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2-21 19:57
第1章
四月,正是櫻花開放的季節。
也是警察學校新一批學生入學的時間。
——終於,要進入這所學校了。
站在【警視廳警察學校】幾個燙金大字前,山村楓忍不住深吸一口氣,過往的一切期盼在如今化為現實,夙願成真的美好甚至帶上了虛幻,讓她忍不住微微顫抖。
「——警察學校,我來了!」
像是少年漫畫的主角一樣,喊出聲後果真有種在零下三十度的天氣裡一口氣吃十盒冰淇淋的爽快。
「不愧是楓,很有氣勢哦!」
哢嚓,這個畫面被另一個少女定格下來。
她笑著搖了搖手裡的相機。
「你又在拍照了,椋。」
無奈地追過去,楓動作靈活地搶過相機,「讓我看看,把我拍成什麼樣了!」
相機裡,面容清秀的少女,梳著警校特有的剛過耳際的短發,在紛紛揚揚的櫻花中舒展雙臂。
柔軟的花瓣落到臉上,像是會停留的風。
「還挺不錯的嘛。」
仗著自己比鳴瓢椋高一點,楓使勁揉亂了她和自己同款的短發。
「那是當然的了。」
好不容易掙脫魔爪,鳴瓢椋跳著跑進了大門。
「我們快一點,入學儀式要開始了!」
她剛回頭說完這句話,就發現楓已經越過她跑到了前頭。
警察學校的入學儀式同時也是山村楓他們的入職儀式,在霓虹,他們入校即入警。
「總之,無論何時,你們都要牢記胸前的榮耀!」講台上,負責宣講的教師一副要把唾沫星子濺到底下學生頭上的架勢,「接下來,有請新生代表,降谷零同學講話,大家掌聲歡迎!」
「那就是傳說中比楓你的成績還好的優等生吧?」鼓掌時,椋湊過來悄悄說,「聽說拿了全科滿分(a)呢!」
「啊,大概就是他了吧,」看著走上講台的男子,楓也用很小的聲音說道,「沒想到是金頭發呢……有外國基因?」
「不過會進入這所學校,就說明他是霓虹人吧。」
掌聲漸漸熄滅,楓也順勢閉嘴。
「但是果然,無論聽過幾回,這種優等生發言還是很令人不爽……」
也許是曾經做過不良少女的關系,楓對這樣一本正經的優等生很是有些「過敏」。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話音剛落,就覺得身後有一道視線傳來。
但等回過頭,又什麼都沒有發現。
反而是聽到了一些別的傳言。
「聽說了嗎,和全科滿分的降谷同學齊名的那個。」
「只是傳說而已吧……怎麼可能啊?」
「不,單挑一個afia集團這種事,肯定不會是空穴來風!而且聽說那人以前還是東京有名的不良哦。」
「真的假的?不良來當警察什麼的。」
聽到這裡,楓豎起了耳朵,不良當警察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
「很不可思議對吧!」那人的聲音高了一些,周圍至少一圈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那人一定是個很高大的家伙吧!也許身上還有很可怕的傷疤……」
「嗚哇,這麼可怕的嗎?」
越說越離譜了,楓在心裡排查了一遍東京有點名氣的不良們,似乎沒聽說哪個家伙在這屆新生裡啊……耳旁優等生的正論一套接著一套,如果不是聲音好聽,她幾乎要睡過去。
啊……她忽然驚醒,這裡來當警察的前東京不良——不是只有她一個嗎?!
而等楓從思緒中抽出,台上的演講已經到了尾聲,而耳旁的流言也已經發展到了「一個青面獠牙身高兩米背上有三條二十公分刀疤的不良在單挑東京老牌afia後考進了警校。」
短短十分鐘,你們是怎麼把謠言傳得那麼玄幻的?!
故事的主人公,身高一米六出頭的少女山村楓,默默翻了個白眼。
看來比起優等生中規中矩的發言,還是這種傳說故事比較吸引大家。
她甚至聽到了「怎麼能讓這種危險分子進入警校」的聲音,看過去,是個在警校中平平無奇的小平頭,由於實在沒什麼特色,楓盯著看了好幾秒還是沒能記住。
反倒是那家伙注意到楓的眼神,居然臉紅了一下。
她趕緊移開目光。
「放心吧,楓,」椋偷偷撞了一下楓的手臂,「我已經記住那家伙的臉了,居然說你的壞話!」
少女臉蛋圓圓的顯出幾分幼態,但卻義憤填膺地皺眉鼓嘴,「太差勁了……這麼說自己的同學。」
顯然,鳴瓢椋也知道那個「考進警校的不良」是指楓了,她記臉的本事一向比楓好得多,還有些美術功底。
「沒關系,反正他們也想不到那人是我。」
聳肩,楓順著人流排隊離開大堂。
不如說被傳成那樣的怪物之後還能聯想到她身上才奇怪。
在東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學校居然還安排了單人宿舍。
「感覺公務員也沒有那麼差勁,」椋抱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被褥行李,「我一直以為警察很窮呢。」
「秋人叔叔的工資還好吧,」楓也捧著同款行李,「你也沒缺過錢啊……」
「都是死工資嘛。」
椋吐舌。
「不過,楓,你可不要在警察學校犯事哦,我們的教官看上去很有資歷的樣子。」
「我知道了,椋妹妹~」著重強調了一下對方比自己還小一歲的年紀,楓撞了一下她的肩膀,「來學校之前,秋人叔叔可是還讓我好好照顧你呢。」
鳴瓢椋的父親,鳴瓢秋人,同時也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前任王牌,可以稱得上兩人成為警察的標杆之一。
椋原本高中畢業就想考警察,還是被楓勸著才一起上了大學。
……話雖這麼說。
眼前是端著保溫杯,笑呵呵的老教官。他聽著山村楓面不改色的報告,喝了一口熱騰騰的麥茶。
「不是什麼大事,這樣吧,山村同學你稍等。」
他講話也是慢吞吞的,外面已經響起晨練的哨聲,他安撫了楓幾句就出門。
然後,「從今天開始,你就歸入鬼塚班進行學習。」
資歷很高的教官拍了拍楓的肩膀,把她拉到一個和電影裡金剛狼形像相似的教官面前。
「我想,你在這裡會得到更多訓練的。」
鬼塚八藏,今年歲,第一次擔當警察學校教官。
就被前輩塞了一個棘手的家伙進來。
他目光復雜地盯著眼前傳說揍翻了一個班的男生,並且還口頭頂撞柔道教官的……女生,怎麼也不能把一張白淨乖巧的臉和傳言中的大魔頭對應上。
也還是有點痕跡的,他看了一眼楓右下巴上的創口貼,但那看上去比自己班上的降谷零和松田陣平要好多了。
想到另外五個不好管教的家伙,鬼塚覺得自己頭發都掉了幾根。
「那,就拜托鬼塚君了。」
頭發已經花白一半的老教官已經端著保溫杯以不慢的速度離開現場,看起來對這種轉移問題學生的事輕車熟路。
「總之,你現在先和鬼塚班的一起加跑兩圈!」
不管怎樣,教官的威嚴還是要樹立一下。
「是!」
楓倒是無所謂的樣子,一點頭,腳下漂亮地一轉,就跟上了前方不斷回頭的隊伍。
「你好啊,山村同學,」一個大塊頭跑到她身旁,游刃有余地說話,「我是鬼塚班的班長,叫做伊達航!以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他聽完了兩個教官之間的談話,知道山村楓以後就是他們班級的一員了。
「你好,班長。」
楓也很給面子地回答,仿佛一個遵守紀律的好學生。
就在兩人說話的間隙,身後傳來推搡的吵鬧聲,楓下意識回頭,對上了一個有小卷毛的男生。
「喂喂,這位同學,你說說看,這個金發混蛋,是不是很讓人不爽?」
他張嘴說話時,楓發現他居然少了一顆牙,講話還有灌風漏音,但依舊是張狂的樣子。
「我在開學典禮上聽到了你說討厭優等生的話哦,」似乎覺得兩人同為反派陣營,他自顧自點點頭,「聽說你在第一周的柔道課把男生全部打敗了,而且狠狠參了那個啰嗦的教官一本?挺有一套的嘛!」
「小陣平……」後面的萩原研二瞅到女生不算好的臉色,想提醒他一下,但看著他滔滔不絕的樣子,還是默默把話咽了回去。
「但是我沒記錯的話,」降谷零也從後方跑上來,直接把伊達航擠到一邊,「山村同學入學成績似乎僅次於我,如果不是面試分數稍低,上台講話的應該就該換一個人了。」
「哈?!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兩人又開始你撞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不想被這幼稚的兩人鬥氣波及到,楓嘆了一口氣,干脆加快了速度逐漸脫離大部隊。
「哈哈,別看這兩人好像不對付,其實感情挺好的。」
伊達航笑著跑上來,「山村同學跑得很快啊,我們也要加快速度了!」
「誰會輸啊!」兩個重疊的聲音傳來,幾乎是瞬間,排在最前方的楓身旁就擠滿了人。
鬼塚教官在操場旁瘋狂吹哨「你們這群臭小子,都給我好好列隊!」
。
第2章
進入鬼塚班的第一個上午可以說是風平浪靜,除了椋跑來關心了一下以外,楓沒有遇到別的問題。
直到她中午走進食堂。
「那就是頂撞教官的家伙吧?」
「看上去倒是挺可愛的……居然心腸這麼壞嗎,聽說連一點面子都不給別人留。」
「說到底,女生這麼暴力不會有人喜歡的!」
……
「一份辛辣魚套餐,謝謝。」
她去點單,經過的地方,宛如摩西分海一般被空出好大一塊。
拿到套餐之後,她要找個位置坐下來,但只要看到的地方,就立刻被人一屁股坐上,哪怕是有空位的長桌,桌面上其他人也警惕地盯著她。
哪怕坐到那裡,也會因為消化不良而食欲全無的吧,楓這麼想著。
「山村同學,這裡有空位,過來一起吃嗎!」
伊達航嗓門粗獷,一下子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那一桌還有晨練時吵嘴的兩個男生和一個溫溫柔柔的白淨男生。
楓端著盤子走了過去。
「跟我一個待遇呢,山村同學。」
用著開玩笑的口吻,降谷零把自己的餐盤往旁邊挪了些,騰出足夠的空位給她。
因為一頭金發,加上是優等生的緣故,降谷零也不是很受同學們的待見。
「不用把這些話放在心上,山村同學,降谷同學,」伊達航皺眉,「把自身偏見加諸於他人身上,這是他們自己內心空虛的表現。」
「沒錯,山村同學,」諸伏景光也對楓微笑了一下,「我叫做諸伏景光,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請多多指教。」
這麼一打岔,楓才發現在場的除了諸伏景光之外,排名第一的降谷零、和第一名打架的松田陣平、班長伊達航,包括山村楓自己,都是一進校就小有名氣,不需要自我介紹的人。
「比起在旁邊說些不知所謂的風涼話,我還是更期待下午的柔道課!」松田吃得嘴旁都是醬汁,「你這麼強的話,老師也許會把你分到男生組?到時候和我打一場吧,山村!」
「陣平總是會說些煞風景的話,」這時,萩原研二也端著餐盤在這桌坐下,填滿了最後一個空位,「完全浪費了一張帥氣的臉。」
他把桌面上的辣椒粉罐子推到楓面前,「山村同學喜歡吃辣的話,可以試試這個。」
「多謝了,」楓忍不住笑起來,不愧是在女生當中風評超好的萩原,「我正在找這個呢。」
看著她往米飯上倒了大半罐子辣椒粉的樣子,松田倒吸一口涼氣「你這麼能吃辣的嗎?」
「還好吧,」楓聳肩,停下了手,「主要剛才心情不太好,就會想多吃些辣。」
「不過我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不高興了,」她露出一個讓在場男生後背發涼的笑,「下午就是柔道課,真不錯啊。」
楓承認,聽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在柔道課上大放厥詞時,她確實不夠冷靜。
什麼女生就不要選這麼凶殘的課程,到女生再怎麼練習,碰上男人還是束手無策這種話……她只是送了個十字固,對方就在地上慘叫連連,恨不得把地面拍出坑來。
男生不知為何都有種莫名其妙的集體榮譽感,被打敗一個,後面的挑戰者就如過江之鯽一樣,一個接一個的不信邪。
最後連教官都驚動了。
至於頂撞教官……楓嘴角抽搐一下,她本意真的不是這樣。
畢竟誰能想到教官的段位……沒有她高啊!
在三年前,楓就取得了巴西柔術的紫帶,沒想到這個柔道老師居然也對巴柔有所涉獵,但……僅僅是藍帶的水平。
而柔術和柔道,雖本是同根生,但在警察學校裡,卻完全是相煎何太急的情況。
兩人自然鬧得不是很愉快。
包括現在,雖然換了一個班級,但站在隊伍中,楓還是能感受到教官針對她犀利的目光。
「山村楓,出列!」
「是!」
「你和男子組對打!」教官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否則不就是在欺負人麼,你說是吧,柔術高手山村同學?」
鬼塚班上擅長打架的人可是比其他班級多多了,山村楓必不可能和之前一樣囂張!從機動隊退下來的柔道教官不由得在心裡為這個調動拍手叫好。
「報告教官!」
松田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申請和山村同學對練!」
教官眼睛一亮,這不是就來了麼!
「批准!松田陣平,出列!」
「是!」
諸伏景光看著自家發小緩緩放下的手……他不會也想和女孩子打吧?
在教了幾個動作後,對練很快就開始了。
雖然大家都有各自的對手,但要說關注度最高的一組,無疑還是松田陣平和山村楓。
「山村同學,得罪了。」
松田活動了一下,擺出拳擊手的架勢,「不過我還是想和你好好打一場,我們就不要拘泥於那些柔道規則了吧?」
楓眼角掃過周圍的目光,也拉伸了一下手腳,「正合我意!」
教官像是注意不到這裡,兀自走到了最角落的那組去指導動作。
於是對練的眾人也都悄悄放慢了動作,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兩人身上。
然後就在下一秒,他們居然看到,那個松田陣平被直接放倒了!
起起伏伏的吸氣聲響起,大多數人都只看到了最後的結果,但還是有少數人看清了楓的動作。
面對拳擊架勢的松田,山村楓卻微微躬身,雙膝幾乎接近地面,當整個人到達松田的視野下方時猛地衝上前!這無疑是個極為流暢的下潛滑行!楓幾乎是貼地飛行一般到達松田面前。
緊接著她抬腳破壞了松田的重心,在他摔倒之前如同游魚一般鑽進了拳架中間。
似乎就是一個呼吸的工夫,松田就在極近的距離看到了山村楓的臉,戰鬥時,她的眼睛裡似乎反射出一種狩獵的光芒,讓人忍不住戰栗。
「哐!」楓的手臂攀附上了松田的肩膀,盡管動作如同投懷送抱,但實際上卻暗藏殺機。
一個標准的背負投。
天旋地轉,松田直到被摔到地墊上,才有了對戰的實感。
「發……發生了什麼?」
有同學難以置信地喃喃道,他根本什麼都沒看清,怎麼就結束了?
「你覺得怎麼樣,零?」諸伏景光也看向那裡,「山村同學速度好快。」
「沒錯,」降谷零看著山村楓將松田從地面上拉起,「雖然也占了地面技對站立技的優勢,但是山村同學同時使用了摔跤的下潛,柔術的掃倒和柔道的背負投,而且每個動作都完成得非常漂亮,她的實戰經驗肯定頗為豐富。」
「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想到這種戰術,山村同學的腦子也轉得很快啊。」
諸伏景光看到角落裡的教官咳嗽兩聲走出來,忍不住挑眉。
「我聽說她是巴西柔術的高手,沒想到其他的也很擅長。」
「巴西柔術本就脫胎於柔道的寢技,這沒什麼好驚訝的,而且……山村同學連本該最擅長的地面纏鬥都沒展示出來。」
降谷零給周圍一圈同學科普,聽完他的講解,原本就很震驚的同學們這下都悄悄退到一邊,希望自己不要被那尊煞神組上。
「霍,」借力一下子站起來,松田眼睛亮了幾度,「有幾把刷子嘛!」
「只是利用了出其不意的優勢而已。」
楓嘴上謙虛,實際上嘴角卻高高揚起,眼睛像是月牙一樣彎起來。
揉了揉接觸地墊的屁股,松田發現剛剛那一摔下,自己幾乎毫發無傷,這更說明對面的女生技術高超了。
「再來!」松田這下子學乖了,不僅把重心壓得更低,還提前與楓拉開了距離。
「滴滴——」
這時,教官突然吹哨,「集合!對練時間結束!」
他經過兩人,用恨鐵不成鋼的目光看向松田,「虧你還是打架高手呢,看到對面下潛連提膝都不會嗎!還有,我這是柔道課,你們兩以為是a(綜合格鬥)嗎!」
「給我好好反省!」
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他哼著小曲給學生們下課,看上去心情居然挺不錯的。
「他為什麼那麼高興。」
松田皺眉。
「可能……比起拳擊,他更包容柔術也說不定。」
楓雙手背在身後立定,悄悄蠕動著嘴唇說。
畢竟要論親緣關系,還是柔術和柔道更近些。
「說起來,你怎麼會和柔道教官吵起來的?」
晚飯時間,六人又坐到了一張長桌上,降谷零把醬油罐遞給楓時問道。
「嗯……」戳了戳自己盤子裡的炸豬排,楓眨眨眼回憶,「這個,其實和巴柔的升段方式有關。」
「我知道,巴柔的升段方式與其他武術練習幾年後升級不同,還有實戰時長以及勝率的要求,所以巴柔的段位也被稱為最不摻水的段位。」
降谷零此時發揮了他知識淵博的優勢。
「沒錯,」楓點頭,「而且在升段考試時,會有很多場戰鬥作為考核。對抗訓練的表現要求基本能夠降服所有相同顏色腰帶的選手……我當時因為一些原因,沒有在常去的俱樂部升段。」
「難道說,你以前和教官對上過!」諸伏景光恍然大悟,「而且你是紫帶,而教官還是藍帶就意味著。」
「你贏過了教官!」松田激動之下拍了下桌子,「厲害啊!」
「只不過後來我一直忙於學業,沒空參加比賽,所以很久沒有升段了。」
楓嘎吱嘎吱咬下炸得酥脆的豬排,醬油的鹹香味在嘴裡彌漫開,讓她忍不住眯起眼。
。
第3章
今天是這群警校新生第一次摸到槍的日子。
楓的左邊是新生代表降谷零,第一次射擊就拿到了滿十環的成績,右邊則是打過一場後關系接近許多的松田陣平。
看著他時不時偏到七環去的成績,楓深吸一口氣,目光凜然,動作標准,一發子彈急射而出——
「咦,我什麼時候打中了十環的?」
正在懷疑自己的槍有問題的松田,抬頭忽然發現自己的靶子正中心多出了一個洞。
「哎——難道我是個用壞掉的手槍也能打中十環的天才?」
他摸摸下巴,有些自得的樣子。
「那是我打中的。」
楓面無表情。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挺准的。」
萩原研二咳嗽一聲,打圓場道。
「看來以後絕對不能讓你拿槍啊!」然而松田完全不解其意,一驚一乍道,「不然你的同僚豈不是……」
「砰砰砰。」
連發幾槍,楓面前的靶子多出了幾個分布均勻的洞口,從十環到六環皆有涉獵,也讓松田及時閉上了嘴。
「不如說,」諸伏景光探頭過來,「山村很需要一個像零一樣槍法很准的同伴。」
「明明動作沒問題啊,怎麼會打不中呢?」
降谷零完成了自己的課業,也圍過來。
「我也不知道啊,」山村轉了轉手裡的槍,「感覺應該沒問題……」
但環的及格線,她好歹是達到了,楓在心裡默算一番,松了一口氣。
剛好環,她果然還是幸運的!
「我跟你說,這槍絕對有問題,」松田盤腿坐在地上,振振有詞,「我的槍法怎麼可能和你一樣爛!」
「松田陣平你什麼意思!」楓蹲在旁邊看他拆卸手槍,「我那是意外、意外!懂嗎,手~下敗將。」
「切,再來一次,我肯定不會中計的!」
一邊拌嘴,松田手上的動作卻是飛快,小零件瑣瑣碎碎地攤了一地。
「果然!這個轉輪定位器就是有問題,槍管和轉輪的軸線都錯位了。」
「松田!山村!你們兩個在干什麼!」
鬼塚教官的聲音洪亮,嚇得兩人同時抖了一下。
「報告教官,我覺得我的手槍有問題,所以拆開檢查!」
「報告教官,我在看松田同學檢查手槍!」
光是聽到這兩句理直氣壯的報告,鬼塚就覺得自己要多吃一顆救心丸。
「為什麼罰站的只有我一個?」
松田打了個哈欠,不滿地看著眼前走來走去的楓。
「因為我沒有拆了自己的手槍啊。」
楓一臉理所當然。
「啊,失算了,」松田攤掌,「下次要記得拆你的。」
「小陣平……」萩原聽得滿臉黑線。
在他們閑聊時,頭頂突然發生了意想不到的狀況——
為了拯救掉落的維修人員,鬼塚教官被繩子纏繞住脖頸吊在半空中,屋頂維修人員綴在那根繩子上。
危急時刻,學生們只能靠自己的才智來解決問題。
伊達航和諸伏景光架成人梯托住下方的維修人員給鬼塚教官減輕壓力,萩原研二尋找消失的子彈,松田陣平重新裝上手槍,而射擊最好的降谷零負責最後射斷那根堅實的麻繩。
楓站在原地,抬頭,一手摸著自己的脈搏,一邊觀察著上方的鬼塚教官。
「可能來不及,」大概默數三十個數後,她斷言,「鬼塚教官現在脖頸兩側都被繩子壓迫,相當於被強力裸絞……不出兩分鐘,他就會徹底失去意識。」
而且他的瞳孔已經有些擴散了……
楓抬頭看到了二層平台的扶手。
比起現在這樣賭一把,她不如直接去解開那個維修人員身上的安全繩!
「伊達班長,諸伏,你們堅持住,」她轉頭拉上降谷零,「優等生,你來幫我一個忙。」
「哇啊!」
於是下面的學生們看到了驚人的一幕
僅憑被降谷零拉住的一根手臂和勾住安全扶手的腳尖,楓以一種近乎奇跡的平衡感「橫」在空中,而且還在一點一點往下降,直到和水平線形成一個令人牙酸的銳角。
她的另一只手夠到了維修人員背上的安全繩!
這無疑是個極危險的動作,只要降谷零手松一下,又或者楓的足尖勾不住扶欄,她都會以頭朝下的方式摔到地面上。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看著空中身姿舒展的少女摸索著解開復雜的安全扣。
「別愣著了。」
萩原研二已經用計找到了那顆子彈,他拍了一下同樣抬頭的松田,「要是山村沒法解開安全扣的話,還是要借用槍的力量的。」
「我當然知道了!」松田嘖了一聲,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我肯定比那個家伙更快……」
楓也並不輕松,她的小腿肚,被降谷零拉住的手臂和腹部繃緊的肌肉都像是在被撕扯著,泛出僵硬的酸意。
額頭的汗水漸漸沁出來,並不火熱,反而帶著涼意,她不住地眨眼,讓水珠不要流進眼睛裡,而是順著纖長的睫羽往下流。
為了保障安全的安全扣現在反而成了會置人於死地的凶器。
終於……「哢嚓」「哢嚓」。
在松田拼上手槍的前一秒,楓解開了這個復雜的扣子。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伊達航和諸伏景光分別接住了下落的鬼塚教官和維修人員。
現在唯一的問題就是——還掛在空中的山村楓。
她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讓降谷零把她慢慢拉回去,但那需要很大的力量,甚至可能讓她手臂脫臼。另一個則是讓降谷零干脆放手,由另一個人在下面接住她。
這個方案同樣危險很大,如果沒接住的話……
「山村,你直接往下跳吧!」松田把手槍交給萩原,對著空中的楓喊道,「我一定會接住你的!」
楓笑了笑,也許是長時間倒掛著,腦部有些充血,讓她忍不住同意了這個更加冒險的提議。
「那你可要稍微往旁邊去些。」
她對著在自己正下方的松田說完,回頭衝降谷零點點頭,三人找准時機,在無言的默契中,降谷零直接松開了手!
楓並非直直墜落,而是在空中完成了一個度左右的旋轉卸力,調整了姿勢,穩穩落到松田的懷裡。
松田只覺得面前略過一陣風,懷裡便多出了一只身輕如燕的女生,顛了顛手裡輕飄飄的重量,他忽然猶如被靈光擊中,問道「山村……你這家伙,果然是練雜耍的吧?」
旁邊的萩原直接撇過臉去,不忍直視。
小陣平,已經沒救了。
「所以說,我不叫優等生,我叫降谷零,」不知何時,晚飯時,除了經常會被女生叫走的萩原,剩下的幾人都習慣地坐到了一起,「別給人起奇怪的外號啊。」
「噗,優等生。」松田指指點點地重復了一句,惹來降谷零的瞪視,兩人不甘示弱地對上,吃飯都有種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我知道了,這不是當時情況緊急嗎。」
楓敷衍地點點頭,「最後沒出什麼事,真是太好了。」
「是啊,」伊達航心有余悸般,「當時你們幾個都太亂來了!」
「明天就是周末了吧!」眼看伊達航又要進入一本正經的班長模式,諸伏景光趕緊岔開話題,「你們都有什麼安排嗎。」
「沒什麼特別的安排呢。」這是降谷零。
「應該會和萩出去透透氣吧。」這是松田陣平。
「我也差不多,也許是和朋友去逛街?」這是楓,自從分到鬼塚班後,由於錯峰下課的緣故,她好久沒和椋面對面地聊天了。
「哇哦,你居然有朋友?」松田一副發現新大陸的樣子。
「小陣平,你這就小看山村了,」萩原突然出現在幾人身旁,「楓在女生當中人氣可是很高的,而且和你我一樣,楓也是和她的幼馴染一起來警校的哦。」
「情報搞得挺不錯的嘛,萩原,」楓挑眉,「看來女生在你那嘴巴一點也不嚴。」
「本來就不是要特別保密的事項,所以大家才會毫無顧忌地告訴我,」萩原順勢坐了下來,「而且最近,大家已經不那麼排斥你和降谷君了,不是嗎?」
「嗯……」楓不置可否。
霓虹有個奇妙的傳統,往好處講就是強者為尊,往不好的方面講麼……就是記打不記吃。
楓第一次展現出強大的實力會令他們畏懼、排斥,第二次會讓他們敬畏。
到後來,當他們形成楓很強大這個概念後,他們就會追捧、崇拜。
事實上,在幾次柔道課和劍道課後,楓已經能感受到身旁的轉變了。
那些竊竊私語消失不見,轉而變成崇敬的目光,如果她和某個同學搭話,對方還會露出受寵若驚的神情來。
雖然還有一些憤憤不平的家伙,但如同被投入大海的石子,很快消失不見。
「我們周末都要出去玩的話,沒准能一起走,」萩原看向伊達航,「班長呢,你周末要一起來嗎?」
「我還是算了,」伊達航露出一個笑容,「我周末已經有約會了。」
……
…………
………………
「怎麼了嗎?」
看著眼前張大了嘴的五人,他咧嘴皺眉,一臉不解。
「伊達班長,你剛剛是說『約會』了對吧?」降谷零咳嗽一聲,幫身旁的景光和楓合上下巴,「難道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啊,沒錯。」
伊達航露出一個不自覺的微笑,然而,剩下五人剛剛合上的下巴又一次被驚掉。
「伊達班長你居然就這麼承認了!」楓一躍三尺高。
「我有女朋友至於這麼讓人驚訝嗎!」
伊達航哭笑不得。
「就是這麼讓人驚訝啊!」
五個人異口同聲地說。
。
第4章
「楓!」在校門口,鳴瓢椋直接飛奔過來撲到楓身上,「我好久沒見到你了!」
「還好吧……」其實也就兩三天左右,她們晚上還會在le上聯系。
楓把黏在自己身上的少女撕下來,「對了,今天還要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新同學。」
她身後,正是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
「啊啦,是萩原君。」不料,椋卻很熟稔地和萩原打招呼。
「你認識啊。」
「拜托,幾乎整個警校的女生都認識萩原君好嗎?另一位呢?」
椋撇嘴,看向另一個卷發的男生,他臉上貼著一塊膠布,眼角還帶著打哈欠留下的淚水。
「嗯,這位是松田陣平,」楓想了想,「拳擊水平不錯,但捅婁子的本事也是一等一。」
「哪有這麼介紹別人的啊!」松田不自在地按住脖子。
「我知道你!」椋合掌,「你是開學典禮時站在中村旁邊的人。」
「中村又是誰啊。」
「楓你連這都不記得了嗎,」椋跳起來打了一下楓的腦袋,「是開學典禮上散布謠言的那個小平頭啊!就是他總在背後說你壞話來著。」
「還有這麼一號人在?」萩原也頗感興趣,「能詳細說說嗎。」
他們雖然目的地不同,但都要去同一個地鐵站,所以在這段路上選擇了同行。
看著前面和萩原聊得開心的椋,楓和松田不知不覺落到了後面。
「你好像很習慣這樣嘛。」楓用胳膊碰松田。
「沒辦法,萩他一直很擅長和人打交道。」松田打了個哈欠,他一到假期就會變得懶洋洋的。
「那就在這裡告別吧,」萩原和椋揮手,「希望下次還能繼續聊天。」
「完全沒問題!」椋嘴角幾乎咧到耳根,「以後還有什麼想知道的,萩原同學來問我就好哦!」
「啊,楓!你在這裡啊。」直到萩原的身影消失在地鐵站,她才左顧右盼地找人,不小心被沉默著站到身後的楓嚇了一跳。
「嚇死我了。」她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
「因為你完全不在注意我啊。」楓幽幽地說。
「哪有,」椋才不肯承認是八卦說得太入迷,完全把自己的幼馴染忘記了,鼓起一邊臉頰,「我這是在交流情報!」
周末的東京到處都是人、人、人,澀谷系的辣妹成群結隊,偶爾還能看到街邊路燈下身披「夜露死苦」大衣的不良少年。
「感覺自從楓你們這代不良退出之後,東京的不良就少了很多,暴走族也基本看不到了。」
椋的觀察力很好,她用余光掃過,就對這條街有了一個基本的認識。
「可能和盛極必衰一個道理吧……」楓有些新奇地打量飛機頭的少年們,「我當時為了考試,和不良界斷了聯系。現在的大家,應該都找到了新的生活吧。」
楓和椋都不是經常逛街的人,她們在繁華的商業街上走了沒多久便乏味了。
有名的店鋪和甜點都要排長長的隊伍,楓今天過來的主要目的——爆辣拉面挑戰居然延期到了晚上,如果不是在警校裡憋了一個星期,兩人是絕不會選擇到人來人往的商業街的。
「我們不如去機車店吧,」椋建議道,「楓你的那輛杜卡迪不是寄存在店裡了,我們去看看唄。」
作為一個雖然有一絲絲叛逆,但大體上還是很聽父母話的少女,她眼饞楓的帥氣機車很久了。
「好啊,」楓打開導航,「走過去的話,只要二十分鐘左右。」
「跑起來的話更快!」椋拉著楓就跑,「我知道一個地方,那裡沒什麼人經過,去兜風的話正好!」
「帥……帥氣啊!」
松田緊緊貼著櫥窗玻璃,口水都要流下來。
「是杜卡迪吧?這家店什麼時候有這麼厲害的機車了!」
「萩,你看啊!」他拉扯著發小的手臂,萩原研二也不掙扎,無他,只因他也被這霸氣的機車所震撼到。
「這流暢的曲線,這經典的航空灰,獨特側板設計,碳纖維組件和s版的日行燈!」
「我看到了啊……」
家裡開修車廠的萩原研二不是沒見過好車,但是、但是!這是杜卡迪今年最新款的機車啊!
保守估計要四百萬日圓左右吧……
「是萩原和松田啊,」這時,店長走了出來,他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去手上的油污,「我就想你們肯定會盯著這輛車不放的,怎麼樣?警察學校還順利嗎?」
「嘛,也就那樣吧。」松田目不轉睛地回了一句,「大叔,你這車是哪來的啊?我怎麼不知道你突然下這麼大血本了?」
「哈哈哈,這車可不是我的,」身上散發著機油味的大叔走上前,大力拍拍松田的肩膀,「這是一位顧客寄存在我這裡平時維護和修理的。」
他小心翼翼地撫上機車的外殼,那手法和去摸一塊豆腐差不多。
松田腦海裡立刻出現了一個有錢的公子哥形像,而且是那種隨手撒錢,將東西到手後就棄之不管的那種。
「不過這車的主人是位漂亮的小姐哦!」
大叔戀戀不舍地收回手,促狹地朝兩人笑,「聽說她也去念警校了,沒准你們還認識呢。」
「哈?」松田張大了嘴,「女生?!」
有錢公子哥的形像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未知的黑暗,要什麼樣的女生才會騎這種暴力機車啊!
「那肯定是個和男人一樣的女的吧……那種身高一米八,渾身肌肉的感覺。」
他左思右想,忽然腦門上滑下一滴汗,雖然沒有一米八,但警察學校裡有一個女生似乎……
萩原拉了拉他的衣角,指向外面。
「我沒有一米八還真是抱歉啊。」
楓一進門就聽到松田念念有詞,還恰好戳中了她的痛腳。
雖然她平時訓練和飲食都很注意了,但是……始終練不出肌肉來,胳膊伸出來時白白細細的一條,在俱樂部裡甚至會被當成新人推薦年卡。
「萩原同學,又見面了。」
椋從楓的身後探出一個頭,笑著朝著一旁的萩原打招呼。
「嗚哇!」松田被嚇得跳起來,「你什麼時候到的……不對,這輛機車居然是你的!」
他嘶了一聲。
「沒想到啊山村桑,」他挑眉,「你居然是個有錢人。」
又看了幾眼楓平平無奇的運動外套和牛仔褲,他又覺得自己的觀察力還沒有差到這種小事都看不出來,難道是楓平時掩蓋得太好了?
「只是有幾個有錢的親戚而已,」楓上前調整了一下座椅的高度,「這是我一個姑姑送給我的大學禮物。」
「哎,真好啊。」
看著松田眼裡顯而易見的渴望,楓捏著下巴,「要不要試試?」
「嗯,啊!」松田聲音猛地提高,「真的可以嗎!」
「當然了,」楓在幾個男士心痛的目光中隨手拍拍機車的車頭,「我的車自然是我做主了。」
「我可以帶路歐,適合開機車又不會打擾到大家的地方。」
椋已經找機車店老板拿到了頭盔,而萩原也從後面的倉庫中開出了屬於自己的機車。
「沒錯,機會難得,我們可以一起去,」他自然地朝楓眨眼,「可以的話,讓我也見識一下杜卡迪的魅力怎麼樣,山村同學?」
「當然可以。」
雖然知道這是萩原對待女生常見的手段,但楓還是笑了起來。
「這就是你說的適合兜風的地方?」
楓把頭盔往後推推,露出了一截小巧的下巴。
這裡是東京郊區的一座山,四人開著機車大概是三十分鐘的路程。
灰白色的水泥路面不時出現一道淺淺的皸裂,縫隙裡似乎有蔥綠的野草迎風搖擺,偶爾一朵春天裡到處開著的小花倒是點綴不少顏色。
而山路邊上,更是綠意盎然,此時還是春天,就已經枝繁葉茂……這當然不是在說這個地方多麼生機勃勃,恰恰相反,這兒看上去簡直是個鬧鬼聖地!
