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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1-11-6 12:44

《(亂世佳人)南國玫瑰》作者:米迦樂【完結】

文案:
  
八月,薩凡納。約瑟芬·羅畢拉德與瑞德·巴特勒結婚了。
約瑟芬之子小維克多風中凌亂: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個斯嘉麗·奧哈拉可要怎麼辦呀!
  
*穿書,《飄/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部分生活細節參考同為講述美國內戰時期的小說《湯姆叔叔的小屋》、《白奴》、《小婦人》等。
*時間線1859年初,約瑟芬22歲,斯嘉麗14歲,瑞德33歲。
*美國內戰1861年4月12日-1865年4月9日。
*約瑟芬的父親約翰·羅畢拉德是斯嘉麗母親艾倫·奧哈拉的哥哥。約瑟芬和斯嘉麗是表姐妹。
*1859年,達爾文《物種起源》正式出版。
*1859年,中國清朝鹹豐九年,英法聯軍入侵1857年,太平天國期間(1851-1864)。
  
【封面畫家為法國畫家埃米爾·弗農(Emile Vernon)1872-1919。】
  
內容標簽: 西方名著 穿越時空 歷史衍生 穿書
搜索關鍵字:主角:約瑟芬·羅畢拉德,瑞德·巴特勒,菲利普·泰倫特,拉斐爾·黑斯汀斯,斯嘉麗·奧哈拉 ▏ 配角:下本待開《小波吉亞小姐》 ▏ 其它:飄,亂世佳人
  
一句話簡介:我只愛錢
  
立意:大時代小人物,人人都有閃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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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1-11-6 12:45

第1章 序章

  【序章一】

  (內戰結束後,瑞德在亞特蘭大被捕,有人想要逼問他的錢在哪兒,斯嘉麗此時面臨塔拉需要再次繳納300美元稅金,但手裡沒錢,於是去監獄探視瑞德,希望瑞德能幫她付這筆稅金,瑞德告訴她他現在拿不出錢,斯嘉麗失望離開。時間為1866年1月。)

  斯嘉麗·奧哈拉從暫時被當成監獄的消防所裡出來,臉上帶著一些憤怒,和——受到羞辱之後的惱恨。

  正在下雨,天色陰沉沉的灰暗,像極了她的心情。

  這亂糟糟的天氣,亂糟糟的城市,她要上哪兒去叫一輛馬車呢?再說,就是有馬車,她也付不出車錢。

  她只能走著回去。

  路面一貫是極為糟糕的,很多地方的路面已經沒了磚頭,露出下面的泥土。到處坑坑窪窪,開頭幾步她還提著裙子,走了幾步之後她便明白這條裙子是保不住了,那雙卡琳貢獻出來的便鞋踩在水窪和泥濘裡,一不小心泥土就粘住了鞋子,害她只穿著襪子踩在泥漿裡。

  都完了,她的濃綠色天鵝絨裙子、卡琳的便鞋、她的襪子。她渾身濕漉漉的,心裡愈發憤恨起那個可惡的男人,燃起了仇恨之火。

  瑞德·巴特勒那個無賴!

  她委屈巴巴,像極了小時候因為一條緞子發帶跟蘇倫爭吵起來的心情,但那時候有媽媽、有黑媽媽,她們總會抱著她安慰她。可現在——

  她疲憊的走著。

  而在她渾身濕透、又冷又無助的時候,一輛黑色廂式馬車忽然停在她身邊,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響起,「是斯嘉麗小姐吧?俺就說,准是斯嘉麗小姐。太太,您瞧,真的是斯嘉麗小姐。」

  斯嘉麗驚訝的轉頭看過去。

  「還傻站著干什麼?」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還不快扶她上車。」

  斯嘉麗暈乎乎的上了馬車,馬車裡真暖和呀!而馬車裡的女人穿著精致的玫紅色長裙,戴著鑲嵌著紅色羽毛的天鵝絨帽子,又是多麼美麗啊!

  她一想到自己的外套和裙子都已經濕噠噠的滴著水,帽子上的羽毛也已經軟塌塌的擋在眼前,她一定是亞特蘭大最醜陋的女人,一點兒也不像一個上等人家的女人,不由得悲從中來,眼眶裡蓄著一汪淚水,就等著一個好時機滾落下來了。

  「你怎麼一個人出來了?下著雨,連傘也不打。」女人聲音還是那麼溫柔,就像以前一樣。

  斯嘉麗再也忍不住了,想要像以前一樣同她說悄悄話,說自己喜歡上了十二橡樹的年輕繼承人,還憧憬著要成為他的新娘——這一切仿佛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然而,然而,時光荏苒,那種美好的時光一去不復返了。

  「約瑟芬!」淚水從她臉頰滑落,「你這幾年去哪兒了?」

  「回了法國,你忘了嗎?怎麼了?塔拉還好嗎?我們一聽到戰爭結束的消息就准備回來的,只是查理那時候剛結婚,阿加莎很快就有了孩子,所以不得不推遲了幾個月回來。我們是聖誕節前剛回的薩凡納——我看亞特蘭大真的是糟透了!爸爸一聽愛倫姑姑的消息……爸爸大病了一場,我實在脫不開身。」

  約瑟芬喟嘆著說:「我請巴特勒船長給你送了錢,你收到了嗎?你要錢是買什麼嗎?」

  「沒有!」斯嘉麗大為震驚:「你給他錢了?我一個子兒也沒有收到!我本來是想……算了,別提了!該死的巴特勒!」她憤恨的喊著:「那些楊基佬提高了塔拉的稅金,我給不出,也沒有人手能給你送信,鄉下的郵路亂糟糟的,我給你寄了信,你收到信了嗎?」

  「沒有。爸爸的身體一旦好一點了,我才能出門……查理也不在家,沒有紳士陪著我,母親不會放心我過來看看你們。別擔心稅金,要多少錢?三百元?這我還是有的,塔拉沒有人了嗎?都要你出面?你來干什麼的?你住在哪兒?」

  斯嘉麗這會兒終於松了一口氣:塔拉保住了,有錢表姐肯定不會看著她和妹妹們失去塔拉、被趕到田野裡。

  但接著,她又十分委屈的哭了起來,「媽媽……媽媽不在了。」

  她多傷心啊!她是個失去母親的可憐女人了!

  【序章二】

  (數月之後,8月,薩凡納。)

  「我恨你!」斯嘉麗憤怒的大喊著。

  要說瑞德·巴特勒在消防所監獄裡冷酷無情的看她的笑話,完了再冷酷無情的說「我是永遠不會結婚的」還算不上什麼恥辱,可前腳才羞辱過她、拒絕了她,一轉臉他卻向她的表姐約瑟芬求婚了,這無疑是一只手掐著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往她臉上接連不斷的扇了無數個耳光,這份奇恥大辱在她看來是決不能原諒的。

  對,絕不原諒,不管是約瑟芬還是瑞德,她都不原諒!

  約瑟芬什麼都有了,金錢、地產、地位、美貌,她一天戰爭的日子都沒有過過,也從來沒有站在泥土裡摘棉花,她什麼都沒有付出,為什麼她還可以得到一切?

  這不公平!

  斯嘉麗狠狠瞪著約瑟芬,那雙綠幽幽的眼眸因為燃燒著憤怒而格外明亮,她怒火中燒,看著約瑟芬身上穿著的華麗婚紗:雪白的中國綢緞,裙裾上手工釘著珍珠,脖子上閃耀著寶石光芒,襯得她肌膚雪白細膩。是紅寶石!聽說是瑞德送給約瑟芬的結婚禮物,而這些本來都應該屬於她!

  「可我不恨你呀。」約瑟芬淡淡的笑了,「你為什麼氣惱呢?我以為你並不愛瑞德。」

  「可你也不愛他!」

  「誰告訴你必須愛上對方才會結婚?」

  斯嘉麗頓時啞口無言:是啊,她和查爾斯·漢密爾頓結婚也不是因為愛情。

  但她很快回擊,「瑞德是我的!他說過想要我!」

  然而一轉眼,她瞧見瑞德·巴特勒出現在房間的另一邊,推開了另一扇門。她嚇得渾身發抖:他准聽到了剛才她說的話!他准會再次狠狠的羞辱她一番!

  「是嗎,瑞德?斯嘉麗說的是真話嗎?」約瑟芬同樣淡淡的看了一眼瑞德。

  瑞德沒有說話,只是在梳妝台上放下一件什麼東西。

  斯嘉麗忽然一股熱血湧上臉、湧上腦袋,衝他大喊:「你為什麼不敢承認?你還算不算是個男人?!你這個下流胚!」這會兒她完全忘記了,媽媽和黑媽媽、甚至瑞德都教她要溫柔小意,永遠要順著男人,永遠不要口出惡言,永遠不要對男人直接提出要求。

  她想著她以前做得很好,就連約瑟芬也認為她學會了一切對付男人的小手段,可這些小手段對瑞德統統不管用,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她不願意自己是個失敗者,可她,斯嘉麗·奧哈拉竟然成了「失敗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是啊,瑞德,你這個下流胚,你可真不是個男人。」約瑟芬的語氣沒有那麼氣憤,但也不是什麼很好的語氣。

  瑞德怒瞪了她一眼,但很快便無奈的笑了,「別想惹怒我。」

  很快,兩片有些微涼的嘴唇吻上他的唇。

  斯嘉麗憤懣的喊了一聲,隨手拿了一旁條桌上的什麼東西扔向瑞德。

  准頭不錯,砸到瑞德的後腦勺,又跳到一邊,砸到一旁的穿衣鏡上,鏡子嘩啦啦碎了一地。

  她嚇了一跳,慌慌張張轉身奪路而逃。

  她沒想到一轉身便撞進一個男人結實寬厚的胸膛,「小姐,您怎麼了?」

  聲線醇厚,扶著她的手臂十分有力。

  她喘息稍定,便聽那個男人又說:「約瑟芬,見到我你不高興嗎?」

  ————

  添加兩個序章,序章一是原著中斯嘉麗去監獄探望瑞德,希望瑞德借錢給她,但未果;離開監獄後遇到表姐約瑟芬,約瑟芬給了她錢。序章二是約瑟芬和瑞德結婚當天,斯嘉麗跟約瑟芬吵架。

  作者有話要說:

  

  *背景《飄/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約瑟芬是斯嘉麗的表姐,舅舅的女兒。原著中幾乎沒怎麼說到斯嘉麗的外祖父,也沒怎麼說到羅畢拉德家的其他人,就說了愛倫還有兩個姐妹波琳和尤拉莉,沒有寫年齡,本文中就當波琳是大姐,尤拉莉二姐,愛倫小妹好啦。愛倫15歲結婚在當時也算是非常年輕了,梅蘭妮17歲訂婚還是因為她身體不好所以提前訂婚,按照一般訂婚一年後結婚來算,當時應該普遍結婚年齡是18到20歲。

  *美國作家亞歷山德拉·裡普利寫了一本《飄》的續集《斯佳麗》,可以找來看看。寫的是斯嘉麗找到瑞德重歸於好,又生了個女兒凱蒂,大團圓結局。

  *走過路過的旁友們不麻煩的話動動手指,點一下【作者專欄】,收藏作者,這本要是不吸引你,沒准下一本你會喜歡。


第2章

  1859年,8月的一天,薩凡納,遠洋客船碼頭。

  維克多·托馬斯·黑斯汀斯對於美利堅的第一印像是——這裡到處都是各種顏色的黑人。

  有黑沉如最暗的夜幕的黝黑,有像熱可可似的漂亮的巧克力色,還有極少數有像牙般耀眼幾乎跟白人相近膚色的混血兒。

  從法國出發的乘風破浪號經過一個多月的航行,緩緩駛進了佐治亞州薩凡納的港口。碼頭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人,充滿各種氣味——廉價香水、劣質發蠟、棉布被汗水打濕後經過人的體溫蒸發產生的體味、女人卷發上裝飾的鮮花或者假花的香味……

  男人、女人,老人、孩子,白人、黑人,各種肉|體的氣味。

  打從出生就沒離開過巴黎、一句英文也不會說的男孩子睜大了眼睛,以一個剛剛發現了新世界的孩子的眼神,打量這個真正意義上的「新大陸」。

  這使得年幼的維克多對於這片陌生的土地,產生了一種固有的印像:即這片土地上到處都充滿了這種既鮮活又庸俗的人類。

  他完全不知道他的母親就是在這片土地上出生、長大的。

  男人們都長得很健康,即使看起來是個紳士,也有粗壯的胳臂,和泛著紅光的臉龐;這裡的女人還穿著巴黎兩年前流行的服飾,當然也有著巴黎女人所沒有的健康的粉紅面頰;還有那麼多的黑人——各種漂亮的、醜陋的黑人。

  他們說著維克多聽不懂的語言,大部分人臉上洋溢著歡欣的神色,太太們敏捷的從花邊帽子下快速的抬起眼簾,掃視黑斯汀斯太太束得過分纖細的腰圍,以及華麗長裙上圖案新穎的蕾絲花邊,以及她驕傲矜持的面孔;先生們則頗為技巧的將視線從黑斯汀斯太太半露的胸前掠過。

  黑斯汀斯太太毫不在意。

  5歲的維克多幾乎記事起就對那個每天只在午餐時候才能見到的漂亮女人感到困惑不已。黑斯汀斯太太每天中午才起床,晚餐通常與人有約,而要到凌晨才返家,夜夜笙歌,樂此不疲。

  在保姆懷中長大的維克多一直以為,每一個做母親的都是這樣的。

  當他聽到比他年長1歲的表親凱蒂驕傲的說,每天晚上,她的媽咪會給她讀一段有趣的小兔子故事,並在她額頭印下一個甜甜蜜蜜的晚安吻,這個話題引來了兒童游戲室裡孩子們的一致興趣,維克多才意識到,原來他的媽咪,才是最不正常的一個。

  黑斯汀斯太太對外聲稱,自己的丈夫黑斯汀斯先生在一次海難中不幸身亡,可是無論是在客廳還是臥室,沒人見到過那位所謂的黑斯汀斯先生的相片。

  維克多也對自己的父親從無記憶。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長成一個可愛乖巧的男孩子。

  *

  約瑟芬·羅畢拉德仰起頭,被造型誇張的裝飾著蕾絲花邊與半寶石的帽子遮擋住的小臉露出了半張,正迎著美國南方明媚的午後陽光,透映得她肌膚瑩白,而那張小巧的紅唇卻又鮮艷得好似花園中最美的紅玫瑰。

  她恰到好處的微微笑著,紅艷的嘴唇彎成優美的弧度,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但自幼接受的良好教養又不允許她冒失的開懷大笑,可她又不想掩飾從中得到的歡樂。於是,這笑容使得她的精致臉龐像是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的寶石,美得動人心魄。

  她身旁的年輕紳士無疑是這麼認為的。

  同母親隔著十來步,由女管家詹金斯太太牽著手的維克多·托馬斯·黑斯汀斯,微微皺起他小小的眉頭,試圖弄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

  不僅僅是這個他一點都不了解的國度。

  他還太小,對他看到的絕大多數事情都還不了解。

  他的面前站著一位從英國來的紳士。乘風破浪號徜徉在大西洋的時候,頭等艙的男性旅客基本沒有人能抵擋約瑟芬的魅力,當然也包括這位紳士。這個青年已經是小有名氣的作家,長相說不上俊美,但也能稱得上端正。

  年青的英國紳士蹲下身子,用一種慎重的態度,向維克多伸出了手,「再見,維克多。」他說的法語並不算標准。

  「再見,狄更斯先生。」維克多·托馬斯用母親教給他的貴族禮儀,同樣神情莊重的回答。

  查爾斯·狄更斯笑了笑,看了看面前這個年幼的男孩子,隨即微側身體,看向陽光下那個閃耀著鑽石般光芒的美人。

  輪船剛從法國啟航,約瑟芬就任性的恢復了自己的本姓:羅畢拉德。這是一個法國姓氏,在薩凡納有顯赫的聲名,擁有半個城市,是舉足輕重的大家族。

  少女時期的約瑟芬是個難以約束的女孩子,過於活潑好動,習慣我行我素,這讓她的母親傷透了腦筋;15歲的時候,她的父母決定將她送回法國,好讓她學習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淑女。可令人失望的是,不到兩年的時間,在沒有經過父母同意的情況下,約瑟芬成了黑斯汀斯太太。

  魯莽冒失的約瑟芬在太過年輕幾乎還是個孩子的時候,突然成為了一個小嬰兒的母親,這件事情嚇壞了她。她不敢抱孩子,嬰兒的啼哭使得她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她吃的很多,緊接著又全部吐出來;她豐美的金色秀發差不多掉了一半,體重下降的嚇人。她得了日後被我們稱為產後憂郁症的病,但在當時,只有從薩凡納一路跟著她來到巴黎的女管家詹金斯太太能夠照顧她。詹金斯太太對她的女主人宣布,世界上再沒有比一個失去美貌的女人更悲慘的事情了,區區小嬰兒,根本不算什麼問題。

  詹金斯太太給小嬰兒找來了乳母,使得襁褓中的維克多不至於因飢餓而死(因為需要保持身材,約瑟芬不願意親自為孩子哺乳);給女主人找來了一個性格開朗語言有趣的女僕;為女主人重新找了一個裁縫,以及一個廚藝非常棒的廚子。

  約瑟芬有豐厚的年金,過人的美貌,所以雖然人們對她年紀輕輕就冠上寡婦之名感到惋惜,並在背後略帶鄙夷的認為她壓根沒有一個寡婦應有的自覺性,可因為她的闊綽,人們還是很願意參加黑斯汀斯太太的宴會的。

  羅畢拉德家族的本家親戚們對約瑟芬完全是一種無可奈何的態度。

  他們管不了她,她自己的父母也管不了。維克多只見過一次外祖父母,他們倒是非常喜歡他——一開始不太喜歡,約翰·C·羅畢拉德甚至不願意抱他,但是,後來,他們差不多要把他從母親身邊搶走了。

  *

  查爾斯·狄更斯向約瑟芬·羅畢拉德告辭,並彬彬有禮向她的護花使者寒暄告別。他只帶了一口行李箱,輕松的一只手拎著箱子,保持著英國文藝青年的翩翩風度,昂然離開了碼頭。

  菲利普·泰倫特收回目光,說:「羅畢拉德小姐,您真的不再考慮考慮嗎?」

  「不。謝謝你。」她伸出手,手背向上。

  菲利普·泰倫特微微笑著,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他握著她的手的時間似乎過久了一點。

  *

  羅畢拉德家的馬車早已停在碼頭廣場上,一個年輕的黑人青年懶洋洋的靠在車旁,嘴裡叼著一根牙簽。這種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浪蕩子風格在美國南方莊園的高級男僕中很是流行,大概是認為這種舉止十分富有魅力,可以迷住那些從未離開過大宅的年輕女僕。

  菲利普·泰倫特堅持要求等到約瑟芬的男管家找到羅畢拉德家的馬車、送她上了車,這才彬彬有禮的告辭而去。

  「你還好嗎?」約瑟芬望著年幼的兒子。小男孩長得十分秀氣,小小的圓臉兒,鼓鼓的腮幫子,皮膚白皙,一雙藍色的眼眸靈活轉動,打量著馬車裡的陳設。

  「我很好。」小孩兒規規矩矩的說。

  孩子很乖巧,但可能是太過乖巧了,反而失去了一些孩子的趣致。她一直不知道要怎麼跟孩子相處,哪怕這個孩子是她的兒子。

  「到了外祖父家,要開始學英語,知道嗎?」她跟維克多的對話一直是平等的,將他當成一個能跟她對話的小大人看待。有點客氣生疏得不像是母子。

  維克多點點頭,「好的,媽媽。」

  車門關上了,車窗又太高,他看不見窗外的景色。

  *

  羅畢拉德家的宅邸是一座略顯陳舊的殖民時期風格的三層樓,祖父皮埃爾·羅畢拉德去世後,父親約翰·C·羅畢拉德繼承了家族財產,是個富有的財主。

  約瑟芬小姐的臥室在三樓。

  黑人嬤嬤嘮嘮叨叨,「俺的小姐,您可算回來啦!俺把您的房間收拾得干干淨淨的,就像您走的時候一樣。還有小少爺的房間,要俺說啊,小少爺可是整個薩凡納最乖的小少爺咧!」

  黑嬤嬤看著約瑟芬小姐長大,對小女主人愛護備至,成了家裡第一個贊揚她的美貌的人,小女主人得到了黑嬤嬤最多的關心和熱情,就連小男主人都比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狄更斯實際上是1842年去的美國,當時已經是受追捧的文藝男青年,帶有團隊,不是孤身一人。此處略略略,以後也不會出場。

  *原著斯嘉麗出場16歲,梅蘭17歲,瑞德35歲。克拉克·蓋博出演瑞德·巴特勒的時候是37、8歲。本文時間線比原著早2年,此時約瑟芬22歲,斯嘉麗14歲,梅蘭15歲,瑞德33歲。

  *下本待開《小波吉亞小姐》——哥哥總想讓我當寡婦

  穿成波吉亞家族的小女兒,父親是奸詐教皇,大哥是未來的「毒藥公爵」,露克蕾莎驚恐的發現,她面臨的命運會是13歲就嫁給某個人頭豬腦的中年貴族男。

  行吧,那我就先把你弄成生活不能自理好了。


第3章

  離家數年的小女主人明顯對黑嬤嬤的熱情有點淡漠了,她隨意的問:「太太把維克多的房間安排在哪裡?」

  「在太太房間旁邊,太太不用出房間就能見到小少爺。」

  「你帶維克多過去。詹金斯太太,你跟我來。」

  黑嬤嬤似乎有點驚訝,但還是順從的帶走了維克多。她想著小姐一定是因為多年沒見她,所以顯得有點陌生了,當初太太沒讓她跟去法國,她聽從太太的安排。現在小姐回來了,還帶回來小少爺,她覺著小姐跟幾年前走的時候大不一樣,長大了,變得更美了,而且也做了母親,那麼小姐肯定會變的。

  小姐不再是當年那個不懂事的任性的小姑娘啦。

  *

  以一位巴黎時髦淑女的眼光來看,約瑟芬小姐的臥室有點過時了,四柱床上罩著的幔帳還是十年前的樣式,如今早已不時興啦。

  兩個十二三歲的黑人小女奴忙著將小姐的行李箱打開,掛起一條條顏色絢麗的長裙,樣式多到她們眼花繚亂,數量多到她們數也數不清。

  小姐光是行李箱就要用兩輛馬車來裝呢。

  詹金斯太太井井有條的安排僕人們做事:小女奴收拾衣物;從法國帶來的白人女僕去廚房要熱水,准備讓小姐舒舒服服的泡個澡;再吩咐室內女奴為小姐泡茶、准備點心,好讓小姐洗過澡之後就能享受一頓舒適美味的下午茶。

  美麗的小姐在做什麼呢?

  她從詹金斯太太手中接過一只藍色絲絨的精致帽盒,打開帽盒,裡面露出一絲閃耀的光芒。

  一個穿著墨綠色蕾絲花邊長裙的少女來到房門外,「約瑟芬!」她白皙的臉龐猶如白色山茶花,柔軟的紅唇,年紀幼小,已經是一個明媚的南方小美人。

  約瑟芬轉頭看著少女。

  詹金斯太太低聲說:「這是斯嘉麗·奧哈拉小姐,您姑姑愛倫小姐的長女。」

  她離開薩凡納的時候,斯嘉麗還不過是個7歲的孩子,她離家7年,認不出已經長大的表妹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倒是詹金斯太太還能認出斯嘉麗。

  羅畢拉德家族有好幾支,家裡姻親眾多,分布在薩凡納、亞特蘭大、查爾斯頓、新奧爾良等地,是薩凡納數得著的富有家族,出身也不算低:祖父皮埃爾·羅畢拉德是拿破侖軍隊中的一員,祖母索蘭吉是一對移民到海地的法國人的女兒。老羅畢拉德夫婦在薩凡納受人尊敬,積累了可觀的好名聲和財富。

  人們都很詫異,當年愛倫小姐為什麼突然決定嫁給一個比她大28歲的愛爾蘭老男人,奧哈拉家沒有顯赫的家世,傑拉德又貌不出眾年紀太大,怎麼看這都是一門不般配的婚姻。皮埃爾·羅畢拉德沒能阻止愛女匆忙出嫁,而另一個說得上話的男人也不在家。

  當時羅畢拉德家的兒子——也就是約瑟芬的父親——正跟他的法國妻子在歐洲游玩,帶著一對兒女——查爾斯9歲,約瑟芬7歲。等他接了信匆匆回家,愛倫已經帶著黑媽媽和20個黑奴去了塔拉莊園。

  她幾乎不記得愛倫姑姑了,愛倫姑姑很少回娘家,而將全部精力放在塔拉那個「醜得出奇」的莊園上。媽媽愛彌兒·羅畢拉德太太不喜歡傑拉德這個「大老粗」,覺得這門姻親有損羅畢拉德家的英名,連帶著也不喜歡塔拉莊園,從未帶兒女過去探望過姑姑。

  羅畢拉德家還有兩個女兒,排在約翰和愛倫之間,長女波琳,次女尤拉莉,愛倫是最小的女兒,也是最小的孩子。

  祖父常說約瑟芬長得像小姑姑愛倫,說愛倫小時候可真是個人見人愛的可愛女孩,她那副倔強的脾氣也像愛倫姑姑。媽媽愛彌兒則說約瑟芬像外祖母,要她說,還是媽媽說的更對。

  「進來。」約瑟芬放下手中的帽盒,隨手擱在化妝台上。

  斯嘉麗閃動著靈活的綠寶石似的眼眸,「你去了哪兒?媽媽常念叨你,說不知道你在海洋的另一邊過得好不好。」

  她笑起來很迷人,天真中透著嫵媚,也很會說話。

  「我回了我們的故國,有時間的話你應該去看看,你肯定會喜歡巴黎。曼妮,把我們帶回來的雜志拿出來。」後半句換回法語。

  一個年紀只有14、5歲的白人女僕用法語問:「小姐,是哪一種?」

  「隨便哪一種,快點。」

  斯嘉麗很是驚異的看著白人女僕,悄悄問她:「曼妮是你的女奴嗎?」

  「不是,她是拿薪水的女僕。怎麼?你沒見過白人女僕?」

  斯嘉麗搖搖頭,很有點驕傲,「我用著好幾個小黑奴隸呢,他們都很聽我的話,要是有誰敢不聽我的話,我准叫爸爸拿馬鞭好好抽打他們。」

  約瑟芬不予理會,「你怎麼來了?你母親來了嗎?」

  「沒有。」她搖搖頭,「蘇倫和卡琳病著呢,媽媽送我過來住一陣子,等到她倆病好了我才能回去。」蘇倫和卡琳是斯嘉麗的妹妹。

  「她倆生的什麼病?」

  「水痘。」

  水痘倒不算什麼嚴重的病,但傳染性很強,送走沒生病的孩子也是正常。只是她得小心,不能讓維克多有可能傳染上。

  「你來了多久了?」

  「快一個月。」

  那還好,要是她被傳染了,早就病倒。

  「你住哪個房間?」

  「媽媽以前住過的房間。」

  波琳和尤拉莉的房間現在是約瑟芬的房間了,只有愛倫的房間還留著,這是約翰這位兄長對過早離家的幼妹的思念之情。愛彌兒不喜歡傑拉德,但對傑拉德和愛倫的三個女兒都很好,照拂備至。

  詹金斯太太適時開口,「斯嘉麗小姐,約瑟芬小姐剛下船,累得很。」

  她接過曼妮找出來的巴黎時尚雜志,雙手捧給斯嘉麗,「小姐,您拿回去看看。我們帶了裁縫回來,等過幾天給裁縫找好店面,她便有空來給您量身做新裙子。」

  斯嘉麗眼眸頓時閃亮,「約瑟芬?」一臉驚喜的看著表姐。

  約瑟芬笑著摸了摸她的臉,「去吧,我要先休息一會兒。」

  斯嘉麗高高興興的走了。

  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最好打發,她根本不需要了解年幼的表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便能很好的應付她。

  *

  高床軟被,曼妮點上一塊香木,放進黃銅香爐中,房間裡漸漸充滿了一種奇異的異國情調的香味。

  約瑟芬睡著了。

  二樓,女主人的臥室。

  愛彌兒·羅畢拉德望著維克多的睡顏,心中又是煩惱又是歡喜。

  嬤嬤則是一股腦的歡喜,壓低著聲音說:「太太,瞧呀,小少爺長得可真好!」

  愛彌兒煩惱的瞥她一眼,「走吧。」帶著嬤嬤離開了維克多的臥室,從牆壁上的暗門回了自己房間。

  男女主人前幾年開始分房而居,但做得很隱秘,兩位主人的臥室中間牆壁上通著一扇小門。愛彌兒的臥室左邊是丈夫的房間,起居室右邊是外孫維克多的房間。

  她早就決定要管理起來唯一的孫輩的教育,約瑟芬還沒有啟程返回美國的時候她便鄭重的寫信告訴女兒,小維克多如今的年齡已經可以上學了,要她早些回來;若是不回來,也要把小維克多送回來。

  約瑟芬很快回信,說會把孩子送回來,她也正好有點業務要來美國處理。

  她不無煩惱的想著,自己當初沒有將愛女教育成一位嫻靜溫順的淑女,現在可不能再縱容約瑟芬教壞了維克多。再說,女孩子可以寵溺,歪不到哪裡去,男孩子則必須好好管教。

  這麼一想,不免又要為了兒子查爾斯開始煩惱起來。

  查爾斯比約瑟芬大26個月,9月即將年滿25歲,是個聰穎男子,但性情不怎麼樣,也是個讓父母傷透腦筋的孩子。她前不久才對丈夫說,該為查爾斯尋找一個合適的女孩,家境差一些也無所謂,只要為人善良,能夠約束住他——但這事又談何容易!

  先不說「好人家」的女孩子願不願意嫁給查爾斯,就是他總是一幅「那些個蠢女孩」的傲慢模樣,好女孩壓根就不願意正眼瞧他!

  愛彌兒太太十分發愁。為了這對兒女,她感到焦慮又無可奈何,孩子們都很好,但就是有點……與眾不同?她說不好那是什麼,仿佛孩子們不是別人眼中的典範,便是她這個做母親的失敗。

  她婚後不久婆婆索蘭吉便過世了,老羅畢拉德先生找了家裡的一位女親戚來照顧三個年紀尚幼的女兒,女親戚不是親媽,充其量不過照顧好女孩子們的衣食住行,對精神方面顧不上那麼多,也因此沒有想到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的愛倫會愛上新奧爾良羅畢拉德家的那個浪蕩子菲利普。

  其實按照愛彌兒的標准來看,菲利普可要比那個奧哈拉強多了,至少菲利普是按照一位法國紳士的標准養育長大的,而傑拉德·奧哈拉呢?不過是一個泥腿子愛爾蘭人!

  至於自己的女兒約瑟芬,早早結婚生子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女孩子總歸是要嫁人的,只是令人心疼的是,那位黑斯汀斯先生可真是個倒霉鬼!害得約瑟芬年紀輕輕便成了寡婦。寡婦並不愁嫁,特別是羅畢拉德家的女兒,但總歸說出去不那麼好聽……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裡作者寫斯嘉麗不算大美人,要怪好萊塢給找了費雯麗這樣的大美人來演斯嘉麗。瑞德看描寫也不是大帥哥,倒是有點海盜的樣貌。【他看來年紀不小,至少有35歲。他個子高高的,體格很強壯。郝思嘉心想,還沒有見過這樣腰圓膀闊、肌肉結實、幾乎粗壯得有失體面的男人呢。他笑了,露出一口猙獰雪白的牙齒,在修剪短短的髭須底下閃閃發光。他的臉膛黑得像個海盜,一雙又黑又狠的眼睛仿佛主張把一艘帆船鑿沉或搶走一名處女似的。】瑞德肯定是白人嘛,這個描寫說明他常進行戶外活動,風吹日曬的,跟艾希禮這種有文化的知識分子公子哥兒完全是另一個極端。

  *出場人物表

  約瑟芬:女主

  維克多:約瑟芬的兒子

  愛彌兒:約瑟芬的母親

  斯嘉麗:約瑟芬的表妹,原著女主角

  詹金斯太太:約瑟芬的女管家

  曼妮:約瑟芬的法國女僕

  菲利普:約瑟芬的追求者

  約翰·羅畢拉德:約瑟芬的父親

  查爾斯:約瑟芬的哥哥


第4章

  約瑟芬帶了好些人回來:三名女僕、兩名男僕、一名裁縫、一名廚子。許諾為裁縫找好店鋪,免頭三個月的房租。僕人中有四人是當初從薩凡納家裡帶去的黑奴,都解除了奴隸契約,並讓他們可以選擇是留在巴黎還是回薩凡納,僕人們都選擇了回來,畢竟家人都還在這兒。

  這個行為導致了她的四個黑人僕人在羅畢拉德家裡成了「典型」。

  斯嘉麗很吃驚,「那怎麼好呢?你不讓他們當奴隸,以後就不管他們了嗎?」在她的認識裡,奴隸是「財產」,有些是「家人」,比如塔拉家裡的黑媽媽,黑媽媽照顧愛倫長大,跟著愛倫到了奧哈拉家,又照顧她們姐妹三個長大,她簡直不敢想像家裡沒了黑媽媽會是什麼樣兒。

  媽媽和黑媽媽是家裡的支柱,爸爸只負責喝酒、騎馬。

  「怎麼會呢?他們付出了勞動,我支付報酬,怎麼叫『不管他們』?你該嘗嘗這個小蛋糕,這叫『馬卡龍』,巴黎人都愛吃。茶?咖啡?可可?噢,年輕的女孩不應該喝咖啡,還是熱可可好一點。曼妮,去看看少爺醒了沒有,帶他下來。再問太太要不要一起吃下午茶。」

  曼妮上樓了,很快,愛彌兒太太帶著維克多下樓到了客廳。

  「母親,您好。」約瑟芬站起來。

  「你好,我的女兒。」愛彌兒摸了摸她臉龐,「你看上去臉色蒼白,該好好休息幾天。」

  「我有點暈船,開頭幾天我甚至不能下床。」

  愛彌兒馬上心疼的說:「這算是我沒有考慮到,是媽媽的錯。要我說,你就別回法國了。」約瑟芬小時候並不暈船,但15歲前往法國的時候,卻暈了個天翻地覆,頭幾天都沒能下床。但船已經出發,也不可能為了她返航。

  「這得看我的事情辦的怎麼樣。來,維克多,來見見你的斯嘉麗阿姨。」

  維克多穿著小紳士該有的小套裝,一頭淡金色的卷發,小臉圓圓,「您好,斯嘉麗阿姨。」

  斯嘉麗有一點不知所措,大概頭一次意識到自己居然成了「阿姨」,「你好,維克多。」

  *

  狄更斯先生說,要注意「觀察生活」,他還不太懂這是什麼意思。媽媽解釋說,這個意思是他需要「觀察他人」,知道別人在想什麼、想要的是什麼。

  他還是不太明白。

  媽媽又說,像他這樣的可愛寶貝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管別人怎麼看,他要盡量過的快樂。不過還是要聽母親和祖父母的話,要做個乖寶貝。他是個乖寶貝,一直是個乖寶貝,即使媽媽不給他念睡前故事,他還是媽媽最愛的乖寶貝。

  斯嘉麗阿姨不喜歡小孩子,她既沒有抱他,也沒有親親他。

  祖母很好,很喜歡他,就是她的親親有點多。還有黑嬤嬤,她簡直把他弄暈了。

  黑嬤嬤的膚色很深,是最深的那種黑色。她身上有股肥皂味兒,而祖母身上是一股兒檸檬草的味道。

  至於媽媽,她是蜂蜜味道的。

  他愉快的喝著熱可可,吃著巧克力味道的馬卡龍,媽媽問他睡的好不好,喜不喜歡自己的房間。

  一個黑人男奴前來稟報,有一位菲利普·泰倫特先生前來拜訪約瑟芬小姐,遞上了名片。

  祖母接過名片,顯得很吃驚,說不認識什麼姓泰倫特的家庭。

  媽媽則讓男奴去回答客人,說約瑟芬小姐很累,需要休息,這幾天都不會見客。

  祖母似乎這才高興了一點。

  他不明白媽媽為什麼忽然又不想理睬泰倫特先生了。她明明在船上的時候差不多有一半的時間會跟泰倫特先生在一起,他們在甲板上散步、談話,泰倫特先生還請媽媽參加船長的晚餐宴會,以及晚上的舞會。泰倫特先生對他也挺不錯,很和氣,帶他玩,還許諾到了薩凡納會送他一匹小馬。

  他在巴黎的家裡也有一匹小馬,叫「赫克托」,他也想把赫克托帶來美國,但媽媽說路途遙遠,赫克托要在船上過兩周,會悶壞的。小馬應該在田野裡奔跑,不適合海上旅行。

  他想,媽媽說的很對。再說,他會有新的小馬。而且,等他回到巴黎,他的赫克托就會長成大馬啦!

  *

  約翰·C·羅畢拉德從俱樂部回來,「快讓我看看,我可愛的小維克多在哪裡?」

  「Grandpa!」

  女主人的家務室添加了一只玩具櫃,在女主人的座椅前面布置了一塊舒適的游戲區域,維克多的新玩具有一只裝飾有白鐵皮盔甲的木馬,一把拿破侖皇帝佩劍的木制仿制品,一個6歲的小黑奴。

  約翰抱起維克多,親了親他的小臉蛋,「我的小可愛,你終於到祖父家了。我的好太太,」他轉向愛彌兒,「我們的女兒呢?」

  「她在樓上,自己的房間。」

  「小寶貝,你是跟我上樓去見媽媽,還是留在祖母這邊?」

  「我在這兒玩,媽媽待會兒下來嗎?」

  愛彌兒示意約翰放下維克多,「媽媽待會兒下來吃晚餐。」

  「祖父,您和媽媽有話要說嗎?」

  「是的,我的小寶貝。」約翰欣慰又驕傲,「以後你在祖父家裡,祖父會教你男人應該會的所有事情,准會把你教養成為一位紳士、一位勇士。去玩吧。」

  *

  「Papa。」約瑟芬換了一條松石綠與蜜桃粉的家居裙,正在自己的起居室裡。

  「約瑟芬。你好,我的侄女。」

  斯嘉麗識趣的站起來,「您好,約翰舅舅。約瑟芬,我想拿回去看看,行嗎?」她指著桌上的雜志。

  「曼妮,送去斯嘉麗小姐的房間。」

  斯嘉麗帶走了曼妮。

  約翰有點躊躇,似乎是不太知道要怎麼開口。他看著起居室:約瑟芬離家的時候才是個15歲的女孩,沒有自己的起居室,這是前不久才改建的,原先是波琳的臥室。他一直不懂為什麼女人需要有一間起居室,不過看起來,這間起居室布置舒適,很適合女孩子們在一起說些悄悄話。

  「你——」他想了好一會兒,「你現在回家了,爸爸對你沒有別的什麼要求,只希望你能快樂。你還年輕,我們家的女孩子不可能年紀輕輕的就守寡到老去,不過這事不急,咱們這次一定給你找個配得上你的丈夫。」

  「Papa,現在說這個還早。我在家裡待兩周,然後要去華盛頓。爸爸,讓查理找幾個靠得住的男人陪我一起去。」

  「是處理財產嗎?這事我跟查理說過了,他要不給你辦好這件事情,我准會好好揍他一頓!」

  約瑟芬微笑,「是的,財產……」

  *

  羅畢拉德家的晚餐在晚上7點開始,每天如此。

  按時用餐是美德,可惜,家裡總有一個反叛分子不遵守這個美德。愛彌兒對這個唯一的兒子沒什麼辦法,只能隨他去了。每次跟丈夫恨恨的說到兒子總會說不要再給他一個子兒,沒錢的孩子總該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了吧?但每次還沒等她徹底扼住查爾斯的錢包,查爾斯回家對她一番花言巧語的討好,她又心軟了。

  唉!她能怎麼辦呢?還不是原諒他?

  小時候查爾斯是個小天使,一頭金發細細軟軟,一張可愛的小臉,小嘴甜甜蜜蜜,人見人愛。約瑟芬從剛出生就是個美麗的小女孩,有著鹿睛似的明亮藍眸,聲音軟軟糯糯,笑起來能讓你的心都化了。

  她是多麼的以這兩個孩子為傲呀!那時候薩凡納但凡見過這兩個孩子的誰不誇他倆美麗可愛。人人都說她是一位幸福的主婦,夫家家大業大,丈夫英俊,子女可愛健康。少女時代的閨蜜都很羨慕她的婚姻出乎意料的美滿,畢竟沒落貴族家的女兒很難找到稱心如意的丈夫,當初她們還都隱隱嘲笑過她居然找了個美國暴發戶子弟呢。

  她很感激她的父親當年為她挑選了羅畢拉德家的兒子,美國暴發戶回到故國尋找合適的妻子並不少見,貴族們瞧不起美國暴發戶,但不會瞧不起他們的錢。

  吃過晚餐,愛彌兒帶著維克多在起居室玩了半小時,便送他上樓睡覺。

  主人夫婦9點上床睡覺。

  *

  半夜,約瑟芬被驚醒了,有人撞在她的床尾,小心呼痛。

  「是誰?」房間裡很暗,天鵝絨窗簾緊閉,遮擋了月光。

  「約瑟芬。」那人低聲說。

  「查理?你才回來嗎?」

  「噓——別讓媽媽聽見。」

  「媽媽的房間在樓下。」她坐起來,查爾斯不知從哪兒拿出來打火石,點亮了床頭櫃上的蠟燭。

  一點昏黃的燭光。

  查爾斯是個漂亮青年,一頭金棕色的頭發略長,眉眼精致,英氣勃勃,臉上掛著一幅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神氣。

  他笑著說:「讓我看看你,我的小妹妹。」

  「你不知道我今天回來嗎?」

  「不知道,我還以為你的船要明天才會靠岸呢。」他懶懶散散的斜倚在床上,「你是回來了嗎?」

  「不清楚,」她想著即將到來的戰爭,覺得不太踏實,「我要去紐約和華盛頓處理一些財務問題,然後——回去巴黎。」

  「什麼?」他喊了起來,「你還想走?」

  作者有話要說:

  

  *美國南方相對保守,羅畢拉德家是法國後裔,應該是天主教徒,但也不是寡婦就不能再嫁了。斯嘉麗第二次嫁給肯尼迪也沒人說什麼,第三次嫁給瑞德也是人們認為瑞德名聲不好,沒有人認為寡婦不能再嫁。

  *原著中說到愛倫結婚的時候陪嫁20個黑奴,不包括黑媽媽。按照當時成年黑奴身價200到500美元來算(認識字能做管家的黑奴身價能上千,漂亮的混血女奴身價也上千),大概是5000到1萬美元。這在當時的美元購買力來說是一大筆財產。【他是個精明人,懂得像他這樣一個既無門第又無財產但好吹噓的愛爾蘭人,居然娶到海濱各洲中最富有最榮耀人家的女兒,也算得上是一個奇跡了。】大概就這麼提了一句,所以瑪格麗特大概當時也是有設定羅畢拉德家很有錢的,但後來似乎寫忘了。不過就是從陪嫁來看,波琳、尤拉莉結婚的時候至少也得到了各20個黑奴,羅畢拉德家確實挺富裕的。


第5章

  有人敲門,「小姐?你在跟誰說話?」是詹金斯太太。

  「是查理。」

  詹金斯太太推門進來,很不贊同的說:「查爾斯少爺,您現在是個大孩子了,可不興再這樣半夜跑到小姐的房間裡來。」

  查爾斯笑著站起來,「好啦詹金斯太太,我就是來跟約瑟芬道歉的,對不起,我今天應該早點回家的。明早一起吃早餐,然後——晚上我們開個舞會吧!」

  他笑著走了。

  詹金斯太太抱怨,「少爺真不像話!他可不是個孩子了!您也不是孩子,您別讓他再進您的臥室。」

  「是他不對,我會跟他說的。你別告訴太太,不然太太又要罵他。他以前一直隨便進我的房間,我們那時候都還小吶。」他們兄妹一直很親密,查爾斯有著得寵孩子一貫的不知天高地厚,隨便進出她的房間,根本不記得她現在是個女人而不是年輕女孩了。

  詹金斯太太搖頭,「您睡吧,早上我來喊您起床。」

  「謝謝,詹金斯太太。」

  哥哥是個好哥哥,但確實太隨便了一點,大概還以為他們是十幾歲的孩子,親密無間呢。維克多出生一年後,羅畢拉德一家遠渡重洋去巴黎看望她和新生兒,他們都沒覺得她有什麼不對勁,一廂情願認為是因為生孩子之後的憂郁症——雖然這時候沒有「憂郁症」這個名詞。

  她的種種不同、生活習慣上的改變都被忽略了,即使是跟她日夜相處的詹金斯太太也沒有覺得她有什麼不對。

  羅畢拉德家族擁有半個薩凡納,當然,薩凡納也沒有多大,也就是一個21世紀小縣城的規模。約翰·C·羅畢拉德繼承了這個家族裡大部分財產,不動產包括主要街道的大部分店鋪、十幾棟散布城內各處的房產,另有鄉下的度假別墅;銀行存款若干,實際數目不詳;黑奴若干,身價幾百美元到幾千美元不等,總價大概5萬。

  美國的繼承制度不像英法那樣將女兒排除在外,但在有長子繼承人的情況下,女兒得到的財產有限。愛倫是家裡第一個出嫁的女孩,得到了二十個黑奴和一小筆現金;波琳、尤拉莉結婚的時候,得到的財產也差不多。

  老羅畢拉德去世後,遺囑將絕大部分財產留給唯一的兒子,三個女兒各得到了一小筆現金遺產。

  傑拉德·奧哈拉的塔拉莊園完全可以做到自給自足小康之家,奧哈拉家的三個女兒和女主人都能每年置辦四季新裙子,經濟沒有問題,愛倫的嫁妝將來會平均分給三個女兒,而長女斯嘉麗還會得到塔拉莊園。

  波琳和丈夫凱裡沒有孩子,凱裡的農場在查爾斯頓郊外,阿什利河邊,是一座很幽靜——過於偏僻——的小農場。尤拉莉與丈夫亨利住在查爾斯頓城區炮台山的一所大房子裡,是當地富戶之一,有二子一女三個孩子。

  愛彌兒不太了解家裡的經濟情況,她在法國娘家的時候經濟窘迫,結婚之後從未因金錢煩惱過,也就不太在意家裡到底有什麼家產。

  *

  愛彌兒現在一顆心全放在小孫子身上,對維克多愛若珍寶,下午便帶維克多出門拜訪相熟的太太。

  約瑟芬沒有出門,還在休息期。

  「我聽說你需要整整兩個房間放置你的裙子,」查爾斯懶洋洋的歪在起居室的沙發上,「讓我看看你都有什麼漂亮裙子。」

  「你呢?你就沒有整整一個房間的衣帽靴子?」不差錢的俊美青年通常也會有很多衣帽,需要一個專門的房間。

  「我是男人,男人需要很多長外套、短外套、獵裝、釣魚裝、長靴、短靴、獵靴、馬靴、散步鞋,圓頂帽、高頂禮帽、獵鹿帽——」

  他忽然一躍而起,「讓我來為你挑選晚上的舞裙,你比幾年前離開的時候更美了,必須要讓全薩凡納的人都知道你的美貌。」

  「然後呢?」

  「然後——我帶你去查爾斯頓,去見見我們的姑姑,然後至少得參加三場舞會才可以。查爾斯頓可沒有你這樣的美人兒,我敢說你是我們南方最美的女孩。」

  舞會是最重要的社交場合,未婚男女在舞會上結識,已婚婦女在舞會上交流八卦,不論已婚未婚的男性都會在吸煙室裡高談闊論。

  薩凡納人還不知道羅畢拉德家的女孩已經回來了,舞會是最好的公開場合,寡婦身份不會影響到羅畢拉德家族的女孩參加社交活動,這也是一個信號,表示羅畢拉德家在為女兒尋找一個新丈夫。

  影響一個女人社交活動的不是已婚或寡居,而是非常實際的金錢,富有又美麗的已經生育過的寡婦甚至比未婚的大家閨秀更受歡迎,她們的財產可以自己支配,又肯定有生育能力,羅畢拉德家又是當地有聲望的富裕家族,能跟這樣的人家聯姻絕對有大大的利益。

  這也是約翰和愛彌兒都沒有攔阻查爾斯晚上舉辦舞會的原因,自家女兒才是22歲的美好年紀,青春正好,怎麼可能現在就守寡?

  *

  管家已經派人將請柬送了出去,黑奴們忙著布置跳舞廳,斯嘉麗激動得不行:她還沒有到能夠參加舞會的年齡,但旁觀還是可以的,只是不許下舞池跳舞。

  她白天一整天都待在表姐身邊,羨慕的看著約瑟芬的無數條漂亮裙子:有簡潔端莊的藍白條紋,有俏麗可喜的桃粉、薄荷綠、檸檬黃,有素雅的小格子,但絕不是無趣的小格子。家居裙、外出裙、舞會裙,每一條裙子都有花邊、蕾絲、、蝴蝶結、珍珠等等裝飾,每一條裙子都是最時新的巴黎剪裁和樣式。

  羅畢拉德家有很多店鋪,幾乎都租了出去,收取房租。擁有房產是「上等人」,但經營商業就不算「上等人」,只能算「手藝人」。約翰答應給約瑟芬找一間店鋪,好讓裁縫瓦倫迪太太能夠開店營業。

  瓦倫迪太太現在住在羅畢拉德家名下的一間公寓裡,第一個月不收房租。她正在按照約瑟芬的要求修改一條舞裙,新舞裙沒有什麼需要修改的地方,也就是這兒加一個蝴蝶結,那兒縫上一朵綢緞玫瑰花。

  「你能參加舞會嗎?」約瑟芬問。

  「還不能。」斯嘉麗覺得很不公平,「媽媽說我要到15歲才能參加舞會。」

  「不是16歲嗎?」

  「需要到16歲嗎?」斯嘉麗驚訝的問。

  「不需要。你們克萊頓縣是什麼規矩?女孩子15歲就能參加舞會嗎?」

  「好像是的。」

  「你知道參加舞會是為了什麼嗎?」

  斯嘉麗並不害羞,閃動著晶綠色的明眸,「黑媽媽說,我要在舞會上認識好人家的男孩,我未來的丈夫。」

  未婚女孩最緊要的是找一個合適的丈夫,大概從她們到了12歲,母親和親友就會為她們留意合適的丈夫人選,也會告訴她們找一個合適的丈夫有多麼重要。

  「是啊,要在舞會上認識可愛的男孩子。不過你還很年輕吶,這事不著急。」

  「我都14歲了。」斯嘉麗嘟著嘴。

  「你得記著,要是喜歡上什麼男孩就要告訴查理,要是查理說那人不適合你,你得聽他的話。」

  「為什麼?」斯嘉麗懵懵懂懂。

  「查理知道浪蕩公子哥兒是什麼德性,如果他覺得那個人不適合成為丈夫,那就肯定不適合你。」

  斯嘉麗聽不懂,一臉迷惑。

  「愛倫姑媽怎麼教你的?是不是教你要聽話、順從,以你的丈夫為中心?」

  斯嘉麗皺眉,「她是這麼說的。但是——」

  「你覺得媽媽說的不怎麼對,但你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裡不對,是嗎?」

  斯嘉麗被驚到了,「你怎麼知道的?」

  約瑟芬優雅又高深莫測的微笑,「她沒說錯,你也沒有想錯。」

  斯嘉麗覺得表姐說話神神秘秘,聽不太懂。

  *

  羅畢拉德家的舞會邀請了一些世交家族的客人,太太們通過自己的社交途徑都知道了這是專門為約瑟芬舉辦的,而約瑟芬沒有用丈夫的姓,恢復了娘家的姓,這有點不尋常,但也不值得總是說來說去。

  太太們一致認為,羅畢拉德這個姓氏在南方幾個州都赫赫有名,可要比什麼黑斯汀斯好聽多了。重新用回娘家姓對約瑟芬有益,太太們一致信任愛彌兒太太教養出來的女孩子不會錯,都已經在忙著打聽羅畢拉德家是不是要給女兒再找個如意郎君。

  她們其實已經忘記約瑟芬十幾歲的時候可真是個不服管教的女孩,所以愛彌兒不得不把愛女送回法國親戚家教養。她們忙著打聽約瑟芬在法國的經歷,但因為時間還太短,目前她們還沒打聽出什麼內幕消息。

  舞會已經開始了半小時,約瑟芬還沒有下樓,客人們八卦了一會兒,有人問男女主人,約瑟芬什麼時候出現。

  這話剛問完,樂隊暫停演奏,跳舞廳的大門重新打開,一位穿著禮服的黑人司儀大聲宣布:「查爾斯·羅畢拉德先生——」

  「約瑟芬·羅畢拉德小姐——」

  人們紛紛看向門口,一位光彩照人的年輕美人出現在門口。

  她膚色白皙,有一雙清澈明亮的幽藍眼眸,一頭金發巧妙的編結成發辮,在腦後挽了一個松松的發髻,發髻插有新鮮黃玫瑰制作的發飾;小巧的鼻子,鼻尖微翹,一雙紅唇紅潤如紅寶石,脖頸間是一串小巧精致的紅寶石項鏈,吊墜是一塊完美的水滴形紅寶石;配了一對水滴形紅寶石耳墜,雙手手腕上各有一根精致的鑽石手鏈,在點著蠟燭的水晶吊燈的照耀下,閃耀晶瑩寶光。

  人們忘了指責她唇上塗抹的紅艷唇膏,也忘了計算她佩戴的寶石首飾的價值,她的美貌超越了珠寶,這種驚心動魄的美貌是罕有的,在萬事都信奉「低調」的美國南方城市來說,具有一種富有衝擊力的迷人魅力。

  太太們一心二用,很快在腦海中回憶15歲之前的約瑟芬是什麼樣子。男人們不分年齡,統統用面部表情演繹了「驚艷」這個詞。未婚少女眼熱她的精美舞裙、耀眼首飾,並且全都被她的美貌擊倒。

  羅畢拉德夫婦都非常得意女兒引起了跳舞廳裡所有人的注意,有一個美貌過人的女兒確實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低調是美德,但不是絕對。

  查爾斯很快帶著一位陌生男子來到約瑟芬面前,「約瑟芬,讓我給你介紹,瑞德·巴特勒,他是查爾斯頓人,去過好幾次紐約和華盛頓。」

  約瑟芬有點意外,但又不是特別意外:巴特勒太太是尤拉莉姑媽的好友,尤拉莉在信裡提過一次巴特勒家的長子,是個浪蕩子,被巴特勒先生趕出家門,巴特勒太太為此十分傷心、擔憂。

  瑞德·巴特勒的年紀不能算小了,30歲出頭,烏黑的頭發,留著烏黑的髭須,笑容看似熱情,但帶著一股兒什麼都不在意的強盜般的冷酷,「您好,約瑟芬小姐。」

  「您好,巴特勒先生。」她伸出左手。

  瑞德·巴特勒笑了一下,「我父親才是『巴特勒先生』。叫我瑞德。」他吻在她戴了真絲手套的手背上。

  這個年代,一位有地位的女性無人陪伴是哪兒也去不了的,不僅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問題,更重要的是安全問題,約瑟芬可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紐約雖然現在就已經是美國的經濟中心,但也是一座非常亂的城市,充斥著流氓、匪徒、和數不清的身無分文到新大陸來「碰運氣」的移民,你得由有身份的男人陪伴,還要帶上一大堆身強體壯的黑奴做保鏢。

  父親的意思是讓查爾斯陪她去紐約,再找個熟悉紐約的南方紳士陪同,瑞德·巴特勒確實是極為合適的人選,他較為年長,去過多次華盛頓和紐約,知道那些「北方佬」是怎麼辦事的,也知道要怎麼辦事;被趕出家門的浪蕩子意味著他不太守規矩,也就是說手腕靈活不走尋常路,干點壞事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

  *

  斯嘉麗乖巧的待在舅舅舅媽身邊,寬大的裙擺下,一雙小腳早已暗自在地板上踢踏個不停,舞步她早已熟練,就等著年滿15歲後參加舞會啦。

  她同樣也被盛裝的表姐驚艷到了,著迷的看著約瑟芬。表姐是個美麗迷人的成年女人,那些年輕男人們全都想邀請她跳舞,那些目光可真是熾熱!她雖然不太了解那些目光是什麼意思,但她很願意那些目光會有注視著自己的那一天。

  舅媽在跟舅舅小聲談論邀請約瑟芬跳舞的年輕男人:這個不行,長得不夠英俊;那個不行,脾氣不太好,聽說鞭打過家裡的黑小子;這個也不行,家裡沒什麼錢了,只留下一個看似尊貴的空架子;那個就更不行了,聽說跟家裡的混血女黑奴生了個孩子,雖然沒有確定的證據,可他們根本不想跟這樣的人家結為親家。

  斯嘉麗本著聽八卦的心情偷偷聽著,但後來舅媽發現她距離太近,就要室內女奴帶她到一邊吃點心去了。

  至於查爾斯頓的瑞德·巴特勒,約瑟芬跟他跳了一支舞,之後約瑟芬一直在跟別人跳舞,而瑞德大部分時間都站在舞池邊。

  斯嘉麗從來沒有見過瑞德這樣的男人,長得跟她見過的年輕男人都不一樣,身材粗壯得簡直不像一位「體面的紳士」,個子又高,肩膀又寬,皮膚也太黑了。雖然說南方紳士們也並不以一身嬌嫩的白皙膚色自傲,而因為多在戶外活動,很多人都喜歡膚色曬的黑黑的,但這人的膚色也太黑了!

  說年輕也確實算不上年輕,比查理表哥好像大了10歲,在她看來就是個老頭子啦,她是永遠想像不出來查理30歲的時候該是什麼模樣,更別提自己到30歲的時候——那還太遙遠了,遙遠得像是永遠不會到來!

  舅媽提到他倒沒有什麼不好的話,只說了他雖然被親爹趕出家門,但這個年紀的年輕男人有點荒唐也不能算是什麼不得了的大錯,親爹看不過眼是他們父子之間的問題,被趕出家門的男孩又何止他一個?

  舅媽不喜歡瑞德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經歷,覺得可能過於復雜,約瑟芬約束不了他,所以無緣成為女婿人選。

  至於這一點,斯嘉麗覺得還是可以保留意見的。

  她下意識的追隨約瑟芬的身影,美麗的表姐用不著說什麼甜言蜜語,甚至很少說話,她只消對某個男人一笑,或是只是用目光輕柔的掃過那人,那人便暈頭轉向,興奮不已。

  她真該好好學學這一招。

  要說瑞德·巴特勒沒有被約瑟芬吸引,那是不可能的,他的視線大多數時候追隨著約瑟芬。斯嘉麗以前就知道美麗的女孩子會很吸引人注意,但因為不管是克萊頓縣或是亞特蘭大、薩凡納都沒有足夠美貌的女人能給她參考,她也就從來沒有見識過「美麗」是多麼巨大的一種財富。

  而現在,看呀,美麗的表姐是多麼好的示範!

  作者有話要說:

  

  *斯嘉麗這時候14歲,原著裡寫她14歲再次見到從歐洲游歷3年回來的艾希禮。按照歐洲貴族子弟有錢人家的子弟18歲出門游歷來算,艾希禮大概比斯嘉麗大7歲,斯嘉麗14歲艾希禮21歲。

  *地理位置是薩凡納在海邊,佐治亞州與南卡羅來納州交界處,屬於佐治亞州;查爾斯頓在海岸線上,薩凡納的東北,屬於南卡羅來納州。亞特蘭大是佐治亞州首府,在內陸。塔拉莊園所處的克萊頓縣在亞特蘭大正下方,距離亞特蘭大非常近。


第6章

  黑人女僕為約瑟芬脫下寬大的舞裙。

  舞裙不是用裙撐而是用層層疊疊的襯裙撐起來的,這樣可以完美的將女人的雙腿掩藏的裙裾之下,就算有什麼意外,也絕對不會不慎暴露出雙腿。

  胸衣倒是貨真價實的鯨骨制成的,將她的腰肢緊緊約束成盈盈一握。

  另一個黑人女僕為她脫去緊身胸衣、襯裙,她的襯裙下沒有美國女人都穿的長襯褲,而只是穿了一條半截的真絲短襯裙。

  她松了一口氣,「要穿進這樣的衣服裡是多麼可笑!」

  「可是小姐,這樣會很美,紳士們都會喜歡。」黑人女僕細聲細氣的說。

  「噢,莉迪亞,你說的沒錯,所以那些『紳士們』大多數都是蠢貨。」

  莉迪亞不甚明白的看著女主人。

  「好了,別說這個了。明天你就收拾行李,跟我去查爾斯頓。」

  「是去波琳小姐家嗎?」

  「對,先去尤拉莉姑媽家,再去波琳姑媽家。說說你吧,你寫信去塔拉莊園了嗎?」

  「謝爾頓幫我寫了信,但我不知道奧哈拉先生願不願意——」莉迪亞很激動,但又很愁悶。

  「別擔心,塔拉的事情愛倫姑媽可以做主,她只要同意了,傑拉德肯定會同意。而姑媽的心腸非常好,她肯定會同意。」約瑟芬坐到梳妝台前面,「你還有其他兄妹嗎?」

  「沒有了,只有丹澤爾一個哥哥。」莉迪亞搖搖頭。

  「你們別擔心,等我從華盛頓回來,會逐步安排好你們。」

  「小姐您真是個善良的好小姐!您跟老爺談過嗎?」

  「還沒有,明天我會跟他們好好談談。你們表現的越好,老爺同意的可能性就越高。你們記住,你們不是為了自己,我已經給了你們自由,你們是為了你們的父母、兄妹和孩子。」

  莉迪亞馬上說:「感謝小姐。」

  「不用感謝我,你們的命運是自己掌握的,包括謝爾頓和波西。等我跟老爺太太談過了,還會跟其他人談談。」

  約瑟芬小姐要跟父母談的是家裡黑奴的贖身問題。美國實際早就已經有漸進贖買式解放黑奴的做法了,標榜「廢奴主義」的美國北方各州都是采取漸進贖買式方法解放黑奴的,黑奴成了自由民,進入各行各業,但仍然是底層人民。南方各州無法采用漸進贖買式方法的原因是因為種植園的大量存在,田裡做活的農奴價格稍低,但一個身強力壯的黑奴至少也在500到800美元之間,認識字的黑奴不分男女1000美元起步,漂亮的混血女黑奴甚至可以賣出5000美元。

  佐治亞州最多見的是棉花種植園,再往南邊去是甘蔗種植園,棉花是南方各州最重要的經濟作物,出口到英國,紡織成棉布後再返銷北美。甘蔗則是生產蔗糖的原料,這兩種經濟作物都需要大量人力來耕作、收獲。

  公認一位有修養的種植園老爺應該讓他的奴隸吃飽、睡好,還要給他找個妻子,結婚生子,周日放假,讓他們能攜妻帶子上教堂感受主的光輝,做一個正直本分的奴隸,因為這是上帝為黑人在人世間安排的位置。白人是高貴的,黑人注定就是低賤的,應該感謝白人老爺的恩賜。

  約瑟芬當然不信這一套,這是白人奴隸主發展出來給黑人奴隸洗腦的一套。面對即將必定要到來的內戰,她得讓羅畢拉德家盡可能的保有財產。

  美國內戰給南方各州帶來的最大痛苦除了戰爭和死亡,還有私有財產的粗暴掠奪,南方戰敗後,林肯政府宣布立即無償解放所有黑奴,而付出了金錢購買黑奴的南方奴隸主一個子兒的補償都沒有拿到,黑奴越多,破產的越徹底。

  這也是為什麼原著裡斯嘉麗居然要連波琳姨媽和尤拉莉姨媽的生活都一並負擔起來,按說波琳和尤拉莉都是有產階級,有房產有農場有黑奴,戰敗後黑奴沒了,房產可能除了自住的也都沒了——還要交重稅——戰爭帶給普通民眾的是困苦的生活,哪怕她們一個指頭都沒打過家裡的黑奴,但,奴隸主就是原罪。

  既然黑奴在不遠的將來都會被動獲得人身自由,不如現在就讓他們自己拿錢贖身好了。

  *

  約翰聽她這麼一說,眼睛都瞪大了,連連搖頭,「不行不行,你這是在哪裡聽來的胡言亂語?」

  約瑟芬很有耐心的解釋:「咱們的議員在華盛頓能說得上話嗎?要是總統一定要頒布解放黑奴的命令怎麼辦?」

  「他是北方佬的總統,管不到我們佐治亞!」

  「我們南方總不可能脫離邦聯獨立吧?」

  「要我看呀,我們還是要獨立的。」查爾斯隨意的靠在沙發上,「到時候我准會騎上咱們家的馬,好好揍一頓那些狂妄的北方佬!」

  約瑟芬側目,「我不知道你居然是這麼無知的人。」

  「怎麼了呀?我的騎術很好呢。」

  「先別說打仗的事情,就說說黑奴吧,漸進贖買式有什麼不好呢?謝爾頓和波西他們都是這麼贖身的,田裡做活的按照6年到8年,室內奴隸4年到6年,他們4個跟我去法國,早就滿了6年。」

  約翰皺眉,看著妻子。愛彌兒也皺眉:法國人也不是沒有黑奴,只是不像美國南方州這麼普遍,她結婚20多年,也早已習慣有黑奴的生活了。

  「讓他們成為自由民,然後以雇佣的形式,支付薪水雇佣他們,他們的工作範圍大體不變。」

  「那是什麼意思?就是說,什麼都沒變,但他們成了自由民,而我還得付錢雇佣他們?我的好女兒,這筆賬可不怎麼精明。」

  「可要是解放黑奴的總統命令或是法律下來,這麼多黑奴你可一分錢都拿不到了。可以把家裡的黑奴分為幾檔,像嬤嬤那樣的,我一分錢也不要她出,只要你們同意,我可以馬上為她辦理文件,讓她成為自由民。」

  「你說什麼呀?你是不想要嬤嬤了嗎?」約翰責備的看著她。

  「怎麼會呢?你就是拿根大棍子趕嬤嬤走,她也不會走的。她是自由民,但她還是我們的嬤嬤。」

  「那又何必這麼折騰呢?」愛彌兒弄不懂女兒在想什麼。

  約瑟芬還是很有耐心,畢竟你要是想說服一個從小就被黑奴圍繞著、認為白人是天授人權、黑人低人一等的白人老爺,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這是一種態度,當然也是因為我需要錢,很多錢。」

  約翰驚訝的問:「你要錢干什麼?我記得你的丈夫給你留下了一大筆財富,我每年都給你彙至少一萬美元,你的錢哪兒去了呀?!」

  提到過世的丈夫,約瑟芬不得不適時的露出凄然的神情,「他留下的都是不能變現的財產,所以我得去紐約處理一下。是這樣的,我需要家裡所有的現金,我說不好會不會用到這筆錢,但現在我需要這筆錢備用。至於奴隸的贖身,這件事情必須很快就進行,最好在一年之內將家裡的奴隸全都轉成雇佣制的自由黑人。」

  愛彌兒有點茫然,「那家裡開支會大大增加的。」

  「噢,這個我也想過了,他們不太可能全都仍然留在家裡,願意出去做事的讓他們出去,願意做手藝人的可以把家裡的店鋪租給他們,他們最好能有錢買下來店鋪。還有家裡的店鋪和公寓,除了我們住的這所房子,其他的最好全賣了。」

  黑奴的贖買也許不算什麼大事,但賣房子這件事情可以說震撼了其他三人。

  「什麼?」查爾斯先喊了起來,「你說什麼呀!」

  約瑟芬能說將來北方佬打過來,他們可能連這間祖屋都保不住嗎?這種事情必須只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我不喜歡南方,太熱太悶,等我處理完紐約的事情,媽媽,您陪我和維克多去巴黎過幾年吧,我們應該在法國將維克多養育成一位法國紳士,您說對嗎?查理去歐洲游歷的時候不是一直念叨著馬賽不錯嗎?我看馬賽也挺好,是海濱,物產又豐富,我們肯定能在那兒過得很不錯的。」

  愛彌兒倒是有些動心了,她看著約翰,回答女兒,「你突然這麼說,我得好好考慮一下。我已經住慣了薩凡納,這兒的人沒那麼復雜——」

  約瑟芬不以為然,「只要有錢,在哪裡都能過的很好。」

  「那些房產將來是要留給你哥哥的。」約翰仍然皺著眉。他不知道女兒這是中了什麼魔,突然想要父母放棄家裡的絕大部分財產——也不是「放棄」,約翰是個古板的白人老爺,但不是笨蛋,女兒提出來的這些要求,只有一個解釋:她在想辦法讓羅畢拉德家離開佐治亞州。

  毫無疑問,她提出的兩個做法都是在盡量收攏現金、轉移財產。聯系南方各州議員在華盛頓的言行,羅畢拉德先生也認為,開戰是遲早的事情。

  絕大部分南方種植園主、地主都對南方的軍事力量和經濟實力盲目樂觀,而在曾經在歐洲各國游歷多年的約翰·C·羅畢拉德看來,就憑經濟一項,北方各州聯合起來,絕對可以打得南方各州毫無還手之力。

  華盛頓不管換了誰做總統,都不會允許南方各州離開邦聯獨立成為「棉花國」,獨立戰爭的時候,邦聯不肯合並加拿大是因為加拿大沒有什麼值得爭搶的土地,而南方各州可是諸多作物的產地,就是為了原料,邦聯或是合眾國都不會放棄南方。

  如果你是家裡的老大,下面的弟弟不聽話,當哥哥的會有什麼辦法?最簡單粗暴就是揍一頓,揍到聽話為止。

  這件事情,不如說是兩件事情今天並沒有得到滿意的解決方法,約瑟芬也沒有想過一下子就能說服他們,這不過是第一次嘗試,等她從紐約和華盛頓回來,會再跟他們談談。

  *

  查爾斯不滿的嚷嚷,「家裡的財產都是我的,你現在是要跟我搶嗎?」

  「什麼是你的?」約瑟芬嫵媚的翻了他一個白眼,「有我的一半,你要是想要房子就拿去,現金歸我。」

  哥哥是傳統教育下長大的男人,從小就知道家裡的財產都是他的,這不能責怪哥哥沒有財產均分的思想,而是如此才能保證家裡的財產不會被逐代瓜分。

  「父母都還很健康呢,現在說分財產還太早了。你要這麼多錢干什麼?」

  「家裡有多少錢?」

  「銀行裡應該有10萬吧,要是算上房產、黑奴,還有媽媽的首飾,家裡的家具、古董、油畫,大概總價值是40萬。」

  在這個年代,能有40萬財產當然是富豪了。

  「銀行債券?投資有嗎?我們家沒有種植園嗎?」

  「有的,不過不在美國,你記得嗎?我們的祖母在海地暴|亂的時候逃出海地,她的父母後來去了巴哈馬,在巴哈馬買了好幾個小島,種著甘蔗。祖母結婚的時候帶過來一個海島,島上的甘蔗種植園是我們家的,爸爸每年要去種植園收賬。」

  約瑟芬驚訝的坐直身體,「我們家居然有個海島?!」

  作者有話要說:

  

  *漸進贖買式解放奴隸是性價比最高、最適用的方法,要是南方各州肯用漸進贖買式解放黑奴,花費的錢遠遠小於打一場內戰。後來有人說林肯對南方種植園主太克制,並不想開戰,其實他的處理方式沒什麼問題,打仗肯定是弊大於利的,但美國內戰的原因很多,不是只有解放黑奴這一項。內戰的表面最大贏家當然是黑奴,林肯政府在戰後宣布南方奴隸主必須無條件釋放所有黑奴,並且任何賠償或補償都沒給。

  《飄》為什麼在1939年拍了電影之後再也沒有重拍過?當然是政治不正確,南方種植園主怎麼可以是溫情脈脈的?必須都得是《姜戈》裡面窮凶極惡的殖民主義狗|雜|種。而且《飄》裡面也描寫了失去奴隸和房子後的普通南方群眾的困苦生活,這就更政治不正確了。同樣是講述內戰時期的故事,《小婦人》講的是北方軍官家屬的後方生活,都能翻拍多次,「三觀不正」的斯嘉麗沒資格被多次翻拍。


第7章

  「是啊,海島……」

  「你去過嗎?」

  「去過一次。媽媽說等你回來了就會帶你去看看,祖母將這個海島的收益平均分配給她的四個孩子,爸爸將來也會把這份收益平均分配給我們倆,這樣,只要海島不沉沒,我們總歸還會有一份收入。」

  「這份收益有多少?」

  「不清楚,一年不低於1萬美元吧。」

  「哇!這是四分之一的收入?」

  「差不多。」

  那就是一年大概5萬美元的收入,看起來似乎很少——相對於那些大富豪來說——但要考慮到這個時代的物價水平,5萬美元一年可不是一個小數字啦。再說了,主人沒有在種植園看著的話,無法避免管家貪污,所以甘蔗種植園的年收益肯定不止5萬美元。

  這個她還沒有見過的小小海島就像一個世外桃源,是一份隱藏的「驚喜」,也許還會是他們一家的救生艇。

  她是很想盡可能在內戰之前轉移財產,但這種事情還是要看父親和哥哥的意思,她要是沒法說服他倆,這事就做不成。

  「在想什麼?」

  「在想將來。」

  「將來?會怎麼樣?別擔心,爸爸下決心要給你找個好丈夫,要有配得上你的容貌和家世的財富,好讓你一生無憂。」

  「這麼說,他的相貌不在考慮範圍內嗎?」

  查爾斯哈哈大笑,「噢,我的妹妹!你要知道,你想在南方找一個像我這樣英俊又聰明的丈夫幾乎是不可能的。」

  約瑟芬也忍不住要笑了:哥哥可真是自大又自傲呢。

  「不過也許我們可以去新奧爾良,那兒有一些新移民。」

  「我們會去新奧爾良嗎?」

  「會的,等我們從華盛頓回來之後。」

  「然後呢?」

  「都聽你的。」他吻了她的手背,隨後又吻了她的臉頰。

  *

  下午,約翰帶著小外孫去了常去的只招待男士的紳士俱樂部,愛彌兒則帶著女兒參加安當松家下午的茶話會。

  維克多來向母親告別,「媽媽,祖父要帶我出門。」

  「好,要聽祖父的話。」輕輕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尖,「我的寶貝可真是個小紳士啦。」

  維克多小小得意,「祖母昨天帶我出門,別的太太可都誇我是個乖寶貝呢。」他真的很想將那些太太們對他說的話都說給母親聽,也好讓母親能多誇誇他。

  約瑟芬示意男僕將維克多抱到座椅上站著,拉了一下他的小外套,「我的baby當然是個乖寶貝。跟媽媽說說,你喜歡這兒嗎?」

  「喜歡,」他認真的點點頭,「我喜歡祖父祖母。」

  「也喜歡住在這所房子裡嗎?」

  「喜歡——我們會一直住在這裡嗎?」

  「這不好說。不過,只要你喜歡的話,你可以一直住在這所房子裡,祖父母和舅舅會希望你一直住下去。」

  他高興的笑了,「我一點也不想念凱蒂或是卡羅琳、克勞德他們,他們總嘲笑我沒有、沒有爸爸,我不喜歡他們。」

  約瑟芬心裡一疼,「那些都是壞孩子!你有爸爸,每個人都有爸爸,但你的爸爸去見天主了,他不能回來。這不是寶貝你的錯,那些嘲笑你的孩子都是壞孩子、壞孩子,沒人會喜歡他們,也沒人願意跟他們玩。好了,去跟祖父一塊兒出門吧,晚上——明天媽媽帶你出去玩,你覺得怎麼樣?」

  「真的出去玩嗎?」

  「對,還有舅舅,舅舅也很喜歡你,對嗎?」

  「有一點點喜歡吧,我只見過他兩次。」他伸出手比劃了一下。

  「舅舅會愛你的,他只是對你還不熟悉。你是我的孩子,他肯定會愛你。謝爾頓,帶小少爺下樓。」

  黑人僕人、自由民謝爾頓·羅畢拉德點了點頭,抱下維克多,帶他出了房間。

  奴隸主買下奴隸後通常會為他們改名,而黑奴不配有姓,但在需要登記的時候要求奴隸必須有姓,有時候便會直接用主人的姓。如果一個黑奴有幸遇到一位寬厚善良又有地位的主人,能用主人的姓對他們就是一種榮耀了。

  謝爾頓已經是家裡的第三代奴隸,比約瑟芬大4歲,6歲就成了小姐的黑小子,伺候她、照顧她、保護她,可以說他們情同兄妹。約瑟芬帶去巴黎的4名黑奴全都是從小跟她一起長大,對小女主人的感情十分深厚,年齡也相仿,波西最年長,今年27歲,謝爾頓26歲,坎迪斯25歲,莉迪亞24歲。

  約瑟芬3年前給了4個人解除奴隸身份的文書,還讓青梅竹馬的謝爾頓和莉迪亞在法國教堂結了婚,並許諾莉迪亞的孩子不論男女都有接受教育的機會。

  享受資產階級富裕人家錦衣玉食的生活是一回事,用金錢購買服務是正常的等價交換,但如果你享受的服務是失去人身自由的奴隸提供的,她沒法理所當然的享受。

  謝爾頓從小跟少爺小姐一起接受家庭教師的教育,原因是查爾斯希望有人為他抄寫課本、寫論文,查爾斯不是那種不學無術的有錢人家的崽子,詹金斯太太說,查爾斯少爺不肯好好練字,於是做作業總是想巧招,他口述,謝爾頓抄寫。

  也因此謝爾頓的寫字速度、單詞量都很不錯,可以說是羅畢拉德家知識水平最高的黑奴,約翰本來是想把謝爾頓培養成約瑟芬的男管家,但謝爾頓不用保持奴隸身份也可以做約瑟芬的管家,支付酬勞,這就是一份工作。

  謝爾頓不願意離開小女主人,再說他還有一大家子在薩凡納,小女主人說的「漸進贖買式」贖身計劃成功的讓他們4個人都滿懷希望,他們都沒有懷疑小女主人為什麼變化這麼大,一來是小女主人成了妻子、母親,二來法國已經廢除了奴隸制度,小女主人做出改變也是正常的。

  他們一廂情願對對於自己有利的事情保持樂觀。

  保持手下的忠誠是一門藝術,約瑟芬自認為自己做的不錯。

  南方奴隸主有他們的一套對待奴隸的方式,但不管再溫和善良的奴隸主也認為奴隸是「財產」,而不是「人」,這很矛盾,也很落後,不夠與時俱進。約瑟芬沒有把握能改變南方奴隸制的現狀,頂多只能改變自家的成分,從奴隸制轉變成雇佣制。

  *

  約瑟芬在下午的茶話會上技巧的問了太太們對奴隸制的看法。

  她以時尚的巴黎為樣本,巴黎可沒有什麼奴隸制了,大家都是自由民,黑人可以做很多職業。太太小姐們則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家裡沒有黑奴怎麼能算是「上等人家」呢?

  她們從小接觸的就是南方奴隸主的這一套生活方式,家家都有數量可觀的黑奴,習慣了黑奴的無私奉獻,不能想像黑奴成為自由民該怎麼生活。

  「這太可怕了!他們能干什麼呢?」一位太太說:「他們什麼都不會,也就勉強做做家裡的家務活,離開家他們能干什麼呢?他們生病了誰去給他們看病?他們怎麼支付賬單?」

  「還有他們要住在哪裡呢?」另一位太太深深擔憂,「我可不想薩凡納的大街小巷都擠滿了沒有工作的黑人。」

  「有的州幾十年前就有『漸進贖買式』的做法,讓奴隸自己賺錢支付贖身費用,他們只是不再是奴隸,但仍然可以做以前的工作,你們——我是說我們可以支付他們工作的酬勞。這樣就跟以前沒有什麼分別。」

  太太們先是茫然了一小會兒,然後反應過來,「這樣不就該是家用開銷變多了嗎?我為什麼要支付這筆費用?」

  說的很有道理無法反駁。

  「難道不是『人生而平等』嗎?這可是寫在憲法裡的話。」

  「沒錯,人生而平等,黑人除外。他們生來就是低賤的,只配做低賤的活、只配成為奴隸。」一位太太輕蔑的說。

  一旁伺候的黑人女奴倒茶的手停頓了一下。

  約瑟芬隨即瞥了一眼那個女黑奴:至少是第三代混血了,膚色已經很淺,黑色長發在臉龐便打著卷兒,灰藍色的瞳色,相貌極為美麗。

  她是主人安當松太太最寵愛的室內女奴,平時的工作是陪太太散步、讀書,安當松帶她去所有社交場合,很自得的向薩凡納以及查爾斯頓等地的太太們展示她的美貌女奴,據說有一位北方紳士想出價1萬美金買下女奴,但安當松太太驕傲的認為,她可不差這1萬美元。

  安當松太太給女奴起名叫「戴安娜」。

  「恕我不能同意。」約瑟芬優雅的端起中國瓷茶杯,「上帝在造人的時候必定是平等的,膚色的不同不應該影響他們的地位。」

  「你居然會認為這些黑皮膚的跟我們這些人是一樣的?」小姐中的一個吃驚的問:「那麼你承認自己也該跟黑人一樣成為奴隸?」

  啊哈!

  約瑟芬頓時提起了精神:在南方普遍知識水平不高的小姐們中間居然有一個懂得怎麼辯論的人,那可不多見。「難道我和你不是一樣的膚色嗎?」


第8章

  不等那位小姐回答,馬上又說:「神愛世人,這個『世人』並沒有膚色的分別。你們總說黑人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機會接受教育,就像那些紅脖子窮白人,他們沒有接受過很好的教育,買不起黑奴,只能自己在田裡種棉花,不看膚色的話,他們有什麼區別?沒有,對吧?而接受過教育的黑奴甚至可以成為室內管家,他們寫信用的詞彙和語法跟白人老爺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分別。所以問題在哪裡呢?我看是在他們沒有機會接受教育,而跟膚色無關。」

  太太小姐們一時間沒人說話。

  會讀書寫信的黑奴能賣上翻倍的價格,知識的價值人人都懂,就比如奴隸主家的孩子不分男女都得上個學校,男孩子要去念個大學,女孩子得上個私立女校,再頑劣的孩子都得乖乖聽話上學,不然就是自甘墮落,壞榜樣就是那些沒有接受過教育不識字又沒有頭腦的窮白人。

  窮白人家不是沒有人品又好做事踏實的人,但人們也會為他們可惜,認為他們要是能接受教育,那可就是正經的南方紳士和淑女啦。

  但當然,反對的意見還是存在的,「你這麼說不對,黑人之所以沒有資格接受教育,是因為他們本質就是低賤的,他們的膚色就說明了他們的卑劣,白色是陽光是光明,黑色是是黑夜是黑暗。白人天生就該是主人,是統治者,黑人只能做奴隸。」

  「你的意思是說,一切都是膚色?」

  帕爾曼小姐驕傲的說:「當然。」

  約瑟芬想了一下,「你不覺得你一方面認為『神愛世人』是正確的,一方面認為黑人因為深膚色就低人一等,有點矛盾嗎?」

  愛彌兒太太這會兒感覺她必須制止女兒繼續說下去了,「好啦,別說這些,這些都該是男人們才需要考慮的。莉迪亞,把小姐從巴黎帶回來的衣料樣本冊拿出來。要我說啊,安當松太太,你可得好好看看這些巴黎最時新的衣料,辛西婭的婚禮上要是能用這種最時新的衣料做禮服裙,那可就是最美的新娘啦!」

  太太小姐們終於松了一口氣,於是紛紛討論起即將到來的辛西婭·安當松的婚禮。

  愛彌兒太太以裁縫瓦倫迪太太的名義推銷衣料,向在座的有錢太太贈送了新式的衣料樣本冊,樣本冊都是手工制作,用穩健的印刷體手寫出衣料的名稱和價格,厚卡紙上貼著一小塊男人手掌大小的正方形衣料,足矣看出衣料的昂貴和美麗。

  一本樣本冊裡有大概4、50塊衣料,厚厚一本,裝幀精美。

  南方太太們不愁沒錢花,只愁錢花不出去。南方各州都是原料出產地,內陸是種植園,沿海城市靠進出口貿易獲利。本地因為沒有紡織工廠,棉花要運去北方和歐洲大陸,然後從歐洲大陸進口高級衣料。

  太太小姐們的永恆話題是衣料的圖案和價格、長裙的樣式、珠寶的大小,想轉換話題只需要往這幾個方面拐個彎,效果立竿見影。

  約瑟芬也沒想過非得一下子駁倒這些太太小姐們,想要改變別人的想法實際上不可能,尤其是想要他人徹底改變自己固有的看法,只有上帝顯靈才能做到了。

  *

  晚上,安當松家的舞會。

  愛彌兒太太和約瑟芬在女黑奴的幫助下換了舞會裙,約瑟芬要為衣料生意做活樣板,精心裝扮了一番。

  意料之外但又在意料之中的,菲利普·泰倫特弄到一張安當松家舞會請柬。

  「羅畢拉德小姐,我們又見面了。」

  迷人的年輕紳士說著北方口音的英語,高大英俊,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紅潤,方額廣頤,一臉正氣。

  這種臉型給人安定、穩重、正直的感覺,可以說有一幅極好的相貌;臉龐從鼻梁左右對稱度極高,笑起來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表明此人出身良好,家境富裕,身體健康。

  愛彌兒太太立即喜歡上這個年輕紳士了。

  「您是?」

  「請允許我自我介紹,菲利普·泰倫特,來自波士頓。」他自得的微笑。

  波士頓是北美最早的移民定居點之一,波士頓港是美國東海岸的主要港口之一,跟紐約港的重要性不相上下。波士頓最早的定居者裡產生了一些新貴世家,泰倫特家族沒准就是這些家族中的一個。愛彌兒在心中記下,要找人打聽一下泰倫特家族。

  「這是我的母親,羅畢拉德太太。媽媽,菲利普是我在船上認識的,」約瑟芬輕描淡寫的介紹,「他是個紳士,如果不是北方人的話,那就幾乎完美了。」

  菲利普忍不住大笑了幾聲,但及時醒悟到在跳舞廳裡如此放縱大笑是不合時宜的,於是很快忍住。

  「我有這個榮幸邀請您跳舞嗎,羅畢拉德小姐?」

  「我只想跳華爾茲。」她將手放在他伸出的手掌中。

  「如你所願。」

  *

  菲利普·泰倫特是個很好的舞伴,幾乎跟瑞德·巴特勒一樣好。華爾茲作為社交舞從歐洲傳過來,非常適合一男一女在大庭廣眾下近身接觸,說說話,跳跳舞,加深了解。

  輕盈的旋轉,男人的手搭在女人的腰間,女人的手搭在男人的肩上,另一只手放在男人的手中。

  華爾茲大受男人的歡迎,之前的社交舞幾乎沒有可能碰觸女人的身體,所以在興起的早期,華爾茲被視為「下流」的舞蹈,但很快,男人意識到這種不夠端莊的雙人舞能夠在公眾場合合法接觸女人的身體,華爾茲便成了大受歡迎的社交舞。

  「您昨天沒有邀請我參加你家的舞會。」

  「我以為你不需要請柬也能進來。」

  「那可不像是紳士的行為。」

  「你不是一直嘲笑南方紳士無聊又無趣嗎?」

  「怎麼會呢?」他又露出那種天真又正直的微笑,「您肯定聽錯了,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詆毀南方紳士們的。」

  「你可真是虛偽。」

  菲利普又笑了,「請允許我再次為了我的口出不遜向您道歉。」

  「不是向那些被你羞辱的『南方紳士』們道歉嗎?」

  「那將是您和我之間的秘密。」他拉過約瑟芬的手,輕輕在她手指上一吻。「您什麼時候啟程去紐約?」

  「下個月。你呢?」

  「我要去一趟查爾斯頓,再去裡士滿。我可以陪您去紐約,我在紐約認識一些人,一定能幫到您。」

  「不用了,我已經找好了人選,我的哥哥會陪我去紐約。」

  「那麼,希望我們在紐約能再見。我記得您說過從來沒有去過紐約,現在是9月了,很快,紐約就會進入冬天,會很冷,希望您能帶足冬天的大衣,還有足夠保暖的襪子、手套。」

  這人真有意思,婆婆媽媽的好像是個管家婆,黑嬤嬤都沒有他這麼愛操心呢。

  「你說話太多,轉圈太慢,你該專心跳舞。」

  跳舞是這個時代不多的娛樂活動,人人都愛跳舞,一雙腳掌一刻都不要停下,腳尖在地板上踢踏,腳跟在地板上敲擊,旋轉,旋轉,旋轉,舞裙在地板之上旋轉成一朵綺麗的花。

  耳墜在鬢邊晃動,珠寶的光芒閃動在眼眸中。

  法國泊來的香水味在跳舞廳裡彌散,蠟燭點燃後干燥棉線的氣味。

  奶油蛋糕的香味,咖啡的香味,玫瑰花的香味。

  這一切構成了一個真實的世界。

  *

  瑞特·巴特勒在一旁饒有興味的觀察著。

  年輕的泰倫特是個迷人的青年,相貌英俊,舞藝超群,而且據說他和約瑟芬在「乘風破浪號」上就認識了。南方嬌媚淑女和北方尊貴紳士,這個組合有點新鮮,不過,未來到底怎麼樣還很難說呢。

  男人對一位美貌女子獻殷勤意味著什麼,他可是很懂;該怎麼向一位淑女獻殷勤,他也很懂,只是獻殷勤跟隨而來的是後果,獻殷勤默認的是追求這位淑女,乃至締結婚約,而結婚這種事情,他自認不適合他。

  跳舞廳裡幾乎所有未婚男性都想邀請羅畢拉德小姐跳舞,但她只選擇那些家境上等長相不錯的男人,對於稍遜一點的男人看都不看。

  在他看來,人人都有價格,作為一位美麗的淑女,當然要選擇價值最高的男人啦。

  當然,他自己是不在這個名單上面的。自從他那個好老爹把他逐出家門後,他就自動失去了迎娶一位南方淑女為妻的資格。在薩凡納他還能借著羅畢拉德家參加一些社交活動,是因為他的母親和尤拉莉關系很好,愛彌兒太太還願意接納他成為羅畢拉德家的客人;要是在查爾斯頓,除了尤拉莉家的一些有限的社交活動——其中絕大部分都不是他一個未婚男人能參加的——他就沒地方去了。

  不能參加社交活動對他影響沒有那麼大,他忙著從南到北倒騰,美其名曰「出口貿易」,經營範圍從茶葉到咖啡豆,從棉花到布料,還有太太小姐們喜歡的珠寶,不過量不是太大,因為大宗生意很難拿到。

  作者有話要說:

  

  *《略論美國內戰在經濟上的代價和影響》(作者韓鐵,南開大學教授)中計算,如果美國用全額贖買式解放全部黑奴,花費為27億美元,該筆款項如果用30年期利率6%的長期債券來償付,全美公民(不包括前奴隸)每人每年負擔7.5美元,並在30年內逐漸減輕;包括前奴隸全民負擔,每人每年支出6.9美元。

  如果采取漸進贖買式解放全部黑奴,花費更少,只需5.5億美元,全民負擔分別是不包括前奴隸每人每年1.5美元,包括前奴隸每人每年1.3美元。

  經濟學家估算美國內戰南北方合計直接損失超過66億美元。間接損失北方52億,南方95億,南方損失大大超過北方,主要盈利方式農業大幅度萎縮。

  美國內戰還影響到英法經濟,因為最大的棉花原料國不再向歐洲出口棉花(北方海軍對南方海上貿易的封鎖),使得英法的紡織工廠不得不尋找另外的棉花原料國,印度棉取代了美洲棉。


第9章

  一個身無分文被老爹趕出家門的年輕男人能干些什麼呢?成為生意人對老巴特勒來說肯定是不能接受的,他靠著酒量、牌技居然在外面混得很好,用不著回家求老爹原諒,這可能也是老爹始終氣惱的一點吧。母親說他應該低下頭,懇求乃至哀求父親讓他回家,但他偏不,他才不會低下他那顆驕傲的腦袋哀求別人呢。

  這讓母親傷心,也讓妹妹羅斯瑪麗傷心。

  他還記得他跟老爹吵架的那天,羅斯瑪麗嚇哭了,那確實是一場驚人的爭吵,老爹怒氣衝衝,他也十分不忿……要是換成現在的他,他就會選擇不那麼尖銳的方式,也就很可能不會被老爹趕出家門。

  他恍惚的想了一會兒母親和妹妹,妹妹是最小的孩子,他離家的時候羅斯瑪麗還不到10歲,有他這麼一個大哥,羅斯瑪麗不太好找到一個好丈夫,弟弟亨利也不太好找到一位合適的妻子。

  他對巴特勒老爹沒有什麼愧疚,但對母親、弟妹都頗為愧疚,一心想要在經濟上補償他們。巴特勒家有名聲,但論起財富,比不上尤拉莉家,更比不上羅畢拉德家。可每次他派人送給母親的金幣或是支票都被父親派人送回來了,老爹不讓母親拿他這個壞兒子的錢。

  他從母親想到了尤拉莉太太,又想到愛彌兒太太,接著,他的視線再次落在約瑟芬身上。

  女人嘛,都是一些麻煩的生物……美麗,但麻煩,越美麗的女人就越麻煩,她們要求很多,十分貪心,從不滿足。

  *

  菲利普·泰倫特次日再次拜訪約瑟芬·羅畢拉德,約瑟芬仍然拒絕接待他。

  他給約瑟芬留了一封信,當天便去了查爾斯頓。

  約瑟芬兩天後也去了查爾斯頓,但沒有在查爾斯頓再見到菲利普。

  瑞德·巴特勒沒有去查爾斯頓,直到十天後,愛彌兒太太帶著約瑟芬和查爾斯從查爾斯頓回來,奴僕們開始收拾行李,少爺小姐准備前往紐約。

  *

  從薩凡納前往紐約有兩個方式:陸路坐火車,海路乘船。

  有錢人家出行還是相對舒適的,火車有頭等包廂,客船有頭等艙。因為約瑟芬暈船,開頭幾天必定只能躺在床上,所以愛彌兒太太決定讓他們乘坐火車。

  三名主人分別乘坐一節頭等包廂,各人的貼身奴僕也能享受到頭等包廂的軟床,其他奴僕乘坐三等車廂,並且黑人白人分開,黑人只能乘坐專屬的黑人車廂。

  為了確保約瑟芬的安全,愛彌兒太太將自己家裡身強力壯的男性黑奴抽了10個出來,又從尤拉莉家借了4個黑奴。約瑟芬帶了自己的兩個自由民黑女僕,白人女僕曼妮年紀太小,和詹金斯太太留在家裡照顧維克多。

  查爾斯和瑞德也都帶了自己的奴隸。

  *

  薩凡納車站。

  愛彌兒太太頂得意的帶著小外孫維克多,讓他跟母親告別。火車站人來人往,是一個混亂的公眾場合,薩凡納人都會看到約瑟芬和她的可愛兒子。

  寡婦的名號或許會讓人對約瑟芬的觀感有所下降,但一位慈愛的母親會是整個社會都喜聞樂見的。再說,維克多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孩子呀!他微卷的金發、明亮的藍眸、白皙的膚色、圓嘟嘟的小臉,都說明他是一個血統高貴教養良好的好孩子。

  「你在紐約可一定要小心,我聽說那些楊基佬都不講究什麼家世,也很沒有教養,」愛彌兒十分煩憂,但又沒法阻止女兒,「不管在哪兒,就像我之前教過你的,絕對絕對不允許獨自外出,不管去哪兒,都要查理陪著你,還有瑞德。」

  「你相信巴特勒先生嗎?」約瑟芬好奇的問。

  「他或許不是他老子的好兒子,但他總歸還是一位南方紳士,他向我承諾會保證你的安全,我相信他。來,向你的兒子告別,然後,早點回家。」

  黑嬤嬤抱著維克多,約瑟芬親了親孩子的小臉。

  「要做一個好孩子,跟祖母好好學英語,我很快就會回來了。」

  小維克多也親了親媽媽的臉龐,「好的,媽媽,早點回來。」

  *

  火車站跟碼頭相比,是另外一種氣味,有燃燒的煤塊的氣味,有冷冰冰的金屬的氣味,還有糖果和面包的香味。

  媽媽身上香水的氣味,祖母身上的檸檬草香味,黑媽媽身上藏著的蜂蜜糖的香味。

  媽媽說她要外出一段時間,他還不太明白「一段時間」是多久,祖母好像也不太清楚,只說媽媽很快就會回來。這幾天他過得很快樂,祖母非常寵愛他,他想要求什麼都能得到滿足;黑嬤嬤也非常疼愛他,這種疼愛跟詹金斯太太或媽媽都不一樣,黑嬤嬤把他當成小小小孩子,只要出門、只要有可能,都不願意讓他下來走一走,媽媽跟黑嬤嬤抗議過,說他都5歲了,該自己走路,但被黑嬤嬤無情拒絕,黑嬤嬤覺得他還小得很呢。

  媽媽說不過黑嬤嬤,只能認輸。

  回家的路上,祖母在跟黑嬤嬤說要給他找個教英語的家庭教師的事情,他該到了接受教育的年齡,很多孩子都在家裡接受私人教師的教育,但因為他基本不會說英語,所以要先學會英語,到明年再開始正式的教育。

  黑嬤嬤仍然覺得小少爺太小了,現在就要上學,怪辛苦的,於是百般疼愛他,每天指揮廚娘給他做一大堆好吃的。

  這樣的日子真是太快樂了!

  他樂呵呵的,覺得到祖父家來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好主意。倒不是說巴黎有什麼不好的,巴黎也很好啦,就是……他總覺得媽媽已經不想再待在巴黎了。

  *

  約瑟芬在法國沒有見識過黑人專屬車廂,法國也是有黑人的,他們的先祖是從非洲大陸被販賣而來的黑奴,也有種族歧視,但因為黑人數量不多,總的來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而在美國,到哪裡都能意識到「黑白有別」,這份觀感日復一日增加,並不是什麼愉快的感受。

  這跟膚色無關,而跟美國人經常喊的「自由」有關。

  南方黑奴們的思想也很有趣,他們至少分為兩個種類,一種是深受壓迫的體力活黑奴,他們在奴隸階層中屬於最下層;奴隸階層的最高層是室內奴隸,黑奴管家和黑嬤嬤可以說是黑奴的頂尖了,他們在生活中和思想中都感謝白人主人對他們的寵愛和重用,認為自己「高人一等」,田裡的黑奴都是懶貨,就該用鞭子好好抽打他們,好讓他們老老實實的認清自己的地位,老老實實的干活,一輩子,不,幾輩子都甘於自己的奴隸身份。

  這種「精神白人」在南方黑奴中還真不少見,可以說是洗腦成功的典範。他們自認是主人的財產,有些人甚至認為自己也是主人的「家人」,不可或缺,為了這種「不可或缺」,他們會主動跟自己的族人劃清界限,站在「統治者」的角度,為主人們著想。

  其中的典型在羅畢拉德家來說,當然是黑嬤嬤。

  黑嬤嬤和跟著愛倫小姐去了塔拉莊園的黑媽媽都是在上一位羅畢拉德太太的房間裡養育長大的,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她倆年齡相仿,受了相同的教育,都對主人忠心耿耿。黑媽媽跟著愛倫去了克萊頓縣,黑嬤嬤留在薩凡納。

  她們沒有接受過教育,不認識字,但不妨礙她們懂得很多當家主婦的知識,並且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黑嬤嬤把她知道的知識都教給了莉迪亞和坎迪斯,將她們培養成小女主人的忠心女奴,還讓她們跟歲小女主人去了法國。

  多年以後再回薩凡納的莉迪亞和坎迪斯都變了,不再是當年的忠心女奴。

  忠心有了微妙的變化,仍然對小女主人很是忠誠,但學會了為自己著想。

  「要知道,人為自己著想才是正常的,將主人的需求放在自己的需求之上,除非主人給了他足夠的價格。」

  「是說只要出得起價格,僕人也可以背叛主人嗎?」查爾斯扔下一張紙牌。

  「當然很有可能。背叛的代價是別人是否能夠出得起更好的價格,這時候你需要保證你的奴隸或是僕人不會背叛你,或是背叛的代價他承受不起。」

  「有道理,但怎麼做到呢?」查爾斯若有所思。

  「給他他不能拒絕的價格。」

  「比如?」

  「比如,人身自由。」

  「哈!」查爾斯看了看桌上的紙牌,在心裡計算各人手中還有的牌面,「給了他們自由,他們還會留下嗎?」

  「謝爾頓和波西都留下了,怎麼?你覺得道格不會留下嗎?那你這個主人可真是差勁!」約瑟芬不客氣的說。

  道格拉斯是查爾斯最得用的黑奴,從小也是跟查爾斯一塊兒長大,7歲就成了小男主人的黑小子。

  「你怎麼保證他們不會在夜裡捅你一刀?」瑞德問。

  「如果從小在一起長大還不能讓你了解他的性格,他即使是奴隸也不能留在你身邊。」

  瑞德覺得無法反駁。

  作者有話要說:

  

  *斯嘉麗之所以會吸引瑞德,是因為她不是傳統南方淑女。很多人不喜歡斯嘉麗,覺得她太自私了,從不為別人考慮,只想著「我要」。她做的事兒要是在和平年代是會被人痛罵的,但放在戰爭期間和戰爭之後,南方整個的道德規則都受到了挑戰,她做的事情是比較出格,但還沒有出格到被人痛罵的地步。三婚也只是人們嫌棄瑞德的名譽不好,對她自己的名譽沒有太大影響。

  瑞德的個性是鄙視中規中矩的南方淑女的,其實也鄙視斯嘉麗,唯一例外是柔韌又善良的梅蘭妮,梅蘭妮是斯嘉麗最大的支持者,放現在就是「聖母型女主」,斯嘉麗是「綠茶型女主」。

  最近翻了晉江的一些飄同人,大體分為兩類:一種是穿成斯嘉麗的姐妹,斯嘉麗就成了反派,受到了報復;一類穿成斯嘉麗,一改性格,成了南方淑女,cp仍然是瑞德,這幾乎不可能,正因為斯嘉麗大膽自私,才會吸引瑞德,她要不是在婚前能對心上人告白的女孩,瑞德就會把她劃到無趣淑女的行列。瑪格麗特將瑞德動心的場景放在斯嘉麗對艾希禮告白的客廳裡,設計的很巧妙。

  *原著中大概只有梅蘭妮是個「完人」,其他人物都各有各的毛病,瑞德因為斯嘉麗不愛她,故意去失足女性那裡找溫暖順便給斯嘉麗添堵,還有個私生子,斯嘉麗要真的早就愛上他才真是虐女主文了;艾希禮被斯嘉麗的直率活潑吸引,但知道斯嘉麗不會是賢妻,於是還是跟梅蘭妮訂婚了,我看他也未必愛梅蘭妮,他自認是正統的紳士,不會對妻子不忠,但心裡怎麼想的就不好說了,瑪格麗特對此描寫不多,只覺得他的行為有時候是充滿矛盾的,拖拖拉拉黏黏糊糊。


第10章

  「我聽說有人不讓奴隸讀書,就是害怕他們讀書之後比他這個『老爺』還要聰明。」

  「確實有,大部分黑奴都不認識字,唱聖歌全篇背誦下來。」

  「你害怕什麼才會禁止什麼,比如不讓女人上大學,不讓黑人認字。」

  查爾斯驚愕的看著她,「我不知道你想上大學。」

  「我不一定真的想上大學,但我想我應該有上大學的權利。」約瑟芬扔下一張牌,「我也應該有選舉的權利。」

  這下子就連瑞德·巴特勒也驚愕的看著她。

  「有必要這麼吃驚嗎?」她嘲諷的微笑,「這個世界屬於貴族和有錢人,也就是統治階級,限定性別的話,是屬於男人的;女性作為另一個性別,天生跟男性就是對立的,但你們又離不開女性——」

  她卻沒有再往下說,只是扔下了手裡的紙牌,「你輸了!」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查爾斯嘀咕。

  「我是否使用我的權利是一回事,但我不能沒有這個權利,如果女性可以上大學的話,我可以選擇去還是不去,而不是現在這樣根本沒有進大學的可能。」

  查爾斯搖搖頭,但又點點頭,「我能懂你的意思,但是……」他以哥哥的身份覺得妹妹說的沒有錯,但再一想想,好像又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大學不適合你,那兒都是些混小子。」瑞德說:「你得知道年輕男孩很多的地方是什麼樣子,他們會不知羞恥的隨意討論女人,而不管你的出身。」

  「西點怎麼樣?」她問。

  瑞德微怔,隨即微笑,「怎麼?你是來笑話我的嗎?」

  「你覺得自己是個『笑話』嗎?」

  他一挑眉,「我對自己有清楚的認識,別人的話不能對我產生具體的影響。」

  「你會在意別人對你的看法嗎?」

  「實話說,不怎麼在意。你知道這個世界是怎麼運轉的嗎?」

  「依靠金錢和權力。」

  這個膚色黑得像是海盜的男人又露出了那種危險的海盜似的笑容,「你說的很對。」

  「有權力才能保證你的金錢不會被隨意奪去,猶太人就是不明白這一點,才會連立國之地都沒有。」

  「依你所見,你准備如何保有自己的財產呢?」

  約瑟芬嘴角微翹,露出一絲甜蜜的微笑,「我有我的家族,我的父親和哥哥的權力可以保證我的財產不會被他人隨意掠奪。」

  瑞德沉思:她用的詞語很有意思。

  一個強有力的家族當然能保證她的財產,寡婦的財產權在有兒子的情況下,還需要有力的外力才能保證,否則,就是越有錢越危險,想要弄死一個5歲的孩子不是什麼難事,想要讓一個寡婦去死或生不如死也不是難事。所以,這就是為什麼她要帶著孩子回美國的原因?

  瑞德同情這個脆弱的女人,但凡一個還有點人性和同情心的男人都應該同情她的遭遇。

  隨即,約瑟芬又說:「那麼你呢?你要如何保有你的財產?」

  他莞爾一笑,「我的錢來得快,去得也快。」

  *

  狡猾的男人!

