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2-3-18 10:00
第1章
「格格可醒了?」外頭一個圓臉的丫鬟小聲問道。
寧弈仰頭躺在床榻上,寧願自己沒醒來。
她就是跟著爺爺去鄉下義診,卻遇上特大暴雨發生泥石流。
最後的記憶是寧弈用力推開身邊的爺爺,也不知道爺爺有沒有得救,反正她睜開眼就在這個陌生的地方,估計她是沒救了。
丫鬟掀開簾子看著自家格格兩眼無神望著頂頭帳子的模樣被嚇住了,小心翼翼問道:「格格可要起了?」
「起吧,」寧弈的歷史學得一般,卻有個喜歡清宮小說的表妹,每次見面一得空,表妹就嘚啵個不停,耳濡目染之下她也能知道一點。
剛來的時候她滿臉茫然,睜開眼看見榻前的嬤嬤抹著淚,弄得寧弈以為自己又要死了。
好在後來一個穿得更光鮮的丫鬟帶著一個老大夫進來,還行禮喚了自己一聲「耿格格」,才讓她稍微弄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
耿格格只是染了風寒,夜裡發熱,好在不是很嚴重,老大夫妙手回春,兩碗藥就讓她退燒了,就是渾身沒有力氣。
寧弈想著,她得忘記以前,從今天開始成為真正的耿格格才行。
不然被人發現她不是原裝的耿格格,會不會被架在火柴堆裡燒了?
光是想想,耿格格就忍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
伺候她起身穿衣的丫鬟連忙擔憂道:「格格可是冷了?」
她趕緊給耿格格裹上披風,生怕自家主子又凍著了。
耿格格抬頭,想了下這個丫鬟的名字:「如玉,我沒事,鄧嬤嬤呢?」
院子裡伺候的除了如玉這個丫鬟,還有一個叫如穗,後邊這個丫鬟昨晚守夜,今兒一早跟如玉換了,自去歇一會。
鄧嬤嬤在耿格格剛退燒醒來的時候在榻前抹淚,見她睜開眼還有些驚訝,然後還嚎了幾聲,差點讓剛醒來的耿格格又給厥過去了。
那麼大的嗓門,她的耳朵當時嗡嗡好久,感覺頭更暈,恨不能出手用銀針把鄧嬤嬤的聲音給封了,免得繼續吵得自己耳朵疼。
如玉的面色有點尷尬道:「鄧嬤嬤早上去歇息了,等下該是會回來。」
耿格格是看出來了,那個鄧嬤嬤以為她挺不過去,在榻前裝模作樣的哭嚎,看自己又好了,也就不裝了,直接回去休息,比她這個主子的架子還大。
估計原身對身邊伺候的人都挺好的,脾氣又不錯,哪怕鄧嬤嬤這樣也沒出過手,這才讓人越發囂張了。
耿格格就點頭道:「既是如此,就讓嬤嬤歇著,暫時都不必過來我這裡伺候了。」
如玉應下,伺候她洗漱後,就提著食盒進來,裡頭是一碗白粥和一碟小菜,另外還有一蠱蛋羹。
她剛病了一場確實沒什麼胃口,也不想吃油膩,這些清淡的吃食正好。
如玉看著全空了的碗碟,滿臉高興道:「格格胃口比昨兒好了,想必很快就能痊愈。」
耿格格看她真心高興的模樣,心裡也高興:「去把我的鏡子拿過來。」
如玉小心送來一塊巴掌大的西洋鏡子,耿格格最是寶貝這個,摔一下就得碎了,平日都放在錦盒裡面只偶爾拿出來看看。
耿格格看著鏡子裡的人,容貌跟她原本差不多,只是年紀要更小幾歲。
她是中醫世家,小時候開始就總跟著爺爺到處義診,可惜天賦不高,這些年就學了點皮毛,還曬得一張臉黑黝黝的,頭發也剪了最短的容易打理,跟個假小子一樣。
如今鏡子裡的人就要白皙秀美得多,耿格格還是挺滿意的。
要是一張跟以前黑黝黝的假小子臉,她感覺那位四貝勒估計是沒眼看了。
不受寵沒什麼,卻要嚴重影響伙食,這是耿格格萬萬不樂意的。
哪怕跟著爺爺在外頭風吹雨曬的,吃喝是絕不能落下。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在野外她也能搗鼓出不少好吃的來!
光是想了一下,耿格格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剛吃完的肚子好像又餓了。
白粥穿腸過,只怕什麼都沒留下。
她正嘆著氣要放下鏡子,忽然看見自己頭頂冒出一道紅光,頓時滿臉問號:這什麼玩意兒?
一旁的如玉聽見耿格格嘆氣的聲音,只以為她看著自己病容憔悴十分擔心,連忙安撫道:「格格只要好好養一養,氣色就能好上許多。」
耿格格抬頭見如玉頭上什麼都沒有,這個丫鬟也一副沒看見自己頭上冒紅光的樣子,都懷疑自己這身體是不是病久了開始眼花的。
她正准備回去睡個回籠覺,如玉低聲提醒道:「天色還早,格格要去給福晉請安嗎?」
耿格格看著外頭天色剛亮,就隨口問道:「我多久沒去請安了?其他人也是每天去嗎?」
如玉點頭道:「雖然福晉讓格格們不必每天去,哪怕每天去,福晉也未必都見了,不過宋格格是每天去的,李格格初一十五的時候會去,鈕鈷祿格格則是逢五天去一回。」
「格格和鈕鈷祿格格一起,大多都是五天去一回。」
耿格格是聽明白了,反正去了福晉也未必都會見,每天去沒必要,索性五天去一次,看來他跟鈕鈷祿格格的關系還算不錯,所以相攜一起過去的。
宋格格每天去,恐怕是努力跟福晉示好。
李格格就懶多了,而且專門挑初一十五去,那會兒貝勒爺肯定會過去的,顯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耿格格就問道:「我上回是什麼時候去的,五天到了嗎?」
如玉點頭答道:「是,今兒正巧是第五天,格格若是累了,奴婢這就去跟福晉告罪一聲。」
「不必,我感覺好多了,今兒就慢慢過去。」耿格格也想著剛才看見的紅光有點奇怪,不知道其他人有沒有,還不如出去看看的。
而且總不能在院子呆著,身邊人問一句回一句,多問幾句都一問三不知,她還不如出去打探一下,哪怕多聽幾個人說話也能搜集多一點的信息了。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她要好好在這裡活下來,就不能什麼都不知道。
周圍全是人精,一個不好被發現,耿格格就別想活了,還是少問多看為好。
她換了一身淺色的衣裙,不會太素淨,看著臉色有點差,還添了一點胭脂,這才被如玉扶著往外走。
耿格格剛走的時候有點累,久了之後手腳暖和,感覺還神清氣爽了一點。
半路遇到一個年輕的格格也帶著丫鬟,遠遠看見她就笑著迎上來:「耿姐姐這是大好了?」
耿格格一聽這親昵的語氣,就猜這人是鈕鈷祿格格。
果然身邊的如玉行禮道:「見過鈕鈷祿格格。」
鈕鈷祿格格揮揮手道:「快起來,我扶著姐姐就好。」
她果然過來扶著耿格格繼續往前走,小聲道:「宋格格聽聞一大早就到了,我出來的時候聽說李格格也要來,就是還沒出院子,我們得趕緊的,總不能最後一個到。」
李格格是常年都最後一個,耿格格都習慣了,卻也贊同她的話。
要是比李格格還晚到,福晉只怕要不高興的。
李格格那是仗著四貝勒寵愛能任性一點,她們兩個就沒有任性的資本了。
耿格格深吸一口氣,再緩了緩呼吸,一口氣走到主院。
福晉自然還沒出來,花廳裡有地龍,一進去耿格格感覺渾身都暖和了。
兩人在宋格格下首落座,宋格格看見兩人只木然抬頭點了點,算是打了招呼。
她們也不敢開口,安安靜靜回禮後就陸續落座。
有小丫鬟輕手輕腳給兩人上了熱茶,幾人也不敢隨意開口,耿格格索性低頭喝了一口茶水,居然感覺這茶不錯。
她以前跟著爺爺喝過,是上好的毛尖,福晉還真是個大方的人,連給幾個格格喝的茶都不差,而不是什麼陳茶碎沫子。
不過就福晉這裡,陳茶碎沫子這種東西恐怕也是見不著的。
幾人坐了足足一刻鐘後,李格格才姍姍來遲,穿著一身桃紅的衣裙,滿臉紅光進來,見著幾人笑道:「宋姐姐和兩位妹妹都來了,我昨晚有些累睡得遲了,今早險些沒起來。」
耿格格沒什麼反應,鈕鈷祿格格臉上笑著,手裡抓著帕子就緊了緊。
宋格格面無表情,似乎當李格格跟空氣一樣也不回話。
李格格原本想炫耀她昨晚伺候四貝勒才起來遲了,讓幾人羨慕一下,誰知道哪個都不捧哏,讓自己都說不下去,只好郁悶地坐在另外一邊,喝了一口茶還不高興道:「這什麼茶,太燙了,趕緊給我換了。」
小丫鬟不敢多話,趕緊給她換了一杯。
幸好李格格也知道這裡是主院,不是她的院子,就沒敢太放肆,換了一杯就老老實實喝了。
福晉這時候才被嬤嬤扶著出來道:「李格格既然喝不慣我這裡的茶水,那就都撤了吧?」
話音剛落,不等李格格開口辯解,小丫鬟們就上前麻溜把她面前的茶杯都撤走了。
耿格格看著嬌小的福晉板著臉的樣子,遺憾手裡少了一把瓜子:哦豁,這就要打起來了嗎?
第2章
李格格白著一張臉站在原地,福晉坐下後壓根沒看她,也不打算繼續的樣子,直接把人晾著,然後轉頭看了過來:「耿格格這是大好了?臉色看著尚可,還得好好養著才是。」
她扭頭吩咐身邊的廖嬤嬤給耿奕送了一盒血燕,還以為自己只當布景板看戲的耿奕趕緊起來行禮道謝:「多謝福晉賞賜。」
福晉只輕輕點頭,又看向另一邊道:「宋格格不必每天都來,最近天冷了,你身子骨素來羸弱,還是在院子裡歇著為好。」
宋格格起身應了一句,卻沒有答應不每天來的意思。
福晉拿她也沒辦法,這才慢吞吞轉了回來:「李格格還站著做什麼,坐下吧。」
李格格剛才想坐又不太敢坐,知道福晉故意讓她難堪,還是硬生生站了一會,這會兒臉色更白了,眼圈也紅了,低頭應了一聲。
她就要坐下的時候,忽然聽見外頭的腳步聲,身子一僵又站直身了。
耿奕心裡正遺憾兩人沒打起來,忽然看李格格的樣子,感覺又有戲看了!
果然一個高大年輕的男子走了進來,身上穿著朝服,似乎是剛下朝回來。
不用說,這自然是四貝勒了。
他看著上首的福晉正要開口,李格格突然湊過來道:「貝勒爺……」
她後邊的話一句沒說,眼淚就先下來了,哭得無聲無息,還十分楚楚可憐。
耿奕看得嘆為觀止,李格格這眼睛是水龍頭嗎,說開就開,水嘩啦啦的,還流得特別有美感?
而且李格格側著頭的角度,正好看見她優美的下顎線,眼淚簇簇而下,不疾不徐的,臉上的脂粉是一點都沒花。
什麼叫技術,這才是超高的技術,怎麼哭得又美又動人!
四貝勒被驚了一下,皺眉問道:「這是怎麼了,哭哭啼啼的?」
李格格慌忙擦著眼淚搖頭道:「沒、沒什麼,就是見著爺特別高興。」
「高興還哭成這樣?」四貝勒一臉疑惑,卻沒上前安撫李格格的意思。
耿奕還等著李格格來個細腰一扭,直接跌入四貝勒懷裡的經典場景。
然後李格格還真是上前一步,纖細的腰肢一軟就要倒下,四貝勒卻退後一步然後徑直往前走。
福晉不意外地起身迎四貝勒,等他坐下後才小聲解釋道:「剛我說了李格格幾句,她這是委屈了。」
四貝勒接過丫鬟遞來的熱茶低頭抿了一口:「福晉既開口,自然是她的錯,李格格有什麼好委屈的?」
耿奕眼看著李格格原本想倒,硬生生扭回來,也不知道有沒把腰給折了。
不過李格格這細腰夠軟的,愣是扭一半居然都能若無其事扭回去。
而且她以為李格格特別受寵,怎麼四貝勒一點沒憐香惜玉的意思?
四貝勒喝了一杯茶,還讓丫鬟倒了一杯,顯然上朝的時候累了,扭頭跟福晉說了幾句:「河道的事出了點差錯,皇阿瑪大發雷霆。」
福晉稍微知道一點是修永定河的事,便點點頭道:「爺也累了,要不去裡面換一身松快松快?」
四貝勒面露疲憊地點了下頭,起身就准備往外走。
耿奕連忙起身歡送兩人,忽然看見四貝勒頭上紅光閃了一下,然後那道紅光慢慢落到他的後頸的位置閃爍了幾下才消失。
她一臉莫名,這紅光究竟是什麼玩意,跟成精一樣來去匆匆的?
面前的四貝勒卻突然腳步一頓,身體搖晃了一下,伸手捂住額頭搖搖欲墜。
耿奕下意識上前一把將人扶住後,才心裡咯噔一下:糟糕,身體條件反射了!
以前她跟著爺爺去義診,偶爾會遇到忽然發病不適的病人,都是自己反應快一把將人抱住,免得暈倒摔在地上造成二次傷害。
如今耿奕扶著人就尷尬了,她是松手退開,還是索性救人救到底,把人扶到旁邊的椅子坐下?
沒等她做選擇,福晉就一臉蒼白過來想扶著四貝勒另外一邊,李格格卻比福晉的動作更快,直接就撲了過來哭嚎:「爺!爺沒事吧?你們都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去請御醫!」
耿奕扶著一個大男人夠辛苦了,李格格還要加上她的體重整個人撲過來,害得耿奕也退後一步差點沒把四貝勒扶住了。
還好福晉看出耿奕的窘迫,趕緊讓廖嬤嬤把李格格拉開,跟耿奕一起扶著人坐下才細聲細氣道:「爺,要去請御醫嗎?」
四貝勒坐下後似乎緩過來了,擺擺手道:「不用,我就剛才有點暈,這會兒沒事了。」
看他人還清醒著,沒什麼大礙的樣子,福晉還是擔心,只得道:「不請御醫,不如去府外請個大夫來。就說是我得了一盒子藥材,想找人來瞧瞧。」
四貝勒這才點頭了,福晉趕緊去吩咐人,只交代請個嘴巴嚴實的老大夫。
有福晉安排照顧,耿奕就乖乖退到後邊跟鈕鈷祿格格站在一起當背景板,當做她剛才從來沒出現過一樣。
她心裡不由嘀咕,難不成四貝勒這麼大的人了還害怕看御醫嗎?
不然的話,怎麼他一聽要請御醫就立刻擺手拒絕的?
就連去府外請的大夫,福晉都要找借口來請人,還要跟四貝勒撇清關系?
李格格這下掙脫了廖嬤嬤的鉗制上前關心道:「妾剛才擔心壞了,爺要好好保重啊。」
福晉不悅道:「李格格吵吵嚷嚷做什麼,讓爺清淨些,等會大夫過來也得安靜看診。」
她這是逐客令了,耿奕一把抓住身邊的鈕鈷祿格格就要乖乖離開。
福晉和善的目光卻看了過來:「耿格格先留下幫把手,其他人都散了吧。」
耿奕被李格格狠狠瞪了一眼,看著她氣呼呼走了。
鈕鈷祿格格對耿奕露出羨慕的眼神,也跟著離開的。
宋格格看耿奕的眼神就要復雜多了,復雜得讓耿奕後背都要發毛的時候她才轉過頭慢吞吞出去了。
耿奕站在原地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四貝勒緩過勁來了,坐在椅子上抬頭問道:「站那麼遠做什麼,過來。」
聞言,耿奕才小步湊過去,還站在一步遠的地方。
四貝勒看得想笑:「剛才不是挺大膽的,怎麼現在跟個兔子一樣,膽子那麼小,連我身邊都不敢靠近了?」
耿奕小聲解釋道:「剛才是妾一時情急,才失了規矩……」
這樣說沒錯了吧,她文縐縐說話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太繞口了。
四貝勒擺擺手道:「好在有你扶著,不然我就要摔著了,還說什麼規矩,該是有功才是。」
福晉在旁邊也附和道:「就是,剛才沒耿格格扶著,爺就要摔著了。」
兩夫妻一唱一和誇獎,耿奕還有點小小的不好意思。
幸好老大夫來得夠快,才沒讓她被誇得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嗐,自己就是舉手之勞,被誇得怪不好意思的!
這老大夫年紀很大了,顫顫巍巍行禮後上前給四貝勒把脈,摸了好一會才嘀嘀咕咕說了一通。
先把四貝勒誇了一頓,氣血足精力旺,然後開始說上淤下堵。
至於解決方法,居然是放血。
說是淤血出來了,人也就恢復了。
耿奕瞪大眼,還有這等操作?
她開始懷疑人生,放血這種操作不是以前歐洲那些醫生喜歡用的,這裡也有嗎?
耿奕清楚自己幾斤幾兩,把脈就會個皮毛,而且現在也不可能靠近四貝勒說她要把脈,四貝勒不把人打出去才怪,卻想到那一道紅光,試探著小聲問道:「爺最近是不是伏案久了,感覺後頸這裡有些不適?」
四貝勒有些驚訝地道:「對,最近因為河道的事連續寫了好幾天的折子,後頸這裡是有些難受。」
卻也沒難受得太厲害,所以他並不在意。
要不是耿奕忽然問起,四貝勒壓根想不起此事來。
福晉原本想著放血有些擔心,一聽耿奕這話就驚喜問道:「耿格格知道這要怎麼治嗎?」
耿奕猶豫了一下,四貝勒看起來就是低頭工作太久有點頸椎問題,然後導致的頭暈。
她張口想說來個糞字操,然而繁體字的糞字做完的話,估計頸椎更難受了,而且這個字實在有點不雅,於是只能開口說了米字操。
不但四貝勒,就連老大夫都很感興趣:「敢問這位貴主,米字操是什麼?」
耿奕解釋道:「就是用腦袋寫幾個米字,放松後頸這個位置。」
老大夫摸著胡子連連點頭道:「不錯,確實有些道理。」
四貝勒笑笑:「倒是有趣,還有呢?」
耿奕眨眨眼道:「還有就是熱敷後頸那個位置,也可以做個圓枕。」
圓枕正好托著頸椎的地方,也不用睡一晚上,而是一刻鐘左右,就能讓頸椎放松一點。
「要是圓枕裡面再添上艾灸,後頸這邊熱熱的就會舒服一些。」
耿奕比劃了一下,眼巴巴看著福晉,等著她吩咐人去動手。
誰知道福晉一聲不吭,四貝勒卻挑眉道:「看來耿格格很懂這個,那就由你來做。」
耿奕一愣,她就打算張張嘴,怎麼到最後要自己來干活的?
好在福晉笑著解圍:「耿格格也不必擔心,回頭讓兩個針線丫鬟去你的院子幫把手就是了。」
耿奕連連點頭,還是福晉好,知道她的女紅不怎麼樣,找人幫忙動手,自己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行了!
四貝勒卻突然轉過頭來盯著她問道:「說起來,耿格格怎的如此熟悉,難道以前治過誰了?」
第3章
耿奕一顆心立刻提起來了,對上四貝勒的目光,她後背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她要怎麼說,說以前見過嗎?
要是四貝勒接著問是在哪裡見過,見過的人是誰,然後派人去查證發現沒有這回事,自己不就露餡了?
耿奕的心裡轉了好幾圈,面上不顯,只能裝糊塗了:「回爺的話,妾也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只記得要這樣做。不過還得大夫點頭才行,免得這辦法不好使耽誤了爺。」
福晉看她忐忑不安的模樣就開口道:「想必耿格格是進府前,家中長輩曾有這樣的事才記住了,當時年紀小恐怕沒記住多少。這不是耿格格關心爺,愣是只記住了怎麼治好的法子。」
四貝勒輕輕頷首,似乎接受了這個說法,沒繼續刨根問底:「大夫覺得沒問題,那就試試。」
老大夫摸著胡子道:「老夫以為可以一試,不知貝勒爺可否讓老夫回頭再來府上瞧瞧這做的圓枕,以及貝勒爺後來恢復得如何?」
福晉特意讓人請的這位老大夫平日也給不少官員們看診,他們大多也是伏案久了,後頸都不大舒服,放血的效果說實在並不算好,要是有更好的辦法,老大夫醫者仁心,自然想要造福其他人。
四貝勒當然不會拒絕,點頭道:「可以。」
老大夫拱拱手:「多謝貝勒爺,老夫回頭再來叨擾了。」
他一走,福晉見耿奕還呆呆站在原地,趕緊催促道:「耿格格先回去吧,幾個針線丫鬟等會就過去。」
耿奕一聽,立刻行禮後麻溜跑了,再留下來鬼知道四貝勒還會不會繼續追問什麼。
四貝勒看著耿奕跑得飛快的身形,越發跟個膽小的兔子一樣,不太高興道:「她這是跑什麼,剛才不是挺膽大利索的,這會兒才知道怕了?」
福晉笑道:「剛才耿格格是擔心爺才如此,平日就是這性子,爺不也知道嗎?」
四貝勒想了想確實是,這位耿格格進府後確實不大愛出來走動,膽子小,說話也細聲細氣的,第一次侍寢的時候小腦袋一直低著都不敢抬起頭來。
因為侍寢的次數太少,他對這位耿格格的臉印像都不太深刻,實在是她總不抬頭,怎麼看啊!
不像能說會道的李格格,侍寢之前她的小嘴就叭叭個不停,省了四貝勒不少事,都不用找話題,只需要「嗯嗯」兩聲附和一下就好,她就能一直說下去。
至於在耿格格那邊,四貝勒也不可能主動找話題,兩人就沉默坐一會就開始,到結束都不會說幾句話,今天算是兩人對話最多的一次了,可能之前說的話加起來都沒今天多。
四貝勒隱約覺得今天的耿格格有些不同,變得活潑了一些,卻還是緊張無措的樣子,好像又還是原來那個,很快拋諸腦後了:「李格格驕縱了些,福晉很不必順著,讓她禁足三天吧。」
最後這句話他是對著身邊的蘇培盛說的,後者應下後就悄然無聲出去吩咐了。
福晉心裡燙貼,李格格哪怕再是受寵,在四貝勒這裡也是越不過自己去的。
哪怕只禁足三天,這懲罰並不重,卻足夠讓李格格丟臉。
耿奕前腳回去,後腳兩個針線丫鬟就來了。
圓枕不難做,就是選隔熱好一點又皮子軟一點的,避免四貝勒脖子枕得不舒服找她的麻煩。
裡面放艾灸的話,不隔熱那就要燙著了,他肯定也要找人麻煩的。
耿奕只覺得這活燙手,直接交代幾句讓兩個針線丫鬟苦惱去了。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想著庫房那幾塊布料,肯定不會有適合的,後腳廖嬤嬤過來領著兩個針線丫鬟去貝勒府的大庫房挑布料,說是福晉的吩咐。
耿奕連連道謝,多得福晉想的周到,不然她去哪裡找適合的布料做圓枕?
來的廖嬤嬤人長得嚴肅,板著臉從來不笑,說話行禮都規規矩矩,跟標尺一樣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看著跟機器人一樣。
看如玉跟鵪鶉一樣規規矩矩站在原地都不敢說話了,就知道廖嬤嬤什麼都不用說便足夠讓人膽寒。
耿奕卻覺得這位廖嬤嬤跟她奶奶很相似,人是嚴肅一點,其實心腸不壞。
廖嬤嬤問清楚耿奕描述的料子,親自去開了庫房,挑了幾樣布料送過來讓她看看:「耿格格瞧瞧,這料子輕薄隔熱還湊合,這料子要厚實一些也軟和,另外這個料子在兩者之間。」
她還讓耿奕親手一一摸過,又讓針線丫鬟剪了一塊,把手爐放進去,再把掌心隔著布料看看燙不燙手。
兩人輪流試過後,淘汰了其中一塊,另外兩塊卻有些猶豫,畢竟感覺都差不多。
耿奕索性問道:「廖嬤嬤,爺總不會只用一個圓枕,平日要清洗替換,不如就索性做兩個?也能讓爺看看更喜歡哪一種,還能叫人用一樣的布料多做兩個。」
誰知道四貝勒喜歡什麼,要不喜歡還得另外做,不如一次性做兩個讓他選了。
要都不喜歡的話……反正脖子疼的人不是她,管它呢!
廖嬤嬤微微點頭道:「耿格格想得周到,奴婢這就帶著兩個丫鬟去做。」
她帶著兩個針線丫鬟回去做圓枕了,耿奕回頭看見如玉一臉崇拜看著自己,不由好笑道:「怎麼這樣看我?」
如玉小聲道:「格格剛才好厲害,一點都不怕廖嬤嬤。」
耿奕笑了:「廖嬤嬤雖然愛板著臉,性子挺不錯的,有問有答,也沒為難人。」
更沒看不起人,福晉交代了,廖嬤嬤就認認真真過來幫把手,就沒一點扯高氣揚的模樣。
她瞅著余下的布料有點手癢道:「如玉,不如我們也做兩個玩玩?」
如玉一愣,很快恍然大悟道:「格格想要親手給貝勒爺做圓枕嗎?格格只管說,奴婢幫忙把布料裁剪好。」
她一手拿著布料,一手拿著剪刀,就等耿奕開口了。
耿奕原本想解釋,看著如玉這架勢還是算了。
她剛才是想著圓枕這個東西放脖子可以,來月事的時候放肚子上也是可以的啊!
耿奕以前每個月都會有點不舒服,艾灸放在肚子上暖暖的,就沒那麼疼了。
有備無患,誰知道這身體會不會疼,提早做一個備著也挺好的。
自己用的話,她就不需要糾結女紅有多糟糕,做出來有多不好看了。
「不用那麼多布料,小一點,只要能包住艾灸的小爐就行了。」耿奕比劃了一下,如玉很快麻利剪出兩塊一樣的布料來。
耿奕接過去用針線縫了縫,還以為她這雙手跟以前一樣會做出狗啃一樣的線頭,誰知道看著還不錯?
看來這身體的技能還在,她就放心了,很快做出一個拳頭大的袋子來。
然後如玉就眼睜睜看著耿奕在袋子兩邊還縫上兩條兩只粗的布條,滿臉疑惑道:「格格,這是做什麼用的?」
耿奕兩手拿著兩條帶著比劃了一下:「這樣,袋子放前面,袋子就可以綁在後邊固定起來。」
她示範了一下,如玉連連點頭:「格格真聰明,這東西固定好就不會滑動了。就是兩條帶子會不會太長了,綁在脖子上不是得繞兩圈嗎?」
兩圈可能不夠,得好幾圈才行,哪裡就舒服了?
耿奕無奈招招手讓如玉湊過來,然後在她耳朵邊把這東西的真正用法說了。
如玉臉一紅,很快耳根都紅了:「格格,這東西真能好起來,沒那麼疼嗎?」
耿奕點頭道:「是啊,我以前試過,你要會疼的話,那這個就送給你,等你小日子來的時候能用上。」
如玉連連擺手,臉頰更紅了:「不是奴婢,是如穗,每次都疼得起不了身,不能伺候格格,她心裡怪愧疚的。」
耿奕不以為然:「這有什麼,難受的時候就好好歇息,就是讓你累點而已。下回的時候就你去休息,讓如穗多干活就好。」
反正她身邊又沒什麼事,兩個丫鬟輪流來伺候就行了。
如玉眼紅紅道:「格格待奴婢真好,要是……」
她抿著唇不敢說,耿奕卻猜出來了:「你是不是說要鄧嬤嬤回來幫把手,我身邊就不止一個人伺候,而是兩個了?」
如玉小心翼翼點頭,又問道:「格格不讓鄧嬤嬤進來伺候,她就沒再過來了,要不奴婢喊鄧嬤嬤回來?」
耿奕冷笑,鄧嬤嬤就是知道她身邊只有三個人,少了她一個,兩個丫鬟就得輪流伺候,肯定累得慌,鄧嬤嬤就想著讓自己喊她回來呢!
誰要喊她了,這個鄧嬤嬤來了也不干活,平白得那麼多月錢。
但是要沒找到理由,還真不好把鄧嬤嬤徹底打發掉,耿奕摸著下巴問道:「我院子裡的月錢是誰管的?」
如玉瞪大眼答道:「格格,是鄧嬤嬤。」
耿奕挑眉繼續問道:「那她人不在這裡伺候,我月錢沒人管了,你知道都放在哪裡的?」
如玉瞅著內間的櫃子也不確定了:「奴婢看鄧嬤嬤時常在櫃子邊上打轉,月錢的錦盒該是放在這裡面的。」
「那就都打開看看,能不能尋著了。」
耿奕這話一出,如玉都有點不確定了:「格格,鄧嬤嬤的膽子應該沒那麼大吧?」
她真敢帶著主子的月錢在身邊,讓主子沒有錢可用,被福晉知道簡直是吃不了兜著走!
打發出貝勒府都算小事,直接扭送回去內務府的話,鄧嬤嬤哪怕不死都要脫層皮!
第4章
耿奕努力回想,原身的記憶陸陸續續回來,她想起這個鄧嬤嬤還是耿家拐了不知道多少層的熟人。
親爹就是個小管領,還是使錢到處打點,好歹讓自己認識的人去女兒身邊能照顧一點。
可惜親爹是看錯人了,所托非人,這個鄧嬤嬤好吃懶做不說還貪心。
這樣的人留在身邊簡直是禍害,又對原身相當熟悉,不打發走是不可能的,卻還是得想想怎麼打發才是。
要麼不出手,要麼就要一擊即中,直接把人踩下去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
不然鄧嬤嬤這樣貪心不足,睚眥必報的人,必然會反過來咬她一口!
見耿奕沉默,如玉不敢多問,只低頭努力在櫃子裡裡外外翻找了一通,頓時驚呆了,錢匣子真的不在!
「格格,這事得告訴貝勒爺和福晉才行。」
耿奕搖頭道:「不急。」
如玉比她還急了:「知道格格心善,卻不能縱著這鄧嬤嬤。」
顯然這個聰慧的丫鬟也隱約知道鄧嬤嬤是耿家拐著彎認識的,擔心耿格格未必願意把人弄走,然後換個不熟悉的人到身邊來。
加上鄧嬤嬤還是耿家千求萬求送來的人,耿格格也不想辜負老父親的一片心意,才會一直忍耐著。
在耿奕看來這根本沒必要,把鄧嬤嬤趕走才是不辜負耿父的心意,畢竟他送人來就是想讓女兒有人照應,一個拖後腿的,估計耿父知道都恨不得自己拿家伙把人打出去的!
耿奕看如玉滿臉焦急的樣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道:「放心,不會縱著鄧嬤嬤的,就是需要等個機會才說。你看我做出這個東西,爺要是用著好肯定會給賞賜。」
如玉一手摸著被捏的臉頰還有點懵,一聽就明白了:「格格是打算要賞賜的時候,讓爺換個嬤嬤來?」
這卻是個好辦法,畢竟貝勒爺開口,鄧嬤嬤不走也得走!
看如玉小臉寫著全是高興,耿奕就琢磨著這小丫頭私底下估計也忍了鄧嬤嬤很久,說不定還被這個老嬤嬤欺負了!
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原主對鄧嬤嬤挺好的,還讓她管賬,當做是心腹來用了,可惜鄧嬤嬤太貪心,還覺得主子好拿捏就越發放肆了。
耿奕看著布料剩下挺多,索性一口氣做了兩個小圓枕用來打發時間。
還是如玉擔心她做女紅傷神,才算是沒把布料都用完了。
下午的時候另外一個叫如穗的丫鬟過來了,高挑清秀,看著性子不是如玉這樣活潑,更要穩重一點。
如穗直接去廚房提了晚飯過來,然後催促如玉去休息,屋裡沒見到鄧嬤嬤,她也不意外,從食盒往外拿吃的:「格格,這是廚房燉了小半天的老母雞湯,油星都讓廚子撇去了,還有一碗雞絲面,另外有一盤時蔬。」
大冬天能看見點蔬菜可不容易,耿奕想到早飯沒那麼豐盛,晚飯就挺好的。
這裡一天就兩頓飯,她已經飢腸轆轆了,胃口也上來了,吃了小半碗面條,才感覺肚子沒那麼餓。
雞絲面明顯也是用的雞湯煮的,湯頭鮮香,面條也勁道,雞肉很嫩,撕開剛入口的樣子,耿奕就問道:「這是哪個廚子做的,味道不錯。」
如穗就答道:「這是劉伴伴的手藝,比起馬伴伴也就稍遜一些。」
耿奕回想了一下,馬伴伴基本上就是給四貝勒和福晉做飯的,劉伴伴也會做一部分,但是沒有馬伴伴那麼多。
一般像她們這些格格,身份不算高,用不著劉伴伴動手,多是兩位太監的徒弟來做。
看來耿奕今天扶了四貝勒一把,給這位爺誇了一句又開始做圓枕,廚房已經收到消息,劉伴伴率先來示好了?
這麼看來,廚房的消息還挺靈通的!
馬伴伴還不至於放低身份來跟一個格格示好,劉伴伴一直被馬伴伴壓一頭,這是打算另辟蹊徑了?
看來連廚房都有爭鬥,這個劉伴伴就挺會來事的。
耿奕美滋滋把晚飯吃得干干淨淨,這頓飯清淡又有營養,味道還好,顯然是費了心思的。
廚房那邊知道她大病初愈胃口不算特別好,太清淡卻也吃不下,又不能太油膩,特意做的這些都特別可口,還好克化。
她接過如穗遞來的熱茶喝了一口,之後就吩咐道:「你等會親自跟劉伴伴道一句謝,再面色為難一點,隱晦點說我一文錢都拿不出來了,賞錢只能欠著。具體究竟什麼緣故,你就別開口解釋一個字,想來劉伴伴也不會追問的。」
如穗一聽就明白了,這是打算借著廚房把消息遞出去。
她麻利地把桌子收拾好,提著食盒就去廚房,按照耿奕的吩咐先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跟劉伴伴道謝,然後帶著人到角落才滿臉為難小聲說了幾句才走。
劉廚子身邊的徒弟也在,見如穗走了,小聲嘀咕道:「這耿格格聽說性子挺和善,待伺候的人也不錯,怎麼連個賞錢都不給師傅,只知道說一句好就完事了?」
他雖然抱怨,指責主子的話是不敢說的,但是這話裡話外意思就差沒指著耿奕說她吝嗇了。
劉廚子伸手給徒弟一個暴栗,教訓道:「真是什麼話都敢說了你,今兒就去那邊幫忙切菜,這兩天都別想上灶了。」
徒弟好不容易能跟著上灶,這還沒幾天就給趕回去當雜工,差點哭出聲來:「師傅,徒兒錯了。」
劉廚子皺眉問道:「你說說,究竟錯在哪裡?」
徒弟支支吾吾說不出來,劉廚子就嘆氣:「我怎麼收了你這個榆木腦袋,以後你這樣怎麼辦?」
他到底是有心帶人的,小聲給徒弟解釋道:「耿格格這是屋裡遇上事了,手裡的銀錢沒了,這才拿不出賞錢來。」
徒弟不傻,轉念就明白,頓時咂舌了:「哪個奴才膽子那麼大,連主子屋裡的銀錢都敢伸手,不要命了嗎?」
劉廚子冷笑道:「這種不要命的還少了嗎?不就是看主子心善沒多苛責,就越發蹭鼻子上臉了。等會福晉院子的吉祥過來取甜湯的時候,你給他嘀咕兩句。」
吉祥是福晉院子裡伺候的小太監,跟他徒弟是同鄉,關系還算不錯。
徒弟摸著腦袋疑惑,劉廚子這是打算給耿格格出頭了,為什麼啊?
劉廚子一眼就看出徒弟的想法,嘆氣道:「你啊,就當是結個善緣,反正福晉那邊遲早都會知道的。」
耿格格不想直接去告狀,讓他提前遞個話而已,也不費什麼事。
徒弟這邊一遞話,吉祥不敢耽擱,直接就告訴福晉了。
福晉揮揮手讓小太監下去,對身邊的廖嬤嬤吩咐道:「嬤嬤去查一查,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府裡真是松懈久了,居然還能出這樣的事來。」
四貝勒沐浴後出來,正巧聽見後邊這句,不由問道:「怎麼,府裡出什麼事了?」
福晉迎上去給四貝勒擦了擦有些濕潤的頭發,就把吉祥從廚房那邊聽的事說了:「耿格格房裡怕是出了膽大的刁奴,爺也知道耿格格素來性子溫和,想來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今兒還是廚房那邊給不出賞錢才叫人察覺了。」
四貝勒聽得重重放下手裡的茶杯:「什麼玩意兒,趕緊把人收拾了,回頭讓人送個厲害點的嬤嬤過去耿格格那邊。」
福晉應了,心裡也十分惱火,只覺得鄧嬤嬤是壞了她在四貝勒心裡的印像。
她也懶得等了,連夜讓人去鄧嬤嬤的住處搜了一圈,發現這個嬤嬤的膽子不是一般的大。
除了耿格格的月錢之外,就連丟失的首飾都在,全是她從耿家帶過來沒有宮裡印記的東西,轉頭賣掉就能換錢。
只有一部分首飾在,另外的早就讓鄧嬤嬤轉手了。
這就算了,耿家還托人讓鄧嬤嬤把一些銀錢轉送給耿格格,全叫她截胡,自個藏起來了。
福晉直接讓人一鍋端了,然後剩下的首飾和銀票全一股腦送去給耿奕。
耿奕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忽然暴富,一匣子的銀票快要溢出來了,另外還有不少首飾。
如玉和如穗正在清點:「這一半都是耿府帶來的首飾,另外一半卻不知道哪裡來的。」
兩個丫鬟從一開始就跟著伺候,對耿格格的首飾自然熟悉,一半確實是她的,另外一半看著就面生。
耿奕估摸著是鄧嬤嬤變賣了不少東西,然後全換成這些金銀首飾和銀票了,如今就都便宜了她。
果然福晉讓廖嬤嬤請她過去主院,就提起此事來:「鄧嬤嬤都招了,以前耿家丟失的擺件都是她摸走變賣了銀錢,另外還變賣了你的部分首飾,另外托外侄子在鄉下買了院子和田地。想著這些都是從耿家和你身上搜刮來的不義之財,就都送去給你了。」
鄉下的院子和田地自然是不義之財買的,回頭讓人變賣掉,福晉索性估算了一下銀錢先送過來,回頭再讓人處理了。
「人已經扭送回去內務府,放心,她絕不會被姑息的。」
其實把鄧嬤嬤直接打死也沒什麼,福晉就是覺得晦氣還壞了自己和四貝勒的名聲,還不如送回去算了。
內務府也不會直接把人弄死了,畢竟犯錯,立刻死了才便宜了她,怎麼都要做最重最累的活,生不如死才行!
耿奕連忙起身道謝,只覺得福晉真大方,抄家和查探的全是福晉的人,鄧嬤嬤的贓款她卻一個銅板都沒留下,全送給自己了。
福晉提了提此事就算過了,反正鄧嬤嬤自是有人處置:「回頭內務府可能會再送幾個嬤嬤過來,到時候耿格格再挑一挑就好了。」
內務府哪敢只送一個,要是耿格格沒看上或者人又不行就麻煩了,還不如一股腦送好幾個來讓耿奕親自挑。
當然他們也是理虧,當時好幾個嬤嬤,管事偏偏挑了鄧嬤嬤,明顯是鄧嬤嬤也提前打點過特意要過來的機會。
耿奕巴不得如此,還是親自挑的才能信得過。
福晉又道:「正好廖嬤嬤把圓枕做出來了,耿格格來瞧瞧。」
丫鬟托著兩個圓枕過來,耿奕拿起一個低頭打量。針腳細密,摸著平滑,布料細心做了兩層來隔熱,既好看又實用,她就點頭道:「做得很好,有勞廖嬤嬤了。」
福晉就道:「耿格格在這邊坐一會,爺等會下朝回來試一試。」
話音剛落,四貝勒就已經回來了,看見耿奕在也不意外,卻忍不住開口道:「你啊,就是個不省心的。回頭內務府送的幾個嬤嬤來了,福晉幫忙掌掌眼,回頭我也親自瞧瞧。」
這是他准備親自挑了,還真是難得,福晉連忙應下。
聽說圓枕做好了,四貝勒進去換了一身常服,就在裡頭的軟塌躺下。
廖嬤嬤點了艾灸放進雕花纏絲的手爐裡面,塞進圓枕再遞給耿奕。
耿奕只好接過,小心翼翼枕在四貝勒的後頸。
她回想紅光的地方,一點點調整圓枕的位置,也沒急著抽回手,指尖放在圓枕的邊緣,試了一會溫度,感覺沒那麼燙手才松手。
就是圓枕沒有固定的地方,四貝勒要一直躺著不動,不然圓枕就可能挪地方了,也怪難受的。
耿奕想了想就對福晉道:「妾另外做了兩個,添了帶子能固定,就是可能有些不舒服,爺要試試嗎?」
那帶子原本是准備綁在腰上的,現在要綁在脖子上,只怕四貝勒要不習慣。
他不要的話,自己就當沒說過咯!
畢竟回頭四貝勒知道耿奕另外做了兩個卻不拿出來,誰知道會不會不高興?
反正耿奕是坦白說了,用不用就是四貝勒自己的事了!
福晉的目光有些復雜地在耿奕身上一瞬,很快就點頭應了。
如穗回去取了耿奕做的兩個圓枕,耿奕對如穗使了下眼色,後者會意,帶著東西在外頭遞過去的時候跟廖嬤嬤小聲解釋道:「這是格格打算給自己做的,以往來小日子的時候肚子疼,想著這東西能熱敷脖子,也能讓肚子舒服一些。」
廖嬤嬤原本也有些不高興,覺得耿奕把此事交給她去辦,回頭卻自己親手做了兩個,這是不相信她做的嗎?
耿奕嘴上說著滿意,回頭就在背後戳她一刀了?
如今她一聽,面色才稍微緩和了一些。
加上廖嬤嬤接過耿奕做的圓枕,看得出兩邊縫上的帶子很長,不可能事先為了綁在脖子上准備的,更像是如穗解釋的那樣,就為了綁在肚子上而做的。
帶子繞一圈正好綁在腰上,脖子的話就太長了一點。
要是耿奕早有預謀,沒必要把帶子做那麼長,誰的脖子需要繞幾圈?
廖嬤嬤的臉色更緩和了一些,把耿奕新做的圓枕遞進去,又在福晉耳邊低語了幾句。
福晉看著也有些心動,畢竟她小日子來的時候也是疼得冷汗連連,要是能有點作用,不妨試一試。
耿奕一看福晉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就道:「正好妾做了兩個,這個送給福晉如何?」
那邊丫鬟正幫四貝勒摘掉後頸的圓枕,打算換上耿奕新做的這個,聽見她的話不由扭頭問道:「怎麼,福晉的後頸也不舒服?」
福晉有點不好意思,耿奕大大方方解釋道:「爺,這個也能暖肚子用的。」
四貝勒不傻,看著她手裡的圓枕那個帶子,都要氣笑了:「敢情你原本就沒打算親手給爺做一個,卻記得給福晉做一個了。」
耿奕看他惱了也不怕,笑著道:「有廖嬤嬤在,針線丫鬟必然能給爺做個最好的圓枕。妾這點手藝就不獻醜了,福晉願意收下那也是心善不介意。若是福晉能用得好,妾也是高興得很。」
四貝勒伸手虛虛點了她一下,好在也沒真的生氣:「還不趕緊過來給爺弄上你這個?」
雖然帶子上了一點,不過綁在脖子上,圓枕確實就不會移位了,就是看著有點古怪。
耿奕好歹忍著笑,她要真笑,恐怕四貝勒這次是真的會惱的!
四貝勒被綁著也怪別扭的,又不能伸手去拽,免得拽開了。
好就好在綁起來的話,就不必他一直躺著,也能坐著弄的。
既然能坐著也不耽誤事,四貝勒索性去書房看書寫折子,不在這裡呆著了。
耿奕不得不感慨四貝勒真是勞模,就連做艾灸那點時間都等不及,非要去一邊工作一邊做艾灸,這脖子真的能好嗎?
好在紅光暫時沒再出現,四貝勒的身體如今還算可以?
四貝勒一走,福晉沒急著讓耿奕離開。
耿奕這才發現福晉的臉色有些蒼白,廖嬤嬤試探著問道:「耿格格,這要怎麼用,跟貝勒爺那樣嘛?」
她後知後覺,福晉這是正來小日子,看來是疼得厲害,也是夠能忍的。
畢竟福晉除了臉色白一點之外,剛才說話走路絲毫沒一點不一樣的地方,連一絲疼痛難忍的表情都沒有,跟平常幾乎沒什麼不同。
別說耿奕,就連敏銳的四貝勒也沒看出福晉的不妥來。
要是耿奕,這時候早就躺著不動了,她疼得要死要活的,管他天王老子都別想叫自己起來!
第5章
耿奕看著福晉都感覺自己肚子開始有點疼一樣,趕緊手把手讓廖嬤嬤給福晉戴上圓枕,正好放在小腹上。
艾灸的味道不算好聞,不過肚子暖暖的,福晉的臉色肉眼可見沒那麼慘白了。
福晉的面色緩和後想開口跟耿奕寒暄的樣子,後者擺擺手道:「福晉歇一歇,等這艾灸燒完後還感覺不太舒服,可以再來一回,妾就不打擾了。就是這東西治標不治本的,福晉還是得請大夫來把脈才好。」
畢竟導致這個疼的緣故有很多,可能是氣血不足,可能是淤血太多,又或者裡面長了東西,反正都有可能。
就大夫基本上是男人,懂婦科的不算多,哪怕懂一點的,看病的時候福晉估計也怪尷尬的。
耿奕說完行禮後就麻溜帶著如穗回去了,走得是風風火火。
福晉就對廖嬤嬤道:「耿格格病了一場後看著活潑多了,也是個熱心腸。之前叫她受委屈了,這次又送了這個來,確實感覺要舒服一點,沒那麼疼了。回頭嬤嬤去庫房看看,冬日看著耿格格的披風有些舊了,我依稀記得還有幾塊不錯的皮子。」
廖嬤嬤答道:「是,庫房裡的皮子有去年貝勒爺打的,也有宮裡去年新年時候的賞賜,回頭奴婢就挑兩塊上好的皮子送過去給耿格格。」
福晉眯著眼點點頭,肚子暖暖的,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廖嬤嬤索性扶著她去內間躺下,福晉昨晚疼得一夜沒怎麼睡著,這會兒能眯一會眼也是好的。
福晉沾著枕頭就睡過去了,睡之前還惦記著書房那邊四貝勒的情況。
廖嬤嬤看著她這樣又是心疼又是嘆氣,輕輕拍打著福晉的後背輕聲保證道:「吉祥早就過去在書房門口候著,若是福晉不放心,等會讓玲瓏過去看看爺有什麼缺的。」
被她輕輕拍打著,福晉的眼皮越來越沉,終於忍不住睡過去的。
直到福晉的呼吸變得綿長輕緩,廖嬤嬤才輕手輕腳起身給她小心翼翼掖好被子,就在外間守著,不忘讓大丫鬟玲瓏去書房那邊看一眼問一句。
玲瓏點頭,也是躡手躡腳離開,免得吵醒了福晉。
她匆匆趕去書房那邊,遠遠跟吉祥招手。
吉祥顛顛過來行禮,聲音壓得很低:「玲瓏姐姐,福晉是有什麼吩咐嗎?」
玲瓏低聲吩咐道:「沒什麼,就是福晉擔心貝勒爺這邊,讓你好好伺候,有什麼事記得過來跟我說一聲。」
吉祥連連點頭:「玲瓏姐姐放心,貝勒爺用著那個叫圓枕的東西挺好的,這會兒正專心寫折子。」
玲瓏估摸著還是河道的問題,也沒多打擾,很快就走了。
書房裡的四貝勒寫完折子的草稿抬起頭來,蘇培盛已經把他喜歡的普洱茶擺在手邊,茶溫正好入口:「外頭剛才是誰來過了?」
哪怕他專心致志寫折子,外頭的動靜還是察覺到了。
蘇培盛低頭答道:「是福晉那邊的玲瓏,想必是過來問一問爺這邊的圓枕用得如何了。」
四貝勒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伸手撥弄了一下後頸的圓枕,已經不怎麼燙了。
蘇培盛連忙上前幫忙解下,打開後裡頭的艾灸條已經燒完了。
四貝勒動了動脖子,還別說,真的比之前要舒服一些:「這東西看著不起眼,確實有些用處。」
蘇培盛笑道:「這是耿格格呈上的,必然是擔心貝勒爺才用心做出來的。」
一聽這話四貝勒就冷哼一聲,特意為他做是沒有的,沒看耿奕給自己做了兩個,還大方送了福晉一個?
要不是廖嬤嬤做的圓枕不能固定,耿奕還未必把東西拿出來!
蘇培盛的腦袋更低了,也不敢吱聲,好在四貝勒還不至於跟一個格格置氣。
而且換過來說,如果耿奕真是跟福晉說一套,讓廖嬤嬤來負責,回頭卻是另外一套,親自做了圓枕主動送過來給四貝勒,那就真是故意給福晉沒臉了。
然而耿奕坦坦蕩蕩的,她覺得廖嬤嬤做的就很好,親手做的兩個就是留給自己用的,恐怕也是覺得布料留下不用有點浪費,於是琢磨著用掉。
好在廖嬤嬤做的不太合用,她就立刻說出來,也算是幫忙解圍。
四貝勒忍不住問道:「耿格格送去的那個,福晉真的用了?」
這事蘇培盛還真不知道,只好告罪後讓門口的吉祥回去看看。
吉祥只好飛快跑過去看一眼,跟玲瓏迅速交換消息後就跑回來,氣喘吁吁答道:「回貝勒爺,福晉把圓枕固定在肚子上,這會兒是睡著了,奴才不好進去吵醒福晉。」
四貝勒點點頭,福晉是個自律克己之人,大白天不可能躲起來睡覺,顯然她是真的難受,圓枕又確實得用,讓她舒服得忍不住睡過去了:「耿格格不錯,我記得庫房裡有宮裡送的幾匹布料,挑一匹給她送去。」
於是耿奕就收到四貝勒和福晉分別派人送來的布料,正好一人一匹,都不是張揚的顏色,十分適合她用。
她讓如玉給廖嬤嬤遞了荷包,如玉把廖嬤嬤送出去,回頭就見耿奕挺高興地比劃道:「這兩匹布料不錯,做兩套新衣裙如何?」
如玉點頭附和,卻有點悶悶不樂的,耿奕就奇怪了:「怎麼苦著臉了?」
她看著四周沒人在,貼著耿奕的耳朵小聲嘀咕:「奴婢之前看廖嬤嬤在庫房拿出了皮子,都是上好的,給格格做個披肩是恰恰好,畢竟格格的披風也有些年頭了。誰想貝勒爺讓蘇培盛去庫房挑了一匹布,讓人送過來格格這裡。」
耿奕立刻明白了,福晉的賞賜怎麼都不好越過四貝勒。
四貝勒送一匹布,福晉就只能跟著,皮子就收回去了,如玉是眼看著到手的好皮子飛了,這是給她打抱不平的。
耿奕笑著捏了捏如玉的鼻尖:「你個丫頭什麼都敢說,也就是我聽見了,不然仔細你的皮!有賞就不錯了,你還挑剔上了?」
她也能理解,畢竟四貝勒手頭挺緊的。
四貝勒當初生母身份低微不能撫養他,只能交給當初的佟佳氏貴妃撫養長大。
佟佳氏後來病亡,跟生母的關系一般,他在宮裡就沒幫襯的人了。
加上德妃如今又有了十四阿哥,對這個幼子極為疼愛,把當初失去四貝勒的母愛都傾注在年紀不大的十四阿哥身上,對四貝勒就更疏遠了,哪裡會想到這個兒子緊巴巴的呢!
如今四貝勒當差才幾年,有太子這個珠玉在前,康熙對他也沒多寵愛,賞賜不算特別多。
每年的年禮他卻不能比別人少,還得養一大家子,進項不多,支出卻不少,也是怪難的。
耿奕看著手裡的手爐發了一會呆,忽然問道:「如玉,府裡能找匠人改一改這東西嗎?」
如玉答道:「有個跑腿的小太監叫小李子,他家是做鐵匠的,小東西應該能改一改,就是可能手藝不精,府外請人做也行。」
耿奕還擔心如今知識產權不嚴謹,她要讓府外的人做了,回頭人家做一樣的去賣,自己又不能追討商品專利費,那也太虧了!
索性她讓如玉把這個小李子叫過來,看看能不能做,不行再想辦法。
小李子很快來了,耿奕一看就有點失望。
無他,這小李子太瘦了,跟個麻杆一樣,看著個子也不大,真有力氣改這東西嗎?
別看爐子不大,要改起來卻需要使大力氣的。
這裡工具又不多,光靠一把力氣,小李子這麼瘦小的孩子真的行嗎?
在耿奕看來,小李子最多十三歲,她都不敢讓人上手的。
後來她才知道,小李子已經十六了。
他生怕耿奕看不上自己,急急道:「格格,奴才的力氣很大,平日也幫忙修繕什麼的。」
小李子長得一般,嘴巴也笨的樣子,沒能在院子伺候,只能當個跑腿的,吃得多還瘦巴巴的,就只能每天這個幫忙那個幫忙多混兩口飯吃。
耿奕聽著就怪慘的,這是半大小子胃口猶如黑洞,快吃窮自己了,於是就比劃了一下:「我就想把這個手爐改成平的,上下都是平的,兩邊沒有棱角,可以放進這個圓枕裡面。表面有鏤空,上下兩層還能轉一轉,能調整鏤空的大小。」
她簡單說完,小李子立刻就明白了,連連點頭道:「格格,奴才今晚就可以改出來。」
耿奕一聽就驚訝了:「真的嗎?那你試試。」
如玉接過手爐遞給小李子,忍不住有點心疼,畢竟耿奕這裡的手爐只有這麼一個,要改壞了就沒有的!
耿奕看得好笑,大手一揮道:「沒事,回頭托人在外頭買兩個就是了,不至於如此。小李子你也放心改,實在不行我讓外頭的工匠再試試。」
小李子抱著手爐連連保證,這才三步一回頭走了。
耿奕對小李子其實沒多大信心,實在不行她自己親手改也行,不就是把最上面的纏絲壓平了,用錘子應該就行了吧?
她也不確定,還跟如玉開玩笑問哪裡有錘子,把如玉嚇得夠嗆:「格格是萬不能親自動手的,傷著手怎麼辦?」
如玉恨不能幫著耿奕把這事給做了,哪怕她也是壓根就不會。
好在如穗看出耿奕是開玩笑的,轉開話題道:「格格,李格格給四貝勒禁足三天了。」
耿奕之前忙著做圓枕和艾灸這東西,也就一時沒注意外頭的事。
她算了算,三天的話,明天李格格就要給放出來了。
就這麼幾天功夫,一眨眼就過去了,顯然李格格在四貝勒心裡還是頗為受寵的。
但是耿奕回想了一下,發現李格格受寵可能是因為四貝勒不愛說話,又不想冷場,後院裡就李格格特別會熱場子了。
有李格格滔滔不絕說話,就不用大眼瞪小眼互相沉默而尷尬。
耿奕想到原來的耿格格有點害羞膽小,不像李格格那麼能說會道,於是每次侍寢的時候她和四貝勒你看我我看你,這就怪沉悶的了。
她雖然不是社恐,但是也害怕跟人見面,對方極為沉默,然後就尷尬得讓人坐立不安了。
偏偏不知道四貝勒看起來十分內向沉穩的樣子讓人誤會了,以為也喜歡這樣的,看看後院的幾人,福晉也是有事說事的性子,沒事就沒話說了。
宋格格不用說,幾年前她為四貝勒生下的長女沒熬多久就去了。
這位格格原本就不是多活潑的性子,之後因為喪女之痛變得更加沉默寡言起來。
鈕鈷祿格格的性子就要開朗一些,卻是年紀小,看見四貝勒就緊張,一開口就結巴,就不太敢開口。
於是耿奕數來數去,後院居然只有李格格一個話癆,還能自言自語說個不停,她其實也是佩服的。
因為李格格完全不需要別人回應,只要不打斷她,稍微給個「嗯」就能一個勁說下去。
對不愛說話又不喜歡冷場的四貝勒來說,李格格完全就是個自動播放器了吧?
說喜歡可能也沒有那麼喜歡,畢竟後院他也沒有第二個自動播放器能選擇了!
第6章
如玉還擔心自家格格聽見李格格的事後會不高興,誰知道耿奕的臉上神色如常,似乎並不放在心上的樣子,就悄悄松了一口氣。
以前自家格格嘴上不說,回頭卻悶悶不樂的,心裡還是在乎四貝勒的。
四貝勒雖然不來,每次去請安要碰到李格格,耿格格就能悶悶不樂好幾天,飯也吃不下,比平日更加沉默。
好在自家格格最近似乎對女紅很感興趣,還打算改造手爐,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她只要對別的感興趣,轉開了心思,就沒那麼難過了。
耿奕不知道身邊的丫鬟心裡百轉心思,還對她擔心不已,自己是想到了一個問題。
艾灸該是早就出現的東西,怎麼感覺沒什麼人用的?
她擔心出了忌諱,就開口讓如玉去把老大夫請過來。
如玉頓時緊張了:「格格是哪裡不爽利嗎?要稟報福晉嗎?」
耿奕想了想,去府外請大夫的事自然要問過福晉,還得請她派人去請才是:「那你去跟廖嬤嬤說一聲,就說我有些事想問一問老大夫,正好也讓大夫給福晉看看。」
雖說姨媽疼未必是病,卻總歸是身體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福晉能忍,她看著都疼了。
反正她也要請老大夫進府的,不如物盡其用,順道給福晉看看的。
福晉不樂意是怕別人覺得她老請大夫不好,傳出不好的流言就麻煩了。
廖嬤嬤肯定心疼她,必然會願意幫忙勸著一點。
果然老大夫很快就被請過來了,先是到耿奕這邊的院子。
耿奕已經讓如玉去弄了些艾灸來,這裡用的是艾灸條,跟她見過的沒什麼兩樣:「我想問這東西平日大夫會用嗎?」
說的自然是王府外的大夫,老大夫行禮後才坐下,摸著胡子答道:「自然是用的,卻用的人不多。」
他簡單比劃了一下,耿奕就明白了。
如今的艾灸大多還是直接點燃後燙在疼的地方,若是疤痕體質就會留下痕跡,不說女眷,男子出外的時候要是衣服沒遮住就怪尷尬的,所以用的人就不多了。
耿奕點點頭,恰好小李子把手爐改好送過來,她特意讓小李子在裡面弄了橫著放艾條的東西,也沒點燃,直接把艾條放進去。
兩邊都是平的手爐看著古怪,但是一扭就能合上,老大夫的雙眼一亮,明白這東西的好處了。
既不會燙著病人留下痕跡,艾灸還能通過鏤空散發出來,熱度也不會特別燙,加上外頭再添個圓枕套著,那就只余下藥熱了。
老大夫笑著感慨道:「這是好東西啊,不知道貴主子可否願意讓老夫在外頭也用一用。」
耿奕搖頭,老大夫面露失望,知道貴人的東西沒那麼容易要過來,心裡難免失望,卻聽她道:「這東西是貝勒爺用著的,要怎麼處置該由爺來決定。爺素來心善,該是願意讓府外的大夫們用著的,但是大夫也該明白,還得過了明路。」
這明路不用說,自然是要先呈上給宮裡了。
不然外頭都用了,宮裡卻不知道,四貝勒這邊就要過不去了。
老大夫連連點頭道:「貴主子思慮周到,是老夫想得太簡單了一點。」
耿奕想得更多,這玩意兒外邊沒有的話是不是能賣啊?
有四貝勒和福晉親證是個好東西,當代言人,就不愁賣不了,銷量也是有保證的。
畢竟其他皇子和大臣也跟四貝勒一樣勤勉,伏案久了脖子疼肩膀疼腰疼是常有的事。
福晉那邊的話,誰家夫人和姑娘們來小日子的時候不舒服,不就能緩解一些了?
都不必大肆宣揚,口口相傳就足夠了。
耿奕琢磨著這事還真能做,就看四貝勒願不願意的。
她打算先跟福晉那邊通一通氣,若是福晉覺得可為再問四貝勒的意思,要是能做,自己總能要一點分成不為過吧?
哪怕現在耿奕比以前有錢了,錢匣子都放不下,得准備個新的,但是誰會嫌棄錢多呢!
耿奕思及此,就帶上小李子新改的手爐和艾灸條,另外叫上老大夫一起去主院的。
她乖乖站在外邊等著廖嬤嬤去稟報,沒一會兒進去的時候就發現除了福晉之外,四貝勒居然也在?
福晉的臉色比之前要好一些了,沒那麼蒼白,甚至帶著點粉色,看來休息得還算不錯。
耿奕老實行禮後把手裡的新手爐獻上,四貝勒直接伸手拿走看了看:「確實有幾分巧妙,就是做工粗糙了一點。」
耿奕就無語了,就讓小太監稍微改改,人家連夜改出來就不錯了,哪裡就能精致呢?
她只能道:「是讓底下一個小太監動手試著做一做,想著貝勒爺和福晉若是用得好,興許能當一門買賣?」
福晉有些驚訝,看向四貝勒道:「確實,我用過後感覺渾身爽利了不少,女眷們想必是願意用的。」
她是清楚府裡如今進項不算多,很多買賣就不能做,免得被說是與民爭利,要是只跟貴人做這個買賣,就不怕有這個麻煩了。
四貝勒看著手裡不起眼的手爐,扁扁的,看著就醜,鏤空該是壓扁後勉強修補了一下,看著更醜了,不由皺眉道:「這種醜東西,真有人願意買嗎?」
耿奕面色一僵,明明鏤空雕花都在,哪裡就醜了?
而且這東西哪怕醜,它好用不就行了!
福晉好笑道:「耿格格第一回 做這個,想必也十分匆忙,不如爺幫忙改一改,再讓人做得精巧一點?」
四貝勒矜持地點點頭,吩咐道:「蘇培盛,筆墨伺候。」
蘇培盛麻溜把筆墨紙硯准備好,還親自磨了墨,展開了宣紙,就等四貝勒拿起毛筆揮毫了。
耿奕忍不住好奇靠近幾步,看著四貝勒想了想就開始下筆,不過寥寥幾筆就畫出一個精致的手爐,上面的纏絲都栩栩如生。
看他還要把畫作細致,連纏絲都要一根根畫明白了,耿奕只能小心翼翼開口潑冷水道:「貝勒爺,艾灸的這個手爐放在身上只能是平的。」
不然人家躺著或者倚在軟塌上,挨不過去那就難受壞了,而且這手爐畫得尖尖的還會戳著脖子。
四貝勒板著臉示意蘇培盛把這張畫拿掉,重新又畫了一個扁平的手爐,在上面增加了無數的雕花。
眼看他又開始把雕花細致化,工匠看完就能無差別做出來的樣子,耿奕都想嘆氣了:「貝勒爺,這上面的雕花能移動,才能控制艾灸條的火勢大小。」
火大了,那就會燙人,火小了,那效果就不如之前了。
四貝勒忍了又忍,才沒把毛筆扔在桌上,臉色都沉下來了:「耿格格你說說究竟要怎麼做。」
他就不信了,耿奕還能說出什麼,讓自己畫不出來了!
福晉看兩人忽然僵持起來,只得道:「爺,這艾灸盒能用才好,不如在外邊的圓枕上下功夫?」
畢竟圓枕一套上,誰知道裡面的艾灸盒長什麼樣子呢?
這話讓四貝勒的臉色才好一點了,冷哼一句道:「那讓耿格格畫幾個圖樣來,怎麼都要比這東西好看才行。」
耿奕心裡嘀咕了一句小心眼,還是老老實實應下了。
四貝勒估計心裡不大痛快,沒多久就走了。
福晉用眼神安撫耿奕,笑吟吟道:「耿格格有心了,這東西確實好使,我昨晚難得睡了個好覺。」
下午小憩了一會,她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喝了一蠱甜湯,處理府裡的瑣事都比平日要快得多。
原本福晉還擔心白天睡得多,夜裡要睡不著,誰知道沾著枕頭又睡過去了,還一夜無夢到天亮,也是好久沒試過的事了。
耿奕笑著道:「原本就是個小東西,福晉得用就好。」
她看了眼在門外候著的老大夫,到底沒多留就走了,老大夫看病的時候自己就不留下聽了的。
廖嬤嬤只覺得這位格格真懂事,親自把耿格格送出去,回來把老大夫請進來。
老大夫顫顫巍巍給福晉的手腕托了墊子,這才伸手把脈,好一會才開口道:「福晉體弱,有些氣血不足,又勞心勞神過多,還得多歇息才是。」
福晉畢竟年輕,大毛病不多,小毛病卻不少。
尤其她這身子骨還虛不受補,得慢慢來才行。
廖嬤嬤想到去年福晉生下嫡長子弘暉之後就睡得不大踏實,生產的時候又凶險,坐月子該四十天才好,福晉卻急著出來處理府裡內務,硬生生三十天就出來了。
可以說福晉年紀輕輕,就是把自己累病的,看得廖嬤嬤又是無奈又是心疼。
福晉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給了老大夫診金後就把人從後門送出去。
廖嬤嬤這才開口勸道:「福晉還是要聽大夫的,多歇歇才是。「
畢竟內務是做不完的,讓底下人幫著盯一盯就好,不必福晉事事躬親。
福晉搖頭道:「貝勒爺把王府交給我,就不能放松一絲一毫,不親自盯著我也不能放心。不過話說回來,這東西要真能賣,給王府多一點進項也是好的。」
她也不用殫精竭慮來怎麼開源節流,恨不得一個銅板掰成兩半花的。
廖嬤嬤贊同道:「這東西福晉用著好,自是有用處的,必然能賣出去。」
但是要怎麼賣,賣多少錢,賣給誰,就要細細斟酌一番了。
四貝勒在書房郁悶了一會,又溜達過來問道:「大夫走了,他怎麼說?」
知道福晉是累得身子弱了,四貝勒也皺眉道:「知道這些年是辛苦你了,要是耿格格那個東西能當個進項,興許能幫忙分擔一些。」
就是這東西長得實在太醜,他都有點拿不出手了!
福晉一眼看出四貝勒的顧慮,猶豫著問道:「不如這樣,先做出幾個來,我帶去宮裡給額娘用一用試試?」
她記得德妃到了小日子的時候也會有些疼,之前跟自己提過一次,讓福晉記住了。
要是德妃用著好,底下的嬪妃必然也會跟著用,順道還讓皇阿瑪知道,就不必四貝勒主動開口推出去了。
讓四貝勒主動開口去賣這東西,他肯定開不了口還感覺十分掉價,要是皇阿瑪知道後感興趣要來看看試試,想必其他大臣知道後必定好奇然後入手幾個看看的。
如此一來,這買賣不就能做起來了?
要耿奕在這裡知道福晉是怎麼想的,肯定要驚訝到鼓掌了。
福晉這舉一反三的,耿奕讓福晉和四貝勒試用然後把東西推出去,她就想到給德妃和康熙用,借著名人效應把買賣做得更大,目標客人直接包攬滿朝文武,是個從商的人才了!
第7章
四貝勒沉默了一會才道:「不必,太子殿下之前提過這些時日肩膀有些酸疼,回頭我派人送兩個過去給他試試。」
福晉聽了一愣,乖順地點了點頭,知道他並不想通過德妃來賣東西。
一來德妃未必會幫忙,二來若是幫忙,四貝勒就要去宮裡跟生母見面並道謝。
不管哪一種,四貝勒都不太樂意。
兩人坐在一起無話可說,讓他有種跟熟悉的陌生人在一起的感覺。
而且德妃可能也覺得兩人大眼瞪小眼實在太無聊了,只能隨意找話題,不外乎是開始問四貝勒的差事做得怎麼樣,平日吃睡如何,福晉怎樣,然後就開始提起十四阿哥的趣事來。
四貝勒一點都不想聽,還得用心聽著附和,不然德妃還覺得他是不是不喜歡十四阿哥這個同母的幼弟。
他還不能起身拂袖而去,要表現出耐心的表情,從頭到尾聽完,表現出母慈子孝的兩人這才分開,免得宮裡宮外有不合適的流言。
每次對四貝勒來說都做如針氈,基本上是能不見就不見了。
要讓德妃幫忙,豈不是他們兩人又要多見好幾次?
畢竟這事怎麼都不可能一次見面就交代完,後續總要繼續跟著交流才行。
哪怕只讓福晉過去,四貝勒一次都不去實在說不過去的。
而且德妃要見上皇帝沒那麼容易,畢竟德妃有些年紀了,皇帝偶爾才會過去也不會留宿,最多一起用膳,或者叫上幾個嬪妃一起逛園子,都不是適合開口說這個事的機會,然而太子要見皇帝就要容易得多了。
就算太子沒主動見,他身邊不知道有多少是皇帝的眼線,太子那邊發生的事不管大小就會立刻傳到皇帝耳邊,等於是間接告訴皇帝了。
福晉點點頭道:「那我這邊找好手藝好的匠人,等耿格格送圖樣就能動起來了。」
耿奕回去後就讓如玉攤開宣紙,拿著毛筆就不知道怎麼畫。
天知道她從來就沒用過毛筆畫畫,原身似乎也不太會。
想來想去,耿奕只好讓如玉去廚房弄了一根炭條來,削得細一點,後邊裝個木套,不至於畫個東西給自己弄得滿手黑乎乎的。
木套自然是小李子做的,耿奕為了方便,直接讓人問了福晉的意思,把他留在自己院子裡了。
小李子簡直樂瘋了,實實在在磕了三個頭,腦門磕紅都破皮了,足見他有多高興。
沒想到有一天他這三腳貓的手藝還能入了主子的眼,又能有個吃飽穿暖的地方,能不高興嗎?
耿奕拿著炭條比劃了一下,感覺手感還在,想了想就畫了個梅花的圖樣。
貴人都喜歡風雅的吧,梅花高潔,最是適合不過了。
哪怕用圓枕套著,裡邊看不大清楚,卻還是得好看點才行,不然就賣不上好價錢了。
正好小李子在就能順手打個樣,耿奕細細指揮道:「這個梅花的花瓣做鏤空,上下兩層,跟之前的一樣。」
小李子連連點頭,看了兩眼花樣就出去弄樣板了。
耿奕順手又畫了個銅板的圖樣,沿著中軸畫了一圈銅板還意猶未盡,想了想怕貴人覺得銅板圖樣滿是銅臭味,就在上面畫上了出入平安等字眼,也算是吉祥圖樣了,讓如玉送去給小李子的。
也不知道四貝勒是不是有千裡眼順風耳,她這邊剛花完兩個圖樣,蘇培盛就上門來要了。
耿奕看著自己畫得還算可以,畢竟當中醫的時候還需要畫出經脈圖來,所以基礎畫工還是有的,於是就把圖樣交出去了,想著應該能交差。
誰想到前後也沒多久,蘇培盛又回來了,兩個圖樣都被打回來的。
耿奕不可置信,看著這兩個圖樣感覺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畫著也挺好,怎麼就不行了?
四貝勒不會還計較之前自己沒主動拿出艾灸盒的事,那麼小心眼嗎?
耿奕只好一下午加晚上都吭哧吭哧又畫了好幾幅,就差沒畫個3D圖樣出來,讓四貝勒能清晰看明白每一個細節。
蘇培盛走之前說她畫好後讓丫鬟送去主院就行,耿奕晚上畫完只好讓如穗去送,一邊讓如玉幫忙捏一捏肩膀,畫得她手都酸了。
這次再不行,耿奕也沒轍了。
她看著蘇培盛沒回來,還以為這圖樣終於過了,安心睡了個好覺,一大清早廖嬤嬤卻過來了,請自己去主院跟福晉一起用早飯。
如玉費了老大勁才把耿奕叫醒,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著窗外還沒天亮,閉著眼滿臉痛苦面具,這天還黑著就讓人干活,人干事啊!
耿奕郁悶得不行,也只能趕緊起來洗漱,用冷水潑了臉,好歹把自己弄醒,換好衣服後就帶上如穗去主院的。
她去到的時候,不但宋格格在,李格格也在,不由滿臉驚訝。
乖乖,自己來得還算晚了?
外邊這天色約莫就三四更天的樣子,她們兩個昨晚都不用睡覺的嗎?
難得李格格看見耿奕只起身打招呼一句,然後就沉默下來了。
耿奕納悶,李格格被關了三天這是轉性了?
自動播放機居然有卡帶的時候,是沒電了嗎?
李格格確實沒憋住太久,沒一會兒就忍不住問道:「聽聞妹妹弄出個小玩意來,要是需要幫忙的話,妹妹不妨開口啊。」
耿奕忍不住側目,李格格的消息還挺靈通的啊,這都知道了?
不過王府也不算大,她這來來回回送圖樣,還往主院跑了幾次,很難沒人察覺然後打聽出來的。
耿奕學著耿格格原本的樣子靦腆一笑道:「就是胡亂想出來的,畫的圖樣昨夜送去給貝勒爺了,今兒福晉讓人叫我過來,可能是准備動手做了。」
所以幫忙什麼的,就沒必要了。
李格格的小臉上滿是失望,估計以為能分一杯羹,誰知道剛聽見就結束了呢?
「那妹妹以後要幫忙的話再叫我也行,叫宋姐姐也可以。」
她把宋格格一並叫進來了,宋格格聽見後抬頭看了耿奕一眼道:「嗯。」
耿奕有點意外,宋格格也想跟著干活了?
不過想想也是,這事四貝勒重視,回頭做得好了,他必然會高興,指不定會偏寵幾分,誰會不樂意呢?
耿奕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辦公室裡面跟上司提了一個大項目,其他同事就摩拳擦掌想加入到她的團隊裡面一樣。
好在加不加入這件事也不是耿奕說了算,而是四貝勒和福晉說了算。
李格格和宋格格顯然知道這一點,也沒追著讓耿奕點頭,畢竟她答應了也沒用,卻想讓耿奕美言幾句。
耿奕能怎麼辦,只能保持微笑。
好在很快廖嬤嬤就出來解圍,請耿奕進去說話了,又對宋格格和李格格道:「四貝勒和福晉有事跟耿格格商量,兩位格格就不必久等了。」
言下之意,福晉是不會出來的,四貝勒也是,兩人等著也是白等,還不如回去了。
李格格的神色更失望了,宋格格就要平靜許多,她們起身離開後,耿奕才跟著廖嬤嬤往後邊走。
桌上已經擺了早飯,有粥有點心。
粥是福晉的,紅棗桂圓粥,補氣血最是適合,顯然是廚房特意為她做的。
點心都是又大又實在,沒那麼花哨,這是給四貝勒准備的,讓他吃完墊了肚子,不至於去早朝的時候還餓。
看得出四貝勒要准備出門,沒時間跟耿奕說太多,指著蘇培盛手裡的圖樣道:「這兩樣還是不行,你再改改。」
耿奕無語了,甲方你得說說哪裡不行,她才能改啊!
「爺,這圖樣畫了好幾次了,到底哪裡不妥的?」
她不知道啊,給個准話吧!
四貝勒皺眉道:「花樣還行,就是看著別扭。」
耿奕感覺遇到最可怕的甲方了,哪裡不對?就是感覺不對!
要命,鬼知道哪裡感覺不對!
四貝勒可能也覺得自己這個說法太籠統了一點,眉頭皺得更緊了:「我回頭再看看,你先改著。」
行了,反正她得先干活,不然就是態度不夠端正!
耿奕無奈接過圖樣,四貝勒已經吃完,漱口後就出門了。
早上茶水還不能多喝,不然他就得跑茅房,早朝的時候哪能中途跑呢?
所以只能少喝或者不喝,硬塞了硬邦邦的點心他就要去上班了。
難為外邊天色還沒亮,福晉就要陪著起來吃早飯,耿奕也沒能睡個自然醒就被叫過來了。
這麼說來,加上外邊比耿奕來得還早的宋格格和李格格也挺可怕的,她們真是舍命陪君子,舍命陪著四貝勒當社畜了。
見耿奕拿著圖樣手足無措站在原地的樣子,福晉招手道:「耿格格過來坐下,也一並用點。這粥有點甜,若是想要鹹粥的話也有。」
廚房另外做了鹹粥,畢竟等會四貝勒下朝回來還是要吃點才行,不然半天下來那些點心都消化完了。
耿奕點點頭,廖嬤嬤很快讓人從廚房送了鹹粥來。
她心不在焉吃著粥,時不時瞄兩眼圖樣,感慨自己剛才脾氣真好,沒把圖紙直接扔在四貝勒臉上去的。
福晉還以為耿奕擔心等會四貝勒回來就要新圖樣,還可能責備她畫得不好,就安慰道:「爺覺得這圖樣能用,若是小修一下就更好了。」
耿奕點點頭,差點說她也覺得自己畫得這圖樣確實挺好的,話到了嘴邊只能咽下道:「福晉,爺覺得這圖樣究竟哪裡需要改了?」
這話把福晉問住了,說真的,她也不明白既然圖樣能用,怎麼四貝勒就是不滿意,還說不出究竟哪裡不滿意的?
「這梅花鏤空惟妙惟俏就挺好看的,可能是五朵梅花少了一點?」
福晉的話讓耿奕的腦海中靈光一閃,似乎有一點就要抓住,非常接近了。
見耿奕怔住的模樣,福晉又安撫道:「不必擔心,爺不會為難你的。能改就好,不能改的話等爺想明白再說。」
耿奕連連點頭,吃完粥後就吃了一口點心,差點給噎住了。
這點心又大又硬,不沾水也不知道怎麼咽下去的。
她都要佩服四貝勒了,一大早吃這個雖然很頂飽,也太難咽下去了吧?
耿奕感覺這點心砸地上都可能砸出個響來,實在太可怕了。
面點師傅哪裡做的是點心,這是做的武器吧,感覺用來砸人腦袋也是沒問題的!
耿奕都想拿著點心砸一下自己的腦袋,指不定就能想明白究竟怎麼一回事了!
她拿著點心開始思考這東西是不是真能讓腦袋砸出點靈感來,不經意把目光掃到圖樣上,結合福晉的話,突然靈機一動。
五朵梅花可能有點少……哪裡是少了,這還不對稱啊!
耿奕狠狠咬了一口點心,惡狠狠撕咬的樣子把福晉都嚇了一跳。
福晉跟廖嬤嬤互相看了一眼,這耿格格不會是被四貝勒反復改圖樣給逼瘋了吧?
耿奕當然沒瘋,而是發現了華點。
不過她也不是特別確定,吃完早飯就打算動手改圖樣。索性回去也睡不著,還不如早干完早超生。
福晉就讓耿奕索性別回去,來回走的,還不如留下來改,反正紙墨筆硯都是現成的。
耿奕點點頭,洗手後還是讓如穗送來炭條開始在宣紙上畫了起來。
福晉看得驚訝道:「這是炭條?耿格格怎的用這個來畫圖樣了?」
耿奕只能含糊解釋說:「這東西能畫得更細一點,畢竟毛筆可能容易畫成一團。」
毛筆用力大一點,線條就粗了,哪裡有炭條那麼好用,想要多細只要削就行了。
福晉是看出耿奕的毛筆可能用得不太好,畫畫就更難了,索性沒繼續追問,免得她尷尬。
畢竟格格們只要性子好,會做點女紅,識字就行了,也沒必要一個個都是才女,琴棋書畫都會才行。
反正圖樣只要畫出來,用什麼畫的並不重要。
耿奕這次遲遲沒下筆,皺著眉看了一會,對福晉道:「還缺個尺子,福晉這裡有嗎?」
福晉點頭,示意玲瓏去取了做衣服的木尺來,就是奇怪道:「耿格格要這個做什麼,用尺子來畫這個圖樣?」
耿奕解釋道:「是,妾打算畫上六朵梅花。左右一樣,上下看也是齊整的。」
她用木尺在宣紙上淺淺畫了輪廓,然後才開始畫梅花,每一朵都是上下對稱,花瓣都對著的,十分工整的樣子。
就這麼個梅花圖樣,耿奕足足畫了將近一個時辰,起來的時候感覺腰板都快直不起來了。
她伸手錘了錘腰,左看右看這個梅花圖樣都十分對稱,應該沒問題了吧?
福晉示意如穗把耿奕扶著坐下,再讓人送了茶點,才低頭仔仔細細看這個圖樣,除了個別工整之外,她實在看不出跟之前有什麼不一樣。
不過好不好是四貝勒說了算,等他回來看看就知道了。
等四貝勒回來一看,挑眉道:「不錯,改得挺好的,就按照這個來做。」
耿奕偷偷松口氣,總算自己沒猜錯,四貝勒果然有強迫症!
他自己可能都沒發現,所以也不清楚究竟哪裡不對,只知道感覺不太好!
現在上下左右都對稱了,連花瓣都是每一朵跟復制黏貼一樣,四貝勒看著感覺舒服多了,自然哪裡都妥當的!
第8章
四貝勒挺高興的,回來的路上他在馬車裡面就琢磨好久要怎麼跟耿奕說要如何改。
誰知道沒等他想好,回府發現耿奕就改好了!
還改得特別合自己心意,看著就舒服,叫四貝勒都忍不住側目。
耿格格平日不聲不響,卻是個難得的聰慧之人。
耿奕松口氣,總算賭對了甲方的要求,不然反復改來改去也不知道要怎麼改,那就太虐了一點。
她吩咐如穗把新的圖樣送去給小李子,只希望他還沒做太多,不然要重新做一遍了。
幸好小李子剛上手做出輪廓來,裡面還沒開始雕鏤空,不至於重新來,調整一下就好了。
耿奕再三叮囑一定要按照圖紙上的規格來,木尺都給小李子送去了,絕對不能跟圖樣有一點差別,不然小李子就白忙一場的。
小李子板著小臉滿是嚴肅,保證一定按照圖紙原原本本的樣子來做。
有小李子在,福晉就沒另外找工匠,索性先讓這小太監試試,若是做得不好另外找人也來得及。
耿奕這一天是累壞了,大清早被叫醒去干活,好不容易改完了,回去後趴在榻上就不想起來,頭也不抬地吩咐如穗:「給我暗暗後腰,站著畫圖樣實在太累了。」
畫的時候坐著不方便用木尺,索性站著了。
彎腰專心畫的時候沒覺得累,現在畫完還過關了,她松口氣後,才感覺渾身上下就沒一個地方是不累的!
如穗小心翼翼伸手摁了摁耿奕的後腰問道:「格格,是這裡酸嗎?」
耿奕悶哼一聲:「對,往上一點,是那裡了,左右都按一按。」
如穗的手勁不大,她又不敢真的使勁弄疼耿奕,吭哧吭哧按了一圈額頭都開始冒汗了。
耿奕感覺還算舒服,趴著都有點昏昏欲睡了。
後背卻忽然一輕,如穗的手挪開了,耿奕只以為她是累了起身緩緩也沒在意。
也可能如穗以為耿奕睡著了,不敢再按吵醒她。
耿奕感覺自己快睡著了,後腰忽然被人用力一按,疼得差點整個人跳起來,什麼瞌睡蟲都飛了,眼淚汪汪回過頭來,卻發現榻前站著的哪裡是如穗,而是四貝勒!
如穗一臉發白站在不遠處,低著頭不敢吭聲。
恐怕四貝勒進來的時候讓如穗閉嘴走開,她也不敢忤逆來提醒耿奕。
「貝勒爺……」耿奕扶著腰想起來,被四貝勒反手又摁回去了。
「別動,我給你按兩下。」
耿奕不知道該露出受寵若驚還是驚慌失措的表情來,乖乖,她的後腰再被按幾下得疼沒了吧……
沒等她想好,後腰又被四貝勒用力按了幾下,疼得耿奕差點叫出聲來。
這是放松腰還是謀殺啊喂……
好在四貝勒按了幾下就停手了,如穗乖巧遞上帕子給他,然後趕緊上前扶著耿奕坐起身。
耿奕還以為後腰會變得非常疼,坐起來後感覺居然輕松了不少,沒那麼酸疼了?
她摸著後腰,表情有點茫然。
四貝勒冷哼道:「爺以前學武的時候摔打多了,只按按筋骨這種小事還是很擅長的。「
耿奕乖巧點頭,心裡吐槽他冷不丁來一手,哪怕有效,剛開始也太疼了。
她一個弱質女流,四貝勒就不能溫柔一點嗎?
算了,耿奕摸著後腰,就當做苦口良藥,反正雖然剛開始第一下比較疼,後面慢慢就好多了。
「多虧爺出手,妾這腰總算不酸疼了。」
四貝勒點點頭,知道耿奕這腰是因為白天改圖樣弄的,才會出手幫忙按了幾下。
耿奕正要吩咐如穗去廚房提吃的過來,劉廚子已經派了徒弟來詢問。
她起身打算去問了問,徒弟已經率先小聲說道:「師傅在廚房煨了一蠱羊肉燉蘿蔔,最是適合冬日用了,還能滋補身子。另外今兒送來的豆腐不錯,還有一小筐的白菜。」
耿奕一聽就明白,劉廚子這是獻殷勤來了,也就受了這份好意:「那就有勞劉伴伴送一蠱羊肉燉蘿蔔來,再做個芙蓉豆腐和醋溜白菜。」
徒弟記下後麻溜跑回去廚房告訴劉廚子了,兩個人三個菜不算多,劉廚子親自做了另外兩個菜,分量卻沒特別多,盤子都比平日小一點。
劉廚子還交代道:「別傻愣著,麻溜把那邊做好的五常米盛上。」
一桌子熱菜很快送到跟前,耿奕著實松了一口氣。
幸好燉菜是現成的,不然她跟四貝勒面對面坐著,短時間還能找點話題,時間長了就只能大眼瞪小眼。
剛才四貝勒難得有了聊天的興致,問道:「你怎麼想到這樣改的?之前我就看著哪裡不對勁,卻沒發現這是梅花少了一點?」
耿奕心裡吐槽,哪裡是梅花少了,而是不對稱啊!
她還不能直接說四貝勒龜毛,又不能隨便糊弄了,憋得一張小臉通紅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只能吞吞吐吐道:「妾覺得這樣好看,想著如此一改,等爺回來瞧瞧,要也看著好就行。」
四貝勒饒有興趣看著耿格格憋了好半天才憋出這麼個糊弄人的話來,不過也是難為不善言辭的她了,估計說不出所以然來,就沒有繼續刨根問底的:「改得不錯,回頭等打樣出來,我准備送去給太子殿下試試。」
耿奕一聽就明白,四貝勒打算找太子做名人效應了,立刻點頭道:「爺這個好,太子殿下要是用著好,必然會有很多人感興趣。」
都不需要他們開口叫賣,自然而然就客人如雲了。
而且太子都試了,難道皇上不會好奇看看嗎?
皇上看了,其他大臣必然也跟著好奇,耿奕已經能想像到金銀滿到庫房放不下的情景,一定很壯觀。
她眼巴巴看著四貝勒,所以自己這麼勞心勞力,會有分紅嗎?
四貝勒贊許道:「要是能行,爺就記你一功。」
耿奕等了一會,頓時傻眼了,後邊呢,這就沒了?就誇一誇,不給錢了嗎?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看出對方的意思,旁邊的如玉瞧著還以為兩人含情脈脈對視,有點不好意思低下頭。
等著沒下文,耿奕滿臉失望低頭道:「是妾該做的,能給爺幫忙就好。」
四貝勒的思維跟耿奕跟平行線一樣,完全沒有接收到她的訴求。
耿奕因為太失望都不想說話了,於是周圍突然沉默下來,等她察覺的時候已經沉默好一會了,感覺有點尷尬。
自動播放器李格格這時候都會跟四貝勒說什麼啊,耿奕絞盡腦汁琢磨,越是著急越是想不到話題,好在這時候廚房送飯菜來,總算是打破了這個詭異的沉默氛圍。
四貝勒也松口氣,跟福晉還能偶爾說說朝堂的事,跟耿奕就不太合適了,於是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耿奕也努力支棱起來了,看著菜式就誇道:「這羊肉燉白蘿蔔瞧著就不錯,爺嘗嘗如何?聽聞是劉廚子的拿手菜,想必差不了。」
四貝勒點點頭,夾了一筷子,羊肉燉得久,入口即化,也沒有膻味,帶著一點香料的香味,肉質鮮美,吃得出是剛殺好的羊,十分新鮮。
白蘿蔔跟著燉久了,湯汁都融入進去了,吃一口就暖暖的,還帶著一股子的肉香味。
他矜持地再次點頭道:「這道菜不錯,你也試試。」
耿奕吃一口就眯起眼,果然味道不錯。比起羊肉,白蘿蔔更入味,她更喜歡。
但是她下筷子沒兩下之後,發現白蘿蔔少得特別快,才發現自己喜歡,四貝勒也喜歡這個啊。
耿奕手一頓,眼睜睜看著白蘿蔔被吃得干干淨淨,四貝勒還有點意猶未盡的樣子。
她只好舀了一勺羊肉,添了底下的湯汁拌在米飯裡面,換了個湯勺,一口下去既有羊肉也有米飯,米飯裡面還有湯汁的鮮味。
這些湯汁才是濃縮的精華,耿奕自然不能浪費掉。
她吃完一碗感覺才半飽,再想去添飯的時候發現那蠱已經空了。
身邊的四貝勒手裡的飯碗,滿滿當當的羊肉加上湯汁,差點要溢出來的。
四貝勒看耿奕控訴的眼神看過來,這次是接收到了,尷尬道:「看你吃得香,我就想試試,確實這樣的拌飯很不錯。」
守在門口的徒弟豎起耳朵聽見,與有榮焉,打算回頭就跟劉廚子說四貝勒有多喜歡他做的羊肉燉蘿蔔!
羊肉和湯汁都沒了,耿奕只好轉向芙蓉豆腐,舀了好幾下,把一碗米飯都淹沒了,還露出尖尖來,這才吃了起來。
她就怕自己吃完,這盤芙蓉豆腐也沒了。
四貝勒平日在後院吃飯就是慢條斯理的,而且哪個女眷吃得都不多,筷子起來沒幾回就放下了,最多是給他殷勤夾菜。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比自己還能吃的,不給夾菜不說,恨不能把半盤子菜刮走,叫四貝勒都忍不住加快吃飯的速度,一不留神比平日吃得都多了。
兩人一人分了半盤子芙蓉豆腐,醋溜白菜也十分下飯,愣是把送來的一大鍋米飯都吃完了。
徒弟拿著全部空盤的食盒回去,臉上的笑意都要壓不住,簡直美滋滋的。
廚房哪怕是馬廚子在王府做了這麼久,也沒見四貝勒能吃得這麼干淨,足見劉廚子的廚藝更勝一籌!
他打算等會回去廚房,打開食盒慢吞吞把每個盤子和瓷碗拿出來,讓所有人都看清楚才行!
耿奕捂著嘴巴偷偷打了個飽嗝,因為擔心四貝勒把菜都吃完了,她忍不住加快了扒飯的速度,一不小心就吃得有點撐了。
四貝勒硬生生憋住才沒打飽嗝,不然成何體統!
蘇培盛滿臉欣慰,已經很久沒見自家貝勒爺吃得那麼痛快了。
都說民以食為天,最近四貝勒因為河道的事茶飯不思,累得都吃不下,難得在耿格格這裡吃得不少。
不過看耿格格剛才吃得香甜又享受的樣子,蘇培盛都覺得有點餓了。
耿奕琢磨這時候該提出去散步消食,免得兩人繼續在屋裡大眼瞪小眼,還是准備做點別的什麼?
好在這時候小李子恰逢打好了新的艾灸盒,屁顛屁顛就送過來。
耿奕給他遞了一個贊賞的眼神,小李子你來得正是時候!
小李子看見四貝勒也在,手忙腳亂行禮後把艾灸盒差點扔地上了,幸好被眼明手快的蘇培盛接住,恨不得把這個粗手粗腳的小太監給趕出去。
四貝勒接過艾灸盒側著看,橫著看,梅花鏤空跟圖樣一樣整齊,這才滿意地點頭:「做得不錯。」
被誇贊的小李子滿臉通紅來謝恩,差點把自己給摔了。
蘇培盛實在沒眼看,示意如玉趕緊把人攆出去,別掃了主子們的興致。
四貝勒隨手遞給身邊的耿奕,她低頭檢查起來就要細致多了。
除了對稱不對稱這個問題之外,還得看旋轉開來,上下兩層是不是貼合而且絲滑沒卡住。
要是松松垮垮的,轉開的時候上下兩層就會有縫隙,煙霧就不好出來了。
打開後還得看最裡面掛艾灸條的地方,太寬就掛不住,太窄就容易燒一半後因為這個東西隔開了,於是沒能燒完。
還要掛得穩當,不然燒著一半掉了,雖然有圓枕隔開,但是燙著人就不好了。
要燙出傷痕來,甚至留下疤痕,這買賣還沒做就得完,還得掏賠償費,實在是得不償失。
耿奕檢查得很仔細,用手拽了拽感覺還挺穩當,這才放心地合上。
她抬頭對上四貝勒的目光不由一怔:「爺看著妾做什麼?」
四貝勒看耿奕一張小臉板著,嚴肅認真檢查的樣子挺有趣的,不由自主盯著看了一會:「檢查好了?外邊的圓枕你打算怎麼做?」
耿奕想了想提議道:「不如就用梅花,還能跟裡面的裡外呼應。正巧如今正是梅花盛開的時候,若是在圓枕上熏一點梅花香,壓一壓艾灸條的味道也是好的。」
艾灸條是好用,就是用完渾身一股子味道經久不散,得立刻沐浴淨身才行。
就不知道梅花香混著艾灸的味道,會不會混合成為更恐怕的東西出來?
四貝勒看著耿奕道:「福晉素來忙碌,這點小事就不必勞煩她。圓枕上有了圖樣,讓人幫忙做刺繡的話,宋格格的女紅是最好的,讓她來就行。李格格的女紅還湊合,就是人有些毛躁,叫她試著做,若是做得好就用上,不行就算了。」
耿奕眨眨眼,忽然發現他這是把工作分配出去,果然後院都是一個團隊來著?
四貝勒還雨露均沾,生怕落下誰了?
她是樂得輕松,不用所有事都叫自己來做,就是四貝勒也打算把功勞平分嗎?
四貝勒不知道怎麼居然察覺到耿奕的疑惑,開口安撫道:「你自然是功勞最大的,只是不必什麼事都攬在身上。而且就你一個人忙碌,其他人都看著很是不必,不如讓她們也一起忙起來。」
這話耿奕是聽懂了,後院閑著的人實在太多,只看著她一個人干活,累得要死,其他人無所事事很可能就會來找茬,還不如讓她們也跟著忙碌起來,就沒心思和精力來沒事找事了。
四貝勒還是很懂知人善用,耿奕就乖巧點頭應了。
看她這麼乖順,毫無異議就把一部分功勞拱手讓給別人,四貝勒覺得耿奕有點傻乎乎的,忍不住嘆氣道:「你是不是以為事情一丟,讓我派人去告訴宋格格和李格格如何安排就好了?」
耿奕瞪大眼,滿眼疑惑:難道不是這樣嗎?
四貝勒看著她的樣子又想嘆氣了:「真是傻乎乎的,這事當然是你親自去說。她們承了你的情,才會感激你。「
而不是讓她們兩人誤以為這是四貝勒的吩咐,跟耿奕沒關系,可能耿奕還未必願意把手上的功勞讓出去的。
樹大招風,後院除了福晉之外就耿奕如今一直在四貝勒跟前露臉,其他人會怎麼想呢?
會羨慕,會嫉妒,還是會暗地裡使壞?
都說明槍易擋暗箭難防,沒有千日防賊的,還不如一開始把這個苗頭給掐了!
耿奕卻感嘆四貝勒果然深諳辦公室的生存之道,要他一人獨大,把工作都攬在身上還辦得妥妥帖帖的,屬下能力出眾,上司當然高興,同事們就未必了。
還不如把工作分出去一點,做個牽頭之人。
上司覺得辦公室氣氛和諧友愛,同事也願意高高興興幫忙,自己也能輕松一點,不至於一個人累死了。
而且同事都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了,哪裡會給自己使壞翻船一場空呢,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妙,實在是妙哉!
耿奕心裡嘀咕,四貝勒在皇上面前是不是也這個樣子。
是個好兄長,好弟弟,功勞大家一起分,也就誰都不得罪,跟誰的關系就都頗好了!
第9章
四阿哥見耿奕盯著自己,眼神都開始飄了,不知道走神到哪裡去,就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問道:「聽明白了嗎?」
耿奕連忙回神,連連點頭口齒不清道:「爺,妾明白了。」
看她確實明白的樣子,四阿哥才松開手:「明白就好,等會就去安排,盡快做出來。」
說完,他就起身准備走了,耿奕還納悶,這人吃完飯就跑了?
耿奕又是困惑又是松口氣,雖然這身體對四阿哥是熟悉的,但她不是啊!
剛見面沒多久就要滾作一團,她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四阿哥不留下真是太好了!
耿奕努力壓下嘴角的弧度,微微低頭問道:「爺今天不留下來嗎?」
四阿哥腳步一頓,回頭解釋道:「還有個折子要寫,今晚恐怕都要在書房了。」
他難得耐心解釋,耿奕順勢乖巧點頭道:「爺辛苦了,回頭妾去廚房安排,讓人給爺做點滋補的湯水。」
四阿哥隨意點點頭,轉身就帶著蘇培盛離開了。
如玉一臉遺憾的樣子安慰耿奕道:「格格別擔心,貝勒爺是有緊要事才沒留下,下次肯定會留的。」
耿奕卻一掃剛才沮喪低沉的模樣,繞著桌椅走了一圈又一圈。
如玉看著都有點暈了,奇怪道:「格格怎麼一直在走,繞得奴婢都要暈了。」
還能是什麼,耿奕吃撐了啊!
剛才她要專注應付四阿哥怕掉馬甲崩人設,緊張度都拉滿了。
這會兒放松下來,耿奕撐得不要不要的,扶著腰繞著桌子走了一圈又一圈,後來走得她都快暈了才停下來。
原身也吃太少了吧,就兩碗飯,至於讓她撐成這樣嗎?
如玉心疼道:「格格,要不去廚房拿點山楂片泡水?平日格格只吃半碗飯,生怕衣裙穿著緊了。」
她說完也是疑惑,畢竟耿奕今天吃得是平時的兩倍還多,怎麼胃口突然就那麼好了呢?
耿奕還能怎麼說,只能胡謅道:「爺許久沒來,我見著他一高興就忍不住吃多了。而且我可能還給貝勒爺幫上忙了,能不更高興嗎?」
走了一半又倒回來,准備要新艾灸盒熏一熏肩膀的四阿哥嘴角一勾,擔心他進去的話,這位耿格格要羞得滿臉通紅,甚至可能激動得暈過去,自己還是別進去為好。
蘇培盛就看著自家貝勒爺都到門口了,忽然又轉身要走,還做了噤聲的手勢,只好跟著走了。
等到了書房門口,四阿哥笑了笑道:「對了,你去耿格格那裡取那個新艾灸盒過來讓我用用。」
蘇培盛聽了,只能又回去走一趟,卻被四阿哥叫住道:「剛才我回去的事,你別讓耿格格知道。」
他連忙應了,瞧著四阿哥聽見耿格格的話滿臉笑容,看著就挺高興的,於是心裡把耿奕的地位往上提了提,再回去的時候禮數都更恭敬了一分。
聽說蘇培盛是來取新的艾灸盒,耿奕趕緊給了。
如玉沒看出蘇培盛的態度更好了一點,耿奕卻是察覺到了,心裡納悶了一下,只認為蘇培盛是個禮多規矩之人,也沒多想。
走了好幾圈,耿奕總算消化得差不多,如玉幫忙用手爐暖了床鋪,她躺進去暖呼呼的,渾身都舒服了,沒多久就睡了過去。
舒舒服服睡了個午覺,她醒來的時候有種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的感覺。
耿奕賴了一會床,這才爬起來開始准備拉人頭干活。
她讓如玉隨手帶上一塊廖嬤嬤送來的布料,然後去了宋格格的院子。
比起喋喋不休的李格格,耿奕覺得還是宋格格好說話一點,起碼不會話多到讓她插不上嘴。
宋格格看見耿奕十分詫異,還是讓身邊的丫鬟趕緊送茶來,把人迎進去落座。
耿奕稍微看了下宋格格的院子,朝向和大小都跟她差不多,卻要素淨太多了。
除了家具之外幾乎就空空蕩蕩的,擺件不多,都不是鮮艷的顏色。
屋內有淡淡的線香味,床頭還擺著兩冊經書,上頭的一本翻開放著,剛才宋格格該是在看這個。
經書的書角微微卷起,也不知道被她來回翻了多少次。
恐怕除了每天去福晉的院子請安之外,宋格格就在這裡看看經書再點了線香,這日子過得是心如止水的。
丫鬟送來茶水,宋格格窘迫道:「我這裡沒什麼好茶,妹妹別嫌棄才是。」
耿奕喝了一口,茶水的溫度正好,雖然不是特別好的茶,卻跟她那裡差不多。
都是格格,規格就在那裡,四貝勒自己都沒什麼特別好的茶葉,更別提是她們了。
耿奕就笑道:「宋姐姐折煞我了,咱們都差不多,茶葉能喝就行了,這丫鬟泡茶功夫還不錯,正能入口。」
宋格格的目光微微一閃,還以為耿格格是來炫耀自己在四貝勒面前得臉的,畢竟剛才四貝勒就是她的院子用的飯了。
王府就那麼大,四阿哥進出哪裡,不到片刻誰都知道了。
誰想到耿奕這一開口不似是來戳人心肝,卻十分和善的樣子?
宋格格臉色有些困惑,還是答道:「這丫鬟手腳還算麻利,能得了妹妹的青眼也是她的榮幸。不知道妹妹下午過來這裡,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耿奕笑道:「確實需要姐姐幫忙,我這不是看貝勒爺脖子疼,打算做個新的艾灸盒。艾灸盒給貝勒爺改過幾回總算能用,就是這外邊的圓枕卻不那麼容易。」
她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來,靦腆道:「姐姐也知道我的女紅實在一般,貝勒爺是看不上的,我這不想起宋姐姐的女紅十分出色,苦思冥想就厚著臉皮過來請姐姐幫忙了。」
這話實在燙貼得很,又把宋格格誇了,又解釋了耿奕這幾天往主院跑的緣故,是在辦事不是在邀寵,宋格格難得露出一點淺笑來:「妹妹謬贊了,我的女紅也沒那麼好。」
耿奕一把抓住宋格格的手道:「姐姐就別謙虛了,貝勒爺這事急著呢。咱們姐妹都是為貝勒爺分憂的,很不必互相謙讓了。就是需要做的圓枕得多一些,時間要緊,我等會打算去李姐姐那邊,請她也幫忙做一做。」
宋格格更驚訝了,問道:「妹妹,爺要得這般急嗎?」
耿奕心想當然急啊,趕緊送給太子然後推廣出去,他們的錢才會從天上來!
當然她不敢照實說,只比劃了一下皇宮的方向,壓低聲音道:「我給宋姐姐說一聲,千萬別往外傳,貝勒爺是打算送進那邊去的,當然馬虎不得。姐姐也知道貝勒爺頗為嚴格,時間太緊,多做幾個也能挑一挑,姐姐以為呢。」
宋格格心裡咯噔一跳,這東西居然要送到宮裡去,是送給太子爺還是送給皇上,又或者德妃的?
不管是哪一個,要是被選上了,都能讓她在貴人面前哪怕露個名字。這事她以前想都不敢想,又是震驚又是歡喜。
宋格格一手捂著心口,激動得差點要暈過去了,臉頰難得多了幾分血色:「好,我這就開始做,一定不會耽誤了貝勒爺的大事。」
耿奕看她一副恨不得立刻動手的樣子,趕緊讓如玉把布料送來:「這是福晉那邊開了庫房取的布料,最是適合做這個圓枕,這邊有個我之前做的圓枕,雖然做得不怎麼樣,規格卻是對的,姐姐對著做一樣大的就行,那就有勞宋姐姐了。」
連布料和打樣都准備好了,布料還是福晉那邊開庫房取的,樣板是耿奕親手做的,顯然不會在上面做什麼手腳,宋格格的目光就更溫和了一點。
可以說耿奕把東西准備得越是妥當周全,證明她是真的想讓宋格格幫忙,而不是給人挖坑的。
宋格格承了耿奕的情,還把人送到院門口目送她離開。
身後的丫鬟海燕困惑地問道:「格格的女紅是後院最好的,手腳也快,連夜做兩個不在話下,耿格格何必還找李格格?而且布料也沒讓格格挑,而是直接給了。」
言下之意,若是真心送布料來,耿奕不該讓宋格格親自挑選嗎?
宋格格看了海燕一眼道:「這話在外頭就別說了,把門先關上。」
她進了裡頭,這才對身邊的丫鬟道:「這事耿格格其實都不必找我,一個人就能做完了。你別說什麼我的女紅才是最好的話,送去宮裡的東西,重要的是心意,不然宮裡多的是手藝更好的繡娘,哪裡輪得上我?」
「耿格格會來事,自個在貝勒爺面前得臉了,也願意帶上其他人,好讓大家都分一杯羹。你剛才說她怎麼不讓我挑選布料,要我挑的不好,爺不喜歡呢,到時候算誰的?還不如耿格格讓丫鬟隨手給一塊,每個人不同,也就不會出什麼紛爭了。」
剛才耿奕看也不看從後邊拿了一塊布料,拿的是什麼就是什麼。
回頭宋格格挑的要不滿意,心裡不得勁,耿奕也不高興,這事還怎麼做下去呢?
宋格格打量手裡做的圓枕,心裡比劃著等會要裁剪多大的布料,接著開口道:「人就不能太貪心,耿格格給了這個機會,我好好做就行了,至於其他的,想要的太多,回頭好好一件事做完誰都不高興,何必呢!」
宋格格之前懷上四阿哥第一個孩子,心裡覺得頗為驕傲。
四阿哥對這個孩子也期待,畢竟是第一次當阿瑪,時不時讓蘇培盛過來瞧瞧,又讓福晉多照應一番。
宋格格期待越高,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平日小心翼翼,誰知道最後生下一個不太健康的女兒,沒多久就夭折了,她整個人悲痛欲絕,許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她忍不住反復想,自己當初要沒那麼貪心,沒想要那麼多,是不是就能留下這個女兒呢?
然而想得再多,宋格格終究不能釋懷。
連帶因為女兒的去世讓四阿哥傷心這第一個孩子的離開,許久不能面對宋格格,看著她就容易想起那個夭折的女兒,踏足宋格格院子的機會簡直屈指可數。
宋格格好不容易才振作起來,發現四阿哥不來了,心裡也是沮喪又絕望。
四阿哥不來,她還怎麼再擁有一個孩子呢?
但是這事很難強求,宋格格只能在福晉那邊使勁,想著她規矩懂事一些,福晉願意在四阿哥面前美言幾句,興許能讓四阿哥哪天再過來看一眼自己也好。
如今耿奕給了這個機會,宋格格得牢牢抓住才是,說不准做得好,四阿哥就會贊她一句呢!
宋格格抬頭見海燕一臉糾結的模樣不由笑道:「你是不是想著這麼個好事,耿格格自個做就好了,怎麼還願意主動拉別人一起做?」
海燕點點頭道:「是,奴婢這事想不明白,耿格格是怎麼想的?」
宋格格這次卻沒回答,耿奕能怎麼想,樹大招風,她有牽頭的功勞,就沒必要全攬在身上當個靶子。自個能吃肉,也不會讓別人連一口湯都喝不到。
第10章
耿奕出了宋格格的院子,很快就往李格格那邊去。
李格格早就聽說她去宋格格那邊,沒多久就出來,還往自己這邊來,頓時滿心好奇。
等耿奕到了,李格格特地出來迎,還笑著道:「妹妹真是稀客了,快請進。」
耿奕也不含糊,搶著李格格問起來之前就先把話解釋了一遍,跟宋格格那邊沒什麼區別,又從後頭隨手拿了一塊布料出來:「東西都在這裡了,李姐姐願意幫這個忙嗎?」
李格格聽得整個人都驚住了,哪裡會拒絕,趕緊讓丫鬟接過布料道:「妹妹能想起我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裡會不願意?」
她拍著心口保證,一定好好做,恨不得指天發誓了。
李格格還抓著耿奕的胳膊親昵問道:「妹妹剛從宋姐姐那邊出來,也是請她幫忙了嗎?」
耿奕也沒隱瞞,點頭答道:「對,宋姐姐的女紅是極好的,這還是李姐姐告訴我的。這圓枕需要很多,一個人做是做不完的,多幾個人做才好。畢竟貝勒爺要得著急,李姐姐不如這會兒就開始做起來?」
看她風風火火要走的模樣,李格格連連點頭,又問道:「等會妹妹是回去,還是再去鈕鈷祿妹妹那邊?」
耿奕知道李格格是看見送來的東西還有一份,便點頭承認道:「是,鈕鈷祿妹妹那邊也打算讓她幫忙。都說人多力量大,四個人一起做,至少能做四五六個了,就能換著用了。」
李格格就不明白了,耿奕要讓宋格格動手,那是因為宋格格的女紅是最好的。
找她來做,是因為後院暫時最受寵的,除了福晉之外就是李格格了,耿奕肯定要巴結討好一下,怎麼都不敢忘了自己的。
但是鈕鈷祿格格有什麼啊,進來是最晚的,女紅不是頂尖,人也不受寵,最多脾氣好跟耿奕的關系還算不錯,兩人走得也近。
李格格想了想,要是後院三個人都在干活,就撇開了鈕鈷祿格格,仿佛是排擠她一樣。
反正多個人也沒什麼,李格格沒再多問,畢竟她急著開始動手做。
她的女紅不如宋格格,沒做得那麼快,但是無論如何明天得做出來,不能讓宋格格給比下去了!
耿奕原本還擔心李格格要抓著自己說話個沒完,看她戰意盎然要開始努力做女紅,這才松口氣趕緊溜了。
鈕鈷祿格格的院子離她是最近的,所以饒了一圈才回來去那邊。
就是耿奕踏進院子的時候,鈕鈷祿格格正坐在門口的石桌前皺眉,看見她一臉目瞪口呆的樣子,叫耿奕不由笑了:「怎麼,我臉上長東西了,叫鈕鈷祿妹妹這般看我?」
鈕鈷祿格格連忙搖頭,起身過來道:「哪裡,就是驚訝耿姐姐來妹妹這裡了。」
耿奕和她一起往裡走,聽了這話疑惑道:「怎麼就驚訝了,我平日來得也不少,妹妹這是埋怨我這幾天沒過來了?」
鈕鈷祿格格嚇得連連擺手:「耿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耿奕笑道:「好了,我這不是跟妹妹開玩笑,別當真。我這幾天忙著,這不剛忙完一茬,趕緊過來請妹妹幫忙來著。」
她又把話說了一遍,鈕鈷祿格格怔怔看著耿奕,久久不能回神,許久才低頭道:「我還以為姐姐不會過來的。」
畢竟找人幫忙,宋格格和李格格就很足夠了。
耿奕知道原身和鈕鈷祿格格都不算受寵,兩人進府的時間也是最遲的,性子都靦腆膽小,於是還挺合得來,互相鼓勵陪伴,度過了不少苦悶清冷的日子,關系還挺好的。
既然是小姐妹,耿奕有好事當然不能忘了鈕鈷祿格格,笑著道:「妹妹想那麼多做什麼,趕緊開始動手才是。我也得回去開始做了,怎麼都不能躲懶的!」
鈕鈷祿格格點點頭,又道了一聲謝,送走耿奕後才回去開始剪裁做針線了。
走了一圈回來,耿奕感覺自己身體都要掏空了。好歹把團隊組起來了,她只要意思意思動動手做一個就行了。
她讓如穗幫忙裁剪了布料,也開始做一個新的圓枕,怎麼都要做一個明天交差的。
看宋格格和李格格雄心壯志的模樣,她們兩個很可能今晚都不睡了,一口氣做兩三個出來。
鈕鈷祿格格的女紅跟耿奕半斤八兩,不吃不睡做兩個都頂天了。
耿奕就不為難自己了,做一個能交差就好。
她慢吞吞做了一會,差點要睡過去了,看著手裡快做好的圓枕還挺有成就感的。
誰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手工居然那麼厲害了,說不定以後能回去,耿奕還能給爺爺親手做個護膝的!
想到爺爺,耿奕沮喪了一會,就見如穗進來道:「格格,劉伴伴的徒弟小祝子過來了。」
耿奕還奇怪:「怎麼過來我這邊,他們是忘記爺在書房了?」
要問也該直接去問四貝勒,怎麼跑到她這裡來了?
如穗無奈道:「格格忘了,之前給貝勒爺說過幫忙選今晚的菜式。」
她不提醒,耿奕還真忘得一干二淨。
耿奕自己雖然忘了,但是劉廚子是一點都沒忘,早早就打發徒弟來問了。
小祝子在外邊等了一會,才被如穗請了進去,趕緊行禮後道:「格格,下午的時候廚房送來不少新鮮的食材。」
他張口報了一大串,耿奕聽得頭暈。
她今天陪著四阿哥吃飯是看出來了,他偏愛素食,卻又不喜歡全素。
最好是有肉燉著的素菜,沾滿了肉湯,而不是清湯素菜這種寡淡的口味。
耿奕就問道:「廚房有栗子嗎?」
見小祝子點頭,她就道:「那就要個栗子雞,然後地三鮮,再來一碗羊湯。」
大冬天的,喝一碗羊湯也能渾身暖和,看四阿哥的樣子又要努力工作到半夜,喝完羊湯要是能困了,也就能早點睡下的。
作為學中醫的人,最怕看到就是四阿哥這樣糟蹋自己身體的,趁著年輕還能熬,過幾年就要熬不住了。
耿奕細細吩咐道:「羊湯的羊肉不必放太多,另外加上筍干、香菇丁,記得再添上白蘿蔔,多擱一點花椒。」
小祝子聽得為難道:「格格,四貝勒的菜肴一向清淡,擱一點花椒是去腥味,太多會不會太辣了一點?」
耿奕笑笑,就是要辣,吃完出一身汗才叫那個舒服:「你只管擱就好,若是爺問起,你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能發發汗,夜裡睡得也能更舒服一點。」
小祝子這才應了,趕緊一溜煙跑回廚房去告訴自家師傅。
劉廚子猶豫一下還是按照耿奕的意思來,做好兩菜一湯送過去。
四阿哥在書房裡正埋頭苦干,忽然聞到濃郁的食物香味,這才感覺有些餓了:「晚飯送來了?」
蘇培盛答道:「是,耿格格特意吩咐廚房做的。」
他這才想起來,下午的時候耿奕說要替自己選晚飯的菜式,便點點頭出去了。
桌上兩菜一湯,分量都不算多,正好四阿哥吃完能七八分飽,不至於撐了或者浪費掉了。
他坐下後嘗了一口栗子,沾了雞肉的味道,又香又甜,地三鮮就清爽可口,正好中和了栗子吃多的甜膩。
雞肉多汁,伴著飯不留神就能吃下半碗。
只是等四阿哥喝了一口羊湯後,舌頭辣得麻麻的,差點要吐出來。
他忍了又忍才咽下去問道:「這是什麼,擱了多少花椒的?」
蘇培盛趕緊把劉廚子叫了過來,劉廚子躬著身子把耿奕的話兢兢戰戰重復了一遍,四阿哥皺著眉頭看手裡的羊湯,半晌才道:「行了,那你退下吧。」
劉廚子摸不准四貝勒究竟是高興還是生氣,被蘇培盛使了個眼色趕緊退下了。
蘇培盛小心翼翼問道:「爺是要把這羊湯撤掉嗎?」
四阿哥猶豫了一會,原本想撤掉,剛才喝下的那一口味道實在太可怕了一點。
但是很快緩過勁來,感覺渾身暖融融的,甚至額頭隱隱有點汗,積累一天的疲倦仿佛發散出來一些,他就搖頭道:「喝著確實暖和,就別浪費了。」
就著湯吃著飯,四阿哥愣是把兩菜一湯吃了個干淨,手腳都暖和了,整個人懶洋洋地喝著熱茶,有點不想回去書房繼續寫折子了。
永定河修繕的事換了好幾個方案,皇阿瑪還是不滿意,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書房絞盡腦汁寫出滿滿一折子,四阿哥卻不怎麼滿意。
原本他心裡不大痛快,吃完一頓晚飯後渾身熱乎乎的,整個人輕快了一些,眼皮卻漸漸變得沉重下來。
索性今晚自己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不如就此睡下算了。
四阿哥難得破天荒沒過子時就要睡下,蘇培盛是巴不得的。
畢竟自家貝勒爺素來勤勉,子時睡下都算早了,更別提如今離著子時還有半個多時辰!
蘇培盛屁顛屁顛去鋪床了,心裡對耿格格的地位又拔高了一點點。
四阿哥很久沒那麼早睡了,還以為自己會睡不著,誰知道沾著枕頭很快就陷入黑甜,直到被蘇培盛輕輕叫醒,他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睜眼就已經五更天了。
再不起來就要錯過早朝,四阿哥起身的時候感覺難得的神清氣爽。
他伸了個懶腰,忽然靈機一動,起身連洗漱都顧不上,大步進了書房,示意蘇培盛磨墨。
之前建議大規模建堤壩,四阿哥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昨晚休息得好,他腦海中忽然靈光閃動,很快就暢快淋漓寫完了一本折子。
束水之外還要攻沙,隨著河水而來的沙子不斷抬高河床,才讓河岸兩邊的良田宅子每次暴雨後都會被淹沒。
不把河床裡面積累的沙子弄走,那麼哪怕建造了河堤,也無法護住河堤兩邊的田地不再被淹沒。
之前的河道總督就是光造河堤而沒有注意河沙的事,才會讓皇帝大發雷霆,還把人撤職查辦。
四阿哥看了一遍折子沒什麼問題,這才讓蘇培盛收好,自己洗漱後匆忙吃了兩塊面點就趕去上朝了。
剛上轎子,福晉帶著廖嬤嬤送來一個錦盒,裡面是幾個做好的圓枕,另外有三個新的艾灸盒,都是連夜做出來的。
後院幾位顯然一大早就送到福晉這邊來仔細檢查過,才敢交到四阿哥手裡。
四阿哥信得過福晉,她看過後沒問題,那就沒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收下後就示意福晉回去歇著了。
轎子匆匆離開,福晉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才被廖嬤嬤勸著回去。
主院裡已經滿滿當當坐著人,除了最後一刻才到的耿奕,其他人都是早早來的。
耿奕懷疑後院這幾個格格昨晚壓根就沒睡,一個個眼睛紅彤彤的。
送上來的圓枕一個比一個做得精美,做得最多的自然是宋格格,她足足做好了三個。
李格格要少一點,也做好了兩個,鈕鈷祿格格也是兩個。
唯獨耿奕只做了一個,因為她做好一個後就早早睡下了,精神頭反而是看著最好的。
福晉一看就明白,耿奕是不想把功勞都獨自一人攬下,其他人則是更想在四阿哥面前表現得好一些。
聽聞耿奕昨晚給四阿哥點的菜讓他挺喜歡的,還難得早早就睡下了。
剛才福晉看四阿哥精神奕奕的樣子,若是以後他都能這樣,卻也不錯。
耿奕沒福晉想得那麼多,她就是打算渾水摸魚一下,湊合做一個能交差就行。
畢竟吃睡是人生第一大事,絕對的缺一不可!
耿奕偷偷打了個哈欠,其他人也是興奮了一晚上,如今把東西一交,幾個人都露出疲倦的神色來。
福晉就沒多留她們,讓大家回去睡個回籠覺,等四阿哥進宮回來看看如何了。
第11章
四阿哥帶著東西進宮,先把折子呈上,早朝的時候精神頭還不錯,三阿哥還多看了一眼笑道:「四弟今兒的臉色不錯,昨晚看來睡得頗好?」
四阿哥笑笑道:「是,昨晚難得睡了個好覺。」
三阿哥是知道他最近卯著勁反復寫折子來攻克解決永定河淤堵之事,可是皇帝也不斷打回來似是不滿意,只覺得這個四弟實在固執得很,還愛鑽牛角尖。
永定河的問題多年來都沒解決,哪裡是四阿哥一個人短時間內能解決得了的呢?
還不如放下,四阿哥何必死磕呢?
看他手裡拿著折子,估計昨晚又寫了一個,三阿哥搖搖頭,都懶得勸這個固執的弟弟了。
四阿哥把折子交給李德全,然後就去自己的位置站定,等著皇帝出來。
等了一會,比平日要晚一刻鐘,大臣們面面相覷,還以為皇帝今天不來早朝的時候,他才帶著李德全匆匆出來。
大臣只以為皇帝今兒可能是起晚了,有心人已經開始琢磨回頭打聽昨夜侍寢的娘娘是哪一位。
皇帝一開頭就提出永定河的事,在座的都知道是個老棘手的問題了,也就沒人回答。
還是他開口道:「剛朕看完四阿哥的折子,認為可行,眾卿家也看看。」
折子被小太監送下去,在大臣手裡轉了一圈,他們一目十行看得飛快,時不時有人點頭,也有人皺著眉頭不是很認同。
很快折子就重新回到李德全手裡,放在皇帝手邊,皇帝笑著贊許道:「四阿哥之前寫了無數的折子,只有這一本很得朕心。回頭太子和四阿哥一起寫得更詳細一些,再交上來給朕看看。」
太子和四阿哥出列應下,四阿哥抿著唇心裡有點高興,他是難得被皇帝如此直面地誇贊。
早朝過後,太子拍了拍四阿哥的肩膀道:「不愧是四弟,我早知道你能解決得了,去我那邊坐坐,我們好好商量一番?」
四阿哥應下,那邊就有大臣過來跟太子請安,還有太子的娘家人似是有事要說。
於是四阿哥就退開一些,正巧大阿哥經過,冷哼道:「四弟辛辛苦苦寫出的折子,回頭功勞不是你一個人,還得讓給太子,你能甘心嗎?」
四阿哥搖頭道:「大哥說得什麼話,都是為皇阿瑪分憂而已。」
什麼功勞,他只是為了皇帝分憂解難盡一份力!
大阿哥不高興地看了四阿哥一眼:「我勸四弟還是走心點,不然以後費盡心思做什麼,轉頭都要拱手讓人,跟你沒關系了。」
太子卻忽然站在大阿哥身後道:「那就不勞大阿哥擔心了。」
大阿哥看了他一眼,冷哼著就走了,太子轉過頭來招呼四阿哥道:「大阿哥沒為難你吧?」
四阿哥搖頭道:「沒有,大哥只跟弟弟閑聊了幾句。」
太子看四阿哥的神色如常,確實沒被為難到這才放心了,領著人去了東宮的書房,就見四阿哥忽然拿出一個錦盒來道:「對了,弟弟最近弄了點新玩意,用著還不錯,之前二哥說肩膀酸疼,可以試試看。」
錦盒打開,裡面是兩個奇怪扁平的東西,旋轉後居然能打開,太子拿著看了幾下疑惑道:「這是什麼,手爐嗎?」
這手爐也太醜了一點,他眉頭皺緊了,一看就是倉促打造出來的,這個四弟已經手頭緊成這樣了嗎?
四阿哥卻笑著解釋道:「二哥別看這東西不起眼,確實挺好用的。想著盡快用上比較好,做得就稍微粗糙了一些。」
他極力推薦,太子也不好拒絕就坐下了。
四阿哥把艾灸條放進盒子裡面,然後親自點上,旋轉合上後放進圓枕裡面,然後問了太子哪裡酸疼,就把艾灸盒固定在那個地方。
太子看著還挺新奇的,任由四阿哥擺弄了一番,過了一會感覺肩膀有些熱熱的,透著一股子艾灸的藥香味,他聞著還挺舒服的:「是感覺不錯,肩膀這邊熱乎乎的,四弟怎麼想到這個東西來了?」
四阿哥笑著解釋道:「是後院的一個格格看我每天伏案寫折子,脖子有些疼,就琢磨了這麼個法子。二哥也知道,艾灸條要直接用很容易燙傷留下疤痕,若是用這個東西隔開,既能舒緩酸疼,卻也不至於燙著人了。」
太子頷首道:「是個心思巧的,最難得為了四弟費心。而且這東西戴上也不礙事,不必只能躺著或者趴著,都不能干別的了。」
反而他掛著這個東西,行走自如,還能看書寫字,完全不礙事。
那兩條帶子能固定住,哪怕走動的時候也不會掉,只是不能動作幅度太大,不然還是掛不住的。
太子索性掛著艾灸盒跟四阿哥商討起折子的事,兩人規劃了永定河幾個洪水泛濫最厲害也最頻密的地方,打算從這裡開始。
若是建造堤壩,要選好合適的位置,也得算好大小。
材料、人工,甚至是中途運送也得計算在內。
兩人專心算了一會兒,四阿哥把大約的支出寫下來,抬手摸了下太子身上的艾灸盒道:「二哥,這東西該是燒完了,肩膀感覺好一點了嗎?」
太子都快忘了身上有這個東西,身邊的太監拆掉艾灸盒之後,他動了動肩膀,驚訝道:「還真是好多了,四弟這東西確實不錯。」
四阿哥笑了:「那正好,這些就留著給二哥用,我回頭讓人做得更好一點,再給二哥送來,二哥別嫌棄才是。」
弟弟特意送來,就因為他偶然提的一句肩膀有些酸了,如此實在的心意,太子哪裡會嫌棄,還十分感動,拍著四阿哥的肩膀道:「你這般用心,我就笑納了。」
得知幾個圓枕都是後院的格格們連夜親手做的,太子只覺得四阿哥用心極了,轉頭皇帝叫太子過去問起折子的事,他就提了兩句。
皇帝還挺好奇的樣子,太子就讓人把艾灸盒送過來給他過目。
擺弄著手裡的艾灸盒,太子都試過了,皇帝就打算自己也試一試。
太子選了一個沒用過的遞給李德全,又小聲指點怎麼用,這才給皇帝戴上了。
皇帝也是低頭伏案久了,脖子和肩膀都有些僵硬酸疼,平日有人捏肩,確實能松快一點,卻不喜歡有人站在身後,要不是實在太難受都不愛叫人,這會兒不用人站在身後就能用,他自然感興趣。
燒著的艾灸盒暖呼呼的,他感覺脖子和肩膀都熱熱的,沒多久額頭都出了一層薄汗。
皇帝點點頭道:「確實要舒坦一些,熱乎乎的讓人松快不少。」
知道是四阿哥後院的格格想出來的主意,四哥哥聽說太子肩膀不舒服就眼巴巴送來,他就笑道:「兄友弟恭,不錯。」
四阿哥想著自家哥哥,有好東西就來分享了。當哥哥的太子一看有好東西就給親阿瑪分享不說,還給弟弟美言幾句,功勞都沒攬在身上,讓皇帝聽著十分滿意。
人年紀大了,皇帝最是喜歡看見幾個年長的兒子感情深厚,相處和諧。
皇帝留下太子一起用膳,父子兩個和和美美的。
等太子走後,李德全請了太醫院的院首過來,看看這艾灸盒子。
院首拿在手上仔細查看,不但看了還沒燒過的艾灸條,連燒過的都戳開成粉末,在手裡碾壓一會,再靠近鼻子聞了聞,許久後才道:「皇上,這艾灸沒有問題,是新鮮的艾灸曬干後磨成條,裡面沒夾雜別的東西,十分正宗。」
聽聞艾灸條燒過後沒燙著人,脖子和肩膀都舒服了不少,院首十分感興趣道:「皇上,可否讓微臣帶回去試用一番?」
皇帝擺擺手,把其中一個艾灸盒遞了過去:「拿去吧,回頭給朕說說這功效如何。」
院首恭敬接過後退下了,皇帝換了一身衣裳,去掉渾身艾灸的味道。
還別說,艾灸之後他真感覺肩膀不如之前僵硬了。
皇帝看了眼身邊沉默伺候的李德全道:「你剛才欲言又止想阻攔,是不是擔心這東西有問題不敢讓朕用上?」
李德全趕緊跪下了:「奴才不敢。」
畢竟這東西是太子親自拿過來的,而且四阿哥用過,太子也親自試過,絕不會有什麼問題,不然皇帝哪裡敢直接用了?
事後查看一番,皇帝也不過是驗證一下,果然太子和四阿哥都是純孝之人,沒辜負了皇帝的信任。
皇帝笑笑道:「這東西送過來的時候是干淨的,回頭朕用完了,不讓院首親自檢查過,轉頭有人動了手腳,誣陷這東西不干淨,太子和老四就要渾身是嘴都說不清了。」
「既沒有問題,之前皇額娘膝蓋時常會疼,回頭讓人打幾個送過去。」
皇帝又賞了東西,讓人分別送去給太子和四阿哥的貝勒府上。
第二天消息傳開,所有人都知道四阿哥和太子給皇帝獻上了好用的東西。
院首連夜讓人試用,對活絡筋骨和老寒腿都有一定作用,而且用過後還能睡得好一點之外就沒有別的問題。
今天正巧沐休,四阿哥難得睡了個懶覺,起來就收到消息,皇帝派人送來賞賜,趕緊叫上福晉一起去門口接了。
賞賜很實在,除了一盒子珍珠之外還有一對金如意,另外是一套文房四寶,再有一小筐的瓜果。
四阿哥恭敬接下,送賞賜來的太監笑道:「皇上已經讓工匠加緊做了,回頭再送一些過來。」
他應下,明白有宮裡的工匠動手,就不必自己再讓人做艾灸盒子送進宮裡去了。
送走宣旨的太監,四阿哥道:「這一盒子珍珠福晉留下一半,余下的都分給後院幾個格格。「
福晉就問道:「耿格格的功勞最大,我沒做什麼,這珍珠就不留了吧。」
四阿哥想了想就點頭:「也罷,這對金如意就擺在主院,珍珠一半給耿格格。」
耿奕沒想到自己能得半盒子珍珠,珍珠圓潤,每一顆都是一樣的,大約是拇指肚大小,打首飾就能十分體面,可以做項鏈,也可以鑲嵌在首飾上,另外送人也是一份厚禮了。
她歡歡喜喜讓如玉收好這盒子珍珠,就見這個丫鬟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好笑道:「你是不是想問,貝勒爺把東西送出去,如今宮裡自個做,買賣就做不成了?」
如玉連連點頭:「格格金睛火眼,奴婢就是擔心這個。」
自家格格和貝勒爺費盡心思做了幾個送進宮裡,還以為能把這個買賣做起來,誰知道轉頭皇上送來賞賜,宮裡的工匠接手了小李子的活計。
小李子沮喪壞了,還以為沒了用處,剛才就開始搶著干活,已經在外邊做灑掃,生怕要被趕走。
耿奕搖頭道:「宮裡自有宮裡的想法,買賣還能做,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去吧!」
皇帝想必是打算用這個賞人,而不是做買賣的,既是賞人,總不能叫四阿哥再破費和找人做,而且也要慢上許多。
宮裡那麼多匠人也不是擺著看的,他還能多做一些送給四阿哥,回頭四阿哥是送人還是做買賣都行,實在是貼心極了。
而且宮裡的工匠做出來的東西又快又好,四阿哥拿去送人都特別體面,收到禮物的人也面上有光。
等皇帝和賞的人都用上了,四阿哥再著手開始大規模流水線做得稍微次一點放出去做買賣就適合了。
不然宮裡還沒用上的東西,宮外就開始用了,這怎麼可以?
四阿哥對福晉也是這麼說的:「等宮裡頭用的差不多了,再開始做著放到宮外去,就是需要福晉來操心了。我打算找兩個鋪面,分成男館和女館。男館這邊我來物色人選,女館那邊就有勞福晉挑個細心守禮的嬤嬤。」
兩人商議了一會,這鋪面容易找,地方要夠大,最好是包間,畢竟艾灸的時候可能需要脫掉衣服,做完後還得有沐浴換衣的地方。
裡面味道太大也不行,通風要極好,只開著窗戶是不夠的,大冬天凍著人也不好。
四阿哥微微皺眉,去書房想了一會,就往耿奕的院子去了。
正巧耿奕在點菜,因為之前劉廚子做的菜讓四阿哥都吃完了,還得了誇贊,他就更積極讓徒弟小祝子過來。
哪怕送來的菜式不是都劉廚子來做,每次卻至少做一盤送來。
耿奕正琢磨晚上吃什麼,就見四阿哥溜溜達達進來,趕緊起身行禮:「爺來了。」
四阿哥遠遠見她十分認真地在思索,還以為在琢磨什麼厲害的東西,居然在點菜,不由好笑道:「你這是想吃什麼,琢磨那麼久的?」
耿奕有點不好意思,她是有點想家了,所以准備點一道白斬雞。
這道菜不算稀奇,就是很少人做,劉廚子對這個不熟悉,馬廚子才會,小祝子是實話實說,免得做出來的菜式不夠正宗,那不叫人失望了?
耿奕也不好讓劉廚子為難,猶豫要不要換一道菜。
四阿哥一聽擺擺手道:「這有何難,讓馬廚子做這道菜送來,正好我也留下來用飯。」
若是耿奕單獨吃飯要點名馬廚子做菜,那是不合規矩,但是四阿哥也留下一起用餐,那就沒問題了。
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耿奕也挺好奇廚房一把手的馬廚子手藝怎麼樣。
兩人耐心等飯的時候又開始大眼瞪小眼,耿奕苦惱,感覺以後要去找自動播放器的李格格取經,不然兩人干坐著實在太尷尬了。
她努力找話題:「爺賞的珍珠特別好看,妾都舍不得用了。」
四阿哥笑笑道:「送你的就收著,沒什麼舍不得的,回頭讓人鑲嵌在首飾上,或是留著把玩也行。」
耿奕笑著點頭,就是卡殼了,好在這次四阿哥願意主動找話題:「太子殿下用著不錯,肩膀酸疼要好一些了,就連皇阿瑪用過也說挺好的。」
「皇上和太子殿下能用就好,都是爺心好,想著皇上和太子的。」她是看出來了,四阿哥這事上被皇帝誇了,心情挺好的,於是順著也誇了誇他,果然四阿哥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些。
誇誇誇之後,好在廚房那邊動作麻利,耿奕不用繼續琢磨要怎麼繼續誇了。
菜剛送上,耿奕就聞到香味,忍不住露出懷念的神色來。
四阿哥卻以為她嘴饞又餓了,拿起筷子給她夾了一塊道:「吃吧,看你眼珠子都快掉到盤子裡面了。」
耿奕伸手摸了下自己的嘴角,好在沒流口水那麼丟臉。
白斬雞看著做法不難,卻最是考驗廚藝的。
要火候剛剛好,久了肉會柴,口感不好,不夠的話就太生了,會帶著腥味不說,肉也是不好吃的。
馬廚子顯然不愧是廚房一把手,這白斬雞做得純火爐青,肉質剛剛好,十分鮮嫩。
這白斬雞最看的還是醬料,蘸醬要是做得不好,白斬雞的味道就要砍半。
耿奕夾了一塊雞肉蘸醬後放進嘴裡,醬料的鮮香和雞肉混合在一起,完全是一加一等於三的完美搭配!
她想著吃完這次,下次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每一塊都吃得尤為仔細,表情相當虔誠,一口接一口的,滿臉都是享受。
四阿哥都看餓了,他吃了一塊感覺馬廚子的手藝是不錯,卻也沒有不錯到這個地步,讓耿奕這吃得小臉滿是感動都快落淚了?
他琢磨著自己平日是不是對耿奕太忽視了,然後廚子們看人下菜碟,這是欺負她,克扣吃食了?
第12章
幸好耿奕察覺四阿哥的表情不對,問了之後趕緊解釋道:「廚房沒有克扣吃食,就是妾有些饞了。」
格格的規格就在哪裡,她也不能隨便點很貴的食材來扎眼。
再就是她想吃就要花錢,雖然如今手裡的銀錢不算少,也就能隔個十天八天開個小灶,一天三頓吃是不可能的,當然這些不能直接跟四阿哥說。
「跟著爺吃飯就很好了,能嘗到馬伴伴的手藝。」
難怪劉廚子要另辟蹊徑,確實比起經驗老到的馬廚子是稍微差了那麼一點點。
四阿哥笑著點頭道:「你這是讓爺以後多過來一起用飯了?」
耿奕一愣,她這話居然算邀寵嗎?
見她不說話,滿臉糾結的模樣,四阿哥又笑了:「行了,就你愛胡思亂想,爺有空會多過來看看你的。」
另外還有一道白菜燉腊肉,一碗熬了不少時辰的魚湯,已經熬出了奶白色。
耿奕端起碗喝了一口魚湯,就差把臉埋進去,就不用繼續跟四阿哥尷聊了。
好在四阿哥依舊勤勉,吃完飯又回去他的書房繼續寫折子。
耿奕感覺四阿哥有永遠寫不完的折子,不過也是理所當然的事,畢竟四阿哥要無所事事那證明皇上並不打算重用他。
就是他這拼命三郎的樣子,難怪以後好不容易登基了,熬個十幾年,年紀不算大的時候就把自己熬沒了。
想到以後從鈕鈷祿格格肚子裡出來的敗家子,還有她肚皮裡出來的那個喜歡搞葬禮的熊孩子,耿奕覺得很有需要給四阿哥多養生,讓他活久一點。
不然就鈕鈷祿格格那寵溺孩子的勁兒,耿奕想到以後要壓著熊孩子勞心勞力的樣子,就巴不得四阿哥能長命百歲。
耿奕想到剛才見四阿哥的眼角泛紅,指甲靠近月牙的地方也要紅一些,明顯肝火有些旺。
養生就得琢磨著得從小地方開始,她回憶了一下自己背誦過的方子,裡面有一道養神湯,用料不復雜,就她手邊都能找到的材料。
說做就做,她把方子默寫下來,讓如穗去去主院那邊跟福晉說一聲,免得叫人誤會了。
雖說都是普通不起眼的藥材,要做成養神湯,怎麼都要告訴福晉。
福晉倒是奇怪耿奕怎麼突然要藥材,等耿奕跟她一說才明白是想做一道養神湯。
耿奕解釋道:「這湯貝勒爺和福晉喝著都合適,不過還是得做出來後請老大夫看過才好。妾想著先做出一碗,自個先喝著看看。」
福晉笑道:「耿格格有心了。」
用了艾灸,她夜裡能睡得稍微安穩一些,白天的精神頭卻還是不大好。
按照耿奕的意思,這養神湯能滋補養神,清心調肝,對思慮過多的人最是適合。
不管四阿哥還是福晉都是思慮頗多的人,耿奕這才努力回憶起祖上留下的安神方子。
耿奕把方子默寫出來,先讓廖嬤嬤找大夫看看。
廖嬤嬤讓人找了之前的老大夫,他看了藥方後摸著胡子不住點頭道:「這方子確實合適,思慮過度容易暗生內熱,耗費心肝致肝火盛。桂圓能補心氣,補血分,此乃主藥。生地黃能去虛熱,天門冬能去清心去燥。」
老大夫越是琢磨越是忍不住點頭贊道:「這方子十分溫和,正是適合福晉用。四貝勒曾中暑,體內虛熱易旺也是合適,不知道是哪位大夫定的方子,可否給老夫引薦一番?」
廖嬤嬤沒想到耿格格送來的一道方子居然如此有用,原本只想著能有點用就不錯了,不由疑惑這位格格從哪裡得來的方子?
她照實說了,老大夫也是一呆:「興許這位貴主家中曾有各種藥方,這是背下來了?」
有些人家祖上有些底蘊,留下不少古方,會讓後輩都背誦下來。
不管有沒會用,要用的時候不至於兩眼抓瞎。
廖嬤嬤也不確定,但是想到耿家對耿格格極為寵愛,還真有這個可能。
畢竟哪家藏著點壓箱底的東西,就沒什麼好奇怪的。
她匆匆湊好藥方上的各種藥材就趕回王府,跟福晉稟報了。
福晉一聽耿奕拿出的藥方不但四阿哥能用,她也適合用,更覺得這個格格用心了。
「既能用,那就讓廚房多煮一些,回頭送去書房給爺用。」
苦口良藥她是喝得多了,還以為會很難入口,誰知道廚房送來的時候只有一股很淡的藥香味,喝著的時候居然有一絲甘甜,而不是苦澀難咽的味道。
福晉還挺稀奇的,一口氣喝完,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真感覺心口都沒那麼賭著了,人也精神了一點。
廖嬤嬤看她喝完後有些懶洋洋的,午後倚著軟塌小憩了一會,竟然能睡著。
雖然睡著的時辰不長,中途福晉都沒驚醒過來,已經相當難得了。
福晉醒來後感覺精神頭好了不少,便笑道:「這湯藥也不知道是不是對症的緣故,剛才躺下後就感覺渾身松快了一些,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廖嬤嬤難得露出笑容來:「對症就好,奴婢許久沒見福晉的臉色這般好了。」
自從生了弘輝之後,福晉的臉色就一天比一天蒼白,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子沒徹底養好的緣故,到底還是傷了點底子。
福晉用著好,讓人跟四阿哥說了一聲,蘇培盛送養神湯的時候也提了一嘴。
四阿哥有些嫌棄藥味,喝了一口後跟福晉一樣,口感甘甜,不像黑漆漆的湯藥那麼難喝。
聽說裡面放了甘草和生麥芽,就知道能中和掉不少苦澀的味道了。
他示意蘇培盛去請耿格格到書房來,耿奕原本都吃過飯,穿著松散的常服,挨著軟塌正沒骨頭一樣趴著看話本,被叫過來只好重新起身穿衣打扮梳頭。
耿奕趴著看話本都快看得睡過去,這會兒被硬生生大冬天叫出來,心裡怪郁悶的。
這時候四阿哥不該在書房裡勤快寫折子,怎麼還大晚上把自己弄過來的?
四阿哥見著耿奕,招手讓她到跟前來幫忙磨墨,一邊問道道:「你給的方子不錯,就也不知道原本是不是特地給小兒做的方子,竟還添了許多跟藥性無關的東西,只為了能入口嗎?」
耿奕眨眨眼,回答道:「妾也不知道是不是專門為小兒做的藥方,只是苦口良藥,良藥卻未必都要苦口。」
四阿哥聽著點頭道:「是啊,御醫總說苦口良藥,味道卻難以下咽。」
他估計想起小時候喝的苦藥,眉頭都忍不住皺了起來。
耿奕忽然發現,四阿哥其實可能不喜歡看御醫,是因為要喝苦藥嗎?
想到之前四阿哥再三拒絕請御醫,什麼都自己扛著來,還真有這個可能。
四阿哥又問道:「你是從哪裡看到的方子?」
耿奕之前回想了一下,耿家雖然不算富裕,祖上卻出過大儒的,雖然後人都沒怎麼繼承上,家裡的藏書就不少,還有一個專門的藏書樓。
當然以前進去藏書樓的人幾乎沒有,不過原身很喜歡呆在裡面,有濃郁的書香味,很適合睡覺。
對,就是去藏書樓睡一個下午,又安靜又枕著書,仿佛自己身上都帶著點書香了。
原身愛去藏書樓這個事一打聽的話,耿家上下都知道的,但是她進去後是睡覺還是看書,就沒人清楚了。
這時候耿奕拿出來搪塞,四阿哥回頭派人去查也不會出什麼紕漏,是最適合的理由了。
四阿哥也不知道有沒相信,只看著耿奕笑道:「沒想到你愛看書,還把方子都背下來了,是不是腦瓜子裡背了不少?」
耿奕還真是這樣,她學中醫的天賦不高,不能舉一反三,但是背書卻十分厲害,幾乎可以說是過目不忘。
耿爺爺時常就遺憾耿奕記性好,對中醫的興趣卻不是很大,所以才會學成半桶水的樣子,要再用心一點可能就好了。
當然耿奕還是清楚自己的情況,說好聽點是聰明,不好聽的話其實還是沒有天賦的。
望聞問切她都只能做到一般般,看不清楚,脈像很努力都感覺不夠清晰,索性只能一直幫著爺爺打下手。
這時候耿奕的記性就有用處了,完全不需要她動手,只動動嘴皮子就有人把湯藥都煎好送來。
廚房送來的養神湯挺多,四阿哥示意蘇培盛也給耿奕倒了一杯。
她道謝後端起喝了一口,細品了一下,藥材不錯,煎的人也用心,火候剛剛好,喝著帶著一點甘甜是絲毫不苦,還挺好喝的。
四阿哥看耿奕喝得津津有味,還挺稀奇,就聽她道:「妾這腦瓜子的東西不用的時候想不起來,用到的時候才能想到。」
這就是為何她之前沒想起來的緣故,四阿哥有些哭笑不得:「那以後你幫著福晉多干點活,腦瓜子就能多想起點事情來了。」
耿奕笑著應了,低頭專心磨墨,心裡卻覺得福晉跟四阿哥一樣都是工作狂,還喜歡什麼事都親自做,都不太需要別人幫忙的意思,然後把自己累壞了。
果然四阿哥這個工作狂又要寫折子和繼續看資料,今晚還得留在書房不打算去後院。
磨墨之後,耿奕就乖乖回去,又要換掉衣服,拆掉梳起的頭發,洗掉臉上的脂粉,這才舒舒服服躺下的。
如穗早就把床榻鋪好,又用手爐暖過,被窩暖呼呼的,她滾了一圈抱著被子就睡過去了,感覺自己入鄉隨俗還習慣得挺快,轉眼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熟悉得不行。
以前耿奕是事事躬親,平日去鄉下義診的時候還要照顧好爺爺。
如今她餓了有人送飯到跟前,累了有人捏肩,困了有人鋪床暖被窩,簡直快活過神仙。
耿奕不由感慨每天倒在軟乎暖和的床榻是最幸福的一件事,就是四阿哥怎麼一點都不想早點躺下睡覺呢?
不睡覺怎麼會有精神,熬著熬著不就把身子骨給熬壞了,還可能腎虛掉發!
耿奕摸了摸自己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沾著枕頭趕緊舒舒服服睡過去了。
她是被如玉小心翼翼推醒的,看著窗外天色才擦亮,頓時縮在被窩裡不想起來。
大冬天的,這麼早起床簡直要人命!
但是耿奕掐指一算,正好五天,她得起來去主院請安了。
如玉也道:「鈕鈷祿格格已經來了,就在外邊等著。」
這就更不好讓人等了,耿奕痛不欲生起來洗漱打扮,飛快弄好後出去對鈕鈷祿格格歉意一笑道:「讓妹妹久等了,這冬天在被窩裡太舒服,我有點起不來。」
鈕鈷祿格格笑笑道:「妹妹沒等多久,姐姐也不必擔心,這時辰還早,慢慢來就好。」
耿奕摸著她的手有點涼,還把手爐塞了過去:「妹妹暖一會,我這還有一個。」
上回她把院子裡的手爐給改成艾灸盒,福晉回頭就讓人送了兩個來。
鈕鈷祿格格和耿奕一人揣著一個小手爐,冒著冷風趕到主院,宋格格已經在了,她果然是第一個到的。
比起之前的沉默寡言,宋格格難得對兩人笑笑,還主動寒暄道:「外邊有些冷,把火盆挪過去一點烤一烤。」
耿奕趕緊攔下丫鬟,對宋格格搖頭道:「我們都帶著手爐,穿得也暖和,一路上過來並不冷,可別凍著宋姐姐了。」
宋格格早早過來坐著,走動的時候身上還會熱乎乎的,坐久了只會越來越冷。
耿奕走過來還挺熱的,坐下的時候看宋格格的小手發白,就伸手握住了。
宋格格一怔,被她暖呼呼的手一握,感覺手心的熱氣慢慢蔓延上來,身上也暖和了一點。
耿奕皺眉道:「宋姐姐這手也太冷了一點,給。」
她把手爐塞到宋格格手裡,抬頭看了一眼,就知道宋格格必然是氣血兩虧。
尤其宋格格還每天一大早過來請安,大冬天的,身體又虛,要真凍著那就麻煩了。
「這天冷,宋姐姐也得多顧著自己身子骨才是。畢竟宋姐姐還年輕,身子骨養起來,後邊的日子長久著呢。」
耿奕是看得出宋格格每天一大早過來福晉這邊請安為的是什麼,四阿哥不去她的院子,宋格格除了在這裡能偶爾碰上四阿哥看一眼就別無他法。
福晉也明白宋格格的心思,憐惜她之前的喪女之痛就沒說什麼,難得平日不怎麼走動,性子又靦腆的耿格格都忍不住開口勸她。
宋格格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小聲問道:「我這臉色這麼差嗎?叫妹妹都看出不好來了?」
耿奕安慰她道:「還好,宋姐姐看著就是臉色蒼白了一些。只是宋姐姐雙手冰涼,想必雙腳也是這樣,夜裡是不是輾轉睡很久,這身上都很難暖和起來?」
宋格格還真是這樣,冬天夜裡把床褥暖過之後,剛進去是緩和的,過陣子被窩開始涼,身上也漸漸不暖和了。
哪怕她勉強睡過去,第二天醒來雙腳跟冰塊一樣冷,也睡得不大安穩的。
宋格格一怔道:「之前聽說妹妹給貝勒爺和福晉送了藥方,如今聽來妹妹對此也相當有見地?」
耿奕就笑道:「見地不敢當,都是女子,總是知道那麼一些小毛病的用法。」
這個宋格格贊同地點頭,她們作為格格也不好整天請御醫,就連福晉身體不舒服都不敢經常請,更何況是她們了。
知道怎麼治小毛病,在後院簡直不要太方便了。
「那妹妹可有適合的藥方給我?我夜裡身子骨涼,總是睡得不大安穩。」
宋格格想看四阿哥之余,何嘗不想要身體好起來,病懨懨的,以後哪怕有機會讓四阿哥到院子來過夜,她如果能一次懷上,孩子也可能病懨懨,很難平安康健的長大。
耿奕回想了一下,還真有個適合宋格格的湯方,正是當歸四逆湯,是個補血的方子。
仔細看宋格格的嘴唇顏色很淡,血氣嚴重不足,很可能還是貧血的。
比起福晉的臉色蒼白,宋格格的面色不但慘白,還透著一點青,貧血估計已經相當嚴重了。
加上宋格格還不愛惜身體,大冬天一大早就過來請安,再年輕的身體都折騰不住,就餓越發糟糕了。
耿奕的手悄悄往上挪,給宋格格偷偷把脈。
她把脈的技術不如爺爺,但小毛病還是能看出來的。
跟耿奕猜想得差不多,宋格格這身體恐怕是產後沒保養好,氣血兩虧,又因為喪女郁結在心,還不好好養著,這身體破破爛爛的,也就身體底子不錯,表面看著還湊合。
身體底子好就是有本錢能夠揮霍,宋格格這個病懨懨的樣子不趕緊養起來,恐怕歲數都不長久。
被耿奕凝重的神色嚇住,宋格格屏住呼吸問道:「耿妹妹,我這是沒適合的藥方還是怎麼了?」
耿奕猶豫是哄一哄她,還是照實說了。
不過這裡也不是照實說的地方,她就含糊道:「藥方是有一個,等我回頭給宋姐姐寫好,先讓老大夫看過後再送過去。」
宋格格點頭,知道耿奕這是謹慎,她送藥方來是好心,要回頭自己吃出什麼毛病就麻煩了。
耿奕擔心別人聽見不好,幾乎跟宋格格是頭碰頭小聲說的。
福晉出來的時候看見兩人親昵說話的樣子還有些驚訝,畢竟就宋格格那樣,請安的時候都憋不出三句話來,耿奕的話也是靦腆寡言,她們居然會有湊一起閑聊的時候?
她多看了兩眼,另外一邊的李格格早就憋不住,恨不能湊過來豎起耳朵聽的,就問道:「宋姐姐和耿妹妹說什麼呢,說得如此專心入神的。」
耿奕這才注意到福晉出來了,趕緊起身道:「沒什麼,就是宋姐姐這手很冷,便低聲問了幾句。」
福晉看著宋格格比平日稍微緩和一些的面色,手裡還拿著手爐,想來是耿格格塞過去的。
宋格格過來的時候穿得還算厚實,手爐卻是一直沒見帶過,福晉以前是覺得宋格格不喜歡帶這些,如今卻覺得是伺候的丫鬟不夠精心。
看耿奕就穿得特別厚實,脫下來的披風就放在後邊,還帶著帽子,毛茸茸的一圈顯得更暖和了。
她臉頰紅撲撲的,大冬天也沒見凍著,雙眼還亮晶晶的,比起以前鮮活了不少。
福晉就道:「宋格格是該多穿一些,身邊人也太懶散了,沒給你准備手爐。」
宋格格身後的海燕頓時臉色一白,趕緊跪下告罪,生怕被福晉責罰。
見狀,宋格格也趕緊起來,被福晉揮揮手,示意她重新坐下:「知道宋格格心善,對身邊伺候的人都多為寬容,身子骨的事卻不能馬虎了。若還有下次,伺候的人還是換了吧。」
耿奕深以為然,宋格格不記得,難道身邊人也不知道提醒嗎?
連本分之事都做不好,留下來有何用?
只是福晉居然開口敲打宋格格身邊伺候的丫鬟,難不成裡頭還有什麼她們不知道的隱秘之事,讓福晉都忍不了的?
第13章
耿奕簡直好奇壞了,可惜福晉難得開了這次口,沒幾句就說乏了,打發她們回去。
不過福晉還是留了耿奕一會,笑著道:「養神湯我喝了兩回,確實不錯,爺也覺得好。」
耿奕笑笑:「福晉的臉色確實比之前好一些了,夜裡是睡得踏實多了嗎?」
福晉點頭道:「是,沒那麼容易驚醒過來了,耿格格這都看出來了?」
耿奕想著之前福晉的眼睛裡面紅血絲那麼多,顯然就沒有睡好,偏偏睡得還挺早,跟四阿哥這種熬夜黨不一樣。
早睡早起還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福晉又是個心思重的,顯然是半路老醒過來了。
她簡單說了猜想,福晉就笑著點頭問道:「剛才耿格格是看出宋格格身子弱,打算給她也寫藥方了?」
耿奕感覺自己就像是到處拉客的赤腳大夫一樣,怪窘迫的,臉色也帶了出來:「就是見宋姐姐手腳冷,問了問夜裡被窩也是冷的,難怪睡不好,努力回想了一下,當歸四逆湯正適合她。」
福晉還挺好奇的:「既是如此,回頭讓人買藥材就是了。貝勒爺想著那位老大夫的醫術不錯,人品也是極好的,藥店炮制的藥材幾十年來沒出過問題,已經把店面盤下來了。以後耿格格要什麼,只管寫個單子給玲瓏就行。」
耿奕咂舌,四阿哥居然把老大夫的藥店整個盤下來,還真是怪方便的。
畢竟外邊買藥,藥材參差不齊,跑腿的人哪裡能辨認得出來,而且對方口風不緊的話,傳出風言風語就不好。
索性老大夫是個嘴嚴的,來回跑了兩次都沒在外頭露出什麼風聲來。
加上人品好,醫術也不錯,幾十年來藥店的口碑都是極好的。
一個人的好,堅持三五年就不容易,堅持幾十年實在難得。
耿奕卻好奇問道:「老大夫家裡是出什麼事了嗎?」
福晉贊許得看著她,知道耿奕是明白四阿哥不會無緣無故就盤下別人的店面,尤其這藥店對老大夫來說是唯一的營生:「老大夫的獨子去山上采藥的時候摔下來,人是昏迷不醒,大徒弟打算把藥店繼承過來。」
這一聽耿奕就知道裡面沒那麼簡單,恐怕是爭奪大戲了。
哪怕就是個小藥店,附帶了幾十年的好口碑和老字號,大徒弟繼承就是巔峰了。
唯一的對手是老大夫的獨子,這一摔也不知道能不能醒來。
若是放任的話,老大夫一邊要照顧昏迷的獨子,一邊藥店沒心思開門,久而久之就只能空置了。
大徒弟繼承了老大夫的衣缽,要繼承藥店想必能發揚光大。
但是如果大徒弟的醫術不錯,品性卻不行,老大夫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把藥店交給對方的。
可是老大夫又沒有其他能繼承之人,熬幾年他沒能熬住撒手人寰,到底還是會便宜了大徒弟。
這時候四阿哥出手,等於是替老大夫把藥店給穩住了。
大徒弟哪怕有無數的招數,對上老大夫還行,對上四阿哥立刻就慫了。
耿奕感慨四阿哥這一出手,老大夫感激涕零,必定會願意為他賣命的。
就是老大夫年紀大了,如果這獨子的醫術也繼承到了,能醒來的話才是一大助力。
她忍不住問道:「福晉,老大夫這獨子可有救?」
福晉嘆息道:「貝勒爺已經讓人送去了一支百年人參,回來的人都說獨子一直躺著昏迷不醒,恐怕再醒來有些難了。」
耿奕皺眉道:「妾這邊還記得一個化淤的藥方,不如寫下來給老大夫看看能不能用?」
她也是想盡一份心,雖然沒見到病人,但是摔下來後筋骨必然有傷,內出血的幾率很大。
如果不盡快化去淤血,這人就很難清醒,那就更難辦了。
福晉頷首道:「耿格格寫完交給吉祥,他會盡快送過去的。」
耿奕回去後就趕緊寫下血府逐淤湯的藥方,這個在活血化瘀上的效果尤為顯著。
另外她還寫上需要針灸來配合的字眼,光是化淤,也得讓淤血從針刺的地方出來才行。
耿奕寫得飛快,寫完就讓如玉趕緊送去給吉祥。
救人就得跟閻羅王搶時間,越早干涉越是有效。
她看著如玉離開,才想起要給宋格格也寫個湯方。
當歸四逆湯就要簡單得多了,當歸是養血的,添上桂枝是用來溫和去寒,還能幫助通血脈。另外還有芍藥和細辛,都用來補血。
桂枝為君藥,芍藥和細辛為臣藥,君臣聯手都是輔助當歸發揮藥性的。
接著還有通草,是用來暢通氣血,讓氣血能夠流動起來,宋格格的手腳就會漸漸沒那麼畏寒,始終暖和不起來了。
再就是紅棗,是個關鍵的東西,能夠幫當歸更為補血,又能防止桂枝和細辛過於燥烈,能緩和之用。
耿奕寫完反復看了看,知道自己這藥方沒有問題,轉頭見如玉還沒回來,索性先把藥方放下。
宋格格的問題不要命,老大夫那邊要緊一些,等獨子能緩過來,再讓他看看這個方子也來得及。
耿奕這邊剛放下,廖嬤嬤就帶著一個老太監過來,後邊還跟著好幾個嬤嬤,就猜是內務府送來的人。
果不其然廖嬤嬤道:「這是鄧伴伴,內務府特意來送幾個嬤嬤給格格過目的。」
鄧太監長得瘦削,胡子有些灰白,顯然年紀不算輕,笑著行禮:「見過耿格格,這些都是內務府精挑細選過的嬤嬤,規矩是極好的,出來之前還特意敲打過,還請耿格格瞧瞧。」
耿奕點點頭,看向幾個嬤嬤,一個個低眉順眼的樣子似是十分規矩,誰都沒敢目光到處亂飄:「都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嬤嬤們一個個抬頭,也不敢直視耿奕,眼神略略往下看,臉卻都露出來了。
左邊是個圓臉嬤嬤,看著就是個脾氣不錯的。
她旁邊則是個長臉嬤嬤,板著臉就十分有威嚴的樣子。
再旁邊就是個虎背熊腰的嬤嬤,比其他人足足高出大半個頭,相當威武的模樣,光是站著不開口就相當有震懾力了。
耿奕忍不住多看了這個嬤嬤一眼,旁邊的鄧太監立刻上前道:「這位是胡嬤嬤,長得高力氣大,人也本分。」
只因為內務府也不清楚耿奕想要什麼樣的,於是所有不同類別的嬤嬤都送過來讓她看看了。
胡嬤嬤這個高大威猛的樣子在後宮實在不知道安排在哪裡去,哪裡都不太想要她的樣子,索性送過來看看,總不能就這麼把人一直放著。
鄧太監偷偷看了耿奕兩眼,從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麼,起碼看見胡嬤嬤的時候沒露出驚懼的神色來。
耿奕沒急著挑選,而是先跟幾個嬤嬤聊了起來,問她們之前在哪裡干過,是哪個地方來的,什麼時候進宮等等。
都不是特別隱秘的問題,也沒涉及宮裡,嬤嬤們都老實回答了。
胡嬤嬤還挺特別,她居然是出生在江南,因為天生力氣大吃得多,家貧養不起才送進宮裡來的。
原本就是個普通宮女,身子骨實在好,熬死了前面的人,年歲一長她又不想出宮,於是就成了宮裡頭的嬤嬤。
耿奕就問了問胡嬤嬤家裡還有什麼人,胡嬤嬤就悶聲悶氣道:「回格格,家中老父和老母已經病逝了,上頭有一個哥哥已經成親,在酒樓做賬房先生,底下有個妹妹已經出嫁。」
可以說家裡人過得不算特別好,卻也不至於特別壞,但是胡嬤嬤回去就成了負擔,索性就繼續留在宮裡了,起碼吃穿不愁。
耿奕覺得胡嬤嬤還挺想得開的,又問幾個嬤嬤她們擅長的。
圓臉嬤嬤擅長的是女紅,也曾在針線房呆了好幾年,眼睛實在熬得不行了才出來的。
長臉嬤嬤以前是個給小宮女教規矩的嬤嬤,對宮裡規矩極為熟悉。
耿奕想著這個嬤嬤教訓人的手段,恐怕也是相當熟悉的。
胡嬤嬤的話,除了力氣大,居然很會打算盤,心算也不錯。
可能是繼承了家裡的本事,聽聞老父以前也是個厲害的賬房先生,可惜後來摔斷腿沒了營生,家裡才開始落魄起來,不得讓老母親打零工來維持生計。
要是胡嬤嬤吃得不多還能勉強維持下去,但是她一個人能吃掉一家子的吃食,繼續下去所有人都要餓死,還不如自己主動進宮,起碼也能吃飽,不至於在家裡得跟著挨餓。
畢竟吃得多還餓得快,胡嬤嬤拼命吃少點就餓暈過去的。
進宮也是胡嬤嬤自個提議的,老父猶豫了幾天才勉強答應下來。
耿奕特意讓如玉送來算盤和一冊賬本,胡嬤嬤的指尖打得飛快,都快出殘影來了。
等算下來,她一看都是正確的數字,不由挑眉。
別說耿奕,就連鄧太監都驚訝,胡嬤嬤還有這一手功夫?
她在宮裡還真是不顯山不顯水的,原來是等在這裡嗎?
耿奕也沒猶豫,就把胡嬤嬤給留下了,以後要算賬的時候,都有人幫忙了。
廖嬤嬤一直沒吭聲,等耿奕挑好了新的嬤嬤,就送鄧太監出去,另外也要帶胡嬤嬤去見福晉,再交代她一些王府的規矩什麼的。
耿奕點點頭:「那有勞廖嬤嬤了,胡嬤嬤跟著去也記著點。」
胡嬤嬤滿臉詫異,她是沒想到自己會被留下,呆愣的時候被廖嬤嬤輕輕一推,這才趕緊給耿奕行禮:「多謝格格,奴婢一定好好記下。」
她在宮裡總是被人嫌棄,自己早就習慣了,這次其實也沒有胡嬤嬤的,卻是因為選好的一個嬤嬤昨天開始上吐下瀉,已經被挪出去,自然不可能送到耿奕這邊來挑選。
鄧太監懷疑是另外兩個嬤嬤當中誰動的手腳,排除異己了,卻找不到證據,只能用吃壞肚子的事輕輕過去,另外找了胡嬤嬤湊數的。
誰想到這個湊數的人,居然就被耿奕看中了呢!
鄧太監想到人的運氣來了真是攔都攔不住,胡嬤嬤這不就是苦盡甘來了?
估計其他備選的嬤嬤都沒想到一個湊數的胡嬤嬤竟然會打敗所有人,然後順利留下的。
福晉見著胡嬤嬤也大吃一驚,心裡不免疑惑耿格格的膽子那麼小,怎的會選個那麼高大嚇人的嬤嬤。
不過她看胡嬤嬤目光清正,人也規矩老實,就讓廖嬤嬤說說規矩敲打幾下便放人回去了。
別說福晉,四阿哥晚上去耿奕那邊的時候看見胡嬤嬤也是驚訝,滿臉疑惑道:「你平日看著膽子挺小,竟然挑個這麼高大的嬤嬤,就不害怕嗎?」
耿奕奇怪道:「胡嬤嬤長得高大,力氣也大,有什麼事也能幫把手不是很好嗎?她又不打人不吃人,哪裡就會害怕了?」
她想嘀咕自己膽子其實並不小,四阿哥卻是笑了:「確實不能以貌取人,她是個規矩的就行。」
他又提起外邊的事來:「你給的湯方交給老大夫之後,他看完就趕緊用了,灌了兩碗湯藥,再輔上針刺。聽說傍晚的時候他的獨子就醒來了一會,雖然沒多久,不過總算是過了一道坎。」
如果這兩天老大夫的獨子還不醒來,恐怕就要無力回天了。
畢竟這邊不是現代,沒有胃管或者葡萄糖之類的能夠補充能量,人昏迷不醒咽不下吃的,加上身體原本就有傷,漸漸就會虛弱下去,更加難以醒過來,可能就此一睡不醒了。
耿奕松口氣,笑著道:「能幫上忙就好,也是托了爺的福氣,原本還擔心老大夫這獨子的情況會更加糟糕,想必也是好人命不該絕。」
好歹湯藥灌下去,輔助針刺後還能醒來,說明這個獨子還有機會搶救回來的。
四阿哥點頭道:「這獨子確實醫術精湛不輸老大夫,比他的徒弟學醫還要晚幾年,卻是青出於藍二更勝於藍。」
也難怪老大夫的大徒弟會對獨子下手了,有這個獨子在,壓根就沒自己徒弟什麼事,以後也只能留在藥店給獨子打下手,哪裡能當店主那麼風光自在呢!
耿奕就道:「如此心思狹窄之人,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大造化的。如今瞧著醫術還行,但是他沒有醫德在,也終歸不會長久。」
當醫生的沒有醫德在,他暫時還能說自己醫術了得,然而以後醫術肯定會停滯不前的。
畢竟他都把精力放在排除異己上面,哪裡有心思鑽研醫術,救治病人呢?
四阿哥點頭贊同道:「不錯,正是這個理。老大夫對藥方贊不絕口,等獨子的情況穩定下來,他估計就會上門來跟你道謝了。」
耿奕就笑道:「爺把藥店盤下來,老大夫就是爺的屬下了,妾能幫上忙也是給爺分憂,老大夫更該感謝貝勒爺才是。」
四阿哥笑笑道:「你這嘴還挺甜的,今天跟抹了蜜一樣。」
耿奕仔細打量,發現四阿哥眼角的紅絲褪去了一些,指甲也不如之前那麼燥紅了,看來養神湯對他來說還是十分對症好用的。
今天晚飯她就點了馬廚子的拿手菜蒸鴨,畢竟牛羊肉對四阿哥來說可能太燥熱了一點。
原本耿奕聽著名字還以為就是把拔毛洗淨的鴨放在火上隔水蒸,後來她聽小祝子細細解釋,才明白這道菜並不容易做。
要把許多食材放進鴨肚子裡面一起蒸,包括切細的火腿、大菜頭、香菇、糯米、筍干和料酒,外邊還用雞湯來澆,再隔水蒸透。
火候要不大不小的,大了鴨外邊焦了,裡面可能還是生的。要是火小了,裡外都可能熬老了。
中火慢燉足足一個時辰才能出鍋,鮮香肉嫩。
耿奕當時聽著就口水都要下來了,等上菜的時候十分期待。
果然剛上菜就聞到濃郁的香味,這道菜還有菜有肉有湯,都不必另外點別的了。
四阿哥吃得十分滿足,他每次過來耿奕這邊感覺都吃得十分合心。
尤其耿奕還會告訴他今晚為什麼會點這個,比如鴨肉溫和滋補又不燥熱,最是適合四阿哥吃用,味道還好,裡面的糯米包裹了鴨肉的鮮味,還有各種蔬菜塞進肚子裡面,另外有雞湯在飯後用一用。
既不會葷菜太多讓四阿哥感覺吃膩了,卻也足夠果腹,約莫能七八分飽,分量正好兩個人不會吃撐了,最是符合養生之道。
旁人如此用心,只因為在乎他的身體康健,四阿哥自然承這份情,把這道菜吃得干干淨淨。
第14章
等空盤子送回來廚房,馬廚子才是偷偷松口氣。
之前劉廚子好幾次送過去的菜式都讓四阿哥吃得干干淨淨,比起馬廚子之前送回來大半的好多了,都讓他懷疑自己的手藝是不是真的退步了,每天愁得頭發都要掉。
好在這次耿奕點菜,挑的還是自己的拿手菜,馬廚子是使出渾身解數做好這道菜,怎麼都不能讓劉廚子繼續比過自己了。
幸好四阿哥十分賞臉都吃完了,馬廚子能在廚房一把手多年,當然不是個傻的,明白他的手藝沒退步,而是每次四哥哥能吃完的菜式都是耿格格點的。
馬廚子原本還疑惑劉廚子怎麼眼巴巴攀上後院一個格格,還不是最受寵的李格格,而是安安靜靜沒什麼存在感的耿格格。
原來如此,劉廚子實在狡猾得很,還讓小祝子去攀交情,不就是因為小祝子長得小,嘴巴甜會哄人嗎!
他看了眼身邊比自己還沉默的徒弟,也跟著沉默下來。
怪只怪在馬廚子當初收徒只看技術不看會不會來事,導致收的徒弟一個比一個手藝不錯,還認真刻苦,就是不會說話。
別說跟貴人身邊伺候的人攀上關系,他們開口不得罪人就不錯了。
馬廚子暗暗嘆氣,好在徒弟們都爭氣,手藝越發精湛,只留在廚房繼承他的衣缽也不錯。
就是看以後耿奕點菜,究竟會點哪個廚子多一些了。
馬廚子就不信了,他使出渾身解數做出來的菜,還能比劉廚子差嗎!
等耿格格多吃幾次他做的菜,自然就能比較出來,多來他這邊點菜了!
耿奕不知道自己讓廚房裡馬廚子變得雄心勃勃,准備和劉廚子是隱隱競爭起來,第二天老大夫親自上門來道謝,她順勢把宋格格那個藥方給他看了。
老大夫看完後連連點頭道:「不錯,藥方溫和滋補,能溫養經脈,養血通脈,對體寒之人頗有益處。」
他又起身對耿奕拱手再三道謝:「多得貴主子贈送的藥方,才叫老夫的獨子能一條腿踏出了鬼門關。」
耿奕趕緊讓胡嬤嬤把老大夫扶起來:「大夫幾十年來救人無數,受人敬佩,兒子繼承了你的衣缽,聽聞也是幫著救了不少人,好人自有好報。」
藥方雖好,也得老大夫這個獨子還有強烈的求生意志,身體硬朗,才能挺過來。
從山上摔下來必定疼痛難忍,要不是意志極為堅強之人恐怕很難熬過去的。
耿奕請老大夫坐下,問過後得知他的獨子如今手腳斷裂,哪怕活著,以後恐怕都要躺著度過余生,老大夫就忍不住眼圈通紅。
兒子躺著不能起來,他如今還能照顧一二,但是自己也沒幾年好活了,以後怎麼辦呢?
而且獨子心性驕傲,這樣躺著需要人照顧才能活著,醒來後會不會受不了而尋死覓活?
耿奕想著他兒子很可能是粉碎性骨折,要不及時把碎骨拿走,把主骨接起來,等養好後確實根本不可能站起來的:「大夫可找人接骨了?續骨膏用上了嗎?」
老大夫雙眼突然一亮,連連拱手問道:「貴主是有這續骨膏的方子,能給老夫一用嗎?老夫以後哪怕做牛做馬,也一定會報答貴主的。」
耿奕連連擺手道:「大夫不必說什麼做牛做馬的話,報答的也該是貝勒爺才是。我確實記得續骨膏的藥方,就不知道能不能用。」
這是個古方,就不知道裡面的藥材如今還有沒,名字又是不是一樣的。
她還是把藥方默寫下來,讓人遞給老大夫,他如獲至寶,拿在手裡仔細查看後不由瞪大眼道:「貴主,這虎骨草是什麼?」
其他藥材他都認得,就是不知道這虎骨草是什麼。
耿奕覺得解釋起來可能不夠清楚,索性簡單畫了虎骨草的模樣:「這樣的,大夫記得用根莖,虎骨草的葉子和果子都是有毒的不能用。對了,虎骨草喜冷不喜熱,不喜水,不會長在水邊,喜歡在高處,大夫可以在山頂周圍看看。」
老大夫牢牢記住,小心拿著藥方和畫的虎骨草圖樣就匆忙離開。
四阿哥聽說老大夫把藥店一關,然後開始到處尋那個虎骨草,費了一天一夜還真讓他在後山的懸崖邊上找到了,再著手調配那個續骨膏,他還挺好奇的,回頭問耿奕:「這膏藥真能續骨那麼神奇?」
耿奕就解釋道:「不是隨意塗抹就行,還得配合正骨。骨頭正了,再抹上膏藥能事半功倍,讓骨頭能夠長起來。」
若果骨頭沒擺正,長歪了,還得拆開來重新接一次才行,膏藥也就幫著能好得快一些。
四阿哥點頭道:「即便如此也是個好東西。」
學武之人平日誰沒個傷筋動骨的,若是這個東西有用,就能推廣出去了。
耿奕見他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還奇怪,畢竟之前見的時候不是挺高興的嗎?
「爺,是出什麼事了嗎?」
對上她關切的眼神,四阿哥猶豫一會,打發掉伺候的人之後才道:「今兒早朝的時候有御史彈劾我,說是沒經過太醫院就隨意給太子殿下用艾灸。」
耿奕就納悶了,這都好幾天了,御史才忽然發難。
太子還給皇帝用了,御史怎麼就不說了,非要揪著四阿哥來彈劾,這不是欺負人嗎?
耿奕給四阿哥倒了一杯熱茶遞過去:「爺今兒回來的時辰跟平日一樣,皇上並沒把御史這話聽進去吧?」
四阿哥答道:「是,皇阿瑪用過後覺得好,就讓太醫院看過,然後送去給皇祖母用了。用著挺好,冬日皇祖母的膝蓋有些隱隱做疼,用過後能舒服一些。」
耿奕是看出來了,四阿哥是感覺有點小委屈小情緒了,但是不好跟皇帝說,也不好跟福晉說,正憋在心裡難得流露出來一丁點。
四阿哥就容易多想,還愛鑽牛角尖,耿奕不得不安慰道:「皇上相信爺,太子殿下也是相信的,不然也不會都用上,御史說的那些話爺很不必放在心上。」
很多御史上躥下跳找存在感,未必說得就是有理了,誰說嗓門大的那個就肯定是有理的呢?
見四阿哥還不能完全釋懷的模樣,耿奕就眨眨眼道:「那些人叫爺心裡不痛快,爺真的不高興,那不就遂了他們的願?」
他就該高興點,表現得越不在乎,然後該怎麼過還是怎麼過,讓那些御史做了無用功,一拳打在棉花上郁悶得很才對。
「反正爺沒錯,如今御史還被皇上反駁回去了,他們心裡正不得勁著呢!爺這邊占著理,怎麼能跟他們一般見識,反倒不高興了?」
四阿哥感覺耿奕說得有點道理,就點頭道:「也是,這事我沒錯,皇阿瑪也是這麼說,還說我關心兄長來著。」
耿奕笑著附和道:「就是,皇上也親自用過覺得好,如今太後娘娘也用著好,那些御史估計就是雞蛋裡挑骨頭罷了。」
四阿哥的臉上這才有了點笑意,點了點她的鼻子道:「你啊真是什麼還都敢說,在我面前說就算了,讓別人聽見可不行。」
耿奕笑眯眯道:「也就爺心胸寬廣,所以妾在爺面前才敢暢所欲言的。」
四阿哥感覺痛快多了,就問道:「今兒吃什麼?平日廚房都是按照規矩差不多的菜式,也就你愛點菜。」
這樣還挺新奇的,畢竟每次廚房送來的吃食大多都是四平八穩的菜式,大膽一點都是不敢的,免得惹著主子不高興,不符合他們的口味被斥責就麻煩了。
索性廚子一個比一個謹慎小心,菜式都是大錯不錯的,每天的差別都不大,吃得多了,四阿哥都感覺有點沒滋沒味的。
耿奕就微笑著賣了個關子:「等會廚房送飯來,爺不就知道了?」
四阿哥還挺稀奇的,居然沒事先報菜式,而是直接送過來,他今天被耿奕安撫後心情還不錯,於是難得安靜等著一會兒。
要是以前廚房不報菜式直接送來,四阿哥閉著眼睛聞著味道都知道是哪幾樣,實在沒什麼新意,如今難得就有點期待了。
廚房的手腳很麻利,很快就送飯菜過來了。
遠遠就聞著香味,打開食盒之後的味道更濃郁了一點,甚至還帶著若隱若現的酒香。
四阿哥好奇看了一眼,笑道:「這是唐雞?也是馬廚子的拿手菜吧?」
他是曾經嘗過一次,卻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耿奕愣了一下,她點的是酒煮雞,這邊是叫唐雞嗎?
她就點頭道:「是,妾形容了一番,小祝子就說這是馬伴伴的拿手菜。想著爺今晚要過來,妾就鬥膽先點了。」
要四阿哥不過來,耿奕這道菜估計只能看不能吃,還可能看都不能看直接送到四阿哥那邊去的。
幸好他還是來了,耿奕不算白點了。
這道菜可以用白酒,也可以用黃酒,耿奕聞著似是放了黃酒,果然嘗了一口後的確是黃酒了。
黃酒煮菜後大多數的酒精都揮發了,吃著雞肉並不會醉人,有一點微醺的感覺,吃完後倒頭就睡是再適合不過,最是舒服的。
第二天還有早朝,要是吃得醉醺醺的就不合適,微醺的話就能助眠了。
恰好四阿哥今天有點小小的不開心,喝點酒就更好啦!
四阿哥的酒量比耿奕要好得多了,耿奕吃了半盤後感覺臉頰滾燙,在他看來就是滿臉飛霞,難得透出幾分嬌憨之色。
吃完飯後的耿奕站起身感覺腳底踩著的不是地面,而是棉花,有點輕飄飄的,就笑呵呵道:「爺,我感覺要飛起來了……」
四阿哥好笑,摟著東倒西歪的人免得耿奕摔了:「你真是,吃個雞都能喝醉了,想要飛去哪裡?」
耿奕想了想,感覺腦袋昏沉沉的,枕在他的肩頭只笑道:「我要飛到很高的地方去,比如雲端上面,一定很漂亮。」
四阿哥就耐心哄著她往裡走:「雲端之上有什麼,怎麼你就覺得一定會漂亮的?」
她眯起眼,忽然湊到四阿哥耳邊小聲道:「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四阿哥微微皺眉,但是低頭對上耿奕的目光又好笑,一個醉鬼能說出什麼秘密來?
「那你給爺說說自己的秘密是什麼?」
耿奕想了一會才慢吞吞道:「我很聰明!也很厲害的!」
四阿哥還以為她能說出什麼來,一聽就忍不住笑了:「好好好,你特別厲害。」
耿奕覺得他的語氣跟哄小孩一樣敷衍,不高興地把人用力往後一推,在如玉的驚呼聲中把四阿哥推到床榻上,氣哼哼道:「看招!我厲害了吧!」
四阿哥伸手扶住耿奕的腰,免得人用力一推,自己也要往外倒在地上的,無奈把人一拽,跌坐在他的懷裡哄道:「是,你最厲害了。」
蘇培盛一把抓住還發呆的如玉往外邊去,胡嬤嬤已經守在門外吩咐廚房去燒熱水了。
他這才面露滿意,好歹這院子裡除了這個呆呆的丫鬟之外,這個胡嬤嬤還能用。
如玉這才回過神來,小臉通紅,小聲跟蘇培盛道謝了。
她剛才要一直呆著不走,難道還要四阿哥把自己攆走嗎?
光是想想,如玉就沒臉見人了。
蘇培盛揮揮手道:「你先回去休息,換另外一個丫鬟過來。」
如玉看著呆,另外那個如穗看著要穩重一些,應該會好一點。
裡面傳來斷斷續續的話,大多是四阿哥在哄著人的聲音,比平日要溫柔一些。
蘇培盛心裡咂舌,耿奕莫不是故意的,特地點了這道唐雞,好能跟四阿哥成事嗎?
等裡頭鬧騰了一回,耿奕才慢慢酒醒了,捂著臉覺得果然醉酒壯膽,她之前老多的忐忑不安和糾結,因為醉酒什麼都沒想,直接就把人辦了。
四阿哥看她把小臉埋在手心裡不肯抬頭見人,耳朵尖紅得快滴血,也忍不住好笑:「這會兒終於酒醒了?剛才不是很大膽嗎?」
他之前跟蘇培盛想得一樣,感覺自己難得的意亂情迷,是不是耿奕故意點了這道菜的。
加上四阿哥之前心情不錯,吃得多了有些微醺,就順勢而為了。
如今看耿奕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的樣子,就知道她確實不是故意的。
顯然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之前還發了一會酒瘋。
不過發酒瘋的樣子頗為嬌憨可人,四阿哥伸手摩挲著耿奕的後背安撫她:「好了,還要低頭多久,不會難受嗎?」
耿奕哪怕難受都不想抬頭,畢竟她肯定會對上四阿哥揶揄或者饜足的目光,還不如一直低著頭當鴕鳥自欺欺人算了!
四阿哥忍著笑道:「你進府也有一段時間了,怎麼還那麼害羞呢?好了,起來去沐浴吧。」
渾身黏糊糊的確實難受,耿奕小幅度點頭後就跟裝了彈簧一樣跳下榻,裹了外袍就一溜煙往外跑去。
胡嬤嬤正好倒了熱水出來,差點跟耿奕撞了個滿懷,兩人都嚇了一跳。
她趕緊把耿奕扶著,伺候著人進浴桶裡面。
耿奕渾身泡在熱水裡感覺舒舒服服的,趴在桶邊都有點昏昏欲睡,臉頰給熱水熏得緋紅。
胡嬤嬤小聲道:「奴婢會一點捏肩的功夫,給格格松快一下?」
耿奕胡亂點了下頭,還有點擔心胡嬤嬤的力氣會不會太大把人捏疼了,誰知道胡嬤嬤確實有一手,捏得力度正好,既不會太大讓人疼,也不會太小跟撓癢癢一樣,捏得她舒服得都快要在浴桶裡徹底睡過去了。
既是過了這道坎,耿奕感覺自己跟四阿哥忽然親近了一些,終於有種真實生活在這裡的感覺。
她其實有時候的夢裡會想著哪天忽然就回去了,跟爺爺還是過著以前一樣匆匆忙忙的生活,但是每次醒來都只有自己一個。
耿奕就明白,起碼短時間之內她是沒辦法回去的了,只能老老實實在這裡生活下去的。
被胡嬤嬤努力捏了一圈,耿奕感覺自己渾身骨頭都要松了,暈乎乎從浴桶出來,穿著常服回去,就被四阿哥笑著摟在懷裡:「洗這麼久?」
耿奕就笑道:「胡嬤嬤捏肩特別舒服,妾都快在浴桶裡睡過去了。」
她挨著四阿哥說了一會話,還以為身邊多了一個體溫,從來習慣一個人睡的自己會睡不著,誰知道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
四阿哥看著懷裡比自己睡得還快的耿奕,不由失笑。
平日侍寢的哪個敢比他還早睡,看來這位耿格格今晚是真的累到了。
思及此,四阿哥也心滿意足睡了過去。
第15章
耿奕這一覺睡得太舒服了,第二天都醒不過來,再睜開的時候身邊已經空了。
她迷迷糊糊起身,看見如玉就問道:「爺呢?」
如玉無奈答道:「貝勒爺一大早已經起來去早朝了,格格怎麼都叫不醒,爺就讓格格多睡一會兒。」
耿奕一愣,看著窗外天色都亮了,身邊的床榻都是涼的,四阿哥離開應該很久了,她居然睡得毫無知覺,連人走了都不知道嗎?
胡嬤嬤在後邊悶聲悶氣道:「是貝勒爺見格格睡得沉,就讓我們別叫醒格格了。」
四阿哥體貼自家格格,耿奕昨晚累了,多睡一會怎麼了?
耿奕想想也理直氣壯起來,又賴了一會床才起來,想到自己居然睡了四爺,而且四爺的技術還很不錯,頓時美滋滋的。
她起來洗漱完開始吃早飯,依舊是粥和包子,另外還有一小蠱雞湯。
雞湯顯示是劉廚子的孝敬,她一覺醒來是誰都知道自己昨晚侍寢勞累了嗎?
耿奕感慨後院真是沒有秘密,雞湯卻是十分鮮美好喝,她高高興興喝了個底朝天,打了個飽嗝,感覺特別滿足。
剛吃完早飯,她已經開始琢磨晚飯吃什麼了。
如玉卻在旁邊小心翼翼提醒道:「貝勒爺過來格格這邊已經兩天了,今晚該是不會過來才是。」
耿奕眨眨眼,回想了一下,四阿哥還真是在後院都很少連續去三天,事不過三嗎?
四阿哥這強迫症也太厲害了一點,她無所謂道:「爺不來,我總要吃飯的,難道我就不能點菜了?」
如玉搖頭道:「倒也不是,只是馬伴伴的菜就不能點了。」
耿奕點頭:「應當的,爺不過來,馬廚子素來是只給爺和福晉做菜的,那就點劉廚子或者其他人的。」
不過四阿哥不過來,她一個人也吃不了多少,就不必點很多了。
想了想,耿奕就點了一道爆魚面。
新鮮的河魚放了作料稍微煎一煎,入味後再放入熱油裡炸一炸,連魚骨都是酥的,吃起來脆脆的,一點都不油膩而是非常爽口,再加上用魚湯吊的面條,吃起來簡直快活過神仙!
她跟小祝子一說,小徒弟麻溜回去跟自家師傅說了。
劉廚子摸了把額頭,他還真是服了這位耿格格,天南地北哪裡的菜式都能點出來。
虧得他曾經跟一個江南出身的灶頭學過幾手,不然還真的未必能做得出來!
恰好廚房送來了幾尾新鮮的河魚,劉廚子下午的時候挑了一條不大的,飛快刮了魚鱗洗淨後開始備調料煎魚,很快廚房就傳出香味來。
「好香,劉伴伴這是做什麼?」
小祝子聽見問話一回頭,發現是李格格身邊的丫鬟春芳,趕緊答道:「這是耿格格點的爆魚面,師傅正做魚呢,春芳姐姐是來給李格格點菜的吧?」
春芳連連點頭,聞著劉廚子灶頭上的香味都挪不動腳了:「這個爆魚面,李格格那邊也可以來一份嗎?」
小祝子一怔,轉頭去問劉廚子,後者就點頭了。
反正做一份是做,做兩份也是做,就是材料多准備一些而已,也不麻煩。
春芳這才笑了,又一口氣點了好幾個菜,等她一走,小祝子苦著臉道:「李格格這也點太多了,爺回頭會不會說我們浪費?」
就兩個人居然點了五個菜,還都是不容易做,頗費功夫的菜式。
劉廚子好笑道:「你忘了,這些菜該是馬伴伴來做才是。」
他有點幸災樂禍,畢竟自己就負責爆魚面,其他四個菜都是馬廚子的事了。
馬廚子聽著也是頭疼,李格格居然點了一道飛天。
這菜叫飛天,其實原本叫鳳凰飛,但是這名字有些忌諱就改了。
是用雞肉做的,旁邊用蘿蔔圍成一圈,雕出展翅高飛的樣子。
雞肉不難做,唯獨這雕刻需要時間,這一圈下來十分費功夫。
另外還有一道長相思,其實是一道梅子鴨,要用泡了幾年的相思梅跟鴨肉一起燉至少兩個時辰,鴨肉軟綿,筷子輕輕一掰就能下來。
既帶著鴨肉的鮮嫩,又有酸梅的香氣,酸酸甜甜的相當可口。
另外兩道菜雖然不需要燉煮很長時間,卻需要刀工,這加起來時間就不夠用了。
馬廚子只能讓人去問李格格,能不能只做前面兩道菜,另外加上爆魚面,不然時間實在不夠。
李格格有些郁悶,最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春芳不高興道:「格格,怎麼耿格格那邊要點什麼菜廚房就做出來了,到我們這邊就推三推四的?」
明明自家主子才是後院最受寵的那個,耿格格也就做出點小玩意兒入了四阿哥的眼,廚房就開始巴結她起來了?
李格格瞥了她一眼道:「胡說什麼,是我貪心了,一時想要多幾個菜,如今想來這些菜確實費時間,下次再點就是了。」
春芳還替自家主子有些打抱不平,喃喃道:「爺最喜歡格格了,昨天在耿格格那邊,今兒就過來的。」
李格格沒好氣道:「行了,就你多話。」
她在後院能受寵可不是沒腦袋的傻子,還不是後院的幾個格格的嘴巴跟悶葫蘆一樣,一個比一個沉悶,四阿哥也是不愛說話的,這才喜歡到自己這邊來。
耿格格病了一場後比以前活潑了一些,話也多了一點,四阿哥就多了一個去處,不至於只到自己這邊來。
李格格想著耿格格哪怕跟以前不一樣了,還是不如她了解四阿哥,來得摸清他的心思。
四阿哥下午的時候果然讓人傳話,說晚上到她的院子來。
李格格早早就讓人打掃院子,下午的時候就沐浴換衣,身上擦了香膏,連廚房都交代好了,只等著四阿哥過來。
四阿哥素來勤勉,果然快傍晚的時候才從書房過來,看著心情還不錯,李格格笑眯眯迎了上去行禮道:「爺來了。」
他點點頭進去坐下,李格格就讓廚房上菜。
飛天的造型尤為華麗,四阿哥不由多看了一眼:「這是飛天?」
李格格笑著答道:「是,這是馬伴伴的拿手菜,爺快嘗嘗?」
四阿哥嘗了一筷子,就轉向了旁邊的長相思,鴨肉酸甜可口,但吃多了還是有點膩人。
最後他轉向旁邊的一碗面:「這是什麼?」
李格格被問住了,畢竟這道菜不是她點的,旁邊的春芳趕緊答道:「貝勒爺,這是爆魚面,是江南那邊的菜式,是劉伴伴做的。」
四阿哥似乎有點感興趣,吃了一口魚肉,脆脆的十分可口,再吃一口面條,面條裡帶著魚湯的香氣十分解膩。
他低頭不知不覺把整碗面吃完了,感覺肚子暖暖的,口舌裡一股鮮香久久不散,就笑著贊道:「這面條不錯。」
李格格不免失望,她點的兩道菜四阿哥沒看上,春芳在廚房順勢點的爆魚面居然讓四阿哥喜歡了嗎?
她開始懷疑自己伺候四阿哥好幾年了,其實還不如耿格格來得熟悉?
好在接下來跟平日沒什麼兩樣,李格格這才放下心來。
另一邊耿奕知道自己的爆魚面被復制了一份送去李格格那邊了,不以為然道:「多做一份是劉伴伴的事,有什麼好說的?」
如玉嘟著嘴道:「明明是格格的菜式,卻被李格格送去討好四阿哥了。」
耿奕好笑道:「怎麼就是討好了,說不定四阿哥不喜歡這道菜呢!不過劉伴伴這道爆魚面做得真正宗,味道相當不錯。」
就跟她當初在江南吃的一模一樣,甚至手藝更高超了。
耿奕美滋滋吃完一碗面,摸著肚子感覺不要太滿足。
想想她如今一個人住一個獨門獨戶的院子,有兩個丫鬟和一個嬤嬤,還有一個跑腿的小太監伺候,每天吃飯跟五星級酒店一樣可以點菜,當然送來的菜味道也不輸五星級酒店。
錢匣子還是滿滿當當的,晚上一個人的時候耿奕會打開數一數,這錢雖然不能夠富可敵國,但是出去買宅子買田地還是綽綽有余的,她也是富婆本婆了!
雖然吧她可能沒機會出去買,但是這麼多的錢自己就能變著花樣吃好吃的了!
耿奕想到以前跟著爺爺專門往荒郊野嶺的地方去,不是采摘草藥,就是義診居多。
哪怕在城裡的時候,慕名而來的病人實在太多了,她忙得腳不沾地,別說吃頓好的,經常一整天都沒時間吃飯,最多抽空匆匆扒兩口已經冷掉的外賣,實在太苦了。
不過哪怕耿奕吃冷的,她還是好好給爺爺熱了飯菜,畢竟她爺爺一忙起來也是忘記吃飯,胃也不怎麼好。
如今到了這裡,耿奕再也不用忙忙碌碌的,終於可以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了,這種神仙般的日子就是自己夢寐以求的。
她一覺好眠,還夢見了一桌滿漢全席,饞得不要不要的,可惜一口沒吃上就醒過來的,醒來的時候好在枕頭沒被口水弄濕掉。
今天不用請安,鈕鈷祿格格上午的時候就帶著布料和針線過來,要跟耿奕一起做荷包。
鈕鈷祿格格提醒道:「快過年了,打賞人的荷包需要很多,丫鬟們哪怕幫著做還是不夠的。」
當然不是平日跑腿那些,而是在四阿哥和福晉身邊重要的幾個丫鬟、嬤嬤和太監才有資格拿她們親手做的荷包。
耿奕這才想到不知不覺這就要過年了,索性也拿起針線開始做荷包打發時間。
她做得很專心,打算做個笑臉在荷包上面。
大過年的就該歡歡喜喜,一張笑臉是最適合不過了。
而且笑臉也容易做,只要縫個圓臉,再來個笑得彎彎的雙眼,上揚的嘴巴,齊活!
「……這是什麼東西?」
忽然有人在旁邊一問,耿奕頭也不抬地答道:「這是笑臉,不像嗎?」
她回答完才後知後覺不是鈕鈷祿格格的聲音,抬頭看見旁邊是四阿哥,鈕鈷祿格格早就起身站著了。
耿奕趕緊起身行禮:「爺來了怎麼沒讓人提醒妾?」
四阿哥笑道:「看你做得認真就沒讓人打擾,就是你這個笑臉實在太奇怪了一點。」
原本不知道是什麼,說是笑臉,看著也確實是。
就是太簡陋了,就那麼幾條線,不費什麼功夫就能弄出來。
喜慶是喜慶,也太敷衍了一點。
四阿哥放下荷包,坐下後示意兩人也坐下:「我就過來看看,你們也不必太拘束,該干什麼就干什麼。」
鈕鈷祿格格坐下後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耿奕看她的樣子就知道熱場子的重任落在自己身上,就笑著道:「爺看著心情不錯,是有什麼好事嗎?」
四阿哥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笑道:「這麼明顯嗎?都讓你看出來了?」
他喝了口熱茶,這才不經意道:「皇祖母冬日的時候膝蓋疼得厲害,艾灸之後舒服了許多,夜裡也睡得安穩,臉色好了不少,身子骨也強壯了一些。今天院首去請平安脈,皇阿瑪聽到後十分高興。」
耿奕知道四阿哥接下來的話,必然是皇上高興,於是把他誇了一頓,這才開心了。
這四阿哥也太容易滿足了,被皇帝誇一誇就那麼高興了嗎?
她就順著四阿哥的話道:「那真是太好了,這也是爺的功勞。」
四阿哥含笑道:「怎麼就是我的功勞了?」
耿奕掰著手指道:「爺看看,要不是爺想著太子殿下,也不會得了這個好東西就眼巴巴送進宮裡去。太子殿下也是純孝,得了好東西就送去給皇上。皇上更是天下最孝順的人,有了這個就送去給皇太後了,這麼算下來不就是爺的功勞了?」
四舍五入,要不是四阿哥把東西送進宮,哪裡就有後頭的事呢?
四阿哥笑眯眯的:「你這張小嘴是越發會說話了,該賞。」
耿奕眨巴著眼:「爺要賞妾什麼?」
是金銀呢,還是金銀呢?
四阿哥想了想道:「既然你那麼喜歡馬廚子做的菜,今晚就特許你讓馬廚子做一桌菜送過來?」
耿奕心裡嘆氣,還以為是黃白之物,居然賞菜嗎?
不過能吃到馬廚子的一道菜,也算是恩典了,於是她趕緊起身道謝。
四阿哥看了鈕鈷祿格格一眼,轉頭對耿奕道:「我來就是想給你說,外頭的艾灸館子已經物色好地方,人也備好,就等著開張了。」
耿奕滿臉吃驚:「這麼快?那麼多艾灸盒子,爺是怎麼備齊的?另外做艾灸的人也得知道一點穴位,可不是誰都跟爺和太子殿下,還有皇上那麼厲害,一看就會用的。」
四阿哥笑道:「放心,宮裡送來不少艾灸盒,已經讓人在外邊主板一個地方專門做這個。館子裡請了幾個大夫,女館那邊請的是女大夫,男館那邊則是幾個老大夫,都是人品好又經驗老道的,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耿奕就笑道:「爺辦事哪裡就需要妾操心了,自然是辦得妥妥當當的。就是開張得選個好日子,是在年前開,還是在年後開?」
四阿哥沉吟道:「雖說都准備好了,年前開總歸太倉促了一些,就想著年後開比較好。」
畢竟過年的時候各家各戶都要上門走動或是招待客人,哪裡有時間在外頭做艾灸什麼的呢!
「而且我看過歷法,過年前都沒有好日子,索性挪到年後去。」
耿奕還等著下文,以為自己會有一點分紅什麼的,誰知道四阿哥看著眼巴巴盯著自己的人,只笑著道:「晚上再來看你。」
然後他就施施然走了,耿奕簡直失望壞了。
她回頭看見鈕鈷祿格格滿臉羨慕的神色,不由嘆道:「妹妹也太靦腆了一些,爺在的話,你怎麼不跟他多說兩句話呢?」
鈕鈷祿格格不好意思道:「爺剛才說的,我都插不上嘴。不過耿姐姐真厲害,都能幫爺在外頭做起買賣來,爺還特地過來跟姐姐說一聲。」
尤其最後四阿哥還說晚上過來耿奕這裡,叫她別提多羨慕了。
耿奕其實想說她更樂意要點分紅,不過如今這年頭自己開口要分紅會不會太驚世駭俗了?
她轉念想到一個問題,四阿哥給了自己一個今晚在馬廚子那邊點菜的機會,他要今晚過來的話,這個獎賞的意義在哪裡,不就白獎賞了嗎?
畢竟四阿哥過來的話,肯定是馬廚子做的菜啊!
大意了!失策了!
耿奕氣鼓鼓坐下,鈕鈷祿格格小心翼翼湊過來問道:「耿姐姐怎麼突然生氣了,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聞言,耿奕連忙搖頭道:「沒有的事,我就是想到爺剛才的賞賜是馬伴伴的一桌菜,要他今晚過來的話,這道菜是算在裡面,還是另外算啊?」
鈕鈷祿格格可能沒想到耿奕居然執著於這菜,一時不知道怎麼說了:「要不姐姐今晚問一下爺?」
耿奕笑著搖頭:「算了,反正能吃到就行,就不問了。今晚得吃個夠本才行,不知道馬伴伴的拿手菜都有什麼?」
這事鈕鈷祿格格還真不知道,就搖了搖頭。
耿奕看著天色,這會兒說晚飯似乎太早了一點:「時間還早,我們先繼續做荷包。這個就不要了,再重新做一個。」
她湊過去看鈕鈷祿格格做的荷包,上面是一個福字,比自己做的那個笑臉好看還簡單,索性也跟著做了幾個「福、祿、壽」的荷包,另外還繡了個元寶在上面。
這元寶活靈活現的,圓滾滾特別可愛,鈕鈷祿格格都說好。
耿奕笑道:「還是妹妹好。」
不管她的荷包做成什麼樣,只撿著好的地方誇誇誇了。
她們埋頭苦干一個下午,耿奕繡到最後眼睛都要花了,讓如玉收起來,帶著鈕鈷祿格格在窗口站一會,看看遠處來放松一下眼睛。
鈕鈷祿格格站在耿奕身邊,忽然小聲問道:「聽說耿姐姐看了許多醫書,知道很多藥方,也背了下來,妹妹好奇這些藥方裡頭會有生子秘藥嗎?」
她說到最後聲音很小,只有耿奕聽見了。
耿奕轉過頭來搖頭道:「沒有這個東西,如果以後誰跟你說有生子秘藥,那肯定是騙妹妹的。」
鈕鈷祿格格小聲問道:「耿姐姐,真的沒有嗎?」
「自然沒有的,最多只有那種調理身子的藥方。而且未必就是身子不適,而是跟孩子的緣分沒到,妹妹還年輕就不必心急的。畢竟是藥三分毒,沒事喝藥反而對身體不好。」
耿奕也是壓低聲音回答,沒叫外頭的人聽見。
鈕鈷祿格格露出失望的神色,很快釋然道:「好,我聽耿姐姐的。」
耿奕看著周圍沒人,聲音壓得更低了:「是誰給妹妹說這個,身邊的還是外頭的人?」
按理說他們身邊的丫鬟都是內務府安排的人,要遞消息來不容易,卻並非不可能,畢竟有錢使得鬼推磨,總歸有願意收錢辦事的。
只要送進來的消息不會害了主子,他們一般都樂意跑個腿。
鈕鈷祿格格的聲音也低下去,幾乎貼著耿奕的耳邊道:「是娘家的遠親送的方子,說是服下三帖後就能有動靜。娘家人不敢送外頭藥店讓大夫看,我又不懂這個,就猶豫了下來。」
耿奕皺眉道:「要妹妹信得過我,把藥方給我看兩眼?」
鈕鈷祿格格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疊好的紙,顯然這東西一直帶在身上,都不敢放在外頭,免得被人發現。
耿奕接過方子收在袖子裡就對外揚聲道:「如玉你在門口守著,我跟妹妹說些貼心話。」
如玉在門外應了,果然沒進來,耿奕這才關上窗戶,展開藥方看了一眼,很快就扔在火盆裡燒掉了。
鈕鈷祿格格嚇得快要跳起來,小聲問道:「耿姐姐?」
耿奕看著門外一眼,沒什麼動靜,這才壓低聲音給她解釋道:「這藥方不能生子,吃過後還會傷了底子。不止會傷了妹妹的身子,還可能傷了爺的身子。」
鈕鈷祿格格沒想到那麼嚴重,這次真的嚇得臉色都白了起來,耿奕捧著她的臉頰安撫道:「別擔心,藥方一把火燒掉了,誰都不知道。你也不必傳消息出去,免得那些人還往你娘家那邊去,想必你娘家人也不敢對外宣揚,肯定會把此事爛在肚子裡面的。」
聞言,鈕鈷祿格格的臉色才稍微緩和了一點,嘆氣道:「幸好耿姐姐懂這個,不然就出大事了。」
傷了她的底子就算了,傷了四阿哥的話,自己怕是在王府再也呆不下去的。
想想那個下場,鈕鈷祿格格就不寒而栗。
耿奕簡直氣死了,這藥方也不知道哪個缺德人想出來的,完全是缺德到家了。
而且這人必然還懂一點醫術,不然也不會弄出這樣的藥方來。
學醫術居然用來害人,這是耿奕絕對忍受不了的!
但是這人是誰,在哪裡,會不會還用別的藥方來害人?
耿奕皺著眉頭在房間來回轉悠,一張臉都快皺成一團了。
鈕鈷祿格格心下感動,她其實在拿出藥方的時候心裡還是很忐忑的。
哪怕她相處多日,知道耿奕的為人,卻依舊擔心耿奕看到後會不會直接拿著藥方告到四阿哥面前。
誰知道耿奕毫不猶豫就把藥方燒掉了,不但絲毫沒有告狀的意思,還幫著毀屍滅跡,甚至反過來安慰自己,叫鈕鈷祿格格心裡如何能不感動?
她抓住耿奕的手道:「此事萬不能連累了耿姐姐,也不好瞞著爺才是。姐姐想必也擔心這人拿著藥方到處害人,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衝著爺來的,晚些我親自跟爺解釋就好了。」
耿奕想了想也是,光靠她們兩個很難把對方揪出來,有四阿哥出手就不一樣了,索性道:「那不如這樣,妹妹等會留下,等爺過來我們一起說說?」
第16章 16
四阿哥傍晚過來的時候還以為鈕鈷祿格格已經回去了,誰知道進來發現兩人都在,不由一怔。
別說他吃驚,就是身後的蘇培盛都驚住了。
蘇培盛還真沒見過這樣的,四阿哥白天都親口說今晚會過來,鈕鈷祿格格怎麼都要避開才是,難不成還想三人行嗎?
他心裡嘀咕了一句,還是不敢多言,只在門外低頭不語了。
眼見四阿哥的神色不對,耿奕趕緊迎上去道:「爺,我們有重要的話要說。」
四阿哥坐下後也看出鈕鈷祿格格的神色有些不對,就點頭道:「蘇培盛在外邊守著,別讓人進來。」
蘇培盛應下後,四阿哥就等著鈕鈷祿格格開口,誰知道她緊張得臉色都白了,愣是一直沒說話。
耿奕只好道:「妹妹,不如我來說?」
「不,不,還是我來。」鈕鈷祿格格深吸了一口氣,默默給自己壯壯膽,這才一口氣把事情說了出來,最後還道:「藥方是妾燒掉的,回頭妾讓娘家人再送一份來,還請爺恕罪。」
耿奕一愣,想要開口說是她燒的,鈕鈷祿格格卻對自己輕輕搖頭。
四阿哥是看出兩人之間的眉眼官司,不由皺眉道:「怎麼,你們還有什麼瞞著我的?」
耿奕連忙請罪道:「爺,不是鈕鈷祿妹妹燒的藥方,是妾燒的,只因為這藥方一看就是害人的,妾心裡生氣得很,就忍不住一口氣燒了。畢竟學醫術是為了救死扶傷,怎麼能用來害人呢!」
她氣得臉都紅了,覺得這人叫毒醫都算抬舉了,完全是玷污了醫這個字眼!
耿奕的臉頰忽然被四阿哥掐了一下,她頓時就懵了:「爺?」
四阿哥若無其事收回手道:「行了,這事我知道了。」
然後呢,就沒下文了?
耿奕更懵了,四阿哥這時候不是該特別生氣,然後大發雷霆,可能還會呵斥鈕鈷祿格格和她,然後自己要努力哄著點兒?
怎麼四阿哥的反應這麼平淡,好像並不意外的樣子?
鈕鈷祿格格也傻眼了,看著四阿哥,再看看耿奕,小臉上滿是茫然。
四阿哥叫蘇培盛進來交代一二,不外乎是讓他派人查一查鈕鈷祿家最近跟誰來往,看看背後送藥方的人究竟是誰。
蘇培盛一走,四阿哥就問道:「你這一下午都糾結這事了,還記得跟廚房交代吃食了嗎?」
耿奕從茫然中回過神來,拼命點頭道:「交代了,就是實在沒心思說太具體,讓馬伴伴看著辦了。」
四阿哥微微一笑,搖頭道:「那馬廚子要頭疼了,也不知道會送什麼過來。」
他還挺期待的,畢竟馬廚子一向四平八穩的,然而耿奕不按理出牌,給劉廚子點了不少菜都讓四阿哥十分驚艷,還都吃完了,於是馬廚子肩膀的壓力越來越大。
平日耿奕點菜都十分具體,有時候連做法都跟以前不太一樣,做出來還挺不錯的。
馬廚子還盼著今晚耿格格點菜,自己也能試試新菜式,誰知道她送丫鬟來一句看著辦,讓他愁壞了。
要按照以前的菜式,四阿哥可能就不新鮮不感興趣,若是開發新菜,他也不太敢下手。
最後馬廚子咬咬牙,做了幾個不常做的拿手菜。
他吩咐幾個徒弟幫忙處理食材,一口氣做了三個菜。
送過去的時候,馬廚子才感覺渾身都累,他真是許久沒使出渾身功夫去做菜了。
想來也是剛進王府的時候他兢兢戰戰害怕拿捏不住四阿哥和福晉的口味,於是每天變著花樣做,然而兩位的胃口都不算特別好,卻也不挑剔,給什麼就吃什麼。
久而久之,只要不犯忌諱,馬廚子就按照那些菜式輪著來。
看兩位主子沒異議,他就這麼混著。
如今想來,馬廚子才發現不知不覺中,自己變得懶惰了,開始不思進取,只求穩妥,而且他真的拿捏住主子們的口味了嗎?
耿奕不知道馬廚子開始懷疑自己,三道菜送來,她也是有些驚訝,馬廚子這次是使出真功夫了啊。
一道是芋頭喂肉,肉是雞肉,選的該是小月份的雞,肉質更為鮮嫩。芋頭吸滿了肉汁,燉的時間也長,入口即化。
一道叫玉蘭片,卻不是玉蘭花做的,而是筍干。春天的筍采摘下來後曬干,切開後像是玉蘭花的花瓣,於是叫做玉蘭片。簡單擱了火腿和冬菇進去炒一炒,筍干鮮美依舊,仿佛回到了春天一樣。
最後一道是八寶肉丸,挑的是一半肥一半瘦的肉,添上松仁、筍尖、荸薺,全部切碎後混在一起,添上粉捏成團,擱上甜酒上鍋蒸,松軟易入口,還有一股甜絲絲的味道。
鈕鈷祿格格也被留下用飯,剛開始不太敢動筷子,還是給耿奕夾了幾次把碗塞滿了,這才慢慢用了起來,很快吃空了,自己也知道去夾了,吃得是一本滿足。
芋頭全是雞肉的鮮味,燉得久了十分綿軟。玉蘭片脆脆的,有火腿和冬菇的香氣。另外一道八寶肉丸吃著肉不油膩,裡面還有荸薺,咬下去有點脆,還中和了肉的膩,相當爽口。
四阿哥微微眯起眼,耿奕看得出他也挺喜歡的,尤其喜歡芋頭和玉蘭片,筷子動的最多。
這些菜做法都不算復雜,用料也不奢侈,重要的是用心多了,而不是來回就那些菜輪著換。
他以前是不大在乎吃的,只要味道不差能吃就行了。
也是耿奕換著法子點菜,四阿哥吃著不錯,才開始關注這事起來。
馬廚子也不知道怎麼就覺得四阿哥口味清淡,做的菜式越發淡得舌頭都要出鳥來。
四阿哥還不好直接跟他說自己不喜歡,也不是完全不喜歡,而是不喜歡一成不變的淡口味,偶爾也得換點花樣吧。
可惜馬廚子始終沒開竅,四阿哥又是個什麼都悶在心裡的悶葫蘆,於是莫名的誤會就產生了。
馬廚子以為自己掌握了主子的喜好,四阿哥每次吃得淡而無味也漸漸習慣了。
如今味蕾被耿奕點的菜都養刁了,要是換成以前清淡的,四阿哥是絕對吃不下去的。
還好馬廚子不算傻,終於知道變通。
吃完飯,鈕鈷祿格格就再也呆不下去,趕緊告辭回去的。
四阿哥扭頭看耿奕盯著自己不由挑眉:「看著我做什麼?」
耿奕挽著他的胳膊笑眯眯誇道:「感覺爺今晚特別英氣逼人!」
四阿哥失笑,捏著她的臉頰道:「好好說話,還有什麼瞞著我的趕緊說,過時不候!」
耿奕連忙搖頭:「沒了,真的沒有了。今兒鈕鈷祿妹妹帶著藥方過來的時候也嚇了妾一跳,就是她娘家人太心急了一點,就讓人鑽了空子。」
四阿哥的眉頭挑得更高了:「你還幫著鈕鈷祿家說好話了?」
耿奕不好意思道:「也不是說好話,就是當爹娘的總想女兒過得好一點。其實能進爺的後院就已經吃穿不愁,日子過得夠好的了。他們就會盼著女兒有個孩子傍身,以後日子能更加安穩一點。」
「其實爺還年輕,很不必這麼著急的。就是當爹娘的心裡難免焦急,被有心人一挑撥就更心急了,糊裡糊塗就送了這藥方過來。」
四阿哥皺眉道:「幸好你懂一點看明白了,不然鈕鈷祿格格真用上,就不是讓人查明白那麼簡單的。」
鈕鈷祿格格到時候顯然是不可能繼續呆在王府了,被打發出去也不會有什麼好去處。
耿奕小心翼翼道:「鈕鈷祿妹妹還是很謹慎的,這東西哪怕是娘家人送來的,因為沒有讓大夫看過,她到底還是拿出來讓妾先看看。」
四阿哥又捏了捏她的臉頰:「行了,你這好話一籮筐的,不就怕我懲罰鈕鈷祿格格嗎?但是這事不能一筆帶過,真的一點都不懲罰。不然誰都隨便送一個藥方進來,真壞事了怎麼辦?」
見耿奕眼巴巴看過來,四阿哥就道:「放心,也不會懲罰太重,先禁足一個月吧。」
等查明白究竟是不是鈕鈷祿家的主意,他再看要不要讓鈕鈷祿格格繼續禁足的。
耿奕想著這懲罰不大不小還可以,心裡偷偷松了一口氣。
第二天李格格和宋格格去福晉那邊請安的時候,沒見著鈕鈷祿格格,還以為她病了,一問才知道她被四阿哥禁足一個月。
這懲罰不算輕,把兩人嚇了一跳,李格格不由問道:「福晉,鈕鈷祿妹妹怎的被禁足了?」
她記得鈕鈷祿格格昨天還去耿奕那邊,呆到傍晚才出來,當時李格格還覺得奇怪。
四阿哥都去耿格格那邊了,鈕鈷祿格格居然從下午磨蹭到傍晚都沒離開,這臉皮也太厚了一點吧!
李格格昨晚聽說的時候只嘀咕了一下鈕鈷祿格格有點不要臉,不過四阿哥好久沒去她那邊,也是沒辦法的事,稍微唏噓兩句就睡下了。
誰知道今天聽說鈕鈷祿格格被禁足一個月,李格格不由心戚戚然。
不會是鈕鈷祿格格打擾了四阿哥和耿格格的好事,四阿哥一怒之下就讓她禁足了吧!
一個月也太重了一點,就四阿哥這忙碌的樣子,一個月後估計都把鈕鈷祿格格忘得差不多了。
福晉只道:「這事是貝勒爺決定的,你們就別問了。」
這話讓李格格更確定是鈕鈷祿格格打擾了耿格格的好事,讓四阿哥惱羞成怒了。
宋格格想得差不多,還偷偷遞給了耿奕一個同情的眼神。
耿奕都想到宋格格估計腦補了她和四阿哥兩人對視,含情脈脈,就要開場的時候,鈕鈷祿格格還跟樁子一樣坐在旁邊當電燈泡,甚至還開口打破浪漫的氣氛之類的場景。
偏偏這事還沒查清楚,四阿哥也交代暫時不好讓後院其他人知道,耿奕只能露出尷尬窘迫的表情,讓宋格格和李格格的誤會更深了。
尤其請安之後,福晉還把耿奕留下來似是要安撫一二,兩人走的時候那憐憫的小眼神都快要溢出來的。
耿奕被看得後背的汗毛都快豎起來了,好在她們總算走了,這才偷偷松口氣。
福晉看向耿奕道:「這次的事貝勒爺跟我說了,幸好鈕鈷祿格格把藥方先給你過目,但是你也太衝動了一些,直接就把藥方給燒了。」
畢竟派人去查總要有些線索,如今只能從給鈕鈷祿格格送消息進來的人開始。
可惜王府裡那個下人就是後門跑腿的婆子,因為貪錢收了點銀兩把藥方遞進去,一問三不知,只哭天喊地,叫福晉也頭疼得很。
婆子只道送東西的是個穿得普通的孩子,顯然對方也防備著,只花點銅板讓人跑腿,那個送東西的孩子估計也不知道多少東西,線索就斷在這裡了。
耿奕知道自己燒藥方一時讓人沒了線索查下去,立刻補救道:「那藥方妾看過後還記得,能夠默寫下來,連筆跡也可以。」
福晉有些驚訝:「筆跡也可以徹底模仿?」
耿奕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小時候頑劣,會學著模仿家裡人的筆跡。」
福晉想著,這還真是個了不起的技能,就讓耿奕試一試了,叫廖嬤嬤送來文房四寶,當然也有炭條。
耿奕掂量著炭條,確實比起毛筆她用這個更擅長一些,對福晉露出感激的微笑來,這才低頭想了想,一口氣把藥方重新默寫了一遍。
默寫完,她還把自己知道的說了:「那張藥方上沾了點藥材的味道,對方很可能確實是個大夫,而且可能是炮制藥材之後寫下的,所以在紙上留下了一點點味道。味道雖然很淡,妾卻聞出該是石葵花。這味藥材不易尋,若是找人問一問,指不定能找到對方。」
見福晉露出疑惑的神色,耿奕正好解釋石葵花是什麼,福晉卻抬起手來道:「等爺回來後你再一塊兒解釋,沒必要再說一遍。爺只怕等會才回來,你先留下跟我一起用早飯吧,總不能一直餓著肚子等著。」
耿奕不由感慨福晉就是貼心,收好藥方後就讓廖嬤嬤送來早飯,上來的依舊是甜粥和小菜,另外有給她特意送的鹹粥和餑餑。
然後耿奕看著福晉慢吞吞喝完一碗甜粥就飽了,連小菜都沒碰過,更別提是吃餑餑的。
吃那麼少,難怪福晉看起來那麼瘦。
不過這甜粥吃一次兩次還好,每天早上吃也容易膩人。
耿奕就忍不住道:「福晉吃得也太少了一點,是每天只喝一碗甜粥就夠了嗎?」
言下之意,廚房都不帶換別的早飯嗎?
福晉笑道:「甜粥裡面放了紅棗桂圓,有補氣血之效,就讓人每天做了。」
耿奕就道:「除了甜粥之外,也有很多相同效果的,比如陽春白雪糕,不如讓廚房試著做一做?」
福晉對她那麼好,自己也該報之以桃李,就只能為難一下廚房了。
福晉一聽果然有些興趣:「陽春白雪糕,是怎麼樣的?」
耿奕就細細解釋道:「是用白茯苓、山藥、芡實、蓮子、大米和糯米做的,因為材料全是白色的,做出來的糕點猶如皚皚白雪,所以才叫白雪糕。有補養元氣,寧心安神之效,很適合福晉用了。」
「雖說裡頭有糯米不太好克化,只是量並不多,福晉也不必擔心這個。尤其這陽春白雪糕吃過後能健脾胃,還能讓福晉的胃口更好一點。」
福晉輕輕點頭,身邊的廖嬤嬤已經一一都記住了,吩咐廚房去試著做一些送過來。
耿奕擔心馬廚子頭都要禿了,冷不丁要做個新糕點,還是立刻送來,就讓如玉跑一趟,把做法詳細說一遍,讓馬廚子能一次做成功,不至於叫福晉等太久。
前腳廖嬤嬤剛吩咐,馬廚子正頭疼,好在後腳如玉就來了,細細把做法說了一遍,生怕說錯了,還一字一句慢慢說,一個字都不敢漏掉。
馬廚子一聽,心裡就有譜了,對耿格格的好感度剛掉了一點又回去了。
要不是她突然跟福晉說什麼新糕點,也不至於讓自己如今手忙腳亂要做出來。
用料和做法都說得那麼明白,馬廚子再做不出來就不配當廚房一把手了。
送上去的陽春白雪糕放在盤子裡,遠看就像是雪山一樣,雪白無瑕。
正巧四阿哥下朝回來,看福晉和耿格格也在,又送來新糕點,問了是耿奕讓廚房新做的,就笑著坐下了:「我也來試試。」
耿奕就眼睜睜看著四阿哥吃了一塊又一塊,趕緊夾了一塊放進福晉碗裡,再給自己來一塊,不然盤子裡的陽春白雪糕該讓他一個人吃完了!
福晉看得抿唇一笑:「爺是餓了吧,讓人再上一碗鹹粥?」
四阿哥就指著耿奕道:「讓她再來一道新菜,叫我也嘗嘗鮮。」
他說完就進去換常服了,耿奕瞪大眼感覺自己遭了無妄之災!
她也太難了,恨不得跟廚房說燉個大豬蹄子送過來算了!
但是耿奕慫,最後還是不敢,只敢讓馬廚子做個鴨肉粥。
做法很簡單,只要把少量鴨肉和大米一起煮成粥就行了,功效卻很好,能去水腫,又能去燥火,對四阿哥這樣內熱的人是最為適合了,而且有肉有粥也能吃飽。
等鴨肉粥送來還要一段時間,四阿哥換了常服坐下後,耿奕就坐直身,該開始說說那張藥方的事了。
第17章
耿奕先解釋了藥方上沾的那個石葵花的味道:「石葵花這味藥據說能夠起死回生。」
見四阿哥坐直身, 露出驚訝的神色,連手裡的白雪糕都放下了,她趕緊道:「並非字面上的意思,是人只要有一口氣在, 服下這個石葵花就能立刻有力氣坐起來, 仿佛真的起死回生, 卻只是提前透支了性命, 讓人回光返照來得更早一點而已。」
四阿哥聽後皺眉道:「這藥豈不是就表面糊弄人, 讓將死之人有了希望又絕望?」
耿奕就道:「這要看大夫了,如果重病之人想要交代遺願卻無法開口, 為了滿足他們最後的願望,用一點石葵花, 讓他們徹底交代完不留遺憾, 也能走得安心。如果大夫是專門哄騙人的,為了把藥錢賣出天價來, 就說謊糊弄人, 說是能夠起死回生什麼的, 那就太缺德了。」
不用說, 她懷疑這個缺德鬼就是想糊弄人,才會炮制石葵花的。
「石葵花不易得,因為它怕熱又怕冷,需要精心養著,在野外根本沒多少。需要運氣才能碰上, 爺要是去藥店問一問, 誰家有那麼一兩株石葵花被哪個買走了, 對方的嫌疑就最大。」
四阿哥就問道:「要是對方運氣不錯, 在野外發現了一株石葵花拿去騙人, 豈不是無從查起了?」
耿奕就道:「那也容易,看看哪家有重病之人,尤其是富貴人家,身份越高越好。打聽一下,肯定有人上門,還隱晦提過起死回生的神藥之類的話。對方要騙人,肯定不可能直接就拿出來,誰會相信呢?」
必然先要神神秘秘造勢,讓家屬心急火燎等不下去的時候,才會不情不願拿出來,可能還說是祖上好不容易留下來的,一副心疼的樣子不肯給出去,就能漫天要價了。
這套路誰不會,耿奕就跟四阿哥細細說了。
四阿哥看著她道:「確實有可能,就是你對這手法似乎很熟悉?」
耿奕干笑道:「妾琢磨了一下,騙子不外乎就這麼幾招。不是故弄玄虛,就是趁人之危,根本不為了救人,只圖利益。除了這樣下三濫的手段,根本不可能有別的了。」
四阿哥微微頷首,扭頭示意蘇培盛派人去藥店和各家打探一下。
京城非富即貴的人家實在太多,要打聽病人可能不容易,但是位高權重,在家裡就特別有身份地位的人病重多日,這消息卻容易打聽得多了。
等四阿哥吃完一碗鴨肉粥,又讓馬廚子再送來兩盤陽春白雪糕,他自個就吃完一盤之後,蘇培盛已經匆忙進來稟報道:「貝勒爺,簡親王府前陣子就聽說一座老寺廟的主持手裡有起死回生的神藥,故而四處打聽。只是這主持到處雲游,後來在途中收了個徒弟,他們就輾轉找到這個徒弟了,就是人已經死了。」
耿奕聽得迷糊了,這人繞了一圈,既是老寺廟的主持,又是徒弟,又是神藥的,最後居然說人死了,這不是白忙活一場,圖什麼啊?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提點道:「這是先抑後揚,先給了希望,讓他們到處忙活,最後來個噩耗。這時候誰忽然站出來,說那個徒弟死前身邊可能有個好友或者知己,你說簡親王府的人會不會繼續跑去打聽,而且深信不疑?」
耿奕這才恍然大悟,要是騙子直接現身說他就是那個老寺廟主持的徒弟,簡親王府的人必然是不信的。
但是騙子要說我不是那個徒弟,卻是徒弟身邊的好友,好友臨死前把神藥送給自己作為念想,以後興許能用上,如此情深義重的東西哪裡能贈送於人?
這就合情合理的,簡親王府的人就不好強要,怎麼都要意思意思給點好處。
作為親王府的人,就指縫漏一點出去的財富就不得了,對普通人來說一輩子都不愁吃喝了。
對方圖的就是這個,兜兜轉轉來讓人相信,然後再順理成章拿錢拿關系。
簡親王府只給錢怎麼能夠,這份人情怎麼都還不上的,以後這人要有什麼難處再上門找王府的人,對方也不好拒絕了。
耿奕有一件事就十分不解了:「按理說這個藥服下後只是回光返照,最後那位王爺要是沒了,王府的人不就知道這個是騙子了,這人拿一筆錢趕緊跑才是,應該不會傻到還想跟王府攀上關系繼續拿好處吧?」
是這騙子太自負,還是王府的人礙於面子不好做什麼?
四阿哥笑笑,示意蘇培盛繼續說,後者就接著道:「奴才仔細問過,那人跟簡親王府的人特地交代,那位徒弟留下的神藥不是對誰都有效,若是服用後依舊沒能長久把人留住,就是他的過錯了,暫時還不肯交出藥來。」
耿奕這才明白,對方是以退為進了。
要是神藥有效,那是皆大歡喜,要是神藥無效,這人事先提醒過,讓王府的人有心理准備,最後沒達到預期,就跟自己毫無關系了。
既是提醒過,這人交出神藥,不管有效無效都是恩人的。
要不是地方不對,耿奕都忍不住想要給這騙子鼓掌了:高,這招實在高啊!
如果不是耿奕事先就知道這所謂的神藥就是騙人的,換做是簡親王府的人,只覺得對方實誠得很。
她忍不住問道:「那人是不是還要表現得高風亮節,跟簡親王府的人說他不要錢,能幫上忙就好了?」
蘇培盛輕輕點頭道:「耿格格說得對,正是如此。」
耿奕皺了下眉頭,終於憋不住吐槽道:「這騙子太會裝了,不怕被雷劈嗎?」
怕四阿哥聽不懂「裝」的意思,她還補充道:「就是對方太會做戲了,還做了全套。」
這人要是去現代,不去好萊塢拍戲都浪費了這演技了!
有這個聰明勁兒,做點其他正經事不好嗎?
四阿哥深以為然地點頭道:「這人要不是做戲做全套,也不會把簡親王府騙得團團轉。」
主要對方抓的時機實在太好了,要是太早了,簡親王的病還不算特別嚴重,又有御醫頻繁上門去診治,怎麼都輪不到外邊的赤腳大夫。
還是御醫隱晦說簡親王可能熬不到過年,簡親王府的人才開始慌了起來。
畢竟這位簡親王才四十來歲,正是壯年的時候。
而且這一代已經是第三代親王了,三代削爵,他要病去了,親王府就要削爵,地位身份遠不如之前,整個門第往下降低,尤其長子作為世子才立了沒兩年,這簡直猶如晴天霹靂,哪裡能接受得了?
既御醫都沒了辦法,他們只好求助民間高手,輾轉就找到了這麼一位,猶如是救命稻草一樣想要牢牢抓住了。
畢竟之前問過許多人,要麼一看就是裝模作樣騙錢的騙子,直接扭送去官府了。要麼是一進來看過後搖頭,表示無能為力的。
最後只剩下這麼一個法子,他們不就得死馬當活馬醫了?
耿奕若有所思,最後琢磨出一點味道來了:「爺,此人如此了解簡親王府的情況,不會是有內應吧?而且這個內應的身份還不一般,不然怎麼知道那麼多事?」
四阿哥輕輕點頭:「我也是這麼覺得的,究竟是誰還需要好好查一查。」
耿奕皺眉,這個內應不但是簡親王府的人,身份不低不說,還可能在王府呆很長時間了,這樣的人當內應,外邊這個騙子能不得手嗎?
就是此人在王府呆那麼久,是簡親王的親屬不大可能,他們還不至於降低身份跟騙子同流合污,很可能是身邊地位不低的下人。
這人很可能簡親王還在的時候身份會高,但是人一死,對方的身份就一落千丈,於是想要弄到一大筆錢然後遠走高飛的。
既然能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還跟外人裡應外合,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人,恐怕做過什麼心虛之事,擔心簡親王一死無人護著點兒,於是就提前准備跑路了。
這樣範圍就縮小下來了,只要在簡親王身邊的下人查一查,估計就能查出點什麼來。
耿奕最好奇的事,是蘇培盛怎麼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打探出消息來的?
感覺就一頓飯的功夫,按理說這時候四阿哥以後的粘杆處還沒建立起來才對啊?
她滿臉疑惑,忍不住小聲問了。
四阿哥就笑道:「京城中總會有些人手,平日辦事方便一些。」
他說得極為隱晦,其實已經足夠明確,粘杆處開始有了雛形。
這些人分布在京城各處,身份都不顯眼,可能就是碼頭的搬運工,可能是船工,可能是街上叫賣吃食的小販,可能是茶樓的小二,甚至是小巷裡的老乞丐。
耿奕眨眨眼,覺得四阿哥如今雖然還年輕,已經開始未雨綢繆,真是厲害。
也難怪他年紀輕輕的,身體就那麼多小毛病了,顯然要安置每一個人在合適的位置,還不會被人看出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勞心勞力勞神,四阿哥能不累嗎?
哪怕年輕,人又不是鐵打的,自然還是會累的。
每天除了做這些,還得上早朝,又要回來寫折子,聽聞以前都是子時之後才睡下的,一天到晚就沒停過,機器久了都受不了,更何況是人呢!
好在最近在耿奕的努力之下,四阿哥吃得舒心了,睡得也早了一點,反復寫的折子通過了,還被皇阿瑪誇了兩回,心情好,吃得不錯,加上艾灸的作用,頸椎也稍微好了一點,睡得踏實,面色都稍微好了不少。
這點福晉都看出來了,四阿哥的精神頭都好了不少,比之前嘴角都多了一些笑容,整個人容光煥發的。
她讓廖嬤嬤把耿奕默寫下來的方子遞了過來,四阿哥看著上面的筆跡,確實跟耿奕之前寫得完全不一樣,饒有興致道:「你真能模仿所有的筆跡嗎?」
耿奕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含糊道:「大部分應該可以的,要是寫得太特別,妾可能模仿不出來。」
比如那些擅長草書的,她感覺自己就是在描鬼畫符,雖然能描出形狀,卻很難模仿出神來。
四阿哥點點頭,覺得耿奕說的挺實在的,要她說不管什麼字跡都能模仿,那就太托大了一些:「你既是模仿過別人的字跡,來說說這字跡能看出什麼來嗎?」
耿奕看著字跡很久後才勉強開口道:「筆鋒十分鋒銳,猜測應該是個男子?」
聞言,四阿哥沒好氣道:「除了這個呢,你看出別的來了嗎?」
耿奕又看了看才說道:「這人是個左撇子,故意用右手來寫的字。」
四阿哥這才滿意地挑眉道:「怎麼看出來的?」
耿奕比劃了一下她默寫時候的筆畫:「如果習慣用左手寫是這樣,用右手就不一樣了,筆鋒拐彎的地方會有所不同。」
比如上面有馬錢草,馬子在一橫拐勾的時候,右手寫會自然而然拐下來,左手就要向右拐下來,筆畫會稍顯僵硬一點。
當然寫習慣了,這種差距十分細微,只因為此人的右手估計用的次數不多,還不是很習慣,這個筆畫右手寫該是十分順暢的,卻變得稍微僵硬了起來。
四阿哥的指尖點了點藥方,轉頭問福晉道:「福晉看過後以為呢?」
福晉細細看過後答道:「這人的字鋒芒畢露,是個頗有野心之人,但是字卻寫得有些窄,不夠敞亮,又是個心胸狹窄的,想必並沒有成事,正郁郁不得志。」
「看旁邊這姑字,旁邊的女大古小,想來對方很可能在求妻,卻遲遲沒能如願。」
耿奕瞪大眼看著藥方,一個字還能看出這麼多東西來嗎?
四阿哥頷首道:「是個歲數不大的男大夫或者藥師,外表看起來該是相當迷惑人的,一表人才也不為過,尤其喜歡打扮得十分光鮮。是個左撇子,有意向求親的人家,但是對方沒答應,野心勃勃,該是跟簡親王府的人有所接觸,卻相當小心。」
有這些細節在,京城再大也能找到人。
耿奕覺得這人簡直無所遁形,找到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既然商討得差不多,剩下的就靠四阿哥在外頭的眼線查探一番,耿奕就起身准備告辭,卻聽說老大夫來了,不由疑惑。
她猶豫這一會,四阿哥已經讓蘇培盛請老大夫進來,也示意耿奕重新坐下:「李大夫在京城經營醫館幾十年,對京城的大夫十分熟悉,哪怕沒有關系相當親密,消息比我們漫無目的去找要簡單得多了。」
耿奕不由驚訝,在她和福晉猜測的時候,四阿哥已經想到去請這位老大夫了嗎?
四阿哥果然是走一步想三步的人,她是自愧不如的。
老大夫匆忙趕來,身上還穿著昨天的衣袍,有些不好意思地低頭行禮道:「四阿哥、福晉,耿格格,老夫失禮了。」
四阿哥擺擺手道:「李大夫請坐,是我有事要請教,才匆忙把你請來。你既要照顧獨子,還要為他煎藥敷藥,實在勞累,反而是我冒昧了。」
李大夫剛坐下,聽見這話連忙起身擺手道:「四阿哥折煞老夫了,多得四阿哥派來的兩個小廝幫把手,不然就老夫一個人也無法把獨子照顧妥當。」
畢竟除了煎藥之外,他也要吃飯和出恭的,走開不放心,不走開又有些手忙腳亂。
多了兩個幫手,不說別的,就是敷藥擦身的時候,也有人幫忙,畢竟老大夫的歲數在那裡,要照顧病人實在吃力,更別提是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
獨子沒力氣自己動,哪怕消瘦了許多,也不是老大夫的老胳膊老腿能夠把兒子扶著翻身的。
四阿哥搖頭道:「舉手之勞罷了,你家獨子可是好多了?」
李大夫笑著連連點頭道:「是,我兒已經能自個喝點粥水,手腳的淤血排了出來,幸好他摔下來的時候護住了髒腑和頭顱,沒受太大的內傷。手腳有了耿格格那個續骨膏的方子,已經重新接起來了,暫時還沒看出成效,疼痛卻不如以前那麼厲害。」
總歸是有所好轉,只要不疼就能踏實睡覺,吃得下睡得著,人就有機會重新好起來。
四阿哥寒暄完就直奔主題,問了符合條件的京城大夫都有誰。
李大夫聽過後神色一怔,很快就道:「按照四阿哥說的這一些,老夫別的人可能並不了解是否有相中的姑娘,唯獨這些全是跟老夫那個孽徒是一模一樣的。」
四阿哥也有些驚訝:「真一樣了?那他是不是跟簡親王府的人搭上了?」
李大夫道:「是不是簡親王府,老夫不確定,不過這孽徒之前被老夫趕出醫館的時候就叫囂已經搭上了天大的貴人,轉頭有老夫求他的時候。」
耿奕倒抽一口氣,這人的語氣真是狂妄至極!
四阿哥冷笑道:「天大的貴人,也得看他有沒命讓你求了。」
李大夫聽得不寒而栗,小心翼翼問道:「四阿哥,不知道老夫這孽徒究竟做了什麼?」
耿奕看了他一眼,都有點同情這個老大夫了。
年紀大了,獨子摔成這樣,用心培養的徒弟居然是這個鬼樣子,李大夫也是夠倒霉的。
四阿哥眯了眯眼,只提醒了一個藥材:「石葵花。」
既然耿奕都能知道,李大夫更是清楚這個藥材究竟用來做什麼的,腿一軟險些沒能站住,被後頭的蘇培盛眼明手快扶住,才沒至於摔在地上的。
李大夫低下頭,喃喃道:「缺德,真是太缺德了,老夫怎會有這樣的孽徒?」
明明是從小就跟著他學醫的大徒弟,怎麼長大後忽然就變成這個樣子呢?
以前乖巧懂事的徒弟究竟去哪裡了,還是說長大後,人心易變?
耿奕安慰老大夫道:「李大夫也不必自責,有些人天生就擅長偽裝,只在需要的時候就表現出真性情,露出獠牙來。」
這種人哪怕在老大夫這樣濟世為懷的好大夫身邊熏陶十幾年,都無法撼動他的本性。
都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說的就是這種人了。
不知道哪家倒霉姑娘,竟然被這個大徒弟給看上了?
似是看出耿奕的疑惑,李大夫道:「這孽徒看上的,正是太醫院一位御醫的女兒。」
這人幾代從醫,家境殷實,只有一個獨女。
可以說大徒弟要是娶了這家的女兒,就等於直接繼承了一個殷實的醫學世家!
耿奕眨眨眼,這人還真是想得挺美的。
幸好小姑娘眼睛不瞎,沒看上這麼個玩意兒!
就是被大徒弟這麼糾纏下去,那個姑娘的名聲也會有礙。
四阿哥沉吟道:「既然可能是他,讓人畫上兩幅畫像,一幅送京兆尹,一幅送去簡親王府。蘇培盛,你親自過去解釋一二。」
蘇培盛應了,正要去尋畫師,耿奕自告奮勇道:「爺,不如讓妾來畫?」
四阿哥想到她做的那個笑臉荷包,有些半信半疑:「那你就先試一下。」
耿奕拿著炭筆,按照李大夫的形容很快就勾勒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輪廓來。
面相看著確實滿臉正氣,五官端正,一表人才,難怪簡親王府的人會被這個皮囊跟騙了過去。
可惜眼神卻不怎麼好,耿奕畫了幾筆,看著這個人都有幾分不喜來。
兩幅畫用了半個時辰就畫好了,既不是山水筆法,又不是水墨之法,只簡簡單單的輪廓線條卻是惟妙惟俏。
四阿哥有些驚訝道:「這是西洋畫法?沒想到你竟然也會這個。」
耿奕連忙遮掩道:「只是妾胡亂學著畫的,畢竟小時候也喜歡描繪花花草草的。」
她隨手就畫了一朵山茶花,確實用炭筆畫要方便得多,不必擔心墨水粗細會把花畫成一團。
四阿哥示意蘇培盛把兩幅畫帶走,只笑道:「畫得不錯,給爺也畫一幅?」
耿奕一愣,四阿哥已經徑直坐回椅子上,眼神示意她可以動筆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總不會是自己畫了一個陌生男人,四阿哥不太高興,想讓自己給他也話一幅,這才公平嗎?
耿奕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給四阿哥畫了起來。
比起之前隨意潦草畫的那個大徒弟,她對四阿哥就要用心得多了。
先是勾勒大概的輪廓,耿奕就費了不少時間。
再就是爆滿的額頭,一雙含笑的眼睛,接著是高挺的鼻梁,再是微微抿著的雙唇……
耿奕想到四阿哥平日不太愛笑有些嚴肅,嘴唇卻很溫暖和柔軟,耳根就微微一紅。
她的腦袋裡一堆亂七八糟的思緒亂飛,手卻很穩,一點點勾畫,再細細添上陰影,費了比之前多一倍的時間才算是畫完了。
耿奕左看右看還挺滿意的,感覺是自己最出色的畫作了。
四阿哥不知道何時站在她的身後笑道:「確實很像。」
福晉在旁邊也附和著點頭笑道:「是啊,跟爺真像,擺在一起都能以假亂真了。」
耿奕怪不好意思的:「福晉謬贊了,其實也沒那麼好。」
看福晉眼巴巴盯著畫作的樣子,耿奕立刻主動問道:「不如妾給福晉也畫一副?」
福晉詫異道:「可以嗎?那就有勞耿妹妹了。」
她回去坐下,耿奕就重新拿起炭筆,卻遲遲沒下筆,因為四阿哥就站在自己身後沒動,一雙眼睛盯著自己的手,感覺右手都快燒起來了,整個都僵硬了,哪裡還能畫得動?
「爺這樣盯著,妾都要緊張得畫不出來了。」
四阿哥不高興道:「剛才我坐在對面盯著你,也沒見你緊張得畫不出來啊。」
耿奕無語,坐在前面當模特,和站在後邊跟背後靈,那怎麼能一樣!
福晉在對面就笑道:「爺就別鬧耿妹妹了,我還盼著有一張跟爺一樣好看的畫像呢。」
被她這麼一說,四阿哥這才不情不願挪開一點,沒直直盯著,而是坐在旁邊時不時看一眼,顯然是不樂意離開,非要看著耿奕怎麼畫了。
耿奕無法,只好努力熟視無睹,只盯著前面福晉看,然後專心低頭開始畫畫。
屋內只有刷刷的炭筆在畫紙上勾畫的聲音,耿奕慢慢變得更加專注起來,完全忘記身邊還有一個四阿哥盯著她了。
當初她會去學素描,就為了能幫爺爺畫出周邊那些藥草的樣子,好讓村民們以後也能認出來。
什麼平日能用,什麼不能碰,光用說的,說個幾天都可能有人誤食鬧出人命來,還不如直接畫出來,哪怕是不識字的村民一看就能辨認出來。
於是耿奕就去學素描了,當時的老師還對她贊不絕口,說是十分有天賦。
然而她去學素描就為了畫草藥,根本沒打算繼續畫下去的。
素描老師還跑到耿奕家裡勸,見勸不住還找耿爺爺勸,一個勁說她是自己教書多年來見過最好的苗子。
為此耿爺爺還讓耿奕選擇一番,沒必要一直陪著他這個老頭子滿山遍地跑,總要為自己打算一下。
如果耿奕也喜歡畫畫,跟著這個熱愛畫畫的好老師,以後必然學有成就。
哪怕沒成就也無妨,耿爺爺只想讓耿奕隨心所欲的生活,喜歡什麼就能去做什麼。
耿奕最後還是拒絕了那位熱情的素描老師,因為她確實對畫畫不是那麼感興趣,當初學畫畫也只為了能給爺爺幫上忙而已。
而且畫畫的時候能夠集中專注力,整個人能靜心下來,這對辨認藥草十分有好處。
畢竟草藥這個東西,不仔細看不行,炮制的時候還需要耐心,用畫畫來當做平日鍛煉,或者休息時候的小興趣是不錯的,作為以後職業的發展方向,耿奕就沒興趣了。
沒想到有一天,不必畫草藥的她,這個畫畫的技能竟然也能重新撿起來用的。
福晉的面龐飽滿,雖然之前消瘦了一些,依舊無損她的秀美。
一雙眼睛透著堅毅,秀氣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唇,還有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頸側的曲線也十分優美。
耿奕一直記得素描老師說的話,畫畫是需要真實,卻要發現真實中的美。
一起學畫的同學裡面,有一個爺爺是有名的畫家,只因為學基礎才過來的,心高氣傲,因為素描老師一直誇贊耿奕而十分不痛快。
尤其素描老師還總說他的畫技不錯,就是缺少一雙發現美的眼睛。
老師覺得畫畫的人就該有一雙挖掘美的眼睛,哪怕是相同的東西,在每個人的眼裡就該是有細微的不一樣,美得也該不同。
耿奕細細勾勒,又看了一會才滿意地點頭。
四阿哥看她專心畫畫的樣子跟平日還有些不一樣,頗為有趣:「畫完了?」
耿奕點點頭:「是,還請福晉過目,看看還喜歡嗎?」
福晉這才起身過來一看,頓時驚訝,然後笑了:「真好看,一時都快認不出是我來了。」
因為耿奕把她畫得太好看了,自己平日照鏡子的時候只看見了憔悴和蒼白,然而這畫像不過稍微側了側頭,露出大半張臉,就比平時要美上幾分。
耿奕笑道:「福晉就長這樣,仔細一看這畫就跟福晉一模一樣,廖嬤嬤覺得呢?」
廖嬤嬤微笑點頭道:「耿格格說得對,奴婢瞧著這就是福晉平日的樣子。」
反正福晉平日就是這麼好看,她不接受任何人的反駁!
福晉被逗得高興,難得抿唇一笑。
四阿哥也點頭道:「確實畫得不錯,怎麼感覺你畫福晉比畫我還好看了?」
耿奕眨眨眼,四爺你這樣比較就沒意思了啊!
福晉也笑道:「我看著爺這幅畫也是極好的,要是爺不喜歡,不如送給我?」
四阿哥皺眉道:「福晉都有一幅了,可別來搶我的。」
這是不肯送了,他也再沒說自己這畫像不如福晉那幅好看的話了。
耿奕松口氣,這才發現自己餓了。
也是,她一上午就畫了四幅畫,站著畫還挺累的,如今胳膊都有點酸了,拿著炭筆的手微微在發抖。
不知道是手累了,還是耿奕餓得手抖了。
然而這邊就吃兩頓,午飯都是隨便來兩盤點心湊合的。
耿奕想著不如回去開小灶,於是趕緊開口要告辭:「爺,那妾先回去了?」
四阿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道:「這麼著急,跑什麼?坐著,讓廚房送點吃的來。」
耿奕立刻道:「爺,可以點菜嗎?妾有些餓了。」
她可憐巴巴的,不知情的還以為貝勒府沒給人吃飽!
四阿哥沒好氣道:「行,你點吧。這大中午的,你是想要吃肉了?」
耿奕連連點頭:「妾感覺餓得快能吃掉一頭牛了,等不到晚上再吃肉!」
餓得時候當然要上硬菜才行,她看四阿哥和福晉的虛熱都去了,這時候也能吃羊肉補一補,於是就讓如穗去廚房,要一道燒羊肉。
這燒羊肉其實就是把羊腿上的肉一片片切下來,肉不能太薄,先用醬汁腌一會,再架起來慢慢烤。
上面再撒一點孜然粉,時不時翻個面,用中火而不是大火烤,免得烤焦了。
光是想想,耿奕感覺更餓了,羊肉的香味似乎已經在鼻尖下了。
另外她再要了一道粉蒸肉,肉要肥瘦各半,先放鍋裡炒成金黃色,然後再擱點醬來炒色,半熟的時候撈起來。盤子底下墊上洗好的白菜,炒好的肉鋪在上面,然後隔水蒸一刻鐘。
蒸完揭開鍋蓋就是撲面的香氣,肉質鮮嫩多汁,外邊炒得有點脆,裡面還是嫩的,醬汁還融入到肉裡,絕對夠味。
大肉吃多了難免會膩人,耿奕還要了一盤白蘿蔔,不是要煮熟,而是醋泡的。把白蘿蔔切成薄薄的,稍微過一會熱水就撈起來,放進白醋裡泡,又酸又脆,既解膩也是一道素菜了。
而且冬天吃蘿蔔對身體好,也能去一去羊肉的燥熱。
馬廚子一看這點菜方式就知道肯定又是耿格格點的了,也多得她每次點菜都尤為具體,丫鬟過來說了一大串,連做法都仔細得很,讓廚子壓根就不可能出錯,做出不合符心意的菜式來。
他還挺喜歡這樣的點菜方式,畢竟主子們說得越少,就越是要用心猜。猜對了是理所當然,猜錯就要倒霉了。
要是遇上主子心情不太美好的時候,那就要倒大霉的。
馬廚子很快動起手來,親自挑了最好的羊腿肉,讓大徒弟幫著切片,站在旁邊板著臉看了一會沒差錯,這才看另一邊准備配料的二徒弟,再是開始幫忙做粉蒸肉的三徒弟。
他們動作很快,也沒什麼問題,材料准備妥當,大徒弟生火,馬廚子站在灶前就開始動手烤羊肉。
粉蒸肉炒好後已經蒸上了,這邊烤好,那邊也能出鍋。
蘿蔔也是徒弟切好後泡上的,等著這兩個菜出爐,蘿蔔也能上了。
就是泡的時辰不夠久,蘿蔔可能不夠入味。
馬廚子猶豫了一會,還是忐忑跟著送菜的人一道過來了。
看見他,四阿哥還有些驚訝道:「沒想到馬伴伴親自過來了,是擔心送菜的哪裡不妥當?」
馬廚子只好把白蘿蔔腌的過於倉促,味道可能不夠好的事說了,耿奕就笑道:「那馬伴伴就先泡一小缸,以後也能隨時吃上了。」
這酸蘿蔔平日吃粥也好,喝羊湯也行,都能伴著吃,十分爽口解膩。
耿奕嘗了一口送來的酸蘿蔔,其實味道還行,確實泡的時間不夠久,也是她失策了,一開口就點菜,如今才發現需要泡久一點才行。她就是忽然想吃這個,所以就順口叫了。
不過馬廚子的刀工好,這蘿蔔切得非常薄,夾起來都能看見對面的光亮,透透的,卻不會一夾就碎。所以雖然時間泡得不夠久,白醋還是泡進去一半,依舊是酸酸脆脆的,絲毫不差。
不愧是專業的廚子,哪怕時間不夠,沒辦法也能想出辦法來解決!
她不由贊嘆一句,馬廚子連說不敢當,還道:「這是奴才的徒弟切的,得耿格格一聲贊,總算沒白練。」
耿奕是吃得相當滿足,羊肉新鮮得很,烤的火候又剛剛好,外邊有點焦脆裡面柔嫩,還包裹了滿滿的肉汁,一口咬下去,肉汁都要溢出來了,鮮美得都要讓人把舌頭吞掉!
她吃得一本滿足,偷偷看四阿哥和福晉。
四阿哥一如既往的賞臉,看著就挺喜歡的,筷子動得相當勤快。
福晉許久沒吃過羊肉了,有些遲疑,不過耿奕既然會點這個,自然是她能吃的,於是只嘗試夾了一小塊嘗了嘗,也跟著加快了筷子。
菜式分量不算多,三個人吃正正好。
飯後水果是不能少的,耿奕讓人上的是梨子,水分多又爽口解膩,還能去燥,吃完羊肉吃這個是最適合不過了。
她還攔著廖嬤嬤送茶,只道:「剛吃完羊肉,先不要喝茶,等克化得差不多再喝。」
這話讓廖嬤嬤都緊張起來了:「耿格格,莫不是吃完羊肉後喝茶會有相克?」
耿奕覺得她要是點頭的話,廖嬤嬤可能嚇得冷汗都要下來了,就解釋道:「也不是相克,就是吃完羊肉後立刻喝茶容易不好消化,晚上小半個時辰就行。」
四阿哥就笑道:「你這講究還挺多的,以前在家裡也是這樣嗎?」
當然不是了,耿奕只好道:「以前未出閣是小姑娘,在府裡有額娘操心。如今進了貝勒府,自然要關心爺和福晉才是。」
身份不一樣,做的也就不同了。
小女兒的時候依賴爹娘,在家裡當個嬌憨的姑娘家,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操心。
等嫁人之後,就要多為夫家多想了。
四阿哥微微頷首,就見蘇培盛匆匆過來:「爺,簡親王世子來了。」
他一怔:「快把人請過來。」
蘇培盛很快把一個瘦削的年輕後生請過來,耿奕已經退到後邊偷偷張望,不由嚇了一大跳。
這位簡親王的世子可能熬得太厲害,人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衣袍估計是重新做過的,衣料還新,已經有些空蕩蕩,暴瘦得相當嚇人。
他臉色慘白,還透著青氣,兩眼無神,皺著眉頭一副憂愁的模樣。
說真的,如果耿奕不是知道病的是簡親王,都要懷疑病的是這位簡親王世子了。
只是許久不見的紅光從世子的頭頂落下,嗖的落在胸腹中間開始瘋狂閃爍,差點閃瞎了耿奕的雙眼。
別人帶金手指都是智能的,她這個怎麼有點傻乎乎不說,還是個啞巴?
不會說話就算了,還要耿奕猜猜猜?
第18章
不過耿奕仔細看了簡親王世子胸腹的位置, 加上世子這消瘦的模樣,很可能顯示的是胰髒,那麼就可能是消渴症了。
得了消渴症的人吃得多卻日漸消瘦,還十分渴, 每天喝水相當多。
耿奕就小聲跟福晉說了自己的猜想, 福晉就吩咐廖嬤嬤讓廚房送來不甜的點心來招待。
福晉帶著耿奕要退後, 四阿哥卻不在意道:「世子跟我平輩, 都是一家人不必太生分。就是世子才幾天沒見卻消瘦如此, 總要保重身體才是,皇叔還需要世子照顧的。」
世子嘆口氣道:「多得四阿哥提醒, 不然阿瑪就要被一個騙子大夫給害了啊。」
他起身就要給四阿哥行大禮道謝,被四阿哥趕緊扶住坐下道:「都說是平輩兄弟, 世子怎的還如此多禮?那歹人就是故意行騙, 又裝模作樣,在世子等人心急如焚的時候才出現, 也是世子純孝, 盼著皇叔好起來才會被他騙了。」
世子臉色才緩和了一些, 又嘆氣道:「雖說是如此, 到底是我沒有好好帶眼識人。幸好那個所謂的神藥還沒用,不然阿瑪就無力回天了。」
他光是聽著蘇培盛的復述,想到那個所謂的神藥會加速簡親王的死亡,整個人猶如掉進冰窟裡面,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
所以世子才會匆匆跟著蘇培盛過來, 想親耳聽四阿哥再說一遍, 生怕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四阿哥看他不可置信的樣子就還是細細重復了一遍:「幸好我後院的耿格格懂一點藥理, 碰巧知道這麼一味藥。」
他湊過去, 小聲對世子道:「那人還將一個方子送了進來, 多虧她察覺不對,順藤摸瓜才找到簡親王那邊去。」
世子連忙問道:「不知道是那位格格,我得親自道謝才是。」
四阿哥笑笑:「不就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了?」
世子看向旁邊,一個是他曾見過的福晉,福晉身邊的那個陌生的年輕女子想必就是耿格格了。
他趕緊行了個大禮,耿奕嚇得連忙避開了一些:「世子多禮,只是碰巧罷了。」
「若非耿格格,我阿瑪怕是在病中還要再受大罪,是我的恩人才是。」
不然世子犯下這樣的錯,不說害了親阿瑪,還要被千夫所指,內疚難當,這世子之位恐怕也要保不住的。
「不敢當不敢當,」耿奕嚇得連退兩步,瞅著這簡親王世子夠慘的,自己生病還要照顧親爹,這會兒因為到處找藥想救人卻險些害人了,眼圈一紅感覺下一刻就能落下淚來。
男兒有淚不輕彈,肯定是還沒到時候,他這是真的後怕。
四阿哥親自把世子扶起來重新坐下,見他臉色慘白不免擔心:「世子這身子骨也得讓人看看才是,怎的面色如此難看,可讓御醫請過平安脈了?」
世子搖頭道:「我就是有些睡不好,胃口卻不錯,吃得比以前還多,就是不見胖還瘦了,可能因為阿瑪的病叫我還是太擔心了一些。」
四阿哥正要說話,就見耿奕拼命眨眼跟他使眼色,他不由一怔。
那邊廚房已經送來點心,世子似乎也餓了,拿起一塊吃了一口,微微皺眉。
四阿哥還以為送來的點心不好,自己也嘗了兩口,鹹點心跟平日一樣的好吃,沒什麼不妥之處:「世子是不喜歡這個點心?要不讓廚房換了?」
世子去別人家哪裡會提要求,連忙擺手道:「沒有的事,我以為是甜的,吃著才發現是鹹點心。」
看他確實餓了,說完三兩口吃完一塊點心,又拿了一塊來。
世子很快吃完一盤點心還有些意猶未盡,不好意思道:「我實在有些餓了,這才吃得急,險些忘了我來是要告訴四阿哥,京兆尹已經帶差役去抓拿那個歹人的。」
蘇培盛先去的京兆尹,再去的簡親王府,世子過來好一會,人應該已經抓到了。
果然京兆尹派來差役送口信,說那歹人已經抓住,在天牢裡審問,若是得了供詞再讓人送過來。
四阿哥卻搖頭道:「京兆尹辦案連皇阿瑪都沒插手過,是最公正嚴明不過了,該怎麼審就怎麼審,該怎麼罰就怎麼罰,絕不能姑息,卻不能冤枉任何一個人。」
差役轉頭把話告訴了京兆尹,後者摸著胡子連連點頭道:「都說四阿哥是個嚴明之人,果真如此。」
四阿哥既然明言不插手,那他就能按規矩辦了。
牢獄裡的人沒熬多久就什麼都說了,大徒弟也姓李,是李大夫出了五服的親屬,血緣關系隔著老遠了。
原本家裡父親是獵戶,日子還能過得去,偏偏人摔死了,母親去找的時候淋了一夜雨,回來發高燒沒熬幾天也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個幾歲的稚子。
親屬覺得他克死父母,誰都不敢接手,還是李大夫看孩子可憐,索性收在身邊,然後發現他有學醫的天賦,於是欣喜若狂收回徒弟,想著以後也能繼承醫術,救死扶傷。
誰知道大徒弟長大後卻歹毒把李大夫的獨子推下山崖,又想用石葵花哄騙簡親王府得一筆橫財,如今落得一場空,被滿牆沾血的刑具早就嚇破膽,什麼都肯招了。
他直接就招出了簡親王府的內應,不是別的人,而是管家的次子。
次子得知自己無法繼承管家的位子,而是大哥的,於是醉生夢死到處玩樂揮霍。
管家夫人素來寵愛次子,也明白長子繼承是慣例,對次子就多為寵溺放縱,要錢給錢,也不敢多管,想著次子出去散心夠了,自然而然就會回家跟以前一樣了。
哪料到次子喝醉後在酒樓遇見一個美貌女子想要搶過來,卻被她的夫君阻攔,一氣之下用酒壇子把人腦袋打破了,那夫君當場就斷氣,這才嚇醒過來。
那女子見自家夫君被打死了,哭哭啼啼就要跑去報官,次子身邊的侍從眼見不對,就把人抓住,問自家少爺要怎麼處置。
他還能怎麼處置,人是絕對不能放的,不然這女子跑去報官,自己就徹底完了!