雜草叢生意味著人煙稀少,樹木葳蕤則意味著陽光都被擋住,春寒料峭,原本的和煦東風經過這座山,都要帶上幾分入骨的陰冷。
「呃,實際上這是一個月前,我偶然聽爸爸說起的,抓住流竄逃犯的地方。」
椋坐在楓的後座上,悄悄吐舌。
「他說這裡很少有人注意到,那個逃犯也是開機車,速度很快,我就想這裡很適合開機車嘛。而且,這座山上還有寶藏的傳言哦!」
楓和萩原在路邊停下機車,椋順勢摘下頭盔,接著說「那是個流竄了接近十年的珠寶盜竊犯,藏匿的水平很高,這次我爸爸他們雖然捉住了罪犯,但始終不知道那些珠寶的下落,審問那個犯人,他只說過了太久自己都忘記了。」
此時日頭已經漸漸走到了正午,幾人都有些飢餓。
抬頭,這座陰沉沉的山似乎更巍峨了。
「但有說法是,那個犯人就把珠寶藏在了這座山裡!因此才會屢屢前來,導致被掌握了行動的警方捉住的。」
「聽上去很有趣啊。」萩原捧場地接話,「那後來那個犯人說出珠寶下落了嗎?」
鳴瓢椋搖頭,「我想是沒有,因為爸爸他沒說結案。」
一般來說,這種拖延十年之久的案子,了結後鳴瓢秋人都會有一個小小的帶薪假作為獎勵,他通常都會選擇用這段時間來陪伴妻女。
椋一邊說著,一邊從機車裡拿出在商業街買的飯團,四人排成一直線,蹲在路邊咬著飯團討論。
。
第5章
楓用牙齒輕輕咬著飯團塑料外殼上的一條紅線,輕而易舉地剝開包裝,露出完整的飯團,海苔和米飯混合的鮮香撲面而來。
松田湊過來,胡亂揉了揉飯團外層的包裝紙,撕開時不小心把米飯和海苔混成了七零八碎的一團,連明太子內餡都漏出來一些,他只能趕快咬上一大口,以免手上沾到料汁。
「好辣!」只一口,他就張嘴冒火。
萩原從後面遞來一瓶碳酸飲料,貼心地打開了瓶蓋。
松田咕嘟咕嘟灌下一大口,才緩過來。
「謝啦,萩。」
「小陣平明明不會吃辣,為什麼偏要挑這個口味。」
「我突然想嘗試一下,不行嗎。」
松田滿臉不服氣,直接把剩下的飯團扔進嘴裡,瞪著眼睛就開始嚼。
楓也咬了一口手裡的金槍魚飯團「這個便利店的明太子飯團放太多辣椒素,除了辣基本感受不到其他味道!」
「我討厭辣椒素。」
甜食主義者椋接話,她手裡是個厚蛋燒飯團。
「不過這也是一個賣點吧,五十倍辛辣那種。」萩原慢悠悠地撕開手裡的炸雞飯團,站起身半倚在機車上說。
「其實,嘶,也,嘶,一般!嘶嘶嘶。」
松田一邊吸氣一邊逞強,但一下子沒了大半瓶的碳酸飲料還是暴露了他真實的情況。
「你到底是怎麼吃得下那麼多辣椒粉的?」
等到雙眼都紅紅的,他已經累得直接坐到了地上,有氣無力地轉過頭詢問楓。
「大概是遺傳?」楓聳肩,反手掏出一瓶和椋一起買的第二瓶半價的草莓牛奶,「喝點甜的牛奶吧,這個很解辣。」
她其實對甜食並不來電,但她很喜歡草莓,所以兩相抵消加上商家促銷的小手段,最後還是把這瓶牛奶放進了購物籃。
就在幾人如同路邊的工人蹲著吃飯時,他們面前忽然略過一個騎著機車的人,卷起的尾氣甚至吹到了他們的臉上。
只有站起來的萩原幸免於難。
楓手裡是她剛剛拆開的草莓乳酪,清甜的米白色乳酪上點綴著鮮紅的草莓,還有一點從冰箱裡拿出來的涼意。
雖然理智上知道沒什麼,但情感上她還是覺得這個草莓乳酪……髒了!
「剛剛那人,是不是超速了?」
捏捏蹲久了的膝蓋,山村楓稍稍睜大了眼睛,嘴角抿起,像是形成了微笑的弧度。
「我想,應該是的。」見此,椋默默後退了一步。
「比起超速,我更在意的是……」
萩原若有所思地和松田對視一眼。
「沒錯,那人,很有可能是個違法分子。」
松田猛地站起來,結果踉蹌兩步,楓及時伸手扶住才沒有摔倒。
「咳,」雖然如此,但他眼睛依舊發亮,「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我還是看清了……他穿著很破舊,身上衣服很久沒有清洗,但手上卻有不合身份的昂貴手表,更重要的是,他的機車是改裝過的!有很多防碰撞和越野的措施,馬力也和這輛機車原本的參數不符合,應該是為了更適合逃跑和在荒郊野外騎行才這麼修改的。」
他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的笑。
「那還愣著干什麼,」楓已經戴上頭盔,跨坐在機車上,「我們追上去啊!」
「萩原同學,我能坐你的車嗎!」椋扶額,臉色有些發白,「一旦進入那種狀態……楓的車就已經不適合乘坐人類了。」
「當然可以,」萩原微微一笑,「我開車技術很好的,你就放心吧。」
這邊兩人已經搭檔上,松田也不猶豫,直接長腿一跨上了楓的機車——這可是杜卡迪啊!
如果能自己親手拆開看看……不,開著試試就更好了!松田聽著悅耳的引擎聲,不由得走神了一秒。
下一秒——
巨大的啟動加速度幾乎把他甩飛出去,松田不得不抱緊了前面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楓。
真不愧是杜卡迪!
在轉彎處,感受著離心力與絲滑到幾乎飛出去的機車路線,松田心裡最後只剩下了這幾個大字。
「前面的人,麻煩停下!」
楓遠遠地衝著能夠看見的機車人影喊道,「你已經超速了!」
然而前面的人影聽到喊話,不僅沒有減慢速度,反而心虛地側頭看了一眼反光鏡後,又一把轟上油門。
「果然有貓膩,」楓眯起眼,也一手轉動油門,「我倒要看看到底誰更快。」
她剛說完,身旁多出了一輛機車——那是比他們晚出發的萩原和椋。
「我覺得,我們可以有一點小小的戰術。」
隔著頭盔,萩原的聲音忽遠忽近,模糊不清,但好在楓身後就是與對方一起長大的心有靈犀的幼馴染。
松田迅速明白了萩原的意思,「開到前面去,我們包抄嫌疑人!」
「ok!」
塞拉躬起身子,幾乎伏在這輛公路的野獸上,而松田也不得不緊跟著她俯身。
「抱緊了!」
尖銳的摩擦聲響起,似乎還有絲絲縷縷的橡膠燒焦的味道,在一個接近九十度的彎道,楓直接漂移了過去!
「漂亮!」
萩原忍不住喊了一聲,「我也不能落後啊。」
他身後的椋臉上已經血色盡失,能做的只有保證自己不要尖叫出聲!
我可是坐了那麼多年楓的後座了,這種小場面嚇不到我……椋感受著慣性與自身位移之間的衝突拉扯,還是忍不住咬緊了牙。
爸爸,你不讓我買機車是對的。我果然還是當不了鬼火少女,默默流著寬面條淚,椋在心底畫了個十字,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雖然她什麼也不信,但誰都好,來救救她吧。
「前面的人聽著,你已經被包圍了!」
楓要專注開車,松田就包攬了喊話的任務。
「識相的話就趕緊停下!交出駕照!」
雖然速度很快,但松田適應得更快,他甚至空出了一只手圍成喇叭狀,對著前面的人大喊。
「你們是什麼人啊!我怎麼可能隨便停下,一群臭小鬼!」
但不妙的是前面的人影似乎把他們當成了一般的不良,甚至一手從懷裡抽出一把刀來揮舞著,「信不信老子一刀砍在你們身上!別來干擾我做事!」
「屢教不改,攜帶違禁刀具。」
楓嘀嘀咕咕地加速,「可以直接逮捕的程度。」
有著杜卡迪的優越性能,她已經逐漸靠近了那個嫌疑人,似乎是個穿著園丁服的中年男子,整個人很干瘦,臉頰處有大大的凹陷。
「看上去還有吸du的問題。」松田添上一句。
「嘖。」
眼看著前面出現了一條筆直的隧道,楓一鼓作氣,直接超過了嫌疑人!
萩原緊隨其後,兩輛車一前一後從左右兩邊包夾住了這個中年男子的機車!
「你們要干什麼!」
那人明顯慌了,胡亂揮著手裡的刀,好巧不巧就要撞到楓——
松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楓也將速度控制到相對靜止的程度。
「喂喂,大叔,刀劍無眼,你這樣不好吧?」
略施巧勁,松田奪下了他手中的刀,這一舉動仿佛戳破了這個中年男人心底的氣球,他面色灰敗下來,終於是發現了眼前幾人的不同尋常。
進入隧道後,視野一片漆黑,只有幾輛車的車燈穿透空氣,風吹過隧道,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在哭訴,又像是在怨恨。楓和松田的眼睛都亮得發光,不仔細看的話,幾乎以為是兩頭在狩獵的野狼。在這樣的氛圍中——這個色厲內荏的男人,居然直接崩潰了。
「我投降!」
一長段的追逐已經消磨了他的精力,在楓和萩原幾次有意無意的夾道下,他終於緩下了速度,灰溜溜地停車。
「我知道,你們是便衣警察吧!」像是自暴自棄地說,他捂住了臉,「我已經被你們盯上很久了,五年?六年?十年?這麼多年了……我每天膽戰心驚、東躲西藏,在這種深山老林裡也不得安穩……我已經受夠了!」
似乎有兩行濁淚,從他的指縫中流下。
頹敗的、衰老的男人,在一片黑暗中顫抖著啜泣。
他身後,是逆光站著的幾個警校生。
椋從機車上下來時,腿還有些打晃,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抓住了一個嫌犯!只是很可惜,這裡太暗了,她看不清對方的臉。
而且,沒想到萩原這個濃眉大眼的女性之友開起車來居然是這樣的!
扶著隧道的牆壁,椋決定把萩原研二的車從自己的乘坐名單上永久劃去!
。
第6章
四個警校生足以把犯人任何一條逃跑的路線封住,這個男人坐在地上不斷地訴說著顛三倒四的話語,像是要把這麼多年悶在胸口的話都吐出來才甘心。
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聽著他從城裡套路多說到鄉下的老奶奶,幾人都皺起眉頭。
「這種情況,該怎麼辦啊?」
楓小聲地和一旁的萩原交換眼色。
「說起來,」椋緩過來後,也低聲問了一句,「我們,有誰報警了嗎?」
沉默,在四人中間蔓延,他們面面相覷,終於發現了這個大漏洞!
「我當時沒多想,就上車追犯人了。」楓撇過臉去。
「我們不就是警察嘛,而且情況緊急,先抓住犯人才是正事。」松田咳嗽一聲,有些不自在。
「我是不太放心小陣平和山村同學,想著要一起才保險。」萩原露出了屬於帥哥的爽朗微笑。
椋目光呆滯,所以只有她一個……是因為機車太刺激根本沒法思考才忘了報警嗎!
「總之,我先打個電話給爸爸吧……」椋掏出手機,「希望能夠打通。」
刑警可是很忙的,很多時候即使是椋和鳴瓢夫人打電話也會因為占線或者正在執行任務而打不通。
萬幸,鳴瓢秋人今天比較空閑,電話剛響起就被接通。
「莫西莫西,椋,有什麼事嗎?」
聽聲音,鳴瓢秋人應該是在喝茶。
椋頓了一下,看著面色頹喪的犯人,聽到電話那邊咕嘟一聲,她還是開口了。
「是這樣的,爸爸,我和楓……還有兩個警校同學,好像在東京的郊區,就是你之前和我說過的那個,抓到了一個逃犯。」
「唔,逃……噗!」
椋及時把手機放遠。
「逃犯!!!」夾雜著一系列叮鈴哐啷的聲音,鳴瓢秋人對著話筒大喊,「你們都給我呆在那裡不要動!情況怎麼樣?有沒有危險?」
「沒有人受傷,」椋用余光瞟了一眼,剛剛發現他們不是便衣警察的犯人似乎試圖逃走,被守最裡面的松田一拳放倒,隨後楓用關節技鎖住了他,「犯人……也沒有大礙。」
關節被擰住的感覺可不好受,隔著話筒,鳴瓢秋人都聽到了男人的哀嚎。
「另外兩個警校同學是男生?」
一邊招呼組裡的年輕人出警,一邊和女兒保持聯絡,他忽然敏銳地發現了一個細節。
「……是啊,」椋看那邊三個人圍在一起探討鎖技的樣子,應該沒有注意到她,「不要說多余的話,爸爸!」
椋的話音中帶點嗔怒,但鳴瓢秋人作為一個女兒控,他會聽到嗎?
他會當做沒有聽見。
他只是擠開了駕駛位上的人,殺氣騰騰地綁上安全帶,檢查路兩邊沒有行人通過後,以最高限速開到目的地去而已。
「只要這樣、這樣,喏,就可以鎖住犯人了。」
楓給兩人演示如何使用不會讓人昏迷、受傷的降服技,「巴西柔術中有許多類似的技巧,主要在於如何靈活利用人體的關節。」
她展示的是在巴柔技巧中極為出名的木村鎖,將對手的胳膊作為杠杆,只要扭動肩部,就可以將關節扭到平時無法夠到的地方,那樣的話,她可以輕易地擰斷對手的肩膀。
「好精巧的技術,」松田嘖嘖稱奇,「不需要蠻力也能做到這種程度。」
「確實,」萩原捏著下巴觀察楓的動作,「在地面纏鬥這一塊上,果然巴柔是最強的。」
「技術沒有第一啦。」
眼看身下的犯人痛到說不出話來,楓才慢悠悠松開了他,萩原立刻接上,用普通的逮捕術壓制了他。
「你們到底是不是警察啊!怎麼會這樣……」
犯人欲哭無淚,他這是倒了什麼大霉,難道遇見了武館的學生集體出游?剛剛聽見他們說報警,覺得有所轉機,才會抱著僥幸心理,然而還沒走兩步就被撂倒在地上,然後又是被扭關節,又是被磕在地上的。
「雖然我們還不是正式的警察,但我們都是警察學校的學生啊!」
楓笑著在他面前晃晃學生證,露出了惡魔似的小虎牙。
「求求您快點把我抓走吧!」
鳴瓢秋人帶領著兩車警察來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犯人痛哭流涕的樣子。
「警官大人,我以後再也不犯罪了嗚嗚……我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仿佛他不是來抓人,而是來救人的。
「土耀日(周六)下午兩點三十分三十六秒,嫌疑人谷村麻彌涉嫌肇事逃逸、du品交易,現逮捕歸案!」
鳴瓢秋人瞟了一眼旁邊的搭檔,他就熟練地掏出手銬,一邊報時,一邊拷住了犯人。
「所以他壓根不是什麼逃逸了十年以上的罪犯,而是吸du後開車撞人,還躲進深山裡的家伙。」
作為警校生的好處就是幾人都對筆錄流程非常熟悉,雖然麻煩了點,但還是沒什麼波瀾地完成了。
只是其他的一些事情還是要解釋。
「和財寶也完全沒有關系……」椋微妙地有些失落,「還以為抓住了一個大家伙呢。」
「涉及du品,已經不算小事了!」鳴瓢秋人彈了楓一個腦瓜崩,「以後做事要多想想再出手,你們四個人,還都是警察學校的,居然都忘記先報警!」
轉頭看向排排站的三人,除了已經習慣的楓,另外兩個警校新生都不由得背皮一緊,頭皮發麻。
這就是搜查一課前王牌的威壓嗎!
雖然看上去懶懶散散的,還有胡渣沒有刮干淨,但鳴瓢秋人一板起臉,就顯得格外嚴肅,讓人忍不住就開始回想自己有沒有做過什麼錯事。
沒看到連路過的飛機頭新人刑警都悄悄貼牆走了嗎。
楓打了個哈欠,舉手,「秋人叔,我們可以走了嗎?我想去吃拉面。」
松田和萩原都對楓施以敬佩的注目禮。
椋躲在鳴瓢秋人身後,對三人吐舌,擠眉弄眼地指著自己爸爸。
「咳,」抓住了鬼靈精的女兒,鳴瓢秋人也沒法繼續扮黑臉,「不要在警視廳這麼輕松的樣子,這裡可是你們以後工作的地方。」
他緩和臉色,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還有十分鐘我就下班了,不如等我一會,到時候我請客?」
「這邊兩位同學也一起?」他露出和善的笑容,「還要感謝你們照顧我不懂事的女兒。」
「才不要——」椋忽然跳出來,鼓著臉,「爸爸你太煩人啦!今天是我和楓出來玩的日子,才不要家長一起呢!」
仿佛胸口中了一箭,鳴瓢秋人捂胸後退,「煩人……被女兒說煩人了……」
「我已經二十一歲了,又不是十二歲,別老這麼說我嘛。」
椋鼓起臉,淺灰色的眼睛瞪得溜圓,「還有,你是不是偷藏私房錢了?」不然怎麼會說出請客的話來。
松田和萩原對視著憋住笑,悄悄往後退了一步,不摻和到別人的家事裡去。
「秋人叔和椋就是這麼相處的,」楓朝他們聳肩,「不用在意。」
「噗,我只是沒想到看上去那麼靠譜的刑警……也會有這麼一面啊。」松田一張嘴,就忍不住笑出聲,好在三人已經退出這個房間,到走廊盡頭的販賣機那一人買了一杯水。
「也不奇怪,」楓大大咧咧地拉開易拉罐,衝松田挑眉,「就像你這麼不靠譜,將來不也要成為警察嗎。」
「你說什麼啊?我哪有不靠譜!」
「在射擊課上擅自拆開手槍,跑步時和同學推搡,嗯,還有打架?」
楓掰著手指數起過去精彩紛呈的一周。
「你不是也打架了嗎!有什麼資格說我啊。」
「可是小陣平,」萩原聽著兩人拌嘴也來插了一句,「山村桑都是打的『合規』架啊。」
皺眉回想了一下,松田才發現,好像真是這樣!山村楓從來只在柔道課或者訓練的時候才會出手。
「可以不用叫我山村桑啦,」楓喝了一口水,「怪怪的,叫山村或者楓就可以了。」
萩原眼睛一眯,發覺了什麼,「那麼我叫你楓桑吧。」
「我倒是想到了更好的稱呼,」松田忽然露出一個笑,「你這麼厲害,不如以後就當山地母猩猩……嗷!我錯了我錯了,楓!楓!」
「你還不如好好喊我山村。」
楓嫌棄地皺眉,「喊陣平的話,總覺得沒有松田順口。」
「因為是馬自達吧,」萩原笑,「和汽車牌子是一個發音。」
「原來是這樣,難怪啊。」
楓恍然大悟,余光瞟到牆上的鐘。
「已經五點了!」她忽然想起,「完了——我的爆辣拉面挑戰!」
「給我來一碗地獄辣拉面挑戰!」
楓對著店內的工作人員問道,「只要能吃完,就可以免單並且享受一個月的免單服務對吧?」
「是的哦,」店員微笑著記下楓的名字,「但在這之前,還請先簽署這份協議。」
楓拿過來,發現這居然是一份生死狀。
「因為有不擅長吃辣的人吃了兩口就暈過去的前例,所以需要先做個保證。」
「有這麼辣嗎,」松田也跟了過來,「阿嚏。」
他揉揉鼻子,整個店內都彌漫著一股辣椒的味道。
「沒關系,」山村自信滿滿地簽上大名,「直接把面端上來就是了!」
「我要一碗普通辣就好。」椋探頭過來,「要硬面。」
「好的,那這邊兩位先生,有什麼需要嗎?」
店員笑眯眯地記下,轉頭看向還在觀望的松田和萩原。
「有不辣的嗎,」萩原老老實實地提問,「我不是很擅長吃辣呢。」
「可以選擇這個咖喱烏冬面,是沒有辣椒的版本,不過我們家的面多少還是有些辣,客人請慎重哦。」
「不加辣椒的話應該沒事,」萩原松了一口氣,「那就這個,陣平,你呢?」
「那個地獄辣……是幾倍辣?」松田緊皺著眉詢問。
「是三十倍辣哦。」
聽到店員的回答,他糾結了許久,還是點著菜單上的十倍辣(注普通人的極限)對店員說,「麻煩來一份這個。」
。
第7章
「這就是你到現在嘴唇還腫著的原因嗎?」
降谷零在跑操隊伍裡吭哧笑出了聲。
「吵死了,」松田沉著臉,「我只是剛開始吃辣不習慣而已,而且重點不該在那個逃犯身上嗎?逃犯!」
「在山間開機車的確很刺激呢,」萩原哈哈一笑,「沒想到楓的車技也那麼好。」
「那是因為我的外婆喜歡看飆車節目,導致我很早就接觸了機車,但是昨天松田真的嚇我一跳呢,」楓原本跑在最前面,這時也調整步伐緩緩降速,「我一度以為那張生死狀要用上了。」
當時松田只是吃了一口拉面,就眼前一黑,雖然沒有倒下,但警校的幾人怎麼會看不出,松田這是被辣暈過去了!
雖然只有一兩秒,但他們還是讓店員拿來了冰水牛奶之類的。
楓憂心仲仲地吃著地獄辣拉面想,松田這樣會有生命危險的吧。
但出乎幾人預料的是,松田到後面居然已經開始適應這個辣度,配著冰豆漿吃得很爽快,額頭都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我可沒有逞強,」松田扯扯領口道,「辣的東西習慣之後還挺有意思的。」
「是吧!」楓開心地眯了眯眼,「吃辣總會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喂,那邊的幾個!」
鬼塚教官開始吹哨子。
「不准在跑步時竊竊私語!」
楓吐舌「我到前面去嘍!」
說著,她輕松超越了幾個男生,在最前方呼吸著最新鮮的空氣。
「我們可不會落後!」
松田見此,也要趕超,但跑了幾步之後……
「昨天半夜裡很辛苦吧,」降谷零超過了他,黑皮金發的人露出了然的笑,「現在沒有體力也是正常的,松田。」
「嘛嘛,」萩原拉住火冒三丈的松田,「放輕松啦小陣平,降谷他只是不太會說關心的話而已。」
畢竟辣椒配冰水,大概也只有楓那個鐵胃想不到後半夜會發生什麼了。
「其實辣味料理我也會一點,」諸伏景光卻是深思的模樣,「但我也沒有吃過太多……」
「他們都是怪物嗎……」
被帶動速度的隊伍裡,其他同學都露出絕望的表情。
「還有一千米,跑起來!」鬼塚教官對著落後一截的隊伍吹哨。
「是……」
體力訓練。
楓他們今天要做的是俯臥撐。
「今天就做三十個俯臥撐,我喊一個數,做一個,俯臥撐准備!」
教官開始吹哨。
「一,二,三,三——四,有人沒下去!還是四!四、四——五!伏下去!讓你起來了麼!」
「我開始懷念鬼塚教官了。」
萩原一邊做,一邊嘆氣。
「至少他不會用這種方式增加我們的訓練量。」
「怎麼有人偷懶?趴下去,我不喊,不能動!……十二,十三!不准在那裡喊,難道俯臥撐很疼嗎!叫得和殺豬一樣,重來!」
幾個同學的臉已經面如死灰,手肘碰到地墊,一碰就是一個汗水印。
楓倒是很習慣,順著節奏做俯臥撐,動作標准,一個也不落,俯下身去時,胸口幾乎緊貼地面——這個時候才會發現,楓的身材居然可以用暴力來形容。
可惜已經練得頭眼昏花的同學們大多沒有這個興致去欣賞了。
「怎麼回事?連女生都比不過嗎你們,」教官也注意到了這裡,「你們幾個,都給我重來!打起精氣神!」
他直接掃射了一大片同學,也成功讓楓又拉了一波仇恨。
「還有你,山村同學是吧,」他顯然也認出了這個出挑的女生,「做得這麼好,今天多獎勵自己十個!」
「我同意你的說法。」
楓單手撐地面,擦了把額頭的濕意,回頭對萩原說。
「我也是。」
被掃射的男生中的松田、景光同樣點頭。
松田此刻只希望早上的課程快些結束,他腹中空空,已經餓得不行。
「……三十!」
一時間,訓練場內發出此起彼伏的舒氣聲,還有撲通撲通倒在地墊上的聲音。
楓他們六人也都不輕松,表現得好也會有教官的「特殊照顧」,他顯然是衝著讓每個人都筋疲力盡去下命令的。
然而……「起立,活動手腕腳腕,開始下一項!」
教官露出一個陰笑,清脆的哨聲回蕩在這個訓練室。
「好臭,」中午,這周輪到一起放飯的椋剛湊到楓所在的一桌,就忍不住捏住了鼻子,「你們上午干什麼去了。」
整個食堂都散發著難以言喻的氣味,但已經餓得眼冒金星的學生們已經完全不在意。
「去上體能訓練課了,」楓咬了一大口雞腿上最鮮嫩多汁的部分,「那個教官,太魔鬼了。」
「這麼可怕嗎……」椋滿臉震驚,「不過我確實聽說有個負責訓練的教官很恐怖,不會就是你們遇上的那個吧。」
「那個號稱成為無數警視廳警校生心理陰影的男人。」
「多半就是他了,」降谷零也是蔫蔫的,嘆了口氣,「我們上一周基本已經見過所有教官,只剩下這最後一個。」
「不過能得到充分的鍛煉也是好事。」
諸伏景光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安慰大家。
「對了,」椋逐漸習慣了這股可怕的味道,甚至能夠面不改色地下咽,「你們有沒有聽說交換生的事?」
「啊?」楓納悶,「警察學校也有交換生嗎?」
「沒錯,」伊達航作為班長知道得多一些,「這似乎是今年舉辦的新活動,從全國各地的警察學校裡抽一所,選擇幾個人來到警視廳警察學校進行交換學習。」
「今年抽到的好像是……埼玉縣町山警察學校?」他有些不確定。
「比起這個,」楓接過景光遞過來的紙巾,擦嘴,「我更想早點回去洗個澡——渾身都是臭汗,真是受不了。」
「我也一樣。」降谷零跟著站起來。
「等等我,我也去!」瞬間,幾個人都站起來了,松田急急忙忙地收拾好餐盤。
椋捂著鼻子和幾人告別。
晚上,公共電話旁。
諸伏景光剛洗過澡,肩膀上搭著一塊毛巾,發現電話旁竟然是伊達航。
他剛剛打完電話的樣子,掛上話筒時嘴角還帶著笑意,而且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有注意到諸伏景光。
「伊達班長!」側頭,景光突然拍了一下伊達航的肩膀,「你在和女朋友通話嗎?」
「嗚哇!」伊達航果不其然被嚇了一跳,「是諸伏啊!」
他擦了擦鼻尖,有些心虛,「啊……算是吧,你要用電話嗎?」
他讓出位置來。
「那就謝謝伊達班長了。」
諸伏景光也不繼續揶揄雖然很猛男但臉皮薄的班長,接過電話,邊按號碼邊和有幾分匆忙逃跑意味的班長告別。
這會已經是十點左右,景光注意到話筒上還殘留著溫度,看來班長和他的女朋友聊了不少時間啊。
「莫西莫西,這裡是諸伏高明。」
「哥哥,」景光勾起嘴角,「是我,景光。」
「原來是景光啊,警察學校的生活如何?」
「認識了不少有趣的人,」用脖子夾住話筒,景光注意到訓練室裡的燈光還亮著,「……尤其是有一個女生,很厲害,連拳擊手的兒子都打不過她,之前一次教官被意外吊在空中,也是托她的福才安全落下。」
「正所謂『巾幗不讓須眉』,這位女性同時具備了正義與勇敢,而且擁有出色的能力,完全不輸給任何男性。」
「我明白的,」景光聽到有槍響聲從訓練室傳來,不由得探出頭去觀察,「訓練室那裡似乎發生了什麼,我去看看。」
「注意安全。」
諸伏高明掛斷了電話,他也聽到了聲音,應該是哪個學生在夜裡額外練習吧。
循著槍聲,他來到了射擊訓練室。
「奇怪啊,明明動作很標准,槍也沒有問題,為什麼會打不中呢?」
這個聲音——開門的手頓住,諸伏景光微愣,這不是零嗎?但他的射擊課都是滿分,怎麼會半夜來練習。
「准確來說是不穩定,有時候我能輕松打中十環,但有時候甚至會脫靶。」
另一個聲音也很好辨認,無疑就是今天射擊課上又擦線過的山村楓。
原來如此,是因為不滿意射擊成績,所以晚上特意加練啊。
放松後,他不小心觸碰到金屬的門把手。
「誰在外面?」兩個聲音交疊。
「是我。」諸伏景光開門,「晚上好,零,還有山村同學。」
只見降谷零站在楓的背後偏右,稍稍屈膝保持兩人視平線一致,一手包住楓握槍的右手。
「接下來我來負責開槍,你好好感受一下。」
「好。」
諸伏景光站到一旁,也觀察起兩人開槍的樣子。
他才發現這並不是真槍,而是填充了bb彈的仿真□□,用來練習倒是正好。
「砰。」
bb彈一連幾發正中靶心。
「感覺怎麼樣?」降谷零松開手,站直身體後一小部分陰影投到楓的頭頂。
「嗯……總覺得有些怪怪的,」楓甩了甩承受後坐力的手,「也許是手感的問題。」
「會不會是山村你在開槍的時候有什麼習慣性的動作?」景光提出了一個設想,「比如不自覺手抖什麼的。」
「這不可能,」山村楓攤開手掌,白皙的掌心裡連掌紋都干淨清晰,「我的手絕——對超級穩的。」
。
第8章
自從上次聊到交換生的傳言,已經過去了一個月,楓和警校裡出名的五人已經徹底混熟。
憑借出色的體術,鬼塚班的男生們也基本全部被「敲打」過了一頓。
「啊不行了,」山村這次逮捕術課對手是個濃眉大眼的小平頭,他實力不錯,奈何碰到怪物一樣的山村,「我認輸——」
說完,他脫下沉重的防具,一屁股坐到地板上。
「呼,不愧是山村桑,」他擦了一把滿是汗水的臉,「山村桑體術這麼好,是打算以後進機動隊嗎?」
周圍的同學都豎起耳朵。
「說起來,」不知道是誰突然提起,「好像還沒見過那些『機動隊預備』和山村桑打過呢。」
這時到了中場休息的時間,道場內乒乒乓乓的擊劍聲和吼聲都停下,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轉移到了那些人高馬大的「機動隊預備」成員們身上。
所謂機動隊預備成員,主要指的就是那些把重心放在柔道、劍道、逮捕術等術科上,而對於文化類的課程較為不走心的一部分人。
他們大多是准備以體術特長進入機動隊,也是因為這樣,機動隊的人往往被認為是長滿了肌肉不會用腦子的大猩猩。
按理來說,山村楓這麼囂張,機動隊預備的人總會來挑戰一下的,然而事實卻是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機動隊預備的人對上她。
被眾人關注的大猩猩們都撇過臉,一副與自己無關的樣子。
「我想,」山村楓挑眉露出一個笑容,「也許你們去問他們比較好。」
眾人看了看清秀嬌小但能一拳一個自己的女生,和面色陰沉同樣一拳一個自己還會群毆的大猩猩們,都沉默了。
總覺得,這是不能問的問題呢。
但他們也沒有太多糾結的時間,因為很快就到了下半場。
下半場是挑戰制,班長伊達航自告奮勇擔當第一個守擂台的人。
「那麼挑戰者就從……」鬼塚教官看著滿臉「選我選我」的楓,不動聲色地移開目光,「山本,就你了!」
完全沒有恢復過來的小平頭欲哭無淚地站出來「是。」
「回答要有氣勢!聲音太小了!」鬼塚皺眉,「拿出全力來!不要因為覺得打不過就中途放棄,懂嗎!」
山本瞬間渾身一激靈,是他剛才和山村楓對打時敷衍的態度暴露了!
「是!!」他戴好防具,舉起短棍,視死如歸地上場。
……「啪。」然後在三招內被絆倒。
楓捂住眼睛,太慘了,伊達班長完全是壓倒性的實力啊。
接下來上前挑戰的一個接一個,但始終輪不到楓。
「下一個,萩原研二!」
頂著楓強烈的怨念目光,萩原打著哈哈安慰,「下一個應該就會輪到你了。」
然後,「下一個,松田陣平!」
「放心吧,」松田活動手腕對楓說,「我打贏班長後一定會會你。」
……
「一定會會我?」楓輕聲在松田耳邊重復。
「可惡,平時打架的話我是不會輸的!」
「比飆車和……額,交朋友找情報的話我也不會輸的!」
萩原和松田這對幼馴染難得露出一致的表情。
「你剛剛不會是想說泡妞吧?」楓懷疑道。
「絕對沒有的事!」萩原信誓旦旦。
「就算真的比交朋友……伊達班長已經有女朋友了。」
一旁的景光直接往三個單身狗身上插了一刀。
「……還是來聊聊周末去哪玩吧!」松田轉移話題。
「你出去的話,不是去機車店就是去車行吧。」
已經摸透了松田這家伙的德行,楓毫不猶豫地吐槽道。
別以為她不知道,這家伙常常去機車店對著她的杜卡迪流口水,明明也不是沒借給他開過。
楓強烈懷疑,如果不是杜卡迪太貴,她的機車遲早有一天被松田拆了。
「那又怎麼樣啊!」松田一手撐臉,「不過說起機車店,上次我過去的時候,還遇到了一個有著奇怪紋身的家伙。」
「紋身?」楓提起耳朵,托以前不良們的福,東京的紋身師,她還是有些了解的。
和萩原一起拉住聽到高腳杯後有些激動的景光,楓「冷靜,景光,據我所知,霓虹紋高腳杯的人並不多,很可能是松田看錯了。」
「下一個,降谷零!」
楓對於自己又被漏過表示坦然,甚至還能給降谷零加油。
「一定要打贏班長啊!」她把手在嘴邊圍成一個喇叭,「不然我待會不是勝之不武?」
也不剩幾個人了,她肯定要上場的,雖然被鬼塚教官狠狠瞪了一眼,但楓毫無羞愧之意,甚至滿意地笑起來。
能和零交手也不錯。
然而結果卻是在下注時壓了降谷零的松田輸給了萩原,他和楓加起來要給萩原買兩個炒面面包,只因為降谷零在攻擊伊達航受傷的膝蓋時猶豫了。
「……如果是山村的話,絕對不會手下留情。」
聽到伊達航這麼說,楓摸了摸鼻尖,知道班長是好心,但不要拉踩啊!
畢竟她當年也是在街頭和不良廝打,他們可不會講什麼道義,什麼群毆、暗器、下三路一個不少,一切都從實用出發啦。
當然,這種手段她是不會用到現在的同學身上的。
結果最後,楓也沒能上場,畢竟她總不能去和車輪戰了十一個人的班長打吧?而且時間也不夠了。
鬼塚教官表示他對山村楓的實力完全放心,並表示下次上課,會讓楓當守擂的,這才送走了這個令人頭疼的家伙。
「所以,你以後不打算進機動隊的話,應該會被分到警視廳吧。」
午飯時間,松田一如既往地坐在山村對面,兩人碗裡紅紅的樣子和別人清淡的菜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覺得山村至少會進搜查一課,」諸伏景光說,「畢竟山村的文化課也很優秀,考試成績能和零媲美了。」
山村楓屬於純純的考試發揮型選手,平時看起來只是中上水平,但一到考試或者小測,總能脫穎而出。
「其實我有個表弟才是擅長考試,」山村楓擺擺手,「可能這就是我們的家族天賦吧。」
「真是讓人羨慕的天賦。」椋咬著勺子噘嘴,「也分我一點啊你這個家伙!」
她今天的數學小測差點沒過關,被老師留堂好久。
明明一樣是在蒙答案,為什麼楓就蒙的全對呢!
「嗨嗨,」楓笑著摸了一下椋的頭,「這就分你一點,感受到山村大神的幸運之力了嗎?」
「嗯……」椋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昨天沒洗頭。」
山村楓迅速收回手,低頭扒飯,全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其余幾人都笑起來。
「在說什麼呢,笑得這麼開心。」
萩原已經吃完了,往這邊走來。
「我們在討論山村大神的神力如何。」降谷零咳嗽一聲,憋笑說道。
萩原?