  作為看過原著的人,約瑟芬可是知道這家伙很有生意頭腦,也足夠膽大,在內戰期間做起了倒爺,積累了可觀的財富。發戰爭財是容易的,但也很危險,說明瑞德很聰明,膽子夠大,也很懂人性。

  聰明有錢的男人會很驕傲,會自視甚高,會認為世界上就沒有自己做不成的事情、收買不了的人、征服不了的女人,他日後對待斯嘉麗就是基於斯嘉麗其實並不愛他,他得到了她的人,卻沒有得到她的心。

  想想是挺慘一男主。

  但跟她無關。她其實並沒有想到查爾斯會找來瑞德,但再一想想,在查爾斯認識的年輕男人之中,瑞德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

  查爾斯和瑞德都不太清楚約瑟芬到底有多少財產,她在紐約去了幾家銀行,見了一位律師,找了一個掮客,在紐約買了兩塊地皮;去了波士頓幾天,同樣買了兩塊地皮;接著去華盛頓特區,之後回到紐約,買了一些工廠的股份。

  兩個男人分別陪她外出,所以都不是很清楚她每天出去做什麼。瑞德猜她是將法國帶回來的財產做了投資,不動產和工廠股份確實是最合適的投資方式,地產永不貶值,哪怕有戰爭也不會貶值,長遠來看,穩賺不賠。

  工廠投資他知道幾家,都是基礎建設類,紡織廠和煉鋼廠等等,還在咨詢自己開辦鐵路公司,去華盛頓特區就是跑這事的。因為女性不能成為公司老板,帶上查爾斯是讓哥哥出頭。

  瑞德一下子就對這個商業計劃上了心,反倒是查爾斯不太贊同,他認為約瑟芬就該乖乖的待在家裡,積極參加社交活動,再找個合適的丈夫結婚,將來仍然做她的豪門太太。她的死鬼丈夫留下的財產將來要留給小維克多,她最好別瞎折騰。

  「可為什麼不呢?美國還有一大片土地沒有通火車,這會是一門好生意。」

  查爾斯本能反感,「女人不該做生意,而我對做生意也沒有什麼興趣。」

  瑞德立即跟上,「我可以幫她跑跑紐約和華盛頓,她是尊貴的太太,確實不適合去跟那些無聊的政客和生意人打交道。」

  「你看好這項生意?」查爾斯懷疑的問。

  「這我現在還不能說,我要做做研究。」瑞德一本正經的說。

  「那我倒是有興趣了。」

  「你們在說什麼?」約瑟芬下了樓。

  「在說你的事情是否忙完了,我能否有幸邀請你在紐約玩一玩?」

  「有什麼好玩的嗎?」

  「可以去劇院看劇,俱樂部打網球,或是參加摩根家的晚宴。我在紐約港有一條船,可以帶你出海玩玩。」

  查爾斯嗤笑了一聲:「約瑟芬暈船。」

  「抱歉,我不知道。那你怎麼從法國回來的?」

  「開頭幾天我只能整天躺在床上,什麼也吃不下,頭暈得一點都不想動。」她輕松挽起他手臂,「今天就坐馬車在紐約街頭逛逛吧,怎麼樣?」

  *

  10月的紐約已經很冷,租了一輛駟馬馬車,在曼哈頓島觀光一圈。曼哈頓島現在已經是紐約最繁華的地區,華爾街初具規模,百老彙觀眾雲集。

  作為常來紐約的南方客,瑞德向羅畢拉德兄妹介紹了一番曼哈頓島的布局:華爾街是紐約的經濟特區,銀行、商行都開在這一小塊街區裡,旁邊有一些居住區,約瑟芬買的一塊地皮就在居住區這一片;

  百老彙分地段,有些是出演歌劇和舞台劇的劇院,有些就是下流場所了,從業人員有男有女,男女都有「價格」。

  他說的很隱晦,以至於羅畢拉德兄妹要想一想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這個時代,演員仍然是「下賤」的行業,家世好、有身份的人是不屑於成為演員的,不論南北方都認為音樂算得上「高尚藝術」,而舞台劇大多三俗,演員也就不能算是體面職業,就更別提很多演員下了舞台就成了「失足青年」,並且不分男女。

  瑞德擔心會嚇到約瑟芬,所以並沒有說的太深入。

  約瑟芬思忖著,其實跟巴黎也沒有什麼不一樣嘛,她是覺得沒什麼,查爾斯也覺得沒什麼,但查爾斯認為瑞德不該提到這些,於是瑞德馬上住嘴了。

  *

  紐約一行總得來說非常順利,瑞德的作用就是為約瑟芬介紹靠譜的銀行和律師事務所,找靠譜掮客,講價而不會被狠宰一刀。

  查爾斯的作用是他是羅畢拉德家的男性成員,但凡她一個女人不能去的地方,就由查爾斯代替她去,為此她不免又要抱怨這些個不合理的規則。

  瑞德有點弄不清她是因為自己處理事情不方便而產生的抱怨,還是因為切實為了女性群體的受歧視而感到氣憤。

  要說前者,所有女性或多或少都會抱怨;要說後者,他並不相信約瑟芬這樣養尊處優長大的富裕家庭的小姐能明白這個道理。

  他覺得她是一位不太普通的南方淑女,這令他對她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

  離開薩凡納快有1個月,11月初,羅畢拉德家的少爺小姐回了家。

  家裡的馬車從火車站接回了兩位年輕主人,約瑟芬剛下馬車便問:「小少爺呢?」

  「小少爺知道您今天回來,連午睡都沒好好睡,一直在窗戶那兒看著吶。」曼妮機靈的回答。

  「去把他帶下來。」

  黑奴們忙忙碌碌出出進進,忙著從馬車上搬下行李箱。有錢人家出行,光是衣物鞋帽就要帶一大堆,所以這個時代出行是一件麻煩事,排場、方便不可或缺,主要還是由於商品生產銷售區域的不發達,貼身內衣、襯裙襯褲還可以在商店裡買成衣,但外套、長裙這種必定都是手工定制。

  這也是為什麼即使羅畢拉德家這樣城裡人家也需要有少說幾十名黑奴的原因,你總不能指望太太少爺們自己扛行李吧?

  作者有話要說:

  

  *要想富,先修路。


第11章

  維克多從樓梯上跑下來,一個6、7歲的黑小子也緊跟著跑下來,嘴裡一邊喊著:「少爺!少爺!」

  曼妮驚慌的跟在倆男孩身後,但沒有喊著不讓小少爺亂跑。

  約瑟芬不許奴僕們對維克多的行為呼呼喝喝,是擔心他的天性受到壓抑。維克多是個有點過分穩重的孩子,這使得他失去了一些這個年齡的孩子應有的「孩子氣」。

  這會兒看他一幅急切的樣子,這麼魯莽的亂跑,又覺得他似乎一下子野得過了頭。

  「媽媽!」維克多撲過來,一下子抱住她的腿。

  「哎呀!」約瑟芬假裝被撞到了,輕呼了一聲。

  維克多馬上說:「對不起,媽媽。」

  「沒關系,你是媽媽的孩子,不需要對我說『對不起』。」她蹲下來,摸了摸他的小臉,「想媽媽了嗎?」

  「想你,很想你。」維克多用力點頭,「媽媽你可得來瞧,祖父送了我一匹小馬,泰倫特先生也送了我一匹小馬,我現在有兩匹小馬了!」

  他一臉得意,殷切盼望能夠得到母親的誇獎。

  「那誰陪你騎馬呢?」

  他扭頭看了一下黑小子,「是達米安。達米安太笨了,他不會騎馬。」

  查爾斯進來了,一把抱起他,「舅舅教你騎馬。」

  達米安規規矩矩的站好了,「小姐,俺沒有學過騎馬咧。」

  「讓道格教你。」

  一旁的黑人青年捏了一把達米安的小細胳膊,嘲笑的說:「你太瘦了。」

  約瑟芬也看了一眼達米安,「是太瘦了。嬤嬤,讓他多吃一點。」小男孩太瘦無非是吃得少、活動量大,多吃一頓便可以完美解決這個問題。

  食物嘛,不缺,不差這麼一個孩子的一點食物。

  分別了一個月,維克多似乎已經習慣了美國南方的生活,學了一些英語,現在是英語法語間雜使用,不過說著說著還是用回了更熟悉的法語。他絮絮叨叨的跟母親說著這一個月他都做了些什麼、去了哪裡、見了什麼人,因為年紀還小,敘述能力不強,不免說的顛三倒四的。

  斯嘉麗隨後下樓,安靜的待在一旁看著他們母子,心裡則是興奮的想著,約瑟芬再次回來,是不是說明舅舅家裡又要開舞會了呢?舅舅舅媽為了表姐的丈夫人選這段時間可是經常外出,薩凡納和查爾斯頓的人都知道這事。

  可能的人選不少,但真正合適的丈夫說起來也不多。舅媽這段時間也帶著她外出,還跟她說明什麼樣的年輕人適合成為丈夫:首先,要有一個好家世,最好還能比較有錢,如果一個家庭有農場有棉花田,那麼基本上也不會太窮了,波琳的丈夫凱裡那種就是下限標准,家裡有個小農場,溫飽不愁,地位也不錯,為人正直忠誠;然後,個性要不錯,要正直、善良、忠誠,貪玩好動不是什麼問題,20歲左右的男孩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玩也是學習,學習騎術、打獵、社交,所以愛玩不算缺點,等他們到了25歲以上,家裡就會開始要求他們變得沉穩,學習管理家產,這時候他們才開始做好了成為丈夫的准備。

  男人在25歲到32歲之間是最合適結婚成家的年齡,35歲稍微年長了一些,但問題也不大,年長一些的丈夫會格外疼惜年輕的妻子,就比如傑拉德和愛倫,愛彌兒雖然不太瞧得起傑拉德,但對傑拉德對於愛倫那種恨不得捧在手心裡的絕對的愛還是非常贊同的,還對斯嘉麗說,將來要是有人能像傑拉德愛著愛倫那樣愛著她,那麼她可就一定會成為一位幸福的新娘啦。

  然後才能說到相貌,是個英俊的男人當然好,但要是對方家世不錯、忠誠可靠,那麼關於相貌的要求也可以降低一點,畢竟美貌不論對於男女來說都是稀缺的。

  舅媽也教她一些愛倫不懂的東西,比如要怎麼對男人表現出她最好的一面,她那副在父母面前的小任性要收斂起來,對男人嘛,要吹捧,但不能過於討好,要讓他們認為在她心裡他最重要。

  斯嘉麗仔細觀察,沒錯呀,舅媽真的是很會說話。要說媽媽愛倫是靠著那副和善美好的心靈獲得了左鄰右舍的贊美,舅媽愛彌兒則是見什麼人都能說一套讓對方非常熨帖的話,她誇太太們的服飾、子女、孫子,以及家裡的花園、廚娘的手藝,對男人則誇他們的孩子、妻子、家庭,而且用詞是那麼的精准,甚至都不會讓對方意識到已經陷入了她的話術中。

  舅媽總是能得到她想得到的。

  至於表姐,她還是那麼美麗,一點兒也沒變。

  維克多說了半天,終於累了,困了,在母親的懷中睡去。莉迪亞小心抱起維克多,送他上樓,到他自己房間。

  這會兒查爾斯已經換了衣服出門,他總是待不住。

  愛彌兒借口要斯嘉麗去量衣,把她打發走了。

  「怎麼斯嘉麗還住在家裡?愛倫姑姑還沒接她回去?蘇倫和卡琳還沒有好嗎?」

  「她倆已經好了,只是身體還很虛弱。塔拉不缺吃的,不過也沒什麼好吃的,我剛派人送了一些可可粉和水果過去,再把愛倫接過來,她許久沒見過你了,很想念你。」

  「蘇倫和卡琳也來嗎?」

  「那得看她倆恢復的怎麼樣。蘇倫才13歲,還沒有到能參加舞會的時候。」

  「要開舞會嗎?」

  「那當然了。愛倫寫信跟我說,斯嘉麗也14歲了,她留意了幾個鄰近人家的男孩,不過說實話,合意的不多,所以想要到薩凡納來看看。她也好幾年沒去查爾斯頓,你要是在查爾斯頓還記得哪家的年輕兒子,也可以再見見他——那位泰倫特先生前幾天來了,送了一匹小馬給維克多,說是在船上就跟維克多說好了的。我想著你這次去北方,該打聽過他家吧?」

  「打聽過,確實有一家泰倫特家族。」

  愛彌兒大感興趣,「快跟我說說。」

  *

  泰倫特家族是最早在波士頓定居的英格蘭人之一,出自三兄弟,之後一支遷去了紐約,一支遷去了費城,最小的弟弟一支留在波士頓,菲利普便是出自波士頓的泰倫特家族。

  三支泰倫特家族不斷繁衍,枝繁葉茂,姻親眾多,從裡士滿到波士頓都有他們的住宅、農場,但足跡從來沒有越過弗吉尼亞州的努阿諾克河,是典型的北方豪門。

  愛彌兒猶豫了,「這可能不太好,你父親不會同意的。」

  「媽媽,我可沒說我想嫁給他。」約瑟芬輕描淡寫的說:「我現在只想好好享受沒有丈夫的生活。」

  愛彌兒有些不知所措,女兒的這種話她沒法理解,一個女人怎麼能沒有丈夫呢?她的女兒又怎麼可以年紀輕輕的就守寡呢?

  過了一會兒,她才問:「巴特勒先生也跟你一起回來了嗎?」

  「沒有,他留在紐約有事情要做,他自己的生意。」

  「你呢?你去紐約到底做什麼去了?」

  「做生意。」

  愛彌兒愈發不知所措了,「什麼?」

  「維克多的父親留下一些錢,我在紐約和波士頓買了地,將來會在紐約和波士頓蓋房子。如果……真的打起來了,我想帶你和爸爸去紐約暫住幾年。」

  愛彌兒這下子坐不住了,猛地站起來:「什麼?不不,你父親絕對不願意,他可是個地道的南方老爺。」

  「你只要願意去,爸爸肯定只能跟著去。」南方紳士的這種「榮譽感」也是約瑟芬所不能理解的。在她看來,「活命」最最要緊,其他都不重要。而留在南方,哥哥很大概率會入伍當個軍官,然後死在某場戰役中,數代都只有一個兒子傳家的羅畢拉德家就此沒了男性後裔,全部家產只能歸她,但到時候羅畢拉德家能有多少錢可就不好說了。

  她不為了將來不知道有多少的家產,也要為了父母和哥哥著想,戰爭總是可怕的,是會死人的,但過於驕傲的南方紳士們還一股腦兒的認為南方軍隊戰鬥力強、兵強馬壯、不可戰勝呢。

  這該死的驕傲!

  「不會真的打起來吧?」

  「現在還不好說,但我們應該做好要打仗的准備。媽媽,您說對嗎?」她將這個問題交給母親來決斷。母親不能算是很有深謀遠慮的女人,但女人天生就懂得如何保留有生力量,為將來可能的變故做好准備。

  愛彌兒跟在美國土生土長的南方太太不一樣,她在法國聽說過革命和叛亂,她的父母見識過上個世紀末的法國大革命,她對「戰爭」和「暴|亂」有點印像,這就比典型南方太太們強多了。

  「這事別跟你父親說,他頂不願意聽到你說我們南方會戰敗。」

  「您會跟我走嗎?要是不願意去紐約,我們可以回巴黎,您也應該考慮為查理在法國找個可愛的妻子了。」約瑟芬深知母親的心理,要說她最在意什麼,不是家產、不是戰爭,而是她的一對子女。

  作者有話要說:

  

  *正巧最近在看講寫作的書,其中舉例《飄》,說塔拉像征著南方戰前的舊時代,斯嘉麗為了保住塔拉這個「像征」,放棄了對艾希禮的愛,保留了自己作為「南方貴族」的尊嚴。我又看了一下原著,斯嘉麗最被詬病的一點是梅蘭妮還沒死就對艾希禮提出要私奔,但她說這話是有前提的,是艾希禮先說他明白自己是被新時代拋棄的人,他不懂經營,拖累斯嘉麗。這番話說出來,斯嘉麗對他應該是同情更甚於愛情的,說要他跟她私奔也是一種逃避,她被當時的氣氛感染,變得脆弱,想要逃避肩上的重任。還好艾希禮不是衝動型的,嚴詞拒絕了。其實蠻同情艾希禮的「清醒的痛苦和絕望」,要是沒有內戰,他就是個典型的南方老爺,跟梅蘭妮結婚生崽,以後老死在自家的十二橡樹,不會痛苦,不會掙扎。

  瑞德是鄙視艾希禮這種無法改變的人的,他贊賞那些沒有被戰爭和戰後新時代打垮的人,所以他後來也同樣贊賞斯嘉麗,只是斯嘉麗做事的手段太北方佬了,不夠「南方優雅」,這一點他沒事就要諷刺一下。


第12章

  一說到愛子的婚姻大事,愛彌兒確實煩心。

  自己的兒子沒有哪裡不好,想要找個南方淑女為妻也不是不行,愛彌兒只擔心兒媳婦將來約束不住查爾斯,當然也擔心兒媳婦生不出孫子來。大戶人家找兒媳婦要求多多,不僅要看家世,還要看性情,最重要的還要看身體,希望女孩是個健康的孩子,出自多產的父母,家裡兄妹多說明父母的生育能力都沒問題,女兒的生育能力也能有一定的保證。

  畢竟家裡雖然沒有王冠要繼承,但還有很多房產需要有繼承人呢。

  羅畢拉德家幾代都只有一個男性繼承人,但同一代裡女孩兒很多,說明家族基因其實沒問題,只是染色體的概率問題,就比如想要個女兒卻接連生了4、5個男孩的也有很多,行性別問題是玄學,概率有時候不管用。

  約瑟芬也只是找個理由能讓母親決定去紐約或是巴黎,去哪兒無所謂,只要別留在佐治亞州就行了。戰爭無情,碾壓萬物,一旦戰爭開始,再想跑就晚了。

  回程的路上少了瑞德·巴特勒這個「外人」,她已經開始給哥哥洗腦,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全家都指望你呢,你可千萬別腦子一熱跑去加入軍隊啊。

  又從經濟和軍事角度非常策略的提到南方沒有什麼工業基礎,槍支、大炮、火藥、子彈全都稀缺,產能不足,怎麼打仗?用男人的身體堵炮口嗎?

  要說查爾斯從沒想過這些倒也不至於,但就像那些南方年輕男孩們一樣,他也認為南方的勇士們准會一下子就干掉那些狂妄無知的楊基佬!

  這種盲目自信自大是出身良好的少爺們的基本共識,年輕男孩總以為世界是自己的,沒人能阻止他們成為「世界之王」。

  *

  送小馬的泰倫特先生目前不在薩凡納,去了裡士滿,約瑟芬隱約記得他說過在裡士滿有生意,似乎也是棉花交易?佐治亞和南卡羅來納州等州主要產棉花,也有種植園種煙草,棉花種植采摘都靠人工,沒有機器化,實際也就無法做大,因為黑奴越多越難管理。像塔拉莊園那種田地裡用著100多個黑奴、年收入能有5到8萬美元、用著白人監工,就算是大奴隸主了。

  波琳姑媽家的農場種植稻米,佐治亞州和南卡羅來納州的沿海地區氣候較為濕潤,降水多,種植稻米是有利潤的,稻米也多出口到歐洲。羅畢拉德家也有3個稻米農場,用著大概500多個黑奴。

  震驚!原來羅畢拉德家這麼有錢!

  要是按照蓄奴50人以上就算大奴隸主來說,羅畢拉德家是超級奴隸主無誤了。

  戰爭一來,黑奴全部無條件獲得自由,羅畢拉德家依靠黑奴而擁有的財富也就沒了,這也是為什麼原著裡波琳和尤拉莉戰後居然需要靠斯嘉麗給生活費的原因。她們的黑奴沒有了,她們的農場荒廢了,她們的現金買了變成廢紙的南方州債券,戰後只能變成窮光蛋。

  怪可憐的!

  約瑟芬很是頭疼:要說她負擔自己父母哥哥還不算太難,可是要怎麼說服三位姑姑呢?尤拉莉姑姑家的孩子們都還年幼,上戰場輪不到表弟奧利弗,她家的孩子可以保住性命;愛倫姑姑家都是女孩子,也不用擔心;只有哥哥查爾斯需要費點心思。

  或者她可以找個理由先從三位姑姑家借錢?南方貴族最好的一點就是只要有錢的話,絕不吝嗇,親戚開口借錢周轉,肯定不是個事。

  就這麼決定了!

  她很機智的打聽三位姑姑家都有多少現金。傑拉德是個深信土地魅力的小地主,他大概不懂什麼投資,有錢多半用來買地,他的種植園這十幾年來陸續擴大,這才能用得上100多個黑奴,那麼塔拉莊園的現金就很有限,先打算個20萬吧,20萬在戰後絕對是一筆巨款了。

  波琳家沒那麼多錢,算她10萬好了。尤拉莉家至少能給個20萬,再加上自己家湊個20萬,再算上奴隸贖買的錢,在19世紀中下葉能有80萬美元的現金,可以投資一些大生意啦。

  她想著要做私人鐵路公司,現在美國的鐵路公裡數壓根不算多,南北鐵路也沒有貫通,這門生意大有可為。為了鼓勵私人公司修建鐵路,北方政府采用給地的方法,你修多少鐵路,政府就把鐵路沿線的土地給你。沿著鐵路線你可以修建新的城市,這個誘惑更甚於賺錢了。

  瑞德·巴特勒這個家伙很聰明,一下子就看出來鐵路公司的前景,話裡話外都想跟著賺錢,她覺得他很可能自己搞個鐵路公司。但這也沒什麼,想做鐵路公司的人肯定大有人在,他現在想不到,將來也可能會想到——對了!她忽然想起來一個能讓查爾斯離開薩凡納的好方法:讓他去競選議員。

  他待在華盛頓的話,再想勸父母去紐約肯定不是什麼難事。他要是成為議員,她拿土地的事兒也就很好操作了,簡直是多贏!

  約瑟芬為自己的機智感到十分得意。

  *

  查爾斯從來沒想過自己去當議員。美國政界跟英國一樣,分參議院眾議院,兩個主要黨派——民主黨和共和黨——各自推選各州的議員進入兩院,南方各州在兩院都有議員。要競選議員,得先參加某個黨派,除了民主黨、共和黨,還可以有少數黨派,不過麼,黨派越大聲音越響。

  南部大奴隸主幾乎都是民主黨,而北方都是共和黨。

  「我還從來沒有想過。議員?」

  「為什麼不呢?與其你到時候上戰場送了命,我寧願你在眾議院裡為南方奮鬥。」約瑟芬決定給他來一個狠的,「咱們去問問爸爸,看看爸爸怎麼說的。」

  查爾斯趕緊從沙發上跳起來,「你為什麼這麼著急?」

  「爸爸准會說『太棒了!』。」約瑟芬嬌俏的微笑著,對他翕動著長長的睫毛:金色頭發的人都會有淡金色的睫毛和眉毛,看上去就像是沒有睫毛和眉毛,所以她必須想辦法讓睫毛和眉毛顏色變深一點,她選擇假睫毛。

  *

  約翰驚訝的聽著女兒說著讓兒子去競選議員的事兒。今年正好是議員選舉的年份,過兩年就是總統選舉年,查爾斯不可能今年就競選成功,但去華盛頓在民主黨的黨部辦公室裡找個工作應該還是可以的。

  約瑟芬說到在華盛頓的時候去拜見的那些議員們是什麼樣子,自己家有個議員應該會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佐治亞州的議員都是上等人,但出身大奴隸主階層的並不多,他們不能切身為了奴隸主的利益謀福利,也不能代表奴隸主階層。

  「我以為你尋求的是解放黑奴。」查爾斯疑惑的問。

  「噢,沒錯,用雇佣制代替奴隸制,這才是未來的必然,不過我們還是大農場主,對嗎?」

  查爾斯考慮了一下,「對,你說的沒錯。」

  「所以其實沒什麼區別,對吧?」

  「我們賺的少了。這段時間我計算了一下你說的『漸進贖買』,短期看家裡會有一筆進賬,但長期來算,利潤減少了,因為我需要支付雇佣工人的薪水,而原本那些『工人』我不用支付薪水。」

  「不對,爸爸,賬不是這麼算的,你擁有500個黑奴,你就需要提供500個人的食物、衣服、住宿、醫藥,但現在你可以不用負擔食物、衣服、醫藥,還可以把房屋租給他們。」

  「不,你忘了計算,會有人離開,而且是一個家庭一個家庭的離開,到時候誰來種地呢?」

  這確實是個實際問題。

  「有多少人種多少地,實在沒有人手,還可以賣掉一個農場。」

  約翰笑了,「你不明白,這不怪你,你不懂我們這些家族只會買地,不可能賣地。你一旦放出風聲要賣地,所有的人都會以為你快要破產了。」

  約瑟芬愣住了:「會這樣嗎?」她本想賣掉農場套現,沒想到南方地主的思路就跟封建貴族一樣,只進不出。

  套現有這麼難嗎?唉,還真難!主要是財產都不是她名下的,她沒有處置權,必須說服父兄才可以。

  *

  約翰這幾天出去稍微打聽了一下要培養一位議員兒子是什麼流程,好像還挺有操作性的。查爾斯的年齡是年輕了一點,但20多歲的議員也不是什麼新鮮事,親朋好友們居然都覺得「可以有」,還挺讓他吃驚的。

  查爾斯這幾天則忙著舞會的事情,派人去克萊頓縣接了愛倫姑姑和蘇倫、卡琳兩個小表妹過來;再寫信給波琳姑姑和尤拉莉姑姑,讓她們按時到達。

  約瑟芬好些年沒有見過愛倫了,愛倫15歲結婚,16歲生下斯嘉麗,如今也不過剛滿30歲,要放在21世紀,還是個年輕女人呢。

  三姐妹裡,尤拉莉長得最美,相貌端正秀麗。愛倫也很美,是那種端莊婉約的賢妻良母式的容貌。波琳比較平庸,是姐妹裡最不起眼的一個。

  愛倫到達的那天,一大早,黑嬤嬤就把斯嘉麗叫醒了,一路嘮嘮叨叨,給她穿上緊身胸衣,挑了一件粉紅條紋的上午裙。

  「要俺看啊,愛倫小姐見到你健健康康的樣兒,准會高興。愛倫小姐把你交給俺,說,『艾米,你可要好好照顧俺的小寶貝』,瞧,俺可是把你當成心肝寶貝一樣。」

  斯嘉麗嘟囔著說:「你的『心肝寶貝』不是維克多嗎?」

  黑嬤嬤振振有詞,「維克多小少爺當然是俺的心肝寶貝,你也是俺的心肝寶貝。斯嘉麗小姐,您早上吃的太多了!」黑嬤嬤用力抽著背後的系帶。

  斯嘉麗覺得自己就快要斷氣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南部奴隸主與美國內戰》中提到擁有50名奴隸就算是大奴隸主了,塔拉莊園光是田裡干活的黑奴就有100個,肯定算是大種植園。內戰前棉花種植園裡一名強壯黑奴年利潤有1000多美元,100名黑奴算上未成年和老年的話,塔拉一年利潤8萬美元左右。

  原著中提到塔拉莊園被燒掉的棉花價值10萬美元,看似賺的很多,但成本其實也很高。具體數據以及物價瑪格麗特幾乎沒有寫過。


第13章

  愛倫·奧哈拉匆匆進了門,一邊脫手套一邊問:「約翰和愛彌兒好嗎?他們在家嗎?斯嘉麗在哪兒?」

  「媽媽!」斯嘉麗急急忙忙從樓梯上跑下來,急壞了身後的黑嬤嬤。

  「慢點!我的小姐!」

  斯嘉麗撲進愛倫的懷裡,「媽媽你怎麼才來!我好想你!」

  「你好嗎,我的孩子?」愛倫微笑著捧起女兒的小臉,「嬤嬤把你照顧的很好,你看,你的小臉真是光彩照人!」

  斯嘉麗矜持又得意的笑了,「媽媽,你快來看我做的新裙子!漂亮極了!」她壓根沒看到在母親身後的兩個妹妹。

  「瞧你性急的!」愛倫嗔怪的輕輕拍了拍她的小臉,「你還沒見過蘇倫、卡琳,她倆病好了,也長高了。」

  斯嘉麗心底有點嫌棄,但還是做出乖巧女兒的模樣,親切的對兩個妹妹說:「你們都好了嗎?可惜你們沒有早一點來,瓦倫迪太太真是給我做了一整個衣櫃的漂亮裙子!」

  *

  約瑟芬緩緩從樓梯上下來,含笑看著愛倫姑姑和她的三個女兒:斯嘉麗無疑是一個健康的小美人,臉色紅潤,鬢發烏黑,鮮嫩紅唇,也是最得寵的孩子,頭生子大多都有這個「特殊待遇」;蘇倫還是個孩子,個子不高,還沒有開始發育,長得沒有斯嘉麗美麗,但也可以稱為「清秀」;卡琳更小一點,大概10歲,大病初愈,瘦瘦弱弱的,愈發顯得眼睛很大,皮膚蒼白。

  3個女孩裡,斯嘉麗大概像父親傑拉德,不過也很好的繼承了母親的五官;卡琳最像母親,蘇倫則介乎姐妹之間。

  年輕的表妹們無憂無慮,只會為了漂亮裙子爭吵。

  「愛倫姑姑。」

  愛倫抬頭看她,臉上是由衷的高興,「快過來,我親愛的約瑟芬,讓我好好看看你。」

  約瑟芬輕輕吻了愛倫的臉頰,「我好幾年沒見到您了,這幾年您好嗎?」

  「我很好,你呢?快讓我看看你的小維克多。」

  「父親和母親帶他去梅維爾家了。」

  「你父母好嗎?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他們很好。謝爾頓,派個小子去梅維爾家,告訴太太,愛倫姑姑到了,請他們早點回家。」

  一旁高大健壯的黑人男僕點頭領命去了。

  *

  「快告訴我,這幾年在法國過的怎麼樣?」愛倫親熱的拉住約瑟芬的手,在沙發上坐下。

  「挺好的,結了婚,有了孩子。」她避過了「變成寡婦」這件事不提。

  愛倫充滿憐惜,「我可憐的約瑟芬!」

  約瑟芬感覺有點怪怪的:愛倫實際上只比她大8歲,可以說是同齡人也沒問題。可愛倫的女兒都14歲啦!真有點嚇人!早婚早育要不得。

  「可能這就是人生吧。沒什麼好說的,我倒是想知道你在塔拉過的怎麼樣。爸爸說你一年都不回來一次,他要是想見你,只好跑去克萊頓。」

  愛倫露出一個柔弱的微笑,「塔拉的事情很多,我很難走開。」

  嗐,都是借口!她恨自己的家人逼走了她的初戀菲利普·羅畢拉德,以至於菲利普死於一場草率的酒吧鬥毆;她永失戀人,絕望不已,因此決意遠走他鄉,嫁給一個愛爾蘭人。說實話,在美國,愛爾蘭人的地位也就只比黑奴高那麼一點點而已,無數人都不懂為什麼羅畢拉德家的女兒居然嫁給了一個愛爾蘭人。

  這是上一輩人的恩怨,說到底還是一家人,所以兩個孩子病了,愛倫沒有把健康的那個孩子送去鄰居家,而是送到更遠的哥哥家裡。

  約翰當然非常高興的歡迎外甥女來這兒小住幾個月,愛彌兒也將斯嘉麗照顧的很好,交待黑嬤嬤跟著斯嘉麗,黑嬤嬤因為少爺長大了而小姐又不在家,一腔熱情無處安放,於是分外熱情的照顧斯嘉麗。

  斯嘉麗帶著妹妹們上樓去了自己房間,驕傲又得意的向她倆展示自己的新裙子。愛彌兒對她幾乎沒有限額,斯嘉麗暫住的幾個月,每周都在做新裙子。

  起先是因為斯嘉麗正在長個子,14歲的女孩正在發育期,個子長高了,胸也開始發育,羅畢拉德家的小姐怎麼可以穿著過短的襯褲和不合身的裙子呢?於是從裡到外全都新作了好幾套。之後約瑟芬回來了,瓦倫迪太太又給斯嘉麗做了半打巴黎最新樣式的裙子,半打最新樣式的舞裙。

  「媽媽說你還不能參加舞會。」蘇倫羨慕得要命,於是故意提出來。

  「才不是呢!我問過舅媽了,我已經年滿14歲,今晚就能參加舞會!」斯嘉麗趾高氣揚的昂起臉,「而你,你還要等到明年聖誕節!」

  「你就是能參加舞會又怎麼樣?人人都只會看到我們的約瑟芬表姐,沒人會注意到你這個小矮子!」蘇倫可喜歡跟斯嘉麗針鋒相對了。倆姐妹年齡相近,作為中間的那個孩子總是會被忽略,也就更不服只比她年長1歲的姐姐。

  「約瑟芬是個寡婦,她才不會吸引那些紳士們。」

  卡琳驚呆了,「你說什麼?」

  「怎麼了?我又沒說錯,她確實是個寡婦。」

  黑嬤嬤不贊同的搖搖頭,「斯嘉麗小姐,俺聽你這個口氣,好像約瑟芬小姐成了寡婦就是什麼不得了的壞事了,這對我們家的小姐可不公平。約瑟芬小姐多麼不幸啊!」

  斯嘉麗不服氣的小聲嘀咕,「我看其他女人要是成了寡婦,就只能穿全黑的裙子,臉上得蒙著黑紗。她穿得一點也不像個寡婦。那些太太們說,她也不應該恢復羅畢拉德這個姓。」

  黑嬤嬤撇嘴,「那些太太們就愛嚼舌頭!俺們家的太太小姐都不興隨便說別人家的不是。約瑟芬小姐還年輕,她想穿什麼就穿什麼,喜歡穿什麼就穿什麼。要俺說啊,規矩是別人家的,俺們是羅畢拉德,羅畢拉德家的人從來都不受約束。」

  這個霸道的原則鎮住了奧哈拉家的三位年輕小姐,她們都愣住了:這種話她們從未聽說過,媽媽也從未教過她們。


第14章

  約瑟芬與愛倫相談甚歡。

  想要知道一個人的家境如何、年收入多少,不用非得知道他的銀行戶頭有多少錢,而是看其他的:有多少黑奴、黑奴吃住的怎麼樣、孩子們每年做多少套衣服、女主人有什麼首飾。

  愛倫出嫁的時候帶走了一些首飾,都登記在冊,為了舞會,也帶了一些首飾來。珠寶首飾必不可少,是女人們最直觀的「你丈夫到底有多愛你」的衡量標准。

  閃亮亮的珠寶人人愛,是典型「炫耀性消費」產品。

  愛倫帶來一套紅石榴石首飾,一些不成套的珍珠、綠松石首飾,石榴石是半寶石,珍珠、綠松石也都不是什麼珍稀礦石,很符合愛倫的個性和身份:低調的種植園主太太,低調的南方大家族小姐。

  這種性情是南方最普遍的「淑女修養」,索蘭吉·羅畢拉德太太按照南方上流社會的標准養育三個女兒,但實際上,愛倫的本質一直是個叛逆少女:她愛上家族裡的浪蕩子,心碎之後又毅然「下嫁」愛爾蘭中年男人,並且從此以後安心相夫教子,從未後悔,可見愛倫的個性實際柔中帶剛,斯嘉麗完全繼承了母親性格中的這一點。

  這麼看來,愛倫會寵愛斯嘉麗也不僅僅因為她是長女,還因為長女是最像她的孩子。

  *

  羅畢拉德家的舞會一向受人歡迎,規模不算大,邀請了薩凡納最上等的家族成員參加舞會。

  這也是斯嘉麗·奧哈拉的初次社交舞會。

  約翰·羅畢拉德挽著外甥女隆重出場,向親朋好友正式介紹,同時也表明這個女孩就此進入了婚姻市場。

  社交舞會猶如大型相親現場,不論男女都有這麼個「第一次」,但人們通常更關注少女的第一次。

  斯嘉麗高興得不得了。名門淑女不興化妝,頂多只是塗一層淡紅色的唇膏,也不興塗胭脂,她的雙頰透著興奮的嫣紅,木蘭花似皎潔的皮膚更襯得她唇紅齒白,嬌美可喜。

  她雙耳戴著一對小巧的水滴狀紅寶石耳墜,胸前一顆水滴狀紅寶石吊墜,寶石殷紅,在雪白的肌膚上閃閃生輝。她深棕褐色秀發上恰到好處的裝點著一只小小的鑽石與紅寶石的冠狀發飾。

  她不敢相信約瑟芬這麼大方,願意借給她這麼美的首飾。

  她想著自己該會是舞會上最美麗的女孩,每個人的視線都放在她身上,她的新舞裙層層疊疊,使用了大量絲帶、花邊;她的胸也已經隆起,有了女人的曲線;她的皮膚是每個人都稱贊的雪白,人人都該喜歡她。

  但舞會剛開始10分鐘,她就明白了,這場舞會上最受歡迎的女人還是約瑟芬。

  那些彬彬有禮的年輕紳士們仍然一窩蜂的爭著去邀請約瑟芬,約瑟芬從未停下腳步,每一支舞都跟不同的人跳,如果有哪個男人能跟她跳第二支舞,准會得意的向別人炫耀。

  啊!這真不公平!

  斯嘉麗憤憤的怒瞪著約瑟芬。

  她的新裙子很美麗,但約瑟芬的舞裙不僅美麗,還很華貴,上面釘滿了珍珠、寶石,天花板下垂著水晶吊燈,那條絢麗的粉紫色舞裙在地板上旋轉,寶石與珍珠的光芒便隨之閃動。

  她羨慕又妒忌,不明白為什麼約瑟芬可以不理會那些太太們說的「規矩」。一個寡婦怎麼可以這麼隨心所欲的追求快樂呢?難道她不愛她的丈夫嗎?人們都說,寡婦是悲痛的,因為失去了所愛的人,可約瑟芬好像……並不怎麼悲痛。

  她不明白。

  也許就像黑嬤嬤說的,「規矩」是用來約束別人的,羅畢拉德家的女孩用不著被約束。

  她也有跳舞來著,都是親友家的適齡男孩,17、8歲的男孩,但他們總有點蠢,她說不出來有什麼不好,總之,都很沒勁。

  *

  舞會很完美,順利達成了向薩凡納的上等人家介紹斯嘉麗·奧哈拉的目的。女孩子的第一次社交舞會的真正含義是向大眾說明「這個女孩已經做好了成為妻子的准備」,親朋好友們這個時候就開始正式為她尋找合適的丈夫。舞會是最好的互相結識的公共場合,年輕男女都在此尋找可以組成家庭的另一半,談得來的才會進行到下一步:野餐會、下午茶會等等。

  這是一種有前提的「自由戀愛」,戀愛的範圍沒有超出同等階層,上等人選擇步入婚姻的另一方要講究「門當戶對」,傑拉德盡管是個愛爾蘭人,但靠著需要用上100多個黑奴的種植園、喝酒、打牌、打獵樣樣精通的愛好,成功打進克萊頓縣的「上流社會」,再加上外祖父是羅畢拉德,因此,奧哈拉家的女孩子也是一流的出身,會是個合適的新娘。

  舞會過後,愛倫又住了兩周,帶三個女兒參加了幾次下午茶會,去劇院看了幾次演出,在11月的最後一周返回塔拉莊園。

  約瑟芬這段時間也有一些邀請,愛彌兒太太帶著女兒走親訪友。太太們的生活相對無聊,現在也沒有美容院、美發店、美甲店之類的可以消磨她們過多的閑暇時間,住在城裡的太太們就非常熱衷於下午茶會、讀書會之類的小型聚會。

  約瑟芬可以說吸引了薩凡納所有年輕未婚男性的目光,如果她願意的話,可以每天早中晚參加三個不同的聚會,那麼她就真的忙得一點空閑時間都沒有了。

  選擇聚會當然很重要,羅畢拉德家的小姐不可能誰想見她就能見到她。薩凡納不算大,人口只有3、4萬,所謂的「上等人」家族加起來也只有數百人而已,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基於「學不學知識無所謂,混個文憑」的觀念,南方富紳子弟大多會讀個大學,但有相當一部分只注重吃喝玩樂,這幾年再加上「口頭軍事家」,一說到北方州與南方州的差別,便狂言要給楊基佬好看。

  年輕人的狂妄有時候還真是愚蠢得可愛。

  她精心挑選了三位少爺:梅維爾家的路易,24歲,剛從歐洲游歷回來;博瓦爾家的弗蘭西斯,25歲;查爾斯頓的達西家的萊昂納多,31歲,剛經歷了喪偶的年輕鰥夫。

  這三家都跟羅畢拉德家差不多,上世紀末前後在薩凡納和查爾斯頓立足,發展到了第三代,在這個城市來說還屬於「新貴」,是因為「富不過三代」,上一代的「海濱貴族」家族毀於獨立戰爭,這一代的海濱貴族則將毀於內戰。

  這是最後的好時光,戰前最後的悠閑歲月。

  *

  梅維爾家有三個兒子,長子結婚沒幾年便病逝,留下一個女兒伊麗莎白;次子路易便成了繼承人。路易個子極高,有192cm,又高又瘦,相貌端正,算不上英俊。

  博瓦爾家二子四女,兩個兒子是最大和最小的孩子,弗蘭西斯是年幼的那個兒子。

  至於萊昂納多·達西,他的父母中年過世,舅舅養育他長大,送他去哈佛大學念書,畢業後回來繼承家產,舅舅也沒有什麼糟心事兒,把達西家的家產原樣交給外甥,沒有什麼雞毛狗血。不過此人非常不幸,娶了個17歲的小嬌妻,妻子初次生育便一屍兩命,妻子孩子都沒保住。

  愛彌兒太太不喜歡達西先生,認為此人「不祥」,厄運纏身,注定孤獨終生。

  「母親,您這麼說就有點不客觀了,據我所知,達西先生的舅舅活得好好的,他的家庭裡也沒有人過早死去。」

  「可他舅舅也一樣的不幸,生了七個女兒,一個男孩都沒有。」愛彌兒還是貴族心態,認為需要一個男性繼承人。

  「他有女兒,將來女兒可以繼承他的財產。」約瑟芬覺得美國因為沒有土地繼承權的問題,不論男女都可以繼承父母的遺產倒是非常進步的。美國家庭不停的生孩子是因為沒有好的避孕方法,但對於男性繼承人的需求不是非常急切,「生不出」兒子也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啊,說到這兒我就奇怪了,達西可以娶他的某個表妹,他舅舅應該也樂於見到自己的女兒嫁給外甥。」

  「或許他只是將表妹們當成姐妹看待。」

  「或許吧,總之還是要先留意一段時間。我心裡很希望你能多在家住幾年,但那樣又會被人說你眼光太高,挑不到合適的丈夫。我們沒能參加你在巴黎的婚禮,我都沒見過你穿婚紗的模樣,」愛彌兒太太委婉的表示了不滿,「這次我准要為你好好挑選一個丈夫,你得留在薩凡納,留在我身邊。」

  約瑟芬微笑,「好的,母親。」

  「還有那個泰倫特,他每周都給你寫信,你回信了嗎?」

  「回了。」

  「雖然他是個楊基佬,這點會讓你父親不太滿意,但在我看來,他很討人喜歡,長得很英俊——可能是過分英俊了,而且他對維克多很好,我想他應該很願意成為維克多的繼父。你怎麼看他的?」

  「不知道。他是長得很英俊,也很有錢,但他太忙了,一位真正的紳士不該忙著賺錢。」

  真正的紳士用不著很忙,他們的時間應該用在舞會、野餐會、打獵這些事情上面,噢,紳士們的必備技能還包括如何追求女人。

  愛彌兒對此不予置評,「你寫信問問他什麼時候再來薩凡納,到時候你下請柬邀請他到家裡做客。」

  約瑟芬琢磨著母親這是廣撒網模式啊。


第15章

  美國人沒有什麼初婚不願娶寡婦的破陋俗,因為宗教原因挺講究女性的「貞潔」,但同時對男性的道德要求也很高,瑞德·巴特勒就是因為跟失足婦女來往密切,所以才會「名聲不好」。正經人家的年輕男孩有點魯莽不是什麼問題,但要是在男女問題上有點「糊塗」,就會落到菲利普·羅畢拉德的下場,被稱為「浪蕩子」,最後落個死於非命的可悲下場。

  就好比哥哥查爾斯吧,他的問題是貪玩——在南方特指打牌、狩獵——追求女演員,但從沒聽說他出入妓院,在這個時代也就是個正直青年了。追捧女演員大抵就跟21世紀追星差不多,查爾斯享受的是追求的「過程」,除了邀請女演員吃了兩次午餐,到現在都還沒有跟女演員有什麼進一步的接觸呢。

  *

  查爾斯則說:「這個達西不適合你,太無趣。」

  「是嗎?我覺得他能算是一個不錯的陪伴者,也很會找話題,不至於冷場。要是笨到聊天都不會的人,我根本不會答應他的邀請。」

  「瞧他說的話題!什麼詩歌、音樂!」查爾斯嗤之以鼻,「那種話題有誰感興趣?」

  「你快住口吧,別讓爸爸聽見,又要責備你不學無術。」

  「沒勁!」查爾斯堅定表達自己的意見,「弗蘭西斯還行,我和他在一起打過幾次牌,他牌技還行。」

  約瑟芬便覺得自己的這個哥哥也是沒救了,「你是用朋友的標准衡量他。說說看,他在牌桌上是什麼樣子?」

  「打牌很精明,總是贏,不喜歡輸。」

  「沒輸過嗎?」

  「至少我沒見過他輸。」

  「別人也沒見過他輸嗎?我不信,沒有人能總是贏。」

  聽她這麼一說,查爾斯也疑惑起來,「你說的沒錯,好吧,我去問問別人。至於你,我的好妹妹,要我看,這兒的人沒有一個能配得上你!」

  約瑟芬抿著嘴唇淺笑。

  「我一直忘了問你,你在巴黎見過皇帝嗎?」

  她又笑:「見過。」老羅畢拉德曾經是拿破侖一世麾下的士兵,現任法國皇帝是拿破侖三世,說起來確實有點淵源。

  「皇帝什麼樣子?」

  「就是個中年男人,不醜,也不英俊。很有錢,國庫就是他的錢包。」

  *

  「皇帝住在杜伊勒裡宮,外國王子和公爵們來訪的時候住在愛麗舍宮,皇帝有時候也會去楓丹白露宮和凡爾賽宮。」約瑟芬平淡的說。

  安當松太太興致勃勃,但又要表示出一種見多識廣不在話下的新貴族的高傲姿態,可又實在按捺不住能夠一窺帝王生活的欲望,於是十分矜持的問:「皇後什麼模樣?聽說皇後十分美貌,還是真正的貴族出身。」

  梅維爾太太說:「哎呀!報紙上可都登過的,皇後雖然十分美貌,但她的出身並不怎麼樣,她的父親不過是一個酒商。」

  說到「門第之見」,舊殖民地的新貴族們也還是同樣的衡量標准。法國是相對而言的「舊世界」,美國是「新世界」,舊世界的軍人、商人、修士到了新世界,就成了新的貴族,迅速將自己跟舊世界的貴族等同起來。

  階級分別始終存在,誰要說不存在,那才是睜眼說瞎話。

  「皇後美極了!她皮膚很白,臉龐白淨和軟,五官都長得很好,杜伊勒裡宮掛著皇後的大幅油畫,真是個端莊秀雅的美人。」

  「她結婚的時候都26歲了,天哪!我簡直不敢想像我的小瑪麗到26歲還沒有結婚!」安當松太太捂著臉,一幅「不敢置信」的神情。

  梅維爾太太馬上意味深長的微笑,「當然,如果她母親的目標是一位皇帝,這麼多年的等待還是值得的。」

  幾位年長的太太都意味深長的相視而笑。

  確實,歐仁妮皇後的母親就是在做著「待價而沽」的事情,歐仁妮的美貌何愁找不到合適的丈夫,但「合適的丈夫」並不是最優選,成為皇後才是真正的「麻雀變鳳凰」。

  法國貴族都知道拿破侖三世娶不到一位真正的世襲公主,只能退而求其次,迎娶一位貴族之女,歐仁妮的貴族身份來自她的父親,一位西班牙公爵,但挑剔的法國貴族認為由於歐仁妮出生的時候,她父親還只是個小小的伯爵(伯爵是家裡的小兒子),因此歐仁妮算不上「真正的大貴族」之女。

  但不管怎麼樣,公爵只女歐仁妮和法國的皇帝陛下結婚了,這也是拿破侖三世能找到的最好的結婚對像,雙方都很滿意。

  接著太太們又興致勃勃的問起了皇後的裙子和珠寶。皇後有無數珠寶,波旁王朝被推翻後,拿破侖一世接收了舊王朝的絕大部分珠寶;現在是拿破侖三世當權的時代,皇後也同樣擁有無數令人稱羨的珠寶首飾。

  為了滿足聽眾的窺探心理,約瑟芬打起精神,繪聲繪色描述了王宮裡的舞會是多麼盛大!一場舞會往往有2、3000人參加,參加舞會的人是這麼多,以至於龐大的王宮跳舞廳裡人滿為患,皇帝和皇後都不得不擠在人群裡跳舞;

  貴婦們和有錢人家的太太們都以得到一張王宮舞會的請柬為榮,她們為了舞會訂做華美的舞裙,購買價值上萬法郎的首飾,一場舞會一位太太花費的金錢以「萬」計,男人花的錢也不會少於這個數,而你可能壓根都沒有湊到皇帝皇後跟前的機會;

  能參加王宮舞會就是一種「榮耀」,也因為來參加王宮舞會的人數以千計,王宮的守衛沒辦法做到防範嚴密,於是最可笑、最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了:有人在舞會上偷竊,而往往得手的次數挺多,極少被人抓到。

  皇帝長得不好看,並且發胖了,喜歡打牌,但王宮裡的客人並不賭錢,;王宮的晚宴也不怎麼樣,皇帝夫婦都不是美食家,而且晚宴時間非常的短暫,不到1小時就結束了,皇帝先離開,隨後皇後也離開了,客人們盡管沒有吃飽,但也不可能再坐下來繼續用餐。

  這些王室軼事極大程度滿足了太太們對王室家庭的窺探欲。約瑟芬又很聰明的將故事重點放在皇帝和皇後身上,幾乎不說她自己。這就是一位機智的講故事的人應該做的,能夠以「親身經歷」講述這些外人難以得知的八卦就是「低調的炫耀」,不需要強調其他了。

  上等人家的太太們也在背後嘀咕,她曾經的夫姓「黑斯汀斯」明顯是一個英國姓,而不是法國姓,所以這位神秘的或者說倒霉的黑斯汀斯先生到底是不是貴族呢?羅畢拉德家的僕人或是奴隸都不用爵位稱呼約瑟芬或是小維克多,是不是說明,黑斯汀斯壓根就不是貴族?

  愛彌兒·羅畢拉德可是早就說過,約瑟芬嫁給了一位法國貴族……

  *

  約瑟芬並不在意太太們背後的嘀咕。

  她常帶自由黑人莉迪亞、坎迪斯出門做客,到別人家就是由主人家的黑奴伺候,莉迪亞、坎迪斯便去跟主人家其他的黑奴說話。女主人默許她們可以隨意向任何人宣傳「漸進贖買」的好處,成為自由民後仍然可以選擇不離開主人家,只是身份從「奴隸」變成了「僕人」,女主人還會支付她們薪水,許諾送她們的孩子上學,如果沒有開辦給小黑崽子的學校,女主人許諾她們可以自己找老師開辦學校,女主人會支付開設學校的房租費用和老師的薪水。

  「知識才是力量」這個道理黑奴們都明白,佐治亞州也不是沒有自由黑人,他們甚至可以坐著馬車呢!黑人可以當律師,也可以擁有土地當農場主,甚至有些自由黑人自己都有黑奴呢!

  黑奴們都對這種贖身形式很感興趣。

  是否「自由」具有極大不同,哪怕你做著同樣的工作。你是個自由民,以僕人的身份做著跟以前一樣的工作,你不會再擔心主人心情不好就抽你一頓馬鞭,也不再擔心主人經濟不好或是打牌輸了,就把你轉賣或是送給別人,以至於你骨肉分離,痛不欲生。奴隸的最大痛苦都是來源於「不自由」,來自於命運的不確定。

  因此他們都覺得羅畢拉德家的小姐是多麼可愛的女人啊!

  要說一個家庭裡知道最多隱秘事情的,莫過於僕人/奴隸了,黑奴們什麼都知道,主人們不把他們當人看,所以也從來不避著他們說話,有關約瑟芬的話題也是這些黑奴們告訴莉迪亞和坎迪斯的。太太們一致認為約瑟芬長得確實很美,但這種美麗不是一般男人能夠——太太們怎麼說的?是「降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美麗的女人天然就有一種風流的風情,只是一個淺淺的微笑都會令人神魂顛倒,男人都會拜倒在這種迷人的風情之下,其他女人當然會有「危機感」。

  這是因為她們深知男人的性情,男人是看臉的生物,沒有例外。

  作者有話要說:

  

  *美國是有種水稻的!最早17世紀就開始種水稻了。

  我國1980年將雜交水稻的技術轉讓給美國,美國的水稻產量達到了畝均500多公斤,我國是390公斤。美國水稻種植的特色是機械化程度非常高,平均一個人能耕種1300畝。加州、德州、阿肯色州等州是水稻主產地,每年產量的95%出口國外。佐治亞州、南卡州等地當時種植水稻是因為黑人也吃稻米,並且集中在沿海地區,因為薩凡納(奧吉奇河入海口附近)查爾斯頓(科佩爾河與阿什萊河交彙入海口)周邊有很多沼澤地,不缺水。

  內戰前南方種植園60%種棉花,佛州種甘蔗,煙草也占很大份額。農作物裡小麥、玉米更多內銷,還種西瓜,因為畝產高,夏季種植園黑奴用來解渴,玉米畝產高,也多是黑奴吃,還用來做飼料。據說在美國對黑人不能提「西瓜」。


第16章

  莉迪亞和坎迪斯都深深為了女主人自豪,約瑟芬小姐美麗又善良,薪水給的很大方。她們都是6、7歲就到了羅畢拉德家陪伴小姐,可以說跟小姐一起長大的,小姐以前是個被寵壞的孩子,結婚之前也是個任性的女孩,生了孩子之後是個被嚇壞的年輕母親,但好像突然之間就長大了。

  黑嬤嬤說的沒錯,小姐成了母親,當然跟以前不一樣啦。

  巴黎的一切深深迷住了這兩個年輕女黑奴,她們在巴黎從黑奴變成了自由民,巴黎在她們心中從此成了一個特別的地方,像征著「自由」,盡管她們不明白,但在她們心中,巴黎是個好地方。

  *

  羅畢拉德家「漸進贖買式」給予黑奴自由的事情在愛彌兒的「無所謂」、約翰並不強烈的反對下,緩慢的開了個頭。

  愛倫·奧哈拉來參加舞會的時候,也基本同意了會讓莉迪亞、坎迪斯等四人在塔拉莊園的親人選擇自贖的方式成為自由民。愛倫從家裡帶去的20個黑奴都是室內奴隸,到如今15年過去,20個黑奴翻倍成了40多個。

  室內奴隸從未下過田,吃穿都比田裡干重活的奴隸好得多。黑奴沒有薪水,但平時有老爺太太的賞錢,幾家人湊了一小筆錢,先讓莉迪亞的哥哥丹澤爾辦好了贖身手續,12月初的一天,28歲的自由黑人丹澤爾帶著路條、證明自由民身份的文件,到了薩凡納。

  兄妹倆多年未見,一見面先抱著好好哭了一場。隨後,丹澤爾去見了約瑟芬小姐。

  「小姐,多謝你說服了愛倫小姐。」丹澤爾是個混血兒,膚色不能算很深,據說他們的母親是一個膚色幾乎像是白人的第三代混血黑奴,其實從膚色上來看,應該叫「白奴」。白人老爺跟黑人女奴生下混血私生子的事情絕不少見,可以說很常見才是,混血私生子伺候他們的白人異母兄妹的事情也絕不少見,女主人也只能視而不見。

  約瑟芬看著他,混血兒多數俊美,丹澤爾和莉迪亞都很漂亮,所以莉迪亞才能被選中當她的小女奴。丹澤爾臉型是有別於絕大多數黑人方臉的長臉,臉龐線條柔和,一雙深棕褐色的明亮眼眸,一頭濃黑的卷發在頭頂梳理的很整齊,很講究的打上了發蠟。

  「我應該告訴你,成為自由民也不一定是好事,」她放下手裡的書,「坐。」指了指她面前的單人沙發。

  丹澤爾局促的說:「小姐,我不能坐下。」

  「你已經是自由民啦,」約瑟芬很有趣的看著他,「你要開始習慣自己跟別人是同樣的美國公民。」

  丹澤爾緊張的抿了抿薄唇,這一點也很像他的不知名的白奴母親,或者說像他血統裡不知名的白人老爺——黑人多是厚嘴唇。

  「我還沒有習慣。」

  他小心的坐在沙發上,拘謹的只坐了半邊。

  「外面很多人靠追捕逃奴為生,你不跟著白人出門,他們就會把你抓走,哪怕你身上帶著證明文件,他們也可以無視。一個像你這樣漂亮又強壯的黑奴能賣2000美元,為了錢,那些家伙什麼都能干得出來。」

  這確實是個大問題,他思考了半天,發現這個問題確實不是他自己就能解決的。

  「我跟莉迪亞和謝爾頓都說過,他們可以選擇留在我身邊,或是出去找工作,但要是去了不講良心的人家,可能你會再次被當成奴隸,他們只要不承認你的證明文件就行了,到時候你能找誰呢?你要是在薩凡納,我還可以去救你,但要是你跟著他們離開了佐治亞,我就沒有辦法了。你認識字,你讀一讀這個。」

  她從桌上另外拿了一份文件遞給他。

  是臭名昭著的《聯邦最高法院判德雷德·司考特自由身份案,1857年3月6日》,前情提要是黑人德雷德·司考特原為奴隸,1834年隨同主人前往禁止奴隸制的伊利諾斯州,因此司考特得以獲得自由,以自由民的身份在當地居住4年,娶妻生子;1838年,司考特以雇佣制僕人的身份跟隨前主人返回密蘇裡,密蘇裡州為蓄奴州,司考特又被當成奴隸。司考特在1847年向密蘇裡州巡回法庭提出申訴,要求承認他的自由身份,初審獲勝,但第二年便被密蘇裡最高法院駁回;

  司考特又上訴至聯邦最高法院,於是聯邦最高法院在1857年公然支持密蘇裡最高法院的判決,決定司考特必須重新為奴。

  「……德雷德·司考特本人及其家屬並不因為被帶入該區內即取得自由,縱或他的主人攜帶他們到那裡去是有意成為該地永久居民的。……

  ……因為司考特在被其主人帶往伊利諾斯州時是一個奴隸,在伊利諾斯州也是當做奴隸,同時也是當做奴隸帶回密蘇裡州的,其身份是自由或是奴隸是依照密蘇裡州的法律而決定,不是依照伊利諾斯州的法律而決定的。」

  這個案例就是前年的事情,還算得上新鮮熱辣。經過報紙傳播和黑奴之間的口口相傳,也早已傳遍佐治亞州。

  丹澤爾這還是第一次見到判決書。他的文化程度也就是個讀報紙、寫簡單信件的程度,判決書裡一半的單詞不認識,可意思還是能看懂的。他按照小姐的吩咐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磕磕巴巴的讀了起來。

  丹澤爾心情沉重。

  「白人為了自己的利益,可是什麼都能做出來。」

  丹澤爾茫然的點點頭。

  「你想過今後要做什麼嗎?」

  「還沒有。」

  「你在塔拉都做些什麼?」

  「跟著奧哈拉先生出門,打理他的所有事情。」

  有點像貼身男僕,但傑拉德這個愛爾蘭人可不是一個正統的「老爺」。

  「也就是說,你沒有外面的謀生技能。」

  他有點著急了,「我認識不少字,會寫信,還會一點木匠活。」

  「你結婚了嗎?」

  「結了。」

  「孩子呢?」

  「有一個女孩,4歲了,長得非常可愛,小姐,您要是見到了我的米婭,准會喜歡她。」丹澤爾裂開嘴笑了。

  「你的妻子呢?」

  丹澤爾很快收斂笑容,他的視線從小姐的裙子上移到了沙發的花紋扶手上,然後又移到了牆壁上的壁紙。他的眼神變得痛苦、空洞。

  「小姐,我的麗雅很可憐,她死啦,生孩子的時候死的……還有孩子,一個小女孩,生下來就斷氣了。」他很傷心,但很快就克制住傷感,沒有主人喜歡聽到這種喪氣的事情。

  房間裡暫時沉默了一會兒。

  「你可以先住在家裡,讓莉迪亞給你找個房間。我希望你能來為我辦事,你要是為我做事,我給你——謝爾頓的薪水的百分之七十,是因為你沒有他懂的單詞多,謝爾頓將來會成為我的管家。另外,我會寫信給塔拉,讓他們把你的孩子送過來。」

  *

  波琳、尤拉莉家的黑奴也漸漸開始自贖,先從室內奴隸開始。波琳家裡進展的要快一點,她家的室內奴隸是30多個,略少於塔拉莊園。三姐妹出嫁都從家裡帶走了20名奴隸,多出來的奴隸都是這幾年不斷生育的自然增長。

  就像約翰說的,他們這樣的家庭,只有買的,沒有賣的,不然會被人以為你快要破產了。奴隸也會生老病死,概率跟白人差不多,一場流感往往就會讓人送了命。奴隸還可以送人,要是有客人看上家裡的黑奴,慷慨的主人為了表示主人風度,有可能將那個奴隸送給你。

  其中以未成年居多。

  心地善良的主人很少讓奴隸一家分開,但肯定有奴隸主不在乎黑奴的「人權」:你連人身自由都沒有,連個「人」都算不上,談什麼人權呢?

  約瑟芬在巴黎對奴隸制還沒有特別清晰的概念,回到美國之後才覺得這個制度是多麼的驚人!

  只是因為膚色不同,白人便可以將黑人當成動物一樣對待。所有白人天然有權將任何一個單獨走在路上的黑人抓住、毆打,單獨走在路上的黑人被自動識別為「逃奴」,人人有權抓住逃奴。有人說的好,在歐洲人們為一匹馬不打烙印而上街抗議,可在這兒,居然可以往一個人的身上印烙印而不被視為殘忍。

  黑奴很多時候還不如動物呢,奴隸主舍不得鞭打馬匹,卻可以毫不猶豫用馬鞭將黑奴抽個半死。

  隨意傷害黑奴在薩凡納的老爺太太少爺小姐們看來根本不是個事,有些殘忍的奴隸主甚至以此取樂。

  至於隨意占有家裡的女黑奴這種事情更是司空見慣,如果哪家的年輕女黑奴忽然不見了幾個月,那麼往往是送去郊外的農場生孩子去了,女黑奴生下個不黑不白的混血兒可是醜聞,稍微講究的人家都要掩飾一下。當然也有毫不掩飾的人家,因為他們認為黑奴「不是人」,女黑奴不過是用來發泄欲望的工具,使用一下工具又怎麼了?怎麼能算「醜聞」呢?

  而那些沒有經濟能力只能依靠丈夫的太太們也只能忍氣吞聲當做沒有這回事,因為畢竟黑人「不是人」。

  作者有話要說:

  

  *混亂和暴力絕大多數時候因為經濟能力,就比如今年美國的「零元購」,黑人也不是沒有高收入階層,高知識水平跟高收入是呈正比的,如果一個龐大的群體沒有接受高等教育、沒有固定收入,那麼走上街頭來個「零元購」大狂歡是對其有利的事情,至於是否會秋後算賬,大概率是不會的,不然可能還會走上街頭繼續「零元購」。種族跟暴力傾向沒有直接關系,倒是跟知識水平有直接關系。

  *《飄》的同人很難寫,瑪格麗特本人因為是南方舊奴隸主後裔,對奴隸制是比較同情的,所以這本書現在來看也就很不「政治正確」。她描述的是奴隸主中較為人性、善良的一部分,也只講了室內奴隸這種奴隸階層裡的「高級分子」,但基本沒有描寫過田裡黑奴的情況。

  亞特蘭大圍城戰之後,塔拉的田裡的奴隸都跑光了,後來也沒寫有人回來,室內奴隸倒是有忠心耿耿不願離開主人的。


第17章

  羅畢拉德家不慶祝聖誕節,聖誕節當天就是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頓晚餐。

  維克多很喜歡這種全家人都聚在一起的時刻。

  他已經明白自己是外祖父母的心肝寶貝,用黑嬤嬤的話說,那是把他「寵上了天」。媽媽在美國晚上就很少出去了,他不知道這是為什麼,只知道媽媽現在可以在晚上給他說故事,哄他睡覺。

  他很喜歡這樣的媽媽,決心一定要給表親凱蒂寫信,告訴她這兒的一切。

  大人們都會寫信,媽媽、外祖母每天都要寫信,但他會拼的單詞還不多,沒法自己寫信,不過不要緊,可以像黑嬤嬤那樣,念給謝爾頓,讓謝爾頓幫他寫信。

  媽媽說他要早一點學會自己寫信,寫信好像也沒有什麼難的。

  外祖父還沒有給他找到合適的家庭教師,於是他每周有五天要跟著謝爾頓或是波西學認字母,學寫單詞。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很忙,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倆會這麼忙!但他們都很願意帶他出門,外祖父總是很得意的說他是個「小天使」,他想,天使是好的,他樂意成為外祖父的「小天使」。

  外祖母總是讓廚娘做很多好吃的,他習慣巴黎的廚子做的食物,特別是甜點,他能吃掉一整盤馬卡龍小蛋糕!但是媽媽不讓他吃太多甜點,唉!媽媽說他要長大一點才可以多吃一點甜點,是因為他的小肚子太小了,放不下這麼多食物。媽媽說的真對!有幾次他貪吃多吃了一點,結果肚皮脹鼓鼓的特別難受,半個晚上都沒有睡好。

  他還喜歡騎馬,謝爾頓騎馬不太行,舅舅的黑奴道格騎馬倒是很好,舅舅有時候也會帶他出去騎馬,不過媽媽總擔心他會從馬上摔下來,每次都要跟舅舅吵架。媽媽的脾氣不是很好。

  薩凡納也有一些表親,不過他們說話他都不太聽得懂,所以也不喜歡跟他們在一起玩。

  還有達米安這個小黑奴也不會拼寫單詞,媽媽說讓達米安跟他一起學英語,要像對待朋友一樣對待達米安。他其實不太懂「奴隸」是什麼意思,有幾次他見到別人家的管家在抽□□奴,真的把他嚇到了。

  總之,美國的一切都跟巴黎不一樣,就連天氣也不一樣,薩凡納要溫暖得多,冬天也不是很冷,這一點他覺得很不錯。

  外祖母帶他出去做客,他不喜歡其中一個很瘦的太太,那個太太問,要是約瑟芬的新丈夫不喜歡維克多怎麼辦呀,外祖母很不高興,說這個問題她壓根沒想過,誰會不喜歡這麼可愛的小寶貝呢?

  回家之後,他弄清楚了媽媽的「新丈夫」是什麼意思,馬上跑去問媽媽,是不是他會有個新爸爸了?媽媽抱著他先是笑了好一會兒,但後來她說,「我可憐的孩子」。那是什麼意思呢?

  他不明白。

  *

  約瑟芬的煩惱是,她的追求者其實並不多,至少沒有外人想像的那麼多,在巴黎也差不多如此。她不明白男人是怎麼想的。

  查爾斯聽她這麼問,先是大笑了好一通,才說:「那是因為你太美了,男人們總以為你會有個了不起的追求者,反而不敢追求你了。」

  「是這樣嗎?」她琢磨著這好像也不是最合理的解釋,「我以為男人都會很自信。」

  「沒錯,我親愛的妹妹,男人是很自信,但面對一個強大無比的男人,或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他們就沒有那麼自信了。」

  「美麗的女人很多。」

  「但你也要看到,美麗的女人絕大部分都很膽小,像我們的波琳姑媽那樣,雖然說起來她沒有尤拉莉姑媽美麗。如果一個美麗的女人不明白自己美貌有多麼強大的能力,就會被第一個發現她的男人左右,過早枯萎。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約瑟芬輕輕點頭,「明白。美麗的女人最好有足夠的家世和財力來保護自己,我說的對嗎?」

  「對。這個世界上美麗的女人確實很多,但美人的下場往往不怎麼好。」

  「這麼說,要有權力——」她微微蹙眉,臉上便顯露出一種淡淡憂愁的神情,使人忍不住想要挺身而出保護她。「可糟糕的是,女人要怎麼才能擁有權力呢?」

  「你只能依靠你的父親和兄弟,將來,是你的兒子,所以你要好好教育你的兒子。丈夫不一定可以依靠,他說不定會死的很早。」

  「別這麼說亨利。」

  「原來他叫亨利,我還以為從來沒有這個人呢。」

  她頗是意外,「你——你們——你和爸爸媽媽是這麼想的嗎?」

  「爸爸從來沒見過你丈夫,要不是黑斯汀斯家還有那麼多親戚,他准會以為你生下了哪個浪蕩子的私生子。你一向是個大膽的姑娘。」

  「我的膽子是很大,但沒有那麼蠢。」私生子不管在哪個國家都不太好聽,中世紀的人可能不太在乎這一點,比如文藝復興時期那位偉大的私生子,實際上,現在這個時代,萊昂納多·達·芬奇的名聲並沒有太響亮。

  「幸好維克多是個可愛的孩子。」

  約瑟芬拍了他手臂一下,「別這麼說。小孩子很敏感,別在他面前這麼說。」

  「我像愛你一樣愛著你的兒子,將來我要是沒有兒子,就會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他。」

  約瑟芬一下子笑了,「你的財產?你有財產嗎?」

  「現在沒有,未必將來沒有。」

  「爸爸擔心你去華盛頓之後會娶一個北方姑娘。不過要我看,你要是到了30歲還不結婚,他就會隨便你娶什麼女人了。」

  「我還沒想好要去當什麼議員,我可能待不了幾天就會逃回來,到時候爸爸准會氣個半死。」查爾斯懶洋洋的說。

  約瑟芬想著哥哥可以說的上是個典型的南方公子哥兒了,五谷不分,四體倒是勤的,南方少爺們沒有不會騎馬的,就是最文弱的那種少爺都得學會騎馬。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最大興趣就是吃喝玩樂,胸無大志居多,要他現在就學著做個政客,確實太難了。

  這次回國主要是想在內戰之前轉移家裡的財產,以免父母落得最後一文不名得去找斯嘉麗要錢的地步,內戰結束後斯嘉麗也不過只是個剛滿20歲的年輕女孩,卻要負擔一大家子,包括查爾斯頓的兩個姨媽,真的很難。

  她到現在也沒有弄明白,南方州看上去歌舞升平形勢一片大好,奴隸主富足悠閑,奴隸在大大小小的種植園和農場裡不停勞作,查爾斯頓和薩凡納每周都有開往歐洲的貨船,運送棉花、煙草。奴隸主和奴隸之間的階級矛盾確實有,但也不是這些年才有,而是有了奴隸買賣之後就有的,如今怎麼說都有百多年的歷史了,為什麼階級矛盾突然嚴重到南北方必須打上一場死傷慘重的戰爭才能解決?

  課本上說美國內戰矛盾焦點是奴隸制,但其實北方州現在也並沒有要求南方州立即馬上廢除奴隸制,那位林肯先生目前還不是美國總統,而且看他的一些發言,林肯先生也並不像很多人認為的那樣,是個進步的廢奴主義者,他的種族歧視非常嚴重,所以,後來為什麼林肯總統被塑造成了黑人的大救星了呢?

  也許因為美國政府需要樹立一個「典型」,而這個典型又是最有名的死於刺殺的總統——並且是第一個死於刺殺的總統——就等於加上了光環吧。

  悲壯的死於政治暗殺的總統,解放黑奴的正義騎手,自由國度的自由旗幟像征,真是再完美不過了。

  南方州現在不擔心戰爭還因為之前歷屆總統都是民主黨,民主黨的政治傾向就是偏向南方大地主的,現在所有人都沒有想過這個國家居然有一天會選舉出一位共和黨的總統。而要到林肯當選總統,南方人才會開始認真考慮戰爭。

  所以她現在要是說什麼戰爭,沒人會當真。

  她的借錢大計也沒有被父親和哥哥當真,他們認為她只要守著倒霉的黑斯汀斯的遺產就好了,羅畢拉德家也完全養得起她。唉!想要做點事情真的好難!父兄是不關心她嗎?恰恰相反,他們關心她愛護她,但認為天塌下來有男人頂著,女人用不著操心,她只管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找個新丈夫就行啦。

  好吧,至少到林肯正式就任前,她還有點時間。

  *

  達西先生算得上有情調,每隔幾天就派人給她送花。溫室花房種植的紅玫瑰,俗氣又艷麗,熱熱鬧鬧的盛開著,一大捧。

  字也很漂亮,遒勁有力,寫粉白色的卡紙上,邀請她在餐廳共進晚餐。

  這個年代上等人家的女性不能單獨跟男性在哪個餐廳吃飯,必須要有陪伴者。男性要是想邀請可能的結婚對像吃飯,必須連同她的陪伴者一起邀請,在約瑟芬的情況來說,她的陪伴者是自己的母親,萊昂納多·達西就必須連同羅畢拉德太太一起邀請。

  後世說「自由戀愛」,識趣的家長會盡量讓未婚青年單獨約會,而不是跟來跟去。這個時代會帶著母親約會的好處就是可以順便考察一下可能的結婚對像的社交能力,沒人覺得有什麼問題。

  愛彌兒不喜歡達西的原因是他生來不幸,先是父母之後又是妻兒,是「不祥」之人,也可以說是「受到詛咒的人」。

  但從外貌來看,達西先生無可挑剔:個頭很高,沒有路易·梅維爾那麼高,但也有6英尺多的身高。身材健壯,但並不粗壯,是南方海濱貴族那種熱衷戶外運動的運動健將型。

  長相很不錯,劍眉星目,一雙灰藍色的眼眸,是三個候選人中最好看的一個,所以盡管愛彌兒不喜歡他,約瑟芬還是會答應他的晚餐邀請。

  作者有話要說:

  

  *美國總統死於刺殺的有好幾個,未遂的好幾個,最著名的就是林肯和肯尼迪了。實乃世界上最高危的職業。

  *林肯1862年就任總統後與一個自由黑人委員會的談話,以下摘錄:「我認為,你們種族正忍受著任何民族所遭受到的最大虐待。但是即使當你們不再是奴隸的時候,你們仍遠遠不能與白種人處於平等的地位,別的種族享受的許多好處,你們都不能問津。

  ……我們白人不樂意你們這些自由黑人和我們住在一起,……為你們種族著想,你們應該犧牲一點目前的舒適,在這方面應像白人那樣高尚。能為改善那些在人間苦役折磨下的人的境遇盡點力,是一輩子也愜意的事。」

  這次談話的目的是想說服自由黑人離開美國到中美洲建立的新殖民地去生活,當時林肯計劃在原西班牙殖民地新格蘭納達地區建立殖民地,打算遷移一大批自由黑人過去定居。


第18章

  既然愛彌兒不喜歡萊昂納多,她也就不要求約瑟芬打扮的過於出色,普通即可。

  美人是要服飾來搭配的,就算套個麻袋也很美,那也得是一條干淨的麻袋,沒有人能灰頭土臉邋裡邋遢還能「美」的。

  約瑟芬從巴黎帶回來數不清的衣料、裙子,她就沒有一條能稱為「樸素」的裙子,即使家居裙也都是上好的英國印花細棉布,顏色鮮艷,比如今天她便穿了一條藍底印粉花的家居裙。

  萊昂納多下午便到了羅畢拉德家。

  「您好,羅畢拉德太太。您好,羅畢拉德小姐。」他彬彬有禮的手扶帽檐,向羅畢拉德母女點頭行禮。

  「您好,達西先生。」愛彌兒一臉嚴肅。

  「你好,萊昂納多·達西。」約瑟芬親切的稱呼他的名字。

  他露出溫柔的微笑,「我應該沒有來得太早吧?」

  「太早了,現在去吃晚餐還太早了,才下午5點呢。要不,我們玩一會兒紙牌吧。你喜歡玩什麼?」

  他神態自然,「你會玩什麼,我都可以玩。」

  南方現在流行的是惠斯特橋牌,不論男女、階層、膚色都愛玩,規則復雜,約瑟芬玩的不太好,萊昂納多倒是玩的非常好,有時候明明能贏,卻糊裡糊塗的讓約瑟芬贏了。

  愛彌兒在一旁假裝看書,實則觀察他倆玩牌,心想這個達西倒是很懂怎麼讓女人高興。約瑟芬從小任性,玩什麼都要贏,約翰和查爾斯從小就無條件寵著她,也因此養成了她過分任性的性情。

  她煩惱女兒的任性,但數年不見,如今約瑟芬年齡已經22歲,也是個母親了,看起來要比之前離開家的時候懂事多了,她也算可以稍稍放心,只待再給她找個合適的丈夫,就可以真正放心。

  再想想,她嫌棄達西是「不祥」之人,可約瑟芬也是個寡婦,也就沒什麼好挑剔對方的了。他身體健康,聽說連感冒都不怎麼得,查爾斯也說他是個打獵的行家,騎術很好,家產豐厚,有好幾個種植園,種著煙草和棉花,用著300多個黑奴;家裡的宅院也很大,在裡士滿也有宅子。

  而且最好的是他沒有父母,自己完全可以做主,約瑟芬不用跟丈夫的母親打交道,眾所周知,婆婆都有點挑剔,性情再好也難以避免。她結婚的時候,老羅畢拉德太太已經去世,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跟丈夫的母親相處,也就沒有什麼經驗可以傳授給女兒。

  其他太太多多少少都會說一些婆婆的壞話,婆婆挑剔兒媳婦,兒媳婦也對婆婆有一肚子意見。

  這麼一想,又覺得萊昂納多·達西比路易·梅維爾或是弗蘭西斯博瓦爾要具有更大的優越性。

  梅維爾太太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她當然很是知道,絕對會看不習慣約瑟芬的裝扮,梅維爾太太不會在她面前說約瑟芬不好,但背後會怎麼說那可很難說。

  她明白約瑟芬不應該恢復本姓,並且應該天天穿一身黑,可她怎麼舍得嬌艷得跟玫瑰花一樣的女兒穿什麼老氣橫秋的黑色!

  *

  萊昂納多住在薩凡納的酒店裡,帶了十幾個奴隸伺候,還帶來了自己的馬車,衣服鞋帽帶了好幾箱,雖然沒有100件襯衫的排場,也差不了多少。

  「我以為你在薩凡納有自己的住宅。」

  「我不太常來薩凡納。」

  「薩凡納太小了,查爾斯頓同樣的小,你該去巴黎看看,巴黎才是真正的大城市,比紐約、華盛頓還要大。你能相信嗎,巴黎住了100多萬人!人太多了,沒有足夠的地方住下那麼多人。皇帝登基之後開始重修城市,道路變寬敞了,舊房子拆除,蓋起了新式的樓房。」約瑟芬身處在正在大改造的巴黎,覺得前後對比很有意思,「但糟糕的是,外出有時候變得非常不方便,到處都在修路,一下雨滿地泥濘,根本沒法出門。」

  「我還沒有去歐洲游歷過,一直沒有機會……」

  「噢,你真的應該去游歷一下,有機會的話。」

  「有機會的話。」萊昂納多微笑,「你喜歡巴黎嗎?」

  「還行。不過更喜歡西班牙,聽說意大利也很不錯。媽媽,我們明年能去意大利旅游嗎?」

  愛彌兒有點驚訝,「去旅游?」

  「是啊,我沒有去過意大利,您和爸爸要是帶我一起去意大利玩玩該多好。」

  「你去過,你忘記了,那時候你還很小,才6歲。」

  「是嗎?可我都不記得了,大概太小了。」

  萊昂納多等她們母女說完旅游的事兒,才掏出懷表看了看,「現在能走了嗎?6點多了。」

  約瑟芬站起來,「我上樓換衣服。」

  *

  她花了半小時換衣服,最後穿了一條桃粉色的長裙,裙擺釘有珍珠小花,披一條雪白的狐皮披肩,白色小羊皮長手套直到肘彎,一頂暗紅色天鵝絨的圓形小帽恰到好處的戴在她可愛的小腦袋上。

  很明顯的塗了唇膏,紅唇嬌艷欲滴,唇形似丘比特之弓。

  萊昂納多站在樓梯下面等她,他仰頭望著她的面龐,很克制的微笑著。

  她知道自己是美的,也知道他被她吸引。他眼眸明亮,亮得像是什麼野獸。

  奇怪呢,這個人看上去就是一個傳統又普通的南方紳士,遠遠沒有法國男人的迷人魅力,也不像法國男人那樣懂得說甜言蜜語,可他身上有一種奇怪的受壓抑的熱情,讓她禁不住要猜猜這人的真實面目是什麼。

  男人嘛,過於年輕的多半衝動又愚蠢,稍微年長的又會變得世故又庸俗,所以男人雖多,有趣的男人不多,能夠當成丈夫的少之又少。

  如果你身處一個女人不能主動離婚的社會,又不能不結婚,那麼要麼選擇一個會很快死去的家伙,或者精心挑選一個很長壽又不會太快令你感到厭倦的男人,才是最優選擇。

  她走到樓梯的最後一階,向他伸出手臂,他便輕輕握住她的手,帶她走下最後一階。

  *

  晚餐很豐盛。

  薩凡納不大,上好的餐廳不多,上等人家庭更多的在自家餐廳請客,以有一個好廚子為傲,要是哪家的廚子做宴席居然叫客人不滿意,主人都會覺得羞愧。

  上等人什麼都愛攀比,家裡有沒有好廚子也要攀比一下,如果家裡有個美麗的女兒,當然更加會是攀比的一項。

  愛彌兒很滿意的看到餐廳裡幾乎所有人都看著自己的女兒。約瑟芬自從回到薩凡納,立即成為了本地女性偷偷模仿的對像,她穿的裙子的樣式、腰間蝴蝶結的打結方式、帽子的樣式和佩戴角度,便成了樣本。

  薩凡納本地太太小姐們都非常喜愛巴黎的時裝樣式,由於時效性的緣故,巴黎的時裝畫冊要過至少大半個月才能到,而等到本地裁縫學會怎麼做,那又得是半個月之後了,但實際上美國南部的流行趨勢比法國至少要晚一年,其中原因沒人能弄得明白。

  瓦倫迪太太忙得要命,招收了4名學徒打下手做零碎的活計,據說還得招4名學徒,訂單源源不斷,要做到明年春天。

  斯嘉麗離開的時候帶了兩大箱行李,裝的全都是新裙子,她愛得不行。蘇倫和卡琳也各做了兩套新裙子,她倆也就非常滿意了。

  萊昂納多請羅畢拉德太太先點菜,又讓侍應上酒。

  佐治亞州不產酒,好酒都是法國進口的,美國向英法出口棉花,進口棉布、絲綢、酒和其他奢侈品。

  等上菜的時候,萊昂納多說到他在加利福尼亞州有一個金礦,勾起了約瑟芬的興趣。

  「你看過工人怎麼淘金嗎?你不在那兒看著行嗎?」

  「我有一個監工,我把金礦交給他,他一年給我一定重量的金塊,其他的不用我管。」

  「啊,我懂了。這倒是一個好辦法。你的金塊用來做什麼了?賣掉了嗎?」這就等於監工承包了金礦,繳納一定的承包金,其他都是監工的。他既然不能待在金礦上監工,還不如讓監工得到一點實際的好處,金礦主人不在的話,監工怎麼可能不偷偷私藏金塊。

  「存起來了。」

  「存在哪裡?銀行嗎?」

  他微笑,「不是,我不太相信銀行。」

  這倒沒什麼奇怪的,移民多半是因為在原來的國家過不下去,或是想發橫財,墾荒時期美國的地價便宜到現在的人無法想像,有時候甚至不要錢就能得到一大塊土地,然後政府才能找地主收稅,不然土地只能是土地,白放著一個子兒都沒有。

  金子是最實際的硬通貨,英法美現在都是金本位,金幣裡是實實在在有金子的,如果是一整塊的金條那就更是硬通貨裡的硬通貨了,紙幣會貶值,金子不會。

  她大感興趣,「我知道了。金子能升值,對嗎?」真是個精明的男人。

  「對。」

  「如果我想買金礦呢?」

  「到加州礦產局,選好地點就能買。」

  「媽媽,」她馬上問母親,「我想要一個金礦,爸爸會願意去買個金礦嗎?」內戰沒有波及到加州,他們哪怕是去加州挖金子也不錯。

  愛彌兒很鎮定的應付女兒的奇想,「可以回家先問問你父親。」

  「讓查爾斯去跑一趟吧。」

  「不行,太遠了。」愛彌兒一口否決,「再說也很不安全。」

  「這麼多人從東海岸到西海岸也沒事啊。」

  「不用親自去,我可以讓我的人寄一份地圖來,您選好地,寄回去,我的人會辦好手續。」

  愛彌兒不置可否,不親自去看看怎麼行?要是買下來一塊根本沒有金子的地,那不就是白花錢了嗎?經驗豐富的母親現在又覺得這位達西先生形跡可疑,難道不是來騙人去加州買根本不出產金子的廢礦的?

  「要怎麼去加州呢?」約瑟芬這會兒已經開始詢問怎麼去加州了。

  「沒有直通的火車,路很不好走,要坐火車越過密西西比河,然後坐馬車到通了火車的其他城市,去一趟要一周時間。」

  「行路難」打消了約瑟芬的積極性,「真麻煩!」

  萊昂納多看了一眼愛彌兒太太,「金塊只是保值的一種物品,想要積累財富還有很多別的方式,比如購買房產、購買奴隸。」

  約瑟芬順勢問:「你想買奴隸?」

  「暫時不想買。父親過世前放了一些黑奴,有幾個留下了,其他人離開查爾斯頓去了北方。」

  「你沒有考慮過讓奴隸自己贖身嗎?」先統一一下價值觀。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看有本飄同人,女主是斯嘉麗的孿生妹妹,寫到女主和蘇倫分別結婚,戰後蘇倫的莊園收留了多達5000個黑人。這個作者一定不知道5000人是什麼概念,塔拉有100多個黑奴,塔爾頓家也是100多個黑奴,這在克萊頓縣就算是大種植園了,需要用至少一個監工,也就是工頭。種植園工頭有白人有黑人,《姜戈》裡姜戈在棉花田裡殺的白人三兄弟就是狠辣監工。

  一個莊園要用5000個工人是什麼概念?需要多少住房?如何管理?男女比例?思想工作怎麼做?如何□□?單身而文化低的青壯年男性從來都是社會不穩定因素,不要說幾百個上千個,就是其中有十幾個搗亂分子,你這個5000人的超級大莊園都要完蛋。具體可以參考今年美國街頭的「零元購」,集體無政府主義是很可怕的,白人老爺一家殺起來壓根用不了幾分鐘。

  *另外參考一下數據,1800年到1860年這60年間,從南方逃往北方的黑奴,年均是2000人。亞特蘭大、查爾斯頓、薩凡納這幾個城市,現代的人口也就20萬左右,1860年的人口大概最多3、4萬,5000人是很多很多人了,足夠干大事。


第19章

  「考慮過,但實施起來比較難。你說的那種方式我知道,計算一個奴隸的產出,然後計算工作多少年以後可以獲得自由。」他搖搖頭,「按照現在市場上奴隸的身價,他們一輩子也別想自由了。」

  「是嗎?現在一個20歲到30歲之間的健康黑奴市場價多少錢?」

  愛彌兒假裝咳嗽了一聲,試圖阻止女兒跟一位男士討論這種她本該不懂的問題。女人不要太聰明,才更有可能找到合適的丈夫。

  「1千5到2千5,識字的話更高一點。」

  「你的棉花種植園一個奴隸平均一年能為你創造多少價值?你知道要怎麼計算人均產值嗎?」

  萊昂納多驚訝的看著她。

  「怎麼了?我不能懂這些嗎?」她輕快的說。這個時代的男人大多是大男子主義者,普遍認為女人——特別是漂亮女人——什麼都「不懂」,只需要乖乖的聽從男人的話就足夠了。

  萊昂納多·達西顯然也是這麼認為的,剛好侍應開始上菜,他很快換了話題。

  *

  回家之後,愛彌兒忍不住要責備約瑟芬,「你這樣會嚇壞他!」

  「他是誰呀?」約瑟芬調皮的問。

  愛彌兒無奈的搖頭,「真調皮。」

  「您不是今天還說他厄運纏身嗎?」

  「他確實厄運纏身,但是……你怎麼都結過婚了,還不明白男人是什麼樣子的?他們頂不樂意聽到你說什麼價值啊產值啊這些詞。」

  「對,他們認為女人的腦子裡只有裙子和珠寶。」她懶洋洋的回答:「他還上過哈佛呢!怎麼也如此——如此愚蠢?」

  愛彌兒覺得她說的不對,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躊躇片刻,她才說:「我不懂你為什麼非要說什麼奴隸的事情!你父親聽從你的意思,准備讓家裡的奴隸都給自己贖身,但農場裡的奴隸……你今天讓他們贖身,明天他們就跑去北方了!」

  「這不是說明農場的監工沒讓他們吃飽嗎?」約瑟芬驚異的說:「我以為我們家不會讓奴隸挨餓受凍。」

  「這我不知道,得問問你父親。」

  「現在是冬天了,冬天沒有什麼農活了吧?」

  「要翻地,還要修剪樹木,農場旁邊有很多樹。」

  樹木都是用來做家具的木材,一棵樹也值幾百美元呢,所以應該不是修剪樹木,而是到樹林裡撿掉落的樹枝用來生火。下南部沒有什麼好的無煙煤礦,有錢白人可以買外州產的無煙煤用以取暖,窮白人只能買木柴生火取暖,黑奴可能連木柴都用不起,或是不允許他們用。

  約瑟芬想著母親這輩子就沒有見識過真正窮困的人的生活。當年在法國雖然是沒落貴族,但也是可以在有錢親戚家一住好幾年,吃穿不愁,有點財產,只是沒有大筆財富而已。結婚後就更加不會為了錢財犯愁,所以她從來沒想過窮人該有多可憐!

  奴隸是「流動資產」,如果因為投資失敗沒錢周轉,就可以賣一批奴隸,按照成年健壯男奴身價1500美元來計算,賣上20人就有3、4萬美元,100個奴隸算上老弱幼總價15萬左右,算上莊園,至少能賣上25萬到30萬。

  之前她對家裡的財產總值估算不足,要是算上農場和奴隸,羅畢拉德家現有財產有100萬之巨。

  但楊基佬一來,百萬美元立即化為泡影。

  黑奴全都無償解放,田地莊園很多也被沒收,北方政府派人接管了城市,定下高額稅收,而到時候能拿出來高額稅金的人寥寥無幾,於是大部分土地都被新政府沒收,再拿出來拍賣給楊基佬和「南奸」。

  原著裡所寫的很多人的家產就是這麼被稅收搶走的,多年以後,美國人民仍然在說,FBI抓不到的人,稅務局用偷稅漏稅的名義抓到了。

  *

  萊昂納多第二天派人送了信來。

  「親愛的約瑟芬小姐:」用她的教名稱呼她而不是姓,顯得親近。

  「昨晚回了酒店之後我想了很多,您說的對,奴隸制度是殘忍的,它以剝奪一個人的自由為手段,強迫此人為了白人老爺的利益日夜不停的勞作,而自己得到的是很少的一些食物,一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一塊薄薄的毯子,一點點取暖的樹枝。這不公平。

  我承認人類有愚蠢和聰明的分別,但不應該以膚色為區分。受過教育的黑人也能很聰明,我在紐約的律師事務所就有一個黑人律師呢。

  親愛的約瑟芬小姐,我能稱呼您『喬』嗎?只在信裡這樣稱呼您。

  如您所見,我是一個比你年長很多的男人,還是個不幸的鰥夫。同您一樣,我經歷過親人的不幸亡故,我的瑪麗婭是個可憐的女人,願她在天堂安息,還有我的孩子。

  我同您說這些是想告訴您,我知道愛一個人是什麼感受,希望您也沒有忘記要如何愛上一個男人。

  我和您有著相似的經歷,這或許能讓我們對一些事情有著共同的看法。

  我還沒見過您的兒子,維克多,我熱切的希望很快就有機會見到他。

  您謙恭的僕人萊昂納多·達西。」

  隨信附上一束白山茶花。

  昨天約瑟芬告訴他她更喜歡山茶花,今天他便改送白山茶。

  這封信寫的很誠懇,提到故去的前妻也沒什麼,反而更顯得他是個長情的人,一個可靠的男人。

  她很快看完了信,叫曼妮拿了花瓶來插上白山茶花,隨後坐在書桌前,給萊昂納多回信。

  *

  「親愛的達西先生:

  來信收悉。茶花很美,我很喜歡。」

  然後說些什麼呢?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蘸了蘸墨水,「沒有人稱呼我『喬』,請您仍然稱呼我的教名。

  鄙宅明天晚上舉辦新年舞會,我真誠的邀請您來參加舞會。」

  再次放下筆。

  說些什麼呢?說日常太親密,說奴隸制、州權太無趣,討論金錢問題又太早了。

  「您要在薩凡納待多久?或者您可以說說冬天都有些什麼消遣。您該不會才30歲就整天待在俱樂部裡跟一堆老頭子們打牌吧?您的牌技莫非是在俱樂部裡練出來的?

  請不要把我當成一位普通的『淑女』,或許您會發現,我們有相同的愛好和偏好。

  即日,約瑟芬·羅畢拉德。」

  *

  萊昂納多的回信中午便送來了。

  「親愛的約瑟芬小姐:

  謝謝您的邀請,我會按時到達。是下午7點嗎?

  化裝舞會還是什麼?請立即回信告訴我。

  我還沒有確定離開的時間,或許我會在薩凡納一直逗留到春天。我冒昧的問一下,您覺得薩凡納何處的房產比較好?我似乎應該購置一處房產,這樣會比較方便。

  舞會上所有的舞您都會跟我跳嗎?我不擔心您會感到疲憊,我只擔心我們跳的舞不夠多。

  您忠誠的萊昂納多·達西。」

  *

  約瑟芬沒有寫回信,而是告訴送信來的小黑奴,就是普通的舞會。給了小黑奴1美元的小費,小黑奴道了謝,飛奔而去。

  今天她問了父親農場黑奴的待遇問題,不出所料的,約翰對農場黑奴並不關心,只當他們是生產工具,具體的事情都交給監工管理。幾個農場用著一個總管,總管這裡跑跑那裡跑跑,考核監工的工作和農場的收成,奴隸主約翰一年也會下去農場巡視,但他這樣的老爺根本不會去看黑奴們到底住在什麼地方、飲食條件怎麼樣。

  這是大奴隸主的共識,約翰算是奴隸主裡面比較講良心的一派,會吩咐總管讓黑奴吃飽,餓著肚子怎麼能干活呢?如果只讓監工管理農場,監工會把食物貪污轉賣放進自己的腰包,也不願意給生病的黑奴請醫生看病。奴隸都是奴隸主的財產,不是監工的財產,死了就死了,是奴隸主的損失,不是監工的損失。

  所以約翰必須雇個總管代替他下去隨時巡視,主要目的其實不是監視奴隸,奴隸歸監工管理,總管管理監工,然後向約翰這個奴隸主彙報。塔拉莊園沒有總管是因為主人就住在種植園旁邊的莊園,不需要總管。

  種植園或農場的開銷也很大,一年賺個20萬,維護土地、奴隸的住房、醫療、食物、服裝的開支都是奴隸主的,一年少說也要花個幾萬。監工的薪水,生產工具的損耗,稅收,這都是必要開支。

  大體環境是正面的,大小種植園主農場主只要經營得當,都處在盈利狀態,50人以上的種植園就能保證盈利,2、30人的小種植園也非常多,也能稍有盈利,整體來說,南部蓄奴州的經濟很好,運轉良好,逃奴情況並不多,絕大多數奴隸都能吃飽或至少7成飽,有房子住有衣服穿生病能得到醫治。

  也有被主人毒打致殘的,但在城市裡很少見到,城裡的上等人家都認為毆打奴隸是犯傻,尤其是把奴隸打傷打殘純屬這個努力的主人不夠「上等」,殘廢奴隸身價猛跌,就不能算「好財產」了,還要支出一筆醫藥費,明顯很不劃算。

  但上等人也同意逃奴罪不可恕,如果一個奴隸在主人的照顧下有飯吃有衣穿有床睡,就不應該背叛主人,逃奴是可以打的,要叫他記住主人的意志不可違抗。

  蓄奴州的報紙非常可怕,上面堂而皇之的刊登著有關逃奴的分類廣告:

  「一個年約十二歲的黑人小孩逃跑了。他的頸項上套著掛有狗牌的鎖鏈,牌子上刻有『德·朗佩特』字樣。」

  「名叫拉查兒的黑人婦女逃走了。除掉大腳趾外,所有的足趾都沒有了。」

  「懸賞一百美元捉拿一個叫做龐貝的黑人,四十歲。他的左顎上烙有印記。」

  「逃跑了一個黑人女孩,名叫瑪麗。她的眼睛上方有一道小傷痕,不少牙齒被敲掉,臉頰和前額烙有字母A。」

  「從詹姆斯·蘇開特種植園跑走了下列三名黑人:倫達爾,耳朵被割掉一只;鮑勃,失去一眼;肯土基·托姆,一顎被擊破。」

  諸如此類的分類廣告跟在社會新聞、時事政治、新開業的商店大酬賓等等後面,看上去非常的荒誕。而每天讀報的上等人又是多麼的冷漠!

  南方州分為上南部8個州,下南部7個州,下南部包括南卡、佐治亞、佛羅裡達、阿拉巴馬、密西西比、路易斯安納、德克薩斯。佐治亞、南卡、阿拉巴馬、密西西比種植棉花和煙草,佛羅裡達、德克薩斯部分地區和路易斯安納南方種植甘蔗(甘蔗在北緯31度以北地區不能種植),佐治亞、南卡、北卡的沿河和沿海地區種植水稻。棉花主要供應英國和歐洲市場,煙草有一部分出口英國和歐洲,一部分美國內銷,水稻和甘蔗主要內銷,甘蔗種植園附近通常開設制糖工廠,也大量使用黑奴工人。

  1850年美國進行了全國範圍內的大面積人口普查,蓄奴州中有5個州奴隸人口超過40萬人:弗吉尼亞州、南卡羅來納州、佐治亞州、阿拉巴馬州、密西西比州,這5個州加起來奴隸人口有220萬。

  逃奴情況非常嚴重,中部多於東南部。海濱地區沒有太大的種植園和農場,是因為河流太多,土地被切割成一小塊一小塊,海濱地區的奴隸主很多都跟約翰和萊昂納多類似,都自詡為「好主人」,但逃奴依然無法避免。

  站在奴隸主的角度,約瑟芬享受著奴隸制帶來的經濟利益,但在心底她無法贊同奴隸制。賣掉奴隸實際上不可能,就像約翰說的,你忽然大批出售奴隸,別人准會以為你家投資失敗破產了,要面子的約翰不可能同意賣奴隸。

  大範圍的讓奴隸自贖也不可能,農場奴隸基本沒有什麼錢,只有室內奴隸因為可以得到賞錢和小費才能攢下來錢。

  思來想去,只能先讓室內奴隸趕緊贖身,回籠一點是一點。

  *

  晚飯之前,約瑟芬又收到一封信。

  「您好,親愛的約瑟芬:」

  這誰呀?!怎麼敢如此輕浮,居然不加「Miss」這個詞!

  她憤憤的馬上展開信紙看到最後的落款:

  「您忠誠的瑞德·巴特勒。」

  這人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逃奴的懸賞廣告選自狄更斯的《美國紀行American Notes》,都是當時美國報紙上的摘錄。狄更斯1842年去的美國,南北城市都去了。


第20章

  信寫的不長,說他回了南部,現在住在薩凡納的酒店裡,聽說明晚羅畢拉德家有個新年舞會,如果他有幸能參加舞會,會感到十分高興和榮幸。

  約瑟芬第二天早上派人給瑞德送了一封短信,邀請他參加晚上的舞會。

  瑞德回了一瓶香水,放在紙盒裡,下面鋪了一層玫瑰花,紙盒外扎了精致的緞帶蝴蝶結。

  約瑟芬留下香水,將緞帶給了曼妮,曼妮樂得不行,幾分鐘之後就樂呵呵的將緞帶蝴蝶結戴在發辮上。

  曼妮在羅畢拉德家裡是一個特別的存在,她不是黑人,也是服務人員,她有自己單獨的房間,就在閣樓上,她有薪水,還有自由,有休息日,女主人每周給她一天假期,她可以隨便使用,一周休一天或是放在一起連續休息4天都可以。不過她年齡還小,在薩凡納也不認識什麼人,不常出去。

  她認識一點字,勉強能讀寫的不復雜的信件,在巴黎的家裡有一大堆兄弟姐妹,她答應將每個月的薪水都給父親,這才能跟女主人到美國來。女主人給她加了薪水,這部分薪水她可以自己留下來,女主人還讓她跟著謝爾頓學認字。

  她跟薩凡納的年輕白人女孩不一樣,不覺得跟著黑人學認字是羞辱,女主人還讓謝爾頓教小少爺認字呢。

  她的工作大部分時候是照顧小少爺,給他穿衣服穿鞋,伺候他一日四餐,帶他玩,陪著他寫單詞,念故事書給他聽。女主人挑選了一些兒童故事書,有些故事真的很好看。

  羅畢拉德家多數時候用法語,太太本身就是法國人,老爺的法語說的也很不錯,只是有點美國口音;女主人說法語和英語,家裡的黑奴一半說法語,另一半說英語。

  詹金斯太太只說英語,黑嬤嬤只說法語,她倆互相看不順眼。不過詹金斯太太認為自己是白人,不跟黑嬤嬤一般見識。黑嬤嬤則是一只護家的老母雞,不允許任何人入侵她的地盤。

  薩凡納跟巴黎沒有可比性,薩凡納小得可憐,面積差不多只相當於巴黎的一個社區,人口則少得多,只有幾萬人。上等人家庭很有限,大概只有100家左右,大家都互相認識,舞會也多數都是同一批人。

  跟著女主人逛遍巴黎的白人小女僕覺得薩凡納真能算得上又破又小,商店也少。

  但女主人說:「你要這麼想,薩凡納還有發展前途,將來你要是結婚了,可以開個商店,賣些法國貨,布料、緞帶、香水。」

  曼妮驚喜的問:「我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我會給你一筆啟動資金。你總不會一輩子做女僕吧?」

  曼妮嘿嘿笑,「小姐您說的很對,我將來不想回去,我可能願意以後一直住在美國。我也不想結婚,結婚沒意思。您說的對,您說我的父母一直不停的生孩子,但又養活不了這麼多孩子,可要是結婚了,女人就得不停的生孩子。太累了,真累,我母親就是這麼活活累死的。我不想變成我母親,我想過的好一點,過的快樂一點。」

  「你還是個孩子,就該快樂。」約瑟芬將一塊積木放在積木堆成的「建築物」上,接著維克多放上另一塊積木。

  「那我呢?」維克多問。

  「你也是個孩子,」約瑟芬吻了一下他的頭發,「你也應該快樂。你現在快樂嗎?」

  「嗯哼。」維克多點點小腦袋。

  「你喜歡巴黎還是薩凡納?」

  「薩凡納。」

  「為什麼?我以為你會喜歡巴黎。」

  「就是喜歡薩凡納。我喜歡祖父祖母,還有舅舅。」

  小家伙說的怪惹人疼的。

  「那我們以後也可以帶祖父祖母去巴黎住,你覺得怎麼樣?」

  小家伙認真的想了一會兒,點頭,「我覺得可以。」

  「還住在原來的家裡,你說好嗎?」

  「嗯哼。」

  她拂了一下他細軟的金發,「你長的應該很像爸爸。」

  「可我沒見過爸爸。我有爸爸嗎?」

  「傻孩子,當然有爸爸了,每個孩子都有爸爸,只是爸爸……」她笑了一下,「爸爸不見了。」

  「那——爸爸也愛我嗎?」

  「當然愛你,我們在巴黎的房子就是爸爸留給你的。」

  「爸爸去哪裡了?」

  約瑟芬猶豫了片刻,吩咐曼妮,「曼妮,去廚房看看今天有什麼點心。」

  曼妮離開了游戲室。

  「莉迪亞,去衝兩杯熱可可,帶達米安一起去。」又打發走另一個女僕,和小黑奴。

  「媽媽?」維克多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過來。」她坐到地板上,伸出手臂。

  維克多依偎在媽媽懷裡,隱約知道接下來的說話很重要。

  「你知道一個人去世是什麼意思嗎?」

  「大概知道,就是他不能再走路,不能再吃東西。弗裡德裡克說他的皮埃爾爺爺就死了,去見上帝了,在天堂裡。媽媽,爸爸也在天堂裡嗎?」

  「我想是的。」

  維克多眼圈紅紅的,「爸爸是個好人,對嗎?所以他才會上天堂,對嗎?」

  「我想是的。」

  「你呢?你也會離開我,去天堂嗎?」他擔憂的問。

  「那要過很多年,很多年以後,媽媽老了,就會去天堂。但現在,我是你的媽媽,我會照顧你長大,長成大孩子。」

  「那是多少年?」

  「很多很多年。」

  維克多雖然對「很多很多年」並不怎麼理解,但還是欣慰的點點頭。他細細的小胳膊抱著媽媽的脖子,軟軟的小臉貼在媽媽臉上,親了親她的臉,在她耳邊小聲說:「媽媽,我永遠愛你。」

  「我也愛你,我的寶貝。」

  *

  養育孩子是一件費心費力還很費錢的事情,回了美國她不能再每晚出去玩到凌晨再回家了,薩凡納太小,沒有什麼能夠玩個通宵的娛樂。而且上等人的圈子也太小,她恢復娘家姓、決定再找個丈夫不算什麼,但要是夜夜笙歌,肯定會被視為「不檢點」的女人,就算她是羅畢拉德家的女兒也會被人在背後非議。

  她的時間忽然變多了,生活作息也變得正常,維克多上午跟謝爾頓或是玻西學拼寫單詞,下午是游戲時間,有時候跟約翰去男士俱樂部,但他畢竟太小了,不能總去,那兒都是些老頭子也沒什麼好玩的,於是更多時候是留在家裡,在游戲室裡玩上半天。

  她剛回家,愛彌兒便不停的給她灌輸「將來要指望兒子」的念頭,也委婉的表示她跟維克多之間不夠親近,不太像母子,維克多有點過於早熟,而他本該是個天真的孩子。

  約瑟芬從善如流,大大增加了跟兒子相處的時間。

  *

  約瑟芬整晚都在跳舞。先是跟萊昂納多連跳了三支舞,接著又分別跟路易·梅維爾、弗蘭西斯·博瓦爾各跳了兩支舞。

  這時候流行華爾茲,一支圓舞曲時長8分鐘到10分鐘,三支舞加起來要有半個小時,當然不一定需要跳完一整支舞,隨時可以停下來休息。

  瑞德·巴特勒卻一直沒有上前邀請她跳舞。

  他在仔細打量對手:路易·梅維爾是個笨拙的年輕男人,個子太高,太瘦,因為是次子,不是按照長子繼承人的標准養育長大的,是三個孩子中的夾心,所以可能小時候就習慣了被忽略,不是很自信;而如果要跟約瑟芬這樣十分了解自己的美貌的女人相處,不夠自信可不行。

  弗蘭西斯·博瓦爾從各方面來說都比較平庸,個子不高,長得也比較普通,看不出來有什麼優點,可能也沒什麼缺點,總之是個比較無趣的人,他認為約瑟芬不會選擇無趣的男人。

  萊昂納多·達西,危險的對手。個子很高,但又不像梅維爾那樣高得過分;相貌英俊,是那種女人都會喜歡的英俊臉孔,也會是媽媽們會喜歡的英俊臉孔。很明顯,約瑟芬更喜歡達西,她對達西展露笑容的時間最長,而且不是那種敷衍的微笑。

  不妙,是個大問題。

  達西是查爾斯頓人,比他小2歲,他們從小就認識,可以說早就互相熟悉對方。他去西點軍校上學的時候才15歲,等他被西點開除回家,萊昂納多·達西已經去哈佛上大學了。

  至於他自己,他在查爾斯頓的名氣已經完了,在薩凡納也沒有第二戶人家會邀請他參加舞會,如果他不邀請約瑟芬,沒有哪位小姐會願意跟他跳舞,他也就不自取其辱了。

  直到舞會過了兩個小時,瑞德·巴特勒掐著舞曲結束的時間,走近約瑟芬,「您好,羅畢拉德小姐,我能有幸邀請您跳下一支舞嗎?」

  萊昂納多驚異的看著他,「你好,瑞德。」

  「你們認識嗎?」約瑟芬好奇的問。但想想也不奇怪,查爾斯頓就那麼大,所謂的「上等人」家庭也都跟薩凡納一樣互相認識,就算不熟,也會知道對方家庭的情況。

  「是的,我很小就認識瑞德了。」萊昂納多從黑奴手裡的托盤上取了兩只酒杯,遞給約瑟芬一杯。「不過這幾年他經常去北方,我不常見到他。」

  瑞德露齒一笑,雪白整齊的牙齒很是醒目,「我不知道你在薩凡納,怎麼,你也被趕出家門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重生就算了,穿越的話很難不去反感奴隸制,這也是飄同人很難寫的原因之一。我為什麼又選了個冷門的書捶地!