幸好這女子看著剛烈,人還是軟弱,哄著幾句之後就願意要點錢給夫君風光下葬就是了。
誰知道這女子把夫君下葬之後,三翻四次找過來跟次子要錢。
次子手裡頭的錢就是額娘給的,揮霍得差不多了,之前又一次性給了女子一大筆錢,後面就沒了。
被女子三催死催後,次子無法,只好跟外人一拍即合,打算用石葵花訛一大筆錢,跟姓李的徒弟一起兩人分一分,然後把那個女子直接擄去南邊躲個一兩年,風頭過了,這女子被他哄進被窩裡,自然而然就不會每次都來要錢,還不用擔心她把事情宣揚出去。
次子計劃得極好,可惜都被這個表面膽大,其實膽子比針眼還小的李家徒弟害慘了。
官兵上門的時候,簡親王世子的臉冷得跟冰渣一樣,自己管家阿瑪老淚縱橫,一個勁給世子磕頭:「是奴才管教不嚴,讓孽子犯下這樣大錯,有愧於王爺啊。」
世子讓人扶起這個跟著簡親王曾經出生入死的管家,心裡嘆息管家什麼都好,卻讓夫人對次子過於寵溺,才造成大錯,只讓官兵帶走了次子。
管家夫人哭天喊地的,最後只被管家捂著嘴呵斥道:「哭什麼,是想跟著這孽子一起進大牢,大刑伺候嗎?」
一句話讓那夫人不敢嚎了,只痛哭出聲,長子在旁邊也是臉色鐵青。
世子到底做主,只把管家一家子送去莊子,再也不能回來,卻沒要他們的性命。
管家感恩戴德,把這些年的事務和賬本都交代給世子的心腹侍從,對簡親王平日的習慣等等都有伺候的幾個老人在,他就不必多操心了。
他帶著妻兒再三給世子行禮道謝,又在簡親王門前行禮後,這才顫顫巍巍上馬車離開了。
這個原本身子骨一直硬朗的管家,忽然間就蒼老了許多,露出老態來。
世子心下唏噓,又派人去抓來次子的侍從和那個女子。
侍從卻被人打暈在房間,女子卻不知所蹤。
世子皺眉道:「找,一定要把此女找到!還有,這女子那個打死的夫君,也派人挖開墳墓看看。」
這事讓京兆尹嚇一跳,師爺覺得死人最大,這樣的舉動實在有些欠缺,就小心問道:「大人,真要按照世子的意思打開棺木?」
京兆尹遲疑片刻還是點頭道:「這事有些蹊蹺,那人說是醉酒的時候打死人,但是那會兒他連走著都是東倒西歪的,手裡的力氣才多少,真能砸一下就打死人嗎?」
他心裡存疑,估計世子也一樣,於是讓差役挖開墳墓,起了棺木,裡面確實有東西,沉甸甸的,打開卻不是人,而是石頭。
「這大大小小的石頭從上到下分布,正好是差不多一個人的重量,必然是故意為之,抬棺木的幾人都沒察覺出來。」
這些抬棺的人配合得十分熟練,棺木都非常平穩,石頭就不會滑落到一邊,所以也就沒察覺到裡面裝的不是人而是石頭了。
棺木是空的,要麼打死的那個人根本就沒死,要麼女子根本就沒給所謂的夫君下葬,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就連四阿哥都沒想到,光是鈕鈷祿格格送來的一張藥方,居然能牽扯出後邊那麼多事情來。
耿奕也是沒想到,光是聽四阿哥給她簡單描述一番,就感覺是一場環環相扣的大案了!
「那個人招了嗎,送給鈕鈷祿妹妹的藥方是從哪裡來的,莫不是他自個寫的方子?」
四阿哥頷首道:「確實如此,之前我盤下了醫館,讓他所圖一空,於是惡從膽邊生,就讓人假裝成鈕鈷祿格格的家人送了藥方過來。」
耿奕一驚,詫異道:「什麼,他假扮鈕鈷祿妹妹的家人,豈不是鈕鈷祿家根本就不知情是冤枉的?」
別說鈕鈷祿家,就鈕鈷祿格格也比竇娥還冤啊!
四阿哥答道:「是,派人去鈕鈷祿家周圍細查過,根本沒有這樣的陌生人出現過。私下打聽,鈕鈷祿家也從來沒給鈕鈷祿格格送過東西。」
這都是暗查,還都是他的人,自然不可能說謊,鈕鈷祿家確實是清白的。
耿奕松口氣之余就問道:「那鈕鈷祿妹妹是不是能出來了,不用繼續禁足?」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道:「我之前才說讓她禁足一個月,轉頭就改口了,傳出去不就惹人笑話了。」
耿奕立刻接話:「畢竟快過年了,爺素來心善,必定不忍心讓鈕鈷祿妹妹一個人只能呆在院子裡獨自過年的,是吧?」
四阿哥笑道:「就你慣會說話。」
這是答應的意思了,耿奕挽著他的胳膊笑了起來:「妾說的就是實話。」
他就低頭問道:「那你說說,之前世子在的時候,你怎麼拼命給我使眼色?」
耿奕趕緊把世子可能是消渴症的猜測說了出來:「畢竟世子消瘦得太快,連衣袍都跟不上,吃得卻不少,而且還特別渴。」
四阿哥若有所思,確實簡親王世子過來後一個人就吃掉了一盤點心不說,還喝了兩壺茶水。
蘇培盛在旁邊也補充,他上門的時候,簡親王世子正匆匆吃著東西,還以為是因為照顧簡親王而耽誤了早飯,然而過來後他還說餓了。
前腳還在吃,後腳又餓了,人還暴瘦,確實有些嚇人。
耿奕就道:「妾使眼色是因為世子若果真是消渴症是不能吃甜食的,就請福晉吩咐廚房把點心換成鹹的了。」
四阿哥才知道為何點心忽然從甜的換成鹹的,原來是有這個緣故。
他看世子剛吃一口神色異樣,還想換回甜的,也就那個時候耿奕拼命使眼色,估計是讓四阿哥不要換甜的點心過來。
免得世子真吃了之後,要不舒服就麻煩了。
四阿哥讓人打聽,得知太醫院有一位曾御醫最是擅長治療消渴之症,於是讓蘇培盛進宮親自把人請去簡親王府給世子把脈。
世子之前只以為自己太操心勞累才會日漸消瘦,不過四阿哥都親自請了御醫過來,他也是承情的,於是乖乖坐下讓曾御醫請脈。
這一請還真讓耿奕說中了,世子確實是得了消渴症。
曾太醫皺眉道:「舌苔紅,脈像細弱無力,確實是消渴症無疑。世子平日是否感覺渴得厲害,喝水多,卻也跑茅房次數多?」
世子連連點頭:「我還感覺四肢乏力,吃喝多反而精神不振,人也消瘦得厲害。」
曾太醫確認道:「的確是消渴症,好在發現得及時,還不算太晚。」
不然拖得久了,那就難治了。
世子給四阿哥連連行禮道謝:「多得四阿哥發現,不然我要是病了,就無法好好為阿瑪侍疾的。」
曾太醫好奇道:「微臣不知道原來四阿哥對醫術之道也頗有見地,是自學成才嗎?」
四阿哥擺手道:「不是,是我身邊的耿格格會一點藥理。之前請世子到府上見面,無意中叫她看見了,察覺世子身子骨有些不對,就提醒我去請御醫,懷疑是消渴之症。」
曾太醫更詫異了,一個格格光憑眼睛看都不用把脈,居然就能看出簡親王世子的病症,簡直是個學醫的好苗子啊!
只可惜是個女兒身,還是四阿哥身邊的格格,不然就能直接請進太醫院去學習!
不出幾年,估計又是一個醫術高明的好御醫了!
世子此事還驚動了皇帝,他下朝後把四阿哥叫到御書房來問話:「聽聞是你身邊那位耿格格看出簡親王世子身上的消渴之症來著?朕怎麼記得耿家是個小官,祖上可曾出過御醫?」
不必他吩咐,李德勝已經悄然躬身下去查了,沒多久就回來道:「回皇上,耿家祖上確實出過御醫,再往上祖輩還有一位行醫高手。」
正因為祖輩在民間行醫博得了美名,才讓後人能夠借此進入太醫院。
皇帝微微挑眉:「看來是深得祖輩真傳,若是個男兒身,想必就能進太醫院跟著院首學一學了。」
說的是祖輩真傳,畢竟後來這位雖然進了太醫院,顯然沒做出什麼名堂來,也可能落魄了,才會讓後輩沒成什麼大家族,而是普通小官。
要不是耿格格選秀給送進來,壓根就沒人知道耿家的過往了。
「朕當初看耿格格就是乖巧懂事,如今看來也是個聰明伶俐的,能幫上忙是極好的。」
要不是耿奕看出來,簡親王世子這病一拖,那就很難治好了。
曾太醫來稟報的時候就道:「消渴之症越是吃喝多,越是難受和消瘦,再繼續消瘦下去,髒腑承受不住猶如崩塌之勢,轉眼間人就會撐不住了。」
如今看著簡親王世子的精神頭還算可以,起碼行走自如,人也清醒,但是時間長了,那就不好說了,實在凶險得很!
如今的簡親王曾經驍勇善戰,後來又安分守己,很得皇帝重用,如今病了,御醫和藥材都如同流水一樣不停送入簡親王府之中,足見皇帝對他的重視。
要是世子出什麼事,皇帝也是愧對簡親王的。
尤其世子是長子,這個長子要是出什麼意外,底下的次子年紀卻小。
中間其實有兩個兒子都沒能長大就病沒了,所以年紀差得有點大。
世子好歹是簡親王親自培養出來的繼承人,當世子是綽綽有余,若是人沒了,次子還是個幼子,得重新培養起來,到時候簡親王不在,只有後院的女眷,養在婦人之手,又或者被娘家的兄弟把持著,不然簡親王這一脈恐怕有些難了。
而且孩子年幼,意外就更多了,誰知道能不能活到成年去?
簡親王就這麼一大一小兩個兒子,絕不能出差池就是了!
皇帝就贊許道:「耿格格有大功,今年的宮宴就破格讓她參加吧。」
素來只有阿哥帶著福晉來過年的宮宴,今年還是頭一年有格格破例被允許參加,是莫大的榮幸了。
除了這個之外,皇帝還讓人賞賜了一盒子寶石和半車的布料,甚至還送了一座西洋鐘!
耿奕都驚呆了,皇帝出手也太大方了吧!
光是這座西洋鐘就沒幾個人家有的,就連四阿哥這裡,除了他的書房之外,就只有福晉的院子有一座。
如今除了他們兩個,耿奕也能獨自擁有一座了。
她簡直要熱淚盈眶,每天看著窗外天色判斷究竟什麼時辰實在太為難自己了。
四阿哥看耿奕歡喜若狂的神色不由好笑:「這麼高興嗎?」
耿奕連連點頭,如今終於有了鐘表能看時間,不用再費勁去猜時辰,她能不高興嗎!
半車的布匹實在太多了,她的庫房都要塞不下,只好暫時放在院子另外一個空置的房間。
耿奕看著滿了一小半的房間,想著以後把余下的位置都填滿就好了!
既然高興,那就很應該大吃一頓!
她扭頭就問道:「爺今晚要留下來用飯嗎?」
這關乎耿奕能點劉廚子的菜,還是馬廚子的菜!
四阿哥笑笑:「既然你想,那我今晚就過來一起用飯。」
耿奕點點頭,立刻琢磨菜單去了。
今晚得吃點好的,天氣更冷了,就該吃點熱乎的。
她叫了小祝子過來,得知廚房送來了一筐子新鮮的河魚,大冬天的魚不多,能有這麼多實在難得。
天冷魚就不好放了,廚房正發愁要怎麼處置。
要放兩天,魚可能就凍死養不活,那就浪費了。
但是四阿哥和福晉都不怎麼愛吃魚,宋格格這兩年吃素居多,李格格和鈕鈷祿格格也不喜歡這個,一兩天消耗掉就很難的。
耿奕靈機一動,這不是可以做酸菜魚了嗎?
她問了小祝子,得知廚房裡的酸菜泡了一缸子,平日也會做配菜的,那正好可以做了。
「你去跟兩位伴伴說,今晚就要一盆酸菜魚。魚洗淨後就把骨頭剔除,片成薄薄的一塊塊魚肉放進酸菜裡頭,再擱一點茱萸。」
耿奕簡單形容了一番,小祝子連連點頭表示記下了:「耿格格,除了這個酸菜魚之外還要別的菜馬?」
魚多的話,其實別的菜都不需要了,不過她還是道:「對了,記得酸菜魚放在鍋子裡熱著,另外配些素菜,有什麼都洗淨了一塊送來。」
到時候酸菜魚裡面的魚片吃完了,還可以放蔬菜進去煮著吃,既有酸菜魚的香味,又能解膩。
「還有米飯不能少,酸菜魚配這個最合適了。」
看耿奕沒別的吩咐,小祝子一溜煙跑會廚房去報菜。
劉廚子聽後就笑道:「這魚不少,看來我們得讓徒弟們都一起幫忙動手的。」
剔骨和片魚要求刀工了得,不然片太薄了一煮就容易爛,太厚了卻又不入味。
馬廚子微微點頭道:「那就讓他們先試試看。」
兩人分別出了一個徒弟,讓他們先開始剔骨片魚。
哪怕兩位廚子沒說什麼,都能看出這是一場無聲的較勁,看看誰家的徒弟更厲害!
兩個徒弟哪怕見過場面的,拿著刀的手都忍不住微微一緊。
天知道兩個師傅盯著他們的目光,如果哪個輸了,今晚是不是要頂著一碗水挨著牆角站一晚上?
這天寒地凍的,誰都不想被罰,而且關乎師傅的面子,他們當然得拼命!
於是兩邊就較真了起來,左手抓住魚,右手用刀背把魚打暈,就開始橫著動刀把整個魚背的魚肉片下來,兩邊片好後,再片成小塊。
薄薄的一片能透光,夾起來的時候卻不能碎掉,得又快又好。
轉眼間兩人就完成了一條魚,左手重新去桶裡抓了一條繼續干活。
劉廚子和馬廚子就分別去對方的徒弟面前查看,劉廚子對馬廚子的徒弟頗為滿意,這魚片幾乎每一塊都一樣大一樣薄,平日肯定很下功夫。
雖然馬廚子沒說什麼,劉廚子還是明白自己的徒弟略遜一些,哪怕厚薄差不多,魚片一樣才讓人賞心悅目。
劉廚子揮揮手,示意自家徒弟不用忙活,他這次是輸了。
徒弟頗為失望,還是放下手裡的刀,讓馬廚子另外一個徒弟繼續接手。
馬廚子卻道:「說到這酸菜,還是你做的地道。」
劉廚子笑笑,明白馬廚子這是給自己台階下,就點頭道:「也是,我之前做的那一缸酸菜也是入味了,這就開缸看看。」
他招呼徒弟去大缸裡頭把酸菜取出來,再切成塊。
那邊魚肉切得差不多了,劉廚子就開火先把酸菜煮了起來。
按照耿奕的吩咐還放了茱萸,聞著酸酸辣辣的,口水都開始翻騰。
最後魚片並沒下,因為放早了容易煮老,放遲了容易太生,打算等會馬廚子親自到主子面前放一放。
魚也沒有全切完,只處理了一半,另外一半等主子們覺得不夠再切也來得及,而且更新鮮一點。
蔬菜都洗淨並分門別類送了上來,滿滿一大桌子。
四阿哥看到這麼多的菜,加上中間有個爐子,不由問道:「今晚是吃鍋子嗎?」
耿奕就笑著搖頭:「不是,等會爺就知道了。」
她居然還賣關子,四阿哥就笑著坐下,那邊魚肉已經送來,馬廚子親自放進鍋子裡面,跟酸菜一起煮了一會,看著魚肉的顏色很快點頭道:「四阿哥,耿格格,魚肉好了。」
耿奕趕緊給四阿哥夾了兩筷子,這才給自己夾了一塊魚肉,吹了吹熱氣就放進嘴裡,很快就眯起了眼。
酸菜很正宗,茱萸的味道稍微有點重,要是直接用辣椒的話會好一點,如果有泡椒那就更好了。
四阿哥嘗了一口,魚肉又酸又辣,吃著鮮嫩沒有魚刺,確實是新鮮的吃法,而且特別下飯。
吃兩口魚肉伴著米飯,沒多久感覺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他不由感慨,耿奕是真的好吃,也很會吃了。
「這魚肉鍋子不錯,回頭把這菜方給皇阿瑪和太子殿下那邊送一份。」又簡單,又是適合冬日吃的鍋子,自然不能讓兩人錯過了。
馬廚子立刻應下,太監不識字,等會找福晉身邊會識字的玲瓏幫忙來寫菜方就是了。
耿奕還以為魚肉太多,這一鍋吃完就差不多了,可是她還沒撈幾筷子,魚肉居然沒了,馬廚子趕緊讓徒弟再切了新鮮的魚肉送來。
來回送了兩趟,四阿哥吃飽了,耿奕因為搶著吃也吃撐了,捂著肚子被如穗扶著起來在屋裡走動。
四阿哥就笑道:「讓你貪吃,這是吃撐了吧。」
但是他一站起身,發現自己不知不覺間也吃撐了,違背了平日只吃七分飽的規矩,只能跟著耿奕一起在屋裡來回轉。
他就納悶:「魚肉就那麼一兩口的,一條魚切出來就兩片魚,吃這麼多看著也沒多少,怎麼就吃撐了呢。」
耿奕心下好笑,因為除了吃魚,四阿哥也配著米飯吃了,米飯是相當有飽腹感了。
兩人足足走了小半個時辰,這才算是舒服了,喝著送來的山楂茶消食。
四阿哥就說起皇帝開口破例讓耿奕參加宮宴的事來:「我已經跟福晉說了,回頭就讓繡娘明兒過來給你量身裁衣,首飾也得搭配上,另外叫廖嬤嬤給你說說宮裡的規矩,免得衝撞了其他人。」
見耿奕有點緊張和忐忑的樣子,他又安撫道:「小衝撞沒什麼,只要不犯大錯,一般人都不會計較。要對方真計較了,有爺在,你怕什麼?」
反正四阿哥一副大事小事都給你兜著的樣子,耿奕就笑著點頭道謝:「有爺在,妾自然是不怕的。」
她就是有點緊張,畢竟就要見到千古一帝了!
也不知道是特別嚴肅,還是會和藹可親的?
四阿哥摟著耿奕,發現她還渾身緊繃的樣子不由失笑:「別胡思亂想,到時候跟著福晉就是了。」
她們必然要去給德妃見禮,不過按照德妃平日的作風,該是不怎麼理會耿奕,只會跟福晉說話的。
這樣也好,耿奕少說少錯,反正跟德妃見面的時間不會太長,很快就能出來了。
第二天福晉就讓廖嬤嬤帶上繡娘過來耿奕這裡開始做新衣,順道給她說說進宮的規矩。
其實規矩說來說去就只有一個,見到誰都行禮。
耿奕的身份該是不用見命婦的,所以能見的就只有宮裡頭的主子,她地位最低,於是見到誰都要行禮了。
她想想到時候見人就要跪,膝蓋豈不是要廢?
是不是該做個跪得容易,免得膝蓋真廢了?
好在廖嬤嬤給耿奕說道:「除了在外頭,在裡面見禮的時候,宮女都會准備軟墊的。」
言下之意,給貴人行禮,大多不會難為人,大冬天讓人跪在冷冰冰的地上,而是給個軟墊,在上面既不會疼也不會冷,卻是挺好的。
耿奕點點頭,看來跪得容易是不用做了。
廖嬤嬤又簡單給耿奕說了說,如今宮裡暫時沒有皇後,只有幾位妃子一起主持後宮事務。
命婦是會一起給幾位妃子見禮的,人一多耿奕就能濫竽充數了!
耿奕被帶著行禮,還以為廖嬤嬤會極為嚴格,手裡還拿著小木棍,哪裡不對就敲哪裡的。
誰知道廖嬤嬤只簡單糾正了幾個不對的地方,木棍是為了不接觸耿奕的身體,而是稍微作為托起用的。
來回幾次,廖嬤嬤就點頭道:「耿格格原本的規矩就學得好,行禮並沒有差錯。」
可見耿奕的身體之前絲毫沒荒廢過學習,一舉一動足夠標准。
耿奕終於放心了,要讓她重新學一遍,那真是太折磨人了。
幸好這身體足夠爭氣,身體記憶又好,於是讓她逃過一劫。
繡娘給耿奕量身後就開始挑選布料,大過年的自然不能挑太素淨的顏色,不然就太不吉利了。
但是太艷麗華美的顏色也是不行的,要跟哪個貴主娘娘撞衫撞顏色了,那就失禮了。
只能從中間選,不會太艷麗張揚卻又不會太素淨的,繡娘挑出三匹布料來,廖嬤嬤就問耿奕更喜歡哪一種。
耿奕就挑了一個花紋少一點的藍色布料,感覺這個看起來顏色比較清新!
繡娘轉頭又拿出一本厚厚的花樣圖,讓她繼續挑選。
密密麻麻的圖案應有盡有,看得耿奕的選擇障礙症都要犯了。
這些花紋看著雖然不一樣,差別卻不是特別大,她瞅著眼暈,只能求救於身邊的廖嬤嬤:「廖嬤嬤看看這些花樣,哪些更好一點?」
廖嬤嬤對這些花樣最熟悉,這知道哪些耿奕能用還適合她,就點了幾個。
耿奕胡亂點頭道:「那就聽廖嬤嬤的,就這幾個吧。」
廖嬤嬤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耿格格對自己也太信任了一點,都不仔細看就點頭了?
不過想想也是,福晉沒有害耿格格的理由,又是重規矩的,廖嬤嬤哪裡會跟耿奕過不去呢!
於是衣服鞋子這些終於定下來了,接下來是首飾。
金簪子金步搖這些太顯眼,而且多戴兩個,耿奕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就像是聖誕樹一樣,都能在黑暗中自己腦袋發光了。
樣式簡單的銀簪子就不太扎眼,卻太不顯眼,在這種重要場合就寒酸了一點。
最後還是福晉讓人去首飾鋪新打了一副珍珠首飾,簪子上有用珍珠組成一朵花,旁邊還有蝴蝶在,十分好看,叫耿奕都愛不釋手了。
另外還有珍珠項鏈和珍珠耳環,用的是之前賞賜的珍珠,確實不扎眼又大方好看!
耿奕比劃了一下,感覺自己美美的!
鈕鈷祿格格被放出來了,第一時間就過來耿奕這邊道謝:「多得姐姐在爺面前美言,不然妹妹也不能提早放出來了。」
耿奕搖頭道:「哪裡是我的功勞,而是爺查明白,知道妹妹和鈕鈷祿家都是無辜的,這才趕緊把妹妹放出來一起過年了。」
四阿哥是個有原則的人,既然弄錯了,當然不會為了面子將錯就錯,把鈕鈷祿格格一直禁足的。
鈕鈷祿格格卻不這麼覺得,哪怕弄錯了,四阿哥這樣出爾反爾的反而不好,還不如讓鈕鈷祿格格繼續禁足一陣子再放出來。
不過一個月而已,別人肯定不會為了這事讓四阿哥不痛快,怎麼會主動求情?
也就耿奕會這麼理所當然去做,然後真的說服四阿哥讓她出來了。
鈕鈷祿格格想著人心都不是石頭做的,耿奕如此真心待她,自己以後要雙倍對耿奕好才是!
她打算等會問過福晉,就跟家裡人聯系一下,也讓娘家人警惕一點,別叫人鑽了空子!
另外也跟娘家人報個平安,忽然聽說過年前鈕鈷祿格格被四阿哥禁足,差點沒把她額娘嚇死,人都嚇病了。
鈕鈷祿格格跟福晉要了牌子,想跟娘家人見一面,來的就不是她的額娘,而是大嫂和妹妹。
大嫂挺著大肚子,嚇得鈕鈷祿格格趕緊讓身邊的丫鬟雲林去扶著人:「大嫂慢一點,如今身子重了,怎的讓大嫂過來了?」
看著她大嫂這大肚子至少有六七個月了,圓鼓鼓的比一般人的肚子都來得大,一路顛簸過來夠辛苦的,沒見臉色都白了起來。
妹妹在旁邊小聲解釋道:「額娘聽說姐姐禁足的事就十分擔憂,這會染了風寒不能見風,只好讓我和大嫂過來了。」
畢竟妹妹到底年幼,可能說不清楚,額娘不放心,還是讓大嫂跟著來的。
大嫂扶著肚子笑道:「還好,這孩子不鬧人,只是許久沒出遠門,顛得有些不習慣。咱們見面的時間不長,格格趕緊說說究竟怎麼一回事?」
鈕鈷祿格格就把藥方的事說了,又道可能是衝著四阿哥來的,讓娘家人以後防範一些。
大嫂聽得面色凝重,妹妹有些懵懂,也明白事情不簡單,抿著唇看向兩人有些無措。
鈕鈷祿格格就安撫道:「如今事情解決了,真相大白,我也就提前放出來了,實在是虛驚一場。但是以後指不定還有相似的事,得大嫂回去跟阿瑪和額娘說說,讓他們注意一點兒。」
大嫂連連點頭:「格格就放心吧,只是防範於未然,以後來人得上暗號,比如格格房裡不用火不是燈,在光下最亮的東西。」
鈕鈷祿格格聽得一怔,她很快笑著點頭道:「好,以後就用這個作為暗號。」
妹妹在旁邊忍不住輕輕拽她的袖子小聲問道:「姐姐,那是什麼?」
鈕鈷祿格格笑而不答,心想放在光下最亮的,還不用火不是燈,自然是她房裡最喜歡的那一套琉璃茶具了!
此事除了額娘和曾經是手帕交的大嫂之外,連她妹妹都不知道,用琉璃作為暗號確實可行!
有暗號在,對方究竟是不是自家人,一下子就能立刻辨別出來了!
「大嫂這個辦法好,以後就這樣了。」鈕鈷祿格格想了想,還是讓人請了耿奕來,打算問她有沒什麼滋補的方子適合自家額娘用,也算是盡自己一份孝心了!
耿奕被請過來,看見鈕鈷祿格格的大嫂不由一愣。
因為紅光又不請自來,跑到鈕鈷祿格格大嫂的肚子上轉了一圈,閃了閃之後就徹底消失了。
耿奕忍不住咬牙切齒,這肚子一看就是懷孕了,紅光在肚子上敷衍轉一圈,讓她怎麼猜!
第19章
鈕鈷祿格格見耿奕盯著自家大嫂, 面色漸漸不太好看,頓時嚇著了:「耿姐姐,我大嫂這是?」
耿奕回過神來就問道:「可否讓我試著把把脈?」
大嫂一臉茫然,鈕鈷祿格格就連忙解釋道:「耿姐姐熟悉藥理, 會一點醫術, 之前給貝勒爺治好了後頸的疼痛, 還獻了艾灸盒進宮裡, 聽說如今宮裡皇上和太子殿下都用著呢。」
這話實在是盛贊了, 大嫂不由滿臉驚訝。
畢竟她在深宅中也聽幾個貴夫人提起過宮裡忽然流行起艾灸來,沒想到竟然跟面前這位年輕的格格有關系。
耿奕連忙擺手:「妹妹過獎了, 不必擔心,我就想把把脈看看。」
她笑著安撫住有些緊張的鈕鈷祿格格的大嫂, 輕聲問道:「怎麼稱呼呢?」
「回耿格格, 叫我文慧就是了。」文慧不是不忐忑,生怕腹中孩子真出什麼事, 這畢竟是鈕鈷祿家的長子長孫或者長孫女了。
耿奕的把脈功夫一般, 只能靠多看和多問, 甚至要動手摸一摸:「不介意我看看肚子?」
文慧是有點不自在, 還是讓耿奕上手了。
耿奕的動作很小心,力度也很輕,文慧幾乎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她就已經退回去坐下了。
如穗送來帕子,耿奕擦了擦手斟酌著該怎麼說, 鈕鈷祿格格就要著急多了:「姐姐只管說就是, 這裡也沒外人在。」
耿奕看兩人緊張得臉色都白了, 趕緊安慰道:「不是什麼大事, 就是吃得有點多, 孩子有點太大了。文慧平日是不是感覺後邊腰疼得厲害,而且這肚子只向前長,而不是橫著長?」
鈕鈷祿格格一聽是孩子有些大了,這才稍微松口氣。
文慧聽後連連點頭道:「耿格格果然厲害,確實如此,我這肚子只往前長,沒橫著長,從後邊看我就沒圓潤多少,跟懷孕之前差不多。」
這一點還叫不少懷孕過的夫人十分羨慕,畢竟她們都橫著長,不管怎麼少吃一點多走動,腰身都粗了兩圈。
回頭出月子要減下來就沒那麼容易了,如今文慧這身材生完孩子都不必怎麼減腰身就瘦,能不羨慕嗎?
她從後邊看就跟沒懷孕一樣纖瘦,等生完後恢復恐怕也會很快。
文慧一直聽著夫人們這樣羨慕,還以為是好事,如今看耿奕的意思仿佛是不好了?
耿奕就解釋道:「不是不好,而是這樣往前長就會越來越重,文慧就得凹著腰托起肚子來才好走動,這個動作就會讓腰受力太大,所以才會疼起來。」
文慧一臉恍然大悟道:「我只以為懷孕後的婦人都會腰疼,所以沒太在意。」
原來是孩子太大,壓得她腰疼了嗎?
鈕鈷祿格格問道:「耿姐姐,能用艾灸幫大嫂熱敷一下後腰,會不會就能舒服一點?」
耿奕搖頭道:「不行,不說艾灸並不適合孕婦用,再就是孩子一直壓著,哪怕舒緩了一點後腰,很快又恢復如初了,根本無法治。」
鈕鈷祿格格若有所思:「那是只能讓孩子小一點,沒那麼重的話會好一些了?」
耿奕贊同道:「是,並非孩子吃得越大就能越好的。不說孩子太大,出生的時候要讓文慧遭罪,若是引發大出血就麻煩了。另外盆骨如果不夠大,孩子下來也很難。」
要是孩子下來的時候卡住,不說孕婦痛苦會難產大出血,孩子也可能會在肚子裡窒息的!
這個時候又沒有剖腹產,孕婦孩子不都危險了嗎?
「最重要的是,孩子太大就不好入盆了。」
不入盆的話,孩子要怎麼出生?
鈕鈷祿格格抓住耿奕的手問道:「耿姐姐必定有解決的辦法了,是嗎?」
耿奕點頭道:「是,文慧之後得少吃一點,不是完全不吃,而是少吃特別滋補的湯水和肥膩的葷菜。還有就是每天在肚子上周圍輕輕按壓穴位,讓肚子能夠稍微縮回去,孩子也能順利入盆。」
她笑著對文慧道:「不必擔心,幸好發現得早,如今孩子六個多月,還有時間慢慢調整。」
耿奕讓如穗送來炭條,在紙上寫了幾個穴位的名字和位子,又寫上按壓的順序:「力度不能太大,一定按照這個順序來按壓,差一點都不行。」
寫完後她又上手給文慧按壓一次:「我如今開始了,就是大概這個力度,文慧你記住了。」
文慧緊張地點點頭,就感覺耿奕的動作並不大,在穴位上稍微壓一下就移開去下一個,並沒有壓到肚子中間,也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只有點酸酸軟軟的。
等耿奕起身洗手的時候,文慧對鈕鈷祿格格小聲道:「我感覺肚子舒服了一點,沒有像之前那樣壓得我心口疼了。」
這麼短的功夫就壓了一次,肯定沒那麼大的效果,然而文慧被肚子壓得時間太久了,稍微輕松一點就立刻感覺出來了。
耿奕就笑著點頭道:「讓貼身嬤嬤跟著來,或者請個女大夫更好,每天早晚按壓一次,一定要每天堅持才會有效果。」
文慧記下了,把記下穴位和順序的紙貼身藏好,這就不得不起身告辭了。
她們這邊耽誤得有點久,等文慧帶著鈕鈷祿格格的妹妹出府的時候,福晉收到消息還有些詫異:「鈕鈷祿格格把耿格格請過去見娘家人了?」
廖嬤嬤去打聽一下,很快回來把剛才的事說了:「聽聞是鈕鈷祿格格的大嫂有些不舒服,鈕鈷祿格格就請耿格格過去看看了。」
福晉感慨:「沒想到耿格格連這個都懂,回頭你讓人盯著,看那邊是不是好起來了。」
哪怕耿奕的方法沒有任何問題,但是失敗的機會實在太多了。
比如有人沒按照穴位來,或者有人反對,或者文慧堅持了幾天就堅持不下去等等,福晉總得讓人盯著點,別是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都推到耿奕身上來。
耿奕一片好心,可不能叫人給辜負了!
廖嬤嬤心裡也忍不住感慨,後院居然出了耿奕這樣的格格,實屬難得的熱心腸。
熱心腸不是壞事,總比那些心眼比針尖小,每天沒事找事,鬧得後院雞血不寧得要好。
而且耿奕之前還幫了福晉,讓她如今睡得好吃得也好了,廖嬤嬤心裡自然感激,也就讓人多盯著點,絕不能叫人壞事了。
文慧回去一說,鈕鈷祿家是知道耿奕幫了鈕鈷祿格格,才沒鬧出更大的事來,還幫她求情,又給鈕鈷祿家洗清了嫌疑,心裡感激,對耿奕的話是深信不疑。
鈕鈷祿家張羅著找來一個頗有名氣的女醫,專門陪在文慧身邊按壓穴位。
前後才幾天的功夫,文慧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好起來,更別提是後腰沒那麼疼了,鈕鈷祿家更是對耿奕感激不已。
不過暫時孩子還沒入盆,文慧自己相信耿奕,自然願意繼續弄著,別人要是聽見了跑來試,回頭又說沒效這不是砸了耿奕的招牌嗎,於是也就藏著掖著不對外說了。
只是她這邊藏著掖著,一般人家是不知道,哪裡能瞞得過皇家人呢?
好幾個阿哥都聽後院提起四阿哥這個耿格格,知道今年過年的宮宴她也會出席,不少後院的人都想結識一番。
畢竟女人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如今女醫又少,擅長婦科的大夫卻未必擅長接生,多一個懂這些的人在,也能以防萬一,還有一根救命稻草在。
耿奕不知道自己在外頭已經出名了,正裝扮停當,跟在福晉身後就要上馬車去皇宮參加宮宴。
她感覺後背被其他人羨慕的目光都快燒出幾個窟窿來了,宋格格、李格格和鈕鈷祿格格都站在後邊眼巴巴看著自己。
這麼多人也就耿格格被皇帝開了進口破例參加宮宴,其他人是沒有這個規矩的,只能老老實實在貝勒府裡等著幾人從宮宴回來開席,別提多羨慕的。
耿奕是不能帶身邊的丫鬟進宮了,福晉就讓玲瓏陪在她身邊。
畢竟玲瓏也不是第一次進宮,對規矩還是熟悉的,有她在,有什麼事耿奕也能有個問的人。
四阿哥在旁邊,沒打算進去,而是騎馬的:「時辰不早了,我們出發吧。」
福晉仔細看四阿哥穿得嚴實,還帶著帽子不會凍著,這才放心上馬車了。
耿奕就小聲道:「爺等會少喝點酒,尤其不能空腹喝了。」
四阿哥笑笑:「知道了。」
他伸手扶了一下,耿奕才順利上馬車,坐在了福晉對面。
福晉就道:「流程廖嬤嬤已經給你說過了,等會也別太擔心,跟皇上見禮之後,我們女眷都要去後頭分別跟娘娘們見禮,另外還得單獨跟德妃娘娘見一會兒,不會太久的。」
耿奕點點頭,正襟危坐,一動不敢動,想看窗外的景色,然而簾子放下了,撩起來的話冷風吹進來會冷。
福晉的身子骨如今雖然比之前好一些了,卻還是有些怕冷,吹著別是凍壞了。
於是她一路憋著沒看外邊,等到了皇宮的時候,才偷偷撩起一小片張望了兩眼。
皇宮就跟自己曾經去過的一樣,在雪景下尤為壯觀,有種氣勢磅礡的美。
耿奕只看了兩眼就放下了,畢竟以前她參觀的時候,大部分地方都去過了,還不止去過一回,看兩下就夠了。
福晉一路察覺到耿奕想要撩起簾子看外邊,卻一直忍著,估計是怕凍著自己。
這會兒她也是只看了兩眼就放下了,還以為會露出驚艷和呆愣的神色,誰知道臉色波瀾不驚,福晉就有點稀奇了。
不過耿奕不慌還好,別是太害怕和慌張,等會見禮的時候出錯就麻煩的。
馬車停下,福晉先下去,耿奕被玲瓏裹緊了身上的披風,又塞了一個正好的手爐,這才慢吞吞挪下去。
穿得太多,耿奕差點踩到披風從馬車上滾下去,被四阿哥趕緊扶著,無奈道:「小心一點兒。」
在宮裡摔下來,周圍多少眼睛盯著,耿奕是要丟臉丟到家了。
耿奕臉紅紅的小聲道謝,提著裙子趕緊跟在福晉身後,前邊已經有領路的宮女等著了。
宮女領著兩人往前走,很快就跟其他宮女撞上,後頭都跟著貴夫人們。
有人跟福晉行禮,自是普通命婦。
也有福晉過去行禮,這是大福晉和三福晉了。
大福晉看著四福晉身後的耿奕有幾分稀奇,多看了兩眼:「怎麼宮宴四弟妹還帶著格格過來,心腸也太好了一點。」
她只以為是四阿哥最近寵愛的格格,於是讓福晉帶進宮裡見世面了。
也就四福晉居然會聽四阿哥的話,帶著格格進宮來,不就丟了自己的臉面嗎?
四福晉就笑著答道:「這是耿格格,是皇上開口破格參加宮宴的。」
這話讓大福晉挑眉,她之前在坐月子,還真不知道四阿哥府上什麼時候一個格格都讓皇上注意到了,又破格讓人上宮宴的?
回頭她得打聽一下才是,就笑笑道:「難怪了。」
哪怕皇帝開的口,大福晉卻覺得跟一個格格走在一起太掉價,找了個借口就避開了。
三福晉猶豫了一會還是留下來,陪著四福晉一起走。
看兩人要單獨說悄悄話的樣子,耿奕就放緩腳步,沒跟得太緊的。
三福晉就低聲問道:「四弟妹的臉色比之前好多了,可有什麼特別的滋補方子?」
四福晉就笑著道:「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是簡單的調理,加上吃食方面注意一點,睡得好了,面色自然就好一些了。」
三福晉有些羨慕,她摸著自己的臉頰嘆氣道:「才一陣子沒見,四弟妹這臉色比我要好看多了,瞧著就年輕了好幾歲。」
原本她比四福晉年紀大幾歲,如今感覺差別更大了。
四福晉知道三福晉也是憂思過重,夜裡睡得不踏實,臉色才一直好不了。
不過三阿哥多情,後院鶯鶯燕燕不要太多,三福晉簡直頭疼壞了,哪裡能睡得好呢?
四福晉感慨還是四阿哥好,後院的格格除了李格格話多之外,一個比一個沉默,也一個比一個不惹事,要清淨得多了。
兩人說了一會話,地方已經到了。
因為下雪天冷的緣故,宮宴設在殿內,周圍放了不少火盆,一踏進去就溫暖如春。
皇子和福晉們自然在前頭,官員們也是按照官職品級從裡面開始往外排。
官職品級低的,自然而然就排到殿外去。
冰天雪地的,哪怕有許多火盆燒著,一場宮宴下來,人也要凍傻了。
上的菜原本就沒多熱,外邊的一送上就得結一層冰了吧?
耿奕是看得心戚戚然,這些大臣真是鐵胃,大冬天吃這麼冷的飯菜,胃居然不鬧騰嗎?
不過能參加宮宴已經是祖墳冒煙的事了,估計讓這些大臣在冰天雪地裡啃石頭,恐怕也會高高興興啃的!
進了暖和的殿內,玲瓏就接過耿奕脫掉的披風,她跟著福晉在前頭的位置落座。
原本都是皇子和福晉一起坐,如今忽然多了一個耿格格,太監就只好在落後一步的位置設了個小木幾。
耿奕還挺喜歡這個位置的,躲在四阿哥和福晉身後,就能偷瞄周圍也不會被人發現了。
就像是她上學的時候坐在最後一排,後邊沒有人,前邊被同學們層層擋住,不會被老師輕易發現,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輕松自在多了!
坐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太子和太子妃了,太子妃已經來了,太子卻還沒有,該是等會陪著皇帝一起進來的。
然後是大阿哥和大福晉,大阿哥低頭悶悶喝酒,大福晉似乎小聲在勸,被他不耐煩推開繼續喝。
耿奕琢磨這還沒開宴,大阿哥就開始喝那麼多了,等下醉了會不會發酒瘋啊?
四阿哥恐怕也有這個擔心,要大阿哥發酒瘋,把好好的宮宴弄得烏煙瘴氣的,這個年還讓不讓人過了?
於是他和旁邊的三阿哥互相看了一眼,就一起過去跟大阿哥說話了。
大阿哥對兩個弟弟的態度還是可以的,知道他們擔心自己喝醉了,也願意稍微聽勸,收斂了一些,開始吃起太監送來的下酒菜墊墊肚子,別醉得那麼快。
三阿哥在回去的時候跟四阿哥小聲道:「四弟,聽聞你後院有個醫術厲害的格格,尤其是生子方面的,連鈕鈷祿家那邊胎位不正都能治,有沒什麼生子秘方啊?」
四阿哥瞥了他一眼皺眉道:「三哥慎言,哪裡有這種東西?我後院這個格格只會一點養生的功夫,哪裡會治病了?鈕鈷祿家那邊是請了厲害的女醫養胎,可不是無中生有。」
人本來就懷孕了,出了點問題被耿奕看出來,回去請個厲害的女醫伺候著,怎麼扯到生子秘方去了?
三阿哥就不高興了,壓低聲音道:「你我兄弟是什麼交情,你還想瞞著我了?外頭都傳遍了,四弟你就別藏著掖著的。」
四阿哥也不高興了:「三哥,我怎麼藏著掖著了,有就有,說沒有那就是沒有的。」
看這個弟弟真的急了,三阿哥才愣道:「真沒有啊……那真是,我還跟王氏打包票了呢。」
四阿哥看著這個哥哥就恨鐵不成鋼,這個王氏是三阿哥最近最為寵愛的一個格格,琴棋書畫是樣樣精通,能跟三阿哥吟詩作對,偏偏寵愛幾年肚皮卻絲毫沒一點動靜。
為了博得美人一笑,三阿哥這臉面都不要了,居然跟他這個弟弟要生子秘方?
要真有,四阿哥也不會給三阿哥就是了。
三福晉沒犯什麼大錯,還生了兩個小阿哥,只是不如這個才女王氏會吟詩作對而已,就被三阿哥一直冷落。除了初一十五之外,三阿哥就在王氏的院子徹底住下就沒挪過窩的!
如今三阿哥還讓這個王氏生下小阿哥的話,還不寵得翻了天去啊!
第20章
大過年的, 四阿哥差點就要給三阿哥翻白眼了,憋了一肚子的話也不好在這時候說。
畢竟在宮裡,人多嘴雜,不然四阿哥得給三阿哥好好說上一個時辰, 什麼叫做規矩, 什麼叫寵妾滅妻!他這個當哥哥的, 就不能給底下那些小一點的阿哥當個好榜樣嗎?
三阿哥看四阿哥的臉色就知道這個弟弟想要說教, 趕緊催促道:「快回去, 皇阿瑪和太子殿下快過來了。」
四阿哥咽下到了嘴邊的話,沒好氣道:「三哥收斂一點, 別以為藏得嚴實,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看見。」
別以為三阿哥如今出宮建府就真的能為所欲為了, 就他後院那點事, 宮裡的皇阿瑪會不知道嗎?
如今皇阿瑪不吭氣,不等於就是認同, 而是暫時還懶得管, 要三阿哥就這麼胡鬧下去, 皇帝心裡未必不給他記一筆!
三阿哥不高興了, 嘟嘟嚷嚷道:「究竟誰是哥哥誰是弟弟,你還教訓起我來了?誰讓福晉一問三不知,吟詩作對通通不會,我跟她就說不上話來,每次在一起只能大眼瞪小眼。」
要不是初一十五必須去福晉那邊, 三阿哥壓根就不想過去, 多沒意思, 還不如在王氏的院子繼續住著算了, 還能一起吟詩作對, 這樣的才叫做紅顏知己!
雖然剛大婚的時候,三阿哥還是很喜歡三福晉的,畢竟三福晉長得小家碧玉的秀美模樣,就是他喜歡的類型。笑起來兩邊還有小小的梨渦,兩人剛成婚還蜜裡調油的樣子,很是恩愛了一段時間的。
然而甜甜蜜蜜相處沒幾天,三阿哥就開始受不了這個福晉,吟詩和作對子都不會,彈琴是完全聽不懂,書法畫作一竅不通,不會做也不會欣賞評點,只知道後院那些瑣碎事兒。
每天給他說庫房怎麼樣,花用多少,各處管事娘子辦事如何,這些俗務都不是三阿哥願意聽的!
就好像是他在仙境中談論風花雪月,福晉冷不丁給三阿哥拽回到人間來,哪裡能受得了呢!
按照現代的說法,兩人毫無共同語言,壓根聊不下去,三阿哥都要郁悶壞了。
他自認是個才子,怎麼娶了個毫無才學的福晉,以後這日子怎麼過下去啊!
好在還有王氏這個格格在,對漢學極為熟悉,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通,長得又是秀美溫婉,正是三阿哥最喜歡的類型,這不就一下子陷進去了?
他是樂在其中,恨不得跟王氏跟連體嬰一樣從早到晚在一起。除了初一十五這種日子沒辦法,自己只能去福晉那邊,余下的日子他都在王氏的院子住著,說話也不必跟對牛彈琴一樣痛苦!
三阿哥郁悶得坐下,看著身邊三福晉帶著羨慕的眼神望向隔壁四阿哥,他順著目光過去,就發現這個四弟跟福晉說了兩句,跟後邊的耿奕說了兩句,不知道說了什麼,三人都笑了起來,一片和諧的樣子。
他就納悶了,四阿哥平日跟個鋸嘴悶葫蘆一樣,怎麼還能讓後院妻妾那麼和平友愛的?
三阿哥平日在府裡生怕福晉欺負王氏,然而王氏時不時還是露出憂郁的神色,彈奏的曲目和寫的詩句都有幾分哀色,把他心疼壞了。
他跟三福晉好言好語說話,希望福晉對王氏好一點,但是沒兩句他們就能吵起來。說別的福晉又聽不懂,雞同鴨講,把三阿哥郁悶得不行,去王氏那邊聽著哀傷的曲目也堵心,簡直兩邊都不是人。
三人要坐在一起,屋頂不掀起來才怪呢!什麼時候這對妻妾也能和平共處,三阿哥就能放心的。
他就想不明白了,王氏那麼乖巧,三福晉怎麼就不喜歡她呢?
王氏也是,如今天天跟自己在一起,怎麼還哀哀戚戚個沒完了,就差沒大冬天去葬個花了?
三阿哥也羨慕地看了四阿哥那邊一眼,就有太監高聲喊道:「皇上駕到,太子駕到。」
四阿哥連忙示意身邊人一塊起身行禮,耿奕不敢抬頭,只看見不遠處有一前一後兩對靴子經過,想必就是皇帝和太子了。
皇帝示意身邊的大太監李德全,後者就喊道:「平身!」
耿奕這才跟著起來,重新坐下。
皇帝微微頷首,表示可以開席上菜了。
大阿哥帶著大福晉和兩個女兒先上前來祝賀,他帶來的兩個女兒走路跌跌撞撞的,還是奶聲奶氣道:「皇爺爺,過年好!」
皇帝在上首笑著點頭:「好,都是乖巧的孩子。」
他微微抬手,李德全把兩個巴掌大的錦盒送上給大阿哥的兩個女兒,裡面是一套玉兔首飾,有項鏈、簪子和手鏈,上面都帶著小小的白色兔子配飾,尤為玉雪可愛。
小姑娘最喜歡這樣可愛的東西,一邊道謝一邊就把小兔子的簪子和手鏈戴上,別提多高興了。
大阿哥送的年禮是一幅萬壽圖,中規中矩,沒有特別出彩,也沒十分寒酸。
皇帝讓李德全收下這份禮物,只點點頭沒多說,大阿哥就帶著孩子們下去了。
其實大阿哥原本准備的是一尊七色琉璃大佛,足足有半人高,他自我感覺送這個十分體面,惠妃卻覺得送上來的話簡直太扎眼,直接就否了。
這麼大個玩意兒,顯眼是顯眼,也太顯眼了一點,信不信御史看見後,過年還憋著,等過完年就得上一堆折子控訴大阿哥揮霍無度了?
那麼大一塊琉璃石,光是原石就要花費不少錢,運過來也是不容易,更別提是雕刻成佛像了。一般的雕刻師傅短時間內雕不出來,也不可能栩栩如生,就得花大價錢請一流的師傅。
哪怕手裡有錢,然而財不露白,大阿哥這是傻乎乎將把柄送上,生怕御史不一哄而上嗎?
好在大阿哥沒別的,就是聽額娘的話,雖然有點郁悶還是換掉了原本的壽禮。
大阿哥退下後,李德全悄悄看了一眼,顯然大阿哥沒發現皇帝是不高興了。
這明顯該是太子先帶著太子妃出來賀壽,誰知道大阿哥先一頭跑出來,讓皇帝也不好把他趕回去。
畢竟大過年的,皇帝也不想呵斥自家大兒子,免得掃興,面上也沒表現出來。
別說伺候他幾十年的李德全,就是太子都隱約察覺到了。
不過太子一點不提,也不鬧,臉色甚至沒帶出任何不滿來,對大阿哥還笑眯眯的。
反正大阿哥犯了錯,皇帝記在心裡頭呢,壓根不需要太子去落井下石或者煽風點火。
反而太子一副大方不計較的模樣,皇帝看著才滿意極了,這才是一國太子的心胸!
對比之下,大阿哥就跟熊孩子一樣,大過年這時候還要跳出來冒頭給皇帝不痛快!
惠妃跟著皇帝的時日也不短了,隱隱約約也察覺到皇帝對大阿哥的不喜,不然怎會只給了兩個孫女賞賜,大過年的就什麼都不給大阿哥,連一句誇的話都沒有呢!
偏偏大阿哥這個榆木腦袋,還以為自己越過太子先去祝壽是贏了一手,估計還在沾沾自喜,氣得惠妃捂著心口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她怎麼就生了這麼個傻子,這年紀了還沒開竅呢!
太子送的禮物就與眾不同一點,讓四個太監抬上來的。
大阿哥原本滿臉激動,想著惠妃不是說不能太扎眼,太子這樣就顯眼多了,他就盼著皇帝呵斥呢!
說大阿哥揮霍無度,在太子身上也是一樣的!
誰知道皇帝一看卻是笑了:「這是永定河的沙盤?」
四阿哥一聽也驚著了,難怪太子之前找工部尚書要了永定河的地圖,還抓著自己縮小比例畫地圖,原來是用在這裡。
太子瞞得緊,就連四阿哥都不知道,更別提其他人了。
當然,皇帝掌握著宮裡所有的眼線,他未必不知道,卻還是裝作第一次看見而十分驚艷和感動的樣子。
耿奕感慨做戲還是皇帝最厲害,這一副又是滿意又是喜歡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早就知道的。
她就不信太子私下偷摸著做這個,皇帝就真的一點風聲都聽不見。
不過太子如此用心,想給皇帝一個驚喜,當阿瑪的自然要多捧場。
皇帝摸著胡子笑道:「好,很好,這沙盤實用得很。李德全,讓人把沙盤送到御書房去,小心一點兒,可別磕壞了。」
李德全連忙應了,指揮了幾個太監,讓他們小心翼翼抬著沙盤去御書房了。
比起大阿哥送的萬壽圖還放在一邊,壓根沒被一起帶去御書房,足見兩個禮物,皇帝更喜歡哪一個了。
哪怕沙盤並非太子親自動手,而是動動嘴皮子讓底下人做的,到底還是更用心一點。
萬壽圖也不全是大阿哥親自寫的,只讓門客幫忙寫了大部分壽字,一小部分才是他自己寫的。
當時惠妃就叮囑過大阿哥最好全部親自寫,但是一萬個壽字,就大阿哥一個人要寫很久,還要寫得手疼,他就想著反正看不出來,就敷衍上了。
惠妃琢磨了一下皇帝的表情,估計這事皇帝是知道了,也恨不能用帕子遮住臉,當做不認識大阿哥這個兒子算了。
旁邊的榮妃也郁悶,三阿哥上前祝壽,引經據典之後,詩詞歌賦齊飛,卻跟黃河一樣滔滔不絕,簡直沒完沒了。
後邊還有多少人等著,他就不知道收斂兩個字怎麼寫嗎?
非要炫耀自己的才學,沒見皇帝都露出有點不耐煩的神色來,三阿哥就沒點眼色嗎?
要不是地方不對,榮妃都想上去擰著三阿哥的耳朵把人弄下來!
就這小子的才學能比得過皇帝去嗎,賣弄什麼呢!
來個四言七言詩句就可以了,三阿哥卻恨不得來個長恨歌!
榮妃氣得心肝疼,好歹三阿哥終於意猶未盡結束自己寫的祝語,等著皇帝的贊賞。
皇帝只微微點頭道:「不錯。」
然後就沒下文了,三阿哥再傻也發現不對,趕緊行禮溜了。
三福晉用帕子捂住半邊臉,感覺宮宴之後還是暫時別出門,這臉三阿哥能扔著玩,她是丟不起的。
耿奕聽著三阿哥咬文嚼字的祝語,差點沒睡過去。
全是文言文,晦澀難懂不說,三阿哥還搖頭晃腦地念,跟緊箍咒一樣聽得人昏昏欲睡。
耳邊終於沒那個念經一樣的聲音,總算要結束了,耿奕迷迷糊糊抬頭,發現身邊廖嬤嬤懷裡抱著一個孩子,不由嚇了一跳。
仔細一看是個粉雕玉琢的孩子,約莫只有一歲多,帶著毛茸茸的帽子,身上的衣服也穿得厚實,感覺到耿奕偷看的目光,也扭過頭來,露出無齒的笑容。
耿奕雙手捧著臉,這孩子也太萌了。
廖嬤嬤注意到耿奕的目光,就小聲提醒道:「這是四阿哥的長子,弘輝小阿哥。之前小阿哥睡著了沒醒,四阿哥就讓蘇培盛在後頭帶著小阿哥晚一點過來。」
睡著的時候直接抱出來,四阿哥擔心弘輝會著涼,索性讓他多睡一會。
弘輝的作息很規律,多睡一刻鐘就差不多是時候醒了。
醒後穿上厚厚的衣服吃點東西再過來,時間上是綽綽有余的。
耿奕想著四阿哥還是挺寵孩子的,生怕大冷天弘輝著涼了,這才拖到後邊才來。
看大阿哥剛帶著兩個女兒上前祝壽,完全就當做是工具人來著,用完回來後就不管兩個小姊妹,直接丟給大福晉管了,自個又坐下開始吃東西喝酒。
好在兩個女兒乖巧,這會兒對皇帝送的小兔子首飾十分喜愛在手裡把玩,就乖乖坐在原地沒亂跑的。
太子這會兒膝下還沒孩子,跟太子妃的關系還可以,他祝壽回去後就跟太子妃開始吃菜小酌了。
兩人臉上都帶著微笑,頭碰頭說著話的樣子十分恩愛的模樣。
耿奕卻察覺到太子妃微笑低頭的時候,眉眼露出郁郁之色,顯然跟太子這幅恩愛的模樣有幾分是故意做戲的,未必感情真有那麼好。
輪到四阿哥上前祝賀,他帶著福晉和弘輝,後邊還跟著耿奕,一家好幾口人十分壯觀,引來不少人側目。
四阿哥行禮後就把自己的禮物送上,是一幅山水畫,顯然是他親自畫的,上面山山水水的,足足有一米多長,可見他的用心。
皇帝一看就明白,笑著點頭道:「老四有心了,跟太子是不謀而合。」
如今皇帝心裡最記掛的就是永定河的事,太子做出了沙盤,四阿哥就畫出了河道周圍的風光,送禮都送進皇帝的心坎裡面了。
畫上還有題字,意思不外乎是托皇帝的洪福,修河道的事不過是時間問題,必然能夠順利做好的。
這龍屁拍得不錯,皇帝滿臉笑容,對比剛才看大阿哥和三阿哥那個幾乎沒有的淺笑,顯然對四阿哥這份禮物十分歡喜了。
尤其他還說道:「李德全,把這幅畫掛在御書房中間的位置,朕得每天看看,看看咱們這河道什麼時候能夠修好。」
皇帝又指著四阿哥道:「以後這事就靠太子和老四了。」
說是靠太子,太子卻是不好出宮,更別提是離開京城了,畢竟他身份貴重,自然是留在京城做指揮,出差的只會是四阿哥,辛苦辦事的也只會是四阿哥一個。
四阿哥還是高高興興應下了,四福晉帶著弘輝上前行禮。
皇帝逗了逗還走路跌跌撞撞的弘輝,笑眯眯摸著他的小腦袋道:「不錯,長得挺壯實的。」
他接過李德全遞來的長命鎖,掛在了弘輝的脖子上,盼著自己這個孫兒能夠健康長大。
長命鎖沉甸甸的,包含了他這個當爺爺的心思,弘輝險些被壓得站不穩,被福晉扶著才算站好了。
皇帝轉向最後邊的耿奕就問道:「這是那位耿格格了吧?上前一點讓朕瞧瞧。」
耿奕忍不住緊張了,千古一帝就在面前,她絕不能出錯丟臉的,趕緊行禮後才上前兩步,卻依舊不敢抬頭。
皇帝在選秀的時候見過她了,見耿奕緊張就笑道:「怎麼,朕這麼可怕,讓你都不敢抬頭看一眼了?」
耿奕連忙道:「皇上龍威震天,妾自是不敢抬頭的。」
皇帝笑著點了點她道:「不愧是老四家的,小嘴跟抹了蜜一樣會說話。」
他把腰上掛著的玉佩遞給身邊的李德全,後者就送到耿奕面前:「你送來的艾灸盒有功,這是朕賞你的。」
耿奕看了眼身邊的四阿哥,見他點頭,這才上前把玉佩接了,又再三謝恩才退後去。
皇帝顯然只是見見人而已,很快就揮揮手示意他們下去。
大阿哥有些不悅地皺眉,看向身邊的大福晉問道:「這個耿格格是什麼來頭,給皇阿瑪送的那個艾灸盒子又是什麼?」
大福晉哪裡知道,她才出月子沒多久,在宮裡遇到四福晉的時候也是一問三不知,於是就道:「我不清楚,回頭大阿哥去打聽一下不就好了?」
她要操持府裡,還要帶幾個孩子,恨不得一個人劈成好幾瓣來用,大阿哥就只動動嘴皮子,不能自個去打聽嗎?
大阿哥一聽就眉頭挑得高高的,不高興道:「這後院的事我去哪裡打聽,那我讓吳雅格格去問問。」
吳雅氏和耿奕都是格格,應該也有共同語言,靠近結交打聽一下還是可以的。
大福晉沒有異議,反正別讓她去就行了,自己可不樂意去結交一個格格自降身份的。
後邊幾個阿哥送的禮物大多都是自己寫的字和畫的畫,年紀大點的書畫都比較周正,年紀小的就顯得稚嫩。
不過只要親手做的,都是一份心意,皇帝都笑納了。
看著子子孫孫們過年共聚一堂,他還是很滿意的。
孩子們熱鬧過後,就是皇帝和皇子、大臣們共飲的時候。
福晉們就帶著孩子們退了出去,到後邊的宮殿拜見幾位娘娘。
福晉在前頭,命婦們跟在後頭,浩浩蕩蕩都穿著華貴的衣裙給上首的幾個妃子行禮。
耿奕想著難怪後宮嬪妃都卯著勁往上爬,光是新年的時候被這麼多的命婦跪拜,就別提多壯觀,在上首看著那麼多人匍匐低頭,簡直有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感覺。
見禮之後,就是各家福晉去跟自家娘娘聚頭了。
耿奕忐忑跟在福晉身後去見德妃,進去後就規矩行禮。
上首的德妃笑著把福晉叫起來,還把弘輝摟在懷裡逗弄了一番,似乎徹底忘了還在行禮的耿奕。
耿奕想著四阿哥的小心眼是不是從德妃這裡遺傳的,兩母子簡直一模一樣。
但是四阿哥就要厚道得多了,最多做做樣子,德妃是徹底無視的。
耿奕心裡亂七八糟想著,才沒那麼難熬。
好在福晉看她難受,腿都微微發抖了,跟德妃求情道:「娘娘,耿格格這……」
德妃仿佛才想起耿奕來,隨意點頭道:「我險些忘了,起來吧。」
耿奕這才慢吞吞起來,免得腿一軟給摔了。
福晉還有一張小凳子,耿奕自然是沒有的,就站在後邊一點的地方,努力當個背景板。
德妃也不太想搭理耿奕的樣子,完全無視了她,只跟福晉說話,問的都是弘輝最近吃睡如何,奶娘有沒盡心雲雲。
福晉都乖巧答了,耿奕卻覺得這一問一答,仿佛就是在面試和考核的樣子。
哪裡是婆媳,壓根就是上司和下屬在對話!
不過在福晉看來,德妃這個婆婆確實跟上司沒什麼兩樣了。
德妃問了一圈,連四阿哥都問了一下,得知他身子骨比之前好一些了,就點頭道:「他進獻的那個東西,若是從我這邊來,也能盡快到太後娘娘那邊去,倒是繞了一圈的。」
耿奕眨眨眼,總算明白德妃剛才為何對她這樣冷待了,原來是因為這個緣故。
德妃是不高興,四阿哥沒把東西送到她這裡來,然後借著自己的手獻給皇帝和皇太後,而是送去太子那邊了!
若是她把東西獻上,皇帝對德妃自然就不同了!
如今這些都被四阿哥給攪黃了,德妃心裡能痛快嗎?
想想這功勞被太子拿走大半,四阿哥余下小半,她這個生母卻一點都沒撈著!
耿奕心下就無語了,德妃平日對四阿哥也沒見多好,四阿哥這不是擔心送東西過來,德妃看不上不說,更不會願意幫忙,索性轉頭去找太子算了。
起碼在四阿哥看來,太子是比自己這個生母要靠譜得多。
福晉只能勉強道:「爺原先是聽聞太子殿下的肩膀不舒服,得了這東西想送給他舒緩一些,沒想過直接獻給皇上的。」
哪怕四阿哥原本就打算借著太子的手獻東西給皇帝,這時候也絕不能承認!
福晉一口咬定沒有,四阿哥就是關心兄長,沒那麼多心思。
德妃也不好繼續發作,只皺眉道:「以後若是四阿哥要獻上什麼,先送過來讓我看看,別是送了什麼不合適的。我在宮裡多年,也能幫著掌掌眼。」
耿奕低著腦袋,心想你掌眼之後,真不會據為己有,或者直接把功勞塞到十四阿哥頭上嗎?
福晉只得體微笑道:「娘娘的話我記下了,回頭一定告訴四阿哥。」
反正她是沒直接答應下來,留了余地,回頭要是沒送,德妃也不至於說自己出爾反爾。
德妃哪裡聽不出福晉的敷衍來,不悅道:「後宮如今誰都知道是四阿哥和太子殿下獻上的東西,回頭最後知道消息的人只有我。」
其他宮妃都知道,偏偏作為四阿哥生母的她一問三不知,德妃當時就感覺臉頰火辣辣的,恨不能直接把四阿哥叫進宮裡來問一問他究竟什麼意思,還當自己是生母嗎?
居然什麼都不告訴,回頭還是別人告訴她的,德妃這臉真是丟不起!
福晉除了低下頭也不敢吭聲了,德妃說了幾句也感覺沒意思,就道:「還有,一個格格獻上的東西罷了,四阿哥還到處宣揚,何必如此。」
後院格格的東西不就是四阿哥的東西嗎?直接說是他的就好,不然外頭的人知道是一個格格做的,心裡還不知道怎麼想呢!
耿奕也努力學著福晉的樣子低下頭不吱聲,不過弘輝還在呢,德妃這麼數落四阿哥真的好嗎?
好在有嬤嬤提醒外邊還有命婦要請安,德妃這才不再訓斥,賞了福晉一些布匹和一盒子珍珠,另外還有一塊玉牌寫著平安二字是送給弘輝的。
德妃對這個長孫還是很疼愛的,摟著一會才松手讓福晉帶著離開了。
耿奕就跟鵪鶉一樣跟在福晉身後,輕手輕腳離開。
殿外的命婦們看見兩人趕緊行禮,福晉只點點頭就帶著弘輝和耿奕走了。
路上的積雪被打掃得干干淨淨,周圍沒有別人,只余下她們走路的聲響。
她們都沒開口說話,想著就這樣上馬車回家,中途卻被人攔下了,是個笑得親切的瘦高嬤嬤。
福晉連忙行禮道:「見過栗嬤嬤。」
栗嬤嬤趕緊避開了,跟福晉行禮道:「四福晉折煞奴婢了,這便是耿格格吧,太後娘娘要見兩位,這邊請。」
福晉看了耿奕一眼,只好轉道過去了。
耿奕也沒想到一天晚上的時間,見過皇帝和太子,見過了德妃,居然還要見到皇太後!
跟德妃打了一個照面,她已經感覺身心俱疲了,只希望皇太後就是好奇想見見自己,一會兒就放自己回家。
耿奕越發想念起貝勒府的小院來,恨不能回去在床榻上打個滾來個鹹魚趴,再吃點好的,才能安撫今天受驚的小心髒!
她們一路走過去,很快就到了地方。
進去的時候耿奕跺跺腳,脫掉披風,這才鼓起勇氣踏進去。
她發現福晉比在德妃那邊的時候要自在多了,帶著自己上前行禮笑道:「見過太後娘娘。」
上首是個頭發半白的貴婦人,瞧著四五十歲,一身華服,笑得慈祥。
皮膚光滑,眼角有著些許的紋路,要不是半白的頭發根本看不出皇太後已經將近六十歲了。即便如此,歲月留下少許痕跡也遮掩不住她曾經的風華,年輕時候必定是個大美人!
皇太後招招手道:「都起來吧!弘輝,過來我這裡。」
弘輝跌跌撞撞走過去,栗嬤嬤在旁邊盯著,生怕他摔了。
好在弘輝走得雖然不是很穩,還是平平安安走到皇太後身邊,一把抱住了她的腿後抬頭一笑,皇太後就笑著把人摟在懷裡掂量了一下道:「乖乖,弘輝長得壯實多了,你也是辛苦了。」
福晉連說不敢,只見栗嬤嬤拿出一個九連環來遞給弘輝,弘輝就坐在旁邊的椅子有滋有味用小手玩了起來,別提多乖巧了。
皇太後這才轉過頭來看向耿奕:「這位就是耿格格吧?」
耿奕連忙上前行禮,就被她叫了起來:「看著就是個乖巧聰慧的孩子,你做的那個艾灸盒子實在好用,天冷的時候我這膝蓋隱隱作痛,用針灸也不是特別有用,如今是好多了。」
聞言,耿奕就道:「原本就是個小東西,想著貝勒爺平日伏案久了脖子不舒服才弄出來的,能給太後娘娘幫上忙是意外之喜了。」
皇太後笑著點頭,也是皇帝孝順,自己用著好就立刻送過來給她用,就誇道:「是個好孩子了。」
福晉也道:「多得這個,我平日睡得不好,如今也能睡得踏實了一些。」
皇太後就驚訝道:「這個東西還能讓人睡得好一點了?」
說完,她就嘆氣道:「這年紀大了,我睡得就不怎麼踏實,難得睡著了,夜裡還經常做夢,早上醒來的時候感覺沒睡醒,白天小憩一會反而更累了。」
耿奕一聽,就忍不住微微抬起頭,然後看見久違的紅光又出現了。
這次紅光更敷衍了,在皇太後的後腦勺轉悠了一下,閃爍了幾下就消失的。
猜謎猜謎,這紅光是越來越迷。
就一個後腦勺,讓耿奕怎麼猜!
她簡直愁壞了,恨不得抓住這個紅光使勁搖晃,看能不能掉落點什麼來。
就這玩意兒叫金手指都抬舉它了,能給點別的提示嗎?
皇太後察覺到耿奕的面色有點古怪,還偷偷摸摸看了自己兩眼,就笑著問道:「怎麼,耿格格這是看出什麼問題來了?
福晉扭頭對耿奕悄悄使眼色,在府裡就算了,在宮裡尤其在皇太後面前可不能亂說話了!
耿奕再是厲害,別人是會相信,但是皇太後這邊真出什麼事或是還說錯了,那就不是那麼容易敷衍下去的,皇帝都必然會過來問話!
她哪裡能不知道這厲害,抿著唇有點猶豫起來。
皇太後就擺擺手道:「那麼害怕做什麼,我這年紀經歷了多少風風雨雨,沒什麼是不能聽的。而且耿格格說說,說錯了也不要緊,年輕人哪裡就沒有試錯的機會了,要是說對了呢?」
耿奕聽了,知道這事不能含糊過去,只能硬著頭皮問道:「妾鬥膽想問太後娘娘幾句話,可以嗎?」
皇太後笑著點頭:「可以,你想問什麼?」
耿奕就小心翼翼問道:「剛才聽太後娘娘的話,妾就有些疑惑,太後娘娘除了睡得不踏實夢多之外,是不是平日還會頭昏目眩,或者頭疼得很,甚至偶爾還會耳朵嗡嗡叫?」
對著年輕小輩,皇太後都是很寬容的,只鼓勵他們多說說多試試,原本心裡頭對耿奕其實也沒太大的期望,誰知道她還真說出點東西來了,不由滿臉詫異道:「對,我想著是這些天地龍開得熱了點,年紀大了才會如此。還口干舌燥,時常喝水也不解渴。」
耿奕點點頭,發現自己猜的方向對了,又問道:「那太後娘娘是不是感覺偶爾這心口跳得厲害,好一會才平息?還有這後腰和膝蓋偶爾酸酸軟軟,有些直不起來?」
皇太後更驚訝了,對著身邊的栗嬤嬤道:「厲害了,若非我知道耿格格剛進宮來,我都要懷疑她是不是藏在我這宮裡呆了好幾天看見的,怎的什麼都知道?」
要是胡亂猜測,說中那麼一兩句,皇太後已經覺得挺厲害,卻也沒那麼驚訝。
畢竟她的年紀就在這裡,一般上年紀的人會有的不適,自己大多都有,隨口猜測都能猜出一兩個來。
然而耿奕是句句都在點子上,每個都猜中了,這就相當厲害了。
皇太後不由起了興致,問道:「耿格格是怎麼瞧出來的?這都沒把脈,只是看就能看出來嗎?」
耿奕連忙道:「只因為剛才太後娘娘提的兩句,讓妾覺得熟悉,曾經在哪裡看見過,於是才有此一問。」
她可沒那麼神奇,真用雙眼就看出來,又不是眼睛自帶X光!
別是回頭人雲亦雲,說耿奕真能用一雙眼睛就干看出病症來,那還要御醫干嘛,他們不就要失業了嗎?
而且耿奕真辦不到,雖然紅光不做人,每次提示都敷衍得要命,卻還是有提示在的,不然隔著老遠又不把脈,她要猜也跟無頭蒼蠅一樣得亂猜了!
栗嬤嬤在旁邊聽著擔心道:「耿格格這話句句都點中了太後娘娘的不適,會是什麼厲害的毛病嗎?」
若真是如此,之前那些太醫請平安脈,怎麼一個個都沒看出來了?
栗嬤嬤平日的脾氣是不錯,但是涉及到皇太後的身子骨,要是太醫們在其位不在其職,她就不會手軟客氣了!
可惜大過年的,她這邊如果要請太醫過來把脈,就要驚動皇帝了!
第21章
栗嬤嬤正遲疑, 皇太後就招手讓耿奕上前來仔細看看。
畢竟看病這種事,隔著那麼遠只能看個囫圇,怎麼都得讓耿奕就近看得更清楚才行。
耿奕這才從善如流上前,讓皇太後伸出舌頭, 果然是舌頭極紅。
她又仔細把脈, 能看出皇太後的身體底子是不錯的, 脈像有些細弱卻不嚴重, 心裡就有譜了:「太後娘娘放心,這只是肝陽旺,暫時並不嚴重。」
言下之意,這只是高血壓初期的征兆,確實不算嚴重,但是拖的時間長了, 那就有些麻煩的。
年紀大些之後有點高血壓也是平常,加上皇太後這樣養尊處優的身份地位,平日吃穿自然都是最好的。
不但食材精細,還都是仔細烹飪過,大魚大肉是少不了, 能不高血壓嗎?
如今瞧著高血脂不厲害, 皇太後這年紀已經算是相當難得的了。
只要平日注意點兒,少吃大魚大肉, 多吃滋陰降火的吃食,食材裡面添點粗糧,慢慢血壓就會下來,那些症狀自然而然就沒有了。
耿奕把自己知道的都細細說了, 又道:「若是可以, 太後娘娘平日喝一喝桑菊銀花泡茶, 用天麻燉湯都是極好的。」
桑菊銀花和天麻這些都是降血壓用的,皇太後這樣輕度的高血壓都不必急著用藥,平日喝點茶吃點藥膳就能有所改善了。畢竟是藥三分毒,吃藥還不如吃藥膳了。
栗嬤嬤在旁邊用心記下,只等會回頭讓太醫看看,沒什麼問題就按照這個給皇太後用了。
皇太後笑道:「這回我跟耿格格是見對了,要不是見面,我還不知道身上這毛病並不是因為地龍和年紀大的緣故。」
福晉就笑道:「太後娘娘年輕著呢,身子骨又硬朗得很,素來是洪福齊天,想必很快就能好起來了。」
她聽著耿奕的意思,皇太後這是小毛病,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
皇太後是個女人,雖然明白自己的年紀,福晉也是挑的好話來說,但是好話誰不愛聽呢?
她就笑笑道:「你們都是好孩子,回頭等我好了,再請你們進來一塊兒賞花喝茶。」
福晉就笑著答道:「那我就等著太後娘娘這杯熱茶了。」
這是說皇太後很快就能好起來了,皇太後聽了不由笑笑,讓栗嬤嬤送兩人出去,還賞了兩盒子首飾和血燕給她們兩個。
福晉和耿奕帶著賞賜,總算是出了皇宮上了馬車。
雙雙看著對方都松了一口氣,這一路見了皇上、德妃和皇太後下來,哪怕是福晉都感覺相當有壓力。
更別提是耿奕最後來這麼一下,福晉一直提著的心,這會兒終於是能落下了。
她摟著昏昏欲睡的弘輝,小聲說道:「只盼著皇太後盡快好起來了。」
相信兩人在皇太後那邊說的話,哪怕晚一點,到底還是會傳到皇帝耳邊的。
請御醫這件事,哪怕是大過年的,皇帝為了皇太後的身體著想,是絕不會拖到明天去。
耿奕就對福晉笑著點頭:「那是,太後娘娘必然能很快好起來的。」
只是輕度高血壓,稍微注意一下飲食,身體不舒服的地方沒了,自然睡得踏實了。
人只要睡好了,那些小毛病自然而然就沒有了的。
看耿奕一臉篤定的樣子,顯然是有把握的,福晉就按捺下來,一路上兩人安安靜靜回到貝勒府,下車後廖嬤嬤抱著快睡著的弘輝,玲瓏扶著福晉下車。
耿奕則是自己跳下馬車,外頭宋格格、李格格和鈕鈷祿格格已經迎著了。
外邊天寒地凍的,福晉也沒跟她們幾個多寒暄,招呼大家就往花廳去。
花廳的地龍燒得足足的,一進去耿奕就感覺手腳都暖和了起來。
如穗接過耿奕脫下的披風,重新塞了一個燒好的手爐過來,給她抱在懷裡暖一暖。
鈕鈷祿格格看耿奕在旁邊忙乎了一會才進來,挨著人小聲問道:「耿姐姐,宮宴熱鬧嗎?」
耿奕就點頭答道:「熱鬧,熱鬧得很。」
送個禮就像是看了一場戲,跟德妃見面跟打了一場仗,更別說是後頭跟太皇太後見面的。
一晚上跌宕起伏跟坐過山車一樣,耿奕感覺今晚這宮宴沒白去一趟,簡直不要太刺激!
鈕鈷祿格格知道規矩,沒多問宮宴的事,只挨著耿奕落座了。
耿奕就問道:「今晚吃什麼?」
鈕鈷祿格格搖頭道:「我也不清楚,等會爺回來就開席了。」
耿奕他們在宮裡其實也沒吃什麼,哪怕在殿內,等吃食送廚房送過來也涼了,皇子們一個個上前祝賀新年和送禮物,一圈回來大家就開始敬酒談天,哪裡有心思吃東西。
不過參加宮宴原本就是應酬的場地,吃酒居多,認真吃飯是沒多少人的。
哪怕四阿哥出門之前也是吃了幾塊點心墊了肚子,沒打算在宮宴上真能坐下安安心心吃多少東西的。
大多數吃食就是怎麼送上來,回頭沒吃幾口又被原封不動送回去了。
耿奕因為不敢亂動,吃食冷著也不敢碰,免得吃壞肚子就不好的,這會兒餓得肚子有點咕咕叫。
還以為四阿哥很快就回來了,誰知道她們左等右等就是不見人,福晉也納悶,讓吉祥去門口看看,實在不行去宮門那邊等等。
吉祥在門口沒等著,打算套馬去宮門那邊,就看見四阿哥匆匆騎馬回來,趕緊進去稟報了:「福晉,貝勒爺回來了。」
福晉趕緊帶著幾個格格去迎,弘輝怕凍著就留在屋裡的。
沒等她穿好披風出去,四阿哥已經大步進了來,揮揮手道:「外頭冷,你們就不必出來了。」
他脫掉披風,上面沾了不少雪花,就連底下的衣物都沾著,濕了一大片。
福晉就道:「爺先進去換一身,再讓廚房那邊可以准備上菜了。」
四阿哥點點頭,就問道:「今晚廚房那邊准備了什麼?」
福晉知道他要問什麼,就笑著道:「我們回來得有些晚,廚房該是按照以往的規矩准備的,沒來得及讓耿格格點菜了。」
四阿哥皺了下眉頭,看了下周圍知道不是說話的地方,就點頭道:「也罷,今晚就湊合吃了。」
他要進去的時候還點了耿奕道:「你也一起進來。」
耿奕還想偷吃桌上的小點心墊墊肚子,被四阿哥呼喚,她只好遺憾放下手,起身跟著過去了。
四阿哥看她餓得看向小點心的眼神全是饞,就沒好氣道:「你在宮裡做了什麼,還不從實招來?這會兒還有心思吃點心,這心夠大的。」
他點了點耿奕的額頭,耿奕一臉茫然道:「妾在宮裡做了什麼?啊,爺已經知道太後娘娘的事了?」
除了這個,耿奕實在想不到別的。
四阿哥點頭道:「就是這個,對著皇祖母你也敢張嘴。要是信口開河,仔細你的皮,爺也是要保不住你的。」
耿奕眨眨眼,一把挽住他的胳膊道:「爺這麼說,妾是過關了?」
要真是鬧出什麼事來,四阿哥哪裡就教訓幾句那麼簡單,這會兒說不定宮裡已經派人把她請回去了。
四阿哥也不會露出那麼輕松的神色,必定滿臉凝重,訓斥的話一籮筐,少說要半個時辰才夠了!
聞言,四阿哥無奈道:「這次你是運氣好,下回就未必了。皇阿瑪回頭知道這事,趕緊請了院首過去給皇祖母把脈。之前是因為要過年了,大好日子皇祖母只有一點不舒服就藏著掖著沒叫人知道,自然沒請太醫。」
虧得院首把脈後跟耿奕說得差不多,皇太後的症狀剛有一些,也足夠輕微,並沒有鬧出什麼大事來。
不然耿奕就算了,太醫院就要吃掛落了。
就因為這樣,皇帝還是老大不高興,覺得太醫玩忽職守。
要不是耿奕看出來了,過年之後皇太後覺得麻煩,那不得封筆結束之後,才可能請御醫過來把脈?
拖上小半個月,誰知道會出什麼變故?
大過年的皇帝雖然沒大發雷霆,卻也沉著一張臉,在心裡把院首記了一筆。
還是皇太後求情,畢竟她只以為是小毛病,不想大過年驚動皇帝,若非耿奕提出來,自己還真以為是年紀大冬天有些不舒服是理所當然的事罷了。
她確實是不想大過年掃興才沒叫太醫,卻不能叫皇帝願望了他們。
皇太後都開口求情,皇帝也只能把此事輕輕放下了,只簡單罰了院首半年的俸祿,勒令他以後每天早晚都來給皇太後請脈,這事才算是過去了。
耿奕聽得咂舌,小聲問道:「爺,妾給你添麻煩了嗎?」
四阿哥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笑著道:「沒有添麻煩,你還立功了。」
他輕輕嘆氣,又小聲道:「皇祖母對我一直很好,若非你看出來又願意告知,拖得久了真的怕有什麼意外。」
若是皇太後真出了什麼事,四阿哥就要難過極了。畢竟小時候他跟生母不親近,貴妃又病懨懨的,經常要吃藥休息,跟他見面的次數也不多。
皇帝心裡惦記太子居多,也就不太重視其他幾個兒子,偶爾見面也只是問功課,可以說幼年時候所有長輩的溫情都是皇太後給四阿哥的。
幸好有耿奕在,才讓皇太後是有驚無險。
四阿哥忽然伸手把耿奕摟在懷裡,在她後背輕輕拍了一下:「真好,真的。」
耿奕看出四阿哥對皇太後的擔心,也伸手在他後背拍了拍到:「爺放心,太後娘娘真沒什麼事,就是一點小毛病罷了,稍微養一養就好了。」
四阿哥輕輕「嗯」了一聲,這才放開她道:「來,替爺換一身。」
耿奕只好伸手給他解扣子,然後幫忙換上一身常服。
四阿哥這邊才換完,蘇培盛就在外邊敲門小聲道:「貝勒爺,宮裡來人了。」
他一怔,看了耿奕一眼道:「該是衝著你來的,一起出去吧。」
耿奕一愣,跟著四阿哥出去,就見一個高瘦的太監拿著一張單子,後邊跟著好幾個太監,笑眯眯道:「見過四阿哥,見過耿格格,這是皇上給耿格格的賞賜。」
之前送的那一點不算,這次送來了一車的綾羅綢緞和金銀首飾,還有幾幅價值連城的字畫,就因為皇帝聽說耿奕會畫畫,而且畫得不錯,甚至偏愛西洋畫,送來的既有山水畫,也有西洋名畫。
這些塞了足足滿滿一車不說,另外還有不少滋補的藥材,又是半車,足見皇帝的高興,這大手筆的,耿奕的庫房是徹底放不下了。
四阿哥帶著耿奕謝恩,接過單子後就讓蘇培盛送這位送賞賜來的太監出門,蘇培盛還塞了一個荷包過去:「大冬天的,天寒地凍,有勞高伴伴了。」
高太監笑笑道:「這是好差事,身邊不知道多少人擠破頭,給我得著了,也算是沾沾耿格格的喜氣。」
這話說得漂亮,也是因為高太監清楚耿奕這次得了賞賜是因為皇太後,皇帝龍心大悅,這才賞賜了不少東西來。
他又隱晦道:「你家耿格格是有個有後福的,我真羨慕你啊老弟。」
蘇培盛笑著拱拱手,親自送高太監上了馬車,目送他離開後才回去,把剛才的話小聲跟四阿哥重復了一邊。
四阿哥表示知道了,看身邊耿奕盯著單子兩眼放光不由好笑道:「怎麼,這會兒看著賞賜你就不餓了?」
耿奕回過神來連連點頭道:「餓,剛才看見賞賜因為太高興沒感覺,這會兒真的太餓了。」
都快餓過頭了,她摸著肚子一臉可憐巴巴的。
四阿哥好笑:「那就讓廚房可以上菜了,今晚吃的什麼?」
蘇培盛還真不知道,幸好跑腿的吉祥知道,他趕緊過來答道:「回貝勒爺,廚房那邊准備了熱鍋子,想著天冷了,又不知道各位主子什麼時候才回來,這個鍋子最是方便,吃下後又能渾身暖融融的。」
四阿哥就點頭道:「不錯,這主意挺好的。」
只要把食材都洗淨了切好,也不必擔心菜煮早了,主子們還沒回來,菜是熱一熱還是重新做呢?
要是菜煮晚了,讓主子們餓著肚子等嗎?
吃鍋子就沒這個問題了,熱熱的鍋子一直在爐子上燒著,配菜都是准備好了點,該洗該切,直接送上來就行。
因為主子們的喜好不同,還准備了兩個鍋子,一個放了茱萸是辣的,一個則是沒放茱萸卻用的雞湯,鮮味十足。
這就讓吃辣的可以吃一個鍋子,不吃辣的也能吃上鍋子,不必擔心不符合哪個主子的口味了。
兩個鍋子給提了上來,耿奕一看就道:「以後要能做個鴛鴦鍋,就不必用兩個鍋子那麼麻煩了。」
跟著過來的劉廚子趕緊問道:「敢問耿格格,這鴛鴦鍋是什麼?」
耿奕比劃了一下道:「就是中間有個鍋邊擋著,兩邊分開,就能是不同口味了。要是想吃點辣的可以左邊,吃不辣的可以右邊,也不必那麼占地方了。」
劉廚子聽得似懂非懂,另一邊的馬廚子就聽明白了,一拍手道:「耿格格這真是好主意,回頭廚房就打這麼一個鴛鴦鍋,下回就能用上了。」
耿奕還擔心他們聽不明白,需要用紙筆畫一個出來,如今好了,一點就清楚,她就省事了:「那就有勞兩位伴伴了,多打兩個,回頭還能送人呢。」
她是琢磨著要不給耿家人送一個,家裡人過年的時候熱熱鬧鬧坐在一起吃鴛鴦鍋,那是再適合不過了。
而且耿奕記得原身的阿瑪是吃辣的,額娘卻不吃辣,家裡人卻不多,分成兩口鍋子不適合,只能輪著來。
吃辣的時候阿瑪是吃痛快了,額娘卻吃不下。
等吃不辣的時候,阿瑪又吃得沒滋沒味的,額娘就吃過癮了。
耿奕跟四阿哥小聲一說,他就笑道:「可以,你立了功,不要別的,居然只想給耿家送一口鴛鴦鍋嗎?」
怎麼也得要點別的,比如給耿奕的阿瑪升一下官職什麼的?
聞言,耿奕就道:「要是阿瑪爭氣,那遲早是會晉升的。若是不爭氣,妾這邊請貝勒爺幫忙把人提上去,很快也因為做不好被撤下來,何必呢!這鍋子別看小小的,卻十分有用,以後吃鍋子的時候,阿瑪和額娘也不至於要打起來了。」
四阿哥聽得有趣:「他們這吃個鍋子真會打起來嗎?」
耿奕就笑道:「當然不是真打,這就是夫妻之間的小情趣了。」
吃辣的時候,阿瑪就給額娘斟茶遞水。
吃不辣的時候,額娘就給阿瑪准備辣的蘸碟。
兩人吃鍋子的時候吵吵鬧鬧,不也是因為感情好嗎?
四阿哥微微點頭,帶著耿奕落座。
兩個廚子帶著徒弟把配菜擺滿了桌子還放不下,另外弄了兩個小桌子來放。
耿奕就建議道:「回頭廚房順道做個推車,上下兩層的,底下裝個輪子,就能推著走了。」
不過這裡面有門檻,進來的時候還要人抬著進來,其實也不算特別方便。
只是有上下兩層的話,不至於配菜沒地方放,還要另外找茶幾了。
劉廚子點頭記下,反正都要做鴛鴦鍋,再做個推車也好,哪怕只從廚房推過來也省事了,還能一次送來不少,不用跑好幾趟,一次都拿不了多少東西。
耿奕先做了個蘸碟,裡面放了芝麻醬,另外有馬廚子做的醬汁,她嘗了一下更像是甜辣醬,甜甜的,帶著一點少許的辣,味道正是適合。
鈕鈷祿格格在旁邊學著耿奕的樣子也做了蘸碟,然後在不辣的鍋子裡刷了羊肉,蘸醬後嘗了一口,贊不絕口:「甜甜辣辣的真好吃,耿姐姐要肉還是蔬菜?」
耿奕笑道:「我自己來就好,耿妹妹多吃一點兒。」
這肉極為新鮮,也不用在熱鍋裡刷很久,免得肉老了反而不好吃。
只要稍微刷一刷,看著顏色變了就夾起來,肉質鮮嫩,一抿就能斷開,沾著甜辣醬猶如畫龍點睛一樣的美味。
這會兒誰都餓了,哪怕四阿哥也不例外,幾人都埋頭苦吃,肉片刷得飛快,很快盤子就空了,馬廚子趕緊讓徒弟又片了新鮮的來。
來回送了兩趟,眾人的肚子半飽,肉下去就沒那麼快,開始轉向蔬菜的。
如今蔬菜不多,只有白菜豆腐,綠葉菜是一個不見。
雖說有菜棚子,卻是建在地龍上面,並沒有那麼多,也沒有推廣,出產自然就少了,大多是先供應給宮裡,然後才會去宮外。
宮裡都不夠吃,宮外哪裡會有呢?
耿奕心算了一下如今菜棚子的花費,她那點積蓄能花個精光,看來得多努力掙錢才是!
不然以後想要蔬菜自由,沒點錢怎麼能辦得到呢!
要是她把菜棚子做大,還能高價賣給京城的貴人們,那就真是能賺個盆滿缽滿了!
耿奕低頭笑眯眯的,大過年的就讓她先做個夢!
四阿哥瞅見她笑吟吟的樣子就好笑道:「那麼高興,在想什麼呢?」
耿奕就實話實說道:「在想以後妾要有錢有地,就做個菜棚子,種很多蔬菜,回頭送過來,冬天就能吃得更好了。」
聽了這話,四阿哥好笑道:「你倒是會吃,這菜棚子可不好做,花費又大,你那點賞賜的錢能折騰光,還未必真能種出什麼來。」
這邊天氣太冷了,菜棚子哪怕在地龍上也沒多暖和,陽光可能也不夠,能種出來的菜還是有限的,而且未必都能種活。
另外也有不是在地龍,而是連著廚房燒火的石洞,裡面暖和是暖和,卻更不見陽光,很多菜就種不活了。
到頭來就是白菜和韭菜最好種,白菜是抗凍,韭菜在菜棚子裡沒陽光也行,只要暖和點就能瘋漲,割了一茬還能長一茬。
福晉就道:「茄子也可以,還有黃瓜和豆莢,就是長得不太大。長得不好看的送不出來,不好看的湊一湊也沒多少了。」
不好看的哪裡敢送去宮裡貴人面前,不要命了嗎?
余下的挑挑揀揀,長得好看又算飽滿的送到宮裡兩筐子,外頭是別想有了。
宋格格就道:「小時候家裡還有豆芽菜,把豆芽發一發,不見光的地方捂著就能長了。」
耿奕笑著點頭:「對,豆芽菜可以,回頭讓廚房也發一些,吃鍋子的時候放一些也能解膩,平日炒一炒也是個菜了。」
不然大冬天只吃肉不吃蔬菜,她真擔心在座的各位出恭的時候會有些艱難。
四阿哥看耿奕認真規劃的樣子不由好笑:「你這不光吃,還想種啊。」
耿奕就笑道:「就是大冬日能吃的蔬菜太少了一點,整天燒著地龍總歸十分干燥,光吃葷菜也容易上火。」
擔心他們對上火這個沒概念,她就形容了一番:「比如口干舌燥的,總是想喝水,嗓子也干澀難受,偶爾還可能會頭疼。」
便秘這個十分不雅,吃飯的時候自己就不說了。
旁邊的李格格連連點頭道:「難怪,我冬天的時候嗓子就不太舒服,喝了蜜水也不見好,只勉強舒服一點點。」
耿奕又道:「除了這些內在不舒服,還可能皮膚干澀掉皮,摸上去一點兒都不光滑。」
李格格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心有些戚戚然,要掉皮那得多難看啊!
她連忙問道:「耿妹妹有什麼辦法,除了吃蔬菜之外,這皮膚該如何保養?」
總不能等干燥掉皮後才去補救,那不就晚了嗎?
哪天侍寢的時候,四阿哥摸著自己身上的皮膚澀澀的,還扎手,這還怎麼有心思繼續?
耿奕就笑道:「我還記得一個玉容膏的方子,擦過後不能能讓皮膚沒那麼干燥,還十分光滑細膩。平日沐浴之後全身擦上就行,裡頭都是些滋潤的藥材,並不難做。」
別說李格格,就是福晉都看了過來,眼裡就差寫著「想要」兩個字。
哪個女子不愛美,冬日的時候皮膚干燥,她們用香膏擦上,一天得擦好幾回才行。
如今聽耿奕的意思,每天只要擦一次,不但皮膚越來越好,哪能不心動?
福晉就笑道:「需要什麼只管跟廖嬤嬤開口,看看庫房的東西夠不夠用,實在不夠還能在府外采買。」
耿奕微笑道謝後,又對四阿哥道:「這個爺也能用。」
四阿哥挑眉:「我一個大老爺們何必用這種香噴噴的東西,用些面脂擦擦臉別凍傷就足夠了。」
因為他冬日上朝都是騎馬的,外邊冷風跟刀子一樣割臉,不擦點面脂,臉頰回來後火辣辣的疼。
要不是這樣,四阿哥也不耐煩擦這個在臉上的。
耿奕就笑著解釋道:「可以給爺做個沒有香味的玉容膏,比面脂要好用多了,冬日的時候沐浴後,爺沒感覺皮膚會癢癢的,忍不住去撓嗎?」
四阿哥想了想,還真是,冬天洗完澡後他感覺四肢最癢,撓得厲害還會留下紅痕來:「這是為什麼,也是太過干燥了?」
耿奕點點頭:「正是如此,爺別看只是不雅觀,藏在衣服底下沒人看見就無所謂。這皮膚干燥得厲害,還會裂開有個血口子,可疼了。」
四阿哥摸了摸袖子下有些癢的胳膊,如今都感覺開始有點疼了:「那要不就試試?」
其他人也盯著耿奕,似乎也在問:她什麼時候開始做?
耿奕想到這大冬天的,雖然有香膏擦身,卻還是太油膩了一點,不好讓皮膚吸收,還有點黏糊糊的。
她能明白四阿哥為什麼不喜歡擦這個,擦完身上香噴噴的,走著就跟移動的香薰一樣,誰能樂意呢?
就是耿奕自己走著都被熏得不要不要的,擦完身上黏糊糊還不好吸收,早就想親手做個新的身體乳來換掉了,正好這時候李格格一問就提出來,四阿哥和福晉也贊同的樣子,只要開始做就行了。
她列了個材料的單子給玲瓏,帶著去找廖嬤嬤開庫房,沒一會兒就把需要的東西都送過來自己的院子。
用的材料不多,一是牧絨花,干花就可以了,用來搗碎成粉末。二是蜂蜜,用來調和和舒緩皮膚。另外除了珍珠粉之外,還要一味雪凝草,這種草在冬日長在半山腰上尤其多,一采就能采一大片,很多農戶用來燒火,比木柴便宜好用,還能燒好一會兒。
這些東西並不少見,很快就集齊了。
有了東西,耿奕就開始動手做了。如玉幫著碾碎牧絨花,如穗幫著摘雪凝草最嫩的一部分,胡嬤嬤則是幫忙把蜂蜜調和成蜜水,卻不能太稀,用小火加熱,木棍攪拌的時候還能拉絲的粘度才行。
牧絨花和雪凝草按照比例混在一起,再逐漸添加蜂蜜和珍珠粉進去,依舊用小火慢慢攪拌。
胡嬤嬤原本要搶著繼續做這個活計,耿奕卻道:「我先做一遍,胡嬤嬤看著點兒,下次你就能單獨做了。」
言下之意,耿奕就做這麼一次,胡嬤嬤學會了,她以後就不必動手了。
胡嬤嬤連連點頭,用心記住耿奕做的每一個步驟。
火候如何,煮多久,煮到粘稠之後就離火,放在一邊倒進罐子裡面晾涼。
等徹底涼透之後,這罐子裡面的玉容膏就徹底凝固了,指尖一撫,輕輕松松挖出一點膏體來擦在身上,很快被皮膚吸收,吸收之後還是清清爽爽的,尤為舒服。
胡嬤嬤被耿奕抹了一把在胳膊上,擦完後看著自己光滑的胳膊尤為詫異。
更別提是如玉和如穗兩個丫鬟,擦完後美滋滋的,頗為不好意思道:「格格,這罐子玉容膏挖了一塊出來,要再煮一鍋填滿嗎?」
不然缺了一角,還怎麼送人?
耿奕一看就明白兩人的小心思,笑著道:「這罐子是第一次做,還不算特別好,就送給你們兩個。」
胡嬤嬤有點失望,卻沒表現出來,就聽耿奕又道:「如玉和如穗住在一塊,她們兩個共用一罐還好,胡嬤嬤一起用就不合適了,總不能老往她們屋裡跑,這罐新的就是胡嬤嬤的了。」
第一次做了三罐子,一罐試用的給了如玉和如穗,另外一罐給了胡嬤嬤,余下的一罐就是耿奕自己的了。
三人收到禮物美滋滋的,胡嬤嬤被兩個丫鬟艷羨的目光看著,頗有些手足無措,眼圈都有些紅了:「格格真好,奴婢會小心用這一罐子玉容膏的。」
耿奕就笑道:「冬天就得用這個,而且放不久,這個冬日沒用完,明年就不能用了,你們別小心用,給我痛快用才是。反正做起來不麻煩,回頭用完了再要就是了。摳摳索索塗抹得少,效果沒多少,不還浪費了嗎?」
用那麼一點點沒作用放著過期,還不如痛快用完,她做這個不就是讓人冬天的皮膚舒服的嗎?
胡嬤嬤這才點頭了,把罐子往懷裡貼身揣著,就開始幫忙做下一鍋了。
她的力氣大,如玉幫忙燒火,如穗是幫著繼續磨粉。
三個人一起分工合作,半天功夫愣是做了好幾鍋,分了十個罐子。
耿奕就叫停了,第二鍋她添了點桂花下去,透著桂花香氣。
第三鍋她就讓胡嬤嬤添了梅花,第四鍋則是沒有放任何香味的東西,是為四阿哥特地做的。
胡嬤嬤就問道:「格格,這香味會不會太少了一點?」
耿奕是覺得一鍋三罐,後院才幾個人啊,福晉、李格格、宋格格和鈕鈷祿格格四個人,一人一罐能用很久了,再分給身邊的貼身丫鬟和嬤嬤也足夠用了。
福晉自然該給最多的,足足有三罐,四阿哥只有一個人,身邊除了蘇培盛之外該是沒什麼人能賞賜,耿奕還是給了三罐沒有香味的。
余下就三罐了,三個格格一人一罐正合適。
福晉尤為喜歡桂花香氣,所以把桂花全挑走了。
余下都是梅花香,三個格格就各自分了,回去沐浴後就美滋滋用了起來。
李格格摸著自己光滑還透著梅花香氣的皮膚,忍不住感慨道:「耿妹妹真是什麼都會,這比香膏好用多了,也不會黏膩膩的。」
春芳在旁邊看得眼饞,小聲道:「確實香膏抹完後得等一會才穿衣服,不然會黏在衣服上,這個就要清爽得多了。」
看她喜歡,李格格就笑道:「回頭請耿妹妹多做一些,用來送親近的人也是可以的。」
另一邊宋格格用完感覺自己身上香噴噴的,有些猶豫著只簡單塗抹後便放下了。
海燕之前被福晉敲打之後尤為老實,伺候得比之前更加精心了,之前也是她給宋格格提的主意,每天去福晉那邊請安就能多見到四阿哥什麼的,如今是不敢再胡亂提建議,小心翼翼問道:「格格是不喜歡這個嗎?還是後背不好塗抹,讓奴婢來?」
聞言,宋格格搖頭道:「只想著耿妹妹又是送滋補藥方,又送這個玉容膏來,我該怎麼回禮才是。而且這味道太香了一點,我禮佛的時候就不好用到了。」
她每天都在佛前念經,只想為女兒超度,盼著女兒以後能投生個好人家,沒一天敢落下。
以前宋格格身上穿的素淨,吃的也素淨,擦上這玉容膏渾身是舒服了,那香氣卻不太適合在線香裡面念經了,不免有些發愁。
海燕就大著膽子提議道:「不如格格跟耿格格提一提,興許耿格格有辦法?」
宋格格看了她一眼道:「我也是這麼個意思,卻不能空口白牙提要求,想著回禮得重一些才是。」
就是自己值錢的東西不算多,宋格格扒拉了一會,御賜的東西是不能送的,當初她剛進府帶的那些顏色鮮艷的首飾都收起來了,沒戴幾次,保養得好,很多還光潔如新。
有一對金嵌珠寶簪最是適合,上面鑲嵌了藍寶石和珍珠,珠子都不大,不會太顯眼,卻也小巧可人,宋格格感覺耿奕佩戴會特別合適,於是就帶著過去找耿奕了。
耿奕沒想到宋格格難得出門還過來做客,連忙招呼道:「宋格格坐,如玉去泡茶來。」
宋格格笑道:「耿妹妹送的滋補藥方我只用了兩回,感覺身上都有了力氣,晚上睡覺的時候腿腳都沒那麼冷得嚇人,慢慢也能暖起來了。玉容膏也特別好,就是禮佛的時候聞著身上的香味,我有些不太習慣,便過來想求耿妹妹幫忙。」
她把禮物一送,眼巴巴看過來。
耿奕看著這對簪子不由詫異道:「宋姐姐讓人說一聲就是了,換個香味也不是什麼難事。」
既是宋格格在禮佛的時候能用的,那玉容膏就做成沉香的味道就好,還能凝神靜心。
沉香也不必用太多,只需要一點點,隱隱約約有那個味道就足夠了,在禮佛的時候是再適合不過。
只是換個香味而已,耿奕就不想收下宋格格這對簪子,看得出簪子保養得好,宋格格該是很喜歡才是,她不想奪人所好。
宋格格卻搖頭推拒道:「自從女兒過世,我就再沒戴過顏色鮮艷的簪子。雖說我瞧著還年輕,這心已經老了。這簪子放在這裡也是擱灰蒙塵,還不如送給耿妹妹。」
她親自給耿奕戴上簪子,微微一笑道:「我看見這簪子的時候就覺得妹妹一定適合,果然如此。」
這簪子襯得耿奕皮膚如雪,越發好看了。
耿奕見宋格格堅持,就只好把簪子收下,承諾會盡快把沉香味道的玉容膏做好讓人送過去。
她這邊才送走宋格格,轉過身來還沒坐下多久,如玉就說李格格來了。
耿奕不由納悶,今兒怎麼一個個跟約好一樣都過來了?
李格格人還沒進來,聲音已經到了,笑著道:「耿妹妹,我來打擾了。」
耿奕連忙出去迎著道:「李姐姐怎麼來了?」
李格格把手裡的一個錦盒塞到耿奕手裡,笑著道:「我就不跟耿妹妹繞圈子,過來是想請耿妹妹幫我的玉容膏換個味道。」
耿奕低頭看著手裡的錦盒無奈道:「李姐姐來就來了,怎麼還帶禮物了?」
李格格按住她的手,不讓耿奕把錦盒推回來:「妹妹收下就是了,不然我可沒臉求妹妹辦事,也不是特別貴重的東西,妹妹就收下吧。」
耿奕看著錦盒裡是一對紅寶石鐲子,寶石不大,並不扎眼,確實適合她戴,李格格該是特地挑選過的,的確不是特別貴重,這才勉為其難收下了:「李姐姐是不喜歡梅花香味嗎?是想要換什麼香味的玉容膏?」
李格格就道:「我不是不喜歡梅花香味,就是去後邊院子逛的時候碰到鈕鈷祿妹妹,她身上也是梅花的香味。」
她有點不好意思道:「就是夜裡若是侍寢,爺過去發現去誰哪裡身上都一樣的味道,不就區分不出來了嗎?所以我琢磨著要不我換一個味道,梅花香氣就留給鈕鈷祿妹妹。」
耿奕眨眨眼,哦豁,這是讓四阿哥用香味識美人嗎?
她還真沒想過這一點,應該說古人會玩了,還知道找自己做私人定制香味的玉容膏嗎?
第22章
李格格要的香味是特別的, 能區分她和其他人就最好了。
耿奕推薦了幾種花,她似乎都不太合心意。
最後耿奕想到一種叫瑞香的花,李格格就開始感興趣了:「這是什麼花,我似乎沒見過?」
耿奕就答道:「這花不算多, 尤其是長在雪山之巔, 就京城這個天氣它都覺得熱了, 養不好, 所以才不多見。香味卻特別濃郁,還不是熏人的那種,名字也吉利。」
就是能不能找到這種花,需要李格格自己想辦法了。
李格格一聽就喜歡這個花的名字,還感覺相當特別:「耿妹妹放心,我這就找人去外邊尋一尋。」
李家經商還是富裕的, 別的不多就是錢多,於是她讓春芳發信給李家幫忙找一找,還真是從一個花農手裡買到了兩盆,一股腦都買下送過來了。
這瑞香花的葉子還帶著金邊,十分好看, 味道是香而不膩, 李格格收到後是愛不釋手,只覺得自己選對了。
她直接拍板, 以後這個瑞香就是自己的專屬香味了!
胡嬤嬤是做熟的,都不必耿奕動手,她帶著兩個丫鬟就能用瑞香的花瓣做好一鍋玉容膏。
李格格收到成品的時候美滋滋的,對著耿奕滿是笑容道謝後, 就帶著三個罐子回去抹身上了。
聽聞這東西不好放, 越早用完越好, 李格格也就不貪心想著一次性做很多,只做一鍋有三罐也能用一段時間了。
宋格格看李格格親自去外頭采買的盆栽,也不好意思讓耿奕出錢去弄沉香,就花錢讓人去外頭采買了一丁點的沉香回來,就已經費了老大價錢,怪肉疼的。
不過耿奕說用的不多,還真是不多,一鍋只用上指甲大小的沉香就足夠了,香味濃郁持久,很得宋格格喜歡,她每天擦著,身上不癢了,也不會香噴噴的,還能夠安心禮佛念經,別提多愜意。
福晉用著桂花味道就挺好的,就沒要求換。
鈕鈷祿格格也喜歡梅花,只覺得高潔清新,並不打算換了。
如玉私下倒是跟耿奕說道:「其他格格身上都香噴噴的,唯獨格格身上卻什麼味道都沒有,這樣好嗎?要不咱們也尋個稀罕的花兒,做出特別的香味來?」
她光是想著其他格格在侍寢的時候,四阿哥鼻尖下都能聞到不一樣的味道,閉上眼就能分辨是誰了,唯獨耿奕身上的玉容膏什麼味道都沒有,這不是落後了嗎?
耿奕卻不在意,還笑著道:「傻丫頭,你想想,四阿哥身上用的是什麼?」
如玉還懵懵懂懂的,如穗就笑道:「四阿哥跟格格身上用的是一樣的,都是沒有味道的玉容膏。」
聞言,如玉這才恍然大悟,這四舍五入不就是耿奕跟四阿哥用一樣味道的玉容膏了?
四阿哥聞不到味道,也能猜出是耿奕了,畢竟後院身上跟自己一樣沒有味道的人不就只有耿奕了嗎?
耿奕打發掉忽然恍然大悟然後高高興興的如玉,心裡擦了把汗,總算把這丫鬟忽悠走了。
她其實沒想太多,也跟四阿哥一樣不太喜歡特別濃郁的香味,沒有香味就挺好的。
夜裡四阿哥過來的時候摟著耿奕笑道:「你這身上倒是不香,聞著挺舒服的。」
李格格那邊的味道十分濃郁,剛聞著還挺好,久了之後就有點膩人。
宋格格身上都是沉香的味道,光是聞著就讓人十分清心寡欲了,覺得做點什麼都是罪過。
鈕鈷祿格格身上的梅花香氣倒是不錯,暗香浮動的。
福晉身上的桂花香味也挺好,就是甜絲絲的,跟素來沉穩大氣的福晉有些不符,不過只要她喜歡就沒什麼。
聞的味道多了,四阿哥感覺自己的鼻子都快不夠用了,唯獨到耿奕這邊來就聞不到香味,讓他著實松口氣了。
耿奕心裡好笑,後院的格格們都為四阿哥特別定制香味了,想讓他聞香識美人,這還不樂意了?
四阿哥忽然道:「你多做一些特別味道的,我打算給太子殿下和十三弟也送一些。尤其十三弟,冬天一到,他比我還不耐煩擦香膏,說是黏糊糊的難受。他別說手腳,就是臉上都凍得掉皮,怪難受的。」
手腳癢還能撓,臉上一撓都是幾道紅痕就十分不雅了。
耿奕就點頭應了,四阿哥回頭還撥了經費過來,相當大方,直接就是好幾張的銀票。
看來四阿哥還是有錢的,就是喜歡用在刀刃上,該花費的時候是毫不吝嗇。
她想了想,首先選的是墨蘭這個味道。
蘭花高潔不說,味道也淡雅,香氣不濃郁,反而有幾分儒雅的味道。
耿奕做好後,四阿哥一聞就拍板道:「這個味道適合十三弟,他就愛看書,回頭讓人送過去給他。」
她還以為這個味道做出來之後,四阿哥會先送給太子的,不由疑惑道:「爺,這個味道不適合太子殿下嗎?」
四阿哥卻道:「合適,太子殿下卻未必喜歡。」
墨蘭的味道不差,甚至有幾分書卷氣,卻不是太子喜歡的。
耿奕琢磨了一下,想到墨蘭這個香氣對太子來說還是不夠克制了。
味道過於張揚,並不適合太子這個身份。
於是她想了想,最後定下的是木調香,這個味道足夠沉穩了吧?
實在不行,耿奕都想來個巨石香,就石頭的味道,能不沉穩嗎?
哪怕木調香也不能隨便在外邊弄一點樹皮來,還得挑一挑。
大過年的,四阿哥讓蘇培盛在外邊弄了不少樹的樹皮和樹干回來。
胡嬤嬤就擼起袖子做了一鍋又一鍋的玉容膏,耿奕對味道都不太滿意,最後只有一棵香樹的樹皮做的玉容膏勉強還可以。
她特地請四阿哥來聞了,四阿哥聞了一圈,感覺鼻子根本分辨不出這些味道有什麼不一樣來,不都是木頭嗎?
耿奕就解釋道:「第一個味道要澀一點,少了點清新。第二個香樹的味道要濃郁一點,第三個是雪松的味道,第四個則是柏樹的。」
四阿哥是聽暈了,只讓耿奕看著辦。
耿奕就把香樹和伴生的香根草混合在一起,味道反而更為清新,完全是草木香氣,既不突兀,可以融入周圍,又不帶攻擊性,相當沉穩而不張揚。
四阿哥一聞就點頭道:「對,這味道可以,就這個。」
有了方向,胡嬤嬤很快做了一鍋,耿奕特地用琉璃罐子來裝這個玉容膏,看起來高大上多了。
四阿哥還弄了一個雕刻精致的錦盒,轉頭讓人送去給太子。
折騰好幾天才弄出來,耿奕也有些累了。
她坐下喝茶的時候心裡納悶,自己好好一個實習中醫,怎麼回頭開始做定制香味的身體乳去了?
偏偏看四阿哥因為送了適合的禮物笑眯眯的樣子,耿奕心想算了,他高興就好。
不過她想起那天德妃的話,忍不住小聲提醒道:「爺,要不要做一些玉容膏送去宮裡給德妃娘娘?」
要是太子有了,德妃這次還是沒有,她不知道會不會又要不高興了。
四阿哥想想也是,索性決定道:「這樣,你勞累一點,多做一些沒有味道的玉容膏,除了娘娘之外,皇阿瑪和其他兄弟也該送一送才是。」
不能只送德妃、太子和十三阿哥,其他阿哥就沒有吧!
做人兄弟的,也不能區別開來。
德妃送了,皇帝那邊就不能少。
皇帝都送了,皇太後那邊就不該落下。
就是這年都過了,他這樣忽然大規模送禮,會不會不合適?
福晉聽後就建議道:「就說是過年時候琢磨出的小東西,冬日用最是合適,每家送一點不必送太多。至於宮裡,正巧太後娘娘已經好一些了,就發話讓我帶著耿格格進宮去,正好我順道給太後娘娘送了,另外讓人給德妃娘娘和十四弟送一份。」
她在後宮送這個,比四阿哥就要合適得多了。
四阿哥就點點頭,又苦惱給德妃送什麼味道的,不說德妃,既然德妃送了,十四阿哥也得送。
福晉就建議道:「額娘喜歡芙蓉花,不如就讓耿妹妹幫忙做個芙蓉花味道的玉容膏。至於十四弟,他年紀小,用著爺這個沒有味道的玉容膏正適合。」
小孩子家家的,對香味反而不太喜歡,不如做個沒有香味的。
四阿哥就點點頭,對德妃喜歡什麼花,他還真的不知道,幸好福晉是知道的。
廖嬤嬤來跟耿奕說的時候,耿奕心裡都忍不住感慨這對親母子還真不如福晉和德妃兩個婆媳之間來得熟悉。
不過也怪不到四阿哥,一來他的目光都放在外邊,早年可能對德妃有所期待,後來漸漸失望了,也就放下了,自然而然就不會主動去了解德妃的一切,而是把心思都用在辦差上去了。
也可能他以前主動了解過,但是被德妃婉拒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四阿哥也就放棄了的。
耿奕按照福晉的意思做了芙蓉花味道的玉容膏,另外還准備給十四阿哥了的。
至於送給皇太後的,福晉的建議是選佛香。
皇太後如今也是頤養天年的時候,也不愛插手後宮的事,甚是喜歡在佛堂呆一會兒。
未必真是念經抄經什麼的,勝在清淨,而且也能給自己找事做,打發一下時間。
偶爾還會請護國寺的主持帶著幾個師傅過來唱經,聽一聽心裡也能平靜下來。
正好皇太後有請,她就加緊時間全都做好,然後帶上這些玉容膏跟著福晉去宮裡了。
引路的宮女換了人,卻是皇太後殿內伺候的,對福晉和耿奕的態度畢恭畢敬,比之前更要好。
兩人過去行禮後,耿奕悄悄偷看一眼,發現皇太後的面色比之前要好多了。
發現她偷瞄的小動作,皇太後就笑著招手道:「站那麼遠做什麼,耿格格過來我身邊也能看清楚點。」
耿奕就順勢過去,然後笑著道:「太後娘娘這面色紅潤了許多,夜裡是不是睡得踏實多了?還是院首厲害,這才幾天功夫,太皇太後就好起來了。」
皇太後笑道:「確實感覺身子骨舒服多了,夜裡也能睡得好一些,人就精神了許多。也虧得你早早發現,院首的意思是這毛病不大,拖得久了就麻煩。」
院首也是有些後怕,後邊一天兩次往這邊跑,每次都要把脈許久才能放心。
吃食更是親自過問,什麼能吃什麼不能吃的,院首都要去廚房提耳命面,細細檢查一遍,還試吃兩口,生怕御廚做了什麼皇太後不能吃的東西,別提多緊張了。
院首因為太擔心,於是讓廚房送來的都是清淡的吃食。
是真的清淡,淡得舌頭能出鳥那種,沒滋沒味的。
原本皇太後年紀大一些了,味覺不就不如年輕時候敏感,所以會喜歡吃口味重一點的吃食,才能吃出味道來。
如今好了,院首給嚇了一跳,什麼有滋有味的菜式都不敢上,皇太後的胃口還不如以前,把栗嬤嬤都急壞了。
正好福晉和耿奕今天過來了,栗嬤嬤就道:「太後娘娘夜裡睡得好了,胃口卻不如以前,耿格格可看出什麼來了?」
耿奕詫異,看著皇太後的臉色就不像是食欲不振的,等問過後就有些哭笑不得。
院首是草木皆兵了,送來的吃食全是少鹽少油還沒什麼肉的,什麼味道都沒有,誰能吃得下去啊,皇太後胃口能不差嗎?
偏偏院首還是好心,擔憂皇太後的高血壓,索性一杆子打翻一條船,把所有都禁了。
皇太後明白為了保重自己的身體,不讓皇帝繼續擔心,就該老老實實吃這些清淡的飯菜,就是味道實在太淡了,她是有些吃不下去,勉強吃一些,食量就遠不如以前了。
剛開始還行,身體還沒反應過來,但是時間長了,總沒吃飽對身體也不好。
而且吃個東西這麼郁悶,久而久之胃口只會更差了,想到要吃沒滋沒味的東西,估計連吃的欲望都沒有了的,心情不好自然會影響到身體。
都說身心身心,身體會影響心情,心情自然也能影響身體的。
耿奕就斟酌著道:「不如這樣,妾手頭有幾個吃食方子,正適合太後娘娘這時候用,太後娘娘不如試試看?」
皇太後就笑著點頭道:「那敢情好,就是這些吃食……它好吃嗎?」
耿奕就笑了:「自然是好吃的,妾別的不說,這舌頭是挑剔得很呢。」
皇太後就喜歡她這個耿直爽快的性子,笑著道:「也不必去御膳房那邊那麼麻煩,慈寧宮就有小廚房,平日也有御廚在的。」
食材什麼也是准備妥當,皇太後什麼時候想吃點熱的,小廚房就能送來。
很不必從御膳房那邊送,大冬天哪怕努力保暖,離得不近,過來的話吃食總會有些涼就不好了,皇帝索性在慈寧宮設下小廚房,派了兩個御廚來,皇太後什麼時候想吃就吃,很不必跟著御廚房那邊了,也不用派人去跑腿那麼麻煩。
栗嬤嬤親自帶著耿奕去小廚房,兩個御廚連忙過來行禮道:「不知道栗嬤嬤和耿格格有什麼吩咐。」
兩個御廚是知道耿奕上回來慈寧宮一趟,就看出皇太後身體不適,後來還得了皇帝的賞賜,自然是禮數周到的。
耿奕說西,他們是絕不會往東去。
原本耿奕還擔心自己使喚不動宮裡的御廚,有栗嬤嬤在可能會好一點。
誰知道她過來,栗嬤嬤都不用發話,兩個御廚就圍著自己轉悠。
耿奕說了一道點心一道湯兩個菜方,兩人就一個勁點頭,還誇這菜方怎麼好怎麼妙,把她都聽懵了。
如今宮裡人都這般和善,耿奕印像中那種使絆子啊,鼻子朝天啊,眼睛在頭頂上之類的情形是一個不見了?
栗嬤嬤看兩個御廚帶著徒弟們開始忙活了,耿奕還一副沒回過神來的模樣就笑道:「他們哪裡敢不聽話,最近做的飯菜不得太後娘娘的心意,吃得比之前少,御廚比誰都要擔心。」
御廚又不是真的鐵飯碗,他們沒能做好吃的給皇太後,時間長了,皇帝可不管是不是院首的吩咐,該發落的時候是一點都不手軟,也可能是直接換人。
在慈寧宮的小廚房比御膳房還輕松,只要伺候皇天後一個人。
偶爾有人過來做客,御廚才要做點心什麼的,工作不累,福利又高,皇太後又是對宮人極好的,基本上沒犯大錯就不會責罰,過年過節收到的賞賜都不少。
而且在慈寧宮干活,哪怕一樣是御廚,地位都比一般的御廚來得高。
這麼好的工作,他們哪裡舍得丟,絞盡腦汁想把吃食做好吃點。
但是院首這不讓用那不讓放,御廚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什麼都不放怎麼能做好吃的呢!
好在耿奕來救他們於水火之中,御廚當然用心了,要皇太後真胃口好了,他們給耿奕磕幾個頭道謝都樂意的!
耿奕要做的一道點心是菊花山楂糕,菊花和山楂對高血壓都有好處,做成糕點味道也不錯,帶著菊花淡淡的香氣,又有山楂的酸甜,正是開胃的點心。
山楂的量放得少一些,就不會太酸,也不必放太多糖進去了。
而且糖是換掉的,耿奕讓御廚把稀釋過的蜂蜜水放進點心裡面,就不必擔心糖分超標對身體不好了。
做出來的點心主體是金黃色的,上面點綴著紅色的山楂碎,色香味,色在前,當然點心好看才讓人胃口大開。
果然這道點心先上,皇太後嘗了一口後不住點頭道:「不錯,酸酸甜甜的特別可人,這糕點瞧著也好看。」
點心做得不多,尤其做得很小,一口能吃一個,一碟只有三個,吃完了也不會覺得撐。
皇太後吃完後還有些意猶未盡,原本感覺不餓,吃完後反而感覺胃口開了,肚子也開始有些餓了。
正好小廚房那邊就上了第二道菜,是玉米烙餅。
玉米原本就是甜的,碾碎後放在餅子裡面隔水蒸,吃著口感有些甜絲絲的,襯著軟軟的餅子正好入口。
做的也是兩指寬,一碟依舊只有三塊。
皇太後看著栗嬤嬤回來了,指著盤子無奈道:「耿格格這是喂貓呢,這一盤就沒幾個,吃完後就沒飽。」
栗嬤嬤就笑道:「耿格格准備了好幾道菜呢,要是一道就讓太後娘娘吃飽了,後邊的豈不是吃不下了?」
皇太後不由起了興致,見耿奕還沒回來就好奇道:「耿格格交代幾句就好了,怎麼還留在小廚房那邊,兩個御廚是榆木腦袋,需要耿格格盯著才會做了?」
聞言,栗嬤嬤就答道:「太皇太後可冤枉御廚了,只是耿格格不放心,打算盯著一點兒,免得御廚做出來跟她說的不一樣,生怕不夠可口讓太後娘娘吃不下了。」
皇太後無奈一笑:「這孩子也是個愛操心的,跟老四是一模一樣。「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嗎?
過了好一會,耿奕才從小廚房回來,後邊跟著兩個御廚,還有太監端著菜進來。
皇太後招呼她趕緊坐下,生怕耿奕累著了,讓宮女又是上茶又是遞了手帕。
耿奕就擦擦手笑著介紹道:「太後娘娘,時間有些緊,只做了兩道菜。一道是槐花豆腐,另外一道是天麻燉雞。」
幸好小廚房裡一直吊著雞湯,燉了好久的,放進天麻再燉一會就好。
槐花則是小廚房裡備著的,槐花開的時候摘下來曬干,然後用罐子封好保存下來。
小廚房裡真是應有盡有,不然耿奕哪怕拿著適合菜方,沒有適合食材也不知道從何做起了。
一上菜,槐花的香味就撲鼻而來,栗嬤嬤幫著布菜,皇太後之前院首的菜式裡面也有豆腐,卻沒放什麼鹽,淡而無味。
這次她嘗了一口豆腐,豆腐裡有槐花的香甜,而不是跟之前一樣沒滋沒味的。
豆腐不但軟,不必怎麼咀嚼,對老人家的牙口特別友好,豆制品的營養也好,還十分溫和,最是適合皇太後了,槐花更是有降血壓的功效,於是這道菜又好吃又有作用。
耿奕在旁邊細細一說,皇太後不知不覺就吃完了一盤子槐花豆腐,不住點頭道:「這菜好吃,讓人停不下嘴,又對身體好,吃著也高興。」
見皇太後的胃口比之前好多了,栗嬤嬤也高興,立刻把天麻雞湯給布上了。
天麻放得不多,藥味只有一點點,雞湯極為鮮美,遮掩住這點藥味就更不明顯的。
雞湯喝著渾身暖融融的,皇太後一邊聽著耿奕說這雞湯怎麼好,一邊喝著,感覺光是吃著她這身子骨仿佛就輕快多了。
她上了年紀,也清楚很多東西不能跟年輕時候那樣胡吃海吃了。但是吃著沒滋沒味也難過,如今好了,既好吃又對身體好,誰能不喜歡呢?
皇太後喝完一碗雞湯就有些昏昏欲睡了,吃飽了卻不會太撐,分量是剛剛好。
耿奕就起身,小聲跟栗嬤嬤道:「天麻也有安神之效,太後娘娘小睡一會就挺好的。福晉和妾就先告辭了,不繼續打擾了。」
福晉和耿奕就躡手躡腳要退下,栗嬤嬤還想親自去送,被耿奕輕輕攔下道:「姑姑留步,可不能驚著太後娘娘了。」
皇太後這睡得不沉,要身邊沒個熟悉的人在,估計就要驚醒過來的,反倒不美。
她雖然睡得比之前踏實了一些,卻還是過分淺眠,一點點聲響就會被驚醒,白天總會有些瞌睡,卻怎麼都睡不著。
如今可好,皇太後胃口大開吃完東西之後,閉著眼沒多久就小睡過去了。
栗嬤嬤就對兩人點點頭,卻沒讓她們就這樣出宮,低聲吩咐宮女送二人到隔壁偏殿稍等片刻。
就這麼讓客人離開,皇太後醒來後可要生氣的,覺得她待客不夠周到了。
福晉無法,只好帶著耿奕去隔壁偏殿坐一坐。
偏殿的地龍也燒得足足的,兩人身上就不冷,宮女還送來了茶水和點心,甚至還有兩小碗雞湯。
耿奕就笑道:「這天麻雞湯福晉喝著也好,妾就只提了一嘴,沒想到小廚房的兩位伴伴就記下了。」
福晉笑笑,宮裡哪個不是人精,尤其能在慈寧宮小廚房呆著的御廚更是千挑萬選,是人精中的人精了。
哪怕耿奕沒說出口,就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兩個御廚都能揣摩出什麼來。
福晉喝了一口雞湯,確實鮮美,沒有難聞的藥味,喝完後渾身暖融融的。
兩人愜意地喝完雞湯,吃了兩塊點心,那邊皇太後就已經醒了。
她簡單收拾後才讓栗嬤嬤請兩人回去,還頗為不好意思道:「我這吃完飯渾身暖呼呼的,也不知道怎的就睡過去了。」
耿奕就笑道:「說明小廚房做的菜不錯,東西好吃,吃完身上暖和,人舒服了自然會想睡一會兒。太皇太後眯了一會眼,是不是覺得精神頭也好多了?」
皇太後還真是這麼覺得,難得精神頭這般好了。
其實就眯了一會眼,看著時辰也沒多久,最多小半個時辰,沒想到醒來她感覺渾身都有勁,跟之前是差遠了。
她就笑著點頭道:「是啊,醒來感覺精神好,身上也有力氣了,不像之前那樣懶洋洋的,什麼都不想做,人也懶得動的。」
大冬天懶洋洋什麼都不想做是正常,但是皇太後睡得久了精神頭也不好,證明睡眠質量不怎麼樣。
哪怕剛才小眯的一會時間不長,卻能夠深度睡眠,她自然就感覺精神得多了。
福晉這時候把玉容膏拿出來給皇太後,笑著道:「這是耿格格親手做的,四阿哥和我用著好,就想著大冬天十分干燥,帶了幾罐來,還請太後娘娘別嫌棄。」
皇太後笑眯眯的,小輩有了好東西就念著自己,她哪裡會嫌棄呢?
栗嬤嬤把玉容膏拿了過來,太皇太後打開聞了聞有些詫異道:「這是佛香?」
耿奕就笑著點頭道:「太後娘娘厲害,確實是佛香。」
皇太後就笑了:「這香我聞了好幾十年了,自然一聞就能辨別出來,如此正宗的佛香卻還是少見的。」
畢竟最正宗的佛香都在宮裡,能從宮外帶來這麼正宗的味道確實難得,也足見耿奕的用心了。
耿奕這才松口氣,她原本也擔心做的佛香不能讓皇太後滿意。
畢竟手裡的材料有限,翻車了好幾次,做出來要麼不倫不類,要麼佛香夾雜了別的味道特別奇怪,要麼就是太淡了,幾乎聞不出來。
光是皇太後這一鍋玉容膏,足足費了好幾天,不知道費了多少鍋才做出來的。
皇太後撥弄了一點在手背上仔細擦了擦,玉容膏融化很快,轉眼手背就清清爽爽的,還帶著若隱若現的佛香,她低頭聞了聞,滿意地笑笑道:「不錯,是個好東西。」
看耿奕她們帶了好幾罐過來,皇太後轉頭就賞了一罐給栗嬤嬤,見福晉身邊還有一個錦盒,必然還有別的,不由好奇道:「你們這是還要送誰去?」
福晉就答道:「這還有用芙蓉花做的玉容膏,打算等會送去給德妃娘娘。」
皇太後點頭,四阿哥也算有心了,有什麼好東西想著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還想著是生母德妃:「那你們也不必跑一趟,等會德妃該是會過來請安的。」
她喜歡清淨,其他的妃子都是初一十五才過來請安,德妃就會找些理由多來那麼一次,不是親手燉了湯,就是另外做了甜湯點心什麼的,另外還帶著十四阿哥過來。
十四阿哥是個嘴甜的,皇太後這年紀就是喜歡會說話會哄人的後輩,對德妃這樣多一回的請安也就不排斥了。
而且德妃也懂事,每次不會呆太久,又不會提出什麼不合理的請求來,還不會跟皇帝請安的時辰撞上,皇太後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去了。
這事福晉是不知道的,耿奕更是無從得知,她只奇怪怎麼就德妃一個人過來請安。
果然沒多久,德妃就帶著十四阿哥過來了,看見四福晉和耿奕也是有些驚訝,不過還是按照以前的樣子規矩請安道:「見過太後娘娘,今兒是臣妾親手做的綠豆糕,味道還行不太甜,就想著來讓太後娘娘嘗嘗。」
十四阿哥在旁邊笑道:「皇祖母,這綠豆糕可好吃了,不過孫兒就吃了一塊嘗嘗味道。」
他還伸手比劃了一點點,表明自己真的沒有偷吃太多。
皇太後聽著就笑笑,招手讓十四阿哥到身邊來才說道:「剛吃了小廚房的吃食,我這會兒還吃不下,先放著吧。」
德妃有些詫異,畢竟皇太後的胃口不好,正餐吃不了什麼,經常會吃兩塊小點心來填填肚子,不然她也不會特意做綠豆糕送來,怎麼今天皇太後就吃飽了,莫不是福晉或者耿奕說了什麼,讓皇太後不想吃自己做的點心了?
皇太後示意德妃坐下,指著福晉和耿奕道:「她們特意去小廚房讓御廚們重新做了一桌,味道不錯,我就忍不住多吃了一些。」
聞言,德妃這才松口氣,笑道:「臣妾還不知道福晉的廚藝這般好,回頭得問一問,也能幫著給太後娘娘做一桌菜來。」
她直接就略過了耿奕,皇太後微微眯起眼笑笑道:「福晉她們還給你帶了東西,剛才打算送過去,我就把人留下了,想著你也是時候過來請安,就不必她們跑一趟,若是錯過就不好了。」
德妃有些好奇,福晉帶了什麼送給自己?
福晉就拿出玉容膏來,一盒子芙蓉花味道的是德妃的,另外一盒子沒有味道的則是十四阿哥的。
十四阿哥沒想到自己也有,抱著盒子有些呆。
「娘娘,這是玉容膏,冬日擦著最為干爽不油膩,是四阿哥讓耿格格專門做的味道。」
言下之意,除了德妃之外,沒人會用這個味道,是專屬的味道了。
德妃一怔,打開一罐玉容膏,確實是芙蓉花的味道,就點點頭道:「四阿哥有心了。」
她瞥見皇太後手邊的玉容膏,沒想到四阿哥也給自己准備了一份,就連十四阿哥也沒落下。
十四阿哥聽說是四阿哥讓人送來的,抱著盒子的手緊了緊。
他有些心不在焉的,都沒跟平日一樣黏在太皇太後身邊說好話。
德妃就帶著十四阿哥很快回去了,皇太後還留著福晉和耿奕兩人說了一會話,她問道:「要是耿格格每天都在,我就能吃今天這樣的飯菜了。」
從奢入儉難,想到明天可能又要繼續吃院首吩咐的那些吃食,皇太後就已經有些不樂意了。
耿奕就笑道:「菜式其實也有不少,小廚房的御廚們都是舉一反三的伶俐人,今兒做過後就明白明兒要怎麼做了。」
畢竟她也是按照院首說的那樣,菜式都少鹽少油,勝在味道好,而不是沒滋沒味的。
天麻雞湯除了放點鹽巴,別的也是沒放,好吃完全靠的是母雞足夠新鮮,御廚的燉湯手法好。
這雞肉也不會浪費,回頭做一份雞絲面,既健康又好吃,也不油膩容易克化,最是適合皇太後了。
耿奕就掰著指頭數道:「決明子、夏枯草和木耳也是頂好的,比如決明子、夏枯草可以一起用瘦肉燉湯,肉選瘦的不能是肥的,燉出來的湯水鮮亮清澈,沒很多油星,最是適合太後娘娘了。」
「另外還有天麻木耳湯,放雞肉和瘦肉都可以,若是不燉湯,一塊燉煮也是不錯的。也不必放什麼,擱點鹽巴調味就足夠了。還有玉米是個好東西,玉米須也是,用玉米須泡水來喝,對太後娘娘如今的身子骨也合適。」
皇太後聽得一笑:「你年紀輕輕知道得還挺多的,栗嬤嬤趕緊記下來,回頭就讓小廚房照著做,這些聽著就好吃,明兒就換著花樣來做。」
既健康又好吃,誰能拒絕得了呢?
到了皇太後這個年紀和她的身份地位,沒什麼東西是沒見過或是沒吃過的,口腹之欲也並不厲害,就是吃著沒滋沒味的,身子骨也沒多爽利,心情自然有些不好。
耿奕不但帶來好吃的,吃完皇太後身體還舒服一點,加上耿奕說話還有意思得很,不像院首把藥理說得極為深奧,聽得人雲裡霧裡的,反而十分淺顯。
比如這個吃著健康,這個吃著味道好,簡單粗暴,卻是說到皇太後心裡去了。
她只需要知道這東西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吃完對身體好不好就足夠了,哪裡需要聽院首來個長篇大論,自己又不是御醫,哪裡能聽得明明白白的?
耿奕陪著皇太後說了一會話,見她露出一點疲倦的神色來,福晉就趕緊起身要告辭了。
皇太後笑道:「也罷,以後你們多進宮來陪我說說話,熱鬧熱鬧。」
福晉和耿奕笑著應下了,兩人正要走,就見一個嬤嬤匆忙進來,神色有些慌張,栗嬤嬤過去一問,就不得不上前稟報道:「太後娘娘,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不知道怎的打起來了!」
第23章
福晉聽得一驚, 看向耿奕,兩人面面相覷,也是十分詫異。
畢竟十四阿哥前腳才從慈寧宮離開,怎麼後腳就跟十三阿哥打起來了?
皇太後也驚訝了, 跟身邊的栗嬤嬤說著蒙語問道:「怎麼回事, 小十四不是剛從這裡回去, 發生什麼事了?」
栗嬤嬤重新問了一遍, 那嬤嬤搖頭道:「十四阿哥去尋十三阿哥,兩人沒說幾句話忽然就打起來了。」
皇太後頭疼,讓栗嬤嬤問道:「他們誰先動的手?」
嬤嬤支支吾吾的:「奴婢不清楚,只在外頭看見就趕緊來報信,十三阿哥宮裡伺候的太監都去拉架了,就是阿哥們身份貴重, 他們也不敢太使勁。」
耿奕眨眨眼,連她這麼粗枝大葉都感覺不對勁了。十三阿哥宮裡出了事,不去找李德全或者直接找皇帝,怎麼跑到皇太後這邊來了?
明知道皇太後有高血壓,要被氣著了, 一生氣血壓一飆, 不就出事故了嗎?
她趕緊盯著皇太後,生怕真氣著出問題。
好在皇太後只皺著眉頭有些不痛快, 起身用蒙語道:「那我就親自過去看看,究竟怎麼一回事了。」
栗嬤嬤連忙扶著皇太後,小心翼翼問道:「阿哥們年紀不大,一時衝動罷了, 太後娘娘小心腳下, 可別氣著自個了。」
皇太後揮揮手, 示意耿奕扶著她另外一邊才道:「放心,我還不知道他們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麼,不過是一點小事才動手罷了。」
她這邊一動,皇帝那邊自然也接到消息,很快也趕了過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已經被太監們分開了,十三阿哥臉上帶著淤青,身上衣袍凌亂頗有些狼狽,十四阿哥就要好多了,臉上沒帶傷,身上稍微凌亂一點而已,一看就是十四阿哥先動的手,十三阿哥顯然沒怎麼還手,這臉都開始腫了起來。
皇太後這邊剛到,皇帝也到了,滿臉不悅,先是給皇太後請安後道:「怎麼把皇額娘都驚動了,你們這兩小子怎麼回事,還不過來跪下?」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急忙跪下了,十三阿哥低著頭還嘶了一聲,顯然是扯到傷口了。
皇帝沒好氣吩咐李德全道:「太醫呢,什麼時候到?」
他哪怕生氣,還是關心兩個小的,別是打出什麼毛病來。
「你們誰來說說,究竟怎麼回事,大過年還打架上了?」
十四阿哥板著一張臉就是不肯開口,十三阿哥捂著半邊臉看來是開不了口的。
好在兩個太醫匆忙趕來,分別給兩個阿哥看了傷。
他們拱手稟報道:「皇上,十三阿哥的傷都在臉上,十四阿哥的肚子上有淤青。」
耿奕挑眉,還以為十三阿哥剛才的樣子是沒還手的,原來是打在看不見的地方嗎,夠精明的!
十四阿哥就要老實得多了,都說打人不打臉,他非要打十三阿哥臉上,讓人好幾天都不能出面見人,也是夠狠的。
如此一來,兩相比較,誰都會憐惜十三阿哥一點,畢竟他可能是被打得臉疼了,惱羞成怒才反抗,還知道打在十四阿哥肚子上,不至於還回去臉上的。
果然皇帝就皺眉道:「十四你來說,什麼仇是什麼怨讓你出手打兄長的?你不給朕說清楚,今兒就一直跪著!」
十四阿哥抿著唇嘴硬道:「皇阿瑪,兒臣就是一時衝動,沒收住力氣。」
皇帝都要氣笑了:「你這還沒收住力氣,也有臉說一時衝動,一衝動就打人的臉面嗎?哪天你不高興了,是不是也衝動要來打朕的臉?」
十四阿哥連忙道:「兒臣不敢,下次不敢了。」
皇帝更生氣了:「還有下次?你這皮猴子是要翻了天了嗎?」
在十四阿哥這邊什麼都問不出來,那邊十三阿哥讓太醫上藥後,臉頰沒那麼疼也能開口了,只是他也困惑道:「皇阿瑪,十四弟過來後看見我,忽然就舉起拳頭打過來,兒臣也不明白。」
他也是被打懵了,一時不知道還手,後來看十四阿哥跟瘋了一樣舉起拳頭砸過來,自己吃痛,忍不住就打回去了。
不過十三阿哥也知道分寸,力氣不算大,是真的收了力,就想打退十四阿哥而已,所以十四阿哥的肚子上只有一點淤青,比他臉頰的紅腫要好多了。
皇帝一看就能看出來,十四阿哥是真的用上大力氣的,看他嘴巴閉得緊緊的,氣得就要發火,還是被皇太後勸住了:「大過年的,皇帝仔細身體,可不能氣著自己了。小孩子家家的,年紀小容易衝動才打起來,回頭慢慢問就是了。先讓他們起來,這地上涼,大冬天的別凍著了。」
聞言,皇帝只能讓兩人起來,卻沒打算輕輕放過:「這事不能簡單算了,十四什麼時候說明白什麼時候再出來,回去你宮裡呆著,沒反省好就別想出來了!」
這是讓十四阿哥禁足了,十四阿哥聽後只得老老實實回去閉門思過了。
十三阿哥這是受了無妄之災,臉上有傷,又是被十四阿哥動手打的,十分無辜,皇帝就輕輕放下了:「你就在自己宮裡好好養傷,功課免了,什麼時候臉頰好了什麼時候再去上學。」
十三阿哥老實應了,看著怪可憐的,皇太後就勸著皇帝回去了,自個留下打算問一問:「小十三素來聰慧,剛才看你欲言又止的樣子,是有什麼不好跟皇帝說的?」
皇太後打發了宮人,只留下栗嬤嬤和跟著來的四福晉、耿奕等人,十三阿哥叫了聲「四嫂」和「小嫂嫂」之後才小聲道:「孫兒就是猜的,也不確定,就不敢跟皇阿瑪說了。」
十三阿哥指著裡頭的罐子道:「這是四哥之前派人送來的,因為我冬天不愛擦香膏,太香了還黏糊糊的,臉頰就被凍裂開。四哥看著心疼,做好後就讓人送來了。我剛看見十四懷裡也抱著一個盒子,一進來看見我的,就把錦盒砸了。」
他指著角落,果然是剛才福晉和耿奕送給十四阿哥的錦盒,盒子被用力砸在地上已經四分五裂,罐子也裂開了,露出裡面的玉容膏來。
皇太後一看就明白,十四阿哥是帶著玉容膏興衝衝跑來想跟十三阿哥炫耀,誰知道一來發現十三阿哥比自己還早用上,說明四阿哥更早就先送十三阿哥這裡,於是就生氣砸了錦盒,還衝上去打人了。
耿奕也沒想到,就送玉容膏有個先後,居然還讓兩個小阿哥打起來了,真是罪過。
她滿臉無奈,四福晉也就給十三阿哥解釋道:「其實是因為給太後娘娘做的玉容膏反復好幾遍才成功,晚了幾天功夫。也是我建議四阿哥,後宮這邊都由我來送。」
正巧她要進宮見皇太後,索性把德妃和十四阿哥的攢著一起送了,哪裡會想到就這點時間差,居然讓十四阿哥不滿了?
十四阿哥估計以為四阿哥更惦記十三阿哥,而不是自己這個親弟弟,先送了十三阿哥再送給他,這才生氣的。
皇太後也忍不住感嘆:「這都什麼事啊!」
四阿哥一片好心給弟弟們送玉容膏,誰知道就差那麼一兩天,這兩個小的就打起來了?
弄得四阿哥裡裡外外不是人了,怪為難的。
回頭德妃知道後一問,肯定會覺得四阿哥偏心十三阿哥,不先給自家親弟弟十四阿哥送,反而先給十三阿哥送。
要不是他送的時間不對,哪裡會讓兩個小的打起來呢?
不說皇太後,四福晉和耿奕都能想像出來了,頓時頭疼不已。
四福晉對德妃這個婆婆是相當了解的,清楚她回頭看見十四阿哥肚子上的淤青,肯定會怪四阿哥的,於是求情道:「還望太後娘娘幫忙跟德妃娘娘說一說,不然……」
耿奕卻覺得皇太後去說,德妃表面上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心裡對四阿哥之間的關系更疏遠了,完全是火上澆油。
四阿哥比她們想像中趕來得更快,匆匆忙忙的,衣袍都有些凌亂,整理後他先到十三阿哥這裡來,給皇太後請安後就輕輕撫著十三阿哥的臉頰無奈道:「都是我的錯,讓十三弟這臉好幾天都恢復不了。」
十三阿哥反過來安慰他道:「四哥說的什麼話,又不是你動的手。而且四嫂已經說了緣故,要是十四弟知道後還亂發脾氣,那還是他的不對,跟四哥又有什麼關系呢?」
皇太後安撫四阿哥道:「此事我已經知道經過了,我回頭找個機會跟德妃說說,事情就算過去了。」
四阿哥卻不覺得事情能這麼過去,還是低頭道謝。
皇太後嘆了一口氣,知道他們兩母子的關系因為一開始分開,到如今都不能太融洽,四阿哥也挺為難的。
她見十三阿哥沒什麼事,這才扶著栗嬤嬤的手回去了。
十三阿哥卻抓住四阿哥的手小聲道:「四哥,你陪我去見皇阿瑪,把事情都說清楚了。」
剛才只有太皇太後在,皇帝是不知道這其中的緣故,還可能以為真是四阿哥厚此薄彼,才讓兩個弟弟打起來的。
福晉和耿奕都是贊同道:「是啊,爺還是解釋清楚為好。」
四阿哥有些左右為難,要他特地去皇帝面前解釋清楚,德妃會不會多想呢?
要耿奕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說,德妃無論如何都會多想的,還不如先澄清了在皇帝這邊的誤會。
畢竟四阿哥是真的一片好心,沒得最後反而落了一身騷了。
四阿哥被十三阿哥催促著去見皇帝,福晉就先帶著耿奕回府的。
耿奕在馬車上十分憂愁,就四阿哥那個悶葫蘆的性子,真能在皇帝面前解釋清楚嗎?
福晉倒是了解,見她皺眉就勸道:「放心,有十三阿哥在,不會有事的。」
耿奕有些不明白,怎麼十三阿哥在,好像就萬事無憂了?
她想了想,可能四阿哥這悶葫蘆到皇帝面前也說不出什麼話來,或者說話硬邦邦的,不得皇帝的心。
但是十三阿哥就不一樣了,他從小乖巧聰慧,很得皇帝的寵愛。
皇帝每逢出外都必然會帶上十三阿哥,不曾例外,足見他對這個十三阿哥的喜愛。
耿奕一手托腮,琢磨著十三阿哥心急火燎帶著四阿哥先去找皇帝解釋,其實是不是怕德妃快人一步去哭訴,他們就會變得被動起來了?
十三阿哥還真是這樣想的,他在皇帝身邊呆的時間長,每次出外又帶著自己,比誰都要了解皇帝的性子。
有些話先說明白為好,一拖就容易造成誤會。
尤其有些話當事人說,那是清清楚楚的,但是人雲亦雲,或者從別人口中出來,那就變成另外一回事了。
四阿哥對十三阿哥的好,他心裡自然明白。
尤其生母敏妃去世後,十三阿哥更能明白人情冷暖,只有四阿哥對待他是一如既往。
有什麼好吃好玩好用的,都第一時間給他送過來。
如今因為他才出事,哪能讓四阿哥不清不楚就背鍋了呢?
兩人快步去到御書房門口,十三阿哥小心翼翼問李德全道:「李伴伴,皇阿瑪在裡頭忙著呢?」
李德全對兩人行禮後才道:「是,皇上正批閱奏折。」
其實皇帝正氣著呢,哪裡在看奏折,正在御書房裡走來走去,一時不知道該拿兩個小的怎麼辦。
一聽見外頭的聲響,皇帝就沒好氣道:「在外邊嘀咕什麼,都進來說話!」
十三阿哥抓著四阿哥進去行禮後,眼巴巴看過去道:「兒臣錯了,還請皇阿瑪別生氣,氣壞自己就不好了。」
皇帝一聽十三阿哥可憐巴巴的樣子就無奈道:「好了,都起來說話。你說說,你究竟錯在哪裡了?」
十三阿哥看了身邊的四阿哥一眼道:「兒臣應該先讓四阿哥把玉容膏送去十四弟那邊,兒臣再收下來自己的,而且該偷偷摸摸用,不能在外頭用。還有外邊伺候的宮人也太躲懶了,都沒稟報十四弟進來了,實在是怠慢了十四弟。」
皇帝一聽都要氣得笑出聲來,什麼玩意兒,就這?
「你這說的什麼話,都是兄弟,老四給你送東西,怎麼就不能接了?你是兄長,十四晚一點拿有什麼,他就為了這個生氣打人了?」
他看了悶聲不吭的四阿哥一眼,也是心裡嘆氣。
皇帝是明白四阿哥的為難,手心手背都是兄弟,所以給誰說情都不好。
這會兒四阿哥過來,估計是被十三阿哥拽著來的。
「你這當兄長的沒有偏心,太皇太後、德妃和幾個兄弟都照顧到了。只是這東西就耿格格一個人做的,做起來也不容易,有個先後順序,早一點拿到和遲一點拿到有什麼?」
言下之意,四阿哥沒錯,送禮物怎麼還送出錯來了,明明就是十四阿哥太任性還愛發脾氣!
皇帝又憐惜十三阿哥剛沒了生母,就要被十四阿哥欺負,皺著眉頭道:「你也是,兄長送的東西收下用就是了,還什麼偷偷摸摸用,難道這東西還見不得光了嗎?還有你宮裡伺候的人也太不精心了,十四隨便就能進去,也沒個通傳的人,一個個都躲哪裡去了?」
十三阿哥連連應下,低頭的時候眼圈有點紅了。加上他半邊臉紅腫的樣子,皇帝哪怕鐵石心腸也有些受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臉頰道:「行了,是個半大孩子了,哭什麼,回頭把這些不精心伺候的宮人都換了。等你傷好了,你這武藝得抓緊練習,下回就知道躲了,看看你這腫的,好幾天都要消不下去。」
雖然說十三阿哥對十四阿哥也是沒有防備,才會被打得這麼慘,何嘗不是武藝跟不上呢?
十三阿哥輕輕點頭,悶聲悶氣道:「皇阿瑪,回頭兒臣一定好好練習武藝。就、就是十四弟的武藝天賦高,就連師傅都誇過好幾次了。」
所以他一個天賦不如十四阿哥,苦練武藝真的能打得過嗎?
皇帝一聽對十四阿哥更來氣了:「學武藝是為了什麼,是用來打自家兄弟的嗎?」
這邊正說著,李德全就湊近稟報道:「皇上,德妃娘娘來了,說是替十四阿哥來賠罪的。」
皇帝不悅道:「都說慈母多敗兒,要不是德妃寵溺十四,十四怎的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他看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眼,揮揮手道:「你先讓德妃在偏殿等著,把這兩小子送出去。」
明顯皇帝不打算讓德妃看見四阿哥,不然她估計心裡對這個長子更是埋怨的,四阿哥也要更尷尬了。
原本就兩個小阿哥為了爭親哥寵愛的小事,別是鬧到兩母子的關系更糟糕了。
德妃被請去偏殿,心裡也是忐忑的,因為她聽說十三阿哥已經先奔著御書房來了,另外還帶著四阿哥,也不知道有沒進去在皇帝面前說十四阿哥的壞話。
她是小看十三阿哥了,要是四阿哥一個人的話,自己了解這個長子,他肯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聲不吭就出宮了,根本不會跑到皇帝面前說三道四。
十三阿哥從小就知道怎麼討皇帝的歡心,指不定慫恿四阿哥在皇帝面前說什麼。
德妃塞了一個荷包給李德全,小心翼翼問道:「李伴伴,十三阿哥和四阿哥還在裡頭嗎?」
李德全沒接這個荷包,輕輕推了回去道:「德妃娘娘既是心裡有數,何必問奴才。」
德妃明顯是知道十三阿哥和四阿哥來御書房了,這才前後腳急急過來的。
知道李德全是皇帝身邊的人,不會輕易收禮,她也就把荷包收了回去。
李德全在這邊沒呆多久,換了另一個高太監守著,自己就去送十三阿哥和四阿哥出御書房了。
德妃想著李德全不好說話,這個高太監就未必了,又把荷包推上前。
高太監笑眯眯的沒接茬,而是躬身十分恭敬道:「娘娘,這使不得。」
德妃眯起眼道:「我也不是為難你,只是想知道皇上今兒的心情如何。」
高太監心裡嘀咕,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就為了區區一盒子玉容膏打起來,皇帝的心情能好嗎?
「娘娘也明白,皇上素來不會喜形於色。」
他荷包是收了,但是這回答就跟廢話沒兩樣。
德妃皺了皺眉頭,還是沒多問,直到李德全過來請她去見皇帝。
皇帝正低頭批閱奏折,看見她來了就隨意點頭道:「來了,給朕磨墨吧。」
德妃一聽,沒能開口,只好老老實實去磨墨。
磨墨這功夫她年輕時候做得多,哪怕許久沒做了,還是得心應手,只是久了難免手累,還不敢真停下來。
等了一會,皇帝終於是放下毛筆,示意德妃可以停手了:「你特意跑過來,是為了十四的事吧?」
他提起這茬,德妃趕緊告罪道:「是臣妾沒管好十四,他這脾氣越發大了也不知道收斂。卻也是因為心裡委屈,十四嘴上不說,心裡還是有老四這個兄長的。看著老四先送了十三,再送給他,十四年紀小難免心裡委屈,卻是衝動了,下手也沒輕沒重的。回頭臣妾去跟十三好好賠禮,別壞了他和十四之間兄弟的感情。」
要不是十三阿哥先來,皇帝還真要被德妃這番話打動了。就十三阿哥那臉頰越來越腫的樣子,十四阿哥哪裡是一句下手沒輕沒重就能帶過去的?
他沉吟一會道:「你可知道年前上學的時候,十四砸壞了十三的硯台,讓他只能跟其他人共用一個?」
德妃低頭道:「十四該是不小心砸壞的,他回頭跟臣妾提過,賠了小十三一個新的硯台。」
皇帝又道:「那你可知道,他們學武的時候,十四射箭險些把十三扎中的事了?」
德妃一驚,只得道:「十四剛學武,可能手不穩,未必是故意的。」
皇帝這次聽後卻笑了,只是笑意沒達眼底:「之前的事斷斷續續的,稟報後朕就聽了一耳朵,並沒有太當一回事。直到今兒兩人真動真格打架了,你看看十三的模樣就知道,十四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了。」
「他武藝天賦極好,武學師傅是贊許過好幾次的,別說什麼手不穩不是故意的話,他的天賦要真是這樣,師傅就不會誇。」
那些師傅都不是一般人,雖然會討好皇子們,卻不敢在皇帝面前撒謊。
最多是往好裡說,但是真贊不絕口的,也就只有太子和十四阿哥兩個了。
太子那自是皇帝的心頭好,誰敢說一句不好,不過小時候的太子也是十分刻苦,天賦的確不錯,確實值得一誇。
十四阿哥那就真是武學天賦一流,十三阿哥那是天賦平平卻勝在刻苦,不然年紀哪怕大一點恐怕都不是十四阿哥的對手。
皇帝背著手道:「十四這性子是該磨一磨了,一不高興就亂發脾氣,還遷怒到別人身上去!他不是說學武為了以後當大將軍,為朕上陣抗敵?這還沒學成,他就知道用學過的武藝來對付自家兄弟了,再長大點還得了?」
德妃被說得抬不起頭來,她其實來之前只覺得十三阿哥可能說了什麼惹怒了十四阿哥,自家的兒子自己明白,就是易怒衝動,被人一點就炸,根本收不住脾氣。
如今聽著十四阿哥不止一次找十三阿哥的茬了,十三阿哥一直忍耐,皇帝卻是不樂意這個兒子受欺負的。
人家生母都沒了,而且敏妃生前還是很得皇帝喜歡的。
德妃再受寵,如今欺負一個沒娘的孩子,她不要臉皇帝還能允許嗎?
「皇上,小十四素來衝動,之後必然會後悔反省的……」
皇帝擺擺手,打斷了德妃的話:「行了,這麼好幾次了,你看小十四後悔了嗎?反省了嗎?要不是十三脾氣好,他們兩個早就打起來了。十三不跟十四這個弟弟計較,十四倒是反過來蹭鼻子上臉,越發過分了!」
「既然他那麼喜歡打架,正好讓小十四去西大營那邊住上一個月,讓他提前看看別人是怎麼當這個大將軍!」
德妃一愣,有些心疼,西大營那邊肯定吃住不如宮裡,要讓十四阿哥受苦。
只是去西大營也是一種鍛煉,對十四阿哥來說是一件好事,她就道:「多謝皇上手下留情。」
皇帝嘆氣道:「我知道你對十四多有寵溺,也是因為小六的事。」
六阿哥很得皇帝歡心,可惜年紀小小就沒了,對德妃打擊極大,所以對後來好不容易得的十四阿哥就百般寵著,跟眼珠子一樣寶貝著,生怕十四受一丁點委屈,也怕這個兒子出事。
皇帝以前也是因為這樣才對十四阿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十四越發過分,根本不知道收斂,加上德妃又縱容,這才十來歲,以後還得了?
再給德妃寵下去,這小子不就要上天下地的?
皇帝揮揮手,一副不想跟德妃多說的樣子,德妃就識趣地退下了。
臨走前,皇帝對她道:「你不必插手給十四收拾什麼,朕會讓李德全派人去收拾,然後直接送他去西大營的。」
德妃應了,她原本是想過去趕緊塞點銀票或者干糧什麼的,讓十四阿哥在西大營能過得舒服一點。
如今好了,皇帝一眼就看出她的打算,德妃是不敢了。
她一走,皇帝就吩咐李德全道:「你回頭讓送十四的人隱瞞他的身份,只讓十四當個小兵進去軍營,除了西大營的圖德之外,誰都別告訴,讓圖德也不必給十四優待,讓他摸爬滾打一下,畢竟圖德當年不是從小兵當起的?」
李德全就說皇帝送十四阿哥去西大營,顯然不是讓他去享福的,半大小子去軍營,遇上那些脾氣火爆的老兵,那不是一點就炸,打架就跟吃飯一樣多了。
他忍不住遲疑道:「皇上,可要派人跟著十四阿哥?」
畢竟是兵營,圖德將軍哪怕盯著也不可能從早到晚盯著,十四阿哥真讓老兵給折磨壞了,那誰都不敢擔這個責任。
皇帝沉吟道:「也罷,派個暗衛盯著點,十四要是沒有性命危險就不必出手,讓他吃點苦頭也好。」
這孩子不吃點苦頭,在宮裡橫行霸道慣了,以後都不知道收斂兩個字怎麼寫!
讓十四阿哥去見見人情冷暖也好,別以為宮裡有德妃這個靠山在,他就真能為所欲為,隨隨便便就能當上大將軍了!
十四阿哥的東西幾乎沒怎麼收拾,就要被送出宮,四阿哥抓緊時間想見他一面,可惜皇帝有命,不讓兩人見。
四阿哥只能在宮外看著送十四阿哥的馬車離開,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這馬車簡陋破舊,一點都不像是宮裡的東西,顯然是故意隱藏十四阿哥的身份送去西大營。
就十四阿哥那性子的新兵,老兵不摁住他天天磋磨讓人服氣是不可能的了。
耿奕看四阿哥回來後眉頭緊皺,在書房連折子都寫不下去,問過後不由有些驚訝。
還以為皇帝十分寵愛十四阿哥,此事就閉門思過,禁足一段時間就放出來了,居然狠心把人弄去兵營學習嗎?
其實對十四阿哥來說,這還未必是個壞事。
他從小被德妃都寵壞了,做事都不計後果,尤其德妃看著四阿哥別扭,四阿哥不敢往前湊,十四阿哥看著還是很喜歡這個親哥的,想要親近。
沒看十四阿哥收到玉容膏之後,那小表情又是驚訝又是偷偷歡喜?
尤其他看到十三阿哥收到玉容膏比自己早之後,十四阿哥就大發雷霆了?
這不都說明十四阿哥心裡還是想要親近四阿哥的,要不是德妃在中間攔著,兩兄弟的關系也不會變成這樣別扭,以後還可能更加惡化下去。
如今十四阿哥跟德妃分開一段時日,在兵營生活,雖然苦一點,但是跟普通人在一起,老兵們也就喜歡挫挫新兵的氣焰,倒也不會真的下狠手。
就十四阿哥那狠勁和身手,說不定還很快能得老兵們的接納呢!
這些老兵經歷了生死,比一般人都要豁達得多,十四阿哥跟他們在一起,指不定脾氣都能開始知道收斂了,也可能變得懂事一點的。
耿奕就勸著四阿哥道:「十四阿哥這是去西大營見世面了,皇上必然不會讓他吃太多苦頭的。」
四阿哥輕輕點頭嘆息:「希望如此了。」
他對這個弟弟的性情還是了解的,皇帝必然會派人盯著,但是十四阿哥想必一開始得摔個大跟頭,皇帝想必不會阻攔,正等著這個來教訓十四阿哥呢!
皇帝哪怕把十四阿哥送走,晚上還是問了問李德全:「十四在西大營那邊可發信過來了?」
李德全低頭把信箋送來,皇帝看過後忍不住笑了:「這小子的脾氣還是老樣子,一點就炸,剛進兵營居然就跟老兵打起來了,還是一對三,夠囂張的。」
老兵都是從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哪怕武藝學得不多,身手不夠好,但是經驗足夠,對付一個毛頭小子是綽綽有余了。
最後就是十四阿哥被三個老兵錘了一頓,他還不服氣,第二天又挑戰了一次,再被打一頓,第三天掙扎著還去打架。
老兵看著這十來歲的半大小子也只能搖頭:這麼衝動,以後上戰場不就是去送死的嗎?
這話讓十四阿哥不服氣:「怎麼就是去送死,我是去當大將軍的!」
老兵一巴掌拍向十四阿哥的後腦勺,看著使勁卻是收了力氣的,只有一點疼,十四阿哥抱著腦袋,轉頭又嗷嗷要打架,被老兵一手摁住腦袋,他只能扒拉著胳膊卻碰不到對方,別提多氣了。
看十四阿哥氣鼓鼓的樣子,老兵就爽朗笑道:「你小子有志氣,不想當大將軍的小兵不是好士兵。只是上了戰場就不是你一個人的事了,得跟周圍人一起配合,才能一起活下來。」
十四阿哥這才安靜下來,老兵也收回手嘆氣道:「你知道咱們這一隊原本有多少人?」
聞言,十四阿哥看著這隊十個人疑惑道:「二十個?」
老兵搖頭道:「三百個,就剩下我們幾個老家伙了。在戰場上一被衝散,單打獨鬥是不可能的,很快就會被對方聯手剿滅。所以我才說你這小子別太狂妄了,一個人的拳腳是有限的,大伙兒擰成一塊才可能打贏。」
十四阿哥還是不服氣:「這幾天我是以一對多,明天一個個來,我肯定能贏。」
老兵就笑道:「上戰場的時候,誰跟你說道義,還一個個來?不一窩蜂上就不錯了,你這是傻小子哪裡來的,你家裡人居然放心送你過來。」
另外一個老兵就用胳膊肘戳了戳他道:「你看他手上的繭子不深,應該家裡請了武師學武,長得是細皮嫩肉,估計是哪家的貴公子送過來歷練一番罷了,很快就走了,哪裡會真的跟我們上戰場呢?」
十四阿哥不高興道:「誰說的,我努力學武就是為了來當大將軍的,當將軍不上戰場像話嗎?」
他板著一張稚嫩的小臉,老兵卻發現這小子居然不是開玩笑的。
兩人面面相覷,第一個老兵用力拍了下十四阿哥的肩膀,差點把人拍到地上趴著了。
十四阿哥齜牙咧嘴掰開肩膀上的大手,老兵卻笑道:「你這小子年紀不大,果真是有志氣的,是我兄弟看走眼了,你別介意啊!我姓李,叫我老李就行了。」
畢竟十四阿哥確實細皮嫩肉的,穿著來的衣物看得出故意往平民靠了,然而還是比一般的布料出色得多,足見家裡出身很不錯。
他這樣的出身,吃喝玩樂一輩子可能都不愁的,卻年紀小小就努力學武,只為了以後能夠上陣殺敵當大將軍,並不是就嘴上說說的。
養尊處優的人,手心卻有繭子,可見十四阿哥從小足夠努力練武。
來兵營的有些是逃難來的,實在沒地方去,家也沒了,家裡人亦沒了,孑然一身索性進來當兵,起碼能吃飽穿暖。
他們把腦袋掛在褲子上拼命殺敵,也只想在戰場上活下來,或者以後日子能好過一點。
一個日子已經很好過了,還是義無反顧跑過來加入他們的半大小子,讓老兵們心裡還是忍不住感慨和佩服,也就很快接納了十四阿哥。
皇帝看著這幾天送來的信箋,頗為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十四阿哥哪怕在宮裡怎麼胡鬧,到底還是他的孩子,在兵營裡起碼沒丟了自己的臉面,很快就跟老兵們打成一片了!
只是仔細看了看,皇帝又有點頭疼。
老兵們出身不好,小小壞毛病自然多,十四阿哥跟他們相處久了居然也學了一點。
比如十四阿哥都學會罵人了,還能罵上一刻鐘不帶一句話重復的!
皇帝抹了把臉,這小子怎麼好的不學,壞的就學得那麼快了!
他這邊琢磨要不要找個教養嬤嬤來,等十四阿哥回來的時候在旁邊糾正一番,免得自己辣眼睛,耳朵也受罪。
那邊李德全卻來稟報道:「皇上,四阿哥求見。」
第24章
皇帝不免疑惑, 上回四阿哥進宮來見他,還是十三阿哥硬把人帶過來的,怎麼今兒四阿哥就主動過來了?
「讓他進來。」
四阿哥在御書房外邊有些忐忑,被李德全請進去後才深吸了一口氣道:「皇阿瑪, 聽說十四弟去了西大營, 兒臣琢磨著那邊比城裡的冷風更厲害, 刮得人臉疼, 就想著把玉容膏送過去,分成一小盒,每人也能分一點。」
這足夠大手筆的,哪怕每人就一小盒,一個兵營的士兵加起來就不是一個少數目!
皇帝都驚住了,無奈道:「朕就說德妃寵十四, 你這當哥哥的也跟著太寵他了。十四去西大營才多久,凍不著他,老四你也不必破費了。」
四阿哥抿唇道:「總歸是兒臣之前想得不夠周到,要是兒臣……」
聞言,皇帝打斷他道:「好了, 不就送個東西, 十四自己小肚雞腸,老四你還怪到自己身上去了?」
皇帝沉吟片刻道:「也不必你送那麼多東西, 實在破費。不如這樣,你就隱瞞身份,作為十四的哥哥過去,帶點普通吃的用的, 還有你那個玉容膏給他。十四敢再砸一回, 你就跟他說, 以後都不送了。」
四阿哥遲疑道:「皇阿瑪,最後這句話一定要說嗎?」
他要說以後不送了,十四阿哥不就炸了?
皇帝沒好氣看著四阿哥道:「就按照朕的意思說,這是皇命!不然這小子還不蹭鼻子上臉,給你甩臉子看了?」
十四阿哥這小子是欠揍,皇帝自己下不了手才送去西大營歷練的,但是他同樣心疼四阿哥。
而且四阿哥看著就是個悶葫蘆,什麼事都藏在心裡不說,憋著憋著都怕他憋出毛病來!
「行了,你去吧,李德全會安排的。記住,只是普通的東西,別叫人看出十四的身份來了。」
哪怕老兵一個個都是眼尖的,察覺十四阿哥的身份可能不一般,卻絕對猜不到他會是皇子。
四阿哥要是送什麼不合適的東西揭開了十四阿哥的身份,他在西大營的歷練就要立刻結束了。
聽罷,四阿哥點頭答應,回去就准備收拾點東西親自送去給十四阿哥。
福晉和幾個格格都過來給他出主意,福晉道:「西大營應該沒什麼好吃的,送點干糧最好,能保存久一點的,十四弟要是餓了饞了,也能解解饞。」
太貴重的比如點心那些,放個一兩天就要餿了,哪怕天冷不容易嗖,卻也凍得硬邦邦的,實在放不了太久。
送點硬餅子之類的,泡在熱水或者湯裡吃就行。
耿奕就出主意道:「爺不如送點肉干過去,十四阿哥還能送給照顧他的那些老兵打打牙祭。另外這湯水還能凍起來,平日切一塊放進熱水裡一煮就完事了,還特別方便。」
大冬天的,這湯水凍起來就容易得多了。
四阿哥聽著感興趣道:「凍湯要怎麼做?你吩咐廚房做做看?」
耿奕就點頭應了,叫來馬廚子和劉廚子一起想辦法。
劉廚子就道:「廚房裡一直都吊著雞湯,不知道能不能用?」
耿奕就道:「能用,雞湯煮好後晾涼一晚上,放在最冷的地方結成塊,用盒子裝起來。」
就是這盒子得密封好,不然就不夠衛生了。
馬廚子沉吟一會道:「耿格格,不如做成木盒,每一層隔開,格子裡放一塊凍好的湯水,每次要煮的時候就夾一塊下去。」
耿奕卻道:「在兵營這樣的地方都是大鍋飯,其實也不必分開來這般精致,要吃的時候直接打開用勺子挖一大塊放進熱水裡一起煮,大伙兒也能一起吃了。」
馬廚子想想也是,就讓徒弟做了個木罐子,把雞湯倒進去,放在角落等晾涼了,裡面就直接結塊了,大冬天也不怕會餿了,能存很長一段時間。
只有四阿哥進去,就不能帶太多,提上這麼一大罐就足夠了。畢竟是用來探望弟弟的,打打牙祭就好,總不能真能每天三頓吃。
肉干的話劉廚子最是擅長,把豬肉切成條,用調料腌制後,再放上鍋隔水蒸熟,然後在鍋裡放油翻炒直到水分干了。
原本是該放在太陽下暴曬兩天就好,如今冬日的太陽可能不夠,於是就是放在烤爐旁邊,不分晝夜讓徒弟盯著,時不時翻面,讓肉干烘烤得兩面金黃,就能出鍋了。
切成條的話面積不大,更好烘干,兩天功夫就弄出一大盒子來,也是足夠十四阿哥吃幾天了。
當然要他分給別人的話,一天就得沒了。
耿奕還讓胡嬤嬤做了好幾罐玉容膏,分成很多小盒子,方便攜帶。只要放在腰上或者袖子裡就行,也不占地方。
這些全是沒有味道的玉容膏,免得士兵塗上帶著香味,這不就是現成的靶子嗎?
萬事俱備,就差四阿哥提著去見十四阿哥了,說真的,他心裡真是沒底,生怕十四阿哥不樂意收,直接就扔地上的。
耿奕就跟四阿哥道:「爺過去之後跟十四阿哥可以說,這肉干是府裡第一次做的,味道爺是試過了感覺不錯,才帶去給十四阿哥試試的。」
四阿哥不明白說這話有什麼意義,還是點頭應了。
旁邊的福晉卻明白,四阿哥這麼一說,十四阿哥不就明白這肉干是四阿哥府上特地為他一個人做的,就連十三阿哥都沒試過呢!
十四阿哥心裡惦記著不就是四阿哥心裡,是他這個弟弟重要,還是十三阿哥重要嗎?
四阿哥這麼一說,十四阿哥那點小別扭自然就消了。
福晉就笑著贊同道:「爺這麼說,十四弟必然能聽進去的。」
四阿哥點點頭,就把這話記下了。
十四阿哥在西大營跟老兵新兵們混成一片,自由自在沒宮裡那麼多規矩,又都是性情中人,過得痛快,都不想回宮了。
冷不丁有個老兵掀開簾子對他笑道:「你哥來看你來了,提著不少東西,你趕緊過去吧。」
十四阿哥一愣,他哥?
他心裡咯噔一跳,會是哪個哥哥,四阿哥嗎?
十四阿哥別扭地轉過頭道:「我不去,才不稀罕什麼哥哥來看我。以前也沒見他看過我幾次,怎麼這回就跑來,也不知道是裝模作樣給誰看的……」
老兵習慣了他這別扭性子,一巴掌拍在十四阿哥的後腦勺上:「嘀嘀咕咕什麼呢,你哥大冬天跑過來,累得滿頭大汗的。西大營能讓親屬進來,隨從是不能的,左右手都提滿東西,累得要命,裝模作樣誰能看見,給你看嗎?」
他就笑道:「我巴不得有人過來看,還帶那麼多東西實在有心了。」
十四阿哥知道這老兵的家人都死光了,這輩子就不可能有家人來看他,別提多羨慕的,也就別別扭扭道:「那我去看一眼,看他帶了什麼好東西過來。」
老兵催促道:「趕緊去,別讓你哥哥久等了。看著也是個細皮嫩肉的公子哥兒,大冬天怪不容易的,看著靴子都打濕了。」
十四阿哥一聽,走得就更快了,沒多久就小跑一溜煙去西大營門口。
四阿哥哪怕有皇帝的口諭卻是不能隨便進西大營的,只能在門口等著,馬車還只能在山腳下,隨從不能跟著,他就一個人提著東西上來。
難怪皇帝不讓他多帶東西,估計也怕四阿哥給累著了。
好在四阿哥之前調養之後身體還算不錯,爬山上來除了一頭汗之外也不算很累。
他遠遠見十四阿哥一路小跑過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兩兄弟還從來沒有德妃不在的時候單獨見面,一時有些冷場。
還是十四阿哥看見四阿哥兩手提著東西,爬山上來也怪狼狽的,靴子都濕掉了,發梢上沾了不少雪水,愣是頭發白了一半。
他何嘗見過這個哥哥如此狼狽的時候,但是四阿哥這麼狼狽跑過來卻是為了看自己,十四阿哥心裡有點別扭,還是主動開口道:「四哥你來看我了。」
聽見這聲的四阿哥渾身僵了一下,感覺手足無措,比在皇帝面前還緊張,畢竟這個同母的弟弟叫自己的次數實在是少之又少。
四阿哥來之前想了很多,擔心十四阿哥不給自己面子,連叫一聲都不樂意,還可能不願意收東西,如今情況比他想像中要好得多了,反而更加緊張,說話都有點結巴了:「這、這是我給你准備的,有吃的用的,很多不能帶進來,只有這些了。」
他說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十四阿哥發難,把東西遞過去的時候想起耿奕的話就說道:「這肉干是府裡廚師做的,我第一次吃,嘗著還不錯,就給你帶過來了。還有廚房做的雞湯凍起來,你要吃的時候挖一大勺放進熱水裡,雖然味道會淡一點,也是打打牙祭。」
十四阿哥接過東西看著裡面的肉干,顯然是剛做的,還帶著肉的香味,他早就饞了,西大營吃得不算差,大鍋飯肯定好不到哪裡去,肉都是肉末,不過有肉就不錯了,就是不夠吃。
他啃了兩塊肉干,饞肉的樣子讓四阿哥有些心疼。
直到十四阿哥從裡頭拿出一小盒玉容膏的時候,四阿哥又僵住了。
十四阿哥之前再別扭,看見四阿哥特地過來,尤其剛才的話,心裡就燙貼得很。
他跟這個親哥哥接觸實在太少了,年紀差得遠,跟四阿哥沒什麼能說的。
年紀小的自己要上學,四阿哥已經開始幫著皇帝辦差,沒幾年就搬出了阿哥所,如今又出宮建府,兩人根本碰不上面,也就過年過節的時候在德妃那邊會見一見,說幾句話而已。
十四阿哥把一盒子玉容膏打開,抹了點在臉上,嘟嘟嚷嚷道:「西大營實在太冷了,沒地龍只能用火盆,不靠近一點夜裡凍得手腳都抬不起來。靠得近了,烤得這臉也生疼。」
他胡亂抹了幾下,感覺臉頰都沒那麼干疼了,明白確實是個好東西。
想到自己跟十三阿哥生氣,砸了一盒子的玉容膏,十四阿哥就支支吾吾道:「我不是故意的,收到一盒子玉容膏還打算給十三哥帶一點,誰知道他已經有了,還比我的要好。」
他這收到的都是沒味道的,十三阿哥的還是有墨蘭香氣,顯然是特意為十三阿哥做的香味,自己能不生氣嗎?
這擺明四阿哥對十三阿哥更上心,自己這個當弟弟的心裡當然會不舒服,一時衝動就忍不住動手了!
四阿哥無奈,嘴笨也不會多解釋,只吭哧道:「我用的也是沒有味道的,想著你也會喜歡這個。」
十四阿哥一聽,心裡那點煩躁就立刻煙消雲散了。
他早就該知道四阿哥這悶葫蘆一樣的人哪裡有那麼多心思,估計想著是兄弟,喜歡的東西該是一樣的,於是就送一樣的了。
算了,十四阿哥心裡對自己說,他四哥就是這樣的人,自己何必跟他置氣?
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帕子,踮起腳尖給四阿哥擦了擦臉:「外頭冷,四哥你趕緊回去吧,這東西我會好好吃好好用的。」
十四阿哥別別扭扭還是說不出一聲謝來,但是語氣比之前就要親近得多了。
四阿哥笑笑,接過帕子點頭道:「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在這邊好好吃飯,也別凍著了,回頭等阿瑪氣消了,就會叫你回去的。」
聞言,十四阿哥搖頭道:「這裡挺好的,我暫時不想回去了,怎麼都要學點本事才走。」
老兵們打架的經驗還沒都學到手,他哪裡就能這麼回去了!
四阿哥就無語,皇帝讓十四阿哥過來是吃點苦頭,然後知道懂事一點,他來西大營沒人管反而樂不思蜀,都要去學什麼打架了?
要被皇帝知道,他不就要氣得七竅生煙,真讓十四阿哥短時間內都不接回去了?
四阿哥想要教訓一下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弟弟,話到了嘴邊只能道:「你在這裡呆久了,額娘會擔心的。」
十四阿哥瞥了他一眼道:「這有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出來歷練一番,學點本事,老跟額娘痴纏在一起算什麼啊,又不是小孩子了!」
四阿哥心想你這話就是小孩子說的話了,才多大點就敢嫌棄親娘了,毛都沒長齊還說男子漢大丈夫什麼的?
算了,十四阿哥這年紀不就是半大孩子,自己跟他計較什麼呢?
而且這話十四阿哥敢在德妃面前說嗎?不怕給擰耳朵?
四阿哥沉默了一會道:「你也別把東西都自個吃了,記得分其他人一點,尤其照顧你那些士兵。」
十四阿哥點頭道:「知道了,我不會獨食的。」
四阿哥交代完,兩人相顧無言,後頭躲著偷看的老兵遠遠見兩個跟木樁子一樣面對面站著不由納悶:「這哪裡是兄弟,也不勾肩搭背,連說話都隔那麼遠,是不是關系不好啊?」
旁邊的人無語了:「那些大戶人家的兄弟就是這樣相處的,說個話還要行禮,規矩多著呢,哪裡會跟我們一樣勾肩搭背,人家管這個叫粗鄙,叫大老粗!」
兩人沒話說,十四阿哥的耐心也用完了,不想繼續跟四阿哥一起當木樁子,就拎著東西往回走道:「那我回去了,四哥也回去吧。」
四阿哥點點頭,目送十四阿哥蹦蹦跳跳回去,抓住一個老兵大喊:「老李,看我哥帶來了什麼好東西。快!別讓其他人看見,我先給你來一點。」
叫老李的老兵被塞了幾塊肉干,咀嚼了幾下,滿嘴東西都說不出話來,就對十四阿哥贊許地眨眨眼:好兄弟,果然是有福同享!
四阿哥遠遠看著怪羨慕的,要是他和十四阿哥的關系也能這麼親近就好了。
站了一會,看十四阿哥跟那個老兵走遠了,四阿哥這才轉身下山回去,沒驚動西大營任何人。
不過皇帝也提前發話了,讓西大營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圖將軍知道就行了,也不必管這兩個皇子,四阿哥送了東西就會自個走了,很不必大張旗鼓去迎,免得暴露了兩人的身份。
四阿哥深一腳淺一腳回到山腳下的馬車,蘇培盛已經拿出福晉吩咐准備的干淨的衣服和靴子讓他換上,免得凍著了。
馬車的角落還生著一個小爐子,上面溫著姜湯,是四阿哥出門的時候,耿奕讓蘇培盛一定帶上的。
正好溫度合適,蘇培盛摸了摸碗邊,這才遞給了四阿哥。
四阿哥一口喝完,感覺姜湯入口火辣辣的,喝完後居然有一點甜,才知道耿奕還交代在姜湯裡擱了點糖。
他還納悶耿奕為什麼要放糖,自己又不是嗜甜之人。
只是四阿哥走了一路,之前不覺得,上馬車換了衣服後感覺渾身的疲倦才湧上來,肚子也有點餓了,喝了帶甜味的姜湯,整個人暖和不說,肚子也暖暖的,身上舒坦了許多。
「好了,我們回去吧。」
蘇培盛角落櫃子裡拿出一盤肉干,放在四阿哥的手邊。
四阿哥一看就笑道:「不是廚房所有的肉干都讓我帶去給十四了,怎麼還有,廚房偷偷藏了一些?」
蘇培盛就笑道:「是,耿格格特意讓廚房留下了一點,說爺心疼十四阿哥,必然會把肉干一股腦都送出去。耿格格卻是心疼爺,生怕爺走了一路會肚子餓,怎麼都要吃點來墊墊肚子。」
還別說,四阿哥是真的有點餓了。
他捻起一塊肉干吃了起來,肉干的調料放得好,有點嚼勁,吃著很香。
一碟子的分量不多,讓四阿哥剛剛好墊墊肚子,他無奈道:「這也是耿格格吩咐的?」
蘇培盛笑道:「是,耿格格說府裡還等著爺開飯,可不能讓爺吃多了肉干,等會就要吃不下了。」
四阿哥無奈一笑,吃完肉干後接過蘇培盛遞來的溫茶,是福晉特意讓人准備的普洱茶。
他喝完一杯,正舒服得往後一坐,懷裡就被蘇培盛塞了一個手爐。
不用說,這也是耿奕吩咐的了。
馬車裡雖然有火盆,卻不能離得太近,只在四個角落,四阿哥一路走下來,身上走得熱騰騰的,但是坐下一會漸漸身體就會慢慢涼一些,有個手爐保暖是再適合不過了。
福晉和耿奕簡直全方位照顧,生怕四阿哥凍著餓著。
福晉大多拿捏的是大方面,比如這馬車,比如馬車裡准備的火盆,以及四阿哥替換的衣物鞋子等等。會准備吃食,卻不會跟耿奕那麼精細,准備姜湯也不會特意讓人放糖
四阿哥感覺有點不對味了,他沉吟片刻才問道:「你有沒覺得耿格格對我,就跟我對十三弟和十四弟一樣了?」
蘇培盛聽得一臉茫然,這怎麼能一樣了?
在四阿哥看來,還真是沒什麼兩樣,他對兩個弟弟無微不至,尤其是十三阿哥,也是生怕這個弟弟沒了額娘在會被宮人欺負,細細琢磨帶什麼吃的和穿的,再一股腦送進宮裡去。
耿奕如今瞧著,不也是細細琢磨好吃的都送到自己這裡來?姜湯裡要擱糖,擱什麼糖,甚至擱多少糖都要過問。
四阿哥想了想,可能上回自己身體不適嚇著耿奕了,才讓她如今這樣緊張兮兮的。
他又琢磨了一下剛才見十四阿哥,這個弟弟比在宮裡的時候穿得簡單了許多,就一件襖子,臉色卻紅撲撲的,對著老兵笑的時候特別開懷,可見在西大營過得還不錯。
人也懂事多了,見著自己會喊人,還知道分享好東西給其他人,又不會亂發脾氣。
果然皇阿瑪把十四阿哥送過來是對的,就是十四阿哥這舉手投足隨意了許多,以後回宮後少不得要被糾正了。
但是這樣鮮活張揚的弟弟,卻不是在宮裡能看見的,四阿哥其實也想十四阿哥能在西大營多呆一段時間,沒了宮裡的拘束,在這裡確實要舒服和高興得多了。
阿哥出京很難,沒到年紀也不能出宮建府。離十四阿哥出宮還久著呢,能出來透透氣也是不錯的。
四阿哥到了貝勒府門口,這才想起該進宮跟皇帝說一聲見到十四阿哥的事。
他正打算讓馬車掉頭去宮裡,就見門口有個熟悉的轎子在,很快有人掀起來,走出高太監來。
四阿哥連忙下了馬車,高太監拱手道:「皇上見四阿哥一路奔波,肯定想著要去宮裡回稟,就讓奴才在這裡候著了,免得四阿哥還要跑一趟。」
他生怕錯過了四阿哥,哪怕天冷還是在貝勒府門口等著,都不敢進去了。
聞言,四阿哥連忙對著宮裡拱手謝恩道:「多謝皇阿瑪體恤,其實我跑一趟不累的。十四弟看著面色不錯,人也活潑多了,收下東西還知道跟其他士兵分享。」
他都挑著好話說,生怕皇帝知道十四阿哥在西大營樂不思蜀,一點沒有反省的意思又要大發雷霆。
高太監心想誰都說四阿哥和十四阿哥雖然是同母兄弟,關系卻不好,如今聽著哪裡是不好了,簡直是好到不行!
他連忙道:「奴才都記下了,這就回宮復命。」
高太監等著四阿哥進去後,這才上了轎子回宮稟報。
皇帝一聽也笑了:「老四確實是個好兄長,也難為他了。」
難為他有個這麼任性頑劣的弟弟,每次被弄得頭疼,最後還要幫著收拾爛攤子。
四阿哥還幫著十四阿哥說好話,這性子不就被十四阿哥吃得死死的?
不過這樣也好,皇帝並不想看見兩個親兄弟反目:「腹魚都送到了?」
高太監拱手笑道:「回皇上,是的,腹魚一送,福晉就讓耿格格去給廚房處置了。」
皇帝就好奇了:「他們打算怎麼吃?」
高太監答道:「奴婢聽著似是做腹魚豆腐,用雞湯來吊,把腹魚切成薄片,另外還擱了點白菜一起燉。」
皇帝點點頭道:「聽著不錯,讓御膳房做一些,回頭送到皇額娘那邊去。」
腹魚最是滋補,這東西已經讓院首看過,皇太後是能吃的,尤其皇太後之前吃了耿奕的菜單,胃口都好多了,他自然要給皇太後送一份過去。
耿奕收到一筐子說是腹魚的時候還納悶究竟是什麼,等看見的時候才發現,這不是鮑魚嗎?
不是新鮮的鮑魚,而是曬干了的。
用熱水泡一泡,就能恢復新鮮的樣子。
沒想到宮裡這麼會吃,估計大老遠讓海邊的鮑魚曬干後千裡迢迢送過來。既能在路上好好保存不會壞,泡發後又能新鮮著吃,是再合適不過了。
鮑魚這東西自帶鮮味,都不必擱太多調料。用雞湯做底湯,把鮑魚切成薄薄一片,另外擱點白菜豆腐進去,蔬菜都沾了鮑魚和雞湯的鮮味,大冬天吃著又鮮又暖和。
四阿哥回來換了一身舒服的常服,坐下後面前就是一蠱腹魚白菜豆腐羹湯,喝著幾口湯,吃兩塊腹魚,不但舌尖滿是鮮味,身上也漸漸暖和起來:「不錯,這是宮裡送來的?」
耿奕笑著點頭:「高伴伴從宮裡送過來的賞賜,福晉就讓妾做主燉了。」
這鮑魚以頭為數,一頭二頭三頭五頭十頭,頭越少是越貴。宮裡送過來的自然是一頭,一只鮑魚掂量著就至少有一斤出頭,一人一只都足夠了。
福晉點點頭,自己對吃的沒有耿奕講究,以前都是讓廚房做主做的,味道大差不差就行了。如今有耿奕在,能讓廚子把菜做得又好吃又健康,也就讓她去吩咐。
以前廚房拿著腹魚大多就是蒸著吃,再沾點醬,沒想到燉起來味道這般好。
旁邊哪怕不怎麼愛吃葷菜的宋格格都吃得頗好,李格格就更不用說了,只感覺鮮得很。
除了這個鮑魚之外,耿奕看廚房今兒有新鮮的豬肉,就讓馬廚子做了一道荔枝肉。
雖然叫荔枝肉,這道菜裡面卻沒有荔枝。
而是在豬肉上用十字花刀,上下斜著對稱交錯,一下鍋後豬肉就會卷起來,看著就像是荔枝一樣,遠看是實心的,其實是空心的。
這道菜極為考驗刀工,可以說刀工決定荔枝肉做得好不好看。
當然對馬廚子來說不是問題,他手起刀落,每一刀都像是機器一樣絲毫不差,轉眼間就切了漂亮的花刀。
放入特質的醬汁翻炒後,荔枝肉的色澤紅潤,就像是真的荔枝一樣。
四阿哥咋一看還以為是荔枝炒菜,一夾起來才發現是中空的,吃著肥而不膩,沾滿醬汁的瘦肉相當可口,拌著米飯吃是最適合的了。
耿奕就笑著道:「等夏天的時候,這道菜添了荔枝一起炒也是可以的。」
四阿哥驚訝道:「還真能用荔枝炒,所以叫荔枝肉嗎?」
耿奕就道:「這肉炒出來就跟荔枝一樣酸甜可口,添上荔枝也可以,不加也行。」
四阿哥還挺期待的,畢竟他好奇添上荔枝後會是什麼樣的味道:「那我可盼著夏天來了。」
他轉頭對福晉說起十四阿哥在西大營似乎過得挺好的:「跟老兵們相處不錯,人看著也懂事乖巧多了,想必沒幾天皇阿瑪就會讓十四弟回來。」
福晉點頭道:「皇上送十四弟去西大營,想來是為了讓他歷練一番能懂事一些。」
耿奕倒覺得十四阿哥作為半大小子有使不完的精力,在兵營裡摸爬滾打消耗一下還是不錯的,也就不會無聊到到處去捉弄別人。
她感覺十四阿哥就跟哈士奇一樣,精力過於旺盛,不出去只能拆家惹人嫌了。
但是就怕他在外邊撒歡快活了,就更不想回宮的。
德妃知道四阿哥去西大營探望過十四阿哥,心裡也是惦記著,想了想還是把四福晉叫進宮裡來問話。
福晉自然是挑著好的說,比如十四阿哥壯實多了,人也精神,四阿哥送了點吃的和用的過去,都是緊要的。
德妃一聽就明白,長得壯實,那是瘦了,兵營都是大通鋪,十四阿哥哪裡試過跟那麼多人一起睡,肯定睡不好,精神頭不錯就是哄人的。
不過去的是四阿哥,四福晉只聽他說了,沒有看見十四阿哥本人,就道聽途說罷了。
德妃心裡記掛著兒子,就想四阿哥多去兩回,多送東西,只送一回,東西回去被士兵們分一分不就沒有多少了嗎?
四福晉卻道:「娘娘,皇上只允了這麼一次。」
皇帝之前開口說十四阿哥去西大營住一個月,四阿哥去一次看看情況就行了,去幾次那就過了。
等四福晉出宮後,身邊的嬤嬤就小聲說道:「娘娘,聽聞八阿哥去御書房求見皇上,指不定想去西大營看看十四阿哥的。」
若是八阿哥去西大營,是不是就能托他帶點東西給十四阿哥呢?
德妃一聽不免心動,還是謹慎道:「你讓人盯著點,看看八阿哥是不是真的去御書房,又能出宮去的。」
皇帝那邊的消息自然是不能打聽的,但是八阿哥有沒往御書房的方向去,滿宮裡都是眼睛,這事還是能知道,後來有沒出宮買東西就能猜出來了。
八阿哥之前被皇帝指了差事,跟裕親王一起料理廣善庫,被賬本弄得頭昏腦漲,一直拘在庫房裡,這幾天整理得差不多才出來,卻聽說十四阿哥跟十三阿哥打了一架,十三阿哥受傷,十四阿哥直接被皇帝扔出皇宮去西大營了,不免詫異。
他特地帶著藥膏去探望十三阿哥,發現他這半邊臉頰還有些紅腫,足見當時兩人打架有多厲害,就溫言關心道:「十四弟這手勁也太大了一點,太醫怎麼說,十三弟這多久才能好?」
十三阿哥笑道:「沒什麼大礙,只是皮肉傷,養幾天就好了。太醫送來的藥膏很好用,八哥就不必再送了。」
八阿哥的母妃沒有顯赫身份,也就沒什麼錢,好東西原本就不多,沒必要還給他送的。
十三阿哥體貼,八阿哥只笑道:「你我兄弟客氣什麼,我那邊這個雪玉膏有兩罐,就給你帶一罐來了,擦了能舒服點沒那麼疼。」
到底還是接受了八阿哥的好意,十三阿哥道謝後就把藥膏收下了。
八阿哥這邊安撫完十三阿哥,又去御書房面聖,想要去看看十四阿哥。
皇帝問了幾句廣善庫的事,一聽他的來意就搖頭道:「老四已經去看過了,十四好著呢,你也不必特地跑一趟,反正他大半個月後就回宮來了。」
雖然皇帝開始懷疑十四阿哥在外邊無拘無束高興壞了,會不會不肯回來,還得人抓回來的。
八阿哥面露詫異,畢竟他真沒想到四阿哥那麼快就跑去西大營看十四阿哥,兩人的關系在宮裡也不是什麼秘密了,難得四阿哥還親自跑了這麼一趟的。
他的詫異只一瞬間就收斂起來,笑著道:「既然四哥去過了,那皇阿瑪不如允了兒臣回頭去接十四弟回宮來?」
皇帝想了想,四阿哥可能壓不住十四阿哥這個皮猴子,八阿哥可能有辦法,就點頭了,把接十四阿哥回宮的任務交給了八阿哥。
八阿哥笑著應下,回頭派人去問德妃,有什麼想要給十四阿哥帶的,一些吃的能在路上讓十四阿哥能用一用了。
德妃得知他沒能最近過去,好歹能大半個月後接十四阿哥回來,就讓人謝了八阿哥,並沒有要送什麼。
既然十四阿哥到時候都要回宮來了,有什麼直接在宮裡吃用更好的,何必多此一舉?
八阿哥也只問問,既然沒有就放下了。
德妃身邊的嬤嬤卻是奇怪道:「娘娘怎的不答應八阿哥,好歹能先送點吃的穿的,讓十四阿哥換上新衣服,路上也能墊墊肚子。」
聞言,德妃笑道:「這麼點小事何必我親自交代,八阿哥必然會做得妥妥帖帖的,要我主動開口了,還得欠下他這份人情了。」
八阿哥精明著呢,跟個小狐狸一樣,要不是這樣,哪裡會特意派人來問自己,她才不會上當!
四阿哥得知皇帝派了八阿哥回頭去接十四阿哥回宮,心裡有點遺憾,更多的是松口氣。
就十四阿哥那一副「外邊什麼都好,他一點兒都不想回去只想多呆一陣子」的表情,要把人抓回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讓八阿哥自己苦惱去吧!
八阿哥回到貝勒府,忽然想起四阿哥也給自己送了東西,因為一直忙著就沒打開,這會兒就讓侍從送過來。
一罐子玉容膏,打開後的味道很淡,他仔細一聞,發現這味道居然是君子蘭。
謙謙君子,所以適合這個味道嗎?
八阿哥微微一笑,只覺得四阿哥後院的耿格格是個妙人,每個人送的味道都不同,卻又出乎意料的適合和讓人喜歡。
要不是這位耿格格提議,想必四阿哥不會那麼周到,不但所有兄弟都送了個遍,還知道每個人送得不一樣。
太子那邊送的味道尤為特別,是草木香氣。
八阿哥去見大阿哥的時候,得知送的是沒有香味的玉容膏。大阿哥不耐煩用這個,大福晉卻十分喜歡。
孩子還小受不住香味,大冬天不擦點東西,臉頰又干得生疼,正巧這個玉容膏沒有香味,大福晉就試探著用了一點,發現皮膚不但不干了,還比以往要順滑不少,頓時喜歡上了,正好大阿哥不要,她就把所有罐子都收著自個用了。
大阿哥不以為然,大福晉喜歡就全給了。
然而後院的鶯鶯燕燕眼看著大福晉坐月子出來臉色有些許暗黃還憔悴,皮膚還干燥泛紅,過陣子之後一看,這皮膚白皙了不少還水嫩了,哪裡能不知道這玉容膏是個好東西,自然鬧著大阿哥也想要了。
她們使出渾身解數,每次把大阿哥伺候舒坦了就提這個。
大阿哥感覺耳朵都快長繭子了,實在沒辦法,他就讓大福晉帶著最受寵的吳雅格格去四阿哥府上做客去了。
第25章
大福晉是一點都不樂意帶著吳雅格格, 不過大阿哥都發話了,她只好沉著臉答應下來,先派人給四福晉送了帖子。
四福晉收到後還納悶, 畢竟四阿哥和大阿哥的關系很一般, 怎麼大福晉忽然就上門來做客了?
她跟四阿哥一說,後者也是疑惑,不過人家都送帖子上門來,他們就得好好招待的。
這事也不用四阿哥操心,福晉自個來就行了。
第二天大福晉和吳雅格格坐馬車過來, 廖嬤嬤就在門口已經候著,親自引著兩人往裡走。
大福晉看著四貝勒府自然不如大阿哥的直郡王府來得大, 因為後院人不多, 住著卻也算寬松舒適的。
她想到大阿哥後院的一群鶯鶯燕燕, 心裡就不大舒服。
大阿哥一直想要個兒子,大福晉就努力生生生,然後一連生了好幾個女兒。
每到初一十五, 大阿哥過來那臉色就越來越不好看, 實在勉強極了。
然而嫡子只能從大福晉的肚皮裡出來,大阿哥心裡哪怕不痛快也只能多來。
大福晉看他那個臉色就更不痛快了, 也懶得跟大阿哥說話,不如以前溫柔可人, 大阿哥自然而然就開始偏愛後院那些嘴甜會哄人的格格們。
吳雅格格是其中的佼佼者,長得好看,聲音好聽, 還特別會說話, 把大阿哥哄得團團轉的, 不然大阿哥也不會張嘴就讓大福晉帶著這個格格過來了。
大冬天的外邊太冷, 四福晉就請大福晉到屋裡來了,有地龍也暖和,遠遠就迎了過來笑著道:「大嫂來了,這位是?」
大福晉面色淡淡的,隨意介紹道:「這是吳雅格格,她聽聞耿格格做的一手好菜,還會做玉容膏,很想見識一番,就跟著過來了。」
四福晉一愣,吳雅格格就笑著行禮道:「正如大福晉說的,妾聽聞耿格格十分厲害,很想要結識一番,有勞四福晉引薦了。」
聞言,四福晉只好讓廖嬤嬤帶吳雅格格去耿奕那邊,自己招待起大福晉來。
耿奕知道吳雅格格要過來,簡直莫名其妙,回想了很久,記憶裡壓根就沒有吳雅格格這個人,估計原身也是不認識的,怎麼就忽然跑過來要認識自己了?
不過人都要到門口來了,耿奕還是讓如玉去廚房要了點心,又讓胡嬤嬤泡茶,算是盡地主之誼好好招待一下這位吳雅格格。
吳雅格格身材嬌小,長得是小家碧玉,穿著一身靛青的衣裙和月白色的披風,進來就先笑道:「我冒昧來拜訪,還請耿格格莫介意。」
人都來了,耿奕還能怎麼介意,就先請吳雅格格脫了披風,這才坐下了。
廚房送來的是紅棗糕,做成一口大小,就不容易弄掉口脂。
吳雅格格看著挺新奇,撿起一塊吃了,一口一個正好,紅棗糕還甜絲絲的,配著茶喝是再適合不過了:「耿格格果然手巧,還很會過日子,叫我看著就羨慕了。」
耿奕謙虛一笑:「哪裡,是四爺和福晉仁慈,待府裡人都挺好的。」
確實後院哪個吃穿也不克扣,只要她們不提過分的要求都會滿足。
吳雅格格就羨慕道:「真好,我在府上雖說還算受寵,但很多東西卻是吃用不到的。」
這話耿奕就不想接了,她們格格的身份很多東西確實是不合規矩去吃去用的。怎麼,吳雅格格羨慕大福晉吃的用的,還想要一份了?
哪怕大阿哥答應,回頭御史就能參他好幾十本去!
吳雅格格見耿奕不接話,就笑笑道:「是我唐突了,這話沒說明白。之前四阿哥給咱們爺送了玉容膏,爺不愛用,就都送給福晉了。福晉用了人也變得好看多了,只是數目不多,爺一開始就答應全給了福晉,我就只有眼饞的份兒。」
「於是今兒冒昧上門來,就希望耿妹妹能幫忙做一些。」
她直接塞了一個荷包過來,裡面是兩張銀票,數目也不小。
耿奕不由驚訝,看來吳雅格格在大阿哥那邊確實受寵,這給錢夠爽快的。
她也沒急著答應,而是含糊道:「這事我得問問四爺和福晉,才好定奪。」
畢竟這送禮是四阿哥送的,大阿哥轉手送給誰是大阿哥的事,跟他這邊可沒關系。
吳雅格格這是花錢想買,但是後院就大福晉用了,如今她這個格格也要用,是不是合適,耿奕還得問過四阿哥和四福晉才行。
聞言,吳雅格格看了耿奕一眼,心裡只覺得這位耿格格沒有想像中那麼受寵,膽子還小得很,還是笑著道:「這是應該的,那我就等著耿妹妹的好消息了。這荷包也不必還回來,若是不行,也算是我給妹妹的一份見面禮了。」
耿奕不想收,吳雅格格卻沒有收回去的意思,一時氣氛僵持了起來。
那邊大福晉和四福晉也說起了來意,想要多一些沒有味道的玉容膏。
四福晉不由驚訝道:「這是耿格格那邊讓人做的,做起來不算麻煩,材料卻需要搜集一些,過陣子我讓人送去給大嫂就是了。」
只是之前送給大阿哥的好幾罐子玉容膏,他聽說都全部轉送給大福晉了,難道她就用完了嗎?
四福晉就委婉提醒道:「大嫂,這玉容膏不能放太久,越早用完越好。回頭等大嫂快用完了,提前派人跟我說一聲,我再讓人做好送過去。」
大福晉面色尷尬,有些不好意思解釋道:「孩子還小,帶香氣的都不合適用,我擦著手腳感覺不錯,這才開始擦臉,這臉上原本的暗黃淡了,慢慢變得白淨了一些,於是身上也擦了點,用得自然就快了。」
四福晉無語,大福晉這是全身上下都抹了個遍,很可能每次還抹很多,難怪用得快!
半個月下來,再多的玉容膏都得快用完了!
難怪大福晉會親自上門來,畢竟之前對耿奕的態度那樣,四福晉以為她是絕不會登門做客的。如今想求玉容膏,就不能不來了。
大福晉臉皮再厚,還是有點不好意思的:「之前對耿格格多有得罪,也是因為我後院那些實在有些糟心,一個個被大阿哥寵壞了,把我氣得夠嗆,以為這位耿格格也跟她們是一樣的,忍不住就多說了幾句不走心的話。」
她是很難對後院的格格有什麼好印像,尤其厭惡那些占著大阿哥還一副囂張的模樣,於是看見耿奕的時候,也以為耿奕是這個樣子,就很不願意跟對方同行了。
大福晉不只嘴上說說,還特地帶來了賠禮,送的禮物相當走心,知道耿奕畫畫不錯,也喜歡西洋畫,送來了一套西洋畫筆和顏料。
這些都是舶來品,價錢不低不說,就只有舶來品店才有,千裡迢迢送過來,不是有錢就能有,想買到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另外還有一盒燕窩,一小盒拇指大的珍珠,都是成色不錯的東西。
大福晉既然來,當然也給四福晉帶來了禮物,是一箱布料、兩盒燕窩和一對首飾。
四福晉摸著這料子就驚訝道:「大嫂,這莫不是凌雲緞?」
大福晉笑著點頭:「四弟妹有眼光,一眼就瞧出來了。」
凌雲緞的緞面極為光滑輕薄,上面的紋路是十分平滑,表面看著漂亮,內裡摸著又極為順滑,最是適合給孩子做衣服,不會傷著他們稚嫩的皮膚。
這布料需要上百道工序,產出極少,也就江南那邊才有。大福晉恐怕也是花了大價錢才弄到手的,自是想給她的女兒做衣服,也勻出一箱子來送給四福晉當禮物。
這顯然是給弘輝准備的禮物,做額娘的自然想著自家孩子,四福晉唇邊的笑意就更深了:「多謝大嫂,我就替弘輝收下了。」
另外的錦盒裡還有一對水頭不錯的翡翠鐲子,大福晉直接就給四福晉戴上了:「我瞧著這水頭不錯,成色也好,最是適合四弟妹,果真如此。」
她算得上大手筆了,送的禮物頗為貴重,四福晉有點不好意思收下。
大福晉就笑道:「我這以後還得麻煩四弟妹和耿格格,就這些禮物算不上什麼。」
四福晉就道:「我也不清楚耿格格那邊還有沒新做的,畢竟這東西放不久,一般都是要送人的時候才開始動手做。」
大福晉聽後就道:「那行,回頭四弟妹做好了派人跟我說一聲,我讓人過來取走就是了。」
四福晉一聽還覺得奇怪道:「也不必那麼麻煩,若是做好了,我直接派人送過去給大嫂就行。」
大福晉擺擺手道:「別了,回頭後院那些小狐狸精看見想要,大阿哥又得跟我發脾氣了。」
這話四福晉就不好接了,那邊耿奕跟吳雅格格還僵持著。
好在胡嬤嬤機靈,一看情況不對就趕緊溜去找廖嬤嬤,看四福晉能不能給主意了。
廖嬤嬤一聽就趕緊去稟報四福晉,看見大福晉就不好意思當面說人家後院的格格不好。
大福晉一看廖嬤嬤的臉色就挑眉道:「是吳雅格格在後邊為難耿格格了?四弟妹你讓人給我帶路,我去把人帶走就是了,免得耿格格左右為難。」
她就是想讓耿奕多做點玉容膏給自己,巴不得有這個出手幫忙的機會,好緩解上回的尷尬,抓住廖嬤嬤就讓對方帶路,風風火火就去後院了。
四福晉無奈,只好在後邊跟著去,差點沒追上大福晉。
耿奕正為難要怎麼打破沉默繼續拒絕,就見大福晉跟旋風一樣衝了進來,看見桌上的荷包立刻就明白了:「吳雅格格,我們該回去了。」
吳雅格格有些不情願,她還沒讓耿奕答應,買到玉容膏呢!
「福晉稍等片刻,妾想請耿格格幫忙做幾罐子玉容膏好帶回去。耿格格卻說要問過四福晉的意思,四福晉意下如何?」
後邊四福晉才剛到,就聽見吳雅格格的話,頓時一怔,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位吳雅格格問得也太直接了一點吧?
還沒等四福晉回話,大福晉就道:「一看耿格格就是不樂意,你還在這裡磨蹭什麼為難人呢!趕緊走,別丟人現眼了,你不走的話,等會就要自己走回去了。」
吳雅格格一愣,大福晉丟下她一個人坐馬車回家的事還真能做得出來。
哪怕她回頭跟大阿哥告狀,大阿哥去找大福晉的麻煩,兩人大吵一架又如何,遭殃的還是自己,不得真的走回去嗎?
兩府離得還不近,讓四貝勒這邊的轎子送她回去也不合適,外邊雇個轎子鬼知道誰坐過,吳雅格格也是不樂意的,就只能真的走回去了!
大福晉制住了吳雅格格,就對耿奕點頭道:「麻煩耿格格了。」
她又對後邊的四福晉道:「四弟妹,我就先回去了,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說完,大福晉就帶著吳雅格格又風風火火離開了。
四福晉都來不及起身去送,大福晉遠遠就擺手道:「四弟妹留步……」
她跟一陣風一樣走了,四福晉站在原地都無語了,這都什麼事啊!
四福晉轉頭吩咐廖嬤嬤把大福晉送給耿奕的禮物搬過來,耿奕看得目瞪口呆。
上回大福晉對她就差翻白眼都天上去,怎麼忽然就那麼客氣,送那麼多禮物來了?
等四福晉一解釋,耿奕才明白大福晉求的是玉容膏,而且還對上回誤會了她表示歉意,送來的是賠禮。
四福晉簡單說了大阿哥後院的事,就道:「大阿哥那邊我們也不好私下非議,就是後院人多比較復雜。」
她說得含糊,耿奕居然聽明白了。
明顯大阿哥是想在太子之前有嫡子,越過太子一頭,雖然大福晉比太子妃先懷孕,然而大福晉一連生的幾個都是女兒,於是對她漸漸就淡了。
除了去大福晉的院子之外就跟格格們廝混,還有侍妾丫鬟什麼的。
大阿哥不給大福晉臉面,後院那些受寵的格格就一個比一個囂張,仗著受寵對大福晉不是特別客氣的樣子。
看剛才吳雅格格就能瞧出來了,也難怪大福晉當初在宮裡看見耿奕的時候臉色那麼難看,估計也當她跟大阿哥的後院那些格格一樣了。
發現自己看錯人了,加上大福晉又有求於人,於是就送來賠禮。
大福晉出手也大方,誠意擺得足足的,四福晉都不好拒絕,更何況是耿奕了。
耿奕大手一揮,也就原諒了大福晉,願意接下這個長期客戶。
畢竟大福晉大方啊,送禮物不說,還留下了銀票,一點都不占人便宜,而且這錢做完玉容膏還有剩,明顯就是給足還有余的,絲毫不讓人吃虧。
問了大福晉的要求是沒有香味的玉容膏,這個容易,耿奕直接吩咐胡嬤嬤帶著兩個丫鬟開始動手做了。
不過她也問道:「福晉,吳雅格格那邊怎麼辦,就當沒聽見嗎?」
四福晉一聽也頭疼道:「等爺回來了,我再問一問這事該怎麼處置。」
他們這邊不給,吳雅格格會不會在大阿哥那邊上眼藥,說這邊不樂意給的?
他們要只送玉容膏去給大福晉,吳雅格格看見會不會鬧騰?
四阿哥回來一聽,覺得這事也太麻煩了,就拍板道:「回頭我跟大哥說一聲,讓大哥自個處理去就好。」
大阿哥後院的事就該在家裡處置,鬧到他這裡來算什麼事呢?
不過比起那個吳雅格格,四阿哥自然是偏向大福晉的,畢竟那才是正經大嫂。
而且人家好好上門來拜訪,送禮物又賠罪,吳雅格格算什麼東西,有幾個銀錢砸過來以為就了不起嗎?
四阿哥皺了皺眉頭,第二天上朝之前就拉住大阿哥簡單說了:「大哥,這東西也沒多值錢,吳雅格格實在不必如此。」
大阿哥聽後感覺臉頰火辣辣的,只覺得吳雅格格平日那麼會說話會來事的,怎麼到耿奕面前張口就得罪人了?
直接砸銀票到別人跟前去,這是看不起誰啊?
哪怕耿奕的身份跟吳雅格格一樣,但耿奕到底是四阿哥身邊人,是她能隨意出錢指使的嗎?
大阿哥簡直氣壞了,准備回去就教訓一下吳雅格格,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這邊大阿哥沉著臉走開,那邊八阿哥就上前來道謝:「四哥讓人送來的玉容膏很好,弟弟很喜歡。
四阿哥只道:「八弟喜歡就好。」
他也不知道跟八阿哥寒暄什麼,好在就要上朝了。
八阿哥退後幾步,四阿哥這才算是擺脫了,不必再費心應付。
下朝後四阿哥卻在宮門遇到等著自己的九阿哥,他探頭過來,笑嘻嘻道:「四哥送的玉容膏是好用,以後打算做這個買賣不?小弟不才,四哥要是做這個,弟弟可以幫忙參詳的。」
四阿哥含糊應了兩句,只借口有事要回去溜得賊快,生怕被九阿哥抓住仔細問起做這個買賣的事。
這個九弟的母族身份地位都不錯,根本不缺錢,不知道他為何就跟鑽進錢眼裡面了,就是特別喜歡做買賣。
九阿哥有些遺憾特意早起想抓住四阿哥,把玉容膏的買賣交給自己,誰知道讓四阿哥給溜了。
不過來日方長,他總能說服四阿哥的。
四阿哥回去後在書房琢磨了好一會,就讓蘇培盛把耿奕叫過來,開口就道:「我有意把玉容膏的生意交給耿家,你覺得如何?」
耿奕驚呆了,能如何,那是大好事啊!
想必四阿哥覺得玉容膏是耿奕親手做出來的,就不好占她的便宜,索性把這門買賣也交給耿家人去辦了。當然這門買賣表面說是交到耿家手上,實際上還是掛在四阿哥名下的,大頭得送過來,不過對耿家來說也是多了一份進項卻是不錯了。
而且隱形之中,耿家也被四阿哥納在羽翼之下,哪怕只干白工沒有進項也是值得的。
耿奕就擔心耿家那麼小,真能保住這個產業嗎?
她就開口問了,四阿哥笑道:「沒事,有我的人盯著,不會有人敢動他們。就是耿金不適合直接做這門買賣,你有推薦的人選嗎?」
耿金自然就是耿奕的阿瑪了,四阿哥這麼說,耿金很可能會更進一步,既當官確實就不好從商了。
耿奕心裡自然是高興的,畢竟自家阿瑪有出息了,琢磨了一下就道:「妾記得有個叔叔,從小聰慧,可惜生了一場大病,腿腳不太好,就無法參加科舉了。」
當初耿金還感慨過這個弟弟要是參加科舉,指不定家裡就要出個舉人的。
雖然可能是自家人看著就是好的,不過既然耿金誇過幾次,人估計能用?
四阿哥就微微頷首,示意蘇培盛去查,隨口問道:「你這個叔叔叫什麼?」
耿奕笑道:「爺,叫耿銀。」
四阿哥一聽就好笑:「你家挺有意思的,金銀嗎?」
大哥是金,弟弟是銀,這名字夠直白的。
蘇培盛記下後就去打聽了,四阿哥就說起艾灸館的事:「挑了個好日子就開門了,因為之前送進宮裡給皇阿瑪和皇祖母,之前打聽的人就不少,剛開門預訂的人就挺多的。」
館子再大也不可能一天塞下太多人,於是就讓人預訂,也比較方便,不必派人等著,看哪天有空就預訂那天去就行。
一天就接待那麼幾個人,早去晚去都一樣。
剛開始好奇的人多,來的人就不少,時間長了就未必的。
耿奕笑道:「新客人試過後覺得好,就會帶別人來了,口碑都要慢慢積累的,以後人更多了,恐怕就要再開新館子了。」
她想得挺好的,四阿哥就跟著笑笑道:「那敢情好,要是開了新的館子,年底就給你封一筆。」
耿奕心花怒放道:「那妾就等著這筆厚封了。」
等蘇培盛打聽回來,這個耿銀確實從小聰慧,十裡八鄉都是知道的,當時才八歲就當上童生,都以為他能考個舉人回來,耿家的祖墳就要冒煙了。
可惜後來耿銀生了一場大病,好不容易費了老大勁救回來,醒來後剛開始沒什麼兩樣,後來長著長著腿腳就一長一短不對勁,居然坡腳了,自然就不可能繼續科舉。
為此耿家人還老遺憾的,還是耿銀豁達,自己是挺過來了,在家依舊努力學習。
耿金心疼這個弟弟,就出錢請西席回來,哪怕不能科舉,多學點也沒事,又能打發時間,不叫耿銀胡思亂想的。
耿銀學得飛快,一個西席沒什麼能教就換了另外一個,一連換了十幾個,最後實在沒人能教了。
他自己學習之余又幫忙在家手把手教耿金的孩子,耿奕的蒙語就是耿銀親自教的。
耿銀這樣心志堅定,沒放棄自己,努力學習,還對侄子侄女如此可親,跟兄弟感情也好,確實是個適合的人選。
品性沒問題,人也聰慧,四阿哥就把人定下來了,派人去請耿金過來說了此事。
耿金搓著手自然千恩萬謝的,他沒想到有一天弟弟耿銀居然也能幫四阿哥辦差了,恨不能給四阿哥磕幾個頭道謝,激動得眼圈都紅了:「奴才替弟弟多謝四阿哥提拔,以後一定好好辦差,絕不會辜負四阿哥的期望。」
四阿哥點點頭,交代一番後就問道:「你要見一見耿格格,說說話嗎?」
耿金人都來了,順道去見見耿奕也是可以的。
他猶豫片刻,還是搖頭道:「奴才遠遠瞧一眼就好,見面說說話就不必了。」
自己這還沒給四阿哥辦什麼差事,就不好太放肆,能看一眼女兒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耿奕得知耿金來了,心裡還忐忑,要四阿哥開口讓這個親阿瑪過來見面聊天,自己會不會露餡?
後來四阿哥派人來說,耿金只想遠遠在窗口看耿奕一眼就足夠了。
耿奕這才松口氣,站在窗口等了一會,遠遠一個中年男人經過,腳步都沒停,回頭看了幾眼就走了,仿佛只是路過。
她明白這就是耿金,原身的阿瑪。
耿金轉過頭來的時候,露出一張熟悉的面龐,耿奕忍不住一時眼圈就紅了。
這張臉就跟家裡最後邊掛著的一幅照片裡的人一樣,跟耿奕早早去世的親爸是長得一模一樣。
也不是前世今生還是緣分,不管原身還是她,親爹都是同一張臉,很可能還是同一個人。
如玉見自家格格滿眼通紅,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還是胡嬤嬤上前把窗戶關上,小聲提醒道:「格格莫要站在窗前太久,吹風凍著了,下回總有機會的。」
四阿哥都把耿家納進來了,以後想必兩父女見面的機會總是有的。
耿奕輕輕點頭,看著關上的窗戶露出有些失落的神色來。
她呆呆坐在遠處,眼神黯淡無光,如玉不免擔心,手足無措看向胡嬤嬤,等著胡嬤嬤幫忙出個主意。
胡嬤嬤想了一下就上前小聲提醒道:「小祝子剛來,廚房那邊問格格晚飯想吃什麼?」
耿奕有些無精打采,對點菜也提不起勁來:「讓廚房隨意不拘做點什麼,只要熱的都行。」
自家格格居然連點菜都沒心思,那是心情壞透了。
胡嬤嬤也為難了,出去問小祝子,他就道:「廚房今兒來了新鮮的羊羔肉,不大的羊羔,用來刷鍋子是最適合不過了,嬤嬤幫忙問問格格這個可以嗎?」
聞言,胡嬤嬤趕緊回去問了,還把小祝子的話一字不漏的復述。
耿奕耳尖一動,想了想自己心情不好,不更該吃點好的嗎!
羊羔肉刷鍋子是再適合不過了,又鮮又嫩的,只需要筷子在熱湯裡刷一會兒,沾上醬汁,伴著米飯,那是神仙都不換的好味道!
她咽了咽口水道:「那就要個鍋子,小一點不用太大。」
胡嬤嬤應下出去跟小祝子說了,如玉倒是奇怪,怎麼耿奕就認定今晚四阿哥是絕不會來的樣子?
耿奕卻想到依照四阿哥的性子,給了耿家那麼大的恩典,這幾天估計都不會過來了。
正好她能吃獨食,一個人刷火鍋別提多痛快了!
也不用擔心四阿哥這個不能吃,那個不喜歡吃,反正耿奕喜歡什麼就吃什麼,愛吃辣就吃辣,愛吃酸就吃酸,哪怕吃兩瓣蒜都不怕熏著人!
說干就干,耿奕點了羊羔肉之外,還要了蔬菜,不拘什麼,有什麼就上什麼。
每一份的分量不用太多,不夠再洗,這樣就不會因為吃不下而浪費了。
底湯是吊了好幾個時辰的雞湯,另外還送來了一碟腌蘿蔔。
酸酸脆脆的腌蘿蔔是上回耿奕讓廚房做好放著的,隨時能用,這會兒就趕緊送過來了,刷羊肉的時候吃著也能解膩。
小祝子和如玉跑了兩趟,把東西都送過來了,擺滿了整整一桌,耿奕看著相當有成就感,扭頭就問道:「劉伴伴會做羊肉串嗎?就是羊肉切成塊,腌制之後串起來在火上烤,烤得兩面金黃再送過來。」
有羊肉火鍋了,怎麼能沒有羊肉串!
這有何難,小祝子兩腿跑得飛快,一溜煙去廚房問了,劉廚子就笑道:「這有什麼,我這就立刻動手做,保管耿格格喜歡。」
聽聞今晚四阿哥去了鈕鈷祿格格那邊,怎麼耿奕這裡就沒心沒肺繼續大吃大喝起來了?
不過耿格格愛吃,也不是第一回 了。
劉廚子把羊肉切得每塊差不多大,用調制的醬汁兩面刷過後腌制小半個時辰,這才上火去烤。
這火不能太大,不然容易把羊肉烤黑了,也不能太小,不然得烤到什麼時候去?
一邊烤的時候,還要用刷子細細把醬汁在羊肉塊上面再刷一遍又一遍,讓羊肉更加入味。
沒過多久,滋滋的羊肉串就烤好了,滿屋子的香味。
這味道還飄到外頭去了,李格格忍不住讓春芳來問,春芳一進廚房就被香了個跟頭,趕緊來問道:「劉伴伴這是做的什麼,實在太香了一些。」
劉廚子笑呵呵道:「這是耿格格吩咐做的羊肉串,李格格也想要嗎?」
春芳猶豫一會,還是跑回去問李格格了。
李格格聞著香,聽說是羊肉串卻是不敢用的。
因為她吃羊肉容易上火,尤其這還是烤過的,吃完第二天肯定臉上得長東西,要不就是嘴裡長東西,只好含淚婉拒了。
好在劉廚子烤得不錯,小祝子提著食盒離開,味道很快就散了。
耿奕拿著筷子刷著一塊羊羔肉,蘸醬後放進嘴裡,一口肉一口米飯,吃得是一本滿足。
羊肉串送來,她一手拿著烤串吃一口,劉廚子的手藝果然了得,烤得肉表面有點焦焦的,卻不會焦得發苦,反而添了一股焦香,裡面的羊肉卻很嫩,還飽含了汁水,咬一口吃在嘴裡,醬汁就能爆開來,增添了幾分鮮香,絲毫沒一點羊膻味。
這羊肉串要趁熱吃,涼了就不好吃了,耿奕把烤串吃完,這才重新拾起筷子繼續刷羊肉,吃完渾身熱乎乎的。
最後在鍋底裡添了蔬菜,吃著解解膩,這頓飯就到了尾聲。
耿奕懶洋洋倚著軟塌,吃飽之後的滿足打散了之前的沮喪。
果然沒什麼是一頓美食解決不了,如果不行,那就來兩頓,再不行,那就三頓!
就是她聞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羊肉香味,仿佛是移動的烤羊肉,怪好吃的樣子。
屋裡也滿是這個味道,只能開開窗散一散,耿奕休息了一會就去沐浴洗掉這身羊肉味,不然晚上睡著後估計都忍不住饞,可能咬自己一口。
大晚上的她就不准備洗頭了,只拆開烏發,讓如穗用熏過香味的梳子通一通,一點點散掉頭發上的味道。
如穗手巧,梳頭的時候力度恰好,舒服得耿奕差點就這樣睡過去了。
索性耿奕就側躺在榻上,讓如穗繼續梳頭,自己閉上眼很快沾著枕頭就睡著的。
如穗小心翼翼繼續梳頭,聞著長發沒有多少羊肉的味道這才停下手,躡手躡腳給耿奕掖好被子就出去外間,對胡嬤嬤小聲道:「格格吃完晚飯,心情似是好一些了。」
胡嬤嬤點頭,她也看出來了,耿奕估計是想家想阿瑪和額娘,遠遠看見耿金經過卻不能停留就有些傷感,好在晚飯後就不怎麼難過了。
耿奕這邊的事沒藏著掖著,第二天四阿哥就聽蘇培盛說了,他就感慨道:「她看著比以前活潑了許多,很多事卻依舊喜歡藏在心裡。」
四阿哥憐惜耿奕,也是愛屋及烏,對耿家這邊玉容膏的買賣也上了點心,讓福晉安排幾個心腹嬤嬤去跟胡嬤嬤學怎麼做玉容膏,然後又叫蘇培盛挑了個不錯的鋪面。
耿金回去後就給耿銀發信,讓他火速趕來。
耿銀收到信箋的時候,看完手都在抖,眼圈也紅了,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能被貴人提拔,為四阿哥辦差。
不過他身體的情況如此,不可能更進一步,卻已經足夠讓人羨慕了。
耿銀很知足,也明白這肯定是耿金和耿奕那邊推薦,不然四阿哥哪裡會知道自己這個人?
他立刻收拾細軟就趕去京城,先跟耿金彙合後,耿金教了弟弟一些規矩,又簡單說了四阿哥的為人:「四阿哥素來公正嚴明,對底下人也是和善,但是最重要一點,就要好好辦差,絕不能敷衍了事。」
若是沒能辦好,或者敷衍躲懶,那麼四阿哥下手是絕不會客氣的!
耿銀立刻拍心口保證道:「大哥放心,小弟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差事,絕不會讓這事有任何差池!」
耿金對這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還是放心的,就道:「我先帶你去拜見四阿哥,回頭你就要在京城這邊住下了,等你安頓好了,我再去接弟妹和孩子們過來。」
他這個弟妹是個窮秀才的女兒,秀才反復考了很多年,死活不肯放棄出去干活,讓家裡窮困潦倒,夫人病了也沒錢治,沒幾年過世了,只留下這個女兒小小年紀操持家裡,勉強長大,瘦瘦小小也不夠漂亮,拖得年紀大一些遲遲沒能嫁出去。
耿家長輩看這姑娘能吃苦又勤快,一有時間就看書識字,會讀會寫,比一般村裡的姑娘家厲害多了。耿銀對這個姑娘還是很佩服的,恰好他在河邊讀書寫字的時候被這姑娘看見,兩人聊了幾句,彼此都覺得合適,很快就成親了。
跟著耿銀學了幾年,這姑娘的讀寫更好了,來京城這邊幫著一起管鋪面是再適合不過的。
只是這事得問一問四阿哥,他點頭後耿金才敢把弟媳婦接過來。
耿銀站在貝勒府外等著通傳的時候,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來之前那股興奮勁慢慢消卻,就有點膽怯起來。
尤其府門如此氣派,他進去後下人看見自己走路的樣子,會不會露出鄙夷的神色來?
等會四阿哥看見自己,雖然之前聽說過,但聽說是一回事,看見是另外一回事,看著坡腳的自己不喜歡了,會不會這差事就沒了?
耿銀忐忑不安,被耿金拍了下後背道:「等會進去好好行禮,其他事就不必多想了。」
而且四阿哥既然會挑了耿銀,肯定是派人仔細查探過,確定人是可信的才會用,哪裡會隨意改變主意呢?
第26章
耿銀進去後是頭也不敢抬, 壓根不敢亂看,趕緊先行了大禮。
上頭傳來一道年輕沉穩的聲音:「起來吧。」
耿銀慢吞吞站起身,依舊低著頭, 腦袋差點就貼在心口上了。
四阿哥看了一眼, 感覺不愧是耿家人,這個耿銀跟之前膽小的耿奕是一模一樣,感覺聲音大一點就能嚇得跳起來:「這差事不難,回頭有幾個嬤嬤跟著,另外有侍從和丫鬟幫著招呼客人, 你只要好好做賬就行。」
福晉動作麻利,昨晚就已經挑了幾個府裡勤快干活又老實可靠, 嘴巴也嚴實, 身份沒有問題的嬤嬤, 今天就開始跟著胡嬤嬤學做玉容膏。
蘇培盛則是另外挑了幾個長相清秀,機靈會說話的侍從和丫鬟,回頭侍從就能招待男客, 丫鬟則是招呼女客。
耿銀的工作不難, 只要注意大方向,看看哪邊缺人了補上, 缺東西了補上,然後把賬目做好就足夠了。
四阿哥之前聽耿奕說耿銀的腿腳因為大病後有問題, 如今一看,走路的時候還是挺明顯的,這在客人面前走動可能不太方便, 頓時微微皺眉。
他倒不是嫌棄, 而是想著怎麼讓耿銀走得更自然一點, 然後抬頭挺胸的, 別跟鵪鶉一樣,不然以後還怎麼跟人打交道呢?
見四阿哥皺眉,耿金心裡就咯噔一下,也開始擔心自家弟弟沒叫主子看上眼了。
好在四阿哥沒說什麼,只說鋪面准備好了,讓耿金帶著耿銀去看看,裡面也開始布置了,順帶把侍從和丫鬟帶過去准備起來。
另外後邊准備了一個小院子,耿銀可以帶著家眷住進去。
打發掉耿金和耿銀離開,四阿哥轉頭去了耿奕那邊,進去後坐下蹙著眉,耿奕就問道:「爺這是怎麼了,一進來就愁眉苦臉的?」
他就遲疑著問道:「耿銀這腿腳,還有辦法好起來嗎?」
耿奕搖頭,耿銀要是年紀小一點,還能稍微補救一下。如今年紀大了,身體早就停止發育,大羅神仙來了都不可能把他的腿腳弄好。
畢竟骨頭都長好了,總不能硬生生拉長,它自己又不會突然長回去!
她見四阿哥又皺眉,就小心翼翼問道:「爺這是想治好他這腿腳的問題,在人前走路沒什麼不同嗎?」
四阿哥點頭:「他作為掌櫃總不能一直躲在後頭,有事還需要親自出面去解決的。」
所以耿銀不可能不在人前露面,露面的話,他這腿腳的毛病就遮掩不住了。
四阿哥之前已經查過耿銀,還答應了耿奕,這時候反悔就不太合適,只能盡力解決耿銀的這個問題。
再就是耿銀太不自信了,走路低頭含胸,在人前像什麼樣子?
耿銀在這個鋪面當掌櫃就代表了四阿哥的臉面,這個畏畏縮縮的樣子怎麼行?
耿奕一聽就想了想道:「妾有個辦法,不知道行不行。」
四阿哥就看向她問道:「說來聽聽,什麼辦法?」
耿奕就比劃了一下,指著鞋子道:「可以讓一只鞋子裡面墊高,另外一只就跟平常一樣,走起路來就不明顯了。」
不會一瘸一拐的,只要耿銀不跑起來,一般走路的話就不會有人發現什麼不對。
「妾相信只要這鞋子做出來,給他穿習慣了,抬頭挺胸這種事也能很快糾正起來。」
耿銀為什麼低頭含胸走路,還不是因為腿腳的問題從小自卑嗎?
哪怕他努力學習,一方面是打發時間,另外一方面何嘗不是希望自己跟別人是一樣的,甚至除了身體之外有些地方能比得過別人?
耿銀要是能跟正常人一樣走路,加上他的學識,在陌生的京城沒有認識的人,誰都不會知道他的過往,再用異樣的眼神盯著自己,不就能很快恢復自信了?
四阿哥想了想,倒可以試試,於是就讓蘇培盛找人給耿銀做了這麼一雙特殊的鞋子。
做個鞋子比起治好腿腳要容易得多了,沒兩天就做好,耿奕還特地要了這個差事,讓身邊伺候的小太監送到耿銀那邊去。
耿銀原本還奇怪四阿哥怎麼忽然派人給自己做鞋子,心裡還是感恩戴德的,等穿上後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慢吞吞走了兩步,忽然就站住了。
去送鞋子的是耿奕那邊的小李子,看耿銀眼圈一紅就要哭起來,嚇了一大跳,小心翼翼問道:「耿掌櫃,這鞋子是穿得難受了嗎?」
因為鞋子裡面一高一低的緣故,剛開始走路會不習慣,走久了可能會不舒服,耿奕特地交代繡娘,鞋底特意用的是柔軟的皮子,站久了也不會腳疼。
耿銀低頭胡亂用手抹了把眼睛,搖頭道:「沒有,鞋子很好,我就是激動的,多謝四阿哥了。」
從小到大他因為這雙腿腳受了多少鄙夷和同情的目光,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自己能跟平常人一樣。
耿銀穿著鞋子開始不太習慣兩條腿一樣高,走了幾圈才算是適應了,整個人忽然就跟風一樣衝向後邊的院子。
小李子站在原地整個人都呆掉了,他這是跟著進去還是不跟啊?
鋪面後邊連著一個小院子,耿銀帶著家眷住著也方便,前後還有兩道門,也不必擔心前面的客人會不小心走錯,跑到後邊去。
耿銀推開門大步回到小院子,耿金昨天已經派人接了他的夫人過來,正在家裡收拾行李,把東西規整好。
雖然他們家只能勉強過,以前都靠耿銀抄書過活,行禮並不多,他夫人是個勤快的,只想把院子布置得干淨整齊,就跟家裡一樣。
兩個孩子不大,就在前院玩耍,看見耿銀進來還咧嘴一笑喊道:「爹爹。」
等孩子看著耿銀健步如飛衝進屋裡,兩人面面相覷也呆住了。
耿夫人是個嬌小的女郎,平日因為干活曬出了麥色皮膚,這會兒看到耿銀這時候會來還奇怪:「夫君怎的這時候回來了,是忘了什麼……」
她就見耿銀走到自己面前,然後又往門外走,從門口再走回來。
要是平時,耿夫人會以為耿銀瘋了。
但是看見耿銀健步如飛來回走,她就怔住了,整個人都有點懵:「夫君的腿怎麼忽然變好了?是被神仙點化了,還是吃了仙丹?」
除了這個,耿夫人實在想不通耿銀這腿腳出門的時候還是原來那樣,回來就變好了?
耿銀又走過來,一把摟住自家夫人激動道:「是四阿哥派人送來的鞋子,裡面的墊子高低不同,正好跟我腿腳吻合,只要不跑起來,就跟平常人一樣走路了。」
耿夫人也激動起來,紅著眼抱著耿銀道:「太好了,四阿哥真是個大好的主子。」
兩人激動抱在一起好久,直到兩個孩子在門口張望,兩雙眼睛圓溜溜盯著他們,這對小夫妻才感覺不好意思地分開了。
耿夫人道:「夫君以後得努力辦差,把鋪面打理得好好的,不能辜負四阿哥這份好意了。」
給耿銀差事不說,還賞了這麼個好鞋子,讓耿銀穿著跟平常人一樣,他們恨不能給四阿哥肝腦塗地了!
這邊兩夫妻激動完,耿銀才想起小李子還在前面鋪面,又風風火火走回去,到了鋪面還氣喘吁吁的。
他已經很久沒這樣快步走過了,就是怕別人看出來。
如今走路也不用一瘸一拐的,自然走路的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小李子遠遠看耿銀走路的姿勢比之前好多了,顯然是習慣了的,又叮囑道:「耿格格說了,耿掌櫃以後是要見客人的,代表了爺的臉面,絕不能低頭含胸,姿態得改過來才是。」
耿銀連連點頭表示記住了,晚上回去就讓夫人把一根棍子綁在自己後背,在屋裡來回走,努力在短時間內習慣抬頭挺胸的姿勢,也盡快適應這個鞋子,硬生生走了好幾天,腳底都磨出血泡來。
他反而有點心疼鞋子,擔心這樣走下去鞋子就要壞了,於是特地上門問過之後,就讓自家夫人親手做幾雙差不多的鞋子換著穿,四阿哥派人賞賜的這一雙就洗干淨後供起來。
耿奕聽說耿銀居然把一雙鞋子供起來了,忍不住好笑,還跟四阿哥提起此事來。
四阿哥只笑笑,感覺耿銀此人暫時是個知恩圖報的,就看以後如何了。
畢竟人心是會變的,如今看著好,誰知道以後會不會變呢?
幾個嬤嬤每天輪流守著幾個鍋,玉容膏做了不少,放進漂亮的琉璃罐子裡面,自然價格不菲。還做了許多味道,每個味道只有幾罐子。
特意有一個小罐子是放在外邊,是打開給客人們看看聞聞的。
若是喜歡又沒有余貨,客人就可以留下錢和地址,回頭自是有人送上門去。
四福晉先派人知會大福晉一聲,讓她過來取幾罐子玉容膏回去,剩下的都放在鋪面,四阿哥打算過幾天挑個好日子就開張。
還以為派個嬤嬤來取,誰知道大福晉直接就過來了,對四福晉笑道:「我在府裡就沒幾個能說話的,只好到四弟妹這裡來了。」
她說著就笑了起來,看著心情比之前要好多了,四福晉就納悶了:「大嫂這是遇上什麼好事了,這般高興的?」
大福晉就笑笑道:「我能不高興嗎?上回吳雅格格在這邊失禮了,回頭大阿哥知道後,就讓她禁足,這會兒還沒出來呢。」
吳雅格格是後院的格格裡面跳得最厲害的,如今竟然被大阿哥責罰直接禁足了,其他人也就收斂多了,後院就清淨得多,大福晉做夢都要笑出聲來的。
「這事還得多謝耿格格,要不是吳雅格格在耿格格面前露了真面目,大阿哥如今還以為吳雅格格就是個柔弱的小格格呢!」
四福晉只能微笑,這話卻是不好接的。
大福晉也沒打算讓四福晉說什麼,畢竟這些話她在府裡不好說,四福晉卻是個嘴嚴的,輕易不會把話傳出去,她說著也能放心。
不然一直憋著沒個人分享一下她的快樂,大福晉都快要憋死自己了!
四福晉生怕大福晉不停分享這些大阿哥後院的消息,趕緊讓廖嬤嬤把新做的幾罐子玉容膏給拿過來。
大福晉看著一盒子的玉容膏心花怒放,摸著臉頰道:「還別說,這玉容膏真是個好東西,我感覺這皮膚是越發光滑,就跟我二八年華的時候一樣。」
她這些年不停生孩子,然後懷孕,出月子後沒多久又懷孩子,哪怕再精細養著,皮膚是一年不如一年,黯淡無光,瞧著就憔悴還老了好幾歲的。
如今好了,抹了玉容膏之後大福晉又重新回到容光煥發的時候,恨不得每天從頭發絲到腳指頭都抹一遍!
她再也不用對著鏡子發愁,也不必看著後院那些年輕的格格們自慚形穢,感覺自己越發不年輕了,也不如年輕時候好看的。皮膚不好,身材也走樣,大阿哥的態度又這樣,叫大福晉心裡難過壞了。
如今大福晉心情好了,整個人紅光滿面的,又問道:「聽聞耿格格會一點藥理,還會給人調理身子骨,不如請她替我看看?」
擅長婦科的太醫並不多,多數都在宮裡伺候嬪妃們,就不好請出宮給自己看了。
加上大福晉感覺自己沒病沒痛的,特地請太醫過來也不好,索性請耿奕看看。
四福晉感覺大福晉這臉色壓根就不需要讓人把脈,估計就是找個由頭讓耿奕看兩眼,然後就有理由給她送東西。
畢竟耿奕也是誤打誤撞,就讓大阿哥那邊的吳雅格格吃癟了。
不過四福晉也看不慣吳雅格格那個張揚的性子,來四貝勒府上也不知道收斂,是時候該受點教訓的。
幸好大阿哥也不是個徇私的性子,別是真沒當一回事包庇了吳雅格格,不然四阿哥估計要每天都去找大阿哥聊聊了。
四福晉讓廖嬤嬤去把耿奕請過來,耿奕在路上就聽廖嬤嬤說了,知道大福晉是讓自己看看,也就心裡有數。
只是耿奕剛踏進門,許久不見的紅光居然出現了。
它在大福晉的頭頂上上下下蹦跶了幾下,然後繞著頭頂跑酷了一圈就消失不見了。
這什麼玩意兒,簡直不能要了,每次提示都不明不白,越發奇怪了!
大福晉見耿奕進來就盯著自己的頭頂不動,頓時也是一愣。
四福晉趕緊招呼道:「耿妹妹站在外頭做什麼,快進來吧。」
耿奕進來給兩人行禮,大福晉就笑著叫她起來道:「之前聽說耿格格是個厲害會藥理的,來給我把把脈?」
聞言,耿奕也不推辭,請廖嬤嬤送來軟枕,墊在大福晉的手腕下面,有模有樣地坐在另外一邊,伸手就給大福晉把起脈來。
大福晉的脈像有些弱,細軟無力,越是把脈久了,就越發弱下去,讓耿奕不由自主皺起眉頭來。
她這臉色凝重得把大福晉都嚇一跳了,低聲問道:「這是怎麼了,很糟糕嗎?」
耿奕很想對她點頭,哪怕自己的把脈功夫不算到家,也能察覺大福晉這身體完全是外強中干,外面看著還不錯,裡面卻開始變得虛弱了起來。
只要是一場小病,很可能就要把大福晉這好好的表面徹底打碎且崩塌殆盡。
這就跟是一根緊緊繃直的弦,哪一天很可能就毫無預兆地徹底繃斷!
但是直接說的話,恐怕大福晉也不相信,哪怕她身邊人也是如此。
無他,大福晉這臉色紅光滿面的,別說耿奕沒把脈的時候,就是四福晉估計都覺得這面色比自己要好多了,怎麼就有問題呢?
耿奕就緩緩道:「我這把脈的功夫不算到家,就是感覺大福晉這身子有些虛,最近這陣子是不是頭發掉得有點厲害?」
大福晉聽著這才松口氣,點頭道:「不錯,最近這頭發掉得太厲害了一些,梳頭的時候一小把一小把的掉,怪嚇人的。不過都說生孩子之後都會掉一陣子頭發,過一會就好了,我就沒太在意,過陣子應該會長回來的吧?」
她也有點害怕頭發這麼掉,腦袋都要禿了,不過身邊伺候的嬤嬤都說孕婦生完孩子之後大多都會如此,也就放下了。
如今耿奕又提起這事,大福晉這心就忍不住揪緊了起來!
耿奕就問道:「大福晉之前生完孩子,頭發是不是沒掉這般厲害的?」
聞言,大福晉回想了一下,之前生完孩子雖然會掉頭發,卻還真是沒這麼厲害。
她只以為生孩子多了,加上最近因為吳雅格格的事心情不是很好,掉頭發才有些多,如今看來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怎麼,我這掉頭發跟身子骨虛還有關系了?」
耿奕點頭答道:「是的,這人吃東西吸納了食物裡頭的精華,身體各處都會滋潤得到。要是身子骨不太好,它就顧不上了,像頭發和指甲這些不太重要的地方就會開始有些變化起來。」
這麼一說,大福晉也忍不住皺眉道:「是了,最近我這指甲很容易就裂開,一天塗兩回花油也不行。」
花油是用來護甲的,塗上後還顯得指甲平滑有光澤,又能護著冬天不干裂開,沒那麼脆,宮裡的嬪妃都很愛用。
但是大福晉一天塗兩回都不行,指甲還是容易岔開,還以為是自己不小心,原來是因為身子骨的問題嗎?
耿奕看著大福晉越發皺緊眉頭,知道病人越是擔心自己的病,越想越糟糕,胡思亂想反而寢食難安,這身子骨就更難養好了,於是就安撫道:「大福晉放寬心,回去請太醫過府調理一番,漸漸就能好起來了。「
這發現得早,干涉得不晚,自然而然就能恢復起來,要是拖得久,身體虛弱得太厲害已經完全不能挽救,那就麻煩了。
大福晉是聽說耿奕進宮後見了皇太後,皇太後原本胃口不好,愣是因為耿奕准備了一桌飯菜,漸漸就好起來了。
前幾天她進宮請安,眼看皇太後的臉色比之前要好多了,不然自己也不會因為好奇請耿奕過來看看,沒想到還真看出什麼點來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畢竟連皇太後都能看出什麼來,耿奕顯然是真的懂一些藥理。
但是她要真的開藥方,大福晉恐怕就要不敢接了。
幸好耿奕沒開藥方,只讓她去請太醫。
大福晉就道:「也罷,我回去就讓人請太醫過來瞧瞧。等回頭好了,一定好好親自過來感謝。」
她說完硬是褪了手腕的瑪瑙鐲子給耿奕戴上,這才風風火火離開,轉頭讓身邊的嬤嬤帶著帖子去宮裡請擅長調理的余太醫。
余太醫到直郡王府給大福晉把脈許久後,跟耿奕說得差不多,大福晉確實是外強中干,外邊看著正常,裡面已經有虧損之兆,長此以往是要短壽的。
當然太醫就要說得婉轉得多,不外乎是讓大福晉好好休息,保持好心情不能勞累雲雲。
大福晉一聽就明白耿奕說得沒錯,頓時有些後怕。
想想大阿哥這樣子,要自己真的去了,幾個女兒怎麼辦呢?
回頭大阿哥很快就會娶繼福晉,這個新福晉很可能會有自己的孩子,到時候會好好對待自己幾個女兒嗎?
都說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大福晉是壓根就不相信大阿哥會好好照顧幾個女兒的,立刻就請余太醫著手開始給自己調理身體,讓心腹嬤嬤管家,自己打算多休息。
只是丫鬟煎藥後送來,大福晉聞著藥味就受不了,還惡心想吐,硬生生捏著鼻子喝下去,很快就全吐出來了。
她只好請余太醫改一改藥方,看能不能試著喝下去。
余太醫一連換了三個藥方,大福晉卻還是喝不下去的。
還因為藥味太濃郁,讓她都吃不下東西,原本紅光滿面的人又憔悴了起來,整個人幾天就瘦了一圈,還暈過去一次。
這事就驚動了在宮裡的惠妃,讓身邊的曾嬤嬤出宮來看大福晉。
曾嬤嬤一看大福晉憔悴的樣子也嚇了一跳,畢竟前幾天她進宮請安,惠妃還誇過大福晉面色好多了,一張臉粉白粉白的,瞧著就年輕了幾歲。
這才幾天功夫,人就瘦成這樣,臉色也白得跟紙一樣了?
大福晉半躺在榻上都沒力氣起來,對曾嬤嬤苦笑道:「沒想到驚動了額娘,是我的罪過了。」
曾嬤嬤連忙搖頭道:「惠妃娘娘擔心大福晉,大福晉這臉色怎的這般糟糕,余太醫怎麼說?」
大福晉好幾天沒吃下東西,說兩句話就氣喘吁吁的,身邊的丫鬟就小聲解釋了一番。
曾嬤嬤皺眉,人不吃飯哪有力氣,也難怪大福晉憔悴如此了:「奴婢這就回稟惠妃娘娘,興許換個太醫過來就好了?」
余太醫對調理確實擅長,但是大福晉壓根喝不下去湯藥,還怎麼調理了?
換個太醫過來,再改改藥方,會不會就能讓大福晉喝下去的?
實在喝不下藥,大福晉這胃口也得調回來,讓她能吃得下飯啊!
曾嬤嬤匆忙回宮跟惠妃一說,惠妃也擔憂不已,轉頭就去派人遞消息要見皇帝。
皇帝正巧得空,見了惠妃後看她著急的樣子,才知道大福晉病得厲害,宮裡的余太醫開的湯藥都無法喝下去,胃口還壞了,如今什麼都吃不下,人也瘦了一大圈。
他沉吟片刻道:「這樣,讓院首過去看看。」
院首不但擅長調理,也擅長藥膳,看看能不能叫大福晉好起來。
惠妃紅著眼圈連忙行禮:「多謝皇上。」
皇帝發話,院首當天就出宮去了直郡王府。
大阿哥還被惠妃叫進宮裡罵了一通,自家福晉都病成這樣了,他居然都不關心一下,只知道在後院廝混,被皇帝知道還得了?
特意被叫進宮裡給罵了一頓,大阿哥出宮的時候臉色老難看了,只覺得大福晉是小題大做。
等回府後他在門口遠遠瞥了一眼,看見大福晉消瘦的樣子,大阿哥也是嚇到了,這瘦得跟幾天前壓根就不是一個人了,真病得那麼厲害了?
院首進去把脈後,很快就出來到隔壁跟等著的大阿哥行禮。
大阿哥揮揮手道:「院首大人不必多禮,說說福晉怎麼樣了,湯藥聽說進不去,用一用藥膳如何?」
院首有些猶豫,大福晉明顯就是受不住藥味才會湯藥喝不進去的。藥膳到底還是有藥材在裡面,總歸有點味道,大福晉很可能也吃不下去。
不過大阿哥再三催促,院首只能挑了一道藥材最少,味道最輕的藥膳試試。
果然大福晉遠遠聞著味道就開始干嘔,硬生生喝了一口後又吐了出來,整個人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了,比之前還要糟糕。
大阿哥在門口遠遠看著就知道這藥膳不行了,在外頭來回走了一圈,忽然就轉頭衝出去,抓著韁繩就翻身上馬回去了宮裡,還一把抓住剛從太子那邊議事出來的四阿哥。
四阿哥被大阿哥抓住都懵了,還給他帶著去了御書房求見皇帝。
皇帝還奇怪這兩兄弟怎麼忽然湊一起了,而且大阿哥剛出宮怎麼就回來了?
他就讓兩人進來,大阿哥一進來就先跪下嚎道:「皇阿瑪,福晉連藥膳都吃不下去,看著更虛弱了!兒臣聽聞四阿哥那邊的耿格格能讓皇祖母胃口大開,就想著讓耿格格去福晉那邊試試。」
他留了個心眼,直接問四阿哥,這個四弟素來謹慎肯定不會答應的,但是在皇帝面前就不一樣了。
大福晉都病成這樣了,四阿哥不讓耿奕去幫忙,人要真出什麼事怎麼辦?
四阿哥瞪大眼,覺得大阿哥真坑人,連忙拱手答道:「皇阿瑪,兒臣後院的耿格格也就知道兩手菜,做得好吃而已,治病這種事是萬萬不會的。」
大阿哥卻嘟囔道:「聽聞四福晉之前有些虛弱,用了耿格格的藥方就好起來了,四弟看著也比之前壯實多了。」
四阿哥氣死了,連忙解釋道:「那是兒臣和福晉請了個老大夫在家裡調養,再配上耿家的湯方,也都不是大毛病,這才漸漸好起來的。」
皇帝看兩兄弟開始互相大眼瞪小眼的,擺擺手道:「既然院首也沒辦法,老四就讓耿格格卻試一試。老四也別擔心,耿格格看看給個食方,院首和余太醫看過後覺得合適才讓老大家的試試,不行就算了。」
他又轉向大阿哥道:「知道你擔心你家福晉,病急亂投醫。只是老四家的耿格格就去試試,不行的話,老大你別鬧騰,也別遷怒於人。」
皇帝先把話擱在這裡,耿奕要是沒辦法,大阿哥要遷怒四阿哥或者耿奕,自己也不會客氣的。
四阿哥讓耿奕去是幫忙,大阿哥開口硬把人要過來已經很過分了,回頭還怪人家,他還要臉嗎?
大阿哥悶悶應了,四阿哥也氣得沉下臉,卻只能讓人去請耿奕到直郡王府去。
耿奕聽見蘇培盛的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我去直郡王府看大福晉?」
蘇培盛苦笑道:「大阿哥帶著四阿哥鬧到皇上面前,四阿哥也無法拒絕。不過耿格格放心,皇上也發話了,只讓耿格格去看看,不行也不會怪罪下來的。」
耿奕心裡恨得咬咬牙,恨不得把大阿哥打一頓,實在不行來點癢癢粉!
大阿哥平日對大福晉就沒多關心,這時候忽然發現大福晉病得厲害,一時慌了神,居然就開始坑四阿哥這個弟弟了?
順便把耿奕也坑了!
但是皇帝都發話了,耿奕還不能不去,而且大福晉人還是不錯的,之前誤會了就立刻過來道歉,性子也熱情直爽,她怎麼也要過去看看才是,哪怕探望的時候安撫一番也好。
耿奕上了馬車,跟著蘇培盛到了直郡王府,剛下車就被四阿哥扶住了,小聲交代道:「內院我不能進去,你別怕,我就在外邊等著,讓胡嬤嬤陪著你進去。」
有胡嬤嬤在,大阿哥哪怕想把耿奕扣下也沒那麼容易!
帶上虎背熊腰的胡嬤嬤,還有了四阿哥這句話,耿奕就有底氣多了,跟著大福晉身邊的迪嬤嬤進了主院。
大福晉瘦了許多,耿奕看見也是大吃一驚,趕緊上前把脈,這脈像比上次還虛弱得多。
感覺到動靜,大福晉睜開眼發現是耿奕,不由苦笑:「是大阿哥吧……」
就四阿哥護短的性子是絕不會讓耿奕摻和進來,必然是大阿哥做了什麼。
耿奕就柔聲安撫道:「大福晉別想那麼多,妾過來就是看看能不能讓大福晉吃下東西。」
她在來的路上想了好幾個菜方,如今看著大福晉都是不適合的。
又得知大福晉受不了藥味,這才喝不下湯藥和藥膳,耿奕心裡就有數了。
她示意大福晉身邊的迪嬤嬤去准備米湯,什麼都不放,就是用粳米熬出來的米湯,給大福晉喂幾口試試。
院首和余太醫就在旁邊,聽到後摸著胡子點頭道:「米湯沒什麼問題,可以試試看。」
迪嬤嬤一聽趕緊去廚房准備了,廚房早就熬了粥,這會兒再熬出米湯來盛出一碗。
她小心翼翼試了碗邊的溫度,看著不燙,這才給大福晉喂了一口。
見大福晉似乎咽下去沒反應,不會再吐了,迪嬤嬤滿臉驚喜,連忙又喂了一口。
大福晉喝了幾口,感覺也不難受,沒多久半碗米湯就喝完了。
迪嬤嬤喜不勝收,就要再去盛一碗米湯來,被耿奕攔下了:「大福晉剛能吃東西,可不能進太多了,免得難受。」
肚子裡有東西,米湯又暖暖的,吃完後大福晉有些昏昏欲睡,耿奕就低頭笑道:「大福晉睡一會兒,妾去准備些東西,等大福晉醒了就可以再吃點別的了。」
大福晉一聽,眼皮沉甸甸的再也撐不住睡過去了。
迪嬤嬤守在榻前,耿奕就出去跟兩位太醫商量,打算做蓮花糕。
余太醫就好奇問道:「耿主子,這蓮花糕是什麼,蓮花做的嗎?」
這季節大冬天的,哪裡有蓮花?
耿奕搖頭道:「不是蓮花做的,而是做完後看起來像蓮花,用的是黨參、白術、山楂和陳皮等等,酸酸甜甜的,吃過後會比較開胃,這糕點也容易克化。」
院首一聽就皺眉道:「這裡頭有藥材在,大福晉很可能吃不進去。」
耿奕就道:「這方子做出來的蓮花糕幾乎沒有一點藥味,不過很考驗廚子的手上功夫,不如先試著做出來後兩位太醫可以先嘗嘗看。」
他們兩人商量了幾句就點頭了,於是耿奕就讓廚房開始做蓮花糕。
這個並不難做,藥材放的量也很少,最是適合脾胃虛弱的人食用了。
大福晉好幾天沒吃下東西,油膩點的東西是受不了,只能試試這個養胃的糕點的。
直郡王府有個擅長做糕點的廚子,很快就按照耿奕的意思做出好幾份蓮花糕來。
耿奕示意丫鬟把兩碟蓮花糕遞給身邊的兩位太醫,她也嘗了一口,忍不住點頭。
不愧是直郡王府的廚子,確實有兩把刷子,這蓮花糕很軟,不必怎麼咀嚼就能咽下去。一點都不甜膩,不仔細幾乎嘗不出一丁點藥味來。
院首和余太醫吃了幾口也感覺不到多少藥味,十分驚奇!
「這個糕點方子確實不錯,可以讓大福晉試試。」
大福晉只眯了一會眼就醒了,醒來的時候迪嬤嬤正好端著一個糕點過來。
糕點放在淺色的碟子上,分量不大,做成粉色蓮花的樣子,正是盛開的模樣,十分好看。
迪嬤嬤小聲道:「這是耿格格讓廚房做的糕點,院首和余太醫都嘗過了。」
大福晉輕輕點頭,她剛喝了米湯又小睡了一下,這會兒有點精神,看著這麼漂亮的糕點也稍微有點食欲了。
迪嬤嬤不敢貪多,只舀了一小塊糕點送到大福晉嘴邊,她吃了一口,很快咽下去。
等了一會,大福晉沒什麼難受的樣子,迪嬤嬤才敢喂第二口。
轉眼間不大的糕點都喂進去了,大福晉倚著軟枕,感覺肚子裡終於有了東西,也沒有惡心想吐的反應,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這是用什麼做的糕點,既好看又好吃的?」
看大福晉吃完糕點後說話都沒那麼喘了,迪嬤嬤心裡高興,卻記得耿奕的交代,暫時不能告訴大福晉裡面擱了藥材的事,就笑著道:「耿格格說是祖傳秘方,等主子徹底好起來之後就會把方子送過來。」
大福晉也笑了:「她這還賣上關子了,也好,等我徹底好起來後跟耿格格好好道謝。」
耿奕這是相信她能吃下去就沒什麼問題,大福晉也感覺自己沒之前那麼虛弱了,自然信心大增。
另一邊院首和余太醫是百思不得其解,蓮花糕也算是藥膳,畢竟裡面是擱了藥材的,怎麼就嘗不出一點藥味來了?
第27章
太醫們的舌頭都很敏銳, 畢竟很多藥材光靠看和聞是不夠的,還需要用舌頭嘗一下。
有時候有些藥渣需要檢查的時候,碾碎後煮過幾乎肉眼辨認不出來, 也需要嘗一嘗才能分出究竟是什麼。
所以他們都幾乎嘗不出藥材的味道來, 大福晉就更嘗不出了。
院首和余太醫眼看大福晉吃了幾天的蓮花糕,整個人就好多了,也有力氣坐起身,就開始喝梗米粥,然後是紅棗桂圓粥, 再是老母雞湯。
等半個月後,大福晉都能扶著迪嬤嬤下榻走兩步。
兩位太醫想不通, 就托四阿哥回去問一問耿奕。
四阿哥也挺好奇的;「這蓮花糕真那麼神奇, 有起死回生之效嗎?」
耿奕一聽也愣住了, 笑著搖頭道:「爺聽哪裡的人雲亦雲,蓮花糕就是吃的,又不是仙丹, 哪裡有那麼厲害?」
要說裡頭為何吃不出藥味來, 這不是很簡單,因為裡面擱了致死量的糖啊。
比糖的分量不到十分之一的藥材, 怎麼可能蓋不住味道呢?
哪怕是舌頭敏銳的太醫們,被那麼多糖的甜蓋住, 他們的舌頭都不可能嘗出什麼藥味來了。
更何況大福晉病弱後,舌頭的敏銳程度不如以前的。
鼻子只要沒聞到,舌頭就不會反應過來。
只要迪嬤嬤和廚房不說, 大福晉根本不知道吃的蓮花糕裡面是放了藥材的。
其實之前院首做的藥膳, 藥味已經很少了, 只有一點點, 大福晉未必能嘗出來。
但是一開始就給大福晉說是藥膳,裡面肯定有藥材的,她心裡知道這是藥,身體當然跟著有反應了。
耿奕細細一解釋,四阿哥就明白了,笑著搖頭道:「原來如此,難怪你一直讓人瞞著沒讓告訴大福晉,蓮花糕的方子是什麼。不過外頭傳著大福晉吃了仙糕好起來了,正到處求方子。」
耿奕這邊那些人是輕易騷擾不了的,於是就頻密去找耿金。
畢竟聽說耿奕的食方是耿家的藏書閣裡看見的,就有不少人去拜訪,出重金的許好處的,就想進去看看,或者直接求這個方子。
耿金哪裡聽說過這種事,他壓根就沒怎麼進過藏書閣,也就耿奕喜歡進去。
他不勝其擾,就關起門不見客,躲到耿銀這邊來了。
然而耿銀是耿金兄弟的事也被傳了出去,兩兄弟在小院子裡嚇得閉門不出,玉容膏的鋪面也就遲遲沒能開門的。
耿奕聽得苦笑道:「這糕點正適合大福晉,其他人就未必了,尤其年紀大一些的就不能亂吃。」
大福晉是因為好幾天沒進食,身體虛弱,而且年紀又不大,短時間內吃進去大量的糖化成能量,她才有力氣慢慢好起來。
但是其他人就不一樣了,尤其原本就有糖尿病的,或者年紀大不好轉化糖的,吃進去吃出毛病來怎麼辦啊?