他無奈笑笑「算了,我有一個消息你們要不要聽?」
「等等!」椋目光灼灼,「先讓我猜猜——是不是和交換生有關?」
萩原點點頭。
「這兩個人在情報方面是真的都有一手啊。」
楓嘴角一扯,悄聲和旁邊的景光說。
至於同樣在旁邊的降谷零,他剛才對山村大神不敬,楓已經決定一分鐘不和他說話。
「如果是這個的話,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椋得意地笑笑,「下周交換生就要過來的事。」
「哦?」萩原轉動眼珠,「僅此而已嗎?」
「在奇怪的地方攀比起來了。」景光也低聲吐槽。
恰似一道閃電劈過,萩原和椋中間摩擦起不服輸的火花。
「我倒是也有一個小道消息啦……」椋放下筷子,「就是不知道准不准確了。」
「我也差不多,」萩原微笑,「我們不如一起說?」
「行!」
椋自信滿滿。
「過來的交換生是全a學霸吊車尾!」
空氣一瞬間安靜下來。
「嗝。」只有楓忍不住打了個嗝,「不要介意,你們繼續。」
她默默又扒了口飯。
「想想也不可能吧,把吊車尾派過來這種事,」椋抱臂不滿,「那畢竟也代表了埼玉縣警察學校的面子啊。」
「但吊車尾更要好好學習不是嗎,而且沒准他身上有什麼過人之處呢。」
「我說,」松田一邊被辣得嘶嘶吸氣,一邊舉手,「你們有沒有想過,來得可能不止一個人?」
「總之下周就能看到了,」楓安撫椋道,「你還是回去洗頭吧。」
「我知道了……楓姐~姐,」椋端著餐盤出去,「別忘了晚上和我去便利店買東西哦。」
。
第9章
「好了嗎椋,」楓在椋的床上玩了好久手機,她人還在衛生間裡,「再不去要宵禁了。」
「馬上就好!」而衛生間裡的椋對著鏡子再次確定自己的發型無恙,才推門出來。
「短發在洗的時候很方便,但是出門的話,就沒有能直接扎成馬尾的長發快捷了。」椋抱怨道。
要想短發不顯得凌亂,可是要花不少功夫。
「嗯?我覺得還好啊。」
「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頭發這麼順嗎。」
她嘀嘀咕咕地抱怨,「待會不如買個直板夾好了。」
椋的頭頂無論何時,總會有那麼幾根不服管的呆毛,迎風飄蕩。
而楓的頭發則是細細軟軟的,和做過柔順一樣垂下來,但壞處是要時常洗頭,不然出油之後就會緊貼頭皮,顯得發量堪憂。
「或者你可以挑個周末去燙直,那樣就不用每次整理發型了。」
「哎!好主意。」
兩人閑聊著往便利店的方向走去,然而,楓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吶,椋,你感覺到了嗎?」
「啊,」椋的目光也沉了下來,她側頭看了一眼手表,「這個時間正好是便利店補款的時候,而前面那三個人……」
「穿的流裡流氣,大晚上戴墨鏡顯然是不想暴露臉,從步伐節奏上來看絕對是練過的,雖然故作輕松,但隨時都可以暴起傷人的肌肉狀態……」
雖然因為天很黑看不清更多的細節,但楓能斷定那三個人絕對——有問題!
椋敲敲小腿做好熱身,「這樣吧,楓,待會我繞到他們前面去尖叫一聲,能引開幾個是幾個,剩下的你來搞定。」
「那你可要跑快點了。」楓舔唇,昏暗的燈光下,眸中露出點漆似的一點寒芒。
「當然。」
在椋的尖叫聲響起時,楓的眼裡除了前面的獵物已經沒有其他。
如同一只隱匿在黑暗中的猛獸,她悄無聲息地踮腳一躍,從身後照過來的燈光被遮住,一片濃重的黑遮在被尖叫聲驚到的松田身上。
然後他就被從後方禁錮住,楓雙腿絞住他的腰部,兩手從腋下穿過,整個人的重量掛在松田身上,讓他踉蹌著找不到重心。
「疼疼疼!」
松田拍打著絞住自己肩膀的小臂。
「發生什麼了?!」
「是鳴瓢桑!」追到前面的萩原和景光回來時,身後跟著剛剛看清了是誰的椋。
「楓醬?」她放軟了聲音,小心翼翼地看向松田背後。
松田轉了個圈,露出背後的楓。
「咦?」楓豆豆眼,「怎麼是你們。」
「當然是我們啊……你快放開我吧姐,我的手快斷了。」
楓輕巧落地,松田吸氣活動自己的肩膀和手臂,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
「你們怎麼穿成這樣啊?」
楓不好意思地拍了一記松田,「我還以為是搶劫補鈔車的人……」
「這就說來話長了……」萩原解釋時,周邊陸陸續續有警校生探出頭。
「你們就沒有一個出來阻止一下這兩人的嗎!」
唯一受到傷害的松田大喊。
「抱歉啊松田君,山村桑和鳴瓢的動作都太快了,而且她們都沒怎麼商量就出手了,我們根本反應不過來。」
從某種方面來說,幼馴染的默契實在是強。
「也就是說,現在有一伙人劫持了便利店,並且想趁機搶劫補鈔車。」
聽完解釋,楓點點頭,唰得脫下外套,在周圍人來不及反應時,把外套系在胯部,然後把襯衫最下方的扣子解開,打了個結,露出一小截流暢的腰線,隱隱的馬甲線往下延伸。
她攤手,一旁的椋立刻遞上發圈,松松地扎起個半丸子頭,不少碎發散落,像是不羈的靈魂。
「這樣的偽裝足夠了吧?」
明明是暗淡的燈光,五官也不是秾妍的好看,但仰頭的楓卻像是在萬眾矚目的舞台上一樣耀眼。
「何止是合格,」松田咽了口口水,「你像是下一秒就要揮舞著金屬球棒帶領一眾暴走族占領秋葉原。」
「我又沒有屬下。」
楓疑惑地瞟了他一眼,轉頭伸手拿走了他鼻梁上的墨鏡。
「這個借我戴戴。走吧,今天逮捕術課上缺的份,我可要好好補回來。」
「啊啊,這就是學年最強的實力嗎。」
跟著楓的腳步走進便利店的警校生們,都茫然地發現自己沒有了對手。
「放過他吧,楓。」松田憐憫地看向被按在地面上的劫匪,「他看起來快要死掉了。」
「原來如此……」一行人回去的路上,楓聽五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講完了始末,「伊達班長的爸爸也是一位很棒的警察啊。」
「難怪伊達君這麼優秀!」椋摸著下巴,「不像我爸爸,平時總是懶洋洋的樣子,還總是欺負我。」
「秋人叔對你很好。」
聽楓這麼說,椋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低下了頭。
「說起來我還想問呢,」降谷零瞟過松田和楓,「你們兩個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了,都叫上名字了。」
他可是親耳聽到松田叫「楓」。
「哈,我不也叫你零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是我不太習慣別人叫我山村,所以讓松田和萩原改口的。」
楓也擺擺手,無所謂道。
「那……?」
「請多多指教了,零君、景光,還有——伊達班長!」
楓嘿嘿一笑,裝模作樣地伸手和幾人握手。
「總覺得班長還是要更威嚴一點呢。」
「那我也請多多指教了,楓桑。」
景光也微微一笑,陪著楓耍寶相互鞠躬,用一本正經的社交辭令講話。
「好了,都已經到學校了,你們兩個別演戲了。」降谷零一手拉著一個,「回宿舍了!」
「怎麼了,小陣平,」萩原靠近不知不覺落到最後的松田旁,「在想什麼呢?」
「沒有!」松田被嚇一跳,「萩啊,我只是在想,為什麼一直叫我馬自達呢。」
「楓桑說是因為順口,」萩原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如果小正平想讓她改口的話,不如親自去說啊?」
「哈,我才不要。」松田不自在地扯扯衣領,「一個稱呼而已,誰會在乎啊。」
「萩原他,又被女生叫過去了啊。」
今天六人的餐桌上,萩原和椋都沒來,楓旁邊空出一個位置來,她咬著筷子漫不經心地說。
「你為什麼還在叫萩的姓氏?」
松田在她對面往咖喱飯裡加辣椒粉,他敏銳地捕捉到楓的稱呼。
「開什麼玩笑!」楓誇張地捂住了嘴,「如果叫研二的話,大概有一個團的女生會來追殺我吧。」
「噗嗤,」降谷零聞言忍不住笑出聲,「真是令人信服的理由。」
「等等,可是這不也意味著,」景光指尖戳到額頭上,「叫我們幾個的名字就沒有這種煩惱嗎?」
幾人的目光聚集到端起湯碗遮住臉的楓上。
「啊哈哈,」楓移開目光,「今天的味增湯有點鹹呢,哈哈。」
「喂喂,表現得太明顯了吧!」松田翻了個白眼,「你真是完全不會撒謊啊。」
已經有女朋友的伊達航看戲。
「萩原君,請一定一定要把山村桑請過來啊!」
然而,另一邊的女生們,卻不是楓他們以為的畫風。
只見幾個眼睛發光的女生,雙手在胸前做出祈禱狀,說出的話卻一點也不和善。
「無論是用騙的,還是用拖的,請務必讓山村桑來參加聯誼!」
女生們勢在必得地說,「山村桑的那份餐費也可以由我們來付!」
即使是長袖善舞的萩原,見此陣仗,也不由得露出無奈的窘笑。
「這……這種事不是拜托鳴瓢桑比較好嗎?據我所知,她們是幼馴染吧,鳴瓢桑的話,山村一定會聽的。」
「如果可以的話……」他剛說完,就見眼前的女生肉眼可見地消沉下去,「誰不想呢?!」
她悲憤握拳「椋那家伙,根本就是獨占著山村桑不願意讓出來啊!」
「嘛,也能理解,」另一個女生也沉痛地按住她的肩,「畢竟山村桑實力強大,又長得很可愛,那天裝扮成不良時簡直帥到我的心口!」
「而且,她還揍了討人厭的中村、田山、井村……」又一個女生捂著心口數名字,「那群平時不可一世的臭男人鼻子都氣歪了,但還不是什麼都不敢做。」
說著說著,幾個女生又看向萩原,似乎有源源不斷的星星從眼神裡發射出來,全部是加在萩原身上的壓力。
這樣的嗎……萩原研二扯扯嘴角,第一次有想要逃離社交的想法。
「什麼?有免費的飯吃?」聽到這個消息,楓直接跳起來,「那不是很好嗎!」
她甚至沒有問是什麼性質的聚餐,就高興地答應了,然後繼續和松田探討地面技和站立技的差別。
看著兩人從聊天到吵架,然後到上手,邊鬧邊往教室走的樣子,萩原深深地嘆了口氣。
山村楓她……是不是有點太好騙了?原本身上的壓力和女生們的期待,此刻微妙地轉化成一種愧疚感。
萩原望天,又嘆了口氣。
真是讓人擔憂又欣慰的性格啊……
。
第10章
楓直到人都來得差不多時,才發現有哪裡不對勁。
她數了數自己這排的人數,一二三四五,還有一個空位是萩原的。
而對面,六個女生排排坐,椋居然被擠到離自己最遠的對角線上。
她冷靜地喝了一口啤酒,托腮沉思。
這種情況,似乎是那個什麼,聯誼吧?
但為什麼——她坐在男生這一排啊!
終於發現了最不對勁的事,楓第一時間想找椋問,卻發現自家幼馴染的身影已經被其他五個女生遮了個嚴實。
「山村桑,這裡的飯菜還合胃口嗎?」
「山村桑,要不要添點啤酒?」
「山村桑,你今天穿的衣服是哪個牌子的呀?好帥氣!」
「山村桑,能不能和我交換聯系方式!」
……最後一個女生屬實是圖窮匕見了。
她有一張圓圓的臉蛋和特征明顯的天然卷,此刻即使被幾個女生同時盯著也毫不怯懦。
「我從小就練習合氣道,但合氣道的進攻性並不強……也想過學習其他的技術,但都被家裡人拒絕了。」
說道這裡,她有些失落。
椋努力往這裡看了一眼,認出這是在合氣道課上幾乎制霸整個班的水野佳奈。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能相信這個能在課上眼睛都不眨地把別人掄成一個圓的女生會露出這種崇拜的表情啊?!
「並不會哦,」楓下意識摸了摸看上去手感頗好的天然卷,「合氣道後發先制,以巧取勝,和柔術一樣都是能以弱勝強的技術,而且世界上本來就沒有什麼技術是最強的,看uf和a大賽裡百花齊放的格鬥術就明白了。」
「這裡的菜很好吃,不用添酒了,我穿的只是路旁小店買的衣服罷了,」她拿出手機,笑著把通訊錄界面朝向對面的女生們,「然後,這就是我的電話號碼了,大家一起交換聯系方式吧!」
「好~」女生們齊聲回答。
椋默默喝了口啤酒,算了,她已經習慣了。
和自己玩得好好的朋友們一對上楓就露出星星眼什麼的,這大概就是擁有一個太優秀的青梅的煩惱吧。
在得到楓的電話後,女生們都心滿意足地回到了座位,隨著萩原到來,聯誼的氣氛達到了另一個。
「我剛剛就想問了,」楓一口氣喝完手裡的啤酒後,歪頭,「為什麼我坐在男生這排啊?」
「嗯……因為座位這樣安排剛剛好?」水野眨巴眼睛說。
……其實是她們為到底誰能坐在山村桑旁邊吵了一架後,誰也不服誰,最後還是椋說干脆讓楓坐到男生那排好了。
「而且,完全想像不出你和男生在一起的樣子啊。」
松田捏著下巴,被自己腦海裡,山村挽著不知名男性,溫婉地笑著和他們打招呼的畫面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太失禮了,松田君。」水野拍桌,「那是因為山村桑太優秀了,一般男性配不上!」
「畢竟見過她的一般男性都被揍過了。」降谷零低聲吐槽。
「你們都很過分哎!」山村額頭掛下大大的黑線,「萬一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呢?」
話音剛落,整個隔間都安靜了下來。
「絕無可能!」隨後,除了椋和伊達班長以外的所有人都斬釘截鐵地說。
唯一不是單身狗的伊達航看戲jpg
「不過,我也很好奇,山村桑會喜歡什麼樣的男性呢?比自己更強的嗎?」
合氣道高手水野按照自己的想法猜測,「可那樣的男性肯定長得一副大猩猩的樣子,絕對不行的啦。」
椋也說「我從來沒聽楓說過這些哎。」
畢竟在考上警察學校之前,楓一直挺忙的,先是忙著和不良打架什麼的,椋不是很懂,然後又忙著學業,她在確立目標之後一直在不停歇地往前奔跑,中途沒有什麼風景引她停留。
「喜歡的類型啊……」楓抬頭沉思,「其實我對實力倒沒什麼要求。」
要找會打架的類型的話,她在中二期見過太多實力不錯的男生了,還不是一個心動的也沒有。
「不如說還是文雅溫柔一點的好,但太輕浮的不行!」
萩原在最邊上扯扯嘴角。
「嗯……」楓繼續思索,「當然還要穩重會照顧人,不跳脫。」
松田打了個噴嚏。
「長相的話,我喜歡白淨類型的!」
降谷零摸摸自己的臉,總覺得有被針對,伊達航給他添上了一杯啤酒聊以安慰。
「是和楓你很互補的類型呢。」椋邊聽邊點頭,然後在腦海裡搜索警察學校有沒有這樣溫柔穩重、長相白淨,最好實力不錯,然後學歷也和楓相近的男生……
「我怎麼覺得,聽起來有點像……」
水野難以置信地哢噠哢噠轉頭。
諸伏景光緊張地捧著自己的小料碗,帶著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發問「怎麼了嗎,水野同學?」
「不可能的啦!」楓反應過來後也哭笑不得,「沒聽過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啊不對,『同悌是冤家』嗎!和同級的人談戀愛的話,感覺超級奇怪啊。」
「山村桑你這套理論已經過時啦,」水野話雖這麼說,但也放下心來,「不過果然女生還是找年紀大一點的比較好,比較成熟嘛,當然,太老的也不行。」
一群同級的男生謝謝。
山村這才松了口氣,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類型,剛剛也只是嘗試著描述了一個在普世價值觀下,女孩子會喜歡的男性而已。
諸伏景光等等,他好像似乎可能應該……真的有個哥哥來著吧?
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他趕緊喝了口酒壓驚。
「說起來,明天埼玉縣的交換生就要過來了吧?不知道會不會有帥哥呢!」
「說不定哦……」
「啊,那你們有了新的帥哥陪伴的話,也不能忘記我哦。」
「哈哈哈萩原君太幽默了,肯定不會的啦。」
好在女生們很快又轉向另一個話題,萩原把她們逗得哈哈大笑,這次聯誼也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第二天的課上,鬼塚教官走進教室時,身後跟著兩個陌生的人。
「……好了,這兩位就是今天轉入我們鬼塚班,並且即將在這進行一個月的交換學習的藤聖子同學和源誠二同學!」
隨著鬼塚教官的話音剛落,教室裡就響起轟轟烈烈的掌聲。
原因無他——講台上的兩人,實在是,太好看了!
藤聖子短發干淨利落,光從長相來看絕對是大美人,走在街上能引起路人圍觀的那種級別。
而源誠二更不用說了,他在講台上衝著底下的女生一眨眼,就引來此起彼伏的捧心。
「終於……我們班級裡也要有正常的美女了嗎?」在楓前排的山本流下感動的寬面條淚,山村雖然臉蛋很可愛,但實力實在是太恐怖了啊!
楓也不在意這個家伙,她越過松田去點了點萩原,擠眉弄眼地說「萩原,我懷疑你要遇上對手了。」
就顏值而言,台上那個源看起來可不比萩原遜色,而且怎麼說呢……「看起來就能說會道啊,」降谷零也點點頭,「幾句話已經快把我們班上的女生都哄開心了呢。」
「是我的錯覺嗎,」景光說,「我怎麼感覺他有點怕旁邊的那個女生?」
藤聖子雖然溫溫柔柔地笑著,禮節也很到位,但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源誠二始終在離她三步遠的地方,保持在一個安全距離,但也能聽到他喊的是「聖子醬」,兩人關系應當不錯。
「難道是鬧別扭的男女朋友?」萩原推翻了自己的想法,「看起來不像。」
「我倒是很感興趣,裡面哪個是和零一樣全科滿分的優等生,哪個又是傳說中的吊車尾呢?」
楓看了一眼課表,「馬上要進行重裝備訓練了……嗚哇,這可真是個下馬威啊!」
說是進行交換學習,其實只有從各地警察學校派人來東京的份。而且以警視廳和各都道府那微妙的關系,不如說是一次給彼此進行攀比的機會。
在更衣室裡,楓遇到了皺著眉頭的大美人……也就是剛轉進來的藤聖子。
「你好,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已經換上裝備的楓走到她跟前詢問。
「沒有裝備……?肯定是後勤的那群家伙忘記了,一群男人大概忘了女生這邊吧,」楓帶著藤找到了備用的裝備,「有點落灰了,但還能用。」
「實在是太感謝你了。」大美人一笑,楓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小事而已,我是和你一個班的山村楓,還請多多指教。」
「藤聖子,也請你多多指教了。」
此時外面的警校生們還不知道,兩個大魔王已經進行了第一次會晤。
。
第11章
今天的重裝備訓練有點不一樣。
楓一如既往地跑在最前頭,但這一次,她不再是男生群裡的一枝獨秀,另一個女生也緊緊跟著她的步伐。
「藤桑很厲害啊!」楓意識到這位大美人應該就是那個滿分的優等生了,「你其他科目一定也很好吧。」
「還不錯罷了,」藤的聲音裡還帶著點笑意,「山村桑也很強呢,我在埼玉縣這種小地方,還沒見識過像山村桑這樣的女生,果然東京就是不一樣。」
「哪裡,我從小就進行各種訓練,所以體力比較好而已。」
兩人在隊伍前方進行著不專業的商業互吹,聽得後面的同學們一陣肺疼。
在這種奔襲訓練裡還能聊天,他們都替兩人累啊!
「最後一段,要加速了哦!」楓笑了一下,轉頭朝藤眨眼。
「完全沒問題!」藤咧嘴,用大美人的臉蛋露出了可怕的表情。
「呼。」
累人的訓練終於結束,藤和楓動作一致地摘下頭盔,兩人靠著豎在地面上的防爆盾相視一笑,背後躺了一地的警校生讓這個原本美好的畫面顯出幾分硝煙來。
「聖子醬露出那種笑容……不知道誰要倒霉了。」
雖然不雅觀地掛在欄杆上,一頭卷毛都被汗水打濕,源還是露出笑容和路過的女生們打招呼。
「累壞了的源君也很帥氣呢!」
「廖贊啦,」雙指並攏在額前作出一個耍帥的姿勢,源悄悄用胳膊處的衣服擦汗,「在我看來,你們才是無論何時都很美麗呢。」
「哎呀,討厭,」女生臉紅,「源君比萩原君還要會說話。」
萩原研二嗎……源誠二送走路過的女生們,心底卻嘀咕起來,似乎是和自己一個班的男生,雖然他從來不分注意力給臭男人,但他似乎也是很有魅力的類型,而且和一個挺可愛的女生走得很近?那個女生應該叫山村楓,剛剛和聖子醬跑在一起的就是她。
感覺又是個外表好看,內裡是山地大猩猩類型的啊,東京可真是了不得!
下午是摩托車技能訓練。
楓對著油門聲奇怪的摩托車轉了一圈,把耳朵靠近座椅處,整個身體都幾乎伏上去,身體側著折成誇張的九十度。
源有些好奇地打量那個女生,她的柔韌性可真好啊,腿也很長……
「當你看到她能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就該想到她打起人來也很疼哦。」
輕飄飄的話一下子把他拉回現實。
「哈哈聖子醬啊,我只是在好奇她這樣要怎麼檢查出摩托車的問題呢?難道就靠聽的嗎。」
源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
藤打好止輪器,擰緊手動制機,斷開蓄電池,然後開始按照手冊上的標准步驟開始檢修。
「我是不知道楓要用什麼辦法,不過我知道你再不開始的話,」她朝源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你就要不及格了。」
「——你在學校裡吊車尾就算了,可別給我在東京給埼玉縣丟臉啊。」
源愣是從藤的微笑出看出了殺氣騰騰的錯覺,不,這不是錯覺,而是藤的真實想法啊!
「嗯,是化油器的燃料調節出問題了啊。」
趴在摩托車上感受了一陣,楓滿意地起身。
「我知道該怎麼辦了。」
「慢我一步哦,楓。」
松田用沾上機油的手豎起一個朝向自己的大拇指,得意洋洋。
「是陣平你太快了。」
一旁的萩原也在著手修理。
「看不出來,楓對摩托車也很有一套呢。」
「嘿嘿,」楓盤腿坐在地面上修理,「我以前可是很崇拜白摩托的,一直有想加入呢。」
「哎,沒想到楓你的志向是交通科啊,」降谷零側目,「我還以為你肯定是那種衝在一線追捕犯人的警察呢。」
「交通科也挺好的啊,」萩原笑道,「我的姐姐就是交通科的。」
「沒有啦,」楓修好摩托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順勢在摩托車上壓了下腿,「那是以前的事了,我現在……」
她將頸側貼近小腿肚,忽然不說話了,反而是兩手抓住腳脖子,將腿慢慢掰起,直到形成一條筆直的豎線。
「隨手做出這種動作也太逆天了吧!」
遠處的源張大了嘴巴,又在藤的目光下默默合上。
「……我再看看這裡怎麼修。」
「哈啊,輕松多了,」兩條腿都掰過一遍之後,楓吐出一口濁氣,「咦?怎麼了,你們看著我干嘛。」
「沒什麼,就是韌帶疼。」松田也早就修好了車,也試著活動了一下肩膀,「話說你真的不是練雜耍的嗎?」
楓將自己的摩托車車頭對准松田,手放在油門上「你再說一遍?」
「我說你腿挺長的,以前沒發現啊。」
松田迅速改口。
「切。」楓放過他,「我先走了——聖子,你也好了嗎?我帶你去買炒面面包吧!」
「好啊,」拋下還沒修好車的源,藤和楓手挽手往小賣部走過去,「正好我有點餓了。」
「她們什麼時候關系這麼好的?」松田靠著摩托吐槽,「這才第一天吧?」
「楓和新同學合得來是好事啊。」伊達航說。
「不過,」萩原忽然想到了什麼,「陣平你和楓是不是還欠著我炒面面包?」
「不要把這種事情記得那麼清楚啊!」
「但楓剛剛一提到未來的志向,就不吭聲了,」降谷零卻還在盯著兩人離開的背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
「之前吃飯的時候也是,」景光也回憶起來,「她說過不想加入機動隊,但後面話題就被扯開了。」
「那果然還是搜查一課吧,」松田擺擺手,「以她的實力,也不會被分去生活科之類的地方。」
「為什麼呢……」萩原思考,「楓有什麼必須加入搜查一課的理由嗎,難道她……要抓住某個逃犯,為了報仇之類的?」
他話音剛落,一旁的諸伏景光就瞪大了眼睛,身體微微發抖。
「景光,你怎麼了!」降谷零拉住他,卻被景光踉蹌逃離。
「不好意思,零,我有點不舒服,」他虛弱地笑笑,「先走了。」
「啊,好的。」愣愣地放手,眼睜睜看著景光離開,降谷零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諸伏他沒事吧?」伊達航關切道。
「應該沒什麼,」降谷零把被撞歪的摩托車擺正,「不過我還是去看看吧。」
柔道課課前的更衣室裡,又是只有楓一人。
她找了一會,才發現自己的腰帶不見了,無奈,只好跑到宿舍去重新取了一根,這一來二去,便耽誤了不少時間。
「抱歉教官,我遲到了。」
換好道服進入訓練場,楓發現今天的柔道教官居然是鬼塚,還真是幸運!
果然,頂著貓耳朵發型的教官只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就放行了。
這會正好是自由練習時間,楓掃了一圈人群,今天挑誰來打比較好呢?
然後……「好厲害!」
「剛剛是第幾個一本了啊!」
「動作就像教科書一樣標准!」
人群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楓好奇地圍過去。
「發生什麼了?」
奈何在一群男生中個子太矮,她只好拉住外圍的萩原問話。
「是楓桑啊,」萩原回頭,為楓擠開一條路,「裡面是藤桑在和別人進行對練哦。」
順著萩原幫著擠出的路,楓也成功看到了裡面的情形。
啊,又是山本被打了。
誰叫他實力明明中等偏上,卻總喜歡偷懶,不是挑實力弱的人對戰就是被教官指名呢。
想來今天是看到有女生選了柔道課,所以想著挑軟柿子捏吧。
也不想想,會選柔道課的女生是等閑之輩嗎。
「還有誰來嗎?」
笑眯眯地把山本輕拿輕放,藤往周邊看了一圈,一群平時已經快被楓打出心理陰影的男生們看到這熟悉的場景都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我來試試吧!」楓自告奮勇,「我還是第一次和女生在這個訓練場對戰,還請手下留情哦。」
「我才是呢,」藤和楓握手,「沒想到楓也選了柔道課啊。」
「我剛剛找不到腰帶了,才耽誤了些時間。」
「這樣啊,那接下來要請多多指教了。」
「你確定她們關系很好嗎?」看著兩個女生間微妙的氣氛,萩原對著松田說。
「這種事,我怎麼知道啊,」松田也搓搓手臂,「比起這個,不知道兩人間誰會贏呢?」
「楓可是貨真價實的巴柔紫帶,能打贏她的人可不多吧。」景光分析道,「不過從身高來看,藤桑更甚一籌。」
對戰時,體型也是很重要的——雖然被楓掀翻的比她高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了。
松田搖頭「我看不是,楓她雖然個子不高,但臂展和腿長都很優秀,並不輸給比她高的人。」
作為拳擊手,關注對方的臂展——也就是有效打擊範圍,可是基本功。
「我壓楓一票,」降谷零也參與進討論來,「據我所知,楓每天晚上都要練習至少兩個小時的柔術,從來沒有松懈過。」
「那我壓聖子醬好了,」源的聲音忽然響起,「不是我自己吹噓,就我們家聖子醬而言,想要制服她,至少要三個經過訓練、裝備齊全的大男人才行。」
「三個男人能不能制服楓都很難說啊……不對你是哪來的家伙?!」
松田順著話往下講完,才發現不對勁。
。
第12章
「細節細節,不用在意啦。」源搖了搖手指,「現在重要的是這兩位的勝負不是嗎?」
他笑起來的時候有種奇特的氣質,和萩原陽光帥哥的風格不同,源像是那種沒有壞心的壞男孩,讓人忍不住答應他的話。
如果松田他們知道源在埼玉縣町山署的技能外號的話就會明白,這就是所謂「魔性的眼神」。
雙方鞠躬問好後,楓和藤都沒有第一時間開始進攻。
像是兩頭巡視場地的凶獸,她們面對著對方緩緩移動,逐漸繞過大半個圓圈。
周圍人都被這緊張的氣氛感染,甚至不敢大口呼氣。
介於這是柔道課,而藤也沒有表示她學過其他格鬥技,所以這會是一場純粹的柔道比賽。
也就意味著楓不能對除了肘以外的地方使用反關節動作,背部或者肩膀、大腿、臀部著地就有可能被判定為對方的「效果」得分。
巴西柔術最常見的寢技被封印了大半,甚至相關的習慣會成為她的阻礙。
她們開始接觸了!
像是兩個輕靈的相撲選手在角力,楓和藤都將目光放在了對方的衣襟、手臂上,但每一次接觸兩人的反應都很快,來不及形成有效的動作便不了了之。
楓發現藤的身體素質也很不錯,無論是速度還是肌肉強度都是過關的,看得出來訓練非常刻苦——
但是這不夠,至少想要對付楓這樣的敵人,還不夠。
藤踏出一步,這是佯攻。
然而,已經大概試探出對方深淺的楓的嘴角習慣性地露出一抹笑意,這是狩獵者在鎖定成功後才會露出的笑,下意識地露出具有攻擊力的尖銳犬齒,且笑意並不影響睜大的雙眼,那瞳仁裡的點點星光始終沒有錯過藤的每一次呼吸、每一點動作。
將計就計,在抓住藤伸過來的手臂的同時,楓也往前踏上一步,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極近,緊接著居然轉身背對藤,直接曲起一條腿半跪在地上!
她正對面的松田能看到楓右手已經反手捉住了藤的衣領!她沒有曲起的那條腿掃出去破壞了藤的重心!
曾經也被貼臉輸出的松田明白楓的這種攻勢出其不意的威力,而且一旦被她掌控節奏,基本就難以翻盤了。
藤往前傾倒,這一瞬間被楓抓准,她行雲流水般把失去平衡的藤從側面摔了出去!而且松開她衣襟的同時雙手抓住她的手臂,接上了一個無比熟練的十字固。
毫無懸念的一本!而且還是很少見的跪體落!
和常用的跪式背負投(背負落)不同的柔道技巧,讓實戰經驗較少的人根本來不及反應,如果是稍微軟弱一些的人,恐怕會腦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吧。面對陌生的技巧,很多人是會本能地感到恐懼的。
而後面接的十字固也是楓常用的技巧之一,一旦成型就難以掙脫,這場比賽,無疑是楓的絕對勝利。
松開雙腿後,楓維持著半跪的姿勢,朝藤伸手「還好嗎?」
「……不能更好了,」用了點力氣拍在這手掌上,藤面對這張無害真誠的臉,也沒法生氣,「你很擅長柔道啊。」
以她的經驗和眼力,楓打這個訓練場內超過一半人都是輕輕松松吧。
「還好,」楓笑笑,「我小時候也練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柔道。」
嗯?周圍人都豎起耳朵,他們基本認為楓能在這個年紀在巴柔上取得紫帶的成績,一定是長期耕耘於巴西柔術,至少是從小練起,結果聽起來……似乎另有隱情?