第21章

  約瑟芬側目:這家伙怎麼一副挖苦的語氣?

  萊昂納多舒展的微笑,「並沒有,你又要失望了。」

  瑞德挑眉,「那我該為你感到欣慰。」

  嗯?

  「有什麼事情是我應該知道的嗎?」

  「我想沒有。」兩個男人幾乎同時說。

  萊昂納多瞥了一眼瑞德,看向約瑟芬,「約瑟芬?」

  約瑟芬伸出右手,萊昂納多退開一步,瑞德上前扶著她右手。

  *

  「我瞧您這段時間很忙。」瑞德干巴巴的說。

  約瑟芬不想回答這麼老套的問話,只是嫵媚的側目瞥他一眼。

  「您過的怎麼樣?您找到合適的代理人了嗎?」他問的是約瑟芬的鐵路公司,查爾斯不會做生意,約瑟芬不能出面做生意,所以他們的鐵路公司需要一個職業經理人。

  「還沒有。你呢?你在紐約都忙了些什麼。」

  「忙著賺錢。」他臉上露出一絲類似於「自嘲」的微笑。南方老爺們大多是地主、奴隸主、房東、船主,做生意是不太體面的,律師也是服務性人員,同樣不怎麼體面。「巴特勒老爹一美分都沒給我,我必須自己賺錢生活。」

  「幾年了?」

  「4、5年吧。」

  「我聽說這跟一位查爾斯頓的小姐的名譽有關。」

  瑞德面露尷尬,「一位淑女不該問如此直接的問題。」

  「我很好奇。是什麼原因你不願意娶她?」

  「這個嘛——」他拖長語調,「我自認不是一個適合結婚的男人。」

  「那你是什麼樣的男人?」

  這個問題問的直接又刁鑽,實際上是在問他的自我評價和自我定位。

  「我是個有趣的男人,我會玩很多時下流行的游戲。我喜歡美食,也喜歡華服,更喜歡美人,」他說到「美人」這個詞的時候,一雙又黑又亮的眼眸緊緊的盯著她,仿佛想從她臉上讀出什麼。「我喜歡這個世界上一切使人心情愉快的事物。」

  「也喜歡錢嗎?」

  「噢,不,親愛的約瑟芬,」他頗感趣味的笑著,「我不喜歡錢,我只是不能沒有錢。錢帶來的是其他方面的愉快,有錢才有愉快的生活。」

  說的沒錯呀。

  「那位小姐是誰?」

  「看來你是拿定主意一定要問個清楚了。」

  「我也可以去問尤拉莉姑媽。」

  「尤拉莉太太一定會狠狠責備您一番,說您不該問這個。」

  「你也要責備我嗎?」

  「我不會。不過,您先告訴我,為什麼您一定想知道?」

  「就當是滿足我的好奇心。」

  當一個大美人在你懷裡跟你一起跳著華爾茲、用溫軟優美的嗓音對你提出要求,真的很難拒絕,即使瑞德·巴特勒也覺得沒法說出拒絕的話。

  「——她是一個蠢姑娘,不,也許沒那麼蠢,可她有個凶暴的兄弟、有一對不怎麼樣的父母,我怎麼可跟這樣一家人成為親戚?」他輕輕搖頭,「那是一次意外,最後以鮮血和死亡收場。噢,抱歉,我不該對您說這些。」

  斯嘉麗也是個蠢姑娘,但他就願意跟斯嘉麗結婚,這樣說的話,那個查爾斯頓姑娘要麼相貌普通,要麼性情不好。如果她有一對不怎麼樣的父母、一個凶暴的哥哥,說明這家人的家庭教育不怎麼樣,那麼更可能是性格問題。

  所以說呀,這個男人說什麼自己「不適合結婚」,全是扯淡,如果對方是個任性又大膽的南方小美人,那麼他便會樂意走進婚姻。

  *

  一曲剛結束,萊昂納多立即過來,帶走了約瑟芬。

  「您累了嗎?」

  「我可以跳一整晚。你累了嗎?」

  他微笑,「我陪您去休息室待一會兒,可以嗎?」

  黑人女奴端來了紅酒。

  休息室裡點著壁爐,薩凡納的冬天不算冷,但海濱的氣候總是過於潮濕,壁爐裡的木柴會驅趕走潮濕。

  約瑟芬喜歡房間裡暖烘烘的。她舒舒服服的坐在壁爐前面的座椅上,萊昂納多坐在她身邊的另一張單人椅上。

  閑聊了一會兒,萊昂納多問:「我知道巴特拉太太和您的姑媽關系很好,您在哪兒認識瑞德的?」

  「薩凡納。他和查理好像關系不錯,查理認識很多人,也認識你。」

  他輕笑,「是的,查爾斯交游廣闊。我能冒昧的問一下,您怎麼看待瑞德·巴特勒?」

  這個問題問的還真是冒昧。

  「我的意見重要嗎?」

  「很重要。您認為人生最重要的是什麼?」

  「你的題目給的太寬泛了。你認為呢?」

  「其實這個問題我也回答不了。以前,我會認為一個人的人生是由他的財產、家庭、人際關系來組成的,但……死亡讓我重新審視我的觀點。我自幼不幸,父母正當壯年而雙雙病故,幸而舅舅費心養育我,沒有讓我成為一個只滿足於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兒;我努力念書好讓舅舅能為我感到驕傲,我娶了舅舅看中的女孩,並且像我在神甫面前承諾的,愛她、尊重她、照顧她,但那是我想要的嗎?

  我有很多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您也許會嘲笑我,年至30歲了才知道思考人生,可我想,如果能思考這個問題,任何年齡都不能算『晚』。您認為呢?」

  這番話說的很誠懇,這個人的品性就像他的外表一樣一身正氣,這種人通常也會很無趣。

  「可你還沒有說為什麼這麼在意巴特勒先生。」

  他看著她,「那是因為我知道瑞德對於女人具有多麼大的吸引力!他一直是我們——我是說,查爾斯頓互相認識的那些年輕男人——中間最討女人喜歡的男孩,他十幾歲的時候跟我差不多,從西點回來之後他就變了,他成了一個『與眾不同』的人,而與眾不同的人向來都最受他人矚目。」

  「你跟他的關系怎麼樣?你們少年時期一定常在一起玩。」

  「差不多。他比我大兩歲,比我懂得多,那時候我就是跟在他身後的不起眼的男孩。」他由衷的笑了,「十幾歲的時候我很崇拜他,我和傑夫——傑夫是瑞德的弟弟——總是跟他一起玩,直到他被巴特勒老爹送去西點。」

  「你同情他?」

  「有一點。但不如說,我理解他。查爾斯頓是一潭死水,當你跳出查爾斯頓就能明白過來,那兒的人們互相認識,非常排外,如果你沒有能用著幾百個黑奴的農場,你連下午茶的邀請都得不到。你只能做大部分人們接受的事情,稍微有一點出格,下場就是瑞德·巴特勒這樣的壞孩子。」

  「你知道你一直在告訴我他的優點,對吧?」

  萊昂納多以一種毫不意外的語氣說:「是的,他的優點是您會喜歡的那種,但他的缺點您還不知道。」

  「噢,你已經說了,確實,他的缺點太致命了。」

  他便握住她放在扶手上的右手,輕吻了一下她手背。

  她笑了一下。

  這個人也是非常懂說話的藝術了,看似誇了瑞德一通,但實際上不怎麼隱晦的說出了瑞德最大的缺點:他很受女人喜歡,當然按照他現在的名聲,不可能是正經人家的女性,只能是那些「失足婦女」。

  有修養的紳士不能直接說別人的壞話,而且對方還是自己少年時期的小伙伴。但他又想讓她明白對方的缺點,從而提前讓對方出局。

  她喜歡聰明人。

  一個美人本能知道別人是否對她有興趣,或者說,愛慕之情。這是一種玄妙的藝術,你從對方的微表情、舉止、言談中看出他或她是否被你吸引。美人最大的魅力是最直接的性吸引力,她當然也看出來瑞德對她有點小想法,這是很難掩飾的。

  她很自得,這是美人的自信。

  *

  菲利普·泰倫特下了馬車,抬頭看了看眼前的建築:這是一棟有些年頭的磚石建築,法國殖民地典型建築,外牆塗成了淺粉色,有些雨水衝刷的痕跡,有好些年沒有重新粉刷了,這一帶的老建築絕大多數都是殖民地建築,都有著類似的雨水衝刷過的牆壁。

  羅畢拉德家的宅邸是一棟寬敞的三層樓房,裡面有幾十間房間,外型富麗、優雅,裡面也相當舒適,門廳寬敞,從門廳開始就鋪有厚軟的地毯。

  一個長相俊秀的十幾歲的混血男奴接過他的大衣和帽子。

  「羅畢拉德小姐在跳舞廳嗎?」他問。

  「在的,請問您是?」

  「泰倫特。」

  少年黑奴在卡片上寫下「泰倫特」的名字,用棉線穿過大衣上的紐眼,栓上卡片,掛在衣架上,轉身放進衣帽間。

  菲利普整理了一下西裝袖口,向著發出樂曲聲音的跳舞廳走去。

  跳舞廳裡有不少人,男男女女,一大半都是年輕人。

  他先去見了羅畢拉德夫婦,愛彌兒太太很高興他能來,親切的問他在裡士滿的事情處理的怎麼樣,什麼時候到的薩凡納。

  他回答晚上才到,一聽羅畢拉德家有舞會就來了,他想見見約瑟芬。

  愛彌兒也不知道約瑟芬在哪兒,吩咐室內女奴去找找小姐。

  *

  約瑟芬小姐正在休息室裡與一位紳士相談甚歡。

  菲利普站在休息室門口看了幾秒鐘,隨即敲了敲已經打開的門。

  「羅畢拉德小姐。」

  約瑟芬和萊昂納多都看向門口。

  「泰倫特先生。」約瑟芬站起來。

  萊昂納多也站起來,「約瑟芬?」探詢的看她。

  「我不知道你又來了薩凡納,你怎麼沒有寫信告訴我?」

  「我一個小時之前剛下船。」菲利普飛快掃了一眼萊昂納多,「你還沒有為我介紹,這位是?」

  「達西,萊昂納多·達西。」

  「泰倫特,菲利普·泰倫特。」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入v。明天更新時間在中午,盡量多更吧。求個全訂。

  *原著裡寫愛倫回憶故居【她父親那所粉刷成淺紅色的住宅,她的老家,原是那麼幽雅舒適,有著美女般豐盈的體態和帆船乘風破浪的英姿;是法國殖民地式的建築,以一種雅致的風格拔地而起,裡面用的是螺旋形樓梯,旁邊的鐵制欄杆精美得像花邊似的。那是一所富麗、優雅而平靜的房子,是她溫暖的家,但如今她永遠離開了。】

  *「美而不自知」是很難想像的,也不太可能,不論男女其實都會很明白美貌的殺傷力有多大,「恃靚行凶」才是正常的。

  *有喜歡看愛情戲份的同學,請點擊【作者專欄】看我的其他完結文,我的美娛文都專注戀愛,《野孩子》70萬字,《女神盟約》137萬字,《舞出我青春》20萬字,《瘋狂前男友》19萬字,《天才新星》78萬字。還有18世紀英國風的《小奧斯汀小姐》70萬字,18世紀法國藝術界的《蘭波家的女孩》48萬字,17世紀法國宮廷大劇《凡爾賽野玫瑰》60萬字,《[綜英美]超英不能拯救世界》30萬字,同學們可以慢慢看呀。

  *另外做個小小的廣告,前幾年寫了本奧地利皇帝弗蘭茨·約瑟夫一世的人物傳記《奧匈之皇:弗蘭茨·約瑟夫一世傳》,去年出版了,當當、京東有售,做活動的時候打到骨折,還是挺便宜的。有興趣的可以買來看看撒。出版作者名是我早期的作者名【龍焰】,因為不是走晉江出版的不能顯示在作者專欄上。我的晉江合約現在是排除實體圖書出版版權的,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如果各位寶寶有出版渠道歡迎跟我本人直接聯系。


第22章

  「我聽說您去了紐約,真可惜,我聽到消息的時候您已經出發了。」菲利普·泰倫特臂彎中環著跳舞廳裡最美的女人。

  「我以為會在紐約見到你。」

  「我是想去紐約的,但總是有些事情拖延了我的腳步。」

  約瑟芬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您是想責備我沒能安排好行程嗎?我說過想陪您去紐約的。」

  「不是。你與我之間並沒有這層關系。」她冷淡的說。

  菲利普想了一下,「我是想盡快處理好手頭的事情,這樣,接下來我就能有很多時間自由支配。您已經多年沒有回國,如果您想出門走走,我會很樂意陪伴您。」

  「暫時我哪兒都不想去——」不過光是待在薩凡納也很沒有意思,薩凡納太小了!這座海濱小城的時尚流行比巴黎至少延遲1年到2年,而且風氣相當封閉,查爾斯頓也沒有好在哪裡,就像萊昂納多說的,美國下南部各州的城市都過於保守,你的行事稍微出格一點,都會被當成「異類」。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身處保守的城市,就得遵守這裡的游戲規則,想要不走尋常路,帶來的沒有什麼好下場。男人嘛,要是臉皮厚一點,比如像瑞德·巴特勒也能混得不錯,可要是女人失去了「好名聲」,那就完了,保守的上等人家的客廳再也不會對你敞開。

  菲利普仔細觀察她臉上神情,「您在紐約都去了哪兒?」

  「華爾街,百老彙。紐約也不怎麼樣。」她一臉嫌棄。

  「確實,比起巴黎或是倫敦,紐約就是一個小村莊,」他很客觀的說:「可能在您心裡,無論紐約還是巴黎都比不上您的故鄉。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迷人的國家和城市您還沒有去過,您不覺得應該更多的去見識這個世界嗎?」

  這個話題她很感興趣。「你說的對。」

  「我明年要去印度一趟,至少要去半年。您覺得印度怎麼樣?」

  「我聽說印度又髒又亂,有很多美女,還有很多寶石。」

  他笑,「您說的沒錯。還有很多寺廟,迷人的神話傳說。您想去印度看看嗎?」

  「你是在邀請我嗎?」

  「是的。」

  約瑟芬覺得有點奇怪,「你們北方佬都這麼直接嗎?」

  他卻話題一轉,「接下來的兩個月我都會在薩凡納,您是地主,請您告訴我這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

  舞會總是令人愉快的,是這個時代少有的能跟追求者近距離接觸而不會被人背後嚼舌頭說你「太輕浮」的場合。

  作為舞伴來說,相貌英俊又會說話的男人會是很好的舞伴。

  菲利普是北方豪門子弟,去過歐洲和英國、西班牙,人生經歷豐富,即使放在後世也是富二代中的佼佼者,在這個時代來說就更不可多得了。

  他的英俊面孔為他加分不少,誰不喜歡相貌英俊的年輕男人呢?

  但她也只跟菲利普跳了兩支舞。

  *

  舞會的第二天上午,萊昂納多·達西送了一整箱中國絲綢衣料給羅畢拉德小姐。

  菲利普·泰倫特則在下午登門拜訪,送了兩本書給羅畢拉德小姐。

  *

  查爾斯·羅畢拉德毫不意外的發現,妹妹的追求者們新年剛過便頻繁拜訪。路易·梅維爾隔三差五來一次,沒有固定的來訪時間,很是隨心所欲;弗蘭西斯·博瓦爾一周來兩次,不多不少;萊昂納多·達西一周至少來拜訪4次,有時候周日還會跟羅畢拉德一家一起去教堂做禮拜;

  菲利普·泰倫特每隔一天來拜訪一次,每次都是下午4點過來,用過晚餐後,會跟約瑟芬在游戲室玩牌,或是在壁爐前念念,聊聊天,一直消磨到晚上9點才告辭;

  至於瑞德·巴特勒,他的來訪次數不多,有時候兩周才會出現一次。

  梅維爾太年輕,博瓦爾太木訥,達西是個鰥夫,泰倫特是個楊基佬,巴特勒是個浪蕩子。

  沒一個合適的。

  查爾斯跟父母談到未來的妹夫問題,三個人都堅決表示,約瑟芬第一次結婚他們都沒能幫她把關,這次一定要好好挑個各方面都完美的人選。

  瑞德·巴特勒首先被剔出候選名單。

  「他不行。」愛彌兒太太果斷的下了結論。

  「為什麼?我以為您肯讓他來家裡做客,就還算不討厭他。」約瑟芬問。

  「傻孩子,那是看在他母親的份上,而且你看,查爾斯頓除了你尤拉莉姑姑可以公開接待他,就連他的母親巴特勒太太都不敢公開見他,難道你要爸爸為了瑞德去懇求那個倔得要命的老巴特勒嗎?」

  「巴特勒先生氣惱瑞德,不也是認為他是個不聽話的孩子嗎?要是我跟他結婚,想必巴特勒先生總該知道什麼時候順著梯子下屋頂了吧?」

  愛彌兒搖頭,「要是你真的愛上了他,爸爸沒准也會願意去跟巴特勒先生好好談談。可我瞧你不太看得上他,別人說的他那些事兒——」愛彌兒還覺得很不好意思開口呢,於是含糊的帶過,「我可不想你為了那種事情天天生悶氣。既然要給你挑選一個丈夫,當然要挑選最好的。」

  光是瑞德那些有關失足婦女的傳聞,就足夠愛彌兒給他判死刑了。

  愛彌兒又說:「要是你哥哥也整天去跟那些不正經的女人混在一起,你爸爸也得趕他滾蛋。」

  查爾斯馬上抗議,「母親!」

  愛彌兒不理他,「梅維爾家的小子太嫩了,腦子裡整天只想著玩,還是個孩子呢!再說,他長得不怎麼好看。」

  「博瓦爾也不怎麼樣。」查爾斯說。

  「你倒是說說,你喜歡誰?」愛彌兒看著女兒。

  「隨便,都差不多。」約瑟芬懶洋洋的回答。

  「要說最大方,達西先生我看不錯。」

  新年舞會之後的第二天,萊昂納多·達西便開始狂送禮物,大有一幅想靠金錢砸暈約瑟芬的意思。一個單身男人上無父母需要贍養,下無子女需要撫養,錢又多得花不完,按照現在的物價水平,他就是全送奢侈品對他的財產總值來說也不算什麼。

  「菲利普也很大方。」

  之前菲利普便送了維克多一匹小馬,新年過後,又送了約瑟芬一匹英國產的純血賽馬,價值高達2萬英鎊。約瑟芬十分喜歡,賽馬騎著確實很爽,只是現在天氣還冷,不適合總在外面跑馬。

  愛彌兒糾結的是達西是鰥夫,而泰倫特是北方佬,但達西是南方紳士,這一點又為他加分了。約瑟芬要是和達西結婚,大概率還是會住在薩凡納,或者住在查爾斯頓,距離父母家很近,他們可以隨時過去拜訪,一點兒也不用擔憂。而要是嫁給泰倫特,將來就得住在紐約或是波士頓了。

  這可不好。

  要是按照一般的流程,男方要拜訪個一年半載的,這期間男女雙方都可以有其他人選,直到男方不再拜訪其他小姐,這時候女方家庭差不多就默認了男方即將求婚,求婚成功(極少有不成功的)後,女方開始備嫁,這個時間通常是半年到一年。

  但寡婦再嫁就要實際得多,一般寡婦也很難尋找到條件很好的新丈夫,大多只能當繼母,為男方養育跟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繼子女。

  約瑟芬沒有給人當繼母的愛好,有子女的鰥夫不可能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

  1月的最後一天,萊昂納多邀請約瑟芬外出,查爾斯陪著妹妹。

  萊昂納多准備在薩凡納購入房產,看好了好幾處宅子。

  本著「現在在薩凡納買房純屬浪費」的思想,約瑟芬把幾處宅子全都挑剔了一番。萊昂納多原本興致勃勃,到看完宅子之後,他已經對自己的審美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我說,你是不是太挑剔了一點?」就連查爾斯都看不下去了。萊昂納多的意思用不著猜,很明顯他是想讓約瑟芬選婚房,查爾斯頓的達西宅再好,也是前一位達西太太住過的房子,妹妹肯定不願意住在別的女人當過女主人的宅子裡。

  「你說這幾間宅院有我們家好嗎?」

  「確實沒有。」查爾斯驕傲的說。羅畢拉德宅可是薩凡納數一數二的好房子。

  「約瑟芬小姐,您能說說您喜歡什麼樣子的房子嗎?」萊昂納多問。

  約瑟芬比劃了一下,「大房子,占地很廣,兩層,有錯層。前面花園、游泳池,後面花園,旁邊馬房,另一邊是僕人房。」

  按照這種描述,薩凡納沒有一所房子能達標。

  查爾斯有些驚異,萊昂納多卻點點頭,「我明白了,我應該買一塊地。」

  那就不是約瑟芬會關心的事情了。

  *

  菲利普沒有在薩凡納購置房產的想法,還很尖酸的嘲諷了達西先生的置地打算。

  「用不了幾年他就會發現自己買的地一文不值,我希望到時候他不會懊惱的咒罵自己是個笨蛋。」

  他說的很不客氣,一點都不夠紳士。

  「別這麼說他。」約瑟芬手裡捧著一本法語,沒有抬頭。

  「他是我的敵人,別想我會對他有什麼贊美的話。」

  「是嗎?」她敷衍的說。

  菲利普從來沒有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絕大多數女人都很好懂,她們受教育程度不高,思考的問題層次也不深,大多數女人考慮的只是如何找到一個丈夫,根本談不上「合適」,更沒有什麼選擇余地。

  家世很好的美人確實擁有更多的選擇,就比如約瑟芬,她同時接待好幾個追求者,對待他們的態度似乎都差不多,都很漫不經心。

  要不是羅畢拉德太太確切的「暗示」他們在為約瑟芬尋找丈夫,他一點都看不出來自己有什麼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下本待開《福爾摩斯小姐》求個收藏

  【全員少年版。夏洛克性轉。】

  夏洛特·福爾摩斯跟坑妹的哥哥麥考夫打賭失敗,心花怒放穿起男裝,從此,倫敦街頭多了一個少年偵探夏洛克·福爾摩斯。

  約翰·十賭九輸欠債無數·華生:今天又欠了夏洛克兩先令,啊我死了!

  詹姆斯·犯罪天才·莫裡亞蒂:可惡!我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那個得意的過了頭的福爾摩斯!


第23章

  約瑟芬對再嫁這種事情從來沒有正式發表過意見,要是一位未婚的小姐,他知道什麼階段該做什麼事情、說什麼話,但對於約瑟芬,他一直沒辦法確定自己應該怎麼做。

  怎麼說呢?她的態度真的太不積極了,唯有談到「錢」她才有點興趣。她會問他是怎麼決定一項投資的、要如何實施,而一位真正的「淑女」不應該想了解這些。

  如此的談話進行了幾次之後,他驚覺這樣不行,他又不是來做她的投資顧問的。

  「約瑟芬。」

  她從書頁上抬起眼簾,「嗯?」他突然連「Miss」這個詞都不用了,真是奇怪。

  「我必須問您一件事情……或是一些事情。」

  「別問。」她馬上試圖堵住他的發言。

  他短促的笑了一下,手指擦著自己的嘴唇。他長相英俊,微笑的時候自帶一種分外炫目的神采。嘴唇是天然的淡粉色,上唇菲薄而形似丘比特之弓,下唇略厚,粉潤飽滿。

  是適合親吻的嘴唇。

  約瑟芬心中只覺遺憾。

  這個時代不存在什麼真正的「自由戀愛」,尤其是在父母的家裡,愛彌兒就算想讓他倆獨處,也得派黑嬤嬤待在旁邊。黑嬤嬤一雙銅鈴般的大眼時刻盯著他倆,唯恐楊基佬做出什麼不合身份的舉止。

  菲利普坐在她對面的單人沙發上,此時上身前傾,神情殷切,聲線略低,「你要是肯說一句讓我滾蛋,我立即離開。」

  她笑了一笑。

  他便自得的一笑,「我必須知道你的意思,你要是認為我一點機會都沒有,請你現在就告訴我。」

  「你真是太現實了。」

  「男人都很現實,如果我看不到『將來』,我會黯然承認失敗,盡量保持我的尊嚴,盡快離開。或許我該先問問你,對我有什麼看法。」

  「看法?」她隨手將小說合起,放在矮桌上。「你就不能讓我享受一下被人追求的樂趣嗎?」

  「想要在你家這尊黑色女神的眼皮底下得到什麼樂趣,我看很難。」他眼神熱切,「你上次結婚的時候年齡還太小,又早早生了孩子,恐怕難以享受到婚姻生活中的樂趣。」

  「這用不著你來告訴我。」

  「我的意思是說,既然你想再次結婚,我看不出來那個查爾斯頓人能有比我更好的條件。」

  「母親不喜歡北方佬。」

  「可我追求的是你,你的想法呢?真實的想法。」

  「我真實的想法?」她嘴角勾起一個優美的弧度,「說出來會嚇壞你。」

  「嚇壞我?」他懷疑的說:「不,不會的,不管你說出什麼,我都能夠接受。」

  約瑟芬好一陣子沒說話。

  接受男人的恭維在她來看稀松平常,不管是菲利普也好、萊昂納多也好,對此都無法再開發出更高明的恭維話來了。當一個美人有著驚人的美貌,別人恭維你只會圍繞著你的美麗,而忽略你的性情、品格。

  要是選擇結婚的對像,菲利普或是萊昂納多都是很好的人選,達西家沒有父母兄弟,只有舅舅一家,人際關系簡單,結婚之後她可以全盤掌握達西家的財政大權,想干什麼就干什麼,萊昂納多安於當他的農場主奴隸主老爺,只要他的開銷沒問題,她可以為所欲為。

  菲利普的家庭比較復雜,親戚太多,但好處在這人的生意做的很不錯,自己很能賺錢,受到家族桎梏的地方很少,她要是不願意應付一大家子親戚,他應該也沒什麼意見。

  這就是這個時代她能找到的最好的丈夫人選了。

  至於瑞德·巴特勒,她也同意母親的看法,瑞德和「那種女人」的傳聞在她這兒就過不了關,早早出局了。

  男人都很現實,女人還會為了愛情衝昏頭腦,而像菲利普·泰倫特這樣的男人,如果不確定自己熱切的想「得到」一個女人,壓根不會考慮結婚。

  從一開始她在船上結識菲利普以來,她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證他會向她求婚。

  「約瑟芬?」

  她回過神,對他展眉一笑,「菲利普。」

  她示意他靠近她,自己則離開沙發,坐在地毯上,手臂壓在矮桌上。

  他也學著她的樣兒,滑下來坐在地毯上,這樣他們之間便只隔了一張不大的矮桌。

  約瑟芬微笑著伸出右手,飛快的在他唇上按了一下。

  *

  羅畢拉德家的「漸進贖買式」給予黑奴自由的進程進行的算是很順利。一個五口之家需要用多少室內奴隸呢?答案是最少20人,無上限,只要你有足夠的房間足夠讓奴隸住下。

  家裡的奴隸都是當年老羅畢拉德剛來美國的時候買的,買入價很便宜,最貴的也只花了800美元,經過這麼些年的鼓勵生育,三個女兒出嫁帶走至少60名奴隸,羅畢拉德宅現在還用著30多個黑奴。

  約瑟芬大刀闊斧的宣布,家裡的奴隸不論年齡,全都可以開始贖身,價格計算公式為服務年限越久,贖身價格越低,35歲以上只需支付200美元,黑嬤嬤這樣的「資深奴隸」只需要像征性的支付10美元即可。

  未成年的孩子最貴,但也只要500美元,一對30歲左右的夫妻如果有3個孩子,那麼只需要2000美元就可以全家自由。

  愛彌兒不明白為什麼她把贖身價格定得這麼低。

  「你要讓他們確實能湊出這筆錢,不能定的太高。他們中的大部分還是會成為家裡的僕人,你不能讓他們因為這麼一點錢而憎恨我們。」

  愛彌兒吃驚,「你這是什麼意思?」

  「母親,這不太好解釋。」約瑟芬思考了一下措辭,黑嬤嬤在旁邊,還有莉迪亞,另外兩個尚未贖身的女奴。「先不說現在巴黎沒人擁有奴隸,就拿這次我去紐約來說,北方已經沒有黑奴了,我打聽了一下,執行的很徹底,沒有一戶人家敢公開宣布自己家裡還有奴隸。曾經的奴隸現在做什麼的都有,有黑人律師,也有黑人牧師,菲利普還說他們那兒流行打板球和網球,還有打的很好的黑人板球球員和網球球員呢。」

  「這跟奴隸贖身價格有什麼關聯嗎?」

  「有。為什麼我們白人總覺得黑人又蠢又笨,還很暴力?原因是我們不讓黑人上學認字。白人就沒有又蠢又笨、整天打架鬥毆的人嗎?暴力源於缺乏知識,知識水平越高的人理論上就越和平,而知識跟收入是呈正比的。菲利普一年收入20萬美元,他怎麼可能會在街頭浪蕩,整天酗酒打架?可一個年收入不超過1000美元的人可能連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飽,他當然希望這個社會越亂越好,如果現在薩凡納街頭發生了暴動,他就有可能去洗劫一家商店,或是一個富裕人家,搶奪他自己買不起的東西。」

  「我還是沒聽懂。」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缺這點錢,但我們不能無償讓家裡的奴隸贖身的原因,是因為一個人想要得到什麼,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如果『自由』得到的太容易,反而會讓他們認為——」她想著這確實不好說的太清楚,停了一下,過了一小會兒才說:「薩凡納的其他人家會覺得我們家起了個壞頭,會讓他們家的奴隸也鬧著要無償贖身,這件事情在薩凡納還沒有別的家庭開始做,您要是不介意別的太太們在背後罵您,我是不在乎這麼點贖身錢的。」

  愛彌兒扶著額頭,「我並不在意那些太太們背後亂說什麼,但你說的對,但凡惹人注意的事情都不該由我們家起頭做。」

  *

  查爾斯看起來像是個不學無術的公子哥兒,他對這件事情想的居然跟約瑟芬差不多。

  「我有點明白的你的意思了。你定這個階梯式的贖身價格,是不希望他們太容易得到自由,對嗎?」

  「對。」約瑟芬在樓上自己的書房寫信。

  「你說的對,我們家確實不差這麼點錢,家裡所有的奴隸都贖身也就是幾萬吧,家裡一年就能花掉幾萬。」查爾斯滿不在乎的說:「道格贖身之後還是我的貼身男僕,跟之前沒有什麼分別。我也不在乎支付他一年的薪水,我只在乎他是否還像以前一樣忠於職守。說實話,我覺得道格最近的心情比以前好多了。」

  「這事很難跟母親說清楚,我希望能給奴隸們自由,但又不希望他們的自由來的太容易,也不希望他們心生怨恨。」

  「你是說,擔心他們會做什麼報復我們家?」查爾斯一臉不敢置信的神情。

  「為什麼那些奴隸主如此殘忍的懲罰逃奴?」她放下筆,用吸墨滾筒吸干信紙上的墨水。

  這個問題他還從未想過,思索了好一會兒,才說:「用嚴厲的懲罰告誡奴隸不許逃跑、不許報復主人?」

  「黑人殺白人的事情是不是每個城市都有?」

  「是否『每個城市』我不知道,但確實有,還有不少呢。」查爾斯臉上神情不太自然:黑奴不僅會殺了原主人,還會強|暴主人家的妻女,雖然下場通常是被抓起來吊死,用死亡來懲罰惡行,但罪行總歸已經犯下。

  「為什麼白人奴隸主在暴力鎮壓黑人的罪行上面言行一致,就是因為他們明白這種罪行是存在的,沒准哪天就掉在自己頭上。爸爸媽媽性子都很溫和,極少打罵奴隸,但你敢保證家裡的奴隸沒有心存怨恨的嗎?」

  查爾斯啞口無言,他確實無法保證。

  他不是十幾歲的孩子,整天只知道玩。紐約一行也讓他見識到黑人自由民與黑人奴隸之間的不同之處,約瑟芬沒費什麼力氣就說服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瑞德·巴特勒:聽說我是男主角,假的!


第24章

  蓄奴州依靠法律條款和強制機關的高壓手段鎮壓奴隸,奴隸與奴隸主的矛盾從有奴隸制開始就一直存在,歷史上最大的奴隸起義就是斯巴達克斯起義,這是每個白人孩子上學都會學到的。

  白人統治階級用「黑人是低劣的種族」這套理論來洗腦,受過教育的人當然明白這不過是為奴隸制套了一層「天命」的殼子,內裡還是榨取奴隸的剩余價值。

  奴隸等於金錢,一個田裡的奴隸每年平均為主人賺1000美元的利潤,奴隸越多,總利潤越高。他的優渥生活依靠奴隸的產出,這一點他也是很清楚的。

  所以他同意妹妹給予室內奴隸自由的做法,但農場上的數百名奴隸,約瑟芬別想打他們的主意。

  約瑟芬也知道想要一下子扭轉哥哥、父親的這種觀念不現實。他們習慣了這種生活,也很明白家裡的財富都是依靠奴隸制才能積累下來,他們是不可能放棄奴隸制的。

  這也是南方州所有奴隸主的共識,

  這一方面她盡力了,限於身份,不能做得更多。

  至於另一個計劃,倒是得到了哥哥的大力支持。

  查爾斯並不滿足將來繼承家產、做一個南方農場主,他想有自己的事業,約瑟芬很輕松就說服他成立鐵路公司,公司股份按照出資比例劃分,目前計劃一人一半。

  他也已經說服了父親給他這筆資金,約翰又決定另外追加相同數目的一筆資金,使得鐵路公司的啟動資金達到了60萬美元之多。

  *

  查爾斯2月初又去了一趟紐約,為了新公司在紐約的辦事處選辦公室,還要尋找一個合適的經理人,接下來就要常在紐約——華盛頓之間跑來跑去,要先拿下地皮,然後才能開工。

  進了2月,天氣漸漸轉暖。

  這天,菲利普邀請約瑟芬和維克多外出野餐。

  小男孩熱切的盼望能外出騎馬,到了郊外撒歡的跑馬去了,約瑟芬叫波西緊跟著小少爺,愛彌兒又叫另外幾個男僕跟著小少爺。

  菲利普也帶了自己的馬,叫人牽來馬,「別怕,維克多,男孩都是在馬背上長大的。」

  小男孩興奮得眼眸晶亮,用力點了點頭。

  波西抱了小少爺上馬背。小馬不高,很是矯健。

  愛彌兒不太放心的望著菲利普的背影,擔憂的問:「要是這人根本不是泰倫特家的人,來綁架維克多該怎麼辦?」

  約瑟芬心想母親的安全意識還挺強,這也是為什麼有錢人出行都需要大量奴隸、僕人等等的原因之一。

  「您別總想這麼可怕的事情,我還沒有有錢到會讓人綁架我的孩子的地步。」

  愛彌兒嗔怪的說:「別不當一回事,你是去打聽過他的家族,可你從來沒有見過他和其他泰倫特一起出現過,對嗎?」

  約瑟芬一驚,「確實沒有見過。」

  菲利普確實花錢如流水,花錢的姿勢、外貌儀表、說話的方式處處都顯得受過很好的教育、修養極好,但怎麼保證他就是像他所說的那樣,是個真正的泰倫特呢?

  如果綁架了維克多要求贖金,至少也是幾十萬美元的贖金,完全可以彌補他的前期投入。

  越想越可怕。

  約瑟芬也焦慮起來。

  被騙的人在明白自己被騙之前,也沒反應過來自己是受騙上當了啊。她一直過得順風順水,結識的男人沒有一個不為她的美貌所傾倒,她就從來沒有想過,也許對方有別的心思呢?

  波西和其他黑奴身強力壯,可要是遇上有准備的綁匪,還真沒有辦法!

  她急急忙忙叫謝爾頓帶人去找維克多。

  愛彌兒暗自搖頭,「我是讓你更加小心一點,爸爸已經派人去波士頓了,像泰倫特那樣的家族,家中子女一定會有畫像或是照片,那樣的家族也絕不會允許有人在外面用他們家的名義行騙。」

  約瑟芬稍覺放心,想著自己果然考慮的不周到,父母才算是見多識廣。

  也是呢,她來自一個相對安全的時代,而19世紀的美國可算不上「安全」。北美的移民史就是一部犯罪史,殺戮絕不少見,白人為了土地屠殺土著印第安人,印第安人為了報復,同樣伺機屠殺墾荒的白人移民;移民中間自相殘殺也不是少數,早期移民多數是在家鄉活不下去的窮人,被鼓動認為新大陸可以免費得到土地(確實幾乎不花錢就能得到大片土地),於是背井離鄉來到新大陸。他們沒有接受過什麼教育,新大陸上也沒有足夠的人手維持法律,以至於惡行隨處可見。

  到了19世紀,暴力事件也不見得少了。就是自詡紳士的上等人之間,私下決鬥也不是少數,跟瑞德·巴特勒的醜聞有關的那個姑娘的哥哥便是死於跟瑞德的決鬥。

  她憂心忡忡,一會兒想著萬一這個「菲利普」要是個綁架犯怎麼辦?一會兒想著如果維克多真的被綁架了,要是被撕票了怎麼辦?她雖然沒有為這個兒子奉獻的思想,可也絕不可能忍心害得他死掉啊!

  越想心越亂。

  *

  菲利普帶維克多跑了一個多小時才回來,一回來,便敏銳的感覺到約瑟芬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

  「約瑟芬,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我很好。」約瑟芬正抱著維克多,問他累不累,小家伙興奮勁兒還沒過去,小臉緋紅,比往常活潑的多,絮絮叨叨說騎馬真快樂呀,他的小馬「阿特拉斯」是一匹很好的馬,跑得可快了!

  菲利普沒有買房子或是地皮,在郊外租了一間別墅。薩凡納周邊都是沼澤地,沼澤之間的地帶用碎石等等填成道路,一座座農場建立在沼澤地之間。

  一旦想到這人會是什麼居心叵測的匪徒,約瑟芬看他的眼神便充滿了懷疑。

  菲利普弄不明白為什麼只是帶孩子出去溜了一圈,約瑟芬的態度就變得冷淡起來,她連午餐都沒留下吃,堅持要帶母親和兒子返回了薩凡納城區。

  他疑惑萬分,送羅畢拉德家祖孫三代回了羅畢拉德宅。

  *

  「媽媽說的沒錯!」約瑟芬煩心起來,「我和查理上次只是打聽了泰倫特家確實有一個28歲的菲利普,但我們既沒有見過畫像,也沒有見過照片。如果他是個假貨怎麼辦?」

  「我已經寫信告訴查理了,讓他這次務必去一下波士頓的泰倫特家,一定要見到菲利普的畫像或是照片。他見過菲利普,不管是不是,都要他立即寫回信要奇卡帶回來。」

  奇卡是家裡的另一個特殊人物,是黑白印第安三族混血,自認是印第安人,他不是奴隸,是約翰花重金雇佣的——算是安保部門主管?

  也是呢,如果羅畢拉德家要嫁女兒,怎麼可能不去弄清楚對方的身份?

  要是萊昂納多·達西的話不需要這一步,他在查爾斯頓土生土長,查爾斯頓的上等人都認識他。

  這麼一比較,達西顯得十分靠譜。

  「他還邀請我去波士頓呢。」她有些氣憤的說:「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約翰·羅畢拉德驚異的問:「他什麼時候問你的?」

  「今天,送我們回來的路上。」

  「你答應了嗎?」

  「沒有,我說我要想想。他都沒向我求婚,我為什麼要去波士頓?我已經把他當成罪犯了!」

  「他是有點可疑,為什麼如此心急?」約翰沉吟片刻,「別再答應他外出了,哪怕出去看歌劇也別答應,他要是想見你,只能到我們家來。在家裡他不可能對你們有什麼不利,一切都等查理給我們回信之後再說。」

  約瑟芬表示贊同。

  *

  菲利普怎麼也沒有想到,一次郊游野餐之後,約瑟芬對他的態度反而變得生疏了。他趕忙回憶那天是否說了什麼不合時宜的話,或是做錯了什麼。他自認自己沒有做錯的地方,也沒有提及她的其他追求者,沒有詆毀他們或是別的什麼。

  他很小心,美人通常是任性的,而別人對美人都很寬容,不論他們犯了什麼錯誤。約瑟芬是可以任性的,也正因為她的任性和隨心所欲,他才飛快的欲罷不能。

  要說他沒有見識過女人的這些小手段那是假話,約瑟芬對他也同樣用了一些小手段,但對他來說,他能及時察覺這些小手段,反而會讓他心情愉快,會讓他肯定自己是值得約瑟芬小姐用一些小手段的。

  追求階段的樂趣就在於此。

  野餐會之前,他幾乎可以肯定,如果他要求婚的話是一定能得到令他滿意的回應的。可現在,他不能確定了。

  難道是那個達西?

  可當天她在郊外不可能見到達西,僕人們沒人說有別人來過。

  那麼,是羅畢拉德太太說了什麼?

  他深知討好未來岳父母的重要性,對羅畢拉德夫婦也很尊重,他一直自認自己處理得非常好,就是他老爹看了也會贊同他。

  約瑟芬會是一個完美的新娘,她的祖父是帝國時代的軍人,祖母的父母是種植園主,母親是法國貴族,自己又是個美人,雖然可能會被人嘲笑她是個寡婦,但一個有錢有貌又有孩子的寡婦實際更好,她生過一個兒子,將來也很有可能再給他生個兒子。

  就是去掉這些外在條件,約瑟芬也是一個很妙的女人,她幾乎什麼話題都能談,對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了解也遠比絕大多數太太小姐們多。他一直認為一個妻子的作用就是管理家庭、生兒育女,但如果你回家也能跟妻子談論一些比較深刻的話題,那想必會非常愉快。

  那麼是哪裡出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瑞德·巴特勒:今天的我還是沒有上線。


第25章

  他是北方人,自己沒有黑奴,有幾個雇佣的黑人僕人,倒也忠心耿耿,據僕人們打聽回來的消息,約瑟芬並沒有說過他什麼壞話,也沒有心情不好,或是別的什麼。

  他疑心僕人們並沒有依靠膚色獲得什麼有利的情報。

  約瑟芬現在又想著金礦的事兒了。

  1848年,加州一位地主在自家土地上發現金礦後,掀起了一陣「淘金熱」,距今也不過只有不到12年的時間,加州移民數量激增,很多新移民橫跨北美大陸,就為了那塊「到處都是金子」的土地。

  萊昂納多·達西沒有去歐洲游歷,而在淘金熱的初期就去了加州「撈金」。他的金礦買的很早,每年大概出產15磅黃金,他的監工上交給他8磅,自留7磅。淘金工人要發薪水,要看守金礦不被人盜采也是需要人手的,他付出7磅黃金的代價,得到8磅黃金、保有一大塊土地,不算賠本生意。

  而且此人也十分精明,沒有將黃金換成美元,而是將金塊鑄成大小不等的金條,重量從8盎司到2盎司不等,還制作了最小單位為5克重的不同重量的金珠,並且還分為實心和有孔兩種。

  黃金的市價常年有波動,但總的來說是越來越值錢。美國的貨幣制度也已經是金本位了,政府囤黃金作為國家經濟的保證。

  「如果真的要打仗,紙幣到時候說不定會一錢不值。」地主階級考慮問題就是這麼實在。「珠寶首飾到時候也不一定有用,要我說,黃金最實際。」

  實際的人送了一只裝滿金珠的玻璃瓶給她。

  「你可以用它們串成手鏈,但要小心,在加利福尼亞那種地方,要是讓人看見你手腕上居然戴著一串黃金,會有人打劫你的馬車。」

  這人怎麼又突然變得一點也不會說話了?

  「我才不會去那麼亂的地方。不過聽說在加州最賺錢的不是淘金,而是開商店。」

  「對,」萊昂納多微笑,「最有錢的是批發商。」

  「你是批發商嗎?」

  「我從新奧爾良運送白糖和面粉去薩克拉門托。」

  「你常去新奧爾良嗎?」

  「常去。羅畢拉德家在新奧爾良還有一支,你應該去過。」

  「不記得了,也許很小的時候去過。」

  「我們……」他笑了笑,「以後有機會我會帶你去看看,那兒更法國一點。」

  她想了一會兒,「你認為我也應該買一些黃金嗎?」

  「看你是想用來做什麼用,我建議你應該備一些黃金,不需要太多,但也不能太少。大概——10磅應該夠了。」

  約瑟芬下定決心准備囤點黃金,這種硬通貨不會嫌多,什麼時候都能用上,變現也比珠寶首飾容易得多,人人都知道黃金該是什麼價,必要的時候金珠金條能直接當現金用,但珠寶就很難快速脫手變現了。

  這麼說,萊昂納多也很聰明嘛,不止是個胸無大志的地主、奴隸主。他也開始讓家裡的奴隸逐步贖身,但同樣,農場和種植園裡的黑奴不能贖身,不然他們會很快跑了。

  反正現在不能算是「她的」財產,他要怎麼處理不關她的事,他只要到時候沒有昏了頭把家裡的現金全都買了南方州的債券之類,戰後仍然可以當他的大地主、大批發商。

  她很快就說服了父親囤點黃金,同樣鑄成各種重量。黃金是保值貴金屬,約翰也沒什麼意見。家裡其實也一直有一點黃金存貨,只是不太多,只有幾磅。

  約翰很快從銀行買了10磅黃金回家,放在保險箱裡。

  *

  家裡有點硬通貨,約瑟芬才算放心了。

  奇卡半個月後帶回了查爾斯的信,附上波士頓當地舊報紙,報紙上是菲利普·泰倫特出生的喜報,「亨利·泰倫特的太太露西·泰倫特於某月某日喜獲長子,於某月某日在某教堂洗禮,取名菲利普,泰倫特家族又添一員,可喜可賀」。

  信裡付了一張菲利普·泰倫特的銀版照片。

  「泰倫特太太熱情的接待了我,說很希望有機會見到我的妹妹,還說她的兒子終於找到了一位可愛的女子。我想這位太太應該會是一位好婆婆,至少她是一位好主人。

  老泰倫特先生前年病故了,所以現在這一支泰倫特家的男主人是菲利普。他家姻親很多,舞會非常盛大,約瑟芬肯定會喜歡這兒,至少會很喜歡舞會。

  我還會繼續打聽這位年輕的泰倫特先生,看看他是否有什麼不好的傳聞,或是在哪兒藏著個情婦或是私生子。如果泰倫特要求婚的話,別第一次就答應他。」

  啊,對啊!要說查爾斯頓的大地主可沒有什麼情婦或私生子的傳聞,保守的查爾斯頓容不下「不檢點」的人,不分男女,這一點對一個尋找合適丈夫的女人來說還是很好的,萊昂納多·達西是個某種意義上「透明」的人,沒有什麼致命缺點。

  而波士頓的公子哥兒菲利普可就難說啦!

  約瑟芬給查爾斯寫了回信:

  「親愛的查理:

  我想你還要去裡士滿打聽一下泰倫特,尤其要打聽一下他的情婦和私生子,我不希望將來要處理他的情婦和私生子,如果他有這方面的包袱,他就別想再在薩凡納待上哪怕一小時。

  永遠愛你的約瑟芬。」

  她將奇卡派去新奧爾良,菲利普也去過新奧爾良辦事。下南部幾個州的大城市和港口城市都是這樣,聚集了大批的商人、地主、奴隸主,和失足婦女、淪為情婦的柔弱女人。

  這個時代沒有什麼很好的避孕方法,身體健康的女人1年半或是2年生一個孩子,如果一個家庭只有兩個孩子,比如羅畢拉德家,那麼准是那個女人因病不能再生育。約瑟芬出生兩年多,愛彌兒又生了一個男孩,只是男孩出生不滿百日便病死了;愛彌兒幾年後流產一次,病了很久,之後沒有再次懷孕。

  愛倫也以1年半到兩年的速度連著生了6個孩子,斯嘉麗16歲,蘇倫15歲,卡琳13歲,接下來的三個男孩要是活下來分別是11歲、8歲、6歲,最後一個男孩生下來便夭折了,愛倫也沒有再次懷孕。

  生兒育女是這個時代女人的最大責任,要是貧窮人家,接連生上三個孩子就會難以養育,但偏偏貧窮女性能生上7、8個孩子還沒事,黑奴裡20年生10個孩子的絕不少見。

  富裕人家沒有養育孩子的壓力,本著有萬貫家財需要繼承人的思想,最好一舉得男,這樣接下來的生育壓力就不大了。

  約瑟芬不排斥生孩子,但不想成為生育機器,她准備再次結婚,也准備什麼時候生孩子、生幾個孩子都自己拿主意。

  這種事情不需要提前告訴她將來的丈夫,反正到時候總是她說了算。

  *

  露西·泰倫特太太的信也很快寄到了薩凡納。菲利普根據母親的信和羅畢拉德家的態度,恍然覺悟:確實,作為一個外地人、一個北方佬,想追求一位南方淑女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他不能空口說自己是什麼人,別人就會相信他。他在本地不認識什麼「上等人」,他認識的都是碼頭的船主、批發商等等,開辟新產業後必須自己先跑幾年,之後才能讓經理人接手。

  這個問題怎麼解決呢?

  他第二天再次拜訪羅畢拉德小姐,誠邀羅畢拉德一家到波士頓游玩,他們可以住在酒店,也可以住在泰倫特家的房子裡,泰倫特太太非常希望早一點結識羅畢拉德太太和羅畢拉德小姐。

  愛彌兒太太委婉的表示了拒絕。

  菲利普並不感到意外,幾天之後再次邀請羅畢拉德一家前往波士頓。

  約瑟芬倒是不介意去北方住上幾個月,按照歐洲各國的待客傳統,有錢人家可以招待親戚朋友在家裡住上幾年,甚至生好幾個孩子。想要了解一個人和他的家庭,親自過去看看當然是極好的。

  約翰和愛彌兒抽出幾個月時間陪她去波士頓考察一下泰倫特家族應該不是問題,也應該很樂意。

  不過麼,還是要表示需要考慮考慮。

  *

  萊昂納多·達西在薩凡納郊外買了一塊地,面積頗大,附帶一片沼澤。買了地之後要找人清理地面,確定蓋房子的具體地點,這就得花上至少兩個月時間。

  他邀請約瑟芬去野餐,順便看地皮,當然也同時邀請羅畢拉德太太和維克多。

  維克多對騎馬這項運動十分熱衷,謝爾頓帶著小少爺跑馬去了。

  有錢人家的野餐會不是在草坪上鋪一塊毯子就行了,而是擺上桌椅,鋪上桌布,再擺上整盤的點心,各種奶油小蛋糕、法式馬卡龍、香檳酒,還有點綴著覆盆子的冰淇淋。

  淑女是不興大吃特吃的,要按照黑嬤嬤的說法,淑女要「吃得像小鳥那麼多」,以免給人一種貪嘴的「壞印像」。約瑟芬可不願意假惺惺的只用冰淇淋沾沾嘴唇,她喜歡吃甜食,巧克力和奶油蛋糕都是她所喜愛的,還有其他無數美食。

  為了保持身材,要少吃多餐,這樣看上去也就馬馬虎虎符合「吃得像小鳥那麼多」的淑女風度了。

  「約瑟芬,」萊昂納多態度輕松,「你想出去走走嗎?」

  「出去走走?現在不是『出去走走』嗎?」

  「離開薩凡納,去新奧爾良,你想去嗎?」

  「你有生意要做?」

  「沒有,我在新奧爾良沒有什麼生意,」他搖搖頭,「只是想帶你去看看另一個城市。或者……你要是想去意大利的話,我也可以帶你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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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員少年版。夏洛克性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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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她微微蹙眉:要說這個時代,不,任何時代都是這樣,男人總是覺得自己才是「主人」,要帶你去這兒、帶你去那兒。

  她沒說話,萊昂納多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忐忑起來。

  「還是說,你不想……不,我是說……」他忽然不知道要怎麼說下去。

  他看向草坪的另一邊,幾個黑人女孩在那邊跑來跑去,采摘野花。這本該是尋常的一天,但好像又不該是尋常的一天。

  他想起自己向過世的瑪麗婭求婚的那天,好像也是個尋常的一天,瑪麗婭很單純,也很天真,天真的人向來單純。而約瑟芬呢?她肯定算不上單純,但也不能算復雜,可也是天真的。

  瑪麗婭答應他的求婚的時候驚喜又愉快,他還記得她的笑靨,那是多麼令人愉悅的笑容啊!

  他不安的摸了摸口袋裡的天鵝絨小盒,猶豫著到底什麼時候才算是一個「好時機」。他知道那個北方佬已經邀請羅畢拉德全家前往波士頓度假,愛彌兒暫時沒有答應,但說不定很快就會答應。

  如果約瑟芬決定要去波士頓,那麼就是考察泰倫特的家境,也就是說,他可能連求婚的機會都沒有。

  男人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如此失敗?

  「約瑟芬,」他下定決心,很快握住她的手,「我想你應該很明白我的心意了。你是我認識的最迷人的女人,不僅是你的美貌。我承認我肯定會被你的美貌吸引,但美貌不能讓一個男人瘋狂的愛上你。我是個曾經愛過又失去的男人,一個鰥夫,我對你來說可能沒有什麼吸引力,在你的愛慕者裡面,我能有幸得到你的垂青,實在感到榮幸。

  我知道我不算你的最佳選擇,我是個『不祥之人』,我本該孤老終生,但我遇到了你,愛上你——也許這不算是什麼冒昧的事情。我想說的是,我愛你,我希望能帶給你幸福,而你也能同樣帶給我幸福。」

  他小心的取出口袋裡的天鵝絨小盒,打開,「你願意嫁給我嗎,約瑟芬?」

  *

  約瑟芬一下子站了起來,一臉受到驚嚇的神情,「什麼?」

  萊昂納多有點被她的表情和語氣打擊到,「我說晚了嗎?」

  「不是。」約瑟芬很快坐下,「我只是沒想到……」

  她出神的看著草坪上跑來跑去的黑人女孩,那些是家裡的小女黑奴,還沒有來得及贖身。她們是多麼年輕、天真,只知道玩耍,沒心沒肺,無憂無慮。

  達西好像也沒什麼不好,至少知根知底,沒有什麼可隱藏的黑歷史。論相貌達西和泰倫特差距不大,都是難得的英俊青年,可是——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麼她對求婚一點感動心動都沒有,是因為她不愛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考慮結婚不需要同時考慮愛情,他倆都不錯,但也僅僅只是「不錯」,總是欠缺了一些什麼。

  至於那位不幸的黑斯汀斯先生,抱歉,她真的一點點都不記得他了。

  萊昂納多對求婚也沒有更多的經驗,他隱約明白自己的求婚很不成功,但不明白是哪兒出了問題。是泰倫特?北方佬先求婚了,於是約瑟芬現在無法選擇了?

  不對,如果約瑟芬已經答應了泰倫特的求婚,她不會表現的好像既不想拒絕又不想答應。

  所以他應該還有機會。

  「你可以考慮考慮,但不要考慮的太久。」他看了看天鵝絨小盒裡的戒指:一枚6克拉鴿血紅寶石,就這麼一顆通透美麗的寶石,不需要別的配石來襯托,就像他的約瑟芬。

  他的約瑟芬。

  這麼一想,只覺心跳加快,他渴望著她,比任何人都渴望。他知道夫妻之間是怎麼一回事,也知道——不,其實他不知道愛上一個人會是什麼感受。他之前以為自己愛瑪麗婭,但那好像是到了一定的年齡必須有個妻子、必須生下繼承人,只是一件「男人需要做的事情」。瑪麗婭太年輕,幾乎什麼都不懂,她是個好女人,一個好妻子,他們認識不到一年他便向她求婚,她激動萬分差點暈過去——

  約瑟芬似乎過於冷靜了。

  他現在也冷靜了下來,想著約瑟芬這種表現到底是什麼意思。她沒有驚呼,也沒有暈倒,似乎就是「噯你在說什麼」的這種「平靜」。

  他心裡有些難過,隨手將戒指盒推過去,「你可以先收下,如果你決定拒絕我,再將它送還給我。可是……我不願意接受拒絕。約瑟芬,噢約瑟芬。」

  *

  「愛情」是一件奢侈品。

  如果不確定的話,不要說「愛」。

  愛彌兒對這件事情沒有好辦法,她自己也經歷過同時有好幾個追求者,但只有美國來的羅畢拉德有足夠的財富,也是個足夠可愛的男人,所以她就沒有什麼選擇困難的問題。

  女兒的追求者太多也是煩惱。

  梅維爾和博瓦爾已經被淘汰,不予考慮;泰倫特和達西都各有優缺點,確實不好選擇,但最終是要看約瑟芬喜歡誰。

  「我的好女兒,看來我沒法留你在家多待幾年了。」愛彌兒調侃的說:「要我看啊,他倆都不錯,但你喜歡誰呢?」

  約瑟芬想說:成年人不做選擇,我都要。

  這會嚇壞愛彌兒,會覺得她「瘋了」。

  「不是說好了等查理再次寫信回來嗎?」

  愛彌兒了然的點點頭,「看來你還是喜歡北方佬。」

  「別總用『yankee』來稱呼他。」

  「噢,對,『你的菲利普——』。」

  「他不是『我的』。菲利普是更好一點,長得更好看。」身材可能也很好呢,一個愛騎馬會打板球、網球的男人,身材一定也很不錯,可惜如果不跟他結婚的話,她不太可能有機會「觀摩」到什麼男人的身體。

  「那麼,等查理打聽過他沒有什麼惡習,我和爸爸帶你去一趟波士頓,好嗎?」愛彌兒輕柔的問她。

  「好,我也想見見泰倫特太太,她要是難以相處,我也不願意去跟她相處。他父親過世了,不太可能讓寡居的母親一個人住在其他宅邸。」

  「她要是個好母親,就不會多管你的事情。如果她敢對我的女兒指手畫腳,我准會好好跟她計較一番。」

  「母親,將來你也不要對查理的妻子指手畫腳。」

  「是查理叫你這麼說的嗎?」愛彌兒也很無奈,「讓他放心,等他結婚了,爸爸答應帶我去歐洲玩上好幾年,直到他生了好幾個孩子,我才會回來。」

  「查理說他要到30歲才會考慮結婚。」

  「隨便他吧,我不想現在就催著他結婚,等他到了30歲,也許就會成為達西那樣的穩重男人,那時候他才算做好了成為丈夫的准備。」

  約瑟芬若有所思:所以當母親的都會喜歡達西那種穩重(同時代表了無趣)的男人當女婿,達西之所以會得到加分還是因為知根知底,而波士頓的泰倫特在這方面先天不足。

  萊昂納多的戒指她是拿回來了,紅寶石很美,切工精致,戴在她白皙纖細的手指上很美,他選擇求婚戒指的眼光不錯。

  她將戒指連同盒子扔進首飾盒裡。

  *

  過了十天,查爾斯再次寫信回家。

  「據悉,泰倫特在裡士滿並無什麼特別之人,他在這兒有些生意,原本我們以為是棉花生意,後來發現他在弗吉尼亞有兩個上好的煤礦。

  ……

  本地人對他評價頗高,據說頗有幾位名門淑女愛慕泰倫特先生,但可能只是傳聞。泰倫特喜歡舞會,牌技不錯,除此之外並無其他傳聞。」

  作者有話要說:

  

  *求婚惹。


第27章

  這麼看來,倒也不錯。

  喜歡跳跳舞調調情不是什麼大毛病,男人嘛,嘴花花很正常,要是像弗蘭西斯那樣木訥的人,她根本不會想要多跟他見面。

  愛跳舞說明此人性格活潑,牌技很好說明此人很聰明,沒有一個聰明的腦子玩不好牌,她可不想嫁給一個蠢貨。結婚嘛就是這樣,男男女女都應該把條件攤開來比較,這是最初始的「博弈」。

  也很有投資頭腦,煤礦開采比金礦淘金容易得多,不管是無煙煤還是普通煙煤都不愁銷路,是現在利用的相當普遍的燃料。也沒人會打劫煤礦,煤塊又笨又重,不像黃金,價值幾萬的黃金揣身上就帶走了。

  萊昂納多的身家一目了然,有多少農場、奴隸、房產,差不多查爾斯頓人都知道,菲利普的身家成迷,只知道很富有,不知道到底有多麼富有。有錢人都到處搞投資,真正的富豪現金都不是太多,錢都投出去,錢生錢,這樣才是長遠的發展之路。

  也就很考驗一個人的投資眼光。

  這跟南方種植園主不一樣,腦子正常的地主都不會輕易賣掉種植園,他們手裡總是擁有最保值的物品:土地。如果沒有內戰的話,萊昂納多會是很好的選擇。

  她心裡的天平早就傾向菲利普了。

  *

  愛彌兒寫了一張便條,邀請菲利普·泰倫特到羅畢拉德家共進下午茶。

  菲利普精心挑選了禮物:給維克多的一只板球拍;給約翰的一盒雪茄;給愛彌兒的一條澳大利亞羊毛圍巾;給約瑟芬的一條寶石項鏈。

  就連黑嬤嬤都有一只編織細密的日本產竹子針線盒,裡面放著一團團各種顏色的線。

  黑嬤嬤矜持的表示了感謝。

  維克多對板球拍不是很感興趣,但也還是有禮貌的道了謝。

  「等你去了波士頓,我會好好教你怎麼玩板球,你准會喜歡。」菲利普笑著說。

  「媽媽,我們要去波士頓嗎?」

  「泰倫特先生邀請祖母和媽媽去波士頓做客,媽媽准備帶你一起去,好嗎?」

  維克多規規矩矩的坐在母親身邊,鄭重的點點頭,「好的,媽媽。」

  「去跟達米安玩吧。」

  維克多站了起來,「祖母,媽媽,泰倫特先生,請允許我先告辭了。」

  小男孩一本正經的樣子極為可愛。

  菲利普不禁要想,約瑟芬到底怎麼教育孩子的……維克多是很可愛,但明顯缺乏一個5歲孩子的天真,過於早熟。

  母子倆都不提那個可能根本不存在的「黑斯汀斯先生」,維克多的嘴很緊,不像其他孩子那樣容易哄騙。約瑟芬也很有談話的技巧,他要是想打聽一下倒霉的黑斯汀斯先生,她立即就會不露痕跡的轉移話題。

  下午茶是個很好的社交活動,不像午餐或晚餐那麼正式,又不像舞會那麼過於輕松。午餐晚餐是用來加深感情或是談「正事」的,舞會是用來加深了解以及交流八卦的。

  下午茶可以談一些不那麼嚴肅的事情,吃著可口的小蛋糕,喝著茶或熱可可、咖啡之類的飲料,要是夏天還可以喝水果茶,聊聊天,十分愜意。

  「你母親身體怎麼樣?」愛彌兒負責查問家世。

  「她很好,父親剛去世的時候她十分悲傷,病了好幾個月,現在已經大好了。」

  「那就好。」愛彌兒做出寬慰的表情,「生老病死是常事,誰也逃不了。」

  「您說的對極了。母親深愛父親,一直教導我如何才是『忠誠』。」

  約瑟芬拈了一只馬卡龍吃。

  這人說話真有意思,是在說他懂得什麼是婚姻中的「忠誠」。這麼說肯定會得到愛彌兒的好感,愛彌兒說看一個男人對婚姻和家庭的態度要看他的父母,如果他的父母和睦恩愛,那麼他就在一個幸福祥和的環境中長大,步入婚姻和家庭之後也會想要擁有他已經熟悉的家庭模式。

  她覺得母親說的很有道理。

  不是絕對,但應該適用大部分男人。

  菲利普已經說到他家在波士頓有一套合適的住宅,他們可以住在那所住宅裡,足夠住下羅畢拉德一家。4、5月份去波士頓天氣正好,不冷不熱,當然波士頓就是8月也不會很熱,他們可以在波士頓住上半年,11月底返回薩凡納。要是想在波士頓住個好幾年也完全不是什麼問題,他們會是泰倫特家的貴客。

  「約瑟芬,你一定會喜歡波士頓,想去紐約一天就到了,我在紐約有一棟樓,不過我想推了重蓋。還在舊碼頭附近有幾塊地,那兒風景不錯,可以看到紐約灣。」

  有頭腦的人都要囤地,不錯,她喜歡。

  她慵懶的淺笑,「有幾塊地?」

  「三塊,不過那兒不太好買到連成一片的地皮。」菲利普淡然的說:「紐約的地價越來越貴了。」

  嘖嘖,這是不是暗中炫富呀?這家伙是不是想趕緊交待清楚他的財產?談婚姻不能不談錢,男方要有錢才能供養一個家庭,女方帶來的錢將來是要給孩子們的,不是給丈夫的,男女雙方都要看錢,門當戶對才是保證家庭經濟的先決條件。

  羅畢拉德家的經濟情況一目了然,跟下南部大多數種植園主一樣,有幾個種植園或農場,有幾百個黑奴,約瑟芬還有前夫留下來的財產,但前夫的財產說起來是維克多的,將來不會留給她和泰倫特的孩子——如果他們能夠結婚的話。

  不到婚禮當天,誰也說不好有什麼變故。

  *

  菲利普離開羅畢拉德家的時候,心滿意足得到了羅畢拉德太太的應允,1個月之後羅畢拉德家全家前往紐約,將在紐約先跟泰倫特太太見面,然後再考慮是否去波士頓小住。查爾斯現在在紐約辦事,他們也要先在紐約跟查爾斯碰面。

  約翰·羅畢拉德要去紐約見幾個人,然後帶查爾斯去華盛頓跑跑當議員的事情,菲利普也答應到時候跟羅畢拉德父子一起去華盛頓。南方議員跟北方議員不說勢如水火吧,那也是誓不兩立的,可雙方也不排斥有人能在雙方之間都能說得上話。

  約瑟芬一點也不客氣,現在就把泰倫特家的資源當成她的資源了。

  愛彌兒開始准備外出所需要帶的東西,從衣服到鞋帽,從茶壺到奴僕。

  趁著這個機會,約瑟芬說服母親在短短一個月時間內給全家除了黑嬤嬤之外的奴隸辦好了自由民身份證明,沒有足夠的錢贖身的人允許用今後的薪水抵扣,黑人們都欣喜若狂。

  黑嬤嬤不願意辦理自由民身份證明,她整天在家罵罵咧咧,說那些黑鬼都懶得要命,就是不想好好干活,不感謝老爺太太的恩典,還整天想著要自由。啊呸!

  她不敢直接指責約瑟芬搗鼓什麼「新思想」,只好變本加厲責罵曾經的黑奴們。她雖然是個黑得發亮的正宗黑人,可心是白的,向著主人一家。

  家裡的黑奴成為自由民後,有大部分都跟原主人簽訂了新的雇佣合同,也走了幾個人。愛彌兒覺得無所謂,僕人夠用就行,別耽誤他們出門她就沒有什麼好埋怨的。

  約翰要太太再雇佣幾個人,或是從農場調幾個黑奴過來用,他們要離家半年的話,家裡需要有人看家,不然有可能被小偷闖進來,這座城市還是有不少游手好閑的窮白人的。

  愛彌兒便要管家從農場裡調了幾個強壯的黑奴過來,田裡工作的黑奴沒有什麼文化,幾乎沒人識字,也不懂在主人宅院裡工作的要領。黑嬤嬤會留下來看家,也看著那些黑鬼不要偷懶,更不能偷喝主人的酒。

  黑人們成為自由民後,生產積極性還是提高了的,人數少了,可家務活照樣干的又好又快,工作時間也從24小時隨叫隨到改成了兩班倒,還能拿薪水。除了抵扣贖身價的薪水之外,每人每周都能得到2到4美元不等的薪水,吃住仍然是主人的,可以說薪水全都能攢下來。

  菲利普給波士頓家裡寫了信,要母親派管家和僕人去將另一所宅院收拾出來待客。也寫信給他紐約的管家,要他去收拾他在紐約的幾處房產,隨時備用。查爾斯·羅畢拉德在紐約一直住在酒店裡,酒店服務是不錯,但他覺得酒店人雜,怎麼能比得上自己的房子。

  他差不多每天下午都過來見約瑟芬,維克多也跟他越來越熟悉,對這個可能成為他繼父的男人產生了信賴。

  約瑟芬經常旁觀兒子和菲利普之間的相處,菲利普對維克多很有耐心,有問必答。5、6歲的孩子問題很多,什麼都會問,但她向來不太有耐心回答孩子的幼稚問題。這麼一想,很有點汗顏,覺得自己一直忽略了維克多的心理狀態。

  看起來小男孩確實需要一個男人在他身邊,用愛心對待他。舅舅不能取代父親的地位,查爾斯再喜歡維克多,將來他也要結婚、有自己的孩子,到那時候維克多就會有失落感。


第28章

  考慮結婚當然也要考慮孩子,男人為了謀奪寡婦的家產,將繼子遠遠的送去寄宿學校美其名曰「好好栽培」,這種事情絕不少見。維克多是她的長子,將來會繼承黑斯汀斯的家產,她個人的大部分財產將來也是他的,她要對他的現在和將來負責。

  倒不是說菲利普會對維克多不好,而是她要確定她將來的丈夫會對維克多視如己出。將來即使她有其他孩子,維克多也會是那個特別的「Frist Born」。

  菲利普將泰倫特太太的回信念給她聽。

  「親愛的菲利普:

  一切都已經准備好了,等待你的歸來。我迫切的希望早一點見到你的約瑟芬。」

  他向約瑟芬笑了笑,繼續念下去,「我知道她准會是個標致又可愛的南方淑女,是個值得你愛的女人。我是多麼激動啊!我早就盼著能有這一天,我甚至現在就亟不可待想要趕緊開始籌備你的婚禮了!」

  他握住約瑟芬的手,在她手背上輕吻。

  *

  啟程的那天十分混亂。

  天還沒亮,羅畢拉德家便開始忙亂,僕人們上上下下抬著行李箱,放在貨運馬車上;馬夫給馬匹喂草料和豆餅,廚娘忙碌的做著早餐,男女管家各自指揮僕人做事。

  約瑟芬起床了。

  莉迪亞和坎迪斯為她打水洗漱、穿好衣裙。

  這個時代的裙裝用緊身胸衣塑造女人緊窄的上身和腰肢,用寬大的裙撐反襯出纖細的腰身和豐滿的胸部,這是一種奇怪的審美,在視覺上是為男性審美服務的,而在生理上只需要女性付出身體畸形的代價,男性只消靜靜享受這種「美麗」。

  真不公平!

  約瑟芬抱怨緊身胸衣壓迫得她都沒法呼吸了。

  莉迪亞趕緊說:「您別這麼說,嬤嬤說您都叫俺們給帶壞了,一位尊貴的小姐不應該像那些窮女人一樣連胸衣都不穿。」

  黑嬤嬤說的是這個時代的金玉良言,人無法脫離時代,想要過的不那麼艱難,最好順應時代。

  好笑的是,內戰結束後美國的黑人男性便獲得了投票權,在內戰之後的第一次大選中,北方政客包下整列火車,帶著一批批的黑人到處去投票。而白人女性要到幾十年之後才獲得投票權。在政治權利上,白人男性處於金字塔的頂端,然後是黑人男性;有色人種的女性處於這個金字塔的最低端,而在受壓迫最深的黑人女性中間,像黑嬤嬤那樣黑皮白心的不在少數。

  「嬤嬤老了。」約瑟芬不帶感**彩的評價,「松開一點,好了,就這樣吧。」

  兩個女僕舉起連衣裙,從她頭上套下去,整理好裙裾。

  女僕前幾天便將她要帶的東西整理裝箱,今天則是進行最後的裝箱,把她早上要用的東西另裝一個木箱。

  下樓去母親房間,見維克多剛醒,迷迷糊糊的任女僕為他洗漱、穿衣服。

  「早上好,媽媽。」小家伙很懂禮貌,見了母親先問好。

  「你好,我的寶貝。」約瑟芬低頭親了親他的小臉。

  「今天就走嗎?」

  「是的。昨晚睡的好嗎?」

  「睡得很好。」

  「麗雅,拿早餐來。」一個年輕女僕應聲去了。

  羅畢拉德家一直是在餐廳吃早餐的,但約瑟芬回來後就變成想在哪兒吃早餐就在哪兒吃早餐,黑嬤嬤總是為此背後嘀嘀咕咕小女主人當初在家學的規矩早不知道丟哪兒去了,咒罵巴黎這個五顏六色的大染缸教壞了小女主人,總之小姐是沒有錯的,錯的都是別人。

  母子倆在愛彌兒的起居室裡吃了早餐,這才下樓。

  菲利普已經來了,正在客廳跟約翰說話。見她帶著維克多進了客廳,忙笑著迎上來,「你好,羅畢拉德小姐。」

  正經他就應該稱她「羅畢拉德小姐」,直到他們訂婚之後才可以用教名稱呼她,不過他現在已經很多時候都直接喊她的教名了。

  「你好,菲利普。」約瑟芬倒是不介意現在就用教名稱呼他。

  「您好,泰倫特先生。」維克多認認真真的打招呼。

  「准備好了嗎?」

  她伸手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很快放開,「現在就走嗎?」

  約翰說:「現在出發,媽媽已經在馬車上了。你和媽媽乘一輛馬車,我跟菲利普一起。」

  看來父親是要跟菲利普進行「爸爸談話Dad Talk」,男人之間要交接「管轄權」。

  約翰一直抱怨她偷偷結婚,他們遠在大洋彼岸根本不知道這事,他沒見過黑斯汀斯,不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也不知道她過得是否幸福。

  *

  羅畢拉德家包了四個頭等包廂,約翰、約瑟芬、菲利普各自一個包廂,愛彌兒帶著維克多住一個包廂。

  火車車速不快,到紐約得要三天多,要在火車上住三晚。維克多很喜歡乘火車,火車那種有節奏的晃動是孩子們都喜歡的,他在頭等車廂的走廊上跑來跑去,帶著他的小跟班達米安,達米安也已經是自由民了,約瑟芬向他的父母許諾會讓達米安跟維克多一起上學,將來達米安要是念書不錯,她可以一直支付達米安的學費。

  約翰大部分時間都在餐車車廂裡,頭等車廂的餐車就像一個上等人俱樂部,只不過不分男女。早熟又可愛的維克多得到了太太小姐們的一致喜愛,愛彌兒非常得意,愈發寵愛乃至溺愛小外孫。

  約瑟芬開始擔心母親太寵愛維克多,對他的性格養成會帶來不好的影響。她想著應該可以在紐約找到合適的家庭教師,下南部因為並不像北方那樣重視教育,有水平的家庭教師相當缺乏。

  紐約之行要做的事情很多。

  「你想過怎麼安排維克多的學習?」菲利普問。

  「先在家裡由家庭教師教學,到10歲去上文法學校,接受更系統全面的學習,以後……上大學,哈佛或是耶魯。」南方男孩也都是這麼個路線,只是很多男孩不願意老老實實在大學裡待上四年。

  「你找好家庭教師了嗎?」

  「還沒有,希望能在紐約找到合適的人選。」

  「別擔心,等到了紐約我馬上讓人去報社刊登廣告,一個好的家庭教師可不是在職業介紹所裡就能找到的。」

  這種大男子主義的大包大攬也挺可愛、挺實在的。

  *

  到了紐約後,先在酒店住了幾天,去看了菲利普名下的幾處房產,挑了華爾街附近舊碼頭的一棟三層小樓,搬了進去。

  接著辦事,先登報招聘家庭教師;約翰帶查爾斯拜訪了一些人,菲利普也帶羅畢拉德父子拜訪了一些人。在紐約安頓下來便花了1個月,期間找到了滿意的家庭教師,菲利普將家庭教師的性別限定為女性,教授英語、文學、基礎數學。暫時也夠了,等他7、8歲開始學習更深一點的知識,可以再找一個男教師。女教師限於無法接受高等教育,通常知識水平有限;真能自學或是在家庭教師的教導下學到高知識水平的,又不可能出來做家庭教師。

  生活穩定下來後,泰倫特太太從波士頓來了,拜訪了羅畢拉德一家。

  泰倫特太太剛到50歲,生了7個孩子,菲利普是長子;接下來兩個女兒都是出生後不到100天便夭折了;之後是兩個兒子,次子從小體弱多病,三子倒是平平安安的長大了,現在在哈佛大學上學——哈佛大學就在波士頓附近的劍橋市;接下來又是兩個女兒,精心養育,順利長大,安娜貝爾15歲,瑪格麗特12歲。

  弟妹是多了一點,但家裡有錢用不著依靠哥嫂養活,也就不算什麼拖累了。老泰倫特去世後,家產大部分留給長子,兩個女兒安排好了陪嫁財產,兩個小兒子各留了房產和股票,只要不大手大腳的敗家,能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兩位太太相談甚歡,互相都很滿意。當晚,菲利普便向約瑟芬求婚了。

  *

  菲利普送了一枚小巧的4克拉的鑽戒作為訂婚戒指,約瑟芬第二天便戴著鑽石戒指下樓吃早餐。

  查爾斯吹了一聲口哨,略有點嫌棄,「鑽石太小了。」

  愛彌兒嗔怪的瞥了兒子一眼,「要那麼大的鑽石有什麼用?讓人笑話。」

  寶石當然越大越好,但太大塊的寶石實際不是用來佩戴的,是用來炫耀的,暴發戶才會用碩大的鑽石來炫富。

  戒指的款式還不錯,算是現在最新式的款式,戒圈有點寬,鑽石呈橢圓,明亮式切割,在寶石的兩端微鑲三粒碎鑽作為裝飾。

  訂婚之後有很多瑣事,比如,需要舉辦一個訂婚宴會,泰倫特這樣親友眾多的家族,現任家長不可能悄無聲息的就訂婚了。

  泰倫特太太一手操辦訂婚宴會,力求「低調的華麗」,花錢如流水,光是鮮花就用了好幾貨車。還將老泰倫特留給她的珠寶挑了一套珍珠首飾送給未來兒媳,其中有一枚珍珠胸針設計典雅大方,約瑟芬很喜歡,在波士頓每次出門都會佩戴這枚珍珠胸針。


第29章

  菲利普提供了一棟相當華麗的三層樓房給羅畢拉德一家居住。

  愛彌兒叫泰倫特家的管家帶她上上下下查看了一番這棟小樓,很滿意。

  「菲利普說這會是你們將來的住宅,你是不是對他說過你喜歡新式的家具和盥洗用具?」

  「是的。怎麼?」

  「他家的老宅因為泰倫特太太住著,他沒法改建,你看這棟房子怎麼樣?」

  「挺不錯的,盥洗室我看了,都是才裝修過的。」這個時代也沒有裝修污染,絕大部分建築材料都挺天然的,需要與時俱進的當然是現代化的盥洗設備了,盥洗室裡安裝了最新式的馬桶,還有用天然水晶整體挖出來的浴缸。

  主臥很大,看建築布局是打通了兩間房間改建的;床是定制的超級大床,床上用品也全都是定制的,松軟的羽絨枕頭、羽絨被,英國產的細棉布床單、被罩,床尾有換衣凳,窗下梳妝台,兩邊各有一整個房間放置衣物鞋帽,都是按照她曾經說過的格式來改建的。

  她很滿意。

  作為一個人要在其中待上生命的三分之一時間的房間,臥室必須極其舒適。

  按說菲利普作為現任家長,應該住在泰倫特家的老宅,但老宅的意思就是,可能是一間太古老的建築物,什麼都不方便。一般這中情況都會是寡母搬去別的住宅居住,將老宅騰出來給兒子,泰倫特太太到紐約拜訪羅畢拉德一家的時候也提出來她搬出來,好讓約瑟芬能在老宅結婚。

  約瑟芬倒不是很在意這些,在她來看,住的舒服是首要的,再說新宅她可以全部用自己的僕人,要是住在老宅,會有一大批原先的僕人,她不喜歡不熟悉的僕人。

  菲利普也覺得住在新宅很好,約瑟芬這個人很時髦,喜歡一切時新的物品,不久之後她就是家裡的女主人,當然一切以她的喜好為先決條件,他自己是無所謂的。

  跟約瑟芬商量將來家裡的職務分配,男管家用他現在的,女管家是約瑟芬帶來的詹金斯太太;老宅帶來幾個他用慣的僕人,廚娘則要照顧約瑟芬的口味,准備另外從薩凡納或是查爾斯頓招聘一個新廚娘。

  婚後夫妻倆同住主臥,在二樓,但在同一層要有一間備用的男主人臥室,以備將來有可能的分床。菲利普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麼會現在就考慮到分床睡,後來才明白是為了什麼。

  初步定下來秋天結婚,具體日期待定。

  約瑟芬應該返回薩凡納待嫁,但一來她不是初婚,自己也並不講究這些規矩;二來菲利普很不願意她回南方,他確實不能一直待在薩凡納陪她,萬一有什麼人半路引誘了約瑟芬怎麼辦?他可無法承受退婚的打擊,那麼最明智的就是以籌備婚禮之類的借口將約瑟芬留下來。

  愛彌兒太太寫信回薩凡納,讓家裡的黑嬤嬤將她為約瑟芬准備了多年的嫁妝物品找出來,打包裝箱,婚禮之前派人送來。當初約瑟芬在法國結婚,她為女兒准備的物品一件都沒有用到,如今總算可以派上用場了。

  這個時代女方的嫁妝也主要是以日用品為主,光是衣料就准備了至少十個大木箱;成套的中國瓷器餐具兩箱;銀餐具兩套;各中擺件小物品數箱;本來也准備了木頭打家具,現在看來運輸不便,木頭或是家具還是太笨重了,而且新宅裡家具幾乎都是新的,多數是結實而做工精細的紅木,用不著再添新家具,這項作罷。

  再來就是現金陪嫁,約翰初步同意給女兒20萬美元的陪嫁,另有珠寶首飾若干。這個時代的習俗女方陪嫁是她自己的,夫家無權支配,將來作為遺產留給子女們;珠寶首飾也是女方自己的,包括丈夫、丈夫的父母長輩等贈送的珠寶首飾,將來也同樣作為遺產分配給子女。這是因為丈夫的大部分財產都是留給繼承人的,其他孩子只能得到很少的一部分,但加上母親留下的遺產,那麼其他子女也都能過得很不錯了。

  另外約翰還同意送給女兒一箱油畫,一箱其他藝術品,是他之前在歐洲游歷的時候買的,藝術品現在不算值錢,但一個上等人的家庭裡肯定需要一些藝術品裝點,除了油畫之外還有些小型的金屬與石頭的雕像。

  除了現金陪嫁之外,約翰還同意婚後每年給約瑟芬至少2萬美元的年金。約瑟芬讓菲利普去跟約翰商量,將這筆錢換成北方的企業股票,每年的分紅大約在1萬到2萬之間,股票本身在約翰名下,約瑟芬無權處置。

  菲利普也同樣要給妻子年金,這是妻子的「私房錢」,不算在家庭開支之內,一年至少3萬美金。

  所有日常開支全部由菲利普支付。

  約翰與愛彌兒對女兒的第二次婚姻十分滿意,泰倫特家族是北方豪門,他們就沒有弄清楚菲利普到底有多少家產,菲利普確實將自己的財產列了一份清單給未來的岳父母,其中的類別之多,約翰根本都沒有想到過。

  愛彌兒作為沒落貴族之女,也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類別的財產,除了不動產房產和地皮之外,還有工廠若干,工廠股份若干;商貿公司好幾家,分別做不同的生意;煤礦不是只有弗吉尼亞州的兩座,而是5座,分布在不同的州;兩座銀礦的股份;銀行的股份;某船運公司股東之一,名下有好幾條遠洋貨船;私人游艇兩條,分別停泊在波士頓和紐約的碼頭;碼頭倉庫兩個,分別在波士頓和紐約;

  現金數十萬美元,不包括金塊若干;珠寶首飾主要是祖傳,總價百萬美元;

  一個馬場,若干匹賽馬,總價值20萬美元;

  藝術品若干;銀質燭台等家居小物品若干;獵||槍、獵犬若干;各類馬車若干,拉車的馬匹若干;金銀懷表等若干。

  財富不一定能帶來愛情,但財富一定能帶來舒適生活。

  菲利普的人生哲學健康向上,大概因為是富N代,沒有白手起家的富豪的那種「吝嗇」或者說節儉成性,他很聰明,沒上大學就用自己的年金買了一座小煤礦,賺到了第一桶金;他熟知錢能生錢的門道,也很懂得錢的魔力,出手非常大方,訂婚宴會之前,帶約瑟芬去紐約訂做首飾,一個下午花掉了幾萬美元,還覺得她花的太少了,嫌棄寶石不夠大。

  約瑟芬當時挺嫌棄他,「你說什麼呀?」她示意珠寶店店員拿了一塊有10克拉的大鑽石出來,放在手指上比劃,「這麼大的石頭太蠢了,一點也不好看。」

  「喜歡就買下來。」他笑著說。

  大鑽石罕有,能有一塊10克拉的鑽石足矣當成鎮店之寶,她的4克拉訂婚鑽戒也足矣作為傳家寶留給後代。都是炫耀性消費啦,但未婚夫這麼大方,她也不會矯情的推辭,大鑽石做戒指是有點誇張了,珠寶店也是得到了泰倫特先生要為未婚妻購置珠寶的消息才把鑽石從保險箱裡拿出來,寶石本身切割成方形,明亮式切割,室內用帶有鏡子反光板的燭台照明,鑽石在燭光照映下閃閃發亮。

  就是個布靈布靈的小鴿子蛋,沒人不喜歡。

  實際重量是12克拉,形狀適合作為戒指或是胸針、項鏈吊墜,最後決定做吊墜。

  菲利普瀟灑的簽了支票,帶走了大鑽石。第二天便找了珠寶工匠來設計吊墜底托,派人將鑽石送去工匠的工場。鑽石這時候不算貴——相對來說——12克拉也就是幾萬美元,可也是絕大多數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財富,所以作為珠寶工匠必須信譽良好,有人擔保,不然沒人會找他干活。

  只是做底托用不了多久,在訂婚宴會前幾天便取回了鑽石。

  *

  瑞德·巴特勒再回到薩凡納,驚聞羅畢拉德一家都去了紐約,並且全城都知道約瑟芬與波士頓的泰倫特訂婚了。

  他懊惱得不行,懊悔自己這次外出花費了太多時間,又有些怨恨約瑟芬怎麼這麼快便訂婚了!

  他一直都知道約瑟芬一定會再婚的,家世很好又美麗的女人不可能守寡幾十年,只是他一直認為自己有機會,可是現在回憶一下,他沒有努力爭取,她對他好像也一直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

  他很明白就是憑自己的名聲,羅畢拉德夫婦也不可能考慮他成為約瑟芬的丈夫,他一直都明白這一點,也不知道要如何改變這一點,所以他才會總是離開薩凡納吧。

  他煩惱的想著,或許他應該對他的老爹低頭,回家做一個乖兒子?只要他重回巴特勒家,憑他的能力想讓查爾斯頓的「上等人」再次接納他並不是什麼難事,可是,他願意嗎?他願意為了約瑟芬重返查爾斯頓那種令人窒息的生活中嗎?他拿不定主意。

  美人在懷感覺是很好,可他情願為了她放棄現在這中自由的生活嗎?


第30章

  他不能確定自己想做什麼、想要的是什麼,這在他的人生中還是第一次。

  他不後悔被西點軍校開除,也不後悔跟父親爭吵、決裂,他想追求不一樣的人生,但那是為了什麼呢?他不缺錢,不缺女人,不缺娛樂,可再一想,他沒有能陪他度過漫漫長夜的人,失足婦女能跟他說些什麼呢?她們沒有什麼文化,也沒有什麼思想。

  你需要一個具有一定知識水平和修養的女人嗎?也許。你知道一個有修養有知識水平的妻子會好好養育你的孩子,你的後代,這是人類一直在做的事情,生兒育女,教育他們;你知道你不會像你的父親那樣容不下一個有點「與眾不同」的孩子,你發誓會成為你孩子的好父親,一個完美的父親。

  但首先你得找到一個足矣成為你的妻子的好女人。

  他想過結婚,當然。但對妻子的人選他非常挑剔。

  他有資格挑剔嗎?按照他現在的「名聲」,他沒有資格挑剔。可問題是,他的驕傲只會讓他去注意那些最特別的女人,但那些女人又只可能出自有錢送孩子去上私立女校的家庭。

  所以你瞧,他娶到一個滿意的妻子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常去紐約,早就知道泰倫特家族,也知道波士頓的泰倫特,泰倫特所擁有的財富是數代積累下來的,他現在算是有點錢了,但這點錢根本沒法跟泰倫特比,他用什麼去贏回約瑟芬呢?約瑟芬要是選他而不選泰倫特,他才會嘲笑她是個傻瓜呢!

  約瑟芬的選擇沒有錯,並且是最合理的選擇。

  他自怨自艾,覺得自己真是沒用極了!

  *

  遠在波士頓的約瑟芬壓根沒有想到瑞德。

  訂婚舞會在即,她為挑選哪一條舞裙煩了愁。不是沒有選擇,而是選擇太多。她和菲利普去紐約挑了一套紅寶石首飾,他堅持認為紅寶石很配她的白皙肌膚,當然他的眼光很好,紅寶石確實鮮艷美麗,十分襯她的雪膚。

  舞裙顏色要選不那麼鮮艷的顏色,薰衣草紫或是淡紫羅蘭、淺粉紅都不錯,雖然她更愛矢車菊藍,但矢車菊藍更配鑽石和藍寶石,銀灰色過於沉悶。

  愛彌兒決心要將女兒打扮成訂婚舞會上最美麗的女人,認為波士頓或紐約的裁縫都不能滿足她的要求,於是在定下來訂婚舞會的日期之後,馬上拍電報讓瓦倫迪太太北上到波士頓來,提供了來回車費和不菲的報酬,瓦倫迪太太很快來了。

  約瑟芬現在每天上午下午都要在三面的穿衣鏡前面站上至少一個小時,最好的舞裙當然是手工縫制嚴密合體的,緊身胸衣下除了細棉布或真絲的內衣之外不會有其他布料,胸衣要能托起她的美胸,還要緊緊束住胸到腰之間的部位,蜂腰豐胸,這才是一個「好身材」。

  要是黑嬤嬤在的話,准會嘮嘮叨叨她的腰不夠細,沒有斯嘉麗小姐的腰細,可斯嘉麗還是個14、5歲的孩子呢!她骨骼還沒有發育完全,整天被緊身胸衣束縛住,當然很細了。可約瑟芬已經是22歲的成年女性,前幾年她在巴黎也沒人嘮叨腰圍問題,而男人們一見到她的臉,壓根不會在意她的腰肢夠不夠盈盈一握。

  愛彌兒不理她的抗議,堅持要瓦倫迪太太將腰圍做到17英寸,以至於在穿衣鏡前站了30分鐘後,約瑟芬居然暈倒了。

  莉迪亞眼明手快,兩步跑過來,抱住約瑟芬。

  愛彌兒嚇壞了,趕緊要女僕將約瑟芬抬到一旁的沙發上躺著,一疊聲的要人拿嗅鹽來。

  瓦倫迪太太說:「太太,腰圍太窄了,小姐喘不過來氣。要我看,還是放一放,小姐到底是生過孩子的女人,腰圍比不得斯嘉麗小姐那樣的年輕女孩。」

  愛彌兒嘆氣,「泰倫特那樣的家庭姻親眾多,我實在擔心他們挑剔約瑟芬。」

  瓦倫迪太太不以為然,「我在巴黎見過很多年輕的太太小姐,沒人能比約瑟芬小姐更美。小姐比歐仁妮皇後還美咧。」

  愛彌兒很是自得,「我的約瑟芬是最美的女孩。」

  法國皇後是很美,但自己的女兒一定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孩。要不是約瑟芬身份不夠,就是嫁給一位王子也是足夠的。

  她不滿意那個黑斯汀斯,是因為黑斯汀斯不是貴族,黑斯汀斯是一個英國姓氏,他的父親祖上是個大羊毛商人,後來得到了伯爵的封號,但三代前曾祖父那一代他家是伯爵的幼子,沒有爵位繼承,他家也就是平民了。

  到了老黑斯汀斯這一代,做起了珠寶生意,來往法國與印度、埃及、墨西哥之間,積累了一些財富。這些也就算了,但據說黑斯汀斯的母親出生極低,低到什麼程度呢?據說他母親是某位外國王子的情婦,王子厭倦情婦後,給了她一大筆錢打發走她。

  還有人說,黑斯汀斯不知道是老黑斯汀斯的崽,還是那位外國王子的崽。

  愛彌兒不喜歡上一個女婿家庭的八卦狗血,她的約瑟芬可是一個身家清白的好女孩,不該被那種男人哄騙。

  還好黑斯汀斯留給約瑟芬一個好孩子,稍微挽回了一點印像分。

  而對菲利普·泰倫特,她滿意極了。泰倫特家應該也會有點這樣那樣的破事,家族大了傳承了至少六代,這種男男女女的破事肯定有,沒有才不可能,但菲利普這個人卻是無可挑剔的,甚至有點好得過了頭,她有點不敢相信這麼個好男人、好丈夫沒有被波士頓或是紐約、華盛頓的岳母們搶走,岳母的心情她懂,看到一個好男人會立即在心裡盤算,這個男人是否會成為她女兒的好丈夫?

  不過這個問題在訂婚舞會開始之後就立即煙消雲散了:這些女孩沒人能比她的約瑟芬更美!

  美貌具有多麼大的魅力她早就知道了,也有點理解菲利普為什麼直到28歲才想要結婚。這位泰倫特家的年輕家長相貌英俊,可以說在場的年輕男性除了查爾斯沒人比他長得更漂亮,漂亮的年輕男人眼光很高,家裡又足夠有錢到不會因為錢的問題草草結婚,當然要挑一個配得上他的家世和容貌的妻子。

  泰倫特家是「真豪門」,羅畢拉德家的財富說起來不如人家家產的十分之一,可約瑟芬有一樣用錢也買不來的優勢:美貌,愛彌兒認為女兒就應該嫁給這樣完美的男人。

  *

  菲利普手臂中挽著未婚妻的手,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

  他充分享受樓梯下圍觀的親朋好友對約瑟芬投來的齊刷刷的關注視線:女人幾乎都是羨慕和妒忌,妒忌她的姣美榮光,羨慕她脖子上碩大的鑽石吊墜,12克拉的大鑽石恰好垂在她完美的胸前;男人則幾乎不分年齡全都是貪婪的渴望。

  美貌是稀有的,人類的審美觀對「美」幾乎是共通的,想要「占有」美人的欲望不分男女,他是要炫耀自己的美貌未婚妻,為什麼不呢?

  約瑟芬也是一個充分知道自己的美貌的女人,就算穿著過於華麗的舞裙也一點沒有不自然,菲利普相信哪怕讓她披一塊破麻布她也能穿出那種泰然自若的貴族範兒。在下南部那些「鄉巴佬」家庭中可能還需要講個「低調」,不能顯得太暴發戶,但在波士頓的豪門來說,半座城市都是他們家族的(當然不是他一個家庭的),你要是太樸素低調了反而會被親友們笑話「窮酸」。

  約瑟芬的舞裙是淡粉紅色的中國提花緞,提花是明暗交錯的花卉,在不同的光線條件下有不同的圖案;在上身釘滿米粒珍珠,上層稀少,靠近腰肢開始密集,錯落有致;舞裙的下擺則用數百粒切面白水晶、明亮式碎鑽手工縫制成團簇小花朵,這樣,裙裾擺動便反射燭光的光線,堪稱「走動的鑽石美人」。

  珠寶華服都只是陪襯,她那張艷光四射又剔透的臉龐才是這些價值不菲的物品襯托的重點。

  「現在允許我向你們介紹,」菲利普在樓梯的第五階停下,「我的未婚妻,薩凡納的約瑟芬·羅畢拉德小姐。」

  *

  一整晚他都只跟約瑟芬跳舞,幾個堂親表親想邀請他的未婚妻,都被他拒絕了。其中一個表親不懷好意的說他太「小氣」啦,他只是帶著一絲假笑說,他的未婚妻只能跟他跳舞。

  表兄弟互相看不順眼也不是什麼稀罕事,約瑟芬笑吟吟的讓他顯示自己的「權利」。

  她是嫁給他,但不想去應付他這麼一大家親朋故友,也早就在求婚後沒幾天便說過,將來她不會應付他家的無數親友,菲利普的回答也有很意思,說家裡的這些瑣事自然有泰倫特太太處理,等到她成了泰倫特太太之後,她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選擇來往的親戚。

  「你得知道,如果你很有錢,沒人會惹你不高興。」

  不過這一點大概不適用於表兄弟或是堂兄弟之間。


第31章

  一個大家族裡不會所有親戚都很有錢,現在看來,菲利普這一支掌握了家族裡大概四分之一的財產,家族裡其他同姓親戚和姻親全都算上的話,擁有半個波士頓,主要是房地產很多,這也很正常,當一個家族繁衍了數代就是會有很多分支和姻親,可以說波士頓的「上等人」家族都互相聯姻,也就都是姻親啦。

  菲利普是個跳舞的好手,除了華爾茲之外,還會其他好幾種舞步,不過現在流行的社交舞是華爾茲,舞會上絕大部分時候都是圓舞曲。

  至於「如果你很有錢別人就不會惹你不高興」這個事實,訂婚舞會上她也充分體會到了,除了極少數幾個親戚之外,其他人都向他倆表示了由衷的祝賀,大拍馬屁的也有不少人,甚至有熱心親戚已經在問婚期了。

  一般來說,訂婚後一年左右結婚,是給女方准備嫁妝的時間,就是沒什麼錢的平民也差不多要有一年的待嫁時間,也因為訂婚之後可能還會有取消婚約的情況,沒准雙方會有人事後清醒過來,覺得不應該跟對方結婚呢。

  菲利普求婚之後很快就表示要盡快結婚,他不差錢不差人,她要做嫁妝的話,10個人不夠可以用20個人、30個人,總之最好半年後就結婚。婚期定在9月,不冷不熱,天氣正好。

  現在是4月,還有不到5個月的時間。

  親戚們私下都在說婚期太趕了,這麼著急結婚不知道是菲利普的主意,還是約瑟芬的主意。他們在背後一方面輕蔑的說羅畢拉德家就是個南方窮鬼,羅畢拉德一家可笑的南方口音真的算不上「高貴」;但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認,換了誰都會想要盡快跟約瑟芬結婚,不差錢的男人就是下個禮拜結婚也沒什麼問題。

  *

  愛彌兒對泰倫特太太操辦的訂婚舞會十分滿意,舞會盛大華麗,親戚們個個看上去都珠光寶氣,態度都很和善甚至有點巴結。菲利普幾乎寸步不離未婚妻,人人都看得出來他眼神中的愛意。

  誰能不愛她的寶貝女兒呢?

  她很是驕傲的想。

  訂婚舞會過後,約翰和查爾斯、菲利普又去了華盛頓,之後羅畢拉德父子返回薩凡納,菲利普去了新奧爾良,愛彌兒和約瑟芬去了紐約。

  待嫁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做衣服,裙子分為很多種,家居裙、舞裙、外出裙、野餐裙、宴會裙,日常裙還會分上午裙和下午裙,一般規律是從晨褸到晚上的舞會裙上半身的布料越來越少,舞會裙可以露出半個胸和整個肩膀。

  婚後肯定常住波士頓,波士頓的冬天很冷,年年都會下雪,霜凍嚴重,外出需要穿大衣,皮毛長大衣至少要做一打,內裡襯有兔毛的皮鞋、暖手兔毛或狐毛手籠、貂皮暖帽都要做很多。富家太太當然沒機會在街道上走路,出入私家馬車。

  這個時代的城市污遭肮髒,窮人吃不起牛肉,只能吃豬肉,很多窮人自己養豬,滿身污泥的豬在街道上撒歡的跑;養雞的倒是不會把雞放出來跑,是因為很容易被別人抓走;拉車的馬匹在路面留下一坨坨馬糞,以至於下雨天路面泥濘,夏季還會散發出莫名的臭味;政府部門沒有「環境保護」的意識,清潔工也不夠多。

  紐約的貧民窟和波士頓的貧民窟都差不多,狹窄的街道,高人口密度,絕大部分孩子不認識字,5、6歲就要出來賺錢,工廠、商店裡雇佣童工是普遍現像,有很多工作崗位如果能用孩子就絕不會用成年男人,因為童工的工資只是成年男性的四分之一甚至更低;男人們抱怨女人和孩子搶走了他們的工作機會,卻不明白這是資本家節約成本的必然。

  相比之下,正在進行城市大改建的巴黎就顯得文明進步得多。巴黎現在是個大工地,到處都在拆屋擴建街道,市政府大力抓了街道清潔,工作崗位翻倍,也解決了巴黎平民中的失業問題,沒有馬糞和污水的街道才代表了一個城市的文明程度。

  曼哈頓島現在就是個小城,最繁華的地帶是華爾街、百老彙,曼哈頓島的北面少有人住,沒有中央公園,也沒有富豪們趨之若鶩的聚居區上東區。臭名昭著的「五點區Five points」是這個城市最著名的貧民窟與愛爾蘭黑幫駐扎地,住的大部分都是愛爾蘭移民,就在下東城,華爾街旁邊。

  紐約警察局也在華爾街旁邊,大部分職責是保護華爾街的公司及其附近的富人住宅區。

  約瑟芬聽說五點區就在華爾街附近的時候都驚呆了,從來沒有想過商業區和貧民窟只隔了幾個街區,這使得她有一段時間很是擔心安全問題。後來她才發現,紐約警察還是能做點事的,至少他們會很殷勤的保護富人的安全。

  只要有錢,她甚至可以雇佣警察在她外出的時候保護她。

  她不愛出門,制作嫁妝是讓裁縫每天到她家裡去,她還住在菲利普的紐約小樓裡,訂婚後,菲利普將這棟小樓贈送給她,現在是她的個人財產了。要是出門,也就是去上東城看她上次來紐約買的地皮。

  中央公園從2月份開始動工修建,由專門的園林建築師設計,紐約市政府公開招標,要求將中央公園建造成為一個景觀式公眾設施,有樹林有道路有水域,因為地形限制,中央公園是一塊狹長的長方形,市政府計劃將中央公園的東面修建成住宅區,西面留給大學,公園兩邊都將修建一系列劇院、博物館、大學。

  將目前還是荒地的曼哈頓島中部地區利用起來,很大程度也是因為五點區,市政府暫時無力拆除這麼個大毒瘤,但又要解決日益繁華的華爾街商業區的老板們的居住問題,華爾街附近的地皮有限,富人區都在西部遠離五點區的地方,隨著越來越多的公司進駐華爾街,住宅區非常緊張搶手。

  約瑟芬去年到紐約來一看,中央公園還沒有蓋,立即決定在上東區上西區買入地皮,將來這兒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不買才是大傻瓜。

  有眼光的人都已經在買上東區上西區的地皮了,菲利普也買了好幾塊,正在找建築師畫圖紙。他也送了一塊地皮給約瑟芬,問她想在哪裡蓋房子。

  約瑟芬挑了一塊最靠近中央公園的上東區地皮,將在那塊地皮上修建他們將來的紐約住宅;其他地皮她決定將之修建成至少10層以上的高級公寓樓,一層一戶,將來留給孩子們,一人一棟樓,誰也別吵吵。

  愛彌兒頂嫌棄上東區現在全是荒地,說怎麼可能有人願意住到這兒來呢?

  約瑟芬想想明年就要打仗了,除了沒有被波及到的美西加州,美東各州經濟都不同程度下挫,紐約州也不會例外,中央公園這麼大一個市政工程肯定會受到影響,資金不足的情況下蓋個10年也是很有可能的,所以也不是很著急,先畫圖紙,趁打仗期間囤一批建築材料,等到內戰結束,建築材料價格會不會上揚不好說,但肯定會需求大增,她可以趁機出手低價囤的這一批材料,然後等過幾年建築材料大批出貨,再低價買進。

  她側面向菲利普打聽了一下如果打仗的話,建築材料這些不是民生亟需的物品是不是會降價。

  「大概率是會降價,如果你用罐頭、稻米、馬鈴薯、玉米去換木頭,很可能會大賺一筆,前提是你要有大批存貨。怎麼忽然想到這個?」

  「食物是能囤的吧?」

  「食物不太好囤,玉米好一點,稻米需要干燥的環境,馬鈴薯會發芽,只有罐頭可以囤。你認為會開戰嗎?」

  「你不認為嗎?今年是選舉年,要是林肯當選為總統,你認為南方州的議員們會怎麼樣?」

  菲利普皺眉,「我心裡不願意開戰,開戰必定會影響我的收入,我又不是軍火商,不需要依靠戰爭來發財。」

  「我也不願意,可我總要考慮到萬一要是開戰了怎麼辦。」

  「賺錢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操心,戰爭也不需要你來操心。你要是不放心羅畢拉德先生和太太的安全,那麼可要早點懷上孩子,這樣他們就會留下,直到大選結束。」

  這人真不要臉!

  她心裡嘀咕,想著這個男人自從訂婚之後就無時無刻不在催著結婚。其實再等上5個月沒有必要,只要有錢,雇佣全波士頓或是全紐約的裁縫,1個月就能做完她的嫁衣。她不是初婚,也沒必要對他說的話假裝害羞,一本正經說著「孩子」的男人都還沒有害羞呢,她害羞個什麼勁啊!

  「我可以答應你盡快生孩子,但這事不取決於我,我肯定能生孩子,你能嗎?」

  菲利普驚異的望著她,接著便笑了,「我可以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怎麼證明?」

  他側身吻了她的唇,「你說呢?」


第32章

  纏纏綿綿的吻,不算熱烈,但卻強勁有力,嘴唇觸著嘴唇。

  即將年滿29歲的男人還很年輕呢!不過這麼好的吻技,是跟誰練習出來的?

  她迷迷糊糊的想著,雙手卻已經不自覺的抓住他的外衣領口。

  要說訂婚有什麼好處,就是愛彌兒終於不再總是嚴密盯著她,嚴禁她做出什麼不合淑女禮儀的事情。菲利普每次來訪,愛彌兒說幾句話就會告辭離開,好讓他倆能獨處。

  這個男人的吻技真是好得沒話說,每次都要吻到她快缺氧。雖然現在還不能讓他脫光了展示一下富有男性魅力的身體,但以後總有機會的嘛!

  他的手臂緊緊擁抱她,幾分鐘後,她便推開他。

  他有點不滿,「你總是這樣!難道要等到我們結婚那天嗎?」

  「不好嗎?」

  「沒有不好。」他手指指腹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龐,「你這個狡猾的女人。」

  她靠近他的臉龐,他感受到她勻淨的臉龐,溫軟又溫暖,帶著女人特有的一種香氣——不是香水的氣味,也不是花卉的香氣,就是一種……屬於女人的香氣。他喜歡並且沉迷這種說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氣味的香氣,要他一整天待在她身邊他也不會膩煩。

  「我後悔了。」他在她耳邊呢喃,臉龐摩挲著她的臉龐,放肆感受那種細軟溫暖。

  「什麼?後悔向我求婚嗎?」

  「不是,不是。我後悔答應你到9月才結婚了,我現在就想跟你結婚。下個月,不,下個禮拜,不,明天——今天!」

  「哎呀,不行!你要知道,男人結婚了就沒有你現在這樣的熱情了,我倒是願意結婚儀式之前的時間更久一點才好。」

  「是嗎?我沒有結過婚,我不知道。想說說看那個幸運的曾經娶過你的男人嗎?他是什麼樣的男人?他對你有我對你這麼好嗎?還有——你們在床上的時候,你喜歡什麼姿勢?」

  「我才不要回答這麼奇怪的問題!你給我坐好了,不許再吻我了。」她推開他。

  「或者我們現在應該試試看,我們是否能在床上合得來。」他一臉正經說著不正經的話,還又抓住她的雙手,「我現在就允許你碰觸我身上的任何部位。」

  真不害臊!