耿奕為了解釋得更清楚,就道:「比如這裡有個大碗,倒進去的水就能多一些。原本碗就小的,同樣的水進去就會溢出來了。」
四阿哥點點頭,表示明白了:「我已經派人對外說一說,把消息壓下去。」
只是消息不知道怎的也傳到宮裡,皇帝把四阿哥叫過來,也問起了這個蓮花糕。
四阿哥就把耿奕的話復述了一遍,又道:「只是個救急的食方,還未必誰都適合用上的。」
皇帝一聽年紀大一些的不能用,只能救急,也就歇了心,轉頭又道:「這個耿格格確實厲害,愣是讓大福晉好起來了,聽說這兩天都能下榻走兩步,讓惠妃著實松口氣。」
惠妃原本聽說院首過去都束手無策,大福晉越發虛弱過去可能撐不住,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好在後來峰回路轉,有耿奕給的糕點方子,硬是把大福晉從鬼門關扯回來,著實厲害。
她也不好大張旗鼓把耿奕叫進宮裡來,趁著四福晉進宮給德妃請安的時候就過去,對德妃贊嘆道:「也是你教導有方,四阿哥後院的一個比一個聰慧懂事。」
惠妃的好話不要錢地往外一通說,誇完還把兩盒子寶石塞到四福晉手裡讓她隨意把玩,這才笑著離開了。
四福晉拿著錦盒一時有些愣,德妃就道:「收著吧,也是惠妃的一番心意。」
她還以為德妃會不高興耿奕又在外頭揚名,德妃的表情卻十分平和道:「多得你和耿格格給十四准備東西,吃的用心不說,你也特意做了一件夾襖給十四。」
十四在西大營當然不能穿得太好,免得被人拆穿身份,這夾襖外面看著是普通的料子,裡面也是,卻穿著舒服暖和,肯定是四福晉仔細挑選過的料子,又是親手做的,實在是費心極了。
四福晉和耿奕如此用心,當然是因為四阿哥的吩咐。
德妃對這個長子的感覺始終十分復雜,心裡不是不想要親近,但是看見四阿哥就忍不住想起那位佟家的娘娘,回憶起曾經弱小的自己連孩子都保不住只能送給別人養的過往。
四福晉笑道:「這是應該的,爺對十四弟也是擔心,才會親自過去看看。」
德妃點點頭,就道:「要是小十四有四阿哥一半穩重,那就好了。」
這話四福晉只微笑卻沒吭聲,她要說是,德妃是真心這樣覺得的嗎?
她要說不可能,四阿哥就是四阿哥,十四阿哥就是十四阿哥,兩人從小處境就截然不同,怎麼可能養成同樣的性子,德妃會不會覺得自己說十四阿哥不如四阿哥呢?
幸好德妃也沒有讓四福晉非要回答的意思,露出點倦容來,四福晉就識趣地告辭了。
只是她剛出宮回到貝勒府,在門口就停著一輛馬車。
廖嬤嬤下去一問,回答稟報道:「主子,是三福晉來了。」
四福晉一愣,趕緊示意馬車一起進府,她這才下了馬車,三福晉就已經過來無奈笑道:「打擾四弟妹了,我也是臨時起意過來,到了門口才想起你今兒是進宮給德妃娘娘請安的日子,倒是唐突了。」
見三福晉愁眉苦臉的樣子,四福晉就搖頭道:「三嫂,我們進去說。」
四福晉示意玲瓏送來茶點,就打發丫鬟出去,只讓廖嬤嬤在門口守著,明顯是知道三福晉的話可能不願意被別人聽見。
三福晉最喜歡的就是四福晉這個樣子,可靠體貼得很,不管說什麼,都絕不會隨意泄露出去的,正因為這樣,她實在憋不住才過來找四福晉說說幾句體己話:「四弟妹知道的,去年初王氏生下一個小阿哥,不足一月就去了。三阿哥當時還懷疑是我動的手腳,因為沒有證據就不了了之。明明是病去的,這頂帽子卻莫名扣在我頭上了。」
她露出嘲諷的笑意來,又道:「後來王氏久久沒有懷上,畢竟三阿哥這一年多有努力都不見她肚皮有反應,最近聽說大福晉的事,這不就讓我上門來問那位耿格格可有什麼讓人盡快懷上的方子。」
四福晉皺眉道:「三嫂,這世上哪裡有這種方子?」
三福晉原本半信半疑,看她如此鄭重的神色也心裡松口氣,笑著道:「也是,要真有的話,太子妃早就……」
「三嫂,慎言!」四福晉打斷她的話,對三福晉搖搖頭。
三福晉知道自己失言了,多得四福晉打斷自己,不然隔牆有耳,誰知道會不會傳到太子耳邊,就對四福晉歉意笑笑道:「我這張嘴有時候一說起來就停不下了,多得四弟妹提醒我。」
她嘆氣道:「我原本就不信這種東西,偏偏三阿哥耳根軟,不知道聽誰說的就信了,愣是讓我過來問,倒是失禮了。只是我回去說沒有,三阿哥也不知道信不信。」
四福晉想起鈕鈷祿格格的事,就小聲跟三福晉說道:「絕不會有這樣的方子,如果有,那必然是害人的。」
三福晉一聽頓時警惕起來,連連點頭道:「也罷,我特意過來一遭,三阿哥要是不信就讓他問四阿哥去!」
說完,她忽然問道:「對了,四弟妹你們這邊那個賣玉容膏的鋪面還開門嗎?」
四福晉一愣:「要開門的,只是之前大嫂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時常有人去找耿家人打聽,擔心影響鋪面的買賣,暫時就沒開了。三嫂這樣問,是……」
三福晉有些不好意思道:「還不是當初四阿哥送的玉容膏,三阿哥全給了王氏,其他人是一點都沒有。王氏原本就天生麗質,這擦完玉容膏之後更好看了,把三阿哥迷得七葷八素的。哪怕不為了三阿哥,就是能變好看,誰不想要呢?」
她就很想要,不是用來取悅三阿哥,而是自己照著鏡子也美得很啊!
王氏那張臉本來就好看,用上玉容膏之後皮膚吹彈可破,白皙如雪,更是美上一層樓了,後院誰見了她不羨慕不妒忌不想要啊!
三福晉這會來看見四福晉,也是羨慕道:「四弟妹一陣子沒見,皮膚也變好了,人都好看多了。」
四福晉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只能道:「等事情平息後,鋪面應該就會開門了,到時候我派人跟三嫂說一聲。」
看三福晉還眼巴巴盯著自己,四福晉只好道:「我這邊還有兩罐玉容膏,先給三嫂用著,就是桂花味道的,不知道三嫂喜不喜歡。」
「喜歡,謝謝四弟妹。」
三福晉帶著兩罐玉容膏歡歡喜喜回去了,然後四福晉剛坐下,就迎來了五福晉。
四福晉這就驚訝了,畢竟五福晉是個膽小靦腆的性子,很少出外走動,這會兒居然出門到這邊來了?
五福晉過來的時候在路上遇到三福晉的馬車,自然知道這位三嫂來過,就靦腆一笑道:「打擾四嫂了。」
四福晉笑著請她落座:「哪裡就打擾了,要五弟妹早些來,還能碰上三嫂的。」
五福晉就點頭笑道:「是,在路上看見三嫂的馬車了。」
她沉默了一會就說明了來意:「是這樣的,想問四嫂,那家玉容膏的鋪面還開門嗎?」
四福晉沒想到連五福晉都問這個,連忙解釋道:「過陣子就會開了,暫時還在准備,五弟妹也是想買這個嗎?」
五福晉輕輕點頭,臉色怪不好意思的:「是,我見著劉佳側福晉用了,變得十分好看,所以就……」
她的面色黯淡下來,自己作為員外的女兒,嫁給五阿哥當福晉已經是高攀了,然而自己的蒙語學得不好,跟五阿哥說不上來,兩人感情就很一般。
劉佳側福晉雖然出身江南,卻擅長蒙語,很得五阿哥的歡心。
五福晉暗地裡刻苦學習蒙語,卻依舊不得五阿哥多看一眼,就想著用一用這個變得好看了,是不是就能讓五阿哥稍微多來自己這邊一回?
四福晉心下嘆息,回頭對身邊的廖嬤嬤使了個眼色。
廖嬤嬤悄然退下,很快就去了耿奕的院子問道:「耿格格這裡可有多余的玉容膏?」
耿奕一聽就二話不說道:「有,還有一罐沒有味道的玉容膏,如玉去取過來。」
廖嬤嬤連忙感謝道:「主子把手頭的兩罐前腳送給三福晉,後腳五福晉就來了。」
聞言,耿奕就明白,四福晉那邊是要江湖救急,手頭都沒余糧了還怎麼送啊!
好在她還有一罐沒用,不然就尷尬了。
廖嬤嬤趕緊帶著那一罐子玉容膏回去,放進錦盒裡,悄然無聲托著回去,放在四福晉的手邊。
四福晉對她點點頭,打開錦盒看了一眼就推給身邊的五福晉道:「我這裡只剩下一罐了,回頭多做一些出來就讓人送去五貝勒府?」
五福晉笑著收下,抿唇道謝:「多謝四嫂了。」
四福晉又握著她的手嘆道:「五弟妹比上回消瘦了一些,也得對自個好一些,好好放寬心。」
五福晉微微點頭,知道四福晉是好心想安慰自己:「四嫂,我知道的。」
送走五福晉,四福晉重新坐下後忍不住感慨道:「這都什麼事啊……」
四阿哥好心送幾個兄弟玉容膏,轉頭這些阿哥都送給受寵的側福晉和格格去了,讓福晉們就頗為尷尬的。
不過別人的家事也不好說什麼,四福晉生怕後邊還會有人求上門來,她手上是真的沒了,連耿奕那邊都榨干了,一點不剩,這鋪面得趕緊開起來才行。
四福晉等四阿哥回來的時候就說起今兒的事,四阿哥微微頷首道:「確實拖得久了,我下朝的時候還被好幾個大臣問起,說是家中的女眷都打聽此事。」
蓮花糕的事似乎被壓下去了,畢竟皇帝都過問了,然後都沒下文,證明並不是真的能起死回生的玩意兒,自然大家的興趣就下去了。
四阿哥就拍板道:「鋪面其實都准備得差不多,聽聞幾個嬤嬤每天沒歇著,也備了不少貨,應該夠了吧?」
四福晉之前覺得是足夠的,如今接二連三被上門來求,就開始十分懷疑那些玉容膏真的夠賣嗎?
就跟她想的那樣,第二天鋪面一開門,就有無數的管家和嬤嬤們衝進來要買,一口氣都要十罐二十罐的,後邊的人怨聲載道。
耿銀擦著汗道:「這玉容膏不能放,放久了就不如之前好用了,一人最多買三罐就差不多了。」
一個膀大腰圓的嬤嬤愣是擠到最前面,一聽就不樂意了:「我家主子用得多,還有不少女眷要一起用,十罐是不能少了。」
後邊一個高大的管家也不高興:「你家主子買那麼多,後邊人買不上怎麼辦?」
兩人眼見著要吵起來,耿銀就鼓起勇氣上前道:「每人三罐,這是東家定下的規矩,用完再來買就是了。」
他說的東家自然是四阿哥了,嬤嬤立刻偃旗息鼓,管家也閉嘴站在後邊不吭聲了。
其他丫鬟和侍從原本還准備上前勸架,生怕兩邊打起來,誰知道自家掌櫃一句話就擺平了,對耿銀露出敬佩的神色。
耿銀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包圍著,其實後背都被冷汗打濕了,表面還要神色如常的模樣,裝得可辛苦了。
不過被丫鬟和侍從們的目光一看,他又有點高興和滿足。
他已經不是以前的自己了,更是抬頭挺胸,來回走動,看看哪裡出岔子也能立刻出手調整。
好在耿銀一開頭提起東家,後邊人都是識趣的,乖乖每人買三罐。
就是後邊開始有些味道缺貨了,又開始鬧了起來,覺得前邊的人買光了,後邊的沒什麼味道可選,也有覺得鋪面准備的玉容膏實在太少了。
耿銀就上前笑著解釋道:「放心,不管什麼味道,效果都是一樣的。若是不喜歡這個味道,實在選不上其他的,可以晚幾天過來。」
那些人一聽就立刻閉嘴了,過幾天來,家裡還等著用的主子豈不是要剝了他們的皮?
他們也就抱怨幾句,還真不敢不買,畢竟再猶豫一會就什麼都沒了!
這才開門半天功夫,存了半個月的玉容膏居然一掃而空,是一罐都沒有了。
剩下的人唉聲嘆氣,守在鋪面都不肯走了。
耿銀只好讓侍從客氣把人請出去,又留下地址,回頭有貨就立刻派人送上門,才算是把人都安撫住了。
等侍從把鋪面大門關上,耿銀示意他們把鋪面整理好也能回去休息,自己就轉身回去後邊的小院。
他進了小院,看周圍沒有人了,立刻笑著一邊手舞足蹈,一邊轉圈圈:「成了,賣光了,成了啊,哈哈!」
耿夫人正在井邊洗衣服,聽見聲音回頭看見耿銀的樣子頓時目瞪口呆。
尤其耿銀一邊笑一邊轉圈一邊嘴裡喃喃自語的樣子,仿佛高興瘋了一樣,她趕緊上前:「夫君?」
耿銀一看自家夫人就一把抱住她道:「前面的玉容膏都賣光了,才半天,全賣了!」
耿夫人好笑,拍了拍自家夫君的後背道:「好好好,夫君最厲害了,所以沒貨了,明天怎麼辦?」
聞言,耿銀也呆住了:「對啊,我這就去跟後邊的幾個嬤嬤說,趕緊多做一點!」
他原本看著貨物有限,才會限制每個人三罐,好歹多賣幾戶人家。
很多人就是聽了風聲好奇來買的,要是第一次沒買到,第二回 就未必會過來了,所以每人少一點,多幾個人買回去用過就知道是好東西,回頭客就有了!
哪知道耿銀還是低估了京城貴人們的好奇心,半天就賣光了,明天豈不是貨架都是空的嗎?
幾個嬤嬤在後邊一天就沒停過,輪流燒火做玉容膏,也是累得滿頭大汗。
其中一個嬤嬤看見耿銀就連忙道:「掌櫃,只有我們幾個,實在忙不過來。」
四阿哥和四福晉估計也沒想到這東西那麼好賣,只挑了幾個口風嚴實的嬤嬤來做,她們力氣大,想著一天多做幾鍋,輪流休息就好,然而半天就賣完了,她們又不是三頭六臂,根本做不完啊!
耿銀只好轉頭上門找四阿哥稟報了此事,想著是不是多派幾個人,然後把周圍的院子買下來,擴大生產,多做點玉容膏?
四福晉就建議請官牙過來直接買人,可以死契,也可以活契,但是活契不能低於十年,畢竟還得對玉容膏的配方守口如瓶才行。
四阿哥覺得這法子可行,就讓蘇培盛去把周圍的院子買下,四福晉就讓廖嬤嬤去見官牙安排此事。
蘇培盛卻是空手回來,苦笑道:「主子,周圍院子的說東家是不賣的,只能租。」
四阿哥就奇怪了:「那些院子的東家是誰?」
蘇培盛就搖頭道:「他們不肯說,奴才暫時還沒打聽出來。」
四阿哥正皺眉頭,外邊下人就來稟,說是九阿哥來了。
他滿臉詫異:「請九弟去前頭坐一坐。」
四阿哥就納悶九阿哥怎麼來了,不會還是找他合伙做玉容膏的買賣吧?
九阿哥進來喝了半杯茶,顯然是匆忙過來的,看見四阿哥就笑道:「弟弟聽見消息就趕緊過來了,聽聞四哥要買我的院子?」
四阿哥這次是真的詫異了:「那周圍那些院子都是九弟的?」
九阿哥連連點頭道:「是啊,那裡隔壁是最繁華的街道,來往的商人多,做買賣的也不少,很快隔壁就滿了,少不得要挪過來,我就趁著價錢還便宜的時候,一年多前一口氣都買下了。不過院子都沒直接買在我的名下,是掛在底下人那邊了。他們接到消息就趕緊告訴我,於是弟弟就來了。」
四阿哥不得不說,九阿哥還是很會做買賣的,在一兩年前就已經開始布局了,趁著價錢便宜買下一片院子,如今價錢就能翻上一番了,他坐下後就問道:「那九弟願意割愛,把那幾個院子賣給我嗎?價錢好商量。」
九阿哥就笑眯眯道:「我們兄弟兩個,說錢多傷感情!這幾個院子四哥只管拿去用,弟弟分文不收!」
四阿哥沒露出多少高興的神色,反而警惕起來:「九弟客氣了,哪能占你的便宜,你說說想要什麼吧?」
九阿哥搓著手嘿嘿一笑:「四哥懂的,就是玉容膏的買賣能讓弟弟摻一腳嗎?」
四阿哥就知道他還惦記這個,清楚不答應的話,九阿哥估計不會把院子給自己,就問道:「那九弟打算怎麼摻和?」
九阿哥就伸出一個巴掌來:「咱們兄弟兩個五五分怎麼樣?」
哪怕四阿哥對買賣不是很擅長,也能知道這個比例有多離譜。
他沒急著拒絕,而是婉轉道:「那我先想一想,院子的事不著急。」
四阿哥也沒談完事就把人趕走,而是留了九阿哥一起用飯。
其他兄弟上門做客的次數少,四阿哥還是想好好招待九阿哥的。
四福晉就吩咐廚房好好做一桌飯菜招呼九阿哥,馬廚子簡直想破頭了。
聽聞九阿哥最喜歡西洋的玩意兒,就是他並不擅長那邊的菜式。
馬廚子實在想不出來,就厚著臉皮讓小祝子偷偷去耿奕那邊,看看能不能拿個主意。
耿奕一聽九阿哥喜歡西洋飲食,腦子裡就立刻浮現出五成熟的煎牛排和沙拉來。
這兩個玩意兒四阿哥肯定吃不慣,就是九阿哥也未必習慣的。
他喜歡是喜歡,但喜歡是一回事,吃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而且九阿哥在宮裡長大,吃的都是中式餐點,完全就是中國胃,突然弄個點西洋飯食來,搞不好他們還要吃得胃疼。
於是耿奕就道:「馬伴伴何必弄什麼西洋的新奇飯菜,而且第一次做哪裡來得及?」
馬廚子第一回 做這種不擅長的東西,就不怕翻車嗎?
四阿哥好不容易招待一個上門的弟弟,真翻車了,誰都救不了馬廚子的啊!
她還是很喜歡馬廚子的手藝,生怕他真給四阿哥發火攆出去的。
小祝子趕緊跑回去一說,馬廚子摸了摸額頭的冷汗就點頭感激道:「多謝耿格格提點,我明白怎麼做了。」
是他魔怔了,居然毫無准備想做西洋飯食,要不是耿奕提醒,自己恐怕要把這次招待給搞砸了!
馬廚子想了一會,定了幾個菜式,這就開始動起手來。
他先讓徒弟把雞肉切碎,然後打進雞蛋後拌上特制的醬汁腌制一會,另一邊的徒弟則是做面皮,擀成薄薄的一張,再把腌制好的雞肉放進去,添上切丁的冬筍、木耳和荸薺,全部餡料卷進面皮裡面就放進八成熱的油鍋裡炸。
只一會兒,兩面炸得金黃就能撈起來,擺上盤子裝飾一番就可以上菜了。
另外把廚房燉了好幾個時辰的山藥雞湯舀了兩碗送上,九阿哥還挺新奇的,先是跟著四阿哥喝了一口湯,山藥和雞湯的鮮美融合在一起,大冬天吃著渾身都暖和了。
另外送上來炸的金黃的卷子,九阿哥咬了一口,表面脆脆的,裡面的餡腌制得當,香味濃郁,有菜有肉,還是金黃色的,十分好看。
九阿哥吃完一個就迫不及待伸出筷子,還笑著誇道:「四哥這裡的廚子手藝真不錯,弟弟該早點過來做客的。」
四阿哥笑著點頭:「九弟喜歡就好,以後也能常來。」
九阿哥就笑得眯起眼:「弟弟以後會多來,四哥別嫌棄我才是。」
雞肉卷子做得不錯,每人就三個,喝完湯之後,另外一道菜也上來了。
這是一道醋溜魚,把新鮮的青魚切成幾大塊,用油煎炸之後,再添上醋、醬汁和料酒燉一會兒就能上盤。
煎炸之後的青魚表面金黃酥脆,裡面的魚肉卻還鮮嫩,把魚汁還包裹在魚肉裡頭,比一般的魚肉更加鮮美多汁。
酸酸甜甜的味道更是開胃,九阿哥的筷子頻頻動,半盤子魚都進了他的肚子:「弟弟一向不怎麼喜歡吃魚,這道菜卻做得不錯。」
最後上的是一大碗的銀魚餛飩,只有拇指大小,銀魚添點醬汁後稍微炒一下再包進餛飩裡面煮,沒多久就能上鍋。
因為兩人飯量不小,馬廚子就做了一大鍋,生怕不夠,另外還多准備了一點生餛飩,等兩人用完後要添也能立刻把餛飩下鍋。
九阿哥是個半大小子,飯量就更大了,一連吃了三碗才感覺飽了。
四阿哥也添了一碗,吃著也很滿足。
吃飽飯足後,九阿哥就依依不舍地離開了,臨走前還道:「四哥多考慮考慮弟弟,有弟弟在,這個買賣一定如虎添翼!」
四阿哥只好笑著把九阿哥送出去,心裡偷偷松了一口氣。
這買賣要是九阿哥摻和進來,其實確實能省了他不少事。
畢竟九阿哥賺錢的功夫確實了得,眼光也好,就是這比例實在夠嗆。
玉容膏到底是耿奕想出來的,於是四阿哥腳步一轉就去了她那邊,打算問問她的想法。
耿奕能有什麼想法,一聽見九阿哥的話就差點跳起來大喊一句:奸商啊!
玉容膏的方子是她出的,店面是四阿哥找的,做玉容膏的人手是四阿哥和四福晉派人找的,掌櫃還是耿家人。
回頭九阿哥把周圍的院子出那麼一兩個,可能還順道幫忙宣傳一下,居然就要拿走五成了嗎?
奸商,實在下手太黑了,這不是欺負人嗎!
耿奕心裡咬牙切齒,生怕四阿哥被九阿哥的花言巧語給騙了,趕緊問道:「爺沒答應九阿哥吧?」
四阿哥搖頭道:「我說先考慮一下,沒直接答應也沒拒絕,怎麼,你覺得這事不能做?」
耿奕心想這哪裡是不能做,九阿哥壓根就是空手套白狼啊!
「爺心善,對弟弟們也好,就是九阿哥這五成也太多了一點。」耿奕想要怎麼婉轉勸住四阿哥,眉頭都快皺得打結了。
四阿哥卻忽然笑了笑,伸手捏了一下呆愣的耿奕道:「放心,我還沒那麼傻。」
九阿哥敢開口要五成,不就是覺得四阿哥平日墨守成規的模樣是不懂得怎麼經商,還不熟悉俗務嗎?
要換個別的阿哥,還真有可能給九阿哥忽悠住了。
但是四阿哥不一樣,在四福晉進門之前,府裡的俗務不是奶嬤嬤管的,而是他自己管的,賬目都要親自看一遍,對物價是了然在心,下人們壓根就忽悠不了他,更別提是半大的九阿哥了。
他沒直接開口拒絕,也是不想跟九阿哥當面鬧得太僵罷了。
而且四阿哥確實有跟九阿哥合作的意思,卻不是任由九阿哥這樣隨意伸手。
「九弟在經商方面確實有才能,要跟他合作,玉容膏能賣得更好更遠,也不必我們太費心。就是五成的話,跟你說的一樣,實在太多了一點。」
耿奕出了方子都沒開口要分紅,九阿哥什麼都不出,就出幾個院子,還不是送給四阿哥,回頭要拿回去的,根本是什麼都不給就拿走大部分的銀兩,四阿哥怎麼可能讓他如願呢?
四阿哥指尖點了點桌面道:「我打算冷一冷九弟,回頭再談這個合作,放心,我不會吃虧的。」
耿奕松口氣,看來四阿哥沒給九阿哥給忽悠住,這才放下心來。
四阿哥好笑地看著她問道:「怎麼,我看起來那麼容易被人騙嗎?」
耿奕不好意思道:「妾是關心則亂了,爺肯定比妾看得明白。」
四阿哥是辦大事的人,有時候願意吃虧是不想計較罷了,不等於誰都可以當他是傻子一樣忽悠。
四阿哥就笑道:「你明白就好,年紀輕輕也操心太多了。」
他只提了提就按下此事沒繼續說,就真的開始晾著九阿哥。
九阿哥還以為四阿哥考慮個兩三天就好了,誰知道半個月都沒動靜,弄得他撓心撓肺得著急,忍不住跟八阿哥嘀咕道:「八哥,你說四哥會答應嗎?還是我提的這個要求太過分了?」
八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你自己也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居然敢跟四阿哥提,真當四阿哥好忽悠?
他向來是個好哥哥,也沒當面拆穿九阿哥,就道:「可能四哥需要好好考慮,九弟再等一等吧。」
說完,八阿哥要繼續去廣善庫忙碌了,也沒時間繼續安慰九阿哥。
九阿哥別提多郁悶了,在宮裡轉悠了一圈,讓身邊的太監出去店面看看,很快就來回稟道:「客人越發多了,店面裡的玉容膏實在不多了,於是每人只能買一罐子。去的人也多,生怕遲了,這一罐子都買不上的。」
他一聽更是心裡跟多了個貓爪子一樣撓得心裡癢癢的,要是四阿哥肯跟自己合作,哪裡會玉容膏不夠賣,只會買的人不夠多!
看見那麼多的銀錢從自己面前溜過,卻絲毫不是他的,四阿哥還要放任這些錢砸水裡了不去撿,九阿哥簡直難受壞了!
九阿哥霍然起身道:「不行,我得再去問問四哥。」
他是不能隨意出宮的,只能在宮門徘徊,等著四阿哥出宮的時候把人抓住。
誰知道四阿哥就跟滑不溜秋的泥鰍一樣,怎麼都抓不住,每次九阿哥快見到人了,就聽說四阿哥的馬車已經出宮老遠了。
九阿哥納悶了,難不成四阿哥還躲著他走了?
他也沒個商量的人,十阿哥就是個憨憨,每次問什麼就只會點頭「嗯嗯嗯」就沒別的,也沒能給出什麼意見了。
偏偏八阿哥最近特別忙碌,都不見蹤影,偶爾碰面都露出疲倦的神色來,九阿哥就不好去打擾了。
尤其過幾天八阿哥就要准備啟程去接十四阿哥回來,自然要先把手裡的活計都做好才出去。
八阿哥一向負責任,不可能事情做一半扔下就出去的。
為了去接十四阿哥,八阿哥硬生生把十幾天的活計壓在六七天內做好,整個人都快虛脫了,上馬車去西大營的時候不留神睡過去了,醒來之後連忙叫馬車停了問道:「附近哪裡有店面,買些點心去。」
他們才剛出城,城外沒什麼好東西,太監只好飛快跑回去城內買了兩大盒點心,上下三層,放得滿滿當當的。
八阿哥身邊的心腹太監就不明白了:「主子,這是給十四阿哥准備的嗎?」
聞言,八阿哥笑道:「是,西大營的官兵聽聞十分照顧十四弟,總要給他們一起帶上好吃的。」
心腹太監只覺得八阿哥實在太貼心周到了,忍不住贊嘆道:「主子對十四阿哥真好,愛屋及烏連身邊人都照顧妥當了。」
八阿哥只笑笑,小睡了一會終於到了西大營,下車後卻沒見十四阿哥在門口迎著,不由奇怪,只能上前問守門的士兵:「勞駕,尹十四何在?」
十四阿哥在西大營化名叫尹十四,說自己姓尹,排行十四。
民間不少家人兄弟多,就直接用排行當做名字來叫,卻也不算突兀。
士兵就道:「你是他哥哥吧?尹十四今兒輪到去打掃馬廄,等會應該就來了。」
八阿哥聽得震驚了,堂堂皇子居然被分派去打掃馬廄,圖德將軍就不怕皇帝知道後會責備他嗎?
第28章
圖德將軍壓根不知情, 還是後來八阿哥來了,心腹來告知一聲,又聽見門口守衛的話, 他也嚇了一大跳:「十四阿哥怎麼跑去打掃馬廄了,怎麼一回事?」
哪怕皇帝讓圖德將軍不要照顧十四阿哥,他卻不可能絲毫不聞不問的, 讓心腹怎麼都時不時去附近轉悠看看。
誰知道心腹就一會兒不見,十四阿哥就跑去打掃馬廄了?
心腹趕緊派人去問了:「將軍,這原本是同舍士兵的活計。」
圖德將軍心想,十四阿哥這是給人欺負了?
八阿哥聽得皺眉,也是擔心十四阿哥被人欺負了,提著東西想進去找人。可惜被侍衛攔著, 他只能在門口等著人進去叫十四阿哥出來的。
十四阿哥打掃完馬廄出來, 聽老兵說門口又有自己的哥哥來了,於是只洗洗手,來不及換衣服就過去了, 看見門口等著的八阿哥還特別驚訝道:「八哥, 原來是你啊?」
八阿哥提著點心獨自上來累得要死, 聽著就納悶了:「怎麼, 不是我,十四弟以為是誰, 四哥嗎?」
十四阿哥還真是點頭道:「是啊, 上回四哥給我送了東西來,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八哥給我帶了什麼來?」
八阿哥想著四阿哥還挺周到的, 就遞了過去:「是點心, 十四弟可以分給其他人一起吃。然後收拾一下, 我們這就回去了。」
用的不是「我」,而是「我們」,十四阿哥就看了他一眼道:「四哥沒跟八哥說嗎?我最近不打算回去的。」
八阿哥只以為他說的是氣話,耐心安撫道:「皇阿瑪想著十四弟呢,一個月了你不回去,皇阿瑪還以為你生他的氣了。而且這麼久了,德妃娘娘也念著十四弟的。」
十四阿哥搖搖頭道:「我在這邊挺好的,也挺歷練人,能知道很多事,老兵們都很照顧我。八哥回去跟皇阿瑪說一聲,我是想在這邊多呆一陣子,多學一點東西再回宮。」
八阿哥就急了:「在這裡能學什麼,十四弟在這邊呆了一個月還不夠嗎?」
他壓根不覺得十四阿哥是真的想留下學習,而且在那些粗鄙的老兵們身上能學到什麼,怎麼學罵人嗎?
十四阿哥就道:「老兵們知道得可多了,他們有當過斥候,有當過前鋒,也有落單過的,九死一生,能活下來還活蹦亂跳的,那都是能耐。」
這些都是靠命得到的經驗,要不是十四阿哥跟他們混熟了,老兵們還未必願意分享的。
十四阿哥嘴甜,一個個喊哥喊兄弟,老兵們看他臉小年紀也不大,都願意多照顧一點。
尤其他還十分捧場,左一句厲害,右一句英勇,再來一句大英雄,老兵們被哄得高高興興的,也樂意多說一些以前的事了。
他們彼此之間都熟悉,說這個就沒意思,也沒人捧場的,外頭的人只會說他們是兵痞子,就是個粗人,還可能嘲笑他們吹牛皮。如今來了個年紀小的十四阿哥,那就不一樣了。
而且十四阿哥看著他們滿是敬佩和贊嘆的樣子,老兵們也十分驕傲。
這其中老李對十四阿哥是最為照顧的,知道他出身不一般可能不習慣,床鋪都是找的最為新淨的,讓他睡在大通鋪最角落的位置,就不會被睡姿不雅的老兵們擠著了。
那邊靠著廚房,晚上還特別暖和,是最好的位置了。
其他老兵也讓著年紀最小的,十四阿哥剛開始可能不習慣,久了也能感覺到這些外表粗獷但是心思細膩周到的老兵跟大哥一樣照顧自己,對他們也就漸漸親近起來。
所以十四阿哥一眼看出八阿哥對那些老兵們不以為然甚至有些不贊同的神色,心裡就有些不舒服了:「八哥,他們對我很好,教會我的事情也多。」
八阿哥就道:「他們對你好,還會讓你一個人打掃馬廄嗎?十四弟你年紀輕不知道外邊人心險惡,容易被人哄騙……」
十四阿哥打斷他道:「八哥,不是他們讓我去打掃,是我主動幫忙的。這原本是李大哥的活計,他舊傷復發,手腳疼得厲害,我就叫他躺下休息,幫忙打掃這裡了。就這麼點地方,我一個人就足夠弄完,何必叫其他人來一起做?」
大冬天的,馬廄其實也不臭,他剛來的時候都不敢靠近馬廄,覺得實在太髒了。
還是老李給十四阿哥說道:「你別看不起這些馬匹,一個個都快成精了。誰對它好,誰對它不好,那是一清二楚。等去了戰場的時候,戰馬就是你的左膀右臂,有靈性的戰馬就能帶著你活下來。」
別說是對馬匹好,西大營的人就差沒把這些戰馬當祖宗供著了。自己沒一口吃的,也得給戰馬吃得好好的。
要對這些馬不好,它們就訓練的時候能把人甩地上去,或者壓根就不讓人上馬背的。
十四阿哥想著在宮裡學騎射,駿馬一個比一個乖,心下不信。
但是幾天之後的騎射訓練,他就被這些戰馬教訓了。
其他人很快選好馬匹,就十四阿哥走了一圈,沒一匹駿馬讓他靠近。
十四阿哥就無語了,這些馬匹真成精了嗎?
老李就在旁邊哈哈大笑:「就說你對它不好,沒喂過沒給它洗過澡,它就不會搭理你了吧?」
最後十四阿哥只能在旁邊看別人騎馬訓練,別提多郁悶了。
但是他連續嘗試了好幾天,戰馬還是不理自己,就只能請教老李,跟著其他人一起喂戰馬,一起給它們打掃馬廄,給它們喂幾頓糧草,給它們刷背洗澡,馬匹自然而然然就親近自己了。
十四阿哥還不解,特地問了老李,後者就笑道:「你以前那些駿馬肯定是下人已經訓練好的,這些馬不必上戰場,所以特別聽話,讓往東就不會往西去。這些戰馬就不一樣,要它們只會聽話,你在戰場上對敵還要指揮戰馬,一心兩用哪可能做到?」
所以這些戰馬跟那些只在圍場跑一跑的駿馬不一樣,強壯、聰明,不會呆呆等著主人命令才知道動一動。
十四阿哥恍然大悟,好好照顧幾天這些戰馬後,其中一匹棗紅色的戰馬終於願意給他上馬背,讓十四阿哥高興了好幾天,給戰馬們洗澡和喂食更積極了。
他心裡很滿足,因為這些戰馬親近自己,並非因為十四阿哥的身份,而是自己真真切切努力過後得來的,所以尤為歡喜,打掃馬廄都不當做是又髒又苦的活計了。
八阿哥沒想到十四阿哥會反駁自己,還覺得打掃馬廄不是一件髒活,越發覺得這個弟弟在這裡被其他老兵給騙得團團轉!
再不把人帶回去,十四阿哥指不定都要對老兵們掏心掏肺去了!
「行了,快跟我回去,這事原本就輪不到你來做。」
見八阿哥是有點生氣了,平日的笑臉都不見了,十四阿哥心裡十分郁悶,怎麼他努力解釋,八阿哥就是聽不進去呢?
「八哥,我真的不想回去,你幫我跟阿瑪說一聲,再過一個月,不,半個月我就回去了。」知道自己不說出時間,八阿哥回去就不好跟皇帝交代了,於是十四阿哥就小聲哀求道。
八阿哥卻搖頭嘆氣,看十四阿哥的樣子,今天是很難把這個弟弟帶回去了,只能道:「好吧,我回去跟阿瑪說一聲,但是阿瑪未必會讓你如願。」
十四阿哥終於哄著八阿哥離開了,這才松口氣,提著幾個食盒回去,先麻溜把其中一個放在老李身邊道:「這是我哥帶過來的點心,你嘗嘗看。」
他又屁顛屁顛把其他食盒送給外邊其他人分了,這才又繞回來。
老李打開食盒後沒有急著吃,而是等著十四阿哥回來,看了眼這精致的食盒,還有裡面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糕點,挑眉問道:「這來的不是你上回那個哥哥吧?你到底有幾個哥哥?」
十四阿哥掰手指一數:「我有十三個哥哥呢,底下還有弟弟的。」
聞言,老李點點頭:「你家是個大家族了,看著家裡不缺錢。不過說真的,還是你之前那個哥哥更實在一點。」
十四阿哥納悶道:「怎麼就實在了,送來這麼多糕點不好嗎?」
上回四阿哥只給十四阿哥送,最多是送了不少小盒的玉容膏和很多肉干過來分給其他老兵,這次八阿哥就直接買了好幾個大食盒的點心讓他分給別人一起吃了。
老李指著糕點就道:「這糕點確實好看也好吃,就是不好放,雖然大冬天不容易壞,但是放一晚就凍上了,明天硬邦邦的怎麼吃,味道也不好了。」
但是四阿哥送的凍湯和肉干就實在多了,肉干可以直接吃,也能扔進湯裡煮著吃。
凍湯就更好了,熱水一燒,舀一勺進去煮一會,鮮香濃郁,放點蔬菜或者一點肉進去,平日沒滋沒味的大鍋飯頓時好吃了起來,配上餑餑能吃好幾個。
而且大冬天根本放不壞,什麼時候想吃就能吃,熱一熱就是美味,比這個糕點確實能吃的次數多了去。
「而且我沒記錯,這家糕點店就在城門沒多遠的地方。你這個哥哥估計要出城了,才想起沒給你帶禮物,只好在城門口買這些帶過來。」
不得不說,十四阿哥知道老李說得可能是對的,低頭抿著唇有點不高興。
因為他跟八阿哥的關系一直是最好的,兩人年紀相差要比四阿哥小一點,八阿哥的脾氣也好,從以前開始就很包容自己。
十四阿哥一直覺得八阿哥比四阿哥對自己好,如今被老李一說,他就有點不確定了。
老李看他滿臉不高興,就笑著安撫道:「這些就是我隨便猜測的,也未必就對。可能城裡也新開了一家店,我沒留意到。又或者你哥在城裡逛了一圈沒找到好吃的,想到這家點心你該會喜歡就全買下來了。別說,你哥還是很大方的。」
這麼幾個大食盒的點心,算下來價錢相當不得了,特意買這麼多,必然是打算分給老兵們,足見這個哥哥對他的重視。
十四阿哥還是悶悶點頭道:「八哥手頭緊,不過九哥很會做買賣,可能兩人最近合伙一起做生意了。」
老李聽著目光閃了閃,這同一個家裡的兄弟,一個有錢一個卻沒錢,還要一起做買賣,顯然這麼多兄弟未必就是同一個親娘。
不過大家族都是如此,他也沒有多探究,就笑道:「那是,賺了錢就給你花,可見還是個好哥哥來著。」
十四阿哥點點頭,這事就拋諸腦後了,洗洗手就吃了兩塊點心。
以前他很喜歡點心配著茶喝,如今卻有點嫌棄甜膩了,而且吃著還不果腹,點心就丁點大,一口一個,轉眼就吃了好幾個,肚子卻沒什麼感覺。
老李吃了兩個就沒伸手,吃完滿嘴甜膩膩的。
十四阿哥默默倒了兩杯水,兩人面對面灌完才算是把那股甜膩給壓下去了。
老李看著面前半大的孩子剛來的時候舉手投足都帶著一股貴公子的氣息,如今跟他們這些兵痞子差不多了,絲毫沒有一點違和感,就問道:「你哥該是來接你回家的,不是說在這邊呆一個月,也差不多是時候了。」
十四阿哥搖頭道:「我暫時不回去,後邊還要對陣,我們是一隊人,怎麼能缺了我一個!」
都是分好隊伍的,他要回宮了,那老李這一隊就少了一個人,要輸了豈不是冤枉?
分隊操練了那麼久,就因為少了自己一個輸了,之前訓練不就白費了嗎?
老李忍不住好笑,伸手拍了拍十四阿哥的肩膀道:「好小子,我剛才還擔心你跟著你哥直接回去,我們就少一個人了。」
十四阿哥笑了:「說好的要贏,我怎麼能臨陣退縮?」
他有點後悔剛才沒跟八阿哥說清楚,八阿哥氣呼呼回去,也不知道有沒跟皇帝說清楚的。
十四阿哥想了想,半夜的時候借著去茅房,在周圍看一圈沒人,就輕聲喚道:「在嗎?你在嗎?」
周圍沒有任何聲音回應,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察覺錯了。
偶爾的時候,十四阿哥會感覺有人盯著自己,看著周圍又沒有別人。
後來他琢磨了一下,皇帝應該不會真的讓他單獨一個人在西大營裡,身邊該是有人跟著,遇到危險的時候能夠出來護著自己。
之前十四阿哥不在意,反正他又沒做什麼錯事,暗衛盯著就盯著了。
這時候他打算讓暗衛傳信給皇帝,他就半夜出來找,愣是沒找到人,只好小聲嘀咕道:「跟阿瑪說一聲,我打算參加完西大營的對陣才回去,我那隊怎麼都要打贏了才能回家的。」
哪怕在外邊,十四阿哥還是謹慎,沒叫皇阿瑪和回宮的字眼。
周圍還是沒聲音,他摸著腦袋打了個哈欠,還是回去繼續睡覺了。
反正自己努力,皇帝要是收到就好,收不到的話十四阿哥也沒辦法的。
八阿哥在路上就生了好久的悶氣,只覺得十四阿哥去西大營被那些老兵給教壞了,都不如以前聽話。
他回宮後還是整理了一下表情,跟皇帝稟報的時候道:「皇阿瑪,兒臣慚愧,沒能把十四弟帶回來。」
皇帝早就知道十四阿哥送出去容易,接回來就難了,也不意外,只擺擺手道:「沒事,下次再去接就是了,這小子在西大營還樂不思蜀了。」
他幾乎每天都問一問,知道十四阿哥在西大營過得還可以。
宮裡規矩多十分拘束,在西大營他呆久了,十四阿哥真是心都野了。
見皇帝沒有怪罪,八阿哥這才暗暗松口氣,又遲疑著道:「皇阿瑪,兒臣過去的時候,十四弟正在打掃馬廄。」
堂堂皇子居然被派去打掃馬廄,簡直匪夷所思!
皇帝早就知道這件事了,看了八阿哥一眼道:「他既是進了西大營,其他將士做什麼,十四自然要做什麼,沒有例外的地方。」
既然十四阿哥是隱瞞身份進西大營的,跟老兵們同吃同睡,老兵們做什麼,他怎麼就不能做了?
皇帝原本聽著還是有些心疼的,不過也感慨十四阿哥去西大營的決定是對的,半大小子也變得懂事多了,還知道心疼對他好的老兵,幫著打掃馬廄,一點都不叫苦叫累。
之前十四阿哥喊著要當大將軍的話,皇帝也就聽聽,笑著應了。
如今看他努力跟著老兵們一起上操,大冬天累得滿身大汗,還加入隊伍一起練習對陣,人都結實了許多。
更別提十四阿哥知道虛心請教這些老兵,老兵們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活下來,都不是一般的厲害,他就學會一點皮毛都終生受益了。
皇帝摸著胡子道:「行了,知道你心疼十四,回頭再去接他就是了。」
聞言,八阿哥只得點頭退下,一時都懷疑十四阿哥是不是在皇帝這裡失寵了,聽見十四阿哥打掃馬廄,皇帝都沒露出特別的表情來的?
他離開御書房在路上還碰到了四阿哥,就嘆氣道:「我沒能接到十四弟,他不肯回來。」
四阿哥點頭道:「麻煩八弟跑這一趟了。」
八阿哥皺眉道:「我今兒過去的時候,十四弟居然在打掃馬廄,西大營的人也太過了一點。」
四阿哥看了他一眼道:「馬廄裡都是戰馬,在西大營的地位是最高的。」
所以十四阿哥打掃馬廄怎麼了,這不是應該的嗎?】
哪怕四阿哥如今也時不時給自己的駿馬刷毛洗澡和喂食,不然打獵的時候怎麼跟馬匹合拍,總不能臨時抱佛腳,駿馬能明白他的心思嗎?
八阿哥就無語了,四阿哥是十四阿哥的親哥嗎,這時候不該心疼一下小十四?
四阿哥又道:「十四弟說過想當大將軍的,那就更少不了跟戰馬相處,如今先學著點也挺好的。」
八阿哥感覺四阿哥把天聊死了,只能勉強笑笑道:「我就是有點心疼十四弟,他才多大一點,就要一個人在大冬天打掃馬廄了。」
說完,他就借口有事先溜了,生怕四阿哥又說出驚人之語讓自己接不下話。
送走四阿哥,八阿哥走著就遇到匆匆趕來的九阿哥,一把抓住自己問道:「八哥,看到四哥了嗎?」
八阿哥點頭道:「我剛碰見四哥,他已經出宮去了。」
九阿哥露出遺憾的表情來:「又沒碰上四哥,他怎麼走得那麼快?」
八阿哥就奇怪了:「九弟之前不就說找四哥談一談,這都多久了,還沒談上嗎?」
「別提了,上回我特地跟皇阿瑪說一聲出宮去四哥府上談了一回,沒談成,後來四哥就老躲著我走,我又不能隨便出宮。」
九阿哥對八阿哥露出艷羨的神色來:「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宮建府,那就不必每天在宮裡到處逮四哥了。」
八阿哥笑道:「你如今年紀還小,過幾年就可以了。」
九阿哥滿臉郁悶,感覺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跑去御書房找皇帝,想要再出宮一次。
皇帝就奇怪了:「小九你怎麼老往外跑,還總去老四那邊的?」
九阿哥就把想跟四阿哥做買賣的事說了:「上回沒談成,四哥又躲著兒臣走,實在等不及,只好再上門去問一問。」
皇帝一聽就樂了:「朕是老四都得躲著你走,五成,你倒是開得出口。」
九阿哥喃喃道:「兒臣這不是打算先說得高一點,然後跟四哥再討價還價的。」
誰知道四阿哥一點都不按常理出牌,不答應也不拒絕,直接就晾著自己!
把九阿哥弄得不上不下的,快要抓狂了!
皇帝嗤笑道:「你就活該,老四也是脾氣太好了,沒當場直接把你掃地出門,已經足夠給你這個弟弟面子了。換做脾氣爆一點的,比如老大,你以為能全須全尾站在這裡嗎?」
九阿哥被說得面色訕訕的,要真是對著大阿哥,他哪裡敢一開始就提五成,不被打一頓都不錯了!
「那兒臣上門道歉,讓四哥再考慮考慮,兒臣可以讓一讓的!」
皇帝揮揮手,覺得跟這個兒子是說不通了:「去吧去吧,跟老四好好說,不然就別去了。」
九阿哥連忙道謝,然後麻溜出宮找四阿哥了。
四阿哥聽說九阿哥又來了,也不意外,讓蘇培盛把人請進來坐下,就有廚房送來的兩碟棗泥山藥糕。
知道四阿哥不愛甜,馬廚子擱了很少糖,配著熱茶喝是最適合不過了。
九阿哥坐下後吃了一口就不住點頭道:「四哥這裡的點心做得真好,小弟又來打擾啦!上回跟四哥談完,小弟覺得確實有點過分,不如就四成?」
看他一雙眼珠子轉溜溜的,一肚子壞主意,四阿哥就笑道:「不行。」
九阿哥被噎了一下:「那三成?」
見四阿哥老神在在喝著茶,他咬牙道:「那就兩成,不能再少了!」
四阿哥還是笑:「不行!」
九阿哥整個人都蔫了:「四哥,不帶這樣的,只給小弟一成嗎?」
誰知道四阿哥居然搖頭:「一成都沒有。」
九阿哥差點要跳起來,瞪大眼道:「四哥這是打算讓小弟當白工啊?」
四阿哥抬手往下壓了壓,示意他稍安勿躁,先坐下再說:「怎麼會,我從來沒打算讓九弟吃虧,就是想換個合作的方式。」
九阿哥這才重新坐下道:「那四哥說說,這換個合作是什麼章程?」
四阿哥就微笑道:「我知道九弟跟舶來品店有交情,九弟覺得玉容膏賣給他們怎麼樣?」
九阿哥挑眉,十分意外,又有點自得道:「不是弟弟吹噓,我跟舶來品店的掌櫃和東家都有幾分交情,幫四哥賣給他們當然可以,那我們怎麼分?」
他雙眼亮晶晶地看過來,琢磨著四阿哥打算讓自己把玉容膏賣去西洋,那自己壓一壓加錢再轉手賣,拿個差價其實也是合適的。
畢竟賣得多,那麼收回來的銀錢也不少!
四阿哥就點頭道:「是有這個打算,只是我這邊給九弟的價錢,是鋪面賣出去的價錢加上五成。」
九阿哥這次是真的跳起來了,他以為自己已經是奸商了,如今發現四阿哥才是最厲害的那個!
「四哥,你賣我的加五成,那小弟再賣去給舶來品店不是還要往上加,那還賺個什麼呢?」
當白工這種事,九阿哥是絕對不會做的,氣呼呼道:「四哥不想跟小弟合作就算了,還故意加價,這不是耍人玩嗎?」
四阿哥就解釋道:「九弟派人去過我的鋪面,知道玉容膏如今是供不應求。雖然招了人手,然而地方不夠,每天出產的數量就不多,緊著預定的客人,余下的才能放在店鋪的架子上。如今已經好幾天沒能開門了,能擠出一點數目來給九弟就不容易,回頭讓其他人知道就麻煩了。」
「要他們知道我給九弟勻出一部分玉容膏來,會不會一個個也上門來求?我知道九弟最擅長做買賣,才會想要跟你一個人合作,沒打算跟別人一塊做。而且我相信依照九弟的能耐,賣給舶來品店那邊價錢翻上一番也是可以的。」
九阿哥被誇得嘴角微微翹起,很快就努力收斂下來。
誰說四阿哥是個悶葫蘆不會說話,這不說得他都有點心動了!
但是九阿哥一個做買賣的,怎麼能吃虧,於是就開始討價還價道:「五成實在太多了,四哥就不能降一點?哪怕設下門檻,這也太高了一點。」
四阿哥笑道:「怎麼,九弟是不信自己能把價錢翻上一番賣出去嗎?若是如此,我只要加的五成,余下多的五成全是九弟的,哪怕再翻上一番,也都是你的。」
只要九阿哥有本事,直接翻幾倍賣出去,他都一概不過問。
這話讓九阿哥很難不心動,他猶豫道:「那我回去想一想,過幾天來回復四哥。」
四阿哥點點頭,忽然道:「等幾天也無妨,九弟可以慢慢考慮的。院子的事也不急,人手雖然找到了,也不差那麼幾天功夫。」
九阿哥忽然想到他那些院子還耽擱著沒給四阿哥,所以他壓根沒找別的地方,玉容膏制作的數量也依舊慢吞吞的,難怪鋪面門口還每天一直大排長龍!
他咬咬牙道:「那事不宜遲,我也不能一直耽誤四哥的買賣,事情就這麼定了。」
真兄弟也明算賬,九阿哥還定下契約,兩人輪流簽上名字,一式兩份,這個合作就定了下來。
九阿哥看著契約皺眉道:「既然都合作了,我也不矯情,那些院子就按照我當初買來的價格賣給四哥,四哥看著怎麼讓人手進去,盡快開始做玉容膏。」
不然沒有東西,他還賣什麼啊!
四阿哥挑眉,沒想到九阿哥忽然變得那麼大方了,之前不還只能租不會賣嗎?
九阿哥被他看得不自在,尷尬道:「那片院子的位置原本確實是不錯,如今有了四哥的鋪面在那邊,其他人過去也做不成什麼買賣了,留著也是尷尬。」
他之前做買賣,大家看在自己是九阿哥的份上,不管要什麼價錢都願意給,算是結個善緣,也就在四阿哥這裡踢到鐵板了。
這會兒兩人都合作上了,九阿哥也不繼續拿喬,摸摸鼻子就讓侍從去把地契都拿過來:「院子的地契都在這裡了,四哥可以看看。」
四阿哥只掃了一眼就點頭道:「我信得過九弟,不用看了。但是用你之前買的價錢也不合適,畢竟九弟這一年來還是派人時常去打掃整理,也是需要費心的。」
他最後給了一個合適的價錢,既不會太低,也不會特別高,正正好卡在九阿哥預期的那條線上。
九阿哥都納悶了,誰都說自己做買賣有天賦,如今看來平日不聲不響的四阿哥才是最厲害的!
四阿哥這精明的,估計早就打聽好了,就等在這裡了。
然而他為人又厚道,就是不吃虧,卻也不占人便宜,該給的不會吝嗇,這樣的人做生意伙伴還挺好的,因為不用擔心四阿哥是不是在背後算計自己,每天提心吊膽的。
九阿哥再次尷尬地摸摸鼻子,小聲道:「四哥,我之前不該獅子張大口,漫天要價的。」
他之前給其他商人捧得高了,還以為自己真的厲害,做買賣無往不利的,如今想來還不是那些商人不敢得罪自己這個阿哥,想要跟他攀關系,所以才當冤大頭送錢的嗎?
九阿哥還當真了,以為自己厲害得讓這些做買賣多年的商人們不得不服,如今回想起來,他才是那個被哄著的傻子吧!
四阿哥笑笑道:「九弟心裡有數就好,自己人讓著點兒,外人的話狠一點也無妨。」
九阿哥眨眨眼,笑眯眯道:「四哥這話有理。」
很快他又換了一張哀怨的神色,眼巴巴看過來:「那四哥能不能讓一點,五成也太高了!」
四阿哥也笑眯眯道:「不行!白紙黑字剛寫完契約,九弟就准備反悔了?」
九阿哥垂頭喪氣的,還以為自己如今跟四阿哥合作上了,也算是比以前親近了一點點,四阿哥就會讓一讓他,看來是沒戲了。
不過四阿哥要真讓了,出爾反爾的,九阿哥心裡反而要不大痛快,那是看不起人嗎?
九阿哥氣鼓鼓把盤子裡的點心都吃完了,一塊都不留給四阿哥,這才告辭離開。
臨走前他不忘再三叮囑:「四哥,院子都是收拾好的,今天就能讓人進去開工了,不要耽誤,趕緊開始啊!」
四阿哥好脾氣地點頭:「好,我知道了。」
九阿哥簡直是三步一回頭,總算是離開了,然後興衝衝回到宮裡,正巧碰到八阿哥,他就手舞足蹈道:「八哥,我跟四哥談好了!」
八阿哥一聽就驚訝了:「四哥答應你了?」
那麼離譜的分成,四阿哥居然點頭了嗎?
九阿哥搖頭道:「談是談成了,跟之前有點不同,反正這買賣我是做定了。」
他說完就歡歡喜喜回宮,准備琢磨怎麼坑舶來品店的掌櫃和東家花大價錢買下玉容膏,這外人呢怎麼宰都不必客氣了。
賣的價錢翻得更多,自己就掙得越多,九阿哥簡直美滋滋的。
他走得匆忙,丟下站在原地還滿臉茫然的八阿哥,在回家的路上反復想四阿哥怎麼會答應九阿哥這個離譜要求,頓時後悔沒把九阿哥抓住仔細問清楚。
自己沒能得到答案,只能明天去找九阿哥問,一晚上八阿哥都坐立不安,簡直撓心撓肺得難受!
等第二天一下朝,八阿哥就去找九阿哥問了,得知九阿哥不但把院子只高一點價錢全賣給四阿哥,還願意從四阿哥那邊用高五成的價格來進貨,懷疑這個弟弟的腦子進水了!
九弟你醒醒啊,之前不還獅子張大口要五成,怎麼忽然之間就自己願意多出五成送給四阿哥,被四阿哥灌了什麼迷魂湯嗎?
八阿哥的心情很復雜,忍不住問道:「九弟這樣,不就吃虧了嗎?」
九阿哥搖頭道:「八哥,你不懂,四哥這是肯定了我的能力,知道我能賣出更高的價錢。而且我要真的按照原價買,那些買不到的人家一個個求上門去,不就給四哥添麻煩了嗎?反正哪怕多五成進貨,我也能翻倍賣出去的!」
他下巴抬得高高的,八阿哥看著九阿哥的眼神更復雜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找個弟弟的腦門,別是發熱燒壞腦子了吧?
以前九阿哥看著挺精明的,怎麼忽然變得傻乎乎的了?
九阿哥被八阿哥摸得有點炸毛,抓住他的手道:「八哥,難道你不信我嗎?」
他抬頭盯著自己,八阿哥能不點頭嗎?
「我自然是相信九弟的能耐,就是一時有點驚訝。」八阿哥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覺得心累,反正九阿哥要是這次吃虧了,就能得到教訓,以後再不能繼續跟四阿哥一起做買賣了!
九阿哥拍著心口道:「八哥放心好了,我很快就會把給出去的錢掙回來。」
他琢磨著四阿哥還挺好的,貨款只需要給一半,等拿到玉容膏全賣掉之後,才把剩下的錢再填上,這是多相信自己這個弟弟啊!
正好賣掉院子那筆錢九阿哥暫時就不要了,先放在四阿哥那邊,回頭拿走玉容膏賣掉後,多退少補就是了!
九阿哥顛顛去御書房又找皇帝,想要出宮。
「皇阿瑪,兒臣要去幫四哥做買賣,賣給那些西洋人去。雖然玉容膏還沒到手,不過先給他們說說,放個魚餌,回頭賣出去也容易。」
先畫個大餅給這些西洋人,看他們撓心撓肺等著東西,等得越久越是期待,成交起來就爽快得多了!
皇帝詫異,沒想到這兩兄弟的性子南轅北轍的,最後居然真合作在一起做買賣了?
要九阿哥一個人說去跟西洋人做大買賣,皇帝肯定還是有些擔心的。
但是有四阿哥在,他就放心多了。
知道困不住九阿哥這個鑽錢眼裡的皮猴子,皇帝揮揮手就讓他出宮去的。
九阿哥跐溜一下就出宮了,讓侍從去請舶來品店的掌櫃到最大的酒樓吃飯。
這酒樓他是入了股的,留了個最大的包間,隨時都能去。
心腹侍從就奇怪道:「主子怎麼只請掌櫃,不一起請那位東家?」
九阿哥微微一笑:「當然要分開來,才能各自擊破了。」
賣給掌櫃是一個價錢,告訴東家的就是另外一個價錢,這中間差價很難不讓掌櫃心動,買賣不就成了?
當然,九阿哥給掌櫃的價格也是天價,只是比起東家那邊也算是良心價了。
九阿哥這邊忽悠舶來品店的掌櫃去了,四阿哥收好跟九阿哥的契約之後,就跟福晉說道:「跟九弟的買賣成了,院子已經買下,回頭讓人進去開始布置一番,就可以開工了。」
人手已經讓廖嬤嬤跟官牙談好了,要的全是丫頭和婦人,年紀小的十來歲,大的三四十歲都有,只要能動,手腳麻利又做事細心就好。
廖嬤嬤親自看過,這些丫頭婦人大多是北邊逃難來的,過得頗為困苦,平日只做零散的活計,有個長期做活的地方自然願意來。
而且為了避免配方泄露出去,院子除了做工坊之外,也會安排她們住下,就不會輕易接觸到外人,也防著她們跟外頭聯系,然後對這些玉容膏做什麼手腳。
能有個吃住的地方,這些女子哪裡能不願意,還感恩戴德的。
四福晉好奇道:「九弟之前不是不願意賣院子,怎麼忽然就賣給爺了?」
四阿哥笑道:「他原本就准備賣,就是拿喬一番,看誰給出個冤大頭的價格。我不願意做這個冤大頭,他又沒別的買家,只好順水推舟賣給我了。」
四福晉得知九阿哥不但把院子賣給四阿哥,還願意從四阿哥這邊高五成的價錢買下玉容膏再轉賣出去,看著四阿哥的眼神跟神仙差不多了:「爺是怎麼說服九弟的?」
這個九阿哥看著精明得很,不是那麼容易忽悠的。
四阿哥就笑道:「九弟心高氣傲,最是喜歡迎難而上。」
要一味讓著九阿哥,這小子還看不起人呢!
就是要壓一壓九阿哥,給他說條件,這條件還有理有據的,又增加難度,九阿哥就乖乖上鉤了。
如果別人以和為貴願意退一步,九阿哥就能加倍得寸進尺,步步逼近的。
畢竟九阿哥看似會做買賣,何嘗不是當這個是一場游戲?
他的目標除了賺錢,那就是要贏,不但不能贏得太輕松,還要贏得極為漂亮!
而四阿哥做的就是設下難度,激起了九阿哥的勝負欲,給了他一個合心意的新游戲和新挑戰。
九阿哥高高興興接下這個挑戰,其他事自然就好說了。
第29章
四福晉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理由讓九阿哥爽快答應了, 心情有些微妙,又覺得四阿哥對九阿哥的性子還是挺了解的。
她不免擔心道:「九弟真能說服舶來品的東家,要是賣不掉怎麼辦?」
九阿哥會不會惱羞成怒, 反過來遷怒到四阿哥身上?
四阿哥笑笑道:「放心吧,九弟也不是第一次跟西洋人打交道了,很知道他們需要什麼, 不可能失敗的。」
要是失敗了,他就不收九阿哥的錢了,玉容膏拿回來去鋪面繼續賣就好。反正自己最初目的只是想要買下周圍的院子,畢竟這樣圈起來比較方便。
而且四阿哥對九阿哥挺有信心的,覺得這個弟弟不可能會失敗。
看他篤定的樣子,四福晉就點點頭道:「那我就讓廖嬤嬤過去, 叫官牙把人帶過去院子那邊安置了。」
人安置之前把周圍院子全都收拾一遍, 加上她們需要住下的地方,就不必另外派人過去整理了。
院子都是連成一片的,上工也容易, 住處分成幾個大通鋪, 女工們也能互相照應, 還分成幾批, 廖嬤嬤挑了個領頭人,暫時管著底下這一批人。
要是做的好就繼續, 做的不好那就換人當領頭。
被廖嬤嬤挑的領頭大多是年紀大一些, 性子溫和卻不懦弱,能管得住人的。
她們受寵若驚了一會,就各自帶著底下一批人開始收拾自己住的地方, 然後開始整理上工的工坊, 裡裡外外都擦了個遍, 干淨又整齊。
耿銀不好進工坊來,就讓耿夫人暫時管著這些女工,缺什麼或者有什麼事都能跟她說一聲。
耿夫人指揮著力氣大點的女工去搬原料進去,分類放好,回頭開工的時候就不會手忙腳亂了。
另外四福晉派來的幾個嬤嬤也在,專門教導她們如何做玉容膏的。
每人帶上其中一批去一個院子裡手把手教,只教一部分,整理一種材料,每批人都不一樣。
這樣哪怕她們上手後,因為不知道彼此的配方,也不能合成在一起。
當然最關鍵的配料比例只有這幾個嬤嬤才知道,也就不必擔心會泄露出去。
院子有了,人手夠了,教了幾天就能開始上工,玉容膏的貨品就如流水一樣進入後倉,耿銀看見滿滿當當的,不由咧嘴一笑。
等小廝准備開門的時候,耿銀就有點笑不出來了。
無他,外邊排隊的人更多了,從這頭排到看不見盡頭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多少人。
因為玉容膏的效果太好,口口相傳,後宅夫人們就沒有不知道的。
手帕交見面的時候,其中一個漂亮了許多,其他人自然會問。
一來二去的,知道的人越來越多。
但是每次只能買一罐,有些人就讓管家去再讓丫鬟去,然後另外派小廝去。
耿銀哪怕規定每人只能買一次,也架不住他哪裡能分得清楚誰跟誰其實是一家子的人呢?
於是玉容膏賣得越來越快,剛開始還能賣大半天,然後半天,後來一個時辰就要關門了,再接著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最後實在沒有存貨,只能關門幾天後把玉容膏存滿倉庫才能重新開門。
後來耿銀接到消息,四阿哥打算跟九阿哥合作,玉容膏還要勻出一部分來給九阿哥,他簡直要抓頭,這還怎麼勻得出來!
但是一聽蘇培盛過來比劃的價錢,耿銀又覺得他能勻出來了,多少都行!
耿銀抓緊功夫讓女工加班加點做玉容膏,當然工錢也會翻倍。
那些女工哪裡能不樂意,恨不能一天到晚不吃不睡來做工,還是幾個嬤嬤擔心她們精神頭不好的時候做的玉容膏會出差錯,好歹讓人輪流休息的。
於是九阿哥那邊很快就得到一批貨,數目不算少,卻也不算多。
心腹侍從看見後不由差異道:「主子,四阿哥那邊送來的玉容膏也太少了,怎麼夠賣?」
九阿哥卻發現這些玉容膏的容器更加漂亮,在陽光下能看見琉璃的奪目光芒,估計是特意換了最好的琉璃罐子給他。
他心裡滿意,四阿哥果然上道,西洋人最喜歡華而不實的東西了。
玉容膏不但金玉其外還金玉其中,西洋人能不上鉤嗎?
九阿哥沒好氣瞪了侍從一眼:「你懂什麼,物以稀為貴,以為我一口氣賣給西洋人嗎?那不是壓低價錢,我還做什麼買賣?」
這侍從跟著他的時日也不短了,怎的這般愚笨,以後還怎麼幫自己在宮外跑腿?
九阿哥環顧四周,就點了一個叫金福的太監過來,這太監平日嘴皮子利索,是個會說話的,很得他的歡心:「你把兩罐子玉容膏送去給舶來品店的掌櫃,就說是我送他的,也算是樣品。」
之前跟舶來品掌櫃都談好了,怎麼也得讓人見見實物才行。
九阿哥相信掌櫃看見後絕不會後悔買下這個的,金福捧著錦盒麻溜就要了腰牌出宮去送了,果然掌櫃一看就驚為天人,愛不釋手。
得知這兩罐子玉容膏都送給自己,金發的掌櫃笑眯了眼,用蹩腳的滿語道了謝。
光是這琉璃就值不少錢了,西洋人更是喜歡亮晶晶的東西。
掌櫃把玩了一會問道:「聽聞這是四阿哥的買賣,九阿哥送過來這邊的價錢高上了不少,是看不起咱們嗎?」
金福心裡咯噔一跳,這個西洋人還真是精明,居然特意去打聽四阿哥那個鋪面賣的玉容膏究竟是什麼價錢了嗎?
他心裡慌得要命,臉上還是神色如常,絲毫沒一點變化,慢吞吞道:「這是四阿哥特意給九阿哥准備的,外邊這琉璃更好更結實一點,也方便掌櫃帶回去。回去後賣上什麼價錢,九阿哥就不會過問了。」
言下之意,掌櫃手段厲害把玉容膏賣上天價是他的本事,九阿哥也不會跟他分錢的。
「若是掌櫃覺得不好,我這就回去稟報九阿哥。」
金福這語氣是不卑不亢的,你不樂意做這個買賣,多的是人樂意,九阿哥把玉容膏賣給誰不是賣了?
掌櫃原本就是想壓一壓價,一聽金福這語氣立刻賠笑道:「哪裡,知道九阿哥是個實在人。」
他轉頭留下一罐,另外一罐送去給東家,東家一看就點頭了,這買賣就定下來了。
九阿哥把手頭的玉容膏分三次賣給舶來品店,一次比一次的數目少,只說四阿哥那邊也不夠賣了。
舶來品店還能怎麼辦,只能陪著笑臉願意給九阿哥提高價格來買。
畢竟他們用過後是知道,這東西帶回去賣得多賺錢的,完全可以想到那些貴夫人們絕對會出高價買下來。
九阿哥笑眯眯帶著銀票來找四阿哥,把錦盒往他面前一推:「四哥,尾款都在這裡了,你看看。」
四阿哥掃了一眼就疑惑道:「九弟,這多了。」
九阿哥嘿嘿一笑:「後來舶來品店那邊提高了價格,要不是四哥我也做不成這個買賣的。」
四阿哥搖頭推了回去:「說好多少就多少,九弟不必如此。」
九阿哥也不勉強,收回去就道:「以後弟弟有什麼新鮮玩意兒,一定給四哥看看,有喜歡的只管留下。」
他大手一揮,十分豪氣,完全當四阿哥是自己人對待了,大方得很。
四阿哥就笑道:「那就先多謝九弟了。」
他正打算留九阿哥用飯,轉頭金福卻匆匆進來,在九阿哥耳邊低語幾句。
九阿哥皺眉,立刻起身告辭道:「四哥,小十在宮裡暈過去了,我先回去看看。」
四阿哥也馬上起身道:「十弟這是怎麼了?我也跟著你一起回宮看看他。」
蘇培盛立刻准備好了馬車,兩人心急火燎的也沒心思坐馬車,套了馬就飛奔到宮裡。
九阿哥簡直心急如焚,這陣子他忙著買賣,就沒去找十阿哥,這才幾天功夫他怎麼就暈過去了呢?
四阿哥一邊走一邊安撫他道:「先看看情況,九弟先別著急。」
兩人匆匆趕到的時候,皇帝也來了,看見他們挑眉道:「院首已經看過了,小十沒什麼事。」
九阿哥想要進去,被皇帝一把抓住:「先出去說,小十已經睡著了。」
被抓住的九阿哥還是跟泥猴一樣扭來扭去,最後伸長脖子看了下裡頭,發現睡著的十阿哥面色憔悴還蒼白,不由滿臉擔心。
等出去後,四阿哥就問道:「皇阿瑪,十弟這是怎麼了?」
皇帝沒好氣指著過來的院首道:「你問他。」
院首拱拱手,臉色也是有些無奈:「十阿哥沒什麼事,就是好幾天沒怎麼進食,這才虛弱暈厥過去的。」
九阿哥一愣,頓時火冒三丈道:「什麼,伺候的人死哪裡去了,竟然敢讓小十餓著嗎?」
溫僖貴妃是不在了,但是十阿哥的身份依舊尊貴,哪個不長眼的敢怠慢了?
九阿哥擼起袖子就要去教訓那些伺候的人,被四阿哥按住肩膀道:「九弟莫急,伺候的人不至於敢餓著十弟。」
這是在宮裡,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底下的人怠慢點還可能,不給十阿哥吃的,他們是不要命了嗎?
九阿哥想想也是,就看向皇帝問道:「皇阿瑪,小十這是怎麼回事啊?」
皇帝沒好氣道:「能怎麼回事,他把自己餓暈過去了。」
十阿哥愛吃,吃著還停不下來,於是有點白白胖胖的,倒也不算痴肥,這年紀看著還是挺白嫩可人的。
也不知道最近怎麼了,十阿哥忽然想要瘦下去,就死活不吃東西,或者只吃很少,硬生生把自己餓暈過去。
身邊伺候的人只注意到十阿哥吃得少了,他還讓心腹太監幫著吃一點,瞧著吃的雖然少了卻不至於沒吃的樣子,哪知道十阿哥幾乎就沒吃過呢。
心腹太監早就被抓起來送去慎刑司了,幫著主子瞞下此事,把主子餓暈了,簡直罪大惡極!
九阿哥完全摸不著頭腦:「小十不是一直這樣胖乎乎的,就挺好的啊,怎麼忽然就要瘦了?」
皇帝也不能明白,只覺得這孩子任性了,留著看了一會,聽院首說十阿哥沒什麼大事,只要後頭慢慢恢復飲食就好了。
就是剛開始需要吃得清淡的流食,慢慢加回去,不然對腸胃不好,可能會難受。
等十阿哥醒來,皇帝就問道:「你說說,堂堂阿哥居然把自己餓暈了,傳出去還以為宮裡窮得都沒米糧給阿哥吃了呢!」
十阿哥縮成一團,紅著眼圈就是不吭聲,把皇帝氣了個倒仰。
四阿哥連忙勸道:「皇阿瑪息怒,不如兒臣和九弟先勸一勸十弟。」
皇帝忙著呢,也沒時間繼續留在這裡,看十阿哥醒來精神頭還可以,這才回去御書房繼續處理奏折了。
他一走,九阿哥這才松口氣,坐在榻前問道:「小十,你我兄弟有什麼是不能說的,怎麼就把自己餓成這樣,不難受嗎?」
十阿哥抽抽搭搭道:「難受,餓肚子太難過了。」
九阿哥急了:「那你為什麼啊,聽說你暈了,我嚇得這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四哥一聽也跟著來看你了。」
十阿哥眨巴著眼看向板著臉十分嚴肅的四阿哥,有點怯生生道:「我就是覺得自己太胖了,想瘦一點好看一點。」
他生怕四阿哥張嘴就教訓自己,好在四阿哥雖然一直板著臉,還是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安撫道:「行了,十弟先好好休息,院首說你餓暈了,這幾天也不能吃什麼,只能喝粥了。不養一養,以後你就什麼都吃不了的。」
十阿哥這才有點後怕,小幅度點點頭。
太監送來溫熱的白粥,十阿哥還不肯吃,被四阿哥盯著看好久,他才妥協了,被九阿哥和四阿哥看著太監喂了半碗白粥下去,十阿哥就跟小雞啄米一樣點著腦袋,昏昏欲睡。
九阿哥扶著十阿哥睡下,給他掖了掖被子,吩咐伺候的人盡心點,這才跟四阿哥躡手躡腳出去了,他嘆氣道:「小十死活不肯說,也不知道為什麼。」
四阿哥卻問他道:「這幾天十弟去過哪裡,誰跟著去的?」
「對啊,我來問問。」
九阿哥對十阿哥這裡十分熟悉,很快叫來大宮女蘭青問話。
蘭青行禮後答道:「這陣子十阿哥只出宮了一回,是鈕鈷祿家的公子辦了詩社,請十阿哥過去參加。」
九阿哥皺眉道:「小十哪裡會作什麼詩,不會過去被人欺負了吧?」
跟著去的是另外一個太監觀石,被反復問話後給放出來,只道那天在詩社,所有公子哥兒對十阿哥都是十分尊敬的。
「倒是後來十阿哥喝茶的時候不小心撒了一點在身上,鈕鈷祿家的公子就找了干淨的衣物讓十阿哥換上。只是這位公子的衣服十阿哥根本穿不上,最後找了一圈,只在鈕鈷祿老爺那邊找到一件新裁還沒穿過的衣物,稍微改短了給十阿哥換上。」
因為去的詩社,十阿哥也沒想到自己那麼不小心,就沒讓人准備衣物,誰知道就給茶水打濕了。
九阿哥一愣,忽然就明白了。
莫不是十阿哥換衣服的時候發現同齡人的衣袍完全穿不下,最後只能穿叔叔的衣物。
那位鈕鈷祿叔叔九阿哥就是見過的,身材圓滾滾的,跟十阿哥確實有點相似,只是個子高一點。
他把猜測跟四阿哥說了,後者也愣了一下。
看來這件事給十阿哥的打擊挺大的,所以他回宮後就想要瘦,於是開始餓自己,直到餓暈過去才被發現。
四阿哥就皺眉道:「十弟就是有些圓潤,一點都不胖。」
十阿哥才多大,十來歲圓潤點也沒什麼,回頭騎射努力一點,活動多了,很快身高抽條就會瘦下來。
四阿哥交代了蘭青,盯著十阿哥吃飯,這才回去了。
耿奕知道後忍不住感慨,看來身材焦慮不管什麼年代都有,無論什麼年紀都可能出現。
她還以為十阿哥這次餓暈過去,該是嚇到了,後邊應該會乖乖吃飯。
誰知道第二天四阿哥下朝就被九阿哥抓住,後者愁眉苦臉道:「小十又不肯吃飯了,四哥跟我跑一趟吧。」
四阿哥一邊走一邊納悶了:「昨天十弟不是吃了嗎,怎麼又不肯吃了?」
九阿哥搖頭道:「八哥也去勸了,根本勸不住,我想著昨天四哥在的時候,小十就乖乖喝了粥的,就在這邊等著四哥了。」
他不敢告訴皇帝,免得十阿哥又要被罵,只能偷偷等在這裡,抓住四阿哥來救急。
四阿哥只好跟著九阿哥又跑了一趟過去,八阿哥看見他有些意外,發現是九阿哥帶進來的,就點頭道:「小十還是不肯吃飯,粥已經冷了,我讓人去換一碗熱的過來。」
九阿哥胡亂點頭,抓住四阿哥就往裡走:「小十,你看是誰來了?」
十阿哥又餓了一晚上,頭暈眼花的,抬頭看見四阿哥就縮了縮脖子:「四哥。」
四阿哥板著臉皺眉道:「十弟怎麼又不吃飯了,這樣對身子骨不好。來,我喂你。」
蘭青把一碗溫熱的粥送過來,四阿哥接過,拿著勺子吹了吹,溫度感覺合適了才送到十阿哥嘴邊。
十阿哥都被嚇住了,被四阿哥喂食簡直頭皮發麻,只好乖乖張嘴。
四阿哥就沒喂過人,每次就簡單粗暴送過去,然後十阿哥嗷嗚一口咬住勺子吃下去的。
一個面無表情喂,一個一臉害怕地吃,愣是吃完了一碗粥。
九阿哥在旁邊看得嘖嘖稱奇,果然柔心安撫的八阿哥沒用,板著臉特別嚇人的四阿哥才治得了十阿哥了,他就笑道:「小十你折騰什麼呢,早點乖乖吃掉不就好了?」
十阿哥一臉生無可戀,他只是想瘦一點,怎麼就那麼難呢!
四阿哥就道:「十弟好好吃飯,多活動一下,自然而然就瘦下來了。」
十阿哥扭過頭來問道:「四哥和八哥以前也跟我一樣,然後瘦下來的?」
這話把四阿哥問住了,八阿哥也是,因為兩人小時候壓根就沒胖過。
九阿哥扭過頭忍不住偷笑,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四阿哥和八阿哥的表情那麼一致,一臉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樣子。
十阿哥一看就明白了,不高興道:「四哥和八哥都沒胖過,怎麼就說我能瘦了。」
他覺得兩個哥哥在騙人,老大不高興了,躺下後抱著被子蒙住臉,拒絕跟兩人繼續說話。
四阿哥怕十阿哥把自己蒙住不舒服,伸手扒拉道:「十弟一直餓著也不行,總得試試看。」
九阿哥在旁邊卻搖頭,要是愛吃的十阿哥也愛動,那能胖嗎?
十阿哥愁眉苦臉的,又被四阿哥揪著說了一通身體的重要性之類的,最後他努力露出疲倦的神色來,四阿哥才算是停下了。
等四阿哥走了,十阿哥還感覺耳朵嗡嗡嗡的,四阿哥教訓的話還在腦海中打轉。
九阿哥在旁邊嘲笑道:「讓你亂來,下次再不吃飯,我還找四哥來教訓你。」
十阿哥苦著臉道:「別,我不敢了。」
天天被四阿哥盯著,他還能吃得下去嗎?
十阿哥默默自己肉嘟嘟的圓肚子,忍不住嘆氣:「要不我就少吃一點點?」
八阿哥在旁邊勸道:「十弟還是悠著點,身體更緊要。」
他今兒還要拿著賬單去各處催交欠賬,也沒辦法留下陪十阿哥很久,只再三叮囑後這才離開。
九阿哥就道:「看看就你一個人,鬧得三個哥哥都人仰馬翻的。」
十阿哥瞪了他一眼,四阿哥和八阿哥一個喂了自己,一個關心勸說自己,九阿哥做了什麼啊,就在旁邊偷笑!
九阿哥急了:「要不是我把四哥拽過來,你還喊著不肯吃呢!行了,瘦一點的事你先養好再說。」
十阿哥想想也是,於是就乖乖開始吃飯,沒幾天就好多了。
院首來把脈幾天後,也說十阿哥恢復得不錯,按照這個食譜多吃半個月就行了。
十阿哥看著無窮無盡的白粥露出絕望的表情來:「能不能少吃幾天,我感覺已經好多了。」
那必然不行,院首擔心十阿哥的腸胃之前餓得那麼厲害要受不了,還是少吃點為好。
十阿哥只能無奈按照院首的意思吃了幾天,吃得舌頭快感覺不出味道來,最慘的是燈他能下榻走動,發現自己不但沒瘦,還胖了一點。
他摸著肚子不可思議了:「蘭青,你看我是不是又胖了?」
十阿哥滿臉驚恐,又開始嚷嚷不肯吃飯。
九阿哥頭疼壞了,又不敢告到皇帝面前,免得十阿哥被責罰,於是偷偷摸摸去找皇太後:「皇祖母,四哥府上的吃食特別不錯,小十要是過去那邊住幾天吃一吃,就不會再嚷嚷不吃飯了。」
他的蒙語不錯,皇太後聽著點頭道:「也是,四阿哥府上的耿格格特別會吃,那就讓小十去那邊住幾天,我來跟皇帝提一提。」
皇帝來請安的時候,皇太後就提起此事。
皇帝一聽就知道是九阿哥的主意,皺眉道:「小十越發任性了,皇額娘不能縱著他才是。」
皇太後就嘆道:「小十年紀小,身邊人又勸不住。之前四阿哥過去他才乖乖吃飯,不如就住到四阿哥府上去,能幫著盯著點兒,說不准就改過來了。」
皇帝想了想確實在理,畢竟之前也就四阿哥把十阿哥鎮住了,讓人乖乖吃飯,於是就把十阿哥直接打包送去四阿哥府上了。
四阿哥看見穿得圓滾滾從馬車下來的十阿哥,聽著李德全的話只覺得頭疼,也只能接受了,讓四福晉在前邊安排個院子給十阿哥住下。
蘭青把十阿哥貼身用的穿的都帶來了,整整兩輛馬車才塞完,有床褥枕頭,替換的衣服、鞋子和佩飾,裡裡外外都准備妥當,四福晉只需要挑好院子,讓嬤嬤們打掃干淨就行。
其他的蘭青帶著幾個宮女和太監就能整理妥當,四福晉也就不再插手了。
四阿哥還把耿奕叫過來見一見十阿哥,又私下對她道:「這小子不好好吃飯,總嚷嚷要餓瘦一點,你看看有沒什麼適合十弟吃的,跟福晉商量著把菜式定下來。」
耿奕發愁道:「爺,好吃的東西必然容易發胖,十阿哥吃完後胖了,會不會又不肯吃了?」
四阿哥冷哼:「他敢不吃?吃完我帶著十弟散散步,早上也起來一起打拳,他就不會胖了。」
吃得多不動,十阿哥才會胖,帶著他動就好了。
四阿哥自從睡得早了,就每天一大早起來打拳熱身,幾乎就沒斷過。
耿奕想想天寒地凍的,十阿哥被四阿哥大清早從被窩給抓起來也有點慘。
不過十阿哥小小年紀總餓著,腸胃遲早要給弄壞的。
她就跟四福晉提議,以暖胃為主的菜式,葷菜可以稍微少一點,免得十阿哥一時消化不了。
第一天收拾完都有點晚了,於是給十阿哥就定下的晚飯是肉粥,無功無過,十阿哥看著粥就一臉郁悶,被四阿哥盯著還不敢不吃,好歹吃掉了一碗才是睡下的。
十阿哥在熟悉的被窩裡,哪怕換了個地方,還是沾著枕頭就睡過去了。
而且肚子裡有東西,不會餓得撓心撓肺的,他晚上就不會輾轉難眠。
誰知道大清早的,十阿哥就被人用力搖醒,他的眼睛都沒能睜開,嘟嘟嚷嚷道:「誰,誰敢吵醒本大爺睡覺。」
「誰是大爺了?」
陰惻惻的熟悉聲音在耳邊響起,十阿哥一個激靈就睜開眼看見面前的四阿哥,連忙補救道:「四哥,我是睡迷糊了。」
他看著窗外的天色還是黑的,這還沒天亮啊,頓時迷茫了:「四哥那麼早叫醒弟弟,是有什麼事嗎?」
四阿哥言簡意賅道:「起來簡單洗漱,然後跟著我一起打拳。」
十阿哥瞪大眼,張嘴就想說不去,大冬天的被窩多舒服,為什麼要離開被窩去打什麼鬼拳啊!
四阿哥看著他磨磨蹭蹭就是不出來,直接一手把人提了起來:「趕緊的,不然等會耽擱了我去上朝。」
十阿哥就道:「不敢耽誤,不如四哥先去,弟弟等會再來。」
四阿哥信他就有鬼了,就在旁邊看著,十阿哥只好耷拉著腦袋去洗了個臉,穿好衣服就跟著出去了,被冷風一吹,整個人哆嗦了一下。
想了下後院校場空曠更冷,四阿哥還是心疼弟弟的,就選了個背風的地方開始帶著十阿哥打拳。
十阿哥剛開始還凍得哆哆嗦嗦的,跟著斷斷續續打完拳之後渾身都熱乎了起來,額頭都出汗了,氣喘吁吁的。
四阿哥打了兩遍拳就草草結束,擔心十阿哥冷下來一身汗被冷風吹著不好,趕緊帶人回去擦汗再換一身干淨衣裳。
打了拳之後的十阿哥換好衣服才感覺自己飢腸轆轆,這會兒餓得都能吃掉一頭牛,頓時愁眉苦臉起來:「四哥,弟弟等會還是喝粥嗎?」
活動之後都出一身汗了,能吃點好的嗎?
四阿哥只知道四福晉和耿奕一起安排,也就沒過問,招呼十阿哥坐下。
蘇培盛很快帶著廚房的人來上早飯,十阿哥一看居然不是粥,而是牛肉羹,又糾結了:「四哥,我就不吃這個了吧。」
因為吃肉會胖!
四阿哥板著臉想訓話,蘇培盛在旁邊笑著道:「十阿哥放心,這牛肉羹吃不胖人的。」
十阿哥好奇地看了過來:「蘇伴伴你別騙我,這牛肉羹都是牛肉,怎麼可能吃不胖人?」
蘇培盛就解釋道:「十阿哥看著這牛肉多,其實都是牛肉切碎後的肉糜,實際上沒有看起來那麼多,只放了一點,另外添了冬菇丁、筍丁和山藥丁,這是廚房那邊特意為十阿哥准備的。」
所以咋一看似乎很多牛肉,其實別的配料也很多。
十阿哥半信半疑,舀了一口吃,眼睛都眯起來了:「四哥,這個好吃。」
四阿哥見他開始吃了,才咽下了原本要說的話:「十弟喜歡就多吃點,剛才活動了一番,這會兒吃一點無妨。」
十阿哥想想也是,就乖乖拿著勺子吃完一整碗的牛肉羹。
牛肉切碎後跟配料添上雞湯一起煮,味道鮮美極了,吃著也不膩人,一口下去既然有肉又有菜,還不是大肉,十阿哥吃著都沒那麼大的罪惡感,擔心自己會胖了。
活動後美美吃一頓,十阿哥美滋滋的,准備回去睡回籠覺。
四阿哥還在,這怎麼可能?
他讓蘇培盛把書房那邊弄個小桌子給十阿哥,叮囑道:「十弟在我這裡住幾天,功課也不能留下,今兒我去先生那邊問問給你留了什麼功課,十弟今天就先寫幾篇大字。」
說是幾篇,卻是二三十張,十阿哥臉都木了,這也太多了吧!
而且他不是過來四阿哥這裡養身體的,怎麼來寫大字!
但是四阿哥已經匆匆趕去上朝了,蘇培盛留在書房伺候,十阿哥只能硬著頭皮坐下開始寫大字。
蘇培盛還幫著磨墨,十阿哥就更不好意思不寫了。
不過他開始寫起來之後,慢慢就靜下心來,不知不覺一口氣寫了三十張大字,這才感覺手又酸又累,趕緊放下毛筆。
看著外邊天色已經大亮了,十阿哥摸著肚子感覺有點餓了。
玲瓏這時候提著食盒進來,笑著道:「這是廚房准備的點心,想著十阿哥該是寫累了。」
十阿哥眨眨眼道:「不,我不累,也不餓的。」
話音剛落,他肚子就咕嚕叫了,怪不好意思的。
玲瓏徑直打開食盒拿出一盤點心來,似乎沒聽見十阿哥肚子在唱空城計:「這是松子糕,用熟松子和糯米做的。知道十阿哥不愛吃甜,糖擱得少一些。」
松子糕跟白雪一樣,只比拇指大一點,一口能吃一口,也不會髒了身上。
而且並不算很甜,只有一點點甜味,吃著也不膩人,配著茶一起吃是再合適不過了。
一碟子並不多,十阿哥吃完感覺墊了肚子,不餓也不是很飽的感覺。
玲瓏就笑著道:「這糕點分量不大,等會四阿哥下朝後就能一起用一些了。」
所以這會上的不多,免得等會十阿哥跟四阿哥一起吃的時候就吃不下的。
「而且這山藥養胃,對十阿哥也是極好的,糯米放得不多,也容易克化。」
十阿哥心裡感動,只覺得四阿哥府上的人對他特別周到又貼心,知道他怕胖不敢吃肉,就送素點心來。
等四阿哥回來,廚房那邊還在發愁上什麼菜,劉廚子提議上素面。全是素食,這就吃不胖了吧!
馬廚子不放心,問過福晉後又讓徒弟去找耿奕打聽一下口風,看有沒什麼特別好的主意。
耿奕見小祝子過來問,就搖頭道:「吃素是不會瘦的,你看寺廟裡的大和尚不也有胖的嗎?」
小祝子想想,還真是,連忙問道:「那格格,不吃素難道上肉嗎?」
耿奕還真點頭了:「是啊,要上肉。十阿哥年紀還小,怎麼能不吃肉呢。」
十阿哥一點都不吃肉,不吸收適量的蛋白質,營養不夠,他會長不高的啊!
小祝子更發愁了:「格格,要十阿哥不願意吃肉呢?」
那廚房做了一桌菜,不就白做了嗎?
耿奕只道:「多用白肉,少用紅肉就好,做得漂亮點,看起來不那麼像大肉就好。」
這話讓小祝子更糊塗了,忍不住問道:「格格,這怎麼看起來是肉又不是大肉的?」
第30章
耿奕想了想, 瘦身必須經歷的菜譜:雞胸肉!
就是這玩意兒實在太難吃了,她以前自己試過,無論怎麼做總是不太好吃, 就看馬廚子能不能把雞胸肉起死回生,做出好吃點來了。
她因此還想到另外一個,就是雞肉松!
這東西是雞腿肉做的, 剔除骨頭後再剁碎,裹上雞蛋清後下鍋煎成金黃之後撈起來,放進香油、料酒,加上冬筍、姜蔥等,還要把剔除的骨頭放在最上面,加上一大碗的水後去蒸得透透的。
要吃的時候把雞骨頭扔掉, 再把雞肉撕成條, 做雞絲面也好,直接吃也行,都是一道菜了。
耿奕想了想, 也可以把雞胸肉和雞腿肉一起做, 那樣味道能好, 也不會讓人吃著胖了。
除了這個, 她還想到一道菜,那就是蝦餅!
蝦的蛋白質高, 營養也好, 最適合十阿哥這樣半大的小子了,吃著也不胖人,味道又不錯。
蝦餅做的步驟簡單, 把腌制好的蝦肉切碎後融入面團中, 揉成小小一團, 放進油鍋裡炸一炸,兩面金黃就能撈出來,吃著又脆又香,而且裡面擱的蝦肉不算多,吃著也不會覺得自己吃肉吃多了。
畢竟面團和蝦肉揉在一起,吃的時候其實也分不太清楚哪些是面團哪些是肉,吃起來沒那麼明顯。
這道菜看著雖然不難,但是如果蝦肉放多了,這面團就不成型了。
如果蝦肉放少了,那吃起來就只有面,雖然脆卻沒那麼香的,很巧廚師的手上功夫。
十阿哥和四阿哥兩個人,一個半大小子胃口大,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胃口也不小,兩道菜可能有點少,耿奕琢磨著可以再來一道鰱魚豆腐,新鮮的鰱魚在油鍋上煎一煎,放點醬汁再跟豆腐一起燉,簡直不要太香。
聽聞十阿哥不太會挑魚刺,也可以把鰱魚切成一片片的魚肉,稍微翻炒之後跟豆腐再一起燉,只是魚肉雖然放的時間不能太久,不然魚肉就要老了不好吃的。
這豆腐是白色的,魚肉也是白色的,放在一起讓人混淆不清。豆腐吸飽了魚汁,吃著是魚肉味,看著是肉吃著也可能是豆腐,似是有肉又好像不是很多的樣子。
再添上一道醋溜白菜,這有葷有素就全了。
既有營養又清淡,還不容易吃胖!
這些還都能配上米飯一起吃,冬天吃著暖呼呼是再適合不過了。
十阿哥看見上了一道魚,他其實不是很喜歡吃魚的。
不過看四阿哥吃著香,魚肉又剔了骨頭,吃著也不麻煩,他就嘗試著夾了一片魚肉吃,沒有腥味,又鮮又嫩,入口即化,哪怕不吃魚,只吃魚肉一起燉的豆腐,豆腐裡面帶著魚汁的鮮味,就十分下飯了。
十阿哥把魚汁澆在米飯上,米粒沾滿了魚汁的鮮甜更加好吃了。
醋溜白菜開胃,蝦餅脆脆的,十阿哥一人就能吃好幾塊停不下來。
而且分量不算多,兩人吃著正好,不然十阿哥感覺自己還能再來一桌!
不過吃著感覺肉不算多,既能飽腹又不膩人,還不會多胖的樣子,他還是很喜歡的。
十阿哥摸著肚子道:「九哥說四哥府上的吃食好,我當時還不相信,差點錯過了。」
要錯過美食,那多遺憾啊!
其實在宮裡的吃食也差不到哪裡去,畢竟御膳房集中了全國最好的廚子了。只是御膳房講究精細,每道菜看著很美,吃著味道也不錯,就是缺了那麼點煙火味。
不像四阿哥這裡吃得那麼隨意,兩人還能面對面坐著吃,吃得滿頭大汗也無妨,不必擔心身邊伺候的人盯著看會不好意思,十阿哥吃得就痛快多了。
但是他吃完後又摸著肚子嘆氣,就聽四阿哥說道:「十弟坐一會兒,等下跟我一起走走散步消食就是了。」
兩人坐了一會,相顧無言,四阿哥想了一會就說起今天去先生那邊要來的功課:「十弟有時間就看看,別落下太多了,回頭要跟不上的。」
十阿哥蔫蔫的,生怕一下午要被拘在書房裡做功課。
好在四阿哥沒那麼喪心病狂,散步之後就讓十阿哥回去午睡一會,然後起來做一個時辰的功課:「要是做得好,我就帶十弟去校場騎馬散散心。」
總不能只吃睡然後就坐著不動,還是得動靜結合。
十阿哥一聽就高興了,又忐忑道:「四哥,我騎射功夫不怎麼好。」
四阿哥就道:「怕什麼,哪個兄弟的騎射不是一點點慢慢練起來的?十三弟之前就是平常,這陣子努力後也像模像樣了。我派人進宮叫上十三弟,下午的時候你可以跟十三弟一起切磋一下。」
十阿哥知道之前十四阿哥把十三阿哥壓著打了一頓,十四阿哥被弄去西大營吃苦受罰了,十三阿哥臉上的傷勢好了之後就抓緊功夫開始找武師傅指導。
前後這才多久,十三阿哥的騎射功夫居然就上來了,十阿哥暗暗想著自己這個做兄長的也不能落後太多的。
四阿哥下午在校場給十阿哥挑了一匹溫順的棗紅色母馬,不算高大,十阿哥也能自個上去馬背,慢吞吞小跑起來。
他看著十阿哥跑了一圈,圓臉上全是笑容,顯然出來跑馬散散心特別高興。
十三阿哥匆忙過來,十阿哥趕緊停下母馬跟他打招呼:「十三弟來啦,要一起跑嗎?」
聞言,十三阿哥點頭道:「好。」
兩人跑了一圈,十三阿哥的騎術更為精湛,駿馬跑得飛快,十阿哥怎麼拍馬都追不上。
明明之前自己的騎射還算可以,怎麼就跟十三阿哥落後這麼多了?
「十三弟,你這是怎麼練習的,騎術是突飛猛進了啊?」
十三阿哥笑笑道:「就是多費時間來練習,然後我請武師傅在旁邊多糾正。」
光是自己埋頭苦練,很可能發現不了他的毛病,有人在旁邊看著就不一樣了。
十阿哥若有所思地點頭,想著過陣子回去也請武師傅在旁邊糾正自己的騎射好了,就聽十三阿哥道:「十哥你的臉色比之前好多了,如今身子骨還好嗎?」
之前聽說十阿哥不想吃飯,要四阿哥才行,皇帝就大手一揮把人送去四貝勒府住幾天,十三阿哥聽說後羨慕壞了。
他也好想跟四阿哥一起住一起吃飯一起說功課再一起練習騎射,一定非常有意思!
還有就是四阿哥的字帖,十三阿哥早就想要臨摹一番了,皇帝都誇四阿哥的字寫得好,自己也得努力才行。
十三阿哥知道十阿哥跟四阿哥一起吃飯一起打拳還在書房寫大字,滿臉都是羨慕的:「真好,我要是跟皇阿瑪說住到四哥那邊去,也不知道皇阿瑪會不會點頭。」
十阿哥就不明白了:「我這一大早被叫起來打拳,雖然吃著不錯,但是上午寫三十張大字,下午還要做功課才能出來跑一會兒馬,哪裡好了?」
他就不解,十三阿哥怎麼恨不能代替自己做這些,不累嗎?
十三阿哥是一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的表情:「四阿哥的字帖那是千金難求,他直接就拿給十哥臨摹了,多好!功課這個,十哥原本的功課就馬馬虎虎的,再不去上堂還不做功課的話,這不是要落後一大截,得被後邊的弟弟超過。」
真被後邊小好幾歲的弟弟超過,十阿哥這張臉還能掛得住嗎?
「四哥還不是為了十哥好,不然他怎的特地去找先生要功課過來,還找我問了,想是十哥不會的話,也能給你解答一番。」
所以十三阿哥能不羨慕嗎,四阿哥這是陪練、陪吃和陪玩了啊!
十阿哥想想也是,四阿哥夠用心的。
明明是皇帝的意思把人扔出來讓四阿哥苦惱,他雖然頭疼還是老老實實把十阿哥接下了,又照顧周全,吃食、功課和身體是一個都沒落下。
四阿哥其實可以把人收下來,然後吩咐四福晉多照顧一點,偶爾問兩句就足夠了,反正十阿哥住幾天就要回宮去,根本不必這麼費心的。
尤其他管著十阿哥吃就算了,還要管起打拳和功課,簡直是吃力不討好。
十阿哥原本也有點郁悶,看見十三阿哥看著自己羨慕的目光,轉念一想他確實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有個人惦記自己方方面面,嘮嘮叨叨還會開口教訓,那不是關心和看重嗎?
也就是四阿哥當十阿哥是親近的兄弟,這才會願意費神的。
不然四阿哥那麼忙,哪裡需要事事過問,還親自帶十阿哥打拳、吃飯和出來跑馬?
四阿哥估計也明白自己不善言辭,跟十阿哥之間無話可說有點尷尬,還特意派人進宮請了十三阿哥過來。
十阿哥也是知道好歹的,吸吸鼻子道:「那我得好好練字和做功課,回去讓先生也能誇一誇。」
十三阿哥覺得這個要求可能有點難,不過也沒打擊十阿哥:「十哥要有不會的可以問四哥,四哥要沒時間,也可以問三哥的。」
十阿哥想想三阿哥就算了,雖然三阿哥的學問是不錯,但是說得太深了,就沒讓人聽明白的意思:「那我還是問九哥算了。」
十三阿哥的表情一言難盡,雖然九阿哥的算數學得好,聽聞最近還開始自學起拉丁文,寫得像模像樣的,口頭簡單溝通都沒什麼問題。
問題是九阿哥的興趣太廣泛了,對功課不是很上心,只能說勉強過得去,讓他教導十阿哥的話,那不是誤人子弟嗎?
十三阿哥憋了好一會才道:「十哥還是問四哥或者八哥吧。」
十阿哥嘆氣道:「八哥最近太忙了,忙著收賬,四哥也沒那麼多時間。」
不過他住在四阿哥這裡,見到四阿哥就容易得多了,應該也能問一問的。
兩人跑了一會馬□□箭,十三阿哥拉著弓,羽箭挨著靶心,他不由露出沮喪的神色來。
四阿哥在後邊看著就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道:「你這邊太緊張了,放松一點,下一次就可以了。」
十阿哥拉弓不如十三阿哥熟練,四阿哥就過去糾正他的姿勢,羽箭居然也中了靶子,雖然離靶心還有一段距離,他就挺高興的。
畢竟他之前射箭心不在焉的,十次有八次都沒挨著靶子,武師傅對十阿哥也是絕望了。
四阿哥就道:「騎射功夫不能丟,你這是餓多了沒力氣,胳膊抬高一點。對,就是這樣。」
十阿哥再次放箭,這次羽箭離靶心更近了,他笑眯眯道:「看來我還是有天分的,多練習就好了。」
四阿哥笑著點頭:「是,十弟這次做得不錯,跟著十三弟一起多練習幾回就好。」
十阿哥探頭道:「多練習幾次,是不是就能追上十三弟了?」
十三阿哥在旁邊微微笑道:「十哥,騎射功夫不是嘴上說說的。」
他一臉「放馬過來,誰怕誰」的表情,讓十阿哥也認真起來了。
十阿哥嘟囔道:「我好歹是哥哥,怎麼能輸給弟弟。」
他每次拉弓都有所調整,加上四阿哥在旁邊糾正和指導,手感越發好了,再也不會脫靶,離靶心的距離是越來越近的。
但是十三阿哥這邊,他已經開始頻頻中靶心,基本上就沒離開太遠。
兩個小的你追我趕,最後十阿哥的胳膊都酸了,手裡的弓箭都要拉不開,四阿哥才叫停了:「好了,時辰差不多了,十三弟不如跟我回去一起用飯?」
十三阿哥連連點頭笑道:「那弟弟就叨擾四哥了。」
回去等飯的時候,四阿哥就讓出了一身汗的兩人沐浴後換了一身衣服,再叫蘇培盛帶著兩個力氣比較大的小太監給十阿哥和十三阿哥捏胳膊,解釋道:「下午練習射箭久了,胳膊明兒會酸疼得厲害,捏一捏松快一下比較好。」
十阿哥只覺得四阿哥這也太周到了一點,剛捏的時候胳膊酸得厲害,後邊漸漸就輕松了許多,整個人都有點昏昏欲睡,然而肚子餓得咕咕叫了。
「四哥,今晚吃什麼?」
四阿哥這個還真不知道,回頭廚房送菜上來,是一盤菠菜,再有是魚丸湯。
另外一個太監還端著一個大鍋上來,把十阿哥給驚住了:「這是什麼?」
跟著來的馬廚子就恭敬答道:「十阿哥,這是地鍋雞。」
他伸手掀開蓋子,露出鍋裡的真容來。
「這雞選的是年歲不大的走地雞,先是把雞肉剁塊後跟幾種菇子一起在鍋裡炒,添上姜蔥炒成金黃色,再加上雞湯、玉米和冬筍,最後再添了洗淨的白菜一起燉。」
十阿哥聞著味道就眯起眼,就是有點不敢伸筷子。
還是四阿哥先拾起筷子給他夾了一筷子,又給十三阿哥夾了,才招呼道:「放心吃,騎射活動回來,吃這麼一點沒事的。」
十阿哥想想也是,今天騎馬跑了好幾圈還練習射箭好久,消耗足夠大了,吃一點也無妨,於是心安理得開始吃了起來。
雞肉滿是汁水,就連冬筍和白菜也是,一口肉一口菜一口米飯,十阿哥吃得不亦樂乎。
十三阿哥吃得就要慢條斯理得多了,不過筷子就沒停過。
十阿哥感覺一個人吃的時候怪沒意思的,但一桌三個都是能吃的,你一筷子我一筷子,那就要熱鬧得多了。
他要筷子慢一點,可能看中的肉就沒了!
十三阿哥看著瘦,也是很能吃的年紀,三個人愣是把一桌菜吃了個一干二淨,也沒感覺特別撐。
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宮門就要落鎖,十三阿哥就依依不舍回宮了。
見他三步一回頭的幽怨眼神,十阿哥就樂了,感覺自己占了大便宜,顛顛送十三阿哥到門口,仿佛自己才是這邊的主人一樣。
十三阿哥的眼神更幽怨了,好在四阿哥為了安撫這個弟弟,把自己的字帖送了一本過來,十三阿哥這才高興了,抱著字帖才上馬車離開。
十阿哥累了一天,吃得又飽飽的,回去沒多久就睡下了,幾乎是沾著枕頭就睡著。
第二天迷迷糊糊醒來,他就見四阿哥帶著一身冷氣進來的。
想著這麼一大早的,四阿哥上早朝之前還要來叫自己起床,肯定比他要早起許多,十阿哥就一個激靈爬起來,不必四阿哥催促就自覺去洗漱然後跟著打拳了。
四阿哥看著十阿哥相當滿意,之後幾天十阿哥起來更早了。
每天早上四阿哥過去的時候,十阿哥已經起床,還穿戴整齊洗漱好等著他。
等半個月後耿奕再次見到十阿哥的時候,明顯感覺十阿哥的身形瘦削了一圈,從一個肉嘟嘟的胖子,變成了一個結實的小胖子了。
十阿哥其實不太滿意,感覺自己還是有點胖。
還是四阿哥面無表情道:「你平日在宮裡點心吃多了,又不愛動,這才會胖的。想想你吃了多久才胖起來,這才半個月怎麼可能就徹底瘦下去。」
要立刻瘦下去也不是不行,直接割肉不就最快了嗎?
打了一棍子,四阿哥又給了點甜頭道:「不過十弟這陣子很努力了,半個月就瘦了一圈,按照這個作息下去,慢慢就會再瘦一點。」
十阿哥在這邊每天除了吃飯之外,甜點心就少吃幾乎不吃了,活動量也足夠大,原本就是半大小子,新陳代謝高,慢慢也就瘦下去的。
只要他別著急,別跟之前那樣瘋狂往餓死的邊緣試探就好,不然快餓死了自己,短時間內可能瘦一點,很容易就水腫又看著胖,甚至把自己餓病了的。
十阿哥聽著就不對了,猛地抬頭道:「四哥這就要讓我回宮去了嗎?」
四阿哥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是啊,十弟如今能吃能睡還瘦了一點,也該回宮去了。不然一直不上課,功課要落後許多的。等回去後,十弟也不能懶著,不然又得胖回去。」
十阿哥的表情跟之前的十三阿哥如出一轍,在四阿哥這裡住得太舒服,轉眼就半個月,他都不想回宮了。
想想回宮後一個人住,都沒人陪著他一起吃飯,早上沒人一起練拳,下午也不能一起練騎射。
四阿哥就道:「十三弟也在宮裡,十弟可以跟他一起練習騎射。」
十阿哥想想也是,他最近進步了許多,怎麼都要再跟十三阿哥比劃一下,看誰才是哥哥!
於是他也不郁悶了,歡歡喜喜上馬車回宮去的。
四阿哥站在原地著實松了一口氣,他剛才還真怕十阿哥舍不得回宮,然後哭鼻子非要留下來,那他就為難了,自己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啊?
十阿哥出宮這麼久已經是皇帝破格允了的,如今他已經好起來了,再繼續住在宮外的話就不合適了。
十阿哥終於回宮了,四貝勒府上上下下總算都松了一口氣。
尤其廚房的壓力最大,馬廚子感覺腦袋上的頭發更稀疏了,每次都生怕做的飯菜不合十阿哥的胃口。
幸好耿奕給他打開了思路,加上四阿哥帶著十阿哥每天打拳和騎射,消耗大也就餓得快,他不再嚷嚷著不肯吃飯了。
九阿哥得知十阿哥回來了,趕緊過來,看見十阿哥確實瘦了一圈還驚訝道:「十弟真瘦了啊。」
他心想四阿哥不會真的逼著十阿哥拼命活動,不然十阿哥怎麼能瘦下來了?
十阿哥摸著肚子笑道:「九哥你說得對,四哥府上的吃食真不錯。」
他趕緊去見皇帝,皇帝看著瘦了一圈的十阿哥也詫異,笑著道:「小十看著壯實多了,看來你在老四那邊過得不錯。」
就知道四阿哥有辦法鎮得住十阿哥這個皮猴子,皇帝摸著胡子也笑了。
而且皇帝得知十阿哥的功課沒落下,騎射功夫還有所進步,那就更高興的。
四阿哥是勞苦功高,皇帝大手一揮就賞了他不少東西,從玉石、書畫到藥材和食材都有,滿滿一車讓高太監送去的。
高太監笑眯眯帶著一車賞賜前來,四阿哥謝恩後收下,蘇培盛自是塞給高太監一個不大的荷包。裡邊雖然輕,一摸就知道是銀票,高太監唇邊的笑容就更深了。
高太監就道:「四阿哥,這一筐子熾魚還是新鮮的,一路快馬加鞭從海邊送來,得盡快處置才行。」
不然這魚就不鮮活了,吃著味道就不好的。
一大車的活魚千裡迢迢送到京城來,只剩下一小半還是活的了。
活魚兩筐送去了皇太後那邊,皇帝留下兩筐,給四阿哥賞了一筐,太子那邊一筐,後宮嬪妃和其他阿哥們就不夠分,不可能再每人一筐,只能按條來分了。
蘇培盛趕緊把這一筐熾魚送去廚房,讓馬廚子趕緊處理了。
馬廚子一看,就果斷拍板做一頓全魚宴,余下的魚就洗淨後腌起來,做糟魚也是可以的。
一部分魚還能鮮活著處置了,剔骨後把肉剁碎後做成魚丸,冬天也能凍起來放好一陣子。以後吃個鍋子,或是用魚丸做湯也是鮮得讓人要吞掉舌頭。
廚房忙活了好幾個時辰才算是把魚都處置好,馬廚子和劉廚子帶著徒弟開始做菜。
聽說要吃全魚宴,耿奕早早就到主院來等著了。
她來得比宋格格還早,宋格格進來看見耿奕臉上不由驚訝:「耿妹妹來得真早。」
耿奕笑笑,有好吃的,她在屋裡都待不住,就趕緊過來了。
李格格和鈕鈷祿格格很快也跟著過來了,李格格還牽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怯生生貼在她身後看向宋格格和耿奕的。
耿奕恍然,這就是四阿哥的女兒懷恪吧?
只是自己來了也快一個月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李格格這個女兒。
李格格身後的嬤嬤抱著懷恪坐在椅子上,李格格在旁邊才坐下,看見耿奕的目光就道:「之前天冷下來,懷恪一出門被冷風一吹就有點咳嗽,索性就拘在屋裡養著,一直沒出來了。這會兒天氣沒那麼冷了,風也不大,眼看咳嗽也見好了,我就帶著她過來的。」
懷恪身上穿得厚厚的,整個人圓滾滾,連伸手都有點困難,也不知道李格格究竟給她穿了多少衣服。
進來後脫掉了披風,裡面咋一看還是好幾件。
耿奕一聽就明白懷恪可能年紀小,呼吸道興許也不太好,被冷風吹著有些著涼才容易咳嗽的。
不過她看著紅光沒出現,懷恪的臉色還可以,估計不是什麼大問題,應該都痊愈了。
畢竟今年京城的冬天確實比往年要冷一點,小孩子身體敏感不太適應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就是李格格頗為緊張,年夜飯都沒讓懷恪出來。
只是懷恪之前可能咳嗽沒好,弘輝也在,要是過了病氣也不好。
幾人沒坐一會兒,廖嬤嬤就來請她們入座,四阿哥和四福晉也過來了。
弘輝沒被嬤嬤抱出來,他這個年紀吃魚還是早了一點,聞著香味也怕鬧著要吃,索性在後頭給奶嬤嬤守著喂點肉糊糊了。
四阿哥帶著四福晉落座,四福晉坐在四阿哥的左手邊,四阿哥就示意耿奕坐在自己右手邊,耿奕另一邊則是李格格帶著女兒落座。
四福晉的另一邊就是宋格格,然後是鈕鈷祿格格落座了。
廚房帶著徒弟和太監們一一上菜,先上的是一道蒸熾魚。
怕魚刺多不好入口,蒸魚又不能把魚骨剔除了再蒸,很容易就蒸老了,於是馬廚子靈機一動,想到就是先把熾魚在油鍋裡炸一小會兒,魚骨都炸酥脆了再隔水蒸,這魚吃起來就外邊脆脆的,裡面的魚骨也是脆脆的,吃著一點也不扎人。
就連懷恪小小人兒也能吃這個魚,不怕魚刺扎著了。
耿奕吃著這魚確實不錯,馬廚子的手藝的確厲害。這炸魚要是過頭了,魚肉就老了,要炸得火候不夠,魚骨就不夠脆,還是有些扎人。
如今魚骨不但脆的,魚肉卻還保留了鮮嫩,著實厲害了。
她一口氣吃掉了半條熾魚,就上了第二道菜。
是把熾魚切成片後,放進火腿、筍干吊的雞湯裡面煮一會兒。
難怪這會兒才上菜,而不是直接跟著之前一道上的,就因為這魚片剛煮好的時候味道最是鮮美,放久了會老,這時候上是正正好了。
底湯有火腿和筍干,雞湯是雙重的鮮美,魚片很嫩,魚骨都剃得干干淨淨的,懷恪被身後的嬤嬤布菜,也是埋頭苦吃。
可能是因為懷恪在的關系,菜裡都沒放辣,要清淡許多。
接著是魚丸湯、糖醋魚片、煎熾魚餅和熾魚羹,一桌菜就包含了煎、炸、蒸、煮,可謂用心至極。
最後上的是一碗面,耿奕還奇怪這面看著平平無奇,跟之前的菜式實在比不上。
但是她吃了一筷子,立刻驚訝了:「這是魚面?」
馬廚子就在角落候著,隨時出現介紹,聽見耿奕的問話連忙答道:「是,耿主子厲害,一下就吃出來了,這正是魚面。」
耿奕不由感慨,馬廚子真是什麼都會。
魚面其實就是把魚肉切碎後融入面團之中,然後再揉成面條。
面條裡有魚肉,吃著有魚的鮮味也有面條的勁道,看著簡簡單單的,做起來卻並不容易。
耿奕以前聽說過這道菜,可惜沒時間來得及去吃一吃,沒想到如今倒是吃到了。
吃完魚面,今晚的全魚宴就結束了,一筐魚幾乎都吃完了,余下的一些做成魚丸存幾天來吃。
李格格就推了推身邊因為吃飽了之後有點瞌睡的女兒,懷恪一個激靈醒過來,立刻起身跑到四阿哥身邊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奶聲奶氣道:「阿瑪好久沒來看我了。」
四阿哥摸了摸懷恪的腦袋,見她面色紅潤,確實是好了,笑著道:「改天去看你,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睡了。」
懷恪怯生生回頭看了李格格一眼,李格格有些沮喪,還是讓嬤嬤抱著女兒,起身告辭了。
她要走,身邊的鈕鈷祿格格也起身回去,宋格格也不例外。
宋格格是看出四阿哥似乎有話要對四福晉說,就不久留了。
耿奕剛要起身,就被四阿哥壓著肩膀重新坐下。
等其他人離開後,四阿哥才道:「之前一直忙著,後來十弟又住過來了,一時抽不開身。玉容膏的買賣做得頗為順利,加上九弟那邊幫襯,這買賣算是穩住了。」
「玉容膏的方子是你給的,耿銀也是你推薦的,這買賣每月鋪面進項的兩成利歸你。福晉幫著挑選和安置人手,也是辛勞,亦得一成利。」
耿奕一愣,臉上不顯,心裡是樂開了花。
雖然她沒出去看看鋪面的生意究竟如何,不過聽跑腿的小李子提過,外邊如今玉容膏是供不應求,排隊買的人極多。這兩成看著不多,龐大的出貨量算下來就著實不少。
更別提玉容膏一罐子賣的價錢不低,成本其實卻不算高,哪怕把好看的琉璃罐子算進來,耿奕也是賺翻了啊!
想想她人在府裡坐著,每個月就有大筆銀錢飛到自己懷裡來,簡直爽歪歪!
福晉就推辭道:「爺,我這只是舉手之勞,這一成利實在有愧。」
四阿哥笑道:「你收著就是了。」
見他堅持,福晉就沒再推辭的。
回頭四阿哥跟耿奕私下道:「我原本想給你三成利,卻太扎眼了一些。另外從我這邊抽出半成利,用來獎賞耿銀和幾個教導女工的嬤嬤們。」
畢竟有賞有罰,才能調動屬下的積極性。
耿奕其實得到兩成已經很滿足了,三成就有點貪心的,畢竟她就出個方子和推薦了耿銀去幫忙,其他的都是四阿哥還有四福晉派人忙活的。
「爺,兩成就很好了。」
四阿哥看她笑眯眯的,就捏了捏耿奕的臉頰道:「行,每月到月底的時候,讓耿銀派人送銀票過來。」
耿奕美滋滋的,看來她的小金庫要越來越滿了!
四阿哥看她滿臉寫著高興,自然而然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們這邊歡歡喜喜,八阿哥那邊就愁多了。
八阿哥跟著裕親王查賬,欠賬的太多,裕親王不可能親自去要,就只能他去了。
但是八阿哥又不太想得罪人,只能客客氣氣上門,然後被客客氣氣招呼後再客客氣氣送出來,兩邊都笑呵呵的,就是欠款幾乎沒什麼進展。
要麼說手頭緊實在拿不出來,要麼就說延緩幾天,要麼就只給零星一部分,跟打發叫花子一樣。
偏偏八阿哥還不好跟他們撕破臉,畢竟一個個都是勛貴人家,都是不能得罪死的。
這還不算,八阿哥好不容易抽空跑去西大營,爬山上去累得要命,十四阿哥的對陣也結束了,他們那一隊雖然沒能拔得頭籌,卻也不錯,只屈居第二。
十四阿哥有點遺憾,想著下一次一定要拿第一就行,所以就不想回宮了。
八阿哥再三勸說都不行,一時都不知道該拿十四阿哥怎麼辦。
他實在勸不動,人也累得不行,只能道:「我說不過十四弟,實在不行,回頭讓四哥過來一趟。」
十四阿哥縮了縮脖子道:「四哥那麼忙,應該沒時間過來接我了吧?」
八阿哥想起最近,於是點頭道:「四哥這陣子確實挺忙的,既要跟九弟一起做買賣,又要照顧住到他府上住了半個月的十弟……」
十四阿哥一聽就不高興了:「什麼,我還沒在四哥府上住過,十哥還住了半個月?怎麼九哥還跟四哥做買賣去了?」
聽說十阿哥住在四阿哥府上,有四阿哥陪吃陪玩還指點騎射功夫,十四阿哥就有點坐不住了。要不他還是回去,然後跟皇帝說說,自己也去四阿哥那邊住幾天?
雖然自己的騎射功夫比十阿哥好多了,不需要四阿哥怎麼指點,但是他在西大營這麼久,功課也落下了,是不是也該讓四阿哥幫忙指導一下?
第31章
八阿哥還以為這次又白跑一趟, 心裡正郁悶,面前的十四阿哥不知道怎的猶豫了一下,又改變主意打算跟自己回去了。
他是一頭霧水, 不過十四阿哥肯回去就好, 就見十四阿哥轉身一溜煙往回跑:「八哥等我一會, 我去收拾東西——」
十四阿哥飛快跑到西大營裡邊,開始收拾自己不多的行李,一邊跟旁邊的老李說道:「我要跟哥哥回家去了,以後再來看你們。下次對陣缺了我, 實在太不公平了, 回頭讓圖德將軍把其他隊伍也剔除一個人才算公道!」
老李就笑道:「回家好,你總算肯回家了。別小看我們,這次就輸了一步而已,下回就不一定了。」
他想說十四阿哥回去後就沒那麼容易再回來的, 哪怕再回來很可能也不會當一個普通士兵那麼簡單。
不過老李還是把話咽下去了, 十四阿哥有些不舍地看著他道:「那你給我寫信,就送到這家酒樓的掌櫃,他會轉交給我的。回頭我看看能不能送點吃的過來,給兄弟們一起打打牙祭。」
這家酒樓是九阿哥入股的,畢竟他不能隨意出宮, 平日信箋也會送到掌櫃那邊, 然後代為轉交。
老李拍了拍十四阿哥的肩膀道:「好了, 回家就別惦記著我們這邊。以前你不在,我們不是也過得好好的嗎?」
十四阿哥嘀咕道:「那怎麼能一樣,跟我吃香喝辣的, 以後沒了肯定會不習慣的!」
老李想說他們從沒奢望習慣這些, 不過也沒打算跟十四阿哥這個半大小子計較這個:「趕緊回去吧, 別讓你哥大冬天的等太久了。」
外邊確實還挺冷的,十四阿哥就麻溜收拾好東西出去了,臨走前還跟老李揮手,等下山再看不見了,他還耷拉著腦袋有點沮喪。
八阿哥就不明白了,西大營那麼苦那麼累有什麼好留戀的,不過他還是安撫道:「十四弟不是說以後還要帶兵出戰的,往後總有機會再來西大營。」
十四阿哥點點頭,這才上了馬車,看著漸漸遠去的山頭,明白自己是真的要離開西大營了,還怪舍不得的。
這地方雖然沒有宮裡那麼舒服,卻有一群沒有那麼規矩約束的老兵們,他們知道得很多,動作說話雖然粗鄙卻很照顧他,讓自己學會了不少東西。
馬車很快進了城,十四阿哥忽然道:「八哥,我先不回宮,去四哥那邊。」
八阿哥奇怪道:「怎麼不先回宮?還要去四哥那邊打擾了?」
十四阿哥低頭看著自己道:「我穿成這樣才不要回宮,先去四哥那邊沐浴再換一身再回去。」
八阿哥就挑眉道:「十四弟還跟我客氣了,去我府上換不就好了,何必特意去四哥那邊?」
十四阿哥別別扭扭道:「這不是九哥說四哥府上的吃食特別好,我就想試試,就不打擾八哥了。」
八阿哥不說,每天忙忙碌碌的,哪裡還有心思講究吃的。
八福晉為了保持身材,吃得也不多。八阿哥白天都不在家,晚上回來累得都吃不下,隨意對付幾下就算了,哪裡還會讓廚房特意做很多好吃的飯菜呢?
但是四阿哥那邊不同,連最挑剔的九阿哥都說好,十四阿哥就忍不住心動了。
八阿哥沉默了一會道:「這樣,我陪十四弟過去吧。」
「不用,八哥最近不是忙著嗎?特意去西大營接我回來已經耽擱不少時間了,反正京城我熟,四哥住哪裡自己去就行。」
哪怕十四阿哥在西大營,也知道之前八阿哥去廣善庫查賬的事。
查賬之後肯定就是去要賬了,這差事吃力不討好的,肯定費時間,十四阿哥體貼,想著八阿哥最近肯定累死了,就沒必要陪著自己再跑一趟。
八阿哥揉著額角嘆氣道:「好吧,那十四弟小心點,我先送你過去。」
他話還沒說完,十四阿哥已經讓馬夫停車了,直接蹦下車道:「不麻煩八哥了,反正也沒多遠,我走著去就行。」
說完,十四阿哥拎著不大的包袱三兩下就跑遠了。
八阿哥無語,不過確實這裡去四貝勒府確實不遠,走幾步就到,就隨十四阿哥去了。
他這准備關門,就見九阿哥的馬車就要擦身而過。
九阿哥也看見八阿哥,趕緊讓馬車停下就探頭問道:「八哥怎麼在這裡?對了,八哥去接小十四了吧?怎麼樣,小十四他肯回來了嗎?」
他左看右看沒見人,還以為十四阿哥還死活要呆在西大營不肯回宮的。
八阿哥就道:「接回來了,他剛下車去四哥府上,說要換一身再回宮。」
九阿哥就嘀咕道:「小十四何必舍近求遠,直接去八哥府上沐浴換一身再回宮不就好了?這小子估計想去四哥那邊蹭吃,但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吧?」
八阿哥笑笑,就問道:「九弟出宮來又是為了什麼?」
九阿哥摸摸鼻子道:「我這不是跟四哥做著買賣,怎麼也得偶爾去那邊看看,舶來品店的東家還一直催著我多要貨,我就准備跟四哥商量一下怎麼給。」
當然也是因為剛回宮的十阿哥總在他耳邊嘀咕,住在四阿哥那邊的時候每天吃的什麼,光是菜式聽著就不錯,九阿哥就心動了,找了個機會溜出宮來准備去四阿哥那邊蹭飯。
如今有十四阿哥在,那就更好了,九阿哥也不用尷尬了!
不過對一向厚臉皮的九阿哥來說,尷尬兩個字他就從來不會寫。
「小十四應該沒走遠吧,我去接他,一塊兒去四哥那邊。」九阿哥跟八阿哥揮揮手,就吩咐馬夫趕緊追,說不准能追上前面的十四阿哥。
八阿哥就看著九阿哥的馬車匆匆離開,琢磨著四阿哥府上的廚子究竟有多厲害,引得一向挑嘴的九阿哥都忍不住心動的?
九阿哥的馬車沒多久就追上正走著的十四阿哥,招呼他上車後,九阿哥上下打量著人就道:「小十四看來在西大營過得還可以?看著沒瘦太多,人也結實多了。」
他拍了拍十四阿哥的胳膊,好家伙,硬邦邦的!
十四阿哥咧嘴一笑,比劃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道:「那是,西大營可不是個動動嘴皮子的地方,每天都要操練對陣的。」
九阿哥感覺自己被內涵到了,瞪了他一眼道:「小十四去西大營轉了一圈,嘴皮子是越發厲害,連哥哥都敢調侃了。」
兩人貧嘴了幾句,九阿哥就道:「小十在四哥這邊住了半個月,人也瘦了點,還結實了,就是回去每天叨叨在四哥這裡吃過什麼,吩咐御膳房給他做,把御廚折騰得夠嗆,他還覺得味道不夠正宗。」
他就是跟著十阿哥吃過兩頓,感覺御膳房的手藝就沒退步,怎麼就不正宗了呢?
於是九阿哥越發好奇,特地溜出宮准備去四阿哥那邊試試廚子的手藝究竟怎麼正宗了!
十四阿哥摸著肚子,感覺之前在西大營那邊吃的一頓已經空了,聽著九阿哥形容了幾句肚子都開始餓了起來:「那趕緊的,讓馬夫快一點。」
兩人結伴到四貝勒府,四阿哥都愣住了。
他看見十四阿哥不由納悶:「八弟不是去接你了,不先回宮見皇阿瑪,來我這裡做什麼?」
十四阿哥嘟嘟嚷嚷道:「我在路上遇到九哥,他說要過來四哥這邊,我就跟著來了。而且這一身髒兮兮的,我也想過來先沐浴換一身再回宮。」
不然髒兮兮回宮,他的臉往哪裡掛!
四阿哥感覺十四阿哥事兒多,在馬車上換一身,再回宮沐浴不就更好嗎?
只是十四阿哥剛回來就先到他這裡,四阿哥心裡知道這個弟弟別扭,可能是許久不見所以先過來看看,也就沒再說什麼,讓蘇培盛去安排了熱水和新衣服讓十四阿哥先洗一洗了。
九阿哥看十四阿哥進去沐浴,就笑著道:「弟弟是聽小十說四哥這邊的廚子有多厲害,就厚臉皮上門來了。」
四阿哥得知十阿哥最近沒偷吃甜點心,也跟著十三阿哥每天早上一起打拳,下午一起練習騎射,還是很欣慰的。
就是十阿哥不停折騰御膳房,總要做他這邊的菜式,就對御廚同情起來:「回頭讓馬廚子寫上菜方,你帶回去給御膳房的御廚看看。」
都是簡單的菜式,沒多難,御廚都是經驗老道的,看看菜方就能知道該怎麼做了。
九阿哥笑著搖頭道:「小十哪裡是嫌棄御膳房做得不好,我看他是在四哥這邊住得輕松舒服,這是想鬧著又住回來呢。」
四阿哥挑眉道:「這是不可能的事,皇阿瑪也不會允許的。等過幾年你們再大一點,也能出宮建府了。回頭讓人把菜方抄一份給你們,到時候讓廚子做就是了。」
九阿哥笑笑:「那我就先多謝四哥了。」
十四阿哥沐浴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換的是四阿哥新裁剪的衣服,大小還好,就是長了一點,勉強也能穿。
九阿哥看著他就笑道:「你這個頭得長長,這衣擺都快拖地了。」
十四阿哥就不高興了:「我年紀最小,還有的長呢,九哥你這樣就不會再長高了。」
九阿哥摸著鼻子,想著在四阿哥面前揍他的同母弟弟可行嗎?
好在四阿哥感覺到兩人快打起來的氣氛,趕緊道:「不是說要來嘗嘗廚子的手藝,要吃什麼?」
九阿哥連忙轉過頭來道:「就吃小十吃過的那些菜。」
十四阿哥在旁邊也跟著點頭附和:「都要。」
四阿哥哭笑不得:「那太多了,一頓吃不完,只挑小十最喜歡的幾樣吧。」
十四阿哥只好勉強點頭,琢磨著多來幾次就能吃完全部了。
九阿哥也是這麼想的,他比十四阿哥出宮還容易一點。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很快又撇開臉去。
上來的幾道菜,九阿哥最喜歡的是魚丸,沒有魚腥味,只余下鮮味,吃著還十分有彈性,不管做菜還是做湯都合適,吃著一點都不油膩,多少都能吃得下。
可惜四阿哥這邊的熾魚吃得差不多了,九阿哥後來只分到兩條,十四阿哥因為一直沒回來,所以索性沒分了,那一份就給了德妃。
十四阿哥還怪可惜的:「早知道應該讓人把熾魚送出來,讓四阿哥這邊的廚子做成魚丸,就能多放一陣子了。」
不過他好歹能在四阿哥這邊吃上幾口熾魚,還是不錯的。
九阿哥就道:「等以後有錢了,我就讓人去海邊送魚過來,不過也只能冬天了,夏天的話半路估計就得餿了。」
而且也太費錢了一點,夏天的話路上要無數的冰來鎮著魚才行,不然魚半路就要熱死了。
這冰一路走一路融化,路上就要不斷添補,那得多少錢才夠啊!
一般這冰有兩種,一種是硝石制冰,雖然方便一些,硝石卻不便宜。
另外就是存冰了,冬天的時候把冰塊存在地窖裡面,夏天的時候再取出來,就要便宜許多,然而要存那麼久,物以稀為貴,價錢就低不到哪裡去。
一路從海邊送過來,這送的就不是魚,而是燒的錢了!
這麼奢侈的事,別說九阿哥心疼錢,就是皇帝都不敢這樣干,不然御史們的奏折能把御書房給埋了!
冬天的話因為天氣冷還湊合,但是皇帝也不會每年讓人送,畢竟還是很費人力物力的。
九阿哥就想著自己要是有很多錢,那就另說了,想送就送,每年都送啊!
四阿哥沒好氣道:「行了,這東西難保存,哪怕一路送來,也要在路上死掉大半,倒是浪費了,還不如河鮮來得新鮮還容易一些。」
「而且廚子的手藝好,河鮮和海鮮也能做出一樣的美味來。」
他最是看不得浪費,更是不想九阿哥以後揮霍無度地奢侈,要先把幼小的火苗給掐滅掉了!
九阿哥嘟嘟嚷嚷道:「我就說說,四哥也不必太當真。」
十四阿哥看了他一眼,九阿哥說得那麼認真,分明已經在想了,還有臉讓人不要太當真?
被四阿哥牢牢盯著,九阿哥只得點頭道:「好吧,那我以後就少吃海鮮,多吃河鮮,也是一樣的。」
四阿哥還不放心,晚飯的時候吩咐廚房做一頓河鮮,好歹讓這兩個小的吃吃,免得還惦記著海鮮。
九阿哥和十四阿哥吃得滿足了,也覺得四阿哥說得對,這兩沒什麼差別,差別只在於一個遠一個近,然後還有廚子的手藝而已。
大冬天的河鮮也不算多,今兒送到廚房的只有河蝦。
馬廚子只能用河蝦來做菜,蒸炸燉樣樣都有。
河蝦送來的還活蹦亂跳,新鮮得很,不必用很復雜的手法去做,只需要放一點點鹽調味就很足夠了,襯托出河蝦的鮮味來。
要是調味放多了,就會徹底遮蓋住河蝦的味道,反而是反客為主了。
蒸河蝦勝在味道鮮甜,炸河蝦是表皮脆脆的,裡面的蝦肉柔軟中帶著彈性,添上豆腐一起燉,連豆腐都帶著河蝦的鮮味。
九阿哥都想把馬廚子打包回宮,最後也只能拿著菜方回去跟著十阿哥一起折騰御膳房了。
十四阿哥在這裡吃得好又舒服,都舍不得回宮了,還是被四阿哥催促,免得宮裡落鎖了,他就要在外頭住一晚的:「十四弟這麼久沒回去,皇阿瑪和額娘都惦記著呢。」
聞言,十四阿哥只好道:「那我先回宮了,下次再來四哥這裡。」
他就蹭了九阿哥的馬車一起回宮了,堪堪在拱門落鎖之前回去。
十四阿哥先趕緊去給皇帝請安,皇帝沒好氣道:「你這小子還知道回宮,在外面玩得心都野了。」
不過看在十四阿哥壯實了一些,人也精神,皇帝就不多跟他計較了。
十四阿哥剛出西大營,沒回宮直奔四貝勒府,皇帝也是知道的。
九阿哥也跟著去了,兩個小的蹭吃蹭吃還不肯走,四阿哥也挺不容易的,跟帶著兩個小孩似的,還是兩個不好擺平的皮猴子。
也是奇了怪了,平日這兩個小子讓往東肯定跑西邊去了,就連脾氣好的八阿哥也經常擺不平,他們兩個居然對四阿哥還算聽話。
就連十阿哥也是如此,只能說一物降一物了。
不過十四阿哥借口說想請教功課去的四阿哥,壓根就沒提這茬,吃吃喝喝到天黑才趕在宮門落鎖之前回來。
皇帝就擺擺手道:「回來就好好定下心來把你的功課跟上,先去見見德妃吧。」
德妃惦記這個小兒子不是一天兩天了,左等右盼十四阿哥回來。
誰知道十四阿哥剛出西大營就跑四阿哥那邊去,德妃派人去宮門問了好幾回都沒等到人。
十四阿哥老老實實應了,這才去後邊跟德妃請安。
德妃一看著他眼圈就紅了,摟著人道:「十四瘦了,人也黑了,是不是吃了很多苦頭?早讓你乖一點,以後還跟不跟十三打架了?」
十四阿哥搖搖頭道:「不了,現在十三哥更打不過我了。」
德妃輕輕拍了下他的後背道:「胡說什麼,你還想打架被丟去西大營嗎?」
十四阿哥雙眼亮晶晶的,還有這等好事?
要不他還是跟十三阿哥再打一架吧!
德妃瞪了十四阿哥一眼:「你收斂點,別剛回來就鬧騰。一路回來餓了吧,要吃點什麼嗎,御膳房那邊給你燉的湯還溫著呢。」
十四阿哥搖頭道:「不用,我在四哥那邊吃得很飽。」
現在肚子裡是一點縫隙都沒了,湯水根本塞不進去。
德妃還有點驚訝,雖然知道十四阿哥跑去四阿哥府上了,但是誰知道四阿哥那邊吃的什麼,吃得好不好?
看樣子十四阿哥還挺喜歡的,顯然四阿哥在吃食上還算講究?
德妃就不經意問道:「對了,聽聞九阿哥跟著你一起去老四那邊,他們都說什麼了?」
十四阿哥眨眨眼,一臉茫然道:「沒說什麼啊,九哥也是去蹭飯的,吃完還跟四哥要了菜方走,說讓御膳房以後也做。」
說完,他也掏出一份菜方來道:「額娘,我也要了一份,回頭讓御膳房做好送過來,我們一起吃。」
德妃沒問出什麼來,只好讓嬤嬤接過菜方,答應以後讓御膳房做,就放十四阿哥回去了。
十四阿哥出去後心裡松了一口氣,又疑惑德妃怎麼問起九阿哥和四阿哥的事來了?
他摸著腦袋,知道九阿哥跟四阿哥一起做買賣,兩人在飯桌上也沒避開十四阿哥,偶爾交談了幾句,看著買賣做得還算順利,還賺了西洋人一大筆銀錢,夠痛快的。
畢竟西洋人經常高價賣舶來品,不知道賺走他們多少錢了,這次是狠狠賺回來不少。
十四阿哥回去阿哥所,住處每天都有人打掃整齊,就跟他走的時候一樣。
他剛坐下,就有兩個小太監過來,一個要捏肩,一個要捏腿,十四阿哥揮揮手示意兩人退下。
自己以前是習慣這些,在西大營住了一段時間反而不習慣了:「對了,我功課放哪裡了?」
伺候的小太監瞪大眼,跟見鬼一樣的表情以為自己聽錯了,十四阿哥有一天居然會問起功課來?
還是旁邊的小太監機靈,立刻把筆墨紙硯擺在書房上道:「主子,功課都在這邊了。」
這還是十四阿哥走之前留下的功課,他看了兩眼,覺得功課可能認識自己,但是自己並不認識這些,頓時拿著功課笑眯眯的,這下有理由出宮找四阿哥請教,然後再蹭一頓吃的。
九阿哥和十阿哥都蹭過好多頓飯了,他怎麼都不能給比下去了!
可惜第二天十四阿哥去皇帝那邊撒嬌想出宮,被皇帝否決了,勒令他把功課跟上了才能出宮。
這跟晴天霹靂一樣,把十四阿哥直接打蔫了。
上午他老老實實上課,感覺先生說得跟天書一樣,整個人都昏昏欲睡。
下午騎射課要好一點,畢竟是十四阿哥擅長的,他去西大營走了一遭,騎射的功夫比以前更好了,武師傅也是贊不絕口。
然而十四阿哥卻發現十三阿哥進步神速,已經快追上他了,這怎麼可能?
就聽武師傅道:「十三阿哥尤為勤奮,每天早早起來打拳,平日私下也會找時間來多練習,帶著十阿哥過來,兩人的騎射都進步了。」
當然十三阿哥的進步更明顯,十阿哥只能說是回到了皇子們的平均水平,不至於叫武師傅開始懷疑人生,以為自己不會教人了。
十四阿哥立刻拿著弓箭去找十三阿哥:來啊,比劃一下啊!
十三阿哥欣然接受了挑戰,兩人對著箭靶你來我往的,每一箭都中靶心,完全分不出勝負來。
最後十三阿哥就提議道:「不如我們換成會移動的活靶,十四弟覺得如何?」
十四阿哥當然沒異議,兩人翻身上馬,前面有太監用繩索拖著活靶一路跑,他們追著活靶過去開弓。
這比固定的箭靶要難上許多,十四阿哥第一箭就挨著靶心,回頭卻見十三阿哥第一箭跟自己也不相上下,頓時認真了許多。
兩人把身上帶著的羽箭都用完了,活靶被送回來數了數,他們打了個平手。
十四阿哥挑眉:「這才幾天功夫,十三哥就讓弟弟刮目相看了。」
十三阿哥笑笑:「十四弟承讓了。」
兩人是不打不相識,居然關系比之前拉近了一點。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十四阿哥一時走神沒聽見先生的問題,還是十三阿哥小聲提醒他的。
十四阿哥也不是吝嗇的人,就大手一揮,分享了從四阿哥那邊弄來的菜方。
兩人的住處也近,索性一起吃飯,也能多吃幾個菜,一起吃又熱鬧。
隔壁的九阿哥和十阿哥知道了,也加入進來,小飯桌四人組就不必分四次來折騰御膳房,而是一次來折騰了。
御膳房的御廚們感覺頭發也是掉得厲害,這四個阿哥一個比一個挑剔,他們簡直頭都快禿了。
都說如果兩人的關系一般,一起吃頓飯就要好多了,更別說是天天一起吃,四人就開始同出同進了起來。
十四阿哥的騎射最好,於是帶著幾人一起練習。
十三阿哥的功課最好,就叫上幾人一起做功課。
九阿哥的功課還能跟上,騎射每次都找借口偷懶,如今就真的一般。
十阿哥的騎射慢慢開始進步,功課是真的擺不平。
每天一個給騎射折騰得半死不活,一個被功課折磨得要死要活,九阿哥和十阿哥這兩個難兄難弟的感情就越發深厚了。
他們不知道身後的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相視而笑,十三阿哥道:「十四弟給九哥定的操練未免太重了一點。」
十四阿哥也笑:「十三哥給十哥留下的功課不也太深了一點?」
誰讓九阿哥和十阿哥去四阿哥那邊蹭飯這麼多回,他們稍微動一點點手腳怎麼了,不還是為了兩個哥哥能跟上騎射或者功課,簡直用心良苦了好嗎?
十四阿哥以前覺得十三阿哥總是乖巧懂事的樣子,分明是裝的,如今才發現這個哥哥一肚子壞水。嗯,夠勁!
十三阿哥以前覺得十四阿哥總是頑劣不堪,說話做事不過腦子還十分衝動,被人挑撥一下就直接跳起來。如今瞧著他是終於有點城府,知道手段婉轉一點了,稍微順眼了起來。
九阿哥和十阿哥不知道他們給兩個弟弟聯手折騰了,不過兩人的功課和騎射確實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先生和武師傅們欣慰得不行,在皇帝面前忍不住誇了兩句。
皇帝還驚訝這四個小的居然湊一起了,以前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的關系最好,十三跟四阿哥的關系更親近一點,如今因為四阿哥的關系,這幾個的關系漸漸也好了起來。
尤其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之前還打架呢,如今好得跟穿了同一條褲子的兄弟一樣,也是怪神奇的。
不過也好,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不鬧騰了,九阿哥也乖一點不嚷嚷著出宮,十三阿哥也活潑了一些。
皇帝打算開春後去視察永定河,不意外定了太子留下監國,那麼一起定下永定河修繕方案的四阿哥肯定要帶上的。
十三阿哥是每次皇帝必然點了跟隨,至於其他人他就沒打算帶了。
三阿哥一聽怪羨慕的,十三阿哥是皇帝每次都帶的,四阿哥跟著太子做了修繕永定河的方案,這次跟著去也是理所當然,不過他也怪想去監視一番的,自己去求還不好意思,就慫恿上五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去。
五阿哥又不傻,他才不要摻和進去,十二阿哥也用怕功課跟不上的理由拒絕了。
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是蠢蠢欲動,於是就跟著三阿哥去見皇帝的。
皇帝一看幾人結伴而來,就猜出是為什麼了,不由好笑道:「怎麼,你們對永定河也感興趣?」
九阿哥就笑道:「皇阿瑪,兒臣和小十、小十四就想跟著去見見世面。」
另外三人附和著連連點頭,他們還沒坐過船出遠門呢!
皇帝一眼就看出幾個小的想跟著出遠門玩兒,一口就拒絕道:「小九的騎射還需要練習,小十的功課需要加把勁,小十四你剛回宮都沒住兩晚,這又想出去了?功課落下多少了?」
三個人被訓得蔫蔫的,皇帝就轉向三阿哥道:「你身子骨素來羸弱,坐船估計太累了一點,就別折騰了。」
三阿哥一聽有點失落,就聽皇帝接著道:「你就留下來輔助太子監國,多個人也能幫把手。」
聞言,三阿哥立刻不失落了,笑眯眯趕緊應道:「是,皇阿瑪,兒臣一定好好輔助太子殿下。」
皇帝點點頭,就打發他們幾個出去了。
離開御書房的時候,三阿哥是意氣風發,後面三個小的耷拉著腦袋好不失望的樣子。
十三阿哥遠遠看著稀奇,還以為三阿哥得償所願能跟著去,誰知道四個人都沒能去,唯獨三阿哥被指派去輔助太子監國了。
對三阿哥來說,去坐船出遠門那麼不舒服,還是留在宮裡好,又能跟著太子監國,多好的差事啊!
四阿哥得到消息就回去跟四福晉說了:「這次出去至少要兩三個月的功夫,入夏之前應該能回來。」
皇帝每年夏天都會去避暑山莊,今年必然不會錯過。
四福晉點點頭,讓廖嬤嬤開始收拾四阿哥的東西,出遠門好幾個月,要帶的東西就多了去的。
除了替換的貼身衣物,外邊的衣袍、鞋子和襪子,還有配飾等等。
因為是跟著皇帝一起去的,廚子侍衛這些是不必帶了,但是貼身侍從還是要的。
蘇培盛必然是跟著去的,另外再帶兩個太監,兩個丫鬟和兩個嬤嬤比較合適。
再就是得准備散銀子和銅板,在路上也能花用,還不顯眼。
甚至藥丸和藥材也得帶上一點,以備不時之需。
雖說皇帝必然會帶上太醫一起出門的,不過小毛病也就不必驚動太醫了。
比如安神香、花丸子之類的,前者是防著船只搖晃睡不著的時候能用,後者則是在船上惡心想吐的時候吃一丸能舒服一些。
四福晉吩咐一番後就問道:「爺身邊總要有伺候的人跟著,打算帶誰過去?」
弘輝還小,離不得她,府裡也不能沒人主事,四福晉是必然不會跟著四阿哥出遠門好幾個月的。
李格格身邊的懷恪年紀大一些,卻也不是很大,四阿哥並不打算帶上她了。
宋格格身子骨一直瘦弱,這陣子雖然調理後有所好轉,估計還是受不了船只的顛簸,到時候就不是宋格格照顧他,而是四阿哥反過來分神找人照顧宋格格了。
後院余下就耿奕和鈕鈷祿格格,在四福晉心裡,耿奕懂得藥理,跟著四阿哥,自己是再放心不過了。
所以四阿哥是打算單獨帶上耿奕,還是添上鈕鈷祿格格,兩個格格一起帶上?
四阿哥沉吟一會就道:「那就只帶上耿奕一個,畢竟只去兩三個月,不必帶太多人去了。」
四福晉並不意外,只點點頭就派人去跟耿奕說一聲,也該開始收拾起來了。
耿奕聽見後心裡高興,終於能離開京城出去玩兒了!
畢竟天天在院子裡,最多就去後邊的花園轉轉,就那麼大的地方,轉久了還是無聊的。
四阿哥傍晚過來的時候就見耿奕把院子裡的丫鬟和嬤嬤都指揮得昏頭轉向的,這個要帶那個要帶,轉眼就收拾了一大堆的東西來。
他不由頭疼道:「這些不必帶,只帶上貼身用的東西。」
耿奕這哪裡是收拾東西,那是搬家吧?
她除了替換的衣服、鞋子,另外還要帶上首飾和胭脂水粉,再就是被褥、枕頭和手爐,甚至連艾灸盒子都帶上了。
耿奕振振有詞道:「在船上久了特別潮濕,睡著的船艙又不大,爺肯定會渾身難受,用這個去去濕氣是最適合不過了,還能活絡一下筋骨。」
四阿哥無奈,只好點頭讓她帶上了:「福晉那邊會幫我收拾行裝,這邊你帶上自己要用的就是了。」
別只想著他,帶的都是他能用的東西,反倒忘了自己的。
耿奕點點頭,又問道:「爺,妾這邊能帶上幾個伺候的人一起去?」
她感覺自己話音剛落,就有好幾道隱晦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全是丫鬟嬤嬤們期待的眼神。
四阿哥看著周圍就道:「胡嬤嬤肯定要帶上的,路上也能給你幫把手,另外再帶個機靈的丫鬟,來個跑腿的小太監就行了。」
有些事耿奕和丫鬟都不好出面,有小太監跑腿比較好。
她這邊就只有小李子一個小太監,就在如玉和如穗之間,耿奕最後還是選了如玉。
如穗其實有點失望,卻聽耿奕笑道:「如玉性子活潑,她留下看家,不如你留下來得放心。」
畢竟如穗要穩重許多,方方面面都能顧及到,不像如玉那麼活潑跳脫了。
如穗連忙行禮答道:「是,格格,奴婢會留下好好看守院子的。」
耿奕不確定原身會不會暈船,怎麼也得做兩手准備才行,她記憶中正好有一道預防暈船的方子,也能抓緊時間做一做了!
第32章
耿奕記得這方子就是梨膏糖, 這糖不難做,吃著甜,效用卻一流。
既能治咳嗽嗓子疼, 也能治暈車暈船,冬天干燥嗓子癢也可以吃一顆緩解一番,是居家必備好物了。
做起來也不麻煩, 只需要新鮮的梨子切成塊, 另外添上甘草、後胡、貝母、半夏、杏仁、冬花等等的這些常見的中草藥來熬煮半個時辰後,撇掉這些中藥和梨子,過濾出水來,再加水進去煮。
等煮得沸騰後再添水,前後要添四次, 再加上黃糖後用小火熬煮, 一邊攪拌免得糊鍋,等勺子能拉絲的時候,這鍋梨子水就做好了。
只要放涼之後, 再切成小塊, 這梨膏糖就做好了, 放進罐子裡也能存放很長一段時間。
小罐可以隨身帶, 十分方便。
耿奕都不必動手,胡嬤嬤和小李子就幫忙切梨子和燒火熬煮, 一次做了一大鍋, 分了好幾個罐子。
她想到之前李格格的女兒懷恪雖然咳嗽好了, 還是有點嗓子癢, 就讓如穗送去了兩罐梨膏糖。
這糖甜絲絲的, 是藥又不是藥, 當糖果來吃也挺好的, 孩子喜歡甜,肯定不會拒絕。
李格格收到後給了如穗一個荷包,打開罐子拿出一顆梨膏糖放進嘴裡嘗了嘗,果然甜絲絲的,而且含著一會兒,冬日裡干澀的嗓子都舒服了一點。
懷恪眼巴巴站在旁邊看著,李格格就笑道:「好了,這一罐都是你的,悠著點吃,仔細牙疼了。」
接過罐子的懷恪這才笑了,拿著就吃了一顆,甜得眯起了眼:「額娘,甜!」
李格格笑著點頭,就聽如穗解釋道:「耿格格說了,這糖平日也能經常吃,吃久了還能養顏益壽,對嗓子也好。」
「讓耿妹妹費心了,有了好東西第一個就想到我和懷恪的。」李格格也有些感慨,別家後院那些格格們誰不是鬥的跟鬥雞眼一樣,也就四阿哥的院子一向風平浪靜,何嘗不是因為後院大多都是實心人?
看看這耿奕做出個好東西,知道對懷恪好,第一個就送到自己這邊來了。
福晉那邊是胡嬤嬤送去的,一排足足有五罐,也是同樣的說辭:「冬日干燥,這吃著嗓子舒服些,還能潤喉清肺。」
聞言,福晉就笑著收下了。
知道四福晉跟四阿哥一樣可能不是很愛甜,耿奕特地讓胡嬤嬤做了一鍋少放糖的梨膏糖,吃著就是梨子的甜香味,絲毫不甜膩。
冬日吹著風,嗓子干就不自覺有些癢癢的,吃完這個確實要舒服一些。
福晉直接給了廖嬤嬤一罐,畢竟平日廖嬤嬤出去被風一吹也有些咳嗽的樣子。
廖嬤嬤謝過後就收下了,起初吃著只覺得嗓子舒服了一點,吃久了卻發現冷風迎面吹過來之後,自己就不怎麼咳嗽了。
從開頭一兩聲,後來嗓子有點癢,漸漸的就不會再咳嗽的。
耿奕想著都開始做了,不如索性多做一點,回頭在船上能帶著。
四阿哥嘗過梨膏糖也感覺很不錯,冬天有這個就舒服多了,就道:「這次就不必多送,留一點在府裡,余下的帶著走就是了。」
聽說他們要出門了,大福晉也痊愈了,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就登門來道謝。
四福晉看見她身後瘦了一圈的三福晉也是吃驚,這才多久,三福晉怎麼瘦了那麼多?
大福晉就嘆道:「我在路上遇到三弟妹,就一起過來叨擾了。三弟妹之前得了風寒,最近才好,只是一出門吹吹風就有些咳嗽。」
三福晉搖搖頭道:「太醫說是沒什麼大礙,稍微養一養就是了。」
她眉梢裡多了幾分郁郁之色,四福晉就扶著三福晉坐下,讓廖嬤嬤把梨膏糖送過來:「這是耿格格做的,吃著嗓子會舒服一點,三嫂也吃一顆。」
大福晉也跟著吃了一顆,甜絲絲的梨膏糖哪怕當糖果吃著也不錯:「這東西挺好吃的,有梨子的香味。」
吃完嗓子確實舒緩了不少,三福晉感覺嗓子也不會那麼癢了。
四福晉就直接送了兩人一人一罐:「我這還有,大嫂和三嫂吃著好,吃完後我再讓人送過去。」
大福晉就笑道:「四弟妹有心了。」
她又轉向三福晉,無奈道:「你啊,總歸對自己好一點,別把身子骨折騰壞了。你想想要是自己不好了,不就便宜了後院那個狐狸精了嗎?怎麼也得活得比她長,或者過得比她好才是。而且你是福晉,她再怎麼得到寵愛又如何,除了在府裡,在宮裡有她的位置嗎?」
哪怕三阿哥把王氏寵著又如何,除了在府裡暗地裡給三阿哥吹吹枕邊風,她敢直接給三福晉一點臉色看嗎?
三福晉要狠狠心直接告到宮裡去,王氏自是沒什麼好下場,三阿哥也得被皇帝狠狠教訓。
大福晉問道:「四弟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四福晉輕輕點頭,心裡也是贊同大福晉的話。
畢竟她們是福晉,就是家裡的女主子,沒必要跟王氏那樣的格格那樣拼命靠著三阿哥的寵愛才能彰顯自己的不同一樣。
三福晉也是個厚道人,對後院的格格們也沒克扣和怠慢,她們卻一點都不安分守己,整天吹枕邊風鬧得後院雞犬不寧的。
在四福晉看來,三福晉很不必對王氏客氣了,真對王氏動手了,三阿哥能說什麼,以後都不進三福晉的房間,鬧到皇帝面前要和離,這可能嗎?
真鬧成這樣,臉面不好看的就該是三阿哥了。
而且明明先錯的是三阿哥,就因為他寵妾滅妻,才會讓後院的格格們一個比一個不安分,尤其王氏最受寵,所以才是跳得最高的。
哪怕以後三福晉把王氏弄下去,還會有張氏、李氏、黃氏什麼的,總歸是三阿哥的態度沒端正起來。
四福晉就勸道:「是啊,三嫂該保重自個才是。若是以後有了孩子,後院還這麼鬧哄哄的,那就不美了。」
她說得含糊,三福晉卻是聽明白了的。
三福晉是一直盼著有孩子,若是自己真沒能好好立起來,以後有了孩子,指不定也要被後院這些格格們不知道怎麼給害了呢!
她皺著眉頭,又被大福晉握著手嘆道:「我之前大病了一場,幾乎是從鬼門關熬過來的,最是明白身體比別的什麼都重要。你看看我病成這樣,大阿哥除了去宮裡鬧了一回又做了什麼,最後還不是太醫和耿格格幫著救回來的?」
所以靠什麼男人啊,大福晉真靠大阿哥的話,如今墳頭都要長草了。
她要死了,自己幾個女兒怎麼辦?
就大阿哥這麼不靠譜的樣子,讓大福晉硬生生比別人都要掙扎著恢復得快一點,讓太醫都驚奇了。
大福晉拍著三福晉的手背道:「我好起來,我的孩子才能好,三弟妹得記住這一點。」
要是她還這麼渾渾噩噩的,以後根本護不住孩子,還不如別惦記著生孩子了,這不是把孩子帶著一起跳火坑嗎?
三福晉抿著唇輕輕點頭道:「大嫂說得對,是我魔怔了。」
剛成親的時候,三福晉和三阿哥的感情還是挺好的,於是對他有了期盼。後來王氏進來,備受寵愛,自己則是開始受冷落,漸漸就對王氏怨恨,對三阿哥還帶著一分僥幸。
久而久之,幾乎成了三福晉的心魔了。
如今被大福晉當頭一棒打下來,三福晉才忽然驚覺自己似乎走進了死胡同,一直在裡面打轉,死活沒能走出來。
這會兒她是豁然開朗,要是自己還把希望放在三阿哥身上,以後孩子怎麼辦,跟自己一樣苦嗎?
三福晉可以自己苦著,卻絕不舍得讓孩子吃一點點苦頭的!
大福晉看三福晉的眼裡終於有光了,而不是剛進門時候死氣沉沉的樣子,這才笑道:「就該如此,這才是我們姑奶奶們該有的樣子!」
三阿哥如此糊塗也不是什麼秘密的,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他還沾沾自喜,覺得多了個紅顏知己,能夠紅袖添香什麼的,不知道外頭的人私下嘲笑三阿哥多少回了。
後院一碗水都沒能端平的人,能成什麼大事?
大福晉聽說三阿哥要留下來輔助太子,大阿哥為此事還頗為不高興,她卻覺得三阿哥很可能要鬧出什麼來,只等著以後看笑話了。
見三福晉被大福晉安撫住了,四福晉就笑道:「大嫂和三嫂要留下來用飯嗎?」
大福晉就笑道:「早就聽說四弟妹這裡的飯菜好得很,一直想要嘗嘗,三弟妹也一並留下來吧,我們也很久沒這麼熱鬧著一起吃飯了。」
三福晉從善如流答應下來,回去她也就一個人吃飯,實在沒什麼意思,還不如留下跟妯娌們一起熱熱鬧鬧吃個痛快的。
只是三福晉之前大病了一場,也不好吃油膩的大葷,四福晉就交代廚房做得清淡一點。
馬廚子就發愁了,這清淡也不能太淡而無味,畢竟還是招待人的菜式。
若是沒有一點葷菜,全是素的也不行,三福晉不吃,大福晉和四福晉也要吃一點的啊!
他想來想去,終於定下菜式,帶著徒弟們做了起來。
等上菜的時候,四福晉就發現先上的是一道菜式叫布袋雞,只是她用筷子夾著嘗了一口,發現這並不是真的雞肉,而是用豆腐做的素雞,卻有著雞肉的鮮味,口感居然有種在吃雞肉的感覺。
三福晉剛吃的時候也以為是雞肉,多吃兩口才發現是豆腐做的,不由笑道:「四弟妹這邊的廚子是用心了,手藝也好得很。」
大福晉也點頭,布袋雞裡除了豆腐之外還有四葉參、核桃、紅豆和青豆,吃著還是相當清爽的,又很滋補。
很快上了第二道菜,上菜的丫鬟說是叫豆花魚,不由笑道:「這不會也是豆腐做的魚,其實沒用魚來著?」
瞧著也跟真魚沒什麼兩樣,卻比上一道菜要五彩斑斕得多,用了好幾種食材,她嘗了一口驚訝道:「有魚有豆腐,味道不錯。」
原本這道豆花魚該是用鱸魚、辣椒、豆腐、黃精和胡蘿蔔做的,因為三福晉這邊要清淡不好放辣椒,最後馬廚子就換了枸杞,味道稍微不一樣,卻依舊不錯。
加上顏色鮮艷,看著就很有食欲,三福晉之前又被勸說過,心情豁然開朗,胃口都好了一些,身邊伺候的丫鬟頻頻布菜,眼底也滿是欣喜。
大福晉就笑道:「就該如此,大口吃飯,回去好好睡覺,把自己養起來。不是我說,身子骨好了,也更容易有孩子。」
身子病歪歪的,哪怕爺們來房裡的次數多,不也是懷不上嗎?
三福晉想想也是,王氏總是一副扶風弱柳的模樣,好像一陣風就能吹走一樣。
哪怕三阿哥一年到頭幾乎就沒幾天不去王氏那邊過夜,王氏除了第一回 之後,就遲遲沒能懷上。
想起來,三阿哥曾說過喜歡王氏盈盈一握的纖細腰肢,於是王氏就不敢多吃,生怕胖了就叫三阿哥不喜歡了。
可是在後院吃著卻不愛出來走動,吃少一點還是胖,就只能再少吃一點,最後一天只吃一頓,瞧著越發羸弱,三阿哥卻是喜歡,王氏只能讓自己一直餓著了。
這麼餓著,身子骨怎麼能好,所以她這一年來伺候三阿哥的次數最多,肚皮卻始終沒動靜了。
三福晉點點頭道:「四弟妹這邊的菜式不錯,尤其這布袋雞和豆花魚,能把菜方給我帶回去嗎?」
大福晉也道:「我也想要一份,這豆花魚的魚肉剔骨了,薄薄的一塊肉沒有魚骨在,魚肉又嫩,就著豆腐吃最為鮮香,很是適合孩子們吃。」
畢竟沒有骨頭不怕卡著嗓子,豆腐也不必多咀嚼,孩子們自是會喜歡,也容易吃得進去。
四福晉自然沒有不應的,讓馬廚子跟玲瓏說一聲,寫下兩份菜方給大福晉和三福晉帶回去。
回頭隔了幾個月之後,大福晉和三福晉都懷上了,外頭就開始瘋傳這菜方其實是四福晉給的生子秘方什麼的,也是讓四福晉哭笑不得。
這會兒四福晉還不知道,只客客氣氣送了兩個妯娌出去。
大福晉也不是空手來的,送了兩小筐瓜果來,都是她名下的莊子產的,數量看似不多,卻足夠貼心。
畢竟如今才開春,外頭的新鮮瓜果並不算多,也能嘗嘗鮮。
三福晉帶來的是兩塊皮子,不算大,做兩個圍脖還是可以的。
禮物都不算貴重,四福晉就笑著都收下了。
她這邊送走兩位福晉,另一邊九阿哥就派人送東西來了。
四福晉還納悶,就聽跑腿的掌櫃笑著解釋道:「這是英吉利的茶葉,是舶來品店的東家送給九阿哥的,九阿哥看著新奇就讓人送到四阿哥府上了。」
九阿哥是想著自己過來蹭飯好幾次,怎麼也得回禮才是,正好舶來品店那邊送來的說是西洋人喜歡的茶葉,他就讓人轉送過來了。
四阿哥回來後一聽,就點頭道:「是九弟的心意,那就試試。」
他讓蘇培盛泡了一壺,把耿奕也叫了過來一起嘗嘗。
耿奕喝了一口後就放下了,四阿哥和四福晉也是如此。
無他,這個茶葉實在太一般了。
她來四阿哥府後用著的茶葉都是上等的,所以一喝這個普通的英吉利茶就落差很大了。
更別提四阿哥和四福晉都喝慣好茶的的,舌頭就更敏銳,一喝就知道這個茶不怎麼樣。
耿奕就笑道:「聽聞西洋人的這個英吉利茶,還是武夷山那邊的正山小種被商人賣出去的。」
只是商人肯定拿不到極品茶葉,賣的就是普通的,送到西洋人那邊就是賣出了天價。
哪怕是普通茶葉,因為海航的關系,路上茶葉容易潮濕不好保存,物以稀為貴,價錢就上去了。
四阿哥也聽聞過此事,就點點頭,看著手裡的英吉利茶是一點都不想繼續喝的。
耿奕就道:「可以試著添一點羊奶進去,味道會不一樣。」
做成奶茶,那就要好喝得多了。
四阿哥就由著耿奕胡鬧,反正這茶不怎麼樣,隨意折騰就好。
耿奕就讓廚房熱了羊奶,還添了杏仁和一點糖進去煮,才能揮發掉腥味,送過來後用二對一的比例把紅茶和羊奶混合在一起,散發著香香甜甜的味道。
四阿哥喝了一口就放下了,雖然不算很甜,他依舊不是很喜歡。
四福晉就要喜歡得多了,香香甜甜的,帶著奶香味道的紅茶,口感絲滑,比之前要好喝得多了。雖然她不愛甜食,卻很難抗拒奶茶的香醇。
耿奕沒想到來了這邊居然還能喝上奶茶,幸好九阿哥送來的英吉利茶不多,不然每天這麼喝好幾杯奶茶下去,估計很難不胖了。
皇帝出行准備要妥當,足足半個月後才算是勉強收拾好可以出發了。
太子帶著兄弟們一起送皇帝出宮,皇帝對著他笑著點頭,似乎很享受被兒子環繞的感覺,道:「好了,都回去吧。」
聞言,太子依舊沒挪步,目送皇帝離開後才轉身回去。
大阿哥看了太子的背影一眼,只覺得這個弟弟裝模作樣的。他扭頭見三阿哥屁顛屁顛跟著太子身後走,皺著眉頭更是看不慣。
之前三阿哥跟他的關系還算不錯,除了滿口之乎者也有點讓大阿哥討厭之外,三阿哥對他這個兄長還算恭敬。
如今三阿哥攀上太子,跟他這個大哥就連招呼都不打了嗎?
大阿哥心裡不大得勁,看著還站在自己身邊的八阿哥才感慨道:「還是小八好,看看老三這個樣子,嘖!」
八阿哥無奈一笑,提醒道:「大哥,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大阿哥就摟著他的肩膀道:「走,去我府上,我們兩兄弟也好久不見了。」
八阿哥掙了掙,可惜大阿哥力氣太大,愣是把他帶進馬車上。
大阿哥看他的樣子就挑眉道:「小八你這幾天吃了多少閉門羹,進去了也沒要到多少欠款,就別折騰了。你看王叔知道是吃力不討好的事就一點不摻和,只讓你忙出忙進的。」
八阿哥一臉無奈,大阿哥真是什麼話都敢說,連裕親王都敢說上了:「大哥……」
大阿哥打斷他道:「好了,你我兄弟從小一起長大,不分彼此,我才跟你說說心裡話的。「
他就是看不得八阿哥這樣忙得腳不沾地,最後還要得罪很多人,裕親王就在後邊坐著,做好了算上一份,做不好就能撇清關系,憑什麼呢!
哪怕裕親王是長輩,大阿哥也看不得他欺負八阿哥這個小輩的!
「你啊就走個過場,差不多就行了,皇阿瑪看著也沒有必須讓他們都還清的意思。也就給個態度,讓他們不要太過了,就小八你太認真,真以為能要回來?」
大阿哥搖搖頭,是看出皇帝其實不是特別在乎那些欠款,派這個差事下去也就是意思意思一下。
國庫借出去的實在太多了,有些人是真的缺錢,有的就是跟風,覺得別人去借了,他也得去借才不吃虧。
真缺錢的肯定還不上,不缺錢的看別人不還,自然也不想當這個出頭鳥,最多意思給一點就算了。
也就八阿哥傻乎乎的真上門去要,能要得回來嗎?
馬車到了直郡王府,大阿哥繼續摟著八阿哥往裡走:「聽大哥的,登門去各處,給你進就進去,客客氣氣喝杯茶就走,不讓進的就不必隔三差五上門去,這閉門羹沒必要吃。」
八阿哥不心疼自己,大阿哥還心疼這個弟弟呢!
聞言,八阿哥心裡不是不感動,畢竟大阿哥真的關心自己:「大哥,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以後記住才行,別傻乎乎的什麼一頭熱就衝上去了。」大阿哥說完,摸著後腦勺也笑道:「算了,我也沒資格說你,畢竟我也是這樣的人,你還比我謹慎一點。」
說衝動的話,大阿哥想想還是自己比八阿哥要衝動得多了。
八阿哥抿唇一笑,進去屋裡後,因為裡邊暖和,從冷到熱的地方,嗓子有些癢癢的,就咳嗽了兩聲。
大阿哥皺眉看了他一眼:「你大冬天到處跑,不會是凍著了吧?回頭請太醫過府看看,正好你大嫂去四弟妹那裡拿了一罐梨膏糖回來,寶貝得很,不過冬天嗓子難受,吃一點確實舒服得多了。」
他見大福晉吃著不錯的樣子,就跟著吃了一顆,最後抱著一罐子走的。
大福晉不太樂意,卻也不好阻攔大阿哥,就讓他帶走了。
大阿哥已經吃了半罐了,余下的就一並塞進八阿哥懷裡。
八阿哥嘗了一顆,嗓子漸漸確實舒服了一點:「是個好東西,這是四嫂從哪裡買的?」
「不是買的,而是四弟後院那個耿格格做的,做得不多,四弟妹送了你大嫂和三嫂一些。回頭你要吃著好,可以讓八弟妹上門跟四弟妹要一些,實在不行我這邊讓你大嫂要兩罐再分一些給你送去。」
大阿哥想著八福晉不愛出門,跟其他妯娌的關系也很一般,不知道願不願意為了八阿哥去四福晉那邊要梨膏糖,還不如讓大福晉去要比較方便。
八阿哥就笑道:「多謝大哥,回頭再說吧。」
大阿哥就沒好氣道:「八弟妹也是的,不愛出門沒什麼,跟其他妯娌也得走動一下,不然什麼消息都不能給你帶一帶。」
跟官夫人們不走動也沒什麼,他們作為皇子的身份敏感,確實不好跟大臣們走得太近,連家眷也是如此。
但福晉之間走動一下是應該的,就八福晉太孤僻了一點,跟其他妯娌的關系都很一般,也就過年的時候坐在一起點頭示意或者打個招呼而已。
興許也不是孤僻,而是八福晉自認身份跟其他人不一樣,她畢竟是安親王的外孫女,祖上還是開國大臣楊清,可謂一門顯貴,自然就看不上其他妯娌們,哪裡會來往呢!
大阿哥想到最近隱隱流傳八阿哥懼內的傳言,到底還是沒再說什麼,畢竟八阿哥生母的身份低微,還是因為他迎娶了八福晉,這才把自己的身份隱隱抬起來的,不然在朝中更是寸步難行。
這邊大阿哥對八阿哥這個兄弟拳拳關懷,那邊耿奕跟著四阿哥的馬車已經到了港口的。
她看著大船不由感慨,自己終於能離開京城出遠門了!
可惜沒能出海,只能在河道內走動,不過也已經很好了!
見耿奕雙眼亮晶晶看著大船,四阿哥就笑道:「這麼喜歡?」
耿奕連連點頭道:「多得爺帶妾來,才能多多見識了。」
後世大運河已經不怎麼用了,一部分是貨船經過,游船幾乎沒有的。
畢竟河道狹窄,最多就秦淮在一小段的河道裡走走,遠行是徹底沒有的了。
如今耿奕能借著四阿哥的光蹭上大船游歷運河,確實是難得的境遇。
大船分成上下三層,甲板上不算,底下第一層就是皇帝就寢和辦公的地方,最外邊則是四阿哥和耿奕住的地方了,中間就是十三阿哥的船艙。
再往下一層一半是伺候的人住的地方,離得不算遠,還有繩索能拉鈴叫人上來,另外一半則是擺放行李籠箱的地方,下人也會分出一些來回巡視和檢查,免得東西壞了沒能及時發現。
最底下一層則是船工住的地方,人最多,地方卻是最少的,較為狹窄。
船只的地方也有限,皇帝住的地方最大,四阿哥次之,耿奕跟著四阿哥住,也就分到一個船艙,一張不寬的床榻,旁邊還能支個小床,是給留夜伺候的丫鬟准備的。
旁邊放個桌子,再有個櫃子,位置就差不多占滿了。
四阿哥那邊要比她這裡大上一半,比起四貝勒府還是算小了。
不過出門在外,尤其是坐船,船艙就這麼大,也就只能湊合一些的。
十三阿哥那邊也差不多大,他這次只帶了兩個丫鬟和一個太監過來,倒是能住得開。
耿奕讓胡嬤嬤和如玉幫著整理了一下東西,就見四阿哥進了來,趕緊迎上兩步去道:「爺那邊需要幫忙收拾嗎?」
四阿哥搖頭道:「不必,蘇培盛帶著人整理得差不多了。你這邊要人不夠,回頭他那邊收拾完讓那兩個丫鬟過來幫把手,我叫兩個太監去十三那邊幫忙收拾一下。」
耿奕連忙拒絕道:「不用,妾這邊沒什麼東西,一會兒就能收拾好的,爺顧著十三阿哥那邊就好。」
四阿哥也只過來看看,畢竟沒收拾好,到處有點亂糟糟的,他就不久留了,打算等會去十三阿哥那邊看看才能放心,就叮囑道:「前邊是皇阿瑪的地方,你別亂走,只在這裡邊走動就好,最多讓胡嬤嬤陪著去甲板那邊透透氣。」
耿奕連連點頭,她哪裡敢亂跑,船艙不大,一個人宅著是足夠了。
四阿哥交代完就去十三阿哥那邊看完,大船也開了,他就去皇帝那邊看看。
耿奕坐在船艙的窗戶前邊往外張望,窗戶太小,只能看見一點點大的地方,卻還是看得有滋有味的。
她感覺自己可能在四貝勒府給憋瘋了,才會覺得外邊什麼都好,什麼都能看得有津有味。
耿奕讓如玉泡了一杯奶茶,她這次只帶了一點出來,大部分都留在府裡,畢竟四福晉看著還挺喜歡的。
要是上好的紅茶這樣糟蹋就不好,但是西洋人送來這些一般的紅茶就無所謂了,怎麼用都行,也一點都不會心疼。
她喝著甜甜的奶茶,胡嬤嬤還送來一盤點心,是廚房那邊做的。
胡嬤嬤不但輕松拎行李送上船來,還跟著蘇培盛走了一圈,把廚房和打熱水的位置都記得一清二楚的。
送來的點心是糯米卷,耿奕吃了一口,發現並不很甜,還帶著一點點茶香味。
就聽胡嬤嬤解釋道:「這是御廚的拿手點心,裡邊擱了一點綠茶,吃著有茶香又不甜膩。」
耿奕點點頭,就知道御廚比四貝勒府上的廚子更給力,果真如此。
一盤只有三個點心,並不大,她就著點心喝奶茶,船只走的時候有一點點晃,自己感覺還好,如玉臉色就有點白,被耿奕塞了幾顆梨膏糖就去歇著先適應一會,只留下胡嬤嬤在身邊伺候。
這時候看書會有點暈,耿奕就問起胡嬤嬤以前的事來。
胡嬤嬤只撿著有趣地說道:「奴婢的阿瑪原本是跟著一位山中隱居的老先生研習算學,可惜後來老先生去世了,家裡人似乎不再繼續做這個,阿瑪沒了營生,只好出去當個賬房先生。」
言下之意,跟著老先生研習算學,吃穿用都是老先生包了的。
後人不做這個,她阿瑪自然不能厚臉皮繼續住下去了。
耿奕聽著還挺驚訝的,要是算學能研究出什麼來,也算是一大成就了,只可惜那位老先生忽然就去了,後人又沒繼承上。
外邊卻傳來蘇培盛的聲音:「耿格格,貝勒爺問這邊可還有梨膏糖在?」
耿奕連忙答道:「有的,胡嬤嬤給蘇伴伴送去兩罐。」
她沒問是誰要,蘇培盛也沒說,只道謝後接過兩罐梨膏糖就匆匆離開了。
被蘇培盛一打斷,耿奕端起奶茶喝了兩口,發現什麼都沒喝到,才驚覺杯子已經空了。
胡嬤嬤小心翼翼問道:「格格,可要再泡一杯?」
雖然她泡奶茶的手藝未必有如玉好,卻也能過得去。
耿奕搖頭道:「不用,這一杯就夠了。」
畢竟紅茶也是茶葉,喝多了她怕要睡不著的。
耿奕心不在焉等到傍晚的時候,才見四阿哥匆匆回來,連忙起身就要幫他換一身常服,被四阿哥攔下了:「不必,等會我還要出去,只回來吃點東西休息一下。」
蘇培盛已經去廚房提食盒了,要的是簡單,最後御廚就做了一碗鴨肉面送來。
面條是手擀的,細細的每一根都一樣粗,跟銀線一樣,夾著卻不斷,拌著香油和蔥花,另外放上切成塊的紅燒醬鴨,聞著就很香,吃著就更香了。
四阿哥卻沒什麼細品的心思,囫圇吞棗就匆忙吃完,喝著耿奕泡好的熱茶這才開口道:「皇阿瑪往年都不會暈船,也不知道為何這次有些暈了。太醫開了湯藥,喝下後作用不大,我就想起你做的這個梨膏糖來了。」
他原本並不覺得梨膏糖有多厲害,還是蘇培盛說耿奕這邊的丫鬟如玉有些暈船,剛上船沒多久臉色都白了起來。
後來吃了幾顆梨膏糖之後,人躺下歇了一兩個時辰漸漸就適應了,下午的時候蘇培盛還見著如玉的臉色都好一些了,人也沒那麼暈,趕緊跟四阿哥提了。
四阿哥想著丫鬟吃著有用,皇帝也能試試,就讓蘇培盛去耿奕那邊要了兩罐子過來給太醫先看看。
太醫嘗了一顆後就點頭道:「這東西並不難做,平日民間也不少。有些船員也會帶上一兩罐傍身,只是黃糖不會擱這麼多,味道沒那麼好,效果還是差不多的。」
裡面放了一些常見的藥材,價錢並不算貴,就是糖要貴很多,船員們大多是不舍得放的。
既是有效,太醫吃著也沒問題,皇帝就吃了兩顆躺著歇了一會,感覺確實沒那麼暈了。
不過四阿哥還是擔心,十三阿哥也在旁邊一直勸著皇帝多休息一會,皇帝就索性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輪流幫著念奏折然後幫著寫上批條。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忙碌了一下午,看皇帝的臉色好一些了,這才松口氣。
皇帝看這個兩個兒子連飯都沒吃就一直守在自己這邊,他感覺好多了,就揮手打發人回來吃點東西再休息。
不過四阿哥哪裡坐得住,跟耿奕說了幾句,擦擦嘴又去皇帝那邊看看才算放心,一直呆到入夜的時候皇帝要休息了,他這才又回來。
耿奕看四阿哥來回跑夠累的,給他嘴裡塞了一顆梨膏糖,然後讓人換了一身寬松的常服再躺下,給四阿哥揉了揉額角和肩膀的穴位,也能讓身體松快一點。
她估計連皇帝可能都沒察覺到,其實四阿哥還是有一點暈船的,只是程度不深,連他自己都沒發現。
一下午拿著奏折念,四阿哥看著估計更暈了,可惜意志力太過於堅定,硬生生堅持下來。
四阿哥含著梨膏糖躺下,被耿奕揉著各處的穴位,感覺白天若隱若現的頭疼被徹底安撫住了,整個人就有些昏昏沉沉的,很快就睡過去了。
耿奕看人睡熟後抽回手就有點傻眼了,四阿哥睡了她的單人床,自己又不可能跑去睡四阿哥那邊,畢竟床太小擠不下,所以今晚自己睡哪裡去?
第33章
耿奕看著四阿哥的睡姿特別好, 完全不動,就把旁邊支的小榻拼上小床睡下了,守夜的如玉只能把椅子放在角落坐著眯一會眼。
別說如玉, 蘇培盛也是這樣,畢竟四阿哥在耿奕這邊,他也不能回去隔壁船艙睡下的。
四阿哥一覺好眠, 其他人就不是了。
他睜開眼感覺神清氣爽的, 昨天腦袋昏沉沉的感覺徹底沒了,醒來看著外邊天色才擦黑,自己坐起身就發現睡在耿奕的船艙裡面。
耿奕就睡在旁邊支的小榻上,因為船艙不大,支的小榻一般是下人睡的, 自然沒那麼舒服, 又小又窄。
不過拼了床,四阿哥就睡在靠裡的地方,她就能伸出手腳橫在小床上, 愣是一個人睡了兩張床的感覺。
耿奕感覺身上好像被什麼盯著, 頓時艱難想要掙扎著醒來。
四阿哥看著又好笑又心疼, 估計耿奕不想吵醒自己, 就沒直接上來挨著他睡下了。
她躺著小榻一副睡得迷糊的樣子,一看就是還沒睡醒。
四阿哥伸手拍了拍耿奕的後背, 看她又重新睡過去了, 才輕輕抱著人送回到小床。
聽見動靜, 如玉在椅子上立刻站起身, 蘇培盛也探出腦袋來, 四阿哥就抬手示意他們兩人安靜, 別吵醒了耿奕。
耿奕在榻上翻了個身, 很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又睡過去了。
四阿哥給她掖好被子,示意如玉留下伺候,這才輕手輕腳出去的。
走得遠了,關上兩邊船艙的門,四阿哥也壓低聲音問蘇培盛:「我昨晚就睡過去了?你怎麼沒叫醒我?」
蘇培盛連忙跟著小聲道:「耿主子沒讓,看著貝勒爺睡得安穩就索性在旁邊將就了一夜。」
四阿哥點點頭,看著外邊的天色就抓緊時間洗漱,然後就去皇帝那邊看看情況。
皇帝一向勤勉,這時候該是起來了。
果然四阿哥過去的時候,皇帝聽見門外的動靜就問道:「老四來了吧,進來說。」
四阿哥進去看皇帝的面色比昨天要好,看來休息得不錯。
兩個跟著來的年輕貴人正伺候皇帝洗漱穿衣,皇帝擺擺手,貴人就行禮後輕輕退下了。
皇帝轉頭看著四阿哥也有些驚訝,畢竟昨晚四阿哥走的時候臉色有點發白,皇帝還是有點擔心他是不是累著了,想著今兒四阿哥的臉色要是沒好,就讓太醫看看,誰知道就一晚上,四阿哥的面色瞧著就好多了?
「看來老四昨晚休息得還不錯?」不過皇帝還是示意太醫過來給四阿哥把脈,免得這個兒子只忙著照顧自己,別是他身體難受自己也不知道。
尤其四阿哥太能忍了,有時候哪怕不舒服也不會讓人看出來,倔強得厲害。
太醫把脈後沉吟道:「四阿哥昨日該是沒適應船只,可是有些暈眩?」
四阿哥搖頭道:「只有些昏沉,並不怎麼暈。」
太醫就對皇帝道:「四阿哥該是暈船了,只是十分輕,所以自己也沒能察覺出來,休息一夜就好多了。」
不過能恢復得這麼快這麼好還是難得,太醫就好奇問了問四阿哥昨天做了什麼,得知是吃了梨膏糖後被耿奕按了按穴位後好好睡了一覺。
太醫摸著胡子笑道:「梨膏糖原本就能治暈船,加上按壓穴位,四阿哥自然就能更快恢復了。」
皇帝一聽就感慨,四阿哥帶著耿奕一起來是再合適不過了,既帶著梨膏糖,還知道按壓穴位讓四阿哥盡快恢復。
得知耿奕是知道坐船,不清楚自己會不會暈船,才會早早准備了梨膏糖的,皇帝就笑著點頭:「不錯,是個心思細膩的。」
他還以為四阿哥讓耿奕提前准備著,皇帝沒事還好,有事就能用上,誰知道這一聽,耿奕居然是給她自個准備的,就怕暈船給四阿哥添麻煩了。
另外耿奕做好後還給後院分了分,聽說上門做客的大福晉和三福晉都分了一些,皇帝就笑了笑。
四阿哥特意讓耿奕先准備著,跟耿奕給自己准備,然後正巧給皇帝用上,那就不是一回事了。皇帝未必有那麼高興,畢竟提前准備的話,不就有點詛咒自己路上會病的意思在裡頭嗎?
皇帝搖搖頭道:「是個愛操心的,跟老四你是一模一樣。」
四阿哥被說得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耿奕有時候比他還愛操心的。
雖然太醫說四阿哥沒事,皇帝還是把他趕回去休息了:「這在船上不是一天兩天的,老四趕緊回去歇一歇,適應了再過來。」
四阿哥猶豫了一會也道:「那皇阿瑪也歇一歇,反正奏折總是看不完的,回頭等兒臣好了再來給皇阿瑪念一念。畢竟船只晃動,皇阿瑪少看點,看著眼暈就不好了。」
皇帝好笑道:「朕看著暈,難道老四你看著就不暈嗎?好了,別操心得跟個老頭子一樣。」
他揮揮手打發四阿哥回去,讓這個四兒子結結實實休息兩天再過來。
四阿哥就被打發回來了,耿奕這時候已經醒了,眯著眼睛讓如玉打了冷水來擦臉,一個激靈就清醒過來。
看見四阿哥,耿奕還怪稀奇的:「爺是從皇上那邊回來了?」
四阿哥點頭道:「皇阿瑪讓我適應兩天,最近就不必過去他那邊了。」
耿奕心想皇帝還是體貼的,就是四阿哥一副沒事做的茫然表情,像足了工作狂突然失去了工作無所適從的模樣,就有點無奈:「爺,胡嬤嬤已經去廚房提早飯了,吃完不如一起去甲板上透透氣?」
四阿哥點點頭,他坐下後,胡嬤嬤也提著早飯來了。
御廚是跟著來的,哪怕在船上,早飯依舊不馬虎。
有梗米粥、糯米燒麥和餃子,梗米粥熬得時辰足足的,粳米已經開花了,糯米燒麥是現做的,個頭不大,一口能吃一個,吃完後滿口的鹹香。
餃子更是每一個幾乎都一樣大,一碟五六個餃子,不夠廚房那邊再下,保證都是剛出鍋,而不是涼了的,影響了口感。
耿奕喝完一碗梗米粥,吃了兩個糯米燒麥和三個餃子,已經飽了。
反倒四阿哥吃完他那邊的,看著耿奕實在吃不下,就把余下的都吃掉,還讓蘇培盛再去拿了一碟餃子過來。
耿奕就看著他又看完這盤餃子,盯著四阿哥的肚子懷疑這人那麼瘦,都吃到哪裡去了。
不過四阿哥胃口好,證明身體已經開始適應船上的生活了。
兩人吃飽後坐了一會,這才一起去甲板透透氣。
如今才是開春,兩邊河堤的樹木,枝丫上只露出翠綠的尖尖角,還有些禿。
光禿禿的實在沒什麼看頭,耿奕站了一會還感覺有點冷意,被四阿哥抓住手揉了揉道:「手這麼冷,還是回去吧。」
反正也沒什麼看的,耿奕就從善如流,被他牽著回去船艙,才感覺暖和過來了。
在船艙裡實在沒什麼能做的,才丁點大,兩人總不能一整天大眼瞪小眼的,看書也容易暈,四阿哥就讓蘇培盛把帶來的圍棋擺上。
耿奕的棋藝只能算一般,但是她記性好,而且無聊的時候還背過棋譜,這就能用上了。
四阿哥還挺驚訝的,畢竟他還沒試過跟耿奕對弈,沒想到她的棋藝還不錯,就是風格十分飄忽,一會溫和一會殺氣騰騰的,不由奇怪道:「你這手棋是跟誰學的,怎的變來變去的?」
耿奕就笑道:「是妾自學的,就背了不少棋譜依葫蘆畫瓢,叫爺看笑話了。」
聞言,四阿哥也笑道:「不錯,只背了棋譜也能跟我切磋這麼久,頗有幾分悟性。」
除了四福晉之外,還只有耿奕能跟他對弈那麼久的時間。
而且四福晉雖然沒有太明顯,但是四阿哥還是能感覺她有意退讓,不敢贏了讓他不高興,這就讓人有點沒意思了。
但是耿奕不同,這丫頭絞盡腦汁回想各種棋路就是努力贏他。
什麼不能贏了四阿哥這種事,估計耿奕的腦子裡就沒有這句話。
不過四阿哥還感覺挺新奇的,兩人你來我往殺了兩個時辰,他還覺得意猶未盡,耿奕就有種腦子被掏空的感覺。
她揉著額角,覺得腦細胞不知道死掉多少,以後再也不想跟四阿哥下棋了,簡直要命!
自己這半桶水棋藝,對弈而已,四阿哥就不能稍微讓讓她嗎?
耿奕再是背了多少棋譜,努力負隅頑抗,最後還是會輸,然後被殺個片甲不留,還不止一次,都想要掀桌不玩了!
而且皇帝不是讓四阿哥回來休息的嗎,他怎麼還那麼費腦子下棋?
耿奕鼓著臉,感覺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好在四阿哥再遲鈍也看出耿奕的不滿來,又憐惜她昨晚把床榻讓出來給自己沒睡好,於是吃了點東西他就摟著耿奕去睡午覺了。
小床太窄,四阿哥這邊船艙的床就要大多了,耿奕挨著他還想說幾句話,眼皮子太沉,轉眼就睡著了。
四阿哥摟著眨眼間就睡著的人,只覺得好笑又心疼,閉上眼也跟著睡過去了。
耿奕感覺睡了個好覺,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空了,她摸了摸隔壁的床榻早就涼了,也不知道四阿哥什麼時候離開的,自己一點都沒察覺出來。
守在外邊的胡嬤嬤一聽到裡頭響聲就趕緊進來道:「格格醒了?貝勒爺被皇上請過去議事了。」
不必耿奕問,胡嬤嬤就扶著她起來趕緊說了四阿哥的去向:「貝勒爺讓奴婢不要吵醒格格,這會兒格格餓了嗎?」
耿奕沒感覺太餓,就是心想皇帝和四阿哥都怎麼回事啊,說好休息一兩天的呢?
這才半天功夫,四阿哥又被皇帝叫過去了?
真是兩個工作狂!
她沒在四阿哥這邊的船艙呆著,而是回去自己那邊了,實在無聊就開始琢磨起晚上吃什麼。
他們正在河上,就該吃河鮮才對!
胡嬤嬤就跟御廚那邊交代了一聲,耿奕等到天黑了才見四阿哥回來:「爺?」
四阿哥擺擺手,示意胡嬤嬤上晚飯,自個去後邊讓蘇培盛伺候換了一身常服。
耿奕看他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的意思,礙於還有外人在就一直沒開口。
御廚那邊動作很快,轉眼就讓胡嬤嬤提著食盒過來了。
上的是一道麒麟魚,自然用的不是麒麟,而是剛釣上來的新鮮青魚和玉米片一起做的。
先小火下油鍋,把青魚和玉米片簡單炸一遍,撈上來後用糖炒一會兒,變色後再放進青魚。
青魚表面酥脆,裡面嫩滑,因為加了糖特別鮮甜,玉米片也脆脆的很好吃,覆蓋在上面就像是麒麟的鱗片一樣,所以才叫麒麟魚的。
另外還有一道魚糕,用新鮮的河魚去掉頭尾和骨頭後,剔出魚肉後切成魚糜,再用蛋清混合後壓成豆腐塊一樣。
每次吃的時候只要切一塊,切成片炒一炒也好,燉煮也行,既方便又好吃。
這時候雖然開春,溫度已經上來了,御廚要保存好魚糕,想必用上了冰,倒是有幾分奢侈的。
耿奕吃得一本滿足,四阿哥就吃著要心不在焉得多了。
蘇培盛還擔心四阿哥是不是累著沒胃口,耿奕卻看出他是一肚子話想說,就揮揮手示意伺候的人都出去,這才小聲問道:「爺,是出什麼事了嗎?」
四阿哥放下筷子,搖頭嘆著氣道:「三哥這次惹上麻煩了。」
耿奕眨眨眼,三阿哥不是在京城裡輔助太子監國,這是惹出什麼事來了?
四阿哥接著就答道:「也不算是三哥的錯,之前他後院的王氏有個遠方堂哥叫孟光的寫信來求教。三哥一向欣賞好學的人,就給他回信解答了一些疑問,只以為是個上進的,轉頭就把這事忘了。誰想到此人拿著三哥的信箋,打著三哥的名號到處行騙,還真騙到不少人。」
最離譜的是騙到了江西和四川巡撫,兩人給孟光送了賄賂,希望能夠攀上三阿哥。
還是直隸總督趙宏發現不對勁私下調查一番,然後給皇帝寫了密信,此事才算是暴露出來。
耿奕不用想都能猜出皇帝有多生氣了,倒未必是惱了三阿哥,畢竟他以為是個好學之人來問話,就好心回信了。
誰想到對方竟然是個騙子,三阿哥也算是無辜被連累了。
但是出了這種事,三阿哥也難辭其咎,難怪四阿哥的表情那麼古怪。
只能說三阿哥也太倒霉了,可是何嘗不是三阿哥太過於相信王氏了?
若是欣賞一個有才華又上進的讀書人無可厚非,但是三阿哥也不能隨便把自己的筆跡送出去啊,讓底下人代筆就是了。
顯然三阿哥太信任王氏,愛屋及烏,覺得孟光也不會是什麼壞人,於是就熱情給人回信,然後就被利用去行騙。
四阿哥也是這麼想的,搖頭道:「皇阿瑪已經讓人快馬加鞭寫信回去罵三哥了,輔助太子監國這個事恐怕也不能繼續,只能閉門思過了。」
只三阿哥一個閉門思過是不夠的,王氏估計也要吃掛落,就是皇帝暫時沒打算插手三阿哥的後院,讓三阿哥自己處置了。
耿奕心裡就呵呵了,三阿哥那麼喜歡王氏這個格格,真的忍心責罰嗎?
估計王氏哭一哭,他就要心軟了,最後此事就不了了之的。
到時候皇帝知道後,想來又要生氣一回了。
四阿哥也感慨:「三哥什麼都好,學問好騎射也不錯,就是在這方面尤其耳根軟。」
王氏只要哭一哭,再吹吹枕邊風,三阿哥就什麼都答應了。
這毛病不改,以後只會鬧出更大的禍事來。
不過作為弟弟的四阿哥也不好說三阿哥什麼,只盼著他能清醒一點,別又被王氏牽著鼻子走了。
耿奕卻覺得三阿哥這次雖然栽了跟頭,但是很可能下次還敢的,反正是自作孽不可活,不是摔得真疼了都很難會去改了。
她就是有點同情三福晉,居然嫁了個這麼不靠譜的丈夫,這次還被連累了,不知道得多難受,估計感覺太丟臉,出門都要抬不起頭來了!
皇帝在船上寫信回去把三阿哥狠狠罵了一通,還讓他從誠郡王降為貝勒,半天整個京城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三阿哥感覺臉頰火辣辣的,只能灰溜溜出宮回府。
他一回到家,面對哭得梨花帶雨的王氏也不好開口責備了。
而且王氏一家早早就過來京城了,更別提王氏進府好幾年,哪裡知道堂哥孟光變得那麼不靠譜了?
她只是引薦,最後三阿哥看了孟光的信箋,感覺是個上進又有才華的人,這才決定親自回信的,還不是王氏逼著他回信的不是?
三阿哥嘆口氣,還是安撫了王氏一番,只讓她禁足自省。
三福晉得知後只冷笑,三阿哥讓王氏禁足,哪裡是責罰王氏,不就是怕其他人上門欺負她嗎?
明明王氏犯錯了,三阿哥還維護著,生怕別人欺負上門了,也真有他的。
不過三福晉感覺也痛快多了,就知道這個王氏到頭來會讓三阿哥栽跟頭,果然就是了!
大福晉聽說後還頗為擔心,尤其擔心三福晉會不會因為三阿哥的事又一蹶不振,特地派了心腹嬤嬤上門去探望。
心腹嬤嬤卻道三福晉的臉色不錯,大福晉也就放心下來了。
四福晉聽說此事也借著送梨膏糖讓廖嬤嬤上門去看看三福晉,聽聞這個三嫂的臉色還不錯,還反過來讓廖嬤嬤帶話,叫四福晉不必擔心雲雲,是老天開眼了,她也是哭笑不得。
不過三福晉能想開就好,就怕她又鑽牛角尖去了,畢竟三阿哥連郡王都丟了,如今變成了貝勒,還不知道悔改,一個勁護著後院的王氏,也讓其他人大開眼界。
皇帝知道後又寫信把三阿哥罵了一通,勒令他把王氏送去莊子上養病一段時間。
究竟養多久,那就看三阿哥的表現了。
他是沒想到這個三兒子在溫柔鄉裡腦子都進水了,再不把王氏總走,三阿哥這腦子就不會正常。
原本皇帝就沒打算出手,如今實在是看不過眼了。
三阿哥那個糾結,也只能聽命行事,派人送王氏去莊子上。
王氏知道後哭得就凄慘多了,畢竟她在後院住著的話,三阿哥只要心裡還有自己,就有翻身的機會。
但是如今她被送去莊子上,後院還有那麼多年輕漂亮的格格在,沒多久三阿哥還會記得自己嗎?
可是王氏再怎麼哭都沒用,畢竟這次是皇帝直接下令,不說她,就連三阿哥都不敢違抗皇命,她只能哭得跟個淚人一樣,一直低聲哀求三阿哥一定記得以後有機會把自己接回來。
三阿哥摟著王氏保證道:「好,一定記著你,別哭了,哭得我心都疼了。」
三福晉在後邊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生死離別給誰看呢?
「趕緊的,不然等天黑都不能出發,路上就不好走了。」
她催促一句,三阿哥扭頭皺眉看了三福晉一眼,還不敢說什麼。
畢竟這事錯的是他,連累三福晉如今都不好意思出門見人了,只能把到了嘴邊的話咽下,好聲好氣哄著王氏上馬車,揮揮手讓人出發了。
王氏在車窗探出腦袋來一直揮手,走很遠後看不見人了,三阿哥才松口氣。
他以前怎麼不知道王氏這麼能哭,哭得自己身上的衣袍都濕了。
三阿哥回去准備換了一身衣服,就見幾個年輕的格格過來伺候。
一個脫扣子,一個解衣服,一個給他用帕子擦手擦臉,一個比一個細心溫柔,三阿哥心裡那點因為王氏離開的郁悶就散了,問道:「你們怎麼過來了?」
幾個格格就笑道:「看爺心情不好,我們姊妹幾個不就商量著安慰爺來了。」
三阿哥笑著道:「你們倒是貼心。」
三福晉那邊很快得到消息,幾個年輕格格跑到三阿哥那邊邀寵了,心腹嬤嬤就擔心道:「福晉,這幾個狐狸精要不要整治一番,別是又出一個王氏來就不好了。」
一個王氏就讓三阿哥從郡王變成貝勒,再來一個還得了?
三福晉卻是看開了,揮揮手道:「管她們做什麼,就是讓她們鬧騰。一個王氏獨寵確實不行,好幾個一起的話那就沒問題了。」
只要別一家獨大,幾個人一起就能互相牽制了!
還能讓三阿哥親自試試什麼才叫溫柔鄉,遲早要把他掏空了!
三阿哥剛開始幾天還挺得意的,只覺得他魅力無邊,幾個格格就差為了他打起來了。
但是好幾天之後,他就有點吃不消了。
這些格格一個比一個熱情,一個比一個難纏,從早到晚纏著自己。
開頭三阿哥是舒服,後面就累死了,都要躲著這些格格走了。
可是不管他躲哪裡還是被格格們發現,最後三阿哥只好跑到三福晉這邊來了。
三福晉自從之前去了四貝勒府跟大福晉和四福晉談過後,回來就漸漸變得手段強硬起來,後院怎麼鬧都可以,就是不能鬧到她面前來,不然就別怪自己不客氣了。
三阿哥起初還覺得三福晉這是吃錯藥,突然從溫柔似水的人變得彪悍起來。
但是不得不說,自從三福晉強硬起來,後院那些鶯鶯燕燕是再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也一個個收斂了許多。
不然三阿哥也不會跑到三福晉這邊來,那些格格再怎麼胡鬧都不敢跑來打擾三福晉的。
三福晉原本想讓嬤嬤把三阿哥趕出去的,不過看他一臉憔悴,衣衫凌亂的樣子不由好笑:「今天是吹了什麼風,把爺給吹過來了?」
三阿哥整理了一番無奈道:「那些格格如狼似虎的,我來你這邊躲躲。」
再不躲一下,他感覺自己要被榨干了!
剛開始這些格格一個個跟三阿哥吟詩作對,那麼多好看的紅顏知己圍繞,他還是很滿足的,但是從早到晚都是這樣,哪裡受得了?
對不上吧,他面子不好看。對上吧,不夠工整自己這邊就過不去,哪怕被格格們瘋狂誇獎,都感覺是在哄著三阿哥一樣。
但是要對得好看,怎麼都要費點功夫,一次兩次還好,一天對個十次八次,三阿哥就受不了的。
好在三福晉這邊清淨,不會冷不丁就讓他吟詩作對的。
三阿哥忽然發現家裡有一個才女那叫紅袖添香,要一群才女那就是災難了,就三福晉這樣安安靜靜的就挺好!
而且三福晉跟以前不一樣了,不會哀哀戚戚的模樣,變得很會給自己找樂子來消磨時間。
不是做做女紅,就是拿出菜方選幾個喜歡的讓廚房做,偶爾讓人出去買點新點心回來,甚至還會請女先生過來說書,小日子過得不要太舒服!
三阿哥就納悶了,怎麼三福晉忽然換了個人,但是她這邊是真的清淨,不打擾自己也挺好的。
但是時間長了,三阿哥就有點心裡不得勁了,外邊那些格格恨不得黏在他身上,怎麼三福晉就對自己愛答不理的了?
三福晉越是不搭理自己,三阿哥就越是找借口跑過來。
他越是這樣,三福晉也沒什麼變化,隨便三阿哥來不來,反正每天自己過得有滋有味的。
三阿哥跟著一起過了一段時間,感覺還挺好,愣是在三福晉這邊住下了,就是不出去,格格們也是沒辦法,除了初一十五能跑過來請安,平日都只能在院門那邊張望的。
格格們還以為王氏走了,她們就有機會了,哪知道王氏不在,三福晉會是最後的贏家呢?
尤其幾個月後三福晉就懷上了,格格們更是郁悶得都快把帕子給撕了!
耿奕不知道三阿哥終於發現紅袖添香不是那麼美好的一件事,而是胡嬤嬤提醒自己,從貝勒府帶來的梨膏糖要見底了。
她直接愣住了,帶了那麼多,居然吃完了嗎?
耿奕奇怪道:「我記得帶著不少,怎麼就沒了?」
胡嬤嬤解釋道:「之前送了兩罐到皇上那邊,貝勒爺擔心,後來又送去兩罐。另外蘇伴伴來要過一回,也去了兩罐。再就是皇上身邊的兩位貴人的宮女也來過,要了兩罐走的。」
跟來的貴人估計也擔心以後會暈船,有備無患,一人一罐帶著比較穩妥。
蘇培盛帶走,耿奕猜測他很可能是送去給李德全了。
畢竟李德全的年紀也不算小,皇帝一向健壯忽然都開始暈了,李德全很可能也會有一些,卻不好表現出來,哪怕沒有暈船,蘇培盛送一送也算是示好去了。
送別的東西給李德全不妥當,但是這個皇帝和四阿哥都在用,只防著暈船的小東西,想必也不會拒絕的。
反正四阿哥不是有求於他,就是以防萬一,順帶示個好罷了。
每人送的不多,加起來就不少了,畢竟耿奕帶過來的就這麼多了,如今居然只剩下一罐。
這才剛出發沒多久,以後總歸需要,耿奕就問四阿哥:「爺,胡嬤嬤能借用廚房做梨膏糖嗎?實在不行,請御廚們幫忙做一些也好的。」
四阿哥回頭就請示了皇帝,後者就道:「讓李德全帶著人去廚房那邊,告訴御廚怎麼做就是了。」
讓胡嬤嬤一個人去廚房做是不可能的,讓御廚做就好。
耿奕還樂得輕松,讓胡嬤嬤去說了一下怎麼做梨膏糖,就當甩手掌櫃,只等著御廚送成品來了。
這東西不難做,胡嬤嬤簡單說完,御廚心裡就有數了,立刻就准備梨子燒起鍋做了起來,傍晚的時候就已經做了不少,送了一部分過來四阿哥這邊,他就讓耿奕收下了。
耿奕數了數足足有十罐子,御廚那邊夠大方了,給了那麼多。
四阿哥就笑道:「是皇阿瑪特地吩咐的,聽說許多人來你這裡要了去,他就讓御廚補上了。」
耿奕送了多少,就送回來多少,後邊可能還送來,就感覺皇帝夠貼心的!
十三阿哥第一次坐船有些不適應,第一天還好,第二天就有點暈了,皇帝就讓他在船艙休息,很是結結實實睡了幾天才算好起來。
幸好他們在船上飄了幾天,今兒總算是靠岸了。
耿奕被胡嬤嬤扶著下船的時候,腳底踩在地面上還有種還在晃的感覺,總歸是能腳踏實地了。
周圍許多地方官員過來接駕,皇帝看著不太高興,揮揮手示意大部分人回去,只留下前面那麼幾個人:「朕不是讓不要大張旗鼓,你們這是聽不進去了?」
前面的官員連忙告罪道:「微臣等能見皇上一眼,是這輩子難得的福氣,實在誰都不想錯過又再三哀求……微臣有罪。」
耿奕在後邊聽得微微挑眉,不用看皇帝的表情都能知道他聽著挺高興不會怪罪下來。
果然皇帝就揮揮手道:「行了,起來吧,沒有下次。」
官員連忙應道:「是,皇上。」
耿奕覺得這官員真機靈,先隱晦把皇帝誇一頓,再告罪,皇帝一高興哪裡會怪罪下來呢?
後來她才知道,這個官員叫莊晨,是當地的知府。
當地早早就來接駕,卻沒有提前大興土木弄別院,莊晨直接把皇帝請到當地富戶的家中,是個三進的園子,不算大卻也不算小,裡面打掃干淨整齊,顯然是個新院子,卻有人住過的痕跡。
住過的痕跡當然都是在廚房,有人燒水做飯,之前是有人住過的。
李德全派人在院子裡看了一圈,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就迎著皇帝去主院了。
四阿哥則是安排在隔壁左邊的偏院,十三阿哥則是安排在右邊。
而且四阿哥在住進去之前還是先陪著皇帝去主院轉了一圈,確定沒什麼不妥,這才退下。
耿奕回去後看著四阿哥的表情就問道:「爺是發現什麼了,不如偷偷告訴妾?」
四阿哥看著她就笑道:「你這眼睛真是厲害,這都看出來了?」
他自認自己的臉上功夫還是做得不錯了,就連皇帝和十三阿哥都沒察覺,反而耿奕發現了?
耿奕就笑笑,她一直盯著四阿哥的表情,哪能發現不了?
她就湊上前去,被四阿哥摟在懷裡小聲道:「廚房雖然有人用過的痕跡,但是主院沒有。」
這話是點到即止,耿奕也是明白了。
莊晨雖然一副「咱們沒有大興土木來迎駕」的樣子,其實暗地裡還是新建了這個院子,既然四阿哥能看出來,皇帝必然也是可以的。
讓皇帝住一個別人住過的院子,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如果為了皇帝住那麼一晚兩晚特意大興土木新建一個院子,御史知道後可能會說皇帝過於揮霍的。
為了堵住這些御史的嘴巴,莊晨迂回弄了這麼個院子,既全了皇帝的面子,又讓皇帝住得舒服,真是個人才。
這接駕接得如此漂亮,估計等皇帝回去後,這個莊晨必然有高升的可能了。
四阿哥深以為然,莊晨顧全了皇帝的臉面,又沒給御史們發揮的余地,確實是個聰明人。
第二天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就跟著皇帝去視察永定河的第一道堤壩,河床泥沙也被挖了不少上來,就是漲潮的時候會把上游的泥沙衝下來,源源不絕的。
莊晨就想了個法子,征用了漁夫們的漁網,再連在一起隔絕了泥沙,定時派人把漁網撈起來就能清理不少泥沙了。
皇帝見了,滿意地點頭道:「不錯。」
不是只知道聽命行事,還會自己動腦子去解決,這才是臣子該有的樣子。
皇帝細細查看後是笑著走的,回去後沒多久收到密信,臉色就立刻沉了下來。
因為三阿哥的事,皇帝擔心會有其他人打著其他兒子的幌子做壞事,於是順勢查了幾個年長的阿哥。
四阿哥自是沒什麼問題,因為他和佟佳氏那邊不算親近,跟德妃這邊的關系一般,更別提德妃的娘家就更一般了。
五阿哥和七阿哥,一個是皇太後親自撫養,一個因為腿腳問題就很少出現在人前,更是沒什麼不妥之處,幾乎不跟宮外的人來往。
八阿哥跟誰都關系不錯,但是因為生母出身的關系,真正來往甚密的人也是沒有的。
唯獨大阿哥和太子那邊查出點蛛絲馬跡,順藤摸瓜發現是明珠和索額圖底下的幾個學生打著兩個阿哥的幌子私底下就做了不少事,叫皇帝心裡老大不痛快了!
第34章
這幾個學生打著大阿哥和太子的旗號斂財不少, 還送了貴重的字畫和擺件送去給明珠和索額圖,皇帝不清楚這兩人究竟是不是知情。
他想了想,就分別讓人告知了太子和大阿哥。
然後太子很快回信, 要求皇帝嚴懲不貸,絕不能姑息!若是索額圖也牽涉在內,也得嚴懲才是。哪怕不知情, 因為沒發現學生的圖謀不軌, 索額圖也得親自來請罪才是。
大阿哥的回信要慢一點,態度卻截然不同。
他是為明珠求情了,只覺得明珠不可能做這樣的事。
畢竟明珠又不缺這點字畫和擺件,是因為學生送的,只以為是學生的一片心, 這才留下的, 根本不可能跟學生同流合污。
皇帝看完信後挑了挑眉,覺得太子對索額圖未免有些太冷漠了一點,又感覺大阿哥過於護短, 心裡都不大滿意。
正巧四阿哥過來, 他就隨口說了此事:「老四你來說說, 該如何做才好?」
四阿哥沉吟片刻才答道:「皇阿瑪, 兒臣認為大哥說得對。依照明珠和索額圖兩位大臣如今的身份地位,實在很不必因為收下學生這點禮物而跟他們同流合污。」
皇帝沒想到四阿哥贊同的居然是大阿哥, 又聽他說道:「前提是兩位大臣確實不知情, 送去的也確實只是普通的字畫和擺件。」
這話讓皇帝的神色頗有些耐人尋味:「老四你的意思朕明白了。」
他似乎只是隨口問, 然後就放下了, 開始說起後邊的行程來:「朕打算把莊晨帶上, 他對後面的堤壩也頗為熟悉, 河床泥沙的事解決得也不錯, 讓他過去指點一下其它地方。」
四阿哥就應了,出去的時候也不知道皇帝究竟對他的回答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他走後,皇帝對著李德全倒是笑笑道:「老四比老大和太子要年輕,腦瓜子卻是挺靈活的。」
皇帝剛開始的注意力也集中在明珠和索額圖究竟知不知情上面,就連大阿哥和太子也是如此。
要證明兩人究竟知不知情,卻是不好說了。
然而四阿哥卻給了另外一個思路,那幾個學生送的字畫和擺件裡面會不會藏著別的東西?
若是有,證明兩人顯然是知情的,若是沒有,那就說明兩人是清白無辜的了。
這卻是個簡單又快速辨別的法子,皇帝回頭就讓暗衛去查了。
哪怕裡面真有東西被弄出來了,還是會留下蛛絲馬跡,對暗衛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只是幾天後皇帝接到暗衛的回復,並沒有發現字畫和擺件的不妥之處。
然而懷疑的種子已經埋在皇帝心裡,就讓暗衛留下,作為眼線盯著兩人了。
太子和大阿哥等了好幾天,沒等來皇帝的處罰,這才暗地裡松口氣,顯然明珠和索額圖確實是不知情的。
幾個學生則是被抓起來交給大理寺審問,不過幾天就都病死在獄中,這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四阿哥聽聞幾個學生死在牢獄當中,並沒有太意外。
哪怕明珠和索額圖是真的無辜,自己幾個學生做出這樣的事來,還要反復被問話,誰知道學生會不會知道點什麼,透露出他們見不得光的事來。
只有死人才會守住秘密,幾個學生根本就不可能走出牢獄。
再者皇帝也有點息事寧人的意思,不想讓這幾個學生借著明珠和索額圖牽扯到大阿哥和太子身上,於是這個案子只能匆匆結束。
耿奕因為在船上,隱約知道這件事,發現四阿哥的表情是越發嚴肅,也更難看出情緒來了。
估計皇帝這一手讓四阿哥有了危機感,對自己的表情管理是又上了一個台階。
連耿奕自認是眼睛厲害的人,跟四阿哥相處久了都要分辨不出來,更別提是其他人了。
唯獨她最佩服的是蘇培盛,四阿哥面無表情的臉,一個眼神過去,這位蘇伴伴就明白四阿哥要做什麼,這哪裡是看的功夫厲害,簡直是四阿哥肚子裡的蛔蟲啊!
耿奕是甘拜下風,猜不出來就索性直接問了。
「爺,那位莊大人也跟著上船來了?」
四阿哥點頭道:「是,皇阿瑪有意讓他去各地教導如何清除河沙的做法。」
耿奕眨眨眼,看來這位莊晨升官是必然的了,可能都不用等兩年,而是直接上船來一並回京去當差的。
這時候蘇培盛帶著十三阿哥身邊的丫鬟過來,丫鬟面上帶著焦急道:「四阿哥,十三阿哥有些不妥。」
四阿哥連忙皺眉道:「小十三怎麼了?身體不適你怎麼不趕緊請太醫?」
丫鬟連忙告罪道:「十三阿哥看著就是暈船的樣子,躺了幾天休息後反而面色越發差了,卻怕耽誤視察的事,就一直讓奴婢等瞞著不說。」
但是剛才十三阿哥吃了點東西就感覺肚子難受,她察覺不對勁,覺得不是簡單的暈船,知道十三阿哥不想驚動皇帝,就趕緊過來找四阿哥了。
四阿哥一聽就要過去看十三阿哥,耿奕連忙起身道:「爺,妾也想過去看看。」
他點點頭就帶上耿奕,另外一邊還是讓蘇培盛請太醫過來看看十三阿哥。
四阿哥走得很快,耿奕要小跑著才能追上。
兩人住得不遠,他走了一會就進了十三阿哥那邊的院子。
十三阿哥抬頭看見四阿哥和身後的耿奕,另外還有自己的丫鬟在,就清楚四阿哥必然知道了,頓時苦笑道:「我是感覺沒什麼事,可能就是有點暈船。」
耿奕卻看見很久沒出現的紅光突然在十三阿哥的腦袋上轉了一圈,又在肚子上轉了一圈才消失不見。
這提示是越發迷了,也是越發難猜了,她看著十三阿哥的腦袋和肚子,皺眉回想起各種症狀來:「看十三阿哥一直捂著肚子,是不是難受了?」
四阿哥趕緊上前坐在十三阿哥身邊,也是問道:「肚子哪裡難受,疼嗎?」
十三阿哥搖頭道:「不疼,四哥別擔心,我就是感覺肚子有點脹脹的。」
耿奕看著他若有所思:「十三阿哥是不是夜裡不容易入睡,睡著後卻總做夢還老驚醒過來?」
聞言,十三阿哥連連點頭道:「對,正是如此。小嫂子都沒把脈,光看就看出來了嗎?」
耿奕搖搖頭,只是想著紅光轉悠的地方,如果就是肚子的問題,哪裡會跑到腦袋上轉悠。
兩者必然有聯系,果真是如此。
沒等她回話,太醫就匆忙過來,就連皇帝都驚動了,一並過來問道:「小十三身體不適怎麼不說?太醫看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太醫給十三阿哥把脈後道:「舌苔顏色淡又薄,脈像細且無力,頭暈腹脹,夜裡難眠,該是心脾兩虛才是。」
在耿奕看來就是十三阿哥睡眠不足引起了頭暈目眩,然後就吃不下,渾身無力,難受得夜裡又睡不好,於是惡性循環,身子骨就越發弱了起來,開始腹脹和更加疲倦不堪了。
人在難受的時候,身體第一個反應最明顯的就是腸胃。
幸好伺候的丫鬟警惕,不然就按照十三阿哥這樣下去,就不是腹脹難眠那麼簡單了。
皇帝皺著眉頭狠狠說了十三阿哥幾句,見他耷拉著腦袋難受的樣子又不忍心就道:「好好養著,延遲幾天再出發。」
十三阿哥原本就怕耽誤事才不敢說,到頭來還是耽誤皇帝巡查的事了,頓時十分內疚。
皇帝就摸著他的腦袋道:「巡查晚幾天怕什麼,堤壩又不會長腳跑了,你好起來才是最重要的。」
他說完有點擔心,覺得要不把十三阿哥徹底留在這裡好好養病,好了之後再跟上來也好,直接回京也行。
十三阿哥看出皇帝的想法,一把抱住皇帝的胳膊道:「皇阿瑪,兒臣想跟著一起去,過兩天兒臣就能好了。」
他眼巴巴看著皇帝,皇帝也不太放心真的把十三阿哥留下,於是就勉強點頭道:「那你好好聽太醫的話喝藥,別因為苦不肯喝了。」
十三阿哥苦著臉,他是真的不想喝藥。
不過看太醫的意思,不喝藥就好是不可能的事,他只能蔫蔫地點頭答應下來。
十三阿哥喝了幾天湯藥,感覺舌頭苦得都嘗不出別的味道來了,身體才算慢慢好了起來。
他晚上也能睡著了,白天精神頭一天比一天好,就是每天喝白粥都帶著湯藥的苦味,別提多難受了。
皇帝不放心,還是讓十三阿哥多養幾天,也就多喝幾天湯藥之後,確認真的沒問題了,這才繼續出發的。
然而十三阿哥是好起來了,吃東西卻依舊沒什麼胃口,舌尖隱約還是湯藥那股苦澀的味道。
四阿哥為此有點著急,跟著都要吃不下了。
耿奕知道十三阿哥吃藥後舌頭是有點受罪,得吃點有滋味的東西才行,但是御廚哪裡敢讓剛病好的十三阿哥吃這些,還是以清淡為主,還是淡而無味的那種清淡,那必然叫人更加吃不進去。
她就琢磨了幾個菜方,讓御廚試著做,先叫四阿哥吃起來:「爺先嘗嘗,要是味道好就讓太醫看看,若是沒問題叫十三阿哥也吃一吃。」
四阿哥一聽這才肯好好吃飯了,耿奕讓人做的是一道山藥羊肉湯,還有一道靈草鴨子。
這兩道都是養血安神的藥膳,對四阿哥的身體好,對十三阿哥也適合。
山藥羊肉湯做法簡單,先把羊肉炒過後再燉煮,放入蔥姜蒜和料酒等等去掉了膻味,燉得差不多再放山藥,山藥就有羊肉的香味,吃著又能解膩。
靈草鴨子的話,靈草是一種藥草,帶著甘甜的香氣,塞進鴨的肚子裡面一起煮,鴨肉裡也帶著若隱若現的靈草香味了。
胡嬤嬤去廚房提著兩道菜過來,一路上都能聞到香味。
她這才放下適合把菜式拿出來,外頭的如玉就問道:「十三阿哥?」
四阿哥一聽就抬起頭來,見十三阿哥探頭探腦的樣子不由好笑:「十三弟來了,怎麼不進來?」
十三阿哥有點不好意思,他是聞著香味過來的,平日吃不下飯,但是今天聞著這香味肚子就開始咕咕叫,就忍不住過來了:「四哥,這吃的什麼啊,好香!」
一看他居然眼巴巴盯著桌上的菜式,顯然是餓了,四阿哥喜出望外:「這是御廚剛做送來的,做得很多,十三弟也一起坐下用飯吧。」
十三阿哥一聽,笑著道謝後才坐下。
如玉已經麻溜多送一套碗筷來,四阿哥給十三阿哥夾了幾筷子,催促道:「來嘗嘗好不好吃……不對,十三弟先等一會兒。」
十三阿哥都拿起筷子准備吃了,被四阿哥一說就渾身僵住了,怎麼忽然又不讓他吃了?
四阿哥讓蘇培盛把太醫請過來,問了這兩道菜適不適合十三阿哥吃。
蘇培盛把每道菜夾一筷子盛進小碗送來,太醫特意都仔細嘗了一口,這才點頭道:「沒問題,這兩道菜最是溫補,正適合十三阿哥。」
四阿哥聽著這才放心了:「那就好,十三弟可以吃了。」
耿奕看著十三阿哥怪可憐的,筷子僵在半空中好一會,看著就要吃到嘴的美味先進了太醫的嘴裡,還要看著太醫吃得有滋有味的樣子,實在太慘了。
四阿哥這一開口,十三阿哥就趕緊動筷子了,生怕又被阻攔。
這一吃,十三阿哥就瞪大眼,連連點頭道:「四哥,這個鴨肉好吃。」
四阿哥笑笑,還給他舀了山藥羊肉湯:「慢點吃,沒人跟你搶,再喝點湯。」
十三阿哥喝了湯後又連連點頭,吃著特別香的樣子,讓四阿哥也忍不住跟著吃了起來。
旁邊的耿奕也頻頻動筷子,畢竟她再慢點菜都要沒了。
幸好御廚做的是一整只鴨,不然肯定不夠吃了。
湯也喝光了,十三阿哥摸著肚子特別滿足,他好久沒吃得那麼痛快了:「四哥這裡的飯菜特別好吃,御廚給我做的全是白粥,淡得人都要吃不下的。」
四阿哥就笑道:「你喜歡的話就每天過來一起吃,可能人多了吃著熱鬧,你也就感覺好吃了。」
十三阿哥欣然答應下來,吃飽有點困,還被四阿哥催著去隔壁船艙睡一會兒。
之後十三阿哥每天都過來跟著四阿哥和耿奕他們一起吃飯,耿奕就變著花樣換菜式。
比如黃芪珍珠雞,靈芝雞湯,五味子蒸魚,夏枯草槐花餅等等,反正都是對十三阿哥合適,四阿哥吃著也好的菜方。
耿奕另外也給太醫准備了一份,試吃兩口之後也不至於讓太醫就只能眼巴巴看著他們幾個吃了,也怪饞人的。
索性多來一份,也就分一點出去,御廚那邊也沒多麻煩。
十三阿哥眼瞅著吃得原本瘦了一點的臉頰都圓了起來,四阿哥十分欣慰,耿奕更是相當有成就感。
莊晨先行一步去教導別處撈河沙,成效相當不錯。
晚了幾天過去的皇帝看著岸邊挖出來厚厚如山的一堆泥沙,摸著胡子頗為滿意:「做得不錯。」
莊晨笑著謝恩:「托皇上洪福,這才如此順利。」
耿奕卻見四阿哥皺眉盯著那一堆河沙,也跟著多看了幾眼,卻沒看出什麼來。
皇帝留下莊晨繼續處置河沙之事,這次大船靠岸,正好附近有驛站,就沒有另外找住處,就近住下了。
皇帝住在二樓中間,十三阿哥和四阿哥就住在兩邊。
回去後皇帝就直接揮手招呼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御書房,坐下後就問道:「老四說說,剛才都發現什麼了?」
四阿哥那個表情,別說耿奕注意到了,皇帝也察覺到了的。
聞言,四阿哥就答道:「皇阿瑪,兒臣看著那些河沙有些不對勁。按理說陳年河沙在河底久了,可能有魚屍和各種雜物在,久而久之惡臭難耐。但是兒臣看如今岸邊那麼多的河沙堆積,卻是沒什麼濃郁的味道。」
色澤看著暗沉,跟之前挖出的河沙確實沒什麼兩樣,卻要干淨得多了。
雖然他們離得遠,但是那麼多河沙堆在一起,只有一點味道飄過來,就讓四阿哥有些疑惑的。
皇帝就看向十三阿哥道:「小十三你來說說?」
十三阿哥想了想就道:「剛才兒臣也感覺有點不妥之處,卻始終沒抓住。被四哥這麼一提,兒臣就想到在河床用漁網撈河沙的腳夫並沒有太疲倦的樣子。」
河岸邊上那麼多的河沙,按理說該是日夜不停撈才能有這麼多。
但是這些腳夫面上沒多疲倦的樣子,證明並不勞累。
十三阿哥又道:「不過這也不能證明腳夫們偷懶了,也可能是輪流休息,這些腳夫是剛來的,才休息好就上工,所以面色才沒那麼疲倦。」
皇帝點點頭,就見李德全忽然進來,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就蹙眉道:「你們看得不錯,莊晨交代後就讓當地官員負責,可惜他們想要貪功,讓腳夫造假,岸邊那些大半是別處山腳挖來的泥沙,用水澆透後跟河沙混在一起做做樣子。」
這樣看起來簡直真假難分,估計當地官員也不會知道,四阿哥以前竟然還會靠近真的河沙,注意到那股惡臭的味道。
畢竟像他們這樣身份尊貴的人,親自過來離著遠看一眼就不錯了,哪裡真的會靠近這種污穢的東西?
誰想到四阿哥就是個極為務實的人,不但親眼所見,還會靠近仔細看了。
所以他知道真相後就十分震怒,撈河沙這種事竟然也敢作假?
「皇阿瑪,此事必須嚴懲不貸!」
皇帝看四阿哥就快氣瘋了,一張臉氣得通紅,一改平日沉穩的樣子就知道他有多生氣,自己反而沒那麼生氣了:「這是自然,他們一個都別想跑!十三你來說說,莊晨要罰嗎?」
十三阿哥就道:「就看莊大人知不知情了,若是不知情也得從輕發落,卻不能不罰,畢竟此事是他負責的,但是沒有盡到監察之責。」
皇帝聽著滿意地點頭,不偏不倚,有錯就罰,而且輕重有度,而不是一竿子打死。
他對兩個兒子的回答都挺滿意的,揮揮手就示意李德全把人拿下了。
莊晨當天就來請罪,滿臉懊悔道:「微臣有罪,沒能好好在岸邊盯著,讓他們竟然作假想隱瞞皇上。」
知道的時候他都要瘋了,好不容易得了這個差事,眼見著自己要高升了,當地這些官員竟然要拖自己後腿!
要不是皇帝明察秋毫,莊晨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皇帝示意他起來道:「你確實有錯,有些事該放手的時候是放,卻不能全放了。」
莊晨知道皇帝這是在提點自己,再三謝恩。
最後他被罰掉了半年的俸祿,算是輕輕放過了。
當地的官員就沒那麼幸運了,有一個算一個,只要參與或者知情的人都被摘掉了烏紗帽,一舉送去牢獄等著審問,就看會抖落出多少糟心事來了。
莊晨繼續親自負責撈河沙之事,這次就不敢馬虎了,每天從早到晚都去河邊盯著,就怕這些腳夫偷懶或者繼續造假的。
幸好腳夫們得知當地官員入獄了,一個個都乖得不行,老老實實用漁網撈河沙,再也不敢幫著造假的。
這些腳夫是無辜的,皇帝也就沒罰他們,只是知情不報這一項到底還是讓這些人延長了工期,算是從輕發落了,腳夫們還是感激的,越發賣力干活了。
而且當地也不是所有官員都參與了,還有那麼幾個正直的被排除在外的小官,給皇帝重新提拔回來,接手莊晨的事。
這猶如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把幾個一直被孤立而且以為這輩子升官無望的小官給砸得暈乎乎的,謝恩的時候差點摔了個跟頭,還當場痛哭出聲。
皇帝就不怪他們御前失儀了,畢竟聽李德全打探來的消息,這幾個人被當地其他官員排擠壓制,過得怪慘的,身上的衣服看著還湊合,裡面的都是補丁,就原諒了他們的失態。
有人接手,莊晨也松口氣,這代表自己又能繼續跟著皇帝巡查。
船上的日子過久了其實也習慣了,耿奕偶爾發發呆,喝喝奶茶,想幾個菜方養胖十三阿哥,還有努力找借口不跟四阿哥對弈,每天過得相當充實。
大船每到一個地方就休整幾天,住在各式各樣的地方。
有當地的驛站,簡陋點卻勝在整齊干淨。有當地行宮,寬敞得多,裝修豪華,只是這樣的地方不多,只有那麼一兩個。
另外還有當地富戶或者鄉紳的院子,看著也跟莊晨那邊的一樣,說是他們新建的院子,其實壓根就沒怎麼住過,特地給皇帝准備的。
一個個都跟莊晨一樣精明得很,算是君臣之間的一點小默契了。
十三阿哥一直跟著他們一起吃飯,幾乎就沒斷過,吃得好了,也適應了船上搖晃的生活,他居然還長高了一點。
四阿哥比劃了一下,十三阿哥簡直高興壞了:「我再多吃點,就能長得比四哥還高了。」
聽了這話,四阿哥伸手壓了壓十三阿哥的腦袋:「你這小子還沒長得跟我高,就想著超過我了?」
十三阿哥笑眯眯的,只覺得自己還有長高的可能,四阿哥確實沒有的。
耿奕看著兩人打鬧,只覺得這兩兄弟感情真不錯。
一路走來,永定河視察得差不多了。
可能是前邊因為河沙造假,一大片當地官員入獄的事把後邊的人都嚇住了,一個個再不敢做小動作,視察的情況都不錯。
興許有些動作慢了一點,不過也因為天氣的緣故,皇帝就不太計較了,只讓他們加快,別耽誤了工程進度就好。
比意料中要快,大船已經往回走了。
耿奕坐在船艙裡還有些感慨,這段時日每天都跟四阿哥在一起,回去後就不會從早到晚見面了。
她也就不必再每天一大早起來,還有好好梳妝打扮到最好看,哪怕不出去在船艙發呆都不能穿得寬松舒服,更別提是常服了。
畢竟十三阿哥吃飯的時候要過來,耿奕就要打扮整齊才行。
在貝勒府的時候,因為不用見外客的緣故,就四阿哥的話,她打扮簡單點就行,偶爾出去見人才要打扮周全。
如今終於能回去了,耿奕也能擺脫這種每天要早起,每天起床要打扮半個多時辰的噩夢了!
看她高高興興的樣子,四阿哥就笑道:「這麼想家了嗎?」
耿奕一個勁點頭,能不想嗎,回去她就能舒舒服服睡懶覺了!
四阿哥也感慨,轉眼兩三個月,外邊再好,他也是想家了。
四福晉偶爾會寫信來,大多因為沒什麼特別的事,只報個平安罷了,每大半個月來一封,也怕來多了打擾到他。
信箋裡大多都是說說府裡的事,比如後院幾個人都平安,還有京城裡的事。
最近四福晉提到之前給大福晉和三福晉送的梨膏糖,兩人這兩天都有喜了,不少貴夫人登門來要這個,就詢問四阿哥需不需要跟玉容膏一樣直接弄個店面在外頭賣算了。
既能掙錢,他們也能有個清淨。
不然這絡繹不絕的帖子,四福晉看著就頭疼。
也不知道誰傳的謠言,說四貝勒府出的梨膏糖跟別處的不一樣,吃過就容易懷孕。
四阿哥就當笑話跟耿奕提了,她是目瞪口呆。
哪裡說的是梨膏糖,這不是搶了送子觀音的活了?
「爺,這個怎麼會有人信了?」
太醫說過民間也有梨膏糖的,只是做得沒那麼精細,要粗糙一些,糖放得少味道沒那麼好,效果卻是差不多的。
就這麼個便宜好用的東西,多少人吃過,怎麼貴夫人們就相信吃過會懷孕了?
哪怕這東西吃了對身體也好,只要不是糖尿病的人吃著就沒什麼毛病,小孩子都能吃,就是吃了會懷孕這種荒唐流言竟然能傳開去?
耿奕有些納悶,要是四福晉在這裡就能告訴她,那是因為有很多常年沒能懷上的婦人想要找個寄托了。
懷不上的話,要麼是不受寵,爺們不到房裡來,自然很難懷上。
另外就可能是身子骨的緣故,不管是女方還是男方的。
要是後院其他人能懷孕,自己不能,心裡壓力就大了,寢食難安,身子骨就越發不好,就更難懷上了。
只是常年沒能懷上的三福晉都懷上了,貴夫人們也就燃起了希望。
但是越是解釋,越是沒人相信,四福晉索性宜疏不宜堵,一味否定別人還覺得他們四貝勒府的人藏藏掖掖,還不如大方點,直接開個店面讓他們買去試試,就是普通的梨膏糖,能懷孕就有鬼了!
四阿哥就道:「不如就直接再開一家鋪面?不然登門的人實在太多了。」
他沒回去還好,以後等回府了,再有那麼多大臣和勛貴的夫人們上門來,哪怕只是為了要梨膏糖,那也不太合適。
被皇帝知道後還以為四阿哥這是要做什麼,籠絡群臣想干嘛?
耿奕也點頭贊同道:「咱們越是大大方方的,他們吃過梨膏糖後就知道都是無稽之談了。」
他們還在船上飄著,這次梨膏糖的買賣四阿哥就打算交給四福晉,然後四福晉就打算給出方子的耿奕一成利。
耿奕沒有異議,這店面福晉的,她就出個普通的梨膏糖方子,能有一成利都是四福晉人厚道了。
此事就這麼定下來,等大船回到京城,十三阿哥依依不舍跟四阿哥道別,跟著皇帝回宮,四阿哥則是帶著耿奕回貝勒府。
馬車經過街道的時候,四阿哥就指著外邊給耿奕道:「正好之前從小九那邊買下的院子還空著幾個,索性改了一個當梨膏糖的鋪面,倉庫就跟玉容膏的放在一起,管理也容易一些。」
另外作坊也設在後邊,四福晉讓廖嬤嬤又請了不少丫頭和婦人來做梨膏糖,正好跟玉容膏的那些女工一樣也能在旁邊住下,上工也方便得多。
耿奕就偷偷往外張望,然後愣住了:「爺,妾怎麼瞧著左邊的是玉容膏的鋪面,右邊的是梨膏糖的嗎?」
比起賣玉容膏的,梨膏糖那邊排隊的人看著似乎更多?
四阿哥看了一眼也納悶,想著回府後問一問四福晉。
兩人下馬車,四阿哥就回去沐浴換一身,耿奕也回到自己的院子,恨不得在熟悉的大床打個滾。
畢竟船艙實在太小,哪怕後來她幾乎都睡在四阿哥那邊的大床,還是沒有自己一個人睡大床舒服啊!
如穗看到耿奕也是面露激動,見自家格格沒瘦還胖了一點,她這才放心下來。
聽說坐船會暈,哪怕不暈可能都吃不下,她就很擔心耿奕回來後要瘦很多,如今總算放下心來。
耿奕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在船上燒水太麻煩,一般就湊合了,不可能三天兩頭就泡澡的,回來總算是可以了。
她泡得皮膚都有點皺了,差點在浴桶裡睡過去,還是被如穗輕輕叫醒才起來。
洗完後耿奕都有點困了,那邊四阿哥派人來請,她只好換了一身衣服過去的。
四福晉看見耿奕,上下打量後就笑道:「還好沒瘦,多得你用心,爺也沒瘦多少。」
之前四阿哥跟著出巡,可能有點水土不服又忍著不說,難受得要命,吃不下睡不好,硬是靠年輕強壯的身體熬過去,回來就瘦了一大圈,讓四福晉怪心疼的。
這次她擔心四阿哥也會如此,幸好有耿奕在,聽聞她還讓十三阿哥的胃口好起來,頓時覺得讓四阿哥帶著耿奕出去是再合適不過了。
四福晉招呼耿奕坐下,就跟四阿哥繼續說起梨膏糖的事來:「這個做得容易,工坊那邊一開始請的人不多,想著夫人們派人買一些回去嘗嘗就知道沒什麼用,過陣子好奇心過了就沒什麼回頭客,琢磨著起初人多一些,就備著點貨,賣完就算了。」
她的神色有些無奈道:「誰想到之前我送了一些梨膏糖給五弟妹,她轉送了一罐子給側福晉瓜爾佳氏,這幾天她也有喜了。」
五福晉上次被四福晉開解,後來也想開了,琢磨著與其靠五阿哥,還不如靠皇太後,於是努力學蒙語,然後時常遞牌子進宮探望皇太後。
皇太後最愛熱鬧,然而宮裡會蒙語的人不多,除了皇帝和幾個阿哥們,嬪妃和福晉們大多也不太會。
皇帝和阿哥們忙碌,不可能整天過來陪著她說話。
嬪妃們倒是來幾回,大多卻不會蒙語,或者需要栗嬤嬤當傳話筒做翻譯,這聊天就沒什麼意思了。
如今多了個努力學蒙語就為了跟自己多聊天解悶的五福晉,皇太後就別提多高興了。
而且皇太後也知道五福晉的處境,她蒙語不好,就不招五阿哥喜歡。
畢竟兩人都說不上話,總不能每天靠手勢來猜對方的意思,感情會好才怪。
於是皇太後就時常叫五福晉進宮來,也是給她撐撐腰,讓五福晉在府裡的地位是穩穩的,後院那些也能安分點,卻並不打算敲打五阿哥。
兩口子的事要皇太後從中摻和,反而不美。
很可能讓五阿哥還誤會,以為五福晉進宮是不是說他的壞話惹來皇太後對自己的不滿意了,這不是讓夫妻兩個原本就不怎麼樣的感情還雪上加霜了嗎?
五福晉剛開始是為了討好皇太後來的,後來發現皇太後其實是個很好的長輩,教會她很多,又讓栗嬤嬤拿出好吃好喝的,對自己就是個喜歡的小輩一樣寵愛,漸漸就當是自家祖母來孝順了。
在皇太後這邊可能因為有語言環境的關系,五福晉的蒙語是突飛猛進,簡單的日常溝通已經完全沒問題了,每次進宮跟皇太後聊天有些磕磕碰碰的,也算是相談盡歡。
至於府裡後院那些,五福晉也沒有徹底放開,比如側福晉劉佳氏最為受寵,她就扶起另外一個側福晉瓜爾佳氏來。
其實她也並沒有做很多,只把四福晉送來的梨膏糖送去一罐罷了。
誰料到側福晉瓜爾佳氏那麼爭氣,只伺候了五阿哥一次就懷上了呢?
側福晉劉佳氏受寵也是因為給五阿哥生了孩子,如今多了一個瓜爾佳氏,五阿哥就不可能專寵她一個人,而是有所偏向了。
至於這梨膏糖,自然被傳得越發神了,來采買的人更是絡繹不絕,甚至有外地的人千裡迢迢來買!
第35章
耿奕沒想到區區一個普通的梨膏糖, 竟然也能引發五阿哥後院的變化。
她想著五福晉扶起了瓜爾佳氏這個側福晉,顯然並不擔心後院多了個劉佳氏,而是兩人分庭抗衡起來了。
要是瓜爾佳氏沒懷上, 那麼兩人還有聯手的可能,如今是絕對不會的。
當娘的誰不會為孩子謀劃,瓜爾佳氏哪裡會不幫自家孩子而是幫別人家的呢!
耿奕只能說瓜爾佳氏這個孩子懷的正是時候,都開始懷疑梨膏糖原來還能這麼用的嗎?
她都有點開始相信這梨膏糖還真的不是一般的那種,可能自己真的跟送子觀音有點親戚關系?
四阿哥見耿奕恍惚的模樣就問道:「怎麼了?」
聽耿奕恍惚道:「爺,妾都要懷疑這梨膏糖是不是真的是送子觀音留下來的方子了。」
不說四阿哥,連四福晉聽著都笑了:「不說耿妹妹,瓜爾佳氏這孩子來得太是時候, 我都被他們說得有點相信了。」
這自然是玩笑話, 畢竟在座的誰不知道梨膏糖的方子是什麼,就是普通的梨膏糖罷了。
四福晉繼續道:「正因為這瓜爾佳氏有了, 梨膏糖那邊就供不應求,跟玉容膏一樣只能每人買一罐。」
雖然這東西不難做, 架不住買的人實在太多了, 工坊的女工輪流加班加點也根本做不來。
四福晉就開始遲疑要不要繼續賣, 畢竟不賣吧,上門詢問的人肯定多, 估計都懷疑他們是不是才發現真的有效所以不敢賣了。
要繼續賣吧,她又怕有人當真了。
想想那些求子多年的人以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忽然發現是假的,猶如從雲端掉到泥沼,這心情可想而知的絕望。
最讓人頭疼的是, 連八福晉都遞帖子要登門來了!
四福晉想想八福晉那個樣子, 要發現是假的, 根本不能讓人懷孕,她會不會上門來鬧個轟轟烈烈的?
她想想就覺得可怕,感覺這事就有點左右為難了。
四阿哥思索片刻後道:「讓人在鋪面門口貼上,再叫幾個嗓門大的小廝輪著大聲念一遍,這梨膏糖究竟是治什麼的。」
他們這是說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些人隨便腦補後沒效果回來找麻煩,那就要掂量一下了。
「我會讓蘇培盛給京兆尹遞消息,請他派人在附近多巡邏,免得有人鬧事。「
當然敢在四阿哥的店面跟前鬧事,有這膽子的人就沒幾個,但是萬一呢!
裡外都安排妥當,四福晉就放下心來,又問道:「八弟妹那邊我還沒回復,要不派人送兩罐梨膏糖過去?」
正好四阿哥出遠門幾個月才回來,許久不歸家要好好休息,四福晉暫時不見客也是應該的。
說真的,四福晉跟八福晉實在沒什麼話說,要是有別的妯娌,她還能跟其他人聊聊,只有她們兩個的話,等這八弟妹上門來只有大眼瞪小眼,尷尬看著對方沒有話題,這就難受了。
索性她們就不見面了,派人送東西過去就行。
耿奕是看出來四福晉有多不情願跟八福晉打交道,寧願失禮點派人送東西過去的。
但是八福晉不愛跟人打交道是出了名的,哪怕上回在宮宴的時候都沒見八福晉跟誰聊天,可能是個不愛聊天,也或者不喜歡跟人聊天的。
這就讓周圍人有些難辦了,她也顯得不太好相處。
試問其他人都在聊天,就八福晉什麼都不說,還不搭話,這不就讓對方尷尬了嗎?
這還不如尷聊,也算是有來有往的寒暄了。
廖嬤嬤帶著梨膏糖親自送去八貝勒府,回來帶著八福晉給的回禮,都是一些布料和燕窩,不是特別貴重的東西,四福晉就收下了,問道:「八弟妹有說什麼嗎?」
廖嬤嬤搖頭道:「只讓奴婢回來多謝主子,梨膏糖八福晉就直接收下了。」
之前八福晉對玉容膏這東西是不屑一顧,只覺得就是人雲亦雲,根本沒那麼好用,有些看不上的。
外頭越是吹捧這個東西,她就越發覺得這些人是為了討好四阿哥才這麼說的。
八阿哥被四阿哥送了一些,想給八福晉,被她拒絕了,也就自個用了。
他偶爾用一用,大冬天上朝的時候被冷風吹得臉也沒那麼疼的,感覺還挺好。
八福晉依舊沒想用,回頭聽見梨膏糖的傳言,這才找人出去多問了幾句。
然而大福晉和三福晉懷孕的事是真的,緊接著五阿哥那邊的側福晉也有孕了,還是四福晉送的梨膏糖,她頓時心動了。
自己跟八阿哥成親的時日不算長,卻也不算短了。
八阿哥只要不忙,幾乎每天都在八福晉這邊睡下,然而八福晉的肚皮始終沒動靜,她漸漸就開始有點焦急的。
若是拖個幾年,她這還沒動靜,那麼就無法阻攔八阿哥去後院其他格格的房間了。
所以聽說梨膏糖有用,還是四福晉那邊出的才更有用,八福晉就厚臉皮讓人遞了帖子。
正巧四阿哥遠行回來,四福晉寫了信箋表示歉意,暫時不能招待她,不過還是派了心腹嬤嬤過來送了兩罐子的梨膏糖。
反正八福晉打算去四貝勒府就是為了要這個,不上門就得了兩罐也挺好的,她也不耐煩跟妯娌們寒暄。
她讓府上的大夫看過,梨膏糖沒什麼問題,跟外邊鋪面賣的比較了一下也是一模一樣的。
八福晉嘗了一顆,梨膏糖甜絲絲的,吃著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卻也不難吃了。
八阿哥傍晚回來的時候看見八福晉手邊放著一個小碟子,裡面是幾顆糖,還有點驚訝,畢竟八福晉不是很愛甜食又怕胖,連點心都不常吃,今兒破天荒居然開始吃糖了?
還是八福晉跟他解釋道:「這是最近四嫂的鋪面裡面賣的梨膏糖。」
一聽梨膏糖,八阿哥就明白了,無奈道:「你我還年輕,你其實不必這麼著急的。」
八福晉瞥了他一眼,顯然是聽不進去。
八阿哥過去坐在她身邊,伸手也撿了一顆吃下,帶著梨子的甜味感覺不錯。
他跟人說了一天話,原本嗓子有些難受,吃完一顆後就舒服一點了,於是又吃了一顆。
八福晉就問道:「嗓子難受了?」
八阿哥坐在椅子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點頭道:「是,上門要欠款,跟人聊了好一會兒。」
八福晉就道:「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這麼賣力做什麼,也不見收回來什麼,每天早出晚歸的。」
八阿哥笑笑道:「欠款收不回來沒事,跟人聊聊也挺好。」
這是拉近關系的好機會,理由還是正大光明的,任是御史們也挑不出錯來。
八福晉這才知道八阿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微微一笑道:「倒也是,我這得了兩罐,另外一罐就給你吧。」
說那麼多的話,八阿哥的嗓子夠難受的。
八阿哥就笑道:「還是你體貼,既然店鋪賣的跟四嫂那邊的是一樣的,回頭讓人跑腿去店面給你買一些回來。」
不管有沒用,這東西吃著不壞人,味道又好,多買點回來放著也沒什麼。
吃了梨膏糖一段時間,八阿哥的嗓子是好了,八福晉的肚皮依舊是沒有動靜。
因為四阿哥讓人在門口吆喝的緣故,私底下又有人知道四福晉送了八福晉一些梨膏糖,幾個月後看八福晉依舊沒動靜,這些人才算是徹底死心了。
後來的四福晉也沒想到給八福晉這麼一送,傳了好幾個月的梨膏糖謠言才算是徹底破滅的。
如今四阿哥這麼久才回來,自然要洗塵設家宴。
耿奕在船上吃了不知道多少頓河鮮,對這個是夠夠的了,暫時一段時間內都不想看見河鮮。
廚房也是知道的,馬廚子想了想就做了一桌春菜宴。
春天的食材比冬天要多了,春筍是必然要有的,正是當季,做菜做湯都極為鮮美。
菠菜也是最嫩的時候,不管是炒著吃,還是鍋子裡熱一熱來吃都合適,只需要加點鹽,別的什麼都不放,就能吃出最鮮的味道來。
蕨菜也是春天最是肥實鮮嫩的時候,十分清香爽口。
還有香椿、馬齒覓和薺菜,剁碎炒一炒用來當餃子餡,吃著也是相當清爽的。
葷菜也不能少,馬廚子做的是掛爐山雞,用的是野山雞,肉質緊致,烤過後外表微微焦脆,裡面包裹著肉汁,一口下去肉質彈牙,又鮮又嫩。
耿奕吃完後不由感慨,果然當季的食材在這時候吃才是最好的。
今晚四阿哥自然是留在四福晉這邊的,吃完後格格們就各自回去了。
鈕鈷祿格格跟在耿奕身邊小聲問道:「耿姐姐,運河是不是很大,船只裡面是怎麼樣的,吃著睡著都好嗎,會不會晃得厲害?」
她滿臉好奇,耿奕索性帶著人回去自個的院子,泡了一壺奶茶慢慢聊。
鈕鈷祿格格喝了一口奶茶,甜絲絲的味道還帶著奶香,一下就喜歡上了:「之前在福晉那邊喝過一回,只是不知道怎麼做的。」
耿奕就給她說了說,畢竟做奶茶這個還挺簡單的,只要用紅茶兌上熱牛奶就行了。
要是天熱了,放涼了喝也不錯。
「我這邊還有些紅茶,妹妹帶回去試試就好了。」
四阿哥看著耿奕喜歡喝這個,路上就寫信給九阿哥,讓他再送一些過來。
九阿哥難得見四阿哥跟自己要東西,屁顛屁顛就要去舶來品店全買下來,轉頭想到四阿哥提過,這東西就是武夷山的正山小種紅茶。
那直接買武夷山的,不是給舶來品這邊的便宜多了嗎?
他哪怕不差錢,也不想花冤枉錢,於是派金福去買了不少正山小種送去給四阿哥了。
金福哪裡敢買差的,只挑了店裡最好的正山小種,雖然比不上宮裡的貢品,不過肯定比舶來品店那邊的好多了,而且價錢也不貴。
於是他問過九阿哥之後,直接一揮手把店裡的正山小種紅茶都包圓了。
所以耿奕如今得到一大堆的紅茶,幾個月下來都沒喝完,足見九阿哥是多大的手筆。
她一股腦送給鈕鈷祿格格好幾罐紅茶,又讓胡嬤嬤教鈕鈷祿格格的丫鬟雲林怎麼做奶茶,才說道:「運河寬的地方也就兩條船並排走,窄的地方只能一條船過去了。大船晃得很,裡邊不大,比我這院子還小一點。爺的船艙只比我大一點,我那邊兩個小床就放滿了,幾乎挪不開腳。」
鈕鈷祿格格聽得驚訝,又羨慕道:「什麼時候我也能跟著爺出去看看就好了,我還沒怎麼出去過。」
耿奕就笑道:「會有機會的。」
看皇帝每年都往外跑的樣子,哪怕明年未必帶上四阿哥,後年也會帶。
要是皇帝去的遠,比如去江南巡查,帶的人就更多了,四阿哥身邊或許也會跟著多帶兩個人的。
鈕鈷祿格格有些向往,很快又提起家事來:「額娘上月寫信來,說是大嫂順利生了個大胖小子,讓我得好好多謝耿姐姐才是。」
要不是耿奕之前發現她大嫂的不妥,等快生的時候才發現孩子沒入盆,這就麻煩了,搞不好要一屍兩命的。
鈕鈷祿格格鄭重道謝還不夠,就要起身給耿奕行禮,嚇得耿奕趕緊把人扶住了:「你我姐妹之間這麼客氣做什麼,你大嫂沒事就好,當時也是湊巧。」
可不是湊巧了,要不是紅光到處蹦跶,耿奕都不可能注意到這個問題。
畢竟如今沒有B超的年代,光靠眼睛看,很難看出鈕鈷祿格格大嫂的不妥來。
鈕鈷祿格格就起身笑道:「是,也是大嫂運氣好,湊巧遇到了耿姐姐。」
兩人說了一會話,鈕鈷祿格格沒繼續打擾耿奕休息就回去了。
耿奕還以為四阿哥剛回來,會跟自己一樣松快好幾天。
她每天睡懶覺簡直不亦樂乎,誰知道沒兩天功夫,太子就來請四阿哥進宮了。
也不知道兩人談了什麼,回來後四阿哥皺著眉頭神色有些糾結的樣子。
四阿哥就連吃飯的時候都有點心不在焉,因為太子話裡話外暗示他幫八阿哥一起去收欠款的。
他沒有當場立刻答應下來,太子有些不滿意,卻也不好勉強。
四阿哥是覺得這差事既然給了八阿哥,自己就不該莫名其妙搶了去。
不過顯然太子不是這樣想的,尤其八阿哥這段時間趁著皇帝不在,頻頻去勛貴家中登門拜訪,表面上借口是收欠款,卻更像是在拉攏人心。
然而太子手裡沒有證據,八阿哥也做得足夠隱晦,所以才想讓四阿哥接手這個差事的。
依照太子的性子,四阿哥這邊沒答應,他很可能另辟蹊徑。
耿奕盯著四阿哥,都擔心他這心不在焉的樣子會不會把筷子戳自己臉上去了。
四阿哥回過神來,發現耿奕盯著自己的臉,不由奇怪道:「看著我做什麼?」
耿奕就無奈道:「爺這愁的都有些食不知味了,妾這不是擔心爺的筷子會送錯地方。」
被她揶揄兩句,四阿哥也笑了:「今兒是有心事,確實有些吃不下了。」
耿奕就勸道:「不管是什麼事總要慢慢解決的,爺也太著急了一點。」
四阿哥看著她忽然問道:「要是有差事你不想做,別人讓你做,還可能找長輩來叫你做,你會怎麼辦?還有,這差事已經有人做了。」
耿奕眨眨眼,看來太子是想四阿哥做什麼,但是四阿哥心裡不太樂意,卻不好拒絕,太子很可能去找皇帝,然後磨著皇帝答應了,四阿哥就更不能拒絕了。
而且看樣子這差事還是別人先負責了,如今太子是想搶過來送給四阿哥。
這樣一來,太子是達到目的了,四阿哥就被坑慘了,所有人只以為四阿哥想搶對方的功勞,卻不知道他是被迫答應的。
於是她想了想就道:「爺剛出遠門幾個月才回來,身子骨有些疲倦,很該養一養才是。」
四阿哥就道:「皇阿瑪必然會派太醫過來的。」
言下之意,太醫診脈後發現四阿哥沒什麼毛病,那就是欺君了。
皇帝知道後估計要大發雷霆的,畢竟他最厭惡別人欺騙自己。
耿奕搖搖頭解釋道:「爺誤會妾的意思了,爺只是有些累了,需要養一養,都是些小毛病罷了。」
她是覺得四阿哥這個工作狂太拼命了一點,確實很該狠狠停下來一陣子來休養生息才行,不然就這麼拼下去,再年輕再好的身體都要變得亞健康起來了。
四阿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要是小毛病,一點頭疼身熱的話,太醫說不出什麼大毛病,卻也未必能看出什麼來,又不敢真的說他全然沒事,只會在皇帝那邊說得嚴重一點點,免得以後真出什麼事來,太醫就難辭其咎了。
他第二天早朝後就去御書房見皇帝,說起這幾天身體有些疲倦難受,想要休息一陣子的要求。
皇帝還挺緊張的,生怕四阿哥是不是生病了,叫來院首給他把脈。
尤其四阿哥這個人從小能忍,有什麼不舒服都不會說,這次居然主動告訴自己,很可能真的太難受了,嚇得皇帝臉色都有點變了:「李德全扶著老四坐下,催一催院首趕緊過來。」
院首幾乎是一路小跑過來的,額頭全是汗。
他緩口氣後給四阿哥把脈,皺著眉頭琢磨了好久,實在看不出什麼大毛病來。
四阿哥確實身體因為舟車勞頓有些疲倦,卻也不是很嚴重。
見院首把脈的時間比平日要長,皇帝的臉色越發凝重了:「怎麼,老四的身體狀況很嚴重?」
院首連忙起身道:「回皇上,四阿哥該是舟車勞頓後有些疲倦,加上之前一直忙碌,兩廂加起來就有些難受了。」
他也只能這麼說,總不能說四阿哥身體沒什麼事,就是有點累了,回去休息兩天就好,要回去後不好了呢,自己這個院首的腦袋還想要嗎?
皇帝一聽只是疲倦,這才略略松口氣,無奈道:「那老四就回去休息幾天,什麼時候休息好了再回來。」
四阿哥連忙道謝,心裡還怪不好意思的,一直低著頭,幸好皇帝只以為他確實有些累了,也沒注意到別的,讓李德全安排人送他回去。
皇帝再三問了院首,知道四阿哥不是什麼大毛病,這才放下心來。
四阿哥這邊剛出宮,後腳太子就得到消息,皇帝讓四阿哥回去休息一段時間,他頓時有些愕然。
太子不敢過於打聽皇帝那邊的消息,只以為是四阿哥做了什麼可能惹怒了皇帝,才會被打發回去休息,尤其不說休息多久,仿佛以後都不用干活一樣,也就更不敢跟皇帝提起讓四阿哥代替八阿哥去收欠款的事了。
宮裡的其他阿哥消息更是不靈通,隔了兩天才得知四阿哥再也沒上朝而是在府裡休息的事。
他們想得差不多,都覺得四阿哥可能做錯了什麼叫皇帝不高興了,這才回去閉門思過,連早朝都不讓上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就商量著出宮去看四阿哥,十四阿哥就直接跟十三阿哥道:「猜來猜去有什麼意思,我們直接去問皇阿瑪就好了!」
十三阿哥看十四阿哥是真的莽,這次卻不失是個好法子。
畢竟到處打聽肯定打聽不出來,去直接問四阿哥,要是真的,這不是在他心口戳刀子嗎?
於是兩個小的商量了一下,真的手拉手去御書房找皇帝問了。
皇帝被兩個小阿哥眼巴巴過來直接問了,還有點好笑:「想什麼呢,老四這是有點累,朕就讓他回去休息一段時間。」
十三阿哥剛松口氣,一顆心又跟著提起來:「四哥身子不適嗎?那兒臣可以出宮看看他不?」
十四阿哥在旁邊也瞪大眼看了過來,皇帝只好道:「去吧,別太打擾老四休息了。」
兩人連連點頭,然後跟九阿哥和十阿哥一說,後邊兩人也松口氣,然後九阿哥大手一揮,帶上不少滋補的藥材一股腦塞進馬車,幾人浩浩蕩蕩去四貝勒府了。
四阿哥看見他們帶著一車的藥材來,也是哭笑不得:「也不必如此破費,我沒什麼事。」
他就是借口休息躲一躲而已,沒想到嚇著幾個弟弟,很是安撫了一番。
不過幾個兄弟來都來了,四阿哥就招呼他們在家裡做客,再一起吃一頓好的。
四福晉知道耿奕會吃,就把列菜單的事交給了她。
耿奕琢磨著春天是養肝的時候,也是養脾胃最好的時機,不太適合吃辛辣的食物,最好要清淡一點的。
但是太清淡的話,幾個阿哥估計要吃不下去的。
得知廚房有兩罐冬蜜,耿奕就打算讓馬廚子做個蜂蜜烤雞。
選一兩只不大的走地雞,收拾好後把冬蜜塗在表面在爐子上吊著烤,烤一段時間就繼續刷一層蜂蜜,直到烤得表面金黃為止。
這火候要講究,太大了外邊就要烤焦了,裡面卻是不熟的。太小了費的時間太長,估計都要趕不上飯點了。
烤雞一邊做一邊有香味飄出去,四阿哥原本帶著幾個弟弟在投壺,九阿哥是鼻子一動,十阿哥更是聞著香味心不在焉,投得亂七八糟的。
四阿哥無奈,只好讓蘇培盛把投壺拿走,讓幾人坐下說說話等飯好了。
那邊烤雞的香味不說,另外一道香味又飄了過來。
十阿哥扭過頭看向廚房那邊都忍不住問道:「四哥,廚房這是做什麼好吃的,味道飄得夠遠的。」
四阿哥也不清楚,蘇培盛就去廚房跑了一趟回來道:「回十阿哥,廚房正做著烤雞和東坡肉。」
耿奕想著春天是吃甜不吃酸的時候,東坡肉就正合適了。
肉切成兩指寬的小塊,選的是半肥半瘦的豬肉,洗干淨陶罐放進去,放入蔥姜、料酒、糖之後用桃紙封了罐口,然後再隔水蒸半個時辰,把肉蒸透了就好。
耿奕擔心都是半大小子可能不夠吃,於是讓廚房用上最大的分量,另外添了兩道蔬菜,上菜的時候滿滿一桌子。
十阿哥看四阿哥動筷了,這才迫不及待夾起一塊東坡肉來,他聞著這個味道饞了好久的。
筷子一動,肉還會左右抖動,他一口吃進去,甜鹹香味融合在一起,肉質柔軟,幾乎是入口即化,就一個勁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九阿哥在旁邊笑著跟其他兄弟解釋道:「小十說這個特別好吃。」
十三阿哥好奇地夾了一筷子,也不住點頭:「是好吃,不過九哥你怎麼知道十哥想說什麼的?」
九阿哥就笑道:「我跟小十一起長大,他一個表情一個動作我大多都能猜出來了。」
他轉頭等著十阿哥附和,誰知道這小子埋頭苦吃,已經吃了好幾塊東坡肉,就著米飯吃得特別香,還把肉汁舀進米飯裡面,筷子就伸向了烤雞。
烤雞被馬廚子切成小塊,方便他們食用。雞肉又香又嫩,有著蜂蜜的香甜,別提多好吃了!
九阿哥一看就等不及說話,也加入到搶食之中,再慢點就要被十阿哥吃光了!
耿奕的擔心是對的,加大分量後幾個阿哥就是吃了個剛好,還有點意猶未盡。
幾個阿哥覺得四阿哥在府裡有好吃的,還能舒舒服服休息,來的時候在跟四福晉對弈呢,旁邊還有耿奕在泡茶遞水,是再愜意不過了。
又不用上學,不用交功課,不必辦差,還不必大清早起來上朝,這日子簡直快活過神仙啊!