可惜楓沒有繼續往下說,像是一名紳士的騎士,保持單膝跪地的姿勢,把大美人從地墊上拉起來,楓還替藤整了整衣襟。
於是藤也替楓把歪掉的腰帶系緊擺正。
兩個剛剛相互露出獠牙的家伙這會又親密如同姐妹了。
「沒有和你賭上點什麼還真是遺憾呢,源同學。」降谷零好心拉了一把被驚到的源誠二,「楓在這方面可是從來不讓人失望。」
「嘛,要找到能打敗楓的女性,可能還要等上一百年吧。」
松田也點點頭,明明不是自己上場,但這裡的五人都有與榮焉。
另一邊,楓卻被鬼塚教官叫到了訓練場外。
「山村同學,有人想要找你。」
來人穿著黑西裝,帶著墨鏡,走路帶風,手裡拿著類似資質表的文件,盡顯國家公務員的氣勢。
「山村同學,我們找你,是有一個邀請想告訴你。」
他推推墨鏡,又看了一眼眼前並不高大的少女。
「介於你在體術方面的特長,你有沒有參加機動隊的興趣?」
「抱歉,我沒有這個意向。」
他都已經做好將相關申請表交給山村楓的准備,然而卻迎來了干脆利落的拒絕。
要知道機動隊可是每個警備部下轄中扮演中堅力量角色的警察單位,無論風評如何,福利和地位都是超然的,即使後期從機動隊退出,大多也會得到不低的官職。
像是楓他們的鬼塚教官,就也是機動隊出身。
「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男人用墨鏡遮掩了茫然,「事實上,上午我們就邀請了你的朋友松田同學和萩原同學,其中松田同學很快就答應了加入□□處理小組……」
「我很清楚自己的決定,這位前輩,」楓聞言露出一個笑,但說出的話斬釘截鐵,「我已經有想去的部門了。」
「山村同學,你要知道分配部門雖然會考慮自身意願,但也不是你想去哪裡都可以的。」
這個男人還想爭取一下,畢竟山村楓的能力還是有目共睹,而且他是真心實意地認為機動隊對她來說是個好去處。
「小松川,有人找你哦。」
他挽留的話還沒說完,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
來人竟然是楓最早被分到的那個老教官,他依舊拿著熱氣裊裊的保溫杯,笑呵呵地和這位精英模樣的男人搭話,甚至親密地喊他「小松川」。
「現在的孩子想法可多啦,我們這樣的,就不要過多干涉了,對吧?」
男人居然極為尊敬地朝著老教官鞠躬,然後才和老教官身後跟來的人離開。
那是一群雖然穿著警服,但從發型到面相都透著凶惡的男人,為首的人甚至梳著誇張的飛機頭,嘴裡叼著根牙簽,簡直就是雅庫扎偷穿了警服。
那凶神惡煞的男人和站得筆直的楓對視一眼,從鼻腔裡哼了一聲離開了。
「我都不知道你和萩原被□□處理組邀請了!」
今天晚上是楓這兩天第一次和五人坐在一起吃飯。
「還不是因為你這兩天總是和那個交換生在一起,」松田被掐住脖子無法進食,只好左右搖晃腦袋試圖掙脫楓,「你錯過的可不止如此。」
楓松開他「還有什麼?」
「你還錯過了超帥氣的馬自達(松田)!」
楓露出嫌棄的表情「松田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戀了?」
「噗哈,是馬自達啦,」萩原趕緊幫忙解釋,「馬自達rx-fds,號稱零戰之魂的戰車!」
「也可以說是超帥的zero呢。」景光忽然笑了一下,也跟著說道,「是不是,零?」
男生們談到車的時候的嘴臉可以和那群對著源和萩原尖叫的女生媲美。
「啊,算是吧。」降谷零本來在乖巧扒飯,突然被ue到,咳嗽起來,「太張揚了,那種車。」
楓覺得他們不該說自己不擅長撒謊的,零這會簡直和傲嬌的懷春少女沒有兩樣嘛。
「你們說的,是一位刑警前輩的愛車吧。」
但是出乎幾人意料,楓居然一點也不好奇。
「楓桑你是怎麼知道的,難道是鳴瓢同學告訴你的嗎?」萩原提出最可能的猜想。
「不,」楓安靜地坐回位置上,「只不過……我認識那位刑警前輩的女兒。」
她像是陷入某個十一年前的回憶,那是對於一個女孩子來說過於沉重的不幸,以至於楓完全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鼻尖有那麼一點猝不及防的酸意。
餐桌上聲音消失了一會,直到伊達航買完飯回來。
「怎麼了嗎?」他放下餐盤,「難得你們這麼安靜。」
「沒什麼,」山村楓拿過辣椒粉的瓶子,「我今天拒絕了機動隊的邀請,對了,松田和萩原他們倆要去□□處理組,班長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昨天就知道了啊,」伊達航一笑,「他們還特意不讓我們告訴你,就等你什麼時候發現呢!」
「好哇,」楓氣得把剩下的辣椒粉全灑進自己的菜裡,一點沒給松田留,「肯定是你的主意吧松田!」
「不要血口噴人啊,」松田無辜躺槍,「明明是萩原那家伙猶猶豫豫的——」
降谷零用余光注視著又和松田打鬧起來的楓,她和父親是刑警的鳴瓢椋是幼馴染,她也認識已經殉職的刑警前輩的女兒,一個或許是偶然,但兩個就近乎必然了——楓的父母,一定和警界有某種聯系。
。
第13章
還沒有等降谷零思考又或者調查出有關楓的身世,另一個自開學起就埋下的定時炸彈卻在未知的時候爆炸了。
楓難得又在食堂體驗了一把「摩西分海」的待遇,只是這一回,大家看向她的眼神要更加復雜了些。
「聽說了嗎……那個山村楓……」
「她以前真的是不良嗎?那種開著機車的暴走族?」
「我覺得沒跑了,仔細想的話,也只有她這樣的實力,才會有單挑了一整個雅庫扎的傳言吧。」
……熟悉的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不良來當什麼警察啊!」
不知是誰在角落裡趁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吼了一句。
食堂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那人只是喊了一句話,卻像是領導了什麼運動般,漲得臉紅脖子粗,大幅挺起胸膛,像是滑稽的鵝。
「怎麼了,我有哪裡說錯了嗎……!有本事你來打我啊,你不是很會打架嗎!要我說,不良完全就是社會的蛀蟲,只會給國家添亂的東西……有那樣的過去,也好意思帶上櫻花的徽章嗎!」
他越說越激動,一開始還結結巴巴的話順暢起來,扭曲的正義感在身上順著冒出來的汗水升騰,讓他飄飄然了。
「哐。」
伊達航氣勢洶洶地走到角落裡揪住了這個男生的衣領。
「你再繼續說說試試?!」他臉色黑沉,「胸前的櫻花,可不是你用來惡意中傷同學的借口!」
餐桌旁的另外四人也全都站了起來,松田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降谷零的臉色更是黑到不能再黑。
「哼,東京的警察學校,就只有這種人了嗎。」不知何時藤聖子端著餐盤從旁邊優雅地走過,「要不是有山村同學在,」
她撩了一下耳旁的碎發,「我還以為警視廳警察學校,只會培養出到處嚼耳根的廢物呢。」
此話一出,整個食堂的仇恨都轉移到了表情冷淡的藤上,這時即使她的臉蛋再怎麼好看,也沒辦法讓人消氣了。
「你……你這個鄉下來的……!」
在伊達航手裡噤若寒蟬的男生此刻無疑認為自己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好——就此打住,」帶著笑的源突然跳出來,他雙手插兜,走路一搖三擺,「聖子醬啊,講話呢,有時候比較直,但沒有關系。」
他露出純真的笑容,那無法令人拒絕的眼神第一次對准了臭男人。
「我會替她好好道歉的,所以這位勇於發言的同學,能不能消消氣呢?畢竟聖子醬也是一時上頭嘛。」
他刻意加重了「勇於發言」四個字,愣是把褒義詞陰陽出了貶義來。
「不過,」在男生不上不下,只能憋著氣重新坐下時,他話鋒一轉,「同樣對自己同學口出惡言的你,就不打算和山村同學和聖子醬道歉了嗎?」
一向好好脾氣的人收起笑容,惡鬼一般看向別人的時候,帶來的威懾力也是出奇的高。
不愧是審訊天才源誠二呢。
楓和最初時一樣,打好飯後走到六人常坐的座位處。
「怎麼還站著,」她臉上沒有一絲怒意,反而帶著天然的疑惑,「你們都不吃飯的嗎?」
「呃,」像是被戳破了皮球,四人慢慢坐下來,「你還好嗎,楓?」
景光側頭看向楓,確認她的臉色。
「今天一早上就從男生宿舍裡開始傳播這件事,」萩原憂心忡忡,「他們說你……說你以前是不良少女,而且和當時各大不良組織都有關系。」
「嗯嗯,還有別的嗎?」
楓拒絕了松田遞上的辣椒粉,把他嚇得不輕。
「你真的沒事嗎,楓?山村?大猩猩?」
「你在叫誰啊混蛋,」楓額頭掛上黑線,「信不信我下次一點辣椒粉也不給你留?」
「呼,看來問題不大。」被罵了一句,松田居然舒氣,「還是那個暴力女。」
「這種謠言不管管的話,會對你造成影響的吧。」
降谷零卻是不被楓的態度影響。
「為什麼要管呢,」楓心平氣和地說,「這又不是謠言。」
五人瞳孔地震。
「你你你,」松田咽了口口水,努力壓低了聲音,「你還真的當過不良啊?」
「包括那個單挑雅庫扎的傳言,也有一部分是真實的,」楓等大家嘴裡都沒有東西時才貼心地繼續說,「當然,這就說來話長了。」
「等等,我們換個地方說。」
伊達航深吸一口氣,掃視過周圍試圖偷聽的同學,他們瞬間壓低了腦袋。
「不過你真的是不良嗎?那個傳說中……青面獠牙身高兩米背上有三條二十公分刀疤單挑了一個afia的不良?」
「沒必要這麼詳細地描述出來!而且哪有那麼誇張,」楓下意識摸向自己的後肩,但很快克制住,輕描淡寫地說,「不過是叛逆期比較強烈而已。」
「哦。」松田像是不在意的樣子,可是合不攏的嘴還是暴露了他。
「現在問題是,」降谷零靠在樹干上思考,「到底是誰透露出了楓你是不良的消息?光從傳言來看可聯想不到你身上,那家伙肯定不懷好意。」
「沒錯,要知道,剛開學的時候,可是很多人都來問我以前是不是不良。」
伊達航語出驚人。
「哎?!」楓倒是不知道班長還替自己背過鍋。
「倒是可以理解,畢竟班長長相比較老成,體型也很高大。」
景光默默把「長相凶惡」這個詞咽回去。
「其實要說人選的話,我倒是有一個……」
萩原忽然開口。
「我想,你們要找的家伙,就是他吧。」
這時,椋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她手裡還拎著一個小平頭的耳朵,可憐那個男生為了配合椋的身高,不得不半蹲著往前走,但怎麼也無法掙脫。
也是這時,楓才想起,作為刑警的女兒,椋和她一樣自小學習格鬥術,可千萬不能因為她身材嬌小就小看了她。
「你說是吧,中村君?」
她終於松開手裡已經被捏到紅腫的耳朵,笑眯眯地問捂住耳朵的男生。
這是個平平無奇的小平頭,楓只是看一眼就忘記了他的長相……總覺得有幾分眼熟,可又實在想不起他是誰,他就像融入海裡的一滴水,讓人怎麼觀察,都只能記住「平平無奇、毫無特色」這種形像。
也只有椋這樣對陌生人過目不忘的才能准確分辨出他了。
男生捏了捏紅紅的耳朵,借這個機會偷偷看向站在那裡的楓,卻被她抓了個正著,四目相對,楓能直白地看到這個男生——
他居然臉紅了!
「你為什麼要散播這樣的消息?」
伊達航往前一步,剛打算揪起這個男生的衣領。
中村目光往四下掃去,游移不定,但最終他雙手握拳,露出堅定的神色。
伊達航的手抓了個空——
因為中村給楓來了個結結實實的土下座!他甚至用膝蓋往前滑了一段路!
「真的非常抱歉!」他大吼,「我不是故意到暴露你的!大姐頭!」
即使是中午在食堂,楓都沒有受到這樣大的衝擊,她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
「你誰啊?!」
面對淚眼婆娑的小平頭,她實在受不了地問出聲。
「這家伙不過是當初東京卍字會裡的雜魚,」椋代為回答,「但他似乎,非常地崇拜你。」
聞言,楓不由得蹲下來皺眉詢問「你腦子沒問題吧?」
要知道,她可不是東卍的人……而且那會兒,她還經常去東卍找人打架呢,幾個番隊隊長幾乎都被她挑了一遍。
「嗨!」不料中村卻猛地抬頭,要不是山村躲得快,下巴都要被撞青,「在第一次看到大姐頭對著強者揮出的拳頭時,我就已經決定了——」
「『終結的狩獵者』山村楓,將會是我永遠的……唔唔唔!」
當那個久違的羞恥稱號出來的時候,楓眼疾手快將這家伙壓到了地上,但還是晚了。
「你給我閉嘴吧!」
她惡狠狠地說,但因為紅到耳垂的臉色,顯得這句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楓她一直覺得這種稱號很幼稚。」
一旁的椋悄悄和幾人說。
「但還真是看不出來,楓也有那樣的過去啊。」
降谷零撇過臉,咳嗽了幾聲說。
「是啊。」景光抬頭看天。
松田擺出捂嘴深思的樣子「誰沒有年輕過呢。」
萩原上前拍拍楓的肩膀「其實……」
「你們想笑就笑吧。」
楓臉上的熱度已經散去不少,只是耳尖還是透出鮮艷欲滴的紅,她深深地捂住了臉。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松田第一個憋不住,他捂著肚子眼淚都要飆出來,「『狩獵者』……太中二了吧!」
「這又不是我起的名字!」楓的聲音從手底下傳來,她的臉又燒起來了。
幾人肆無忌憚地笑起來,連伊達航都背對著楓,肩膀一抖一抖的。
「笑夠了沒!差不多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見楓真的有些惱了,他們才收起表情。
中村確實不是故意散播消息的,包括開學典禮上的傳言,也是他作為一個迷弟,在看到楓的身影後,忍不住將她的「豐功偉績」傳播出去,才有的。
「像大姐頭這樣的人,當然要和總長一樣,萬眾敬仰啊!」
他振振有詞,楓頭疼地扶額。
「不要喊我大姐頭……」
「包括我走上警察的道路,也是因為大姐頭您的教導!」他眼底冒出亮晶晶的東西,楓一陣惡寒,心底產生不好的預感,「是您救下了差點被打到殘廢的我,然後跟我說,這是因為正義感的驅使。」
楓想要再阻止他說話,卻已經來不及。
「您告訴我,想要成為正義的伙伴的話,將來可以去當警察——在那裡,您會和我再次相遇的!」
中村露出信徒見到真神的激動表情。
而楓,她只想死。
或者找個夠深的地縫鑽下去,一輩子不要出來。
。
第14章
把涕泗橫流的中村送走,楓這才松了口氣。
「不過,」她背對著幾人,「你們真的不介意嗎……?雖然最開始只是趕鴨子上架,但事實上我真的當過不良少女哦,而且還算是有點威望的核心人物。」
楓將身體重心放在左腳上,已經做好了隨時可以逃走的准備。
這也是她第一次,產生了「能逃避的話就好了」的心理,她雖然問出了口,但卻還沒有做好……被五人排斥的心理准備。
她的意思是,如果。
身後沒有聲音。
楓已經在思考從這裡跑到樹林外要花多少時間了,三秒?兩秒?
腳尖捻過地面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響,楓想,就回一次頭……看一眼,他們到底是什麼態度。
她磨磨蹭蹭地轉過頭——
「哇!」
松田放大的臉在她面前突然出現,嚇得她閉上了眼。
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幾步,卻又被景光和降谷零同時攔截。
「楓桑,你這麼說話,讓我們很受傷哦。」
萩原提前控制住了手舞足蹈的椋,捂著她的嘴不讓她和楓通風報信。
「是啊,」松田把拳頭在楓面前揮了揮,「要是再這樣的話——就算你是楓,我也照打不誤!」
「對我們來說,山村楓就是山村楓啊。」伊達航拍上楓的肩膀,「要是讓你感到不安,這可是我身為班長的失職。」
「而且,」降谷零拉長了聲音,帶著笑意,「你不是『正義的伙伴』嗎?」
「閉嘴啊!」楓面紅耳赤,一躍而起捂住降谷零的嘴,「快點給我把那種東西忘掉——」
松田吹了個口哨「哦是嗎,那不如叫你,是什麼來著,哦,『終結的狩獵者』!核心人物啊……」
五個人把楓圍在中間大肆嘲笑——主要是松田和降谷零兩個家伙,伊達航班長雖然沒有助紂為虐,但因為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喊出楓以前的稱號反而顯得更加羞恥了啊!
景光目光慈愛,摸了摸已經蹲在地上把自己埋進雙膝裡自暴自棄的楓。
「你還好嗎?」
「……我不好!」
楓大聲反駁,但卻沒有抬頭。
可惡,要是掉眼淚的話,不是更顯得她像個中二期的幼稚鬼了嗎!
「他們關系真好啊。」
萩原感嘆。
「唔唔唔!(能不能放開我!)」
椋掙扎著,終於被反應過來的萩原松開。
她目光復雜地看著被四個男生圍成一圈,蹲在地上假裝蘑菇的楓,仔細觀察的話她肩膀還在微微顫抖。
就沒有人覺得這個畫面超級糟糕嗎!這是什麼中學生霸凌現場啊!
打死椋也想不到楓會有像受害者的那一天的。
畢竟她可是「終結的狩獵者」,和「歌舞伎町的死神」、「哭泣的青鬼」、「無敵的ikey」……等等不良傳說擺在一起的女人啊!
「咳,玩笑歸玩笑,雖然楓這個樣子確實很好玩,」降谷零受到幼馴染帶上譴責的目光,一手握拳抵上唇邊咳嗽一聲,「但我們還是要商討一下正事的。」
楓在自己膝蓋上擦干淨那幾滴由於羞憤和感動流出來的眼淚,剛抬頭就聽到降谷零這道貌岸然的話。
這家伙完全沒有愧疚地承認了自己剛才惡劣的行徑!明明表面是優等生,結果卻是心髒最烏漆嘛黑的一個!
「其實我覺得不用太擔心,」萩原抱臂,「只是做過不良而已,又不是違法亂紀,都開學一個多月了,我想肯定不止我們幾個看出了楓桑是怎樣的人,今天那兩個才來沒多久的交換生不就站出來了嗎?他們也才和楓桑接觸一周吧。」
他抿唇笑。
「正義果敢,熱情可靠,愛憎分明……我想,不會有比楓更適合當警察的人了。」
不得不說,在甜言蜜語這方面,還是萩原比較擅長。
「這是當然的了!」椋不甘示弱,「和楓一起長大的我在清楚不過——楓她,天生就要成為罪犯的克星。」
「好了……」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被誇獎了,但楓的耳根卻燒得更加厲害,「有你們支持我,我就很開心了。」
但她還是努力擠出了笑容。
「別人的話,我才不會在意。」
「但是還有一點需要注意,」景光見楓恢復,便把手遞給她讓她借力起身,「照中村同學所說,他自己的不良身份也暴露了,那為什麼攻殲之語都是衝著楓去的?」
「這個答案很簡單,」降谷零撇嘴,「因為楓是不一樣的。」
他一字一句地說「比起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越是不同尋常的人越是容易成為被攻擊的對像。就和我的外貌一樣,楓強大的武力也是他們的談資。」
「零……」景光有些擔憂地看向降谷零。
「還有一點,」椋皺著眉,「因為楓是女生,所以天然地被排擠。」
她看向楓時,發現風暴中心的本人張大了嘴「我被排擠了?」
「……不是那麼明顯的事啦!真是的,也沒指望你能自己察覺,」椋哼哼兩聲,「那些打不過你的男生,一小部分嫉妒你的女生,在沒事的時候尚且要說你幾句,何況這個時候。」
只不過感謝這裡是警察學校,熱血笨蛋愣頭青比較多,這種只會長心眼的家伙成不了氣候。
「嘛,」撓頭,楓笑笑,「無所謂吧,我們該去上課了,要是遲到就完啦。」
看著無憂無慮的楓,其他人齊齊嘆了口氣。
楓是真的覺得無所謂,這種事情,在當不良的時候她就已經感受過了。
只要你被認定為「不良」,那麼無論你是認真上課還是考了年級第一,你身上都只有一個標簽——那個不良少女。
她頂著這個標簽度過了大半的青春期,早就鍛煉出了無視他人風言風語的能力,只要不冒犯到她頭上,就全部無視。
有時候還多虧了這個標簽,什麼校園暴力、老師職權壓迫,都和她通通無關。
她現在也是,比起去處理那些不相干的人對自己的看法——她先去小賣部買了肉包和奶油面包。
「哎!奶油面包不是一周只提供一次嗎,明天才會有的賣吧。你是怎麼做到的,」藤欣喜地接過,「是我最喜歡的口味,謝啦楓。」
她轉頭換了個表情「嗤,還有你的,源。」
「咦咦,不要隨手扔過來啊聖子醬。」
源誠二手忙腳亂地接過還是熱乎乎的肉包子,一咬,鮮美的肉汁就溢出來。
「應該的啦,聖子和源桑早上是為了我才得罪大家的吧。」楓也笑嘻嘻地撕開草莓大福的包裝袋,「奶油面包是我央店長給我的。」
她左右環顧一圈,食指豎起「悄悄告訴你們,雖然奶油面包每周提供一次,但店長會提前一天進貨——只要和他說說話,他會很願意提前賣給你的。」
「原來山村桑你和小賣部店長關系那麼好啊,」源睜大了眼,「難怪你每次帶著聖子醬都能買到限量的炒面面包。」
「嘿嘿,那是因為店長人好~」
楓露出了尖尖的犬齒,軟糯的大福被一口咬掉一半,露出裡面嫩生生的半個草莓來。
一個大福裡只有半個草莓……有夠小氣的,在心裡謗誹一句,楓卻聽到源兩三口吃完包子,含含糊糊地和她們說
「你們知不知道……早上那個男的,被打了?」
他艱難地咽下包子,拍拍胸脯。
「那個怎麼也不肯道歉的家伙?」藤毫不留情地笑起來,「大快人心啊。」
楓也倒吸一口涼氣「是誰?」
不會是那五個人嘴上答應得好好的,背後……不對,有伊達班長呢,松田也有萩原看著,應該不會。
說到這裡,源卻賣起了關子「這是在男廁所裡發生的事,當時只有在隔間的我知道哦。」
「啪。」
然後他就被藤毫不留情地拍在後腦勺上,力道之大楓都懷疑他腦袋會鼓起一個包。
「有話快說,磨磨唧唧地干什麼。」
藤居高臨下,打彎了他耍帥的脊梁,源只好在大魔王的威脅下乖乖說出答案。
「是山本君,」他提示,「那個被聖子醬你打過的男生。」
「哎?」楓發出驚奇的聲音,「他為什麼會……?」
「一直以來,都有勞您的指導了!」
逮捕術課上,楓的對手又是山本,濃眉小平頭今天特別認真,都有些不像他了。
被楓三兩下戳倒在地,山本鯉魚打挺。
「再來!」
「再來!」
……「你休息一下吧,」楓替已經動不了的山本摘下沉甸甸的面罩護具,盤腿坐在他旁邊,「聽說你為我出氣打了別人?」
山本艱難地舉起酸澀的手臂,擦去流到眼睛裡的汗水。
「嗯……」他撐著地面,緩緩坐起來,「因為我,我很明白的。」
他認真地看向楓。
「山村同學,不是他說的那種人。」
他有些害羞地彎曲指尖「其實我是相信山村你當過不良的啦……但是!我覺得,就算是不良,山村也一定是那種好不良吧,那種……會保護被其他不良騷擾的女生,會打跑在校門口閑逛的混混那種。」
「為什麼?要說的話,因為山村同學就是這樣的人啊!」聽到楓的問題,山本咧嘴一笑,竟然也有幾分憨厚的帥氣,「對戰的時候雖然從不留情,但我卻沒有真的傷到過。被教官指名和我這麼菜的人對戰,肯定不會有什麼進步,山村也從來沒有不耐煩過,每次都會全力以赴,非常地尊重對手。」
「……也非常讓人尊重。」
要不然怎麼說不打不相識呢,友情和理解都可以從拳頭裡面打出來。
楓展眉一笑,拉起對方「馬上到下半場了,你休息好了嗎?」
走路還是顫巍巍的山本流下了悔恨的寬面條淚,人生信條是成為摸魚大師的他為什麼要勤奮訓練啊!
逮捕術的教官自然是鬼塚,他看了一眼面色無恙的山村楓,咳嗽幾下,才宣布。
「今天負責守擂的是——山村同學!」
這是上次楓沒能上場的補償,今天真是剛剛好。
楓活動了一下肩膀,帶上護具,走到場中央,對著鵪鶉似的擠作一團的同學們微笑
「還請大家,多多指教。」
尖尖的虎牙露出一點,這個笑容似乎帶著三途川的陰風。
。
第15章
事實證明,有什麼事情是揍一頓解決不了的呢。
如果有,那就揍兩頓。
「所以伊達班長也就算了,」松田黑著臉咬炒面面包,「為什麼楓你也變得這麼離譜啊——」
他掰著手指痛心疾首:「一挑二十的女生,真的存在嗎?」
「不僅存在,而且還站在你面前哦,」景光幽幽地飄過,「又輸了呢,松田。」
「啊啊啊可惡!」
「比起這個,陣平你已經欠我五個炒面面包了。」
萩原數著,算上上次伊達航和降谷零對戰時的一個,今天松田和楓、景光和楓、還有最後藤和楓對戰時,松田總是信誓旦旦地說:「這次她總要輸了吧!」然後下注。
最後楓全部贏了,如果不是下課鈴,她可能還要一直贏下去。
現在學校裡的傳言已經不是不良怎麼怎麼樣了,而是——
「山村當過不良!」
「可是她今天一挑二十哎!」
「這、這還是人類嗎……」
「聽說她以前身高兩米,因為太強了才……」
怎麼說呢,雖然還是很離譜,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我沒有接受自己身高兩米青面獠牙的設定。」
楓冷靜地往炒面裡澆上辣醬,紅彤彤的顏色看得旁邊的降谷零胃疼。
「而且這種強度的對戰的話,我幾年前參加升段考試時就有過了。」
她攪拌了一下,用叉子卷起炒面,塞進嘴裡,露出滿足的神情,如同小松鼠一樣嚼嚼嚼。
「我覺得今天狀態絕佳,有好幾個一本呢。」
「比起這個,」降谷零搖了搖手裡所剩無多的辣椒粉罐子,他剛剛往咖喱飯裡灑了一點點,「我更想知道為什麼——我們食堂提供的辣椒粉為什麼辣了這麼多?我記得開學時還沒有這麼辣的。」
「這是當然是因為楓這家伙了,」松田有氣無力地說,「她和食堂的那幾位工作人員打好關系後,人家自然很願意幫她換上更合適的口味。」
甚至還在窗口處添加了辣椒油和辣椒醬。
某一天還沒注意到換了辣度,一如既往地灑下慣常分量的松田是第一個受害者。
「那是因為我們食堂的主廚也喜歡吃辣,」楓聳肩,「我和她只是探討了一下辣味的可能性而已。」
「所以擔心這家伙的我們簡直就像笨蛋一樣,」椋已經被「好姐妹」們轟炸了幾回,明明有了楓的電話但就是不肯打擾對方,要從她這個「相關人士」這裡探聽情報,簡直和追星沒有兩樣,「明明超有魅力的嘛,楓姐姐!」
椋捏著嗓子喊楓。
「嗯嗯,沒事,椋在我這裡無論多笨都是可愛的妹妹醬哦。」
楓也絲毫沒有不好意思地接茬。
「對了,椋,」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我明天下午可能沒法陪你去燙頭發了,有點事情要去。」
「哎——好吧,是什麼事啊?」
楓眨眨眼,露出一個微妙的笑容。
「保密。」
「不對勁,」椋咬著盒裝乳飲料的吸管,眯起了眼睛,「絕對不對勁。」
今天因為全體教官開會,所以明明是周五,但警校還是提前放假了。
販賣機前,松田選了半天,最後還是拿了一罐汽水:「有什麼問題嗎?就算是幼馴染,也沒有一放假就黏在一起的道理吧。」
「也是。」萩原應聲,「鳴瓢桑你難道是很怕寂寞的類型,還是一刻也不和楓分離——」
「不是的!」椋大聲反駁,「你們知道嗎!今天楓出去前,」她露出奇特的表情,「她來借了我的直板夾和一些化妝品。」
那說明什麼?說明楓今天出去不僅整理了發型,還化了妝!
而且就她觀察,雖然只是白襯衫搭牛仔褲,但楓的襯衫袖子仔細挽到了小臂處,牛仔褲則是貼身的那款,好身材盡顯無疑,連耳垂上都戴上了一副小小的珍珠耳夾。
妝容不濃,但足夠光彩照人,原本清秀靈動的容貌一番裝點後——尤其是抹上玫瑰色的口脂,瞬間變得大氣靚麗,和楓颯爽的氣質搭配,讓人簡直移不開目光,像是一個成功的職業女性,甚至有種成熟的風韻。
「她是騎杜卡迪出去的,」椋回想,「一看就是早有准備。」
「啊,難怪楓昨晚托我把機車騎到學校來。」
松田坐直了身體。
「是為了今天准備的嗎,」萩原聽著也咂摸出不對來,「有什麼能讓楓這麼……盛裝打扮地去見面呢?」
考慮到警校的女生們大多素面朝天,楓平時也是各種牛仔服和運動衫一套就出門,她今天的舉動,足以稱得上費盡心思了。
「難道說……」松田皺起眉,大腦因為那個可怕的猜測而震顫。
「沒錯!」椋猛地站起來,捏緊了被喝光的紙盒,「我們一定要去查清楚,到底是哪個家伙拐走了楓!」
「嗯?什麼拐走。」降谷零正好往這裡走來,「是發生了誘拐案件嗎?」
他來了,諸伏景光自然也跟在旁邊。
椋左看看松田和萩原,右看看降谷和諸伏,只有被夾在中間的她失去了幼馴染,顯得孤單、可憐又無助。
所以她一定要揪出那個讓楓拋棄了她的家伙!!
另一邊,冰帝網球部的大家今天正在進行周五的校內賽。
正選們大多在場上揮灑汗水,以實力為尊的冰帝校園裡,哪怕是一年級,只要有足夠的能力,也能成為正選隊員。
比如說,跡部景吾,又比如說,忍足侑士。
「邁向破滅的圓舞曲!」
起跳扣殺一氣呵成,銀灰色短發的少年迎來了全場的掌聲,而他對面的學長也是無力地跪倒在地。
「看來這周的王依舊是本大爺啊。」
收起球拍,少年伸直手臂,一個響指停下了全場的喝彩。
「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出風頭啊。」
一旁,深藍色中短發,戴著一副圓形平光鏡的少年推推自己的眼睛,體內關西的吐槽欲時時刻刻都在湧動。
「你說是吧,學長?」
他不緊不慢地發球,明明只是一年級,但卻仿佛把對面的學長玩弄於股掌之中。
「那是誰啊?」
宍戶亮還沒輪到上場,他和向日岳人一起看向看台上一個引人注目的人。
恐怕除了場上比賽的人,其他都看到了那個,那個——神秘的女人。
她雙腿交疊,手肘撐在膝蓋上饒有興致地看向場內,嫣紅的唇勾起弧度,耳垂上潔白的珍珠熠熠閃光,耳邊的短發卷成蓬松的弧度,撩起衣袖的手臂白皙光滑,而且對於初一的小男生們來說——太暴力了,她的身材曲線太暴力了。
按理來說閑雜人等不能進入網球場,但管事的「王」還在比賽,而其他人只是稍稍多看兩眼,就被成熟大姐姐的氣息衝擊到,面紅耳赤之下不敢上前。
「我怎麼知道……」向日撇嘴,剛抬頭,就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咦——人呢?」
只是一瞬間,看台上的大姐姐就不見蹤影。
「她到球場旁邊了——」宍戶亮忍不住拉住向日,「她剛剛直接從那麼高的看台上跳了下來!」
而且穿的還是帆布鞋!
這一手自然也震驚到了球場上其他的人,他們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思索著,如果是他們的話——絕對不行的吧,那個高度和長度,根本不是普通人能達到的!
而擅長空中特技,對「跳躍」賦予極大熱情的向日岳人來說,這更是不可思議的奇跡!
「她到底是什麼人!」
向日反手拉住宍戶亮想要往大姐姐身旁湊去,但宍戶亮卻釘在了原地。
「不,你仔細看看,」他把向日的腦袋朝向那個女人走到的場地,「她到忍足的比賽場地旁邊了。」
同時,場上的人也能明顯感覺到,原本漫不經心的忍足,突然認真了起來,攻勢猛烈,讓對面的學長招架不住。
「難道是忍足的熟人?」向日安靜下來,「可惡,他什麼時候認識那麼好看的人的。」
「嗯哼,這裡可是禁止閑雜人等進入的,這位小姐。」
「這樣麼,」楓笑了一下,「抱歉,我並不知道這個規定——」
她看向場內迅速結束比賽的忍足侑士:「我只是想來看看我的弟弟打網球的樣子。」
「原來如此,忍足那家伙是你的弟弟麼,」跡部景吾點頭,「那麼本大爺今天就網開一面吧!」
「十分感謝,這位——部長君。」
雖然自稱本大爺,但少年到底還是個十二歲的小男孩,得意洋洋的樣子並不惹人生厭,反而有些可愛,楓忍住自己揉一揉他頭發的衝動,只是嘴角的弧度又揚起幾分。
「既然是忍足的姐姐,那本大爺允許你叫我跡部。」
「那真是太好了,跡部。」楓注意到這位小少爺眼角有一顆漂亮的淚痣,估計將來也是少女殺手之一吧,「我的名字是山村楓,請多多指教了。」
驕傲的小少年揚起了頭。
「勝者是——忍足!」
坐在高椅上的裁判宣布了勝負。
楓慢慢鼓起掌,含笑看著往這裡跑過來的忍足:「干得還不錯——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第16章
「姐,你怎麼過來了,」忍足汗都沒有擦,轉頭朝著跡部解釋,「這位是我的堂姐,山村楓。」
「剛剛我們已經認識過了。」跡部抬抬下巴,「你不如先回答一下你姐姐的問題。」
「對哦,侑士,」楓一手抓住了往後退的侑士,「為什麼一開始沒有全力迎擊呢,是因為覺得這種程度就足以應付對手了嗎?」
「額。」看著自家姐姐黑氣縈繞的樣子,侑士頭皮發緊。
跡部也頗感興趣地看過來,絲毫沒有自己在偷聽姐弟談話的自覺:「沒錯,忍足你,對戰時總是留有余地。」
他毫不猶豫地把自家部員賣了。
「嗯……讓我猜猜,是覺得對手不值得自己付出全部實力嗎,」楓把毛巾遞給堂弟,讓他擦擦運動後的汗水,「還是說,你害怕自己被看破全部底牌後被針對?」
「我說得對嗎,侑士?」
「姐……」雖然溫柔地遞給了自己毛巾,但忍足可是非常明白——這個比自己大不少的姐姐,可沒有外表看上去那麼好說話,「我下次會注意的。」
跡部抱臂看戲。
楓嘆了口氣,重新笑起來:「算啦,我只是提醒一下你,別養成這樣的壞習慣——否則,當你需要用盡全力時,也沒法找到拼命的感覺了。」
忍足神色一凜,忍不住問出口:「那如果被別人完全看穿的話,不是會陷入很不利的地步嗎?」
「那就突破極限啊,」楓忽得往前一步,「只要你在不斷進步,那就永遠不會被完全看穿。」
她說完,板著的臉上忽然綻放耀眼的笑容,抬手將想要逃跑的忍足侑士按進懷裡:「好久不見了侑士~還是那麼可愛啊!怎麼樣,在東京的生活還習慣嗎?有沒有交到朋友?警校開學第一個月管得太嚴了,我一直都沒找到機會來看你!」
楓輕松地抱著侑士轉了幾圈,小臂繃緊,顯出肌肉流暢的線條。
「唔唔唔!」
被波濤淹沒,忍足無法呼吸了。
他就知道,每次堂姐過來,這麼一遭是免不了的!
周圍除了跡部以外的人都張大了嘴。
「可惡……好羨慕……」
忍足對戰的三年級學長隔著球網,嘴角流下了不爭氣的眼淚。
「她她她……」向日腦袋一片空白,只能扯著宍戶亮的手臂不斷重復,「她不會是忍足的……這個吧?」
他伸出小手指。
「想也不可能啊!」宍戶亮也是臉蛋通紅,「應該是他的姐姐什麼的吧。」
「忍足,你的姐姐倒還算華麗,」跡部對著好不容易擺脫楓的忍足點頭,「比你華麗多了。」
「希望你知道她的戰績之後還這麼覺得。」扶上歪掉的眼鏡,忍足吐槽,又小聲說,「雖然估計你只會更加欣賞她。」
這麼一想,還真是前途暗淡。
「快去清理一下,晚上我帶你去銀座吃飯~」楓推了一把自家可愛的小堂弟,「我訂了一家不錯的鐵板燒哦。」
「來。」楓把頭盔扔給小堂弟,側倚在杜卡迪上,長腿美人機車,這風景引來陣陣吸氣,「你要前座還是後座?」
「當然是後面啊!」忍足一邊熟練地接過頭盔一邊反駁,「不要一直把我當小孩子!」
他的姐姐和跡部真是一樣的出風頭,只不過一個習慣成自然,一個無意識無所謂。
「Ducati今年的限量款?」
跡部也到了校門口,他看向這輛已經引起不少學生圍觀的機車,一眼就發現了其中的玄機。
「沒想到忍足的姐姐品味也不錯,」他有些驕矜地抱臂,「我記得這個款式霓虹只有十輛。」
而其中一輛自然就在他家的車庫裡。
「不過是別人送的禮物而已,」楓扣好頭盔,「那麼跡部君,今天就先再見了,希望下次還能看到你。」
忍足習慣地抱緊了自家堂姐,看得出因為自己在後座,堂姐已經開得很保守了,但耳邊隔著頭盔還能聽到的呼呼風聲又昭示著不保守的速度。
「也就是說,」降谷零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楓是機車出行,考慮到宵禁時間,她如果還回宿舍的話,活動範圍大概是這麼大。」
就算只是一個圈,也框住大半個東京了,畢竟那可是性能極佳的杜卡迪。
松田看了看地圖,叉掉了幾個地點:「這附近在修路,機車是沒法過去的。」
椋拿著鉛筆,在地圖上又縮減了一圈。
「楓她平時不怎麼去這片區域,她比較喜歡的店是……」
她在幾家味道很不錯的店上打勾。
「意大利家庭餐廳、『雙惡』拉面館、好吃的要死拉面館、鐵板燒……」景光讀出店名,「拉面館不適合約會吧,那麼最可能的就是……鐵板燒店?」
「這家在銀座的就很不錯啊,」萩原看了看幾家鐵板燒店,「環境有格調,評價也很高。」
「還要考慮營業時間,」降谷零在手機上搜索,「找到了,今天晚上是營業中!」
「楓還是他們家的會員!」椋拍手,「她和我去吃過幾回,份量很扎實,是正宗關西風味。」
「這樣不太好吧,」景光摸摸耳朵,「萬一我們打擾到楓桑。」
話沒說完,他發現自己被四雙眼睛緊緊盯住。
「難道,你就一點也不好奇嗎?」椋握拳,眼神堅毅,「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會和楓在一起!」
楓還對她保密!她可是楓的幼馴染哎!
