毛老師。
等她走過去, 五條老師一把摁住她的肩, 將她轉過來:「優子, 快回去把衣服換掉。」
「為什麼?」她沒什麼好脾氣的問。
「因為,」他四處看了一眼,悄悄附耳告訴她, 「我要請你們去泡溫泉啊。」
小澤優子狐疑:「真的假的?」
「真的啊, 」平時不太正經的老師很認真的說道,「前幾天大家不是通宵熬夜去對付特級咒物了嗎?一直沒有好好休息啊,老師請你們放松放松。」
她半信半疑地盯著對方, 但抵不過對老師一份赤誠的信任(主要是他真的有錢),立即歡呼了一聲, 轉身雀躍地跑了回去。
小澤優子還從來沒有和同學們一起出去泡溫泉過呢!
這都可以當修學旅行了。
五條老師的信譽在金錢的加持下,忽然在她心裡飆升到了特級,小澤優子從沒有發現,原來老師還是一個通情達理、為學生們著想的好老師啊。
她才換完裙子, 門嘩的一下被推開了:「五條老師居然請我們出去玩啊?」
「這個我早知道了!」小澤優子喜悅的和她說。
五條老師真的是太好了!
兩個人也懶得糾結『胸大不大』、『為什麼這等好事不早點告訴我』的瑣事中,直接快速地換上了衣服,立馬跑了出去,生怕他下一秒就後悔似的。
野薔薇難得說了幾次好話:「我怎麼今天忽然覺得五條老師,那麼帥,那麼順眼,出手很闊綽,穿衣服也很有品味呢?」
「我也覺得。」小澤優子感動地跑到門外去。
男生們就比她們後一步地跑了過來。
高大頎長的五條老師就站在門口,他穿著一件白襯衫,黑色的外套搭在肩上,墨鏡使得他的表情有一股莫名的沉穩。
「好了,孩子們,」他拍了拍掌心,打斷學生們的對話。「上車吧。」
他的學生們這才望見背後的大巴。
「這一看就是個長途旅行啊。」虎杖感嘆地張大嘴。
他們一行五個人充滿期待地看了過去,正准備一個個往上面走,正巧門裡拿著大砍刀的真希姐碰見了:「你們去干嗎?」
「去泡溫泉,」野薔薇手悄悄搭在小澤優子身上,語氣盡量壓抑著情緒。「畢竟,我們的老師是五條悟,不是日下部老師。」
言下之意,你們老師不會請你們去泡溫泉,略略略。
說完這句話,野薔薇和小澤優子求生欲很強地扯開前面的順平,趕緊竄到了車上去,生怕晚了一秒就被那把大鐮刀上給生吞活剝了。
等跑到了大巴車上後,兩個人就後怕地坐在位子上瘋狂大喘氣。
車窗很快被敲了敲。
真希姐板著臉,搭在肩上的鐮刀被陽光照出了一層冷意,讓人不自禁的覺得身處地獄裡,渾身氣勢說著:『有本事別回來』
小澤優子慌張地避開臉:「我們什麼時候開車?」
大巴車立即嗡嗡地動了起來。
這個舉動讓她們倆覺得自己又行了起來,轉過頭,准備抓住來之不易的機會來挑釁一下真希前輩,結果瞥見了拿刀的真希姐往門邊走去。
「我們那麼尊敬的前輩,居然要過來打我們了。」
「誰叫你說那些話的!」
兩個人提心吊膽地眺望過去,結果車門啪的一聲關上了,而五條老師的手從按鈕上撤了下來。
「感謝五條老師!」小澤優子舒了一口氣。
野薔薇也開始說好話了:「其實五條老師細看,還有點像是織田信長呢!」
前排的伏黑惠忍不住笑了。
「胡說,」她立即反駁,「織田信長在歷史上才一米六七,還比我矮兩釐米,以五條老師的身高和能力來說,起碼是美國隊長。」
五條老師忍不住愉悅地笑了出聲。
此時車慢慢的開動了起來,被雇佣的司機打起了方向盤,他的笑聲就車震蕩的節奏一起漂泊著。過了幾秒,他停了下來,果斷掏出黑卡:
「我等下給你們倆開vip!」
兩個沒見過世面的女生驚呼了一聲。
正在低頭吃薯片的小老虎也抬起了頭,他趕緊咽下自己鼓鼓囊囊的兩腮,舉起手:
「為什麼用美國隊長形容老師呢,我覺得,老師的身份應該是善於創造高科技的鋼鐵俠吧。」
一直沉默的順平擺手:「明明是蝙蝠俠吧,鋼鐵俠那麼花心,五條老師一看就是屬於雖然很有女人緣,但是潔身自好的類型。」
「我覺得無論怎麼樣,」虎杖笑眯眯地歪著頭,「五條老師都是很好的人呢。」
五條老師就翹著腿,沒有特定的固定坐姿,後面的人往前看,會以為他的腦袋被車的震動弄得晃來晃去的,但其實是他被學生的誇獎弄嘚瑟的。
他扶了扶墨鏡,笑嘻嘻的:「你們讓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伏黑惠面無表情地讀完了巧克力包裝袋的字。
五條老師繼續伸手:「全部!全vip!」
「耶!老師萬歲!」後排響起一片響聲。
虎杖從袋裡抽出一塊完整的薯片,湊上前,放到了五條老師的唇邊。他愣了一下,接著面帶微笑地接了過去。
虎杖聲線甜甜的:「謝謝老師。」
「你怎麼開始學優子了?」
*
果然,小澤優子就知道,這個男人一旦知道了兩個人那點不可道明的小關系,就會無限調侃他們兩個,在她討厭的雷點上反復蹦迪。
虎杖悠仁和她算是仙台人,句尾都會往上翹,而且他說話本來就黏黏糊糊的。
那裡和她像啊。
小澤優子整個人紅通通地縮在座位上,恨不得把他的眼神給堵上,而旁邊的粉發少年也羞赧靠在座位上,很不好意思:「嗯,老師,我沒有學呀……」
「沒有學呀。」他揶揄地模仿了一遍。
小澤優子忍不住:「老師,你別說了……」
「你別說了。」他又效仿了一遍。
其他學生都笑了出來。
因為他們倆說話的腔調真的很像,特別是句尾的感覺,雖然兩個人的聲音不一樣,但相同的口音讓他們聯想起兩人的關系就很好笑。
順平:「停一下吧,其實也不好笑,就有點像是夫妻相。」
這句話讓其他人笑得更厲害了。
小澤優子堵住自己發燙的耳朵,腳晃動著,希望時間趕緊結束。無論是暗戀他之前還是之後,她都不喜歡別人議論她。
「別說了,」虎杖忽然喊了一句,「用這種詞對女生來說多過分啊。」
她這才找到機會開口:「對,我很不喜歡。」
「真的嗎?」一直保持沉默的野薔薇撇頭。
早知道她以前就死瞞著自己喜歡虎杖了,現在她放棄了之後,別人只會覺得她這種別扭性格,又心口不一的說話了。
小澤優子真的有苦說不說,而且這些人都是她朋友,她也不想說他們。
她悶悶不樂地下去了。
哦,原來還是草津溫泉這裡,離東京只有200裡,她和媽媽來過好多次,有這裡消費記錄的vip。所以到底為什麼要租個大巴,電車來還快一點——
「這就是日本三大出名的溫泉嗎?」野薔薇倒是很興奮,「好漂亮,好大啊,我真的沒有來過這種地方。」
她對待新鮮事物一直都是這樣的。
小澤優子習慣地往前走,耳朵也灌不進去的聽著她喋喋不休的表達興奮,她走到一半,激動的野薔薇就按奈不住地晃了她好幾下:「沒來過,真的沒來過……」
她的腳就那麼一滑。
小澤優子的眼前忽然天旋地轉,腳底只有水漬,過了兩秒後,同學們又把她拉了起來。
五條老師摸著下巴:「沒事吧?」
「應該沒有,」她揉了揉被砸中的腦袋,「我好像沒有很痛……」
小澤優子低下頭。
膝蓋上劃破了一個大口子,鮮血源源不斷的滲了出來,她愣愣地抬起頭,只能等它結疤了,因為使用反轉術式會讓自己生出第二條腿。
五條老師垂眸問:「你是不是只有在必要的時候使用咒力?」
「大家都無時無刻使用咒力嗎?」她反問。
「都是哦,」五條老師拍了拍她的肩,「戰鬥是無時無刻的,所以一刻也不要放松……不過,優子,你先去好好休息吧。」
野薔薇羞赧:「對不起,優子。」
「哎,沒事,」小澤優子輕聲安撫她,「反正我也泡過很多次了,你們好好玩吧,我要等它慢慢結疤。」
要不然下水會痛死。
她跟著服務生走到了他們泡完湯會來吃飯的地方坐著,休息,似乎成了咒術師就這麼一個好處,就是傷好的比普通人快。
小澤優子卻一直好得反反復復,因為她手賤,只要看上去好了就想去撕開。
等那個疤又快連合到一起時,她又禁不住伸手去掐,疼痛和強迫症在膝蓋上綻放,幾乎快疼得她眼淚快出來了。
她下一秒就去揉了揉眼睛。
就在此時,嘩的一聲,門被人推開了。小澤優子等不及看那人是誰,趕緊用浴衣擋住腿,臉尷尬地轉了過去。
畢竟她剛才的姿勢太不雅了。
小澤優子不知道他看了多少動作,如果全看了,她第一個就把他殺了。
「小澤,」而少年坐在離她很遠的地方,話語似乎思慮了一番才說了出口。「我的感情是不是對你造成了困擾啊?」
句尾帶著自然陽光的上揚。
是的。
非常困擾,別人對她的這種感情,令她手足無措,更在意自己的形像管理和語言修辭,更反復在找自己的優缺。
簡直恨不得這個世上所有的男人全部消失。
小澤優子回過頭,露出溫柔和善的笑容:「沒有啊。」
「誒?」粉發少年詫異地放下腿,他愣了幾秒,滿懷感激地望著她。「小澤果然就很好嘛。」
小澤優子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因為她知道回答說【會】的話,虎杖會強迫著自己放下,那種如鯁在喉之感猶如一段痛苦的記憶,讓小澤優子感同身受。
她不想再讓人嘗到這份苦楚了。
而且他人真的很好,像是太陽,或者是正在燃燒的炭火,能照得人渾身暖洋洋的,但溫暖他人的同時卻在燃燒自己。
他會痛嗎?
小澤優子開口:「虎杖,你沒必要這樣的,其實我來高專的一段時間,我一直在思考,能不能讓自己舒服一點……」
糟糕,這樣看起來似乎要聊到一個很沉重的話題了。
她語音一轉,「……你說的話,令我困擾的地方就是大家都知道你喜歡我,然後我也曾經對你有過一段好感,這樣才讓我尷尬。」
很好,聽上去就避開別人被判了緩期死刑的心事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虎杖理解了一番,莫名有些緊張。「我直接對你告白是嗎?」
「哈?」
她立即恢復神智:「嗯,也不是……」
「我非常喜歡小澤桑。」他突如其來地說道。
小澤優子震驚地掃視了過去,見他故作輕松地聳聳肩,就是手肘看上去似乎一點力氣都沒有,帶著不易察覺的慌張。
說實話,有點爽。
她一只手擋住了側臉,因為要掩蓋住唇邊不自禁上揚的笑意,如果是三個月前的小澤優子一定會迫不及待的答應了,這叫做夢想成真。
但是現在嘛,女孩子要矜持。
「可以吧,也不是不能考慮,」小澤優子用自持身份的口吻道,「告白在一起的事情是可以發生的,但是……」
「誒?我只是單純告個白而已。」男孩子驚訝的說。
也就是人家沒考慮這麼深!
小澤優子干笑著挽回尷尬:「對不起,我可能聽錯了,哎,一般來說告白不是……」
「只是單純表達愛意而已。」他語氣小心翼翼的。
高大的少年垂著腦袋,語氣微弱,令她只見他粉色的頭頂,這並非他直白不遮掩的狹昵與嘲弄,是他真的不想拖累她。
「如果,」虎杖繼續開口,「如果感到困擾的話,我就不會再表露出來了。」
他聲音很低。
而那道尾音揚起的少女音響起:「也不困擾。」
「反正大部分高中戀情也就幾個月或者幾周,」小澤優子撇過臉,側臉的弧線更顯得優美。「又不是一輩子會在一起,我爸爸媽媽就是工作後認識的……」
「……在期間約約會也沒什麼。」她蚊聲說完。
語罷,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裡,腦子開始一句話掰成三句理解的理清對方剛才說的話。
小澤優子面上安靜,內心抓狂的要命,怎麼她忽然說出來那麼主動的話,她明明看過很多戀愛雜志了,先主動的人就輸了。
嗚嗚嗚,都怪她見識太少,都沒多和幾個男人來實踐。
而少年的頭更低了,越思考一句話越低,接著撞到了旁邊的抽屜,在腦袋被拍打的巨響中,他抬起了眼角泛紅的琥珀瞳。
虎杖齜牙咧嘴地捂著頭:「好痛——」
「沒事吧?」小澤優子焦急的問道,「需不需要拿一點藥?」
他立即又恍若無事地挺胸:「不不不,我一點事情都沒有。」
真的嗎?
小澤優子將信將疑地打量著他,望見他頭頂冒出了些冷汗,關切了幾句,就能聽見到他故作鎮靜的回答聲和態度。
她哦了一聲,移過頭,鏡子的倒映頓時出現了一個弓著背揉腦袋的少年。
他小聲:「好痛好痛好痛——」
小澤優子回過頭,又望見了他一副抬頭挺胸的模樣,她試探道:「需要藥嗎?」
「不需要。」他咬緊牙關。
過了幾分鐘,虎杖疼得受不了,閉起眼睛,抱著腦袋使勁揉了揉。用的力氣超級大,像是想從腦袋裡搓出第二個靈魂一樣。
她問:「你到底干什麼啊?」
「我怕會變笨。」他邊搓腦袋邊回答,「我爺爺說經常撞頭會變笨的,笨蛋總是會做出很多錯事。」
「包括喜歡我嗎?」她倏忽說。
虎杖抬起了紅腫的腦袋。
小澤優子笑了一下,一直以來想問的話題脫口而出:「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哪裡是被別人值得喜歡的。」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總這麼看低自己。
虎杖張了張嘴,「因為……」說單純的感覺是不行的,她會提心吊膽。
說美貌也是不行的,她會更在意這一方面。
家教、相處方式更是不行,因為單單說一句喜歡她,她似乎壓力就很大了。
「我喜歡你打我。」他腦袋亂七八糟地竄道。
小澤優子瞪大眼:「……啊?」
是有病吧?