四阿哥被他們幾個羨慕也只是笑,看著弟弟們不肯走,還讓廚房上了甜點。
上的是紅棗蓮子羹,不是很甜,吃著還不錯。
吃完後九阿哥跟四阿哥下了一盤棋,十阿哥也不說什麼觀棋不語,就在旁邊亂指揮。
最後九阿哥輸了,還撲到十阿哥身上撓癢癢來報復,兩人笑鬧成一團。
四阿哥無奈,跟十三阿哥聊了幾句:「回去後太醫每天診脈了嗎?身體沒什麼大礙吧?」
十三阿哥笑著搖頭:「四哥別擔心,太醫隔三差五來診脈,弟弟沒有大礙,還能跟著十四弟每天繼續打拳和好家伙練習騎射的。」
十四阿哥原本看太醫三天兩頭過來,還擔心十三阿哥出門是不是身體不舒服,都不想帶他一起早練的,誰知道十三阿哥的身體壯如牛,打拳之後臉不紅氣不喘的,射箭還又進步了,就納悶十三阿哥這身體還需要看太醫嗎?
如今才知道十三阿哥在船上大病了一場,皇帝不放心才隔三差五讓太醫去診脈,免得有什麼後遺症的。
好家伙,隔了那麼久沒練習,十三阿哥是一點都沒退步。
然而十四阿哥沒了十三阿哥幫著指點功課,功課簡直是一塌糊塗。
十三阿哥回來後給他惡補了好幾天,才算是勉強過了皇帝那一關。
皇帝一回來就打算叫幾個小的阿哥過來問功課,十四阿哥火燒眉頭直奔十三阿哥那邊,說完功課後兩兄弟就抵足而眠,吃住都在一塊兒了。
要不是十四阿哥的功課過關了,今天壓根不可能跟著其他阿哥出宮來看四阿哥的。
幾個阿哥吃飽喝足,打發掉下人就開始聊天。
九阿哥最是消息靈通,小聲對四阿哥道:「三哥閉門思過兩個月才給放出來,不過看皇阿瑪的意思,該是打發他去編書。」
編書枯燥無味,他還挺同情三阿哥的。
明明是被人拿著筆跡去行騙,三阿哥什麼好處都沒得,最後被禁足兩個月不說,還被丟去編書,實在怪無辜的。
十阿哥嘟嘟嚷嚷道:「還不是三哥傻乎乎的,去編書反而挺好的。」
九阿哥點點頭,確實就在翰林院那邊編書,遇到的都是書呆子,三阿哥怎麼都不會再被人騙了。
翰林院是出了名的淡泊名利,三阿哥過去都不必擔心被人說是拉攏群臣,畢竟裡面全是編書的,沒什麼權力和地位,拉攏了也沒用,算得上是遠離所有的紛爭了。
十三阿哥比兩個哥哥想得更多,隱約覺得三阿哥是被皇帝排除在外,沒摻和到政事當中。
不過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三阿哥的性子確實也不適合摻和進去了。
他這樣想著就笑道:「三嫂最近有喜了,三哥十分高興,聽聞每天從翰林院都准時回府,從不跟翰林們下值後一起喝茶作詩,就是大哥叫他去喝酒都沒應。」
三阿哥也不知道怎麼就幡然醒悟,覺得後院那些格格再怎麼好都比不上三福晉,這會兒三福晉還有喜了,兩人就跟剛成親的時候一樣你儂我儂起來,關系忽然好了許多。
榮妃聽說後也高興得不行,每天燒高香就盼著兩人的關系能跟如今一樣,還要長長久久這樣好才行。
提起大阿哥,九阿哥就小聲跟四阿哥道:「大哥還嚷嚷著大嫂這一胎必然是兒子,鬧得大嫂怪尷尬的,大哥還因此被惠妃娘娘叫進宮裡罵了一頓。」
這一胎要不是兒子,不就讓大福晉尷尬了嗎?
惠妃氣得要死,恨不得搖一搖大阿哥的腦袋,看看這個兒子的腦袋裡是水還是稻草來著!
知道大阿哥盼著有一個兒子,那也不必如此急躁!
大福晉這才顯懷,他就嚷嚷得人盡皆知,還不讓人好好安胎了?
不過惠妃能明白大阿哥的焦急,因為太子的側妃也前後腳時間懷上了。
雖然不是太子妃懷上的,要是側妃生下的小阿哥,也是太子的長子。
大阿哥什麼都要跟太子爭,要是太子先有兒子,大阿哥能不瘋嗎?
四阿哥雖然在府裡沒出去,可是消息依舊靈通,幾個阿哥說的這些他已經知道了,卻像是剛聽見一樣露出驚訝的神色來,專心聽他們好心給自己遞消息。
九阿哥也是點到即止,沒議論太多,免得給四阿哥添麻煩,消息讓他知道就好,說太多被人聽見就不美了。
幾人不好打擾太久,吃完飯聊得差不多就紛紛告辭了。
九阿哥臨走前還問道:「四哥還要紅茶嗎?弟弟那邊還可以再買的!」
四阿哥想到庫房裡堆滿的紅茶罐子,連忙搖頭道:「不用,九弟費心了,我這邊還沒喝完。」
見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好奇,四阿哥連忙讓人從庫房拿了紅茶出來,又叫丫鬟泡了奶茶,給幾個阿哥嘗了。
十三阿哥是喝過的,給其他幾人介紹道:「這個奶茶特別好喝,添了羊奶一起泡茶,用的就是九哥送的紅茶。」
其他人喝過後都感覺很不錯,四阿哥就借機送了不少紅茶出去,再不送這些紅茶怎麼都喝不完,放著就浪費了。
他就笑道:「我這算是借花獻佛了。」
九阿哥擺擺手一臉「我一點都不介意」道:「四哥和幾個弟弟喜歡就好,以後要喜歡還可以跟我說。」
十阿哥笑著道:「九哥爽快得很,那我以後就不客氣開口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過來道謝,九阿哥就美滋滋的,大手一揮:以後他們泡奶茶用的紅茶都被自己承包了!
四阿哥還送了一人好幾罐的梨膏糖,九阿哥早就好奇,於是派人出宮去店面買了一些回來給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分了。
可惜他派人去得晚,只能一人買一罐,早就吃完了。
幾個阿哥熱熱鬧鬧來,吃完飯後帶著禮物又高高興興回宮的。
四阿哥目送他們離開,心裡不由感慨,以前他因為敏妃的關系跟十三阿哥走得近一點,跟其他年紀小一些的阿哥幾乎沒什麼交集。
誰想到有一天,他不但跟幾個年紀小的阿哥親近了一些,連一向不對付的十四阿哥關系也漸漸好起來呢?
第36章
四阿哥結結實實休息了整整一個月, 耿奕原本還擔心他不用辦差,變得無所事事,而開始無所適從的, 不知道每天該做什麼,她甚至還憂心四阿哥會不會因此抑郁了。
畢竟一個從來忙得腳不沾地的人,忽然什麼事情都沒了,一時之間找不到能做的事也是理所當然的,久而久之能不抑郁嗎?
於是耿奕先是提議四阿哥看看書,寫寫大字,她就犧牲小我陪著對弈幾盤,反正別太閑然後胡思亂想就好。
四阿哥剛開始還不明白耿奕怎麼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後來知道後有點哭笑不得:「你啊, 真是個操心的,我還不至於沒事做就郁郁寡歡了。」
他一直忙碌還不覺得, 忽然停下來休息後,才感覺身體是真的有點疲倦了。
哪怕再年輕, 連軸一樣忙碌之後還跟著坐船出去視察, 即使是四阿哥也有些吃不消。
畢竟路上吃喝不用管, 但是視察這些四阿哥都要緊繃著精神,隨時發現問題, 也要隨時回答皇帝的疑問和考校,是每時每刻就不能有一點松懈的。
所以他才會聽從耿奕的建議, 順道躲開太子的要求,安安分分在府裡好好休養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耿奕是抓著廚房變著花樣來給四阿哥溫補。
湯湯水水是少不了的, 滋補的藥膳也做了不少, 吃得好了, 休息也夠了,一個月後的四阿哥面色紅潤,人也稍微胖了一點,不如之前那麼瘦削,整個人有點紅光滿面的樣子。
他再次上朝的時候,群臣看見四阿哥這個樣子還挺驚訝的。
大阿哥見了更是吃驚,忍不住問道:「四弟你這一個月不用辦差,看來在府裡休息得不錯啊。」
他還以為四阿哥被打發回家整整一個月什麼差事都沒有,人都要焦慮抑郁,怎麼反而胖了?
該說四阿哥心寬體胖,就沒覺得閑了一個月仿佛被皇帝厭棄了會心慌嗎?
四阿哥笑笑道:「多謝大哥關心,這一個月確實休養得不錯,也是皇阿瑪體恤了。」
大阿哥冷哼一聲,誰在關心他了,自己是在冷嘲熱諷,四阿哥沒聽出來嗎?
四阿哥哪裡聽不出來,他就裝作沒聽見,就是不接話,大阿哥能怎麼辦呢?
這猶如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大阿哥感覺滿心不痛快。
早朝沒什麼特別的,只是八阿哥被指派了另外一個差事,就是帶著費揚古等幾個大臣考校宗室子弟的騎射。
這很明顯的,八阿哥原本的差事就虎頭蛇尾,就此結束了。
跟四阿哥預料的那樣,皇帝對八阿哥有沒把欠款收回來其實不是很在意,就是給勛貴們一個態度罷了,讓他們收斂一些。
如今敲打過了,他自然就輕輕過去了。
但是皇帝還不能直接說我不要欠款了,所以就讓八阿哥轉到別的差事上。
四阿哥下朝後就被李德全請到御書房,皇帝上下打量了幾下才點頭道:「不錯,看來老四在府裡養得挺好。」
這臉色紅潤,雙眼有神,能不好嗎?
四阿哥就笑著道:「也是皇阿瑪體貼,讓兒臣能夠好好休息一番。」
皇帝點點頭,原本他還擔心四阿哥在府裡無所事事會不會待不住,很快就出來找自己要差事什麼的。
要真是這樣,就好像皇帝關心他,讓四阿哥回去休養仿佛是懲罰一樣,反而不美了。
誰知道四阿哥還真的能靜下心來好好休養,也沒急著跑出來,如今更是把自己養得不錯。
皇帝心裡暗暗滿意,這個四兒子心性倒是難得足夠沉穩,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的。
考核宗室子弟的騎射是隔三差五的事,四阿哥以為走過場就是了,只因為這次有費揚古在,他就多留意了一下。
然後發現皇帝不止叫了八阿哥,後來還點了三阿哥一起去了。
十四阿哥趁著沐休出宮,帶著十三阿哥溜溜達達到四貝勒府來,跟四阿哥就提起此事:「我求了皇阿瑪,特意過去看了,宗室子弟的騎射馬馬虎虎,也就那麼一兩個還算出色,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前年皇帝也考核過,那時候是讓大阿哥去的,十四阿哥也去旁觀了。
大阿哥似乎早就知道這些宗室子弟跟花架子沒兩樣,差不多就算過的,這事讓皇帝知道後還狠狠訓斥了大阿哥一番,今年就沒讓他去了。
十四阿哥忽然湊過來,神秘兮兮道:「四哥,今年宗室子弟裡頭出了個騎射還算不錯的,居然指名要跟三哥切磋,你說他們兩個誰會贏?」
十三阿哥在旁邊答道:「那還用猜,必然是三哥贏了。」
哪怕三阿哥看著就是個文弱書生,但是他們這些阿哥從小就被最出色的武師傅帶著學騎射,宗室子弟怎麼可能比得過?
十四阿哥笑道:「十三哥說得不錯,三哥贏了,然後這人認輸後就想八哥和三哥能幫著指點一番,卻不知道該請教誰。」
十三阿哥一聽就不高興道:「這人什麼意思,挑撥離間嗎?」
想請教兩位阿哥卻不知道請教誰,這不是讓八阿哥和三阿哥說自己誰才是最厲害的嗎?
光說還不好,兩人怎麼都要比試一番才知道,那個宗室子弟配嗎?
十四阿哥就笑道:「這人就是故意的,可能覺得看著文弱的三哥的騎射比他好,卻肯定比不上八哥,於是就出此下策了。當然,三哥和八哥才不跟他一般見識,這比試是不可能的了。」
他扭頭就問道:「四哥,我其實挺好奇的,三哥和八哥真比試的話,八哥會贏嗎?」
四阿哥笑了:「過陣子皇阿瑪按照慣例會去木蘭圍場,到時候你不就能知道了?」
十四阿哥瞪大眼,不可思議道:「四哥都會賣關子了,不告訴我,我今晚都要睡不著的!」
聞言,四阿哥就好笑道:「那你今晚就別睡了,慢慢想。」
十四阿哥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四阿哥居然也會開玩笑了嗎?
偏偏四阿哥鐵了心就是不說,十四阿哥回去的時候好奇得撓心撓肺的,十三阿哥看他跟猴子一樣在馬車裡坐立不安就無奈道:「三哥和八哥哪個更厲害,你就那麼想知道嗎?」
十四阿哥點頭道:「當然啊,不過我覺得八哥會贏,不如我們賭一賭?」
十三阿哥也感興趣道:「好啊,十四弟押了八哥,那我押三哥贏就好了。」
十四阿哥就笑道:「看著就是我贏,總要有一點賭注才行。十三哥要贏了,我就把最喜歡的弓送給你。」
十三阿哥是真的驚訝了,畢竟十四阿哥最喜歡的那張弓是皇帝送的,他寶貝得要命,竟然舍得拿出來當賭注嗎?
「也不必用這個,要十四弟贏了就請我吃飯,我贏了就我請客,怎麼樣?」
十四阿哥有點失望,還以為十三阿哥會拿出點什麼來:「好吧,那也行。」
見他失落的樣子,十三阿哥就好笑道:「我那邊沒什麼好東西拿來當賭注,實在不行,要我輸了就給十四弟說功課怎麼樣?」
十四阿哥沒好氣道:「那跟平常有什麼區別!」
畢竟平常也是十三阿哥教他做功課的,不然自己的功課壓根就跟不上!
十三阿哥無奈,十四阿哥還理直氣壯上了?
兩人等了幾天,皇帝終於宣布帶著嬪妃、阿哥們大臣們一起去承德避暑山莊。
皇太後往年都不會一起去的,一來皇宮這邊不能完全沒人主事,二來皇帝去避暑山莊處理朝政,為的事帶領群臣跟蒙古人拉近關系,三是沒有皇太後在,皇帝也能沒了約束更自在一點。
不過今年五福晉一直陪在她身邊,皇太後要不去,五福晉也不會去,五阿哥卻是打算跟著皇帝去避暑山莊的,小兩口就要分開了。
雖然他們的關系依舊沒能緩和,皇太後卻不忍心拆散小兩口,於是難得主動開口問皇帝,這次能不能一起去了。
皇帝自然沒有不應的,連忙讓人收拾行李,准備齊全,畢竟皇太後過去避暑山莊,一住至少三個月的。
另外後宮的話,皇帝就留下了惠妃和榮妃來主事。
兩人年紀大了,已經不怎麼侍寢,去不去避暑山莊也沒什麼,留在宮裡主持宮務反而更好,就高高興興答應了下來。
五阿哥見五福晉從宮裡回來後就收拾行裝,回頭是跟著皇太後的車隊一起去避暑山莊,就露出復雜的表情來。
以前五福晉好歹努力讓五阿哥的目光停留在身上,如今似乎是放下了,一個勁討好皇太後。
她以前還給五阿哥做點針線,最近一概不做了,給皇太後繡了腰帶和抹額,最近准備納鞋底,還要給皇太後做一件新外袍。
袍子不容易做,這會兒開始,等年底的時候就差不多做好了,她可以作為新年禮物送給皇太後。
至於五阿哥的?那五福晉就沒有時間,也沒有手了。
給皇太後的都得抓緊時間做,哪裡還有空給五阿哥做呢!
反正後院不缺人,給五阿哥做貼身衣物的人不要太多。
只要五阿哥不對外說,誰知道五福晉最近一件針線都沒給他做呢?
後院的話,五福晉抬舉了一下側福晉瓜爾佳氏就沒管了。
瓜爾佳氏懷孕後,五阿哥當然要憐惜她幾分,夜裡剛留下,那邊劉佳氏就派丫鬟來說身子有些不舒服,他只能匆匆過去安撫然後再回來剛睡下,白格格那邊也說難受讓丫鬟來請。
五阿哥只能又起來去看看,原本有些不耐煩,覺得兩個側福晉爭寵已經夠夠的了,白格格來湊什麼熱鬧呢?
誰想到白格格確實一臉發白,還一直嚷嚷肚子難受,五阿哥就緊張起來,這個時辰不好進宮請太醫,只好請了供養的大夫過來一看,白格格居然也懷上了!
五阿哥是喜出望外,一時間後院就更熱鬧了。
今天去劉佳氏這邊,五阿哥屁股還沒坐熱,瓜爾佳氏就派人來請,白格格也叫人過來了,五阿哥就恨不得把自己劈開幾瓣來用。
後來實在受不住了,五阿哥索性偷偷進宮去見皇太後,也想跟著他的車隊一起去避暑山莊。
皇太後聽後就笑道:「你後院有兩個懷上的,這次你就別跟著去避暑山莊了。」
五阿哥一聽頓時急了,這怎麼可以!
「皇祖母,孫兒想陪著您一起去的,不然好幾個月都見不著了。」
皇太後好笑道:「不然容吉跟著我一起走,你後院誰管著呢?」
容吉是五福晉的名字,要不是後院有兩個人懷孕,皇太後估計會答應五阿哥的,如今她是不太想五福晉留下受累了。
五阿哥就語結,他要去避暑山莊,後院就剩下兩個側福晉和格格了。
要交給側福晉劉佳氏來管著,瓜爾佳氏肯定不服,而且他也不能放心後院兩個孕婦交給劉佳氏來管著,要沒事就算了,要出事了算誰的?
按理說後院兩個孕婦在,五福晉就該留下的,但是她陪在皇太後身邊侍奉也挑不出毛病來,五阿哥自己留下不就好了?
五阿哥頭疼,也只能先回去了,皇太後看他那個樣子就對身邊的栗嬤嬤笑道:「他之前還說容吉在府裡可有可無的樣子,如今就知道沒了容吉幫忙得多頭疼了吧。」
五福晉在府裡做了什麼,五阿哥自然是看不見的。
但凡她什麼都不做,五阿哥想看不見都很難了。
以前有五福晉幫忙管著,後院除了劉佳氏這個側福晉得寵之外,其他人也沒被克扣,過得都不錯。
因為有她在,後院其他人也不敢太放肆。
如今五福晉三天兩頭往宮裡跑,府裡就按照原本的慣例,大錯不錯就行了,小事就不管了,加上後院另外兩人也有孕了,劉佳氏不再是唯一有孩子的人,這平衡就被打破了。
五福晉沒管,五阿哥就要焦頭爛額了起來。
栗嬤嬤笑笑並不搭話,明白皇太後也沒有讓她回答的意思。
果然皇太後喃喃道:「不如就勸小五留下,讓他親自見識一下以前只寵著劉佳氏,給後院帶來了什麼壞風氣。」
五阿哥是自作孽,當然得他自己來收拾這個爛攤子,皇太後才舍不得五福晉去管這個呢!
五福晉給皇太後做針線,皇太後都高高興興穿戴上,另外自己得了什麼好吃好玩好用的都給五福晉分一分。
兩人還有說不完的話,皇太後會跟五福晉說說小時候在草原的往事,五福晉也會說說小時候在家裡的糗事。
她們年紀差了一些,卻是脾氣相投,相處和睦得很,因此五福晉的蒙語是越發好了起來,說話都不磕巴了。
五阿哥到底是不放心,最後到底向皇帝告罪沒跟著去避暑山莊的。
五福晉知道後就更輕松了,跟著皇太後一起住,然後和皇太後一起跑馬,不知道多自在。
避暑山莊離木蘭圍場不遠,皇帝安置好後就帶著大臣和阿哥們前去圍獵。
這次四阿哥帶上四福晉和耿奕外,還帶上了鈕鈷祿格格。
耿奕才發現鈕鈷祿格格看著嬌小,騎射卻是一把好手。
反觀耿奕就要遜色多了,只能說騎射平常,身體的反應雖然在,在眾多風姿颯爽的福晉和格格當中只能算是技術平平了。
不過跑馬還是痛快的,迎著風快馬狂奔,耿奕感覺就跟風一樣的自由。
十四阿哥跟著來木蘭圍場,簡直高興壞了。
畢竟他們這些小阿哥還沒出宮建府,能出去一趟不容易。
皇帝就發現今天的十四阿哥心不在焉的,要以前都拿著弓箭撒歡一樣早跑遠了,今天居然亦步亦趨,還一臉糾結地看著三阿哥和八阿哥,他不由奇怪:「十四你這是怎麼了,他們兩個臉上長東西了嗎?」
十四阿哥也就把跟十三阿哥的賭注說了:「皇阿瑪,兒臣就是好奇這一個。」
皇帝就笑笑道:「那就讓你親眼看看,老三,走!」
三阿哥應了一聲,踢了一下馬腹就跟著皇帝跑遠了,十四阿哥連忙拍馬跟上,十三阿哥也跟在後頭。
四阿哥看著前面兩個小阿哥跟著跑,心下笑笑,覺得等會很可能要看見十四阿哥驚詫的表情了。
十四阿哥扭頭看了一眼還在原地的八阿哥,就納悶不是三阿哥和八阿哥比試嗎,怎麼到頭來皇帝只叫上三阿哥的?
十三阿哥跟他並排走著,提醒道:「十四弟,看前面!」
十四阿哥這才扭頭回過神來,就見三阿哥一改平日溫文儒雅的樣子,拉起弓箭後眯起眼,目光裡透著肅殺之色,接連開弓兩回才放下。
他還以為三阿哥這是有點虛張聲勢了,轉頭就見侍衛拿著兩只狍子回來,羽箭就只穿過尾巴,身上的皮子是一點都沒壞,這是百發百中啊!
十四阿哥大為吃驚,眼睜睜看著三阿哥的弓箭一次又一次,箭無虛發,而且也是皮子一點沒壞的。沒多久後邊裝獵物的籠箱就滿了,不得不另外再准備一個,撿獵物的侍衛又多了兩個才夠。
他不可思議道:「三哥原來這麼厲害的嗎?」
十三阿哥隱約是知道的,當初四阿哥還在自己面前稱贊過三阿哥的騎射是他們兄弟裡面最好的,比大阿哥還好。
當時他只以為四阿哥更喜歡三阿哥才這麼說,如今親眼所見,才明白三阿哥是真的厲害。
皇帝帶著侍衛騎馬去了另外一邊,兩個小的一直跟著三阿哥,一路瞪大眼不可思議的表情,恍恍惚惚跟著回來。
然後他們看著皇帝讓侍衛清點獵物,他跟三阿哥的數量和大小都差別不大,不由笑道:「老三不錯。」
每年木蘭圍場皇帝都喜歡帶上三阿哥,沒別的,就是三阿哥跟他的騎射一樣出色。
在那麼多的阿哥裡面,三阿哥說第二,是絕沒有人敢說第一的。
十四阿哥想到那天跟四阿哥嘀咕,說八阿哥的騎射肯定比三阿哥出色,這會兒都恨不得捂臉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三阿哥看著文文弱弱的書生模樣,竟然如此厲害嗎?
他扭頭看見那天考核的宗室子弟也在,那人的面色也是一陣紅一陣白,估計也是慶幸那天三阿哥算是手下留情,沒叫自己輸得太難看。
然而想到這個宗室子弟那天說的話,還把三阿哥和八阿哥放在一起比較,他這會兒臉頰是火辣辣的。
十四阿哥琢磨著八阿哥是不是早就知道三阿哥的厲害,所以當時只笑笑,並沒有真的跟三阿哥比劃一下?
要真比劃的話,丟臉的就是八阿哥了吧!
四阿哥看著十四阿哥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回來就笑了:「怎麼樣,親眼看見了?」
十四阿哥點點頭,滿臉復雜神色道:「四哥早就知道了,也沒提醒我一下。」
他剛跟上是有點等著看三阿哥平平無常的騎射,最後只覺得臉疼,看向四阿哥的眼神都幽怨了起來。
十四阿哥感覺自己的武藝天賦不錯,如今看著三阿哥,忽然發現他確實只能算是平常而已。
四阿哥看著他備受打擊的樣子就笑著拍了拍十四阿哥的肩膀道:「你啊,別小看你的哥哥們。你不知道吧,我們當中騎術最好的不是三哥,也不是大哥,而是七弟。」
這個是真讓十四阿哥吃驚了,畢竟七阿哥那個腿腳的問題人盡皆知。
四阿哥後來知道的時候也十分驚訝,因為七阿哥走路快一點,腿腳的問題就特別明顯,要是在馬背上,那就完全沒問題了。
尤其在馬背上他能迎著風跑得飛快,也不必被別人看出任何問題來,於是越發喜歡騎馬。
校場去的最早的是七阿哥,走得最晚的也是他,騎術練得登峰造極,幾乎能跟駿馬融為一體,根本沒人能追得上他。
十四阿哥這才壓下了一直以來的自高自傲,原本以為自己天賦極為出眾,誰知道哥哥們哪怕天賦不如他,卻比自己更努力然後也更出色的,回去之後也就沉下心來好好練習騎射,進步是突飛猛進的,十三阿哥要十分吃力才能追上。
不但如此,他上課也用心多了,功課也會自個努力完成,而不是每天賴在十三阿哥身邊等著告訴自己答案。
十四阿哥忽然懂事了,皇帝知道後摸著胡子頗為安慰,心裡卻覺得這個小兒子總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知道能堅持多久。
不過他總算知道上進了,皇帝還是挺高興的,轉頭就跟德妃提起這事:「瞅著十四跟老四走得近之後,是越發變得懂事起來。」
德妃就笑笑道:「十四過些年也要出宮建府的人了,以前看著小小的一個人兒,總是會長大的。」
皇帝也笑道:「眼看著他跟皮猴子一樣上躥下跳的,如今也知道好好做功課和練習騎射了。」
十四阿哥的天賦不錯,就是不夠勤勉和用心,仗著有幾分聰明就得過且過。
之前十四阿哥跟八阿哥玩得不錯,八阿哥脾氣好,雖然會指點一二也會有所管束,卻不如四阿哥來得嚴厲,人還是有些懶散,如今倒是好多了。
德妃也道:「老四一向是勤勉自律的性子,小十四跟著能學會一點皮毛也不錯了。」
皇帝贊同地點點頭:「確實如此。」
十四阿哥要是能有四阿哥這麼懂事省心,哪怕只有一小半都夠讓人放心的了!
耿奕到木蘭圍場來跑了兩天馬,感覺大腿內側怪受罪的,後來就不大想出去的。
鈕鈷祿格格就很喜歡騎馬,尤其想要打兩樣獵物回來,見耿奕不出去,她猶豫著要不要留下陪著,被耿奕笑著催促道:「妹妹難得出來一趟,何必跟我一樣在這裡呆坐著?我是真不太喜歡跑馬,就不必勉強自個了,妹妹也不用遷就我的。而且我等著妹妹打獵物回來,還能讓廚子做點好吃的。」
聞言,鈕鈷祿格格就笑:「那我先出去了,回頭打獵物回來,就等著姐姐指點廚子做點好吃的。」
耿奕微笑目送鈕鈷祿格格離開,臉色就垮下來了,招呼如穗道:「快,給我捏捏腿,這腿難受壞了。」
如穗昨兒給她的大腿內側上藥了,知道耿奕這是小腿酸疼,趕緊上前捏了捏。
胡嬤嬤在旁邊則是倒了馬奶茶過來,耿奕喝了一口有些喝不慣,就讓她換成了羊奶茶,愜意地往後一癱。
她手邊還有胡嬤嬤放的小木幾,上面有兩個裝著點心的盤子。
這邊都是奶點心,吃得多了,耿奕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有一股若隱若現的奶味的。
耿奕吃著點心喝著奶茶,被如穗捏著腿舒舒服服地眯起眼,就聽胡嬤嬤道:「奴婢剛去打聽了,今兒廚子該是會做烤全羊。」
她一聽就嘆氣道:「又是烤全羊,昨兒還是前天不就吃過了嗎?」
不是烤全羊就是烤羊腿,要麼就是烤羊肉和烤羊排,吃得耿奕都要上火了。
雖然羊肉很好吃,草原這邊挑的是最肥美的綿羊,一頭有幾十斤重,宰殺後在肚子裡面放進姜蔥、辣椒和鹽,一整只架在火上慢慢烤熟,滋滋冒油,色澤金黃,濃郁的香味能飄老遠。
就連表面的羊皮都是酥脆的,羊肉又極為鮮嫩,一撕就能下來,趁熱吃,滿嘴都是肉香。
然而烤羊肉再好吃,也架不住每天都吃啊!
而且全是大肉都沒蔬菜,她吃著感覺都快消化不良的,摸著肚子嘆氣道:「還有別的嗎?」
胡嬤嬤露出為難的神色來:「廚子說今兒貴人們打了獵物回來,有鹿肉和狍子肉,還有山雞什麼的,另外還有山牛肉。」
這就是個獵場,哪裡會有蔬菜,只能全是肉啊!
最後耿奕只能要個熏雞,然後跟廚子要來一碟醋沾著吃。
鈕鈷祿格格打獵回來,帶著兩個狍子和山雞都送去廚子那邊了,看耿奕居然用醋沾著熏雞吃,還頗為好奇,試著吃了一塊,感覺味道很新奇:「耿姐姐,這麼吃一點都不油膩,酸酸的還很開胃。」
耿奕笑道:「還不是最近大肉吃多了,我感覺有些膩人,又沒別的,只能用醋來湊合了。」
這熏雞也是當地特色,用的是當地特有的紅玉雞,個頭大肉質卻不肥膩,調味料裡也是當地才有的,熏出來後色澤紅潤,吃著又香又嫩。
不蘸醋只伴著餅吃也是可以的,就這邊的餅也是羊肉餅了。
耿奕就另外要了當地才有的餡餅,裡面都是放果干或者花干,甜絲絲的果香和花香味十分濃郁。
雖說做法有些粗獷,沒在宮裡那麼精細,偶爾吃吃也是挺不錯的。
一只不大的熏雞,耿奕和鈕鈷祿格格分一分,另外再吃了兩塊餡餅,兩人就吃得飽飽的了。
她們剛吃完,就見四阿哥過來了,滿臉嫌棄的樣子,對著耿奕道:「十四弟要了一道拔絲鮮奶,說是特別好奇,吃著太甜了。」
耿奕就笑了:「爺,這道菜就是要甜才好吃,還是越甜越好。」
用的就是羊奶裡邊放致死量的糖,加上面粉文火煮成糊糊後倒在盤子上,再放在冰上冷好幾個時辰後變成凍餅了,再切開放進油鍋裡炸,那香甜的味道能饞壞隔壁家的小孩。
當然,這道菜也是小孩最愛吃的,耿奕就問道:「十四阿哥想必會很喜歡這道菜。」
因為足夠甜,一般都是小孩子才會點的。
四阿哥點頭道:「是,我就嘗了一口,十三弟也只吃了一筷子,其余的都是十四弟一個人吃掉的。」
就那一口把他甜膩得不行,緩了好久都沒緩過來。
耿奕就讓胡嬤嬤泡了一壺普洱茶,給四阿哥解解膩了。
四阿哥坐下後喝了一杯茶,這才感覺嘴裡縈繞不去的甜膩散了不少,就問起鈕鈷祿格格的收獲,聽到後就笑著贊許道:「不錯,收獲頗豐。」
鈕鈷祿格格就算出去跑了一圈,也不好真的丟下耿奕一個人,所以只在很近的外圍轉悠一圈打了幾只獵物就回來了。
四阿哥一聽就知道,畢竟外圍小獵物居多,看鈕鈷祿格格打的三只都是不大的獵物就能猜出來了。
耿奕騎馬把自己的大腿磨傷的事,四阿哥也是知道的,只讓她好好休息就別出去了。
四福晉許久沒出來了,早上興致勃勃出去打獵,這會兒還沒回來。
廖嬤嬤留在避暑山莊那邊看著弘輝,畢竟木蘭圍場這邊都是草,蚊蟲很多,他們還能忍著,這麼小的孩子就要受不了的,而且這邊都是羊肉,沒什麼適合孩子吃的東西,就沒讓弘輝跟著來木蘭圍場這邊了。
反正離著也不遠,夜裡回去避暑山莊那邊也是可以的。
九阿哥不知道帶著十阿哥瘋哪裡去了,四阿哥帶著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兩個,也進去跑了一圈,兩個小的還一起獵了一頭大獵物,正高高興興,吃完飯商量著要不要進去再物色一個更大的獵物,被四阿哥阻攔了。
上午為了圍剿那頭大獵物,周圍有侍衛驅趕,四阿哥也在旁邊盯著,生怕兩個小阿哥給傷著了,他們折騰了好一會,羽箭幾乎都用光了,這才算是成功的。
那麼多人幫忙,兩人累死累活弄到一頭大獵物,十四阿哥就驕傲起來,還想打一頭更大的獵物,這不是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嗎?
四阿哥忍不住訓了十四阿哥幾句,十四阿哥就不高興跑出去了,他正要追上去,被十三阿哥攔下道:「沒事的,四哥,我過去看看十四弟就好。」
說完,十三阿哥就追上去了,四阿哥有些郁悶就往耿奕這邊來了。
他坐下跟耿奕和鈕鈷祿格格聊了幾句就慢慢釋然了,十四阿哥就這個性子,自己跟這個弟弟較真什麼呢!
十三阿哥追上十四阿哥,看他一張臉皺起來就忍不住笑了。
十四阿哥回頭瞪了他一眼:「十三哥過來不是安慰我的嗎,怎麼就先笑起來了?」
「你跑得快,是沒見四哥著急的樣子。你啊,明知道四哥是擔心我們,怎麼還生氣了?」
十三阿哥這麼一說,十四阿哥伸手撓著臉也有點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四哥擔心,就是覺得他不相信我們,也不相信我的能耐。我們哪怕真去打獵,身邊也跟著一大堆的侍衛,四哥有什麼好怕的呢!」
聽完,十三阿哥搖頭道:「當哥哥的,哪怕你特別厲害,比四哥還厲害,他還是會擔心的,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
因為關心十四阿哥,所以才會擔心的啊。
十四阿哥跑出去之後其實就有點後悔了,可能是因為四阿哥哪怕再嚴厲,只要不大的事還是讓著他寵著他,於是十四阿哥忍不住有點小脾氣了,如今想想也是不應該。
「行了,回去吧,別讓四哥擔心了。」
十三阿哥摟著十四阿哥的肩膀往回走,就遇到了兩手空空的九阿哥和十阿哥。
九阿哥聳聳肩道:「原本我和小十遇到了一個大家伙,正要左右包抄,大哥的侍衛就把獵物全趕走了。我一看不對勁,就趕緊帶著小十溜回來的。「
一看大阿哥那個架勢,恨不得把圍場的大獵物都自個弄下來,被皇帝知道不被罵才怪呢!
他又無奈道:「我看八哥跟在大哥後邊一個勁勸,可惜大哥完全聽不進去。」
八阿哥猶豫了一會,還是跟上去了,估計擔心大阿哥鬧出更大的事來。
十三阿哥滿臉疑惑道:「可是圍場這邊還有蒙古各部族的首領,大哥把獵物都弄走了,其他人怎麼辦?」
九阿哥哪裡知道,幾人就相攜去找四阿哥,告訴他這件事了。
他們不回來,四阿哥也打算讓蘇培盛帶人去找的,見幾人一起過來,這才松口氣,招呼幾個阿哥坐下歇息,蘇培盛趕緊上了馬奶茶。
四阿哥已經得到消息,知道大阿哥讓侍衛把大獵物都趕在一起,就為了能超過太子打的獵物,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不過大阿哥一向就是這個性子,熱血一上頭就什麼都顧不上了,哪怕八阿哥在旁邊努力勸也根本聽不進去。
第37章
果不其然皇帝知道後發了好大一通火, 把大阿哥狠狠罵了一頓不說,八阿哥也不能例外,被訓斥了一番。
要不是八阿哥攔不住, 怎麼就讓大阿哥胡來了呢?
這還丟臉丟到蒙古部落的部族面前來了, 皇帝能痛快嗎?
把大阿哥和八阿哥罵了個狗血淋頭不說,皇帝另外還把太子給罵了。
這通操作把耿奕都整懵了,要說皇帝罵八阿哥, 是因為沒勸住大阿哥吧,那跟太子有什麼關系啊?
皇帝這遷怒遷得夠遠的,感覺太子實在無辜極了。
明明是大阿哥爭強好勝什麼都要搶一頭, 一直跟太子過不去而已, 怎麼還是太子的錯了?
皇帝卻覺得太子作為弟弟沒讓著兄長,才讓大阿哥一直不服輸, 非要贏回去的。
要太子偶爾讓讓,大阿哥不就沒那麼瘋了嗎?
反正這次圍獵是不歡而散, 皇帝一肚子火氣, 連一向受寵嘴甜的十四阿哥都不敢隨意靠過去, 就怕做錯什麼也被訓斥一頓。
四阿哥感覺有點不對勁,卻又覺得可能皇帝在蒙古部落這邊丟臉丟狠了, 這才氣得不行, 所有人都罵一頓才能舒服而已。
耿奕真擔心皇帝這年紀生氣成這樣, 會不會給氣得身體不舒服甚至氣病了。
不過有院首跟著, 她也沒必要多操心了。
晚上回去避暑山莊設宴, 四阿哥赴宴,四福晉就帶著耿奕和鈕鈷祿格格回去住處。
跑了一天, 幾人都累了, 就各自散了。
耿奕回去後洗漱一番後舒舒服服躺下, 她們這些不必赴宴的,另外也能叫個小灶,只要不太復雜的菜式都能叫的。
當然她們用的廚子不是皇帝設宴的那一些,而是各府帶的廚子,就安置在住處的小廚房裡面。
耿奕是受夠了各種大肉,趁著這次怎麼都要吃點素的。
她一口氣點了好幾個菜,分量都要少一點,這就不會浪費了。
鈕鈷祿格格過來跟著耿奕吃,畢竟她知道跟著耿奕就能有好吃的!
沒多久胡嬤嬤就提著食盒過來了,一道燒茄子,一道如意香干,一道八寶豆腐。
看著素,素菜要做得好吃,廚子卻要花功夫的。
這燒茄子看著簡單,茄子燒的時候容易變色,就要先在冷水泡一刻鐘,晾干水後再下鍋,茄子的顏色就不會變化。
這道如意香干則是用新鮮的豆芽和香干一起炒的,香干自然是廚子自己做的,豆芽下鍋的時機要好,放早就老了不爽口,放晚了就有點生,要恰恰好才行,這就考驗廚師的經驗夠不夠老道了。
八寶豆腐也不難做,裡面除了豆腐之外還有切碎的香菇、松子、雞肉絲和火腿絲。
這雞肉和火腿要切得細細的,煮的時候才好入味。
底湯也用的雞湯一起煮的,哪怕豆腐裡也帶著雞肉的鮮香,並非淡而無味了,更不算全素的。
鈕鈷祿格格吃著這些清爽極了,點頭道:「還是耿姐姐會吃,過來跟著姐姐一起吃是來對了。」
耿奕笑著點頭道:「妹妹要喜歡,明兒也可以過來跟我一起吃的,多個人一起吃也熱鬧得很。」
她心裡琢磨明天是吃荷葉飯呢,還是吃個藕?
如今正是吃藕的季節,做涼菜吃也行,炒著做熱菜也可以,哪怕做甜點都行。
塞點糯米進去蓮藕的孔裡面,再加上糖來熬煮一夜,出鍋之後切成片,再澆上桂花醬,那是又香又甜,還帶著桂花的香氣,吃完感覺唇齒生香。
這道菜涼著吃也行,剛做好熱著吃也可以,光是想想耿奕就有點饞了,就吩咐胡嬤嬤去跟廚房說一聲,今晚開始做的話,明兒就能吃了!
四阿哥原本就不是很喜歡硬菜,天天吃頓頓吃他也是受不了,正好自己也不愛應酬,有大阿哥和太子招呼那些蒙古部族的人,他就溜到耿奕這裡蹭飯了。
就跟他想的那樣,耿奕果然也是受不了吃太多肉,開始吃清淡的,正合自己的口味,直接就坐下了。
耿奕覺得四阿哥真會挑時間,糯米蓮藕剛出爐,他就過來了。
聞著帶甜香的蓮藕,四阿哥一看就知道了:「這是你特意吩咐廚房做的吧?」
畢竟這菜在江南那邊居多,在京城比較少見,畢竟大多數人不愛甜也不喜歡軟糯的蓮藕。
耿奕就笑著點頭:「爺懂妾,這不是昨晚想到這個菜,就特意請御廚幫忙做了。」
知道四阿哥不吃甜的,她就讓胡嬤嬤另外吩咐廚子做了涼拌蓮藕。
蓮藕切成薄薄的一片,在熱水裡過一下就撈上來,另外用醬汁來拌,想吃酸甜也行,鹹辣也行。
看四阿哥最近吃羊肉都上火了,耿奕就沒讓廚子擱辣子,清炒後放點蔥花點綴就行。
果然他吃著爽口,感覺之前滿嘴縈繞不去的羊肉味終於是去了一點。
耿奕看多了一個人可能不夠吃,還讓廚房做了一道素燒鵝。
雖然叫這個名字,卻跟鵝沒什麼關系,是山藥和豆腐做的。
先把山藥煮得爛爛的,切成約莫一指長短,用豆腐皮包著放進油鍋裡炸一會兒,再加入醬汁、料酒、糖一起燒煮,顏色變紅就能撈起來了。
因為煮好後一塊塊發紅很像燒鵝的樣子,於是就叫素燒鵝了。
這道菜豆腐皮不能太厚,不然口感就不好了,太薄的話,炸的時候就容易弄破。
四阿哥對這道菜就一般,鈕鈷祿格格就挺喜歡的,自個就吃了半盤子。
他得了空,就帶著四福晉、耿奕和鈕鈷祿格格在附近走了走。
耿奕想著難怪皇帝每年都來避暑山莊,確實比京城那邊涼快多了。
不但有山有水,走著還涼風習習,根本不需要空調,晚上睡覺也不會悶熱。
還有一大片的綠地和大樹,光是看著綠意盎然,就十分賞心悅目了。
宮殿的間隔遠,比起皇宮還大,住著寬敞舒服,花園也更大,哪怕只在附近走了一小片地方,耿奕就很喜歡這裡的。
而且皇帝還是按照江南園林來建造景觀的,山水、亭台樓閣、小橋流水與雲霞連成一片,實在是美不勝收。
尤其落日的時候,看著樓閣屋檐外的晚霞,猶如一副畫一樣。
耿奕坐在窗邊的軟塌,望著窗外的景色贊嘆不已。
估計皇帝喜歡這裡也是因為處理政務十分疲倦的時候,抬起頭來能看見窗外無邊的美景,心情都能好多了。
她就是有些遺憾,歷史中的四阿哥登基後因為太努力工作,壓根抽不出時間過來避暑山莊住一住,也沒享受一下,直到去世都沒來過,實在太遺憾了。
耿奕心裡對四阿哥的憐愛是滔滔不絕,見著他過來,趕緊把人請到軟塌坐下,一邊給四阿哥捏肩一邊道:「爺,這裡的風景最好。」
胡嬤嬤已經泡了熱茶送來,四阿哥端著茶盞看著窗外的景色,喝一口茶,感覺頗為愜意,笑著道:「你倒是會享受,知道這裡的景色最好。」
耿奕笑笑,就提醒道:「爺平日匆匆忙忙的,也很該偶爾停下來看看周圍的美景才是。」
這是怕他累著了嗎?
四阿哥也笑道:「放心,我最近不忙。」
皇帝之前設宴招待蒙古部族的族長們,他就跟著去了幾回。
後來皇帝回去處理政務,把此事交給太子和大阿哥去了,四阿哥就跟著離開,壓根沒繼續跟著的意思。
一來四阿哥不愛吃大肉和喝酒,二來這事既然大阿哥和太子負責,那他就沒必要一起摻和。
最近他去皇帝那邊,也是因為永定河的進度不錯,皇帝打算把黃河其他地方也修繕一番,才會叫四阿哥去問話。
如今算是差不多都定下來了,卻不必再由四阿哥負責,而是交給了八阿哥。
為此哪怕跟八阿哥關系挺好的九阿哥私下都忍不住安慰他道:「四哥,皇阿瑪下回總會給更好的差事的。」
十阿哥就嘀咕道:「明明是四哥先負責的,總是有點不厚道。」
這話四阿哥可不能讓他繼續議論,就道:「皇阿瑪是怕我累著了,休息一下也無妨。」
其實是主要修繕法子已經定下來了,剩下的就是各種賬目需要清算。
皇帝可能覺得八阿哥之前在廣善庫做賬本就挺好的,就連裕親王在他面前都忍不住誇了好幾次,於是也交給他去做了。
這不是簡單的活,那麼多賬目,每一條都要算清楚,那是個極大的工程了。
而且要錯了一點,那麼責任就巨大,並不是一件簡單的好差事。
四阿哥倒是慶幸這差事沒落在自己身上,還有點同情八阿哥的。
八阿哥接下差事的時候還挺高興的,覺得皇帝看重自己。
然而等太監們搬著兩個半人高的木箱過來,他嘴邊的笑容就漸漸變淡了一點,忍不住問道:「這些都是賬本?」
送東西來的高太監連忙答道:「回八阿哥,這些都是永定河那邊建堤壩的賬目,各處材料、人工等都記錄得清清楚楚。」
既然要計算黃河那邊建造新堤壩的款項,那就必然要清楚永定河那邊的費用大概需要多少,才不至於戶部撥款少了或者多了。
等高太監離開,侍從打開木箱拿出賬本來,八阿哥看了看,只覺得眼前一黑。
光是石料從人工采挖,再運送出來,中間耗損多少,運輸費用多少,人要多少,工錢多少,要多少車,這些也得計算,還有就是堤壩需要多少石料也得大概算出來,再加上損耗,還不能加太多,免得有人從中貪墨。
就是這一個就要算好久了,畢竟還得計算這堤壩的長寬和高矮,水深多少,石料會不會被水衝走而有了耗損等等。
八阿哥看得頭疼,幸好皇帝不至於那麼喪心病狂讓他一個人干活,另外還派了戶部的幾個小吏來幫忙。
小吏都是算數的一把好手,好歹能幫上忙。
但是計算還好,讓他們統籌所有就不行了,還得八阿哥自個來。
十四阿哥原本也覺得皇帝有點不厚道,把四阿哥原本的差事轉頭送去給八阿哥了。
然而看到八阿哥廢寢忘食算這個算那個,他又開始同情八哥的。
尤其八阿哥累得胡子拉渣都沒時間弄,吃飯就胡亂塞幾口,晚上睡幾個時辰又開始埋頭計算,幾天過來人就瘦了一圈的。
十四阿哥都想勸八阿哥還是別那麼拼了,免得壞了身子骨,還是十三阿哥攔下他的。
十三阿哥拉著他私下說道:「八哥之前收欠款的差事不了了之,後邊去考核宗室子弟只能說中規中矩,來木蘭圍場,風頭都被三哥給搶了,後來又有大哥和太子殿下的事。」
可以說八阿哥一路過來在皇帝面前幾乎沒什麼大印像,辦差既不算特別出色,只能說無功無過,怎麼能不想在這差事上大放光彩呢!
這事是八阿哥一人負責,要他做得出色,那就必然能得到皇帝的側目和誇獎。
十四阿哥這時候去勸,怎麼可能勸得動呢!
聞言,十四阿哥聳聳肩道:「好吧,是我想得太簡單了。」
八阿哥以前那麼努力跟人打交道,留下美名,再拼命辦差,不就是希望能得到皇帝多看兩眼,肯定他的能耐嗎?
然後證明他雖然生母的出身不夠,但是跟其他兄弟其實沒什麼不同,甚至可以給他們更出色的!
十三阿哥又笑道:「你還擔心八哥,還是先擔心自己吧,昨天的功課都做好了嗎?」
十四阿哥一聽就苦著臉,無奈道:「來避暑山莊不是該放松的,怎麼我們還要讀書!」
皇帝來避暑山莊後,早朝變成三天一次,年長的阿哥和大臣們就輕松得多了,只要三天早起就行。
但是幾個年紀小一點的阿哥跟著來,皇帝認為他們就不能放縱了,不然一撒歡就抓不回來,更別提功課一丟,鬼知道之後還記得多少。
於是在他以前讀書的地方布置一番,讓幾個年紀小一點的阿哥們過來讀書了。
八阿哥之下的阿哥們都要去,九阿哥簡直郁悶壞了,然而他還是讀書的阿哥當中最年長的,得當個領頭人,就不得不苦著臉去上學。
十四阿哥還以為來避暑山莊就不用讀書了,可以到處跑馬打獵,誰知道還要被約束著讀書呢!
十三阿哥說得對,他哪裡還有時間同情八阿哥,得先同情一下自己,昨天的功課還沒做完呢!
「昨天的功課太難了,我還沒背完,這個和那個是什麼意思啊?」
十四阿哥拿出昨天學的那一部分,眉頭都快皺成一團了。
十三阿哥就笑笑,耐心給他仔細說了起來。
一個說一個聽,一時忘了時間,還是九阿哥來催,他們兩個才趕緊出門了。
十阿哥在後邊一個勁打哈欠,被九阿哥一路拖著走,四個人才堪堪踩著點到學堂沒有遲到。
坐下後,十三阿哥就好奇問道:「十哥怎的這麼困的,昨晚沒睡好嗎?」
十阿哥不好意思道:「昨兒得了一冊新話本,看得太入迷,才睡了一個時辰。」
十三阿哥聽後一臉欲言又止,九阿哥就沒那麼客氣了:「小十,不是我說你,你身邊都是些什麼人,一個個不勸著你反而助紂為虐的。」
之前那個幫著吃飯,差點把十阿哥給餓病了。
才弄下去了,這又來一個幫著從外邊偷偷弄話本來,還不勸著十阿哥,讓他熬夜看,第二天都要起不來上課,這會兒一個勁打哈欠,眼睛又紅紅的,看著就難受壞了。
十阿哥摸著鼻子道:「還不是我喜歡玩兒,他們就弄這個那個的過來讓我消磨時間。」
十三阿哥就忍不住道:「不是弟弟多管閑事,十哥這樣下去可不行,身子骨是最重要的了。你看四哥休息好了,養一養,這不就臉色好多了嗎?」
反而十阿哥沒睡好,臉色慘白,眼睛通紅,看著整個人都開始恍惚了,別說上課,等會兒他不睡過去才怪!
這一睡,先生明面上不會說,回頭跟皇帝告一狀,十阿哥不就慘了?
再就是今天沒好好聽課,回去功課也不會做,然後今天休息不好,今晚早早睡下還好,要繼續看話本又不睡呢?
這不是惡性循環嗎?
十阿哥被十三阿哥說得怪不好意思的,九阿哥就拍怕他的肩膀道:「你今晚去我那邊睡,我親自盯著你。」
聞言,十阿哥只好應了。
上課的時候他果然打瞌睡,被九阿哥推了兩次,還掐了一次胳膊,總算是熬下來了,下課的時候十阿哥走路都帶著飄。
十三阿哥生怕他摔著了,跟九阿哥一人一邊扶著他回去休息,被皇帝知道後還讓李德全親自過來問了,別是十阿哥病了卻不請太醫的。
李德全來的時候身後還跟著院首,看著榻上已經呼呼大睡的十阿哥,他就知道可能是想多了,果然院首一把脈道:「十阿哥沒什麼事,就是昨晚沒睡夠,好好歇一下就行。」
畢竟十阿哥年輕,睡個回籠覺補一天就好了。
李德全回去復命,九阿哥還跟著去解釋了一番,免得皇帝擔心了。
皇帝一聽就揮揮手道:「小十這都第幾回了,李德全過去把伺候的人再換一遍。等小十醒來,小九告訴他,再來一回朕要罰的就不是伺候的人,而是他了。」
九阿哥應了,回去後等十阿哥一醒就轉述了一遍皇帝的話,嚇得他瞌睡蟲都跑沒了。
十阿哥扭頭看見伺候的人一個比一個規矩,低眉順眼都不敢抬頭,戰戰兢兢就怕被打發出去,揮揮手讓人下去後小聲問道:「皇阿瑪真這樣說,要罰我了?」
九阿哥感覺皇帝就是嚇唬十阿哥的,卻不能直接告訴他,就點頭道:「你這都不是第一回 了,事不過三,再來那就是你的錯了。」
人都挑好送過來,起初都是規矩的,後來要不是十阿哥這個主子不好好約束,哪裡會變成那個樣子?
十阿哥郁悶了一下,就跟著去九阿哥那邊,眼睛盯著九阿哥身邊伺候的人,想著究竟怎麼管的,怎麼一個比一個貼心懂事?
丫鬟太監被看得後背發毛,走路都比平日輕了。
九阿哥看著就好笑,卻也沒阻攔,十阿哥以前身邊有貴妃娘娘全盤打理,什麼都不用管。
如今貴妃娘娘不在,十阿哥就得重新學習怎麼管束身邊人才行,不然以後出宮建府之後,沒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那些下人豈不是更加放肆了,府裡不就一團糟的?
九阿哥還是心疼這個弟弟的,讓金福去狠狠敲打一下那些新來伺候十阿哥的人。
十阿哥順勢在九阿哥這邊住了大半個月,總算知道一點怎麼打理身邊的人了。
十三阿哥也過來幫忙教功課,愣是讓十阿哥的功課跟上來。
不過十三阿哥還是奇怪,十阿哥怎麼忽然上進了,還是九阿哥私下偷偷告訴他的:「還不是小十四的功課跟上了,小十覺得自己好歹是哥哥,怎麼能輸給弟弟呢!」
以前有十四阿哥墊底,十阿哥當個倒數第二自然不介意。
如今十四阿哥上來了,他要當倒數第一了,十阿哥還是要面子的,當然不樂意啊!
十三阿哥好笑得不行,還跟四阿哥提起此事來。
四阿哥還挺欣慰十三阿哥跟幾個年紀相近的阿哥越發好了,人也更加活潑了一些,不像以前那樣獨來獨往。
看幾個小阿哥努力做功課,休息一天的時候,四阿哥就招呼他們過來一起吃冰碗的。
在耿奕看來,冰碗就是水果刨冰,放一種或者幾種切成小塊的水果,甚至把水果榨汁後澆上,再加上刨冰,夏天吃是再適合不過了。
不過四阿哥還是擔心他們吃多了要鬧肚子,只讓每人吃一碗,另外再讓廚房多做些清爽的菜式過來。
他在這邊招待兄弟們,就讓廚房另起一桌給四福晉、耿奕和鈕鈷祿格格一起吃。
馬廚子琢磨了一下,先上來的是茄子煲。
茄子洗淨後是整個蒸一刻鐘,再放涼一會撕成條,這顏色就不會有變化,澆上醬汁、蔥姜等後,再澆一遍熱油,聞著香,口感又再清爽不過了。
接著是宮保雞丁和八寶鴨,前者用的是雞脯肉,添上不少佐料爆炒,又香又辣特別下飯。
八寶鴨則是把糯米飯簡單炒過之後,塞進鴨腹之中再一起隔水蒸。
這糯米飯裡有雞肉丁、冬筍、香菇、火腿和栗子肉,蒸過後又帶著鴨肉的鮮香,配著鴨肉一起吃,鴨肉裡帶著糯米的香氣,糯米中又帶著肉香,一起吃的時候感覺鮮味翻了一倍。
最後還有一道蓮蓬豆腐,剛聽太監報名字的時候,耿奕還以為是蓮蓬做的。
吃著才知道,這菜裡壓根沒有蓮蓬,而是做成蓮蓬的樣子而已。
用的是豆腐和豬肉切得碎碎的混在一起,再捏成蓮蓬的模樣,在上面添上青豆作為蓮蓬的孔,然後隔水蒸上一刻鐘。
除了顏色不對之外,遠遠看著這道菜的形狀就跟蓮蓬沒什麼兩樣了。
四阿哥那一桌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子,飯菜是吃得干干淨淨。
耿奕這邊哪怕每道菜分量都上的少了,還是沒能吃完,只好分下去了。
後邊蘇培盛還給阿哥們上了奶茶,四阿哥不怎麼喜歡這個,讓人泡的毛尖。
九阿哥和十阿哥就挺喜歡的,九阿哥早就知道四阿哥用自己送的紅茶來泡奶茶,喝著確實不錯,琢磨著能不能在外邊酒樓裡賣一賣。
反正紅茶葉不怎麼貴,羊奶也是,就是這東西賣不長久,因為實在不難做,轉頭有人喝過幾次後上手做幾回估計就知道怎麼弄了。
只是先吃螃蟹的人總要多賺一點,蚊子肉也是肉,九阿哥就讓金福回去經常找酒樓掌櫃說一說,另外還把奶茶的做法仔細背了一遍。
金福反復背過後沒有差錯,這才出發回京城。
九阿哥也沒背著四阿哥,大大方方就吩咐了。
四阿哥就好笑,九阿哥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能賺錢的機會,卻也沒阻攔。
畢竟賺錢就是九阿哥的愛好,也不是什麼壞事,他何必攔著?
九阿哥每天跟幾個弟弟一起騎射、讀書、做功課,偶爾休息的時候一起到四阿哥這邊玩兒,還以為日子就這麼過去了。
忽然之間他聽說皇帝准備給十阿哥賜婚,對方正是蒙古漠南部族的郡王之女,就有點悶悶不樂了。
九阿哥得到消息後就偷偷一個人跑到四阿哥這邊來唉聲嘆氣,四阿哥就好笑道:「怎麼,小十比你早一點娶媳婦,這是不高興被他越過去了?」
聞言,九阿哥的目光有些復雜地看了過來:「四哥,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娶媳婦這個我確實是有點不高興小十比我早,主要是他這個身份……」
十阿哥母族的身份比他們要高,九阿哥一直以為他會娶個門當戶對的媳婦,誰知道轉頭就跟蒙古和親了。
和親其實也沒什麼不好,就是十阿哥娶了蒙古的媳婦,會不會兩人就跟五阿哥和五福晉一樣?
哪怕五福晉如今能蒙語溝通得不錯,跟五阿哥始終是沒什麼話可說。
十阿哥要是娶個蒙古媳婦之後,兩人也是雞同鴨講怎麼辦,那得多郁悶?
九阿哥又嘆氣道:「小十上學馬馬虎虎的,蒙語也是學得磕磕碰碰,勉強能跟皇祖母說幾句,再多就不行了。」
那個郡王的女兒很可能滿語也說得不好,這兩小口成親後要怎麼說話,大眼瞪小眼嗎?
四阿哥沒想到九阿哥想得那麼多那麼深,也是擔心十阿哥,就搖頭道:「皇阿瑪已經決定好的事從來不會改變,而且對小十來說,這樣才是對他最好的。」
十阿哥的母族身份太高,要是有個門當戶對的媳婦,太子估計就要睡不著了,皇帝也不能安心的。
如今他娶個蒙古媳婦,太子安心了,皇帝放心了,十阿哥以後的日子也能跟如今一樣平靜快活。
九阿哥細細一想就猜出四阿哥的未盡之意,心裡輕輕嘆息。
他想想也是,要是十阿哥娶個身份厲害的媳婦,以後就沒什麼平靜的日子能過了。
這話是點到即止,再說多了就不好,九阿哥就轉開話題道:「也不知道皇阿瑪會給我挑個什麼樣的媳婦?我要求不高,就是要長得好看點,聰明一點,最好會算賬,要是對西洋的東西感興趣那就更好了。」
四阿哥看著九阿哥只微笑不語,這還叫要求不高?
九阿哥看著他的眼神就笑了:「四哥,我就是開玩笑的,真的!」
反正不管自己怎麼想,皇帝給他賜婚,也不會提前詢問九阿哥的喜好或者同意的,還不如就這樣等著好了!
十阿哥就比九阿哥想像中更要沒心沒肺多了,皇帝下旨賜婚,他只有一個疑問:「九哥,那我是不是比你還早要出宮建府了?」
畢竟他先成婚呢!
九阿哥沒好氣道:「怎麼可能,當初出宮建府都是好幾個哥哥一起的。」
皇帝不可能單獨給一個阿哥賜封,肯定得好幾個一起來,十阿哥想得倒是挺美的!
十阿哥笑笑道:「那九哥你愁眉苦臉做什麼,還以為我先成親會先出宮建府丟下你一個人,如今不是,你怎麼還皺眉頭了呢!」
九阿哥伸手戳了戳十阿哥的額頭,只覺得這小沒良心的,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他嗎?
十阿哥一把抓住九阿哥的手眨眼道:「九哥別想那麼多,不然容易老的,經常皺眉的話,額頭也會長皺紋,那就不好看了,畢竟九哥還沒成親呢!」
九阿哥一把抓住這個弟弟,感覺今天不揍十阿哥一頓,自己就不是親哥哥了!
兩人鬧成一團,九阿哥忍不住笑笑,也就放下了。
皇帝給十阿哥賜婚的事也不是一拍腦袋決定,而是深思熟慮過的,所以籌備起來就相當快。
前腳賜婚了,後腳蒙古那邊就已經准備好嫁妝,讓新娘子可以啟程過來京城這邊成婚的。
皇太後知道後心裡感慨一聲,宮裡能多個草原的姑娘一起說說話,她感覺還不錯。
五福晉就在旁邊打趣道:「以後就要多一個十福晉能陪著太後娘娘說話,就怕是個懂事可人的,太後娘娘就要忘了我。」
皇太後虛虛點了點她笑道:「放心,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的,好吃的也不會忘了你的一份。」
五福晉就笑著起身行禮道謝:「那就先多謝太後娘娘了。」
皇太後是看出來了,剛才栗嬤嬤提起那位十福晉的時候,她想到了自己從草原嫁過來,五福晉感覺自己有幾分傷感,這才主動打趣逗樂的,佯裝一副要吃醋的模樣逗人笑。
她拍了拍五福晉的手背,又嘆道:「就沒誰比你更可人的了,也不知道小十這個福晉怎麼樣,以後也得你多看著點兒。」
後宮會蒙語的不多,十福晉嫁過來估計也沒接能說話的,要是五福晉這個妯娌能多陪著她說兩句,起碼沒那麼孤單的。
五福晉就笑道:「太後娘娘放心,孫媳婦這蒙語是越發好了,十弟妹想必也是個好相處的。」
她是覺得蒙古部族長大的姑娘沒那麼多彎彎曲曲的心眼,人也直爽好客,很難遇到個不好相處的。
五福晉想著十阿哥是個沒心沒肺的,要是十福晉也是這樣,這兩口子倒是能說到一處,就怕兩人容易被身邊人糊弄了去。
不過之前九阿哥把十阿哥身邊人都敲打了一遍,又讓十阿哥好好學著怎麼約束人,等十福晉來了,自己再手把手提醒一二,應該就沒問題了。
因為皇帝私底下跟蒙古那邊已經說好了,所以新娘子來得很快,趕在冬至之前,十阿哥和這位蒙古郡主就順利成婚的。
十福晉比十阿哥更為來事,也是個爽利的性子,帶著蒙古特產就宮裡各處長輩都拜訪了,還特意送了皇太後許多草原特有的佩飾和一把彎刀,讓皇太後能夠睹物思情。
她接著去宮裡妯娌那邊也拜訪了,還出宮給已經建府的阿哥和福晉們也帶去禮物。
十福晉給四阿哥送的是一塊當地巴林石做的鎮紙,上面有萬馬奔騰的浮雕,既好看又實用,耿奕後來在書房看見就知道四阿哥必然會喜歡,十福晉挑禮物是相當用心了。
她給四福晉送的是一大一小的毛毯,平日秋涼的時候蓋在腿上正好。
大的給四福晉,小的給弘輝正好合適。
毛毯織得是草原的風光,大片牛羊低頭喝水,仿佛就在眼前一樣,栩栩如生。
而且還選的最柔軟又細膩的羊毛,哪怕是小孩子摸著都不扎手。
如此費心思,四福晉就笑納了,回禮是適合做宮裝的布料,另外還有一整套的首飾。
首飾並不是特別顯眼那種,卻是大方得體,正適合十福晉的年紀。
她剛來要換掉蒙古的衣裳,開始穿宮裝,臨時裁剪了兩件換著穿,以後需要得更多,正是最需要布料的時候。首飾也得搭配上,一整套戴的話,就不必操心怎麼搭配,也不容易出錯。
十福晉送的用心,四福晉回得也用心。
見狀,十福晉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感覺心裡暖暖的。
畢竟她一個人遠嫁到京城來,心裡還是忐忑不安的。
好在十阿哥看著就好相處,脾氣也不錯,就是有點孩子氣,感覺不是特別靠得住的樣子。
十福晉就覺得自己得先立起來才是,也各處走一圈了解一下其他阿哥和妯娌們的性子如何。
一圈走下來,十福晉感覺妯娌們性子各異。
大福晉性子爽快,太子妃端莊賢淑,三福晉靦腆不多話,四福晉溫柔大氣,五福晉也是個爽利人,還主動告訴了十福晉不少事,讓她能盡快安頓下來,融入宮中。
七福晉是個沉默寡言的,八福晉就有點不愛搭理人,倒也沒為難她。
大福晉和三福晉正懷著孕不好多打擾,五福晉時常進宮陪皇太後,十福晉打算以後也跟著她去慈寧宮多拜見皇太後的。
除此之外,十福晉就覺得四福晉是最適合多來往的。
她喝著奶茶,吃著點心,心想難得十阿哥靠譜了一回,四阿哥府上的廚子確實很不錯!
第38章
冬至尤為重要, 這一天皇帝穿著冬朝服,也是最高等級的龍袍去天壇祭天,第二天還要舉行朝賀禮。
朝賀禮的時候, 場面盛大, 朝臣在乾清宮外三跪九叩慶賀。
今年群臣在上朝的時候就向皇帝獻上繡有萬壽無疆的屏風,這屏風上兩面都有不同的壽字,足足有一萬個, 足見用心。
而且每一個壽字都用頭發絲粗細的金絲繡的,只有一流的繡娘才能做得到。
然而她們也不可能每一條線都能不斷,斷了只能用新的金線重新繡, 這屏風不知道耗費了多少金線而成, 十分奢華。
耿奕是聽四阿哥說的,頗為好奇道:「爺, 大人們如此用心,那屏風皇上是收下了嗎?」
四阿哥卻搖頭道:「沒有, 皇阿瑪拒絕了, 只讓人記錄在冊, 就把屏風退了回去。」
耿奕琢磨著是不是大臣送的禮物太貴重奢華了,所以皇帝心疼他們太破費, 於是只收下他們的心意?
四阿哥卻想著今年並非皇帝整壽, 大臣們就送這麼貴重的, 整壽那一年還能送什麼啊, 不就更奢華的東西了嗎?
皇帝如今還是身強力壯的時候, 以後還會有很多整壽,大臣們送得起嗎?
耿奕聽著四阿哥隱晦提醒, 她才恍然大悟, 皇帝這是怕大臣們送禮物開始內卷起來啊?
這卷著卷著, 大臣們的俸祿是有數的,送禮物的錢從哪裡來?
少不得他們為了能送得更貴重體面,就會私下剝削百姓,貪墨稅收什麼的,所以皇帝才出手抑制一二,讓大臣們稍微收斂一點。
於是大臣們就開始另辟蹊徑了,各地有人獻上瓜果,說是荒漠裡突然出現綠洲,在裡面長的,是天授之物,只有皇帝才有資格用,就趕緊千裡迢迢送來了。
還有獻上雪蓮的,說是雪山的山頂白雪皚皚,百年不化,然後才長出這麼一株雪蓮來。
甚至有在海邊被海浪衝上來一只巨大的貝殼,裡面有一顆嬰兒拳頭大的珍珠,也給皇帝趕緊獻上來了。
這些東西都是常見的,只是大一點,或者出現的地方稀奇一點,皇帝這才笑納了。
耿奕心裡忍不住想吐槽,荒漠裡長瓜果不知道真假,但是千裡迢迢要讓瓜果保持新鮮送過來,就得冰鎮著,一路還要快馬加鞭才能保持新鮮,這得換多少馬匹,費多少人力啊?
那個雪山百年不化才長一株雪蓮,下次看他們是不是得獻上千年不化的山頭那個長的雪蓮去了?
還有那個說大貝殼給海浪衝上來的,說的有半人高的貝殼,這得多大的海浪才能衝上岸?
不過耿奕還是好奇那一刻嬰兒拳頭大的珍珠是不是真的,四阿哥的表情就有點一言難盡了:「那必然是真的,誰都不敢用假的珍珠來糊弄皇阿瑪,就是這珍珠很可能不是天然的。」
耿奕愣了一下,不是天然的還能是人工的嗎?
四阿哥簡單比劃了一下:「就是這珍珠該是誰家的珍藏,然後放進准備好的大貝殼裡面,不是真的天生天長,回頭再叫當地許多人看見。」
耿奕都驚住了,這都能行?
只是四阿哥都能看出來,皇帝應該也能,居然不覺得這珍珠不對勁嗎?
四阿哥就道:「珍珠是真的,貝殼也是真的,當地人親眼看見也是真的。」
就是個好兆頭,這些東西也不算特別貴重罕見,於是他們就獻上給皇帝,皇帝就笑納了。
只是這個風氣一起,也不知道後邊會出現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耿奕覺得這些東西表面上是不貴,但是依舊費人力物力,只是沒表現在禮物上而已,不就換湯不換藥嗎?
後邊這個珍珠還好運輸過來,那個瓜果和雪蓮都是新鮮才行,一路上都不知道跑暈多少馬匹才送到京城的。
果然後面就出現在荒地裡長出靈芝,還有一棵千裡老樹死了很多年忽然長出綠葉,開花結果,然後那個果子吃著還能延年益壽。
耿奕聽到後來,面上都露不出表情來了,這些人當什麼大臣,那麼會編故事當說書的不是更好嗎?
吹得那是天花亂墜,虧得他們能面部紅心不跳說得出口,良心不會痛嗎?
這些人十年寒窗讀書出來,倒是一個比一個學會拍馬屁了。
也不對,是拍龍屁!
不過大臣們這一手,還是讓皇帝挺高興的。
畢竟少見的地方長出罕見的珍品來,這樣的天降祥瑞,當然是因為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皇帝這個英明啊,把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條,有盛世之兆!
耿奕感慨還是四阿哥務實點,肯定不會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馬屁精,直到她在書房無意中看見四阿哥幾年前做的兩首詩,是當年皇帝征討噶爾丹大戰之後寫的,贊頌的就是皇帝如何英明神武,用兵神速。
她放下這兩首詩,在心裡又開始安慰自己,看來皇帝很吃這一套,四阿哥也是隨大流而已,未必真的喜歡拍龍屁的!
要是大家都誇,就四阿哥不吭聲,皇帝會不會對他有意見啊!
四阿哥也就只能隨大流,絕不能當不合群的另類了!
反正這個冬至過得熱熱鬧鬧的,一直熱鬧到元旦。
正月的時候,按照往年的規矩,皇帝都會巡幸五台山。
今年他留下太子在京城監國,只點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跟著一起去。
十三阿哥高興壞了,指揮身邊人開始收拾東西,他扭頭就見十四阿哥一臉幽怨看著自己,不由好笑道:「十四弟要想去,可以跟皇阿瑪說的。」
十四阿哥擺擺手道:「皇阿瑪說開春後可能還去南巡,我就盼著那時候會帶上我。」
五台山他確實想去,但是去南巡那就更有意思多了,不能都要,當然選後邊這個,因為能出門更久啊!
十三阿哥笑道:「那十四弟得好好上堂,好好做功課才行,到時候皇阿瑪從五台山回來,見著十四弟進步了,可能一高興就允了此事。」
九阿哥剛進來就聽見這個,也跟著贊同道:「不錯,十四弟要努力了。」
跟在後邊進來的十阿哥卻一臉生無可戀道:「九哥,十三弟跟著去五台山,那我們的功課怎麼辦?」
平日都是十三阿哥幫著他們做功課,雖然被弟弟教導功課有點丟臉,但是總好過做不完功課被先生告到皇帝那邊,那就不是丟臉那麼簡單了!
丟臉丟著丟著就習慣了,十阿哥如今臉皮都厚多了。
九阿哥面色一僵,沒好氣道:「不是還有我嗎?怕什麼!」
對上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懷疑的眼神,九阿哥簡直要氣死了:「你們等著,以後功課不會就別來問我!」
看九阿哥要惱了,十阿哥趕緊討好笑道:「怎麼會,九哥最厲害最好了!」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無奈道:「你都是已經成親的人了,穩重一點,功課也努力做,別叫十弟妹笑話了!」
十阿哥比他更郁悶道:「就是啊,我都成親了,已經不是小孩了,怎麼還要跟幾個年紀不大的小阿哥一起上堂做功課!」
每次想到他的功課還比不過幾個年紀小的弟弟,他就生無可戀了。
「不過九哥別擔心,珍珍的滿語馬馬虎虎的,連我的功課都看不懂呢!」
看十阿哥笑眯眯的樣子,九阿哥差點翻白眼了。
怎麼的,十福晉看不懂他的功課,十阿哥還驕傲上了!
九阿哥見過十福晉,覺得這個弟妹挺機靈的,要是滿語學好了,指不定功課做得比十阿哥還好!
十福晉剛來就知道努力融入宮中的生活,還帶著特產到處拜訪阿哥和妯娌們,實在是個會來事的,反觀十阿哥這沒心沒肺的樣子就差遠了!
九阿哥拍著十阿哥的肩膀語重心長地勸道:「以後小十要是出宮建府,家裡就讓弟妹做主吧。」
十阿哥就別插手了,免得家裡弄得一團糟!
聞言,十阿哥嘟嘟嚷嚷道:「九哥你這是什麼話,看不起我嗎?」
他還想著以後出宮建府後當家做主,怎麼九阿哥一副「你不靠譜就別沾手」的表情,難道十福晉還能比自己更厲害?
十四阿哥在旁邊唯恐天下不亂,點頭附和道:「是啊,十嫂看著就靠譜,十哥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
十阿哥忍不住了,撲向十四阿哥就要撓癢癢,他就不信治不了九阿哥,還治不了這個弟弟嗎?
到最後他發現,自己還真治不了,因為十四阿哥根本就是屬猴的,也可能是屬泥鰍的,滑不溜秋根本抓不住!
十三阿哥看兩人你追我趕,也忍不住笑著勸道:「十哥還是坐下歇一歇吧。」
就十四阿哥這身手,十阿哥能追上才怪!
九阿哥笑著點頭,又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同情道:「十三弟這次去五台山都不知道要吃多少頓素菜,趁著還沒出發讓廚房多做兩頓葷菜,免得以後饞了,可不能偷吃的。」
十三阿哥應下之後,忍不住狐疑地看了九阿哥一眼:怎麼,九阿哥還在五台山偷吃過了?
九阿哥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十三阿哥,若無其事轉開話題:「正好我們幾個都在,不如晚上一起吃飯,也算是給十三弟送行了。」
十阿哥氣喘吁吁點頭,十四阿哥也應了,這頓飯就定下了。
十三阿哥在旁邊笑,就沒對九阿哥刨根問底。
九阿哥偷偷松口氣,吩咐跑腿的太監去廚房在晚上要了一桌好菜送來。
他要大葷菜,廚房第一道就送來金銀肘子。
這裡的金銀就是用金色的火腿和玉白的新鮮豬蹄,做法不難就是麻煩,光是火腿就要泡上至少兩個時辰才能開始做。泡的時候還要隔一會就換上新的清水才行,不然就白泡了。
新鮮豬蹄也得在火上細細烤了,這才能去了腥味,又能清洗得更干淨。
可以說這道菜就把御膳房累得人仰馬翻,還只有這一道菜不夠,另外又送來一道胭脂鵝脯和一道紅燒獅子頭。
又上了一道糖醋蘿蔔來解膩,蘿蔔削皮後切成薄薄一片,薄得能透光才行,然後一層層繞一圈疊成花朵的形狀,在周圍澆上糖醋汁,仿佛是在水中的荷花盛開一樣好看。
酸酸甜甜的味道,口感又清爽,把之前吃的大肉那點油膩都給去了。
四個小伙子胃口好,御廚那邊又送來一道薺菜魚片,一道火腿鮮筍湯,還每人一碗三鮮蝦面。
一碗面條下去,他們總算是吃飽了,吃得還挺滿意,九阿哥隨手就賞了廚房跑腿送菜的小太監,也賞了御廚,實在大方得很。
等菜都撤下,十阿哥捧著普洱茶有些感慨道:「我怎麼覺得御膳房這菜做得比之前好了?」
九阿哥就笑道:「能不好嗎?我們隔三差五去四哥府上用飯,對那邊廚子的手藝贊不絕口,御廚們能不上進起來?」
畢竟當初馬廚子在御膳房的御廚裡邊手藝並不算最好的,只能說中等,如今跟著四阿哥出宮開府,居然手藝大有長進,連宮裡的阿哥都被吸引著出宮去用飯了,御廚們還要臉面嗎?
他們為了爭一口氣,當然也得上進起來,使出渾身解數做好吃的來留住阿哥們的胃。
十三阿哥笑笑道:「這樣也好,不然御廚總是就那麼兩三樣菜式來回送,味道雖然好,吃多了也挺沒意思的。」
兩三樣是誇張了,畢竟御廚哪敢真的怠慢阿哥們,卻也謹慎得很,不敢隨意換菜式,免得阿哥們不喜歡就麻煩了。
只能說是無功無過,寧願阿哥們吃著不討厭,卻也不敢嘗試新的菜式,萬一不喜歡呢?
如今御廚們膽子算了大了一點點,也知道換菜式,還知道該怎麼換的。
九阿哥捧著茶盞也嘆氣道:「四哥這一出門,我們又好久不能上門去用飯了。」
只有四福晉在,他們幾個阿哥就不好上門拜訪了,更別提是留下用飯的。
這次去五台山,四阿哥並沒有帶任何女眷,畢竟時間不長,又是正月大冬天的時候,外邊實在太冷了。
四福晉要照顧弘輝自然是不可能跟著出遠門的,宋格格身子骨不好不能凍著,李格格倒是挺想去的,可是女兒也小,冬天帶著出門也不合適。
耿奕和鈕鈷祿格格的身子骨好,人也年輕。
但四阿哥還是擔心凍病就不好了,這年頭染上風寒就麻煩的。
耿奕也是不怎麼想大冬天出門,哪怕不怕冷,誰喜歡在外邊凍著啊!
屋裡有地龍,她穿著輕薄的衣服舒舒服服在家裡宅著不香嗎?
當然她還是表現了一下對四阿哥的依依不舍,讓他好好照顧自己,注意身體雲雲。
皇帝挑了個吉日,又是晴天的時候帶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出發了。
耿奕想著一個月的時間其實很快,轉眼就到了,捧著溫熱的奶茶喝了一口,甜絲絲的味道在舌尖縈繞。
手邊的茶幾上還有胡嬤嬤准備的點心,另外角落的爐子上溫著羊奶,隨時能泡奶茶用的。
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實在太荼毒人了,更別提大冬天在地龍的屋子裡舒服得讓人昏昏欲睡,耿奕順勢倚在軟塌上眯了一會眼,感覺這日子舒服是舒服,就怕開春的時候會胖一圈,原本衣服都要緊了,或是要穿不下的。
她隨口跟如玉說了一句,如玉就笑道:「格格不必擔心,開春的時候讓繡娘再做幾件新衣就好了,原本每年就要做新的,也是正好。」
耿奕想了想也是,一年要做四次衣服,每季度都能換,她胖了瘦了其實都沒什麼大礙,中間再讓繡娘來做新衣服就好了。
不過她捏了捏腰間一點點肉,還是覺得不能太放肆比較好。
躺吃的時候是痛快了,回頭要瘦一點就不容易的。
耿奕懶洋洋的,不是吃就是睡,鈕鈷祿格格都看不下去了,帶著女紅過來找她一邊做一邊聊天,免得耿奕無聊了。
她還真的挺無聊的,有鈕鈷祿格格過來陪著聊天是再好不過了。
鈕鈷祿格格手裡做的是一條腰帶,不用說肯定是給四阿哥做的,上面的繡紋相當繁復,耿奕看著就眼疼,感覺手都開始疼了。
做這個也太為難她了,耿奕就打算做個簡單點,比如荷包什麼的。
反正不急著做只是打發時間,她就做一會吃點東西喝點什麼,一天下來可能都沒動幾下針線,鈕鈷祿格格看著都笑了:「耿姐姐這樣,一個月可能就做好一個荷包了。」
耿奕也笑,有點不要臉地打趣道:「沒事,也算是慢工出細活了。」
兩人正說著話,外邊胡嬤嬤就進來小聲道:「格格,剛福晉請老大夫過去看弘輝阿哥,聽聞是小阿哥有點咳嗽,福晉十分擔心。」
這年頭小孩子咳嗽都是一件大事了,耿奕也有點憂心,不過想著老大夫過去了,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老大夫過去看病,弘輝年紀太小,把脈是看不出來,只能看臉色和問詢照顧的人。
廖嬤嬤就憂心道:「小阿哥夜裡咳嗽得有點厲害,口倒是不渴,不會叫著想喝水,身上沒發熱,就是有點怕冷,穿了好幾件衣裳在地龍的屋子裡還會哆嗦。」
聞言,老大夫摸了摸弘輝的額頭,穿這麼多衣服也沒見出汗:「來,小阿哥給老夫伸一下舌頭。對,張嘴啊——」
弘輝乖乖伸出小舌頭來,老大夫看了幾眼就讓他收回去了:「舌苔白,寒氣重,小阿哥該是染了風寒。」
四福晉一聽就緊張起來:「風寒?那弘輝要吃點湯藥,還是捂著發汗就好?」
老大夫也頭疼,畢竟這麼小的孩子,湯藥太苦根本喂不進去,哪怕再乖的孩子也受不了那個藥味的。但是不喝湯藥的話,光是捂著發汗也不行,沒見弘輝穿著那麼多也不出汗,明顯是捂不出來的。
而且是藥三分毒,那麼小的孩子喝藥也不合適,他就道:「可以喝點姜湯試試,實在喝不下去,那就吃點藥膳看看。」
對藥膳這方面,老大夫就不太擅長了。
四福晉有點頭疼,這大過年的去宮裡請御醫也不好,就試著讓廖嬤嬤煮了姜湯過來喂給弘輝。
弘輝乖乖張嘴,喝了一口就兩眼冒著淚花,扭過頭就是不肯再喝一口了。
廖嬤嬤哄得一頭汗,還是沒能讓他喝第二口:「福晉,這裡面已經擱了點糖了。」
言下之意,她這擱了不少糖的姜湯都喂不進去的。
弘輝這會兒又咳了起來,小臉咳得滿臉漲紅,根本停不下來。
四福晉實在發愁,又嘗試著喂點水,然而弘輝一直咳嗽個不停,她急得一頭汗,就趕緊讓人去宮裡請太醫。
太醫很快趕過來了,給弘輝看過後,診斷跟老大夫差不多,就是風寒了。
小孩子湯藥是喝不進去的,就只能喝姜湯,太醫就嘗試著加點別的,比如多加蜂蜜,或者放甘草進去,弘輝勉強喝一口就拼命搖頭,然後他還使勁咳嗽,這咳得四福晉心都要碎了。
太醫亦是束手無策,他是能看病,也對症下藥了,但是弘輝吃不進去,大羅神仙也沒辦法啊!
他想到之前皇太後的病就是耿奕做的藥膳治好的,就讓四福晉去請耿奕過來試試了。
耿奕剛進門,就看見紅光在弘輝的脖子上轉了一圈,最後還鑽進心口去的。
她在路上聽老大夫簡單解釋,就明白弘輝這是風寒入肺了。
看著沒發熱不嚴重,反而是最危險的。
畢竟發熱後容易出汗的話,病症還能消退一些。
如今不發熱,病毒都憋在身體裡面不發散出來,反而會越發加重了。
這就跟遇到交通事故,要是有人渾身是血,人還清醒,那還不算最嚴重的。
最怕的事一個人表面看著沒什麼傷口,人也醒著,仿佛什麼事都沒有,那才是最危險的,分分鐘是內出血而渾然不知,轉眼就可能倒地不起,不抓緊時間是救都救不回來!
耿奕琢磨了一會對症又適合小孩子的藥膳,最後定的是蜜餞蘿蔔梨。
這道藥膳裡的蘿蔔和梨子都是能潤肺化痰,還能順氣平咳,最是對症不過了。
然後用的少量的白蘿蔔和一個梨子,裡面還添了蜂蜜,吃著甜絲絲的,小孩子也能吃得進去。
她把這藥膳一說,太醫摸著胡子琢磨了一下點頭道:「不錯,這藥膳對症,對小阿哥也適合。」
廖嬤嬤就趕緊吩咐廚房做了一蠱來,耿奕舀了一碟子,給太醫嘗了嘗。
梨子和蘿蔔都切得薄,蜂蜜的味道進去了,吃著軟綿綿又甜絲絲的。
太醫嘗了嘗後就道:「味道不錯,小阿哥該是能吃進去了。」
見太醫嘗了,味道可以也對症,四福晉就親自給弘輝喂了一口。
弘輝原本還不願意吃,以為還是之前那種辣舌頭的姜湯,扭頭鑽進廖嬤嬤的懷裡,後背對著眾人,小腦袋埋在廖嬤嬤身上就是不肯抬起來,卻低頭斷斷續續咳嗽的。
還是四福晉柔聲哄了哄,說是甜絲絲的,弘輝半信半疑張嘴吃了一點,雙眼頓時一亮,果然是甜的!
梨子和蘿蔔都燉軟了,吃著也不需要多咀嚼,還帶著蜂蜜的香甜,弘輝乖乖吃了大半碗,摸著鼓起的肚子打了個飽嗝。
他坐了一會就開始揉眼睛瞌睡,被廖嬤嬤哄著去裡面的被窩裡,剛躺下衣服都沒來得及脫掉,沒一會就睡著了。
弘輝因為晚上咳嗽都沒睡好,廖嬤嬤就守在旁邊。
剛開始弘輝還會咳嗽那麼一兩下,後來慢慢就安靜下來睡熟了。
廖嬤嬤是喜出望外,對門口的玲瓏使了個眼色,後者也歡歡喜喜去跟四福晉道:「主子,弘輝阿哥睡著後沒再咳嗽了。」
四福晉面上也帶著喜色,終於是放下心頭大石。
昨晚她也是一夜沒睡,守在弘輝身邊,耳邊是他斷斷續續的咳嗽,時不時就被自己咳醒過來,難受得很,孩子還懂事得沒哭,只往她懷裡鑽。
那一聲聲咳嗽聽得四福晉的心難受壞了,這會兒弘輝終於好些了,她這才松口氣:「多得耿妹妹了。」
耿奕擺擺手道:「也是碰巧,妾還記得這麼一個藥膳,弘輝阿哥能好就行。」
太醫還是被四福晉留下,安置在客房裡面,生怕弘輝的病有變。
好在吃了兩頓蜜餞蘿蔔梨之後,弘輝的咳嗽漸漸就好起來了,晚上睡得好,面色也稍微好一點了。
太醫留了幾天,看弘輝沒什麼大礙,只需要好好養著就行,於是就回宮去了。
四福晉特地讓廖嬤嬤遞了個豐厚的荷包,畢竟大過年讓人出宮過來看病也是辛苦。
太醫就笑呵呵收下了,又交代道:「弘輝阿哥暫時只能吃清淡的,最好是湯水和粥水之類的吃食,葷菜是萬萬不能的。」
聞言,四福晉連忙記下,這才讓廖嬤嬤親自把太醫送出去了。
弘輝喝了幾天粥,吃著沒滋沒味的,後來就不太愛吃了。
每次吃飯的時候廖嬤嬤都要使出渾身解數才能喂上一口,一頓飯吃一個時辰,粥是涼了只能換一碗,來來去去的吃久了,弘輝吃完肚子還不舒服要摸著好久才好一點。
四福晉是愁懷了,耿奕來請安的時候見了就提議道:「福晉可以讓廚房加點茅根和子蘇,粥也能香甜一些。」
茅根和子蘇對養肺也好,弘輝這時候吃也適合的。
而且吃著甜甜的,孩子一般不會拒絕。
果然弘輝吃了一口感覺跟以前不一樣,就願意乖乖坐著被喂粥,廖嬤嬤差點都要喜極而泣了。
耿奕看四福晉這些天因為擔心弘輝,也是寢食難安,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就勸道:「福晉也得保重自個才行,這瞧著都有些上火了。」
她就讓廖嬤嬤給四福晉泡一壺玫瑰花梅子冰糖茶,酸酸甜甜中還帶著一股淡淡的玫瑰香味,用的是金邊玫瑰,含苞待放的小花苞,看著不大,香氣卻極為濃郁,凝聚在小花苞裡邊。
四福晉喝著身上感覺舒服了一點,就好奇道:「這是什麼?酸酸甜甜還挺好喝的。」
耿奕就笑著解釋道:「這茶不止好喝也能下火,還能安神靜氣。梅子能下火,玫瑰能安神,要是沒擱糖的話就太酸了一點。」
她的聲音漸漸輕了下去,是見四福晉喝了兩杯後面上露出疲倦的神色,眼皮還感覺越來越重的樣子,耿奕就小聲示意廖嬤嬤扶著四福晉進去休息了。
廖嬤嬤趕緊招呼玲瓏扶著四福晉回去躺下,四福晉幾乎沾著枕頭就睡過去的。
知道四福晉這是累了,她就讓玲瓏守著弘輝,自個守著四福晉的榻前。
誰知道四福晉這一睡就睡到第二天,嚇得廖嬤嬤就要把太醫從宮裡再叫回來了,生怕四福晉這是要一睡不醒。
好在天大亮的時候四福晉總算醒了,精神頭還不錯,起身的時候有些愕然道:「廖嬤嬤怎的如此憔悴,我睡了很久?」
她看著外邊的天色還以為只是睡了一兩個時辰,得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也是嚇住了,趕緊下榻道:「弘輝呢?一整天沒見著我,他鬧人了嗎?」
廖嬤嬤連忙扶著四福晉道:「主子仔細腳下,弘輝阿哥昨天被玲瓏抱過來,看見主子睡得沉,奴婢就沒叫醒主子。小阿哥也是心疼主子,並沒有鬧,陪著一會被玲瓏哄著回去吃了東西然後玩了小半個時辰才睡,這會兒還沒起來。」
聽說弘輝過來看她了,還心疼自己沒鬧騰,四福晉心裡暖暖的,還是起身過去看一眼才能徹底放心。
弘輝睡得正香,小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小臉睡得紅撲撲的。
可能是察覺到有人看自己,弘輝動了動,眼睛慢慢睜開,看見四福晉就咧嘴露出個無齒的笑容來,乖乖伸出小手要抱。
四福晉抱著人摸了摸弘輝的腦袋,看他額頭沒汗,身上也不熱,就讓玲瓏幫著給他穿衣服,帶著一起去洗漱:「弘輝昨晚睡得安穩吧?中途咳了嗎?」
玲瓏答道:「回福晉,小阿哥睡得安穩,夜裡沒咳嗽也沒出汗,更沒驚醒過來的。」
四福晉這才放心,還是約束著弘輝不能出屋,生怕他又凍著了,連屋裡的窗戶都不敢開的。
只弘輝去她的屋子的時候,這邊才會開窗散一會,等他回來之前就關上了。
四阿哥這一趟去五台山頗為順利,回來的時候人也沒瘦,精神頭不錯,聽說弘輝病了,先去洗了洗,換了一身干淨的衣裳,這才去看了長子。
見弘輝小臉粉白,顯然是病好後也養著不錯,四阿哥這才徹底放心的。
他又得知是耿奕獻上的藥膳,就笑道:「幸好她沒跟著走,及時讓弘輝盡快好起來了。」
不然就弘輝這個咳嗽的樣子又不肯吃藥,不知道要拖多久的,到頭來為了讓弘輝好起來就只能使勁灌藥,那就難受的。
四阿哥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不肯喝藥就灌,不然他好不起來,身邊伺候的人就要吃掛落了。
喝藥不說,也只能喝粥,還不能吃太飽,因為太醫覺得人餓著的時候才能讓身體發揮出潛力來,就能盡快好起來。
按照現代人的意思,就是飢餓能激發起人體的危機感,身體的免疫力就能迅速提起來。
還別說,這法子確實有一點點效果,但是他生病的時候還餓著肚子就太難受了。
四阿哥摸了摸弘輝的腦袋,心下對耿奕有幾分感激,就對四福晉道:「我打算跟皇阿瑪上報,把耿奕提為側福晉。」
耿奕幾次幫忙,他都記在心上,如今正是時候:「皇阿瑪打算年後給我指個側福晉,被我婉拒了,福晉認為另外一個名額該給誰?」
除了耿奕之外,後院還有三個格格。
宋格格是到四阿哥身邊來最早的,也生過兩個女兒,卻都沒能留住。
李格格差不多時候來的,如今身邊有個女兒。
鈕鈷祿格格的話要晚一點,跟耿奕一起進府,還沒生過孩子。
四福晉沉吟一會道:「爺心裡邊想必在宋格格和李格格之間挑選了。」
四阿哥點頭道:「是,我打算把李格格提起來。」
畢竟李格格生下女兒也是有功的,四福晉就贊同地點點頭,兩個側福晉的名額都占上了,皇帝以後也不能再指一個側福晉進府的。
四福晉就隨口問道:「不知道皇上要給爺指的側福晉是誰?」
四阿哥就答道:「是湖廣巡撫年遐齡的女兒,她的兄長年羹堯前些年中了進士,在翰林院表現出色,很得皇阿瑪的青眼。被外放去四川歷練,四川巡撫年邁,去年已經上書告老。」
在這個時候被外放去四川歷練,又得皇帝青眼,加上四川巡撫年邁要告老還鄉,年羹堯顯然會是巡撫最大的人選之一。
四福晉聽著有些咂舌,這人來頭有些厲害,要是以後成了四川巡撫,他的妹妹早早進府來,確實一進來就該是側福晉的地位才配得上。
但是對四福晉來說,這進的就不是側福晉,而是一尊大佛啊,還不如不進的。
不過她也不明白四阿哥為何會拒絕,如果迎了年羹堯的妹妹進府來,那麼這人就等於是成為四阿哥的左膀右臂了,不就讓他如虎添翼了嗎?
對上四福晉狐疑的目光,四阿哥只含糊答道:「最近不是個好時機,恐怕有大事要發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他能得一名大將是好事,但誰知道皇帝是不是試探他呢?
第39章
四福晉沒繼續追問究竟有什麼大事發生, 也是不敢問,因為隔牆有耳,想來四阿哥也不會開口告訴她的。
四阿哥轉頭進宮跟皇帝提了提, 然後就回府結結實實休息了起來。
上回巡查後,他吃到了回來休息好再繼續工作的甜頭,身體好了, 精神頭不錯,休息之後再事情處理起來是事半功倍的。
這次從五台山回來, 四阿哥也跟皇帝告假,在府裡休息了足足半個月。
皇帝的封賞也很快,連帶著其他阿哥一並下來的。
等高太監帶著聖旨進府, 耿奕在底下跪著聽見自己名字的時候還有些茫然, 被鈕鈷祿格格小心推了一下這才起身謝恩接旨。
李格格比耿奕還激動,雙眼含著淚花接旨, 整個人興奮得身體都有點哆嗦了。
宋格格眼底難掩失望,卻很快釋然了, 畢竟府裡兩個格格給提為側福晉,總比外頭指個側福晉進府來得好。
比起外邊不知道底細的人, 後院的都是好相處的, 哪怕成了側福晉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耿奕是知道這些天四福晉讓人打掃了後邊的兩個更寬敞的院子,還以為是年初大掃除罷了, 也沒上心,如今才明白自己要成為側福晉, 自然要換到更寬敞明亮的院子裡住了。
她其實對自己忽然當側福晉這件事還是沒多少真實感, 身邊的胡嬤嬤和兩個丫鬟就比耿奕要激動得多了, 紛紛笑著行禮恭喜, 笑容是一個比一個燦爛。
畢竟主子得臉了, 他們這些伺候的人也算是雞犬升天了,地位自然跟以前也不同了。
如今要換新的大院子了,耿奕就回過神來,終於有點真實感了,開始興致勃勃指揮道:「快,咱們得開始收拾東西了,胡嬤嬤和如玉去收拾庫房,如穗收拾我房裡的東西。」
小李子也被叫去庫房幫忙指揮小太監們收拾好籠箱,一箱箱抬去新院子的。
新院子的庫房足夠大,耿奕就不必像之前那樣把賞賜放進空房間裡面,而是全部能塞進去了。
搬家根本不需要耿奕盯著,生怕院子亂糟糟的讓她不舒服,胡嬤嬤就帶著如玉和幾個丫鬟先麻溜收拾好新院子的花廳,送上點心和茶水讓耿奕在裡面坐著等就行了。
小李子去庫房幫忙了一會,因為手忙腳亂就被胡嬤嬤打發回來在耿奕身邊伺候了。
收拾東西他不行,陪著說說話給耿奕逗悶子總可以吧!
小李子到耿奕這邊來日子好過多了,人眼見著活潑了不少,府裡還有人開始巴結討好,小身板都比以前直多了的!
跟著如玉久了,一直沉默寡言的他也會說一些了,就跟耿奕提到最近新認識的同鄉:「是廚房裡的小采買,人看著精神機靈,在外頭跑得多,消息也靈通,偶爾會跟奴才說幾句。」
小李子知道說說府裡那些瑣碎事,耿奕肯定不感興趣,於是就絞盡腦汁挑著外頭的事說一說了:「聽聞這次賞封,除了四貝勒府之外,還有五貝勒。」
耿奕果然感興趣,還挑眉問道:「兩邊封賞的時間該是差不多的,你怎麼就知道了?」
要提前打聽那是不可能的,要剛知道的,那消息是真的靈通。
小李子漲紅著臉頰趕緊解釋道:「主子別誤會,是奴才剛才收拾東西的時候被胡嬤嬤打發去跑腿,到廚房提了新煮的羊奶過來,就聽從外邊回來的小蔡子說的。」
小蔡子就是他剛才提及的同鄉,中午從外頭采買回來,在路上聽見一耳朵,就跟他麻溜說了兩句,知道得就不是很多,不過也足夠了。
耿奕是真沒想到,五阿哥居然也請封,把後院的白格格提為庶福晉,這真是跟五福晉杠上了啊!
五阿哥後院才幾個人,除了五福晉之外就有兩個側福晉,一個劉佳氏生了孩子,另外那個瓜爾佳氏今年也要生了,原本的白格格也就是如今的庶福晉也懷著,等生下孩子,那後院真是熱鬧了!
白格格這一提,後院連個格格都沒,皇帝後邊肯定會指人來的,那就更熱鬧了。
就是後院的老人把名額全占滿了,除非誰犯大錯或者死了,不然後面來的格格就沒有機會更進一步的。
就是五阿哥這樣總是不妥,顯然也沒跟五福晉商量就直接跟皇帝說了,讓五福晉怎麼辦?
五福晉表示,原來該怎麼辦還怎麼辦了。
她也是聖旨到門口的時候才知道白格格要被提為庶福晉,白格格直接激動得差點暈過去。
五福晉一直面帶微笑,壓根沒有當場對五阿哥發飆的意思,還客客氣氣送走宣旨的太監,又讓嬤嬤遞了荷包過去,禮數周到得很。
等太監一走,五福晉轉身就回院子了,留下劉佳氏看著瓜爾佳氏,然後兩人一起看向後邊的白格格,不對,應該叫白庶福晉了。
這位新上的庶福晉是真的高興,就跟天上掉餡餅下來,能不激動嗎?
她還想著要是肚皮爭氣,回頭生個小阿哥,才可能更進一步。
如今孩子還沒生下來,自己就一步到位了,簡直樂開了花!
兩位側福晉說了一句恭喜,然後就帶著丫鬟也施施然回去了。
劉佳氏回去坐下後,跟身邊的心腹嬤嬤嘀咕道:「就她這德性,也不知道爺怎麼想的。」
心腹嬤嬤看著在門口守著的丫鬟,這才小聲勸道:「五阿哥怕是跟福晉置氣而已,主子很不必放在心上,哪怕是……也越不過主子去。」
劉佳氏當然知道白格格成了庶福晉怎麼都不可能越過自己這個側福晉,就是心裡不痛快。
畢竟她是生下孩子後才被提為側福晉的,白格格憑什麼啊!
五阿哥跟五福晉置氣,那也是因為五阿哥的眼裡開始有了五福晉啊,不然跟一個不在意的人置什麼氣?
之前五福晉追著五阿哥跑的時候,五阿哥就不屑一顧。
如今五福晉不追了,三天兩頭進宮侍奉皇太後,對五阿哥不看一眼,他心裡又開始不舒服的。
尤其五福晉之前痛痛快快跟著去避暑山莊,丟下五阿哥在這邊照顧後院兩個孕婦,當時他都要氣炸了。
兄弟們一個個都去木蘭圍場大顯身手,就五阿哥一個要留著看家,能痛快嗎?
這都好幾個月了,五福晉都回來了,五阿哥到底還是意難平,於是就有了今天這一出了。
瓜爾佳氏回去後也氣得砸了手邊最喜歡的茶杯,貼身丫鬟趕緊勸道:「主子息怒,得仔細身子骨才是,如今身子重了,不比以前。」
聞言,瓜爾佳氏是更氣了:「我這前腳不怎麼舒服,後邊白格格就趁虛而入,占著爺小半個月。回頭我這剛懷上,她那邊也有喜了。」
白格格簡直每一步都在膈應人,如今還給提為庶福晉,瓜爾佳氏能不生悶氣嗎?
她摸著自己的肚子,只盼著這一胎是小阿哥,白格格那邊是個小格格就好,不然要白格格也生下小阿哥,瓜爾佳氏感覺自己能郁悶壞了!
五福晉那邊,身邊的嬤嬤奉茶後就先開口勸道:「福晉莫擔心,五阿哥只是賭氣罷了,未必那麼看重庶福晉。」
聽了這話,五福晉抬起頭來,臉上是絲毫沒一點沮喪,反而評點道:「今兒的茶泡得不錯,是太後娘娘那邊給的大紅袍吧?」
嬤嬤懵了一下點頭答道:「是,正是大紅袍,福晉一下就嘗出來了。」
五福晉就笑道:「太後娘娘最是喜歡大紅袍,每次去都能喝上,久了我自然能嘗出來。另外她那邊還有十弟妹送來的馬奶茶,我卻是喝不慣,四弟妹那邊的耿格格,不對,該叫側福晉了,做的羊奶茶就十分香甜可口了。」
嬤嬤一聽就讓丫鬟去泡一壺羊奶茶來,五福晉喝著甜絲絲的奶茶就嘆道:「說起賭氣,我原本也是賭著一口氣,這才會進宮侍奉太後娘娘的。但是時日久了,人心又不是石頭做的,在太後娘娘身邊過得越是快活,就越發覺得沒必要委屈自己。」
「這日子高興著過也是過,不高興也是過,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你說是不是?」
嬤嬤眼圈一紅道:「福晉這麼說,叫奴婢都忍不住要落下淚來,這些年實在叫福晉受太多委屈了。」
五福晉就笑笑道:「哭什麼,你該高興才是,畢竟我都想通了。以前我只在府裡這方寸之間,感覺自己很苦,日子很難過,每天早上睜開眼就感覺一片灰暗,恨不得就此了結算了。但是等我出去後看看周圍,誰又不苦呢?」
想想皇太後當年嫁過來,不也是不受當年先帝喜歡,身份尊貴卻獨守空房,不難過不委屈嗎?
是不是日子難熬到過不下去,也哭過抱怨過,郁郁寡歡?
但是皇太後挺過來了,如今她日子過得舒服,每天笑眯眯的,曾經的那些委屈在如今看來都不算什麼。
那些過往都隨著先帝駕崩而徹底埋葬,曾經不對付的,可能怨恨過的人都死了,只有皇太後還活得好好的,過上了自在的日子,在宮裡除了皇帝,都是她說了算。
五福晉就覺得,只要她好好活著,不犯大錯,就永遠是五福晉,誰都動搖不了自己的地位。
哪怕後院這些人一個個爭寵又如何,拼命生下孩子又如何,這些孩子不都得叫自己一聲額娘嗎?
於是五福晉就徹底釋然了,反正五阿哥也不能隨便找理由廢了自己,愛咋咋的!
她就得每天過得高高興興的,然後好好活著,只要五阿哥別過分,管他呢!
嬤嬤看出五福晉是真的想通了,低頭忍不住抹眼淚。
五福晉就無奈道:「讓你別哭了,怎麼還真的哭起來了?」
嬤嬤就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來道:「奴婢這是高興的,主子總算是恢復了以前的樣子。」
五福晉就笑笑,她出嫁之前在娘家就是個愛憎分明又果斷爽利的人,還是一心想著當個好福晉,然後跟五阿哥好好過日子的。
五阿哥長得一表人才,她在成親那天看了一眼就陷進去了,才會有了往後卑微討好的自己。
如今想來她真傻,因為五阿哥喜歡柔弱嬌美的女子,五福晉就努力改變自己,最後卻什麼都沒得到,反而險些把原本的她給丟了。
五福晉低頭喝了一口奶茶,還是做自己最舒服了,做別人眼裡的自己,就跟穿著不合身的衣服那樣,渾身哪裡都不舒服,別人看著也別扭。
那邊耿奕繼續聽著小李子八卦外邊的事,聽說八阿哥那邊被皇帝指了一個側福晉,差點給一口奶茶給嗆住了。
乖乖,這真是個大新聞了。
畢竟她聽說八福晉相當彪悍,八阿哥隱約有懼內的傳言,成親後連後院別的地方都沒去過。這側福晉一提,前邊這些說法是不攻自破。
耿奕眨眨眼,難道八阿哥為了破除謠言,才會請皇帝指了這麼一個側福晉的?
不過八阿哥後院的人是真的少,除了八福晉之外只有兩個格格,聽聞還是八福晉的丫鬟,算得上是滕妾了。
八福晉不松口,這兩個滕妾哪裡敢接近八阿哥?
如今後院多了一個側福晉,八福晉就不能一手遮天,擋著其他人靠近八阿哥的。
忽然多了個側福晉進門,八福晉的臉色可想而知,難看得不行。
聖旨下來的時候,她當場就沉著臉,宣旨的太監面色都尷尬起來。
還是八阿哥吩咐身邊的侍從給太監一個荷包,客氣送人離開,不然八福晉說不定就要當場發飆了。
好歹八阿哥拉著八福晉進去後,八福晉才紅著眼道:「怎麼回事,你之前不說求的是年羹堯的妹妹,怎麼換了另外一個人來了?」
還是江南有名的才女,長得明艷大方,正是八阿哥喜歡的類型,八福晉都懷疑八阿哥是不是故意請皇帝挑的人,才能如此合心意!
八阿哥面露無奈,連說冤枉道:「卿卿怎能不信我,當初我輾轉打聽到年家的女兒要被皇阿瑪指婚,這才會去提出請皇阿瑪指一個側福晉過來。」
哪裡想到最後就指了個小官的女兒,哪怕長得再好,還有點才名,卻依舊不是年家的女兒!
八阿哥要美人做什麼,要的是讓年家跟他站在同一條船上!
八福晉看八阿哥著急的樣子,知道他沒說謊,於是皺眉嘆氣道:「這究竟怎麼一回事,難不成年家的女兒指給別的阿哥那邊去了?」
八阿哥也是擔心,就道:「我已經讓人留心,年家的女兒究竟去了哪裡,我原先懷疑是去了四哥那邊,後來聽說他跟皇阿瑪提了,要把後院兩個格格提為側福晉。」
於是後院側福晉的名額都占滿了,根本不可能另外再指一個側福晉進府的,四阿哥就能排除在外了。
八福晉冷哼道:「四阿哥倒是念舊,早早就提了後院的老人。」
要是當初她就先把後院兩個滕妾提為側福晉,名額占滿了,也就沒人能進府來了。
但是這不過想想罷了,若是能選擇,八福晉也絕不會同意的。
側福晉跟福晉雖然多了一個字,地位卻相近,這是八福晉絕不能容許的。
讓兩個滕妾以後能跟自己平起平坐,開什麼玩笑呢!
八阿哥也看出八福晉的心思,只摟著她的肩膀道:「委屈卿卿了,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八福晉扭了扭沒掙脫,紅著眼道:「就怕我這肚皮再不爭氣,過幾年皇上還會再指一個側福晉進府來。」
八阿哥低頭安慰道:「不會的,我們再努力點就好,看看大哥都好幾個孩子了。」
他自認身體不差,八福晉也是如此,怎的兩人就是遲遲沒孩子呢!
思及此,八阿哥也有點郁悶。
八福晉就更郁悶了,之前大福晉和三福晉因為吃了四福晉送的梨膏糖就懷上了,然而她都吃了好幾罐子了,人就胖了一點,然而肚皮一點動靜都沒有!
她原本生氣都要上門質問四福晉了,然而人家的店面門口就貼著大大的一張紙,小廝輪流在門口大聲解釋,梨膏糖就是治嗓子癢疼,不包生孩子,這都是謠言雲雲。
四阿哥他們生怕別人誤會了,就差沒繞著京城喊一圈,不說店門口排隊買梨膏糖的,哪怕經過的人該聽都聽見了。
有些原本就是治嗓子來買的,也就一笑置之。
有些原本是衝著能懷上的,雖然有點失望也還是買了,萬一呢!
跟八福晉一樣吃過之後毫無動靜的,哪怕心裡郁悶或者生氣,也不好去店面或者四福晉面前鬧了。
畢竟人家事先說清楚明白了,還誤會那就是自個的事了,關四阿哥什麼事啊!
八阿哥也只能開口安慰八福晉,更像是安慰自己道:「只是時候沒到而已,我們耐心一點再等等。」
他不知道自己這一等就是等了好多年,這時候只聽說九阿哥的賜婚也下來了。
九阿哥接旨後就高高興興出宮跟四阿哥提起這個喜訊來了:「四哥,我這福晉是從一品武官的女兒董鄂氏。」
十阿哥比自己早成婚,九阿哥還是心裡有點郁悶,惦記了好久,皇帝終於想起給自己物色福晉了,能不高興嗎?
九阿哥因為太高興,都沒讓人通傳就一頭扎進來,正碰上四阿哥和耿奕在對弈。
耿奕都來不及退下了,四阿哥也不在意道:「九弟是自家兄弟,也不必太避嫌了。」
這話九阿哥愛聽,跟耿奕打招呼後道:「多得小嫂子做的奶茶,如今在酒樓賣得十分不錯。」
他說不錯,那真是相當不錯了,每天都是供不應求。
甜絲絲的奶味加上茶香,夫人小姐們都喜歡,半大的孩子們更是拒絕不了。
哪怕男人們大多不喜歡,但是他去酒樓只要帶上家眷,除了他之外的人幾乎是人手一杯了。
耿奕一聽就笑道:「其實九阿哥可以把糖讓人選一選,若是不喜歡太甜的,可以選擇半糖或者三分糖。」
太甜不喜歡,讓人選不是很甜的不就好了?
不然一家人坐著,其他人都捧著奶茶,一家之主只能在旁邊看著,最後還要負責買單,就有點太慘了吧!
九阿哥雙眼一亮:「對啊,我怎麼沒想到!」
他一聽都要坐不住了,趕緊讓金福去酒樓跑一趟,跟掌櫃說說,今兒就開始做起來!
耿奕看九阿哥風風火火的樣子,就覺得他還真是做買賣的料子,一點拖延症都沒有,只要聽著能做就立刻去做,絲毫沒有遲疑,相當果斷,該下手的時候就下手,這才能快人一步。
金福應下後就一溜煙跑了,生怕耽誤了九阿哥的買賣。
九阿哥就不好意思道:「讓四哥見笑了,弟弟一聽買賣能做得更好就拖不得,怎麼都要立刻辦好才行。」
見四阿哥笑著搖頭說不介意,九阿哥就繼續說起自己的媳婦來:「聽聞董鄂氏長得好看,人也高挑,可惜我要等大半年才能成婚了。」
他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自家媳婦長什麼樣子,感覺大半年的時間好長。
耿奕看四阿哥的樣子,就知道他不太想聽下去,畢竟是弟媳婦,長得好好不看,長什麼樣子都不是四阿哥能問的,也不好繼續聽著,於是就問道:「九阿哥今兒要留下用飯嗎?」
九阿哥連忙點頭道:「那是必須留下的,今兒廚房做什麼好吃的?」
耿奕就笑道:「我也不曉得,這就讓人問一問。」
九阿哥揮揮手道:「不必,廚房做什麼,我就吃什麼,反正肯定不會難吃的。」
馬廚子的手藝已經很得他心了,怎麼做都不可能難吃,提前問還少一分驚喜,還不如坐著等上菜的。
這話遞到廚房那邊,馬廚子感覺肩膀的擔子更重了。
他摸著自己的後腦勺,覺得頭發越發稀少,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不過再難自己也得定下菜單來,正好是晚冬,是適合進補的時候,加上九阿哥過來是說喜事的,就該慶祝一二,於是馬廚子想了想就打算做一道牛乳蒸羊羔。
羊羔是新鮮送來,已經讓徒弟處理好了,原本就打算今晚做,正好合適。
把羊羔肉斬成塊,放入生姜、人參之後,再加入牛乳,然後隔水蒸足足一個時辰,等肉變得酥軟就能出鍋,再撒上枸杞和些許的鹽,就能上桌了。
調料放得不多,羊羔肉裡有淡淡的人參味道,並不濃郁,被牛乳的香味遮蓋住。羊肉是又香又嫩,帶著一股子牛奶的香氣,奶香奶香的,耿奕吃完感覺渾身都是奶香的味道,絲毫沒一點羊膻味。
四福晉平日不是很愛吃羊肉,今兒也多吃了半碗。
四阿哥和九阿哥更不用說,頻頻下筷子,很快一只不大的羊羔就被吃光了,是絲毫沒一點剩下的,光盤子送回去的時候,馬廚子看見後別提多驕傲了。
主子們吃光了,證明他的手藝好,這道菜做得不錯。
九阿哥吃得心滿意足,對四阿哥眨眨眼,顯然私下有話要說,其他人就先退下了。
等人一走,九阿哥才湊近來小聲道:「四哥,那個年大人的妹妹真不得了,除了八哥想求,連太子二哥都跟皇阿瑪提過,更別提是大哥了。」
大阿哥是看著太子做什麼都要摻和一腳,看太子想納年羹堯的妹妹做庶妃,於是也找皇帝提了。
四阿哥是一言難盡,太子起碼有誠意,用庶妃來求也過得去,大阿哥兩個側福晉都有了,讓年大人的妹妹做庶福晉,那實在有點說不過去,是不是太怠慢人了?
要拉攏年羹堯,然後大阿哥只給出庶福晉的位子,這不是結親是結仇了吧?
九阿哥也深以為然,湊得更近道:「四哥沒在宮裡不知道,大哥被惠妃娘娘叫進宮裡罵了一通,聽說還砸了一套茶杯,看來惠妃娘娘是氣壞了。」
何止氣壞,惠妃氣得心口都疼了,只覺得這個兒子年紀越大是越發活回去了,這種事都敢跟太子爭?
她罵完兒子,轉頭還要給大阿哥收拾爛攤子,直奔御書房找皇帝請罪了,還讓皇帝叫大阿哥好好閉門思過,暫時別出來氣人了。
皇帝也是有點不高興,但是看惠妃氣得臉色都白了,整個人跪下去險些起不來,就有點同情,於是大手一揮,就讓大阿哥回來宮裡跟著小阿哥們上課半個月。
要是上課認真就算了,要不認真再多學一會兒。
這皇命一出,大阿哥感覺簡直沒臉出門見人了。
他都幾歲了,居然要跟那些乳臭未干的小阿哥們一起讀書,還有臉嗎?
大福晉看大阿哥扭扭捏捏的樣子就是不肯進宮上學,忍不住嗤笑道:「該!讓你什麼熱鬧都敢摻和,要不是皇上高抬貴手……」
大阿哥看著大福晉挺著大肚子,還不好跟她爭辯,憋得臉都紅了。
大福晉看他的表情就明白大阿哥壓根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裡,心裡忍不住嘆氣,伸手摸著肚子開始擔心孩子們的腦子要是隨了阿瑪,以後可怎麼辦呢?
太子這一步也不知道是誰提議的,簡直是餿主意。
年羹堯以後可能要被皇帝提拔為四川巡撫的人,掌管一大省的財政,又是個將才,以後必定平步青雲,還可能掌握兵權。
太子沾了這個,是生怕不跟皇帝離了心嗎?
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太子自己作死就算了,大阿哥去摻和什麼,想跟太子一起被皇帝懷疑嗎?
好在看皇帝的意思,也是覺得大阿哥沒什麼壞心思,就是腦子不好,什麼都要跟太子爭才會摻和進來,不然就不是讓大阿哥回去上學讀書那麼簡單了!
偏偏大阿哥還看不透,只覺得丟人。丟人算什麼,就怕他以後什麼都丟了,還得連累一家子!
大福晉感覺這樣不行,抓著大阿哥回房後讓心腹守在外邊,細細掰扯了一番,讓大阿哥明白這事究竟有多凶險!
大阿哥剛聽的時候不以為然,聽到後面就若有所思,漸漸就有些後怕了。
見他耷拉著腦袋,似乎聽進去了,大福晉就嘆道:「我也不指望爺有什麼大出息,只要別亂來,連累我和孩子們就行了。」
大阿哥想張口反駁,怎麼就是連累了呢!
但是他抬頭看著如今挺著大肚子的大福晉臉色發白,因為肚子太大平日休息就不太好,如今還要操心自己的事,大阿哥就感覺臉頰火辣辣的:「好吧,我以後問過八弟之後,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就能清楚了。」
大福晉的目光有些復雜,明白當初八阿哥被抱過來給惠妃,跟著大阿哥一起長大,兩人雖然不是同母的兄弟,感情卻差不多了。
大阿哥也知道自己的性子衝動又不夠聰明,不如八阿哥那麼聰慧又謹慎,很多重要的事情都會跟八阿哥商量。
但是小時候就算了,如今卻跟以前不一樣了。
大阿哥被大福晉看得後背發毛,頓時不明白道:「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難道我不能去問八弟了?」
大福晉無奈提醒道:「爺是不是忘了,這次想要迎娶年大人妹妹的事,八弟也是摻和進來了。」
所以你們兩人目的一樣,大阿哥還找八阿哥商量,這不就跟上陣對敵的時候找敵方首領商量一樣嗎?
大阿哥一愣,這才後知後覺這一點,撓著腦袋道:「你說得對,八弟跟以前是不一樣了,這事確實不好跟他商量,但是其它的……」
被大福晉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盯著,大阿哥余下的話只能咽下去,再也說不出口了,煩躁道:「好了,我以後不隨便去問八弟,這就行了吧?」
聞言,大福晉這才滿意了。
大阿哥有點悶悶不樂,他怎麼也變得有點懼內了,憑什麼要聽大福晉的啊?
他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只是不跟大福晉計較,畢竟她如今懷著孩子都快臨盆了,順著點也是應該的!
大阿哥自我安慰一番,也就釋然了。
就連四阿哥也沒想到,因為他這邊婉拒了皇帝,讓其他的兄弟蠢蠢欲動,最後反而誰都沒得逞。
年羹堯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皇帝不想那麼容易就廢了他,自然不會讓年羹堯的妹妹隨便嫁人。
畢竟他妹妹嫁了誰,等於年家就被綁在誰的船上,要是有異心的,那是後患無窮。
太子和大阿哥是肯定不行的,八阿哥也是如此,畢竟八福晉的身份已經足夠尊貴了。
最後皇帝只能暫且把這個指婚放下,反正年羹堯這個妹妹的年紀還小,再放上一兩年還是可以的。
年家就有點遺憾,原本以為妹妹能嫁給四貝勒,沒想到最後沒能成。
等其他阿哥們來求,年夫人還以為是好事,自家姑娘依舊能嫁給阿哥,誰想到最後誰都沒被選上,頓時有些失望了。
年羹堯勸著年夫人道:「沒成才是好事,要妹妹嫁給其他那幾個阿哥才麻煩了。」
年夫人不懂那麼多曲曲折折,只擔憂道:「你妹妹如今在外頭是出名了,若是以後不嫁給阿哥們,回頭想嫁個好人家沒那麼容易。」
雖然阿哥們沒能嫁,女兒如今名聲在外,求娶的自然也有的。
眼看年家沒把女兒嫁給阿哥,其他人就蠢蠢欲動了,然而年家卻不敢隨便動。
年羹堯的前程還沒有徹底定下來,哪敢隨意讓女兒嫁人,要是親家有什麼問題,他們一家就完了,於是年夫人哪怕心急也只能一動不敢動了。
耿奕聽完小李子的八卦,只感慨一下年家的女兒真是受歡迎,轉頭九阿哥回宮後,她就忍不住好奇問四阿哥道:「爺,九福晉既是武官的女兒,是不是武藝也相當不錯?」
姑奶奶會武也不是什麼稀奇事,哪怕不會拳腳功夫,騎射都是極為出色的。
就是武官的女兒,很可能拳腳功夫相當不錯。
四阿哥笑著點頭道:「是,聽聞這位九弟妹的武學天分不錯,還被皇阿瑪誇獎過。」
皇帝當初見過董鄂氏一面,一柄長刀舞得是虎虎生威,聽說從小不愛女紅還熟讀兵書,私下還感慨過,要董鄂氏是男子,必然是一個得力將才,頗為惋惜的。
耿奕盯著四阿哥看了一會,感覺四阿哥是不是學壞了,剛才怎麼沒跟九阿哥說這個?
看九阿哥那麼高興要娶媳婦的樣子,以後忽然發現九福晉的身手比他還好,不知道會露出什麼表情來?
不過之前九阿哥想要的媳婦是長得好看又喜歡西洋玩意兒,還會算數什麼的,九福晉是一點都沒沾上。
唯獨有個好處,以後九阿哥都不需要武師傅了,九福晉指點一下,騎射估計都比以前好多了。
耿奕想的那些,九阿哥其實也琢磨過的。
後來他覺得九福晉不會算數,自己教就是了。
九福晉要不喜歡西洋的玩意兒,九阿哥手把手告訴她怎麼有趣不就行了?
反正九阿哥是覺得,只要接觸過西洋的東西,就很少人會不感興趣的!
他想得挺美,期待著這次南巡回來就娶媳婦,絲毫沒想到武官的女兒有多彪悍。
這次南巡皇帝要帶的人就多了,連太子都帶上了,其余幾個年長的阿哥們都帶著,唯獨留下了三阿哥,以及索額圖和高士奇等大臣來監國。
四阿哥這次也帶上了耿奕和鈕鈷祿格格,四福晉依舊留在貝勒府。
原本李側福晉也帶上的,可惜臨出門之前,她卻查出有了身孕,又是驚喜又是失望,也只好留在貝勒府養胎,不能跟著去南巡了。
耿奕以為這次南巡跟上回一樣順順利利的,走一圈看看景色,吃吃各地的地方名菜,然後聽大臣們如何拍龍屁,再買點當地的特產作為禮物回去送給四福晉、李側福晉和宋格格。
說是南巡,對她來說就是出門旅游了一趟而已。
哪想到大船才到德州,太子居然就病了,還病得不輕。
第40章
耿奕是聽四阿哥看望太子回來, 才知道太子腹痛難忍,疼得臉色慘白,冷汗連連。
院首定下藥方後親自煎藥送去, 太子喝下後腹痛緩和了一些,依舊食欲不振,聽聞口中反酸, 什麼都吃不下,聞著就難受。
人不吃東西就消瘦了下去, 皇帝下令暫時在德州停下靠岸,住進了別院。
這前後才沒走多遠就要停下,耿奕心下嘆氣, 要太子遲遲不好, 他們就不能繼續出發了。
四阿哥就安慰她道:「有院首在,太子二哥應該很快會好起來的。」
院首是費盡心思, 湯藥喝著,還用暖袋給太子熱敷在疼痛的肚子上, 內外一起治,太子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夜裡好歹能睡著了。
之前因為太疼, 太子輾轉難眠,剛開始還不想打擾皇帝, 還是身邊伺候的太監眼看不對勁,急忙跑去跟皇帝報信。
這就跟一道驚雷一樣, 把船上的人炸得不輕, 廚房和太醫們累得人仰馬翻, 一邊是努力做清淡吃食, 能讓太子吃下, 另一邊太醫斟酌再三定的藥方,皇帝要過目後才敢去煎藥,還得效果快一點才行。
鎮痛效果確實不錯,卻始終沒能讓太子的食欲好起來。
很明顯太子是不能繼續跟著走了,皇帝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裡不走,於是他就讓人快馬加鞭送信回京,讓索額圖過來給太子侍疾。
索額圖一聽太子病了,心急火燎當天就出發趕來,一路幾乎沒怎麼歇息過,硬生生用幾天功夫就趕到了。
他年紀不小,路上顛簸也是累得不行,洗漱後也來不及休息,趕緊去拜見皇帝,然後去探望太子了。
看見太子出京的時候還好好的,如今滿臉蒼白還瘦了一圈,索額圖就老淚縱橫:「殿下這是怎麼了?」
他問過太醫,得知太子如今腹痛已經止住了,然而還是食不下咽,需要好好靜養一陣子,就連連答應會好好照顧太子的。
跟著來的御廚有一半都讓皇帝留下了,就是為了給太子做好吃的。
耿奕遠遠看著被留下的御廚們,心裡對他們的同情是滔滔不絕。
御廚們的手藝是不錯,偏偏太子病後胃口不好,舌頭不敏銳吃不出什麼味道來,自然覺得什麼都不好吃,也就吃不下了。
他們又不敢做重口味的,只能做清淡的,太子更嘗不出味道來也就更加吃不下,簡直跟惡性循環一樣,御廚們是有的頭疼了。
不過這事耿奕是打死都不會出頭的,別人就算了,太子如今剛病好,皇帝緊張得不行,要有一點差錯,那她也別想活了,還不如苟著算了。
她就找了個有點頭暈的借口躲在房間裡死活不出來,跟個鵪鶉一樣,四阿哥還以為耿奕病了,過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沒發燒,依舊擔心道:「這是怎麼了,幾天不見你出門,一直在房間裡,連吃飯都不出來。」
耿奕瞅著四周沒人,還是貼在四阿哥的耳邊把自己的擔心說了:「我這不是怕太子胃口不好,皇上見御廚們沒辦法,就把我提溜出去問嗎?」
要皇帝問了,她是回答還是不回答,要不回答,皇帝怪罪下來怎麼辦?
要回答了,回頭太子嘗過後還是吃不下,自己這沒得功勞反倒要被問罪如何是好?
耿奕說完,抬頭見四阿哥居然嘴角一彎笑了出來,不由皺眉道:「爺,我哪裡說得不對嗎?」
四阿哥嘴角的笑容更深了,要不是知道自己笑出聲的話,耿奕就要惱羞成怒,他估計都要忍不住的。
眼看耿奕就要惱了,他這才收斂了一下解釋道:「放心,皇阿瑪若是問了,我也會幫你擋回去的。」
耿奕哪怕再厲害,關乎太子的事是能不碰就不碰為好,四阿哥自然會幫忙攔著點的。
而且船上有好幾個太醫在呢,皇帝還在跟前,怎麼都輪不到耿奕幫忙了,不然讓他們這些太醫的臉面往哪裡擺呢!
耿奕這才松口氣,被四阿哥扶著起身道:「好了,別擔心那麼多,趕緊起來出去用飯吧。」
四阿哥跟著皇帝也去探望了太子好幾次,幫著忙裡忙外布置別院,讓太子留下後能住得舒心,回來後才發現耿奕躲在房間兩天,於是才過來看看,一問就差點笑了。
好在耿奕沒事,他帶著人往外走道:「以後有什麼直接告訴我就是了,要我忙著不見人,跟蘇培盛說一聲也可以。」
耿奕點點頭,知道自己是想多了,於是放下心來,高高興興跟著四阿哥出去用飯了。
太子那邊還吃不下,四阿哥他們就不能大魚大肉,不然被皇帝知道還覺得他不關心兄長什麼的就不好了。
加上四阿哥原本就不愛大葷菜,就讓廚房送來幾道清淡點的菜式。
第一道上來的是香椿腐皮,豆腐皮在油裡炸一遍,再拌入焯過水又切碎的香椿,吃著鮮香清爽。
第二道是五彩團子,用的就是豆腐、香菇、馬蹄和春筍做成圓子,再放進南瓜羹。五種顏色,看著色彩斑斕就很有食欲。
第三道送來的是薺菜春卷,另外還每人一碗刀魚餛飩。
刀魚剔骨後用魚肉拌了醬汁腌好,包進餛飩裡面,在熱水裡一過,吃著面皮不厚,魚肉鮮嫩。
一碗下去,肚子暖暖的,特別舒服。
吃完後廚房還送了甜點來,是雪花餅,用豆渣加糯米做成,不是很甜膩,吃著還有一股淡淡的豆香味。
耿奕就不由感慨,御廚果真是連清淡的吃食都做出不同的花樣來。
就連她這挑剔的舌頭都挑不出毛病來,可惜太子依舊吃不下去。
不過跟耿奕不一樣,太子確實是從小錦衣玉食長大的,御廚這些對他來說可能早就吃膩了。
他們停留了幾天,看太子的情況穩定下來,除了食欲不太好,起碼還能稍微吃點進去,皇帝就下令船隊繼續南下了。
想來有索額圖這個長輩在,皇帝也能放心把太子交給他,於是就出發了。
耿奕原本還擔心所有人都要留下陪著太子,等他好了才能出發,如今看著船隊一點點離開岸邊,那是著實松了一口氣。
只是她心裡忍不住嘀咕,不是說皇帝最疼愛太子,怎麼看他病了還要繼續南下,而不是就此中止呢?
可能對皇帝來說,南巡比起太子重要得多了,當然前提是太子並沒有生命危險的。
這次南巡足足走了兩個月,耿奕剛開始還興致勃勃看著外邊,後來就跟鈕鈷祿格格一起開始發呆了。
偶爾船只靠岸,她們還能下去跟著四阿哥四處走一走,買一些特產回去,卻也不能走得太遠。
住的大多是各種別院,奢華是不敢的,卻也占地頗大。
等到了江南,住的全是園林,院子一個比一個巧奪天工。
耿奕和鈕鈷祿格格在花園逛了逛,差點迷路找不到自己住的院子的,足見這裡究竟有多大,又跟迷宮一樣,到處都是山石壘砌的景觀,更有許多亭台樓閣,遠看一樣,細看還不同,別具心思。
天氣漸漸暖和起來,她帶著鈕鈷祿格格在亭子裡聽著旁邊流水的聲音一邊用下午茶,還是挺愜意的。
胡嬤嬤提著食盒過來,笑著道:「主子,這是廚房做的雪花羹,鹹的甜的都有。」
耿奕抬頭一看,這不是豆腐腦嗎?
鈕鈷祿格格只吃過鹹的,還沒試過甜的,於是要了一碗甜的,嘗了一口還是不太習慣道:「放的蜂蜜,甜絲絲的,豆腐腦的味道就沒能嘗出來了。」
耿奕兩種都喜歡,先要了鹹口的,再要了甜口的,吃得美滋滋。
吃過鹹口的之後再吃甜的,就把鹹味壓了下去,吃完再來一杯奶茶,她感覺簡直快活過神仙。
鈕鈷祿格格就看著耿奕是鹹的甜的照吃不誤,還連著一起吃,一副「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吃」的表情,低頭開始懷疑兩人吃得不是同一種吃食。
耿奕是習慣了,只要好吃的都能吃進去,見鈕鈷祿格格一臉茫然的樣子,就讓胡嬤嬤給她做了個鹹口的雪花羹。
遠遠就見十福晉過來,看她們在亭子裡,就拐了個彎過來寒暄道:「你們都在這呢。」
耿奕和鈕鈷祿格格起身迎了過去,耿奕就笑道:「是,我們兩個在這邊涼快得很,還吃著雪花羹。」
她的蒙語不錯,鈕鈷祿格格的蒙語說得磕磕碰碰,聽的話還湊合,十福晉笑著點頭,跟著兩人一起落座了。
「我在院子裡實在無聊,就出來走走。這園子很漂亮,就是感覺跟迷宮一樣,尤其那個石壁,進去是一個巷子,還有好幾個分岔,我進去後就不知道往哪裡走。想回頭的話,也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
十福晉簡直苦惱,她進了石壁就懵了,好在跟著伺候的一個丫鬟是園子裡的,帶著自己出來,不然感覺要困在裡面了。
耿奕就笑道:「是,我之前也進去了,看著分岔多就趕緊出來了。」
她問了十福晉,知道十福晉不愛太甜的,就讓胡嬤嬤做了鹹口的雪花羹。
十福晉吃著還挺稀奇的:「這個跟我那邊的奶豆腐差不多,就是更軟綿一點。」
她總算有個說話的人,實在不容易,忍不住多說了一些。
這次皇太後沒跟著來,五福晉也跟著留在宮裡陪著了。
大福晉和三福晉都因為待產的緣故,自然不可能顛簸就沒來的,四福晉要照顧弘輝也沒來,太子妃是跟著太子留在別院那邊照顧了。
八福晉倒是跟著八阿哥來了,也會蒙語,然而十福晉跟她就說不上話,更不敢過去寒暄聊天的,根本就聊不起來。
十阿哥早就跟著九阿哥,帶著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跑出去玩兒,十福晉在院子裡呆了兩天實在待不住,就出來轉轉,原本就打算找耿奕說說話,不然感覺自己要憋壞了。
吃完雪花羹,十福晉又喝起了奶茶:「聽說這吃食是你做的,如今在京城也是多了起來。雖說跟我家鄉的馬奶茶有些不同,喝著卻能解思鄉之情。」
哪怕不一樣,她喝著的時候會想起自己在家鄉的時候。
自己以後可能到死都回不去,好歹喝著這個能聊以慰藉。
這話就有幾分沉重了,十福晉很快就笑道:「今兒不如一起用飯?廚房以為我從蒙古而來,除了羊肉就不愛吃別的,每頓飯都必上羊肉。」
哪怕再喜歡,頓頓吃她也有點受不了。
上的羊肉菜多了,十阿哥還以為十福晉喜歡,打賞了廚房,然後那邊上的羊肉菜式花樣更多,卻依舊是羊肉,十福晉簡直郁悶壞了。
但是十阿哥難得好心,她又不好拒絕這個美意,吃得簡直太難受了。
耿奕想到四阿哥擔心九阿哥他們出去後胡鬧,也跟著一起出去,該是不會回來用飯的,於是就點頭道:「好啊,我這就吩咐廚房做幾道菜送過來,我們在這邊吃?」
看著湖光之色吃飯,還挺舒服的。
十福晉連連點頭,只小聲道:「讓廚房千萬別再上羊肉了,我暫時不想看見這個。」
耿奕是看出十福晉吃羊肉是吃怕了,只笑著點頭讓胡嬤嬤記下了。
很快就有太監提著食盒過來上菜,低頭介紹道:「主子,這是雪山皚皚。」
耿奕看了一眼就知道這是太湖三白,裡頭是銀魚、白魚和白米蝦,添上豆腐燉了一鍋。
食材全是白色的,難怪叫雪山。
十福晉看著稀奇,吃了一口道:「這是魚?」
沒有骨頭,也沒有魚腥味,反而十分鮮美。外表看著還是晶瑩剔透,潔白如玉,光是看看就賞心悅目。
耿奕就笑著點頭道:「是,這是吳郡的特色,產自太湖的湖鮮。不管是新鮮的時候還是煮熟了,它們都是潔淨無瑕的顏色,所以做菜的時候大多是清蒸或者白灼,不必添很多佐料,本身就足夠鮮美,沒必要畫蛇添足的。」
後又上了香煎鰣魚和桃花粥,十福晉還是第一次看見花瓣入菜,幾片桃花的花瓣在粥裡,散發著淡淡的桃花香氣,感覺吃完唇齒都帶著花香了。
耿奕就特意問廚房是否准備了桃花酒,很快就有人送來了。
桃花酒的度數不高,她和鈕鈷祿格格喝著正好,十福晉喝了一口就有點嫌棄味道太淡了一點:「還是我家鄉的刀酒來得帶勁,這個喝著軟綿綿的,沒什麼意思。」
耿奕不用問都知道這個刀酒肯定是烈酒了,並不適合大白天喝,不能舍命陪君子了。
最後還上了一道海棠酥,十福晉就好奇道:「這邊都喜歡把花瓣入食的嗎?我以前聽說這邊的姑娘都喜歡吃花瓣,所以身上都帶著淡淡的香氣。」
耿奕好笑,這都什麼鬼的謠傳,連忙解釋道:「不是喜歡吃花瓣,是姑娘們身上的胭脂水粉比較香罷了,有些還可能用上了西洋的花露。」
十福晉點點頭,胭脂水粉她也是用的,卻沒那麼香,想必自己聞到的就是花露了。
四阿哥他們在天色擦黑的時候才回來,帶著好幾個弟弟出去,四阿哥回來的時候面露疲倦,感覺比辦差還累。
他回來就先去沐浴換了一身,這才拿著一個的錦盒過來道:「這是在外邊買的,看著很適合你。」
耿奕道謝後打開,錦盒裡面是一把玉扇,拿在手裡有些涼意卻不重,還能打開來,玉質相當不錯,應該價格不菲:「爺,這個真好看。」
四阿哥就笑道:「是啊,去外頭逛了一圈,也就這個能入眼。」
耿奕拿在手裡愛不釋手,把玩了好一會才放回錦盒裡邊,讓胡嬤嬤小心收起來,就跟他提起今天跟十福晉在亭子裡一起用飯聊天的事。
聞言,四阿哥就點頭道:「十弟妹是個好相處的,一路上也沒幾個能說話的人,你要碰上了就跟她說說話好了。」
他想到還十分孩子氣的十阿哥就開始頭疼,感覺這個弟弟還不如十三阿哥來得懂事的:「今兒他們幾個一家家店鋪都要進去看看,九弟一看見西洋鋪面就挪不開腳了,十弟看到不少西洋玩具都想買回來。」
還好十阿哥被九阿哥勸住了,九阿哥原話說的是:「在這裡買多貴,我看兩眼就會了,回去後給你做一個一樣的出來。」
十阿哥是半信半疑,看著價錢確實不低,也不是買不起,但全買下來還是有點肉疼的,就勉強同意了。
耿奕好笑,也不知道店面裡的掌櫃聽見九阿哥的話,會不會恨不得把人趕出去的。
這哪裡是客人,這是上門來砸場子的吧!
四阿哥當時也覺得無奈,好在這兩兄弟說好了就出店面,才沒繼續尷尬留在店鋪裡面。
他們逛了整整一條街還不夠,還打算明天去酒樓試試這邊的特色菜。
四阿哥是打死都不肯再跟他們出門了,但是又擔心幾個弟弟在外邊闖禍,簡直左右為難。
幸好十三阿哥挽救了他的為難,勸說九阿哥和十阿哥道:「外邊酒樓的大廚哪裡比得上御膳房的御廚?而且食材從哪裡來,新不新鮮也無從得知,要吃壞肚子了,後邊兩位哥哥就得留下了,再多的美食都吃不上只能喝白粥了。」
他這麼一說,兩人遲疑了一會到底歇了明天出去吃遍各大酒樓的念頭,四阿哥是總算松了一口氣,偷偷給了十三阿哥一個贊許的眼神。
還是十三阿哥有辦法,制得住這兩個年紀要大一點卻依舊熊得可以的兄長。
皇帝這幾天忙著見當地官員和幾個出名的才子,才沒管這些阿哥們,卻依舊知道他們的去向。
得知四阿哥帶著幾個小點的阿哥出去,累得不行,幾個小阿哥還想第二天出去,好歹被十三阿哥勸住了,皇帝就忍不住搖頭一笑:「小九和小十是越活越回去了,還不如小十三懂事。」
不過也證明幾個兄弟感情深厚,沒什麼嫌隙,皇帝還是挺歡喜的。
他摸著胡子又嘆道:「那幾個所謂的才子,也就只有一個能過得去,真是一年不如一年。」
倒不是說江南開始缺才子,而是當地官員推舉的人是一年不如一年的。
但凡才學更好一點,皇帝就不說這話了,渾水摸魚還打發過來,哪怕一個個長得不錯,依舊讓他頗為失望。
幸好皇帝得知當地有幾個不錯的才子,年紀雖然大一些,卻滿腹經綸之才,特意讓人請過來見了見,這才感覺舒服了一點。
尤其是其中一個叫秦然的書法極好,皇帝一高興就叫來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讓兩人跟對方比試一番。
秦然的祖上是個極為有名的才子,謙虛地連說不敢跟阿哥們比試。
皇帝笑笑道:「只切磋一番,不必多想。」
秦然這才應了,李德全帶著太監們准備了筆墨紙硯,三人就同時准備開始寫字。
皇帝沉吟道:「那就寫一個永字吧。」
永字素來是書法中最基礎的字,包括了好幾個筆畫,最能看出一個人的水平來。
秦然二話不說就動筆,四阿哥想了想才動,十三阿哥構思片刻才開始動手。
三人幾乎差不了多久都完成了,皇帝上前一看,笑著點頭道:「不錯。」
可以說三人的書法幾乎是不分伯仲,就是十三阿哥的筆跡還帶著兩分稚嫩,假以時日就能跟前頭兩位一模一樣了。
最讓皇帝感慨的是四阿哥這筆鋒並不銳利,卻渾然天成,十分賞心悅目。
秦然的書法也是極為出色的,年紀卻比四阿哥要年長許多,更是凸顯了兩位阿哥的出眾來。
看見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書法,一直自認最擅長書法的秦然也不由心服口服,只拱手道:「是草民輸了。」
皇帝擺擺手道:「切磋罷了,互相學習,哪裡就有輸贏了?」
他還是很欣賞秦然這種謙虛的性子,詢問秦然是否願意跟著自己回京,成為阿哥們的師傅。
秦然當然沒有不願意的,立刻激動答應下來,恨不能立馬上崗,於是問道:「敢問皇上是讓草民擔當哪位阿哥的書法師傅?若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話,草民實在沒有能教的了。」
皇帝轉頭吩咐李德全去把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叫過來,讓他們先寫一個永字來看看。
寫完後,皇帝讓秦然去看看。
秦然走了一圈,九阿哥的字有些潦草,明顯性子是有點隨心所欲的。
十阿哥就更為狂放一點,該是大大咧咧的性情。
他在八阿哥那邊停留了一會,這字工整,筆畫也沒什麼大毛病,比起一般人來說不算差,但是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珠玉在前,八阿哥這字就差點火候了。
秦然停留在八阿哥那邊的時間最長,皇帝示意他評點一番,秦然還比較謹慎,回答得中規中矩的,不過皇帝也能聽的出來,就吩咐道:「這樣,你就給他們三個當書法老師,讓他們的字能更好一些。」
九阿哥和十阿哥垮著臉,還以為南巡就不用讀書了,居然還要練大字嗎?
八阿哥的臉色微微一變,畢竟他比九阿哥和十阿哥還年長,也開始辦差了,居然要回來練字,足見皇帝對他的字有多不滿意。
皇帝說是給三個阿哥請的書法師傅,分明就是給他請的!
就皇帝還是顧及八阿哥的臉面,這才沒有單獨讓秦然當他的書法老師。
哪怕八阿哥心裡再不情願,此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李德全把秦然安置下來,另外收拾了一個院子當書房,給三個阿哥平日過來練字。
十福晉來找耿奕的時候帶著點幸災樂禍:「讓十阿哥總想往外跑,還不願意帶上我!」
九阿哥也是苦不堪言,私下偷偷來找四阿哥,四阿哥還以為這個弟弟是來訴苦的,誰知道他一臉驚恐道:「四哥,八哥怕是瘋了。秦先生布置功課,讓我們每天寫三十張大字,八哥就會寫五十張甚至六十張,再從裡邊挑好的三十張送過去。」
三十張大字,九阿哥和十阿哥都要寫半天,寫得手都疼了,六十張那就真的恐怖,幾乎一整天都在寫大字了!
四阿哥一向知道八阿哥對自己十分苛刻,估計也是因為被皇帝嫌棄寫字不夠好,這才發憤圖強,卻太勉強自己了。
不過他也不好去勸,只交代九阿哥留心點,別讓八阿哥練大字把自己胳膊給寫傷了。
八阿哥卻嫌棄自己進步不夠快,後來用沙包綁在手腕上來練字,一天下來手腕被綁得太緊,紅彤彤的稍微有點腫了,八福晉看著就心疼道:「何必如此,你的字已經夠好了,不還是皇上……」
聞言,八阿哥趕緊打斷了她的話,在這裡非議皇帝,八福晉不要命了嗎?
「慎言!皇阿瑪也是為了我好,我也想盡快把字練起來。」
八福晉自知失言,小心翼翼給八阿哥的手腕上藥,一邊心疼道:「練字就練字,干什麼綁沙包,綁得也太緊了一點。」
她一邊抱怨著,手上卻越發輕柔,生怕弄疼了八阿哥。
八阿哥安撫了八福晉幾句,回去後還是繼續努力練習大字,連秦然都忍不住勸他要注意休息。
九阿哥還以為他們幾個要在江南把大字練好了才能回去,皇帝卻忽然下令要回京了。
收拾這種東西自然不需要他們來操心,耿奕只是奇怪皇帝怎麼如此突然。
畢竟前兩天他還去虎丘登上了當地特意建造的萬歲樓,十分歡喜的樣子,轉眼就要回去了?
耿奕還有點舍不得,因為江南美食還沒吃個遍呢!
哪怕京城的廚子也會做,總歸當地食材更新鮮,做出來更好吃啊!
不過皇帝要走,當然沒有拖延的意思,收拾了幾天就上船回去了。
登船的時候別說耿奕,連十福晉都有點依依不舍,站在船頭看著遠處隱隱約約能見的園林,也不知道下回什麼時候還能來了。
船上准備齊全,一路上趕著回去就沒怎麼靠岸,就連耿奕都察覺有點不對勁了。
四阿哥更是早出晚歸被皇帝叫過去,也不知道商議什麼,他回來得越來越晚,臉色是一天比一天凝重。
耿奕乖覺,心裡明白要出大事了,是一句都不敢問的。
直到船只到了德州接太子的時候,她終於知道是什麼了。
皇帝勃然大怒,讓人把索額圖抓了起來,連夜送回去京城問罪。
太子已經病愈,因為索額圖被抓的事趕緊來見皇帝求情:「叔父究竟做錯了什麼,還請皇阿瑪高抬貴手!」
皇帝看著他面露失望道:「你知不知道他讓人賣官?知不知道他私下斂財?知不知道他曾草菅人命?」
聞言,太子只皺眉道:「皇阿瑪,這些都是無稽之談,叔父不是這樣的人,是不是有人誣告?叔父可以跟對方當場對質!」
皇帝搖搖頭,沒說對方究竟是誰,只心恨索額圖借著叔父的身份誤導太子,讓他行差踏錯!
太子再三求情,皇帝不悅道:「不必再說了,你之前行事不端皆是索額圖提議所致,雖說是被讒言所誤,也該面壁思過才是。」
於是太子被請進船艙,門口卻有御林軍守衛,一步都不能出去。
耿奕隱約聽見風聲,連艙門都不敢出去了,畢竟天子一怒,她這種小蝦米還是安分點為好。
好在到了德州,離京城也不遠了,她和鈕鈷祿格格窩在船艙裡說說話做做女紅,偶爾十福晉也會過來一起用飯聊天,很快就到家了。
耿奕下船上了馬車,聽著馬蹄聲,恍惚中就回到四貝勒府。
她下馬車的時候被胡嬤嬤扶著,看見熟悉的大門,才感慨自己終於回家來了。
在船上後邊這段時日耿奕是不敢多動,連去廚房點菜的心思也是沒有的,之前在江南養的肉都掉了,倒是沒胖沒瘦。
四福晉帶著李側福晉和宋格格來迎,看著四阿哥有些疲倦的樣子不由有些驚訝。
回去後四阿哥才跟四福晉說了太子的事,四福晉不由滿臉愕然。
皇帝對太子寵愛多年,竟然會對太子發怒,顯然是忍耐許久,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抬頭看著四阿哥,想著太子要是倒下,他是不是就有機會了?
這個念頭一起,四福晉很快就壓了下去,也沒敢說出口。
畢竟太子倒下後,不還有大阿哥嗎?
四阿哥前頭還有三阿哥,後邊還有許多漸漸年長的兄弟們,誰都有可能的。
太子被閉門思過,大阿哥還有點幸災樂禍,准備上門去嘲笑幾句,被大福晉給鎮壓了:「亂跑什麼,我這就快要臨盆了,府裡沒個主事的人在,回頭我還要自個來安排自己嗎?」
大阿哥嘀咕道:「不還有嬤嬤在,怕什麼。穩婆和奶嬤嬤都准備好了,產房也是早就收拾妥當的,我留在府裡也沒什麼用。」
大福晉都想翻白眼了:「這些都是我讓人准備的,爺只要好好在府裡坐鎮就好了。」
這麼小的要求,大阿哥難道還辦不到嗎?
大阿哥摸摸鼻子,就見大福晉忽然臉色一白,捂著肚子道:「不好,羊水破了。」
前面幾次大福晉臨盆的時候大阿哥都正巧沒在府裡,或者就沒直接在跟前看見,他忽然親眼看著大福晉破水了,嚇得整個人跳起來,一疊聲喊道:「嬤嬤呢,趕緊來扶著大福晉去產房……算了,我來!」
大阿哥一把抱起大福晉,哪怕大福晉如今身子重,對他也不算什麼,但是一路跑進產房把人輕輕放下後,他都忍不住有點喘了。
穩婆已經不是第一次給大福晉接生了,有條不紊吩咐丫鬟婆子們送熱水來,又催促大阿哥出去外邊等著。
大阿哥只好出去在隔壁房間坐下,有點心不在焉地喝著茶,差點給燙著了。
等喝完後還不自知,低頭喝了幾口沒喝出什麼來,他才發現杯子裡的茶水早就沒了。
大阿哥不由唾棄自己,大福晉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了,他緊張什麼啊!
聽著隔壁安安靜靜的,大阿哥都有點坐不住了,這時候門房卻來報,說明珠來了。
大阿哥只好換了個地方,在前面花廳把明珠迎了進來,他納悶明珠怎麼這時候來了?
明珠坐下後,看著周圍,只讓心腹在門口守著,壓低聲音道:「如今索額圖入獄,是把人徹底抹殺的最好時機。大阿哥莫擔心,老夫已經都安排妥當了。」
大阿哥聞言,心裡咯噔一跳:「這……怎麼安排的?」
明珠摸著胡子笑道:「怪只怪索額圖不會做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還不把人徹底掐滅在苗頭裡。」
他接而提起被皇帝破格提拔的高士奇,以前因為擅長書法被推薦給索額圖的。
索額圖雖然把高士奇收下卻不重用,甚至有些看不起,一不高興的時候就口出惡言,把人得罪死了。
哪知道高士奇後來得了奇遇,書法作品被皇帝偶然看見叫到跟前來,發現高士奇的才學跟書法一樣出色,於是就破格提拔。
高士奇當初受辱心裡對索額圖恨死了,早就暗搓搓等著機會把人徹底拉下來,當初他當門客的時候私下搜集了不少證據都偷偷交給了明珠,明珠就安排人在適當的時候拿出來了。
果不其然皇帝知道後勃然大怒,索額圖被關在牢獄當中,恐怕是再也沒機會翻身了!
第41章
大阿哥整個人愣住了, 他之前心心念念就是把太子踩下去,而太子最大的左膀右臂就是這位叔父索額圖。
誰想到有一天,索額圖真的給扳倒了?
索額圖一倒, 太子是不是也要跟著倒下了?
大阿哥很快就否定了這一點, 畢竟索額圖如今被關在大牢裡面, 太子卻毫發無損, 皇帝只讓閉門思過罷了。
明珠目光灼灼看過來:「大阿哥, 我們的機會來了!」
大阿哥深吸了一口氣,心裡難免激動。
他等得夠久了, 眼看著太子一天比一天地位穩固, 皇帝對太子的寵愛也沒有絲毫消退的意思,自己都等絕望了。
但是最近兩年,大阿哥卻忽然看見了曙光。
上回他在木蘭圍場發瘋, 皇帝竟然開口訓斥了太子。
當時大阿哥就敏銳察覺到皇帝對太子的態度開始改變了,不再跟以前一樣,是個好兆頭!
這才多久,索額圖都倒了,太子還會遠嗎?
見大阿哥難掩激動,目光裡閃爍著蠢蠢欲動,明珠就知道把他說動了,於是靠過來道:「大阿哥只要……」
沒等他說完,外邊就傳來一個婆子高聲的喊叫:「大阿哥——福晉疼得厲害,讓奴婢來叫您!大阿哥!」
她在外面喊的聲音一次比一次大,明珠一臉怒意道:「這哪裡來的刁奴,趕緊拖下去!而且福晉疼, 怎麼不去請太醫, 來叫大阿哥做什麼?」
男人又不能進產房, 大阿哥能幫大福晉生孩子還是怎麼的了?
大阿哥卻有點心神不寧,抬手道:「好了,中堂不必動怒,我過去看看。此事不急,晚兩天再說。」
明珠看他的心思不在這裡,只好嘆著氣告辭了。
大阿哥跟著那個嬤嬤匆匆趕到產房門口,敲了敲門問道:「福晉還好嗎?」
大福晉在裡面疼得直翻白眼,聽見他的聲音忍著疼道:「爺在外邊等一會,別走遠了,我想聽見爺的聲音……」
要不是聽說明珠匆匆跑來,似乎急著跟大阿哥私下商議的樣子,大福晉也不會出此下策,還跟大阿哥示弱的。
主要聽心腹丫鬟形容的樣子,這明珠找大阿哥恐怕不是什麼好事。
明珠也不是第一次慫恿大阿哥犯傻了,一次又一次的,也就大阿哥怎麼都信這位姑爺爺,怎麼勸都不聽,大福晉只好如此了。
大阿哥還是第一次聽見大福晉如此示弱的態度,加上她因為耗費不少力氣生產,聲音有氣無力的,聽著更讓人覺得憐惜。
他抿了抿唇,讓人在產房外邊搬來一張椅子就坐下了,然後敲門道:「行了,我就在這裡,你就安心生孩子,孩子看見我在,很快就出來了。」
大福晉扯了扯嘴角,只覺得大阿哥這是在胡說八道,卻又忍不住眼睛有些酸澀。
之前每次生孩子,大阿哥都不在,最多等孩子出來後看一眼,見是個小格格就不感興趣了,也不會抱一下。
這次大福晉把人叫過來,大阿哥難得真的答應了,耐心坐在外頭,時不時說兩句話,證明自己還在。
不是嫌棄茶水太燙,就是嫌棄茶水太冷,一會兒又讓太監搬來火盆,外邊是好不熱鬧。
大福晉聽著大阿哥罵罵咧咧的聲音居然感覺有點親切,肚子都沒之前那麼疼了。
穩婆在旁邊鼓勵道:「福晉,已經能看見孩子的小腦袋了,再用力一點。」
大福晉努力加把勁,孩子總算生下來了,她渾身綿軟躺著就忍不住問道:「孩子讓我看看。」
穩婆抱著襁褓過來,笑著道:「恭喜福晉,是個小阿哥。」
大福晉一聽,眼圈一紅差點落下淚來,還是心腹嬤嬤趕緊勸道:「主子不能哭,仔細眼睛。」
生完孩子是最虛弱的時候,哭的話眼睛哭壞了怎麼辦?
大福晉這才勉強收了淚意,長嘆了一口氣道:「去吧,抱孩子給爺看看。」
大阿哥聽見大福晉隱約的聲音,然後就是孩子哭啼,這中氣十足的聲音,證明孩子十分壯實。
沒多久穩婆就抱著孩子出來,笑著說是小阿哥。
大阿哥手一抖,小心翼翼接過襁褓,心裡有種復雜的感覺。
他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己是長子,卻不如太子受寵,而且太子作為弟弟,自己這個兄長還要行禮,心裡特別不舒服,什麼事都想壓過太子一頭,這才能夠痛快。
可惜太子從小是皇帝手把手教導的,文武出色,不是自己這個小時候養在外邊的長子能夠比得上的。
所以大阿哥一直不甘心,就盼著比太子早一點有個兒子,就能越過他一頭了。
然而太子如今已經失去了皇帝的寵愛,這個心心念念盼了好幾年的兒子出生了,他卻失去了贏得勝利的痛快感覺。
有種賽馬的時候,大阿哥拼命揮舞馬鞭,讓駿馬撒腿狂奔,轉過頭來卻發現對手壓根就沒有上來的感覺,心裡既沒有勝利的喜悅,反倒有種說不出的沮喪。
穩婆看大阿哥看著襁褓的臉色很奇怪,小心翼翼問道:「大阿哥?」
大阿哥回過神來,看著襁褓裡皺巴巴的兒子,遞回給穩婆道:「福晉還好吧?」
穩婆還是第一次聽見大阿哥問起大福晉,笑著點頭道:「福晉只有些脫力,擦身後喝了點參湯就睡過去了。」
聞言,大阿哥點點頭,交代穩婆和奶嬤嬤照顧好小阿哥,轉頭就讓侍從去宮裡給皇帝報信。
皇帝摸著胡子頗為高興,自己的孫兒又多了一個。
這邊剛收到大阿哥的喜訊,另一邊三福晉也發動了,報喜的人幾乎是前後腳來的,三福晉也生了個小阿哥。
皇帝高興壞了,覺得一天得了兩個孫兒,簡直是雙喜臨門,派人分別送去兩個長命鎖,轉身就告訴了皇太後。
皇太後也十分高興,得知兩個福晉都沒什麼難受,平安順利就生下了孩子,恨不能進佛堂叩謝一回,又道:「都是托皇上洪福,只盼著以後孩子們也順順利利。」
這年頭的孩子實在太容易夭折了,能平安長大才是真正的福氣。
皇太後又想起被閉門思過的太子,後院的側福晉也懷上了,算了算也是這陣子就得臨盆,也不知道裡邊怎麼樣,生怕宮人怠慢了。
太醫請平安脈是沒斷過,穩婆和奶嬤嬤都准備好了,產房也是每天打掃干淨的。
皇太後依舊擔心因為太子如今被皇帝勒令思過,這些下人偶有怠慢,還是讓栗嬤嬤去敲打了一番。
皇帝是知道此事的,只無奈道:「讓皇額娘費心了。」
皇太後聽後就笑笑道:「皇上管著國家大事,日理萬機,後院這點小事我幫忙分憂怎麼了,不是應該的?都是我的小輩,我也盼著他們都好好的。」
阿哥們不管明面上或者私底下有沒爭,在皇太後這裡就是她的孫兒罷了。
皇帝一聽就嘆氣道:「太子明明是朕手把手教導長大的,長大後卻被身邊人教唆而長歪了,越發讓朕失望。」
這話皇太後不好接,只能道:「總歸是皇上的孩子,會慢慢想明白的。」
皇帝只能道:「希望如此了。」
他回到御書房,知道明珠得到密信,全是索額圖這些年來的罪證。
暗衛私下抄錄了一份送來,皇帝越看越是生氣:「這些都查探過了?」
聞言,暗衛答道:「是,大部分屬實,唯獨這個虐殺家中奴僕,並沒有找到屍身和人證。」
仿佛只是謠傳,壓根就沒人知道這個下人怎麼失蹤,人又去了哪裡。
但其他事是真的,這個下人就無足輕重,皇帝又問道:「知道明珠的密信從哪裡來的嗎?」
暗衛連忙告罪:「皇上恕罪,對方十分小心,輾轉了幾次,又小心隱藏自己,根本無跡可尋。」
皇帝沉吟道:「想必對方也不願意暴露身份,該是明珠認識的人,更可能是索額圖身邊的,那就暫且放下吧。」
不管如何,此人送來的證據是真的,那就沒必要刨根問底,對方遲早會出現:「那就等明珠把證據交給宗人府,這一份就先留下了。」
皇帝不打算先出手,就等著明珠,看他接下來會怎麼辦。
得知明珠先去直郡王府找了大阿哥,然而當時大福晉正生孩子,兩人商議一半,大阿哥就被叫走了,算是無疾而終。
皇帝眯了眯眼,只覺得明珠之前被發落了還是賊心不死,總是要忽悠大阿哥跟太子不對付。
大阿哥是真的沒腦子,心腸倒是不壞,對明珠這個長輩也是信任有加才會聽他的話。
只看看這次他究竟是聽明珠的,還是真的能拒絕得了這份誘惑!
四福晉聽說後,讓廖嬤嬤分別給大福晉和三福晉送去了一對刻著平安的玉牌。
大福晉坐完月子後,還特意請四福晉和耿奕上門做客。
耿奕見著大福晉,看她面色紅潤,顯然月子做得不錯。
還沒看到小阿哥,遠遠就聽見他嘹亮的哭聲,就知道是個身子骨壯實的男孩子。
大福晉就笑道:「這孩子不怎麼愛哭,但是每次哭起來嗓門特別大,生怕人聽不見一樣。」
孩子康健,她就比誰都高興。
丫鬟上了茶點,上的是蓮花糕和奶茶。
大福晉就道:「我坐月子的時候就聽身邊的丫鬟說外頭酒樓一家家都賣這個奶茶,點的人絡繹不絕,去得晚了還要等好一會才行。」
客人實在太多,供不應求,羊奶得煮一段時間,放涼了就不好喝,來晚了就要重新煮一鍋,就得等上一會兒了。
耿奕心想各大酒樓都上了奶茶,九阿哥入股的酒樓賺得就少了,知道後也許在宮裡躲著生悶氣的。
大福晉轉頭跟四福晉說起話來,沒說幾句,那邊就有嬤嬤過來在大福晉耳邊低語幾句,她就笑著道:「我幾個女兒過來了,給大的兩個請了個女先生,不拘教什麼,上午的時候給她們念念書,下午讓嬤嬤教她們規矩。」
耿奕想著年紀那麼小的姑娘就要開始讀書和學規矩,這果真不容易。
大阿哥最小的女兒剛會走,走路搖搖晃晃的就是不喜歡被嬤嬤抱著,愣是自己走過來抱住大福晉。
大福晉就摟著最小的女兒,招呼另外兩個女兒過來見禮。
耿奕就見紅光忽然出現在大格格的嘴邊,轉了一圈後鑽入她的肚子就不見了。
不必紅光出現,其實耿奕也看出大福晉的這個大女兒臉色有些泛黃,精神頭不是太好的樣子。
大福晉摟著大女兒也有些心疼道:「最近不知道為何她多吃一點就難受,請了太醫過府,說是小兒積滯,不是什麼大問題。只是女兒跟我一樣,聞著藥味就吐,根本就喝不了湯藥,太醫也是一籌莫展,後來開了健脾茶,卻始終不見好。」
耿奕一聽也挑眉,按照大福晉說的,大格格只是積滯的話,健脾茶確實對症,喝幾天就能慢慢好起來了。
但是看大格格這個模樣,顯然一點都沒好,而且還有惡化的跡像。
四福晉就遲疑道:「大嫂有再請太醫來看過嗎?」
大福晉點頭道:「有的,太醫過來也是疑惑,只說她這症狀不見好轉,必須用藥才行。」
要大格格能喝得下湯藥,大福晉還愁什麼啊!
這就讓太醫為難了,不用藥不能好,用藥了大格格又喝不下!
大福晉只能試著哄大格格喝下那個健脾茶,可惜喂一口就吐一口,放多少糖進去都不行。
耿奕就問道:「大福晉可否讓人送那個健脾茶過來,讓我看看?」
大福晉二話不說就讓嬤嬤送來了一杯剛做好的健脾茶,聞著就是一股濃郁的藥味,又苦又臭,相當上頭,耿奕忍不住皺著鼻子,聞著就喝不下去。
連她都喝不下去,更別說是個幾歲的小女孩了。
耿奕那個表情實在憋不住,大福晉也嘆氣道:「我也試著喝過一口,這味道實在太嗆人了。」
她當時覺得聞著難喝,吃著可能還行,然後嘗了一口,吐了個昏天暗地,把嬤嬤都嚇著了。
大福晉哪怕之前受不住藥味,也沒像這樣吐了好久,酸水都出來那麼難受的,可見這健脾茶有多難喝。
耿奕聽得戚戚然,這太醫用藥應該沒什麼問題,也是對症,就是沒顧及湯藥的味道是不是人能喝得進去的。
要年長的人,捏著鼻子就喝進去了,偏偏這是給小兒喝的,他們哪能控制得住,不吐才怪!哪怕放再多的湯,光是這味道就根本壓不下去了。
她試探著問道:「不如試試山楂糕?山楂開胃,也能中和消滯,讓大格格的肚子能舒服一點。」
如今正好是山楂最多的時候,大福晉沒多說就讓廚房做了山楂糕送來,用的是耿奕給的方子。
除了山楂和白糖之外,還放了一味萊柑子。
萊柑子本身沒什麼味道,磨粉後放進去核的山楂裡頭,加上白糖一起大火煮開後過一下冷水,再碾碎後重新小火熬煮,再過篩後繼續熬煮一遍,之後放涼了會慢慢凝結成塊,用冰鎮就更快了。
然後再切成片,顏色鮮艷,是漂亮的紅色,聞著酸酸甜甜沒一點藥味,小孩子該是會喜歡的。
果然大格格看見山楂糕送上來就感興趣看了兩眼,大福晉喂了她一口,眼睛就亮了起來,小口吃掉一塊後又拿了一塊。
許久沒見女兒如此開胃,大福晉總算放下心來,就問耿奕道:「這山楂糕能每天吃嗎?光吃這個才行?」
耿奕就搖頭道:「只要是山楂做的都行,卻也不能總吃山楂糕。山楂還能跟鵝肉一起燉湯,另外山楂和麥芽壓成汁的話,味道也不錯。」
大格格在旁邊聽著就忍不住道:「額娘,我想吃。」
她嘴裡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平時吃完後肚子會難受,這次卻不會了,感覺肚子輕松了一點,沒有之前那樣沉甸甸的。
味道好,還不用喝苦苦的湯藥,大格格當然樂意啊!
山楂糕特意做得不大,大格格兩口一個,卻吃得不算多,免得眼饞吃多了肚子又開始難受的。
她看著空盤子還有點意猶未盡,還打了個飽嗝。
知道是耿奕給的方子,大格格還過來小聲道謝,真是又懂事又禮貌,耿奕就摟著人,輕輕撫摸她的小肚子,按照一個方向慢慢轉圈:「大格格現在肚子是不是舒服一點?會不會感覺哪裡疼的?」
大格格搖頭,被耿奕揉得太舒服,眼皮子越發沉甸甸的,倚著她都快睡過去了。
耿奕摸著大格格的肚子沒有硬物,也不是特別脹,等會山楂起效之後,肚子會更小一點,就松開手讓嬤嬤帶著她回去睡一會兒了。
她小聲對大福晉道:「等下她可能會放一放氣,別是嚇著自己或者不好意思了。」
大福晉就抿唇一笑:「好,我讓伺候的人留意著。」
果然回去睡著的大格格放了好幾個,把自己都臭醒了,捏著鼻子很不好意思。
好在身邊伺候的嬤嬤早就給交代過了,伺候大格格穿好衣服就去隔壁房間,這邊先開窗散散味,還輕聲安撫道:「大格格這會兒是不是感覺肚子更舒服了,沒那麼脹脹得難受?」
大格格被問後,小手摸著自己的肚子輕輕點頭:「肚子一點都不難受了。」
嬤嬤就笑道:「那是大格格好起來了,所以沒什麼的。」
聽見自己要好起來了,大格格小臉一紅,也高興了,沒在意剛才的事的。
大福晉也沒想到只邀請四福晉和耿奕來做客,還能解決掉大女兒的事,對耿奕是十分感激,看來這次請客是請對了。她硬是褪了手腕上的一對翡翠鐲子,戴在耿奕的手上。
臨走前,大福晉一手牽著四福晉,一手握著耿奕的手小聲叮囑道:「最近天變了,你們也得小心些才是。」
四福晉一愣,還是笑著點頭應下,才跟耿奕上馬車回去貝勒府了。
回去後,四福晉就把大福晉的話轉告了四阿哥,他表示知道了。
四阿哥就皺眉道:「皇阿瑪查出那些欠款當中,有些是索大人的學生和下屬借的,懷疑借了之後轉頭送到他那邊。如今皇阿瑪要重新開始收欠賬,這差事卻交給了我。」
上回八阿哥只上門聊天,最後沒收回多少,這次皇帝就沒打算讓他接手,而是讓四阿哥來。
四阿哥不怕得罪人,而是這些勛貴十分難纏,未必真的樂意乖乖交出欠款來,很可能跟八阿哥之前那樣讓他白跑一趟罷了。
他苦思冥想對策,發愁了幾天,連耿奕都注意到了。
她伸手撫平四阿哥眉心的皺褶,無奈問道:「爺怎的又開始為難自己了,連飯都要吃不下,最近夜裡也是輾轉難眠的。」
耿奕還以為廚房最近的菜式不合四阿哥胃口,特地交代換了幾道,還給了菜方,四阿哥的胃口依舊沒能好起來,如今瞧著是有心事了。
催交欠款的事也不是什麼秘密,四阿哥就跟她說了:「索大人弄走的那些欠款要是沒能拿回來,想必皇阿瑪更要生氣了。」
其實四阿哥心裡明白,這些欠款未必真是索額圖讓人拿走的,可能是學生和下屬自作主張,但是皇帝這時候壓根就聽不進去,根本沒法解釋,只能找人要欠款了。
看四阿哥一籌莫展,耿奕也是愛莫能助了。
後邊幾天四阿哥都早出晚歸到處上門要欠款,卻是空手而歸,眉頭皺得是一天比一天厲害了。
耿奕也是擔憂不已,除了讓廚房變著花樣給四阿哥做好吃的,另外再做滋補的湯水之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幫忙。
這天雪玉膏的掌櫃送了賬本來,她心不在焉翻了翻。
店面其實是全盤交給耿銀了,但是每個月他都會讓人送賬本來讓耿奕過目。
哪怕他們是親戚,耿奕都是公私分明的,賬本寫得清楚明白,連客戶的名單都有一份,每人買了多少是清楚明了。
不需要賬房算一算賬,都能知道這樣的賬目根本沒有造假的可能。
畢竟那些買東西的貴人不去店面,耿奕壓根搞不清楚誰是誰了,更不會有杜撰的可能。
耿奕隨手翻看了兩頁,皺眉想了一會,忽然叫來小李子吩咐道:「你去門房那邊說一聲,要是爺回來了,就請他過來,我有事跟爺商量。」
看耿奕鄭重的神色,小李子就明白是大事,麻溜去門房說了一聲還不夠,他還親自留在那邊等著四阿哥。
天色擦黑的時候,四阿哥才回來,小李子趕緊迎上去,請他去耿奕那邊。
耿奕從來沒這麼著急找自己,四阿哥擔心是不是出什麼事了,直接就往她的院子去了。
他一進去,見耿奕好好的,面色也沒什麼不妥,這才松口氣道:「這是怎麼了,心急火燎讓人等著我回來的?」
耿奕見四阿哥嘴唇發干,就知道他今天說了不少話,趕緊讓如玉先泡了茶過來。
等四阿哥喝了兩杯茶解了渴,她才指著賬本道:「是耿叔送賬本來了,裡面有買雪玉膏的那些貴人的名單,我就想起爺說的,不如就把他們給店面的定金留下,轉為歸還的欠款如何?」
四阿哥聽得一愣,搖頭道:「這樣不好,回頭這些客人要是惱了,不再去店面買雪玉膏,你這買賣該如何是好?」
耿奕就笑了:「就是個小買賣罷了,他們要不樂意來,不來買就算了唄!而且除了這些欠款的人,其他也有許多不曾欠款的,他們依舊是店面的客人啊!要是這些客人也被趕跑了,店面直接關掉就是,耿叔就可以幫忙管著倉庫,也不算是無事可做。」
雪玉膏做不下去關掉就是了,她就少個進項而已。
耿奕如今已經是小富婆了,手裡積攢了大筆錢,少一個營生根本不在乎。
再說了,她就不信這些人家憋得住,真能一直不買雪玉膏。
不是耿奕吹牛,雪玉膏的方子始終沒泄露出去,別的地方根本沒有,要其他貴夫人們用著美美的,欠款那些人家的女眷沒的用,遜色了一些,會不會跟自家老爺鬧騰?
哪能不鬧呢,他們又不缺錢,非要梗著脖子不肯還欠款,害得後院的女眷們跟著受累不能買東西。
女眷們手裡頭應該還囤著一兩罐子,暫時不會鬧,晚一點呢?
耿奕眨眨眼就道:「之前九阿哥不是說把雪玉膏賣去江南那邊十分受歡迎,不如就對外說京城的店面就收了,爺打算讓耿叔去江南做這個營生。」
店面都關了,他們有本事就去江南采買,那就麻煩多了,女眷們手裡頭是有存貨不急,但是店面搬那麼遠去,那就未必不著急的!
哪怕托人去買,一來一回得兩三個月,她們手裡囤的哪裡夠用啊!
四阿哥笑了笑道:「你倒是舍得。」
耿奕伸手撫了撫四阿哥才幾天就有些憔悴的俊臉道:「我這不是為爺分憂了,就是不知道這法子能不能用,於是我一想到就讓人請爺過來問一問了。」
要是能用,不失是個好法子,用後院來包圍前院,逼著前院的大老爺們歸還欠款的。
他們不還款,有些未必是還不起,就是不想當這個出頭鳥。
要是大家一起還,不就誰都不是出頭鳥了?
四阿哥的掌心覆上臉頰的小手,知道耿奕這幾天看他辛苦也是心疼,於是才絞盡腦汁想出這麼個法子來,也是極為用心的,就笑著道:「好,聽你的,那就試一試。」
他跑了幾天也明白這些人誰都不想第一個還,於是就僵持起來,耿奕這個法子倒是值得試一試。
於是四阿哥就不急著往外跑了,反而在家裡休息了兩天,另外派人跟耿銀說一聲,讓他對外宣揚這店面可能要挪到江南去,倉庫的雪玉膏賣完就不繼續賣了。
蘇培盛特意去跟耿銀說的,耿奕的對策也解釋了一遍。
耿銀琢磨了一下,跟蘇培盛說道:「這事不好明面上說,回頭要沒搬去江南,那些客人會覺得被欺騙了,反倒讓貝勒爺得罪人了。不如這樣,我們就悄悄的。」
蘇培盛聽後就轉告了四阿哥,後者聽著不錯,就讓耿銀按照自己的意思辦了。
於是耿銀就跟招呼客人的侍從和丫鬟私下交代了一遍,讓他們跟相熟的管事或者侍從偷偷說。
耿奕一聽就明白耿銀的做法,就是偷偷跟其中一個管事說店面可能要搬去江南,這事還沒定下來,只告訴對方一個,先別傳出去。
管事回頭跟相熟的另外一家的管事偷偷說了,轉眼間大家私下都知道了,卻是小道消息,以後店面沒搬的話,只能說侍從沒打聽好,可能聽岔了罷了,跟四阿哥就毫無關系了。
這手段高啊,不愧是耿銀。
假裝偷偷告訴別人一個秘密,別人就以為只有自己和熟人才知道這個秘密,然後所有人都知道了。
後院女眷們一聽,自然就派人急著來多采買一些,生怕以後店面搬走了,她們就很難買到了。
誰知道有些女眷輕易就買到了,有些卻遲遲沒有,頓時有些惱了,派了貼身嬤嬤上門來問。
耿銀就做出為難的樣子,把人請到後邊去單獨說了難處:「這倉庫裡的雪玉膏已經不多了,給誰不給誰也叫人左右為難。」
貼身嬤嬤再逼問兩句,耿銀才無奈說出真相。
你們家的老爺不還錢讓四阿哥為難,這店面好歹跟四阿哥沾了關系,耿銀當然先賣給那些沒欠錢的人家,要是有余下的雪玉膏,回頭還會再賣給欠錢人家的女眷們。
這話說得貼身嬤嬤的臉頰火辣辣的,畢竟耿銀也沒說不賣,而是貨不夠,他自然是緊著那些沒為難自家貝勒爺的,這有錯嗎?
而且耿銀還好聲好氣,說是余下還有雪玉膏的話一定給她家夫人留著,但是到時候真的還有剩嗎?
貼身嬤嬤回去一說,夫人們也恍然大悟。
姑奶奶們一個比一個彪悍,當晚好幾家都鬧騰起來,老爺們好聲好氣都沒能勸得住,最後也無奈道:「誰要當這第一個還錢的,不就是最大的靶子了?」
夫人們一想也是,好幾家商量一番,就做了個決定,他們一起還不就完事了?
要是這幾家不夠,再說動其他人不就好了?
老爺們被女眷鬧得雞犬不寧,只能厚著臉皮跟欠錢的同僚聊一聊,還真有幾個想還,卻也是不敢當出頭鳥的,於是一拍即合,一下子十幾家一起登門來找四阿哥還錢了。
四阿哥是驚住了,他沒想到耿奕這個招數還真能讓對方還錢,還是客客氣氣招呼了這些人家,想設宴招待,對方是擺著手一點都不敢多留,只苦笑道:「四貝勒這個設宴招待就不必了,回頭讓店面那邊給夫人們送雪玉膏就好。」
聞言,四阿哥一怔,當面就吩咐蘇培盛去跟耿銀說一聲,這些人才心滿意足離開了。
他疑惑地回去見耿奕,告訴了她這個好消息,還納悶道:「居然真的管用,雪玉膏就這麼重要嗎?」
耿奕知道四阿哥還是想像不到女子對美的追求有多狂熱,就笑著解釋道:「想必除了夫人們,小妾們對他們家的老爺都沒好臉色的,他們哪裡能受得住?」
阻攔她們變美的通通都是敵人,哪怕這些妻妾平日互相看不順眼,這時候必定會聯手一起對付自家老爺的。
要麼還錢,要麼就別想進院門了!
老爺們能怎麼辦,就只能乖乖上門來還錢了。
反正大家一起來,誰都不是第一個,就不怕被當做靶子的。
四阿哥一天就收回十幾份欠款,就連皇帝都驚動了,忍不住叫他進宮問了問,聽後就笑了:「朕沒想到,居然能這麼辦。」
別說皇帝,四阿哥也沒想到還能這麼來,不過欠款能收回來十幾份就是個好的開始。
十幾戶人家一起還欠款,其他人還能坐得住嗎?
有錢的都紛紛過來還了,實在還不起的也上門來跟四阿哥說清楚,願意一點點還上。
四阿哥都記錄在冊,每個人什麼時候還款,還了多少,余下多少,余下的多久還一次都寫得清清楚楚,然後交到皇帝手裡。
皇帝看著十分滿意,八阿哥折騰一個多月都沒收回來多少,四阿哥一出手就收回來一半,確實了得。
早知道上回就讓四阿哥來辦,就不必再折騰一回了。
八阿哥知道四阿哥居然短短半個月就收回了一半的欠款,郁悶得不行,在家裡忍不住喝起悶酒來。
他一趟趟上門,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都沒能說服這些勛貴,四阿哥居然用雪玉膏就成功了?
四阿哥的手段簡直是兒戲卻成功了,八阿哥感覺自己才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話!
再就是太子側妃前幾天生下一個小阿哥,是太子的長子了。
大阿哥的長子也出生了,四阿哥有一兒一女,李側福晉如今肚子裡還有一個,很快就會有第三個孩子的。
唯獨八阿哥膝下別說兒子,連個女兒都沒有。
八福晉的肚皮始終沒動靜,而那位被指婚進來的側福晉,八阿哥至今都沒踏進她的院子一步。
八阿哥忍不住多喝了幾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還有點恍惚,然而很快他就清醒過來,因為下屬剛遞來消息,皇帝下旨賜死索額圖!
第42章
皇帝不但賜死索額圖, 連他的兩個兒子都沒放過,一並被賜死。
太子多番求情後依舊得來這麼個結果,得到消息的晚上就病倒了, 甚至高燒不止。
院首過去診脈, 知道太子是怒急攻心, 這話卻不敢跟皇帝說, 只道太子之前曾病過還沒徹底養回來, 身子有些虛弱,受寒後就發起了高熱。
皇帝心裡自然明白太子為何會病, 相當不痛快, 卻還是過來看了兩眼。
院首定下藥方後讓人煎藥,給太子灌下,第二天清早的時候太子好歹高熱退下來了, 人就沒有性命之危,皇帝熬了一夜,這才匆忙去早朝了。
太子醒來得知皇帝來過,只是索額圖的結局已經無力回天,就悲從心起,遲遲沒能病好。
皇帝聽著院首在底下說太子的病症需要慢慢靜養一段時間,眉頭緊皺,他明白太子這是怨自己了,心有不忿,身體才會遲遲不見痊愈:「那就讓太子好好養著,沒事別讓他出來了,也別讓人去打擾他。」
李德全在旁邊聽得腦袋越發低了下去, 不讓太子出去, 也不讓人去探望, 這跟軟禁有什麼區別?
但是皇帝正在氣頭上,這時候誰敢勸呢?
不過皇帝到底還是疼愛這個兒子,就派院首每天過去診脈和換藥方,務必照顧到太子痊愈為止。
四阿哥聽說太子被禁足在東宮,所有人都不能去探望,比平日要沉默了許多,耿奕都不敢去打擾他。
幸好收欠款的事後邊還有的要忙,讓四阿哥一忙起來就沒之前那麼擔心太子而消沉了。
耿奕才知道有些人家不動產很多,名貴擺件也不少,但是真金白銀就不多,如今還欠款總不能給金銀之外的,只能變賣宅子和擺件甚至首飾之類的。
京城的貴人忽然大批變賣這些貴重物件,當鋪的價錢自然就下來了。
這是四阿哥不允許的,東西不就貶值了,當鋪豈不是賺個盆滿缽滿了?
他氣得殺去京兆尹那邊,讓人帶著差役到處查一查這些壓價的當鋪,後邊的東家究竟是誰。
這時候還敢隨意壓價,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耿奕松口氣,有點慶幸這些作死的當鋪跳出來讓四阿哥能夠遷怒一番,起碼不會老憋在心裡,遲早四阿哥的身體要給憋出毛病來。
四阿哥也沒想到,這些當鋪大多就是倉庫的堂倌,然後另外出錢找宗室當靠山,每年送一半的利潤過去作為孝敬,得以在京城裡橫著走。
哪知道四阿哥查了一圈,發現壓價最厲害的當鋪,背後的靠山竟然是九阿哥?
他去宮裡見九阿哥,後者看見四阿哥還驚訝道:「四哥來了?怎的有事找弟弟嗎?」
四阿哥一看九阿哥的樣子就是不知情的,於是坐下後把當鋪的事一說,九阿哥比他還氣憤,拍案而起道:「四哥,當初這當鋪的東家確實借著我身邊人靠上來,我看他的孝敬也算誠心,就沒太放在心上。這時候竟敢作妖,還跟四哥過不去,那就是跟我過不去!」
九阿哥氣得就要衝出宮門把那個當鋪的掌櫃打一頓,好歹被四阿哥攔下了。
四阿哥看出九阿哥確實不知情,皺眉提議道:「九弟果真不清楚的話,那得好好處理此事為好。」
不然他這邊收欠款,那邊勛貴變賣東西來換成金銀送去國庫,中途卻被當鋪給截胡壓價,背後還是九阿哥的,會不會有人以為是九阿哥故意為之?
要被皇帝知道的話,會不會覺得九阿哥為了斂財連國庫的錢都敢伸手了?
剛才九阿哥只顧著生氣,這時候被四阿哥提醒,才嚇出一身冷汗來:「四哥,我錯了,這時候是直接跟皇阿瑪請罪嗎?」
與其他隱瞞著去處理了跟當鋪的關系,還不如老老實實跟皇帝坦白告罪呢!
四阿哥沒好氣道:「那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趕緊去!」
九阿哥連忙起身要走,走了兩步又跑回來給四阿哥行禮:「多謝四哥提醒,弟弟這就去了,要是被打一頓的話,四哥記得給我送點傷藥來!」
他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四阿哥愣是被逗笑了,無奈揮揮手催促九阿哥快去。
九阿哥這才麻溜去御書房求見皇帝了,皇帝還奇怪他怎麼這時候跑過來,又聽說四阿哥跟著京兆尹帶人在京城查處當鋪,心裡有幾分猜測,就讓九阿哥進來了。
他一進來就先麻溜跪下,動作之快,膝蓋砸在地上的聲音就足以讓人感覺疼了:「皇阿瑪,兒臣有罪。」
九阿哥不等皇帝開口,一鼓作氣把當鋪東家怎麼找到他,然後提出每年給他多少利潤做孝敬,自己一直在宮裡沒注意到,最近這當鋪竟然跟四阿哥作對雲雲,反正事無巨細都說了一遍。
就連他跟當鋪東家見了幾次,在哪裡見,拿了幾年的孝敬,每年拿了多少都如數家珍一樣倒背如流。
皇帝前面聽著生氣,後邊聽著都有點哭笑不得:「好了,朕不想知道你究竟拿了多少孝敬。這事也是你看人不清,好在老四幫你發現問題,要以後出什麼大簍子就麻煩了。」
九阿哥麻溜告罪,然後道:「皇阿瑪,兒臣也是一時鬼迷心竅,以後再不敢了。」
以後誰拿多少金山銀山,都別讓他當靠山的!
這哪裡是當靠山,明明是讓自己背黑鍋啊!
看九阿哥一臉後怕的樣子,皇帝就皺眉訓道:「讓你見錢眼開,也不查清楚就敢當別人的靠山,出事了才知道害怕了!」
九阿哥的婚期快到了,皇帝也不能把人打一頓。打太輕了,這個兒子不夠疼肯定不會吃教訓,打太重了,他還怎麼成婚?
婚期定下就不好換日子,畢竟這樣不太吉利,也不能打傷了抬著去成婚。
皇帝沉吟片刻就道:「這樣,把你收下的幾年孝敬通通拿出來交還國庫,也算是將功抵過了。」
九阿哥一臉肉疼,那麼多的錢居然要全部交出來嗎?
好幾年下來,他也花用了不少,那是得自己拿錢填補用掉的才行了!
皇帝看九阿哥滿臉肉疼的樣子就忍著笑問道:「不想給嗎?」
「給,兒臣這就回去清點一下,回頭就交給四哥入國庫!」九阿哥一個激靈立刻抬頭應下,給錢而已,總好過別的懲罰。
但是對九阿哥來說,罰錢就是最大的懲罰了。
四阿哥看九阿哥全須全尾回來,也沒打板子,居然滿臉沮喪得快哭出來的樣子。
得知皇帝的懲罰就是發錢,四阿哥頓時覺得皇帝還是很了解九阿哥的。
四阿哥不好當場笑出來,免得九阿哥惱羞成怒,拍了拍這個弟弟的肩膀,讓他盡快把錢送進國庫,拖得越久就越舍不得的。
等他上了馬車,這才嘴角一彎。
回去後,耿奕看四阿哥嘴角含笑就奇怪了:「爺是遇上什麼好事了嗎?」
聽聞四阿哥是從宮裡回來的,在宮裡碰著什麼好事了?
四阿哥嘴角的笑容更深了,沒把九阿哥的事說出來,只搖頭道:「沒什麼,只覺得皇阿瑪不愧是皇阿瑪。」
這話讓耿奕聽得一頭霧水,不過四阿哥的心情好起來的,這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了。
當鋪的東家被京兆尹抓起來之後,在大牢裡還叫囂著自己有九阿哥這個靠山。
四阿哥早就跟京兆尹私下說明白了,此事皇帝也是知道的,九阿哥把當鋪這些年給的孝敬全部捐出來給國庫作為懲罰,就跟當鋪這邊的事徹底撇清干系了。
京兆尹立刻讓差役把這人的嘴巴堵上了,見對方的眼神還是十分不服氣的樣子,他就冷笑道:「你就省點力氣,回頭別是打板子的時候沒多一會兒就暈過去了。也不對,就你這時候居然還敢壓價斂財,腦袋搬家也是有可能的。別想胡亂攀咬貴人,那是罪加一等!」
那人一愣,忽然想到什麼,露出驚恐的神色來。
京兆尹揮揮手讓差役下去,這才壓低聲音道:「你也不必嘴裡一直念著九阿哥,皇上已經知道此事,讓九阿哥把你這幾年的孝敬全部送進國庫,此事就算是過去了。」
九阿哥能輕易過去,這個當鋪的東家卻不可能過去了,他聽得腿一軟就徹底跌坐在地上,險些嚇暈過去了。
京兆尹看他膽小如鼠的樣子嗤笑一聲,這人也就能哄騙一下年紀還小的阿哥罷了。
最後這人算是撿了一條命,只全家被流放而已。
然而對當鋪東家來說,流放還不如直接一刀把腦袋搬家的,畢竟流放路上那麼苦,能不能走到地方是一回事,去到後能活幾年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這件事是迅速解決了,九阿哥在宮裡聽四阿哥一說是徹底松口氣的,大手一揮道:「此事得好好感謝四哥才行,要不是四哥,我如今怕是被牽扯進去,御史遞上的彈劾折子都能把皇阿瑪的書房給淹沒掉了。來,我們今晚不醉不歸!」
四阿哥沒好氣道:「什麼不醉不歸,吃頓飯就行了,你這時候還敢惹事?」
皇帝雖然輕輕放過了,但是九阿哥要還犯錯,那就沒那麼容易再放過的。
九阿哥縮了縮脖子,只好老老實實讓御膳房那邊送菜來,又叫來十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一塊兒好好吃一頓。
他跟十三阿哥抱怨道:「你不知道我當時聽見四哥說的,這心就要從嗓子裡跳出來,嚇死我了。」
四阿哥又瞪了九阿哥一眼,十三阿哥連忙道:「呸!九哥說什麼死不死的,快呸掉!」
九阿哥摸摸鼻子,乖乖「呸」了兩聲,十阿哥在旁邊就忍不住笑出聲來:「如今九哥遇到四哥,就跟老鼠遇到貓一樣的。」
聞言,九阿哥瞪了十阿哥一眼:「胡說八道,四哥是貓,我們兄弟都該是貓才是!」
四阿哥無語,這都什麼奇怪的比喻!
好在御膳房送來菜品,才打斷了這奇奇怪怪的對話。
先上的是一道荷香貢圓,帶著荷葉淡淡的香氣,裡邊的貢圓是用魚肉剔骨後做的。
接著是普洱鵝掌,再是六安魚塊,然後是龍井蝦仁。
九阿哥看著就笑了:「今兒這御廚是跟茶葉杠上了,不過吃著還挺好的。」
跟泡的茶不一樣,這些菜品上沾著若有似無的茶香,吃著就不膩人了,吃完唇齒裡還留下淡淡的茶香味道,頗為清爽怡人。
最後還上了一道酒釀蒸鴨,酒的味道很淡,鴨肉很嫩,帶著微微的酒香。
哪怕不能不醉不歸,也能嘗一嘗酒味。
九阿哥看了身邊的金福一眼,想必是他跟御膳房交代過,不然御廚也不會真做了一道帶著酒香的菜品送來。
他既不能喝酒也能淺嘗一番過過癮,真是會揣摩主子的心思。
金福被九阿哥看得有點忐忑,生怕他自作主張讓九阿哥不高興了。
好在九阿哥沒有計較的意思,興致勃勃對四阿哥道:「四哥,我得了幾瓶不錯的葡萄酒,喝著還行,等回去的時候你都帶上了。」
四阿哥幫了那麼大的忙,九阿哥也沒什麼特別好的東西,就只有稀奇的物件能送一送了。
聞言,四阿哥就笑納了。
走的時候蘇培盛抱著一個木箱子,裡面是四瓶葡萄酒。
他回去後分一分,給了四福晉一瓶,耿奕一瓶。
耿奕讓如玉倒了一杯,感覺用茶杯喝葡萄酒實在有點不倫不類的,玻璃杯的話她這邊也沒有,只能湊合了。
葡萄酒有點酸澀的味道,卻不重,要是冰鎮後該是更好喝的。
她晚上喝上一杯,感覺挺好睡的,也能把酒量鍛煉起來。
畢竟耿奕還記得當初自己就吃了個帶酒的菜品竟然就醉了,實在太過丟人,怎麼都不能再發生一樣的事了。
不知不覺耿奕就喝完了一瓶,四阿哥看她喜歡喝,又送了一瓶過來。
等有一天晚上四阿哥過來的時候,正是看見耿奕喝完一杯微醺的時候,兩頰緋紅,目光迷離,雙眼透著水光,整個人倚在軟塌上有種慵懶的感覺。
看見四阿哥過來,耿奕的反應還慢了一拍,露出漫不經心的笑容來:「爺來了。」
這聲音比平日還要綿軟柔和幾分,聽得四阿哥忍不住笑了:「真是個小酒鬼,這就醉了?」
耿奕連忙搖頭道:「沒有,我沒醉,真的!」
她急急辯解一句,臉頰更像是被霞光染滿了一樣,雙眼更加濕漉漉的。
四阿哥伸手一摟,耿奕就軟軟倚在自己懷裡,身子比平日要柔軟還滾燙一些。
他心想耿奕偶爾喝醉也沒什麼,還別有一番風情在的。
四阿哥轉頭就問九阿哥哪裡買的葡萄酒,另外買了一些回來都送給耿奕了。
耿奕莫名其妙收到一箱子葡萄酒,頓時哭笑不得,她其實也沒那麼喜歡喝酒的。
不過既然是四阿哥送的,她還是笑納了。
然後耿奕每晚還一直喝一杯,喝完後四阿哥就繼續送,愣是讓她的酒量逐漸提升了起來。
九阿哥還以為耿奕喜歡喝酒,後來送年禮的時候單子裡就有三箱葡萄酒,還送了一對晶瑩剔透的水晶杯,讓耿奕是哭笑不得。
不過那時候九阿哥已經大婚了,卻一臉幽怨上門來控訴四阿哥道:「四哥怎麼不告訴我董鄂氏的身手那麼好的?她還每天早起練武,大冬天的也不消停!」
四阿哥無奈道:「練武之人哪裡分冬天不冬天的,一年四季都不會斷一天。」
也就九阿哥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如今是遇上一個勤奮練武的人了,可惜卻是他的福晉。
九阿哥嘆氣道:「要福晉早起練武就算了,偏偏她還叫上我。我不樂意,福晉還要跟我比試一番。不是有句話說,好男不跟女鬥的嗎?我就想著讓讓她,不然福晉輸得太難看就不好了。」
四阿哥聽得無語,還好男不跟女鬥,你鬥得過你家福晉嗎?
九阿哥摸著自己的臉頰,心戚戚然道:「後來才知道董鄂氏這身手哪裡叫不錯,簡直太不錯了,幸好她手下留情,不然我這臉面是掛不住了。」
他的眼神更加幽怨,要四阿哥提早說,自己怎麼會答應跟九福晉比試,自取其辱呢!
四阿哥好笑道:「如今九弟不就知道了?」
九阿哥長長嘆了一口氣道:「四哥你說董鄂氏長得那麼好看,人也嬌小可人,怎麼就喜歡舞刀弄槍的?看著董鄂氏一個小小人兒拿著一人高的長刀揮舞,我都怕刀子會扎到她了。」
四阿哥喝著茶挑眉問道:「怎麼,你這是不喜歡了?」
九阿哥嘀咕:「也不是不喜歡,她看著還是英姿颯爽的,尤其揮舞長刀的時候,連半空中的雪花都能切開。」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後頸,要是哪天兩人吵架的時候,董鄂氏要拿起長刀揮舞,自己能跑得掉嗎?
九阿哥就心裡暗暗下了決定,以後還是對九福晉更好一點才行!
他抱怨歸抱怨,對九福晉還是很滿意的。
畢竟九福晉除了喜歡舞刀弄槍之外,對新事物也接受良好。
不管九阿哥送什麼有趣的西洋物件回來,九福晉都會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來詢問,聽著九阿哥耐心介紹,也會上手撥弄一番,不會覺得九阿哥帶回來的都是奇奇怪怪的東西而不屑一顧。
哪怕不是真的非常感興趣,九福晉能這麼捧場,九阿哥就心滿意足了。
如果九福晉不是每天一大早把他從被窩裡翻出來去練武的話,他就更滿意的。
耿奕感覺這個年過得跟往常沒什麼區別,就是進宮參加宮宴,吃吃喝喝一點之後回來繼續吃吃喝喝,除了腰身圓潤了一點,幾乎沒什麼變化了。
但是這個年對四阿哥來說,開頭是喜慶的,後邊就變成驚悚了。
宮宴後十三阿哥忽然叫住四阿哥,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四阿哥覺得奇怪,就示意四福晉和耿奕她們先回府,跟著十三阿哥離開。
十三阿哥卻沒回寢宮,而是帶著四阿哥去了湖中亭。
這裡視野開闊,任何人都無法躲藏,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四阿哥被冷風吹散了身上的酒氣,看著十三阿哥有些擔憂道:「十三弟這是怎麼了?」
十三阿哥不安地來回絞著手,最後靠過來小聲說到:「四哥,我做錯事了。」
四阿哥也放柔了聲音問道:「十三弟一向懂事,這是做錯什麼了?」
十三阿哥的聲音更是低了下去:「之前太子二哥病重,我就想去探望一番,因門口有人守著,我打算遠遠看一眼就好了。正巧太醫不小心打翻了爐子,身邊侍從就去幫忙,只余下太子二哥在,他就在窗邊偷偷叫我過去。太子二哥就哀求我去牢裡探望索大人,給他送點吃的穿的,免得索大人在大牢裡被怠慢了。」
四阿哥聽得瞪大眼,忍不住伸手抓住十三阿哥的肩膀,聲音也跟著壓低:「十三弟,你真的過去了?」
十三阿哥抿著唇輕輕點頭道:「太子二哥再三哀求弟弟,我、我於心不忍。想著只是去送吃的穿的,應該沒什麼事。」
他說到最後聲音都顫抖了,又道:「弟弟只以為索大人到底是太子二哥的叔父,又是皇後娘娘的親屬,皇阿瑪應該不會下死手……」
然而跟十三阿哥想得不一樣,索額圖不但被皇帝下旨賜死,連兩個兒子都不能例外。
這時候他才明白,當初貿然進去牢裡看望索額圖的時候,這位索大人看向自己的眼神為何十分復雜和古怪。
如今十三阿哥才回過味來,索額圖的眼中那是諷刺和憐憫。
他顫抖著手抓住四阿哥的休息小聲問道:「四哥,怎麼辦……「
自從索額圖被賜死後,十三阿哥就一直忐忑不安,始終不敢告訴別人,但是一天天的,他越發害怕,又不知道跟誰求教,最後還是決定求助四阿哥。
四阿哥握住十三阿哥的手也發愁,這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今十三阿哥再去見皇帝,跟九阿哥那樣去告罪,卻已經遲了。
要是他去之前見皇帝,又或者剛去過之後感覺不妥去找皇帝請罪都好,如今拖得久,反而太遲了。
這時候十三阿哥才去見皇帝要怎麼說,說當初他同情太子,所以忍不住替他去見索額圖,送索額圖最後一程?
如今索額圖就像是一根刺戳在皇帝和太子之間,誰提起來,皇帝必然要大發雷霆,哪怕是曾經最寵愛的十三阿哥也不例外!
但是如果一直拖著不說,皇帝從別人的嘴裡知道這件事,那就只會更加糟糕了。
十三阿哥看著四阿哥皺著眉頭沉默下來,滿臉驚慌道:「四哥,要不我去跟皇阿瑪坦白這件事,你就當今晚沒聽見這些……」
四阿哥打斷他的話,不悅道:「說什麼呢,十三弟說出來是相信我,我哪能當從來沒聽見過?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我先想一想辦法。」
他背著手在原地快走了一圈,很快下定決心道:「等下我們一起去見皇阿瑪,到時候十三弟先別說話,由我來說。」
見十三阿哥滿臉驚恐的樣子,四阿哥就抓著他的手道:「別怕,會沒事的。」
他感覺到十三阿哥的手冰涼,還微微顫抖,這個一向懂事乖巧的弟弟第一次露出這麼害怕和無助的神色。
四阿哥也是第一次心裡對太子燃起了一絲不滿,因為太子的事是徹底連累了十三阿哥的。
他和十三阿哥一路沉默著到乾清宮,請李德全通報一番。
皇帝在宮宴的時候喝了點酒,這會兒正准備看一會書卷就睡下,聽說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來了不由挑眉:「讓他們進來吧。」
四阿哥一進去,就帶著十三阿哥跪下道:「皇阿瑪,十三弟犯了錯。兒臣也有錯,作為兄長沒有好好阻攔。」
他就把十三阿哥去大牢裡探望索額圖的事說了,交代只送了點吃的和一件夾襖就沒別的了,甚至都沒跟索額圖說兩句話,匆匆進去就離開的。
皇帝的表情透著幾分冷意,卻沒有驚訝,顯然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四阿哥見皇帝沉默,就接著道:「十三弟犯錯,卻沒及時來皇阿瑪面前認錯,就該罰才是。皇阿瑪看十三弟年紀小拎不清,就沒太計較,兒臣卻覺得不能不計較,還得重罰才是。」
他微微抬頭道:「正好越河的工程在即,需要人監察督工,十三弟正是適合。兒臣也有錯,更是熟悉修繕河道,願意跟十三弟一同前往,絕不能讓工程有任何差錯!」
哪怕是懲罰,也不是讓十三阿哥胡來,四阿哥願意一起過去當督工!
這話一出,皇帝終於正眼看了過來,去掉了剛才的漫不經心:「此話當真?老四,越河的工程沒個三五年不可能完成,你真的願意跟十三一起過去當督工?」
四阿哥毫不猶豫道:「是,兒臣願意。」
十三阿哥一把抓住四阿哥的袖子,忍不住開口道:「四哥不用……」
四阿哥回頭瞪了他一眼,說好不要隨便說話的呢!
十三阿哥就是忍不住了,他通紅著眼睛,這明明是自己的錯,怎麼還要連累四阿哥了?
「皇阿瑪,兒臣錯了……」
這事在他憋了很久,生怕別人看出來,每天惶恐不安,如今被四阿哥維護著,還要陪著自己受罰,十三阿哥終於忍不住痛哭起來。
除了生母去世的時候,他再也沒哭得這麼傷心難過,還哭得停不下來。
四阿哥生怕十三阿哥在御前失儀,輕輕拍了拍弟弟的後背小聲安撫道:「好了,別哭了。」
十三阿哥好歹慢慢止住眼淚,還有點抽抽搭搭的,上首的皇帝這才開口道:「既然老四替你求情,此事就這麼定下了,年後你們就立刻出發。」
四阿哥連忙帶著十三阿哥謝恩,這才退了出去。
李德全把兩人送出去後回來,發現皇帝低頭看著手裡的詩冊,卻久久沒有翻開一頁。
他以為皇帝是心情不好,倒茶的動作都要輕上幾分,耳邊卻忽然聽見皇帝輕笑一聲道:「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看見小十三哭成這個樣子,老四的舉動更是出乎朕的意料。」
皇帝放下手裡的書卷又道:「因為收欠款的事,半個月愣是收回來那麼多,江南那邊都傳言老四是鐵面無私又冷酷無情,勛貴們都是拐著彎的親戚,他收錢也毫不留情的,欠下的利息要收,少一個銅板都不行。如今小十三一哭,他就手忙腳亂的。」
他閉了閉眼,卻不得不說,四阿哥這個處置確實挺適合的。
要四阿哥直接過來哀求皇帝饒恕十三阿哥,皇帝必然不會答應。
有錯就該罰,而且四阿哥並沒有把這件事歸咎在太子身上,幾乎就沒提過一句,只說十三阿哥不懂事。
確實是不懂事,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心裡都沒數,別人求一求就答應了嗎?
四阿哥估計是恨鐵不成鋼,卻又心疼十三阿哥這個弟弟,於是就想到了這個法子。
十三阿哥該罰,督工是個苦差事,確實適合當懲罰。
然而修繕河道是大事,又不能讓十三阿哥因為責罰過去胡來,於是四阿哥就挺身而出願意陪著一起去了。
既讓十三阿哥吃苦得到懲罰,以後再不敢有下一次,另外也能讓皇帝放心河道督工之事必不會有差錯,實在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了。
十三阿哥在宮宴後留住四阿哥,皇帝早就發現了,想必是剛剛告訴四阿哥,他就立刻想出這麼個周全的辦法來。
四阿哥一路送十三阿哥回去,拍著他的肩膀道:「皇阿瑪答應了,那就是願意原諒你,十三弟今晚好好睡一覺,這幾天養足精神,過完年我們就得出發了。督工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很辛苦,你得有心理准備。」
十三阿哥一把抓住四阿哥的袖子道:「其實四哥可以不用陪著弟弟去的,這事跟四哥也沒有關系,我……」
他著急得有點語無倫次了,四阿哥笑笑道:「你是我弟弟,做錯事是因為我沒提醒你,怎麼就沒關系了?而且你一個人去不害怕嗎?沒我看著,你會河道督工之事嗎?督工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十三弟要做得不好不認真,我也會訓斥你的。」
十三阿哥心裡明白皇帝已經開口,此事是徹底定下不能改變了,他抿著唇忍不住上前一步抱住四阿哥道:「以後四哥一句話,弟弟就會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哪怕是刀山油鍋,我都願意為四哥去的。」
四阿哥摟著他的肩膀好笑道:「去什麼刀山油鍋,我可舍不得十三弟去這種地方。好了,別胡思亂想,今晚好好休息。」
十三阿哥抱了一會就有點不好意思松開手,目送四阿哥離開,還在門口久久沒挪開腳。
他鼓起勇氣去找四阿哥商量的時候想過很多可能,也明白四阿哥肯定會努力想辦法幫忙,卻沒想到四阿哥能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
剛才十三阿哥對四阿哥說的都是心裡話,從此以後,他為了四阿哥確實可以遇神殺神,佛擋殺佛!
四阿哥神色凝重回去後,就跟四福晉提起此事。
四福晉面露詫異,忍不住抓住四阿哥的手問道:「爺真的要去越河當督工嗎?」
一去還可能三五年,又或者一直留在那邊?
她心慌意亂了一會就抽回手,恢復了以往的樣子道:「我們都陪著爺一起去。」
四阿哥無奈道:「別跟著胡鬧,那邊不如這裡過得好。你舍得吃苦,舍得弘輝跟著吃苦嗎?而且那邊又沒太醫,只可能帶上李大夫,你能放心?」
小兒長途跋涉已經夠凶險了,更別提孩子一生病就危險,哪怕有太醫在也未必能救過來,沒有太醫在的話那就更麻煩了,他這次去督工,不可能讓太醫跟著走的。
四福晉面露遲疑,四阿哥就道:「後院還有個快臨盆的,總要留下才是,沒你坐鎮,我也不能放心的。」
李側福晉臨盆就是最近兩個月了,大著肚子根本不可能遠行,臨盆的時候四阿哥已經出發了,家裡沒個主事的人也不行。
四福晉就只能再次留下,她想著好幾年就道:「回頭等李側福晉的孩子大一些,她自個留在府裡也能主事,我就能帶著弘輝去找爺了。」
四阿哥搖頭道:「到時候弘輝該啟蒙了,哪怕我在外地,皇阿瑪肯定不會忘了此事,必然會安排先生的。」
哪怕皇帝再生氣,對弘輝這個長孫還是上心的,不可能會錯過他的啟蒙。
「你舍得把弘輝交托到宮裡,然後孤身一人去我那邊嗎?」
若是弘輝留在宮裡,肯定不可能跟皇帝一起住,那就只能住在德妃那邊了。
說真的,四福晉還真的不放心。
畢竟德妃養出了任性跋扈的十四阿哥,她真擔心弘輝送過去養幾年也變成十四阿哥以前那個樣子。
四阿哥沉吟道:「這次我帶著十三弟,不打算多帶人,只帶著耿奕過去就行了。」
四福晉也明白,四阿哥如今是帶著十三阿哥去越河當督工,要帶著好幾個後院的人就實在有些說不過去的。
四阿哥轉頭就跟耿奕說起此事,還有些愧疚道:「你其實想留下也行,跟著我過去越河那邊就沒在京城住得那麼舒服了。」
耿奕聽得一愣,很快笑道:「爺說的什麼,爺在哪裡,我就在哪裡。年後出發,那我明天就開始收拾行李。我總在家裡住著也無聊,出去走走挺好的,別人還羨慕不來呢!」
她語調輕松,四阿哥依舊有些內疚,就因為他臨時起意,讓貝勒府所有人都得跟著人仰馬翻的。
耿奕看四阿哥皺著眉頭就知道他又開始胡思亂想了,於是握著他的手道:「這是爺才會做的事,不管福晉還是我,都為爺而感到驕傲的。」
畢竟在十三阿哥出事的時候立刻出手幫忙,而不是袖手旁觀甚至落井下石,這才是四阿哥會做的事!
第43章
耿奕想像中四阿哥這次去越河當督工, 該是住得比較寒酸的小房子,只帶上那麼一兩個下人和多幾個侍衛,路上能夠照應一二, 甚至可能要她親自洗手羹湯。
她摩拳擦掌琢磨著要是自己做飯, 得做什麼好吃的,快手菜是想了一大堆。
然而事情跟耿奕想像中有點不一樣,府裡忙忙碌碌收拾籠箱, 就連廚房也在忙著打包一些干菜,甚至馬廚子也被打包上了。
她木然聽著小李子說馬廚子怎麼指揮徒弟們把各種干菜分門別類放進籠箱, 再搬上馬車,然後徒弟們各自也收拾行李跟著出行。
耿奕就不明白了,忍不住問四阿哥道:「爺, 咱們不是去越河, 那邊該是環境一般,院子不大,能住得下那麼多人嗎?」
她想像中就是四阿哥帶上自己,再帶上十三阿哥, 然後蘇培盛跟著, 可能有幾個侍衛什麼的,怎麼連廚子都帶上了,皇帝不會怪罪下來,覺得他們這樣去督工太奢侈,不是正經干活的態度嗎?
四阿哥聽得好笑:「你這小腦瓜子平日聰明得很, 怎的忽然就傻乎乎的了?我們是去辦差, 出行是阿哥的身份, 自然不可能就一輛馬車, 你和我和十三弟兩手空空就直接出發的。」
哪怕他和十三阿哥去越河是因為被懲罰, 但是皇帝不說,自然沒人知道。
那麼兩人就按照皇帝的意思去辦差的,作為阿哥真的跟一般人一樣吃不好穿不暖,住得寒酸,這不是丟了皇帝的臉面,還怠慢了阿哥嗎?
當地哪裡敢,如今早就收拾好一個大院子就等著兩個阿哥過去了!
十三阿哥在宮裡,只需要收拾自己的貼身物件就行,其余的都是四阿哥來准備的。
吃的穿的,路上用的,隨行人員都是誰,帶上多少侍衛和太監,老大夫會跟著,藥材也裝了一車子,是有備無患了。
馬廚子帶上兩個徒弟跟著,食材、刀具和廚具也准備了一車。
因為不知道住多久,所以一年四季的衣服鞋子都要帶上,還有被褥、蚊帳、枕頭、香爐和茶具等等,耿奕感覺他們其實就是在搬家吧!
耿奕都不必做什麼,坐在那裡看胡嬤嬤和如穗兩人忙忙碌碌指揮著丫鬟婆子們收拾東西,如玉則是站在她身邊倒茶遞水的。
如玉見耿奕看著有些恍惚的樣子就問道:「主子是不是覺得帶著有點少了,實在是貝勒爺交代了得輕車從簡。」
耿奕轉過頭來看著外邊不知道多少的籠箱,你告訴我這是輕車從簡?
不過她想想也是,古代也不能跟現代一樣,直接網購就好了,在當地買也不合適,成衣這種很難買到合身的不說,被褥很多家家戶戶都是買棉花和棉布回去做的,一天兩天還做不出來,自然衣服被褥都要帶上了。
貼身用的當然也要帶,畢竟當地可能壓根沒得賣!
廚子得帶著,不然真讓耿奕去做飯嗎?
要在當地找廚子,誰知道能不能信得過,會不會對飯菜動手腳什麼的?
安全起見,還是帶知道底細的廚子和下人比較好,才能住得安心。
如此一來,四阿哥這樣還真是輕車從簡了。
收拾東西才幾天,開年後皇帝就對外宣布讓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越河督工之事。
這剛開年皇帝就派了差事,開春還天寒地凍就迫不及待讓兩人出發,不像是去辦差,倒像是做錯了什麼給攆出京城的。
不少人察覺出不對勁來,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都從宮裡跑出來了,看著四阿哥就是一臉擔心的樣子。
四阿哥知道瞞著他們的話,幾人只會更加擔心,於是把人叫進書房,把十三阿哥的事簡單說了。
雖然他說得輕描淡寫,幾個阿哥卻聽得心驚膽戰。
四阿哥竟然帶著十三阿哥直接去請罪,還主動攬了越河的差事,幾人更是詫異得面面相覷。
九阿哥感慨不愧是四阿哥,要其他人未必會這麼果斷。
他扭頭看見十三阿哥滿臉愧疚的樣子,就上前拍了拍十三阿哥的肩膀道:「小十三這表情做什麼,你其實也沒做錯什麼,就是心眼太少,以後注意點就行。」
說真的,要是當時遇到太子的人是他,九阿哥未必真能拒絕得了,不過也可能出去後就稍微陽奉陰違,在大牢外邊轉一圈,出錢讓差役送東西進去罷了,沒十三阿哥那麼實誠的。
不過實誠也不是什麼壞事,就是容易被有心人利用,九阿哥想著十三阿哥得了這次教訓,以後必定就會注意了。
「四哥,那我們等你回來!」幾人看著四阿哥,都盼著他能很快回來京城的。
四阿哥拍了拍幾個阿哥的肩頭笑道:「行了,你們幾個也得注意點。小九如今也成親了,在你們幾個當中是年紀最大的。我不在,你們有什麼事就互相商量著來,別衝動惹事,知道了嗎?」
十四阿哥嘟囔道:「四哥你看著我做什麼,我最近可懂事了,該看著十哥才是。」
十阿哥不樂意了:「怎麼的,我最近練字頗有成效,連秦先生都誇過的!」
眼看兩人又要鬧做一團,四阿哥干咳一聲,他們趕緊收斂著站好了。
九阿哥抿唇笑了笑道:「四哥你這都要出發了,就別還操心我們了,我會盯著他們兩個的,絕不會亂來!」
十阿哥不高興了:「最喜歡亂來的不是九哥你嗎?之前當鋪的事……」
九阿哥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道:「這事都過去了,還提來干什麼!」
他跟著九福晉練武多日,力氣漸長,十阿哥扭了扭居然無法掙脫,驚得眼睛都瞪圓了。
十三阿哥原本愁眉苦臉的,愣是被十阿哥扭來扭去的樣子給逗樂了,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
九阿哥就松開十阿哥,摟著十三阿哥的肩膀道:「就該笑笑,小小年紀眉頭皺得跟四哥一樣何必呢!」
看四阿哥瞪過來,九阿哥使了眼色回去,這不是為了讓十三阿哥開懷嗎?
四阿哥也明白,十三阿哥自從皇帝下旨之後就內疚不已,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臉上也不見笑容,如今難得被九阿哥逗笑了,他也就不計較九阿哥調侃自己了。
幾人正說著話,蘇培盛就上前來小聲道:「貝勒爺,宮裡德妃娘娘派人來請。」
四阿哥一怔,明白德妃可能聽見了什麼風聲,這是打算親自問自己了。
他正要開口准備進宮,卻被十四阿哥攔下了:「額娘估計就是問四哥這差事,我正好要回宮,不必四哥跑這一趟,我回去跟額娘說就是了。」
十四阿哥偷偷對九阿哥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道:「是啊,我也想起秦先生留下的功課還沒做完,小十的也是,我們一起回宮就好了。等四哥出發那一天,我們再來送行。」
說完,九阿哥摟著想說什麼的十阿哥,帶著十四阿哥匆忙回宮了。
上了馬車,十阿哥才開口問道:「秦先生的功課我們昨天不是做好了,怎麼急著回宮,我還想著吃馬廚子做的飯菜,四哥要帶馬廚子走,以後我們再想蹭飯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了。」
九阿哥沒好氣道:「你就知道吃,有緊要事當然先回宮,反正四哥以後總會回來,你怎麼都能吃得上。」
他扭頭又看向十四阿哥道:「你一個人去德妃娘娘那邊嗎,要我們陪著去不?」
十四阿哥大手一揮道:「不用,我跟額娘說說就好了。九哥放心,不會讓其他人知道的。」
九阿哥點點頭道:「你心裡有數就行,那小十我們先回去了。」
十四阿哥目送兩人離開,這才去了德妃的寢宮。
德妃看見他還奇怪地瞥了後邊一眼:「老四沒跟著你一起來?」
十四阿哥大大咧咧在德妃面前坐下,揮揮手示意伺候的人都退下了。
德妃輕輕點頭,宮人都退了出去,她才開口問道:「怎麼神神秘秘的,有什麼話要單獨跟我說?」
她還以為是十四阿哥又闖禍了,這是找自己幫忙來了,誰知道十四阿哥轉頭就簡單把十三阿哥的事情一說,德妃越聽越是皺起眉頭。
十四阿哥一股腦說完又道:「我剛才去四哥府上,聽見額娘要見四哥,就知道額娘想問這個。四哥正收拾行李准備出發,把這事告訴我,我就讓四哥別再跑一趟,我回來給額娘解釋就好了。」
德妃不悅道:「這麼大的事老四不來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張,真是德性了!而且他為了十三去越河,就沒替你考慮過嗎?」
十四阿哥聽得一頭霧水道:「四哥肯定是深思熟慮過才做的決定,怎麼還跟我有關系了?」
德妃不高興了:「當然有關系,他這樣惹惱了皇上,皇上要遷怒到你身上怎麼辦?」
十四阿哥就無語了:「皇阿瑪不是這樣的人,而且四哥也沒做錯。」
德妃看著蹙眉道:「怎麼,你還給老四說好話了,他這是給你說了什麼,不是誤導你嗎?」
十四阿哥擺擺手道:「四哥沒說什麼,額娘別急著生氣。」
他盯著德妃,緩緩說道:「十三哥是四哥的弟弟,出了事就四哥幫忙扛著。要是換做我,相信四哥也會一樣這麼做的。四哥是個好兄長,不是嗎?難不成額娘想看見十三哥或者我出事的時候,四哥會袖手旁觀,或者避而不及才是應該做的?」
德妃沉下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這事涉及到太子,老四不該沾。哪怕十三將功贖罪,你看著吧,皇上也不會輕易饒過他的。」
那護著十三阿哥的四阿哥,能有什麼好下場嗎?
十四阿哥看著德妃就搖搖頭道:「要是四哥這時候跟額娘這樣獨善其身,我才會害怕。而且四哥去越河必定能把這個差事做得最好,十三哥哪怕不能徹底撇清關系,不能再次翻身,也不會比之前更糟糕的了。」
他說完就站起身道:「好了,此事不必多談,額娘記得保守秘密,除了你我之外就不要讓第三個人知曉此事。不然傳到皇阿瑪耳邊,那就不好了。」
德妃聽得越發心塞:「什麼意思,你以為我會隨便把此事宣揚出去嗎?」
十四阿哥就無奈哄著道:「額娘,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這事告訴了額娘,事情就爛在我們肚子裡面,再也別提了,好不好?」
德妃被他哄了兩句,這才勉強點頭,此事算是過去了。
哪怕努力隱瞞消息,大部分人不知道,但是宮裡面就沒什麼秘密,很快大阿哥和八阿哥都知道了。
大阿哥這時候跟大福晉在暖房裡面,聽說後只嗤笑道:「我之前就跟老四說過,跟著太子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功勞都是太子的,有什麼事就是他來背鍋。這次是十三,下次誰知道會不會是老四呢!」
暖房裡只有他和大福晉,也不怕有人聽見,話就大膽了許多。
大福晉沒好氣瞪了一眼過去道:「行了,這話爺就少說兩句。回頭爺就當不知道這事,也別跟明大人說了。」
大阿哥聽得就納悶了:「你怎的就這般不喜歡明中堂,好歹是我長輩呢!」
「得了吧,他每次找爺都沒好事。爺忘了上回你在獵場跟太子爭鋒,不也是他建議的嗎?後來呢,除了被皇上訓斥一番還有什麼,以為太子也給訓斥了,爺就沒錯了嗎?」
大福晉這話讓大阿哥有點掛不住臉了:「明中堂沒這麼說,就讓我表現好一點別太遜色,讓太子搶風頭了。」
誰知道他一瘋起來連自己都剎不住,這不就弄得一團糟了嗎?
大福晉又道:「還有上上回,讓你在太子監國的時候使絆子是不是?再上上上回呢,不還是……」
「好了,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還記得挺清楚的。」
大阿哥原本不覺得,被大福晉這麼數下來,明珠每次來還真的挺坑他,給的全是餿主意,每次都是以皇帝訓斥自己而告終。
他什麼好處都沒得,還被罵個狗血淋頭,反而太子被憐惜被表揚。
大福晉還是沒住嘴道:「還有,他已經不是明中堂,而是光祿大夫罷了。」
明珠早就不被皇帝重用了,所以想盡辦法想要重新回到權力中心,恢復原本的地位,讓子孫得益,那麼大阿哥就是最好的跳板。
這連大福晉都看得出來,偏偏大阿哥卻一直被明珠牽著鼻子走。
「看著吧,沒兩天這位明中堂又要上門來勸說爺了。我就說爺過得好好的,非要給你添事,愣是讓爺在皇上面前的印像是越發差了。爺不為了自己,總要為孩子著想一二。」大福晉讓人抱了小阿哥過來,他睡得正香,小手貼著嘴邊,還抿了抿唇,好像做著吃美食的夢一樣。
大福晉抱著孩子心都要化了,示意大阿哥抱一下。
大阿哥嘴硬道:「咱們滿人是抱孫不抱子的……算了,反正這裡也沒外人在。」
他小心翼翼接過襁褓,看著睡得正好的兒子,心裡漸漸有些贊同大福晉的話。
自己被皇帝怎麼訓斥就算了,要是連累兒子在皇帝面前也不得眼,那真是他這個阿瑪的罪過了。
大阿哥正想著,外邊就有門房來報,明珠又來了。
大福晉一臉「果然如此」的樣子看過來,大阿哥怪郁悶道:「請他去前頭,我這就去。」
他轉頭對大福晉說:「放心,這次我會把人好好打發掉,以後都不會來找我了。」
大阿哥想到的辦法就是轉移,明珠明顯是想要回到皇帝跟前,他是沒這個能耐,但是別人有啊,於是就道:「我不得皇阿瑪喜歡多年了,明中堂想的那些事我根本做不到,倒是八弟最近一直被皇阿瑪多次誇獎。」
明珠有些看不上八阿哥的出身,但是實話實說,八阿哥確實比大阿哥在皇帝面前得臉多了。
皇帝南巡後還特地給八阿哥請了個書法師傅,顯然是對他頗有期盼的。
但是只要能達成目的,明珠也不介意幫一幫八阿哥的,就試探著道:「大阿哥真的死心了,不打算爭一爭嗎?」
畢竟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是徹底失寵了,皇帝對太子也是極為失望的,太子的位置是搖搖欲墜,很快就要換人做了。
明珠最看重的就是大阿哥長子的身份,繼承人一向非嫡即長,太子一倒,大阿哥就是最適合的人選。
然而大阿哥說得也沒錯,他從小就不得皇帝喜歡,哪怕參與角逐也不可能跟明珠預料中的那樣能成功。
明珠摸著胡子嘆道:「也罷,大阿哥既然沒這個心思,那就有勞大阿哥給老夫引薦八阿哥了。」
大阿哥轉頭就請了八阿哥過府:「擇日不如撞日,今兒就讓你們兩個見一見吧。」
八阿哥被叫過來還奇怪,看見明珠的時候還有點懵。
大阿哥就道:「我沒這個心思,卻想著八弟一向聰慧,當初封賞的時候又是年紀最小的貝勒。最近八弟又很得皇阿瑪欣賞,這才引薦一二。若是八弟也不想,那就當我今天什麼話都沒說過。」
八阿哥心裡咯噔一跳,他哪裡能不想,那簡直太想了,就是沒想到大阿哥竟然直接就放棄了,還把明珠引薦給自己?
他連忙謙虛擺手道:「大哥謬贊了,弟弟並沒那麼出色,皇阿瑪給我請師傅,也是希望我的字大有長進。」
大阿哥就笑道:「要不是皇阿瑪喜歡,哪裡會費心給八弟找師傅?難道我們這些兄弟裡面,就八弟的字不夠好嗎?不說年長的這些,那幾個小的難道就很好了?」
除了十三阿哥這個勤奮的天才,後邊的小阿哥們哪個能寫一場好字得皇帝贊賞呢!
八阿哥心思微微一動,跟明珠見禮後卻沒商談太多,就各自回去了。
大阿哥還奇怪八阿哥沒跟明珠說多少話就走了,也不留下跟自己一起用飯。
大福晉心想就八阿哥那個樣子,既然接手了明珠,兩人當然不會在大阿哥勉強商談,不然就大阿哥這個腦子和嘴巴,沒多久所有人都知道了,自然是回去再私下商議的。
為了不打擊大阿哥,她就贊道:「還是爺有辦法,這就把明大人給打發走了。」
大阿哥被誇得心裡舒服,轉頭聽見小阿哥中氣十足的哭聲就過去看一眼,心思都在兒子身上,對八阿哥的事自然就丟到腦後了。
大福晉沒他那麼心大,還是派人稍微留意了一下,不敢太靠近,也不敢打探太多,只要八阿哥別又牽扯到大阿哥身上就足夠了。
然後她就得到一個消息,八阿哥邀請了一個叫張明德的神算進門了。
大福晉一怔,沒想到會得到這麼個消息,八阿哥也開始相信神棍了嗎?
可惜再多的就打聽不到了,她不免有些惋惜。
八阿哥是輾轉得知張明德這麼個神算子,特意邀請上門來,起初只是為了給自己算一算,什麼時候膝下才有兒女。
然而張明德進書房後掐指一算,就道:「八阿哥福壽綿長,貴氣逼人,是大貴之相!」
這話聽得八阿哥心裡一跳,面上不動聲色道:「先生請坐,這話言重了,倒是我的子女之命如何?」
張明德又閉眼掐指一算了片刻才道:「八阿哥貴氣太重,一般子女就不好投身到後院,還得多等幾年才行。」
八阿哥聽得有些失望,卻又有些期待,畢竟張明德一再重復「貴氣」二字。
說到貴氣,誰能不會多想呢?
「多等幾年是多少年,難道沒有更具體了嗎?」
八福晉忽然從門外進來,顯然沒讓人通傳的樣子,八阿哥也是習以為常,只笑著讓人坐下道:「卿卿怎麼來了?」
聞言,八福晉就道:「還不是聽說爺請了個厲害的先生過來,原本打算在門口聽幾句,就忍不住進來了。」
聽見八阿哥會有子嗣,她哪裡還站得住呢!
張明德掐著指頭,對八福晉搖頭道:「福晉莫要心急,此事急不得。」
見他欲言又止的模樣,八福晉滿臉不高興,好歹被八阿哥勸著先回去了。
「說吧,福晉不在,先生有什麼話不妨直言。」
張明德這才無奈道:「此話老夫實在不願開口,只是看見八福晉之後,卻不得不跟八阿哥說一聲。看八福晉的面相,這子女緣並不深厚。」
子女緣不深厚,這是八福晉很難有孩子的意思了。
八阿哥滿臉驚詫:「但是剛才先生的話……」
不是說他幾年後會有孩子,卻說八福晉沒有子女緣,這是證明孩子並非從八福晉的肚皮裡出來的?
八阿哥聽得皺眉頭道:「此話先生最好爛在肚子裡,再也不提起。」
要被八福晉聽見的話,不知道她得多難過的!
張明德連連應下,又說道:「八阿哥身邊有幾道紫氣環繞,想必有幾個兄弟鼎力相助,才能事半功倍。」
八阿哥只略略頷首,就讓侍從安排張明德在小院住下了。他想到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之前跟四阿哥越走越近,如今四阿哥可能要離開數年,也是跟幾人重新親近的好機會了。
四阿哥收拾妥當,跟十三阿哥彙合後就准備出發了。
耿奕這次帶著胡嬤嬤和如穗出發,如玉就被留下看家的。
哪怕四阿哥說那邊並不會很艱苦,卻是人多嘴雜,太跳脫的如玉並不適合跟著。
如玉眼淚汪汪的站在馬車外,對耿奕十分依依不舍。
耿奕無奈揮揮手道:「回去吧,好好看家,回來我是要檢查的。」
如玉連連點頭道:「主子放心,奴婢一定用心看好院子,每天好好打掃的。」
那邊四福晉抱著弘輝出來,四阿哥摸了摸弘輝的小腦袋有些不舍,對四福晉交代道:「實在有什麼事辦不妥,小事可以去找九弟或者十四弟,大事直接進宮找皇阿瑪就是了。」
四福晉點點頭記下了,反正這是讓她別去打擾德妃就行。
四阿哥交代完就招呼十三阿哥上馬車了,沒有絲毫耽擱就立刻出發的。
天色這才蒙蒙亮,耿奕看著外邊清淨的街道,想著他們一隊人也能清清靜靜離開京城。
誰知道剛到城門,前頭就有侍衛過來稟報道:「四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在前頭。」
四阿哥一怔,下車後就見幾人騎著馬過來,翻身下馬道:「四哥!」
「你們怎麼都在?」
他們幾個阿哥估計宮門剛開就快馬加鞭趕到城門等著自己了,四阿哥無奈地拍了拍幾人的肩膀道:「多謝了。」
多謝他們特意來給他送行!
十三阿哥下來也紅了眼圈,被九阿哥嘲笑道:「十三弟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老愛哭鼻子的?」
被他說得不好意思,十三阿哥低頭抽了抽鼻子,被十阿哥摟住:「別聽九哥的,四哥和十三弟好好保重,等你們回來再一起大吃一頓!」
十四阿哥擠開十阿哥道:「十哥別老顧著吃,不過有什麼好吃的我們都記著,等四哥回來後再一塊兒品嘗!」
幾個阿哥在城門口停留的時間不能太久,很快就會有百姓排隊出城了,四阿哥就催促幾人:「趕緊回去吧。」
九阿哥就道:「四哥先走,我們看著你。對了,這是我給四哥的護身符,還是特地去寺廟裡開過光的。」
四阿哥無奈收下,只得重新上了馬車,車隊繼續前進,走得老遠了,還見幾人站在城門口目送自己離開的。
他心裡一暖,只覺得幾個弟弟真是貼心極了。
四阿哥拿著九阿哥給的錦盒,打開後除了護身符之外,居然還有一疊銀票。
他數了數,這些該是九阿哥添補給國庫之後手上余下的所有銀錢了,居然全部給了自己。
耿奕看了一眼也驚訝,要說九阿哥最舍不得就是錢財,然而他卻把這麼多錢送給四阿哥,足見在九阿哥心裡,四阿哥比錢還重要啊!
四阿哥比耿奕還驚訝,鄭重把錦盒收好,打算沒什麼事就不動用裡邊的銀票,回頭再給九阿哥帶回去。
九阿哥送還國庫的時候滿臉不舍,送給自己倒是舍得,不過心裡可能也在肉疼的。
越河並不遠,南下半個多月就到了。
他們一直快馬加鞭趕路,中途偶爾在驛站休息,偶爾直接就在馬車歇下的。
四阿哥擔心耿奕受不了,還時不時讓老大夫過來診脈。
哪怕耿奕會一點藥理,醫者不自醫,還是讓老大夫把把脈比較妥當。
好在她的身子骨還算健壯,一路上剛開始有點不習慣之外,慢慢就適應了。
耿奕明白四阿哥這是不想路上驚動太多人才會如此的,也就十分配合。
等到了地方,當地官員已經准備好一個寬敞的大院子給四阿哥,他一看就拒絕了:「只需要准備一個在越河附近的院子就行,不必太大,干淨整齊就可以了。」
四阿哥務實,感覺沒必要浪費時間在路上,離河邊是越近越是省事,來回也方便。
當地官員哪裡敢真的讓四阿哥住破舊的小房子,到處尋覓後就找到一個鄉紳的別院,確實不大,離越河也近,就是許久沒人住過有些灰塵和味道,新建幾年的房子倒也不破舊。
四阿哥一看離河邊不遠,院子也足夠他帶著耿奕住下,前院十三阿哥住也可以,隨從侍衛們湊合一下也能住,就點頭了。
他這一點頭,蘇培盛就帶著下人們把院子打掃干淨,馬廚子就帶著徒弟們開始整理廚房,每一處都要干淨如新才行。
忙碌了一天,院子才算是收拾好了,四阿哥他們也算是暫時安頓下來。
既然第一天安頓就該熱灶才是,耿奕琢磨著他們得吃頓好的。
靠近河邊,河鮮是最多的,魚食是少不了。
因為也沒有多少人在,又不是外人,四阿哥就沒讓耿奕分桌而食了,一塊兒坐下的。
十三阿哥一直趕路過來,稍微瘦了一些,精神頭還算可以。
想必覺得他過來是受罰的,另外也能幫上四阿哥的忙,勁頭就上來了。
很快胡嬤嬤端著菜過來,第一道上的是個鍋子,十三阿哥就好奇道:「小嫂子,今晚我們吃鍋子嗎?」
耿奕搖頭道:「雖說這天還有些涼意,卻並不冷,加上一直趕路,兩位阿哥有些上火,就不能吃鍋子的。這是燜魚鍋,用的是新鮮的占魚。洗淨後切成塊炒一會,就加水燉煮,差不多煮好的時候再放豆腐。」
今天新院子因為整理,幾人白天就是隨意吃了點干糧,這會兒也餓了。
四阿哥給十三阿哥和耿奕都夾了一筷子,就一起開吃了。
十三阿哥吹著熱乎乎的豆腐,豆腐裡有魚汁的鮮甜,吃著魚肉的時候又有豆腐的香味,吃完肚子暖呼呼的,配著米飯吃也不錯。
要是把鍋子裡的魚汁澆在米飯上,米飯裡也帶著魚肉和豆腐的香氣。
第二道菜是魚圓,十三阿哥也不是第一次吃了,只是咬了一口魚圓後不由瞪大眼問道:「小嫂子,這裡面的是蟹黃嗎?」
耿奕笑著點頭道:「是,正好馬廚子之前在府裡做了蟹黃干醬,一並帶了過來,就捏魚圓的時候把蟹黃塞進去。」
她也吃了一顆,裡面除了蟹黃之外,馬廚子還放了切碎的冬筍、木耳和火腿,既添了鮮味,又十分解膩爽口。
鍋裡煮魚圓的還是吊好的雞湯,讓魚圓更鮮美了。
就不知道馬廚子怎麼做到一邊打掃和整理廚房,一邊還不忘吊好雞湯的。
接著是一道水晶雞,用的是不大的母雞。先在水裡擱了黨參和枸杞一起燒開後才放入整只雞,來回翻面小半個時辰就能出鍋。
雞肉裡帶著淡淡的黨參和枸杞的味道,十三阿哥感覺這說是一道菜,卻更像是一道藥膳。
四阿哥就問道:「這道菜有什麼講究嗎?」
耿奕就解釋說:「這道算是藥膳,有強身健體之效。」
其實就是是提高免疫力用的,他們一直趕路肯定很疲倦,在路上的時候不覺得,松懈下來的時候身體就容易跟著放松下來,免疫力就大不如之前,很容易生病,這是提前預防一二了。
十三阿哥就感慨道:「讓小嫂子費心了。」
四阿哥也點點頭,給兩人夾了一筷子水晶雞,讓他們多吃點。
幾道菜分量不算少,最後他們都吃完了,十三阿哥露出疲倦的神色,就被四阿哥催促著回去准備沐浴後就早點睡下:「明兒休息一天,後天就要開始忙碌起來了。」
十三阿哥張了張嘴,其實想說明天就開始忙碌,他也是可以的。
不過一直趕路這麼多天,他確實也累了,尤其停下來後感覺渾身都沒力氣,就聽話回去沐浴休息了。
四阿哥還讓老大夫給十三阿哥把脈,得知十三阿哥只是身體疲倦,沒什麼別的事,這才放心了,又讓他給耿奕把脈。
耿奕推了推四阿哥道:「該先給爺把脈看看才是。」
老大夫就順勢給四阿哥把脈,結論跟十三阿哥差不多,就是有點累,他比十三阿哥要健壯,反而要好一點。
給耿奕把脈也沒什麼問題,只是她不如兩位阿哥健壯,需要好好歇一歇才行。
四阿哥讓人送走老大夫去前院安置,就跟耿奕一起簡單沐浴一番,兩人也是累了,他摟著耿奕躺下後,雙雙都睡過去了。
他們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四阿哥還是第一次睡得這麼晚,抬頭見蘇培盛滿臉焦急站在門邊,猶豫要不要進來叫醒自己的樣子,他就輕手輕腳放開還熟睡的耿奕,下榻後披著外袍就示意蘇培盛走遠一點才問道:「出什麼事了?」
蘇培盛看著四周,這才小聲稟報道:「主子,京城那邊傳來消息。皇上不顧眾臣反對,決意下詔廢黜皇太子。」
第44章
四阿哥一怔, 他離開京城,卻不等於兩耳不聞窗外事,還是留下人手, 把重要的消息送過來,免得自己兩眼一抹黑。
誰想到第一個傳來的消息, 竟然是皇帝廢太子嗎?
皇帝對太子的不滿已經早有預兆了,四阿哥依舊想不到皇帝真的會動手。
蘇培盛見四阿哥久久怔住不語的樣子,腦袋就低了下去:「主子?」
四阿哥回過神來,搖搖頭道:「不必做什麼,也不必打探, 有什麼消息送過來就是了。」
他只需要靜觀其變就行,太子被罷黜之後,恐怕京城就要熱鬧起來了。
「爺?」耿奕迷迷糊糊醒來, 發現身邊空了,看著窗外時間已經不早了, 她慢慢坐起身還有些迷茫自己在哪裡。
四阿哥進來看著滿臉茫然的耿奕就好笑道:「我也是剛醒,昨晚睡得不錯,是因為吃了水晶雞的關系嗎?」
耿奕一愣,笑著點頭道:「有可能, 確實一覺起來, 我感覺渾身都比昨天輕松了一點。」
沒想到水晶雞那麼給力,今兒她得再讓馬廚子做一次才行。
兩人洗漱後,十三阿哥也匆匆趕來,臉頰上還有痕跡,顯然也是剛睡醒。
他滿臉不好意思道:「四哥, 弟弟睡過頭了。」
四阿哥就笑道:「沒有的事, 我們也是剛起來。趕路累了, 今天原本就是要好好休息的,難得睡晚點也沒什麼。」
十三阿哥看他懶洋洋的樣子確實是剛起來,這才放心坐下一起用早飯的。
早飯是生煎包和疙瘩湯,熱乎乎的疙瘩湯一喝,渾身都暖和了起來。
生煎包不大,可以兩口一個,皮薄餡厚,一口咬下去就有肉汁溢出來。包子底還煎得脆脆的,有種焦脆的香。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兩人分別干掉了十幾個生煎包,耿奕吃了六七個就差不多了。
她見四阿哥似乎有話要跟十三阿哥說,就識趣地起身要退下。
四阿哥攔下耿奕道:「不必,這些話你聽著也沒什麼。」
他讓耿奕重新坐下,就轉向十三阿哥道:「我剛得到消息,皇阿瑪要廢太子。」
十三阿哥驚得險些跳起來,看著四周沒人,這才小心翼翼問道:「是因為弟弟那件事嗎?」
四阿哥搖頭道:「皇阿瑪對太子早就不滿了,索額圖是一件,還有就是放縱他奶娘的丈夫、內務府總管大臣凌普敲詐勒索屬下,聽聞太子甚至還私下截留了蒙古的貢品。」
耿奕在旁邊聽得咂舌,太子真是仗著皇帝從小寵愛他,這完全是肆意妄為。
貢品只能是皇帝的,太子截留是幾個意思,當他已經是皇帝了嗎?
十三阿哥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些事,滿臉驚愕之色,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太子二哥真是糊塗了……」
耿奕卻不覺得太子真是糊塗,只可能是他剛開始的時候越過線了,皇帝沒有制止,就一年比一年膽大起來,以為做什麼皇帝都不會怪罪。
然後太子這樣一年年積累下來,就慢慢消磨掉皇帝對他的寵愛和信任,甚至是期望。
十三阿哥被太子忽悠去見索額圖的事,很可能就成為最後壓壞兩人父子情的那個小石頭。
尤其皇帝先是皇帝,然後才是阿瑪,他對太子這個儲君失望,連作為阿瑪的寵愛都無法再彌補下去了。
十三阿哥感慨完,又正色道:「四哥,京城要亂了嗎?」
四阿哥也不確定:「得看看再說了,如今我也只是告訴十三弟這些,免得十三弟從別人嘴裡聽說這個消息。」
誰知道人雲亦雲,最後會傳出什麼東西來呢?
十三阿哥點了點腦袋,四阿哥就讓蘇培盛拿出越河的示意圖來,開始給他講解了起來。
耿奕這次是適時退了下去,只交代蘇培盛注意時辰,別叫他們一討論起來就什麼都忘了。
她出去就見胡嬤嬤過來稟報道:「主子,當地官夫人們遞了帖子想登門拜訪。」
要是只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官員們是不太敢過來拜訪的,畢竟四阿哥如今還有著鐵面無私到冷酷的名聲,他們哪裡敢呢!
但是有耿奕這個側福晉在,讓夫人來拜訪就可以了,還能順便打探點什麼那就更好的。
耿奕想了想搖頭道:「不見,你都給我回絕了。」
胡嬤嬤就立刻道:「是,主子。」
反正耿奕說什麼就是什麼,不想見就完全不必見的。
倒是如穗有些擔心道:「主子,咱們得在這裡住上好長一段時間,不跟他們稍微打好關系嗎?」
耿奕笑著搖頭道:「打什麼關系,是我們需要主動跟他們打好關系,還是他們需要跟我們攀關系了?」
四阿哥哪裡需要跟當地官員打好關系,難不成關系不好,這些人就能使絆子不叫他能好好辦差了?
信不信四阿哥一個折子遞進宮裡給皇帝,這些官員不死也得脫層皮。
耿奕跟這些官夫人們更沒必要打好關系了,反正四阿哥這差事辦成了,必定就能回京的,又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裡。
就算四阿哥帶著她要一直留在這裡,這些夫人們敢為難自己嗎?
不給吃的穿的,還是能怎麼的了?
耿奕作為四阿哥的側福晉,也壓根就不需要跟這些官夫人打交道的。
畢竟當地官員大多是芝麻小官,她還需要給這些夫人們賠笑臉寒暄嗎?
耿奕還不如回去睡個回籠覺,再喝點奶茶舒舒服服享受一個人的時光呢!
跟一群陌生人有什麼好聊的,尷聊不浪費時間嗎!
官夫人還以為耿奕跟著四阿哥出來,如今四福晉不在,側福晉的她就該是幫忙打理人脈,然後好好招呼她們的。
誰知道耿奕直接就一個都不見,把人全都攔在門外。
有人不理解,有人就十分生氣,認為耿奕不會來事,出門在外不跟當地人打好關系想什麼呢!
四阿哥知道後倒是贊同耿奕:「不錯,你不想見就不見,沒必要讓她們來打擾你。」
反正跟當地人打好關系怎麼樣,還能幫四阿哥直接把差事給做好了嗎?
別開玩笑了,能做好當然是四阿哥的能耐,跟這些人有什麼關系?
十三阿哥倒是擔心耿奕之後一個人在家會不會無聊,也沒個能說話的人在,想著要是這些夫人當中有那麼一兩個能說會道的,還能給耿奕解悶子。
耿奕擺擺手道:「十三阿哥不必擔心,我一個人在家裡也能自娛自樂,至於外邊的消息,我會讓春喜去留意的。」
春喜是二等丫鬟,年紀不大,長得不是特別漂亮,臉圓圓的,看著就特別和善親切的模樣,嘴皮子還利索會說話,是耿奕特地從丫鬟當中挑出來然後帶過來的,就為了能讓她出去打探消息。
她特意從後門出去,穿得也不是特別好,像是不起眼的低等丫鬟,提著籃子轉了一圈,找了個面善的婦人問了附近的市集。
春喜因為嘴甜,一路又十分乖巧的樣子,利利索索就把婦人打探清楚,知道是當地人,不動聲色問了當地的事。
婦人十分健談,又看春喜年紀小小就去當丫鬟,肯定身世一般,也就熱心給她指路,一路還主動攀談,甚至還隱晦道:「你這丫頭長得好,平日少點出來,哪怕不能不出,這臉也得用煤灰弄黑一點。」
這話十分奇怪,但是春喜想繼續問,婦人就搖頭一副不敢多說的樣子,就沒再為難了。
她回去後就告訴了耿奕這件奇怪的事,耿奕挑眉道:「總不會當地還有強搶民女的人在?」
不然那婦人怎的特意提醒春喜,讓她糊黑臉再出去的?
不過謹慎為上,下回春喜再出去的時候,耿奕就讓胡嬤嬤跟著,總算能放心一點。
就是耿奕沒想到胡嬤嬤當天跟著春喜也沒回來,讓人去打聽,她們居然被抓進打牢去了。
她都要氣笑了,大白天的有人當街想搶春喜,被胡嬤嬤攔下,還把家丁打得滿地打滾,官差不抓住這個強搶民女的人和隨從,竟然抓了胡嬤嬤下獄?
要不是胡嬤嬤死命拽著春喜一起走,那些官差還想讓春喜給對方帶回去嗎?
這究竟是官差,還是助紂為虐的?
耿奕氣得都想擼袖子衝出去救人,被出去視察河道的四阿哥回來看見,不由驚訝。
畢竟他還真沒見過耿奕生氣成這樣,氣得整個人都在哆嗦了,一邊摟住耿奕問道:「這是怎麼了?」
耿奕就趕緊把胡嬤嬤和春喜的事說了:「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大膽,明知道爺在這裡也不見收斂。」
四阿哥冷笑一聲,轉頭就讓蘇培盛叫了當地縣官過來。
縣官姓張,心急火燎過來,也不知道四阿哥為何突然召見自己:「微臣拜見四阿哥,不知道有何吩咐?」
四阿哥板著臉問道:「我還想問張大人為何抓了我的下人,他們所犯何事?」
張縣官這次冷汗都下來了,他沒想到派人抓的竟然會是四阿哥帶來的下人,他就說怎麼會忽然出現陌生面孔,以為是外地來的,於是立刻告罪道:「肯定是差役弄錯了,微臣這就讓他們放人。」
四阿哥卻攔下他道:「張大人不問究竟所為何事就讓差役隨便抓人,如今想抓就抓,想放就放,當律法是兒戲嗎?」
張縣官想把人直接放了,然後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這可能嗎?
四阿哥攔著他不讓放,怎麼都要個明白的說法。
是犯事了,犯什麼事給抓進去,又用什麼理由把人放歸的?
四阿哥哪怕把春喜和胡嬤嬤繼續關在牢裡,也得張縣官說清楚明白了,不然此事就僵著。
張縣官擦著冷汗道:「是犬子不懂事,平日縣裡很少有陌生面孔,就上前詢問,這位嬤嬤人高馬大的就對侍從們動手,差役們就把人都帶回去詢問了。」
耿奕在屏風後邊聽著,都忍不住想冷笑了,這位張縣官顛倒是非的能耐倒是厲害得很!
她在後邊就開口問道:「張公子倒是厲害,縣裡來個陌生面孔一眼就能認出來,是不是把縣裡年輕姑娘的臉都記住了?」
張縣官一愣,哪裡敢答,冷汗出的更厲害了,四阿哥出行就帶著一個側福晉,不用說就能知道屏風後坐著的人是誰了,於是支支吾吾道:「縣裡人的長相不大一樣,側福晉這位丫鬟自然能一眼看出是外邊來的了。」
耿奕就追問道:「有什麼不一樣,多一只眼睛還是多一個鼻子來著?」
張縣官是徹底接不下話,四阿哥就擺擺手道:「此事我必然要遞折子進宮給皇阿瑪看看,原來外面的人過來,還得張公子過問了才能留下,不然就要被抓起來,真是好大的威風!」
聞言,張縣官腿一軟就直接跪下了,欲哭無淚,什麼都願意說了:「犬子頑劣,見著年輕貌美的姑娘家就邁不開腿的,還請貝勒爺贖罪,回頭微臣會好好教訓他的。」
話音剛落,蘇培盛就從外邊進來,對四阿哥稟報道:「主子,張公子的院子裡面有一條暗道,通向地窖,裡面藏著兩三個年輕姑娘,一個個遍體鱗傷。」
不用說,這都是姓張的搶回家去的姑娘了。
張縣官是徹底腿軟跪在地上,知道自己這時候說什麼都沒用的。
四阿哥直接讓人把幾個姑娘救出來再送回家,另外派侍衛把張縣官一家都關起來等待發落,轉頭就寫折子快馬加鞭送進京城。
皇帝還以為四阿哥在河道上出了什麼事才急匆匆送折子來,看完後眉頭一皺,搖頭道:「老四這較真的性子真是……」
要換做其他人,比如大阿哥遇到這種事,可能直接就地解決了,哪裡會像四阿哥這樣較真,先正兒八經先把人關起來,再寫折子問過皇帝後才發落呢!
不過四阿哥這樣公事公辦又不擅自做主的態度,皇帝還是很喜歡的,轉頭就寫了回復,讓四阿哥不必動手,會派人過去收拾的。
換個縣官不是什麼大事,讓新縣官審張縣官就是了,沒必要耽誤四阿哥的正事。
四阿哥巴不得如此,回頭直接把張縣官一家交給新來的縣官去審問,只讓蘇培盛繼續留意,自己就帶著十三阿哥繼續盯著修繕河道之事。
把張縣官一家關起來當天,胡嬤嬤和春喜就給放了回來。
春喜有些害怕,胡嬤嬤倒是一臉淡定,在牢裡就安撫春喜說耿奕很快就會派人來救她們的,根本不不必擔心。
果然前後才沒多久,半天都不到,兩人就回來的。
耿奕安撫了兩人幾句,還給了一個厚實的荷包給她們壓壓驚,此事算是過去了,更是大功一件。
每天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兩個一大早就要出門,中午可能回來歇一下,有時候懶得回來就讓廚房那邊做點干糧帶上,快天黑的時候才回來。
耿奕想著兩人每天消耗大,營養得跟上。
早飯晚飯就得吃好的,尤其早飯要吃好一點,才能精神抖擻去干活。
每天就讓廚房變著花樣給他們做早飯,全是高熱量的,各種包子、面條、燒麥甚至炒飯,務必填飽肚子才出門去。
晚飯是葷素搭配,今晚耿奕讓廚房做一道酸梅蒸鴨。做法不難,就是用馬廚子親手做的酸梅醬在鴨肉上塗滿再一起蒸,之後鴨肉就是酸酸甜甜的味道,特別開胃。
另外是一道耿奕以前最喜歡的梅菜扣肉,切片的五花肉和梅干菜分別炒過後擺在大碗裡隔水蒸一個時辰,出鍋後倒扣在盤子上就行了。
這菜不難,唯獨五花肉要切得薄,不能太薄不然一夾就破掉,太厚的話就很難入味,要剛剛好才行,需要廚子刀功了得。
做好的扣肉入口即化,因為有梅菜干的味道絲毫不膩人,十三阿哥尤其喜歡,頻頻下筷子的。
最後是一道釀豆腐,在豆腐上切一刀,把切好的肉碎塞進去,澆上醬汁,然後再隔水蒸。吃著的時候豆腐裡有肉香,可以一口一個。這道菜就很得四阿哥喜歡了,清淡而不肥膩。
第二天就換一道雪裡藏珍,用的是蝦肉和魚肉一起隔水蒸,另外再放蛋清和火腿,吃著極為鮮美。
還做了一道素的佛跳牆,用的是筍片、冬瓜、豌豆、素雞、胡蘿蔔、香菇和芋頭等等,把芋頭放在蒸碗的最下面,其他食材一點點整齊壘上,然後加上調料後隔水小火蒸。
哪怕沒有一點葷菜,這道素的佛跳牆依舊是不輸的鮮味。
還有醉蝦、雪菜蒸黃魚,雖說大多是河鮮,卻每天都不重樣。
十三阿哥感覺每天雖然累,但是想著回去能有好吃的,渾身都充滿了干勁,人都比之前壯實了不少。
他忍不住對四阿哥感慨道:「有小嫂子在,都不用擔心會瘦了。」
十三阿哥比較擔心自己這麼吃下去,會不會要變得圓潤起來?
等以後回京的時候,皇帝看見他來受罰不但沒瘦還胖了,會不會覺得自己辦差不夠用心的?
嚇得十三阿哥晚上吃飯的時候都比平日少動筷子,耿奕還以為今晚的飯菜不合他胃口,還是四阿哥問了才好笑道:「十三弟胡思亂想什麼,你這是壯實了,哪裡就圓潤了?」
就十三阿哥這年紀吃得多動得多,想胖是不太可能的。
而且耿奕注重養生,晚飯也不上重口味的大魚大肉,白肉為主,偶爾有紅肉,分量剛好,不會吃不飽,但是也不會吃撐了,根本不會有積食的可能。
加上兩人白天一直在河岸來回走活動,根本停不下來,消耗也大,怎麼可能變胖呢?
十三阿哥這才放心下來,又恢復了原本的好胃口。
白天去河邊督工,晚上他們吃完飯後,四阿哥就會帶十三阿哥到書房來分享得到的新消息,又或者說說工程進度的問題。
十三阿哥感覺在這裡比在宮裡還自在,每天晚上四阿哥都會耐心教導和指引,讓他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今晚也不例外,十三阿哥跟著四阿哥進書房後,蘇培盛就在門口候著了。
四哥把手裡的信箋遞過去給他:「十三弟看看這個。」
十三阿哥看著信箋上寥寥幾句話漸漸皺眉道:「太子二哥剛被廢,不是大哥先出頭,而是八哥嗎?」
這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想一想卻也在情理之中。
大阿哥一直不得皇帝喜歡,最近終於得了兒子,整天圍繞兒子轉悠,根本就沒有爭的心思。
三阿哥如今沉迷修書,每天除了去翰林院就在家裡逗弄兒子,壓根對外邊的事不感興趣的樣子。
五阿哥是皇太後養大的,滿語都說不利索,就更別提了。
七阿哥跟個隱形人一樣,從來不怎麼在人前出現,更因為腿腳的問題早就歇了心思。
八阿哥一直爭強好勝,又是當初最年輕的貝勒爺。雖說生母的出身不夠高,但是他早早就被抱到惠妃那邊養大,身份上也算過得去。
要是大阿哥那邊的人願意支持他,那八阿哥的勝算就很高了。
十三阿哥掃了眼後邊就問道:「四哥,八哥這是打算拉攏九哥、十哥和十四弟嗎?」
看到八阿哥最近頻頻去宮裡找這幾個阿哥,他就有這樣的猜測。
四阿哥輕輕點頭:「不錯,我剛接到消息,八弟去找九弟,是希望九弟能出錢幫忙。十弟的話是拉攏他母族的人支持自己,十四弟在武藝上十分有天賦,皇阿瑪也有讓他掌兵權的意思。」
金錢、人脈、兵權,這三個阿哥都有了。
只要把他們幾個拉攏住,八阿哥的贏面算是穩穩妥妥的。
十三阿哥皺著眉頭,他不在乎八阿哥是不是會贏,而是在乎另外幾個阿哥會不會因為八阿哥而被卷入這旋渦當中:「四哥,要不要寫信提醒他們幾個?」
剛說完,他又覺得不妥。這信箋送進宮裡,要是被誰看見都不好。
而且他們兩個遠在越河這邊,卻那麼快得到京城裡的消息,皇帝知道後會不會多想呢?
四阿哥看著十三阿哥一張臉皺成一團的樣子就笑道:「放心,小九他們幾個會處理好的。」
十三阿哥一臉「他們真的可以嗎」的表情,四阿哥就好笑道:「他們就是小事糊塗,大事上不會犯傻的。」
反正十三阿哥還是有點擔心,卻沒想到宮裡的九阿哥前陣子見八阿哥忽然登門來也是一臉疑惑。
後來聽著八阿哥的來意,九阿哥似乎不意外,卻露出為難的表情道:「八哥該知道我之前因為當鋪的事給國庫填補了一筆錢。」
八阿哥點頭道:「此事我知道。」
就是九阿哥一直做買賣,手裡的錢應該不止填補國庫那些,其他的呢?
九阿哥就繼續道:「四哥不是去越河,那麼遠的地方怎麼能沒有銀錢傍身。但是八哥你知道四哥一向過得儉樸,買賣也剛做起來,我擔心四哥錢不夠花,送行的時候就把我手裡頭的錢都送給四哥了。」
所以他如今身上沒剩下多少錢,九阿哥讓金福送來賬本道:「下月分紅該是有一些,八哥到時候還需要的話來找我就是了。」
九阿哥聳聳肩,又讓人拿來錢匣子,裡面只有一張銀票:「我只有這麼多,八哥先拿去用著吧。」
八阿哥哪裡能伸手,就剩下這麼一張他要拿走,九阿哥以後用什麼?
在宮裡哪怕吃喝不愁,光是打點上面的花費就不少。
九阿哥這一張銀票,估計湊合到下一次拿到分紅的時候是差不多,顯然是算好了的。
八阿哥無奈道:「九弟哪裡的話,要是你這邊不夠用,可以派人跟我說一聲。」
九阿哥笑道:「那就先多謝八哥了,我湊合用著應該行的。」
不夠用就去十阿哥那邊打秋風就行了,當然這話他沒跟八阿哥說。
因為八阿哥轉頭就去找隔壁的十阿哥了,推心置腹一番,婉轉說了自己想要爭一爭,希望十阿哥能夠支持一二。
十阿哥不太聰明,卻也不傻,明白八阿哥是想要借用他母妃留下的人手了。
這些人是他在宮裡保命的關鍵,有什麼急事才會用上,如今被八阿哥借走之後真會還回來嗎?