「而且,」降谷零一手攬住景光的肩,「這家鐵板燒是預約制的,我們只是在對面的咖啡店看看而已,不會打擾到楓的。」
萩原已經回頭拿出了在便利店時用過的墨鏡:「大家都來挑一副吧!」
「沒錯,楓看起來就傻乎乎的,被騙了的話可就糟糕了啊,」松田拿了墨鏡往鼻梁上一架,比了個帥氣的手勢,「多少被欺騙感情的案例都是從『不要告訴熟人』開始的,這時候就需要我們來檢驗了!」
椋瘋狂點頭:「如果是正經男友的話為什麼要保密呢!」
「好吧……」景光也被說服,想到課上老師講的詐騙案和各種牛郎拉女生下水的案件,他也戴上了墨鏡。
「兄弟們,出發!」
松田喊了一聲,一行五人戴著墨鏡氣勢十足地走出了警校。
在銀座大阪燒的落地窗對面的咖啡店裡,出現了奇怪的一幕。
五個戴著墨鏡的人整齊地排成一排,坐在長桌上,鬼鬼祟祟地觀察對面。
「發現楓的機車,」椋從摳了個洞的報紙往外看,「停在店門旁邊了,我們果然沒找錯地方!」
「東南面檢查完畢,沒有發現楓,」松田挺直背,剛好從豎起的報紙上露出一雙戴了墨鏡的眼睛,「金發優等生,你那裡怎麼樣?over.」
「西面也沒有異常,」降谷零回答,「不要喊我優等生,卷毛混蛋!over.」
「反駁無效,over!」
「楓不是就在正中間嗎,」景光摸頭,喝了口咖啡,墨鏡被推到頭頂,「你們在干什麼。」
左右兩人都目光灼灼,降谷零:「這個時候要記得說over!貝斯手。over.」
「呃,over.」雖然不理解幼馴染的行為,但諸伏景光還是妥協了。
「話說,萩原呢?」
看到了楓的身影,椋發現她身旁並沒有可疑人士,便松了口氣,轉頭一看,五人組已經變成了四人組。
「他去應付這裡的服務生了。」
松田努嘴,示意椋看向被團團圍住的萩原。
「也就這個時候比較有用吧。」
「快看!有人出現了!」降谷零忽然捏著墨鏡往前傾去,「……是個小孩子?」
「這個年紀也不能說是小孩子吧,」松田拉下墨鏡,看見打扮精致的楓和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招手,「這是她的弟弟嗎?」
少年看起來很是矜持,圓圓的眼鏡透出一股書生氣,雖然不是很高,但身姿挺拔,動作靈活,和楓還有幾分相似。
「可是我從來沒見過這個男生啊,」椋捂嘴深思,「我和楓幾乎沒怎麼分開過,她什麼時候多出一個弟弟來的?……難道說!」
她恍然大悟:「楓以前每年暑假會去一趟大阪,但只待幾天左右,估計是在大阪的親戚!」
「切,原來只是親戚家的弟弟啊,」松田放下報紙,「沒意思。」
「因為想要展現身為姐姐成熟的一面,才會化妝的吧,」降谷零坐回位置,「沒想到楓在這方面倒是挺在意的。」
「她可會擺姐姐架子了。」比楓小一歲的椋哼哼唧唧地觀察那個深藍色短發的小少年,「居然瞞我那麼久。」
「比起這個,」景光咳嗽一聲,眼神漂移,「我好像……看到伊達班長了。」
「什麼!」
幾人爭先恐後地擠到景光身旁。
第17章
楓沒想到在鐵板燒的店裡居然會遇到自己警校的班長——還有他的女朋友。
「伊達班長……?」
客人們在鐵板燒的大廚旁圍成一圈,楓和忍足的旁邊剛好就是伊達航和他的女朋友。
「哎?是山村啊,」伊達航摸了摸鼻尖,下意識看向楓的旁邊,「鳴瓢桑沒有和你一起嗎,還真是少見呢。」
楓攬上自家堂弟的肩膀:「是的,今天我是和堂弟一起來的,這是我的堂弟,忍足侑士。」
忍足默默思考了一下要喊面前的人叔叔還是哥哥,畢竟他……長得好成熟啊!完全看不出和自己的堂姐是同輩人,在警察學校真的不會被當成教官嗎?
「來,叫伊達哥哥。」
楓微笑著拍拍忍足的肩,少年條件反射地背部一抖,順其自然地喊了出來。
「伊達哥哥。」
「哈哈,沒想到我也有當哥哥的一天,」伊達航和身旁的女友對視一眼,從女友嗔怪但不排斥的眼神中得到默許後開口,「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娜塔莉。」
「山村桑你好,」娜塔莉是一個金發碧眼的混血兒,笑起來很好看,「叫我娜塔莉就好,我早就從伊達口中聽說過你了。」
「班長沒有說我什麼壞話吧,」楓歪頭,衝著美女眨眼,「很高興認識你,娜塔莉。」
「當然沒有了,」娜塔莉被逗笑,「他對你評價可高了,說你比大多數男生還要厲害呢,能聽到有女性在警校這樣的地方大放光彩,我也是很欽佩的。」
忍足一手撐著臉,大概能猜到警校的班長會對自己的堂姐是個什麼評價……畢竟她可是能一手掀翻來搶劫的壯漢的奇女子啊。
小時候和謙也一起陪楓逛街時親眼目睹的他至今無法忘懷自己當時的震撼。
看起來又白又瘦的堂姐手上拎著至少十斤重的菜,路過的搶劫犯兩人一組還乘著摩托車,結果堂姐反手一抓就拉了一人下來,然後把手裡的菜袋子直接扔中了另一個搶劫犯的後腦勺,瞬間兩人落網,摩托車側倒在地上,車輪還在溜溜地轉。
趕過來的片警都目瞪口呆。
當時只有六歲的忍足侑士至此在心底立下了絕不招惹自家堂姐的誓言。
也是那天過後,他才從父母那裡打聽到了堂姐過去的「輝煌戰績」——五歲接觸柔道和空手道,十二歲改學巴西柔術,在東京曾經是稱霸一方的不良少女,後來是他的嬸嬸將這鋒芒畢露的不良之星給扭回「正道」上,堂姐現在正在備考東大。
太傳奇了,六歲的忍足兄弟從此對普通的不良電視劇感到索然無味,並且對遠在東京的傳說中的事業女強人嬸嬸敬畏有加。
土豆沙拉、香煎大蝦、清燉河豚、烤和牛,還有最不可錯過的大阪代表美食——大阪燒。
卷心菜脆嫩,豬五花烤到滋滋冒油,炒面和醬汁都是正宗的關西風味,忍足一人就吃了一大份。
「好久沒有吃到這麼大阪的味道了!」
「是吧,」楓喝了一口套餐裡配的雞尾酒——未成年不能飲酒,所以兩份都是她的了,「我就想,在東京呆了一個月,你大概也開始想念大阪的食物了。」
這時,楓他們所在的這一桌忽然又多出了一群人——
「跡部,還有岳人和亮?你們怎麼來了。」
忍足手裡還端著大阪燒,掃過躲躲閃閃的向日岳人,也多少明白了。
「啊嗯,還不是因為向日這家伙,一直喊著想要認識一下你的姐姐,所以我就帶他過來了。」跡部一點沒有替自家部員隱瞞,響指一打,「是吧樺地?」
「是的。」
高大的男生穿著冰帝小學部的校服。
「可這家店是預約制的吧……算了,你當我沒問。」
推了一下眼鏡,忍足暗想,哪怕跡部說他今天把銀座所有的鐵板燒店都包下來了,他都不會驚訝的。
「這怎麼可能難倒本大爺呢!」跡部施施然坐下,抬手示意被鐵板包圍的廚師開始表演,「偶爾嘗試一下這種平民的氛圍也挺難得的。」
但這裡可是銀座啊,雖然只是大廳,但消費也不算低了。
忍足抑制著自己的吐槽欲,轉而看向向日:「你呢,又是怎麼回事。」
他當時在比賽,並沒有看到楓那驚人的一次跳躍。
然後他居然,看到了向日岳人臉紅的樣子!
「啊,就是那個,嗯……」
「太遜了,岳人!」宍戶亮拍了下不爭氣的朋友,「那是因為岳人希望能從您身上學到跳躍的秘籍!借此變得更強!」
「就是這樣。」
跡部撩起額前的發。
「部員有這樣的進取心,我身為部長自然要大力支持了。」
「嗚哇,楓那裡突然多了好多人啊。」
松田他們現在也在另一邊的咖啡廳裡吃簡餐。
「這家店的三明治意外地還不錯呢,」景光捏了捏柔軟的白吐司,「這就是所謂的『燙種面包』 吧。」
「我是不太了解……」降谷零點了一份意大利面,「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番茄味特別足。」
「是因為用了番茄膏吧,」椋對料理還是有幾分心得,「濃縮了番茄的精華,所以風味很棒。那些新來的人都是中學生?他們好像和楓的弟弟認識。」
景光:「是社團團建嗎,可是什麼社團會到銀座來開團建會啊。」
「他們背的包有些眼熟……難道是網球?」降谷零摸著下巴推測。
幾人之前已經被班長和他女朋友突然出現的事情嚇一跳,雖然本身就是「跟蹤」楓過來的,但沒有抓住她偷偷約會的把柄,反而撞破了班長的約會,他們都有種莫名的愧疚和心虛。
不過沒想到班長的女朋友是個混血兒呢。
「他們好像吃完了,打算去哪裡?」
椋也沒有時刻關注楓那邊的興致,她偶然抬頭,發現那呼啦啦一大圈人已經打算離開,楓正在和伊達班長和他的女友揮手告別。
楓他們打算去附近的街頭網球場。
在聽到向日的請求後,楓一下子笑起來,她擺手示意向日走上前。
「你叫做向日岳人對吧?」她借著餐廳的燈光觀察了一會這個小少年,他是鮮紅的妹妹頭,看起來很有活力的樣子,「今年幾歲了?」
「十二歲。」
向日乖乖地回答。
「來,伸手。」
楓攤開掌心,她捏了捏向日的手臂肌肉,感受了一下他的柔韌度。
「你垂直往上跳的話,最高能跳多少?」
「哎?!我沒有測試過……大概,能有大半個亮那麼高吧!」
不知道為什麼,向日覺得自己有點緊張,開始語無倫次起來。
「在這個年紀來說已經很不錯了!」楓微笑著給予鼓勵,「也就是說至少有一米呢,這樣,我今晚給你特訓一下,掌握技巧後,你以後練習就有方向了。」
「真的嗎!!」向日忍不住要跳起來,但好在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那什麼時候開始!」
這時大家都已經吃得差不多,楓也早就想離開,把空間留給伊達班長,今天她算是狠狠打擾了對方的二人世界,雖然班長和娜塔莉都不是很介意,但楓心裡還是有些抱歉的。
「就現在吧,」她有些苦惱,「但我的機車只能載一個人啊。」
「這有何難?」跡部打了個響指,「樺地。」
「在,」樺地報告道,「司機已經准備好了。」
「你的Ducati也會有專人送回去的,把地址告訴司機就行。」
跡部揚頭。
「跡部家的司機,我自然是百分百信任的,」楓笑了笑,忽然伸手rua了一把驕傲小少年的頭,她早就想這麼干了,「送到東京警視廳警察學校就行。」
以跡部的動態視力和反應能力,他居然沒能躲過這一下!
他瞪圓了眼睛,看向依舊微笑著的女人,最後只能哼哼轉過頭。
勉強算她有兩把刷子吧!
「總覺得一點也不意外呢。」
突然就被安排了剩下的行程,忍足嘆了口氣,看著興高采烈的向日,卻忽然有點同情他。
會被堂姐打擊到完全喪失自信的吧,見過楓那非人類般的戰績的他心想,而且沒料到連跡部也躲不過堂姐的毒手,自己的堂姐真是了不起!
「不過,也許還有幾個人需要跡部你幫忙一下。」
楓一擊得手,不再戀戰,一群人走到門口時,她手指指向對面的咖啡廳。
「我那群笨蛋同學們,應該對大家的訓練也有幫助吧!」她歪頭,「畢竟都是警察學校的精、英、呢。」
居然跟蹤她跟到這裡來了!而且戴著那麼顯眼的墨鏡,是生怕她看不到嗎?連伊達班長都忍不住回頭好幾次了!
雖然她已經叨擾了伊達班長的約會,但帶走剩下的電燈泡們這種小事,她還是要為班長做到的。
就這樣,來自警校的六人和冰帝中學的網球部成員們,在周五的晚上,站到了被燈光打得亮如白晝的街頭網球場。
第18章
「結果還是被發現了,」萩原在觀眾席上撐頭,「是不是陣平你太顯眼了呢?」
「可是我已經戴上墨鏡了啊,」松田在這裡也沒有摘下墨鏡,「楓她不應該認不出來了嗎——好痛,你干什麼啊楓!太暴力了。」
「你以為你是紅披風的超人*嗎,戴個眼鏡我就認不出來了!」
「可是上次在便利店前你不就是……」
「那是意外!」
「吵起來了,」椋毫不意外,作為罪魁禍首,她倒是很悠閑,「你叫忍足侑士啊,以前是生活在大阪嗎?」
「沒錯,你就是堂姐說的鳴瓢桑吧,」他彬彬有禮地朝椋問好,「久聞不如見面,你好。」
「楓的親戚居然這麼禮貌,我都不習慣了,」椋有些茫然,「你好,忍足君。」
「我想問,楓的運動神經是很出色,但在跳躍方面,真的可以教導別人嗎?」
降谷零卻是有些擔憂。
「這點你大可以放心,」然而椋卻是信心滿滿,「別的不說,在跳躍技巧這方面,楓可是真正的專家。」
話音剛落,他們就看到,在LED雪白的燈光中心,楓直接拔地而起,在空中旋轉了兩圈後輕巧落地。
如同天上的星星掉落,在人間劃過一道璀璨的光,在結束的一剎那,降谷零幾乎以為她要向觀眾鞠躬示意。
松田一下子挺直了脊背,他想起在那個夜晚,楓悄無聲息地靠近,然後一躍而起制服自己的事件。
他毫不懷疑,以楓現在的跳躍高度,她完全可以跳到敵人的脖頸處,然後大腿絞殺對方。
只要看過這麼漂亮的跳躍,就不會有人懷疑,這絕對是在專業培訓下,才會練就的技巧!
「好久不見了啊……」
在降谷零旁邊,椋一手撐著半邊臉,眼神裡充滿了懷念。
「還是那麼好看。」
「好厲害!」
向日看著楓的跳躍,眼裡冒出向往的星星。
「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想學嗎?」楓單手提溜起小小一只的少年,「那就先來展現一下你的跳躍吧。」
「好啊!」
向日躍躍欲試。
看著那接連不斷開始跳躍的一大一小,降谷零也算是放下了心。
「不過,現在的網球已經到了要用這種跳躍技巧的地步了嗎?」
「我想,這是因為向日岳人選手,就是一位擅長特技網球,以在空中華麗的飛翔為特點的選手。」
突然出現的是一位脖子前面掛著相機的男子,他對著幾名警校生戒備的目光,趕緊掏出了記者證。
「我是網球報刊的記者井上,這次只是偶然路過,沒想到能看到冰帝新一代正選和……曾經青少年全國網球大賽的優勝,現在考入警察學校的降谷零先生。」
「請問您出現在這裡,是要指導哪位後輩嗎?」
也許是記者的職業素養,雖然被警校生盯得毛毛的,但他還是盡職盡責地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看這情況也知道,在指導別人的並不是我吧,」降谷零看著其余見到網球場後,全都手癢上場比賽的少年們,露出一個笑容,「而且他們看起來可不怎麼需要我的指導。」
連忍足侑士都被拉到場上,和跡部開始了對戰。
「本大爺覺得你姐姐說得很不錯,」跡部將外套扔出去,「如果害怕被看穿的話,就要不斷超越自己的極限才對!」
「這樣才能稱之為華麗!吶,樺地?」
「是的。」樺地熟練地接住了外套。
「真是青春啊。」
松田半癱在看台的椅子上,雖然降谷零嘴上說著不下去指導,結果在楓招招手後,他還是去陪那個叫宍戶亮的小男孩打網球了。
誰讓宍戶亮的朋友向日岳人現在正和楓在練習跳躍呢,在場擅長打網球的只剩降谷零一個了。
「我們警察的職責,不就是保護這樣的青春嗎?」景光倒是含笑看著活躍的少年們,「看到被保護的人們能夠自由自在地揮灑青春和未來,我感覺很高興。」
「真不愧是景光,覺悟就是不一樣啊!」
萩原說。
「如果是零和楓的話,也會這麼說的吧,」景光嘆了一口氣,「他們兩個,才是將正義鐫刻在心裡的家伙。」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
降谷零毫不猶豫地一個扣殺,將梳小辮子的男生打得雙目圓瞪,癟起嘴來。
山村楓隨意地跳起,高飄遠都是優秀至極,紅發妹妹頭則是被不斷指出錯誤,看起來委屈地想哭。
「真的嗎?」椋發出疑問,「他們兩個看起來完全就是在欺負初中生啊。」
「而且挺高興的樣子。」
松田默默補刀。
*
跡部家的司機將幾人送回了警校,剛好卡在了宵禁之前。
「呼,終於趕上了。」
楓轉著手裡的車鑰匙,發現她的杜卡迪已經被妥帖地停進了大棚。
……甚至還做了個全套清潔和保養。
不愧是跡部家!
「小事而已,今晚你幫我的部員精進了實力,本大爺還能和曾經的全國大賽優勝對戰,這可比讓司機送你們一趟值多了。」
小少年是這麼說的,然後躲過了楓的爪子。
「但是下次見面,不准再弄亂本大爺的發型了!」
「好的~」楓和網球部的少年們告別,「侑士也承蒙關照了!」
她不忘cue一下自家今晚被部長摩擦許久的堂弟。
「以後要多多努力哦!」
可能只有堂姐這樣的人,才會對「天才」型的選手,忍足侑士說出這樣的話了。
而且他還沒法反駁。
*
楓洗去了一身的汗,將精致的妝容卸下後,她好像從一場美夢中醒來。
今晚的跳躍,不得不說是久違了,也許是看到好苗子的緣故,雖然知道對方是打網球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想將自己曾經學過的東西通通灌輸給對方。
實際上自己也還是個半吊子而已。
從浴室裡走出來,清涼的夜風吹散了熱氣,楓干脆就沿著校內的小道,慢慢走著,等待發絲被徹底吹干。
不知不覺,她就走到了公共電話附近。
今天是周五,學校已經放開了手機,這裡自然也沒人。
但這裡地方偏僻,比起其他地方都要安靜許多,楓也就慢慢靠在了牆邊上,凝視著外面一望無垠的夜空。
那些曾經的,星星一樣的想法,和今晚的夜空一樣,被一輪明月壓住了呢。
她順著牆壁慢慢滑落下去,直到變成落魄流浪漢倚在地鐵站的姿勢。
「……是的,所以我想明天再去問問,那個刺青奇怪的男人,到底是誰。」
熟悉的聲音喚醒了楓,這是景光嗎?
她居然在這個角落裡睡著了,不得不說流浪漢們為什麼都喜歡牆角,是真的很暖和舒服啊。
迷迷糊糊地想著不著四六的東西,楓想要發聲,眼皮和聲帶卻都沉重地不得了。
「我覺得我想起那些細節了!」
景光忽然拔高的聲音讓楓徹底清醒,在安靜的夜裡,電話對面的話她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要因為急於得到成果,就在沒有考慮周全的情況下找我商量……那個房子,本身就是西洋裝修啊。*」
這個聲音聽起來冷淡又理智,隔著電話,又有種電磁加工後的失真。
從景光的表情來看,他也挺失落的,但他還是點頭道:「我知道了,哥哥。」
他沉默了一小會,似乎也被這寂靜的夜魘住。
楓磕出了一點聲音。
「誰?……楓?」
「抱歉吶,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剛剛不小心在這睡著了,」她擺出可憐的神色,「不過景光……你能不能拉我一把?」
蹲了太久牆角,她起不來了。
因為不知道楓聽到多少,景光有些無所適從,但他還是依言伸手,輕松地拉起了不重的楓。
「你怎麼在這種地方睡著了,會著涼的。」
「因為在想一些事情,不知不覺就睡過去了。不過,景光你……」
楓拍拍身上的灰,朝景光看過去。
四目相對,景光別過了眼。
「嘛,你不想說的話就算了。」
單手撐到窗沿,背後就是幾層樓的高空,楓卻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坐下。
「但是,你要不要聽聽另一個故事,」她笑起來,一顆尖尖的虎牙冒出,「我覺得你會喜歡這個故事的。」
「……那好吧。」景光擔憂地看了看楓,「但你還是先從窗台上下來,那太危險了。」
「……行吧,」楓嘆口氣,跳下,收起了笑容,「讓我想想,從哪裡開始講比較好呢。」
「就從,一盒糖霜餅干說起吧。」
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一旁的電話上,「通話中」三個字,還閃爍著幽幽的藍光。
第19章
從警視廳的大門內走出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青色領帶的男人。
男人今天少有地能夠提前下班,於是他決定去接在俱樂部上課的女兒。
他經過了一家新開的蛋糕店,店內正在開業酬賓,蜂蜜和黃油的柔軟香氣吸引了無數路人,也包括了這個男人。
他想起女兒為了保持身材,最近被老師勒令禁止甜食,整天悶悶不樂的事,忍不住笑起來,笑著笑著,腳步就走進了這個甜甜的店。
被奶油和巧克力裝點的蛋糕女兒可能還不敢吃,但一盒看上去輕巧的糖霜餅干卻很不錯。
雪白的糖霜淺淺地鋪了一層,做成小人形狀的餅干酥黃噴香,用來解饞剛剛好。
他掏錢買了一盒,店員用粉紅色的緞帶扎起蝴蝶結,西裝革履的男人就這麼把糖霜餅干捧在手心裡,仿佛捧著他的小公主。
「爸爸!」
下課的時候,孩子們都像出巢的鳥兒嘰嘰喳喳地飛向家長,他看著蹦蹦跳跳跑過來的女兒把糖霜餅干背到身後。
「猜猜我給你帶了什麼?——是甜點哦。」
女兒已經到他胸口那麼高,有了自己的小脾氣,但還是很親近這個平時不稱職的父親。
她在路上小心翼翼地品嘗這來之不易的甜食,一邊和他彙報著最近學的新東西。
「我又贏了哦,雖然對方比我高那麼多!」
「我的女兒就是最棒的!」
「那、那是當然的了!……我會更加努力的。」
天色近黃昏,烏雲卷卷,當風從前方吹來,身為警察,男人敏銳地嗅出了不對的味道。
血腥味,還有揮之不去的硝/煙味。
而且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砰!」一聲槍響,男人立刻捂住女兒的耳朵,抱著她翻滾到最近的掩體背後。
接連不斷的射擊聲響起,他意識到這大概率是一場雅庫扎之間的火拼!而最近這片地區上的兩個雅庫扎確實有不對付的傳言,沒想到這麼早就爆發了……男人冷靜觀察著局勢,雙方都持有槍/械,這條巷子不算偏僻,但好在槍響聲提醒了路過的人,一般市民都已經離得遠遠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交火現場卻像長了腳一樣往他這裡靠近。
最近的警局在兩公裡外,而現在是下班的高峰時期,要等到警車的支援,至少也要十幾分鐘。
因為是正式下班的緣故,他身上沒有任何武器……大腦迅速運轉,但他目光突然凝固。
——火拼的現場,居然出現了一個小男孩。
「……對,像這樣,把耳朵捂緊,」男人慢慢松開手,「待會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懂嗎?」
女兒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眼眶裡立刻盈滿了淚水。
「爸爸……」
「乖,爸爸馬上就會回來。」他深吸一口氣,空氣裡濕氣很重,天色更是黑得不正常,像是馬上就要下起瓢潑大雨。
沒想到這樣的台詞也會出現在他身上。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預感,離開前,他還是狠狠抱了一下女兒,也不管捂緊耳朵的她聽不聽得到。
「楓醬,爸爸永遠愛你,還有媽媽。」
雨落了下來,不是預想中的瓢潑大雨,而是細細密密的雨幕,像是綴了珠子的簾,擋住了人的視線。
男人是謹慎的,也是經驗豐富的,但當他悄悄走到嚇得動不了的男孩身旁時,卻被像是背後長眼睛的雅庫扎發現!
「哈哈哈,等的就是你!」
漆黑的槍口頂住男孩的頭,走出來的陌生男人叼著剩下半截的煙,一抖,深雪色的煙灰掉到男孩的頭頂,但男孩一動不敢動。
「救救我……」細若蚊蠅的聲音從咽喉裡出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這種地方來的,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他只是出於本能地向著哪怕一絲的希望求救。
「一個無辜的孩子,還有一個曾經的臥底,誰的命更重要,不言而喻吧?」
陌生男人手上用力,男孩踉蹌著往前。
他比楓的年紀還要小些,也許才剛剛識字讀書,黑色的頭發被雨水打濕,一縷一縷地緊貼著臉。
轟隆隆——
「男人選擇救下小男孩,作為代價……」楓正說著,外面閃過一道慘白的樹狀巨雷,映得她面無血色,雷聲下,她的聲音也變得微弱,但依舊清晰地傳到景光耳中,「他一共被捅了十八刀,子彈貫穿傷六處,命懸一線,但是雅庫扎卻不讓他立刻死亡。」
說到這段的時候,楓幾乎是咬著牙擠出來的。
「女孩和她的母親在急救室等待了十八個小時,但最後……還是沒等來綠燈。」
她轉身看向外面唰啦啦落下的雨,雨點順著風吹進來,打到臉上分外冰涼,但這樣的溫度卻讓她感到輕松些許。
那天的她也是這樣,身上已經濕透了,但還是能感受到一點一滴的水順著臉頰往下流……但是她不能出聲,甚至,要帶著被救下的小男孩躲在逼仄的角落裡。
那個掩體是個廢棄的沙發,裡面的彈簧和海綿都已經被掏空,她拉著被放開後慌不擇路的小男孩躲了進去,松開了捂住耳朵的手,轉而死死擋在小男孩的耳邊眼前。
她要代替爸爸保護好男孩。
當時的楓腦子裡只有這一個想法。
窗忽然被關上,細細涼涼的雨絲被攔住,景光的手堅定地按在窗沿上:「楓……」
他擔憂地看向愣神的少女,眉頭微微蹙起。
「啊抱歉,我說到哪裡了……?」
「不要再說了——」
「不,」楓仰頭,露出一個笑,「我說過,你會喜歡這個故事的,這不是結局。」
「幾年過去,女孩一度成為不良少女——咳,」楓接過景光的手帕,隨手在臉上糊了糊,把水汽都擦干,「但也托福,在某一天,她得到一條線報。」
「當年的雅庫扎——她父親在她出生之前臥底過,後來設計殺害男人的那個,有一份重要的賬本存放在某個寫字樓。雅庫扎一年前已經轉為明面上的合法公司,但在大眾面前展示的賬本其實是另一套。」
「沒錯,就是陰陽賬本。暗處的賬本裡記載了違法的政/治獻金、偷/稅/漏/稅等記錄,只要拿到賬本——就可以讓洗白的雅庫扎全面倒台。」
景光想起了幾天前,楓摸著鼻子告訴他們,單挑雅庫扎的傳言也有一部分是真實的,想來就是這一部分了。
楓停頓了一會,望著外面連綿的雨霧,「在一些……朋友的幫助下,她拿到了賬本,付出了一點小小的代價,當然。」
「但是她終於得償所願了不是嗎?她會放下那個血色的黃昏,以自己的意志,一直一直往前奔跑,朝著她想要的未來。」
楓將手帕還給景光,笑得眉眼彎彎,月牙似的眼裡似乎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這個結局不錯吧?」
「……嗯,」景光沒法搖頭,他只能搭上那只拿著手帕的纖細雙手,「很不錯。」
楓的手就像她的人一樣,永遠帶著篝火般溫暖的熱度,即使是在這冰涼的雨夜。
「這個故事裡的女孩和男人……」他略微上調的鳳眼裡帶著瀲灩的光,直直地盯向楓。
但他的話卻被少女豎起的食指截斷了。
「噓,」她說,「我們都有不能點破的事,不是嗎?」
楓笑起來有一顆小小的虎牙,眉頭上挑:「除非你已經想好要告訴我……們?」
景光泄氣聳肩:「好吧,我還真是輸給你了。」
「說起來雨越來越大了啊——」楓鼓起臉頰看向窗外,「景光你帶傘了嗎?」
「哎?沒有,」景光也有些詫愕,而且他想起,楓剛剛在這沒蓋東西在室外睡了一會,顯然不能再淋雨,「要不你披我的……」
他打算把外套脫下,一轉頭,卻被楓嚇到——
「呃,你不會是?」
楓扛著被堆在角落的木板桌:「沒錯,景光你也進來吧!正好幫我分擔一下!」
這原本是雙人桌,兩個人在裡面躲雨可以說是剛剛好。
鬼使神差地,景光居然覺得這個提議可行性挺高的,尤其當楓布靈布靈地眨眨眼,滿臉正氣地讓他幫忙。
回過神來,他已經和楓在雙人桌下了。
「喲西,出發——」
兩人都跑進雨幕中後,電話上的「通話中」才漸漸暗了下去。
回到宿舍,楓先是打了個噴嚏,然後悶頭倒在了有些硬的床板上。
頭好漲……剛洗完澡就在室外睡覺,又淋了雨,體質再好,也經不住這麼造。
摸索著給自己蓋上被子,楓一閉眼,就睡了過去。
夢裡也在下雨。
她發現自己似乎回到了那天——
取到賬本的日子。
第20章
楓沒有告訴景光在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也沒有必要。
當時,楓剛剛取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書,郵箱裡除了通知書外,還有一張薄薄的紙被壓在底下。
周圍沒有人經過,她取出信紙,發現這是一份被疊起來的情報——上面有一個她查詢許久的地址,以及一個最後期限。
今晚八點之前。
而現在,已經是七點二十,從這裡前往那個地方至少要三十分鐘。
楓將錄取通知書直接塞回郵箱,然後飛奔起來。
雖然已經到下班時間,但寫字樓裡空蕩蕩的——這在加班盛行的霓虹顯然是不正常的,楓提高了警惕。
自從決定考大學後,她一直沉迷學習,以前不良的朋友們的聯系也自然而然地少了,但她也知道,東卍解散,大家都走上了不同的人生。
所以這已經是她一個人的事。
手心裡攥著那張紙,上面的字跡屬於曾經的友人,九井一,當然,楓更習慣叫他可可。
楓不知道他是從哪裡弄來的,但她既然得到了這條線索,就一定會去!
少女身姿敏捷,躲過了拐角處的襲擊。
「原來藏在這裡啊,」楓瞟過,這裡有兩個人埋伏,「那麼果然沒找錯位置吧。」
高抬腿,她踢飛了第一個人手裡的槍,然後毫不猶豫地掰斷了他的手臂,男人痛苦的哀嚎聲讓他的隊友害怕了,一時間不敢往前。
這時已經是七點五十五。
楓不知道可可為什麼要讓她在八點之前離開,但她選擇相信對方。
「不、不要打我……我只是聽令行事而已!」
這個瘦小的男人可能只比楓高上那麼一點點,也沒有什麼格鬥經驗,手裡拿著唯一能擋在身前的球棒,不斷往後退。
「那就告訴我,你們公司的賬本在哪裡?」
楓扔開手裡已經疼到昏迷的男人,踢開掉在地面上的槍。
「我不知道……」
球棒對面傳來巨大的拉力,男人手一抖,唯一能給他帶來安全感的東西也沒了,少女身上沒有一絲血跡,穿著小西裝和百褶裙,臉蛋潔白清秀,看起來純良無害,但剛剛隊友那宛如即將咽氣的嘶吼已經讓他不敢有任何輕視。
「等等!我覺得我還是有點印像的!」
男人帶著楓到了寫字樓的一個房間裡,指著排滿整座牆的鐵皮櫃子道:「那些管錢的家伙平時都在這裡……他們每次出門都要鎖上櫃子。」
和可可留下的消息一模一樣,楓瞟了一眼牆上的鐘。
現在已經是七點五十八。
「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男人且說且退,「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我保證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的!」
用金屬球棒砸開了櫃鎖,楓在無數文檔中快速翻找著,這個不是……這個也不是……
七點五十九。
「你不說的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啊。」
話句的尾部,男人已經抑制不住竊喜,楓猛地發現不對,他已經退到門外。
「再見了,這位追查我們許久的小小姐。」
他一改之前懦弱可欺的樣子,嘴角上揚,手裡拿著一個小小的打火機。
「和那些賬本一起葬身火海吧!」
刺鼻的汽油味從他身後傳來,雅庫扎即使洗白了,他們選擇解決事件的方式也是酷烈的。
沒錯,為了毀滅這個記載了公司罪證的賬本,他們決定燒光一座寫字樓!
房門被闔上,楓看到了時間。
八點整。
火苗舔舐著房門,熱度直逼她的後背,楓卻沒有停下翻找的速度,她額頭沁出了汗水,呼吸間,外面被灼燒的焦糊氣味已經溢滿了這個房間。
火勢應該已經很大了,但楓沒有聽到任何聲音,無論是警笛聲,還是消防車的音樂。
這裡好像一個被遺棄了的地方。
她找到了!
終於在一堆藍色文件夾裡找出賬本,楓打開翻找了幾頁,就看到了違法活動的影子,這無疑就是雅庫扎想要掩蓋的罪證!
房門轟然倒塌,橙紅的火焰淹沒了少女,但她依舊把賬本牢牢抱在懷裡,被燒到的傷口流出血,又很快被火焰燎干,她想衝出去,但已經……
楓睜開眼,外面天已經大亮,手機不斷發出滴滴嘟嘟的鈴聲。
深吸一口氣,喉嚨口似乎還殘留著那種干澀嘶啞的血腥氣,發不出聲音來,她一閉上眼,那種被卷進熾熱火焰的感覺就重新回來,沒有「熱」或者「燙」,只是單純的疼痛。
夢裡,她沒能逃離那片火海,一直到被燒成焦干的屍體,只能把記錄了罪證的文件夾從窗戶扔出去,但窗外卻是一片漆黑的深淵,文件掉下去的過程中被風吹得紙頁飛舞,但也僅此而已。
「咳。」口腔終於分泌出了足夠的唾液,潤濕了舌根和喉嚨,她才發現手機裡並不是起床鈴聲在響,而是有人打電話過來。
是降谷零。
「莫西莫西?」
掀開被子出來,楓察覺自己出了一身薄汗,難怪在夢裡那麼熱。
「楓!你現在在警校嗎?!」
「我在宿舍,怎麼了?……哈?司機昏迷了?」楓倒水的動作一頓,轉而開了一罐運動飲料,灌下去安撫腸胃,「我馬上到!」
昨晚太累沒有換上睡衣的行為讓她省去了時間,隨手拿起抽屜裡的車鑰匙,楓直接跑了出去。
跨上機車,她趕往降谷零告訴她的地點。
楓剛到,就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自達FD側面超車,飛起來落出兩個人。
那是降谷零和松田!他們趴在車頂解開保險杠。
看到像是連體嬰兒一樣被掛住的轎車和卡車,楓忽然臉色一僵——
她沒有記錯的話,前面可是一條死路!
「萩原——快剎車!」
直覺告訴楓,在那邊開馬自達FD的司機一定是萩原,而他也一定能理解她的意思!
在喊著讓萩原剎車的同時,楓自己卻猛轉油門,一口氣衝上了馬自達的車頂!
「還讓我剎車什麼的,」萩原在車內緊盯著前方,「結果自己這麼亂來!」
緊急剎車的同時,他猛打方向盤,讓車頂的楓能夠順利抵達卡車車頂!
「干得不錯,萩原。」
機車堪堪停在卡車車頂,楓立刻跳下,抓住車窗兩拳砸碎了卡車玻璃,蕩進卡車司機所在的地方。
在一系列驚險刺激的動作下,她的腎上腺素飆升,整個人進入近乎亢奮的狀態。
雙手略帶顫抖地摸上操作杆,楓一腳踩下了剎車!卡車輪胎與路面摩擦出焦糊味,眼看著前方的斷路越來越近,楓卻毫無懼色,耳邊似乎傳來降谷零的聲音,但也是模模糊糊的,聽不清楚。
卡車車頭已經衝出斷路!
「可惡!」
萩原拍在方向盤上,他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楓掉下去嗎!他扯開保險帶,下車往卡車的方向跑去。
「楓!山村楓!」
「你先把司機送出去,」楓打開車門,把昏迷的司機遞給降谷零,「我一會就過來。」
降谷零從來沒在楓臉上看到過那種表情,比對練時更冷酷,更堅定,更瘋狂。
偏黑的瞳孔中映不出一點光,她的臉色潮紅得異常,呼吸也很急促,對外界的聲音幾乎沒有反應,這個狀態的楓,只會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好。」他聽見自己這麼說,「你可不准死掉啊!」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遠了,楓把剎車、手剎都拉到極限,心底卻無比平靜。
余光瞟到後視鏡時,她看到了扒在側邊的降谷零、往這裡跑來的萩原,騎著機車衝過來的伊達班長和景光……
卡車停下了,三分之一的車身都撞出了路面,維持在一個可怕的平衡上,楓這才緩緩松開了剎車。
在卡車頂上屬於楓的機車開始往下滑動,帶著整個卡車也又開始搖搖欲墜,楓沒有打開車門,反而拉下車窗,碎玻璃濺了一身,她單手扒上車頂,整個人如同蜷縮起來的樹袋熊一樣,翻滾上了車頂!