她嘗試俯過身去,湊近了對方,輕輕推了一下:「這樣?」
虎杖感覺到肩部一陣酥酥麻麻的觸感。
他蹭一下臉紅了:「……差不多,我很喜歡。」
「好奇怪呢,」其實她更想說有病,「嗯,這樣也喜歡嗎?」
小澤優子又錘了他一下。
他繼續小聲:「……也很喜歡。」
太變/態了。
小澤優子覺得自己好像接觸到了一個不可言說的東西,讓她有點害怕,又有點不可置信,畢竟虎杖看起來像個正常人。
她想了想,擼起了袖子:「這樣呢?」
「也很……」
小澤優子把他強行拉了起來,扯住手臂,來高專三個月的畢生所學都化為了一個干淨利落的過肩摔:「這樣呢?」
虎杖悠仁砰的一聲被摔倒在地。
一張前所未有與的嘴忽然在他的臉上露了出來,「喂,你們倆干什麼呢?」
虎杖果斷扇了自己的臉一巴掌。
「沒事,」粉發少年咬牙切齒的說道,「……不用管他,請繼續吧,我很喜歡!」
第37章 西瓜軟糖(6) 似貓是狗
虎杖的癖好很奇怪。
在很久以前, 小澤優子忖量過對方於女人的喜好,但思慮很久,卻發覺自己匱乏的想像力描繪不出和他一樣美好的人。
因為能和他站在一起的人, 肯定是同有一顆玲瓏心腸的好人。
後來她清楚了對方的理想型,有一點破碎, 但又覺得這是男孩子不可避免的通病。
現在,小澤優子真的理解不了。
他好奇怪。
「虎杖, 」她欲言又止地望著地上,最後決定開口說。「你還是站起來吧,普通的藥沾在我手上, 加上一點咒力, 應該也有效吧。」
虎杖靈敏的從地上一躍而起。
下一秒, 他疼痛地咬了下牙, 好像是抽到哪根筋了。連忙跳了幾下, 眼睛緩緩睜開,整個人狀態好上了不少,除了額頭上還留著紅腫的淤青。
「坐下來。」她往墊子上指了指。
粉色毛發的小狗狗又乖乖坐了下來。
他順從地抬高額頭, 讓小澤優子沾滿綠色藥液的手更好塗抹, 她是站起來的,指尖是模糊的懸掛在他的眼簾上的,圓形狀的慢慢抹開。
虎杖不敢往上看, 眼珠子愣愣地呆著,接著睫毛安靜的猛眨幾下。
她的身子忽然離開了些, 手指捏著細小的東西:「我就說,肯定有木屑進去了。」
「啊?」他呆了一會兒才說。
「一般來說,」小澤優子思考地托著下巴,「你體力那麼好, 能痛那麼久,肯定是哪裡傷著了,我就猜是這種又小又難找到的。」
她高興地舉起來:「所以我找到了。」
「好厲害,」虎杖回過神,對她誇張地鼓了鼓掌。「我自己都沒想到呢。」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面紅耳赤,手也滾熱,在封閉的房間裡猶如一個熱騰騰的暖壺,手碰上了臉就好比火山爆發了一場。
只有被她摸過的額間是冰涼的。
下一秒,小澤優子就無法抑制地伸出手來,揉了揉他的腦袋,難掩興奮的問:「真的嗎?你有覺得我很厲害嗎?」
他認真地晃了晃臉:「真的哦。」
似乎誇實力讓她覺得很高興,對面的少女被喜悅衝昏了幾下,抿抿唇,又伸手,把對方的被自己撥亂的頭發給弄回去。
她竭力謙虛道:「其實是家入小姐厲害,她告訴我的,沒有找到證據前,不要判斷病人病歷。」
家入小姐還告訴過她,如果不是很嚴重,可以往嚴重裡說,這樣會顯得治好的自己很厲害。
小澤優子不會嘗試這個的。
她不想死。
但一想到自己還是學了些有用的東西,她還是很興奮,這麼一想,手上就又揉了揉他的頭發幾下,虎杖就乖巧地垂下頭,方便她更好揉。
「請問有人嗎?」門外突然被敲響了。
小澤優子趕緊扒了幾下他的頭發,慌張的往後退,手背後:「請進。」
門被人緩緩滑過。
一位穿著和服浴衣的女子對他們笑了下,便端著茶點蓮步走來,似乎對裡面發生了什麼心知肚明。
小澤優子還來不及試探一番,後面就陸陸續續走進來好幾個人,她的朋友們都穿著浴衣,吃著冰棍,帶著些被水汽蒸紅的臉進來了。
「你們才泡完?」小澤優子打探問。
野薔薇面無表情地晃了晃頭。
她心虛地想了一番:「那你們剛才為什麼不進來呢?」
「我們剛才能進來嗎?」順平吐出冰棍道。
*
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聽起來的。
總而言之,一個人總有這種社死時刻,而小澤優子的這種時刻極其多。
她僵硬了一會兒,就佯裝若無其事地笑了下,富有經驗的那一根神經告訴她,千萬不要開口,不要再問下去了。
坐下,閉嘴,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小澤優子照做地坐到了野薔薇的旁邊。
過了幾秒,五條老師才慢悠悠地穿著和服過來,他們才開動了飯菜,吃到了新鮮的生魚片,接著今天都泡在溫泉旅館裡。
第二天的清晨才回去。
這一天裡,小澤優子的內心忐忑不安,生怕他們說出了什麼不該說得話來,但幸好,他們都沒說些什麼,最後玩的甚至都忘記了這件事。
「晚霞中的紅蜻蜓呀,你在哪裡啊,停歇在那竹竿尖上……」
這首兒歌幾乎是家喻戶曉,野薔薇唱到一半,很快他們就接嘴:「紅蜻蜓——」
小澤優子的聲音也跟他們合在一起,像是清澈小溪裡混進了大小不一的石頭,最後都流入了寬闊迷人的大海裡,一齊散發出了迷人的旋律。
他們在顛簸的公交車上唱著唱著,但一個大震動後,逐漸變得起伏不一到消失。
「誒?」聲音停了,虎杖就好奇地轉過頭,「老師怎麼不唱啊,是不是因為唱了歌就不像老師了?」
但他面前坐著的最不怕丟失老師形像的人了。
五條老師的聲音遠遠飄來:「不是哦,悠仁,是我小時候沒人教我唱兒歌。」
「哦。」他長起了大大的嘴巴,轉頭,騷擾起自己的朋友,「伏黑哥,你剛才唱歌聲音那麼小,是不是原因也和老師一樣?」
本在閉眼休憩的伏黑立即火了:「沒有!」
虎杖疑惑歪頭:「那為什麼你現在說話聲音那麼大,唱歌又很小呢?」
下一秒,伏黑就忍無可忍地站起來,往他的座位裡撓去,不到分秒,兩個男孩就在公交座位上笑著撓成一團。
小澤優子納悶地望著他們。
她一般都是在很早的時候或大晚上,見到伏黑惠的,如果不出意外,他一般都是臭著臉不太高興,亦或者是一臉疲憊不想說話的表情。
還是第一次見到看上去活潑的伏黑。
她的手臂忽然被人扯了扯,是順平:「看見沒,我跟你說了吧,伏黑真的很容易生氣。」
「對,」小澤優子點點頭,「但是虎杖也在故意惹他生氣吧。」
「我不是你和說了嗎?」他聲音小了一點,「他經常會扮弱智氣伏黑,當然,有時候我們三個一起氣他……」
「伏黑好可憐呢。」她忽然有感而發。
「不可憐,」被手機屏幕照得發光的野薔薇說,「我看他還蠻樂在其中的。」
小澤優子往前看了一眼,前面確實看上去沒有什麼不愉快。她又轉過頭,看到野薔薇發了張自拍:「怎麼了,這次有超過三個陌生人給你點贊嗎?」
野薔薇瞬間放下手機,掐起她的脖子來:「你再說一遍?」
順平愉悅地笑了出來。
他笑著說:「小澤,難怪你會和悠仁在一起,你們倆都喜歡……」
聽到這句話,小澤優子差點被嗆死了。
她又被野薔薇掐著,一時嗆得厲害,被放手後還連咳了好幾聲,半天才緩了過來:「不是,我什麼時候說我和虎杖在一起了。」
「你們還沒在一起嗎?」野薔薇疑惑問。
原來在他們眼裡,她早就和虎杖在一起了嗎?
小澤優子想要反駁,但好像又沒有什麼反駁的,可是憑什麼男孩子不先一步承認呢,要她先承認干什麼,可是不承認豈不是很奇怪……
「算了算了,」野薔薇大方地擺了擺手,「你的感情生活太復雜了,我不想聽了。」
聽罷,順平也只好不情願道:「嗯,我也不想聽。」
但他眼睛巴巴地望著她。
小澤優子想告訴他們,但又吞吞吐吐,她那點小的可憐的自尊心告訴她:
如果男孩子不主動承認的話,她就會失去戀愛的先機,嗯,再說,本來就是他先表達自己喜歡她的。所以,必須要他先說。
雖然要是很久之前,她要是和虎杖在一起,恨不得昭告全天下。
但是沒辦法,現在情況有變啊。
這種變化讓小澤優子忍不住眉眼飛揚,鞋也不受控制地往前踢了一下,但又要強忍著,假裝自己毫不在意的樣子,手盡力地捏著不開口說話。
維持一個淑女的姿態實在是太難了。
直到下車,小澤優子還是這幅變扭的姿態,忽然,她想到了什麼,立即奔跑了起來。
不到一秒鐘,一把閃爍著血光的大砍刀朝著她們襲來,背後是真希姐的殺意。
「啊啊啊啊優子你個混蛋!!自己先跑了!」野薔薇在後面飛快地吶喊。
小澤優子才不會停下來呢。
但她跑著跑著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因為見到了許多不太常見的人,緊接著,胳膊肘處就竄過了一陣風,一個裸露上身肌肉的猛男突然奔跑向了虎杖。
「虎杖!」他十分熱情地打開雙臂跑去,「我的摯友!」
虎杖直接掉頭就逃。
小澤優子回想了一番,憶起對方是京都的一級咒術師東堂葵,這麼一打岔,她就被凶神惡煞的真希和拖人下水的野薔薇抓住了。
「真希姐,我錯了!」她抱著頭。
都是一級咒術師,都是一進學校就被判的等級,東堂葵追著人跑,而她天天被一個四級咒術師和三級咒術師追著打。
真希姐反手拍臉:「錯哪裡?」
「哪裡都錯了,」小澤優子趕緊說,「我不該這樣的,我是大笨蛋。」
野薔薇也乖順:「對不起,真希前輩,我們都很尊敬你的。」
她們倆就這麼低頭認錯,接著,互相偷偷對視了一眼,趁著對面不注意,趕緊撲過去撓真希的癢處。
場面混亂了一會兒,小澤優子在一片混沌之中,瞄到了對面被人壯實手臂狠狠抱緊的虎杖,他飛速地找到對方的弱點,逃竄著跑了出來。
忽然之間,他跑過來抓起了她的手。
「我明天不能和你出去,」虎杖舉起了她的手腕,又想到了什麼,轉而握住了她的手鐲。「因為,我明天要和她一起出去。」
小澤優子一臉懵逼地被迫舉手。
「因為,」他說了幾句,側頭,開始支支吾吾的。「因為……」
虎杖那雙琥珀色轉了過來,細密的睫毛猛然眨了眨,他呼了口氣,帶著些許的緊張,小聲問:「……可以嗎?」
小澤優子突然意識到了對方要說什麼了。
她環視了對面一圈,心底突兀地冒出了一些緊張和期待,這股情緒讓她幾乎快失去了面部管理,只好強行低頭:「嗯,可以吧?」
「真的嗎?」他又聲音顫抖的問了一遍。
小澤優子沒說話了。
頭頂上呼吸聲慌亂又紊亂了幾分,他似乎也很緊張,最後,少年實在憋不住了,一鼓作氣地把手舉得更高:「因為我很喜歡她!」
「因為我喜歡她,」他重復了一遍,慢慢冷靜下來了。「嗯,所以我想做完任務和她一起出去。」
小澤優子感覺自己腦子暈乎乎的。
虎杖這才補充,「我們可以今天一起做任務的,但是做完任務,我要找她。如果東堂真的很想我,也和我們可以一起……」
對面發出一聲哀嚎。
小澤優子抬起頭,還沒觀察完對面所有人的表情,就被東堂葵的表情給驚嚇到了。
快一米九的高大壯漢站在原地,忍不住揉了揉眼睛,淚眼汪汪:「虎杖,你怎麼可以找了弟妹,都不第一時間告訴我呢?」
「誰是你弟妹啊!?」她惱羞成怒地反駁道。
小澤優子先顧不得其他情況了,這個稱呼能把她搞得滿臉通紅,想回嘴又不知道說什麼,最後只能傻兮兮地站在原地。
旁邊的少年則是一頭霧水,他想都沒想,小心翼翼地移過來悄聲問:「……是不是你不喜歡我啊?」
她思索著駐足原地。
過了幾秒,小澤優子伸手到他的背部,強行把他轉了過來,用非常細微的蚊聲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東堂葵啊?」
「沒有,」他頭低低地靠在一起,「也不是說喜歡,只是他太熱情了,我有點受不了……」
小澤優子立馬選擇推開了他。
虎杖莫名其妙地望著她,見到她主動離得遠遠的,她回過頭,還把自己卷在他秋季制服裡、媽媽新買的手鐲給扯了出來。
他懵懵地轉過頭,「對不起,我下次會注意告訴你的。」
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虎杖悄悄瞄過去,沒見到她似乎有異樣的表情,偷偷地移過去了一點,隨即被少女伸直的手臂當即拒絕。
小澤優子義正言辭:「以後請和我保持距離。」
第38章 西瓜軟糖(7) 忘記目標的約會。……
東堂葵是個很厲害的一級咒術師。
同為一級咒術師, 還都是入學就被測評為的那種,小澤優子深感自己的不配,她思慮了很久, 覺得要是咒術師還需要抽查評級的話,她第二次一定是三、四級的咒術師。
或許是第一次評那麼高, 就是因為加了奶媽的buff。
總而言之,東堂葵是一個可敬的人, 既然他邀請了,理應去認識和交流一下。
「家入小姐,」小澤優子蚊聲說, 「我今天事情都做完了, 而且好像最近也沒什麼人重傷, 嗯, 我晚上可以出去一下嗎?」
家入小姐抽出一頁新紙開始記錄下數據。
下一瞬, 她才問:「怎麼了,你又要出去啊?」
「就出去一下下,」小澤優子變扭的說, 「京都那邊有個一樣的一級咒術師, 我想和他交流一下,嗯,而且就早下班半個小時罷了。」
家入小姐繼續寫字:「那些咒術師和我們的職業無關, 你天天待在這裡也沒事,不用出去。」
「對不起哦, 」她持續小聲說道,立場開始慢慢不堅定了。「如果不同意的話,我還是可以一直呆在這裡,然後陪你加班到凌晨的……」
「……主要是你也沒男朋友。」她超級小聲說。
家入小姐寫字的手一滯。
「行吧, 」她往後瞪了一眼,「這次就讓你早半個小時下班,如果下次還這樣,二年級又沒提前考到醫師資格證,你就可以找別的活干了。」
小澤優子干巴巴的啊了一聲。
她的三本書裡,也只讀了一本多,但是這一個學期快要過完了。小澤優子飛速想了想,先給家入小姐鞠躬保證:「我會繼續努力的。」
可是今天除外。
她頂著羞愧感慢慢的往外走,越想越覺得愧疚,恨不得原地學習。但一有這個念頭,就立即奔跑起來,飛快把白大褂往櫃子裡一塞。
因為以後就沒時間了!