但是八阿哥都開口了,十阿哥也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好在十福晉遠遠見十阿哥一臉為難的樣子,就佯裝不舒服讓身邊的宮女去叫他過來,然後把十阿哥留在房裡。
八阿哥遲遲不見十阿哥出來,無奈告辭,又去了十四阿哥那邊。
誰知道他剛說完,十四阿哥就一臉苦惱道:「八哥,我每天要上堂讀書練武,回來還得做功課,又沒到上朝的年紀。」
聽著十四阿哥的語氣有些松動,八阿哥就笑道:「不必十四弟做什麼,偶爾在皇阿瑪面前給我美言幾句就好。」
十四阿哥就點頭答應了,送走八阿哥沒多久,九阿哥和十阿哥就過來了:「怎麼樣,你答應八哥了嗎?」
聞言,十四阿哥就奇怪道:「八哥就讓我在皇阿瑪面前給他美言幾句,這事不難,我就答應了。」
九阿哥坐下後就道:「原來如此,八哥剛去我那邊是借錢的,去小十那邊是借人。」
十四阿哥一怔,來回看著兩人問道:「你們沒借吧?」
九阿哥搖頭:「我送行的時候把剩下的錢都給四哥了,畢竟四哥去那麼遠的地方,沒點錢就手怎麼行。」
十阿哥就道:「我正不知道怎麼婉拒八哥,福晉就把我叫進去了。」
九阿哥就笑道:「十弟妹倒是比你機靈。」
畢竟八阿哥怎麼想追問,也不可能真跑進去問的。
就是這次沒問到,下次估計八阿哥還是會去找十阿哥。
十阿哥皺眉道:「怎麼辦,真要借嗎?」
九阿哥敲了敲他的腦袋:「小十你這裡面裝的是水吧,晃一晃看看能不能聽個響聲?」
十阿哥氣得拍開他的手道:「九哥,認真點,我們在說正經事。」
聞言,九阿哥就嘆道:「你真借了,那就是跟八哥站在同一條船上了,小十你想清楚了嗎?」
比起他們兩個,十阿哥的身份更加敏感,也就是在太子之下。
如果他站在八阿哥身邊,就等於給了八阿哥一大助力。
十四阿哥抿唇道:「要是八哥贏了,十哥你就危險了。但是八哥要沒贏的話,十哥你也不怎麼安全。」
十阿哥摸著腦袋道:「我幫不幫都危險,你們說怎麼拒絕比較好?」
十四阿哥就提議道:「不如我們跟皇阿瑪說說,也一起出去辦差什麼的?」
九阿哥搖頭:「十四弟就別想了,我們幾個光頭阿哥能辦什麼差事?再想想別的法子。」
總不能每天躲開八阿哥,幾人正發愁,好在皇帝一道聖旨下來救了他們。
皇帝把八阿哥後邊的阿哥們都開始封爵,說明他們能夠出宮建府了。
除了十阿哥被直接封為敦郡王,九阿哥、十二阿哥、十四阿哥都被封為貝子。
九阿哥看弟弟居然超過自己一頭,也怪郁悶的,不過也能明白十阿哥的身份自然跟他們不一樣,很快就釋然了:「快收拾東西,我們能出宮建府了!」
他們終於能出宮了,心心念念多少年的事,總算能實現了。
幾人的府邸早些年已經開始建了,這會兒只要打掃干淨就能帶著行裝直接入住。
九阿哥的府邸就在八阿哥旁邊,大門和府邸的規格要小一點,不過他還是很滿意的。
既然幾個阿哥被封為郡王和貝子出宮,就不必繼續在宮裡上課讀書。
九阿哥簡直心花怒放,然後皇帝冷不丁道:「秦先生跟小九十分談得來,他對西洋器具也頗為熟悉又感興趣,以後就跟著小九吧。」
他一愣,連忙謝恩,把秦然接進自己府上。
自己跟秦然的關系確實不錯,但是秦然也沒忽略另外兩個阿哥,關系都頗為親近,並沒有偏頗。
不過皇帝還是看出來,秦然更偏向九阿哥一點。
九阿哥有點納悶,皇帝究竟怎麼看出來的?
還是說,在宮裡面的事,有什麼是皇帝不知道的?
思及此,九阿哥想到八阿哥去找他們三個阿哥說的事,皇帝是不是也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他頓時慶幸三人都沒答應八阿哥,回頭還私下跟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偷偷提了此事,讓兩人更是暫時避著八阿哥比較好,別是被皇帝誤會他們三個真要跟著八阿哥大干一場!
九阿哥索性帶著十阿哥出門去各個買賣巡視一番,交代門房說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產業太多令人頭疼估計要出去好多天之類的。
八阿哥每次派人來都是白跑一場,十四阿哥索性就留在校場練武不怎麼回來了,恨不能跟武師傅回家繼續指點的。
校場到處都是人,人多嘴雜,還隔牆有耳,八阿哥也不可能跑去跟十四阿哥私下說什麼,只好作罷,心裡別提多郁悶了。
他忍不住跟八福晉抱怨道:「明明以前我跟他們三個的關系不錯,這才多久的功夫,他們幾個就對我避而不及了?」
八福晉挑眉道:「有些人只能共患難不能共富貴,爺就別白費功夫了。牛不肯喝水,你還能強行按下它的頭嗎?」
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明顯是不想跟著八阿哥去爭,八阿哥三天兩頭去找他們有什麼用呢?
八阿哥有點心塞,畢竟他這些兄弟裡面,竟然就沒一個要站在自己這邊的,除了算是表態的大阿哥了。
幸好還有張明德在,自己迷茫的時候,還能指點一二。
另外有明珠在,哪怕明珠如今失勢,但是受死駱駝比馬大,總歸有些用處。
明珠多年來的人脈也能用上,起碼讓八阿哥也有了不少幫手。
思及此,八阿哥心裡頭才舒服了一點,打算找張明德問一問,身邊這幾道紫光代表的阿哥們沒能籠絡住,是不是能另辟蹊徑?
沒等張明德掐指算出什麼來,心腹侍從就慌張進來,被門檻絆倒直接摔在八阿哥面前,把他嚇了一大跳:「冒冒失失做什麼……」
侍從連忙爬起來小聲稟報道:「主子,大事不好,納蘭大人病倒了!」
八阿哥大驚失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太醫過去了嗎?」
侍從摔狠了爬不起來,索性趴著答道:「聽聞納蘭大人在家中忽然暈了過去,府裡已經遞牌子請太醫過府。」
至於明珠如今究竟怎麼樣,他就探聽不到了。
八阿哥心神不寧,轉頭進書房見了張明德:「納蘭大人病倒了,還請張先生算一算。」
張明德一愣,掐指算了算後搖頭道:「納蘭大人這次十分凶險,還請八阿哥心裡有數才好。」
這話一出,八阿哥更是心亂如麻。
他讓人留意明珠那邊的消息,一等就是三天。
太醫過去了一個,後來又去了兩個,再之後就是傳來明珠病重的消息。
八阿哥還想著會不會是人雲亦雲,誰知道半個月之後,明珠就藥石無醫,病死在府上。
他久久坐在書房當中沒能回過神來,一時覺得張明德確實有幾把刷子,竟然真的說中了,然而心裡擔心明珠一死,兩人之間的合作就到此為止了。
明珠的三個兒子,長子和幼子早早去世了,只留下二子納蘭揆敘倒是官運亨通,並沒有受明珠被皇帝厭棄所影響,如今已經是工部侍郎了。
此人的才學不如長子,是個沉默務實之人,卻有幾分迂腐之氣,未必會願意幫八阿哥一把。
但是八阿哥不願意放棄,打算前去一試。
第45章
明珠突然病亡, 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
雖然他已經是上了年紀的人了,但是之前還精神奕奕到處奔波的人忽然就沒了,還是讓人十分吃驚的。
哪怕明珠已經不被皇帝重用,卻依舊有個好兒子在, 上門祭奠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八阿哥也特意上門去, 對著迎客的納蘭揆敘道:「二公子, 還請節哀。」
納蘭揆敘點點頭:「有勞八阿哥特意上門來。」
八阿哥就趁勢勸慰道:「納蘭大人之前跟我相談甚歡, 我對他頗為敬重,如今他突然病亡,實在叫人遺憾。」
聞言, 納蘭揆敘依舊點點頭,然後去接待其他上門來的客人了。
等客人都散去,八阿哥留到最後還沒離開。
納蘭揆敘似乎也明白八阿哥想要一個答案, 於是把人請到後邊的書房道:「八阿哥特意留下,想必是要問問在下的意思。」
八阿哥就笑道:「二公子是個聰明人。」
納蘭揆敘扯了扯嘴角道:「其實我一直不贊同阿瑪的心思,可惜阿瑪鑽進死胡同裡怎麼都不肯出來。這次也是因為他各處奔走,過於疲憊才會突然病倒的。起初阿瑪已經感覺有些不適, 卻只以為是疲倦罷了,這一拖就耽誤了病情。」
八阿哥聽得心裡咯噔一跳,他沒想到明珠竟然是因為各處奔走把原本的人脈圈回來而累病的, 尤其明珠就是為了他奔走的,如今人死了,納蘭揆敘更不可能答應了。
果然納蘭揆敘說道:「雖然是阿瑪堅持才變成如今這樣,我並不怪八阿哥, 但是八阿哥還請回吧。那些事隨著阿瑪去了, 就該就此結束的。」
明珠都不在了, 八阿哥還間接讓明珠病死了, 納蘭揆敘不把人直接打出去,已經很給八阿哥面子了,怎麼可能繼續幫忙呢?
至於明珠那些人脈轉到八阿哥手上的事,更是不可能了。
八阿哥張了張口,到底還是道:「我也沒想到會是如此,還請二公子多想想,等以後我再登門拜訪。」
他感覺納蘭揆敘如今沉浸在明珠病死的悲傷之中,才會斬釘截鐵地拒絕自己,過陣子冷靜下來就未必了。
納蘭揆敘卻搖頭道:「我跟阿瑪不一樣,八阿哥還是死心吧。我對如今的生活很滿意,也沒有改變的意思,請!」
人都下逐客令了,八阿哥只好回來,滿臉陰沉之色。
八福晉一看就問道:「怎麼,明珠家的二公子不願意幫忙?」
八阿哥嘆氣道:「何止,聽著那意思,他就要跟我徹底劃清關系。」
八福晉跟八阿哥的想法一樣:「明珠剛死,他這樣也正常,過陣子就好了。」
八阿哥卻覺得納蘭揆敘不是那麼容易改主意的人,只得暫時放下。
好在他沒有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裡面,除了明珠這邊,八阿哥跟其他大臣私下都有聯絡。
不少大臣都願意支持八阿哥,讓他心裡大定。
這天早朝的時候,有御史提出,皇太子既然罷黜,就該選出新的太子來,太子之位如何能一直空置呢!
其他大臣紛紛附和,皇帝坐在上首微微抬眼道:「那依照眾卿家的意思,誰是最適合當太子的人選?」
大臣們有提出大阿哥的,有提出三阿哥的,有提議八阿哥,甚至還有提議十四阿哥的。
反正好幾派人,然而推舉八阿哥的大臣是最多的。
大阿哥被提議的時候後背一寒,回頭看了一眼,想著究竟是誰坑自己。
然而聽到後來,他又放心了,大臣們七嘴八舌提議那麼多,皇帝也不會只關注到自己的。
果然皇帝聽完後只點頭道:「行吧,朕考慮一下。」
八阿哥一聽,心裡忍不住澎湃起來,皇帝真的會選出新的太子,會是誰,是自己嗎?
下朝後皇帝回到御書房,李德全把伺候的宮人都打發走,還關上門後,皇帝就狠狠砸了桌上的折子,滿臉怒氣:「看看,這一個個看著太子被廢後那幸災樂禍的樣子,恨不能再踩上兩腳。」
太子到底是他親自撫養長大的,皇帝還以為今天會有大臣建議重新復立太子,誰知道一個都沒有!
尤其這些人竟然一個個都選了八阿哥,看樣子八阿哥私下沒少活動!
皇帝發怒之後又恢復了原本的神色,李德全彎腰把折子重新撿起再整理好,然後泡了茶送過來。
見著皇帝似乎平復下來,李德全心裡才悄悄松了一口氣。
皇帝卻忽然放下茶盞道:「讓人去越河那邊看看,問問老四。」
問四阿哥什麼,自然是問他,誰是適合當新太子的人選了。
李德全應了,連忙吩咐人快馬加鞭過去。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依舊一大早去了越河那邊,耿奕如今每天都起來陪著吃早飯後再回去睡個回籠覺,日子過得美滋滋的。
冷不丁她被胡嬤嬤推醒,還感覺奇怪。
畢竟耿奕睡回籠覺的時候,從來都沒人來打擾過的:「怎麼了?」
胡嬤嬤連忙道:「宮裡派信使來尋四阿哥,就在外頭候著。」
耿奕嚇得趕緊起來見人,信使低著頭,只說皇帝有口信要親自見四阿哥,她就道:「爺和十三爺每天一大早就去越河那邊督工,一般傍晚才會回來,要是不著急可以在府裡等一等。」
信使自然是著急的,耿奕就讓小李子帶著信使去河邊尋四阿哥。
畢竟他們做督工的總不會在一個地方呆著,一路沿著河岸往上走,小李子也只能帶著信使一路走。
好在四阿哥今天沒走太遠,信使很快就見著人了。
四阿哥還納悶皇帝怎麼忽然派信使來,尋了個清淨的地方聽完,面露詫異。
看信使還等著回復,四阿哥就沉吟道:「太子二哥是皇阿瑪一手培養出來的,兒臣暫時沒想到有誰比太子二哥更合適的人選了。」
這也是心裡話,畢竟太子哪怕性子不夠好,卻是文武雙全,完全是皇帝手把手教出來的,其他阿哥們哪怕再厲害也是遜色一些,根本無法比擬。
皇帝忽然要選新太子,要挑個比原本太子還好的人,四阿哥是想不到的。
信使反復記下四阿哥的話,行禮後就告辭,准備快馬加鞭回去復命的。
人一走,十三阿哥才過來小聲問道:「四哥,皇阿瑪真要選新的皇太子嗎?」
四阿哥也是一臉疑惑:「我也不知道,可能吧。」
他琢磨著皇帝是不是也在猶豫選誰,確實其他阿哥都比不上原本的太子,這才問完大臣問完其他阿哥們,還特地派人過來問自己?
反正四阿哥感覺剛才的回答沒什麼問題也就放下了:「好了,我們繼續巡察,此事我回頭讓人留意一下就好。」
十三阿哥點點頭,反正他們如今離開京城,消息沒那麼靈通,也只能這樣了。
信使快馬加鞭回宮後把四阿哥的話一字不漏地重復了一遍,皇帝聽完只微微頷首,就揮手讓信使退下了。
皇帝摸著胡子,臉上的表情不顯,李德全卻看出皇帝對四阿哥的答案挺滿意的。
果然皇帝開口道:「老四的性子看著沉悶,倒是挺會說話的。」
四阿哥看似是在誇太子,不就是在誇皇帝嗎?
皇帝天賦異稟,能力出眾,親自培養的太子才厲害啊!
他又輕輕嘆氣道:「要是大臣們跟老四這樣實在就好了。」
四阿哥說得是實話,其他阿哥能摸著自己的良心說比太子還要出色嗎?
那些大臣是睜眼瞎嗎,能看不出來?
說到底,不過是利益二字罷了。
阿哥們誰許了好處,大臣和背後的家族願意輔助,得這個從龍之功,為的是以後能得到更大的利益!
第二天早朝的時候,大臣們再次提起推舉新皇太子之事。
比起昨天,今天大臣們就更統一了,大部分支持的都是八阿哥。
昨天夾雜著大阿哥、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已經寥寥無幾,余下一些沉默沒摻和進來的大臣,比如納蘭揆方,以佟國維、馬齊、阿靈阿、鄂倫岱等的重臣卻也開始支持八阿哥。
皇帝大感意外,只道:「朕最近時常夢見太皇太後,聆聽她的教誨。她說太子只是病了,又被奸人所蠱惑才性情大變,朕深以為然。如今有院首妙手回春,太子的身子骨也越發好了起來,性情亦恢復到以前。」
大臣們一怔,面面相覷,皇帝這是要重新把太子復立?
這讓他們大為詫異,佟國維反應最快,立刻拱手道:「微臣贊同復立太子。」
其他大臣紛紛跟著附和,納蘭揆方也低頭應和,嘴角卻露出一絲不著痕跡的諷刺。
八阿哥整個人都愣住了,也不敢抬頭,等下朝後回復還有些渾渾噩噩的。
八福晉有些擔憂看著他,得到消息後她也大為不解,皇帝這是做什麼,耍人嗎?
「爺,皇上究竟是什麼意思?」
八阿哥苦笑道:「能是什麼意思,不過是一時氣憤廢掉太子就後悔了,於是想辦法把太子立回來。正好還可以試一試,看哪個傻子會先跳出來。」
沒想到有一天,他就是那個傻子。
自己早該想到了,皇帝那麼偏愛太子,哪裡舍得真的廢太子呢?
可憐他到處奔波,四處籠絡,許出了不少好處,畫了多少大餅,如今在那些臣子心裡,自己是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八福晉安慰八阿哥道:「爺別灰心,皇上能廢太子一次,就可能廢第二回 ,我可不覺得太子是病了,他就是這個德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八阿哥打斷她道:「好了,這話就別說了,免得隔牆有耳。」
他拍了拍八福晉的手背又道:「不過你說得對,我得耐心一點。」
八阿哥也不相信太子就那個性子,皇帝之前忍不下,後來還能忍得住嗎?
京城裡廢太子後又重新復立太子的事傳到四阿哥這邊,已經是塵埃落定了。
十三阿哥就納悶了:「皇阿瑪這是做什麼?」
四阿哥搖搖頭,覺得皇帝的心思難測,此事未必就結束了。
果不其然沒多久就傳來消息,皇帝因為眾臣一致推舉八阿哥之事重責佟國維、馬齊等人,尤其馬齊被革去了大學士一職,予以拘禁之罰。
最讓人玩味的是,皇帝把馬齊拘禁後交給八阿哥來督察。
換言之,讓八阿哥來負責馬齊的拘禁。
甚至馬齊的三弟馬武、四弟李榮保及其族人都受到牽連,被革職的,也有被禁足的。
四阿哥把消息告知十三阿哥,後者沉吟片刻道:「皇阿瑪這是讓曾經支持八哥的大臣跟他交惡了,截斷了他們以後的來往。」
馬齊不知道會不會被重新放出來,但是皇帝把此事交給八阿哥,八阿哥不能不做,做就肯定得罪人了。
其他重臣看見馬齊的下場,能不離八阿哥遠遠的嗎?
不管八阿哥以前畫了多少大餅,這時候大臣們都不敢碰了,誰碰誰倒霉,哪個還敢啊!
可以說皇帝親手斷絕了八阿哥以後的可能,顯然不會讓八阿哥再繼續蹦跶,籠絡群臣了。
四阿哥看著十三阿哥贊許地點點頭:「十三弟想得不錯,皇阿瑪正是這個意思。」
皇帝簡簡單單一個動作,就直接把八阿哥以後的路都斷絕殆盡了。
四阿哥心裡不由感慨,馬齊是個人才,如今牽連到爭儲的旋渦當中被革職,實在是太可惜了。
對八阿哥的話,四阿哥就感覺這個弟弟實在太急躁了一點。
哪怕八阿哥也沒想到事情會走到這個地步,去見馬齊的時候都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或者說什麼話了。
馬齊只拱手行禮道:「有勞八阿哥了。」
他如今是罪臣,就只能聽命行事,跟著八阿哥去了拘禁的地方。
是個不大的院子,周圍都是侍衛把守,不過馬齊一個人住的話已經足夠了。
八阿哥道:「回頭會有人送吃食進來,若是馬齊大人有什麼需要也可以吩咐,外頭都有人守著。」
馬齊哪裡敢吩咐什麼,只應了是,低著頭進了院子。
八阿哥看著侍衛把院子大門關上還鎖上,交代侍衛們不要苛待馬齊,這才離開的。
他回去後郁郁寡歡,張明德來了都沒能讓八阿哥提起精神來。
張明德掐著指頭,低聲道:「八阿哥,那一位如今紫氣已散,不過是苟延殘喘。若是八阿哥著急,在下能耗費十年陽壽來出手相助。」
八阿哥一怔,這才抬起頭來問道:「張先生打算怎麼做?」
張明德故作神秘道:「在下曾有一符,只要得到生辰八字後開壇,就能讓對方壽命腰斬甚至當場斃命。」
這話嚇得八阿哥豁然起身,臉色直接沉了下去:「不行,此事不可為!」
哪怕他再想爭那個位子,直取太子的性命這種事是做不出來的:「張先生以後別提這個,那個符也立刻燒掉,這話爛在肚子裡!」
八阿哥斷然拒絕,張明德就勸道:「若是太子不在,那麼八阿哥就是最大的人選。」
聞言,八阿哥還是擺手道:「不行就是不行,這事不要再說了。」
他哪怕就此成功了,弒兄這個罪名也會牢牢戴在頭上,令自己都不齒:「來人,送張先生回去。」
八阿哥對外面進來的心腹侍從使了個眼色,張明德被送回去院子後,周圍就有侍衛把院子包圍起來,顯然不讓張明德出去了。
哪怕裡面,伺候的下人也緊緊盯著張明德,免得他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
八福晉知道後也嚇了一大跳,對八阿哥道:「爺,此人恐怕不能留了。」
如此膽大妄為,誰知道張明德以後會做出什麼來?
八阿哥有些猶豫,畢竟張明德這個神算還是很好用的,除了膽子太大之外沒什麼毛病:「暫時先讓人盯緊了,只要他不亂來就沒什麼。」
八福晉卻不這樣覺得,只認為留下張明德是後患無窮。
不出幾天,京兆尹忽然帶差役上門來索要張明德,對八阿哥道:「此人到處招搖撞騙,四處斂財,手上還有幾條人命在。微臣是順藤摸瓜後發現此人,要緝拿歸案,還請八阿哥行個方便。」
八阿哥滿臉詫異道:「這怎麼可能?張先生不是神算嗎?」
怎麼還招搖撞騙,四處斂財,甚至手裡有人命?
但是京兆尹絕不會說謊,八阿哥就帶他去了張明德的院子,看著對方被差役帶走。
張明德滿臉驚慌道:「八阿哥救我,救命啊!」
京兆尹吩咐差役把張明德的嘴巴堵上,對八阿哥行禮後就離開了。
八福晉匆匆趕來,看見離開的京兆尹和帶走的張明德小聲問道:「爺,張明德會不會在牢裡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八阿哥開始後悔沒聽八福晉的提議,早早把張明德弄走或者直接變成啞巴,就不會有後邊這麼多的事了。
可惜如今後悔也太遲了,他嘆氣道:「只盼著他能管好自己的嘴。」
但是很顯然,張明德不但沒管住,還開始胡說八道起來。
皇帝看見京兆尹送來的折子,氣得砸在地上:「此事都是真的?」
折子上寫了張明德給八阿哥算命說是貴人之相,還要幫八阿哥咒死太子。
京兆尹答道:「算命之事是真的,罪人曾在最近跟身邊人提及過。至於詛咒之事,罪人跟八阿哥提起過,但是被八阿哥拒絕了。」
聽說八阿哥拒絕了,皇帝這才皺眉道:「也罷,這樣的人不必留下了。」
張明德這人之前的所作所為就是個惹事精,哪裡有爭鬥就去哪裡,為了達到目的什麼手段都敢用,也不知道為何還闖出點名聲來,被人推薦給了八阿哥。
八阿哥還真信了張明德是個神算子,其實這人不過是個有點小聰明的騙子罷了!
皇帝越想越生氣,想到自己的兒子被一個騙子給騙得團團轉,就更加心塞的。
尤其這個騙子還膽大妄為,准備詛咒太子,哪怕是個沒本事的騙子,光是有這個想法就該死!
京兆尹回去後就派人在牢裡收拾了張明德,師爺什麼都沒敢問,明白此事牽扯到阿哥們,悄然無聲解決掉是最好的,對外只說張明德突發急病死在牢獄當中。
皇帝心裡不痛快極了,想找個人說話,卻坐在原處久久沒能想到誰。
大阿哥是個沒腦子的,跟他說幾句話就要給氣得半死,還不如不見,皇帝還想多活幾年的。
三阿哥這個書呆子,說話一板一眼的,實在無趣得很。
八阿哥的話,皇帝暫時壓根不想見他。
五阿哥太孩子氣了,七阿哥就算了,九阿哥和十阿哥出宮建府後帶著十四阿哥都玩瘋了,整天不著家的。
十二阿哥被蘇麻喇姑養得性子極為沉穩謹慎,話比四阿哥還少,問一句才回一句,也是沒意思極了。
余下的都是幾個年紀小的阿哥還在上學呢,皇帝放松的時候會叫他們過來問幾句功課,如今心情不好就別嚇著孩子了。
皇帝就問起身邊的李德全道:「越河那邊進行得如何了?」
李德全不知道皇帝為何問此事,還是連忙答道:「回皇上,越河那邊的消息傳來,一切有條不紊的。河道的泥沙已經被清理得差不多了,水深已然確定,石料都運過去,匠人們開始動工的。」
皇帝聽後就點點頭道:「既是如此,工匠直接開工就行了?」
李德全應道:「是,當地官員跟著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巡視河道。四阿哥說河道清理好了,以後還會有泥沙過來,需要定期清理,要人時常盯著。堤壩按照圖紙來,建好後也得定時檢查,免得有開裂等小問題沒及時發現,會釀成大禍。」
皇帝再次點點頭,四阿哥務實,還知道靈活變通。
清理河道不是一次兩次就行的,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堤壩也需要保養和檢查,而不是建好後就扔著不管了,以為萬事大吉的。
「那就讓當地官員接手此事,叫老四和十三回來。」
李德全聽得一愣,立刻應下去吩咐了。
他知道皇帝不會讓兩位阿哥在外頭太久,還以為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好歹在外邊歷練一兩年才回來,誰知道這才幾個月就叫回來了?
耿奕在後院正指揮馬廚子的幾個徒弟和丫鬟把小蝦曬起來,一網子撈起送過來的大蝦,還夾雜著不少小蝦,廚房自然看不上要扔掉。
被她知道後就留下了,曬干後能入菜,還能腌成小菜的。
這些蝦雖然小,做主菜有點寒酸,添進菜裡一起炒,卻能平添不少鮮味。
曬干後也容易儲存,放在干燥的地方一兩年還是可以的。
馬廚子感慨耿奕真會持家,耿奕心想她這不是沒事做嗎?
她又不用去河道那邊做督工,又不樂意跟當地那些夫人們寒暄,最多就跟老大夫聊一聊藥方,再請教一下把脈的技術。
附近的鎮子又遠,馬車過去得兩個時辰,也沒什麼店面能逛,耿奕還不如呆在家裡面呢!
不過她每天早上起來陪四爺吃完早飯後睡個回籠覺,下午再琢磨吃什麼也過得挺充實的。
哪想到京城的信使又來了,然後帶來一個消息,皇帝要召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回京了!
耿奕一時心情復雜,說好要呆個三五年的呢,她連以後吃什麼干貨都開始准備了啊!
四阿哥看她的臉色不由好笑道:「怎麼,你不想回去嗎?」
耿奕搖頭道:「不是,就是我原本以為要呆很久,每天努力讓人收拾院子,再整理出更多能吃的菜式來,忽然之間就要回去了……」
那她之前忙裡忙外為了什麼,那些干貨作為特產帶回去嗎?
仔細想想,也不是不可以!
耿奕立刻又打起精神來道:「那我這就開始讓人收拾,爺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四阿哥想了想道:「河道那邊需要交代清楚,怎麼也得三五天之後才行。」
三五天足夠整理收拾好了,耿奕就點點頭開始一疊聲吩咐,讓人先把不用的東西開始整理到籠箱去。
她剛才沮喪,然後忽然又振奮起來,精力活潑去吩咐開去,四阿哥看著不由好笑。
十三阿哥其實也十分疑惑:「四哥,皇阿瑪這麼快就原諒我,讓我們回京去了?」
其實如今太子被廢掉後又給復立,加上後邊成年的阿哥們都出宮建府,封爵封王了,京城如今的勢力分布比他們離開前還要復雜,這時候回去並不是特別好的時機。
四阿哥卻笑道:「我們總不能一直留在這裡,皇阿瑪或許有他的考慮。如今最重要的是把督工的事辦好,不留禍根。」
因為原本以為他們會呆很長時間,對跟著的官員們要求就不高,如今就得使勁敲打起來,讓他們能夠盡快接手的。
當地官員是叫苦不迭,恨不能求四阿哥他們多留一陣子,讓人有點喘息的時間。
那麼多事一股腦要接過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頗有些手忙腳亂。
然而京城這時候又派人來宣旨,四阿哥匆忙回去,只來得及換上干淨的衣袍就跪下聽旨。
就聽高太監宣旨,四阿哥對修繕河道有功,被皇帝封為雍親王,至於十三阿哥也被封為貝子,回去也能出宮建府了,兩人立刻謝恩。
四阿哥讓蘇培盛遞去荷包,拱手道:「有勞高伴伴了。」
高太監連忙謙虛道:「這等好差事不知道多少人要擠破頭去搶,是奴才的運氣好,也能來沾沾雍親王的喜氣了。」
耿奕懷疑皇帝是不是算好的,他們這邊收拾得差不多了,這時候也可以出發回京城。
高太監這時候過來宣旨,四阿哥就能從越河風風光光回京城去的。
該說皇帝還是挺貼心的,對四阿哥這個兒子也頗為喜歡,不想他委委屈屈出來,然後再委委屈屈回京嗎?
不得不說,四阿哥作為雍親王回去,甚是體面。
高太監還帶來四福晉的信使,四阿哥一看,知道李側福晉生下一個小阿哥,如今母子平安。
另外就是鈕鈷祿格格也在前陣子因為難受請了大夫,被診出有喜了,約莫三四個月的樣子,算得上是雙喜臨門了。
四阿哥十分歡喜,帶著耿奕出發回京了。
回去的路上不用太趕,比起之前走得就要慢一些,偶爾住驛站,偶爾住在客棧,甚至是當地鄉紳的別院。
他們出京的時候用了大半個月,回去就花了一個多月才到。
四阿哥帶著十三阿哥先回府洗漱換了一身衣服之後就進宮面聖謝恩,耿奕下車的時候感覺有點暈,腳下險些踩空,被胡嬤嬤扶著才沒摔著了。
四福晉見耿奕臉色發白,以為是趕路太累了,連忙道:「你先回去歇一歇,等會讓李大夫過去診脈一二。」
耿奕點點頭,見鈕鈷祿格格挺著微凸的肚子一臉擔憂看過來,就笑道:「妹妹別擔心。」
她被胡嬤嬤一路小心扶著回去,躺下後還感覺昏頭轉向的,勉強閉上眼讓如玉幫著洗臉擦手,再換了一身舒服點的常服,沾著枕頭很快就睡過去了。
這一睡有點天昏地暗的,耿奕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發現屋內漆黑,顯然已經天黑了。
因為怕吵醒她,如玉她們都沒點燈。
耿奕感覺睡醒後舒服了一點,眨眨眼就見紅光忽然出現,在她的肚子上轉了一圈後,竟然整個肚子開始發出紅光,就跟人形燈泡一樣,刺目的光芒讓自己都快睜不開眼了。
她眯著眼勉強看了一下紅光,這強光效果如此厲害,自己這是得了絕症了嗎?
之前看誰身上都沒這麼厲害的光芒,這玩意兒究竟幾個意思啊?
紅光似乎還依依不舍的,硬生生亮了好久,還在肚子上蹦跶了一圈後,好像終於要沒電了,這才慢慢暗了下去,直到消失不見。
耿奕松口氣,誰也不想看見自己的肚子發光的樣子,實在太奇怪了。
不過最奇怪的,是她這時候應該受到驚嚇,卻比想像中還要冷靜得多。
可能是因為耿奕心裡隱隱有了猜想,所以才沒那麼緊張害怕的。
她猶豫了一下,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脈搏。
在越河那邊的時候,因為白天有空閑,耿奕還跟老大夫請教了不少把脈的技巧,務必把這個學起來,以後總歸能用得上的。
誰想到第一次用,她竟然是用在自己身上呢!
脈搏如珠滾盤,好像一顆顆珠子慢慢滑過去一樣,是滑脈了。
耿奕怔怔坐起身,聽見響聲的胡嬤嬤進來點燈,看見她呆愣的樣子不由小心翼翼問道:「主子?可是要起來了,還是哪裡不舒服嗎?」
她恍恍惚惚沒回話,胡嬤嬤更擔心了,正想著是不是出去請老大夫過來,就見四阿哥從外頭過來,看見耿奕還坐在榻上,表情似是驚喜又仿佛疑惑的樣子不由奇怪:「這是怎麼了?」
四阿哥從宮裡回來,就聽說耿奕不太舒服早早就睡下了,因為一直沒醒,卻睡得還算安穩,身上也沒發熱,就暫時還沒請老大夫過來。
他坐在榻前摟著耿奕低頭問道:「是哪裡難受了?」
耿奕聽見熟悉的聲音,這才回過神來,一把抓住四阿哥的手道:「這個,胡嬤嬤去請老大夫過來。」
四阿哥反握著她的手,臉色更是擔心:「路上顛著了?你這臉色還有點發白。」
「沒什麼的,」耿奕擔心自己診脈沒到家,就沒先說,而是讓老大夫過來重新診脈。
老大夫很快就過來了,行禮後坐下給耿奕把脈,半晌摸著胡子笑道:「恭喜四阿哥,側福晉這是有喜了。」
四阿哥先是一愣,然後欣喜若狂:「這是真的?」
耿奕這才反應過來,看來她的把脈技術有所提高?
不是,她終於有喜了?
其實也不能用終於兩個字,畢竟四阿哥去越河只有自己一個跟著,這麼長時間她會懷上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四阿哥小心翼翼摟著耿奕又問老大夫道:「她這一路奔波的,今天回來後臉色也不好,是不是顛著了?」
他有些懊惱,路上該是走得更慢一點才好。
老大夫就道:「側福晉的身子骨還算健壯,舟車勞頓確實累著了,今兒會難受該是稍微動了點胎氣,休息一陣子倒也無妨。」
畢竟這時候能不用藥最好,安胎藥這種怎麼都是藥了。
四阿哥點點頭,讓蘇培盛給了老大夫一個荷包,老大夫笑著道謝收著就退下了。
「你睡了很久,這會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耿奕這會兒還真是餓了,睡了半天肚子都餓扁了。
四阿哥一聲吩咐,廚房很快就送來吃食。
馬廚子一路趕回來有些累,所以今晚是劉廚子做的菜。
劉廚子得知耿奕有喜,自然剔除了魚蟹這些菜,鴨肉性涼的也不行,於是做了一道東海金珠。
用的是蝦仁和五花肉,兩種剁碎後混在一起,添上姜蔥和香菇,再用面粉捏成圓子,在油鍋裡一炸,微微金黃就能出鍋,放在盤子上就像是真的金珠一樣,圓鼓鼓的,吃著又是鮮美爽口,一口能吃一個。
接著上的是一道清蒸獅子頭,裡面除了五花肉還有馬蹄肉,吃著是清爽,耿奕卻感覺缺了點什麼,有點沒滋沒味的。
四阿哥看平日筷子動得最為勤快的耿奕居然有一下沒一下的,似乎對這兩道菜不是很感興趣,就回頭看了蘇培盛一眼。
蘇培盛趕緊踢了一下門口的小祝子,小聲吩咐道:「讓老劉想想法子,這些菜側福晉不是很喜歡。」
小祝子一聽,嚇得一溜煙跑回廚房跟劉廚子說了。
劉廚子頓時發愁,他還想著耿奕剛有喜很多東西不能吃,於是就打算做得清淡一點,誰知道如今竟然讓不怎麼挑食的耿奕都吃不下去。
他在廚房裡轉悠了一圈,忽然見馬廚子過來了,趕緊撲過去道:「好哥哥快救我,這可怎麼辦啊!」
肯定是馬廚子跟著出去,耿奕吃習慣了馬廚子做的,這不就對劉廚子做的菜品沒興趣了嗎!
解鈴還須系鈴人,劉廚子只能來找馬廚子解決了!
馬廚子推開這貨諂媚的笑臉,沒好氣道:「我剛來什麼都不知道,你自個看著辦。」
劉廚子想拖他下水,沒門!
第46章
劉廚子苦苦哀求道:「好哥哥, 側福晉這是吃慣了你做的菜,舌頭都養刁了,我這不是沒辦法嗎?快幫幫忙, 不然四阿哥怪罪下來就不好了。」
馬廚子看他可憐, 想了想問了劉廚子做了什麼菜, 猶豫片刻就讓徒弟去洗菜, 麻溜做了一道酸菜白菜。
還以為馬廚子要做什麼, 居然只做了一道素菜, 還是普通的白菜, 劉廚子就愣住了:「好哥哥,這就可以了嗎?」
馬廚子無奈道:「只能試一試了。」
小祝子小心翼翼提著食盒過去, 把酸辣白菜拿了出來。
四阿哥看見後也是不大滿意,准備讓廚房重新做菜,居然只送了一道簡單的素菜出來, 也太敷衍人了。
不過聽小祝子說這是馬廚子做的,而且四阿哥見剛才吃東西沒什麼胃口的耿奕開始頻頻動筷子,就把不快壓下了, 疑惑道:「這道菜那麼好吃嗎?」
四阿哥夾了一筷子,感覺白菜酸酸辣辣的,這不是跟平常的酸辣白菜沒什麼區別嗎?
怎麼耿奕吃得那麼高興,還立刻胃口大開的?
四阿哥擔心耿奕沒吃夠,就問道:「要再讓廚房送一盤來嗎?」
耿奕點點頭道:「爺,我還想吃酸菜魚。」
四阿哥納悶了, 畢竟之前四福晉有喜的時候聞到魚肉就想吐,所以廚房根本就不敢做魚食, 怎麼耿奕反而要吃了?
他就勸道:「魚食的味道有點厲害, 你如今有喜會不會受不住?」
耿奕摸著肚子道:「應該不會, 我就是想吃這個了。」
四阿哥只好點頭,讓小祝子去廚房吩咐了。
劉廚子對馬廚子的敬佩是滔滔不絕,馬廚子一道普通的酸辣白菜一送,耿奕不但胃口好了,還要點菜了。
就是耿奕居然要酸菜魚,劉廚子頓時發愁道:「這魚別是送過去讓側福晉難受了,你我兩個就要吃掛落了。」
哪怕是耿奕主動要的,但是她聞著不舒服,四阿哥只會認為那就是廚子的錯了。
馬廚子苦笑,如今他們也只能做了!
他手一抖,比之前的辣子要放少一點,酸菜多當一些,魚都是新鮮的切塊,很快一鍋酸菜魚就做好了。
鈕鈷祿格格那邊的丫鬟雲林過來提晚飯,一進廚房就聞到濃郁的酸菜魚味道,不由詫異道:「這是誰要的飯菜,不是我家格格的吧?」
小祝子趕緊搖頭道:「不是,這是耿側福晉要的。」
雲林驚訝道:「我家格格遠遠聞著一點魚味都受不了,耿側福晉不會聞著難受嗎?」
小祝子也不知道,但是耿奕想吃,廚房就只能做了送過去的。
雲林回去後還在外邊站了一會散散身上的味,這才敢進去,免得熏著鈕鈷祿格格了。
鈕鈷祿格格還奇怪雲林怎的去廚房那麼久,一進來就聞到很淡的味道:「廚房這是做的什麼,酸菜魚嗎?」
雲林大驚失色,站在門口不敢進去,讓其他丫鬟把食盒遞進去:「是,耿側福晉跟廚房要了一鍋酸菜魚。格格,奴婢先回去換一身,免得味道熏著了。」
她趕緊回去沐浴換衣,聞著頭發都有味道,懷疑耿奕真的受得了嗎?
鈕鈷祿格格聞著一點點的酸菜魚味道臉色都有點變了,她吃著清淡的飯菜,也開始憂心耿奕那邊,就讓丫鬟過去遠遠看一眼。
丫鬟不敢太靠近,徘徊了一會見小祝子出來就抓住人小聲問了,然後恍恍惚惚稟報鈕鈷祿格格道:「格格,酸菜魚讓耿側福晉都吃得差不多了。」
要不是怕積食,耿奕能全部吃完!
她摸著肚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怎麼懷孕之後胃口更好了?
四阿哥看著馬廚子努力控制好分量不是特別多的一盆酸菜魚都讓耿奕吃完了,她還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就笑著搖頭道:「看來這娃皮實,不怎麼折騰人,你以後想吃什麼就跟馬廚子說說就是了。」
顯然耿奕懷孕後一點都沒忌口,魚什麼味道聞著不但沒事,吃得比誰都要歡快!
耿奕笑著點頭,覺得肚子裡這孩子確實挺體貼的,不過也可能跟她一樣是個吃貨,只要好吃的都來者不拒!
鈕鈷祿格格聽說耿奕吃完了,也沒什麼反應,還挺驚訝的。
不過沒事就好,她是不敢跟耿奕那樣大膽,剛才聞著一點味道就受不了的。
第二天鈕鈷祿格格還是去耿奕那邊看看,問起昨晚的事。
耿奕就笑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吃著清淡的飯菜沒滋沒味的,廚房送來一盤酸辣白菜就吃著胃口大開,於是叫了一道酸菜魚。」
見鈕鈷祿格格面露不解,她就道:「每人的體質不同,有些聞著味道受不了,有些就跟我一樣沒什麼反應。」
鈕鈷祿格格笑著點頭,因為耿奕懷孕,她特意來送禮物賀喜的,是一對虎頭襪子和一頂虎頭帽,是自己懷孕之前親手做的,還有些不好意思道:「妹妹盼著想要孩子,大嫂說可以試著給孩子做點穿的用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會來了。」
她於是做了兩套之後,沒想到就真的有孕了,就把其中一套帶過來送給耿奕。
耿奕摸著襪子,觸感舒服,沒有一點線頭,顯然是用心做的,虎頭還特別可愛,就笑著贊道:「妹妹這手真巧,做著真好看的。」
鈕鈷祿格格連說不說,耿奕也把自己的禮物送出手,是一對銀鐲子。
比起鈕鈷祿格格親手做的,她這個就是外頭買的,也是聽說鈕鈷祿格格懷孕特意准備的禮物。
鈕鈷祿格格看著銀鐲子上面還刻著平安福壽四字,就笑著收下了。
兩人正說著話,胡嬤嬤就來稟報,說是李側福晉過來了。
李側福晉的月子做得不錯,如今紅光滿面的,進來就先笑道:「昨兒沒見著妹妹,聽說妹妹是睡過去了,早上起來知道妹妹有喜,我就特意過來道喜的。」
耿奕笑著迎她坐下,李側福晉就遞給一個巴掌大的錦盒,裡面是一對紅玉鐲子。
見狀,耿奕就道:「讓李姐姐破費了。」
她看著李側福晉一會還笑道:「我原本想著琢磨一套法子,讓人懷孕後能盡快瘦下來些,皮膚也能緊致一點,如今看李姐姐這麼漂亮的樣子,看來是用不上了。」
李側福晉就笑了:「妹妹有心了,你卻不知道,身邊這些嬤嬤別的不會,如何讓懷孕的婦人盡快瘦下來,皮膚還光滑白嫩如初,她們比誰都要擅長。」
耿奕才知道產後恢復這一個的需求太大,不少生過孩子的婦人會有一點藥理和按摩的手法,給自己試著用上後給別人用,一點點借著口碑打開了市場。
她們還會一點藥膳,讓坐月子的婦人能補充營養,也不會因為吃太多而發胖不好看,真是各行各業出人才!
每天換著花樣做好吃的,分量又剛好,讓人吃得飽又不會發胖,皮膚還滋補得要年輕兩分。
哪怕收費不低,提前出錢搶一個回來照顧自己,那是再適合不過了。
李側福晉的娘家早早就物色了一個這樣的婦人,之前生懷恪之後就是這人伺候的。之前查過品性不錯,夫君早早病死了,是個郎中,於是她學了一手藥理十分不錯,索性就帶在身邊進府裡來了。
如今是又派上用場了,讓李側福晉生完第二個孩子之後恢復得很不錯,那皮膚光滑嬌嫩得都快能掐出水來。
旁邊的鈕鈷祿格格瞧著怪羨慕的,李側福晉就道:「回頭讓枝嬤嬤給你們身邊的嬤嬤說一說,再學一下手法,調理的方子也寫一寫,回頭讓老大夫看看,若是適合你們兩個也能用用。」
這實在是慷慨極了,耿奕就感謝道:「那就先謝謝李姐姐了。」
她給李側福晉剛出生的二阿哥也准備了禮物,除了一對銀鐲子之外還有一塊刻著平安的玉牌,都是對孩子的祝福,李側福晉就笑納了。
李側福晉沒呆多久就回去看孩子了,四福晉也派廖嬤嬤送來一大箱子的布料。
耿奕剛回來,雖說之前不在府裡,繡娘也按照以前的尺寸給她新做了兩件衣裳。
如今她有身孕之後,衣裳得做寬松一點,舒適一些,四福晉索性讓人送來很多柔軟的布料,讓繡娘給耿奕多做幾件換著穿。
這天也開始熱了起來,得做幾件輕薄的衣裳,在屋裡穿著也不會熱,十分透氣。
耿奕看著一箱子的布料,連忙讓廖嬤嬤給四福晉代為道謝,廖嬤嬤還帶來兩個繡娘,准備連夜給她做兩件衣裙換著穿。
她站起身,讓繡娘量身,也沒挑什麼花紋,只要舒適就好,簡單點亦無妨。
繡娘當然不敢真的簡單,只是衣裳做得沒那麼繁復,活動起來也輕便,免得穿著沉甸甸的,線都特意挑得輕一些的,不敢用金銀線。
不但衣服要做,鞋子也得重新做。
原本的鞋子雖說穿著舒服,卻也以精致漂亮為主。
如今就以舒適為主,鞋底要厚上很多,穿著就跟腳板踩在棉花上一樣舒適。
繡娘緊趕慢趕先做了一套衣服和鞋子送過來,耿奕試穿了一下,還走了一圈,感覺舒服極了,讓胡嬤嬤賞了荷包。
繡娘歡歡喜喜收下了,就回去接著做其他的。
耿奕低頭看著衣服上清雅的花紋,摸著一點都不扎手十分順滑,仿佛這不是繡紋,而是直接畫上去一樣,女紅手藝相當了得。
要她穿越過來不是當格格,而是個繡娘,估計如今都要吃不上飯了。
胡嬤嬤疑惑道:「主子,這衣服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耿奕笑著搖頭道:「沒什麼,我就是看著繡娘連夜趕出來,這繡紋真好看。」
胡嬤嬤就笑了:「主子喜歡就好,也不枉繡娘們連夜趕工。」
她原本還擔心時間太倉促,這些繡娘不能做得太周全讓耿奕喜歡呢!
如今見耿奕還挺喜歡的樣子,胡嬤嬤就放心了。
四阿哥還早早讓人把院子裡有尖銳邊角的東西都搬走了,余下實在不能搬的就用布條包上兩層,就不怕耿奕不小心磕著碰著了。
很矮容易看不見絆倒的東西更是直接送進倉庫,房間忽然就變得空蕩了許多,耿奕還有些不習慣。
她坐著的軟塌,榻上還被鋪了一層,坐著軟軟的,後背還有個如穗連夜做的靠枕,裡面塞滿了棉花。
耿奕舒舒服服倚著,感覺整個人都像是陷入雲朵裡面,忍不住有點昏昏欲睡。
如今傷神的事是不能做了,她想做,身邊人都死命勸著。
剪刀和針線這些是萬萬不能動的,耿奕也只能動動嘴,看著如穗在旁邊給孩子做小衣裳。
做的都是貼身衣物,外邊的自然有繡娘操心,不過裡邊的還是自己的心腹丫鬟做比較放心。
如玉的女紅比不上如穗,就做邊邊角角的小東西,比如小襪子和小帽子。
胡嬤嬤力氣大一點,做的就是孩子的小鞋子了,納鞋底的時候跟豆腐一樣輕松,讓耿奕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的。
一整天做這個也太累了,耿奕只讓她們上午做做,反正時間長得很,慢慢做都來得及,都做完了後邊怎麼辦?
下午耿奕吃點東西後就小睡一會,然後起來再吃點心什麼的,再聽胡嬤嬤給自己念念書。
四書五經這種用來胎教是不錯,就是耿奕每次一頁都沒讀完就能睡過去,實在是催眠曲差不多了。
耿奕睡過去幾次就實在受不了,讓小李子在外邊買幾冊話本回來。
小李子去書坊買了不少,吭哧吭哧讓人搬回來,路上就被蘇培盛攔下了,嚇得趕緊行禮道:「蘇爺爺,小的是奉側福晉的命去外邊買些話本解悶,可沒有亂跑。」
蘇培盛好笑道:「慌什麼,主子爺就是知道你出去買了這些,讓人先送去書房,他過目後再送去側福晉那邊。」
小李子一愣,連忙應下,轉頭就讓人幫忙送去了書房。
四阿哥看著滿滿一箱話本還有點驚訝道:「這麼多?這是把書坊所有的話本都買下來了吧?」
小李子有點不好意思道:「因為小的不知道側福晉喜歡什麼,去掉那些嚇人的故事,其他都通通買回來了。」
四阿哥對他算滿意,還知道主動剔除掉不適合耿奕看的,於是拿起一冊話本翻了翻,說的是才子佳人的,隨意看了看沒什麼特別的就放在一邊,另外拿起一冊來。
小李子見狀,心裡不由詫異,四阿哥這是擔心自己買來的話本不適合耿奕看,居然花時間自個檢查一遍嗎?
他還以為把話本搬過來後,只隨意看兩眼就搬走呢!
四阿哥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總算是把所有話本都大略看了一遍,挑出幾本寫得比較恐怖或者些許血腥,甚至就是裡頭有死人和鬼怪的,其余的才讓小李子搬回去。
小李子搬回去後被胡嬤嬤擰著耳朵問道:「跑出去哪裡野了,這時候才回來,天都要黑了!」
他嚇得一邊護著耳朵,一邊扯著胡嬤嬤去角落小聲說道:「嬤嬤誤會了,小的老早就回來了,被四阿哥叫去書房,他檢查過這些話本才送過來的。」
胡嬤嬤一聽不由一怔:「真的?」
她有些半信半疑,畢竟看個話本而已,四阿哥用得著親自看一遍,還花了一下午的時間?
誰不知道四阿哥最是嚴於律己,平日這時候哪怕不寫折子不看書,也會練練字什麼的,哪裡會花那麼多時間來看這些消磨時間的話本?
哪怕對外說四阿哥看過一眼話本,估計都沒誰會相信!
小李子急急道:「是真的,小的一句謊話不敢說。嬤嬤實在不相信,可以問一問蘇伴伴的。」
胡嬤嬤聽見他連蘇培盛都敢拿來作證,知道必然是真的,於是把話本帶進去的時候就跟耿奕說了。
耿奕也是一愣,低頭看著自己還平坦的肚子,四阿哥這是擔心那些話本會教壞孩子嗎?
他也這太謹慎了一點,不過也叫耿奕心裡暖融融的。
她拿起一冊話本看了兩頁,嘴角一直噙著淡淡的淺笑。
如穗在外頭見了還奇怪地問胡嬤嬤道:「主子這看的是什麼話本故事,這般高興的?」
胡嬤嬤就把四阿哥的事說了:「得爺如此關心,主子能不高興嗎?」
如穗聽了,也替自家主子高興,卻不得不攔著耿奕,不讓她看太久,免得傷眼睛了。
耿奕想著自己最多看了半個小時,可能還不到,怎麼就太久還能傷眼了呢!
如穗就建議讓胡嬤嬤繼續來念話本,胡嬤嬤以前跟著賬房老爹學過算數,字也是大部分能認得一點,讓她來念是再適合不過的了。
耿奕只好躺著,閉上眼聽胡嬤嬤念話本。
就是胡嬤嬤念得一板一眼的,念四書五經還合適,如今不像是在說故事,倒像是在念經一樣,硬生生把耿奕給念得睡過去了。
等她醒來,就見四阿哥坐在不遠處的桌前看著手裡的書卷,聽見響聲回過頭來就笑道:「醒了?」
耿奕連忙起身,被四阿哥扶著道:「別急著起來,仔細頭暈。」
她無奈道:「爺過來了,怎的不叫醒我?」
「看你睡得熟就沒叫了,反正我也剛來沒多久。」四阿哥確實剛來,蘇培盛擔心他等得無聊,還把書房的一卷詩詞送過來,四阿哥翻了沒兩頁,耿奕就醒過來了。
耿奕慢慢坐起身,睡得渾身懶洋洋的,順勢倚在四阿哥懷裡蹭了蹭:「爺今兒回來得挺早的。」
四阿哥就摟著她笑道:「工部侍郎帶人來改大門,我就早些回來了。」
耿奕這才想到四阿哥的大門原本是貝勒的規格,如今是雍親王了,工部那邊自然要帶人來改:「這得改多久,要幾天的話,進出不是不方便嗎?」
四阿哥見她又操心了起來,不由好笑道:「放心,按照工部侍郎的性子,估計明兒早上就改好了。」
耿奕眨眨眼,乖乖,這位工部侍郎也是個工作狂,這是打算連夜改好嗎?
也不知道工部那些帶來的匠人會不會郁悶得要死,也要跟著連夜加班了!
她忍不住問道:「爺,工部侍郎是誰?」
耿奕總覺得這麼工作狂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家出生的。
越是出身高的人,責任心越高,對自己的要求也越好,恨不能卷飛其他人,看四阿哥就知道了!
四阿哥就答道:「是納蘭大人的二公子。」
耿奕也是昨兒才知道明珠病死了,加上之前死了的索額圖,這一代兩個重臣都沒了,朝堂勢力該是重新劃分才是。
不過這些都跟她沒關系,如今自己只要吃好睡好照顧好自己和肚子裡的孩子就行了。
耿奕起來洗漱整理了一下,廚房那邊就送晚飯來了。
第一道是芙蓉雞片,用的就是雞胸肉,原本該是頗為清淡的菜式才是。
但是最近耿奕尤其喜歡重口味的吃食,廚房那邊就放了不少辣子,聞著就一股辛辣的味道,讓她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知道四阿哥並不喜歡重口味的菜式,耿奕就沒給他夾,給自己夾了一塊,雞肉很嫩,加上辛辣的味道,相當帶勁,配飯吃是恰恰好。
另外還有紅燒茄子、糖醋排骨和黃燜雞,茄子裡也放了不少辣椒,糖醋排骨顯然是給四阿哥准備的,總不能一桌子的辣菜。
不過耿奕也很喜歡,酸酸甜甜的排骨啃著十分美味。
還有一鍋雞湯,雞肉沾著辣椒醬吃著不錯,一塊肉再喝一口湯,舌尖的辣就被雞湯撫平下來了。
耿奕吃得眯了眯眼,臉上滿足極了,她就是有些擔心四阿哥吃不慣:「要不下回讓馬廚子多做兩個清淡點的菜式,總不能讓爺老遷就我。」
四阿哥笑著搖頭道:「沒事,這糖醋排骨和黃燜雞就不錯。」
就這兩道是不辣的,其他的四阿哥嘗了一口就放棄了,都說酸兒辣女,但是耿奕兩樣都喜歡,實在讓人費解。
耿奕的口味大變,四阿哥有些擔心,回頭還是去宮裡請了太醫過來給她診脈,再問問口味的問題,她吃這麼辣的菜真的沒問題嗎?
而且是葷素不戒,別的孕婦怕的耿奕都毫無反應,胃口還特別好。
太醫過來診脈後對四阿哥道:「側福晉的身子骨沒什麼問題,胎氣也穩固,胃口好那就更是好事了。」
多少婦人就是懷孕後害喜得厲害,這不能吃那不能聞,硬生生讓自己瘦下去的。
像耿奕這樣吃好睡好,什麼都能吃的孕婦還真是少見,被其他人知道怕是要嫉妒壞了。
太醫又道:「很多夫人有喜後口味都有變化,有的以前不喜歡吃甜食,忽然就喜歡了起來。也有不愛酸的,突然也就喜歡了。至於辣的話,也不是沒有,就是要適可而止。」
喜歡吃辣不是壞事,就是不能吃太多了,免得腸胃受不住。
四阿哥都記下了,又請太醫去看看鈕鈷祿格格,太醫還挺驚訝四阿哥後院的女子身體都挺好的,懷孕的胎氣都穩固,沒什麼問題。
畢竟太醫去過不少富貴人家,後院的夫人們大多不愛動,為了維持纖瘦的腰肢吃得也少,身子骨就柔弱,有些扶風弱柳的味道,有喜之後對身體就是莫大的負擔了。
不但胎氣弱,因為她們常年吃得少,想要努力多吃一點都根本吃不下,害喜也特別嚴重,吃多少都吐掉了,孩子就會弱很多。
更別提後院很多烏煙瘴氣的,後院夫人體內多多少少都吃了點不該吃的東西,身子骨就更弱了。
有些夫人則是為了懷上,吃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方子,硬生生把好底子給吃壞了!
太醫摸著胡子,四阿哥後院的女子倒是一個比一個壯實,體內別說亂七八糟的東西,還一個比一個康健的。
聽太醫說沒問題,胎兒也很好,鈕鈷祿格格的心就更安穩了。
她忍不住問道:「耿姐姐什麼都能吃,我聞著魚就吃不下,是不是有什麼不妥之處?」
太醫被鈕鈷祿格格問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總不能說耿奕跟一般懷孕的婦人不一樣,身體壯如牛,絲毫沒一點害喜的症狀,胃口比沒懷孕的人還好嗎?
他只能含糊道:「每個人不一樣,側福晉的身子骨十分不錯,才會什麼都吃得下。」
聞言,鈕鈷祿格格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太醫沒留下任何方子,畢竟雍親王府後院的兩個孕婦狀態都很好,連安胎藥都不用的。
回宮後太醫被叫去御書房,面聖的時候就一五一十都說了。
皇帝聽了還挺驚訝的,畢竟姑奶奶們身子骨大多都挺好的,因為她們從小就練騎射,就漢女沒有這個規矩可能會稍微弱一點,卻還沒聽說誰懷孕的時候一點不害喜不說,吃飯還百無禁忌,什麼都能吃,胃口又那麼好的!
不過這倒是一件好事,皇帝就有點好奇耿奕怎麼養的,能把自己養得這麼好?
他動了點心思,想著要不要把耿家的藏書拓印一份送到宮裡來,卻聽李德全道:「今年初耿家幾個小輩點花燈玩兒,不小心點燃了藏書閣。幸好發現得早,沒全燒掉,卻燒了一小半,起碼三四個書架的書冊都給燒掉了,旁邊也熏黑了一些。」
耿家雖然努力搶救,卻還是沒能全救下來,有些書救下半本,只能小心讓人抄錄下來,很是弄了幾個月的功夫。
皇帝微微皺眉,這麼巧嗎?
他派人再去打聽,確實沒什麼問題,過年的時候幾個耿家的親屬帶著孩子上門來慶賀,一個個調皮搗蛋,偷偷提著花燈進藏書閣,一不留神就點燃了書架。
後來藏書閣一燒,耿家下人發現後就手忙腳亂撲滅了火苗。
那幾家人嚇壞了,連夜就帶著孩子跑了,生怕耿家要他們賠償的樣子,把耿金氣得跳腳,直接交代門房,這幾家人再來就別讓他們進門了!
任是誰都要生氣,畢竟藏書閣多少年好好的,平日都有人巡邏。
就是過年的時候人多,亂糟糟的,一時沒留意到幾個小孩子溜進藏書閣了,一點點火苗險些把整個藏書閣給毀掉了。
皇帝派去的人把耿金這些時日帶著幾個請來的書生幫忙把毀掉的書籍重新抄下來,能看清楚多少就抄多少,另外還請了工匠來修復書籍。
當然能修復得有限,起碼能修復一點是一點。
得到消息後的皇帝有些遺憾,卻也是打算派人把余下能看的書籍都拓印一份,免得再被毀壞,不至於連一份都沒留下。
這件差事他自然而然交給四阿哥了,畢竟是耿家人的事。
四阿哥才知道耿家的藏書閣居然著火了,幸好發現得早,不然火勢蔓延到周圍,耿家宅子恐怕都要給燒沒了。
耿奕聽說後也嚇了一跳,險些跳起來問道:「家裡燒了?額娘和阿瑪沒事吧?」
四阿哥趕緊扶著人道:「我就是怕你擔心才說的,你仔細腳下,別摔著了。放心,就藏書閣燒了一部分,其他院子都沒事,也沒人受傷。」
知道是幾個熊孩子燒的藏書閣,人還跑了,連一句道歉都沒有,耿奕就氣憤道:「不能就這樣算了,藏書閣是耿家幾代的心血,哪怕賠償也沒用,怎麼也得讓他們好好道歉才是,哪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回去後繼續過他們的日子的?」
看她氣壞了,四阿哥就伸手撫著耿奕的後背道:「別氣了,我已經讓耿金派人寫信送去族長,讓他和長老們主持此事。」
如今耿金和耿銀都是四阿哥跟前辦差,算得上耿家裡最為出息的了。
更別提耿金還有個好女兒,耿奕如今還是四阿哥的側福晉,耿家的族長能不重視嗎?
幾個人的孩子燒掉人家藏書閣一聲不吭就跑了,連一句道歉都不會說嗎?
耿金接到四阿哥的示意後,連夜就寫信回去,把事情說得清楚明白,絲毫沒一點偏頗,也沒讓人賠償的意思。
畢竟讓他們賠,怎麼賠?
耿家如今不缺錢,而且這些書燒掉就沒了,都是孤本,他們還能賠個新書回來嗎?
幾家人也不必登門道歉了,起碼去祠堂好好懺悔一段時間。
聽說不用賠償,幾家人心裡剛松口氣,就聽族長道:「耿大人這是心善大度不計較,我們族裡卻不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的。不然以後你們一個個跑去別人家燒了房子就跑,要鬧出人命來怎麼辦?明知道藏書閣就在那邊還跑進去,你們也不管束好幾個孩子,就該罰一罰。」
族長的懲罰很簡單粗暴,就是幾個孩子要在祠堂呆三個月面壁思過,少一天都不行。
另外幾家人也得湊錢買東西作為賠禮,族長會代為送去給耿家的。
既是賠禮,自然不能太寒酸,這錢必然要不少了。
耿金雖然說不用賠償,族長明白總要給人家出一口惡氣的,卻也沒太為難幾家人,真讓人家傾家蕩產不至於,就是要拿出大部分的銀錢來。
族長很清楚幾家人大概的進項都有什麼,每家給的數目不至於活不下去,卻也得非常肉疼的。
畢竟不讓他們肉疼,他們下次還敢!
幾家人哭天搶地的,見族長壓根沒改變主意的意思,就有心跑去耿家。
耿家如今當差肯定更要面子,在門口鬧一鬧,他們為了自己的名聲肯定不會再怪罪幾家人的。
他們私下商量一番,每家派出一兩家人就直奔京城。
耿金一大早給外面的喧鬧聲給吵醒,還迷迷糊糊的,聽說是那幾家人跑過來到門口哭鬧,只因為族長要罰錢,他的臉色就陰沉下來。
耿金的夫人就皺眉道:「老爺,這事怎麼辦?」
「能怎麼辦,縱著他們,以後還不知道怎麼翻天呢!我和耿銀如今替四阿哥辦差,最是如履薄冰的時候,哪能被這些人拖後腿了?」
耿金指著管家道:「你派人去京兆尹那邊報信喊冤,就說不知道哪裡來的惡人跑耿家門口來哭鬧想訛錢!」
「算了,管家你親自過去,私下跟京兆尹大人好好說清楚,叫幾個嗓門大的小廝在門口罵兩句撇清關系。」
這幾家人不是要潑髒水嗎,耿金也就直接潑回去!
估計幾家人都沒想到耿金能這麼狠,直接叫差役來抓他們,嚇得一個勁大喊:「我們是耿大人的親屬,五代以內的,你們這是做什麼!耿大人呢,救命啊!」
差役嗤笑一聲,想說就是那位耿大人喊他們來捉人的,耿金碰上這樣的親戚真夠倒霉的了。
幾個小廝就站在門口,其中一個就呵斥道:「胡亂攀什麼親戚呢,咱耿家哪有這樣的親戚?大伙兒來評評,誰家親戚登門來不是帶著禮物客氣上門的,哪會在門口大喊大叫,大清早就鬧個不停,分明是訛錢來了!」
原本一些看熱鬧的路人還覺得耿家不厚道,是不是對親屬做了什麼,才讓人在門口鬧。
如今一看這幾人雖然風塵僕僕,身上穿的卻不差,顯然過得還不錯,卻跑過來別人門口大清早大喊大叫的,確實哪有這樣的親屬呢,就對著幾人指指點點起來。
幾家人一著急張口要辯駁,差役眼明手快給他們堵上嘴,三兩下就帶走了。
周圍看熱鬧的這才是散了,耿金沉著臉派人給族長送信。
這事說大不大,京兆尹原來派差役來也是看在四阿哥的面子上,按照律法他不可能真對幾家人做什麼,最多關上一兩天嚇唬一下就得放出來了。
耿金就寫信讓族長來接人,讓他務必把人帶回去好好教導一番,別叫人再跑過來京城搗亂,不然自己在四阿哥跟前的差事怕是要不保了。
這話就有點重了,嚇得族長收到信後立刻快馬加鞭過來耿家給耿金道歉,再去京兆尹府那邊接走被關的人。
族長不是一個人來的,後邊還帶著好幾個高大強壯的族人,跟拎小雞一樣把人塞進馬車帶回去,麻溜讓他們幾家人同住一個院子,派族人輪流守著。
什麼時候這幾家人知道錯了,什麼時候再把人放出來。
長老就搖頭道:「這樣不妥,關著人又不能不管,豈不是還要送飯進去,讓他們什麼都不干就能白吃,對其他族人也不公平。」
明明這幾家人犯錯了,還要族人送飯送菜進去,這不過分了嗎?
「正好族長不是打算開荒,讓他們去,年長的就鋤地,幾個孩子跟著撿點石頭,幫忙撒種子還是可以的。附近搭兩個草棚子就能住人了,要是他們不樂意或者中途跑了,那就告訴他們不再是咱們的族人了。」
族長一怔,這是要把人除族嗎?
這自然嚇唬居多,不過對這幾家人來說已經夠嚇人的了,於是他們老老實實在荒地附近搭了草棚子,然後努力開荒,生怕被趕出去的。
耿金得知族長怎麼懲罰這些人後,就趕緊寫信告訴耿奕了。
之前聽說耿奕因為藏書閣被燒掉還大為光火,她還懷著孕呢,可別氣壞了,當阿瑪的自然要趕緊告訴她,這惡人得了什麼懲罰的!
第47章
耿奕接到耿金的信, 看完後大為痛快道:「該!就該如此!」
沒想到這些人的小聰明全用在壞心思上了,險些壞了耿金的名聲。
果然熊孩子背後都有熊家長,孩子還可以說是調皮, 這些家長年紀那麼大了, 都白活了嗎?
她還擔心四阿哥會不會聽見外頭的閑言閑語誤會了耿金, 夜裡等他過來就趕緊把信拿出來, 將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四阿哥就笑道:「放心, 這事我都知道了。」
耿奕這才發現自己一時慌亂, 忘記四阿哥在京城有不少眼睛, 耿金那邊的事都不需要耿金親自說,前後腳四阿哥可能就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了, 就嘆口氣道:「沒料到耿家居然出了這樣的人,明明族長和長老都是很好的人。」
她回想了很久,原身小時候是見過耿家族長和幾個長老的,都是正直和善之人, 族人們也是如此, 對自己都很好。
誰想到這當中竟然會有這樣的族人,犯錯不認錯就算了,還要倒打一把!
四阿哥就搖頭道:「哪裡都有幾個這樣的人, 你也不必太介懷。」
他不至於覺得耿家的家族裡出了那麼一兩個壞心思的,就認定耿家沒有好人了,倒也不必直接否定了所有人。
耿金和耿銀的品性不錯, 辦差也盡心,顯然耿家的家風挺好。
若是上梁不正,下梁必然是歪的, 看著這兩兄弟就知道耿家大多不錯了。
四阿哥微微皺眉, 想到今天上朝, 十二阿哥的親舅舅托合齊被皇帝以生病為由解除職務,另外皇帝提拔隆科多接替托合齊為步兵統領。
他前兩天才在宮裡見過托合齊,臉色紅光滿面,哪裡有一點生病的征兆?
說托合齊生病不過是表面的理由,實際上就是罷免了。
四阿哥隱約收到風聲,可能跟太子有關系,眉頭皺得更緊的。
太子重新被復立之後,性子再也不如之前謹慎沉穩,很有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然之色。
額頭被耿奕撫了撫,四阿哥才回過神來。
耿奕就道:「爺這想的什麼,我瞧著眉頭都快打起結來了。」
四阿哥就抓住她的小手無奈道:「不過是外頭的一點煩心事,好在耿家算安分,沒鬧出什麼么蛾子來。」
這似是話裡有話,誰家的親戚鬧出么蛾子來了?
耿奕琢磨著回頭要給耿金回信,讓他給族長說要好好管束和敲打族人,再不能出一樣的事來了。
到時候連累的不止是耿金和耿銀,還有她這個側福晉,更別提是其他族人們了。
耿金和耿銀辦差得好,以後族人還會有機會,不然大家就只能一起倒霉的。
只是耿奕也納悶,藏書閣怎麼這麼巧就起火燒了呢?
她心裡其實也擔心自己一直借口說藏書閣,要裡面沒有這方面的藏書,那就得露餡了。
好在四阿哥相信耿奕,也沒派人真的去查過,就連皇帝看來也是如此,不然耿奕哪能好端端坐在這裡呢!
耿奕想了想,她很該見一見耿家人了。
恰好四阿哥看耿奕又是生氣又是擔心的樣子,就有意讓耿家人來見一見。
算起來,耿奕進府好幾年都沒見過家裡人了。
如今正巧她懷孕了,見見家裡人也能徹底安心下來。
耿奕知道後滿臉歡喜:「真的嗎?多謝爺!」
四阿哥見她這般高興,也跟著笑了。
他既是開了口,耿家那邊很快就來人的。
耿金帶著夫人來了,後院畢竟不是男客能踏足的地方,哪怕他是耿奕的親阿瑪也一樣,只遠遠看了一眼就跟著蘇培盛去前院給四阿哥見禮了。
耿夫人則是被如穗領著去後院見耿奕,耿奕都要坐不住,想去門口看,胡嬤嬤卻怕她吹風,好歹勸著人在屋裡。
耿奕就在屋裡來回走,聽見腳步聲這才頓住。
沒多久一個四十左右的婦人就被如穗帶了進來,耿奕一看就眼圈一紅,那股親切的感覺立刻襲上心頭。
而這張臉就跟她無數次在照片裡看過的一樣,耿奕張口就道:「額娘。」
「哎,」耿夫人看著許久不見的女兒,感覺長大了很多,想著在自己沒看見的地方可能吃苦了,眼圈也跟著紅了。
胡嬤嬤送來茶點,就帶著丫鬟們識趣退到門口,隨時等著吩咐,卻聽不見兩人在裡面說話。
耿奕上前一步親昵扶著耿夫人的胳膊讓她坐下,耿夫人連忙道:「你也趕緊坐下,還有著身子呢。懷著的時候不難受吧,開始害喜了嗎?」
聞言,耿奕笑著道:「沒有呢,這孩子乖巧得很,沒有折騰過我,我這會是吃得好睡得也好,倒是沒怎麼胖。」
她感覺自己吃好睡好,竟然也沒胖,也不知道吃到哪裡去了。
耿夫人這才笑道:「我當初懷你的時候也是這樣,吃得好,沒什麼忌口,就是酸辣都喜歡,吃得老爺也跟著上火了,嘴上長泡,我卻是什麼事都沒有。」
耿奕笑道:「原來我是像額娘,真好。」
耿夫人徹底放心下來,女兒像自己的話那是再好不過了,懷孕的時候也不會受什麼大罪:「我生你的時候也順利得很,大半天功夫就好了,連穩婆都說沒見過這麼乖巧的孩子,一點都不折騰我。這孩子也像你,以後也是個好孩子。」
耿奕握著耿夫人的手落在自己還平坦的小腹上:「也不知道這孩子是不是跟我一樣是個小格格,還是個小阿哥。」
耿夫人輕柔地撫了撫,目光溫和道:「哪個都好,只要平安健康就行。」
她帶來一個檀木牌,上面刻著「安」字,看著有些年頭了:「這是當年額娘給我的,如今也給了你,是讓高僧開光過的。」
耿夫人給耿奕戴上,握著她的手看了外邊一眼小聲道:「藏書閣那邊,你爹讓心腹慢了一拍,才讓小半給燒著了,原本燒掉一個書架就差不多了。你阿瑪是忽然想起來,裡邊有些見不得人的禁書,是祖上留下的,不好直接處置。」
正好那幾個孩子溜進藏書閣點燃了書架,耿金就索性將錯就錯,稍微慢一步,多燒兩個附近的書架,把一些禁書也一並順勢燒掉了,神不知鬼不覺的。
耿奕這才恍然大悟,她印像中確實有那麼幾本原身翻看過一知半解的書冊,如今想來都不適合被外人看見。
其實若非她在四阿哥身邊露了一手,也不會讓人注意到耿家這個藏書閣的。
耿金不怎麼進去藏書閣,對書冊不是很了解,還是耿銀小時候進去過,忽然想起此事來,耿金正愁怎麼不知不覺燒掉,那幾個熊孩子就遞來了機會。
耿夫人重新坐直身給耿奕整理好衣襟,笑著道:「你阿瑪和我都好,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耿奕笑著點頭,看著耿夫人遲疑了一會忍不住問道:「額娘不會覺得我變了一些嗎?」
耿夫人道:「你嫁人幾年了,怎可能沒變?」
耿奕聽了,只能試探著問道:「額娘不覺得我比以前知道更多,變得聰明多了?」
這次耿夫人聽明白了,握著她的手笑道:「你在家的時候年紀小不知道,當年祖上那位也是如此,小時候跟旁人沒什麼區別,長大後忽然有一天就開竅了,還留下訓言,只道以後家族裡還可能出現這樣後天聰慧的孩子,倒也不必驚訝。」
「可惜了,這麼多年從來沒出現過,沒想到會是我的女兒。」
她一臉驕傲的模樣,還反過來安撫耿奕道:「此事是族裡的秘密,生怕被外人知道,一代代只是族長口口相傳。也是前年的時候族長特意過來跟你阿瑪在書房密談,才得知此事,你阿瑪怕我擔心,私下偷偷告訴了我。倒該早些跟你說才是,沒得叫你自己嚇自己了。」
耿奕感覺耿夫人手心的溫暖傳了過來,心下漸漸安定,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她還想著要怎麼遮掩自己不是原身的事,倒沒想到耿家那邊早就幫忙自圓其說了。
耿奕納悶了一下,難不成祖上那位當初也是穿越過來的?
為了怕露餡索性用了這個法子遮掩,還幫著後邊來的穿越同胞們順便找個合理的借口?
不管如何,耿奕心裡都感激這位可能是穿越的祖先,想著以後有機會得給人家去廟裡塑個金身?
她算了算手頭上的銀錢,塑個小點的金身還是足夠的。
再攢一攢幾年的分紅,還能湊個大點更體面的金身!
耿夫人忽然又道:「耿家還好,除了那幾個腦子混不吝的,大多都懂事本分。倒是我娘家那邊聽說你成了側福晉,如今家裡又沒個男丁就動了心思,要給我過繼一個半大的男孩。」
耿奕一怔:「還有這種事?阿瑪答應了嗎?」
耿夫人搖頭道:「這怎麼可能,我們又不是沒有孩子,何必過繼別人家的?而且還是個十歲的孩子,已經知事了,孩子的生母雖然去世了,親阿瑪還在,怎能過繼於人,他們又安得什麼心?」
這事明眼人都知道是什麼,簡直當他們兩夫妻是傻子一樣。
耿金顧忌是耿夫人的娘家,沒有直接把人打出去就已經很給面子了,對方還不依不饒的。
耿夫人也發飆了,直接回娘家發了一通脾氣,就誰也不敢再提此事了。
耿奕眨眨眼,感覺面前的耿夫人看著溫溫柔柔的,回家發脾氣就能擺平了,她實在想像不出來。
耿夫人就撫了撫耿奕的烏發小聲道:「別看額娘如今這樣,以前也是舞刀弄槍的好手,你阿瑪都不是我的對手。此事是我兄長擅自做主幫忙牽線,我回去後才知道我阿瑪和額娘都是不知情的,他們已經好好教訓過兄長了,以後絕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來。」
用說的教訓自然不夠,耿夫人的武藝深得阿瑪和額娘的真傳,親哥反而沒繼承太多,被一家三口混合打了一頓扔去閉門思過了。
聽聞這個兄長喝醉後被人哄著去賭坊輸了不少錢,對方提出要給他妹妹過繼一個孩子來,然後這筆錢就能一筆勾銷。
還有這等好事,兄長自然就答應了,於是才有了後邊的事。
耿夫人的阿瑪和額娘覺得這個兄長需要關上門來好好教導,她也深以為然。
耿奕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時不知道該說耿夫人娘家一樣的彪悍,還是這個舅舅也太容易被騙了。
「以前有大嫂盯著還好,最近大嫂回娘家去了,等她回來就好了。」
耿奕總感覺這位大嫂也是一樣的彪悍,頓時開始有點同情那位印像不深的舅舅了。
耿夫人輕聲道:「以前你剛進府的時候可沒這麼熱鬧,還不是你最近受寵了,又提為側福晉,四阿哥又被皇上再三重用,外邊就有人動心思了。你也不必擔心,你阿瑪和我都會好好盯著,絕不會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打擾了你。就怕你從別人那邊聽到添油加醋的,我這才給你說說,讓你心裡有數。」
耿奕滿臉愧疚道:「是我連累了阿瑪和額娘,才有這麼多的事。」
耿夫人笑著搖頭道:「你從小就懂事,沒叫我們兩個操心。如今你日子越過越好,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哪裡就叫連累了?我們當阿瑪和額娘的,不就是該在這個時候護著你嗎?這些人就是逮著機會鑽空子,不過是權利動人心罷了,還知道專門挑軟柿子來下手。放心吧,不會有下次的。」
她說到最後,笑起來有些陰惻惻的冷,耿奕感覺那位舅舅恐怕短時間之內都不會被放出來了。
耿奕原本還想留下耿夫人一起用飯,耿夫人搖頭道:「不了,我們兩夫妻能進府跟你見一見已經難得,呆久了也不好。」
見耿奕滿臉不舍,耿夫人就道:「你阿瑪已經求了四阿哥,等你生孩子的時候就讓我過來陪你。」
一聽大半年後又能見到耿夫人,耿奕這才笑了。
耿夫人看她笑了,這才跟著一笑,忽然道:「對了,我帶了吃食過來,差點給忘了。」
丫鬟提著食盒在外邊,胡嬤嬤就送進來了。
耿奕打開食盒一看就笑了:「額娘,這是糍粑?」
耿夫人笑著點頭道:「你小時候特別喜歡這個,我早上就做了一些過來。知道你最近懷孕口味變了,該是喜歡鹹辣的,糍粑裡面的餡是我親自調的,保管你會喜歡。」
耿奕就笑道:「只要額娘做的,我哪裡就有不喜歡的?」
見女兒比以前活潑多了,也會說話,耿夫人更高興了。
耿奕變得活潑開朗,就證明她在四阿哥的府上確實過得很好,她更能放心的。
時辰不早了,耿夫人起身離開,耿奕親自送到二門,目送她離開好遠後才回來。
剛分開,耿奕就已經有點想耿夫人了。
胡嬤嬤連忙勸道:「主子,這糍粑要吃嗎?」
耿奕才想起這個來,拿起一塊咬了一口,果然是鹹辣的,特別合口。
皮很薄,裡面塞滿了餡,一口下去滿嘴鹹香的味道,讓人吃得相當滿足。
糍粑做起來還挺麻煩的,外邊是糯米做的,得花時間慢慢蒸透了才好吃。耿夫人這麼早過來看自己,不得半夜起來做嗎?
她默默吃了兩個,感覺這吃的不是糍粑,而是耿夫人的心意。
還是胡嬤嬤怕耿奕吃多了等會吃不下飯,這才停手的。
過了幾天,高太監卻親自過來請四阿哥去宮裡,說是皇帝召見。
四阿哥奇怪,讓蘇培盛給高太監塞了一個荷包才問道:「敢問高伴伴,皇阿瑪是只叫了我,還是有其他人?」
他若是問所為何事,就連高太監都不知道的,哪怕知道也不敢說。
但四阿哥問的是有沒別人,倒不是秘密,高太監就道:「回四阿哥,各大臣和阿哥們都被請過去了。」
不止他一個,該是皇帝有事宣布,四阿哥只來得及跟四福晉說一聲就匆匆進宮去了。
剛進宮,九阿哥眼尖一看見四阿哥就趕緊過來,後邊跟著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四哥也來了?」
他一臉疑惑,也是不明白皇帝怎麼忽然把他們都叫過來。
九阿哥還壓低聲音道:「四哥,我剛看了一圈,戶部尚書、兵部尚書和刑部尚書也來了,幾乎文武重臣都被叫過來了的。」
更別提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和八阿哥,他又道:「小十二也被叫過來的,另外托合齊也在。」
說到這裡,九阿哥湊得更近了:「四哥,這托合齊看著一點都不像生病,最多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不過都被撤職了,托合齊這臉色能好看嗎?
四阿哥就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示意他站直身:「別著急,等會不就知道了?」
九阿哥這心口就跟千百只貓爪在撓一樣,簡直好奇死了。
不過他也明白四阿哥會這麼說,肯定是大事,能不問還是別問為好,就老老實實站好了。
他們也沒等多久,皇帝就出來了,直接問大臣道:「你們皆是朕重用多年之人,受聖恩隆厚,卻背叛朕,依附於太子,意圖為何?」
這話就問得重了,就差沒問這些大臣為何結黨營私,還是為了皇太子!
皇帝還沒死呢,這些大臣就倒戈太子那邊,這是要逼宮嗎?
九阿哥瞪圓了眼,完全沒想到會是這個走向。
大臣們麻溜跪下了,一個個大喊冤枉,就差沒撞柱子以表清白了。
大阿哥皺眉看了眼身邊瘦了一圈的太子也跪下了,四阿哥帶著幾個弟弟也跟著跪下。
太子白著一張臉也跪下了,卻沒吭聲。
皇帝氣得臉色都陰沉了下去,揮手道:「十二,你過來念一念這個。」
十二阿哥被叫過來一頭霧水,這會兒被皇帝叫過去就趕緊接過李德全給的信箋,看了幾行臉色頓時刷一下白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念!」
聞言,十二阿哥只能深吸一口氣念了起來:「刑部尚書受賄3000兩,托合齊受賄2400兩,兵部尚書受賄1000兩。戶部尚書串通戶部員外,截留灘河稅收,並收買太監數人給宮裡外傳遞消息。」
其他臣子一片嘩然,阿哥們大多也露出震驚的神色。
九阿哥心下有些困惑,前面幾個大臣收的賄賂也不多,究竟是誰給這麼點錢就願意賣命了?
他想到一個可能,詫異地看向身邊的四阿哥。
四阿哥對九阿哥輕輕點頭,表示他的猜測是對的。
九阿哥滿臉愕然,身邊的十阿哥一臉好奇看了過來,不知道他們兩人究竟在打什麼啞謎,這時候卻是不敢開口問的。
十四阿哥抿著唇,隱隱也猜出來了,只看著滿臉蒼白的十二阿哥有幾分同情。
這跟十二阿哥原本就沒關系,他顯然也是不知情的,卻被親舅舅給坑了!
十二阿哥的生母定嬪出身不高也不太受寵愛,一直都謹小慎微的。加上十二阿哥是被蘇麻喇姑撫養長大,性子也是十分沉穩安分,從不摻和到任何爭鬥當中。
可惜親舅舅托合齊因為十二阿哥的關系被提拔為步兵統領,轉頭卻攀上太子,收受賄賂,想要從龍之功,硬生生把十二阿哥牽扯進來!
御林軍上前,把戶部尚書、兵部尚書、刑部尚書和托合齊等人一把抓了起來,幾人當場就低頭認罪,只盼著皇帝能夠高抬貴手,饒他們一命。
他們苦苦哀求,不再是平日高高在上的尚書大人,見皇帝無動於衷,幾人就看向旁邊一直沉默的太子。
太子依舊沒吭聲為他們求饒,幾人心裡頓時涼了半截,整個人頹然下去。
皇帝揮手道:「帶走審問,看看還會不會有漏網之魚!」
他看著太子眼裡有憤怒也有失望,卻更多的是疲憊,示意李德全把太子帶回去。
不用說,太子會再次被禁足在東宮。
皇帝環顧一周道:「朕自認這些年對你們不薄,卻終究讓朕失望了。」
他其實並不相信幾個尚書都被太子收買,其他人就不會。
只是皇帝抓住了大魚,小魚就輕輕放過的,畢竟小魚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不過哪怕是小魚,他也借此敲打一番,讓這些人徹徹底底收斂。
皇帝一走,九阿哥才偷偷松了一口氣。
剛才皇帝氣勢如刀,眼神不過輕輕掃過來,九阿哥感覺自己的臉都有點生疼,實在太可怕了,他從來沒見過皇帝這麼生氣的時候。
太子一再意圖碰觸皇帝的逆鱗,也不知道該說他膽子太大,還是無所畏懼,以為自己必然能夠成功!
九阿哥巴不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一把抓住十阿哥和十四阿哥到四阿哥跟前道:「四哥,我們幾個也許久沒去你家裡做客,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去?」
十阿哥在旁邊道:「九哥你是想馬伴伴做的飯菜了吧?」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四阿哥就點頭道:「行,那就一起來吧。」
十四阿哥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四哥,可以叫上十二哥一起嗎?」
十二阿哥還站在原地,一臉蒼白茫然的樣子,周圍人都不敢靠近。
四阿哥看過去一眼,很快就點頭了。
十四阿哥趕緊過去抓住十二阿哥的胳膊,扯著人往前走:「我們等會去四哥那邊吃飯,他家的廚子做菜的味道很不錯,十二哥一起去吧?」
十二阿哥有些茫然走了兩步就停下了,猶豫著問道:「不了,我還是不去了吧。」
畢竟出了托合齊的事,要連累他們幾個就不好了。
十四阿哥有些遲疑,四阿哥就過來道:「沒有的事,皇阿瑪素來公私分明,十二弟既然不知情,皇阿瑪哪裡會怪罪於你?十二弟還從來沒去我府上做客,正好兄弟幾個都在,不如一起來?」
他扭頭讓蘇培盛先回府跟廚房那邊交代一聲,盡早准備起來。
四阿哥都交代好了,十二阿哥就不好意思再拒絕,被十四阿哥勾著肩膀上馬車一起去雍親王府了。
大阿哥看幾個小的都跟著四阿哥走了,扭頭問八阿哥道:「八弟要去我家坐坐,一起喝杯酒嗎?」
八阿哥苦笑著搖頭:「多謝大哥美意,我還得回去,下次吧。」
大阿哥這才想起來,八阿哥還得每天早晚盯著馬齊,也是怪慘的,就道:「好吧,那就下次,三弟呢?」
三阿哥擺擺手道:「我得回去接著修書,回見了。」
大阿哥搖搖頭,這個三弟是徹底沉迷修書了,真是個書呆子,他感覺怪無趣的,只能回去跟大福晉喝酒了。
十二阿哥一路上心不在焉的,九阿哥問話也有一搭沒一搭,心思顯然沒在這上面。
九阿哥對十阿哥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十阿哥就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四福晉在蘇培盛回來遞消息的時候就讓人收拾出一個花廳,讓四阿哥招待幾個弟弟的。
幾人坐下後沒多久,廚房就送菜來了,剛進來就聞到濃郁的香味。
九阿哥好奇道:「馬伴伴今兒做的什麼?」
送菜的是馬廚子的徒弟之一,連忙介紹道:「回九阿哥,這是一道霸王別姬。」
聞言,九阿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看著熱騰騰的瓦罐放下,低頭仔細打量後問道:「這不是王八和雞嗎?」
十阿哥在旁邊就笑道:「九哥,王八反過來不就是霸王了,姬和雞同音,這道菜就叫這個名字了。」
九阿哥無語了,叫甲魚燉雞不好嗎?
不過別說,這名字還挺別致的,讓人好奇心都起來了。
而且聞著香味就好喝,果然湯水一入口就極為鮮美,九阿哥不由眯起眼道:「還是馬伴伴的手藝好,這湯不錯。」
徒弟在旁邊連忙道謝,趕緊回去送來兩道菜。
一道紅燒豬肘,一道八寶南瓜。
紅燒豬肘肥而不膩,南瓜吃著有點甜,還特意挖空了南瓜,用南瓜作為瓷碗來裝菜,別有一番風味。
接著送來一道紅燒排骨和一道粉蒸牛肉,後邊這道菜上面灑滿了辣子,吃著牛肉很軟,入口後留下香辣的余味。
九阿哥倒抽一口氣,扒了好幾口米飯後才道:「四哥,這道菜也太辣了一點。」
四阿哥吃了一口之後面無表情,絲毫沒感覺辣,九阿哥不由十分佩服,他這也太會吃辣了吧!
「這菜讓廚房回頭給側福晉那邊送一送,」四阿哥給蘇培盛交代完,又吃了一筷子,確實是耿奕會喜歡的菜式。
感覺他跟著耿奕吃多了,吃辣也越發厲害了。
十二阿哥也給辣的直抽氣,眼圈都給辣紅的,十四阿哥趕緊給他倒了兩杯涼水灌下,才感覺好一點。
四阿哥怕十二阿哥難受就道:「你吃不了太辣的話,吃其他菜也可以。」
十二阿哥就搖頭道:「剛吃著有點辣,滿身都出汗了,吃久了感覺反而渾身輕松了一點,還越吃越覺得好吃。」
雖然是辣,但是他越吃越是上頭,別提吃得多香了。
最後十二阿哥吃得滿頭汗,嘴唇都微微紅腫,但是眼神就比剛才要亮多了,沒那麼沮喪難受的樣子:「難怪九哥、十哥和十四弟總說四哥府上的廚子多厲害,果然味道很不錯。」
四阿哥就笑道:「十二弟喜歡就好,下次可以跟著他們一起來做客。」
十二阿哥點點頭,想到剛才要不是十四阿哥拉了自己一把,他如今可能還站在原地滿臉無措,回去後也是滿心沮喪和害怕,擔心托合齊的事會牽扯到定嬪和自己身上,惶恐不安的。
自己就算了,他是萬萬不願意托合齊牽扯到定嬪身上去的。
生母在後宮已經過得足夠謹小慎微,也是因為生下十二阿哥之後交給蘇麻喇姑撫養,定嬪的日子才好過了一些。
幾個阿哥雖然沒開口安撫,也不適合在飯桌上談論這件事,十二阿哥卻能感覺到他們幾個對自己的關心,心裡面暖融融的。
哪怕之前他們幾個阿哥之間來往並不頻密,感情也算不上多深厚。
但是在十二阿哥被托合齊無辜牽扯進去的時候,這些阿哥們沒避著自己,也沒落井下石,而是自然而然帶著他一起做客一起用飯,就跟平常人家的兄弟沒什麼兩樣了。
十二阿哥靦腆一笑,問道:「四哥,這道放了辣子的菜弟弟很喜歡,可以問馬伴伴要個菜方嗎?」
四阿哥笑著點頭:「可以。」
馬廚子不但樂意,還很快送來好幾個辣菜,四阿哥掃了一眼就知道這些都是耿奕最近喜歡的,味道確實都不錯。
十二阿哥帶著菜方心滿意足先走了,九阿哥不可思議道:「十二弟居然喜歡吃辣,真是看不出來。」
十阿哥也是心有戚戚然地點頭,剛才他和十四阿哥一人嘗了一口,辣得舌頭都快沒感覺了。
反而四阿哥和十二阿哥跟沒事人一樣,一筷子一口,仿佛一點都不辣一樣。
好歹十二阿哥多吃幾口都被辣出汗了,四阿哥依舊還是個沒事人,十阿哥和十四阿哥頓時對四阿哥露出欽佩的眼神來。
四阿哥笑笑道:「吃多了就習慣的,不過經常這樣吃也不好,回頭得讓十二弟收斂一點。」
別是吃辣多了,身體受不住就麻煩的。
耿奕聽說十二阿哥喜歡吃辣還挺驚訝的,立刻想起一個菜方來:「馬伴伴把麻婆豆腐的方子給十二阿哥了嗎?這道菜很辣,十二阿哥肯定會喜歡的,拌飯吃也很適合。」
麻婆豆腐做起來也不麻煩,先把豆腐稍微炒熟了,然後再用油鍋炒了辣子,再把豆腐放進去,加點水煮兩分鐘就能出鍋,既好吃又方便。
就是十二阿哥之前不吃辣,忽然吃那麼辣,也不知道會不會上火或者便秘的。
吃辣之外,還得多喝點菊花決明子來泡茶,免得菊花受罪了。
菊花和決明子也能做菜,比如菊花決明子粥,決明子燉茄子,菊花魚等等,耿奕讓胡嬤嬤把這些跟麻婆豆腐的方子一並寫上,一股腦都給了四阿哥。
四阿哥看過後,就讓人送去十二阿哥府上。
十二阿哥看過後就笑道:「讓四哥擔心了,我吃著沒什麼事,除了一身汗之後反而渾身能輕松了不少。」
不過也得適可而止,不能辜負了四阿哥的關心。他打算以後隔幾天才吃一頓辣菜,再添上這菊花決明子的菜式或者泡茶來喝。
那邊對幾位大臣的審問在數日後也到了尾聲,他們承認是太子派人找到自己,讓幾人用手中的權利一路保駕護送太子登頂,這顯然是在策劃讓皇帝盡早讓位,皇帝知道後極為憤怒。
因為幾人涉及到太子爭位,判罰都極重,全是秋後處決。
刑部尚書因為曾有功在身,皇帝在批復的時候改為了流放三千裡。
至於托合齊因為還收買宮人傳遞消息,被改判凌遲處死!
消息傳出,朝堂大臣大為震驚,也能感覺到天子一怒的可怕。
四阿哥知道後有些擔心十二阿哥會被牽連,幸好皇帝查明後,發現十二阿哥和定嬪跟托合齊都毫無瓜葛。
畢竟定嬪在後宮跟隱形人一樣,十二阿哥跟其他阿哥交情都不深,更別提是宮裡有勢力了,一直安分守己。
托合齊也不指望他們,於是另外收買了一個太監管事,以及他背後的關系網在宮裡外傳遞消息。
十二阿哥和定嬪是毫不知情,只定嬪知道托合齊的事後就變得更沉默了一些。
家裡想遞信進來讓定嬪能不能救托合齊一命,哪怕改為流放也好,總歸能活著。
然而宮人被整治一番後誰都不敢隨意遞消息進宮,他們就轉為求到十二阿哥那邊。
十二阿哥煩不勝煩,只好跑到雍親王府來躲一躲,順便找四阿哥蹭飯了。
那些人不敢跑到四阿哥這邊來鬧,加上托合齊在牢獄中聽聞自己要被凌遲處死,嚇得當晚高熱不退,沒兩天就病死了,這事也就不了了之的。
可能托合齊是被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卻背叛了自己,讓皇帝尤為憤怒,哪怕人死在牢獄當中,還是被送去挫骨揚灰了,可以說是托合齊哪怕死了也不能被輕易放過!
皇帝對托合齊都如此憤怒,更別提是一手培養長大的太子了。
沒多久,皇帝宣布再一次罷黜太子!
第48章
皇帝再次罷黜太子的事, 這次朝廷大臣就沒一個再反對的。
而且皇帝做出這個決定不如之前艱難和猶豫,心裡還放松了一些。
他第一次廢太子之後,朝堂亂糟糟的, 各個勢力都在冒頭,更別說是私下結黨的大臣開始蠢蠢欲動, 並不是一件好事。
於是皇帝才會重新立太子, 想要平緩局面, 誰知道太子會變成最大的禍端呢!
沒辦法, 皇帝只好再次廢掉太子。
如今他覺得沒有太子的話, 反而朝堂要平靜得多了。
加上之前八阿哥冒頭, 被皇帝強行壓下去了,連帶其他大臣都不敢貿然提起。
不過還是有不怕死的,在半個月後跟皇帝提起重新立太子的事。
皇帝就說之前的皇帝沒有立太子, 他其實也不應該立的。以前沒立太子就好好的, 如今他立了反而不行, 所以決定以後都不立了。
他態度堅決, 表示絕不會再立太子, 然後再重蹈覆轍。
大臣們想到八阿哥如今丟了所有的差事, 不復以前那樣受皇帝重用。
連帶支持八阿哥的大臣不是被拘禁就是丟官閑賦在家, 一個個再不敢說什麼, 只能高呼皇帝英明, 立太子之事就再沒人敢提起的。
畢竟那個膽大再次提起的御史從此之後再也沒在早朝上看見了,大臣們一個個心有戚戚然,都不敢問這人是去哪裡了。
此事算是塵埃落定,十二阿哥這才徹底松口氣的。
因為皇帝一下子清理掉好幾個重臣, 只能讓各部侍郎們暫時接管, 另外再挑人選。
刑部、兵部尚好, 侍郎都熟悉,很快就上手了。
唯獨戶部是尚書、戶部侍郎和戶部員外郎,乃至底下小吏都被一鍋端了,就沒剩下幾個人在。
戶部還是重中之重的地方,也不能隨便提拔官員進去,皇帝深思熟慮後,讓四阿哥暫時接管戶部。
接管的第一件事,就是查賬。
上回收國庫欠款的時候,裕親王和八阿哥已經查過一遍的,四阿哥收的時候只對著名單收錢,並沒有查過。
如今他看過後發現收來的欠款名目是對的,但是進國庫後數目就對不上了。
得了,四阿哥又要重新查賬才行,戶部的賬目顯然有問題。
而且還不是幾個月的賬目,是幾年甚至十年的賬,他一個人又不是三頭六臂肯定干不完,於是就跟皇帝提起此事來:「兒臣觀九弟對數字頗為敏銳,算數極好。另外十二弟和十三弟十分穩重謹慎,幫忙查賬最為適合。」
皇帝還有些意外,要四阿哥獨自查賬,真查出什麼來就是大功一件。
哪怕四阿哥表面上是一個人查賬,回頭拉了其他阿哥進來,沒跟皇帝提起,那功勞還是他一個人的。
如今四阿哥直接跟皇帝先申請,再拉人,這個做法讓皇帝還是挺滿意的,揮揮手直接就同意了:「可,就這麼辦吧。」
一道旨意下去,九阿哥收到後簡直樂瘋了,恨不能親一口四阿哥。
要不是四阿哥的話,他如今可能都沒能接到一個正經差事!
十二阿哥就十分意外,沒想到皇帝會同意他去戶部查賬,畢竟自己跟之前的案子有所牽扯,該避嫌才是。
十三阿哥一聽四阿哥需要自己幫忙,屁顛屁顛就來了,路上遇到十二阿哥,見他滿臉糾結的樣子就能猜出一點來,笑著道:「這說明皇阿瑪是相信十二哥的,我們得好好幫著四哥辦差才是,也不能叫皇阿瑪失望了。」
聞言,十二阿哥重重點頭,哥倆一起去了戶部,九阿哥早就來了,回頭看見兩人就笑道:「你們兩個來得真晚,該早點來才是。」
十二阿哥是個老實人,連忙道歉了,十三阿哥就嘟囔道:「九哥你肯定剛來,點卯才進門的吧?」
九阿哥搓著手嘿嘿笑道:「我這不是高興得了差事,一大早就在宮門那邊等著了。」
十三阿哥一聽,然後算了算後頓時無語,九阿哥怕是一個時辰之前就在宮門等著了,至於嗎?
四阿哥下朝過來把差事給他們幾個分配了:「九弟的算數最好,等會幫忙算算賬。十二弟和十三弟一向穩重細心,就幫忙把每年的賬目整理一番,再仔細看看有沒錯漏的地方,若是不確定就交給九弟來。」
幾個阿哥點點頭,就開始分工合作了。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先把一箱箱的賬目分門別類,這就花了一上午的時間。
剛分出來的賬目就先讓九阿哥看著,後者因為剛開始接到差事的高興勁兒,開始看的時候特別精神抖擻,看著看著就有點暈了,算著算著都有點眼花了。
他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手邊才勉強看完兩本賬目,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而且九阿哥的肚子也餓了,如今他們都出宮建府了,御膳房還記得幾個阿哥在這裡干活嗎?
不會讓他們干活到下午出宮後才吃東西,會餓暈的吧!
九阿哥趴在桌上休息了一會,想著灌兩杯水填填肚子忍耐一下,就聞到一股飯香飄了進來,立刻坐直身道:「難不成我餓暈頭了,怎麼聞到飯菜的味道?」
四阿哥在旁邊就笑道:「皇阿瑪之前交代了御膳房那邊記得給我們送飯,時辰差不多,先放下手裡的活去吃飯吧。」
九阿哥高興壞了,一邊起身一邊道:「我還以為要下午出宮才有吃的,肚子早就餓扁了。」
擔心弄髒了賬本,他們把箱子都挪開,空出一小塊地擺上不大的茶幾,四兄弟就地坐下,算是彼此挨著一起吃飯。
幾個阿哥還沒挨得那麼近過一起吃飯,感覺還挺新鮮的。
先上的是一小鍋水煮牛肉,通紅的湯底,看著就感覺辣了,更別提放下後一股辣味撲面而來。
九阿哥往後一仰避開一點才問道:「這是御膳房特意給十二弟做的吧,聞著就辣。」
他心想御膳房的消息還挺靈通的,知道十二阿哥無辣不歡,這就趕緊上辣菜了。
九阿哥聞著香辣的味道十分上頭,到底沒忍住夾了一片牛肉。
牛肉很嫩,不用怎麼咀嚼就能從喉嚨滑下。另外鍋子裡還添了白菜、豆腐、豆腐皮和豆芽等佐料,葷素搭配。
就是太辣了,九阿哥嘗了一塊就辣得不行,喝了一杯水才算緩和了一點。
旁邊的十二阿哥吃得歡快,先夾一片肉,然後再夾菜,再是夾肉,輪流吃得不亦樂乎的。
好在御膳房也知道除了四阿哥和十二阿哥能吃辣之外,另外兩個阿哥都不怎麼能吃,沒有喪心病狂只送辣菜來。
第二道上的菜式叫展雲穿翅,其實就是底下鋪了煎好的豆腐,上面是烤雞。
豆腐裡滲了烤雞的香味,烤雞表皮烤得酥脆,裡面的肉卻很嫩,手一撕就能撕開。
九阿哥撕了一條雞腿吃得高興,反正這裡都是自家兄弟,也不怕吃飯動作太粗獷了。
而且他是真的餓了,三兩口就吃掉半條雞腿。
四阿哥就吃得慢條斯理多了,一會夾一片水煮牛肉,一會夾一塊豆腐,但是速度卻一點都不慢,顯然他也餓了的。
接著上的是一道大菜三套鴨,用的是家鴨、野鴨和鴿子。
這三樣都去掉骨頭和內髒之後,鴿子塞進野鴨的肚子,然後這個野鴨再塞進家鴨的肚子裡面。
九阿哥一看就笑了:「好家伙,御廚這是動了真功夫的。」
四阿哥贊同地點頭,三套鴨看著容易,卻沒那麼容易做的。
首先就是刀工得非常出色才行,家鴨、野鴨和鴿子去骨後還得保持外形,表皮也得完整,不然弄得破破爛爛的,哪怕味道再好,看著這不是倒胃口嗎?
再就是這三樣得分別焯水後再塞進肚子裡面去的,煮過後的肉質更加嬌嫩,塞的時候一個不留神就容易弄破表皮,動作得小心又迅速才行。
放進砂鍋後添上姜蔥、料酒後還得小火慢燉一個半時辰,火候要小心穩住,還得時不時給家鴨小心來回翻面,一刻都離不了人。
最後只撒點鹽就能出鍋,不需要太多的佐料。
這道菜融合了家鴨的肥美,野鴨的鮮香,還有就是鴿子的細嫩,鮮味層層疊加,猶如舌尖的盛宴。
四阿哥都被這道菜的鮮味給驚艷到了,卻微微皺眉吩咐道:「明兒讓御膳房就不必做這麼復雜的菜式,簡單點就好。」
哪怕皇帝也沒嘗過幾次,畢竟做這道菜實在太麻煩了一點,他們幾個阿哥何德何能經常吃呢!
九阿哥雖然很喜歡這道菜,卻贊同四阿哥的話,也點頭道:「就是,我們幾個不挑食,簡單點就行,也不必累著御廚們。」
光是這道菜的復雜就足夠讓御廚們費上兩三個時辰來准備,倒也不必如此。
難得的好菜,以後可能沒那麼容易見著了,九阿哥一個人就吃了大半,撐得都快走不動了。
四阿哥沒好氣讓人送來山楂茶,九阿哥喝了兩杯才感覺舒服了一點,對四阿哥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來。
吃過飯休息了一會,幾個阿哥又回去查賬,直到蘇培盛在外邊提醒宮門快落鎖了,他們才收拾好起身准備回去。
九阿哥起身見四阿哥還坐在遠處,不由納悶道:「四哥不一起走嗎?」
「不了,我讓人從家裡送被褥過來,今晚在這裡湊合一夜。」
四阿哥這話讓九阿哥驚呆了:「四哥打算睡在這裡?」
他想了想感覺這麼多的賬目,要是他們早上來下午走,還有路上去掉的時間,確實能用的不多,也跟著坐下道:「那我也留下,這就讓人送被褥來。」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聽了也不想回去的,四阿哥無奈道:「我才是主事之人,你們這些幫忙的就不必留下過夜了,趕緊回去吧。」
在這裡睡,哪裡有在家裡睡得舒服呢?
然而另外三個阿哥就是不走了,四阿哥只能讓人多送幾床被褥來,幾人繼續留在宮裡查賬了。
四阿哥還派人跟皇帝說一聲,他們最近都會在這裡查賬不回去的。
皇帝摸著胡子輕輕搖頭道:「老四要留下叫朕不意外,小九也跟著留下,還真是難得。」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兩個小的看九阿哥不走,哪怕想走也不好意思自個回去了。
「讓御膳房送點心和夜宵過去,免得他們晚上餓著肚子干活。」
李德全一聽趕緊派人去御膳房吩咐了,御廚們應下後就開始發愁送什麼。
今天他們費盡心思做了一道三套鴨,幾個阿哥是吃得不錯,卻也覺得太復雜費勁了一點。
這是要化繁為簡的菜式,御廚們發愁壞了。
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化簡為繁,如今得反著來,這不愁人了?
不過也得先把點心做了,幾個阿哥都不怎麼喜歡甜的,御廚們索性做個鹹點心。
用蝦肉加上蔥、香油和鹽巴腌制,加水和面後放進去,擀成餅後再進鍋裡炸透了,出鍋後再撒上芝麻,遠遠就聞著香氣。
每個餅子都不大,表面脆香,兩口就能吃一個,做事餓了的時候一手吃一個也方便還不怎麼掉渣。
裡面是蝦肉,吃著也能飽腹還不膩人。
九阿哥一口氣吃了三個還意猶未盡,感覺唇舌裡全是芝麻的香氣:「四哥,這個不錯。」
四阿哥吃了兩個就點頭道:「是不錯,看著也簡單。」
幾人墊墊肚子就繼續干活,蘇培盛悄然無聲把桌上的東西都收了下去。
直到夜深了,四阿哥才招呼幾個阿哥去裡頭休息。
院子不算大,只有一個休息的房間,他們幾個擠一擠還是可以睡下的。
九阿哥躺下後特別稀奇,畢竟他從小就沒跟誰一起睡過,如今還能跟好幾個兄弟一起睡,簡直稀罕極了。
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是,兩人肩膀挨著肩膀小聲說著話,沒多久就累得睡著了。
九阿哥興奮地來回翻身,被四阿哥摁住肩膀道:「別亂動吵醒他們,趕緊睡吧,明兒還得早起干活。」
聞言,九阿哥那股興奮勁頭也就熄了,老老實實抱著被子閉上眼,沒多久也睡過去的。
唯獨四阿哥有些不習慣,睜著眼看向外頭好一會兒,聽著身邊綿長的呼吸聲才慢慢合上眼睡著了。
阿哥們的睡姿是從小就被身邊人矯正起來的,一個睡得比一個端正,也不會胡亂挪地方,睡的時候在哪裡,醒的時候就在哪裡,連姿勢都沒怎麼變,更不會互相擠著了。
四阿哥醒得最早,精神頭還算不錯,坐起身的時候旁邊的九阿哥就被帶醒了,迷迷糊糊起來打了個哈欠。
九阿哥一起身,另一邊的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醒了。
幾人起來洗漱後,御膳房那邊就送來早飯,是每人一碗餃子。
都是豬肉餡的,皮薄餡厚,鼓鼓的跟個元寶一樣。
一大早吃一頓熱乎的,渾身都充滿了干勁。
幾人又開始埋頭苦干,後邊連續半個月,吃飯睡覺全在裡邊。
十阿哥還怕幾人在宮裡住著查賬太辛苦,帶了一食盒的肉干過來,這東西放不壞,餓了的時候可以吃幾塊特別方便。
九阿哥吃了一塊,神色就有點納悶道:「這味道很熟悉,怎麼跟劉伴伴做的一個味道?」
十阿哥驚訝道:「九哥你居然能吃出來,太厲害了吧!」
九阿哥就無語了:「不對,你特地進宮來看我們,卻帶著劉伴伴做的肉干!說吧,你這是跑去找四嫂要吃的才進宮來的?」
十阿哥把四阿哥府上的肉干送來,借花獻佛嗎?
被九阿哥揪住,十阿哥連忙求饒道:「我就是順路去看看四嫂,然後順道把好吃的送過來,九哥你要不喜歡,我給四哥、十二弟和十三弟分一分。」
九阿哥連忙道:「誰說我不要了,趕緊拿來。」
他啃著一塊肉干含糊問道:「四哥家裡一切都好吧?」
十阿哥搖頭道:「我沒進去,就在外邊讓門房進去問四嫂有什麼要帶給四哥的,然後給我送了這食盒出來。」
九阿哥看著食盒裡邊一會道:「剛才我吃的時候就覺得奇怪,怎麼空了一小塊。說吧,小十你在路上偷吃了多少!」
十阿哥比劃了一點點:「就吃了兩塊!好像三塊,最多四塊,真的!」
九阿哥是一點都不相信他了,揮揮手就要打發人走,十阿哥眨眨眼道:「四哥讓我留下幫忙唄,你們都住在這裡不回去,我想找個能說話的人都沒了。十四弟也想來,愣是被我勸回去了。」
他來還能幫忙,十四阿哥來能干嘛啊,搗亂嗎?
九阿哥贊許地看了十阿哥一眼,這小子還是很懂小十四的!
四阿哥聽著好笑,要十四阿哥在這裡聽見怕是要氣壞了:「這差事比較枯燥無趣,十弟你能坐得住嗎?」
十阿哥就咬牙道:「就一天,四哥讓我先試試,要是可以再留下。」
四阿哥就點頭道:「行,那十弟就留一天幫忙。」
他這邊繼續查賬,十阿哥就交給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了。
兩人手把手教十阿哥怎麼把賬目分門別類,至於查賬的話還得慢慢來。
十阿哥就吭哧吭哧把賬本分了分,按照年份月份分好一堆,再去分另外一堆,不小心碰倒了幾本,他撿起一本的時候正好翻開,合上的時候順勢掃了一眼,頓時嚇了一大跳。
「辛亥年八月,越河暴雨連連,河水泛濫,下游十六縣賑災五十萬兩白銀。同年十月,越河再次暴雨,賑災六十萬兩白銀。」
他嘀嘀咕咕念了一會,一把抓住旁邊的十三阿哥問道:「這個時間不是四哥和十三弟在越河上游那邊的時候,什麼時候賑災的?」
十三阿哥低頭看了一眼,臉色一變,他們去越河巡察的時候壓根就沒暴雨,更別說賑災了,這些銀兩了一點都沒見過!
那麼就這兩次賑災每次看著不多,加起來就有一百一十萬兩都去哪裡了?
他翻看了兩眼就送進去給四阿哥了:「四哥看這裡。」
四阿哥一看面色也變了,皺眉道:「我們在上游根本沒有洪水,下游哪裡來的?」
顯然戶部瞞天過海,偷著從國庫拿走這些銀兩,明面上是賑災,卻不知道送去了哪裡!
十二阿哥也拿著一冊賬本進來道:「四哥看這裡,萬壽節時候,貢品裡有一株半人高的紅珊瑚,後不慎損毀,花費二十萬兩修補。」
九阿哥在後邊聽得咂舌:「一株紅珊瑚用二十萬來修補,買個新的都足夠了!誰記賬的,這不是蛇鼠一窩嗎?」
他後來想到戶部確實從上到下都是一條心的,這次不是一起丟官砍頭就是一起手牽手給送去流放了,確實都不是好東西!
十阿哥在外邊撿起其它幾冊賬本,愣是拿著一本進來道:「四哥,這裡修繕京城外棧道十裡,人工材料加起來一共花費一百萬兩。」
九阿哥露出嘲諷的神色來:「十裡路就費一百萬兩,戶部尚書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他氣歸氣,一把摟住十阿哥又誇贊道:「小十可以啊,一來就發現不少問題。」
十阿哥嘿嘿一笑:「運氣,都是運氣。」
他剛才碰到的幾冊賬本居然都有問題,還真是運氣不錯。
九阿哥索性拉著十阿哥出去,看著什麼不順眼碰一碰,再撿起來看兩眼,指不定還能看出什麼來。
不過後來被十三阿哥攔下了,兩人到處亂碰,剛整理好的賬本不就又要亂了嗎?
被十三阿哥板著臉說,九阿哥和十阿哥摸著鼻子怪不好意思的。
只是一天下來就發現這麼多問題,四阿哥都一一記下後送去御書房給皇帝查看。
皇帝一看就氣壞了,狠狠把折子砸在地上:「真是混賬,國庫的銀錢都敢隨意挪用,只推出午門斬首也是便宜他們了!」
氣歸氣,也不可能真的把人重新挖出來鞭屍,皇帝深吸一口氣道:「老四繼續查,看看這些錢究竟送去哪裡了。」
這麼大筆錢送出去,哪怕表面有賬本名目在,如此多應該引人注意才是,很容易發現端倪。
但是四阿哥追查了幾天,竟然一無所獲。
說是賑災的,車隊是在的,可是出去後就兵分幾路,全部都是幌子,箱子裡只有石頭。
那麼只能是送出去之前,這筆錢就已經被人帶走了,是怎麼帶,從誰帶的?
怎麼能做到無聲無息,在天子腳下送走卻無人發現?
有幾個阿哥幫忙,四阿哥很快就把賬目都查明白了,缺掉的窟窿比預料中還要大得多。
最可怕的是,根本不知道這些銀子被送去了哪裡,又是用什麼法子送的。
四阿哥從宮裡回府,四福晉見他眉頭緊皺,就明白查賬不算特別順利,只安撫道:「爺好好歇一歇,別累壞了。」
他點點頭,沐浴換衣後去書房坐了一個時辰依舊想不通。
各處眼睛發了消息來,並沒有特別異常的地方。
銀兩不可能憑空消失的,那麼只是換了個掩人耳目的法子。
四阿哥起身站在窗前,忽然感覺有點餓了,就回頭問道:「側福晉今晚吃的什麼?」
蘇培盛被問懵了,卻明白問的必然是耿奕,趕緊去門口找人問才回來道:「耿主子今晚吃的排骨面,擱了一勺辣子,面條是馬廚子手擀的,排骨則是劉廚子紅燒的。」
四阿哥笑笑:「那就給我來一份。」
他回來後一直愁眉苦臉,也沒叫吃的,蘇培盛正擔心,如今聽自家主子叫吃的,別提多高興,轉身就讓人去廚房叫了。
廚房的動作很快,轉眼就送來一碗熱騰騰的排骨面。
跟耿奕那邊的不同,給四阿哥送的這一碗要大一些,卻沒有擱一點辣子。
四阿哥沒有在書房吃東西的習慣,正好今晚不冷,就坐在院子的石桌前吃完了一碗,感覺渾身暖呼呼的,額頭還出了點薄汗。
他回去重新拿著眼線送來的消息,一張張仔細查看,連一點芝麻小事都沒放過。
看了足足一個時辰後,蘇培盛又送來一碟子點心來。
四阿哥低頭一看還奇怪道:「這是什麼?」
盤子裡看著是餅子,卻凹凸不平特別奇怪,摸著還硬邦邦的,吃著又脆又香。
蘇培盛就答道:「爺,廚房那邊說這叫石子餅。撿了大小不同的石子反復洗淨後放在火上燒,燒熱後把石頭放在和好的面上,面擀得扁扁的,石頭壓著就會凹凸不平,變金黃的時候撈出來。是耿主子忽然想吃,於是廚房那邊做了不少。」
想著耿奕剛才吃的排骨面很得四阿哥喜歡,廚房那邊就殷勤送來這個耿奕也喜歡的小吃了。
雖然用石頭做的很奇怪,卻不像石頭那麼堅硬,脆脆的挺好吃。
四阿哥不知不覺吃完一盤子,喝著溫茶,忽然拿起桌上一張信箋,上面只有寥寥幾句話。
三個月前有人帶著兩車石頭出城,說是大雨之後祖墳塌了要去修補,城門的侍衛自然不會多做阻攔,只看了兩眼,外邊確實都是石頭就放行了。
四阿哥突然問道:「你身上可有銀子?」
蘇培盛趕緊拿出一塊碎銀來,只有拇指大小,四阿哥也足夠用了,隨意丟進了墨汁當中,然後再讓人拿出來,等干了之後四阿哥拿在手裡把玩:「你這麼看著,是不是都看不出原來是銀子來了?」
蘇培盛仔細看看,連忙點頭道:「是,這黑不溜秋的,奴才看著就像是石頭。」
像石頭就對了,四阿哥還說銀子怎麼被無聲無息送出去,原來假裝石頭送的。
他看了看幾張信箋,那段時間修墳墓的特別多,因為大雨把連著好幾座祖墳都弄塌了,侍衛們也沒多想,畢竟誰會拿自家祖墳來說謊呢?
殊不知這些人就是知道侍衛這個心思,才會假裝要修復祖墳的借口,一而再再而三帶著幾車的銀子逃之夭夭。
除了假裝運送石頭的,還有一隊家中老者突然去世然後送回鄉去厚葬的,族人帶了很多陪葬的東西,說是老者生前喜歡的。
箱子尤其多,侍衛也算警醒,每個都要打開遠遠看一眼,表面都沒問題,問題在於那些銀子估計都藏在下面了。
特別是眼線說這老者的棺木做得十分大,比一般人的要寬也要高,家屬說的是老者很胖,這棺木是特地做的才能裝得下人。
四阿哥卻覺得這個棺木可能是雙層的,上面躺著老者,底下就是銀子了。
畢竟這眼線也寫下棺木需要足足八人才能抬起,因為家屬說老者特別胖,迷惑了其他人,都只以為是老者太重才需要那麼多人抬棺的。
他輕輕嘆氣道:「大意了。」
城門的侍衛也沒有玩忽職守,而是對方太狡猾了。
誰都想不到會在祖墳和棺木裡動手腳,這簡直喪心病狂!
四阿哥派人去對方所說的被摧毀的祖墳看了,居然真的被修整過。
只是顯然就敷衍了事,表面糊得比較工整好像修復了,裡面依舊亂七八糟的。
而且這哪裡是什麼祖墳,看規格就是個普通的墳墓,幫忙修一修就不錯了,做一做表面功夫的。
城門守衛被叫去反復回憶對方的樣子,九阿哥跟著去,按照守衛說的畫了幾個人的臉,很快皺眉道:「四哥,這幾人長得太普通,京城裡隨便抓幾個人看著都差不多。」
四阿哥點點頭,知道對方就是故意找相貌平凡大眾的人,哪怕被守衛認出來也無妨,根本抓不到人。
好幾個月了,那些人估計逃竄得很遠躲起來,要找出來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至於那個說送老者回鄉安葬的,守衛還曾盡職問清楚地方,四阿哥就派人過去追查。
那邊只回憶說有一隊人馬確實在附近經過,卻沒有停留,還進山裡了,而且也沒見什麼棺木,而是一隊鏢師,遠遠看著像是送貨的。
鏢師送貨不是什麼特別的事,要不是派去的人機靈,反復問了有沒抬棺材的經過,村民們都紛紛搖頭,忽然想到問有沒一隊人經過才問出來。
從送靈的隊伍中途喬裝為鏢師,這些人也是有備而來的。
村民指了路,派去的人再追著上山看,哪裡還有痕跡留下?
這麼長的時間,足夠草叢重新長,踩過的地方根本不復存在。
而且對方很小心,樹木上也沒有標記,而且聽村民的意思,也沒見人從山的另一邊出來,好像就消失了一樣。
當然村民只覺得他們就碰巧沒看見,但是四阿哥派去的人十分細心,把山腳附近住的人家都問了一遍。
一兩個沒碰見可能是巧合,所有人都沒看見,那麼就奇怪了。
四阿哥得到消息後,開始懷疑那些銀子是不是還藏在山裡。
那些人送了東西後就四散開去,才會沒讓村民發現的,若是帶著那麼多的銀兩,想無聲無息離開沒那麼容易。
不管如何,這山是最後這隊人有行蹤的地方,四阿哥就告知了皇帝。
皇帝想了想,就讓十四阿哥帶人去那邊尋一尋,看有沒什麼線索。
他其實對十四阿哥也沒什麼特別的期待,而是這小子最近可能太閑了,幾個哥哥又去查賬,這幼子不是在練武場折磨武師傅們,就是跑到宮裡來弄得雞飛狗跳的。
皇帝索性把這個精力過剩的兒子弄出去,漫山遍野跑一圈,回來總會安靜一點兒吧!
十四阿哥別提多高興了,先是跑到四阿哥這裡嘚瑟一下,順道問一問那個山裡的情況,也是有備而去的。
四阿哥看十四阿哥高高興興的樣子,還知道先問問情況再出發,對這個弟弟還是滿意的,沒以前那麼衝動莽撞,總算懂事長大了一點。
要是皇帝在這裡知道四阿哥心裡所想的,估計都想呸十四阿哥一臉。
這小子在宮裡住的時間就不安分,出宮建府了就四處溜達不著家,叫到宮裡見一見德妃,還在路上把幾個小點的阿哥給弄哭了。
十四阿哥心裡也委屈,不就是路上看見幾個小阿哥在玩投壺,於是他也加入了,然後百發百中,玩得不亦樂乎。
幾個小阿哥看著十四阿哥不斷投不斷中,然後沒完沒了根本輪不到他們玩,能不哭鼻子嗎?
十四阿哥被他們哭了個措手不及,灰溜溜跑了。
後來被皇帝知道也是哭笑不得,提溜十四阿哥到面前來訓了一通,讓這小子以後也知道讓一讓年紀小的弟弟之類的。
幸好皇帝也沒惱,畢竟十四阿哥就是玩心一起什麼都忘了,倒也沒壞心故意欺負人,所以才會給他派了差事。
四阿哥就畫了個簡單的示意圖,告訴十四阿哥這地方在這裡,山上是什麼情況:「山腳住著個老獵人,因為年紀大又受過傷,腿腳不便,對山裡的情況很熟悉,可以請他做導游帶你上山。」
十四阿哥就點點頭,記住了老獵人住的地方。
既是四阿哥開口,這老獵人自然沒什麼問題,不至於在山上迷路,對他來說是事半功倍了:「四哥放心,弟弟一定會找到那批銀兩的。」
四阿哥跟皇帝差不多,就覺得十四阿哥這個年紀出去歷練一番也挺好的。
跟著的副將是個品性不錯,脾氣又好,做事又穩妥的人,一看就是皇帝精心挑選過,生怕十四阿哥出去就要撒手沒了,怎麼都得一個人盯著點才行。
畢竟副將要是個脾氣急躁一點的,一不留神就要跟十四阿哥打起來了。
四阿哥就有點擔心這個脾氣太好的副將,真的能鎮得住十四阿哥嗎?
第49章
事實證明, 副將還真的能鎮得住十四阿哥的。
原本聽說要侍奉朝中無人不知,頗受皇帝寵愛的十四阿哥,副將心裡忐忑得很。
等見面後, 兩人面對面不由驚詫起來。
十四阿哥疑惑道:「老李?」
「是我, 」已經榮升為副將的老李看見以前去西大營訓練的半大小子, 如今已經長高了許多, 身強力壯的, 面容也褪去了原本稚嫩的孩子氣。
老李知道這孩子肯定出身不凡, 誰知道竟然是皇家人?
「末將見過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扶著人起來笑道:「沒想到分開多年後, 我們竟然在這裡見面了。幾年不見,其他兄弟們都好嗎?」
老李就笑道:「好, 一個個還是老樣子。」
見兩人居然認識,還敘舊起來,看著顯然關系不錯, 其他人都驚住了。
畢竟就十四阿哥這性子, 除了皇帝和四阿哥之外都壓不住,哪想到跟這副將說話客客氣氣的,還帶著幾分敬重?
其他人互相看了一眼, 這下終於能放心了。
有這個副將在,十四阿哥總不會亂來了吧?
一行人出發, 快馬加鞭趕到山下, 十四阿哥就找到那個老獵戶的住處, 把人請出來當導游。
銀錢自然是給得足足的,十四阿哥還特意帶了一個年輕的太醫來給老獵戶看看腿。
太醫看過後就道:「這腿傷有些年頭了, 接起來可能有點麻煩。」
老獵戶一聽就苦笑道:「這條腿確實有五六年了, 若是治不好的話就……」
他原本就沒帶太大的期望, 實在治不好就算了, 如今起碼還能走,就是不能跟以前一樣靈活。
太醫看了老獵戶一眼道:「誰說不能治,就是有點麻煩,這骨頭需要重新斷開再接上,恢復後也不能跟以前那樣靈活,走路跑跳是沒問題的,下雨天應該也不會太疼,就看你願不願意了。」
老獵戶喜出望外,他哪能不願意,實在太願意了!
不過既然要重新斷腿,這時候就不能做,不然他怎麼帶路呢!
老獵戶知道十四阿哥既然承諾了,就不會帶路之後回來就不讓太醫治腿的,於是收拾了東西就立刻帶人上山了。
「這山不高,獵物卻不少。這些年搬走的獵戶越來越多,就剩下沒幾個,如今就只有我了。這些獵物太凶悍,一般的獵戶根本沒法子對付,只能換個地方生活。」
獵戶是人,能力也是有限的,獵物太凶,他們根本應付不來。
打不了獵物等於沒飯吃,沒有進項,哪怕沒成家,就一張嘴總得吃穿。
老獵戶要不是腿傷的關系,可能也換個山頭過活了。
好在他之前勤勉,又認識不少藥材,到山裡挖了去賣,勉勉強強也能過日子,就沒打算離開這個熟悉的地方。
十四阿哥就疑惑道:「既然獵物多且凶,那些人進山就不害怕被襲擊嗎?」
老獵戶就答道:「若是短時間內進去,身上帶上驅逐獵物的粉末,獵物就不會靠近。起碼能支撐兩三個時辰,足夠上山後平安下去了。」
聞言,十四阿哥才點點頭道:「不知道山上的情況,人不能全上去,起碼山下有人接應才行。老李帶兩百人在山腳等著,其他人跟我上山。」
老李卻道:「讓副手帶人留下,末將跟著十四阿哥上山。」
十四阿哥想想就答應了,把一部分留下後,其余的就跟在身後迅速上山。
老獵戶帶了很多藥粉,給每人都分了一點,不多,卻能撐上幾個時辰,如果不小心遇到凶殘的獵物,起碼能爭取到時間勉強逃下山了。
十四阿哥看得出這是老獵戶多年來攢的所有藥粉了,這東西還不好做,外邊又沒的賣,打算回頭就讓人送足夠的材料來給老獵戶,再留下幾個人幫忙做一些藥粉才走。
不然把人家的藥粉用光了,哪怕老獵戶需要治腿,短時間內都不會上山,那也不太厚道的。
直接給錢那就太敷衍了一點,畢竟這藥粉不好做,給材料和人手幫忙做才足夠妥帖。
山路不好走,老獵戶雖然腿腳不好,卻因為對山路極為熟悉,走得如履平地,還時不時提醒後邊跟著的人:「那邊的灌木叢不要靠近,表面看著就是普通的樹葉,裡頭藏著全是密密麻麻帶刺的枝條,不小心摔一跤砸在上面,要給扎得渾身是血。」
那些刺還小,拔出來不容易,傷口不大,卻要疼死個人。
十四阿哥腳步一頓,離開灌木叢遠了一點。
他耳朵一動,聽見附近有些許的聲音,知道有獵物靠近,有點蠢蠢欲動。
不知道這些獵物能有木蘭圍場那些凶嗎?以自己的身手能不能逮兩只回去,讓馬廚子做好吃的嘗嘗鮮?
就十四阿哥的射箭能耐,這些獵物對他來說該是沒什麼威脅才是。
老李看出他的想法,趕緊攔下道:「十四阿哥,這些獵物都是一群一群的,若是射殺其中一個,血腥味很容易引來一大群的獵物,到時候就不好對付了。」
一兩只是好對付,一群就麻煩的。
老獵戶在前邊深以為然道:「是,要就幾個人還能爬上樹躲一躲。我們這麼多人,就不好躲了。」
附近樹林多,卻沒那麼多,一棵樹最多藏兩三個人,再多就不行了。
十四阿哥有些遺憾,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老老實實跟在老獵戶身後。
其他人對老李這個副將簡直佩服得滔滔不絕,又慶幸老李沒給留在山腳下,不然誰都可能勸不住十四阿哥的!
如果十四阿哥非要打獵,他們勸不住,是跟著打還是跑呢?
走了快兩個時辰,他們就到達山頂了,周圍除了一些零碎的山洞之外,就是一些大大小小的石頭,亂七八糟分布開。
老獵戶就道:「這些石頭該是大雨的時候從旁邊衝刷下來的,滾得到處都是,小的上次來的時候就沒見過。」
十四阿哥點點頭,吩咐侍衛們分開去山洞裡看看,可惜他們裡裡外外看了一圈,什麼都沒發現,只有一些燃盡的火堆,該是最近有獵戶上山,遇上天氣不好在山洞裡躲雨休息。
四周的灌木叢也看過,也沒什麼痕跡在。
哪怕有人經過,但是幾個月下來,什麼痕跡都不會有了。
一時斷了線索,十四阿哥皺著眉頭特別不高興,他還想著能給四阿哥分憂呢,誰知道什麼都沒發現,這不是白跑一趟了嗎?
他回頭看見老李盯著那些散落的石頭,不由奇怪道:「老李,這些石頭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老李就解釋道:「剛才老獵戶說他上次來的時候並沒有這些石頭,末將算了算,老獵戶上次來的時候,正巧是那些人上山之前。」
那些人上山之後,山頂就多了這些石頭,會是巧合嗎?
十四阿哥這才跟著盯上這些石頭:「這些石頭有大有小,小的抬走看看,大的等會再說。」
侍衛們幾人圍成一圈挪走小一點的石頭,底下什麼都沒有。
大一點的石頭就麻煩多了,好幾個人一起推都推不動。
老李就想了個辦法,正好對著一個不高的山洞,上面也散落了幾塊不大的石頭,讓人爬上去把石頭推下來。
推下來的小石頭滾動了幾下就撞上底下的大石頭,大石頭被撞開了一點。
十四阿哥看著這辦法可行,讓人繼續推,兩三塊石頭滾下來之後,終於把大石頭直接撞開了原本的地方,露出底下一個橢圓的洞口來。
這洞口顯然原本是一顆大樹長的地方,被人連根拔起後,底下天然是個洞穴,都不需要人去挖了,是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他就納悶了:「咱們幾個人挪都挪不動,這大石頭他們是怎麼挪到洞口上方的?」
老李看了一圈就猜測道:「十四阿哥,這大石頭上有一圈痕跡,被雨水衝刷過不太顯眼,末將猜測是用繩索綁上石頭,再讓許多人一起拉扯才挪得動。」
他們剛才光用手去搬,就那麼幾個人自然挪不動,換成幾十個人就不一樣了。
十四阿哥看了一眼洞口就想下去看看,被老李攔下了:「十四阿哥先等一等,讓人點上火把在洞口轉一轉。」
老獵戶也道:「是,就怕洞口被封住久了,裡面沒有氣。」
沒有氣,人下去就要呼吸不了,很容易窒息而死的。
十四阿哥這才知道有如此多的講究,老老實實等著侍衛們用火把在洞口轉了一圈,眼看火把大半被滅掉了,就知道洞穴底下很可能沒有氣,需要等一等才行。
好在借著火把,侍衛也能勉強看清底下,稟報道:「十四阿哥,底下洞穴裡面有很多木箱子,有些半開的能看見裡面黑色石頭一樣的東西。」
他也不確定這些黑乎乎的石頭是不是銀子,十四阿哥卻聽四阿哥說過對方給銀子喬裝過,看起來很像是修繕用的普通石子,特別不起眼,也就沒惹人注意了。
等洞口的火把恢復了,侍衛用火把在底下轉了一下,火把沒熄滅一點,顯然洞穴裡的氣也足夠了。
老李沒讓十四阿哥下去,而是親自帶著幾個侍衛進了洞穴裡面查看一番。
十四阿哥給他說了那些石頭很可能是特意染黑的銀兩,老李在底下查看了一會,數了數幾個箱子,再把每個箱子的黑色石頭都裝上一些帶上來。
接過老李手裡的黑色石頭,十四阿哥雙手抓住兩邊使勁拉扯了一下。
要是真銀子的話很容易變形,卻不容易折斷。
果然他扯了幾下,石頭就變形了,卻怎麼都不會斷。
十四阿哥又把黑色石頭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卻沉甸甸的沒能彈起來:「是真的銀子沒錯了,看來那些人把銀子藏在這裡,打算以後再挪走。」
可惜戶部那些人都落罪了,也不知道運送的那些人是不是還不清楚,不然肯定會跑回來取走一些的。
如今被他們率先發現,那些人就別想碰一指頭了!
十四阿哥挺高興的,他找到這批銀子算是立功了,趕緊讓人快馬加鞭回去告訴皇帝。
皇帝得到消息後大為驚訝,摸著胡子道:「小十四難得出息了,這麼快就找到丟失的庫銀。」
這真是叫他意外,不過皇帝也聽說那位副將很是能勸得住十四阿哥,不然也不會那麼順利的。
皇帝派人去山裡把這些庫銀都運回來,一隊十幾輛馬車裝得滿滿當當送回來,他去看了一眼這些黑漆漆的庫銀就頭疼:「直接融了能變回原本的顏色嗎?」
工匠看過後誠惶誠恐道:「皇上,恐怕不能。這上面該是黑草碾磨後的汁液,顏色很難脫落。」
皇帝是知道黑草的,畢竟這東西無毒無味,後宮不少上了年紀的太妃們都會用這個來染黑頭發,好幾年時間都不會脫落。
要不能洗干淨,這些庫銀不就廢了嗎?
難不成要等著它們的顏色自然脫落,那要等多久?
皇帝就把四阿哥喊了來,看看有沒別的法子。
四阿哥看著一箱箱黑漆漆的銀子也愣住了:「皇阿瑪,不如試著把銀子泡水,泡久一點。」
十四阿哥就提議道:「讓人泡水後用刷子洗一洗,說不定能洗掉。」
皇帝也沒別的法子,只能這麼試一試了。
四阿哥把銀子分成幾個盆子,一個泡三天,一個泡十天,一個泡半個月,然後再讓人刷,可惜半個月過後,一點都刷不下來,盆子裡的清水還是干干淨淨的。
他忙碌了半個月,每天回去的眉頭都要皺得更厲害一點。
四阿哥還問過皇帝,帶了兩塊黑色的小銀子回來,看看有沒別的法子能用。
他把黑色的銀子拿在手裡把玩,一時沒留神就帶去了耿奕那邊。
耿奕一看就問道:「爺,這是銀子發黑了嗎?」
銀子這東西放久了就會自然發黑,是跟空氣產生氧化反應,洗一洗就好了。
四阿哥就點頭,見她一臉平常就問道:「怎麼,你見過這樣的?」
耿奕想說她以前也是有很多銀首飾的,只是一般發黑就一點點,不像四阿哥手裡這個烏漆嘛黑,也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樣子:「銀首飾放久了會有點黑,擦一擦就好了。」
四阿哥想說銀首飾那一點發黑能跟這個一樣嗎?
就聽耿奕吩咐胡嬤嬤去廚房拿點醋和鹽巴過來,四阿哥就納悶了:「這是要做什麼?」
耿奕就笑道:「洗銀子啊!爺就看著,我等會給你變個戲法。」
她還賣起關子來了,四阿哥想著一庫房的黑銀子,實在也是沒辦法,就看耿奕怎麼弄了。
胡嬤嬤很快帶著一瓶醋和一罐子鹽巴回來了,耿奕先把一塊黑色銀子放進瓷碗裡,讓如穗打來熱水倒了一點,然後隨意撒了點鹽巴,又倒了點醋進去。
四阿哥一愣:「你這是在做菜呢?這樣就行了?」
又是撒鹽又是倒醋的,可惜碗裡面不是食材,而是黑色的銀子。
耿奕就道:「要等一刻鐘,爺不如先吃點東西再看看如何?」
四阿哥只好點點頭,廚房那邊就送來一道蝦米豆腐,用的是耿奕之前在越河曬的小蝦。
小蝦不大,炒過後卻能讓鮮味翻倍,哪怕是普通的豆腐都比平日好吃不少。
四阿哥顯然也十分喜歡,頻頻下筷子。
另外有一道雪菜冬筍鴨煲,新鮮的鴨子燉上足足四個時辰,去骨後再添上雪菜和冬筍悶煮一會,味道鮮得能讓人吃掉舌頭。
鴨子性涼,耿奕雖然百無禁忌,還是不敢吃多,只動了兩筷子,大部分都進了四阿哥的肚子。
四阿哥就笑道:「之前在宮裡御膳房就做了一道三套鴨,可惜做法太過繁復,就沒讓繼續做了。」
如今這馬廚子也做了這麼一道鴨煲,雖說做法沒那麼繁復,花費的時間卻一點都不少,很有跟御膳房比拼一下的意思。
耿奕也看出來了,不由笑道:「這樣也挺好的,御膳房沒個對比,只以為自己天下第一。廚藝這樣的東西,一直一成不變就很難有進步。」
御膳房以前都是大錯不錯就行了,菜式是不錯,卻是千篇一律的,如今總算有點心思改進一下了。
後邊還上了白玉雞片,用的是山雞,一半做鹹鮮,一半做糖醋。
一邊白色一邊紅色,耿奕就笑道:「該叫雙色雞片才是。」
旁邊的小祝子就應道:「回頭小的跟馬伴伴說一聲,把這道菜的名字改了。」
耿奕就隨口一說,沒想到這小子就當真記下了,四阿哥也微微一笑道:「確實該改一改名字。」
得了,這位也是嚴謹的,兩種顏色確實不該叫白玉。
吃得差不多,四阿哥就讓人把碗拿了過來,水晃了晃就開始渾濁起來,不如之前潔淨,他還挺驚訝的。
耿奕讓如穗拿著棍子給黑銀子翻了翻,水就更渾濁了,變得黑漆漆的,幾乎看不見底下的銀子:「這樣翻一會兒,等下就能拿起來看看了。」
如穗小心翼翼翻了好幾遍,這才讓小李子倒了污水,把裡面的銀子拿出來擦干淨。
四阿哥拿著重新變回白色的銀子,十分驚訝地拿在手裡仔細打量:「還真能褪色了?」
就放點鹽巴,放點醋?
那他們折騰半個月是為了什麼?
不過這樣也好,起碼是有法子對付那一庫房的黑銀子了。
四阿哥就對耿奕笑道:「你這是立了大功,回頭皇阿瑪也得重賞你。」
耿奕愣了一下後就笑道:「能給爺分憂,我也是運氣好。」
她這樣胡鬧一樣的把戲,要不是四阿哥縱容,哪裡能真的做呢!
四阿哥還是很高興的,這批庫銀要是一直黑乎乎的不能入庫,那麼賬目的窟窿就會始終填不上了。
第二天他一早就進宮裡跟皇帝展示了這枚被洗干淨的銀子,用的方法還簡單,就是得費不少鹽巴和醋了。
皇帝看著呈上來的白色銀子還挺詫異,點點頭道:「那就讓內務府送鹽和醋來,怎麼都不會比這些銀子還貴了。」
這倒也是,只費點鹽和醋就能把這些黑色的銀子洗干淨,怎麼都值得了。
四阿哥直接讓人用大水缸,一次倒入一半水一半黑銀子,再倒入鹽巴和幾瓶醋,放置一刻鐘後就能看見清水開始變得渾濁起來。
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來了,幾人在水缸前探腦袋盯著這水一刻鐘內還是干淨見底,一刻鐘後攪和一下就立刻變得渾濁,那些黑色自然而然就洗了下來。
他們滿臉驚奇,畢竟幾個人跟著四阿哥反復折騰過庫房裡這些黑漆漆的銀子,洗也不行,泡半個月都不行,刷也沒用,怎麼放點鹽巴和醋就好了?
聽說是耿奕想出來的法子,十四阿哥一頭霧水道:「難不成小嫂子愛吃,才想出這麼個法子來的?」
當做菜一樣放鹽放醋,黑銀子就好了?
十三阿哥只道:「不管如何,小嫂子想的這個法子太方便了。」
一缸一缸的銀子很快就給洗干淨了,曬干後裝入箱子,清點後送入國庫。
四阿哥讓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一邊給銀子稱重,一邊分別記錄,回頭可以再湊一起比對一下,也不用擔心記錯的話沒有可以對比的數目。
花了幾天功夫才把銀子通通洗干淨,而且全部記錄入庫了。
對比戶部尚書的那些賬本,明顯這些銀子還是比那個數目少了,但是大部分都在這裡了。
少的銀兩約莫有上萬兩,四阿哥猜測是被護送的人偷偷拿走了一些。
一人拿走一點,一萬兩算下來,每人拿的不多,也就不扎眼,但是加起來的數目就相當不少。
這些銀子上面有記號,需要融掉後才能用。
四阿哥就讓人小心留意各個融銀子的地方,若是發現這些記號就要立刻報官,重重有賞。
若是願意主動投案的,也能輕輕發落。
十四阿哥聽後就不明白了:「四哥,這些人助紂為虐,怎麼能輕輕發落?以後要是有人跟著學,那如何是好?」
做錯了不重罰,以後還會有人敢做了!
十三阿哥就替四阿哥解釋道:「完全制止是不可能的,但是有人主動報官,四哥就能掌握住其他人的消息。想必這些護送的人裡面,大多數都是不起眼的嘍啰,知道情況的只有領頭人。」
小嘍啰的膽子肯定小,一聽能從輕發落,肯定主動來投案了。
只要對方投案,能說出領頭的消息抓住人,就是立功的。
抓住領頭人,那麼得到的消息就能更多了。
比如除了這批庫銀,是不是還有其他的?
賬目上還是最近這些時日的,才可以這麼快追回來,數目也比較大。
那麼數目小的呢,很久之前的?
要是花了,那是花在哪裡,又落在誰手裡的?
耿奕看四阿哥好不容易把黑色的庫銀都洗干淨了,還以為他能休息,誰知道又開始了下一輪的忙碌,無論如何都要把國庫的窟窿給填平才行。
她就有些無奈了,就皇帝那個花用,國庫的窟窿能填平得了嗎?
皇帝幾乎每年都要出巡,光是這個就不知道得花費多少。
更別提萬壽節,還有皇太後千秋的時候,場面那個龐大,有多奢華就有多奢華,用的都是國庫裡面的銀錢。
哪怕進項再多,也追不上花的。
不過四阿哥估計也看出來國庫入不敷出,才會拼命把以前被人挪用的錢追回來,好歹能填平一點是一點。
耿奕想著這麼多年四阿哥較真的性子依舊沒變,就是也太辛苦了。
直接讓皇帝減少花銷是不可能的,畢竟皇帝就是喜歡熱鬧,又愛到處玩兒。
尤其最近就是皇太後七十大壽,皇帝如此孝順,肯定會大辦一場,那好不容易追回來的庫銀估計又要用掉大半了,四阿哥能不著急嗎?
她琢磨著該怎麼勸一勸四阿哥要澇逸結合,別把自己累壞了。
就見忙碌了許久不見蹤影的四阿哥終於回來了,也不第一時間進書房,去沐浴換衣後,先到四福晉那邊看了看弘輝,然後就過來耿奕這邊看她。
四阿哥坐下後對耿奕笑道:「忙碌了這陣子,終於可以歇一歇了。」
耿奕滿臉驚奇,四阿哥一看就猜出她的疑惑來:「是覺得我會一直忙著追回那些賬目上的銀兩,許久不能好好歇下了?」
「是,爺一向負責,此事就這樣放手了?」
四阿哥點頭道:「皇阿瑪當初是讓我查賬,然後十四弟也追回了大部分被戶部挪走的庫銀,余下那些就交給皇阿瑪的人去追查了。」
大數目容易追,小數目就沒那麼簡單了。
而且這些銀兩該是分散到各地,四阿哥要派人去查探各地官員,那就有些犯忌諱了。
直接交給皇帝的人去辦,那就更妥當一些。
於是四阿哥就直接當了甩手掌櫃,把賬目都看完,有疑慮的地方都圈出來,剩下的事就交出去了。
他把幾個弟弟也叫走了,反正幾個阿哥就是來幫忙的,差事辦完了自然就回去了。
十四阿哥還有點意猶未盡,要是能再追討銀兩,他是不是又能帶兵出去走一圈再回來了?
之前找到大批庫銀讓十四阿哥尤其興奮,想著余下那些也能親自找到就好。
但是那座山離京城不算遠還好,去各地查找那點庫銀就如同大海撈針,也不知道該從哪裡找起,總不能讓十四阿哥跟無頭蒼蠅一樣去找。
而且皇帝哪敢讓十四阿哥獨自去那麼遠的地方,沒個人管束,十四阿哥就能跑個沒影,叫回來都費勁!
皇帝其實覺得不多的庫銀估計不好查,只讓人試一試,誰知道順藤摸瓜竟然還查出有人截留了江南的稅收,頓時那個氣。
還是派去的人按照賬目上的條目開始查到一個忽然家裡幾乎隔三差五就請戲班子來嬉戲的官員,給角兒大筆賞銀引人矚目。
細細一查就發現地窖裡藏著大筆銀兩,銀子都是被融過或者掰開來用,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標記,唯獨那些裝銀兩的箱子角落有個不顯眼的庫銀記號。
這人可能只注意到銀子上的記號,沒注意到箱子上的,再是小心也露出了破綻。
皇帝立刻派人把這官員拿下,接而牽扯出一大群官員來,人人都伸過手,只看伸手拿了多少罷了。
品別越高拿得越多,不過就第一個抓的芝麻小官也拿了不少,還能給角兒大筆賞錢就足見這些人的膽子有多大!
他們截留稅收就算了,科舉還發現舞弊,有書生賄賂考官,借此能得到名次。
這一連串下來,直接把皇帝都氣病了,突然一病不起,臥榻歇息,早朝也只能罷上幾天。
除了太子還被禁足,其他阿哥都進宮探望皇帝。
皇帝嫌人多吵鬧,只讓三阿哥、四阿哥和十四阿哥進去。
三阿哥一見皇帝面色蒼白躺在榻上,頓時開口道:「皇阿瑪該保重才是,沒必要為那些人氣著自己了。」
四阿哥點點頭贊同,十四阿哥就在旁邊問道:「太醫怎麼說,皇阿瑪什麼時候能好起來?」
皇帝擺擺手道:「沒什麼事,就是朕年紀大了,一時氣狠了。」
他轉頭對幾個阿哥道:「江南科場的事太惡劣,卻不能就此罷了一場。多少書生寒窗苦讀十數年,若是錯過這次機會又要再等幾年。他們沒犯錯,就不該錯過。老三過去把考官們都敲打一番,在裡面再挑一挑,看誰沒伸過手才行,再重新帶人出一套新卷子。」
「老四也過去查一查,順帶安撫一下那些書生們,別讓他們給幾個糟心玩意兒給影響了,以為朝廷命官都是這德性!」
皇帝這才轉向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十四阿哥道:「行了,小十四也跟著,帶足人手,免得有人鬧事。」
「好勒,皇阿瑪放心好了,兒臣一定帶人好好保護兩個哥哥,讓他們把江南考場收拾得干干淨淨的,還給書生們一個清白考舉的地方。」
十四阿哥拍著心口保證,一副高興又要出遠門的樣子,四阿哥都撇開臉沒眼看了。
皇帝就對四阿哥道:「老四盯著點小十四,別讓他亂來了。」
十四阿哥嘟囔道:「皇阿瑪,兒臣怎麼就亂來了。」
四阿哥趕緊應下之後道:「是啊,皇阿瑪,十四弟最近變得懂事多了,這次庫銀能追回來也多得十四弟的幫忙。」
十四阿哥挺起胸膛,就等著皇帝誇了。
皇帝沒好氣道:「老四都給小十四畫了一圈地方,山上就那麼點大,他帶著那麼多人還找不到嗎?」
見十四阿哥的腦袋都耷拉下來,皇帝又好笑道:「行了,小十四這次是做得不錯,出去了也別擅自做主,有什麼事跟老三和老四商量著來。」
十四阿哥低頭應了,沒了剛才嘚瑟的模樣。
皇帝滿臉疲倦,揮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三阿哥還惦記著自己修了一半的書,轉頭對四阿哥道:「四弟,事不宜遲,我們這就收拾好行裝准備出發吧!」
十四阿哥一愣:「三哥,不等明天嗎?」
三阿哥擺擺手道:「不等了,這事哪裡能等得了?盡快解決,我們就能盡快回來了。」
十四阿哥難得出遠門,一點都不想那麼快回來。
不過想想兩個哥哥都是有家室孩子的,想早點回來也是應該的,尤其四阿哥後院有兩個孩子過陣子要出生的。
於是他就老老實實回去收拾東西,約定在城門口碰面了。
四阿哥一把抓住十四阿哥道:「你別忘了跟額娘說一聲。」
十四阿哥一拍腦袋,他還真是忘了:「我這就去,等會見了。」
他揮揮手,轉頭一溜煙就跑了。
三阿哥看著十四阿哥精力充沛的樣子就忍不住羨慕:「十四弟這些年似乎沒什麼變化,還是那麼活潑。」
他摸著自己的腦袋,感覺修書之後,自己的頭發就越來越稀疏,精神頭也大不如以前,難不成是開始老了?
四阿哥是覺得十四阿哥太活潑了一點,不過在三阿哥面前也不會說親弟弟的不是:「我們先回府收拾,十四弟估計很快會去城門的。」
三阿哥就笑道:「是啊,小十四這迫不及待要出遠門,我們得趕緊的,不然他就要等不及的。」
兩人各自回府,一邊讓人收拾行李,一邊交代好。
四阿哥估摸著這次應該也是呆不久,約莫兩三個月內就能回來,估計能趕上府裡兩個孩子出生之前。
上回李側福晉生孩子的時候他在外邊不能回來,這次怎麼都不能再錯過了。
耿奕這次大著肚子是不能陪著去了,頗有些遺憾。
這次四阿哥打算誰都不帶,幾兄弟快馬加鞭趕過去,把當地迅速收拾一遍就能回來。
耿奕只能盼著四阿哥一切順利了,又感覺皇帝派四阿哥去江南,也是相當信任他的。
畢竟江南從來都是文人才子最多的地方,朝堂很多文官都是出自江南。
若非信任,皇帝哪裡會派四阿哥去?
至於三阿哥修書久了,引經據典十分熟悉,作為重新做考卷的人是再適合不過了。
另外十四阿哥的話,他帶著人作為護衛,還負責抓人,也能給四阿哥分擔一二。
這一文一武明顯是去給四阿哥幫忙,皇帝這配置還挺有意思的。
四阿哥臨走前,回頭看見耿奕歡快揮手告別的樣子,跟其他人不一樣,絲毫沒一點不舍,忍不住過去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道:「我要走了,你這麼高興?」
耿奕好笑道:「我這不是覺得爺這次必然順順利利,很快就能回來了。」
四阿哥順利擺平江南的舞弊案,那就是大功一件,不但能風光回來,還能被皇帝嘉獎,她能不提前高興一下嗎?
她說得隱晦,四阿哥竟然聽明白了耿奕的弦外之意,不由笑了笑:「放心,我會盡快趕回來的,總不能錯過了孩子出生。」
他低頭看了眼耿奕慢慢凸起的肚子,心想這個孩子要是個小格格,估計會像耿奕,能吃能睡還每天高高興興,這樣也挺好。
這孩子要是個小阿哥,應該也是個好養不挑食的。
思及此,四阿哥不由期待了起來。
第50章
知道耿奕喜歡馬廚子的手藝, 四阿哥這次出去就帶上了劉廚子。
幾個阿哥在前面趕路,劉廚子帶著徒弟和鍋碗瓢盆的馬車在後邊慢一點走。
劉廚子又是高興又是忐忑,畢竟自己的手藝不如馬廚子, 生怕伺候不好幾個阿哥。
另外就是四阿哥會帶上他, 也是因為耿奕離不開馬廚子的手藝,再就是劉廚子要年輕一點,經得住路上快馬加鞭的折騰。
不過總歸是大顯身手的機會, 劉廚子就把幾個徒弟都敲打一番, 讓他們好好干活別偷懶, 收拾好東西就搬上馬車,跟著四阿哥去城門彙合了。
另一邊十四阿哥衝進德妃的寢宮, 通傳的人都來不及跟上,把德妃嚇了一跳:「你這孩子怎的毛毛躁躁的, 又怎麼了?」
十四阿哥沒說前朝的事, 就道:「皇阿瑪剛給我派了差事, 這就要收拾東西出發了, 去江南, 大概幾個月後回來, 就來跟額娘說一聲。」
他說完掉頭就要走, 被德妃眼明手快抓住:「等下, 你這說得不清不楚的。而且去幾個月,你怎麼收拾東西, 讓嬤嬤給你去收拾。另外讓嬤嬤跟著, 身邊也有人伺候。」
十四阿哥連忙擺手道:「三哥和四哥也一起去,他們都沒帶多少伺候的人, 只帶上兩個太監和廚子就足夠了, 我還帶什麼嬤嬤。收拾東西我不會, 身邊伺候的人難道不會嗎?額娘就不必操心,我會看著辦的。」
他這次沒停留,直接轉身就走了,畢竟時間不多,得抓緊時間回去收拾行李的。
德妃看十四阿哥匆忙離開,死活不肯收個嬤嬤,還想給他點什麼帶著走也來不及,頓時嘆氣道:「這孩子是越發跳脫,跟屁股著火了一樣,一會兒都坐不住。」
嬤嬤就笑道:「皇上給十四阿哥派了差事,十四阿哥這是急著辦差,是大好事了。」
一來皇帝開始重用十四阿哥,二來十四阿哥也從半大孩子開始變得懂事起來,能夠有擔當了。
德妃聽著就點頭笑道:「你說得也對,就是孩子忽然長大得太快,我有點不習慣,小十四也到了不怎麼需要我的年紀的,能自個做主了。」
不過好歹十四阿哥還記得出發前跟自己說一聲,而不是轉身就跑了,讓別人來告訴他,總算是懂事了一點。
德妃估計想不到要不是四阿哥提醒,十四阿哥一心只想出發,哪裡還記得跟她說一聲呢!
十四阿哥老早讓心腹太監先回府開始收拾,回去後看了一圈,感覺沒漏掉什麼,就揮手道:「好了,趕緊走,別讓兩個哥哥在城門久等了。」
他匆匆忙忙過去,就見三阿哥和四阿哥已經等在城門了,連忙道歉:「是弟弟拖拉了一點,讓兄長好等。」
三阿哥不在意道:「沒事,我們也剛來,出發吧。」
四阿哥點點頭,幾人直接騎馬趕路,後邊跟著幾輛馬車。
累了他們就進馬車歇一會,吃點東西喝點茶,然後再繼續騎馬,連休息時候也是絲毫沒耽擱趕路。
緊趕慢趕,他們大半個月就到達江南,侍衛先進去發現有點不對勁,幾個阿哥就喬裝打扮一番後低調進城查探一番。
四阿哥趕緊叫來當地知府,得知知府被抓了,如今暫時讓師爺代管,正焦頭爛額,聽說阿哥們來了,趕緊過來拜見:「屬下見過三阿哥、四阿哥、十四阿哥。」
他就問道:「怎麼回事,那些書生怎的都聚集在知府門口,久久不散去?」
師爺擦著額頭的冷汗低下頭道:「自從得知是知府和幾個考官都收了賄賂來排名次,書生們就十分憤怒,起初只有幾個人過來,被差役趕走後,人就越發多了起來。」
如今足足有上百人坐在知府門口,他們也不鬧事,就安安靜靜坐著,周圍不少百姓圍觀,讓師爺的壓力倍增,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只等著皇帝派來的阿哥處理此事。
三阿哥就皺眉道:「你沒跟書生說說,皇上已經知曉此事,派了我們來處置,重新開一場?」
師爺繼續擦汗道:「屬下說了,但是書生們並不相信,還覺得是敷衍他們,打算把此事壓下去,不了了之,於是就跑到門口來,生怕屬下也跟著跑了。」
如今府衙裡除了師爺就只有幾個差役在,他們戰戰兢兢就怕這些書生闖進來。
十四阿哥聽得嗤笑一聲道:「怎麼,你們還害怕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了?」
書生們大多肩不能挑手不能抬,差役們一個個虎背熊腰,反而怕了?
四阿哥沒好氣看了一天十四阿哥,三阿哥就跟他小聲道:「官府有錯在先,要混亂中不小心打傷了那些書生或是踩踏死傷的話,此事就更麻煩了。」
所以差役們不是怕打不過書生,就怕這些跟豆腐一樣的書生磕磕碰碰可能就死了傷了啊!
十四阿哥無語,不過好在這些書生暫時只在門口坐著,沒有真的衝進去嚇壞這些差役。
三阿哥和四阿哥互相看了一眼,就示意師爺先回去,帶著的人也退到城外,十四阿哥就不明白了:「四哥,我們這是要出去嗎?」
他們才剛來,這就要走了,這裡的事不管了嗎?
四阿哥好笑道:「不是,我們重新進來。」
他揮揮手讓蘇培盛去准備一下,就帶著滿臉茫然的十四阿哥回去馬車換上一身最華美顯眼的衣袍。
十四阿哥低頭看著自己更是茫然了:「四哥,我們這是要風光進城?」
這是做什麼,震撼出場嗎?
三阿哥也換了一身上馬車,比十四阿哥的袍子更是顯眼,金絲銀線,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就差閃瞎人的眼了。
十四阿哥覺得再是風光出場,也不用穿得跟暴發戶一樣顯眼吧?
三阿哥沒好氣道:「就是要顯眼,不顯眼怎麼讓全城的人知道我們幾個來了?皇阿瑪讓他們幾個來,不就是處置這裡科場舞弊之事。要是我們低調入城來查,誰會知道阿哥們來了?」
就是得讓所有人知道,皇帝沒放棄這片的科考,還派了親兒子來處理此事!
十四阿哥似懂非懂點頭,反正他跟著兩個哥哥就行了。
蘇培盛不知道哪裡弄來的儀仗,前前後後不少人,加上一隊滿身肅殺之氣的侍衛們,他們一隊人浩浩蕩蕩進城。
剛進城沒多久,全城人都知道皇帝派遣三位阿哥來處理舞弊之事!
周圍沒被抓起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員心急火燎趕過來拜見,一時之間府衙門口的人就更多了,簡直絡繹不絕。
然而阿哥們誰都沒見,而是先見了書生們。
三阿哥看著底下的書生們開口道:「皇上已經知曉此地之事,非常憤怒,甚至氣得臥榻不起。只道江南從來都是選拔人才之地,從沒見過如此污穢之事,特意派遣我們幾人來處置此事。」
「大家不必擔心,參與舞弊的官員和賄賂官員的書生一個都逃不掉。而無辜的書生們也不必錯過了這場科考,會重新選拔德高望重之人來擔當考官,重出一份考卷,一個月後再加開一場科試!」
前面的話讓書生們心裡沒那麼憤慨,卻不是不失落。
然而後邊的話叫他們立刻振奮了起來,重新科考,證明他們今年不必回去再耽擱幾年的?
這無疑是天大的喜事,畢竟趕考的書生不是全都家境富裕,這些年有些是熬著過來的,一邊抄書補貼家用,一邊省吃儉用來攢盤纏。
再苦等幾年,他們未必真能堅持下去。
如今好了,不必再等,書生們還有機會就在今年重新科考,自然面露喜色。
不過三阿哥也道:「我會派人重新考核書生們的身份,免得有漏網之魚,還得各位配合才是。」
心裡沒鬼的人當然沒什麼不願意的,四阿哥注意到其中幾人的目光閃爍,就讓蘇培盛記下來,回頭仔細查一查。
恐怕這次的漏網之魚不少,還想渾水摸魚到知府門口的書生裡面來,逍遙在外的還有多少?
四阿哥還讓十四阿哥派侍衛在城門各處,也得加緊巡視。因為需要重新登記身份的緣故,暫時任何書生都不能隨意離開。
若是有偷偷跑的,肯定做賊心虛的書生,直接抓起來就是了。
十四阿哥得了吩咐,屁顛屁顛帶著侍衛們去各處城門布置好,自己則是喬裝打扮一番混在人群裡,在城門附近挨個巡邏。
三阿哥安撫住書生之後,就開始物色考官。
原本的考官哪怕中間有不知情的,暫時還沒能洗清嫌疑,需要避嫌。
他查閱了當地和附近的官員和大儒的名單,劃定了幾個才華出眾又品德受當地贊譽的人,分別派人親自上門去請過來當考官。
有的人腿腳不便不好過來,又老眼昏花自認不能負責此事就婉拒了。
余下的只要能動,腦子也清楚的,二話不說都答應趕過來。
能當考官那是莫大的殊榮,科考的那些書生都要尊稱他們一聲老師的。
對書生來說,能當一回考官,桃李滿門,也不枉此生。
半個月的功夫陸陸續續來人,加起來足足有十一個考官,都被三阿哥一起安置,先讓長途跋涉的先生們休息一天,然後就要開始重新做考卷了。
而且三阿哥還封鎖了院子,這些先生身邊帶來的人只能留下一個伺候,其余的不能隨意進來,更別提是傳遞消息,這是防著中間有人跟之前一樣泄露試題。
食材讓人送到門口,采買不能跟廚房的人接觸,必須有兩個以上的侍衛在中間盯著。
院子裡外都有侍衛,看似防備,好似是把幾個先生看守起來一樣。
大儒們倒是不介意,之前發生那樣的事情,越是守衛嚴密才不會出紕漏,外邊的書生才能更放心。
果不其然書生們原本還擔心阿哥過來就是敷衍了事,誰知道院子被重重包圍,蜜蜂都飛不進去,更別提是人了,這才徹底放下心來。
大儒們在裡面除了不能出外,身邊有人伺候,吃穿有人照顧,只需要每天努力想題目就行了。
三阿哥在裡邊盯著,沒有擅自寫題目,而是等大儒們寫好後仔細看了看,讓他們互相也看看,選出最適合的題目來。
難度不能太難,卻也不能太容易,適當才行。
不能浮於表面,還要有深度。
大儒們都是有才學的人,有了框架之後,費了些功夫,半個月後終於出了一卷題目。
然而三阿哥卻道:「辛苦各位了,還得再出一套題目來。」
聞言,大儒們都驚住了,很快卻明白三阿哥這是打算做兩套題,到時候那天會出哪一套很可能就是隨便拿的。
那樣就不擔心一套題目泄露的話,還有另外一套備份的題目能用,可謂是小心謹慎了。
已經出了一套,另外一套就要簡單得多,只費了七天功夫就做好了。
三阿哥這邊准備停當,那邊四阿哥帶著人審問也到了尾聲。
這些官員都是收錢辦事,誰都不是硬骨頭,什麼都願意說了。
一個說了,後邊就跟著一串。
這一串那一串,好家伙,幾乎江南大大小小的官員大部分都牽扯進來了。
哪怕沒伸手的,卻也是知情的,四阿哥並不打算放過。
沒沾手沒拿錢,卻知情不報,那就是同伙了,怎能輕輕放過?
以後誰都能這樣,只要佯裝不知道,就能獨善其身,這可能嗎?
四阿哥鐵面無私,一出手就把人全部抓了起來,一個都不放過,更是抄家清點所有財產收歸國庫。
朝中就有御史覺得四阿哥這樣簡單粗暴橫掃整個江南官場,眼裡容不下一顆沙子的做法不可取。
官員都撤掉了,江南的官場豈不是要癱瘓,無法運轉了嗎?
一時之間去哪裡找來那麼多的官員填補上,這顯然是太過了!
另外有大臣卻是贊同四阿哥的做法:「若是錯了不懲罰,知錯犯錯的人留下,以後總歸是個禍害,還可能讓其他人覺得這只是犯點小錯而已,以後還敢!」
不狠狠掃清這些朝廷毒瘤,以後只會越來越多!
皇帝養病了一段時間,總算是慢慢好起來了,精神頭卻依舊大不如前,人也瘦了一圈,聽著有點不耐煩道:「怎麼,他們做錯事,私下截留稅收,朕還得把人留著?這上上下下的,就找不到能替代的人才嗎?」
大國上下多少人,人才輩出,幾個接替的人才都找不出來,這不是說皇帝無能了?
御史連說不敢,又道:「四阿哥決意把這些官員都斬首示眾,罪臣足有上百人,實在有傷天和。」
一下子殺那麼多官員,把其他人都驚住了。
皇帝在上首眯了眯眼道:「以愛卿之見,該如何處置這些人?」
御史就拱手答道:「微臣以為,這些人確實有罪,可以抄家和繞城示眾,然後流放三千裡,沒必要全都殺了,也會對四阿哥的名聲有礙。」
皇帝點點頭道:「你最後這句話說得也對,確實對老四的名聲有些壞處。來人,讓人去宣旨,就說把這些官員處置是朕的意思。」
「他們截留稅收在前,科場舞弊再後,罪有應得。」
他又低頭看向那個勸和的御史道:「那些罪臣才是有傷天和,害了多少有才之士,讓他們郁郁而去,沒能留下為朝堂為朕辦差,實在是一大遺憾。」
那些被舞弊的書生占了名次的有才之人,要是富裕之家還能換個營生,要是貧窮的寒門之子,顯然是傾盡所能來考一遭。
有的人可能堅持不下去,考不上就只能放棄。有的人興許無法想明白自己為何名落孫山,又無顏回鄉,在他鄉郁郁而亡。
這些書生又有什麼錯,不還是這些舞弊的官員造成的嗎?
他們這些才是傷了天和的人,光是直接推出去斬首示眾一死了之而已,皇帝都覺得仁慈了,也彌補不了這些年他們毀掉了江南科舉的公平公正,選拔人才更是成了一道笑話!
皇帝揮揮手道:「御史確實是能暢所欲言,然而得心有正氣來規勸就算了,這是讓朕將錯就錯了?覺得殺人太多不好,那些官員怎麼沒想過壓下多少稅收,毀了多少書生的前程就是不好呢?」
「下去吧,朕的朝堂不需要你這樣為了罪人開脫,表面帶著悲天憐憫,不過是一丘之貉!」
這話是極重的,御史低下頭緩緩退了下去。
皇帝環顧一周,其他大臣連忙道:「皇上英明。」
聞言,皇帝扯了扯嘴角道:「要沒什麼事,都散了吧。」
他看向身邊,李德全輕輕點頭,已經派人帶著皇帝的口信趕去江南了。
皇帝下朝後回到御書房,問道:「老四是怎麼處置江南那些空置的職位,提拔了什麼人添上的?」
李德全低頭答道:「回皇上,四阿哥把各處的小吏都叫了來,派人查過他們,沒問題的都留下來處置各處空缺的事。若是做得好就繼續留下,不行就換人來做。」
聽罷,皇帝摸著胡子緩緩笑了:「倒是個不錯的法子。」
畢竟小吏識字,對文書處理更是得心應手,接手空缺的那些職位確實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了。
書生雖然識字,但是他們沒接觸過具體事務,一時半會根本無法上手。
但是小吏就不一樣了,他們可能在大事上處理得不夠圓滑和周全,但是對安排下去做的事就熟悉得不行。
四阿哥只要把大方向抓住,具體事務分派給這些小吏,江南的官場可以說有所影響,運轉起來卻沒什麼大礙。
就是這法子看似簡單,要不是四阿哥在,也未必能做得到。
十四阿哥每天都不亦樂乎每個城門都去跑一圈,半個月下來抓到了不少想偷跑的書生,全部一股腦都關在府衙的牢獄裡面,一時之間人滿為患起來。
他跑去找四阿哥,在書房看著桌上滿滿當當的各種宗卷,縮了縮脖子就感覺頭痛。
四阿哥聽見腳步聲,抬頭看見是十四阿哥就招手道:「是又抓到書生了?府衙的牢獄該放不下了吧?」
有些著急的書生開頭幾天就想逃,有的沉穩點的,感覺前面被抓得差不多,後邊可能就會放松警戒的時候才走,可能要輕松一點,所以這幾天又抓了好一些。
十四阿哥點頭道:「四哥每天坐在書房裡面,卻是什麼都知道,就清楚沒什麼事能瞞住四哥的。」
四阿哥笑道:「哪裡就瞞不住了,還不是十四弟每天都跑來跟我說抓了多少人,算一算府衙的牢獄才多大,自然也該滿了。」
十四阿哥抓著腦袋有點不好意思道:「我也沒想到有那麼多,前頭抓了好一些以為差不多了,中間連續半個月都沒動靜,誰知道最近幾天又開始了。」
「那些人不過是想著警戒不會太久,帶著僥幸心理晚一點才逃,也是十四弟你足夠警惕,才沒叫他們得逞了。」
冷不丁被四阿哥誇了幾句,十四阿哥滿臉不好意思道:「其實我看中間連續好幾天都平靜下來,就准備撤人了,還是老李攔下了我,說可能有些人在觀望。我還笑他太謹慎了一點,誰知道是我想當然了。」
四阿哥一聽就知道老李是誰,也清楚這個人是十四阿哥在西大營認識的,是個品性不錯又脾氣好的將士,後來因為出色被提拔為副將。
老李跟十四阿哥的關系不錯,還勸得住他,如今看來把人留在十四阿哥身邊是對的。
四阿哥就點頭道:「也是十四弟願意聽進去,不然李副將再怎麼勸都沒用。」
忠言逆耳,將領卻未必都能聽進去,能聽得進就不錯的。
十四阿哥咧嘴一笑,被誇得臉頰都有點紅了:「四哥突然這麼誇我,弟弟還怪不好意思的。」
四阿哥就笑道:「做得好就該誇,當然十四弟要是做錯了,我也不會吝嗇批評就是了。」
十四阿哥縮了縮脖子,想著自己最近似乎沒做什麼壞事,這才把脖子伸出來了:「對了,四哥不是要把那些人推出去斬首示眾來著?那些書生看了,會不會一個個給嚇傻了啊。」
四阿哥奇怪道:「十四弟這是聽見什麼風聲了嗎?」
十四阿哥搖頭道:「我就想著這些書生一個比一個膽小,別是嚇病了沒能去考試,不就辜負了三哥辛辛苦苦做的卷子了嗎?」
四阿哥就笑道:「不用擔心,他們要是這點事都害怕,那以後若是考中了當官,總會遇上一樣的事,難不成因為害怕就不做了嗎?」
所以他沒打算改變計劃,尤其在開考之前把這些官員全部斬了,證明自己要整頓科考的決心,絕不能留下任何一個毀掉科考公平的人存在!
皇帝的信使千裡迢迢趕來,還要在全城所有人面前宣旨,告知此次罪臣斬首示眾是皇帝的決定,絕不能姑息養奸!
書生和百姓們跪下高呼萬歲英明,書生們更是紅著眼圈,還有人潸然淚下,只覺得這些官員該死,瞞著皇帝毀掉科舉的公平公正,幸好被發現予以懲戒。
信使宣旨後,還對四阿哥道:「皇上有命,宣旨當天讓罪臣們就地處決,不必再擇日了。」
底下聽見的人頓時群臣激蕩,恨不能把這些罪臣碎屍萬段!
四阿哥點點頭,示意把罪臣從大牢帶出,信使又道:「皇上還有一命,讓十四阿哥主持刑場。」
十四阿哥知道後風風火火趕來,四阿哥還有點擔心道:「要不我陪著十四弟一起過去刑場?」
雖然這個弟弟看著大大咧咧的,到底年歲不算很大,在外頭也沒見過血沾過人命,四阿哥還是有點擔心他會受不了。
十四阿哥擺擺手不在意道:「四哥放心好了,我不會當場嚇壞丟人的。」
四阿哥無奈,見十四阿哥堅持,只讓老李陪著一起去,隨時盯著十四阿哥,免得他真嚇壞了。
老李拱手承諾,就跟在十四阿哥身後去了刑場。
刑場周圍滿滿當當都是圍觀的人,有平民百姓也有書生們。
有的書生氣憤地拿石頭砸那些罪臣,還覺得不夠過癮,石頭砸沒了,脫掉腳上的鞋子就想要砸,被旁邊的大嬸攔下了。
大嬸道:「別浪費了你的好鞋,我這裡有一筐子爛葉子,原本是打算扔掉的,如今正好用了。」
書生看著一籃子的爛菜葉,隔壁還有一個大伯又塞進來半筐,他道謝後就開始了瘋狂砸過去,砸著砸著還忍不住哭了出來。
大伯拍了拍書生的肩膀,明白他憋了這麼久終於能痛快出氣,也難怪會激動落淚。
坐在上首的十四阿哥看著四周,准備拿起牌子扔出去,老李微微彎下腰道:「要是十四阿哥不想看,等會也可以把目光下移到地面上。」
十四阿哥聽後側過頭小聲道:「老李,你知道皇阿瑪為何讓我來主持刑場?」
老李沒吭聲,十四阿哥自顧自答道:「因為我以後是要上戰場的人,就這點小場面要是害怕了,以後還當什麼大將軍呢?」
皇帝不過是提前給十四阿哥一個適應的機會,要是這點場面他就受不了,以後就別再提當大將軍的事了。
十四阿哥說完,手裡的木牌往外一扔:「行刑!」
劊子手早有准備,舉起大刀,手起刀落,霎時間刑場上一片猩紅。
老李有些擔心地低頭看向十四阿哥,發現他目光緊緊盯著前面,絲毫沒有一點躲閃挪開的意思。
這個曾經半大的孩子說以後要當大將軍,老李當初只以為他是開玩笑的話,過幾年可能就放棄了,畢竟當兵不是一件好差事,哪怕是將軍也得行軍吃苦,還得對敵殺人,不是一個半大孩子能承受得住的。
尤其後來衝鋒,得知十四阿哥的身份貴重,老李就更不覺得他還想當這個將軍。
如今他看著十四阿哥,卻覺得自己可能看走眼了。
十四阿哥可能年紀不大,從小被保護得很好也沒經歷過什麼挫折,性子大大咧咧的,武學天賦不錯,也備受家中父親和兄長疼愛。
卻難得有著去沙場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血性!
一個沒有血性的人,根本就無法在沙場上活下來,更別說其他了。
十四阿哥擺擺手,讓人收拾好刑場,這才轉身離開的。
老李在他身後沉默地跟著,直到十四阿哥去了四阿哥的院子,才在門口停下候著。
四阿哥抬頭看見十四阿哥,見他面色如常這才放心了:「看來一切順利?」
十四阿哥笑道:「是,弟弟辦事,四哥放心就好了,等會吃什麼啊?劉伴伴做飯了嗎?」
剛看過行刑,不怕就算了,他還叫著要吃飯,看來真是一點事情都沒有。
四阿哥對這個弟弟還是挺滿意的,要是這點小場面就被嚇著,就不是皇帝的孩子了:「快了,等三哥回來就好。」
三阿哥滿臉疲倦過來,被十四阿哥亮晶晶的眼睛看過來不由奇怪:「怎麼,我臉上沾著墨水了?不然小十四怎的這樣看我?」
四阿哥笑道:「他是等著三哥回來開飯呢!」
三阿哥這才笑了,示意廚房送飯來,還驚訝道:「小十四不是去刑場剛回來,還吃得下啊?」
十四阿哥沒好氣道:「三哥這是小看人了吧?」
見他氣鼓鼓的,三阿哥連忙賠不是:「是我的錯,小看十四了,應該說不愧是以後的大將軍,膽子大著呢!」
聞言,十四阿哥這才重新高興起來。
廚房很快送飯來,還介紹道:「這一道菜叫冬梅凝雪,是用魚肚、蝦仁、冬筍、山藥和豆苗一起燉的。另外一道菜叫八仙過海,用的是鮮蘑菇加上海參燉湯,是江南這邊的新菜式。」
十四阿哥聽著就笑道:「劉伴伴還挺上進的,剛來江南就去學了一道新菜了?」
四阿哥笑笑,劉廚子能不上進嗎?
畢竟連馬廚子這個年紀還不斷在學習在進步,劉廚子要不上進,很快就要被拋下了。
另外還有野鴨菜飯和豆腐皮包子,還有一道冬筍火腿湯。
十四阿哥吃得歡快,四阿哥卻注意到這一桌菜就沒個鮮艷的顏色,不是燉就是蒸煮,沒有紅燒的,顯然劉廚子是聽說十四阿哥才從刑場回來,刻意避開了。
哪怕十四阿哥不在意,劉廚子也不能讓飯菜的顏色膈應人,倒是個謹慎細心的。
吃飽喝足後,蘇培盛泡了一壺金駿眉,放下後就默默退到門口了。
三阿哥就道:「卷子已經出好了兩套,隨時可以開始重新科考的。」
四阿哥也點頭道:「人已經處置妥當,大牢裡那些關著的書生就不能跟這些官員一樣處置,我准備寫折子回京問過皇阿瑪,打算剝奪他們三代直系旁系的科考資格,身上的功名也要全部清除掉。」
三阿哥頷首道:「這個好,畢竟書生跟那些大臣不一樣,處置起來不能那麼簡單粗暴了。我原本還擔心四弟眼裡容不下沙子,也得把那些書生給砍了。估計那些書生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在大牢裡恐怕要嚇了個半死。」
「回頭知道四弟饒過了他們的性命,這些書生怕還感恩戴德,指不定回去給四弟立個長生牌呢!」
四阿哥可不想這些人給自己立什麼長生牌,書生們保住性命回去,宗族裡只怕要容不下他們的,哪怕能容下,日子也好過不了,不過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讓人在城門宣告了書生們的處置,很快就把人放了。
書生們戰戰兢兢離開大牢,看著外邊刺目的陽光感覺倍感親切,有種劫後余生的慶幸。
有些人趕緊回鄉了,有些人則是沒臉回去,改名換姓換個地方過活,總歸這件事是徹底解決掉了。
重新科考提上日程,三阿哥根本不給書生們准備的時間,處置完大牢裡那些書生之後,宣布兩天後就要進考場。
原本是五人為一隊,互相證明的,如今中間可能缺了那麼一兩個人,索性就缺著,身份能證明是對的就行。
筆墨紙硯和簡單的吃食准備好,書生們就在兩天後排隊進考場了。
考舍都是在門口抓鬮的,誰進去前都不知道自己去哪裡,這就不存在誰被優待了。
還是第一次這樣做,一般有錢人家的孩子來科考,都會花錢買個好點的考舍,讓孩子在裡面起碼能舒舒服服考三天。
如今處置了一大批的官員,其他人誰都不敢沾手,三阿哥索性就在門口抓鬮來分考舍,手氣不好就不能賴別人了。
有書生抓到好位置的,歡天喜地進去。
也有書生運氣不好,抓到茅廁隔壁的考舍,於是哭喪著臉。
考場有條不紊的,還有侍衛來回走,一來是查看書生們有沒夾帶小抄,二來是注意書生們是不是嚇病了凍病了。
沒辦法,書生大部分都體弱,卷子不會嚇得一身冷汗,被冷風一吹就可能病了,甚至有挪出去後沒多久就病死的,不得不多注意一點兒。
侍衛們的腳步很輕,專心致志的考生幾乎不會被打擾到。
卷子也是書生就位之後,三阿哥帶著兩個盒子來,也不知道盒子裡面究竟是哪一套,隨意選了一套就讓人打開,再掛在幾個顯眼的地方讓書生們抄錄下來。
三阿哥看著自己打開的卷子喃喃道:「我這手氣真不錯,居然抽到最難的那一套卷子,不過能答出來的都是人才了。」
負責護送三阿哥和卷子過來的老李站在身後,耳朵太靈敏聽見了三阿哥的話不由嘴角微微一抽,開始同情起考舍裡的書生了。
第51章
三天下來, 考生出考場的時候一個個腳步虛浮,感覺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等他們回去客棧,洗漱後吃了點東西睡半天, 晚上聚在一起議論的時候都忍不住問其他人:「你們有沒覺得這次的題目比之前更難了?」
有學霸書生謙虛說道:「我感覺差不多,都不太容易。」
也有學渣書生覺得:「我也感覺沒太大區別, 都是看著每個字都認識, 湊一起我就懵了。」
更有人評點道:「該是之前舞弊的事讓皇上震怒,必然要加高難度, 這樣挑選出來的才是最優秀的人才。」
其他人紛紛附和, 難算什麼啊, 這才能分出高低來!
他們摩拳擦掌等著成績,院子裡那些大儒在出完考題之後依舊沒能離開一步, 等休息三天後又要開始看卷子了。
大儒們也沒想到考生的運氣那麼好,讓三阿哥抽到了最難的那一份卷子。
他們看了幾個都不太行,放在了一邊。
一整天除了吃東西之外都在埋頭看卷子,大儒們年紀都不小,一個個都看得有點頭暈眼花的。
四阿哥這時候適時帶人送飯菜來, 三阿哥還驚訝道:「怎麼四弟親自過來了?讓人送過來就好了。」
聞言,四阿哥就笑道:「看三哥和各位大儒審閱卷子一定很累了, 就讓廚子做了一頓好的, 先好好吃一頓, 休息一下再繼續看吧。」
未免弄髒卷子, 吃飯的地方在前廳。
大儒們上了年紀,牙口都不太好, 消化更是一般, 所以很少上大魚大肉, 素菜居多。
今兒也是這樣, 一桌有烏靈參燉白蘿蔔,石菖蒲炒木耳,山藥杏仁粥,丁香炒藕丁,黃精炒肉絲等等。
有大儒也懂幾分養生之道,一看就琢磨道:「四阿哥,難不成這一桌都是藥膳?」
四阿哥笑著點頭道:「我特地問過跟來的太醫,給大儒們做了這一桌醒腦提神又明目的藥膳,吃過後夜裡也能睡得更安穩一些。」
上了年紀的大儒不外乎是精神頭不如以前,眼睛看得不夠清楚,夜裡也入睡困難或者睡得時辰太少。
沒想到四阿哥這些都考慮上了,給眾人特意送來這麼一桌藥膳,大儒們紛紛起身拱手道謝:「多謝四阿哥如此體貼周全了。」
三阿哥對著四阿哥笑笑道:「有勞四弟了。」
四阿哥就是特地送藥膳來,送完就回去跟十四阿哥一起用飯了。
十四阿哥還有些奇怪道:「四哥怎麼忽然說起養生來,特地去找太醫問這個,我還嚇了一跳。」
畢竟四阿哥忽然叫太醫,這不是嚇得十四阿哥以為他哪裡不舒服嗎?
四阿哥笑笑,他聽著耿奕說多了,都忍不住注意起來。
這些天大儒們被困在院子裡不能出外走動已經夠難受了,加上年紀大睡得一般,精神頭不好,還得每天反復出題目,彼此不斷討論和修改,費了老大的精神。
如今他們還得從早到晚審閱那麼多的卷子,年輕力壯的都要受不住,更何況是這些上了年紀的大儒?
於是四阿哥就讓劉廚子做了這一桌給大儒們補一補,讓他們干活起來也能稍微輕松一點,不至於給累壞了。
他們是被拉過來臨時救急的,要被累壞了,那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吃了這一頓藥膳,大儒們夜裡睡得好,第二天精神頭一個比一個不錯,三阿哥看在眼內,特地去跟四阿哥道謝:「多得四弟這頓藥膳,我瞧著大儒們是一天比一天疲倦,眼看快要撐不住了。」
然而那麼多卷子,要真是三阿哥一個人看,他就算把自己累死,一個月也根本看不完,只能勉強這些大儒繼續幫忙了。
好在四阿哥這一桌藥膳下去,大儒們的狀況明顯好了起來。
四阿哥就笑道:「三哥客氣了,這差事辦得好也是咱們幾兄弟的事,哪裡就分彼此了?」
三阿哥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激之心就在不言中。
四阿哥看著三阿哥的面色就問道:「既然大儒們的狀況好多了,怎麼我瞧著三哥這緊皺的眉頭就沒松開過?」
三阿哥嘆氣道:「被四弟看出來了,主要我看了一天卷子,書生們一手字是一個比一個不錯,用詞也是花團錦簇的,漂亮得很,就是空洞無物,看完什麼都沒有。」
簡直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讓他怎麼能不發愁?
好不容易重新辦起一場新的考試來,卷子也辛辛苦苦出了兩套,最後這些學生的資質居然不行,死活找不到幾個能看的,這不是叫他們白忙一場了嗎?
三阿哥簡直郁悶壞了,不是說江南才子遍地,這一年發生了什麼,有才之士都不來科考了嗎?
四阿哥想想,還真有這個可能。
畢竟科場舞弊不是第一年,看之前的考官們那麼熟練的樣子,少說有好幾年才被發現的。
那麼幾年前落榜的人大多是真有才學的,其他人一看哪能不知道出貓膩了?
他們肯定也鬧過,卻被壓下去沒能直達天聽,頓時心灰意冷,於是就不來考了。
畢竟那麼努力學,最後不如那些家裡錢多有關系的,這樣的科考有什麼意思呢!
到頭來他們還是陪跑的,考完還要給那些比不過自己的人嘲笑,有才之人都心高氣傲,哪裡受得住?
四阿哥就問道:「三哥,不如問一問皇阿瑪,能不能加開一場。」
畢竟卷子還有一套,另外加開也行,再出一份題目也可以。
三阿哥就搖頭道:「重新開一場已經不容易,皇阿瑪未必願意再加一場。」
四阿哥只好放下此事,准備離開的時候被三阿哥一把抓住,他笑眯眯道:「四弟最近沒什麼事了吧?」
聞言,四阿哥一愣:「是,官員處置完了,那些犯事的書生昨兒也被流放離開了。」
可以說,他那一部分確實已經沒什麼事,只等著三阿哥這邊審閱完卷子出成績,把消息遞到宮裡給皇帝,他們也能收拾東西准備回京的。
三阿哥抓住四阿哥道:「既然四弟沒事,不如就來幫忙看卷子吧?那麼多的卷子,就我們幾個實在太慢了一點。」
反正是不讓四阿哥閑著了,他無奈笑著就答應下來。
十四阿哥回頭就不樂意了,特地過來道:「三哥怎的不叫我一塊來看卷子,只叫了四哥?」
丟下他一個人在外邊,也太無聊了一點。
三阿哥連忙擺手道:「哪裡,十四弟還得在外邊好好巡視,別讓人搗亂才行。誰知道外邊還有沒漏網之魚,有十四弟在外面盯著,我們兩個才能安心閱卷。」
這話讓十四阿哥重新高興了起來,屁顛屁顛又去城裡到處巡視。
一時之間城裡的治安好得不行,偷雞摸狗的都不敢伸手了,地痞無賴都不敢出門了,生怕給十四阿哥逮住扔進大牢裡面。
老李頭疼了,大牢居然快給十四阿哥捉的人給塞滿的,都要放不下了。
街上吵架的,賣東西缺斤少兩的,欺負推搡老者的,還有偷路人錢袋的和拍花子的,全被十四阿哥發現都捉了起來。
師爺不敢跟十四阿哥說,只好找上老李:「李副將,這大牢要放不下人了,要不一些不太厲害的打幾下板子,教訓一下就放回去吧!」
十四阿哥是積極捉壞人,這也太積極了一點,一般差役看見前面這些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偏偏十四阿哥是眼裡容不下一顆沙子,非要把所有人都捉起來!
老李覺得在較真這一點上,十四阿哥跟四阿哥還是很像的。
他委婉跟十四阿哥提起此事,十四阿哥比老李還委屈。
十四阿哥不就是為了城裡的人著想,把壞人都捉了,怎麼反過來覺得大牢放不下要隨便放人了?
他跑去找四阿哥拿個主意,看四阿哥埋頭苦干審閱卷子又不好意思開口,在門口支支吾吾的。
四阿哥無奈起身過去:「說吧,出什麼事了?」
十四阿哥就簡單說了,嘀咕道:「四哥,難道我做錯了嗎?這些人做錯事就該捉,就因為大牢放不下要把人放了,我心裡賊不痛快了。」
四阿哥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十四阿哥都給摸得愣住了,畢竟四阿哥還沒跟自己有過這麼親昵的動作,頓時有點赧然道:「四哥這是怎麼了?」
頭頂傳來四阿哥的輕笑聲:「十四弟不用懷疑自己,你沒做錯。我們還在這裡呢,那些人就敢動手,等我們走了呢,不還翻天了去?你不出手抓,我知道後也會派人去抓的。」
幾個阿哥還在城裡,那些小偷小摸還敢動手,簡直不把他們放在眼內的。
「師爺是想息事寧人,畢竟等我們走後,他還得留下,壓根不想管那麼多的事,才會勸十四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師爺會這樣想也是理所當然,畢竟他就是個師爺而已。」
十四阿哥聽著,面上帶著若有所思:「四哥,所以師爺就想省事才來勸我,我其實沒做錯了?」
「當然,十四弟哪裡做錯了?你為了城裡的人著想,他們心裡感激你還不止,哪裡會覺得你多事?不過師爺有句話也沒錯,大牢放不下,不能只捉人,十四弟還得去審人。不然人就放著,牢裡還有人送飯送菜,這不便宜了那些人嗎?」
四阿哥的話讓十四阿哥茅塞頓開,立刻就高興起來,抬起頭道:「四哥說得對,就把人扔進牢裡是便宜他們了,我得趕緊把人審問了,該弄走的弄走,就能騰出地方來了。」
他一掃之前的迷茫和沮喪,恢復精力充沛的樣子,叫上老李去牢獄裡開始一個個審問那些人。
老李聽著十四阿哥是被四阿哥勸了,打算把這些人規整一下,別都一股腦丟進來占著位置,誰知道這一問,居然還真問出點什麼來了。
原本這些人以為在大牢裡呆一段時間就能走了,最多打打板子,牢裡又有人送飯,都不用自己操心,過得比外邊還好,都舍不得走了。
誰知道十四阿哥忽然就關心起牢獄裡的事來了,一個個提溜出去問話,帶去的還滿牆都是刑具的房間。
十四阿哥一邊摸著牆壁上的刑具陰惻惻笑道:「是你自己說,還是要我挑幾樣之後才肯說?不說也無妨,我早就疑惑這些東西要怎麼用,正好你看著挺壯實,能用好幾樣的。」
對方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道:「小的就是偷點銀錢,從來沒傷過人的性命,這樣大刑伺候,不就是屈打成招嗎?」
聞言,十四阿哥還挺驚訝的:「你不錯啊,居然還知道大刑伺候,甚至擔心起我來了?不用多想,要是我一不留神力氣用大了一點,你也不能跟外人說什麼了。」
死人就不會說話了啊,怕什麼呢!
這言下之意把小偷嚇得臉色一白,差點暈過去了,忙不迭道:「小的什麼都說,都說了。就是前陣子小的偷了個錢袋被人抓住,對方要扭送小的去官府。小的趕緊求了,對方說讓小的幫忙辦事,就能一筆勾銷。」
十四阿哥微微抬眉,其實是有點驚訝,竟然還有別的內情。
小偷還以為他說得太慢讓十四阿哥不滿意了,語速比之前更快了一點,一股腦道:「那人就讓小的去書生們住的客棧搗亂一下,就塞幾張紙條進去,再把幾個人的錢袋拿走。小的還奇怪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但是迫於無奈……」
十四阿哥似笑非笑看過去:「所以你做了?」
「沒沒沒,還沒來得及就被大人抓進來了。」小偷拼命搖頭,生怕他誤會了。
十四阿哥就接著問道:「對方長什麼樣子你還記得吧?要找到那個人,你也算是戴罪立功了。」
他一邊說一邊手還摸著牆壁上的刑具,嚇得小偷一個激靈點頭道:「大人,小的知道對方經常去茶樓喝茶,還是去的三樓最角落的那個包間。」
小偷混江湖久了,還是有心眼的,早早留意了這些,想著自己要是一不留神被抓住了,也能把人拖下水。
哪想到這麼快就要抖落下來,不過只要能活命,小偷瞞著又有什麼用呢!
十四阿哥對老李使了個眼色,後者就去茶樓抓人了。
他則是留在原地盯著小偷,微微一笑:「還有呢?只有這麼個消息可不夠,知道就多說點?」
等老李捉了人回來,發現小偷已經兩眼一翻給暈過去了,不由納悶道:「十四阿哥,這是動刑了嗎?」
十四阿哥搖頭,比老李還郁悶道:「沒呢,這刑具我就沒從牆壁上拿下來,嚇唬了幾句,這人就嚇暈了,要不潑點水把人叫醒過來?對了,人抓到了?」
老李看了眼小偷身上確實一點血跡都沒,連衣服都算整齊,還真是嚇暈過去的,就點頭道:「對,人找到了,當場還想自盡,幸好攔下了。」
十四阿哥摸著下巴道:「看來很有問題,你把人先綁上,我去把四哥叫過來。」
這麼有意思的事情,怎麼能不讓四阿哥過來看看呢!
四阿哥審閱一堆卷子也有點頭暈眼花了,被十四阿哥派人叫過來還有些奇怪。
在路上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他不由詫異。
沒想到讓十四阿哥去審問這些人,竟然有意外收獲?
十四阿哥問了很久,後面從茶樓捉來人就是一言不發。
要是摘掉嘴裡的破布就要咬舌自盡,還不能摘了。
等小偷醒來,十四阿哥等來了四阿哥,於是就開始問道:「人來了,你看看是他嗎?」
小偷一看還真是,前後這才多久,人就抓來了?
他更是嚇得不行,一個勁點頭道:「對,是他,就是他。」
那人得知自己被小偷出賣的,氣得瞪大眼「嗚嗚嗚」,要不是被堵上嘴,肯定在罵人了,還可能罵得很難聽。
十四阿哥重新摸著刑具嚇唬了一遍,可惜這人比小偷厲害多了,就是死活不肯說。
後邊一直沉默的四阿哥忽然上前道:「既然他不肯說,那就不必說了,把人拖出去斬了吧。」
小偷一個哆嗦,瞪大眼滿臉驚恐。
他以為十四阿哥已經夠可怕了,誰知道四阿哥才是大殺器,直接不問就砍了!
幸好自己是十四阿哥問的,要四阿哥先來,小偷感覺自己的脖子已經保不住了!
茶樓那人也沒想到四阿哥這麼凶殘,這時候不是該把人關幾天再慢慢問嗎,怎麼說砍就砍的?
四阿哥卻重復道:「你不是說他被捉到的時候就已經想要自盡,寧死都不肯說,那留著就是浪費糧食,索性砍了算了。」
「對了,把人送去菜市場那邊,李副將讓侍衛敲鑼打鼓叫百姓們都過來看看,別叫人覺得我們偷偷摸摸就把人殺了,殺就要殺得光明正大。」
茶樓那人要不是堵住嘴都想罵人了,斬人還要什麼光明正大,非要拉自己示眾之後才斬,簡直用心險惡!
可惜他心裡怎麼痛罵,嘴巴被堵住都說不出話來。
等人拖走了,四阿哥就帶著十四阿哥出去,老李就留下盯著那個小偷。
不過也不用盯著了,畢竟那個小偷眼睜睜看著茶樓那人被拖出去要給斬首,又嚇得暈過去了。
十四阿哥等出了大牢,遠遠看見那人被拖到菜市場中間,周圍幾個侍衛敲鑼打鼓,百姓們漸漸圍了上來,就忍不住小聲問道:「四哥,真要把人斬了啊?還沒問出什麼來呢!」
四阿哥壓低聲音道:「你留意一下那些靠近的人,裡邊有沒神色不對勁的?」
聞言,十四阿哥一愣,立刻就明白了四阿哥的意思,他這是在釣魚啊!
茶樓那人不肯說,那就讓他拖出去示眾,圍觀的人裡必然會有他的同伙在。
十四阿哥環顧一周,見老李也上來了,就低聲吩咐幾句。
老李就帶著幾個侍衛分散開去,看似是在維持秩序,免得百姓們互相推搡摔倒,或者太靠近犯人,實際上是打量著周圍神色有異之徒。
忽然有人高呼一聲:「啊有小賊,我的錢袋!」
他一手還拽著錢袋一頭,另一邊也有人拽著,他們一扯,錢袋就破了,裡面的銅板和碎銀子就散落了一地。
幾個人忍不住彎腰去撿,其他圍觀的百姓也跟著撿起來,一時亂糟糟的。
老李頓時明白這是對方的陰謀,制造混亂,立刻高呼道:「都蹲下,不准動!」
他舉起長劍大喝一聲,周圍的侍衛也跟著抽出佩劍來,百姓們嚇得一個個都蹲下,掉了錢袋的也連忙蹲下,偷東西的人反而轉頭要跑。
老李腳邊蹲著全是人,要跑過去捉人不容易,正皺眉,就見一支羽箭從遠處而來,准確無誤扎在小賊的小腿上。
對方痛叫一聲倒在地上還想往前挪,老李已經穿過人群把人直接砸暈,讓侍衛拖走了。
他又指著想混在百姓裡面那個帶錢袋的人:「那邊的,也一起帶走。」
那人連忙哭喊:「小的就是掉了錢袋,不是有意的。」
其他百姓也看了過來,老李就高聲解釋道:「你們分明是一伙的,錢袋上有個口子,早就故意弄破,不然怎會那麼容易扯壞?」
有最近的百姓低頭翻看錢袋,上面還真有個破口子整整齊齊,一看就是事先用小刀破開,周圍才是扯開的痕跡。
那人還辯解道:「小的冤枉!是那小賊先破開,錢袋才會扯破的。」
不等老李解釋,撿到錢袋的百姓就嗤笑道:「哪家小賊那麼蠢,先把錢袋子弄破了再偷,這不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嗎?」
錢袋子弄破,小賊要怎麼帶走,一邊走一邊掉嗎?
分明就是這人弄破,跟小賊合伙做出一場戲,等百姓低頭去撿制造混亂的時候去劫人!
那人被揭穿了,頓時露出凶神惡煞的一面,伸手就要抓住前面一個百姓做人質。
十四阿哥比他的動作還快,羽箭已經到了跟前,穿透了對方的胳膊,讓老李輕易把人抓住了。
四阿哥拍了拍十四阿哥的肩膀道:「十四弟的箭法是越發厲害了。」
那麼多人干擾,他不但百發百中,還能指哪就中哪,就沒幾個人能夠做到的。
被四阿哥誇獎,十四阿哥嘿嘿一笑,感覺怪驕傲的。
這兩人一捉,周圍有想跑的都被侍衛們發現抓住了,一共十幾個人,老李就指著上首那人問道:「四阿哥,那人還要斬了嗎?」
茶館那人被盯著,拼命點頭,這是願意說了。
四阿哥就揮揮手道:「那就把人先帶回來問問看,不行再拖回去。」
那人正好被侍衛拖回來,聽見四阿哥的話又開始拼命搖頭。
十四阿哥一愣:「四哥,看來他不想說,不如拖回去斬了?」
那人一聽又開始拼命點頭,老李在旁邊忍著笑道:「屬下估計這人的意思是什麼都願意說,讓我們別拖他回去才搖頭的。」
老李這話一出,那人又開始拼命點頭。
也不必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親自過問,老李帶著侍衛就把抓來的人審問了一遍。
睡了一覺起來,四阿哥就已經收到所有的供詞。
得知這是兩撥人,一撥就是想搗亂,激起書生們的憤怒去鬧事,鬧得越大越好。
另外一撥人就是那些貪官的屬下,知道這些貪官估計救不出來了,不過貪官還私藏了一些錢財在別處,卻擔心被四阿哥等人發現,就被前面一撥人忽悠著一起准備挑撥書生們,好趁亂去搶財物,然後逃之夭夭。
可惜他們千算萬算,前頭挑撥書生,那些書生卻只在府衙外邊坐著,沒一頭熱血就衝進去鬧事。
另一邊還選了個膽小的小賊,這人還賊心不改,去那些書生住的客棧路上還要伸手偷東西,恰好被十四阿哥發現抓住,然後引來後邊一連串的事來。
只能說運氣還在四阿哥他們這邊的,沒叫這些人給得逞了。
四阿哥在折子詳細寫了這些人的事,從頭到尾一點不落。
他寫完後還抓住剛看完卷子的三阿哥看一遍折子,三阿哥無奈道:「四弟寫得那麼仔細,我還有什麼好看的?前面這撥鬧事的人有些蹊蹺,估計皇阿瑪會派人來帶他們去親自審問一遍。」
三阿哥還是幫忙細細看了一遍,確實沒什麼遺漏的,放下折子後道:「這次鄉試最後取五十五人,就是解元卻遲遲沒能定下來。」
四阿哥還奇怪道:「那麼多大儒都沒能定下解元,是優秀的人才太多很難選誰了?」
聞言,三阿哥搖頭道:「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哪個都不合適,怎麼都選不下去。」
這話聽得四阿哥無語了:「是三哥和大儒們的要求太高了嗎?」
畢竟只是鄉試,怎麼都能挑出一個來的吧!
三阿哥索性帶著四阿哥去後邊看卷子了,指著十張卷子道:「就這些了,其他的實在沒辦法放進來。」
這次卷子分成兩套,考的內容就是四書五經還有就是策問了。
四書五經還好,只需要背誦和理解就是,策問就要具體事情來分析解決。
兩套卷子,策問一是治理黃河之事,二是如何充盈國庫。
要是前面一個,書生們怎麼都能說出一二來,比如建堤壩,比如撈泥沙清理河道之類的。
然而三阿哥的手氣太好,愣是抽到了第二個。
書生們大多對俗務都不清楚,更別提是做買賣,很多書生甚至覺得做買賣的人渾身銅臭味還敬而遠之,哪裡會知道怎麼充盈國庫啊!
於是策問就寫得花團錦簇,看完感覺文筆不錯,壓根沒什麼內容,全是廢話。
三阿哥看了幾十份之後就看不下去了,大儒們也是費盡心思挑出幾個好歹說出點東西來的。
四阿哥如今一看,也能明白他們為何挑不出來了。
要麼說是增加稅收的,要麼說是減少官員俸祿的,要麼說是讓犯事之人增加贖罪金。
還有拍馬屁說國庫已經滿得要溢出來了,哪裡還需要充盈,後邊一個勁開始拍龍屁覺得皇帝英明,國庫是用之不竭之類的。
四阿哥頭疼地放下旁邊的卷子,伸手拿起三阿哥他們選出的十張來。
總算答案沒那麼辣眼睛,最上面這個還算言之有物,說是要增加西洋人進貨的稅收,因為舶來品的價格定得非常高。
另外還用他們的紅茶反過來作為英吉利茶來賣出天價來,讓本地紅茶賣得反而沒那麼好不說,這些洋人又壓低收購的價格,遏制此事只能用重稅,還能給國庫增益。
四阿哥看得有趣:「此人對茶山倒是十分熟悉。」
三阿哥看了看對方的籍貫和身份道:「聽聞前頭幾代都是茶農,家裡有兩座茶山。後來被洋人擠兌得不行,從小苦讀打算出仕來改變現狀。」
雖然讀書到當官需要很多年,但他總歸是在努力了。
四阿哥點點頭道:「洋人此事確實過了,之前九弟就跟我提過,原本是正山小種改頭換面叫英吉利茶,價格就翻了百倍。」
三阿哥知道英吉利茶賣得價格不便宜,卻沒怎麼嘗過,居然是正山小種嗎?
「那確實過了,該整治一番才是。」
四阿哥點點頭,又看了第二張卷子,此人提出的是清理貪官,尤其是鄉鎮小官。
他們大規模侵占良田,為了避開地稅,要麼在田契上改為荒地,上下沆瀣一氣,就是把良田分給佃農。
名義上是佃農的,收成他們只有三成,還需要承擔地稅。
地稅是人丁和田畝雙重稅收,讓佃農苦不堪言,辛苦一年,到頭來手上幾乎沒有糧食,還得跟地主借。
這一借還有利息,利滾利,最後根本還不起,世世代代都變成農奴了。
四阿哥的指尖在卷子上點了點:「這人對佃農的事十分熟悉,難不成……」
三阿哥看了眼對方的身份還挑眉驚訝道:「這人真有意思,他不是佃農的孩子,而是一個鄉紳的兒子。」
一個鄉紳的兒子居然給佃農抱不平,真是夠稀罕的。
但要不是他說出來,恐怕都沒人知道這些鄉村不起眼地方的佃農過著什麼樣的悲慘生活。
「他同情佃農,卻不知道是不是清楚說出這件事後,鄉紳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四阿哥不確定這人是同情心泛濫,連家裡人都不顧,還是當地佃農的下場太慘,讓他都於心不忍,願意大義滅親的。
三阿哥深以為然:「所以我沒把他放在最上面,不太合適。」
如果真是大義滅親,哪怕成為解元,家裡人一旦落罪,他也止步於此,沒必要白占了一個解元的身份。
四阿哥沉吟片刻道:「既然無法決定,不如就交給皇阿瑪來就好了。」
有什麼事,讓皇帝決定就行!
三阿哥看了他一眼,只覺得四阿哥做事果然足夠謹慎,轉頭就寫了折子,連帶四阿哥那個折子一起送進京城去了。
皇帝看完兩本折子後摸著胡子道:「果然讓老四去是對的,辦事果真謹慎有序得很。」
江南科考有條不紊的,官員們都處置妥當了,想鬧事的漏網之魚也抓了起來。
皇帝派人去打探那個鄉紳當地之事,比卷子上寫得要慘烈多了,很多佃農賣兒賣女,又或者累死在田地裡面,家破人亡。
哪怕想要告官,卻連府衙的門口都摸不到,要是跑的話就是逃奴了。
被打死了幾個之後,所有人都不敢再跑,只能認命的。
原本該是兒告父被視為不孝,但是這人曾被一個佃農救過,最後沒能護住對方,才讓這個兒子在科考上忍不住把事情說了出來,不算是直接告,卻是知道感恩之人。
皇帝的回復到達四阿哥手裡,他看了一眼就送到三阿哥手裡。
三阿哥一看就詫異了:「皇阿瑪居然點了那個鄉紳的兒子當解元,這是打算讓他繼續往上走了?」
四阿哥答道:「既是皇阿瑪點頭了,想必也是查探過,此人該是沒什麼問題。」
雖是告父卻沒完全告,不算得上是污點。
只是在四阿哥看來,這人想必以後會成為御史,也只會是御史。
御史的品級不高,權力卻不算小,能夠彈劾百官,只適合正直又不戀權勢之人,此人不得不說正合適。
解元定下了,布告就貼了出去。
報喜的差役發現在客棧大堂找不到解元,讓人上去找,才發現對方渾身亂糟糟在房間不知道坐了多久,被叫出來還滿臉茫然。
得知自己成為解元,他愣了一下之後就痛哭出聲,哭得久久沒能停下來。
其他人起初以為他是高興的,後來面面相覷,感覺有點不對勁。
等回頭得知此人是在卷子上狀告親父,頓時對這位解元敬而遠之。
此地事了,四阿哥他們准備離開,臨走前還見了一下這位名為樓直的解元。
樓直剛過弱冠之年,一板一眼給幾人行禮。
四阿哥看著他道:「你的事已經上達天聽,能成為解元,是因為你在卷子上的正直和大義滅親。估計你以後會被非議纏身,若是受不了,那麼就止步於此,不必繼續走下去,我回京會稟報皇上的。」
樓直紅著眼圈躬身行禮道:「在下不後悔,只盼著人間慘劇不會再有。」
短暫的見面很快結束,幾位阿哥出發回京城。
三阿哥上馬車後對四阿哥低聲道:「這人過於天真和想當然了,以後他真踏進朝堂,恐怕要摔個頭破血流。」
如今還是個解元,進京後還有會試和殿試,樓直能不能走到最後還未必。
不過已經在皇帝這裡記了名,只要成績不是差到泥裡去,應該也不會有大問題了。
四阿哥卻笑道:「他要當個御史的話是綽綽有余了,不心思簡單一點,還真不適合當御史。」
三阿哥一怔,倒是贊同道:「四弟說得對,御史要是畏畏縮縮,又或者怕這個那個,不敢告這個那個的,就很不必留下了。」
御史就該心思簡單,對就是對,錯就是錯,然後敢於說話,鳴不平。
一個畏懼強權,不為不平之事發聲的,叫什麼御史呢!
四阿哥抬頭看著車窗外倒退的景色,心裡也松口氣,他們總算是能回家了!
第52章
四阿哥在出發之前就已經派人送信回府, 四福晉提前讓廖嬤嬤帶人把王府裡裡外外打掃了一遍,還吩咐廚房早早定下宴席菜單,好給四阿哥設下洗塵宴。
這兩個多月四阿哥不在, 耿奕除了找馬廚子點菜之外,就是聽聽胡嬤嬤念書,再去院子裡稍微走一圈。
只吃不動,她哪怕不會胖,這力氣不夠以後怎麼生孩子啊!
鈕鈷祿格格見了, 也跟著耿奕一起在院子裡走走, 挑個不熱還涼快的時辰,兩人走走停停,被嬤嬤扶著走一段路後去亭子裡歇息一會。
如穗已經提著食盒過來, 裡面是廚房做的點心。
今兒送來的是白玉桂花糕, 白雪皚皚的糕點帶著淡淡的桂花香氣, 配的是蜜水。
自從懷孕之後,耿奕就沒怎麼喝奶茶了。
忽然之間就對甜食沒太大興趣,她也就偶爾喝一杯蜜水潤潤喉。
鈕鈷祿格格笑道:「爺要回來了,想必事情很順利。」
耿奕也笑道:「有爺出馬,能不順利嗎?」
她們又說起身邊的嬤嬤跟著李側福晉那邊的枝嬤嬤學習的事, 耿奕這邊去學的自然是胡嬤嬤了。
胡嬤嬤的力氣大, 加上記性不錯, 又識字,學過後回來用紙筆記下, 反復背誦,記得就更牢一點。
鈕鈷祿格格這邊送去的是心腹婁嬤嬤, 力氣不如胡嬤嬤, 也不識字, 只能反復背誦勉強自己背下來,背得磕磕碰碰的,過兩天會忘掉一點,讓枝嬤嬤十分頭疼。
這種事敢忘掉一點,那很容易出大事的啊!
好在婁嬤嬤上手很快,對力度掌握得很好,胡嬤嬤雖然力氣大,但是巧勁不足,還需要練一練。
索性枝嬤嬤就兩人互相學習,胡嬤嬤把記下的要訣跟婁嬤嬤對一對,糾正和添補漏掉的。
婁嬤嬤就教胡嬤嬤怎麼上手,怎麼用巧勁,後來還琢磨了一個法子,那就是耍鞭子。
胡嬤嬤還特地告知耿奕,然後挑了個沒什麼人會經過的角落來練習,遠遠能隱約聽見鞭子打在地上的「啪啪」聲。
她挨著的角落也靠著圍牆,外邊經過的人也能隱隱聽見鞭子有規律落下的響聲。
這就叫外人懷疑雍親王府裡頭是不是誰在苛責下人,為此還有御史遞了折子給皇帝要嚴查此事。
四阿哥在外邊辦事,別是後院的女眷拖後腿了。
皇帝一查就忍不住笑了,完全沒想到竟然是一個嬤嬤為了練習手勁才耍鞭子的,算得上是烏龍一場。
御史們還覺得荒謬,產後恢復還帶練習鞭子的?
為此好奇的大福晉還登門來問過,四福晉也是哭笑不得:「確實是嬤嬤在練手勁,她力氣太大,巧勁不足,才想著練起來的。」
耍鞭子不是力氣大就足夠了,而是得用巧勁才行,不然鞭子就耍不起來。
大福晉笑道:「倒是個盡心的嬤嬤,就是外頭的人胡思亂想的,險些壞了雍親王府的名聲。」
她就說四阿哥後院這些就沒個厲害的,哪可能會耍鞭子苛責下人,果真是虛驚一場。
四福晉看大福晉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就打發身邊人出去後問道:「大嫂這是怎麼了?」
大福晉摸著頭發苦笑道:「自從生了孩子之後,我這陣子掉發越發厲害了。以為就掉一兩個月就好,誰知道如今是越來越厲害,聽聞要是郁結在心,思慮太多才容易掉發。」
「我尋思著最近也沒什麼郁結的地方,想著派人去請太醫吧,就有點小題大做的意思。」
她只是掉頭發而已,身上沒病沒痛的,總歸有些不好意思去請的。
但是不請吧,每天一把一把掉頭發,大福晉就怕這頭發都要掉沒了,頓時赧然道:「我就想著過來請耿妹妹看看,有沒什麼好法子。」
四福晉就讓廖嬤嬤去請耿奕,一邊安撫道:「大嫂也不必太擔心,剛生完孩子的時候我也會掉頭發,過陣子就好了。」
她只以為大福晉是掉了一些頭發開始擔心,等大福晉轉過頭來讓四福晉看看,一半居然都是假發,頓時驚住了,這是掉了多少啊!
耿奕剛進來,就見紅光在大福晉頭上一個勁蹦跶,照得大福晉滿臉紅光的,也怪驚悚的,於是腳步忍不住一頓。
大福晉回過頭來招呼耿奕:「耿妹妹可過來了,我正跟四弟妹說起這掉頭發的事。我這一把一把掉,幾個月下來一半頭發都要沒了,都快梳不起來了,實在愁人。」
耿奕就在大福晉的另一邊坐下,試探著給大福晉把脈,一般掉發是因為腎氣不足居多,大福晉的腎氣卻沒什麼問題,怎會掉頭發掉成這樣子?
她就問了問:「大福晉從掉發開始,吃食有什麼變化嗎?還有作息或者其他,只要有一點變化的事情也說一說?」
大福晉回想了一會搖頭道:「沒什麼特別變化的地方,就是小阿哥被抱著的時候喜歡抓住我的頭發,也不至於會拽掉而脫落吧?」
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又沒亂吃東西,夜裡睡得可以,好好的怎麼就瘋狂掉頭發呢!
耿奕又細細把脈了一會,忽然問道:「大福晉平日有沒感覺心口悶悶的,偶爾走得久了還有點喘不過氣來?」
大福晉想了想點頭道:「是,之前確實心口一點悶悶的,還以為是被大阿哥給氣著了。」
如今想來,難不成她不是氣著了,而是有別的問題?
「年初上山去廟裡祈福的時候,確實有點喘不過氣來,但是休息一會就好了,我還以為是因為剛生完孩子沒多久,這才會使不上勁的。」
耿奕又問道:「大福晉用過梨膏糖之後,有沒感覺心口舒服了一點?」
大福晉又點頭道:「確實,我平日都在手邊放上一罐,沒事就吃上一顆,感覺是舒服多了,就習慣身邊都帶著一罐兒。」
她越說越是擔心,眉頭都皺了起來,耿奕就安撫道:「如今瞧著大福晉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些肺氣不足,卻也不是什麼大毛病。」
大福晉一聽,眉頭這才稍微舒開了一些,又不解道:「既是肺氣不足,怎的就會掉頭發了?」
耿奕就耐心解釋道:「因為肺主皮毛,如果肺不好則皮毛先絕。」
這皮毛指的自然就是頭發了,肺不好,頭發就會一把把掉了。
耿奕也沒直接下定論,跟大福晉告罪一聲,就撥開發梢看看頭皮。
因為頭皮出問題,比如脂溢性脫發,也是會瘋狂掉發的。
好在大福晉的頭皮沒有問題,只肺損的話,內外保養起來就好。
大福晉就蹙眉道:「我喝不下湯藥,這要怎麼才能把頭發養起來?」
耿奕就道:「可以用食療為主,再外輔養發。」
四福晉已經示意廖嬤嬤送來文房四寶,耿奕對著四福晉感激地笑笑,拿起毛筆就寫了幾個藥膳方子。
一是核桃粥,核桃之外還有大米、小米和銀耳,再添一點白糖。
這道藥膳裡面核桃是養發的,更勝在是溫補之膳,不必擔心滋補過頭,讓人虛不受補的。哪怕是身子虛弱的人喝了也沒什麼問題,是再安全不過的方子了。
而且也沒有藥材,大福晉喝著也不會難受。
再來一道是羊骨粥,添上紅棗、桂圓和糯米一起燉煮,有補血和養發之效。
耿奕是察覺到大福晉雖然生完孩子後養得還算不錯,但是前前後後連著生育,到底對身體底子有所損傷,沒那麼容易補起來。
尤其氣血方面有些不足,稍微養一養也是好的。
最後是一道生發用的黑豆湯,用料也簡單,就是黑豆和枸杞一起煮,再擱一點白糖就好。
「前面兩道可以換著用,但是最後一道就得每天用,還得連續用上兩個月才行,中間不能斷。」
大福晉接過方子,聽耿奕一說就連連點頭道:「都是些簡單的吃食,兩個月而已,只要不是湯藥我都能用下去。」
耿奕就叮囑道:「大福晉還是讓太醫看一看,然後再用這些藥膳為好。」
哪怕她對自己寫的藥膳很有信心,卻也不想招來麻煩。
大福晉就笑著道:「放心,我回去就請太醫看一看才用的。」
她也清楚耿奕是好心給了藥膳方子,要有什麼問題就麻煩了,不如一開始就謹慎一些。
得知自己的頭發有救了,大福晉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四弟妹和耿妹妹不知道,我每天醒來看見枕頭上掉的一小把頭發就心疼,更別提是梳頭的時候。」
這掉一點那掉一點,她都擔心沒兩年自己一腦袋的頭發都沒了,只能套上假發。
但是假發哪裡有真發好看,也容易被人看出來,到時候大福晉就怪尷尬的,要怎麼解釋自己頭發掉光了只能戴假發呢!
「等我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謝耿妹妹。」大福晉迫不及待想回去試試藥膳方子,風風火火回去了,路上還讓人去宮裡請太醫的。
前腳大福晉剛回府,後腳太醫就來了,大阿哥還怪驚訝的:「你不是去了四弟妹府上,怎的回來就請太醫?」
他瞅著大福晉一臉興奮也不像是哪裡不舒服的樣子,就更加納悶了。
大福晉沒跟大阿哥提起自己掉發的事,這時候也不打算說:「小事而已,我新得了幾個養發方子,請太醫來看看。」
聞言,大阿哥只嘀咕女子就是麻煩之類的話,轉頭就去逗弄兒子去了。
太醫被請過來,看見紅光滿面的大福晉還一臉茫然。
這臉色看著就不像生病,請他來做什麼呢?
回頭大福晉拿出幾張藥膳方子,太醫仔細看過後就點頭道:「這藥膳不錯,溫補為主,彼此也不相克,大福晉用著也沒問題。」
大福晉依舊謹慎,請太醫每隔半個月就過來請脈看看情況。
太醫先是給她診脈,確實只有一點肺氣和氣血不足,並不嚴重,就答應半個月後再來。
大福晉歡天喜地讓廚房開始做藥膳,每天就輪流喝著。
起初幾天並沒太大的效果,每天早上起來依舊能在枕頭上看見掉的頭發,她難免有些沮喪。
等過了十天,大福晉起來的時候發現枕頭上掉的頭發少了,不由喜出望外。
等半個月後太醫再上門的時候,她早上起來枕頭上已經沒掉幾根頭發,梳頭的時候掉得也少了,更是歡喜。
太醫把脈後就道:「藥膳確實對大福晉的身子骨有效,只因為是溫補的膳食,得慢慢來。」
對大福晉來說,半個月就能看出作用來,已經夠讓人歡喜的了!
為感謝耿奕,她特地派人送了一大箱的布料來,另外還有好幾盒燕窩,瓜果更是送來一整車,甚至有不少曬干的海貨。
知道耿奕愛吃,大福晉這是恨不得把稀罕的吃食都送過來的。
只是在京城沒什麼缺的,於是大福晉就挑了少見的海貨送來。
耿奕看著十分驚喜,有了這些海貨,就能做一道盆菜了。
正好四阿哥要回來,洗塵宴上來一道盆菜,既豐盛又不多見,味道還好,那多適合!
四福晉示意廖嬤嬤添上這道菜,雖然她不知道盆菜是什麼,不過看耿奕一臉那個饞的樣子就知道必然好吃了。
李側福晉聽說大福晉脫發的事,也找上耿奕了,畢竟她生了兩個孩子之後也有點掉發。
雖然她沒有大福晉那麼嚴重,卻還是擔心的,畢竟女子最愛的就是自己的一頭烏發,禿了那就太難看了一點。
李側福晉也不是空手來的,而是帶著一套梅花首飾過來。
簪子、手鏈、戒指和步搖,上面都有各種梅花。
有含苞待放的,有正盛開的,有那麼一兩朵的,也有兩三朵在簪子上,既清雅又漂亮,耿奕一看就喜歡:「李姐姐帶著這麼貴重的禮物來,叫我怪不好意思收下的。」
李側福晉就伸手道:「那耿妹妹趕緊給我把脈看看,我就怕這頭發掉得厲害,要是能養一養就好了。」
耿奕就順勢給她把脈了一會,李側福晉的身子骨比大福晉要好得多了,人也要年輕,恢復得很不錯。
「李姐姐這養得好,頭發老了就會掉一點,新的才會長出來,壓根就不用養了,如今瞧著就是烏黑亮麗得很。」
李側福晉聽著不由高興地笑笑道:「有耿妹妹這話我就放心了。」
不過她還是想要有方子把頭發養得更好,耿奕想了想就道:「那李姐姐可以早上喝一杯黑豆漿,吃一碗黑芝麻粥也是可以的。」
這兩個喝著對頭發有好處,對身體也有益,且沒什麼副作用。
只是李側福晉送來一套首飾,就給兩個平常的方子,耿奕有點過意不去,又道:「我這還有個養發的方子,是用白凡和郁金調和在一起,做成蜜丸。每次洗淨頭發之後,在溫水裡放進去一丸子,等融化後再把頭發浸泡一會再用清水洗掉就好。」
白凡和郁金都是沒有味道的,洗完後頭發也不會有怪味,還是滋養的藥材,用著對身子骨也沒壞處。
李側福晉拿著這幾個吃的喝的用的方子,高高興興回去開始試著用了。
黑豆和黑芝麻都不是多貴的東西,她每天早上用一用,洗頭的時候再添上那個蜜丸的方子。
半個月的功夫,李側福晉原本就烏黑的頭發就更加順滑,還透著光澤,請安的時候上首的四福晉都注意到了。
她就問道:「李妹妹是換了頭油嗎?瞧著卻不像,這頭發是越發好了。」
被四福晉一誇,李側福晉別提多高興了:「多得耿妹妹給的方子,吃著喝著和洗頭發的,簡單又方便。瞧著這才半個月功夫,我這頭發就越發好起來了。」
耿奕被四福晉看了過來,連忙道:「回頭就讓人把方子寫一寫,送到福晉這邊來。」
四福晉是滿意了,耿奕又見鈕鈷祿格格眼巴巴看過來,也急忙承諾再給一份。
大家都有了,宋格格自然不能落下。
耿奕就感慨,女子愛美果然是天生的,任是誰都抗拒不了。
大福晉的脫發好了許多,心情愉快得很,又帶著禮物到雍親王府來做客。
她進去見四福晉帶著後院的幾人在花廳裡,一邊玩著葉子牌,一邊吃著茶點,好不愜意,就有些羨慕的。
後院統共五個人,宋格格對葉子牌不太熟悉就沒參加,只坐在後邊一點的地方看著。
四福晉左手邊是耿奕,右手邊是李側福晉,對面是鈕鈷祿格格。
幾人見大福晉來了,趕緊起身行禮。
四福晉就笑著讓大福晉也坐下一起玩兒,大福晉就笑著道:「那我就不客氣了,你們這是玩幾個錢的?」
耿奕就笑道:「用的是小珍珠,倒也方便。」
她起身讓出位子給大福晉,大福晉就不客氣坐下了,然後發現小珍珠底下是個木托,珍珠放在上面正好有木條隔開,既不會滾著亂跑,也容易算究竟有多少珠子,拿著放下都確實方便。
大福晉雖說帶了禮物,卻沒帶珍珠,耿奕把自己這一份珍珠就給大福晉用了。
大福晉也沒推辭,笑著收下的,又放話道:「看著,我給耿妹妹多贏一些小珍珠回來。」
四福晉在旁邊就無奈道:「大嫂沒見咱們幾個桌上就耿妹妹的小珍珠最多?全是給她贏過去的!」
耿奕以前可是打牌無敵手的,對這個葉子牌哪怕不是特別熟悉,也難不到哪裡去,自然就橫掃千軍,百戰百勝了。
大福晉就笑道:「沒想到耿妹妹的手氣這般好,那我也得接著才行。」
她玩葉子牌也是高手,接連兩盤都贏了。
鈕鈷祿格格回頭見宋格格有些意動,正好她坐久了肚子也有點難受,就把位子讓給宋格格,自己起身走一走。
宋格格對她笑了笑,這才坐在鈕鈷祿格格的位子繼續玩牌。
玩了一會,大福晉看著對面的李側福晉,又看看四福晉,再看向剛坐下的宋格格。
她們的頭發一個比一個烏黑亮麗,既有光澤又十分濃密,大福晉洗牌的手就慢了下來。
自己這保養了快一個月的功夫,如今她的頭發不掉了,長回去卻不快,還不算濃密。
大福晉感覺上次來的時候,四福晉的頭發還沒那麼濃密烏黑的,這才多久功夫就好起來了?
她感覺自己漏掉了什麼,忍不住好奇問道:「我怎的看四弟妹的頭發比上回更好了?幾個妹妹的頭發也是。」
大福晉扭頭看向後邊的耿奕,耿奕就露出無奈的神色來,身邊的如穗倒是一臉驕傲。
之前耿奕給其他人都送去方子,自己卻沒打算按照方子來做,把如穗給急壞了。
大家都用方子保養頭發,以後頭發一個比一個好,不就襯托出耿奕沒那麼好看了嗎?
如今四阿哥都要回來了,其他人頭發那麼好看,耿奕怎麼能給比下去呢!
於是如穗苦口婆心勸了好久,如玉也加入進來,兩個丫鬟就差沒在耿奕面前哭一哭了。
耿奕無可奈何,只好讓兩個丫鬟按照方子折騰。
廚房那邊做一份是做,做兩份也是做,多做幾份也無妨,於是府裡的早飯都差不多了。
人手一杯黑豆漿或者黑芝麻粥,配上包子或者點心什麼的。
洗頭的時候都用上蜜丸,耿奕只要躺下就好,如穗和如玉親自動手洗好後再給她的頭發保養好。
要只有一兩個人的頭發變好了,大福晉可能立刻就能看出不一樣來。
然而這一屋子的人都好了,她剛進來的時候一時沒發現,坐久了冷不丁就察覺到了。
宋格格被大福晉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四福晉就笑道:「耿妹妹給了個平常的方子,一般人也能用來保養頭發的,一院子的人就一起用了,沒想到叫大嫂看出來了。」
大福晉看向耿奕的眼神帶著兩分幽怨,這平常方子怎麼比她那個效果還要好啊!
說,耿奕是不是私藏好方子沒給她,而是給了後院其他人了!
耿奕那個冤,趕緊解釋道:「這不是後院的姊妹那個頭發原本就挺好的,只是錦上添花,也就大福晉眼睛厲害才一下子發現了。大福晉那方子得慢慢調理,回頭只會比我們更好。」
聽見自己的頭發以後會比她們更好,大福晉看著幾人的烏發忍不住期待起來。
耿奕見大福晉的面色緩和下來,這才偷偷松了一口氣。
大福晉臨走前還是要了這邊的方子回去,吃用的方子擔心會有衝突,她回去只用蜜丸洗發,等兩個月後頭發徹底好了才會換這個平常的方子,然後歡歡喜喜回去了。
她這頭發原本就大好了,用上蜜丸洗發之後,烏發立刻就有了光澤,雖說還沒長得跟四福晉她們那麼濃密,不過遲早會長的,大福晉每天照著鏡子美滋滋的。
大福晉之前因為掉發都不敢請人到家裡做客,免得被人看見後怪尷尬的。
如今她這頭發好了,自然就開了花宴,邀請幾個熟悉的妯娌們來賞花喝茶。
三福晉和五福晉一起過來的,見大福晉的皮膚好了,頭發都烏黑有光澤了許多,看著就羨慕,問了問才知道是耿奕給的方子。
七福晉一向不愛熱鬧就婉拒了,八福晉也托人說是身子不適沒來。
九福晉和十福晉前後腳來的,聽著三福晉和五福晉跟大福晉正說著頭發的事,九福晉摸著自己的烏發,跟十福晉磕磕碰碰解釋起來。
五福晉一聽就笑道:「九弟妹的蒙語比之前要好多了,都能跟十弟妹說說了。」
因為五福晉時常進宮探望皇太後,十福晉偶爾跟著去,很多時候留在府裡,也就能跟十阿哥說說話。
九福晉是個爽利的性子,九阿哥和十阿哥的府邸就挨著。兩人相處得挺好,時常在一起說話,為此九阿哥還在兩個府邸之間做了一個暗門,讓人把守著。
九福晉想過去的時候不必從大門口,直接從暗門過去十阿哥這邊找十福晉就行了。
就是兩人說話的時候得十阿哥幫忙翻譯,這就很麻煩了,都不能說點私房話。
於是九福晉就讓九阿哥請來個會蒙語的嬤嬤,咬咬牙學了一段時間,起碼簡單的溝通是可以的,太復雜的就暫時還沒學會。
不過兩人就算磕磕碰碰溝通,甚至有時候還需要手來比劃,還是聊得挺高興的。
對十福晉來說,能多個人說話就已經很好了,更別提九福晉還是為了她才努力學蒙語的。
於是十福晉也讓十阿哥請了個滿蒙都會的女先生開始學習滿語,不能總讓別人來遷就她,自己也得努力融入京城才行。
九福晉和十福晉就一會用蒙語一會用滿語說話,當做是練習了。
十福晉聽了一會就奇怪道:「頭發這個,不是一直都有的嗎?」
大福晉看著她年輕的面龐和烏黑濃密的頭發就怪羨慕的,簡單解釋了幾句。
十福晉才知道生完孩子之後可能會掉頭發,於是心有余悸道:「那得開始保養起來才行,養多點不容易掉。」
大福晉聽得樂不可支:「十弟妹說得對,這會兒頭發多養一點,就算掉也不容易看出來。」
她讓人抄了幾份給妯娌們,一個個看著方子都想立刻試試,誰都沒心思賞花吃茶點,都有點心不在焉的,花宴就匆匆結束了。
大阿哥還特意避開了,免得打擾了她們幾個妯娌聚一聚,回頭卻發現花宴早早就散了,不免奇怪道:「這是怎麼了,一個個匆匆忙忙的,都不多留一會兒?」
他盯著大福晉的面色,瞧著也不像是不歡而散的樣子,頓時更納悶了。
大福晉注意到大阿哥的小心打量,不由笑道:「爺放心,她們就是得了個養發的藥膳方子,迫不及待想回家試試,花宴就提早結束了,下回再辦就是的。」
反正也不差這麼一次花宴,下回再請妯娌們過來就行了。
聞言,大阿哥這才放心了,又奇怪就一個養發的藥膳方子,還能讓人還迫不及待要回家試了?
大福晉給幾個妯娌安利完,過幾天又開了一場花宴,請了幾個熟悉的手帕交,都是官夫人居多,順帶隱晦炫耀了她越發好的烏發。
手帕交大多都生了不止一個孩子,掉發的問題也是挺頭疼的。
雖然她們掉得不如大福晉之前那麼厲害,每天早上起來看見枕邊掉的頭發也是有點害怕和擔心,這一聽有個把頭發養起來的藥膳方子,能不激動嗎?
大福晉也大方,把方子給了幾個手帕交,卻讓她們別隨意傳出去。
畢竟是耿奕給的方子,指不定是祖傳的,隨意傳出去被人拿去盈利就不好了。
手帕交連連應下,拍心口保證此事絕不會亂傳出去,回家就用上,十天之後就能看出效果來了。
家裡的婦人們多多少少都有掉發的問題,一看她們這麼快頭發就肉眼可見有了光澤,能不問嗎?
但是幾人又保證過不能傳出去,只說了是大福晉給的方子。
於是直郡王府比往常都要熱鬧,一撥接著一撥的貴夫人上門去求方子。
大福晉受不了,趕緊跑來雍親王府問四福晉和耿奕道:「要不你們開個鋪面,專門給夫人們保養頭發吧!」
她直接就拿出一張地契來:「這是我娘家帶來的鋪面,足夠大,上下兩層,後邊還連著一個院子。要是不夠的,附近兩個店面也能一並買下來的。」
四福晉嚇了一跳道:「大嫂,這使不得。」
大福晉就無奈道:「她們一天天上門來,我要說了吧,傳出去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們這方子就要保不住了。還不如開個鋪面,讓她們上門去吃用,再請幾個女醫什麼,好歹是不是對症了。別是她們回去胡亂吃,吃出什麼問題來就麻煩的。」
還不如弄個鋪面,再有女醫診脈,確定沒問題才好。
雖說都是溫補的方子,吃不壞人,但是誰知道這其中有沒那麼一兩個身子骨原本就不好,哪怕這麼個方子都不能吃用的呢!
還是小心為上,自然得請女醫坐鎮了!
有女醫在,哪怕中途出現什麼變故,也能第一時間救下了。
大福晉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就連女醫的人選都有了:「是一個郎中的女兒叫曲娘,帶著她兩個女徒弟。幾人的人品和醫術,出身都沒什麼問題。就因為是女醫的緣故,在外邊開醫館處處碰壁,恰好被我碰見了。「
也是巧,她那天出門讓人收拾好鋪面,再把地契送出去,就見一個三四十的婦人帶著兩個年輕一些的姑娘在對面跟人爭執不休。
大福晉讓身邊的嬤嬤過去打聽一番,才得知這女醫開了個醫館,這才沒幾天,治好了一個腹疼多日的男人。
誰想到男人好了之後卻跑來鬧,說是覺得女醫收的診金太貴,其他醫館只要一半雲雲。
女醫解釋說是藥方不一樣,可惜男人壓根就聽不進去,就要拿回藥錢,不然就報官。
大福晉一聽就知道對方是個賴子,就是來訛錢的。
被治好後還反過來訛詐,真是個沒良心的。
她直接讓嬤嬤去問女醫要不要報官,如果報的話可以幫忙去叫。
但要是報官的話,女醫這醫館很可能就要做不下去了。
畢竟報官讓差役帶走賴子,最多打幾板子警告一番就放出來,賴子吃了虧沒得到好處肯定不會罷休,必然要不停來醫館鬧事的。
女醫二話不說就請大福晉派人去報官,揚言道:「這是天子腳下,我哪怕把這醫館舍了,也不能讓你污蔑我的醫德和醫術!」
她對症下藥,又沒故意用貴的藥材,還專門挑的便宜的,就怕增加病人的負擔。
誰知道對方不感激就算了,還反過來訛錢,女醫簡直氣壞了。
差役很快就把賴子抓走了,果然賴子還叫囂著會再回來。
大福晉還是挺欣賞女醫的性情,派人查探過女醫的身份沒什麼問題,她靈機一動就想到請女醫去給貴夫人做養發。
雖然有點大材小用,卻絕不會有人敢到鋪面鬧事。
女醫也就罷了,兩個女徒弟還年輕,之前的醫館還試過被男病人調戲幾句。
哪怕沒什麼實質的舉動,兩人以後只想當女醫,來拋頭露面就沒想過名聲什麼的,也是怪惡心人的。
大福晉就笑道:「就當咱們幾個合伙做買賣了,我也能耳根清淨點,夫人們也有去處。」
她都這麼有誠意,鋪面和女醫都准備好了,四福晉都不好拒絕了。
四福晉還親自見了曲娘和她的兩個徒弟,只覺得幾人談吐不錯,進退有度。
耿奕則是試了試她們的醫術,確實有兩把刷子。
於是她們幾個合伙開鋪面的事就定了下來,大福晉出鋪面和女醫,四福晉就派管事娘子和丫鬟去掌管鋪面。
耿奕則是出了養發方子,大福晉就說要給她分四成利,嚇得耿奕趕緊推脫:「大福晉,這可使不得,太多了。畢竟大福晉出了鋪面,回頭還得添置一二才行。」
這都是要花錢的,再加上客人都是大福晉安利的,該是拿大頭才是。
於是最後再三商量後,大福晉拿四成,四福晉三成,耿奕也是三成的。
耿奕有些不好意思要那麼多,被大福晉和四福晉強行壓下了,只好笑著道謝,然後努力多寫了自己記得的養發藥膳,好歹讓藥膳的選擇更多一些,夫人們也能換著吃用。
鋪面給夫人們兩個選擇,二樓改成包間,夫人們可以用完適合的養發藥膳之後讓丫鬟們幫著洗發。
若是她們覺得麻煩,還能把蜜丸買下來帶回家去用。
雖說吹干頭發需要很長時間,但是幾個手帕交一起來,一邊聊天一邊吃著茶點,時間過得很快。
要是悶了,還能請個女先生來說書,她們也聽得津津有味的,轉眼時間就消磨掉了。中間還有一個屏風隔著,也不必讓女先生看見自己披頭散發的樣子。
屏風卻是雙面的,女先生看不見她們,夫人們卻能看到對面的女先生,絲毫不礙事。
夫人們既養了頭發,又多了個消磨時間的好去處,倒是挺樂意的。
等四阿哥回來的時候,發現京城最熱鬧的鋪面不再是雪玉膏和梨膏糖,而是一個叫霧鬢雲鬟的地方,還是大福晉、四福晉和耿奕一起開的。
客人絡繹不絕,馬車一排過去,險些把城門都要堵住了。
第53章
在路上四阿哥分別收到四福晉和耿奕寫來的信箋, 知道兩人和大福晉一起合伙開了一家專門給夫人們養發的鋪面。
他當時沒太在意,如今親眼見了才發現這鋪面有多受歡迎。
大福晉看地方不夠,已經風風火火買下周圍兩個鋪面, 打算騰出更多的包間來。
再是她把後邊的院子都圈著買下來了, 只為了停放夫人們的馬車, 不然總堵著路也不行。
耿奕聽說後不由咂舌, 大福晉這夠大手筆的, 也夠雷厲風行, 是個做買賣的能手了。
那邊就有侍從先回來提醒, 四阿哥的馬車已經進城門的。
四福晉趕緊帶著她們去門口迎四阿哥,等了沒一會兒,馬車就已經停在門口。
四阿哥下車後看著幾人不由笑了,身後還跟著十四阿哥:「小十四留下用飯, 我們先去沐浴洗一洗。」
他們風塵僕僕回來, 少不得要沐浴一番。
四福晉早就讓廚房燒了很多熱水,如今再送來一個新淨的浴桶到客房給十四阿哥用。
兩人舒舒服服洗完, 換了一身衣服, 這才感覺痛快了許多。
十四阿哥原本要回府,不想這時候叨擾四阿哥。
四阿哥卻覺得十四阿哥那邊只有管事,沒個女主人在家裡幫忙打點,未必有他這裡那麼舒服, 尤其飯菜沒那麼精細, 還不如吃過後再回去。
這個時候身邊人也能回去看看有沒收拾好, 沒的話還來得及整理一番。
因著十四阿哥也不是外人了, 女眷們就沒避讓。
十四阿哥捧著熱茶忍不住問道:「我們剛進城門沒多遠就見那個叫霧鬢雲鬟的鋪面, 客人來往不絕, 馬車都要排到城門去了, 實在是紅火,聽聞是大嫂、四嫂和小嫂子一起辦的?」
四福晉笑著點頭道:「是,耿妹妹給大嫂出了個養發的藥膳,頭發好起來了,其他夫人頻頻上門去問詢,大嫂就索性上門來說是一起開個鋪面。」
十四阿哥恍然大悟,摸著腦袋道:「原來如此!就是我看鋪面只接待女客,不接男客嗎?」
四福晉聽得一愣,耿奕也忍不住看過來:怎麼,十四阿哥年紀小小的,就已經有脫發的苦惱了嗎?
如今脫發居然已經出現在年輕一代身上,這也太年輕了一點吧?
耿奕的目光從十四阿哥身上挪到四阿哥的頭上去,十四阿哥都有這個苦惱了,四阿哥不會也有吧?
不過看四阿哥的頭發濃密,應該暫時還沒有脫發的危險。
四阿哥被耿奕盯得後背有點發毛,轉向十四阿哥問道:「十四弟怎麼忽然問這個?」
十四阿哥就道:「我就是看老李這陣子掉頭發有點厲害,就想問問男客能不能用。」
四阿哥就無語了,老李掉頭發為了什麼,不就是給十四阿哥收拾爛攤子給煩的嗎?
只要老李回去沒在十四阿哥身邊,頭發估計立馬就不掉了!
四阿哥就安撫道:「沒事,老李還年輕力壯,應該沒這個需要。也就是路上辛苦,回去後很快就不掉了。」
幾人說著話,廚房那邊就准備好了。
劉廚子帶著徒弟一路跋涉,這頓飯自然是馬廚子帶著徒弟做的。
上的就是耿奕特意點的盆菜,盆子上擺得滿滿當當的海貨。
最上面有鮑魚、燒肉、燒鵝、雞肉、海參、大蝦、瑤柱等等,底下則是蓮藕、腐竹、芋頭、蘿蔔和冬菇,葷素結合,擺滿整整一盆,看著就極為豐盛。
瞧著好,做起來也麻煩得很,菜式得分開來做得五成熟,然後再放進盆裡整齊擺放,淋上特制的醬汁後小火慢燉到徹底熟透。
這樣上面葷菜的油脂會慢慢滲透到底下的素菜裡面,素菜會帶著海味和肉香,上面的葷菜也帶著素菜的鮮甜,可謂是舌尖的雙重享受。
盆菜也叫團圓菜,如此豐盛正適合闔家一起吃用了。
四阿哥一看就知道這道菜是耿奕的手筆,專門給自己准備的。
他嘗了嘗底下的素菜,確實鮮美得很,不吃肉卻帶著肉香。
十四阿哥更喜歡上面的葷菜,頻頻動筷子,中間再撿一兩樣素菜吃,既清爽又解膩,吃得不亦樂乎。
耿奕原本還擔心鈕鈷祿格格會不會有點受不了海鮮的味道,好在鈕鈷祿格格前期有點受不了魚的味道,對鮑魚和大蝦就接受良好。
這兩種都是高蛋白質的食材,吃著對孩子也好,鈕鈷祿格格既能吃是再好不過了。
另外還有一道金瓜八寶飯,正好配著盆菜吃。
最後上了一鍋酸筍湯,酸酸的十分解膩。
一頓飯下來,十四阿哥心滿意足,扭頭道:「我府上的廚子也是御膳房出來的,做的飯菜一板一眼,也不是味道不好,就是沒什麼新鮮的菜式。回頭很是該讓他過來跟馬廚子學一學,別只有那麼幾道菜輪著來,吃多了也讓人厭煩了。」
四阿哥就笑道:「那就讓他過來這邊看看,剛出宮恐怕那廚子還十分謹慎著。」
廚子還在慢慢試探著十四阿哥的喜好,不怕不夠驚艷,就怕出錯了。
十四阿哥很是不耐煩這樣慢吞吞的試探,還不如直接問他喜歡吃什麼算了。
不過哪怕廚子來問,十四阿哥其實也說不明白,反正他就是喜歡馬廚子做的飯菜,直接讓廚子來學習就好。
打擾多時,十四阿哥吃飽喝足後就跟四阿哥告辭,然後回府去休息了。
皇帝特意派人到城門,體貼地讓他們先回去休息一天,明兒再進宮復命就好。
四阿哥問了問府裡的情況,知道一切如常就點點頭。
他又問了耿奕和鈕鈷祿格格,兩人的肚子如今都顯懷了,坐久了還會有點難受需要起來走走。
耿奕一開始胃口就挺好的,鈕鈷祿格格起初有些忌口,後邊慢慢也適應了,漸漸好了起來。
雖然她不如耿奕那樣什麼都能吃,起碼大部分都能入口不怎麼挑,顯然孩子也是個乖巧懂事不折騰人的。
四阿哥滿意地微微頷首,又問起產房的事,是該提前准備起來,然後每天讓人打掃整理。
回頭還要去內務府挑穩婆和奶娘,這些都要提前准備,然後把人請到府裡來觀察一陣子,不行再換人。
別是臨到頭了,才發現這些人身份不對勁,或是身子骨有什麼差錯就不好,得提前養著。
奶娘們吃什麼用什麼,也得放在眼皮底下,別叫人吃壞了。
四福晉點點頭應下,四阿哥就道:「這些你之前是做慣了的,我是再放心不過的了。」
畢竟四福晉之前生弘輝的時候,還有後邊李側福晉生一對兒女,都是四福晉提前安排的,都沒出過什麼差錯。
四福晉沉吟道:「之前見過那位叫曲娘的女醫,把人放在鋪面,叫嬤嬤和丫鬟們盯著一段時間,確實能用。我准備回頭把人帶到府裡來,也能照應一二。」
後院兩個孕婦,隨時都可能要生。
生孩子對女人來說就是過鬼門關,太醫能來,卻只能隔著簾子在外邊,根本不能進來。
有什麼事穩婆只能在裡面口述,太醫在外邊斟酌著給藥方。
要是情況極為凶險的話,人暈過去了,太醫又不能進來針灸或者怎麼弄醒孕婦,孩子就更危險了。
真出什麼事的話,還是女醫更可靠一些,還能進門來幫把手。
別的可能不行,但是在生孩子這方面,女醫大多都比較擅長。
四阿哥點頭道:「既然你看過可以,自然能信得過,那就請進府裡就是了。」
四福晉派人跟曲娘提起此事來,曲娘二話不說就答應下來。
說真的,她在這邊做養發,起初還好,畢竟是個只有女客進來的地方,自己跟徒弟的日子好過了很多。
能掙錢,又不怕被人騷擾,活計還輕松,每天只需要給貴夫人把脈就好了。
這些貴夫人底子都不錯,大多沒什麼問題。
曲娘就是覺得有點遺憾多年的醫術沒有用武之地,如今有了,自然忙不迭答應的!
兩個女徒弟都是細心謹慎的人,留在這邊看著場子就足夠了。
曲娘就收拾好東西跟著廖嬤嬤去雍親王府,再次拜見四福晉,以及第一次見到四阿哥。
四阿哥只是坐在上首沒開口,渾身的氣勢已經相當迫人。
曲娘低下頭,臉都快貼到心口了,壓根不敢抬頭看一眼。
四福晉已經給她安排了院子住下,另外有一個丫鬟伺候著,有什麼事也能幫忙跑腿。
四阿哥最後敲打道:「既福晉相信你,希望你不會讓人失望。」
曲娘連忙應下,又再三保證後才出去,被涼風一吹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衣衫都被冷汗濕透了。
外邊候著的丫鬟領著曲娘去後邊的院子,不算小的地方,干淨明亮的。
曲娘趕緊把被汗水打濕的衣服換掉,又問起丫鬟的名字。
丫鬟約莫十來歲,說話脆生生的:「娘子,奴婢叫杏雨。」
曲娘問了問,才得知杏雨的親爹是個采藥人,年初上山采藥的時候不小心摔死了。
親娘早年難產死了,又沒什麼親屬,一個小姑娘實在活不下去,只好賣身為奴,幸好官牙見她年紀小還懂得辨認藥材,於是打算給她尋個好人家。
正巧雍親王府需要個會辨認藥材的丫鬟給曲娘幫把手,杏雨就進來的。
曲娘就笑道:「你我也是有緣,我爹是個郎中,去年他病去了,家中除了我這個女兒就沒有男丁,族裡就要我再嫁,還得嫁到村裡,不願意的話就要交出我爹珍藏的藥書。」
杏雨聽得眼睛瞪大了,忍不住問道:「娘子後來怎麼辦,是沒嫁人,然後把藥書交出去了?」
曲娘挑眉道:「憑什麼!這些藥書都是我爹搜集而來的孤本,他們想平白拿去又不是為了學醫術,而是變賣換錢罷了。都是我爹的心血,怎能輕易便宜了族裡的人?而且我爹靠自己的本事闖出名堂來,壓根就沒靠族裡幫忙。反倒族裡經常找理由上門來讓我爹看病,藥錢還都不樂意給。」
她痛快地笑笑道:「所以我半夜把藥書和房子都燒了,然後趁亂連夜帶著兩個徒弟跑到京城來。」
讓自己再嫁到村裡,不就是繼續給族人吸血嗎?
村裡沒了大夫,曲娘只要再嫁,他們就能借著夫家繼續把自己約束在那個地方,有病有痛也不需要費錢或者跑去更遠的地方看病了,何樂而不為?
曲娘又不傻,當然帶著銀錢和徒弟直接跑了!
族人也就窩裡橫,有膽子敢跑到京城來抓她回去嗎?
杏雨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心裡十分佩服,光是聽著都能感覺到曲娘跑出來之前的驚心動魄,又忍不住惋惜道:「可惜了那些藥書,不過娘子能離開就很好了。」
曲娘笑著搖頭道:「放心,那些藥書我都通通背下來了。哪怕燒了,也都還在我的腦袋裡面,正一本本默寫出來,絕不會浪費的。」
這些心血不該砸在那些族人的手裡,卻應該發揚光大,叫更多的大夫看到才是。
「當然我也有私心,想要更多願意救死扶傷的人成為大夫,收更多的徒弟來學習這些。」
她其實也想收男徒弟,不過卻沒那麼容易,暫時只收了兩個女徒弟。
而且這兩個女徒弟卻是父母雙亡,親屬又不願意養的可憐孩子,曲娘就把她們兩個一直帶在身邊撫養長大,算是能繼承自己的衣缽。
杏雨聽得認真,小聲問道:「娘子,那奴婢也能學嗎?」
曲娘驚訝道:「你也想學醫?」
杏雨怯生生點頭道:「是,要是奴婢當初會醫術,爹爹摔下來後還能救一救的。」
她爹剛摔下來的時候還有氣的,若是那時候會醫術,起碼能讓他多活幾天,又或者能讓她爹不會在痛苦中去世,起碼能舒服一點。
曲娘摸了摸杏雨的腦袋笑道:「好,你有這個救人的心就能學。不過你我不算師徒,只能說你跟著我,能學多少就多少。」
畢竟杏雨如今還是王府裡的丫鬟,當她的徒弟就不合適。
杏雨心裡也清楚,還是高高興興應下,伺候曲娘的時候就更盡心了。
這邊的事沒能瞞得住四福晉,她倒是不在意,只要曲娘能照顧好後院的耿奕和鈕鈷祿格格,回頭讓杏雨跟著曲娘也是可以的。
四福晉問廖嬤嬤道:「產房可都准備好了?穩婆和奶娘內務府什麼時候送過來?」
廖嬤嬤就道:「產房已經准備妥當,兩邊各一個,每天都有人打掃干淨,隨時能用了,內務府那邊說是明兒就送人來。」
四福晉點點頭,耿奕和鈕鈷祿格格的日子比較相近,索性產房准備了兩個,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
之前四福晉和李側福晉生孩子那會兒,府裡也養著一個女醫,年紀卻是大了,醫術遠不如曲娘,只在接生孩子上有些經驗。
生孩子畢竟是凶險之事,當時找不到更好的就把人留下了,如今既然有了曲娘,這人又有了回鄉養老的意思,四福晉就給了不少盤纏放那個女醫回去了。
「明兒內務府來人,嬤嬤過目後就讓耿妹妹和鈕鈷祿妹妹親自挑人。」
廖嬤嬤閱人無數,幫著篩選一遍後,余下還算靠譜的人再給耿奕和鈕鈷祿格格挑就穩妥了。
第二天內務府帶著幾個穩婆和奶嬤嬤過來,讓她們能慢慢挑選。
上回內務府丟過臉,這次要謹慎小心得多了。
廖嬤嬤先看了一圈,穩婆統共四個人,最後留了三個。
奶娘那邊一共有五個人,廖嬤嬤仔仔細細看了一圈,最後留了三個。
然後丫鬟才去請了耿奕和鈕鈷祿格格過來,耿奕被胡嬤嬤小心扶著過來,如今她的肚子有些大了,走路看不見腳尖,卻也不至於看不到路。
只是胡嬤嬤擔心,非要扶著自己走,耿奕就順著她的意了。
等到了主院,耿奕就見紅光又出現了。
這次它出場還更離譜了一點,在半空中一分為二,然後兩個變成四個紅光,落在那些奶娘和穩婆頭上。
好家伙,就剩下六個人,四個頭上都有紅光。
耿奕就無語了,這紅光真不是亂竄的嗎?
仿佛聽見她心裡的腹誹,紅光尤為不滿,在幾人頭頂上瘋狂上下蹦跶,唯獨不像之前一樣直接在不好的地方蹦跶提醒耿奕。
見狀,耿奕就知道這紅光雖然是個啞巴,居然是個小心眼十分記仇。
她眼花繚亂了一會,紅光就干脆消失不見,徹底不給提示了。
真是個小氣鬼!
耿奕心想只能靠自己了,過去在廖嬤嬤准備好的椅子坐下,鈕鈷祿格格也來了,在她身邊落座。
廖嬤嬤就先讓一個穩婆上前來,耿奕細細看著對方的面色,然後道:「你伸舌頭出來給我看看。」
穩婆還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要求,一臉茫然之後慢吞吞伸出舌頭來。
旁邊內務府跟來的太監急忙解釋道:「側福晉,這些人從內務府出來的時候已經讓人仔細把過脈看過的。」
言下之意,這些人的身體肯定沒問題,不用看了!
耿奕瞥了他一眼,紅光哪怕傲嬌了一點,卻絕不會撒謊的,這些人肯定有問題!
「怎麼,我多看兩眼都不行了?」
內務府的太監頓時低下頭去告罪道:「不不不,側福晉慢慢看就是了。」
耿奕回頭讓胡嬤嬤去請曲娘過來,一邊又問道:「你說她們出內務府之前讓人看過了,給誰看的?太醫嗎,哪一位太醫來著?」
太監的腦袋更低了:「側福晉說笑了,這哪能驚動宮裡的太醫,卻是太醫身邊的人看過的。」
耿奕一愣,廖嬤嬤就低聲解釋道:「側福晉,該是太醫身邊的學徒看的。」
內務府這些穩婆和奶娘當然請不動太醫,但太醫身邊的學徒卻是可以的。
太監既然說得出口,那麼就絕不會撒謊,沒請人卻說請過了,畢竟宮裡那麼多眼睛,查一查就能知道。
耿奕點點頭,心想這些太醫的學徒要麼沒用心看,要麼就是學藝不精了。
曲娘被叫過來,耿奕就吩咐道:「麻煩你給她看看了。」
胡嬤嬤已經取了軟枕來托著那個穩婆的胳膊,穩婆都緊張起來的。
曲娘聽命上前把脈,然後看了對方的舌頭就道:「舌苔黃,脈像輕緩,偶爾有點堵滯。」
耿奕聽著心裡就有數了,問這個穩婆道:「你是不是平日偶爾會覺得熱,還會口渴,然而喝了很多水後卻很難出來,肚子稍微有點漲?」
穩婆聽著每一句都感覺心驚,哆嗦著點頭:「是,奴婢只覺得是熱了,喝水後出汗就沒了,肚子脹只以為是吃多了。」
耿奕看了曲娘一眼道:「我瞧著她這是得了瘡癤,應該是剛得的,並不嚴重,也不容易看出來。」
瘡癤其實就是一種皮膚病,皮膚上會長疙瘩,會紅腫疼痛一段時間後有膿,出來就好了,並不是什麼大病。
輕的就那麼一兩個,嚴重的就可能渾身都有了。
穩婆出來之前肯定被簡單檢查過身體,不可能有大面積的瘡癤,哪怕有也該很少,又長在不顯眼的地方。
曲娘有點驚訝耿奕的醫術比她想像中要好得多了,只憑著她口述和自己的觀察竟然就能斷症了,於是點頭道:「是,正如側福晉所言,她這是瘡癤。」
耿奕身後的胡嬤嬤臉色一變,直接就上前來推開那個穩婆:「快,趕緊把人拖下去。」
聞言,耿奕有點哭笑不得道:「別擔心,她這瘡癤不傳人。」
瘡癤就跟痘痘一樣,身體內有熱毒才會發出來,卻不會人傳人的。
胡嬤嬤哪怕知道還是不放心,恨不得把這穩婆直接扔出去的。
穩婆嚇得臉色刷白,內務府的太監面色也難看極了。
他真沒想到一次又一次的,竟然都在這裡栽跟頭,內務府跟四阿哥後院的人八字不合吧!
太監連連告罪道:「是內務府失察,竟然沒發現此人身有瘡癤就帶了過來,實在該死。」
胡嬤嬤咬牙切齒,都要懷疑內務府是不是故意的了,嘴上說著該死,背地裡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這種人都敢送到雍親王府來!
廖嬤嬤已經讓兩個高大的婆子把那個穩婆拖出了二門,被耿奕叫住道:「別把人扔出去,找個房間扒了衣服看看她的瘡癤在哪裡。」
耿奕掃了內務府那太監一眼,輕飄飄道:「別是內務府以為我們胡說八道,冤枉了人就不好的。」
回頭內務府惡人先告狀或是裝可憐怎麼辦,她從來不給人留下把柄的機會,這一點也是跟著四阿哥學的!
廖嬤嬤點點頭,就吩咐兩個婆子找了個柴房把穩婆的衣服都扒了,渾身每個角落都仔細查看一遍,很快其中一個婆子就回來稟報道:「回側福晉,那穩婆的瘡癤只有一個,長在左臂的腋下,就米粒大小。」
內務府的太監冷汗連連,他真以為耿奕和這個女醫的醫術半斤八兩的,回頭他還能遮掩一下,只道這穩婆沒問題,而是耿奕不喜歡之類的。
如今證據確鑿,瘡癤這種東西都長出來了,他難道還能抹掉嗎?