  她瞥他一眼,「你對自己也太自信了吧。」

  他笑嘻嘻的挑眉,「試試看?」

  如果不是擔心愛彌兒會忽然進來,她說不定就要嘗試一下了。

  「不行。」手摸著他手臂,手臂肌肉很是結實,隔著布料也能感受到,甚至都有點過於強健了,一位紳士有著運動員的身體可不夠體面,做體力活的人才允許有著強健的身體。

  她下意識的舔了舔嘴唇,想著他們結婚之後一定會很快樂。

  他於是又吻她的唇,將她壓在沙發上,一直吻到她差點暈過去。

  *

  約瑟芬和愛彌兒分別跟維克多談了一次,有關他的將來。

  他知道泰倫特先生將成為他的繼父,他可以仍然稱呼他「泰倫特先生」,也可以喊他「父親」,媽媽允許他仍然稱呼繼父為「泰倫特先生」,或者簡單的「先生」。

  他將來會跟母親住在波士頓,但要是喜歡祖父母家,也可以跟祖父母回到薩凡納。大概12歲他會去上私立學校,將來到波士頓來上哈佛大學。媽媽說男孩子應該上大學。

  媽媽問他對泰倫特先生有什麼看法,他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媽媽又問他對「繼父」這件事情有什麼想法,他還真的很難說明白呢。

  他知道「繼父」不是父親,在薩凡納,有些太太會偷偷問他,媽媽要給他找個繼父了,以後有了新弟弟,就不會再愛他了。他難過了很久,害怕媽媽不要他。最後他還是跟媽媽說了這事,媽媽抱著他,親親他的額頭,說那些太太們都很壞,要他不要聽那些太太們瞎說。

  「你是我的孩子,永遠是我最可愛的孩子。」媽媽捏著他的臉,他不喜歡媽媽總捏他的臉,但今天,他明白這說明媽媽是愛他的,於是他便喜歡上這種感覺。

  「你要知道『First Born』是不一樣的,將來媽媽也許會有其他孩子,他們會是你的弟弟和妹妹,你是哥哥,他們必須要尊敬你,你懂這是什麼意思嗎?」

  「不太懂。」

  「你要愛他們,管束他們,如果他們不聽話,你還可以狠狠的揍他們。」媽媽抱著他,親了親他的頭發,「媽媽是生下你的人,媽媽會一直愛你,你是我的寶貝,這一點請你永遠記得,可以嗎?」

  「我永遠記得。媽媽,你愛我嗎?」

  「永遠愛你。」

  「我也永遠愛你,媽媽。」

  「也要愛將來的弟弟妹妹,但媽媽不會要求你一定要愛泰倫特先生。他是你的繼父,你要尊重他,但不一定需要像愛媽媽一樣愛他。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有點復雜,他不太明白,但還是點點頭,「我明白。」

  *

  祖母則抱著他,要他明白繼父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泰倫特先生一直很喜歡他,會當他是自己的孩子一樣喜愛。

  這是羅畢拉德夫婦對菲利普·泰倫特提的要求,泰倫特先生承諾一定將維克多當成自己的孩子看待,愛他,呵護他,給他最好的教育,教養他成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他其實更喜歡泰倫特先生一點點,達西先生不知道要怎麼跟他這麼大的孩子相處;而泰倫特先生知道他想要什麼,對他說話也很有耐心,有時候比媽媽還要耐心呢,媽媽有時候不愛跟他說話,而泰倫特先生不管什麼時候都耐心回答他的問題。

  不過,泰倫特先生跟媽媽不一樣,媽媽跟他有血緣關系,這是祖父母說的,繼父只是媽媽的新丈夫,他對繼父保持尊敬和尊重就好了。

  好難呀!大人的世界真的很復雜!

  *

  查爾斯成為議員的事兒暫時還沒有著落,主要是一來不在議員選舉年,二來他從來沒有在薩凡納做過什麼實事。議員要代表選區的選民,日常有無數瑣事,查爾斯去了幾次國會山之後認為自己還是沒有這個「才華」,他還是喜歡干點實業,跑去中部地區查看土地去了。

  查爾斯在華盛頓跟菲利普進行了親切的「Brother Talk」,宗旨有三:我妹妹是最好的女人;不許對不起約瑟芬;要將維克多視如己出。

  菲利普發誓會好好對待約瑟芬,絕不會對她不忠,然後灌醉了查爾斯。

  *

  今年是總統選舉年,各地的選舉拉票搞的轟轟烈烈,北方共和黨總統候選人阿拉伯罕·林肯,北方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斯蒂芬·道格拉斯,保守黨總統候選人約翰·貝爾,南方民主黨總統候選人約翰·布雷肯金裡奇,其□□和黨支持廢奴制,民主黨則支持蓄奴制,目前還沒有到正式的投票日,各州人民都還不知道到底哪一派的候選人能當選為總統。

  之前歷屆總統都是民主黨,南方蓄奴州盲目樂觀,認為共和黨的林肯這次還是不可能成為總統。

  宗教問題上,羅畢拉德家是天主教徒,泰倫特家是新教徒,兩人專門就宗教問題商量了一下,決定在新教教堂舉行婚禮儀式,約瑟芬不改教,但將來子女都將是新教徒。

  約瑟芬本來很不以為然,孩子將來自己選擇進哪個教派不好嗎?但其實還真不行,維克多是在天主教堂洗禮的,也就自動成為天主教徒了。

  她自己不是一個堅定的教徒,不怎麼上教堂,菲利普也已經答應她尊重她的宗教信仰和生活習慣,不要求她一定要去教堂。

  至於政治觀點,菲利普不用費力說服她支持林肯先生,她認為林肯代表了北方資本家的利益,而奴隸制度是落後的、不人性的,必將被時代的怒潮所淘汰。

  菲利普也不是很懂總統選舉是如何拉票的,只是說這次北方資本家們捐獻了不少競選資金,到處都有拉票的宣傳和演講,林肯需要跟北方民主黨候選人和保守黨候選人搶票,南方州的選票他基本是弄不到的,而北方的優勢是,黑人自由民有投票權,而南方蓄奴州盡管有眾多男性,卻因為大部分都是黑奴,奴隸沒有選舉權,於是選票數量不夠。

  美國總統選舉也很神奇,票數計算方式相當復雜,並不僅僅只用實際投票數來計算。

  約瑟芬也並不打算弄懂大選計票方式,倆人之間還有很多事情要說。

  比如,蜜月旅行要去哪裡。

  就像歐洲的時髦青年會到新大陸來參觀一樣,美國的時髦青年也要去歐洲游歷一番,行萬裡路,開闊眼界。之前幾年她只待在巴黎,是因為她結婚不久便生了孩子,根本沒有機會外出游歷。

  她幾乎不提那個倒霉的黑斯汀斯,菲利普只隱約猜到黑斯汀斯死在印度,多半是病死,不過也許是被人殺了。印度出產高品質寶石,是個危險落後但又擁有無數財富的神秘國度。


第33章

  偶爾,他會想那位幸運又倒霉的黑斯汀斯是個什麼樣的男人,約瑟芬第一次結婚的時候還太年輕,可能什麼都不懂,她知道什麼是「愛情」嗎?黑斯汀斯愛她嗎?她現在知道什麼是「愛情」嗎?

  得到美人固然是一件美事,要是能連她的心也一並得到才能算「勝利」。

  其實,他想,他不是很明白「愛情」是什麼,也不明白約瑟芬到底愛不愛他。

  在他看來,他想娶她那肯定是愛情,他迫切的想得到她,從身到心。

  「早點結婚吧。」他忽然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不行,母親說時間再短那就太不像話了。」

  他不免有些焦躁,「我不在乎,你也用不著在乎。」他站了起來,在她面前走來走去走了幾趟,忽然停在她面前,「你在意別人說什麼嗎?」

  「不太在意,但我不能不在意母親的意見。」她溫柔的說:「請你為了我,忍耐幾個月。」

  他便跪在她前面的地板上,握著她手,輕吻她手背,「為了你,我可以忍耐這幾個月。天哪!太漫長了!」

  約瑟芬便笑了一下,伸手輕撫他臉龐,「謝謝你。」

  適當的拒絕是一種「手段」,付出的太多且太快,對方便覺得「得到」的太輕易,就不會珍惜。無論做什麼、對待誰都是一樣。即使對維克多,她也不會在孩子第一次「索取」的時候就答應他。男人也不過是大一點的孩子,他們只知道索取,而你得讓他們明白,只有索取沒有付出,是不會得到回報的。

  親密接觸這種事情也一樣,這不是後世經歷過「性自由」和「性解放」的時代,婚前性行為帶來的絕大部分都是拋棄和背叛,以及更糟糕的婚前私生子,很多國家的法律甚至不承認私奔後結婚的事實婚姻,就是因為這樁婚姻不是在父母應允下締結的。

  *

  選舉拉票在紐約和波士頓街頭經常可見,北方資本家和銀行家支持共和黨候選人林肯,林肯律師出身,擅長演講,長了一張很有可信度的臉。

  有一次菲利普帶約瑟芬參加了一個晚宴,晚宴是為林肯先生舉辦的,副標題是為競選基金籌款。全場男性占絕大多數,攜太太到場的極少數,攜未婚妻到場的更是只有泰倫特一個,紳士們雖然心裡頗是不以為然,但因為「紳士風度」倒也沒說什麼。

  約瑟芬的南方口音十分引人注目,而當她捐了1000美元後,同桌的北方人都很吃驚。

  帶有強烈政治目的的宴會剛開始是「有趣」,經歷一次後便會覺得「不過爾爾」。林肯對奴隸制是否廢除的意見非常模糊,但對「南北必須統一」這個宗旨始終明確堅持,北方資本家們當然也是支持統一而不支持分裂的,南方奴隸主則想要擺脫聯邦政府的控制與高額稅收,於是高呼「州權」。

  政見不一當然很容易產生家庭矛盾,這一點約瑟芬和菲利普是統一的。

  也因此約瑟芬這位南方淑女成了一個特別的人物。

  宴會後第二天,菲利普又帶約瑟芬出門了,這次是去華爾街一家銀行的總裁辦公室。

  亞拉伯罕·林肯正和幾位年長紳士輕聲說著什麼,見菲利普帶了一位女士進來,立即站了起來,「您好,泰倫特先生。」

  「您好,林肯先生。這位是我的未婚妻,羅畢拉德小姐。羅畢拉德家族在薩凡納已經居住了半個世紀,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家族。」

  約瑟芬先伸手,「您好,林肯先生。」

  「您好,羅畢拉德小姐。」未來的總統為她介紹那幾位年長紳士,最後介紹給他倆開門的年輕男孩,「這是犬子,羅伯特。」

  林肯家的長子此時只有16歲,他長得不太像父親,是個臉龐圓潤的英俊少年。

  「您好,羅畢拉德小姐,泰倫特先生。」

  「我請您來,是想聽聽南方富裕家庭裡的女性如何看待『州權』問題。」林肯表情嚴肅的說。

  約瑟芬很驚異,這個時代的男人根本不把女性的意見當成一回事。「女性無法左右男性的決定。」

  「但她們的意見會影響男性的決定。」

  「您說的沒錯。」她沉吟片刻,在家裡,因為母親愛彌兒不是美國出生的,她對「州權」便不像那些美國太太們一樣敏銳。「太太們認為安穩的生活是第一重要的,最好一切都不要改變,也最好,」她一笑,「共和黨的候選人不能當選。」

  羅伯特·林肯氣憤的瞪著她。

  林肯倒是笑了,「對,對,您說的很對。華盛頓那些南方州的參議員總是嚷嚷著『州權』,您怎麼看待『州權』的?」

  「我不懂那些,我理解的是南方是農業經濟,北方是工業經濟,工業經濟超越農業經濟是必然的,英國已經成功了。不管哪個黨派當權,最終都是為經濟服務的,誰能——誰的政策能帶給美國更強大的經濟能力,我就支持誰。但我不是普通的南方女性,我的意見不能代表她們。」

  「您能理解南方那些大地主們的主張嗎?」另一位紳士問。

  「能。奴隸制能保證大中小奴隸主的收入,所以他們不願意放棄奴隸制,但他們很笨,如果奴隸不能成為自由民,南方各州就會少掉一半甚至一大半投票人,一個州的投票人數跟選票計算有關,對吧?所以南方州在選舉上會處於劣勢。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看不到這一點。」

  林肯與幾位紳士互相看了一眼,隨即,林肯說:「他們不是看不到這一點,而是他們自信自己能拿到優勢選票。」

  嗯,這倒也能說得通,現任總統詹姆斯·布坎南是民主黨,是南方奴隸主的代言人,南方州的民主黨人和奴隸主根本不相信他們這次會輸。

  「您呢?您有信心能贏嗎?」

  這個問題直接又尖銳,林肯也不能直接回答,他沉吟片刻,「您認為呢?」

  「您會贏,但您如果成了總統,就要面對戰爭。」

  林肯又跟那幾位紳士互相看了一眼,「您的看法是戰爭無法避免?」

  「我不希望開戰,但南方州必定會——您其實已經了解到這一點了,對吧?我不明白您為什麼還要問我。南方女性連選舉權都沒有,為什麼您會覺得我們對男性的決定有否決權或建議權?這就像——就像歐洲的一些大型戰爭,比如克裡米亞戰爭,參戰國會不知道戰爭造成的人員傷亡和經濟損失有多大嗎?」

  「我知道,我知道。」林肯露出苦笑,「但克裡米亞戰爭發生在俄羅斯、英國、法國之外的地區,這幾個主要參戰國家本國內的經濟受影響不大。請您相信我,小姐,我也不願意開戰,但我必須提前做好准備。」

  要是民主黨贏了選舉,不會開戰;要是共和黨贏了選舉,必定開戰。林肯和他的智囊團其實早已經有了覺悟,但如果一場戰爭在本國內進行,經濟必定下挫,這是無法避免的,之前的獨立戰爭就讓當時的美國經濟全面倒退了至少20年。

  *

  回程的馬車上,約瑟芬思忖著,問:「林肯已經基本確定自己會當選了,對吧?」

  「至少北方各州的選票他全都能拿到。」

  「怎麼計票的我不懂,但他的意思我懂了,他只是想確認南方是否真的會在他當選後立即開戰,或是做出要開戰的姿態。」

  「我想是的。」

  「政治真沒勁!」

  「戰爭最沒勁了,影響我的生意。」菲利普很發愁,「我們還是提前結婚吧,讓我帶你出國度蜜月,一年以後再回來。」

  「結婚跟你的生意有關聯嗎?」想想又問:「幾月投票?」

  「10月。」

  「還有好幾個月呢,他現在就能確定自己會贏?」

  「上一屆共和黨得到了33%的選票,布坎南是45%。這一屆他只要得到33%以上的選票就行了。」

  「不懂,那還有67%的選票呢?」

  「這一屆民主黨有兩個候選人,會分散選票。」

  「復雜。為什麼民主黨會有兩個候選人?」

  「南方一個,北方一個。」

  「以前出現過這種一個黨派分別提出兩名候選人的情況嗎?」

  「似乎沒有。」

  「說不定你們共和黨的人設法讓北方民主黨提出了另一個候選人,這樣不就能分散選票了?」

  「那我可不知道。」

  約瑟芬自鳴得意,「一定是這樣的!你們這些狡猾的共和黨!」

  菲利普笑嘻嘻的並沒有反駁。

  羅畢拉德家當然是民主黨,但約翰是個滿足於現狀的大農場主,愛彌兒是個根本不懂政治的法國貴族之女,查爾斯對政治沒有敏感度也不太感興趣,而唯一一個對政治有點興趣的約瑟芬更關心的是賺錢大業。

  華盛頓的泰倫特家族是有人在參眾兩院的,說起來想活動個議員的位置也不是不行,不過當然是北方地區的。南方地區的話,目前佐治亞州沒有議員空缺,要等到總統大選之後才能開始活動議員位置,而查爾斯已經跑路去搞鐵路公司了。


第34章

  查爾斯寫信回來,說按照約瑟芬的要求,從田納西州首府納什維爾開始,向西尋找地段,要越過密西西比河。中部地區大部分還是無人地帶,就連首府或大城市到另一個州的首府之間的鐵路線都還沒有全部開通。佐治亞州算是開發較早,可也不是所有的城市都有鐵路連通,畢竟現在就連亞特蘭大也不過只有幾萬人居住,下面的小城市人口只有幾千人到幾百人,鋪設鐵路的價值不高。

  中部地區的種植園包括亞特蘭大附近塔拉莊園那樣的種植園,都還在用貨運馬車運送棉花到亞特蘭大火車站,火車站附近便建設了大量貨棧存放棉花。

  建設鐵路最迫切的需求就是這些大種植園的對外運輸,包括礦產輸送,當然還有戰略意義,當一個國家將要開戰一場影響巨大的內戰的時候,鐵路線就是作戰線和運輸線,東部沿海城市的鐵路線鋪設的比較多,越往中部鐵路線公裡數越少。

  廣闊天地大有可為啊。

  美國政府正在大力推廣橫貫東海岸和西海岸的大鐵路,采取的方法是鐵路公司自負資金,政府以極其優惠的價格提供土地,甚至還會采取倒貼的政策鼓勵小型鐵路公司往偏僻地區開設業務。

  建設鐵路帶來大批工作機會,需要購買大量木材、碎石、鐵礦,各州出產的鐵礦在產地粗加工後運到北方工廠進行進一步提煉、鑄造,成型的一段段的鐵軌出廠後運送到不同的地區,鋪設在統一長度、大小的枕木上。

  還有火車頭和車廂,需要使用大量金屬,絕大多數是鐵,也有一些更堅固的鐵合金,選好地點後就要向工廠下訂單,到處采購原材料,一旦開始修建鐵路,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用火車頭帶著載貨車廂跟著運送各種材料。

  鐵軌鋪到哪裡,火車就開到哪裡,工人們也就跟到哪裡。可笑的是,不管南方還是北方的鐵路公司都不會讓黑奴去鋪設鐵路,因為黑奴身價高企,鐵路公司大量招募剛下船的愛爾蘭窮移民,忽悠他們說包吃包住還有工資。

  查爾斯雇佣了兩個經理人,一個專門雇人,另一個負責采購。選好地點之後,他便返回薩凡納。

  真正的大老板不需要實際下工地監工,一切都交給經理處理。

  前期花錢如流水,賬本看得約瑟芬直皺眉頭。60萬算得上一大筆錢,但放在北方,投資百萬的公司比比皆是,靠的是吸收股東。

  約翰說服了三個妹妹投資,三家又分別各自投入20萬美元,約好分批投入。約瑟芬寫信回去告訴父親,第一批5萬現在支付,第二批8萬10月支付,第三批7萬明年1月底支付。本來這三家也不太可能一下子就拿出20萬,投資的意思是你有10個雞蛋,拿出5個去孵小雞仔。新棉花還沒有到采摘季節,今年可能會是塔拉莊園最後一次出售棉花,她希望為愛倫姑姑家保有這一部分的利潤。

  萊昂納多·達西來了一趟紐約,給了10萬美元,成為鐵路公司的第八名股東。

  第七名股東是菲利普。

  「要做不妨做大一點,這麼多錢,足夠同時開工三條線路,條件合適的話還可以收購其他小公司。」

  「你看好鐵路公司嗎?」

  「當然。有鐵路才能將中部的物品運出來,沒有便利的交通,什麼都別談。要知道,時間就是金錢,用馬車運貨的危險是你可能會被人搶劫,還會遇到印第安人。」

  白人驅趕原住民,屠殺印第安人,印第安人也同樣報復回來。中部、西部治安情況十分糟糕,也因此移民很少,土地利用率不高。沿海州利用率最高的都是距離海邊比較近的地區,交通情況比較好,沒有鐵路也有公路,白人聚居點眾多。

  大鐵路橫貫東西海岸不但利於物資運輸,也利於移民進入中西部定居,美國熱烈歡迎歐洲移民。移民意味著勞動力,現在就是感覺哪兒都缺人。

  萊昂納多彬彬有禮,十足高尚紳士,還因為大學在北方待了4年,不像傳統南方奴隸主那樣敵視北方。

  沒訂婚之前,菲利普對萊昂納多頗有敵意,誰也不會喜歡競爭者。但訂婚之後他便以勝利者的心態自居,以男主人的身份接待了萊昂納多。

  萊昂納多在薩凡納跟查爾斯簽訂了協議,卻跑到紐約來將支票親手交到約瑟芬手裡,看來是心有不甘,非得找機會再見見約瑟芬。

  約瑟芬很親切的問他近日如何,查爾斯頓有什麼趣事嗎。萊昂納多干巴巴的說查爾斯頓就那樣,永遠無趣。說著說著他也覺得沒勁極了,於是談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約瑟芬站起來,「很抱歉我不能再留你多聊一會兒了。」

  萊昂納多也立即站起來,「我也該告辭了。我下個月要去加利福尼亞,會在那邊待至少半年。」

  他沒有明說,但約瑟芬和菲利普都知道他想說什麼。

  「真遺憾,你不能來參加我和約瑟芬的婚禮。」菲利普假惺惺的微笑。

  萊昂納多勉強一笑,很快離開。

  婚禮還是提前了兩周,在8月的第三個周六舉行。

  在波士頓,泰倫特家的教區教堂舉行,很盛大,來了一大堆親朋好友:泰倫特家一大堆親戚,羅畢拉德夫婦和查爾斯,三個姑姑和她們的丈夫以及子女。

  愛倫的女兒們斯嘉麗、蘇倫、卡琳,尤拉莉的兒子奧利弗、女兒愛麗絲、索蘭吉,6個孩子都是第一次到北方來,興奮又嫌棄,覺得北方人的口音很奇怪,又太干燥。

  斯嘉麗15歲了,是個嫵媚的南方小美人,她和只比她小1歲的妹妹蘇倫從小就在父母跟前爭寵,如果有哪一天不吵架,那除非是其中一個生病了。

  愛麗絲和索蘭吉一個8歲一個7歲,簡直就是翻版斯嘉麗和蘇倫,坐火車也不消停,一路吵個不停,尤拉莉煩得頭疼。

  到了波士頓,兩對姐妹又為了誰穿哪條裙子吵個不停,愛彌兒不得不讓女僕分開兩對姐妹,在結婚典禮上也讓兩對姐妹分開坐。

  斯嘉麗悄悄對母親說:「約瑟芬真美呀,以後我結婚的時候也要穿這麼華麗的婚紗。」她羨慕得要命,約瑟芬的白色婚紗聽說是100美元一碼的巴黎蕾絲和不知道多少錢一碼的中國絲綢,裙子上釘滿了珍珠。她聽母親說過,白色像征著純潔,珍珠也像征著女性的純真,她早就想過自己的婚紗是什麼樣子的,就應該像約瑟芬的婚紗這麼美麗、典雅、價值不菲。

  愛倫忍不住低笑,「瞧你說的!好,我的寶貝兒也會有一件這樣的婚紗。」

  「謝謝媽咪。」斯嘉麗樂滋滋的。

  約翰舅舅手挽著約瑟芬從教堂門外走進來,管風琴奏著音樂,天氣很好,不像亞特蘭大那麼炎熱。

  泰倫特先生穿著白色的結婚禮物,站在禮壇上,很英俊,可比不上她的艾希禮。她憧憬著將來自己的婚禮,想像著他站在禮壇上會是什麼樣兒——一定比泰倫特先生還要好看!

  她心不在焉聽著牧師念著結婚禱詞,裙子下的小腳已經在不安分的動個不停了,急切盼望晚上的宴會和舞會。

  禮壇上的新婚夫婦交換了結婚戒指,互相親吻。

  直到這時候約瑟芬才覺得有點激動,小聲問:「我們真的結婚了嗎?」

  「真的結婚了。」菲利普笑著捏了捏她下巴,又吻了她一下。

  親友們全都鼓掌祝賀。

  「來吧。」他示意她挽著他手臂,帶她走下禮壇,走出教堂。

  蘇倫、卡琳姐妹和幾個泰倫特家的女孩子忙站到走道上,從手中的花籃裡匆忙抓著玫瑰花瓣拋灑。孩子們總是毛毛躁躁的,花瓣扔得到處都是。

  除了愛彌兒和泰倫特太太,太太們則向新婚夫婦拋灑潔白的去殼稻米,這個寓意是「多多生育」。

  約瑟芬暈乎乎的跟著菲利普走出了教堂。外面有攝影師,新婚夫婦和親友們在教堂門外拍了很多照片。

  約瑟芬從沒有像今天這樣無時無刻不在微笑,以至於笑得面部肌肉都僵硬了。

  婚禮過後,新婚夫婦乘坐廂式馬車去了帕克豪斯酒店,該酒店號稱是「全世界最現代化的酒店」,入住酒店裡最好的頂樓套間,約瑟芬小睡了兩個小時,起來後換了新裙子,下樓參加自己的婚宴。

  婚宴可以說是極盡奢華,在帕克豪斯的餐廳舉辦,沒有用傳統的圓桌,而是擺放了10張能坐三十個人的長桌。

  銀質的餐具锃亮,桌上擺放著多枝燭台;天花板下面是水晶吊燈,用鏡子反光板折射蠟燭的光線。

  每一張餐桌上都有兩盤烤孔雀,孔雀肚子裡塞著火雞,火雞肚子裡塞著鴿子,鴿子肚子裡塞著天鵝蛋。

  比8歲孩子手臂還長的紅殼大龍蝦。

  成盤的大牡蠣,放在水晶小碗裡的黑海魚子醬,法國鵝肝醬。

  法國松露酒、香檳酒。

  各種叫不上名字的菜肴,其中一半用金箔碎片裝飾。

  男士人手一盒精裝雪茄,女士全都得到了極好的法國巧克力。

  主桌也是同樣的長桌,只是只坐了面對賓客的一邊。

  約瑟芬的面前全是她愛吃的食物:天鵝蛋、烤乳鴿、魚子醬。

  不差錢的話,其實可以天天吃。

  她還喜歡吃大龍蝦鉗子裡的肉,比蝦身肉好吃多了。菲利普便用小錘子輕輕敲開蝦鉗,挖出裡面的白肉,放在銀盤子裡,推到她面前。

  「你這樣不好,」約瑟芬微笑著小聲說:「你這樣會顯得我吃得太多。」


第35章

  「我就喜歡你的好胃口。」菲利普不以為然。要說他在南方見過的最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就是,年輕小姐們出門做客一律吃得比鳥還少,以至於他嚴重懷疑她們如此纖細的腰身都是餓出來的。

  苗條的身材是挺好看的,可一旦你看多了一言不合就暈倒的年輕太太小姐,就會覺得她們的身體是不是太差勁了。

  他喜歡看起來柔弱但實際上身體健康的女人,至少他的妻子不能是一個蠢到整天挨餓都想保持「好身材」的女人,有健康身體的女人才能生下來健康的孩子。

  他含笑看著她胃口很好的吃著食物,喝一點酒,但不能喝太多酒。還有個美好的晚上在等著他們,不能喝醉。

  他喝的也很節制,一杯是不錯,兩杯是微醺,三杯以上可就不怎麼好了。不論南北,紳士准則之一就是善飲,但不能醉。

  宴會過後是舞會,舞會一直持續到午夜。

  新婚夫婦跳了開場舞,沒多久,查爾斯便送妹妹上樓歇息。

  約瑟芬洗了澡,換了睡裙。

  「小姐您先睡吧,我看先生准要一直跳到半夜咧。」莉迪亞說。

  「隨便他。他要是上來的太晚,你就讓他去客廳沙發上睡,我可不喜歡半夜被人吵醒。」

  「哎呀小姐!今晚可是您的新婚第一夜呢。」

  約瑟芬擺了擺手,「我要睡了,你先出去吧。」

  她倒在床上。

  床墊松軟,可能過於軟了。木板床,鋪了棉花床墊和羽絨床墊。

  細密的英國棉紡床單。

  絲綿被疊在床尾,絲綿被下疊著一條羊毛毯。

  她拉起絲綿被蓋在身上,枕著羽絨枕頭。

  一切都很完美,她順利的嫁給了泰倫特家的現任家長。菲利普可以說是這個時代能找到的最好的丈夫了,光是有錢這一點就給他加分無數。

  泰倫特太太是傳統美國北方太太,沒什麼特別愛好,也沒有什麼遠大人生理想,心地善良,有點嘮叨,這是因為她的人生重點就是丈夫和孩子,但因為婚後他們不會跟泰倫特太太住在一起,不用每天應付她,所以也沒什麼不滿的。

  婚禮是泰倫特太太一手操辦,愛彌兒跟親家母相處愉快,主要是一來愛彌兒很會說話,總是三言兩語就說服了泰倫特太太;二來泰倫特太太一心想要為兒子操辦一個無比盛大的婚禮,非常舍得花錢,不差錢的事情根本不存在什麼矛盾,如果有什麼矛盾的話,甩錢就完事了。

  愛彌兒背後嘀咕泰倫特太太是個「暴發戶」,但泰倫特太太的性子實在太好了一點,她也就樂滋滋的享受親家母的示好。

  菲利普反而倒隱約嫌棄母親沒有什麼能力,約瑟芬後來想明白了,他是嫌棄母親是個平凡的女人,覺得母親不夠「特別」,但這是時代特點,有特色的女人在這個時代過的不怎麼樣的居多,泰倫特太太這種性情溫柔沒有什麼主見的女人才更適合成為有錢人的太太。

  *

  睡到半夜,有人上了床,弄醒了她。

  「約瑟芬。」聲音很低,響在她耳邊。

  「太吵了。」她迷迷糊糊的嘀咕。

  「你不醒怎麼行?」他帶笑的聲音。

  「我很困,想睡覺,你去沙發上睡吧。」

  「說什麼呀?今晚可是我們的新婚之夜,你居然讓我出去睡?」

  他掀開絲綿被,她穿了短袖真絲睡裙,用衣帶系在一旁,露出光潔的大腿。要說他沒有遐想過她的身體那是謊言,從他第一次在「乘風破浪號」上見到她以來,他就一直想在床上跟她赤誠相見。

  美人有著姣美的容貌,也有著美好的酮體。

  他並不明白為什麼男人都會喜歡美麗的女人,他只知道自己想要得到她,而她不是那種隨便得手的女人,想要得到她就必須跟她結婚。

  他緊緊的抱住她,「現在,你終於屬於我了。讓我們來做點早就該做的事情吧。」

  (此處應有500字,自行腦補吧)

  *

  一頭豐美的金發散在枕上,約瑟芬閉著眼睛,臉龐小小,五官精致,睡著了也依然很美。

  熟睡的臉龐顯得很是單純,更為柔弱。

  菲利普心中充滿憐愛,輕輕在她臉頰上吻了一下。

  昨晚她應該累壞了,第二次做到一半她累得不想動,他只好草草了事。

  他們會在酒店住上一周,隨後去歐洲度蜜月,至少待上一年才會考慮回國。羅畢拉德太太說了約瑟芬暈船很厲害,要是懷孕了,那麼肯定要到她生下孩子才能乘船返回美國。

  那當然很有可能,沒准現在她身體裡就有了他的孩子呢。

  他們一連三天都沒有走出蜜月套房。

  羅畢拉德夫婦來見過女兒,很滿意的見到他倆甜甜蜜蜜,菲利普幾乎一步都不願離開約瑟芬。

  泰倫特太太也很高興,非常欣慰長子終於明白過來結婚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了。

  只有維克多不怎麼愉快,他隱約明白從此以後他有了「父親」,母親原本跟他在一起的時間就不算多,現在更是每天只有午餐才能見到母親。

  泰倫特先生是很好,一想到這位先生成了他的繼父他就覺得……他說不好,應該是很高興吧,他的巴黎表親羞辱他「沒有爸爸」,泰倫特先生能成為他「真正的」父親嗎?現在還說不好。

  他決定暫時不要那麼快就承認泰倫特先生是「父親」。

  *

  愛彌兒每天中午帶維克多來跟約瑟芬共進午餐,好讓小孫子盡快熟悉繼父。

  維克多彬彬有禮,不太黏母親,菲利普挺滿意這孩子的態度,也對他很溫和。維克多長得不像約瑟芬,應該更像他的親生父親,圓圓的小臉,淡金色卷發,膚色白皙。

  約瑟芬對前夫從不提及,小維克多也根本不記得父親,這一點很好,他願意當維克多是親生孩子一樣看待,他會好好教育繼子,讓他成長為一個「男人」,一位紳士。

  要說泰倫特太太有什麼不滿的地方,就是約瑟芬已經有一個男孩了,她認為約瑟芬會過分喜愛長子,將來可能會不太重視她和菲利普的孩子。菲利普覺得母親的擔憂莫名其妙而且毫無道理,要說約瑟芬一視同仁的對孩子都不太親近倒是很有可能的。再說了,有錢人家的孩子都不是母親親自撫養長大的,談不上遠近親疏。

  他小心的不告訴約瑟芬這一點,也警告母親不要在約瑟芬面前提到維克多和將來的孩子們。

  約瑟芬則是壓根沒想過婆婆會為了還不存在的孫子擔憂。

  新婚生活非常美滿,菲利普全心沉浸在新婚的快樂中,熱愛「藏腊腸」的活動。有著運動員體格的男人體力強勁,是床上的小馬達;不出所料的會不少花樣,她就不想深究他怎麼知道那些花樣的了。

  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除了有些大男子主義之外幾乎完美。

  有錢的生活絕少矛盾,更別說他們才剛結婚,他一心想要她感受到幸福,對金錢從不吝嗇,只要她想要,她可以得到這個世界上金錢能買到的任何東西。

  婚禮後的第二天,菲利普又送給她兩套寶石首飾,一套紅寶石一套藍寶石,每一套的件數都不少於10件。這是典型大男子主義直男的思路,約瑟芬略有點嫌棄,但不嫌棄閃閃發亮的寶石。

  這個時代沒有什麼「婚前協議」,年金協議就相當於「婚前協議」了,條款也沒有那麼清晰和繁多。男人的財產根據繼承法在去世後由他的直系親屬繼承,如果沒有子女的話,遺孀可以保有自己的年金,絕大部分財產將由同姓的親屬繼承。

  比如菲利普要是倒霉早死而他們還沒有孩子,約瑟芬只能得到2萬一年的年金,一直支付到她再次結婚為止;他的其他遺產將由他的大弟弟斯坦利繼承,斯坦利體弱多病,如果死後沒有子女,遺產將由小弟弟瑞恩或他的子女繼承。

  當然,如果菲利普和約瑟芬有孩子,不論男女,遺產都是他們的孩子繼承。

  有錢人都會早早立下遺囑,還會經常修改遺囑,為了遺產大打出手上法院的不是少數。

  菲利普也早就在前年繼承遺產後便立了遺囑。婚後第五天,他找來律師,修訂了最新版的遺囑。

  他將羅畢拉德一家現在暫住的三層樓房贈送給妻子約瑟芬·羅畢拉德·泰倫特,年輕的泰倫特太太還得到了一些股票,每年分紅約有2萬;並將名下一座銀礦贈送給妻子,以及紐約的另外兩塊地皮。

  對他現有財產而言,這些饋贈只是九牛一毛。

  *

  她的僕人們從婚後第二天改口稱她「太太」,她其實應該一直都是「太太」,不過之前她恢復娘家姓,父母都沒說什麼。再婚後還想要僕人們稱她「小姐」,羅畢拉德夫婦都堅決反對,既然已經成為了泰倫特太太,僕人當然要改口。

  可憐的小維克多有點糊塗了,媽媽去年還是「黑斯汀斯太太」,後來就變成「羅畢拉德小姐」,現在又成了「泰倫特太太」,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既不姓羅畢拉德,也不姓泰倫特。

  他成了母親現在的家裡的一個「外人」,一個不同的人。

  他實在有點難過,於是某天早上不肯起床,躲在被子裡偷偷的哭。

  愛彌兒不知道他為什麼哭得這麼可憐,問了好半天他才抽泣著說,他感到自己快要失去媽媽了。

  愛彌兒好一陣心疼,連忙抱著他安慰他。

  約瑟芬則是詫異,這麼大的孩子是不是過分早熟了一點?

  她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為難的去問菲利普。


第36章

  「他是有點早熟了,還很敏感。孩子需要父親,尤其是男孩子。」菲利普很誠懇的說:「你該多跟他相處,你要教育好你的長子。還有將來我們的長子。」

  約瑟芬顯得有些茫然,「我不知道怎麼教育他。要是生活上的問題,我能盡量讓他得到最好的照顧,但是別的……」

  「別擔心,我會幫你的,我會跟他談談。」他慎重的思考了片刻,「我們帶他一起去度蜜月,你覺得怎麼樣?」

  本來他倆計劃蜜月並沒有要帶上維克多,她是准備跟新婚丈夫好好過上幾個月二人世界,再寫信要求母親送維克多去歐洲跟她彙合。父親肯定不放心她們祖孫倆,會跟她們一起去歐洲,而查爾斯會待在紐約,這樣,她的全家就能避免在內戰開戰的時候待在薩凡納。

  一旦開戰,他們想回去都很難了。

  「可是我都安排好了,年底寫信要母親帶他去歐洲見我,這樣他們就會離開薩凡納。」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希望新總統上任之前讓他們離開南方,對吧?」

  「對。」

  「但如果林肯沒有當選,便不存在開戰的可能了。」

  「——確實。」沒毛病,如果共和黨沒有當選,壓根不會打內戰。她想著現在誰敢確定林肯一定能當選呢?「好吧,我們可以帶著維克多,但如果林肯當選,我就要請你立即回來,帶走我的父母和哥哥,他們可以去紐約,或是去歐洲,總之我不希望他們留在薩凡納。」

  別人她管不了,自己的父母和哥哥還是要挽救一下的。

  哥哥是個南方公子哥兒,到時候為了「州權」和南方的榮譽,他也一定會去入伍,這可不妙。

  *

  愛彌兒並不想讓維克多跟著母親去度蜜月,在她看來,蜜月是新婚夫婦增進了解的最好時機(指的是在床上),約瑟芬身體健康,要是菲利普也沒有什麼問題的話,約瑟芬會很快懷孕,這樣再帶著一個6歲的孩子就不太合適了。

  在她看來,女人的天職就是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放在生育後面,一位有錢的太太又用不著自己做家務,當然是以為丈夫生下繼承人為己任啦。

  而菲利普表示並不介意帶繼子一同度蜜月,倒是讓她又高看了他幾眼,心裡實在覺得這個新女婿簡直完美,毫無缺點。

  菲利普跟繼子談了談。

  先是肯定了他在母親心裡的地位,他是長子,將來的弟弟妹妹一定會尊重他這個大哥;母親依然是他的母親,誰也奪不走她;然後問他怎麼想的,對他這個繼父有什麼看法;接著安慰了繼子,說自己雖然不是他的親生父親,但一定會比親生父親更愛他。

  母親是女人,女人都是脆弱的,將來他要照顧母親,這是男孩子的責任。

  維克多弄不懂為什麼男孩子要有這樣那樣的責任,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意思是說,男人是這個社會最寶貴的群體,我們肩負著所有的責任,你現在還不明白,這沒關系,將來我會一點一點的教你。」

  「好的,先生。」

  菲利普笑著摸了摸他頭頂,「我愛你的母親,也愛你。我是你母親的丈夫,你是她的孩子,我們現在是一家人,你應該明白這是怎麼情況。」

  「我必須現在就稱呼您『父親』嗎?」男孩怯生生的問。

  「不,不用現在就改口,但我希望不久之後能成為你的父親。現在,去見見你母親吧。」

  維克多站了起來,向他行禮,「謝謝您,先生。」

  *

  斯坦利·泰倫特是個病弱的年輕男人,出生時早產,因而先天不足。但竟然也長到了22歲,看著還是那麼令人擔心的瘦弱。

  他只能在家學習,看了很多書,小弟瑞恩總嘲笑他是個「書呆子」。

  菲利普很嚴厲的約束兩個弟弟,尤其是性格活潑的瑞恩。斯坦利因為極少外出,倒不用擔心他會出什麼亂子。瑞恩在哈佛大學裡學會了時下時髦男青年都會的那些惡習,抽煙打牌打架,跳舞**,上劇院看劇,追求女演員,總之,別人愛玩什麼他就愛玩什麼,時下流行什麼他就愛好什麼。

  是個時髦的男青年。

  瑞恩20歲,斯坦利22歲,他倆跟嫂子年齡相近,對這位美麗的嫂子完全沒有意見,甚至還很得意。

  瑞恩認為約瑟芬會玩好幾種紙牌游戲,也不覺得他追求女演員是什麼不得了的壞事,想來一定會成為他在家裡的盟友,好叫他的長兄不再總拿克扣他的生活費來要挾他。

  斯坦利起先刁難約瑟芬,覺得她光有臉蛋沒有腦子,但之後便發現約瑟芬幾乎什麼話題都能談,非常佩服。

  這個時代的女孩子是用不著學習什麼知識的,小姐們去上私立女校,學習的不過是寫信、看報紙、看小說,政治是男人的事情,與她們無關;很多私立女校注重「品德」方面的教育,絕大多數是教會學校,由一群知識水平不怎麼樣的修女們教育出來的女孩子,也不會有太高的知識水平。

  在家裡她們由母親教授將來成為家庭主婦該學會的一切,這「一切」中也不包括知識水平。他不太看得起那種女人。

  兩個妹妹都還年幼,安娜貝爾15歲,跟斯嘉麗同歲;瑪格麗特12歲,跟卡琳同歲。論起性情來,斯嘉麗是女孩子裡面最會做表面文章的一個。蘇倫雖然也沒有什麼知識水平,但她幾乎表裡如一,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

  斯嘉麗·奧哈拉是個美麗的南方淑女,盡管她的口音奇奇怪怪的,但還是得到了瑞恩的喜愛,瑞恩常去找她。

  而斯坦利更喜歡卡琳,卡琳跟瑪格麗特極為相似,都是非常安靜又溫柔的女孩,也都很愛看書,三個人常在泰倫特家的書房裡一待就是一整個下午。

  *

  參加過婚禮之後,三個姑姑在波士頓逗留了兩周,尤拉莉和波琳先返回查爾斯頓。

  愛倫本來也想同一天離開,但三個女兒都想多留幾天,約瑟芬和菲利普也還沒有出發去度蜜月,羅畢拉德夫婦還住在女兒婚後的宅子裡,她也就不忙著離開了。

  愛彌兒對愛倫感嘆的說:「瞧著他倆這麼幸福,我真是高興極了。這孩子一直最讓我頭疼,那幾年可把我急壞了,真擔心她受了欺負,我卻不能在她身邊。」

  愛倫溫柔的說:「現在不是很好嗎?她長得這樣美貌,怎麼可能得不到好丈夫?」

  「女兒結了婚,便不是在你身邊那個嬌寶貝了。」愛彌兒喟嘆,「她是別人的妻子,有自己的家庭,不再是『小姐』,成了『太太』。天哪!我受不了聽到別人稱她『太太』,我還是覺得她一直都是那個小小的女孩,抱著我的脖子,軟軟的喊著我『媽咪』。她怎麼就長大了呢?」

  愛彌兒十分傷感。

  這番話聽得愛倫也有點惶恐。她自己15歲便結了婚,當時傷心絕望之下做的決定,到現在已經過了16年,她其實已經不記得那個死在新奧爾良的表親長什麼模樣了。他也叫菲利普,是個長得很英俊的年輕男人,她不記得他的臉,但還記得他的笑容,那是像陽光一樣燦爛可愛的笑容,她第一次見到菲利普·羅畢拉德,就被他的笑容迷住了。

  而現在,她的長女也已經15歲了,到了可以尋找丈夫的年齡,她多麼想把女兒留在身邊,但女孩兒長大了,總歸是要結婚的——

  她嘆息著,想著斯嘉麗不知道能找個什麼樣的丈夫。克萊頓縣太小了,左右鄰居家裡是有不少適齡的男孩子,但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沒有一個她滿意的女婿人選。塔爾頓家有4個男孩,博伊德太矮,湯姆太笨,雙胞胎斯圖爾特和布倫特又太頑劣,都不能叫她滿意。

  方丹醫生家的三個男孩也還行,但都還是有點輕浮,還是因為太年輕了,不夠穩重。

  卡爾弗特家的凱德是個好孩子,但卡爾弗特先生娶了一個不講究的北方妻子,這就很不靠譜了,卡爾弗特太太可不是泰倫特先生這樣講究的北方人吶。

  威爾克斯家的艾希禮還不錯,但他家總是娶表親,人人都知道漢密爾頓家的表妹梅蘭妮將來會嫁給艾希禮。

  至於梅蘭妮的哥哥查爾斯·漢密爾頓,倒是一個漂亮的男孩,但他年齡太小了,還是個男孩,怎麼能夠成為一個可靠穩重的丈夫呢?

  說起來表兄妹結婚,哥哥的兒子查爾斯倒是很不錯,長得英俊,年齡正合適,快到26歲,又是表兄妹的感情,她也會放心斯嘉麗的婚後生活。斯嘉麗沒有哪裡不好,跟查爾斯結婚一定也會很幸福。

  但這事不好跟嫂子開口,要先問問約翰的意見。再說查爾斯一直覺得斯嘉麗還是個孩子,壓根就沒有什麼想法。這種事情還是要男人先看上女孩才好,女孩或是女方是不好先開口的。


第37章

  約瑟芬與菲利普在蜜月套房裡住了10天,還沒有出發去歐洲,原因是訂好票的客輪推遲了行程,新婚夫婦於是回了自己家。

  他們婚後的家現在是約瑟芬名下的財產,一共三層,房間數目很多,很寬敞。前面臨街,後面有一大片草坪,不與鄰居家相鄰,左右都隔著至少20米。主臥在二樓,客房和兒童房都在三樓,維克多有自己的房間,約瑟芬看過三間兒童房後,覺得三個房間都差不多,隨便指了一間讓兒子住進去。

  小男孩現在6歲了,是個懂事的孩子,也已經比去年懂得更多,會彬彬有禮的稱呼母親「Mather」,稱繼父「Sir」。菲利普為他找了一個不錯的家庭教師,每天上午過來上課。

  約翰·羅畢拉德對女婿沒有什麼不滿意,甚至還很喜愛呢。菲利普邀請岳父去男士俱樂部,南方老爺羅畢拉德見識了北方「上等人」的俱樂部是什麼樣子。

  怎麼說呢?北方人的思維方式確實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北方的上等人談的是股票、投資、工廠、礦產、運輸、勞動力、選舉,南方的上等人談的則是騎馬、打獵、中植園或農場、黑奴、州權、舞會。

  倒不是說北方人就不開舞會了,只是舞會在他們看來不過是社交活動,不能算是談資。

  泰倫特家在本地居住了超過5代,枝繁葉茂,根深蒂固,在本地具有極大的影響力。其他泰倫特們原本嘲笑菲利普愛上了南方暴發戶的女兒——羅畢拉德來到美國只有短短的60年——但在訂婚舞會上見過約瑟芬之後,他們全都轉而認為菲利普要是沒有愛上這麼個明媚的南方美人才是奇怪的事情。

  有個如此美麗的女兒當然是值得驕傲的事情,老約翰很是得意,羅畢拉德家能跟北方豪門聯姻,那麼南北之分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人人都很敬重羅畢拉德先生,沒人敢冒著得罪泰倫特先生的危險嘲笑這個「南方暴發戶」,羅畢拉德先生在波士頓過得相當快活,甚至都不想回薩凡納了呢。

  他倒也不能算典型的南方老爺,畢竟在歐洲過了多年,當初去歐洲游歷多年,娶了愛彌兒;之後因為愛彌兒想念故國,又回法國住了兩年。但當然,就算吸收了歐洲的先進思想,想要他進步到解放黑奴放棄奴隸主的身份,他還是沒有那個覺悟的。

  愛彌兒則在為約瑟芬打點度蜜月的行裝。

  有錢人出門必須帶很多東西,主要是服裝鞋帽之類,至於日用品,本來也是要帶的,約瑟芬嫌麻煩,說到了巴黎再買,只需要帶客船上用的東西就行了。到了巴黎當然不能去住黑斯汀斯家的房子,菲利普在巴黎有一棟小樓,約瑟芬要是不滿意覺得太小了,可以先住酒店,等到買了她喜歡的房子再搬進去。

  「還是住酒店吧,用不著搬來搬去,我還想去奧地利和意大利呢,西班牙也去看看,聽說西班牙還留著當年被摩爾人占領時期的建築物,一定很有意思。」

  「你還是這個性子,在哪兒都待不住。」愛彌兒溺愛的說:「可見是你小時候我們常帶你到處去,所以養成了你這個時常想往外跑的性子。」

  「母親,您也跟我一起去吧。」

  「說什麼傻話?」愛彌兒嗔怪的說:「這是你和菲利普的蜜月旅行,就該好好的去玩。你不是小女孩了,有些事情用不著我來告訴你,要是很快就有了孩子,可一定要當心。你身體很健康,這是我一直很欣慰的事情。女人不容易,要忍受幾個月懷孕的痛苦,可男人壓根就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還會說『哪個女人不生養幾個孩子呢』。」

  「說的沒錯呀,男人是不會懂得我們女人要經受的痛苦的。」

  「菲利普是不錯,可他也不會懂這些。你別委屈自己,我的孩子,也別……別太順從他。要是……不行,我沒法想這件事情,你必須約束你的丈夫,你父親當年也偷偷的跟什麼女演員約會,這事我本來不該告訴你,但你要明白這就是男人的本性,他們沒法約束自己。」

  「母親。」約瑟芬微微蹙眉。母親說的沒錯,這不是把男人想的太壞了,而是這確實是男人的本性。要說菲利普婚前沒有情婦那是欺騙自己,28、9歲的男人怎麼可能是個處男,他懂的那些床上運動的事情可真不少,她只是懶得多想而已。

  愛彌兒的擔憂很現實,她要是很快懷孕了,她能保證管得住丈夫嗎?這跟菲利普是否愛她沒有關聯,這個時代的「紳士們」根本不覺得找情婦是什麼問題,他們只是不能去光顧失足婦女而已。包養情婦不是大問題,當然是醜聞,可要是光顧失足婦女那就是大醜聞了。

  但這事不能現在就開始煩惱了,馴服一個知道自己能做什麼的男人需要手段。

  愛情是童話,婚姻不是童話。

  *

  菲利普壓根沒有想到妻子已經在擔憂他的貞潔問題了。他還處在新婚的興奮中,每天有一大半的時間待在家裡,欣賞妻子的絕世美貌。

  她的嫁妝裡有一半都是服裝鞋帽,床上用品,她從巴黎回來的時候就帶了上百條裙子,而那些裙子到了今年就已經「不時新」了,全部重做。他本來還覺得為什麼一個女人需要上百條裙子,他的母親也沒有那麼多裙子啊,但約瑟芬詫異的反問,那麼你也應該不需要上百件白襯衫嘍?

  他馬上閉嘴了。

  確實,一個女人是需要上百條裙子的,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裙子還分很多中,上午裙和下午裙不一樣,也不是外出裙,更不是宴會裙和舞裙,約瑟芬光是不需要用裙撐的家居裙就有4、5打,每天穿一條,也得兩個月才能輪換一次,也就是說,一條裙子頂多只穿個6、7次就要全部重新做了。

  至於舞裙,絕大部分舞裙是不能水洗的,所以一旦弄污了就只能扔了。

  小羊皮的皮鞋每一雙都不一樣,至少有4、5打。

  室內穿的便鞋和軟底鞋成箱。

  床上用品一律是最好的英國細棉布,印著雅致的花卉圖案和條紋圖案。

  還有幾套價值不菲的珠寶,包括她在婚宴上戴的一套蛋白石首飾。

  總得來說,羅畢拉德家比不上泰倫特家的財富,但這份嫁妝也不能算少了,約瑟芬名下還有價值20萬美元的鐵路公司股份,絕不是一個高攀富豪的窮鬼。

  約瑟芬很樂意向新婚丈夫展示她的美貌和優雅風度,男人嘛,也很簡單,他們都是視覺動物,他們都蠢蠢的說不出來到底為什麼一個女人這樣那樣就會吸引他們,但對美的欣賞是人類本能,他們本能知道女人這樣那樣是美麗的,一心想要跟美麗的女人有點什麼親密接觸。簡單的說就是「性吸引力」。

  有錢的男人占有欲更強,他們無法忍受不能得到他們想要的女人,以結婚這中形式表明所有權是男人最主要的手段。

  菲利普為她著迷,對她幾乎百依百順,她的要求總會得到滿足。

  在羅畢拉德夫婦看來,約瑟芬的第二任丈夫無可挑剔。

  查爾斯也很喜愛這個妹夫,有一天不小心提到前一個妹夫。

  菲利普機智的問:「你見過那位黑斯汀斯先生嗎?」

  「沒有,」查爾斯很遺憾的說:「她生下維克多我們才得到消息,母親都要急瘋了,我們馬上乘船去了法國。」

  「這麼說,羅畢拉德先生不知道約瑟芬在法國結婚了?」

  「不知道。」查爾斯搖頭,「要不是我們在巴黎見到黑斯汀斯那邊的親戚,還以為壓根沒有這個人呢。」

  「他怎麼了?」

  查爾斯這會兒卻又不肯說了,「你該去問約瑟芬。」

  「她沒告訴你嗎?我以為你們兄妹之間的感情可以無話不說呢。」菲利普做出驚訝的表情。

  查爾斯有點不自在,「這事我不敢問她,她一哭,我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父親和我想了很久,黑斯汀斯大概是死在國外了,而且,」他猶豫了一下,「據說死的很不名譽,約瑟芬傷心極了。她那時候也沒有多大……不到18歲。」

  可憐的女孩。菲利普怪心疼她的,這麼說她結婚沒多久丈夫就死了,她生了孩子,可還是不太懂夫妻之間的樂趣呢。

  「那她怎麼當時不回國?」

  「是為了維克多,財產——」

  他這麼一說,菲利普也馬上明白過來:確實,結婚不久,兒子年幼,約瑟芬肯定要留下來為兒子爭取家產,不然她就是個不合格的母親,居然不為兒子保住應該得到的家產。

  這麼一想,他更滿意了。他不認為自己是個短命鬼,但萬一有什麼不測,約瑟芬也一定能為他們的孩子保有家產。

  他現在什麼都不缺,就缺個繼承人了。

  制造繼承人的事兒不是他一個人想就能有的,他在床上十分賣力,簡直想立即就聽到喜訊,不過最好還是稍微遲一點再說。

  9月的一天,他們終於登上了前往法國的客船。


第38章

  可憐的約瑟芬暈船嚴重,頭幾天只能整天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

  她沒有胃口,只能吃得下香蕉,只喝白開水。她不讓菲利普總待在房間裡,叫他帶維克多去甲板上玩。

  從波士頓到法國勒阿弗爾大約需要兩周到20天,一周後約瑟芬才能下床。

  男僕用一張躺椅將女主人抬到甲板上。

  天氣很好,陽光燦爛,9月北方海上溫度不高,她身上蓋著一張毛毯,肩頭披著一條羊毛圍巾。

  「母親!」維克多從甲板的另一邊猛地跑了過來,「您身體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她笑著摸了摸兒子的小臉:汗津津的,不知道在玩什麼呢。「今天和泰倫特先生玩什麼了?」

  「泰倫特先生送給我一只小狗!」男孩的眼睛晶晶亮,一臉興奮,「他說那是獵犬,將來我可以有一大群狗!」

  打獵是紳士必須學會的游戲,有點家底的家庭都會從小教育男孩子學會開槍、打獵。她不會這些,之前是想著讓查爾斯教他。現在既然家裡有了男主人,那麼男主人當仁不讓必須教會她的孩子所有紳士該學會的玩意。

  男孩子很少對什麼事物有如此大的興趣,現在正在興頭上,跟小獵犬玩的十分起勁。男孩子也跟小狗一樣,需要不停的活動,好消耗他們過多的熱情。

  之前約瑟芬一直覺得兒子太早熟了,現在看看,她只是不知道該讓孩子玩些什麼。

  果然家裡還是有個男人比較好一點。

  菲利普過來了,「你怎麼樣了,我的太太?」

  「好多了,至少不會吃什麼吐什麼了。」

  「早上吃了什麼?」

  「水煮蛋,兩片吐司。」

  「吃的太少了。」

  幾天沒能好好吃飯,她瘦了一點,臉龐不那麼圓潤了。

  「不想吃太多。」

  「餐廳有好幾種橙子,你喜歡吃哪一種?」

  「有一種又圓又胖的,那種甜一點。」

  菲利普便對女僕說:「去餐廳拿幾只那種橙子,切好了,去了皮,拿給太太吃。」

  橙子酸酸甜甜比較開胃,吃幾瓣橙子,吃兩只香蕉,就是她前幾天的食譜。

  「我不知道你暈船的這麼嚴重,」他頗是心疼,「幸而你不會總是躺在床上。」

  去年他也是船行到半路才見到她上甲板來透透氣,當時還挺詫異為什麼這麼個美人怎麼走了一半路程他才見到,她這麼一幅病懨懨的神態倒叫他看著另有一番喜愛。

  他陪著她在甲板上坐了片刻,問她願意起來走走嗎,於是又陪著她在甲板上轉了兩圈。船開了一周,其他頭等艙的客人這才第一次見到泰倫特太太,他們都認為雖然泰倫特太太臉色不怎麼好,卻仍然可以稱得上是一位美人,那股兒嬌柔的姿態讓人生不出妒忌之心,只覺得世間有如此美人,真是上帝的寵兒!

  泰倫特先生對太太的關愛照顧也是讓人艷羨得很!老爺們雖然覺得一位紳士大可不必像個僕人似的自己動手為太太切橙子,可太太們卻全都在誇泰倫特先生實在很愛妻子呢!

  而年輕的小姐們都一致被泰倫特先生迷住了,覺得他英俊又體貼,真是個好丈夫的模板,將來自己也一定要找一個如此這般很愛自己的丈夫。

  約瑟芬側目旁觀,也覺得自己的丈夫可愛又迷人,受到了太太小姐們的喜愛,但並沒有忘乎所以飄飄然,大概從小聽慣了贊美的話,早已久經考驗。

  她本來不太放心他的貞操,現在想想,又覺得按照菲利普從小接受的教育來看,將來他出軌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他眼光太高、太挑剔,要是找情婦應該會選擇那些比他的社會階層稍低的,但社會階層比他稍低的女人極少會願意成為別人的情婦;他又不覺得跟只有容貌和美麗肉|體的平民女人存在簡單的肉|體關系有什麼意義。

  說白了,此人內心十分高傲,不是什麼女人都夠資格做他孩子的母親的。他非常厭惡那些甘願做別人情婦的女人,對那些蓄養情婦或者更糟糕的,占有家裡的女僕或女奴的男人評價極低,認為一位紳士絕對不應該以私生子來羞辱自己的妻子。

  很好,覺悟很高。

  他其實並不以為女僕和女奴的地位能有多高,只是簡單的認為紳士不應該濫用自己的主人權利,也許因為老泰倫特搞出過私生子?她決定以後側面打聽一下。

  他是那種老派正直的紳士思想,相信夫妻應該互相尊重,做妻子的要是個賢妻良母,做丈夫的也得是個賢夫慈父。


第39章

  這種思想說起來也沒錯,甚至還很好才是,他是那種找不到滿意的妻子便有可能終生不婚的男人,一旦找到滿意的妻子,就會保持忠誠。相比之下,浪蕩子巴特勒可就不夠看了。

  當初她看原著的時候就挺為斯嘉麗不值的,斯嘉麗只是愛上了一個不合適的男人,但從來沒有做過背叛丈夫的事情,也沒給丈夫戴過綠帽。瑞德這家伙,婚後可是還去找失足婦女談心的。

  瑞德鄙夷斯嘉麗的無知,可卻迷戀她的美貌,居然還曾經想過讓斯嘉麗做他的情婦!

  斯嘉麗要是做了瑞德的情婦,她准會打死瑞德·巴特勒這個狗男人!

  斯嘉麗是個小傻瓜,但她至少是個接受了那種南方「淑女教育」的小傻瓜,她知道成為「情婦」是一件墮落的事情,她的身份和階層不允許她「自甘墮落」,不把她逼得沒路走了她肯定不會考慮做別人的情婦。

  *

  維克多在船上過的很快樂。

  母親陪伴他的時間多了一些,允許他偶爾在她的床上玩一會兒。她以前不願意讓他在她床上玩,總說他是個大孩子了,不能太黏母親。

  繼父對他也不錯,還不是繼父的時候就送了他小馬,現在又送他小獵犬,對他很溫和。

  孩子們都有一種本領,能一眼就看出來一個人是不是真心喜歡你。母親也不是不喜歡他,但可能她不太會跟孩子相處。泰倫特先生就好很多了,去年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就能感覺出來,這個男人喜歡母親,也喜歡他。

  當時他就偷偷的在想,他的親生父親應該也是這樣的,英俊,溫柔,對他很好。

  他有點糾結,一方面他知道繼父不是親爹,一方面又覺得他這麼可愛的男孩就應該有一個這麼好的父親。

  「我喜歡泰倫特先生。」他小聲對母親說。

  「他對你好嗎?」約瑟芬捏了一下兒子的小臉,維克多穿了睡衣,正依偎在她懷裡。夜深了,菲利普去男士們的棋牌室玩牌,留一點私人時間給他們母子。

  「他好極了,我想他應該是個好父親。」

  「他是該對你很好,我很高興你們互相喜歡。」

  維克多羞澀的笑了一下,「母親,您快樂嗎?」

  「我很快樂。怎麼?誰讓你這麼問的?」

  「祖母說您應該快樂,要是有人能讓您快樂,我就該為你感到高興。」

  「祖母說的沒錯。你也要快樂,你快樂嗎?」

  「很快樂。不過——」他吞吞吐吐的說:「我不知道我會不會喜歡弟弟。」

  「弟弟?你哪兒來的弟弟?」

  「您和泰倫特先生是不是很快就會有個孩子?孩子是鳥送來的,對嗎?那只鳥什麼時候會來?」

  不知道誰跟他說的童話故事,約瑟芬覺得有點好笑,小男孩想極力顯得對此「無所謂」,但已經開始擔心自己失寵了。說明這孩子確實過於敏感,沒有安全感,才會擔心母親不再愛他。

  「還有一段時間。弟弟一開始很小很小,只會哭,是個需要別人照顧的小嬰兒。你別擔心,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寶貝,弟弟得排在你後面。」

  「那、那我將來會帶他玩。」小男孩用力點了點頭。

  「好的,我的寶貝會是個好哥哥。媽媽永遠愛你,記得嗎?」

  維克多點點頭,「我也永遠愛你,媽媽。」

  「你該睡覺了。詹金斯太太,帶小少爺回自己房間。」

  維克多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晚安,母親。」

  她也親了親他的小臉蛋,「晚安,我的孩子。」

  *

  菲利普回到房間,約瑟芬已經睡著了。他坐在床邊,靜靜看著她熟睡的臉龐。

  船上沒有什麼有趣的娛樂活動,男人們吃過晚餐後在棋牌室玩牌、下棋,太太小姐們在咖啡室聊天,隔幾天舉辦一場舞會,以確保頭等艙的貴客們可以有足夠的社交活動。

  約瑟芬不耐煩應付別的太太小姐,每天吃過晚餐後會在甲板上吹吹風,然後回到艙室帶孩子玩一會兒,早早睡覺。

  她這種自視甚高的孤傲性子也很有趣,對外則聲稱還是暈船,身體不適。人們對美人的容忍度極高,太太們一致認為她太可憐了,暈船這麼嚴重,爭相派人給她送去各種治暈船的偏方。有叫她早上喝半杯生雞蛋做的蛋酒;有叫她用威士忌和白糖腌制的橙皮醬,不舒服的時候便吃一勺;還有叫她找一只公雞頭,用石灰包在布團裡,扔在床底下。

  簡直集封建迷信之大成。

  公雞頭像是巫毒教的東西,船上倒不是沒有,只是被約瑟芬嗤之以鼻了。蛋酒她不愛喝,倒是橙皮醬怎麼看都沒什麼問題,於是叫人做了一罐,犯暈的時候吃一勺,確實感覺好了一點。

  頭等艙一切都很舒適,房間寬敞,臥室帶盥洗室和浴室,外面有一間舒適的客廳,兩個房間的地板上都鋪著厚實的波斯地毯。他想著上次從波士頓去巴黎還是一個人,現在……他成了丈夫。

  這挺奇怪的,他18歲的時候知道自己將來會結婚,但過了幾年,他覺得自己不太可能找到他的意中人,那個他第一眼見到就會愛上的女人。

  男孩子都向往那種一見鐘情的愛情,但男人往往就會對女人失去了那種少年的熾熱感情,當他們明白自己有錢有地位能得到什麼,就會忘記自己也曾經是個純真少年。

  他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臉頰。

  柔軟的、溫暖的臉龐,帶著一絲淡淡的橙子香味。

  她哼了一聲,迷迷糊糊的啞聲問:「誰?」

  「還能有誰。」他低笑,俯身在她臉龐親吻了一下,又吻她的唇。

  「睡覺。」她沒有睜開眼。

  他掀開羽絨被,鑽進被子裡。她的身體也是柔軟的、溫暖的,真絲睡裙服帖的覆在她的身體上。

  他的手掌按在她肩頭,在她肩頭輕柔的印下一個吻。

  *

  船上的時間過得很快,10月的一天,客船停靠在法國勒阿弗爾碼頭上。

  約瑟芬的一個親戚派管家來碼頭接他們,安排了廂式馬車和貨車,不到兩個小時,又上了塞納河上的船。

  約瑟芬不喜歡乘船,但更不喜歡乘坐馬車長途旅行。法國境內的火車裡程數也不夠多,從勒阿弗爾到巴黎還是以內河航運為主。

  維克多也已經坐膩了船,一心想趕緊到岸上。

  而約瑟芬到了內河的船上,又開始新一輪暈船,一直到住進了巴黎的酒店還沒有轉好,甚至剛進酒店大堂便暈倒了。

  菲利普帶著男女僕人、酒店經理帶著服務生好一陣忙亂,將她送到房間、請了醫生來出診,期間菲利普還不忘叫女僕曼妮看好了維克多,千萬別弄丟孩子。

  維克多一臉驚慌,死死拉著曼妮的手,「母親怎麼了?她怎麼了?」

  曼妮也只是個15歲的女孩,壓根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同樣嚇得臉色蒼白,緊張的跟在詹金斯太太身旁,不停的詢問。

  詹金斯太太要忙著打發女僕為女主人准備熱水、食物,收拾行李,還要催著酒店經理趕緊去請醫生,一個不夠,怎麼也得同時去請好幾個,醫生也不是隨叫隨到的,要是出診了,難道還一家一家去找嗎?當然是至少要派5、6個服務生出去。

  菲利普的貼身男僕有條不紊的安排來過巴黎的幾個僕人跟著酒店服務生去請醫生,帶上診金,務必要最快速度請來醫生。

  莉迪亞和坎迪斯將女主人放到床上,松開她的上衣和緊身胸衣的系帶。

  菲利普坐在床邊,握著她的左手,不住喊她名字,吻她手背。


第40章

  「別急,維克多少爺,太太身體一向很好——」詹金斯太太皺眉,「也許是因為她這幾天沒吃什麼東西。」

  她擔憂的想起約瑟芬剛生下維克多的時候也是什麼都吃不下,但那似乎跟這次不一樣。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她不是醫生,總得等醫生來看過才知道是不是。

  很快,僕人帶了一個40多歲的醫生匆匆進來。

  詹金斯太太要曼妮帶小少爺去套房外面的客廳待著,過了一會兒,她也出了臥室,只留下莉迪亞一個女僕在房間裡面伺候。

  維克多一直努力不讓眼淚掉出來。

  他知道生病是什麼意思,也知道生病的人會很不好受,但他還不能理解「暈倒」是怎麼一回事。

  媽媽一定病得很嚴重,媽媽會不會死?

  他害怕極了。他知道沒有母親疼愛的孩子會很可憐,祖母提到那些年幼喪母的孩子總是一幅十分惋惜的語氣,說那些孩子真可憐,母親才是最愛孩子的那個家長,將來有了繼母,再怎麼也不能跟親媽對孩子的愛相比。

  他嚇得要命,呆在沙發上,一動都不敢動,似乎他要是動彈一下,就馬上會收到不好的消息。

  大概過了像一年那麼久,泰倫特先生出來了。維克多奇怪的看到繼父臉上的笑容,心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菲利普笑著走過來,「詹金斯太太,你可以進去了。」

  詹金斯太太松了一口氣,「真是太好了!」她匆匆進了臥室。

  維克多一臉不解,著急的問:「先生?母親怎麼樣了?」

  「她沒事。」菲利普坐在他身邊,揉了揉他頭發,語氣裡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你就要有弟弟或是妹妹了。」

  維克多瞪大眼睛,不是很明白,「什麼?」

  曼妮喊了起來,「哎呀!太太有孩子了!恭喜您,泰倫特先生。」

  菲利普得意洋洋的微笑,「曼妮,好好照顧維克多,帶他去見太太,然後帶他回自己房間。」

  他又對繼子說:「你母親需要休息,別讓她太累了。」

  「是,先生。」

  *

  「維克多,」約瑟芬靠在床頭,臉色蒼白,「你還好嗎?」

  「我嚇壞了,」小男孩這會兒終於哭了,「我怕您離開我。」

  「過來,坐在這兒。」她拍了一下床沿,「媽媽沒事,別害怕。」

  摸了摸他小臉,示意曼妮拿來手帕,為兒子擦了擦眼淚。小男孩真情實感的難過、害怕,她覺得好笑,又頗是感動。

  「媽媽是有小寶貝了,你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嗎?」

  「泰倫特先生說我就要有弟弟或是妹妹了。」

  「對。這沒什麼好擔心的,媽媽只是不太舒服。你餓了嗎?等一會兒讓泰倫特先生帶你下去吃飯。我累了,想睡一會兒。」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去吧,別擔心。晚上睡覺之前問問詹金斯太太,要是我醒著,你就過來跟我說晚安,知道了嗎?」

  「好的,母親。您一定要趕緊好起來。」維克多站了起來,但遲遲不肯離開,約瑟芬只好又安慰他一番,直到菲利普進來,叫詹金斯太太帶走維克多。

  「你怎麼樣,我的太太?」他滿臉壓不住的笑意。

  「想睡覺。你帶維克多下去走走,吃過晚餐再回來。」

  「我想陪著你。」他吻著她手背,「剛才真是嚇壞我了,我擔心得要命!」

  「你當時在想什麼?」

  「在想我怎麼能如此不幸,剛結婚就要成為鰥夫。」他老老實實的回答,「別責怪我想的太嚴重,我都急壞了,一直責備自己為什麼一定要帶你來歐洲,度蜜月在哪裡都可以,用不著讓你遭受這種痛苦。」

  他輕輕笑了一下,「現在我很快樂,Darling。」

  溫柔的吻了一下她臉頰,「我真想每一分鐘都陪著你,不過現在,我還是讓你好好休息吧。」

  *

  菲利普走後,約瑟芬很快睡著了。

  真累。

  其實剛上船那幾天就該是生理期了,但那時候她整天只能躺著,沒心思想懷孕的事情。她身體健康性生活充足,懷孕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個已婚健康女性到了生理期周期卻沒有流血事件發生,第一個想到的就該是懷孕。

  她其實沒有那麼激動,懷孕對女人來說不是什麼舒服的事情,至少這幾天她還得整天躺在床上。他們找來的醫生不是婦產科醫生,所以還會再請一個婦產科醫生來確定一下,但她自己明白肯定是懷孕了。

  菲利普一直等到婦產科醫生來出診,再次得到太太已經懷孕的診斷意見,這才心滿意足的帶維克多下樓吃晚餐。

  *

  約瑟芬在床上躺了好幾天,能下床之後,菲利普便帶她去了他在巴黎的宅子。原本他們計劃從法國坐火車去馬賽,然後一路火車、馬車,從陸地上去意大利、希腊,地中海沿岸玩一圈,要是想去埃及,就從意大利最南端去中東、埃及,這樣怎麼也得玩上一年。

  不過現在懷孕了,這個計劃便推遲到一年後。

  約瑟芬很不滿意,但也只能接受。這個時代醫學尚不發達,就她這個一乘船就得暈上好幾天的體質,沒在船上流產都算是她體質相當不錯了。還有現在的火車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有的小國家干脆就沒有什麼鐵路交通系統,長途跨國旅行通常都是火車加馬車,麻煩又顛簸,懷孕了卻在路上顛來顛去,換誰也不允許她這麼折騰。

  唉!

  好在泰倫特宅相當不錯,是一棟很寬敞的兩層小樓,樓頂有一個大露台,兩旁有單獨的僕人房,前院是個樹木繁密的幽靜花園,後院有草坪,還有一個馬廄。整個宅院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獨立小別墅,在巴黎屬於高檔住宅小區,左鄰右舍都是有錢人。

  詹金斯太太很快上手了宅院的管理,沒用幾天便將家裡打點的井井有條,諸事完全不用她操心。菲利普也不打算在家裡待客,用不著她安排准備宴會之類。他倒是帶著維克多出門訪友,還有自己的生意要跑,差不多每隔一天就要出門。

  她無所謂他是不是每天陪她,甚至有時候還嫌棄他太緊張。詹金斯太太私下對女主人說男主人可真是傻得可愛!

  她不是第一次懷孕,雖然不記得當時是什麼情形了,詹金斯太太將她照料的很好,她只覺得時間過得很快,忽忽一個月過去。

  她和菲利普初步達成共識,懷孕4個月再寫信回美國,告訴兩家親屬這件大喜事。約瑟芬想讓羅畢拉德夫婦來巴黎,一直待到她生下孩子。娘家母親看著女兒分娩這也是習俗,上次她生維克多的時候愛彌兒不知道,為此可是責備過她好多次。

  預產期大概在明年6月初,美國總統大選目前已經投票完畢,1860年11月7日,計票完畢,共和黨候選人亞拉伯罕·林肯以39.86%的得票率當選為美國總統,明年3月宣誓就職。

  南方各州紛紛做出反應,南卡羅來納州立即決定將在12月初進行人民代表選舉,選舉出新的州長;路易斯安納州也決定將在12月初進行人民選舉,以舉行州人民代表會議來決定路易斯安納州是否脫離聯邦。

  南方各州之前認為共和黨候選人不會獲勝,但也都分別作出了如果林肯當選後本州將要如何應對的政策,簡單的說,南方各州決定脫離美利堅合眾國,自建南部蓄奴州共和國。

  林肯作為新任總統,肯定不會允許國家分裂,所以這場戰爭無論如何是會打起來的,南方蓄奴州不肯也不可能放棄奴隸制這個賺錢的制度,最後導致整個美國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第41章

  國家層面的事情她不是很懂,也不可能改變什麼,只能盡量保證自家能幸免於難。這幾個月還沒事,美國內戰要等到新總統明年春天宣誓就職才會開打,羅畢拉德夫婦只要能在聖誕節之後前往法國,就能躲開戰爭。至於哥哥,她其實管不了,只要哥哥不待在佐治亞州,應該也不是大問題。

  菲利普說:「讓他去波士頓,去工廠督促蒸汽機車的生產進度,或者隨便哪個工廠,能讓他忙上好幾個月。」

  好主意,她開始想著要怎麼給查爾斯寫信。鐵路公司現在正在前期投入花錢如流水的階段,已經招募到工人開工了,一旦開工,查爾斯就得到工廠去催出貨。現場監工是經理人和下面監工的事情,但對接下了訂單的工廠的出貨業務這一塊,還是需要大老板跟進的。

  往美國寄信也不是幾天就能到的,郵輪定期往返歐洲與美國東海岸,主要是英法西班牙,單程要兩到三周,她准備12月初給父母寫信報告好消息,他們收到信之後便可以准備准備來法國,時間剛好能在聖誕節或新年之後出發,1月底就能到巴黎,到時候她懷孕中期,也可以出門走動走動了。

  菲利普這個不差錢的大財主在附近又買了一棟宅院,距離只有幾百米,預備給岳父母逗留巴黎期間居住。

  這個思路搞的很正確,跟父母在一起居住問題多多,不管哪一方的父母都最好不要在一起常住。

  有錢確實能解決絕大部分問題。

  她派人從黑斯汀斯家的府邸帶回來維克多的小馬赫克托,維克多整天神氣活現的要在馬背上待好幾個小時,菲利普帶繼子出去跑馬,左鄰右舍一致認為這對父子養眼極了,各種邀請每天送到泰倫特宅,邀請鄰居一家參加各種社交活動,從太太們的下午茶時間,到晚上的宴會或是舞會。

  英俊的泰倫特先生和可愛的小維克多成了這個高級小區裡最受歡迎的客人,人人都想結識這麼個美國富豪,也都想見見幾乎從不出門的泰倫特太太。

  人們都知道泰倫特太太說一口很流利的法語,泰倫特先生的法語說的不怎麼樣;人們還都聽說泰倫特太太是個美人,據他家的花匠說,太太年輕美貌,聲音很好聽,特別喜歡白玫瑰;有一次太太到溫室裡看花,花匠沒有及時避開,於是見到了美麗的太太,花匠被女主人迷住了,離開泰倫特家之後一路暈暈乎乎的回想太太的容貌,以至於一跤摔到路邊的排水溝裡,摔斷了腿。

  摔斷了腿的花匠成了泰倫特宅的笑料,女僕們私下笑話花匠,約瑟芬聽說這事,讓曼妮給花匠送去了20個金路易。

  泰倫特宅換了一個新花匠,摔斷腿的花匠請太太允許他的弟弟暫時代替他工作,太太允許了。

  *

  愛彌兒每周都給女兒寫信,他們到達巴黎沒多久,美國的信件便絡繹不絕的寄到了,因為不知道他們搬進泰倫特宅,都是寄到酒店,約瑟芬派僕人每周去酒店取兩次信。

  愛彌兒在第二封信裡就開始問她是否懷孕了,比婆婆老泰倫特太太還要心急。已知約瑟芬的生育能力沒問題,愛彌兒焦慮的該是菲利普的生育能力。

  菲利普整天得意洋洋他們結婚第一個月就讓她懷孕了,雄性生物的自豪感讓他膨脹得不行。醫生說頭三個月容易流產,要先生小心一點,最好這段時間不要同床,他還算不錯,願意遵照醫生的吩咐,暫住到客房。過了三個月,這才搬回來。

  約瑟芬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其實也一點看不出來懷孕了,肚皮頂多就是平躺的時候有一點點隆起,穿著帶裙撐的長裙壓根看不出來。她到12月底才出門走動。

  巴黎的冬天很冷,她怕冷,也不願意經常外出。菲利普很快加入了一家資產階級男士俱樂部,每周有三天時間在俱樂部消磨一整個下午,吃過晚餐才回來,其他時間都留在家裡陪她。

  泰倫特家是英國移民,出身很一般,就是平民,混不進貴族的小圈子;愛彌兒是伯爵之女,但約瑟芬並不是貴族,所以他們的婚姻可以算門當戶對,都既不是貴族,又不是法國資本家,是比較特別的外國居民。

  約瑟芬12月初終於寫信告訴母親自己懷孕的消息,算著時間他們收到信該是在聖誕節之前。菲利普也同時給波士頓的母親寫了信,報告這個好消息。說他們一直等到孕早期最容易流產的時候過去,這才寫信告訴他們。約瑟芬的身體很健康,孩子沒有什麼問題,醫生每周上門看診。

  泰倫特一家在巴黎度過了1860年的聖誕節、迎來了1861年新年,到了1月的第二周,薩凡納的信寄到了泰倫特宅,說羅畢拉德夫婦將在下周到達勒阿弗爾。

  「Darling,你去勒阿弗爾接他們過來吧。」約瑟芬看完信,對菲利普說。

  「好,是哪一艘客船?」

  「月光號。」

  「我明天拍一份電報過去問問船期是幾號。」

  愛彌兒的信裡一派欣喜,說「感謝上帝!」,她這才算是放心了,她會在新年過後立即前往巴黎,這次她必須看著小孫兒出生。並且她還想帶查爾斯過來,准備至少住上一年,順便給查爾斯物色一位合適的新娘。

  約瑟芬想著以母親的眼光,薩凡納、查爾斯頓、亞特蘭大這些城市都沒有她能看中的兒媳婦。就不知道查爾斯怎麼想的,現在的年輕男人主意都大得很,想包辦婚姻不太可能。就是當年約翰和愛彌兒也是互相看上自由戀愛的。

  或許母親也想找個法國小貴族之女做兒媳婦吧,只是母親不太明白這事由不得她。

  *

  維克多在巴黎有了一個新的家庭教師,每周有6個上午要上課,下午是體育活動時間,繼父教他騎馬、打板球,不過法國孩子不玩板球,所以他都找不到別的孩子跟他一起玩。達米安也跟著他來了巴黎,他的同齡小伙伴只有達米安。

  達米安跟著小主人一起學習,兩個孩子的進度差不多。達米安的父母也都在羅畢拉德家繼續做僕人,這次也跟著小女主人一起來了法國。

  約瑟芬很留意這一批剛從黑奴成為自由民的僕人。要說黑奴裡被洗腦的確實不少,像黑嬤嬤一直以羅畢拉德為自豪,視自己為黑皮膚的羅畢拉德,但肯定不可能幾十個奴隸全都歡欣鼓舞熱愛主人的,約翰出身在不拿黑奴當人看的家庭,愛彌兒出身貴族,實際他們眼裡都沒有奴隸,他們對黑奴「和善」是因為認為和善的主人才是好主人,而不是因為「奴隸也是人」。

  但凡有一兩個心懷不滿的前奴隸,存心想要報復的話,再聰明的人也躲不過去。

  這次將全家的黑奴幾乎全都轉換成自由民,一些人離開了,另一些人她主動提出可以無息借貸一筆款項,讓他們可以開個小店做點小生意,剔除了一些危險分子。菲利普也覺得如此處理比較好,你不能簡單粗暴的一刀切,將自由民黑人全都趕走,室內黑奴說實話會的就是那些伺候人的事情,要是找不到新工作那就是制造不穩定因素,找不到工作的黑人反過來責怪前主人也不是沒有的事情。

  奴隸主靠嚴苛的奴隸制壓制奴隸的反抗和暴力,也正因為有黑奴暴力報復主人和其他白人的事件發生,針對黑人犯罪的法律才會那麼嚴格,就是在薩凡納這樣的城市,街頭也經常會有被吊死的黑人,以警告其他黑人和黑奴。

  白人殺死黑人或黑奴幾乎不會付出生命的代價,頂多罰款,連監獄都不用蹲;而相反的,黑人要是殺死白人或跟白人女性有親密的肉|體關系(不管是否白人女性自願),都會被吊死。

  實際上,很多黑奴被迫跟白人女性發生關系,沒錯,約瑟芬當初回到薩凡納發現有相當一部分白人女性會強迫農場裡的黑奴,感到很震驚。這種事情往往是因為白人女性生下了黑白混血兒而暴露,事情暴露後白人女性不會承認是自己強迫黑奴——也有一部分是你情我願的自由戀愛——而會聲稱是被黑人強||奸,最後百分之九十都是倒霉的黑奴被吊死。

  也有白人女性真的愛上了黑人或黑奴,拒絕說出對方的名字,這時候這個白人女性就會被整個白人社區拋棄。

  「強迫的性」其實不止發生在白人男和黑人女之間,也發生在白人女和黑人男之間,前一種在白人社會看來稀松平常,後一種的後果通常都十分血腥殘暴,代價通常是黑人男的死亡。

  震驚過後,約瑟芬又覺得這種事很一言難盡。不管是男是女,強迫他人進行性行為肯定都是不對的,但這要責怪誰呢?南方這麼保守的環境下催生了這麼奇怪的事情,性壓抑的南方太太小姐耳聞目睹的都是父兄丈夫強迫占有黑人女奴的事情,一旦她們明白自己也能這麼干,並且也幾乎同樣不會遭到嚴重的懲罰,那麼總有人會想實踐的。

  僕人的忠誠不管在封建時代還是資本主義時代都是個大問題,不要指望僕人有多麼高的覺悟和忠誠,拿錢辦事而已,所以被僕人出賣的主人也是極多的,這屬於階級矛盾,不可調和,頂多就是盡量避免。

  就像後世的公司企業,也不能指望每一個員工都視公司為家,天天996,對吧?道理是一樣的。

  菲利普覺得太太的憂慮有點好笑。泰倫特家早在幾十年前就全面解放了黑奴,現在家裡的黑人僕人基本上都是好幾代在泰倫特家工作的,這種世代僕人在豪門中常見,用幾代的時間來培養忠僕,效果還不錯。

  *

  第二天,菲利普先是拍電報去勒阿弗爾船運公司詢問船期,船運公司的電報很快發了過來,說預期下周某日到達。

  到了下周,菲利普去了一趟勒阿弗爾,接到了羅畢拉德一家,一路安排的細致妥當,叫人挑不出毛病來,返回巴黎,安排岳父母住在鄰近的別墅中。

  愛彌兒滿意極了,「菲利普實在是叫人找不出一絲毛病。」

  約翰·C·羅畢拉德也相當滿意,「要我說,他一定深深愛著我們的女兒。你要知道男人是什麼德性,他要是愛著一個女人,准會萬事都替她安排好,要她整天都高高興興的。」

  僕人們忙忙碌碌安放行李,愛彌兒催著女僕為她換衣服,准備馬車,然後過去看望女兒和小孫子。

  約瑟芬看上去氣色很好,正帶著維克多在游戲室裡玩九柱球。

  一聽女僕稟報羅畢拉德太太來了,維克多轉過臉看著門口匆匆走進來的愛彌兒,歡快的向祖母撲過去,「祖母!」

  「我的好孩子!」愛彌兒笑著彎下腰,抱住維克多,「快讓祖母看看,你長高了!」

  維克多高興極了,「我長高了有1英寸呢!」

  「母親。」約瑟芬小心的站起來。

  「你怎麼樣,我的寶貝?」愛彌兒輕輕吻了女兒的臉頰。

  「我很好。您呢?坐了這麼久的船,您好嗎?」

  「我很好,我不暈船。倒是你,我一想到你暈船這麼嚴重……」她心疼的摸了摸約瑟芬的臉,「真是感謝上帝!孩子沒事。」

  「他沒事,還好得很呢!」她現在懷孕5個月,已經可以感受到胎動,胎兒還小,胎動不很明顯,很有點奇異,一個小生命在她身體裡,有了自己的心跳,小胳膊小腿腿會動了。

  「睡的好嗎?」

  「不怎麼好,晚上會起來。」她有點煩惱,隨著孕期的增加,她現在半夜至少要起床一次上廁所。

  「沒辦法,這是必然的,你忍耐幾個月,等到孩子生下來就好了。吃的好嗎?菲利普對你好嗎?」

  「他對我很好。我本來想明天過去看望您和父親,父親呢?」

  「他在外面跟菲利普說話。」

  「我看過他為你們准備的房子了,您覺得怎麼樣,滿意嗎?」

  「不能更滿意了。」愛彌兒隨手輕拂女兒的金發,「我很高興他這麼愛你,你的幸福就是我的願望。這次我可得看著你生孩子,你們決定好孩子的名字了嗎?」

  「還沒有。他說如果是男孩的話,要叫約瑟夫;女孩要叫辛西婭。」

  有意思,一般長子往往會跟父親或祖父同名,他們的頭生子該叫菲利普或是亨利才是更常見的名字;而約瑟夫是約瑟芬的男性名字,作為長子的名字這可不常見。辛西婭則是月亮女□□字,是女孩常見名字。

  「這兩個名字都很好,給孩子起名字的事情還是交給孩子的父親吧。」

  約瑟芬點點頭。這兩個名字都很好聽,她沒有什麼意見。而菲利普為長子取名約瑟夫更驗證了他跟父親亨利·泰倫特的關系不是很好。

  「洗禮的事情也隨便他安排,我不會非得要求孩子在天主教堂洗禮。」

  「好的,母親。」

  羅畢拉德夫婦來去匆匆,本來他們到巴黎就很晚了,過了晚餐時間才進了巴黎,愛彌兒哄了維克多睡覺,便告辭離開。

  *

  羅畢拉德夫婦帶來許許多多美國的消息。先是南部蓄奴州紛紛舉行人民代表會議,通過了脫離聯邦的決議,也就是決定脫離美利堅合眾國。但蓄奴州內部的意見也沒有得到統一,有人認為應該立即單獨脫離聯邦,宣布獨立,這些人被稱為「分離主義者」;另外一些人認為應該南部蓄奴州要合作,這些人便被稱為「合作主義者」。

  過了新年之後,下南部7個州代表會議紛紛就脫離聯邦的法令開始投票,不管是「分離主義者」居多還是「合作主義者」占優的州,全都通過了脫離聯邦法令。

  這樣,在羅畢拉德夫婦到達法國的1月底2月初,下南部7個蓄奴州全部決定脫離聯邦,內戰蓄勢待發。

  美國的消息陸續傳到法國,5個上南部和3個邊界州在2月開始投票,都否決了脫離聯邦法令。

  南部邦聯臨時國會在2月4日組建,隨即選舉出南部邦聯的總統傑斐遜·戴維斯,戴維斯2月18日宣誓就職。

  亞拉伯罕·林肯則在3月4日宣誓就任總統。

  內戰一觸即發。

  *

  查爾斯在林肯宣誓就職當天登上了前往法國的客船,月底到了巴黎。

  「我沒法再待在美國了,但我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罵我是個『賣國賊』或是『膽小鬼』。」查爾斯犯愁的說:「我盡量安排好了公司的事情,趕著來巴黎,我擔心一旦開戰就沒有船能離開薩凡納的港口。父親和母親來巴黎看望你是應該的,而我,我應該立即去參軍。」

  「你要是參加軍隊才是傻瓜。」約瑟芬不以為然。

  菲利普在一旁笑了笑。

  「你不懂。」查爾斯嘆氣,「我是覺得加入軍隊死在戰場上毫無意義,但我應該為了佐治亞參軍。」

  「我不這麼看。那麼我是不是也應該為了馬薩諸塞州參軍呢?」菲利普說。


第42章

  「你千萬別這麼想,」查爾斯一臉嚴肅,「你現在是約瑟芬的丈夫,你的責任是你的妻子和孩子,而不是什麼該死的戰爭!」

  菲利普低頭笑了一下,「確實是『該死的戰爭』!」

  這場該死的戰爭將會大大影響他的收入,雖然他幾個月前就知道戰爭在所難免,也已經盡量安排了國內的資金和生意,但總歸會大受影響,這可讓他極為不悅。他要是留在波士頓,倒是輪不到他上前線,不過捐款之類的少不了,豪門總是會被盯上,不捐不行,他在不在國內都得捐。

  所以一旦開戰,不但生意會受到影響,賺錢比之前少很多,還得捐款。約瑟芬一聽這事便很不樂意,嘀嘀咕咕說那些錢本該是她的,結果呢?現在娘家要捐款給南方邦聯,夫家要捐款給北方聯邦,這不是笑話嗎?!

  菲利普也認為這中事情很荒唐,可這就是現實。

  「那些本該都是我的錢。」約瑟芬好生氣啊。如果你只有1萬美元,捐個1000美元,她覺得那不算什麼;但如果你有100萬美元,需要捐出10萬,那就是很大一筆錢啦!

  「別為了錢的事情惱火。」菲利普輕描淡寫的說:「錢總歸是要花出去的,不是花在這兒,就是花在那兒。現在,你的父母和哥哥都離開了那個火||藥桶,這可算是如了你的願。至於錢財,失去了可以再賺。」

  這人可真是看得通透,也很理智。「我希望能有很多很多錢。」

  「只要把將來給我們的長子的財產留下來,你想花多少錢都行。」

  「我喜歡錢,但不一定喜歡花錢。」

  「嗯?是嗎?」菲利普覺得很有趣的說:「可是賺了錢不花又有什麼意義呢?」

  「不知道。我喜歡寶石,可寶石總歸是冷冰冰的石頭,有一些就夠了,遇到什麼要命的事情總不能拿寶石付賬吧?不識貨的人見到寶石還以為是玻璃呢!」

  「你在抱怨我給你的『玻璃』不夠多嗎?」

  「不是!不過你要是想送給我珠寶,我還是會很高興的收下的。」

  他笑著輕彈了一下她臉頰,「我懂了。」

  她其實也不差錢,菲利普負責所有家用開支,結婚第二天便將2萬美元年金給了她,美元的購買力之高,紐約的亡命之徒殺死一個人只需要10美元,2萬美元她只是日常生活的話根本用不完,就別說實際她的所有開支全都是丈夫支付,這2萬年金她其實可以全部省下來。

  *

  巴黎的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遠在異國的羅畢拉德一家除了從報紙上關心一下美國的緊張局勢,大部分心思還是放在約瑟芬身上。

  約瑟芬要開始准備嬰兒房了,巴黎的泰倫特宅只有兩層,占地面積大,臥室都在二樓,主臥客房有六間,挑了中間一間做兒童房,要距離維克多的房間遠一點,以免晚上孩子吵到哥哥。也不能距離主臥太近,總要隔幾個房間。

  還要開始招聘奶媽保姆,有錢人家的太太是不興自己喂母乳的,都是奶媽喂養孩子,一個不夠招兩個。

  孩子還沒有出生,嬰兒衣服已經准備了幾大箱子,從小嬰兒到幼兒期,足夠穿到2歲。

  查爾斯這個舅舅親自去家具店裡挑了一張兒童床,送給即將出生的外甥。

  約翰給了她今年的年金,又將巴黎郊外的一處別墅送給女兒。那間別墅是當初他和愛彌兒在巴黎新婚的時候住過的,如今住著愛彌兒的姐姐一家。菲利普和查爾斯帶著維克多去看了別墅,說別墅是挺好的,就在塞納河邊上,只是姨媽一家有點糟心。姨媽已經過世,兩個表姐也已經出嫁,姨父和兩個表兄弟住在別墅裡。

  愛彌兒家是破落伯爵,因為不是拿破侖一世的親信,皇帝登基後備受打壓,漸漸只剩爵位,封地幾乎都沒了,所以日常經濟窘迫,到了最後一代伯爵時代,連像樣的嫁妝都拿不出來。愛彌兒嫁給了美國暴發戶算是「下嫁」,愛洛依絲嫁給了一個新貴男爵,也算是下嫁了。

  只是這個男爵非常的不講究,啃完了妻子娘家的那一點財產,繼承了伯爵的爵位,住在姨妹的別墅裡。

  表兄弟裡大的那個今年24歲了,不怎麼長進;小的那個叫愛彌爾,今年18歲,倒是出人意料的長得清俊柔美,可以稱得上是一個美少年,倒像是約瑟芬的親弟弟。

  愛彌爾跟姨媽同名,可見愛彌兒跟姐姐的關系是不錯的,也最喜歡這個小外甥,便要查爾斯帶愛彌爾過來小住。

  約瑟芬覺得老爹做事很有意思,多半是想要甩掉這個雞肋房產,想要菲利普出手。他礙著愛彌兒的情分,不好直接跟弗蘭克·德·博爾頓撕破臉。

  菲利普並不在意這麼一處別墅,但也沒有一直借給親戚住的道理,博爾頓一家住在別墅了有十幾年了,愛洛依絲已經去世,羅畢拉德家跟博爾頓家的聯系也基本就沒有了。

  「博爾頓怎麼樣我不在意,就是你要是把他一家趕出去,他們也只能出去租房子住。博爾頓是死是活我不關心,就是愛彌爾有點可憐。」約瑟芬對這位好吃懶做坐吃山空的姨父印像很不好,依她看來,一個男人只要不笨,總能想辦法賺錢。愛洛依絲當初也不知道怎麼瞎了眼了,看上這麼一個沒用的男人。

  「他該去上個大學。家產和爵位沒他的份,他最好能有個養活自己的職業。」菲利普很公允的說。

  她也贊同,「是該去上大學,父親應該願意為他支付學費。」

  這個話題很快告一段落。

  維克多這段時間住在祖母家,家裡現在只有他們二人,菲利普便讓人將樓頂露台裝飾起來,搭了一頂土耳其式的羊皮帳篷,帳篷裡布置的舒適又別致,帶她在露台上消磨時間。

  帳篷頂下掛著彩色玻璃的燈具,點著蠟燭;環著帳篷的底部擺放著成束的白玫瑰,散發出玫瑰的淡淡香氣。帳篷底部鋪著厚實的波斯地毯,擺放許多大小不一的靠枕,約瑟芬閑適的倚在靠枕上。

  菲利普斜倚在她身前,她一伸手便能碰到他腦袋。

  預產期在5月底6月初,現在是4月底,她如今的腹圍已經很可觀,行動不便,不太願意走動。但為了能夠順產,還是每天會在花園裡繞圈走上1小時。菲利普盡量每天回家陪她繞圈,同她說路上遇到了什麼事、俱樂部裡有些什麼人,紳士俱樂部裡有些人很有意思,蠢人不多,但還是有可笑的蠢貨。


第43章

  黑斯汀斯家的親戚沒有來找她,巴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要是別人只知道她是「泰倫特太太」而不是「黑斯汀斯太太」或「羅畢拉德小姐」,被前夫家的親戚打聽到的概率不大。

  菲利普昨天還在問,維克多的祖父和祖母還健在嗎?心機男,側面想打聽黑斯汀斯。

  男人那可笑的妒忌心!

  要說他有什麼缺點,就是那異乎尋常的妒忌心,居然妒忌一個死掉的人,總是想打聽那個倒霉蛋的事情,還總是隱晦的想要她承認他比黑斯汀斯好。

  從身高、相貌到床上技術,都想獲得更好的評價。

  男人啊!就是幼稚的男孩!

  她一旦明白他是想聽她說他樣樣、件件都比黑斯汀斯好,就決定不能慣著他,假裝聽不懂,壓根不正面回答他。

  維克多這個孩子已經不怎麼記得一年多以前見過的親戚了,他現在過得快樂得很!舅舅繼父常帶他出去跑馬,還教他下棋、打牌,他很喜歡下棋,能夠耐著性子去看有關下棋和撲克牌的書,是個很講究技術的小棋手、小牌手,雖然都還是剛入門階段,但興趣濃厚得很。

  還喜歡看書,他早熟的性子能讓他願意靜下來看書,當然太深的書他的知識水平還看不懂,這時代的絕大部分小說講的故事也不太適合他看,但已經有專門寫給孩子看的童話故事了,歐洲傳統富裕人家的教育是孩子臨睡前給他們讀睡前故事,這是親子時間以及最初的文學教育。

  這一年多她意識到孩子需要父母的愛,稍微意識到自己以前忽略了孩子的心理,現在願意花點時間為他念睡前故事了。

  要說小孩子也很好哄,就跟小貓小狗似的,對他好一點他就會愛你愛得小嘴甜甜,離不開你。

  還真是很有成就感呢。

  菲利普不由分說將維克多置於自己的保護範圍,這一點也很可愛。

  她手裡玩著他頭發,他有一頭濃密柔順的深金棕色短發,是個很愛美也知道自己長得好看的男人,審美也很不錯,有極好的衛生習慣,除了有幾顆牙齒不太整齊之外,外型無可挑剔。

  「想過我們的孩子會長什麼樣子嗎?」他忽然問。

  「想過,如果是男孩的話,我希望他長得像你。你很好看,我們的孩子也一定是個漂亮孩子。」

  「哎呀!」他輕呼,「我倒是希望他能像你。要我說,我們應該有個極漂亮的女兒,可我又想,要是我們的女兒長大了,我又舍不得她嫁給別人,這麼一看,還是男孩好一點。」

  約瑟芬很想笑的,這還沒有女兒就開始操著岳父的心是鬧哪樣?

  他有些傻乎乎的話倒讓人愈發覺得他可愛。

  「女孩子生來不易,我是喜歡女孩,但我不知道她會長成什麼性子,會擔心將來她過的不好。」

  他扭頭看她,「我原本以為你不喜歡孩子。」

  「你是覺得我對維克多不夠親近嗎?我生他的時候還是孩子,我不懂要怎麼跟一個小小的孩子相處。」

  他握住她的手,親吻她手背,「維克多是個好孩子,我很喜歡他。」他說的很自然,也一定是這麼想的。

  她便覺得這種生活真是舒暢極了!

  *

  美國的重磅消息終於在5月初傳到了歐洲:開戰了!

  4月12日,第一槍在查爾斯頓的薩姆特要塞打響,南部邦聯的的軍隊向北方政府軍隊控制的薩姆特要塞進攻,美國內戰正式開始。

  兩個姑姑的信隨後也到了巴黎,膽小的波琳姑媽嚇壞了,尤拉莉擔憂的問是否要將孩子們送到法國來。幾天後,最後一艘從薩凡納港口開往歐洲大陸的客船停到了英國的南安普敦港口,查爾斯去南安普敦接回了三個表弟表妹。

  愛麗絲是長女,12歲;奧利弗是長子,10歲,索蘭吉是最小的孩子,8歲。

  尤拉莉姑媽倒是很麻利的做了決定,查爾斯頓港口在開戰後實際已經被北方海軍封港,於是她送孩子們到薩凡納,讓幾個忠心黑僕人送他們上船。

  孩子們都還年幼,也輪不到只有10歲的奧利弗參軍。尤拉莉的丈夫在開戰當天便加入了軍隊,可也沒攔著妻子送走孩子。他是不認為南方會輸,但一旦開戰什麼情況都可能出現,讓孩子們去歐洲大陸就當旅游了。

  孩子們帶來了親戚朋友們的信件,還有一位意外的客人:瑞德·巴特勒。

  巴特勒十分熱心,護送尤拉莉和孩子們到了薩凡納,打聽到北方海軍即將封鎖薩凡納港口,趕緊趕著最後一個航班,親自送了孩子們過來。

  尤拉莉跟巴特勒太太是忘年閨蜜,對瑞德倒是很放心,黑僕人雖然忠心,但到底不是白人,也沒有去過歐洲的經驗。直航法國勒阿弗爾港的客船已經沒有了,只剩前往英國的客船,尤拉莉本來一直擔憂孩子們年紀太小,在從英國到法國的途中出事了怎麼辦?

  如今有了瑞德,她是真的不用犯愁了。

  她在寫給哥哥的信中猛誇了瑞德一通,說多虧有他。

  *

  瑞德正在跟約翰說著查爾斯頓與薩凡納的情況,「咱們邦聯的軍隊倒是兵強馬壯,也有許多認識的先生們都參加了軍隊,他們都覺得這場戰爭用不了兩周便能結束。」他輕輕搖了搖頭,表示不贊同。

  客船到了南安普敦,他帶著三個孩子暫時住在港口附近,寫信給巴黎,問是他送孩子們過去,還是羅畢拉德家來人接他們。

  約翰接到信,便叫查爾斯連夜去勒阿弗爾,英吉利海峽每天都有來往兩國的客船,第二天晚上便到了南安普敦。

  約瑟芬很意外瑞德沒有留在美國,瑞德應該是在北方封鎖南方海岸之後弄了幾條船走私,這才暴富成了有錢人,原著裡對此沒有說的太清楚,但瑞德肯定是發的「國難財」,快速積累了財富。

  菲利普很機智的不讓她出門,約翰和愛彌兒帶著維克多和三個孩子來見她,瑞德也跟著來見見泰倫特太太,只是菲利普借口說她不舒服,硬是沒讓他見到約瑟芬。

  愛彌兒帶了四個孩子上樓看望她,尤拉莉的三個孩子都有些惶惶然,十分擔憂留在查爾斯頓的父母。

  她現在腹圍已經很可觀,行動不便,愛彌兒說了些美國的事情,便問她覺得怎麼樣。預產期臨近,孩子隨時都會出生,早幾天晚幾天是常事。

  「沒什麼異樣,我看還有幾天。你們那兒住得下嗎?叫維克多回來住吧。」因為預產期近了,愛彌兒叫維克多一直住在他們家,要一直住到新生兒滿三個月才讓他搬回來。維克多再早熟沉穩,也只是個6歲的孩子,活潑好動,愛彌兒怕他不小心碰撞到約瑟芬。

  「住得下,奧利弗跟維克多住在一起,愛麗絲和索蘭吉住一個房間。」

  那也行。那邊的房子是5間臥室,也是極大的建築面積。當時買下的時候倒不是想著會有其他人來住,只是菲利普這個有錢人喜歡什麼都買大的。

  「這次要謝謝瑞德……我是說,巴特勒先生。」

  愛彌兒便先打發了孩子們,讓詹金斯太太帶孩子們去吃東西。

  等孩子們走了,她才說:「我看你最好不要提他,菲利普不願讓你提到他,更別說見他。他把瑞德攔在下面,說你不舒服,我看瑞德只怕很難再見到你了。」

  這狗男人的地盤意識還真強!