小澤優子露出了中午就換的衣服,快速地鑽進了車裡,化起了妝,她只希望外出的時候才剛十點,還趕得上他們的邀請。
下車時,撞入了一片倒映著夜晚霓虹燈閃爍的水灘上,漣漪踏過,而她跑向了男朋友的胳膊旁。
他體脂率很低,怕冷,所以穿的全是厚衣服加紅色連帽,一碰到就覺得渾身暖暖的。虎杖轉頭,水滴掛在睫毛上,顯然是剛才洗了一把臉:
「小澤,你吃東西了嗎?」
「你買了什麼?」她抬頭問。
「是很好吃的蘋果派呀!」虎杖抽出的袋一下子舉很高,又放下來,確保在她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圈。「剛剛東堂給了我一塊,很好吃……」
他很小聲說:「……所以我想,我也要給你來一塊。」
忽然有一塊巧克力球在小澤優子心頭炸開了。
她掩飾性地趕緊打開袋子,一股蘋果的香味撲鼻而來,但派的味道入口時卻不帶蘋果味。
小澤優子卻突兀的感覺到了一股甜意,心頭軟軟的,像是什麼話都說不上來,又要強撐著保持鎮靜:「謝謝,嗯……」
「好吃嗎?」虎杖滿眼期待地問。
她不大記得了。
小澤優子趕緊又吃了一口,松松軟軟的蘋果派入口即化,但是細品又沒什麼味道,只余下甜膩得不知道哪裡傳來的余味。
「……應該好吃吧?」她歪頭想了想,「嗯,對了,你和東堂一起完成的任務怎麼樣了?」
「遇上了挺難纏的特級咒靈,」他故作深沉地捏著下巴,「解決它花了點時間,但是呢,後面還是被我收拾了。」
虎杖說完,接受誇獎似的抬了抬臉:「怎麼樣,我很厲害吧?」
小澤優子不忍彎了一邊唇。
「太棒了。」她順水推舟地誇,「虎杖是個真不錯的……」
真不知道用什麼稱呼才好。
小澤優子想用男朋友,但這不妥吧,學生、孩子?但他們倆其實是平級來著,這兩個詞她不配用,其他肉麻的稱呼就更別提了。
「……人。」她半天才尷尬的補上。
小澤優子說完,很有自知之明的尬笑幾聲,抬眼,虎杖也盯著她,笑而不語地側著頭,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在黑夜中熠熠生輝。
兩個人一言不發地傻笑著。
似乎是這個拉鋸戰太長了,小澤優子捋了捋栗發,紅著臉狀似不經意道:「嗯,東堂呢?」
她可是被東堂邀請的,才不是約會呢。
虎杖轉頭:「他就是在——」
此時此刻,一個裸露著上半身的猛男推門而出,他只穿著一件咒高的深藍色褲子,雙手提著一大袋東西,踏過的路擲地有聲。
東堂一瞬間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虎杖!走吧,陪我一起去小高田探店過的地方去逛逛。」
小澤優子知道小高田,她是一個很高的女愛豆,都有一米八了。
她也快一米七了。
這麼一想,她不禁愁眉苦臉起來,真希望自己別長了,真不想做人群中最高的那個,而且變成小高田這種愛豆也不是很紅。
「她真的是完美的那類女性,」東堂憧憬地握緊拳頭,「又高又漂亮,唱歌和舞台都很好,我建議你們都去看看她在九月live的表現,真的很好……」
小澤優子莫名其妙的輕松了起來。
她轉頭,繼續掃了一眼在宣傳愛豆的東堂,望見虎杖偷偷拿了一個蘋果派,一大口咬了下去,腮幫子頓時像個倉鼠般鼓鼓的。
兩個人不約而同地拿起派,咀嚼起來,安靜地聽著東堂滔滔不絕地宣傳。
東堂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多話:「……嗯,話說,想不到弟妹確實很符合兄弟的審美。不過,我還以為你會跨過太平洋,和詹妮弗·勞倫斯在一起呢。」
男孩子大驚小怪:「那怎麼可能?」
「我有自己的名字!」小澤優子氣呼呼道。
起碼她也算是個一級咒術師呢。
「不好意思,」東堂雙手環臂,語氣強硬的開始道歉。「畢竟是國中就開始玩的兄弟,所以,下意識對你使用了弟妹這樣的詞。」
男孩子煩躁的又解釋:「東堂,和你說過很多遍了,我國中不是你和在一起啊?」
「他國中是和我在一起。」小澤優子辯道。「他以前沒出過仙台。」
怎麼可能去京都呢?
東堂恍若未聞:「我還記得虎杖以前國中一起和我出去吃拉面的事情。」
「我真的和你不是一個國中。」虎杖說的都累了。
小澤優子卻不忍笑了出來,「他起碼知道你喜歡吃拉面誒!」
「誰不知道啊,」他有點煩惱地咽下東西,「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上次和他出去我吃掉了五十多碗的蕎麥面。」
「不止,我還去過虎杖爺爺家裡吃飯呢。」東堂繼續說。
這人有癔症吧?
小澤優子幾乎笑得厲害,「那你們以前還做過什麼事情啊?」
「非常多,」東堂隨便回想了一下,她確保沒在這人身上聞到一絲酒味。「比如說一起打棒球,一起唱卡拉ok……啊,我和摯友能做的事情都發生過。」
她笑得快喘不過氣了,簡直想原地發推特:「……那還真是深厚的友誼啊。」
粉發少年匆匆吃完一個蘋果派後,早已經落了他們不少,他小跑了過去,主動插/在了兩個人之間,自然而然地引走話題:
「我們是要去哪裡啊?」他左顧右盼地問。
東堂當然:「啊,說起來,這個地方還非要小澤進去不可。如果是我一個人來的話,或者和虎杖來,都不太行。」
小澤優子的面色也漸漸變得嚴重起來:「難不成?」
難不成咒靈特別多,需要他們一路披荊斬棘,她在後面補血?
亦或者小高田生病了?
小澤優子望見他猶豫一會兒,才躊躇地指了過去,她往他指著的方向撇過去,神色逐漸變得鄙夷起來:「變態!」
「對、對啊,」虎杖才反應過來,跟著她附和一句。「這也不太該來吧?」
他趕忙收回眼睛,揉了揉,又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地眨了眨。
「我也不想的,」東堂巋然不動地目視前方,看上去已經下定了很久的決心。「但這是小高田探店中最後一個我沒去過的地方。」
小澤優子有些氣惱,「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很強,或者是覺得我很有交流價值才邀請我出來的。」
「也有,而且我看虎杖也很想約你出來。」東堂說道。
她無語地瞥了他一眼。
*
過了幾秒,小澤優子才帶著他們一起往一家專門女性用品的百貨走去了。
說是專賣女性物品的,但其實還有男孩子混進來,不過他們一般身邊都有女伴,顯然是陪著女朋友或是老婆進來的。
虎杖緊張地把手放在胸口,「話說,我來了這裡,不會有人把我當成變/態吧?」
他似乎沒有辦法和那些陪著女朋友到神情麻木的男人一樣。
小澤優子也沒辦法鎮靜下來了。
大抵是因為東堂這種抱有實力的人都獨立特行,或者是追星的人都比較狂熱,而她又有些接受不了自己會和他一起丟人現眼的行為。
有人在看她。
算了,就算是要自保,亦或者是如何控制手中的能力,都還是問老師比較好。
小澤優子下一刻就回頭跑了。
沉浸在偷偷打量四周的虎杖一愣,「誒,小澤?」
她趕忙跑得更快了,聽到聲音後,恨不得下一秒就跑出門外。為了不被人追上來,小澤優子特地改變了路線,鑽進了人流繁多的購物區裡。
太丟人了,她還以為東堂是個很厲害的一級咒術師!
咒術師沒幾個正常人!
如果小澤優子以後有機會接待新生,她和他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快跑!跑的越遠越好!你們的前輩沒個正常人。
雖然,她也交到了很要好的朋友。
小澤優子仔細想了想,覺得是幸存者偏差,她是總碰到自我意識過剩的咒術師。
而且咒術師的關系又不是都很好,像是庵歌姬就很討厭五條老師,所以討厭人很正常,但東堂是虎杖的朋友,雖然虎杖好像不怎麼喜歡他……
「算了,我還是多包容一點,」小澤優子勸慰自己,「反正虎杖也很奇怪。」
「我有嗎?」一個悶悶的少年音響起。
她轉過頭,發覺粉發少年站在隔了很多個售貨架外,兩個人之間隔了很寬很寬,瞄到她的目光,虎杖還主動地往後退了一點。
她納悶,「你干什麼啊?」
「不是你說,」虎杖委屈巴巴的補充,「你說要我和你保持距離嗎?」
「可我都聽不到了。」小澤優子強調。
粉發少年這才雀躍地移過來了一些。
他偷偷瞥了對方一眼,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哪裡很奇怪啊?」
「都很奇怪,」小澤優子情緒郁郁寡歡,手指弄著前面的香薰。「是那種尊重都有些尊重不了的奇怪,哎,我努力嘗試著去尊重一下。」
「究竟是哪裡奇怪啊?」虎杖不依不饒地問。
她被問的頗有些回避不了,半天才無奈地說道:「……啊,就是,嗯,虎杖,你是被東堂打了之後才成為摯友的嗎?」
「差不多?」男孩子百般怪異地撓了撓頭,「在對打的時候,他幫助了我很多,但在生活中,他還用這種熱情異常的態度對我,我就覺得怪……」
太熱情或者太有好感的人接近他,他下意識就像是受驚的貓般,用狗的速度跑走了。
一個就喜歡內向和社恐人的虎杖悠仁。
「可我在打鬥上沒幫上你啊。」她稀奇道。
虎杖呆呆地啊了一聲,兩個信息差有問題的人面面相覷,他不自禁地凝視著對方幾眼,抽出神,連忙說道:「……我不是喜歡別人打我。」
【「我喜歡你打我。】
小澤優子:「……」她看出你喜歡出爾反爾了。
「虎杖,」她不解地擰著眉,「前幾天你明明不是這樣說的。」
虎杖苦惱地手扶正前方的香薰。
他竭力想著形容這股情愫的詞彙,憶起的並不是真暴力,而是女孩俯下身,帶著嗔笑,冰手輕緩又氣呼呼地往前一推,被推過的地方燒灼著情意。
但就這麼直白的說出來,似乎更像是變/態吧。
「嗯,」他思慮了一會兒,兩條眉毛擰的像是毛蟲蟲打架。「是喜歡小澤很久之前,那種狀態,就是那種很放松、朋友間的那種,不高興就打我出氣?」
「野薔薇也經常上手啊。」小澤優子補充。
虎杖不贊同地搖搖頭,「那不一樣,你是輕飄飄的,但她下手很重。」
男孩子的心好復雜啊。
她有些搞不明白,但半知半解了對方的心理,也許是一股莫名的征服欲在作祟,她潛意識想照著那麼做,讓對方更被收入囊中。
怎麼會有她這樣的被追求者啊。
小澤優子唾罵了自己一句,又掩蓋欲章地扭過頭去,卻意外瞥見了那邊的大頭照機器。
「虎杖,」她試探問,「可以和我去拍照嗎?」
虎杖遲疑地戳了戳臉,「嗯,小澤,你是在邀請我嗎?」
「也可以這麼說吧。」小澤優子笑了一聲,她努力使自己語氣自然。
仿佛手腕上牽著同一道線,彼此於對方的想法心知肚明,又互相拙劣的遮遮掩掩,兩個人走到一半路,就被這種狀態逗笑了。
笑了一會兒,又尷尬的停了下來,接著又只能微笑緩解僵局。
以前大頭貼照幾乎在日本的每一個商場都有,很多人排著隊拍照,但有了智能手機後,好像小澤優子就在附近見得少了。
她和野薔薇上次想拍照就沒有找到。
「我記得仙台到處都是這種機器,」虎杖隨口一提,狀似不經意道。「好像都是情侶拍的吧?」
小澤優子干笑,「好像吧?」
反正她不會承認的。
過了分秒,粉發少年不悅地撅起嘴:「……為什麼你不肯說是呢,不想承認我們的關系嗎?」
「那要不然你先說,」她神情羞赧,「我不想先說。」
虎杖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雪白的牙齒在燈光下爍爍發光,照的整個人都鍍了層金邊,笑聲爽朗:
「因為情侶都來這裡拍照,所以,我和小澤來這裡拍照。」
「對,原因就是這樣。」小澤優子狡黠的說。
虎杖誇張:「小澤好狡猾啊。」
她不禁也笑了起來,一只手伸出去,在大頭貼照相機裡選擇了五百日元的模式,投了錢,她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吃了一個大虧。
好像要AA制才對的。
小澤優子憶起雜志上說的內容,一時坐立不安起來,忽然她靈機一動:「虎杖,你看!」
虎杖不明所以地往後望去。
也許是機器公司想要刺激業務,旁邊就是一個精致小巧的化妝鏡,台面上擺著應有盡有的瓶瓶罐罐,打著燈,最亮處掛著一個粉兔子發箍。
「我想你戴那個粉兔子。」她憋笑著說。
虎杖遲疑地轉了過來,「誒?不太好吧,我是男孩子。」
「拍了照我不會給別人看的,」小澤優子雙手合十的保證,「如果你戴了,隨便你怎麼擺布我,用那裡的東西。」
他回頭,望到桌子上擺著的一大堆化妝品。
「誒,都可以嗎?」虎杖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話尾帶著幾分拖長。
她沒好氣地盯著他:「但只許用一件東西。」
他想了幾分鐘,一邊腮幫子鼓鼓地笑了,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壞事。
於是,少年手一直,利索地往腦袋上套上了那只粉色兔耳朵,與粉色腦袋融為一體,因為古銅色的皮膚都被燈光照成了麥色。
他嘗試做了個喵的動作,身材卻精壯,莫名像是整蠱節目的男扮女裝。
小澤優子毫不給面子的噗嗤一笑。
「好,輪到你了。」虎杖立即說,「你還記得仙台那尊很大的雕像嗎,維修工人都告訴過我,人都是要遭報應的。」