太監的腦袋幾乎要貼在心口,連連告罪之外實在說不出別的了。
誰知道耿奕還不放過他,抬手輕輕一指:「下一個吧,有勞曲娘繼續把脈了。」
太監一聽,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不會吧,難不成其他人都有問題?
他頓時後悔隨意找了個太醫的學徒來把脈,怎麼不找個厲害的,簡直要害死人,很不能回宮掐死那個學藝不精的學徒!
這人是個乳娘,曲娘已經把脈好了,說道:「舌苔薄且發黃,脈像弦滑,也有淤堵之狀。」
耿奕看著對方面如死灰的樣子就問道:「你最近是不是感覺心口煩悶,嘴巴發苦,變得很容易發怒,夜裡睡不好還多夢?」
每說一句,對方只有點頭的份了,生怕自己也跟剛才那位一樣有的是瘡癤。
耿奕卻回頭看了曲娘一眼道:「我瞧著這人像是乳-癖。」
曲娘點頭附和道:「確實如此。」
乳-癖其實就是慢性良性腫塊,多見於青壯年的婦人。
這乳娘的症狀很輕,該是剛長沒多久,稍微調理一下就好了。
耿奕斟酌著道:「吃點疏肝益氣的吃食就好了,比如放了佛手果和青皮的解郁湯。」
奶娘感激著記下,就退到二門外了。
接下來的一個穩婆,曲娘已經熟門熟路把脈後道:「舌苔發白,舌下暗紫,脈像細澀。」
她看著對方的臉色尚可,不像是哪裡有毛病的樣子,這淤堵時有時無,十分奇怪。
曲娘正微微蹙眉,耿奕就問道:「你是不是偶爾會頭疼欲裂,但是過後就什麼事都沒了?」
穩婆連連點頭道:「是,正是如此。奴婢曾私下找藥童看過,只道可能是凍著了,痊愈後就會消失。」
耿奕就接話道:「然而還是隔一段時間後忽然頭疼,接著又消失了,過陣子又出現對嗎?」
穩婆應道:「不錯,奴婢只以為是老毛病了,反正就在半夜疼一會兒就消失不見,並不耽誤事。」
後邊的太監都想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搖晃,既然半夜發病怎麼能不說,要害死他嗎!
不過穩婆這個差事不錯,又是給宮裡或者宮外的貴夫人們接生,賞錢極多,哪裡舍得放棄呢!
而且按照她所言,只半夜發病,確實一點都不耽誤事的。
曲娘就問道:「你這頭疼是在一個地方,還是不在一處的?」
穩婆就答道:「不在一處,偶爾前邊疼,下次就換了一個地方。奴婢也疑惑了,問過藥童也沒能答出所以然來。」
藥童還不如學徒,哪裡能看得出來呢!
耿奕就嘆道:「你是不是以前曾受過外傷,就在這腦袋上?」
穩婆回想了一下,不確定道:「小時候出外的時候摔過,當時暈過去了,但是很快醒過來,腦袋長了個大包,半個多月就慢慢消下去,也不必敷藥,多年來都沒事,奴婢就徹底忘記這件往事了。」
那麼多年的事,她哪裡還會記得?
要不是耿奕問起,穩婆都想不起兒時摔過腦袋的事來。
而且摔的具體腦袋哪個位置,她實在是想不起來了。
耿奕就虛虛點了點腦袋道:「外邊看著沒事,裡面該是有淤血遲遲沒能消退還慢慢變大,才叫你開始頭疼的。這會只是半夜疼一會兒,以後疼的時間會越來越久,猶如錐刺一樣,久久不愈。」
這話把穩婆給嚇著了,恨不得耿奕跪下了:「還請側福晉救奴婢。」
耿奕就道:「才剛發病,淤血看來擴大緩慢,還不算遲。但是你要晚一點發現就麻煩了,如今只要多喝紅花茶就是了。記得,一天泡一壺,只放二兩紅花,再多就不行了。」
穩婆記下了,也退了下去。
最後一個就更輕了,只是有點便秘而已。
耿奕擦了擦汗,感覺剛才跟答卷一樣,得聚精會神才行,免得答錯了,在人前就要丟臉了,還丟了自己懂藥理的人設。
曲娘是狠狠被她震撼了一番,更是心悅誠服。
進府前她只以為耿奕懂一點藥理和藥膳已經相當了不起,如今才發現耿奕是真有悟性。
如果耿奕不是四阿哥後院的側福晉,曲娘都想請她給兩個徒弟當老師的。
余下的兩個人沒問題,一個穩婆一個奶娘卻是不夠的。
四阿哥原本在後邊等著,聽見蘇培盛來稟報,眉頭一皺,滿臉不悅。
之前內務府是太子奶娘的兒子凌普把持,弄得烏七八糟的,好不容易人下去了,換了人上去,依舊還是這樣辦事不力。
四阿哥可忍不了內務府這麼怠慢人,直接寫了折子當天就讓人送進宮裡去。
皇帝還奇怪四阿哥剛回家沒多久怎麼就上折子來了,一看也忍不住生氣:「讓內務府的管事滾來見朕!」
說完,皇帝又叫住李德全,改變主意道:「不必了,把人撤掉吧,換上海章。「
李德全應下,內務府無聲無息就換了管事。宮裡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卻是風平浪靜。
隔天內務府再送人來,連來的太監都換了人。
耿奕只看了一眼也沒多想,看著這次的人頭上沒有紅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
曲娘還是謹慎給每個人都把脈了,廖嬤嬤再看過一遍,今兒留了兩個奶娘和一個穩婆,其余的就打發回去了。
鈕鈷祿格格之前跟著耿奕看人,私下還感慨道:「幸好耿姐姐會看,不然留下那些身子骨不太好的當奶娘,我這還有些後怕。」
孩子就是她的心肝,奶娘要有一點不好,連累了孩子怎麼辦?
得虧耿奕看出來了,不然她們不就要吃悶虧了?
四阿哥為此也不太高興,不過皇帝都把內務府管事直接撤掉換人,他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等晚飯的時候,耿奕這邊讓人送來佛手梨、佛手粥和佛手湯,他就奇怪了:「馬廚子這是偷懶了,怎的只用一樣食材做好幾樣菜來?」
耿奕就笑道:「這是我特地請馬伴伴做的,佛手最是能疏肝解郁,理氣寬心,如今是極為適合爺的。」
四阿哥聽得一怔,接著回過神來,轉而笑道:「你這膽子越發大了,也敢調侃我了?」
看他總算笑了,耿奕也跟著笑道:「還不是見爺悶悶不樂的,若是氣壞了該如何是好?」
四阿哥摟著她低頭問道:「難道你就不生氣嗎?」
耿奕就依偎著他回答道:「生氣,我自然是生氣壞了。不過管事都撤掉了,還換了人,我這氣也就散了。畢竟對方未必是故意的,他就是無能。」
四阿哥好笑道:「你這罵人還挺別致的。」
不過被耿奕這麼一說,他心裡的氣確實也散了一些。
的確如她所說,那管事不是故意使壞,就是無能。
內務府亂糟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之前是凌普把持,後來換了好幾個管事,其中還有馬齊。
馬齊因為摻和八阿哥的事下去後又換了兩個人,管事的位置都沒坐熱就換人,能怎麼整頓呢?
而且他們也未必願意去整頓,這要得罪人,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誰願意做呢!
皇帝未免有人把持內務府,馬齊之後挑的都是沒什麼身份的包衣,能管得著什麼才有鬼了!
這個叫海章的上去,也不知道管事能當多久,恐怕也不會太長久的。
四阿哥思及此,氣就更順了一點,笑著問道:「你真就讓我吃這個了?」
他嘗了一口佛手粥,確實清香可口。
耿奕笑著吩咐胡嬤嬤讓廚房再送了菜來,四阿哥卻發現好幾個太監提著食盒,難不成做了很多菜品?
他素來不愛浪費,不過耿奕也是清楚的,就靜觀其變。
然後就見太監們打開食盒拿出一道道小盤子來,盤子上的分量都不多。
說是菜,更像是配菜一樣。
最後上的是一道博餅,薄如紙,卻帶著韌性不易弄破。
四阿哥一看就感興趣道:「難不成這是春卷?」
耿奕就點頭道:「是,還是爺厲害,一眼就瞧出來了。這些餡都是做好的,有葷有素,爺喜歡什麼讓人動手卷一卷就是了。」
盤子上有炒過的豬肉,有熱過的鮮蝦菌菇,有豆芽豆干,有薺菜筍絲的。
可以只卷一種口味的,也可以兩種混在一起。
四阿哥感覺還挺有趣的,示意身後的蘇培盛淨手後卷了個薺菜筍絲的,吃著十分爽口。
然後他又要了個鮮蝦菌菇的,蝦的鮮甜加上菌菇的清香,相當怡人。
四阿哥一種一種吃過去,最後還是最喜歡鮮蝦菌菇這個,一連吃了好幾個的。
耿奕讓身後的如穗包了個薺菜筍絲加上豬肉的,吃著也挺不錯,就給四阿哥也包了一個。
四阿哥就讓蘇培盛兩兩混在一起試了一遍,不知不覺滿桌的春卷和配菜都吃完了,還有些意猶未盡。
這樣吃著有意思,選擇多,也不用擔心會浪費。
按照耿奕的話,這配料還能換別的,下回再吃又能不一樣。
四阿哥不由感慨耿奕確實很會吃,哪怕只是普普通通吃一頓飯都能玩出花樣來,有趣得讓人心情自然而然都好了許多。
要是以前,他可能需要在書房坐上一晚,慢慢平復才行。
第54章
海章這個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想點也得點了, 下狠手把內務府整治了一番,起碼看著有點模樣,不過皇帝還是不大滿意。
就表面好看有什麼意思, 裡面整頓了嗎?沒有!
那就跟打掃屋子, 外邊打掃好了, 看著還不錯。裡面還亂七八糟沒整理, 這不是糊弄人嗎?
皇帝就下了死命令, 要麼海章把內務府上上下下整頓好, 要麼自己主動滾, 換個人來整頓。
海章就頭疼了,內務府不是鐵桶一樣,偏偏各自為政,要動一個都不容易。就他這樣的身份也沒多少權力, 光動嘴能怎麼著?
他的一個姑奶奶好多年前曾是九阿哥奶娘的手帕交,於是就拐著彎求到九阿哥跟前。
九阿哥知道海章來拜見還納悶了:「這誰啊?奶娘的手帕交?那跟我有什麼關系?」
十阿哥坐在對面就笑道:「這是沒關系, 都讓他死活弄出關系來了?九哥, 他來肯定是為了內務府的事, 你不打算插手嗎?」
九阿哥沒好氣看了他一眼:「摻和什麼,那裡面的水深著呢!」
他又不是沒事做, 干嘛主動進去攪這渾水?
十阿哥伸手兩拇指搓了搓, 眨眨眼道:「九哥,摻和進去有錢啊, 你不是最喜歡這個嗎?」
九阿哥揮揮手道:「去去去,小十你也會埋汰起你九哥來了?什麼錢能賺,什麼錢不能賺, 你九哥心裡還是有數的。」
能賺的他肯定不會放過, 不能賺的自己是一點都不會去碰的。
十阿哥捧著茶杯又道:「要是海章三天兩頭過來拜見, 在外邊隱晦借著九哥的關系當幌子來扯大旗整治內務府的事,九哥你就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啊!」
九阿哥皺起眉頭,不得不說十阿哥是旁觀者清,這話真是一針見血。
要海章在外頭說他跟九阿哥有關系,借著九阿哥的名號來整頓內務府,要真能整頓出什麼來就算了,九阿哥卻覺得海章這人小聰明是有的,能耐卻沒多少。
沒見他這事情還沒開始辦,就先知道扯大旗,把九阿哥拖下水嗎?
辦不好差事,九阿哥還莫名其妙沾了一身腥,那就晦氣了!
「小十你這話說得對,你說說我該怎麼辦?總不能人上門來就打一頓扔出去,好證明我跟海章沒關系吧?」
十阿哥眨眨眼道:「九哥看得起我,弟弟還挺高興的。就是弟弟要知道怎麼辦,我早告訴九哥了。」
看九阿哥挑眉,伸手作勢就要打自己的腦袋,十阿哥連忙道:「不不不,弟弟還是有一個辦法的。」
九阿哥收回手問道:「是什麼,趕緊說!」
十阿哥嘿嘿一笑:「我們想不明白,找四哥請教不就好了?」
九阿哥一拍腦袋,對啊,他們想不清楚,找四阿哥問問就好了。
四阿哥下朝回來,兩個弟弟莫名其妙上門來做客,還一副鄭重的模樣,一進門就要直奔書房說正事。
他以為出什麼大事了,趕緊把人帶去書房,讓蘇培盛在門口盯著,這才問道:「說吧,出什麼事了?」
九阿哥就趕緊把海章的事情說了,摸著腦袋苦惱道:「我和小十這不是想不明白,只好來問問四哥的意思,幫忙出個主意。」
十阿哥偷偷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九阿哥的事,怎麼還扯上自己了!
九阿哥也悄悄給十阿哥使了個眼色,有難同當啊兄弟!
四阿哥在書桌後看著這兩個弟弟互相偷著使眼色,干咳一聲提醒道:「九弟既是煩不勝煩,又怕人誤會,不如直接進宮跟皇阿瑪說就是了。」
九阿哥一愣,想了想還真是個好辦法,他最怕的不就是皇帝誤會嗎?
「還是四哥有辦法,我這就進宮去。」
他轉身走了幾步,回頭看見十阿哥還站在書桌旁邊。
見九阿哥回頭,十阿哥還揮揮手道:「九哥快進宮,弟弟在這裡等你。」
九阿哥就不高興了:「怎麼,小十你不跟我進宮嗎?」
「我不去,九哥自己去就好。」十阿哥嘟嘟嚷嚷道:「不是我說,九哥你都這麼大了,進宮還要我陪著去,羞不羞!」
他伸手刮了下臉頰,九阿哥氣得就要撲過來撓十阿哥,被十阿哥笑著避開了,一把躲在四阿哥身後。
四阿哥一手抓住十阿哥拖出來,又對九阿哥正色道:「都什麼時辰了,事情要緊,拖不得,還不快去!」
這兩個弟弟哪怕成親了還是十分孩子氣,四阿哥又是頭疼又是無奈,卻又覺得弟弟沒太大變化挺好的。
而且有解決不了的事,兩人就跑過來問他,如此相信自己,讓四阿哥這個兄長當得還是挺驕傲的。
九阿哥瞪了十阿哥一眼,這才匆匆進宮去御書房見皇帝了。
皇帝把人叫進來,九阿哥就一股腦說了,還皺眉道:「皇阿瑪快把海章弄走,三天兩頭跑到我府上來,說他姑奶奶是兒臣奶娘的手帕交,四舍五入就跟兒臣有交情了?去外頭一說,人雲亦雲的,不知道會不會變成兒臣跟海章是同個奶娘帶大的呢!」
聞言,皇帝不高興道:「胡說八道什麼!你真是什麼話都敢往外說!」
九阿哥摸摸鼻子道:「這不是在皇阿瑪面前,兒臣才敢什麼話都說出口了。」
皇帝擺擺手道:「行了,朕知道了。」
九阿哥麻溜行禮:「兒臣謝謝皇阿瑪!」
皇帝樂了:「朕還什麼都沒說,你就知道朕要做什麼了?」
九阿哥笑眯眯道:「不管皇阿瑪做什麼,肯定是為了兒臣好的,兒臣就該道謝才是。「
皇帝笑笑道:「油嘴滑舌!下去吧!」
九阿哥一聽趕緊行禮退下了,皇帝沉吟一會對李德全吩咐道:「海章看來也是個不得用的,自己沒本事就要把小九拖下水。既是個無能的,他也不必坐在那個位置上。」
李德全心裡一驚,連忙應下,又聽皇帝開口道:「讓小十二過來見朕。」
十二阿哥被皇帝傳召進宮,在去的路上忐忑不安,心裡琢磨究竟是為了被皇帝叫進宮去的。
他回想了一遍,自己最近也沒做什麼不對勁的事。
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斜,等下馬車進宮的時候,十二阿哥已經徹底鎮定下來,踏進御書房之後規規矩矩行禮。
看他一副不驚不懼的模樣,皇帝還是很滿意的,摸著胡子道:「叫小十二過來,是內務府總管空了缺,朕就想著你上回替老四查賬做得不錯,整頓內務府也需要查賬的細致活,就讓你暫時替上了。」
十二阿哥一愣,沒想到皇帝會給自己這個差事,急忙應道:「是,兒臣一定好好辦差。」
沒什麼辭藻華麗的話來表明忠心,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皇帝更放心了。
要是十二阿哥一臉驚喜後好話一籮筐,保證的話一大堆,皇帝反而沒那麼安心,生怕十二阿哥只會說得漂亮卻不會干活,讓內務府沒解決就算了,還要雪上加霜。
好在皇帝沒看錯人,十二阿哥的年紀雖然不大,卻是個沉穩的。
要是九阿哥在這裡,指不定聽完就一驚一乍的了。
皇帝指了高太監跟著十二阿哥去內務府,免得那些人還以為十二阿哥過去掌了內務府是開玩笑的話。
要不是高太監在,內務府幾個司管真以為十二阿哥開玩笑的。
畢竟海章這個新管事換上來還沒半個月,這就下去換人做了,換的還是年紀不大的十二阿哥,開什麼玩笑呢?
但是皇帝跟前伺候的高太監就在旁邊笑眯眯站著看他們,顯然這不是開玩笑了。
司管幾人連忙過來拜見十二阿哥這個新的管事,心裡對這個年紀小的阿哥還不是很服氣的,又覺得哪怕換了十二阿哥也就那麼一回事,可能臉嫩的十二阿哥還不如海章呢!
十二阿哥沒管他們心裡怎麼想的,只吩咐道:「有勞各位把最近幾年的賬本都送過來,另外叫幾個小吏過來幫忙。」
他上回跟著四阿哥查賬,發現小吏的好用了,這次也打算用上。
不然就自己一個人查賬,不是得累死嗎?
十二阿哥沒打算累死自己,自然要先找幫手了,至於讓內務府的人來幫忙,這不是越幫越忙嗎?
而且誰知道他們會不會私下做手腳,給自己拖後腿呢!還不如不用了!
跑腿太監一會兒就叫來五六個小吏,十二阿哥掃了一眼,都是之前用過的,就滿意地點點頭。
司管已經派人去取賬本來,足足有五六個大箱子。
裡面的賬本有表面還新的,應該是最近的。也有很舊的,表皮都開始泛黃了,不知道多久之前的。
十二阿哥掃了一眼,一個箱子裡面有新有舊,果然這些人沒打算聽話,還准備為難自己了。
新舊混在一起,這不是給他添麻煩嗎?
司管們盯著十二阿哥,就想看看他的反應。
他是當沒看見,然後讓小吏把箱子抬進去,准備息事寧人的。
還是十二阿哥會當場發飆,到時候司管只要推脫是底下人辦事不力,此事就能輕飄飄過去,不然十二阿哥還能對他們怎麼樣,直接發落嗎?
無憑無據,就因為賬本沒放好就發落司管們,怎麼可能呢!
十二阿哥也知道沒可能,所以他壓根沒發飆,但是更沒打算當做沒看見,他指著箱子道:「這賬本亂七八糟的,看來司管們平日也不怎麼看賬,對底下人十分信任的樣子。既是他們沒弄好,就讓你們底下人過來重新整理好一遍,明天一大早我再查賬。」
司管們應下,一副恭敬的模樣,心裡卻不以為然,反正賬本一天沒弄好,十二阿哥明天就不能開始查賬。
明天不行拖後天,後天不行拖大後天,十二阿哥還能怎麼辦呢,抓著司管的人打板子嗎?
打一頓出氣沒什麼,打死人的話,御史就有活干了,十二阿哥估計也是不敢隨意弄死人的。
十二阿哥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過頭來道:「明天一早我要是沒見著整理好的賬本,那證明司管這些信任的底下人能耐不行。反正司管底下那麼多人,發落一批再換一批來整理,總有能干活的人。」
他還對高太監道:「有勞高伴伴跟各個司坊的人說說,人多力量大,是吧?」
司管們臉色都變了,沒料到這個年紀小的十二阿哥這麼不好糊弄。
他還派人去司坊說得人人都知道,心腹們哪敢不好好辦差,就怕其他人蠢蠢欲動來動手腳讓心腹們辦不好!
到時候賬本沒弄好,心腹吃了掛落被攆走,司管們費了多少年培養的人手不就沒了嗎?
要重新培養起來不容易,他們這就吃大虧了!
司管們紛紛表態道:「等會奴才回去敲打一番,必然會辦得妥妥當當,明兒一早十二阿哥就能看見整理好的賬本,你們說是吧?」
「是是是,十二阿哥只管放心就是了。」
他們紛紛一改之前看似恭敬實際上什麼都沒聽進去的態度,十二阿哥只笑著點頭道:「那就有勞各位司管了。」
但是高太監去說的事,顯然十二阿哥也沒打算改變主意。
高太監心想這位年紀小的十二阿哥還真不好糊弄,光是看司管們五顏六色的神情,他就感覺自己是來對了,回頭就要跟李德全私下說說才行。
當然了,高太監跟李德全說完,就等於是告訴皇帝了。
皇帝摸著胡子笑笑,他原本還擔心十二阿哥鎮不住這些人,如今看來還是可以的。
高太監去內務府一宣布,不少人摩拳擦掌就想代替那些司管的心腹去干活了。
巴結司管還不如直接巴結這位十二阿哥,要混個熟臉,以後指不定還能當上司管的!
司管都快壓不住底下人心浮動了,氣得要死,一邊還要吩咐心腹趕緊干活,別給十二阿哥抓到把柄!
十二阿哥回去後舒舒服服休息了一晚,精神抖擻到內務府來查賬。
幾個心腹連夜整理賬本,累得頭暈眼花,總算在天亮前弄好了。
他們看見十二阿哥過來趕緊行禮,表示弄完了,這下總算能走了吧?
這怎麼可能呢!
十二阿哥看了一眼箱子裡整理好的賬本,新舊都分開了,他指著舊的賬本,就有侍從遞來一本,他隨意翻了翻道:「這賬本都泛黃了,裡面的賬目也不清晰,你們幫忙重新抄一遍。對了,一人抄完再換著檢查,要是發現一個錯處,對方就多抄一本,自己就少抄一本。」
他又點了兩個小吏,專門記錄這個。
幾個心腹面面相覷,想死的人都有了,一箱子的舊賬本,他們要抄到什麼時候去?
而且還要互相監督,彼此制衡,十二阿哥好狠的手段,這不是挑撥離間嗎!
其中一個忍不住道:「十二阿哥,要把這些重新抄一遍實在太費時間了,恐怕會耽誤查賬的進度。實在要抄的話,不如多叫些人來幫忙?」
他眼看著十二阿哥雖然臉嫩,卻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也是頭疼。
反正都要干活,怎麼都要拖更多人下水來一起做,不然要累死他們嗎?
幾人深以為然,獨干活不如眾干活,反正把不怎麼重要的活計分給別人,還是眼熟的自己人,這就無妨了。
十二阿哥挑眉道:「賬本這麼重要的東西,司管讓你們幾人來是因為信得過你們,其他人就未必了,要是出了什麼事,你們來負責嗎?」
誰敢負責這種事啊,十二阿哥難道就不負責了嗎?
幾人還不敢直接質問,又聽十二阿哥道:「查賬進度要被耽誤這種事就不必擔心了,那麼多的賬本,等你們抄完舊的,新的估計就查得差不多了,一點都不耽誤事。」
得了,反正抄賬本的事不干也得干。
幾人累得要死也只能灌下一壺濃茶繼續干活,反正抄寫賬本只需要看和寫,就不怎麼費腦子。
就是抄寫了一天,他們回去的時候胳膊都抬不起來,連筷子都拿不住,感覺這日子是要過不下去了!
於是他們只能找司管哭訴,救命啊,這活不是人干的啊!
司管能怎麼辦,只能硬著頭皮來找十二阿哥商量道:「他們幾個來抄寫那麼多的賬本實在太慢了一點,不如另外多派些人來。」
十二阿哥似乎有點不情願,在司管再三請求下才勉強點頭道:「行吧,找點信得過的人來,賬本的事可不能隨意泄露出去。」
司管連連應下,轉頭就點了平日得用的人手,把所有能用的心腹都挪了過來幫忙。
十二阿哥還讓小吏清點人數,記錄人名,回頭每天還要點卯,別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來兩天就跑了!
司管感覺有點不對勁了,疑惑道:「他們既然過來了,肯定會好好干活,記錄名字上冊就不必了吧?」
十二阿哥不高興道:「這麼多人我哪裡能記得住,哪天少了那麼一兩個都不知道,記一記又何妨?」
司管想想也是,十二阿哥不可能記得那麼多人,要是記下名字,他們每天過來的時候點卯就要簡單容易得多了。
人多確實抄賬本就快多了,十二阿哥依舊是兩人為一組,抄完賬本後互相換著檢查。
而且換完一本之後,組員就要換人,不能重復同一個人,以防他們互相包庇。
這挑的人還不是同一個司管底下的,彼此雖然可能眼熟,卻還沒熟悉到會互相包庇的程度。
十二阿哥還會讓小吏抽查,隔兩天隨手拿一本對一對,要是發現非常多的錯誤,那一組兩人就是互相包庇得趕出去不說,還要受罰,直接攆出內務府。
這懲罰就大了,內務府是個油水多的地方,多少人擠破頭才能進來,哪裡舍得丟下這個好差事,一個比一個檢查起來都認真。
抄錯得多,那就要多抄一本,對方就能少抄一本。
起初大家還算客氣,到後來別說是熟人了,親爹都不行!
少抄多抄一冊沒什麼,少個五六本那就不一樣了!
每天點卯之後,同組的兩人看向對方的目光都透著戰意:小樣,今天還怕找不到你的錯處,多抄一本吧你!
十二阿哥還不只有罰沒有賞,抄得又快又好的就能免抄一本,還能指定免了這本給誰來抄!
那些原本就不對付的人更是摩拳擦掌,恨不能給對方添堵!
如此多的賬本還以為要抄上兩個月,誰知道短短一個月的功夫就抄得差不多了。
另外十二阿哥帶著幾個小吏查賬,新賬本都查完了。
得出的結論就是,這些賬本每個賬目都寫得一清二楚,加起來是毫無貓膩,總數是對的,分開來每個月都沒有出入,顯然賬目是徹底平掉了。
小吏有些膽戰心驚看著沉下臉的十二阿哥,生怕他發飆。
短短一個月下來,內務府是誰都不敢小看這位十二阿哥了!
十二阿哥卻很快緩和了臉色道:「舊賬本先抄好的那些都對過了吧,怎麼樣?」
有小吏把記錄遞了過來讓十二阿哥過目:「數目都對過,沒什麼問題。」
他面色遲疑了一下,十二阿哥就注意到了:「但說無妨,這裡也沒外人在。」
其他小吏連忙低下頭,這句話說得讓人心窩子都暖了起來。
聞言,這小吏才咬咬牙道:「小的發現幾處賬目數目比較大,卻沒到顯眼的地方。比如這個後宮娘娘過年過節的時候為太後娘娘請戲班子解悶,一年三回,每次花費統共十萬兩。」
一年下來,這裡就有三十萬兩了。
十二阿哥鼓勵地看著他,小吏接下來道:「當初小的識字進了宮,發小也會一點,就進了戲班子專門給角兒們寫本子,所以知道一點。小的戲班子便宜,三五千就能請下來,大的戲班子因為角兒出名,可能得一萬兩才能拿下。若是極為有名氣的戲班子,三五萬就頂天了。」
言下之意,這一次給十萬兩的戲班子從哪裡找來的?
要是找的三五萬兩的戲班子,那麼余下的錢又進了誰的口袋?
十二阿哥挑了挑眉,他自幼在宮裡長大,嫌少出外頭,對這些物價自然就不清楚了,就這麼給內務府給忽悠到了。
哪怕是皇帝,恐怕都不清楚這些具體俗務,他不由冷笑道:「他們的胃口倒是不小。」
小吏的腦袋低了下去,心裡難免忐忑。
十二阿哥就安撫道:「放心,此事除了在場的人之外,不會有其他人知道你說過這些話。」
「多謝十二阿哥,」小吏這才放心了,畢竟這事戳破了,內務府必然要來找他的麻煩。
十二阿哥問了外頭那些舊賬本是徹底抄完了,他就讓人暫時別走,先去稟報皇帝,大家都誤會這是要嘉獎他們了,哪裡有人舍得這時候走呢,都乖乖留下了。
吩咐太監上茶,又讓小吏私下盯著別讓任何一個人離開,司管那邊也派人盯著,十二阿哥這才去御書房見皇帝,開門見山說了戲班子的事:「皇阿瑪,內務府這些人從上到下恐怕都伸手了,要一個個查過去,恐怕要打草驚蛇,抓住了小魚,放走了大魚的。」
皇帝聽得面色沉了下去,就問道:「十二你打算怎麼做?」
十二阿哥正色道:「兒臣的意思是,內務府這些人從根子上就壞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估計就沒一個是清白的,還不如把上梁徹底換了。」
聽罷,皇帝挑眉道:「十二你跟著老四久了,這作風簡直跟他一模一樣。」
之前四阿哥去整頓江南官場的時候也是這樣,不行就全部換掉。
別人都是抓那麼一兩個人來殺雞儆猴,四阿哥就不,他直接就斬草除根。
就不信這麼連根拔起,還不能震懾其他人,再敢伸手那就直接把胳膊剁了,看誰還敢!
十二阿哥認真點頭道:「皇阿瑪,這些人在內務府多年,不知道伸手拿走了多少國庫的銀錢。這些都是屬於皇阿瑪的東西,全部拿回來也是應該的。至於他們深受皇恩,不好好辦差竟然敢中飽私囊,就該都換掉,然後換上忠心耿耿之人。」
「相信忠心之人很多,沒必要讓這些人占著位子。」
反正多的人來換,何必留下這些不忠不義之人!
皇帝挑眉問道:「把人都換掉後,小十二打算讓誰來分管各處司坊?」
司坊跟江南官員不一樣,畢竟還有小吏幫忙運轉,回頭再派人過去接手,有小吏輔助的話慢慢就能上手了。
但是這次內務府從上到下的司管和他們的心腹都換掉的話,就沒個熟手帶路了,接手的人要怎麼辦?
比如掌儀司負責小規模的祭祀及太監品級,都虞司則是負責武職的挑選,慎刑司管的是宮人犯錯和審訊,營造司專門負責宮裡各處繕修,錢糧司管的事皇莊租賦。
七司三院,上下至少有三千多人,都換掉是不可能的。
十二阿哥就道:「換掉各處司管和他們的心腹之人,把司坊其他人提拔起來,兒臣就不信各個司坊裡面就沒有一個得用之人。」
皇帝就問道:「那小十二怎麼知道換掉的都是司管的心腹,還會不會有漏網之魚?」
聞言,十二阿哥就笑了,把最近要抄寫賬本,讓司管送心腹之人過來的事說了。
皇帝之前是知道這件事的,只以為真是賬本重要,所以才讓司管挑可信之人送來幫忙,誰知道十二阿哥原來等在這裡?
他在吩咐司管之前就有這個打算了,還要司管的心腹抄完賬本之後才抓人?
估計那些司管的心腹還真以為十二阿哥過來面聖,是准備給他們請賞,哪裡知道十二阿哥是來請罰的,想要一網打盡!
皇帝摸著胡子頗為滿意,這個兒子可謂是走一步卻想三步,面面俱到了。
原本皇帝還覺得十二阿哥可能是嫉惡如仇,才想要換掉所有的司管和他們的心腹,如今他顯然是深思熟慮過的。
既沒放過惡人,卻也沒有讓任何一個無辜之人牽扯進來,內務府剩下的那些人是能用的,皇帝就點頭道:「可以,那就按照小十二的意思去辦。「
十二阿哥笑笑道:「是,兒臣不會讓皇阿瑪失望的。只是,兒臣也想找皇阿瑪借人手。」
不然那麼多人,他要全部一次拿下恐怕沒那麼容易。
皇帝揮揮手,示意李德全跟著去:「讓御林軍配合,慎刑司那邊估計放不下,索性皇陵那邊還缺人手,都送去吧。」
幾句話就定下了那些人的命運,能被送去皇陵干活,還是他們的榮幸,少不得要感恩戴德。
李德全心裡卻明白,這些人送過去後,能撐個兩三年都算不錯了。
等著的心腹們心裡還美滋滋的,回頭就發現幾個司管也被請了過來,說是十二阿哥有事要說。
司管心裡納悶,聽心腹說著可能十二阿哥去皇帝那邊請賞了,還是有點不得勁。
他們可不是心腹這些天真的人,摸爬滾打多年,自然嗅出不對勁的地方。
等司管們想找借口離開,卻發現已經走不了,外面被御林軍密密包圍住。
十二阿哥就在最前面,看著眾人說道:「皇上有命,要派各位去皇陵盡一份力,還不謝恩?」
司管們都傻眼了,身後的心腹們手裡的茶碗摔在桌上,就想要痛哭出聲,甚至想逃出宮去。
然而他們不敢,御林軍一個個虎視眈眈,哪個敢動就要當場人頭落地。
雖然對這些人來說,去皇陵當苦工,還不如這時候腦袋搬家的。
司管們不覺得賬目平掉了,十二阿哥如何能發現問題,垂死掙扎道:「十二阿哥要拿人,總歸要我們知道罪名才是。」
十二阿哥早就吩咐一批御林軍去各處司管的家裡,免得消息走漏讓他們跑了,另外也是查找證據。
司管家中一個比一個富裕,金銀的數目顯然跟他們的俸祿對不上。
十二阿哥直接讓御林軍把各家抄出的金銀數目一說,司管們頓時啞口無言。
他們明白事已至此,根本沒有回旋的余地,只能哀求道:「還請十二阿哥高抬貴手,放過我等的家人。」
十二阿哥笑笑道:「你們想要禍不及家人,也得看看家人有沒享過福。」
要家人好處是同享了,禍事就想撇清關系,這可能嗎?
他還好脾氣安撫道:「放心,旁支若是沒伸手,該是不會被連累的。」
司管們心裡都想罵人了,他們要的就是直系的安危,旁支關自己什麼事啊!
可惜如今說這些都遲了,御林軍一窩蜂上前來抓人,全部五花大綁送出宮。
十二阿哥派御林軍連夜抄了七個司管的家,可謂震動整個朝堂。
他一向沒什麼存在感,只托合齊被重用和廢掉的時候被人想起來過,誰知道不鳴則已,如今是一鳴驚人!
原本還有人覺得十二阿哥這樣太過了,完全是跟著四阿哥學的,就該手段循序漸進一點,不必這般嫉惡如仇,甚至寧願殺錯不能放過一個,把七個司管都干掉了。
等在司管家裡抄出無數的金銀、珠寶、古董甚至少許貢品送到殿前,擺得滿滿當當的,這些聲音就通通不見了。
司管手裡更有無數良田、宅院的地契,另外還養著一群美妾。
每天穿著綾羅綢緞,吃用與宮裡貴人無異,關起門來過著神仙般的日子,卻依舊貪得無厭。
他們私下還收受賄賂,太監品級看誰給的錢多就提拔誰,挑選武職看誰給的孝敬多就選誰,哪怕各宮修繕也看娘娘們誰給的賞錢多就先開工,其他就拖著。
後宮地位不高的主子不敢吭聲,免得以後日子更難過。
哪怕地位稍微高一點的也只能忍氣吞聲,生怕內務府給她們使絆子。
畢竟敬事房也是內務府的,哪個後宮娘娘敢得罪,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皇帝了嗎?
如此膽大妄為,皇帝氣得不行,都想收回成命,送這些人去皇陵簡直是便宜了他們!
好歹被十二阿哥勸住了,畢竟皇帝也不好出爾反爾。
而且對他來說,比起去皇陵磋磨幾年,一刀砍了腦袋才是便宜了這些人!
抄家後只要伸過手的,直系逃不過,知情的旁支也得一並抓起來,一起去皇陵干活了。
一串串人送去皇陵,讓皇陵那邊人手再也不缺了,進度都比之前都快了一些。
九阿哥之前聽說十二阿哥被皇帝叫去內務府整頓,還擔心得不行,生怕這個靦腆的弟弟要給內務府那些老油條給欺負了。
然而皇帝都開口了,根本不可能收回成命。
九阿哥也不敢隨意去找十二阿哥,畢竟查賬這種事太敏感,自己還是避嫌為好。
誰知道前後才一個月,十二阿哥就打了漂亮的仗,硬生生把內務府的毒瘤都徹底刮了下來,風氣為之一清,還狠狠震懾了內務府上下。
差事辦好了,九阿哥這才去見十二阿哥,拍著他的肩膀道:「小十二真是能干,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了!」
知道九阿哥擔心了很久,十二阿哥感激地笑笑道:「讓九哥費心了。」
九阿哥也笑道:「算什麼費心,就是我都沒能幫上什麼忙怪不好意思的。好了,時辰差不多,我們走吧。」
十二阿哥被他摟著往外走,滿臉茫然道:「九哥,我們這是去哪裡?」
「去四哥那邊,你這差事辦得漂亮極了,當然要好好慶祝一番!」馬車已經等在外頭,九阿哥帶著十二阿哥上去,十二阿哥坐下後才回過神來。
「我這還沒給四哥說一聲,貿然上門打擾不好吧?」
九阿哥就笑道:「放心,我早就派人跟四哥說了,要給十二你一個驚喜!小十、十三和十四已經先過去了,我特地過來接你的。」
「該是我請幾位哥哥到我府上才是,只可惜我府上簡陋,廚子的手藝也遠不如馬伴伴。」十二阿哥心裡暖暖的,又笑道:「九哥特地選了四哥那邊,其實是想吃馬伴伴的手藝吧?」
九阿哥也笑了:「這不是兩全其美嗎?既能給十二慶祝一番,又能吃到馬伴伴的手藝,何樂而不為?」
第55章
十二阿哥一到, 等著的幾個阿哥就能開席了。
十三阿哥讓了讓,叫十二阿哥能挨著他落座,笑著道:「還沒恭喜十二哥。」
十二阿哥笑笑道:「十三弟這麼一誇, 我怪不好意思的,不過是幫皇阿瑪分憂罷了。而且我實在看不上那些人,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擔君之憂才是, 他們還敢伸手先肥了自己的錢袋子!」
抄家出來的東西擺滿了整個大殿前的空地,讓所有大臣都親眼看看, 究竟是十二阿哥做得太過分,還是這些司管們過分了!
四阿哥贊同道:「正是如此, 他們既伸了手, 就該知道後果才是, 十二弟做得好!」
被他一誇, 十二阿哥臉頰紅撲撲的, 還有點赧然。
九阿哥苟著十二阿哥的肩膀感慨道:「小十二這一手漂亮,狠狠替咱們四哥出氣了。內務府一個個酒囊飯袋,就沒好好辦事的,給四哥府裡送的是什麼玩意兒!不過十二弟都開始辦差了, 還辦得這麼漂亮,襯得我這個哥哥好沒用。當然, 小十你也是。」
十阿哥正喝著茶, 抬起頭來眨眨眼道:「九哥好好說話, 怎麼就扯上我去了?」
他見十二阿哥面露窘迫,就笑著解釋道:「別擔心, 九哥跟你開玩笑呢!十二弟剛得了差事, 九哥整天跟我嘀咕, 就怕那些老油條會為難你。還琢磨著京城哪裡有小巷子, 把人拖進去套個麻袋打一頓,就不能為難十二弟了。」
四阿哥無語了,這什麼餿主意!
九阿哥連忙道:「四哥,我就是跟小十開玩笑的,肯定不會做這種事!」
他瞪了十阿哥一眼,這小子真是什麼都敢說!
十阿哥勞神在在地繼續喝茶,絲毫沒一點怕的。
幾人在桌上也沒討論太多內務府的事,免得十二阿哥為難,四阿哥溫和開口道:「今晚都不許喝酒,明兒十二弟還要繼續當差的。」
七司是解決了,內務府還有另外三院。
包括上駟院、武備院和奉宸院,設了兼管大臣,不必十二阿哥直接管著,所以暫時還沒動,回頭還得清查一番。
上駟院掌管的是御用馬匹,並沒有多少油水在,算得上是個苦差事,應該沒什麼貓膩才是。
武備院就十分重要,分了北庫、南庫和甲庫。
北庫放的是御用的鞍轡、傘蓋、幄幕等,南庫則是放了官用的,甲庫是放著盔甲、刀仗和弓箭等器具。
奉宸院管的都是京城外邊的院子,比如圓明園、暢春園、天壇、香山、熱河行宮等等,所屬的主事人數也是最多的,要理清楚沒那麼容易,需得花時間才行。
十二阿哥是抓大暫時放小,畢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於是立刻著手抓了七司,之後才慢慢處理三院的事。
比起三院,七司的權利更大,管的還是皇帝身邊的事,更要著重才行,十二阿哥這輕重緩急是拿捏住了。
四阿哥心裡很寬慰,這個之前不起眼的弟弟終於入了皇帝的眼,還快速成長起來。
廚房很快送來今天的菜式,因為是慶祝的關系,尤為豐盛。
先上的是盆菜,四阿哥給起了個名字,叫金玉滿堂。
確實上面擺的海貨煮好後帶著金黃的色澤,這個名字是再適合不過了。
四阿哥還特意讓廚房做了辣椒醬送來,讓十二阿哥能沾著吃。
其他人吃不了辣,所以盆菜沒放辣,不過十二阿哥可以沾著吃。
十二阿哥笑著道謝,一碟辣椒很快就空了,後邊有伺候的丫鬟很快補上。
最後他吃得不過癮,索性讓人送來一個瓷碗,直接把辣椒醬都倒進去,一口菜沾上滿滿的辣椒醬才放進嘴裡。
九阿哥看著這口菜還不如辣椒醬多,吃進去感覺只有辣味,壓根吃不出菜原本的味道來,不由咂舌道:「十二弟是真的喜歡吃辣,就不覺得吃什麼都一個味了嗎?」
十二阿哥眨眨眼搖頭道:「不會,這菜吃著鮮美,配上辣椒之後是錦上添花了,九哥要試試嗎?」
九阿哥連忙搖頭道:「不了,我可吃不了那麼辣。」
接著上的是一道雪裡紅,其實是白肉卷菜。
這肉用的是腿肉,切得薄薄的,煮好後再卷著黃瓜絲、蘿蔔絲一起用,吃著不油膩還清爽。
廚房還特意做了兩份,一份沒放辣椒,另外一份放了。
畢竟炒過的辣椒和沾的辣椒,口味還是不一樣的。
因為是為十二阿哥慶祝,廚房也體貼他喜歡的口味。
十二阿哥歡喜極了,一口吃著已經不是白色的肉,而是紅色的,贊不絕口道:「馬伴伴的手藝更好了,回頭也能讓我家的廚子過來跟馬伴伴學一學嗎?」
九阿哥就嘆氣道:「別提了,我之前求了四哥,讓我家廚子也過來跟馬伴伴想著學一學,手藝總歸有進步。可惜一樣的菜,食材差不多,但是在這裡吃和我在家裡吃的味道還是不一樣。」
哪怕用的是一樣的食材,學會了做菜的步驟,換了個廚子,味道還是有所不同的。
四阿哥就笑道:「你們要喜歡,回頭多來我這邊一起聚聚就好。」
九阿哥就笑道:「那敢情好,就怕來得多了,四哥要煩了我們。」
四阿哥擺擺手:「哪裡會,只要你們想,都可以來。」
後邊又上了糖醋排骨、紅燒肘子肉和水煮魚肉,前兩個菜是幾個阿哥喜歡的,最後這個就是給十二阿哥准備的了。
辣子放得特別多,魚肉切得很薄,煮得時間不長,吃著很嫩。
一頓飯讓幾個阿哥都吃得很滿足,雖說十二阿哥不能喝酒,九阿哥還是央著四阿哥要了一壺桂花酒,一個人低頭悶聲喝了一壺讓人添滿,菜沒吃幾口,居然就有點醉了。
九阿哥勾著十二阿哥的肩膀感慨道:「小十二,哥哥有點羨慕你啊。」
他比十二阿哥年長,卻沒個正經差事,實在夠丟臉的。
十阿哥連忙扶著九阿哥道:「九哥你喝醉了,快送醒酒湯來。」
他跟後邊的侍從吩咐完,就要扯著九阿哥坐回去。
好在九阿哥也沒醉得特別厲害,乖乖坐回去也沒發酒瘋的。
十二阿哥臉上有點著急,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九阿哥。
四阿哥沉吟半晌道:「倒是有個差事,卻沒那麼輕松,九弟如果有意,我可以跟皇阿瑪提一提。「
九阿哥一哆嗦,那點醉意立刻就抖落掉,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四哥說的是真的?我都可以的!」
只要別每天無所事事的,什麼差事他都樂意!
四阿哥笑笑,也不賣關子道:「皇阿瑪有意在俄國互市,你們該是知道的,這事之前有馬齊來負責。」
然而馬齊因為摻和確立皇太子的事,這差事就耽擱了下來,卻沒別的人選,一直拖到現在,不能繼續拖下去了。
九阿哥擅長各國語言,再學俄語估計不是什麼難事,只要有心的話倒是能接了這個差事。
聞言,九阿哥終於笑道:「這俄語我之前學了一點,就為了跟俄國人做買賣。我回頭就找人正經學一學,就有勞四哥跟皇阿瑪提一提了。」
這次輪到十阿哥和十三阿哥羨慕地看向九阿哥了,四阿哥要開口,皇阿瑪要是沒別的人選,這事可能很快就會定下來了。
九阿哥美滋滋的,酒也不灌了,心裡開始琢磨京城哪裡能找個會俄語又清楚俄國如今狀況的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要俄國互市的話,他自然要清楚那邊的情況才好動手的。
不過早幾年跟俄國互通有無,京城裡設了俄學堂,招了不少八旗子弟學習俄語,就為了以後彼此交流做准備,培養能夠做翻譯的人。
九阿哥想著在裡邊看看,估計能找到一兩個學得不錯的當幫手。
至於那裡面的老師大多是俄國的傳教士,心裡的小九九多著呢,九阿哥不打算找他們過來當先生,免得被他們誤導了。
十阿哥感慨九阿哥的運氣真好,十三阿哥卻覺得這事四阿哥心裡早就考慮清楚,打算給九阿哥找的差事,估計差不多確定了,這時候才說出口罷了。
只有十四阿哥還沒心沒肺吃著菜,一邊含糊道:「那回頭九哥得了這個差事,豈不是要跑去俄國那麼遠的地方?那邊聽說冷得很,九哥這小身板受得了嗎?」
九阿哥不樂意了:「怎麼,還小看你九哥了!」
想想他學武全靠九福晉督促,雖然比以前勤奮了一點,還真是不如十四阿哥勤勉,於是又改口道:「那我明兒開始就每天開始晨練,把這身板鍛煉得更好一點能抗凍!」
如今有動力了,讓九阿哥大清早爬起來練武怎麼都樂意了!
幾人邊吃邊說不知不覺就夜深了,九阿哥生怕耽誤了四阿哥明天早朝,還要跟皇帝提起自己的差事,趕緊起身要告辭。
四阿哥好笑道:「放心,我不會忘了的。」
九阿哥摸著腦袋有點不好意思,感覺自己太心急了一點。
四阿哥倒是能理解,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
但是九阿哥喝了酒,四阿哥就沒讓他騎馬,而是叫府裡的馬車送人回去。
其余幾個兄弟都是騎馬來的,陸陸續續就翻身上馬離開了,唯獨十三阿哥留在最後。
四阿哥看著他道:「這陣子好好休息,以後就有得忙了。「
十三阿哥聽了,眼睛一亮,笑笑道:「好,我聽四哥的。」
四阿哥目送十三阿哥離開,笑著搖搖頭回去,心裡想著九阿哥有著落了,十阿哥卻有點難辦,只能繼續琢磨一下了。
他想了一會才睡下,感覺也沒多久就被蘇培盛輕輕叫醒了:「爺,鈕鈷祿格格發動了。」
四阿哥立刻坐起身,一邊披上外袍一邊問道:「什麼時辰了?」
蘇培盛伺候他穿鞋一邊答道:「爺,子時了。」
四阿哥一邊走一邊穿好衣服,匆匆趕去產房,四福晉已經等在那裡了,身上也只簡單披著外袍,該是睡下後被叫醒匆忙過來的:「鈕鈷祿格格剛進去沒多久,該是沒那麼快才是。」
聞言,四阿哥坐在她的身邊,丫鬟就奉上熱茶來,四福晉繼續細細解釋道:「晚上用飯之後鈕鈷祿格格肚子感覺有點疼,卻不厲害,就讓曲娘過去看著了。後來鈕鈷祿格格就不疼了,曲娘派人來說是可能明天才要發動,爺那邊正宴客就沒提一聲。」
後來四阿哥睡下了,想著鈕鈷祿格格可能明天才發動,四福晉就沒打擾他,哪想到大半夜的鈕鈷祿格格忽然就疼得厲害了?
四阿哥點點頭道:「這孩子看著是著急出來了。」
四福晉看著天色,裡邊也沒什麼動靜,就勸道:「爺去歇著,明兒一早還要上朝,這邊有我盯著就好。」
四阿哥還是坐了半個時辰,裡面依舊沒有動靜。
廖嬤嬤進去看了,說鈕鈷祿格格的肚子疼,宮口卻還沒開。
曲娘估摸著怎麼都要再一兩個時辰才行,帶著人慢吞吞在裡邊走圈,還讓廚房送來一碗雞絲面讓鈕鈷祿格格吃了,讓她回頭生孩子也有力氣。
四阿哥就先回去睡下了,沒幾個時辰就起來去早朝。
耿奕是早上醒來的時候才知道鈕鈷祿格格昨晚半夜發動,誰知道折騰好幾個時辰,這會兒還沒生,不由皺眉道:「還沒出生,宮口沒開嗎?」
她讓胡嬤嬤去看看,後者很快回來道:「主子,鈕鈷祿格格疼得很,宮口卻遲遲沒開。曲女醫的意思是得喝催產湯藥,不然繼續下去對孩子不好。」
然而催產湯藥對孕婦的身體卻更加不好,萬不得已是絕不會用的。
顯然曲娘也是沒辦法,畢竟鈕鈷祿格格再這樣拖下去孩子就得悶壞了。
耿奕就問道:「曲娘沒打算用針刺嗎?」
刺激穴位,也能幫助開宮口,就是穴位得找准才行。
胡嬤嬤又過去隔著門問了,曲娘也想到用針刺,但是風險一點都不比催產湯藥來得少。
耿奕索性過去產房看看,也跟四福晉提一提此事。
四福晉已經知道了,讓人扶著耿奕坐下後就道:「這兩種都有風險,如今鈕鈷祿妹妹還清醒,看看她的意思了。」
鈕鈷祿格格信得過耿奕,既然她提出針刺,就肯定比喝催產湯藥要好,於是就點頭讓曲娘試試。
而且針刺也不會太疼,若是沒效果的話再喝催產湯藥也來得及。
曲娘讓人取了銀針過來,仔細擦拭過之後才對著幾個大的穴位扎了下去,手腕極穩,沒多一會兒就扎好了。
鈕鈷祿格格也沒感覺多疼,只有點酸酸軟軟的感覺,等了一會兒穴位的地方還有點熱熱的,讓她肚子的疼痛稍微緩和了一些,不由松口氣。
穩婆仔細盯著,一會兒就小聲跟曲娘道:「曲女醫,這宮口沒什麼變化。」
曲娘就道:「再等一會兒。」
要是等一刻鐘後依舊沒動靜,那麼她就只能再讓人送催產湯藥來了。
裡面等得焦急,外邊也是如此。
耿奕都坐不住了,恨不得起身來回走一走。
好在隔著門沒多久就傳來穩婆的驚呼,然後一個丫鬟出來笑著稟報道:「福晉,側福晉,鈕鈷祿格格的宮口開了。」
耿奕這才長長松口氣,她真擔心鈕鈷祿格格這針刺不行,還要喝催產湯藥,那就真是受罪了。
四福晉也吁了一口氣:「多得妹妹和曲女醫在,這催產湯藥到底有些傷身。」
耿奕就道:「幸好有曲女醫在。」
如果沒曲娘,只是太醫在的話,他哪能進去,總不能讓耿奕挺著大肚子進去做針刺吧!
太醫早上也被請過來了,只是他更想穩妥一些,既沒贊成用針刺,卻也沒反對,實在雞賊得很。
宮口一開,鈕鈷祿格格生孩子就順利多了,等了半個時辰,裡面就傳來孩子的哭聲。
廖嬤嬤出來笑著道:「福晉,側福晉,鈕鈷祿格格生下一個小阿哥。」
四福晉點點頭,這是三阿哥了,就問道:「鈕鈷祿妹妹還好嗎?」
廖嬤嬤就答道:「鈕鈷祿格格有些脫力,人還清醒著,正喝著雞湯,丫鬟伺候著擦身。」
婁嬤嬤很快抱著一個襁褓出來,四福晉看了一眼,耿奕也湊過去看了一下。
襁褓裡的小阿哥小臉有點紅彤彤的,哭得眼角還有淚水在,握著拳頭放在嘴邊就睡過去了。
她們兩人只看了一眼,四福晉就讓人抱著襁褓去隔壁讓太醫看看。
太醫看過後就道三阿哥身體康健,沒什麼問題。
這麼小的孩子脈像是找不到的,太醫只能摸摸孩子全身的骨肉來判斷。
鈕鈷祿這孩子生得還算順利,沒吃太多苦頭。
四阿哥下朝回來,知道自己得了個兒子,頗為高興,派人把這個好消息遞到宮裡告訴了皇帝。
皇帝得知後摸著胡子也笑了,畢竟自己又得了個孫輩。
鈕鈷祿格格這邊開始坐月子了,耿奕那邊也得開始准備起來。
她跟鈕鈷祿格格是前後腳懷孕的,約莫半個月後差不多也該到預產期了。
四阿哥兌現了之前的承諾,派人去把耿夫人請了來。
耿夫人先是去見了四福晉,這才過來耿奕這邊,見自家女兒的肚子圓滾滾的,不算特別大,人也沒胖多少,走動起來就不會太辛苦,頓時稍微松口氣。
她就怕耿奕吃得多不愛動,肚子大,人也胖,回頭就要很吃力了。
等生完孩子,耿奕恢復起來也會很難。
如今這樣正好,耿夫人問了耿奕平日吃睡如何,口味有沒什麼改變之類的,聽著都好,這就徹底放心下來。
耿奕有耿夫人陪著,感覺日子嗖嗖就過去了。
耿夫人偶爾會說起耿奕小時候的事,有時候會說說家裡的事,還會提一提自己懷著耿奕時候的往事,以及生完孩子後怎麼保養的。
「你這孩子乖得很,剛發動,我這才進產房,宮口就開了,沒多久你就出生了,一點都不折騰人。懷著的時候我肚子也是不大,旁人就以為我吃得不好,叫你阿瑪急著解釋一番。」
見耿奕眼巴巴看著,她笑了笑就道:「後來我就給你阿瑪出了個主意,讓采買的人別從後門進府,直接從大門進來,抬著的東西滿滿當當的。從那之後,就沒人再說你阿瑪不給我吃好東西,而是我吃不胖而已。」
耿奕抿唇一笑:「阿瑪夠冤枉的,明明待額娘極好。」
耿夫人也笑道:「是啊,我只有了你之後就沒再懷上了,其他人就隱晦提醒你阿瑪該納個人好開枝散葉。你阿瑪就覺得,已經有了你,怎麼就不是開枝散葉了呢?」
當然那些人說的話沒那麼隱晦好聽,就差沒說耿金以後沒兒子繼承,氣得耿金就差拿掃帚把人打出去,以後卻是跟這些人再也不來往的。
他那麼大一個女兒,長得那麼玉雪可愛,又不是沒孩子,怎麼就沒繼承人了?
這話耿夫人沒多說,而是笑道:「對了,你耿叔昨兒也給你阿瑪送來消息,說是有了女兒。」
耿銀有兩個兒子,也一並帶過來了,最近張羅著送他們兩個去學堂。
耿銀的夫人也懷上了,耿銀如今是管事了,又背靠四阿哥,手裡不缺銀錢,就請了兩個嬤嬤來伺候自家夫人,原本還想弄兩個年輕丫鬟來,不過最後就不了了之的。
因為耿銀就想要兩個燒火丫鬟專門做飯,讓兩個嬤嬤專心伺候自家夫人,誰知道人牙子三天兩頭送的都是年輕貌美,還肩不能抬手不能提的,那意思一眼就能看出來。
他又不想要美妾,索性都婉拒了,只要了兩個上了年紀的嬤嬤,都是干活一把手,還照顧過孕婦,最是適合不過了。
耿夫人就感慨道:「你耿叔是個好的,弟妹以後就能享福了。」
耿銀的夫人也是從小吃過不少苦頭的人,如今耿銀好了,她的日子跟著好了,兩人的感情卻沒什麼變化。
對耿銀來說,他的夫人就是一起共甘共苦過來的,就該有福同享才是。
而且他夫人會為了自己著想,而那些年輕貌美什麼的丫鬟誰知道是什麼人派來的,只會勾著自己一步步踏進深淵,哪裡有自家夫人來得好呢!
耿銀很珍惜如今的日子,也不想改變太多,如今又得了個女兒,是兒女雙全的人了,更是歡喜不已。
耿奕聽了,心裡也感慨,看來她沒推薦錯人,耿銀的品性確實值得推敲。
榮辱不驚,心志堅定,還耐得起誘惑。
不知不覺半個月就過去了,耿奕的肚子卻毫無動靜。
耿夫人看著就無奈道:「這孩子倒是個不著急的。」
曲娘特意來把脈,看過後也道:「脈像平順,側福晉暫時沒有發動的預兆。」
耿奕心裡倒沒多少著急的,孩子想來的時候自然就會出來,這一會兒她就笑道:「正好到飯點,曲娘也跟著我們一起用吧?」
曲娘連忙擺手婉拒,耿奕也沒強留人。
這位女醫什麼都好,就是太重規矩了一點。
耿夫人卻覺得曲娘這樣才好,在府裡能呆得更長久一些。
廚房送來茄子煲和栗子燉雞,還有一盤酸辣牛肉。
耿奕沒之前那樣每頓飯都要酸辣了,不過偶爾吃吃還是挺喜歡的。
栗子軟糯,還沾著雞肉的肉汁,吃著特別鮮香。
飯後還送來一盤桂花糕,香香甜甜的,透著若有似無的桂花香氣。
耿夫人就看著女兒吃完飯後,還能吃掉一盤子點心,絲毫沒有吃撐的樣子,胃口實在不錯。
耿奕休息一會,就被胡嬤嬤扶著在院子裡慢慢走動,一是消食,二來是多運動對生孩子有好處。
耿夫人就在旁邊陪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耿奕走一會就停一下,然後再走一會兒,也不累人。
等散完步,她就回去午睡片刻,起來再繼續吃點心。
這種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實在太美好,耿奕這天午睡醒來的時候渾身軟綿綿的,都有點分不清楚是夢裡還是現實了。
然而下一刻肚子被踢了一腳,她立刻明白這是現實了。
耿奕悶哼一聲,門口候著的胡嬤嬤立刻推門進來,扶著她起身道:「主子,可是肚子疼了?」
「剛孩子踹了我一腳,這會兒好像就不疼了。」耿奕捂著肚子,也不確定孩子是不是要出來了。
胡嬤嬤還是擔心,耿奕就讓她去叫曲娘過來看看。
曲娘過來淨手後輕輕摸了摸耿奕的肚子:「位置變了,快扶著側福晉去產房。」
耿奕有點懵,這肚子還沒疼就得進產房了嗎?
如穗一聽,轉頭就跑出去讓人准備好產房,另外叫來穩婆。
如玉則是去四阿哥和四福晉那邊稟報,再繞去廚房讓燒水准備起來。
只是在書房撲了個空,四阿哥早朝過後被皇帝留著議事還沒回府。
因著之前鈕鈷祿格格已經生過了,廚房是熟門熟路開始燒熱水,穩婆也是不慌不忙先到產房候著。
如穗還親自檢查產房是否徹底干淨,或者還沒整理到位的地方。
等耿奕被胡嬤嬤扶著到產房,一切都准備妥當了。
她這才剛到,四福晉已經帶著廖嬤嬤過來了。
看耿奕還一臉茫然的樣子,四福晉就安撫道:「耿妹妹別擔心,我就在外邊等著。」
她這是擔心耿奕第一次生孩子可能會害怕,耿奕有點哭笑不得,其實自己只是暫時還沒回過神來。
不過耿奕還是跟四福晉道謝,然後被胡嬤嬤扶著坐下。
另一邊如玉准備讓廚房送來吃食,還問道:「主子想吃什麼?」
這會兒居然還能點菜嗎?
耿奕有點驚訝,曲娘在旁邊就笑道:「側福晉這會兒還沒發動,想吃什麼只管點,就是別點太耗時的。」
別是孩子都要生了,吃的還沒來,這就麻煩了。
耿奕想了想就道:「那就要一碗酸湯餃子。」
酸酸辣辣的味道讓人食指大動,加上餃子也能填飽肚子,能量足夠,又不費時間做,是最適合不過了。
廚房那邊一聽,立刻就做了起來。
餃子還不止做了一種餡,豬肉餡、牛肉餡、素菜餡都有,馬廚子和劉廚子帶著徒弟,兩個人做餡,兩個擀面皮,兩個專門包餃子,動作飛快,餃子一個個跟元寶一樣大小,胖胖鼓鼓的。
酸湯是馬廚子親自調的,他最是知道耿奕喜歡多酸多辣的味道,另一邊劉廚子幫著下餃子,兩邊合作著。
這邊酸湯好了,那邊餃子也好了,舀上放進酸湯裡面,小祝子就忙不迭放進食盒提了過來。
熱騰騰的餃子剛出鍋,帶著酸酸辣辣的味道,耿奕聞著就感覺肚子餓了。
府裡派人去宮裡送消息,四阿哥得知後急匆匆趕回來,隔著門就聞到酸辣的味道,不由好笑:「這就吃上了?還沒發動吧?」
胡嬤嬤開了半扇門,讓四阿哥能看見裡頭,低聲稟報道:「曲女醫說主子的胎位已經動了,就先挪到產房來,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後才開始。」
四阿哥遠遠看著埋頭吃得不亦樂乎的耿奕,一口一個餃子,見他在門外還笑著跟自己揮揮手,絲毫沒有一點緊張害怕的樣子,倒是心大得很。
不過看耿奕還沒開始肚子疼,應該沒那麼快發動,四阿哥就讓人在門口放了一把椅子坐下,隔著門跟耿奕說起話來:「餃子這麼好吃嗎?」
耿奕就道:「是,底下是酸湯,特別開胃。餃子有好幾種餡,馬伴伴是有心了。」
葷的素的餡都有,餃子還包得幾乎一樣大,皮薄餡多,她吃得特別滿足。
四阿哥看她吃著都有點餓了,下朝回後一直跟皇帝一起議事,中途只用了兩塊干點心,這會肚子空空的,就揮揮手示意蘇培盛去廚房也端一碗餃子來。
兩人隔著門一起吃餃子,耿奕感覺還挺有趣的。
她吃完漱口後,還喝了點蜜水,這才被扶著到榻上。
耿奕還以為要等一等,想著是不是該睡一會,還是跟四阿哥再說兩句話,肚子忽然一疼,她捂著肚子感覺底下濕漉漉的了。
這孩子出來得真是時候,還等著她吃飽後才發動嗎?
耿奕一摸肚子,曲娘就趕緊上前來,穩婆摸著底下的被褥就道:「側福晉破水了。」
產房的門就被胡嬤嬤關上,也阻擋了四阿哥的視線。
四阿哥沒想到這麼突然,頓時一愣,沉默接過蘇培盛遞來的茶水久久沒喝一口。
蘇培盛以為他坐一會就回去書房寫折子,但是四阿哥沒有起身的意思。
他喝了一杯茶,又示意蘇培盛斟滿,折子反正明兒才遞上去,這會兒也不著急。
四阿哥以為耿奕也跟鈕鈷祿格格一樣,怎麼都要等上好幾個時辰。
誰知道前後才半個時辰,裡面就傳來孩子的啼哭聲。
四阿哥看了四福晉一眼,兩人都有些驚訝:這也太快了!
胡嬤嬤很快抱著襁褓出來笑著道:「主子爺,福晉,側福晉生下了小阿哥。」
四福晉看了一眼,比起三阿哥小臉通紅,耿奕這個小阿哥小臉白皙,白白胖胖,頭發還挺濃密的。
四阿哥瞧著這孩子挺好看的,閉著眼睛砸吧嘴,也不知道夢見在吃什麼,跟耿奕是一模一樣的饞。
他笑著問道:「側福晉還好嗎?」
胡嬤嬤點頭道:「是,側福晉生得很快,沒受什麼罪。曲女醫說側福晉沒什麼大礙,都不怎麼脫力,如今還醒著。」
四阿哥聽了,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耿奕也沒想到這孩子說來就來,還出來得那麼快。
她剛開始破水感覺疼的時候,想到鈕鈷祿格格疼那麼久,就有點生無可戀。
想著這才開始,耿奕就覺得度秒如年。
穩婆檢查後卻詫異道:「宮口開得很快,側福晉可以准備用力了。」
耿奕就一點點開始用力,想著要很久,還不敢一下子把力氣都用完了。
然後感覺孩子前後半個多小時就順順利利滑了出來,堪稱最快速度了。
聽見孩子哭聲,耿奕才回過神來。
胡嬤嬤小心翼翼給孩子擦身,如穗拿著襁褓裹上,遞過來給耿奕看一眼。
這孩子其實沒太大,約莫五六斤重,看著卻白白胖胖,胎發又多又濃密,長得還挺好看的。
他哭了幾聲就停了,好像多一聲都懶。
耿奕伸手輕輕摸了下孩子的小臉蛋,他很快閉上眼又睡過去的。
耿夫人也在外邊候著,等四阿哥和四福晉看完,胡嬤嬤也抱著孩子過去給她看一眼。
她心想這孩子長得跟耿奕小時候是一模一樣,這話卻是不敢這時候說出來的,只道:「孩子長得真好。」
身子骨看著就強壯,也不會個頭太大讓耿奕受罪。
胡嬤嬤很快抱著襁褓去隔壁讓太醫看看,太醫摸了摸孩子全身的骨頭,這娃娃都沒醒過來,繼續呼呼大睡的。
太醫說是沒什麼問題,反而這小阿哥身子骨十分康健,四阿哥這才徹底放心了。
他隔著門跟耿奕說了幾句話,聽見耿奕的聲音還不錯,沒有特別虛弱,只有點疲倦的樣子。
從門縫看過去,隱約見耿奕的臉色還可以,四阿哥這才安心的。
他交代胡嬤嬤好好照顧耿奕,又讓廚房之後准備好吃食。
什麼適合孕婦什麼不適合的,都該斟酌著上。
耿奕開始坐月子,才知道這時候已經有月子餐了,而且還自成系統的,曲娘早就交代廚房按照順序來做。
起初三天用生化湯,是用當歸、黑姜、川穹和米酒煮,有化瘀排血之用。
後邊四天以粥和湯水為主,用的是破血生血的豬肝,有助於排出淤血。還有就是紫米紅棗,散血和排毒之效,還十分溫和,味道也不錯。
於是耿奕吃了七天的豬肝粥、豬肝雞蛋粥、紫米紅棗粥、豬肝湯等等,配合著胡嬤嬤的按摩,讓惡露盡快都排出來。
然後就開始要補腎壯腰健脾,畢竟生孩子的時候對腰部的損傷還是有的。
年輕的時候可能輕一點沒注意,隨著年紀增加就可能會加重而難受,得盡早修復才是。
這七天耿奕吃的就是鯽魚黃芪湯、豬腳黃豆湯、當歸烏雞粥和草菇魚片粥等等,都是營養高的,還能讓肚子慢慢收回去。
後邊兩個七天就是以補氣血為主,耿奕也終於可以大口吃肉了!
之前全是湯湯水水的,雖然一天吃好幾頓,少吃多餐,肚子也不會餓,耿奕還是感覺肚子有點空虛寂寞。
這下好了,她總算能好好吃肉了!
肉、禽、蛋的菜,耿奕想吃什麼就能吃什麼!
她二話不說,直接吩咐胡嬤嬤道:「快,先給我來個羊排煲!」
可惜如今坐月子,吃食只能清淡為主,不然耿奕早就讓馬廚子多擱辣子進去了!
第56章
雖說是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卻也需要適可而止。
畢竟耿奕如今坐月子,只吃不動,吃多了還是會胖的。
羊排煲很快送了過來, 羊排並不多,底下鋪了一層素菜, 沾了羊排的油脂, 吃著都有肉味,卻依舊不是肉啊。
耿奕珍惜地小口吃著羊排, 想著等她出月子後活動多了,就能繼續吃了。
耿夫人看著女兒小心翼翼吃飯,生怕吃得太快就吃沒了, 怪心疼的, 就對曲娘道:「我們耿家的女子就是吃著不容易胖, 也不必約束得太厲害。」
曲娘無奈解釋道:「不是怕側福晉吃著胖, 而是羊肉到底有些容易上火, 吃多了也不適合。」
嘗嘗味道解解饞就好,要讓耿奕吃滿足了, 那不得滿嘴長泡嗎?
耿夫人這才回過神來, 得知曲娘心裡有數, 不是苛待自家女兒, 這才放心了。
羊排雖然不能多吃,魚還是可以的。
馬廚子就每天變著花樣做不同的魚食,有酸辣的,辣的,酸甜的, 甜辣的, 反正每天不重樣, 耿奕吃著還是很滿足的。
鯽魚豆腐湯也沒落下,另外還有雞湯換著來。
耿奕感覺除了不能出去,只能擦身不能沐浴之外,跟之前也沒什麼區別了。
四阿哥每天會抽空過來,隔著門跟耿奕說幾句話,也會去看看小四。
小阿哥如今正是吃了睡,睡了吃的時候。
四阿哥也去看了鈕鈷祿格格那邊的小三,這個兒子醒了之後要奶娘沒第一時間發現,就哭得好大聲。
說是哭,其實更像是在嚎,叫得所有人都聽見了,被抱起來之後哄一會兒才肯住嘴的,鬧得人仰馬翻的。
連裡面坐月子的鈕鈷祿格格都時不時被自家孩子的哭聲給吵醒,可見這個兒子是中氣十足,聲音嚎得有多大了。
伺候的人就更精心了,除了奶娘之外有婁嬤嬤,另外還有兩個丫鬟輪流盯著,生怕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小阿哥醒了。
然而有時候小三還沒睜開眼看著醒了,張嘴就先開始嚎,那哭聲大得讓人頭疼不已,急忙抱起來之後他還要多嚎一陣子才肯停。
四阿哥有一次過來的時候正好碰見這個三兒子哭嚎,跟魔音一樣,聽得人腦殼都疼了。
不過他也挺高興的,畢竟三兒子這麼能嚎,說明身子骨是真的十分強壯了。
比起這個三兒子,四兒子就安靜得多了。
四阿哥每次來發現他都在睡覺,不免有些擔心,還叫了李大夫每天過來看看,畢竟這孩子睡的時間也太長了一點!
他每天都來,就沒一次遇上這個四兒子醒來的時候,也太過了吧!
李大夫每天來看,都沒看出這個小阿哥有什麼問題,只得道:「有些孩子小時候就睡得多,倒也不妨事。」
畢竟小阿哥餓了的時候就會醒來吃奶,吃完就繼續睡的。
四阿哥感覺自己是來得不湊巧,於是每天過來的次數更多了,他就不信一次都遇不上這個兒子清醒的時候!
一天來一次不行,那就兩次。
兩次不行,那就三次四次,總歸能遇上了吧!
然而今天第四次踏入院子的四阿哥看見的還是在睡覺的四兒子,頓時納悶了。
奶娘尷尬稟報道:「主子爺,小阿哥一刻鐘之前醒來吃奶,剛睡過去了。」
也是不湊巧,這孩子醒得快吃得也快,噸噸吃完打了幾個奶嗝就趴在奶娘肩頭睡過去了。
簡直是吃完就秒睡,奶娘原本還想著四阿哥要過來准備逗弄小阿哥幾下,好歹堅持一刻鐘左右,誰知道小阿哥睡著的速度實在太快了。
就奶娘拍完他的後背准備逗弄的時候,小阿哥直接往她肩頭一趴就睡著了。
四阿哥擺擺手,示意奶娘不用吵醒這個四兒子,今兒不行,那就明兒再繼續見吧!
耿奕在裡面聽著四阿哥無奈的聲音就笑道:「小四能吃能睡,別說爺,就是我都沒見過幾回他清醒的時候。」
但是小阿哥清醒的時候就特別可愛,會睜著眼睛看向自己,一副依戀的模樣,哪怕知道小孩子這時候其實看不清太遠的東西,還是叫耿奕心裡都要融化了。
握著兒子的小手,耿奕感覺自己擁有了全世界!
等孩子長大一點,叫自己額娘的時候,耿奕覺得她會更加激動,如今就忍不住期待起來了!
當然聽著四阿哥有點失落的聲音,耿奕趕緊安慰道:「等小阿哥長大一點,清醒的時間就會多起來了。」
到時候四阿哥想什麼來,就都能見到孩子清醒的時候的。
四阿哥想想也只能這樣了,卻覺得兩個兒子出生,前後就差半個月左右,性子卻是南轅北轍。
三兒子把伺候的人弄得團團轉,恨不能三頭六臂來精心伺候。
四兒子就省心太多了,每天吃完就是睡,睡醒也不哭,哼唧兩聲提醒一下就開始吃,吃完繼續睡,只需要一個奶娘就足夠了。
不過胡嬤嬤、如穗和如玉都會輪流伺候小阿哥,哪怕不必怎麼伸手,小阿哥身邊都不會少於兩個人盯著。
耿奕這邊坐月子,四阿哥那邊已經跟皇帝提了提跟俄國互市的事,也提起了九阿哥:「九弟素來對西洋事務感興趣,會不少西洋語,俄語也會一點,兒臣想著九弟能幫上皇阿瑪的忙。」
皇帝確實物色了不少人選,這人身份要夠,還要懂一點俄語最好,九阿哥確實是最適合的人選,就點頭道:「挑幾個學過俄語的八旗子弟過去跟著小九,另外派人把馬齊放出來,回頭就跟在小九身邊。」
比起其他人,馬齊對俄國互市的事最為清楚,有他在是再適合不過了。
但是皇帝顯然不打算繼續重用馬齊來負責此事,只讓他作為九阿哥的副手,也算是將功贖罪。
馬齊被放出來,進宮先給皇帝謝恩,激動得落下淚來。
畢竟他還以為自己要一輩子被關在那個院子裡,到死才能出來的。
如今還能為皇帝鞠躬盡瘁,馬齊是感激涕零,一再表示會用心輔助九阿哥辦差。
馬齊被放,八阿哥也著實松了一口氣。
皇帝派他管著馬齊被關的事,八阿哥就不能做其他差事了。
看管的事也沒個限期,誰知道他要看管馬齊多久,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這麼多年不辦別的差事,八阿哥不就廢了嗎?
好在俄國互市的事讓皇帝想起馬齊,八阿哥終於不用再做這個看管人了。
得知九阿哥要參與俄國互市的事,八阿哥就去九阿哥府上那邊贊嘆道:「恭喜九弟了,得了這麼個不錯的差事。「
九阿哥謙虛道:「只要能為皇阿瑪分憂,差事都是一樣的,也沒分好不好。」
八阿哥發現一段時日沒見,九阿哥居然變得更圓滑懂事了不少,心裡有欣慰卻也有點失落:「以後若是需要幫忙,只管跟我說就是了。」
九阿哥就笑道:「那就先多謝八哥了。」
八阿哥就苦笑道:「反正最近我閑賦在家,應該沒什麼事的,九弟不必跟我客氣就是了。」
如今他不必看守馬齊,又沒別的差事,就只能呆在家裡了。
九阿哥就道:「八哥之前忙忙碌碌的,如今在家裡休養一段時日也好。」
八阿哥剛剛不用看守馬齊,這就盼著有新差事,也是太著急了一點。
只是八阿哥能不著急嗎?
遲遲沒有差事,加上之前推舉皇太子讓皇帝心生不悅,他真怕皇帝都要想不起自己來了。
不過除了他,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沒有差事閑賦在家,八阿哥心裡就沒那麼尷尬了。
不然年紀相當的兄弟們都有事做,就他無所事事的,讓人怪難受的。
九阿哥得了新差事,每天積極帶著送來的兩個八旗子弟一邊學習俄語,一邊聽馬齊說著俄國的事。
前幾年簽訂了《尼布楚條約》,中俄開始休戰,准備互市來加強聯系。
首先要挑選地方,馬齊之前已經做過篩選,他指著地圖道:「微臣選的是恰克圖、尼布楚、祖魯海三個地方,其中恰克圖微臣認為最為適合。」
九阿哥就問道:「恰克圖據我所知是個中俄邊界的小城,還分為南北兩城,確實合適。」
另外兩個八旗子弟一聽,倒是問道:「為何不選另外兩個城市,畢竟都在中俄邊界,而且比恰克圖看著地方更大一些。」
馬齊就解釋道:「另外兩城比恰克圖的位置更偏僻一點,交通運輸更不容易。另外城不大,才更好辦。因為有南北兩城,中間只要派士兵鎮守,就能隔開來。若是城大,派去的守衛就要更多一些。」
九阿哥點頭道:「北城就是俄國商人入住,南城則是咱們的商人,互市的地點就在南北城的中間。城門一關,就能護住咱們的商人,守衛也不需要太多。」
畢竟讓人去做買賣,又不是去送死的,不護著點怎麼行?
俄國人沒他們那麼講文明,哪怕不殺人,傷著人也不好。另外就是那麼多之前的貨物,被俄國搶走了怎麼辦?
他們是追回來還是不追?
是繼續互市還是不繼續了?
既然皇帝想要跟俄國互市,那麼此事就得防範一二。
九阿哥想著俄國哪怕有心,也未必真能約束住所有人,還不如他們小心為上。
恰克圖的地理位置最適合的是兩邊都是高山,想要翻山過去沒那麼容易,只要守住城門就足夠了,可以說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馬齊深以為然道:「不錯,所以微臣認為恰克圖是最適合的。」
選定了地方,就是要定下互市的貨物。
商人已經送來名單,大多是茶葉、瓷器、絲綢等物。
九阿哥卻看見其中有一樣「大黃」的藥物,不由奇怪:「這是什麼,怎的會有藥在裡頭?」
馬齊一看就明白道:「此乃瀉下藥,俄國常年冰雪,俄國人天冷以大葷和烈酒為主食,年輕的時候還好,年紀大了就不太方便。」
九阿哥是聽出來了,這就是一種溫和的瀉藥啊!
俄國人為了保暖,一直只吃肉不吃菜還喝烈酒,年紀大了就容易便秘。
這藥叫大黃,也是因為小小一丸就價值百金,賣掉就能收回黃金,所以才叫這個名字,還挺應景的。
九阿哥還特地見了那個商人,問了這個大黃是怎麼做的,難不難做,價值幾何。
商人滿臉誠惶誠恐,也不敢騙九阿哥,擔心對方知道只是試探自己,所以老老實實回答道:「大黃是用一味叫黃應的藥材所做,表面有微毒,炮制的時候需要小心。產量不多,還無法種植,只能野生采摘。鄉下的藥農給這個藥材還起了個名字,叫將軍。「
九阿哥聽得有趣:「這藥材怎麼就叫將軍了?」
商人就解釋道:「大黃這種藥材會連著長一大片,然而一片中只有一棵是成熟的,猶如將軍帶著一群士兵一樣。」
一片只長成一株藥材能用,難怪價錢貴了。
而且無法種植,只能野生,哪怕長得還算多,也架不住一片只能用一株。
反正這藥材是專門賣給俄國人,產量不多,貴點也是應該的。
九阿哥又敲打了這些商人,鐵器、銅銀金都是不能出現在互市,尤其還有鹽和酒。
前者還好,商人自是知道不能賣,鹽也尚可,但是酒就未必了。
畢竟俄國人愛烈酒,這邊賣的酒蒸餾後濃度更高,更受俄國人歡迎,給出的也是天價。
在這邊賣不出那麼高的價錢,商人們自然會鋌而走險。
商人有些不解為何不能賣酒,九阿哥就道:「酒是糧食做的,你們獲利越高,釀酒的人只會越多。」
糧食再多也經不住這樣的消耗,反正這酒賣不賣都可以,九阿哥就索性直接斷了商人的念想,他環顧一周道:「糧食是重中之重,誰敢偷著釀酒賣酒,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商人們聽後連連答應,保證絕不會在互市裡賣酒的。
見狀,九阿哥敲打後又給了點甜頭:「其余這些貨物你們都能賣,定下的價錢再高,稅收也是一樣的。」
他給商人們在各個商品都劃了一條最低的價錢,所有人都不能賣得比這個價錢低,免得商人之間為了多賣貨而壓低價錢來惡意競爭。
但是這個價錢之上,賣得價錢越高,稅卻是不變的。
言下之意,能賣多高的價錢,九阿哥是一點都不限制的,畢竟那就是商人自己的本事了,稅率卻不會因為賣得價錢高而有所增加。
這就讓商人們摩拳擦掌,恨不能給俄國人宰一大筆!
互市准備妥當,九阿哥派兵護送商人們去恰克圖,帶隊的人選,他挑的是其中一個叫圖裡深的八旗子弟。
圖裡深雖然是滿族大姓的子弟,卻是旁支,小時候家境貧窮,全靠自己苦讀一步步爬上來的。
只是按照他的出身,能中舉已經差不多到頭了,可能要在翰林院一直呆下去,做個侍讀。
適逢皇帝有意跟俄國通商,召集八旗子弟進俄學堂,圖裡深立刻察覺這是個很好的機會,第一個就報名進來了。
他學習俄語比誰都要勤奮用心,很快在學堂裡脫穎而出。
要不是如此優秀,圖裡深也不會是被九阿哥挑中的其中兩人之一。
圖裡深聰慧有魄力,又能吃苦,作為帶隊的人是最適合不過了。
馬齊也贊同讓圖裡深帶隊,九阿哥稟明皇帝後,這人選就確定下來了。
圖裡深安頓好家裡,收拾好東西就立刻帶著商隊出發,絲毫沒一點拖泥帶水的。
九阿哥十分滿意,覺得自己沒看錯人。
他還以為此事告一段落,誰知道圖裡深出發沒多久,理藩院就送來消息,說是沙皇派了使臣過來。
皇帝在宮裡也接到消息,並不意外沙皇會派使臣來互通有無,隨手就指了九阿哥來接待俄國來的使臣。
九阿哥前邊才忙完跟俄國互市,又得開始忙碌接待俄國使臣的事。
俄國來的是他們的大祭司,身份僅次於沙皇,得好好接待才行。
九阿哥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面埋頭苦想,兩天沒出門來,也不讓人進去打擾。
九福晉有些擔心,跟十福晉提了一嘴,就被十阿哥知道了。
他索性過去找九阿哥,在書房外邊敲門道:「九哥,我能進來嗎?」
裡面傳來九阿哥有氣無力的聲音,十阿哥推開門就看到書桌前胡子拉渣,頭發凌亂的九阿哥,整個人嚇了一跳:「九哥你沒事吧?怎的這個樣子,多久沒洗漱了?」
九阿哥擺擺手道:「我也忘了,實在是擔心不夠周全,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的。」
他生怕搞砸了這個差事,沒能好好接待俄國的人,惹來麻煩就不好了,於是茶飯不思想著該怎麼招待。
十阿哥無奈道:「九哥是不是忘了,我們剛跟俄國打過幾場,把人摁住狠狠打的。要不是皇阿瑪仁慈,那片冰雪之地既不能種地又不能住人,守著又麻煩,他們未必還能派使臣過來。」
而是他們早就打過去,俄國在不在都是另外一回事了。
既是手下敗將,九阿哥何必擔心招待不周?
怎麼的,俄國人感覺自己沒被好好招待,他們還能翻天了?
九阿哥忽然抬起頭來看向十阿哥,後者被他看得不自在:「九哥,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對,真是太對了,簡直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九阿哥一直糾結在不能辦好差事,如今被十阿哥一提醒,才發現自己鑽牛角尖了。
這差事只要不卑不亢,別失了他們的大國風範,也別故意欺負俄國人多生事端就是了,再多的就沒必要了。
九阿哥拍了拍十阿哥的肩膀道:「好在有小十在,不然哥哥真要想破頭都沒能想明白的。」
都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果真如此。
「走,哥哥請你吃好吃的。我也餓得不行,這幾天都是胡亂對付的。」
十阿哥卻推了推九阿哥,捏著鼻子道:「九哥你多久沒洗澡了?趕緊把胡子弄弄,頭發梳一梳,把自己打理一番!」
九阿哥故意抬頭用下巴的胡子扎十阿哥,被十阿哥嫌棄得又推了推,兩人笑鬧了一會,九阿哥就去沐浴換衣,再打理一下自己了。
他在書房埋頭苦干沒感覺,看著水盆裡邋遢的自己也是嚇了一跳,趕緊收拾好了,再吩咐廚房做點好吃的,跟十阿哥好好吃了一頓。
廚子跟著馬廚子幾天,菜方拿回來不少,食材都是一樣的,做出來味道差一點,倒也不至於太差,九阿哥卻能吃出不同來,頗為有些不滿意。
於是廚子就明白自己要繼續模仿馬廚子的話,那就一直超越不了,就另辟蹊徑,開始嘗試馬廚子少做甚至沒做過的新菜。
第一道上的是酒釀蒸鴨,把鴨肉去骨之後,在鴨肚子裡放入大頭菜、香菇、筍丁和火腿等等,還有就是一杯糯米酒。
外邊在盤子裡放雞湯,然後隔水蒸,出鍋後再切塊來擺盤。
鴨肉吃著既有若有似無的酒香味,也融入了雞湯的香醇。
第二道叫金玉滿堂,用的是去骨的魚片,裹上粉後在油鍋裡炸。表面金黃酥脆,裡面飽含濃郁的魚汁,魚肉鮮嫩,吃著也方便。
接著上的是一道包子,十阿哥瞧著這包子皮尤其薄,裡面的餡能看得一清二楚。
上菜的侍從就介紹道:「兩位阿哥,這道菜用的不是面皮,而是豆腐皮。」
十阿哥有點驚訝,豆腐皮能弄得這麼薄又這麼透?
他夾了一個吃了一口,確實是豆腐,豆香味很濃,裡面包著蝦肉、火腿肉和紅蘿蔔絲,鮮味還被鎖在包子裡面,咬下去汁水都能溢出來。
十阿哥一連吃了好幾個,這才點點頭道:「九哥這廚子不錯,哪怕不及馬廚子,卻是個上進的。」
九阿哥被他說得心情不錯,就讓人賞了自家廚子:「小十要喜歡,以後可以多過來吃。」
十阿哥笑著點頭,又催促九阿哥等會好好休息:「俄國的使臣沒那麼快來,別是人沒來,九哥就已經累壞了。」
九阿哥笑著應了,送走十阿哥,他簡單洗漱後就到頭睡下,直接睡到日上三竿,這才開始重新寫了個接待使臣的章程。
驛站得准備好,打掃干淨整齊就行,使臣人數不多,應該都能住得下。
這些人很可能會想要四處走走,九阿哥就挑了幾個地方,一是他的酒樓,二是四阿哥幾個店面的街道,三是俄國館,這裡面住的都是俄國來的留學生和傳教士,他們學習俄語的八旗子弟。
使臣們肯定會去俄國館見留學生和傳教士,還不如放在眼皮底下,大大方方帶著他們過去了。
至於前面兩個,反正都要帶使臣去逛,當然要逛高級點的地方,另外肥水不流外人田,賺的錢進他和四阿哥的口袋不是應該的嗎?
而且九阿哥不覺得京城最近有什麼店面裡頭有新奇的東西,值得俄國人看看了。
俄國使臣比想像中來得很快,他們還帶著不少特產過來的。
九阿哥去之前以為特產不外乎是藥材和皮子之類的東西,畢竟俄國盛產這些。
誰知道走到半路,理藩院的官員就匆忙趕來,一副面色慘白的樣子稟報道:「九阿哥,那些俄國使臣帶來的特產都是活物。」
等九阿哥親眼看見,就知道理藩院的官員為什麼說話都發抖了。
因為俄國使臣們帶來的居然是兩頭老虎和一頭黑熊,還是活的!
就裝在木籠子裡面,感覺一不留神裡面的猛獸就能抓破籠子跑出來吃人!
理藩院好幾個官員臉色發白,站都快站不穩了。
九阿哥掃了一眼就知道少了人,不用說其他人恐怕真的暈過去,起碼這幾個還能保持清醒甚至站穩就已經不錯了。
他都懷疑俄國使臣是不是故意來個下馬威,不然怎的帶這種東西來?
原本還以為是家養那種溫順的猛獸,看著凶猛,其實並不嚇人。
哪知道九阿哥上前一步,老虎就警惕抬頭,張大血盆大口後吼叫一聲,吼聲極大,兩個理藩院的官員互相扶了對方一把,都不敢在俄國使臣面前嚇得跪下了,那就真是太丟人的。
九阿哥停下腳步,說他不怕是假的,尤其猛獸離得那麼近,籠子看著又十分脆弱,隨時就能破掉的樣子,還是挺直身板,絕不能失了一個阿哥的尊嚴和風度,穩穩跟使臣點點頭算是行禮。
「想必這位就是大祭司列伊斯基,下榻的驛站已經准備好了,就是這些貨物可能沒地方放,不如先送去別處安置?」
他想著木蘭圍場太遠了,放在京城熱鬧之地比較危險,倒是京郊有一處園圃,以前是養奇珍異獸的,地方很大,足夠放這幾頭猛獸了。
九阿哥如今倒有心情仔細打量這幾頭猛獸,兩頭老虎都是黃色的,胸腹是白色的,身上有黑色的條紋。
它們站起身比一人還要高出一個頭,哪怕不張口咬,光是壓在一個人身上就足夠把人壓死過去了。
黑熊就比兩頭老虎還要高大,熊掌舞得虎虎生威,一巴掌拍在籠子上發出響聲,聽著感覺木頭柵欄快要斷裂開去。
大祭司列伊斯基的面容跟他們不一樣,身材極為高大,眼窩深鼻梁高,卻是黑發棕眸,站在人群中也不至於太過於突兀。
他還以為這位年輕的九阿哥看見猛獸起碼會露出一點害怕來,誰知道九阿哥面色從容,不像後邊那些腿軟快暈過去的理藩院官員,就笑道:「好,有勞九阿哥了。」
列伊斯基的俄語口音不大,九阿哥聽懂了,派人帶路送他們去驛站休息,另外叫人把這幾頭猛獸抬走。
理藩院這些侍從是不可能的,站都站不穩,別說靠近籠子了。
九阿哥只能派人進宮問過皇帝,派來御林軍才行。
御林軍也不是完全不害怕,起碼比理藩院的強一點,然後用繩索綁住籠子來拖走。
不能用駿馬,因為駿馬看見猛獸也腿軟了,有一匹算一匹根本就走不動,只能御林軍用人力來拉走。
一路還把街道清場,免得嚇壞人。
九阿哥看著御林軍把猛獸拖走,不悅地掃了後頭那些理藩院的官員一眼:「你們先回去好好休息,明兒再繼續回來當差。」
理藩院的官員自知理虧,拱拱手行禮後,互相扶著走了。
九阿哥這才進宮跟皇帝稟報,又抱怨道:「皇阿瑪,兒臣懷疑俄國那些人是故意的,大老遠送這麼幾頭猛獸來,給咱們木蘭圍獵送獵物來了嗎?」
思及此,他又咧嘴一笑道:「倒也不錯,畢竟木蘭圍場那些都是人養的,不如這幾頭來得勇猛。回頭讓人送過去,皇阿瑪圍獵的時候也更能盡興了。」
皇帝原本還擔心九阿哥會不會被那些猛獸嚇著,如今看他是完全沒受影響不說,還打算把猛獸放去木蘭圍場讓人圍獵,倒是心大。
他摸著胡子笑道:「也行,回頭讓人送過去就好。不管俄國是不是來下馬威,小九辦得不錯。」
被皇帝誇贊,九阿哥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兒臣咋一眼看見幾頭猛獸也十分吃驚,不過它們都關在籠子裡,想必俄國那些人也不敢真把猛獸放出來,兒臣就安心了。」
然後他該干嘛就干嘛,怎麼都不能讓俄國人小看了!
第二天晚上宮裡要設宴款待幾位遠道而來的俄國使臣,九阿哥見過皇帝後就去御膳房那邊看看他們准備的什麼菜式。
御膳房見九阿哥來過問,連忙報了好幾道菜式,都是平日在宴席上常見的。
九阿哥就有點不太滿意,你們平日在宴席上來來去去那麼幾道菜就算了,如今招待俄國使臣哪裡能這麼敷衍啊!
怎麼都要來點特色菜,震撼一下俄國人,讓他們看看咱們這邊有多厲害多富庶多財大氣粗才行!
時間緊迫,九阿哥就讓御膳房盡快想想,不想好他今天就不走了!
御膳房的御廚一個個郁悶壞了,也只能絞盡腦汁想大菜。
其中一個御廚上前一步拱手道:「九阿哥,不如來一道烤全羊?」
九阿哥搖搖頭,這在木蘭圍場的時候還可以,宮宴上煙熏火燎的卻不合適。
後邊一個年輕御廚卻忽然上前提議道:「九阿哥,不若來一道一掌乾坤,再來一道一山不容二虎?」
九阿哥挑眉:「這是兩道什麼樣的菜式?」
這御廚就解釋道:「一掌乾坤是用熊掌入菜,一山不容二虎是用鱖魚和黃魚改花刀後做成兩虎咆哮的樣子。」
九阿哥的眉頭挑得更高了,這兩道菜夠損的。
俄國人送了兩頭老虎和一頭黑熊來個下馬威,他們就來兩道熊和虎做的菜式嗎?
「你不錯,叫什麼名字?」
年輕御廚低頭答道:「回九阿哥,奴才名為德榮。」
九阿哥點點頭道:「德榮嗎?你不錯,就按照你的意思做這兩道菜,另外的你也看著辦。」
這是把選菜的決定權放在德榮的手上了,德榮激動地連連拱手應下。
其他御廚看著年輕的德榮,只覺得這人運氣不錯,膽子也夠大的。
要是剛才德榮說得不好,九阿哥一發怒,很可能就要被趕出御膳房了。
九阿哥雖然把決定權都交給德榮,後者也沒有擅自做主,擬定菜單之後還讓太監給九阿哥送來一份過目。
他看了一眼,忍不住跟十阿哥嘀咕道:「這個年輕御廚真是個人才,也一肚子壞水,不過我喜歡!看看,這道菜叫金龍踏九州,這不是說皇阿瑪以後有機會要踏平九州之地,也包括俄國了吧!」
九阿哥一拍膝蓋,樂不可支。
十阿哥也覺得這個叫德榮的御廚是個人才啊,這都能想得出來。
既拍了龍屁,又敲打了俄國人。
不過他還是擔心道:「九哥,這麼明顯的菜式送上,俄國人真不會鬧騰呢?」
九阿哥嘟囔道:「怕什麼,就只是幾道菜而已,他們還能小氣吧啦較勁菜名嗎?」
只是穩妥起見,九阿哥還是帶著菜單進宮見皇帝,把這事稟報了。
皇帝點頭道:「這些菜名不錯,就這麼辦吧。」
他對金龍踏九州這道菜的名字很滿意,又好奇是怎麼做的。
九阿哥也是好奇特意問過德榮,這會兒就答道:「回皇阿瑪,這道菜是用大烏參和魚翅煨煮的。」
魚翅鋪在最底下,大烏參就橫跨在魚翅上面,兩邊擺上切碎的魚肉,仿佛金龍飛騰在雲端之上。
做法不難,就是這寓意相當不錯。
皇帝微微頷首,又聽九阿哥問道:「這次俄國使臣帶來禮物,咱們也得回禮才是。既然他們帶來貨物,要不咱們的回禮也是活物如何?猛獸可能不多,也不如俄國的威猛,不如就送些牛羊。」
不然俄國就送幾頭猛獸過來,難不成他們的回禮還要給金銀珠寶什麼的,那不是虧了嗎?
九阿哥懷疑幾頭猛獸就是俄國隨便在路上抓的,然後一並送過來,不然怎麼還那麼活潑充滿野性?
壓根不像是人養的,就是抓起來的時間應該也不長,沒怎麼被訓過。
俄國人高大威猛,抓幾頭猛獸也不費多少功夫,就想送來騙走他們的金銀珠寶,想什麼呢,門都沒有!
九阿哥的算盤打得賊厲害了,對自己人還能溫和一點,對俄國人當然沒那麼客氣了!
皇帝抬手虛虛點了他一下,忍不住好笑道:「小九你也太吝嗇了一點,真讓俄國人帶牛羊回去,沙皇還不笑話咱們吝嗇嗎?」
九阿哥抬頭道:「皇阿瑪,他們難道就大方了嗎?路上抓幾頭猛獸來當禮物,不還是一樣的吝嗇!牛羊可能不好帶,畢竟他們那邊太冷了,別是還沒到地方就凍死了,那也不太吉利,就送茶葉好了。回頭請他們去酒樓,然後喝一喝奶茶,必然會喜歡的。」
俄國人十分喜歡茶葉,又因為俄國太冷,能熱的奶茶是再適合不過,而且還能提神。
「另外還有雪玉膏,俄國男人哪怕不喜歡,他們的女眷必然拒絕不了。」
九阿哥只打算送一點,別叫四阿哥吃虧了,回頭俄國那些女眷用過後肯定喜歡,再讓人送去互市也行,私下交易也可以。
再就是梨膏糖也能送,這玩意兒在他們這邊不稀罕,在俄國那邊卻少見的。
少見的不是梨膏糖,而是糖!
鹽是不能賣,但一點糖還是可以的。
物以稀為貴,九阿哥也不打算賣太多梨膏糖,這也能把價錢狠狠抬上去!
皇帝是發現了,讓九阿哥接待俄國使臣是對的。
接待的功夫做得不錯,這反過來做買賣宰人的手段更是厲害得很,恨不能掏空俄國人的錢袋!
第57章
九阿哥在皇帝這裡過了明面, 出宮後轉頭就去跟四阿哥商量此事了。
四阿哥有些驚訝,沒想到九阿哥打算跟俄國人的回禮裡送這些,還准備做個長久的買賣。
九阿哥這麼為自己著想, 四阿哥就笑著道:「九弟有心了, 我感激還來不及, 哪裡會不樂意?」
聞言, 九阿哥也笑道:「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反正都要掙錢, 給誰不是掙?而且說真的, 四哥那幾個鋪面賣的東西,俄國人也用得上。就是數量方面得跟上,工坊可能得擴一擴。」
四阿哥點點頭道:「我打算在京外尋個地方,地方大, 工坊也能搭得大一些, 人手也能多一點。」
只京城那麼個院子,哪怕拼命做, 數量還是有限的,怎麼都要多加人。
那個院子後邊都已經圍進來,再是不可能再往外擴。
加上京城的那個地價貴,再往外買院子就不合適了, 也不便宜。
九阿哥深以為然道:「一兩天來回的地方也可以,離得不算遠,來往方便, 同樣的價錢,地也能買得大一些。」
他聽著就知道四阿哥是心裡有數的, 雪玉膏和梨膏糖的買賣顯然是能跟俄國人做起來了。
四阿哥讓蘇培盛去准備一箱子的雪玉膏和梨膏糖, 等會讓九阿哥帶回去:「讓人買, 總要讓人先試試才是。」
九阿哥原本還准備帶人去鋪面那邊走走,然後再試試的,到時候他再買下來送俄國那些使臣。
四阿哥擺明是看出九阿哥的打算,直接就送一箱子讓他帶回去。
九阿哥也就沒跟四阿哥客氣,高高興興收下了。
他看著外邊,忽然小聲跟四阿哥道:「因為俄國使臣過來,我就讓俄學堂那邊的學生跟教堂那邊的雜工套近乎聊了一陣子。」
這些雜工是幫著教堂清理和做粗活的,過得都一般,勉強能溫飽。
聽聞都是在俄國過不下去的貧民,跟著過來起碼能吃一口飯勉強活著。
九阿哥想打聽消息,跟傳教士問了問不出什麼來的,因為他們嘴巴很緊,但是這些雜工就不一樣了。
他們出身不高,只要給點錢給點吃的,就願意什麼都說了。
當然這些人知道得也不算多,九阿哥原本沒太在意,只底下這個學生居然問到一個消息,特意過來告訴他。
九阿哥就道:「這學生倒是機靈,問出恰克圖附近有一條鹽礦,卻是被一個叫斯特羅的大家族把持著。」
「這家族在那邊足足有三百年了,一直很會巴結俄國皇家人,前幾年還送了個女兒去沙皇身邊,很得沙皇喜歡,點頭圈了卡拉河上游一大片的土地歸了這個家族。」
四阿哥一聽就明白九阿哥的意思:「九弟是打算用別的來跟他們還鹽,這買賣能成嗎?」
九阿哥笑道:「聽那個雜工說,這家族前幾年還可以,但是老頭死了,兒子卻是個敗家的,最是喜歡咱們的瓷器。」
要是他們用瓷器去換鹽,對方肯定會同意的。
四阿哥沉吟道:「確實可行,要是能換得多,就十分劃算。只是瓷器運過去不容易,摔碎得多,消耗也大。」
九阿哥點頭道:「消耗大,價錢才能上去。我打算跟皇阿瑪說一聲,讓燒窯那邊出幾套花哨一點的,回頭帶過去試著換一換,看能換多少鹽過來。」
對方守著那麼大一條鹽礦,他知道了不薅點過來都感覺對不住自己。
四阿哥感覺此事能做,九阿哥回頭就跟皇帝說了。
皇帝有些出乎意外,沒想到九阿哥連這個消息都能打聽出來。
俄國人不太看得起這些雜工,沒把人放在眼內,說話做事都沒防著這些雜工,殊不知這些小人物才是最關鍵的,皇帝就道:「那就讓燒窯那邊試試,做那麼幾套來。」
有皇帝點頭,九阿哥就去瓷窯那邊看了。
最好的自然是緊著皇宮那邊送,九阿哥也不要最好的,次一等或者再次一等都足夠驚艷俄國那些人了。
他最後挑了兩套,一套是藍金色的祥雲圖樣,另外一套則是紅金色的福文。
一整套從碗盤碟、杯子、水壺都有,沒有一點瑕疵,在陽光下還十分透光,證明瓷器又薄又通透,還沒有一點雜質。
這個品相足夠糊弄人了,瓷窯那邊還以為九阿哥要得多,誰知道只要兩套,還不是最好的,都松了一口氣。
要九阿哥張口要最好的,他們也拿不出來的。
九阿哥帶著兩套瓷器回去,就讓人密密包好,墊上很多層的稻草再送去邊城給圖裡深,還另外寫了一封信件,裡面交代好,圖裡深自然明白該怎麼做。
因為這瓷器精貴,一路上走得慢,緊趕慢趕也走了很久,互市那邊已經開得差不多,圖裡深才收到。
他看了信箋後就明白了九阿哥的意思,跟著的副手就問道:「大人,這套瓷器要放在互市裡賣嗎?」
不然對方看不見,怎麼知道他們手裡有好東西?
圖裡深收好信箋後搖頭道:「就這麼擺出去賣實在掉價得很,你悄悄跟互市的商人私下含糊說一句,就說我們手上有一件價值連城的瓷器。」
副手就疑惑道:「只說一件,不是兩套?」
圖裡深感覺這個副手忠心是忠心,腦子卻不夠靈活,還是好脾氣解釋道:「物以稀為貴,我說我有一件稀世珍寶,你會覺得稀罕,還是說我其實有兩件稀世珍寶來的稀罕了?」
副手這才恍然大悟,這才找了個機會,在商人們巴結自己請喝酒的時候順水推舟含糊說了出去。
商人們一聽,自然想要得到這件稀世珍寶,一個勁加錢要過來,卻被圖裡深再三拒絕,只說這稀世珍寶是不賣的。
既然會透露出去,哪裡是不賣,就是加錢不夠多而已。
商人們瘋狂加價還是沒能讓圖裡深動心,直到一個華麗的馬車停在圖裡深的宅子前面,衣著華美還高傲的管家出現在自己府裡,圖裡深就明白,這事成了!
果然斯特羅家族的人從商人那邊知道這裡有一套絕世好瓷器,立刻就派了管家過來。
管家的態度彬彬有禮,眼神卻帶著傲慢。
副手滿臉不痛快,圖裡深倒是客客氣氣的,只讓人把一套藍金色的瓷器小心翼翼抬了出來。
管家一看,目光就挪不開了。
他跟著家主多年,多少好瓷器是見過的,這麼好的還是第一次見:「這位大人出個價錢吧?」
這擺明是圖裡深不管出多少價錢,管家都能吃得下,完全是囊中之物的態度。
圖裡深搖頭開口道:「此乃我友人的家傳之物,若非族裡出了點變故,也不會送到我這裡來。只用金銀來衡量,未免太俗了一些。」
管家皺著眉頭,只覺得圖裡深想獅子張大口。
不過是瓷器罷了,怎麼不想要金銀,還想要什麼寶物來換嗎?
「大人這樣,實在叫我難做了。」
管家一副你不願意賣,那我就不買的樣子,圖裡深也沒有再勸,卻請他仔細看看:「你來看著成色,這厚薄,都是萬中無一的極品。這瓷器每天放著,看一看也是賞心悅目的。」
仔細一看,管家就更挪不開眼了,只覺得自家主子一定會喜歡,勉強開口道:「我家主人十分喜歡搜集瓷器,不知道大人打算怎樣才能割愛?」
圖裡深就笑道:「就看管家的主人有沒誠意,願意出什麼來交換了。說真的,金銀我是不缺的,如今在這恰克圖也是我說了算。」
所以說權力、金錢,他哪個都不缺的。
管家提出用美人來換,一個不夠可以十個,反正美人多得是。
圖裡深依舊搖頭道:「我只喜歡咱們這邊的小娘子,俄國的那些可吃不消。」
這不行那不行的,管家也不耐煩了,就見圖裡深比劃了一下,小聲道:「聽聞你家主子有著俄國最大的鹽礦,還有周圍五百裡地,楚裡亞那一大片都是你家主子的?」
管家滿臉驕傲道:「是,我家主子是斯特羅的族長,斯特羅家族有幾百年歷史的大家族,周圍那一片都是斯特羅家族的族地。」
圖裡深滿臉贊嘆道:「斯特羅家族是俄國第一大家族了吧,果真了不起。這套精美的瓷器才配得上斯特羅家族的族長,就是我這邊隨意出手了,友人那邊恐怕不好交代。」
他為難了一會遲疑道:「這麼大的南城,我管著不容易,尤其最近商人為了那點鹽險些打了起來。你也該知道,商人們是不能賣鹽的,帶的也少,一路過來吃得差不多了。城內也不給賣這個,只是官府才有一點。商隊人數一多,那就不夠分了。」
「官府裡的鹽也是有數的,我已經分出去不少,如今緊巴巴的。」
管家立刻就聽明白圖裡深的意思,這是官府這邊的鹽不夠用,大清那邊掐著不給賣,也擔心商人賣鹽,於是能帶的也少,這就不夠吃了。
「這事我得回去問問主人才行。」
圖裡深就笑道:「應該的,這套瓷器你也先帶回去,不管這事能不能成,好歹也不能讓你白跑一趟。而且斯特羅家族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賴賬的,這點我還是相信的。」
這就很上道了,還特意強調斯特羅家族,管家想賴賬都不可能的。
管家就把瓷器小心翼翼帶回去,然後稟報了圖裡深想要鹽的事。
斯特羅的族長看著這套精美的瓷器愛不釋手,對圖裡深的要求並不上心,在他看來,那點鹽根本比不上這套瓷器:「那就給他,只是別給提純過的,鹽石送過去就是了。」
既然是送的,他就沒那麼好心,還加工過才送過去。
而且沒加工過的,也沒那麼顯眼,送給圖裡深是再適合不過了。
管家就親自帶人送了好幾十車的鹽石過去,圖裡深滿臉感激道:「還是你家族長想得周到,我原本還擔心那麼多的鹽送過來的話,要如何交代,只有鹽石就好辦了。」
原本管家還擔心圖裡深收到鹽石後會不高興然後各種提要求,還准備了一肚子的話,如今好了,圖裡深這麼上道,自己也就能回去復命的。
圖裡深還特地送了一套茶杯的瓷器給管家,雖然不如之前那一套精美,器具也不多只有兩件,卻精巧得很。
管家很喜歡,拿在手裡對圖裡深的態度都好了不少。
圖裡深立刻隱晦道:「還請管家在你家族長面前多美言幾句,我家那邊實在也缺鹽。」
這話說得夠直白的,管家一下子就明白了。
哪裡是官府缺鹽,分明是圖裡深想偷偷做販賣私鹽的買賣!
管家挑眉笑道:「沒想到大人也想做這個營生,好說好說。」
他自以為是拿捏住圖裡深的軟肋,販賣私鹽這種事一旦宣揚出去,圖裡深就別想活了,自然會聽話。
不過圖裡深這麼有誠意,這點秘密都吐露出來,管家看著收到瓷器的份上也願意幫忙說幾句好話的。
圖裡深就笑道:「管家放心,友人家裡要是沒有,別人家裡總會有跟之前一樣精美的瓷器。」
言下之意,管家要願意幫忙,圖裡深就樂意到處給斯特羅的族長搜羅最好的瓷器!
管家這才滿意了,只有那麼一套極品瓷器,自家族長哪裡能滿足?
而他能夠送去一套,還能另外再送上一套,在族長面前的地位更是能穩固不少,再也沒人能取代得了。
兩人相視一笑,這合作就達成了。
往後管家幫著圖裡深送更多的鹽石來,圖裡深就幫管家找更好的極品瓷器,兩邊都得了好處,自然是皆大歡喜!
九阿哥也沒想到圖裡深這麼能耐,竟然真能把此事辦下來。
送來的鹽石質量相當不錯,提純後的鹽巴數量不但多還細膩,是極為上等的鹽巴了。
九阿哥之前跟皇帝提過,直接送進京城來就太引人注目了,但是放太遠又不能安心。
索性就挑了京郊的莊子上來提純,院子外看著沒什麼,裡面卻有著御林軍嚴密把手,一點消息都不能泄露出去。
提純後的鹽送去宮裡,皇帝看過後十分滿意,只覺得這個買賣實在劃算極了!
加上斯特羅家族可是擁有整一條最大的鹽礦,可以說這些鹽石能夠源源不絕送來,只需要付出幾套漂亮的瓷器就行了,何樂而不為?
皇帝十分高興,直接就宣布提拔九阿哥,從貝子加封成為貝勒,還賞了他五千兩銀子。
比起別的賞賜,皇帝估計九阿哥更喜歡黃白之物。
果然九阿哥十分歡喜,高高興興收下賞賜,回去的時候工部的人已經過來准備改大門了。
畢竟貝子和貝勒還是有區別的,大門的規格也有所不同。
八阿哥聽說九阿哥從貝子封為貝勒,那就要跟自己平起平坐了,一時有些驚訝這個弟弟被提拔的速度。
不過聽聞九阿哥招待俄國使臣相當不錯,尤其在宮宴的時候給了這些使臣一個下馬威,大祭司的臉色實在有些一言難盡,只是也不敢當場發飆。
這狠狠出了一口惡氣,叫八阿哥心裡也是痛快的。
俄國老老實實臣服不就好了,還要使計帶猛獸來給人難堪,就該狠狠打回去才是。
那兩道菜的味道極好,八阿哥吃得心裡更是暢快極了。
如今聽聞九阿哥還從俄國弄來了鹽石,也不知道他怎麼弄到的,叫八阿哥心裡十分吃驚,上門慶賀的時候就道:「恭喜九弟,九弟這辦差是越發出色了。」
九阿哥笑著拱手道:「八哥這話說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弟弟就只會掙錢,做買賣的事確實擅長,其他就不一定了。」
跟俄國人打交道,不就是做買賣嗎?
這個他擅長,自然能做得很好。
九阿哥心裡對四阿哥也是感激的,要不是四阿哥找來這個適合自己的差事,他也未必能做得這麼好,還能得了皇帝的贊賞和賞賜,甚至還從貝子被封為貝勒。
以前別人表面上不說,暗地裡也說九阿哥跟鑽了錢眼子一樣,眼裡除了錢就沒別的了,跟其他阿哥不一樣。
但是商人也會賺錢,九阿哥跟商人一樣,這身份就有點掉價了。
然而這次的事一出,加上皇帝的大加贊賞,誰還敢說九阿哥擅長做買賣不好了呢?
要不是九阿哥擅長這個,還能從俄國那邊啃下一塊肥美的肉來嗎?
這麼多的鹽,還是源源不絕的鹽礦,把鹽價都能稍微壓下去了,足見這數量的可怕。
皇帝一直對鹽的高價大為不滿,然而一時卻沒有辦法壓下去。
鹽礦的產出是有數的,又把持在幾大家族手裡,他們壓根就不願意太快提升產量。
一來是數量要上去,必然要增加人手,這就要增加支出了。
二來數量多了,鹽的價格就要下去,他們掙得不就少了嗎?
所以一直就維持在一個價格的區間,不算高到讓人買不起,卻也不會低到叫人吃虧,依舊是暴利一樁。
如今好了,有了俄國這鹽礦支撐,源源不絕送來鹽石,鹽價不降也得降一些的。
雖然只降低了一點,也足以讓鹽商不得不退後一步降低一點價格,叫皇帝心裡暢快極了。
他心情一好,自然就樂意嘉獎九阿哥,而且這個兒子確實做得不錯!
皇帝想到宮宴上那些俄國使臣的面色,臉上都忍不住帶上笑容:「以前知道小九一肚子壞主意,皮得很,沒想到有時候腦瓜子還是特別靈光的。」
李德全在身邊就笑道:「九阿哥是皇上的阿哥,民間都說虎父無犬子,理應如此。」
這話皇帝愛聽,摸著胡子笑道:「小九一邊跑去瓷窯那邊盯著,一邊要跑去注意提純鹽石的事,還要顧及互市那邊的買賣,也是累得夠嗆。」
「正好老四那邊最近沒什麼事,讓他負責瓷窯那邊。至於提純鹽石的事,就讓小十去看著點兒。」
皇帝想到四阿哥最近得了兩個兒子,天天下朝後就往家裡跑,聽聞還一天跑幾趟去後院看兒子,雖說不是第一個孩子,依舊是剛得了孩子的新父樣子,就沒打算讓四阿哥太忙碌。
至於十阿哥每天無所事事的,前頭的九阿哥忙得腳不沾地,後邊的十二阿哥也是天天忙著收拾內務府,就他一個郡王整天不是吃就是睡,像什麼樣子!
十阿哥人在府裡坐,忽然一個差事就砸到頭上來,被砸得暈乎乎的。
他都沒料到皇帝居然會想起自己來,還是去盯著提純鹽石這麼重要的事。
十阿哥就趕緊收拾好自己,騎著馬屁顛屁顛去京郊的宅子看看。
大門和二門都有侍衛把守,他踏進去後感覺一股熱氣撲面而來。
好家伙,十幾個爐灶燒著,鹽石砸成塊後扔進清水裡先是大火燒,沸騰後轉為文火燒,燒到鍋邊有一大片鹽晶後就能把鍋抬下來,用勺子把鹽晶刮下來,然後放進另外一個新鍋裡繼續倒水再煮一遍。
中間還會放一點灰色的粉末,十阿哥一問才知道是石灰石。
然後再煮第二次,接著第三次和第四次,直到析出晶瑩剔透的白色細鹽為止。
十阿哥看著感覺很神奇,那麼灰撲撲的鹽石加工後就能變成雪花一樣的鹽巴。
他忍不住抓了一把在手心裡,感覺這鹽比平日的還要細膩得多。
只是這樣煮鹽實在太麻煩,得反復煮好幾次,十阿哥過來實在無所事事,每天盯著這些人反復加柴燒火,倒出來後繼續燒火,反反復復燒幾次後才得到細鹽。
索性十阿哥就在休息的間歇說道:「誰能想到個更好的過濾法子,重重有賞!」
這些人每天拿著工錢,就按照規矩反復煮鹽,壓根就不動腦子。
十阿哥也是試試而已,萬一呢!
而且他還交代侍衛,這些人需要什麼,只要不太貴不危險的都可以准備。
十阿哥其實心裡也沒抱太大希望,當這個差事就是吃飯後去溜達的,在宅子裡來回轉悠一圈,看著他們一直煮鹽,發一會呆,他就繼續騎馬溜達回家。
誰想到十天後十阿哥剛到,就有侍衛來稟,說有人想出一個過濾的辦法來,讓他去看看。
十阿哥還挺驚訝的,過去看著是個不大的小子,個頭也不高,面色黝黑,雙手粗糙,一看就是一直做工的人。
他看見十阿哥之後很緊張,雙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行禮也磕磕碰碰的,顯然是臨時被侍衛教了幾下,還特別生疏。
十阿哥不在意這些虛禮,問道:「你說的過濾辦法是什麼樣的?直接做給我看就好了。」
用說的不如親眼看見得好,對方就僵硬點點頭,很快找來一個破舊的漏鬥。
他先拿出一塊破布,把漏鬥的一頭綁上,然後倒了點細沙進漏鬥,再倒了一點黑色的石頭進去,接著又到了粗石子,整個就跟胡鬧一樣。
十阿哥看得津津有味沒說話,其他侍衛也不敢有異議,繼續盯著這人。
很快十阿哥就揮揮手示意別人把鹽水送過來,倒進漏鬥裡面,破布底下就滲出鹽水。
剛倒進去的鹽水是渾濁的,通過破布出來後卻變得清澈了許多。
這些清澈的水只要煮沸後,鍋邊就會出現潔白的鹽晶來,比起反復煮好幾次,這只要兩次就行了,省了不少功夫。
十阿哥看得好奇極了:「你來給我說說,中間放的這黑色的石頭是什麼東西?」
那人結結巴巴答道:「回阿哥的話,這是碎炭。」
十阿哥拾起黑色的顆粒,還真是碎掉的炭:「你怎麼想到用這個?」
那人見十阿哥沒有生氣的樣子,說話沒那麼緊張結巴了:「小時候經過河邊,河水渾濁,用這個過一過會清澈得多。」
所以他就想著鹽水是不是也能這樣,沒料到還真能。
十阿哥就笑道:「你叫什麼?」
那人連忙答道:「回阿哥,小的叫石南。」
十阿哥就點頭道:「石南嗎?你很好,這辦法也不錯。」
他示意侍衛按照石南的辦法,讓其他人都親手做一做這個簡單的過濾,全部都用起來加快煮鹽的速度。
然後十阿哥就帶著石南去了後邊的院子,周圍除了侍衛沒有別人在:「看你談吐似是以前家裡有些盈余的,你立了大功,想要什麼獎賞?」
經過河邊還帶著炭火,能夠雜碎木炭來過濾水,家裡原本該是不錯的。
石南紅了眼圈道:「家中本來是做買賣的,父親突然病倒,全家就到京城來尋名醫,還是沒能救下。家裡產業就被二叔接手了,小的和娘親被族人誣陷害死了父親,把我們母子二人趕了出來。母親一病不起,小的只好出來做工攢點藥錢。」
他伸手抹了把臉,小臉更是黑乎乎的,眼睛卻是明亮:「小的不求別的,只求能洗清冤屈,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帶著弒父的罪名,也懇請阿哥能請個好大夫給小的母親治病,藥錢小的可以努力做工慢慢還的。」
十阿哥聽著笑笑,覺得石南挺孝順的,也不喜歡占人便宜。
只要能給他母親治病,再去掉自己被誣陷的罪名,就不求別的了。
十阿哥就問道:「難道你不想搶回原本屬於你的產業,就這樣便宜了你的二叔嗎?」
石南遲疑道:「小的不會做買賣,家業在二叔手裡反而能做得更好。」
十阿哥搖搖頭道:「你怎麼知道產業在你二叔手裡就能好的?派個人去打聽一下你家的事,再讓人請個大夫去看看他的母親。」
後邊是給侍衛吩咐的,十阿哥還免了今天石南上工,讓大夫跟著他回家去看病的。
石南再三道謝,帶著大夫一溜煙回去了。
很快侍衛就回來給十阿哥稟報道:「大夫看過後,只說那位夫人是心病,恐怕普通藥方沒什麼大作用。」
十阿哥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隔了幾天就得到石家的消息,直接把石南叫過來:「識字嗎?」
石南小心翼翼點頭:「小的會一點。」
十阿哥就直接把得來的信箋遞了過去,石南擦了擦手才敢接過去看了一會,雙手都抖了起來:「這、這怎麼可能……」
父親死後還不到兩年,產業竟然就少了三成,余下的也大多半死不活的,根本是經營不善。
看著父親辛辛苦苦白手起家的產業一點點變少,石南的眼圈又紅了:「阿哥,小的二叔怎的沒能保住父親的產業?」
十阿哥嗤笑道:「有些人心夠大,手卻跟不上。眼高手低的,自然不能成事。再說了,他趁著親哥病死的時候誣陷大嫂,把孤兒寡母趕出去,這種人能做得好什麼買賣呢!」
九阿哥喜歡做買賣,也喜歡銀錢,卻不屑於用這種手段的。
而且石家這事做得不地道,其他人能不清楚嗎?
誰敢跟這樣的人家做買賣,哪天被背後戳一刀都有可能。
加上石南的二叔壓根就不會做買賣,不就一天不如一天了?
十阿哥就笑道:「所以你的獎賞要不要換一下,比如奪回石家的產業?」
石南想了一會點頭道:「小的求十阿哥幫忙奪回石家的產業,小的卻不要這些,聽聞九阿哥十分擅長做買賣,只盼著能讓九阿哥或者身邊人接手就好,只要不讓父親的產業就此白費。」
十阿哥聽得十分疑惑:「你不要?這些產業加起來的數目雖然不如以前多,但是也能讓你和你娘過上好點的日子。」
石南就道:「落在小的手裡,這些產業一樣好不到哪裡去,還不如送到有能耐的人手裡。畢竟是爹半生的心血,不想砸在小的手裡。」
十阿哥笑了:「你挺有趣的,那我回頭問一問九哥。」
他給九阿哥一說,後者也挺感興趣的:「是個有意思的人,也夠孝順,就是天真了一點,不過心思不壞。」
九阿哥哪裡還有時間打理別人的產業,而且就石家那點產業他也是看不上的。
只是石老爺半輩子經營出來的產業,就這麼給親兄弟霍霍了,九阿哥聽著也不太痛快。
買賣做起來不容易,就這麼毀了實在可惜,九阿哥就道:「讓我身邊的管事給那個叫石南的指點一番,讓他自個接手就行。」
有管事指點兩句,傻子都能把買賣做下去,哪怕不能做得更好,起碼也不會砸在手裡了。
十阿哥就笑眯眯道:「九哥真好,回頭就讓石南給九哥磕頭謝恩。」
九阿哥沒好氣道:「還不是這小子給你幫了個忙,不然我操這個心做什麼?不過這小子運氣也不錯,竟然想出過濾鹽的好辦法來,省了多少柴火的支出,只幫他拿回屬於自己的產業也是舉手之勞罷了。」
既有功勞就該賞,別的事就算了,做買賣這件事誰能比得上九阿哥呢!
這事就定下來了,拿回石家產業都不需要兩個阿哥怎麼操心,十阿哥一句話吩咐下去,很快石家就把產業通通都送到石南手裡。
就連石家的族長都來了,親自要請石南和石母回去,還不斷說當年是誤會,其實並沒有人相信兩母子會害了石父。
九阿哥派來的管事跟著石南,生怕這小子給石家的人忽悠了。
如今看石家的嘴臉,分明就是因為石南攀上了九阿哥和十阿哥,這才態度大改的。
要真是不相信兩母子,覺得他們是清白的,怎麼人被趕出來無處可歸,不把人接回去呢?
一個小少爺還要到處打零工養活自己,一雙手都粗糙殘破快不能拿起筆來了,這族長還有臉說當年是誤會?
這嘴臉夠難看的,管事心下十分不屑。
好在石南是個拎得清的,接過產業的地契後,並沒有打算回去石家。
族長就有點不高興了,隱晦道:「畢竟是一家人,產業也有族人幫忙看著。」
十阿哥早就派人去石家那邊看過了,那些產業雖然還留著,其實都已經被掏空得差不多,口碑也沒有多少留下,幾乎都被敗壞了。
留著沒什麼可惜的,不然石南的二叔怎麼會干脆就全部送出手?
石南心裡早有決定,婉拒了族長的意思,打算把店面全部賣掉,只把裡面曾經石父的管事和小二留下。
這些人大多還被石南的二叔發落了,石南還請信使發了口信把人一一找了過來,打算在京城落腳,重新開始。
族長沒想到石南這麼干脆,直接就賣掉店面重新在京城開始做買賣。
在京城的話,石家就無法插手,更別提是族人幫忙了。
石南這麼干脆利落,幾乎是間接斬斷了跟家族的聯系。
九阿哥知道後十分欣慰:「這小子可以啊,還擔心他被人忽悠住,好在是個心裡有數的。」
要是他們幫了石南的忙,把產業弄過來,回頭這小子被族人哄騙著還給對方好處,那不就白忙一場了?
幸好石南不傻,只把父親的人要了過來,重新在京城開始,九阿哥也願意讓人幫把手,叫他不至於處處碰壁。
九阿哥還讓人留心石南准備做什麼買賣,知道他先是買了一處小宅子安置生病的母親,又買了一處不大的鋪面,把父親的人安置在裡邊。
沒多久,石南就做起了船家的買賣。
船他還買不起,於是就先替船家做引購。
石南注意到很多外地來的小商人,對京城不太熟悉,想要什麼貨物得到處跑,貨比三家後依舊不滿意,得浪費不少時間。
大商人自然有熟悉的合作方,但是小商人就未必了。
如果有一個熟悉京城的人,能夠給外地商人指路,想要什麼貨,什麼價位,帶路給他們去最好的幾家看看,價錢貨物合適就能立刻定下來,不必浪費時間。
商人要賣掉船上的貨物,哪裡價錢最公道,不會坑人的,也不用到處摸索,還可能踩坑,能省不少事。
時間就是金錢,商人們跑冤枉路少了,自然就有更時間把最好的貨物帶回去賣錢。
只要給一筆不算多的銀錢,就能得到這個導游,小商人何樂而不為?
石南也賺到了銀錢,還能結識不少商人,以後做任何買賣就不必發愁了,實在是兩全其美的買賣。
哪怕他以後不做這個買賣了,認識那麼多小商人,多個朋友就是多條路。
九阿哥就感慨,果真是虎父無犬子,石南還覺得自己不會做買賣,這不就腦瓜子挺靈光的了?
十阿哥這邊的差事進展十分順利,四阿哥那邊卻是艱難多了。
第58章
耿奕總算出了月子, 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痛快洗澡!
坐月子的時候只能用擰干的熱帕子擦身,她簡直難受壞了。
出來後耿奕就一疊聲吩咐胡嬤嬤讓廚房燒很多熱水,狠狠泡個熱水澡才行!
她趴在浴桶裡, 身後有如穗幫忙清洗頭發,渾身被熱水包裹著, 舒服得直想哼哼兩聲。
胡嬤嬤怕耿奕泡久了會頭暈,睡著了也不好, 看著差不多時間就催促她起身。
耿奕想到以後也能泡澡, 倒也沒打算繼續賴在浴桶裡不出來, 穿上衣服後躺在軟塌上,如穗正用趕緊的帕子一點點擦干頭發,然後再小心翼翼梳頭。
這梳頭的力度正好,耿奕躺著都開始昏昏欲睡了, 只覺得這日子舒服得不行。
她勉強保持住清醒, 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爺最近不是說得了差事忙著, 這兩天匆匆忙忙的?」
平日四阿哥都跑過來看小四,總算偶爾能遇上這孩子清醒的時候。
然而這孩子清醒的時間最多一刻鐘左右, 一會兒又睡著了。
四阿哥只能一趟趟跑過來, 看能不能碰上。
最近兩天來的卻少了,四阿哥說是接了個差事,卻沒具體說是什麼, 只說是忙起來了。
胡嬤嬤就道:「主子爺下朝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 倒是每天會過來一趟看看小阿哥。」
耿奕有點好奇, 等頭發干透後, 如穗給她梳起來, 這才換上一身衣服出去, 就見蘇培盛在外邊候著了:「蘇伴伴怎的來了?」
蘇培盛無奈道:「爺在書房連晚飯都沒吃, 奴才實在勸不動,只能請側福晉想想辦法了。」
他再三催促,四阿哥在書房裡面答應得好好的,最後似是忘了,還是沒出來。
蘇培盛實在擔心,就跑來找耿奕了。
耿奕點點頭,二話不說就跟著他去書房看看,在外邊輕輕喚道:「爺?」
等了一會,四阿哥才在裡面應了一聲:「進來吧。」
耿奕這才推開書房的門,頓時驚呆了。
因為書房裡面全是扔在地上的宣紙,也不知道四阿哥畫了多少,扔了滿地,根本就沒有下腳的地方。
耿奕只好撿起最近的宣紙,拿起來一看,顯然是個圖樣。
這圖樣是紅纏枝菊花紋,正中是一朵盛開的紅色菊花,兩邊則是花枝,連著菊花兩相對稱。
看得出四阿哥很用心畫的花紋,對稱的紋路都絲毫不差。
她又撿起另外一張宣紙,上面是歲寒三友的花紋,有梅花、青竹和松樹。
枝丫上的梅花正盛開,還有幾朵含苞待放的。
青竹連竹葉都十分清晰可見,兩兩對稱在竹竿上。
松樹更是連松針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不知道描繪了多久。
蘇培盛跟在耿奕身後也在撿宣紙,看熟悉的樣子應該不是第一次撿了。
耿奕看著手裡的圖樣,忍不住問道:「爺這是做的什麼?」
四阿哥頭也不抬道:「這是瓷窯的圖樣,打算送去俄國那邊換鹽石的。瓷窯那邊送來幾張圖樣,我瞧著都不怎麼樣,就打算親自畫幾張出來。」
這一畫,他就停不下來的。
聞言,她低頭看著手裡的圖樣,心裡已經開始同情瓷窯的工匠們了。
這麼對稱的玩意兒,真能燒得出來嗎?
四阿哥終於畫完最後一筆,放下毛筆後抬頭問道:「你手裡是我之前畫的兩張,費了不少時間,還是不太滿意,你覺得哪個更好?」
耿奕覺得這真是個死亡問題,選哪一個都可能不對,連忙答道:「我瞧著兩張都很好,爺怎的就不滿意了?」
四阿哥嘆氣道:「花枝纏繞得細膩一些,我總感覺畫得有些僵硬。」
耿奕心裡也想嘆氣,你再畫得靈動一些,工匠們也未必能燒出一樣的來啊,放過那些可憐的師傅吧!
她就說道:「爺在書房是忙著畫圖樣嗎?這天都黑了,該用飯才是,別累著自個了。」
四阿哥這才瞥了蘇培盛一眼,恐怕他沉迷畫圖沒心思用飯,蘇培盛就自作主張把耿奕給請過來了。
蘇培盛連忙低頭告罪,耿奕就笑道:「我也許久沒陪著爺一起用飯了,一聽就趕緊來了的。」
四阿哥這才把目光從蘇培盛身上挪到耿奕那邊,起身點頭道:「也罷,一起用飯吧。」
蘇培盛偷偷松口氣,給耿奕遞了個感激的眼神。
耿奕就帶著四阿哥回去了,路上問道:「爺瞧著臉色有些憔悴,不如那些圖樣先讓瓷窯的師傅們試試,畫出來跟燒出來是不是有些不同?」
四阿哥點頭道:「確實,燒出來跟畫的是不一樣,畢竟燒的是在瓷器上。」
瓷器是立體的,畫是平面的,確實會有些差距。
四阿哥就派人把還算滿意的那兩個圖樣送去瓷窯那邊,看看燒出來如何再說。
耿奕笑吟吟吩咐胡嬤嬤讓廚房送晚飯過來,馬廚子那邊早就准備好了。
他如今也摸清楚耿奕的口味,送過去耿奕都頗為滿意。
這次一聽四阿哥也過去了,馬廚子趕緊加菜。
猴頭菇扒魚翅、素炒鱔絲和滑溜鴨脯,再上了一道釀冬菇盒。
四阿哥吃得有點心不在焉的,顯然心思還在剛才的圖紙上。
耿奕擔心他一邊想著工作一邊吃飯,都不知道自己吃什麼,對腸胃也不好,就開口轉移四阿哥的注意力,笑道:「小阿哥吃得多睡得多,額娘說跟我小時候很像。」
四阿哥的注意力果然轉過來了,笑著道:「是,我每次去就沒碰上他醒著的時候。不過這樣也乖巧得很,從來不哭鬧,跟小三不一樣。」
鈕鈷祿格格的兒子簡直每天不哭一哭都不行,跟練嗓子一樣,嚎的力氣是一天比一天大,聲音隔著老遠都能聽見。
就連四福晉知道後都忍不住說,鈕鈷祿格格這個小阿哥中氣十足,身子骨是真的好。
鈕鈷祿格格卻有點頭疼,這孩子整天嚎,還讓不讓人好好休息了?
餓了要嚎,睡醒要嚎,尿了也嚎。
嚎那麼一兩聲還不行,怎麼都要嚎上一刻鐘,弄得滿院子的人兵荒馬亂的,小阿哥這才滿意了。
就連鈕鈷祿格格親自哄,小阿哥也得嚎夠一刻鐘才行,一點都不給她這個親額娘面子。
四阿哥親眼見滿院子的人輪流哄這個三兒子,急得一頭汗,就覺得耿奕這邊的小阿哥好吃好睡挺好的,起碼安靜得很,耳朵也不用遭殃。
耿奕聽得都好奇了:「那我回頭得去鈕鈷祿妹妹那邊看看,她的小阿哥真有那麼厲害嗎?」
何止厲害,反正小阿哥不分晝夜,醒來就要嚎,鈕鈷祿格格坐月子都不得安生,人都憔悴了一些。
畢竟夜裡被小阿哥的哭聲驚醒,她好一會才能睡著,然後再次被吵醒,人都難受起來。
四福晉看著這樣不行,坐月子不能休息好,對鈕鈷祿格格也不合適。
但是這個小阿哥晚上嚎,隔壁院子都能聽見,鈕鈷祿格格又不好見風,起初就想著過幾天小阿哥可能就好一些,誰知道他越發起勁了,嚎得比以前更多更大聲。
四福晉只好收拾了遠一點的院子,讓鈕鈷祿格格搬過去,裹著披風,從頭到腳都包嚴實了,再坐著轎子送過去,這才讓鈕鈷祿格格能好好休息了。
耿奕坐月子的時候,身邊人都沒出去,也就不大清楚外頭的事。
她才知道鈕鈷祿格格給兒子吵得都休息不好,頓時頗為同情。
原本耿奕還覺得自己的兒子跟小豬一樣,吃了睡,睡了吃的,叫都叫不醒,也沒能互動多久,還有點遺憾。
如今她一聽鈕鈷祿格格的慘狀,就一點都不遺憾了,還是自家兒子體貼,沒鬧騰的。
最慘的是鈕鈷祿格格可能給兒子的哭聲給弄出後遺症來了,一聽見孩子哭聲就手腳冰涼,心慌氣短。
曲娘來了幾次把脈,都說鈕鈷祿格格這是有點驚住了,過陣子就能好。
四阿哥有點不放心,去宮裡請了太醫過來,把脈後跟曲娘說得一樣。
只道過陣子,離開小阿哥遠一點,沒聽見哭聲了,鈕鈷祿格格休息得好了,這就會慢慢恢復的。
耿奕對鈕鈷祿格格簡直同情壞了,睡著之後被兒子的哭聲嚇醒不止一次,身體這是嚇出條件反射來了,怪讓人心疼的。
吃過飯,四阿哥就提起跟俄國做買賣的事來:「是九弟牽的線,送了些給俄國使臣。原本想著雪玉膏還得等他們回去後,送女眷的話才會有效果,重要的是梨膏糖。」
互市那邊的梨膏糖一出,簡直被俄國人搶瘋了。
價錢哪怕貴,商人還是眼都不眨全買下來,差點還因此打起來的。
九阿哥原本只是試試水,沒想到這麼受歡迎,就讓人又送了一批去互市那邊。
哪想到使臣們自個用過雪玉膏也很喜歡,當場就要找耿銀下單。
要的還不是一兩箱,而是上百罐。
耿奕聽得咂舌:「使臣們要那麼多做什麼?」
上百罐雪玉膏,他們是打算用來吃嗎?
敷臉的話,他們這才幾張臉,用得過來嗎?
四阿哥原本也奇怪,還是九阿哥私下打聽了,才得知大祭司非常喜歡雪玉膏。
擦了幾次之後,皮膚明顯比之前要好。
大祭司也是愛美的,俄國冬天時間很長又冷,以前用的面脂十分油膩,滋潤度不夠,哪怕一天擦幾次,他還是會掉皮,皮膚變得粗糙。
如今才用幾次,他的皮膚明顯有好轉,尤其掉皮的地方就已經好多了,自然歡喜得很。
哪怕耿銀讓翻譯再三解釋,這東西放不久,幾個月後就不好使了,大祭司還是要買那麼多,說是回去送人。
畢竟跟他一樣愛美的貴族不少,帶回去轉手送人也是十分體面的事。
這點錢大祭司是看不上的,擺明不會回去轉賣,跟互市搶生意,九阿哥問過四阿哥後,就讓耿銀點頭答應下來。
大祭司買了幾百個,其他使臣少一點,也是一個人買了幾十罐子。
可以說,他們使團就把倉庫的存貨幾乎都包圓了,實在是大手筆,給錢也爽快得很。
這種大客戶,耿銀是最喜歡了,正好新作坊也收拾好了,貨量陸續增加也不怕斷貨,就麻溜給使團打包好了,還體貼問使團需不需要人送過去。
不過使團也帶了侍衛來,人數哪怕不多也夠用了,只需要增加馬匹和馬車,耿銀迅速就幫忙辦好了。
大祭司很滿意,看見梨膏糖後又大手一揮買了幾大箱。
耿銀是見怪不怪了,問過使團其他人一起買,派人麻溜送了過來。
等使團走的時候,耿銀還帶人特地送他們出城門,巴不得這樣的大客戶再來一批!
耿奕就笑道:「那耿叔真是做了個大買賣,多得九阿哥牽線了。」
四阿哥點點頭,沒告訴耿奕,九阿哥讓耿銀偷偷把價錢加上去一些,包裝都換成了更漂亮的瓷瓶,讓大祭司愛不釋手。
哪怕他知道裡面是一樣的,但是包裝不同,那就代表這是給自己這樣身份的人用的,二話不說就給錢,一點不在乎價錢比鋪面賣得貴。
吃完兩人聊了一會,四阿哥的神色放松了一些,也沒再回去書房繼續埋頭跟圖樣死磕了。
耿奕第二天就去看鈕鈷祿格格,被胡嬤嬤帶著走了好一會,發現她的新院子是真的遠。
鈕鈷祿格格知道她要來,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耿奕看她的臉色尚可,笑著道:「妹妹的氣色還可以,原本我還擔心著呢。」
鈕鈷祿格格就迎著耿奕進去,無奈道:「我搬到這邊來後安靜多了,還適應了好幾天才緩過來。」
她是沒想過孩子的哭聲居然這麼可怕,那麼有穿透力,硬生生把人吵醒不說,完全是直接嚇醒的。
耿奕就關心道:「聽聞妹妹之前聽著孩子哭聲就手腳冰涼,心慌意亂的,如今好些了吧?」
鈕鈷祿格格就搖頭道:「我原本想著隔開半個月了,該是適應了,就打算搬回去。誰知道睡了一夜,被吵醒好幾次,這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身邊的婁嬤嬤就解釋道:「格格半夜被小阿哥的哭聲驚醒,臉色慘白,手腳冰涼,整個人要喘不過氣來,嚇得奴婢趕緊去請了曲女醫過來看看,說還是驚著了。」
耿奕對她的同情簡直滔滔不絕,這都什麼事啊:「所以妹妹還是搬回來了?」
鈕鈷祿格格點頭道:「暫時只能這樣,看小阿哥大一點,沒那麼愛哭了,我再搬回去。」
這也是無奈之舉,她半夜嚇醒的時候心慌意亂不說,渾身冷汗連連,手腳涼涼的,好久沒能暖過來。
婁嬤嬤也嚇得臉色都變了,用被子裹著鈕鈷祿格格抱在懷裡給她暖著,發現鈕鈷祿格格渾身還微微顫抖,把整個院子的人都嚇壞了。
耿奕倒是覺得鈕鈷祿格格這是有點神經衰弱,反應才會這麼大的。
之前正坐月子,曲娘就不好給鈕鈷祿格格開藥。
後來鈕鈷祿格格出了月子,曲娘斟酌著寫了個溫和的湯方,她喝了幾天後感覺挺好的。
只好不靠近這院子,不靠近小阿哥,鈕鈷祿格格的身體就沒什麼事。
然而一靠近,她立刻就變成那個受驚的樣子,曲娘也是束手無策。
耿奕就琢磨道:「要不妹妹試著喝點安神的藥膳,總歸得慢慢調養才是。」
鈕鈷祿格格就點頭道:「那就有勞耿姐姐了,不然我總不能搬回去也不好。」
她還是很想陪在小阿哥身邊的,搬得那麼遠,想見都不容易。
孩子小不好見風,之前鈕鈷祿格格也坐月子不好出門,隔幾天才見一次。
如今她出了月子還好,就能每天過去看兩眼。
只是小阿哥一哭,鈕鈷祿格格哪怕沒睡著,就在旁邊站著,都感覺後背出冷汗,手腳也是冰涼冰涼的。
耿奕請了曲娘過來,寫了幾個藥膳方子給她看看。
都是安身靜氣的方子,跟湯藥沒有衝突,曲娘看過後就道:「是藥三分毒,格格吃著不怎麼見好,還是換成藥膳慢慢調養為好。」
藥膳是紅棗桂圓粥、柏子仁粥、蓮子糕和百合早歸湯,基本上都是養血靜心,調理失眠、心悸出冷汗等都有奇效。還是普通的食材,勝在溫和滋補。
鈕鈷祿格格接過藥膳,跟耿奕道謝,轉頭就讓婁嬤嬤讓廚房開始做起來。
耿奕覺得心病還需要心藥醫,藥膳雖然能調理,確實治標不治本,重要的是怎麼讓小三不再哭得那麼厲害。
孩子愛哭,大多是幾個緣故。
一是身體不舒服,孩子不會說話,就會大聲哭來表達自己的難受。
因為孩子太小了,脈像根本摸不出來,哪怕太醫也得一籌莫展的。
畢竟這麼點大的孩子,身體難受的地方多著。
明顯的比如發熱,因為燙手,身體發紅,還比較容易看出來。
比如鼻腔稍微堵了,呼吸不暢,孩子就會總張著嘴來呼吸,久了嘴巴裡面干燥不舒服,也會哭鬧不止。
再就是疝氣,嚴重的話孩子的肚子會微微鼓起來,不嚴重的話並不能摸到。
而且會隔著幾個小時才會疼,孩子就隔幾個小時忽然哭鬧,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的。
二是孩子剛鬧別扭哭鬧的時候就有人抱,習慣之後沒人抱就會哭鬧不停的。
不管是哪一種,她總要親眼去看看才知道。
鈕鈷祿格格巴不得請耿奕去看看,指不定能想出什麼法子來。
不然孩子總這樣哭,她也是十分心疼的。
耿奕就和鈕鈷祿格格去了三阿哥的院子,剛靠近就聽見驚天動地的哭聲。
這哭聲跟魔音一樣太有穿透力了,耿奕揉了揉耳朵。
在院子外邊都能聽見,難怪鈕鈷祿格格之前住在裡面會被孩子哭聲硬生生嚇醒了,能不嚇醒嗎?
這威力就跟三個鬧鐘一起響一樣,耿奕適應了一會才敢踏進去。
奶娘抱著小阿哥來回走動,看見兩人進來連忙行禮。
耿奕就讓奶娘過來,問道:「小阿哥吃過奶了嗎?平日總會這樣哭?」
奶娘就答道:「是,小阿哥剛醒來的時候哭了一會,吃過之後又開始哭了起來。」
她都開始習慣三阿哥經常哭鬧,只抱著哄,等會哄睡了就好。
耿奕示意奶娘把三阿哥放在榻上,小阿哥閉著眼睛哭,眼角有淚水滲出來,顯然不是在假哭的。
她輕輕拍了拍小阿哥的胳膊,哼了哼搖籃曲。
小阿哥剛開始還在哭,聽著聽著睜開眼,倒是沒繼續哭了。
耿奕趁機伸手輕輕摸了摸小阿哥的肚子,感覺有點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是剛吃飽的關系,還是因為哭得鼓起來了。
小阿哥被她摸了摸,很快又重新哭了起來。
耿奕順勢摸了摸他的小胳膊小腿,仔細看了小腿沒有向肚子彎曲,可以排除是腸絞痛。
這個也是很疼的,孩子會不自覺大腿拼命貼著肚子。
耿奕又問奶娘:「平日小阿哥吃完奶後會吐嗎?睡著後會不會打嗝?」
奶娘想了想都搖頭:「回側福晉,小阿哥都沒有,吃完打了飽嗝就好,並不會吐。」
耿奕點點頭,看來可以排除腸道消化不良的問題。
她看了看小阿哥哭的時候,鼻子裡面沒有東西流出來,鼻腔裡面該是沒有堵塞,這個也能排除掉了。
如今只剩下疝氣,耿奕讓奶娘抱起小阿哥安撫住。
小阿哥哭了足足一刻鐘後才開始抽抽搭搭停下來,趴在奶娘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別說鈕鈷祿格格,耿奕都忍不住松口氣,耳朵裡仿佛還有這孩子的哭聲,這會停了仿佛還有聲音在,實在太可怕了。
等小阿哥剛睡著,奶娘也不敢立刻把人放回榻上,不然一會兒就要驚醒過來。
走動了好幾圈,眼看小阿哥徹底睡熟了,奶娘才敢輕輕把人放下。
耿奕就再伸手摸了摸小阿哥的肚子,如果是疝氣的話,哭的時候肚子鼓起來特別明顯,如果不哭的時候徹底消了,那就很可能是的。
這會兒如果摸著還是鼓鼓的,證明並不是疝氣。
她的動作很輕,擔心會吵醒小阿哥,摸了摸小肚子還是鼓鼓的。
耿奕頓時松口氣,好了,疝氣也能排除掉了。
畢竟中醫養生對疝氣這方面也是一籌莫展,效果並不是特別好,沒有那是最好的了。
這麼一來,孩子平日容易難受的問題,小阿哥都排除掉的,所以他為什麼總哭?
耿奕扭頭看鈕鈷祿格格的臉色有點發白,趕緊讓人扶著她坐下,想著剛才小阿哥哭了好一會兒,估計人也有點不舒服:「我打算呆半天看看,妹妹要是受不了不如先回去?」
鈕鈷祿格格搖頭道:「耿姐姐,我總要是適應的。」
要是她怕孩子哭就一直躲著,難道就這樣下去嗎?
自己總要習慣,然後陪在孩子身邊的。
耿奕看著鈕鈷祿格格的情況還好,手有些涼意,脈像還算穩當,就讓婁嬤嬤盯著點兒。
她看小阿哥睡著了,就示意奶娘過來小聲問道:「你給我說說,小阿哥一天下來都什麼時候哭,哭的時候是怎麼樣的?」
奶娘就細細稟報道:「早上卯時一刻左右,小阿哥就會醒了,然後會先哭一會兒,再洗把臉後吃點奶,吃完後還要哭一會兒才睡著。大概睡一個時辰左右,有時能睡一個半時辰。偶爾會醒來,沒醒的話就閉著眼睛哭一會兒繼續睡。」
耿奕光是聽著就頭疼,這孩子也太會哭了吧?
沒醒就開始哭,吃也要哭,睡覺之前也要哭?
小阿哥這是水做的吧,這麼哭不會缺水嗎?
奶娘又說了小阿哥每天胃口還不錯,吃得也挺多的,吃完後也不會怎麼吐奶,就是睡著後不太安穩。
耿奕點點頭,就在旁邊看著,約莫一個時辰左右,果然小阿哥就開始動了。
他先是小手動了動,周圍沒有動靜,就扁著嘴哼唧兩聲。
耿奕看著小阿哥還沒完全睡醒過來,就見奶娘一個箭步上前把小阿哥抱了起來。
小阿哥明顯就被抱起的動作弄醒了,還沒睜開眼張口就開始哭了起來。
她一愣,頓時有點明白為什麼小阿哥哭得那麼厲害了。
誰還沒睡醒就被抱起來晃醒,脾氣能好嗎,能不哭嗎?
耿奕有點頭疼,示意婁嬤嬤接手去抱著小阿哥,看能不能哄睡,就對奶娘說道:「剛才我見小阿哥還沒徹底醒來,你怎麼就衝過去把人抱起來了?」
奶娘滿臉茫然,連忙告罪道:「若是不抱起來,等會小阿哥就得哭了。」
這不是還沒哭嗎?
耿奕嘆氣道:「你先別著急,等下讓小阿哥睡著了,你別亂動。」
婁嬤嬤抱著小阿哥哄了好久才把人徹底哄睡了,也是等小阿哥睡熟後才輕輕放下。
這次奶娘被叫去門口候著,別離孩子太近,就怕她都要條件反射衝過去抱的。
小阿哥這回睡得安穩了一點,卻還是一個時辰之後就醒了。
醒的時候跟之前一樣先扁嘴哼哼,然後他小手一動,仿佛在努力清醒過來。
耿奕就盯著小阿哥看了一會,他手腳並用動了動,慢慢才睜開眼,又哼唧了兩聲。
她這才招呼奶娘進來道:「好了,你進來抱起小阿哥吃飯。」
小阿哥聽見聲音睜大眼努力看過來,不過腦袋轉不動,哼哼地不太高興的樣子。
好在被奶娘抱起來後,他就沒在意別處的聲音,餓得噸噸吃了起來。
吃完之後他打了個奶嗝,趴在奶娘的肩膀,小臉又轉了過來。
耿奕對小阿哥笑了笑,示意奶娘輕輕拍打小阿哥的後背,從上到下慢慢拍,按照一個節奏來拍。
小阿哥看來是被拍得舒服了,慢慢就閉上眼睡過去的。
耿奕讓奶娘別停手,繼續輕輕拍著,等小阿哥睡熟了再把人放下。
她帶著鈕鈷祿格格去外邊坐,這才能聲音大一點說話。
鈕鈷祿格格就問道:「剛才小阿哥沒哭了,是什麼緣故,奶娘做得不好嗎?」
耿銀斟酌了一下答道:「奶娘是忠心的,就是著急了一點。小阿哥看來是沒徹底睡醒就被抱起來,於是就鬧脾氣哭得厲害。剛才等他徹底醒了才抱,就不會鬧別扭了。」
奶娘倒也不是故意的,她反而伺候得精心,一看小阿哥醒來就立刻上前伺候了。
就是這個小阿哥脾氣不太好,被吵醒後哭得鬼哭狼嚎的,恨不得所有人都要知道他的委屈,把親額娘都給嚎得不敢回來睡,也是有點讓人哭笑不得。
鈕鈷祿格格一聽小阿哥的身子骨看著沒什麼問題,而是奶娘太心急著抱起孩子,才把小阿哥弄醒了發脾氣大哭,又是松口氣又是無奈道:「奶娘看來得換了,只是一時之間卻不好換。」
畢竟小阿哥熟悉了這個奶娘的味道,換了人他還要重新適應的,短時間內要找個身體好又出身沒問題的奶娘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耿奕就勸道:「這奶娘沒什麼問題,一時半會也不好換。妹妹要是不放心,讓婁嬤嬤過來幫忙照顧小阿哥。叫小阿哥慢慢適應了,不會被吵醒之後,哭得少了,妹妹也就能搬回來的。」
她們也沒急著走,就在外邊坐了一會兒。
鈕鈷祿格格還挺羨慕耿奕的,畢竟耿奕的小阿哥就要好帶得多了。
不是吃了就睡,也不怎麼哭鬧,一直都安安靜靜的。
不像她家這個,跟混世魔王一樣,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折騰壞才行。
鈕鈷祿格格也沒料到,她家兒子喜歡哭,居然就因為奶娘抱得太快吵醒了他!
就因為吵醒了,所以小阿哥剛被奶娘抱著的時候就不高興,鬧脾氣哭。
等吃飽後,小阿哥可能想起之前的,又開始生氣哭一場。
反正他委屈他不高興,你們都別想安寧了!
鈕鈷祿格格在外邊聽著裡面安安靜靜的,還有些不習慣。
廚房送了茶點過來,是耿奕寫的蓮子糕方子,正是適合鈕鈷祿格格吃用的。
鈕鈷祿格格吃著蓮子糕,喝著蜜水,感覺整個人都沒之前那麼焦躁不安了。
她們小聲說了一會話,再吃完茶點,裡面就傳來細碎的響動。
很快在裡面盯著的丫鬟就出來小聲稟報道:「小阿哥醒了,婁嬤嬤等了一會才把小阿哥抱起來換了一身。」
這是尿了,難為小阿哥這次居然沒哭。
丫鬟說小阿哥就哼唧了兩聲,耿奕就笑道:「果真是兩兄弟,小四也是,不舒服的時候就哼唧兩聲提醒。要是旁邊的人沒聽見,還會大聲一點兒來提醒的。」
但是要他大聲一點還沒人回應,小四也是會哭的。
鈕鈷祿格格就奇怪了,畢竟小阿哥身邊至少有一個嬤嬤一個奶娘和兩個丫鬟輪流盯著,怎會讓小阿哥哼唧好幾聲都沒人回應?
莫不是伺候的人不精心,或是跑遠了沒聽見?
耿奕有些尷尬道:「還不是我看小四總是睡和吃,不怎麼哭,有點擔心。他剛哼唧的時候就攔著奶娘沒動,再哼唧之後才讓他們抱起來,不過有些遲了,這孩子就不樂意的。」
那會兒她除了孩子剛出生的時候,還是第一次聽見小四哭。
這哭得也是驚天動地的,鬧得耿奕有些尷尬,周圍胡嬤嬤、如穗和如玉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耿奕摸摸鼻子,從此之後是再也不敢這樣逗弄自家兒子了。
孩子哭得鼻子都紅了,讓耿奕也怪心疼的。
她想到自家兒子也有點坐不住了,看裡邊的小三沒什麼事,就打算回去了。
鈕鈷祿格格送耿奕到門邊,再三道謝,她打算留在這邊繼續看看的。
要是可以,今晚她就搬回來。
耿奕回去後正巧看見小四睡醒了,眼睛看了過來,就過去笑著把人抱著:「看是誰回來了,是額娘呢。」
小阿哥盯著她一會兒就打了個哈欠,沒多久就在耿奕的懷裡睡著了。
耿奕抱了一會才把兒子放下,耿夫人小聲道:「在這邊太久,我也該回去了。」
耿夫人陪著耿奕生孩子和坐月子,足足一個來月沒回去。
耿奕怪舍不得的,卻也明白耿夫人住下陪著自己這麼久,已經是四阿哥格外破例了,就沒見誰家的女眷能陪產這麼久的。
她早就讓胡嬤嬤准備了一小箱的雪玉膏和梨膏糖,這些在外邊雖然能買,不過耿夫人回去自己用或者送人都可以。
耿夫人也是舍不得,不過能陪著自家女兒這麼久,她也是心滿意足了,見耿奕紅了眼圈,就安撫道:「你阿瑪這麼久沒見著,家裡頭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耿奕眨眨眼,這才把淚意憋了回去:「我讓小李子時不時過去看看阿瑪,看有沒什麼缺的及時補上。」
耿夫人就笑道:「家裡還有管家在,肯定沒什麼缺的,你也太操心了一點。」
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就是樣樣都操心,容易把自己累壞了。
耿夫人又去看了一眼還在睡覺的外孫,這才收拾好東西離開的。
耿奕目送耿夫人離開後,坐在原處一動不動地發呆了兩個時辰。
胡嬤嬤有些擔心,正巧小阿哥醒來,就趕緊抱著過來了。
耿奕接過暖呼呼還帶著奶香的兒子,低頭親了親他嬌嫩的臉頰:「乖乖,好在還有你。」
小阿哥倚在她的肩窩,微微側過臉,嘴唇貼了過來,糊了耿奕一臉的口水,仿佛是學著她的樣子回親了一口。
耿奕被糊了一口,心卻是要化了,因為耿夫人離開的這點憂傷頓時散了大半。
鈕鈷祿格格的三阿哥是徹底好起來了,偶爾還哭一哭,卻不像之前那樣白天哭晚上哭,反正醒來哭吃也哭,吃完也哭的。
起碼安靜得多了,叫曲娘還挺驚訝的。
得知耿奕看過,並非小阿哥身子骨的緣故,而是奶娘抱起的時機不對,她就暗暗記在心上。
曲娘過來看過好幾次,並沒有注意到奶娘抱起的問題,還把奶娘也檢查過一遍,奶娘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的,頓時覺得自己不夠細心,只覺得自己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
四阿哥得知三兒子的哭嚎終於得到改善,也是松口氣。
只是耿奕看他的臉色比之前更差了,才知道四阿哥送去的圖樣,瓷窯把燒好的瓷器送過來,四阿哥看過後十分不滿意。
第59章
耿奕還以為是瓷窯燒得不好, 特地去看了一眼。
她仔細看了一圈,這瓷器厚薄適中,如果裡邊放蠟燭的話還能透光。
尤其裡面有光亮的時候, 更能顯出外邊的紋路多好看。
紅纏枝菊花紋,就連菊花的花瓣紋路都一清二楚, 四阿哥這還不滿意嗎?
四阿哥的原話是,這顏色不夠鮮艷, 稍微暗了一些。
再就是兩邊並不對稱, 還有些瑕疵。
在他看來缺點有點多, 重新燒一爐比較好。
瓷窯那邊的工匠卻說這已經是最好的一爐瓷器了,之前的還不如這個。
前前後後燒了三爐,瓷窯就把其他的都送來了。
在耿奕看來,這三爐的差別基本上沒能分辨出來。
四阿哥看完就皺眉道:「確實, 最前面送來的是最好的一個。」
耿奕壓根沒看出區別來, 繞著瓶子轉了一圈又一圈, 看得眼睛都花了,愣是沒看出什麼不同來,這不是長一樣的嗎?
四阿哥就上前指著其中一個瓶子道:「你看這裡有個小缺口,跟旁邊就不一樣了。」
耿奕的臉都快貼上瓶子,才發現這個小缺口。
四阿哥這眼力勁究竟有多厲害,居然能看出這麼個米粒大的缺口來嗎?
她是看不出來,感覺俄國人應該也瞧不出來才是。
四阿哥又指著第二個瓶子道:「這裡的顏色深淺不一樣, 還差一點兒。」
耿奕左右看, 然後再左右看一遍, 深淺勉強就一點點不夠均勻。
要不是四阿哥指出來, 她自己是絕對看不出來的。
耿奕覺得這幾個瓶子放一起, 簡直可以來個「大家來找茬」的活動, 她都開始懷疑自己的視力是不是不行了:「爺真厲害,我就怎麼都看不出來的。只是像爺這般金睛火眼的人沒幾個,想必俄國人也看不出來,不如請其他阿哥來看看?」
她就不信只有自己看不回來,其他人就能看出來!
四阿哥沉吟片刻,也覺得拖了大半個月,確實進度有點慢,就讓蘇培盛派人去請了幾個阿哥過來看看。
九阿哥是肯定叫上的,畢竟他是主事俄國互市的事。
十阿哥聽說九阿哥要來,自然跟著來了。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來湊熱鬧,十二阿哥亦沒錯過。
三阿哥對瓷器也有點研究,聽聞瓷窯新做了幾個瓷器,就過來品鑒一番了。
於是府裡頓時熱鬧了起來,幾個阿哥陸陸續續來到書房的。
九阿哥一眼就看中那個紅纏枝菊花紋的幾個瓶子,細細看了一會就道:「還是四哥想得周到,只有一個送過去,路上碎了就可惜了。若是一次性送三個,哪怕碎了一個,還是一對的。」
賣一個瓶子和賣一對,那價錢是不一樣的,並不是一個翻一倍那麼簡單,當然能翻好幾倍了!
一個好瓷器價格不菲,兩個湊成一對,還是一模一樣的珍品,千裡迢迢送來,當然價錢更貴啊!
四阿哥面無表情看著九阿哥,指著幾個瓷瓶道:「這個還湊合,另外兩個就有點瑕疵了。」
九阿哥仔仔細細看了一圈之後道:「四哥不說,弟弟壓根就沒注意到這點瑕疵。俄國那些野蠻人更加看不出來,四哥只管放心好了。」
十阿哥也點頭附和道:「就是啊,我也沒瞧出來。」
三阿哥就對旁邊的歲寒三友的瓷瓶更喜歡,摩挲著細膩的瓷器表面道:「我感覺這個更好看一點,就是那些野蠻人能欣賞得了嗎?怎麼感覺俄國那些人更喜歡色彩鮮艷,太素淨的反而不喜歡。」
九阿哥點頭道:「是啊,賣給大祭司的雪玉膏就是換了個顏色鮮艷的瓷瓶,價錢加上去,他就立刻買了,都不帶猶豫的。」
他看著手裡的紅纏枝菊花紋瓶子,沉吟半晌道:「俄國人估計更喜歡這個,就是這個可能都覺得顏色不夠鮮艷了。」
十二阿哥在旁邊咂舌道:「不會吧,這個瓶子還不夠新鮮嗎?」
這整個瓶子紅彤彤的,雖說是暗紅色,不是鮮紅色,在他看來已經足夠鮮艷了。
九阿哥也不太確定俄國人的口味,不過肯定這個顏色鮮艷一點的瓶子肯定比那邊水墨風的歲寒三友要好一點:「四哥,就選這個,我這就派人送過去吧?」
他恨不得立刻派人打包送去俄國那邊,讓圖裡深賣給那個嗜瓷為痴的斯特羅家族的族長了。
十三阿哥見四阿哥雖然面無表情,還是能察覺到他心情沒特別美好的樣子,趕緊上前道:「九哥也太著急了一點,咱們幾個兄弟難得碰面,不如坐下好好聊一聊?」
十四阿哥連忙贊同道:「就是,咱們各自忙碌,難得今兒聚在一起,四哥也讓馬廚子露一手唄!」
九阿哥也點頭道:「是啊,自從小十得了差事,每天就往京郊跑,我們最近都沒怎麼見了。十二弟也是總往內務府那邊去,四哥也忙著瓷窯這邊的事。」
他扭頭看向三阿哥,三哥回來休息幾天之後又鑽進翰林院沉迷修書。
要不是今天四阿哥把三阿哥叫上,三阿哥估計還在翰林院修書呢!
九阿哥就不明白了,修書有那麼讓人沉迷嗎?
他直接就問了,三阿哥笑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每次看一本新書都像是品嘗一道新的菜式一樣。而且第二回 品嘗,還能嘗出之前不一樣的味道來,或者之前忽視的地方,別有一番風味。再三品鑒,還能品出更多來,讓人回味不已。」
九阿哥是不太明白三阿哥對書籍的沉迷,但是提到吃食的話,他就贊同地點頭道:「是啊,每次來四哥這裡品嘗馬廚子做的美食,每次都能品出不一樣來,很想再三回味。」
四阿哥沒好氣看了他一眼,九阿哥這說的不就是想多來幾次蹭飯嗎?
他讓蘇培盛吩咐廚房做一桌好菜,又盯著九阿哥手裡的紅纏枝菊花紋瓷瓶問道:「真的可以?要對方是痴迷瓷器,有瑕疵很可能就會察覺出不對來。」
要對方惱羞成怒,鹽石的供應就得斷了。
九阿哥對四阿哥眨眨眼道:「弟弟知道四哥這是精益求精,希望能把瓷瓶做到最好。只是瓷窯那些工匠,弟弟是知道的,他們肯定是做出最好的才敢拿出來給四哥看。瓷窯的溫度不好控制,每個瓷瓶做出來都不會一樣,哪怕瑕疵都不同,所以每個瓷瓶都是獨一無二的。」
要真是瑕疵厲害的瓷瓶,別說四阿哥看見,工匠剛拿出瓷窯就得全砸了的。
能送過來,肯定已經是幾批裡面最好的,幾乎看不見瑕疵的瓷器了。
四阿哥若有所思,獨一無二嗎?
九阿哥就吩咐人把瓷瓶開始打包裝箱,墊上厚厚的稻草,一個勁叮囑他們要小心一點:「四哥,這個我就讓人送走了啊!」
四阿哥擺擺手,讓他的侍從幫忙打包後准備送出去的。
十阿哥借口出恭,抓住九阿哥的胳膊也一起出去了。
九阿哥還納悶道:「十弟,你都這麼大了,還要哥哥我陪著你去出恭呢!」
十阿哥拽著人到角落小聲道:「我不是想跟九哥私下說點話,不想讓人聽見,這裡是個好地方!」
他看著左右無人,壓低聲音道:「九哥剛才是故意的吧,特意跟四哥這麼說,讓瓷瓶盡快送出去,四哥就不用繼續糾結了。」
畢竟四阿哥在瓷窯那邊的差事進展一直不太順利,四阿哥要求高,瓷窯那邊做不到,兩邊都痛苦,就拖著遲遲沒有下文。
九阿哥對十阿哥眨眨眼道:「哪裡,我說的都是實話。畢竟做得最好的那批沒有瑕疵的瓷器肯定是送進宮裡去的,俄國那些人送這麼好的東西,以後再送就不可能超越了,那怎麼辦啊?」
剛開始就送最好的,後邊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俄國人會不會有意見?
如果開始送的是一般好,後邊送好一點點,送再好一點點的,有比較之下,俄國人就覺得他們確實用心在選最好的瓷器送過去了。
十阿哥一愣:「還能這樣啊?」
九阿哥伸手搭上他的肩膀笑道:「小十不做買賣,這就不知道了吧,裡頭的學問深著呢!你想想,要是有人給你送禮,一送就是最好的,跟送宮裡的差不多,你自然是歡喜的。但是下一次呢,送的可能一樣,或者還不如的,你就得不高興了,覺得對方沒重視你,反而還開始輕視你了。」
十阿哥琢磨了一下,還真是這樣。
「但是一開始如果送不太好的,我肯定也會不高興啊。」
九阿哥點頭道:「對啊,所以剛開始送不能最好,但是也不能很差。四哥說那些瓷器有一點瑕疵,卻也跟我說的一樣,那是獨一無二的瓷器,別處都找不到的。一對能差不多的瓷器,一般人根本不會湊近貼著看,怎麼都感覺是一模一樣的。」
「別聽四哥說的好像瑕疵很大,我估計除了俄國那位族長的眼睛貼著瓷器看能發現,其他人是絕不會察覺到的。」
誰能跟四阿哥一樣眼睛那麼厲害,要不是四阿哥說,九阿哥都沒能察覺到瑕疵在哪裡。
「不過小十你說得也有點道理,我其實也是不想看四哥那麼糾結,沒看他都累瘦了。皇阿瑪原本把鹽石的差事給你,把瓷窯的差事給四哥,就是讓四哥可以一邊辦差一邊也能稍微休息的。」
總不能一直讓四阿哥光做那麼累的差事,偶爾也得放松一點。
可惜就四阿哥那樣一絲不苟的性子,讓他做個簡單的差事也一樣不能徹底放松下來,還把自己累得夠嗆。
九阿哥嘆氣道:「這事就你知我知,小十可別跟四哥說了。」
十阿哥連忙應道:「當然,我這不是偷偷找九哥說來著。」
他們都偷摸到這裡來說,不就是特意避開四阿哥,免得四阿哥不自在嗎?
兩人回去後,十四阿哥看著他們還笑道:「你們怎麼去那麼久?這就要上菜了,還說著兩位哥哥再不回來,我們就先吃著等了。」
九阿哥急忙坐下:「十四弟你這就不厚道了,哪裡能一邊吃一邊等,等我們來了還有剩嗎?」
他當然知道十四阿哥就是開玩笑的,就四阿哥那個性子,人沒來齊了坐下,是絕不可能讓廚房上菜的。
十四阿哥就嘆氣道:「我是想這樣,可惜四哥不同意。」
旁邊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也笑了起來:「十四弟這是餓了吧?四哥趕緊讓人上菜了。」
一大桌子坐了好幾個阿哥,熱熱鬧鬧的。
廚房那邊馬廚子也是使出渾身解數,怎麼都要讓這些阿哥們盡興了。
先上的是大菜,掛爐烤鴨和烤山雞,切得一塊塊的,骨肉分離,另外還上了薄薄的餅子,蔥絲、黃瓜絲和醬汁。
餅裡放肉和其他配菜,添上醬汁一卷就能吃。
十二阿哥的手邊自然還有一碗辣椒醬,一碟一會兒就沒了,索性上的大碗。
看著那一碗的辣椒,九阿哥忍不住往外挪了挪,感覺聞著味兒就覺得辣了。
接著上的是陳皮牛肉和五香鱖魚,牛肉裡帶著陳皮的香氣,十分解膩。
鱖魚也相當新鮮,表皮煎得脆脆的,裡面魚肉鮮嫩,筷子一夾就能撥開。
再是雞絲豆苗,山珍炒蕨菜和酸辣黃瓜等素菜,還每人上了一大碗的四喜餃子。
幾個阿哥都吃得很滿意,最後上了一壺碧螺春,九阿哥端著茶水有些意猶未盡:「這時候該來兩壺酒水才是,不然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十阿哥就笑道:「九哥你就是饞酒水了吧?也不知道四哥這裡有沒,不然去我府上取兩壺也是可以的。」
四阿哥就笑了:「有,今兒怎麼也得跟兄弟們喝一杯才是。」
他吩咐蘇培盛去庫房取了陳年好酒出來,等了好一會,都以為蘇培盛會送來庫房裡的汾酒或是曲酒,誰知道最後取來的竟是醍醐酒。
九阿哥一看就笑道:「這是小嫂子做的酒嗎?」
蘇培盛點頭道:「爺,這是側福晉親手做的,說是先送來給爺嘗一嘗。」
這耿奕剛做好的酒,也不知道味道如何,放置了半個月,想著能喝了。
正好讓胡嬤嬤去地窖取酒水的時候遇到蘇培盛,他就把這個帶上的。
十二阿哥也贊同道:「醍醐甘美,可以入藥,也可以釀酒,小嫂子是有心了。」
這酒雖然叫藥酒,卻全無藥味,極為甘甜。
十三阿哥也道:「都說喝了醍醐酒,就能醍醐灌頂,也不知道是不是,怎麼都得試試。」
醍醐酒做起來麻煩,需要的用料多,每一道都需要炮制,還要放置在適合的地方來發酵,做好後出來量也不多,一次還不能多做,根本不能量產。
所以做的人是越發少了,沒想到耿奕私下偷偷做了兩壇子,第一壇就先送過來了。
四阿哥讓蘇培盛拍開壇口的泥封,一股甘甜的酒香味就飄了出來。
蘇培盛給阿哥們的酒杯都滿上了,九阿哥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滿意地點頭道:「是正宗的醍醐酒,只是放置的時日不夠久,不然能更香醇一些。」
不過這樣已經很好了,畢竟這酒做起來如此麻煩,就連九阿哥的酒樓單子上都沒有這個酒的。
蘇培盛又道:「側福晉說這酒能潤燥止咳,有強身壯體之效,也比湯藥要溫和得多。」
這酒好喝還對身體好,幾個阿哥都忍不住多喝了兩杯。
一壇子很快倒空了,蘇培盛很快送來第二壇子。
四阿哥倒是問了一句道:「只做了兩壇子,豈不是都讓我們給喝完了?」
那耿奕辛辛苦苦做了兩壇酒,不就一口都喝不上了嗎?
蘇培盛就道:「側福晉說了這酒再做就好,如今讓各位阿哥們盡興才是。」
九阿哥就舉起酒杯道:「那就多謝小嫂子了。」
其他阿哥紛紛舉杯,很快第二個酒壇子也空了。
吃飽喝足,幾個阿哥都有些微醺了。
九阿哥感慨道:「看這醍醐酒喝著不上頭,後勁還是挺厲害的。」
三阿哥打了個酒嗝道:「就是,後勁很足……四弟,來吟詩作對啊!」
四阿哥無奈,示意蘇培盛讓廚房送來醒酒湯,三阿哥擺擺手道:「許久不曾如此了,四弟不知道我自從接了修書的差事,就不敢多喝酒,免得耽擱了。」
喝醉後第二天太上頭,就要耽誤差事,他哪裡敢喝呢!
三阿哥又打了個飽嗝,眼神有些迷離道:「你三嫂什麼都好,就是不會吟詩作對。不過也無妨,這個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就是偶爾我想要有人跟我對一下,就一下!」
九阿哥扶著三阿哥好笑道:「三哥,你這是喝醉了?你後院不收了很多才女,讓他們給你紅袖添香不就好了?」
三阿哥連連搖頭道:「不成,她們不成!」
之前出了個王氏,後邊那些美妾一個個學著王氏的樣子,吟詩作對一個比一個厲害,但是纏人功夫也厲害著。
三福晉會為了三阿哥著想,後邊這些美妾自是明白她們靠的是年輕美貌,不盡快有個孩子,下半輩子就沒著落了。
三阿哥那時候給纏得感覺身體都要被掏空了,看見這些如虎如狼的美妾就害怕,怎麼可能上趕著去跟她們吟詩作對了?
他舉著酒杯道:「來來來,難得我們幾個兄弟在,來對一個。」
看三阿哥不對一下是絕不會罷休,九阿哥無奈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只好點頭道:「好,三哥先來。」
三阿哥一聽就高興了,想了想道:「塔內點燈,層層孔明諸閣亮。」
聞言,四阿哥想了一會答道:「敖人舉火,步步照雲照子龍。」
「四弟你這個可以啊,」三阿哥舉杯,看著杯裡沒酒,九阿哥趕緊給他斟滿。
四阿哥也笑著舉杯道:「三哥承讓了。」
十三阿哥在旁邊道:「這對子不錯,雙重含義了。」
諸閣亮對照子龍,塔和燈,閣和亮,敖人和子龍,確實對得十分工整。
三阿哥挺高興的,就要抓著四阿哥繼續對一對,站起身要倒酒,腳一軟就坐了回去,趴在桌上好一會沒能起來。
嚇得九阿哥趕緊過去看,才發現三阿哥拿著酒杯就睡過去了:「三哥這是醉過去了,我們也散了吧。」
幸好三阿哥醉過去了,不然這是要對幾回才肯放過四阿哥啊!
九阿哥和十阿哥扶著三阿哥起來,送他進了馬車,吩咐侍從看著點兒,才目送馬車離開。
其他幾人原本是騎馬來的,四阿哥有些不放心這幾個兄弟喝了酒去騎馬。
九阿哥不以為然道:「四哥這就小看我們幾個了,喝得不如三哥多,還沒真的醉過去。」
不過四阿哥還是不放心,讓馬車送幾人回去,駿馬就讓侍從牽著回去好了。
幾人爭不過,只好上了馬車,一個個給送回府裡。
反正他們住得也近,就挨著,馬車一路停一路送,都不帶繞路,也是十分方便。
把兄弟們都送走了,四阿哥也有些微醺。
他走在路上,夜晚涼風習習,吹得自己稍微清醒了一點。
走著走著,四阿哥就走到了耿奕的院子前面。
守在前院的小李子一個激靈站起身,大聲道:「見過四阿哥!」
他這一喊,院子裡的人就動了,耿奕連忙出來,聞著淡淡的酒香味,就上前扶著四阿哥往回走道:「還以為爺跟其他阿哥們喝完後就回去歇息了,爺可喝了醒酒湯?」
四阿哥搖搖頭,耿奕就示意小李子趕緊去廚房端一碗來。
她讓如穗打來熱水,用帕子沾濕後遞過去,四阿哥就胡亂擦了下臉和手,感覺舒服了一些,才察覺身上有些酒味。
不過醍醐酒的酒味不濃郁,似有若無的,反而讓人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四阿哥倚著軟塌微微眯起眼道:「剛跟幾個兄弟喝得盡興,不由多喝了一些,醍醐酒很好,就是叫我都喝完了。」
耿奕聽著就笑道:「這有什麼,回頭我再釀幾壇子來。雖然麻煩了一些,只要好喝就行。爺要喜歡,那就更好了。而且醍醐酒喝多了第二天也不會上頭難受,還對身子骨好,算是藥酒了。」
擦完手臉後,四阿哥還換了一身常服,酒味感覺散了些許,就去了耿奕院子的書房。
耿奕看著他就無奈道:「爺,時辰都不早了,不休息了嗎?」
「時辰還早,」四阿哥低頭拿起筆墨,在宣紙上勾畫了幾下。
耿奕一眼就看出是圖樣,四阿哥喝醉後還不忘工作,也是夠的。
她知道四阿哥是有點醉了,腦子裡可能有一些靈感,不趕緊畫下來怕自己忘了。
於是耿奕就安靜站在旁邊,還幫四阿哥磨墨。
四阿哥看了看新畫的圖樣顯然不太滿意,把宣紙隨手一推,換了一張新的,還吩咐道:「蘇培盛,去取顏彩來。」
耿奕就無奈了,他這是大晚上要作畫,還是彩畫嗎?
這麼畫下去,四阿哥今晚還要不要睡了?
不過明兒正好是沐休,看樣子四阿哥哪怕有點醉意還是記得的,所以才敢熬夜了。
耿奕趕緊勸著道:「爺,天色不早了,我有點困,不如一起休息?明兒一早起來再畫也行,這彩畫我也會一點,到時候跟爺一起畫如何?」
四阿哥停下筆,他是覺得時辰還早,畢竟自己子時之後睡覺都不是什麼稀奇事。
也就這些年被耿奕帶著早睡了,如今他一停下筆,才感覺自己確實有些倦意,就從善如流放下毛筆:「好吧,那就先休息。」
耿奕松口氣,胡嬤嬤那邊已經鋪好床,她好說歹說總算勸著四阿哥躺下休息,而不是大晚上畫畫的。
別人喝醉後要麼躺下就睡著,比如三阿哥這樣。
要麼就是發酒瘋,一晚上沒個消停。
四阿哥這醉酒後就絕了,居然還想著工作,無論如何都要畫個滿意的好圖樣出來也是叫耿奕無語的。
睡了一覺醒來,四阿哥發覺醍醐酒確實不上頭,起來一點都不覺得腦袋昏沉沉的,反而神清氣爽。
早飯廚房送來一大碗的餃子,好幾種餡,早上熱乎乎吃一碗,感覺渾身暖洋洋的。
吃完後四阿哥就道:「你昨晚說要跟我一起畫彩圖,沒忘吧?」
耿奕就笑道:「哪裡敢忘,而且我這彩圖畫得就挺好的。」
四阿哥看著就是不信,耿奕就一疊聲叫胡嬤嬤准備好顏彩,想了想就畫了起來。
這畫的先是勾勒了一個大肚瓷瓶,然後在瓷瓶上畫彩圖。
耿奕先畫的是花,各色花朵層層疊疊,有藍色的、金色的、紅色的和紫色的。
花好了,她開始畫綠葉,穿插其中。
耿奕抬抬手,沾了顏彩後還加了兩個彩色的蝴蝶,點綴在花叢之中,翅膀張開,仿佛在花叢中飛舞一樣,給彩圖增添了一點生氣。
四阿哥看了一眼有些驚訝,還以為耿奕是說說而已,還真有兩把刷子,畫得相當不錯了。
而且耿奕明顯用的是西洋畫風,顏色還挑的最鮮艷的,整幅圖樣哪怕只是普通的畫作,也十分賞心悅目的。
耿奕除了蝴蝶之外還添了一只鳥,離得遠,並不大,用上稍微暗一點的藍色,這幅畫層次就分明了起來!
她仔細看了看,還挺滿意的,放下筆後抬頭笑道:「爺看著怎麼樣,還可以嗎?」
四阿哥笑著點頭道:「不錯,沒想到你的彩畫也如此出色。」
耿奕笑眯眯道:「多謝爺誇獎,我這是爺在旁邊看著,比平日畫得都要好一些呢!」
這話讓四阿哥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低頭看著這幅彩圖挺滿意的:「派人送去瓷窯那邊,讓工匠試著按照這張圖燒瓷器來。」
耿奕一愣,感覺自己給工匠增加了難度,還是地獄級別的!
釉上彩一直都是有的,但畫畫用的顏彩是極為鮮艷的顏色,工匠未必能燒得出來。
尤其五彩裡面沒有藍彩,這裡邊卻有鮮艷的藍色,不就是為難工匠嗎?
果然隔了幾天之後,瓷窯那邊送來了瓷瓶,花樣雖然跟彩圖一樣,顏色卻是發暗,絲毫不如彩圖那樣明亮。
瓷窯的管事都親自來告罪了,他們實在燒不出彩圖上面這麼明亮的顏色來。
四阿哥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對著送來的這個瓷瓶狠狠皺眉。
這瓷瓶燒出來不能說不好看,就是彩圖實在太驚艷,對比之下落差就太大,他實在接受不了。
但是瓷窯那邊實在燒不出來,四阿哥也不能真的為難那些工匠憑空變出來。
耿奕知道四阿哥又把自己關起來不吃飯,都只能嘆氣,讓胡嬤嬤提著食盒,親自送到書房外邊敲門。
四阿哥知道是她,就讓耿奕進來了:「你來看看,這瓷瓶跟你畫的實在差太遠了。」
耿奕一看就明白,這瓷瓶其實是平填了。
就是把所有的圖案顏色都添上去,然後一起燒的,自然跟平面一樣,沒有層次感的。
顏色偏暗也是因為瓷窯只上一兩層顏色,燒制後顏色就黯淡了下來。
其實應該燒一次就加一次色,這樣顏色就會鮮艷許多。
而且燒的時候每個顏色燒的火候不一樣,還得分開來燒才行。
就是上一次同樣的顏色燒一回,實在麻煩透了。
耿奕察覺到瓷瓶裡缺少藍色,就道:「我記得看過一本古籍,裡頭有一種叫鈷土的,燒制後會變成藍色。」
四阿哥就感興趣道:「這鈷土是什麼,在哪裡?」
她哪裡能知道這個,只絞盡腦汁回想道:「記得寫的是會粘手的土,還泛著暗紫色。」
這形容讓人根本摸不著頭腦,不過起碼有個線索,四阿哥就派人去找了。
四阿哥想著瓷窯的人興許見的黏土多了,可能也會知道這個,就讓人遞了話,讓他們找這個鈷土出來。
瓷窯的負責人只能應下此事,問了幾個上了年紀的工匠,都沒見過這個鈷土,頓時開始發愁。
還是其中一個工匠的孫子從小就愛玩泥巴,因為家裡幾代人都是燒瓷器的緣故,對泥巴尤為喜歡。
他就道:「爺爺,我見過這個紫色的土。」
瓷窯這邊有各地送來的土,就為了試試看能不能做各種不同的釉色。
這個紫色的土之前有人用過,卻只能燒出暗紫色來。
顏色不好看,不鮮艷不說,也很少用上,回頭瓷窯管事就沒再讓人送。
這會兒孫子一提,他就立刻想起這個土來。
只是四阿哥說能燒成藍色,就是溫度要更高一點。
管事也只能讓工匠們一起試試,提高了瓷窯的溫度,這鈷土單獨燒依舊是暗紫色,然後描畫在瓷瓶上再去燒制,竟然就變成了鮮艷的藍色!
工匠們十分驚喜,按照耿奕的方法,分開幾個顏色用不同的溫度來燒制,上色後燒,燒完上色再燒,幾次下來顏色就變得鮮艷極了!
得了這麼個上色的好法子,工匠們一個個興奮得要命,吃睡都在瓷窯邊上,幾天幾夜之後終於把瓷瓶燒了出來。
一打開瓷窯,看著跟彩圖幾乎一樣的瓷瓶,瓷窯的管事是愛不釋手,小心翼翼派人送到了四阿哥府上。
四阿哥看見瓷瓶後十分滿意,果真跟彩圖是一樣的了。
這麼好看的瓷瓶,送給俄國那邊也未必能欣賞得了,他轉頭就送進宮去給皇帝了。
皇帝看著就相當喜歡,摸著胡子道:「瓷窯那邊說出了一個不一樣的瓷器,果真不凡。」
瓷器上還用上了金彩,添上了籃彩之後,色彩明亮極了,跟以往黯淡的顏色截然不同,看著就生機勃勃的。
皇帝上了年紀後,就是喜歡這樣充滿生機的圖樣。
四阿哥就笑道:「這彩圖還是兒臣的側福晉畫的,原本只是試試,沒想到瓷窯那邊真能燒出來。」
皇帝自然知道四阿哥把瓷窯那邊的管事和工匠折磨得不要不要的,總算是出了一個滿意的瓷器,臉上也帶著笑容道:「不錯,回頭讓瓷窯那邊多燒一些。」
給皇帝燒制的,四阿哥還是親自繼續畫圖的。
先是牡丹圖,再是雙鹿山水圖,接著是歲寒三友。
比起之前水墨風的歲寒三友,這次就用上彩色,更是鮮艷欲滴。
就粉色的梅花仿佛在風中盛開,散發著淡淡的幽香一樣。
竹葉和松樹在微風中似是在輕輕搖曳,清雅怡人。
耿奕生怕四阿哥進入工作狂模式,又要不吃不睡瘋狂畫圖。
好在他因為燒出了第一個滿意的瓷器,後邊就沒那麼著急了。
約莫隔著十天半個月才畫出一張圖來,四阿哥細細構思後才下筆,還算輕松,也沒把自己折磨壞了。
不過他哪怕出圖夠快,瓷窯那邊也不可能一直不吃不睡拼命燒瓷。
而且新的燒瓷方法能出鮮艷好看的瓷器,做法卻要復雜得多,比之前要費時間。
工匠哪怕輪流做,十天能出一個瓷器就不錯了。
他們也不可能做一爐就完美無瑕,總歸有火候可能稍微差池的時候,壞了一爐就得重新來一回。
九阿哥特地進宮看了第一個燒出來的艷彩色瓷瓶,贊不絕口道:「四哥,這個瓶子真是漂亮極了。」
瓷窯如今緊著宮裡來的,加緊多燒一些彩色瓷器出來,就沒燒給俄國那邊的了。
不過九阿哥也不著急,畢竟剛送了一對,沒必要那麼快再送,顯得好瓷器不值錢一樣:「對了,四哥之前那對瓷瓶,斯特羅家族的族長特別喜歡。圖裡深跟管家套了近乎,換的這鹽石數量比之前是翻了兩倍。」
九阿哥感覺圖裡深以後不當翻譯,跟著自己做買賣也是可以的,這腦子實在靈光得很!
第60章
耿奕發覺, 四阿哥對燒瓷的興趣越發濃厚了。
四阿哥還把瓷窯的管事時不時叫過來,了解一下如今燒瓷的情況。
釉下青花是瓷窯最擅長的,丹青水墨都能完美刻印在瓷器上,青花瓷就是最典型的。
不管是山水畫, 還是仕女圖, 線條清晰, 如煙如墨,還有深淺不一,都能燒制出來,工匠的手藝簡直是出神入化了。
然而四阿哥不太滿足之前的五彩瓷瓶的燒制,打算嘗試著把釉下青花和釉下藍彩結合在一起。
瓷窯那邊能怎麼辦, 就只能配合著試試了。
釉下青花的技藝工匠們是熟悉的, 大多就是平塗填色。
四阿哥嫌棄這樣的工藝雖然能夠完美復制圖樣,卻缺了點生氣,十分刻板, 跟拓印一樣, 實在無趣極了。
耿奕卻覺得四阿哥這是讓工匠們的頭發掉得更快,越發稀少,一個個都快禿了吧!
四阿哥為難瓷窯就算了, 他還為難自己,光是圖樣就畫了好幾天, 扔了不知道多少張宣紙。
府裡的采買最近買紙墨都比以前勤快了不少,顏彩也是如此。
這玩意兒並不便宜, 顏彩用的是上好的寶石研磨後的粉末所制的, 耿奕感覺畫一筆就得砸了幾十兩銀子的樣子, 簡直心疼壞了。
四阿哥這天叫耿奕到書房裡幫忙磨墨, 耿奕就在旁邊看著四阿哥畫了小半就開始皺眉, 很快就開始扔掉宣紙,換了新的開始畫,就忍不住問道:「爺剛才畫得極好的,怎的就扔了?」
聞言,他頭也不抬道:「這畫感覺少了點什麼,總感覺不太滿意。」
耿奕無語,四阿哥就沒多少滿意的時候!
他這也太糾結了,圖樣都那麼糾結,瓷窯那邊能不更糾結嗎?
「爺想要什麼樣的感覺?不如說說看?」
耿奕一問,四阿哥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可能當局者迷,跟她說一說未必沒有好主意:「我就想要花卉圖,花卉不用太大,顏色也不需要釉下藍彩那麼明亮鮮艷,卻要有深淺濃淡的變化,色彩要柔和一些。」
「嗯,就是要典雅的感覺。」
耿奕一聽就覺得,四阿哥你這叫要求不高,那要求高得什麼樣子了?
她低頭看著四阿哥又執筆開始畫了起來,先是瓶頸上的花紋。
紅色的花朵,周圍是藍色的紋路猶如纏枝,層層疊疊的,當然也十分對稱。
上下對稱,左右對稱。
然後畫到瓶身一點的地方,用金色的紋路來隔開,接著是一束紅色黃色藍色橘色的花束,周圍是藍色和綠色的紋理。
四阿哥描繪得很細致,花朵中間的顏色要深一些,兩邊的花瓣從深到淺。
耿奕看了一眼,好家伙,還搞漸變色啊!
她心裡對瓷窯的工匠們那個同情是連綿不絕,太慘了,估計腦袋的頭發要保不住的。
這個漸變其實也能做,就是太麻煩了。
中間的上色後先燒一次,然後再上色再燒,反復燒幾次後顏色加深了,才開始在花瓣上色來燒。
問題就是中間和兩邊的顏色確實是一深一淺,但是要做到漸變色的話,就要注意添加顏色的量。
量多了,顏色就太深了一點,量少了,那就不會漸變。
這中間還需要調整,一邊微調一邊還要注意燒的溫度,費兩三爐能做出一個成功的就不錯了。
問題是四阿哥依舊不太滿意,看著圖樣皺眉道:「總感覺不夠突出,稍微淡了一些。」
聽見突出,耿奕就靈機一動道:「爺,不如添上描邊如何?」
不夠突出的話,描邊之後,勾勒出輪廓來,這不就顯眼了嗎?
四阿哥試了試,用黑色描邊太突兀,用藍色也不合適,白色就等於沒塗。
最後選的是很淺的金色,仿佛是陽光曬在花朵上一樣透出一點光來,卻不會特別奇怪。
他看了又看,這才算是滿意了,派人把圖樣送去瓷窯。
耿奕不知道瓷窯的管事和工匠們收到圖樣之後,臉色會不會都變了,這會兒四阿哥又重新換了一張新的宣紙。
她就納悶了,這就要開始第二張了嗎?
就聽四阿哥道:「之前送去的瓷器,九弟說斯特羅家族的族長特別喜歡。我就想著,不如專門做一個特別的瓷器送過去。」
但是要怎麼特別,他暫時還沒頭緒。
耿奕就問道:「爺是想做怎麼樣特別的瓷器,跟咱們平日用的不一樣的嗎?」
四阿哥點頭道:「是,俄國喜歡的跟我們不太一樣,要是個獨屬的瓷器,那就不一樣了,能換的鹽石只會更多。」
他有想過畫上西洋大船的圖樣,再燒制在瓷器上,但是這樣一來,除了斯特羅家族,其他西洋人一樣會喜歡,還不夠獨特。
哪怕是西洋人喜歡的花紋,誰都能用,也不夠特別專屬。
耿奕想到現代有品牌專門給人定做的衣服、包包和生活用具,有的會把自己的肖像印在上面,也不知道俄國人會不會喜歡喝茶的時候低頭看見瓷器上有自己的臉。
光是想想,她感覺就有點驚悚了。
臉不行,換成家族最特別的東西也可以。
耿奕眨眨眼,立刻就提議道:「爺,不知道添上斯特羅家族的族徽怎麼樣,他們應該有這個東西吧?實在沒有,添上族長的名字在不顯眼的地方,這瓷器就是族長專屬的,這樣如何?」
這樣就夠特別了吧,是斯特羅家族獨享的瓷器,算得上是獨一無二的。
她就不信那位族長能不心動,能不喜歡,能不花大價錢買下這個瓷器來!
四阿哥緩緩抬起頭來:「你這個提議很不錯,至於斯特羅的家族有沒族徽,又是什麼樣的,可能得問一問九弟。」
九阿哥被叫過來,聽他問起斯特羅家族的族徽,就點頭道:「這個我知道,他們家族的族徽是一只禿鷹。「
用黑漆漆的禿鷹來做族徽,他印像不要太深刻,所以就記住了。
四阿哥的表情也是一言難盡,讓他畫別的就算了,畫禿鷹這種玩意兒就不想動筆的。
九阿哥就笑道:「瓷窯那邊也有畫師,讓他們試著畫出斯特羅家族的族徽,燒在瓷器中間的位置就好。」
這點小事壓根不需要四阿哥來操心,更別提是讓他來動筆了。
四阿哥動筆畫是興致,給斯特羅特制瓷器這個就算是買賣的。
哪怕瓷窯那邊的人畫得不好,九阿哥再尋個西洋畫師也可以,哪怕是他家供養著的秦先生動筆都沒問題。
就是得精准有些,別把人家族徽畫得不太像,那送過去就不是交好而是交惡了。
斯特羅家族的族長還是很大方的,送鹽石都不帶眨眼,要多少就送多少。
不過要是誰的家族躺在這麼一條巨大的鹽礦上面,躺了三百年,富得流油,也不會在意送出去多少,只為了心頭好那就更不在乎了。
最後這差事還是找秦然畫的,秦先生跟著九阿哥一起學了點俄語,去俄學堂那邊跟留學生套近乎,恰好有一個斯特羅家族旁支的人。
對方雖然血統離直系比較遠,卻因為有斯特羅這個姓氏尤為驕傲。
問起族徽的時候,他恨不得連細節都說得一清二楚。
於是秦然畫下來就特別順利,沒多久就完成了。
完成後還找對方看過,挑了一堆毛病,著手改過之後,那人才算是滿意了。
九阿哥當然也不會只聽這人來描述,要是有什麼問題就麻煩了,另外也讓圖裡深送了族徽的圖樣過來。
他們那邊描繪沒那麼細致,大概還是能看得出來,還找管家問過,得到一個很小的徽章送過來對比。
瓷窯那邊於是又多了個差事,燒制送給斯特羅家族的瓷器。
好在這次四阿哥也不打算為難他們,沒必要做太大件,只需要做平常用的器具就行。
比如茶杯、茶壺、碗碟之類的,湊個六七件一套就足夠了。
小件的比大件容易燒一點,而且只需要在中間燒上斯特羅家族的族徽。
這麼個禿鷹在中間,匠人們感覺實在太難看了。
然而斯特羅家族喜歡,他們就只能硬著頭皮燒,甚至別出心裁在瓷器背面還燒了斯特羅的花體字。
這就很有排面了,一看就是斯特羅家族特有的。
如此一套器具送過去,圖裡深拿在手裡都驚住了,沒想到瓷窯那邊如此大的手筆,特地燒了這麼一爐。
族徽因為沒有要求顏色明亮,畢竟禿鷹就是黑色的,然後也不用完全對稱,更沒有漸變色的要求,做起來簡直不要太快,幾天就弄好了。
瓷窯那邊第一次做得那麼快又那麼順利,四阿哥只看了一眼沒說什麼,九阿哥就連連點頭表示滿意,當場就讓人打包送走了。
管事和工匠都松口氣,這還是四阿哥最好說話的一次,對成品也不挑剔。
四阿哥當然不挑剔,反正又不是他用的,以後也看不見,送走就眼不見為淨的,哪裡會挑毛病呢。
九阿哥就麻溜打包讓人送過去了,還寫信交代圖裡深,這東西不需要換東西,直接送給斯特羅家族的族長就是了。
這事他跟四阿哥商量過,人家當冤大頭送了這麼多的鹽石過來,他們總要表示一下才行。
冤大頭宰多了,九阿哥哪怕是個奸商,也覺得有點太狠了,稍微有些過意不去。
當然過意不去是一回事,繼續下狠手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繼續宰人,怎麼也得給一點甜頭才是,於是這甜頭就送來了。
圖裡深檢查過瓷器沒有一點破損,立刻就派人聯系上管家,讓他親自過來把瓷器帶走的。
「這是我家主子送來的,特意為斯特羅族長讓瓷窯燒了一爐,就不知道族長會不會喜歡。」
管家一看就喜歡上了,尤其這禿鷹栩栩如生,仿佛就真的族徽拓印在瓷器上,摩挲著還是光滑,沒有一點凸起。
這樣燒制在瓷器上,壓根不用擔心會掉色,還能永久保留下來。
他只看一眼就明白,這東西送回去,斯特羅族長肯定會欣喜若狂,高興得要命!
管家就笑道:「我替族長多謝你家主子了,就不知道這東西價錢如何?」
他上回送了那麼多的鹽石,如今還有些沒搬走,再繼續搬的話,族長可能有點不太樂意。
雖然族長不在意那些鹽石,但是對方前腳的還沒搬完,後腳又來搬,怎麼都要不太高興了,會覺得這些人有點貪得無厭了。
圖裡深就笑道:「哪裡的話,族長如此慷慨,我家主子感動得很,才特意燒制這一爐,並不是買賣,而是禮物。」
這居然是特意送給族長的禮物,管家這才高興了,歡歡喜喜帶回去。
果然斯特羅族長一看就拿在手裡不肯放下了,仔仔細細看著清晰的族徽和後邊寫著斯特羅的俄文花體,他就十分滿意:「他們很會做買賣,下回送鹽石可以再加一成。」
會做買賣還會來事,甚至特地送禮物送到自己心坎裡面,斯特羅族長已經當圖裡深他們是自己人了,也就更不會吝嗇了。
管家也挺高興的,圖裡深雖然不能做主送金銀給自己,卻也會送一套小一點的瓷器過來,每次用著都能彰顯他在斯特羅族長身邊不一樣的身份。
這是金錢無法衡量的東西,管家對圖裡深是越發好了,當做是知己一樣。
一知道斯特羅族長的決定,管家就立刻親自告訴圖裡深了。
圖裡深也高興,轉頭就寫信告訴九阿哥這個好消息。
九阿哥看著也歡喜,跟四阿哥說道:「只送一套瓷器就能加一成鹽石,這個斯特羅家族恐怕不會長久了。」
這族長如此敗家,就知道這個家族遲早要完!
單是看他如此手松,指不定在其他地方也是如此。這裡送那裡送,哪怕鹽礦再大總有枯竭的一天!
四阿哥附和道:「這個家族雖然在那邊盤桓差不多三百年,都說富不過三代,哪怕他們上一代巴結上沙皇,這一代想必很難保住這麼大的鹽礦和大片土地。」
上一代族長跟沙皇的關系是不錯,但是這一代會嗎?
聽聞送到沙皇身邊的是如今族長同父異母的姐姐,兩人真能一條心?
九阿哥微微一笑道:「四哥,圖裡深送來一個很有意思的消息。沙皇身邊這個寵妃有個親弟弟,年紀比族長要小一輩,被秘密送了出去,對外只說病弱需要去溫暖的地方養病。」
這還是上一代族長要送這個女兒去沙皇身邊,女兒提出唯一的條件。
她不要家族的財富,也不需要別的承諾,只要把弟弟遠遠送走就行,讓他能平安活著就好。
這個要求實在不高,而且送出去的時候她的弟弟確實年紀還小,因為早產的緣故還病懨懨的。
別說親爹,就是這代的族長都沒把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放在眼內。
四阿哥眯起眼道:「九弟是打算讓斯特羅家族亂起來?」
九阿哥點頭道:「還得從長計議才行,畢竟那麼大的鹽礦,光是送部分鹽石來也是不夠的,誰知道哪天這個斯特羅族長就翻臉不認人,不願意再送呢?」
雖說他們還沒那麼缺鹽,哪怕俄國那邊的鹽石斷供了,這邊也不至於就說沒有鹽能吃了。
但是能有源源不絕送過來的鹽石,誰會拒絕呢?
還能降低鹽價,壓住那些大鹽商,九阿哥怎麼都不能讓這供應給斷了!
與其把主動權寄托在別人身上,他還不如直接搶過來就是了!
九阿哥又說道:「圖裡深還打探到消息,沙皇跟斯特羅家族未必有那麼好,對鹽礦也是虎視眈眈的。那位寵妃也曾派心腹跟圖裡深接觸了一下,想要得到跟斯特羅家族一樣好的瓷器。」
沒道理斯特羅家族那邊能得到,沙皇這邊卻沒有。
九阿哥嗤笑一聲:「她當自己是誰,當互市都是普通商人,想要我們的瓷窯做什麼就做什麼,送了斯特羅家族就一定要送去給沙皇了?」
「不過四哥給弟弟出了個好主意,這個獨有的標志在,那瓷器就是斯特羅家族的了。我打算讓圖裡深跟那位寵妃的人說,斯特羅家族提供了源源不絕的鹽石來買斷瓷器,印上他們的族徽。」
所以寵妃那邊能給他們什麼,沒好處憑什麼送瓷器呢?
送不了的話,寵妃不能討好沙皇,只會讓沙皇因為斯特羅家族的事可能遷怒於她。
九阿哥就嘿嘿一笑,只覺得這個專屬瓷器實在妙極了。
四阿哥也沒想到只是在瓷器上印上斯特羅家族的族徽,後邊還能引出這麼多事來,不過九阿哥說得也對,一山不能容二虎,斯特羅家族幾百年來占了大片土地。
沙皇之前為了利益能忍,年紀大了可能也不想大動干戈,但是他的後人會嗎?
四阿哥就道:「沙皇年紀大了,我記得他有兩個兒子?」
九阿哥就道:「是三個,還有一個私生子,聽說沙皇十分寵愛他,因為這個私生子長得跟沙皇小時候一模一樣。」
長得跟自己的相貌一模一樣的兒子,沙皇能不偏愛才怪!
哪怕是個私生子,但是對沙俄來說,實力比身份更重要。
如果這個最小的兒子能打贏兩個哥哥,成為沙皇的繼承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四阿哥就問道:「沙皇這個幼子的性子如何,能力怎樣?」
九阿哥就笑道:「是個能說會道的草包,除了相貌跟沙皇一樣,其他一點都沒繼承上。但是他太會說話又會哄人,沙皇年紀大了之後很吃這一套。」
他又壓低聲音道:「有人傳言這位幼子跟那個寵妃搭上線了,兩人私下不知道密謀什麼,想必也跟斯特羅家族有關系。」
寵妃能做什麼,當然是把這代斯特羅家族的族長干掉,然後讓自己的親弟弟接手了。
那位幼子想要什麼,自然是想做個穩穩當當的繼承人,需要干掉上面的兩個哥哥才行。
幼子幫著寵妃干掉斯特羅族長,然後換人,再來支持自己上位,簡直完美。
但是九阿哥覺得兩人未必能成事,寵妃手裡沒實權,更沒什麼人能夠真的接近斯特羅家族的族長。
哪怕這族長是個草包,身邊卻有不少是上一代族長留下的心腹,也有專門給兒子培養的侍衛。
寵妃手裡有什麼,要人沒人,要錢沒錢,能成什麼事?
沙皇偏愛的這個私生子也是差不多的情況,私生子能錦衣玉食,但是身邊絕不可能有厲害的心腹,更不會有很多財富。
兩個處境相似的人,菜雞加上菜雞想事倍功半是絕無可能的。
「四哥,我們要不要幫他們一把?」
四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覺得這個弟弟真是一肚子壞水,不過這主意是真不錯。
俄國之前願意停戰,不等於下一代還會。
要能抓住下一代的軟肋,推個草包上去,那俄國就不再成為威脅了。
「此事得跟皇阿瑪商量一二,看看該怎麼做才行。」
九阿哥連連點頭道:「那是必然的,我就是先跟四哥說說,看能不能行才跟皇阿瑪稟報。」
他說完又道:「就是吧,若是此事成了,該由誰來負責?」
讓九阿哥做買賣還行,這件事得挑撥離間,還不能做在明面上,得細心,還要洞察人心慢慢來。
他很清楚自己並不擅長做這個,容易搞砸此事,只能提個大概的主意,不如讓別人來。
四阿哥點點頭,心裡有了計較,就帶著九阿哥進宮跟皇帝稟報此事了。
皇帝心裡其實也有吞並整條鹽礦的意思,那麼大的鹽礦就挨著中俄邊界,誰能不心動呢?
尤其源源不絕的鹽石送來,質量比這邊的鹽井還要好,過濾後的細鹽更加晶瑩細膩,皇帝就很難不動心了。
如今九阿哥一提,皇帝就摸著胡子道:「老四特意進宮來,想必心裡已經有了人選?」
四阿哥也沒瞞著,直接點頭道:「兒臣認為十三弟適合辦這個差事,十三弟素來細心謹慎,對人情來往也熟悉,又年輕知道變通。」
他要私下讓人推薦十三阿哥,反而讓皇帝覺得四阿哥是任人唯親。
如今四阿哥直接當著皇帝的面,大大方方推薦十三阿哥,就要坦蕩得多了。
仿佛就是他覺得這個弟弟很好,也很適合做這個差事。
當然其他人也有適合的,但是既然十三阿哥這個弟弟適合,四阿哥自然就先推薦自己的弟弟了。
皇帝想了幾個人選,不得不說四阿哥推薦十三阿哥是最合適的。
一是這個人必須要去俄國互市那邊,靠近俄國才好迅速得到消息來布置。趕去俄國那麼遠又冷的地方,如果年紀大,不說舟車勞頓,去到後身子骨受不受得住。
光是俄國的冷,就不是年紀大的人能受得了。長住的話更是艱難,很容易就凍病了,那過去就呆不久,還怎麼辦差呢?
二是挑撥俄國內亂,甚至更換掉繼承人,這麼大的事一般的臣子皇帝哪裡能放心。不能成事就算了,還可能打草驚蛇。
若是不一般的臣子,皇帝就更不放心了,誰知道這人會不會反過來投靠到俄國那邊去?
哪怕沒有,此人把握了沙皇繼承人更迭,還拿捏住新沙皇的弱點,皇帝根本不放心外人,那就只能挑自己人。
幾個兒子裡面,送一個郡王去那就是大材小用了。
幾個貝勒的話都有差事在身,輕易不能離開。
再往下幾個小的,年紀就太小了一點。
除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就沒別的人選了。
十四阿哥就算了,讓他去俄國挑撥離間,估計他更喜歡直接帶兵殺過去的。
選來選去,也就十三阿哥最適合。
年輕,穩重,心細,還是七巧玲瓏心。
九阿哥見皇帝沉默了下來,心裡悄悄捏了一把汗,就怕皇帝不允許就罷了,還會遷怒四阿哥。
好在皇帝想了一會後就緩緩點頭道:「也罷,小十三確實合適。」
九阿哥微微瞪大眼,皇帝這是同意了?
皇帝抬眼看向四阿哥,忽然又皺眉道:「老四這是怕十三一直沒有差事在身,這是替他打抱不平來了?」
九阿哥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忍不住偷偷看向身邊的四阿哥。
他生怕四阿哥的回答太實在,惹來皇帝不高興就壞事了。
四阿哥毫不猶豫答道:「為皇阿瑪分憂是應該的,其他兄弟都忙著,十三也不該偷懶才是。」
皇帝一愣,算是勉強接受了四阿哥這個說法,揮揮手就讓兩人下去了。
出去後九阿哥松口氣,感覺後背都出汗了。
好在四阿哥的回答,皇帝看著還是挺滿意的。
九阿哥上馬車後,小聲問道:「四哥,皇阿瑪會把此事交給小十三嗎?」
看皇帝的面色,他實在分辨不出來。
四阿哥扭頭就道:「我也不清楚,回頭就知道了。」
九阿哥看著四阿哥神色自若,頓時感覺自己跟四阿哥還有很大的差距,這心態得好好學習起來才是。
馬車先送九阿哥回去,這才回到雍親王府。
四阿哥下馬車後直奔書房,換了一身常服後,就讓蘇培盛磨墨,一口氣寫了三張大字後,他這才長長吁氣,這心才感覺終於平靜了下來。
剛才皇帝問話的時候,他真的一時衝動想回答「是」。
畢竟皇帝對十三阿哥冷淡下來,就因為牽扯到皇太子的事,根本就是無妄之災。
皇太子在皇帝心裡是一根永遠拔不掉的刺,他能忍心廢掉太子,卻不忍心再繼續苛責,就遷怒到十三阿哥身上了。
憑什麼呢!
太子是皇帝的兒子,十三阿哥也是啊!
這個弟弟從小乖巧懂事,對誰都和善,對幾個哥哥都十分敬重和親近,不然也不會幫太子跑腿了。
誰想到十三阿哥一時心善,卻落到如今無事可為的地步呢!
要不是當初跟著四阿哥去越河走了一趟,算是戴罪立功,十三阿哥如今很可能只是個光頭阿哥,連個貝子的身份都沒有。
四阿哥很想為十三阿哥這個弟弟打抱不平,但是對上皇帝的目光,他一下子就冷靜了下來。
他面前的是皇帝,是太子的皇阿瑪,之後才是他們這些阿哥的阿瑪。
耿奕聽說四阿哥回府後直奔書房,也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在書房睡下。
這幾天四阿哥和九阿哥不知道商議什麼,時常登門來,每次都在書房呆很久。
就連廚房送點心的太監都被蘇培盛攔得遠遠的,並不讓人聽見分毫,顯然是大事了。
點心都是蘇培盛親自送進去的,好在兩人雖然忙碌,食欲還不錯,每次都把點心吃個一干二淨。
耿奕逗弄著好不容易睡醒的小阿哥,他今晚吃飽後居然沒急著睡覺,躺下後還抓著她的手指不放:「今兒怎的這般精神,白天的時候他睡得多嗎?」
奶娘答道:「回主子,小阿哥今兒跟平日一樣。」
小阿哥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你說他白天睡得多不多,他就沒少睡的時候啊!
耿奕聽得好笑,捏了捏小阿哥的手指頭:「你倒是挺好養的,不如小名就叫小豬算了?」
四阿哥正好踏進來,聽見耿奕的話不由挑眉:「小孩子不都是這樣愛睡,怎的小四就成小豬了?」
耿奕抬頭看見他,想起身又被小阿哥抓住手指,頓時僵著腰有些尷尬道:「爺,我這就隨口說說的。」
「隨口說說也不行,」四阿哥伸手輕輕托著四兒子的小手,他就放棄了抓住耿奕的手指,轉而抓住了四阿哥的,拽著就不放了:「我已經稟了皇阿瑪,送去宗人府那邊,小四的名字是弘晝,記住了。」
耿奕連連點頭,就知道李側福晉的兒子起名為弘時,鈕鈷祿格格的兒子起名為弘歷,都是弘字輩的。
四阿哥又道:「正好弘時周歲,弘歷和弘晝百日宴,就准備一並辦了。」
耿奕看四阿哥的臉色有點不對勁,就忍不住問道:「爺今兒怎的不高興了?」
能被她看出來,顯然四阿哥這表情有點明顯了。
他自認表情收斂得夠好,也是耿奕足夠細心才會察覺得到,就答道:「沒什麼,我剛去看了弘時。」
四阿哥皺了皺眉,低頭就感覺手指一松,弘晝迷迷糊糊睡過去了,抓著他的指頭不知不覺松開,然後呼呼大睡。
他目光一柔,雖然知道這個四兒子只要睡著了就很難吵醒,還是示意耿奕跟著自己,輕手輕腳去了後頭,這才開口道:「你把弘晝養得不錯。」
耿奕敏銳地聽出不對來,難道弘時養得不好嗎?
她記得之前去李側福晉那邊看過,弘時養得白白壯壯的,看著就身子骨不錯,養得也好。
聽李側福晉說弘時吃睡都可以,一個奶娘還有點不夠,特意讓內務府又送了一個過來。
那麼能吃能睡,該是快高長大的好孩子才是,怎的四阿哥這表情一言難盡的?
四阿哥就道:「我剛去的時候發現弘時在哭,以為是難受了,才知道他要人抱著睡,放下就哭的。」
這明顯是寵出來的,另外兩個小阿哥,弘歷和弘晝都是哄睡後放下就能在榻上睡得呼呼的。
尤其是弘晝,剛才躺著躺著就能自己睡著,都不用哄睡了。
但是弘時就不一樣,奶娘得抱著睡才行,一放下就哭,只能一直抱著。
一個奶娘一直抱著胳膊都要廢掉了,枝嬤嬤原本還能幫著換換手,後來胳膊都要抬不起來了。
畢竟弘時養得壯實,一天比一天重了,壓在兩個瘦弱的嬤嬤身上確實難受。
偏偏這孩子養成了習慣,這都周歲了,還要人抱著睡才行。
李側福晉明顯偏愛這個兒子,對他是百依百順,自然舍不得孩子哭,只讓嬤嬤輪流抱。
兩個嬤嬤不夠,又另外從內務府找了個格外壯實的嬤嬤來幫忙。
耿奕一聽才明白,難怪之前她還覺得奇怪,一個孩子哪能那麼能吃,一個奶娘不夠還得兩個,原來是有這樣的緣故在裡頭。
四阿哥哪怕表情有些變化而已,耿奕卻察覺出他滿心的不悅來。
畢竟女兒可以寵著長大,兒子卻不行,這樣不就把孩子養廢了嗎?
連睡覺都不能自個來,要人哄著不說,還得一直抱著,以後怎麼辦,再也不能從人身上下來自己睡了嗎?
四阿哥氣死了,狠狠訓斥了李側福晉一頓,這時候也頭疼。
弘時已經養成習慣了,放下就哭,還怎麼都哄不睡,哭得聲音嘶啞還不停。
李側福晉聽得心都要碎了,跪著求四阿哥,讓人繼續抱著弘時睡覺。
四阿哥能怎麼辦,一時半會也不能把孩子的習慣扭過來,真讓弘時哭得厥過去嗎?
他只能暫時放棄,依舊讓奶娘抱著弘時,卻十分不高興。
耿奕只能感慨道:「這習慣一旦熟悉了,就很難改了。」
要是小孩子身子不適,那還能慢慢調理好。
但是習慣這個,還一年半載下來,孩子想改就沒那麼容易,得下狠心才是。
可惜很明顯的,李側福晉就不是個能下狠心的,才會讓弘時養成了這麼個習慣了。
四阿哥也知道這事急不得,卻也不能放任著,第二天就找四福晉商量此事。
四福晉哪能有什麼好法子,只能安慰四阿哥道:「興許等孩子再大一點,慢慢就能改過來了。」
等孩子能跑能跳,累了自然會睡著,而不用別人來哄睡的。
四阿哥心裡不痛快,也有些懊惱。
因為他之前去越河好幾個月的緣故,錯過了李側福晉生下孩子,也沒時間去看望。
等回來後,四阿哥的差事不斷,忙裡忙外的,每次只匆匆看一下都是弘時睡著的時候,才沒察覺得到。
也是今天趕巧碰上了,不然四阿哥還一直被蒙在鼓裡!
四阿哥下定決心,在周歲宴之前,他一定要把弘時這個臭毛病給改正過來!
第61章
弘時繼續放在李側福晉身邊, 肯定很難把習慣改過來了。
畢竟弘時一哭,李側福晉就心疼壞了,哪裡舍得下狠手呢!
四阿哥就讓蘇培盛把離主院不遠的一個院子收拾了, 讓奶娘抱著弘時搬過去。
李側福晉在院門眼淚汪汪的, 舍不得小阿哥離開自己的身邊。
四阿哥皺眉道:「只要弘時改好了, 就會送回來的。」
李側福晉知道弘時搬走的事是改不了,卻又擔心兒子要哭好久, 只得哀求道:「還請爺讓曲醫女過去一道陪著, 總歸不能讓小阿哥哭壞了眼睛。」
四阿哥想想也是, 就讓人去叫了曲娘過去, 另外把李大夫也叫過來了。
這架勢讓李側福晉心裡不安, 卻也無可奈何, 只能留在自己的院子裡等著了。
總歸不管成不成功, 過陣子就是弘時的周歲宴,他怎麼都得回來的。
耿奕就覺得四阿哥能成功才怪,小阿哥才多大, 還不會說話,未必能聽懂他的意思, 怎麼改正呢?
弘時那麼小, 最多會含糊叫幾句, 然後大多數哭個不停來表達,餓又不能餓著,打又不可能打。
一直讓小阿哥哭著, 也容易哭壞眼睛,不可能放著讓他哭個沒完沒了。
四阿哥是能下狠心, 卻也不可能那麼狠心的。
果然四阿哥原本是打算讓奶娘不要抱, 看著弘時哭一會累了就會睡著的。
誰知道弘時就是不睡, 就是一直哭,哭得都眼看要抽過去了,四阿哥無奈讓奶娘把小阿哥抱起來,他抽抽搭搭一會,趴在奶娘肩頭慢慢就睡過去了。
四阿哥嘆氣,也被弘時哭得後背出了一身汗。
這孩子真是的,不讓抱就真的一直哭著不肯睡,累得眼睛都睜不開就是不睡。
如此固執的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誰!
四阿哥在原地來回踱步,蘇培盛適時送來溫茶,他喝了一口直想嘆氣。
糾正這孩子的壞習慣,比他去辦差還要累!
四阿哥喝了兩杯茶慢慢平靜下來,看弘時睡得鼻子冒泡,剛才哭得那麼累,估計沒那麼快醒來的。
他示意蘇培盛准備紙筆,在桌上就畫起了圖樣。
反正坐著等是等,畫著圖等也是等,四阿哥順手畫一會兒算了。
他畫一會停一會,准備讓瓷窯那邊做個琺琅瓷瓶。
琺琅原本是西洋人帶進來的,用在銅胎之上。
因為色彩明艷亮麗,很得皇帝的喜歡。
這邊的工匠多番改良之後,就把琺琅用在瓷器上了。
琺琅多是西洋那邊送過來,價錢不菲。色彩濃郁顯眼,還特別厚重,燒過後不夠光滑,摸著會有凸起。
四阿哥就想讓瓷窯那邊想辦法改良一番,總不能只遠觀不能上手的。
哪怕表面不能完全光滑,起碼不會凹凸不平。
四阿哥想到之前送的瓷瓶,皇帝就頗為歡喜,放在顯眼之處,就准備送幾個顏色鮮艷的琺琅瓷器的。
之前送進宮裡的琺琅瓷器大多是紅、藍、黃、綠的顏色為主,圖樣又是花卉居多,比如牡丹花、月季、蓮花和菊花等等,而且都是以彩色為底色。
雍容華貴,艷麗大氣。
四阿哥感覺這瓷器花裡胡哨的,尤其因為底色就是彩色,再添上彩色的圖樣,分不清主次,不能突出圖樣的彩色之美。
這次就准備讓瓷窯那邊的工匠以白色為底色做琺琅,一改之前西洋的畫工圖樣,而是換成工筆畫。
西洋的畫再好,融入他們這邊有些四不像,還是他們自己的工筆畫更為典雅,看著也順眼得多了。
過分素淨可能不得皇帝喜歡,四阿哥抬筆,寥寥幾筆勾出輪廓,再用顏彩畫出花團錦簇之景。
不同顏色的花朵爭相盛開,姿態各異,美不勝收。
然而比起之前瓷窯的琺琅,密密的在瓷器上沒有絲毫空白,四阿哥這次的留白卻不少。
空出的地方,四阿哥准備題一首詩上去。
他把幾朵花的顏色勾勒完,還沒想到怎麼題詩,裡面就傳來弘時的哭聲。
四阿哥連忙放下筆過去,奶娘正在旁邊猶豫要抱起來還是不抱。
奶娘看見他進來連忙行禮,四阿哥就道:「你先站一邊去。」
聞言,奶娘松口氣退到一邊,就見四阿哥站在榻前盯著弘時。
小阿哥在榻上閉著眼哭了起來,這還沒醒過來就先哭,四阿哥都要氣笑了:「哭什麼,以後不會有人抱你了,醒了就好好自個起來。」
弘時懵懵懂懂的,也能聽懂以後沒人抱這幾個字眼,哭得更起勁了。
四阿哥在榻前等了一會,弘時就是哭個不停,頓時頭疼。
之前哭了小半個時辰,這孩子就不累嗎?
這才睡了多久,他又開始哭起來,還哭得挺起勁的!
四阿哥正一籌莫展,就聽蘇培盛稟報道:「主子,弘輝阿哥過來了。」
他一愣,扭頭見弘輝在門外探頭探腦的,顯然是聽見弘時的哭聲忍不住過來看看。
想到這裡離主院不算遠,估計弘時哭了兩場,把那邊的弘輝都驚動了。
「進來吧,」四阿哥招招手,弘輝就邁著小短腿跨過門檻進來,先給他行禮。
「阿瑪,我在那邊聽見二弟哭了,就過來看看,他這是身子不適嗎?」弘輝行禮一板一眼的,小臉雖然稚嫩,卻跟小大人一樣問話。
四阿哥看得微微一笑,解釋道:「你二弟總是哭,不讓抱就不行,我打算改掉他這個壞習慣。」
弘輝探頭看了榻上還在哭的弘時,遲疑道:「阿瑪,我有個撥浪鼓,二弟可能會喜歡?」
他揮揮小手,後邊伺候的一個小太監就送來一個撥浪鼓。
撥浪鼓顏色稍微暗了一點,該是弘輝從小玩的,還特別喜歡,一直拿在手裡把玩才會稍微褪色了。
弘輝撥弄了一下,撥浪鼓就發出嘚嘚的響聲。
弘時那邊的哭聲少了一點,睜開眼迷迷糊糊向外張望,看來是被聲音吸引住了。
弘輝的眼睛一亮,眼巴巴看向四阿哥。
四阿哥有點驚訝,還是讓大兒子去試一試:「去吧,你二弟似乎也很喜歡這個撥浪鼓。」
弘輝咧嘴一笑,小腿一邁走到榻前,撥浪鼓一直沒停下。
嘚嘚的聲音一直響,弘時的哭聲漸漸停了,淚眼婆娑盯著撥浪鼓看。
弘輝搖了一會兒小手都酸了,還不敢停下,動作就慢了起來。
四阿哥就握住弘輝的小手,示意旁邊的小太監接手繼續搖。
這邊撥浪鼓剛停下一會,弘時扁著嘴又要繼續哭,小太監趕緊接過撥浪鼓繼續搖了起來。
他這是完全不敢停,右手累了就換左手,左手累了再換右手。
還別說,弘時聽著撥浪鼓的聲音,就真的不哭了!
四阿哥總算松口氣,他是拿這個二兒子沒辦法,好在弘輝拿來玩具!
他示意弘輝跟著自己走遠一點,出了房間在外頭小聲問道:「你剛才在主院那邊,怎的想起帶撥浪鼓過來了?」
弘輝就認認真真答道:「阿瑪,兒子在那邊聽額娘念書,聽見二弟哭了。哭了好久之後停下,還以為就不哭了,等我吃點心的時候聽見二弟又哭了起來。小時候我最喜歡就是這個撥浪鼓,現在偶爾也會玩兩下的。」
說到這裡,他似乎覺得不好意思,畢竟已經是大孩子了,還喜歡玩小時候的玩具!
弘輝就頓了一下,小聲解釋道:「兒子就很偶爾玩一兩下,也沒玩多久的。」
「我想著自己喜歡,二弟也該喜歡這個,就問過額娘,然後帶著撥浪鼓過來了。」
四阿哥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著道:「弘輝做得不錯,替我分憂了。要不是有你這個撥浪鼓,我還不知道怎麼讓你二弟不哭的。」
弘輝被表揚了,咧嘴一笑,眼睛撲閃撲閃的特別高興:「能幫上阿瑪就好。」
他看了一眼裡面的撥浪鼓有點舍不得,不過還是狠狠心道:「阿瑪,這個撥浪鼓就送二弟了。」
看出弘輝的舍不得,四阿哥就笑道:「不用,我回頭讓人買個新的給你二弟,總不能讓你二弟奪人所好。」
蘇培盛不必吩咐,早就讓跑腿的出府外買撥浪鼓了,還一口氣買了好幾個回來,細細檢查後沒問題,這才送進來。
一個小太監兩只手都累壞了,那就換個人來繼續搖。
廢了三個小太監之後,弘時明顯盯著有點累了,慢慢閉上眼,居然在榻上就自己睡過去了。
小太監就立刻停住手,生怕吵醒了小阿哥。
誰知道他這一停,弘時立刻就睜開眼看了過來,嚇得小太監趕緊又搖了起來的。
蘇培盛在旁邊盯著,也嚇了一跳,沒開口說話免得吵醒弘時,就只瞪了小太監一眼,示意他繼續不要停。
小太監只好一直搖著撥浪鼓,手酸了再換手。
眼看著也一刻鐘了,弘時該是睡過去才是,蘇培盛這才猶豫著要不要停下手。
四阿哥進來看見弘時在榻上自己睡著了,頓時有些欣慰,抬手讓小太監停下來。
這一停,弘時那邊哼哼唧唧就要醒來。
四阿哥一愣,好在奶娘機靈,趕緊上前輕輕拍了拍小阿哥的後背。
在熟悉的氣息之下,弘時哼唧了兩聲就繼續睡過去了。
在場的人心裡都忍不住松口氣,要好不容易哄睡的小阿哥又醒來,大家的手就別想要了。
蘇培盛示意小太監們去隔壁候著,互相捏一捏胳膊松快一下。
畢竟等弘時醒來,吃完飯後估計又得開始新一輪了。
不過小太監們也不覺得累,能伺候小阿哥那是多好的差事!
哪怕胳膊酸得他們齜牙咧嘴,還要抬不起手來,小太監眼裡都透著笑意。
他們互相捏了捏,努力松快胳膊,准備下一輪的搖一搖。
四阿哥就在門外問起弘輝最近都學的什麼,弘輝就答道:「回阿瑪,兒子讀了《三字經》和《千字文》,最近開始讀《論語》的。」
這話聽得四阿哥微微皺眉,知道四福晉有些著急,卻也太著急了一點。
弘輝年紀不大,還沒正式啟蒙,學得也太多了一些。
《三字經》和《千字文》說是讀,四阿哥一問,就知道弘輝已經背下來了。
他還不會寫,只會認字,每天反復背才可能都背下來,要花多少時辰去背,還要不要睡了?
更別說弘輝這年紀居然已經開始讀《論語》,對他這個歲數來說實在太難了一點,過於急進了。
弘輝對四阿哥的情緒很敏感,察覺自己回答完之後,他似乎不大高興的樣子,就怯生生問道:「阿瑪要聽一聽嗎?我背得挺好,額娘都誇過的。」
四阿哥一怔,知道這個兒子可能察覺到自己不高興,就摸著他的小腦袋道:「弘輝讀得認真,阿瑪是高興的,就怕你平日累著了。」
弘輝就仰起小臉笑道:「阿瑪,兒子不累的。讀完書背一會兒就休息,還能吃點心。」
四阿哥聽著四福晉雖然急著讓弘輝多學,卻也沒真的逼著兒子一直學,中途會休息,還讓弘輝午睡一會兒,這才稍微放心了一點。
只是弘輝這個年紀啟蒙稍微早了一點,不過如今也可以:「那你想去宮裡讀書嗎?跟著其他小阿哥一起?」
弘輝就點了點小腦袋道:「想。」
後院就他是大一點的小阿哥,其他都太小了。
最大的二弟還不會走,其他的就更不可能陪著自己讀書,弘輝還挺遺憾的。
四阿哥點點頭,此事就這麼定了下來,他打算回頭帶弘輝進宮跟皇帝說一聲。
弘時是消停了,他的畫還沒徹底畫完,索性進去繼續畫好。
弘輝難得見著四阿哥,也舍不得就這樣回去,站在門邊有點猶豫。
四阿哥就招手讓他跟著進來,讓弘輝坐在椅子上看自己作畫。
弘輝眼睛一亮,看著彩畫特別驚訝道:「阿瑪,這個好看。」
四阿哥就笑了:「你這小小人兒才見過多少畫,怎麼就知道好看了?」
弘輝就答道:「這花就跟真的一樣,兒子在後院見過,很美。」
他比劃了一下,有點著急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四阿哥是看出來了,知道弘輝這是看見後院百花盛開的時候,花團錦簇特別美,可惜不會畫畫,沒能把那個漂亮的畫面留下來。
如今他看到四阿哥的畫,就想起以前看過的,於是就說好看了。
四阿哥聽著挺高興:「等回頭瓷器燒出來了,也讓你看看。」
弘輝點著小腦袋:「阿瑪,那就一言為定了。」
四阿哥忍不住好笑:「是,一言為定。」
他接著題了幾個字,見弘輝目不轉睛盯著,就問道:「想學寫字嗎?」
弘輝點點頭道:「兒子也學著寫,就是不好看。」
他人小,手更小,都要抓不住毛筆,寫起來自然沒有那麼工整的。
四阿哥也不意外,吩咐蘇培盛去庫房取了一套文房四寶過來。
弘輝一看,雙眼就亮了。
因為這文房四寶要小很多,哪怕是他的小手也能握住。
四阿哥就道:「這是我小時候用的,有些舊了回頭讓人打一套新的給你用。」
弘輝搖頭道:「這個就很好了,兒子很喜歡。」
能用四阿哥小時候的文房四寶,是不是就能寫出跟他一樣好看的大字來呢!
弘輝用小手把文房四寶扒拉到自己身邊來,生怕四阿哥給收回去了。
見他那麼喜歡,四阿哥就笑道:「也罷,這套送了你,回頭再打一套新的,你換著用就好了。」
弘輝這才咧嘴一笑,小臉都泛著光,別提多高興了。
四阿哥好笑,就這麼一套小文房四寶,倒是哄得大兒子這麼高興的。
他心裡有些愧疚,這些年跑來跑去,各處辦差,出遠門就好幾個月,弘輝能長得這麼康健又乖巧,全是四福晉的用心。
弘輝一直以來又特別懂事,不讓人操心,四阿哥對他的關心和注意就沒那麼多,稍微有些忽視了。
四福晉又是好強的性子,哪怕她什麼都不說,也從不抱怨,還是默默努力培養弘輝,希望他能成為讓四阿哥引以為傲的長子。
四阿哥先是手把手教弘輝怎麼磨墨:「要先放一點水,不要太多,然後輕輕來回磨,不要太用力,但是動作不要太輕,不然墨就太淺淡了一點。」
弘輝用心學著,小手來回磨墨,一會兒就有點酸了,還是咬牙繼續。
四阿哥一眼就看出來了,握著他的小手道:「這樣差不多了,我們先來學拿毛筆。你來看看,這樣握著。」
他示範了怎麼握筆,弘輝磕磕碰碰模仿,調整了一會就像模像樣了。
之後四阿哥就握著弘輝的小手,先教他幾個筆畫,要怎麼寫,力度如何。
弘輝被四阿哥的手握著,掌心很暖,手也很大,能一下子包裹住自己的小手。
四阿哥就站在他身後一點點教導怎麼寫字,弘輝出神了一會,立刻回過神來認真聽講。
帶著弘輝寫了幾筆,四阿哥就松開手道:「你來試試,這筆畫寫滿一張紙。」
弘輝就點點頭,認認真真寫完了一張紙。
筆畫有些稚嫩,力氣也不太夠,卻能看出他的認真來。
四阿哥心下滿意,學習需要一個過程,不可能一下子就能做到完美,起碼這態度得端正起來,弘輝這一點就做得很好。
筆畫學會了,四阿哥就握著弘輝的手開始寫字。
先學的自然是弘輝自己的名字,筆畫有點多,四阿哥就寫得很慢,讓弘輝能夠完全記住。
一口氣寫了好幾遍,四阿哥這才松開手:「你來寫一會兒看看。」
弘輝剛寫的時候,寫一筆得看一眼,生怕寫錯了。
後邊熟練了一點,能完整寫下來,卻歪歪扭扭的,還可能糊了一半,黑乎乎的一團。
弘輝抿著唇不太滿意,還有點懊惱,自己居然寫好幾遍都是糊的,就有點沮喪。
四阿哥就笑道:「你剛學就是這樣,回去好好練習多幾遍就行。」
聽罷,弘輝這才點頭,寫了一張後又寫了一張,小手抓著毛筆的掌心都有點紅了。
四阿哥就讓他休息一會兒,見弘輝舍不得放下毛筆就勸道:「欲速則不達,你也別太著急了。」
他吩咐廚房送來點心,讓弘輝能休息一會兒。
很快廚房那邊送來一盤兔子包,一個個還是不一樣的兔子。
可能是蹲著的,可能是趴著的,可能是站起身的,一個個活靈活現特別可愛。
弘輝看著雙眼亮晶晶的,拿著把玩了一會兒才嗷嗚吃了一口,裡面還是蓮蓉餡的,甜絲絲的特別好吃。
他吃了三個就有點飽了,看著剩下的一個兔子點心有點糾結。
四阿哥就問道:「怎麼了?吃飽了嗎?」
弘輝就道:「吃飽了,就是這個點心好吃,兒子想帶回去給額娘吃吃看。」
四阿哥笑道:「這有什麼,回頭讓廚房再做一鍋新的點心,等會就送過去。」
弘輝這才高興了,把最後一個點心吃掉,就起身要告辭的。
他在這邊耽誤四阿哥很久了,有點不好意思。
四阿哥看著這個懂事的長子,摸摸他的腦袋道:「有什麼不懂的,也可以去書房找我問。」
弘輝點點頭,這才帶著小太監回去了。
他小臉滿是高興,回去後不久,廚房還送來新的兔子點心:「額娘,這點心好吃,阿瑪讓廚房重新做了一鍋送來的,快來嘗嘗。」
四福晉笑著點頭,吃了一個兔子點心,裡面的蓮蓉餡很甜:「好吃,你在那邊沒耽擱你阿瑪的事吧?」
弘輝搖搖頭道:「沒有,二弟睡著了,阿瑪就教我寫了一會兒大字。」
他高高興興讓小太監把帶回來的文房四寶展現出來:「這是阿瑪小時候用的,送給兒子了,以後我也要用這個寫出好看的大字來。」
看著有些年歲的文房四寶,四福晉有些驚訝,還是笑著道:「不錯,讓人擺去你書房裡面吧。」
弘輝點點頭,還有些不放心,跟四福晉說一聲後,親自帶著小太監去書房,讓人把文房四寶擺好,要擺得工整好看才行。
他讓小太監換了好幾個地方,調整了一下,這才算是滿意了。
准備停當,弘輝就讓人鋪上新紙,開始寫大字了。
他寫滿一張後,看著還是歪歪扭扭的大字不太高興,換了一張新的繼續寫。
寫了足足半個時辰之後,弘輝感覺小手酸了,大字還是不夠工整的。
他小手托著下巴,什麼時候自己才能寫得跟阿瑪一樣好呢!
弘輝這邊努力練大字,那邊四阿哥終於找到改正弘時的辦法了。
耿奕聽說的時候還挺驚訝,沒料到四阿哥還真有辦法啊。
弘時看來是耳朵敏感得很,聽見響聲就會循著聲音過去盯著看,看久了就困,然後就睡著了。
他哭的次數是一天比一天少,這方法是真的好用,就是有點費小太監。
幾個小太監哪怕互相捏手,後來也撐不住,胳膊根本抬不起來,只能哭喪著臉換了一批小太監。
然後好幾批小太監換完,弘時是徹底不想著讓人抱了,而且他還學會了循著聲音爬過去,一把抓住撥浪鼓自己玩兒的。
四阿哥就讓人鋪上厚厚的地毯,讓弘時在上面爬。
小太監分別站在四個角落,一個在響,等弘時爬過來抓住之後,再換一個太監搖一搖撥浪鼓發出響聲,弘時就會再爬向另外一個地方。
原本一個別說爬,連睡覺都需要抱著的小阿哥,送回來之後連爬都學會了,李側福晉驚訝之余又十分欣慰。
就是弘時學會爬之後,爬得嗖嗖快,轉眼就不見人。
李側福晉得讓三個嬤嬤,至少兩個在身邊輪流跟著,不然轉眼弘時就能爬進床底,然後就徹底找不到了。
第一次弘時爬進床底,伺候的人找不到,李側福晉嚇壞了,生怕小阿哥跑出去了。
整個院子人仰馬翻到處找,翻箱倒櫃的,就怕小阿哥有危險。
最後在床底找到已經睡著的弘時,李側福晉是哭笑不得。
從此之後,誰都不敢讓小阿哥離開眼皮底下半步,要兩個人緊緊跟著才行。
不過弘時會爬了,李側福晉也松口氣。
不然周歲的時候抓鬮,小阿哥不會爬那就尷尬了。
她還想著要是四阿哥擺不平,自己怎麼也要狠狠心讓弘時好歹學會爬的。
如今四阿哥不但糾正了弘時非要人抱著睡的壞習慣,連爬都讓他學會了,李側福晉對四阿哥簡直佩服得不行。
耿奕也是這樣,四阿哥不但差事辦得漂亮,這帶孩子也很有一手啊!
弘時的周歲,弘歷和弘晝的百日宴一起辦,沒有鋪張大辦,只請了熟悉的親朋戚友過來。
哪怕沒有大辦,幾乎所有阿哥都帶著福晉過來了。
大阿哥和大福晉還帶著兒子弘昱一起來的,弘昱已經會走路了,卻有點磕磕碰碰的,基本上都讓奶娘抱著走。
他還感覺自己的兒子養得不錯,一看壯實的弘時就有點郁悶了。
這四阿哥怎麼養兒子的,怎麼養得比自己還好!
大阿哥就忍不住跟大福晉嘀咕了幾句,大福晉就笑道:「這有什麼,回頭我找四弟妹問一問就是了。」
她看著壯實的弘時羨慕不已,回頭一看弘歷和弘晝也是比同齡的孩子要壯實,雙眼都發亮,趕緊去找四福晉嘮嗑了。
大福晉看著在四福晉身邊的弘輝也是眼睛一亮:「四阿哥府上的阿哥們養得都好,看著都壯實,究竟怎麼養的,四弟妹得跟我好好說一說。」
三福晉和三阿哥也是帶著小阿哥弘晟來的,比弘歷和弘晝年紀要大一點,居然還不如他們兩個長得壯實。
三個小阿哥都穿著紅色金紋的新衣服,耿奕覺得就跟三個紅包坐在那裡一樣。
在其他福晉的眼裡看著,就是三個壯實康健的孩子!
三福晉也忍不住來找四福晉取經,五福晉也是對孩子們誇了又誇。
哪怕靦腆不愛走動的七福晉,也忍不住鼓起勇氣過來豎起耳朵聽一聽。
九福晉和十福晉兩個年輕還沒孩子的,看著幾個小阿哥也心生歡喜,在後頭打算跟著聽一耳朵,回頭有了孩子也能跟著養一養。
八福晉也跟著八阿哥過來慶賀,她看見上首的三個小阿哥也是挪不開眼,眼底忍不住帶著幾分失落。
成婚幾年了,她的肚皮還是沒動靜,四阿哥這邊已經有一個女兒四個兒子了。
八阿哥看著也羨慕,忍不住過去跟四阿哥寒暄道:「四哥家裡真熱鬧,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有這個福氣。「
四阿哥看著他笑道:「會有的,八弟總歸不用太著急。」
除了這麼安撫兩句,四阿哥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好在旁邊的九阿哥在,聽見後就笑道:「八哥別著急,我和小十不也一樣?」
八阿哥看了他一眼,這哪裡能一樣,畢竟自己成親要早好幾年,九阿哥和十阿哥成婚就要晚一些。
兩人雖然接了差事,卻還是有些孩子氣,自己都是孩子,當然也沒那麼著急要孩子了。
八阿哥就不一樣,前頭的哥哥們都有孩子了,唯獨他一個人膝下還是孤孤單單的,心裡說不沮喪是假的,卻也不想表現出來,免得八福晉更難過。
比起他,八福晉更要著急,前兩年開始到處找偏方,看看能不能調理一下身子骨。
湯藥喝了不少,藥膳也吃了很多,八福晉的肚皮依舊沒什麼動靜。
八阿哥知道八福晉偷偷夜裡哭過,也是無可奈何。
四阿哥這大好日子,八阿哥也不好哭喪著臉說喪氣話,只笑笑道:「那我們沾沾四哥的福氣,指不定回去就有好消息了。」
九阿哥附和著點頭,就聽外頭稟報,皇帝身邊的李德全親自過來了。
四阿哥趕緊帶著女眷出去接旨,皇帝送來賀禮,慶祝幾個孩子的周歲和百日。
禮物有孩子適合用的布料,幾個長命鎖,還有幾個開過光的玉牌等等,全是一個親爺爺對孫子的祝福,四阿哥連忙謝恩後接過聖旨問道:「有勞李伴伴,可要進去一起吃宴?」
李德全拱拱手恭喜四阿哥,笑著搖頭道:「雜家還得回宮復命,就不進去了。」
四阿哥也沒勉強,道謝後就親自送李德全離開,這才回去的。
大阿哥跟大福晉嘀咕道:「皇阿瑪居然讓李伴伴親自過來了。」
之前他的孩子周歲的時候,皇帝也派人送來差不多的禮物,有玉牌和長命鎖等等,卻不是李德全送來的,而是高太監。
明顯四阿哥這邊的待遇不一樣,都讓李德全親自來送了。
大福晉瞪了他一眼道:「胡說什麼,爺這話都敢說出口?」
大阿哥這不是說皇帝偏心,送的東西一樣,但是送來的人不同嗎?
話剛說出口,大阿哥就知道自己說錯話,被大福晉一提醒就立刻道:「我這不是只跟你嘀咕兩句……」
大福晉又瞪了一眼過來,大阿哥摸摸鼻子,知道這裡人多嘴雜,隔牆有耳,要誰聽了傳出去,他在皇帝心裡的印像只會更差了。
知道大福晉是為了自己好,大阿哥也就沒嘀咕她在這裡還敢瞪自己的事了。
熱熱鬧鬧了一會,弘時的周歲就先開始抓鬮了。
地上鋪了毯子,上面擺滿了各樣東西。
有筆墨紙硯,有書和算盤,還有小木刀和小木劍。
算盤是九阿哥送的,只有巴掌大,很輕,卻做得十分精巧。
小木刀是十阿哥送的,小木劍就是十四阿哥親手做的,上面的毛刺都磨掉了,也不會扎到小孩子嬌嫩的小手。
書是三阿哥送的,送的是他最近十分喜歡的一本。
筆墨紙硯就是十三阿哥送的,還是他小時候用的那一套。
四阿哥放了一塊隨身的玉佩進去,大阿哥就送了一個狼牙吊墜過來,說是第一次圍獵的時候獵到的灰狼身上摘下來的,一共有好幾顆。
大阿哥十分大方,直接就送了一顆過來,用紅色繩索綁好,掛在脖子上也是可以的。
八阿哥過來的時候沒想到大家都送了,自己不好一樣都不放下,就把隨身帶著的笛子送了過來的。
准備停當後,弘時就被放在毯子上。
他先是坐在原地有些迷茫,在李側福晉小聲鼓勵下往前爬了幾步,看著身邊的東西,好奇地抓起來看了一眼。
九阿哥一看就高興道:「弘時第一個就抓的算盤,以後可能是個算數高手。」
然而他剛說完,弘時就把算盤放下,接而拿起小木劍,十四阿哥就高興了:「以後弘時可能是個巴圖魯,武藝超群。」
但是弘時又放下了小木劍,拿起了大阿哥的狼牙。
大阿哥就笑道:「拿著狼牙以後能獵狼,也是個巴圖魯了。」
弘時還是放下了,最後往前幾步抓起一本書,三阿哥剛笑眯眯的,以為這就定下,這孩子又扔了書,拿起了毛筆。
十三阿哥就道:「看來弘時是個有文才的。」
好在這次弘時不扔毛筆了,拿著似乎很喜歡,還想放進嘴裡咬一口,被身邊盯著的嬤嬤趕緊攔下了。
他扁著嘴就要哭,嬤嬤趕緊拿起撥浪鼓搖了搖。
弘時盯著撥浪鼓看了一會,伸手就抓住,拿在手裡面不放了。
九阿哥這就傻眼了,抓鬮抓了撥浪鼓這算什麼啊?
十三阿哥也詞窮了,四阿哥只好道:「這是弘輝送的撥浪鼓,以後他們兄弟和睦也挺好的。」
這樣也不錯,九阿哥就笑道:「如此甚好,就跟咱們兄弟幾個一樣,他們也能好好的一起長大,以後互相扶持。」
周圍的人紛紛附和,這場周歲抓鬮就完美結束了。
李側福晉偷偷松口氣,剛才弘時抓著撥浪鼓的時候,她的心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她生怕四阿哥覺得弘時這是玩物喪志,好在這撥浪鼓是弘輝送的,代表兄弟和睦也說得過去!
第62章
眾人都說著一連串的吉利話, 府裡熱熱鬧鬧的。
弘晝還好,在奶娘懷裡坐著一會就昏昏欲睡。
弘歷就不樂意了,哼唧兩聲沒人理會, 扁著嘴就哭了起來。
奶娘趕緊抱著小阿哥哄了又哄, 鈕鈷祿格格生怕他鬧騰,也擔心孩子是不是人多給嚇著了, 趕緊抱著出去後邊走來走去,看看花看看池子什麼的。
弘歷抽抽搭搭停下來, 還是不太高興的樣子。
鈕鈷祿格格就有點擔心, 這孩子不是真嚇著了吧?
她悄悄請耿奕過來看一眼, 耿奕摸了摸弘歷的小手, 手心不涼, 摸了下肚子, 肚子也不鼓,摸著腦袋,弘歷還蹭了兩下, 看著也不像是嚇著的樣子。
「妹妹放心,弘歷瞧著不像嚇著的。」
反倒他一個勁努力扭頭, 似乎還想回去。
耿奕就讓嬤嬤往回走了兩步, 弘歷瞪大眼一副高興的模樣:「不像嚇著,反而是想回去。」
鈕鈷祿格格一看也納悶了:「要想呆在裡頭, 剛才他怎麼哭個不停了?」
耿奕也不明白,畢竟小孩子又不會說話,她又不懂讀心術, 光靠猜就太難了, 只能讓弘歷回去看看究竟怎麼一回事。
四阿哥正招呼其他阿哥們, 卻也留意到鈕鈷祿格格帶著弘歷去後邊, 後來身邊的丫鬟請耿奕去後頭了,就讓蘇培盛去看看。
蘇培盛過來,耿奕就知道四阿哥哪怕跟人寒暄還留意著她們,趕緊解釋道:「弘歷小阿哥哭了一會,就過來後邊哄了一下,這會兒已經好了。」
鈕鈷祿格格跟著點頭,讓奶娘抱著弘歷回去,耿奕在旁邊看了一會,發現弘歷的眼睛一直盯著一個地方。
她順著弘歷的目光過去,就看到了弘時手裡的東西。
弘歷是想要撥浪鼓,還是那個毛筆?
她們帶著弘歷過去,李側福晉看見兩人就笑了。
弘歷哼唧兩聲,伸出小手就要抓住弘時手裡的撥浪鼓。
弘時一愣,「啊」了兩聲後就收回手不讓拿。
弘歷當場就扁嘴要哭,耿奕趕緊讓胡嬤嬤去問有沒第二個撥浪鼓。
幸好四阿哥之前買了很多,還有剩,很快就送了一個過來。
耿奕撥弄了一下,撥浪鼓的聲音一響,弘歷就看了過來,總算不哭了。
李側福晉看著這才又笑了:「看來弘歷很喜歡這個撥浪鼓。」
耿奕就笑道:「可能有聲音的緣故,孩子們都挺喜歡的。」
她帶了一個撥浪鼓回去,弘晝沒完全睡著,見耿奕回來就睜開眼慢吞吞看過來。
耿奕搖了搖撥浪鼓,弘晝的眼睛就跟著撥浪鼓動了一會,慢慢又閉上眼似乎要睡過去了。
她就納悶了,看弘時和弘歷那麼喜歡,還以為小孩子都喜歡這個會響的撥浪鼓,怎麼看弘晝一副不怎麼喜歡的樣子?
耿奕就停下手,剛要胡嬤嬤收起來,弘晝的眼睛又睜開看過來,哼唧兩聲似乎有點不滿意。
她就無語了,這孩子敢情是懶得伸手拿,甚至懶得睜眼看,還得聽個響兒才行!
弘晝不動,但是撥浪鼓得給他動!
胡嬤嬤也是看出來了,笑著接過耿奕手裡的撥浪鼓開始搖起來,弘晝這才滿意了,聽了一會就閉上眼仿佛又睡著了。
不過耿奕知道,這孩子就是閉目養神聽著響,不然老盯著撥浪鼓也會累人的。
要命,這孩子就懶成這樣了?
她都擔心等長大點,這孩子是不是都懶得走懶得跑,走路得讓人抱著走了?
耿奕開始憂心忡忡,弘晝這個樣子,四阿哥以後見了是不是又要生氣了?
她示意胡嬤嬤停下,這邊一停,弘晝那邊就慢吞吞睜開眼看了一下,可能奇怪怎麼沒聲音了。
耿奕就把撥浪鼓塞到弘晝懷裡道:「來,你抓著動一動。」
她抓著弘晝的小手輕輕搖了搖,撥浪鼓就重新響了起來:「是不是很有趣?你自己動一下?」
撥浪鼓很輕,做得也不大,弘晝被耿奕托著小手搖了兩下,似乎感覺確實挺有意思的,又搖了搖,然後翻了個身,抱著撥浪鼓就閉上眼睛。
耿奕看他玩了一會就困,抱著撥浪鼓不撒手就睡過去了,無奈讓奶娘先抱弘晝回去。
大福晉遠遠瞧著,見耿奕過來就笑著道:「瞅著弘晝乖巧得很,也不怎麼哭,看著身子骨也壯實,你這給我說說,到底怎麼養的?」
她家弘昱的小身板不如弘晝壯實,吃得不算少,大福晉還覺得自個養得不錯,過來看見四阿哥後院的小阿哥們一個比一個壯實,就實在坐不住了。
耿奕感覺自己養孩子也沒什麼特別的,加上弘晝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懶洋洋的也不愛哭,就實在說不出什麼來。
大福晉就感慨道:「四弟家的孩子養得真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食比較好吃的緣故。」
四阿哥這邊的馬廚子的手藝在幾個阿哥嘴裡都是贊不絕口的,大福晉嘗過也覺得很不錯,都懷疑是不是伙食好,讓後院她們幾個身子骨好,生養的孩子自然也跟著好了。
三福晉深以為然:「是啊,三爺回去後也對馬廚子贊不絕口。對了,還說側福晉的醍醐酒十分好,喝醉後也不上頭。」
三阿哥那天喝得醉醺醺回去,倒下就睡著了,也沒來得及喝一碗醒酒湯。
三福晉還擔心他第二天早上起來就要頭疼,誰知道三阿哥不但沒頭疼,還神清氣爽的,比平日的臉色都好了一點,她就不免心動了。
耿奕就笑道:「這酒的工序有些多,回頭在家裡也能做,喝著對身子骨確實不錯。」
她把釀酒的幾道工序都寫了下來,一張紙幾乎都寫滿了,大福晉看了一眼就咂舌道:「這酒看來不太好做,光是這麼多做下來就得費工夫了。」
三福晉湊過來一看也驚訝:「難怪喝著不上頭,確實是難得的好酒。」
好酒就是難做,越是難做才越是好喝。
這麼難做的酒水,她們自然不好來蹭耿奕做的,讓人謄抄下來就准備帶回去自己試著做一做。
哪怕做得不夠好,多做幾次就行了。
大福晉和三福晉開了口,五福晉也厚臉皮來要的。
七福晉也靦腆來要了一份,九福晉和十福晉也要了。
八福晉猶豫了一會,也過來想要一份。
耿奕看了八福晉一眼,心裡略過驚訝。
紅光又出現了,這次在八福晉周身轉了一圈後就一分為二,然後落在八福晉身後的腰上兩側,然後才消失不見。
耿奕不動聲色地打量,八福晉比上回見的時候臉色要差多了。
哪怕是厚重的胭脂水粉都遮不住八福晉臉色的蒼白,嘴唇還微微有些紫紅色,眼底又透著青。
想到紅光消失的位置,她心裡暗暗有了猜測。
耿奕猶豫一會沒直接開口,轉頭借口要更衣,悄悄讓如穗問一問四阿哥在哪裡,說有重要的事情商量。
如穗找到蘇培盛偷偷說了一聲,蘇培盛就進去在四阿哥耳邊低語兩句。
四阿哥就讓九阿哥幫忙繼續招呼其他人,他去去就回。
九阿哥知道他可能有點事走開,笑著應下,三言兩語就讓場子又熱了起來。
四阿哥直接去了書房,耿奕已經等在那邊了。
看見他,耿奕快走了兩步,因為急著過來,額頭都帶著一點薄汗,也不知道是熱還是急出來的。
四阿哥連忙扶著耿奕安撫道:「我來了,別著急,慢慢說就好。」
耿奕這提起的心才慢慢落下了,看著門口只有蘇培盛守著,這才壓低聲音跟四阿哥道:「爺,我剛才看見八福晉的臉色,懷疑她可能是……中毒了。」
這話讓四阿哥嚇了一跳,他皺眉問道:「你確定她這是中毒了?什麼時候下的毒,中毒多久了?」
耿奕發現自己這話可能有歧義,讓四阿哥以為八福晉是在這邊吃錯什麼東西中毒,又或者誰對八福晉下手了,連忙解釋道:「爺誤會了,八福晉這不是直接中毒了,而是藥毒。」
四阿哥點點頭,神情總算沒剛才那麼緊繃了。畢竟那麼多阿哥和福晉請到府裡來吃宴,八福晉竟然中毒的話,那就跟他撇不清關系的,可以說是太失責了。
耿奕繼續道:「我猜著八福晉喝了很多湯藥,還喝了很長時間。可能每一種湯藥都是好的,也是滋補的,沒什麼問題。但是藥和藥之間有相克之處,再就是一錢的藥材用了沒問題,疊加上三錢五錢就會讓身體受不住而中了藥毒。」
因為慢慢疊加的關系,本人可能都察覺不了。
尤其看八福晉的樣子,該是找了很多不入流的大夫,又或者打聽來的偏方就直接用了。
沒有正經大夫盯著,她暫時還沒感覺身體哪裡不舒服,就會忽視掉了。
哪怕紅光沒有出現,耿奕看見八福晉的臉色就十分不對。
有了紅光提示,她再仔細一瞧就發現了端倪。
畢竟耿奕離得近,一般的大夫不可能離八福晉那麼近,還仔細打量她的臉色。
「我想著此事可大可小,要直接說了,八福晉可能不信,還惹來紛爭就不好了。若是不說的話,我這心又有點過意不去。」
耿奕到底是醫者,看見病人就在跟前,發現了問題還不說出口,她這心裡就難受壞了,以後也會內疚的。
她猶豫不決,索性來找四阿哥想辦法了。
四阿哥就摟著耿奕道:「你做得對,此事發現了告訴我,徐徐圖之比較好。」
他知道自己要直接告訴八阿哥,對方也可能多想。
要忽然請女醫去給八福晉請脈,八阿哥也可能多思。
四阿哥在原地沉吟片刻,讓蘇培盛悄悄把四福晉也叫過來書房。
四福晉聽著這事,面色也漸漸凝重了起來。
四阿哥就道:「剛才幾個福晉不是要醍醐酒的方子,我打算借口說這得謹慎點,看誰不適合喝。」
聞言,四福晉附和著點頭道:「爺這個法子好,也不引人注意。」
四阿哥一向都細心謹慎,讓女醫給福晉們把脈看看適不適合喝醍醐酒也是應該的。
不比阿哥們,福晉們一個個大多生完孩子後就不如以前了,謹慎點總是沒錯。
四阿哥讓四福晉主持此事,耿奕則是去跟曲娘私下叮囑兩句,讓她心裡有數為好。
曲娘聽得心裡一跳,她曾經聽說過有人湯藥喝多了中毒,但這事是極少的。
除非對方喝了很多不同的藥方,長久喝下來,這身子骨原本就單薄,底子不厚的人就容易中藥毒了。
起初中藥毒也不明顯,只會有些愛睡。
要是個原本睡不好的人,這反倒以為是喝多了湯藥,這睡得反而好了,完全沒有察覺出不對來。
曲娘點點頭表示知道了,耿奕就帶著她一並過去。
四福晉神色如初,回去後就跟妯娌們提起此事來:「爺素來謹慎,想著還是讓女醫把脈看看。」
大福晉爽快點頭道:「好啊,早聽說你家這個女醫厲害得很,也能幫忙把脈看看。」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畢竟女醫是不少,但是大多數卻只會接生,會把脈開藥的就不多,更別提是醫術高明跟曲娘一樣的了。
讓女醫看看身上有什麼小毛病,她們心裡也有數得很。
曲娘很快跟著耿奕過來了,先跟福晉們行禮,也沒只盯著八福晉,而是從外邊一圈開始把脈。
先是大福晉,接著是三福晉,然後是挨著她的五福晉和七福晉,再是九福晉和十福晉。
八福晉坐在最後邊,她跟妯娌們實在沒什麼話說,免得尷尬,自己就坐在邊上。
十福晉的滿語說得磕磕碰碰的,擔心八福晉一個人落單,還會偶爾跟她搭話兩句。
八福晉就不必在那邊跟好幾個妯娌一起聊天,自己沉默就顯得奇怪了,還不如跟十福晉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幾句。
曲娘看了一圈,福晉們大多生完孩子後保養得不錯,有也是小毛病,沒什麼不妥之處。
很快就輪到八福晉了,她其實不太想讓曲娘把脈,生怕這個女醫說出什麼驚人之語來。
因為八福晉找大夫太多次了,每回把脈都說她身子太弱不好積聚胎氣什麼的。
哪怕說得隱晦,八福晉心裡還是不太痛快。
但是八福晉這事是藏藏掖掖著來的,沒叫人發現,就連八阿哥也不知道她在求生子湯藥,只以為八福晉喝著的是溫補身體的湯藥罷了。
她還真擔心這個女醫要厲害,就會發現自己喝了不少生子秘方的湯藥,嚷嚷出去就不好了。
曲娘的兩指穩穩放在八福晉的手腕上,一會兒後低聲問道:「八福晉之前是不是入睡有些難,最近一陣子白天睡得不少,夜裡還睡得很沉?」
八福晉有點驚訝,感覺這醫女確實有些能耐,心裡更緊張了,點頭道:「正是如此,我之前睡不好,就找了不少大夫看看,開了些溫和滋補的方子喝了好幾個月,睡得就越發好了。」
曲娘感覺到指腹下的脈像虛浮,就快要懸空起來,險些沒能維持住臉上的表情。
也不知道哪個庸醫開的方子,完全是虎狼之藥,藥量實在下得太重了一點。
可能看八福晉一直不見好,生怕丟了這個出手闊綽的客人,這大夫下的藥量就開始逐漸加大。
然後八福晉睡得比之前好了,還覺得這個大夫得用,就沒再換人,一直喝著對方開的湯藥了。
曲娘壓低聲音道:「恐怕這醍醐酒,八福晉是不能飲用的。奴婢才疏學淺,八福晉這脈像有異,恐怕還得請太醫來看看才是。」
她的聲音很低,只有八福晉才能聽見。
八福晉眯了眯眼,心裡對曲娘有些半信半疑。
然而她剛才一把脈就能看出自己以前睡不好的事來,這事除了八阿哥,再不會有人知道。
加上八福晉跟妯娌們都不怎麼來往,身邊人也甚少出去,曲娘一個小女醫根本不可能打聽到,然後跑來糊弄自己。
她只把曲娘的話記在心上,面上神色都沒太大的變化,沒叫其他人看出什麼來。
剛才曲娘把脈都是小聲跟福晉們說,既妥帖又沒讓其他人知曉,所以她跟八福晉低聲說話,其他人也沒感覺哪裡不對。
曲娘告知八福晉後就能功成身退了,臨走前她看了耿奕一眼,耿奕就明白曲娘已經辦妥了。
妯娌們熱熱鬧鬧坐下,阿哥們在另一邊也坐下了,中間隔著屏風,一道道菜如水一樣送過來。
先上的是一道紫氣東來,其實就是炸茄盒。
茄子切開幾段,中間再切一刀,沒完全切斷,再塞了剁碎又腌制過的肉進去,然後先蒸再炸。
炸過後茄子外邊吃著焦脆的,也能定型不會散掉,一個個跟小盒子一樣好看也好吃。
接著是送來一道翠玉鑲明珠,其實是一道釀黃瓜。
黃瓜中間掏空,塞上肉末、豌豆、玉米粒,隔水蒸一刻鐘就好。
上面再添些蔥花,澆上醬汁。一口下去有肉,又有黃瓜的清爽,絲毫不膩人。
福晉們都很喜歡這兩道菜,阿哥們就是一口一個,吃著也挺痛快的。
接著開始上大菜,紅燒肉、珍珠蒸鴨、香芋扣肉、響油鱔絲以及金桂飄香。
珍珠蒸鴨用的珍珠其實就是鵪鶉蛋,點綴其中,小小的猶如珍珠一樣。
金桂飄香其實就是用山藥切成薄片,在盤子上擺出花瓣盛開的形狀,中間添上時蔬做花心,再澆上桂花醬汁,吃著甜絲絲的,滿口花香。
眾人吃得挺滿足,耿奕有點心不在焉,不過她掩飾得挺好,就身邊的鈕鈷祿格格隱約瞧出來了。
鈕鈷祿格格知道耿奕剛才去找四阿哥了,肯定是有大事,這時候就沒敢多問,只默默示意身後的丫鬟給耿奕布菜。
不然大家吃得熱熱鬧鬧,耿奕的動作慢一點像是發呆就有點突兀了。
耿奕回過神來,對鈕鈷祿格格感激得笑了笑。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結束,阿哥們紛紛跟四阿哥道別,帶著自家福晉和孩子一起回家去了。
弘時早就瞌睡得不行,宴席太熱鬧,他死活不肯睡,非要留下聽聽,李側福晉也是無奈,等宴席一散,就跟四阿哥說了一聲,帶著孩子先回去休息了。
鈕鈷祿格格也是如此,帶著睡過去的弘歷回去了。
四福晉一看耿奕的神色就安慰道:「我們已經盡力提醒了,要八弟妹那邊不相信,也是無可奈何。」
曲娘把脈後跟耿奕的猜測差不多,也是懷疑八福晉喝了所謂的生子偏方,反倒把自己喝壞了。
八福晉不敢找正經大夫,畢竟一般大夫壓根就不會有這種偏方,只能找一些不入流的,說祖上有秘方的人。
他們不是圖名就是圖利,八福晉肯定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然而對方都是人精,一眼就看出八福晉的身份不一般,還是個有錢的婦人,自然逮著就不肯放手,卯著勁能多訛一點是一點。
這秘方可能是真也可能是假的,他們為了留住八福晉恐怕還擅自加大了藥量,才會把八福晉的身子骨給弄成如今這個鬼樣子。
中藥講究的是四平八穩的,五行相輔,哪怕對方這麼亂來,只要八福晉喝幾次的話就無妨。
然而八福晉太相信對方,也可能太求子心切,這喝了至少好幾個月甚至半年以上,這就壞事了。
四阿哥也打算讓人稍微盯著點,要八福晉不相信,毫無動靜,他就只能隱晦跟八阿哥提一提了。
他有些惱怒八福晉不珍惜自己的身子骨亂來,又不想真的看八阿哥這個弟弟一直膝下空虛。
就八福晉這樣,回頭還要調理許久,也不知道八阿哥什麼時候才能有孩子了。
八福晉回去後不動聲色,也沒跟八阿哥提起,只讓人留意其他幾個妯娌。
畢竟曲娘跟其中幾個說的時間稍微長一點,肯定也是有點毛病的,不管是什麼,對方要請太醫,然後真的跟曲娘說的一樣,那她就得請太醫也看看了。
幾個妯娌不管信不信,回頭還是請了太醫來把脈,跟曲娘說得是一模一樣。
她們也沒藏著掖著,對曲娘是贊不絕口。
八福晉聽說後心裡咯噔一跳,趕緊讓人去宮裡請了太醫過來。
八阿哥見她去請太醫,頓時有些擔心道:「怎麼了,是哪裡不舒服嗎?」
八福晉不知道從何說起,吞吞吐吐提了自己私下偷偷喝的生子秘方,曲娘把脈的時候說有些不好之類的。
八阿哥嚇了一跳,對八福晉是又心疼又無奈:「你啊,怎的如此亂來。」
哪怕生氣,八阿哥卻更擔心那個偏方是不是有問題。
等太醫過來把脈後,一向不動聲色的太醫竟然開始皺眉,八阿哥一顆心更是提了起來。
他有心帶著太醫去書房說,八福晉去把人攔下了:「就在這裡說吧,讓我也心裡有數。」
八阿哥猶豫一會,還是重新坐下。
太醫摸著胡子斟酌著道:「八福晉最近可是喝了什麼湯藥?藥方能給微臣看一看嗎?」
八福晉就讓丫鬟遞了藥方過來,太醫一看就微微皺眉了:「這藥方原是溫和滋補的,只是藥量添得太多,反倒不美。」
何止太多,都翻好幾倍了。
看著那藥量,太醫眉心一跳,只覺得棘手:「若是微臣沒看錯,這藥方已然讓八福晉中藥毒了。」
八阿哥驚得站起身:「中毒了?這如何是好?」
太醫解釋道:「八阿哥莫驚慌,藥毒並非真的毒藥,只是藥量太大,身子骨無法內耗,也不能自個排出去,長久積累在體內,對身子骨不利所以叫做毒。」
是藥三分毒,八福晉這喝的九分毒都有了,身體原本就弱,如今壓根排不出去,積累久了,人都變得昏睡起來。
八福晉臉色慘白,喃喃道:「我還以為最近睡得好些了,是因為這藥方有用的緣故。」
太醫心裡一言難盡,還是解釋道:「八福晉這藥毒不算重,暫時只會嗜睡。幸好發現得早,要是嚴重一些,就會出現腹脹腹痛,再嚴重點會昏迷不醒。」
八阿哥知道太醫說話都是三分話留一分,要輕症肯定會往重裡說,但是重的就會往輕裡說,免得太晦氣叫貴人們怪罪。
所以太醫這還是往輕說了,後面的未盡之意,恐怕發現遲了,八福晉就有性命之憂了。
八福晉也是一陣後怕,咬牙切齒道:「那個庸醫,竟然害我!」
八阿哥也是滿臉怒容,派心腹去跟京兆尹說一聲,直接去抓人,絕不能輕易放過這庸醫了!