但也因此,卡車的平衡被打破,開始往下傾斜。
「楓!!」
這個聲音是松田嗎?楓難以辨別,她眼前的景色有些重影。
她摸到了機車,嘴角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翻身上車!此刻卡車的傾斜角度已經到了一個無法挽回的地步,除非地心引力突然消失,否則必然會掉到下面!
「這個家伙要干什麼?!」松田咬牙,下一秒,他突然看到楓在車頂啟動了油門!「她瘋了嗎!」
順著斜坡一樣的車頂往上,直到衝出車頂!楓高高地飛過幾人頭頂,在空中劃過一個可怕的弧度。
「也許你說的沒錯,」降谷零扶著昏迷的司機,「但你和萩原似乎沒資格這麼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楓應該不會受什麼傷……作為學霸,他迅速在腦海中計算出了衝擊力,心底略松一口氣。
楓砸下時甚至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但是那個身影卻久久伏在機車上沒能起來。
降谷零的心又猛地揪起來,難道出了什麼意外?!
五人對視一眼,齊齊跑到楓的身旁。
景光看到面色發紅,趴在車頭緊閉雙眼的楓,腦海裡忽然閃過一道靈光,他摸上楓的額頭——
果然,在薄薄的汗水之外,是無法忽視的熱度。
女性的體溫一般要比男性來得更低,這是無可更改的事實。
所以他昨晚會覺得楓的手比他熱根本就是一個異常現像!
「楓她,從昨晚開始就發燒了!」
景光懊悔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他怎麼會沒注意到呢!
「什麼?原來笨蛋也是會生病的嗎!」
因為從來沒想到過這一茬,松田還有些震驚。
「誰說我是笨蛋?!」
然而他的話剛說完,趴在機車上半死不活的楓突然就抬頭,環顧四周,目露警惕。
「看來她狀況還可以。」降谷零安慰地拍拍景光的肩,「我打個電話給鳴瓢吧。」
伊達班長上前去把死死扒在機車上的楓拉下來:「確實,這種情況還是女生之間更加方便。」
第21章
「我和楓認識二十年,還是第一次知道她會生病。」
椋用發現新大陸的語氣和幾人聊天。
楓的病來得快去得也快,到底身體素質在那,好好吃過藥,睡了一覺之後就康復了。
就是到現在她嘴裡還殘存著藥的苦味,吃飯時也沒什麼胃口。
「因為從來沒生病,所以沒怎麼吃過藥,」她對自己昨天對藥物的抵抗行為理直氣壯,「我哪能想到藥片會這麼苦。」
「噗,」景光笑出來,「沒想到楓也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面呢。」
要說對楓恢復精神這件事最高興的,無疑就是懊惱沒能及時看出她生病的景光了。
晨練結束後,楓和藤往一起往教室走去。
「聽說你周末的時候救出了昏迷的司機?」
「……啊,當時還有松田他們呢,」楓撓頭,「我的機車還被弄壞了。」
「真可惜,」藤見過楓那輛帥氣的機車,一看就價值不菲,「能修好嗎?」
「我讓松田幫我試試了。」
楓攤手,沒辦法,杜卡迪的專項修理太貴了,她現在沒有工資,手頭也挺緊的。
「那就沒什麼問題了。」
藤倒是很信任松田的技術。
她們腳步生風,馬上就要抵達教室——
「——非常對不起!」
楓及時停下腳步後拉著藤往後退了一段距離,才沒有被這個突然九十度大鞠躬的男生撞到。
他雙手握拳,緊緊貼在身側,整個人用力到幾乎顫抖,而且很快吸引了別人的目光。
「我聽說您即使在重病之中,依舊為了拯救他人的性命,拼上病體阻止了卡車出事。還有對藤同學口出不遜之事……我為我之前說過的話感到十分抱歉!」
男生像是被自己深深地感動,眼眶發紅,吸溜了一下鼻涕。
藤拉著楓又往後退了一步:「這家伙看起來腦子不太好的樣子。」
「當然,如果您不願意原諒我的話……」
「……停、停!」楓眼看馬上就要上課,還有一個人矗在面前不肯挪動,「你的意思我清楚了,但是……請問,你是誰?」
上課鈴響起,似乎震裂了石化的男生。
「咳,記不住的話,那就說明不是特別重要的人吧。」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手推著一個女生往教室裡去,「還是上課比較重要!」
「是啊是啊,」山本路過,拉走了撲簌簌掉灰的男生,「不要影響到楓姐的心情懂嗎?」
他面色微沉,有些可怕:「馬上就是運動會了,山村桑可是我們班的王牌選手……她要是有什麼事,你擔得起嗎?」
身為摸魚大師,他的一條准則就是——時刻讓能做事的人處於良好的工作環境中。
比如運動會這種麻煩事——只有楓和降谷零他們多多參加,他這樣的鹹魚才能理所當然地空閑下來。
「這是我老家寄來的清喉糖,還請您笑納~」轉頭,他又把老家常備的藥拿出來,「山村桑的病還好嗎?」
「啊,沒什麼問題了,謝謝你,山本君。」
楓有些茫然地接過小罐子,打開一看,這糖黑漆漆的,還散發著奇怪的藥味。
……她什麼時候得罪山本了嗎?
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後,楓腦袋裡只有這一個想法,她一瞬間仿佛看到了三途川的河流。
定神,坐到位置上,她鎮靜地拍拍前座的松田:「你要不要嘗嘗這個糖?」
「啊,什麼……唔!」松田剛回頭,就被楓眼疾手快地塞了一塊糖到嘴裡,他瞪大了眼睛,眼珠泛白,好一會才舒氣「……呼!」
緩過勁來,他默默朝楓又要了一顆,轉頭對剛進門的萩原露出笑容。
「萩,來吃個東西嗎?」
「景光,你的味覺大有問題,」楓指著吃下糖後毫無異色的景光,「這種惡魔的味道居然也能接受!」
順帶一提,降谷零進教室後瞬間察覺了不對,但奈何雙拳難敵四手,被楓和松田聯手按在桌面上,被迫「品嘗」了山本君老家的特產,現在正在吐魂中。
倒是景光對這黑漆漆的糖丸頗感興趣的樣子,順手拿了一顆,吃完還給出了不錯的評價。
「你們在干什麼?」
伊達班長的聲音從後面響起,剛干過壞事的楓和松田下意識繃緊背部,心虛地露出了趴在桌面上的降谷零。
「嗯?!零你怎麼了?感覺哪裡不對嗎!」
「……我沒事,」降谷零推開了關切的伊達航,幽幽地看向兩個罪魁禍首,「就是覺得,有個好東西,我們不能獨享,應該讓班長也試試才對。」
這是金發黑心優等生的恩將仇報啊!
楓默默抱住了自己,總覺得身後涼颼颼的。
*
「景,你在看什麼?」
匆忙間想要熄滅電腦屏幕,但景光還是沒能攔住降谷零的視線。
「……東京殉職警察的報道?」下意識讀出標題,降谷零有些疑惑,「你為什麼突然調查這個。」
「只是突然有些好奇而已,」已經被看到,景光也只能重新點亮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白底黑字,像征著過去犧牲在崗位上的生命,「畢竟我們也快要入職了不是嗎。」
資料室裡光線昏暗,但降谷零那雙蒼藍色的眼卻依舊那麼明亮,像是能看透一切的放大鏡。
諸伏景光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是和楓有關系吧,」降谷零突然開口,「熟悉警界,但又沒有太多聯系,想來是因為,聯系警界的那條樞紐已經不見。」
「是她的長輩,對嗎?」
他坐到景光身旁的椅子上。
「當然,這只是我一廂情願的猜測,如果你不同意的話,隨便反駁就是了。」
景光只能回以苦笑,結果他們幾人都是不擅長撒謊的人。
「果然瞞不過你,零。」
得到肯定,降谷零稍稍勾起嘴角但又很快放平。
「其實我之前就查過了,」他悄無聲息地放出一個大雷,「……但是沒有任何一個名叫『山村』的東京警察在過去十年裡殉職。」
「怎麼會?!」景光睜大了眼,他握緊了鼠標,忽然想到了什麼,「……Need not to know.」
警察間的暗語,意在隱藏警界中的秘密。
降谷零瞬間明白,他緊盯著景光,指節輕輕敲了一下桌面。
knock,noc——臥底。*
生前的功績無人知曉,死後也要籍籍無名,家屬無處吊唁的人群。
即使已經過了十年,他的女兒依舊不能公開談起、也不可公開承認父親的存在。
窄小的資料室裡,一時間陷入默哀似的沉默。
「景光,零!你們在……干啥子?」
大門忽然被拉開,熱烈的正午陽光和楓的聲音一起照進了昏暗中,只是裡面的氣氛過於凝滯,嚇得楓說話的末尾,都不自覺帶上了大阪口音。
不會是零為了上午的事耿耿於懷,准備報復她吧?
「我來得不是時候……?」
默默往後退一步,楓覺得裡面兩人的目光都透出一股詭異的恐怖……像是一年沒看到孫女的鄉下外婆,慈祥和藹又駭人。
「不,你來得正是時候,」降谷零清清嗓子,終於正常了點,大門打開後清新的風吹進來,裡面沉郁的氣息被一掃而光,讓人不由自主地心情愉快,「不過離上課還有段時間吧。」
「今天中午要討論運動會的事,結果到處找不到你們兩個,我想景光應該在這裡……咳。」
楓探頭進去,只看到漆黑的電腦屏幕和站起來的景光,她撇嘴。
「快點啦,班長都等急了。」
「好的好的。」
兩個朋友的目光終於恢復正常,楓長舒一口氣。
零應該不是在討論報復她的事。
*
長野縣警署。
「諸伏警部,屍檢報告出來了。」
帶著白手套的警員拿著新鮮出爐的報告往諸伏高明那走去。
「直接死因是在火災現場窒息致死,但在此之前,一個受害人身上有六處子彈貫穿傷,另一個……則是被砍了十八刀。」
新入職的警察神色凝重。
「兩人均有在東京當雅庫扎的經歷,目前初步定性為雅庫扎尋仇。」
「報告,槍支溯源已經出來,確實和東京犯罪組織【梵天】最近使用的□□口徑相同。」
又一個人匆匆忙忙地揣著報告跑來。
兩人在諸伏高明的桌前會和。
「咦?警部你怎麼知道是雙和會的,」拿著屍檢資料的警員看到了電腦屏幕,「兩個受害者是在五年前退出這個雅庫扎組織。」
「不愧是『孔明先生』!」另一人驚喜地說,「這麼快就察覺真相了嗎!……但,這是十年前的報道?」
屏幕上的標題赫然顯示著十年前,雙和會曾經在東京大街上公然開火,還有一人重傷被送往醫院。
「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霞。*」面色淨白的警部熄滅屏幕,上挑的鳳目微闔,感嘆般說道,「看來大動作就在這幾年了。」
兩個警員面面相覷,雖然又聽不懂警部在說什麼了,但是……「諸伏警部說得對!」
第22章
「松田,我的車怎麼樣了?」
晚上,楓走到車棚處時,松田還盤腿坐在機車旁邊。
「還有一點點就完成了……!」嘴裡抿著一只螺母,松田含含糊糊地說,「車架有一點變形,還有點漏油……不過平時保養得不錯,所以問題不大。」
「噗,」他吐出螺母,「就是側邊的漆被劃到了,你要補上還是換一個塗裝?」
「隨便補補吧,」楓搖了搖手裡的噴漆罐子,「能用就行,換塗裝太貴了。」
「你真舍得啊,杜卡迪一大特色就是帥氣的塗裝了。」
「無所謂啦。」
楓往幾處劃痕擦傷處噴上新漆,漂亮的煙灰色塗裝瞬間多了不倫不類的銀色。
「這輛摩托車如果有靈魂的話,大概在大聲哭泣吧,攤上這麼個不修邊幅的主人。」
松田搖搖頭,站起身:「這樣就結束了,怎麼樣,要不要試試?」
「可以啊,去哪裡?」
楓跨坐上機車,松田也熟練地坐上後座。
「去摩托店吧。」
「哈?你搞錯沒,」楓敲敲表盤,「你剛才修過杜卡迪,又去看車!?」
她有充足的理由懷疑松田已經把杜卡迪拆開看過一遍了。
「不是看車!有正經事啊。」
松田在下巴處扣好頭盔:「我是要去問那個平時打工的店員……你注意過沒有,他脖子後面有一個蠍子狀的紋身。」
「很像高腳杯……」
楓下意識接了一句。
「沒錯!」
機車啟動,一路暢行。
*
鬼塚八藏的辦公室裡,整整齊齊站了六個人。
「……所以,你們在接下來的一周裡負責打掃更衣室和澡堂!」
看著六個讓他頭發日益稀疏,心髒逐漸脆弱的罪魁禍首,鬼塚覺得腦袋後面的青筋都在一突一突地疼。
「報告教官!」站在伊達航身後,被班長寬厚的身軀擋得嚴嚴實實地楓舉手,「我是女生,怎麼進男生澡堂啊?」
鬼塚臉上露出失策的表情,完蛋,他忘記這裡還有個女生了!
「那你就……」
「啊,」楓毫無感情地用手背扶額,「教官,我覺得我的病還沒好……咳咳,可能是救人那天,太過疲憊吧……」
「楓!」萩原迅速意會,「你不要勉強自己啊!」
不得不說,他的演技比楓好多了,就是有點用力過猛,顯得楓不像是小病未愈,而是大病瀕死。
「楓,你沒事吧?」景光側身過來擔憂地看。
「報告教官,我覺得,對於一個柔弱的、剛剛為了救人生病的女生進行處罰,是不合理的!」
伊達航滿臉正氣地和鬼塚報告。
松田渾身一抖,「柔弱」,也虧班長說得出來。
楓配合地雙手捧心,咳嗽了兩聲。
鬼塚的臉瞬間扭曲起來,他的心聲完全和松田同步——楓要是柔弱,那全班的男生都可以算虛弱了!
「我看不如這樣,就讓山村同學負責檢驗我們的工作好了。」
降谷零也滿臉正氣地提議。
「……你們想得美!」鬼塚吹胡子瞪眼,「山村就算了,回去好好『養病』,你們五個,一個都別想跑!」
逃過一劫的楓走路都格外欠揍,她撞撞萩原:「謝了萩原,剛才多虧你反應快!」
「柔弱,」松田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班長,你是怎麼想到這個形容詞的啊?」
「為什麼想不到?」伊達航滿臉疑惑,「楓就是很柔弱啊。」
五人停下了腳步,他們仔細觀察著班長的表情——他是認真的!
……
「呵,所以班長才是唯一有女朋友的人。」
楓大搖大擺地往校門口走去。
「我出去一趟。」
楓久違地到了俱樂部——巴西柔術的專業俱樂部。
「小姐您要辦年卡嗎?」前台一邊為她登記,一邊微笑著推薦,「現在辦的話,還有九五折優惠,多名導師親自授課哦!」
「不好意思,」楓掏出教練證,「我是教練。」
新來的前台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個清秀白淨,纖瘦嬌小的女孩子——和柔術館裡其他的大漢比起來,楓用嬌小來形容是正合適。
畢竟這裡是東京最專業、水平最高的柔術館。
「喲,好久不見,這不是楓嗎!」一個腰上圍著棕帶的人從館裡出來,「聽說你去當警察了,感覺怎麼樣?有空來切磋一番嗎。」
他大敞前胸,膚色是曬出來的淺棕色,白色道服掩蓋不住結實的肌肉,行走時光頭反射出頭頂白色的燈光,閃得人眼睛疼。
前台張大了嘴——他是這間館裡宗師級的人物之一!曾經參加過無數比賽的柔術大師!一般的學員別說和他對戰了,連他的課,也是至少進階藍帶之後才能聽的。
「登記好了嗎?」
楓無奈地敲敲桌子,每次換新的前台就要來這麼一遭,她也是習慣了。
總比去健身房時被人追著推銷健身課好。
「一身臭汗,離我遠點。」
楓捏著鼻子遠離了她的師兄——也就是棕帶的那位,他比楓年長七歲,楓開始學巴柔時,他已經在衝擊紫帶了。
但當楓用一個月達到藍帶水平後,他就開始沒臉沒皮地纏著楓對戰,絲毫沒有自己是長輩的意識。
當時楓只有十二歲啊!
但楓也不得不承認,有一個對戰狂魔的高手和自己過招,她的巴柔進步非常快,而且一多半的技術都是在和師兄對戰時學到的。
不僅如此,師兄下手很有分寸,從沒有過界的毆打,這也讓楓即使學習了這麼久巴柔,也沒有練出「摔跤耳」來。
——畢竟除了師兄和師傅,其他人都只有被楓在身下摩擦的份。
「有什麼關系,你打一場就也是這樣了,」師兄大大咧咧不以為意,「反正旁邊就是洗衣店,你不也有道服留在館裡。難道你去念個警校,還能念出潔癖來?」
他強行帶著楓往道館裡去:「都好幾個月沒來了,師兄必須檢查一下你的技術有沒有退步。」
「我覺得,有沒有退步,你完全可以問問那邊的家伙們。」
楓吊著死魚眼被師兄拖到場館裡,一眼就看到了圍成一圈的「機動隊預備」們。
她露出尖尖的虎牙:「是不是啊?」
一群大塊頭硬是被一個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少女嚇得震散開來。
「我發誓絕對——沒有!」
其中一個頭頂和師兄一樣光溜溜的家伙伸出四根手指。
「山村桑在警校裡也是勇武無擋,所向披靡!」
沒錯,這些肌肉大猩猩們,在進入警校之前,就和山村楓認識——單方面地通過被毆打認識。
哪個覺得自己很厲害的少年會不想和場館裡被稱為「最強」的少女打上一場呢?她看上去還那麼柔弱。
每個這麼想的人都被狠狠打臉了,在十字固下,眾人的慘叫是平等的。
巴西柔術作為統領MMA許久的地面技術,柔道中柔術的分支,適合擒拿、逮捕,許多「機動隊預備」都慕名前來學習一番,以做到綜合發展,然後每個都被少女打破了膽。
要問為什麼在警校裡不說?
一方面是丟臉,另一方面……眾所周知,自己挨過的打,新來的人也不能落下。
「你還好意思說?」師兄卻不吃這一套,「你的同學,每周都來訓練,而你卻幾個月不見蹤影。」
總之師兄是一定要和自己打一場了。
楓可有可無地拉緊自己紫色的腰帶,熱身過後,稍稍壓低重心,再抬頭時,神情已經不同。
是准備纏繞住獵物的毒蛇,是在草叢埋伏的獅子,是撕咬巨鯨的鯊魚——是狩獵者。
她身上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神經,都做好了打敗身前對手的准備,即使對方是比自己高上一階的棕帶,是經驗豐富體型更大的師兄。
「就是這樣,」師兄吐出一口氣,同樣壓低了自己的重心,「真是讓人汗毛直豎的愉悅。」
第23章
和師兄打過一場後,楓沒有繼續,而是站起來詢問:「師兄,我記得之前這裡有兩個沙袋,還有拳套,現在放哪裡去了?」
「啊,那個因為不怎麼用被收拾到二樓去了,」師兄用毛巾擦拭著他光潔的頭頂,「你突然問起這個干嗎。」
「打算借來用用。」楓找到了抽屜裡過期的繃帶,一圈一圈纏繞在手上。
「你什麼時候開始打拳擊了?」
「有個朋友很擅長拳擊,所以我也學著試試。」
楓嗖嗖出了幾拳,已經有模有樣了,甚至步伐、呼吸都和專業的沒有差別,誰能想到她根本沒系統地學習過拳擊呢。
「挺厲害的樣子嘛,」師兄抱胸看著楓做了幾個動作,「咦——你的同學,不會姓松田吧?」
此時「機動隊預備」的成員們都陸續告辭,他們帶著早跑早超生的信念,干脆地結束了今天的訓練。
「是的,」楓停下出拳,「你認識嗎?」
「說起來的話……也是一件遺憾的事,」師兄露出懷念的神色,「那是個叫松田丈太郎的職業拳擊手,原本他就要進行冠軍賽了,結果因為被警方誤會錯過了機會,後來還因此退役了。」
「從我的角度來看,他也是個十分出色的選手,可惜已經沒有機會對戰了。」
戰鬥狂魔師兄嘆息:「看到你的步伐節奏,我一下子就想起他來了……那個道館也不是很遠,就在以前的修車廠旁邊。」
「原來如此,」楓一邊在地上拉伸一邊聽師兄講述,她把腳尖拉過頭頂,下巴擱在膝蓋上,「難怪松田說他想揍警視總監一頓。」
「換我的話……嗯,也會想揍一頓呢。」
雖然很想找出其他方式,但楓郁悶地發現她和松田的思路幾乎一模一樣。
她拉伸完畢後順手拿起毛巾:「我去二樓了。」
「小心黑啊,燈在右手邊!」
「知道的,師兄你好啰嗦。」
楓沒有開燈,而是在黑暗中擊打沙袋,明明視線受阻,但她卻像預知一般躲過被自己打飛後撞回來的沙袋。
「呵!哈!」……
在躲閃時,楓耳旁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急蹲下,頭頂沙袋掠過,掀起幾縷青絲。
「這個聲音……是爆炸!」
而且就在隔壁!楓跑到窗邊,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旁冒出濃煙和火焰的洗衣店。
「外守洗衣店」……這不是之前調查目錄上的一人嗎,不過楓是和松田負責的是那個機車店店員。
她目光下移,居然看到了四個熟悉的人——降谷零、松田、伊達班長、萩原。
他們怎麼會在這裡?楓報警的手微微一動,不對——景光在哪?!
「師妹!你沒事吧!隔壁忽然爆/炸了!」
師兄的腳步咚咚地響,他第一時間衝了上來。
「你要干什麼?」
「師兄你幫我報個警!順便把救護車也叫過來!」
然而楓已經拎著角落裡的滅火器衝出去。
結果是虛驚一場——
才怪。
拿著班旗接住了從二樓跳下的景光和外守,警校五人看著眼前拎著滅火器,一臉呆滯的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
楓張口,卻發不出聲音,看到景光跳下的一幕是那麼熟悉,熟悉到她的心也跟著一起繃緊,撲面而來的窒息感讓她喘不過氣來。
滅火器掉到腳邊,發出巨大的一聲。
她下意識一手抱住了自己的肩膀,身體微微發抖,被打斷的噩夢裡的場景似乎還是那麼清晰。
橙紅色的火舌,一陣陣的熱浪,焦灼的……疼痛。
「楓!」「楓桑!」
四周有人圍過來了……他們是誰?
……他們是自己的朋友!
楓猛得清醒過來,一眨眼,五個男生都面帶擔憂地看著自己。
……但是她只覺得自己很生氣!
「發生什麼了?」楓聽到自己啞著嗓子問他們,眼睛被煙熏得有些干澀。
「對不起,楓。」
景光第一個道歉,他面露愧疚。
「我之前,沒有告訴你事情的真相,其實……外守先生,就是殺害我父母的凶手。而且還有一個女孩牽扯其中,我們為了救人趕來。」
「但我們也是剛剛推理出來的!」降谷零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感覺幫忙解釋,「事情緊急……」
幾人三言兩語七嘴八舌地給楓解釋事情經過,在她耳旁嗡嗡地響。
「那你們為什麼沒有叫我!」
問出這句話,楓心底那股怒氣忽然就變成了委屈,眼眶變得模糊起來。
她撲簌撲簌掉起了眼淚,手心手背都被沾濕了,但眼睛還是和自來水龍頭一樣關不上。
「……這麼危險的事情!萬一,嗝,那可是炸/彈!」楓干脆放棄了,她吼過去,把五人嚇得不輕,「連說都不說一聲……如果爆/炸了,難道要我給你們五個收屍嗎!」
她說著說著,雖然還在抽抽噎噎,但中氣越來越足。
「我告訴你們,沒門!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死在我前面的!」
男生們面面相覷,他們能夠處理很多事情,但從來沒人告訴他們女生哭了該怎麼辦啊!
而且還是楓這樣看起來勇往直前,看起來無論什麼都沒法打倒的女生。
所以她哭起來也格外……震撼人心。
「抱歉,」景光繼續道歉,「我只是……之前就因為我的疏忽,讓你帶病幫忙,差點害了你……」
萩原手裡拿著紙巾,但楓不接,他也只能安撫道:「你好不容易病好了,還是多休息好。」
雖然嘴上不說,但他們幾個一手攬下鬼塚的處罰,本就是希望楓能輕松些,好好養身體。
降谷零有些手足無措地繞著楓轉了幾圈,一張帥臉只能做出可憐兮兮的表情博取同情。
松田看不過眼,直接拿過萩原手裡的紙巾往楓的臉上糊去。
「你們幾個在干什麼!」
一個粗獷的聲音從後面響起。
楓眼眶還紅著,回頭,發現那正是自己啰嗦的師兄。
不對戰時師兄有些婆婆媽媽的,但現在他卻像一只發怒的獅子,跑過來時似乎地面都在顫動。
「是誰!居然惹哭了我的師妹!」他橫眉直豎,「哪個家伙干的!!」
楓的眼淚被自家師兄震了回去,終於不再掉金豆豆。
她後知後覺地開始臉紅——自己居然這麼失態地在朋友面前大哭!還邊哭邊放狠話!完了還被師兄看了個正著!
天啊!這這,這簡直太羞恥了!她都干了些什麼,是被火災現場嚇出PTSD了嗎!
仿佛理智突然回籠,楓推開了在自己臉上胡亂擦淚的松田,搶過紙巾自己擦干淨了臉,但這掩蓋不了通紅通紅的耳尖。
她悄悄從指縫裡看了一眼,發現幾人都識相地撇過了臉,只有長相最正直的伊達班長挺身而出,和自己的師兄交涉。
楓松了一口氣,如果是班長的話,一定能把事情解釋清楚吧……
「非常對不起——」只見伊達航給楓的師兄來了個九十度大鞠躬,「這都是我們五個的錯!」
師兄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怒氣上頭:「好哇!你們整整五個人一起欺負我柔弱的師妹!?」
「都是我們沒有事先和山村同學說好,還枉顧山村同學的心情,才會造成這樣的後果,對此我作為班長,要負主要責任!」
楓傻眼了。
伊達班長!你不該把事情經過說清楚嗎!為什麼一幅大包大攬的樣子啊!
於是「柔弱」的師妹不得不跑過去攔住足足有兩個她那麼大的棕帶師兄。
「師兄!你誤會了!」
楓一招擒抱拉住了舉起沙包大拳頭的師兄。
「他們都是我的友人,並不是在欺負我。」
「只是……我自己在發脾氣而已。」
師兄默默放下了拳頭,楓松開他,就在這一瞬間,她被師兄舉起放到一邊:「楓,你不要說了。」
他露出悲傷的表情:「我還不了解你嗎——你要是發脾氣,肯定是揍別人一頓啊!怎麼可能自己掉眼淚。」
楓:拳頭硬了,她在師兄心裡就是這麼個形像麼。
「咳。」
降谷零站了出來,他認真地注視楓,微微彎腰。
「楓,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但身為一名警察,各種各樣的情況對於我們來說都是有可能的,而我們……一次也無法逃避。而且我想,換做你的話,今天也一定會把危險都放在自己身上,而讓其他人在更安全的地方不是嗎?」
「但是你放心,我們——」
「絕對不會死的!」
五人齊齊地和楓發誓。
「大家……」楓咬了下唇。
「好了,別再擺出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這可不像你,」松田拍上楓的肩膀,「我認識的楓,可是無論何時,都會精神抖擻,迎難而上的家伙。」
「畢竟我們是朋友嘛。」
萩原和景光朝楓溫柔地笑了笑。
「……我知道了,」楓嘆氣,「但是有一點。」
她抬頭。
「你們浴室和更衣室已經打掃完了嗎?」
「完蛋了——」
「交到了不錯的朋友啊,楓。」
師兄欣慰地摸了摸自己光潔的腦門。
*
「就是這樣,外守一已經被逮捕,大概不日就會開庭審判吧。」
景光在和兄長彙報這次事件的結果。
「……不過,我沒想到,我們居然會惹哭了楓——就是我告訴你過的,那個格鬥術特別厲害的女生。」
「這正是因為她把你們當做摯友,才會因此生氣,乃至於流淚的。」
高明看著手裡關於【梵天】的調查,這是一個幾年前興起的組織,第一次與老牌雅庫扎起衝突便是與東京的【雙和會】,不過在五年前的一次變動中,雙和會違法政治獻金與陰陽賬本的事情敗露,從此便一蹶不振。
但梵天並未因此收手,他們奉行趕盡殺絕的策略,哪怕是離開雅庫扎,躲到長野縣的殘黨,也沒能逃過黑手。
「過段時間,我應該也要去東京一趟,」他一目十行地瀏覽資料,也不耽誤與弟弟的通話,「開庭審判那天,我會到場的。」
資料上,【梵天】的前身,是一個簡稱為【東卍】的不良少年組織。
第24章
運動會結束, 似乎就代表著夏天真的到來了。
「夏天啊……」
楓蔫蔫地癱在樹蔭下,前幾天藤和源結束了交換學習,回到了埼玉縣。
臨走時, 藤還特意來和楓告別, 她拉著楓的手:「以後有空的話, 請一定來埼玉縣玩!」
「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起開女子會!」
「但是一般來說,當上警察之後,我們還有休假可言嗎?」
源在旁邊不解風情地吐槽, 然後毫無疑問地挨了藤一記。
「嘶,果然是山地母猩猩……山村你干什麼打我啊!」
路過的山本吐槽, 卻被楓一拳打中腦殼,他一臉無辜地捂頭。
「山地母猩猩說的是誰以為我不知道嗎!」
一旁的藤笑而不語。
「不要看不起自己啊山村!」
山本義正言辭。
「你已經超越大猩猩的範圍了好嗎!」
說完他一溜煙地跑走,臨走不忘把山村眼熟的小糖罐放到藤手上。
「感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了!」
楓敢肯定, 山本這是在報復她和藤這兩個最常在課上「毆打」他的人。
*
「說到夏天的話,果然還是那個吧!」
松田也癱在樹蔭下,一頭卷毛特別吸熱, 這個時候他們都很羨慕降谷零的金發,摸起來溫度都比黑發低許多。
「啊, 陣平你是想說那個吧——」萩原在一旁喝水。
「你們在說什麼啊,」楓起身,用T恤擦了擦臉上沁出的汗,「我怎麼聽不懂,那個是什麼?西瓜?汽水?」
「當然不是這種東西了!」松田別過眼。
「——是海邊啊!」
隨後, 他和萩原兩人同時開口。
「啊。」
楓看到買汽水的椋和降谷零、景光一起回來, 慢吞吞地走上前。
「還真是意外的回答呢。」
「你不想去海邊嗎!」松田搖晃手上已經拿著汽水的楓, 「沙灘、飲料、大海……」
「不過確實, 水的比熱容比陸地更大, 還有海風,夏天的話,海邊是最好的避暑去處了。」
降谷零把掛著水珠的汽水貼上額頭:「今年的夏天還真是特別熱啊。」
「那我們周末不如去海邊玩?」景光提議道,「要不要問問班長?」
「……不用問他了啦,」楓有氣無力地順著松田的力道搖晃了一會,「他這個周末和娜塔莉約會。」
「你怎麼知道的?」松田停下了動作,但楓還是在慣性作用下搖擺,他不得不又扶正了少女。
經過上一次跟蹤事件,他們已經都知道了班長的女朋友是誰。
「唔,」楓把手裡的汽水放下,轉而開了松田腳邊的汽水,「娜塔莉和我說的啊。」
「你什麼時候又和別的女人勾搭上的!」椋擺出吶喊臉,淚眼盈盈,「我們分手吧,你這個渣女。」
「不要這麼入戲啊,你最近又看什麼奇怪的劇了。」
楓無奈,喝了一口汽水。
「是上次……嗯,洗衣店的事情過後,班長和娜塔莉說了我的事,然後似乎被她說了一頓,」她有些心虛,「後來娜塔莉要來了我的電話,特意安慰我。」
不得不說和幾個鋼鐵直男比起來,還是女孩子心思更細膩,娜塔莉還是學語言的,幾句話讓楓開懷了不少。
就是她似乎把楓當成了什麼需要安撫的小孩子……不愧是能和班長成為男女朋友的人!從電話線另一端都散發出靠譜的氣息!
「算了,我都習慣了。」椋放過楓。
「那就這麼說定,周末去海邊——啊!」
松田隨手拿起地上僅剩的一瓶汽水打開,然後就被噴了一手。
「哈哈哈,」楓小步跑遠,「讓你一直搖我肩膀!……景光,幫我攔攔他啊。」
「啊,真是沒心沒肺呢。」
椋看著這常見的一幕,打了個汽水味的嗝。
*
「咦,鳴瓢你不去游泳嗎?」
已經換好泳褲的四人,在租好的遮陽傘底下看到了依舊穿著薄款襯衫和熱褲的鳴瓢椋。
「我沒興趣啦,」鳴瓢拉了拉頭頂的草帽,「海水又鹹又苦,我在旁邊喝飲料不好嘛。」
她邊說,一邊瞟向幾人身後,「楓呢,她還沒出來嗎。」
不知為何,降谷零從椋的臉上看出了幾分緊張,她的手指一直繞著草帽上的飄帶,下意識地捏緊又松開。
「哪怕是楓,換衣服也不會和男生一樣快吧,」萩原說,「她應該快出來了。」
「不是,哎……」椋吞吞吐吐的,干脆一溜煙跑到幾人身後,「我去看看吧!」
「楓!」然而還沒等她進入女子更衣室,楓已經從裡面走了出來。
——披著一條薄紗質感的襯衫外套。
她穿著一看就是現買的沙灘風泳衣,花花綠綠的圖案充滿了熱帶風情,和白皙到透明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
即使有一條聊勝於無的外套,也能看出楓傲人的身材比例和資本,明明不是特別高,一雙腿卻長得離譜,而且薄薄的肌肉覆蓋上身體四處,一看就鍛煉充足。
楓解開外套,淺淺的馬甲線勾勒出腹部結實的肌肉,無比吸睛,那邊整整四個腹肌帥哥都擋不住女孩子們往這邊看來的目光。
「怎麼了,椋?」
椋說不出話來,警校四人也看到了脫下外套的楓,他們同樣沉默了。
——在如同玉一樣無暇的肩膀上,一團火炎似的傷痕無比醒目。
疤痕從後肩一路蔓延到肩胛骨,差不多二十公分的樣子,絲絲縷縷的灼燒痕跡,像是被人用火焰在她的身上畫了一幅殘忍的畫。
幾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關於不良的傳言,「背上有三條二十公分的傷疤」。
沒想到,不是刀疤,而是另一種傷痕。
「付出了一點代價」。
景光想起楓那晚上,輕描淡寫地和他說的話,這就是那「一點」代價嗎?看上去完全是死裡逃生才會留下的痕跡啊!