她又笑了幾聲。
反正那化妝台上沒有什麼東西,應該不會弄得很醜吧……
這麼想著,小澤優子還是畏怯地閉上眼,翻卷的睫毛猛地顫動一下,弧度優美,似乎碰到了什麼溫熱的東西。
嘴唇的觸感就是這時清晰的。
一股冰冷的液體緩緩滑過她的唇形,而下巴卻像是被人隱隱捏著,因為時不時能感到溫度,還有一股距離很近的少年呼吸的熱氣。
冷熱交替,使得她有些眩暈,又有些搞不清環境度數了。
小澤優子很久才決定睜眼,睫毛微微顫著:「虎杖,你……」
虎杖正在一絲不苟的給她塗口紅。
「不要動哦,」他認真地叮囑,「要不然會塗出去的,就不好看了。」
小澤優子沉默不語地望去,見到他拿了一根死亡芭比粉在她嘴唇上比劃著,他也不懂干塗、疊塗和薄塗的手法,只顧著給她嘴皮填滿顏色。
「可以了。」她著急的催促道。
虎杖猛地一下滑了出去,「怎麼會這樣?」
他懊惱地盯著那塊地方,趕緊用指腹擦了擦,用的力氣讓小澤優子擔憂自己臉上的粉給擦沒了。
小澤優子趕緊開了拍照模式,但美顏過度的相機讓她完全看不出自己的缺點,看了幾秒後,反而快愛上了自己的臉。
虎杖征求意見,「可以拍了嗎?」
她搖了搖頭。
小澤優子理好自己的衣服後,下意識往旁邊看了看,只見戴著假耳的少年笑眯眯的,舉起手,一副脾氣很好的樣子。
她飛快地抬起手臂。
少年的拇指上沾了一些粉紅,她的手指伸過去,想使勁地抹掉上面的紅色,過了幾秒,指尖才淡化地看不出顏色了。
下一秒,她沒抽出手,因為少年闔上了自己的掌心。
第39章 西瓜軟糖(8) 玩鬼牌嗎?輸的要滿足……
男孩子的掌心是溫熱的, 軟軟的,還帶著捏太緊而產生的濕意。
他們倆似乎很久都沒有放開彼此,起碼在她的記憶裡, 一股帶著黏濕的暖意從未消失過,在秋日的寒風中漸漸綿長。
她還收獲了很多張可愛的照片。
有她捏著虎杖臉的, 有虎杖捏著她臉的,有他們倆一起貼著彼此頭發的照片……很多很多, 只能說兩個人在一起玩真好啊。
所以等回來的時候,大家也很累了。
小澤優子也忘記了要告訴東堂的事情,回來時才猛然想起了, 她後悔萬分, 只能記了一晚上, 等到第二天再問她的老師。
但第二天的家入硝子又是一臉沒休息好的樣子。
「怎麼了, 」小澤優子試探, 「和庵老師在一起玩得太開心了?」
她嗤笑了一聲:「你覺得可能嗎?」
家入小姐揉了揉眼睛,眼下滿是黑眼圈,一副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她放下東西的第一秒, 就是掏出包裡的煙, 恨不得下一口就煙雲吐霧。
也是,碰上一個讓她戒酒戒煙的庵歌姬,這不讓天天放縱生活的家入硝子瘋了。
小澤優子煩悶, 「我去開窗吧?」
每天抽得排氣扇都要變黃了。
她悶氣地打開窗戶,臉色忽然一變, 趕緊轉頭:「庵歌姬來了!」
家入硝子嚇得煙頭差點沒拿穩。
她差點被燙了好幾下,反應過來後,趕緊踩滅了煙頭,一腳將煙揣進了床底下。小澤優子則立馬開了排氣, 生怕味道沒散去。
門嘩的一聲打開了。
家入硝子飛速轉過頭,「你怎麼又抽?」
小澤優子呆呆的啊了一聲。
「你抽煙可以,」她舉起那盒煙,「但不許帶到醫務室裡來,弄髒了試劑怎麼辦?」
庵歌姬雙眉緊皺地望著她們。
小澤優子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馬上裝成一副不良的樣子,用無所謂的口吻道:
「哎,沒事,我會收拾的。」
不等庵歌姬看清楚,她就直接搶過煙,兜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而家入硝子即刻背過身,戴上了口罩,被煙染上味道的指尖往試劑裡攪合了一下,心虛地說:「下一次不要把煙帶到醫務室了。」
「我懂,你會沒收的。」她點頭。
*
庵歌姬被騙過去了。
小澤優子覺得這兩個人的相處模式還真怪啊,一個讓對方監督戒煙戒酒,但在她消失的時候,煙酒沒少進肚;另一個則像是睜一只眼閉一眼,又像是真不知道。
像是出了軌還妄想隱瞞的丈夫和隱忍不發的妻子。
她不禁笑了一下,又倍感冒犯老師的住了口,後知後覺的懊惱起自己又忘記問問題了。
又忘記問關於自己術式的問題了……
但經過上午那麼一打岔,小澤優子找不到特別好的機會提問了,她其實有些怕老師,無論老師是什麼性格,對學生是否親近。
所以在老師說完問題,她即使不懂也不敢提問,寧願自己嚼幾遍,或者問同學搞懂。
不到萬不得已,她從來不去求助老師。
但如果不是昨天東堂都不怎麼理她……
小澤優子思來慮去,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向家入小姐開口,但機會就那麼錯失了,今天提前下班的人變成了家入硝子。
她又悔恨起自己的躊躇來了。
小澤優子悶悶地推門,讓涼爽的秋風吹進了她浸濕的後背裡,緩緩走在空無一人的黑走廊上。
必須要克服這個缺點,而且如果不找個時間問清楚,就再也沒機會了,她就一輩子都搞不清自己的術式和家入小姐的術式有什麼區別了。
可是她好難問老師問題。
小澤優子面上風平浪靜,實則內心已經快抓狂到崩潰了,她垂眸行在走廊上,腦袋上忽然『扣』的響了一聲,頭皮忽然一緊。
她摸過去,發覺被人戴上了一枚發卡。
「你干什麼啊?」她奇怪地轉頭。
虎杖的聲音從身後傳出來:「因為你的頭發都跑出去了,所以,應該要拿個發卡給綁好。」
小澤優子噘著嘴往後摸了摸,發覺自己細碎的頭發確實被夾起了一塊,只好沒說話,又收回去,燥郁不安的嘆了口氣。
「怎麼了嗎?」他問。
她煩惱地甩了甩手,「我在想,我到底怎麼辦……」
「怕什麼事情?」虎杖好奇地轉過頭問,腮幫子鼓起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也許我可以幫你想想看怎麼辦呢?」
小澤優子吞吞吐吐:「我想和老師問一些問題,可我不太敢……」
他驚奇地啊了一聲。
虎杖猛地眨眨眼,確認了一遍她說了什麼,腦回路有些跟不上來:「什、什麼?」
「我說我有點……不太敢。」她猶猶豫豫道。
他震驚的重讀了一遍句子。
可能對於虎杖悠仁來說,害怕老師、不敢提問是完全不存在的事情吧,和旁人親近本來就是一件容易事,他可能腦子裡都想像不出來那是什麼滋味。
小澤優子體貼道:「沒事,我還是問問順平該怎麼辦吧。」
反正他更懂這種膽怯又憋不住的感覺。
「也可以問問我啊,」虎杖趕忙說,他絞盡腦汁的努力回想,「也許就是我做錯事,想和爺爺說但又不太敢的心情?」
「可我沒做錯事啦。」她不滿的說。
但是心情也差不多。
一股亂七八糟的情緒讓她都沒顧上虎杖在干什麼,只顧著埋頭,想著該如何克服困難的問出口,以及什麼時候找個機會問老師。
忽然,她聞到了一股蘸著醬料的鹹香味。
小澤優子的眼皮動了動,往下看,望見一盒擺滿了澆滿了蜂蜜芥末醬汁的炸雞塊,驚訝萬分地抬起眼。
少年爽朗地笑了出來:「嗯,出去做任務的時候,發現原宿新開了一家炸雞店。」
那盒沉甸甸的盒子飄到了她的掌心上。
「就是回來的時候有點冷了,」他立馬低頭,抱怨地幫她更拆開來了一些。「就重新熱了一下,希望還能和剛拿的時候一樣好吃。」
眼皮底下全是滿滿當當的炸雞。
小澤優子訝異的嘴快合不上了:「……你最近給我買了好多吃的。」
他是不是有戀胖癖啊?
「啊,」虎杖不解地皺著眉,「你不喜歡嗎?可是你每天很忙,用腦過度,應該多吃點肉啊……」
她更驚愕了:「用腦過度不是吃甜食嗎?」
「是嗎?」他奇怪的用手腕揉了揉腦袋,理解了一會兒,羞赧地笑了出來。「對不起,小澤,我是大笨蛋。」
小澤優子提醒,「是你這種用體力為主的需要蛋白質,要多吃肉,用腦力過多的需要能量和葡萄糖,要多吃甜食,但攝取太多甜食其實很傷腦子。」
「說起來,我記得家入小姐還專門給五條老師調了防止吃太多甜食傷腦的藥品……」
粉發少年茫然地接受著大量信息。
他睫毛猛地顫動好幾下,似乎在慢慢理清對方說什麼,過了很久,才用力地點點頭:「我記住了,小澤好聰明哦。」
小澤優子得意地抿起了自己唇角。
她小聲:「都是家入小姐告訴我的。」
兩個人就緩慢的往宿舍走,宿舍的路離醫院其實不長,走一會兒就到了,還沒靠近,望見的燈光稀疏便知他們快要休息了。
但小澤優子知道他們不會那麼快休息。
果然,一打開燈,好幾個人懶懨懨地躺在沙發上。
「你們怎麼都不肯多走幾步?」她無奈地放下鑰匙,「醫務室離這裡沒多遠啊。」
伏黑扭過頭,「反正你不都要回來。」
野薔薇心慵意懶地嗯了一聲。
小澤優子看到他們幾個也不奇怪,包一方,她越過他們吃了好幾個的炸雞盒子,坐到了旁邊的墊子上,啊了一聲:「狗卷前輩也在呢?」
狗卷偷偷在沙發上比了個耶。
她笑了一下,掏出了自己包裡的試劑管,然後轉過去查看每個人的傷勢了。
虎杖盯著她:「你們要開電視嗎?放什麼節目?」
「都行吧,」順平也懨懨道,「反正最近都沒有好看的節目,無聊的不如東京電視台,啊,影視圈進入寒冬了。」
小澤優子移過去:「看《爆笑! 驚嚇劇場》」
反正看整蠱節目應該能讓大家高興高興。
她弄著藥,慢慢投入進自己的術式,再給他們受傷的地方緩緩敷過去——
這也是家入小姐教她的方法,全用反轉術式太費時間和精力了,所以面對輕傷的話,最好是一次多量,先把咒力和術式全投入到藥品上再塗藥。
可惜的就是沒帶那麼多藥出來。
小澤優子不記得自己干了多久活了,反正這一大群人都是她負責,就像是許久年前讀書的家入小姐一樣,一直寂寞又專注地守在醫生的崗位上。
似乎到了深夜時能回房間休息。
野薔薇早就睡著了,她本來躺在沙發上的時候就半夢半醒的,現在一沾被褥,就睡得四腳朝天,舒服得誰叫都不會應的。
疲累的小澤優子走進去,覺得自己提前過上了照顧完孩子,卻發覺死鬼老公早休息的喪偶式生活。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她沉沉入眠了,但似乎又沒有睡很久,倏忽驚醒了。
月升灑下的銀輝就鋪在她的臉上,腦袋渾渾噩噩的,卻再也睡不著了,小澤優子翻來覆去一番,決心起身先去外面喝杯水。
她揉著眼睛,卻隱隱能見到外面的微弱的燈光。
小澤優子聲音嘶啞:「……你怎麼還在看電視啊?」
他精力真的太旺盛了。
帶著發箍的虎杖伸出了一個腦袋,電視機的淺光照的他一邊臉發光,他盯著她,突然笑出了一口白牙:「……因為睡不著啊。」
她走過去倒了杯冰水,邊喝邊望著他們,虎杖正在和順平一起看電影。
小澤優子含糊了一句:「不是說影視圈寒冬嗎?」
「是日本恐怖電影寒冬,泰國的很不錯,」順平拿著抱枕,打了個哈欠。「過來玩嗎,小澤,我們新搞了一副鬼牌。」
「不看電影了嗎?」她問。
虎杖老實回答,「我和順平都看過了,後面的劇情有點無聊了,就開始玩牌了。」
小澤優子咕嚕一口,冰水瞬間穿過喉嚨落入肚子裡,她放下水,邊吞咽著邊走過去,落座在兩個男生的中間。
也許是大家都很大方,或者是她學會了外出套件衣服,總之,她的表情很坦蕩。
虎杖突然不滿地撅起了嘴:「為什麼,他喊你過來你就過來了?」
「啊,」小澤優子側頭,瞥見他的兩片唇不悅地翹得很高。「你不會生氣了吧?」
他悶悶不樂:「對哦。」
她手足無措地啊了一聲,掃過去,顯然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種情況。虎杖盯了她幾秒,飛速捧起自己的臉,可憐巴巴的說:「那你哄哄我哦。」
小澤優子似乎更不知所措了。
她忖量了許久,才猶疑地伸出手,揉了揉粉色小狗的腦袋:「可以了嗎?」
「可以,」他邀請似的露出白牙。「也可以再揉一下。」
小澤優子嘗試著再探出手。
少年留著一頭半長不短的頭發,粉發就很短,脖頸更是連最後一點的毛發都剃掉了。她試著摸了幾把,手從蓬松的觸感一直滑到了稍稍的刺感。
旁邊趕忙咳了一下。
她慌張地縮回手,回頭,見順平端起杯子:「我困了,我先回去了。」
沒等看清,他逃也似地走了。
順平一離開,兩個人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些尷尬的境地,小澤優子就不太自然了起來,臉一,赧然地坐在原地。
虎杖也輕咳一聲:「……嗯,小澤,還玩牌嗎?」
「玩吧,」她邊遲疑,邊撩起了自己的栗發。「嗯,但是我不怎麼會玩撲克。」
他低頭洗著牌:「放心,會很簡單的。」
虎杖悠仁應該是整個高專最喜歡玩游戲的人了,而且他講規矩很清楚,還會讓著新手,以便來向人展示這個游戲真的很簡單。
以上,是剛贏了一把的小澤優子突然了解到的。
「怎麼了?」虎杖疑惑地對她眨了眨眼。
她盡量抿著唇,用狐疑不定的目光望著他,他也就保持著同樣的姿態對視過來,一副嚴肅萬分的模樣,但又繃不住地笑了出來:
「怎麼了嗎?」
小澤優子的唇珠被咬了咬:「沒那麼簡單吧?」
這個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無聊乏味的游戲,兩個人在五十三張牌裡抽十三張出來,比誰會出到裡面的鬼牌,但抽到這個鬼牌又有什麼意義呢?
他是不是為了她改規則了?