  「不見便不見吧。他怎麼不將他的母親和妹妹送出來?」

  愛彌兒搖搖頭,「尤拉莉信裡說了,她們都不覺得南方會戰敗……我真擔心,家裡沒個人在,北方佬要是打進薩凡納,我看我們家裡就會全完了。」

  家裡是留了僕人看家,但一旦打進城裡,只怕那些黑人就會跑了。沒人看守的房子很快就會被人搶光,她擔憂的想著保險箱裡的黃金,保險箱藏的很隱秘,但也不能保證不會被人發現。保險箱再重,能搬進來也就能搬出去。

  唉!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自己的煩憂,戰爭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她的娘家經歷過拿破侖戰爭,很知道戰爭到底是什麼德性;老羅畢拉德是拿破侖軍隊裡的軍人,也常對兒子說到當年的情況,羅畢拉德夫婦都明白戰爭是多麼可怕,沒有人能抵擋戰爭帶來的破壞。

  「房子毀壞了可以重新修建,黃金和錢沒有了也沒什麼關系,人沒事就行。」約瑟芬安慰母親。他們到法國來也是帶了一大筆錢的,美國的財產損失也就是搬不走的薩凡納老家和幾個農場了。黑奴問題他們都還沒有想到,是因為都不認為南方會輸。約翰甚至早已交代妹夫,要是有需要出錢的地方,可以代他捐款或是認捐。

  老約翰的思想覺悟也是很高了。

  約瑟芬能夠理解父親的想法和做法,約翰是大奴隸主,他明白自己的財富是怎麼得來的,所以約翰從來沒有旗幟鮮明的反對過奴隸制。


第44章

  約翰覺得年輕的巴特勒肯跑這麼一趟真是熱情感人,也明白巴特勒一半是看著尤拉莉和巴特勒太太的友情的份上,另一半恐怕還是看在約瑟芬的份上。有點擔心菲利普會不高興,但巴特勒說實話也沒有做什麼不體面的事情,菲利普就是再不高興,也只是不讓巴特勒去見約瑟芬而已。

  要說他這個做父親的確實很驕傲有個美麗的女兒,可也確實讓他這個父親操碎了心。女兒太溫順了擔心她將來被人欺負,脾氣太壞又要擔心將來跟丈夫爭吵不休。

  現在看來,他倒是多慮了。

  他饒有興味的看著菲利普應付巴特勒。單從外貌來看,兩個男人長得都很儀表堂堂,但巴特勒看上去怎麼都像個海盜而多過像個紳士,菲利普則是英俊得無可挑剔。這可不是他因為約瑟芬的緣故看菲利普特別順眼,菲利普的臉長得實在好看,是一張十分誠懇又正直的臉,很容易產生好感。

  兩個人都是長兄,下面都有弟妹,但菲利普這個長兄明顯更負責任,為弟妹做了一個好榜樣,行為端正,至少他們住在波士頓和紐約的時候從來沒有聽說過菲利普有什麼不雅的過往,頂多就是愛好打牌,紳士們本來就應該打一手好牌,也允許在牌桌上小賭怡情,只要不是一擲千金的豪賭,那都不算個事,反而會被當成真紳士必修。

  至於巴特勒,聽說他牌技也好得不行,有一段時間竟然以在牌桌上贏來的錢為生——這一點約翰倒是蠻同情他的,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身無分文被老爹趕出家門,要他怎麼生活下去呢?在牌桌上贏錢又不是什麼羞恥的事情。他聽尤拉莉說,巴特勒太太有幾次偷偷跑出來看望兒子,給他塞錢,回去後總會被老巴特勒怒罵。巴特勒聽說之後,便不要母親再給他錢。

  唉,要說這個巴特勒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當然,他是以外人的眼光來衡量的,跟他無關他自然會放低標准,不那麼嚴苛。可要是這小子想娶他的寶貝女兒,那就遠遠不夠格了。

  菲利普詢問了許多查爾斯頓與薩凡納的情況,開戰當天,瑞德並不在查爾斯頓,而在亞特蘭大的克萊頓縣,他新近認識了一位威爾克斯先生,當天正是應邀到威爾克斯家的十二橡樹莊園做客。

  塔拉莊園便在克萊頓縣,是威爾克斯家的鄰居,他在那裡見到了奧哈拉家的三姐妹。斯嘉麗如今出落的美麗嬌俏;蘇倫稍遜一點,但也是個可愛的姑娘;卡琳也長大了,是個文雅又純真的好小姐。

  約翰便問:「你見到奧哈拉太太了嗎?」

  「抱歉,我沒能見到奧哈拉太太。」瑞德向約翰微微頷首,「聽說他家的監工剛被趕走,奧哈拉太太留在家裡對賬本。倒是見到了奧哈拉先生,他問我他的女兒們是不是可愛極了。」

  約翰奇怪傑拉德為什麼會這麼問,他們之前應該從沒有見過。

  瑞德很快便說:「奧哈拉先生午餐的時候喝了一些酒,那天有些亂,我說了一些不怎麼動聽的話,有人想要跟我好好干上一架,所以後來我躲起來了。」他微微蹙眉,但臉上神情又好像回憶起什麼有趣的事情,因而頗有些玩味的微笑了一下。

  菲利普又問了一些海港封鎖的情況。

  「不好,很不好。」瑞德搖頭,「封鎖海港,棉花便運不出去了,今年恐怕哪家的日子都不好過。」

  南方絕大部分地產都是要出口到歐洲大陸的,棉花、煙草是其中最大的兩宗,這下子封了海港,進不來出不去,今年的棉花出口必定大受影響。

  菲利普沉思著。他聽聞美國的海軍其實很不像樣,現在拿不出多少艘軍艦執行封鎖海港的任務,頂多封掉查爾斯頓和薩凡納的主要港口,但不太可能現在就能嚴密封鎖,南方的船只很多,絕大多數是貨船,是那些做進出口生意的船運公司的貨船。貨船雖然沒有抵擋軍艦的能力,但那麼多船,北方海軍實際根本封鎖不住。要說現在南方還沒有感受到戰爭的威力,那是因為剛開戰沒多久,物資還很豐富,但如果這場戰爭到年底還沒有打完,那就會進入艱苦的拉鋸戰,到時候其實不管南方還是北方,物資匱乏是一定的。

  這個時候做什麼生意呢?南方做糧食生意,北方只要不是節節敗退的一方,那就還是奢侈品生意。

  不過這事現在不能告訴南方老爺羅畢拉德,和這個一看就很精明的南方叛逆巴特勒。

  *

  瑞德死皮賴臉待了大半天,還是沒能見到約瑟芬,晚餐她也沒下來吃,說是沒胃口,菲利普叫來廚娘,讓她做太太喜歡吃的食物。

  瑞德雖然心裡暗自嘲笑這個泰倫特故意在他面前表示對約瑟芬的喜愛和了解,也還是成功的被他氣到,再次懊惱起來,惱恨自己不夠堅定。她從小到大只要不是面對巴特勒老爹,可以說是一帆風順了。他自詡腦子聰明,查爾斯頓可沒幾個同齡人去上西點呢,要是他願意,當然可以老老實實在西點待到畢業;玩牌是一把好手,從查爾斯頓到薩凡納到亞特蘭大,沒幾個人能贏他,但他為什麼居然沒有贏到約瑟芬呢?

  他一直沒有想明白這一點。

  他實在不太能忍受這次失敗,想著或許是約瑟芬還不知道他的好處。這個泰倫特有什麼意思呢?他能了解約瑟芬不像表面表現的是個「淑女」嗎?或者,他能聽懂約瑟芬的話嗎?

  他悻悻然,想著約瑟芬即將生下泰倫特的孩子,將來跟他會有幾個孩子呢?

  一旦想到這個,他便忽然臉色一變,心裡一慌,想要弄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他確實有一點是因為尤拉莉才願意接受她的托付,將孩子們送來法國,但也是為了想見見約瑟芬,這幾個月來他念念不忘那個對他視而不見的南方美人,還偷偷找羅畢拉德家的黑僕人弄到了約瑟芬的照片——她有很多照片,少個幾張大概都不會注意到——黑白的照片無法完全展現她的容光,他已經熟悉她臉上每一個部位,熟悉她纖細的腰身,和裙子上每一條褶皺。

  照片中的約瑟芬閑適的坐在沙發上,大大的卷邊帽子下是一張精巧的小臉,她臉上似乎有一絲淡淡的微笑,看著你,像是看到你的心裡去。

  他不明白她是故意擺出這麼一幅姿勢的,只知道若是她身邊站著的男人是自己的話,該是一件多美的事情!

  他以前因為明白男人想得到身體上的愉悅很容易,對除了自己母親和妹妹之外的女性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輕蔑之意,又非常自傲,覺得沒有什麼女人配得上他、可以成為他的妻子,但其實他也並不明白自己想要一個什麼樣兒的妻子,直到他見到約瑟芬。

  他愛她。

  他想明白這一點後吃驚非小。

  *

  瑞德·巴特勒一直逗留在巴黎,大概每隔一天就要來泰倫特宅拜訪。

  菲利普不拒絕他的來訪,只是從不讓他見約瑟芬。

  這事搞得愛彌兒很是心煩,「這個瑞德到底什麼意思呢?菲利普不過是不好直接趕他走,他要是個真正的紳士就該別來了。」

  「母親,別為了這個煩惱,讓菲利普煩惱去吧。」約瑟芬開玩笑的說:「要讓他知道他的妻子是個多麼受歡迎的女人。」

  愛彌兒嗔怪的說:「別瞎說。被不合時宜的男人喜歡根本不是什麼好事,那個瑞德本來就不合適,我的女兒不可能嫁給那種男人。」

  瞧呀,約瑟芬心想,瑞德這家伙真可憐。如果只是一個偶爾來訪的客人,愛彌兒和約翰都對瑞德·巴特勒沒有意見,但一個沒什麼好名聲的男人根本不會被靠譜的父母考慮成為女婿人選,要不是內戰、要不是斯嘉麗之後兩次成為寡婦,瑞德根本不可能娶到斯嘉麗。

  哎,聽說斯嘉麗嫁給梅蘭妮·漢密爾頓的哥哥查爾斯,尤拉莉在薩凡納聽到這個消息都驚呆了,匆匆在信裡寫了這個震撼消息,這種「戰前婚姻」在下南部多不勝數,男孩子們鬥志昂揚為了州權參加軍隊,誓要幾周之內就把北方佬趕回去,女孩子們匆匆接受求婚,在短短幾周之內就成了「太太」。

  斯嘉麗才剛滿16歲呢!

  她把話題岔開,說到塔拉的表妹們,「斯嘉麗喜歡那個漢密爾頓嗎?」

  「沒聽過,我倒是聽愛倫說,斯嘉麗喜歡上了十二橡樹的艾希禮。不過艾希禮是要娶他的表妹梅蘭妮了。你看看,斯嘉麗這個壞脾氣的孩子,她嫁不成艾希禮,也一定要跟他做親戚。」愛彌兒搖搖頭,不贊同的說:「我覺得這樣不好,這一點不像她的母親,當年愛倫是一怒之下嫁去了塔拉,十幾年來沒有提過那個新奧爾良的菲利普。」

  「她將來會後悔的。」約瑟芬斷言。


第45章

  愛彌兒很是同意:「她肯定會後悔的。」

  查爾斯頓和薩凡納的港口都被封鎖了,也就意味著下南部沒法往歐洲大陸寄信了,約翰心裡很是焦慮三個妹妹,擔心她們被戰爭波及。

  往波士頓寄信倒是沒問題,老泰倫特太太的信每周寄到,說到戰爭,目前北方軍隊的戰況不怎麼樣,總是輸。約翰又得意起來,認為要不了多久,南方軍隊就能把北方佬趕過裡士滿,趕回華盛頓。

  菲利普不以為然,但北方軍隊節節敗退又是事實,他只能選擇閉嘴。

  約瑟芬奇怪的對北方軍隊很有信心,認為南方堅持不了幾年。

  「會打上幾年?」菲利普奇怪的問。

  「——也許吧。我知道林肯不可能投降的,他只能堅持。」

  「你說的對,他只能堅持,不然他就要成為讓國家分裂的罪人了。」菲利普也看的很明白,身居高位的人反而有太多身不由己,作為總統,他考慮的問題就是國家層面的,非如此不可。

  「你不想回去嗎?」

  「回去?」他奇怪的問:「不是說好了等你生下孩子我們去西班牙和意大利玩嗎?怎麼忽然問我想不想回去。」

  「要你一直待在巴黎,多無聊。」

  「怎麼會無聊呢?我現在一心等著你生下孩子,倒是你,你不怎麼出去,一定悶壞了。」

  「唉!是很無聊,我也想早一點生下他,希望他最好是個聽話的乖孩子。」

  *

  預產期臨近,約瑟芬的腿浮腫起來,脾氣變壞了。他不願跟她爭吵,雖然明知她是因為身體不適而無理取鬧,於是約瑟芬只要露出想發火的意思,他就很機智的換個話題。

  愛彌兒很委婉的說請他體諒一個孕婦的壞脾氣。

  他當然可以體諒,並且覺得自己做的還不錯。

  到了預產期那天,約瑟芬的肚皮沒有什麼動靜。

  愛彌兒有點著急。過了幾天,約翰也開始著急了。

  菲利普每天早上派人去接產科醫生,醫生說推遲個一周是很正常的,但如果推遲了十天,恐怕不會太好。

  不過幸而,過了預產期剛一周,這天清晨,約瑟芬開始陣痛了。

  因為已經生過一個孩子,第二次生產過程很順利。

  在樓下准備了一間專門的產房,愛彌兒看著陣痛的時間,叫僕人送約瑟芬去了產房。她沒讓菲利普進產房,說男人不要進產房。她不是覺得男人不該陪著妻子待產,只是認為女人生孩子血腥味很重,而且會滿頭大汗,再美的美人也不會好看在哪裡。她寧願菲利普只記住約瑟芬的美麗面容,而不是生孩子的時候扭曲的面容。

  約瑟芬並不知道母親是這麼一個想法,她只是單純覺得男人又不能幫她生孩子,要他在身邊屁用都沒有,說不定還會見了血嚇暈過去呢!

  菲利普焦急的等待在產房門外,一直都來走去,快把地板磨掉一層。

  約翰也很焦急,但還是假裝淡定,說哪個女人還不生幾個孩子呢,非得拉著女婿去下棋了,只是兩個人的棋藝此時全都大降,慘不忍睹,走錯了步數也沒人在意。

  菲利普傻乎乎的問為什麼約瑟芬都不喊叫的,他聽說女人生孩子總會哭喊的很嚇人。約翰壓根回答不上來。

  下午三點多,一陣新生兒微弱的啼哭聲響起。

  菲利普此時正在走廊上,一聽嬰兒的哭聲,頓時愣住了。

  曼妮很快推門出來,滿臉笑容,「恭喜先生,太太生了一位小姐。」

  是個女孩。

  菲利普仍然一臉呆怔。

  約翰猛地在他肩頭一拍,「還不快去看看她。」

  他這才恍然回神,匆匆進了產房。

  *

  產房裡一股兒濃郁的血腥味。

  「約瑟芬。」他輕聲說,似乎怕驚到了床上精疲力盡的女人。

  約瑟芬很累,又很困,閉著眼睛,幾乎睡去。

  愛彌兒已經讓女僕給她換了睡衣,洗了臉。她的金色長發披散在枕頭上,濕漉漉的。

  女僕忙著打開窗戶透氣,屋裡的血腥味實在太重了。

  女僕抱走換下來的血污床單,房間裡的氣味這才好了一點。

  「約瑟芬。」他輕聲喊她名字,握住她的手,吻她手背。

  她迷迷糊糊的說:「是男孩嗎?」

  「是個女孩。」

  愛彌兒將一個小襁褓放在她身邊,他好奇的看著那個臉上還帶著一絲血污的小嬰兒,那麼小,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像個小猴子。

  「女孩……」約瑟芬舔了舔嘴唇,「你喜歡女孩嗎?」

  「喜歡,很喜歡。」

  「讓我睡覺。我想睡覺。」她聲音低下去,越來越低。

  愛彌兒又抱起孩子,對女僕說:「去給小姐准備溫水洗個澡。菲利普。」

  他似乎不懂愛彌兒喊他做什麼。

  「讓她休息。」

  他恍然,忙站起來。

  但又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謝謝你,我的愛。」

  *

  小嬰兒真小啊。

  菲利普驚嘆著,跟查爾斯輪流小心翼翼的抱了抱孩子。

  他的孩子。

  要說今天之前他對自己的孩子實際並沒有什麼具體的概念,他見到維克多的時候,維克多已經是5歲的男孩,他也沒有關注過親戚家的小嬰兒,只覺得他的女兒為什麼這麼小!這麼軟!

  他簡直不敢抱她。

  愛彌兒為小辛西婭清洗過身體、小臉,重新包裹在一塊干淨的襁褓裡。小嬰兒的小臉現在干淨了,臉真小啊,甚至不比他的拳頭大。

  一個軟軟的、小小的、極為柔弱的小東西。

  有一點稀疏的頭發,金色的,細細軟軟的頭發。

  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小小的耳朵,什麼都小小的。

  他忽然產生了一種身為父親的責任感,這麼一個小家伙可真可愛呀!一想到將來這個小家伙會完全信任他、依賴他,他便非常明白的認識到他肩頭的責任。

  小辛西婭睡著了,睡的時間很短,很快醒了,哭了,哭聲從剛出生的細弱變得洪亮,他一開始嚇了一跳,傻乎乎的問她為什麼哭了。

  愛彌兒笑著說:「她餓了。不過現在最好喂一點清水。」喊來女僕,用滴管給新生兒喂了一些水喝。

  僕人一直在忙碌,女僕又給約瑟芬換了睡裙和床單,她還在睡覺,只是出了一身汗,愛彌兒說約瑟芬最不喜歡出汗,而且睡在汗濕的床單上對產婦的身體不好。

  洗衣婦洗了好幾床床單。

  僕人去接來了奶媽。

  接生的醫生送回去。

  剛出生的小嬰兒並不需要立即喂奶,要讓他先吐出出生過程中可能誤喝下去的羊水,最好等到開始拉便便再開始喂奶。

  但這些不需要告訴孩子的父親,愛彌兒將撫養孩子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

  菲利普吃過晚餐又去了產房,約瑟芬還沒睡醒,房間裡的氣味散去大半,現在血腥味沒有那麼濃郁了,還擺放了一些鮮花。

  他在床邊坐了快有1個小時,後來困了,回了樓上臥室睡覺。

  睡到凌晨,女僕來敲門,說太太醒了,想見他。

  *

  約瑟芬要水洗了澡洗了頭發,正讓女僕給她擦干頭發。

  菲利普下樓的時候,廚房裡剛給太太做了一些吃的,太太餓了。

  約瑟芬覺得自己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羊,於是要了一只羊腿,但沒吃幾口又吃不下去了。

  「我餓了。」她抬頭看他,「你要吃點嗎?」

  「你怎麼樣?」

  「應該還好吧。你看過孩子了嗎?」

  「看過了,她很好。」

  他仔細看她:似乎沒有什麼分別,她還是極為美麗的,只是神情有些憔悴,但這反而沒有折損她的美貌,而只是令她顯得更為柔弱了,需要他的保護。

  「生孩子真累,我想我得過幾年才會考慮還要不要生孩子。」

  他沒說話。他是想要個男孩,將來好繼承家產,但女孩也挺好,女孩也同樣可以繼承家產,再說他們都還年輕,將來還會有其他孩子。

  過了一會兒,他回答:「現在不說這個。我只關心你,你覺得還好嗎?昨天我擔心極了,就怕你……或者孩子。」

  他勉強一笑。

  生孩子結果母子雙亡不是什麼偶然事件,反而還很常見,他平時不注意這些新聞,但不是一點都不知道。就像約翰說的,哪個女人不生幾個孩子呢?可是誰也不會樂意生孩子結果送了命。

  唉!這麼一想,他又無比心疼,不願意她總是在生孩子。

  「我想我沒事,明天晚上,噢,今天晚上我就能回去了。我讓女僕給你准備了客房,你要去客房住幾周。」

  菲利普震驚,「什麼?」

  她蹙眉,「怎麼?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孩子出生後我的脾氣不會很好,最好分房幾周。」

  他連忙回憶,「我不記得了。」因為快到預產期,他們之間的親密日常已經停了快有兩個月,他還以為生下孩子之後就能很快恢復之前的快樂時光呢。

  「只是幾周,你總不至於這幾周都無法忍受吧。」她平靜的問,語氣非常淡定。

  他不情願的說:「好吧,如果你希望的話。」


第46章

  小嬰兒長得很快,一天一個樣,幾天後便從紅彤彤皺巴巴的小怪物變成了皮膚白白的小寶貝。

  胃口很好,吃的多睡的多,一天中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約瑟芬不怎麼去看孩子,小維克多倒是對小妹妹非常感興趣,每天跟著祖母過來,可以安安靜靜的待在妹妹的搖籃旁邊,好奇的打量她。

  「她怎麼這麼小啊!」

  或者「她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呀?」

  或是「她又哭啦!」

  令人忍俊不禁。

  新手爸爸菲利普很愛長女,每天去看好幾次孩子,欣喜於小嬰兒的一點點變化。孩子現在還看不出來像誰,小臉蛋圓鼓鼓的,一雙大大的漂亮的藍眼睛,說像約瑟芬也可以,說像菲利普也可以。

  愛彌兒堅持說小寶貝很像約瑟芬小時候,將來長大了也一定會是個漂亮的小女孩,可把菲利普美壞了。

  約瑟芬故意說:「她再漂亮也不會比我更好看了。」

  菲利普便親親熱熱的在她臉上吻了一下,「別這麼說我們的女兒。」他懷裡小心的抱著小辛西婭,還挺有父親的樣子。

  約瑟芬自己不怎麼抱孩子,卻時常要他去抱孩子。他聽詹金斯太太說,約瑟芬生下維克多之後也不怎麼抱他,大概她是不耐煩聽到小孩子的哭聲。維克多小時候哭聲不怎麼響亮,不像個男孩,小辛西婭的哭聲又太洪亮了一點。

  愛彌兒也一口斷定,辛西婭將來會是個脾氣很壞的小女孩,就像約瑟芬小時候。

  菲利普不信,約瑟芬溫柔可愛,怎麼可能曾經是個壞脾氣的小女孩呢?又很自得的說,他的女兒有任性的權利,他要給她世界上所有最好的東西,要把她寵得像個公主。

  瑞德·巴特勒來看過一次小泰倫特小姐,菲利普驕傲的以勝利者的姿態邀請他參加辛西婭的洗禮儀式,結果瑞德當即表示,他不日即將返回美國,很遺憾不能參加洗禮儀式啦。

  菲利普假惺惺對約瑟芬說:「我原本以為巴特勒先生能留下來參加洗禮儀式呢。」

  「你是真的希望他去參加洗禮儀式嗎?」

  「他留到現在難道不是為了想見你嗎?洗禮儀式上就會看見你了。」

  「虛偽的男人!」

  「他是為了你才來歐洲的,我不能不小心他。我的太太,你心裡難道不為他的愛情所感動嗎?」

  「要是我為每一個愛我的男人感動,我就不用做別的事情了。」她自得的說:「我不能攔阻別人愛我,你不要為此太顯得妒忌了。」

  「我妒忌?誰?巴特勒嗎?我怎麼可能妒忌他!」

  「或者傲慢。那是因為他是失敗者,不是嗎?」

  菲利普有一會兒沒說話,然後他說:「對,他就是個微不足道的失敗者。」

  *

  辛西婭出生兩周後,在巴黎郊外一家罕有的新教教堂進行了洗禮儀式,孩子的全名為辛西婭·阿瑟莉娜·泰倫特。

  祖母老泰倫特太太現在每一封信都在問他們什麼時候返回美國,她迫切想見到自己的孫女。菲利普回信說孩子還太小,要在船上度過半個多月,恐怕她受不了,至少要等到辛西婭1歲之後,他們才會考慮回去。

  辛西婭滿月之後,泰倫特夫婦將辛西婭留在巴黎,兩個人出發去繼續他們被迫中斷的蜜月旅行了。

  *

  約翰·羅畢拉德心系三個妹妹,寫信給波士頓的老泰倫特太太,問她能不能派人去查爾斯頓或是薩凡納打聽一下他的妹妹們的消息。4個月後,約翰收到了妹妹們的來信。

  瑞德·巴特勒偷偷潛回了查爾斯頓,本想把他的母親和妹妹帶到紐約去,奈何老巴特勒是個死腦筋,堅決不許妻子女兒跟家裡的不肖子去北方,差點開槍打死長子。瑞德只好去見尤拉莉,拜托尤拉莉照看巴特勒太太和妹妹羅斯瑪麗。

  又跟尤拉莉說了她的三個孩子在舅舅家過的很好,約瑟芬生了一個女兒,起名叫辛西婭,是個可愛的小寶貝。羅畢拉德先生想念妹妹們,所以請太太給哥哥寫信,他會找機會送去巴黎。

  又去見了波琳。波琳和丈夫凱裡住在查爾斯頓郊外,凱裡也參加了軍隊,不過因為年紀大了一些,現在還是預備役,不過看來,也快要上前線了。

  又跑去塔拉莊園,請奧哈拉太太給哥哥寫信,非常意外的得知斯嘉麗成了寡婦,還懷了孩子,住回了塔拉。

  愛倫整日為長女煩憂,但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來人說巴特勒弄了一條船,來往於查爾斯頓和紐約之間,所以現在被稱為「巴特勒船長」。美國的戰況現在是北方軍隊一直敗退,都快要退到華盛頓了,形勢一片大好。

  約翰認為這場戰爭最多年底就該結束了,很樂觀的請妹妹們不要焦慮,各自安頓好家裡就行。又請尤拉莉去薩凡納羅畢拉德宅看看情況,看看那些黑人是不是都跑了。家裡三個妹妹,波琳雖然是長女,但是個不愛管事的性子,懂得不多,也指望不上;愛倫從小倒是最聰明能干,只是脾氣又太倔強,所以才會狠心嫁去遙遠的亞特蘭大;尤拉莉各方面都是最適中的一個,有事找尤拉莉他還是比較放心的。

  讓三個外甥給父母寫信,一並帶回去。

  多虧了巴特勒,三個妹妹的信總是能送出來,多則2個月,少則2、3周。法國的報紙上也一直追蹤報道美國的戰況,南方軍隊捷報頻頻,也有敗仗,但總的來說,戰況對南方有利。

  *

  約瑟芬與菲利普到了意大利。

  意大利此時還沒有統一,撒丁王國的國王維克托伊曼紐爾二世在1861年3月宣布重建意大利王國,建都佛羅倫薩。只是此時意大利還不是一個統一的國家,境內很多地區仍然是奧地利帝國的飛地。

  他們乘坐火車,先到了米蘭,米蘭擁有許多地標建築,住在酒店裡,優哉游哉的玩了2、3個月,8月盛夏的時候到了威尼斯,威尼斯目前仍然是奧地利的勢力範圍。

  在威尼斯一直住到11月,前往羅馬,聖誕節在羅馬聖彼得大教堂湊了熱鬧,圍觀了教皇的聖誕節儀式。羅馬是天主教的中心,菲利普是個新教徒,也不妨礙他進天主教堂。

  在羅馬逗留到2月初,然後去了佛羅倫薩。

  佛羅倫薩作為目前意大利王國的首都、文藝復興時期的發源地,擁有無數著名建築,其中美第奇家族居住多年的美第奇宮一定要去看看,還有許許多多留下文藝復興時期著名和不著名畫家的畫作的大小教堂。

  愛彌兒給在外地旅行的女兒寄去了辛西婭的照片,小孩子一個月不見都長大很多,不到1歲就會走路了;因為父母不在身邊,說的第一個詞是「哥哥」,可把維克多高興壞了。

  菲利普想念女兒,於是在1862年的5月底,辛西婭年滿1歲的時候,帶約瑟芬回了巴黎。

  美國的內戰還沒有結束,約翰現在終於認為這場戰爭可能並不像他之前想像的那樣會很快結束了。

  他認真的跟兒子、女婿商量是否要回國的問題。

  查爾斯和菲利普都認為暫時不能回去。

  「我看,還是等戰爭結束了再回去,現在北方軍隊將海港封鎖的越來越嚴密了。」查爾斯搖搖頭,「瑞德現在很難送信過來,說明戰事很緊張。」

  「我聽說現在有人從英國運送藥物和槍支子彈去查爾斯頓,」菲利普想著他得到的消息,「他們能從下南部運出棉花,換回其他物品。」

  這就是發國難財,約瑟芬想著瑞德大概就是從這時開始當倒爺的,這種生意倒是很適合瑞德,但不適合菲利普,菲利普就是要做戰爭生意,也一定正經八百的跟北方政府和軍隊做生意。

  「這種生意太危險了,要是被北方軍隊抓到怎麼辦?」愛彌兒擔心的問。

  「可能會被絞死吧。」查爾斯說。

  愛彌兒擔憂的嘆氣,「巴特勒是不是做的就是這種生意?」

  「我想是的。我很佩服他的膽量,但這種生意我做不來。」查爾斯搖搖頭。「而且,一旦別人知道他是靠這個發財的,准會狠狠罵他!」

  「我看他倒是很懂抓住機會,也只有他那樣的人才適合做這種紳士們都不肯做的生意。」約瑟芬贊賞的說。

  菲利普倒是欽佩瑞德·巴特勒的堅持。巴特勒願意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為羅畢拉德家兄妹送信,自然是因為約瑟芬的緣故,就是有一部分因為尤拉莉,但肯定也微乎其微。

  他不禁想著自己多半是不會為一個追求不到的女人花費相同的時間和精力的,要是為約瑟芬,他是可以去做,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沒法追求到約瑟芬,所以這個假設不存在。

  但他不能放任那個巴特勒借此在羅畢拉德夫婦心裡積累好感。他自己是不屑去做戰爭投機分子,但只是帶幾封信並不算多難的事情。他可以寫信回去安排人手定時往返紐約與查爾斯頓,從波士頓或紐約到歐洲的郵輪還是正常的,他的人只需要將信帶回紐約,然後將羅畢拉德家的回信送過去就行。


第47章

  約瑟芬似乎也並不為巴特勒的愛情感動,這也很容易理解,她見多了獻殷勤的男人,視這一切為理所當然,美人是自信且自傲的,她的思維方式是「不會有人不愛我」以及「如果有人竟然不愛我一定是這個世界出了錯」。

  如果不是因為約瑟芬是他的妻子,他說不定還會同情一下巴特勒呢。巴特勒甚至都不能算是他的「對手」。他並不擔心巴特勒會搶走約瑟芬,這種事情必須得是女人也動心了才有可能,他無法想像會有約瑟芬拋棄他投奔進巴特勒懷中的可能,但男人嘛,必須提前解決掉可能存在的危險。

  他決定回國一趟,處理一些事情,安排人手,以及查看一下生意。

  開戰了,很多生意不免會受到影響,之前他都是讓國內的合伙人或是經理人處理,現在開戰一年多了,積累了一些問題不得不回去處理。

  現在想回南方州不容易,但要是回波士頓或紐約根本不難,歐洲到波士頓的客船還是正常通航的。

  要是約瑟芬暈船不那麼嚇人,他是想帶約瑟芬和辛西婭一起回去的,但現在他決定還是自己一個人回去,將妻子女兒留在法國。

  查爾斯也一起回去,處理一下家裡的事情。

  愛彌兒不想兒子回去。女婿回去沒什麼問題,泰倫特家不需要也不可能上前線,她很擔心兒子一回去就腦子發熱跑去參軍了,要查爾斯發誓絕不會偷偷跑去參加南方軍隊,這才擔憂的送他上了船。

  「他非要回去干什麼呢?就算農場裡的黑奴都跑光了、就算家裡的房子也沒了,那都是身外之物,只要人還在,將來總能再賺那麼多錢。我真擔心他出事。」

  「他不是小孩子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約瑟芬也很擔心,畢竟「榮譽感」這種事情很難說呢。

  約翰則心裡矛盾。一方面他不希望兒子真的跑去參軍,但另一方面,如果查爾斯真的參軍了,他是會覺得很驕傲的。

  他也不擔心菲利普會暈了頭參軍。有錢人用捐款來避免上前線,這才應該是有錢人的普遍做法。內戰剛開始的時候南方士紳子弟紛紛參軍是為了維護南方的權益,並且還因為沒人認為南方會輸,而現在,有點分析能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場戰爭沒法很快結束。

  所以查爾斯要是現在加入南方軍隊那才叫「愚蠢」。

  *

  一個半月之後,菲利普與查爾斯的信件寄到了巴黎,一切安好,順利到達波士頓。菲利普要查爾斯等待幾天,他找人送他回薩凡納。菲利普自己則要查看一下生意。

  查爾斯說北方城市湧入了大量黑人,華盛頓那兒的黑人尤其多,北方軍隊所到之處,立即無條件解放黑奴,取消了當地的奴隸制。那些黑人紛紛離開種植園和農場,往北方跑了,然後又響應北方軍隊的號召,拿起槍支參加軍隊,轉身去跟他們原來的主人打仗。

  北方軍隊裡成隊的「黑鬼」,甚至有專門的黑人部隊呢。這是多可怕的事情!

  約瑟芬想著哥哥這個南方奴隸主家的少爺確實沒有什麼政治覺悟。

  菲利普給她的信裡寫了對她的思念,也思念小辛西婭,他會盡快處理好生意方面的事情,大概最晚9月底就能離開美國。

  兩個人的信件絡繹不絕的寄到巴黎,7月底約翰便再次收到了經由紐約轉寄的三個妹妹的信件。

  波琳說凱利上前線了,但沒打兩次戰役便因傷回家,傷了腿,腿跛了,除此之外幸而沒有更嚴重的傷。

  尤拉莉的丈夫亨利非常不幸,死在裡士滿。

  愛倫的丈夫傑拉德因為年紀太大,軍隊不要他,他只好待在塔拉,整天喝酒。

  斯嘉麗生了個男孩,名叫韋德·漢密爾頓,她去亞特蘭大跟丈夫的妹妹梅蘭妮和姑媽皮蒂小姐住在一起,愛倫盡量從家裡送食物給斯嘉麗,但食物越來越少,就連寫信的紙也不多了。

  查爾斯回了薩凡納,發現羅畢拉德家的房子還算好,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損失。黑嬤嬤一直堅守在家裡,只是家裡也沒有什麼食物了,黑嬤嬤不得不用家裡一些久已不用的餐具拿出去換面粉或面包,見到少爺回家,哭哭啼啼的說幸而老爺太太小姐都在歐洲,不然這日子可過不了。

  農場裡的黑奴也全都跑光了,田地裡的稻米去年收獲了,堆在糧倉裡運不出來,後來北方軍隊打過來,糧倉被搶光了。他雇了幾個沒有跑去北方的黑人,好不容易在糧倉裡收了幾袋稻米,送回去給黑嬤嬤。

  家裡的保險箱也沒事,取了一些黃金出來,分別給三個姑姑家送去。只是這時候下南部物價飛漲,黃金不貶值,但家家都沒有余糧。最後還是遇到了巴特勒,巴特勒給他弄了好些小麥面粉和罐頭來,他將這些食物分為4份,又給三個姑姑家送去。

  三個姑姑家的黑奴也都差不多跑光了,姑姑們都得自己下廚、做家務,這在兩年前是不可想像的,羅畢拉德家的女兒怎麼可能親自下廚房呢?

  查爾斯的最後一封信在8月底寄到巴黎,說他決定加入南方軍隊。

  愛彌兒看到這一句就喊了一聲,癱倒在沙發上上,「我的查爾斯!」仿佛已經見到了兒子死在戰場上的慘狀。

  約瑟芬忙拿過信,一目十行的匆匆看完,隨即將信遞給父親,「查爾斯參軍了。」

  約翰心情糾結,擔憂愛子遭遇不測。

  約瑟芬寫信給菲利普,請他盡量聯系上查爾斯。

  菲利普回信說盡量。

  約瑟芬又寫信問他什麼時候回來,菲利普回信說仍然按照之前的歸期9月底出發,並附上已經買了票的船名:北極星號。

  但到了10月底,一個噩耗從船運公司傳出來:北極星號沉船了!

  *

  約瑟芬很冷靜,先是派謝爾頓去船運公司查乘客名單,兩周後,紐約船運公司將乘客名單發回來,泰倫特先生確實登船了。北極星號在該到歐洲的時候沒有到達,船運公司立即派船沿著航線去找,同時要求紐約船運公司發回登船的乘客名單。

  接著,11月底,老泰倫特太太的信到了,要她帶著辛西婭回家,菲利普死在海上,連個屍首都沒有,老泰倫特太太堅決不認為自己的長子就這麼死了。

  菲利普的大弟弟斯坦利的信中說,母親並未辦理菲利普的死亡證明,法律上來說,菲利普還活著,算是「失蹤」,因為法律要求「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要失蹤若干年後才能宣布死亡。他會幫助嫂子管理家產,請她不必忙著回國,畢竟辛西婭太小了。

  小弟弟瑞恩寫信說的就很尖銳了,說她要是不回來,家產就全被斯坦利弄走啦。

  兩個妹妹安娜貝爾和瑪格麗特的信裡全都是悼念、懷念長兄,也請嫂子在適當的時候帶著小侄女回來。

  約瑟芬心煩意亂。

  她當然在意家產,那些將來都是辛西婭的,她可不能放任別人搶奪辛西婭的財產。可她身體真是不行,暈船這麼嚴重,每次漂洋過海都受了老大的罪。

  辛西婭也太小,不知道在船上晃個半個月乃至三周孩子能不能受得了。

  愛彌兒完全出不了主意,整天抱著辛西婭哭泣,哀嘆女兒命苦,哀嘆辛西婭都沒怎麼見過父親的面,就失去了父親。

  約翰認為約瑟芬還是要回去一趟,但可以等到春天再回去,到時候辛西婭快到兩歲,想來也能堅持下來。

  他寫信給老泰倫特太太,說約瑟芬太過傷心,以至於病了,臥床不起。辛西婭活潑可愛,只是太幼小,不適合長途乘船。

  約翰很快去了紐約,一方面去看看泰倫特家到底什麼情形了,年輕的家長死於海難,而唯一的女兒還很年幼,光是財產繼承問題就肯定會讓親戚們紅了眼;另一方面,他想打聽一下查爾斯的情況。

  *

  約瑟芬倒沒有自怨自艾個不停。

  不管什麼交通工具都是有風險的,但也沒見人就不出門了,該出門還是出門。泰塔尼克號還沒有問世,但不可能在泰坦尼克號之前從來沒有過海難,不僅有,還不少呢。

  菲利普不是不好,作為丈夫他實在很好,無可挑剔。身材好體力棒,性情溫柔。對外人是否溫柔她並不關心,對她很溫柔就行了。這是屬於紳士的修養,他的一切都是得體的,完全符合紳士的標准,但可能也因為太過標准,因而不是很有激情。

  蜜月旅行很完美,他們在意大利玩了將近一年,充分領略了意大利各地的風景風情。不差錢的旅行很快樂,想要什麼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富有的丈夫保證她的花費沒有上限,也壓根不可能抱怨旅行花錢太多,紳士准則之一就是男人應該好好賺錢,以提供妻子孩子最好的生活水平。

  這個時代不管哪個國家的物價都不高,美元到了歐洲換成英鎊,購買力也仍然很強,不買奢侈品的話,旅行一年最大的花費是酒店費用,吃飯實在也花不了多少錢,火車票也不貴,僕人薪水可以忽略不計。

  完美,但缺乏愛情的激情。

  再度成了寡婦這種事情她無法控制,剛接到噩耗的時候確實也真情實意的哭了一場,但更多的似乎還是感嘆為什麼她想找個可靠又穩定的丈夫這麼困難,而不是為了菲利普哭泣。

  這麼看來,她確實有點冷酷無情。

  愛彌兒不敢問她有什麼感想,唯恐惹她悲傷哭泣,倒也好,她為了不讓母親關心她的心理狀態,時不時假裝悲傷,在床上一躺就是一整天。


第48章

  小辛西婭還什麼都不懂,不到兩歲便沒了父親,愛彌兒心疼小孫女。

  維克多則是不敢相信繼父死了,他難過了好久。

  愛彌兒為了女兒和兩個孫子忙碌擔憂,辛西婭因為太小還不懂父親沒了,維克多已經快到7歲,這麼大的孩子已經懂得什麼是「死亡」,親爹沒了,愛護他的繼父也沒了,真擔心這孩子會太難過。

  於是決定帶他們母子三人去外地度假,散散心。

  *

  馬賽。

  愛彌兒租了一棟寬敞的海邊別墅,馬賽臨海,是港口城市,氣候濕潤,有點像薩凡納,但比薩凡納更熱鬧。

  約瑟芬每天都帶孩子在海灘上玩上大半天,有時候天氣晴好,能一整天都在海灘上度過。

  辛西婭不知道自己該有個父親,她是個壞脾氣的小女孩,跟母親十分親近,約瑟芬不喜歡小孩子,可對辛西婭沒招,小女兒常要她抱抱,要是跑累了,會直接撲到母親懷裡,軟軟的說她累了,要吃吃,要喝喝,要抱抱。

  維克多和達米安在海灘上總是不會疲倦似的跑來跑去,跑得滿頭大汗也不停下。

  約瑟芬真不知道這麼大的男孩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精力!

  維克多還是跟母親不太親近,但這不是約瑟芬的問題,是辛西婭的問題,辛西婭十分霸道,只要看到哥哥接近母親,不管在做什麼,總是第一時間跑過來,用力推走哥哥。如果哥哥不肯離開,她就會立即大哭大喊。

  約瑟芬本來說別慣著她,讓她哭讓她喊,小孩子嘛,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可一看到女兒哭得皺巴巴的小臉,想到她沒了父親,又覺得實在可憐。

  維克多很懂事的說:「母親,您抱抱辛西婭,她哭得可真可憐呀!」

  他似乎忘了,他也是個沒有父親的孩子。

  約瑟芬不認為孩子們沒有父親是多麼不得了的事情,她有錢,足夠孩子們能過上很好的生活,但在這個時代,一個家庭必須父母雙全才能算一個「完整」的家庭,尤其一個美麗的女人不適宜長期單身。

  她不喜歡黑色喪服,只像征性的穿了幾天黑裙子,到了馬賽之後立即扔了黑裙子。

  她還想恢復「羅畢拉德」這個姓,但被愛彌兒否決了。一個帶著兩個孩子的女人怎麼還能是「小姐」呢?這可太不像話了!

  好吧,約瑟芬其實也不是一定非得重新做一位「小姐」。

  很快,邀請泰倫特太太參加舞會和宴會的請柬飛到了別墅的客廳裡。

  愛彌兒此時又恨不得告訴所有人,自己的女兒正在服喪。約瑟芬對這些邀請並沒有放在心上,倒不是她忽然對舞會和宴會失去了興趣,而是沒有哪一位請柬的主人能讓她多看兩眼。

  這個時代的男人也一樣有著無數的缺點,如果一位美麗的年輕太太朝他多看了幾眼,那麼他准會得意洋洋的認為能跟年輕的太太來一場「騎士與貴夫人」的愛情。有這種想法的男人不在少數,並且不知道衡量一下自己的相貌和財富是否配得上年輕太太的美貌與財富。

  青春易逝,愛彌兒不認為女兒需要為亡夫服喪好幾年,但首先還是要回去將辛西婭的將來安排好。女孩子生來不易,有越多的財產就越能保證她將來能過的舒坦。

  她也不邀請客人,人們只能從海灘上見到她。

  約翰寄來信,說查爾斯受了傷,巴特勒船長將查爾斯偷偷送到華盛頓,他正要去將查爾斯接到紐約養傷;斯坦利並不像想要侵吞侄女財產的人;老泰倫特太太整天催問約瑟芬什麼時候能帶辛西婭回來,據老泰倫特太太說,辛西婭很像菲利普小時候;他對著辛西婭的照片和泰倫特府上菲利普幼時的油畫,也覺得辛西婭很像父親。

  戰爭仍未結束,想從裡士滿過境去下南部越來越難了,巴特勒說南方現在看起來似乎勝仗多,但死了太多士兵和軍官,很快就沒有足夠的士兵去打仗了,南方將會輸掉戰爭。

  這話約翰頂不愛聽,難道北方軍隊的傷亡就不大嗎?一樣犧牲慘重。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南方會輸,北方也不能算贏,這會是必然的兩敗俱傷的局面。

  老約翰十分傷感,說南部的好時光一去不復返啦。

  約瑟芬看完信,將信遞給母親,隨手拿起另一封信拆開,忽然,她驚叫一聲,扔下了那封信。

  維克多撿起信紙,上面用報紙上剪下的字母拼出了一句話:我知道你5年前的夏天做了什麼。


第49章

  維克多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愛彌兒問:「怎麼?是誰寫的信?」

  約瑟芬很快拿回信,揉成一團,「沒什麼。」

  她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心神不定,很快便上樓躺著了。

  *

  愛彌兒問:「那封信寫的什麼?」

  「只有一句話,法文的,5年前的夏天……我忘了。」維克多也有點不安,5年前?他不懂。

  愛彌兒沉思:5年前約瑟芬還在巴黎,維克多才1歲多,他們那時候應該剛從巴黎回美國,當時黑斯汀斯不在法國,去印度了,應該在那一年的年底回來。但接著他們便收到了信,說黑斯汀斯在印度——當時怎麼說的?失蹤了還是死了?總之沒到年底約瑟芬就成了寡婦。

  這封信到底什麼意思呢?

  愛彌兒很是疑惑,又隱隱覺得不安。

  約瑟芬十幾歲的時候她還能搞懂她,但等約瑟芬到了法國,她便感覺到跟女兒之間不像在美國的時候那樣親密了。約瑟芬……似乎變了,但她弄不明白有哪裡變了。

  或許只是長大了?

  她上了樓,悄悄進了約瑟芬的臥室,臥室裡窗簾緊閉,一絲陽光都沒有透進來。

  她將手中的燭杯放在床頭櫃上,小心的坐在床邊,「約瑟芬?」

  約瑟芬沒有說話。

  「是有什麼事情嗎?我是說,你在巴黎的時候。是……你的丈夫?」

  「我不知道。」她的聲音有些驚恐,「黑斯汀斯……我是說,拉斐爾在印度做的事情很多都非常危險,我其實不太明白他是怎麼做生意的。他的合伙人都……都是一些亡命之徒,我很害怕。」

  「天哪!那怎麼辦呢?」愛彌兒焦慮的問:「你當初……我真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了,你當初年紀太小,本就不該那麼早結婚。可現在無論說什麼都遲了,我也不想說那些沒用的話,我只想問,你知道是誰給你寫的信嗎?」

  「不知道。」

  「信裡說了什麼?」

  「什麼都沒說。這才糟糕!」

  「我不明白。你沒有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吧?」

  「沒有,我能做什麼?但我不知道拉斐爾有沒有做什麼危險的事情。」約瑟芬坐起來,靠在床頭,「他有可能得罪了什麼人,然後那個人會以為我知道什麼事情,於是想要威脅我;或是拉斐爾傷害過別人,現在,那個人,或者那些人要來報復他的妻子和兒子。母親!」

  她驚慌起來,「我們快點離開馬賽!回薩凡納!不對,回波士頓!」

  *

  僕人們匆匆忙忙收拾行李,第二天下午便登上了前往葡萄牙裡斯本的客船,准備到裡斯本再換乘前往波士頓的遠洋客船。

  約瑟芬一上船就又只能整天躺著了。

  只能躺著的人有很多時間想事情。

  她連巴黎都不敢回去,愛彌兒雖然覺得有點奇怪,但被她說服了,認為當務之急是先去安全的地方,她們在馬賽不認識什麼人,面對隱藏在暗處的不知道什麼人,還是安全第一。

  愛彌兒相對單純,很容易就被說服了。

  會是誰呢?誰知道5年前的事情?她自認做的很隱秘,沒人能知道她到底做了什麼。

  她再次回憶當時的情況,努力回憶到底哪裡出了錯。

  第二封信是早上送到的,仍然是用報紙上剪下來的字母拼出來的一句話:100萬法郎,換你的命。

  黑斯汀斯是留下不少錢,但有一半都是不動產,她可拿不出100萬法郎。既然是敲詐的話,她反而不那麼擔心了,如果對方只是求財的話,不會做的很極端。但愛彌兒看了信之後堅持要走,她擔心兩個孩子會出事。綁架小孩子然後索要贖金這種事很多,多到一般人根本想像不到有多普遍。

  辛西婭頭一次乘船,很是新鮮,整天興高采烈,在頭等艙甲板上跑來跑去,實在叫人十分擔心,唯恐她摔下船。莉迪亞根本不放心曼妮這個不到17歲的女孩,總覺得她照顧不好小小姐。約瑟芬要她寸步不離的跟著小小姐,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莉迪亞不懂太太在害怕什麼,兩位太太都沒有跟她說明為什麼忽然離開馬賽,她聽丈夫謝爾頓說,跟太太之前在巴黎的事情有關。她忙著回憶在巴黎發生的事情,要說事情可真不少,先是小姐結婚了,成了黑斯汀斯太太;小姐還太小,就成了媽媽,而黑斯汀斯先生一年裡有大半年不在家,孩子出生後他又走了,小少爺能開口說話的時候,先生都還沒有回來。

  然後——有人從印度回來,帶回了黑斯汀斯先生的壞消息,是說他死了,還是失蹤了?

  莉迪亞記不清了,似乎都是小姐說的,前一天她說黑斯汀斯先生失蹤了好幾個月,過了幾天之後又改口說先生死在印度了,當時很亂,是因為黑斯汀斯家的親戚來索要財產,小姐不知道怎麼處理的,保住了小少爺的財產。

  嗯……當時是有一位沃爾夫先生,好像是個奧地利人,他來拜訪過小姐好幾次,不過小姐處理完遺產的事情之後就沒再見他,沃爾夫先生當時很氣惱,他們吵了一架,小姐罵他是個傲慢的混蛋,沃爾夫說小姐是個欠揍的女人。

  總之很亂。

  她知道謝爾頓和波西分別幫小姐外出辦事,兩個人私下對了一下各自做的事情,卻還是沒有搞清楚小姐在黑斯汀斯先生去世那一年都做了些什麼。小姐是很愛玩,但沒有做過什麼不合規矩的事情,詹金斯太太是個古板嚴肅的女管家,就連她也覺得小姐這麼年輕便做了寡婦,實在可憐,只是愛跳跳舞,不算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向來是默許的。

  到了裡斯本,約瑟芬收到了第三封信:我正在看著你。

  可惡!到底是誰?!

  *

  愛彌兒此時深信是那個倒霉的黑斯汀斯的不正當生意招來的麻煩。

  「我們給了這100萬,總該能解決這件事情了吧?」

  「誰能保證給了錢就沒有麻煩呢?我的珠寶沒有帶來,不然要是賣掉應該也能湊出這筆錢——」她突然停下來:100萬法郎,幾乎就是她得到的拉斐爾·黑斯汀斯的所有財產了。拉斐爾居然沒死?或者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錢?

  她沒有對愛彌兒說清全部事實,這不能算是「撒謊」,只是沒有全部說出來而已。黑斯汀斯在印度能弄到很多珠寶,是跟人一起買了幾座寶石礦。寶石礦不是說你買了一條礦脈、閉著眼睛就能從土地裡刨出寶石,需要大量人手去開采、翻找。寶石礦不像金屬礦,達西的金礦一年能出產幾磅黃金,而寶石礦的一個工人可能一年都找不出1粒超過1克拉的寶石。

  寶石礦絕大部分出產都是細碎的寶石,大塊的寶石總是稀少的,因為稀少所以珍貴,價值不菲。

  想在印度那麼亂的地方賺錢、賺大錢,基本都是像東印度公司那樣,政府領頭、大貴族、大資本家投資,雇佣大批雇佣軍保護公司利益,要麼就是單槍匹馬,賺一波就跑路。其實她到現在也沒弄清黑斯汀斯在印度發生了什麼,帶信的人根本不了解黑斯汀斯在印度的業務,信也不可能是黑斯汀斯寫的,而是據說是他的合伙人寫的。

  當年的信扔在巴黎黑斯汀斯家,她不記得信裡具體寫了什麼細節,只記得是一封不祥的報喪信。

  隨信附上的是黑斯汀斯的結婚戒指,以及一小袋紅寶石。

  現在,她再一次思考,黑斯汀斯在印度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死的?

  晚上,她寫了一封信,寄往奧地利首都維也納。

  *

  沃爾夫先生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奧地利貴族少爺。

  愛彌兒必須承認,約瑟芬結識的男人長得都挺不錯。沒見到沃爾夫之前,她以為沃爾夫會是個長著日耳曼人標志性的大絡腮胡子的中年肥胖男人,事實正好相反,托馬斯·沃爾夫年輕得不像話,約瑟芬說沃爾夫26歲了,但看上去只有22、3歲。

  臉龐生的很是可愛,五官精致柔和,有一雙明亮的灰藍色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看著特別純真,不過此時他的神情嚴肅,還有些憤懣。

  「你不該這麼懷疑我。」

  「那會是誰?」

  「不知道。你早該在接到第一封信的時候就告訴我。」托馬斯·沃爾夫不耐煩的說:「這個問題我來幫你解決,你待在家裡。」

  「我想回波士頓。」

  「我以為你拒絕了我是因為你不想再結婚,你一乘船就像快要死了,不許回去。」

  這副霸道總裁的範兒也是沒誰了,而且還特別不會說話,誰快要死了啊?

  「你管得著我?」約瑟芬隨口說。

  愛彌兒在一旁不知所措,她沒見過這樣說話的年輕男女,就像——對了,就像查爾斯和約瑟芬小時候吵架的模樣,查爾斯認為自己是哥哥,約瑟芬作為妹妹,應該什麼事情都聽哥哥的;而約瑟芬的性子很壞,你只能哄著她順著她,要是命令她,她就會發火。

  菲利普就從來不會這麼對約瑟芬說話。別說菲利普了,達西、巴特勒,誰也不可能這麼跟約瑟芬說話。


第50章

  托馬斯語氣稍微溫和了一點,「你真是膽小!幾封信就把你嚇成這樣。你該等著這個人上門找你,這樣你才能弄明白到底是誰在搞鬼。」

  「我害怕極了!」約瑟芬嬌柔的做出膽怯的神態,「我怕他對我的孩子們下手。」

  「孩子們?」托馬斯皺眉,「你又生了幾個孩子?」

  「一個女孩。母親,您把維克多和辛西婭帶過來,我想讓托馬斯見見他們。」

  *

  托馬斯·沃爾夫對小孩子不怎麼有耐心,他神情嚴肅的打量兩個孩子:男孩子他以前見過,不過維克多那時候還不到兩歲,跟現在這個沉穩的小男孩完全是兩個孩子;辛西婭則是個過分漂亮的小女孩,長得不怎麼像約瑟芬,大概像她的生父。

  約瑟芬很美,她的孩子們都長得極好。他不無惱火的想著當初為什麼一怒之下就跑了,她明明還是會選擇結婚的,這樣,也許辛西婭就會是他和約瑟芬的孩子。這個可惡的女人!她為什麼會覺得他可以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惡的是,他居然真的因為她的一封信就來了。

  他聽到僕人稱她「太太」,這才恍然她又結婚了,只是那個倒霉的家伙死在大西洋上。這樣也好,省得他去想辦法弄死那個男人。不過,這次他要學乖一點,幫她處理掉敲詐犯是必須的,但不能再給她錢了,這個女人,拿了錢就會翻臉。

  約瑟芬很快讓人帶走孩子們。

  「這兒太小了,我給你換一棟別墅。」托馬斯打量著客廳,覺得實在寒酸,客廳太小,光線太暗,可見其他房間也不會怎麼樣,他的美人怎麼能住在這麼小的房子裡呢?

  「我沒有太多時間來找房子,而且我身上沒有太多錢了,母親臨時決定去馬賽過一段時間,我們沒帶多少錢。要是再過幾天,我就得靠賣珠寶過日子了。」

  托馬斯警惕的看著她,「我記得黑斯汀斯給你留下了很多錢。」

  「你真笨呀!我手裡怎麼可能放這麼多錢?總之現在我手裡沒有什麼錢了。」

  他皺皺眉,能怎麼辦呢?「我來支付你的房租和生活費用,等我為你處理好這件事情,你就隨我回維也納。」

  「不行,我想去埃及,我還沒去過埃及呢。」

  他繼續皺眉,輕蔑的說:「埃及那種蠻荒之地有什麼好玩的?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們一起去埃及。」

  「孩子們?」

  「你的孩子當然跟著你,或者可以讓你的母親照顧孩子。他們太小了,不應該總是到處走來走去。」

  「孩子們跟著我我才比較放心。」

  「我得走了,我要去安排人手,還要派人去給你找房子。你是不是故意住在這麼寒酸的房子裡,好讓我看不下去,擔心你窮得要命?」

  約瑟芬失笑,「真的不是。我沒有想到有可能遇到……總之,我已經拍電報讓人彙款過來了。」

  她們前往馬賽的時候確實帶了不少錢,但不可能帶太多錢,在馬賽的開銷也很大。現在銀行業不甚發達,跨國彙款總是比較麻煩的,需要一定時間。銀行也不是到處都有的,你拿著這家銀行的支票肯定不能上另一家銀行取錢,要是剛好這座城市沒有你存款的銀行,就只能等著別人給你彙款。她要等留在巴黎的波西給她彙錢過來,才有錢換一間大一點的房子。

  其實這棟小別墅也並不差啦,只是在沃爾夫眼裡,簡直不配。他習慣了大手大腳花錢,衣食住行都要最好的。有錢人家的孩子,從一出生就不知道什麼是「勤儉節約」,「沒錢用」是無法想像的。

  約瑟芬從出生之後也過著「不知道什麼是沒錢」的生活,羅畢拉德家在薩凡納是數得著的富裕人家,愛彌兒又不會拒絕孩子的要求,所以才會把她養成了一個任性的孩子。

  有錢貴族是不做生意的,但是會投資,沃爾夫在奧地利的鐵路公司有股份,可以躺著收錢,至於他到底多麼有錢,約瑟芬不清楚。

  托馬斯很快找好了房子,催著她搬家。新居是一間闊氣的海邊別墅,肯定屬於某個貴族家族,出借給沃爾夫先生。沃爾夫的頭銜是侯爵,是父親公爵的唯一繼承人,所以大概錢多得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花。

  愛彌兒對托馬斯很有好感,托馬斯自幼家教甚好,會說德語、英語、法語、意大利語;相貌俊秀,雖然脾氣差了一點,但一位高階貴族怎麼可能脾氣太溫和。花錢的姿態也很大方,別墅裡家具餐具之類都是主人家的,配備齊全,還是給約瑟芬買了很多東西,特別是床上用品,全買了新的,而且不是只給約瑟芬一個人買,是所有主人都有,兩個孩子有各自的房間,房間裡除了專門買的兒童床,還有現在流行的孩子玩具,每個人都有搖擺小木馬,辛西婭得到了一打木娃娃,維克多得到了一大盒小錫兵。

  愛彌兒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只知道別墅裡多了很多僕人,但那些僕人基本不做家務活。約瑟芬說那些是托馬斯安排的人手,用來保護她們。確實,這個家裡沒有成年男人,只有女人和孩子,感覺不怎麼安全。

  托馬斯幾乎每天都來拜訪,有時候中午來,有時候下午來,一般都會留下來吃晚餐,吃過晚餐後會跟約瑟芬在游戲室裡玩牌。他不邀請客人,約瑟芬也不宴客,兩個人玩一種愛彌兒沒見過的紙牌游戲,打的很快,還用金幣來做籌碼。

  約瑟芬不是總贏,但贏的時候居多。

  辛西婭還太小,對於「沃爾夫叔叔」沒有什麼感覺,她什麼都不缺,托馬斯送給她很多玩具,她覺得那是正常的,理所當然的,根本不在乎。維克多則對「沃爾夫叔叔」有點——怎麼說呢?他說不好。他的中間名是「托馬斯」,可祖父和舅舅的名字、中間名都沒有「托馬斯」,所以難道這個名字是從沃爾夫叔叔這裡來的?

  他小心的問了母親,沃爾夫叔叔是他的教父嗎?

  約瑟芬先是詫異的看著他,很快回答:「不是。他認識你的父親,但不是你的教父,你沒有教父。」

  他懵懵懂懂,「我以為每個人都有教父。」

  「不是一定都需要有教父的,辛西婭也沒有教父和教母。」

  「為什麼有人的會有教父和教母?」

  「我也不清楚。你喜歡沃爾夫叔叔嗎?」

  「不知道。」

  「那你喜歡菲利普嗎?」

  維克多有點難過,他低下頭,輕輕的點點頭,「泰倫特先生會陪我玩,也願意聽我說話。」

  「可惜他不在了。」約瑟芬抱住小男孩,「我知道你應該有個父親,你需要一個父親。可惜呀。」

  「母親,您也想念他嗎?」

  「我很想念他,他是個很好的人。將來——」她笑了笑,「好啦,別太難過了。」

  「我不太難過,就是……沒法高興。辛西婭真可憐,她還什麼都不懂。」

  「你要保護妹妹,知道嗎?」親了親孩子的額頭。

  維克多重重點頭,鄭重的說:「我會的,我會保護她,我發誓。」

  約瑟芬心裡很憐惜他,但又不太知道要怎麼跟一個6歲多的孩子討論生死問題。孩子就應該整天快快樂樂的,整天只知道玩耍,不該想什麼「生與死」的問題。

  *

  在裡斯本住了一個多月,一天深夜,托馬斯匆匆來了。

  騎著馬飛奔到別墅門前,用力拍門。

  一個僕人過去開門,他匆匆說:「去叫人喊醒太太,但別驚動羅畢拉德太太。」

  約瑟芬早已睡著,被喊醒後不太高興,板著臉下樓,「怎麼半夜過來?」

  「我想什麼時候過來就什麼時候過來。」他心情很好的樣子,笑著說。

  「為什麼這麼高興?」

  「不為什麼。噢,明天叫人收拾行李,我們去埃及。」

  約瑟芬愣了一下,「你辦完了那件事嗎?是誰?是我認識的人嗎?」

  「你不認識。」

  「叫什麼名字?」她好奇的問。

  「你別問這麼多了,親愛的約瑟芬,別為了這件事情煩惱。這不算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很容易解決。」

  「你怎麼說的這麼簡單呀?我都要嚇壞了!」

  「別擔心。」他笑著,手裡擺弄著羊皮手套。忽然,他將手套隨手扔在地板上,一把抱住她,「就你一個人,我還從來沒有跟你一起出去旅行過。別再當我是5年前那個孩子了。」

  「可你那個時候確實是個孩子。」

  「我長大了。」他簡短的說。

  「我能放心讓母親帶著孩子回巴黎嗎?」

  「當然可以。我會安排人留在巴黎,這不是說我沒有辦好事情,而是為了更好的保護她們的安全。」他握住她的手,吻她手背、手指,「你要是敢不答應我,我現在就把你捆起來,扔上船,反正你只要上了船就像快要死了,你就沒法跑了。」

  他得意洋洋的微笑,仿佛這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好主意。


第51章

  真是個孩子!就算26歲了還是個孩子!5年前他剛21歲,她才19歲,他好像跟5年前相比,並沒有成熟多少。

  不過要說起來,她還是跟托馬斯在一起的時候可以隨便說話,拉斐爾心思太深沉,她不管說什麼話,拉斐爾都能給想出壓根就沒有的潛台詞來;而菲利普又太一本正經,會把她的話當真。

  托馬斯成長的環境過於優渥,在某一方面來說是極為天真的,也有聰明人的那股自命不凡,大貴族階層本身就相當自命不凡,認為自己什麼都能得到。

  他們得到一切都太順利了,便不允許他人拒絕。

  「不好,我現在又不想去埃及了,我想去——希腊。」她隨口說。

  「你怎麼又改了主意?」他也隨口說:「那也沒什麼,總之都是要去意大利的,到了意大利你再決定是去埃及還是去希腊。」

  看來他說什麼把她扔上船也就是隨口說說。「坐火車先去巴黎,我得親眼看著你安頓好我母親和孩子們。噢,說不定我父親和哥哥過幾天就該到巴黎了。」

  「我應該去見見你父親,你們美國人怎麼做事的?我也必須征求你父親的同意嗎?」

  「我想是的。現在我困了,你走吧,等到白天你再來。」

  他很隨意的在她額頭吻了一下,「我下午過來。」

  *

  他很快騎馬離去。

  約瑟芬正要上樓回房,愛彌兒站在樓梯上,焦慮的問:「怎麼了?」

  「沒事,母親,是托馬斯來了。」

  「這麼晚了……」

  「他已經走了。」

  愛彌兒想著是什麼事情能讓沃爾夫半夜裡跑來。約瑟芬沒有心事重重或是顯得焦慮,反而很是輕松,這麼說,一定是好消息而不是壞消息。

  她松了一口氣,「是好消息,對嗎?」

  「是的,母親,您別擔心,他已經處理好了。」

  「抓到那個人了嗎?」

  「我想是的,他明天,哦不,今天下午還會過來,到時候我再具體問問。」

  愛彌兒欲言又止,想想,才說:「快回去睡吧。」

  她是對沃爾夫印像不錯,但對於約瑟芬出了事卻只能求助他感到隱約不安,她認為這樣「不好」,但到底哪裡「不好」,她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約瑟芬如果不求助沃爾夫,她也想不出來女兒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情,她害怕得整晚整晚睡不著,擔心約瑟芬,又擔心孩子們,不管哪一個出了事她都受不了。

  唉!她再次煩心的想著那個死得太早的黑斯汀斯。她沒見過黑斯汀斯,約瑟芬說他「太精明」,她始終不明白一個太精明的男人是什麼樣子,也不明白黑斯汀斯既然「很精明」,怎麼會死在印度?

  約瑟芬對前夫的死一直說的不清不楚,她也能理解,沒有經歷過,只憑別人的一封信、一枚結婚戒指,又能了解到什麼呢?

  接到約瑟芬的信之後,她當時怎麼想的來著?她想了很多呢,也許黑斯汀斯死於印度土人之手,所以連屍首都沒有找到;也許黑斯汀斯是被合伙人害死了,合伙人寫了一封信報喪,用一小袋紅寶石就打發了黑斯汀斯太太;又或者黑斯汀斯想拋棄約瑟芬,於是詐死。

  最後這一點被約翰否決了,法國的法律允許天主教徒離婚,丈夫提出離婚很容易,甚至都不需要什麼理由,而且黑斯汀斯有什麼理由拋棄約瑟芬呢?約瑟芬年輕美麗,又有了維克多,剛結婚沒幾年,連他也想不出來黑斯汀斯能出於什麼原因想要拋棄妻子孩子。

  也許黑斯汀斯就是倒霉的死掉了吧。每年死在印度的法國人、英國人多得很呢!

  她心亂如麻,回到自己的臥房,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居然一會兒就睡著了。

  *

  托馬斯在白天的下午過來了。

  「約瑟芬。」他向來直呼她的教名,「你想出去玩嗎?」

  「這幾天太冷,不想出去。」

  他像是沒聽見,「我叫人准備了帳篷,我們去海灘上。」

  已經12月了,裡斯本的冬季還是挺冷的,裡斯本的海邊也沒有馬賽的海邊那麼熱鬧,可一個有錢貴族想到海灘上欣賞海天一色的景觀,也用不著在海邊吹著冷風。

  別墅後面有台階下去,直通海灘,海灘上此時搭建起了一個平頂的羊皮帳篷,帳篷三面圍著,只有面向海灣的那一面敞開著。

  帳篷裡面擺著桌椅,沙地上鋪著好幾層波斯地毯,架著好幾個炭盆,帳篷裡還算暖和。

  約瑟芬心裡不免覺得這個貴族少爺實在想一出是一出,再點著炭盆也不如生著壁爐的房間裡暖和呀。不過他們進了帳篷後,僕人便將帳篷的簾門放下來,擋住寒風。

  就……還行吧。

  「我跟你說過嗎?奧地利是內陸國家,沒有海岸,我第一次見到海的時候又高興又害怕。」托馬斯坐在桌邊,笑著說。

  「害怕?」

  「我知道水是會淹死人的。」

  奇怪的話。

  「然後呢?」

  「沒有什麼然後。我喜歡海,但又怕海。你呢?你暈船那麼厲害,肯定不喜歡海。」

  「只要別讓我乘船,我還是喜歡海的。快告訴我,你弄清楚到底是什麼一回事了嗎?」

  托馬斯的敘述能力不怎麼樣,一件本來不怎麼復雜的事情被他講的支離破碎,他從寄往馬賽的第一封信開始說起,想要分清「事實」和他自己想出來的中間細節很難,他敘述的很含糊,總之,這不是一件特別復雜的案子。

  據他說,有人從印度而來——此人代號A男——得知黑斯汀斯太太(這裡有點奇怪,她再婚後改了姓,對方怎麼確定她是黑斯汀斯太太的?)在馬賽,於是興起了敲詐勒索的念頭,故意剪下報紙上的字母,拼出了似是而非的一句話;此人知道5年前黑斯汀斯死的有點不明不白,可能是在印度認識了黑斯汀斯。

  這中間插了一段他5年前派人去印度打聽來的黑斯汀斯的消息,據說,黑斯汀斯在印度娶了一位土邦國王的女兒,成了公主的丈夫。

  約瑟芬瞳孔地震,脫口而出:「什麼?!」

  *

  「然後他就死了。」托馬斯異常簡潔的結束了這段插敘。

  「混蛋!」約瑟芬憤怒的喊道。

  「你說誰混蛋?」

  「當然是拉斐爾那個家伙!」她氣憤的喊著,「真是見鬼了!他死了還比較好一點!」

  「他確實死了。好啦,你還要不要聽下去?」

  「快說!」約瑟芬氣呼呼的喊著。

  *

  A男沒想到前黑斯汀斯太太會果斷跑掉,於是追到了裡斯本,並且打算綁架約瑟芬的兒子索要贖金,犯罪計劃正在進行中。約瑟芬好在沒有那麼笨,知道發電報給他——約瑟芬給他寫了信,隨後又覺得信件太慢,當天又往維也納的公爵府邸拍了電報,他收到電報後立即乘坐火車趕來裡斯本。

  托馬斯沒有處理過這種事情,但有錢人的辦事思路是砸錢,錢只要花的對路,砸下去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如此簡單粗暴,約瑟芬恍然。

  她自己也可以砸錢辦事,但這個時代女人是不興拋頭露面的,特別是你要跟裡斯本的犯罪分子打交道,貴夫人根本辦不了這種本身就是犯罪的事情。她手裡也沒有可以用的人,黑人僕人不可能在白人居多的歐洲大陸處理這種事情,除非這個黑人已經在本地居住了好幾代。

  她也沒有父親或是兄弟可以依靠,要是約翰或查爾斯在,靠砸錢也能辦好這件事情,不用她去求托馬斯。

  A男沒有在第一時間落網,辦事的人追查了幾天,發現背後還有個B男,B男是個英印混血,在印度長大。托馬斯猜這個混血男人認識黑斯汀斯,但B男拒絕說出黑斯汀斯在印度到底怎麼死的。

  所以現在他們解決了眼前的麻煩,5年前的麻煩仍然未解決。

  *

  「你得確定你解決了這件事,不能留下後患。」

  「別拿我當孩子。」他不服氣的說。

  她朝他笑了笑,「好啦,我只是不想過幾年發現又有人來找我的麻煩。」

  他想了一下,「你說的對,我會派人再去一趟,確定不會再有人想要敲詐你。」

  她輕嘆,「所有的事情都是要有代價的,我現在不確定我能否承受代價。」

  「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只要你願意接受我的保護。」他明亮的灰藍色眼睛凝望著她,「而我,不會再次接受拒絕了。」

  「是啊,你不再是5年前那個男孩了。」她伸出手按在他手背上,很快收回手。

  「說說看,這5年你都做了些什麼?」

  「回美國,結婚,生孩子,度蜜月。」

  「那個走運又倒霉的家伙對你好嗎?」他心心念念,十分妒忌。

  「對我很好,他不會說一些蠢話氣我。」

  「誰呀?誰說蠢話氣你?」他明知故問。

  「就是你這個蠢貨。」

  他不以為然,還很高興呢,「可你還想要我這個蠢貨幫你辦事呢,所以,到底誰是蠢貨?」


第52章

  到底誰是蠢貨的問題並沒有得到回答。

  泰倫特太太很快帶著母親和孩子們返回巴黎,幾乎同時,約翰也帶著查爾斯到達了巴黎。

  查爾斯瘦了很多,十分唏噓菲利普之死,格外心疼妹妹。

  約瑟芬說了有人試圖敲詐勒索她,她找人解決了這個問題。

  托馬斯·沃爾夫來拜訪了羅畢拉德先生。

  約翰基本同意了沃爾夫的求婚。

  *

  「要是在薩凡納,我絕不同意她這麼快再次結婚。」約翰嚴肅的對太太說。

  愛彌兒不以為然,「是嗎?男人昨天剛死了妻子,今天就能和另一個女人結婚,這種事情還少嗎?」

  「那種男人一樣會被嘲笑。我可不願意將來有人嘲笑約瑟芬。」

  「嘴長在別人身上,我們也沒法讓他不說。」

  「我知道。我希望我們的女兒能快樂——太太,你說她是不是厄運纏身?」

  愛彌兒太太聽不得這種話,板著臉,怒氣衝衝,「你瞎說什麼?她只是運氣不好,我看沃爾夫倒像是個極好的人。」

  「你是看在他的爵位的份上吧?我不是很明白,像他那樣的大貴族可以自己隨便結婚嗎?他將來會是公爵,他能夠隨便跟一個平民女人結婚?」

  一說到這個,愛彌兒果然遲疑了,「我忘了這個!」當年她能嫁給羅畢拉德是因為她家已經沒落,又不屬於拿破侖三世的親信,所以沒人管她嫁給了一個美國暴發戶。再說伯爵跟公爵也沒法比,有的大公爵屬於皇室,可以稱為「王子」,沃爾夫家雖然不是大公爵,但也是有權勢的公爵家族。

  高等貴族的婚姻必須由國王或皇帝批准才行,否則就是「不合法」的,被稱為「貴庶通婚」,將來他們的孩子沒有王室繼承權,也可能會沒有家族財產的繼承權。

  約瑟芬對此一無所知。但如果她要是跟父母說壓根沒想過要跟沃爾夫結婚,他倆能嚇死,並且把她痛罵一頓。歸根結底,還是他倆太閑了。

  於是她決定舉辦舞會,但不是以自己的名義,而是讓托馬斯在他的巴黎府邸舉辦舞會。

  托馬斯弄明白她想干什麼之後,取笑她,「你真笨,你想錯了,不能以我的名義舉辦舞會。」

  她不解的看著他,「為什麼不能?」

  「我是侯爵,我所邀請的客人必定是貴族,非富即貴。你想要為你的哥哥尋找可能的妻子,在我的跳舞廳裡可找不到。」

  呵,是說羅畢拉德家的檔次不夠。

  她並不生氣,這是事實。薩凡納那樣的移民城市還講階層呢,巴黎是法蘭西帝國的首都,自然就更講階層了。貴族與平民階層有壁,也只有像當年的愛彌兒那樣,沒落貴族之家的女兒才會考慮美國暴發戶。

  而糟糕的是,因為內戰,羅畢拉德家的財產大幅度縮水,現在竟然只有當初投在鐵路公司的錢了。

  約翰沒能偷渡去薩凡納,據查爾斯說,家裡農場的幾百個黑奴幾乎全跑了,只有幾個老弱病殘沒走,如今住在農場的主人莊園裡,查爾斯想著反正都住了,趕走他們又何必呢,便讓這幾個老弱病殘繼續住著,並答應田裡的所有食物都可以隨便吃,只要他們能收獲到什麼食物的話。

  查爾斯和約翰都明白農場完了,沒有黑奴工作的農場只有地皮還值幾個錢,但這個時候又有誰會買地呢?約翰當時交給尤拉莉幾萬美元,尤拉莉聽信了「南方必勝」的蠱惑,全都買了南方邦聯發行的債券,而這些債券眼看著即將變成廢紙。

  查爾斯帶走了家裡存的幾磅黃金,分別給三個姑姑家送了一些,自己留了一些,但都給了巴特勒,於是巴特勒答應帶他穿過火線,送他到了華盛頓附近,老約翰到約好的地點接回了兒子。

  約翰對巴特勒的感情復雜,要說巴特勒是看在約瑟芬的份上幫助查爾斯,但又老實不客氣的收了黃金;而且這個家伙聽說干的都不是人干事,專在南北方倒騰物資,薩凡納和查爾斯頓都知道有需要就找巴特勒船長,他也毫不猶豫的收取高額費用。

  憑良心說,這種人很多,不是他一個,但別人是別人,巴特勒要是這麼做,那可真是巴特勒老爹當初趕出家門的不肖子啦!

  聽說老巴特勒知道長子干的事情後氣得半死,兒子送回家裡的食物都被他扔了出來。巴特勒只好將食物偷偷送去給尤拉莉,希望尤拉莉有機會能將食物給他母親和妹妹。

  查爾斯受傷後住到了尤拉莉姑姑家,見過巴特勒小姐。巴特勒小姐瘦了好些,很羞怯的說吃不飽,很可憐。

  約瑟芬怪同情巴特勒小姐的,但有瑞德在,還能偷偷給她送食物,想來也餓不死,實在不行就每天去尤拉莉家吃飯,尤拉莉姑姑丈夫沒了,孩子們也不在身邊,一定很怕寂寞。

  尤拉莉很欣慰在開戰之前便及時送走了孩子們,至少孩子們用不著待在查爾斯頓挨餓。她也就是個普通女人,沒了優渥無憂的生活,整日焦慮。

  約翰接到查爾斯的時候,又托巴特勒送信和食物給妹妹們,巴特勒看在錢的份上,答應了。

  查爾斯還說見到了斯嘉麗,斯嘉麗帶著孩子來了薩凡納和查爾斯頓,不過沒住多久就走了,去了亞特蘭大,她的兒子小韋德瘦瘦小小,不知道是不是也吃不飽。

  至於塔拉莊園,黑奴也跑了很多,田裡已經沒人干活了,總之,很亂,哪裡都亂。

  約瑟芬很是唏噓。

  她雖然身在歐洲,全家人說起來受到戰爭的影響不大,但家裡現在財產縮水,跟之前沒法比。約翰已經沒法提供愛彌兒之前的生活了,倆父子幾乎等於光屁股來了法國,斯坦利·泰倫特給了倆父子2萬美元,說是明年1862年約瑟芬的年金。又給了2000美元路費,這就算是很不錯了。

  至於約瑟芬自己的財產,基本沒有受到影響,她的錢都投資在鐵路公司和一些北方企業裡了,還有地皮;菲利普贈送她的地產和股票都是她自己的,丈夫死後也還是她的;泰倫特家的財產有可能會被斯坦利侵吞,但也沒那麼容易就被弄走,暫時問題不大。

  她想著要到什麼時候回波士頓接收財產,最好早一點,等到開春就回去。暈船的事情沒辦法,誰叫她就這麼個體質呢?

  等到開春後,辛西婭快兩歲,應該也能承受在海上漂個大半個月了。辛西婭十分健康,這是足矣令她欣慰的事情。

  還有鐵路公司的事情,到春天查爾斯應該痊愈了。查爾斯這次參加軍隊,羅畢拉德家為了南方已經捐了錢流了血,算是對得起南方了,接下來該忙著賺錢啦。約翰和查爾斯都不會坐在家裡等她拿錢養著他們,家裡還有個鐵路公司,想翻身也就是幾年的事情。

  查爾斯的腿受傷了,受傷的部位還算不錯,沒有傷及大動脈,因此保住了小命。腿也保住了,沒有感染,但走路不像以前,還是有點跛的,向來愛美的他有點接受不了,認為自己是個「廢人」了。

  愛彌兒則擔心兒子算是「殘疾」,將來不好找到合適的妻子。

  *

  托馬斯對美國內戰一點興趣都沒有。

  在他看來,美洲是蠻荒之地,美國人都是窮鬼,噢,約瑟芬除外。

  他這5年也沒干啥,當初離開巴黎後便回了維也納,很快訂婚了,但那個不幸的女孩得了肺結核死了。說起來未婚妻也是貴族,按說不該弄到營養不良的地步,約瑟芬猜那個女孩多半極為挑食,因而營養不良。

  托馬斯很驚訝她為什麼會知道那個可憐的女孩挑食嚴重。

  嗐,不可說,不可說。

  侯爵的未婚夫病死了是不太吉利,但也沒什麼,門當戶對的適婚女孩在奧地利有不少,還有匈牙利,奧匈兩國大貴族互相通婚是很正常的事情。未婚妻病逝後他又跟一位匈牙利大貴族之女議婚,結果那女孩也很不幸,一次野餐會的時候摔到一條暗溝裡,摔斷了腿,不出一個月便香消玉殞了。

  約瑟芬都聽呆了:這家伙也太倒霉了!

  於是現在沒人敢跟他議婚,都覺得他「不祥」。

  這叫什麼事呢?

  愛彌兒很想嫌棄沃爾夫,但再一想,她的約瑟芬也……不怎麼有運氣。她犯愁極了,想著他倆要是真的結婚了,到底會是誰給誰帶來「不祥」?

  約翰得知沃爾夫的不幸之後也呆住了。要說「嫌棄」,一個經常為身邊的人帶來不幸的人不分男女都會被人嫌棄,認為他們「被詛咒」了,厄運纏身。

  約瑟芬只是覺得他不幸,沒有認為他「不祥」。這個時代醫學還不發達,也不懂肺結核需要吃好睡好,保證營養豐富的食物,空氣流通的居住條件,所以很多肺結核病人在家靜養,養著養著就病死了。很多醫生建議肺結核病人外出療養,但有錢人還可以出去旅游,窮人只能等死。

  至於意外摔傷、摔死的就更多了,真的不是你想不出事就行的。


第53章

  托馬斯提及未婚妻與差點成為未婚妻的女孩之死很是冷漠,這也是大貴族通病,他們對他人沒有什麼同情心。

  什麼階層的人跟什麼階層的人玩在一起,托馬斯認識的也都是一些貴族,和社會名流,這個時代最受歡迎的是文化界名人,詩人和小說作家都很受歡迎,音樂家、畫家反而「不入流」,算是「服務性行業」,究其原因,是畫家會接受大客戶的定制業務,音樂家、歌唱家會為舞會伴奏演唱,而詩人和小說作家則不會。

  詩人會在沙龍聚會中朗誦自己的「傑作」,而不會被當成是在「服務」,所以,文字類的創作天生「高雅」,音樂、演唱、舞蹈、繪畫則不然。

  查爾斯·羅畢拉德突然多了很多舞會邀請,愛彌兒和約翰也常一起,約瑟芬反倒不怎麼出門參加舞會。

  她經常在家接待托馬斯,倆人在一起下棋、打台球,有時候會跟孩子們在一起玩一會兒,孩子們晚上8點上床睡覺,約瑟芬安置好孩子們,下來和托馬斯在壁爐前面閑聊到父母和哥哥回來。

  愛彌兒起先覺得這有點奇怪,沃爾夫似乎並沒有向約瑟芬求婚。

  「噢,這是因為他必須請求他父親的同意,他寫了信回家,如果公爵同意,他就回去一趟;如果公爵不同意,他就不回去了。」

  愛彌兒茫然,「那是什麼意思?是說他放棄繼承權了嗎?」

  「不知道。」

  「你是什麼意思呢?你想跟沃爾夫結婚嗎?」

  約瑟芬猶豫了一下,「結婚太麻煩了……」一看愛彌兒震驚的表情,馬上改口:「還是再等等吧。」

  這麼一等,聖誕過去了,新年過去了,很快,迎來了1863年。

  內戰已經打了1年多,辛西婭也1歲多,再有5個月就到兩歲。

  公爵的信在新年之後寄到了,嚴肅批評了兒子想迎娶一個平民的想法,並且還是個新世界的移民後代,這在奧地利大貴族來說是不可想像的。

  托馬斯回復,說他可以去請求皇帝陛下封約瑟芬一個貴族頭銜,這樣你總該滿意了吧?

  公爵回信說你這是異想天開,皇帝就算把那個女人封成女公爵,也只能是「貴庶通婚」,你若娶了她,就會失去父親的寵愛,和爵位,你要想好了。

  托馬斯不予理會。

  公爵的信又寄來了,以財產威脅,說你小子要是不回家,一分錢都拿不到。

  這是有錢人的最常用手段。

  托馬斯自己有很多投資,可以不用依靠家裡的錢,這也是他敢跟老爹叫板的原因之一。

  約瑟芬覺得很遺憾,事情向著最常見的方向走去了,但為什麼不朝著另一個更常見的方向走去呢?不過沒關系,公爵爸爸沒有想到的事情,她幫他想到了。

  約瑟芬苦思冥想,精心創作,寫了一份情真意切的信,寄給了公爵爸爸。

  *

  1863年4月底的一天,約瑟芬帶著兩個孩子,與父親約翰·羅畢拉德一起登上了前往波士頓的遠洋客船。

  約瑟芬又只能躺在床上,約翰帶著兩個孩子在頭等艙甲板上玩,小心看護孩子們。

  事情過去了一周了,他還在為約瑟芬感到難過。公爵親自來了巴黎,狠狠責打了一頓托馬斯,然後又來拜訪約瑟芬,開了一張10萬古爾登的支票,要求約瑟芬立即離開歐洲;約瑟芬淚如雨下,說她真心愛著托馬斯,托馬斯也愛她,公爵爸爸應該為了兒子的幸福著想。

  於是公爵撕了10萬古爾登的支票,直接開了一張20萬古爾登的支票。

  到現在約翰也沒搞明白約瑟芬為什麼會收下支票。

  唉!他是明白約瑟芬實際上不能跟沃爾夫結婚,沃爾夫的爵位太高了,他只能娶貴族家的女孩,之前他把這事想的太美好,忘了階層差別。早先他還嫌棄沃爾夫是個「不祥」之人呢,可是看到約瑟芬在公爵面前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又為了女兒心疼,怨恨這種該死的階層差別。

  約瑟芬確實按照收下支票時的要求,馬上准備離開巴黎返回波士頓,而托馬斯被公爵帶回了維也納,臨走也沒能來見約瑟芬一面。

  僕人說沃爾夫先生的僕人送來了一封信,但泰倫特太太沒有回信。

  約翰很發愁,沃爾夫應該很傷心吧,約瑟芬不回信也好,既然要離開,還是走的徹底一點,不要留給沃爾夫什麼希望。

  *

  約瑟芬躺在床上看信。

  公爵到了巴黎之後,托馬斯一共寄了兩封信,第一封信是說公爵爸爸來了,要求他回維也納,乖乖找個貴族小姐結婚,三年抱倆,早點生出下一代繼承人。他拒絕了,並說父親你還不老,還來得及再生一個兒子。公爵爸爸氣得狠狠揍了他一頓,於是他是趴在床上給她寫信的。

  他要她過去看他,因為他既不能騎馬也不能坐馬車,就是走路屁股和背後都很疼呢。公爵爸爸揍了他一頓,反而讓他更加確定他就是要跟她結婚,要她乖乖等著,等他打發了公爵爸爸回維也納,就會過去向她求婚,然後他們會馬上結婚,接著去度蜜月,孩子麼爭取三年抱倆,送回維也納給公爵爸爸養育。

  約瑟芬覺得他實在太習慣自說自話,公爵爸爸應該好好教訓教訓他。

  她沒有回信。

  第二封信寫的很亂,寫了好幾張信紙。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我該在有機會的時候狠狠揍你一頓!」接著寫了一大堆孩子氣的怨恨的話,但並不狠毒,最多就是把她揍一頓的程度。

  第二張信紙畫風一轉,變成誇她,「我得說你太聰明了,不過你應該事先告訴我,我現在想到了,你一定是為了我們的將來才收下支票的,這很好,我甚至還覺得你要的太少了呢!你乖乖的等著我,我會暫時跟父親回維也納,幾個月後,最多到9月我就能回來。我把我現在住的這間府邸送給你,我們結婚後就住在巴黎,只是巴黎有點太髒了,或許我們應該去馬賽或是威尼斯。你喜歡威尼斯嗎?」

  接著用兩張信紙暢想了一下婚後生活。

  她將兩封信隨身帶著,准備沒事就看看。托馬斯傲嬌的可愛,就是有點欠收拾。

  *

  接收菲利普的財產沒有想像中困難,甚至順利得約瑟芬和約翰都很吃驚,

  斯坦利一直為她打理各種生意,只是因為身體病弱,很多需要親自處理的生意沒法去,只能委托經理人,也很直率的說,經理人如果做假賬貪污一點利潤,他是不太好查出來的,他不知道生意的具體利潤情況,只能根據賬本從往年的利潤來判斷,但這兩年因為戰爭,可以說所有的生意全都受到影響,沒法正確判斷。

  他很抱歉的說他盡力了,菲利普生前沒有教他很多做生意方面的事情,沒人會認為自己會早死。

  至於斯坦利自己,他也很坦率的說他身體不好,這輩子是不會考慮結婚了。潛台詞是他不結婚就沒有後代,沒有後代的話,要搶奪家產干什麼呢?他又不缺錢花,菲利普每年給他1萬年金,他的其他開銷都是菲利普支付的,他根本不需要為了錢跟侄女爭搶。

  至於瑞恩,約瑟芬不太清楚這個小弟弟到底出於什麼心理警告她小心斯坦利。瑞恩是個典型被寵壞的男孩,愛玩愛熱鬧,要說有人想搶奪家產,瑞恩比斯坦利的可能性更大。

  兩個妹妹安娜貝爾和瑪格麗特都很喜歡小侄女辛西婭,爭著寵她,帶小侄女玩,給她梳頭發,給她做新裙子,把她們的零花錢用了很多在小侄女身上。

  其實從菲利普的性格就可以看出泰倫特家的教養很不錯,菲利普為人方正,很正直,有時候過於一本正經,跟他過於端正的容貌很配套。

  至於辛西婭,約瑟芬不想承認女兒的性格脾氣都像她,但也沒有想到這麼個壞脾氣的小女孩居然得到了泰倫特全家的喜愛乃至寵愛。老泰倫太太心疼過早過世的長子,溺愛孫女,小辛西婭迅速明白到她在母親那兒得不到滿足的要求可以去跟祖母說,祖母從來都不會拒絕她。

  約瑟芬十分擔心女兒會越長越歪,但再想想,女孩子說實話也歪不到哪裡去,她小小年紀就沒了父親,已經很可憐,還是不要對她要求太嚴格了。

  至於同樣年紀小小便沒了父親的維克多,她仍然要求嚴格。男孩子還是要好好教養的,將來維克多是她的繼承人,會繼承黑斯汀斯家和她個人的財產,決不能養成一個不知人間愁苦自私冷酷的人。

  她定期安排維克多跟著斯坦利和老泰倫特特去一些慈善所,有錢人習慣做慈善公益來給自己樹立善良有愛的形像,這是好事,只要那些捐款真的用於窮人,約瑟芬不覺得有什麼不好,還能趁機給維克多來個機會教育,讓他見識一下這個社會的另一面。

  甚至還想讓維克多去貧民窟走一圈,但被阻止了。

  瑞德·巴特勒搖搖頭,「你一定沒有去過貧民窟,沒見過那些真正的窮人。」


第54章

  她不由得有點慚愧,她對這個世界的陰暗面的了解僅限於報紙,很難真正對那些不幸的人有什麼同情心。她的家庭背景也不允許她去什麼貧民窟考察,先不說母親愛彌兒是什麼反應,女管家詹金斯太太就得先給否決了。

  就是老泰倫特太太做慈善,也就是去教會名下的孤兒院看望孤兒。維克多跟著老泰倫特太太參觀過孤兒院之後,回來問她,為什麼會有人拋棄自己的孩子。他沒法理解,也沒法想像。說著說著,他就傷感起來,一臉郁郁。

  瑞德在南北方互相倒騰東西,主要是從北方往南方倒騰奢侈品,順帶倒騰一點食物。多虧有他,尤拉莉姑姑和波琳姑姑才免於挨餓。塔拉莊園在亞特蘭大下面的克萊頓縣,他也會盡量過去,為愛倫姑姑帶去信和食物。

  她安排波西在紐約港口做聯絡人,她和約翰這一年其實沒見過瑞德。瑞德忙著做生意賺錢,聽說很是賺了一大筆呢。

  這一年過的很快,辛西婭上個月年滿3歲。

  「亞特蘭大怎麼樣了?」上個月,1864年的5月,北方軍隊開始圍攻亞特蘭大,雙方彙集了約有20萬軍隊,在亞特蘭大周邊進行拉鋸戰。北方報紙追蹤報道,約翰急得要命,擔心愛倫和三個外甥女,還有小韋德。

  他倒是不擔心傑拉德。

  「很糟糕,很難進去,塔拉附近都是軍隊,我過不去。」

  「爸爸擔心愛倫姑姑,」她朝他溫柔的笑著,「不知道你能不能再跑一趟,想辦法把愛倫和她的孩子們接出來。斯嘉麗在塔拉還是在亞特蘭大?」

  瑞德有一會兒沒說話。

  「她在亞特蘭大。我說,親愛的太太,你一定不知道一個正在打仗的地方是什麼樣子的。」

  「我是不知道。我可以給你錢,你盡可以去雇佣一大把人手。把斯嘉麗和她的孩子也帶出來。」

  瑞德這下子笑了,神情有點嘲諷,「你可真是說的太簡單了!有時候有錢也有很多事情做不了,錢不是萬能的。」

  「是嗎?那你錯了,錢是萬能的,區別只在於數額。你怕了?」她嫵媚的瞥他一眼。

  她的眼風如此溫柔,但語氣又是譏誚的,他當然聽得出來她在激他,他要是忽然腦子一熱答應了她,才真是昏了頭!

  她的話說的也很刁鑽,簡單,又刁鑽,很不好回答。若是斯嘉麗那樣的女孩,他滿可以岔開話題,不過要是斯嘉麗,會不會惦記除了自己以及母親之外的人還真不好說……

  他抿著唇,躊躇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是怕,我只有一條命,而我覺得我的命還挺值錢的——」他見她臉上譏誚的神情簡直要掉到地板上了,猶豫了一下,改口說:「我會試試看,但我不能保證,沒人敢向你保證。」

  她輕笑了一下,「我會給你一些東西,你想要什麼,列一個清單給謝爾頓,你來取貨的時候,順便取走支票。」

  「不要支票。」

  「好。」她忽然上身前傾,「謝謝你。」

  *

  他弄不懂怎麼又忽然答應她了,不免有點懊惱。似乎只是見她微蹙眉頭他心裡就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

  他頂不愛這種怪異的感覺,在別的地方、別的人那兒從來不會這樣,他向來是自私的,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才會去做,若是有可能丟掉他的小命的危險的事情,他總是寧願早早避開。

  他的母親和妹妹在查爾斯頓,不安穩,但總的來說沒有生命危險,他也已經安排好了,要是北方軍隊打進查爾斯頓,便將母親和妹妹帶走。不過查爾斯頓不過是個海濱城市,港口一封,也就沒有什麼用處了。不像亞特蘭大,具有軍事方面的意義。

  他是上過西點軍校的人,當然能看得出來現在南方快要完了,亞特蘭大這場戰役還不知道要打多久,一旦這場戰役打完,南方就徹底敗了。

  他皺眉想著要怎麼靠近亞特蘭大。

  約瑟芬說的沒錯,只要有足夠的錢,你可以做很多事情。約翰·羅畢拉德並不小氣,大概把他帶出薩凡納的錢都用來支持三個妹妹的生活了,其實要是把尤拉莉和波琳帶出來倒是一點也不難,只是沒必要,最危險的當然是塔拉的愛倫。

  要說起來,他其實很早就認識愛倫·羅畢拉德了。查爾斯頓和薩凡納的這些上等人家互相認識,他比愛倫還大兩歲呢。

  哎呀!他想起當年的愛倫小姐,一點也沒看出那會是個脾氣倔強的女孩,當時人們怎麼說的來著?說愛倫小姐怎麼會嫁給一個粗俗的愛爾蘭人,真是讓人想不通。


第55章

  他從前覺得愛倫·羅畢拉德也就是個平平無奇的富家小姐,直到她絕望之下嫁給了奧哈拉,他才終於覺得愛倫是個很有意思的女孩。

  現在,當年那個女孩早已經做了母親,生下了斯嘉麗那樣的女孩。

  他從愛倫想到斯嘉麗,又想到約瑟芬,羅畢拉德家的女孩大概都會早早結婚,真是遺憾呢。愛倫愛不愛奧哈拉他不知道,斯嘉麗肯定不愛查爾斯·漢密爾頓,這他倒是知道的。

  約瑟芬呢?她愛泰倫特嗎?似乎也不愛,不過他不敢肯定。約瑟芬這個女人,跟斯嘉麗大不一樣,他能搞懂斯嘉麗,斯嘉麗之所以會嫁給漢密爾頓完全出於憤怒,艾希禮要娶梅蘭妮,那麼她就要成為梅蘭妮的家人,這樣便會一直跟艾希禮有著聯系。

  呵,這個愚蠢的女孩!

  他有點輕蔑的想著斯嘉麗。

  斯嘉麗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噢,她現在應該知道了,但她不懂要怎麼辦,她是個任性的女孩,沒什麼知識,只知道她身邊的那一點點事情。

  約瑟芬懂的很多,不過不怎麼表現出來,只是偶爾嘲諷一下報紙上的「新聞」。她是個過於美麗的女人,也過於有錢,還很清楚自己的美麗和財富能得到什麼,她跟斯嘉麗完全是兩個極端。

  這很有趣。

  要想得到斯嘉麗一點都不難,哪怕她還愚蠢的愛著那個虛偽的艾希禮。他又想到那個假模假樣的艾希禮,艾希禮不知道斯嘉麗愛著自己嗎?沒有男人蠢到看不出女孩愛慕的眼光,他不能娶斯嘉麗,便不要總是去找她玩。斯嘉麗這個小傻瓜,沒有見過多少有趣的男人,居然被艾希禮這樣的偽君子所吸引了。

  約瑟芬呢?她愛過什麼人嗎?她還會愛別人嗎?還會再次結婚嗎?一個美麗的女人實際是很難一直當寡婦的,除非她搬去什麼人跡罕至的深山裡,美麗又有錢的寡婦最受男人歡迎,很難有人拒絕那些財富。

  倒霉的泰倫特到底有多少財產他並不清楚,只知道很多,足夠約瑟芬和兩個孩子過上王室一般奢靡的生活。波士頓遠離戰場,這裡的生活一點也沒有受到影響,她可以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約瑟芬或許是幸運的,但又很不幸,據他所知,她的兩次婚姻加起來實際持續的時間還不到3年。

  他妒忌她的兩任丈夫,想著他們能和約瑟芬這樣的美人同床共枕,就是早死也值了。

  *

  瑞德很快把他要的物品清單交給了約瑟芬的男管家謝爾頓。謝爾頓跟著女主人從法國回來後就升職成了男管家,莉迪亞兩個月前剛生下他們的孩子薩繆爾。

  謝爾頓在附近租了一套公寓,有了自己的家,莉迪亞有6個月的產假,約瑟芬給她6個月的帶薪假,說薩繆爾會走路後可以帶到大宅來。約瑟芬不喜歡只會啼哭的小孩子,就連自己的孩子啼哭她也受不了。

  謝爾頓很快為瑞德准備好需要的物品,全都送去紐約的碼頭倉庫,瑞德可以在倉庫清點貨物,然後直接運上船。

  這些貨物瑞德不打算付錢,並且還要約瑟芬提供一些金幣或黃金作為活動費用,他要雇佣一隊士兵才有可能靠近亞特蘭大。

  約瑟芬請他做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也沒想著讓他白做工,有錢才好辦事,恰好她不差錢。

  臨走之前,她又見了瑞德一面,交給他半磅黃金,100個墨西哥金幣。

  「盡快過去,要是不方便帶他們到薩凡納,便送去別的城市,到底去哪裡你自己做主,只要保證她們的安全就行。要是……總之你到了塔拉看情況再做決定,安全第一,其他的不重要。塔拉沒了便沒了,人活著就有將來。」

  瑞德遲疑了一下,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憂愁的說:「我真怕她出什麼意外,父親肯定受不了。」約翰上個月又去了巴黎,查爾斯認識了一位可愛的小姐,幾個月前訂了婚,即將舉行婚禮,約翰肯定要去參加兒子的婚禮,還要支付婚禮的費用。

  羅畢拉德家在美國的財產只有鐵路公司的股份了,但鐵路公司還沒有開始盈利,這筆錢也拿不出來,幸而還有巴哈馬小島上的甘蔗園,一年有5萬美元的收益。因為戰爭波及,甘蔗園也受到了影響,本來甘蔗園的最大買主都是南方商人,現在船進不去南部州,只能往北方運,北方的蔗糖消耗有限,於是甘蔗園只能降價出售,現在一年收入不到4萬美元。

  約翰用這筆收益支援三個妹妹,但居然有時候根本沒辦法花錢,要不是有瑞德,約翰都想自己跑去查爾斯頓了。

  約瑟芬每次都東拉西扯打消約翰的念頭,波琳和尤拉莉在查爾斯頓還是很安全的,當時亞特蘭大附近也還不是戰場,所以也不用著急,約翰這才安心的去了巴黎。

  世事難料啊。

  瑞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戰爭是無情的,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他怎麼敢安慰她說不會有什麼壞事發生?

  約翰很喜歡愛倫這個幼妹,也有當年他不在家,沒有阻止老羅畢拉德趕走表親菲利普,以及沒有阻止愛倫結婚的愧疚,他總認為要是他在家,菲利普就用不著回奧爾良;菲利普不回奧爾良,就不會死於酒吧鬥毆;菲利普不死,愛倫也不會傷心絕望之下早早結婚。

  世事難料啊!

  最後他只好干巴巴的說:「我會盡快趕去塔拉,不管能不能成功帶她們離開,我都會盡快給你寫信。」

  約瑟芬輕輕的嘆息,「多謝你。」

  美人的嘆息聲也很好聽,特別是她對你閃動著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眸,你就更沒法拒絕她了。


第56章

  他心頭微覺苦澀,想著自己這可真是攬下了一樁難事。他不是畏懼艱難,完成一件艱難的事情會有一種滿足感,那是他所喜歡的,就比如他現在穿梭在北方海軍的封鎖線兩邊倒騰物品,這事兒很難,但他做的不錯,因而他做得很來勁,還能賺到很多錢呢。

  他以前賺錢不過是為了自己的開銷,也沒打算過結婚,便不需要有什麼積蓄,可現在……他竟然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為了想要娶約瑟芬而用心賺錢,他只知道,沒錢是養不起約瑟芬這個妻子的。

  他被自己的想法驚嚇到了:妻子?!

  「瑞德?」

  約瑟芬的聲音很好聽,溫柔甜美,是他聽過的最動聽的女人聲音,他夢想中的妻子就該有這樣柔美的聲音,就該有如此的容貌。

  他心裡突然有點慌亂,隱約知道不能讓她明白她在想什麼。

  「什麼?」

  「我以為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忙。」她可沒准備邀請他留下來吃晚餐。不管什麼時代,要是有客人拖到飯點還不想走,那一准是想等你開口邀請他留下來用餐。她是不在意「寡婦門前是非多」,但為了孩子們,她極少會留外人用餐。

  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們住在自己家裡,不跟老泰倫特太太和幾個弟妹住在一起,有些事情反而要小心,不能像當初住在巴黎的時候那麼隨心所欲,整晚出去跳舞。

  一想到跳舞,她就有些意興闌珊。一個寡婦是不好隨便出去參加舞會的,別人也很「善解人意」不會邀請她這個寡婦參加舞會,於是她現在的社交活動少得可憐。

  人們都認為一個寡婦應該悲傷,不應該快樂,還應該整天穿著黑乎乎的衣服!這都是她所厭惡的,她還很年輕呢!她不過才26歲,正在最美好的年齡,才不要整天穿著黑衣服,像個黑烏鴉。

  於是瑞德見到的她,穿著美美的藍白條紋的絲綢裙子,以至於他總是「忘了」她現在是個寡婦。

  他不由得想到了另一個不肯老老實實穿著喪服的年輕女人。

  表姐妹倆長得不是很像,約瑟芬更美麗,也更精明,斯嘉麗就是個沒頭腦的小傻瓜,單純得有點愚蠢。

  他躊躇了片刻,還是站了起來,「我想我該告辭了。」

  走出泰倫特宅,站到路邊,瑞德有點自嘲的輕笑:他怎麼會以為她會開口留他晚餐?要是泰倫特還活著,沒准男主人會開口邀請他,但現在……他又隱隱有點失望,但不知道是失望約瑟芬居然沒有膽大到可以視規矩於無物,還是失望約瑟芬真的沒想要邀請他留下來用餐。

  他懊惱的想著,自己怎麼會如此被動?她請他去亞特蘭大帶走愛倫,他立即就答應了,都沒有想過這會是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她暗示他該走了,他就馬上走了——不過,實話說,他也並不想因此在她心裡留下什麼壞印像,紳士風度他是該有的,要是因此變成了無恥的下流胚,那麼活該約瑟芬該看不起他。

  他一會兒想著自己該拿出男子漢的魅力來,一會兒又想著要如何打動她。可憐的約瑟芬,他不由得同情她,她恐怕從來沒有嘗到過男人的愛是什麼滋味。

  他忽然又生出滿滿的勇氣來,覺得該讓這個可憐的美麗寡婦品嘗到男人的愛。

  他的愛。

  *

  維克多下樓了,「母親。」

  「你寫完作業了嗎?」約瑟芬摸了摸他的小臉。

  「寫完了。」

  「該吃晚餐了,坎迪斯,開飯吧。」

  詹金斯太太進來了,「太太,10分鐘後開飯。」

  「去把辛西婭帶下來。」

  「我以為您會留巴特勒先生用晚餐。」

  「詹金斯太太,我是想出去玩,但不表示我會邀請別人在家裡吃飯。」約瑟芬慵懶的伸展著手臂,歪在沙發上。

  詹金斯太太喊來女僕,帶維克多少爺洗手吃飯。

  「巴特勒先生喜歡您,您又不是看不出來。」

  「哎呀,你現在可別這麼說!喜歡我的人很多,他沒有什麼特別好的。」

  「那倒是。」詹金斯太太輕嘆,「可惜先生短命,真是讓人痛心。」

  詹金斯太太自然會認為菲利普泰倫特是極好的丈夫,要是從「安穩、有錢、顧家」方面來考慮,菲利普確實是五好丈夫,去掉「有錢」這個加成,沒有糟心事就是最大的長處了,至少她不用面對情婦、私生子這些破事。

  別的呢?好像就沒什麼值得稱道的了。

  唉!這麼一想好像對菲利普很不公平,他是長子,從小接受的就是標准繼承人的教育瑞德也一樣,但瑞德是個叛逆男孩,最終成了被趕出家門的「不肖子」。菲利普則老老實實的當他的繼承人,本本分分的富二代,弟妹們的好兄長。

  就連床上的姿勢也乏善可陳。

  不過,這不能說他「錯了」,他不懂得人生的樂趣,這不是他的錯。

  說實話,她還是挺想念他的,他是辛西婭的父親,就為了這個,她也會一直想念他。

  至於那個倒霉蛋拉斐爾·黑斯汀斯,他還是死在印度吧。

  *

  辛西婭吃飯的時候也不老實,嘀嘀咕咕的說哥哥搶她東西,問她哥哥到底搶了她的什麼東西,她又說不出來。

  「寶貝,哥哥是你的親人,你要友愛哥哥,知道嗎?」約瑟芬好脾氣的糾正女兒。

  辛西婭嘟著嘴,「可是哥哥搶走了我的東西。」

  維克多十分委屈,「母親,我沒有搶妹妹的東西。」

  「我知道你沒有。妹妹這是妒忌了,她是個任性的寶貝。而你,我的寶貝,你是哥哥,要是妹妹說你做了你沒有做過的事情,我允許你小小的懲罰她一下。」

  維克多不明白「懲罰」是什麼意思。

  辛西婭也不明白,她瞪大眼睛看著母親,從她臉上神情直接讀出了「懲罰」不是什麼好詞。

  她扁了扁嘴,馬上哭了起來,嗚嗚嗚嗚的,小臉皺成一團。

  詹金斯太太先投降了,「我的小姐!你可別再哭了!」

  「哎呀!維克多,你看妹妹哭起來多好笑呀!」

  維克多被逗樂了,妹妹的小臉確實皺巴巴的,變的不再那麼可愛了。

  辛西婭聽到哥哥笑了,哭得更大聲了。

  約瑟芬讓辛西婭哭了足有十分鐘,這才示意女僕將她抱過來。

  「別哭啦,瞧你哭得,像一只小青蛙。」

  「我、我、我才不是小青蛙!小青蛙醜醜的,我不喜歡。」辛西婭抽泣著說。她撲在母親懷裡,「媽媽,我晚上能跟你一起睡覺嗎?」

  「可以。」約瑟芬取過女僕遞來的熱毛巾,給她擦了擦臉。「你這個愛哭的小蝴蝶,你是一個漂亮的小蝴蝶嗎?」

  「我、我是,我是最漂亮的小蝴蝶。」

  「別再說哥哥沒有做過的事情了,這樣不好,懂嗎?」

  辛西婭點點頭,但又搖搖頭。

  「哥哥是僅次於媽媽的跟你最親近的人,哥哥愛你,你也要愛哥哥。你想要別的孩子跟你一起玩嗎?」

  「我不知道。」

  「好,你下個月就要3歲了,我會讓人給你找個小伙伴跟你一起玩,你會喜歡的。」她琢磨著辛西婭應該需要有個同齡的小朋友一起玩,這麼大的孩子該學會跟別人一起玩,不然可能會養成太孤傲的性子。

  維克多當年在巴黎也是跟親戚家的孩子在別人家的育兒室長大的,只是他比較早熟,不怎麼喜歡那些表親。

  「我希望能有一個達米安。」

  「達米安大了幾歲,你想要一個男孩子嗎?」

  「什麼是『男孩』?」

  「你是女孩,哥哥和達米安是男孩,你們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約瑟芬被問倒了:要怎麼跟一個3歲的孩子解釋「男女有別」?