頂著這樣的痕跡,楓一路走到幾人面前,都沒有任何人上前搭訕。
「你們怎麼都不說話了?」楓隨手拿起桌面上留給她的果汁,「不去游泳嗎?」
「楓……」椋磨磨蹭蹭地擠到楓面前,「你……怎麼換泳衣了啊。」
「不行麼,」楓笑,「我待會要去游泳,當然要換泳衣了,倒是你,以前不是很喜歡泡泳池裡麼。」
椋忍不住瞟向楓的肩膀:「這不是,你。」
降谷零攔下了拿著外套要遞給楓的景光,他輕輕搖頭,低聲開口:「既然楓不在意,那我們也不要特別對待。」
「怎麼能做到不在意的呢,」萩原感同身受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看向笑起來和沙灘上陽光一樣爽朗的楓,「真是的,服了這家伙。」
「切,」松田戴著墨鏡哼了一聲,「喂——我要下水了!要不要來比比誰游得更快!」
目送兩人往海中劃水而去,景光站在原地嘆了口氣。
「鳴瓢桑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吧?」
他問一臉無奈的椋。
「嗯是啊,楓這家伙……不過我早該想到的,」椋氣呼呼地喝光了果汁,「她果然不是在意這種事的人。」
但即使知道,她也做不到去無視啊……五年前,她接到消息趕往醫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楓虛弱地側躺在病床上的樣子。
聽說是被卷進了火災現場,她打破了鋼化玻璃窗跳出來才挽回一條小命。
但燙傷的痕跡卻是永遠去不掉了。
「留著也好,」楓在病床上居然也能笑出來,「這可是勝利的記錄。」
只是在回憶裡沉浸了一會,椋再抬頭時,楓已經在和降谷零一起試圖把松田埋進沙子裡。
萩原正在應付一波波前來的女性們,他穿著花襯衫,戴著墨鏡,笑起來露出一口白牙,把所有人都哄得開開心心。
景光倒是和她一樣,安安靜靜地坐在遮陽傘下,不知道在想什麼。
「把墨鏡摘掉吧!曬太陽的時候耍什麼帥呢。」
楓拍了拍松田胸口的沙,把他嚴嚴實實地埋在底下。
「呵,我偏不。」
松田左右擺頭,倔強地躲避楓和零的毒手。
「墨鏡可是我帥氣的一部分,不可分割!」
然後,第二天晨練的大家,就看到了一個長出「白眼圈」的松田。
「哈哈哈哈哈,」楓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甚至跑不出平時的速度,「帥氣的一部分?」
「果然很帥啊,噗嗤,」降谷零和楓一起捧腹,「太特別了,陣平。」
「真是糟蹋這一張帥臉啊,小陣平。」萩原痛心疾首。
「我還想問呢,同樣是戴著墨鏡,為什麼你沒被曬黑?」
松田不服氣地跑到前面。
「嗯,可能是因為我天生曬不黑,你看楓也沒怎麼黑。」
「那是因為我塗了防曬。」楓從口袋裡摸出一個小巧的防曬,「要借給你用嗎,松田?」
「不需要!」
一趟沙灘之旅下來,楓和椋都塗好了防曬不說,萩原曬不黑,降谷零沒法更黑,而景光大多數時間也和椋一起在遮陽傘下。
結果真的被曬黑的只有松田一個!
「沒事,」伊達航安慰道,「大不了你再去曬一回,把眼睛周邊也曬黑就是了。」
「班長,我看到你笑了。」
松田臭著臉提醒。
景光也忍不住露出開懷的笑意,然後他就感受到了四注目光都聚集在他臉上。
「終於開心些了啊,景光。」
楓和降谷零勾肩搭背地看向他。
「自從開庭時間下來之後,你就一直不怎麼說話,」降谷零拍拍他的肩膀,「有什麼心事,還是說出來會比較好吧?」
景光眨眼,有些上挑的眼睛露出感動的神色——
「大家……」
「哈哈哈松田你現在好像黑車的大燈哦!」
楓繞著臉色臭臭的松田跑了兩圈,直到鬼塚教官開始吹哨子才停下。
「他們就是這樣麼。」萩原神色輕松,衝景光露出無往不利的爽朗笑容,「放輕松吧景光,你身上的擔子已經卸下了。」
「啊,你說得對。」
景光抬頭,夏天的太陽升起得更早了,明亮的白晝正在延長,而漆黑的冬夜已經過去。
接下來的……會是他想要的未來,他成為警察之後,努力保護市民們的未來。
陽光那麼耀眼,他稍一眯眼,就看到了前方和陽光一樣耀眼的楓、降谷零、松田……鬼塚教官一不注意,他們又開始相互較勁了。
尤其是楓,光從她現在的外表上,可絕對看不出那個雨夜裡少女的神情,景光依舊記得,那天的楓,眼睛裡溢滿了幾乎要哭出來的悲傷,嘴角卻不自然地翹起,像是用盡全力掩蓋足以撕裂一個人的過去。
但是她很早就做到了,比起自己這樣的膽小鬼更早,行動更迅速,而且更快地走出來。
所以自己也要加油啊。
*
「景光!」
開庭日是工作日,景光獨自請假前去法院,但當一切塵埃落地,他走出法院時,卻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楓!」他驚訝地瞪圓了眼睛,「你怎麼來了……」
最熱烈的夏天已經過去,吹過來的一陣風帶著初秋的涼意,還有幾片應景的紅色楓葉。
倚在帥氣機車上的少女渾然不覺自己頭頂的紅色飾品,朝著走出法院的景光招手:「景光,我們來接你了哦!」
「我們可是和那個魔鬼教官打了個特別厲害的賭,才能提前下課來找你的。」
魔鬼教官——便是那個會用各種理由訓練學生體能的教官,所有警校生心中揮之不去的陰霾,但景光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到對方打了什麼賭。
「只不過萩原和松田兩個家伙半路摩托車壞了,他們在路邊緊急修理,估計也快到了。」
不過降谷零和班長兩個好學生卻不是那麼容易脫身,楓估計他們還要有一會。
「庭審結果怎麼樣?」
楓終於發現了自己頭頂脆生生的一片紅葉,捻下來後笑著詢問。
「非常順利,外守先生完全承認了自己的罪行,他應該也想好好贖罪吧。」
景光微微嘆一口氣說。
楓揉了揉眼睛,她剛剛好像看到一個很像景光的人走過去?
但只是一個側臉,對方穿著藏藍色的西服,臉白得像敷粉,一雙上挑的鳳目也比景光凌厲許多。
他一閃而過,像是無意間闖入的一只幽靈。
「景光,剛剛過去一個人和你好像哦。」
楓選擇直接和景光說。
「那應該是我的哥哥吧……不過剛剛在大廳他似乎有事先走了,」景光接過頭盔,回頭,「咦,已經不見了。」
楓也想起來,那個雨夜裡,景光似乎就是在和他的哥哥通話,可惜她當時腦子迷迷糊糊,發燒一場後更是不記得什麼了。
「那你要等你哥哥嗎?」
「不用了,」景光搖頭,「他這次來還有公務在身。」
「那快上車吧!」楓一腳跨坐上機車,「今晚我們去吃烤肉~」
*
楓葉那鮮艷的紅色,就是為了少女而生的。
當諸伏高明從法院的大門往外看時,這樣的想法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腦海。
霓虹對景色大多推崇靜謐、溫婉,但那個少女即使只是站在那裡,就像畫面裡的一陣風,將整幅畫都帶得流動起來,即使是在萬物將息的初秋,也像楓葉一樣綻放出熱烈的紅。
他想,自己的弟弟在學校裡交到了很好的朋友。
也是很麻煩的朋友。
「諸伏警部,請往這裡來。」
警視廳的警員將他帶到了多功能會客室,而裡面,許多大人物都已經落座。
「這次召集大家前來,主要是討論關於最近愈發猖狂的犯罪組織——【梵天】。」
最前方的主持人將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貼到白板上。
「目前已知的消息有:一、梵天的前身是名為【東卍】的不良少年集團,這個集團曾經掌管著大半東京的不良,而且有過不少流血事件,到如今還有屬於它敵對不良勢力的人在監獄中。」
「二、【雙和會】是與梵天最早敵對的老牌雅庫扎,目前已經被梵天連根拔起,全部清除。他們的手段極為殘忍,不僅是法律的灰色地帶,連雅庫扎之間的守則也毫不在意,釀成了無數悲劇。」
主持人頓了頓,「最近一起事件發生在長野縣,接下來請諸伏警部詳細說明。」
諸伏高明面對眾多高層的目光,毫無懼色,他站起時也緩緩睜眼,似乎醞釀著說辭。
「在兩周前,曾經隸屬於【雙和會】的兩名成員在長野縣的一座居民樓內被殺害……經過檢驗,槍/支來源於東京的【梵天】,而嫌疑人目前仍在潛逃中。」
「諸伏警部,你有什麼特別的見解嗎?」
「是的,」諸伏高明瓦藍的眼中一道光閃過,「我個人認為,這次的謀殺,與雅庫扎的勢力傾軋沒有太大聯系,而是私仇。」
「已經退出雅庫扎並且逃難到長野的兩個成員已經對遠在東京的梵天沒有任何威脅,但他們依舊花費了大量精力掘地三尺,找出殘黨,這對一個組織的發展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但是……」
「但是【梵天】就是這樣一個組織不是嗎,」隔了一張長桌,坐在最前方的男人氣息陰冷,「不知天高地厚的不良,在成年後一腳踏入更深的黑暗……依舊保留著年輕氣盛的習慣。」
他雙手交叉,不算太亮的燈光下,光是坐在那裡,就透露出狼一樣的凶狠。
「嘛嘛,確實有這種可能就是了。」
這時,坐在高明身旁的一個老人抬手打斷了那個男人咄咄逼人的話語,他在這樣嚴肅的環境下嘴角依舊保留微微上揚的弧度,手邊的保溫杯裡散發出裊裊溫順的白霧。
「畢竟【梵天】與【雙和會】的戰爭延續了許久,在這期間,雙方都已經結下血仇,會一路追殺到長野縣也符合梵天一貫的作風。」
聽到這像是為自己開解的話,高明微微頓住,轉瞬間腦海中劃過很多,但最後他只是欠身示意:「我的想法就是這些。」
他坐下,臉色不變,但心底卻明白——
有人不讓他說出那個名字。
窗外,種著和法院門口一樣紅的楓。
他不禁想,那個站在光裡的少女,會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好,那我們接下來是第三點……」主持人也不在意,推著眼鏡繼續對著手裡的資料宣讀。
*
「又到楓葉的季節了啊,」椋摘下飄到頭頂的紅葉,「楓的生日也快到了呢。」
「不知道那家伙今年打不打算回家……」她嘆了口氣,嘀嘀咕咕地往前走。
卻被角落裡拐出來的家伙猝不及防捉住。
「誰?!膽敢在警校……」
椋下意識擺出背負投的架勢,眼看都要踢到對方腳踝,被熟悉的聲音制止。
「是我。」萩原滿臉抱歉地雙手合十,「剛才突然聽到你自言自語,沒多想就拉住你了。」
「楓的生日快到了是嗎?」他拉著身後貼著ok繃的松田,「能不能請你說一說,楓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嗎?」
「楓喜歡的東西還挺多的……」
椋抓著額前的碎發回憶。
「打架?」
「我幾乎每天都在和她打啊,」松田摸了摸ok繃所在的地方,「那家伙都快學會我的拳擊了。」
「那就是機車?」
「……我們也不太可能買到比限量版杜卡迪更好的機車了。」
萩原為難地扶額。
椋沉默了一會:「其實你們不一定要給楓送禮物啦……她從初中開始就不怎麼過生日了。」
也就是她這個幼馴染,還一直記在心上。
「實在不行的話,」她右手握拳,敲在掌心,「除了辣味以外——楓喜歡吃草莓。」
「那可以買一個草莓蛋糕啊。」
萩原頻頻點頭。
「誰要給那個暴力女買蛋糕……」
昨天又輸了的松田切了一聲。
*
楓的生日當天。
這是一個陽光清朗,天高氣爽的好秋日,也是一個不錯的周末。
楓一早就化了妝,換上牛仔馬甲和運動褲前往了網球場——
今天忍足侑士有網球比賽,而且他將會與向日岳人組成雙打搭檔。
沒想到一向老成的弟弟會組成雙打……楓看著場上高高躍起的紅發少年,還是和這樣一個跳脫的人。
從單打到雙打,侑士也成長了不少嘛。
看得出向日岳人把她教的跳躍技巧學得很好,那躍起時的高度讓眾人驚嘆。
漂亮的一球!眾人歡呼。
運動場上熱烈的氣氛似乎也感染到了楓,她體會著這許久沒有感受過的興奮和激動,好像贏得比賽的人是自己一樣。
這就是青春啊——大半的青春在打架中度過,幾乎沒有參與正常運動的楓感慨。
「打得不錯,」楓把毛巾和水遞給侑士,「還有向日君,跳得很高呢。」
「那是當然的了!」向日揚起笑容。
「姐,」侑士接過毛巾時,想起今天收到的短信,「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啊……好像是的。」
「為什麼對自己的生日會用好像這個詞啊,」關西少年吐槽附體,「難道還能忘記?」
「因為好久沒注意過了哈哈。」
楓點頭。
「今天是你的生日?」一旁,准備上場的跡部停下腳步,「這種事情不重視可不行啊。」
他走到場地中間,自信一笑:「就由本大爺將華麗的比賽作為你的生日禮物吧!」
楓一伸手,剛好接住了飄落的外套,此時整個運動場上都回蕩著「勝者是冰帝」的喝彩。
「好啊,那我就等著你的勝利了!」
她噗嗤一笑,順手收起了外套……然後遞給了自己的弟弟。
「結果耍完帥後就輪到我收拾麼,」侑士推眼鏡,「風頭光讓這兩人出盡了。」
「侑士剛才在場上也是閃閃發光哦。」
楓慈愛地看著自己堂弟。
「饒了我吧。」這麼一打岔,侑士也忘記了自己本來想問的問題。
總之就按照短信裡說的,幫他們拖延到晚上就行吧?
而此時的警校內——
伊達航拎著剛從蛋糕店裡拿過來的草莓蛋糕打開了門,露出了裡面面面相覷的兩人。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看著又多出來的一個大蛋糕,深深地沉默了。
三個草莓蛋糕排在長桌上,香甜的奶油氣息溢滿了整個教室,其中兩個都充滿了粉色、愛心這樣少女心的裝飾,而另一個則出乎意料地好看。
「啊哈哈哈,這是娜塔莉幫我訂的,她說這個比較好。」
確實,潔白的奶油上用糖霜做出磨砂質感,鮮艷的草莓嬌嫩欲滴,恰到好處的巧克力醬……
但這一切都掩蓋不了他們現在有三個蛋糕的事實。
「現在還是先打個電話給萩原他們,別又買一個回來……」降谷零咳嗽一聲,打開手機。
「啊……生日禮物的話,我最後還是准備了發卡,是其他女生建議的。」
這是靠譜的婦女之友萩原。
三人松了一口氣,這時教室門又被推開,松田那一頭醒目的卷毛露了出來。
「我們正要找你呢,陣平。」降谷零眼睛一亮,「關於楓的生日禮物……」
「誰,誰會去買蛋糕這種東西啊!」
「可是松田,」景光平靜地指向被他藏在背後的禮盒,「那麼大的盒子裡,難道不是蛋糕嗎?」
禮盒旁邊還掛著蠟燭和紙盤呢!
結果這個家伙,買的是最大的一個!
楓回到警校時,剛好遇到要去教室的椋。
當她陪著椋走進一片漆黑的教室,然後教室裡突然被蠟燭點亮時,她也不是很驚訝。
……但當她看到足足四層的蛋糕,每一層還都不一樣時,終於無法維持鎮定。
「這是有誰要結婚嗎?」
她真誠地詢問。
畢竟這個尺寸,除了婚禮,她真的想不出有其他用途。
萩原將包裝好的發卡遞給楓:「只是中間出了一點小意外。」
「總之——」
「生日快樂,楓!」
燭光裡,五張熟悉的臉影影綽綽。
椋推了一下楓:「快許願吧!」
無奈站到四層大蛋糕的前方,楓只能閉上眼。
「那就……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吧。」
這是對於人類來說樸素的願望,對警察來說又可能難以實現的希冀。
燭滅,燈亮。
最後,他們用實力證明了七個人是吃不完四個蛋糕的,好在警校其他沒有,食量大的同學們卻多得是。
第25章
當氣溫降到零度以下時, 警校正中心的大操場被澆上水和牛奶,成為一片潔白的冰場。
自由活動時間,學生們全都圍到這片嶄新的冰場前, 身處冬季寒冷的霓虹, 大多人都能在冰面上來回溜達幾下,只不過有的像鴨子學步,有的好一些,像四肢馴服人類實錄。
「呵, 」中村換上了冰鞋,在入口帥氣地滑了個8字,「我可是有兩年滑冰經驗的中村,告訴你們……」
「嗖。」
一個金發帥哥滑過,帶起一陣風。
「不愧是學力第一的降谷零!連滑冰這種事也不在話下!」
圍在中村旁邊的同學們瞬間轉移了注意力。
中村卡殼, 他環視一圈, 發現只有山本一個人還懶洋洋地在搭在欄杆上。
「自由活動時間也用來訓練冰上能力……學校真是太雞賊了。」
山本奉行節能主義, 老師沒發話,他就不上冰。
「而且這種訓練,不該去北海道嗎!溫泉!雪山!熱乎乎的被爐……」
「我看即使到了北海道,你也只會在被爐裡烤橘子吧。」
中村忍不住吐槽。
「看不起誰呢, 」山本回敬,「我才懶得烤橘子。」
「……真是不意外。」
中村也不滑8字了,足跟一點,他往前滑去, 速度居然也不慢,看來兩年經驗不是浪得虛名。
「嗖。」
一個人超過他, 連影子都沒讓他看清。
「又是誰……?」中村氣呼呼地試圖追上去。
比降谷零更快地滑過去的人根本沒有回頭, 她在人群中隨意滑了幾圈, 和大多數還有些笨拙的同學們比起來,她簡直可以說是行雲流水。
那人穿著警校標配的運動服,居然還是秋天的款式,在冰面上也不覺得冷嗎!
中村越滑越快,他逐漸意識到這已經不是自己能夠控制的速度,但只要一眼……他至少要知道是誰這麼囂張吧?
「嗖。」
那人回頭了!
她倒著滑過去了!
中村目瞪口呆。
「山村同學好厲害~」女生們為動作絲滑的楓留出位置,她們還為楓加油打氣。
「thank you!」楓一挑眉,居然抬起一條筆直的腿,來了個漂亮的燕式巡場。
「哇~」女生們給面子地喝彩。
中村愣神,一直撞到圍欄才停下。
原來是大姐頭啊,那沒事了。
降谷零倒退著滑到場邊,景光和椋都在那裡。
「沒想到楓還有這麼一項特長呢,」景光微笑著說,「看起來很厲害。」
「楓可不止是厲害。」
椋鼓起一邊臉蛋,她也穿著冰鞋站在場上。
「我還以為……楓再也不會回到冰場上呢,」她懷念地看著在冰場正中央蹲踞式旋轉的楓,「畢竟算起來,已經十年了。」
正在感嘆中,楓已經結束了一個新的滑行,她發覺這個冰場澆得還挺堅固的,剛剛的快速旋轉下,也沒有碎冰四濺。
那樣的話……也許可以試試。
深呼一口氣,她腳下隨意地畫了個8,比起中村那規規矩矩的路線,她腳下的8更肆意,也更流暢。
冰面上不知何時已經清空,大家都聚攏到場邊,把「舞台」交給了楓一人。
仿佛知道楓要做什麼,大家都摒住了呼吸,交談聲音壓到耳語的程度。
許多人都知道楓擁有超乎常人的柔韌度、力量和靈活身手——
在被揍的時候。
但他們從來不知道原來這樣的身體素質不用在暴力上時,能那麼美,像是冰面上的精靈。
當少女旋轉時,她就像在冰面上綻放的一朵花,她滑行出來,那種自在如飛鳥的氣勢和她嘴角淺淺的微笑也相得益彰。
她倒退著滑行,似乎在為下一個動作積蓄力量,然後在某個瞬間拔地而起!
「一、二,」椋不敢眨眼,當楓平穩落地後她忍不住拍了下圍欄,「漂亮!是二周跳!」
她的聲音甚至帶上了些哽咽。
當大家以為接下來又是漫長的滑行,楓卻在大開大闔的兩個滑步後再一次起身!
諸伏高明站在距離冰場幾步之遙的台階上,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少女穿著最普通的藏青色運動服,在冰場的反射下白得發光,連額頭細細的汗水都閃爍著鑽石一樣的光芒。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她的眼神,不是慷慨激昂的,反而是透著平淡和懷念,淺淺一層水霧蒙在上面,她在向前跳躍,正朝著自己的方向。
雖然已經在法院門口有過一面之緣,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這名已經了解許久的少女。
「砰!」
落冰的一剎那楓甚至以為自己回到了比賽的會場上,周圍都是亮到刺眼的燈光和朦朧嘈雜的掌聲。
一抬頭,她就看到了那天看到的景光的哥哥。
「你好?」她往前一兩步,就到了他面前,「你是諸伏景光的親人嗎。」
「日安,」諸伏高明微微頷首,「是的,我叫諸伏高明。」
「山村楓。」
指了指自己,楓揚起笑臉,下一秒就被湧上來的女生們淹沒。
「難怪我說她學雜耍的時候她特別不高興,」松田和萩原沒有下冰,他找到了在場邊的椋,「原來她是學花樣滑冰的。」
「而且從剛才的動作來看,楓非常專業——至少曾經接受過專業級的訓練。」
降谷零背靠圍欄,偏過頭看著椋,挑眉。
「都看著我干嘛……楓以前確實是接受專業訓練,甚至參加過全國級賽事的,」椋頂不住幾人的目光,只好投降,「這不奇怪吧?一般父母要給女兒選擇運動作為特長的話,也不會選擇格鬥啊。」
「所以楓從小就學習花滑?」
「不,」椋扶額,「她最早學的是芭蕾。」
眾人沉默了一瞬,雖然看過了楓在冰場上的表現,但如果說這個能輕松掀翻自己的女生穿著蓬蓬裙跳舞什麼的……場景未免有些驚悚了。
「所以她為什麼沒有繼續花滑呢?」
松田好奇,「成為一個運動員的話,比警察日子好過多了吧。」
「因為當時我的身體條件已經不適合花滑了。」
這時,楓已經撥開眾人,找到了在角落裡的幾人。
「對我來說,比起成為一個二流的運動員,還是當一個警察更開心。」
「楓!」椋直接跳起,抱住還冒著熱氣的楓,「嗚嗚我太感動了,沒想到還有再看到你表演的這天。」
「這算什麼表演,」楓好笑地扶住自家幼馴染,「好了好了。」
「你怎麼會想起重新滑冰的。」
感動後,椋也好奇起來。
「……嗯,因為最近有個花滑的老朋友聯系了我,」楓順手摸摸椋的頭,「她退役了。」
說起這件事,她語氣中也不免帶上幾分悵然。
二十二歲,她才即將警校畢業,進入社會發光發熱的年紀,當年一起學習花滑的伙伴卻已經退役了。
「她投資了一個冰演項目,在初期找不到人去表演,就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了。」
也可能是最近和自家堂弟那群青春少年走得近,尤其是在教導岳人跳躍時,她又何嘗不是在回顧以前的夢。
在十二歲之前,一直把站上國際比賽領獎台當做最終理想的夢。
「對了,景光,我剛剛看到你的哥哥了!」才想起自己過來的目的,楓湊到景光面前,仔細端詳了一番,「果然,你和他長得很像。」
「嗯?是哥哥過來了嗎。」景光有些驚訝,他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對呀。」楓笑起來,「他的名字叫高明對吧?真是奇特的名字。而且……身上有種和零一樣的優等生味道。」
她裝模作樣地捏了捏鼻子。
「對不良來說可太明顯了。」
*
諸伏景光沒能找到自家哥哥,他稍有些遺憾,但也許是最近才見過面的緣故,倒也沒有特別想念。
「零,你在看什麼?」
降谷零將手機屏幕轉過來,景光輕而易舉地看到了上面的大字。
「《天才的隕落?……發育關對花滑女單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這是?」
他繼續往下一瞟,沒有看到山村楓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
「忍足楓,」降谷零收回手機,「果然,楓之前說過吧,那個叫做忍足侑士的是她的堂弟……也就是說,她父親一方的姓氏應該是忍足才對。參加過全國級別的賽事,那她一定留下過痕跡,所以我用這個名字一搜索,便找到了這篇報道。」
花樣滑冰在霓虹不算冷門的項目,普及度很高,就和游泳一樣,許多家長都會選擇讓孩子接觸學習,包括他自己。
只不過擁有天賦、毅力和財力繼續學習的人並沒有那麼多就是了。
「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淵源。」景光有些意外,「也就是說,楓……改過一次名字,難怪她不習慣我們叫她的姓氏。」
「這家伙,身上的秘密還真是多啊。」
降谷零半是抱怨半是無奈地說。
第26章
每一次脫下冰鞋的時候, 楓都會感到一陣輕松。就像把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從身上卸下,接下來只要點著腳尖往前走就行。
也是聽到朋友退役的消息,她才會發覺, 原來二十二歲已經不算最年輕的那一檔, 她的二十二年裡也已經過去了太多事。
在她22年的人生裡,一共分成了三個階段。
其中一半是為了站上舞台,耀眼的舞台,以及比賽的賽場而准備。
在那個時候, 所有人都告訴楓:「你很有天賦,天生就是要成為世界級選手的人。」
確實,楓的身體條件很優越,最早的芭蕾學習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從一開始就吸引了教練的目光。
那個時候, 空手道又或者柔道只是她閑暇時的余興而已。
但偶爾楓和椋在一個被窩裡過夜時, 她也會沒頭沒尾地說:其實她好像也不是那麼喜歡滑冰。
但是在聚光燈下, 在眾人的稱贊聲中,這樣的怠惰好像又不是那麼重要了。
然而,十二歲那年,一切都變了。
先是又急又猛的發育關, 短短半年,在生長痛的伴隨下她躥到了一米六,胸前更是多出了對花滑運動員來說太多余的累贅。在上難度的最佳時期,原本已經學會的幾種三周跳一個不剩。
然後就是, 她的父親,忍足警官的離世。
也是這件事, 讓楓深深地了解到, 如果想要阻止不幸的發生, 她一定要變得更強、非常強才行。
至此,前半段的女孩完全消失不見,後半段中的楓,三分之一為了復仇,三分之一則是為了……像她的父親一樣,為了保護更多的人而努力。
話雖這麼說,在楓表達出想要成為警察的意願後,面對母親的強烈反對,她一氣之下……
居然成了不良少女。
*
就像楓對警校的朋友們說的,她並不避諱自己的過去,當過不良就是當過,而且她也並不後悔。
只是……每年冬天,楓都會有一件事要去做。
*
東京郊區的公墓。
楓到的時候,他的墓前還是干干淨淨的。
似乎有誰來過,卻什麼也沒有留下,只是把這一方墓碑打掃干淨便離開了。
「好久不見了,真一郎。」
楓將路過加油站時買的啤酒放到墓前,剛從冰箱裡拿出來,還帶著冷凝的水珠。
「估計你也沒有品嘗好酒的命,所以買了你常喝的牌子。」
她蹲在墓前,沉默了一會。
「吶,真一郎,我現在成為警察了,貨真價實的職業組,以後也是個追在不良後面跑的條子了。」
風吹過墓園,帶著雨後草木的腥氣,她剪短的發張牙舞爪,身後長長的黑色風衣也跟著颯颯作響。
佐野真一郎,東京不良組織「黑龍」的初代總長,是個天真到幼稚的短命鬼,也是楓當年的引路人。
所謂的鬼魂、靈體,都不過是人用來安慰自己的幻像而已,楓很清楚這一點,所以她等了一會,就單手拿起了那瓶被放在墓前的啤酒,食指一扣,白色的泡沫就冒了出來。
「就這樣吧,」她咕咚咕咚喝干了半瓶,晃晃剩下的酒,磕在冰涼的石質墓碑上,「明年再見,真一郎。」
「你說是吧,」她站直了身體,往旁邊看去,「艾瑪。」
她聽到了聲音——輪椅的聲音。
坐在輪椅上的是個金發的混血美人,她因為常年臥病的緣故,臉色有些蒼白,但這無損她帶著魅惑的氣質,反而添上幾分易碎的美感。
她叫做佐野艾瑪,是佐野真一郎的妹妹,也是曾經的東卍總長佐野萬次郎的妹妹,在一次襲擊中受傷,雖然當時楓及時趕到,但少女被摩托車撞飛,一條腿在當時的醫療條件下無法完全治愈。
「我還沒有恭喜你,楓,」艾瑪推動輪椅,和楓並排在佐野真一郎的墓前,「恭喜你終於成為一名警察。」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也是,」艾瑪笑起來更加好看了,「畢竟你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
「你在這裡的話,也就說明draken也來了吧,」楓側目,「你們最近怎麼樣?」
Draken原名龍宮寺堅,是當年東卍的副長,楓曾經和他打過一架,兩人不分伯仲。
他和艾瑪青梅竹馬,艾瑪受傷後更是一直在照料她,現在似乎是在東京開了一家機車店。
「draken他在外面等我啦,」艾瑪的笑中帶上幾分羞澀,「我們最近很好,我的腿也漸漸恢復過來了,打了新材料做的釘子,醫生說我再過幾個月就能重新行走了。」
「這樣啊……那很好。」楓喝光了剩下的啤酒,「祝你康復順利,我今天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楓!」
然而艾瑪卻突然叫住她,她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不一起吃頓飯嗎,去『雙惡』嘗嘗拉面怎麼樣?□□ily說他的拉面是按照你的口味打造的。」
「明明是他自己的惡趣味,推到我頭上算什麼。」楓笑了一聲,「改天吧,我今天是真的還有事。你也別在這吹冷風了,看,draken都來找你了。」
「艾瑪,還有楓。」高大的男子難得穿著肅穆的西服,他的胸前別著一朵白花,和楓擦肩而過時,兩人相□□頭,仿佛交換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Draken推著艾瑪的輪椅往前走。
「不是和你說要記得蓋毛毯嗎?」
「我又不冷……哎呀,都怪你,本來我還能邀請到楓去吃飯的,明明大家都很想念她不是嗎?」
「她現在可是大忙人,你不要打擾人家了,」龍宮寺堅輕輕拍了一下艾瑪的頭,「還是好好和大哥說會話吧。」
……
小情侶的聲音漸漸遠去,楓跨坐到自己的杜卡迪上,果然在車頭發現了一張紙片。
不得不說,Draken的字這麼多年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她深呼一口氣,帶上頭盔,悅耳的引擎聲響起,漂亮的煙黑色機車飛馳而去……雖然側邊多出了幾處不倫不類的噴漆。
楓倒真不是在糊弄艾瑪,她今天約了人——
一個還在監獄裡的人。
*
「你只有十五分鐘的探視時間,山村小姐。」
腰間掛著大串鑰匙的獄警挺著肚子為她打開一道道鐵門。
「這個家伙快到出獄時間了,但越是這樣,越是需要警惕……如果不是有人替你說話,是絕不會給非親緣關系的人放行的。我就在這扇門外,有什麼事隨時可以叫我。」
「麻煩您了。」
楓頷首,對著獄警露出官方的笑。
小小的探視房間裡,楓坐到透明玻璃前,她的對面,是一個白發黑皮,下巴上還帶著頹廢胡渣的男子——
黑川伊佐那。
七年前,在橫濱第七碼頭發生了震驚全國的不良少年集團對戰,對戰雙方就是【東卍】和【天竺】,其中天竺一方的首領,也是設計殺艾瑪未遂的主謀之一,就是黑川伊佐那。
同時,他還是佐野艾瑪異父異母的哥哥,佐野真一郎的弟弟,雖然關系混亂了些,但這一點卻沒有變過。
楓有時候會覺得年輕時那段不良的時光不如改成「和佐野一家的孽緣」來得貼切。
先是佐野真一郎,然後是黑川伊佐那,然後又是mikey——
兜兜轉轉,全是一家人。
「怎麼,難為你還有心來看望我這個犯人。」
伊佐那臉色冷冷的,看向楓的目光如同看一個負心漢……又或者什麼有深仇大恨的人。
他的眼睛全部睜開時像是要撐裂眼眶,這麼定定地盯著一個人,即使不去仔細觀察,也能感受到其中潛藏的惡意。
「你明明知道,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比誰都更希望你能好好的。」
楓不為所動,她毫不動搖地對視過去。
「我今天去真一郎那了。」
「看過一個死人之後來看另一個嗎,你倒是好興致。」
伊佐那的額頭貼到了玻璃上,眼神如同鎖定獵物的鬣狗,
「就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來陪我們呢?」
「背叛者。」
他咧嘴笑起來。
「吶,你知道我看到你站在對面的時候有多麼心痛嗎?明明我才是更早遇見你的吧,」他錘到玻璃上,「全都是mikey……你們全站到了mikey那一邊!」
「你在干什麼!」動靜吸引來了獄警的注意,他吹著哨子拿出警棍趕來,「立刻停止你的暴力行為!」
「哈哈哈哈哈!」黑川伊佐那的身後也出現了其他獄警的身影,「你等著吧,山村!等到出獄之後……」
「我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如同地獄裡的回響,即使被獄警壓在桌面上,黑川伊佐那依舊緊盯著楓的眼睛,直到泛起鮮紅的血絲。
「好啊,我等著。」
楓已經走到了門口,卻突然回頭,衝著他說。
「我馬上就要從警校畢業,到時候,我等你自投羅網。」
楓的眼神,亦如當年的「狩獵者」一樣,散發出森冷寒光。
畢竟她之所以被稱為「終結的狩獵者」,正是因為她喜歡去找那些擁有名氣的不良打架,而折在楓手裡的不良傳說,更是數不勝數。
放完狠話,楓低著頭就走出了會見室。
然後差點就撞上一個人——如果不是她身手足夠敏捷的話。
楓在感知到前方有人出現的一剎那條件反射般停下腳步,腿部和背部的肌肉微微繃緊,身體已經做好了戰鬥准備。
「諸伏先生?」她一抬頭,看到的竟是昨天才遇見過的諸伏高明,楓眨眨眼,「您也來看望犯人嗎?」
第27章
「欲路勿染, 理路勿退。*」
楓睜眼時,腦海裡這句話依舊久久不散。
明明只是一個見過兩面的陌生人,但她卻有一種被完全看透的感覺……摸了摸肩膀上的舊傷, 楓嘖了一聲。
但也不得不說, 正是被戳中惱處,才會這麼難以忘懷。
對著宿舍裡的小鏡子理好衣領,左右調整著胸前的金屬櫻花徽章,確保沒有一絲不妥後, 楓才稍微松了松頂到喉嚨口的領帶,穗狀的流蘇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今天,他們要從警校畢業了!