「誒,小澤覺得很無聊嗎?」他像是苦惱地撓了撓頭,「嗯,要不然我們就換一種玩法吧,抽到鬼牌的人是輸家,輸家就要答應贏家的一個要求。」
小澤優子思索地瞥了過來。
這個玩法好像不太需要技術含量,純粹是靠運氣,應該不會輸得太慘。
她一瞬坐直,「好?」
於是新的玩法就開始誕生了,少年垂頭,全神貫注地洗著牌,而身旁的少女也開始一絲不苟地盯著牌背面,生怕他做記號或者是掉包了。
虎杖放出牌:「抽。」
小澤優子屏息凝氣地拿了一張。
她一直蓋著牌到自己桌前,手抖著,深呼吸了好幾下,才如釋重負地松開牌:「不是!」
「呼,」虎杖一瞬撲低了,視線對准牌的位置。「到我了。」
兩個人情不自禁的都吐了口濁氣。
似乎是一股緊張的氛圍環繞著,他想了幾秒,啪的一聲將牌扔到了桌上,卻不是一張小醜牌。小澤優子頓時大失所望:「又到我了。」
但運氣游戲彼此賭得就是一個□□。
她手快地抽了一張卡,飛快一鋪,也沒開出來。於是一種劍拔弩張的氛圍更誇張起來,十三張牌越來越少,賭勝的幾率也越來越低。
驟然,虎杖的手誇張地抖了抖:「啊!怎麼會這樣!」
小澤優子大喜過望:「你抽到了?」
「怎麼會這樣嘛,」他一頭蓬松的頭發懊惱地倒在了抱枕上,「我真的已經很小心了,明明還有三張牌,三分之一的概率……」
「不管怎麼樣,你輸了。」她眉飛色舞的說道。
虎杖懊悔的把頭埋到了枕頭裡。
「嗯,」小澤優子思忖地拖著長調,對面的少年身體也像更僵硬了。「要不然,你給我做個鬼臉吧,我也不為難你。」
他看起來好怕懲罰呀。
虎杖這才將信將疑地抬起眼:「真的啊?」
她點點頭。
仿佛是反復確認了幾遍,他才快速坐直,像生怕她後悔了似的,手指撐著嘴角兩邊,又長又厚的紅舌頭猙獰用力地伸上去。
小澤優子震驚了:「你好拼命啊。」
她以為所謂扮鬼臉就是隨意的吐吐舌頭,或者是擠眉弄眼一下,裝個可愛就完了。
結果對面這位表情做的真可怕啊。
小澤優子魂不失守地扭過頭,下一盤就在她失神之際悄然伊始,她在虎杖後抽出牌,結果毫無意外地拿出了一張鬼牌。
虎杖若有所思地捏著下巴:「……哦,不知不覺水流就到小澤這邊了呢。」
「風水輪流轉,」他繼續維持著一個思考著的姿態,實則表情卻揶揄,「好像古文是這麼說的,所以,我要該怎麼懲罰小澤呢?」
小澤優子沒好氣地盯著他。
「嗯,就做一個鬼臉吧。」他重拿輕放的說。
她噗嗤一笑,又快速地收住了,回想起對方那副滑稽用勁的模樣,飛速地復制了一個,人都還沒看清,直接就趴到了桌子上裝死。
小澤優子忍痛捂住自己的腦袋。
虎杖驚奇:「你做了嗎?」
下一秒,她感到一道呼吸就靠了過來,仿佛離她咫尺 ,少年的頭顱低起來,似乎轉眼間就能察覺出她的表情,她趕忙縮得更緊了一些。
好不容易漂亮一回,她不想一點醜照留在對方心中。
少年好似嘆氣,手肘撐著桌子,無可奈何道:「算了,我都看見了,我們重新開一盤吧。」
小澤優子還是沒起來。
「我們再開一盤吧,」他語氣平緩,聽起來耐心極好。「沒關系的,我看見你弄了,再來吧,等一下就回去休息了。」
她依舊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
虎杖稍微低著頭,往她趴著的那個縫隙裡瞄過去,結果這時,女孩才帶哭腔的哼哼唧唧:「腦袋被撞到了……」
他磁性清亮的失笑了出聲。
虎杖邊笑邊低頭洗牌,又隨意抽出了十三張牌,擺在她的旁邊:「那你先抽吧。」
小澤優子抱著自己的額頭。
她揉了許久,才顫顫巍巍地伸出了一只手,隨意捏了張拿過來。
小澤優子聲音更哭腔了:「……又抽到鬼牌了。」
頭頂上那股失笑聲又冒出來了。
虎杖腹腔都笑得共振了,他一頭倒在桌上,好不容易才收住。靜寂良久後,琥珀色的眼瞳凝視著天花板,似乎在思考著怎麼懲罰她這個輸家。
「你要我怎麼罰你呢?」他問。
小澤優子使勁弄了弄眼睛,眼尾泛紅:「隨便吧。」
她不能給對方一種總是玩不起的感覺,剛才,就很破壞規則了。
「嗯……」虎杖仰面斟酌著,語氣拖得長長的。「小澤剛才受傷了,還是別做表情了……嗯,我真的可以隨便嗎?」
小澤優子詫異地掀起眼皮。
她咀嚼了對方的話幾秒,遲疑地點頭:「可以吧?」
虎杖驚嚇地倒吸了一口氣。
他難得躊躇了迂久,才緩緩湊過來,溫熱的呼吸噴灑到了她的鬢發上,細細小小的發絲吹到了一邊去:「真的嗎?」
小澤優子再次確認地頷首:「可、可以。」
她心裡隱隱約約有了個糟糕的預感,但比起害怕這件事,憧憬卻更占上頭,一股期待已久的情緒在心頭中綻放的愈來愈烈。
少年的呼吸聲漸漸鑽入了耳畔。
他們靠的似乎越來越近,仿佛是一只蟬被關進了籠子裡,但秋日裡明明沒有它,小澤優子卻聽聞到了蟬聲在她的耳邊正聒噪的歌唱。
虎杖和她的距離唯有一拳之隔。
他輕輕吐了口氣,仿佛鼓起了什麼莫名的勇意。
下一瞬,虎杖雙手鼓起,唇放在她的耳垂邊,說出了只有最親密的人才能喊的名字:
「優子。」
第40章 西瓜軟糖(9) 都怪我是大笨蛋。……
唯有父母會喊親切地喊著孩子的乳名, 閨中密友會嗔笑著喊朋友的芳名,而其他時候,不會有人喊你的名字, 更多的是客氣禮貌地喊姓氏。
而異性之間,就更是恪守一股令人害羞的邊緣線了。
從小受到的教誨是, 名字只有身為心上人、男朋友乃至丈夫的異性才可以喊……而他低喊的氣音就在耳畔邊上,像是一陣柔風吹過, 吹得小澤優子莫名感到了面紅耳赤的心悸。
虎杖也立即紅著臉背過身了。
她愣了愣,轉過頭,一時之間拿不出態度去面對旁人。
臉好燙。
「嗯, 」他也捂著臉, 半天沒等到回應, 先憋不住的說出口, 「或許……你也可以叫我……悠仁?」
這是什麼話!?
虎杖悠仁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像個性/騷擾。
不, 其實強迫女生喊他的名字,更像是變.態。畢竟本來他有自己的姓氏啊,而且讓小澤私底下喊他的名字, 她不得快羞得精神崩潰了……
還是先道歉吧?
兩個人在昏暗的燈光下排坐著, 許久空氣中都毫無聲響,過了一會兒,旁邊的少女手忙腳亂的從地上爬了起來:「太晚了, 我要回去睡覺了。」
虎杖那根遲緩的神經這才接起來。
他記憶一下靈敏地回腦,側過臉, 掃見鬧鐘後恍然大悟道:「哦對,已經三點了,是應該早點休息。」
余光恰好瞥見了旁邊站著的少女。
小澤優子穿著一條草綠色的睡裙,在月色輝下, 她顯得更潔白,那張秀眉間一直帶著淡淡愁意的雙眸,今天的一雙秋瞳卻像是塞滿了羞赧。
虎杖面紅心跳著移開眼。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莫名緊張起來,咽了咽嗓子,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環繞在頭頂。
少女咬得唇珠快破:「嗯…晚上好好休息……」聲音幾乎細得快聽不見,「……悠仁。」
沒等繼續說別的話,她驚嚇的像個兔子般地跑走了,生怕被人聽見似的。
粉發少年怔怔地緩了幾秒。
他一直呆在搖晃的燈下,一動不動,眼睛只顧盯著她逃走了背影。不過分秒,少年一頭倒在旁邊的軟墊上,羞得情難自禁地埋著頭。
他竭力發出激動的小氣音:「她居然喊我名字——」
她真的好可愛!
*
但要小澤優子當著所有人面喊,她寧願自己被車撞成腦溢血。
……雖然她不會(因為反轉術式是萬能的。)
但為了防止一根筋的虎杖悠仁有可能做出這種令人羞愧欲死的事情,她情願提前一小時起床,遠離所有人的趕到醫務室裡去躲著。
野薔薇迷迷糊糊:「嗯?到六點半訓練了?」
「沒有,」小澤優子快速整理著被褥,「你再睡會兒吧,現在才五點鐘,再休息會兒,我知道你很累的。」
被子恰好此時被整齊疊好。
她回頭望了躺在被褥上的少女一眼,野薔薇撇頭睡著的,短茶發幾乎快蓋住了半張側臉,睡得像是一只迷糊的小豬。
說起來,自從她被家入小姐要求到醫院實習以來,就沒怎麼去過訓練了。
然後她和野薔薇就像提早過上了喪偶式婚姻。
每天清晨,她起得很早,准備出門時野薔薇還在入睡;夜晚,她回來的很晚,野薔薇也累得快睡著了,兩人除了睡在一起外,再也沒有了深層次的交流。
都怪她們太忙了。
小澤優子輕嘆了一口氣。
每日如此,她早晨在醫務室弄著試劑時,家入硝子才醉醺醺地推開門過來,大晚上又是直接跑到居酒屋裡過一晚上。
「話說,最近來醫務室的人怎麼少了。」她疑惑道。
家入小姐皺著眉:「不好嗎?」她煩躁地揉了揉腦袋,「不過確實,好像到九月底就沒什麼人過來了,是東京詛咒不行了,還是詛咒師累了?」
「那不知道。」小澤優子搖搖頭。
「那你提早三小時回去吧,」家入小姐大發慈悲地揮手說,「明年十月你就要考醫師資格證了,我真的,一點都不想看你考不起。」
誰入學兩年就開始考醫師資格證啊?
除非你是家入硝子……哦,就是眼前這人啊,那沒事了。
小澤優子頭一次下午六點鐘推開門,她走在回宿舍的青草路上,第一次望見了夕陽下墜而眩出了絢爛天光,眩暈得她腦子產生了幸福感。
居然能早點下班!!好高興啊!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沿著那條路小跑回去,客廳裡此時人還比較少。
電視機還沒有人打開,安安靜靜的,細聽只能聽到有人的咀嚼聲。她仔細瞧去,望到狗卷前輩躺在沙發上,正縮在一團戴著耳機看平板。
他突然眼前一亮:「鮭魚!」
小澤優子皺著眉理解了一下。
「是要我給你捶背嗎,」她疑惑,「還是你腿傷著了?」
狗卷前輩連忙用力拍了拍背。
小澤優子將信將疑地移過眼去,她還沒繞過來,忽然那邊來了一個人,狗卷痛叫了一聲,是真希姐扯了扯他:「起來了。」
「不要把人扯壞了。」她弱弱道。
「不會的,」真希姐自信道,她低下頭,又拉了拉狗卷的衣服幾下。「你不是說回來就訓練嗎?怎麼忽然又躺著刷油管了。」
狗卷抱著頭可憐兮兮地縮在角落裡。
小澤優子看了幾眼,才細聲道:「如果不是很需要我,我就先走了……」
要不然她會和狗卷前輩一樣被揍。
整個高專,所有女人都比較喜歡靠拳頭說話,也不能這麼說,應該是大家都喜歡憑著拳頭說話。
可小澤優子是個典型的大和撫子,她喜歡面上和和氣氣的做事,私底下再暗自思量,這已經是她思考模式的一部分了,無論在哪裡都沒辦法改變。
她決心走開,先回去好好復習一下,回來他們一定把這件事處理完了。
希望是這樣的。
高專的空教室一直多的很,她隨便找了一個沒什麼人用的地方,翻開書,三個小時過去了,她頭昏目漲地走了出來。
這些書究竟是寫什麼東西?她怎麼感覺裡面的人都再說俳句,讓人聽不懂……
小澤優子迷茫地行在走廊上,一股餓意鑽進了胃的模孔裡,很快,她變得越來越餓,而越靠近客廳,一陣引人流口水的香濃味道飄進了鼻腔裡。
是她的同學們回來了。
「你們回來了!」她又驚又喜地說,「你們吃東西了沒有?」
伏黑惠:「吃了,五條老師請我們吃的。」
「吃什麼了?」小澤優子有些意外道。
「請我們吃了好多東西,」虎杖沒顧上繼續換鞋了,邊拖鞋邊搶著和她說。「有鰹魚握壽司,金槍魚壽司……好多好多壽司,都很好吃,而且是按照味道由淡轉濃的順序上的……」
野薔薇也顧不上穿鞋了,開始積極形容:「但有時候你可以撒一點玫瑰鹽和檸檬,還有芥末,都很好吃——」
「為什麼你們都不叫我啊?」小澤優子委屈的打斷。
野薔薇愣了一下,「因為你每天都很忙啊,而且家入小姐不准五條老師天天拉你出去了。」
「可我沒吃過他請的高級壽司,」她憋屈的說,聲線帶了些許哭腔,「我不僅沒吃著,還沒吃晚飯,而且也沒找到五條老師在哪裡。」
虎杖連忙提起左臂:「我給你買了炸雞。」
「可我不想吃,」她小聲的哼哼唧唧道,「我想和你們好好出去玩。」
野薔薇寬慰:「沒事,以後還有機會的。」
朋友們都想方設法的安慰著她,但他們這般體貼,小澤優子反倒是更覺得委屈了。她心口堵得慌,一下子坐到了沙發上,陷下去的軟墊讓她說不出話來。
這股情緒是異常的。
她的理智清楚這很掃興,但一股淹沒過理性的情感湧入腦內,幾乎快要讓一切的行為接近失控。
虎杖臉色一變:「沒事吧?」
小澤優子垂著頭,竭力克制住自己經常會泛濫的情感神經,但抬眼,瞥見他那雙琥珀色眼瞳時,她忽然笑著哭了出來:
「我以後只能大晚上出來玩了……」
「沒事啊,」他誇張地撫慰,「我看韓國綜藝,大家都是三四點鐘夜生活才開始的。」
小澤優子哭得更厲害了:「那我要浪費多少支眼霜啊?你知不知道十萬日元的眼霜才對黑眼圈有效,好貴的……」
男孩子爽朗地笑了出來。
其他人也一下子輕松了起來,野薔薇就邊笑邊走過來,很大方的說道:「沒關系,反正我們以後還能掙很多錢的。」
「真的很貴。」她的淚水洶湧地流著。
小澤優子低下頭,原本懸在長睫毛上的晶瑩珠狀液體卻沒掉到炸雞盒子上,她往旁看去,一時之間都忘記了去注意別人的表情。
伏黑惠本來想說什麼,結果望到了這一幕,懂事的欲言又止了。
姍姍來遲的順平放下鑰匙:「怎麼了?」
「哎,小澤覺得眼霜太貴了,」野薔薇吃著西瓜說,「所以她哭了。」
順平理了好幾遍,才大笑著拍了拍虎杖的肩:「嗯,那你趕緊給她買一支。」
虎杖捧淚的手差點抖出來。
小澤優子含淚嗔了他一眼,還沒看到順平,倒是望見了野薔薇切了好幾片西瓜,遞了一片給她,西瓜的糖霜就和心底的軟意一般甜。
大家都好好啊。
她羞赧又幸虧自己撒了一個謊,否則就真說破有多尷尬啊,直接和別人說,她不想被大家拋下,聽上去像是幼稚園的小孩。
小澤優子吸了吸鼻子。
她慢吞吞地咽下一塊西瓜,吃了好些東西,才把自己調整好:「五條老師什麼時候來啊?」
虎杖側肩碰了下伏黑。
「不知道,」伏黑扭過頭,「反正誰都不知道,你有事直接line聯系他。」
算了,她不敢。
小澤優子沒這個膽量,她膽子小,而且這件事應該也不要緊,應該還能拖一會兒吧。
她想了想,抱著剩了一大塊的炸雞盒子坐到了野薔薇旁邊,野薔薇詫異地掃了好幾眼,然後讓她依靠著肩吃炸雞。
整個高專一年級五個人裡,兩個人都喜歡看電影,所以伏黑完全爭不過其他兩個人看恐怖電影的。
燈暗了。
「什麼片子啊?」小澤優子問。
「泰國的,《嚇死鬼》」虎杖回答。
「可是你們不昨天也看了這個嗎?」伏黑震驚。
「好東西要多看幾遍。」順平反駁。
於是一行五個人齊刷刷盯著電視,等到了前幾分鐘的演員表緩緩爬出時,才忍無可忍的過去換了新的影碟,結果那個應該被淘汰的放碟機快壞了。
他們去查看那個放碟機的時候,野薔薇難掩好奇地晃過頭:「優子,你等下會用雜志教你的東西嗎?」
「什麼東西啊。」她莫名其妙的問。
野薔薇笑了一下,頭靠的更近了,神神秘秘道:「就是我們看過的那期雜志。」
可她們一起看的雜志多了去了。
小澤優子仰著頭想了半響,倏忽,她如夢初醒地瞥向對方,櫻桃似的唇瓣驚訝地張大了。
「會嗎?」茶發少女小聲問。
沒等著她的好朋友回答,一群男生因為修好了老放碟機而興高采烈地吼了一聲,又七零八落地快速坐了回來,像是剛才一陣強風吹過了。
小澤優子只覺『刷』的一下,旁邊又坐了一個氣息味道都異於其他人的虎杖。
也不能說異於其他人,主要是他身上不是女孩子那種清新脫俗的味道,而是一種夾雜著衣服被汗浸濕,又被陽光曬了,帶著一種奇妙安全感的氣味。
她莫名覺得很好聞。
小澤優子盯著電視機幾秒,左肩被人用手推了一下,她無可奈何地撇過眼去。
哪有看了八分鐘就說『害怕』然後撲男朋友懷裡的啊?