  「等你再大幾歲,我就告訴你有什麼不一樣。現在你只需要知道你是女孩,哥哥和達米安是男孩,懂了嗎?」

  「不懂。」

  「傻孩子。」約瑟芬揉了揉辛西婭的頭發。辛西婭生下來也是金發,跟維克多一樣,只是維克多的發色直到現在還是很淡的金色,而辛西婭的發色已經開始往金棕色開始轉變了。

  拉斐爾是金發,菲利普是深金棕色的發色。

  她又看了一眼維克多,維克多是8月的生日,現在快到9歲。8、9歲的男孩已經是一個又高又瘦的小紳士了,個子在同齡男孩來說很高,比達米安高了快半個頭。性格沒怎麼變,總有點過於成熟,而這麼大的孩子不該過分成熟穩重。

  她早先覺得可能是自己不太跟孩子親近,所以把維克多養成了現在這個性子,但辛西婭其實她也不太親近,卻養出了一個壞脾氣小孩。愛彌兒總說辛西婭像她小時候,她不能相信自己小時候會這麼胡鬧。

  辛西婭的性子不像菲利普,維克多的性子也不像拉斐爾。

  *

  辛西婭在她床上睡著了。

  她叫女僕將辛西婭抱回自己的房間,她不習慣帶孩子在床上睡,一不小心睡熟了壓住孩子可不好。小孩子睡得很熟,跟個小豬一樣,抱來抱去也不會醒。


第57章

  孩子長得真快,剛生下來的時候皺巴巴的一點點,一點也不可愛。她不記得生下維克多的情形了,對這個孩子的誕生既不太期盼,也不太討厭,就是……完成任務吧。

  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在哪兒,她不屬於這個「世界」,於是對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沒有什麼好在意的,她不想對任何人有更深的感情羈絆,就算是她的「孩子」。她總覺得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丈夫」不是真實的,所以他們死掉了她沒什麼難過的;「孩子」也不是真實的,所以她除了給他們應該有的生活條件,並不太在意他們。

  說的好像很冷血。

  但好像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她沒法「融入」這個世界。

  *

  瑞德的信過了兩個月才送到,他差了一個流氓送信到紐約,當然不會直接送交約瑟芬,而是給了紐約碼頭倉庫的波西,波西給了那個流氓100美元才打發走他,隨後立即返回波士頓,將信送給女主人。

  信件內容如下:

  「親愛的約瑟芬:請允許我如此貌美的稱呼你。

  亞特蘭大糟透了!塔拉也糟透了!戰爭會如何毀掉一座城市不需要我來告訴你,你只需要知道,這兒的一切都消失了,不存在了。

  塔拉很糟糕,我不得不遺憾的通知你,奧哈拉太太得了病,上周剛剛病故。」

  約瑟芬大驚,忙重新看了題頭:瑞德·巴特勒,於塔拉莊園,1864年6月5日。

  已經過去一個多月,那麼就是瑞德剛到塔拉,愛倫姑姑便去世了。

  果然她沒法改變劇情嗎?她懊惱起來,想著自己或許是因為對這個世界的人的生命不怎麼珍惜,所以才沒能更早要求瑞德帶走愛倫。愛倫在原著裡是為了照顧一個窮白人女人,被傳染了什麼傳染病死的,斯嘉麗在愛倫去世後才回到塔拉。

  斯嘉麗這個自私的女孩,最愛的就是她的母親了。

  她恍惚的想了好一會兒,才繼續看信。

  「奧哈拉先生完全垮了,蘇倫小姐和卡琳小姐也病著,家裡靠黑嬤嬤支撐。我想辦法找到了一個醫生,給兩位小姐看了病,還把我帶來的所有食物都留給她們。小姐們餓得厲害,所以才病了許久,也因此我沒法帶走她們,她們太虛弱了,即使走到薩凡納也會要了她們的命。

  斯嘉麗的情況也不怎麼好,威爾克斯太太懷孕了,快要生產,皮蒂小姐整天驚慌失措,反而要斯嘉麗照顧她們兩個。我沒有告訴斯嘉麗奧哈拉太太的事情,我擔心她也會像奧哈拉先生那樣垮了。」

  其實想想,原著裡瑞德那麼神通廣大似乎無所不知的一個人,居然不知道愛倫已經病故了?不太可能。不過他確實不能提前告訴斯嘉麗這事,斯嘉麗當時可是拼著想要回家見媽媽的這股兒勁才排除萬難回到塔拉的。

  瑞德沒有提他有沒有給塔拉留一點錢,想想之後斯嘉麗會為了區區300美元的稅金引誘瑞德,就知道塔拉到了戰後經濟有多麼窘迫。斯嘉麗從小不說多麼的錦衣玉食吧,也從來沒有為了錢發過愁。

  她擔憂極了,這會兒她對這些原著裡的人又有了莫名其妙的擔憂。她立即檢討了一下自己的心態,可能是她到底沒有辦法真正漠視「家人」吧。

  約翰和愛彌兒還留在巴黎為了查爾斯的婚禮忙碌,她猶豫了,想著最好還是等到婚禮之後再寫信告訴他們這事。愛倫已經去世,約翰就算現在趕回來也無濟於事。

  愛倫是一個聖母似的人物,按照老羅畢拉德太太教的那些當家主婦該會的事情操持著塔拉莊園,但有個重大缺陷,老羅畢拉德太太去世的時候,愛倫年紀還太小,沒有學會怎麼教養子女,把斯嘉麗養的——不能說是養歪了吧,但斯嘉麗肯定不是一個典型的南方淑女。

  她很欣賞斯嘉麗那種堅韌的要強的性子,這一點可能像愛倫,也可能像父親傑拉德。

  唉!可憐的傑拉德!失去了妻子,他就像丟了魂似的,行屍走肉,了無生趣。

  接著看信結果又把她嚇了一大跳:瑞德居然說他要參加南軍!

  原著裡確實有這麼一件事,瑞德沒有把斯嘉麗送到塔拉,半路扔下剛生了孩子的梅蘭妮,以及跟個瘋女人似的斯嘉麗,居然半路就跑了?要說他的這個行為確實不怎麼紳士,也許是不敢告訴斯嘉麗她的母親已經過世了?

  或者是天知道什麼原因?

  等等,原著裡是不是這時候瑞德對斯嘉麗表達了愛意?

  哎呀,真的很奇怪呢,瑞德為什麼會認為斯嘉麗會安全回到塔拉,而不會半路被逃兵什麼的抓住殺了?

  她始終沒有想明白這一點。

  瑞德的信寫了兩頁,第一頁和第二頁明顯不是同一天寫的,第一頁有折痕,還有點磨損,想來是在錢包裡放了有一段時間,想著現在都7月底了,他大概在找人帶信過來。

  內戰差不多該結束了,她就算不知道內戰到底哪一年結束的,但現在北方軍隊都打到了亞特蘭大,南方邦聯敗局已定,現在只是負隅頑抗苟延殘喘,用不了多久就會投降,到時候她才能去亞特蘭大。

  瑞德的信最後說,他現在頂後悔離開波士頓的時候沒有告訴她他心中想念她,要是他沒有死在戰場上,希望他有一日能邀請她共舞。

  約瑟芬想了一下,按照南方的做法,這差不多就等於求愛了吧?她原以為他能更大膽奔放一些呢。

  怪沒意思的。

  她自動忽略了信末的那兩段。

  她原本想去巴黎參加查爾斯的婚禮,但老泰倫特太太跑來對著她哭,說她一來身體不好暈船厲害,二來這麼隔個幾年就跑一趟歐洲,萬一出了什麼事怎麼辦?菲利普已經死在海上了,她要是真想去,辛西婭必須留下。

  約瑟芬氣得直在心裡翻白眼,不過氣過了再想想,也挺正常的,辛西婭才是泰倫特家的血脈,她只是個倒霉的寡婦而已。

  她倒不是擔心辛西婭被祖母教壞了,過一年回來不認識母親,而是覺得按照現在的海難發生頻率來說,危險性確實蠻大的,降低死在海上的概率當然是減少跨洋旅行的次數。

  寫了信去法國,說她不過去了,北方軍隊挺進佐治亞州,想來內戰即將結束,到時候他們就可以返回薩凡納了。

  查爾斯微覺遺憾,他希望妹妹能來參加他的婚禮,但確實她暈船太嚴重了,為了她的身體著想,不必一定過來,他們總歸是最親的兄妹,不會因為一場婚禮有隔閡。

  又偷偷夾了一張紙條,說沃爾夫從家裡跑掉了,公爵找過來,倨傲的問羅畢拉德家是否藏匿了沃爾夫,氣得約翰跟公爵對吵了一架。

  查爾斯說的很含糊,不過看約翰惱怒的程度,公爵多半是說了有關她的很不好聽的話。

  大貴族就是這個德性,他們眼裡壓根看不見不是貴族的平民,除非你富可敵國。

  泰倫特家只有一個寡母,做不了兒子的主,她就願意嫁給菲利普,而不會考慮沃爾夫。想想,要是有這麼一個又有錢又有地位又愛指手畫腳管束兒子的公公,是多麼令人窒息的事兒呀!

  20萬古爾登是一筆財富,但不是特別大的一筆財富,也沒能讓她立即躍升到女「富豪」的地位,或是富可敵國。

  她是個低調的寡婦,做好事不留名,每次讓維克多跟老泰倫特太太一起參觀孤兒院之類的慈善所,都會以維克多的名義捐上一筆錢,維克多也明白這一筆筆捐款能讓那些可憐的孩子多吃一些食物,不至於餓肚子。


第58章

  養育孩子是一件費心的事情,生活上可以交給保姆和僕人,但做母親的不可能說甩手不管,還得費心教育他。維克多的性子跟菲利普反而很相像,都是典型繼承人性格,沉穩紳士型,這可能也是維克多喜歡菲利普的原因之一吧。

  他還沒有改口稱菲利普「父親」,想必心裡也一定會覺得難過。她想著自己是沒必要結婚了,但要是為了維克多和辛西婭著想,最好還是找個合適的男人結婚。

  唉!真難!

  這個時代過早喪母的女孩難以找到合適的丈夫,會被人挑剔沒有得到很好的教養;沒有父親的孩子不論男女都很難找到合適的結婚對像,原因是寡婦很難守住財產,泰倫特家倆弟弟到現在還沒有鬧出爭家產的事情,主要還是因為斯坦利和瑞恩都還年輕,沒有結婚,沒有自己的家庭。

  瑞恩是只要有錢給他花就不會計較太多,斯坦利覺得自己隨時可能掛掉,對私有財產沒有什麼想法。兩個妹妹更是被教養的十分賢淑,是典型的溫柔小姐,

  泰倫特家的破事不多,這也是她了解到泰倫特家弟弟妹妹們的性情後認為菲利普會是一個好丈夫的決定性因素。跟黑斯汀斯家的親戚鬥智鬥勇已經用掉了她所有的耐心,她不想再給自己找麻煩。

  孩子們是可愛的,足矣抵消養育孩子帶來的煩惱,有錢的話,可以將這些煩惱降到最低。

  她也是個很識趣的嫂子,弟弟妹妹們不給她找麻煩,在金錢方面她也很大方,菲利普生前給弟弟妹妹寡母的年金她一分沒動,還許諾將來兩個女孩結婚會多加一點嫁妝,兩個女孩都拿同樣多的嫁妝,盡量一碗水端平。

  老泰倫特太太寵愛幼女,小妹妹瑪格麗特將來結婚還會得到母親給的嫁妝;安娜貝爾恐怕得不到母親額外的給的嫁妝,約瑟芬准備私下多給一些現金。女孩子結婚,手裡有錢說話比較有底氣。

  兩個女孩最大的問題是教養的太好了,根本不像斯嘉麗和蘇倫那樣整天爭吵,卡琳很像兩位泰倫特小姐,溫柔又善良。

  這麼一想,她又擔心起蘇倫和卡琳,她倆不知道得了什麼病,瑞德的信對她倆一語帶過,沒有說明是什麼病。既然是從窮白人那兒傳染的病,多半是肺結核?她們這幾年吃的不好,女孩子多半都會有點貧血,加上吃不飽,那可不就是營養不良嗎?想要治好也很簡單,吃好吃飽,住宿條件改善,多半還是可以痊愈的。

  她喊來謝爾頓,問他是否願意去南方一趟。瑞德參軍去了,他的船還在,只是不知現在誰掌管著,花錢辦事應該也沒什麼問題吧。

  謝爾頓這幾年也算漲了不少見識,辦事能力也強,交給別人她不放心。

  「太太,我是可以走一趟,但您別抱太大希望。我聽巴特勒先生說,現在不管南方軍隊北方軍隊,見到黑人都會抓進軍隊裡當兵。我要是許久沒有回來,多半就被抓走了。」

  約瑟芬沒有想過這一點,愣了一下,犯愁的說:「確實……但你還是要走一趟,小心一點,帶幾個人。你可以雇幾個人跟你一起去。先去查爾斯頓,看看波琳姑媽和尤拉莉姑媽,帶信給尤拉莉姑媽。」

  將尤拉莉的三個孩子寫的信交給謝爾頓,「叫尤拉莉姑媽給你弄一輛馬車,多帶一些吃的。肉罐頭多帶一些,比較方便。」

  馬口鐵罐頭的肉餅和青豆,成袋的馬鈴薯,帶上不同種類的很多青菜種子,食物匱乏,波琳家的農場大部分都荒廢了,倒還是能種種菜,留一些馬鈴薯切塊當種子,比沒有強;尤拉莉家可以種在花園和花盆裡,至於能不能種的出來她也實在顧不得了。

  送一些錢……主要是金幣,南方還用不了北方的紙幣,南方的紙幣又已經等於廢紙,還是金幣靠譜。

  約翰不在,巴哈馬小島上的收益都送到波士頓來由她支配,現在不是花多少錢的問題,是能不能送進去的問題。菜種子之前就送過,差不多半年送一次,波琳姑媽的信裡還很驕傲的說種了不少菜呢。尤拉莉的信裡沒說過,估計種菜事業不怎麼樂觀,她家要是沒有會種菜的黑人,那還真的挺難的。

  *

  謝爾頓啟程了,兩周後寫了信回來,仍然是一個流氓似的青年送信到紐約碼頭交給波西,然後波西再將信送到波士頓。

  波琳和尤拉莉家暫時安全無憂,主戰場不在查爾斯頓。

  黑媽媽還守在薩凡納老宅,把家裡看得嚴嚴實實的,就是沒錢,不得不將剩下的銀餐具都賣了。這是查爾斯上次回去就允許了的,但黑媽媽還是覺得自己對不起太太,等太太能回來了一准要難過。

  黑媽媽這種為主人著想的心態也是沒誰了。

  愛彌兒壓根不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她從小經歷過從富裕到沒落,又從法國到美國,對身外之物看的很開。這也是羅畢拉德家還沒有真正窮途末路,至少還有巴哈馬小島的收入,手裡還有錢就不會太在意了。

  約瑟芬想著要是把愛彌兒放在塔拉莊園那樣的地方,她說不定也會成為一個愛倫似的主心骨人物。

  愛彌兒是幸運的,她的成長環境說不上很好,但也從來沒有過過吃不飽穿不暖的生活。她生下來就是一位貴族小姐,婚後是富家太太,真要她像愛倫姑媽那樣做個「好主人」,她倒不是做不到,只是何必呢?

  安娜貝爾和瑪格麗特經常過來,兩個年輕女孩最喜歡小侄女,每天看不到都會十分想念。她們幾年前到了私家女校的年齡,但因為老泰倫特太太舍不得女兒們離開家,現在是請了家庭教師教授她們一些知識,主要是文學藝術方面,數學物理化學一概沒有,略有一些地理知識。

  北方小姐要學音樂,要會彈幾首鋼琴曲,這樣可以在家中來客的時候表演一下才藝,泰倫特家這樣的家族也不能例外;跳舞要精通,要能跳上一整晚,不過中途最好還是休息一下,不然會被人認為身體太好或是太不矜持。

  身為女孩子可真不容易,身體不能「太健康」,但也不能不健康,動輒就會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不會跳舞是太笨拙,整夜跳舞又是太不矜持。男孩就不會有這些顧忌,他們想跳到什麼時候都可以。

  家裡人喊安娜貝爾的愛稱「安娜」,安娜快到18歲,正在尋找一個合適的丈夫,但因為父親和長兄都亡故了,不太好找到合適的人選。

  波士頓的這些上等家族互相通婚,人選還是不少的,但如果你有三個長得英俊又可愛的哥哥,想找到能跟哥哥們媲美的丈夫實在難度不小。家世可以的,相貌不一定配得上;家世相貌都可以的,年齡又不合適,不是太年輕就是太年長。

  斯坦利最近幾個月為了安娜的婚姻也跟她說了幾次,說雖然安娜的丈夫年齡上限可以到30多歲,但最好還是不要太老了,男人年紀太大多半不怎麼有趣,還會有早死的可能。

  安娜自己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人選,約瑟芬問她是否喜歡哪家的少爺,她淡淡的說:「沒有。」

  「總有哪個男孩或是男人喜歡你吧?你可是泰倫特小姐,要說沒人喜歡你,我可不信。」

  瑪格麗特——瑪姬鬼鬼祟祟的笑起來,「有的有的,是誰呀?讓我想想。」

  安娜瞥她一眼,「沒有,你別跟約瑟芬說那些沒有影子的事情。」

  瑪姬笑嘻嘻的說:「他都來拜訪過好幾次了,你怎麼還沒有答應跟他出去玩呀?」

  約瑟芬仔細端詳安娜:泰倫特家的孩子長得都很不錯,男帥女靚,安娜和瑪姬都是這個時代最賢妻良母的溫柔長相,加上泰倫特家的家世,本來應該很好找到合適的丈夫才是。

  兩個女孩的婚姻是家裡的大事,嫁的不好會很糟心,後續會有無數麻煩事,菲利普生前提過幾次兩個妹妹的婚事,他是長兄,他當然要為妹妹們挑選合適的丈夫,也提過幾個人名,但當時她根本沒往心裡去,於是現在再怎麼使勁回憶也想不起來那幾個名字。

  按說現在她倆的婚事該是老泰倫特太太操心,但她好像也不怎麼上心,或者至少對安娜不很上心。

  斯坦利這個二哥倒是暗中觀察了幾個人選,把資料交給約瑟芬,請她查看一下這幾個人選。約瑟芬本來不想攬事,斯坦利卻很認真的說,妹妹們如果嫁給不合適的丈夫,將來混賬事太多更麻煩,哥哥和嫂子都應該盡量避免這種情況。

  她想了想查爾斯當初認為黑斯汀斯不適合做她的丈夫,卻對菲利普贊賞有加,想來一個認真負責的哥哥確實應該這麼考慮。

  還得考慮安娜的意見,這個時代結婚已經需要考慮「愛情」了,而不是僅僅為了門第和傳宗接代結婚、生孩子。


第59章

  女孩子們都喜歡看愛情小說,簡·奧斯汀的幾本小說可以說是翻來覆去的看了無數遍,還有其他知名不知名作家的愛情小說。她們不是很喜歡狄更斯,覺得苦大仇深,不怎麼「有趣」。

  菲利普之前認為妹妹們不應該讀那些充滿了幻想的愛情小說,這會使得她們對將來的丈夫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泰倫特家的家世能保證她們的丈夫有錢,但不能保證她們的丈夫會很英俊,或是深愛她們。

  要說哥哥們最擔心的事情,那就是會有什麼不合適的人來向妹妹們求愛……

  女孩子們養在深閨中,其實認識不合適的男人的機會極小,但也不可能完全杜絕,哥哥們擔心單純的妹妹會被什麼油腔滑調的男人騙了。

  說話越好聽的男人越危險。

  啊哈!約瑟芬總算知道為什麼菲利普一直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了。

  一想到菲利普她便覺得真是世事難料啊!誰會願意總當寡婦呢?寡婦拘束太大,這不能做、那不能去,她在家是可以隨便穿用不著穿喪服,但在老泰倫特太太面前還是要偽裝一下,並不能隨心所欲。

  她想著是不是應該去歐洲,在馬賽或是羅馬都不錯,要培養孩子們的藝術氣質當然是去藝術氛圍最濃厚的國家,維克多過幾年也該開始熟悉他成年後將會得到的財產了——哎呀!這麼一想,時間過得真快呀!

  維克多多大了?她恍惚的想著,快滿9歲了,他是8月出生的。

  一個獅子座男孩。

  斯坦利·泰倫特很喜歡維克多,當然也遺憾菲利普沒能跟約瑟芬生個男孩,將來辛西婭的丈夫更要嚴格挑選,不然泰倫特家的家產可能就要改姓了。為此他願意好好培養維克多,維克多將來掌管泰倫特家的財產他倒是比較放心的,畢竟維克多跟辛西婭有一半的血緣關系。

  約瑟芬一方面覺得斯坦利考慮得太早了,但一方面想想提前做好准備也沒什麼不好的,只是有點可憐維克多,小小年紀承受了太多一個孩子本不該承受的負擔。

  她原本是想把黑斯汀斯的財產交給菲利普來打理的,哥哥並不善於經營,以至於到了現在,反而是瑞恩在跑鐵路公司的事情。瑞恩去年畢業,開始接手一些家族生意。

  菲利普繼承遺產後便給兩個弟弟、兩個妹妹設立了個人的信托基金,以確保弟弟妹妹們將來都有一筆還不錯的財產。妹妹們的信托基金結婚後給,就當是嫁妝;瑞恩的信托基金大學畢業後可以到手;斯坦利的信托基金是活過25歲給,前年菲利普去世後,斯坦利還沒到25歲。

  菲利普是個很聰明又很大方的人,也很有自信,認為自己將財產分給弟妹們,將來會賺到更多的錢。

  她讓謝爾頓帶錢給斯嘉麗,這時候也沒法走銀行,只能帶金幣,所以不能帶太多,以免路上露財,半路就被人殺了。但也不能太少,怎麼也得帶個1000美元吧。一枚金幣兌換美元的比例不等,她也弄不清楚彙率,跟斯坦利商量後,還是決定直接帶黃金。

  黃金的兌換率一直挺穩定的,即使在戰區也很穩定,鑄成2克、5克的金珠,可以直接當成錢用。

  又想著這個時候塔拉最缺什麼,其實缺的是下地干活的人,塔拉就是不種棉花了,可要是需要人手養雞種菜種玉米種馬鈴薯和紅薯,不然吃什麼呢?可憐,斯嘉麗從小到大只知道玉米紅薯都是喂豬或是種植園黑奴吃的東西,沒想到有朝一日要吃這些粗糧果腹。

  她是佩服斯嘉麗的,換成她可做不到。她從來沒有去過家裡的農場,連黑奴們怎麼干農活都沒有見過,要她養雞種玉米她肯定做不來。她習慣了有錢的生活,習慣砸錢辦事,但現在這種情況——

  戰爭期間要想活得輕松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也只有在波士頓這樣遠離戰區的地方才能繼續歌舞升平。

  她也不可能現在跑去塔拉幫斯嘉麗,她的理念還是砸錢辦事,南方現在缺的是食物,有錢人總歸是餓不死的,能買到所以要有錢。

  瑞德上次的信中說,傑拉德不肯離開塔拉,愛爾蘭人死都不離開自己的土地,她當時還嗤笑過傑拉德的虛偽:他不是也離開了愛爾蘭老家來了新世界嗎?

  但現在想想,不僅傑拉德不肯離開塔拉,斯嘉麗三姐妹也不肯離開塔拉,塔拉是他們的財產,不能拋棄。這是一種「家」的概念,可以說是所有的人都會有的一種情結。

  故土難離。

  約翰也一直說著要回薩凡納,准備在查爾斯的婚禮結束之後就回去,他放心不下羅畢拉德家的老宅。

  其實不就是一棟老房子嗎?

  家裡的農場只剩下土地了,在南方必定戰敗的情況下,羅畢拉德家還能不能保留農場的土地都不能確定。土地的地契文件是地主留存一份,市政府留存一份,薩凡納的政府機構損毀嚴重,政府官員逃離的時候燒毀了大多數文件,戰後的新政府說不定壓根不會承認之前的地契。

  家裡的地契倒是都在呢,可到時候難保不會成為一些廢紙,就像南方自己發行的貨幣和債券一樣,一文不值。

  她跟斯坦利談到這個問題,斯坦利說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到時候要看薩凡納的新市政府裡是什麼人,具體會執行什麼新的土地計劃,不行就只能再買回來。

  斯坦利能理解羅畢拉德先生這種「守業」的想法,這是有產階級的通識,家產不說一代比一代富有吧,至少不能減少,不然就會是「敗家子」。

  約翰戰前便離開了薩凡納,還是很合情合理的去法國看望懷孕生子的愛女,就這樣還少不得會被人背後非議是個「逃兵」,查爾斯之後加入南方軍隊才算給羅畢拉德家挽尊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也不知道瑞德·巴特勒這會兒參軍能否讓老巴特勒先生對家裡的不肖子改觀。

  瑞德昨天又寄了信來,這人還是有點能耐的,能在南方軍隊裡混得如魚得水,還能繼續有門路往北方送信。

  他說到西點軍校的經驗大大幫助了他,半路輟學也不影響他成為軍官,畢竟到了戰爭後期,有指揮經驗的軍官陣亡的差不多了,他比起那些沒怎麼受過教育的火線提拔的軍官要強了一大截,但再有經驗的指揮官也無法避免南方軍隊的節節敗退。

  到了這時候,南方的財力和人力已經不足以支持繼續下去。南方軍隊也有黑人士兵,但不像北方會有純黑人的部隊,南方軍隊將為數不多的黑人打散分配下去,不然的話,這些黑奴會整支部隊倒戈。

  他的信中充滿了一種舊時代地主崽子的傷感,他是認為南方必敗,但親眼見到這股兒頹敗的精神,還是不免沮喪。

  他自嘲自己不是一個堅定的「戰士」,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想要加入南方軍隊。他這會兒詳細說到帶著斯嘉麗和梅蘭妮逃出亞特蘭大的那天,南方軍隊自己炸毀了火車站附近的倉庫,倉庫裡有成堆的戰爭物資,食物、武器、拖不走的火炮、靴子、毯子等等,南方軍隊不願意這些物品落到北方軍隊的手裡,也沒有更早一點向亞特蘭大的平民分發食物。

  他感嘆「個人」在時代的洪流中是多麼渺小,他驚覺自己本質上還是個「南方少爺」。

  這封信裡沒有說他有多麼想念她,只是一些前線的瑣事,他的一些內心想法,看上去很一本正經。


第60章

  戰爭是會改變一個人的,斯嘉麗變了,艾希禮變了,梅蘭妮變了,瑞德也會變的。

  她沒有直接受到戰爭的影響,但她變了嗎?也許。戰爭對這個國家的影響是全面的,有錢人受到的影響不大,可以跟戰前一樣燈紅酒綠夜夜笙歌,可到底還是有些東西不一樣了。沒有經歷過戰爭的人無法想像戰爭的殘酷,就像安娜貝爾和瑪格麗特,她們根本沒法想像斯嘉麗會自己下地干活,她們的腦子裡根本沒有「大小姐做農活粗活」的概念,也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可斯嘉麗也不知道呀。

  她在女孩子們面前說到斯嘉麗的勇敢,這使得她倆對那位姻親的看法改變了。之前她倆只喜歡文靜的卡琳,認為斯嘉麗和蘇倫都太膚淺,原因是斯嘉麗和蘇倫都不愛上學,也不愛讀書,知識淺薄。

  現在她倆謙遜的認為斯嘉麗在如此艱苦的條件下負擔起養活全家人的責任,實在非常了不起,換做她倆是做不到的。

  「這就是身為長姐的責任,是嗎?」家中排行最小的瑪格麗特問。

  「對。就像你們的長兄,他也必須負擔你們全家。現在是斯坦利。」

  安娜貝爾點點頭,「那樣她可真是了不起。」

  「可我都不會那些呢。」瑪格麗特擔憂的看著自己細嫩的雙手,「我想把我的零花錢送給她,你說可以嗎?我可以不花錢的。」

  安娜貝爾連忙說:「我也可以省下零花錢。我們能怎麼幫助她們?」

  「用不著你們的零花錢,我已經派人送錢過去了。」約瑟芬感到欣慰。女孩子們本性是善良的,接受的教育也是「正能量」的,正是百分百貼合這個時代需求的賢妻良母式的女孩子。當然這不是說善良不是一個好品格,善良不管在什麼時代都是優秀的品格。

  北方報紙報道到戰局總是一片喜大普奔,稱北方軍隊勝利在望,腐朽敗壞的南方偽總統和偽政府不得人心,終將被軍隊的鐵蹄踏遍。但報紙很少提到南方平民的現狀,約瑟芬讓女孩子們讀報紙,讀完了要女孩子們想想如果一座城市外有軍隊圍攻、內有趁火打劫的歹徒會是什麼情況。

  女孩子們被哥哥們保護的很好,其實從來沒有見過為非作歹之人是什麼模樣,因此很難想像。她們的大部分知識都是來自書本,而不是真實世界,缺乏直觀印像。

  被保護的女孩都很天真,這是好事,但有時候也不一定是「好事」。

  約翰·羅畢拉德歸心似箭,打算10月啟程返回美國,先到紐約,然後看看能否從陸路前往薩凡納。

  他在信中不無惱火的再次提及奧地利的公爵,公爵這次沒有自己來巴黎,但派了托馬斯的妹妹過來,公爵小姐已經結婚,嫁給了另一位公爵,成了公爵夫人。

  年輕的公爵夫人希望哥哥能回家,做一個好兒子。

  可問題是,羅畢拉德夫婦確實沒有見過托馬斯·沃爾夫。

  托馬斯·沃爾夫跑哪兒去了?

  一個有錢的貴族實際能做的事情很多,也根本不會把老爸的軟禁當成一回事。如果他手裡沒錢,必須仰仗有錢老爸,那只能乖乖聽話回家。

  公爵大人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把兒子教養成為一個廢物。

  對於公爵的想法,約瑟芬表示理解,公爵爸爸肯定希望兒子娶一個門當戶對的貴族妻子,最低也得是伯爵之女,可惜,愛彌兒下嫁給一個美國暴發戶,家世「降級」,羅畢拉德家可不是什麼貴族,托馬斯想娶羅畢拉德小姐,並且是個寡婦,除非她富可敵國,否則想都別想。

  長得再美也沒用。

  美貌是武器,但很多時候美貌這件武器並沒有什麼用。

  北方報紙三天兩頭在說戰爭就要結束,不過沒想到南方繼續負隅頑抗,戰事繼續拖了下去。

  瑞德的信每個月總會有幾封,要是送信人來不及過來,有時候會一下子送來至少三封。

  她也因此得到了許多第一手消息。

  南方節節敗退,軍隊裡沒有什麼人了,基本都是在逃跑。沒人的軍隊能打什麼仗呢?很多老弱病殘,就連波琳姑媽的丈夫凱裡都准備上前線了。輕傷都不允許去醫院休養,除非斷了腿缺了胳膊這種才能有幸待在醫院裡養傷。

  有人為了離開前線,偷偷開槍打傷自己的腳掌或是小腿,一旦被查出來就會遭到嚴懲,一名中尉開槍當場擊斃了一個自殘的士兵,後來,在一場戰役中,那名中尉陣亡了,沒人知道他是死於北方士兵的槍下還是死於自己士兵的槍下。

  到處都是逃兵,根本沒法杜絕,也約束不了。逃兵在鄉下到處搶食物、搶錢、□□女人、殺死留守在家裡的老弱病殘男人,到處都很亂。

  他倒是還算講良心,想法打聽到了塔拉的消息,塔拉所幸還不錯,謝爾頓送了錢和食物後沒有離開,負擔起了保護奧哈拉一家的責任。不過他接受的都是如何管理一個貴族家庭的教育,沒有下過地,斯嘉麗讓謝爾頓照看好病弱的梅蘭妮和整天迷迷茫茫的傑拉德,管理好家裡的一切。

  謝爾頓也想辦法送了信回波士頓:奧哈拉老爺病得不清,總是不記得愛倫太太已經病故,有時候會把斯嘉麗小姐當成妻子;黑嬤嬤跟著斯嘉麗下地干活,蘇倫整天抱怨個不停,但每天還是會下地干活;卡琳小姐身子太虛弱,謝爾頓不想讓卡琳干粗活,斯嘉麗罵了謝爾頓,倆人大吵一架;黑嬤嬤把謝爾頓罵得狗血淋頭;

  家裡現在人口不少,但能做活的人不多,奧哈拉老爺是指望不上的,威爾克斯太太身子太弱,只能待在大宅裡照顧兩個孩子,小威爾克斯少爺,小漢密爾頓少爺。兩個男孩子都瘦瘦小小的,看了使人心酸。蘇倫和卡琳都是大病初愈,蘇倫以前身體底子好一點,斯嘉麗總是盡可能讓蘇倫多做一點事情。卡琳太瘦了,他擔心卡琳再病了,吵過架之後又跟斯嘉麗好好談了談,家裡錢不多,要等波士頓的泰倫特太太再派人送錢來才行,不然要是卡琳再病了,根本沒錢看病,醫生又非常難找,得去亞特蘭大請醫生。

  斯嘉麗衡量了利弊之後,才勉強同意卡琳不用下地干活。

  家裡原來的黑僕人還有黑嬤嬤和波克,都得下地干活,波克晚上出去偷雞,每次總能帶點東西回來,於是斯嘉麗根本不問波克從哪兒弄來的食物。謝爾頓這輩子都沒有過過需要算著錢過日子的生活,想著斯嘉麗小姐那麼一個嬌滴滴的小姐也得下地摘棉花,只覺得這是一場噩夢。

  還有斯嘉麗的小黑奴百裡茜,百裡茜年紀跟卡琳一樣大,整天咋咋呼呼的,現在也得下地干活。

  塔拉是有一點錢了,但這年頭想用錢買東西非常困難,家家都沒有余糧,家家都是老弱婦人在家,老的老小的小,塔拉居然還算是克萊頓縣裡過得不錯的人家,是因為約瑟芬會派人送錢送食物,於是樹大招風,常有南方軍隊的人過來索要錢物。

  斯嘉麗為此氣得要命。而正好瑞德托人過來打聽塔拉的情況,來人是個不正經的家伙,指點他們應該在棉花地裡挖一個地窖,將食物和錢財藏起來。

  斯嘉麗舉一反三,沒有挖地窖,而是將家裡稍微值錢一點的器皿比如銀餐具啊、漢密爾頓少爺留給小少爺韋德的佩劍啊這些東西用亞麻布包裹起來,分頭埋在地裡。

  要說謝爾頓這麼個壯勞力也得下地干活的,可之前家裡似乎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有個逃兵跑進塔拉,兩個年輕太太殺了逃兵,這事不是斯嘉麗或是梅蘭妮說的,是謝爾頓猜到的,因此斯嘉麗要謝爾頓這個懂得怎麼開槍的青壯年男人留在大宅裡保護老弱幼。

  地裡的活是種棉花,不是賣而是自用,到了冬天需要做棉被;劈柴,留著冬天用;種菜和馬鈴薯自己家吃。

  塔拉還有一頭斯嘉麗從亞特蘭大逃出來的時候半路撿到的母牛,下了一只小牛犢,但因為小牛犢吃奶太多,以至於兩個小少爺和卡琳沒有足夠的牛奶喝,斯嘉麗忍痛決定把小牛犢宰了。家裡人吃不完一頭小牛犢,謝爾頓說應該給鄰居送一些小牛肉去,鄰居家還不如塔拉呢。

  斯嘉麗不怎麼願意,但最後還是同意了,分了一些小牛肉給芒羅家和方丹家、塔爾頓家——塔爾頓家的四個兒子全都戰死,老塔爾頓先生也死了,家裡現在只有塔爾頓太太和四個小姐,實在可憐。

  約瑟芬看著信都覺得透著紙背的一個「慘」字。

  但她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也不可能支援整個克萊頓縣。她又讓人准備了很多耐於運輸和存儲的食物,要波西下次留下給瑞德送信的人,請那人幫忙運送食物去塔拉。

  這事其實很不好辦,辦事的人不僅要收錢,還很可能只送一小部分食物過去,畢竟這時候食物就等於錢了。

  瑞恩這時候跑了一圈回了波士頓,他說:「你該讓自己信得過的人送錢和食物過去。」

  「我沒有幾個得用的人。」約瑟芬皺眉,「我也知道自己的人辦事才能放心,但我不能上次送去了謝爾頓,這次送去波西,下次送去李,他們個個去了就回不來。」

  「哎呀,確實!」黑人現在倒是不擔心會被販賣了,但路上太難走,得花一大筆錢雇人。要是只是去查爾斯頓和薩凡納倒不難,隨便找條走私船送東西過去,波琳家和尤拉莉家、羅畢拉德家都能自己去碼頭提貨。

  斯坦利和瑞恩也並不攔阻她支援自家的親戚,說實在的,要是這種情況下,明明有錢又有門路,卻不管親戚的死活,那也太冷酷了一點!只是送一些食物過去,也不可能送一大筆錢過去,他們也不是那麼冷酷的人。

  不過瑞恩這樣的北方少爺也不可能自己親自跑去南方戰區,他派了自己的一個下屬過去,給了很豐厚的酬勞,將食物送去了塔拉。

  約瑟芬給斯嘉麗和梅蘭妮寫了信,說要她倆將孩子送到波士頓來,要是願意的話,她會派更可靠的人過去。

  瑞恩的下屬10月帶回了兩位太太的回信,梅蘭妮謝謝她的好心,但孩子太小了,不可能離開母親,也不可能走那麼遠的路。斯嘉麗的信就直接多了,問她要錢要人要食物。

  人是沒有的,約瑟芬只能讓斯嘉麗自己留意,如果塔拉的黑奴還有回家的,留下他們;從南方軍隊逃走的窮白人和黑人要是有看上去比較可靠的,也留下來。

  斯嘉麗擔心的是安全問題,家裡都是年輕女人,謝爾頓在大宅裡,波克在田裡,但要是有好幾個逃兵一窩蜂過來,他倆也干不過逃兵們,因此整天擔憂。

  這種事情約瑟芬也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也開始整天擔憂。

  瑞恩的解決方法很簡單粗暴,將塔拉的人全都帶走,住到薩凡納或是查爾斯頓,在城市裡安全還是有一定保障的,給他們送食物也不難,羅畢拉德家的老宅一直空著沒人住,奧哈拉一家住過去當然沒問題。

  可這就不是約瑟芬能決定的事情了,傑拉德這時候腦子已經不清醒了,他很可能不願意走;老父親不走,斯嘉麗也很難扔下需要人照顧的傑拉德不管。

  「你們女人總是這樣婆婆媽媽的!」瑞恩不屑的說:「奧哈拉先生既然已經頭腦不清楚,把他捆起來往馬車上一放,帶走他,他也不能怎麼樣。」

  「你以為還是戰前嗎?塔拉現在沒有馬車了。」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少爺呀!

  「噢!對!」瑞恩恍然。對於戰爭他確實沒有直觀印像,因此沒有把這個問題考慮在內。

  「再說他們要是走了,塔拉以後就沒了。」約瑟芬蹙眉,「他家就那塊種植園,沒了種植園,將來孩子們可就都是沒有地產的窮人了。」

  這倒是最實際的,瑞恩也認可這個想法,他開始費心思考。

  過了好半天,他才說:「這事沒有解決辦法,他們缺人缺錢,你也不可能從波士頓或是紐約雇人過去,誰知道那些是什麼人呢?你看紐約碼頭,仍然是一船一船的法國人、德國人、愛爾蘭人來到新大陸,但那些是什麼人呢?都是在自己家過不下去的人,根本沒法知道他們是不是什麼罪犯。」

  約瑟芬點頭,「是啊。現在只能讓他們留在塔拉,我盡量送錢送食物送藥過去,好讓他們過的好一點。」

  「沒有可靠的人的話,別送錢。」瑞恩忙說:「食物不要緊,我們甚至可以准備一整條船的食物,就算最後只能有三分之一到了塔拉,也足夠他們吃幾個月了。」

  錢財最容易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所以要是沒有足夠可靠的人,約瑟芬只會送食物過去。塔拉仍然經濟困難,但至少不會餓著了。

  瑞恩安排好了鐵路公司的事情。南方的戰事現在其實基本平靜了,只有一些小摩擦,南方軍隊人數太少,不足以支持一場數千人的大戰役,所以很多州都已經漸漸開始恢復生產,該干啥干啥,鐵路公司也加快了工期。

  她的鐵路公司承建俄亥俄州境內的主要鐵路干道,拿下了一個大訂單,現在已經修建到印第安納州境內,又承接印第安納州、俄亥俄州、肯塔基州三州交接的辛辛那提市的支線線路,開支很大,但已經開始盈利。鐵路公司是修建好一段鐵路後馬上開始運營,修一段運營一段,所以也就是一開始開支很大,一旦開始分段運營之後,就可以開始回本,中期開始就能用利潤抵付開支。

  這也是為什麼中小鐵路公司遍地開花的原因,鐵路公司帶動了一大堆工廠企業和小作坊,火車頭、蒸汽機車是大訂單,只有工廠才能生產;車廂、鐵軌也是大公司,但像枕木、車輪這些都可以從小企業小作坊下訂單,節約成本。

  鐵路鋪到哪裡,那些小作坊也就跟著開到哪裡。

  除了這些直接用在鐵路和火車上的生產物資,還需要有供應工人吃飯的流動食堂、晚上睡覺的簡易住房或是帳篷,工人干了一天活,下班後需要放松,那麼就會有酒館、特殊工作者、洗衣婦等等需求,冬天還需要供應取暖的木柴或是煤塊,這方面的開支也不小。

  不過總體是已經開始盈利了,而且這個盈利周期至少是100年,可以說是一本萬利。

  泰倫特家沒有鐵路公司,本來要是菲利普幫她打理鐵路公司也不需要給他股份,但現在既然需要一個男人來做這些對外的事情,約瑟芬也不可能讓他白干活,於是給了瑞恩兩個點的股份。

  瑞恩還不錯,是個還算負責任的代理人。

  他今年23歲,長得沒有大哥英俊,但也是個風度翩翩的青年,外型很不錯,當初愛彌兒還說瑞恩要是娶了斯嘉麗也不錯呢。唉!

  瑞恩不怎麼喜歡維克多,很喜歡小侄女辛西婭,辛西婭長得甜甜可愛,是個集中了父母五官優點的特別漂亮的小女孩,瑞恩回了波士頓後,經常沒事就帶著小辛西婭出門遛彎,以至於鄰居都以為瑞恩是辛西婭的父親。

  辛西婭有時候也會錯喊瑞恩是「papa」,約瑟芬本來沒當一回事,小孩子其實心裡有數,看到別的孩子喊「爸爸」,會回來問她,為什麼小可憐辛西婭沒有爸爸。


第61章

  這孩子剛三歲多就很精明,懂得利用一切達到目的,眼淚和撒嬌是她最常用的手段,而通常都會奏效。不過她還是太小了,不明白瑞恩不是爸爸。

  詹金斯太太說:「瑞恩少爺可能太喜歡辛西婭小姐了。」

  「那不好嗎?辛西婭確實很可愛。」

  「太太,」詹金斯太太不贊同的輕輕搖頭,「辛西婭小姐才3歲,如果沒人故意說的話,她不會喊錯。我問過女僕了,瑞恩少爺對別人說小姐是他的女兒……」

  嗯?奇怪的瑞恩。

  約瑟芬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說?波士頓人都知道菲利普已經死了。」

  「可並不是人人都知道泰倫特先生是誰。」

  嗯?倒也沒錯,瑞恩也是泰倫特先生,鄰居們是知道她家是「泰倫特」,但並不是人人都記得菲利普到底長什麼樣子,瑞恩跟哥哥有幾分相似,被鄰居當成男主人好像也很說得通。

  但是,問題不是鄰居,而是這小子為什麼要說辛西婭是他的女兒?

  約瑟芬用不著多想,瑞恩平時看她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不過這小子太沒用了,都不敢直接跟她說。

  他7月剛過了25歲生日,比她小1歲多,在學校是個運動健將,還是個很會玩的年輕男人,每年的生活費都不夠用,菲利普不肯多給生活費,老泰倫特太太和斯坦利偷偷給他錢,但瑞恩對長兄倒沒有什麼不滿,反而暗搓搓的說斯坦利的壞話。約瑟芬不能理解這種復雜的親兄弟之間的「友誼」。

  泰倫特家三兄弟性情各異,菲利普因為要做弟妹們的表率,為人正直,處事公平,是道德表率,弟妹們的榜樣;斯坦利從小體弱,得到了母親最多的關懷,得寵但沒有被寵壞;瑞恩則有著家裡總被忽視的孩子的任性和破壞性,把時下有錢時髦青年的壞毛病學了個遍,剛上大學就搞大了哈佛附近一個小村姑娘的肚子,生了一個男孩。

  泰倫特家當然不能接受一個農村姑娘生下的私生女,讓人抱走孩子,寄養在外地。至於那個小村姑娘,很快跟一個外地工人結婚了。

  資產階級冷酷無情的處理方式就是這樣。

  菲利普不認為這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為了小弟的混賬臭罵了他一頓,給他的懲罰也就是減少生活費、把他的馬送給了兩個妹妹。菲利普是有錢少爺思路,認為弟弟搞出了私生子是對自己「不負責任」,但壓根沒有想過那個可憐無知的小村姑娘。

  這事是斯坦利告訴她的,現在想想,斯坦利也不是什麼真·小可愛,早早就預防上了瑞恩。

  要說瑞恩也沒做什麼「壞事」,他確實喜歡那個美麗的農村姑娘,只是很顯然門不當戶不對,他的家世不允許他娶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村姑娘,階層差異在哪兒都存在。斯坦利沒說這事是誰去處理的,也沒說瑞恩會不會去看望孩子,只說這事很快解決了,波士頓沒人知道這事。

  瑞恩到了議婚的年齡,菲利普去世太早,沒有留下兒子;斯坦利身體太差,不會結婚;瑞恩現在便成了能延續「泰倫特」這個姓氏的唯一人選,老泰倫特太太一心想著要給幼子娶一位名門淑女,舞會開了一場又一場,即使瑞恩這麼個舞林高手愛玩青年也覺得吃不消。

  「那些小姐們都沒勁的很!」瑞恩抱怨,「她們懂的太少,除了衣料花邊和首飾,她們不知道其他的事情。」

  「怎麼能這麼說呢?她們跟你不熟,不可能說到別的話題。」

  「都沒有你懂的多。」

  約瑟芬放下手裡的書:怎麼說話呢?

  「你的意思是我不該看這麼多書?」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忙搖頭,「我只是不希望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姐』。」

  他的語氣有些嘲諷,還是充滿了資產階級大少爺那種莫名的優越性。

  「你希望她懂什麼呢?」

  「音樂、文學、藝術、地理,總不至於我說到波西米亞她連那個地方在哪個洲都弄不明白。」

  約瑟芬想著按照現在美國的教育普及程度,就連大多數男孩都沒法接受教育,更別說女孩了。只有有錢人家至少中產以上,才有經濟能力送女孩去上私立女校,但有錢人家也不是一定會送女孩上學,有些目光短淺的人家還是認為女孩略認識一些字、能寫信的程度就算「接受過教育」了,沒想過女孩子應該接受更好的教育。

  更別提很多女孩不明白掌握知識的好處,壓根就不愛學習。

  「女孩懂得越多就越麻煩,」她淡淡的說:「我以為你只想要一個能乖乖待在家裡生孩子的妻子。」

  瑞恩微微皺眉,「你這話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們男人不是都這麼想的嗎?」

  「顯然不是!至少菲利普不是這麼想的,不然他會娶你嗎?」

  「他會娶我是因為我長得很美。」

  瑞恩詫異的看著她,「你把他想得太庸俗了。他長得很好看,從小到大都有很多女孩子偷偷喜歡他。」

  「都有誰?你知道嗎?」約瑟芬大感興趣。

  「我們家的一些女親戚,我們家有很多女親戚,她們現在都結婚生孩子了,告訴你也沒用。我是說,他如果想結婚,從18歲開始就有機會,選擇也很多,也能來得及多生幾個孩子。如果你們有個男孩,母親不會現在就急著想讓我結婚。」

  瑞恩臉色有點兒紅了,似乎是因為羞憤,「難道我存在的價值就是為了生孩子還是生個男孩嗎?」

  「你會生孩子?那不是你將來的妻子的事情嗎?」約瑟芬故意表情誇張的說。

  瑞恩先是憤憤的瞪她一眼,隨即便笑了,「對,你說的對。」這麼一打岔,他忘了一開始是想說什麼來著。

  過了一會兒,他問:「你在准備去歐洲嗎?」

  「是啊,大概明年春天去。怎麼?」

  「准備去多久?」

  「5年吧。」

  「去這麼久?!」他驚嘆。

  「維克多應該在法國住上幾年。」

  他緊緊抿著唇,似乎有些不耐煩,「你還會回來嗎?」

  「不知道。」

  「那辛西婭怎麼辦?」

  「她還小,還有十幾年。」

  瑞恩突然站了起來,在客廳裡走來走去,「不行,你不能帶走辛西婭。我是說,我不想讓你離開這麼久。」

  約瑟芬抬頭看他一眼,笑了一下。

  他又有些臉紅,「我應該怎麼做?我是說,你想出去走走嗎?我帶你和辛西婭去紐約住一段時間,你覺得怎麼樣?」

  她先是垂下眼簾,很快抬起頭,「你知道這樣不太好。」

  他躊躇片刻,像是下定了決心,「我帶你去紐約吧,這樣我們可以——」

  他小心的站在她前面,蹲下來,握住她輕盈擺放在膝上的雙手,溫柔的親吻她手背,「我覺得已經很熟悉你了,你也同樣的熟悉我。見不到你的時候我每一分鐘都在想念你,而見到了你,我又不知道該跟你說什麼好。」

  約瑟芬微笑著看他,一言不發。

  「以前我還嘲笑菲利普為什麼不看上你這麼個——」

  「我怎麼了?」她聲音柔嫩。

  「覺得你就是個法國暴發戶的後代。」他面露愧色,「他要求很高,母親之前以為他可能一輩子都找不到能讓他愛上的女人。」

  「你現在怎麼看我的?」對已經在波士頓定居了5代的泰倫特家來說,羅畢拉德家確實是「暴發戶」。

  他明顯有點不知所措,「什麼……」

  「我以為你在哈佛學會了怎麼。」

  這下子他就更加不知所措了,「你是女人,你怎麼——」

  「我是個寡婦,是你哥哥的遺孀。」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站起來,隨意的坐在她身邊,「是啊,你說的沒錯,你不是那些……你跟那些未婚的小姐不一樣。」

  約瑟芬伸手輕輕在他大腿上拍了兩下。

  他盡量顯得舒適的向後靠在沙發背上,「我懂的都是那些,年輕女孩會喜歡的,可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沒什麼太大的不同。」

  他聽了這話,便小心的碰了碰她肩頭,隨即又碰了碰她臉頰:女人溫潤的肌膚,富有彈性,跟16、7歲的少女並沒有什麼不同。

  他又輕嘆了一聲,「約瑟芬,我現在很妒忌菲利普。」

  約翰·羅畢拉德寄了信回來,說查爾斯的妻子阿加莎懷孕啦!於是愛彌兒決定等到小寶貝出生後再回來。算算時間,他們剛結婚就懷孕了,只是按照習俗,要等到懷孕超過3個月才會向親友通報喜訊。

  預產期在明年3月底,嗯?再算算時間,應該是婚禮之前。好吧,未婚夫妻在婚禮前滾床單也不算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只是這樣一來,還是先寫信告訴父親愛倫姑媽的事情吧。

  她為了怎麼給父親寫信發了愁,到底還是寫好了信,交給女僕拿出去寄走。

  女僕拿了信剛出門,便聽到有人在問:「這兒是泰倫特太太家嗎?約瑟芬·泰倫特。」


第62章

  女僕驚訝的看著來人。

  來人生的很是英俊,但一看就是僕人的裝束,主人坐在路邊的馬車裡,馬車的車門敞開著,隱約可以看到主人考究的羊毛呢長褲,和擺放在膝頭的一雙柔軟的手。

  女僕們都知道看一個人的身份主要看哪兒:牙齒,手。

  出身上等、養尊處優的人都有一口整齊的白牙和一雙從來沒做過粗活的白皙柔軟的手。

  馬車裡的主人不太有耐心,用手杖敲了敲車廂。

  女僕忙回答:「這是泰倫特宅,請問您是?」

  「去告訴你的女主人,說沃爾夫先生要見她。」

  約瑟芬很吃驚,但又在意料之中:一個有錢又有能力的男人當然會達到目的。

  「托馬斯。」她款款下樓。

  托馬斯皺眉看著她,神情一開始有些不忿,但很快就變成了欣喜,「瞧呀,你一點都沒變!」

  她笑了笑,「只是一年多沒見,我能變成什麼樣?」

  「變成一個因為守寡而憤憤不平、心腸狠毒又邪惡的女人。」他倒是毫不客氣。

  「別這樣說,你只是不高興我把你賣了一個好價格。」

  「是個『好價格』嗎?你這個愚蠢的女人!」他優雅的站起來,走到她面前,「我能給你的比公爵能給你的多得多!」

  「是嗎?代價呢?」

  「代價?」他詫異的說:「成為沃爾夫太太難道還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嗎?」

  她又笑了笑,「別說這個了。來,快告訴我你是怎麼跑出來的?公爵大為光火,又去找了我父親,還讓你妹妹去巴黎找你。」

  他輕蔑的哼了一聲,「他只會用他的爵位壓迫別人,但實際上,他已經是個半截埋進土裡的臭老頭了!」

  「他是你父親,你對他好一點。」

  他哼了一聲,「你知道貴族都是什麼樣兒的,尤其是他那樣的大貴族。」

  「你不是『大貴族』嗎?」

  「我是,但我不是他那樣的。」

  「哪樣的?」

  他不耐煩的說:「別說這個了。來,讓我告訴你這一年我都是怎麼過來的。我知道不能從法國或是英國走,所以我去了意大利,然後去了非洲,從非洲到了印度,又從印度到了遠東。」

  「天哪!你可真去了不少地方!」約瑟芬興致勃勃,「遠東怎麼樣?我聽說那兒到處是絲綢、黃金、寶石,和——美人。」

  「絲綢,確實,多得不得了;黃金,有一些;寶石,不多。」他干巴巴的說。

  「你別這樣。」

  他冷漠的笑了一下,「你在波士頓這樣的地方過的怎麼樣?這兒太冷,比巴黎還冷。」波士頓的10月底已經很寒冷了,這幾天天色陰霾,看上去像是要下雪。

  「過的還不錯。我准備明年春天去歐洲,這次也許是去西班牙,西班牙的氣候很好。或是意大利、希腊。你從哪兒過來的?」

  「阿拉斯加。」他環顧一周,很嫌棄的說:「我在紐約買了房子,你和孩子們跟我去紐約住吧。」

  「我是想去紐約住一段時間,但不是跟你一起去。你走吧,我約了人,他一會兒要過來。」

  「他?」托馬斯皺眉,「你要接待什麼男人?」

  「另一個泰倫特。」

  托馬斯沒有聽明白,「好吧,我不會讓你在泰倫特家的人面前為難的解釋我是誰。過來,」他抱住她,吻了一下她臉龐,「雖然我弄不懂你在想什麼,但我想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一切。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請求,我住在歐米尼公園旅館,你可以派人往旅館送信。」

  他旋風似的來了,又旋風似的走了。這人的好處是姿態十分瀟灑,行事果斷,不黏糊,也不手軟。

  約瑟芬坐在客廳的少發上,想著這人確實不好打發。

  這個時代對女性很不友好,確切的說任何時代女性都過得小心翼翼,她是沒有必要再次結婚了,但如果不結婚的話,不能留在波士頓。

  波士頓居民絕大部分都是清教徒,整個大波士頓地區的風氣都很保守,她要是不結婚而跟人同居,用不了多久她的名聲就全完了。她是可以不在乎名譽問題,但孩子們不能不在乎,維克多將來要回到法國,但辛西婭很大可能會在波士頓長大,一個女孩身家再豐厚,沒有一個「好母親」都很難找到門當戶對的丈夫。

  孩子阻礙她享受人生。

  她摸了摸臉。

  美貌能讓她得到很多普通女人得不到的東西,但總的來說,青春易逝,要趁著年輕,盡可能的享受人生。

  錢,她不缺。

  別人的愛,她也不缺。

  唯獨缺的,就是一顆能真正適應這個時代的心了吧。

  瑞恩妒忌的問:「今天來的那位沃爾夫先生是誰?是你的情人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你沒有聽說過的人還很多,別做出這麼一幅妒忌的表情,這樣不太像你。」約瑟芬輕描淡寫,「他是我之前在巴黎認識的人,到美國來做生意。」

  她說的太輕飄飄,瑞恩很是懷疑,「是嗎?你發誓他不是你的舊情人?」他加重了「舊情人」這兩個詞的語氣。

  「那跟你沒有關系,你沒有權利質問我。」約瑟芬不悅的說。

  男人啊,總是這樣,妒忌心過於強烈,總是很快就把女人視為「私有物」。

  瑞恩很快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不對,「我不是質問你,而是……」他低垂眼簾,手裡的叉子胡亂叉著餐盤裡的食物,「我擔心你不再喜歡我。我明天就要去紐約,你喜歡住在哪兒?我知道你在公園附近買了地皮,但公園還沒有修建好,你的房子也沒有開始蓋。」

  他想了一下,「這樣吧,我們可以住在旅館裡,住上半年,我會監督你的房子,讓工人們盡快蓋好房子,你看怎麼樣?」

  「我覺得這樣很好。」

  「那明天我們一起去紐約吧。」他露出懇求的神情。

  「明天不行,後天吧,你得留給女僕們收拾東西的時間。」

  他高興了一點,「我馬上派人去紐約訂旅館。」

  接下來他們沒有再提到沃爾夫。

  最近瑞恩每天晚上過來跟她們母子一起用晚餐,維克多很快意識到小泰倫特先生似乎有可能成為母親的下一任丈夫,為此有點苦惱。他對繼父的弟弟印像都不太深刻,對斯坦利稍微好一點,斯坦利已經將他看成一個「男人」,有事會先問問他的意見,但瑞恩不是這樣的,瑞恩總認為他還是個孩子。

  他知道自己沒法阻擋母親再次結婚,好在他對自己的生父根本沒有印像,這樣不管是誰成為母親的丈夫其實他都不會太反對。但他十分懷念當初菲利普是怎麼對待他的,在他心裡,菲利普才是「泰倫特先生」。

  別人都說菲利普是個好男人、好丈夫,他當時還小,不懂別人說的是什麼意思。這幾年他漸漸長大,略微了解到一些一個男人應該具有什麼品格。確實,菲利普不管從什麼角度看上去都很完美,是好兒子、好哥哥、好丈夫、好繼父、好父親,他羨慕辛西婭有這麼一個好父親。

  但這種日子怎麼這麼快就不見了!

  他把這些心事放在心裡,從不跟母親說,倒是有一次懨懨不快的對斯坦利說了一點,說他想念菲利普,菲利普會是他的好父親。唉!斯坦利叔叔當時都哭了呢!

  他可憐妹妹,妹妹像他一樣,在過於幼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親,好吧,瑞恩叔叔是很喜歡辛西婭,大概也會當辛西婭是親女兒一樣看待,他們都是泰倫特。瑞恩叔叔會對母親好嗎?好像母親還挺喜歡瑞恩叔叔的。


第63章

  大人的事情真復雜!

  維克多心情沉重。他不太懂這些,只知道自己再次失去了父親。每天陪伴他的是管家和家庭教師,他學習很多知識,母親很關心他的學習,但不怎麼關心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他不知道要怎麼跟母親訴說這些,他寧願將自己的忐忑和不安藏在心中。

  女僕們開始收拾行李,詹金斯太太告訴他,太太要帶他們兄妹去紐約居住,會住上好幾年。辛西婭興高采烈的指揮女僕收拾東西,帶上了她所有的娃娃。

  「維克多,」小女孩軟綿綿的身體,細細嫩嫩的嗓音,短短的手臂抱著哥哥的脖子。「你去過紐約嗎?」

  「去過。」

  「紐約什麼樣子?」

  「就那樣。你小時候也去過,不過你那時候太小了,不記得了。」

  「realy?」

  「yes。」

  辛西婭擺弄著手裡的娃娃,「媽媽說紐約很大很大,我們要住在一個大公園旁邊,會很好玩。」

  3歲的小孩子只知道玩耍。

  維克多笑著拉了拉她的卷發,「是的,會很好玩。」

  辛西婭打了個呵欠,「媽媽問我想學鋼琴嗎,我不知道。」

  「你喜歡彈鋼琴嗎?」

  「不知道,也許不喜歡。」

  「那就用不著學。你還是個小baby,你就天天玩就好啦。」維克多笑眯眯的說。

  約瑟芬站在門口。

  她有點詫異,自己的長子似乎一轉眼就長大了,長成一個翩翩少年,個兒很高,比普通9歲男孩要高半個頭。他還沒到青春期,等到了青春期開始長個子,會長得更高。

  維克多長得不怎麼像她,更像他的父親,那個她幾乎不記得長什麼模樣的男人。基因真是奇怪的事情,她的兩個孩子長得都更像父親,反而都不怎麼像她,這很讓她有些氣憤:明明是一人一半的基因,怎麼從相貌上就沒有一個更像她的?

  辛西婭困了,揉著眼睛,呢喃著說:「媽咪。」

  「你該睡覺了。」約瑟芬淡淡一笑。

  「媽咪,我能跟你一起睡嗎?」

  「可以。曼妮,給小姐洗洗臉,放到我的房間。」

  曼妮抱走了辛西婭。

  「母親。」維克多站了起來。

  「我們明天——噢不,後天去紐約,要在紐約住好幾年,至少三年,等到你12歲或是14歲,我會送你去巴黎。」

  維克多敏銳的聽出來其中的含義,「『送我去巴黎』?是說您不會去巴黎嗎?」

  約瑟芬思忖片刻,「不一定,現在不好說。你父親還有一些房子在法國,你是法國人,總要回去的。」

  維克多頓時難過起來,「不,母親,我想和您在一起,我不想去法國。」

  「傻孩子,你總是會長大的,等你長大了,就會覺得離開母親也不是什麼很嚴重的事情了。」

  「不會的,母親!」維克多急急忙忙的說:「我永遠都是您的孩子!」

  「那當然啦!」約瑟芬摸了摸兒子的頭頂,隨即對女僕們說:「好啦,你們出去吧,明天再收拾。」

  女僕們停下來,對女主人行了個屈膝禮,退了出去。

  「母親,為什麼要去紐約?」

  「波士頓太小,紐約雖然也小,不過總比波士頓好一點。」

  維克多不是很明白,點點頭,但又搖搖頭。

  「別擔心,只是換個城市住。你是不是覺得住過好幾個城市,總是搬來搬去,不太——」不太安穩。

  男孩點點頭。

  「好,我知道了。去准備睡覺吧。」

  維克多去洗手間洗漱了。

  約瑟芬環顧了一下房間:男孩子的房間異常簡潔,他不喜歡太多東西,房間裡除了床和衣櫃之外,沒有別的家具。他有自己的書房,用來上課和做作業,還有自己的游戲室,她自認為已經從各個方面照顧到孩子的學習和生活。

  孩子催人老。似乎就在不久之前,他還是一個哇哇大哭的嬰兒,怎麼這麼快就長大了呢?而她甚至還沒有到26歲生日!

  她唏噓不已。

  前往紐約的行程很順利。

  老泰倫特太太不太樂意,但也壓根沒法攔阻約瑟芬帶著孩子們離開波士頓。兩天後,他們乘坐印有泰倫特首字母「t」的私家馬車到了火車站,當天下午到了紐約。

  內戰對紐約中央公園的進程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影響相對不大,公園的建設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公園附近還是一片荒郊野外,絕大部分地盤都在等待公園建成之後才開工。

  約瑟芬的幾塊地皮都也還沒開工,只是簡單的用木柵欄圈了起來,連建築材料都沒有。

  瑞恩說:「現在買建築材料很難,大家都在囤材料。但因為戰爭,礦場缺人缺得厲害,還有個大宗買家——」他隨手指了指中央公園的方向,「材料太貴,我看了很久也只買了一些木材,都堆在第五十七街,雇了人看守。」

  約瑟芬點點頭,「你看著辦。我看這幾年都會很缺材料,戰爭就快要結束了,到時候那幾個州都要大興土木。」

  「說的是。」瑞恩一下子興致勃勃起來,「我想到時候做建築材料的生意會有點賺頭,現在很多人都在囤材料,准備到時候大賺一筆。蓋自己的房子當然要最好的材料,不過要是做生意,次一等的材料也不是不可以。」

  啊哈!這才是資本家的正常做法,以次充好,或者是把普通材料賣出高級材料的價。南方重建可是一個大市場,到時候可以說只要有東西可賣,就一定能賺個盤滿缽滿。

  她自己不耐煩做實業,除了一本萬利的鐵路公司,其他全都是投資。

  「你要是開公司,我可以給你投資。」

  瑞恩笑了,「不,不用,我不能用你的錢,或是約瑟芬的錢。母親給了我錢,我自己——也有點錢。」

  後半句說的很勉強。作為一個有多少花多少的愛玩青年,他手裡的錢一直不多,有時候甚至少得可憐。

  「我想要是……將來總不能要你花錢,我應該為你和孩子們支付生活開銷,我想我有這個能力。」他握住她的手,輕吻她的手背。「不用多久,不用多久。」

  約瑟芬抽回手,「你知道那樣你會被波士頓人恥笑的。」

  「我不在乎。」

  「可我要為了辛西婭著想。她總要回到泰倫特家,回到波士頓,她要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丈夫。你不能太自私了。」

  瑞恩一臉的不以為意,「只要有錢,沒人會在意,辛西婭一年有幾萬美元的年金,多得是男人搶著想娶她,到時候你該發愁的是人選太多。好了,先別說十幾年後才需要煩惱的事情。」他有點煩躁:約瑟芬說的沒錯,法律其實並不禁止弟弟娶亡兄的遺孀,但普通人都認為這是不名譽的,總是要被人在背後說三道四。約瑟芬也許並不在乎別人說她什麼,可她必須要為女兒考慮。

  他刻薄的想,要是沒有辛西婭就好了。漂亮小姑娘是很招人喜歡,但要是成了他結婚路上的阻礙,他就不喜歡她了。

  約瑟芬很美,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男人見到這樣的女人很難不為之著迷。她說話的嗓音、走路的姿勢、微笑的臉龐,都是那麼充滿了魅力,而他再年輕,也是個男人,他明白一個美麗的女人如果身邊沒有男人,會很危險。她會被搶奪,她的財產也很容易會被奪走,不管是為了她還是為了泰倫特家的財產,他都必須保護。

  約瑟芬花了幾天時間,和瑞恩一起巡視了她自己的以及泰倫特家在紐約的地產,除了地皮之外,也有其他住宅,在華爾街附近的碼頭那兒,有一棟泰倫特家的祖產二層小樓,租給了一家運輸公司,另外有一整層的五層住宅樓,約瑟芬不想住在那邊,不管是華爾街或是碼頭都太雜亂了,再說華爾街東側就是五點區,非常亂;五點區上面是唐人街,也亂;華爾街上面是小意大利,亂。

  總之整個下曼哈頓、中曼哈頓都亂,上城區又還在建設中,都不太適合闊太太居住。約瑟芬先是帶著孩子們在旅館裡住了兩個月,最終在與曼哈頓島隔了一條河的長島找到了一處寬綽的別墅,簽了3年的長租約,很快搬了進去。

  搬家的第一天,托馬斯·沃爾夫儼然像個男主人,登堂入室,不過倒是沒有討嫌的發表家居裝幀方面的意見。男人嘛,是不會關注那些旁枝末節的。他興奮的說著他在河對岸的曼哈頓島上買了一塊極好的地皮,正在開工蓋河畔別墅。別墅尚未蓋好,先訂了一條游艇,要到明年才能提貨。

  他很不滿意船廠的進度,滿腹怨念,抱怨就是砸錢也沒法趕工期,原因自然是這場「該死的戰爭」。他嘲笑美國佬非得窩裡鬥,可是讓舊大陸的群眾看了笑話嘍!

  瑞恩則一直忙著賺錢,除了鐵路公司和泰倫特家的產業,還開始做自己的建築公司,整天忙得腳不著地,只有晚上才有空過來見見約瑟芬。他從不掩飾對托馬斯的厭惡,托馬斯也十分不待見他。


第64章

  瑞恩接受的是新世界的紳士教育,但又是個頑童的性格,對「社會規則」很有點不以為然;托馬斯是舊帝國的大貴族,更是視「規則」為掌中物,從來不受約束。所幸的是他倆年齡都不大,還不至於變成猥瑣惡心的中年油膩男人,所以盡管倆人都大男子主義得煩人,可約瑟芬還算能夠容忍。

  托馬斯有錢,財大氣粗,包攬了約瑟芬母子三人所有的生活開銷,剛到紐約便給了她價值1萬美元的金塊。美元購買力極高,一個普通的工薪階層的五口之家,溫飽年收入不過是1500美元,1萬美元足矣過上「上等人」的優裕生活,還能用得起好幾個僕人。

  搬家總是凌亂不堪,尤其又有兩個孩子,上上下下跑來跑去,就更加忙亂了。

  維克多與小伙伴達米安樓上樓下亂跑,辛西婭也跟著哥哥一起跑,時不時大喊著:「維克多,停下來!」

  9歲男孩子的精力似乎無窮無盡,向來沉穩的維克多也有撒歡的時候,更別說性子活潑的達米安。曼妮緊跟著維克多,顧不上辛西婭;辛西婭自己有個女僕,跟著跑上跑下,累得氣喘吁吁。

  詹金斯太太忙著指揮僕人將行李分別放進主人們的臥室,一邊還要照看兩位小主人,並且還要吩咐廚娘趕緊開工。拎包入住說起來已經算是方便,就是忙亂,那也是僕人們忙亂,要熟悉別墅環境,還要熟悉各個房間。

  約瑟芬先去看了臥室。臥室都在二樓上,主臥面河,規規矩矩的方型陽台;兩個兒童房隔的稍遠,中間間隔起居室和衣帽間、洗手間。

  她推開落地窗,窗下就是河水,對岸是樹木,周邊也是綠樹蔭蔭,景色相當不錯。

  托馬斯在她身後,說:「這兒還不錯,你暫時住兩年,等到我們結婚了,就搬過去。」

  「總是搬來搬去,太麻煩了。」

  托馬斯瞥她一眼:「又不需要你自己收拾行李。你總是在找借口,總是不想面對我。」

  約瑟芬嘆氣:他倒是搞得很清楚。「我想要拒絕你的話,用不著找借口。」

  「你說的沒錯。」他有些得意,「你的兩個丈夫都是短命鬼,你真不幸。可卻是我的幸運,也可以說是你的幸運,你總歸是屬於我的,我的。」

  瞧呀!自命不凡的家伙!

  他從來不知道「被拒絕」是什麼滋味,除了自己的老爸之外,這是屬於大貴族的自覺。所以也不會認為她是真的想要拒絕他,他主動自覺的將之認為是「情趣」,並且還很是自鳴得意呢。

  「是嗎?」約瑟芬微微一笑,「我什麼時候『屬於』你了?」

  「一直屬於我。」他嘴角微翹,「以前你跑得太快了,現在我知道該怎麼辦,不會再讓你跑了。」

  約瑟芬不置可否,換了話題,「這幾天天氣不太好,聖誕節可能會下雪,你來過聖誕前夜吧。你們維也納過聖誕節嗎?」

  「母親在世的時候會舉辦聖誕宴會,但她過世之後……」他輕嘆一聲。

  約瑟芬轉過身,摸了摸他臉,「真可憐。」

  托馬斯反倒笑了,「她活著的時候不快樂,現在不用為了她的丈夫而煩惱,沒准還是好事呢!」

  「你像父親還是母親?」

  「你見過公爵的,你覺得我像他嗎?」

  「像他。」

  托馬斯哼了一聲,「誰要像他!你別擔心,我絕不會像公爵那樣——那樣混蛋的!」

  嗐!不用問就知道,大貴族嘛,有情婦簡直不是個事,要說哪個妻子能不在乎,那絕對是假話。情婦文化是需要真的掏錢供養情婦的,也就是說,會損害妻子與婚生子女的利益,誰能不在乎呢?

  「我該在這兒有個房間。」托馬斯關上落地窗。

  「好——吧。」

  「讓那個泰倫特滾蛋。」

  「那可不行。他是辛西婭的叔叔,我不可能拒絕他過來看望侄女。」

  「他向你求婚了嗎?」

  「沒有。」

  「要我說,你既然是他的嫂子,可不適合跟他結婚。」

  「這跟你沒關系。」

  「我們可以跳過訂婚,直接找個教堂結婚。」

  約瑟芬一笑,「你太性急了。」

  「你已經結過兩次婚,當了兩次寡婦;我也死了兩個未婚妻,是個倒霉的家伙。我看這下子我們才是天生一對。可我不想冒險,不如直接跳過訂婚。說實話訂婚有什麼意義呢?完全沒有。你也不需要准備嫁妝——但我還是會送給你一大堆珠寶和債券,好讓你離不開我。」

  約瑟芬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也真是該死的會說話!

  「快說!是不是覺得我的主意非常好?」托馬斯得意的抱住她,抱起她,轉了好幾圈。

  她尖叫:「快放我下來!轉得我的頭都暈了!」

  他又轉了幾圈,這才抱住她一起倒在床上。

  「我不想再等了,我都等了五年。」溫熱的嘴唇親吻在她嬌軟的紅唇上。

  「你訂婚兩次,怎麼能說一直在等我?」

  「真不幸,真不幸啊!」

  「你是挺倒霉的,那兩個姑娘更倒霉。沒准……唔……沒准……」

  「什麼?不許說話了。」

  更熱烈的吻,從嘴唇親吻到脖頸。

  「聖誕節之後,好嗎?」

  「不行。」

  「新年?」

  「也不行。」

  「1月底,不能更晚了。」

  「我父母——」約瑟芬沒再說下去。

  「你父母怎麼了?噢,你是說,需要你父母同意嗎?」

  約瑟芬搖頭,「不需要,我已經過了需要父母決定我的婚姻的年齡。好吧,1月底,不,2月的第一天。」

  她的手握住托馬斯的手。他是個身材纖秀的年輕男人,骨架纖細,個子不高,手不大,剛認識他的時候,她還以為他是個穿男裝的女孩。

  長得過分漂亮了一點,26歲了看上去仍然像是21、2歲,笑起來十分可愛,很有鄰家男孩的氣質。

  十指交纏。

  他吻她的手背,十分心滿意足,「我從沒有哪一天這麼高興過!我早就知道你是我的,只屬於我。」


第65章

  雪花似鵝毛,急急而下,撲面而來。

  這場雪從前天半夜開始下,起初是細細的絨毛似的細雪,到了早晨便越發大了起來。期間停停下下,地面上的雪堆積起來,一腳踩下去,已經沒過腳踝。

  瑞恩·泰倫特往手心裡呵了一口氣,搓了搓手,彎腰拎起門邊的斧子。

  聖誕節總是需要一棵樅樹的。

  砍樹是體力活,他沒砍過樹,但這點小事難不倒一個活力充沛身體健康的年輕男人。他高一腳底一腳的踩在積雪裡,身後無人,前方也不見一個人影。

  天真冷呀!他可從來沒有在那麼冷的天氣下在雪地裡行走,作為有錢人家的少爺,頂多就是在年幼的時候覺得下雪了很好玩,在雪地裡打個滾,撒一會兒歡,僅此而已。這種粗活本來不該是他該做的事情,但約瑟芬微笑著請他砍一棵樅樹回來當聖誕樹,他又怎麼可能拒絕呢?

  河岸邊地廣人稀,別墅前面有好一片樹林,前幾次他坐馬車經過樹林邊,但從來沒有注意過是否有樅樹。

  約瑟芬是什麼意思呢?是想看看他是否能算得上是一個「男人」嗎?他有點不以為然,有錢人用不著自己做髒活累活,自然有僕人代勞,再不濟還能花錢找人做。一棵樅樹而已,約瑟芬本該早就吩咐僕人准備好的。

  伴著風聲,樹林裡隱約傳來一陣砍樹的聲音。他去過正在鋪設鐵路的工地,聽過斧子砍在木頭上的聲音。是誰?是那個該死的奧地利人嗎?

  他一下子想到那個競爭者,約瑟芬的舊識,奧地利的貴族。

  妒忌從他的心口彌漫出來,迅速席卷了他的全身,使得他渾身怒火熊熊,怒不可遏:該死的家伙!

  他總是自認為自己相貌英俊、出身極好、家財萬貫,想要什麼樣的女人都可以,所以一向對女人不大尊重,也不太在意,就連對兩個妹妹也是如此,可能只除了母親。他在大學裡學會了如何調情、如何追求女人、向女演員獻殷勤,最終都是為了上床這個目的,可以說他學的很不錯,也幾乎每次都能達成目的。

  但約瑟芬……不一樣,他所有的手段在她面前都沒有用。

  她是很美麗,但也不過就是個女人,為什麼居然可以拒絕他的魅力呢?他一直想不明白。一定是那個該死的奧地利佬!是他!是他引誘了約瑟芬!

  他憤恨的想著。

  ——那家伙看上去就是個孩子!一臉的蠢樣!

  他輕蔑的想著,也不知道約瑟芬到底看上那家伙什麼了。

  他加快了步伐,很快走進樹林裡,順著砍伐樹木的聲音,找到了托馬斯·沃爾夫。

  托馬斯沒有聽到腳步聲,只顧著專注在斧頭上。這棵樅樹長得很好,挺拔,松塔似的形狀很完美,樹干不粗不細,不太高,應該剛好是個成年男人能拖動的重量。靠近根部的樹干被砍了一個三角形的缺口。

  瑞恩猶豫了1分鐘,想著是不是可以一斧頭砍在奧地利人的後腦上,這個討厭的家伙流出暗紅色的血,染紅雪地,景色想必是極美的;約瑟芬沒有派僕人跟著他們,他可以充分享受這一美妙時刻。

  等他欣賞夠了,就——把死人拖到河邊,扔進河裡。這樣,不會有人發現這兒死了一個人,只要約瑟芬不追究的話。

  一想到約瑟芬,他便明白只能想想而已。

  「沃爾夫先生。」他開口。

  托馬斯停下來,扭頭看他,「你好,泰倫特先生。」

  瑞恩走到樅樹的另一邊,比劃著斧頭,「快一點干完,早點回去。約瑟芬會擔心你凍死在樹林裡。」

  托馬斯毫不意外,「是嗎?我看是你很想從背後砍掉我的腦袋吧?」

  「你怎麼能這麼想呢?殺人是犯罪。」瑞恩假惺惺的笑了笑。

  「是嗎?你看,這兒十分僻靜,方圓十公裡都沒有其他住戶,加上大雪,如果你不小心摔倒在雪地裡,而又十分不幸的臉朝下碰到了斧頭,那可真是痛苦而又無奈呀!」

  「我想我是不會這麼倒霉的,但你就不好說了。你是個外國人,獨自一人在紐約,誰知道你會遇上什麼事呢?眾所周知,紐約的治安可不怎麼樣!」

  這場口舌之爭一直持續到樅樹倒下。

  兩個人都非常謹慎的注意不會被樹干壓到,等到樅樹終於轟然倒地,托馬斯先一步過去,用繩索捆住樹干,拖走了樅樹。

  約瑟芬挺高興的指揮僕人將樅樹立在客廳的一角。

  「你可真棒啊,托馬斯。」她輕快的在托馬斯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我還以為像你這樣的貴族少爺不懂得怎麼用斧頭。」

  托馬斯微笑,「不但懂得用斧頭,還懂得斧頭的其他用途呢。」

  約瑟芬便大笑起來,「是嗎?那你怎麼沒有用呢?」

  「那樣你會生氣,這我還是知道的。」

  她又笑,「對,你說的對。來人啊,去告訴維克多和辛西婭,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裝飾聖誕樹了。」

  很快,孩子們哇哇大叫著衝下了樓。

  聖誕樹青青蔥蔥,還帶著冰雪的冷冽氣息。

  客廳裡的壁爐點著木柴,暖暖的。女僕拿出了成箱的裝飾物,都是新買的,亮閃閃的:彩帶、水晶星星、小馬吊墜、水晶天使、羽毛翅膀,各種各樣的裝飾物,要什麼有什麼。

  辛西婭對這項游戲十分喜愛,但是年齡太小,個子又太矮,十分著急。很快她便掌握了訣竅,指揮起哥哥以及哥哥的小伙伴,維克多和達米安都十分聽從這個小指揮的指示,躥上躥下,站在椅子上,往聖誕樹上掛裝飾物。

  約瑟芬則在一旁的沙發上用彩色織帶捆扎禮物盒。

  「這是什麼?」托馬斯隨手拿起一只黑色紙盒。

  「不知道,忘了。除了孩子們的禮物,其他的可以隨便拿。」

  「誰都能拿嗎?」

  「對,誰都能拿。所有的僕人都會有禮物。」

  「我也有嗎?」托馬斯晃了晃盒子。

  「你也有。」

  托馬斯欣喜的笑了,「我也給你買了禮物。」

  「那就先謝謝你啦。」約瑟芬衝他甜甜的一笑。

  瑞恩在一旁妒忌得要發了瘋:他們怎麼可以顯得那麼的和諧?托馬斯這個家伙整天無所事事,靠著大貴族父親就能有花不完的錢,而他卻必須為了錢辛苦工作,不然——他憤恨起來,約瑟芬不能這樣,她怎麼能無視他的努力呢?這不公平!

  他第一次感到無力,但緊接著便是嫉恨:剛才真的應該砍死他的!約瑟芬是會生氣,但如果她不知道是他干的,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了!


第66章

  這個念頭一旦在他心頭冒出,就再也無法消除了。他壓根沒有考慮過這是不是犯罪的問題。

  客觀的來說,奧地利佬長得是挺好看的,和約瑟芬在一起,不管是誰應該都能說一句「十分般配」。哥哥菲利普從小就是個漂亮男孩,長大後當然是一個英俊的男人,除了太嚴肅一點,幾乎完美。菲利普當然可以擁有這樣的美人,奧地利佬就算長得再好看、再有錢,也不配!

  瑞恩·泰倫特的臉色有片刻陰沉,注視著托馬斯的眼神頗為不善。看在約瑟芬眼中多少有些警惕。作為家中的幼子,上面有擔當家長責任的嚴肅的長兄、體弱多病因而過分陰郁的二哥,以及保守沉悶的母親,瑞恩的性格跟家中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從來不曾為了金錢而煩惱,從小到大總是在闖禍,因為總是有人給他收拾善後,這樣的人從來沒有學會被拒絕,也深知金錢的魅力。

  對於瑞恩這樣的人很好應付,她甚至都不用特別討好他,只需要展示自己的本來面目就足夠吸引他。這是出於美人的自信,以及對這種頑童的心理的了解。他們想要最好的、最與眾不同的,你如果表現出對他有多麼在意,那才是會被他棄之如敝履的。

  當然,她的初衷也並不是想讓瑞恩對她產生什麼想法。

  他沒准會忍不住把托馬斯狠狠揍一頓呢!

  這麼想著,約瑟芬臉上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托馬斯瞥她一眼,轉眼又瞥了一眼瑞恩。瑞恩還沒來得及收回陰沉的眼神,見托馬斯瞧著他,便狠狠的瞪他一眼,隨即面露微笑,「我給你們都買了禮物,該放在哪兒?」

  聖誕樹裝飾完畢,樹頂掛著一顆亮閃閃的水晶星星,樹枝上掛滿各種各樣的裝飾物和糖果,閃閃發亮,熱鬧喜慶。

  辛西婭玩了半天,面露倦色,揉著眼睛,強打精神,「媽媽,我想睡覺。」

  「好。叫露娜抱你上樓。露娜。」約瑟芬喊著女僕。

  「媽媽,我想跟你一起睡。」

  「現在不行,現在還不是晚上。你先睡一會兒,然後我們一起吃午餐,你說好嗎?」

  小人兒點點頭,「好的,媽媽。」她在母親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露娜抱走了辛西婭。

  「她早上起得太早了。」維克多也困了,打了個呵欠。

  「你也去睡一會兒吧。」辛西婭已經習慣起床之後去喊醒哥哥。維克多每天早上7點起床,算是很早,辛西婭則是6點多就自己醒了。

  維克多和達米安隨即告辭。

  做個闊太太是需要社交活動的,不是參加別人家的宴會,就是自己家開宴會。泰倫特太太剛搬過來,已經有人送請柬過來了。

  聖誕前夜是跟家人歡度的時間,到聖誕節當天便可以出門做客。長島相對曼哈頓島來說算是富人區,紐約到波士頓也不算遙遠,附近的有錢人已經知道波士頓泰倫特家的年輕太太搬到了長島。

  請柬隨手放在客廳牆邊高桌上的盤子裡,達米安離開的時候碰掉了銀盤子,他對女僕做個了鬼臉,笑嘻嘻的跑上樓。

  女僕撿起請柬,托馬斯說:「拿來我看看。」

  他隨手拿過請柬,看一張扔一張,「史密斯。米歇爾。勞倫斯。黑斯汀斯。」

  黑斯汀斯?

  這個姓不是很稀罕,但也並不常見。

  托馬斯撿起那張請柬,「黑斯汀斯?」看著約瑟芬。

  「不認識。看看名字。」

  「約翰尼·黑斯汀斯以及荷莉·黑斯汀斯夫婦。」

  「沒聽說過。」

  「讓人去打聽一下。詹金斯太太,請找尼克來一下。」尼克是他的男僕。

  詹金斯太太點點頭,吩咐女僕去僕人房找尼克。

  有意思。

  瑞恩琢磨著。約瑟芬的前夫姓黑斯汀斯這他是知道的,黑斯汀斯這個姓並不罕見,沒想到沃爾夫如此警惕。而且……有點奇怪,為什麼沃爾夫會有點緊張呢?按說黑斯汀斯死了多年,約瑟芬又已經再婚,就算是前夫家的親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再說了,從巴黎到紐約,怎麼可能如此巧合,就能遇到那個黑斯汀斯家的人?

  約瑟芬倒沒有什麼異樣。不過她一直都是一股兒對什麼都不太上心的模樣。比如現在,她同時接待情人和亡夫的弟弟也沒什麼尷尬的,換做其他女人大概不會這樣。

  聖誕節禮物已經捆扎好,整整齊齊的放在聖誕樹下面。女僕們開始裝扮客廳和餐廳,用的是彩色織帶和樅樹的綠色枝葉。這樣便有了節日的氛圍。詹金斯太太彬彬有禮的請女主人移步去書房,好讓女僕們做事。

  書房很大,裡面沒有什麼書,只擺放了一整套的法律書裝點門面,幾個人對此都不感興趣。

  地板上有幾個開著箱蓋的木箱,一些書放在書架上,更多的書還沒有拿出來。

  現在的書很貴,一本書通常價值超過3美元,裝幀稍好一點就要價值5美元以上,富有的家庭通常都會有一個裝得滿滿的書房,還能當成遺產留給後代,可以算是「財產」。約瑟芬的書有一半是小說,歐洲作家和美國作家都有。其他的多數是哲學書,另外還有一些相當激進的小冊子,比如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的《女權辯護》等等。

  托馬斯對《女權辯護》嗤之以鼻,「沃斯通克拉夫特自己不也是沒有按照她的理想來生活嗎?最終她還是找了個男人結婚了。」

  「那是沒辦法,她有了孩子。」約瑟芬很是理解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瑪麗認為婚姻是枷鎖,但最終還是因為未婚先孕,不得不匆匆結婚,還因為產褥熱,生下孩子之後便去世了。

  「我以為她是討厭男人。」

  「那可不知道。討厭男人和——」約瑟芬一笑,及時止住了。

  「怎麼了?」托馬斯催促,「你倒是說完啊。」

  「沒什麼。」約瑟芬給了他一個「你懂」的眼神。

  「啊哈!」托馬斯做恍然狀,「你這麼說的話,倒也沒錯。女人啊,終歸是弱者。」

  這話約瑟芬可不愛聽,「你瞎說什麼?這與其說是女性的弱點,不如說是人性的弱點。你們男人總是說的太簡單,其實都知道為什麼。」

  「為什麼?是因為女人都太軟弱了,她成了欲望的俘虜。她要是堅定自己的信念,我倒是會敬佩她的。」

  約瑟芬搖搖頭,「別說了,你要是再說,我就會跟你吵起來。」想要扭轉一個已經有了固定觀念的男人的思維方式很難,她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好的,不說了。」托馬斯今天沒有說更為討打的話,乖巧的將手裡的《女權辯護》放在書架上。

  瑞恩從來沒有聽說過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也沒有看過《女權辯護》,在心裡暗暗記下人名和書名,決定回去之後買來看看。這個書名一聽就很奇怪,此時他有些懊惱當初在大學裡沒怎麼好好學習,不然他也不至於只能待在旁邊聽他們討論。插不上嘴的感覺不怎麼樣,似乎被他們——被她——屏蔽在外,這樣可不好!

  糟透了!

  他懊惱不已。

  約瑟芬與沃爾夫似乎有說不完的話,沃爾夫看上去是個蠢貨,卻看了那麼多書,幾乎每本書都能跟約瑟芬說上幾句,這個的作者人品不怎麼好,那個作者可以算是肚裡有貨;這本書頗為有趣,那本書則是講了個空氣。

  瑞恩發現自己完全插不上話,只能憋著一股兒怒氣,老老實實的待在一旁。

  書房裡有兩張書桌,一邊一張;書桌上擺著新式的煤油燈,煤油燈的亮度比蠟燭高,但還是不夠照亮整間書房。約瑟芬正說到要在牆壁上加裝一圈煤油燈,便可以讓書房光線明亮——現在是白天,正午時分,玻璃落地窗透進光亮,因為下雪,天色陰暗,所以必須點著煤油燈照明。

  托馬斯推開落地窗,一陣寒冷的風吹了進來,帶進來數片雪花。

  「好冷!」約瑟芬縮了縮脖子。

  托馬斯便摸了摸她臉頰,「冷嗎?」

  她點點頭。這麼大的風和雪,怎麼能不冷呢?

  他於是拉著她往外走了幾步,踩到了陽台上的積雪。

  「你好壞啊!」她嬌嗔著捶了他手臂幾下。

  瑞恩突然站了起來,「太冷了,約瑟芬,快進來,別凍著了。」

  托馬斯臉色一沉,「你怎麼還沒走?!」

  瑞恩的拳頭比腦子轉得快,一拳揮過去。

  兩個男人打成一團,拳來腳去,互相咒罵,不成體統。

  約瑟芬躲到牆邊,喊來了詹金斯太太。詹金斯太太頗覺頭疼,「太太,您還是出去吧。您出去了,兩位先生也就打不起來了。」

  有道理,人生智慧呀!兩個男人說到底是為了爭奪她才打起來的,她不在旁邊,他們打著也沒勁。

  「去找波西來,分開他倆。」約瑟芬小聲說。

  詹金斯太太點頭,「好的,我會處理好的。您先上樓吧。」


第67章

  爭風吃醋這種事情吧,不算什麼稀罕事情,動物還會爭風吃醋捍衛交|配|權呢,更何況自詡地球主宰的人類。男人嘛,就是那麼一回事。

  約瑟芬既不驚慌,也不得意。

  上了樓,先去看了看辛西婭。小人兒睡得香甜,小蘋果似的小臉粉撲撲的。屋外風雪交加,房間裡點著火盆,熱氣騰騰。

  摸了摸她的小臉,一腦門的汗。

  「露娜,把火盆拿走。」約瑟芬吩咐女僕。

  小人兒睡著了顯得乖乖的,誰能知道這麼個可愛的小天使會是個壞脾氣的女孩呢?約瑟芬微笑著,又想到可憐的菲利普。唉!他們結婚還不到兩年呢!

  更可憐的是她,倒霉得接連死了兩個丈夫,還都是死在遙遠的地方。死了一個丈夫是不幸,死了兩個丈夫那就是「不祥」了。

  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屈從於社會規則,不得不結婚,主要還是因為經濟問題,孩子需要有個提供住宿和食物的父親;但她不一樣,實在不需要也沒必要再次結婚。但糟糕的是,如果她一直是個寡婦而不是有夫之婦,維護財產將會很艱難。

  斯坦利身體羸弱,指不定能活到多久;瑞恩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不能跟她結婚,用不了多久就會跑路。菲利普生前沒有立遺囑,他的財產法律上都歸妻子和女兒所有,但要是斯坦利和瑞恩跟她爭財產的話,也不是沒有可以爭的,到時候就會弄得很難看,也會很不愉快。

  憑心而論,泰倫特家三兄弟都還算不錯的,比後世一些富豪子弟強到不知道哪裡去了。人品等等姑且不論,業務能力都還是不錯的,斯坦利主內,瑞恩主外,這樣她才能做個甩手掌櫃,只需要看看賬本就好。

  唉!

  托馬斯很關心她的財產,說不能太相信斯坦利,他要是想在賬本上動動手腳,吃虧的是她。說她應該雇佣一個專門的會計,還有律師,好監督她的財產。

  說的很有道理。

  這些財產監督人還必須互相監視監督才行,不然很難說不會出現律師或是會計貪污的問題。說到底,金錢的魅力巨大,沒有人能夠抵擋。

  斯坦利是因為自認為自己活不了多久,他不想結婚,也不會有後代,對金錢的執念不大,而瑞恩肯定不是斯坦利的想法。

  她想了很久。

  錢的問題頭等重要,有錢不一定會得到快樂,但有錢一定能得到更多的東西,那麼得到快樂的概率也會比較大一點。這個道理托馬斯是不會明白的。

  她不擔心托馬斯覬覦她的財產,要說大貴族的優點就是生而富有,他的眼界很高,她的這麼一點財產還遠遠沒有放在他的心上呢。他應該是本著為她著想的思路給她提建議,畢竟不差錢的人也不會嫌棄錢太多。

  她想著還是要給泰倫特家的四個弟妹留足夠的財產,這是為了辛西婭考慮,做人留一線嘛,她不會像當年對待黑斯汀斯家的親戚那樣絕情的,那是因為黑斯汀斯的那些親戚們大多數不怎麼樣。維克多是男孩,等他成年繼承財產後,那些親戚們照樣會來拍他的馬屁,不擔心人際交往問題,也不擔心將來的婚姻問題。

  她恍惚的自嘲的笑了一下:瞧啊,她竟然已經考慮起孩子們的婚事來了!

  詹金斯太太出現在門口,輕聲說:「太太。」

  「怎麼樣了?」

  「兩位先生已經冷靜下來了。我請兩位先生分別去了客房,總要稍微梳洗一下。」詹金斯太太神情嚴肅,不滿的搖搖頭,「真不成體統!紳士們不應該大打出手。」

  約瑟芬忍著笑,「他們沒傷到哪裡吧?」

  「我看是沒有。太太——」詹金斯太太欲言又止。沒錯,她是太太最信任的人,但這份信任可不能隨便使用,尤其太太這幾年年長了一些,主意越來越大。一個合格的管家該學會什麼時候閉嘴,不該說的永遠別說。

  「我不能拒絕瑞恩來訪,也不想拒絕托馬斯。」約瑟芬弄醒了辛西婭,「露娜,來給小姐換衣服,帶她下去用午餐。」

  她親了親辛西婭的小臉,隨即站起身,離開房間。

  「准備開飯,派人請他們下樓吃飯。」

  維克多敏銳的注意到,餐桌上的氣氛有點微妙。

  因為是聖誕大餐前的一餐,菜色不多,也都比較簡單,有羊排、蒜蒸青豆、鴿子湯等等,飯後甜點是焦糖布丁。

  瑞恩與托馬斯都沒怎麼說話,並且兩個人臉上都有青腫,達米安悄悄告訴他,說兩位先生半小時之前才在書房裡打了一架。

  他模模糊糊的明白是為了母親,但不明白為什麼打架就能解決問題。他自認為已經算是個小男子漢,可這個問題還是略為復雜了一點,他不能理解。

  倒是母親沒有什麼表示,只顧著跟辛西婭說話。辛西婭還太小,根本不明白大人的事情。

  只有辛西婭是快樂的。

  「打架好玩嗎?」

  「那要看是為了誰。」瑞恩·泰倫特回答。

  「你以為是為了我嗎?」約瑟芬假裝驚訝,「我以為是為了你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瑞恩張口想說什麼,但卻發現,她說的沒錯。他掙扎了片刻,憤然說:「都怪那個該死的奧地利佬!是他!是他的錯!」

  「是嗎?不是你先動手打他的嗎?」

  「他該挨一頓揍!」

  約瑟芬輕笑,「我敢說他也一定覺得你該挨一頓揍。」

  瑞恩哼了一聲,「你去看過他了嗎?」

  「沒有,我先來看看你。你沒事吧?」

  「沒事。」他摸了摸左眼下面的青腫:可真疼啊!該死的奧地利佬,下手這麼狠!

  「菲利普說你從小就常跟人打架,為了打架,不知道被多少學校開除過。」

  他笑了,「是啊,是啊,論打架我可不怕誰。」

  她提到了亡兄,這可讓他心頭頓時泛起了酸楚:菲利普……

  約瑟芬查看他的神情,繼續說:「菲利普常說到你,說你是他最珍愛但又最擔心的弟弟,他習慣了為你收拾爛攤子,有時候真的很生氣,但誰叫你是他親愛的弟弟呢?」

  他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感動,「我一直以為他更喜歡斯坦利……斯坦利這個病鬼,每個人都擔心他活不到下一年的聖誕節。」

  「他只是不說出來而已,他擔心你會更不知道控制自己。瞧,你還記得哈佛那個姑娘嗎?」

  瑞恩果然已經不記得了,「什麼姑娘?」

  「天哪!」約瑟芬一手扶額,「你怎麼居然忘記了?就是那個生下你的孩子的可憐的女僕,她叫什麼來著?翠西?是嗎?」

  他終於想起來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他不以為然,男人嘛,這種事情是不太好說得出口,但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不至於大驚小怪的。不過面對的是他想要娶的女人,多少還是有些窘的。

  他假裝咳嗽,「別說這個。那時候我也只是個boy,做了點錯事。你……你會因此瞧不起我嗎?」

  「瞧不起?是有一點。我不喜歡不懂得控制自己的男人。菲利普就很好,他很愛我,並且沒有私生子。」約瑟芬淡淡的笑,「我的要求很簡單,不要有什麼煩心事。」

  「那個孩子不是什麼問題,」瑞恩急急忙忙的說:「他絕對不會影響到我們的……哦不,你的孩子的財產。」他及時改口。

  約瑟芬優雅的微笑,「我不擔心這個,不會發生的事情怎麼需要擔心呢?新年過後斯坦利會過來一趟,我決定將一些產業交給他和你打理。我會盡量保證你們兄妹四人的生活質量不變。我有些開拓新產業的想法,用不了二十年的時間,泰倫特家會比之前更為富有。」

  瑞恩起先不明白她說這番話的原因,但想了想便明白了:她這是拒絕跟他結婚。

  一時間他有些迷惑,緊接著便是沮喪,但沒有沮喪多久,就變成了憤恨。他猛地站了起來,激動的說:「是因為沃爾夫?是嗎?真該死!」

  「你坐下!」約瑟芬蹙眉,不滿的說。

  瑞恩聽話的坐下,但立即又站了起來,「你別想指揮我!」

  他氣憤不已,「你別想離開泰倫特家!別想帶著我哥哥的錢嫁給別的男人!」

  約瑟芬不愛聽這話,也站了起來,冷冷的說:「這事輪不到你來規定我能不能這樣、能不能那樣。別以為你姓泰倫特就能隨便說話。」立即走出房間。

  真氣人!

  她氣憤不已,想著瑞恩這樣接受過高等教育的男人也不過如此,一點兒都不懂得什麼叫「尊重女性」!

  本來她還想著要去看看托馬斯,現在也沒了心情,回了自己臥室,氣呼呼的躺到床上,好好睡了一覺。

  睡到迷迷糊糊,發覺有人進來,悄悄躺下,挨著她。

  「走開。」她呢喃。

  「我等著你去安慰我,可是等來等去,你都沒有來。」年輕男人的嗓音也是青稚的,聽上去還像個少年。

  「你好得很,我不想安慰你。」

  作者有話要說:

  好煩啊,不知道是不是晉江又增加了敏感詞,今天舊書又被鎖了好多章。咋整啊!真的啥都沒寫!


第68章

  「哎呀!你可真狠心!」托馬斯嘆氣。

  「真煩人!」約瑟芬不耐煩的捶了他幾下。「你們男人真是孩子氣!動不動就要打一架。」

  托馬斯得意洋洋,「要不然怎麼能得到勝利呢?」

  「你贏了嗎?」她好笑的問。

  「我狠狠揍了他一頓!」

  盡吹牛!臭要面子!她不准備揭穿他,男人嘛,該適當的給他們留一點「面子」。

  「你真是個beast!」

  托馬斯把這當成贊美,「我足夠強壯,可以保護你。」

  別說,他個頭不及瑞恩,但那副小身板還真是脫衣有肉,相當健壯,足見很是在強身健體上下了一番功夫。一般大貴族很少會專門健身,纖弱身材才是貴族標配,不然可不就像碼頭上的苦力了嗎?

  約瑟芬知道為什麼一別數年,托馬斯會健身成一個小霸王:是因為拉斐爾,她的倒霉前夫。拉斐爾身材高大,身體健壯,壯實得驚人。

  男人呀,可真是頭腦簡單!

  「我要起床了,你先出去。」她推了他一下。

  他一躍而起,「晚餐我要坐男主人座。」

  「好吧。不過你別再刺激瑞恩了,他不像菲利普,說不定會對你下黑手。」

  托馬斯輕蔑的哼了一聲,「才不怕呢!讓他放馬過來!」說著忽然低下頭,匆匆吻了她一下。

  男主人座可不是這麼好坐的。

  先是詹金斯太太震驚莫名,專門跑來向女主人確認。

  隨後維克多不知道聽誰說了這事,猶豫的來問母親,是不是他又要有個繼父了。

  「很可能。怎麼?你不喜歡沃爾夫侯爵嗎?」

  維克多低下腦袋:「沃爾夫侯爵對我……還不錯。不好,但也不壞。他沒有泰倫特先生那麼好,他不會陪我看書,也不會帶我一起去騎馬。」

  「那是他——他來的時間還太短。」

  維克多先是扭過臉,隨後又轉回來,注視著母親,「但他都住進來了!詹金斯太太說侯爵太年輕,不適合成為我的父親。」

  約瑟芬不悅的蹙眉,「詹金斯太太不該對你說這些!我會跟詹金斯太太好好談談的。你要記住,你是主人,將來是黑斯汀斯家的男主人,你不應該被管家或是僕人左右,不管是詹金斯太太還是達米安都不行。你懂嗎?」

  「不太懂。詹金斯太太照料我們,達米安一直陪伴著我,他們對我來說也是……是家人一樣的人。」

  約瑟芬此時才有些驚訝,「你可以愛他們,但他們不是你的家人,我、辛西婭,我們才是你的家人。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和辛西婭是你的孩子,您是我的母親。」

  「對。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和辛西婭才是你的血親。你的父親不在了,我很難過,可生活總要繼續,所以我才會嫁給泰倫特先生。但泰倫特先生也不在了——」

  「我知道。您必須結婚,必須有個丈夫,對嗎?」

  「不對。」約瑟芬溫柔的微笑,「我不一定需要一個丈夫,但我有很多財產,而如果沒有一個強有力的保護人,我很難保護那些財產。我是可以保護我的財產,將來那都會留給你和辛西婭,但那會很累。」

  維克多努力理解,「我懂了。」

  「等你再大幾歲,我還會跟你討論這個問題。現在,別想太多,也別擔心。」

  維克多垂下眼簾,「我想念父親,母親,要是父親還活著,我會多麼快樂啊!」

  男孩子抽泣起來,十分可憐。

  約瑟芬想著兒子未免有些過於多愁善感,其實他壓根不記得親生父親長什麼樣子,只有幾張照片而已。男孩子希望有個足夠強大的父親是很正常的事情,拉斐爾也確實從外表上來說十分強壯強大。人嘛,總是缺少什麼就十分渴望什麼,他渴望父親,本質其實是渴望父愛,很容易理解。

  她不喜歡看到孩子哭泣,覺得實在難哄。可這是她的孩子,好歹還是哄一下。

  「別哭啦,你可以哭一小會兒,但最好別讓辛西婭看見。」她用真絲手帕為他擦去眼淚,順手抬起他下巴,「瞧,我的小男子漢長得多好看呀!將來一定會像父親一樣英俊又強壯,會有很多女孩喜歡你。」

  維克多難為情的害羞的笑了,「母親!」

  「好男孩應該尊重女孩,要做個真正的紳士。」

  「我會的,母親,我會成為紳士。」男孩挺起了遠遠算不上強壯的小胸膛。他還沒到青春期,還是個孩子,細細瘦瘦的,完全不像拉斐爾。

  聖誕晚餐簡單又隆重。美國人愛吃火雞,聖誕大餐通常以火雞當主餐,不缺錢的富豪則吃各種飛禽走獸。

  托馬斯送來了各種珍稀食材,主餐是烤孔雀,海鮮有大龍蝦和帝王蟹,黑海魚子醬必備,作為法國後裔,法國鵝肝醬也是必須有的;甜點有好幾種,奶油泡芙、馬卡龍等等。菜色不多,但都是美味。

  這時候還沒什麼一道一道上菜的餐桌禮儀,都是一股腦兒上菜,男僕剛上完菜,忽然有人按門鈴。

  詹金斯太太很是驚訝:是聖誕前夜,又是大雪剛停,到底會是誰呢?

  約瑟芬本來沒有在意,沒想到過了兩分鐘,僕人前來通報,瑞德·巴特勒先生來了。

  來人是個高大的男人,皮膚很不體面的曬得淡黑,留著兩撇神氣的小胡子,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您好啊,泰倫特太太。」瑞德向女主人微微鞠躬致意,「希望我來的不是太魯莽。抱歉,我來不及事先寫信通知您。」

  呵,唬鬼呢!她剛搬到長島,還沒有來得及往薩凡納和查爾斯頓、亞特蘭大更新地址,他居然就能找來,可見是有人一直留意她的動向,隨時向他彙報。

  「坐。」約瑟芬示意波西拉開座椅,瑞德坐下,他對面便是瑞恩。

  「你怎麼來了紐約?我以為這會兒你該是夾著尾巴逃往密西西比河。」

  瑞德爽朗的大笑起來,「您說的對!現在是聖誕節,誰也不會在聖誕期間打仗。」

  他倒是簡單直接的說明了,「我必須得來見見您,不然我擔心下次再見到您,您又成了哪家的太太。」

  瑞恩·泰倫特目瞪口呆:這家伙還真敢說啊!

  托馬斯很覺有趣:這是哪來的野男人?!

  「那跟你沒關系。吃飯,別說話。」約瑟芬也很簡單直接。

  瑞德像是餓壞了,聽話的不再說什麼,只顧著吃吃喝喝。他只在剛進餐廳的時候掃了一眼男主人座上的年輕男人,之後便當那家伙不存在。

  餐桌很大,是個誇張的二十人桌,於是男女主人座隔得遠遠的,也沒法說話。瑞恩、瑞德都挨在女主人座附近,而維克多和辛西婭則坐在男主人座附近。

  辛西婭還小,懵懵懂懂。維克多則是深深煩惱:這三個男人到底誰會成為他的新繼父呢?

  「他太老了。」托馬斯忽然說。

  「嗯?」維克多一怔。

  「他不適合你的母親,他太老,又太醜。」托馬斯很是輕蔑,「你的母親還很年輕,等到二十年後,她還是個年輕美麗的女人,而那個男人會是個老頭子。」

  維克多覺得很有道理!