八福晉氣得心口疼,八阿哥連忙摟著人安撫,卻見懷裡人忽然臉色一白就暈厥了過去。
八阿哥嚇了一跳,太醫趕緊上前把脈後道:「八福晉這是怒急攻心,加上身子虛弱,得針灸才行。」
他讓學徒遞上銀針,轉身就在八福晉的手腕上扎了兩針。
等了一會,太醫就拿起銀針,血珠從針口流了出來。
這血不是鮮紅色的,而是黑紫色,八阿哥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好在只幾滴之後,血就變回了鮮紅色。
太醫這才用帕子擦掉血跡,上了藥膏止血:「八阿哥莫擔心,八福晉該是很快會醒來了。」
話音剛落,八福晉就已經慢慢睜開眼,只是渾身沒力氣不能坐起身。
她滿臉茫然,臉色猶如白紙一樣,八阿哥嘆氣,都不忍心苛責了。
畢竟八福晉如此心急,不還是想跟自己有一個孩子嗎?
太醫留下藥方,只說用半個月後再來換藥方。
這事是瞞不住的,太醫回宮後就被皇帝召見,一五一十就稟報此事。
皇帝大發雷霆,只覺得八福晉不知道珍惜身體,瞞著八阿哥去喝什麼生子偏方把身子骨弄壞,之前她還攔著八阿哥不去後院其他人那裡,獨占八阿哥一個,這是要他絕後嗎?
他之前沒說什麼,是因為八阿哥很喜歡八福晉。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人感情也深厚,皇帝就放任著了,想著孩子不急,以後總會有的。
但是八福晉這次胡鬧就不一樣了,太醫的意思是八福晉得調養一兩年才可能恢復,卻不可能恢復到原本的樣子。
八福晉原本身子骨就有點虛弱,還恢復不回去,這子嗣必然更加艱難。
皇帝把八阿哥叫進宮裡來,有意讓他休妻。
八阿哥直接跪下請求道:「皇阿瑪,福晉是被人糊弄了,她求子心切也是為了兒臣。」
皇帝滿臉怒容道:「她這次能瞞著你喝什麼生子偏方,以後會不會瞞著你再做別的什麼?」
八福晉膽子實在太大,還敢瞞著八阿哥擅自做主,這才是皇帝最不能忍受的。
這次她只是瞞著人喝生子偏方,如此心裡有注意,以後是不是暗地裡也能替八阿哥做主了?
八阿哥依舊跪著哀求道:「皇阿瑪,福晉這身子骨只要調養好就行,若是休妻,她肯定要活不下去的。」
八福晉的娘家都沒人了,休妻後她能去哪裡,以她的心性不可能是尼姑庵過下半輩子,而是直接了斷自己的。
皇帝看著八阿哥皺眉道:「你這是堅持要留下她了?想清楚了嗎?」
八阿哥毫不猶豫道:「是,兒臣想明白了。」
皇帝心裡有些失望,揮揮手道:「也罷,既是你堅持,那人就暫且留下。不過她一直霸占著你的事,以後是絕不能繼續了。你能等一兩年,但是一兩年後她真的能恢復然後懷上嗎?」
之前幾年八福晉都沒能懷上,以後恐怕就更難了。
皇帝絕不能讓八阿哥真的絕後,比起八福晉,他當然更偏心自己的兒子。
八阿哥聽明白了皇帝的言下之意,以後他想繼續只跟八福晉一起是不可能的,怎麼都要重新踏進後院,好歹有那麼一兩個孩子才行,不然八福晉恐怕就不能繼續留下了。
他謝恩後,渾渾噩噩回到府裡,對上八福晉滿含淚水的雙眼,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只得道:「放心,皇阿瑪雖然生氣,但是沒責罰你。」
八福晉卻沒八阿哥那麼天真,明白皇帝大發雷霆,不可能就這樣輕輕放過的,於是就問道:「爺可以直接告訴我的,我心裡隱約猜出來了。皇上是不是讓你休妻?然後你拒絕了,又讓你去後院,盡快有子嗣?」
八阿哥沉默了下來,八福晉苦笑著頹然坐下道:「幾年來沒消息,我也是孤注一擲,想著要是能賭贏就好。不能的話,也就是如此地步了。」
她沉默片刻後道:「我這身子骨需要休養一兩年,打算在西苑住下。」
八福晉搬出了主院,去了府裡最偏僻冷清的西苑住。
除了西苑由八福晉的嬤嬤自個管著,掌家權都交到了側福晉手裡,儼然是不打算再管貝勒府裡的事了。
八阿哥在主院獨自住了半個月後,這才開始踏足後院的。
耿奕聽說這事還有些唏噓,知道八福晉這是想豪賭一把,可惜卻輸得一塌糊塗。
這世上根本沒什麼生子偏方,八福晉其實心裡也明白,卻也沒其他更好的法子。
她已經拖了好幾年,不可能繼續拖下去,要麼懷上,要麼就只能放手,讓八阿哥踏足後院。
幾個月後,張格格就傳來好消息,八阿哥就沒繼續往後院去了。
耿奕感覺八阿哥對八福晉確實痴心一片,有了子嗣就不再去後院的。
她跟鈕鈷祿格格做女紅的時候就提了兩句,鈕鈷祿格格點頭道:「是啊,八阿哥還只讓張格格懷上。以後她要是生下小阿哥,就能過繼到八福晉名下去。」
要是側福晉懷上了,那麼就不可能這樣做了。
耿奕一怔,頓時開始同情起這位張格格來的。辛辛苦苦懷胎十月,孩子卻要送給別人養嗎?
她稍微留意了一下,八阿哥後院那位側福晉還真是遲遲沒有好消息傳來。
顯然八阿哥是聽從皇帝的話去後院,也留下了子嗣,卻沒打算給八福晉找不自在。
要是側福晉有了,那麼就很可能會威脅到八福晉的地位。
八阿哥為了八福晉,也是盡心盡力了。
連耿奕都看出來了,皇帝自然也是清楚的,對八阿哥有些一言難盡,卻也明白這是他願意退讓一二的緣故。
四阿哥帶著弘輝進宮來,想讓小阿哥進學堂開始啟蒙。
皇帝問了幾句,見弘輝搖頭晃腦背書,一點都不磕碰,甚至游刃有余的聰明勁兒,他的臉色這才陰轉晴了:「很不錯,這孩子跟老四小時候一樣聰慧。」
只是弘輝到底太小了一點,跟著其他阿哥去學堂並不適合,但是耽誤了吧,也浪費了他的聰慧。
皇帝沉吟片刻,點了高太傅給弘輝單獨授課,這樣就不怕耽擱了他的聰明,也不會在學堂跟不上其他人的功課了。
能讓太傅單獨授課,以前就只有皇太子一人。
四阿哥有些驚訝,還是趕緊帶著弘輝謝恩了。
弘輝奶聲奶氣謝恩,雖然人小小的,行禮卻正兒八經,絲毫沒一點錯處,顯然是練習過很多遍了。
就這一絲不苟的性子都像足了四阿哥,皇帝無奈笑著搖頭道:「弘輝人小,來回跑也累,不如就直接住在宮裡。就住在阿哥所那邊,旁邊住著小二十和二十一,也能照應一二。」
四阿哥有些舍不得年紀小小的弘輝要一個人住在阿哥所裡,不過皇帝已經注意到年紀小的阿哥被養在生母身邊容易被寵溺長大,像十四阿哥這樣鬧騰的,皇帝是不想再看見一個了。
還不如讓這些小阿哥單獨住在阿哥所裡,也有專門的宮人伺候著。
隔著一個月才見生母一次,也能隔絕他們對生母的過分依賴。
尤其後邊這些小阿哥,生母都是漢嬪居多,把這些小阿哥送到其他滿妃底下養就不合適了,索性都送到阿哥所裡一起長大,不至於被寵壞了,兄弟之間感情也要好不少。
第63章
四福晉知道弘輝要送進宮裡啟蒙, 心裡滿是不舍。
不過她也明白,能被皇帝欽點太傅單獨為小阿哥啟蒙,除了當年的皇太子之外, 就只有弘輝這個長孫了, 實在是莫大的榮幸。
他們別說拒絕,還得感恩戴德地應下此事來。
四阿哥安撫四福晉道:「高太傅是個好的, 弘輝去阿哥所那邊住,福晉看著身邊帶上什麼人過去。一個嬤嬤和一個太監還是可以的, 需要精挑細選忠心之人。」
四福晉點點頭, 又問道:「爺為何說這位高太傅是個好的?」
畢竟高太傅可以說是在朝中最四平八穩的人了, 什麼都不反對, 什麼都不會第一個同意, 就是隨大流。
大家都同意了, 他就跟著同意,上朝老神在在的,總是一聲不吭,以前年輕一點的時候還被叫啞巴高。
實在是這位高太傅不愛說話, 也不愛發表意見,不知道怎的慢慢高升, 如今竟然坐上太傅之位, 實在叫人驚訝。
四阿哥就笑道:「有些人急功近利, 什麼話都敢說,只想著能引起皇阿瑪的注意。然而對皇阿瑪來說, 其實並不是那麼在乎臣子們說什麼。」
皇帝在乎的是,臣子們是不是贊同他的想法和做法, 這就足夠了。
畢竟皇帝問大臣的意見, 是真的想要聽不同的聲音, 還是只想聽見他們高呼萬歲英明?
不用說自然是後者,而高太傅這一點上做得簡直不要太好了。
有人當出頭鳥,其他人就摸清楚了皇帝的意思,大部分都是聰明人自然是贊成的,高太傅就跟著贊同,總歸是絕不會出錯。
至於有人反對,高太傅也是在旁邊看著,從不多說一句,免得多說多錯。
四福晉是聽明白了,這位高太傅就是保命的高手。
要耿奕在的話,就得說這位是躺平高手了。
躺著躺著,把其他人熬死了,高太傅就被提拔上去的。
他不亂說話,也不亂反對,該贊成的時候贊成,雖然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卻讓皇帝心裡舒服。
皇帝也是人,哪裡喜歡那種說什麼都反對自己的大臣,當然願意提拔什麼都贊同的。
而且高太傅也不是盲目贊同和諂媚的那種人,很懂得審時度勢。
他總能精准把握到皇帝的偏向,哪怕不是完全一樣,卻也差不離。
皇帝的心思那麼深,就連四阿哥一直在皇帝身邊都無法每次都精准猜測得到,高太傅卻能做到,足見他的厲害。
如今再也沒人敢叫高太傅是啞巴高了,因為那些私下叫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外放或者貶官,幾乎沒有留在朝堂上的。
唯獨高太傅還屹立不問,甚至步步高升到如今這個位置上,就不是一般人了。
四阿哥道:「我不求弘輝特別優秀,只想他懂得審時度勢,以後才能過得好。」
看看皇太子當年不夠優秀,不得皇帝寵愛嗎?
在看看如今,皇太子被圈禁在宮裡,這輩子恐怕到死才可能出來。
弘輝身為長孫,也必然會得到皇帝的偏愛,但是他就要拿捏住其中的度了。
要是過了,弘輝被皇帝厭棄就麻煩了,高太傅確實是很適合的啟蒙先生。
聽見四阿哥的話,四福晉贊同地點頭。
畢竟她也想弘輝變得出色,卻更想讓他平安長大。尤其在宮裡,伴君如伴虎,懂得審時度勢才能知道什麼該做什麼該說。
四福晉最後點了廖嬤嬤和吉祥跟著弘輝進宮,廖嬤嬤是她的心腹嬤嬤不說,吉祥也是在弘輝身邊伺候的,既熟悉也忠心:「也不必怎麼敲打你們要對弘輝如何忠心耿耿,而是你們進宮後,一言一行都代表弘輝的意思,甚至代表四阿哥的臉面,絕不能有一點行差踏錯,明白了嗎?」
廖嬤嬤和吉祥連連應下,就差沒指天發誓了。
四福晉又緩和臉色道:「此事重大,你們是我最信任之人,只能把弘輝交托給你們。有什麼事可以跟弘輝商量,他拿不定主意就找四阿哥,要是宮裡的事也可以找李伴伴轉告皇上。」
她又摸了摸弘輝的小腦袋道:「有事別憋在心裡,解決不了就求助其他人,知道了嗎?」
弘輝乖乖點頭,四福晉就拿出兩個錦盒,一個裡面是一疊銀票,一個裡面是大大小小的碎銀子。
「這是給你在宮裡打點人的,銀票交給廖嬤嬤,這打賞的銀兩就交給吉祥隨身帶著用來賞人。」
吉祥作為小太監在宮裡行走比廖嬤嬤方便,他帶著碎銀子也能各處打點好。
四福晉都打點好了,弘輝第二天就要進宮住,衣服鞋子等物和習慣的被褥和枕頭都得帶上。
弘輝挺舍不得的,偷偷去看幾個弟弟。
弘時爬得飛快,一見到他就過來一把抱住弘輝的大腿,扶著人慢吞吞站起身。
弘輝就驚訝道:「二弟能站起來了,會走了嗎?」
身邊的嬤嬤就笑道:「弘時阿哥暫時只能扶著人慢慢走兩步,還不能自個走了。」
弘輝點點頭,想著以後再回來,弘時可能就會走會跑了。
他又去看了弘歷,這個三弟正抓住奶娘的頭發使勁拽。
奶娘哎喲吃疼,卻不敢拽開弘歷的小手。
旁邊的婁嬤嬤正小聲哄著弘歷松開手,一邊的小太監機靈地搖起撥浪鼓,弘歷聽著聲音手松了一點,奶娘的頭發才逃出生天。
見著弘輝來了,弘歷伸手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也是不放了。
婁嬤嬤只好道:「弘歷阿哥這是喜歡弘輝阿哥了。」
弘輝聽著挺高興的,另外一只手摸著弘歷的小腦袋道:「以後再來看三弟,可不能再這麼調皮了。」
弘歷「啊」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弘輝的話還是隨意應的,弘輝還是摸著他的腦袋,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道:「這就對了,三弟要聽話。」
看完弘歷,弘輝又溜溜達達去看了弘晝。
比起前面兩個要皮得快上天的弟弟,這個四弟就要安靜得多了,因為他基本上都在睡覺。
弘輝感覺弘晝醒來的時間就沒多少,不是說孩子長大點之後醒著的時間就會越來越多嗎?
耿奕都不想說自己兒子的壞話,他就是懶的,躺著就要睡,哪怕醒了也懶得睜開眼。
她知道弘輝特意來看弟弟,然後明兒就要進宮了。
這孩子邁著小短腿一路過來,弘晝還閉著眼睛裝睡就太過分了。
耿奕在弘晝身邊久了,都能分辨出這小孩究竟是真睡著還是在假睡。
她輕輕捏了一下弘晝肉肉的胳膊,弘晝依舊沒動,就用指尖撓了撓弘晝的腳底。
可能太癢了,弘晝縮了縮腿,不情不願睜開眼,哼唧兩聲表示不滿。
耿奕瞅著這孩子簡直無語了,看我不把你弄起來!
弘晝睜開眼就不能繼續裝睡了,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弘輝哼了兩聲,算是勉強打招呼了。
弘輝剛才看見耿奕的小動作,抿著唇想笑又不敢笑,又覺得耿奕和弘晝這對母子的相處挺有意思的。
畢竟他和四福晉之間一向是恭恭敬敬的,這樣特別親昵的動作很少見,更別提是四福晉這樣作弄一下弘輝了,根本不會發生。
耿奕就笑道:「弘晝總是睡,這會兒也該起來了。」
她抱著弘晝坐起身,抓著小胳膊對弘輝揮揮手:「來,弘晝跟大哥打招呼。」
弘晝嗚嗚哼哼的,耿奕感覺他不會說話,但是在罵罵咧咧,可能在罵自己打擾他睡覺。
不過弘輝握住他的小手的時候,弘晝也沒甩開,算是挺配合的。
弘輝沒呆多久就回去了,耿奕低頭對弘晝道:「剛才做得不錯呀,真乖!」
她伸手摸了摸弘晝的小腦袋,弘晝枕在耿奕的肩窩裡嗚嗚了兩聲。
耿奕就再摸了兩下,弘晝這才算是滿意,沒再哼哼唧唧的了。
胡嬤嬤在旁邊看著小阿哥雖然還不會說話,卻一臉聰明勁兒,笑眯眯地特別欣慰。
晚飯自然是豐盛極了,有弘輝最喜歡的紅燒豬蹄膀。
這豬蹄膀煮得軟綿,筷子一夾就能骨肉分離,吃著入口即化,最得弘輝喜歡。
第二天他就帶著自己最喜歡的小文房四寶,正是四阿哥小時候用的那一套,然後帶著一車穿的用的進宮去了。
四阿哥特地陪著弘輝進去,還去看了阿哥所。
二十阿哥和二十一阿哥都出來跟四阿哥見禮,兩人都是漢嬪的孩子,地位不高,年紀也小,對四阿哥有點戰戰兢兢的,一個勁保證會好好照顧弘輝。
四阿哥就笑著謝過,讓廖嬤嬤進去阿哥所整理,蘇培盛就帶著吉祥在宮裡走一圈,讓他把各處記熟了。
御膳房在哪裡,學堂在哪裡,要怎麼走,跟誰打交道,誰才是主事能做主等等,蘇培盛雖說已經跟著四阿哥出宮多年,然而他身為四阿哥的心腹太監,自然去哪裡都有人巴結。
蘇培盛親自帶著吉祥走動,既讓這些人眼熟吉祥,以後知道這是弘輝小阿哥身邊的人,不至於為難,也能行個方便。
另外也讓吉祥熟悉這些人,免得有什麼事也不知道該找誰。
吉祥走了一圈,暗暗記熟了,也把路記住了。
回來的時候阿哥所整理了一半,四阿哥就先帶著弘輝去見皇帝。
皇帝讓高太傅過來跟弘輝見一見,以後弘輝就是他的學生了。
說真的,高太傅其實很想直接告老還鄉,就不用教弘輝,摻和進皇家的事來。
想想前頭的皇太子,當啟蒙的老師以前有多風光,如今是夾著尾巴做人,很多還已經去地府團聚了。
可惜高太傅的年紀不算很大,皇帝這會兒也不可能讓人告老,他只能硬著頭皮收下弘輝這個學生的。
他原本覺得就幾歲的小娃娃,這時候啟蒙也太早了一點。
也就三四歲的樣子,能自個走路吃飯和說話就不錯了。
就高太傅的孫子跟弘輝差不多大,還要奶娘追著喂飯呢!
哪知道一見面,弘輝一個小小人兒正正經經行禮,這禮數是一點不差,小臉繃得緊緊的,還能背誦三字經和千字文,著實鎮住了高太傅。
他有點明白皇帝為何會選自己來給弘輝小阿哥啟蒙了,無他,這孩子太早慧了。
這樣早慧的孩子要沒早早請個先生來教導,實在太浪費了他的才能。
然而也是慧極必傷,這樣早慧的孩子就該早早有個正經的先生引導,才不至於讓他誤入歧途。
想來皇太子以前也是早慧,後來卻變成這樣,皇帝心裡依舊有一根刺在,所以才想要把弘輝這個長孫早早接到宮裡來撫養。
也給弘輝請一個四平八穩的先生,一個沒有野心,又知道審時度勢的人,高太傅確實是最適合的。
高太傅收了弘輝這個學生,也明白了皇帝的用意,沒有急著帶他讀書學習。
讀書對弘輝來說不是難事,只是時間問題,重要的是引導。
高太傅先是讓弘輝看看人間百態,去了前院的閣樓,看著花園裡來來去去的太監和小吏們。
弘輝起初不明白,看久了就知道高太傅想讓自己看什麼。
太監們有互相看不順眼的,也有彼此打機鋒,還有隱晦打聽消息的。
小吏們居然也會拉幫結派,沒那麼明顯,還得細細分辨才會發現他們誰跟誰是一伙的。
未必整天走在一起,或者關系近就是一伙的,小吏還可能是另外一邊的人,就為了打入這邊好探聽消息。
前院還有大臣偶爾留宿,卻並不多,見面的時候都客客氣氣的。
有些人轉過身就沒了笑容,有些人一直等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後才換了一張臉,也有自始至終沒有變化的,眼神卻透露著一絲不滿。
弘輝以前只在後院,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觀察起來還挺有趣的。
這麼小的孩子,高太傅也沒有長篇大論,而是讓他親眼看,然後簡單說說自己的看法。
高太傅是聽說過那位四阿哥府上,後院干干淨淨的,相處融洽,想必弘輝在這個環境長大,見到的都是善意。
他要繼續在四阿哥府上平平安安長大,那沒什麼,如今進宮來,那就要用眼睛看清楚宮裡的情況。
弘輝見識了善,那麼高太傅就讓他看看什麼是小惡。
太厲害的他還不敢,生怕嚇著孩子了。
就從最簡單的開始,比如兩個太監之間表面稱兄道弟的,轉頭其中一個送膳的時候不小心摔了,就推到另外一個人身上去。
小吏彼此關系不錯,轉身就能把對方的秘密告訴另外一個人。
高太傅什麼都沒說,這課上得尤為輕松,只讓弘輝慢慢看就是了。
弘輝心裡有疑惑也會問出口,不過更多是安安靜靜地看。
這是弘輝沒見過的世界,因為在雍親王府,四福晉把府裡打理得井井有條,下人們都是敲打過的。
躲懶的、給人上眼藥、到處胡說八道、捧高踩低的事都沒出現,弘輝自然就沒見過了。
然而進宮後,他感覺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人並非都是帶著善意的,面上笑著心裡未必在笑,大聲呵斥也未必就是厭惡而是在幫對方。
弘輝人小,只能領會到一點點,就是不能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見的。
高太傅摸著胡子,覺得這孩子還是很通透的。
他也沒瞞著四阿哥,把自己授課的方式告知了,也說道:「四阿哥不可能護著弘輝阿哥一輩子,他要在宮裡生活,就必然要先看明白,以後就不容易犯錯。」
要是天真爛漫,那麼進宮很可能就會被人忽悠住了。
哪怕廖嬤嬤和吉祥守在弘輝身邊,總有他們兩個都不在的時候。
弘輝要不知道怎麼處置,看不清楚對方的用意,那麼就麻煩了。
四阿哥並不覺得弘輝需要那麼早接觸這些,然而高太傅說得也有理。
並非要弘輝去對別人做什麼,而是有分辨是非和自保的能力。
在皇帝的眼皮底下,自然不會有人敢對弘輝下手,讓他有性命之憂,卻很可能會左了他的性子。
那些諂媚的宮人可能會用各種移了性情的東西讓弘輝玩物喪志,弘輝要是不拒絕或者沉迷,廖嬤嬤和吉祥真的能阻止得了嗎?
宮裡的消息沒那麼快傳出去,四阿哥也不可能隔三差五過來看弘輝。
等弘輝真被人誤導長歪了,四阿哥要知道的時候可能太遲了一點。
四阿哥聽後挑眉道:「弘輝不還有高太傅這個先生在嗎?自然不會讓弘輝學壞長歪了。」
高太傅摸著胡子笑道:「微臣有自知之明,能做弘輝阿哥多久的先生呢?微臣之後可能會是別的大儒當先生,他們未必會在意弘輝阿哥長成什麼樣子,只要他們授課的時候沒出錯就足夠了。」
不得不說,高太傅這話真實得一針見血。
大儒們當先生素來不管學生變成什麼樣,因為這個學生的身份比他們要高,想管也管不了。
真管得厲害了,惹得小主子們不高興,大儒們就要倒霉的,還不如一開始就不看不管,只注重功課就足夠的。
不然先生和小主子的關系過於親近,也會惹來皇帝的不快。
真當小阿哥們是孫輩一樣對待,大儒們是不要命了嗎?
小阿哥就是主子,大儒們只能供著了!
四阿哥看了高太傅一眼,猜測到他的心思。
這位從來不站隊的高太傅,難得竟然對自己隱隱有靠近的意思。
是高太傅看出什麼來了,還是他對自己更有信心,又或者看見聰慧的弘輝有了想法?
不管是什麼樣,四阿哥的神色絲毫不變道:「太傅有心了。」
他的語氣跟以前沒什麼變化,對高太傅的態度也沒有一點改變。
高太傅拱拱手算是回應,心裡卻對四阿哥更看高了一點。
他看中的就是四阿哥這份沉穩,真的太沉得住氣了。
大阿哥一向不得皇帝喜歡,皇太子又倒了,三阿哥沉迷修書,又隱隱被皇帝排斥在權力之外,在翰林院算是過得輕松自在。
接下來就是四阿哥了,他得皇帝重用,前面的兄長沒了希望,那麼他就是最大的可能。
然而四阿哥依舊用心辦差,從不跟朝臣走得太近,也沒有籠絡誰的意思。
該做什麼就做什麼,沒差事就在家裡呆著,也不催促不急著出來,跟八阿哥是完全不一樣。
就衝著四阿哥這份不動如山,哪怕高太傅也忍不住高看幾分。
皇帝年歲漸長,皇太子不在,他沒有重新立新太子的意思。
然而皇帝之前病了一場之後,精神頭是大不如前了。
高太傅哪怕不為了自己,為了子孫後代,還是忍不住有些心動,想要在阿哥裡面重新物色一個新主子。
他也不必做什麼惹來皇帝不快,只需要稍微有點意向就足夠了。
四阿哥仿佛並不驚訝,只摸著弘輝的小腦袋問道:「在宮裡住著還習慣嗎?跟著太傅上課,可有什麼疑問?」
弘輝有很多疑問,在高太傅這裡不知道該怎麼問,被四阿哥問起就忍不住仰頭問道:「阿瑪,宮人們互相傾軋,勾心鬥角的,需要管一管嗎?」
他的小臉上有困惑,卻先想的是解決的事。
四阿哥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那弘輝自己覺得呢,需要管嗎?」
弘輝板著一張小臉道:「阿瑪,兒臣覺得他們要鬧得太厲害就管,不太厲害可能就需要管了?」
因為他見著宮裡人似乎沒誰會管這個,好像只是稀疏平常之事。
四阿哥就點點頭道:「他們會相爭,就是因為在主子身邊伺候的位置是有限的。他們削減腦袋擠過去,就為了出人頭地,可能為了名可能為了利。你要做的就是冷眼看著,有能力者勝之。」
「若是有人用下三流的法子來爭得這個位子,你也得出手阻攔,不能讓這種風氣助長起來。」
沒有能耐,就用陰招把有能力的人弄下去,那麼得到的也不是什麼好人,只會做這種下三流的事,品德也過不去。
他今兒能為了爭搶位置對別人下狠手,那麼以後為了自己也可能對主子反咬一口的。
這種人沒必要放在身邊,更不能讓別人覺得他這樣做是對的,助長這種歪風。
可以有手段,也未必一定特別的光明正大,但以誣陷莫須有罪名和私下弄殘弄傷對手之類的事是絕不能發生。
一旦開始了,那麼身邊人也會效仿,那就永無寧日了。
這些人只盯著身邊人來禍害,他們還有能用的嗎?
不是死了就是殘了,彼此互相殘殺,那麼多差事誰來辦?
弘輝還小,聽得有點迷茫道:「阿瑪,那他們怎麼做才不算過分了?」
四阿哥就耐心答道:「可以用的手段很多,比如先拉盟友。兩人或者三個人結隊,一起聯手的話必然比單打獨鬥要更好一點。幾人可以分工,或探聽消息,或長袖善舞,或一起做一件差事,就能比別人更快,等贏了之後他們彼此之間再競爭。若是位置足夠多,這三人可以一起上。」
這就是良性競爭了,而不是惡性的,以彼此消耗為主。
弘輝這才有點明白了,點了點腦袋。
高太傅在旁邊摸著胡子看得有點驚訝,四阿哥對弘輝完全不是對著一個不大的小孩一樣哄騙,而是有理有據說明白。
弘輝可能無法吃下全部,小小年紀卻能記住一點,不能讓身邊人惡鬥!
當初皇太子就是被皇帝保護得太好了,身邊人出現一點不好就被皇帝徹底換掉。
皇太子壓根不需要操心身邊有沒盡忠之人,也不會費心思去培養,因為他們很可能就皇帝一句話全部換掉,根本不可能留下,何必費心呢!
也正因為皇帝什麼事都管了,讓皇太子對身邊人掌控不了,也不知道如何辨別。
誰能用,誰不能用,誰的品性好,誰的能耐厲害,他通通都一無所知。
於是對巴結討好的人,皇太子聽得十分受用,隨手就把人提拔起來。
比如他奶娘的兒子凌普,就因為皇太子一句話被提拔,就因為他會阿諛奉承,而不是他的品性和能力。
不懂識人,這就留下了弊端。
皇帝哪怕一直盯著,國事繁忙,不可能從早到晚都盯著,就讓這些人有了可趁之機。
他只能偶爾看看,讓人盯著一點,沒有犯大錯都不會輕易動手。
四阿哥就不一樣了,恐怕在送弘輝進宮的時候,得知他的先生是高太傅,就能隱約猜出高太傅會怎麼做。
果然不出他所料,四阿哥還能順勢給弘輝稍微整理一番,讓這個孩子的印像更為深刻。
只能說不愧是高太傅看中的阿哥,果真厲害。
四阿哥又低頭道:「你進宮才幾天,內務府那邊也該送人過去阿哥所,到時候你親自挑一挑人。」
弘輝身邊有廖嬤嬤和吉祥這個太監,那麼內務府那邊還會送兩個宮女和一個太監過來的。
四阿哥稍微跟十二阿哥提了提,晚了幾天送來,就是讓弘輝先親眼看看宮裡的情況,然後再來選人比較好。
弘輝點著小腦袋道:「阿瑪放心,兒子會好好選人的。」
他握著小拳頭,打算好好看看這幾天學習的成果!
高太傅自然跟著,四阿哥卻准備出宮離開。
這讓高太傅有些驚訝,他還以為四阿哥哪怕不幫著弘輝選人,也會在旁邊盯著一點。
四阿哥看出他的疑惑就解釋道:「弘輝既是跟著太傅學習,該是學有所成了,有我在的話,弘輝就會扭頭看我的臉色和眼神來判斷,這樣對他不好,也對那些人不好。」
要弘輝面露遲疑,轉頭看四阿哥來做判斷,那些人就會覺得小阿哥好欺負了。
畢竟四阿哥不可能一直留在宮裡,等他一走,那些人不就能左右弘輝了嗎?
一個還需要看阿瑪臉色的小阿哥,那簡直不要太好糊弄了!
得讓弘輝親自挑選,也讓宮人明白誰才是他們的主子才行。
高太傅點點頭,也明白四阿哥是真的相信弘輝能夠挑選出適合的人,更是讓弘輝自個有信心。
四阿哥直接走了,內務府那邊就送了好幾個宮女和太監來給弘輝挑選。
廖嬤嬤站在弘輝身後瞪大眼盯著這些人,生怕漏了一點。
弘輝板著一張小臉掃了一圈,就讓這些人先說說自己的年齡,去過哪裡當差,最擅長的是什麼之類的。
他看著這些人或是侃侃而談,或是說得簡單,或是磕磕碰碰的,臉色一直都沒有任何變化。
高太傅遠遠站著,沒叫內務府的人看見,只盯著弘輝,就覺得果真是父子,弘輝這表情跟四阿哥是一模一樣的,雖然還帶著點稚嫩,不過這麼小就明白不能讓人看出心中所想了。
內務府的宮人原本還覺得小阿哥該是身邊人來挑選才是,誰知道是弘輝親自來挑選。
他還有模有樣聽了一圈,又問了幾句,這才選了幾個人出來。
其他人有些失望,到底也只能退下了。
弘輝看著挑的兩個宮女和一個太監,宮女長得只是清秀,一個性子穩重擅長女紅,一個要活潑一點,說話卻頗有分寸。
小太監的年紀不大,身子瘦削,臉確實天生圓圓的,看著就無害親切,還特別愛笑,笑起來還真誠,小嘴又會說話,去外邊走動是最為適合的。
廖嬤嬤站在後邊,心裡暗暗點頭,弘輝選的這幾人確實都合適,不由滿心欣慰。
四阿哥離開後沒急著走,等了一會知道弘輝選了什麼人,這才點點頭。
十二阿哥就無奈道:「既然四哥擔心,怎的不進去盯著呢?」
四阿哥搖頭道:「弘輝一個人在宮裡,總要開始適應起來,不能事事有我盯著。」
十二阿哥就道:「四哥放心,弘輝那邊有我盯著點兒。」
四阿哥就笑道:「那就有勞十二弟了,也不必多看顧,免得耽誤了你的事。」
畢竟十二阿哥如今管著整個內務府,還得清理三院的事,忙得腳不沾地,特地幫著掌眼後才送人去弘輝那邊,已經是擠出時間來了,四阿哥自然不能讓他再多費心。
十二阿哥聽著就笑道:「四哥說什麼耽誤,弘輝就跟我親侄子沒兩樣,哪怕沒時間怎麼都要多問兩句也是應該的。」
那邊有管事來找十二阿哥,四阿哥就沒跟他多留了。
十二阿哥歉意地笑笑,目送四阿哥離開後,轉過頭來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下來:「查清楚了?」
管事低頭連忙答道:「是,武備院那邊舊盔甲和武器,數量和賬目對不上。」
武備院這些舊武器,就該徹底報廢之後才能換。他們就把報廢的數目說多一點,要錢換新的,多出來的錢就能放進自己的口袋了。
十二阿哥心下冷笑,武備院那麼多人,從上至下該是都伸手了。
畢竟換新武器不是一件小事,就不可能徹底瞞著的。
十二阿哥冷著臉道:「武備院上下都抓起來送去慎刑司,那邊安靜了許久也該活動活動了。」
管事的腦袋更低了,幾乎要貼到心口去:「主子,武備院上下都抓了,那換誰來管著?」
十二阿哥看了他一眼:「新舊武器還需要人查點,七司底下的管事要願意去幫忙就把名字記下來,回頭去幫把手,誰做得好,誰就有可能是武備院的新管事。」
他沒有直接挑人,而是讓管事主動報名過來。
管事心裡面明白,能在七司混得好的,哪裡舍得放棄原本的職位過來武備院?
必然是混得不好,或者根本無法繼續往上爬的,才會來武備院搏一搏出路。
這樣的人若是留下,那就跟七司那邊沒有太大的瓜葛,又因為沒有後路,比誰都要努力辦差才是。
管事以前還覺得十二阿哥年紀小,在他出手把七司狠狠整頓之後就不這麼想了。
如今聽著十二阿哥的吩咐,管事心裡更是覺得這位十二阿哥以前默默無聞,壓根是因為皇帝沒重用罷了。
這一出手顯然是一舉兩得,既把七司的人員精簡了,免得內部惹來不必要的爭鬥,又讓武備院重新進了人,還是跟各司沒有瓜葛還奮力辦差的人。
這些人哪怕不受重用,對內務府上下還是要比外人熟悉得多,上手容易不說,還能輕易抓住武備院那些管事的小辮子。
一邊讓慎刑司審問,一邊讓這些人找到證據,雙管齊下,武備院那些人就不能不認罪了。
根本不需要十二阿哥多操心,這些人為了能呆在武備院就會把差事辦得妥帖漂亮。
管事越發慶幸自己的眼睛雪亮,早早就決定跟著十二阿哥辦事,越發謹慎忠心了。
上駟院和奉宸院暫時沒查出什麼不對來,只奉宸院稍微懶散了一些,皇帝不去的園子,修繕方面沒有那麼勤快。
不過七司的事一出,奉宸院那邊立刻就動起來了,十二阿哥就不打算動手,讓他們有將功補過的機會。
沒有犯下大錯,十二阿哥就打算輕輕放過,免得給自己找更多的事,還讓人以為他過於苛刻的。
四阿哥出宮後沒急著回府,而是去了十三阿哥那邊。
十三阿哥正在府裡收拾行裝,看見四阿哥來了趕緊到門口迎,滿臉歉意道:「弟弟原本打算收拾好東西就親自上門找四哥的,倒是叫四哥特地過來了。」
四阿哥就笑道:「知道你忙,我就過來看看。這次去俄國辦差,估計一時半會回不來,你要准備得就要多一些。」
保暖的東西是最需要的,畢竟北上之後,俄國邊境比這邊要冷得多了。
一般的披風都不夠,得多疊加好幾層皮子才行。
上衣和褲子,哪怕鞋子也一樣,鞋底都得添上皮子才暖和,免得凍著了。
四阿哥還怕那邊時常有大風雪,會凍掉耳朵,四福晉就讓繡娘做了幾個厚實的帽子,戴上後能遮住耳朵和整個後腦勺,連後頸都包裹在內。
耿奕則是提供了驅寒的藥膳湯方和藥酒,還有藥浴的方子,內外都兼顧上了。
前前後後的,四阿哥就讓蘇培盛直接拉了幾車東西過來。
第64章
耿奕還提供的藥膳方子, 一是當歸生姜羊肉湯,最是溫補。
做起來也不難,只需要把羊肉過水之後, 加上當歸和生姜一起燉兩個時辰就好。
只一點,生姜需要先下鍋炒一炒再放進去燉, 羊肉湯的味道會更好。
這是出自醫聖張仲景《金匱要略》的藥膳方子,羊肉性溫熱,暖中補虛,最是能驅寒除濕。
生姜也能散寒暖胃,當歸能活血補血。
這三樣加在一起,驅寒補暖的效果不要太好,也不容易上火。
若是只喝姜湯, 卻是容易燥熱上火的, 還可能會咽喉腫痛。
耿奕准備的藥酒是丹參米酒,只需要把丹參切碎後加進米酒裡泡半個月就能喝。
丹參能活血化瘀、養血安神,米酒就能加強丹參的藥性。
她是見四阿哥一個勁煩惱要給十三阿哥帶什麼, 列的單子又費了許多紙,就回想了幾個方子, 其中選了這麼兩個出來。
四阿哥道:「若是凍著了, 也能喝這丹參米酒。早晚喝一小杯, 不要貪多。要是感覺身上冷,也能一天三回。」
俄國那邊太冷, 十三阿哥一直在京城這邊可能會受不住,喝烈酒的話對身體不好, 米酒就要溫和許多, 添了丹參也能讓身子骨盡快暖和起來, 不至於寒濕凍著關節, 留下後患。
十三阿哥聽著四阿哥絮絮叨叨說著帶來的東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了,連藥材藥丸都准備了不少,只覺得心裡暖融融的:「弟弟讓四哥操心了。」
四阿哥就笑道:「哪裡就是操心了,你這要出遠門好幾個月,當哥哥的不就得多照顧點兒?」
他也沒讓人把東西抬下車,直接讓十三阿哥把馬車一並帶走,各種藥膳方子就放在錦盒裡面,塞到十三阿哥手裡:「這些你過去後讓圖裡深幫著辦也行,讓你身邊人辦也可。藥材我讓人裝了一些,不夠的話在那邊可能不太好買,回頭你寫信告訴我,我再讓人再送過去。」
畢竟那邊運送鹽石過來,這邊也會送瓷器或者其他貨品過去,也能給十三阿哥順道送一送。
十三阿哥看了看滿滿當當的馬車,除了藥材、藥丸和不少布料和皮子之外,連被褥都准備了好幾床,顯然四阿哥生怕他凍著了,頓時有點哭笑不得。
「四哥,其實也不用帶那麼多東西。之前圖裡深過去也沒帶那麼多,我是去辦差的,帶這麼多東西是不是有點奢靡了?」
四阿哥搖頭道:「圖裡深過去的時候就是准備得不夠充分,差點凍得毛病來。後來當地人讓他每天喝點烈酒,九弟這邊送了不少取暖的東西過去,他這才要好一點。」
本地人壓根就習慣了,也不怕冷。
圖裡深就慘了,在京城的時候有地龍,那邊什麼都沒有,只能挨著火爐子坐,離得遠就冷得人哆嗦。
起身走動還好,他一旦坐下來一會沒動,腳都已經開始冷得沒知覺了。
圖裡深每天帶著手爐,腳邊四個火盆,還是凍出風寒來了。
幸好帶著大夫過去的,藥材准備得還算足夠,後來九阿哥這邊又送了不少過去,不然圖裡深哪怕再年輕都有點熬不住的,凍得夜裡都睡不太踏實,醒來雙腳都冰冰冷冷的。
四阿哥是聽九阿哥一說,十三阿哥要出發之前就開始准備起來:「這算什麼奢靡,都是實在要用的東西,我還嫌少了!要不是你得趕過去,怎麼都要多准備幾輛馬車裝滿了才行。」
他先把重要的東西給十三阿哥裝上帶過去,回頭再讓人送過去的。
不然那麼多東西,十三阿哥趕路的話也會比較累贅。
十三阿哥只得點頭,把東西都收下了。
另外伺候的人也得帶上,挑選幾個沉穩的心腹留在府裡看門。
年輕一些的就跟著十三阿哥出門,包括了丫鬟、太監和廚子。
四阿哥看著那個年輕的廚子有點嫌棄道:「要不我讓劉廚子跟著你過去?」
劉廚子的手藝還不錯,年紀不算大,舟車勞頓應該也可以熬得住。
馬廚子估計就不行了,他年紀要大一些,不過身邊的徒弟也算是教出來了,跟著去也可以。
十三阿哥連忙擺手道:「不用,弟弟湊合點過就行。」
四阿哥哪裡能讓十三阿哥湊合點過,而且耿奕那些藥膳和藥酒方子都是廚房做過一遍,試過後不錯才送過來的,自然是廚房那邊更熟悉一點。
「就這麼定了,讓劉廚子和馬廚子那邊一兩個徒弟跟著。你去了那邊會吃得不習慣,聽九弟的意思,圖裡深帶的人裡面沒有廚子,當地人大多只擅長做烤肉,圖裡深吃著就不太習慣。」
圖裡深也不好意思讓京城那邊送廚子來,而且誰願意來這種天寒地凍的地方?
如今他就盼著十三阿哥過去的時候帶幾個廚子,救他於水火之中了。
如果十三阿哥不帶,圖裡深知道後估計能哭出來。
光是想想,十三阿哥對圖裡深還挺同情的。
不過圖裡深在那邊過得水深火熱的,差事卻辦得妥妥帖帖的,應該說不愧是九阿哥挑選出來的人?
十三阿哥又被四阿哥塞了一個樸素的錦盒,說裡面的藥丸是專門給圖裡深帶的。
他一頭霧水問道:「四哥,這裡面是什麼藥?我帶著大夫過去,回頭給圖裡深把脈後再下湯藥也行。」
四阿哥就尷尬道:「這藥丸給圖裡深對症,他沒什麼毛病,就是烤肉吃多了,不是很方便了。」
十三阿哥立刻明白了,圖裡深這是烤肉吃多了,上火便秘了吧!
這事要大夫一把脈就知道了,圖裡深卻要尷尬,估計是寫信偷偷告訴九阿哥,然後九阿哥偷偷告訴四阿哥,再讓李大夫配了藥丸直接送過去的。
十三阿哥默默收下了,這才明白四阿哥送來的馬車上怎麼會有干菜。
這是怕他跟圖裡深一樣,只吃烤肉容易便秘了。
都是馬廚子帶著徒弟曬的干菜,只要放水裡泡一兩個時辰就能泡發,然後用來做菜的。
干菜只要保存得當,也能放很久,不必擔心一點蔬菜都吃不上了。
雖然比新鮮的蔬菜還是會差一點,不過也比不吃得強。
種子其實也准備了一些,就是不知道那邊太冷能不能種出來。
如果可以,四阿哥恨不得讓十三阿哥把工匠都帶上,過去那邊砌出個熱炕來,晚上睡覺就不怕冷了。
只是帶上工匠就太誇張了一點,四阿哥還是把熱炕的圖紙交給十三阿哥,看他帶著人能不能弄那麼一兩個,好歹讓十三阿哥和圖裡深夜裡能睡得踏實一點。
萬事俱備,十三阿哥就要出發了。
其他關系好的幾個阿哥都過來送他,九阿哥拍著十三阿哥的肩膀道:「十三弟要缺什麼,可以寫信給我,也可以讓圖裡深寫。商隊時常過去,讓他們帶上就行,不用擔心不方便,也不必跟我客氣啊!」
九阿哥別的沒有,銀錢是最多的。
之前雖然送了一大筆錢給四阿哥,他很快又借著跟俄國使團做買賣賺了個盆滿缽滿。連帶因為醍醐酒的緣故,酒樓的生意都好了起來。
九阿哥拿著醍醐酒的方子忍不住在家裡做了幾壇子,也不打算賣,就送給去年在酒樓花費最多的那位貴客,當做是添頭了。
掌櫃親自送去府上,醍醐酒又確實是難得的美酒,還是九阿哥府上做的,花錢都買不到的,自然皆大歡喜。
其他人一聽,自然就時常往酒樓去了。
若是能年末的時候得到一壇子醍醐酒,跟親朋戚友炫耀一番,也是面子有光的事!
這就讓原本就門庭若市的酒樓更加賓客如雲,掌櫃從早到晚笑得腮幫子疼,不過每天收錢也收得手快抽筋了,心裡簡直樂開了花。
耿奕不得不說九阿哥真是太會做買賣了,醍醐酒方子難得也不好做,還是九阿哥府上做好送給酒樓裡消費最高的人,這簡直就差沒說這人是最大方的客人了,客人能不高高興興收下嗎?
這個難得的醍醐酒作為vip客戶的年終禮物,酒還是好酒,客人更是歡喜。
過年過節拿出來分一點,在親朋戚友跟前特別有面子。
只要花點錢就有這樣的殊榮,誰不樂意,花錢也花得更痛快!
畢竟在天子腳下的京城,大家別的不多,就是錢多啊!
而且酒樓價格公道,飯菜又好吃,有這個添頭在,去的客人就更多了。
所以九阿哥如今有錢了,對自家兄弟更是不會吝嗇,大手一揮,讓十三阿哥要什麼只管開口就行!
九阿哥還另外帶來了兩個嬤嬤送給十三阿哥,對他道:「別看年輕丫鬟伺候精心,嬤嬤們力氣大,女紅也好,在那邊天冷更能派上用場。」
嬌滴滴的丫鬟哪怕做事再細致,九阿哥都擔心她們長途跋涉過去之後自己都要受不住,哪裡還有力氣去伺候十三阿哥呢?
兩個壯實的嬤嬤就不一樣了,她們還是北邊來的,兒女都讓九阿哥安置得妥帖,自然會對十三阿哥忠心耿耿,又不會跟年輕丫鬟那樣有那麼多的花花腸子。
十三阿哥道謝後,就收到十阿哥送的一箱皮子,都是上等的,又極為厚實:「在路上就讓這兩個嬤嬤給十三弟做兩身衣服,別覺得穿著難看,卻暖和得很。」
看來幾個阿哥都擔心十三阿哥去那邊要被凍傷,一個勁送皮子了。
這麼一箱皮子,估計是十阿哥這幾年圍獵得到的皮子,還可能找人買了些下來才湊夠的,可以說是掏空了他的存貨。
十三阿哥心裡感激,就被十四阿哥塞了兩把匕首:「聽說那邊人野蠻得很,一言不合就動手,十三哥帶著這個防身。一把可以放在腰上,一把可以放在靴子裡。」
看著這兩把匕首外表灰撲撲的比較樸素,十三阿哥一看就知道是削鐵如泥的好刀,卻是極為難得的,連忙推脫道:「十四弟,這個也太貴重了一點。」
他懷疑是十四阿哥的心頭好,這就送給自己了。
十四阿哥推回去道:「十三哥就別跟我客氣了,這種匕首我多著呢!」
九阿哥直接就戳破了他的話:「十三弟,這是十四弟的功課寫得好,皇阿瑪給他的賞賜。為了那個功課,十四弟直接熬了兩個通宵才寫出來,這份禮確實情深義厚。」
讓十四阿哥寫功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別提是這麼用心寫了,寫得還言之有物。
皇帝看了還挺驚訝,先生們也是贊不絕口。
畢竟十四阿哥平日能寫完功課就不錯了,能寫得這般好,確實該誇。
皇帝問十四阿哥要什麼獎勵,十四阿哥就要了兩把好匕首,一股腦送給十三阿哥用來防身了。
十三阿哥抱著匕首笑道:「那我先借十四弟的,等以後再還回來。」
十四阿哥只得無奈點頭,也覺得十三阿哥以後把差事辦妥後平安回來才是最重要的。
三阿哥上前,送的是一本厚厚的冊子。
十三阿哥打開,居然是一本俄文字典。
左邊是俄文,右邊是滿文,一目了然。
三阿哥笑道:「想著你去那邊只靠翻譯,不如在路上也學一學這個。這冊子是我找俄學堂那邊的學生一起做的,反復校對過,不會有什麼問題。」
俄學堂那邊也派了兩個學生跟著十三阿哥去,免得十三阿哥聽不懂俄文,就要兩眼一抹黑了。
路上這學生能給十三阿哥說說這俄文,哪怕不能學得精通,知道一些重要的詞彙,也能勉強猜出來。
哪怕這兩個學生是精挑細選的人,不可能暗地裡使壞,十三阿哥也不能真的只聽兩人的翻譯,全然被人牽著鼻子走的。
十三阿哥笑著道謝,這才上了馬車,對著幾個兄弟揮揮手,揚長而去。
四阿哥回去後,在書房寫了很久的大字,到耿奕這邊來的時候神色已經很自然了。
耿奕還是發現四阿哥的心情不是很美好,頓時有點納悶。
不是給十三阿哥准備了那麼多的東西,如此齊全,四阿哥該放心才是。
還是關系最好的弟弟遠行,讓四阿哥始終不能放下心來?
耿奕也不好直接問,正好弘晝醒了,她就讓奶娘把小阿哥抱了過來。
弘晝看見四阿哥也是熟悉了,哼哼了兩聲,坐在耿奕的懷裡,很快就換成躺著的姿勢了。
耿奕無語,這孩子也太知道怎麼才讓自己舒服了!
她仔細看了看,弘晝這姿勢就是葛優躺了吧?
這孩子簡直無師自通!
耿奕把弘晝提溜起來坐好,轉眼他就滑下去了,只好再提溜起來。
四阿哥在旁邊看著就好笑道:「這孩子不大,還不會好好坐著呢,慢慢來吧。」
耿奕想想也是,孩子得六七個月的時候才能坐穩,自己也太心急了一點。
好在四阿哥的注意力也被拐到弘晝身上來了,他低頭看了一會問道:「我怎麼感覺弘晝胖了一點?」
耿奕也笑道:「何止一點,他最近吃得更多了,沉甸甸的,我差點沒能抱起來。」
她那天看弘晝睡醒,揮舞著小手的樣子很可愛,伸手就想抱起來,差點扭著腰了。
還是胡嬤嬤機警,一看不對就趕緊接過弘晝,才沒釀成慘劇。
耿奕摸著自己的後腰,還心有余悸。
不過她想了想,以前自己確實是個扛著五十斤大米上八樓都不帶喘氣的女漢子,到了這邊換了個身體就要嬌弱得多,一時忘記了,差點就翻車。
弘晝仿佛聽懂別人說他胖了,不高興的哼哼唧唧了一會。
耿奕輕輕拍了拍他的小屁股,這孩子才多大,膽子就不小,居然都敢對四阿哥罵罵咧咧了嗎?
四阿哥摸著弘晝的小腦袋笑道:「胖點也好,說明弘晝能吃能睡,看著壯實一點了。」
似乎感覺自己被誇了,弘晝這才不再哼唧罵人了。
耿奕摸了摸弘晝的小臉,感覺這孩子懶雖懶,偶爾像是人精一樣,感覺好像都能聽懂一樣,也或許是她的錯覺。
十三阿哥出發之後,四阿哥又閑了下來,一邊繼續折騰瓷窯,一邊也多跟孩子們相處。
可能之前他時常出差沒能跟弘輝相處,錯過了孩子長大的時間,這次就更多留在府裡多陪陪孩子們了。
弘時已經會扶著東西慢慢站起來走動兩步,還特別喜歡這個,時不時就爬起來。
有時候他扶著的東西不穩,還把身邊人嚇一跳,就把周圍搖晃的東西全撤走了。
四阿哥索性讓幾個孩子也熟悉起來,弘時、弘歷和弘晝就被一起抱了過來。
空了一個房間,裡面沒有家具,底下全是鋪上厚厚的地毯。
雖說才是初秋,已經早早開了地龍,就怕孩子們在地毯上坐著會涼著了。
沒有東西能扶著,弘時只能扶著牆站起身走動兩步然後坐下休息一會,再起來走。
弘歷倚著奶娘,目不轉睛盯著弘時走,小臉上全是好奇,也恨不得跟著一起走一樣,小腿動來動去的。
唯獨弘晝半躺著,眯著眼睛似睡非睡。
耿奕就知道這孩子懶洋洋的,跟身邊的鈕鈷祿格格小聲嘀咕道:「弘晝看著不愛動,等到了歲數也不知道會不會主動學走。」
鈕鈷祿格格就笑道:「姐姐,弘晝還小呢,等會走的時候必定就會學著走了!瞧著這麼小就是脾氣好的,不像弘歷那麼調皮,把奶娘的頭發抓了好幾回,都扯下來了,我看著就疼。」
奶娘被扯掉好幾束頭發,哪怕一束不多,積累起來也怪可怕的。
哪怕她把頭發扎緊了,弘歷都能把奶娘的頭發弄得亂七八糟,然後扯下一束來。
鈕鈷祿格格摸著自己的頭發也心有余悸,好在弘歷對自己這個親額娘還是比較客氣,沒有拼命扯她的頭發。
也就他吃奶的時候,小手不抓住點什麼就不舒服,奶娘的頭發就遭殃了。
耿奕就提議道:「要不下回在弘歷手裡塞點什麼小玩具抓著,就不會去抓奶娘的頭發了?」
鈕鈷祿格格點點頭,打算以後試試。
耿奕就想到以前見過的一種叫沙錘的樂器,下面是木柄,上面是一個橢圓的干葫蘆,裡面裝了小石子、沙子或者小種子,稍微一搖就會發出沙沙的聲音。
拿著不重,搖起來聲音也不算大,小孩子的手也能拿得住,靠得近又不會讓他的耳朵難受。
不然聲音太大,影響孩子的聽力就不好了。
想要聲音再小一點,可以裡面的東西放少一點。
鈕鈷祿格格一聽這個小玩具就特別感興趣,還贊嘆道:「姐姐知道得真多,這樣的東西竟然是樂器,得怎麼做?」
耿奕只記得是南美洲那邊用得比較多,就是民族風情比較濃郁的舞曲用的。
管他呢,反正這東西如今給孩子們能用就行!
耿奕只需要開口,就有人把材料都准備好了。
她指點著胡嬤嬤幫忙先把小種子和沙子放進去,再把這個干葫蘆黏在手柄上,然後用蠟封上。
等封口干透了,再封上一層,這樣哪怕沙錘摔在地上,裡面的東西都不會漏出來而壞掉了。
這個容易做,只需要封蠟之後需要等著干透就好。
胡嬤嬤很快做好一個,開始做第二個。
耿奕拿著第一個沙錘在手裡輕輕搖了搖,沙沙的聲音不大,還挺有意思的。
連弘晝都難得睜開眼看著沙錘,還伸出小手想要,她就把沙錘放在弘晝手裡。
耿奕托著弘晝的小手晃了晃,沙錘就發出沙沙的響聲。
弘晝愣了一下,又搖了搖,很快就松開手,還把沙錘推到耿奕手裡。
鈕鈷祿格格就納悶了:「姐姐,弘晝這玩了一會兒就不感興趣了?」
明明這東西很有意思,沒見弘時已經放棄牆壁,直接爬了過來嗎?
弘歷也看了過來,哼哼唧唧要讓奶娘抱過來靠近看看。
耿奕就無奈道:「他哪裡是不感興趣,是玩累了,讓我來搖他來聽著。」
果然她不動,弘晝又推了耿奕的手兩下,哼哼兩聲,示意她該動起來了!
鈕鈷祿格格看得有趣,耿奕敷衍地搖了兩下就停了,弘晝又來推她的手。
弘時這會兒已經爬到耿奕跟前來了,伸出小手就把沙錘拿了過去,一屁股坐下後就搖了搖小手,沙沙的響聲讓他咧嘴笑了起來。
既然有人代勞了,弘晝就不推耿奕,而是看著弘時玩了起來。
弘歷也被奶娘抱了過來,小手一伸就要把弘時手裡的沙錘搶過來。
但是他人小,手更小,還不如年紀大點的弘時靈活,弘時一下子就避開了。
弘歷沒搶到,又伸手一回,這次弘時更警惕,避開得更快,沒讓他如願。
見兩次都沒搶到,弘歷嘴巴一扁就要哭起來。
正好胡嬤嬤做好第二個,耿奕接過後就趕緊塞到弘歷的小手裡面。
弘歷低頭看見自己心心念念的玩具忽然到手了,頓時不哭了,小手晃了晃就笑了起來。
鈕鈷祿格格看著好笑道:「一會哭一會笑的,你這變臉功夫可真厲害。」
四阿哥過來的時候就見兩個小阿哥手裡的東西,不由湊過來一看:「這是什麼?」
耿奕就解釋道:「爺,這是沙錘,我讓人弄得小玩具。看幾個小阿哥都喜歡有聲音的東西,就做了這個,也不會太響。」
胡嬤嬤那邊已經做好第三個沙錘了,原本是給弘晝的,不過這孩子懶得很,壓根不接,四阿哥就順勢拿過來看了看:「挺有意思的東西,難為你想到。」
他稍微晃了晃,手裡的沙錘就發出沙沙的聲音。
弘時聽著也跟著搖,弘歷也是,於是滿屋子都是沙沙沙的聲音了。
四阿哥剛停手,弘晝還「啊」了一聲,小手推了推他的手背。
他還奇怪,耿奕就忍著笑道:「弘晝這是催促爺搖一搖,他就不用自己搖也能聽見聲音了。」
四阿哥就無奈了,這孩子也太懶了吧!
不過他不動,其他兩個小阿哥搖個不停。
弘晝很快被另外那邊的聲音吸引住,就沒再催促四阿哥了。
弘時玩得都不去牆壁那邊扶著走了,弘歷也是搖個不停,最後累得睡過去。
旁邊還有弘時搖著沙沙的聲音,弘歷還睡得很沉,顯然是真的玩累了。
耿奕就讓鈕鈷祿格格把沙錘帶回去:「回頭讓胡嬤嬤多做幾個送過去,上面塗點顏色,鮮艷一點,孩子會更喜歡。」
剛才做的幾個就比較簡陋,先試著做的,回頭讓人弄成五顏六色的,再畫上花紋就更好看了。
鈕鈷祿格格笑著道謝,這才帶著呼呼大睡的弘歷走了。
弘時還玩得不亦樂乎,拿著沙錘不撒手也一並帶回去的。
奶娘想要從他的小手裡把沙錘拿出來,弘時就能哭個驚天動地,是再也不敢拿了。
弘晝枕在耿奕的腿上也睡得很香,四阿哥低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這孩子倒是安靜得很。」
他看得出弘晝雖然懶洋洋的,腦瓜子卻很聰明,哪怕還不會說話就已經表現出機靈勁來了,也不知道長大後是不是跟弘輝一樣聰慧。
四阿哥還挺期待的,卻擔心弘晝這性子太懶,長大後會不會什麼都懶得學?
他光是想想,頓時就開始頭疼起來了。
耿奕示意奶娘小心翼翼把弘晝抱回去睡,捏了捏四阿哥的手腕,感覺到一絲僵硬,就順勢依照穴位按壓了幾下。
四阿哥起初感覺手腕有點酸酸疼疼,接著是有點酸脹,然後才覺得輕松了一些,面色就緩和了下來。
耿奕忍不住問道:「爺最近事情多,也不能把自己累著了。」
看樣子四阿哥除了畫瓷窯的圖樣之外,該是寫了不少折子,不然手腕不會僵硬成這樣。
被耿奕看出來,四阿哥並不意外,搖頭道:「最近事情是多了一些。」
十三阿哥才出發沒多久,准噶爾的首領阿拉布就帶兵擅闖西境,西境連夜派人八百裡加急送信來求增兵救援。
皇帝震怒,連夜召大臣商議此事,盡快發兵增援。
在誰帶兵這件事上,朝臣就有爭議。
有人提議大阿哥,畢竟之前大阿哥曾帶兵出征,十分有經驗。
也有大臣覺得大阿哥如今有些年紀了,也許久不曾帶兵,就連練武此事也不如以前勤快,武藝已經落下,大不如前。
有人提議三阿哥,認為他騎射功夫出眾,又熟讀兵書,哪怕沒帶過兵,也可以試著帶兵一戰。
有人提議四阿哥,只覺得他性子沉穩,用兵貴在穩字上,也適合帶兵出征。
也有人提議十四阿哥,因為他的武藝超群,在幾個阿哥當中天賦最高,這些年又熟讀兵書,軍事上也頗有天賦。
只也有人認為十四阿哥太過於年輕,年輕氣盛多余衝動的話,對帶兵就十分不利了。
事情緊急,皇帝也沒多猶豫,直接就定下十四阿哥帶兵出征之事。
大阿哥聽見後難免有些失落,畢竟以前這樣的差事都會落在自己身上。
三阿哥心裡就暗暗松了一口氣,讓他去木蘭圍場騎射打獵還好,叫自己帶兵,那就是兩眼抓瞎了。
十四阿哥高興壞了,臉上帶著躍躍欲試的神色連忙跪下謝恩,恨不能立刻就出發把准噶爾部落打個落花流水!
皇帝除了老李這個副將之外,還點了正藍旗都統一起跟著十四阿哥出征。
正藍旗都統出征,底下三旗事務就需要有人來分管。
不少大臣提議八阿哥來接管此事,一來他對處理事務十分擅長,二是他如今閑賦在家。
四阿哥跟大臣不一樣,他提出讓七阿哥來接手正藍旗事務。
七阿哥腿腳不好,很少出現在人前,卻不等於他沒有才能。
數年前他曾跟著皇帝帶兵出征,戰功赫赫被封為貝勒。前些年更被封為多羅淳郡王,只處理三旗事務是手到擒來。
皇帝沉吟片刻就點頭同意了,比起八阿哥,七阿哥確實是更加適合的人選。
正黃旗和正白旗的都統分別也跟著出征,皇帝命十阿哥統管正黃旗,十二阿哥接手正白旗。
戶部和兵部也忙了起來,要盡快籌措糧草和士兵的盔甲武器,點清士兵數目再把名單列成冊。
十四阿哥也頻頻進宮,跟皇帝商討起出征路線和對戰之策,另外源源不絕的消息也從西境傳到宮裡來。
准噶爾步步逼近,他們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來准備,要盡快出發為好。
德妃得知十四阿哥要出征,擔心不已。
十四阿哥抽空到後宮跟德妃匆匆見了一面,只安撫幾句道:「額娘放心,兒子很快會凱旋歸來。」
他這幾天睡得不多,忙得腳不沾地,人看著卻是精神奕奕。
畢竟十四阿哥等著這一天太久了,終於實現了當大將軍的念想,如何能不激動?
皇帝還封他為撫遠大將軍,賞賜十萬兩銀子,後又封為大將軍王,以天子親征的規格來出征,如此榮耀,兄弟們當中簡直無人能比!
十四阿哥被身邊人一個勁誇獎,心裡忍不住有些飄飄然。
但是在見到四阿哥的時候,他就慢慢冷靜了下來。
同母兄弟要出征,四阿哥說不擔心是假的,更多的卻是驕傲。
他拍了拍十四阿哥的肩膀道:「我就等著十四弟凱旋歸來,把准噶爾部打個落花流水!只是你也注意自己的安危,小心對方的狡詐詭計。」
十四阿哥點點頭道:「四哥放心,我會小心。」
之前那些巴結討好他的人會說自己凱旋回來之後會如何風光,皇帝會如何看重,貝子的身份可能會往前進一進,別說貝勒,還可能會成為郡王,比其他阿哥們都要受寵雲雲。
十四阿哥剛聽著還會謙虛搖頭,後邊聽多了,漸漸習慣了,心裡甚至覺得很可能真會這樣,不由有幾分得意。
如今他聽著四阿哥絮絮叨叨的話,沒有提及出征失敗會如何,成功後又如何,只讓十四阿哥平平安安回來就行,其他似乎都不重要。
四阿哥看見的是他這個弟弟,態度跟以前沒有任何的改變。
可能無論十四阿哥變成什麼樣子,在四阿哥看來都是需要照顧的弟弟而已。
四阿哥在乎的也不是十四阿哥能得到多少功績,以後會如何風光,這些身外之物都不能跟他的平安放在一起。
十四阿哥想著以前跟四阿哥不對付的時候,覺得他嘮嘮叨叨的,仿佛覺得自己這個弟弟做什麼都做不好,對自己沒信心一樣。
於是每次聽著,十四阿哥就滿臉不耐煩,心裡還有點兒委屈。
如今熟悉了之後,十四阿哥就明白,四阿哥就是個愛操心的性子。
他越是絮絮叨叨的,就越是關心和重視對方。
若是四阿哥看不上的人,他就會冷著臉,連一句話都懶得說的。
四阿哥說完後見十四阿哥笑得傻乎乎的,越發擔心了起來:「十四弟,剛才的話都聽進去了嗎?」
「聽了,四哥也太操心了一點。」十四阿哥笑了笑,又道:「有老李跟著呢,四哥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說真的,四阿哥恨不得多幾個老李這樣的人。
一個老李勸不住,十個八個老李在,怎麼都能把十四阿哥約束住了。
可惜老李只有一個,老李表示心裡苦,也只能聽命跟著十四阿哥出征。
十四阿哥西征出發之前,皇帝親自為他舉行隆重的歡送儀式,又下旨蒙古各部配合。
言下之意,十四阿哥下的命令就是皇帝的意思,讓蒙古各部不能有任何違背。
皇帝這就給了十四阿哥極大的權力,甚至能號令蒙古各部的士兵。
八阿哥在旁邊聽得心驚肉戰,只覺得十四阿哥在皇帝心裡的地位顯然不低,他頓時若有所思起來。
第65章
十四阿哥意氣風發出征, 一路快馬加鞭。
戶部的糧草只臨時調配了一部分,余下會分批讓人一路護送過來。
快馬加鞭趕路到西境附近,十四阿哥就讓大軍就地駐扎休息,畢竟休息好了之後, 接下來就是一場硬戰了。
侍衛很快搭起帳篷來, 幫著架起爐子開始燒水, 十四阿哥就拿著一個隨身包袱過來, 示意老李展開地圖。
三旗統領陸續進來帳篷, 熱水已經燒好了, 親衛泡了茶送上來。
十四阿哥打開包袱, 裡面用油紙包著的居然全是肉干。
他示意統領們一邊吃肉干一邊喝茶一邊看地圖, 統領們還放不開, 十四阿哥頭也不抬地伸手抓了一塊肉干就啃了起來,招呼他們道:「吃啊, 這是四哥府上廚子的手藝, 味道相當不錯。」
馬廚子帶著徒弟做了非常多,用油紙包著, 再分開來放,烤得又干又脆,能放很長一段時間。
十四阿哥隨時想吃,拿著就是了。
他啃得津津有味, 其他統領看著都餓了, 也跟著拿起一塊肉干啃了起來。
肉干外面烤得焦脆,裡面吃著很有韌性,調料放得恰到好處, 配著茶喝十分不錯。
他們一直趕路, 吃飯都是囫圇吞棗, 這會兒也餓了,一連啃了好幾塊才算墊墊肚子。
也有統領聽出十四阿哥剛才的話,這是四阿哥府上的廚子做的,兩兄弟比外頭說的關系要親近得多了。
畢竟弟弟出征,哥哥直接讓廚子做了那麼多的肉干送來。
十四阿哥啃了幾塊後,拍拍手就指著地圖上道:「我接到最近的消息,准噶爾已經到這附近。消息可能不夠快,我懷疑他們已經往前到這裡來了。」
他指尖一動,往前了一截路,統領們看得眉心一跳:「大將軍,准噶爾若是到了這裡,豈不是西境足有三城淪陷了?」
十四阿哥又抓了一塊肉干,指著另外一邊道:「未必,他們很可能是繞路過來了。」
當初求救的是三城之一,另外兩城卻是易守難攻。
准噶爾只需要攻陷第一城,再穿過戈壁就能帶兵進來,沒必要去招惹另外兩城。
但是另外兩城遲遲沒有發信過來,要麼真的被准噶爾拿下了,要麼就是對方死守城門,放任准噶爾繞城離開。
不管是哪一個,對十四阿哥來說都不會是好消息。
統領們的眉頭都皺了起來,反而十四阿哥的表情依舊稀疏平常,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你們也不必太擔心,這戈壁白天很熱晚上天氣卻驟冷,還很容易迷路。」
不過准噶爾部落肯定做足准備才敢穿越戈壁的,很可能還帶著一個熟悉路況的導游。
「哪怕他們帶著導游,白天太熱容易中暑,晚上太冷容易染上風寒,必然會有所減員,精疲力盡。我們要做的就是養精蓄銳,讓人在戈壁附近輪流日夜巡邏,等著他們出來就是了。」
統領們聽得一怔,正藍旗的統領頓時著急道:「大將軍,難道我們不主動出擊,就等著他們出來?要准噶爾部落的人遠遠看見出口後就地休息,養精蓄銳後再出來,豈不是成為強敵?」
十四阿哥看了他一眼道:「所以讓人在附近巡邏,只要接近了我們就能動手。至於你說的主動出擊,誰敢進去隔壁,讓士兵們送死嗎?」
他們號稱三十萬大軍,實際上只有十萬人。
這事他們幾人心知肚明,面對准噶爾的大軍,他們根本經不起任何消耗,就只能等了。
統領們卻擔心士兵們在原地等著,很容易就放松警惕,甚至士氣跟著減弱。
十四阿哥啃著肉干含糊道:「怕什麼,擺幾個擂台,讓士兵們上去打幾場。點到即止就好,誰敢下狠手就弄下來。獎勵嘛,就是勝者能多分一塊肉。」
統領們覺得十四阿哥還年輕,這事說得太兒戲,士兵們真的會願意嗎?
還別說,士兵們老願意了。
他們除了巡邏的人,其他就在扎營,早上練兵之後就開始無所事事。
因為太閑了,一時之間彼此有口角的,打架的就多了起來。
如今十四阿哥命人擺擂台,就讓士兵們有地方能夠消耗多余的精力和火氣。
至於多吃一塊肉的獎勵,士兵當然也樂意啊。
當兵的不就是想大口吃肉,比別人多一塊肉也是吃,還是贏回來的肉,吃著面上有光,誰不願意呢!
而且就為了一塊肉,士兵們哪怕打起來也不會真下狠手。
畢竟就為了一塊肉,至於嗎?
干掉對方也不能多要一塊肉,這不是虧本買賣了?
再就是士兵們彼此切磋久了,武藝還提升了不少。
足足等了半個月,才有斥候來稟,戈壁出口附近有動靜了。
雖然是附近,離著還挺遠的。
十四阿哥站在高處,用千裡眼也只能看見一點蛛絲馬跡。
「他們總算出來了,再不出來我感覺都快要悶壞了。」
老李是一點都看不出他悶壞了,每天還跑去擂台跟士兵們打上一兩場。
十四阿哥打得興致勃勃的,從無敗績,簡直是打遍所有人都無敵手,叫士兵們逐漸欽佩了起來。
老李一時不知道十四阿哥究竟是故意為之,讓士兵們心服口服,還是無意為之,就為了打發時間才過去上擂台的。
不管如何,十四阿哥這一手確實讓士兵們團結了許多,對他這個年輕的大將軍也敬佩了起來。
想必之後十四阿哥下令,讓士兵們往西,他們是絕不會往東去!
就是三旗統領覺得十四阿哥太年輕又做事隨意還兒戲,費盡心思想要說服他出兵,打算在附近找個導游進去戈壁,化被動為主動。
十四阿哥不聽,還不樂意見人,全都推給老李去應付。
老李應付得頭都要禿了,才算勉強把統領們勸住,感覺比上擂台打十場還累。
十四阿哥用千裡眼看了一會,數了數對方的營帳數目,就把千裡眼遞給一旁的老李:「你來看看,瞧著那些營帳的數目,對方減員似乎並不多。」
老李拿著千裡眼掃了一圈,附和著點頭道:「確實,如果營帳裡面真的有人的話,准噶爾部落穿過戈壁就沒死太多人。」
十四阿哥又問道:「東西都准備好了?」
老李無奈道:「是,都准備好了。」
十四阿哥之前讓人去周邊城鎮借鑼鼓,這舉動實在夠古怪的。
不過百姓們得知十四阿哥帶兵出征為了保護他們,只借個鑼鼓算什麼,恨不得直接送了。
反正這玩意兒又不能吃,平日也就過年過節湊個熱鬧的時候才用上。
老李借了一堆鑼鼓回來,十四阿哥一直沒用,這會兒就想起來了:「讓人入夜的時候敲鑼鼓,越用力越好。敲一會就停下,然後換人繼續敲。對了,記得也換個地方來敲。」
聞言,老李只好應下,然後吩咐下去。
士兵們早就摩拳擦掌干活了,一聽說是要敲鑼打鼓,雖然一頭問號,不好還是立刻聽命照做的。
前陣子打擂台的影響還在,他們一個個對十四阿哥都佩服至極,跟統領們憂心忡忡不一樣,認為他絕不會做無聊之事。
士兵們敲鑼打鼓一會就交給其他人換了個地方繼續敲,敲得准噶爾部落那些士兵根本無法好好休息。
十四阿哥這邊的士兵是輪流敲的,敲完就回來休息,離得遠又影響不了,活動一下回來睡得特別香甜。
准噶爾部落那邊就不行了,這聲音忽遠忽近的,而且還不是一個地方敲,很可能好幾個地方一起敲,讓人都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聲音弄不走,人又不可能掉頭回去戈壁。
幾天下來,准噶爾部落的人就開始面色憔悴,兩眼無神,精神頭就下去了。
阿拉布恨得要死,對面的人不出兵,居然鬼鬼祟祟在附近敲鑼鼓影響他們休息,實在不是光明正大之舉。
他聽說是皇帝第十四個兒子帶兵過來,年紀不大,該是年少衝動,很可能直接帶兵衝進來。
阿拉布在戈壁上等了兩天,做了不少布置,哪知道一個都沒用上!
他沒想到十四阿哥的耐性這麼好,竟然一直在出口處等著自己!
阿拉布還搭了營帳迷惑對方,想著這麼多數目的營帳,對方如果是個十分謹慎的性子,自然會派人在附近查探才是。
於是他在營帳附近又布置了一番,就等著十四阿哥帶人自投羅網了!
哪想到十四阿哥出乎意料的又不穩重了,反而手段奇奇怪怪的,竟然在周圍開始敲鑼打鼓影響他們休息!
這就該兒戲一樣的手段,還真讓部落的勇士們根本休息不好,一天比一天憔悴,眼看士氣都要低落了不少。
阿拉布明白,他們再也不能這樣等下去了。
雖然還沒摸清楚十四阿哥的性子和手段,但是兩邊的兵力差不多,他相信部族的勇士們以一敵二,絕對能把敵人打個片甲不留!
阿拉布讓部族的人吃一頓飽的,然後准備入夜的時候進攻!
十四阿哥站在高處,用千裡眼看著對面熄滅了許多的火光,笑著道:「他們終於要過來了,耐性還挺好,憋了好幾天才來。」
老李無奈一笑,斥候在營帳附近探查到有陷阱來稟報的時候,他以為十四阿哥會下命偷偷拆除這些陷阱,然後再帶兵偷襲。
然而十四阿哥只讓人在陷阱外邊繼續敲鑼打鼓,沒有拆掉的意思。
他的原話就是,沒必要浪費士兵的性命去拆那些陷阱,讓對方拆掉再主動過來不就好了?
陷阱不是那麼容易拆的,而且還要拆得不動聲色,就要用人命去拼。
十四阿哥覺得沒必要讓士兵的性命浪費在這裡,還不如讓阿拉布放棄,再主動過來,這不就來了嗎?
老李一直覺得十四阿哥還年輕,手段也十分飄忽,帶著點孩子氣。
說衝動也不是,說穩重也沒有,就是讓人摸不清頭腦。
他在十四阿哥身邊尚且如此,更別提是對面的阿拉布了,估計壓根猜不出十四阿哥下一步會怎麼做,只能迎面上了!
十四阿哥眯起眼道:「讓士兵們吃一頓飽飯,底下的陷阱都准備好了?」
老李答道:「是,壕溝已經挖好了,裡面放了削尖的竹子。」
「很好,他們估計入夜的時候開始進攻,讓人把火把都點起來,越多越好!」
聞言,老李低頭看著對面問道:「將軍怎麼猜出來的?」
十四阿哥笑道:「准噶爾那邊缺油,夜裡肯定喜歡摸黑走,也就習慣了,比我們更習慣黑夜。」
在他們最擅長的黑夜進攻,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老李看著漸漸燃起的火把又問道:「那麼他們第一個動手的就是熄滅這些火把,所以將軍讓士兵們放油?」
十四阿哥點點頭,雖然用油來燒火有些浪費,不過用油來點火就不容易熄滅。
戈壁附近不可能有大量的水不說,阿拉布用羽箭也不可能滅火。
要是只普通的火把,阿拉布就能做得到。
果然阿拉布帶兵遠遠靠近,就先拉弓准備打掉火把,讓周圍變成黑暗。
然而羽箭明明打中火把,尤其他們箭術了得,箭頭正好在火把和木棍之間,卻一點都沒熄滅。
若是普通的火苗早就被箭頭滅掉了,阿拉布立刻察覺不對勁,低聲吩咐道:「不能等了,立刻進攻過去,然後讓人用沙子把火把熄滅!」
原本他打算用弓箭弄掉火把,就跟以往一樣。
不知道十四阿哥讓人在火把上做了什麼手腳,竟然無法用羽箭熄滅,就只能讓人親自上去滅掉了。
用沙子的話必然能滅掉火把,然而也十分靠近,很可能因此喪命。
如今也沒辦法了,阿拉布只好出此下策。
十四阿哥就是不給他們熟悉的環境,也不給阿拉布任何的勝算,哪裡會讓他們靠近去滅火。
等他們到達射程之內,先遇到偽裝成地面卻滿是竹子的陷阱。
弓箭手已經准備,十四阿哥用千裡眼遠遠看著,然後找准時機抬起手來:「放箭——」
耿奕發覺四阿哥下朝後總是回到書房寫很久的大字,就明白他這心是平靜不下來的。
短短半個月臉頰泛紅,嘴裡還長了個泡,他顯然很擔心十四阿哥。
哪怕四阿哥在十四阿哥面前若無其事的,最多嘮叨一點,一旦十四阿哥西征之後,他表面不顯,心裡面擔憂得都上火了。
四阿哥喝水嘴巴都疼,吃食只好都換成清淡的,廚房那邊都發愁,就能做素菜,能做出什麼花樣來啊!
最重要的是四阿哥因為嘴裡疼,胃口也不大好,把馬廚子給愁壞了。
李大夫給四阿哥開了些下火的湯藥,卻收效甚微。
耿奕覺得湯藥治標不治本,因為四阿哥這是心火旺。
他越是擔心,越是糾結十四阿哥的安危,就越是上火,多少湯藥都很難瀉火了。
要麼讓四阿哥重新忙起來,要麼就是別的什麼事讓他轉移視線。
耿奕除了讓四阿哥多走出書房,別把自己悶在書房裡面,給他泡了下火的藥茶,就讓四阿哥多跟孩子們相處,也別無他法了。
弘時是見什麼都喜歡抱住,尤其喜歡抱住四阿哥的小腿,因為很穩,抱著就不想撒手了。
弘歷學會了翻身,還會不停翻,一路翻到四阿哥跟前去。
四阿哥一邊要扶著弘時的後背,免得他忽然腿軟摔了,一邊還得小心腳下,免得弘歷一個勁翻,什麼時候翻到自己跟前踩著就不好了,頓時有點手忙腳亂的。
耿奕無奈看著躺在自己腿上的弘晝,戳了戳他的小胳膊道:「弘歷都會翻身了,你也趕緊翻兩個。」
弘晝哼唧兩聲,確實翻身了,卻是後背對著耿奕,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意思。
耿奕都要氣笑了,又戳了戳弘晝的後背,他哼哼唧唧動了動小身板就是不翻出去。
那邊四阿哥讓奶娘抱起弘歷,一邊帶著腿上掛件弘時小心翼翼挪了過來。
看弘晝安安靜靜側躺的樣子,他也笑道:「弘晝也太安靜了一點。」
耿奕想說他不是安靜,就是太懶了。
那邊弘歷掙脫奶娘又開始翻身,翻了幾下後躺著忽然不動了。
耿奕抬頭看過去有點擔心,鈕鈷祿格格已經過去看了一眼,抱著弘歷回來笑道:「他這是翻得太快,把自己翻暈了。」
弘歷暈乎乎的,被抱著也沒動,哼哼唧唧十分不高興的樣子,似乎知道大家在笑話他一樣。
鈕鈷祿格格就摸了摸弘歷的腦袋安撫道:「好,你翻得漂亮,就是別翻太快,把自己都翻得暈乎乎的了。」
弘歷嗚嗚唧唧的,好像在辯解什麼,耿奕聽著就笑了。
李側福晉帶著懷恪過來,小姑娘有點怯生生的,看著四阿哥小心翼翼行禮後就躲在李側福晉後邊悄悄往這邊看了。
四阿哥看著不太滿意,他家的女兒怎能如此畏畏縮縮的?
李側福晉也把女兒養得太膽小了一點,姑奶奶就該膽子大一些潑辣點才對!
四阿哥就招招手,讓懷恪到跟前來。
懷恪一愣,看了李側福晉一眼,見她點頭了才慢吞吞走過來。
四阿哥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問道:「平日在院子裡都做什麼,給阿瑪說說?」
懷恪一聽就小聲道:「跟著額娘學做女紅,女兒會做荷包了。」
她拿出一個小荷包,上面繡著兩朵花。
針線還有些稚嫩,小姑娘的力氣不大,針腳不夠緊湊,卻能看出十分用心。
四阿哥就誇道:「做得不錯,只是你年紀小,也不能一直拘在院子裡做女紅,得多出來逛逛才好,仔細眼睛了。」
女紅這東西做多了眼睛疼,府裡養著好幾個繡娘,其實都不必懷恪做很多女紅,會一點就足夠了。
哪怕不會也沒什麼,懷恪以後出嫁就是當人福晉的,除了給自家爺做點貼身衣物,其余的讓繡娘做就好。
不會做的話,最後繡上兩針,當做是自己做的就行了。
懷恪點點頭,感覺四阿哥說得跟李側福晉不一樣,就回頭看了自家額娘一眼。
四阿哥就看向李側福晉道:「你也是,回頭我給懷恪請個女先生,學字和算數。姑奶奶們可以不會詩詞歌賦,卻一定得會看賬才行。」
不然以後當家了,家裡什麼賬目都看不懂,這不是以後給下人忽悠嗎?
該教的不教,不重要的倒是教了。
李側福晉勉強笑笑,懷恪就著急辯解道:「阿瑪,是女兒想學,想給阿瑪做個漂亮的荷包,跟額娘沒關系。」
四阿哥摸了摸懷恪的腦袋,只覺得這個女兒貼心,就沒多說李側福晉了。
李側福晉看弘時牢牢抱著四阿哥的小腿,讓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有心把弘時抱起來。
弘時卻不樂意了,「不」了兩聲,小手緊緊抱著四阿哥不放。
李側福晉用了點力氣沒把人挪走,弘時可能有點疼了,嘴巴一扁就哭了起來。
四阿哥無奈看了李側福晉一眼,只能輕輕拍著弘時的後背。
懷恪也湊過來,用帕子給弘時擦眼淚,小聲安撫道:「弟弟不哭,不哭了。」
耿奕趕緊讓人把新做好的沙錘拿過來,搖了搖之後,沙沙的聲音響起,弘時聽著響就看了過來,然後小手拿著沙錘搖了兩下就不哭了,咧嘴笑了起來。
弘時一只手拿著沙錘,另外一只手就抱不住了,一屁股坐下,然後開始玩兒起來,徹底忘記了四阿哥的腿。
李側福晉是松口氣,給耿奕遞了個感激的眼神。
弘時這孩子哭起來,可以沒完沒了的,奶娘都哄不住,更別提是她這個親娘了。
好在耿奕這個玩具最近很得弘時喜歡,逗弄一下就不哭了。
四阿哥看著弘時手裡的沙錘嫌棄道:「你這畫得什麼?」
耿奕眨眨眼道:「爺,這是魚。」
弘時也跟著喊道:「魚!」
四阿哥看了一下,還真沒看出這是魚來。
耿奕想說這就是簡筆畫,一筆畫出一條魚,跟一個8字差不多,就前面魚頭的地方畫得尖尖的是魚嘴,再添上一個點當魚眼睛,齊活了。
用的還是藍色的顏彩,她看著挺像的。
雖然畫完之後,胡嬤嬤和如穗都沒能看出來,如玉倒是勉強猜出來了。
四阿哥看了兩眼後終於忍不住,問耿奕道:「你這沙錘其他畫得也是這個樣子?」
耿奕愣了一下,好像差不多都是簡筆畫。
畢竟這葫蘆不大,用不同顏色畫得花裡胡哨一點,孩子們就會很喜歡了,用的顏色鮮艷。
不過很顯然,四阿哥非常不喜歡,還打算改一改。
算了,這也算是給四阿哥找點事做,免得把自己糾結壞了。
於是耿奕就讓人把余下的幾個沙錘送過來,有一半已經畫上了,還是她親自畫的。
另外有幾個空的,是剛做出來的,沒來得及畫上。
四阿哥看著另外兩個畫上的圖案也納悶道:「你之前作畫挺好的,怎麼在這個沙錘上就如此胡來?」
耿奕很想說她怎麼胡來了!
之前作畫不是素描就是水彩畫,這叫簡筆畫,哪能一樣呢!
不過這些簡筆畫在四阿哥看來就是胡畫的不知道什麼玩意兒,恨不得當場改掉,但是又無從改起。
這些顏料洗掉也麻煩,四阿哥索性眼不見為淨,把另外幾個空的沙錘拿過來仔細打量一番,就讓蘇培盛送了顏彩過來。
他先調了個淺棕色,然後勾勒出枝丫,再用粉色畫出果實。
耿奕細細一看,這不是桃子嗎?
桃子半邊粉半邊白,愣是給四阿哥在中間弄出漸變色來,每個桃子的漸變還不一樣,也是絕了。
另外桃子旁邊還有綠葉襯托,葉子的紋路也畫得相當清晰。
耿奕是服了四阿哥,一個玩具都讓他畫出瓷器表面一眼的漂亮圖樣來。
不過她看著四阿哥認真低頭勾畫,時不時停下筆仔細打量後才繼續。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確實是如此。
耿奕看著四阿哥的側臉,從她來到這裡開始到如今已經許多年了。
四阿哥的眉眼從年輕帶著兩分稚嫩,如今是徹底成熟穩重下來。
以前她還能從四阿哥的臉上看出喜惡來,如今只能靠自己跟他相處多年的經驗來猜了,四阿哥這心思是越發的深不可測。
只是不管四阿哥怎麼變,對耿奕的態度卻沒太大的變化。
四阿哥被盯著久了,自然察覺到耿奕的目光,側頭看了過來笑道:「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耿奕就笑道:「只覺得爺真好。」
就為了孩子們的玩具,四阿哥居然也這麼認真畫上圖案。
這一絲不苟的性子,他這麼多年來倒是一點都沒變。
四阿哥笑笑,拿著筆繼續勾勒,只剩下幾筆就畫完了。
忽然李側福晉提醒一聲:「爺小心——」
四阿哥還沒抬頭,就聽見耿奕的驚呼聲,然後就看到弘時不知道什麼時候湊過來,一手拍在顏彩的碟子上,掌心全是亂七八糟的顏色混在一起。
弘時還樂呵呵的,伸手在自己身上糊了兩下,還打算給臉上來一下,嚇得奶娘趕緊抓住他的小手。
奶娘的手上也就糊上了顏色,連袖子上都糊滿了。
四阿哥頓時頭疼,低頭看著自己剛才被嚇了一跳,勾勒的畫歪了一筆,默默放下了。
蘇培盛明明把顏彩放在另外一邊,就怕孩子們會去翻。
哪知道弘時剛才無聲無息的,居然慢吞吞靠近,然後就撲了過來弄得一手顏彩呢!
以靜制動,找准時機一擊即中,該說不愧是他的孩子嗎?
弘時還在拼命掙扎,把奶娘下巴和脖子都糊上了顏料,簡直慘不忍睹。
四阿哥只能揮揮手道:「趕緊帶弘時回去洗一洗。」
他轉頭瞅著剛才一片混亂,弘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翻到身邊,眼看又要伸手去拍顏料,被四阿哥一把抓住。
剛才是沒防備才讓弘時得逞了,他哪裡會讓弘歷得手?
弘歷被抓住,小臉上滿是不高興,嗚嗚啊啊叫了兩句,見四阿哥不放手,他扁嘴巴就放聲大哭。
弘時一聽也跟著哭,兩個大嗓門的哭聲讓四阿哥耳朵裡嗡嗡叫,都有點頭疼了。
李側福晉趕緊讓奶娘抱上弘時回去洗澡,她想抱又不敢抱,免得自己也沾上一手顏料,到時候就不知道是洗孩子還是洗自己了。
懷恪也被兩個弟弟的哭聲給嚇了一跳,回頭卻見弘晝依舊躺在耿奕的腿上安安靜靜的樣子不由小聲問道:「四弟是睡著了嗎?」
耿奕輕輕拍著弘晝的後背,就怕他給其他兩個孩子的哭聲給嚇到了。
誰知道弘晝沒什麼反應,就是有點不耐煩地瞪了瞪小腿,然後翻了個身,臉朝裡面繼續閉著眼睡覺。
耿奕一看就知道他沒睡著,還不太高興的樣子,小嘴抿得緊緊的,就用手給弘晝捂住耳朵。
聲音小一點了,弘晝這才不蹬腿。
她就小聲笑著回答道:「沒有,他這是覺得沒必要哭。」
其實弘晝應該是懶得跟著哭,不吵著他睡覺就不哼唧蹬腿了。
懷恪眨巴著眼道:「四弟真乖。」
弘時已經被抱走了,哭聲遠遠還能傳來,簡直是在鬼哭狼嚎。
弘歷也給抱出去,一邊走一邊還拼命掙扎,奶娘都差點要抱不住。
鈕鈷祿格格就納悶:「弘歷這才多大一點,力氣就這麼大了。」
弘歷抱出門外哭得更厲害了,耿奕忽然想到一點,就吩咐胡嬤嬤把剛才送來的沙錘一並送出去。
胡嬤嬤趕緊把沙錘塞到弘歷懷裡,他抽抽搭搭用小手抱緊,就不哭了。
鈕鈷祿格格松口氣,對耿奕感激地笑笑,這才抱著弘歷離開。
四阿哥就納悶了,那個沙錘還是耿奕畫得奇怪的魚,怎麼弘歷就那麼喜歡,而不是要自己這個桃枝的?
他拿起自己畫岔了一筆的桃枝沙錘,也皺起眉頭來。
耿奕就道:「顏彩有白色的顏色,回頭爺改一改就好了?實在不行,這麼小的地方也能擦掉。」
四阿哥就點點頭,讓蘇培盛去小心擦掉畫錯的一筆,免得壞了整幅桃枝圖。
耿奕就猜出他肯定寧願擦掉也不去改的,又聽四阿哥問起:「弘歷怎麼拿著你畫的那個就不哭了?」
言下之意,不是該拿他畫的這個嗎?
耿奕心想孩子才多大,哪裡分得清楚沙錘上的圖案哪個更好看呢!
就是她畫的那個沙錘,除了魚之外還有很多顏色,五顏六色的,弘歷看著鮮艷當然就喜歡了!
這時候耿奕只能解釋道:「可能弘歷第一回 看見五顏六色的沙錘,就要那個了。爺這個不是沒畫完,回頭畫好後再拿出來,弘歷也該會喜歡的。」
四阿哥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只是李側福晉身邊的枝嬤嬤很快返回來,行禮後小聲問道:「側福晉之前送的沙錘可在?弘時阿哥哭個不停,主子頭疼不已,哄著不行,用別的逗弄也不行,尋思著該是想要那個沙錘的。」
耿奕指著外頭道:「剛把沙錘送給弘歷帶走了。」
枝嬤嬤一愣,頓時頭疼起來。
弘時沒要著沙錘,一邊洗澡一邊哭,哭得李側福晉都想跟著哭了。
這會兒沙錘竟然送給弘歷了,枝嬤嬤總不能從弘歷小阿哥那邊把沙錘要過來,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耿奕見她為難,立刻就道:「沒事,我這邊還有兩個。」
胡嬤嬤就把畫好的另外兩個沙錘遞過去,枝嬤嬤連忙道謝後帶回去,沒多久又回來了,苦惱道:「弘時阿哥就要原來那個,奴婢實在是……」
弘時已經會崩一兩個字,剛才大喊著「要」「魚」什麼的,顯然還記得耿奕說沙錘上面畫的魚呢!
四阿哥就不耐煩道:「縱著弘時做什麼,要什麼就得有什麼,不要就哭像什麼樣子!」
耿奕卻是知道弘時的性子,哭起來真能一直哭個不停,直抽抽都不會停下,就卷起袖子道:「這有何難,我立刻再畫一個就好。」
簡筆畫而已,也不費時間,她回想當時畫的時候湊了幾個顏色,用筆在上面畫了魚也奇怪,一刻鐘都不要就畫好了。
耿奕看著自己還挺厲害的,之前隨手畫的,這會兒還能立刻復制起來。
四阿哥看著這奇怪的魚,眼神就有點一言難盡。
枝嬤嬤再三道謝,帶著新畫的沙錘回去,遠遠的弘時隱約的哭聲終於停了下來。
蘇培盛擦掉畫岔的那一筆,把沙錘送回來,四阿哥默默把余下的畫好,然後把沙錘塞到耿奕手裡:「這個送你了。」
他擺明還是有點嫌棄之前那個畫了魚的沙錘,耿奕哭笑不得,只好收下了這個四阿哥親自畫的。
還別說,這桃子畫得極好,就連弘晝醒來看見都忍不住伸手抱在懷裡玩了一會。
弘晝對她畫的那些不是很感興趣,耿奕就納悶了。
難不成弘晝這小懶鬼的審美跟四阿哥一樣,倒是挺不錯的?
耿奕輕輕捏了一下弘晝的小胳膊,低聲嘀咕道:「我還以為你剛才沒加入混戰去搶沙錘是因為性子不爭不搶,敢情你也是看不上我的簡筆畫嗎?」
弘晝哼哼唧唧抱著桃子沙錘翻了個身,用後背對著耿奕。
耿奕更不高興了,也跟著哼哼了兩聲,弘晝還回過身看了她一眼。
他猶豫了一會,還是把懷裡的沙錘遞了過來。
耿奕好笑地把沙錘塞回弘晝懷裡:「行了,這是你的。」
她不由感慨這孩子懶歸懶,卻不會吃獨食,還挺願意分享的?
四阿哥顯然想把弘時和弘歷的審美給扭轉回來,新畫的兩個沙錘送過去,想偷偷換掉耿奕畫的。
哪知道兩個小阿哥居然能辨認出來,被換掉拿著就哭。
最後四阿哥沒辦法,只好把兩個都放著,小阿哥喜歡玩哪個就哪個。
只是他就不明白了,自己特意用上鮮艷的色彩畫的,怎麼兩個小阿哥就是不喜歡?
在府裡跟小阿哥鬥智鬥勇,四阿哥倒是沒那麼記掛西征的十四阿哥了。
等他回過神來,十四阿哥帶領的將士第一次就擊退准噶爾部落的好消息就傳回到京城來!
第66章
阿拉布穿過戈壁發起進攻, 每次設下陷阱都被十四阿哥避開去。
最後幾乎沒有損失多少兵力,就把准噶爾部落擊退。
雖說阿拉布撤退得非常及時,一發現不對就立刻退了, 絲毫沒一點拖泥帶水, 所以將士傷亡不多, 十四阿哥只能算是小勝。
然而勝利就是勝利,十四阿哥就麻溜派人快馬加鞭回去報信。
他還特地挑了個能說會道的士兵當信使, 早朝的時候信使侃侃而談, 幾乎把十四阿哥如何擊退准噶爾部落的戰役說得栩栩如生。
仿佛他這個大將軍如有神助, 轉眼就把准噶爾部落打了個落花流水。
四阿哥在底下聽得眉心猛挑,這果真很像十四阿哥的作風。
三阿哥低著頭, 感覺十四阿哥這也太誇張了, 才打了一次勝仗,尾巴都快翹上天了吧?
他這挑的信使以前恐怕是當說書先生的, 再來個驚木就齊活了!
大阿哥也聽得嘴角直抽抽,想到他以前領兵打仗的時候,每次戰勝一回就派人回來報信, 也特地挑個大嗓門又能說會道的, 十四阿哥難不成還學自己了?
好的不學, 這種事倒是學會了!
九阿哥一副想翻白眼又不敢的樣子,十阿哥就一臉驕傲,不用想也明白他這是替十四阿哥驕傲上了。
十二阿哥抿著唇, 感覺想笑不敢笑,憋得肚子都有點疼了。
幾個阿哥的表情各異,皇帝就龍心大悅!
他之前選了十四阿哥, 還怕這孩子太年輕衝動, 會在准噶爾部落面前吃虧。
誰知道十四阿哥一點虧沒吃上, 還狠狠挫了阿拉布一回,皇帝只覺得出了一口惡氣,簡直痛快得不行!
「好,不愧是朕的大將軍王。」皇帝高興,讓李德全拿出珍藏的佩劍,讓信使送去給十四阿哥。
這就等同於尚方寶劍,十四阿哥哪怕不用,佩戴在身上都猶如皇帝親臨,簡直不要太風光!
四阿哥就知道皇帝吃這一套,不然十四阿哥也不會急衝衝派人來說書。
他知道十四阿哥是個愛炫耀的性子,但是這次只小勝一回,身邊又有老李勸著,該不會衝動行事才對。
如今看來十四阿哥這個做法是歪打正著了,准噶爾部落犯境,皇帝正憋著一肚子氣呢,十四阿哥就替他出氣了,聽著還戲弄了阿拉布兩回,皇帝就更高興了。
朝臣們也看出皇帝的高興來,這時候誰都不敢給皇帝潑冷水。
哪怕他們心裡覺得就小勝一回,十四阿哥就驕傲成這樣,派人回來吹得天花亂墜的,別是年輕人以為贏了一回就算是大勝了。
後邊十四阿哥要一個不留神,因為驕傲而輕敵大敗,那就成大笑話了。
但是這時候大臣是一個字不敢說,只想著回頭寫折子隱晦提醒皇帝一番,怎麼都要派個人去敲打十四阿哥一下,別真是驕傲得什麼都看不見而輕敵就麻煩了。
大阿哥下朝的時候看了四阿哥一眼,想著同母的親哥應該會寫信去提醒十四阿哥,他就不做這個惡人了,溜溜達達就走了。
三阿哥過來小聲道:「小十四做得不錯,就是這士兵以前當說書先生的嗎,也太能說了。」
早朝有多久,這人就說了多久,還抑揚頓挫,說得一驚一乍的。
還別說,聽著就身臨其境,引人入勝。要換個地方說的,三阿哥都能叫個好。
四阿哥一臉無奈,就見九阿哥過來冷哼道:「小十四是出息了,李副將就沒勸著點兒嗎?」
十阿哥也過來道:「九哥,李副將能勸住,那就不是小十四了。」
除了皇帝和四阿哥,十四阿哥聽過誰的啊?
九阿哥聽了,覺得十阿哥這話還挺有道理的。
十二阿哥跟著過來道:「總歸小十四打了勝仗,就是好事了,而且死傷也不多。」
聽著剛才那人報信,死得很少,傷得比較多,卻都不是重傷。
可以說十四阿哥這次被阿拉布偷襲,反而沒付出什麼代價就將了一軍回去。
幾人只聊了幾句,李德全就來請四阿哥過去。
他們就知道皇帝要見四阿哥,其他人就先出宮去了。
四阿哥去御書房,皇帝見他來了,開門見山道:「除了這個信使,十四還另外送了一封密信過來。」
李德全把密折送到四阿哥這邊,他接過後慢慢展開,一目十行看完就皺起眉頭來。
邊境三城,一城淪陷,兩城還在卻不出手支援,讓阿拉布帶著准噶爾部落的人繞路過來。
要不是有十四阿哥帶兵阻攔,阿拉布很可能已經長驅而入了。
兩城事不關己,閉門不出。他們都是易守難攻之地,只要不開門,阿拉布就拿兩城沒辦法,所以只能繞路。
但是阿拉布如今被十四阿哥擊退,那麼他就可能會反過來攻打這兩城,尋一個落腳之處。
畢竟准噶爾部落攻陷一城,就地搜羅的糧草估計也快耗盡了,他們不可能再重新從戈壁回去,攻陷兩城得到糧草就是個好辦法。
前面有十四阿哥擋著,別處荒蕪,阿拉布別無他法。
十四阿哥打算在阿拉布進攻兩城的時候從後邊偷襲,卻也擔心兩城會堅守不住。
畢竟他們是可以閉門不出,易守難攻,但城內的糧食是有限的。
他們能守住一會,卻不可能一直長時間守下去。
加上阿拉布之前繞路還是很靠近,兩城根本不敢開門,糧食這段時間下來估計消耗得差不多了。
十四阿哥的意思是引開阿拉布,讓人送糧草過來,還讓准噶爾部落的人知道,作為誘餌來引誘他們過來,再一起圍剿。
但是作為送糧草的人就極為危險,還需要嘴巴嚴實,絕不能泄露自己是誘餌的消息。
這個人選是誰,皇帝遲遲沒有下決定。
糧草肯定得是真的,才能迷惑對方,可是糧草卻絕不能落入阿拉布,領頭之人要誘之卻不能讓對方獲之,跟泥鰍一樣靈活才行。
時近時遠的,就跟釣魚一樣,不能太近了被抓住,也不能太遠了失去誘餌的用處。
李德全這時候上前稟報道:「皇上,八阿哥求見。」
皇帝微微皺眉,還是讓八阿哥進來了。
八阿哥行禮後,直接道:「皇阿瑪,剛才信使並沒有提起另外兩城,想必他們閉門不出。十四弟擊退阿拉布後,准噶爾部落沒能長驅而入,糧草想必消耗太大需要補充,兩城就是目標。若是兩城落在准噶爾手裡,就給十四弟添了極大的麻煩。」
「十四弟一向聰慧,該是想要人充當誘餌,帶著糧草把阿拉布從兩城那邊引開。再就是十萬大軍,糧草消耗極大,這批糧草也必然要送到十四弟手中才行。」
他低頭說道:「皇阿瑪,兒臣願意主動前往!」
皇帝看著八阿哥的目光透著幾分復雜,問道:「老八,你該知道這事很危險。」
他不意外八阿哥能猜得出來,這個兒子一向是七巧玲瓏心,從細微當中就能分析出全貌來。
可惜八阿哥的野心太大,又太著急了一點,早早就露了心思讓皇帝十分不喜。
如今這個兒子竟然主動接過最危險的差事,也是皇帝始料未及的。
八阿哥答道:「皇阿瑪,此事總要有人來做,兒臣自認能勝任此事。」
其他年紀小點的阿哥都有差事,就他閑賦在家,無所事事。
八阿哥還年輕,他不想繼續這樣荒廢下去。
這差事確實有一定的危險,但是如果不危險的話,皇帝會讓他做嗎,八阿哥會有這樣的機會嗎?
皇帝沉吟片刻,銳利的目光在八阿哥身上停留片刻後道:「也罷,此事就交給老八來做,希望你不會讓朕失望。」
八阿哥笑著應道:「皇阿瑪放心,兒臣一定會辦得妥當,必然會把糧草平安送到十四弟手裡。」
戶部已經各處抽調糧草在路上,只等著一個領頭之人帶隊。
如今八阿哥主動請命,他只需要回府交代一二就能立刻出發。
四阿哥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復雜,他知道八阿哥絕不會是真的呆在家裡沉寂下去,卻沒料到八阿哥會接下這個危險的差事。
若是有所差池,別說那些糧草落入阿拉布之手,那麼八阿哥就很可能成為千古罪人了,甚至可能因此喪命。
要八阿哥落進阿拉布手裡,作為人質威脅十四阿哥,以八阿哥的驕傲絕不會讓阿拉布得逞。
另外糧草到不了十四阿哥那邊,大軍勉強堅持一段時間也得斷炊。
這個差事風險實在太大了,哪怕四阿哥自己都不敢打包票。
八阿哥看向四阿哥,隱約能猜出他的想法來:「四哥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也絕不能讓十四弟落了下風。」
十四阿哥辛辛苦苦擊退准噶爾部落,不是為了以後吃敗仗的。
如果他在前線指揮沒有任何問題,反而因為後續軍需無法續上而不得不撤退,那就太遺憾了一點。
八阿哥目光閃爍道:「我不否認確實有幾分私心,想讓皇阿瑪對我有所改觀。而且別忘了,我也是皇阿瑪的兒子,絕不能允許准噶爾的人踏足國土一步!」
准噶爾部落膽敢闖進來,那就必須剁了他們的腳,以絕後患。
讓周圍那些蠢蠢欲動的人也看著,誰敢犯邊疆,就都絕不會有好下場!
四阿哥拍了拍八阿哥的肩膀,心裡有些欣慰。
這個弟弟太介意自己生母的出身,拼命削減往上爬,就是希望證明自己除了出身之外跟其他母族顯貴的兄弟們沒什麼區別。
在皇太子一事上受挫後,八阿哥沉寂了一段時間,終於又找到機會抓住了這個難得的差事。若是辦得好,皇帝真的很可能對他有所改觀,甚至對八阿哥另眼相看。
八阿哥回去跟八福晉說了一聲,就讓心腹收拾東西准備立刻啟程。
八福晉沉默了一會才道:「爺萬事小心,府裡有我。」
八阿哥點點頭道:「有你在府裡坐鎮,我沒什麼不放心的。有什麼事就找妯娌們商量,大嫂和四嫂都可以。」
知道八福晉有什麼事肯定不好進宮找皇帝,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又已經去世,八福晉的娘家人又不在,就只能找妯娌們幫忙了。
「實在為難,也可以進宮找惠妃娘娘。」
八福晉點點頭,知道大福晉和四福晉都是脾氣好,算是跟她能說得上話的,見面也更方便,實在不行她才會進宮求見惠妃:「我知道了。」
八阿哥沒在府裡留多久,收拾好東西就快馬加鞭趕上送糧草的大隊伍。
戶部讓人送來名單,上面有糧草的數目。
臨時調來了一部分,還有一些在路上,正好跟大隊伍彙合,裡面另外有文書在,能夠在半路上交接。
八阿哥檢查妥當後就貼身放好,帶兵的統領葛延來跟他見禮。
葛延虎背熊腰,高大壯實,皮膚黝黑,面上還有疤痕,顯然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的。
這一見面,八阿哥就認出來了:「葛統領仿佛在哪裡見過?」
葛延咧嘴一笑道:「八阿哥好記性,咱們在西大營的時候見過一面。」
八阿哥這才想起來了,他當年去探望十四阿哥的時候,曾在門口遇到一個阻攔的士兵,沒想到會是葛延。
他這是算高升了?
「恭喜葛統領平步青雲。」
葛延笑笑道:「算不上平步青雲,還是個混一口飯的老兵罷了。」
他也不耐煩寒暄,跟八阿哥介紹道:「跟著來的都是西大營的老兵,年紀不算小,一個個在戰場上摸爬滾打過,偵查和保命功夫都是一流的。」
八阿哥點頭道:「那就有勞了。」
葛延聽了有點意外,他還以為八阿哥會對士兵們指手畫腳,如今看來是完全交給葛延來統領,沒有插手的意思。
那就好,一個外行人插手的話,加上八阿哥的身份,葛延就頭疼了,他是聽還是不聽呢?
如今他倒是松口氣,對八阿哥的笑容也真誠了兩分。
八阿哥很有自知之明,這些士兵都是上過戰場的,跟他不一樣。
對周圍危險的敏銳比八阿哥要厲害得多,反應也極為迅速,絕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反正他們這些做誘餌的,不需要很能打,只要擅長逃跑就行了。
要帶著這麼多糧草逃跑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遠遠察覺到危險就得提前避開,還不能不露一絲痕跡。
作為誘餌得讓阿拉布發現,卻又不會立刻追蹤過來。
要怎麼下誘餌,放什麼誘餌,又怎麼遮掩自己的行蹤,不至於給抓住,這些都需要技巧。
八阿哥認為這些他還需要慢慢學,還不至於覺得自己真的比這些上過戰場的將士更厲害了!
而且皇帝會調派西大營的老兵過來送糧草,除了他們能力出眾之外,也是心志極為堅定,絕不會那麼容易被八阿哥所策反!
哪怕八阿哥信誓坦坦,皇帝對他的戒心依舊沒有降到最低。
八阿哥很清楚皇帝哪怕防備他,卻也還是把這個差事交到自己的手上,再給他一次機會。
如果這次他仍舊讓皇帝失望了,那麼就不會再也有下一次的機會了。
八阿哥緊緊握著韁繩,心裡暗暗下決心,這差事無論如何都要辦好才行!
一路風餐露宿,他也不再是京城裡那個如沐春風的貴公子。
他穿著跟士兵一樣的盔甲,腰上綁著棉袍,隨時能穿上。
越是往西,白天和黑夜的冷暖相差就越大。
白天熱得冒汗,晚上就讓人冷得發抖。
八阿哥來的時候就換掉了面料極好的衣袍和披風,換上方便的騎裝。
後來發現騎裝其實並不如士兵們的衣袍耐髒和方便,他索性換成跟士兵們一樣,頭發隨意梳起來。
要換個京城熟悉八阿哥的人,估計這會兒都要認不出他來了。
之前八阿哥還每天洗一把臉,如今都顧不上了。
日夜兼程,吃睡幾乎都在馬背上,沒怎麼停留,八阿哥哪裡還理會洗不洗臉?
他吃掉兩塊干糧,喝了一點水,伸手抹了把嘴角就問不遠處的葛延:「離著應該不遠了,暫時找個背風的地方歇息一會,再讓人在附近打探一二?」
八阿哥已經很熟悉老兵們的作風,說話都不帶婉轉,要問什麼就直接問,老兵們也沒那麼多曲曲折折的想法,也不耐煩說話兜圈子。
葛延點頭道:「確實離著不遠,就地歇息!」
他抬起手,很快傳令下去。
斥候已經找到一個視野好卻背風的地方,這邊風大,風沙也大,一不留神就容易迷了眼,張嘴就吃一口的沙子,所以要找背風的地方。
士兵們翻身下馬,就地坐下,八阿哥也不例外。
他一點都不嫌棄地上髒,還能跟士兵一樣躺下就睡著,抓緊時間休息的。
睡了半個時辰,八阿哥就醒過來,正好斥候也回來稟報道:「阿拉布在十裡之外,正對十四阿哥那邊發起攻擊。」
阿拉布之前失敗一次,只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摸清楚十四阿哥的路數,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一個毛頭小子。
十四阿哥哪怕在京城被人吹上天,說武藝和軍事天賦有多厲害,阿拉布都不屑一顧。
如今這位阿哥確實有些能耐,阿拉布只覺得自己就是輕敵了,下一回必定能把十四阿哥拿下!
這次阿拉布兵分兩路,一路在前面作為遮掩,迷惑十四阿哥的視線,另一路則是打算繞到後邊的山路,打算前後夾擊!
阿拉布比十四阿哥更熟悉周邊的地形,准噶爾部落的人又擅長打獵,遮掩行蹤和走山路都易如反掌。
要不是斥候也是戰場上的老兵,還未必能察覺到那麼丁點的蛛絲馬跡!
十四阿哥未必注意到後邊,防備起來。
八阿哥翻坐起身,問葛延道:「葛統領,我們暫時無法聯系上十四弟,不如另外派人去後山,只弄點熱鬧來就足夠了。」
十四阿哥那麼聰明,肯定會發現後邊不對勁。
阿拉布的人擅長隱匿,那他們只要做點動靜出來就足夠了。
葛延微微挑眉,沒想到八阿哥的反應還挺快的。
如果他堅持要派人去聯系十四阿哥,老兵們未必不能做到,只是要穿過阿拉布在後邊布置的人靠近,那犧牲就難免,還可能十去還一。
這些老兵從戰場上活下來不容易,有一個算一個都難得,一個個都是好手,折在報信上就太可惜了。
好在八阿哥不堅持去報信,葛延心裡稍稍松口氣。
他哪怕能勸,但是費盡口舌勸,那得浪費多少時間不說,還未必能勸得住。
如果八阿哥用他廉親王的身份來壓,葛延哪怕是帶隊的統領也不能反抗。
這一路上八阿哥大多會問,卻不會指使葛延和其他士兵做什麼,沒有一意孤行,已經算很不錯了。
如今他還能提出有用的建議來,葛延都忍不住多看了八阿哥一眼。
京城裡誰不知道廉親王是個好相處的,八面玲瓏,讓人如沐春風,在朝堂上翻手為雲,差一點就被大臣們擁戴為皇太子,就差臨門一腳了。
葛延只以為這位八阿哥更擅長政事,如今在軍事上似乎也有點天分?
他考慮了一下,這件事確實能做,就點頭道:「可以,我這就去點兵。」
葛延對老兵們更熟悉,知道他們誰更擅長隱匿,誰更擅長在山中走動。
點的人也不多,只有三個。
八阿哥還有些疑惑,只有三個人會不會太少了一點。
但是他沒提出異議,因為葛延肯定不會在重要的事上兒戲,點這三個人肯定是最適合也足夠的。
果然這三人以前都是山中生活多年的好手,上山猶如平底一樣,沒多久就鬧出動靜來了。
他們的動靜就要簡單粗暴得多,直接在山上樹林的空地上搭了一個大火堆,木柴上潑了點水,然後燒火弄出濃煙來。
周圍挖了一圈,火勢就不會蔓延到樹林。
聽見聲響就知道阿拉布的人發現這個濃煙想要熄滅,幾個老兵早就在附近設下簡單的陷阱。
這些原本是用來抓獵物的,不能讓人立刻斃命,卻能拖住他們的腳步。
果然准噶爾的人一上來,被掩飾得太好的陷阱弄摔倒,腳踝直接傷了。
另外的人更謹慎一點,卻發現是個連環陷阱,踩住陷阱後,裡面是繩索居然連著樹上一個蜂巢。
蜂巢被繩索綁住了角落,一踩陷阱就摔了下來。
馬蜂傾巢而出,准格爾的人不得不抱頭亂竄,根本就無法靠近火堆。
十四阿哥很快在高處發現後邊的濃煙,他知道准噶爾的人沒那麼傻,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來,肯定是他們自己人了。
之前有人傳信,八阿哥帶人送糧草過來,按照時間一算,估計已經在附近了。
八阿哥恐怕發現了准噶爾的人打算前後夾擊,但是又不方便傳信,於是在後邊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了。
十四阿哥咧嘴一笑,只覺得八阿哥果真聰明:「後邊被我們發現了,准噶爾的人從後邊包抄的計謀失敗,肯定會從正面過來,讓士兵們都准備好了。」
阿拉布一發現後邊的濃煙,就知道事情敗露,前面遮掩的部族也不必邊打邊退了,直接就從正面打過去。
兩邊交鋒,他卻發現前鋒行動比以往要緩慢很多,頓時生氣道:「怎麼回事,前面的人沒吃飽飯嗎,慢吞吞做什麼?」
很快有心腹回來稟報道:「前方勇士擔心有陷阱,所以小心了一點。」
阿拉布氣得不行,明白之前十四阿哥詭計多端,給勇士們心裡留下陰影,一個個都擔心腳下會有陷阱,都不敢走得太快了!
「他們慌什麼,毛頭小子第一次用陷阱,哪裡還會用第二回 ?」
他堅信十四阿哥的手段用了一次,知道准噶爾有了防備,絕不會用第二次。
但是阿拉布顯然錯了,前鋒忽然有人驚呼中倒下,居然還是有陷阱。
這次十四阿哥更狠,坑裡放的就不是削尖的竹子,而是馬夾。
馬夾一出,人摔進去被夾住就無法脫身。
這個陷阱不如之前的厲害,也就嚇唬一下人而已,不過准噶爾的人就被震住了。
誰知道前面看著平坦的路上還有沒陷阱,都給准噶爾的人弄出心理陰影,開始疑神疑鬼起來,一個個都不敢隨意冒進。
前面一慢,後邊就上不了,羽箭又從上方而來,准噶爾的人就倒下了一片。
准噶爾的人開始後退,阿拉布知道士氣降低,只得再次撤退。
他也明白十四阿哥是個硬茬,很難啃掉,心思就轉向另外兩城。
然而很快就有斥候來稟報道:「敵軍送糧草的隊伍就在十裡之外,目測護衛只有不到千人。」
阿拉布正發愁糧草後續怎麼辦,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咧嘴一笑道:「讓勇士們准備,干不掉那個毛頭小子,吃掉他們的糧草也能出一口惡氣!」
對方的糧草肯定比他們的伙食要好,原本心生怯意的勇士們立刻就振奮起來。
八阿哥派人送信給十四阿哥,又打算兵分兩路,一路把大部分的糧草送去給十四阿哥,另外一部分作為誘餌在附近徘徊。
馬車上原本的糧草就換成大小差不多的空心木,用干草遮掩看著很是一回事,其實走起來就要輕很多,然後在附近轉悠。
葛延有意讓八阿哥先去跟十四阿哥彙合,余下做誘餌的事就交給他來辦。
八阿哥搖頭道:「我在皇阿瑪面前請命,就為了能當這個誘餌,若是我到十四弟身邊去,不就出爾反爾了?而且護送糧草給十四弟的事,葛統領親自送我才能放心。」
糧草那麼重要,落在阿拉布的手裡就麻煩了。
他們是來做誘餌的,卻不打算把糧草白送給敵人。
葛延哪裡敢讓八阿哥涉險,自己卻帶著糧草去十四阿哥身邊安全的地方?
他點了一隊士兵,偽裝成獵戶,迅速送糧草去給十四阿哥。
為了掩護真正的糧草,八阿哥把以前的衣服穿上,只在外邊松松垮垮套了一件披風,遠遠看著就跟靶子差不多了。
以防萬一,他在衣服裡面還是穿上了軟甲。
八阿哥這一身真的太鮮艷了,阿拉布的斥候一下就把對方認出來。
哪怕不知道八阿哥排行第幾,也能看出跟十四阿哥的身份是一樣的,而且要年長一些。
阿拉布就冷笑道:「對付不了十四阿哥那個毛頭小子,還不能抓住他這個兄長嗎?」
他只要抓到八阿哥,然後作為人質威脅十四阿哥,就不怕對方不投降。
十四阿哥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長死在面前,尤其他回去後就無法交代了。
這個兄長看著不如弟弟,穿得那麼光鮮,聽聞脾氣還不好,嫌棄這個那個的,對身邊護送的士兵也沒有好臉色,顯然是個草包貴公子,應該很容易下手。
但是八阿哥身邊護送的士兵就要老道得多了,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跑,跟兔子一樣,還跟泥鰍似的滑不溜秋。
阿拉布幾次派人去抓,都被八阿哥堪堪從手邊溜走。
一次不行就兩次,他就不信抓不住八阿哥!
阿拉布這邊抓人,那邊糧草已經順利送了進來。
十四阿哥讓人清點糧草,一邊問過護送的人,知道八阿哥身先士卒當誘餌在外邊溜著阿拉布的人玩兒。
老李在一旁擔憂道:「將軍,要不要派人去接替八阿哥?」
八阿哥這完全是玩火,就不怕把自己的小命給玩沒了嗎?
十四阿哥摸著下巴道:「八哥那麼賣力,我們確實該派人過去支援一二才是。」
老李點點頭,心想十四阿哥還是擔心八阿哥這個兄長的,這就打算派人去接替了。
誰知道下一刻,他就聽到十四阿哥喃喃道:「八哥這誘餌挺好用的,看阿拉布不斷派人去圍追堵截,我們不做點什麼就太浪費八哥的努力了。」
老李心裡咯噔一跳,差點嚇得人都要跳起來,滿臉驚恐:十四阿哥你想要做什麼!
好在十四阿哥也不是要弄死八阿哥的意思,而是打算將計就計。
阿拉布的注意力從兩城拉到八阿哥這邊來了,十四阿哥就讓老李帶著不多的士兵在附近幫忙,能干掉一個敵人是一個。
這邊干掉一兩個,那邊再干掉三四個,積少成多,還不惹人注目。
確實只少那麼一兩個人,就連帶隊的人都沒那麼容易察覺出來。
但是後來失蹤的人多了,他就察覺不對勁了。
他們一路追著八阿哥跑,對方溜得快,總是感覺差不多要追上了,又被對方逃了去。
可是帶著的人後邊掉了一兩個以為偷懶或者迷路了,一天天之後點數,忽然少了幾十人,他就發現不對了。
那麼多人不可能都逃了,只可能是八阿哥在前面跑,後邊還有人在追著偷襲。
就是悄然無聲地動手,人又慢吞吞消失,才沒人發現。
他心生退意,卻明白丟了那麼多人,回去阿拉布肯定要降罪,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追。
只要抓到八阿哥帶回去,他才能將功贖罪!
八阿哥知道十四阿哥的策略是逐個擊破,溜得就更從容了,還讓老兵設下小陷阱給後邊跟著的人帶點麻煩,也讓十四阿哥的人更好下手。
兩邊壓根沒有聯系過,卻在無聲無息中聯手,阿拉布派去的人越來越少,剛開始還要幾個人,後邊越要越多,他也坐不住了。
等阿拉布回過神來,發現派去的人就沒有一個回來的,士兵的數目也在不知不覺中減少了許多!
糧草已經撐不住,帶著這麼點人去進攻另外兩城的勝算不大。
阿拉布當機立斷,馬上撤退!
西征的消息源源不絕送來,朝臣們從開始的憤慨,到十四阿哥第一次笑聲而歡騰,後來得知八阿哥主動充當誘餌又開始擔憂。
接著得知八阿哥當誘餌上頭了,還溜著阿拉布的人玩兒,他們簡直是膽戰心驚!
皇帝原本也有些擔憂,直到好消息傳來,阿拉布帶兵撤退,頓時高興不已。
早朝上大臣們得知這個好消息也是滿臉笑容,尤其八阿哥和十四阿哥聯手,一個當誘餌,一個在後邊派人偷襲,逐個擊破,只覺得兩兄弟聯手,果真干得漂亮!
高興之余,他們明白阿拉布這一退,另外兩城的城主就需要清算了。
他們閉門不出,要是願意主動認錯回來受罰就算了,就怕兩人為了避免被罰,繼續不出來!
十四阿哥如果帶兵去討伐,自家人打自家人,將士們沒死在阿拉布手裡,而是死在自己人手裡,那就太說不過去!
西征大勝的消息從朝堂傳到京城,整個城內歡騰一片。
就連門都沒出的耿奕也得到消息,還以為四阿哥這會該高興了,誰知道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而且嘴上又開始長泡,就清楚事情沒那麼簡單。
她特地讓廚房做了一道銀杏蒸鴨,這道菜最是下火。
銀杏先單獨煮熟後去皮,在油鍋裡炸一炸。
另外新鮮野鴨用鹽、料酒腌制後隔水蒸上半個時辰,取出後拆掉骨頭,只留下鴨肉,添上銀杏,再加上清湯蒸上小半個時辰就好。
還做了一道百合菊花粥,裡面還擱了綠豆,能清火安神,吃著還帶有豆香和菊花的香氣。
耿奕無奈道:「爺這暑氣積累在體內多年,一急躁就容易上火。」
四阿哥以前中過暑,暑氣就比旁人要旺盛得多。
若是心裡不著急,這火氣就不會出來,然而他這一著急,就反復嘴上長泡,吃喝都難受,也是怪受罪的。
說著也不是大毛病,發出來反而好一些。
喝湯藥的話也只能發出來之後治一治,長久調理還得藥膳來。
四阿哥見耿奕擔心,無奈一笑。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不該太著急,只是十四阿哥那邊,兩城果然閉門不開,這是明知道犯錯還死磕到底了。
十四阿哥要動手的話,他之前好不容易擊退的准噶爾部落打了個回馬槍怎麼辦?
到時候前有准噶爾,後有閉門不開的兩城。
十四阿哥不能退,不然兩城就不保,貿然前進的話就要付出巨大的傷亡代價。
哪怕准噶爾部落的人不回來,十四阿哥攻打兩城,打下來也要付出代價,還因為對自己人動手,得了個不怎麼好聽的名聲,簡直是左右為難。
四阿哥光是想想就不痛快,更別提是十四阿哥了!
第67章
十四阿哥是氣炸了, 恨不得直接衝進去城內抓住城主搖一搖,看他們的腦子裡是不是全是水:「他們腦門被夾了嗎?這時候乖乖出來認罪,還能得個好, 回頭皇阿瑪可能會饒了他們的旁支。如今這樣, 他們是要死撐到底了?」
老李在一旁滿臉無奈,看著十四阿哥揮劍把周圍練習用的木樁都砍了一通,這才算是出了一口氣。
其實老李也能明白兩城那個城主的想法, 不出去他們還能苟活一點時日, 要是出去的話立刻就要腦袋搬家。
哪怕沒被就地處死, 一家子的性命都必然不保。
皇帝可能會饒恕旁支, 卻絕不會饒恕城主和他的妻兒。
城主們估計嚇死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不過按照城裡的情況, 糧食應該不會太多, 苦得只會是城內的老百姓。
城主怕什麼, 城主府估計囤了不少糧食, 苟上一兩個月肯定是綽綽有余。
老李看十四阿哥發泄完了,收回長劍, 於是勸道:「將軍,不如派人偷偷進城, 然後把城主弄出來。」
十四阿哥嘆氣道:「你以為我不想嗎?這城門當初是為了御敵特地打造的,破門極難,只能從裡面打開才行。你想想阿拉布那麼容易放棄這兩城, 是真的害怕嗎?」
阿拉布顯然也清楚城門不好從外邊攻破,哪怕能成就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這才會繞路的。
畢竟戈壁灘哪怕有導游在, 卻不是那麼容易過的。
阿拉布寧願穿過戈壁都不直接攻占這兩城, 自然是因為不好打下來。
「被攻占的城池也挺倒霉的, 聽聞這城主中飽私囊,把建造城門的銀錢偷偷昧下,放進自己的口袋。」
城門不過關,沒那麼堅固,自然就被阿拉布輕而易舉就攻占下來了。
十四阿哥眯起眼道:「我懷疑當初建造城門之後,就有人給阿拉布通風報信,不然他怎麼知道這城池的城門是偷工減料做的?」
三個城池,唯獨這個城池的城主可能瘋了,竟然連建造城門的錢都敢偷偷占下,腦子果然不好用。
他進城的時候看過,那城主也沒什麼好下場,腦袋都搬家了,一家子就沒一個活口。
如果不是這城主死了,十四阿哥都想把人拖出來砍上幾刀的。
腦子不好使當什麼城主,還連累城裡的百姓跟著丟了性命!
可惜城主一家子都死個精光,十四阿哥連個罵的人都沒有,光是想想就更生氣了!
十四阿哥氣不過,又用腳踢了兩下木樁才算是勉強解氣了。
老李看著他孩子氣的動作,一時覺得之前下命果斷的十四阿哥跟換了個人似的。
他在戰場上十分淡定,手段飄忽不斷,讓對手束手無策,後來簡直聞風喪膽了。
但是在私下的時候,十四阿哥跟以前沒什麼兩樣,該發脾氣的時候是一點都不會收斂。
十四阿哥發完脾氣,就聽說八阿哥過來了,連忙出去迎:「八哥。」
他上下打量,見八阿哥黑瘦了一點,看著身上沒有大傷,這才松口氣道:「原本想著八哥在外邊,我還擔心刀劍不長眼。」
八阿哥笑道:「十四弟你這就小看我了吧?」
他的武藝雖然不是阿哥們最好的,也不如十四阿哥有天賦,卻也差不到哪裡去。
對付准噶爾部落的野蠻人,還是綽綽有余的。
別說八阿哥也不用正面對上,只需要溜人玩,那就更輕松了。
十四阿哥拍了拍八阿哥的肩膀大笑道:「是弟弟的錯,這就以茶代酒給八哥道歉了。」
老李已經泡了茶過來,十四阿哥果真端著茶杯仰頭飲盡,然後笑眯眯看過來。
八阿哥這才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這茶水很燙,茶葉不算差,卻也不算好,估計就是隨身帶著一點湊合用的。
保存得不好,又被老李隨便用剛煮好的熱水泡的,這味道可想而知。
不過在外邊征戰,他們能喝上茶水就挺好的了。
看十四阿哥不在意的樣子,八阿哥如今習慣了,也不太在乎,直接就喝了。
十四阿哥知道八阿哥過來見他肯定不是為了敘舊那麼簡單,帶著他去了高處。
老李就守在不遠處,有什麼事也能隨叫隨到。
十四阿哥指著外邊道:「之前弟弟就一直在這個地方,視野極好,能看見很遠的地方。」
西北這個地方幾乎沒有山,一片平坦,站在高處就能一覽無遺。
八阿哥看著四周,點點頭道:「確實,在這裡能看得很遠。」
他轉過頭來對十四阿哥認真道:「兩城一直閉門不開,百姓在裡面糧食耗盡後,城內很可能會淪為地獄,得盡快說服他們開門才是。」
十四阿哥苦笑道:「此事我也明白,就是沒那麼容易。」
守著城門的必然是城主的心腹,沒那麼容易說服。
要換成一般的平民百姓,十四阿哥還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如今就有點頭疼了。
八阿哥就道:「大將軍,我願意前往,說服守衛開門。」
他叫的是將軍,而不是十四弟,這就是立軍令狀,不是兩個兄弟之間說話那麼簡單了。
十四阿哥眯起眼道:「你可有把握?」
八阿哥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說沒把握,想必這裡就更沒有人有把握了。」
他連朝堂上的重臣都能說服,區區幾個守衛罷了,還能說服不了嗎?
十四阿哥眨眨眼,還是提醒道:「八哥,守衛和朝臣還是不一樣的。」
朝臣能說道理,守衛就未必了。
八阿哥笑著搖頭道:「十四弟以為那些朝臣想聽的是大道理嗎?說道理的話,他們聽得就太多了。」
重臣願意點頭,不外乎是利益。
守衛也一樣,只要拿出能讓他們動搖的東西來,必然轉身就背叛城主的。
而且城主確實站不住腳,這些守衛又不是孤家寡人,城裡面肯定都有親朋戚友在,真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因為糧草耗盡而餓死嗎?
哪怕沒餓死,身子弱一點的人也可能被人搶走救命的糧食,反正難逃一死。
守衛再是如何忠心,家裡人和城主之間會怎麼選擇,這還用問嗎?
十四阿哥挑眉道:「要是城主先一步把他們的親屬帶到城主府,說是願意好好對待他們,這些守衛必然更加忠心,未必願意背叛。」
八阿哥唇邊的笑意依舊不變:「那更好了,城主這樣不就是拿捏住人質,好叫侍衛們不敢背叛嗎?只要承諾偷偷開門,我們私下派人去城主府把他們的親屬救出來,就是讓城主一人伏法罷了。」
如果城主真這麼做,反而簡單了。
十四阿哥能看出來,守衛們能不知道嗎?
但是他們無法反抗,就只能讓城主帶走家屬,想必心裡正怨恨著呢!
八阿哥就怕他們太忠心,以為城主真是個好的。
要城主做了蠢事,他才更能動搖這些守衛。
十四阿哥點點頭,論心眼,他是怎麼都比不過八阿哥的,這件事交給八哥來做確實合適:「那我讓葛延點幾個侍衛跟著,八哥也得小心點,別太靠近為好。」
八阿哥笑著點點頭:「放心吧,十四弟只管等著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他吃過飯,葛延那邊也吃飽喝足,就直接出發了。
城門越早開越好,這也是提防阿拉布真的帶人回來,碰上就不好了。
十四阿哥讓人在附近警戒,然後等著八阿哥回來。
老李很多年前見過這位八阿哥,那時候八阿哥溫文儒雅,臉上笑著卻跟掛了面具一樣,笑意都不達眼底。
這跟很多貴人一樣帶著笑臉的面具,心裡指不定多鄙視,讓老李心裡見著就不大痛快。
然而多年之後,八阿哥是徹底變了。
似乎扔掉了臉上的面具,人也豁達了許多。
剛才八阿哥笑起來陰惻惻的樣子,讓老李後背一寒,卻也覺得這才有點鮮活人氣,總戴著面具過活實在沒意思透了,假惺惺的也讓人看不順眼。
「我還以為將軍會攔著八阿哥,不讓他去冒險的。」
十四阿哥扭頭看了他一眼答道:「你也發覺八哥變了吧?他那個性子,以前都是想三步才會走一步的人,如今居然主動請纓,比以前有血性得多了。而且對我來說,八哥確實是最合適的人選。論心計,這裡所有人都及不上八哥。」
老李聽得眼神復雜,十四阿哥你這是誇八阿哥還是罵他呢?
十四阿哥沒注意到老李復雜的目光,繼續道:「不還有老葛跟著八哥,要沒成功,老葛也肯定能帶著八哥跑回來。老葛最是會審時度勢,打不贏總能跑得贏吧?」
老李好笑道:「你這話別在老葛面前說,不然哪怕你是大將軍,他也是會翻臉的。」
十四阿哥笑眯眯道:「這不是在你面前嘀咕兩句,老葛肯定聽不見的。」
老李無奈,他就是仗著葛延不在,才在背後嘀咕人家的吧!
不過十四阿哥說得也有道理,老兵們別的不說,對危險的敏銳度比一般人都厲害。
真遇上危險了,他們護送八阿哥平安回來還是可以的。
十四阿哥倒在草堆上,優哉游哉道:「而且就跟八哥說的那樣,他一個人就能把朝堂鬧成一鍋粥,區區幾個守城門的侍衛而已,八哥能拿不下嗎?」
老李的目光更復雜了,一時不知道這對兄弟究竟是感情好呢,還是感情不好呢?
怎麼十四阿哥說八阿哥的每句話都不像在誇,反倒像是在罵人?
他忽然坐起身道:「對了,此事得寫折子回去告訴皇阿瑪。」
皇帝知道了,估計四阿哥也知道了,十四阿哥就不用寫兩封信的。
折子八百裡加急送到京城,皇帝看完就遞給旁邊幫忙整理折子的四阿哥:「老四來看看。」
四阿哥粗略一看,點頭道:「八弟想必胸有成竹,試一試也無妨。」
與其跟兩城的人死磕,消耗掉他們的兵力,還不如讓八阿哥試試勸降。
只要讓守衛打開城門,那麼就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兩城。
皇帝深以為然,覺得八阿哥主動請纓,想來心裡是有數的。
八阿哥在人心的猜度上確實比十四阿哥更擅長,這事該是能拿下來,就是需要時間罷了。
皇帝揉了揉額角,這些日子皇太後病了,他每天處理好朝政後就去探望。
皇太後不讓皇帝進門,免得過了病氣給他就不好了。
於是皇帝就隔著門陪著皇太後,時不時問太醫,情況卻不是很樂觀。
皇太後身子骨一向不錯,正因為不錯,這次一病如山倒,忽然就起不來了。
太醫不敢用太厲害的湯藥,只能溫補,皇太後卻一天不如一天,眼看著就虛弱下去。
如今皇太後年紀不小了,算得上高壽,皇帝還是有些難過。
畢竟熟悉的親人們一個接一個離開,如今就剩下皇太後了。
皇帝心情不是很好,也好在十四阿哥西征節節勝利,讓他好歹能笑一笑。
只是皇帝年紀也不小了,一邊擔心皇太後,一邊還有處理國事,就有點力不從心。
他就把四阿哥叫進宮裡來,幫著把折子分門別類。
要是皇帝實在累了,就讓四阿哥拿著折子念一念,然後再幫著在折子上面寫上幾筆回復。
偶爾皇帝還會問一問四阿哥的意思,折子上的問題怎麼處置。
比如今兒的折子上就提及年羹堯,他已經是四川總督,被人密折狀告收受賄賂。
收的賄賂並不算特別多,卻因為有年羹堯鎮守西關,才讓西關數年來平安。
若是處置了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讓誰來鎮守西關,又會不會比年羹堯做得更好。
四阿哥沉吟片刻答道:「皇阿瑪,兒臣認為絕不能助長此等風氣。他們深受皇恩,得皇阿瑪器重,就該潔身自愛才是。」
皇帝眯起眼問道:「那麼老四認為該怎麼罰?」
聞言,四阿哥毫不猶豫道:「立刻革職,押入大牢,然後斬首示眾,以儆效尤,也能殺雞儆猴。」
皇帝伸手虛虛點了點折子道:「年羹堯不說,身邊小吏曾收過二百兩銀子,也該一樣的處罰嗎?」
四阿哥猶豫了一會點頭道:「是,兒臣認為該一視同仁。」
皇帝皺了皺眉頭,揮揮手示意四阿哥下去:「老四你再想想,明兒再來回復朕。」
見皇帝不太滿意的樣子,四阿哥只能起身告退。
皇帝看四阿哥走了,才對身邊的李德全輕輕說道:「老四什麼都好,就是太苛刻了一點。」
但是四阿哥有一點好的,他對別人苛刻,對自己也是一樣,絕對的一視同仁。
而不是嚴於待人,寬以待己。
李德全只低著頭,明白皇帝並不是問詢的意思。
果然皇帝很快低頭看了眼折子道:「不過老四有一點說得對,哪怕賄賂收得不多,要輕輕放過,以後誰都效仿如何是好?只要小心點別收太多被人知道,一個個不就翻了天去?」
這些人得懲罰,卻不能真的跟年羹堯一樣。
年羹堯那是封疆大吏,手裡的權利因為賄賂偏向誰就麻煩了。
只小吏的話,最多是在主子面前多說兩句好話罷了,倒也不必真的跟年羹堯一個待遇。
四阿哥出宮之前先去看了看弘輝,他在阿哥所住得挺習慣的,小臉瞧著也沒瘦,面色不錯,他這才放心了。
四福晉親自做了些衣袍鞋子讓四阿哥送進來給弘輝,弘輝摸著柔軟的料子,針腳細膩,又是自己喜歡的顏色,就明白四福晉是極為用心的。
得知四福晉費了半個月才做好,幾乎是日夜不停地做,弘輝就抿著唇道:「阿瑪回去跟額娘說,仔細眼睛,可別累壞了。兒子在宮裡一切都好,平日除了跟著高太傅上課,就是每天跟皇瑪法請安。」
皇帝之前身體好的時候,會時常叫弘輝過來問幾句功課,又留下他一起用飯,就跟平常爺孫兩個一樣。
興致一起,皇帝還會握著弘輝的小手教他寫字畫畫。
弘輝很喜歡這個瑪法,得知皇帝最近身子不適,還特意抄經送去宮裡的佛堂給皇帝祈福,希望他能盡快好起來。
後來皇太後病了,弘輝又抄了一份經書送過去。
高太傅因此特意停了功課,生怕弘輝因為抄經而累壞了。
皇帝知道後心裡感動,畢竟四阿哥偶爾才會過去,不可能交代此事,是弘輝主動要抄經的。
孫子如此孝順,他自然歡喜,又覺得四阿哥把孩子教得很好。
就是弘輝像足了四阿哥,做事一板一眼的,跟小老頭一樣,讓皇帝有點哭笑不得。
這個年紀的孩子都皮得很,恨不得把身邊人弄個人仰馬翻,再翻牆上樹也是不少。
誰知道弘輝安靜得不行,也從來不折騰身邊人,乖得讓皇帝覺得他都不太像這個年紀的孩子,只以為四阿哥是個嚴父,才讓弘輝如此懂事乖巧。
皇帝特意吩咐高太傅,只上半天課,下午的時候就讓弘輝玩兒一會。
不拘玩什麼,反正就是不能讓弘輝只讀書練大字寫功課。
開始的時候弘輝一臉茫然,畢竟他從小就聽著四福晉念書,然後努力背書,從來就沒怎麼玩過,如今讓他去玩,自己都不知道要玩什麼。
皇帝聽說後心疼壞了,心裡暗罵四阿哥不知道讓孩子放松一點,就讓人送了不少玩具過去。
比如九連環,比如萬花筒,比如積木和西洋魔方。
弘輝剛拿到手還挺好奇的,只是九連環和魔方一會兒就玩熟悉了,萬花筒看幾次也差不多,積木也是玩幾天就放下了。
他感覺玩這些沒什麼意思,還不如多看兩本書的。
弘輝如今識字的速度很快,不太深奧的書都能自個囫圇看下來,大概意思也能看懂。
這還是高太傅不敢累著弘輝,壓著沒教得太快,已經讓自己十分驚嘆了。
他也能明白皇帝為何讓弘輝玩兒,而不是拼命做功課,就怕弘輝天生聰慧,逼著自己拼命學,累著身子骨,那就得不償失。
畢竟早夭的神童還少嗎?皇帝不得不防著一點兒,但是看弘輝小臉上全是困惑,自己玩也玩不到哪裡去,於是就把九阿哥叫進宮裡來,交代他帶著弘輝玩兒。
九阿哥滿臉茫然,怎麼讓他帶弘輝還是玩兒?
他就連忙問道:「皇阿瑪,兒臣要帶弘輝玩什麼?」
弘輝不是在宮裡讀書學習,怎麼忽然皇帝就讓九阿哥帶著玩兒去了?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老九你不是最會玩兒的,弘輝年紀小,又特別懂事很愛學,累了也不自知。朕怕他把自己累壞了,只上半天學,余下的時間就好好玩兒,弘輝卻不知道該玩什麼,你帶著去就好了。」
九阿哥覺得皇帝這是罵人吧,他怎麼就會玩兒了,明明最近有好好辦差的!
他摸了摸鼻子,只好應道:「是,兒臣遵命。」
九阿哥一出來就去找弘輝,這會兒弘輝已經吃完午飯睡了一會起來,看見他就趕緊行禮:「侄子見過九叔。」
難怪皇帝擔心弘輝學累了,看榻前都放著書,更別提是書桌上,滿滿當當全是書!
這小子不會是吃飯睡覺之外都在看書寫字吧?
九阿哥看見書桌上寫好的大字,厚厚一疊,也不知道弘輝寫了多久。
弘輝就道:「九叔,這是侄兒給太瑪嬤抄的經書,希望她能盡快好起來。」
九阿哥感慨,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難怪那麼得皇帝喜歡,他瞅著也很喜歡啊!
要是他跟九福晉有這麼個乖巧的孩子,哪裡需要他每天勤奮讀書,巴不得帶著人到處玩兒!
九阿哥摸了摸弘輝的腦袋道:「走,九叔帶你出去玩兒。」
九阿哥不敢真的帶弘輝去街上,人多嘴雜,誰知道會不會有危險。
更別提是那麼小的孩子,可能會有拍花子在。
弘輝真的丟了話,他是萬死都難辭其咎的。
所以九阿哥就把弘輝帶到自己的府上,把珍藏的那些好玩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他特地騰出了一個大院子,專門放這些東西。
九阿哥興致勃勃介紹道:「這是一條木船,別看它又大又沉,還能在水面上浮起來。裡面的零件都是用木頭一件件搭起來,當初我搭了足足一個月才做好,裡面的結構就跟真船一樣。」
弘輝看得目不轉睛,畢竟這麼有意思的東西他還沒見過。
尤其大船裡面的結構十分復雜,又帶著玄妙,他從縫隙往裡面看了看,只覺得有趣極了。
九阿哥見弘輝感興趣,又拿出一條小船來:「這個小一點,弘輝可以帶回去拆掉,然後再組裝在一起。要是組不起來,我這邊還有圖紙,可以看著裝。」
弘輝笑眯眯道:「多謝九叔,圖紙我看一眼就好了。」
他真的是仔細看了一眼,然後就讓九阿哥收好。
九阿哥納悶道:「你這看一眼就記住了嗎?」
弘輝奇怪道:「是啊,這個不復雜的。」
九阿哥更郁悶了,哪裡不復雜了?
弘輝就跟他指著圖紙解釋道:「九叔看看這裡,還有那裡,只要把前面和後面連起來就可以了。」
反正每個字都聽明白,湊一起九阿哥就沒聽懂。
算了,弘輝看懂了圖紙不等於真的能拆掉重組一條船,說的總比做的容易不是嗎?
九阿哥又帶著弘輝看了自己的收藏,除了船之外還有戰車。
從最簡陋的戰車到最新的,應有盡有,擺在架子上,用玻璃罩住,威風凜凜的。
弘輝「哇」的一聲,仰頭看著那麼多戰車,羨慕道:「九叔真厲害,有這麼多的戰車。」
九阿哥驕傲壞了,笑吟吟道:「這是你九叔收藏了很久的,有一部分是買的,一部分畫了圖紙讓工匠做的,一部分是我親手做的。」
對上弘輝亮晶晶帶著敬佩的目光,九阿哥挺起腰板別提多高興了。
兩叔侄在院子裡玩了很久,眼看宮門要落鎖了,九福晉趕緊派人來催促。
別是九阿哥玩得忘記時間,連帶忘了送弘輝回宮的。
九阿哥一看外邊的天色,一拍腦袋道:「玩得太入神了一點,險些誤了時間。」
他低頭看著弘輝,忽然問道:「對了,從這邊過去就是雍親王府,弘輝要回家看一眼嗎?」
弘輝一怔,遲疑道:「九叔,這樣的話就可能趕不上回宮了。」
「沒事,實在趕不上你就在家裡住一晚,明天一早再進宮,我派人進宮跟皇阿瑪說一聲就好,肯定不會怪你的,都怪我拉著你玩得太晚了。」
九阿哥這個建議讓弘輝很心動,簡直拒絕不了,畢竟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見過四福晉了。
四阿哥進宮來偶爾會去阿哥所見自己,四福晉就不好去阿哥所,連進宮的次數也不多。
四福晉也擔心耽誤了弘輝學習,只進宮去跟德妃請安的時候順勢見了弘輝一回,看他臉色不錯就放心了。
九阿哥抱著弘輝上馬車,直奔雍親王府。
四福晉被門房提醒九阿哥來了,就立刻派人去書房請四阿哥,回頭聽見弘輝跟著九阿哥來的,她趕緊對著鏡子整理一番,匆忙出去,差點被門檻絆倒。
好在被玲瓏眼明手快扶住,她這才沒摔個結結實實。
四阿哥從宮中回到家裡,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苦思冥想皇帝的話,就聽蘇培盛敲門,說九阿哥來了,還帶著弘輝,不由納悶,這兩人怎麼湊一起了?
他讓蘇培盛去叫四福晉,出去就見四福晉已經匆忙出來了。
九阿哥進來跟兩人見禮,拱拱手道:「皇阿瑪讓我帶著弘輝出來玩兒,我想著外邊人多,就帶弘輝去我府上,玩得忘記時間,這宮門不是快落鎖了,我索性帶弘輝回來住一晚,明早再送回宮去,四哥覺得如何?」
四阿哥覺得不如何,見九阿哥對自己偷偷眨眼,弘輝仰頭看著四福晉很想親近還是忍住了,又偷偷瞄向四阿哥,似乎擔心四阿哥會反對。
人都回來了,四阿哥能怎麼辦,只能把弘輝留下,總不能這時候趕孩子回宮。
弘輝小小歡呼了一聲,小手牽著四福晉看了過來。
四阿哥就揮揮手道:「你之前住的院子每天都有人打掃,今晚也能住下。福晉帶弘輝過去,看看有什麼缺的。」
這是讓兩母子單獨相處了,四福晉笑著應下,牽著弘輝就往裡走了。
四阿哥這才扭頭瞥了九阿哥一眼,後者滿臉無辜道:「四哥信我,我真是得了皇阿瑪的旨意才帶弘輝出宮的。也是我的收藏品太多,帶著弘輝看了一會就這個時辰了。」
聞言,四阿哥當然相信九阿哥還沒那個膽子私下帶弘輝出宮,就是奇怪皇帝這個旨意。
九阿哥還解釋道:「還不是弘輝跟四哥一樣,一板一眼的,除了讀書寫字就不做別的。皇阿瑪也是心疼弘輝那麼小就跟小老頭一樣,把自己逼得太緊也不好,才讓我帶著放松放松。」
來都來了,四阿哥就打算留九阿哥一起用飯,九阿哥自然不會拒絕。
九阿哥趕緊派人去宮裡報信,免得弘輝不回去把皇帝嚇著就不好了,順道把廖嬤嬤和吉祥也叫出來弘輝身邊伺候。
兩人出宮回府後,也給四阿哥帶來了皇帝的旨意,讓弘輝暫時在雍親王府住幾天再回宮,叫他能夠好好歇一歇,又跟四福晉好好聚一聚。
難得母子見面,皇帝也不至於真叫他們骨肉分離,多住幾天相處一會還是可以的。
功課要緊,卻也不至於那麼要緊。
弘輝聽說能在家裡住幾天簡直高興壞了,他手裡還有九阿哥送的小船,帶著一個勁就要放在合適的地方。
他想著放書房還是放臥室,猶豫了一會還是放書房去了。
看弘輝跟小蜜蜂一樣在院子到處轉悠,比起在宮裡要活潑得多了。
九阿哥就笑道:「這才是孩子該有的樣子,在宮裡小心翼翼,跟個小老頭一樣,像足了四哥。」
他看了眼皺眉的四阿哥,又道:「當然弘輝像四哥最好了,既聰慧又自律。」
四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行了,少說兩句。」
他讓四福晉帶著弘輝在內院用飯,這就能點弘輝自個喜歡吃的菜。
兩母子許久沒見,親親熱熱一起吃頓飯,也不至於在外邊那麼拘束。
反正九阿哥也不是外人,他不甚在意,兩兄弟面對面就坐下了。
廚房那邊很快上菜,先上的是一道叫青翠欲滴的菜式。
用的是黃瓜,切得很薄,然後把燒好的肉卷起來,用牙簽別著,吃的時候都不必用筷子,入口爽口不膩人。
接著上的是花豆燉牛肉、芋兒雞和豌豆炒鴨肉丁,牛肉燉得很軟,花豆裡也裹著牛肉的醬汁。
芋兒雞裡用的是小芋頭,不大,切開後特別入味。
九阿哥還想著這些菜最是適合下酒了,四阿哥就吩咐蘇培盛送了梅花酒來。
梅花酒太淡,不過他感覺總比沒有要好,可是蘇培盛只送來一個酒杯,另外又送來一碗深色的羹湯,放在四阿哥跟前。
九阿哥好奇地探頭問道:「四哥,這是什麼?」
四阿哥答道:「這裡邊擱了生地、烏梅和蓮心一起煮的,最是下火。」
他最近老是容易上火,耿奕就變著法子做各種藥膳。
湯湯水水和粥之外,還有這種冷了也能直接喝的,就不會耽誤事了。
四阿哥在書房的時候,跟喝茶一樣,隨時就能喝上。
藥膳這樣的東西,喝得多了也不怕有副作用,對身子骨沒害處,就是好處得細水長流,長時間慢慢來才行。
只喝上一兩次,作用就不大了。
耿奕擔心四阿哥只喝一樣兩樣,久了也容易膩,就絞盡腦汁多回想幾個下火的藥膳方子。
四阿哥就笑道:「昨兒喝的是綠豆蓮藕湯,味道還不錯,九弟要來一點嗎?」
九阿哥連忙擺手,不用想也明白這必然是耿奕的手筆,頓時羨慕道:「這是小嫂子讓人送來的吧?四哥喝著就是了,我就不搶四哥的了。」
他喝著小酒就要愜意多了,遠遠聞著四阿哥跟前是烏梅酸酸甜甜的味道。
知道四阿哥不喜歡太甜,這道羹湯裡面擱的糖並不多,喝著沒那麼酸就好了。
九阿哥忽然挺羨慕四阿哥的,四福晉性子沉穩,掌家後府裡井井有條。
耿奕懂得藥理,最是擅長藥膳,幾次出手都不同凡響,對四阿哥更是細心照顧,藥膳方子和菜式是變著花樣送來,四阿哥是有口福了。
後院其他人也是安安分分的不說,四阿哥膝下還好幾個孩子。
光看弘輝那麼聰明,其他幾個孩子也差不多哪裡去,說是人生贏家也不為過了。
九阿哥感慨完又道:「對了,我出宮之前見十四弟的信使過來,滿臉笑容,看來八哥是成功了吧?」
他對這個信使的印像不要太深刻,畢竟那麼能說會道的士兵實在不多。
四阿哥並不意外,點點頭道:「區區幾個守城門的侍衛罷了,八弟該是能從容對付得了。」
九阿哥想想也是,朝堂那麼多大臣都被八阿哥三寸不爛之舌給說動了,更別提是幾個侍衛了。
兩城的城門一開,十四阿哥的西征也算是完美結束了。
等一段時間,阿拉布沒有卷土重來的意思,另外朝廷再派去新的城主,十四阿哥就能凱旋回京了。
九阿哥許久不見十四阿哥,也不知道這個弟弟征戰回來,是不是滿身殺氣,跟以前徹底不一樣了呢?
第68章
第二天的早朝不出九阿哥意外, 果然是這信使開始說書,把場面說得生動極了,如臨其境。
尤其他說到八阿哥原本想靠近一點, 然而守衛們用羽箭招呼,根本不想溝通的樣子。
索性他也就沒費唇舌去勸城門的守衛,而是讓人在不遠處架起了幾個大鍋, 然後開始煮肉。
用的還是馬廚子給的菜方, 擱了不少香料進去,一邊煮一邊烤, 香味別提多濃郁了。
城內本來就缺糧食, 雖然是緊著守衛來吃, 他們也就勉強吃個半飽,有些可能半飽都沒有。
肉是別想吃了, 只吃點粥水就已經不錯了, 很多人最多喝點米湯,甚至是樹皮野菜囫圇吃兩口而已。
這樣的肉香遠遠飄來,守衛都忍不住咽口水, 更別提是城裡那些餓著的平民百姓。
他們餓得都兩眼冒青光了, 聞著肉香都忍不住聚集在城門。
守衛驅趕了幾次都不行,只能亮起長劍, 揮舞了幾下, 才把百姓算是勉強勸退了。
但是他們還站在不遠處, 哪怕不能吃, 聞著肉香也不錯啊!
八阿哥帶去的糧草裡面就有肉, 這些肉也雖然是熏過的, 味道不如新鮮的, 卻能放得更久一點。
打了勝仗自然要好好犒勞士兵們, 十四阿哥大手一揮就讓人把肉幾乎都煮了,余下一部分就被八阿哥帶到城門前面來。
他優哉游哉讓伙頭兵做飯,一邊坐在旁邊慢條斯理吃了一串烤肉,別提多香了。
八阿哥一句話也不勸,就每天從早到晚,到飯點就來做肉吃,還在城門面前吃得津津有味。
守衛沒幾天就受不了,對著八阿哥大喊大叫,罵得可難聽了。
八阿哥也不在意,依舊每天去,最後守衛都罵累了,餓得也罵不動,甚至有幾個小兵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對城主沒那麼忠心,畢竟一家老小都快餓死了,眼看要沒命了,還談什麼忠心呢!
守衛的親屬是被城主帶走了,卻不是全部,有些老弱病的,帶過去不但要吃還要人照顧,甚至還得出藥錢,城主當然不樂意了。
這些小兵要不是為了家裡混一口吃的和藥錢,哪裡會當這個,原本對城主就有意見,如今看著八阿哥就有點心動了。
如果他們投誠了,偷偷打開城門,是不是家人就有救了?
哪怕不用藥,有兩口肉吃,就已經不錯的。
看八阿哥是不缺肉的,每天烤肉,每天就帶整一塊過來切開,一看就不可能是昨天的。
昨天的那些被吃了,沒吃完的都帶走,第二天再帶新的來,看得小兵們更眼饞了。
他們幾個私下一商議,趁夜勸著幾個守衛去休息,自己幫忙守夜。
守衛自然樂意,他們餓得要死,更是沒力氣,能有人幫忙守夜他們當然樂意啊!
哪知道他們睡下了,幾個小兵就偷偷把城門打開。
八阿哥二話不說就直接把余下的肉賞了幾人,派人知會十四阿哥帶兵去城主府,把城主一抓,這城就拿下了。
這邊拿下的消息傳到隔壁城,那邊的守衛還在遲疑,看見旁邊守門的小兵一人一手肉吃的滿嘴是油,毫不猶豫就開門的。
兩城就這麼拿下了,不費一兵一卒,就用了幾塊熏肉,簡直是再劃算不過的了!
朝臣聽得是面色各異,只覺得八阿哥這奪城也太容易了一點,甚至可以說十分兒戲。
就用幾塊肉在外邊引誘一番,這城門就開了,開什麼玩笑呢!
四阿哥在下面聽著,卻知道八阿哥這樣才是最好的法子。
用嘴巴勸,跟守衛說什麼,說道理嗎?
勸未必能勸住,就不必多費唇舌,來點實在得就好。
城內最缺糧食,一個個守衛都餓得面黃肌瘦,更別說是城裡的百姓了。
哪怕守衛們能忍住,那些百姓估計是忍不住的。
再多熬兩天,不是這幾個小兵心動來開門,就是百姓把他們干掉來開門了。
可以說這幾個小兵算是間接救下了其他的守衛,不然百姓都餓瘋了,守衛們要稍微阻攔,必定性命不保。
十四阿哥留下士兵的口糧,其他的分成兩份送去城內,勉強解決了糧食的問題,卻遠遠不夠。
他還搜刮了城主府不少倉庫裡的糧食,哪怕再多,城內的百姓依舊不少,只能撐十天八天,之後就缺糧了。
所以十四阿哥派信使過來,除了宣揚他和八阿哥的功績,當然也是來討要糧食的。
將軍家沒有余糧了,救命啊!
皇帝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十四阿哥為了不浪費糧食養著那些城主,還私下發密信過來說已經就地處決了。
不然城主和一大家子,那麼多張嘴總要吃飯,養著再送回來,那得吃掉多少糧食!
他們的糧食都不夠了,哪裡還能養著罪人,不如就地處決,還能解了百姓的心頭之恨,讓兩城也能牢牢掌握回來,還能殺雞儆猴。
兩城的城主干掉了,總要派遣新城主過去。
然而皇帝沒提,朝臣也不敢問。
早朝一下,皇帝照例把四阿哥叫到御書房來,指著桌上的兩封密折道:「老四來看看,十四和老八今早送過來的。」
十四阿哥自然說的是私下處決兩城城主的事,另外急需糧食,還有種地的良種。
因為太餓,百姓們不得已把種子都吃了,如今要播種是巧婦猶如無米之炊,根本沒東西能種。
那邊土地貧瘠,能種的東西也不多,卻比什麼都不種得為好。
四阿哥看完就放下十四阿哥的密折,拿起八阿哥的密折一看,不由滿臉詫異。
八阿哥居然是請求皇帝,願意暫時留在西境接手兩城之事。
他竟然是過去之後流連忘返,這是短時間內不打算回京了嗎?
八阿哥的意思是想做出一番成就來,鎮守西境,打退阿拉布是重中之重。
阿拉布一日不死,西境就必然永無寧日。
鎮守這裡的城主尤為重要,要跟之前的兩城主一樣閉門不開,把自己餓死不說,還讓阿拉布繞路後長驅直入,這樣的城主有還不如沒有!
邊境三城,其實城內的人並不算多,大部分是守衛的家屬跟著一起過來的,余下很少一部分是西域商人,再有來開荒的百姓。
不說後邊兩種,光是前面的,守衛願意帶著一家老小來鎮守這裡,最後礙於城主的命令不能出去殺敵,又眼睜睜看著一家老小差點餓死,這也太過了一些!
那些不聽城主的話,想要打開城門衝出去殺敵的守衛,聽聞都被押入大牢准備發落。
要不是八阿哥勸開了城門,十四阿哥帶人把他們從牢獄中解救出來,很多就會直接餓死在牢獄當中。
他們都是忠心之人,就因為違背城主的意思險些丟了性命,實在叫人心寒!
八阿哥不至於跟四阿哥一樣眼裡容不下一顆沙子,卻也看不慣這種事。
皇帝新選出來的城主也不能保證跟前面這兩個不一樣,哪怕剛開始是好的,後來呢?
龜宿在城裡久了,沒經歷戰爭,是不是就漸漸變得膽小害怕起來?
而且當年把噶爾丹弄死,十幾年後准噶爾部落休養生息後又壯大起來,還出了個阿拉布帶兵攻打。
這次把阿拉布打死,還可能會有下一個。
如此反反復復的,讓准噶爾部落再三打過來,還不如徹底絕了他們這個念想和實力。
八阿哥要做的就是花費數年也可能十數年的時間慢慢分化准噶爾部落,讓他們再也生不出心思過來,又一再把他們的實力削弱。
趁著他們弱的時候分而劃之,再挑撥離間,彼此引起紛爭,內杠不斷,就沒能耐和心思再踏過來一步!
接下來,就是讓准噶爾部落徹底消失!
皇帝感慨道:「朕親征多次,噶爾丹死後,西境平靜了十幾年。原本跟著朕征戰的將士老的老,死的死,當初鎮守三城的城主也都不在了。」
換上這幾個新城主,有兩個還是這些老將的後人,可惜卻不如他們上一輩那樣膽大勇猛,甚至變得膽小而貪婪。
八阿哥說得沒錯,再挑選新的城主未必能比這兩個還能好。
以前皇帝曾親征數次打退准噶爾,那麼八阿哥鎮守西境也不是什麼出格的事。
而且他還打算把准噶爾部落徹底分裂,分而化之,然後徹底讓部族消失,這就需要很多時間慢慢來。
只是那邊太苦,也不知道八阿哥是不是真能堅持下來。
皇帝知道這個兒子一直好強,總想做出什麼事讓他刮目相看。
這次皇帝還真對八阿哥刮目相看了,因為他要的是當城主來鎮守西境,然後徹底絕了准噶爾部落以後再侵犯國土的可能,可以說是為子孫後代的百年安危鞠躬盡瘁了。
「朕打算派人送糧草和武器,讓小十四把准噶爾趕得更遠一點,把阿拉布徹底抹殺後再回京。至於老八,那就讓他留在西境。」
不管如何,暫時確實沒有更好的人選,讓八阿哥試試也無妨。
若是八阿哥受不了,那就這邊另外挑新城主過去接替他。
四阿哥只低頭應道:「是,皇阿瑪。」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之前朕問的話,老四你的回答是什麼?」
四阿哥毫不猶豫答道:「皇阿瑪,兒臣的答案沒有變。」
皇帝無奈笑笑,似乎早就預料到他的答復:「也罷,老四你跟朕總歸是不一樣的。」
他年紀大了,更注重的是名聲,擔心百年後會有人說自己苛責臣子。
但是四阿哥不一樣,他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根本不在乎名聲,更在乎的是這些臣子的品德和清廉。
他若是真能肅清朝廷上下,倒是大功一件了,卻也是極為費心力之事。
皇帝眯起眼,這朝廷經歷數十年後確實各部門比以前冗員嚴重得多。
有些部門根本不需要那麼多人,要精簡起來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如今是有心無力,不等於四阿哥以後辦不到!
四阿哥哪怕處置是一樣的,卻還是有所區分,年羹堯這樣必然是推出午門斬首,小吏們大多是流放。
朝臣們對此也覺得四阿哥的處置實在太過於嚴苛了,四阿哥在朝堂上環顧大臣們卻問道:「若是不伸手,就不必擔心懲罰會不會嚴苛了。認為嚴苛的,是覺得自己以後會以身試法?」
不做壞事不被罰不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擔心被罰,難道還想試一試嗎?
這話一出,朝臣們一個個立刻閉嘴了,誰敢說自己想試,不要命了嗎?
耿奕察覺到四阿哥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忙碌,下朝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裡面,起碼天色擦黑才可能出來。
甚至有時候他還直接睡在書房裡面,壓根就不出來了。
這天開始熱了起來,弘晝只穿著紅色的小肚兜,在涼席上還熱得有點翻滾,胡嬤嬤就在旁邊給他不停打扇。
不然弘晝翻滾個不停,都要睡不著的。
耿奕想著弘晝都這樣,一向怕熱的四阿哥估計更難受了。
要是往年,皇帝已經帶著阿哥們去園子避暑。
不過今年因為皇太後生病的緣故,皇帝就沒過去,尤其皇太後如今受不了舟車勞頓,根本不可能跟著去,皇帝也就索性留下來。
這就苦了最怕熱的四阿哥,哪怕書房四角放了冰,他還是熱得滿頭大汗。
蘇培盛在旁邊打著扇,也沒能驅散多少熱。
他用冷水侵濕了帕子,擰干後遞給四阿哥。
四阿哥擦了擦額頭和後頸的汗珠,熱得心裡有些煩躁了起來。
桌上好幾份折子,上面有戶部送來的糧草數目,需要清點後再送出去。
兵部的折子則是要送的武器數目,還有護送的人員,他們需要的糧草和武器,另外給兩城百姓送去救急的糧草和種子等等,都是細碎還不能馬虎的工作。
四阿哥揉了揉額角,他算了幾天,確實也有些累了,眼睛還有點疼。
這會兒有人來敲門,輕輕喚了一聲:「爺?我能進來嗎?」
哪怕不用聽聲音,四阿哥也知道這時候會來書房敲門的就只有耿奕。
蘇培盛打開門,就見耿奕擔憂地看過來:「見爺忙著,原本不該來叨擾,卻擔心最近太熱,爺要難受了。」
果然耿奕看著四阿哥臉頰泛紅,一額頭的細汗,後背的衣衫估計也濕透了。
這人怕熱,還不願意表現出來,只是自己悶著,也不知道會不會悶出熱痱來。
耿奕手裡提著食盒,四阿哥如今沒什麼胃口,卻不好拒絕她的好意:「放著就是了,我這會兒不餓。」
她一聽就笑道:「爺,這是最適合夏日喝的湯水,不是點心。」
一聽湯水二字,四阿哥就感覺到熱了,連連搖頭。
耿奕就解釋道:「爺放心,這湯水沒有油,放涼後才送過來的,喝著一點都不熱。」
四阿哥一到熱天,去園子的話還好,因為涼快一點,胃口也要好一些。
如今只能留在京城,府裡十分悶熱,他的胃口就直接下去了。
馬廚子使出渾身解數都沒能讓他多吃一點,人是鐵飯是鋼,不吃東西的話,身子骨再好也會慢慢衰弱下去。
耿奕簡直擔心壞了,絞盡腦汁想了幾個湯方,特地讓廚房做好後涼一涼,然後再親自送過來。
聽說是放涼的湯,還不油膩,四阿哥這才示意蘇培盛打開食盒,把湯取了出來。
湯碗不大,裡面翠綠和白色點綴,看著就十分清爽。
耿奕就解釋道:「爺,這是冬瓜薏米湯。薏米有祛濕和健脾之效,冬瓜則是清熱生津,解暑降火,喝著身上都要涼快一些。」
四阿哥點點頭,喝了一口湯,確實清清爽爽不油膩。
因為沒有放肉,哪怕放涼了之後也不會表面浮起一層油脂。
也不知道是不是耿奕再三解釋的緣故,他喝完後確實感覺身上涼快了一些。
耿奕掃了眼桌上厚厚的折子,知道這是四阿哥在忙的公事,就勸道:「爺哪怕再忙也得多保重才是,畢竟差事是辦不完的。若是緊急,倒不如找人幫把手,總歸比累壞自己要好。」
四阿哥微微頷首,就聽蘇培盛說九阿哥帶著弘輝小阿哥回來了。
這些天九阿哥的任務就是帶著弘輝玩兒,隔三差五把弘輝帶回雍親王府來。
還別說,原本沉穩懂事的弘輝變得活潑了不少。
想必他在宮裡獨自住在阿哥所還是有些寂寞的,還不能時常見到四福晉和四阿哥。
隔三差五回來,弘輝還能看看幾個弟弟們,別提多快活了。
還有九阿哥無數的珍藏,他看了這麼多天還沒看完。
手裡頭的小船被弘輝拆掉了,正努力一點點安裝回去。
雖然這個進度不快,弘輝還是感覺很有意思。
當然他的功課也一點沒落下,高太傅對弘輝是贊不絕口,皇帝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九阿哥不帶壞弘輝,帶著孩子玩兒看來效果還是不錯的。
九阿哥帶著弘輝進來行禮,看見耿奕也笑著打了聲招呼。
弘輝被四阿哥問了幾句功課,孩子都沒桌子高,回答得有條有理,而且絲毫不帶猶豫,顯然是爛熟於心。
四阿哥聽著滿意,不過臉上沒太表現出來,只說了一句「不錯」,就讓弘輝去後邊見四福晉了。
耿奕就聽四阿哥轉向九阿哥問道:「九弟今兒也留下來用飯吧?」
九阿哥連忙點頭:「又要打擾四哥了。」
四阿哥卻道:「不打擾,只是我想讓九弟幫把手。」
他居然主動讓人幫忙,九阿哥自然沒有不答應的,拍著心口道:「四哥只管開口,弟弟要能做到肯定會做。」
「那就好,」四阿哥點點頭,示意九阿哥靠近過來:「這麼多賬目,我一個人算得頭暈,就有勞九弟幫忙了。」
九阿哥看了一眼也有點暈,密密麻麻那麼多的賬目,難為四阿哥一個人算,估計算了幾天沒算明白,這才會開口讓自己幫忙的。
他剛才都開口答應了,這會兒當然不能拒絕,只能苦著臉點頭。
蘇培盛已經送了另外一張椅子過來,九阿哥就蔫蔫坐下,跟一旁的耿奕道:「小嫂子,等會馬廚子做什麼好吃的?我都那麼辛苦了,四哥怎麼都要讓馬廚子多做點!」
耿奕就笑道:「放心,等會我就交代廚房,九阿哥勞苦功高,怎麼都得好好補一補才是。」
九阿哥這才笑了,看耿奕出去後,他就老老實實打開折子,用手邊的算盤扒拉起來。
還別說,九阿哥算賬目是熟手了,比起四阿哥是要快上不少。
等開飯的時候,九阿哥已經算好一小半,再來明天一天估計就算得差不多了。
回頭他再核對一番,就能大功告成的。
九阿哥伸了伸懶腰道:「許久沒這麼累人了,四哥也是的,該早些跟弟弟開口才是。」
這麼多的賬目,就四阿哥一個人得算好幾天,也就九阿哥這個熟手能快一些了。
天兒熱,廚房那邊也沒做什麼油膩的大菜,上的都是清爽降火的蔬菜為主。
有苦菊、冬瓜、蓮藕、苦瓜、黃瓜和豆芽等等,咋一眼看去幾乎全是綠油油的。
九阿哥知道四阿哥苦夏,今年又不能去園子,怕是熱得受罪,什麼都不大吃得下,廚房才會都做清爽的應季蔬菜,好讓四阿哥能多吃兩口。
幾乎都是涼拌或者簡單翻炒,肉都是肉丁和肉末,放得不多,不會油膩,用的醬料也少。
四阿哥動了動幾下筷子,沒多久就放下了。
九阿哥還驚訝道:「四哥這就吃好了?」
四阿哥無奈道:「是,今兒吃得比之前都要多一些了。」
一看這些菜就是耿奕特意交代廚房的,就為了清爽一點,讓四阿哥能多吃兩口。
他應該算是比平日多吃一點,卻還是不大有胃口。
九阿哥看得都有點擔心了,四阿哥這吃得也太少了一些。
好在廚房很快又送來一道冬瓜荷葉雙紅湯,雙紅就是紅棗和紅蓮子,這道湯既清熱又養心。
這湯四阿哥倒是能喝下去,一口氣喝了大半碗。
九阿哥看得意外,蘇培盛給他也盛了一碗,喝著確實清爽舒服,就像是冰涼的泉水從嘴裡一直蔓延到心肺,燥熱仿佛整個都散了不少:「這湯不錯,我家福晉也怕熱,要是能帶回去讓她喝一喝,想必夏日也能好過一點。」
蘇培盛就道:「側福晉交代過,若是九阿哥問起,自個喝還好,九福晉卻是不適合喝的。」
這湯對男子來說正好,對女子來說就太寒涼了一點。
哪怕九福晉的身子骨不錯,涼性的湯水喝多了,對她也是極為不利的。
九阿哥點頭笑道:「還是小嫂子想得周到。」
等他走的時候,就收到一張湯方,是耿奕讓人送來的。
上面寫的事核桃花生雙豆湯,也有祛濕消熱之效,比起冬瓜荷葉雙紅湯就沒那麼涼性,很適合九福晉引用。
雙豆用的是眉豆和赤小豆,赤小豆最是能清熱消腫。
耿奕聽著九阿哥的意思,九福晉夏天的時候總會口渴煩躁,赤小豆就有緩解這個的效果。
九阿哥再三道謝,這才把湯方才回去給九福晉試著用了。
這些天九福晉總會口渴,還煩躁得不行,一點點事就容易發脾氣,她自己都收斂不住。
索性九福晉就離九阿哥遠一點,免得收不住脾氣跟他會吵起來。
聽聞這湯水能讓自己沒那麼煩躁,九福晉就讓廚房做了,當晚喝了一碗,夜裡睡得都踏實一點。
平日她因為心裡煩躁,輾轉很久才能睡著。
光是能讓自己沒那麼心煩意亂睡不好,九福晉就感覺很不錯了。
等喝了幾天,九福晉也不再喊口渴,又不會煩躁得亂發脾氣,九阿哥頓時松口氣。
不然九福晉跟火藥一樣,一點就炸,他也是有點受不住的。
哪怕九阿哥心裡明白九福晉這樣是控制不住自己,事後恢復過來她總是滿臉愧疚地道歉,他還是有點心有余悸。
每天對著一個噴火龍,他能不害怕嗎?
尤其九福晉的身手比自己好,九阿哥是拍馬都比不上的。
哪天九福晉氣不過開始動手的話,哪怕給他後背用力拍一下,九阿哥也是要承受不住的。
九阿哥下次帶著弘輝上門的時候,就特地跟耿奕道謝:「小嫂子真是救我於水火之中。」
耿奕抿著唇忍不住笑笑:「九阿哥言重了。」
幫人幫到底,耿奕另外還給了他兩道藥膳湯方。
一是薏苡百合荸薺煲,二是無花果杏仁糊。
「荸薺去皮後跟薏苡百合煮沸後文火燉上半個時辰就可以,能健脾、養陰和清熱。」
「後邊這個用的是無花果、北杏仁、淮山和雪梨,有養陰生津、潤肺化痰之效,時常心有躁意的人最是適合。」
九阿哥用心記下,喃喃自語恨不得一字不落全背下來,生怕落下了一點。
他索性在用筆在後邊記下細節,免得回去就忘了,興衝衝就帶著這兩個藥膳方子回去。
四阿哥看耿奕十分大方,左給一個,右給一個,仿佛腦瓜子裡面有用不盡的藥膳方子,很好奇她到底還記得多少。
而且耿奕還只送,從來不賣,最多是合作做買賣然後換錢,算下來倒是虧了。
他這一問,耿奕就笑道:「我在家中坐,銀錢就自動送過來,有什麼不好的?而且這些藥膳方子原本就是給人用的,若是送到需要的人手裡,也不算是浪費了。」
不然這些藥膳方子不拿出來,從來不見光,放著有什麼用,光看著嗎?
只要用在適合的地方,這些藥膳才算是用得其所了。
四阿哥點點頭,讓蘇培盛收拾好桌上的折子。
耿奕看了一眼奇怪道:「爺這是都做好了?」
看他一身輕松坐在那裡喝茶,似乎覺得茶水雖然放溫了還是太熱,喝了一口就滿臉嫌棄放下了。
聽見她問,四阿哥就點頭道:「是,有九弟幫忙,這賬目都算好了,明早送去各部就行。」
不但算好了,九阿哥還幫著核對了兩回,哪怕再擅長算數,也累得想吐舌頭。
好在另外得了三個藥膳方子,九阿哥又原地滿血,屁顛屁顛回家去了。
耿奕心想四阿哥也算是物盡其用了,她就提了一句四阿哥太累不如找人幫忙,他就立刻把九阿哥扣下幫忙的。
估計是看見九阿哥渾身輕松,沒什麼差事還每天帶著弘輝瘋玩,哪怕是四阿哥看了心裡都不大痛快。
畢竟四阿哥算賬算得頭疼,九阿哥就每天玩兒,他能痛快才怪了!
還別說,九阿哥擅長算賬,一會兒就幫忙算好了,四阿哥就要輕松得一點。
她也是看出一點來,不然也不會一口氣給了九阿哥三個藥膳方子,就當是九阿哥給四阿哥幫忙的酬勞吧,算是自己的一點點心意!
只盼著九阿哥以後也能多來給四阿哥幫忙,四阿哥這個工作狂就沒那麼容易把自己累壞了!
小孩子在屋裡實在太熱了,去湖中亭,四周都是水也不安全。
四阿哥後來就想了個法子,在後花園搭了個簡單的棚子,周圍都是柔軟的草地,哪怕小孩子不留神跑出去也不至於有危險。
搭的棚子是用竹子做的,四周掛著長長的薄紗能遮光,曬不著,一絲涼風還能透過薄紗吹進來。
草地都讓下人撿過,小石頭等東西都清理過了,還特地鋪上了柔軟的毯子,上面再鋪了涼快的席子。
席子如果用竹席,雖然涼快,但是孩子走動或者爬的時候就有點扎腳了。
還是四福晉想得周到,用庫房裡的蠶絲來編織涼席,既涼快又柔軟,孩子在上面爬也不會扎到嬌嫩的肌膚。
弘時已經能慢吞吞走兩步了,周圍伺候的人非常緊張,就怕他摔了。
尤其怕弘時摔著疼,所以給他穿了一身衣服,沒跟弘歷和弘晝一樣只穿個肚兜,而是長袖長褲,用的都是輕薄透氣的料子。
四阿哥見了就不太在意道:「學走路的時候摔一下也無妨,周圍都清理干淨了,摔著也不怎麼疼。」
然後他就見弘時試探著走了兩步,忽然腿一軟就摔了,整個人趴在地上,他都摔懵了,坐起來愣了一下,扁著嘴就要哭。
四阿哥皺起眉頭,就要呵斥讓弘時不准哭。
好在身邊伺候的人熟門熟路拿出小魚沙錘搖了搖,聽見響聲,弘時扭頭看了一眼,把沙錘拿在手裡玩了幾下,就徹底忘記自己剛才要哭的事。
四阿哥想要出口的呵斥硬生生憋了回去,看著弘時玩了一會,徹底忘記自己原本是在走路的事。
他突然覺得這個二兒子的記性也太差了,轉眼就忘了,壓根想不起來的樣子。
另一邊的弘歷也穿著紅色肚兜,肚兜上繡著一個大胖娃娃,跟弘歷有三分相似,看著就可愛。
他正努力學爬,手腳還不太協調,說是爬,更像是匍匐前進,還是手忙腳亂那種。
弘歷吭哧吭哧爬了好久,抬頭發現自己離奶娘沒多遠,似乎也有點懵。
明明他那麼努力往前爬了,怎麼才沒爬多遠?
鈕鈷祿格格在後頭抿唇忍不住想笑,鼓勵他道:「來,這邊有弘歷喜歡的沙錘,快過來。」
她搖了搖手裡的沙錘,發出沙沙的響聲,弘歷一看,繼續努力匍匐,爬一會還趴下歇息一會然後繼續。
四阿哥心裡點點頭,這個三兒子還是比較有耐心的,打定主意要過去,雖然累也不會中途就忘了,還知道休息一下再繼續,絲毫沒有放棄的意思。
然後下一刻他就見弘歷忽然翻了個身仰躺著,小臉紅彤彤的,看來是真的爬累了,一動不動躺著。
沒一會兒弘歷就呼呼大睡,睡得四仰八叉的,看來已經徹底忘記鈕鈷祿格格在那邊等著,估計是真的太累了。
四阿哥無語,轉頭看向一旁趴著的弘晝,還以為他好歹會跟弘歷一樣學著爬,哪怕匍匐也好,畢竟小孩子剛開始手腳力氣不夠大,身體抬不起來,肚子就會貼在地上了。
哪知道弘晝只一會兒翻個身,一會兒再翻個身,四阿哥就看得疑惑,這是在做什麼?
弘晝又翻了個身,耿奕抬頭見四阿哥盯著這邊,就笑著解釋道:「他這是躺在這邊久了,後背會熱,涼席那一塊地方也會熱,所以就會翻個身換一塊地方。」
四阿哥無奈了,這四兒子倒是挺會享受的。
這塊睡熱了,跟涼席接觸的地方也熱乎乎的,弘晝就翻個身換一塊地方,身上也換一邊,之前那一邊還能晾一晾,涼快一下。
說弘晝懶吧,在這種享受的地方他就不懶了,還會用小胳膊小腿來翻身。
他會不會爬不知道,但是弘晝這翻身功夫倒是練習得挺熟練。
從耿奕左手邊一路翻到右手邊去,然後再從右手邊翻回左手邊來,四阿哥看著心塞,伸手攔了一下,弘晝就沒能翻身成功,眼睛裡露出疑惑的神色。
明明他之前翻身都挺成功的,怎麼忽然就翻不過去了?
四阿哥還想著這個四兒子會不會跟弘時一樣,失敗了就扁嘴立刻放聲大哭,哪想到弘晝這邊走不動,立刻就向另一邊翻身。
這條路不同,換條路就行了。
換回原來的那塊地方是熱的,弘晝就熟練地再翻了一回,趴著又不動了。
四阿哥忍不住感慨道:「弘晝的脾氣倒是好,也不怎麼哭。」
耿奕微微一笑,心想弘晝哪裡是脾氣好,他這是懶得哭。
尤其大熱天的,一哭就渾身熱烘烘的,滿身是汗,弘晝哪裡樂意呢!
在怕熱這一點上,弘晝跟四阿哥是一樣一樣的,一點點熱都受不住,不然那麼懶的孩子,怎麼會忽然勤快起來,不停翻身換地方,不就是睡得那一塊變熱了嗎?
耿奕摸了摸弘晝的小胳膊,又摸了摸他的手心,看著沒涼才放心。
弘晝卻哼哼唧唧的,稍微動了動小胳膊想甩開她的手。
不用說,他這是嫌棄耿奕的手指是熱的。
耿奕氣哼哼,輕輕捏了捏弘晝肉嘟嘟的小胳膊,越是不讓她摸,自己就要多摸兩下才行!
弘晝哼哼唧唧要避開,一路躲一路翻,很快就翻到四阿哥身邊,被他的腿腳擋住。
前有搗亂的耿奕,後有攔路虎四阿哥,弘晝翻了一會發現從四阿哥這邊翻不過去,終於不情不願開始爬,慢吞吞爬到四阿哥身後去。
耿奕看得眼睛一亮,忽然發現讓弘晝主動學爬的可能,原來還能這樣嗎?
第69章
看弘晝安靜趴在四阿哥身後完全不動, 耿奕就慢吞吞挪過去,伸手輕輕在他的腳板底撓了撓。
弘晝癢得縮了縮小腳丫,耿奕又撓了幾下, 他不勝其煩,哼哼唧唧又開始往前爬。
沒有阻攔的地方就翻身,被耿奕一直騷擾, 弘晝就連翻帶爬, 在涼席上一路換地方。
耿奕笑眯眯的,一直跟在弘晝身邊,看他累了就停一會, 讓孩子休息一下。
等他休息得差不多了,她又開始伸手撓一撓。
弘晝愣是爬了小半個時辰,最後終於爬不動了, 哼哼唧唧趴著, 滿臉不高興。
耿奕見好就收,真惹著這個娃, 以後就不能用這招了。
她讓胡嬤嬤拿出四阿哥畫的沙錘來, 在弘晝面前晃了晃, 他慢吞吞坐起身,如今自個坐著還挺穩的,小手抱過沙錘晃了晃, 小臉肉眼可見又高興起來。
耿奕偷偷松口氣,扭頭對四阿哥道:「弘晝很喜歡爺畫的這個沙錘, 就連睡覺都要抱著才行,誰拿走就要醒過來。平日他不高興的時候, 拿出這個就好。」
四阿哥看著弘晝一直把沙錘拿在手裡, 顯然是真的喜歡, 不由好奇道:「你沒送那種奇怪的魚沙錘給弘晝?」
耿奕郁悶道:「送了,他不喜歡,扔在床榻角落一直就沒看一眼,只喜歡這個。」
她後來還畫了兩個簡筆畫,一個是小熊,一個是小兔子,弘晝看了一眼就扭過頭,依舊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四阿哥倒是挺感興趣的,讓人拿了耿奕後來畫的兩個沙錘過來,面色依舊一言難盡:「你說這是熊和兔子?」
兔子倒是挺像,畢竟兩個長耳朵特別明顯,就是嘴巴兩個大板牙尤其大,凸出來遮住嘴巴不說,半張臉都遮住了,也太誇張了一點。
不說是兔子,四阿哥還以為這是一只兔妖。
熊的話勉強能認出來,就是感覺不是成年的棕熊,而是剛出生沒多久那種,看著嬌憨可愛。
真讓小阿哥們以為棕熊是這樣的小可愛,長大後去圍獵的時候看見真正的棕熊豈不要懵了?
四阿哥頓時頭疼道:「你這是沒見過真正的棕熊,也就算了,兔子總見過的吧?」
他都恨不得讓蘇培盛立刻派人出去買一窩兔子回來,讓耿奕好好看一看。
耿奕不得不勉強解釋道:「爺,這就是誇張一點,看著柔軟一點,不然容易嚇著孩子。」
她就是個簡筆畫啊,四阿哥要求就別那麼高啦!
而且耿奕這個還是故意畫得Q版,看著圓滾滾的,特別可愛。
總不能畫個寫實的,真畫個凶猛咆哮的棕熊,不就要把孩子嚇哭了?
至於兔子的話,耿奕突出個大板牙,孩子們以後看見兔子肯定能立刻認出來的。
四阿哥聽了解釋感覺她還不如不解釋,揮揮手示意蘇培盛真的派人出去買了一窩兔子回來。
兔子就放在草地上,活蹦亂跳的,一圈都讓人圍上了,也跑不出去。
弘時對手裡的沙錘也沒那麼感興趣了,看著蹦來蹦去的兔子,立刻站起身賣著小短腿去追。
可惜他跑過去准備彎腰抓住一只兔子,就被兔子跑了,一把撈了個空,整個人懵了一下,又開始扁嘴。
伺候的人馬上抓起一只灰色的小兔子放在懷裡,弘時就坐在涼席上,小手摸著兔子咧嘴一笑。
這些兔子很小,卻還是有牙齒,下人生怕兔子咬人,只讓兔子屁股對著弘時,讓他可以摸一摸兔子,卻沒讓弘時抱著。
弘歷打了個噴嚏,醒來還迷迷糊糊的,看著前邊有一團灰色毛茸茸的,好奇看了一眼。
弘晝也對小兔子很感興趣,咿呀一聲,伸手就要去抓兔子,被耿奕攔下了。
四阿哥就讓人把兔子徹底圍起來,只在有限的空間裡面跑,孩子們就能在外邊看了。
還讓人送來新鮮的草,扔進去一點,兔子一邊吃草就不會那麼暴躁。
圍欄不高,弘時總想跨過去,被奶娘牢牢抱著,一邊還要哄著他不哭:「小阿哥來看這兔子,灰色的白色的都有。兔子看著小,卻是長牙了,會咬人的。」
弘歷和弘晝就坐在邊上,盯著兔子吃草,還看得津津有味的。
耿奕感覺這就是校外學習,看物識物了,就跟弘晝也重復了一下:「這是兔子,兔子。」
弘晝歪了歪頭,看了一會兔子就覺得無聊了,繼續躺下。
弘歷學著弘時的樣子想扶著圍欄站起身,可惜小腿還軟綿綿的沒那麼多力氣,根本站不穩,稍微站起來就啪嘰摔坐在涼席上,整個人都有點懵。
試了幾次,弘歷沒能站起身特別不高興,腳丫子踢了下圍欄,不知道踢到哪裡弄疼了,張嘴就哭了起來。
鈕鈷祿格格心疼壞了,抱著弘歷哄了哄,這孩子卻是鬼哭狼嚎的。
耿奕低頭看著慢慢爬過來的弘晝,估計他受不住弘歷的哭聲,整個人都快縮進她懷裡了,還一個勁往裡面鑽。
她看著好笑,只好伸手給弘晝捂住兩個小耳朵,他這才沒有拱來拱去,算是消停下來。
弘歷哭得好不凄涼,嚇得鈕鈷祿格格還以為他真的把自己的腳丫子踢傷了,特意請曲娘過來看看。
曲娘仔細看了很久,摸著骨頭沒事,弘歷嬌嫩的皮膚上只留下了一點痕跡,不努力看差點沒找到那個險些消失的紅點。
這紅點估計是弘歷踢圍欄的時候蹭到哪裡留下的,再晚點恐怕就要找不到了。
鈕鈷祿格格怪尷尬的,好在弘歷的腳丫子別說傷口,連破皮都沒,算是虛驚一場。
給弘歷喂了點芝麻糊,他砸吧嘴吃得高興了,這才沒繼續哭。
鈕鈷祿格格這邊松口氣,耿奕卻注意到那邊弘時會偶爾伸出小手撓自己的屁股,然後隔一會去撓大腿,不是很舒服的樣子。
李側福晉今天沒過來,懷恪又有點咳嗽,吃了藥睡下了,但是夏天特別容易驚醒,她就陪在女兒身邊,才讓懷恪能睡得沉一點。
正好曲娘來了,耿奕就讓她過去看看弘時,怎麼一直撓自己的。
曲娘過去摸了摸弘時的額頭,感覺沒發熱,卻摸到一頭汗。
她再揭開弘時的小褲子一看,從屁股到大腿都起了小小的疹子。
不用說,弘時這身上長了疹子感覺癢了,才會老伸手去撓的。
這撓得雖然沒破皮,卻撓出好幾道血痕來。
曲娘皺了皺眉頭道:「二阿哥這是長痱子了,還好看樣子該是剛長沒多久。」
耿奕想著估計伺候的奶娘擔心弘時摔著了,所以讓他穿著長袖長褲,摔的時候好歹能擋一下,哪知道這天氣悶熱,愣是讓弘時身上悶出紅疹來。
四阿哥滿臉不悅,看了蘇培盛一眼,弘時身邊伺候的奶娘和丫鬟就被拖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先關起來回頭懲罰還是怎麼樣,如今也沒人顧得上了。
他問道:「弘時這樣,可能用湯藥?」
曲娘搖頭道:「二阿哥太小了一點,湯藥根本喂不進去,可以用外敷的藥膏讓他能舒服一點。」
四阿哥抓住關鍵問道:「只能讓弘時舒服一點,不能根治嗎?」
曲娘解釋道:「回四阿哥的話,小阿哥一旦開始長熱痱,就容易反復發作。只治外不治內,是無法治本的。可以讓小阿哥多用些清熱的食物,比如綠豆湯和苦瓜等等。」
綠豆湯還好,苦瓜那麼苦,弘時真能吃得下去嗎?
李側福晉聽奶娘和兩個伺候弘時的丫鬟被拖走,只得讓枝嬤嬤照顧懷恪,匆忙趕了過來。
四阿哥把弘時身上的紅疹一說,李側福晉紅著眼睛也是難過。
弘時身上感覺癢癢的,時不時就要伸手撓,被李側福晉抓住手還不樂意,扁嘴哭了起來。
聽說只能讓弘時外敷舒服一點,余下都靠食療,李側福晉也不免頭疼起來。
不管如何,曲娘趕緊取了清心膏過來。
這種膏藥平日也十分多見,用的是甘草和冰片等等常見的藥材。
若是暈船暈馬車的時候,不少貴夫人也會抹一點這個在太陽穴和耳後,能讓人舒服一點。
擦上後冰冰涼涼的,李側福晉抱著弘時,曲娘小心翼翼給他身上帶紅疹的地方都上了清心膏。
抹上後身上涼涼的,弘時感覺舒服一點,這才沒哭了。
他哭得有點累,在李側福晉懷裡有點昏昏欲睡。
四阿哥讓廚房做了綠豆湯過來,給弘時喂了一口。
弘時喝了一口砸吧著嘴,很快呸了一聲,扭過頭再也不肯喝第二口了。
李側福晉滿臉疑惑,她嘗了一口,感覺味道還可以,綠豆湯裡擱了一點糖,甜甜的該是很讓孩子喜歡才是。
偏偏弘時不是很喜歡的樣子,呸了好幾聲,把小臉埋在李側福晉的肩窩,死活不肯抬頭了。
沒辦法,四阿哥只好讓馬廚子試著做苦瓜送過來。
馬廚子都開始發愁了,綠豆湯是擱了糖的,弘時小阿哥都喝不下去,苦瓜不是更難入口了嗎?
哪怕反復多煮幾遍,沒那麼苦,卻也不可能好吃到哪裡去。
在苦瓜裡擱糖,那味道就更加一言難盡了。
他也只能讓徒弟反復用熱水把苦瓜煮了好幾遍,苦味沒那麼明顯。
馬廚子嘗了嘗,苦味只有一丁點,還是能吃得出來。
不過他也是盡力了,親自送過去,就看弘時小阿哥給不給面子了。
馬廚子不是很抱希望,只把苦瓜切成丁,讓小阿哥也能一口吃進去,都不需要怎麼咀嚼。
弘時看著綠豆湯換掉了,好奇地看著馬廚子手裡綠油油的苦瓜丁,李側福晉接過來,趁機給他喂了一口,又緊緊盯著,生怕弘時難受。
然後看著弘時嘴巴抿了抿,然後就把苦瓜丁咽下去了。
苦瓜因為煮過很多次,早就已經很軟了,切得還特別小,不用咀嚼也能咽下,還不會卡住小阿哥的嗓子。
弘時咽下去後愣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才嘗出點味道來,接著居然張大嘴「啊」了一聲。
這就奇了怪了,他是剛才咽得太快沒嘗出什麼味道來,所以才要嗎?
管他呢,只要弘時願意吃就好,李側福晉趕緊又喂了一小口。
弘時又咽下去了,小臉還露出笑容來,又重新張大嘴。
曲娘在旁邊看著就驚奇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小孩子吃著苦瓜不哭,又吃得如此得津津有味。
馬廚子是著實松了一口氣,他估計弘時小阿哥的味覺不夠敏銳,苦瓜又反復煮過很多遍,已經淡得幾乎吃不出味道來,所以弘時才沒吃出來?
別說曲娘,耿奕都詫異得不行,這苦瓜哪怕多煮幾次還是苦的,弘時倒是吃得有滋有味。
不過弘時喜歡吃就好了,總算能有個入口的,他體內的燥熱下去了,身上的熱痱也能慢慢好起來。
一小碗的苦瓜愣是讓弘時吃完了,他還有點意猶未盡,喝了點水又有點昏昏欲睡了。
四阿哥就低聲贊嘆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弘時不錯。」
耿奕眨眨眼,弘時確實還真是吃得苦中苦了。
不過苦瓜吃著苦,營養卻極為豐富,甚至對糖尿病有一定的作用。
而且做菜的時候,苦瓜跟別的一起做,並不會把苦味傳過去,因此還有人叫苦瓜做君子菜。
就是哪怕營養再好,耿奕吃著就跟吃黃蓮沒什麼兩樣,看向弘時的目光都忍不住敬佩起來。
弘時不喜歡吃甜,居然喜歡吃苦,這味覺確實與眾不同。
只是他身上長了熱痱,就不能再穿那麼多的衣服了,也換成了跟弘歷和弘晝一樣的紅肚兜。
三個白胖小阿哥穿著一樣的紅肚兜,就跟掛在牆上的喜娃娃一樣可愛。
耿奕就是納悶了一下,這次紅光居然沒出現,是她主動察覺到弘時的不妥。
不會是弘時這個太小兒科了,紅光都懶得出現來提醒了嗎?
這個系統懶的,跟弘晝是有的一比!
弘時身上總是癢,忍不住會伸手去抓,身邊必然要有人時刻盯著,然後攔下他的手,免得把自己抓出血來。
還得時不時給弘時塗抹清心膏,讓他能涼快舒服一點。
皇帝聽說弘時惹得長了熱痱,另外兩個小阿哥也熱得只能穿著小肚兜,跟四阿哥怕熱是一模一樣。
他心疼四阿哥,也心疼幾個孫兒,索性讓四阿哥帶著家眷們去圓明園避暑。
四阿哥有意推脫,皇帝就皺眉不悅道:「老四你最是怕熱,每年夏天必跟著朕去避暑,今年尤其熱,也不必例外。老四你難受,孩子們不也要跟著你難受嗎?」
他揮揮手,沒讓四阿哥再拒絕,後者只能無奈應下。
弘輝也是十分怕熱,耿奕懷疑一家的孩子都遺傳了四阿哥的體質了。
不過正因為如此,夏天才一個個那麼難熬,如今能去園子避暑,總比在家裡熱得慌要好。
前些年去的都是皇帝的園子,這還是第一次去皇帝賞賜給四阿哥的圓明園。
耿奕讓胡嬤嬤和如穗收拾行裝,帶的東西就特別多了。
這一住肯定得住整個夏天,至少得好幾個月。
用的穿的都得帶上,衣服除了帶夏裝之外,初秋的秋裝也得帶。
畢竟他們肯定不會是夏末的時候就離開,總要天氣涼快一點,在馬車上才不會那麼難受。
而且也不必急著回來,等初秋之後再回京城也是可以的。
貼身用的東西就更多了,收拾了好幾個籠箱。
但是都比不上弘晝用的,他看著人小小的,光是衣服就不少。
孩子長大得快,衣服很快就小了得換新的。
也不可能只有幾件衣服換,幾乎每天不帶重樣,穿過一遍之後就得全部換掉。
去幾個月的話,至少要帶大一號和大兩號的衣服。
以防萬一,弘晝長得太快,帶去的衣服都穿不了,耿奕還讓胡嬤嬤開了庫房打算帶幾匹不同花色卻一樣柔軟的布料過去。
若是要裁剪衣服,有布料在,她們自己做或是找繡娘做也方便得很。
弘晝喜歡的那個沙錘玩具肯定要帶,不然他就要生氣了。
另外小枕頭小被子,用慣的東西也得帶上。
耿奕原本覺得不如放一套舊的在家裡,把新的帶走,以後回來就不必換了。
哪知道弘晝看見大家收拾東西,玩具都收走了,就是熟悉的枕頭和被子沒收,「啊」了兩聲不太高興的樣子。
等抱著他出去馬車,弘晝看著自己的枕頭被子被留下,踢著小腿更不高興,眼圈紅紅的都快哭了起來。
耿奕難得見弘晝哭,也是有點手忙腳亂,轉念一想這孩子還挺念舊的,非要帶上熟悉的枕頭和被子,那就只能帶了。
她還要抱著弘晝回去,他親眼看著胡嬤嬤麻利把自己的小枕頭和小被子收好,鄭重放進小籠箱裡面,一起帶上馬車,弘晝這才算是滿意了。
眼圈不紅了,也沒有要哭不哭的樣子,拍著小手又笑了起來。
耿奕就納悶了,這孩子怪猴精猴精的,剛才估計是假哭了,她是被騙了嗎?
算了,反正弘晝難得哭,每次哭都叫她怪心疼的。
耿奕上了馬車,車裡還挺涼快,就知道車的前後估計都放了冰塊。
因為怕她和孩子著涼,還用兩層板子隔開,板子周圍有一圈不顯眼的小孔。
冰就放在裡頭,隱隱約約的涼,卻不會太涼。
馬車還有櫃子,裡面放了點心和肉干。
角落還有爐子,能熱水熱茶,實在方便得很。
這天兒是一點都不想喝熱茶,耿奕就讓廚房准備了綠豆湯,擱在冰裡放一會兒,涼涼的,吃著渾身都涼快了起來。
耿奕只吃了一碗,不敢貪多,中途還喂了弘晝兩口。
他瞧著還挺喜歡,不過太涼的東西,耿奕也不敢讓孩子多吃,吃兩口嘗嘗味道就好。
好在弘晝也不是特別喜歡的樣子,讓吃就吃了,不讓吃也不會鬧騰,倒是挺乖的。
馬車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就到了圓明園,在大門沒有停下。
耿奕掀起簾子看了一眼,她以前曾到圓明園參觀,如今的圓明園看著比以前要小得多,還沒開始擴建。
她想了想,記得是四阿哥登基之後才開始擴建,陸陸續續直到一百多年後才算是徹底建成以後美輪美奐的模樣。
哪怕還沒建成,圓明園依山傍水,依舊美不勝收。
馬車停下了,胡嬤嬤先下去,然後接過耿奕身邊的弘晝,如穗則是扶著耿奕下車。
耿奕看著面前建造在水上的宮殿,不由露出贊嘆的神色。
這就是有名的萬方安和,看著簡直涼快極了。
殿內伺候的嬤嬤和宮女已經在門口候著了,見耿奕下來,一個個連忙恭敬行禮。
站在最前頭的嬤嬤笑吟吟上前道:「給側福晉問安,還請跟隨奴婢來。」
她一邊在前面領路,一邊介紹道:「側福晉,這萬方安和足有三十三間房,宮殿的地基就在湖底,看似懸浮在水面上,最是冬暖夏涼。」
最巧的是,這位嬤嬤就姓萬。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她才會被派到萬方安和的宮殿來伺候。
萬嬤嬤領著耿奕去了萬方安和裡頭最大的房間,說是房間,在耿奕看來就是套間了。
幾乎可以說是個獨立的院子,就差個後花園而已。
前面有招待人的花廳,兩邊有耳房讓下人居住。
主人房寬敞,臥室之外還帶有一個不小的書房,書房開窗就能看見外頭的水光山色。
書房的另一邊還有一個寬敞的房間,只比主人房要小一點,正適合讓弘晝住進去。
側邊的房間也帶著耳房,伺候的下人除了守夜之外的也能在旁邊去休息,有什麼事又能隨叫隨到。
胡嬤嬤指揮幾個丫鬟開始布置主人房,務必弄得跟在雍親王府裡一樣舒適。
萬方安和知道主子們要來,早早就打掃過,四處干淨整齊。
如穗和如玉領著人把弘晝的房間布置妥當,耿奕後頭跟著奶娘抱著弘晝,在走廊上坐了一會。
湖面涼風習習吹來,舒服得讓耿奕眯了眯眼,都有點昏昏欲睡了。
弘晝更是如此,在雍親王府太悶熱,他總是睡得不踏實,如今有涼風在,他一點一點著腦袋,在奶娘懷裡幾乎就要睡過去的。
還是如穗和如玉她們收拾好了,來提醒一聲,耿奕這才醒過來,起身要過去。
身邊的弘晝也被驚醒了,哼唧兩聲,顯然要跟著耿奕一起。
耿奕就把他一並帶過去,看看弘晝以後要住的地方。
她走了一圈,房間裡的家具尖銳的角落都用厚厚的布條包了好幾層,地上也鋪了厚厚的地毯,顯然是怕弘晝要爬要走的時候磕著碰著就不好了,倒是十分細心。
榻上掛了輕薄的帳子,又放了弘晝的小枕頭和小被子。
耿奕點點頭,正想說可以,就聽見弘晝「啊」了兩聲不太高興的樣子。
她回頭見弘晝仰頭盯著榻上,哼哼唧唧不知道在說什麼,不過也能看出他的不滿意來。
如穗一臉茫然,試探著問道:「主子,可是這榻上有什麼不對?」
如玉立刻想起來了:「主子,是不是小阿哥的沙錘沒放過來?」
她趕緊去籠箱裡把四阿哥送給弘晝的沙錘放在小枕頭旁邊,想著弘晝這樣就滿意了吧。
哪知道弘晝見了,還是哼哼啊啊的,如玉又跟著如穗一樣茫然無措了。
小阿哥如今還不會說話,實在讓人費解。
耿奕想了一會,有個不好的預感,她低頭看著小枕頭,伸手往裡邊挪了挪,小被子也從左邊放在右邊。
她這一挪,弘晝就不叫了,乖乖在奶娘懷裡,還咧嘴笑了起來。
如穗趕緊問道:「主子,小阿哥這是哪裡不滿意了?」
耿奕都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因為這小子就是熟悉的枕頭和被子沒放在原本的地方才不高興的,這強迫症簡直不能要了!
她簡單一說,如穗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奴婢以後一定注意點兒。」
耿奕覺得弘晝這才多大,記性需要那麼好嗎?
要不是她還記得枕頭和被子平時放得位置,弘晝豈不是要哼哼唧唧一整天了?
耿奕不得不吩咐如穗,讓她記下弘晝所有東西原本放的位置,不要隨意挪動地方。
弘晝最後把東西擺在哪裡,以後就放在那裡。
如穗表示記下了,並不覺得弘晝這習慣有什麼麻煩的,畢竟小阿哥都有自己的小脾氣。
比起經常鬼哭狼嚎的弘時,時常發脾氣的弘歷,弘晝已經乖得不像樣了。
不愛哭也不愛鬧,還不喜歡到處亂爬亂動,如穗覺得弘晝小阿哥就是最好伺候的小主子。
只是要把東西放在他熟悉和喜歡的位置,倒不是什麼難事,她留心記著就行。
耿奕這邊收拾好住下,那邊鈕鈷祿格格帶著弘歷就過來了。
她住在附近的西山魚池,也是在水邊的宮殿,十分涼快。前頭聽聞還有一個極大的魚池,裡面養著不少漂亮的錦鯉。
鈕鈷祿格格看著這直接建在水上的萬方安和,露出驚嘆的神色來:「耿姐姐這裡真不錯,四面環湖,湖光山色盡收眼底了,不過這裡比起京城實在涼快得很。」
弘歷在奶娘懷裡昏昏欲睡,被這邊涼風吹著更是小腦袋跟小雞啄米一樣。
鈕鈷祿格格就壓低聲音道:「福晉帶著弘輝阿哥住在上下天光,李姐姐則是帶著大格格和弘時阿哥還有宋姐姐住在杏花春館。可惜如今杏花都凋謝了,春天來的話咱們就能一起賞花了。」
耿奕就笑道:「這杏花不但能賞,還是能吃,也是一種藥,被叫做中醫之花,有活血補虛、祛風通脈絡之效。還能滋養肌膚,祛痘消斑,外敷內用都可以。新鮮的能用,曬干後的杏花也能用。」
聞言,鈕鈷祿格格不由感嘆道:「那可真是個好東西,回頭耿姐姐要做了好吃要用的,別忘了給妹妹留一份。」
兩人相視而笑,耿奕就道:「那要等明年春天才行,今年怕是等不上了。不止杏花,桃花也有一樣的功效。」
雪玉膏賣了這麼久,也該添點新鮮的上架才行,這倒是個好方向。
看弘歷徹底睡過去了,鈕鈷祿格格就沒多留,帶著他回去歇著了。
弘晝在新房間的榻上也睡得香甜,都不必有人在旁邊打扇,直接開窗就好。
涼風從窗外習習而來,別說弘晝,耿奕歪在軟塌上都開始有點昏昏欲睡。
她打起精神,洗了把臉,換了一身衣裙,讓胡嬤嬤和如穗留下看著弘晝,帶著如玉就去上下天光串門了。
上下天光三面環山,前面是湖水,真正的上下水天一色。
前頭的亭台樓閣一半建在湖上,後邊還有一座三進的院子。
睡在後頭的院子,在前頭的樓閣納涼,也是極為愜意的。
四福晉見耿奕來了,就笑道:「天兒熱,咱們一路過來也累了,還以為妹妹這就帶著弘晝歇下的。」
她直接帶著耿奕去湖邊的樓閣,樓閣有上下兩層,下層是房間,若是嫌棄風大,在底下坐著就是。
二樓卻是四面鏤空,這時候坐在上頭,涼風從四面八方而來,實在舒服極了。
玲瓏很快送來茶點,因著天熱,送來的是放涼的綠豆湯和綠豆糕。
擱的糖不多,有點甜卻不會太膩,喝完又渾身涼快得很。
四福晉在院子裡也比在府裡要愜意許多,神色都放松了不少,笑道:「這園子寬敞,房間大多空著。後頭安靜之處就讓弘輝做了書房,平日看書做功課也可以。開了窗能看見山中景色,又十分涼快。」
弘輝也是極為怕熱的,在宮裡就睡不踏實,這會兒下了馬車過來,剛收拾好房間就躺下睡著了。
四福晉就讓他睡一會再起來吃東西,書房那邊已經讓人先收拾著了。
高太傅這個先生只有弘輝一個學生,弘輝來園子了,他自然也要跟著過來,卻不能住在上下天光,而是安置在西北方向的武陵春色。
耿奕她們住的宮殿都是連著九州清晏這一塊的,武陵春色卻是在另一邊,去九州清晏頗為方便。
弘輝上課的時候就過去武陵春色,跟著高太傅上完課,再回來休息就好,兩邊互不打擾。
耿奕就笑道:「園子裡確實涼快,弘晝在府裡也是睡不好,有人在旁邊一直打扇也不行,小阿哥們怕熱這一點倒是像足了爺。」
冷不丁有腳步聲靠近,就傳來四阿哥的笑聲:「像我什麼?你們這是在背後編排我了?」
耿奕回頭看見四阿哥也不意外,起身笑道:「哪裡是在編排爺,只說幾個小阿哥跟爺一樣怕熱,一到園子涼快了,一個個都睡過去了。」
四阿哥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顯然園子確實比京城涼快許多。
他點頭道:「園子靠湖邊,自然涼快得很。」
四阿哥坐下,玲瓏就送來茶杯和點心,他喝了一口綠豆湯皺了下眉頭,放下後就沒動了,顯然不怎麼喜歡,綠豆糕更是碰都沒碰。
也不知道是太甜了,還是他不喜歡綠豆。
見耿奕看了過來,四阿哥就道:「這豆腥味有點太重了一些。」
哪怕放了糖,不喜歡豆子的人吃著就有一股若有似無的豆腥味,怎麼都適應不了。
耿奕若有所思,所以之前弘時不肯喝綠豆湯,難不成跟四阿哥一樣不喜歡吃豆子,感覺有豆腥味?
耿-福爾摩斯-奕感覺自己真相了,難怪放了湯的綠豆湯都不得弘時喜歡,遺傳這件事有時候還真的挺可怕的。
可是四阿哥受不了綠豆湯,卻喜歡吃豆腐,豆腐不也是豆子做的嗎?
只能說他吃不管直接用豆子做的,用豆子做的豆腐就可以。
她正想著,就聽四阿哥道:「九州清晏後邊,我打算開辟一個新園子,留一大片地來種下牡丹花種。花匠這兩天就會過來,可能會有些吵鬧,我讓蘇培盛約束他們不能亂走。你們也小心些,免得撞上了。」
耿奕聽得疑惑,就見四福晉點頭道:「爺,我記下了。」
四阿哥看了過來,耿奕連忙也跟著點頭:「爺放心,這天熱著呢,我不會出去亂走的。」
四阿哥好笑道:「你這不就從萬方安和跑過來了?」
耿奕有點怪不好意思的,她還打算去鈕鈷祿格格那邊看看那個大魚池。
等弘晝醒了,她就帶著孩子一起去,那麼多錦鯉,看著一定很壯觀!
四阿哥看耿奕的神色就知道她就是想去串門子,倒也沒有到處亂跑的意思:「過兩天花匠走了,你想去哪裡都行。」
他只交代兩句,很快就回去九州清晏,估計又要看折子去了。
哪怕四阿哥到園子來了,該處理的事還是得處理。
另外皇帝讓人把不是特別重要和緊急的折子都送過來了,讓四阿哥自個審閱後再送回去給他過目。
耿奕覺得皇帝這樣來回送也挺麻煩的,四阿哥審完批閱好還不是直接寫上折子,而是在旁邊加兩張條子,一張寫上自己的想法,一張是應對之法,然後再送回去。
皇帝看過後覺得可以,難不成還讓人謄抄一遍上折子,麻不麻煩啊?
不過後來她才知道,皇帝當然覺得麻煩,看完後感覺沒問題就直接把應對的條子塞進折子,再送去給遞折子的人。
大臣們看著條子上屬於四阿哥的筆跡,對他的字跡簡直不能更熟悉了。
也不知道皇帝是不是讓大臣逐漸熟悉起四阿哥的作風來,只要跟自己想得差不離,皇帝就不會讓四阿哥重新改,大部分都是直接就發下去的。
不然再來回送,折騰信使倒沒什麼,皇帝還是心疼兒子的,都避暑到園子來了,那些瑣碎事差不多就行了,難道大臣還敢說處置得不夠好不夠滿意嗎?
等四阿哥一走,耿奕就忍不住問四福晉道:「爺怎麼忽然要在園子裡種牡丹花了?」
還是特地開辟了那麼大一塊地來種,要種出來的話,那就是一大片的牡丹花海了。
四阿哥不像是很愛花之人,之前也沒聽說他特別喜歡牡丹的樣子,所以耿奕才滿心疑惑。
四福晉就笑道:「妹妹有所不知,皇上最是喜歡牡丹。」
耿奕恍然大悟,這是皇帝心疼兒子,讓四阿哥來園子避暑。
四阿哥也是孝順,想著不能就自己舒服,怎麼都要回報一二,所以准備這時候種牡丹,等明年春天的時候就能邀請皇帝過來賞花?
只能說四阿哥看著沉默穩重,該會來事的時候還是很會了!
第70章
比起皇帝, 四阿哥處置事情就要更加不留情面。
大臣們都心戚戚然,看見折子裡加了條子,打開的時候都要鼓起勇氣, 都有點害怕打開來看。
比如犯了小錯,皇帝大多是訓斥一句,再意思意思扣掉一個月的俸祿。
四阿哥就不,他不但訓斥,還會只能扣掉半年以上的俸祿。
而且至少三年內,犯錯的人還直接說明是不能被提拔。
三年內沒有再犯錯, 才可能有被晉升的機會。
大臣們有些人就慫了, 老老實實熬個三年。
有的大臣是跟著皇帝多年的老臣,心裡自然不服,直接給皇帝遞折子哭訴。
皇帝看完後,壞心眼地讓人送去給四阿哥看看,還寫了條子,讓四阿哥看著辦。
四阿哥能怎麼看著辦, 他從來就不是出爾反爾的人, 也不會因為誰哭訴一下或者求情一下就改變主意的, 直接就另外寫了條子,列舉了這人犯錯後拒不承認, 還想把小吏拖出來當替罪羊, 簡直是罪加一等。
他已經手下留情了, 可惜對方不太領情, 不如就按照原本的來?
皇帝看後,對李德全笑笑道:「老四這脾性, 倒是像朕年輕的時候。」
四阿哥看著沉默穩重, 看不慣的事是一點都不會手軟。
不過這些老臣確實是倚老賣老, 皇帝眯了眯眼,心裡也不大痛快:「這條子就放進折子裡,李德全你親自送過去。」
皇帝身邊的李德全親自送的折子,就表明了皇帝的態度,他完全是站在四阿哥這一邊的。
老臣們再不樂意,也只能捏著鼻子應下來。
四阿哥明白這些老臣心裡不服,哪怕罰了也是白罰,以後他們還敢。
不過他們再來一回也好,四阿哥就有理由把老臣們弄下去了。
不聽話的臣子用著不順手,還拖後腿,留著做什麼呢!
如今留著,還不是看在皇帝的面子上嗎?
不然皇帝還在,四阿哥就直接把老臣撤了,別人會怎麼想,皇帝會怎麼想?
會不會覺得四阿哥如今大權在握,就不把皇帝曾經提拔的人放在眼內,這不是更不把皇帝放在眼內嗎?
老臣也是這樣想的,才會故意寫折子去皇帝跟前哭訴。
要皇帝不高興,訓斥四阿哥,老臣們自然得了上風。
哪怕皇帝輕輕放下,四阿哥想發作卻也不敢對他們做什麼,最多就罰個半年俸祿,對老臣來說就是個撓癢癢一樣的懲罰。
但是如今皇帝竟然直接派李德全過來,難免有警告的意思。
皇帝確實只讓四阿哥責罰他們半年的俸祿,然而這份警告比半年俸祿要可怕得多了。
老臣們老老實實收斂下來,沒敢再跟四阿哥對著干。
兩邊一交鋒,皇帝站在哪邊,大臣們是心知肚明。
有老臣當出頭鳥,其他大臣就立刻跟鵪鶉一樣聽話。
四阿哥收到的折子就越來越少,沒那麼多奇奇怪怪的瑣碎小事。
他在書房裡都要氣笑了,這些大臣顯然知道皇帝把瑣碎不重要的折子送過去給四阿哥,幾乎是不看就送。
大臣們自然就敢作妖了,一丁點小事就敢寫折子讓皇帝送過來四阿哥這邊。
四阿哥一向認真,又是皇帝派人送過來的,還不能不處置。
如今被皇帝敲打一番,這些大臣終於老實了,再不敢折騰四阿哥,什麼小事瑣事都自個處置好,哪裡還敢打擾四阿哥呢!
折子少了,他也有了時間,先去看了後邊。
這一塊土地被圈了起來,土也給細細翻過,還鋪了一層肥沃的黑土,這樣能讓牡丹花開得更好。
四阿哥沒湊近,避免踩得一腳泥。遠遠瞧著花匠們都很用心,先翻地,再鋪了黑土,旁邊還挖了溝渠,築台種植,防止積水。
牡丹花極為嬌貴不好養,喜涼卻又怕凍,喜歡暖和的地方卻又怕熱,喜光卻又怕暴曬,喜干怕濕,卻又不能太干容易干涸枯萎。
因著四阿哥要明年春天就必須讓牡丹全部開花,所以種下的就不是小苗,而是大苗了。
隔著約莫兩巴掌的位置種下一顆牡丹大苗,築台是直直的一條線,看得四阿哥舒服極了。
只是他見花匠們種下後並不澆水,不免有些奇怪。
哪怕四阿哥不曾親自種植過牡丹,但是每年春種的時候都參與過,自然知道很多樹苗種下後都需要澆灌定根水。
蘇培盛把年紀最大經驗最多的花匠叫過來問話,花匠行禮後連忙答道:「回四阿哥的話,牡丹喜干不喜濕,種下後不能立刻澆水,除非天色太熱,在天黑後稍微澆一點,也不能太多,定根水這樣是絕對不能的。」
定根水是大量的水把苗根直接澆透,如果是別的樹苗就算了,確實適合,對牡丹來說就不行,很容易就澆死了,根本也會腐爛而枯萎。
「種下牡丹,春分忌諱施肥,只能在花開後略施干肥,濕肥是萬萬不可的。六月忌諱澆水,澆則損根,來年就絕不會開花了。唯獨冬肥最是重要,絕不可缺。」
四阿哥點點頭,知道這牡丹種起來的學問不少,也就不多做插手,只讓花匠們看著辦了。
花匠連連應下,這些牡丹十分嬌貴,一天不看著都不行。
後邊的宮殿還沒建起來,哪怕有也不是他們能住的。
花匠們索性請示過四阿哥之後,在花田兩側搭了棚子,每天吃住都在裡頭。
棚子上面用干草覆蓋,能夠稍微遮風擋雨。
反正花匠只住到來年春天,倒也不算太久,而且牡丹太嬌貴,是一天都不能離了人。
若是刮風下雨,花匠就要搭起架子用草席擋一擋,免得花枝給吹斷了。
他們更是要抓緊時間松土,免得牡丹被雨水泡了,花根若是泡壞了,來年就絕不會開花。
若是天氣干旱,花匠每天早晚還得澆一點水。
蘇培盛就留了兩個跑腿的小太監在花匠這裡,有什麼事一個可以跑腿,一個能留下盯著,免得花匠們亂走。
九州清晏這邊有女眷住著,花匠們要亂走的話衝撞了就不好。
不過這些花匠是絕不敢離開衝撞貴人們,只在花田徘徊。
大多是需要什麼跟小太監說一聲,小太監就去跟蘇培盛稟報。
若是小事,蘇培盛就能做主,比如安排花匠們吃喝,比如需要去外頭采買補充一兩顆折了的花苗等等的小事。
若是牡丹花苗出了大問題,就不是蘇培盛能自個做主的了。
他留下的小太監除了盯著花匠們不往外跑,也得盯著牡丹田,免得出什麼意外,花匠們卻刻意隱瞞。
這是四阿哥特意為皇帝圈起來的牡丹花田,就等著春天開花邀請皇帝過來賞花,若是出了什麼錯,這些花匠就難辭其咎了。
耿奕等了兩天沒串門子,把萬方安和所有房間都看了一遍。
房間的擺設都差不多,只是大小的區別,都是開窗能看見湖水。
弘晝在這裡睡得更多了,每天除了睡就是吃,耿奕感覺他才幾天功夫就沉了一點。
不過這地方確實舒服,有時候耿奕陪著弘晝玩一會兒,兩人就頭碰頭直接在地毯上一起睡過去了。
耿奕後來得知花匠是住下不走了,不過也被圈起來不能亂走動,她就立刻帶著弘晝去鈕鈷祿格格那邊串門的。
她剛靠近,遠遠就聽見弘歷大嗓門的哭聲,瞧著又開始鬧騰起來。
奶娘在裡面哄得一頭汗,鈕鈷祿格格出來迎耿奕,也是一臉郁悶的樣子。
耿奕就奇怪道:「妹妹,弘歷這是怎麼了?」
鈕鈷祿格格苦笑道:「還不是弘歷見著滿池子的錦鯉,非要進去抓魚,不讓去就哭。這都哭兩天了,用沙錘引開一會,他半天後想起來又開始鬧,鬧得我都開始心慌冒汗。」
耿奕跟著她進去,弘歷鬼哭狼嚎的聲音確實傷耳朵。
弘晝在奶娘懷裡就不樂意了,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罵弘歷哭得太大聲。
奶娘想用吃的來哄住弘歷,舀了一勺芝麻糊想喂進他嘴裡。
弘歷小手一揮推開,弄得身上和掌心全是芝麻糊。
奶娘只能趕緊給弘歷換了一身,弘歷也是哭得一身汗,衣服也得換掉。
耿奕看了一會,發現奶娘和鈕鈷祿格格對弘歷是毫無辦法,只得道:「他這樣一直哭也不是辦法,不如就讓人抓兩條魚上來,用水缸養著?那弘歷就能看,也不至於整天跑去魚池邊上更危險了。」
弘歷如今還不會走,但是會爬,爬得還挺快。
奶娘一低頭的功夫,他就能爬到門邊去,嚇出奶娘一身冷汗。
周圍伺候的丫鬟有兩個,一個守在門口,一個在奶娘身邊。
哪知道丫鬟就給奶娘幫把手的功夫,弘歷就已經爬到門口,好在被另外一個丫鬟給攔住了。
真讓弘歷爬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爬到魚池邊上,那就危險了。
哪怕有圍欄,縫隙對成人來說很小,對弘歷這麼小的孩子,擠一擠就能穿過去。
他真掉下去,就沒那麼容易救上來。
鈕鈷祿格格之前嚇出一身冷汗,更是讓三個丫鬟守在弘歷身邊盯著點兒。
她想了想耿奕也說得對,這樣一直哭對弘歷的嗓子不好。
要絕了弘歷的念想,就只能讓人去抓魚。
耿奕去魚池邊上看看,笑道:「看這些錦鯉又大又肥,平日在池子裡就只有喂食,沒有抓魚的,讓人用網一撈,肯定一撈一個准。」
「快,讓人上漁網。」
鈕鈷祿格格失笑道:「園子哪裡會有漁網這東西,得從外頭買才行。」
耿奕想著是那種撈魚的網,想想這裡可能沒有。
後頭果然有太監氣喘吁吁跑過來,手裡拿著一張小一點的漁網,耿奕就擺擺手道:「不必用這麼大的,只需要撈那麼兩三條上來給弘歷看看就是了,太多也不好養。」
幾個太監還抬來一個魚缸,不是四四方方,而是圓的,也不是很透明,帶著點顏色。
耿奕才想到如今用的該是琉璃,就沒有完全透明的。
哪怕西洋舶來品店裡的玻璃也不是純淨透明,總歸有些顏色,還帶著點綠。
她是寧願用其他顏色的琉璃,都不太想用綠油油的玻璃魚缸,看著的人那張臉也要被映得綠油油了吧?
耿奕比劃了一下,讓人用竹竿做把柄,前面用竹條繞個圈,再把一部分漁網掛上去,簡陋的撈魚網就能做好了。
園子裡的竹子是現成的,耿奕一開口就有人去砍竹子,然後削開來做把柄,不是太薄斷了,就是太厚不好繞圈。
這邊熱熱鬧鬧的,把四阿哥都驚動了,他過來看見耿奕把太監指揮得團團轉,就好笑道:「這是在做什麼?」
耿奕扭頭看見他就笑著解釋道:「爺,這是在做漁網給弘歷撈魚看看呢。」
弘歷被奶娘抱著,這會兒是不哭了,興致勃勃看著小太監們跑來跑去弄撈魚網。
估計他發現要抓魚得用網,如今就是在做,也就不鬧騰了。
這邊的太監都是管院子的,讓他們打掃整理和修繕一二還好,做這種手工活就不是很擅長了。
不過都是干慣活計的人,摸索了幾下,很快就能上手,沒多久就做出兩個撈魚網來。
耿奕瞧著還挺結實的,杆子做得也夠長,就不必太監親自下水去抓,直接在上頭撈就行了。
她正要讓太監去撈魚,後邊的弘晝哼唧了兩聲,聲音還挺大的。
耿奕轉過頭來,發現奶娘抱著弘晝站得很遠,估計也是怕站得離湖邊太近,弘晝要忽然一掙扎掉下去就麻煩了。
奶娘是謹慎,就是弘晝不太樂意,站那麼遠恐怕什麼都看不清楚。
耿奕好笑,招手讓奶娘站得稍微近一點。
弘晝還是不樂意在哼唧,耿奕就捏了捏他的小臉蛋道:「等會撈魚會有水花濺起來,弄得身上濕噠噠不說,還會有魚腥味就不好聞了。」
四阿哥覺得弘晝才多大,哪裡會聽得懂耿奕的話,估計還會繼續鬧著往前走一點。
哪知道弘晝聽了之後,歪了歪頭看向耿奕,還真的不再繼續鬧了。
見狀,四阿哥就好奇道:「弘晝真能聽懂你的話了?」
這才不到一周歲的孩子,就已經如此聰慧了嗎?
耿奕就笑著道:「弘晝未必聽懂了,只是孩子敏感,能夠察覺出別人的情緒來。我好好跟他解釋,弘晝知道我不是故意讓他不靠近,而是可能會有其他不好的事。」
「孩子雖然小,很多話聽不懂,但是精明著呢!要我說得敷衍一點,弘晝肯定會繼續鬧騰。」
四阿哥點點頭,想著孩子心思純淨,才更能察覺別人的情緒變化。
如果耿奕隨意敷衍,光是態度就能讓弘晝察覺出來。
耿奕還跟奶娘並排站在一起,弘晝看她也站在這個位置沒有往前,兩人一樣的,更加不會鬧了。
她揮揮手,示意太監們可以抓魚了。
太監們原本有耿奕和鈕鈷祿格格盯著,已經摩拳擦掌想在主子面前賣力,留下好印像。
如今四阿哥都來了,太監們更是使出渾身解數,恨不能一撈就撈一條最大最漂亮的錦鯉上來。
四阿哥就無奈道:「這些錦鯉送來後在湖裡自由自在生活多年,如今因為弘歷怕是要遭殃。」
耿奕就笑道:「錦鯉們在湖裡太安逸了一點,爺看它們都不會躲,傻乎乎就被人撈上來了。咱們讓錦鯉們明白居安思危,不是也挺好的?」
「這什麼歪理?」四阿哥搖搖頭,不過他看著太監確實輕輕松松就能撈上一兩條錦鯉,這些錦鯉確實傻乎乎的一頭往網裡撞。
平日錦鯉都別人喂養,一看見人,它們就自動靠過來了。
多撈幾次,這些錦鯉就知道警惕人了。
四阿哥挑了挑眉,就見一個太監撈出一條極大的紅白兩色錦鯉。
耿奕看著這半臂長的錦鯉,只覺得這些錦鯉真能吃,把自己吃成這麼大,就被撈了吧!
太監提著這條紅白大錦鯉上來,小心翼翼放進魚缸裡,這一條就占了半個魚缸。
四阿哥就吩咐蘇培盛再讓人送一個魚缸來,這魚缸放一條錦鯉還好,兩條就太擠了一點。
另外一個太監撈出一條紅白黑三色的錦鯉,也是半臂長,在水裡等了一會,新魚缸送來才撈上來放進去。
弘歷目不轉睛盯著這些錦鯉,高興地拍了拍掌。
鈕鈷祿格格這才暗暗松口氣,有這兩個魚缸在,以後弘歷就不會總想往湖邊跑了吧?
耿奕瞅著錦鯉都快轉不開身,這魚缸實在太小了一點。
四阿哥深以為然,讓人去庫房多看看,搬出兩個一米多長的魚缸來,才放得進這兩條大錦鯉。
如今沒有氧氣泵,這魚缸看著大,錦鯉呆久了還是不行,就得換著來。
等弘歷看上兩三天,就把魚缸裡的錦鯉放了,再讓太監去湖裡撈新的錦鯉,讓原來的兩條錦鯉回家看看,也能回到寬松點的湖裡生活。
四阿哥一聽就覺得折騰,不過想想耿奕說得也對,這麼小的魚缸錦鯉住幾天還好,住久了這些錦鯉就可能養不住了。
反正弘歷就是喜歡看錦鯉,換了估計也看不出來。
耿奕心裡祈求弘歷別跟弘晝一樣,東西換了位置都能發現就好!
弘歷就坐在兩個魚缸跟前,仰著小臉看向兩個魚缸,難得的安靜。
弘晝對兩條錦鯉也挺感興趣的,坐在弘歷旁邊,兩兄弟就盯著錦鯉游來游去。
讓奶娘留下在屋裡看著孩子,耿奕和鈕鈷祿格格就陪著四爺在湖邊亭坐一坐。
湖邊亭就在湖上,遠遠能見不少錦鯉優哉游哉在湖裡慢悠悠地游來游去。
剛才太監們撈錦鯉,它們一點沒危機意識,被撈走兩條,錦鯉們才嚇得一哄而散。
如今太監一走,漁網沒了,錦鯉們又回來在附近游來游去,仿佛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廚房得知四阿哥不喜歡綠豆湯,也不送綠豆糕,就換著送了梨子汁過來。
耿奕和鈕鈷祿格格跟前的是梨子燉冰糖,放涼之後吃著甜絲絲的,又有梨子的香甜,夏天吃最是舒服。
四阿哥的梨子汁就沒敢放糖,只有梨子的甜味,這也很足夠了,十分解渴。
湖邊涼風習習,三人坐著都有些愜意。
就連四阿哥都不太想回去書房繼續處置那些一直處置不完的折子,難得想要在這裡享受一下清淨,放松放松。
四阿哥低頭盯著那些錦鯉,忽然吩咐蘇培盛道:「讓人多弄幾個大魚缸來,叫太監撈一兩條錦鯉放進去,送去各個宮殿。」
弘歷有的,其他孩子也得有才是。
既然弘歷有兩條,其他孩子至少也得有兩條錦鯉。
庫房裡的魚缸不夠,蘇培盛就讓人在外邊采買差不多規格的,然後送到圓明園來。
四阿哥既然說一樣,那麼太監再撈起來的錦鯉就不能比弘歷的那兩條要小,差不多才行。
這就苦了太監們,畢竟那麼大的兩條錦鯉不是那麼容易撈到的。
他們頓時後悔一開始就撈那麼大的錦鯉,後邊撈不到就頭疼了。
四阿哥吩咐完,還特地等著太監撈完錦鯉才打算走的樣子。
耿奕是發覺四阿哥這有點壞心眼,估計不想回書房,又不能真的在這裡無所事事,於是就開始折騰太監們。
不過太監們站在湖邊,不用進湖裡去,其實也不會太累,就是要不停撈魚,胳膊酸了換人就好。
撈起的錦鯉有時候可能是同一條,就得放走繼續撈。
反復撈了足足一個時辰,才算是勉強湊夠了。
說是勉強,因為四阿哥覺得錦鯉們並不是一樣大。
雖然耿奕肉眼看著錦鯉們就沒什麼不同,不過四阿哥說不一樣,太監們就只能繼續撈,愣是讓四阿哥打發了一下午,才溜溜達達回去書房了。
她看著好幾個魚缸,太監們小心翼翼抬著出去。
弘歷聽見響聲爬出來,看到一排魚缸,眼睛都看直了。
那麼多的錦鯉,他還以為都是自己的,轉眼太監就搬走了。
弘歷「啊啊」了兩聲,不用猜都能發現他的不滿。
鈕鈷祿格格只能小聲解釋道:「你有兩條錦鯉,其他兄弟姐妹也得有才是。」
弘歷是一點都聽不懂,然後眼睜睜看著錦鯉們被搬走,忍不住哭了起來。
耿奕見弘晝沒出來,趕緊進去,發現這孩子窩在魚缸前邊睡得挺香的。
不過被弘歷一嚎,弘晝就迷迷糊糊醒來,看見耿奕就伸出小手哼唧兩聲。
耿奕笑著抓住弘晝的小手捏了捏,眼瞅著弘歷一時半會這哭是收不住了,就讓奶娘抱起弘晝,打算趕緊回去萬方安和。
鈕鈷祿格格讓奶娘抱著弘歷哄著,一邊送耿奕出去。
耿奕就搖頭道:「妹妹留步,就不必送了,回頭你帶弘歷過來我那邊玩兒。」
鈕鈷祿格格點點頭,只能轉身去哄弘歷這個小祖宗。
她抬手一揮道:「弘歷你看看,這魚池的錦鯉都在呢,只拿走幾條而已,有什麼好哭的?」
奶娘抱著弘歷站在湖邊,他看著底下魚池裡滿滿當當的錦鯉,似懂非懂居然有點聽明白鈕鈷祿格格的話,這才抽抽搭搭沒繼續哭了。
鈕鈷祿格格松口氣,趕緊又道:「回頭裡邊的錦鯉你看兩天就換掉,讓人再撈新的漂亮錦鯉上來,好嗎?」
弘歷眨巴著眼睛,仿佛是聽懂了,才沒繼續哭,鬧著要進去看他新出爐的兩條錦鯉。
看著漂亮錦鯉游來游去,弘歷轉眼就忘記自己哭過,眼角還掛著淚珠又咧嘴開始笑了。
耿奕回去後,胡嬤嬤就來問送的魚缸放在哪裡。
她想了想,就讓胡嬤嬤把魚缸放在光線好的房間,卻沒讓人放進弘晝的房間裡面。
不然弘晝每天就盯著錦鯉游來游去,估計都不用干別得了。
索性就放在弘晝隔壁的房間,反正萬方安和裡面的空房間多得是。
魚缸就靠在窗邊,陽光從窗外灑進來,錦鯉身上仿佛帶著柔光,比之前更好看了。
比起弘歷的兩條錦鯉,耿奕感覺太監送過來的兩條更好看。
一條是黑白魚鱗中帶著一點點金色,並不明顯,放在窗邊被陽光一照才能隱約看出來。
一條是黑白魚鱗,白色卻偏向銀色一點,也是在陽光之下閃閃發光。
就沒有孩子是不喜歡閃閃發亮的東西,弘晝也不例外。
之前他在弘歷那邊看了一會錦鯉就困得睡著了,如今自己有了兩條錦鯉就看個不停,都不怎麼瞌睡。
耿奕正好空閑下來,看弘晝那麼喜歡,想著回頭可能要換錦鯉,就把這兩條先畫下來。
錦鯉就不能用簡筆畫了,得是彩畫才能表現出錦鯉的美。
不然簡筆畫之下的錦鯉,每一條都長得差不多,完全區分不出來了。
耿奕就讓胡嬤嬤准備了畫板和厚一點的畫紙,再送來顏彩。
先用炭筆勾勒錦鯉的輪廓,再一點點修改細節,看著要靈動一些,然後她才開始上色。
用淺黑色再次夠了錦鯉的輪廓出來,然後開始上黑白兩色,中間添上一點金色。
她看著透光的方向,給錦鯉加了點陰影,就好像有種真的在窗邊沐浴陽光的錦鯉一樣。
如玉在旁邊贊嘆道:「主子,這錦鯉仿佛要從畫裡跳出來。」
弘晝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耿奕腳邊來,「啊」了兩聲,好像贊同如玉的話。
耿奕好笑低頭問道:「你才多大一點,就知道好看了?」
也對,弘晝這小子雖然不大,審美倒是跟四爺一樣好。
弘晝哼哼唧唧兩句仿佛在反駁,小手一伸,差點把畫板給弄翻了,嚇了耿奕一跳。
奶娘趕緊把弘晝抱起來,胡嬤嬤把畫板重新放好,又挪開了一點。
弘晝不太高興,伸著小手想要抓上面的畫。
雖然在耿奕看來,他更像是想抓住畫裡的錦鯉。
耿奕用指尖點了點弘晝的小鼻子,笑著道:「這才畫了一條,還有一條錦鯉沒畫呢。」
另外一條錦鯉也是黑白主色的,她剛才畫過一條,這次動作就比之前更快一些。
最後在添加銀色的時候耿奕就有點發愁,顏料裡面根本就沒有銀色。
這種白中帶著點銀的顏色實在太難辦了,銀色是顏料調不出來的,也沒有現成的,一般是裡面添加了金屬,才會顯現出銀色來。
見耿奕停下手,皺著眉頭發愁,胡嬤嬤就問道:「主子畫得挺好的,是哪裡不對了嗎?」
耿奕就指著畫中的錦鯉道:「缺了銀色,這東西也不知道怎麼做才好。」
胡嬤嬤和身邊的丫鬟忽然低頭行禮,耿奕回過頭來,不意外看見四阿哥。
他自從進了園子之後,每次過來都有點神出鬼沒,耿奕漸漸都開始習慣起來。
四阿哥指著畫笑道:「畫得不錯,剛才你說缺了銀色,回頭讓人燒一燒就好。」
銀色可能需要試一試幾種不同的金屬,看哪個跟銀色更靠近一點,還能用在畫紙上。
耿奕就奇怪道:「爺,這是去哪裡找人燒了?瓷窯嗎?」
四阿哥答道:「瓷窯離著遠了點,正好在園子角落開辟一塊地,讓人築個窯來燒就行。」
說是角落,估計離著這邊也是很遠的,其實跟京郊的瓷窯差不離了。
不過瓷窯在園子裡,就不必出園子,東西能立刻送過來就是。
耿奕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問道:「爺是打算讓人弄個瓷窯,回頭也在園子裡燒瓷嗎?」
四阿哥不意外地點頭道:「我住在園子這邊,派人去瓷窯那邊得繞路,還不如把工匠接過來。這邊燒好了,等我過目後也能直接送進宮裡去。」
敢情這是燒給皇帝用的,難怪他如此上心。
而且出了園子,派人來來往往比較扎眼,路上誰都能看見。
在園子裡來回跑,倒也沒那麼顯眼的。
反正都要燒,索性用耿奕需要的銀色來試著燒新瓷窯,也能反復調整到最好的溫度狀態。
工匠當天就被送過來了,都是熟悉這個的人,很快就把瓷窯搭了起來。
簡單燒過後沒什麼問題,就開始燒各種銀色的金屬來給耿奕做顏料。
有些金屬燒過後會變成黑色,有的會變成綠色,反反復復換過很多種後終於燒出銀色來,立刻就派人送了過來。
耿奕也得以把這幅雙錦鯉的作品畫完,其實大部分已經完成了,只等著銀色的顏料,在錦鯉的背上添幾筆就足夠了。
雖然每天都換一半的清水,錦鯉還是一天比一天要蔫一點。
不知道魚缸是不是依舊不夠大,還是錦鯉們每天被弘晝盯著渾身難受,她把錦鯉畫好,遞給弘晝就跟他解釋道:「我把這兩條錦鯉畫下來了,回頭就讓人換新的錦鯉,一樣的漂亮,可以嗎?」
弘晝聽得懵懵懂懂的,看一眼畫,再看一眼魚缸,似乎不明白怎麼兩條錦鯉變成四條了。
耿奕就讓太監抬走魚缸,弘晝這個就看懂了,哼唧兩聲表示不滿。
她只好重復了一遍,看弘晝不明白,只好帶著他跟上換錦鯉的太監去了鈕鈷祿格格住的地方。
鈕鈷祿格格這邊的錦鯉也是蔫蔫的,打算換掉,弘歷難得沒哭,還興致勃勃看著太監把錦鯉放回去,然後開始撈新的錦鯉送上來。
弘歷還知道太小的錦鯉是不行的,小了就會哼哼唧唧表示不滿意,讓太監們重新再撈一條上來。
弘晝看著太監把錦鯉放進湖裡,然後開始撈新的錦鯉上來,忽然就明白了耿奕剛才的話,哼哼啊啊的,還伸出小手拍了下奶娘的肩膀,似乎在催促她趕緊讓太監換錦鯉。
耿奕看著這兩個最小的監工,不由好笑道:「剛才給弘晝解釋兩遍他都不太明白,只好帶著他過來一看,這會兒瞧著是明白了。還知道挑挑揀揀的,指揮起人來了。」
鈕鈷祿格格也笑道:「可不是,弘歷在這邊怎麼都不肯挪腳,好在放錦鯉的時候也沒哭,估計是知道還有滿池子的錦鯉,也就一點都不著急了。」
因為有那麼大的魚池在,弘歷也就不覺得自己只有兩條錦鯉會少了,偶爾會讓奶娘抱著他站在湖邊,仿佛是巡視一下自己擁有的錦鯉們。
錦鯉一眼看不到盡頭,多不勝數,太監給弘歷撈完開始給弘晝撈,弘歷也沒意見了。
反正就撈兩條,弘歷自認還給得起!
這還是耿奕猜的,主要弘歷確實沒鬧,就上前笑著誇獎道:「弘歷真乖,今兒笑起來特別好看。」
弘歷咧嘴一笑,露出無齒笑容來,萌得耿奕都想低頭親上一口。
不過沒等她行動,胳膊就被輕輕一拍,扭頭發現是弘晝的傑作。
他滿臉不高興看過來,耿奕立刻回過神道:「咱們的弘晝更乖,看這漂亮的小臉,生氣就不好看啦!」
弘晝看了她一眼,被耿奕牽著小手柔聲哄了哄,臉色才緩和下來。
耿奕想到以後誇別的孩子得離遠一點,別叫弘晝聽見了。要是聽見了,就要加倍給弘晝誇回去才行!
這孩子平時懶洋洋的,耿奕還覺得她已經誇回去了,應該就不會再計較。
等晚上的時候,耿奕都上榻准備睡覺,胡嬤嬤說奶娘怎麼都哄不睡弘晝,還非要過來。
不得已,耿奕只好讓奶娘帶著弘晝過來看看怎麼回事,別是小身板哪裡不舒服了。
哪知道弘晝過來就哼哼啊啊表示不滿,揉著眼睛明顯是困了就是不肯睡。
耿奕坐在榻前抱著他,還被小手拍了兩次胳膊催促。
她都愣住了,看弘晝滿臉不高興的樣子。
耿奕心想,不是吧?
她只能帶著困意把弘晝又誇了幾句,後者總算了滿意了,倚著耿奕轉眼就呼呼大睡。
耿奕抱著這孩子簡直哭笑不得,記仇這一點弘晝不但繼承上了,還在這事上一點都不懶了!
第71章
第二天鈕鈷祿格格帶著弘歷過來串門, 耿奕就讓胡嬤嬤帶著弘歷去看屋裡的錦鯉。
兩兄弟排排坐,看著錦鯉游來游去目不轉睛的,她們兩個就能安靜下來說說話。
鈕鈷祿格格是松了一口氣, 除了看錦鯉的時候, 弘歷是一刻不能離人。
稍微不注意, 弘歷就不知道爬到哪裡去,一個奶娘加上三個丫鬟, 幾乎是一直盯著都不能眨眼才行。
她就感慨道:「還是弘晝乖一點不喜歡到處亂爬,弘歷最近很喜歡到處爬,爬得還特別利索。之前還鑽進床榻底下,險些沒找著, 如今只能用箱子把床榻底下都塞滿了,讓他進不去才行。」
「弘歷扶著門檻還能跨出去, 我琢磨著要不把門檻加高一點,或者弄個大一點的柔軟墊子攔在門口,免得一不留神他就跑出去。」
鈕鈷祿格格從來不知道帶孩子能這麼累人,以前看四福晉帶弘輝的時候也是比較輕松。
弘輝從小就乖, 還安靜, 幾乎不會哭鬧。
弘歷就不同了,一天不哭就不錯了,哪怕一天只哭一場都算好的了。
如今才會爬, 他就已經皮成這樣, 等會走的時候更是得使勁盯著才行,鈕鈷祿格格光是想想就覺得心累。
這孩子上輩子是猴子嗎,怎麼整天想要上天入地的?
廚房很快送來一盤桑葚芝麻糕, 還有一碟山藥脆餅。
桑葚芝麻糕酸酸的, 山藥脆餅裡面裹著蓮蓉餡, 吃著甜甜的。
也沒配茶,而是送來一杯果汁,喝著也是酸甜可口,十分解渴。
耿奕見鈕鈷祿格格好奇,就笑著解釋道:「這是我讓人做的,裡頭是用樹蘿、胡蘿蔔、西芹榨汁,然後擱了點蜂蜜進去。口感酸酸甜甜,喝著解渴,也能美白養顏。」
樹蘿就是菠蘿,是南邊小國送來的貢品。
送的不多,一部分留在宮裡,一部分就被皇帝送給幾個在京城的阿哥了。
送來的菠蘿不夠每人一個,四阿哥就讓廚房想辦法每人分一點嘗一嘗就好,畢竟吃多了舌頭也不太舒服。
廚房就把一部分榨汁,余下的可以做成糕點各處分一分。
耿奕就要了一份榨汁,讓廚房再添上別的蔬菜,做了這麼兩杯蔬果汁。
她們雖然不怎麼出去曬太陽,但是紫外線這個東西無處不在,一不留神就容易曬黑。
這裡又沒有防曬霜,只能隔三差五在夜裡抹點珍珠粉和雪玉膏在臉上,當做塗抹面膜來用,能修復美白一下,卻遠遠不夠,怎麼都要內外兼顧才行!
聽說能美白,鈕鈷祿格格就連忙多喝了兩口,一白遮三醜,誰能不愛膚如白雪呢?