她甚至連女主角的臉都沒認清楚。
小澤優子沒好氣地偷偷掐了對方一把,茶發少女則嘶痛著拍了她一下,兩個人的手掌就在黑暗中你來我往地打了起來。
但下一秒,是她的手掌被清脆地打響了。
「怎麼了?」旁邊的男孩子轉頭問。
小澤優子忍痛:「沒事。」
「哦,」他拖著長長的尾音,過了許久,才接上問。「那你需要我明天給你買什麼嗎?比如說想吃什麼,或者是你想買的眼霜是什麼樣的。」
「你現在有十萬日元嗎?」她驚訝。
他思考了幾秒:「嗯,多做點咒術實習,加上高專每個月發上的錢應該夠了吧?」
「啊,」小澤優子心頭忽然說不上來話,「我媽媽可以給我買的,只是,我只是,不想每天只能晚上出來……」
不想和家入小姐的作息一樣變得亂糟糟的。
虎杖笑著露出一排牙齒:「可是男朋友買的東西不一樣吧?」
音響的聲調開始變得靜謐起來,似乎是暴風雨突發前的平靜,但小澤優子似乎已經在心底聽見了傾盆大雨的喧囂聲。
「所以你是要送我嗎?」她聲音輕得近乎聽不見。
虎杖疑惑地啊了一聲。
等了好些分鐘,也沒有回音了,小澤優子卻真心實意的被感動到了,她低笑著湊近了些,放縱自己的發絲纏著對方粗壯的胳膊:
「謝謝。」
而男孩子奇怪地撓了撓腦袋:「可我一點牌子都不知道啊?」
所以他買了對方也不一定會喜歡,為什麼要提那麼早說謝謝呢?還是說女孩子都很喜歡帶著心意的禮物,哪怕送的人是個大笨蛋?
但不用說那句『害怕了』,小澤優子雙手一把抱緊了他的那只胳膊。
虎杖怔了怔,腦子那根弦懸了好幾秒,條件反射的反手抱住了她。少女的腰身很纖細,主要是她也沒多少肉,但觸感卻軟的一塌糊塗。
很快,他意識到自己不對,但他也不敢動了。
虎杖先垂眸認錯:「對不起……」
懷中少女的身體僵了僵。
不到一瞬,小澤優子抬起頭,一雙杏眼惱怒地瞪著他,嬌嗔:「大笨蛋。」
她罵他了。
粉發小狗立即垂頭喪氣的,思了一遍自己的作為,乖乖承認:「……對哦,都怪我太笨了,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沒同意就抱腰確實很唐突別人女孩子啊。
印像又差了。
「都怪我是大笨蛋。」他在心底裡自我埋怨道。
第41章 西瓜軟糖(10) 我最喜歡虎杖悠仁……
恍若半響, 兩個人都僵硬起來,不約而同的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這個姿勢太親密了。
她的前胸就隱約貼在別人的手臂上,能感覺到他胳膊上的肌肉, 好不知廉恥,特別是男孩又憑空生來的一只手臂環住她的腰。
似乎是剛才頭腦發熱, 現在空調吹過後,他們都清醒不少, 一動也不敢動的任由汗漬黏在手臂間。
小澤優子問就是後悔。
她埋怨自己腦袋不清醒,一點都不矜持,為什麼要直接抱別人的手臂, 害得自己一下被抱住了, 大家說不定都在看她, 好丟人……
可下一秒, 少女抿了抿唇, 干脆決絕地做了一個決定。
反正也不差這一回了!
小澤優子緩緩地吸了一口氣,閉上眼,腦袋唰的一下靠了過去, 似乎是頭太硬了, 或者是男孩的胳膊肌肉很硬,發出了一聲很重的響聲。
她痛得閉緊了眼睛。
小澤優子下意識想伸出手去揉腦袋,可是她的手伸不出去, 而且這樣很丟人。
她只好咬緊了嘴唇,不敢呼出聲, 只敢輕輕移動著。
不到一會兒,小澤優子實在忍無可忍地抱著頭起來了,而少年刻意鼓起的臂肌肉也一時間松懈,轉過去, 瘋狂揉搓著小聲呼叫:「痛痛痛——」
痛死了!
小澤優子也瘋狂地揉著腦袋,把頭發弄得亂糟糟的,過了會兒,她自暴自棄地靠著另一邊頭到了野薔薇的胳膊旁,抽了鼻子好幾遍。
野薔薇憋笑:「感覺怎麼樣?」
她痛苦地晃了晃頭,腦袋芯裡傳來一股股陣痛,似乎旁邊的人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尷尬的真想換個星球生活。
*
次日。
小澤優子發覺,只要每天認真學習的過好每一天,就可以讓時間過得不知不覺的,而且能遠離尷尬。
比如說昨天想小鳥依人卻意外撞大石的尷尬事件。
她也由衷的希望,能換個星球生活,或者暫時遠離高專的一眾人。但上天好想聽錯了心願,在小澤優子准備按新調好的時間下班時,身後卻傳來了一聲呼喚:
「優子。」
小澤優子膽戰心驚了一下,「是!」
「陪我加班吧,」家入硝子毫不留情的說,「晚上我請你去居酒屋吃一頓,怎麼樣?」
……好像是天大的恩賜似的。
但她也不敢反駁:「好的。」
小澤優子苦兮兮地轉過了臉,又乖乖地套上了白大衣,陪她加班到原來沒縮減的三小時。等去居酒屋的時候,已經身心俱疲了。
「吃什麼?」家入硝子的精神卻特別好。
當然好了,這些可都是壓榨小澤優子的青春得來的。
她苦笑一聲,「都來吧。」
「年輕人可真能吃。」家入硝子啪的一聲關掉了菜單,慢吞吞的評價道。
她翹起自己光滑的腿,雖然穿著一身仿佛從沒脫過的白大褂,但精力比上班時好上百倍,連平日裡積攢的黑眼圈也能感到一股魅惑。
小澤優子累得趴在桌上。
兩個人就干坐在原地,畢竟平時她們除了交流病情就是旁敲側擊的勸戒煙,其他的共同話題幾乎是沒有。
幸好,過了幾秒後,店員端了幾瓶酒過來:「小硝,你點的。」
小澤優子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待到店員走了,她才保持著瞪得圓圓的杏眼望過來,家入硝子冷靜地喝了口清酒,挑了挑秀眉:「怎麼了?」
「他喊你……」她猶豫的說不下去了。
「很正常,」家人小姐隨性地擺了擺手,「我們成年人就可以喊得親密一點,反正只是個稱呼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事嘛。」
小澤優子驚訝地張大了嘴,但最後什麼也沒說,強裝鎮靜地抿了口茶杯。
對哦,這個社會好像一直是這樣的,步入中年的女人比青春期的少女要放得開,雖然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難不成是女人們的戀愛經歷更多嗎?
小澤優子可不敢問,她又喝了點茶,似乎是腦子有點暈,一句話脫口而出:
「家人小姐,你的戀愛經歷很多嗎?」
「還行,」她淡淡道。「談多了覺得男人也就這樣。」
小澤優子長長的哦了一聲。
她的腦子已經天旋地轉,連帶著身體不自覺地轉了好幾圈,很快,停了下來,她突然清醒地拿起了茶杯:「啊,是酒啊……」
少女啪的一聲砸到了桌板上。
「家入小姐……你有沒有和五條老師相戀過呢,同期之間應該很容易戀愛……」
喝著酒的家入硝子難得沉默:「……你下次還是別喝了。」
對面的少女很快就紋絲不動了。
她伸出手試探地戳了戳,沒有任何反應,作為老師,她應該好好照顧學生,但身為醫者,她已經在下班後消失殆盡了所有的耐心。
於是家入硝子打了個電話。
過了幾分鐘後,一個急急忙忙的粉色頭發男孩子跑了過來,他的速度像一只橫衝直撞的小牛,砰的一下,猛然剎車,乖乖對家入硝子鞠了一躬:
「家入小姐好!」
家入硝子嫌棄的又戳了戳對面的少女:「把她帶回去。」
「好的,」他聽話地點頭,撇過臉,才後知後覺的大驚失色。「她怎麼倒在桌子上,渾身都是酒氣……誒!!未成年人是不可以喝酒的?」
虎杖趕緊捂上嘴。
周圍一圈人都因為這個突兀的聲音而轉了過來。
似乎是怕人聽見,他待了半響,才心虛地壓著聲線問:「……家入小姐,你怎麼可以這樣呢?」
「未成年人喝點沒事,」家入硝子絲毫不在意,伸出手指了一下對面的人。「趕緊送她回去吧,再晚點,她就回不去了。」
她可沒辦法讓兩個醉鬼一起回高專。
虎杖在原地駐足了會兒,表情躊躇,但女人的一句話讓他立即行動:「快點哦,等下會有警察來查駕照或者身份證的。」
「真的嗎?」他半信半疑地握住少女的手腕。
「對哦,」家入硝子面不改色地點頭,「而且你是她男朋友,你應該好好保護她,而不是讓她去蹲局子。」
「好的!」粉發少年趕緊加快速度背起了她。
臨走前,他還順從地聽了好幾句囑咐,等走到了店門口,虎杖才撇過頭,煞有其事地附耳說:「家入小姐好喜歡騙小孩。」
小澤優子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
「優子,」倏忽,他擔憂地大大吐了口氣,「你一定天天被家入小姐騙吧。」
她好像一直不太聰明啊。
哎,不過沒事,他也很笨,而且東堂告訴他,小高田說笨蛋很受歡迎,難怪高專的大家都很喜歡他們。
肩上的少女發出嗚嗚的哽咽聲。
她違反了未成年人飲酒法,虎杖將信將疑家入小姐說的話,但也謹慎的走了條小路,也就是剛剛他揍完咒靈的一條路。
咒靈一般都生活在幽暗又潮濕的地方,走過幾步,鞋底都感覺有一股黏黏的抹布味。
光是走過,就能感覺雞皮疙瘩起了一地。
虎杖呼了口氣,背緊了她的身體:「沒事哦,咒靈已經全部消滅了,肯定沒有遺漏的,因為惠和我檢查過一遍,啊,希望沒有……」
他慢慢的在裡面走了一段路,陰冷的風吹得胳膊都豎起了寒毛,褲子也被灌著風。
他似乎也越來越話癆起來:「難怪大家都不喜歡晚上,這本來應該在家睡覺的時候,非要來外面……我沒害怕哦,很快就要到了。」
等到快接觸到光的時候,虎杖立即抬起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速度快得像是一只豹子。
小澤優子也被晃醒了:「……五條老師?」
虎杖莫名其妙地前後掃了好幾眼。
「我什麼時候…見到……五條老師,」她毫無意識地呢喃著,「我要說話!我要和你說話……我有事情……」
「什麼事情啊?」他條件反射的問。
後面念叨著不成型的話。
虎杖思量了許久,一個念頭猶如電光火石的閃入了腦海裡:「難不成你前幾天就存在的事情還沒有和老師講嗎?」
小澤優子繼續說著亂七八糟的含糊話。
「十有八九。」他很快猜中了,「你的性格怎麼會是這樣呢?」
虎杖都想替她直接問了。
整整四天了,如果真的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應該早就私底下聯系老師了,難不成她是想等現實見面嗎?可是她這個早出晚歸的作息,什麼時候才能遇到五條老師啊?
虎杖眨了眨睫毛,轉頭,思索著措辭:「……優子,不介意就告訴我是什麼事情吧?」
要不然他懷疑這一個月她都見不到五條老師了。
他扭過臉,肩膀也隨之抖動了一下,少女柔軟的側臉就落到了他肩膀的另一個位置,即便是耐磨厚實的校服都能感到一股軟意。
「優子,」他輕聲哄,「你想告訴老師的事情是什麼呀?」
小澤優子意識不太清醒地應了一聲。
虎杖連續問了好幾遍,唯一的變化就是她半躺的地方褶皺變了一些,而她本人似乎一點聲音都沒有聽見,過了會兒,他有些快放棄了。
想了一會兒,他完全將目光瞥了過來。
虎杖盯著她,小澤優子的腦袋是側躺著的,所以能瞧見一半柔和的五官,另一半則藏匿於黑暗裡,她的渾身唯有嘴唇沾著顏色。
她的唇形被月色勾勒的很漂亮,看上去軟軟的,摸起來的說不定像是棉花糖一樣,不知道親上去——
虎杖連忙扭過了頭。
他脖子清脆地響了一聲,這讓似乎一邊的韌帶拉傷了,虎杖吃痛著想伸手,緩和一下傷勢,但兩只手都在小澤優子穿了厚長褲的腿上。
他表情猙獰:「痛痛痛——」
痛死了!
此時,肩上的少女仿佛也無緣無故地驚醒了,她恍然瞪圓眼睛,但神色迷茫,沒過幾秒,她又一臉恍惚地躺了下去。
虎杖則緊緊地咬著牙關。
「好痛哦,」他卻沒糾結多久,稍稍側頭,問疑似清醒的少女。「你到底想告訴五條老師的事情是什麼?」
她好像聽進去了。
背後的思考聲開始大了起來,但還是說著口齒不清的話,待他問了好幾遍後,小澤優子才猶如幼稚園的孩子般聽懂了。
「你到底想和五條老師說——」
她一下湊了過來,嚇得少年後半句話快說不穩了。
「我……」小澤優子用一種如同夢囈的聲音說道,「我喜、喜歡虎杖悠仁……」
說完一切都靜寂無聲。
虎杖近乎機械地背著她,兩條托起人的胳膊仿佛血液不會流動了,而所有的血液都從四肢的各個角落湧入一處,像是能比少年天生的體能更熱。
意識到這點後,他的臉上似乎是一片燙紅。
湊近的少女並沒有遠離,回到原來的位置酣然入睡,而是呆了好幾秒,選擇靠近了寒風中的唯一熱源,下一瞬,她貼近了虎杖悠仁的臉。
柔軟如同一團棉花的觸感貼了貼他。
少女的手也抱緊了,緊得他喘不過氣,用別扭姿勢而弄傷的脖子一縷縷的疼痛著,而面上卻是讓人頭腦發白的觸感。
在黑夜中的虎杖像是一尊雕像般矗立著。
半響,他才緩緩吐出氣:「我也喜歡優子。」
沒有響應了。
虎杖努力平息下來,腦內瘋狂抖動了很久,才嘗試著邁出了一步。
畢竟與其繼續和一個醉鬼在夜裡胡鬧,還不如收拾好回去呢,他和優子總不能睡大街吧?外面好多咒靈飄著……
但下一秒,虎杖又控制不住的停了下來,喜難自禁地抿著唇:「能不能再說一遍啊?」
他好喜歡別人說喜歡他!