  他沒法想像巴特勒先生變成老頭子的形像,大概會像老巴特勒先生?他記得自己見過老巴特勒先生,是個很老很老的老頭子啦!母親在他心中會永遠年輕,永遠是個美麗的母親,怎麼能成為一個老頭子的妻子呢?

  這麼一想,他頓時覺得還是沃爾夫侯爵比較合適。

  辛西婭插嘴,「巴特拉先生吃飯像達米安。」她說不清楚「巴特勒」,於是念成了「巴特拉」。達米安的餐桌禮儀也不差,畢竟是跟小主人一起接受教育的。

  奇異的是,瑞德看上去也是接受過極好的紳士教育的,但看上去偏偏顯得有些凶狠。

  北方富家少爺瑞恩是頂頂看不上南方叛逆男人的,瑞德·巴特勒到底是個什麼人、有過什麼經歷,對他來說也不是什麼秘密,他早有耳聞——巴特勒是羅畢拉德家的舊識,曾經還有機會成為愛倫小姐的丈夫人選呢!只是16歲的男孩不可能早早結婚,愛倫於是嫁給了一個愛爾蘭人。

  瑞德進了南方邦聯的軍隊這事,瑞恩也已經知道了,這人居然乘著短暫的聖誕假期,偷偷潛到北方的紐約,實在是膽子夠大!

  瑞恩心情頗為復雜,想著有沃爾夫這個志在必得的敵人,又有巴特勒這個深情款款的勁敵,看來,他贏得約瑟芬的機會實在不大!

  約瑟芬吃的不多,喝了兩杯香檳酒,第一個離開了餐廳。

  托馬斯隨後也起身離開。

  辛西婭早就坐不住,喊著要瑞恩叔叔帶她玩,瑞恩帶了辛西婭去兒童游戲室玩了半小時。

  等他終於離開兒童游戲室後,驚異的發現瑞德居然在吸煙室跟托馬斯·沃爾夫高談闊論美國的內戰。

  真是怪事兒!

  瑞恩百思不得其解:這兩個「敵人」怎麼會相談甚歡?而且,沃爾夫怎麼會對美國內戰感興趣?

  作者有話要說:

  晉江現在鎖章敏感詞喪心病狂,所以本作者決定一概忽略x行為的描寫,也別要求啥子「性張力」了,不是不會寫,是不想反復被鎖,真的是啥都不寫都可能導致被鎖。如有不可描述場景,大家自行腦補吧。


第69章

  他倆怎麼沒打起來呀!

  瑞恩深感詫異。

  他走進吸煙室。

  瑞德瞥了他一眼,微笑著說:「您好,泰倫特先生。」從容的遞給他雪茄盒。

  瑞恩不喜歡抽雪茄,但如果兩個情敵都在抽雪茄,那他必須同樣從容淡定的抽起雪茄。男人嘛,輸人不能輸陣。

  約瑟芬也很詫異,這三個男人居然能同處一室而不會打起來。她尋思著還是因為年長一些的瑞德,他也很嘴欠,不過他懂得應酬,只要肯好好應酬,沒有誰是他應付不來的。相比之下,瑞恩就差很多了,托馬斯則因為一向是別人吹捧他奉承他,社交能力應該不怎麼樣,全靠砸錢開路。

  想想也不奇怪,瑞德能在內戰期間靠倒買倒賣發家致富,就一定是個頭腦靈活處事圓滑的人,托馬斯和瑞恩兩個人捆在一起也比不上瑞德。

  哎呀!

  詹金斯太太來請示,說先生們問太太想玩牌嗎,他們可以奉陪。

  這話一定是瑞德說的,瑞德是個牌場高手,男人嘛,總是在餐桌和牌桌上談事,玩撲克才是能順理成章跟她在一起玩的消遣。游戲室裡還有台球,但台球一個人都能玩,用不著非得來請她。

  約瑟芬對玩牌興趣不大,但對瑞德要如何擺平其他兩個男人興趣很高,於是欣然應允。

  「讓他們安排維克多和辛西婭洗漱、睡覺,別玩的太晚。」約瑟芬吩咐詹金斯太太。

  「好的,太太。」

  嶄新的紙牌還有油墨的氣味,一雙過於寬大的手拿起紙牌,流暢的洗牌、切牌。

  「玩什麼?」瑞德問。

  「玩一種新規則的牌,叫『力爭上游』。托馬斯,給瑞德介紹一下規則。」

  惠斯特牌、橋牌之類至少要三個人才能玩,四個人當然最佳,「力爭上游」則只需要兩個人就能玩了,是後世的撲克規則,相對來說簡單粗暴得多。約瑟芬不耐煩去弄懂惠斯特牌、橋牌的規則,想跟她玩牌,當然是她來制定規則。

  規則壓根不難,托馬斯簡單介紹了一下,瑞德和瑞恩都很快弄懂了。

  四人輪流抓牌,約瑟芬先手。

  瑞德很快掌握了技巧,很精明的出牌,偶爾贏,多數時候讓約瑟芬贏;托馬斯很艱難的贏了兩局,瑞恩從未贏過。

  打了7、8局之後,瑞德十分技巧的提議「來真的」。約瑟芬沒有異議,托馬斯無所謂,瑞恩也只能同意。

  瑞德的賭徒本質一覽無遺。他來勢洶洶,贏光了瑞恩和托馬斯身上的現金,還擠兌他倆,最後瑞恩輸掉了手上的鑽石戒指,托馬斯則提前退出。

  瑞恩還算不錯,到底是個時髦青年,輸得精光態度也沒有惱羞成怒。

  托馬斯收手之後就在跟約瑟芬說話,說到新年後的安排。

  「你喜歡白茶花,我已經去訂了紐約和附近所有花園裡的溫室茶花。詹金斯太太能安排婚禮的所有事情嗎?不行?那好,我會叫人安排好一切。」

  約瑟芬微笑著點頭。他沒必要非得在聖誕前夜跟她商量婚禮的事情,他一直都是砸錢辦事,根本不會考慮細節。顯然是說給瑞德和瑞恩聽的,好讓他們聽明白後知難而退。

  當然,也是炫耀。

  男人呀,怎麼都這麼蠢?

  瑞德一心二用,問:「怎麼?是誰的婚禮?是詹金斯太太嗎?」他故意問。

  「是約瑟芬和我的婚禮。」托馬斯輕描淡寫的回答:「我想你應該沒法留下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那可真是有點遺憾。」

  瑞德既驚訝又感到這很正常,點點頭,「是呀,泰倫特太太這樣的女人,是不好總是獨守空房的。」

  約瑟芬怒瞪他,「你說什麼?」

  「對不起,太太。」瑞德從容的一笑,漂亮的髭須下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像個海盜,「我不該質疑您的貞節。」

  托馬斯本想發火的,一聽他這麼說,便輕蔑的斜睨了他一眼:愚蠢的男人!

  約瑟芬氣得掀桌,「你太混蛋了,巴特勒!」

  瑞恩站了起來,幸災樂禍的旁觀。

  瑞德也只能站起來,「太太,您膽子大得叫人害怕!」

  「你滾吧!波西,請巴特勒先生離開。」

  什麼鬼呀!她可不是斯嘉麗那個小傻瓜,總被人嘲笑還聽不出來。瑞德分明在嘲諷她「不守婦道」,不遵守寡婦的「規則」。

  確實,她居然同時接待三個未婚男人,這准能把媽媽嚇死,但不說其他兩個了,他瑞德·巴特勒不是自己主動跑來的嗎?她又沒有主動邀請他!到底這個男人有什麼毛病啊!

  她怒氣衝衝的離開了游戲室。

  瑞德追了上來,「約瑟芬,約瑟芬!」他連「太太」都不喊了!

  誰認識你啊?!約瑟芬氣惱的走得更快了。

  「巴特勒先生!」托馬斯高喊。

  巴特勒先生和泰倫特先生都離開了。

  托馬斯這幾天都留宿在家裡,他有自己的房間,就在走廊的另一頭,不過每晚他都會在女主人的房間裡待到半夜。

  兩個人做完該做的事情之後,約瑟芬便讓他滾回自己房間。

  「我看,你還是跟我去法國吧。」托馬斯攬著她肩頭,低聲說。

  「你不怕你的公爵爸爸嗎?」

  他低笑,「不怕。要是他又給你錢要你離開我,這次你得提價。」

  「那當然啦!」唉!約瑟芬現在還是覺得這個男人還算不錯,至少只是嘴欠,還從來沒有真的惡心到她。

  那個該死的巴特勒!她還是頗為氣憤:怎麼?難道要她為他守身如玉嗎?聽聽他說的什麼屁話!

  不行!不能再想了!他不配!對,不配!一邊露出要追求你的姿態,一邊又在語言上打擊你,這不就是情場pua嗎?擱這裝什麼無辜呢?年長的男人總歸還是有點油膩了,他也許愛她,但他又忍不住要在某些時候貶低她,誰想受這種精神虐待呢?

  「你在想什麼?」親吻她的嘴唇,一下一下的。

  「在想……我想要一個大大的鑽石,越大越好。」

  他又笑,「好。」他明智的壓根不提那個南方佬。巴特勒也許愛她,但他不懂女人的心思,尤其是約瑟芬的心思。約瑟芬是驕傲的,她不允許別人貶低她,她受不了。

  「婚禮不要太多人。」

  「當然。」

  「不要在教堂,太嚴肅了。」

  「可以在酒店,包一間酒店,一個簡單的婚禮,一次宴會。」

  「我不想參加我的婚宴。」

  「當然可以。客人們自己去宴會,而我們可以在自己的房間裡吃飯。」吻她的手心、手背,慢悠悠的親吻她的每一根手指。

  「我只想要快樂。」

  「親愛的,我肯定能讓你快樂。」

  這她是相信的。

  至少,托馬斯還很年輕呀!瑞德·巴特勒都40歲啦!

  約瑟芬嫌棄的想。

  聖誕節當天。

  瑞德一大早就來拜訪,似乎完全忘了昨晚他說了多麼討打的話。

  約瑟芬不想理會他,讓波西告訴他趕緊走。瑞德請波西轉告女主人,他有一些家信需要親自交給她。

  約瑟芬不予理睬,要他留下信,人滾蛋。

  瑞德堅持要見她,並且是單獨見她,還有口信。

  約瑟芬只好下樓見他,讓波西帶他去書房。

  「您好,泰倫特太太。」瑞德又恢復了禮貌,臉上神情十分坦然。

  「信呢?」約瑟芬完全不想寒暄。

  「在這兒。」瑞德從大衣的內口袋裡拿出精心捆扎好的一疊信,雙手遞給她。

  約瑟芬接過信,立即打開麻繩:是兩個姑姑的信、亞特蘭大表妹們的信、謝爾頓的信。

  她先看謝爾頓的信。

  謝爾頓說,塔拉莊園十分艱難,那個難呀!小姐們不像小姐,奧哈拉老爺不像個老爺;奧哈拉老爺越發糊塗了,什麼事情都做不了,還需要一個黑小子專門看著他,以免他到處亂跑,要是跑到沼澤地裡那可就糟啦!

  斯嘉麗小姐的脾氣一天不如一天,收到錢後的那一周會好一點,不過現在因為南方軍隊潰敗,哪裡都缺食物,每個人都吃不飽,真的為難死斯嘉麗小姐了;至於蘇倫小姐,被迫下地干活,但還是什麼都要跟斯嘉麗小姐爭一爭;只有最像愛倫小姐的卡琳小姐,一直都是乖乖的。

  蘇倫的信基本都是吐槽斯嘉麗,沒有一句好話,最後請表姐多送食物來,她實在餓得受不了。

  卡琳小姐問候了維克多和辛西婭,問候了表姐,祝願表姐一切順利,並且希望這場戰爭早點過去,她們表姐們能夠早日再見。

  斯嘉麗的信則是直接要錢要人要食物,簡單直接。她只字不提自己的兒子小韋德,仿佛壓根沒有那個孩子。

  兩個姑姑都是關心他們一家。尤拉莉多說了一段,希望戰爭快點過去,她耗能早日見到自己的孩子們。

  薩凡納黑嬤嬤也寫了信來,她口授,瑞德的字跡。說了薩凡納的近況,說到羅畢拉德家的鄉下莊園和土地全沒了。薩凡納如今已經是北方軍隊的天下,軍隊接管了政府,口糧實行配給;家裡值錢的物品本來是前黑奴們來席卷了一波,黑嬤嬤不得不賣了一批,剩下的都是好不容易保留下來的「傳家寶」,都已經被軍隊洗劫一空。

  家裡的保險箱從牆裡撬了出來,裡面所剩無幾的一些首飾也都被搶走了。為首的軍官還罵原來羅畢拉德家已經窮了,黑嬤嬤氣得差點吐血。

  所幸羅畢拉德家的大宅還在,除了殘破了一點,大部分保持了外型。

  約瑟芬也只能唏噓:戰爭是多麼討厭的事情啊!

  瑞德一直默默的等待她看完所有的信。

  約瑟芬看完信之後,想了許久:沒什麼好辦法,只能繼續送錢送食物,只是路途遙遠,路上發生什麼都有可能,能送進去一半的食物就算是走運了。

  「口信呢?」她惆悵的問。

  「是……斯嘉麗小姐的口信。」瑞德居然有點為難,「她想找你要五千元。」

  約瑟芬嚇了一跳:「五千元!」300元的稅金就難倒了斯嘉麗,可見300元在戰後的南方非常值錢,所以她是要干什麼,需要5千元的巨款?

  「出了什麼事嗎?」她第一反應就是出事了,被敲詐了。她一直在給塔拉送錢,斯嘉麗不說多富裕吧,幾百元是有的,就是物價再飆升,塔拉莊園也比鄰居家強十倍了。蘇倫說「餓死了」,也是相對於戰前的豐裕生活來說的,肯定是餓不著,但也肯定是不可能像戰前那樣吃喝不愁、鋪張浪費了。

  「不清楚,她沒說。」

  「我送不進去那麼多錢。」約瑟芬躊躇片刻,「我給你價值五千元的黃金,你幫我送給她。」

  「黃金太顯眼。」

  「現在南方的錢就是廢紙。北方的錢又不能流通。」

  「你要是相信我的話,就把黃金給我,我給她她能用上的東西。」

  約瑟芬哼了一聲,「她要錢,一定是有急需用錢的地方。你給她別的東西,並不能解決她的問題。」

  瑞德想了一會兒,「我沒聽說塔拉出了什麼事情。或許是她想買附近的土地?」

  「買土地?沒人種田,買地干什麼?等著北方軍隊來,一下子全都沒收嗎?」

  瑞德也想不出來了,「沒准是……有人敲詐她?」

  「她有什麼值得別人敲詐的地方?塔拉現在的樣子,給我我也不想要。」

  瑞德一笑,「你是不會待在塔拉下地種菜種棉花的。」

  「我不會。」約瑟芬嘆息,「斯嘉麗能做我做不到的事情,我很佩服她。你呢?你覺得她怎麼樣?」

  「她……還行,是個小野獸,什麼都壓不倒她。」瑞德很覺得有趣,彎起了嘴角,那兩撇神氣的髭須也翹了起來,「她跟你不一樣,她是田野裡茂盛生長的苜蓿,只要有一點點陽光和雨水,就能茁壯成長。而你,我的約瑟芬,你是溫室裡的白茶花,受不得一點點風雨。」


第70章

  哈!沒錯!沒想到瑞德倒是搞得很清楚。斯嘉麗只怕自己都沒想到能在巴特勒船長這兒有極高的評價,她並不願意下地干活,但她有責任心,沒法扔下老父親不管;嘴裡說著嫌棄,也沒有真的不管妹妹們。還有「情敵」梅蘭妮,她也扛了下來。

  約瑟芬坐下來給斯嘉麗寫信,寫的很快,說她拜托巴特勒先生給她送去等價的黃金,黃金硬通貨,不管什麼時候都能直接當錢用,別的沒有多說。

  接著又給謝爾頓寫信,要求他留意雇佣幾個可靠的幫工,好留給斯嘉麗。戰爭應該快要結束了,等到戰爭結束之後,他要返回紐約。或者他要是願意留在南方,做生意還是留下來幫助斯嘉麗小姐,就全由他自己做主,他隨時想回來都行。謝爾頓的信裡問到了妻子莉迪亞和兒子薩繆爾,說十分想念她們,怪讓人心酸的。

  再給姑姑們寫信,將尤拉莉姑姑的孩子們寫來的信放進去。

  「你什麼時候走?」

  「明天晚上。」

  「你臨走之前過來,我把金子拿給你。」

  瑞德點點頭,「好。信我也明晚一起拿。不過這次時間太緊,我沒法幫你送食物過去。」他抱歉的苦笑一下,「你要知道現在路上亂得很,不安全。」

  約瑟芬點點頭,「麻煩你了。」

  他一笑,「我就是想來看看你,請你原諒我昨天的混賬話。我准是喝多了酒。」

  唬鬼呀!又不是十幾歲不知道節制的小年輕,吃個晚餐而已,能喝多少酒?

  約瑟芬斜睨他一眼,「你真的喝多了嗎?」

  他低頭一笑,「別說這個了。」

  她站起來,「你該走了。」她可不准備留他吃午餐。

  「約瑟芬,」他似乎罕見的有些不知道要怎麼開口,遲疑的謹慎斟酌著語言,「我是想……可能我該明白的說,希望你……天哪!這可真糟糕!要是你只是個簡簡單單的美人兒,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約瑟芬詫異的看著他:這人說的什麼鬼話?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你一定聽多了男人對你訴說愛意,不在乎多我一個。沒錯,我確實愛上了你,可不幸的是,你的追求者多如天空的星星,而我又要為了南方的自由奮鬥。」他嘴角上揚,露出一絲譏誚的微笑,「或許你會嘲笑我的虛偽,明明我頂頂瞧不起軍隊或是戰爭,明明知道南方必輸,卻還是——犯了蠢。」

  約瑟芬抿唇微笑,「我能理解你。」他是犯了蠢,哥哥查爾斯豈不是也是犯了蠢?這是一種「榮譽感」,跟輸贏無關。

  「要是沒有這場該死的戰爭,我也會像沃爾夫先生或是泰倫特先生一樣,守在你身邊。我對自己有信心,一定能得到你的心。」自信的微笑,神態特別誠懇,「我努力的賺錢,可以說我做的不錯,賺到了不少錢,可以讓你過上跟之前一樣的生活。一個男人沒有財產是不好成家的——」

  他停了下來,似乎恍惚了一下。

  約瑟芬沒說話。

  「我很冒昧,我沒有立場跟你說這樣的話,但要真的不讓我對你說一說我的心裡話,那恐怕是要憋死我。」

  約瑟芬心裡是有些小欣喜的。瑞德是個挺驕傲的男人,瞧他對斯嘉麗的態度,其實並不比對一個寵物好一點,斯嘉麗年輕美麗卻又無知,他瞧不起她,但又忍不住被她吸引,只能說是男人的本能。

  不過這種事情並不能成為她的驕傲。

  瑞德不大瞧得起斯嘉麗,她也不大瞧得起瑞德呢!說到底他還不是只看臉!就比如他敬佩梅蘭妮,但不會想要跟梅蘭妮結婚,他只看得上美人;可又壓根談不上什麼「忠誠」,說著愛她,不也沒耽誤他撩撥斯嘉麗嗎?

  於是她忽然問:「斯嘉麗呢?你不是很喜歡她嗎?至少你在義賣會上跟她從頭跳到尾,可是把皮蒂帕特小姐嚇得夠嗆!」

  這倒是事實,他沒法抵賴。只好略有些尷尬,說:「她只是想跳跳舞,得到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快樂。她還是個孩子,就成了寡婦,實在是令人痛心。」

  「你實在虛偽得過分!我還以為你能痛痛快快的承認就是被她迷住了。」

  「——我沒有。好吧,也許有那麼一點點。」瑞德用手指比劃了「一點點」,「她有點像你,特別是……這兒。」他聲音低沉下來,向她走近了兩步,小腿碰著她的裙撐。「這兒很像你。」

  手指輕輕點在她紅潤的嘴唇上,繼而在她飽滿的雙唇上輕輕碰觸。

  他的臉忽然變大了。

  一個吻。

  索取的、占有欲極為強烈的吻,有力而極具男性氣息,像是要讓她記住這個吻,於是吻得特別強硬猛烈。

  她呼吸急促,吻得像要喘不過氣來。

  「瑞德。」她輕喚他的名字。

  「我親愛的約瑟芬,」瑞德的雙手捧著她的臉,「我知道你不可能等著我,沒關系,我可以等著你再次成為寡婦。」

  約瑟芬伸手給了他一耳光。

  「沒准會很快。」

  又挨了一耳光。

  「等到戰爭結束我就會再來找你,我可以做你的情夫,你覺得怎麼樣?」

  又挨了兩耳光。

  「你該走了。」

  新年過後,托馬斯的行李搬進了別墅。

  一位侯爵的行李多到普通人無法想像,光是衣物就搬了整整一天,女僕們整理了3天才算整理好。另外搬了十幾個木箱的書籍進來,放滿了書房。

  臨時開工修了兩個馬廄,至於馬匹只能暫時寄放在別處,除了拉馬車的馬之外,還有五匹賽馬級的馬匹。

  另外修建了僕人房,自己帶了12名男女僕人,據說這已經不能再少了。

  過了兩周,托馬斯甩下一紙房契,說已經買下這間別墅,開了一個房主無法拒絕的價格。

  約瑟芬取笑歐洲貴族老爺只懂用錢砸,當了冤大頭,不知道多花了多少錢。

  托馬斯毫不在意的一笑,「只是錢而已,錢就是用來花的,難道還留著帶到棺材裡去嗎?我可不是個吝嗇鬼,尤其對你。既然這已經是你的房子了,你想怎麼改建都可以。」

  「你住進來之後,房子就顯得不夠大了,我想在右側再加一個副翼,讓孩子們住過去。」

  「都聽你的。你給我們的孩子安排了房間嗎?」

  「那就在左邊再蓋一個副翼。」

  托馬斯抱住她轉了幾圈,「我們先要去度蜜月,要好幾年。我不想那麼早就當爸爸,30歲比較好。」

  「我可得先說好,我只想再生一個孩子,我不想總是在生孩子。」

  「那當然。」

  托馬斯是貴族,他想要個繼承人很正常,她不能說他思想落後。

  「你想去哪裡度蜜月?你度了兩次蜜月了,我們不能去你和別的男人曾經去過的地方。」還是直率得欠揍。

  約瑟芬並不太在意,「隨便。阿拉斯加,或者夏威夷。」

  「那就去夏威夷吧,我聽說那裡很有趣,一年四季都開滿了鮮花。」

  約瑟芬寫信告訴仍然留在巴黎的父母和哥哥,她將要再次結婚。愛彌兒沒有什麼意見,只是擔憂公爵又將拆散他們。公爵不可能喜歡一個平民女人成為他的兒媳婦,不過想想,也就是她和托馬斯的後代無法繼承爵位而已,不在乎爵位的話也就沒什麼了。愛彌兒經歷過從貴族到平民的歷程,覺得也不過爾爾,算不上什麼糟糕的事情。

  約翰·羅畢拉德同樣擔心公爵會再次出手,那樣的話,他的女兒也太可憐了。

  羅畢拉德夫婦的信寄到紐約當天,一位來自奧地利的特使也到達了紐約港,兩個小時後,特使來到了泰倫特太太的長島別墅門前。

  公爵不想親自來到新大陸,讓特使轉告兒子,如果乖乖回家,既往不咎;他已經為托馬斯找到了合適的新娘,是某位公爵之女,今年16歲,托馬斯回到奧地利就立即結婚,跳過不祥的訂婚環節。

  如果臭小子執迷不悟非得娶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公爵將把他這個逆子掃地出門,他們將來的孩子也不能繼承公爵的爵位和財產,也不能被維也納的貴族階層所接受。公爵問逆子,如果你沒有了爵位和財產,那個女人還會跟你結婚嗎?

  約瑟芬十分惋惜,「為什麼公爵沒有派人揮舞著支票或是成箱的金幣呢?」

  托馬斯大笑,「這次你准備把我賣個什麼價?」

  「沒有100萬別想讓我放棄你。」

  「美元嗎?」

  「不,古爾登。」

  托馬斯又大笑,「好呀!我只配一個100萬嗎?我以為怎麼也該值個500萬呢。」

  「公爵有500萬古爾登嗎?」

  「現金沒有,加上土地就有了。」

  「哇喔!」約瑟芬驚嘆不已:「有500萬古爾登我們都可以買下阿拉斯加了!」

  「阿拉斯加有什麼好的?冰天雪地,荒無人煙,沒人想要阿拉斯加。」

  「我聽說俄國人想把阿拉斯加賣給美國,只是現在正在打仗,政府沒空去買地。」約瑟芬暢想了一下,「要是我們能把阿拉斯加買下來,就不需要公爵的爵位了,我們可以建立我們自己的國家。」

  托馬斯贊許的點點頭,「說的好呀!皇帝也想買阿拉斯加,只可惜沙皇不可能答應這筆交易。」

  「你是說奧地利皇帝?」

  「是的。皇帝和沙皇的關系比較復雜,皇帝與沙皇的個人關系還不錯,但在國家方面,奧地利與俄國是天生的敵人。」

  了解。皇帝們的私交不能跟國家利益相比較。「建國」這事也只能自己瞎想想,她可弄不到幾百萬美元去買那麼大一塊土地。

  作者有話要說:

  俄國1867年將阿拉斯加以720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美國。當時阿拉斯加只有地理價值沒有經濟價值,之後才發現了石油、天然氣和金礦、煤礦等。阿拉斯加州是美國面積最大的州。


第71章

  阿拉斯加這樣的「大便宜」那也是想不到的,俄國急於脫手,但放眼全球,也只有美國能拿下,加拿大是英聯邦國家,俄國不想讓英國得到一塊跟俄國領土緊挨著的土地,賣給別的歐洲國家,又太遙遠而難以管理,只有美國得天獨厚最合適。

  不過,買不到阿拉斯加,還是可以想想別的辦法的。阿拉斯加面積超過美國目前所有的州,蘊含的礦產資源也很豐富,但現在誰都不知道。在美國政府買下阿拉斯加之後,她絕對可以以極為便宜的價格買下阿拉斯加全境的礦產開采權,那可是讓人意想不到的財富呢!

  這個一本萬利的賺錢之路她不准備告訴任何人,至少目前不會。

  托馬斯急於結婚,催促手下提前籌辦婚禮,婚禮日期比原定的二月的第一天早了一周。

  期間,老泰倫特太太來了一趟,傷心欲絕的回憶起她完美的長子菲利普,哀嘆菲利普的不幸,可憐小辛西婭已經不記得父親的模樣。

  約瑟芬敷衍著老泰倫特太太。

  「我沒法攔著你不讓你結婚,你還年輕。」老泰倫特太太假惺惺的說:「要讓你這麼年輕就孤身一人,確實太過分了。只是我想帶辛西婭回去住幾年,畢竟她是泰倫特家的後代。」

  約瑟芬不悅的看著老泰倫特太太:怎麼?這就要忙著搶撫養權了嗎?「我會安排的,這不用您擔心。」

  「你得把辛西婭的財產留下。」老泰倫特太太盡量說的很溫和,有些小心翼翼的。

  「您放心,孩子的財產我不會帶走。我不是都交給斯坦利打理了嗎?斯坦利上周過來,我已經跟他商量好了美國的產業。」

  老泰倫特太太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斯坦利上周來就是特地為了泰倫特家的財產,並且還是約瑟芬主動提出的。為辛西婭設立了信托基金,將菲利普留下來的產業劃了一大半進信托基金,斯坦利和瑞恩是辛西婭的財產監護人,每年分紅十個點,多賺多得。又給安娜貝爾和瑪格麗特增加了年金,一年500美元,嫁妝也增加了若干。

  老泰倫特太太並不算精明,也不難相處,泰倫特們沒有為了財產為難她們母女,她就願意適當讓出一些財產,你好我好大家好,有點什麼事情比如她要再嫁之類,泰倫特們也就不好說三道四了。

  說到底,沒了丈夫,沒了那層血緣關系的聯系,剩下的就是金錢了。

  約瑟芬答應辛西婭一年在波士頓住上3個月到6個月,老泰倫特太太滿意而歸。前婆婆其實不可能攔阻喪夫的兒媳婦再嫁,那談的就是錢和孫女了。辛西婭是泰倫特家現在唯一的第三代,又是菲利普留下的孩子,老泰倫特太太唯恐約瑟芬將孫女帶去歐洲,十幾年不回來。

  度蜜月總不能帶著孩子們,孩子們也不能待在紐約,身邊沒有成年人,於是跟斯坦利商量了,孩子們要回去波士頓小住,不過沒有說在歐洲要待多久。約瑟芬的計劃是先去歐洲見見父母與哥哥嫂子,內戰今年就能結束,她記得不是很清楚,似乎是上半年,嫂子也快要生下孩子,到時候父母便會回到美國。

  她兩個月前寫了信告訴父親,愛倫姑姑病故的消息,約翰傷心不已,大病一場,過了新年才算漸漸康復,再加上她通知父母太晚,他倆也就來不及回紐約參加婚禮。愛彌兒又寫了信來,說她結婚而父母居然都不在,男方父親也不在,實在是不好。

  約瑟芬寫了回信,甜言蜜語的哄著母親,說爵位不要也罷,最重要的是托馬斯真心愛她,等了她五年,也算是情深義重了。她其實忘了之前跟母親說過托馬斯訂婚兩次,但兩位未婚妻都十分不幸的沒等到結婚便過世。

  嗐!沒准愛彌兒會認為他倆能「以毒攻毒」呢。

  婚禮很簡單,只有寥寥十幾個人出席了婚禮,一多半都是附近的鄰居。

  在酒店舉行了婚禮,請了一位天主教神甫主持婚禮。婚宴也在酒店舉辦,新婚夫婦卻沒有參加自己的婚宴。

  有錢人就是任性,客人們嘀嘀咕咕,認為新娘美極了,即使是個已經第三次結婚的女人,還是讓人垂涎;新郎太神秘,聽說是歐洲某個國家的王子,富可敵國,風度翩翩。

  約瑟芬覺得還行,只要不折騰她這個新娘,結幾次婚都沒關系。

  托馬斯則一整天都興高采烈,快樂得不得了。

  有錢確實能得到更多的快樂。

  他包了一整家酒店,客房前幾天便騰空了不住散客,客人們不必忙著半夜回家,可以住在酒店裡。

  維克多和辛西婭都參加了婚禮,辛西婭是小花童,走在母親前面,從小花籃裡抓出玫瑰花瓣,亂撒在地毯上。她穿著粉紅色的小裙子,小臉圓嘟嘟粉粉嫩,是個十足粉嫩的可愛小天使。維克多是個翩翩美少年,穿著西裝,表情嚴肅。

  客人們都認為新娘盡管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可看上去仍然像是十八歲的少女;新郎喜當爹,唾手而得兩個這麼可愛的孩子,將來再有自己的孩子,也是極好的。

  新婚夫婦在房間裡用了餐,托馬斯去樓下抽煙,約瑟芬去看孩子們,安排他倆早點睡覺。

  辛西婭似乎剛明白過來,哭唧唧的問:「是不是我以後都不能跟你在一起睡覺了?」

  「你長大啦,不能總跟媽媽一起睡覺。」約瑟芬摸了摸女兒的小腦袋。

  「我不要!」小人兒果斷搖頭,「我想要跟媽媽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天都要在一起。」

  「好的。現在,你快睡覺吧。」

  「我想要媽媽親親我。」

  約瑟芬吻了一下小人兒的頭頂,又吻了一下她的額頭,「睡吧,我的寶貝。」

  半夜,有人猛地敲門,「約瑟芬!約瑟芬!」

  是瑞恩·泰倫特。

  泰倫特家的人當然不會來參加她的婚禮,約瑟芬是跟斯坦利說好,度蜜月之前會親自將孩子們送去波士頓。斯坦利還很善解人意的將瑞恩打發去鐵路線上視察,沒有一個月回不來。

  怎麼瑞恩突然跑了回來?

  約瑟芬十分詫異,剛要起床,托馬斯按住她,「你睡吧,這種事情,我來處理。」

  她很頭疼,「他這是干什麼?」上等人都要講姿態,瑞恩這下子可是把風度和姿態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托馬斯點亮煤油燈,對她一笑,「干什麼?他得不到你,心中怨恨。」

  「他不會找你決鬥吧?」

  「我會怕決鬥?」他輕蔑的說:「這是我們男人的事情,你別擔心。」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要把已經vip的文全都完本了才會再開新書,大概9月底或10月初開《小波吉亞小姐》。


第72章

  大男子主義貴族少爺的典型口吻。

  行吧,這種破事她也不想理會。男人莫名其妙的妒忌心,大多數還都是因為自己的面子,而並不能表明他真的愛你。瑞恩從來沒有體會過「失敗」是什麼滋味,心有不甘才是正常反應。

  管他呢!

  她翻了個身,很快就又睡著了。

  托馬斯直到快天亮才回來,叫醒廚娘,吃了早餐,回到樓上補覺。

  「怎麼樣?」約瑟芬。

  「什麼怎麼樣?」

  「你把他怎麼了?」

  「沒怎麼樣。」托馬斯輕描淡寫的說:「他衝我大喊大叫,像個娘們,我揍了他一頓。」

  約瑟芬坐起來,「揍一頓?他受傷了嗎?傷的重不重?你們男人啊,能不能不要那麼暴力」

  「who care。」

  沒錯,他確實不會在乎對方到底有多慘。但約瑟芬還是要在乎一下的,她下了床,喊來詹金斯太太,讓她派人去看看瑞恩的情況。

  僕人還沒有回來,泰倫特家的一個經理人上門了,求見泰倫特太太——噢,現在是沃爾夫太太了。經理人臉色蒼白,顫抖著說瑞恩·泰倫特剛剛斷氣,是太太的新婚丈夫殺了泰倫特先生。

  約瑟芬皺著眉,「派人去波士頓通知泰倫特太太和斯坦利。」

  經理人驚慌的問:「我該怎麼處理泰倫特先生的……遺體?」

  「就……暫時放在房間裡吧。他住在哪裡?酒店嗎?」

  「對。」

  「報警了嗎?」

  「還沒有。」

  「暫時不要報警,等我去問問律師。」

  她打發走經理人,讓波西跟著經理人過去處理瑞恩的遺體。隨即上了樓,弄醒托馬斯。

  「你干了什麼?」她冷冷的問。

  「什麼?」托馬斯不太高興,迷迷糊糊的反問。

  「你殺了瑞恩,是嗎?」

  「我走的時候他還沒死。」

  冷酷無情的家伙!

  「你沒必要一定得殺了他!這樣你讓我怎麼去跟泰倫特家說?決鬥是違法的——」她話沒說完。其實,對托馬斯這樣的大貴族來說,殺人根本不算什麼大事。

  「死了就死了。我為了你殺人又不是第一次。」

  約瑟芬氣憤的問:「你是為了我殺人嗎?」這家伙!怎麼說起殺人來就像吹口氣似的輕飄飄的?

  「至少……第一次是吧。」

  約瑟芬很傷腦筋,「我現在要怎麼辦呢?泰倫特又不是什麼普通人家,他們會不惜代價要你的命,哪怕你是個奧地利貴族也不行。」

  托馬斯神情稍微認真了一點,「你別擔心。」

  真煩人!「怎麼可能不擔心呢?我才跟你結婚不到24小時,你就殺了我前夫的弟弟!」

  「那我向你道歉,行了吧?」

  捶他胸口,「這是道歉能解決的事情嗎?你就因為瑞恩愛我,所以殺了他!」

  「他是愛你,可你不愛他,他就是弄不明白這一點!」托馬斯一臉輕蔑,「他是自找的!」

  他簡單說了一下跟瑞恩的見面過程,無非是話不投機三句多,兩人互毆了一通,但富家少爺從小幾乎沒有學過怎麼跟人打架,托馬斯可是按照嚴格的大貴族標准培養的,武力值不夠的下場就是白白送了命。

  可憐的瑞恩!不幸的泰倫特兄弟!

  這下子,老泰倫特太太要恨死她了!

  斯坦利連夜趕到紐約。泰倫特家沒有報警,因為這肯定是醜聞,小叔子覬覦寡嫂,跟嫂子的新丈夫決鬥而死,是非常不名譽的。

  斯坦利是個病懨懨的男人,一點也沒心軟,要求托馬斯一命抵一命,約瑟芬求情也沒用。他還找了人偷襲托馬斯,托馬斯受了傷,只好決定跑路。

  「我總不能把斯坦利也殺了。」托馬斯說:「他為了給他的弟弟報仇,這我能理解,要是我的弟弟這麼死了,我也會干掉對方。」

  約瑟芬嘲笑他,「你在這種奇怪的事情上倒顯得很通情達理了。你就不該殺人。」

  「我得走了,我在倫敦等你,你安排好美國的事情,馬上過來找我。」約瑟芬不是一個人,她有孩子們,不可能說走就走。

  約瑟芬嘆氣,「你走吧。你這個殺人犯!」

  托馬斯跑路了,斯坦利則將約瑟芬告上了法庭,要求取得辛西婭的撫養權,約瑟芬也馬上雇了律師,爭奪撫養權。

  母親尚健在,沒有理由將孩子交給孩子的叔叔撫養。泰倫特家認為約瑟芬已經再婚,辛西婭作為泰倫特家的繼承人,是不好在別人家長大的。

  雙方律師在法庭上你來我往,兩家都花了很多錢,樂壞了兩位律師。紐約和波士頓也紛紛議論為什麼泰倫特家現在忽然爭奪起小小姐辛西婭的撫養權,再加上瑞恩的死訊傳出,人們紛紛認為,很可能是因為泰倫特家只會有這麼一個第三代了,所以老泰倫特太太一定要取得孫女的撫養權。

  約瑟芬也因此沒能啟程前往倫敦。

  兩個多月時間匆匆過去,4月初的一天,歷時即將4年的美國內戰結束了。

  這天,辛西婭的撫養權之爭沒有開庭。

  約瑟芬最近深入簡出,很少出門。托馬斯將他的僕人們留下大部分,只帶了兩個男僕走。他認為紐約太亂,約瑟芬的僕人太少。

  約瑟芬則是擔心斯坦利直接找人搶走辛西婭。

  斯坦利其實已經嘗試過兩次,約瑟芬寫信大罵了斯坦利,斯坦利的回信也很不客氣,說瑞恩之死決定了他們之前的親屬關系全都完了,她已經不再是菲利普的未亡人,他也就用不著對她客氣。

  約瑟芬憤憤不平,詫異為什麼自己的魅力對斯坦利無效。沒錯,托馬斯這個殺人犯確實有罪,不管怎麼樣他都不該殺了瑞恩。他滿足了自己的虛榮心,結果被迫跑路,丟下這麼個爛攤子給她。斯坦利當然是因為要懲罰她,才跟她爭奪辛西婭的撫養權,她現在是泰倫特家的罪人了,不配撫養菲利普的女兒。

  哥哥查爾斯提前回了美國,沒能等妻子阿加莎生孩子。他到了紐約後,跟斯坦利天天談心,斯坦利就是不松口。

  查爾斯也沒轍,「我看這下子親戚要變敵人了。」

  約瑟芬無法辯解:凶手是她的新婚丈夫,她就沒法撇清自己。

  「我帶走辛西婭吧,帶她去歐洲。」她揉著眉頭,最近皺眉的頻率太高了!

  查爾斯搖頭,「斯坦利不會放棄。他家是沒有其他男人了,但還有其他姓泰倫特的,他們會阻攔你,甚至會跟你去歐洲。」

  「他明知道我不會放棄辛西婭!」

  「辛西婭姓泰倫特,他們也不會虐待她或是怎麼樣。你是她的母親,這一點是誰都沒法否認的。」

  作者有話要說:

  總有一個人要死,但這次不能再死丈夫了。


第73章

  太天真!「你壓根不明白教壞一個女孩有多麼容易!他們可能壓根不願意讓辛西婭上學,還會搶走她的錢!」

  「怎麼會呢?」

  「斯坦利只是身體不好,可沒人說他不能讓女人懷孕。他完全可以結婚生孩子,生好幾個,這樣辛西婭就可有可無了。不行,我絕對不能放心把辛西婭交給他們撫養。」

  查爾斯也覺得這是很有可能的,憂心忡忡的說:「那怎麼辦呢?看起來斯坦利鐵了心一定要帶走辛西婭。」

  約瑟芬也沒什麼想法,「先這樣吧。」

  並不是她不想早點結束這場鬧劇或者說是「慘劇」,只是如今已經有了血海深仇,不可能輕易擺平。托馬斯跑路才是正確的,繼續留在紐約,只有死路一條,她可不能再當一次寡婦了。

  托馬斯人雖然跑路了,還是留了代理人下來,雇佣了律師,之後又派了人過來,在倫敦遙控。

  信倒是寫的不多,一周一封的頻率,抱怨泰倫特家太認死理,人死都死了,不可能復活,他是願意用錢擺平,只是泰倫特家絕不接受。

  大貴族的思路真是簡單粗暴。

  嚴格來說,是瑞恩挑起的鬥毆,托馬斯還擊,可以說只是「正當防衛」,撐死了算是「防衛過當傷人致死」。托馬斯瞧不起瑞恩,覺得瑞恩「沒種」,不配跟他相提並論,所以按照他簡單粗暴的思路,不會士動傷害瑞恩。

  試問一頭大像怎麼能看得起腳邊的小兔子呢?

  托馬斯就是這麼一個自大的家伙。

  對於辛西婭的撫養權問題,托馬斯給出的解決方案也很簡單粗暴,約瑟芬只要帶著辛西婭到歐洲就行了,他完全能夠保護繼女的安全。

  他想問題也太簡單了。辛西婭的問題是她身上有財產,就不是簡單的撫養權的問題,約瑟芬也不可能放棄女兒應得的財產。

  查爾斯很不滿意,「他怎麼能就這麼跑去英國?他該帶你一起走。」

  「我是可以一起去英國,但孩子們怎麼辦?我不會扔下他們不管。」

  「一起去唄。」查爾斯覺得這都不是個事。「我可以在美國幫你看著辛西婭的財產,你和孩子們去英國,辛西婭用不著非得留在紐約或是波士頓才行。」

  這倒也是一個解決辦法。

  維克多這兩個多月又變得心情沉重。

  他知道家裡出了事,本來該成為他新繼父的男人又不見了,瑞恩叔叔死了,斯坦利叔叔十分痛恨沃爾夫侯爵,老泰倫特太太則十分痛恨他的母親。

  唉!

  只有辛西婭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

  查理舅舅提前回了美國,舅媽還留在法國,外祖父剛寫了信回來,說到舅舅有了一個兒子,舅舅特別高興,媽媽也很高興。外祖父也回來了,今天,全家都要去碼頭接外祖父。

  媽媽說外祖母要留在巴黎,因為剛出生的小表弟還很小咧!外祖父帶著尤拉莉姑婆家的三個孩子回來,他不怎麼喜歡這幾個親戚,不過他們也不會住在一起,所以也沒什麼關系啦!

  約翰·羅畢拉德見到兒子、女兒以及兩個外孫女,十分激動,以至於激動得暈了過去。查爾斯忙著攙扶起父親,又吩咐僕人趕緊去訂碼頭附近的酒店房間,去請醫生,碼頭上因此一陣混亂,人們跑來跑去。

  約翰還在昏迷不醒,達米安卻又大喊起來,說有人抱走了辛西婭。

  約瑟芬又忙著吩咐僕人們去找辛西婭,碼頭因此更為混亂,更多的人跑來跑去,很快,警察騎著馬來了。

  約瑟芬一口咬定是小叔子斯坦利·泰倫特派人綁架了辛西婭,警察們也知道這家人為了小小姐的撫養權鬧得不可開交,便不覺得這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約瑟芬氣急敗壞,馬上吩咐僕人,趕來馬車,要立即前往波士頓。誰知道馬車還沒過來,約瑟芬也暈了過去。

  維克多驚恐萬分,哭喊著「母親」;查爾斯焦急不已,喊著「約瑟芬」;其他僕人喊著「太太」,再加上圍觀的群眾,碼頭上熱鬧非凡。

  忽然,一些膀大腰圓的水手分開了人群,嚷嚷著「讓一下讓一下」,一個高大健壯、臉龐黝黑得仿佛像個海盜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

  他懷裡抱著一個3、4歲的小姑娘,小姑娘一頭金色卷發,眼眸幽藍,清澈明亮,小小粉嫩的嘴唇。

  小姑娘喊著:「查理舅舅!」

  查爾斯正抱著約瑟芬,一聽是辛西婭的聲音,又驚又喜,轉頭一看。

  瑞德·巴特勒以一種略帶誇張的口吻驚訝的問:「泰倫特太太怎麼了?」

  警察們躊躇著沒有上前:這位巴特勒船長可是每個月花不少錢在碼頭這一片呢,包括管轄這一片的警察,都拿了他的好處。

  查爾斯怒瞪他,「怎麼回事?是你帶走了辛西婭?」

  瑞德輕笑,「怎麼會呢?我本來想著是不是要先來拜訪一下羅畢拉德先生,卻剛好看到有人趁亂抱走了她,我想這可不妙,泰倫特太太准會急瘋了,我來不及先告訴太太一聲。」

  辛西婭掙扎著,「媽媽!」

  瑞德便將她放下地,小人兒蹬蹬蹬跑過去。「媽媽怎麼了?病了嗎?」

  查爾斯忙說:「媽媽見到外祖父,太高興了,所以——」

  辛西婭懷疑的問:「太高興就要躺下嗎?」

  「媽媽身體不太舒服。」維克多一手拉過妹妹,另一只手趕緊擦擦眼淚。短短的二十分鐘,小小年紀的他經歷了太多,他害怕妹妹從此不見,又害怕母親一病不起。

  瑞德看了一圈,已經了然在心:約翰多半是因為激動而暈倒,約瑟芬就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暈倒了;查爾斯一個人要照看兩個孩子、暈倒的父親和妹妹,確實有點難。

  他很快指揮起幾家的僕人,井井有條安排好馬車,查爾斯和約瑟芬一輛馬車,帶上孩子們;他和約翰一輛馬車,先去附近的酒店,同時派人回長島別墅,安排好一切。詹金斯太太沒有來碼頭,是因為家裡不能沒人看守,約瑟芬又沒有用男管家的習慣,以至於一旦士人們沒空吩咐僕人,僕人們都不知道要做什麼。

  到了酒店後,約翰漸漸蘇醒。

  約瑟芬呼吸細弱,眼皮翕動,直到醫生趕來,用嗅鹽弄醒了她。

  查爾斯、瑞德都等在套房的起居室裡,瑞德請查爾斯抽雪茄。

  查爾斯心不在焉的拿了一根雪茄,點上,「約瑟芬身體一直都還不錯,怎麼會突然暈倒?」

  他壓根沒想到另一種可能。

  瑞德想到了,但沒說。

  醫生十幾分鐘後出來,挺高興的宣布,太太有孩子啦!


第74章

  約翰·羅畢拉德之前在法國就大病了一場,如今身體大不如以往,只能慢慢休養。

  約瑟芬懷孕的消息並沒有廣而告之,也一直沒有出門做客,但波士頓泰倫特家還是得到消息,老泰倫特太太又來了一趟,帶著怨恨和悲痛,哭訴了一番。

  她憤恨兩個優秀的兒子都是因為約瑟芬而死,認為約瑟芬實在是泰倫特家的「災星」,不祥又危險,沒有良心,辛西婭不能跟著這樣糟糕的母親長大,她必須帶走孫女,好好教養。

  約瑟芬氣得也不顧什麼「尊老」了,跟老泰倫特太太大吵了一架,不歡而散。

  約翰十分惱火,「這個老巫婆!她怎麼、怎麼敢這麼指責你!」

  約瑟芬氣鼓鼓的說:「我是能理解她的憤怒,但這跟我沒有什麼關系?當然我要是早知道瑞恩抱著就是想揍托馬斯一頓的心情來的,我肯定會制止他的不明智的舉止,這樣他就不會死了。」

  「這我知道。你沒法制止泰倫特,也沒法制止托馬斯。」約翰嘆氣。

  「托馬斯很——很自私,他沒有為我著想,這也是我氣憤的一點。他滾去英國也好,等我的氣消了我才會去見他。」

  「至少等你生下孩子,你的身體不好,過海對孩子也不好。」約瑟芬這暈船的毛病實在使人無法放心。

  「是啊,孩子……」

  她不想再生孩子了,但這種話不能對父親說。羅畢拉德家是天主教徒,天主教不允許避孕,她只有兄妹二人當然是因為愛彌兒生過她之後身體受損,不能再生孩子,不然會像很多家庭一樣,兄妹成群。愛倫姑姑就生了6個孩子,夭折了3個孩子;尤拉莉姑姑也生了5個孩子,夭折了2個孩子。

  唉!

  想想就很嚇人!

  這個時代的嬰幼兒夭折率太高了,所以女人也沒有主動避孕的權利,更何況實際上也沒有什麼特別好的避孕產品。是已經有安全套了,但安全套的避孕效果不怎麼樣。

  懷孕使得她的身體不適,心情也不好,經常大發雷霆,責罵僕人。她寫信給托馬斯,抱怨原來安全套不那麼管用,她現在的身體更沒法穿越大西洋前往英國。托馬斯得知消息後也不算欣喜若狂,還抱怨這個孩子來的時機很不合適。

  他派人送來了一些珠寶和黃金,價值數萬古爾登,是她今年的年金(實際他已經給過今年的年金了),足夠她過上王室一般的奢華生活。

  約翰身體好一點之後,跑了一趟波士頓,跟泰倫特家商議辛西婭的事情。約瑟芬再次做出讓步,將菲利普留下的一些產業轉回泰倫特家,放在斯坦利名下;其他已經在辛西婭信托基金下的產業不動,仍然留給辛西婭;辛西婭的教育由叔叔斯坦利和舅舅查爾斯聯合監管,原則上是在斯坦利家住3年,再到查爾斯家住3年,時間從協議簽訂的1865年7月開始計算。

  斯坦利跟波士頓本地上等人家的一位小姐訂婚了,門當戶對,婚禮就定在9月,時間緊急。

  約翰另外付了一大筆錢,買下了泰倫特家在紐約碼頭上的一處倉庫,出價遠遠高出市價。

  瑞德·巴特勒在其中不知起到了什麼作用,約翰和查爾斯都絕口不提巴特勒到底怎麼跟泰倫特家談的,總之,之前羅畢拉德父子談不攏的事情,瑞德談了下來:斯坦利不再要求辛西婭的全部撫養權,並且同意拿補償費,不再追究托馬斯的罪責。

  約瑟芬的預產期在10月底,實際提前了將近一個月,在9月的最後一天生下了一個男孩,跟父親的名字一樣,也叫托馬斯,但家裡人都叫他的愛稱「湯姆」。

  愛彌兒抱著剛出生的外孫,愛不釋手。她7月份回到了紐約,和丈夫約翰一起將辛西婭送去波士頓,跟老泰倫特太太長談一番。她以一位母親的身份推心置腹的說,女人無法決定男人的選擇和行為,約瑟芬實際無法約束新婚丈夫;約瑟芬那麼愛菲利普,要是菲利普還活著,之後的破事都不會有,瑞恩也會好好活著,約瑟芬現在懷的孩子也肯定會是菲利普的兒子;一個像約瑟芬那麼美麗的女人是不可能一直單身、只帶著孩子們生活的,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男人想占她的便宜,菲利普是有能力保護她和她們的孩子,但悲劇已經發生,這是最無奈的事情,不能因此責怪約瑟芬,要怪就怪這無情的命運吧。

  愛彌兒明智的不提托馬斯的名字,以免激怒老泰倫特太太。

  湯姆出生兩個月,羅畢拉德夫婦帶著女兒以及兩個外孫回到了薩凡納。

  薩凡納如今被北方佬接管,市政府全都是北方人,到處都是亂糟糟的。

  羅畢拉德家的祖宅破敗嚴重,之前查爾斯回來一趟,安排人簡單修葺了一番,能住人,但遠遠不能跟戰前相比。

  黑嬤嬤老了很多,身體還算硬朗,她哭哭啼啼的對女主人說,沒能守住家裡的財產,銀器都沒了,一些是被迫賣了換糧食,另一些被北方佬搶走了。

  家裡的家具也大多損毀,老太太索蘭吉當年睡的大床被人搶走了(那是多麼結實多麼好的一張床呀);太太和小姐的裙子都被搶走了,那些流光溢彩的巴黎綢緞的裙子,閃閃發亮,幾乎全新的裙子,後來出現在那些不要臉的女人身上,黑嬤嬤恨極了那些不要臉的女人。

  愛彌兒安慰黑嬤嬤,錢財去了就算了,人沒事就行。黑嬤嬤感動萬分。

  戰爭毀滅了薩凡納的政治文化和經濟,戰前的「上等人」現在能保有原先的住宅就算是不錯的,至於郊外的田地、莊園,全都歸了現在的北方佬掌管的政府,能有余錢重新買回自家莊園的人家寥寥無幾。

  大批土地拿出來重新拍賣,北方新貴買下了其中的大部分土地,還有一些南方投機客買下了戰前他們想都不敢想的莊園。

  查爾斯沒能買回羅畢拉德家的莊園,當初老羅畢拉德買下了不少肥沃的土地;內戰初期買下的南方債券現在也成了廢紙一堆,給維克多和達米安拿著玩,後來約瑟芬覺得可能會被那些北方佬找借口整治羅畢拉德家,便叫波西將這些廢紙全都一燒了之。

  約翰忙著查看查爾斯夏天買到的田地,人手倒是有的,戰爭結束,被解放的前黑奴很多都回了原先的城市,有仇報仇,有怨報怨,很多戰前的白人老爺都遭到了報復;也有老實本分的黑人,除了田地裡的活什麼也不會,就想著找個田裡的工作。

  如今不是黑奴時代了,雇佣黑人工人的薪水跟白人工人相差不多,老約翰整天算計著家裡的錢能雇佣多少工人,愁得不行。

  他不願意用女兒的錢,「家裡也不是一點錢都沒有,我在等今年的甘蔗錢。」

  「您的錢不是全給了泰倫特家嗎?父親,您為了我操心花錢,就讓我為您分憂吧。」

  「你的錢是沃爾夫給你的生活費,我怎麼能動用你的錢呢?你現在的情況我知道,你沒有什麼錢了。」

  「父親……」約瑟芬覺得父親對自己的經濟狀況完全不了解,黑斯汀斯留下的財產說是給維克多的,但收益相當可觀,一年能有數萬美元;她再婚後沒有了泰倫特家的2萬美元年金,但托馬斯光是今年就給了她5萬英鎊的年金;還有鐵路公司已經在盈利,她不差錢。不過父親確實不太可能拿她的錢,海島的甘蔗錢年底之前准能送到,家裡的經濟就會好轉。

  薩凡納目前的市場經濟是不能像以前那樣在很多消費場合月結,比如上等家庭的老爺太太小姐們出去喝茶吃飯聚會,往往是半個月或是一個月結一次賬,店家不怕沒人付賬單,老爺太太小姐們也不可能賴賬。

  現在,這種信任感和榮譽感沒有了。

  瑞德忙得很。從紐約回了查爾斯頓之後,先去尤拉莉家,將她的3個孩子送回家,尤拉莉感動得不行。瑞德拜托尤拉莉照看母親巴特勒太太和妹妹羅斯瑪麗,偷偷給她們留了錢。偷偷見了弟弟傑夫,給了他錢做點小生意,沒敢給多,要是給得太多,父親老巴特勒肯定會起疑心。

  又去了薩凡納、新奧爾良,繼續做他的倒爺生意。戰後重建需要的物品更多了,他還能賺錢、賺大錢。他忙著賺錢,期間還去了紐約好幾次,除了做生意之外,就是去看望約瑟芬。

  約瑟芬懷著別的男人的孩子,他卻覺得她美極了!帶著裙撐的長裙遮蓋住她日漸隆起的肚皮,他幾乎想不起來她是個孕婦。他給她帶來很多南方親戚的消息,雖然忙得還沒有去過亞特蘭大,但斯嘉麗給尤拉莉和波琳都寫過信,說戰爭結束後塔拉的情況也沒有什麼好轉,謝爾頓決定留下來算是幫了她的大忙,她不用發愁再上哪兒去找個可靠的男管家;波琳姑媽的丈夫凱裡參加了南軍,受了傷跛了腿,因此退伍回家,他倆過得還行,算是周圍鄰居裡情況最好的一家,種菜事業比較興旺,居然還能接濟鄰居呢!

  尤拉莉家也還可以,莊園沒了,但丈夫和孩子都活著,尤拉莉也就沒什麼不滿了——也就是苦中作樂吧。

  至於跟羅畢拉德家沾親帶故的表親們,有的還行,但大部分家裡都有傷亡,比起來查爾斯只是瘸了腿,已經是萬幸。

  羅畢拉德家因為有巴哈馬小島上的甘蔗收益,已經是親戚裡經濟最好的一家。

  約瑟芬唏噓不已。

  但等到羅畢拉德家回了薩凡納之後,瑞德卻一次都沒來過。

  有人說巴特勒船長兩年前拿了南方聯盟的一大筆黃金,原本是要購買武器和食物的,但接著戰況急轉直下,南軍節節敗退,這筆數額巨大的黃金就此不見,南方聯盟也沒有得到任何物資。

  知情人士認為瑞德·巴特勒吞下了這筆黃金,因而想找他「算賬」的人多了去了。

  聖誕節前的幾天,有人來找查爾斯,說巴特勒船長有口信給泰倫特太太,他被關在亞特蘭大的某處,他們想要逼問他的財產下落,他可能會被處死,請泰倫特太太去見見他。

  約瑟芬顧不上瑞德,巴哈馬小島的代理人吞了錢跑路了,查爾斯趕去了巴哈馬,沒能留在家裡過聖誕節。

  約翰急火攻心,又病倒了;小湯姆也病了,約瑟芬日夜守護幼子。羅畢拉德家今年的聖誕節過得異常簡單。

  這年頭醫學不發達,成年人生病全靠體質扛,嬰幼兒的夭折率高達一半,不小心可不行。

  托馬斯本來寫信說會在8月返回紐約,但他8月份沒到,9月份也沒到,直到10月都沒有到。

  不但人沒有來,連信都沒有。約瑟芬寫信去倫敦,也沒有收到回信。

  難道是又被公爵爸爸抓回家了?倒是很有可能。約瑟芬派托馬斯的代理人去倫敦找男主人,代理人的信在聖誕節之後才轉寄到薩凡納,說男主人8月來了紐約,但在紐約港被人襲擊,受傷很重;男主人之後神秘失蹤,敘述人——托馬斯的隨從之一——當時及時跑路,掉頭上了返回歐洲的客輪。

  代理人說一定會找到男主人,不論生死。

  好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不能怪托馬斯不負責任。但會是誰干的呢?一定是斯坦利!他表面上收了補償的錢,卻仍然沒有放棄報復托馬斯。

  約瑟芬也顧不上考慮托馬斯,小湯姆的病情一度加重,整天高燒不退,愛彌兒想盡辦法,和黑嬤嬤一起日夜守護小湯姆,不停用溫水擦拭小嬰兒的身體,兒科醫生每天過來看診。過了新年,到了1866年1月,小湯姆才漸漸好轉,退了燒,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

  瑞德的口信不斷送來,十分急迫的請求約瑟芬過去見見他,看來是真的相信自己命不久矣。

  約瑟芬本來沒打算去見瑞德,要說按照劇情,這會兒該是塔拉被人上門催稅,窮瘋了的斯嘉麗情急之下去監獄裡見瑞德,找他借錢,卻被瑞德羞辱,斯嘉麗失望而歸。想想,她決定還是跑一趟亞特蘭大。斯嘉麗上次找她要的5000美元也不知道拿到手了沒有,瑞德之前沒說,她也忘了問。斯嘉麗要是有這筆錢,完全不用找人借錢。

  她寫了信去塔拉,但沒有得到回信,不知道是不是丟了信。

  愛彌兒說:「原本要是你父親沒有生病,他是想在聖誕節之前去一趟塔拉,看看愛倫的墳墓,看看斯嘉麗姐妹。但是,你瞧——」

  「按說塔拉應該能收到我的信,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約瑟芬蹙眉。

  「沒准信丟了。查爾斯還沒回來,不然的話,讓他和你一起去塔拉看看。我可不能放心你一個人去亞特蘭大。現在外面太亂了!」

  愛彌兒憂心忡忡,「塔拉要是有什麼事,總不能讓你去處理,查爾斯是男人,事情都交給他去辦,我才能放心。至於你,斯嘉麗一直挺喜歡你,她願意跟你談談,而不會跟查爾斯說。她很像愛倫,很固執。」

  也是,女孩子們的事情總不能跟其實不太親密的表哥說。

  「我想去看看蘇倫和卡琳,她倆都病了好久,我擔心她倆的身體,要是身體實在不好,我想接她倆過來休養。」

  「你考慮的很周到。她倆總歸要嫁人的,留在塔拉,也沒什麼像樣的人家可以選擇。」愛彌兒還保留著戰前的思維方式。她實際上沒有真正的經歷過戰爭,於是也沒有真正的理解現在的形勢。

  「至於斯嘉麗,現在她是塔拉的女主人了,她不會離開。」

  查爾斯的歸期未定。

  尤拉莉姑姑推薦瑞德的弟弟傑夫陪同約瑟芬前往亞特蘭大,說巴特勒太太得知長子進了監獄,急得團團轉,但老巴特勒不准妻子去亞特蘭大,巴特勒太太不敢反抗丈夫,只能讓幼子借口「出門談生意」,去亞特蘭大看看。現在有了現成的理由,可以陪約瑟芬去塔拉,老巴特勒先生知道了也不能責罵妻子和幼子。

  約瑟芬同意了。

  傑夫長得不怎麼像瑞德,個子也沒有瑞德高,一看就是個老實人。約瑟芬與傑夫乘火車到了亞特蘭大,訂好酒店和馬車,傑夫先去了消防站改建的監獄探望哥哥。

  約瑟芬第二天才坐馬車出門,准備先去塔拉,過上一夜,第三天回來的時候再去見瑞德,沒想到在路邊見到了渾身濕漉漉的斯嘉麗。

  波西見過斯嘉麗,他坐在馬車前面車夫的旁邊,喊著:「是斯嘉麗小姐吧?俺就說,准是斯嘉麗小姐。太太,您瞧,真的是斯嘉麗小姐。」

  斯嘉麗長大了,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女變成了肩扛重振塔拉莊園重任的堅強女人。

  她的目光變得堅定,雙手變得粗糙,不再是少女柔軟的雙手。

  約瑟芬憐愛的看著斯嘉麗,撫摸她的頭發,「瞧呀,你現在長大了,變樣了。」

  「是變醜了嗎?」斯嘉麗焦慮的摸著濕漉漉的頭發,和濕漉漉的長裙,「都怪這該死的天氣!我恨下雨天!」

  「沒有,你很美,是我美麗的表妹。來吧,跟我回酒店,換一身干衣服,我的裙子你能穿上。別生病了,你可不能病倒。等你換過衣服,再叫上一客豐盛的午餐,好好吃一頓。然後我們一起去塔拉,好嗎?」約瑟芬溫柔的說。

  她將斯嘉麗送去酒店,但自己沒有留下,而是先去監獄,見了瑞德·巴特勒。

  作者有話要說:

  瑞德:聽說我是男主。


第75章

  階下囚巴特勒過得不錯,有單人牢房,穿著干淨的白襯衫和西裝,頭發梳得油光水滑,還能點外賣,跟看守們玩牌,故意輸錢給他們,待遇相當好。

  看守也很善解人意,只要塞夠錢,便放了年輕太太進去。

  瑞德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別人會以為我有很多妹妹。」斯嘉麗就是假冒他的「妹妹」進來的。

  約瑟芬淺淺一笑,「我用不著對別人解釋我是你的什麼人。」

  「啊——」瑞德了然的點點頭,「確實,你壓根用不著解釋。對著你美麗的臉龐,沒人能拒絕你。那麼,親愛的太太,你終於來了。」

  他像只野獸,目光灼灼,以一種粗野的、赤|裸裸的眼神從上到下打量約瑟芬:斯嘉麗今天穿了暗綠色天鵝絨的裙子,以襯她的綠寶石般的眼眸;而約瑟芬則穿著松石綠的綢緞長裙,肩上裹著銀灰色的毛皮圍領。寬大的裙裾極好的襯托出她纖細的腰身,根本想像不出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她年輕、美麗、苗條、雍容,還很富有,她身上具有一種任何情況下都沉穩淡然的氣息,於是便顯得總是高高在上,不可觸及。

  他想著華麗的裙裾下該是什麼樣的身體,一定也是迷人的、完美的、誘人的。他想像著總有一天能抱著她,親吻她,與她一起度過美好的人生——

  「我以為你是自覺活不了多久了。」

  瑞德微笑,「也許,也許。約瑟芬,你能來我真是太高興了。」

  「那麼,你應該有話跟我說?」

  他又笑,「天哪!跟你說話真是太有趣了!你從不繞彎子,一點也不像一位南方淑女。」南方淑女從小被教育永遠不要直接提出要求,而約瑟芬偏偏沒有學會這一招。

  「是斯嘉麗嗎?她繞著彎子找你借錢,而你寧願輸錢給你的看守,卻不願意借給她?」

  「那沒辦法。輸錢我可以打欠條,可斯嘉麗找我借的是現金。太太,你看我現在待的地方,我上哪兒找300元給她?」

  「我可是給了你價值5000元的黃金!她要是拿到了錢,根本用不著找你借錢!」約瑟芬聲音稍微提高了一點。

  瑞德這會兒總算面露愧色,「抱歉,我找的人不可靠,拿了錢跑了,而我之後一直沒空去塔拉。」

  「借口!你都往紐約跑了好幾趟,怎麼就不能跑一趟塔拉。」她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故意的,你是不是就想看著斯嘉麗為了錢委屈自己來求你?」

  瑞德一怔,「不是,我絕沒有這個想法。」

  他皺起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我應該很快就能離開監獄,我會將那筆黃金還給你,」一看約瑟芬的譏誚神色,趕緊加上一句,「加上利息。至於斯嘉麗小姐,很抱歉,這是我的錯,我也會給她一筆補償,好讓她不至於再為300元的稅金為難。」

  狗男人倒是很知道好歹。

  「給她5000美元。」

  「沒問題。」瑞德一口答應。

  「你不會想要我幫忙吧?你得搞清楚,我不會幫你做任何事。」情場制勝法寶是永遠不要為對方做事,而是要求對方為你做事;當對方為你付出越來越多,就越來越無法自拔,因為付出太多,沒有得到應有的報酬,是萬萬不甘心的。

  「不是。」他好脾氣的微笑,「我已經交代傑夫幫我辦點事,不會勞煩到你。泰倫特太太,約瑟芬……」

  「你怎麼從來不叫我『沃爾夫太太』?」

  瑞德又露出那種意味深長的微笑,「『沃爾夫太太』?你真的以為你已經是沃爾夫太太了嗎?」

  約瑟芬詫異的問:「你這是什麼話?」

  「你會知道的。你實際上從來沒有跟沃爾夫先生結婚,你一直都是『泰倫特太太』。等斯坦利·泰倫特先生明白過來這件事情,你就還是菲利普·泰倫特的未亡人。」

  約瑟芬連忙回想泰倫特家還能有什麼損招對付她,想來想去沒想出來,於是表情便罕見的頗有些迷惘。

  瑞德·巴特勒十分得意的微笑,「親愛的約瑟芬,沃爾夫先生也許永遠不會出現了,而你仍然是個寡婦……」

  他臉上立即挨了一耳光。

  「是你!」約瑟芬恍然,「是你在碼頭上打傷了托馬斯!你殺了他嗎?!」

  瑞德摸了摸左臉,「是我做的,他死了,你該死心了。」

  他一把抓住她再次揚起的手,「別。約瑟芬,我欣賞你的性格,愛慕你的美貌,渴望你的身體,但你不能總是這樣說打我的耳光就打我的耳光。我是男人,男人是有自尊的。」

  約瑟芬朝他吐口水,「呸!你的自尊算個屁!誰讓你殺了他的?!」

  「我是個投機客,我看到了機會,就會利用。他死了,我才能有機會跟你結婚。約瑟芬,my love,我想跟你結婚,想了好幾年。」

  約瑟芬冷笑,「你白日做夢!」

  「美夢不分時候。」他開玩笑的說。

  「我以為你愛斯嘉麗,你引誘她,不然她怎麼會以為你愛她呢?」

  瑞恩有好一會兒沒說話。

  他海盜似的黝黑臉龐帶著成熟男人的玩世不恭,茂密的髭須修剪的很精心,顯得一如既往的風度翩翩,看來確實沒受什麼罪,她本來以為他會受到鞭打的。

  「斯嘉麗……確實,我承認,我是有那麼一點愛她,我是說,我是將她當成你的妹妹。」

  約瑟芬冷笑一聲。

  「原本我是想,我得不到你,那麼要是能得到斯嘉麗也不錯。她要是願意做我的情婦——」

  這次約瑟芬沒有打他耳光,而是狠狠踩了他的腳背。

  「你放屁!」她說著下等人的粗糙的俚語,但一點也不覺得粗俗。「你這是羞辱她,她就該狠狠抽你的耳光!你只配上絞架!」

  瑞德大笑起來,腳背的一點點疼痛完全不能影響他。

  約瑟芬更生氣了,「你這個該死的投機客!」

  「是的,我是個投機客,你沒說錯。我不會跟斯嘉麗結婚,是因為不能影響我跟你結婚。」

  約瑟芬怒瞪他,正准備破口大罵他吃得多想得美,就聽他很快說出來:「我有幾百萬美元,只要你答應跟我結婚,這筆錢就全是你的。」

  約瑟芬驚呆了:這個時代能有幾百萬美元,那絕對是貪下了南方聯盟的黃金儲備。這筆數目龐大到堪稱天文數字的財產,不由得她不動心。

  她動搖了,「托馬斯……他真的死了嗎?」

  「死的透透的。」

  「你發誓。」

  「我發誓。」

  「你的錢是我的,我的錢還是我的。」

  「那當然。」瑞德臉上露出勝利者的微笑,「那麼,你是答應了我的求婚嗎?」

  「沒看到錢我是不會考慮的。」約瑟芬的右手掙脫他的手掌,「你先想想要怎麼離開監獄,然後考慮怎麼把這筆錢安全的交給我,這樣,我才會考慮跟你結婚。」

  這天,直到入夜,斯嘉麗才回到塔拉。

  她累極了,感覺從來沒有那麼疲憊過。但好在遇到了約瑟芬,她這趟亞特蘭大之行便不算失敗。

  黑媽媽熱烈歡迎表小姐來到塔拉,指揮百裡茜這個啥也不會的小女僕收拾房間。家裡的房間原本是男女主人一間主臥,現在是奧哈拉先生住著;三位小姐一人一個房間,只是蘇倫和卡琳病著的時候,將卡琳的床搬到蘇倫房間裡了,之後卡琳也一直沒有搬回去。

  梅蘭妮和艾希禮現在便住在卡琳以前的房間裡。

  黑媽媽將原本的客房安排給表小姐,房間裡很簡陋,只有一張單人床、一張書桌,連床上的幔帳都沒有,床墊也不夠柔軟,真是慘呀。

  詹金斯太太很嫌棄,但也明白這已經是塔拉現在能拿出來的最好的床上用品了,斯嘉麗的床鋪也不過如此。

  約瑟芬從薩凡納帶來一整輛馬車的食物,僕人們全都忙著興高采烈的往下卸貨,就連虛弱的卡琳也幫忙來著。蘇倫雖然不樂意干體力活,但如果是特別交代給她的食物,她也願意動一動她尊貴的小胳膊腿兒。

  塔拉現在沒有廚娘,平時吃的很簡單,也沒法講究;詹金斯太太是管家,基本不會廚藝;黑媽媽是貼身女僕,廚藝也很可怕,於是居然是梅蘭妮和卡琳下廚房做飯,幾乎什麼都不會做的百裡茜打下手。

  約瑟芬還給斯嘉麗的兒子以及梅蘭妮的兒子帶了一些適合小紳士的新衣服,兩個男孩都瘦瘦弱弱,很顯然的營養不良,看得約瑟芬心裡既驚訝又難過,馬上說應該再做點吃的,她跟斯嘉麗都還沒有吃過晚飯呢。

  艾希禮·威爾克斯是個瘦削的年輕男人,戰爭沒讓他忘了紳士風度,他彬彬有禮的向約瑟芬道謝,並且再次感謝斯嘉麗願意收留他們一家。十二橡樹莊園燒毀了,他的父親和妹妹現在住在幸存的僕人房裡,他原本想要回家,但斯嘉麗堅持請他們留下,梅蘭妮也不願意離開塔拉。

  約瑟芬很快就弄明白了,斯嘉麗不願意他們離開,是想著能隨時見到艾希禮;梅蘭妮是個聖母,從來都把事情和人往好的一方面去想,大概一直到死都不知道斯嘉麗愛著或者說曾經愛過艾希禮;至於艾希禮到底愛不愛斯嘉麗,大概是愛的,只是他太明白斯嘉麗不會是一個賢妻良母,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娶斯嘉麗。

  於是導致現在艾希禮是硬著頭皮待在塔拉,整天戰戰兢兢擔心妻子明白過來斯嘉麗對他的愛。

  約瑟芬是瞧不起艾希禮這樣的人的,倒真不如瑞德這樣明明白白的渣男,斯嘉麗看男人的眼光不怎麼好。

  作者有話要說:

  托馬斯真的死了嗎?

  誰傷了/殺了托馬斯?

  瑞德為什麼說約瑟芬還是「泰倫特太太」?

  兩個人不一定都說了真話。

  瑞德很渣的。

  原著裡斯嘉麗決定去監獄裡見瑞德,其實是想著結婚之後瑞德很快就會被吊死或絞死,她就成了寡婦,可以快樂的繼承瑞德的百萬財產,一舉解決塔拉和她自己的經濟困難。


第76章

  梅蘭妮結婚之前也是嬌滴滴的南方淑女,現在不得不學會下廚,廚藝實在也談不上「好」,不過是勉強弄熟的程度。好在食物豐富,做了可以算是豐盛的一餐。

  約瑟芬還帶了一些好酒,曾經的南方紳士與南方淑女喝著美酒,吃著戰爭以來最豐盛的食物,除了沒心沒肺有什麼說什麼的蘇倫,其他幾人都默默無語,不提往日的生活。

  蘇倫說了幾句,見沒人附和,也沒了興頭,只好同樣悶頭吃飯。

  吃過飯,傑夫和艾希禮去隔壁房間抽煙,斯嘉麗打發蘇倫和卡琳上樓。約瑟芬對黑媽媽交待這幾天不要吃得太多,現在戰爭結束了,買食物會比以前方便;男女主人們之前幾年都沒能好好吃飽,也不合適一下子吃太多,暴飲暴食要不得。

  黑媽媽嘮嘮叨叨,「俺哪來的錢呢?俺們沒錢啊,約瑟芬小姐。」

  斯嘉麗立即說:「嬤嬤你這說的什麼話!塔拉還沒有到過不下去的時候!」

  「行啦,我知道你不願意找我開口,不是實在不行不會開口。我還沒問你,你上次找我……要錢是為了什麼?」

  斯嘉麗擺擺手,「別提了!當時我不知道怎麼想的,一心想把十二橡樹那邊的田地買下來,但需要一大筆錢,我可拿不出幾千元,只能寫信給你。不過後來幸而沒有買,當時那麼亂,買了也是白買。」

  約瑟芬點點頭,「也是。那我就放心了,我怕你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兒,需要一大筆錢才能解決。」

  斯嘉麗遇到了她,也就沒能遇到那個木材廠主弗蘭克·肯尼迪,不太可能成為肯尼迪太太了。她不贊成斯嘉麗繼續守寡,但也不能委委屈屈的為了300元的稅金就結婚。當然,原著裡斯嘉麗一半是因為300美元的稅金火燒眉毛,另一半是被瑞德氣得腦子昏了,不然依照斯嘉麗小孔雀似的性子,是絕對看不上可憐的弗蘭克的。

  接著跟斯嘉麗討論塔拉的投資問題。表姐願意以投資的形式入股塔拉,提供他們所需要的周轉資金,直到今年的棉花收成之後,然後按照一定的比例分成。斯嘉麗這時候露出她天生商人的精明,一分一分的砍價,最後約定約瑟芬將獲得棉花收入的40,為期5年,並且不插手塔拉的具體運營。

  約瑟芬也不可能操心塔拉這份小產業。戰前塔拉的棉花收入是一年5萬美元,今年塔拉能收成1萬美元的棉花就算是上限了。至於工人薪水的開支,實際跟戰前蓄奴的支出差距不大,畢竟奴隸是要提供住房、食物、醫藥這些後勤服務的。

  斯嘉麗也不可能像愛倫那樣事必躬親,關心別人的健康,她只需要支付工資,其他事情都不需要操心,正是最合適她的方式。

  約瑟芬給塔拉留下了頭期款2000元,其中300元要支付塔拉的土地稅。第二天,斯嘉麗懷著報仇的高昂興致,帶著黑媽媽、謝爾頓去繳足了稅。喬納斯·威爾克森氣得臉都白了,但也沒辦法。

  黑媽媽高興壞了,覺得可實在是解氣啊!那個該死的下賤白人以及害死愛倫小姐的蕩|婦怎麼配住進塔拉!

  她絮絮叨叨,停不下來,「斯嘉麗小姐當時說,就算燒了塔拉,也不會讓那對下賤種子住到愛倫小姐的屋裡。俺當時哭了,俺對不起愛倫小姐,對不起索蘭吉太太,俺沒能照顧好愛倫小姐,也沒能照顧好愛倫小姐的孩子。俺真是氣呀!」

  嗐!這話要是斯嘉麗說的,她還真的很能理解呢,也會是斯嘉麗能說出來的話。斯嘉麗寧願玉石俱焚,也不會讓小人得逞。

  傑夫陪著約瑟芬到了塔拉,兩天後又和約瑟芬回了亞特蘭大,一同返回薩凡納。

  他很佩服斯嘉麗能夠在戰爭中守住塔拉,就連很多男人都會覺得這份責任重大又艱巨,可這麼個嬌滴滴的南方淑女居然堅持下來了。她帶著已經痴呆的父親和兩個病弱的妹妹,以及身體虛弱的亡夫的妹妹,還有兩個年幼的孩子,這麼一大家子需要生存下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傑夫深有感觸。老巴特勒先生想參加南軍,但年紀實在太大,軍隊沒有要他。家裡的莊園和土地失去之後,傑夫負擔起了父母、妹妹、一些忠心僕人的生活,要不是有哥哥時不時偷偷接濟,他們早就開始挨餓了。

  挨餓的滋味極為糟糕,他這輩子都不願回想。

  約瑟芬沒有帶走卡琳,也沒帶走蘇倫,蘇倫一心等著肯尼迪來求婚,不肯離開;至於卡琳,想要為長姐分憂,也不願意離開。

  約瑟芬要謝爾頓在亞特蘭大買棟房子,作為羅畢拉德家和奧哈拉家在亞特蘭大的住所。臨走之前,去見了弗蘭克·肯尼迪,要他盡早向蘇倫求婚。奧哈拉家現在是斯嘉麗說了算,斯嘉麗希望妹妹能夠得到幸福。

  弗蘭克除了長得醜了一點、年紀太大了一點,倒真能算得上一個心地善良的男人。約瑟芬怎麼也不明白蘇倫居然會喜歡上弗蘭克這樣的老男人,不過既然他倆真心相愛,又不存在斯嘉麗「搶走」弗蘭克的劇情,約瑟芬也不能多管閑事,非得攔阻蘇倫結婚。

  塔拉之行十分圓滿。

  斯嘉麗有錢運轉塔拉,雇佣了足夠的工人;蘇倫很快訂婚,結婚日期也訂下來了,就在3月的一天。

  羅畢拉德一家參加了蘇倫的結婚儀式,因為奧哈拉先生無法離開塔拉莊園,舅舅約翰挽著蘇倫走過了結婚紅毯,送到了新郎身邊。

  結婚儀式之後,約翰和愛彌兒去塔拉探望了傑拉德·奧哈拉,在愛倫墳前獻上了鮮花。約翰傷感萬分,年紀最小的妹妹卻第一個離世,真是令人痛心啊!

  約翰堅持帶走卡琳,認為卡琳的健康實在不容樂觀。斯嘉麗擺脫了不會干活又整天抱怨的蘇倫,減輕了家庭負擔;再減輕一個也是喜聞樂見的,愉快的同意了。

  愛彌兒跟卡琳談了談,說蘇倫如今結婚了,有了自己的家庭,不需要她照顧;塔拉是斯嘉麗的,不是她的,她總歸也要結婚,卡琳便說自己不想結婚,只想能為斯嘉麗分憂;愛彌兒不客氣的說,她這麼三天兩頭的生病,除了給斯嘉麗增加負擔,一點兒憂也分不了。

  卡琳被說服了,哭哭啼啼跟著舅舅舅媽回了薩凡納。

  蘇倫婚禮當天,最大的新聞居然不是新婚夫婦,而是——巴特勒船長被釋放了。

  瑞德出席了蘇倫的婚禮,慷慨的贈送了新婚夫婦新婚禮物,第二天又跟弗蘭克的木材廠簽訂了一個大訂單。

  客人們都對瑞德側目,斯嘉麗也相當不待見他,只有約瑟芬跟他跳了一支舞。

  人們私下討論的是那筆傳說中的巨額黃金,巴特勒船長完好無缺的出了監獄,是不是說明他根本沒拿那筆黃金?又或者他確實拿了,但用黃金買了命,不然沒法解釋。

  不論什麼年代,關於財富的「新聞」是唯一能力扛「緋聞」的事情。

  參加過蘇倫的婚禮之後,波士頓忽然寄來一份法院公告,說菲利普·泰倫特尚未宣布死亡,仍然是「失蹤」狀態,所以約瑟芬·羅畢拉德·泰倫特與托馬斯·沃爾夫的婚姻是非法的。接著紐約法院寄來另一份法院公告,宣布約瑟芬·羅畢拉德·泰倫特與托馬斯·沃爾夫的結婚證書不合法,沒有法律效力。

  約瑟芬大為震驚:確實,她根本沒想到要去法院申請菲利普的死亡證明!


第77章

  她絞盡腦汁回想自己怎麼漏掉了這最重要的一步:似乎從來沒有人提及菲利普只是「失蹤」,沒有正式的死亡證明;斯坦利也沒說過,瑞恩則大概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一點。

  菲利普的遺產很順利的移交給了她,有沒有死亡證明似乎不是必要條件,這一點也挺奇怪的,按說律師應該先確認財產的擁有者死亡,就比如當年黑斯汀斯的遺產——

  約瑟芬懊惱自己思考的不夠周全。

  約翰說起來只是個守成者,精通南方上等人的各種消遣,唯一熟悉的投資就是購入土地,而因為戰前薩凡納附近的土地全都被上等人瓜分完畢,他也沒有什麼開拓產業的機會。到了戰後,他也不懂如何經營產業,不懂法律,不知道要怎麼處理這種事情。

  愛彌兒就更不知道要怎麼處理了。

  戰前的家庭律師病死,他們不得不去找了另一個律師。

  「很簡單,要先去辦理菲利普·泰倫特先生的死亡證明,他去世即將年滿5年,到9月底,已經到了法律要求的年限。我可以為您先准備好文件,到時候跑一趟波士頓法院,辦下死亡證明。」律師翻著文件,「財產方面,泰倫特家似乎沒有什麼異議,這樣就好辦很多。不過,這樣一來,您的小兒子托馬斯·羅畢拉德·沃爾夫就成了非婚生子女。這位沃爾夫先生在哪裡?在薩凡納嗎?」

  「不在,我已經很久沒有他的消息,可能……也死了吧。」約瑟芬干巴巴的說。

  律師皺眉,「這可不大好。紐約和波士頓並沒有那麼遠,薩凡納人總會知道這件事,到時候小托馬斯很難有立足之地,而您,小姐——太太,您的名譽也會受損,這樣可不好。」

  律師搖著腦袋,似乎很是惋惜。

  「先把泰倫特的事情辦了。我派人去找沃爾夫。」

  瑞德當時說是他殺了或傷了托馬斯,可能並不是真話,但總要問問他才能確定。她讓人給瑞德帶話,一周後,瑞德到了薩凡納。

  他帶來很多歐洲的高檔貨,法國香水和英國威士忌、古巴雪茄、中國真絲和茶葉,放在精致的紙盒裡。兩名水手捧著一大堆紙盒,放在客廳的桌上。水手們相貌凶狠,臉上帶疤,目光凌厲,嚇壞了羅畢拉德家的僕人們。

  「怎麼?你非得用水手當僕人,嚇壞別人?」約瑟芬從樓梯上款款而下,「你這樣可算不上是個紳士。」

  水手們站到瑞德身後,盡力擺出最冷酷的表情。

  「你也想嚇壞我嗎?」約瑟芬不悅的蹙眉:這人沒安好心。

  瑞德做了個手勢,水手們向後退了幾步。

  「請您相信我絕對沒有那個意思。」他露出一口白牙,吻在她手背上。

  她在家穿的也很華麗,沒有裙撐,裙裾仍然層層疊疊,寶藍色的外裙,坐下來掀動裙裾,露出淺藍色的襯裙,裡面想必會是珍珠白的襯褲;寶藍色的低跟緞面鞋露出了一半,鞋面釘有珍珠。戰爭沒有影響到她,她仍然是一位嬌貴的南方淑女——除了鞋子露出的稍微多了一點之外,不過她向來不在乎這麼一點點「出格」。

  這很奇怪,瑞德思忖,時間和戰爭改變了斯嘉麗、梅蘭妮,就連艾希禮這樣沒用的男人也有了改變,可這些在約瑟芬身上幾乎沒什麼用處,她還是那個嬌滴滴的溫室玫瑰,美麗、雅致、無憂無慮、隨心所欲。

  要說他坦承自己喜歡斯嘉麗,是因為她身上那股兒永不認輸的愛爾蘭人的精神,斯嘉麗跟他是同一種人,他們永不言敗,總是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為此可以不惜跟魔鬼打交道。而約瑟芬……她似乎不用費力就得到了一切。

  真是讓人妒忌。

  他一樣一樣打開禮盒。消耗品的美妙之處是總會被消耗掉,價格不高(相對於他的財產來說),又能讓人心情愉快,可以說是極為合適的禮物。

  約瑟芬不差錢,對於這些物質享受也就沒什麼欣喜之情。她淡淡掃過禮物,命女僕收起來。

  「你最近去哪裡了?說說看,你是怎麼從監獄安全出來的?」

  瑞德低頭一笑,「這可不好跟你詳細的說。」

  「有什麼不好說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你用錢開路,我說的對嗎?」

  「——算是吧。」

  「你給了多少錢?」她很好奇,「幾萬夠嗎?」

  他先是笑,隨後神情嚴肅,「幾萬不夠。我不能告訴你我究竟付出了多少代價,但別擔心,我很會賺錢,並且賺錢能力不差。我發現現在比前幾年更好賺錢了,到處都有人揮舞著鈔票買東西,只要能運到碼頭,幾乎什麼都能賣掉。即使在最艱難的歲月,女士們也會想買一碼巴黎織帶,先生們會想喝一杯正宗的單麥威士忌,更何況現在!」

  約瑟芬來了興趣,「利潤怎麼樣?」

  「你這樣追問賺錢的事情不太好吧?淑女不該知道錢是怎麼來的。」

  呵,虛偽!

  「這麼說,我只需要搖著扇子等著你——等著別人給我送來禮物就行了?」

  「我敢說每一個男人都渴望這樣的機會。」他輕佻的說。

  他這麼說實在是有些失禮的,淑女怎麼可以像一個賣弄風情墮入風塵的女人那樣,等待著男人上貢呢?不過約瑟芬似乎並不在意,居然還點點頭,「沒錯,不過你可不是隨便哪個男人,不是嗎?」

  她輕輕搖著真絲折扇,作用既不是遮擋微笑,也不是扇涼風,只是為了營造一種舒適輕松的神態。

  「我也不是隨便哪個女人,不是嗎?」

  「你不是。泰倫特太太——」他停了一下,接著說:「約瑟芬,請允許我稱呼你的教名。」

  約瑟芬對他一笑,如春花綻放。

  瑞德有那麼一瞬間,心神搖曳,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想說什麼。

  「瑞德,」她的唇齒輕啟,「你這些日子都在做什麼?」

  「忙著賺錢,賺很多錢,以彌補之前的損失。」

  「你做的如何?」

  「非常好!我從這裡買進一些貨品,然後賣到那裡,新奧爾良、查爾斯頓、薩凡納、亞特蘭大,甚至邁阿密。」

  「我要怎麼才能從你的——商業活動中獲得利潤呢?或許我該開個公司。」

  瑞德不由得笑了,「或許你可以改姓,這樣,我的錢就都是你的錢。」

  「那多沒意思!」

  「那不是你一直在做的嗎?嫁給一個男人,然後等他死了,繼承他的全部財產。」

  「是嗎?」約瑟芬假裝驚訝的瞪大眼睛,「多可怕呀!我想這種女人會被稱為『黑寡婦』,是不是?」

  瑞德只好說:「也許吧。」

  「你怎麼不擔心會惹怒我?」

  「你不會。你不是普通的女人。」

  「可你說的是欺辱我的話,我怎麼能不生氣?」約瑟芬臉上帶著虛假的淺笑,「你是擔心我會想辦法在結婚後殺死你?我以為你不是這麼愚蠢的男人。看來,我對你的看法不怎麼准確,你實際上是個懦夫,又是個混蛋。」

  「我是有點擔心。但我想的是,我應該讓你真的愛上我。約瑟芬,你會愛我嗎?」

  約瑟芬很不淑女的大笑了好一會兒,才說:「你之前承認是你殺了托馬斯,他真的死了嗎?」

  「真的死了。」

  她搖頭,「撒謊!托馬斯是侯爵,他的父親是公爵,公爵只有他一個繼承人。他如果真的死了,公爵不會放過你。你是個精明的商人,這筆賬你應該能算得過來。」

  瑞德神色不變,「我聽說了你和沃爾夫先生的婚約無效的事情,對你來說,他已經屬於過去,你追究他的生死無濟於事。親愛的約瑟芬,我了解你,這是沃爾夫、泰倫特、或者是黑斯汀斯都做不到的事情。」

  約瑟芬覺得很有趣,「你了解我?哪個方面?」

  「我知道你沒法忍受貧窮,你一直都活得很好,像你這樣的美人完全可以過得十分愜意。你懂的很多,但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男人哪怕你的父親和哥哥都不能理解你的想法,所以你表現出只愛錢。」

  「畢竟錢是萬能的。」

  「但錢也不是萬能的,它不能讓你愛上我。」

  「現在考慮這個還太早了。我想請你去尋找托馬斯,你不能再次傷害他。我知道他還活著,帶他回來,我的小湯姆不能沒有爸爸。」

  瑞德面露難色,但還是點點頭,「我會盡力的。」

  4月初,查爾斯·羅畢拉德終於從巴哈馬小島回來了,他瘦了很多,為了甘蔗園的事情到處奔波。貪污跑路的經理人臨走之前,將巴哈馬的工人全都趕跑了。重新雇佣工人倒是不費什麼力氣,但要再找個可靠的經理人可算是不容易,查爾斯一直被經理人的事務困住,直到找到合適的經理人,這才能返回薩凡納。

  接著,查爾斯又去了法國,准備接回妻子阿加莎和兒子小約翰。

  查爾斯離開之前,羅畢拉德家舉辦了一場舞會,旨在宣布羅畢拉德家族仍然是薩凡納的「上等人」,不過說實話,往日的客人來的不多,有點遺憾。很多當年的「上等人」家庭現在都經濟窘迫,而羅畢拉德家在內戰期間幾乎都在歐洲度過,這使得一些人憤恨的認為羅畢拉德都是「逃兵」。

  好在查爾斯微跛的腿為羅畢拉德家挽尊了。

  羅畢拉德家的經濟說起來確實也不怎麼樣,查爾斯沒有帶回來錢,反而在巴哈馬小島花了有幾千美元。約瑟芬是願意為父母支付生活費用,但老約翰死活不同意,最後的解決辦法是約翰將一處莊園賣給了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托馬斯:死了,又好像沒死透。


第78章

  花大錢辦舞會是不可缺少的社交活動,也算是對戰前「好時光」的一個哀悼。客人們總的來說精神面貌不佳,吃不吃得飽另算,穿著上盡量體面了,但怎麼也掩蓋不住磨得露出毛邊的袖口。

  約瑟芬唏噓不已。

  這麼一來,羅畢拉德母女的華麗舞裙那可就是舞會上的頭一份了,很扎眼。

  羅畢拉德家在薩凡納的財產幾乎都沒有了,現有的就是戰後新買的兩個莊園,都還沒有開始盈利;巴哈馬小島的蔗糖產業倒是大家都知道的,約翰也不會沒事就跟人說,經理人卷了錢跑路了,於是人們都認為是他家的蔗糖收入,腹誹之余倒也是羨慕的,想著畢竟在國外有點產業,還真是相當不錯呢。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是「上等人」的常識,只是沒人想到戰爭席卷了一切。

  瑞德也接到了舞會的邀請。

  「我聽說,你買下了斯派德家的舊宅。」約瑟芬說。

  「是,去年就買下來了。你要是想知道的話,我在查爾斯頓、亞特蘭大、新奧爾良、邁阿密、紐約、華盛頓都有房子。你想去看看嗎?」

  狡兔三窟呀。也很符合他的性子,他必定是到處都有窩的。

  「你喜歡哪個城市?」

  「查爾斯頓。」

  呵,果然,故土難離啊。

  「你呢?」他問:「你喜歡哪裡?」

  「紐約。」

  瑞德頗有些意外,「我以為你會喜歡薩凡納。」

  「薩凡納是不錯,但是……」約瑟芬輕笑了一下。

  「紐約更適合你。」紐約是個大熔爐,移民眾多,也沒有南方小城的保守氛圍。他馬上開始設想一下他們在紐約常住的情景:確實,紐約也更適合他,紐約人不會在乎他是從哪裡來的、不會在乎他以前做了些什麼、怎麼賺到的錢;在南方,從亞特蘭大到查爾斯頓,人們都在說他貪污了南方聯盟的巨額黃金,這名聲確實不怎麼樣,他要花費很多精力重新打造他的個人形像,扭轉別人的「偏見」。

  「聽說,你在新奧爾良有個孩子,是個男孩,是嗎?」

  瑞德回過神來,有點窘迫,「是的……你從哪兒知道這個消息的?」

  「你常去見的那位太太。」約瑟芬滿不在乎的說:「人人都知道你去見她,我還知道你總是給她錢,數目還不小呢。」

  瑞德這會兒終於覺得難為情了,「你不該知道這件事。」

  「事實就是事實,沒有什麼我應不應該知道的問題。倒是你,你應該主動告訴我。」約瑟芬閑適的向後靠在沙發背上,神態舒展,「你總要把你的歷史遺留問題解決好,再來談我和你之間的事情。」

  「請你放心,我已經安排好了。」

  「怎麼安排的?」

  瑞德環視一圈舞廳,「在這兒說這件事情,不太好吧?」

  「沒有什麼不好的。沒人注意我們在說什麼。」

  瑞德不由得抬手摸了摸他精致的髭須,「他寄住在一位好心的太太家裡,是個寡婦,很認真,也很負責。他一個月有100元的生活費,學費另算。我一年見他幾次,他是個好孩子。」

  「他多大了?」

  「12歲。」

  約瑟芬了然的點點頭,「你要照顧好他,不能讓他成為一個憎恨父親的孩子。」

  瑞德苦笑了一下,「我不會要求你愛他、照顧他。」

  約瑟芬冷笑,「你想得美!你覺得他的生母身份太低,不配做你孩子的母親,你也不會公開承認他,難道還想要我接受他?」

  瑞德無言以對,好一會兒才低聲說:「我不會這麼要求你。」

  「你也沒資格要求我為你做這個做那個。」約瑟芬不客氣的說:「你先找到托馬斯,然後我才會考慮要不要原諒你的行為。」

  「我已經派人去紐約了。」

  瑞德這家伙,肯定沒說實話。托馬斯在紐約碼頭被襲擊,下手的不一定只是瑞德,沒准還有斯坦利,他倆有共同的目標,斯坦利是為了給弟弟報仇,瑞德是要解決她的丈夫。婚約不合法的事情先不說,死人才是最沒有威脅的,這個道理她和托馬斯都懂。

  托馬斯也不是什麼小白兔,他身邊總是有人,只要不是當場死了,很可能跑了,但受了傷,可能也跑不了多遠——等等!不對!公爵的代理人實際一直沒有離開他身邊,采取的是「不干涉、不遠離」的策略,但代理人的事情斯坦利和瑞德都很可能不知道,所以,最大的可能是公爵的代理人帶走了托馬斯,所以這也是明明托馬斯被襲擊的消息傳了出來,但公爵居然沒有派人來質問她的原因。

  這麼一想,她倒是稍稍放心了。

  可憐的小湯姆不能再沒有父親了,托馬斯只要活著,這事還是很好解決的。婚約的問題也不是問題,他可以在奧地利重新做一份結婚證書,這樣小湯姆就仍然是婚生子女。不過問題在於,公爵可能會帶走小湯姆,她已經被迫送走了辛西婭,不能再失去另一個孩子。

  不妙啊,這次托馬斯應該不會那麼輕易逃走了。他連一封信都沒法寄出來,可想而知狀況不怎麼自由,她很可能只能被迫放棄他。

  她給奧地利的公爵府邸寫了信,分別寫給公爵和托馬斯,詢問托馬斯的近況。

  與此同時,瑞德去了紐約,尋找托馬斯的下落。

  約瑟芬將辛西婭的女僕都給她帶去了波士頓,還為她高薪誠聘了一位住家家教,家教老師每周寫至少一封信,彙報辛西婭的近況和教育。

  斯坦利對辛西婭還是挺好的,沒有遷怒,衣食住行照顧的十分妥當。結婚後,他的太太茱莉婭對辛西婭也照顧備至。年輕太太比斯坦利大2歲,已經被父母絕望的認為可能找不到丈夫。她長相普通,個性倔強,陪嫁還算豐厚,也學會了怎麼管理一個富有的家庭,可以說跟斯坦利算是絕配。

  聖誕節之後,家庭教師寫信來說,茱莉婭太太已經懷孕,老泰倫特太太頓時覺得人生有了盼頭。茱莉婭擔心生不出男孩,婆婆會很不滿意,心理壓力比較大。

  可憐,到底女人還是要生兒育女。

  約瑟芬給茱莉婭寫信,恭喜她將要做母親。茱莉婭的回信寫的很客氣,說多謝她的祝福,並跟她討論了辛西婭的教育問題。辛西婭即將年滿5歲,5歲的女孩子也該學點什麼了,家庭教師在教她拼寫,她學的還不錯。

  瑞德離開了兩周,很快回了薩凡納。他帶回來一口棺材,裡面是一副骨架,說那就是托馬斯。

  她的「前夫」可以說是死的透透的啦!

  作者有話要說:

  約瑟芬:這男人不修男德。


第79章

  約瑟芬很是懷疑這具「遺骸」是不是托馬斯,但這個時代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檢驗方法,遺骸的身高符合托馬斯的身高,別的她也看不出來,於是將之暫存在羅畢拉德家的墓地裡。

  隨後寫信給公爵,說有人送來托馬斯的遺骸,問公爵是否要派人來確認。

  跨洋信件來往緩慢,一來一回要將近兩個月。

  瑞德似乎並不在意公爵會如何回復,從紐約回來後,基本都停留在薩凡納。

  很快,薩凡納群眾便意識到巴特勒船長在追求羅畢拉德家那個不幸做了好幾次寡婦的女兒,一部分群眾認為約瑟芬做了好幾次寡婦,名聲不能算太好,但巴特勒船長這樣的投機客還是配不上她的;另一部分群眾則認為女人總歸要嫁人,約瑟芬也還很年輕,巴特勒船長被她迷住也是挺正常的事兒,反正是別人的事情,管不著,看熱鬧就好。

  約瑟芬這段時間經常出門,她帶著小表妹卡琳,跟另外幾個曾經的上等人家庭的太太小姐們成立了「薩凡納婦女兒童救助會」,收容了一些失去男性家庭成員的婦女兒童,不限膚色,為她們尋找合適的住所和工作,光是這項工作就夠她忙的。

  卡琳非常樂意在救助會工作,熱情高漲,表姐妹為救助會制訂了工作手冊,約瑟芬出錢,卡琳和另一位米雪兒小姐是主要負責人。城市重建時期,對各行各業的需求量是巨大的,工作機會大把,自創業也行。

  瑞德看准了市場,果斷的跟約翰商量開辦銀行,由羅畢拉德家出面,他作為不公開的投資人注資,為自創業者提供小額貸款。這種業務也算是正常,戰前的私人銀行也提供小額貸款業務,不是什麼稀罕事。

  內戰剛過,南北方都元氣大傷,幾十年裡很難再有戰爭,社會不會有大動蕩,銀行業也會發展穩定,這門生意可以做。

  約瑟芬不由得高看瑞德一眼:沒想到這人的頭腦還真是靈活,也還算有良心。小額貸款現在對於普通創業者來說,那是及時雨啊,而且百廢待興的階段,幾乎賣什麼都能賺錢。

  瑞德不願意自己出面,還是因為他名聲不好。而羅畢拉德家是薩凡納「貴族」,在上等人和普通群眾中名聲都很好。

  約翰原本比較猶豫,不太願意跟巴特勒船長有太多經濟來往,但最後還是想通了,生意就是生意,明算賬就行,就算虧了,那也是虧的巴特勒的錢。

  約瑟芬想著父親還是太天真了,不明白瑞德的雞賊,銀行真要破產倒閉,羅畢拉德家的名聲可就嚴重下挫了。不過麼,依照瑞德的精明,至少他活著的時候,銀行破產的可能性不大。

  瑞德每天中午便來拜訪她,有時候陪著約翰去紳士俱樂部消磨一個下午,在俱樂部吃過晚餐才回到羅畢拉德家,跟約瑟芬在客廳裡閑聊一陣子,再告辭回家。

  也願意陪同愛彌兒出門參加太太們的聚會,讀書會之類也能耐得下來性子,態度十分謙和,張口閉口要為薩凡納的重建做貢獻,投資了幾家木材廠,但凡太太們開口,准會高高興興的給個優惠價。

  又陪卡琳去了幾次婦女兒童救助會,十分慷慨的寫了支票,捐了2000美元,甜言蜜語的說這可是看在可愛善良的卡琳小姐的面子上捐贈的。卡琳便覺得巴特勒船長實在是個大好人,別人怎麼可以說他的壞話呢。

  還帶維克多騎馬,為他高薪誠聘了一位馬術老師,系統教學;親自教他練習槍法,許諾到了秋天會帶他去森林裡狩獵。

  對尚是個小嬰兒的小湯姆也很寵溺,從巴黎訂購了小推車,偶爾會和約瑟芬一起推著小湯姆外出散步,往往會被陌生人誤以為是夫妻倆帶孩子,和和美美一家三口。

  約瑟芬忙了一陣子救助會的事兒,上了正軌之後便撒手不管了,全權交給卡琳和米雪兒,仍然做她的悠閑富家太太。

  瑞德不怎麼提救助會的事情,他覺得處境艱難的女人和孩子太多,她沒辦法拯救所有的人。

  「你這話我不愛聽,不要因為一件事情看起來艱難就不做。」

  「我以為你只喜歡錢。」

  「我是喜歡錢。」

  「可救助會顯然不能賺錢。」

  「這跟以前有錢太太們給教會孤兒院捐錢沒有什麼分別。」

  瑞德點頭,「確實。我從沒想到你會憐憫他人。」

  約瑟芬嬌嗔的瞥他一眼,「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我喜歡錢,是喜歡花錢的感受,錢當然是用來花的,花在什麼地方都是花。」

  瑞德笑了笑,心裡不以為然。有錢人家的太太小姐做慈善倒也不稀罕,他只是沒想到約瑟芬也會隨大流。他相信約瑟芬只不過是要為了營造羅畢拉德家以及她自己的好形像,而不是真的心存善念。

  但她是個無情的女人嗎?她或許是個不幸的女人,眼光不好,盡找短命鬼當丈夫;除此之外,他似乎從沒留意過她是否是個傳統意義上的「善良」的女人。

  「善良」是什麼呢?是對他人的不幸心存憐憫?是泛濫的同情心?還是將心比心設身處地的為他人著想?他很小就能分辨真善美和偽善,母親是善良的,妹妹是善良的,梅蘭妮·威爾克斯太太是善良的,愛倫·奧哈拉太太是善良的,就連平庸的尤拉莉太太也是善良的;至於偽善的人,他見的就更多了。

  他恍然覺察到,他從來沒有以是否「善良」來定義過約瑟芬。約瑟芬看上去對別人不感興趣,他人的生死向來與她無關,但她居然舍得拿出不菲的一筆錢來開辦婦女兒童救助會,並且是真正的為一些經濟窘迫的人做了實事,超乎他的想像。

  他心中感覺怪異,約瑟芬不像梅蘭妮那樣,看待任何事物和人都是光明積極的;但也不像斯嘉麗,淺薄又自私,活潑又假正經。約瑟芬不會繞著彎兒說話,她也從來用不著討好別的男人;約瑟芬想得到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約瑟芬也從來不掩飾自己。

  約瑟芬注意到瑞德走神了。

  「在想什麼?」她突然發問。

  瑞德很快回過神,「在想你。」

  「想我?」她從蕾絲陽傘下微微仰起臉,明亮的眼眸幽藍清澈,「可我就在這兒。」

  他不禁微笑,「是的。」

  「斯嘉麗前幾天寫信來,說塔拉現在一切順利。她買了新的工具,買了幾頭騾子用來耕地,雇了一些工人,但是因為找不到合適的工頭,不敢雇佣太多工人。」

  「她還自己下地嗎?」

  約瑟芬笑了,「用不著她再下地種棉花了,但她還是舍不得花錢做新裙子。」

  「我看她是窮怕了。」瑞德隨口說。

  「大概是的。對了,你答應我要把我的5000美元給她,你什麼時候跑一趟,別再委托別人。」

  他忙說:「那我這周就去一趟。你有什麼需要我帶給她的嗎?」

  「帶信給她。再去探望一下蘇倫,和肯尼迪先生。你現在還跟肯尼迪先生有工作來往嗎?」

  「有點小生意。」

  「你有多少生意?」

  瑞德先是不肯說,「親愛的,你不需要知道。」

  「那我要是問你有多少財產,應該是我需要事先知道的吧?」

  瑞德一怔。

  她又說:「我想我們不能像普通人那樣,從雙方父母那裡得知你我的財產情況。」

  沒錯,瑞德不得不同意。普通男女可以從雙方家庭的經濟條件了解到婚後能有多少財產,但他倆都不適用。

  「我想可能需要一個賬本才能讓你弄清楚我的財產。」

  「沒必要這麼麻煩。告訴我現金的數量,然後說說你的投資一年能有多少收益。」

  坦白直接的可愛。瑞德沒有覺得不快,她要是拐彎抹角的問,那就不是她了!

  他很愉快的說:「現金……不太多,大概幾十萬。但有很多黃金,分散在很多銀行的保險庫裡。」

  哈!果然沒錯!他確實貪下了南方聯盟的黃金!