剛入口她感覺味道有點奇怪,蔬菜和水果混在一起不太習慣。只是多喝兩口習慣後,口感還可以。
加上能美白,鈕鈷祿格格更不會拒絕了。
很快樹蘿做的點心也送了上來,只是糕點裡面夾了切成小塊的樹蘿,一口咬下去,會咬到脆脆的顆粒,吃著還挺新奇。
兩人愜意地吹著涼風說了一會話,四福晉那邊就請她們過去一起打葉子牌。
耿奕欣然答應,鈕鈷祿格格也沒拒絕。
她們帶上各自的娃一起過去上下天光,李側福晉已經到了,身邊跟著依舊十分害羞的懷恪,還有已經會自己走的弘時。
弘時走得還挺穩的,小小的個子走路一扭一扭的,特別可愛。
弘輝也在,跟大人一樣給她們見禮。
耿奕留意了一下,她們去的是後頭的院子,一進門她沒見著魚缸,不知道四福晉把錦鯉放在哪裡了。
四福晉看耿奕四處看了看,就笑著問道:「妹妹是不是在找魚缸?弘輝十分喜歡,我就挪到書房隔壁去了。」
弘輝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讀書做功課累了,去隔壁看看錦鯉,也能放松放松。」
耿奕想著這孩子多乖啊,來園子都不出去玩兒,每天只努力上課,然後回到書房就讀書寫功課,只休息的時候才去看看錦鯉算是放松。
弘輝還很有當長兄的樣子,招呼幾個弟弟一起去看錦鯉。
弘歷和弘晝被奶娘抱著過去,弘時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過去了,卻不要奶娘抱,邁著小短腿慢吞吞在後邊走。
四福晉就笑道:「弘時走得挺穩的,感覺前陣子還只會扶著牆站穩,才沒幾天就會走了。」
李側福晉笑著點頭道:「是,之前弘時身上長了紅疹子,他坐著就屁股癢,就喜歡站著了,身上沒貼在地上就舒服一點。站得多了,他卻不太敢往前走。」
她轉過頭來笑笑道:「還是爺讓人送錦鯉過來,魚缸特別大,弘時好奇想靠近看,不知不覺就松開手走過去魚缸附近,愣是會自個走了。一開始走,弘時就停不下來,不愛人抱著,走得多就穩當了許多。」
弘時當然剛開始走,腿腳還不太穩容易摔,枝嬤嬤和奶娘就一人一邊護著他,摔著的時候也能立刻托著點兒,不會把小屁股摔兩半了。
差點摔了幾次,弘時走路就慢一些,漸漸就更加穩當起來。
四福晉也笑道:「錦鯉確實漂亮,送來的是紅白金三色,游動的時候特別好看。」
按照弘輝的話來說,錦鯉游動的時候就跟仙子一樣。
魚鰭在光線下幾近透明,似是仙女的紗衣,在水中翩翩起舞。
看得出弘輝也很喜歡錦鯉,她們還跟著過去遠遠看了一下。
弘輝的書房在院子最後邊,有好幾個房間,他的臥室也在這裡。
魚缸就放在書房隔壁空置的房間,地上鋪了地毯和涼席,顯然是弘輝之前就吩咐人做好,等著弟弟們過來玩兒了。
耿奕想著弘輝真是個好哥哥,想得尤為周到。
弘歷顯然不樂意讓奶娘繼續抱著,手腳並用掙扎著要下來。
奶娘不得已把弘歷放下,弘晝也跟著要下去,兩兄弟繼續並排坐在涼席上。
弘時上前湊近魚缸盯著錦鯉,後來可能也有點累了,就坐在弘晝身邊。
弘輝看著笑了笑,也學著弟弟的樣子席地而坐。
四兄弟排排坐,李側福晉就低頭問女兒:「要過去看錦鯉嗎?」
懷恪輕輕搖頭,小手抱著她的大腿不放。
李側福晉有些發愁,這孩子也太靦腆怕生了一點,還容易害羞,跟兄弟們都不大親近的樣子。
耿奕彎腰看向懷恪,見她怯生生往後邊躲了躲,就笑道:「等會要跟我們一起玩葉子牌嗎?」
懷恪小聲道:「我、我不會玩這個。」
耿奕就問道:「那你平日都會玩什麼?」
懷恪看了李側福晉一眼才道:「我平日就在院子裡做女紅,我喜歡做這個。」
她可能想起上回四阿哥說懷恪只學女紅不學算賬,不太高興的樣子,就讓懷恪連忙急著解釋了一句。
耿奕的女紅比較湊合,卻也不算糟糕:「那要不我們一起來做女紅?」
懷恪有點懵了,不知道為何突然要做女紅,又要做什麼,還是小幅度點了下腦袋。
耿奕就跟四福晉解釋道:「看著孩子們都很喜歡錦鯉,只是錦鯉在魚缸裡養不久,過陣子就要換掉。又不好上手摸,我之前就琢磨著要不做個跟錦鯉差不多荷包,小阿哥們看著可能會喜歡。」
四福晉倒無所謂,反正叫她們過來玩葉子牌就是打發時間,如今一起做女紅也是一樣,就讓廖嬤嬤去取了針線來。
懷恪看幾人真的陪著自己做女紅,又是高興又是忐忑,坐在李側福晉身邊都不敢吭聲。
耿奕就跟她主動說話道:「這荷包打算做什麼顏色的錦鯉?你房間那邊的錦鯉是什麼顏色的?」
懷恪就努力形容了一下,比劃道:「錦鯉頭頂上是紅的,其他是白色的,有一點點黑色,跟墨汁滴落在身上一樣。」
耿奕點點頭,讓胡嬤嬤去取了自己的炭筆來,在紙上隨意勾勒出一條錦鯉來:「這樣的?」
「對,黑色尾巴這邊也有一點。」
懷恪看著耿奕添了幾點黑色,連連點頭,眼睛都放光了:「對,就是這個樣子。」
李側福晉低頭一看也驚訝道:「果真是一模一樣,耿妹妹畫得真像。」
耿奕看懷恪愛不釋手的樣子,就把畫送給她了:「雖然簡陋了一點,不過當圖樣來做荷包還是可以的。」
懷恪特別高興,小臉上全是笑容,帶著畫道謝後就在一旁開始選線的顏色,美滋滋的樣子確實很喜歡做女紅。
李側福晉就小聲跟耿奕道:「她打小安靜,生病的時候不能出去,只能躺著發呆,見我在榻前做針線,就感興趣起來。」
做女紅就不必出去,懷恪看著也不喜歡出外跑動,跟弘時的性子截然不同。
她就喜歡在屋裡安安靜靜地畫圖樣,然後做點女紅打發時間。
當然之前被四阿哥說過,給懷恪請了個女先生,懷恪也有好好上課,學算數寫大字,但是其余時間就是喜歡做女紅,李側福晉也拿這個女兒沒辦法。
懷恪的身子骨有點弱,尤其肺不是特別好,稍微吹著風就容易咳嗽。
耿奕之前看過,懷恪就是天生肺弱,得慢慢調理起來才行,如今她已經比以前要好得多。
因為體弱的緣故,懷恪不喜歡到處跑,也是因為身體受不住,更沒那樣旺盛的精力。
她會喜歡安安靜靜做女紅,其實也有身體的緣故。
懷恪也不能總無聊發呆,手頭有點事做,也能打發一下時間。
而且做好一個荷包,她還十分有成就感,算是兩全其美之事。
懷恪很快挑好幾個顏色的線,比劃了一下感覺不錯,就拿過來給李側福晉和耿奕看看。
耿奕點頭誇道:「懷恪選的線這顏色真不錯,跟畫很像了。就是荷包才丁點大,整條錦鯉繡上去很費功夫,密密麻麻的也傷眼睛,不如咱們弄個小一點的?」
懷恪聽話地點頭,就見耿奕隨手畫了個Q版的錦鯉,胖乎乎的,雖然顏色跟之前的一樣,就是又胖又短。
看了一會,懷恪忍不住道:「耿額娘,這錦鯉也太胖了。」
耿奕就笑道:「胖乎乎的,看著是不是特別可愛?」
懷恪抿著唇猶豫了一會才鼓起勇氣開口道:「這麼胖,錦鯉會不會游不動?」
耿奕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就是一種誇張的繪畫手法,重點是胖頭身的可愛。
不過顯然懷恪並不能接收到她的想法,又覺得耿奕特地畫的圖樣不能浪費,就還是按照這個胖頭魚繡了個錦鯉,打算回頭送給耿奕當做感謝。
懷恪雖然靦腆,年紀也不大,卻心思細膩,能看得出耿奕也是怕幾人開始玩葉子牌之後,擔心自己一個會孤單,才會請其他人跟她一起做女紅的。
耿奕還用心給她做了兩幅畫,哪怕後來的錦鯉太胖了一點有些奇怪,懷恪心裡還是很高興的。
幾人一邊說著話,有一搭沒一搭地做著女紅,畢竟也不必那麼趕,手上有點活打發時間就好。
耿奕就問道:「怎的沒見宋姐姐?」
李側福晉就道:「宋格格昨兒去佛堂那邊呆了一會,天兒太熱,裡邊又不透風,就熱得有點頭暈,在屋內歇著,我已經請曲女醫去看過了,倒也不嚴重,多休息一會就好。」
耿奕不由皺了皺眉頭,這大熱天在一個不通風的屋子裡面,還燒了很多線香熏著,宋格格能不頭暈難受嗎?
而且中暑不是一件小事,嚴重的可是會死人的!
「宋姐姐也太亂來了,身邊人沒勸著點兒?」
李側福晉就嘆氣道:「哪裡就沒勸,就宋格格這性子誰能勸得動?」
她想了下,很可能就四阿哥能勸說得住了。
可惜這些年來四阿哥已經不怎麼去宋格格那邊,去也只坐一會就走,兩人幾乎沒什麼話能說,四阿哥也就不大愛去。
宋格格心裡郁悶,卻是個嘴笨的,不知道該跟四阿哥聊什麼,心裡著急得慌。
如今住到園子裡,比雍親王府要寬敞得多,夏天也要舒服不少,哪知道宋格格愣是把自己給熱著了。
李側福晉見耿奕皺眉,就說道:「耿妹妹也別擔心,曲醫女連藥方都沒留,只讓宋格格多喝點綠豆湯。」
也好在宋格格不討厭綠豆,能喝得下去,歇了一天感覺就好多了,確實不怎麼嚴重。
耿奕點點頭,稍微松口氣後問道:「園子裡還有佛堂的?」
四福晉就在旁邊答道:「是,往西邊去的月地雲居,有佛寺也有靜室。」
四阿哥信佛,園子裡有佛寺並不意外。
耿奕琢磨了一下,從杏花春館去月地雲居還挺遠的。
估計宋格格未必是在佛堂裡熱著,而是在去的路上給熱的。
園子太大,內裡很少用馬車,大多是轎子。
轎子裡頭就不好放冰了,那麼遠的距離走過去至少得小半個時辰,在轎子裡的宋格格不就要熱暈過去了?
四福晉又道:「原本宋格格想要住到佛堂裡頭,也就不必來回跑了,不過爺沒允許。」
四阿哥帶著女眷過來園子避暑,大家都在宮殿裡住著,就宋格格跑去佛堂住,不知情的外人還以為四阿哥苛待了這個在身邊呆得最長久的格格,哪裡會同意呢!
耿奕深以為然,而且月地雲居在園子的西邊,離著九州清晏這一塊也遠,宋格格住在那邊再過來就不方便。
而且也不合適,因為西邊的武陵春色裡頭還住著高太傅呢!
原本就為了女眷都住到九州清晏後邊這一塊來,前後隔開,如今宋格格住過去,高太傅就得挪出園子去了。
那弘輝去上課就更不方便,畢竟高太傅也不能住到後邊來,總不能讓人挪到園子外邊住吧?
四福晉也是這麼想的,於是琢磨一番,最後還是讓宋格格跟著李側福晉一起住了。
一來宋格格要一個人住著,冷不丁跑去佛堂那邊不回來,誰也發現不了。
二來比起耿奕這邊,李側福晉那邊就要熱鬧得多了。
弘時這孩子的動靜尤其大,殿內必然熱熱鬧鬧的。
宋格格身邊,缺的就是這份熱鬧。
一個人在安靜的地方呆久了容易胡思亂想,越想越是悶悶不樂。有點聲響鬧一鬧,自然而然就會被轉移開去。
還別說,宋格格住在杏花春館一段時日,也就第一回 想起去佛堂的事來。
李側福晉偶爾跟她一起做做女紅說說話,半天時間就這麼打發過去了。
不然宋格格獨自住著,必然會抄經半天,念經小半天,然後再撿一撿佛米,過得清心寡欲,就差沒直接住到尼姑庵去了,作息是一模一樣的。
李側福晉跟她住一塊之後才知道宋格格的作息如此恐怖,寅時一刻就起來,洗漱後就開始抄經,一直到辰時才結束。
然後宋格格吃點東西又繼續抄經到午時,休息一會就開始念經到申時,再就開始撿佛米了,持續到天黑要點燈的時候才算是結束。
李側福晉以前只知道宋格格吃齋念經,如今瞧著這哪裡是修行,完全是要跟自己的身子骨過不去了。
宋格格原本就沒多強壯,吃用耿奕給的方子後慢慢要好一點了,如今這麼折磨自己,不就把之前好不容易調養起來的一點底子又毀掉嗎?
嚇得李側福晉一有空就讓人請宋格格過來,生怕她這樣下去把自己折磨壞了。
四福晉也耳有所聞,對宋格格是毫無辦法。
宋格格還倔強,誰來勸她都應著,轉頭該干嘛就干嘛。
她們說了一會話,廖嬤嬤就小聲說弘輝讓廚房送了點心過去書房隔壁,讓幾個弟弟可以一邊看錦鯉一邊吃點心。
四福晉笑著點頭,耿奕就贊道:「弘輝阿哥實在貼心極了,真是個好兄長。」
李側福晉深以為然,平日弘時哪裡有這麼好說話,還是弘輝會帶孩子,這會兒都沒聽見弘時哭鬧的聲音,實在是難得。
耿奕感覺在園子裡住著的時間過得很快,明明什麼事都沒做,每天舒舒服服的,轉眼就過了好些時日。
她特意遠遠看了四阿哥讓人種下的牡丹花田,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大得多。
如今花苗都長得不錯,郁郁蔥蔥的,十分壯實。
花匠們小心翼翼伺候這些嬌貴的牡丹,生怕它們來年不開花,這罪過就大了。
瓷窯那邊也出了不少瓷器出來,不過四阿哥不是很滿意的樣子。
只有一個胭脂紅的琺琅瓷瓶很得四阿哥喜歡,他還特地帶過來給一起納涼的四福晉和耿奕看看。
蘇培盛小心翼翼抱著一個錦盒,裡邊就放著這紅色琺琅瓷瓶。
打開蓋子,緋紅的瓷瓶輕輕放在桌上,花鳥紋都是金色的,線條柔和細膩。
耿奕仔細一看,瓶子上的花朵連花瓣的線條都清晰可見。
她都能想像到瓷窯的工匠們究竟多頭禿,反復做過多少回才得了這麼個漂亮細膩的瓶子來。
四福晉一看就笑道:「這瓷瓶著實漂亮,爺是打算送進宮裡去獻給皇上嗎?」
四阿哥笑著點頭道:「出了好幾回爐子,就只有這個瓷瓶能看。」
耿奕就開玩笑道:「爐子其他幾回出的那些瓷器,若是爺看不上,不如就通通送給我?」
四阿哥看不上,不等於那些瓷器不好看啊,她全收了回頭換著用也挺好的。
聞言,四阿哥伸手虛虛點了下耿奕,笑著道:「幾爐子出的瓷器實在太多了,你要放哪裡去?「
他沉吟片刻道:「回頭再出幾次新爐子,有不錯的就給你們送過來。」
四福晉和耿奕笑笑,起身先謝過了四阿哥。
隔了幾天,耿奕還真收到了四阿哥讓人送來的一對瓷碗。
放在錦盒裡頭,用綢緞鋪著底下,依舊沒能遮掩住這對瓷碗的美。
耿奕小心翼翼取了一個瓷碗出來,這瓷碗上分成四塊,描繪的卻是不一樣的花卉。
牡丹、菊花、梅花和荷花,四種花代表四個季節,著實心思巧妙。
每種花都是盛開的狀態,連花瓣都描繪得極為仔細。
尤其是菊花,一小片長條的花瓣竟然也能描繪得如此清晰,絲毫沒有糊成一團,線條極美。
花卉的背景是青色的,隔開的圖案卻是粉色的,恰好這四種花選的也是粉色,遙遙呼應上了。
這花瓣上還不是純粉色,是漸變的,突出花瓣的層次感來。
每種花還有綠葉襯托,綠葉和青色並不衝突,卻也突出了綠葉的姿態。
可以說這每一種顏色都是精挑細選過的,美且融合在一起,毫無突兀之感。
耿奕不由感慨,難怪四阿哥看不上其他,他看上的卻真是美不勝收的好東西,她看著都有點舍不得用了。
四阿哥後頭過來了,看見耿奕愛不釋手的樣子就笑道:「這東西就是用的,放著就沒意思了,反正以後總會有更好的。」
耿奕開始懷疑以後真會有比這個更美的?瓷窯的工匠們那個頭發還好嗎?
見她露出狐疑的神色來,四阿哥就淡淡道:「工匠們就該精益求精才是,之前每每都是我畫了圖樣送過去,後來就讓工匠們自個琢磨了。」
他給了這麼多的圖樣當參考,工匠們該是明白自己想要的風格和圖案來。
耿奕很想說,工匠們哪怕明白,也未必能都做出來啊!
她替工匠同情了三秒,就直接放下了,畢竟自己都沒辦法達到四阿哥的要求。
四阿哥倒是對耿奕之前畫的幾幅錦鯉很感興趣:「你若是喜歡錦鯉,就挑一副喜歡的畫送過去給瓷窯的工匠們看看,燒幾套瓷器出來。要是燒得不錯,換幾個花樣,給小阿哥們各自燒一套瓷器用著也是可以的。」
不管是吃用,還是擺件,小阿哥們那麼喜歡錦鯉,做出來的瓷器鐵定會喜歡。
耿奕想到三彩的錦鯉們,明顯比這個瓷碗容易做得多了,於是欣然答應下來。
她拿出最近畫的錦鯉,先讓四阿哥看看,讓他挑出最好的,畢竟自己感覺每幅畫都用心了,自然都好看,哪裡能挑得出來?
耿奕就擔心四阿哥也挑不出來,不是說都好,而是覺得都不夠好!
幸好四阿哥對她的作品都挺喜歡的,最後挑的是紅黑金的那條錦鯉,另外紅白金的也比較搶眼一並挑上了,然後讓小太監送去瓷窯那邊。
圖樣送過去,就等著工匠送瓷器回來了。
四阿哥坐下後就道:「十三寫信過來,說你給的方子很得用。」
邊境實在太冷了,哪怕十三阿哥過去後就立刻讓人按照圖紙徹熱炕,徹好後還需要烘干兩天才能用上,也凍得不行。
幸好有耿奕給的湯方在,做起來也簡單,有個爐子就行了。
煮上一大鍋分一分,隨行的人才沒給凍病了。
圖裡深也蹭了兩頓,喝完後渾身暖融融,夜裡哪怕還不能睡上熱炕,一早醒來兩只腳丫子終於不是冷冰冰的了!
他簡直要喜極而泣,這地方又冷,吃得又全是烤肉,把自己吃得上火不說,凍得每天都睡不好,也是夠夠的了。
好在十三阿哥帶了廚子過來,圖裡深感覺自己終於能吃點不一樣的東西了!
耿奕倒是疑惑:「十三阿哥這會兒才到那邊嗎?」
算一算時日,十三阿哥出發也好長一段時間了。
四阿哥點頭道:「中途遇上馬匪,後來碰上大雪迷路了,幸好圖裡深讓人在途中接應,有兩個導游在,才把他們一行人帶去城內。」
幸好找到得及時,不然十三阿哥帶著的那些人都快把食物吃完了。
因為大雪天的關系又沒有獵物,大冬天不可能有果子,最多是可以用雪煮水喝,水是不缺的,卻也不能喝水飽。
耿奕聽著就驚險,好在十三阿哥終於平安到達了。
不過寫信過來也是折騰了一番,因為大雪封路,拖了一陣子才送到的。
皇帝那邊有一份,四阿哥這邊也有一份。
只是皇帝那邊說的是公事,最多問候兩句,四阿哥這邊的話,十三阿哥就要隨性得多,寫了路上遇到的糟心事,說了湯方好用,說了熱炕很舒服等等的瑣碎事。
就是跟兄長說的親密話,十三阿哥還小小抱怨那邊的人太愛喝酒,大白天就醉醺醺的,有時候還醉倒在雪地裡,要發現得不及時就得涼了。
他還設宴款待斯特羅家族的管家,這人酒量好,頻頻敬酒,是圖裡深拼命幫忙擋著。
宴會後,管家也就臉頰有點紅,穩穩當當走了。
等管家一走,圖裡深直接倒頭摔下去,把十三阿哥嚇了一大跳。
得虧帶著大夫去的,給圖裡深灌了藥,他吐完側躺下,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才醒過來,起來還迷迷糊糊的。
耿奕也不知道如今有沒酒精中毒的說法,圖裡深這好歹是趕緊把大部分的酒水弄出來了,不然真可能要酒精中毒。
還好這會兒烈酒也不至於跟工業酒精一樣,不然換到現代,就俄國人直接可以喝工業酒精的酒量,圖裡深一個人擋酒那真是用性命去擋了!
四阿哥當做趣事略略說了幾句,耿奕就聽得心驚膽戰的。
不過他的面色瞧著還不錯,耿奕猜著十三阿哥那邊雖然有點小岔子,事情還是進行得挺順利的。
四阿哥沒說太多,耿奕也沒問,適逢胡嬤嬤端著烏梅湯過來,他就止住了話頭。
耿奕順勢接話道:「這烏梅湯聽聞是馬廚子最為拿手的,哪怕只是用烏梅和冰糖熬制,我才知道這也十分有學問在裡頭。」
「烏梅得挑果大核小,果肉飽滿的那種,文火慢慢熬制,裝進壇子後,周圍用冰來鎮著。冰還要冰得極透才行,每回舀出來都得會掛碗才算是醇厚濃郁。夏日炎熱喝上一碗,感覺舌冰齒冷,涼入心脾,著實涼快得很。」
「我喝著一碗,還想再來一碗的。」
四阿哥喝著烏梅湯,聽著耿奕的話就好笑道:「我平日喝著這烏梅湯確實涼快,聽你這麼一說,仿佛都要好喝許多。」
耿奕小口喝著烏梅湯,連連點頭。
她以前也不是沒喝過烏梅湯,只是要麼太淡了,要麼太濃了一點,沒有馬廚子這樣恰到好處。
不過也能理解,以前是商鋪熬的,每天可能成百上千的客人,自然要抓緊時間多熬幾爐,就沒那麼講究了。
馬廚子只需要熬上一壇子,專供園子裡的主子們飲用就足夠了,自然能夠務必用心在這麼一壇子裡頭。
耿奕隔三差五就會要上一碗慢慢喝,喝多了怕太涼了一點。
哪怕喝上幾個月,她都不覺得厭了。
反而因為天氣漸漸沒那麼熱了,過幾天恐怕就不能再喝冰鎮的烏梅湯,耿奕還有幾分遺憾。
她輕輕吐了一口氣,不知道怎的被四阿哥聽見了,挑眉問道:「怎的嘆氣了,有心事?」
耿奕笑著搖頭道:「我只覺得園子裡住著寬敞自在,過陣子就得回去了,還得等明年才能再來。」
四阿哥就笑了:「原來只這點小事,那你這是白嘆氣一場了。」
他說完就止住話,留下一點尾巴,讓耿奕撓心撓肺想知道,偏偏四阿哥就是不說了。
等過幾天,天氣完全涼了下來,還不見四阿哥讓她們收拾行裝回去京城,耿奕就憋不住找四阿哥問了。
四阿哥就笑道:「因著牡丹花田種著,我實在不放心離開,就寫信跟皇阿瑪說了一聲,今年冬天也在園子過了。」
好家伙,這是打算在園子一直呆到明年去嗎?
想著等春天的時候,正是牡丹花開,四阿哥必定會請皇帝過來賞花。
等賞花之後沒多久,這天就得熱起來,他們就能順勢在園子裡避暑,豈不是明年秋天才能回京了?
耿奕數了數,頓時高興起來。
這麼寬敞的地方能一直住下去,她是再高興不過了。
見耿奕高興,四阿哥也笑道:「你這麼喜歡這裡?」
耿奕連忙點頭道:「是,園子想必春日花團錦簇,之前還跟鈕鈷祿妹妹說錯過了賞杏花的。這夏日是避暑良處,秋冬聽說還特別暖和,最是怡人不過了。」
既是要繼續住下去,就得布置起來,趁著天涼在房間裡都撤掉了涼席,鋪上兩層厚厚的毯子。
弘歷已經開始學著扶牆站起來了,走路的動作雖然不太利索,每天還是會努力練習走兩步。
弘晝就不一樣了,他連爬都很少,扶牆站根本就沒見過。
耿奕擔心他一直不肯走,就只能站在幾步之外努力鼓勵弘晝:「來額娘這裡,有你最喜歡的沙錘,還有錦鯉荷包。」
她做了個錦鯉荷包後,弘晝很喜歡,睡覺的時候就跟牡丹沙錘一起放著。
這會兒聽見耿奕的話,弘晝就慢吞吞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然後慢悠悠爬了過來。
耿奕就把他抱起來,兩腿站在地上:「你就不能學一學弘歷,練習一下走路嗎?」
也不知道弘晝是不想走,還是沒到時候學會走。
耿奕只好帶著弘晝去找弘歷玩兒,兩個小家伙放在一起,弘晝可能會模仿一二。
到頭來確實模仿了,卻是弘歷開始模仿弘晝,兩人開始躺著或者趴著不動。
弘歷原本那麼努力學站的小家伙,竟然也學弘晝懶了下來。
兩人躺著哼哼唧唧不知道在交流什麼,沒多久就頭挨著頭睡過去了。
耿奕頓時無奈:「我還想著帶弘晝過來,能跟著弘歷學著扶牆站一會,到頭來他把弘歷帶壞了,一塊兒躺著不動彈了。」
鈕鈷祿格格就笑了:「弘歷學了一上午可能累了,剛才兩兄弟並排躺著似是在說話,說不准在互相交流該怎麼走路來著。」
耿奕倒覺得兩人真是在交流,弘歷可能會對弘晝說:「我會扶牆站,很快就會走路了。」
弘晝必然會對弘歷說:「站著很累,走路會更累。」
弘歷想想這話很對,於是跟著躺下了。
耿奕腦補了一下,感覺這對話很可能是真的!
第72章
好在弘晝懶歸懶, 看著弘歷吭哧吭哧學會走路之後哪裡都能去,他好像就開始醒悟了,無論如何都要學會走路, 才能去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於是他開始慢慢扶著牆壁站起來, 就是沒站多久, 一屁股坐下,很快就躺著了。
躺夠了, 弘晝才會爬起來繼續扶牆站,可是沒什麼耐性,扶著走兩步就停下。
耿奕這次用錦鯉荷包和牡丹沙錘逗弄好一會,弘晝都不樂意起來。
他每天就練習一刻鐘, 然後就開始躺著看錦鯉,或者開始哼哼啊啊不知道在說什麼。
耿奕想了想覺得自己太心急了一點,有些孩子走路早一點, 有些孩子就說話早一點, 更有的孩子兩個都晚一些, 也不等於孩子不聰明。
該走該說話的時候, 他們自然就會了。
耿奕就每天看弘晝走路練習結束後,給他念念書, 或者指著周圍的東西告訴他是什麼。
也不是一定要弘晝立刻就學會了, 而是反復多說幾次, 以後他學說話的時候可能自然而然就會想起來。
當然跟弘晝說得最多的兩個字就是「額娘」,耿奕每天都會多說幾遍。
因為每次說這個詞的時候耿奕就會努力指著自己,弘晝後來可能聽懂了, 一說「額娘」的時候, 弘晝就會抬頭看她一眼。
但是他死活就不跟著說, 耿奕倒是挺有耐性的。
鈕鈷祿格格見了一次, 回去也反復跟弘歷重復「額娘」這個詞。
弘歷是壓根沒聽懂的樣子,都沒看她,不過站起來就比之前穩當多了,還能不扶著牆慢慢走上兩步。
他可能感覺會走兩步了,冷不丁就跑了幾步,把鈕鈷祿格格嚇了一跳。
下一刻弘歷就啪嘰一下摔在地上,直接摔懵了。
好在地上的毯子鋪得夠厚,摔著應該也不怎麼疼,弘歷也可能覺得丟臉了,嚎啕大哭起來。
鈕鈷祿格格哄得一頭汗,總算把這孩子哄住不哭。
她還得時不時摸一摸弘歷的膝蓋,給他說不疼了,弘歷抽抽搭搭才算是止住眼淚。
之後奶娘和伺候的人盯得更緊了,弘歷稍微晃了晃,她們就緊張得不行。
摔了一次之後,弘歷是不敢再跑了,慢吞吞走路,能走上一小段。
耿奕看著就羨慕,尤其弘歷會走了,看著弘晝還趴著,就在他面前走來走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炫耀。
第二天耿奕就聽說弘晝願意扶著牆站了,還能走上兩步,走得還挺穩當的,她頓時十分驚喜。
她轉念想著不會是昨天弘歷跑到弘晝跟前來炫耀,把弘晝刺激了一把,於是他就終於開始發奮了?
這倒是一件好事,耿奕看著弘晝吭哧吭哧扶著牆走了幾步,也不像之前一樣直接坐下休息,而是停了一會再往前走了兩步。
而且弘晝走得特別慢,好像每一步都要踏得實實在在,才敢邁開下一步。
耿奕倒覺得動作慢點沒什麼,看弘晝走得就挺穩當的。
弘晝就跟小烏龜一樣慢慢挪了幾步,忽然就松開扶著牆壁的手,讓耿奕大吃一驚。
胡嬤嬤在旁邊已經准備扶著了,後邊還有如穗護著,前面就有如玉,牆壁那邊更是有瘦削的小李子伸出手攔著,不管弘晝摔在哪邊都不會摔著自己。
弘晝松開手後也沒急著動,而是站了一會兒,這才邁開第一步。
看得耿奕都緊張起來,緊緊盯著弘晝的小腿。
他邁開一小步,跟剛才差不多,動作很慢,步子也很小。
第一步成功站穩了,弘晝才開始走第二步。
耿奕在旁邊握緊拳頭不敢開口,免得打擾了專心致志走路的弘晝。
他走一步停一下再走一步,一刻鐘下來都沒走多遠。
然後弘晝忽然站住了,這次步子邁得大了一點,小身板晃了晃算是站穩了才開始下一步,之後他突然揚起小臉看過來。
耿奕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下一刻就見弘晝邁開小短腿向她跑了過來。
她嚇得心髒都要從嗓子眼跳出來了,都想撲過去把弘晝抓住打屁股教訓一番。
弘晝跑得並不快,其實跟小碎步一樣,就是他一個剛學會走路居然就開始跑,是不是太過分了一點?
小李子跑在最前面,打算弘晝如果摔趴下的時候能夠立刻伸手接住。
胡嬤嬤跟在後頭,如玉和如穗也緊緊跟在兩側,隨時伸手。
好在弘晝運氣不錯,一直跑到耿奕面前來都沒摔,還一把撲到她的懷裡來。
他跑了一小段路,其實算下來約莫只有兩三米,也把耿奕嚇得夠嗆,沉著臉十分不高興。
弘晝窩在她懷裡,看著耿奕的面色,眨眨眼後突然開口喊道:「額娘。」
這喊得字正腔圓,把耿奕都喊愣了。
可能看她沒反應,弘晝又喊了一聲,這次還是特別清楚。
耿奕就忍不住嘆氣,這小家伙簡直是人精,知道她反復教這兩個字眼,在自己生氣的時候喊出來,她就不會懲罰弘晝。
弘晝又甜甜喊了一聲,耿奕一肚子的火氣就徹底沒了。
她輕輕捏了下弘晝的臉蛋嘆氣道:「你這孩子也太機靈了一點,就是把機靈勁用在這上面了。」
耿奕的動作很輕,弘晝顯然發現她不生氣了,於是立刻就不喊了。
氣得耿奕忍不住多捏了一下,這孩子臉頰肉嘟嘟的,捏著就軟乎乎的特別舒服。
弘晝越長還越好看,要不是這性子太懶,偶爾太氣人,就什麼都好。
危機解除,弘晝估計也是累了,跑了兩三米,恐怕也是用盡了他的洪荒之力,躺在耿奕懷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就開始呼呼大睡了。
耿奕抱著他一會兒,等弘晝睡得沉一點,才讓胡嬤嬤接手,小心翼翼把弘晝抱去隔壁榻上睡。
她想著弘晝心血來潮學會走路,明天可能又繼續懶。
哪知道第二天弘晝醒來,吃完糊糊後就開始叫「額娘」,喊得還挺帶勁的。
等耿奕過來,他用小手推了推,看向外頭,瞧著是要出去玩兒。
耿奕就讓奶娘抱著弘晝,帶著他跟平日一樣在附近溜達,走到門口就繞回來。
誰知道弘晝拍著奶娘的肩膀不讓她繞回去,一直看著外邊。
耿奕就猜道:「弘晝想去外邊?」
弘晝還真是點頭了,她就嘗試著出了萬方安和,一路隨意走著。
倒是碰上了帶著弘歷過來玩的鈕鈷祿格格,笑著道:「耿姐姐也帶弘晝出來散步?」
耿奕搖頭道:「弘晝一直要出來,也不知道想去哪裡。」
她扭頭卻見弘晝拍著奶娘,示意讓他下來,然後穩穩站在地上都不用別人扶著。
鈕鈷祿格格就愣了一下,然後弘晝就邁著小短腿走過來,繞著弘歷走了一圈回到耿奕身邊。
耿奕就知道,弘晝這小子學會走路,就想跑到弘歷面前來炫耀!
弘歷似乎也愣住了,畢竟昨天弘晝還不會走,怎麼今天就會啦?
他邁著小腿走了兩步,回過頭來,弘晝就跟著弘歷往前走了兩步。
兩人走得慢吞吞的,一個比一個走得穩當。
就是他們兩兄弟並排走著,耿奕眨眨眼,這兩小孩不會在比試誰走得更好吧?
弘歷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好在被奶娘一把抱住才沒摔在地上。
弘晝低頭看著趴在奶娘懷裡的弘歷,咧嘴笑了一下。
弘歷這下不高興了,扁著嘴,雙眼飽含淚水。
耿奕都無奈了,弘晝這算是欺負弘歷了嗎?
她趕緊拿出錦鯉荷包來,在弘歷面前晃了晃。
被吸引住視線,弘歷坐在奶娘懷裡,伸出小手就要抓住荷包。
然而有另外一只小手的速度更快,從弘歷面前把荷包拿走了。
耿奕看著身邊的弘晝緊緊拿著錦鯉荷包,一副「這是我的」表情,只得對鈕鈷祿格格歉意笑了笑。
鈕鈷祿格格倒是早有准備,拿出沙錘來塞到弘歷手裡。
弘歷丟了荷包又想哭,冷不丁懷裡多了個沙錘,他晃了晃玩了起來,就把荷包忘記了。
耿奕低頭對弘晝道:「我們回去吧,等會天兒就曬起來了。」
弘晝伸出小手牽住她,明顯是同意回去了。
耿奕著實送口氣,她真怕弘晝不樂意回去,還要跑遠一點。
看來他就是想找弘歷炫耀一番,並不是想出去玩兒。
耿奕招呼鈕鈷祿格格一起回去萬方安和,兩個小的又一起去看錦鯉了,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並排坐在魚缸面前,目不轉睛盯著錦鯉游來游去。
這次換了兩條黑白兩色的錦鯉,色彩沒那麼鮮艷。
不過太監們也是盡力了,之前四阿哥監工過一次,後來哪怕不在,他們也不敢偷懶,怎麼都要撈出跟之前差不多大小的錦鯉來,還要不帶重復的,也是夠辛苦的了。
幸好池子裡的錦鯉是真的多,哪怕被撈了這麼多回,依舊有不同花色的錦鯉。
加上它們之前許多養在池子裡,吃得不少,養得一條比一條肥,不然太監哪怕想多撈幾條估計都難了。
廚房送來的酸梅湯很得鈕鈷祿格格喜歡,這會兒天沒那麼熱,就沒有用冰鎮,依舊十分可口。
鈕鈷祿格格就好奇道:「昨兒見弘晝還不會走,怎麼今天就會了?」
弘晝居然一天就學會了嗎?
耿奕無奈一笑:「平日弘晝懶洋洋的,昨天看弘歷在自己跟前走,就忽然發憤圖強,也就能走幾步了。」
鈕鈷祿格格聽得一笑,又想起今天弘晝跑出來在弘歷面前走一圈,明顯學著弘歷的樣子炫耀一番,這性子倒是挺有趣的。
兩人對視了一眼,雖然話沒說出口,但是彼此都明白,弘晝這性子跟四阿哥是像了個十足十。
忽然就見四阿哥滿臉不悅過了來,耿奕不由好奇道:「爺這是怎麼了?」
她讓胡嬤嬤送來酸梅湯,特意要了冰鎮的,讓四阿哥好好冷靜下來。
四阿哥喝了半杯酸梅湯,這才感覺沒那麼生氣了,無奈道:「還想著十四弟能趕回來過新年,哪知道被絆住了,恐怕得明年才可能回來。」
耿奕聽得一怔,十四阿哥在邊城接連大勝,又有八阿哥輔助,兩人聯手該是把准噶爾的人擊退才是,怎的又被絆住了?
四阿哥喝著酸梅湯,滿臉不高興。
阿拉布此人實在太狡猾了,十四阿哥和八阿哥聯手派人偷襲,哪知道這人竟然有好幾個替身。
殺了一個又有一個,簡直多到數不清。
甚至有些替身還是阿拉布同父的兄弟,他還挺狠心的。
這人不但用替身,自己還逃得挺遠,跑到海青城聯合了幾個部族打算卷土重來。
十四阿哥正派人追蹤過去,一時半會還奈何不了阿拉布。
畢竟此人跟泥鰍一樣,滑不溜秋的,相當會躲藏,又有替身混淆視線。
十四阿哥都快氣瘋了,要不是有老李勸著,估計都想直接帶兵殺去海青城。
反正抓不住,不如全都圍剿算了。
也得虧老李勸住了,畢竟如果去海青城,補給線更長,後邊輸送糧草更不容易。
還不如把大軍留在原地,阿拉布哪怕聯合了幾個小部族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就是有點煩人罷了。
四阿哥只有點可惜,十四阿哥西征好久了,還以為能趕上這個春節,卻只能等明年去了。
喝過酸梅湯,四阿哥也就真的漸漸冷靜下來。
他抬頭沒見著兩個小阿哥,就知道弘歷和弘晝必定去看錦鯉了。
耿奕見四阿哥的面色平靜下來,就笑著說起弘晝會走路的事,還是被弘歷給刺激的。
四阿哥難得露出點笑容來:「弘晝平日懶洋洋的,還不如弘歷來得積極。以後開始讀書的時候有幾個兄弟一起,弘晝就懶不起來了。」
弘晝是懶,不過自尊心卻很強,也是個倔脾氣。
他可以不想干,但是誰超過自己了,又要爬起來努力超過去,然後才再繼續躺平。
沒人刺激一下,弘晝就能一直躺平了。
耿奕心想四阿哥對弘晝的性子還挺了解的,以後等孩子讀書的時候,她估計都不用操心了。
反正有弘歷在,弘晝就肯定會努力一點?
不過他這性子,等長大後也不會整天辦喪事來鬧騰了吧?
當圓明園被染成金黃色的時候,四福晉辦了一場菊花宴。
天兒有些涼了,宴席就沒辦在外頭,而是設在上下天光的臨水湖亭,四面沒有遮擋,最是適合賞月。
亭子一周擺滿了菊花,正是盛開的時候,金黃一片。
耿奕還奇怪四福晉怎麼只買金黃這個顏色的菊花,而沒有其他顏色。
然後她想了想,如果不是同一種顏色,那麼擺在一起就會特別突兀了。
試想一下金黃裡面有個粉的紅的,那麼不對稱,四阿哥看著不得抓狂?
而且都是一種顏色,采買起來也方便許多,不必多跑幾個地方,倒是挺方便的。
菊花宴講究是是冷盤熱菜,足有四葷八素,葷為雞、肉、魚,素為豆腐、蔬菜、菌等等,全都是有菊花入菜。
冷盤上的是碧菊桶子雞,菊葉糟肘花,菊香如意卷和金菊拌香干。
熱菜上的是金菊宮燕,白菊傲霜翅,飄香石斑魚,菊形蝦,菊葉鰻花和菊香蟹肥。
另外還有菊花粥和菊花羹,耿奕感覺吃完渾身上下都是淡淡的菊花香氣。
菊花能入食,也能入藥,是極好的食材之一了,吃著對身子骨也好。
用藥的時候對疏散風熱,平抑肝陽,清肝明目都很有作用。
孩子們坐在小桌上,有奶娘、嬤嬤和丫鬟圍著伺候。
弘輝原本想過去看著弟弟們,被四阿哥留下了,覺得他是大孩子了,該是跟大人們一起落座。
懷恪也緊緊跟在李側福晉身邊,跟著落座了。
三個小阿哥就坐在另外的小桌上,弘時還是要奶娘喂飯,還坐不穩當,一會就要起來換個地方,一會就要四處走動,奶娘得追著喂。
弘歷比弘時要好一點,雖然是奶娘喂,卻是乖乖坐著,也就經常換個坐姿,倒沒四處亂跑。
弘晝也是窩在奶娘懷裡給喂的,但是喂了兩口好像不大滿意,要坐在凳子上,自己拿起了小勺子吃了一口。
有一半都掉回碗裡了,不過他也吃到了一半,還指著前邊「啊」了一句。
胡嬤嬤會意道:「弘晝小阿哥是要這道菜嗎?還是要這一道?」
她比劃問了一下,說前面的時候弘晝沒吭聲,後邊那句才說了個「要」字回應。
胡嬤嬤激動壞了,趕緊給弘晝夾了兩筷子,看他慢吞吞吃完,又要了隔壁的菜。
弘歷看弘晝吃得歡,也不樂意被奶娘抱著喂,跟著坐在桌前,也拿起小勺子自己吃。
他還能指揮丫鬟們給自己布菜,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忽然就來了樂趣。
兩兄弟並排坐著,這邊「啊」一句,那邊「要」一聲。
到處跑的弘時就溜達回來,看兩個弟弟吃得那麼高興,也不樂意跑了,坐下後拿著勺子吃了起來,開始加入搶菜行列。
弘時年紀大一點,口齒比兩個弟弟清楚多了,叫的都是「這個」「那個」,布菜就要快得多。
耿奕回頭看了一眼還挺驚訝的,聽胡嬤嬤低聲解釋一番就笑了。
果然有人搶,飯菜才更香了?
不過也好,弘時這樣總算沒再費奶娘。
之前因為他長了熱痱,伺候的人都被撤掉了,唯獨留下了奶娘。
畢竟奶娘就是喂飯喂奶,其他都有人接手,她最多是不夠用心留意,倒就沒被退回內務府。
但是因為其他人都消失了,換了新伺候的人來,奶娘也嚇得不輕,做事戰戰兢兢的,感覺吩咐的話大聲一點,她就跟驚弓之鳥一樣能哆嗦兩下。
之前弘時坐不住不肯吃飯,奶娘也只能老老實實追著喂,生怕小阿哥不吃飯餓著了,那就是她的錯了。
如今弘時終於坐下來,跑得一頭汗的奶娘也能幫忙布菜,沒那麼累了。
三個小阿哥你一口我一口的,居然把桌上的飯菜吃得差不多了,小肚子一個個都圓滾滾的,還打了個飽嗝。
不過他們身上的衣服是不能要了,糊了好多飯菜和油膩,根本洗不干淨,這衣服算是完全廢了,只能換新的。
耿奕就讓胡嬤嬤做個圍兜,上面繡上點圖案,又好看又實用,吃飯的時候就讓弘晝戴著,就不會弄髒衣服。
鈕鈷祿格格看著就覺得好,回頭也讓丫鬟給弘歷做了幾個換著用。
倒是李側福晉給弘時也做了,弘時卻覺得掛在脖子上勒著不舒服,小手總是去扯開,就只能作罷。
耿奕還以為會在圓明園直到冬天下雪,中秋快到了,宮宴卻是躲不開的。
四阿哥也終於從圓明園出來,帶著女眷和孩子們一起去宮裡赴宴。
皇太後這次也有出席,看著面色好一些了,被五福晉扶著慢慢上座,臉上帶著笑容。
看見阿哥們各自帶著家眷過來,尤其弘輝身後跟著一串小阿哥,皇太後瞧著更是歡喜,招手讓他們幾個過來。
弘輝趕緊上前行禮,後邊三個小阿哥也跟著有樣學樣。
弘時還好,他站得比較穩,行禮的時候稍微踉蹌了一下。
弘歷和弘晝一低頭就不留神在地上滾了一圈,坐著地上都有點懵圈。
逗得皇太後唇邊的笑容更深了,伸手摸了摸弘輝的腦袋,讓弘輝有點不好意思。
弘時也湊過腦袋去,皇太後也摸了摸。
弘歷和弘晝被扶著起來,一人一邊上前湊到皇太後的膝蓋邊上。
皇太後就讓嬤嬤給他們兩個一人塞了一塊甜點心,弘歷吃了一口不是很感興趣,弘晝就低頭吃完了。
她看得有趣,那邊奶娘跟五福晉小聲解釋,五福晉就跟皇太後笑道:「原來是弘歷小阿哥不是很愛甜的,點心平日吃得也不多。」
皇太後聽著有點驚訝,畢竟不愛甜的小阿哥還是挺少見的。
她定睛一看才發現懷恪站在後頭沒上前來,揮揮手讓她過來,也摸了摸小格格的腦袋。
大阿哥也帶著幾個女兒和剛會走的小阿哥過來,皇太後看著孩子們挺多,熱熱鬧鬧的,唇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皇太後只坐了一會,就被五福晉扶著回去歇息了。
她如今瞧著還好,精神頭卻一般,堅持不了太久,皇帝也不想皇太後累著,稍微坐坐就好。
阿哥們彼此許久不見了,紛紛坐在一起敬酒和聊了起來。
九阿哥感慨道:「四哥跑去園子呆著,實在是艷羨別人。」
十阿哥就開始拆台了:「還不是九哥不能去四哥府上蹭飯,不好意思去園子那邊嗎?」
九阿哥瞪了他一眼,十二阿哥在旁邊也抿唇笑了。
見狀,九阿哥就挑眉道:「還沒恭喜十二弟,年底就要成婚了。」
十二阿哥拱拱手,皇帝已經給他定下了馬齊的女兒為福晉。
馬齊如今被重新任用,雖然地位不如以前,卻還是沒有徹底下去。
連帶馬齊家的兄弟們都恢復了官職,哪怕不是原來的,也比一直沉寂為好。
因為馬齊之前辦差不錯,皇帝還算滿意,讓他家女兒跟十二阿哥成婚,也有重新任用的意思。
馬齊因為起起伏伏之後,辦差越發用心,也更是謹慎,再不會重蹈覆轍。
十二阿哥身邊的妻子不需要身份特別顯赫,卻要謹慎小心的家族為好,馬齊正是合適。
四阿哥就笑道:「回頭我一定趕過來,喝十二弟這杯喜酒。」
十二阿哥也笑了:「那就等著四哥了。」
九阿哥心裡感慨,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也一起賜婚了,卻因為十三阿哥遠在俄國邊境,十四阿哥又在西境,恐怕明年甚至後年才能成婚。
十三阿哥娶的嫡福晉是吏部尚書的女兒兆佳氏,十四阿哥的嫡福晉則是兵部侍郎的女兒完顏氏。
兆佳氏聽聞是個賢惠溫和的女子,完顏氏就會一些拳腳功夫,跟十四阿哥也算是有共同話題,看得出皇帝是精心為兩個兒子挑選的嫡福晉。
哪怕十三阿哥之前惹來皇帝的不快,到底還是自家兒子,也沒真的胡亂給他指個不合適的婚約。
阿哥們聊得熱火朝天,女眷們這邊也是。
聽說九福晉有喜了,耿奕連連笑著恭喜她:「倒是沒有事先准備賀禮。」
她想了想自己身上也沒戴特別貴重的首飾,當禮物並不合適。
九福晉就笑道:「等孩子出生後再送禮也不遲,我可就記下了。」
耿奕笑著點頭,聽著御醫已經給九福晉把過脈。
九福晉是練武之人,身子骨比一般姑娘都要強壯,懷胎穩穩的,也沒多少害喜的症狀。
就她平日每天都練武,忽然如今不能去練武場,渾身都難受。
九福晉除了每天在花園裡散步,就沒別的能做,偷偷想去練武,九阿哥被嚇得不行,趕緊帶著她去倉庫扒拉什麼有趣的東西給九福晉打發時間的。
「九爺的倉庫裡確實有很多小東西,他還把最喜歡的西洋模型送給我,拆拆拼拼的確實能打發一點時間。」
耿奕是看出來了,九福晉不是很喜歡玩模型,更喜歡舞刀弄槍。
大半年的功夫,也不知道她要怎麼辦,眉眼都比之前多了幾分憂愁。
一個平日就愛動的女子,忽然讓她每天一動不動坐著,確實也不喜歡,感覺都快憋出毛病來了。
耿奕就建議道:「不如讓人給九福晉念念兵書什麼的,興許有趣一點?」
九福晉雙眼一亮:「這倒是可以。」
耿奕就笑道:「光是兵書也有點枯燥,要是連帶著一點小典故說說就有趣多了。實在不行,也可以就地取材,用軍棋對弈。」
她回想了一下,這時候好像還沒有軍棋,就解釋了一下軍棋是什麼,九福晉連連點頭贊嘆道:「這個好,可以自個對弈,也可以跟九爺一起玩玩。」
耿奕記得現代軍棋是司令、軍長,後邊是師長、旅長、團長等等,對古代軍隊的官職就不是很熟悉,只能求助於四阿哥。
四阿哥帶著幾個阿哥過來,一聽耿奕這個軍棋就大感興趣:「聽著挺有意思的,可以設為將軍、都統、副都統、副將、參將、參領、副參領、同知和護衛。」
耿奕也說不出軍棋要怎麼玩,四阿哥索性就模擬戰場來對敵,布置戰場來殺敵。
誰走到最後,余下的旗子最多就是勝利者。
別說九福晉,九阿哥、四阿哥、十阿哥和十二阿哥都大感興趣,就連大阿哥就忍不住湊過來建議了幾句。
畢竟如今成年人的娛樂太少了,軍棋實在讓幾個阿哥都感興趣起來。
九阿哥眨眨眼,感覺這也是一門好買賣。
不過也得他們玩起來,琢磨出幾個玩法之後再推廣也不遲。
四阿哥就道:「等我回去讓工匠燒一些旗子來,棋盤也得燒才行。」
九阿哥卻很熟悉四阿哥的性子,連忙搖頭道:「這點小事哪裡就需要動用到瓷窯的工匠,弟弟手底下也有幾個不錯的匠人,讓他們先試著做,回頭送來給四哥看看如何?」
耿奕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九阿哥你很懂啊!
讓四阿哥來做這個,燒好幾爐做出來的棋盤和旗子估計都不會滿意,他們等到脖子都長了可能都等不到。
還不如九阿哥來,四阿哥不滿意就可以重新做,但是他和九福晉可以先玩著啊!
九福晉也不是那麼挑剔的人,只要能玩就行。
自家媳婦當然自家疼,十天半個月九福晉用什麼打發時間,還是九阿哥親自來比較好。
四阿哥也沒跟九阿哥爭這個,點點頭就應下了。
耿奕肉眼可見九阿哥之外的十阿哥和十二阿哥都偷偷松口氣,十阿哥還笑眯眯跟九阿哥說道:「九哥,等做出來後記得第一時間叫我過去看看。」
九阿哥就笑了:「好,回頭我一定記得就叫你。」
皇帝聽李德全說起這邊的熱鬧,問了兩句,對這個軍棋也挺感興趣的,就笑道:「老九做出來也記得給朕送一份。」
九阿哥連忙答道:「那是必定的,等兒臣讓工匠打幾個樣瞧瞧,看哪個最好就立刻給皇阿瑪送過來。」
他琢磨著要不讓四阿哥看過後,看上哪個先送進宮裡來。
畢竟能被四阿哥看上的,送到宮裡來就必定不會失禮,也絕不會叫皇帝不滿意的。
中秋宴熱熱鬧鬧中總是要散的,九福晉牽著耿奕的手笑道:「多得你幫我想了這麼個好玩的東西,以後瞧著日子不會太悶了。」
聽人念一念兵書,十天半個月還好,大半年她肯定也得厭了的。
幸虧耿奕想到這個軍棋,九福晉想想以後能用這個打發時間就滿心歡喜。
耿奕謙虛笑笑,她也是忽然想起這個來,倒不敢居功。
回去的時候,四阿哥就問耿奕:「你怎麼突然想到這個軍棋來了?」
耿奕就知道他要問,就答道:「還是九福晉說平日太沉悶,如今有喜了也不能舞刀弄槍,我就忽然想到這個來了。九福晉不是很擅長圍棋,對兵法又頗為熟悉。軍棋瞧著要簡單一些,應該很好上手。」
四阿哥贊同道:「是,做出來後年長者和孩子都能玩兒,寓教於樂,實踐一番倒也不錯,比起紙上談兵要好。」
耿奕一聽就明白,他這是打算跟弘輝玩軍棋了。
就四阿哥這樣的嚴父肯定不會放水,弘輝肯定要輸得一敗塗地,也不知道會不會郁悶得哭出來。
九阿哥的動作很快,幾天之後就派人送了棋盤和棋子到圓明園來。
耿奕被叫過去書房一看,這棋子是琉璃做的,棋盤則是用水晶做的。
棋盤雕刻得四四方方的,表面上下淺淺畫了許多條線,劃分出一個個小格子來,方便棋子擺放位置。
耿奕瞧著這棋盤很有西洋棋的味道,估計九阿哥是參考了這個才帶來的軍棋。
琉璃做的棋子上面寫了軍職的字眼,還用不同的顏色做的。
哪怕是不識字的人,只要記住顏色就能用。
這顯然是為不識字的孩子和眼睛不是很利索的老者准備的,哪怕識字不多或者看不清也能玩兒,算得上十分周到貼心了。
四阿哥看著這四四方方的普通棋子和棋盤不是特別滿意,卻也沒有拒絕。
因為他知道九阿哥會接手做這個,想必也想做成一個買賣。
要是特別復雜的雕刻,光是人工就不知道花費多少時間,量產就很難了。
反倒這樣方方正正的好做,用料上分開層次,就能賣給不一樣的人。
於是四阿哥就把這個棋盤笑納了,還挺出乎耿奕意料之外,她還以為四阿哥挑剔,瞧著不太滿意可能就自己做了。
不過九阿哥特地做好送過來,除了送給皇帝的,估計是做得最好的一個,四阿哥估計也不好意思辜負了九阿哥的一份心意,所以就笑納了。
既是耿奕提出的,四阿哥的第一個對手自然是她。
耿奕苦哈哈的,她雖然記得軍棋,但是棋藝實在一般。
不出她所料,自己被四阿哥殺了個片甲不留,棋子都被吃光了。
四阿哥的表情一言難盡,轉頭就讓蘇培盛請了四福晉和弘輝過來。
他先是跟四福晉對弈一局,讓弘輝看明白怎麼玩兒。
四福晉的棋藝相當不錯,只是在軍棋上到底不如四阿哥,很快也輸了。
弘輝看得兩眼放光,很快就在四阿哥對面坐下,開始了第一局。
然後轉眼就一敗塗地,弘輝小臉都懵了。
他再接再厲,還是一輸再輸,簡直慘不忍睹。
耿奕都不敢看了,對弘輝怪同情的,幸好四阿哥看不上她這個對手,不然這個悲慘的人選就可能是自己了。
四福晉倒是不太擔心的樣子,耿奕還以為弘輝最後要輸哭了,誰知道眼睛越來越亮,哪怕每次都輸,每一局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直到天色擦黑,李德全提醒該用飯了,弘輝這才意猶未盡地抬頭。
四阿哥點頭道:「不錯,越發有進步了。」
被他誇獎,弘輝高高興興地笑了起來。
第73章
軍棋陸續被做了出來, 送到各個阿哥手裡。
除了送去宮裡之外,九阿哥和九福晉是最先玩上的。
怕太費神讓九福晉累著,九阿哥陪她玩一會兒, 就要起來散散步,走動一二。
有九阿哥陪著, 九福晉也不至於整天都呆在院子裡哪裡都不能去了。
當然身邊也有兩個高大的嬤嬤,兩個丫鬟在後頭跟著,一有不對勁就當人肉墊子給九福晉墊著。
九阿哥更是小心翼翼,恨不能扶著九福晉走得再慢一點。
阿哥們玩起軍棋, 很快京城的店鋪也開始賣起這個。
小二會在旁邊繪聲繪色說怎麼玩兒這個新的棋子, 二樓還設有包間,可以約上三五個朋友過來一起對弈。
這店鋪就在九阿哥的酒樓隔壁, 包間送茶,也能點餐。
隔壁酒樓的飯菜都能點, 價錢還是一樣的, 不收跑腿費,很得客人們喜歡。
耿奕知道後不得不佩服九阿哥這腦瓜子真是做買賣的好手, 哪怕不收跑腿費, 光是茶費, 還有包間的費用就很足夠了。
更別提這樣舒舒服服的聚會,秋冬又不是在外邊吟詩作對的好時候, 吹冷風凍死了,還不如在室內喝喝熱茶,吃吃嗎美味的飯菜, 叫上一兩盤可口點心, 請三五好友一起對弈聊天, 別提多愜意了。
酒樓也得了實惠, 客人不必占著酒樓的包間還能多掙點銀錢,沒什麼不樂意的。
倒是德妃從宮裡也寫信過來,詢問四阿哥這軍棋要怎麼玩意兒。
當然這封信箋先送到四福晉這邊來,四福晉就跟四阿哥提了提。
四阿哥就讓四福晉回信就好,想來德妃未必只想問他,反正誰能說清楚就行。
耿奕正好在四福晉這邊喝茶,弘輝最近當兄長上癮了,也可能有點寂寞,畢竟幾個弟弟都還沒到讀書的時候。
他只能拿小時候讀的千字文和三字經給幾個弟弟念一念,弘時偶然能跟著重復兩句,弘輝就已經很高興了。
弘歷和弘晝兩個就是湊人頭的,也可以說是氣氛組。
弘輝誇贊弘時重復得不錯,弘歷就會哼哼唧唧表示同意,弘晝也會嗚嗚啊啊,也不知道想表達什麼。
反正反應熱烈,弘輝就更興致勃勃,在休息的時候找幾個弟弟一起玩兒了。
李側福晉巴不得弘時跟弘輝親近一點,一早就把小阿哥送過來了。
鈕鈷祿格格也帶著弘歷過來,這會兒挨著耿奕坐著喝茶,聽見四阿哥和四福晉商量事情,她就低著頭盯著茶水沒打擾。
耿奕還挺好奇德妃會問這個,難不成是想跟皇帝對弈?
她還真猜對了,四福晉也是如此猜測,寫信回去詳細說了軍棋怎麼玩。
沒多久宮裡就傳來點消息,說後宮玩軍棋最厲害的是德妃娘娘,皇帝時不時就會叫她過去書房伴駕一起對弈。
其他後宮娘娘們被德妃啟發,也趕緊寫信給自家阿哥們,讓他們教一教。
很快後宮會軍棋的娘娘就越來越多,但是玩得厲害的還是上頭幾個妃子。
畢竟能從後宮那麼多女子中脫穎而出,這聰明就是一般嬪妃比不上的。
皇帝玩得倒是挺盡興的,因著是九阿哥做好送進宮裡來的,就派人給了賞賜,自然四阿哥這邊也沒有落下,尤其是耿奕提議的,她也有一份。
賞的都是寓意極好的貴重擺件,擺在院子裡也能當個體面的門面了。
等下雪的時候,四阿哥還帶著她們一起去參加十二阿哥大婚。
新娘子容貌秀美,笑起來有些靦腆,瞧著就是個脾氣不錯好相處的。
九阿哥倒是獨自來的,說是怕有些鬧騰,人也多,磕磕碰碰就不好,就沒讓九福晉來了。
他還跟四阿哥取經來了,因為跟九福晉玩軍棋,九阿哥輸的次數越發多了起來。
自己竟然贏不了九福晉,這也太郁悶了,九阿哥只能來找四阿哥指點一二,好回去漂漂亮亮贏上一場。
四阿哥就笑道:「等九弟有空的時候就來園子跟我對弈,畢竟紙上談兵實在說不出什麼來。」
九阿哥深以為然,連連點頭答應:「那就要叨擾四哥了。」
耿奕在旁邊聽見,心裡對九阿哥開始同情起來。
四阿哥估計跟弘輝一直對弈缺那麼點意思,也總不能欺負兒子,這是打算欺負九阿哥了?
耿奕想著弘輝是越挫越勇,每天都琢磨著怎麼贏回去。
年紀小小,志氣卻不小了,倒是挺令人佩服的。
要是耿奕自己,每天跟人對弈就沒贏過,恐怕沒多久都要掀棋盤掀桌子不干了。
也就弘輝這個孩子太乖了,又心智堅定。
不過她想想,弘輝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而且越是受挫折越是迎難而上。
沒過兩天九阿哥就到圓明園來了,第一時間去九州清晏找四阿哥對弈。
他們對弈了整整一個下午,最後九阿哥居然連晚飯都沒吃就直接離開了。
耿奕還以為晚上要宴請九阿哥,等著吃大餐的時候卻聽到九阿哥提前出園子的消息不由奇怪。
九阿哥不是最喜歡馬廚子的手藝,居然連飯都不吃就走了,莫非家裡出什麼事了?
等第二天她去四福晉那邊一起打葉子牌的時候,就忍不住問了。
四福晉笑道:「他們在書房對弈一下午,九阿哥可能是累了。」
她對著耿奕眨眨眼,耿奕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起來。
不用說,九阿哥輸得頭都大了,哪裡有心情留下吃飯,當然趕緊逃離四阿哥了。
天開始冷了起來,耿奕就讓太監們別折騰錦鯉了。
這些錦鯉撈上來怕是要凍死,還不如在湖底暖和一點。
讓它們休養生息一個冬天,等春天的時候再見面也不遲。
耿奕也是這麼跟弘晝說的,免得他看不見錦鯉要鬧脾氣。
弘晝感覺已經能聽懂更多的話了,聽著她認真解釋完,只點點頭表示同意。
耿奕就讓太監把魚缸搬走,裡面的錦鯉也放回魚池裡面。
見她放了,鈕鈷祿格格也要放錦鯉,弘歷卻鬧騰著不讓。
最後鈕鈷祿格格只好在池邊看著四福晉和李側福晉那邊也派人送回錦鯉,放回池子裡面,弘歷看久了,發現大家都放,這才勉為其難也放了。
沒了錦鯉,孩子們也多了不少東西,比如九阿哥送來的積木,還有小船。
這船比弘輝手裡那個更小一點,零件就很大,小孩子努努力也能拼出來。
他們手小,弘歷拼了一會就沒耐性,把船積木扔得到處都是。
弘時坐著倒是能搭一會,然後跑去玩別的,很快忘了手裡的船,過兩天想起來才繼續搭。
弘晝就不一樣了,他坐下就開始搭,吃飯都忘了。
還是奶娘喂過來,他吃了一口,眼睛還盯著積木,一副不拼起來就不肯挪動的樣子。
耿奕無奈,只得過去勸道:「好好吃飯,吃完再拼。」
弘晝看了他一眼,示意奶娘給自己面前放個小幾,飯碗放在上面,掛上圍兜就開始自個吃了起來。
他一邊吃一邊眼睛還盯著旁邊的積木不放,是真的喜歡了。
等弘晝心不在焉吃完,擦完嘴就過去繼續拼,愣是一整天都在拼,還把小船拼了出來。
弘歷看他拼好了,伸出小手就要搶,被弘晝避開了,把小船塞到身邊的小李子懷裡。
小李子愣了一下趕緊站起身,才沒讓弘歷撲過來搶到手。
看弘歷又要哭了,鈕鈷祿格格只能勸道:「咱們不是也有嗎?你好好拼,也能得個一樣的小船。」
弘歷看著滿地的積木,還有弘晝手裡漂亮的小船,扁著嘴不太高興拼了起來。
他拼一會就要發一下脾氣,可能覺得太難了一點。
最後還是沒拼完,鈕鈷祿格格趕緊帶弘歷回去,就怕他看著別人的小船哭著要。
過了好幾天,弘歷都沒拼完,鈕鈷祿格格偷偷每天晚上趁著他睡著幫忙拼一點點,半個月後總算是拼出來了。
弘歷看著自己手裡的小船,這才咧嘴笑了起來。
等四阿哥過來的時候,看見弘晝手裡的小船,得知是他自個拼出來的,就笑著點頭道:「不錯。」
耿奕也覺得弘晝那麼懶,居然能坐一整天拼出來,顯然是真的很喜歡這個模型。
哪知道弘晝轉頭拿著小船就遞給四阿哥,四阿哥也怔住了:「送給我的?」
弘晝還喊了一聲:「阿瑪。」
四阿哥摸了摸他的腦袋,微微一笑:「那我拿走了,真舍得?」
弘晝聽了只往前遞了遞,四阿哥就接了過來,感慨這個兒子倒是十分孝順,那麼喜歡這個小船,費心思拼好後居然直接送給他,那麼喜歡自己嗎?
四阿哥想著以後得多來看看弘晝才是,免得辜負了這孩子的一片孝心。
弘晝遞完後,手裡一空,疑惑看了四阿哥一眼:「船。」
四阿哥就把小船又遞了回去,弘晝看著原來的小船一臉疑惑,就推了回去:「船。」
這話讓四阿哥都疑惑了,一大一小就看向耿奕,她只能努力翻譯:「弘晝的意思可能是,這個拼好的小船送給爺,想讓爺給弘晝再帶一個新的模型來?」
耿奕就是猜的,也不知道猜得對不對。
四阿哥倒是寫信給九阿哥,看看他那邊有沒其他適合小阿哥玩兒的模型。
九阿哥麻溜就派人送了兩個箱子過來,一打開,弘晝趴在箱子邊上都移不開眼了:「這個,那個……」
耿奕還擔心這麼一箱子他要都拿了就太過分,其他兄弟們還沒看呢。
最後她發現自己白擔心了,弘晝只拿了兩個,剩下的就看都不看。
弘輝沒拿,弘時大手一揮拿了五六個,弘歷就更多了,剩下的都要包圓了。
鈕鈷祿格格哭笑不得:「那麼多你也拼不完,先拿一兩個好了吧?」
弘歷不樂意,鈕鈷祿格格就道:「那你能拿多少就多少,拿不住就帶不走了。」
他吭哧吭哧抱了三個出來,還想去拿,懷裡的就掉了。
再撿起來,又掉了,弘歷就不大高興,發現只能最多拿三個。
不過他看了弘晝一眼,發現比他多一個,就勉強抱著這三個回去了。
因為用木盒裝的積木零件,也不知道拼出來是什麼。
只是弘晝拿的盒子要大一些,部件也多,拼起來不容易。
他幾乎每天都坐在毯子上努力拼,耿奕感覺這孩子像極了在書房裡辛苦干活的四阿哥。
弘晝早上一醒來,洗漱後吃點東西就開始吭哧吭哧拼啊拼。
累了他就直接躺在毯子上休息一會兒,有時候還睡著了,醒來迷迷糊糊繼續拼。
耿奕就在旁邊陪著弘晝,偶爾低頭看看話本,再抬頭看看他拼模型的樣子,手邊有胡嬤嬤泡的熱奶茶,還有廚房送來的一碟鹹點心,倒是十分愜意。
「主子,外邊下雪了。」
如穗從外頭回來,拍了拍肩頭這才進來笑著說道。
耿奕這才注意到窗外有雪花簌簌而下,因著屋裡有地龍都沒感覺冷意,也就沒發覺竟然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等第二天早上已經有了厚厚的一層積雪。
她一時童心未泯,想要出去堆個雪人玩玩,胡嬤嬤和如穗死命勸著,如玉直接就站在門口拼命搖頭,生怕耿奕出去凍著了。
後來只能想個折中的法子,讓小李子穿得厚實點,帶上兩個圓明園的小太監在窗外堆雪人給耿奕看看。
耿奕雖然遺憾,也只能說要一個大一點的雪人。
小李子吭哧吭哧推了一個大雪球過來,另外兩個太監推了個小一點的,然後搬上去,湊成了一個大雪人。
耿奕讓廚房送來胡蘿蔔,切小了當眼睛,余下尖尖的一截當鼻子,看著還挺有趣的。
她忙著指點,堆好後就把弘晝從地毯叫起來去看。
弘晝對這個雪人沒什麼興趣,還一臉嫌棄:「醜。」
耿奕不高興了:「哪裡醜了,挺可愛的呀!你看雪人還有眼睛和鼻子,身材也圓滾滾的。」
弘晝沉默了一會,小臉皺成一團,最後點點頭好像表示贊同,卻一副很想嘆氣,又拿耿奕沒辦法的表情。
耿奕感覺她這是被兒子鄙視了審美嗎?
氣得她輕輕捏了捏弘晝的小臉蛋,聽著弘晝含含糊糊叫了兩聲「額娘」,這才算是消氣了。
四阿哥擔心下雪會凍壞了牡丹花苗,好在花匠早有准備,昨兒看著天色不對就搭起了棚子,能遮風擋雪。
冬天還是下肥的好時候,花匠們用干肥堆了起來,就等著來年春天開花了。
今年春節還是熱熱鬧鬧的,皇太後的身子骨沒好起來,暫時卻也沒徹底壞下去。
太醫去年原本說她有些艱難,沒想到還熬到今年來了,也是喜事一件。
皇帝特別高興,春節的時候多喝了兩杯,有些上頭,德妃送來一碗解酒湯,這才算是舒服了一點。
他搖頭道:「朕是老了,以前三五大碗烈酒下去也不會醉,如今只喝了一點就醉了。」
德妃笑道:「那不是皇上今兒太高興,還沒吃著什麼墊墊肚子就喝了起來,自然就容易醉了。」
皇帝想想也是,御膳房那邊送來熱菜,他吃了幾筷子,感覺才舒服了一些。
去年沒去暢春園,皇帝還有點遺憾,看皇太後身子骨還不錯的樣子,就打算春天帶她過去賞花。
正巧四阿哥也邀請皇帝來年春天的時候過去,說是有驚喜。
當然這驚喜皇帝早就知道了,畢竟四阿哥請了不少花匠,又讓采買送去許多牡丹花苗,也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皇帝知道後心裡高興得很,欣然答應下來。
正巧十四阿哥那邊傳來好消息,阿拉布這條泥鰍總算被他逮住了,問皇帝是就地處決,還是帶回京城來斬首示眾。
皇帝當然要後者,這個家伙惹來那麼大的麻煩,就地處決實在太便宜了他。
也得讓所有人看看,侵占國土之人的下場會是如何,必須帶回來親眼看見,皇帝也能痛快出一口惡氣。
十三阿哥那邊進行得也頗為順利,已經用瓷器跟沙皇的心腹侍從搭上了話,得到了不少消息。
果然沙皇對斯特羅家族頗為放心,然而繼承人對斯特羅家族卻是恨之入骨。
正因為沙皇寵愛斯特羅家族送來的美人,被枕邊風一吹,不但冷落妻子,還有意削弱妻子母族的力量,繼承人自然不樂意。
他是沙皇妻子所出,哪怕幾個兄弟私下較勁,在對付斯特羅家族的事情上卻都是一致對外的。
那個美人身後有斯特羅家族撐腰,加上斯特羅家族對沙皇花言巧語,騙走了小半的國土,還有慢慢往外擴張的意思,當然讓幾個兄弟十分不滿意了。
十三阿哥從中煽風點火,這需要時間慢慢來,讓沙皇幾個繼承人對斯特羅家族的印像越來越差,甚至到不死不休的地步才行。
他原本以為要花費兩三年功夫,兩邊的仇恨才能積累到頂點然後打起來,自己就能得漁翁之利,卻比想像中要快得多了。
斯特羅家族的族長不知道怎的看上了一戶人家收藏的極品瓷器,上門想買,主人家不同意,他就派人去搶,還殺人放火制造成意外的樣子。
幸好這戶人家把一對兒女藏在地下室,勉強逃過一劫,把斯特羅族長的惡行對外一說。
這人家正好是沙皇妻子的遠房親戚,男主人還替繼承人私下辦事的,這簡直是捅了馬蜂窩!
皇後極為憤怒,想著斯特羅家族能對她母族的人下手,是不是下次也能對自己下手?
沒多久沙皇就忽然病了,還病得起不來,宮裡被皇後把守,美人也弄死了,皇後認為是美人夜夜笙歌才把沙皇累病的。
沙皇這一倒,宮裡的大夫只讓他休養,無奈之下沙皇就只好傳位給最年長的兒子。
兒子上位後第一件事,就是帶兵對付斯特羅家族,奪回大片土地。
那邊既是打了起來,免得遭受魚池之殃,皇帝就有意讓十三阿哥回來,順道跟十四阿哥一起把婚事辦妥了,免得拖到明年去。
因著沙皇打算秘密退位,新沙皇准備在繼位儀式上拿下斯特羅的族長,然後趁著群龍無首的時候派兵,皇帝才沒接到這個消息。
不過斯特羅家族狂妄久了,也是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斯特羅那個鹽礦的交易,恐怕因為戰爭因此要斷了。
哪知道十三阿哥准備回來的路上,還做了另外一件事,就是聯合管家組建了騎士團,守衛住斯特羅家族那個鹽礦。
管家給錢,十三阿哥就送去一些武備院已經快報廢的武器和不少干糧。
一邊賺錢一邊拱火,算是兩不誤了。
以後管家贏了,守住鹽礦,那麼他們的鹽石就不會斷。
如果管家輸了,那十三阿哥就只能表示遺憾了。
不出錢就想讓他繼續幫忙,十三阿哥那是絕對不干的。
四阿哥沒想到十三阿哥如此能干,心裡欣慰這個弟弟真是長大了。
等十三阿哥趕回來的時候已經開春了,他洗漱後去暢春園跟皇帝稟報了路上得到的消息,有一部分已經快馬加鞭送回來,不過是再親自口述一遍。
皇帝聽完後點點頭:「你做得不錯,如今只要觀望一下就行。」
圖裡深沒跟著回來,卻是退了上百裡到另外一個安全的城市落腳,順便繼續派人探聽消息,彙總後再送回京城。
十三阿哥長得壯實了一些,人看著精神奕奕,四阿哥就放心了。
去了暢春園,他就順道到圓明園來,反正離著也不遠。
四阿哥迎著十三阿哥在九州清晏的走廊喝茶賞花,十三阿哥就感慨道:「還是家裡舒服,那邊實在太冷了,要不是早早徹了熱炕,怕是要熬不住那邊的寒冬。」
又有耿奕給的方子,他才沒凍壞。
四阿哥就關切問道:「剛才有沒讓御醫把脈看看?別是有什麼隱患,你自個卻沒發現。」
十三阿哥剛才只顧著跟皇帝稟報,自然沒說這些事,皇帝當然也就沒請御醫了。
畢竟十三阿哥的臉色看著不錯,皇帝估計就沒想到請御醫的事。
看他的臉色就能猜出來,四阿哥就去請了李大夫過來給十三阿哥把脈。
李大夫把脈後道:「十三阿哥的身子骨不錯,脈像平穩,還是有一些寒氣入體,燥熱上火,得調養一番才是。」
春天正是養生的好時候,尤其適合溫和滋補。
李大夫知道不少藥方,藥膳方面就沒那麼擅長了。雖然知道幾個藥膳方子,卻不如耿奕熟悉,還能做得十分好吃。
四阿哥就把耿奕叫了來,給十三阿哥看看有什麼適合的藥膳能吃。
聽了李大夫的診斷,耿奕想了想就道:「綠豆蓮子鴿子湯最是適合十三阿哥了,能排毒敗火,清熱解毒,鴿子肉又能溫和滋補。」
十三阿哥長途跋涉回來,哪怕看著精神,身體還是很疲倦。
這些時日在邊城裡要時刻注意動向,也沒怎麼休息就趕著回來,他哪怕再年輕都有點受不住,需要滋補一二,補充元氣才行。
放點姜,另外綠豆、蓮子、枸杞和鴿子肉一起燉上一個時辰,加點鹽就能吃了。
味道鮮美不說,對十三阿哥的身子骨也好。
「蘿蔔絲鯽魚湯也可以,能益氣健脾、清熱解毒。」
耿奕是看出來了,十三阿哥不是一般的上火,估計那邊吃肉還是吃太多了,加上對俄國那邊的形勢需要緊緊盯著,睡得少,自然火上加油,更加燥熱上火了。
所以對十三阿哥的藥膳,清熱為主,滋補為輔就足夠了。
十三阿哥得了兩個藥膳方子,對耿奕再三感謝。
四阿哥索性留了他用飯,讓廚房那邊做這兩道藥膳送過來。
耿奕看了四阿哥一眼,他不喜歡綠豆,這兩道菜恐怕有一道就不能吃,回頭得吩咐廚房多做一道菜過來才行。
後來廚房送來一道沙參百合鴨,不用說自然是耿奕特意吩咐的,畢竟四阿哥最近有點濕熱,吃這個最是適合了。
兩兄弟一邊吃一邊聊,耿奕就沒多打擾。
吃完後他們兩個還一起玩了兩局軍棋,這東西九阿哥也派人在送瓷器的裡頭添上,十三阿哥偶爾也會玩玩來打發時間,卻不如跟四阿哥對弈來得痛快。
兩人棋藝相當,廝殺激烈,一個時辰才勉強對完一局,後邊他們越想越久才動棋子,最後堪堪打了個平手。
十三阿哥還有些意猶未盡:「回頭閑下來,弟弟一定再來跟四哥對弈一整天。」
他還得回去准備大婚的事,確實不好久留,只得起身告辭了。
十四阿哥沒多久也回來了,算得上是風光凱旋,還帶著阿拉布這個准噶爾的族長過來,簡直風光無限。
他剛進城就被無數百姓圍觀,看見自己還發出激動的歡呼聲。
十四阿哥挑眉,對身邊的老李說道:「我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了吧?」
老李想說衣錦還鄉不是這麼用的,不過也沒打算糾正這個說法,只讓人把兩邊的百姓隔開,免得驚著駿馬。
皇帝特意從暢春園回來,看著阿拉布被處決,心裡痛快極了。
只可惜阿拉布的三個兒子戰死了一個,逃了兩個。
十四阿哥心想這一點都不可惜,畢竟他和八阿哥就是有意把另外兩個放了,不放怎麼讓他們搞事?
這兩兄弟不是一個生母,一向就不對盤。
死的那個是阿拉布精心培養的繼承人,有勇有謀,長大後必定也會成為第二個阿拉布,所以必須趕緊死,不能讓他有任何成長的空間。
另外兩個被阿拉布防著,免得太優秀威脅到長子,所以養得一個不如一個。
然而他們兩個頂著阿拉布兒子的光環,肯定會有人願意追隨。
兩邊不對付,追隨者必然也不對付,不就給了八阿哥下手的機會了?
要把阿拉布的心腹和屬下一個個找出來不容易,讓這兩個笨蛋把人先集中起來,回頭一網打盡,簡直不要太省事。
當然如此大膽的計劃,兩個私下暗搓搓謀劃,暫時不敢告訴皇帝,免得被罵個狗血淋頭。
畢竟這個計劃太危險了,一不留神就容易翻車。
要是追隨者裡面出一兩個厲害的,哪怕只有一個,都可能會讓兩個兒子能夠翻盤。
所以八阿哥沒回來,就是隨時派人看看裡面有沒能用之人,好一點都先下手為強,不給兩個兒子能夠翻盤的機會。
正好牡丹花開了,四阿哥邀請皇帝到圓明園來賞花,十四阿哥也溜溜達達跟著來了。
他如今把虎符一交,無事一身輕,去後宮跟德妃請安後,也沒打算那麼快接差事,只想好好休息,於是就跟著皇帝來了。
雖說皇帝知道四阿哥是種了牡丹花田,卻沒想到那麼大。
劃下了一大片的地方,站在建好的亭子裡,看著幾乎沒有邊際的牡丹花田,皇帝摸著胡子頗為高興:「不錯,老四這牡丹養得真好。」
牡丹最是嬌貴,養上幾盆都難,跟別提是養上整個花田,不知道多費心思。
盛開的牡丹千嬌百媚,雍容華貴,寓意又是極好的,代表了富貴吉祥、繁榮興盛,在皇帝看來就是「太平盛世」的像征,自然十分喜歡了。
皇帝還來了興致,讓人准備紙墨筆硯,寫下一首詩來表達自己賞牡丹的喜悅之情。
四阿哥也提筆畫了一幅牡丹花開圖,請皇帝題了字。
這畫後來被皇帝帶了回去,就掛在暢春園的書房裡頭,顯然相當喜歡。
皇帝順手把十四阿哥也帶走了,催促他回去准備大婚的事。
雖然有內務府幫著准備,十四阿哥自己也不能什麼也不做。
夏天大婚實在太熱了,加上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可能就忽然要動身離開。
欽天監之前送來今年的多個吉日,皇帝索性圈了最近的一個好日子。
時間就在春天和夏天之間的五月,天氣不冷也不熱,最是舒服的時候。
因為時間太趕了,內務府可謂是兵荒馬亂。
他們不但要准備給福晉家的聘禮,還得取吉時送到福晉家中,並請宮中教養嬤嬤去福晉家教未來的福晉們在大婚上的流程,免得有任何出錯之處。
十二阿哥忙得腳不沾地,走路都帶著風,一邊看著手裡遞上來的賬目,一邊還要指派人手,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連續幾天都要住在內務府裡面了。
好在一切順利,內務府又不是第一次辦皇子們大婚的差事,底下人因為日子太近稍微慌亂了一下,很快就開始井井有條起來。
鑾儀衛還備下儀仗,內務府派出副主管和屬官去福晉府上,親自迎接和護送福晉到皇子的府上。
十三阿哥有點緊張,看見他的福晉被女官扶著下車,不由微微一笑。
十四阿哥就要心大一些,在花廳等了一會就打算去門口迎接他的福晉,好歹被老李給攔下了。
如今老李也算是十四阿哥的專屬副將,大婚的好日子,十四阿哥自然邀請他來了。
十四阿哥遠遠聽見馬車的聲音,就明白他家福晉要來了,扭頭忽然問道:「對了,老李知道四哥來了嗎?」
老李自然知道四阿哥來了,卻先去了隔壁十三阿哥那邊。
十四阿哥這麼問,肯定是覺得身為同母的親兄長,四阿哥就該來他這邊才是。
大好日子的,十四阿哥別是在福晉面前沉下臉,這小夫妻還沒成婚就該有誤會了。
老李趕緊道:「四阿哥還沒到,回頭屬下去問問他到哪裡了。」
十四阿哥這才道:「那你去催催,等會拜堂之後敬酒,我就該第一個敬四哥才是。」
老李的冷汗都要下來了,四阿哥估計在隔壁也等著敬酒呢。
兩邊的吉時差不多時辰,四阿哥又不能把自己劈開兩半,分別去兩個弟弟來敬酒,這可真為難人了。
不過老李還是老老實實讓親兵偷偷跟四阿哥透個風,他是向著十四阿哥的,當然希望四阿哥趕緊過來這邊。
親衛偷偷過去,被十三阿哥眼尖發現,就笑著勸道:「四哥先去十四弟那邊吧,四哥先來弟弟這裡,弟弟已經很高興了。」
他確實高興,證明比起十四阿哥這個同母的親弟弟,四阿哥更親近自己一點。
四阿哥猶豫了一會,擔心十四阿哥會鬧起來,還是去了隔壁。
十四阿哥看著四阿哥來了,這才露了笑臉。
剛才他的臉緊緊繃著,老李都擔心十四阿哥要把新福晉給嚇著了。
好在十四福晉也是個將門之女,膽子沒那麼小。
只是她也奇怪十四阿哥不是很高興的樣子,還往外探頭探腦的。
等四阿哥來了,十四阿哥笑著過去迎接,十四福晉這才恍然大悟。
看來兩兄弟感情不錯,十四阿哥沒見著四阿哥過來這才心情有點不快的。
「四哥也太慢了一點。」
聽見十四阿哥抱怨,四阿哥就笑道:「抱歉,我來晚了,該罰酒一杯。」
大好日子,十四阿哥哪裡能讓四阿哥喝什麼罰酒,笑著道:「該是我敬四哥一杯才是,來!」
兩人喝了一杯,相視而笑。
四阿哥就道:「等十四弟成婚後,也是成家立業,以後可不能再那麼隨心所欲胡來了。」
十四阿哥聽著有點不高興:「四哥,弟弟我怎麼就胡來了,不還打了勝仗回來嗎?」
四阿哥知道十四阿哥在軍事上十分出色,其他方面就一言難盡了。
不過在這個好日子的時候,他沒打算訓斥十四阿哥,只含糊道:「你心裡明白,以後穩重點兒,知道了嗎?」
十四阿哥嘟嘟嚷嚷的,四阿哥就催促他去其他桌上,有大臣過來參加喜宴,跟十四阿哥敬酒。
大臣們也是為難,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同一天成婚,去哪邊都成問題。
只去一邊仿佛有些不好,不去另外一邊也不妥當。
於是有的大臣就想了個好法子,有兄弟的,就一人去一邊,這就不算失禮了。
沒有兄弟的,不拘大舅子還是自家岳父,趕緊請過來,一人去一邊,這就妥當了。
更有尚未成婚又或者妻子去世,沒有兄弟,又或者兄弟沒在京城趕不過來,岳家又沒合適人選的,這就一籌莫展。
最後也只能托病,兩邊都不去,但是兩邊都送上賀禮,才算是完事。
阿哥們也是頭疼,依舊不能把自己劈開兩邊,只能兩邊都去。
但是去吧,先去哪邊又是個問題了。
索性大阿哥就道:「十三年長,我們先去十三那邊,再去十四那邊,就不必苦惱了。」
九阿哥就道:「要是小十四鬧騰,那怎麼辦啊?」
三阿哥就道:「大好日子的,他還敢鬧騰,被皇阿瑪知道了還得了?」
他們幾個商議來商議去,想了個折中的法子,一半人去十三阿哥那邊,一半人去十四阿哥那邊,然後再換過來。
就不會阿哥們都去十三阿哥那邊,十四阿哥那邊就沒這邊那麼熱鬧,也怪尷尬的。
這個辦法頗好,於是年長的阿哥帶上一兩個年幼的阿哥,分開去喝喜酒。
九阿哥帶著禮物,跟十阿哥小聲嘀咕道:「我們來喝個喜酒,倒是不容易,還得謀劃一番才行。」
十阿哥就笑道:「還不是十三和十四同一天大婚,也是這個時間前後沒有好日子了。」
下一個好日子就得在盛夏的時候,皇帝也是沒辦法,只好讓兩人都選在這個好日子上。
到後來大臣和女眷們離開後,十三阿哥索性也帶著自己的福晉去十四阿哥那邊道喜。
阿哥們終於團聚在十四阿哥這邊,一塊喝起酒來。
十四阿哥十分高興,大手一揮讓老李拿出倉庫裡的美酒,給兄弟們都嘗嘗。
老李去庫房一看,很快回來後滿臉尷尬道:「主子,倉庫的酒水都喝完了。」
就十四阿哥剛才那個敬酒,他一個人就能喝三杯,敬酒的人總不能比十四阿哥喝得還少。
一桌子還沒敬酒完,一壇子酒就沒了。
能撐到最後,還是因為老李早就預料到十四阿哥的酒量太好,多准備點就沒錯。
哪知道十四阿哥的酒量比他想像中還要厲害,把倉庫的酒水都霍霍完了。賓客也慘,出去一個個都腳步虛浮,有的還是被侍從架著走的,都快醉暈過去了。
十三阿哥笑道:「無妨,我那邊還有,讓人搬過來就是了。」
他喝酒就要溫和得多了,只喝一小杯,敬酒的人也就不為難,余下還有不少。
而且特地送來的還是珍藏的醍醐酒,十四阿哥一看就高興壞了,拍著十三阿哥的肩膀道:「還是十三哥疼我,提前准備了這麼多的醍醐酒,專門送我這邊來了。」
醍醐酒不好做,送來這麼多個壇子估計是十三阿哥庫房裡全部的存貨了。
他如此舍得送過來,十四阿哥當然歡喜。
這酒喝著不醉人也沒那麼頭疼,阿哥們高高興興喝了半宿,這才各自回去。
四阿哥回到圓明園的時候走路都有點歪,不是直線了。
他沒急著回去九州清晏,而是去了牡丹亭。
那次皇帝過來賞牡丹之後,加上新建的亭子,就提筆寫下牡丹亭三個字,自然被四阿哥裱起來當這裡的名字了。
四阿哥坐在亭子裡面,外邊天色還擦黑,點了燈籠後周圍影影綽綽的。
他喝著蘇培盛泡的熱茶,抿著唇微微一笑,只覺得兄弟們這樣歡聚一堂熱鬧一場,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四阿哥喝著酒渾身熱乎乎的,一時有些睡不著,等天色漸亮,看著花田裡依舊盛開的牡丹花,他就有些出神。
牡丹花田養得好,花匠們都得了賞賜,也被留下來繼續精心伺候這些嬌弱的牡丹花。
蘇培盛見四阿哥看著花田出神,小心翼翼問道:「爺,今早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就要帶福晉們進宮拜見太後和皇上。」
言下之意,四阿哥要不要去休息一會?
等他們拜見完之後,還得跟各妃見禮。
恰好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養在德妃名下,自然也要帶著福晉們跟德妃見面聊天,還可能留了午飯。
等出宮後,兩兄弟很可能就帶著福晉來圓明園找四阿哥了。
四阿哥點點頭,感覺兩兄弟很可能在宮裡落鎖之前來,就吩咐蘇培盛跟四福晉說一聲,讓她先准備著來,免得兩兄弟忽然來了,廚房和各處都沒有事先准備好。
他想了想,抬腳往外走,蘇培盛卻注意到並非回去九州清晏的方向,而是轉去了萬方安和。
耿奕剛醒來,還迷迷糊糊就被胡嬤嬤推了推,說是四阿哥在來的路上了。
她一個激靈坐起身,只來得及簡單洗漱,還沒梳妝打扮,四阿哥已經大步進了來。
他揮揮手示意伺候的人退下,摟著耿奕道:「不忙著,陪我再睡一會兒。」
四阿哥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香,以及衣裳上一片薄薄的濕潤,該是整夜沒睡,在外頭的夜露打濕了衣裳留下的。
耿奕剛才還沒睡醒,從善如流重新躺下。
四阿哥換了一身常服後也在她身邊躺下,摟著耿奕沒多一會兒就睡過去了。
第74章
兩人直到下午才醒來, 中途耿奕醒過一次,感覺被人推了推。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是弘晝,小手摸著自己的臉頰, 小臉帶著疑惑。
可能奇怪大白天的,耿奕怎麼還在睡沒起來。
耿奕伸手安撫地摸了摸弘晝的後背,小聲道:「沒事,我再睡一會兒。」
弘晝就被胡嬤嬤抱走了, 之前他非要過來看看耿奕, 奶娘實在攔不住, 只好跟門口守著的胡嬤嬤一說。
胡嬤嬤小心翼翼抱著弘晝進去,差點把蘇培盛給嚇著了。
他拼命使眼色,讓胡嬤嬤把弘晝帶出去。
胡嬤嬤跟蘇培盛擺擺手, 表示弘晝一向不會哭鬧,醒來一直沒見到耿奕這才有點擔心,怎麼都要讓小阿哥看一眼才放心。
果然弘晝的小手摸了耿奕,看她睜開眼也動了, 還安撫自己兩句,這才放心被胡嬤嬤抱著離開。
蘇培盛在旁邊看得驚訝, 這個小阿哥還真是安靜。
要換做弘時和弘歷, 這時候估計已經哭鬧起來,把四阿哥吵醒了。
四阿哥睡得很沉,也可能是高興喝多了的緣故, 也可能是昨天一夜沒睡。
中途胡嬤嬤帶著弘晝進來, 一向警惕的四阿哥都沒被吵醒。
等他醒來,看著天色, 已經是下午了。
外邊靜悄悄的, 四阿哥看著身邊還在睡的耿奕, 慢吞吞起身,沒吵醒她。
出去後,他一邊洗臉一邊問道:「宮裡那邊沒來人?」
蘇培盛早就讓小太監在園子門口守著,時不時來報信,都是沒來人。
四阿哥還覺得奇怪,沒多久宮裡就來人了,卻不是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而是老李。
他是直接從快馬加鞭從宮門趕過來的,翻身下馬後直接衝了過來稟報道:「四阿哥,太後娘娘病重,十四阿哥讓屬下過來請你進宮。」
宮裡估計很快派人過來,只是沒老李那麼快。
十四阿哥特意讓老李先過來,也是怕宮裡報信的人說不明白,或者不太敢說,還不如讓老李先過來給四阿哥說說,免得心裡沒底。
四阿哥換了一身立刻跟著老李一邊往外走,一邊問了起來:「你給我說說,今兒不是十三弟和十四弟帶著福晉去拜見太後和皇阿瑪,究竟出什麼事了?」
老李一邊走一邊答道:「太後娘娘早上的時候精神奕奕,御醫就在旁邊盯著,上午的時候十分順利。太後娘娘還賞了兩位福晉東西,提點兩位阿哥以後要跟福晉和和美美的。」
「兩位阿哥帶著福晉拜見娘娘們,後來就去跟德妃娘娘一起用了午飯。聽聞太後娘娘說是有些累了,午飯沒用多少就躺下休息。」
「因著太後娘娘之前就有午睡的習慣,阿哥們也沒多想,打算等著太後娘娘醒來後去請安,然後就出宮來找四阿哥的。」
然而阿哥們等了好久不見皇太後醒來不說,五福晉還急急忙忙讓人去請太醫。
皇太後突然昏睡不醒,把五福晉給嚇著了。
太醫細細把脈後,說皇太後這是年紀到了,五髒六腑開始衰弱了下去,只能用參湯吊著命,也不知道能支持多久。
皇太後醒來的時候聽見太醫的話,面上倒沒多少難過的神色,反而有些輕松。
畢竟她年少的時候雖然不得寵,然而後宮有太皇太後照應著,皇帝又對她十分敬重又孝順,後頭這幾十年過得舒心又輕松,就是有點遺憾沒能回去看家鄉一眼。
不過等自己去世後,也可能會葬在曾經出生的地方,也沒什麼好遺憾的了。
五福晉倒是很難過,這些年她侍奉是皇太後身邊,當皇太後是親奶奶來照顧。
兩人相談甚歡,這些年相處得很好,感情也深,算得上是忘年交了。
皇太後去年病了的時候,五福晉收拾東西就直接住到宮裡來照顧皇太後,日夜都守在榻前。
皇太後當時偶爾醒來,總會第一眼看見五福晉。
眼看著五福晉臉色憔悴又消瘦下去,皇太後也是心疼不已。
五阿哥也勸著五福晉,他們兩個輪流照顧就好,畢竟五福晉這消瘦的樣子實在嚇人,一下子就瘦得脫相,他生怕皇太後哪天真的去世了,五福晉也要撐不下去的。
這些年五阿哥對五福晉的感情也很復雜,從開始有些厭煩,到後來不痛快跟她對著干,接著看五福晉過得比以前還舒服自在的樣子心裡又不高興。
如今見五福晉這般盡心盡力侍奉皇太後,五阿哥又是感動又是心酸,還帶著幾分憐惜。
他真的擔心五福晉,再三勸說,可惜五福晉根本聽不進去。
五福晉道:「我要離開這邊回去了也睡不著,還不如一直守在這裡,還能踏實睡一會兒。而且我留在這裡照顧太後娘娘要方便一點,你白天過來就好了。」
她也沒攔著五阿哥盡孝,確實五阿哥照顧皇太後也不如五福晉來得方便自在。
白天還好,晚上就不合適了。
於是五阿哥就白天來幫把手,勸著五福晉在旁邊眯一會兒眼。
五福晉默默念著:皇太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那時候太醫還說有些凶險,皇太後卻依舊熬過了春節,又熬過了春天,甚至等到了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大婚,帶著福晉們來給皇太後行禮拜見。
五福晉想著皇太後之前雖然凶險,熬過去之後就會慢慢好起來,指不定能夠長命百歲。
尤其皇太後之前見過十三福晉和十四福晉後,回去一個勁跟五福晉笑著誇道:「一個長得溫婉,一個英氣勃勃,都是好孩子,皇上給小十三和小十四挑得媳婦都是頂好的。」
她絮絮叨叨誇了好幾句,興奮得就跟一個孩子一樣,五福晉在旁邊陪著笑,看著皇太後這般高興,心裡也跟著歡喜。
像往常一樣,用飯之後,皇太後就會午睡一會兒,精神頭才會好一點。
這次她說了好一會兒話才去午睡,五福晉就像平日一樣守在榻前。
等到了皇太後平日醒來的時辰,她卻是安安靜靜的,始終沒醒來。
五福晉還以為皇太後早上累壞了,多睡一會也沒什麼。
然而她左等右等不見皇太後醒來,這才慌了,趕緊讓人去請太醫。
皇太後之前只清醒的了一會又再次睡過去,再次醒來的時候還有些分不清時日,看見五阿哥坐在榻前,扭頭看著另一邊,她順勢看過去,就見五福晉歪在軟塌上,眉頭緊皺,睡得不是很踏實的樣子。
她就小聲道:「傻愣著做什麼,趕緊給容吉蓋上毯子。」
五阿哥一愣,聽見皇太後的話苦笑道:「皇瑪嬤,孫子昨兒就這麼做的,卻把容吉驚醒了。她睡著不容易,就只能這樣了。」
他的聲音也壓得很低,生怕吵醒了五福晉。
皇太後輕輕拍了下五阿哥的手背,嘆氣道:「你們這些年我都看著,都是好孩子,就是性子太倔強了一點。你不願意退,她又不肯退,兩人就僵持起來了。」
她看了五阿哥不自在的神色就道:「如今看來,你心裡還是有容吉的,怎的把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了呢?以後得對容吉好一點,一起好好過日子才是。」
皇太後這次說話不如之前虛弱,五阿哥心裡咯噔一跳:「皇瑪嬤……」
顯然皇太後也是心裡有數的,目光透亮而釋然:「慌什麼,到時候了,我也該回去該去的地方罷了,總歸有這麼一刻,能活如此長壽已經是慶幸了。」
「只是我最放不下的是你,還有就是容吉。」
皇太後示意心腹嬤嬤去請皇帝過來,一邊被五阿哥扶著坐起身。
五福晉也驚醒過來,撲到榻前,見皇太後的面色比之前要好,甚至可以說是紅光滿面,頓時大驚失色:「太後娘娘……」
她眼圈一紅就要落下淚來,皇太後無奈道:「可不許哭,別把眼睛給哭壞了。之前說好的,我走的時候是笑的,容吉也得笑著送我才是。」
五福晉那會兒只是勉強答應,當皇太後是玩笑話,如今真到了時候,哪裡能笑得出來?
不過她也知道皇太後不想看見自己哭,還是努力憋著,抹掉眼角的淚水沒真的哭出來。
皇太後就笑了,摸了摸五福晉的腦袋道:「好孩子。」
她握著五福晉的手放在五阿哥的手心裡:「以後你們好好過日子,我就放心了。小五要是欺負你,容吉只管罵回去。小五敢對你不好,我就去他夢裡訓斥一頓。」
五福晉低著頭沒吭聲,五阿哥握著她的手道:「皇瑪嬤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容吉的。」
皇太後點點頭,那邊皇帝已經趕了過來。
五阿哥只好帶著五福晉退了出去,皇帝看著皇太後的樣子頓時面色一白。
哪怕在來之前他已經隱約猜出來,在看見的時候仍舊有些不可置信。
皇太後看著榻前的皇帝笑道:「這些年我過得很好,也是高壽。雖說我跟皇上不是親母子,皇上卻一直待我如親額娘一樣敬重和孝順,我心裡十分感激。」
她看著窗外,輕輕道:「我只有一個念想,希望以後能葬在曾經出生和長大的地方,可以嗎?」
自己生前不能回去,只盼著死後能回歸到曾經出生的地方。
皇帝自然沒有不應的,低頭承諾道:「皇額娘放心,朕……答應您。」
皇太後明白這不符合規矩,皇帝卻還是應了她這個任性的要求,眉眼慈祥道:「皇上也要保重自個,莫要太難過。我這般高壽,也算是喜喪了。」
她沒留皇帝太久,勉強跟皇帝說完話,皇太後渾身就沒了力氣。
等皇帝離開後,皇太後就撐不住昏昏沉沉重新睡下了。
只是這一睡,皇太後就再也沒起來。
皇太後病逝,喪鐘響起,一下又一下的,似是敲在人的心上一樣。
四阿哥趕過去的時候皇太後正巧跟皇帝在說話,他只在外邊等了一會。
然後皇太後很快又睡著了,根本無法見人。
聽見鐘聲,四阿哥就明白自己來晚了,沒能見著皇太後最後一面。
九阿哥匆匆趕過來,聽見鐘聲忍不住皺著眉頭,雖然之前早有猜測,卻沒想到會來得那麼快。
只是皇太後一直病懨懨的,如今回光返照交代好後才去世,也算是沒有遺憾。
他嘆了一口氣,皇太後雖然不是親祖母,卻對他們這些阿哥都極為不錯。
小時候每次去請安,皇太後都笑眯眯的。
哪怕那時候很多阿哥的蒙語說得不好,聽也不行,皇太後需要身邊嬤嬤來翻譯,還是給他們送來很多好吃的點心。
九阿哥印像很深,就是皇太後會摸著小阿哥的腦袋,笑容親切溫柔。
耿奕得知皇太後跟五阿哥、五福晉和皇帝說話後才昏迷中去世,想必是交代好了,心裡不由唏噓。
她想到之前跟皇太後見過,是個慈祥脾氣溫和的老太太。
如今皇太後算下來也是高壽,總歸一個熟悉的人離開,耿奕心裡還是會難過。
人的生老病死無法阻止,哪怕醫術再高明也沒有辦法,只能讓逝者在離開前能過得舒服輕松一點了。
皇太後最後的意思是一切從簡,跟皇帝交代的是不願意大肆鋪張。
除了成年的阿哥去宮裡拜祭之外,她也交代不許福晉和側福晉們帶著孩子去,免得孩子眼睛干淨會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嚇著就不好了。
弘輝也被留在府裡,眼淚汪汪的卻不能跟著進宮。
耿奕跟在四阿哥身後,和四福晉、李側福晉、鈕鈷祿格格一起進宮祭奠皇太後。
她遠遠就見五阿哥忽然抱著身邊暈厥過去的人驚慌失措大喊道:「太醫呢,快請太醫過來。」
御醫早就在側殿候著,一聽見五阿哥叫聲就立刻衝了出來,給五阿哥懷裡人把脈。
耿奕這才發現五阿哥懷裡抱著的是五福晉,一時都沒能認出來。
因為五福晉實在太瘦了,臉色慘白,下巴尖尖,眼底還滿是青影,也不知道多久沒睡了。
御醫把脈後皺眉道:「五福晉滴水未沾,也沒有吃用東西,夜裡恐怕也沒睡好,這才虛弱暈倒的。」
他請五阿哥把五福扶著到旁邊,又讓藥童去煎藥。
耿奕留心聽了一下,大多是補血補虛的藥材。
但是如果五福晉這樣不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總是不吃不喝的,大羅神仙都救不了,更別提是御醫了,也是束手無策。
五阿哥讓兩個嬤嬤幫忙把五福晉安置在後殿,聽聞四阿哥帶著家眷來了,趕緊迎了出來。
四阿哥先帶著女眷們一起上前拜祭,之後才退下來。
幾個阿哥都一臉沉默上前拜祭,彼此都沒怎麼交談,一個個心裡都十分難過。
四阿哥見五阿哥匆忙出來,把人帶到角落小聲問道:「五弟妹這是怎麼了?」
五阿哥苦笑道:「容吉和皇瑪嬤感情最深,皇瑪嬤一去,她就受不住暈了過去。醒來就一直哭,什麼都吃不下。我請了她的額娘過來,勸著吃了兩口又吐了起來,夜裡也睡不著。昨夜還掙扎著說要守夜,最後要不是皇阿瑪看容吉的臉色太難看,讓她回去休息,指不定還在棺木前守上一夜。」
他也是頭疼,五福晉悲傷過度,什麼都吃不下,還非要為皇太後守靈。
四阿哥拍了拍五阿哥的肩膀,知道他的難處。
五阿哥從小被抱在皇太後身邊長大,他對皇太後的感情也是十分深厚。
五福晉在皇太後身邊侍奉幾年,無話不談,也是如此。
如今皇太後去了,五阿哥心裡悲傷,也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照顧五福晉,生怕她把自己熬病了,五阿哥只會更難過。
四阿哥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五阿哥只能請妯娌們都去勸勸五福晉了。
幾個福晉都去看五福晉了,見她臉色那麼慘白,也是怪心疼的。
五福晉只暈了一會就醒來,見幾個妯娌十分擔心看著自己,眼圈頓時一紅。
大福晉趕緊扶著人起來道:「快別哭了,五弟妹這漂亮眼睛都哭腫了,趕緊讓宮女擰個冷帕子來敷一敷。」
三福晉趕緊拿了枕頭塞在五福晉後背上,接過宮女的冷帕子就輕輕在五福晉的眼角敷上:「五弟妹突然就倒下了,把五弟嚇得臉跟白紙一樣。太後娘娘不在了,五弟也跟五弟妹一樣難受了。」
四福晉接過太監送來的湯藥,摸著碗底不是特別熱,這才遞了過去:「五弟妹先喝湯藥,多照顧著點自己才是。若是太後娘娘還在,見著五弟妹這樣不知道多心疼。」
五福晉眼圈更紅了,還是順從地喝完湯藥。
十福晉遞來一個糖蜜餞,塞進五福晉嘴裡,她吃著滿嘴甜絲絲的。
十福晉的滿語說得比之前好多了:「這蜜餞外邊還裹了一層糖,更甜一點。我額娘說過,心裡不好受的時候,多吃點甜就好,畢竟沒什麼過不去的坎。要是實在過不去,那就吃更甜一點。」
看五福晉慢吞吞吃完,十福晉又塞了一顆過去。
五福晉感覺滿嘴的甜味,那種眼前一黑,恍恍惚惚的暈眩感慢慢就散去了。
就好像她不吃不喝糟蹋自己的身體,想著要這樣能隨著皇太後一起離開就好。
如今只吃了兩個蜜餞,喝了一碗湯藥,五福晉就感覺到身體開始恢復了一些,身上有了力氣,仿佛活了過來。
她想想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的,興許還能隨皇太後而去。
若果真是如此,皇太後泉下有知,恐怕也要把自己罵一頓的。
別看皇太後平日脾氣好,總是笑眯眯的,生氣的時候用蒙語罵人可厲害了。
五福晉低下頭,豆大的淚水落了下來。
大福晉輕輕嘆息,起身讓其他妯娌一並出了去,給五福晉單獨靜靜的機會,也讓她能夠暢快痛哭一場,把心裡積累的郁郁之氣能夠傾瀉而出。
五福晉嚎啕大哭了好久,久到嗓子都啞了,抬頭卻見五阿哥守在自己身邊,眼睛紅通通的,臉頰還有淚痕,顯然也跟著她一起哭。
她猶豫了一會,握住了五阿哥的手。
五阿哥低下頭,額頭抵在五福晉的肩膀上。
兩人多年來第一次這般親近,卻又忽然順其自然了起來。
十二阿哥也沒想到內務府把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大婚好不容易辦完,這還沒歇口氣,皇太後就去世了,又得開始忙著皇太後的身後事。
皇太後的陵墓已經起建,還已經快建好了,就在孝東陵。
因為皇太後之前曾提過,並不想跟先帝葬在一起,所以皇帝就派人單獨建起了一座皇後陵。
這也是第一座沒跟皇帝合葬,單獨建起的皇後陵墓。
然而皇太後去世前又想葬在出生的地方,這讓皇帝十分苦惱,又不好放棄已經建好的皇後陵,於是只能選了個折中的法子。
皇太後依舊安葬在孝東陵,她生前喜愛的衣服和首飾就送回曾經出生的蒙古部族之處,尋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立一個衣冠塚,算是全了皇太後的念想。
皇帝站在御書房的輿圖跟前,李德全低頭守在門口。
皇帝這樣盯著輿圖已經一整夜沒合眼,可以說從見過皇太後之後,皇帝就再也沒休息過。
先是叫十二阿哥來詢問了皇太後的祭奠安排,又停了早朝,催促孝東陵盡早完成,還打算親自挑選給皇太後立衣冠塚的位置,可以說皇帝馬不停蹄的,根本沒能歇口氣。
李德全卻覺得皇帝不是不休息,而是不想休息。
皇太後無子,先帝去世得早,除了太皇太後之外,皇太後是陪伴皇帝最長時間的親人,不是母子更勝母子。
皇太後突然去世,讓皇帝悲傷得遲遲無法合上眼,仿佛閉上眼睛就可能想起皇太後來。
皇帝最終選了三個地方,指尖在上面畫圈,就讓人記錄下來。
派人去查探一二,看看哪裡才是最適合的地方就圈下來。
半個月後,孝東陵正式建成,皇太後的冰棺得以從宮中送過去。
五阿哥和五福晉請求扶靈,皇帝點頭應允了。
皇帝看著扶靈的隊伍浩浩蕩蕩離開宮門漸漸遠去,忽然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嚇得李德全撲過去扶住皇帝,大叫道:「來人,請太醫。」
院首帶著幾乎所有的太醫衝了過來,皇帝已經被侍衛小心翼翼送回了乾清宮。
院首把脈後皺起眉頭,皇帝明顯是大喜大悲之後又長久沒休息,他如今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這才突然暈倒。
其他太醫把脈後的結論跟院首差不多,皇帝郁結在心,硬生生撐了半個月守靈,身體受不住這才倒下的。
後妃和阿哥們極為擔憂,守在外邊等著皇帝醒來。
院首針灸之後,皇帝終於慢慢蘇醒,看著滿屋子的太醫漸漸清醒過來。
他輕輕抬手,示意外邊等著的人可以散了。
只叫了幾個重臣和四阿哥進來,皇帝就吩咐道:「朕暫時無法理朝政,早朝不開,送上來的折子交給四阿哥和幾位重臣輪流批閱。若是無法決定,老四做主就是了。」
幾位重臣聽得出皇帝是打算放權給四阿哥了,不由面面相覷。
四阿哥滿臉擔心看著皇帝:「皇阿瑪,兒臣……」
皇帝有些累了,看了他一眼道:「老四之前處置得不錯,不會有什麼問題。實在處置不了,那就過來問朕。」
他疲倦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院首的意思也是皇帝如今無法勞累,得細細調理休息才行。
廚房送來好克化的白粥,皇帝勉強吃了幾口,喝了湯藥後就沉沉睡了過去。
四阿哥出去後,幾位重臣跟他行禮,他沉吟道:「那就在偏殿處置折子,緊要的先處置好,不緊要的暫時放著。」
畢竟這段時間因為皇太後去世,皇帝無心處理折子,已經堆積如山了。
四阿哥有些擔心皇帝,在偏殿處置折子的話,時不時還能過去看兩眼才能放下心來。
幾個重臣自然沒有異議,他們就在偏殿把折子分了輕重緩急開始看了起來。
這一看就是半天,中途有御膳房送素菜來,他們幾個也是胡亂吃了幾口繼續看折子。
吃完飯,四阿哥去隔壁看了看,皇帝還沉沉睡著,李德全的意思是他中途就沒醒過。
院首說是湯藥裡有安神的藥材,皇帝如今最重要就是多睡來休息。
四阿哥看了一眼,又去隔壁繼續看折子,直到宮門快要落鎖,他才請幾個重臣回去,自己卻打算繼續留在宮裡。
他都留下,幾個大臣哪裡好意思走,紛紛表示盡快處置好才是。
四阿哥笑著點點頭,派人去大臣家裡說一聲,免得他們家眷擔心,另外也派人去跟四福晉等人說說。
因為皇太後突然去世,當晚四阿哥就派蘇培盛過來圓明園,讓她們收拾好東西連夜搬回了雍親王府。
耿奕沒想到會因為這樣的緣故回到京城,匆忙收拾好,倉促中搬回了雍親王府。
收拾出的籠箱看著不多,卻幾乎塞滿了整個院子。
在圓明園住得太寬敞,忽然回來耿奕還有些不習慣。
別說她,就連弘晝都有些不習慣。
他在院子裡溜達一圈,轉眼就回來原處,還有點懵圈,發現自己的房間也小了許多。
不過孩子的適應能力也挺好的,沒兩天就習慣了,估計還覺得房間小的話,自己就不用走那麼多步也挺好的。
四阿哥在宮裡勤奮看折子,一直沒有回來。
斷斷續續有消息從宮裡傳來,比如皇帝睡了足足一天一夜才醒來,吃了點東西後精神頭好多了,還能跟四阿哥討論一下政事。
比如宮裡宮外都掛滿了白幡,百姓暫停嫁娶,茹素守孝等等。
雍親王府裡也是如此,廚房已經被交代葷菜都收拾掉了,每天只能吃素菜。
不過孩子們正長身體,在府裡也沒外人在,懷恪和幾個小阿哥們私下能吃到肉末和雞蛋,其他人就沒有這個待遇了。
耿奕吃著素菜其實也適應良好,畢竟馬廚子能把素菜做出花樣來。
就是皇太後去世,他們得守孝一年,茹素也得一年才是。
也不能隨意出去游玩,更不能在家裡作樂,連一點絲竹之聲都不能有。
弘晝喜歡的模型都被收了起來,他小臉上全是困惑,耿奕就只能一遍遍說。
孩子太小,不能理解守孝兩個字,不過也明白自己暫時不能玩模型了。
鮮艷的衣服鞋子首飾都換下了,只能穿著素色。
連脂粉都不能上,耿奕洗臉後就只上點雪玉膏,其余的一點都不必上了,首飾也不怎麼戴。反正如今誰也不會上門來,她們也是不能出門做客的,都不見人,折騰什麼呢!
之前四阿哥要在宮裡守靈哭靈,還得幫著皇帝處理折子,耿奕擔心他這個工作狂是不是直接就忙得不吃不喝了。
四福晉也是擔心,可惜她們如今都不能隨意進宮去。
如今只能茹素,連湯水都不能送,最多蘇培盛回來取四阿哥換洗衣服的時候能問一問。
蘇培盛只說四阿哥什麼都好,就是有點疲倦罷了。
宮裡有參茶伺候,四阿哥和幾個大臣幾乎是吃睡都在側殿。
看折子累了就瞌睡一會,醒來繼續看,中途再吃點東西什麼的。
大臣是累得慌,四阿哥也是如此。
好說歹說在半個月內終於把大部分的折子看完了,緊急處理的也已經發出去,不能處置的跟皇帝商議後亦解決了。
雖然有替換的衣服,能擦身卻不能洗澡,別說幾個大臣,四阿哥都有點受不住。
處置完最後一本折子,四阿哥伸手揉了揉額角,有些臣子寫得花裡花哨,全是叩問請安的折子,沒什麼用處,卻也不能不看。
畢竟這些請安折子也能看出一點端倪來,卻要仔細看才行。
四阿哥抬頭請幾位大臣出宮回去休息,自己也起身打算跟皇帝說一聲也出宮恢復歇息去了。
蘇培盛這時候匆忙進來,在他耳邊低聲道:「四福晉急急讓人請太醫過府,說是弘輝阿哥可能有些不妥。」
四阿哥聽得眼睛睜大,深吸了一口氣後快步去隔壁給皇帝請安,神色恢復如常,只道折子已經處置完畢,暫時回去雍親王府歇息雲雲。
皇帝正喝著參湯,聽了之後就點頭道:「老四辛苦了,休息幾天再回來吧。」
他喝完湯有些昏昏欲睡,四阿哥扶著皇帝重新躺下,看皇帝閉上眼睡著後,這才輕手輕腳退了出去,腳步一個勁加快,蘇培盛險些得跑起來才追得上。
四阿哥低聲問道:「太醫已經請過去了?」
蘇培盛也跟著壓低聲音道:「是,馬車剛已經出宮了。」
耿奕也沒料到,今兒依舊在府裡無所事事,就讓幾個小阿哥碰碰頭說說話。
弘輝如今不用上堂,也沒有功課,還會每天讀書寫大字,但是空閑的時間會多一些,今兒就過來跟幾個弟弟一起玩兒。
耿奕抬起頭見弘輝進來笑著行禮,紅光難得再次出現,猶如流水一樣刷的從弘輝頭頂落下,籠罩了他整個身體。
紅光出現得快,消失得也快,只是顏色比平日還要紅得多。
耿奕立刻細細盯著弘輝的小臉,他兩腮的地方微微發紅。
因為天熱的關系,他一路過來,如果臉頰被曬紅也不意外,然而今兒外邊並沒有太陽,而且弘輝的額頭沒有汗,證明身上並不熱,臉卻紅了,尤其左腮比右腮要紅得多。
左腮代表肝經,右腮是肺經。
弘輝的目光也不如平日靈動,微微有些發直,不仔細看卻是察覺不了。
眼睛也歸肝經,證明他肝經受損,這也是肝經受邪風入體的征兆。
耿奕擔心自己看錯了,見弘輝進來後落座,喝著熱茶微微皺眉,讓丫鬟換了冷茶,跟四福晉說是感覺有些熱。
然而弘輝依舊沒有出汗,按理說從外頭進來熱的話,喝水後自然而然就會發汗。
等了足足一刻鐘,弘輝的額頭依舊光潔沒有一點汗水出現。
耿奕的目光很隱晦,哪怕紅光出現了,但是卻沒有提示,她打算看清楚再說。
四福晉十分敏銳,察覺到耿奕的視線一直追隨在弘輝身上。
耿奕之前發現過那麼多事,四福晉心裡不由咯噔一跳。
她借口要去裡頭說說梨膏糖的買賣,弘輝知道這事是四福晉和耿奕一起合作做的,也沒多想,更沒打算去聽。
四福晉進去後小聲問道:「妹妹剛才一直盯著弘輝,是不是有什麼不妥?」
耿奕對上四福晉擔憂的神色,斟酌著道:「我也看不准,只覺得弘輝可能是肝邪入體。」
這話聽得四福晉臉色都有點白了,聲音壓得更低了:「那弘輝是不是……」
耿奕連忙答道:「姐姐莫慌,先派人去宮裡請太醫過來。」
肝邪入體,人就容易抽搐打擺子。
午時還是肝經最弱的時候,耿奕猜測弘輝很可能午時的時候就會抽搐,提早請太醫過來才好。
四福晉二話不說就讓人拿上帖子去宮裡請太醫,弘輝是她的心肝,絕不能有任何事。
耿奕看四福晉嚇得人都開始哆嗦了,急忙安撫道:「姐姐莫要擔心,太醫來得早些,弘輝不會有事的。」
四福晉點點頭,她對著鏡子深吸了幾口氣,又用手拍了拍臉頰顯出幾分紅潤來,這才若無其事出去了。
聽說弘輝不到午時暫時不會如何,四福晉勉強放下一點心,只盼著太醫能盡快過來。
雍親王府的馬夫瘋狂揮舞馬鞭,馬車跑得飛快,太醫差點給顛暈了,下車的時候險些沒能站穩。
不等太醫站穩,已經有兩個高大的侍衛扶著他進去。
說是扶,基本上就是架著了。
太醫前腳剛進二門被侍衛放下,後腳四阿哥已經快馬加鞭趕了回來,直接翻身下馬,大步進了去。
四阿哥進去看見坐在位子上還好好的弘輝,眼底露出驚訝和疑惑的神色來。
不過他相信四福晉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只請太醫給弘輝把脈。
太醫來之前還以為弘輝有多緊急,一路馬車飛馳,進來後弘輝好好坐著,他一臉懵圈:就這?
只是太醫收斂神色,趕緊上前就要把脈。
弘輝卻突然臉色一變,整個人仰後倒下。
四阿哥眼明手快接住了弘輝,發現他在懷裡開始抽搐個不停,頓時臉色也變了。
太醫飛快伸手給弘輝把脈,面色驚訝道:「脈像緊促,脾氣虛肝火盛,需要瀉心肝補腎之藥。」
他飛快寫下藥方,蘇培盛一路小跑讓人抓藥,然後他親自煎藥。
弘輝在四阿哥懷裡抽搐得越發厲害,太醫也是一籌莫展。
他抽得太厲害,用銀針的話就不好對上穴位,刺錯地方就無效了,只能讓四阿哥和四福晉把弘輝按住。
又讓人塞了帕子在弘輝嘴裡,免得他咬著舌頭。
耿奕看著弘輝心疼,太醫居然就等著送湯藥來,束手無策,她就有點憋不住了,對四阿哥道:「爺,我來試試,叫弘輝能稍微好一點。」
太醫急忙問道:「不知道側福晉打算怎麼做?」
耿奕就飛快解釋道:「大腿內側有三條經絡,肝經、腎經和脾經,在肝經上推一推能讓弘輝的抽搐稍微好一點。」
太醫點點頭,對四阿哥道:「確實是個緩解的法子。」
他想說可能作用不會太大,所以自己剛才沒用。
四阿哥已經對耿奕點頭道:「你先來試試,肝經在哪裡?」
耿奕就答道:「在中間。」
她先把弘輝的左腿曲折平放,右腿向前伸直,先推右腿,從大腿一直推到膝蓋,再回去繼續推。
足足推了四五十遍,耿奕額頭滿是汗,弘輝的抽搐漸漸真的好一些,沒抽得那麼厲害了。
耿奕換了一條腿,然後繼續用力推。
等左腿推完,弘輝的抽搐更是輕了一些。
四福晉松口氣,那邊蘇培盛已經煎好藥送了過來。
四阿哥接過藥碗,感覺碗底的溫度正好,就給弘輝喂了進去。
幸好弘輝已經不怎麼抽搐,不然這湯藥恐怕要灑許多出來。
蘇培盛也擔心湯藥會灑,所以特地讓小太監幫著多煮了兩爐,如今瞧著弘輝的抽搐好多了,他才松口氣,看來另外兩爐的湯藥暫時用不上了。
耿奕推完後,兩條胳膊酸疼得不行,人也徹底沒力氣,直接坐在地上都起不來,累得快虛脫了。
胡嬤嬤在後頭扶著她,不然耿奕能直接躺下去。
原本胡嬤嬤想代替耿奕去推,畢竟她力氣要大一些。
不過耿奕覺得胡嬤嬤對經脈不如自己熟悉,三條經絡很近,一不留神就可能推到腎經和脾經上,還不如她親自來。
喝完湯藥的弘輝徹底不抽搐,面色也緩和了一些。
太醫把脈後也稍稍松口氣道:「弘輝阿哥已經緩下來了,只是湯藥一天得喝三次,早中晚一次。要是今天能醒來,三天後就能好起來。」
四福晉跌坐在地上也是渾身沒力氣,久久沒能起來。
廖嬤嬤扶了兩次沒能把四福晉扶起來,玲瓏連忙上去幫把手,勉強把四福晉扶到椅子坐下。
她剛坐下,眼圈一紅就落下淚來。
這麼多年,耿奕還是第一次見四福晉哭。
她哭得無聲無息的,好一會才勉強平息下來。
耿奕也被胡嬤嬤扶著在旁邊的椅子坐下,被四福晉一把握住手喃喃道:「好在有妹妹在,好在有你,不然弘輝他……」
想到耿奕要不是提前看出弘輝的不妥,早早請了太醫過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四阿哥抱著懷裡安靜下來的弘輝,他的臉色慘白,跟之前的紅潤截然不同,心裡也是著實松了一口氣。
他失去過幾個孩子,生怕弘輝這個最聰慧的長子也會離自己而去。
四阿哥根本不敢松開弘輝,索性一直抱在懷裡,小聲問太醫道:「弘輝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三天後就能好了?」
畢竟剛才弘輝抽搐起來那麼可怕,三天後好了,是不是再不會發生了?
太醫就答道:「弘輝阿哥身體底子原本就肝火旺,最近該是沒有好好休息,有些郁結在心,又發不出來,淤堵積累在體內,就突然爆發出來,才會渾身抽搐不停。此病若是發現得早,對症用藥後,只需要三天就能大好,以後小心調理就不會再出現。」
四阿哥也聽出來了,如果用藥不及時,那麼弘輝就危險了!
他扭頭就問四福晉,四福晉則是說耿奕看出來的。
耿奕就解釋了面相紅潤的問題,太醫摸著胡子驚訝道:「請問側福晉,這是哪位高人的技法,可否讓在下請教一二?」
這倒是問起耿奕了,畢竟這是她爺爺根據內經自創的面部診斷法,臉部位置和經絡結合而看出來的。
她只能含糊道:「許久之前看過的,我已經不記得哪裡看的了。」
反正藏書樓都燒了,哪怕有她也可以說沒有,畢竟還真的沒有啊!
太醫也聽聞耿家藏書樓被幾個熊孩子燒掉的消息,頓時有點痛心疾首,恨不能派人去把那幾個熊孩子悄悄打一頓,燒什麼不好,竟然燒了那些珍貴的醫書!
他再三問過耿奕,藏書閣燒過後有沒多抄幾個備份,自己有幾個不怎麼樣的徒弟,一手字還不錯,不如過去幫忙抄一抄?
別是那麼好的藏書就這樣沒了,下次要再燒起來就麻煩,不如藏書多抄錄幾份放在宮裡或者他們家裡,代代傳下去,也可以狡兔三窟來珍藏?
總不能所有人的房子都燒了,醫書就不會燒沒了啊!
耿奕只說讓太醫去問耿金,此事她是不管的。
太醫恨不得立刻去找耿金問,不過也明白弘輝如今還需要用藥三天,他怎麼都不能離開,就暫時留在雍親王府,住在客房裡,隔一兩個時辰就去給弘輝把脈,以防萬一。
弘輝這麼一倒,把在場的人都嚇得不輕。
耿奕還抓著太醫不讓走,先給四阿哥和四福晉兩人把把脈看看。
四福晉還好,只是剛才受了驚嚇,喝點安神湯休息一會就能緩過來。
四阿哥就要糟糕多了,他先是大喜大悲,再是去熬夜守靈,接著要幫皇帝處置如山一樣的折子。
吃不好睡不好,再好的身子骨都撐不住。
情緒變化太大,對身體也有影響。
耿奕趕緊讓廚房做兩碗安神湯,給四阿哥和四福晉送來。
四阿哥感覺自己還好,不需要安神湯,還是被耿奕板著小臉盯著,只好跟著喝了一碗。
喝過安神湯,四阿哥原本覺得自己精神奕奕,居然有點瞌睡起來。
耿奕是知道人在做事的時候,精神緊繃,身體所有能量都被調動到需要的地方,自然就感覺不到困了。
然而一松懈下來,加上安神湯裡面擱的藥材作用,四阿哥一口氣松下來,當然就開始覺得疲倦不堪,躺下就睡著了。
四福晉不敢離開弘輝太遠,索性喝了安神湯後就在床榻旁邊的軟塌睡下。
第75章
四阿哥還好, 只是休息不多,狠狠睡一覺估計就能恢復大半。
耿奕放心不下弘輝,就在四福晉這邊的屋裡守著,讓胡嬤嬤幫忙捏一捏自己的胳膊。
她剛才真是使勁推了好久經絡, 用的還得是巧勁, 力氣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累得夠嗆, 這會兒指頭都快抬不起來了。
剛才太醫未必不知道這個法子,就是推經絡的效果慢,未必奏效, 於是就不想做了。
宮裡頭的太醫一個比一個謹慎, 效果不夠好的都不樂意動手,免得動手後反而被貴人們埋怨, 能不動就不動, 反正弘輝早早發現端倪, 及時喝湯藥後必定能好起來。
耿奕很是看不上太醫這做派,卻也能理解他們在宮裡的身份如履薄冰, 跟自己一樣衝動, 八個頭都不夠砍的,更別提一家子身家性命都得一塊兒交代上, 誰樂意不管不顧就往前衝呢!
再說, 喝湯藥又不是救不了弘輝,上手推經絡只是讓弘輝舒服點兒而已,可以說是杯水車薪。
太醫能如此理智, 耿奕就辦不到了, 畢竟她也是看著弘輝長大的。
這麼乖巧懂事的孩子疼得臉色白如紙, 耿奕不知道辦法就算了, 知道還什麼都不做,心裡那道坎就過不去。
廖嬤嬤守在弘輝和四福晉身邊,時不時看看兩人。
幸好兩人的面色還算不錯,睡得也還安穩。
玲瓏躡手躡腳送了茶水和點心來,放在耿奕手邊的茶幾。
耿奕笑著搖搖頭,她如今抬手都費勁,喝茶吃點心就不必了。
她坐著眯了一會眼,胳膊給胡嬤嬤捏得舒服多了。
等天色擦黑的時候,弘輝終於醒了過來,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似乎不明白自己怎麼躺在榻上。
這簾子瞧著還不是他的屋子,像是四福晉這邊的,弘輝更是迷茫。
弘輝想坐起身,身上卻沒有力氣,稍微一動,廖嬤嬤就發現了,趕緊扶了他一下,輕聲道:「阿哥醒了,剛才冷不丁暈過去,著實有些嚇人,這會兒別急著起來了。」
她這一開口,那邊四福晉也醒了,直接坐起身就要下榻,被玲瓏扶住才沒摔了。
耿奕看四福晉晃了晃腦袋才往前走,估計她剛才起來太急,有些低血糖,眼前有些暈,就吩咐胡嬤嬤去拿些蜜餞來,也跟著過去榻前看了看。
四福晉握著弘輝的手,哭過的眼角還有些紅:「弘輝你剛才嚇壞額娘了,突然就暈過去了,還……」
她深吸一口氣,對上弘輝還有些茫然的目光安撫道:「好在耿妹妹看出不妥來,早早去宮裡請了太醫,及時喝了湯藥,你過幾天就能好起來了。」
耿奕連忙道:「是啊,這幾天弘輝先好好歇著。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得慢慢養好才是。」
弘輝順從躺下,握著四福晉的手道:「兒子讓額娘擔心了,這會兒沒什麼事,就是有點沒力氣。」
胡嬤嬤這時候送來蜜餞,順帶把客房的太醫請了過來,給醒來的弘輝把脈。
四福晉接過蜜餞吃了一顆,看著太醫把脈後摸著胡子道:「福晉放心,弘輝阿哥及時喝藥後沒什麼大礙,這麼早醒來更是能在三天內好起來。」
聞言,四福晉這才放心了,又細細問了忌口,讓廚房做些好克化又清淡的吃食來。
廚房很快送來紅棗粥,特意熬得黏稠一些。
四福晉又問起耿奕:「妹妹,可有適合弘輝吃用的藥膳方子?」
這就讓耿奕有些發愁,畢竟如今得茹素,補肝的藥膳方子她想起不少,卻都需要雞肉燉的。
她皺眉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一個不用添上葷菜的藥膳,正是適合弘輝。
黃芪玉竹粥,還適合如今虛弱的弘輝,十分溫和滋補。
黃芪和玉竹都是藥材,耿奕還是把藥膳方子寫下來,讓胡嬤嬤送去給太醫看看,會不會跟湯藥有衝突。
太醫看過後表示沒有問題,確實適合弘輝,四福晉就吩咐廚房晚飯做了這個送來。
喝了湯藥之後的弘輝中午醒來一會兒又睡過去了,四福晉尤為緊張,好在太醫說湯藥裡有安神的方子,而且肝經受損後需要多睡來慢慢恢復,她這才略略放心下來,還是一直守在榻前不敢離開一步。
耿奕看四福晉的臉色尚可,弘輝已經醒來看著沒什麼大礙,這才回去自己的院子。
弘晝大半天沒見著她,看見耿奕回來就撲了過來,嘴裡叫著「額娘」。
耿奕笑著把這個胖娃娃摟了個滿懷,低頭在弘晝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兩人膩歪了好一會,吃過東西後才睡下。
弘晝半天沒見著她,壓根不肯跟著奶娘回去自己的房間睡,愣是黏在耿奕身邊,索性兩人就一起睡了。
耿奕讓胡嬤嬤和如穗輪流守夜,盯著點兒,別是她睡太沉把弘晝壓著就不好了。
幸好她白天太累,晚上睡得昏天地暗,壓根就沒換過睡姿。
弘晝倒是睡姿相當大開大合,本來兩人是頭碰頭一起睡的,一會兒弘晝的腦袋就枕在耿奕的肚子邊上。
再沒多久,弘晝的臉頰已經貼著耿奕的大腿。
等耿奕第二天一早醒來,弘晝這孩子的腳丫子對著她的臉,讓人哭笑不得。
聽胡嬤嬤說弘晝的睡姿挪動路線,整一個是一百八十度旋轉了,簡直跟個小馬達一樣動個不停。
乖乖喝藥休養三天的弘輝,確實已經大好,面色都好起來了。
太醫把脈後感覺沒什麼問題,脈像也妥當,就收拾東西回宮去,自然也要跟皇帝稟報,皇帝知道弘輝病了,卻不知道他居然如此凶險之事,頓時十分不高興,把四阿哥叫進宮裡來訓斥了一通。
皇帝是知道四阿哥怕自己病著還擔心弘輝,才沒一早就告訴他。
然而弘輝到底是他的孫子,生病了怎麼能不說呢?
四阿哥連連告罪,皇帝擺擺手問清楚究竟怎麼一回事。
得知是耿奕提早發現,才讓弘輝及時救回來,皇帝對耿家藏書閣更是上心。
太醫說讓徒弟幫忙去抄,也是個好辦法,一式幾份,留存在宮裡,就不必擔心耿家的藏書閣又發生什麼意外而丟失太多難得的醫術孤本了。
皇帝就吩咐太醫讓徒弟過去耿家幫忙,這些徒弟都是會藥理,也寫的一手好字。
讓書生抄寫一竅不通的醫書,哪裡有這些太醫的徒弟來得熟悉?
因為不熟悉,還可能會抄錯!
太醫都坐不住了,好在皇帝開口,他立刻派人叫上所有的徒弟直奔耿家。
耿金聽說太醫帶徒弟上門來了,還以為只有兩三個人,出去迎接的時候看著一群人,險些以為來的不是太醫,而是抄家的侍衛,這人也太多了吧!
得知來意,耿金這才看到被擠在最後的小太監,拿著四阿哥親自寫的信箋,表明了太醫的身份,這才笑眯眯帶眾人去藏書閣。
之前順勢燒了藏書閣,只是不讓人懷疑到耿奕身上。
燒了之後請書生抄寫,算是讓窮苦書生們有個營生,也不逼著他們每天抄寫很多,還能空出時間來正經讀書。
耿家備下許多筆墨紙硯,供書生們隨意用,並不收任何費用不說,每天還包午飯,另外有十幾個銅板的酬勞。
這點酬勞不多,對窮書生來說大通鋪住上兩晚還是可以的,自然感恩戴德。
尤其這個活計還能長久做,畢竟那麼多的藏書重新抄錄起來,多費勁!
哪想到這麼個輕松的活計都有人來搶,還是太醫的徒弟們。
他們更過分,不要錢,甚至自備筆墨紙硯,飯錢都願意交,只求留下幫忙抄錄。
書生們怒目而視,生怕被他們搶走了活計。
好在耿金一視同仁,把兩邊都留下了,心裡還十分樂意。
太醫的徒弟們給的那筆錢正好填上書生的花費,耿家完全不花一分錢就能有兩撥人幫忙抄錄,何樂而不為呢?
另一邊太醫也請四阿哥讓耿奕幫忙,把記得的默寫下來。
耿奕要是懶得動手,可以讓身邊的丫鬟來幫忙。
不管多久,太醫都能等!
耿奕聽見這話,仿佛立刻能感受到醫學狂熱分子的視線。
她以前遇到不要太多這樣的人,所以也沒多意外。
當做消磨時間,耿奕就偶爾寫一寫,也沒讓自己太累。
反正那麼多,怎麼都不可能一天寫完,她何必拼命趕呢!
因為皇太後的突然去世,皇帝纏綿病榻許久,等能起身已經是中秋了。
這個中秋少了個人,皇帝沒什麼心思大辦,只辦了個家宴,除了後宮妃嬪之外,讓阿哥們帶著女眷和孩子們一起吃頓飯就好,沒叫上幾個大臣。
看見臉色不錯的弘輝,皇帝還把他叫到跟前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問了幾句功課。
弘輝回答得極為熟練又流暢,哪怕是養病的時候,他還是讓人念一念功課,免得長久不碰就忘掉了。
四福晉擔心他累著,只讓弘輝每天讀上一刻鐘。
等他好些了,才慢慢把時間加上去。
哪怕弘輝看著臉色紅潤,四福晉依舊跟眼珠子一樣盯著他,都不敢讓他離了自己。
弘輝被盯得不自在,卻也明白四福晉擔心。
加上皇帝生病,他就沒回宮,高太傅也被請到雍親王府,偶爾給弘輝講一講,也沒敢讓他太累。
皇帝又看了弘輝後邊跟著的幾個小阿哥,弘時和弘歷走得飛快,繞著弘輝還互相追跑起來。
弘晝懶洋洋站在旁邊看他們兩個胡鬧,一點都沒加入進去的意思,小臉上還帶著一點兒嫌棄。
皇帝看著這幾個性格各異的小阿哥,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耿奕看見靦腆的懷恪變得開朗了一點,大福晉的幾個小格格正帶著懷恪一起小聲說起話來,懷恪時不時露出淺笑。
熱熱鬧鬧的中秋宴結束,皇帝的身子骨稍微有了起色,卻還是不太能費神,依舊讓四阿哥處理折子,然後搬到暢春園去休養,讓人把弘輝從雍親王府接了過去。
皇帝似乎喜歡上當親瑪法的感覺,親自教弘輝讀書,教他寫文章,還會說說以前的事。
爺孫兩個相處得很好,弘輝還分享了自己做的大船模型,給皇帝說說幾個弟弟的趣事,都得皇帝臉上的笑容越發多了起來。
只可惜秋天之後,皇帝的身體忽然急轉直下,病得起不來身。
弘輝急得團團轉,想要陪在皇帝身邊,被皇帝趕走了,怕過了病氣給他。
皇帝纏綿病榻足足一個多月,越發虛弱了起來,太醫也是一籌莫展。
畢竟皇帝虛不受補,只能小心溫補,效果卻不大。
皇帝隱約也察覺出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情況,在清醒的時候把四阿哥叫到暢春園來說一會話,把能教的能交代的盡快說完。
四阿哥的心情很不好,每天會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很久,出來的時候哪怕神色不變,耿奕都能看出他的難過來。
耿奕站在窗前,忽然發現下雪了。
今年她再沒了讓人堆雪人的興致,坐在窗邊發呆,直到膝蓋被弘晝撲過來抱住,仰著小臉看向自己:「額娘。」
弘晝盯著耿奕,小手拍了拍她的膝蓋好像看出耿奕不高興,於是努力安撫。
耿奕抱起弘晝軟軟暖暖的小身板,沉甸甸的,壓在腿上很有分量,卻也讓人十分安心。
她捏了捏弘晝的臉頰道:「乖孩子,弘晝果然最貼心了。」
弘晝被誇得咧嘴一笑,小臉貼著耿奕的臉頰,兩人安安靜靜看著窗外皚皚白雪。
下一刻,卻聽見遠遠傳來喪鐘的聲音。
耿奕一怔,明白是皇帝駕崩了。
四阿哥久久沒從暢春園回來,只讓人回來報信說了一聲,叫眾人不必擔心。
來報信的小太監在皇帝駕崩的時候不敢笑,身上卻帶著十分的恭敬,說話都細聲細氣的不敢大聲一點兒,給賞錢的時候還相當誠惶誠恐。
府裡的白幡都沒撤下,如今還在之前皇太後的守孝期間,也不必再多做什麼。
四福晉把眾人都叫到屋裡來,讓孩子們能一起玩,她們也能彼此說說話等著,也不必一個人呆著容易胡思亂想了。
小阿哥們依舊無憂無慮的,彼此追追打打。
弘晝仍舊沒加入,坐在一邊看著他們跑來跑去,偶爾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後背墊著牆角厚厚的軟墊,有點昏昏欲睡的樣子。
弘時跑過來拉起弘晝,弘歷也推著弘晝一起跑。
弘晝跑了兩步不樂意,弘時就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弘晝十分不高興,就追上去打算給弘時拍回去。
幾人說話都有些心不在焉的,時不時看著門口。
直到天色擦黑的時候,蘇培盛才匆匆而來,跟眾人稟報道:「皇上臨終前留下聖旨,命四阿哥繼承大統。」
當時還有顧命大臣在,對外宣告後,大臣們紛紛跪拜,阿哥們都趕去拜見新皇。
四阿哥不急著讓人叩拜,而是先著手皇帝的後事。
他暫且還處理政事,一邊也親自為皇帝守靈七天。
耿奕感嘆四阿哥之前忙了一輪,身子骨才恢復了,如今又要往死裡加班。
哪怕有她努力給四阿哥調養,他還是會把自己反復折騰。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四阿哥就是這樣的性子。
皇帝後宮的嬪妃們得重新安置,騰出宮殿來。
所以四福晉和耿奕她們暫且還住在雍親王府,等七日停靈結束後,皇帝扶靈下葬,新皇登基後,才可能接她們進宮。
一切塵埃落定,耿奕心裡略略松口氣,只多住幾天罷了,倒沒什麼。
以前該怎樣還是怎樣,只是她想到宮裡住的跟雍親王府其實也差不多大。
耿奕想著她們只從一個差不多的院子搬去另外一個差不多的院子,而且出宮還不如在雍親王府方便,心裡就沒多期待了。
她還是讓胡嬤嬤和如穗開始收拾一些重要的東西,比如自己喜歡的話本,衣物肯定要重新做了,帶上幾件替換的就行,尤其厚實的披風。
弘晝喜歡的玩具肯定都要帶上,好在他長大一點後,對熟悉的小枕頭小被子沒那麼執著了。
不然都用久了,東西總是會壞的,倒是換個新的,弘晝要鬧起來也讓人頭疼。
耿奕就試著多來幾套反復換著用,弘晝起初還鬧脾氣,後來發現新枕頭和被子還有同樣的味道,就沒再鬧騰的。
她是把新舊疊在一起一段時間,舊的拿走後,新的還留著原本的味道。
花色還是一樣的,弘晝哪怕再厲害還是小孩子,漸漸就沒發現枕頭被子給換過了。
時不時換掉,他也就習慣起來,就是花色不能變,不然弘晝就不樂意的。
弘晝的衣服鞋襪之類的也只需要帶上幾件替換,零零碎碎收拾下來也好幾個籠箱了。
七天轉眼就過去了,蘇培盛再次過來接幾人進宮。
耿奕帶著弘晝上車,看見李側福晉眼角有些紅,顯然昨晚沒睡好的樣子。
宋格格也有些激動,一直擰著帕子。
鈕鈷祿格格就有點局促不安,上車後一直動來動去,坐立不安的樣子。
耿奕感覺就她表現得太淡定了一點,趕緊摟著弘晝,然後閉上眼一副「昨晚也沒睡好今兒有點瞌睡」的樣子。
車裡沒人說話,只能聽見馬蹄落地的聲音,嘚嘚噠噠的,還真的讓她聽得有點昏昏欲睡。
好在耿奕睡過去之前,馬車總算到了宮門,有蘇培盛帶路,御林軍侍衛沒有查問直接放行。
等下了馬車,蘇培盛小聲給眾人稟報,畢竟她們在宮外幾乎算是兩眼一抹黑,沒能得到任何消息的。
而今天一早,四阿哥已經奉皇帝遺詔在太和殿登基。
耿奕想著這位爺辦事果真一絲不苟,守靈七天就七天,一天都不能少,親自守靈結束之後才登基為皇。
新朝第一次早朝確定先帝的廟號和謚號,並葬於景陵。
大阿哥主動請纓要為皇帝扶棺去景陵,四爺欣然應允,讓他准備一下,當天出發。
扶棺多少人,都派誰跟著大阿哥,都細細確定了,新皇才宣布後宮分封。
聖旨也送到了過來,蘇培盛展開,眾人就跪下聽旨。
四福晉被封為皇後,賜住坤寧宮。
耿奕被封為裕貴妃,賜住永壽宮。
鈕鈷祿格格被封為熹妃,賜住景仁宮。
李側福晉被封為齊妃,賜住翊坤宮。
宋格格則被封為懋嬪,賜住承乾宮。
她們接旨後,就被宮女領著去各自的寢宮去了。
耿奕抱著弘晝,很快到了永壽宮。
永壽宮是個兩進的院子,前面正殿五間,各有配殿三間,比她想像中要寬敞那麼一點。
後邊還有個不大的院亭,飯後遛個彎還是可以的。
她略略參觀完以後要住的宮殿,心裡頗為滿意。
耿奕挑了一個房間,隔著不遠就是弘晝住的地方。
另外她還讓胡嬤嬤收拾出一個書房來,指揮宮女把各類書放在書架上。
如穗再把耿奕常用的筆墨紙硯擺上,添上古色古香的擺件,就很有那麼幾分古韻味道。
還收拾出一個空房間,專門放弘晝的玩具,還有模型等等,也是給他玩耍的地方。
地上鋪了厚厚的毯子,弘晝可以坐在地上,摔跤也不怕磕著碰著了。
也沒有多少家具在裡頭,更不必擔心他會絆倒磕到。
耿奕還打算讓人做了個架子靠牆放,能夠在牆面固定好,哪怕孩子調皮推了推,這架子都不會掉下來。
架子也不必做得太高,每一格能放一個模型。
模型也必須固定在架子上,哪怕架子晃了晃,模型也是不會掉下來砸到人的。
因為架子做得不高,只比弘晝高一點點,他要伸手摸摸模型還是很方便。
回頭等他長大點,旁邊再做高一點的架子就行。
耿奕一點點計劃,弘晝在旁邊時不時跟著點頭似乎在贊同。
她看著就好笑道:「你能聽明白嗎?還是知道這都是給你做的?」
弘晝只仰頭笑道:「額娘。」
耿奕摟著他心都要化了:「好,就是給你做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做好。」
胡嬤嬤就答道:「只要跟內務府說一聲,那邊有匠人在,很快就能做好。」
「很快做好什麼?」穿著一身明黃的新皇依舊無聲不息就進了來,沒讓人通報,聽見胡嬤嬤的話就問了一句,他又皺眉道:「可是伺候的人不精心沒布置好,讓殿內缺了什麼?」
周圍伺候的人嚇得連忙跪下了,生怕皇上發怒而被責罰。
耿奕連忙帶著弘晝行禮,解釋道:「皇上誤會了,我想著在這邊給弘晝做個架子,能固定在牆上,就不容易推倒了。」
四阿哥點點頭道:「內務府如今十二弟管著,你只管派人跟他說一聲就好。」
耿奕點頭應下,又奇怪四阿哥怎麼忽然過來她這裡了。
四阿哥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指著前面道:「永壽宮出去有個永壽門,前邊就是養心殿。」
因為離著近,所以他才第一個過來耿奕這邊。
耿奕還恍惚了一下,才突然問道:「皇上不住在乾清宮了?」
這位爺理所當然頷首道:「乾清宮畢竟是皇阿瑪曾經住著的地方,朕不打算住過去,維持原樣。另外內閣在太和門太遠了一點,朕打算挪到隆宗門這邊來。」
聞言,耿奕心裡頓時無語。
所以說內閣太遠了,在太和門那邊,緊著太和殿,又不能放在乾清宮門口,但是能放在養心殿前面的隆宗門,就方便得多了。
於是四阿哥直接就搬到養心殿,更方便工作了是吧!
不愧是工作狂,連住的地方講究起來,也是為了方便工作而已。
耿奕只能道:「皇上之前守靈七日,又要處置國事,還得保重身體才是。」
她仔細看著四阿哥的臉色尚可,卻還是比之前要差一些。
畢竟人的身體又不是鐵打的,守靈一整夜不能睡,白天還要處理折子,這位工作狂估計一天都睡不了兩個時辰,哪裡能熬得住呢!
四阿哥喝了一杯參茶,算是提提神,聽著耿奕說了怎麼布置弘晝玩耍的房間,除了架子之外也沒別的東西,實在單調了一點。
他就讓蘇培盛送來筆墨紙硯,勾勒了幾筆,把屋內的擺設畫了出來。
架子只有一兩個哪裡夠,而且也不整齊,該來也一整面牆的架子才行,那就看著舒服多了。
這架子也不是隨意用木頭搭起來就行,得用上好的梨花木,櫃門上不能空蕩蕩的,就畫了幾筆長壽花,回頭讓人雕刻上。
四阿哥仿佛畫上癮了,又畫了幾個矮櫃子,給弘晝用來放玩具。
模型能擺出來,玩具就不能到處扔,得有櫃子收著才干淨整齊。
耿奕看了一眼,這櫃子樣式統一,材質統一,花紋也統一,實在夠工整對稱的了,不過看著確實賞心悅目。
四阿哥畫完後看了看,頗為滿意:「貴妃覺得怎麼樣?」
耿奕還能怎麼說,自然說好:「弘晝回頭看見這些漂亮的家具,必定會十分高興的。」
四阿哥滿意地點點頭,感覺渾身都松快了一點。
這幾天得時時刻刻繃著,剛才畫了一會家具,他就當是放松了。
四阿哥起身離開,耿奕送他到門口,看著這位爺溜溜達達到後頭的翊坤宮,就跟出門散步的大爺一樣,就差手裡提著個鳥籠子了。
他畫的家具送過去,內務府那邊十天後就送了來。
工匠們想必連夜趕制,木料都磨得極為光滑沒一點毛刺,雕刻的花紋也跟四阿哥畫得一模一樣。
一起送來的還有貴妃的朝袍、朝冠、朝褂和朝珠,冬日還有貂緣,另外還有吉服和平日穿的宮裝。
一排宮女每人托著各種衣物,耿奕看得是眼花繚亂。
她看著朝冠上小孩拳頭大的東珠,恍恍惚惚中才有種自己是貴妃的實感。
實在是耿奕搬進宮裡來之後,跟四阿哥相處跟以前沒什麼區別,最多稱呼上叫得不一樣,伺候的人比以前多一些罷了。
冬天她一向比較宅,屋裡又有地龍在,暖和舒服,喝著熱奶茶看看話本就能打發時間,跟在雍親王府的時候也沒什麼區別。
如今實實在在看著宮女手裡的貴妃服飾,繁復的繡紋和代表身份的朝服,耿奕才有種「原來她真的已經是貴妃」的感覺。
跟著來的嬤嬤滿臉歉意地解釋,耿奕才知道她們匆忙日夜趕制,也只能先做了一套冬服和吉服,宮裝只做了兩件,另外夏服還得慢慢來。
而且冬服一人有三套,她們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要趕制後宮所有人的,估計都快要不吃不喝才趕制出來。
但是她們不快也不行,朝袍是冊封時候穿的,也多虧新皇後宮的人數不多,不然繡娘們哪怕不吃不喝恐怕都趕不上了。
足足有三十多個繡娘趕工出來,耿奕看她們一個個眼角泛紅,眼底滿是青影就知道有多辛苦了。
當然耿奕也不吝嗇打賞,讓如玉給繡娘們厚厚的荷包,她們領賞後千恩萬謝離開了。
因著宮裝沒做好,天也冷,皇後聽聞也忙著太妃搬宮的事。
耿奕這半個月就沒出去,只在自己的宮殿裡窩著,其他人也是如此。
大多是收拾自己的宮殿,籠箱們規整規整,然後看有什麼缺的想要的補上,也是忙得不亦樂乎,沒來得及四處串門。
如今衣服做好了,殿內收拾得也差不多,耿奕就換上一件緙絲蝴蝶紋衣裙,裹上一件藍色厚披風。
披風領子上還有一圈白毛,脖子暖呼呼的。
弘晝也穿得圓滾滾的,生怕他凍著,腳上還穿著厚實的小靴子,走路都有點不利索了。
耿奕只能哄著他被胡嬤嬤抱著走,弘晝在雪地裡走了兩步險些摔了,於是非常聽話伸手讓胡嬤嬤抱起來。
胡嬤嬤只道小阿哥果真聰明,一看走不了就立刻讓人抱著走了。
耿奕看著弘晝被抱起來後甩了甩小靴子,感覺他在雪地裡走得費勁又累人,這才利索讓人抱起來走的。
不管如何,反正弘晝不鬧騰就行。
等她去到坤寧宮,正巧遇到熹妃帶著弘歷過來。
看見耿奕,熹妃笑著湊過來道:「許久不見姐姐,妹妹甚是想念。」
耿奕也笑道:「我也是,收拾布置宮殿頗費了些時日。」
熹妃如今住在景仁宮,跟永壽宮中間隔著乾清宮和坤寧宮,得穿過去才行,串門都怪遠的。
她就笑道:「回頭妹妹帶著弘歷去永壽宮找姐姐玩兒。」
耿奕笑著應了,感覺她們跟住在雍親王府的時候沒什麼兩樣,只是住在宮裡比雍親王府要稍微大一些,住著也離得遠一點。
進去後兩人剛坐下,正喝著宮女送來的熱茶,齊妃也帶著懷恪和弘時來了。
弘時一路是走過來的,小靴子都濕透了,正不耐煩想脫掉,齊妃一邊走一邊哄著兩句,生怕這孩子真在這裡把靴子脫掉,光著腳丫子到處亂跑。
說真的,弘時還真敢做得出來。
弘時坐下後伸手就要脫靴子,齊妃頭疼壞了,進來跟耿奕和熹妃打了聲招呼,又得勸著弘時去了。
懋嬪也跟著進來了,給幾人行禮後在熹妃身邊坐下。
她這剛坐下,皇後就帶著廖嬤嬤出來了,幾人連忙起身給皇後行禮。
皇後見齊妃皺眉的樣子,得知弘時過來濕了鞋襪不舒服,就道:「不妨事,讓嬤嬤去取新靴子來,腳上的靴子就先脫下,別是凍著弘時了。」
這天冷,殿內有地龍,靴子太厚,外邊可能烘干,裡面就難了。
腳丫子濕噠噠的,也難怪弘時感覺不舒服。
奶娘就各自抱著孩子們去偏殿玩兒,弘時則是被送去洗一洗腳丫子,再換上新靴子。
懷恪自告奮勇要去看著弟弟們,齊妃欣然答應。
孩子們一走,皇後在上首提起先帝那些後妃挪出宮的事:「皇上的意思是,讓阿哥奉養各自的生母,把太妃們接出宮外。」
若是膝下沒有阿哥的,也挪到後宮的僻靜宮殿住著,若是不願意挪,倒是無妨。
惠妃、榮妃、宜妃和定妃等都要出宮,太妃們要出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們在宮裡住了大半輩子,要帶走的東西簡直不要太多。
皇後這幾天就安排宮女和嬤嬤幫著去收拾,光是衣服、首飾和先帝賞賜就不少。
阿哥們不好進來,福晉們就帶著人來幫把手,東西小心翼翼放進箱子,再封好後記錄在冊,貼上封條做好記號,回頭再分批送出去。
至於太妃住的地方,福晉們也得事先准備妥當,然後把太妃請到府上孝順。
皇後最近忙著安排這些,正好讓後宮在宮殿裡也能好好安置,就沒讓她們過來請安。
免得嬤嬤和福晉們來來去去的,總歸有些吵鬧,皇後也騰不出時間來。
如今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剛榮升為皇太後的德妃不肯搬出永和宮。
一般榮升為皇太後和太妃之後都會遷往慈寧宮或者壽康宮居住,她不願意搬,皇上勸不動,皇後跟著勸也勸不動,如今就只能這樣了。
不然皇太後不願意搬,難不成他們還能逼著皇太後挪窩嗎?
到頭來只能隨了皇太後的願,不遷宮就不遷,還繼續在永和宮住著。
這事讓四爺暗地裡把自己關在養心殿好久,後來出來的時候神色如常,只跟皇後說,皇太後就繼續住在永和宮了。
皇後心裡明白這兩母子之間的關系依舊不怎麼好,皇太後硬是不樂意搬,有種跟皇上對著干的樣子,她除了偷偷嘆氣之外也別無他法。
耿奕也才知道皇太後不肯搬出永和宮的事,不清楚她是住慣了這裡,畢竟入宮後也住了幾十年,人要是戀舊,就不想換個陌生的宮殿住。
畢竟都住在宮裡,換個地方住又有什麼不同呢?
還是皇太後就不想如了皇上的意思,讓搬就是不搬,皇上也奈何不了她。
十四阿哥還在京城,知道這事後就進宮來,想要勸皇太後,被四爺攔下了。
他就不明白道:「皇上,我來勸一勸額娘,應該能勸得動。」
四爺搖搖頭,不想弟弟過去,要跟皇太後吵起來就不好了,實在是沒必要:「就這樣吧,不然你過去,太後只以為是朕讓你過去的。」
他和皇後勸不動,就讓十四阿哥過去勸,誰知道太後會不會不高興呢!
十四阿哥皺了皺眉,嘟囔道:「皇上也太寵著額娘了,她有時候也是……」
任性兩個字他沒說出口,免得被人聽見,傳到太後耳邊就不好了。
四爺看著他無奈一笑,反正是親額娘,自己還能嫌棄她嗎?只能順著一點了。
他又盯著十四阿哥問道:「你和八弟在那邊的布置,打算什麼時候說出來?」
十四阿哥就知道能稍微瞞過先帝,卻不可能瞞得過眼前的人,撓著腦袋心虛道:「弟弟這不是皇阿瑪之前病著就沒叫他擔憂,打算事情辦得差不多之後,再跟皇上說說不遲。」
不過他也沒瞞著的意思,正色道:「准噶爾有好幾個部落,之前跟著阿拉布出征的只是一部分,有一部分在後方守著,算是退路。」
這些人在追擊的時候四散開去,對地形又熟悉,根本就抓不到幾個。
那麼多的人要一個個去找實在太費事了,而且他們對那邊地形不清楚,很容易中陷阱而消耗兵力,還不如放走阿拉布兩個兒子,把人集中起來一網打盡。
四爺點點頭:「這主意不是你想的,是八弟想的吧?」
十四阿哥眨眨眼道:「皇上最是懂弟弟,不愛這些傷腦筋的事,八哥最是擅長這個了。另外八哥還派人到阿拉布的兩個兒子身邊,也能隨時知道兩人的動向。」
這事四爺倒是不清楚,就問道:「中原人的相貌跟准噶爾那邊不同,難不成你們還收買到當地人了?」
當地人都追隨阿拉布居多,不可能背叛才是。
十四阿哥就搖頭道:「准噶爾當初擄走了邊城不少娘子回去當女奴,生下了一些混血的孩子,他們長大後有些跟著准噶爾過活,當了戰奴。有些沒熬過去就夭折了,有些就逃了回來,卻遭到邊城百姓的孤立。」
畢竟邊城多年來被准噶爾不知道殺過多少親人,哪怕孩子有一半這邊的血脈,看著那張臉也很難釋懷。
「八哥看他們可憐,就集中起來,相貌跟准噶爾那邊差別不大的人當中挑了幾個聰慧的,手把手教導了一段時間就送回去。他們年紀小,學東西快,也對准噶爾充滿仇恨,願意給我們遞消息回來。」
八阿哥特意挑的孩子都是跟著生母又過得不太好的,安置了生母,讓他們沒了後顧之憂,又有了牽掛,所以輕易不會背叛他們。
四爺微微頷首,明白此事交給八阿哥來辦是再謹慎小心不過了。
消息可以遞不回來,卻絕不能讓這邊的消息傳過去,叫幾個孩子反倒成了牆頭草。
十四阿哥感覺自己像是回到學堂被先生問話的時候,問一句回答一句,還被這個兄長牢牢盯著,後背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好不容易被問完趕緊溜出宮,回府後對老李抱怨道:「四哥問話的時候也太可怕了,我手心都要出汗,比對敵的時候更緊張。」
老李一臉欲言又止,四爺這是登基後氣勢很甚了,但難道不是十四阿哥一副做了壞事的心虛樣子才會緊張嗎?
好在遠在西境的八阿哥接到四爺登基的消息後快馬加鞭發了信箋來,先是恭喜了四爺,然後開始談起正事,說得比十四阿哥要詳細得多。
八阿哥會選幾個孩子過去,一來孩子年紀不大,容易讓人放下戒心。過去當個侍從,因為年紀小會說話,只打打雜的小人物並不起眼,打聽消息就容易多了。
二是孩子的可塑性更好,學習能力出眾,兩邊的語言都能說得很溜。
三是這幾個孩子都在生母身邊長大,親眼看著生母如何被欺凌,自己能磕磕碰碰長大也是極難,心中充滿對准噶爾的仇恨,不容易背叛他們。
四是八阿哥挑選的這幾個孩子品性不錯,堅定、剛強還知道變通。這些年在那麼惡劣的環境下不但能活下來,還能和生母活著逃回來,母子二人都是極為厲害的,能屈能伸他們在准噶爾底下也容易活著回來。
八阿哥想得極為周到,四爺回復了幾句,表示這事他看著辦就行。
回信隔著半個月到了八阿哥手裡,他拿著深吸了一口氣才打開,看完後扯著嘴角笑了笑。
身邊的心腹侍從見他笑了,不由疑惑道:「皇上這是不打算召主子回京了?」
「是,不回去了。」八阿哥原本想著新皇登基,要是急召自己回去,還是祭拜先帝,這理由讓他都拒絕不了。
然而這邊的事情暫時不能丟開,十四阿哥不在,他要是也回去京城,只有幾個心腹留在這裡實在不能讓八阿哥放心。
畢竟阿拉布兩個兒子那邊的動向隨時會變,他們這邊就要隨時跟著改變方向才行。
好在新皇沒這個意思,八阿哥松口氣至於又自嘲一笑。
新皇沒想太多,倒是他自己想得多了。
第76章
後宮太妃們陸陸續續搬出去的時候, 新皇的後宮也正式冊封。
冊立皇後之後,然後再冊封其他妃嬪。
耿奕一大早起來沐浴後,被胡嬤嬤和如穗帶著幾個宮女一一幫她把貴妃的朝服穿上。
內朝袍, 外穿朝褂, 脖子上掛著朝珠, 頭上再戴上朝冠。
她看著鏡子中的人, 險些要認不出來。
如玉在旁邊小聲提醒道:「貴主子, 時辰差不多了。」
耿奕回過神來點點頭, 外頭早有小李子領著幾個太監准備了轎子。
胡嬤嬤扶著耿奕坐上去後,小李子這才示意太監小心翼翼抬了起來。
一路過去冊封的太和殿, 鴻臚寺和禮部官員已經等在那裡了。
皇太後和皇後在上首安坐,耿奕帶著身後的熹妃、齊妃和懋嬪,都是太監喊一聲起就起,跪就跪,行禮就行禮。
耿奕感覺自己就跟木頭傀儡一樣,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好在儀式並不繁復,行禮後女官就開始給妃子奉上金冊和金寶。
耿奕、熹妃和齊妃都有金冊和金寶,只是貴妃的金冊看著要厚一點重一點, 懋嬪卻只有金冊沒有金寶。
拿到金冊和金寶後,儀式就到了最後,她們給上首的皇太後和皇後再次行禮後,就算是結束了。
耿奕暗暗松口氣, 總算是結束了,大冬天的給她緊張得後背都要出汗了。
皇太後有意跟皇後聊幾句,卻沒跟她們這些嬪妃聊天的意思, 耿奕等人就識趣先告退了。
她們一走, 皇太後揮揮手示意官員也退下, 宮女亦退出門外,這才開口道:「後宮安置好,前朝也該開始了。」
皇後笑笑沒接話,畢竟前朝的事也不是她能議論的。
皇太後見她不接茬,又問道:「不知道皇後有沒聽皇上提過,十四是不是還得去西境?」
皇後搖頭道:「此事我不曾聽皇上提過。」
皇上沒提過,她也沒主動問過就是了。
皇太後知道從皇後這裡問不出什麼,露出疲倦的神色,皇後扶著她上轎子,目送皇太後離開後才坐上轎子回去坤寧宮。
耿奕不知道皇太後私下想問皇後什麼,回去後就趕緊換了一身,把身上沉甸甸的朝服趕緊換下來,換上宮裝才算是舒服了一點。
如果不是大白天,她都想換一身寬松的睡衣,那就更舒服了。
可惜如今不再是雍親王府裡面,耿奕真穿上睡衣,不出半天後宮估計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過當阿宅的時候可以隨便穿,反正不會有人上門來。
如今來來去去的宮人實在太多,全都長著一雙眼睛,耿奕就只能挑了一件素色又略微寬松的宮裝,讓如玉梳了個簡單舒服的發型。
她面色不錯,生了弘晝之後注意飲食和保持一定的運動量,吃睡都好,身材沒走形,皮膚也越發細膩。
哪怕不施脂粉,坐在窗邊的耿奕被陽光一曬,皮膚上是一點瑕疵都沒有的潔白光滑。
耿奕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微微一笑,感覺她的狀態還不錯。
如今得為先帝守孝,別說耿奕,就連四爺都得繼續茹素。
先是前頭那位皇太後,如今該叫太皇太後去世守孝,如今加上先帝可能得守三年,吃三年素,耿奕還是有些頭疼。
好在四爺過來的時候給她帶來一個消息,准備以月替年,用二十七天來代替二十七個月,也就是三年。
所以他們不必守孝三年,只要守孝二十七天就足夠了。
耿奕眨眨眼,還能這樣變通?
不過也是,守孝三年只茹素,是神人都受不住,不變通的話大人還可以,小孩子是真的受不住。
哪怕如今孩子們能私下吃點肉末和蛋羹,對發育中的他們來說也是營養不夠的。
更別提弘輝之前大病一場,需要好好補身才是,然而很多藥膳都需要肉為引,又只能茹素,哪怕恢復了,在耿奕看來還是不夠。
若是三年之後才開始補回去,那真是黃花菜都涼了!
估計四爺也是綜合了這些,才下決心變通的。
這自然遭受到老臣的反對,認為該按照前朝的規矩才是。
四爺直接道:「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而且朕說的難道不是規矩嗎?」
老臣能怎麼說,他們能說新皇的話不是規矩,想死嗎?
阻攔不了,他們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此事就這麼通過了。
耿奕掰著手指頭算了算,加上進宮之前,滿當滿算他們已經足夠二十七天,於是就能恢復飲食了!
不過她也擔心這身體不止一個月沒吃過肉,一下子吃大肉的話身體會受不住。
不但消化不了,還可能惡心想吐,畢竟長久沒吃過肉,味覺對肉腥更為敏感。
耿奕想了想,就讓小李子去御膳房要了一道雞絲豆腐,一道糖醋佛手卷,一道豆芽香干。
雞絲豆腐很好做,先把雞肉在熱水裡煮熟後,再把雞肉一點點撕開。豆腐焯水之後添上佐料,擺盤之後,雞絲就鋪在上面。不需要太多,點綴一下就好。
糖醋佛手卷就更簡單了,只用雞蛋煎成餅後,再把剁碎又腌制過的肉末放進去,卷起來後再反過來煎一煎就行,最後淋上調制的糖醋醬汁,酸酸甜甜的特別開胃。
還要了一道香菇燉竹蓀的湯,正是吃竹蓀的時候,喝著鮮美極了。
弘晝聞到香味就噠噠跑過來了,被奶娘抱到椅子坐下,幫忙布菜後,他就低頭熟門熟路吃了起來。
比起之前,他拿勺子要熟練多了,也不會吃一半掉一半,吃完後圍兜還是挺干淨的。
而且弘晝也不怎麼挑食,給什麼就吃什麼。
也可能跟耿奕喜歡吃的差不多,反正她點菜後弘晝能跟著吃,就沒嫌棄過。
這次弘晝依舊跟著耿奕吃得很香,兩母子把所有菜都包圓了,一人捧著一碗湯喝得舒舒服服的。
弘晝的餐具都是瓷窯特別做的,上面有著錦鯉的花紋不說,也要小一圈,方便他的小手來用。
這餐具可愛得就像是玩家家用的,小小的,哪怕放著就可愛,更別提是更可愛的弘晝拿著用了。
耿奕每次看著旁邊拿著小碗小勺沉浸式吃飯的弘晝,就感覺自家兒子簡直可愛爆了。
弘晝被耿奕盯著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甚至都沒任何局促的樣子,該吃該喝,有什麼事吃完再說。
兩母子吃飽後,挺著小肚子舒舒服服葛優躺。
反正這會兒也沒人回來,他們休息一會兒後,耿奕給弘晝念了一會書就有點困了。
於是兩人就直接在榻上躺下,睡了個昏天暗地。
耿奕之前讓小李子跟馬廚子私下提醒了一句,所以送去各宮的飯菜都沒有大魚大肉。
熹妃沒多問,齊妃是聽說守孝提前結束,還想給弘時多點幾個葷菜補一補。
送菜的太監小聲解釋一番,齊妃就沒多堅持。
反正緩幾天之後再吃,也是一樣的。
後邊幾天菜式是逐漸加一點葷,讓身體慢慢適應之後,耿奕感覺時間差不多了,卷起袖子就開始點菜了!
她實在憋太久了,算下來半年多沒吃頓好的,是誰都受不住啊!
耿奕想來想去,想吃的實在太多了,肚子卻太小裝不下,最後忽然想了個法子。
大冬天的,當然吃火鍋啦!
鍋底自然要的羊肉湯,因為羊肉燥熱,耿奕讓御膳房在羊肉湯裡添了些菊花。
菊花放在湯裡,煮熱之後猶如一朵朵在水中盛開一樣,煞是好看。
而且菊花還降火,吃羊肉湯之後也不會燥熱,簡直一舉兩得。
甚至還在湯裡添了淡淡的菊花香氣,實在是絕妙!
肉片送來的花樣繁多,豬肉、牛肉、雞肉、羊肉和魚肉都有。
因為有弘晝在,耿奕就沒要鹿肉。
鹿肉大補,不是很適合小阿哥,實在容易補過頭就不好了。
耿奕還是喜歡自己刷肉,就是以前在府裡的時候她能隨便把丫鬟都打發出去自個來。
如今好幾個宮女就站在旁邊,她想讓人退下,宮女就一副惶恐的模樣跪下了。
耿奕就只能讓宮女幫著刷肉,倒是方便。
她都不需要開口,更不用伸手指,看一眼宮女就會意,刷的肉又剛剛好,不老,正是鮮嫩能入口的時候,火候拿捏得死死的。
耿奕知道宮裡都是人精,如今在刷肉上就能體驗出來了。
肉都切得很薄,所以不必刷很久。
而且特地為弘晝准備了小一點的肉,方便刷完之後,他小小的嘴巴也能一口吃下去。
肉的種類雖然多,馬廚子知道耿奕一向不喜歡浪費,所以每一份的分量不多。
回頭耿奕還想吃,再讓人送就是。
不過這分量對她來說是剛好,弘晝吃不了多少,吃多了也怕他小小人兒受不住,嘗一嘗就好。
余下的耿奕是足夠吃了,前提是沒多個人來搶食。
四爺忽然進來,周圍人嘩啦啦跪下了,耿奕正吃著一塊肉,都來不及咀嚼,差點嗆著自己。
他見了就笑著撫了撫耿奕的後背:「慢著點,沒人跟你搶。」
要不是地方不對,耿奕都想翻白眼了,她這吃的好好的,不是被四爺忽然進來才給嚇著了嗎?
好歹她咽下去後趕緊行禮道:「皇上來了,可曾用飯?」
「還沒有,」四爺直接就在耿奕身邊坐下了,這些肉自然是不夠吃的,耿奕就回頭看了胡嬤嬤一眼。
胡嬤嬤會意,悄悄退出去讓御膳房那邊再送一些肉過來。
就是她猶豫一下,不知道全部肉都送一遍,還是只送其中幾樣。
胡嬤嬤扭頭看見門口的蘇培盛趕緊過去問了:「蘇伴伴,這肉該選什麼送?」
蘇培盛無語了,她這麼大刺刺問皇上喜歡吃什麼,不要命了嗎?
「都送,趕緊的。」
胡嬤嬤這才發現自己多問了一嘴,立刻閉上了,讓腿快的小太監趕緊去御膳房知會一聲。
馬廚子一聽就讓徒弟去切肉,每一種都切一份,分量比送去給耿奕的多一些,卻也沒給很多。
徒弟就有點不明白了:「師傅,送去給皇上的,不該多一些嗎?」
馬廚子看了他一眼,都想嘆氣了,這徒弟的手上功夫不錯,腦瓜子怎麼那麼不靈光呢?
之前馬廚子跟著四阿哥出宮去,御膳房的人只覺得他就這樣了。
哪知道後來還得了名聲,不少阿哥去雍親王府做客後都對馬廚子贊不絕口,讓御膳房備受壓力。
這就算了,畢竟馬廚子到底在宮外,跟御膳房不會直面對上。
誰知道四阿哥竟然登基了,然後馬廚子又重新回到了御膳房,還是風光回歸。
哪怕馬廚子的年紀不小了,御膳房的管事對他是畢恭畢敬的。
管事年紀比馬廚子還大,眼看著沒幾年就要退下了,馬廚子很可能會成為新的御膳房的管事,其他御廚對馬廚子和他的徒弟們都客客氣氣的,怎麼都想要結個善緣。
年輕點的御廚都羨慕馬廚子的徒弟,恨不能自己也去拜個這麼厲害的師傅!
手藝好不說,運氣也好啊!
徒弟一問,其他御廚也偷偷豎起耳朵。
馬廚子沒好氣地伸手拍了下徒弟的後腦勺:「那麼多問題做什麼,干活還堵不住你的嘴?」
徒弟的腦子雖然不靈光,倒也不傻,明白他問的不對,馬廚子不願意回答,也可能不好回答,立刻滾去干活了。
其他御廚沒聽見答案還挺失落的,也只能不動聲色繼續手上很忙的樣子。
馬廚子看著徒弟們恨鐵不成鋼,這種問題都能問出口。
在四爺身邊多年,馬廚子是知道他最恨浪費。
這些肉要是切多了,四爺吃不下那怎麼辦,不就浪費了嗎,總不能逼著主子吃完吧?
還不如先送一部分,要是不夠再添,總歸不會浪費才行。
切好的肉很快送了過來,耿奕注意到四爺盯著鍋裡的菊花看,就笑著解釋道:「這鍋底是羊肉湯,有幾分燥熱,添上菊花就要中和一些。」
弘晝已經吃得差不多了,打了個飽嗝,伸手就讓胡嬤嬤抱下椅子。
他過來叫了一聲「阿瑪」和「額娘」之後,就被胡嬤嬤牽著往後頭去了。
四爺倒是意外,看了弘晝一眼問道:「他吃飽後就自個跑了,要去哪裡?」
還以為弘晝看著好吃的,吃撐了總會還想吃,賴在這裡不走的,哪知道弘晝走得如此痛快?
耿奕就道:「之前弘晝吃飽了確實不想走,肚子撐得難受,讓人揉了好久的肚子才行。後來他就知道了,感覺差不多飽了就會摸肚子,其他伺候的人就知道不給他布菜了。吃完後走一圈會舒服一點,弘晝這習慣就養成了。」
說真的,這習慣跟小老頭一樣,她還挺驚訝的。
不過之前弘晝吃撐了,揉了肚子後溜達一圈後就舒服許多,於是就記下了,以後吃完都會想要散個步。
反正走廊燈都點了,亮得很,也不會叫弘晝害怕,更不必擔心出去凍著。
四爺點點頭,低頭繼續吃了起來。
他的速度不算特別快,沒有狼吞虎咽,卻也不慢,一個宮女布菜,碗裡很快就空了。
不得已,耿奕就再叫了個宮女過來,輪流布菜,才跟上四爺的速度。
看樣子他不知道是在養心殿工作多久,估計一天下來隨便對付沒吃多少東西,這是餓了。
耿奕細細觀察四爺的面色,除了疲倦之外倒也還好。
只是人累狠了,一直沒能好好休息,長年累月對身體來說就是一種慢性毒藥,一點點侵蝕,哪一天積累到頂點就會直接爆炸,跟火山爆發一樣,尤為可怕。
她只出神了一會,桌上的肉都讓四爺吃光了,就問道:「皇上,可要讓御膳房再送一些來?」
四爺搖搖頭:「今兒白天沒吃多少,晚上朕就不多吃了。」
因為白天吃少了,晚上會感覺特別餓,很容易吃多。
耿奕有些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這位爺倒是知道珍惜自己的身體了,晚上吃多了容易積食,怎麼白天就不按時吃飯了?
她嬌嗔一聲道:「皇上既然知道白天吃得少,就該好好吃飯才是。」
四爺一忙起來就忘記這茬,蘇培盛確實提醒了兩回,轉眼就又忘記了。
「最近事情多,朕一時就忘了,只用了些點心。」
他准備開始著手冗員的問題,但是如今朝堂官員千絲萬縷都有聯系,要減誰,減多少,都得細細商榷才行。
這兩天四爺頻密召見重臣商議此事,可惜進展沒他預想中那麼快。
正好皇後也找四爺說起後宮的宮人太多的問題,有些年紀大的該是時候放出去了,有些在太妃身邊伺候多年也跟著出宮。
再就是先帝的後宮龐大,伺候的人自然多。
但是新皇後宮就這麼些人,各處留了備用的人之外,還是太多了。
四爺最不喜浪費,皇後就想減掉這部分人,支出也能減少。
可是宮人太多,私下彼此可能有聯系,又或者是以前後宮哪個主子的眼線。
干不干淨,還得細細查一遍才行。
皇後哪能做這個,只能交給慎刑司去查,又怕他們動手沒輕沒重的。
四爺琢磨著讓外頭之前培養的人做這個,比起慎刑司對外頭要熟悉得多了。
然後慎刑司查宮內,外頭的人再組個粘杆處去查就是了,他就點頭道:「放心,朕會讓蘇培盛去交代好的。」
哪怕交代出去,四爺還得親自過目才行。
慎刑司和粘杆處送來一份名單,只是一部分宮人,手裡頭就不太干淨。
人命官司倒沒有,小偷小摸卻不少,還有偷著遞消息出去的,這些就全部清理掉了。
每個名單都要看一遍,自然增加了他的工作量,才會跟朝臣商議之後都沒時間好好吃飯了。
耿奕知道四爺剛登基,要處理的事情不要太多,想休息也沒有時間,沉吟一會就建議道:「皇上總要午休,睡上兩刻鐘就足夠了。另外讓御膳房做些好吃又滋補,還不耽誤多少時間的吃食,再添些湯湯水水,讓皇上既能吃飽也不會耽誤事。」
四爺一聽就笑了:「你這是給御膳房添了難事,不過也好。」
他白天的時候確實沒什麼時間好好吃飯,好幾道大菜慢慢上慢慢吃,那都能處置好幾件事了。
要是能吃得好,又不費時間,味道不錯又不礙事,四爺自然是樂意的。
馬廚子聽到蘇培盛過來傳話,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能用得快一些還好吃的飯菜嗎?」
貴妃娘娘真是給他出了極大的難題,馬廚子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好在耿奕也不是來為難人的,另外也讓胡嬤嬤給馬廚子說了點思路。
她想要做的,自然就是燉菜了。
燉菜有肉有菜,放什麼進去都行,只要味道不串就好。
一鍋子可以配著飯吃,既方便,大冬天吃完還暖呼呼的,又不費多少時間。
要是分了好幾道菜,還得布菜呢,這個直接一勺子下去添碗裡就行了。
反正四爺這個工作狂只想要快,耿奕只讓他吃得不差就好。
想了想去,就只有燉菜能符合了。
燉菜的類別也很多,每天不重樣吃一個月都足夠。
比如小雞燉蘑菇,豬肉燉粉條,蘿蔔燉牛腩,玉米燉豬蹄,酸菜燉排骨,羊肉燉菜等等,馬廚子完全每天不同搭配了。
馬廚子給這麼一提醒,立刻就有了想法。
於是養心殿那邊就開始每天上燉菜,每天不一樣。
而且燉菜的味道還特別香,送過來的時候要四爺還在跟大臣商議事情,蘇培盛把燉菜放在偏殿的角落,用爐子熱著,香味就會飄過去,惹得大臣們都有點心不在焉,開始餓了起來。
更別提四爺,聞著味道就知道到飯點了。
要沒聞著飯香,他因為正緊張工作還感覺不到餓,如今肚子就會跟著鬧騰,只好把商議暫時告一段落。
也不能只有四爺自己吃,讓大臣們看著自己吃,就讓人把大臣先回去,然後讓御膳房送吃的過去。
今兒送來的是小雞燉蘑菇,配著米飯吃,四爺能吃掉兩碗米飯還意猶未盡。
吃飽後他還打算看一會折子,就見蘇培盛捧著一個冊子過來。
四爺一看,原來是瓷窯那邊開春要開爐了,畫了花樣讓自己挑選。
畫冊是用一張張畫訂成冊,他一頁頁翻看,都不是特別滿意,最後只勉強挑了兩張,色彩和圖樣上還要小改一下。
等四爺放下筆,不知不覺竟然過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來了午休的時間。
四爺看了蘇培盛一眼,後者的腦袋低了下去道:「是貴妃娘娘提醒,說這畫冊在皇上吃完飯後輕松看看再舒服不過了。」
確實,吃完飯後沒看折子,他看看畫冊,雖然不太滿意,確實不費腦子。
而且吃飽後有點困,看著點畫冊放松一點,四爺這會兒就有點瞌睡,進裡間的床榻小睡了一會。
他沒能睡夠兩刻鐘,只有一刻鐘,再睜開的時候感覺精神頭比之前好多了。
下午議事的時候比上午還有效率,四爺不由若有所思。
難怪耿奕說休息夠了才能更好的工作,原來是這樣。
他從早到晚費勁工作,反而不如中午吃好點,然後小睡之後來得快一些。
既得了甜頭,四爺就按照這個作息過了一個月。
春節就到了,登基後的第一個春節,他就設宴邀請京城裡的阿哥一塊都叫進宮裡一起過年。
因為也是先帝駕崩後的第一個春節,四爺沒打算鋪張,讓皇後按照家宴來准備就是。
九阿哥許久不見他,行禮後抬頭一看就愣住了:「皇上的氣色看著不錯。」
何止不錯,簡直太不錯了!
雖然不算紅光滿面,但是四爺比剛登基那時候因為要一邊守靈一邊處置國事,臉色憔悴發白,如今卻是白裡透紅。
九阿哥就不明白了,他只是去幫十阿哥忙,忙完回頭,四爺就煥然一新了?
十阿哥在旁邊附和道:「是啊,皇上的氣色好多了,是不是馬廚子開發了新菜?」
四爺就笑道:「確實,最近朕吃著馬廚子做的燉菜不錯。」
又好吃又滋補,加上他按時吃飯睡覺,這臉色能不好嗎?
四爺倒是覺得九阿哥和十阿哥的臉色不大好,就問了起來。
九阿哥無奈道:「還不是之前小十三派人讓那個管家把鹽礦守住了,不知道對方怎麼想的,就抓緊時間趕緊多挖一點礦石過來換錢,可能他打算卷錢跑路。」
那斯特羅的管家簡直瘋了一樣,把鹽礦要挖個底朝天,哪怕走也絕不能留給對方一點!
十三阿哥這邊就不得不多派人護送鹽石,免得半路被人搶了。
鹽石多了,轉化成細鹽的地方就不夠了。
十阿哥還幫著張羅出新的院子來,又讓工匠弄了新的過濾器,另外還得找人手,忙得腳不沾地,就把閑得要命的九阿哥抓過來幫把手。
他弄院子,九阿哥就幫忙找人手,還得一個個仔細查過,沒問題才行,累得也不要不要的。
四爺知道鹽石送來得多,看來把兩個弟弟累得夠嗆,必定要多犒勞一番,讓馬廚子多做幾個菜,叫兩人能多吃一點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一看都是自己喜歡的菜式,頓時又高興起來。
九阿哥就笑道:「這批鹽石已經收拾得差不多,那邊送來越來越少,看來鹽礦也挖得差不多了。」
十三阿哥在旁邊點頭道:「之前派人偷偷看過,鹽礦被采挖幾百年,確實也快枯竭了。」
像斯特羅家族一樣當鹽礦跟聚寶盆一樣,一直一直挖,挖了三百年,要不是鹽礦足夠大也是撐不住那麼久的。
不過三百年,確實已經到極點了。
九阿哥算了算鹽石的價錢,雖然管家要的不多,但積累起來還是不少的:「就這樣讓管家跑了,對方會不會以為是我們把管家藏了起來,轉頭打過來?」
是不是藏了人,還不是對方一句話說了算嗎?
對方終於找到借口擴張領土,指不定真有可能!
十三阿哥看了眼四爺,見他沒異議,這才說道:「九哥放心,他們確實有這個意思。」
九阿哥手裡的筷子差點掉了,有這個意思他哪裡能放心了!
見他驚訝的神色,十三阿哥笑道:「我們在新沙皇身邊留了幾個眼線,他有這個意思,其他大臣並不贊同。」
畢竟剛登基,新沙皇地位還沒穩,還要親征,不怕後方失火嗎?
「至少兩三年內,他都沒有過來的可能。」
十四阿哥湊過來道:「那正好,趁著他還沒站穩腳跟,先下手為強吧!」
幾個阿哥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福晉們就跟皇後、耿奕她們敬酒聊天。
九福晉也來了,臉色不錯,還是帶著孩子來的。
因著去年太皇太後和先帝接連去世,九福晉生孩子後也沒敢邀請人來,安安靜靜在家生下孩子,哪裡都沒去。
其他妯娌還是第一次見孩子,是個漂亮的小格格,在奶娘懷裡睡得很沉。
九福晉笑道:「這孩子很乖,不怎麼鬧騰。哪怕外邊再吵,只要睡著後就不容易吵醒。」
所以她才敢帶著孩子進宮來赴宴,不然容易吵醒的話就會驚著了。
妯娌們看著羨慕,誰不想要個不吵不鬧的孩子啊!
十福晉摸著自己的肚子有點羨慕,她和十阿哥成婚也好長一段時間了,跟九福晉就前後腳的功夫。
如今九福晉的孩子都幾個月了,她還沒懷上,心裡難免有些焦急。
不過因為八福晉之前的事,十福晉是不敢找什麼生子偏方,免得沒懷上不說,還可能壞了自己的身子,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越想越是難受,感覺心口有點堵,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不好的關系,就不敢動筷了,免得吃不下吐出來就太掃興了。
九福晉卻看出十福晉面色有點不好,扶著她道:「妹妹這是怎麼了,面色都白了起來?」
十福晉搖搖頭:「我心口有些難受,可能剛才吃太快堵著了。」
九福晉到底不放心,就悄悄派人跟皇後說一聲,讓她請曲女醫過來瞧瞧。
皇後趕緊去請曲女醫,耿奕聽說後就先過來看了一眼。
十福晉兩頰有些發白,不知道是凍著才難受,還是別的緣故。
耿奕的目光落在十福晉的額頭,沒有一絲黯淡,眉心還帶著一點粉色,心裡頓時了然,出聲安撫道:「別擔心,沒事的。」
十福晉原本還惴惴不安,聽見耿奕的話稍稍放心了一點。
耿奕的眼睛多厲害,不知道多少次救了人,她說沒事,自己必然會沒事的。
十阿哥聽說去請了曲女醫看十福晉,趕緊也過來了。
曲女醫趕到後連忙給十福晉把脈,過了一會又換了個手,在十阿哥的忐忑目光中笑道:「恭喜十福晉,這是有喜了。」
十福晉整個人都愣住了,十阿哥一怔,立刻抱住身邊的十福晉笑道:「好,太好了,我要當阿瑪了!」
旁邊的九福晉嚇了一跳,後邊九阿哥連忙過來抓住十阿哥道:「十弟,別顛著十弟妹了。」
十阿哥這才發現自己把十福晉抱起來就要轉一圈,趕緊小心翼翼放下:「我一時太高興了,就是太高興了。」
他咧嘴一笑,九阿哥瞧著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沒好氣道:「這不是必然的嗎?孩子來的有早有晚而已,遲早會到的。」
十福晉連連點頭,她之前還擔心,如今忽然就得了好消息,簡直高興壞了。
高興完了,她又趕緊問道:「我剛才心口堵得難受,是不是……」
是不是哪裡不妥啊?
曲女醫搖頭道:「想來是胎氣上湧,才讓十福晉堵得難受。也不必用藥,多休息幾天就好了。」
十福晉一聽,這才笑了。
新年就得了這麼個好消息,四爺也替十阿哥高興。
十阿哥太高興,到處給其他阿哥敬酒,不知不覺就醉了,抱著酒杯一直嘿嘿笑。
九阿哥扶著東倒西歪的十阿哥,生怕他把自己摔了:「你這小子,說好一起吃馬廚子做的菜。菜還沒上,你就喝醉了,那好菜都歸我了啊!」
十阿哥轉過頭來道:「九哥,弟弟還沒醉到聽不見。」
九阿哥眨眨眼:「你居然還能回話,看來確實沒徹底醉過去。」
還不是十阿哥一直傻笑,不然能誤會上嗎?
十四阿哥拿著酒杯發愣,問身邊的十三阿哥道:「那咱們還先下手為強嗎?」
剛才說了一半,十阿哥匆匆去十福晉那邊,話題自然就暫停了。
得知十福晉有喜,十阿哥高興壞了,到處敬酒,就再也沒人提及此事。
十四阿哥滿臉茫然,他還等著答案呢!
十三阿哥好笑道:「大好日子莫談公事,反正一時半會他們不過來,我們也不必大春節就殺過去。」
十四阿哥想想也是,有道:「我就是有點可惜,還要送錢給那個管家,回頭黑鍋可能被我們背上,那就太冤了一點。」
十三阿哥勞神在在吃著菜喝著點小酒,笑眯眯道:「誰說我們要給管家送錢了?」
十四阿哥愣了一下,看著他道:「十三哥你這笑得真陰險。」
答應給管家銀錢,然後買來鹽石。
一手交錢一手收鹽石,轉頭十三阿哥就派人在路上把管家的錢搶了,這能夠黑的!
而且他還可能把管家弄死了,免得透露了他們這邊的消息,心下頓時覺得十三阿哥平日笑眯眯的,得小心不能惹著十三阿哥生氣了。
十四阿哥又感慨道:「我讓人送了不少腌肉去西境,讓八哥和兄弟們也能過個好年。」
十三阿哥點點頭,旁邊十二阿哥湊過來道:「我讓人准備了不少腌肉,豬肉、羊肉、雞肉都有,一並送過去了。」
這是單獨給八阿哥的一份,可惜酒不能送,這些也夠過個豐盛的春節了。
八阿哥收到這麼實在的禮物,也是好笑,給身邊人分了分,倒是吃了個痛快。
他不好好吃飯,怎麼有力氣給准噶爾搞事呢!
一並送來的還有八福晉的信箋,說家裡一切都好。
張格格生下一個小阿哥,身板健壯,如今都會走了。
後院風平浪靜,八福晉把小阿哥接過來親自撫養,想必等八阿哥回去的時候,小阿哥都已經要啟蒙了吧?
八阿哥想著他的動作得快一點,別是叫孩子都長大了,遲遲見不著阿瑪就不好了。
他看著信箋微微出神,也不知道八福晉是不是又瘦了,只寫著孩子的趣事卻沒怎麼寫她自己的,叫八阿哥略略有些擔憂。
過年四爺總算是封筆,清閑了下來,來後宮的次數就多了。
然後他就發現耿奕愛上了吃鍋子,還每天不帶重樣的。
耿奕只想說,御膳房實在太有才了。
因著馬廚子回來又搶了風頭,御膳房的御廚們頓時有了危機感。
加上御廚們知道耿奕最愛吃,又最是知道怎麼吃,還很得皇上喜歡,自然而然就巴結上了。
馬廚子的廚藝是不錯,以前在御膳房只能算是中等偏上。
後來出宮後,他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脈,手藝越發厲害。
然而御廚們一個個還是有幾把刷子的,見耿奕冬日喜歡吃鍋子,於是就擼起袖子上了!
有個擅長做鍋子的御廚就派人去問了耿奕,要不要試試他拿手的燉酸菜鍋子或者鹿筋拆鴨肉鍋子?
耿奕一聽就起了興趣,燉酸菜鍋子不算少見,後邊這個就不多見了。
聽著小太監的意思,另外還有山藥鴨羹鍋子和燕窩蔥椒鴨子鍋。
不過山藥鴨羹鍋子更適合初夏的時候用,燕窩蔥椒鴨子鍋就適合入秋的時候。
耿奕更是興致勃勃問道:「怎麼說?」
小太監跟著御廚一段時間,因為能說會道才被收編,自然說得繪聲繪色。
她聽下來就是,山藥鴨羹鍋子去燥,燕窩蔥椒鴨子鍋就是更滋補。
小太監口才不錯,形容得色香味俱全的樣子,耿奕就讓御廚晚飯的時候上了鹿筋拆鴨肉火鍋。
這鍋不是涮肉用的,而是把食材都放進去燉,更像是燉鍋。
若是吃完後感覺不夠,湯底再用來刷肉也是可以的。
很快兩個小太監就小心翼翼抬上來一個銀鍋子,底下還有同樣的銀制爐子。
銀鍋子不大,分量也剛好,耿奕吃完感覺舌尖滿是鹿肉和鴨肉的鮮美,身上也暖呼呼的。
吃過後,太監還會上一碗米飯,不是配菜吃的,而是泡湯吃的。
把余下的湯底舀上,跟米飯拌在一起吃,這湯泡飯既有著肉香又有米飯的清香,耿奕吃得相當滿足了。
四爺有次過來的時候,剛進門就聞到濃郁的香味,進去才發現耿奕正准備吃鍋子。
耿奕還沒開始用,見著他就笑了,這位爺來得真是時候,剛好飯點呢!
於是她迎上去請四爺坐下一起用,耿奕就說起自己最近吃的幾個鍋子。
四爺聽耿奕數了數,好家伙,每天吃的都不一樣:「鍋子吃多了,不怕上火了嗎?」
耿奕就示意四爺看看她手邊的菊花茶:「准備著呢,而且鍋子冬天吃並不會太燥熱,反而十分滋補。夏天吃的話,那就要稍微節制一些了。」
四爺看她這陣子吃得人都圓潤了一些,臉頰白裡透紅沒丁點上火的模樣,就知道不但吃得好還清楚中和一番。
耿奕看他因為休息,面色都好一些了,就笑道:「回頭皇上若是有空,可以一起用些鍋子。」
冬天最是適合大補的適合,補得對,補得巧妙,下一年整個人的精神頭都要好上許多,身體也是如此。
四爺上回跟著她吃了一次帶菊花的羊肉湯,確實以前因為身體燥熱太容易嘴裡長泡,這次吃完後卻絲毫沒事,手腳還比平日要暖和,夜裡都睡得舒服一點,自然就點頭應下。
耿奕還以為他隨口應的,也沒太放在心上,後來發現四爺一有空就跑過來蹭飯。
四爺喜歡吃,擅長做鍋子的御廚大受鼓舞,給其他後宮嬪妃也送了去,自然也大受歡迎。
耿奕感覺整個後宮一到飯點仿佛四處都帶著濃郁的火鍋香味,聞一聞就知道隔壁用的是什麼鍋子了。
不過後宮幾人大多有些怕冷,又擔心虛不受補,不敢隨意吃補品。
只用鍋子,喝點湯,身上暖和沒那麼怕冷,還能滋補一番,她們自然受用,也就隔三差五叫上一個鍋子吃吃了。
等四爺吃了兩圈,也該重新開工了。
耿奕還惦記著之前熹妃提起過的杏花,跟四爺一提,他就打算開春後帶著後宮的人一起去圓明園。
等去到之後,耿奕才發現圓明園之前大興土木過,在九州清晏的湖水對面建起了一座宮殿。
前殿已經快完工了,後邊還在興建,看範圍這宮殿必然極大。
四爺給這座新宮殿起名叫勤政親賢,不用解釋,耿奕都能猜出來,這就是跟養心殿差不多的地方。
完全是辦公用的,不愧是工作狂,連辦公室都整個搬過來了。
因為離九州清晏近,卻又不至於能輕易進去九州清晏,中間隔著湖,只有一條橋能通過,平日是架起來的,既安全又方便。
四爺能從九州清晏過去,群臣不得召喚是過不去的。
這就避免群臣在勤政親賢那邊議事,無意走動會衝撞到住在九州清晏後邊的娘娘們。
最前面建好的是勤政殿,四爺每天過去聽政或者召見臣子。
然而問題來了,大臣們都住在京城,要過來園子就比較遠了。
想想看,圓明園在五環,故宮在二環,大臣們大多都住在二環到三環附近,過來就不容易了。
卯時就得上朝,大臣們最晚醜時就得出門,耿奕想想就覺得很虐。
冬天尤其慘,下雪天有積雪,馬車的輪子要陷在裡頭就不好走了。
更別提馬車裡穿得再多也不保暖,凍上一個時辰才到園子來,大臣很容易染上風寒,凍出毛病來。
為此,九阿哥就跟四爺提議道:「皇上,京郊有一片荒地,臣弟打算買下來建立一排宅子,專門給大臣們租住如何?」
四爺聽得挑眉:「怎麼忽然想起做這個來了?」
九阿哥嘿嘿一笑道:「其實是臣弟之前聽說一個大臣年紀大了,過來的時候冷著了,回家就得了風寒,好久才能恢復,這不是耽誤皇上的正事嗎?還不如住在京郊,沐休的時候他們再回家。這樣大臣既不用半夜就出門過來議事,也是皇上體恤臣子了。」
然後他把房子租出去,還能收租金。
這些重臣家裡大多都不缺錢,九阿哥宰起來都不必手軟,賺得不少,又能方便大臣上朝,還能讓四爺籠絡人心賺名聲,何樂而不為?
四爺點點頭,覺得九阿哥這個主意不錯,然後給他伸出了五個指頭。
九阿哥頓時苦著臉道:「五成?皇上這也太多了!」
四爺慢條斯理道:「想必九弟收的租金不會低,又是方便大臣們來議事,這些錢一半收歸國庫不也挺好的?」
這話說的,好像九阿哥占了多大的便宜,五成已經很多了一樣!
再說下去,他可能五成都沒有了!
九阿哥耷拉著腦袋,只好郁悶地答應了上交五成。
他感覺這是自己做的最虧的一次買賣了,要不是看在四爺的份上,哪裡會答應!
第77章
給大臣住在京郊的房子最快也得夏天的時候才可能建成, 甚至可能更晚一點。
大臣們知道後對四爺感恩戴德,年紀大一點的臣子簡直喜極而泣了。
他們大冬天半夜爬起來從京城跑到圓明園上朝多不容易,凍得要死, 也困得要死。
如今四爺居然讓九阿哥在京郊建一排房子租給他們, 租金哪怕高一點, 九阿哥也不至於讓人租不下去。
這個租金比城內客棧會高一點,不過有侍衛巡邏, 十分安全,重臣們當官久了,也不至於手裡一點錢都沒有,這點租金還是給得起的。
重要的是他們以後終於不用大半夜冷得要命,夏天的時候也不必在路上熱得要中暑。
從這個租住的房子坐馬車過去園子只需要最多兩刻鐘, 這比以前一個時辰簡直方便太多了!
耿奕知道的時候京郊那邊已經開始動工了,還覺得九阿哥的腦瓜子特別好用。
她今兒跟熹妃一起到齊妃這邊的杏花春館來賞花,弘歷高興壞了, 看見一只蝴蝶飛過,正邁著小短腿追著跑,奶娘和宮女也在身後跟著,生怕他摔了。
弘晝對蝴蝶興趣缺缺, 抬頭看著或盛開或是含苞待放的杏花,還伸手指了指跟耿奕道:「額娘,花。」
耿奕就笑道:「對, 這是杏花,能吃。」
聽說能吃,弘晝揚起小臉看了一會, 似乎懷疑怎麼能吃?
齊妃一聽就笑道:「之前聽說能吃, 我還挺驚訝的。」
耿奕就解釋道:「不但能吃, 還能擦臉來著。」
就是杏花剛開那麼美,她們就辣手摧花是不是不太好?
哪知道齊妃二話不說就伸手去宅了幾朵杏花下來,回頭看兩人沒動手還奇怪道:「不是說摘杏花做菜還是擦臉的,要多少?」
當然不能只讓齊妃一個動手,身邊跟著的宮人都一起動手摘了起來。
耿奕連忙道:「別只在一棵樹上摘,分開來,每一棵樹摘一點就好,盛開的杏花別都摘。」
不然樹上開著的杏花都給摘走了,不就光禿禿的嗎?
遠遠瞧著,別的樹上還盛開著,就中間連著那幾棵樹禿了,那就太難看了一點。
齊妃笑了:「還是你想得周到,回頭皇上要是來賞花……」
看著光禿禿的幾棵樹,不知道四爺看了怎麼想,反正不會是什麼好臉色。
宮人得令後就分散開去摘杏花,耿奕也沒讓人摘太多,差不多就行了,反正她們就幾個人也用不了多少。
齊妃卻道:「難得來一趟,多摘點回去試著做一做,不是還說能擦臉嗎?」
她聽著就挺期待的,畢竟雪玉膏就那麼好,難不成這個杏花做的更好嗎?
耿奕就道:「若是臉上長了痤瘡,杏花泡在清水裡一周,撈走杏花,用浸泡過的清水來洗,早晚一次,很快就能好起來。」
「杏花曬干後磨成粉加入雪玉膏裡面,再擦在臉上,皺紋和斑紋都能少上許多。若是每天都擦,皺紋就沒那麼快起來。」
熹妃聽得心動,齊妃更是如此,哪個女子不想一直保持青春美貌,膚如白雪還沒有一根皺紋?
她們記下來,打算回頭讓宮女收集杏花後清洗一遍,泡上後每天洗臉,再磨成粉放進雪玉膏裡每天抹上臉!
耿奕沒注意到兩人的神色,伸手摸了摸杏樹的樹干。
這杏樹確實是個好東西,杏花、杏子和杏仁都是常用的中藥,味道略苦卻沒毒,對肺氣腫、老年哮喘,甚至鐵打損傷都有效。
當初三國的名醫董奉就極為喜歡杏樹,救治貧苦的病人不收一文錢,只讓他們種上杏樹。
病得輕就種一株,病得重痊愈後就種兩三株,不知不覺就有十萬多株的杏林。
所以後人會稱呼醫者為杏林,就是來自這個緣故。
耿奕讓廚房做了杏花粥,又泡了幾壇子杏花酒。
因為杏花有些苦,她還添了不少糖進去。
也不必很久,一周之後這杏花酒就能喝了。
宮女們把一大片杏花林都摘了個遍,哪怕就每棵樹摘一點,積累下來的數量也相當驚人。
齊妃和熹妃帶走一部分,用來磨粉擦臉和洗臉,余下都給了耿奕。
耿奕就讓宮人洗干淨杏花後一半磨成粉備用,一半曬干後喝茶的時候放一點進去,也帶著很淡的杏花香氣。
她看著曬干後的杏花太多,就給各處都送了一些。
不過杏花哪怕加上糖,只放一點點,依舊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苦澀。
齊妃和熹妃都不是很喜歡,皇後也是這樣,倒是懋嬪很喜歡,每天都要泡上一壺。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些年頗有些靜修的關系,懋嬪很是吃得苦中苦的樣子。
耿奕很想勸懋嬪,雖說杏花是個好東西,也不必上趕著吃苦。
懋嬪可能看出她的想法來,就微微笑道:「也不知道為何,旁人喝著苦,我喝著卻頗為舒服,也沒感覺到苦來。」
耿奕聽得有些意外,不過杏仁這個有些人喜歡,有些人就吃不下去,也是因人而異。
見懋嬪喜歡,就讓胡嬤嬤多包了一些已經曬干的杏花送給她。
耿奕只讓懋嬪要是喝完了,可以讓宮女去園子摘花洗淨後曬干,直接放進茶裡泡也行,磨成粉再泡也可以。
也能讓廚房做杏花粥,都是不錯的。
懋嬪道謝後,帶著曬干的杏花回去了。
熹妃倒是十分意外懋嬪會喜歡這個苦味,很快就拋諸腦後了。
因著西洋人得知新皇登基,特意送了不少禮物過來。
一路好幾輛馬車運送到圓明園來,擺在空地上,熹妃十分感興趣,就來找耿奕一塊兒去看看。
除了常見的鐘表、座鐘之類的,還有不少小東西。
比如音樂盒,打開後擰了發條,就會有音樂響起,然後兩個小人面對面跳舞,還時遠時近,看得熹妃目不轉睛。
耿奕就發現桌上有一台顯微鏡,十分意外。
她彎腰湊近鏡子看了一眼,裡頭沒放東西,就把指尖放了過去看了看。
許久沒見這個,耿奕還挺稀罕的。
這時候西洋已經有顯微鏡了,在微生物方面估計有所造詣。
就是這東西居然送這邊來給四爺把玩,難道不是該送太醫院去嗎?
不過太醫院的御醫未必會用這個,也可能有些顛覆了他們的醫學體系。
見耿奕好奇,熹妃也湊過來閉上一只眼看鏡片。
耿奕揮揮手,讓人摘了一片葉子塞到底下,熹妃忽然見有東西嚇了一跳。
仔細一看,她就好奇了:「葉子上竟然有如此多的脈絡,這個小鏡子能清晰可見。」
耿奕順手調高了倍數,熹妃再湊近看,發現葉子又變了。
她滿臉困惑道:「姐姐,這一團團綠色的是什麼?」
耿奕想說這是葉綠素,又怕熹妃繼續問,只得道:「葉子為何是綠色的,正因為有這個東西。這個鏡子能放大,看到許多肉眼看不見的東西。」
熹妃抬頭笑道:「姐姐知道得真多,那這個是能看見臉上的瑕疵嗎?」
耿奕一愣,妹妹你這是打算把放大鏡用在自己臉上,會不會太虐了啊?
估計看見的就是自己臉上巨大的毛孔,豈不是要嚇暈過去?
她趕緊道:「這東西看看別的還好,這臉放大了,瞧著還挺嚇人的。」
熹妃就隨口一說,聽見後更疑惑了:「姐姐這麼說,是看過嗎?」
她這還挺敏銳的,耿奕只能含糊道:「不知道在哪裡看見過誰的記錄,反正沒那麼好看。」
既然耿奕說不好看,熹妃也沒堅持,讓人摘了地上的草和樹上的花,湊到顯微鏡看了又看,時不時露出驚訝的神色來。
四爺進來一看就笑道:「你們倒是機靈,已經會用這個了。」
熹妃連忙道:「我可不會用,不過耿姐姐會。」
耿奕連忙對四爺露出一副「我很厲害對吧」的驕傲小表情來,把四爺逗笑了:「確實厲害,這東西皇阿瑪也有一個,十分寶貝,卻沒這個來得精細。」
西洋在這上面不斷改進,這東西就做得越發精巧了。
耿奕不經意問道:「皇上,這東西能看到肉眼見不著的東西。我以前曾聽一個老大夫說過,有些人受傷後哪怕用藥了,傷口會突然腐爛,似是沾了什麼看不見的玩意兒,這個東西是不是能看出來?」
「若是太醫能用這個發現那些玩意兒,接而抹殺掉,不就能救更多的人了?」
四爺想想覺得也在理,不過只有這麼一件,他有點舍不得送太醫院,索性吩咐蘇培盛道:「讓九弟看看西洋那邊還有沒這個,多買幾個回來。」
他要讓人直接采買,西洋人不出高價宰一筆才怪。
但是九阿哥出馬,那就不一樣了,因為他懂行情,還很會殺價啊!
耿奕想想九阿哥一去,必定能把價格打到最低,多買幾個顯微鏡是可以的!
九阿哥一接到消息就趕去西洋舶來品店那邊,問了顯微鏡的事,管家跟他不是第一次做買賣了,而且這位爺不缺錢還喜歡買,自然給了個公道的價格。
管事搓著手道:「就是這個得從外邊送過來,可能要等上幾個月的功夫。」
幾個月後黃花菜都要涼了,九阿哥不耐煩道:「我就不信你們這裡一件都沒有,這裡沒,賣出去的那些再收回來也是可以的。」
很多人買顯微鏡也不知道怎麼用,就放在家裡當個擺件。
西洋舶來品店完全可以用別的東西上門換回顯微鏡來,就看他們願不願意了。
管事不是很願意,不過看九阿哥很想立刻買到,不然就不買的樣子,就談了談價錢。
九阿哥就不耐煩道:「我不缺錢,哪次還給你們賒賬來著?一次都沒有,你們還拖拖拉拉跟我說好價錢才有貨,誰知道有多少貨,別是談完就給我帶一兩件來,那就沒意思了。」
一兩件不夠,管事心裡就活絡了,連連答應,轉頭就忍痛用別的舶來品換回了顯微鏡,足足有五件,這誠意是足足的。
然後九阿哥就開始殺價了,倒也沒讓管事真的虧很多,就是賺得少了點。
但是管事能怎麼辦,顯微鏡都換回來了,那些感興趣的客戶不可能再要回去,其他很多對這個不感興趣的,壓根就賣不上價錢。
他只能捏著鼻子把顯微鏡都賣給九阿哥,後者就興衝衝送去給四爺了。
四爺看著整整五座顯微鏡,頗為滿意,轉頭就送去太醫院讓御醫們試著用。
除了這些,九阿哥還帶來了一箱子酒:「這是西洋那邊的葡萄酒,說是要做許久,漂洋過海送來,價錢並不便宜。」
當然,他買了那麼多顯微鏡,管事能不送點添頭嗎?
九阿哥一眼就看中店裡的葡萄酒,管事十萬分不樂意,最後也只能半賣半送。
四爺的粘杆處還在呢,哪裡不知道九阿哥說不便宜,這玩意兒就是買一送一。
不過他也沒拆穿就是了,葡萄酒開封後確實有一股濃郁的果香,喝著有點酸澀,回味卻十分特別,就挺喜歡的。
見四爺喜歡,九阿哥琢磨著四處去求購,應該能多弄點葡萄酒來。
四爺晚上的時候還讓人帶上一瓶,跟耿奕分享了。
耿奕喝了一口就有些驚訝,居然是葡萄酒嗎?
這時候發酵的工藝一般,葡萄酒的味道也就那樣。
她想了想道:「皇上,這葡萄酒想必冰鎮後更好喝一些。」
四爺就讓蘇培盛送來點冰,把葡萄酒瓶子放進去鎮一會兒才拿出來。
冰冰涼涼的葡萄酒,喝著確實沒那麼酸,口感更好了。
四爺道:「西洋人叫這個酒是什麼羅斯瑪麗,味道倒也挺新奇的。」
耿奕就好奇道:「難不成咱們這邊就沒有葡萄酒嗎?」
這不可能啊!
國內是葡萄的起源地方之一,記得在周朝的時候就有葡萄園了,連漢武帝都喝過葡萄酒呢!
不過漢武帝喝的是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歐亞種葡萄,不是國內原本的葡萄種類。
唐朝的時候更是鼎盛,不還有詩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嗎?
然而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沒道理咱們的葡萄酒還比不上西洋人的?
只是耿奕回想了一下,好像還真是。
葡萄酒的配方在兩宋的時候給丟了,然後失傳的。
到元朝的時候,用的是西域那邊傳來的葡萄酒做法,起初味道一般,後來漸漸改善之後就成為國酒了,地位崇高。
加上當時西域盛產葡萄,大大方便釀酒工藝發展,都說熟能生巧,釀造葡萄酒也是如此。
後來到明朝的時候,都有原釀的葡萄酒和葡萄蒸餾酒了。
可惜滿族人不喜歡喝葡萄酒,沒多久這東西還真的失傳了,就怪可惜的。
耿奕皺眉想了很久,覺得應該把葡萄酒重新復興起來。
不說遠的,就如今喝點葡萄酒只能跟西洋人買,那就太貴了。
而且漂洋過海送到這邊,如今物流就是個盲盒,鬼知道能不能送到。
中途要迷路了,大風大浪把船弄沉了,或者路上酒桶沒保存好,葡萄酒有耗損等等,這些加起來風險意外不要太多,能平安送過來的寥寥無幾。
物以稀為貴,價錢自然就飆上去了,實在不怎麼劃算。
如今四爺瞧著挺喜歡喝葡萄酒,還對耿奕笑道:「確實只跟西洋人買,是少了一點。」
四爺一天就能喝掉一瓶,九阿哥送來一個木箱子,已經是西洋舶來品店所有的存貨了,都不夠自己喝半個月的。
哪怕省著點喝,最多也就一個來月。
耿奕就慫恿道:「皇上,不如咱們讓人試著釀葡萄酒?我就不信了,咱們地大物博,還比不上西洋人釀酒嗎?咱們開始釀酒的時候,西洋人可能還沒出生呢!」
四爺笑了笑:「也可,回頭讓九弟試著弄一弄。」
耿奕心想九阿哥真是一塊磚,哪裡需要就往哪裡去。
不過這葡萄酒的營生真能做起來,也是個大買賣啊!
第二天四爺就把九阿哥叫了來,提起釀葡萄酒的事。
賺錢的營生,九阿哥當然不會拒絕,這次先下手為強道:「皇上,這五成是萬萬不能的。」
四爺驚訝看了他一眼:「朕原本沒打算要五成,要是九弟你堅持的話……」
九阿哥瞪大眼拼命搖頭道:「皇上,這真的不行。」
他要讓人買好幾個葡萄園,還得請人手種葡萄,另外運輸葡萄要車要人手,中途必然有損耗,更別提是釀酒的話就更多了。
然後釀造的時候依舊需要人手,還需要地方,方方面面的准備都需要砸錢下去。
這買賣跟租房子給大臣不一樣,成本要高多了!
四爺看九阿哥如臨大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放心,這次朕不分,都是九弟的。只要九弟做出來後,時不時給朕送幾瓶葡萄酒來就好,朕讓內務府掏錢買。」
九阿哥一聽頓時放心了,又十分驚喜道:「這必須的,弟弟做的最好的就送宮裡來給皇上,哪裡還要掏錢!」
四爺深深看了他一眼:「九弟確定送?」
九阿哥總感覺這話問得別有深意,忍不住猶豫了一下。
四爺就不逗他了,笑著搖頭道:「一碼歸一碼,這買賣是九弟的,內務府照常采買就好。」
送一兩瓶葡萄酒那是做弟弟的心意,就四爺喝的頻率,讓九阿哥送那就真的有點欺負人了。
九阿哥嘿嘿一笑也沒堅持,知道四爺不至於坑自己,不過還是保證宮裡采買肯定是最低的價錢,跟賣給外邊的價錢不一樣。
四爺還給了九阿哥一樣好東西,是耿奕回想起來的釀酒法子。
她記得不是很具體,只能給九阿哥一點思路了。
釀酒的兩種方法,一種是傳統釀酒,用的是酒曲發酵。在葡萄原漿裡面放入酒曲,催它發酵成熟。
另外一種就是蒸餾了,提高酒精度數。
前者是老少皆宜的低度數葡萄酒,葡萄原漿比較多,喝著更有葡萄原來的味道,度數不高,除了小孩子之外,女子和老人都能喝一點,對身體也好。
後者就是高度數的葡萄酒,男子可能更喜歡,就是不能多喝,免得後勁太大醉過去。
這等於是各個目標人群都照顧到了,九阿哥看了看只覺得妙極,拍手稱好道:「貴妃娘娘想得周到極了,回頭弟弟找人分開來做,怎麼也得給貴妃娘娘分紅才是。」
哪怕耿奕如今不缺錢,她提點了自己的買賣,九阿哥就不能什麼都不給,直接就拿走了。
四爺隨意點頭道:「九弟看著辦就行。」
最後九阿哥決定給耿奕一成分紅,看著不算多,但是因為成本高,紅酒的價格也不便宜的關系,算下來還是相當可觀的。
耿奕還有其他進項,就讓九阿哥把這份分紅送去給耿金了。
耿金是人在家中坐,忽然一大筆錢從天上掉下來,還是耿奕這個乖女兒孝順送的,他高興得像個孩子一樣嘿嘿笑個不停。
哪怕耿金如今並不缺錢,日子也過得挺好,耿奕送過來就是一份心意,他自然歡喜,小心收下後就攢了起來。
後來別處有了洪災,開倉賑災施粥,耿金把一部分錢捐出去,也算是給耿奕和弘晝這個女兒和外孫積福了。
九阿哥風風火火買下幾個葡萄園,附近造了兩個大工坊來釀酒。
夏天正是發酵葡萄酒的好時候,他馬不停蹄布置好就開始釀酒了。
約莫二十來天就能出第一批,過濾後就能飲用。
當然九阿哥請了幾個有名的釀酒師回來,出的第一批他們喝過後沒問題,九阿哥親自嘗過後味道可以,這才敢送去給四爺。
四爺倒了一小杯,低頭嘗了一口。
這是低度數的葡萄酒,夏天發酵成熟,味道帶著濃郁的葡萄味,確實不錯。
九阿哥就道:「臣弟打算一部分送去酒樓和店裡出售,余下就放置一陣子作為陳釀,風味會有所不同。」
當然,送去酒樓和店裡的都不是最好的,最好的一部分葡萄酒都讓內務府吃下,送到四爺這邊來了。
另外九阿哥也收藏了一批還不錯的葡萄酒,四爺這邊一開喝,大臣們知道後肯定會去買,不但跟皇上喝同一款葡萄酒,還能照顧九阿哥的買賣,簡直兩全其美。
耿奕也沒想到九阿哥的動作那麼快,這就把葡萄酒釀出來了。
四爺送了後宮幾人是每人一瓶酒,飯後能嘗一嘗。
懋嬪聞著酒味有點難受,又舍不得喝掉,就珍藏起來。
皇後平日不愛喝酒,不過這紅酒還是能喝兩杯。
耿奕就挺喜歡的,邀請熹妃過來一起吃飯一起喝。
紅酒最適合吃牛肉了,耿奕就讓馬廚子煎牛排過來。
熹妃吃著還挺稀奇的,笑道:「西洋人聽聞就愛這麼吃,大塊的牛肉送上來,然後用刀叉切開來吃,難不成身邊就沒有伺候的人幫忙,都只看著主子動手切開來吃嗎?」
她們就沒那麼麻煩了,廚房直接就切好一小塊,她們吃起來就方便,不必自己還要切開。
耿奕笑笑,想著西洋人家的女僕什麼都做,主人要是不喜歡自己切肉,讓身邊人代勞也是可以的。
牛排煎得很鮮嫩,就是沒用黃油煎的,跟耿奕以前吃過有些區別,味道依舊很不錯。
吃一口牛肉,再喝一口紅酒,要不是她還穿著旗裝,都要懷疑自己是回到了現代,就沒什麼不同的。
耿奕恍惚了一下就笑笑道:「回頭讓馬廚子試試用紅酒燉牛肉,應該也好吃。」
煎牛肉都做出來了,紅酒燉牛肉這個,馬廚子肯定也沒問題的!
馬廚子也習慣了耿奕會突然有很多奇思妙想,能怎麼辦,只能努力照做了。
他試了好幾天,總算做出感覺還不錯的紅酒燉牛肉來。
馬廚子做好後跟耿奕說了一聲,耿奕就請四爺過來嘗一嘗。
四爺還不知道紅酒還能用來做菜,試著嘗了一口,比想像中要好。
牛肉沒一點腥味又十分嫩,紅酒淡淡的香氣在裡面,越是咀嚼越是能嘗出似有若無的葡萄香氣,果真很搭。
他就笑道:「還是你會吃,這個不錯。」
耿奕笑了笑,看著四爺吩咐蘇培盛賞了馬廚子,顯然很喜歡這道菜。
紅酒能做菜,讓馬廚子更為振奮,都要玩出更多的花樣來了。
他不但燉牛肉牛腩,嘗試著燉了羊肉羊排,還有排骨和豬肘子,味道一樣是那麼好。
可惜四爺不太喜歡大葷,後宮都不敢放肆吃這個,不然就要胖得不成人形,馬廚子就十分寂寞了,研發出一堆菜卻沒個來嘗的。
幸好每次九阿哥和十四阿哥過來,兩人胃口不錯,又喜歡吃肉,馬廚子就重新振奮起來,揮舞著鍋鏟做了好幾道紅酒的菜式。
九阿哥最是賞臉,得知紅酒還能做菜,味道還如此好,對馬廚子是誇了又誇。
十四阿哥沒九阿哥那麼會說話,卻是埋頭苦吃,每次都吃得一干二淨,馬廚子也是心滿意足。
耿奕還讓馬廚子試著用紅酒做甜點,紅酒燉雪梨或者紅酒蛋糕之類的。
紅酒燉雪梨還好,沒有烤箱的話做蛋糕就沒那麼容易了,很容易變成平日吃的蒸糕,那味道和口感差距就大了。
沒想到馬廚子那麼有才,沒有烤箱但是也明白耿奕想要的上下一樣熱才能做出的蛋糕來,就用爐灶,底下燒柴火上面也用蓋子,蓋子上面鋪上燒熱的炭火,愣是做出了簡易烤箱。
耿奕看著送到面前來的紅酒蛋糕,不得不贊嘆馬廚子真是個人才,這都能做的出來。
她挖了一口吃,松軟可口,不算很甜膩。
就連弘晝都挺喜歡的,就是耿奕怕他吃多了會蛀牙,最多給巴掌大的一小份。
既然有簡易烤箱,耿奕還想要紅酒甜甜圈和杯子蛋糕之類的,每天除了琢磨這個就是吃新品,愣是吃胖了一小圈。
熹妃來萬方安和找她的時候,發現耿奕在外邊走來走去,不由奇怪:「姐姐這是怎麼了?」
耿奕無奈道:「我這最近吃胖了,想著多走走。」
她這不是突然發現自己胖了,猶如晴天霹靂,趕緊起來走走多消耗,臨急抱佛腳呢!
耿奕就納悶了,她之前明明吃不胖,怎麼就忽然吃胖了?
不過甜品哪怕吃著不是很甜,都放了致死量的糖,甜品實在太胖人了,連不容易吃胖的她都受不住,摸著小肚子有點憂傷。
熹妃抿著唇好笑道:「姐姐送來的甜甜圈很得弘歷喜歡,我也吃了不少,確實衣服都有點緊了。」
尤其腰上,不得不放一點,不然熹妃真擔心哪天坐下太快,腰上的衣服就要撐裂開來。
兩人面面相覷,然後手牽手一起開始來回走了。
哪怕沒那麼容易瘦,總比坐著繼續長肉好,就當是自我安慰了。
等晚上的時候,耿奕猶豫要不要吃晚飯,就聽胡嬤嬤道:「懋嬪娘娘那邊派人去請了曲女醫,說是肚子脹脹的難受得很。」
耿奕一聽,頓時皺眉。
畢竟就懋嬪的性子,要不是真的特別難受,都能忍下來。
她如今居然忍不住,讓宮女去請曲女醫,恐怕是真的相當難受了。
「曲女醫正好被十福晉請了去,這會兒已經快馬加鞭趕回來的路上了,只得另外派了太醫過去。」
耿奕皺了皺眉頭,胡嬤嬤就道:「貴主子放心,已經讓宮女在那邊候著,有什麼消息很快就會送過來。」
知道耿奕擔心,胡嬤嬤就在那邊留了人,也能第一時間知道懋嬪的情況。
沒多久一個小宮女匆匆進來,行禮後都顧不上喘一口氣,急急道:「太醫把脈後,說懋嬪娘娘可能是有喜了。」
這可把懋嬪自己都給鎮住了,耿奕也滿臉驚訝。
胡嬤嬤瞪大眼滿是詫異,畢竟懋嬪的年紀不算小了,加上她進府沒了兩個小格格之後,在皇上身邊多少年都沒懷上,怎麼這年紀忽然就懷了呢?
別說懋嬪疑惑,就是四爺聽說這事都愣住了。
皇後知道消息後特意來告訴他,四爺回想了一下道:「兩個月前,朕是去過她那邊。」
前後一年,就去過那麼一次,懋嬪竟然就因此懷上了?
這麼多年來懋嬪都沒動靜,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皇後點點頭道:「太醫說時間有點短,還不能十分確定,得過幾天才好。等曲女醫回來,再把脈看看。」
太醫雖然擅長醫術,卻不如曲女醫擅長婦科,尤其是懷孕接生之事。
曲女醫匆忙回來給懋嬪請脈,比太醫更要確定得多:「懋嬪娘娘確實有喜了,差不多兩個月的樣子。胎氣不算弱,卻也得好好養著才是。」
耿奕想著懋嬪如今也算是高齡產婦了,確實得小心點才行。
懋嬪起初不可置信,到後來忍不住喜極而泣。
她之前沒了兩個孩子,心如死灰,後來慢慢把身子骨養起來,卻依舊不見動靜,也就徹底死心了。
哪想到忽然有一天,自己又有喜了呢!
這麼大的驚喜砸下來,懋嬪哭得都要停不下來,把曲女醫嚇壞了,趕緊安撫道:「娘娘莫哭,這對身子骨不好。」
這麼哭下去,就要傷身了。
一聽可能對身體不好,懋嬪趕緊收了淚也不敢哭了,擦干眼淚後她就問道:「我這一胎可還穩固,要不要吃點什麼補一補?」
她頓時有點後悔自己吃齋多年,哪怕吃肉也只碰一點肉末,吃得次數也不多。
肉吃那麼少,對身體也不夠好,也不知道會不會連累孩子了。
曲女醫就道:「娘娘是該好好吃飯,養一養身子骨才行。不過如今養起來也不算晚,還得慢慢來才是。」
她真擔心自己一點頭,懋嬪為了補身體就拼命吃,吃壞了也麻煩。
懋嬪點點頭,一時六神無主,只打算聽曲女醫的。
皇後就讓曲女醫留在懋嬪那邊,也能就近多把脈多照顧,畢竟懋嬪的年紀在那裡,懷胎比年輕時候要難一些了。
曲女醫琢磨一番,定了不少藥膳方子,特意請教耿奕後才跟廚房那邊交代好,准備循序漸進給懋嬪補身體。
肉是要吃的,卻也不能一下子就大補,得慢慢加上去。
最好先從肉末開始,加上燉湯之類的,然後才逐漸添點葷菜。
懋嬪是給什麼就吃什麼,一點都不挑。
哪怕她常年沒吃過肉,聞著有點難受,開頭的時候硬塞進去又吐出來,還是努力繼續吃。
後來漸漸習慣回來了,她吃著就沒那麼難受,人逢好事精神爽,臉色都好了起來,瞧著都年輕了好幾歲。
只是懋嬪大齡懷孕的事過陣子傳出去,叫京城不少夫人都十分驚訝,還變著法子想要打聽一番。
別說太醫和曲女醫,就是懋嬪自己都不清楚怎麼突然有孕了。
倒是耿奕回想了一下,發現杏花這玩意兒是能治療女子不孕的。
只是個偏方,而且還不是對所有人都有效,跟開盲盒一樣,所以她才沒想起來。
杏花對脾腎虛弱的女子最為有效,耿奕想了想,懋嬪的體質不就是脾腎雙虛嗎?
她看著園子裡已經凋謝的杏花,覺得要是被人知道杏花有這作用,估計滿京城春天時候的杏花剛開就得被人摘掉,枝丫上肯定會光禿禿的,說不准家家戶戶都要開始種杏樹了。
就是這跟盲盒一樣的偏方,開出來那是驚喜,沒開出來那不怎麼美好了。
耿奕決定這個偏方的事還是藏著掖著比較好,反正四爺只當自己最近注意休息沒那麼勞累,身子骨比以前還要好,所以才讓懋嬪懷上的,也沒繼續探究此事。
懋嬪因著喜事,臉上的笑容都比往日多了,一心盼著孩子平平安安出生。
四爺反正也不太想回去京城那麼窄小的地方,還是園子住著舒服,索性說懋嬪要安胎不好搬來搬去,打算在園子一直住到明年孩子出生的時候。
另一邊齊妃就沒那麼高興了,因為弘時兩歲了,就要准備種痘了。
一般小阿哥兩到四歲的時候種痘最是適合,當初弘輝就是兩歲種痘的。
年紀越小,反應也就越小,孩子種痘就能更安全。
但是那麼小的孩子要獨自被關在湖中亭,裡面除了伺候的宮女和太監之外,誰都不能隨意出去。
湖中亭四面都是湖水,只能坐船過去,周圍都有人把守,就怕誰偷偷靠近對小阿哥不利。
多年來不是在宮裡就是在園子裡種痘,這次也不例外,四爺就選在圓明園給弘時種痘了。
種痘最適合是春秋兩季,因為種痘一般就兩種辦法,一是吹痘,用的是天花病人的痘痂,碾成粉末後加上漳腦冰片,吹進鼻子裡面。
二是水苗法,也用的痘痂,加進清水裡稀釋之後,用棉簽沾一點進鼻子裡面。
第一種有些凶險,第二種稀釋後更安全一些,宮裡都用的後頭這個法子。
耿奕知道弘時要種痘,齊妃因為擔心愣是瘦了一圈,就過去安撫幾句之余,也多了解一番這時候是怎麼種痘的,畢竟弘晝過陣子也需要種痘了。
如今天花是不治之症,只能預防無法根治,像先帝那樣靠自己扛下來的人寥寥無幾,只能種痘。
種痘後渾身會出像是天花一樣的痘痂,身體還會發熱。
生母都不能陪在身邊,湖中亭裡會有十幾個宮女和太監伺候,也有四個太醫守著,每天三次給小阿哥把脈,還得記錄在冊,回頭要遞出去的。
哪怕在室內是不能見風,窗戶都要封嚴實了,甚至不能見光。
想想一個才丁點大的孩子,生母不在身邊陪著,自己身體不舒服還發熱,身上長滿痘痂還又癢又難受,屋子裡還不見光,黑漆漆的可能只有豆大的油燈。
耿奕光是想想就覺得很虐了,也心疼得不行。
齊妃早早就請了痘疹娘娘回來供奉,一天三炷香尤為殷勤。
哪怕她再害怕,弘時還是給接去種痘了。
耿奕才知道種痘也是十分講究的,得先是欽天監拿小阿哥的生辰八字算好種痘的吉時,四爺批准後,到點才會接弘時過去。
設下的密室也是反復檢查過好幾遍的,既不透風也不見光才行。
屋內伺候的人也是精心挑選過的,畢竟只有小阿哥和伺候的人在,要出什麼事沒個主子盯著是不行的,也得有個主心骨的人在。
枝嬤嬤主動要求陪著弘時進去,齊妃對她是再放心不過了,有什麼事枝嬤嬤也能冷靜處置。
屋子外頭還有春芳守著,她不進去,專門隔著門遞消息出來給齊妃。
弘時被枝嬤嬤抱著上船,他原本還挺高興的,扭頭看見齊妃沒跟著上來,頓時不樂意了:「額娘,一起來……」
齊妃紅著眼圈,安撫他道:「乖一點,聽枝嬤嬤的話,很快就能回來了。」
弘時一臉茫然,船只漸漸走遠了,他被枝嬤嬤抱著進密室,關上門後漆黑一片。
齊妃站在遠處很久,回去後就把自己關在佛堂,只盼著痘疹娘娘顯靈了。
等待十分讓人心焦,好在弘時種痘很順利,半個月後就平安出來了。
弘時還有點脾氣,出來後板著小臉,等齊妃抱著他大哭,又忍不住心軟,伸出小手給齊妃擦眼淚,就不生氣額娘沒陪著他進那個漆黑的小屋子了。
等下一年春天,就輪到弘歷和弘晝一起進去種痘。
耿奕學著齊妃的樣子,早早就請了痘疹娘娘回來。
畢竟她手頭也沒治療天花的特效藥,自己那個年代天花早就絕種了。
耿奕反復回想,只有種痘預防這一途了。
發現除了請個痘疹娘娘回來,她好像就沒別的能做,一時有些惆悵。
耿奕事先跟弘晝提起種痘的事來:「要半個月,一個人住在黑漆漆的屋子裡面。弘晝是個勇敢的孩子,乖乖在裡頭聽胡嬤嬤的話,知道了嗎?」
弘晝茫然地點頭,不是很明白耿奕的意思。
她反復說了幾遍,弘晝只記得自己可能要跟著胡嬤嬤去一個黑漆漆的地方半個月,其他就不清楚了。
來年春天,耿奕和熹妃目送弘歷和弘晝去湖中亭,等兩個小小的身影被抱進密室,耿奕捏著帕子都有點想哭了。
還要等上半個月,對她來說真是煎熬。
耿奕索性和熹妃兩人一起等,偶爾說說話,大部分時候她們都在發呆居多。
因著兩個孩子一起種痘,卻是要分開成兩個房間的,免得一個好得快,另外一個好得慢
,交叉傳染就不好了。
半個月後,船只慢慢靠岸,耿奕看見只有弘晝一個不由瞪大眼。
弘晝一把撲到耿奕懷裡,她轉頭看熹妃腿一軟就跪下了,不由急急問道:「弘歷呢?」
胡嬤嬤搖頭,畢竟兩個房間是隔開的,她只負責照顧弘晝,並不清楚隔壁弘歷的情況。
好在四爺一直讓太監隔著門遞消息,安撫熹妃道:「別擔心,弘歷的痘痂出的有點多,好得比弘時和弘晝都要慢一些,過幾天才能回來。」
熹妃稍微松口氣,被扶著起身的時候腿還有些哆嗦,卻依舊提著心。
一天又一天的,熹妃在岸邊都快成望兒石的時候,弘歷總算在第五天的時候出來了。
他瘦了一圈,臉色有點白,蔫蔫的被熹妃摟著。
她簡直心疼壞了,好在弘歷平安回來,這才徹底松口氣。
幾個小阿哥都平安回來,四爺心裡才算是放下心頭大事了。
畢竟小阿哥種痘夭折的不是沒有,如今一個個齊齊整整回來,他別提多高興了。
可以說種痘就是孩子們的一道坎,如今一個個是順利邁過去了。
第78章
因著廢太子的事, 四爺沒有跟先帝那樣早早立儲,而是宣布改為秘密立儲法。
就是把繼承人的名字寫在密旨裡面, 然後藏在正大光明的牌匾後面。
等適合的時候,才讓人取出來宣讀,這就避免早早立儲惹來的紛爭。
然而不必多猜,耿奕都能知道密旨上寫的繼承人名字必然是長子弘輝了。
弘輝越是長大,越是出落得跟四爺一模一樣的小少年。
他喜歡板著臉,性子也穩重,做事又一絲不苟的,只偶爾跟弟弟們一起玩的時候才露出那麼一丁點孩子氣來。
懋嬪在來年平安生下了一個小格格,比起之前她夭折的兩個女兒,這個小格格就要壯實得多了, 哭起來聲音特別洪亮。
當時懋嬪生完後迷迷糊糊幾乎累得要睡過去, 聽見孩子的哭聲立刻驚醒起來,聽了一會竟然就哭了起來。
嚇得曲女醫趕緊讓她收了淚, 這時候哭, 是要哭壞眼睛的!
懋嬪自然知道, 眼淚卻有點止不住, 不是因為難過,而是太高興了。
因為這個孩子光是聽著哭聲就健壯得多,不會像前面兩個小格格那樣,哭得聲音不仔細聽都要聽不見, 又瘦又弱。
不管怎麼精心照顧,兩個女兒還是不到一個月就去了,讓懋嬪傷心欲絕。
懋嬪抹掉眼淚重新笑了起來, 坐月子的時候就極為認真,曲女醫讓吃什麼就吃什麼, 讓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管是苦的疼的,依舊一聲不吭。
月子坐得好,出來後懋嬪看著就精神,面色紅潤。
小格格的性子跟懋嬪是南轅北轍,絲毫不是那種溫和文靜,每次哭起來都驚天動地。
耿奕帶著弘晝去看這個妹妹,正好碰見小格格哭了,那聲音隔著老遠都聽得見。
她就笑道:「這讓我想起弘歷小時候來了。」
熹妃也笑:「是啊,弘歷小時候也是很愛哭,哭起來還鬼哭狼嚎的,隔著好遠都能聽見,中氣十足。」
看來這個小格格的身子骨也不錯,懋嬪也是有後福了。
弘歷聽見後不樂意道:「額娘,我小時候怎麼可能跟妹妹一樣愛哭。」
熹妃笑笑:「你們確實是有點不一樣。」
怎麼能一樣,弘歷小時候比這個小格格是要愛哭多了!
弘歷總覺得熹妃笑得怪怪的,嘟著嘴不高興。
弘晝倒是想起自己的玩具來:「額娘,沙錘送妹妹。」
耿奕有點驚訝:「你舍得送玩具給妹妹的?」
弘晝不是很寶貝那個沙錘玩具,竟然舍得送小格格嗎?
真是個好哥哥,耿奕摸了摸弘晝的小腦袋誇了又誇。
然後弘晝回頭讓人送的是耿奕當初畫的魚沙錘,四爺畫的那個留下了,壓根沒打算送。
耿奕就知道,這孩子一直嫌棄她畫的這個來著,終於逮著機會送人了嗎?
她都要氣笑了,輕輕捏了下弘晝的臉頰算是出氣了。
弘晝看出耿奕的臉色不對,還湊過來用小臉蛋貼著耿奕的臉頰,她就很難繼續生氣了,真是個小機靈鬼!
弘輝也去看過新妹妹,但是每次哭得他也頭疼,後來就沒怎麼去了,還是覺得弟弟們更好相處一點
在耿奕看來,弘輝完全是把照顧弟弟們當做是休息時間了。
他會帶著弟弟們一起玩,給弟弟們念念書,偶爾還一塊兒畫畫,這時候臉上的笑容就會多一些。
弘時就是搗亂的那個,經常把書擰得跟鹹菜一樣。
有一回弘時還不小心把書頁撕了,聽著響聲感覺有趣,還想繼續撕,被弘輝板著臉教訓一通。
弘輝教訓人的語氣聽著溫和,也沒有多激動,頗為苦口婆心的樣子,然而可以一直說一直說,說到弘時都睡過去為止。
弘時估計給他念得腦殼都疼了,以後再也不敢弄壞書冊,讓弘輝大為欣慰。
如果弘時是一號搗蛋鬼,那麼弘歷就是二號了,破壞力依舊驚人。
弘輝教畫畫的時候,弘歷就能用顏彩把地板都糊上。
感覺一張白紙已經不能滿足弘歷了,他能畫出紙外,恨不得把牆壁也一塊兒畫了。
當然這個舉動也遭到了弘輝的教訓,弘歷比弘時還難搞,念一次還不行,得反復念幾遍,弘歷才知道不能這麼做。
弘輝就能絮絮叨叨說上好幾次,每次逮著弘歷一頓說,抓住弘歷的小胳膊不讓他跑。
好幾回交鋒下來,弘歷也受不了弘輝的念叨終於屈從了,換了一張更大的白紙,就沒繼續禍害地毯、地面和牆壁了。
弘晝比起前面兩個哥哥就要省心得多了,然而弘輝也是頭疼,因為弘晝他不愛動啊。
弘時和弘歷在揮舞顏彩畫畫的時候,弘晝不是躺著瞌睡就是趴在白紙上隨便畫兩筆就開始打哈欠。
他不積極畫畫就算了,還喜歡弘時和弘歷畫完之後,弘晝這孩子還跑過去評點一番。
而且每次評點都是「醜」「不好看」「難看」,就沒別的評價。
弘時氣得扔掉畫紙就追著弘晝要打,弘歷也不樂意,張嘴就哭。
反正屋內雞飛狗跳的,弘輝都不知道該先哄哪個,只能抓住弘晝這個罪魁禍首念叨一通。
「他們兩個是哥哥,弘晝你說話要委婉一點,也要多鼓勵別人。而且你用心畫,比較一下,他們也能心服口服不是?」
弘輝表示弘晝這樣不對,不能張嘴就打擊別人。而且自己不畫,畫得好讓別人覺得弘晝有才能,自然就會服氣了。
不然弘晝不畫,就跑去說別人畫得不好,誰能樂意!
弘晝想了想可能覺得弘輝說得有道理,然而自己動筆畫了幾下不是很滿意,廢掉好多白紙之後,等夜裡四爺過來,他就溜過去抱住四爺的大腿:「皇阿瑪,畫。」
這孩子讓跟著的小太監連紙筆都准備好了,想讓四爺隨意畫一點什麼的樣子。
四爺只以為弘晝喜歡自己的畫,笑著順手就畫了一副梅花圖。
弘晝看著很滿意,讓小太監收好,第二天就拿過去給弘輝看了。
弘輝一看筆跡就知道是四爺畫的,頓時無語了:「弘晝你這樣不對,哪能讓皇阿瑪畫,該是你自己畫才是。」
弘晝指著畫說:「這個,好看。」
弘輝愣了一下,想著這個弟弟表達的意思就是,他之前說弘時和弘歷畫得不好看,是因為只看得上四爺畫的嗎?
這要求也太高了一點,讓弘輝哭笑不得。
耿奕後來知道後,還跟四爺笑了起來:「這孩子的機靈勁居然用在這種地方,還知道自己畫得不好,就拿皇上的畫去湊數。」
四爺也是好笑,卻看了耿奕一眼,弘晝這審美跟著自己也挺好的:「他的眼光不錯,就是畫畫得慢慢學起來,每次這樣也不行。」
弘晝總不能這樣每次都作弊,怎麼都要自己有能拿得出手的畫作才行。
反正弘晝還沒到啟蒙的年紀,先學畫畫也無妨。
正好九阿哥那邊不是有個秦然,也是個繪畫大師,四爺就請過來給幾個小阿哥當繪畫先生。
不拘教什麼,水墨畫也行,西洋畫也可以,不必讓孩子們學太多匠氣的東西,隨心所欲畫著就好。
於是頭疼的人從弘輝變成了秦然,他膝下也有幾個孩子,卻一個比一個懂事,教導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聽話。
然而幾個小阿哥坐不住就算了,畫畫也是千奇百怪。
弘時畫一會就沒耐心,不是起身到處跑就是想出去玩兒。
弘歷還能坐一會,但是每次都畫出邊界,桌子就遭殃了。
弘晝就算了,畫沒兩筆就開始瞌睡,丟下毛筆就要躺下睡覺。
秦然簡直焦頭爛額,又慶幸他只教畫畫,不是啟蒙先生,不然更痛苦,自己都開始同情未來那個給小阿哥們啟蒙的先生了。
耿奕讓人問了弘晝學畫的情況,感覺秦然這位先生很快也得掉頭發了,就抱著弘晝說了要認真學習的問題。
「你不是想要跟你皇阿瑪畫得一樣好,那就得用心,還要多練習才行,沒誰畫畫一開始就學會,還畫得很好看的。」
弘晝撇開臉,一副「我什麼都沒聽懂」的樣子,被耿奕伸手托著臉頰低頭道:「我知道弘晝聽明白了,畢竟弘晝那麼聰明。」
聞言,弘晝糾結了一下,該回應一聲表示自己確實聰明,但是回應後就不能再裝不懂,猶豫一會,還是輕輕點頭了。
耿奕就笑道:「弘晝真乖。」
秦然後來是發現了,每次弘輝過來的時候,幾個小阿哥就會乖一點。
等弘輝一走,小阿哥們又打回原形。
秦然知道弘輝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除了每天練武讀書之外,還要跟著皇上學習,幫忙打下手整理折子
朝臣議事的時候,皇上也沒讓弘輝離開,而是留下聽一聽。
弘輝剛開始未必都能聽懂,但是耳濡目染的,慢慢總能聽懂一些,漸漸就多了起來。
秦然其實不明白皇帝為何這麼早就讓弘輝阿哥跟在身邊學習,畢竟先帝是因為早早立下太子,又是廢太子的生母在他出生的時候已然去世,才會親手撫養長大,自然也就沒避開太子,一直帶在身邊了。
耿奕卻能隱約猜出來,當年廢太子變成如此,最大的緣故就在先帝身上。
先帝原本是憐惜太子早早失去母親,所以決定親自撫養長大,對太子多為寵溺。
太子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只需要享受先帝的寵愛就足夠了,什麼事都給太子打理得清清楚楚,都不必太子費心。
然而皇帝的寵愛是甜蜜的蜂蜜,卻也是一把刀
能讓人得到無上的權力,卻也可能因為皇帝的一句話失去一切。
太子一直生活在這樣的惶恐裡面,更別提後來年紀大了,先帝對這年輕力壯的兒子產生忌諱,才會變成悲劇。
而太子幾乎就是個被先帝寵壞的孩子,什麼都不會,遇事的時候就會慌亂無比,被身邊人一慫恿就開始出昏招了。
就跟那些一出生被父母擔心會生病的孩子,關在一個無菌病房裡面,一出去就根本適應不了外邊的環境,只能退回到那個約束的地方,可能就這樣生活一輩子。
家長沒有正確引導孩子,才會產生悲劇。
四爺恐怕也看出這一點,從小就給弘輝樹立起正確的三觀。
讓弘輝親眼看,親耳聽,而不是只靠別人人雲亦雲。
四爺又慢慢培養他的能力,讓弘輝做力所能及的事,而不是把孩子只寵著慣著,最後長大成為熊孩子後又只會厭惡和訓斥,這不是一個家長應該做的事。
孩子的長大需要關心,也需要約束和引導,才能走上正確的道路。
當然耿奕覺得有皇後在,弘輝也很難長歪就是了。
寵愛和關心不等於溺愛,四爺和皇後心裡都很清楚這一點。
長大後的弘輝確實有四爺之風,性情溫和,做事果斷。
看似脾氣比四爺好很多,也沒有那麼的嫉惡如仇,但是該出手的時候,弘輝也是絲毫不含糊。
誰來說情都行,只要拿出能說服他的理由,不然弘輝就會照做。
諫言,他聽了,說情的,他也見了。
但是只磕頭和示弱求情,這些弘輝通通不接受。
朝臣看著坐在龍椅上的弘輝,這才明白他和四爺的脾性做派確實不同,卻依舊沒那麼好糊弄的!
要麼說服他,要麼閉嘴!
不過這也是許多年後的事了,如今的弘輝還是個軟綿綿還會臉紅的小少年,也是個好兄長。
他是看出秦然的窘迫,所以每天都會抽時間去看看弟弟們,順道給幾個小阿哥念叨一番,約束一下,免得秦然太為難了。
弘時和弘歷是收斂了一點,弘晝依舊一直沒能完成一副完整的畫作來。
他畫一半,不滿意就撕,桌子邊上全是撕掉的紙,上面的畫都看不清楚了。
秦然對弘晝最為頭疼,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弘輝倒是讓秦然放松點,叫弘晝自由發揮就行了。
他是偷偷在後邊看了一會,弘晝其實畫得不錯,雖然帶了一點稚嫩,卻比弘時和弘歷更有天賦,畫的一眼都能看出是什麼來,色彩也明艷和諧。
就是弘晝對自己的要求高,總覺得不滿意才會一直撕。
反正他練習多了,總會找出自己的路子來。
然後弘晝就撕了兩年,這才算了勉強畫完一副,秦然摸著胡子大為欣慰。
弘晝畫的是荷花,該是夏天跟著耿奕去賞花的時候記下了,這才畫下來的。
荷花露出尖尖角,或是含苞待放,或是盛開,加上周圍綠葉襯托,只寥寥幾筆就能看出這畫的美好來,仿佛眼前就是荷花池。
秦然這才相信弘輝說弘晝畫畫有天賦的話,並不是為了弟弟說好話來著。
弘晝還把這幅畫送給了四爺,讓四爺大為意外。
畢竟弘晝一個寧願坐著都不肯站,寧願躺著都不肯坐著的人,竟然折騰兩年畫出一幅畫來,轉頭還就送給他了。
四爺笑道:「這麼舍得,就送給朕了?」
弘晝點點頭道:「皇阿瑪送過兒臣一幅畫,兒臣也該回禮才是。」
就是這禮回得有點久,這都好幾年過去了。
四爺摸著弘晝的小腦袋心裡欣慰,這孩子是個念舊情的,以前送的沙錘雖然舊了還好好收著,還因為耿奕說是四爺畫的,還知道回禮。
弘晝這性情跟耿奕倒是相像,別人對她好,耿奕就會對別人更好。
當然,弘晝這審美像自己,而不是耿奕,四爺也相當欣慰。
耿奕看過荷花圖後,感覺是四爺喜歡的。
這葉子數量兩邊是對稱的,不會一邊多一邊少,顏色也和諧,強迫症怎麼看怎麼舒服了。
難得弘晝的棋藝也不錯,下軍棋贏過了弘時和弘歷,偶爾還能跟弘輝打個平手。
自然弘輝是讓著弟弟,不過弘輝這年紀已經十分厲害了。
耿奕的棋藝這些年就沒長進過,只是她的心思一直都不在這上面,依舊多在吃喝上。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去年雙雙有了大胖兒子,甚是歡喜。
十三阿哥被四爺派去吏部,幫忙清理冗員的問題。
九阿哥則是去戶部了,原本的戶部尚書規矩是規矩,卻也太規矩了一點,不會變通,只會開流節源。
錢是省下來的,卻也得多掙才是,這一點就沒誰比九阿哥更擅長了,四爺提溜他進國庫幫著掙錢。
九阿哥確實想了幾個掙錢的法子,國庫一天天充盈了起來,還給自己掙了個親王,每天都美滋滋的。
但是十四阿哥先是帶兵北征,打了好幾年,回來休息沒多久,又跑去南征了。
對他來說,出征的日子不如在京城生活,卻也更自在一些,而且國庫有錢了,補給都挺好的。
就是每次回去,九阿哥都要跟十四阿哥耳提命面,讓他少花一點,打完這次下次別打了!
不過這事也不是十四阿哥說了算,誰讓那些不長眼的非要來招惹他們,和談這種事沒必要,又不是他們理虧。
主動和談是不可能的,只能把對方打服了再談。
十四阿哥認為自己還是有成算的,該出手的時候出手,很多時候就是威脅嚇唬為主,別浪費太多兵力和武器了。
九阿哥信他個邪,每次打起來都收不住,要不是對方連連求饒,十四阿哥還有點意猶未盡!
虧得國庫有他在,進項比以前增加了很多,不然都禁不住十四阿哥這個打法。
不過周圍都打遍無敵手了,之後十四阿哥也沒機會再出征,只能老老實實在家裡教兒子學武了,著實讓九阿哥松口氣。
國庫哪怕數年來積累起來了龐大的財富,被十四阿哥這個打法,進項再多也快要跟不上支出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新沙皇和那位斯特羅家族的管家轟轟烈烈打了一仗,管家卷款逃跑,半路被他們截下就算了,十四阿哥趁著新沙皇被削弱的時候黃雀在後,順勢圈了一大片土地進來。
這就算了,還在這片土地裡面發現了斯特羅家族那個鹽礦的分支,一個新的鹽礦!
雖然比不上那個能挖三百年的巨大鹽礦,還是相當不錯,挖個幾十年是可以的。
十阿哥樂不思蜀,他之前因為鹽石沒了,還以為自己要失業,誰知道峰回路轉,十四阿哥又找到新的鹽礦了呢!
八阿哥在西境呆了許多年,終於把准噶爾部落是徹底分裂,漸漸同化,已經再也沒有這個部落了。
他回京後也沒呆多久,跟著十四阿哥去了北邊,趁機分化新沙皇那邊的人,免得對方休養生息之後又東山再起,那就麻煩了。
新沙皇上位後立刻組了個龐大的後宮,不過短短幾年就足足有了十幾個兒子。
這些女人都不是善茬,八阿哥從中挑撥,再收買她們身邊人彼此動小手腳,立刻能打成一團。
耿奕感覺八阿哥就是個人形殺傷性武器,往哪裡使勁,哪裡就要不得安寧了。
若是他留在京城搗亂,那是叫人頭疼,讓別國亂成一團,倒也不錯。
南邊動亂的時候,八阿哥也過去了,愣是讓安南國一分為三,完全再沒能耐來騷擾邊境,而是三國之間打個不停,都想當個老大統一其他兩個,恢復以前的榮光。
等年紀大一點了,八阿哥才回京城來開始教導兒子。
可惜聽聞他這個兒子是個榆木疙瘩,只能寄望於孫子,早早培養起來,這是後話了。
當然這是耿奕聽著外頭的消息知道的,到底是怎麼樣,就知道有八阿哥清楚,或許四爺心裡也明白。
有粘杆處在,沒什麼事能瞞得住四爺。
四爺既然不吭聲,耿奕想著那就沒事。
哪怕八阿哥是故意把兒子說得差一點,也是想讓四爺安心,讓兒子也能過個普通平靜點的日子。
耿奕看著鏡中人,這些年保養得不錯,歲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暫時還不多。
因著早早給四爺調理身體的緣故,四爺年紀漸長,身子骨倒也不錯。
而且他也明白身體好才能做更多的事,工作狂稍微收斂了一點,沒那麼拼命了。
如今是雍正十三年了,歷史上這一年八月的時候,四爺就會突然病去。
耿奕有些擔心,這一年對四爺尤為緊張,每天都要看一眼才安心。
好在紅光始終沒出現,但是離八月越近,她就越是寢食難安,生怕敵不過歷史,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
四爺倒是奇怪,尤其八月份的時候耿奕變得極為粘人。
他問的時候,耿奕也只能含糊道:「我最近做了個噩夢,在皇上身邊能安心一些。」
四爺以為她這是被噩夢嚇著了,摟著耿奕好笑道:「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被噩夢嚇到了?有朕在,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靠近不了你。」
耿奕連連點頭道:「是,我也是這麼想的。」
她難得害怕而依戀的樣子讓四爺很受用,也就在耿奕這邊留了好幾晚。
等八月二十三日的時候,四爺夜裡卻做了一場夢。
他夢見自己在九州清晏,躺在床榻,身邊只有弘歷和弘晝陪著。
弘歷看著已經是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眼圈微紅跪在榻前,身後跪著的是高大的弘晝。
四爺想開口,卻發現自己渾身沒有力氣,在用虛弱的聲音交代後事。
下一刻他感覺自己飄了起來,在高處看著榻上已經閉上眼又滿臉慘白的自己,弘歷和弘晝哭得不能自已。
四爺看著周圍沒見弘輝和弘時,也不見皇後。
他跟在弘歷身後,很快看著這個兒子登基,聽見弘輝八歲那一年就沒了,皇後在自己登基後幾年也去了,弘時也因為太蠢被廢了。
四爺皺起眉頭看著這一切,然後發現弘歷登基後把自己好不容易充盈的國庫再次揮霍無度起來。
一年年的,弘晝的荒唐,國力在衰弱,國庫開始空虛,弘歷好大喜功。
他一件件看在眼內,握緊拳頭想要把這個兒子狠狠打一頓:讓你揮霍,讓你敗家!
四爺猛地睜開眼,看向身邊還在熟睡的耿奕,一肚子的怒火無從發泄。
雖然是一場夢,卻讓他感覺真實得不像是夢,仿佛是上天給自己的預示。
四爺坐了一會,輕聲起身離開,示意胡嬤嬤不必叫醒耿奕,披上外袍,帶著蘇培盛去了書房。
一大早,他把幾個小阿哥都叫了過來。
弘輝是最早到的,已經練完晨課回來,是最為勤勉的孩子。
四爺看著這個長子,昨夜的夢仿佛還在面前,難得上前拍了拍弘輝的肩膀,感受到掌心下的溫度。
這孩子過了八歲那道坎,好好長大了。
弘輝有些茫然,卻很快露出歡喜的神色來。
弘時揉著眼睛過來,弘歷也打著哈欠,弘晝手裡拿著新的畫作准備送給四爺。
四爺看著這幾個小阿哥,跟夢境對照了一下,感覺手癢癢的,很想挨個打一頓。
不過被弘晝的畫作塞了個滿懷,四爺心裡又嘆息:算了,那只是一場夢,如今一切都好,得好好約束這幾個小阿哥才是!
他相信如果沒好好約束,這幾個皮猴子就跟夢境一樣能作的上天,一個個都是禍害!
幾個小阿哥並不知道,他們從今天開始,以後的日子就要陷入水深火熱之中了!
第79章 番外
某論壇
《開年最大的新聞竟然是——》
樓主:沒想到四爺的墓穴設下那麼多的機關, 專家花了足足五年,今年終於全部解開!當初那位裕太妃身邊的曲女醫的墓穴,裡面隨葬的珍貴醫書, 因為洪水泡過, 有太多殘缺現在都還沒修復!
我最想要那個生發方子, 拯救我日益後退的發際線!
一樓:我就不一樣了, 饞的是那個玉容膏的方子,抹上真的能又白又美,皮膚吹彈可破嗎?
二樓:聽說四爺後宮那些女子上了年紀都沒什麼皺紋, 簡直羨慕壞了!
三樓:梨膏糖的方子不就是唯一保存完整的,還讓人復刻出來, 確實挺好吃的, 對嗓子也好。我做老師的,慢性咽炎難受得不要不要,吃這個就能舒服多了。
四樓:我就不同, 比較想要馬廚子留下的那些菜方。聽聞四爺一年到頭每道菜都不重樣,還色香味俱全, 對這位名廚贊不絕口,馬廚子死後還被四爺加封。廚子做到這個地步,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五樓:我爸是個廚師,每次喝醉酒就吹他姓馬,四舍五入可能是馬廚子的後人。如果真的是,那我爸就是基因異變了吧……
六樓:笑噴了,樓上你這話千萬別讓親爹知道!話說回來, 我也姓馬, 有可能也是馬廚子的後人啊!
七樓:得了吧!現在廚師界多少姓馬的, 感覺不姓馬都不配做廚師了
八樓:這麼誇張?
樓主:你們歪樓了!快看直播, 專家在墓穴裡發現一個地下室,陪葬在裡面保存完整。啊啊啊,我的生發方子是不是要有了!
九樓:不是說馬廚子的墓穴裡還留下一塊石板,感謝裕太妃。說是當初他的廚藝一般,都是給裕太妃一點點提點起來的,很多菜方都是裕太妃給他,才有後來的馬廚子
十樓:真的假的?裕太妃一個宮妃其實是隱藏的吃貨大佬?
十一樓:何止,曲女醫留下的手記不也感謝裕太妃,說很多方子得到裕太妃的指點。而且裕太妃在藥膳方面尤為出色,四爺和後宮嬪妃都那麼長壽就能看出來了
十二樓:要是陪葬裡面有這些完整的養生方子就好了,現代人一個個亞健康,缺的就是這個!
十三樓:樓上說得不對,現代人熬夜吃垃圾食品不愛動還996,大羅神仙的藥膳方子都救不了吧?
十四樓:樓上瞎說什麼大實話,還是看直播吧!哦豁,好多瓷器,一看就是四爺喜歡的風格。
十五樓:美術生火速來報道!四爺的審美一直很穩定,裕太妃也是個油畫高手,還自創了簡筆畫,挺可愛的。剛看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哪個惡作劇的人偽造成裕太妃畫的,畢竟也太現代了!
十六樓:不是很多小說以裕太妃為女主,確實會醫術、懂廚藝、擅長藥膳方子,還會畫畫,你們說她究竟有什麼不會的!
十七樓:裕太妃還發明了軍棋,風靡到現在,我爹沉迷軍棋多年,對歷史一無所知的他只知道裕太妃了。
十八樓:樓上的爹也太可愛了吧!不過我家爺爺也是,每天不去樓下跟老伙計來兩盤軍棋就渾身不舒服,感謝裕太妃給爺爺帶來了軍棋,不然他就只能折磨我了。在爺爺玩軍棋之前,他是個退休老教師,最喜歡的就是給我補課!
十九樓:所以軍棋是樓上給爺爺安利的嗎?干得漂亮啊!
二十樓:裕太妃不還改良了紅酒方子,賣到歐洲去大賺了一筆,讓海運都興盛起來了。
二十一樓:說起賺錢,不得提一下那位聚寶盆一樣的九阿哥?
二十二樓:什麼九阿哥,人家是親王了!確實,他要到現代來,分分鐘上富豪榜的人啊!
二十三樓:四爺的兄弟哪個不是人才?大阿哥以前到處征戰,幾乎就沒敗過,後來退下來了,不就有十四阿哥接上。好家伙,沿著邊境線打了一圈!要不是邊境線不夠長,我懷疑十四阿哥能繼續打下去……
二十四樓:三阿哥編書也很贊,一本是歷法和算法,一本簡直是百科全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連昆蟲類別、音樂和文學都有,也是個厲害的。
二十五樓:說起軍事人才,七阿哥也是啊!哪怕腳不太好,打仗卻是一流!
二十六樓:八阿哥才是軍事人才吧,攻心為上,不知道讓幾個國家分裂,簡直是個人形殺器!
二十七樓:十二阿哥感覺就是個全能管家,十三阿哥是四爺的左膀右臂,十阿哥應該算是個吉祥物吧?
二十八樓:怎麼說?
二十九樓:這個我知道!十阿哥負責產鹽這方面,之前從斯特羅家族那邊弄來鹽石,後來那條鹽礦枯竭了,冷不丁發現了鹽礦的分支。後來他還無意中發現幾個鹽井,擱現在也是個歐王之王了
三十樓:所以我為了期末不掛科,你們說我究竟是拜三阿哥還是拜十阿哥比較好?
三十一樓:樓上還是努力復習吧,如果非要拜,最好別選三阿哥?
三十二樓:豎起耳朵!
三十三樓:這題我會,三阿哥當年主持了好幾回的科舉,每次都出AB卷,然後他都抽的最難那一份,考生給虐麻了,後來聯名上書求三阿哥別摸試卷,放過他們……
三十四樓:哈哈,考生太慘了吧,三阿哥是什麼極品非洲人?
三十五樓:我年輕不懂事的時候拜過三阿哥,現在四級第四次還沒過,點煙……
三十六樓:同情樓上,這也太慘了!
樓主:……我一個文科生想著拜三阿哥比較好,現在撤回當沒發生過還來得及嗎?
三十七樓:樓主藥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