特別這個人是優子的話,那就更棒了。
離得那麼近,醉醺醺的少女自然聽見了:「我喜歡你!」
「最喜歡虎杖悠仁,」他想了一會兒,才按奈不住的羞赧出口,「可不可以這麼說?」
貼近的臉頰又沒聲音了。
虎杖等了良久,但萬籟俱靜,他內心倏忽湧起了一股說不上來的落寞,仿佛是走過了很多條街道,走到他想要打車的時候,貼著他的冷臉才移開了。
而與此同時,降落到臉頰上的,是比棉花糖軟上萬倍的兩片唇瓣:
「我最喜歡虎杖悠仁。」
第42章 西瓜軟糖(11) 只需有我一個朋友……
最喜歡?最喜歡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是誰?
虎杖茫然地盯著水面幾秒, 風輕輕拂過,吹過了水面上的層層漣漪,緊接著, 內心仿佛是爆發起了巨大的海嘯,淹沒了所有的理智。
虎杖悠仁是他啊!
他突然變得好激動, 也想去親親她,欲轉頭, 脖子清脆的『哢』了一聲。
少年咬牙:「痛痛痛——」
但肩膀上又躺著一個正軟乎乎睡覺的腦袋,他不能太動著,於是面目猙獰地表達了一下痛苦, 強忍著痛, 歪了歪頭, 臉貼著旁邊的細軟的發絲:
「我也很喜歡優子。」
*
可小澤優子起來的時候似乎有點感冒了。
她好像吹了很久的海風, 又有點宿醉, 起身時已經能望到玻璃窗投射下的陽光了。光線充足的曬在腿上,隱隱有著燙意。
中午了。
小澤優子一瞬間睜開眼坐起來。
中午了!還沒去醫院!完蛋了,家入小姐一定會殺了她!
她急忙掏出手機, 結果沒看到有人打電話或line消息, 松了口氣,結果一陣燒灼的味道鑽入了鼻腔,野薔薇正在一絲不苟地對著鏡子燙發。
「你干什麼?」她納悶問。
野薔薇目不斜視地燙頭發:「當然是要出去玩啊。」
出去玩……
小澤優子茫然地眨了眨眼, 惺忪的眼睛思考了幾秒,她肯定是沒空的, 那野薔薇是要和誰出去玩呢?前幾天京都的學生來了,京都有三個女孩子……
也不一定是她們,但是野薔薇天天在外面,也許是認識新的朋友了。
新的朋友?
小澤優子被這個消息炸得腦子開花, 像是有人用壓路機震住地面,也震得她鼻子一酸:「哦。」
好過分啊,她來高專就那麼一個女性朋友,只和她什麼都說,每次買東西也都只給她送更貴更喜歡的,結果小澤優子只是她魚塘裡的一條魚。
她們能對釘崎野薔薇那麼好嗎?
呵,釘崎野薔薇的人緣可真好啊,這種對待感情不專一的人真差勁!
……到底誰和她那麼好了!
小澤優子胡思亂想了半響,揉了揉眼,實在經不住語氣酸酸澀澀的:「……那你和誰玩啊?」
野薔薇的睫毛都快貼到鏡子上了。
她等了兩秒,對方卻沒有反應,小澤優子噘著嘴:「不說算了。」
她不和她玩了。
「你怎麼還不換衣服啊,」野薔薇貼完了假睫毛後,轉過頭疑惑道。「等下出去怎麼辦,你就那麼蓬頭垢面的出去嗎?」
小澤優子驚愕,「是我出去嗎?」
「要不然呢?」她奇怪,又恍然大悟。「哦,難道是我忘記和你說了,家入小姐看你是第一次喝酒,讓你明天休息好了過去嗎?」
小澤優子呆呆的啊了一聲。
「快去換衣服。」野薔薇趕緊回頭催促。
她哦了一聲,低下頭,面部的表情好看了不少,語氣帶著些許不情願的竊喜:「……那好吧,誰叫你是我朋友呢。」
小澤優子樂不可支地起來換衣服了。
自從減肥成功之後,她用了很長的時間來打扮自己,所以對於化妝和搭配衣服真是得心應手,小澤優子整理好後,就歡呼雀躍的過來挽住了野薔薇的手。
野薔薇奇怪地轉頭,「你不卷一下頭發嗎?」
「沒事啊,」小澤優子滔滔不絕的說,「我媽雜志社上面的理發店打折扣了,我們去做頭發吧,做完之後我們去吃預約好的壽司店,然後去銀座……」
「不,我要先去咒術實習,」野薔薇很堅定的語氣說,「等我弄完了再說吧。」
小澤優子悶悶不樂:「那你還打扮了那麼久。」
「我想打咒靈的時候也漂漂亮亮的!」她理直氣壯地挑眉,「不行嗎?」
小澤優子低笑,「你什麼也不畫的時候就很漂亮了。」
野薔薇本來就是很漂亮啊。
由於不知道她咒術實習要花費多長時間,小澤優子就帶了一本考級要用的醫學書,遠遠坐在地鐵時就在看,一直看到野薔薇拿著錘子和釘子進建築物還在看。
好累啊。
話說怎麼會有人接觸咒靈後因對方太過惡心而造成心理陰影的病呢?
小澤優子抬起頭,撿起旁邊兩個石子,朝著對面三個聚集的咒力扔過去,它們頓時灰飛煙滅:「為什麼你們要朝我吐口水啊!」
搞得到處都是抹布味的黏液。
她嫌棄地拍了拍自己的身上好幾下,真是的,本來不打算殺掉它們的,但為什麼要忽然朝一個一級咒術師吐口水呢?
她還想讓咒靈多活幾年的。
小澤優子覺得咒術師工作就是垃圾處理員。
反正詛咒每天都會創造新的,跟垃圾一樣,然後可憐的咒術師就像是高級酒店聘請的保潔員,天天清理垃圾,但是錢也不那麼好拿,有時候垃圾會被隔壁的保潔員和大垃圾搶走。
他們就是詛咒師和更高一級的詛咒。
而小澤優子就是給保潔員治病的醫生,幸好是這個職業,要不然她根本找不到自己天天處理會自己又生出來的東西有什麼意義。
保潔員能認為自己處理垃圾的工作有價值嗎?
小澤優子答案是否定。
「弄完了,」野薔薇拍著沾灰的手走出來,「最近感覺一級以上的咒靈少了好多……誒,我們倆去你媽媽的雜志社裡,說起來,我這輩子還沒有見到過現實的模特。」
她忽然害羞了一下:「……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請我走秀。」
「野薔薇,」小澤優子禁不住笑了,她憋笑道。「……有自信心是好事。」
這是件太好的事情了。
野薔薇用一種高度的積極的心態面對這件事,她洗了洗手,還補了個妝,似乎對自己被星探或經紀人挖掘去當模特的事情胸有成竹。
「要是我紅了怎麼辦,」她開始陷入了幻想,「要是紅了之後,很多人找我要簽名,還追到了高專來,還暴露了咒術界,我會很煩惱的。」
小澤優子偷笑:「你可以報警。」
「可是萬一有很瘋狂的粉絲呢,」野薔薇邊說邊捋自己的秀發,用一種無奈的口吻道。「他要是太喜歡我,我也沒辦法啊,只能報警……」
小澤優子忍不住了:「野薔薇,你還沒有粉絲。」
野薔薇惱羞成怒:「會有的!」
她情難自禁地笑了出來,然後被野薔薇用沙包大的拳頭追著打,小澤優子邊笑邊遛到了前面,兩個人便在大街上扭打成一團。
在路人驚詫的神色裡,兩個人頓然少女羞澀心大起,赧然地勾肩搭背跑了。
雜志社就開在東京最繁華的街道,門口停了好幾輛豪車,小澤優子和前台念出了媽媽的名字才和野薔薇一起走了進去。
香氛在空氣中噴發著迷人的眩暈,大廳敞亮明朗,所有人都壓抑著嗓子再說話。
野薔薇盡力壓低聲音,「雜志社都這樣嗎?」
「不知道,」小澤優子也隨著她小聲,「我太久沒來了,反正進了辦公室就好些了。」
當然辦公室不是那麼好進的。
小澤優子和野薔薇被前台安排先坐到沙發上,兩個人慢慢抿著茶,野薔薇難得安靜起來,一邊喝茶一邊用余光打量著:「優子,原來你是富家千金啊。」
「沒有啊,」小澤優子蚊聲提醒,「你沒發現伏黑惠才是最有錢的嗎?」
野薔薇驚愕:「伏黑惠有嗎?」
「你看看他平時穿什麼鞋,用什麼東西,」她恨鐵不成鋼的說,「雖然他總打咒靈,但是手很細膩啊,吃飯也挑剔講究,一看就是從小嬌生慣養長大的。」
「說起來,好像我咒術實習去的每個地方,他都去過。」
兩個人嘰嘰喳喳的小聲八卦著,像樹林裡聒噪清脆的小鳥,但沒說幾句,一個身材苗條的女子端著文件過來了,野薔薇本來還聊得投入,忽然眸子亮了些許。
她一下站了起來,理了理衣服,聲線變得有些不易察覺的緊張:「……那個,是紗織姐姐嗎?」
小澤優子的菱唇一瞬張大了。
*
樓下咖啡廳。
「原來你是野薔薇啊,」紗織姐姐笑了一下,眼下的黑眼圈更添了一層成熟的美態。「都長那麼大了。」
野薔薇赧然地掖發至耳後。
小澤優子不禁被逗笑了,她掩著唇,拎起旁邊的小黑包:「你們聊吧,我朋友找我。」
野薔薇震驚地往後回頭:「你干嘛……」
「虎杖悠仁找我。」她亮了亮手機屏。
野薔薇這才放心的哦了一聲。
小澤優子微笑著一路走出了咖啡廳,姿態嫻雅,走出了她們的視線之後,才懊惱地撓自己頭發:「早知道不帶她來了……」
是不是這樣野薔薇就不會找到紗織了。
她腦子裡剛有這個想法,就立馬被自己驚嚇到了,怎麼能這麼想呢?
本來野薔薇就很喜歡紗織姐姐,進而才想來大城市發展的,如果不是紗織,她甚至都遇見不了野薔薇這個人……
小澤優子唾棄起醜陋的自己來。
她駐足在秋葉斑駁下許久,半響,才嘆了口氣,似乎慢慢陷入了自省的駁論裡。
「你站在這裡干什麼?」一個朝氣干淨的少年音響起。
小澤優子呆滯地轉頭。
一個黑色海膽頭和一個粉發蒲公英少年站在對面。
她怔了怔,鴉睫微顫之後,兩片緋雲爬上了臉頰,羞赧感頓然上升:「你們怎麼在這裡啊?」
「不是你喊我們來的嗎?」伏黑惠不耐煩道。
虎杖貼心地把買的咖啡吸管遞了過來。
小澤優子吸了一口,一股濃郁暖胃的咖啡味湧入了胃裡,讓她感覺渾身好受上不少。
她扭捏了一會兒,試探性的開口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占有欲太強了?」
肯定是太強了。
「我好像總是希望別人更喜歡我一點,」小澤優子悶聲說,「或者說,只有我,我看到她和別的同性在一起都很難受……」
虎杖忽然歪著頭。
沉浸在自責情緒中的小澤優子抬眼,見到了一雙清亮的琥珀色眼瞳,他眨了眨眼,爽朗地笑了出來:「……那好吧。」
小澤優子:「?」
虎杖大跨了一步,離拎著一大袋東西的伏黑惠遠遠的,惹得對方一臉嫌棄。
而他笑出一口白牙:「嗯,我現在離得遠遠的了。」
小澤優子禁不住嗤笑了出來。
「可以了嗎?」虎杖乖乖巧巧地問,「是不是還要和你離得近點?」
她開始用手背擋著臉笑。
虎杖也笑了,他低眸掃了幾眼,腳下的陰影自然地移到了她的底下。緊接著,兩個人就相繼無言地走到了一起,漫步在秋意盎然的街頭。
伏黑惠就提著東西站在後面。
「你今天是想到了誰啊?」虎杖雙手插兜的問,「野薔薇嗎?」
小澤優子含糊地應了一聲:「沒,就是思考我是不是占有欲太濃了……」
他見她不太願說,就笑著略過了這個話題。過了半響,粉發少年鼓了鼓臉,顯得半張臉圓圓滾滾的,像是在思考一件事情。
突然,他決絕地朝她伸出了手。
小澤優子往後躲:「干什麼?」
「嗯,」虎杖橫眉冷對地舉著手,把人嚇了一跳,語氣變得刻意。「小澤,麻煩快點,來檢查一下你的占有欲。」
但細聽卻帶著很容易察覺的害羞。
小澤優子笑得厲害,她邊掩著唇,邊試探著伸出了手。
虎杖驚愕地瞪圓了眼,過了好幾秒,兩個人都集體愣了一下,隨後少年就堅定地抓住了她的手,大大方方地笑了出來。
「你們兩個到底在干什麼……」伏黑惠無語。
「你說什麼啊?」小澤優子忽然納悶。
少年是明顯和她說了什麼,但對方沒聽清,像是下一秒就要吵起來了。
伏黑惠皺著眉,行走的腳步停了下來。
兩個人不會要吵架了吧,難不成是虎杖惹她生氣了……啊,和情侶出來真煩,萬一兩個人吵架了,都是朋友他都不知道幫誰。
而且被情侶冷戰的空氣感染的不敢說話。
就在一片冷場尷尬之際,虎杖驟然開口宣布:「我很喜歡小澤優子。」
小澤優子笑了兩秒,雙手貼著滾燙的臉頰,語氣像是含著棉花糖般含糊不清又甜膩:「……我也很喜歡虎杖悠仁。」
「你們倆到底干嘛啊?」伏黑惠松了口氣後抱怨。
兩個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虎杖思慮了一番,回頭,支支吾吾的說:「嗯,就是,就是……」
「想告訴對方很喜歡他。」她搶過話說。
伏黑惠沉默了良久:「……你們倆可真閑。」
第43章 正文完 全部的愛
世界上最尷尬的事情, 莫過於他們預定了四個人的餐位,但最終卻只有三個人坐著,還有一對情侶。
伏黑惠正在用凝視著菜單來緩解尷尬。
小澤優子盯著對面的黑殼, 和時不時撇過來查看情況的綠眼睛,忽然一股羞澀湧上心頭, 被人牽著的手也退縮了幾分。
虎杖倒是一頭霧水:「怎麼了?」
小澤優子蚊聲,「……我想坐到對面去。」
「為什麼?」他奇怪的問。
是的, 虎杖悠仁這種心腸極其剔透的人,她估計他根本不懂什麼叫做尷尬。小澤優子低哂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我要坐對面。」
說完這句話, 小澤優子灰溜溜地往對面走去, 成功把伏黑惠逼到了靠窗的位置。
伏黑惠直接把菜單給豎了起來。
小澤優子更尷尬了, 也把叉子擺到了兩個人中間, 往正面看, 虎杖還在莫名其妙地打量著她,似乎在納悶對方為什麼忽然溜走了。
她看了過去。
虎杖煩惱地用手撐著下巴,眉毛皺得緊緊的, 似乎在用短短的腦細胞想通究竟是為什麼, 但兩個對視了一眼後,他倏忽笑了,歪著頭, 牙齒白白的。
因為虎杖忽然想通了。
只要喜歡的人喜歡,好像就可以接受……誒, 那些戀愛綜藝是是怎麼講的來著?他的腦子裡忽然斷了根線,想了好久也想不到,百思不解之際,小澤優子那張笑盈盈的臉也望著他。
他立即燦爛地笑了出來。
兩個人互相笑了一會兒, 也不知道再笑什麼,笑得伏黑惠忍無可忍:「你們還吃飯嗎?」