  「你准備用這筆錢做什麼呢?」

  「還不知道。」

  這筆黃金肯定龐大到他不能隨便用,不然別人可就知道他貪污啦。

  瑞德跑了一趟塔拉,給了斯嘉麗5000美元的金幣,斯嘉麗喜出望外;他又在亞特蘭大逗留了幾天,跟弗蘭克·肯尼迪談了談生意,拜會了肯尼迪太太。

  斯嘉麗抱怨蘇倫結婚之後就沒回過塔拉,也沒有寫信回家,十足一個白眼狼;塔拉還遠遠沒有恢復到戰前的生活水平,她還指望蘇倫能為塔拉做貢獻呢!斯嘉麗痛罵蘇倫的模樣讓瑞德覺得有趣又好笑,還勸她不要想太多,蘇倫是指望不上的,她指望自己就行了。

  斯嘉麗氣憤的說,巴特勒船長盡會說廢話。

  因著塔拉漸漸恢復生產,一切步入正軌,梅蘭妮便想著要跟艾希禮返回十二橡樹莊園。十二橡樹的大宅被燒了,但怎麼都是家園,威爾克斯家的兩個妹妹英迪亞和霍妮還住在僕人房裡,艾希禮這個哥哥反而不回家,確實不像話。

  斯嘉麗極力挽留,對梅蘭妮說,地裡現在沒有工頭,她是要負擔起工頭的責任,天天下地巡視;家裡是有謝爾頓管家,但謝爾頓要照顧痴痴呆呆的奧哈拉老爹已經很忙,家裡的事沒有人管理怎麼像樣?再說艾希禮要是每天看著被燒毀的十二橡樹,該多麼難過呀!她甚至提出可以接英迪亞和霍妮到塔拉來居住。

  梅蘭妮被說服了,心軟的決定住到聖誕節之後,過了新年無論如何都要回去了。


第80章

  弗蘭克·肯尼迪戰前就在克萊頓縣擁有大量土地,戰後也想辦法保留了大部分土地,在亞特蘭大也就能算獨一份的大地主了。這也是為什麼原著裡斯嘉麗想辦法嫁給了弗蘭克,蘇倫確實是個淺薄又短視的女孩,要是她嫁給弗蘭克,塔拉別想得到肯尼迪太太一美分的支援。

  斯嘉麗沒有給表姐寫信痛斥蘇倫,倒不是在意姐妹之情,只是覺得這是奧哈拉家的「家醜」,不適合讓表姐知道。約瑟芬聽了瑞德彙報蘇倫的無情無義,也沒覺得意外,更沒想過要寫信斥責蘇倫:說到底,那是蘇倫的問題,蘇倫並沒有義務一定要幫扶娘家。

  這麼一來,便顯得愛倫和傑拉德對女兒們的教育不怎麼樣了:斯嘉麗性情淺薄又自私,沒有把塔拉和老父親、妹妹們扔下不管只是基於不多的一點良心;卡琳又太天真善良;蘇倫則是個無情的白眼狼。

  總之都有點缺陷。

  不過這是別人的家事,她一個表姐壓根管不著。再說了,人本身性情就各自不同,不能以你的標准去要求他人,這是為人處世的基本線。「關你屁事」、「關我屁事」,人人都知道這兩點,世界將會更美好。

  至於瑞德,他的缺陷就更明顯了:他是個典型的男權社會的「上等人」,盡管在查爾斯頓、薩凡納這些城市名聲不好,是個「下流胚」,但在其他城市和國家他沒有這種「壞名聲」,人們都認為他是個成功的商人,有膽有識還有錢;他自己也很明白身為男人能在男權社會得到多少好處,如果一個女人婚前就有了私生子,那她就完了,沒有哪一家「上等人」家的大門會再對她打開,只能向下墮落;但同樣的事情放在男人身上,人們除了背後嘲諷一下此人「不檢點」,實際對他的社交活動不會有嚴重影響。

  有錢確實能讓人為所欲為,就比如她這個倒霉的三任寡婦。寡婦再尋下一春不是什麼稀罕事,越富有的寡婦再婚的幾率越高,都說南方的天主教地區民風保守,實際遠遠不如北方的新教清教徒地區保守。

  人們也頂多就是背後嘀咕一下她的前夫們都是倒霉的短命鬼,當著她的面可沒人敢說什麼。

  詹金斯太太說,僕人們都在為她的第四任丈夫打賭,如果她和巴特勒船長結婚,巴特勒船長能活多久。

  真是不像話!

  但也不可能堵住僕人的嘴,僕人們熱衷說主人們的是非和八卦,這很正常。做主人的也不在乎僕人們都在說什麼、想什麼。

  瑞德不停的送禮物,大有拿禮物狂砸的架勢,小禮物就不說了,光是價值數千美元乃至上萬美元的馬便送了好幾匹,維克多得到了兩匹小馬,他和達米安可以一起學習騎術;約瑟芬得到了一匹性格溫順的小母馬,另外有一匹賽馬級別的好馬,價值高達5萬美元。

  有馬還得有足夠大的馬廄,所幸羅畢拉德宅有個很寬敞的後院,原本就有馬廄,廂式馬車最少需要兩匹馬,而上等人家又不會只有一輛馬車。現在便將馬廄擴大了將近一半,增加了一名馬夫。

  天氣漸熱,到了戶外活動的時候,維克多很喜歡策馬奔騰的感受,於是約翰和愛彌兒帶著女兒、外孫去郊外的莊園度假,瑞德隨後而至,但當然不好住在羅畢拉德家的莊園,而是住在附近的一個莊園。

  愛彌兒瞧不上瑞德,覺得他年齡太大,名聲又不好,還有個十幾歲的私生子,顯然不是什麼好男人。她為女兒的終身大事煩惱不已,定下了苛刻的標准:相貌英俊身價不菲、年齡不得超過35歲、未婚或無子女的鰥夫。

  約瑟芬比數年前長得更美了。她現在到了一個女人最好的年齡,脫去了少女的稚氣,眉目如畫,五官精致,身著華服,典雅華貴,儀表風度都能當得起「侯爵夫人」的封號。

  愛彌兒耿耿於懷沃爾夫侯爵之死,但她簡單的認為是泰倫特家報仇下的黑手,沒想過會跟巴特勒有關系。

  她格外溺愛小湯姆,親自照料小嬰兒,用不著約瑟芬操心一絲一毫。她不關心約瑟芬沒法繼承沃爾夫的財產,只擔憂湯姆將來找不到門當戶對的女孩結婚——他是侯爵之子,至少應該是個伯爵,但卻因為不是婚生子而沒有繼承爵位和財產的可能,也會因為不是婚生子而被人歧視,那麼他將來很可能只能出家當個修士了。

  約翰則認為妻子想得太多,又想得太早——湯姆還沒到1歲呢。他對瑞德倒是印像改變,一來是因為瑞德對母親和弟妹一直照顧,沒有忘記他做兒子和大哥的責任,就連尤拉莉對他的評價也一直不錯;二來嘛,瑞德精通南方紳士該會的所有消遣,有錢有閑,肯花時間為他作伴,又對維克多和湯姆極好,在約翰來看,也就幾乎等於沒有缺點了。

  至於瑞德的私生子問題,嗐,對上等男人來說,有私生子不是什麼大新聞,被人發現才會變成「醜聞」,瑞德能將這個秘密隱藏十幾年,也算是小心。私生子沒資格繼承父親的遺產,所以不是大問題,只要約瑟芬不在意就沒什麼問題。

  他跟約瑟芬就這個問題專門談了一次。約瑟芬覺得父親可真是大男子主義的典型代表,他不是不愛她,但他也就是個普通男人,對別的男人的道德要求不高,哪怕對方即將成為他女兒的丈夫。

  瑞德是肯放下身段好好討好別人的,尤其是她。他有迷人的嗓音,低沉醇厚,每天晚上在壁爐前為她念書,不管什麼書都能念得很好聽,就是時常讓人更關注聲音,而不是內容。

  他們在一起聊天,討論很多東西,從南方重建,到黑人學校的開設,到無業黑人對社會安全造成的影響,到三k黨的崛起。南方城市的生活環境肯定沒法跟戰前相比,穩定的環境才有利於商業發展,這對銀行業務的興盛發達有直接影響。

  動蕩的社會也能賺錢,但風險太大,社會秩序被打破了,一切都是混亂的,當然不好。瑞德也說到他在內戰中是怎麼賺錢的:他把南方的棉花、蔗糖運去歐洲,從歐洲運回食物和奢侈品,售價比戰前高出數倍,他就是這麼完成了原始積累。

  戰前他是算「有錢」,但也就是一年數萬美元的水平,不比塔拉莊園的收入更高,而且不穩定;內戰令他發財,一躍成為「富豪」級別的有錢人。

  就別說他還從北方倒騰軍火運回南方,這可是最賺錢的生意。

  他說自己是「投機客」,還真的一點也沒說錯。

  約瑟芬佩服之余,也有點悻悻:只有男人才能做到這些,女人再有頭腦、再膽大心細也做不到。就像她已經算是比較有社會地位的上等人家的太太,可她要是身邊不帶著男僕或是男經理人,幾乎沒人聽從她的話。

  大量黑人湧進城市,薩凡納街頭和郊外也有很多整天游手好閑的黑人。這些黑人不願意再回到田裡摘棉花,但又沒有那麼多企業和工廠能安排下他們,再說了,給別人打工總歸不自由,這麼整天游蕩,結伴出去打劫,不勞而獲,也能活下去,有時候還能活得很不錯。

  各處莊園因為這些流民,不得不聯合起來成立了聯防隊,每天在莊園附近巡邏。

  瑞德獻計,說不妨從這些流民裡面招人,他們中的很多人只是不想重新回到田裡干活,能提供一份正式的工作,想必也沒什麼不樂意的。他親自出馬去跟那些「黑鬼」談判,招安了其中一些「聰明人」。

  約翰便認為瑞德是個實干家,有膽有識,不可多得。

  瑞德准備等到時機成熟再去請求羅畢拉德先生的允許,在此之前則要向約瑟芬求婚,同樣得等到時機合適。他從來沒有向誰求過婚,為此鄭重的寫信給母親,詢問他要是想娶羅畢拉德家的女兒,有了自己的小家庭、洗心革面好好做人,父親是否會原諒他;並且他想知道,如果求婚的話,他需要做些什麼。

  老巴特勒太太激動不已,收到信後馬上寫了回信,洋洋灑灑寫了一大堆。羅畢拉德家的約瑟芬當然是個最完美的新娘,要是羅畢拉德先生不同意,她會去薩凡納懇求羅畢拉德先生;她擔憂兒子的壞名聲,鄰近的幾個城市都不太可能有上等人家願意將女兒嫁給他,雖說因為很多上等人家庭現在大不如前,小姐們很多都低嫁了,可她們嫁的也是老實本分的平民,她深愛自己的長子,但也明白瑞德想要娶到約瑟芬難度很大。

  老巴特勒太太邀請尤拉莉到家裡做客,轉彎抹角詢問約翰·羅畢拉德是否有可能允許瑞德迎娶約瑟芬。

  尤拉莉大為吃驚,回家後立即寫信給哥哥,問他難道約瑟芬就找不到合適的丈夫,非得下嫁巴特勒家的浪蕩子?

  愛彌兒看了尤拉莉的信,更加堅定了決不能允許約瑟芬隨便結婚。

  「你瞧,就連尤拉莉也不贊成。羅畢拉德先生,你要為了約瑟芬、為了維克多和湯姆將來的名聲著想。你喜歡巴特勒,我不反對,但那是對一個普通客人來說的。如果他想跟約瑟芬結婚,我不同意。」

  「他還沒有來請求我的同意。再說了,你該問問約瑟芬的想法,我瞧她挺喜歡巴特勒先生。」

  「她還是個孩子!」

  約翰搖了搖頭:「她已經有了自己的孩子,可你卻總當她還是個不懂事的孩子!」

  女僕進了客廳,手捧裝有信件的銀盤,「老爺,是塔拉的信。」

  約翰拆了信,只看了第一段,「天哪!」

  「出了什麼事?」愛彌兒拿過信,匆匆掃了一眼,「天哪!真是個可憐人!」

  信是謝爾頓寫的,說奧哈拉先生昨天騎馬摔了下來,當場折斷了脖子,干淨利落的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斯嘉麗是「雌競」女主嗎?其實不算,她對「情敵」梅蘭妮一直很照顧,也不恨梅蘭妮和梅蘭妮與艾希禮的兒子;很嫌棄蘇倫和卡琳,也沒有扔下倆妹妹不管;艾希禮的倆妹妹一直很討厭斯嘉麗,但斯嘉麗也沒怎麼記恨她倆。背後說說酸話很正常,她也沒對別的女孩有什麼直接的攻擊。

  原著裡最大的反面女性人物居然是蘇倫,傑拉德之死跟蘇倫有直接關系,斯嘉麗最對不起的也是蘇倫,原著裡說斯嘉麗認為蘇倫跟肯尼迪結婚之後絕對不會照顧塔拉,很符合蘇倫的性格。


第81章

  羅畢拉德家全家帶著卡琳趕往塔拉莊園,包括波琳姑媽和尤拉莉姑媽,參加傑拉德·奧哈拉的葬禮。愛倫·奧哈拉在戰爭中去世,哥哥和姐姐們都沒能及時得到消息,十分遺憾;現在愛倫的丈夫也去世了,怎麼不讓哥哥姐姐們深感痛心?

  葬禮上來了很多人,鄰居們能來的都來了,還有從亞特蘭大市過來的人,肯尼迪夫婦也來了。

  斯嘉麗在葬禮上一滴眼淚都沒掉,反而是梅蘭妮哭得肝腸寸斷,真情實感。

  卡琳哭得暈了過去,就連蘇倫也裝模作樣的掉了幾滴眼淚。

  傑拉德的棺木剛放進墓穴裡,尚未封土,斯嘉麗便跟蘇倫大吵了一架。蘇倫指責斯嘉麗冷酷無情,一點也不為父親的去世感到難過;斯嘉麗則嘲笑蘇倫的眼淚就像沼澤地裡的鱷魚的眼淚,虛假可笑。

  波琳和尤拉莉嚇得目瞪口呆,約翰手足無措,愛彌兒覺得丟臉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還是約瑟芬當機立斷,請梅蘭妮帶走斯嘉麗,自己拉走了蘇倫。

  蘇倫像個怨婦,先是抱怨斯嘉麗得到了父母的寵愛,然後又抱怨父親痴痴呆呆好幾年,她窮酸的結了婚,斯嘉麗連一條新裙子都沒給她做;接著又哭哭啼啼抱怨弗蘭克不過是個賬面上的「有錢人」,原因是他太老好人,很多人欠債不還,弗蘭克又從來不去催債,以至於肯尼迪家過的不怎麼樣,還不如塔拉呢!

  蘇倫一邊哭一邊說,描述能力不怎麼樣,約瑟芬聽了半天才理清楚她到底在抱怨什麼。說來說去她還是妒忌斯嘉麗,再加上她不會像斯嘉麗那樣緊盯著弗蘭克去要賬、親力親為去木材廠監工,更別說拋頭露面去跟男人談生意,肯尼迪家的財務問題絲毫沒有得到好轉。蘇倫婚前是個庸碌的小姐,婚後依然是個庸碌的太太,沒有什麼長進,只不過是從一個家到了另一個家。

  約瑟芬也不耐煩安慰她,只是嚴厲的責備她不應該在父親的葬禮上就跟斯嘉麗吵架。蘇倫委屈萬分,說連你也偏心斯嘉麗。

  約瑟芬叫黑媽媽帶蘇倫下樓洗漱,然後去找了弗蘭克談話。

  弗蘭克就是個典型的南方男人,性情可以說毫無閃光點,除了「善良」之外一無可取,多虧了他的老黑奴——現在算是男管家——他才能保住自己的大部分土地。他將土地租給別人耕種,但因為收成不好,就沒收到什麼租金,他為難的說都是朋友和親戚,大家都過得艱難,他怎麼好意思去催債呢?

  約瑟芬感到無語。

  瑞德則在弗蘭克走後嘲笑了他一番,說弗蘭克固然是個好人,但「好人」的代價是自己過得緊巴巴的,這可不太好。

  「蘇倫想找我借錢,一開口就是1萬美元。」約瑟芬掐著眉頭,無奈的說:「我肯給斯嘉麗5000美元,是因為我知道她會把這筆錢用在塔拉的生產上,可蘇倫要這麼多錢干什麼呢?做新裙子嗎?」

  「沒准是買珠寶。」

  「你住嘴!」約瑟芬不客氣的說:「你跟弗蘭克做生意,是不是也欺負他好說話?」

  瑞德沒有否認,「他不急著要錢,我就可以拖幾天再給。」

  「所以蘇倫就是想給塔拉錢,也沒有那個可能,對嗎?」

  「她就是有錢也不會給的。你也是,我親愛的約瑟芬,你不是做慈善的。不,你是會做慈善,但你做慈善是要別人贊美你,可就算你真的給了肯尼迪太太1萬美元,我想她也不會贊美你,反而覺得你應該給她錢。」

  嗨!蘇倫沒准還真的會這麼認為!

  「你不妨教教弗蘭克,蘇倫要是能過上稍微富裕一點的生活,也就不會總想著我的錢或是塔拉的錢了。確實,她結婚沒有得到多少嫁妝,當年愛倫姑媽可是帶了二十個黑奴來的。」二十個黑奴也價值幾萬美元了,可以說是一筆不菲的嫁妝。但蘇倫結婚,斯嘉麗小氣得一枚硬幣都沒給,全靠弗蘭克為新娘置辦了婚禮服,准備了婚禮,也不怪蘇倫一直記在心裡,憤恨不已。

  瑞德搖搖頭,但接著便點點頭,「好,我會提醒一下肯尼迪先生。他們現在還沒有孩子,要是有了孩子,還過成這樣可不行。」蘇倫的日子過得好了,就不會想著約瑟芬的錢,也不會總找斯嘉麗的麻煩,他稍微花點心思幫助弗蘭克,倒也不算虧本生意。

  「弗蘭克是個好人,但問題是他太心軟了,總想著討好別人。」

  「他沒有別的好處,也只能以此想讓別人贊美他。」

  約瑟芬嗤之以鼻,「他想得太天真了!你給別人十美元,別人會誇你大方;但你要給別人一百美元,別人會說你為什麼不給他一千美元,你就是個無良的有錢人!」

  瑞德忍著笑,「對,你說的很對。」

  傑拉德·奧哈拉葬在妻子愛倫的墳墓旁邊,愛倫的墳墓建在戰爭期間,很簡陋。這次約翰來將幼妹的墳墓重新修葺了一番,買了花崗岩的墓碑。回憶起愛倫在娘家的時光,傷感不已。

  愛倫的一生是奉獻的一生,她沒能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於是將自己的愛全都給了孩子們;她對年長的丈夫敬多於愛,恪守了妻子的本分、母親的本分,對誰都心懷友善,要說起來,梅蘭妮倒更像是愛倫的女兒,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梅蘭妮好好安撫了斯嘉麗,晚餐的時候,斯嘉麗居然忍住了,沒有再跟蘇倫吵架;蘇倫一臉不情不願,但也沒多嘴,埋頭吃飯。

  至於艾希禮·威爾克斯,他更沉默了,從葬禮開始就全程透明人,幾乎沒人注意到他。

  晚餐之後,卡琳對舅舅提出要留在塔拉,斯嘉麗現在是一個人了,真可憐,她不能扔下斯嘉麗。約翰有些猶豫,是因為威爾·本廷。

  威爾·本廷是個外地人,一個窮白人,瘦小又其貌不揚,內戰的時候威爾受了傷,丟掉了一條小腿,得了痢疾,差點死了。他流落到塔拉,在梅蘭妮和卡琳的照料下漸漸康復,之後沒有返回家鄉,留在塔拉,是工人,也是監工,什麼都管一點。

  梅蘭妮和艾希禮原本說留到聖誕節之後,但沒想到傑拉德意外摔死,艾希禮再次提出要回十二橡樹,梅蘭妮心疼斯嘉麗父母雙亡,但也覺得總不能一輩子都住在塔拉。她跟約瑟芬商量,是該要卡琳回來了,這樣等他們夫婦離開之後,斯嘉麗不會因為本廷先生有什麼不好的傳聞。

  梅蘭妮已經算是心地善良,但說到這事,也仍然沒把黑媽媽和謝爾頓等黑人算成「人」,只有威爾·本廷這個白人才配跟斯嘉麗相提並論。其實就算卡琳不回家、梅蘭妮與艾希禮一家三口離開,塔拉也還有十幾個黑人,怎麼就能算「孤男寡女」呢?

  羅畢拉德家在塔拉住了兩周。

  約翰安排好了兩個外甥女今後的生活,卡琳年紀還小,現在也不過才剛滿18歲;斯嘉麗年長3歲,也只有21歲,都還很年輕,家裡有個單身的年輕男人常住,確實不很方便。

  便為威爾·本廷在塔拉大宅旁邊專門蓋了一間兩層的木屋,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樓上臥室,樓下客廳。還打算為他在附近找個合適的女人結婚,這樣便不會被人說閑話了。

  斯嘉麗還年輕,一直守寡也不太可能,但附近確實也沒有什麼合適的結婚對像,大家都窮,而斯嘉麗看不上窮人。

  自從未婚夫布倫特·塔爾頓死了之後,卡琳傷心欲絕,一度想要出家當修女,去了薩凡納之後,卡琳好不容易才快樂了一點。

  約翰為了兩個可憐的外甥女犯了愁。

  按他的想法,女孩子總是要結婚的,更何況是兩個可愛又美麗的上等人家的女孩,嫁不出去是不可想像的。他拖著太太到處探訪塔拉的鄰居們,有幾個年輕男人還不錯,都是跟斯嘉麗姐妹從小在一起長大的,互相熟悉,但幾乎每一家過的都很艱難,使得約翰大為震驚。

  瑞德參加過傑拉德的葬禮之後便離開了,於是斯嘉麗也一直不清楚瑞德和約瑟芬的事情。別人又不會沒事對她提及瑞德這個「名聲不好」的家伙,她也極少出門拜訪別人,於是更沒有什麼可能聽到人們說到瑞德。

  瑞德在塔拉短暫停留,沒有跟斯嘉麗單獨說話。而斯嘉麗還在懷恨瑞德在亞特蘭大監獄裡跟她說的那番話,也不怎麼樂意見到他。她現在對錢財的需求不算高,主要還是骨子裡愛爾蘭人的固執和倔強作怪,她寧可靠自己的雙手賺錢,並且做得很不錯。

  她敏銳的覺察到重建期間群眾對木材的需求,異常果斷的用極低的價格買下了亞特蘭大的一處木材廠,三天兩頭要進城打理木材廠的生意。老黑人彼得大叔現在是她的專用車夫,載著她往返木材廠和塔拉莊園。

  舅舅一家住在塔拉,主動提出來要花錢修葺大宅,斯嘉麗非常高興的趕緊答應了。塔拉被北軍破壞了好些房間,她一直沒錢修葺,都是湊合著住,吃飯都吃不飽的時候,壓根顧不上居住條件。愛彌兒和約瑟芬都受不了住在破敗的房間裡,約翰便找人來看了,說只需要幾千美元便能將塔拉修葺一新。

  「外面不要修的太好,最好還能保持現在這樣。」約瑟芬說。

  愛彌兒不解的問:「為什麼?既然花了錢,當然要修到跟以前一樣。」

  「那樣政府會以為塔拉很有錢,說不定又會提高稅金。」

  約翰咒罵起來:「這些該死的北佬!」

  愛彌兒嘆氣,「那只能這樣了。」

  塔拉現在的稅金是一年300美元,是按照土地面積來計算的,在1866年來說是相當大的一筆錢,主要還是斯嘉麗總覺得自己沒錢,她寧願將錢拿去買地、買木材廠。

  專注做生意的斯嘉麗名聲不太好,因為人們認為只有男人才能做生意,女人是不興拋頭露面跟男人談生意的。斯嘉麗以前在塔拉下地摘棉花算不上「醜聞」,反而得到了褒獎和惋惜、贊嘆,現在,她可算把她這幾年的「好名聲」全都丟光啦!

  愛彌兒也認為斯嘉麗就該老老實實待在塔拉,經營好塔拉已經很不容易,出門跟男人談生意簡直不可思議!

  約瑟芬則是「不公開支持、不公開反對」的態度。

  這個時代對女人出門工作十分不友好,上等人家的太太小姐是不需要工作的,她們的「工作」是做個好太太,小姐們要為將來成為一個好妻子、好母親而做准備,她們學習的所有技能都該為這兩項「工作」做准備。

  約瑟芬不需要工作,可也不會責備斯嘉麗「不守婦道」。

  塔拉的6月看上去很美。田裡種著棉花苗,還沒有到開花的季節,田裡仍然是黑人為主力,施肥、鋤草、除蟲、澆水、剪枝,因為沒有了窮凶極惡的監工,工作的氛圍還是相當祥和的。

  維克多與達米安在田裡瞎跑,帶著斯嘉麗的兒子韋德、梅蘭妮的兒子小博,兩個白人孩子都特別喜歡跟維克多玩,對年長的男孩心生敬佩,渴望得到兄長的青睞。

  維克多現在10歲了,是個相貌英俊的翩翩少年,懂的很多,心思細膩,可能是過於細膩了。他注意到韋德居然有一匹很不錯的小馬,按說斯嘉麗姨媽不該有錢買給小孩子騎著玩的馬。塔拉莊園的生活質量他剛來就已經很清楚了,絕對比不上薩凡納外祖父家的生活質量,吃的不算好,這還是母親每天給廚娘買菜錢才能做到的。

  小韋德很開心的說,自從約瑟芬姨媽來了之後,他吃得好多了!也能吃飽了。這話聽得維克多簡直想哭了:這小孩怎麼居然沒吃飽過?

  小韋德還說,小馬是巴特勒船長送給他的,還送了很多玩具給他呢!他想巴特勒船長也許是他的papa,但梅蘭妮姑姑說,巴特勒先生是媽媽的「朋友」,那是什麼意思呢?

  達米安很機靈的說,笨蛋韋德,巴特勒船長姓巴特勒,而你姓漢密爾頓,巴特勒船長怎麼會是你的「papa」呢?那不可能!

  維克多自己想明白了:原來巴特勒船長經常拜訪塔拉莊園。他弄不懂了,小小的腦袋裡充滿了大大的疑問。

  而還沒等他將這個大大的疑問詢問母親或是外祖父母,這天傍晚,有人騎馬飛奔而來,向約翰·羅畢拉德先生彙報,說漢密爾頓太太和泰倫特太太路上遇到了黑鬼們的襲擊,兩位太太的馬車翻倒在路邊,彼得大叔受傷了,流了一地的血;謝爾頓死在路邊的樹林裡;而兩位太太下落不明,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愛彌兒太太大喊了一聲,昏倒在地。

  梅蘭妮和阿加莎忙著照顧愛彌兒,約翰和查爾斯、艾希禮一起騎馬出去找約瑟芬與斯嘉麗,威爾·本廷則留在家裡照料婦女和孩子們。

  威爾拿出了來福槍,擦拭、裝彈,然後擺放在客廳的木桌上。

  「你學過開槍嗎?」威爾問。

  維克多點點頭。

  「敢開槍嗎?」

  維克多又點點頭。

  達米安唯恐落下了他,忙說:「我也學過開槍,巴特勒船長也教過我。」

  威爾嚴肅的看著兩個半大孩子,「很好。這把槍給你,這把給你。如果有人要闖進來,聽我的指令,開槍!懂嗎?」

  維克多與達米安都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維克多實際並不太明白這晚發生的事情,他只記得外祖母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緊張得臉色蒼白;而威爾克斯太太臉色也很蒼白;阿加莎舅媽嚇得夠嗆,外祖母後來就叫舅媽上樓休息了。舅媽帶來了小表弟小約翰,小約翰是個愛哭鬼。媽媽也帶來了小湯姆,小湯姆也是個愛哭鬼。

  夜晚很快來臨,可外祖父和母親都沒回來。維克多想等他們回來,但後來,他睡著了。

  夢裡有一大片白色的霧,他在夢裡到處跑,跑得累極了!他喊著母親,哭哭啼啼的尋找母親。可母親在哪裡呢?

  他看到一個頭發都白了的老太婆,但既不是外祖母,更不會是母親。母親應該一直都長這樣,不會變老。

  「變老」是什麼意思呢?他不明白。

  他又夢見巴特勒船長穿著一身神氣活現的軍官制服,手臂裡挽著一個女人,但那個女人不是母親,也不是斯嘉麗姨媽,是個陌生女人,可這個陌生女人沒有臉,真奇怪。他非常氣憤,巴特勒船長怎麼能背叛母親呢?

  接著他又夢到了自己,他手裡抓著一個小男孩的手,那個小男孩大概兩三歲,是個金發男孩;他們使勁跑呀跑呀,但怎麼都跑不動,他急得要命,心裡埋怨弟弟拖他的後腿,他別想甩開這個小麻煩了。

  他哭著醒過來,發現自己睡在房間裡,塔拉的房間不夠,他和小湯姆都睡在母親的房間裡,為他加了一張單人床。

  母親的床上依然空空蕩蕩。

  他頭一次感受到了孤兒的痛苦,心酸不已,痛哭不已。


第82章

  約瑟芬嚇得要死。

  她從小生活富足,從來沒有遇到過危險的事情,總是有人將她照顧的很好;她自己也很懂這個時代不安全,出門不帶三五個男僕不放心。

  彼得大叔拼死保護她倆,別人拖走,生死未蔔;而謝爾頓是當場就被人捅了幾刀,眼看著活不了了。

  塔拉在克萊頓縣,到亞特蘭大市區馬車至少要跑兩個小時,其中有幾處非常亂,特別是靠近樹林的那一段。一些無家可歸又游手好閑的黑人聚集在樹林那兒,伺機打劫。

  以往斯嘉麗路過此地,都靠彼得大叔趕著馬車飛快跑過,不能算安全,但也還行,主要是她去亞特蘭大的時間並不固定,歹徒們摸不到規律。

  今天因為她要去亞特蘭大的銀行取錢,才跟斯嘉麗結伴出發,她很謹慎的帶了謝爾頓和其他兩個在田裡干活的壯實黑人。去的時候很平靜,一路無事。彼得大叔先送約瑟芬取錢,然後送斯嘉麗去木材廠辦事,約瑟芬還很有興趣的圍觀了一下表妹怎麼跟男人談生意。

  斯嘉麗最近著急上火,是因為另外一家木材廠為了打壓她的木材廠,開始降價銷售,斯嘉麗一旦弄明白對方就是為了將她這個女人排擠出木材市場,氣得夠嗆,很有格局的決定針對性的降價銷售,對方賣1美元,她就能賣99美分。如此開賣了不到一個月,對方已經吃不消。

  這次約瑟芬會去銀行取錢,也是因為斯嘉麗決心要將對方的木材廠低價拿下,找表姐貸款。對於斯嘉麗開拓業務的商業決定,約瑟芬還是非常支持的。當然也不會白貸款,要收利息的。她倒是想資金入股,年底分紅,斯嘉麗精明的不同意,只能算貸款。

  她不差那點分紅的錢,就是感嘆上等人家的大小姐現在已經成了生意場的女強人,而斯嘉麗今年只有21歲呢,若干年後沒准會成為新美國的女大亨也未可知!

  斯嘉麗當場就簽了合同,付了錢,拿下了新的木材廠。馬上去木材廠,叫人重新做廠牌,職員不動,一切照舊,只是換了老板。

  回程路上,約瑟芬誇獎了斯嘉麗,斯嘉麗得意的不行,姐妹倆說說笑笑,沒想到便到了最危險的地段。

  一個身材高大的黑人扛著約瑟芬,她沒法抬頭,看不到斯嘉麗,只能聽到斯嘉麗驚恐萬分的尖叫聲。黑人受教育程度不高,說的英語夾雜很多俚語,又有一身臭汗味,熏得約瑟芬快暈過去。

  落到這些黑人歹徒手裡的女人都沒有好下場,更別說還是白人女人,這些黑人以前都是黑奴,對白人主人恨之入骨,而男人通常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強||奸曾經的白人主人,這是雙重羞辱。南方各地因為暴力案件和強||奸,每周都有黑人被吊死在街頭,還有各地的三k黨對犯罪的黑人處以私刑。

  但這種事情不發聲在你身邊,你就總是沒有什麼直接感受。

  本來今天應該是由查爾斯來護送她們,但斯嘉麗和約瑟芬都認為沒有必要。斯嘉麗對外界的安全情況心裡沒數,羅畢拉德一家就更沒數了。

  約瑟芬後悔了,但她的想法是,謝爾頓並不比查爾斯或是艾希禮差在哪裡,騎馬槍法都很好,下了馬單打獨鬥也不會落下風。她倆一共帶了4名黑人壯勞力,應該足夠保證她倆的安全——

  她猛地想起來,那兩個田裡的黑人可是歹徒一來就跑了!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謝爾頓會被捅了好幾刀,原本他們就算沒法打贏,也該能趕著馬車趕緊離開。

  她的發髻散亂,披頭撒發,裙子撕爛了,小羊皮的皮鞋也全掉了,手袋早已被人搶走,裡面還有幾百美元。

  斯嘉麗一直在尖叫,約瑟芬本想不想叫,但越往樹林深處走,她想到自己即將面對的事情,再也淡定不起來,也開始拼命尖叫,似乎這樣就能喊來救兵似的。

  遠處傳來馬蹄聲,後來馬蹄聲消失了,再過了一會兒,傳來了槍聲,黑人歹徒用方言和俚語咒罵著,還有聽不清楚也聽不懂的語言。

  那個高大的黑人開始奔跑,沒跑多遠,將約瑟芬扔到地下,奪路狂奔。

  約瑟芬也不知道是誰來了,只顧著狂喊:「我在這兒!help!help!」

  距離很近的一聲槍響,高大黑人應聲而倒。

  約瑟芬又慌張的開始喊:「別開槍!我在這兒!是查爾斯嗎?」

  來人匆匆跑過來,「別害怕,約瑟芬,是我。」

  約瑟芬聲音顫抖,「瑞德,瑞德!我站不起來了。」

  夜深了,塔拉莊園一片忙碌。

  斯嘉麗沒有受傷,裙子撕爛了,鞋子丟了,其他還好,沒挨揍,也沒被強||奸。她嚇得夠嗆,心神不定,黑媽媽忍著眼淚抱著她,舍不得責備她。

  約瑟芬原本以為自己是嚇得腿軟,所以站不起來,是瑞德一路抱著她,抱她上馬,送她回到塔拉。到了塔拉,她才發現不只是腿軟,那個黑人扔下她,摔到了腳,如今腳背已經高高腫起。

  愛彌兒嚇得只懂哭,還是梅蘭妮張羅著要女僕做事,燒水給兩位太太洗澡,換下撕爛的裙子,親自為她倆檢查身體上有沒有其他傷痕;再要廚娘給兩位受驚的太太做甜點。

  梅蘭妮也不太了解具體情況,之後艾希禮跟她簡單說了一下。

  羅畢拉德父子、艾希禮出門後,半路上遇到剛回來的瑞德,瑞德帶了幾名水手,一聽查爾斯說約瑟芬和斯嘉麗在樹林那一片遇到打劫,於是立即掉轉馬頭。進了樹林之後,約翰父子和瑞德、艾希禮分頭追趕,約翰父子救回了斯嘉麗,瑞德、艾希禮救回了約瑟芬。

  「瑞德呢?」斯嘉麗問。

  「他……出去了。」梅蘭妮憂心忡忡。

  「現在出去干什麼?」斯嘉麗不滿的說:「他不是應該留下來、留下來——」她到底還是有些害羞,說不下去了。

  梅蘭妮迅速瞥了一眼約瑟芬,「他應該怎麼樣?」

  約瑟芬剛洗了澡,頭發濕漉漉的,「你該好好睡一覺,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考慮。」今晚的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沒准跟那兩個田裡干活的黑人有關。斯嘉麗在這條路上跑了那麼多次也沒出事,而她今天剛去銀行取錢就遭了打劫?要不是瑞德正好回來,只憑父親和哥哥、艾希禮三個人,未必能救回她倆。

  她一想起來今天的遭遇便嚇得臉色蒼白、心跳加速,那是一種難以言述的不安全感,她感到自己再也找不回那種歲月靜好的淡泊優雅了。以前她一直認為錢是萬能的,並且她也不是小氣鬼,不舍得給員工發薪發獎金,她一直認為用錢購買服務是正常的經濟問題,但現在她才明白,錢不是萬能的。

  她難道不是第一時間就拿出錢包,說錢拿走,珠寶也拿走,只求放過嗎?但那些黑人——天哪!她趕忙閉上眼睛,不去回想。

  斯嘉麗還在絮絮叨叨的抱怨瑞德為什麼不留下來保護她,似乎忘了家裡還有舅舅表哥和艾希禮。約瑟芬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想她為什麼在梅蘭妮面前提到瑞德,仿佛還很親密,是因為這樣便可以掩飾自己覬覦梅蘭妮的丈夫的事兒嗎?斯嘉麗還喜歡艾希禮嗎?

  說起來艾希禮和梅蘭妮是同樣的人,他們代表了戰前的美好舊時光,艾希禮一直就沒能從「悠閑有錢少爺」的心態中走出來,哪怕他在南方軍隊裡待了好幾年,戰爭居然沒有改變他,這也是約瑟芬不能理解的事情。

  梅蘭妮很好理解,她就是個傳統的南方淑女,純真善良,還有點善良的過了頭。她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斯嘉麗對艾希禮的愛意,並且在艾希禮的兩個妹妹爭著說斯嘉麗壞話的時候,溫柔的為斯嘉麗辯護。在約瑟芬看來,梅蘭妮是打心裡愛著斯嘉麗、,她倆是姑嫂的關系,小韋德和小博是表兄弟,斯嘉麗是她死去的可憐的哥哥的未亡人,她以她嬌小的身軀和強大的精神力量,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著斯嘉麗。

  斯嘉麗這個淺薄的女人,其實不明白自己一直愛著梅蘭妮,直到梅蘭妮臨死的時候,她才明白過來,她並不是真的愛艾希禮,她愛的一直就是個幻影,艾希禮代表了舊時代,代表了她的無憂的青春時光。

  啊!斯嘉麗!

  約瑟芬也很喜歡梅蘭妮,誰能不喜歡一個又溫柔又善良又堅定很有擔當的女人呢?

  至於瑞德——確實很巧,他剛好今天回到亞特蘭大。他又出去干什麼了呢?是去追殺那一幫歹徒了嗎?很有可能。瑞德可不是會手下留情的人,不然怎麼可能在封鎖線左右逢源好幾年,賺到了那麼多錢?肯定也有人想弄死他,好取代他,畢竟少一個做生意的人就多賺一點,當投機客也不可能不得罪人。

  她恨恨的想著,瑞德就該為她報仇,就該殺了那些壞蛋!

  查爾斯將行動不便的約瑟芬抱回房間,這麼晚了沒法去找醫生,並且男人們擔心會被黑人流氓報復,決定在樓下守夜,直到瑞德回來。

  黑媽媽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坨黑乎乎臭乎乎的苔蘚,為她敷在腳背上,說是可以消腫。行吧,總比沒有好,約瑟芬也就允許了。

  窗簾緊閉,房間裡只點了一支三頭燭台,光線不算明亮。

  維克多帶著哭腔的聲音,顫抖著問:「母親,您還疼嗎?」

  「還有點疼。你怎麼樣?嚇壞了嗎?」約瑟芬招招手,示意他站到床前,「別害怕。」

  維克多抹了抹眼淚,「我不害怕,我是擔心您。」

  嗐,兒子沒白養。約瑟芬很感欣慰,「現在沒事了。你該睡覺了,能睡得著嗎?」

  維克多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睡不著。剛才我睡了一小會兒,就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做了什麼夢?」

  男孩哭哭啼啼的,「我夢見您不在了,我帶著湯姆到處找您,我好害怕!」

  「我也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你們。湯姆呢?」她才注意到小湯姆不在房間裡。

  「舅媽帶走他,說您需要好好休息。」

  約瑟芬輕嘆一聲,摸了摸他頭頂。

  「我真想快一點長大,那樣我就能保護您了。」男孩跪在床邊,臉埋在床墊上。

  「你可別長得太快了。」約瑟芬笑著說:「我很感謝你想保護我的心情,但你還是個孩子。」

  「我、我已經十歲了!」維克多著急的說:「巴特勒船長說,十歲就是大孩子了!」


第83章

  約瑟芬想著這孩子怪可憐的,居然相信瑞德的屁話。瑞德這不靠譜的家伙,知道怎麼教育孩子嗎?他自己有兒子,卻交給別人撫養、教育,一年去看幾次就算盡了「父親」的責任——想到私生子,她忽然想起來,瑞恩·泰倫特其實是有孩子的,是個男孩,今年也該有4、5歲了吧?

  只是私生子不會被承認,按照泰倫特家族的驕傲,不會允許一個私生子繼承家產。

  阿加莎善解人意的帶走了小湯姆,跟小約翰一個房間。塔拉的房間不夠用,原本是三個孩子住一間房,湯姆換了個環境後開始鬧夜,保姆也哄不住,只好搬到約瑟芬房間裡;接著維克多晚上也會夜驚,睡不好。

  孩子們在家裡都有自己的房間,約瑟芬還從來沒有跟孩子們同住一間臥室,十分不習慣。湯姆還太小,半夜需要喂奶,保姆進來,總會吵醒她。

  約瑟芬本以為今晚會很難睡著,但很快,她沉沉睡去。

  愛彌兒悄悄進來,借著燭杯的微弱光線,看著床上的兩個人:女兒和外孫。約瑟芬睡了半邊,而維克多睡在床尾,看來應該是偷偷跑到床上,想離母親更近一點。

  她充滿憐愛的摸了摸維克多的小臉:男孩子長大了,不像約瑟芬,更像父親,是個俊美的男孩,可愛又文雅,聰明而安靜,是她最喜歡的孫子。約瑟芬生下孩子的時候,自己也還是個孩子,總是沒有自覺自己已經是個母親,她不愛孩子,厭煩聽到孩子的哭聲,也不會抱孩子,還很討厭小孩子吃喝拉撒睡,覺得孩子就是麻煩。可是一轉眼,那個孩子都長得這麼大了!

  約瑟芬……啊她的約瑟芬!她總覺得約瑟芬還是個孩子,還是那個無知又任性的女孩,怎麼去了法國幾年,就讓她大大變樣了呢?她只見過黑斯汀斯一面,有著天使名字的黑斯汀斯長得高大英俊,極為迷人,但約瑟芬好像很害怕他……他年長許多,只比她這個岳母小5、6歲,是個成熟男人,也是個很有控制欲的男人,沒有他的允許,約瑟芬甚至不能見自己的父母。

  聽到黑斯汀斯的死訊之後,愛彌兒還真的松了一口氣:約瑟芬成為寡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要是一輩子都生活在黑斯汀斯的控制下,那才是可怕的事情呢!

  可惜,約翰就不明白這個道理,他甚至還認為黑斯汀斯是個強大的男人,可以很好的照顧他的女兒!男人啊,總是這麼愚蠢!

  愛彌兒又悄悄的離開了。

  小湯姆還是不肯好好睡覺,要人抱著,還得搖晃著,才肯睡著;而一旦你停下來腳步,這個磨人的小家伙又會驚醒,然後嚎啕大哭。

  反觀小約翰就是個乖寶寶了,吃飽了便乖乖睡著。

  兩個保姆輪流抱著湯姆,直到半夜才能放下孩子。

  約翰和查爾斯、艾希禮都很有默契的不提瑞德,瑞德來了又走,殺氣騰騰的說一定要徹底清理樹林裡的黑鬼們,這事塔拉的男人們不能插手,以免當局以此為借口將羅畢拉德父子和威爾克斯先生抓起來。但他不一樣,他有錢可以擺平,並且他也不住在亞特蘭大或是克萊頓縣,不會擔心被人報復。

  羅畢拉德父子也不是很擔心被報復的事兒,只是擔心瑞德能否活著回來,又擔心會不會給艾希禮找麻煩,更擔心他們走了之後塔拉會不會有麻煩。

  過了午夜,瑞德回來了,一身是血,眼裡冒火,十分興奮。

  梅蘭妮悄悄叫醒一個女僕,要她打水給巴特勒船長擦洗一下。

  艾希禮也下樓了,「怎麼樣?」他低聲問。

  「都解決掉了。」瑞德輕描淡寫的說:「那些黑鬼!他們糾集了幾個人想燒了塔拉,我把他們全都打死了。」

  梅蘭妮驚得臉都白了,「那怎麼辦!會有人發現的!」

  「我的手下干這個很在行,他們會埋好屍體,不會被人發現,至少最近不會被人發現。他們都是些廢物!沒人會在意這種人的死活。」

  艾希禮點點頭,又搖搖頭,「總會有人起疑心,會問他們去哪裡了。」

  「我會解決的。」

  「怎麼解決?」梅蘭妮怯怯的問:「用槍嗎?」

  瑞德一本正經的說:「不,太太,用錢。」

  斯嘉麗輾轉反側,好半天才睡著,但做了噩夢,驚醒了。她無力又疲憊的躺在床上,恍惚的想著今天要不是舅舅和表哥救了她,她可就要遭到那些可憐的女人們的慘劇了——但為什麼不是瑞德或是艾希禮救了她呢?不,最好還是不要讓他倆見到她的狼狽樣子,不然他們心裡要怎麼看她呢?

  她應該時刻都是美麗的,可不能在瑞德或是艾希禮面前灰頭土臉,那太丟臉了!

  她想著美麗的表姐今天終於不再那麼完美了,心裡居然——隱隱的有點快意?不對!她怎麼能這麼想約瑟芬呢?約瑟芬一直很愛她、照顧她和塔拉,她不該有幸災樂禍的想法。

  走廊上有人說話,聲音很低,吵人。她不耐煩的喊著:「誰在外面?」

  說話聲停了一下,但接著又響起來。

  斯嘉麗氣憤的下了床,想著就算是艾希禮也不能半夜吵得她睡不著——她驚訝的發現,走廊上是瑞德和約瑟芬。

  他倆靠的很近,瑞德謙卑的低下腦袋,幾乎碰著約瑟芬的額頭;約瑟芬穿著睡裙(這很不體面),面無表情。

  瑞德沒穿外套,襯衣的袖子粗魯的卷了起來,露出壯實的手臂。他輕柔的握著約瑟芬的手,而約瑟芬也任由他握著她的手,顯然,他倆關系非比尋常。

  斯嘉麗驚呆了,「瑞德……」她低聲喊著,接著聲音陡然增高:「瑞德·巴特勒!」

  她氣得渾身發抖,只想好好跟他吵一架,但沒想到瑞德很快轉頭對她說了一句,「漢密爾頓太太,你不用擔心,我已經處理好了。我就是上來告訴泰倫特太太,傷害她的人已經下了地獄。」

  斯嘉麗忽然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才好了。他的表情太一本正經,根本不像在跟約瑟芬說什麼不可告人的悄悄話。她疑心自己想多了,但再一看,瑞德仍然握著約瑟芬的手。

  接著,瑞德拿起約瑟芬的手,在她手背上飛快的輕吻了一下,「晚安,泰倫特太太。」

  又對斯嘉麗說:「晚安,漢密爾頓太太。」

  羅畢拉德一家在塔拉莊園又住了一周,確定瑞德真的處理好了遺留問題,這才離開。

  斯嘉麗一直想知道瑞德跟約瑟芬是怎麼一回事,但又實在不知道該問誰。這個問題只有兩個答案,一個是瑞德跟約瑟芬沒什麼關系,瑞德真的只是上樓彙報情況,握手只是為了吻她手背;另一個是瑞德確實愛上了約瑟芬。

  她心裡明白是第二個答案。別的不說,那種男孩子——或是男人——看他們愛著的女人的眼神,她可以說是很熟悉了,倒霉的查爾斯·漢密爾頓這麼看過她,其他男人或是男孩也這麼看過她——該死!甚至曾經有一度她也認為瑞德這麼看過她。

  她憤恨的想著那不過是自己的錯覺,但她——她,斯嘉麗·奧哈拉,怎麼會失去了對男人的魅力?怎麼居然有男人不會被她迷住?

  但緊接著,她不無沮喪的想著如果她的情敵是美麗的表姐,那她還真的贏不了!

  她一會兒沮喪、一會兒氣憤,有時候又十分羨慕。約瑟芬是唯一一個能讓她承認確實比她美麗得多的女人,瑞德就算真的愛上了約瑟芬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很正常才對,但是,約瑟芬會愛瑞德嗎?

  恐怕不會。

  這麼一想,她心裡又忽然泛起了復仇的快感:瑞德·巴特勒,你也不過如此!

  謝爾頓之死在羅畢拉德家造成了一些影響,家裡的僕人都很抱團,對造成悲劇的那些「黑鬼」十分痛恨。僕人們瞧不起那些窮黑鬼,認為他們既不懂忠誠也沒有人性,怎麼能對同是黑人的謝爾頓下手呢?

  當然小姐也很慘,差點就成了那些可憐的白人太太小姐,到時候小姐要怎麼辦呢?

  好在小姐似乎沒有受到什麼影響,跟以前幾乎沒有什麼分別。

  巴特勒船長來訪的更勤快了,幾乎每天都來。他放下了外地的生意,一心一意熱烈追求約瑟芬。

  成車的鮮花絡繹不絕送到羅畢拉德家,高調宣布他的愛意;對維克多關懷備至,儼然一個好繼父;還主動提出要去波士頓跟斯坦利重新商量辛西婭的撫養權。

  不過一提到辛西婭,約瑟芬就會對他發火,說他沒有為她著想。

  「既然你有辦法能在碼頭上殺了托馬斯,就該有辦法讓斯坦利松口。」她沒好氣的說。

  瑞德笑了笑,露出他海盜似的笑容,「沒錯,這件事情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很抱歉,是我沒辦好。我會補救的,我發誓。」

  他現在不再對她說諷刺的話,大概是了解到她不吃這套pua操縱話術,男人嘴賤還是因為心裡輕視你,並且不夠愛你,反過來說,你倒是可以對他搞一下情場pua。她常提到托馬斯,故意說托馬斯有多麼好、多麼愛她。

  「托馬斯就不會這麼笨!他總是能處理好麻煩事,有他在我身邊,我不用擔心任何事。」

  瑞德默然片刻,有點酸溜溜的說:「是啊,你的托馬斯是那麼好,可惜是個短命鬼!」

  約瑟芬怒瞪他,「難道不是因為你派人殺了他?為這個我就該一刀捅死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太難了,包袱甩的早,就沒啥意思了;但又會被沒耐心的人打負分。而且我都暗示的那麼明顯了,還看不懂嗎?我真的難辦呀。

  就快完結了,看完再說話好嗎親?


第84章

  瑞德總算覺悟到這可是大大不利的一點,忙說:「別這樣!」

  「怎麼?你難道不承認?」

  「沒有。我是說,我承認。你會為此對我發火嗎?」他警惕的看著她,「我也承認,是我太著急了、太過分了,我不應該傷害他。」

  約瑟芬嚴肅的凝視他,「你是不應該。我奇怪你怎麼沒有被公爵殺了。」

  瑞德猛地咳嗽了幾聲。

  欲蓋彌彰,心裡有鬼!

  托馬斯略微對她說過一點大貴族是怎麼做事的:他們是法律和規則的制定者,想要弄死一個人有無數種方法,光是看似「消極」的磨死人的壓迫就有數不清的方式,比如你要是做生意,他可以讓你收不回來賬、源頭工廠拒絕出貨、鐵路工人消極怠工一天干不了一個小時的活甚至可以集體跑路(再找工人也是要花時間和金錢的),諸如此類,要不了一個月你就會發現自己瀕臨破產,只能跳進大西洋了事。

  所以更有可能的是,瑞德不但跟斯坦利勾搭到一塊兒,還很有可能勾搭上了公爵;他一邊糊弄斯坦利,說要干掉托馬斯,一轉眼卻把托馬斯打包運去歐洲,交給公爵爸爸。托馬斯被公爵爸爸抓回家,一定嚴加看管,很難跑路。

  越想越覺得很對!這絕對是瑞德·巴特勒這個奸詐小人能干出來的事情!

  瑞德既然明確表示了愛她,又是個聰明人,絕對不會冒著她恨他入骨的危險,真的殺了托馬斯。

  托馬斯沒有來信,而公爵的信是前幾天收到的,說他會派人來查看那具遺骸,並且嚴厲的責備了約瑟芬,說托馬斯要不是執迷不悟非要跟她結婚,便不會落得個身死異國的凄慘下場;他老來喪子,痛心之至。

  表面上看來,這封信寫的無懈可擊,不過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約瑟芬想了又想,發現公爵的這封信寫的居然還算和氣,都不能算是「倨傲」了。

  不過,公爵沒有提到小湯姆要怎麼辦。

  也是呢,如果她和托馬斯的婚約不合法,那麼湯姆就只能算是私生子了,私生子不會得到承認。

  又想到薩凡納的親友們大多還在稱呼她「泰倫特太太」,很少有人稱她「沃爾夫太太」,但她明明有一個姓沃爾夫的孩子,怎麼這些人都好像那孩子不存在?

  是不是私生子的問題她感受不大,別人不可能在她面前直接碎嘴,她便想不到,但一想起來便揪心萬分,她不願意將來湯姆為此難過。錢的事情現在看起來沒戲,不過將來也不是沒有轉機,公爵總會死的,不管托馬斯有沒有另娶他人,總會給湯姆一筆財產。

  她心煩意亂,想著是不是要去一趟維也納,拜訪一下公爵?

  公爵的代理人幾天後到了薩凡納,匆匆認定那具可疑的遺骸就是托馬斯。他帶來了公爵的信,公爵意外的為小湯姆在巴黎的銀行存了50萬古爾登,並說明要是小湯姆活到18歲,將再得到一筆50萬古爾登的存款。

  公爵很明確的沒有說這是「遺產」。

  約瑟芬猜測這是托馬斯跟公爵爸爸爭取到的「優待」。

  公爵還說,他相信她能教育好湯姆,但湯姆無法成為真正的沃爾夫家族成員。

  這個臭老頭!

  約瑟芬氣憤的撕碎了信。

  「我來安排沃爾夫先生的事吧。」瑞德機靈的說。

  約瑟芬還在氣頭上,冷冷瞥他一眼,「隨便你,別讓這事來煩我。」

  「你怎麼……你似乎太冷漠了一點。」

  「我能怎麼樣?他已經死了,我也沒有辦法。」

  瑞德不好接話,只好換了話題,「你想去紐約嗎?我可以將辛西婭接過來,我想這不是問題。」

  男人的想法還真是簡單直接,他覺得她不開心,便想要讓她感到開心;一個女人怎麼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所以他便想要讓她見到女兒。

  她有幾個月沒見過辛西婭了,小孩子的記憶力沒有那麼好,說不定已經忘記她,這也是她不能容忍的。

  她的孩子可不能變成一個陌生人。

  托馬斯的事情暫時沒法解決,但辛西婭的事情還是可以解決的。

  「好,我們去紐約吧。」

  送走了托馬斯的「遺骨」,約瑟芬再次前往紐約。

  這次她沒有帶兩個男孩,詹金斯太太陪著她,瑞德·巴特勒是她的男伴。

  仍然住在長島的別墅,瑞德當天便去了波士頓,兩天後帶了辛西婭回來。

  辛西婭長大了一點,小孩子的個頭總是躥的很快。她5月底剛過了5歲生日,已經懂的很多,見到母親哇哇大哭了一通,嬌滴滴的要求母親抱著她、晚上還要帶她一起睡覺。

  斯坦利沒有放松辛西婭的教育,辛西婭要學英語、法語、鋼琴、繪畫,還有專人陪她玩,茱莉婭上個月寫信來說,准備找人教辛西婭學騎馬。

  辛西婭絮絮叨叨的說家庭教師是多麼嚴格,她大部分時候都很乖,但要是老師惹她不高興,她就會大吵大鬧,有時候還會裝哭,這樣斯坦利叔叔就會趕走老師。

  「你怎麼這麼調皮!」約瑟芬寵溺的摸了摸她頭發。

  「那是因為我不喜歡她。」辛西婭理直氣壯的說。

  「你喜歡誰?」

  「最喜歡媽媽。」小女孩嘴甜甜,「媽媽,你怎麼才來看我?我很想你,每天都想你。」

  「我也想你,我的寶貝。」

  「我每天晚上睡覺之前都會對著你的照片說,『媽媽,快來找我』,你聽見了嗎?」小女孩甜甜軟軟的聲音,小手軟乎乎的,小身體軟軟的,小手臂抱著媽媽的脖子,母女倆臉貼著臉。

  「聽見了,但媽媽很忙,忙得沒有時間來看你,我一旦有時間就立即來看你了。我的寶貝,媽媽很想你,每天都想你。你想跟媽媽回家嗎?」

  辛西婭眼睛一亮,「可以嗎?媽媽,我要跟你回家,回薩凡納,是嗎?」

  「是的,薩凡納是媽媽的家、是外祖父的家。你想哥哥嗎?」

  「維克多。」辛西婭高興的說:「哥哥是維克多。」

  「對,哥哥是維克多。」

  辛西婭為了能夠獨占媽媽高興萬分,母女倆每天絕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約瑟芬對女兒也格外溺愛,無條件答應她的任何要求。

  瑞德殷勤的買了一匹小馬送給辛西婭,親自教她騎術。辛西婭整天頤氣指使,將瑞德指揮的團團轉,瑞德毫無怨言。

  又為了辛西婭的事情去跟斯坦利談判,還安排約瑟芬見了斯坦利的妻子茱莉婭。

  茱莉婭是個按照傳統賢妻良母標准教育出來的上等人家的女孩,唯一的問題就在於她看書太多,受教育程度太高,她在波士頓大學就讀四年,但沒有拿到學位證書。她在最適合成為新娘的時候泡在學校的圖書館,因此錯過了最佳出嫁年齡。

  約瑟芬與茱莉婭的會面很成功,茱莉婭答應會回去說服丈夫,將辛西婭還給親生母親撫養。斯坦利認為托馬斯已死(這部分大概又是瑞德安排的),說實話再大的恨意也該消滅了,畢竟人死債消,還能怎麼樣呢?

  約瑟芬便覺得瑞德玩的這一套還真是機智,一方面化解了斯坦利對她的恨意,消除了他倆之間的仇恨;一方面又趕走了她的丈夫,讓她被動再次「守寡」;另一方面還討好了公爵,對他在歐洲大陸的生意肯定更有利。

  說來說去,損害的只有她的利益。但又因為可以用辛西婭的撫養權來彌補,衡量起來,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所以最終受到損害的只有托馬斯的利益。

  真是精明極了!

  約瑟芬想通這幾點之後,不得不贊嘆,即使是她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啦!

  糾結托馬斯的事情對她來說沒有什麼益處,瑞德也不是沒有辦法彌補。

  紐約的日子過得相當愜意。

  瑞德只要沒去波士頓,必然每天到訪。鮮花、美食、珠寶,源源不斷送往長島別墅。

  誰稀罕呢?約瑟芬表示沒勁。

  瑞德也很懂,抓緊時間談好了辛西婭的事情,帶回了斯坦利的信。

  斯坦利同意將辛西婭交還給她的母親,辛西婭每年只需要在波士頓泰倫特家待兩個月,至於是夏天還是冬天,隨便約瑟芬的安排。其他則不變。

  約瑟芬總算放心了,適當的誇獎了一番瑞德。

  瑞德接著便帶律師來見約瑟芬,陸續簽署了一些文件,將他名下在紐約的產業全部贈予她,分別有華爾街的兩棟小樓、中央公園附近幾塊地皮、紐約港碼頭兩個倉庫、紐約港口兩條船,另外還有一些紐約企業的股票,銀行裡的現金存款,總價約有20萬美元。

  「這可是我一半的家產。」瑞德輕松的說。

  「是嗎?我以為你之前告訴我的是一百萬美元。」

  他一笑,「在利物浦的銀行。」

  「黃金?」

  「對。大部分的黃金。我在美國的幾家銀行裡留了一些黃金,以備不時之需,現在,全是你的。你想要看看嗎?」

  「看什麼?」

  「黃金。我可以把黃金全取出來,然後,你自己決定要存在哪家銀行。」

  一整塊的黃金相當晃眼,更別說是一堆黃金了。

  金價現在不高,那也是針對現在的人均收入來說的,黃金總是貨幣系統的頂端,金本位下,黃金是實打實的硬通貨。

  金條被鑄成半鎊重,長方形,一共有20根,整整齊齊碼放在桌上。

  約瑟芬很滿意。

  錢在哪,愛在哪,世界上最簡單的真理。瑞德就算說破了天,說上成堆的甜言蜜語,也沒有實打實的黃金來的更讓她相信他的愛。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裡瑞德對斯嘉麗說他在內戰期間賺到了50萬美元。當時這筆錢絕對能算得上「巨款」。


第85章

  約瑟芬饒有興味的打量這一小堆金燦燦的金屬,神情恰到好處,沒有太高興,就只是剛剛好,臉上帶著一絲愜意又舒坦的微笑。

  瑞德是個聰明人,當然懂得金錢的魅力。而對於不差錢的人來說,一點小錢可是看不上眼的,約瑟芬這樣的美人也向來不缺獻殷勤的男人。約瑟芬剛回紐約,附近的有錢人們都已經得到了消息,馬上就有請柬送來。

  約瑟芬差不多每天都出門參加宴會和派對,一大堆男人競相對她獻殷勤,每場舞會都有人搶著邀請她跳舞。女人們因為她不穿喪服對她指指點點,男人們卻都不在乎呢。

  瑞德很快也成了這附近有錢人家的常客,大部分時間作為約瑟芬的男伴。紐約人果然像他說的,不在乎他的出身、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紐約人認為他有錢又大方,談吐也足夠能顯示出他是個「上等人」,這就足夠了。

  瑞德慷慨大方的提前贈予了她一大筆財產,這讓他因為托馬斯事件在她這兒丟掉的分數再次修訂成了正數,這才是最佳的處理方式嘛!

  他倆很快開始了婚約的談判,在哪個城市結婚、婚後住在哪座城市、孩子們的撫養,以及婚後生活費用的數額。

  當初菲利普一年給她2萬美元年金,不算雇佣管家、僕人的薪水,並且要是她獨自外出旅游,還將有一年7000美元的旅游費用。要知道塔拉戰前一年也不過是5萬美元的年收入,還要養活一大家子包括黑奴,2萬美元足夠約瑟芬過的很好。

  瑞德則將她的年金提高到1年3萬美元,另外有每年5000美元的旅游費用,其他管家、保姆、僕人、家庭教師的費用由他支付。

  婚禮費用也理所當然的全由瑞德支付,婚禮地點定在紐約,只邀請兩家的近親和關系親密的朋友。

  瑞德十分爽快,婚約也談的很快,性急的瑞德寫信回查爾斯頓向母親彙報這個大好消息,很小心的問父親老巴特勒能否在婚禮之前見見約瑟芬,畢竟要是他們結婚,而新郎的父親沒有出席婚禮,那可不太好聽。

  約瑟芬也寫信告訴父母和哥哥她又要結婚了。巴特勒船長是個名聲不好的家伙,沒錯;她不需要再次結婚,沒錯;但如果有機會跟一個很愛她的男人結婚,她倒也不反對。

  愛彌兒驚愕瑞德的大方,婚前贈予如此多的財產是她萬萬沒想到的事情。約翰是不滿意瑞德糟糕的名聲,但想想看,壞名聲也不是無法扭轉的,人們都喜歡浪子回頭的故事,瑞德絕對可以成為浪子中的典型人物。

  至於查爾斯,他倒是覺得瑞德夠資格成為他的新妹夫。

  老巴特勒太太接到了信,激動得熱淚盈眶。老巴特勒先生雖然還是不願意原諒長子,但扛不過老妻的哭求。老巴特勒太太認為瑞德能娶薩凡納名門羅畢拉德家的女兒,說明至少羅畢拉德家能夠接受他,那麼憑借羅畢拉德家的「好名聲」,瑞德這個浪子洗心革面,從今以後做個好丈夫、好父親,人們自然就會漸漸忘記他從前的不堪。

  老巴特勒覺得自家兒子不成器,太委屈羅畢拉德家的女兒了,專程跑了一趟薩凡納,和妻子一起拜訪了羅畢拉德夫婦。

  巴特勒家也受到了戰爭的影響,甚至受到的影響更嚴重,住宅、田地、黑奴,一點兒也沒留。巴特勒夫婦帶著女兒只能住在當初黑奴住的小房子裡,常年吃不飽,全靠小兒子的接濟。傑夫原本也不樂意接受瑞德的錢,倆兄弟為此大吵一架,還動了手,瑞德最後說你可以餓著肚皮,但怎麼忍心看著母親和妹妹活活餓死呢?傑夫這才不怎麼情願的妥協了。

  唉!人生艱難呀!

  老巴特勒太太還順利的說服了愛彌兒,婚禮至少要在薩凡納舉行。戰爭終於過去了,南方的上等人急需一場盛大的婚禮來振奮人心。愛彌兒對此雖說不太在意,但約瑟芬之前結婚三次都不在薩凡納,查爾斯的婚禮也沒有在薩凡納舉行,不得不說是個遺憾。

  接著,老巴特勒夫婦又北上紐約,見了瑞德和約瑟芬。

  這是20年來瑞德再次重見父親,老巴特勒看在約瑟芬的面子上沒有對兒子發火,只是別別扭扭的,嚴肅的跟兒子握了握手,算是「言和」了。老巴特勒太太欣喜萬分,誇贊約瑟芬美麗迷人可愛,諄諄告誡兒子切切不可再做個混賬,一定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做個好丈夫、好父親。

  瑞德順從的一一答應。

  既然婚禮改在薩凡納,約瑟芬也就不在紐約多留了,很快回了薩凡納。

  8月,薩凡納,陽光燦爛。

  羅畢拉德家那個已經嫁過三次的女兒又要結婚啦!還是跟臭名遠揚的投機客、那個巴特勒家的不肖子結婚,這可是內戰之後下南方的頭條重大新聞!

  從查爾斯頓到薩凡納、乃至亞特蘭大,人們一見面都在說這件事情。

  約瑟芬·羅畢拉德的名聲不怎麼好,是因為她的三個丈夫都死於非命,美麗的女人令人妒忌,而短命鬼丈夫可就算是她的災難了,很多人幸災樂禍,認為美貌並不能帶給她幸福的生活,那還不如長得普普通通、找個普普通通的丈夫,相親相愛幾十年呢!

  至於瑞德·巴特勒,他也在努力挽回自己糟糕的形像,可以說,聰明人做什麼都事倍功半,效率最大化。他常帶維克多出去騎馬,陪辛西婭在附近的公園散步、遛馬;小湯姆體質不好,兩三個月就要發燒一次,瑞德半夜親自去請兒科醫生,關懷備至。要不是三個孩子三個姓,人們簡直要以為這三個孩子都是他的孩子呢!

  愛孩子的男人總是好的,特別是女人們,紛紛心軟,發表意見,認為約瑟芬能再嫁給瑞德·巴特勒這樣的「好男人」,實在是走運呢!

  愛彌兒興致高漲,忙著為約瑟芬准備婚禮,難題在於既不能過於盛大,又不能顯得局促。太過奢侈會讓現在已經不富裕的大部分親友們難堪,太簡單了又會讓人笑話。

  難呀!

  當初跟羅畢拉德家關系親密的人家,現在大多數都成了苦苦掙扎的底層群眾,博瓦爾家兩個兒子都戰死了,博瓦爾家四個女兒在戰爭中病死了一個,博瓦爾夫婦搬去了長女家附近;梅維爾家的路易斷了一條腿,如今跟母親和侄女住在一起,艱苦度日,路易只能做點零碎的活兒,梅維爾太太帶著孫女做糕餅售賣,羅畢拉德家總是派曼妮這個白人女僕去買梅維爾家的糕餅;

  安當松太太也大不如以往,低下了往日高貴的頭顱,繡一些花邊襪帶拿出去寄售,勉強糊口而已。

  至於當初差一點娶了約瑟芬的達西先生,他之後娶了表妹中的一個,內戰期間將妻子和另外兩個年幼的表妹送去了加利福尼亞,自己則加入軍隊,走運的居然沒有受什麼重傷,戰後退伍,搬去了加州。

  唏噓!

  各人命運不同,比起來,羅畢拉德家總算還不錯。

  愛彌兒現在不用討好哪家的太太,但也沒有覺得快樂在哪裡。作為一個法國人,愛彌兒在薩凡納始終是一個「外來戶」,本地出生的太太們不太瞧得起一個外國人,哪怕她是從法國來的,還是貴族,不是本地人,都不能算數。

  愛彌兒萬般感嘆戰爭的殘酷,也越發贊嘆羅畢拉德家當初買下了巴哈馬小島,不然,羅畢拉德家現在的情況可不見得比安當松家或是梅維爾家好多少。

  婚期定在8月的最後一個周六。

  瑞德因為終於要完成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又加上和巴特勒老爹關系緩和,最近的心情非常好。

  約瑟芬的心情原本也不錯,但就在婚期前一周,她的心情莫名其妙變得極差。

  表現出來就是會忽然發火,罵僕人罵管家罵瑞德,有一次還衝維克多發火,維克多嚇得夠嗆,深刻檢討了自己。

  瑞德安慰這個即將成為繼子的男孩,「你母親只是心情不好,她不是真的想責備你。」

  維克多眼圈都紅了,「母親從來沒有這麼嚴厲的責備過我!我、我也沒做什麼呀。」

  「這不怪你,my son。」瑞德和顏悅色,「母親是女人,而女人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母親很愛你,這你是知道的。」

  維克多點點頭。

  「好,我去跟你母親談談,弄清楚她為什麼不高興,咱們要叫她高高興興的,每天都笑,你說好嗎?」

  維克多又點點頭。

  「快把眼淚擦擦,男孩子可不興動不動就掉眼淚。你要錢嗎?」瑞德掏出錢包。

  維克多忙說:「不用,先生,母親給了我零花錢。」

  「去跟達米安玩吧,今天下午的課——」瑞德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下午的課不用上了,我去給你請假。去玩吧。」

  維克多微微鞠躬,離開了客廳。

  瑞德想著約瑟芬自從得到了20萬美元的贈予之後心情一直極好,沒理由忽然心情變壞。她也不用自己操心婚禮的事兒,可以說沒有什麼能讓她煩惱的——

  他問過女僕,太太最近並沒有收到什麼陌生的來信,家裡的信件都是親友們回復能否來參加婚禮的回信,包括塔拉的回信,斯嘉麗和卡琳、梅蘭妮和艾希禮、蘇倫和肯尼迪,都會出席婚禮。

  也沒有什麼人來拜訪約瑟芬,都是來拜訪愛彌兒太太的。

  所以既沒有收到陌生人的來信,又沒有奇怪的人來拜訪,約瑟芬為什麼突然心情變得很糟糕?

  作者有話要說:

  巴特勒老爹耿耿於懷瑞德這個不肖子居然成了賭徒,又跟失足婦女搞在一起,名聲掃地,一直不肯原諒他。他就是那種老式本分的南方紳士典型,瑞德跟家庭決裂也是因為父親的迂腐和一言堂家長作風,他是南方規則的叛徒,但後來為了他和斯嘉麗的女兒邦妮的前途,還是低頭妥協了。


第86章

  房間裡沒有一絲亮光。

  瑞德舉著燭杯進了臥室,低聲說:「約瑟芬?」

  「誰讓你進來的?」約瑟芬嗓音微啞。

  「我來看看你,你還好嗎?」

  「還好。你不該到我的房間來,現在還不行。」

  微弱的燭光照在四柱床上,她的臉孔半明半暗,她美麗的幽藍眼眸顏色變得更深,而嬌柔的唇瓣幾乎跟臉色一樣蒼白,顯得極為脆弱。

  「你病了嗎?」瑞德擔憂的問:「你一整天脾氣都不好,是為什麼?誰惹你生氣了?」

  約瑟芬沒說話。

  「不想告訴我?還是——不能告訴我?」他小心蹲下來,握住她的手,親吻她手背,「你總是這樣,想讓我知道的事情才告訴我,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你一個字都不會說。」

  約瑟芬勉強一笑,「你現在才說出來?我以為你不在乎呢。」

  「是因為我愛你,我可以不在乎,我想你最終會跟我說的。我能為你做很多事情,等你明白我是個可靠的男人,就會告訴我。」

  約瑟芬又笑了一下,「也許。」

  「是什麼事情讓你煩惱?你對維克多的態度可不怎麼樣,那孩子嚇壞了,我看他都要哭了。親愛的,你要好好對你的孩子,別像我的父親。」

  「你說什麼呀!」約瑟芬嗔怪的說。

  「孩子都很敏銳,你的心情不好,他馬上就能知道。他會擔心是自己不夠好,所以你不愛他。」瑞德感同身受,格外同情維克多。

  「我不知道。我難道不愛他嗎?也許我跟他是不夠親近,可他是個男孩子,總不會永遠都在我身邊。」

  「你是很愛他,可男孩子需要鼓勵,而不是衝他大吼。」

  「他沒那麼脆弱。」

  「他才十歲,還是個孩子。」

  約瑟芬有點窘,「好了,我不需要你來教訓我該怎麼教育孩子。」

  「將來也會是我的孩子。你要求我將你的孩子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我答應了,我就要做到。別讓他傷心難過,以至於跟你生疏了,到時候——你後悔可就來不及啦!」

  「好,我會跟他談談的。我不是對他生氣,就是……」

  「你有心事。」

  「也許。」

  「我有那個榮幸能知道是什麼讓你煩惱嗎?」

  「不能。」

  好吧,雖然遭到了拒絕,但總算問出來確實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不然她不會為之煩惱。事情可能還很大條,如果是簡簡單單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她才不會費心思煩惱,一定早早用錢擺平。

  在這方面他倆的思維方式是一致的,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大事,他們也願意用錢來擺脫煩惱。

  他想不出來她會遇到什麼事。她的經歷並不復雜,也很透明:第一任丈夫,英法混血,死在印度次大陸,沒有屍體,巴黎的黑斯汀斯們下葬了他的幾件衣服;第二任丈夫,出生在波士頓的英格蘭移民後裔,死於海難,屍骨無存,泰倫特家也只能下葬了他的幾件衣服;第三任丈夫,奧地利貴族,說是「死了」,實際是被公爵父親軟禁起來,沒有離開歐洲,他也有人一直關注紐約、薩凡納甚至加拿大港口,一名高傲的奧地利貴族還是非常顯眼的,不可能不被人注意到。

  至於金錢方面,他也想不到會有什麼問題,鐵路公司的業務在內戰期間也沒有受到很大影響,進展很好,進度也正常,盈利可觀,沒有什麼勞資糾紛——再說約瑟芬也不會在意勞資糾紛。她失去了泰倫特家的大部分財產,但還有黑斯汀斯的財產可以支配,他又贈予了她一大筆不動產和現金,她不缺錢,還相當富裕,所以她到底在為什麼煩惱呢?

  他換了個方式,「好吧,你要是不願意告訴我,我也不會難過,只會想我肯定是哪裡做的不好,不能讓你放心告訴我你的秘密……」

  「正因為是秘密,所以才不能告訴你。」

  「這麼說,你確實有秘密。」

  瑞德站起來,很隨意又很自然的坐到床邊。這是很不合規矩的,他們雖然是未婚夫妻,但還沒有結婚,他就不該冒然進她的臥室,特別是在她父母家裡。但,管他的呢!他向來不是循規蹈矩的人,她也不是。

  「你認為呢?你喜歡一個什麼秘密都沒有的女人嗎?」

  瑞德低笑,「我說不好。」

  「你也有秘密。」

  「對,我確實有秘密。」

  「是什麼?」

  「很多。你想知道什麼?」

  「你兒子的母親是誰?」

  瑞德面露難色,「你明明知道,還要問我。」

  「也許我猜錯了人。」

  瑞德想著女人果然還是會在乎的,想補救一下,「我那時候還是個愚蠢的年輕男人,太年輕。」

  「還太放蕩。」

  瑞德皺了皺眉,「確實,你說的確實。可你早就知道我是什麼人,對嗎?」

  「我知道。那麼,」約瑟芬坐了起來,靠在床頭,「你還有其他孩子嗎?」

  「沒有,我發誓。」

  「我也不是那麼狠心的女人,你還是可以去看他、撫養他,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跟你一個姓。別的我不想考慮,那該是你考慮的事情。他將來會怎麼樣、會不會想要殺了你這個不合格的父親,你該去頭疼。」

  瑞德又皺眉,「我懂你的意思了。」

  約瑟芬捏著他的手指,她纖細的手指柔弱無力,摩挲他的粗大手掌:他的指節突出,不太像「上等人」,倒像是田裡干活的黑奴;掌心有握馬韁繩的厚繭,這也不太像個上等人,真正的上等人都是戴著手套握韁繩的,這樣可以避免掌心磨出厚繭。

  細細軟軟的手指撓著他的掌心,酥酥癢癢的,像是輕撓著他的心。

  「你還想知道什麼?」

  「你的秘密嗎?」

  「嗯哼。」

  「沒有別的了,其他的我也不太在乎。」

  瑞德稍微松了一口氣。

  他忘了原本是想問什麼。

  晚餐,約瑟芬沒有下樓吃飯,但叫女僕傳話,讓維克多吃過晚餐後去她的房間。

  她安慰了維克多,誠懇的向他道歉。

  「原諒媽媽,媽媽心情不好,向你撒氣,這是不對的。我保證我仍然像以前一樣愛你,永遠愛你。」

  維克多反而覺得很窘,臉都紅了,「我從沒有責怪過您,母親。」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您真的不是為了我生氣嗎?」

  「不是,我發誓。」

  維克多扭捏的笑了,「那就好。母親,您真的要跟巴特勒先生結婚嗎?」

  「是的。怎麼了?有人說什麼了嗎?」

  「——沒有,就是……」男孩低下頭,「我想念泰倫特先生,我喜歡他。」

  約瑟芬可心疼兒子,菲利普對他來說是人生中出現的第一個接近「父親」的人,對他也像個真正的父親一樣盡職盡責,在這方面來說菲利普完美無缺。可也許正因為他太端正完美了,反而會讓她覺得——不太滿意?太無趣?唉!

  「他是很好,我也很想念他。」

  「他要是活著該多好!」

  「我也這麼認為的。巴特勒先生也會努力成為一個好父親,你覺得呢?」

  「也許。」

  「我覺得他很聰明,也很有頭腦,應該懂得怎麼做個好父親。你常跟他在一起,你覺得他怎麼樣?」

  「他還行。」

  「還行就是還不錯,對嗎?」

  維克多點點頭。

  「要知道,一個男孩要是沒有一位可靠的父親,是會被人——說閑話的,你現在在家上學,將來會去大學,你該有個好父親才不會被人嘲笑。辛西婭也應該有個好父親,將來才不會被人小看。你懂嗎?」

  維克多似懂非懂,「有一點點懂。」

  「沒關系,再過幾年你就能明白了。好了,現在出去吧,早點睡覺。」

  「好的,母親。晚安,母親。」

  約瑟芬親吻了兒子的額頭,維克多隨後出了房間。

  瑞德決定弄清約瑟芬的煩惱。

  按說婚期臨近,未婚夫婦就不要見面了,瑞德雖然對這個規矩不屑一顧,但要是新娘的母親堅持,他也就很乖巧的聽從。

  不能去羅畢拉德家,並不耽誤他跟約瑟芬交流,他派了個黑人男孩往羅畢拉德家送花,隨花束送去短箋,要求約瑟芬一定要寫回信。

  約瑟芬本來覺得他多此一舉閑得蛋疼,很嫌棄的回信問他是不是太閑了?

  瑞德在薩凡納住在他新裝修好的宅子裡,距離羅畢拉德家不遠,坐馬車也就是10分鐘路程,散著步就能到。

  他一本正經的回復:一夜未見,已經十分想念,只想快到婚禮那一天。

  隨信又送了一束紅玫瑰。

  約瑟芬回復:要耐心。

  瑞德:我很有耐心,可我擔心會不會出現意外。

  約瑟芬回復了一串問號。

  瑞德:你今天心情好點了嗎?如果仍然不好,那麼你該從窗戶翻出來,我會在窗外等著你。

  嗐!都什麼年紀了,還玩少男少女那套!

  約瑟芬回復:醒醒!你已經不是16歲的懵懂少年啦!

  黑人男孩剛拿走回信,便聽到有人敲窗戶。

  是瑞德。

  作者有話要說:

  不是懷孕,你們咋想的。


第87章

  他一只手捧著一束白茶花,另一只手扶著木梯,笑意盈盈,「約瑟芬。」

  嗐!雖然行為像18歲的莽撞少年,實際年齡40歲,但卻並不討厭,只讓人覺得十分開心。

  ——畢竟,誰不喜歡一個能搭木梯翻牆的愛人呢?

  「瑞德。」她歡快的衝到窗前,以至於瑞德趕忙喊著「小心」。

  「這麼說,你以前也這樣翻過別的女孩的窗戶?」她笑著說。

  「也許翻過那麼幾次。」

  理解,哪個年輕英俊的男孩沒有喜歡的女孩呢?瑞德又從來不是什麼乖孩子,翻牆去看喜歡的女孩,不算什麼稀罕事。而且,眾所周知,軍校裡有很多孩子都是那種家裡管不了、只好往軍校一送,希望他們能夠學會自律和「守規矩」。

  「你要是想要的話,我還可以在窗下為你彈吉他。我的歌喉也許不怎麼樣,可我真誠的心是火熱的。」瑞德將花束遞給她,「送給你,my love。」

  約瑟芬接過花束,伸頭向樓下看,「你不會摔倒嗎?我可不允許你翻進我的房間。」

  「我可是上過西點軍校的人,這點事情難不倒我。」他昂首挺胸,「你來嗎?我可以帶你偷偷溜走。你想去哪裡?」

  「不知道。我不想從木梯下樓。」

  「我們可以這麼聊聊天,你覺得怎麼樣?」

  「這可特別。」約瑟芬拖過梳妝台前面的木凳,坐下,「你沒有事情要准備嗎?」

  「沒有。我把婚禮都交給母親操辦,她非常高興,我可不想掃興。還有羅畢拉德太太,我想她也很願意為你准備婚禮。」

  「母親說我結婚三次都不是在薩凡納,她覺得很遺憾。」

  「沒錯,沒錯。」母親們需要一場婚禮來滿足虛榮心,這不是什麼大問題。

  老巴特勒太太的姿態放得非常低,事事都聽從愛彌兒的意見,兩位母親中,羅畢拉德太太占主導地位,由她來決定婚禮的一切。婚禮准備的很順利也很快,完全不用新郎新娘擔心。

  「你怎麼樣?你害怕結婚嗎?」

  「我?」瑞德驚訝的問:「我怎麼會害怕結婚?相反,要是你允許的話,我現在就能帶你去教堂結婚。倒是你,你這幾天心情不好,你是終於想通了,不想再次結婚了嗎?」

  約瑟芬莞爾一笑,「可能是的。」

  瑞德頓時憂愁的蹙眉,「那糟糕了!我就不該問你,這樣我便可以當做你沒有反悔——你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我不能接受。」

  約瑟芬但笑不語。

  瑞德察言觀色,覺得她太能沉得住氣了。她一直就不是喜怒形於顏色的女人,跟簡單直接的斯嘉麗完全是兩個極端,斯嘉麗心裡想什麼,臉上就表現出什麼,一點兒也不懂掩藏自己,他很多時候會故意惹惱斯嘉麗,就為了看她又羞又窘,接著氣急敗壞。噢,約瑟芬,約瑟芬不一樣,就連他這樣自認為能看懂別人想法的「聰明人」,也不太看得懂她。

  她有心事,沒錯,但是什麼呢?

  或許,真的就是後悔答應跟他結婚?

  他煩惱起來,臉上神色卻仍然愉快,「快來,我帶你出去玩玩,去買東西,你覺得怎麼樣?我們還來得及去一趟紐約。你想要什麼?更大的鑽戒?更多的寶石?只要你想要,我一定滿足你。」

  「你可真是簡單,你覺得女人總是能用珠寶來滿足?」

  「不是嗎?那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麼?」

  「——不太好說清楚。我想要錢,有錢才有一切。」

  「你已經很有錢了,你比這個國家裡絕大多數女人都有錢,也比絕大多數男人都有錢。」

  「沒錯。」

  「你要這麼多錢干什麼呢?斯嘉麗想要錢,是因為她要重振塔拉;我想要錢,是因為我已經沒有了名聲,只能用錢來滿足我的虛榮心。你的,我的愛?錢對你來說,是什麼?」

  「是……是自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自由。」

  瑞德沉吟:沒錯,她確實可以做到盡可能的自由。這個社會是男人的,特別是有錢男人的,女人想過得好很難,但有錢的女人過得要好很多,這個道理他早就明白了。

  他費盡了心思,還把自己財產的一半贈予她,就是想簡單直接的用錢砸暈她。你不是愛錢嗎?恰好,我還有點錢。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可是約瑟芬好像也並沒有太高興,至少不是那種全然的溫順。

  表面上看來,她是溫柔的,大部分時候她會順著他的意思說話,但仔細回憶一下,她對於無關緊要的小事確實是聽從他的,但對於一些原則性的問題,她從不讓步。

  當然啦,她要是個沒腦子只知道順從的女人,她就失去了那層神秘感。美麗的女人並不少,她確實很美,美貌給她帶來很多便利之處,但美貌沒有帶給她美好的愛情。他相信她的前夫們也都注意到這一點,而不是僅僅只被她的美貌所吸引。

  「沒錯,自由……親愛的,請你放心,你的自由一點兒也不會少。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想做什麼不需要告訴我,只要你想做就去做,我保證完全尊重你。」他機智的說。

  約瑟芬又笑,「你說這幾句話的意思是准許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理解的對嗎?」

  他馬上道歉,「是我的錯,我說錯話了,請你原諒我。」

  「我原諒你了。現在,你走吧,你總在這兒,母親要說你太胡鬧。」愛彌兒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他在這兒?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他很聽話,「好,那我先下去了。要是你想出去,就到我那兒去,我帶你去郊外走走。」

  愛彌兒假裝不知道瑞德搬梯子去見約瑟芬。是不太守規矩,但那又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呢?巴特勒船長是個不走尋常路的男人,這她早已知道。

  尤拉莉一直在嘮叨,說名聲很糟糕的瑞德·巴特勒不配跟約瑟芬結婚,哥哥嫂子就不該同意這門婚約;約瑟芬怎麼會被騙呢?到底還是太年輕又容易被男人欺騙。

  愛彌兒不打算按照尤拉莉的建議,取消婚禮。瑞德確實沒什麼好名聲,但約瑟芬答應了求婚,她只想讓女兒高興,瑞德能讓約瑟芬高興,她就能容忍瑞德。

  再說,瑞德富有、英俊,又對約瑟芬百依百順,她想不出還有誰更適合成為約瑟芬的丈夫了——也許只有那個不幸的菲利普·泰倫特能比他更好,可是菲利普已經死了。

  唉!

  她萬分心疼女兒的不幸,只要有人能讓女兒開心,她就沒有意見。

  再說,老巴特勒太太的姿態可以說是放得很低,處處吹捧她,誇她眼光好、辦事漂亮、思考周到,愛彌兒充分享受被人拍馬屁的美妙滋味。

  愛彌兒也注意到女兒的心情最近不太好,但她以為約瑟芬只是厭煩繁瑣的婚禮儀式。她安慰約瑟芬,婚禮儀式一定會很簡單,她到時候只需要走個紅毯就行了,婚宴都不需要出席。婚宴反正也就是客人們大快朵頤的時刻,新娘不出席問題不大,社交應酬的事情交給瑞德好啦。

  約瑟芬對此表示滿意。

  婚期越來越近,而約瑟芬的焦慮也越來越嚴重。

  她在梳妝台裡有一個上鎖的銀盒子,裡面放著幾封信,最近一周她每天早上會收到一封信,看過信之後,她便會將信鎖進銀盒子裡。

  她不出門,也不讓孩子們出門,並且寫信給瑞德,讓他准備去歐洲度蜜月,他們要帶孩子們一起去歐洲;度過蜜月之後,她想去遠東,聽說西方人在遠東很容易做生意,憑瑞德的頭腦,可以大賺一筆。

  她還派波西出門,到紐約取出了一大筆現金和所有的黃金,帶回薩凡納。

  她給父母、哥哥都寫了信,准備在婚禮之後交給他們,她在信裡安排好了未來幾年的事情,她准備以後都待在歐洲,不再回美國。

  瑞德回信問她怎麼會想要去遠東,如果只是想去玩玩,他們可以玩好幾年,直到她厭倦了。

  他猜到她是想躲避什麼,是什麼事或是什麼人嗎?總是什麼人,不管什麼事,總要有個「什麼人」。她忽然想躲去遙遠的遠東,可見這個人令她害怕。

  會是什麼人呢?

  瑞德·巴特勒苦思冥想,摸不到頭腦。

  他想過要盡快解決這件事情,總能問出來她在害怕什麼,只要……只要等到他們結婚之後,他就把十二分的心思都放在這上面。

  只是,他沒有想到,事情比他想像的更嚴重、「威脅」來的也比他想像的更快。

  婚禮當天。

  婚禮儀式之前,憤怒的斯嘉麗去找約瑟芬「算賬」。瑞德一旦注意到斯嘉麗不在禮堂裡,馬上去找約瑟芬。

  斯嘉麗倍感羞辱、大發雷霆在他的意料之中,約瑟芬的淡定從容也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並不為約瑟芬擔心,她能夠處理,並且能處理的很好。他只是沒有預料到斯嘉麗一怒之下竟然不顧儀態、拿什麼東西砸了他的腦袋。

  而他正在捂著後腦勺呼痛,就聽有人問:「約瑟芬,見到我你不高興嗎?」

  瑞德眼看著約瑟芬臉色大變,神色驚惶,「你、你怎麼……你還活著!」

  那個男人高大英俊,身材健壯,聲線醇厚,「我還活著。我親愛的妻子,我唯一的愛,怎麼?你害怕了?」

  約瑟芬緊緊抓著裙子,那是他為她訂做的婚禮服,藍色繡花中國綢緞,薄如蟬翼的巴黎薄紗,她本該是世界上最美麗的新娘,可現在,她臉色蒼白,越發襯得她紅唇嬌艷。

  「你為什麼沒死?!」她大喊著:「你就該下地獄!」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到了,嘿嘿


第88章 完結篇

  男人神色不變,仍然微笑,只是那副笑容怎麼看都不懷好意,並且充滿威脅。「真可惜,我沒死,你是不是很遺憾?」

  「你已經死了,我埋葬了你。」約瑟芬強作鎮定,但她發白的指節暴露了她。

  「那麼,或許我真的死了,現在是我的鬼魂來找你。」

  約瑟芬慌張的向後退了一步,伸手緊緊抓住瑞德的衣袖。

  瑞德瞥了一眼男人:他見過沃爾夫和泰倫特,這個男人肯定是黑斯汀斯。

  好呀,沒想到該死的人居然沒死。他頓時理解了為什麼這幾天約瑟芬一直心事重重又煩躁不安。

  「黑斯汀斯先生。」他從容的伸出手。

  拉斐爾·黑斯汀斯冷冷的掃他一眼,那一瞬間瑞德感到了一陣心驚:這家伙!絕不是什麼簡單的人物!普通人絕對不會有這種冷酷得像是要冰凍他人的眼神。

  「滾開!我在跟我的妻子說話,你是什麼東西?」

  瑞德呼吸一窒:該死!

  「你的妻子?」他也冷冷的說:「她現在是沃爾夫太太,即將成為巴特勒太太。作為一個死人,你未免太傲慢了!」

  約瑟芬簡直想拍手稱快!

  拉斐爾不理他,「我來收回我的財產。約瑟芬,我可以不追究你想殺我,但你帶著我的錢和我的兒子跑了,這可不應該。」

  約瑟芬嗤之以鼻,「你既然沒死,為什麼過了這麼多年才來找我?」

  「你拿走了我的錢,我總要有點錢才能來找你……」拉斐爾走近她,露出嘲諷的微笑,「看來,我死了之後你過的不錯。說說看,你又死了幾個丈夫?」

  瑞德困惑不解,斯嘉麗則完全驚呆。

  至於約瑟芬,她臉色一變,聲色俱厲的喊著:「你都死了,你管不著我跟別人結婚!」

  「我是管不了你再嫁幾次,我問的是你又死了幾個丈夫。」

  斯嘉麗沒心沒肺的「哈」的一聲笑出來,「好幾個。」

  瑞德怒瞪她一眼,「斯嘉麗!」

  「斯嘉麗小姐,您請離開,這是我和約瑟芬的家事。」拉斐爾彬彬有禮。

  斯嘉麗打定主意一定要看完全場,「我是約瑟芬的表妹,我想我有資格——」她忽然愣住了:她有資格嗎?不管了,她就是要留下。

  拉斐爾看上去對她不太在意,「隨便你。不過,您不要再隨意插話了,我不喜歡,約瑟芬更不喜歡。」

  他瞥了一眼瑞德·巴特勒,「至於你,巴特勒先生,你該慶幸你還沒有成為她的丈夫,也就逃離了必死的命運。」

  「你誤會約瑟芬了。」

  「是嗎?你該問問她,為什麼她認為我死在印度,屍骨無存?而我為什麼會死?」

  「是因為你罪有應得!」約瑟芬又往後退了一步,躲在瑞德身後,「你、你……我——」

  「你不想跟他結婚的,對嗎?」瑞德揣摩著,約瑟芬一向什麼都不擔心,或者至少,從來沒有害怕一個人怕成這樣,當年她跟黑斯汀斯結婚的時候,似乎才16歲?並且羅畢拉德夫婦都不知道她在法國結婚了,直到她生下維克多。這本來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哪個有點社會地位的丈夫會不讓妻子通知親生父母呢?這也太不體面了!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約瑟芬不想跟黑斯汀斯結婚,於是黑斯汀斯強迫她結婚,直到生下孩子,她再也無法「離開」。

  約瑟芬小聲說:「他逼我,把我關了起來。」

  怪讓人心疼的。瑞德馬上意識到黑斯汀斯可不能算是什麼「好人」,這可有點棘手。要是按照他自己的做法,絕不會單槍匹馬一個人來找「前妻」算賬。

  ——今天是他們的婚禮,來的都是關系親密的親戚和好友,要是……黑斯汀斯用什麼狠厲的手段,說不好會出什麼事。

  拉斐爾·黑斯汀斯淺笑,「約瑟芬,你這麼說可不夠誠實。你坦誠的說,我真的把你關起來了嗎?比如今天,我完全可以在神甫問你願不願意的時候再出現,這樣別人就會知道你是一個殺夫的女人、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也就沒辦法再把自己偽裝成一朵純潔的白茶花。我對你不好嗎?你誠實的說。」

  「不是我!我從來沒說過想要你死。」約瑟芬略有些急躁。「就算你沒有關住我,可你把我帶到那麼偏僻的地方,我走斷腿都出不了森林,跟關住我有什麼區別?」

  拉斐爾不置可否,「我從來沒有違背你的意願,要是婚禮上你說你不願意,我也絕不會攔阻你離開。可你沒有說,說明你也一樣的愛我。」

  約瑟芬憤憤的說:「鬼才要愛你!我根本不愛你,我只愛你的——」她突然停下來。

  瑞德已經明白過來了:這倆人說的話都不見得是實話,約瑟芬只怕更愛黑斯汀斯的錢。

  拉斐爾也不是笨蛋,他臉上神色有那麼一瞬間頗為落寞,「是啊,你只愛我的錢。好了,我的耐心有限,在我失去耐心之前,你跟我離開。」

  「不要。」約瑟芬氣呼呼的說:「你都死了,我要嫁給別人。瑞德——」

  瑞德便說:「黑斯汀斯先生,這件事應該是你和我之間的事情,我想我們可以找一個更好的方式解決。」

  拉斐爾斜睨他一眼,輕蔑的說:「你是誰?這是我和約瑟芬之間的事情,別說你現在還不是她的『丈夫』,」他故意加重了「husband」這個詞的發音,「就算你已經跟她結婚,只要她願意,她隨時可以離開你。你很愚蠢,你還不明白,沒人能強迫約瑟芬,她脾氣很壞,不允許別人一點點不尊重。」

  確實,羅畢拉德一家都說過約瑟芬脾氣很壞,只是他還從來沒有體驗過。瑞德本想跟黑斯汀斯來一場「男人之間的對話」,沒想到黑斯汀斯根本不搭理他。

  他也算是社交場上的佼佼者,但這種情況實在難辦,要是別的女人,他不會在意她們有什麼想法,她們還會覺得他出頭擺平這種事情算得上是真正的男子漢呢。這也是南方淑女的共識,只是,約瑟芬是一位真正的南方淑女嗎?約瑟芬會允許他與黑斯汀斯決鬥以決定她的「歸屬」嗎?

  接著他又想到,黑斯汀斯「死」在印度,而約瑟芬表面上跟這件事一點關系也沒有,是買凶?還是誘惑了別人動手?

  是那個超有錢的托馬斯·沃爾夫?

  瑞德的腦子瘋狂的轉著。

  而約瑟芬已經決定跑路。

  「瑞德,怎麼辦?」約瑟芬聲音顫抖,「別讓我跟他走,他恨我,他會殺了我。我不想死……」

  她害怕得花容失色,泫淚欲滴,楚楚可憐,令人心生愛憐。

  「別害怕。你想要我跟他私下解決嗎?」

  約瑟芬胡亂點點頭,又搖搖頭,「他不肯的,他寧願當著我的面殺了你,就為了告訴我,我逃不掉。」

  瑞德覺得有哪裡不對,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到是哪兒不對。

  「想殺了我可沒那麼容易。」他自負的說:「那麼,你願意讓我幫你嗎?」

  約瑟芬在他耳邊小聲說:「他已經死了,理論上你不能再次殺死一個死人。」

  瑞德笑了一下,「我知道。」

  他這會兒想到有哪裡不對了:約瑟芬一心想要黑斯汀斯去死,並且不介意借他人之手;而黑斯汀斯處心積慮想要得回她,當然不會殺她,只會殺了他這個攔路虎。

  糟糕!他想著沒准今天他會死。

  黑斯汀斯有著體型上的優勢,比他還要高一點;還有著「道德」上的優勢,是約瑟芬的第一任丈夫。這使得黑斯汀斯具有一種精神上的優勢,不免令他感到底氣不足。

  不行。他暗自思忖,他不能在氣勢上就輸了。約瑟芬不願意回到黑斯汀斯身邊,他也不願意失去她,最好的方式當然是「勸阻」黑斯汀斯離開,不管主動還是被動。

  拉斐爾冷笑,「怎麼?你覺得你有資格跟我決鬥嗎?」

  約瑟芬搶著回答:「有資格!」

  「別胡鬧,約瑟芬。」拉斐爾伸出手,「過來。這幾年我忙著逃命、忙著賺錢,只為了再見到你的時候,不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鬼。我見過維克多,我很高興你把他養育的很好。還有你的女兒,我會像愛我自己的女兒一樣愛她。不過,我不會幫你撫養沃爾夫的孩子。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向你保證,不會殺死那個孩子。」

  約瑟芬怒瞪他,「你總把自己看成是我的主人,你擁有我、擁有我的孩子,這是放屁!我還以為你死過一次該學會改變了,如果你一點都沒有改變,為什麼會覺得我還願意回到你身邊?」

  「你要是不回來,那我就殺了沃爾夫的孩子。沒准還會殺了你的女兒。」

  約瑟芬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柄左輪,指著拉斐爾,「你快滾吧!」

  禮堂裡的人們說說笑笑,等待婚禮儀式開始,幾乎沒人注意到,禮堂的門被關上了。

  一聲槍響,驚呆了眾人。

  男人們絕大部分上過戰場,對槍聲並不陌生,很快判斷出槍聲的來源方向:祭壇之後的房間,新娘的休息室。

  查爾斯很快走過去,卻發現祭壇旁邊的門被鎖了起來。

  等到男人們合力撞開門,匆匆趕到新娘休息室,卻發現新娘不見了。

  新郎也不見了。

  只有斯嘉麗臉色蒼白,一言不發,呆站在那兒。

  還有地板上的一灘血跡。

  羅畢拉德一家先是驚呆,繼而慌亂:「約瑟芬?約瑟芬!誰知道出了什麼事?!」

  羅畢拉德家的女兒再也沒有出現在美國,人們紛紛傳說,她跟人私奔去了歐洲,或是印度,或是遠東;也有人說,約瑟芬被巴特勒船長殺了,羅畢拉德家確實報了警,最先受到懷疑的確實也是瑞德·巴特勒。

  斯嘉麗受到了嚴重的驚嚇,幾天之後才說了當天的情況,但她也只知道一部分:約瑟芬的第一任丈夫黑斯汀斯沒死,他要約瑟芬跟他走,約瑟芬不願意,開槍打傷了黑斯汀斯;巴特勒帶走約瑟芬,黑斯汀斯追了出去。之後發生了什麼?她根本想像不出來。

  一年後,羅畢拉德家收到約瑟芬的信,請哥哥查爾斯送三個孩子去裡斯本。

  裡斯本臨海,約瑟芬在海邊有一間三層樓的大別墅。

  別墅是數百年前的建築,外牆正在修葺,清理攀爬植物,修補破損的牆皮和磚石。

  馬車停在門外,查爾斯·羅畢拉德先下了馬車,隨後是愛彌兒·羅畢拉德。

  孩子們一個一個的下了馬車,先是維克多,接著是辛西婭,最後,保姆抱下還未滿兩歲的湯姆。

  辛西婭仰著臉,「祖母,這是母親住的地方嗎?」

  「我想是的。」

  「母親呢?」

  大門打開半邊,一個管家模樣的男子出來,「羅畢拉德太太。羅畢拉德先生。」

  「太太呢?」查爾斯問。

  門裡富麗堂皇。

  暗色的木地板已經有了年頭,到處鋪設地毯,地毯是全新的,厚實而花紋復雜;到處擺放著古董,中東風格的花瓶,遠東真絲屏風,希腊的殘破大理石雕像,處處精致典雅,低調而奢華。

  女僕領著愛彌兒和孩子們上樓,而男主人正站在樓梯上面。

  「黑斯汀斯先生。」愛彌兒有些緊張。

  「叫我拉斐爾。」拉斐爾·黑斯汀斯和睦的微笑,「約瑟芬在她的房間裡,她這幾天不太舒服,還沒有起床。維克多,我的兒子,過來,讓我看看你。」

  維克多拘謹的看了看外祖母。

  「去吧,這是你的父親。」愛彌兒對他點點頭。

  維克多跟著拉斐爾下了樓,一步一回頭,「我想先見見母親。」

  「等一會,讓外祖母跟母親先談談。」拉斐爾嗓音溫和,「瞧呀,你都是個大孩子了。你不記得我了,我是你的父親,你還小的時候,我去了印度。」

  「母親說……說您已經死了。」

  「你母親給薩凡納寫了信,說了我的事情。外祖母怎麼跟你說的?」

  「外祖母說你……受了傷,所以一直沒能回巴黎。後來母親又帶我回了薩凡納,你不知道我在哪裡。是這樣嗎?」

  「差不多。我沒死,你高興嗎?」

  維克多鄭重的點點頭,「很高興。以前……我還記得凱蒂和埃德加,他們罵我沒有爸爸,是個——是個『雜種』,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我知道那不是什麼好話,我很難過。先生,您真的是我的父親嗎?」

  「是的,我的孩子。」

  維克多輕輕嘆了一口氣。

  拉斐爾沒問他為什麼要嘆氣。

  「今後,你會和我們一起居住,還有辛西婭。」

  維克多不解的問:「湯姆呢?他不跟我們在一起嗎?」

  「他的父親要接走他。」

  維克多心疼萬分,感同身受,「他才那麼小!母親會願意送走他嗎?」

  「可能不太願意。」

  「我以後不能再見到他了嗎?」

  「等你長大了,你可以去維也納看他。」

  「母親不能去看他嗎?」

  「不能。」

  維克多咬了咬嘴唇:母親會接受嗎?母親好像不太喜歡她的孩子,但她說過,她愛著每一個孩子;別人的母親都愛自己的孩子,她也一樣,只是她不太懂怎麼愛他們。唉!母親有點笨笨的。

  她能接受「失去」一個孩子嗎?他不知道。

  「好了,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你是我的兒子,我的繼承人,從今天開始,我會好好教導你。」

  約瑟芬穿著睡袍,坐在陽台上。

  「母親。」

  愛彌兒快步走過去,「你怎麼樣?你的臉色不太好,病了嗎?」

  「沒有。」約瑟芬苦笑了一下,「我又懷孕了。」

  愛彌兒深深苦惱,「怎麼回事?我以為……他早就死在印度了。」

  「是啊,我也這麼以為。」

  「我不喜歡他,甚至還很害怕他。」愛彌兒低聲說:「他……還像以前那樣嗎?」

  「改了一點點。」約瑟芬嘆氣。

  「那麼……你現在……你怎麼想的?」

  「就這樣吧。現在還不錯,將來怎麼樣……將來再說。」

  「你把孩子們接來,沒問題嗎?」

  「沒問題。公爵派了人來,要接走湯姆。拉斐爾不願意撫養托馬斯的孩子,但是死人的孩子他倒是不介意。」

  愛彌兒心中唏噓:不幸的菲利普!

  「我舍不得湯姆,別送走他。我可以在附近租個別墅,你有空的時候可以過去看他。一個孩子沒有了母親,該多可憐啊!」

  「母親,我也不想送走他,可我沒辦法,我必須答應他的一個要求,才能讓他答應我的一個要求。再說他只是去維也納,我想什麼時候過去看他都可以。母親——」約瑟芬欲言又止。

  直到晚餐的時候,愛彌兒才明白,黑斯汀斯到底答應了什麼要求——瑞德·巴特勒居然也在餐桌上!

  愛彌兒·羅畢拉德大為震驚!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好啦完結啦撒花!

  結尾其實早就想好了,不過這樣便顯得瑞德·巴特勒不太像男主,有點糟糕。

  開文前沒想到外國的政治正確問題在晉江也會是個問題,作者還是比較驚訝的,並且受到了影響。在這裡需要檢討一下,以後寫文要盡量不受讀者影響才對。

  故事是寫不完的,再寫50萬字也可以,不過不想寫了,鬧心。

  女主不是好人,攛掇托馬斯派人暗殺拉斐爾,拉斐爾沒死,又回來找妻子了。挺簡單的。(作者腦子有限搞不好復雜的陰謀)。

  原著裡寫斯嘉麗不想再生孩子,也沒啥好辦法,就是拒絕讓瑞德進她房間,事實分床。瑞德不是什麼深情男,實際經常去找失足婦女談心,還有個私生子。斯嘉麗幾乎從頭到尾以為自己愛的是艾希禮,實際連精神出軌都不算,精神出軌也得有出軌對像吧。艾希禮也不怎麼樣,說是「發乎情止乎禮」,卻在被妹妹英迪亞撞到他和斯嘉麗擁抱(就是單純的擁抱)之後,沒有及時向英迪亞和埃爾辛太太解釋。

  沒有番外啦!

  接下來會把《我在原始社會種田》、《八零女書記》更新到完結,然後更新《超模影後》。預計10月1日開始更新《小波吉亞小姐》。

  另外還是求個作收吧。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啦!

  

深邃的微笑 2022-9-5 12:19

有點意外但又覺得合理的結局
巴特勒船長終究還是折在花下
美人尤其是懂得自身魅力的人
會比其他人更懂得如何把握優勢
第一任的丈夫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女主真的很像哈利波特的紮比尼夫人
各方各面和某些思維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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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看完整版本: 《(亂世佳人)南國玫瑰》作者:米迦樂【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