他一生氣起來說話總像是暴怒,可能是平時說話太小聲的原因。伏黑惠一說出口,沒等其他人反應,服務員就一頭霧水的過來了:「您好先生,是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嗎?」
「沒有。」伏黑惠瞬間小聲說。
說完,他惡狠狠地瞪了他們倆一眼,見到他們兩個都趴在桌子上捂嘴笑。
「下次我不想和你們出來了,」伏黑惠冷漠地翻著餐單,先表明態度,「以後我都不會和你們出來,如果你們在做出那麼丟人的事情……」
虎杖的笑臉一瞬間沒了。
他呆了幾秒,原本被水沾濕的紅唇慢慢嘟起來,可憐兮兮的撒嬌:「伏黑哥——」
小澤優子喝水的動作一嗆。
她趕緊放下,免得自己被這杯橙汁給嗆死。但剛才移開鮮黃色的汁液,就望見了虎杖半趴在桌上,用黏黏糊糊的撒嬌口吻逗伏黑開心,緊接著伏黑一直擋住臉的黑色菜單抖動了幾下。
小澤優子握著橙汁的手一僵。
過了好些許,她才又抿了一口,琥珀色的瞳孔裡不知閃爍著什麼。沒多久,笑起來陽光燦爛的虎杖就轉了過來,他收了收表情,歪著頭:「怎麼了?」
小澤優子眼巴巴地望著他。
她向來不善言辭,直白的說一些話來就羞得要死,表達欲是遲遲被自己憋死的。
虎杖耐心地盯著她。
小澤優子像是望了他很久,才鼓起勇氣說道:「……你也可以這樣對我嗎?」
「嗯,」虎杖點頭,好脾氣的先趴在桌上。「好啊,優子喜歡這樣我就這樣吧。」
他往上仰視著小澤優子,棕色的眼睛巴巴著,像是一只沾濕著水的黃毛小狗。她這就有些頂不住了,結果左側的手被一拔,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手已經放在他的掌心裡。
小澤優子感覺掌心在燙。
她渾身在抖,沒一會兒,少年細碎的頭發就像是小狗的毛發般,蹭了蹭她的手心,讓這股戰栗感令她抖得更厲害了,虎杖這才准備說話:「優子……」
小澤優子嚇得把手縮了回來。
虎杖起了身,棕明色的眸子溢滿不解:「不是要這樣嗎?」
「不是。」她連忙搖頭。
小澤優子驚魂不定地將手背在身後,她眼睛瞪得圓圓的,又羞又怒地盯著他。這幅表情令對面的少年慢慢坐直,狐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伏黑惠畫了幾個勾:「就這些菜好了,你們倆……」
服務員要詢問時,她突然伸出手,越過菜單,緊緊地攥住了虎杖悠仁的手。
「你們倆干嘛?」他煩躁的說。
「對不起,」小澤優子飛快的說,又轉過頭來看著他。「就兩杯拿鐵吧,虎杖,我剛才想通了一件事,我發現我是一個很有占有欲的人,我不是想要你剛才那樣……」
「你是要我對你像伏黑一樣嗎?」虎杖敏銳的問。
小澤優子點點頭,又搖頭:「……不是,我只是希望,我是說,我是特別的。」
這股情緒真是太難啟齒了。
可是小澤優子不得不說出口,因為她憋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一個傾訴口,她真的好想告訴別人自己心裡頭在想什麼啊,特別是這個人還是虎杖悠仁。
她聲音細細軟軟的,「我知道這樣是不對的,我也有努力再改了,如果以後還會出現這樣的事情的話,你可以告訴我,我都可以改的,改的更好……」
虎杖悠仁一聲不吭地攥緊了她的手。
他沉默了一陣,「可我覺得你不需要改得更好。」
兩杯拿鐵就被服務員快速擺到了旁邊,還有一杯黑咖啡,一直低頭玩手機的伏黑惠越過他們倆,伸出手將黑咖啡拿到了身旁。
「從很久之前,」虎杖悠仁那雙全世界最明亮的眼睛,正在一心一意地望著她,「在你沒有決心變得更好之前,已經是我心底裡最好的樣子了。」
小澤優子動容地低下頭。
她的眼瞳盈盈作淚,就像是很久之前,最終,她笑著揉了揉眼睛:「悠仁,你好過分……」
每次都是這樣說的。
她第一次覺得美貌才能征服虎杖的時候,虎杖把人認了出來,又覺得自己性格該改的更好些時,虎杖又誇她,說她太好了。
「你這樣會讓我心裡沒數的,」她埋怨的說,但語氣卻是怎麼也掩不住的雀躍。「你這樣會讓我變得很自大的,我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很簡單啊,那就別成為那樣的人。」他輕松的說。
她想抬起臉,又忍不住低下頭,連續喝了好幾口拿鐵。一點奶和糖都沒加,喝進口裡卻不帶絲毫澀意,像是本身就嘗不到這個味道。
很快,一道明媚張揚的語氣響起:「誒!大家!」
野薔薇拎著大包小包走了過來,東西挺多,走過來落座時還被刮了一下,沒過多久,才大大方方的落座在虎杖旁邊空了的位置。
伏黑惠嘆了口氣:「你終於來了。」
「你專門等我?」野薔薇奇怪的問,「對了,遇到了一個老朋友,她送了點禮物給你們。」
小澤優子吸了吸鼻子,她剛才說了好些話,心裡已經沒那麼難受了。本來她覺得惆悵若失,但失去的這一部分全被虎杖悠仁填滿了愛。
她抬起臉,也笑了出來:「紗織和你說什麼了?」
「啊,沒什麼,」野薔薇一邊說一邊拿出禮物盒給他們,「就是問問這些年我怎麼樣,以及她怎麼樣,能見到她,也算是了了我的一件心事吧。」
小澤優子收到的禮物是一個野薔薇花的發卡。
她一看,便知道紗織應該是從雜志社附近買的了,因為以前媽媽也送給她過一個野薔薇發卡,她說:野薔薇代表獨立、向上和浪漫。
她希望自己的女兒也很獨立積極。
「野薔薇,」小澤優子念叨了幾聲,不知道是念花語還是念人。「我很久之前就戴過野薔薇的發卡,這能證明我和野薔薇很有緣分嗎?」
野薔薇故作無知:「你說發卡還是人?」
小澤優子笑著別上了這枚發卡。
她抬臉,饒有興趣地看別人拿著的東西,虎杖拎著一袋甜點,伏黑惠是一把小刀。
小澤優子好奇:「伏黑怎麼是刀啊,切水果用嗎?」
伏黑惠不忍嗤笑了一下。
「不是,」野薔薇用一副你沒見識的表情反駁,「明明是他每次被打的那麼慘,還要控制式神,如果被打的太慘,式神全沒了的話,就注入咒力用小刀好了。」
伏黑惠一下變得面無表情:「不會。」
「你怎麼詛咒他的小貓小狗小動物,」虎杖瞪大眼睛,偷偷去扯野薔薇。「而且這應該也沒用,伏黑打不過那些身強力壯的詛咒師……」
「你們兩個!」他忍無可忍的說。
小澤優子躲在一旁偷笑,見到伏黑惠拿著菜單往兩個人頭上砸過去,而對面拼命的躲,她安靜地坐在一側,慢慢欣賞著這幅景像。
過了會兒,順平才氣喘吁吁地走了過來:「你們干什麼啊?」
「來得正好,」小澤優子往對面的袋子裡抽出一個盒子,「野薔薇朋友送你的禮物。」
他道了聲謝接過了。
順平的禮物是一疊厚厚的碟片,看完後,他露出了毫不意外的表情:「……啊,謝謝,如果不是高專不允許工人進來裝電視機,我也用不著像個老年人一樣看碟片了。」
「簡直回到了昭和。」小澤優子開玩笑說。
他坐在他們的旁邊,沒有和虎杖坐一起,因為虎杖和野薔薇快被伏黑惠給打死了。
「每天欣賞他們互毆,」順平開玩笑,「如果不是你們,我都不明白為什麼要去做咒術師,因為救人之類的根本沒什麼意思。」
小澤優子低笑:「我也差不多,但是救你們總比救其他不知底細的人好多了。」
等到他們打得差不多了,每個人都頭發凌亂氣喘吁吁時,順平才拿出了一疊厚厚的卡牌,問他們:「一起打新出的卡牌游戲嗎?」
「什麼游戲?」虎杖用手撥弄了一下頭發。
「差不多就是一個朋友間相互揭短的游戲,」順平隨機抽出了幾張卡牌,一邊解釋一邊說。「就是中間放一個瓶子,然後隨機一個人抽卡,抽到什麼問題答什麼問題,沒答出來就喝酒。」
野薔薇也在整理頭發:「行吧,反正也沒別的玩的。」
他們用奇怪的名義找服務員要了兩杯酒,就開始抽卡玩游戲了,順平一直是個尼特族(愛玩游戲的宅男),熟練地在洗著牌,緊接著先把洗好的牌遞給了虎杖。
虎杖抽出來一張:「訴說一下你的感情經歷。」
酒瓶指向了伏黑。
「嗯,」他猶豫了一下,語氣冷漠,「沒有。」
虎杖撅起嘴:「第一個回答就好無趣。」
「下一個問題,」野薔薇抽了一張卡,「說說你覺得旁邊的人的優點。」
小澤優子哂笑地應了一聲,她掃了伏黑一眼,心裡思量著怎麼說他:「嗯,是個長得很精致的男孩子,內向,但是很有實力,很端莊……」
這句『端莊』的評價讓桌上的其他人都笑出了聲。
伏黑惠被這個俏似女孩子的評論弄得紅臉,原本白淨的臉,被氣出了一層紅暈。
小澤優子偷笑著結束了這個話題,好在他們也知道她面子薄,好心放過了她一馬。接下來瓶子又在轉,瓶口指向了虎杖悠仁。
他大方地接受了這個條件:說一下你覺得全桌上的人優缺,重點說缺點。
「先從身邊的人說起,首先,釘崎是個很有魅力的,想成為都市女郎但是說話嗓門很大,打我力氣很重的女孩。」虎杖先模仿搞笑藝人的口吻不怕死道。
小澤優子望見野薔薇毫不猶豫的給他來了一拳。
虎杖齜牙咧嘴地捂著腦袋:「當然,打我更痛的是伏黑,雖然他長得還有一副人樣子,但其實他下手太狠,總把我像是打不死一樣……」
這回蠢蠢欲動的人變成伏黑惠。
「幸好順平就不打我,但是他太愛單獨縮在一起玩了,有時候殺咒靈時也找不到人。」
很好,一下子得罪了三個人。
小澤優子瞪圓了眼睛,望著他們群起准備攻擊時,他一句話又繞了回來:「當然,這個游戲就是這麼玩的,我應該沒玩錯吧?」
桌上幾個人都掐了他一下就不好意思說了。
虎杖悠仁揚起笑臉,一排白淨的牙齒璀璨耀眼,雖然他剛才真的很欠揍,但就是這樣打開了這款游戲的大門,之後他們也變得敢說了起來。
野薔薇拿到卡很快就說:「好吧,我對學校裡的唯一抱怨就是,跟五條老師上的課實在太少了,找不到人,沒學了什麼東西的我對外宣傳是他的學生,我真的有些羞愧。」
「其實和他學久了其實也發現什麼都沒學會。」伏黑說。
虎杖忍不住好奇:「你說他六眼會不會聽到我們罵他?」
「六眼不應該是看嗎?」順平疑惑。
他們匆匆忙忙的趕緊越過這個話題,又開始說新的話題,玩了好幾個回合下來,兩瓶酒也沾了不少,這種朋友們集體違背了未成年不能沾酒的越軌線,多少讓他們玩的上頭了。
小澤優子一直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因為喝了一杯,好像有點暈乎乎的。
本以為她後面不會抽到的時候,酒瓶轉了過來,順平念了一遍問題後,小澤優子笑了出來。她笑得太厲害了,兩頰上帶著酒後獨有的緋紅。
大家都狐疑不定。
順平再試探著念了一遍:「……說一下你一直不敢說的心裡話。」
小澤優子又笑了一下。
等到很久以後,在大家擔憂的眼神裡,她似乎歪頭想了很久,最後才笑著說:「……我真的好喜歡大家啊。」
他們也都笑了出來。
「真是酒量差,」野薔薇嗤笑,「應該睡一覺等明天就好了。」
虎杖倏忽開口:「那我帶她去陽台吹吹風好了。」
他是個說動就動,執行力很強的人。說完這句,就半拎半帶著小澤優子從包間裡出去,一路坐電梯去了最頂上,剛好是將近傍晚的天光。
小澤優子半靠在他的懷裡,歪頭,張大了嘴望著外面的黃昏落幕。
他看了好幾眼,忽然靠近了她,但遲遲保持著這個動作沒動。過了一會兒,小澤優子像是知道他想干什麼,輕輕巧巧地抬起臉,吻到了對方的嘴角上。
虎杖一直吃得多,但這次聚會除了酒一點都沒沾,嘗到嘴裡只有一股服務員糊弄小孩的果酒味。
就像是虎杖悠仁一樣。
想長大,又長不大,被糊弄抗拒著過著自己最糟糕的青春期。
他瞪圓了自己琥珀色的眼睛。
「我沒醉,」小澤優子晃了晃頭,又笑著道。「你想親我,被我發現了。」
虎杖悠仁羞赧地揉了揉頭一會兒,很久,才放下一切的磊落大方:「對啊。」
他偏頭笑了出來,與地平線融為一體的夕陽余暉照應在白牙上,清風吹了過來,揉碎了他細碎的頭發,由於光線,最亮眼的地方就照在他的頭頂。
就像是書裡的小王子一樣。
小澤優子的頭發也被風呼呼得吹著,她眯著眼睛,思索了一會兒才摩挲著抱住了他。
虎杖悠仁的擁抱就像他的人一樣,她吸了幾口,能聞見陽光傾灑的味道。
小澤優子問:「你還記得我在最後一個問題說了什麼嗎?」
「嗯,」他仰著頭沉思一會兒,「你說,你很喜歡大家。」
她揚起笑臉:「對啊。」
「巧了,」虎杖悠仁說,「我也是這麼想的,如果不是大家在一起,我現在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是你們讓我變的更好的。」
確實。
其實小澤優子也是這麼想的,雖然在夜深人靜時有想過,自己如果不遇見他們,會不會也遇到一群性格迥異但同樣很溫暖的朋友,會不會開啟別的故事。
但他們是不同的。
小澤優子不會遇到傲嬌嘴硬的伏黑惠,不會遇到內向心熱的吉野順平,也不會遇到熱情獨立的釘崎野薔薇,更不會遇到開朗陽光又知行合一的虎杖悠仁了。
她忽然抓住了他溫熱的手。
雖然咒術師的生活是一條充滿危險與孤獨的旅程,但和朋友們在一起就不會寂寞了。
小澤優子眨了眨眼,高專的每一條路似乎都在眼前,寒冷的冬季還沒降臨,但她看見了:五條老師繼續在逗趣打諢,而他們縮在一張熊貓學長做的大毯子裡,互相開玩笑說話。
她應該永遠忘不了自己的十五歲,這一年,她似乎得到了全部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