鏡中的人穿上這一身制服,居然也能流露出一點精英人士的氣息來,只不過微微松垮的領結還是暴露了她的本性。
「真是的, 楓, 領結要好好系緊啊。」
椋一邊說一邊上手, 兩人經過大門口時,楓還特意看了一眼自己曾經大喊過警察學校的地方。
轉眼間就結束了啊,警察學校的生活。
「嗯?」抬著頭任由椋給自己整理,楓突然喊住她, 「椋,你看那個是不是美和子。」
她記人的本事不如椋,和佐藤美和子上次見面大概要追溯到某場葬禮——就是忘了是她們倆哪個的父親的葬禮。
「美和子?」椋也抬頭,「啊, 沒錯!」
她開心地招手。
「鳴瓢前輩,忍……」
「我現在叫山村楓了, 好久不見啊, 佐藤桑。」
楓發現她的目光停在大門前的馬自達FD上, 笑:「這就是佐藤前輩的車,多虧了我一個同學,才能這麼完好無損地在這裡。」
雖然會變得破破爛爛的,也是拜他們所賜。
「原來這就是爸爸的車啊。」
短發干練的佐藤表情瞬間軟化。
「哎!你叫宮本由美啊!」
一旁,椋已經和佐藤的朋友聊了起來。
「歡迎以後也來當警察哦,」她豎起拇指,「我在警視廳等著你們。」
「我也是。」
楓敲了敲佐藤的肩膀,兩人相視,都明白對方的意思。
「那我們去參加畢業典禮了。」楓和她們告別。
「山村前輩,鳴瓢前輩再見,」佐藤摸著久違的車,「我想再看一會爸爸的車。」
「喂——那邊的兩個女大學生,別用你們的髒手亂摸——*」
「亂摸個鬼啊!」楓剛轉頭沒走幾步,就遇到了五人組,「那是人家爸爸的車!」
她沒好氣地敲了松田一個爆栗。
「哈?我怎麼知道。」撇嘴,松田不情不願地被萩原拉走。
「快點吧!已經不足十分鐘了——」
椋一邊提醒,一邊起跑。
沒想到開學典禮和畢業典禮,她和楓都是跑著進禮堂的。
*
「台上的就是警視總監啊。」
萩原下意識回頭,不料看到了表情一模一樣的兩人。
楓和松田,兩人一左一右用手托著下巴,都撇嘴露出不屑的表情。
「陣平也就算了,為什麼楓你也這個樣子。」
「哦,我記得松田說過是為了揍警視總監才來當警察的吧。」椋也探頭,「機會啊,松田。」
「我像是會那麼幼稚的人嗎?」
「完全就像啊。」
楓雙手抱胸。
「那倒是說說,你又是怎麼回事?」
松田不滿。
「哼哼,」楓看著台上的老頭,「那是因為——」
「我將來,可是要當警視總監的!」
……
「真是不得了的發言呢。」
降谷零點頭。
「警視總監可不是那麼容易當的,首先要是職業組,學歷家世什麼的,都不能少吧。」
景光比較務實,掰著手指數條件。
「哼,」楓抬手,按下景光的一根手指,「首先,我是職業組的,正兒八經通過考試的。」
「不是很意外,畢竟楓的考試運好到可怕。」
萩原點評道。
「其次,學歷,我可是東大的哦。」
楓又按下景光的一根手指。
「什麼——你竟然是東大的!那不是超級學霸才能進去的地方嗎!」
松田震驚。
「我的哥哥也是東大的呢,這麼算起來,你們兩個還是校友。」
景光補充。
「楓的成績雖然有些飄忽,但換句話說,想要考到高分,光有運氣也是不行的。」伊達班長為楓說話,「只有先具備了相應的實力,才能考到相應的分數。」
「那麼楓也是學的法律嗎?」
景光有些好奇,畢竟當警察的東大生,大多是法律系的。
「不,我學的是醫。」
楓理直氣壯。
……
「這倒是沒想到的了。」
降谷零愣愣地說,上下打量了一番楓。
「完全看不出來,你為什麼會學醫啊。」
「因為我媽媽是醫生,」楓嘆了口氣,「她說我只有考上東大醫學院並且完成學業,才會允許我當警察。」
「……這只是在單純地為難人吧?」
松田吐槽。
畢竟東大醫學部有多難考有目共睹,更別提進去之後才是折磨的開始。醫學又大多要連著研究生一起讀,是沉沒成本巨大的專業。楓這個樣子,顯然是放棄了研究生,本科畢業後就考來了警校。
能作出這樣的取舍,某種意義上來說楓也是豁出去了。
「因為伯母一直不同意楓當警察,」椋摸了摸鼻尖,「她還是希望楓能夠繼承家業——」
「是東京忍足醫院嗎?」
降谷零突然開口。
「啊,你們已經知道了?」楓眨眼,「確實是的。忍足家在大阪世代為醫,其中一支來到了東京開了東京忍足醫院。」
「不過沒關系……」她豎起拇指,「我的堂弟已經來東京讀書了嘛!我相信侑士以後一定能成為一名出色的醫生!」
某個拋下家傳基業跑去當警察的堂姐心虛地笑起來,這也是她對堂弟特別好的部分原因啦……畢竟是因為她的緣故,侑士才會從大阪轉到東京來的。
當年她的父親忍足秋生也是一樣叛逆,硬是不肯繼承醫院,要當一名警察。但好在他娶到了楓的母親——在阿美莉卡留學過的醫學高材生山村美枝子。
所以,楓的母親應該算是……入贅?
總之,忍足家在東京的醫院有人繼承了,可喜可賀。
「這麼說來,家世也不是問題了。」
降谷零按下了景光最後一根手指。
「不對……」松田忽然回想起來,「你不是說你沒錢的嗎?結果是家裡有醫院的大小姐啊!」
「有錢的是我媽,和我有什麼關系啊……」楓苦惱地揉額角,「她願意資助的也只有我高中時的補習費和學醫時的費用。」
「畢竟楓那時候超叛逆,為了和伯母做對,甚至當了不良少女。」椋懷念地說,「中學的時候,我還和楓一起在便利店打工賺過生活費呢。」
「這麼一算,居然意外地靠譜。」伊達航哈哈一笑,「沒准楓以後真的能成為警視總監呢!」
「那到時候楓可要罩著小陣平啊,」萩原也笑,「畢竟他這家伙最容易惹禍了。」
「喂!」松田炸毛,「我才不會!」
……
降谷零已經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上台,楓看著台上的老頭子,暗暗握緊了拳。
她想做的事……至少要爬到那麼高的位置,才會有希望吧。
「欲路勿染,理路勿退……嗎。」
她輕聲念過,笑起來。
諸伏警部或許側重於前半句,但對她來說,後半句卻更加重要。
那天,兩人在監獄外相遇後,諸伏高明卻沒有再進去。
「我本來是來找裡面的一個人,但現在看來,卻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他微微頷首,「日安,山村桑,請問方便說兩句嗎?」
「關於【梵天】和【東卍】。」
「可以。」
楓難得那麼乖巧地跟著人走。
「【東京卍字會】,最早是由mikey和他的朋友們創建的,」楓接過對面遞過來的茶,「mikey,就是佐野萬次郎。我會認識他們則是由於一個稱不上誤會的誤會。」
「嗯……就是當時,我常常和不良打架,久而久之便有了那麼一點名氣。就是那個時候東卍找上來的。」
「我一開始以為他們和其他的不良一樣是來挑戰我的,不過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們成為了朋友。」楓盯著熱茶冒出的裊裊熱氣,「後來,我因為備考東大,學業繁忙,就沒有更多聯系了。」
當時的楓,因為自覺要向【雙和會】復仇,不想將過去的朋友牽扯其中,便漸漸疏遠了他們。
「能問一下為什麼想知道這些嗎?」
見諸伏高明略微思考了一會,楓說:「我過段時間就要從警校畢業,我想,有些事情還是提前知道比較好,對嗎?」
「確實,有備而無患。」
高明也沒有過多猶豫,將發生在長野的凶殺案告訴了楓。
「還有一個問題,恕我冒昧,山村桑是不是以前就接觸過警視廳搜查四課的人?」
深思中的楓抬頭:「你……」
「挺聰明的嘛!」楓合掌,發出清脆的聲音,「雖然你很厲害,但是抱歉。」
她笑起來,露出一顆小小的虎牙。
「這件事,不能告訴你。」
*
警校校歌在禮堂內回蕩。
「下一次見面會是什麼時候呢,」山本吹了吹自己新長出來的劉海,「我應該會在東京的某一所派出所干到退休為止吧。」
中村就坐在他旁邊,開學時的兩個小平頭現在發量都茂密了不少。
「我完全沒有想法……如果可以的話,還是希望繼續追隨大姐頭,但是——」他痛苦地抱頭,發出學渣的哀嚎,「像我這樣平平無奇、毫無特色的人,能和大姐頭分到一處嗎!她一定會成為本廳的精英吧!」
「平平無奇也是一種天賦,我倒是挺想要的,偷懶的話,也沒人會注意吧。」
「還真是沒志氣啊,」後排的合氣道高手水野加奈哼了一聲,「我可是已經決定加入『白摩托』了。」
曲終,人散。
所有人捂著胸口的櫻花徽章,為這段短暫的學習生涯畫上了句號。
第28章
今天的警視廳似乎格外騷動一些。
「聽說, 今天是警察學校的新人來的日子啊。」
「不是每年都會有的嗎?而且能有幾個被分到警視廳啊,大多數還是在派出所吧。更何況這裡可是搜查一課。」
「咳咳,」拉住同僚的警察挑眉,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年警視廳警察學校的第二名, 好像是一個女生呢。這麼優秀的畢業生能去哪裡?」
「當然是我們搜查一課了。」
他示意同僚看向門外路過的鳴瓢警官。
「而且聽說鳴瓢前輩的女兒也在今年的新人裡,成績自然是……虎父無犬女嘍。」
「也就是說,」同僚聞言也激動起來,「萬年和尚廟的搜查一課——」
「馬上就要迎來兩個女警了!」
「哇!」「太好了!」
正在說悄悄話的兩人身後突然站起一群人來。
他們歡呼著, 互相擊掌,發泄著身上多日熬夜辦案的壓力。
「喂喂,你們什麼時候躲在那裡的!潛伏技巧是這麼用的嗎!」
「我要去刮刮胡子迎接新人才行,」一個年輕些的警察摸摸自己已經冒出來的胡渣,「要當一個靠譜的前輩啊。」
「好卑鄙!……借我用用。」
……
「前面就是搜查一課……不用我介紹了吧, 一群大老爺們而已。」
鳴瓢秋人今天把難得從公務中脫身, 特地為椋和楓帶路, 他打了個哈欠,打開大門。
「也可以認識一下,畢竟是……你們誰啊?」
裡面那群衣冠楚楚、容光煥發的男人,真的是他平時的大猩猩同僚嗎?!
「嘖。」
資歷老、經驗足, 有漂亮老婆,有可愛女兒的成熟刑警發出了不屑的聲音。
「你們這群家伙,在做什麼夢呢!」
他拍了拍身後的椋,把她和楓拉到身前:「介紹一下, 這是今天入職的鳴、瓢、椋,和山村楓。」
「嗯嗯我們知道!」
知道這是大前輩的女兒, 刑警們終究還是收斂了一下自己那過於閃亮的目光。
哇——鳴瓢前輩的女兒和他那副喪喪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看上去元氣又可愛, 鳴瓢前輩果然有個超漂亮的老婆吧!
另一個女生白白淨淨的,笑起來好乖啊……身材也超級爆炸,有這樣的新人加入真是太棒了……
「好了,看完就走吧。」
然而,大前輩鳴瓢秋人完全不顧裡面的少男心。
「你們的部門還在前面。」
……
…………
「唉?!」
一群人擠到門口。
「不是我們搜查一課的嗎!怎麼可能?!」
「哪課的混蛋搶人啊!有本事出來單挑!」
捧著稀碎石化的心,裡面的人難以置信。
「哈?你對我們搜查四課有意見嗎?」
然後,衝出來的人就對上了一群身材高大,面相凶惡的男子。
為首的人梳著油光锃亮的飛機頭,嘴裡叼著沒點燃的煙,差不多要懟到那人臉上。
「沒,沒有!」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最暴力、最慘無人道的搜查四課!
一回頭,他發現身後又多出了幾個虎背熊腰的光頭,看上去就不好惹,西服裡面甚至是極道風的花襯衫!
搜查四課,在警視廳中最惡名遠揚的部門,主要管制對像為暴力團、雅庫扎、Mafia等殘暴惡徒。
這也導致裡面的成員大多走凶惡路線,致力於不輸給任何一個違法犯罪分子——至少在氣勢上。
他們基本有著標配的飛機頭和光頭,時時刻刻擺出硬漢才會有的堅毅表情,甚至在逮捕嫌犯的新聞上,人們都分不清哪個才是窮凶極惡的暴力團成員。
但同時,也是警視廳中傷亡率、槍/支使用率最高的部門之一,因為他們常常要出現在雅庫扎火拼現場,子彈可不長眼。
搜查一課的刑警倒吸一口涼氣:「不會吧……」
「有什麼不可能的。」
鳴瓢秋人好心把自家後輩從搜查四課的包圍中拎出來。
「既然你們已經來了,那我就送到這兒。」他頓了頓,微微挺直了習慣性佝僂的背,「椋和楓,就拜托了。」
「哼,還用你說。」
飛機頭的搜查四課老大揮手。
「小丫頭們,都跟上,你們運氣不錯,第一天就遇上外勤。」
被鳴瓢秋人拎在手裡的人腦門上冒出問號。
搜查四課的外勤,能叫運氣好?
看著兩位和尚廟的希望漸漸走遠,他不解地抬頭詢問前輩。
「鳴瓢前輩……你真的放心女兒去,那種部門嗎?」
「不放心啊,」鳴瓢秋人松手,嘆了口氣,「但這是她自己選的,我又能怎麼樣……」
他摸了摸口袋,才發現自己沒有帶煙。
「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不希望她當警察。」
明明沒有抽煙,但他卻覺得眼前籠罩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將走廊的盡頭逐漸模糊。
*
「防彈衣有穿好嗎。」
都是經過訓練的,楓和椋速度很快,沒多久就穿戴好了裝備。
飛機頭老大依舊叼著那根煙,他在一群搜查四課猛男中不算高大,但氣質尤其突出,尤其是一揮手,帶領著猛男們出街的時候。
……這才是不良集團吧。
楓默默拽拽自己身上的裝備,剛才飛機頭老大直接讓她們把多余的攻擊性裝備卸去。
「新人只要穿好防彈衣,然後能及時逃命就夠了。」
楓稍微愣了一下,很快就又從善如流,坐進了一個光頭前輩的警車裡。
車內一片安靜。
楓看著外面熟悉的街景不斷倒退,腦海裡的地圖逐漸多出了一條路。
「其實,老大——就是課長,他沒有惡意,」光頭前輩一開口,居然是和少年一樣清澈的嗓音,「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比起去拼命,老大還是更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地回來。」
「你聽到我的聲音是不是很驚訝?」他笑了笑,「感覺一點派頭也沒有對吧,和毛頭小子一樣。」
「額……」
「沒關系,」他拍拍自己锃亮的腦門,「所以為了增加威懾力,我才去剃了光頭,這也是老大給的建議哈哈。」
楓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個前輩,確實,除去一個醒目的光頭,他看起來並不是凶惡的面相,笑起來還有點好鄰居的憨厚。
「我知道你和鳴瓢桑,都是警校數一數二的精英,但至少現在,」他猛地拐彎,車輛駛入逐漸偏僻的街區,「試著依靠前輩們吧!」
話音剛落,前方突然出現了兩個高瘦的人影。
警車輪胎與粗糲的地面摩擦中發出刺耳的聲音,楓微微眯眼,看清了前方的人。
他們穿上了剪裁合身的西裝,楓一時間居然沒反應過來。
「誰?」光頭前輩皺眉,那股憨厚的鄰家氣質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獨屬於搜查四課的惡人氣質,「請不要妨礙公務……」
楓按住了他的手。
「不要亂動,拿出槍。」
「那是敵人。」
她的手心中,□□已經悄然滑出。
兩人從警車左右下來,前面那兩個若無其事地攔在車前的人居然還能笑出聲。
「看來不是我想依靠前輩們就行的啊,」楓肩背部的肌肉微微抽動,「看,因為麻煩會自己找上門來。」
目之所及,對面兩人沒有攜帶槍/支和其他違規武器,但楓可不敢掉以輕心。
畢竟他們可是曾經統領六本木的灰谷蘭和灰谷龍膽,因為暴力傷人致死進入少年院,楓可不覺得他們現在會變得純良無害。
雖然已經沒有了一頭秀發,但前輩卻依舊能感受到頭皮上掠過的微涼氣流——只是一瞬間,山村楓就從他身旁飛撲而去!
乒乒乓乓,眼前的動作快到他看不清,警棍和人骨相撞的聲音聽得人牙酸,前輩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他和精英之間,是不同的。
這樣的戰鬥,他也是難以參與的——如果沒有槍的話!
「不准動!」
黑洞洞的槍口穩穩對准試圖用手肘敲擊楓太陽穴的灰谷蘭,制止了他的動作。
「啊,這可是2vs2呢,」楓絞緊了手下灰谷龍膽的頸側,「前輩真是可靠。」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討人厭,」灰谷龍膽咳嗽著,臉漸漸漲紅,「我們……可是,來給你送入職禮物的。」
「……嫌疑人現已逮捕,無反抗行為。」
隔了這麼遠,警車裡對講機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到現場。
「二組負責收尾封鎖現場,三組跟上一組,回到警視廳。」
飛機頭老大的聲音即使隔著對講機也透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現在,可以請楓~桑,放開我的弟弟了麼。」
梳著大背頭的男人手裡把玩著花哨的打火機,歪頭。
「他這麼痛苦,我可是會心疼的。放心,送給你的大禮還在後頭。」
「咳,咳咳,你這家伙,下手倒是比以前狠了不少。」
灰谷龍膽脫離楓的束縛後,深吸了一口氣,才覺得有活過來的感覺。
前輩的槍口依舊對准著兩人,他也依稀認出了這是誰——在會議上出現過模糊照片的【梵天】干部之二,常常兄弟兩人一起行動,曾經僅憑兩人血洗一整個小幫派。
光是想到這裡,他的冷汗就唰得布滿後背。
他們身後似乎有不少小嘍啰的身影開始蠢蠢欲動。
「走了,前輩。」
楓倒退著走到車邊。
灰谷蘭不良時期有一頭醒目的麻花辮,而且兄弟倆是少有的和她一樣用關節技的不良,所以那時候她和他們的交集還是不少。
主要體現在,打架、打架以及打架。
打到出現條件反射,一看到兩人她就進入了備戰狀態,連心髒都更快地泵送血液。
「久違地能和你打一場,我們很高興。」
後視鏡中,楓逐字辨別出了兄弟兩說的話。
*
「山村桑,課長叫你去一趟。」
「好的,謝謝。」
楓剛坐下,就被叫了起來。
「那報告就麻煩前輩你了。」
「哦哦沒事,包在我身上!」
光頭前輩——他有個文藝的名字,叫日下蓮,他接過文件熟練地開始書寫。
哎,他的新搭檔可真是個大人物啊,不過畢竟是職業組的……
楓到的時候,課長室裡只有飛機頭老大一人,他把剛熄滅的煙壓進煙灰缸,裡面已經有不少煙頭。
他目光復雜地打量了一番這個初見時乖巧白淨的新人——雖然早就知道她表裡不一了,但還是忍不住嘆氣。
「就在剛才,有一條可靠的情報被送到了我這裡。」
他雙手撐在桌面上,壓低了身子。
「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楓點點頭:「和我有關,對嗎。」
「沒錯。」飛機頭老大坐回去,「就在今天,【梵天】的首領發布了一條命令——或者說是宣告。」
「敢對警察【山村楓】出手的組織,就是和【梵天】作對。」
「今天是我第一天入職,」楓垂眸,「他們為什麼知道得那麼快?」
「這就要問問,整個警視廳裡,到底有多少是他們的人了。」
飛機頭老大深深地吐出一口氣。
第29章
【梵天】的那一出「入職禮物」給楓帶來的不少麻煩。
一時間, 東京的無數雅庫扎組織都致力於打探【山村楓】到底是誰,其中一部分是為了繞著她走,另一部分卻是為了綁架她作為對付【梵天】的弱點。
於是, 這些試圖綁架楓的組織, 根本無力同時面對警視廳和梵天的圍攻,大多都從此沒落,東京空出大片無主的地盤,無一例外, 都被梵天吞並。
警視廳與梵天的人常常就在現場擦肩而過,有關雅庫扎違法政治獻金與偷稅漏稅的消息也和雪花一樣在明暗面流轉。
而搜查四課這個月的業績自然也是非常好看。
這簡直就像搜查四課和梵天說好了一起進行釣魚執法一樣。
很快,剩下的雅庫扎頭領也都反應過來,但已經晚了,梵天已經從一個新興的暴力組織成長為無法忽視的參天大樹。
「這一個月來, 辛苦你了。」
飛機頭老大欣慰地拍拍楓的肩膀。
「目前東京的形勢已經穩定下來, 你也可以考慮出去住的事了, 」他摸摸鼻尖,「補貼方面,我會盡可能幫忙的。」
之前為了安全,楓一直住在警視廳分配的宿舍裡, 不得不說,雖然警察學校的宿舍很不錯,但警察宿舍……只能說,能住人。
而且周圍一圈鄰居大多是鼾聲如雷的單身男性警察, 既不講究,也無所謂。
畢竟是在寸土寸金的東京, 楓能夠理解。
但是她一定要出去住!
因為……住在宿舍, 某種程度上也意味著你在休假期間, 也要隨叫隨到。
她雖然也可以住到椋家裡,畢竟鳴瓢秋人不缺她一口飯。
但楓還是決定自己去租房。
*
「所以把我們叫出來當參謀了啊,」萩原點點頭,「鳴瓢呢,她不來嗎?」
「椋的話,一定會讓我住到她家去的啦。」楓嘆氣,「倒是松田呢?」
「松田和萩原現在可是爆/炸物處理組的大紅人,你可別想找到他們兩人同時放假的時候,」伊達航叼著一根牙簽從人行道對面走過來,身旁是他漂亮的女朋友娜塔莉,「當然,都沒有『神秘的山村楓』來得忙。」
搜查四課過去一個月的業績,自然也傳到了其他部門的耳中。
「別提了,我上個月連上廁所都要帶著甩棍和辣椒水。」
楓扶額。
「沒關系嗎?聽上去好危險。」
娜塔莉作為從北海道來東京上學的人,已經有不少租房經驗,所以伊達航特地把她也叫上了。
「不用擔心,」楓笑著擺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不過零和景光兩個家伙,還是聯系不上嗎。」
「嗯。」
三人沉默了一會,直到房產中介的人過來。
「啊,請問是哪一位要租房?」
他看到高大的伊達航,顯然有些拘謹。
「是我。」
好在租戶是個看上去無害的小姑娘,房產中介松了口氣。
「根據您的要求,附近最合適的房源就是這裡……」
*
「清水公寓交通便利,附近基礎設施完善,社區也很和諧……房租對於山村小姐來說肯定也是小菜一碟。」
房產中介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而娜塔莉則挽著楓進入屋內查看。
「采光不是特別好,但也過得去……」娜塔莉以專業嫻熟的眼光評判,「打掃得很干淨呢,廚房、臥室、衛生間……咦?」
「這個房子,沒有浴室的嗎?」
「啊,這個,」房產中介擦擦腦門上的汗,「其實,附近就有一個大浴場,並不麻煩的……」
楓飄飄悠悠地四處閑逛,這是一個二層的單身公寓,每層三戶,她看的房子在一層,這樣如果要出警的話會方便些,警視廳也只隔了兩條街。
而且……公寓裡還包含了一個小院子。
「可以把機車停在這裡吧,」萩原捏著下巴目測,「加一塊雨布就可以了。」
「沒錯,」楓看了一眼這片空地,「不過要和其他租戶商量一下。」
「……總之,沒有浴室的話,是大問題啊。」
娜塔莉看了一圈下來,也不得不承認,除了這個缺點以外,沒有其他問題了。
「唔,洗澡的話,我也可以在警視廳衝完澡回來。」
事實上,警視廳和各個派出所都是有淋浴間的——因為你永遠猜不到警察們為了查案會到哪裡去,帶著一身下水道的臭味回來也是很有可能的,這時候,有個緊急用的淋浴間就很必要了。
娜塔莉欲言又止,另外兩個男警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確實,每次穿過防爆服我都一身汗,衝澡的話方便又快捷。」
「你總沒有因為麻煩而不穿吧?」楓斜眼。
「當然沒有了!」
「問題不在這裡啊……」娜塔莉無力扶額。
「總之這還只是第一處而已,可以再挑嘛。」
楓笑著安慰娜塔莉。
這時,楓忽然注意到一個小孩從樓上探頭下來。
這是一個小男孩,可能就剛上幼稚園的年紀,腰間別著一把塑料武士刀,眼睛又黑又大,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一行人。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楓朝著他招手,小男孩蹬蹬蹬跑下來。
「在下名為佐藤小太郎,」他禮貌鞠躬,「是住在樓上的租客,汝是新來的租客嗎?請問汝喜歡什麼樣的紙巾?」
「也許我會是,」楓蹲下,「小太郎,你的監護人呢?」
在場的幾名警察都敏銳地發覺了這個孩子的不對勁。
萩原悄悄上樓,小太郎是從203室出來的,門還沒關上,他瞟上一眼就能確定裡面只有一個人生活的痕跡。
「中介先生好像說這裡不允許帶小孩的……」娜塔莉低聲和伊達航說。
「在下目前不與父母住在一起,獨自居於此地,汝不必擔心。」
小太郎老成地說。
「原來如此……」
楓垂眸,緊接著站起來。
「中介先生,我就選這套吧。」
「唉?這麼快就決定了嗎!」
雖然也有過一下子就能做成一單的願望,但快樂來得太快,中介反而有些難以置信了。
「嗯,」楓對小太郎眨眼,「我叫山村楓,叫我楓,或者楓姐姐都可以,以後就多多指教啦,小太郎君。」
「楓閣下,請多多指教。」
「哈哈哈,這麼稱呼也行,很有趣呢。」
「喲西,接下來還要搬家……等到住進來之後,我會來拜訪你的,小太郎。」
*
「那個孩子不管的話沒關系嗎?」
在確定好房子後,楓本來要請幾人吃飯,但伊達航和娜塔莉卻先一步過二人世界去了。
萩原在拉面店裡還有些擔憂。
「有的時候,不是有監護人就是好事的,」楓拿起手邊的辣椒粉,「你也看到他生活的地方了,感覺什麼樣?」
比起萩原他們,楓在當不良時見過更多破碎的家庭。單親媽媽、父母雙亡還算好的,更過分的是家長是個酒鬼或者賭棍,欠下高利貸,孩子如果不尋求暴走族的庇護,就要天天被高利貸公司的人恐嚇。
有時候,你從街上拉三個不良,甚至湊不出一對父母來。
「對於一個小孩子……甚至一個成年人來說,都非常整潔有序,老實說,我都懷疑你比不過小太郎。」
「是很強大的孩子啊。」
楓淺淺喝了口拉面湯,這家「美味得要死」拉面店確實不負它的名字,湯頭醇厚,散發著油脂和蛋白質糊化的香氣,裡面的筍干更是又脆又韌,嚼起來青澀的筍鮮四溢。
「唔,東京的拉面店打卡成功。」
楓掏出小本子,在上面給這家店畫上五顆星星,這代表她會再來。
「你還真是很喜歡拉面啊。」
萩原記得第一次和楓出去時,她也是去參加了拉面店的辣味挑戰。
「這麼看來,果然不是大小姐。」他笑,「不然怎麼會喜歡這麼庶民的食物。」
「所以都說過我不是有錢人,」楓擺擺手指,「只要我還在當警察,我大概就沒法和媽媽完全和解吧。」
*
「這次任務非常重要,絕對不允許失敗!」
「老大每一次都這麼說……」光頭前輩悄悄和楓吐槽。
「日下!你有什麼不滿嗎!」飛機頭老大敲桌子,「你要是失敗了,就帶著小指頭來見我!」
楓:老大,你還記得我們是警察,不是雅庫扎嗎。
「這是一個多個轄區共同合作的案件,涉及東京、神奈川、群馬、長野……一伙非法販賣人口團伙四處流竄,且犯下多起凶案,疑似與雅庫扎合作,性質惡劣至極!我們搜查四課和搜查一課都要全體出動,做好加入專案組,幾天幾夜不睡覺的覺悟吧!」
在場的猛男們瞬間全都精神一震,握緊了拳頭……他們絕對要第一時間捉住犯人!
職業組大多被留在後方,椋去了情報組,憑借出人的辨別認人能力和美術功底,她如今接過了肖像畫搜查官的工作,要捉出一些藏在暗處的大魚絕對少不了她。
楓則是個例外。
「雖然我並不排斥外勤,」提著課長送來的十公分高跟鞋,楓無比平靜,「但這是不是有點為難我了?」
「抱歉,山村桑,」長著江戶男兒硬核臉的飛機頭老大雙目含淚,拍上楓的肩膀,「但是——只有你能做到了!」
「潛入搜查也是搜查的一種,我相信你,山村桑。」
這就是楓化了久違的濃妝,穿著十公分細高跟和小禮服裙站在酒會裡的緣故了。
她甚至戴了一頂大波浪卷發,用來遮掩耳麥。
不過也能理解,且不論整個搜查一課加四課只有兩朵紅花——她總不能讓椋來做這麼危險的工作,無論從武力值還是迷惑性來說,楓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她這次的任務就是在酒會中探聽雅庫扎和傳說中那個販賣團伙的談話,獲取情報,最好能拍下照片。
但很可惜,在進入時,所有的金屬設備都被收走,楓的耳麥還在是因為另一個扮作廚師的搜查官提前把東西藏在了小面包裡。
所以她只能盡可能用眼睛記下嫌疑人長相,回去復述給椋了。
第30章
警視廳搜查四課後方的一個暗房裡, 有兩人對著幾個屏幕不斷敲擊鍵盤。
「吶,前輩,」開口的是個梳著大背頭的男生, 他是剛調來的新人, 「我有一個問題。」
「什麼。」
被稱為前輩的人留著偏長的劉海,神色莫辨。
他是搜查四課暗處的王牌之一,情報組的老大,日下棠。有著高超的計算機技術, 是當年飛機頭老大親自從搜查二科要來的人才,這會兒,他就是在努力破譯酒會的監控。
「是關於山村桑的……她和【梵天】的關系很耐人尋味吧。」
大背頭小心翼翼地整理措辭。
「這只是我的一點點好奇……就是,萬一,她真的和梵天有什麼聯系的話, 警視廳不是很危險嗎。」
聞言, 日下棠手上動作慢了下來, 他輕笑一聲,讓大背頭的脊背上跑了一串雞皮疙瘩。
「你這話,可千萬別讓組裡新來的小姑娘聽到,不然可愛的後輩可是會找你拼命的。……她的爸爸是搜查一課的鳴瓢應該不用我提醒你吧?你知道她還和山村是幼馴染嗎。」
「啊?我以為她們只是警校裡要好的朋友。」
「這點嗅覺都沒有, 可沒資格來情報組的,」日下棠哼了一聲,拆開桌旁常備的草莓棒棒糖,「好了。」
「什、什麼好了?」
「監控搞定了, 」他哢嚓哢嚓咬碎糖果,「至於為什麼沒有人懷疑, 你不如自己來看。」
*
山村楓根據耳麥裡的指示前往了二樓包廂, 販賣團伙的老大好像和他的幾個小弟來了這裡。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 前面是貴客的地方。」
侍者忍不住低下頭,但眼前女子白到發光的肌膚在這昏暗的燈光下依舊醒目,她穿著酒會中最常見的甚至算是低調的深紅色大開叉禮裙,走動間長腿輕擺,紅唇輕闔。
但他卻毫無浮想聯翩,只覺得女子帶著一股冰涼淺淡的殺意,高跟鞋每一次輕敲大理石地面,都和心跳重合,看向自己的目光如同審視蟲子。
兩秒、三秒、兩秒……這個人大概要五秒鐘……楓一路走來,在心底默數的,是解決這些侍者要用的時間。
前面的門前站著兩個光頭黑西裝,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專業保鏢一樣。
但在楓眼裡,他們現在光潔的頭頂上都不過是浮著一分鐘的字樣而已。
「大概要開始了吧。」日下棠不知何時找出包限定口味的薯片,如同看電影一般翹起二郎腿。
他破譯的監控畫面已經同步到四課的指揮中心,老大應該是給出下一步指示了。
「解決他們,山村。」
飛機頭老大下令。
「日下蓮已經帶領其他人堵住了出入口,隨時可以上樓。」
指揮中心裡,除了搜查四課的人,還有其他轄區的刑警,他們聞言都震驚地站了起來。
「這只是一個女警!」來自群馬的刑警拍桌,「你在讓自己的下屬送死嗎!」
「雖然我們手上已經有了足夠的證據,但逮捕並不急於一時……至少要在准備更充分的情況下。」
從長野來的是上次來過的諸伏高明,他認出了監控裡的楓。
「諸君,」但飛機頭老大不為所動,他環顧一圈,「我們聚在這裡,就是為了解決這群泯滅人性的犯罪分子,只要他們還在一分、一秒,都可能有新的受害者出現。」
耳麥對面。
「是。」接到這個命令,楓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勾起了嘴角。
當下巴被纖細白皙的拳頭打中,整個人麻痹倒下的時候,侍者心裡居然有一絲慶幸……幸虧自己比較弱,不然的話,受傷會更重吧。
其他刑警還有話要說,但監控裡的情形卻讓他們不得不轉移注意力,一群大男人都只能目不轉睛地緊盯監控裡堪稱嬌小的少女……大殺四方。
「另一方面,自然是我對自己的下屬有足夠的信心了。」
飛機頭老大在桌面下的手攥緊了拳,當楓躲過一個保鏢的拳頭並自下而上鎖住他的手肘後才稍稍松開。
暗室裡。
大背頭咽了口口水,哪怕隔著一層屏幕,他也能感受到對面女生的凶殘和可怕。
她用小臂和大臂間的夾角鎖住一個保鏢比她腿還粗的脖子,然後提著這個腦袋就往牆上撞,幾倍於她的保鏢硬是掙扎著被撞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才逃脫。
迎來的就是尖銳的高跟鞋——鬼知道這個女人怎麼穿著這樣的鞋抬腿的!
高位變線踢,加上細高跟的buff,最後一個保鏢也倒下了。
兩分十秒。
楓抬頭時,剛好對上角落裡的監控。
大背頭居然被嚇得連人帶椅子往後滑了幾步。
秾妍的妝容下,那雙眼睛裡閃爍著狩獵的光芒,只是對上,就覺得自己像是一旦被盯住就永遠無法逃脫的獵物。
「想知道山村在雅庫扎間的稱呼麼,」舔了舔薯片渣,日下棠眼底晦暗不明,「——『警視廳的惡犬』,他們這麼喊她。」
「如何讓全東京的雅庫扎在一個月內不敢動一個人?是【梵天】,還是警視廳?……都不行,最讓人畏懼的,還是瘋子,尤其是武鬥派那些雖然沒腦子,但卻會狠狠咬住獵物不松口的瘋子們。」
「每一次被綁架,山村都能憑借自己讓綁架她的雅庫扎後悔,聽說過Baba Yaga*嗎?所有人都該慶幸山村當了個要遵紀守法的警察。」
自詡為柔弱書生的智力派後勤人員日下棠說道。
「恕我告辭。」
指揮中心的一片寂靜中,諸伏高明站起來。
他推門大步走出,走廊裡的空氣都似乎清新一些。
「要讓我在後方看著別人拼命,自己卻什麼也不做的話,我是辦不到的。」
「等等,我也要去!」群馬縣的刑警同樣匆忙站起。
「……咦,人呢?」
但等他追出去,卻只看到了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的紅色雪鐵龍。
*
販賣集團有槍,這倒也不出意外。
但楓沒想到他們能弄到湯姆遜疾走*級別的槍/支……東京的武器管制是不是該好好查查了,這幫雅庫扎真是越來越囂張啊。
子彈如同雨點,樓下的酒會裡傳來尖叫聲,但在場的都和雅庫扎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大概已經自主疏散了吧。
楓從那斷斷續續的火力中判斷,使用的人一定是個新手,畢竟衝/鋒/槍的上手難度和手/槍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在一個彈夾打空的瞬間,她衝了進去,幾步助跑後舍身踢,細細的高跟踩在了使用者的臉上,硬生生磕下半顆牙來。
從天而降的女子就像收割的死神,配合璀璨的燈光讓裡面的亡命之徒過敏。
「不准動,警察!」
從開叉禮裙的暗袋裡掏出警察證,楓隨手把證件連著藍色的緞帶繞在掌心。
握拳,果然發力方便了許多。
「警察?小姐,你是不是搞錯了什麼,」領頭的男人哢巴哢巴掰手腕,「你在我們這裡,只能算個高級貨色而已,賣到歌舞伎汀的話,估計能有個兩百萬円吧。」
「啊這樣,」楓踢開在腳下哀嚎的人,「不巧,你在我眼裡,只掛著兩分鐘而已。」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對付你,我只要兩分鐘。」
巴西柔術曾經統治了綜合格鬥比賽很長一段時間,但這麼強大的技術也是有弱點的——巴柔單打獨鬥很強,但一旦被圍攻,便是雙拳難敵四手。
所以這個時候,還是拳擊更好用。
*
諸伏高明到的時候,停在大樓底下的搜查四課成員們已經衝上去逮捕人販,他抬頭,就看到三層的窗戶處,一個人影撞破玻璃,伴隨著月光和晶瑩碎片,一躍而下。
她落在了綠化帶裡,連續幾個受身消力後,另一個人也從樓頂跳下。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上前拉過還在原地的少女,那個人衝破幾棵樹冠,剛好落在了楓的面前。
也就是她剛才蹲著的地方。
踉踉蹌蹌地被人攔在身後,楓還有些蒙,這個身影……好眼熟啊。
「山村!有一個人逃了出來,他……」
「他跟著我跳窗了,」楓換了個姿勢站著,「還真是不怕死。」
和楓不一樣,這個直挺挺跳下來的家伙,雖然有樹冠緩衝,但還是難免落個行動不能的下場。
不得不說,在雅庫扎的世界裡,底層的不怕死的人,還是很多。
諸伏高明當然有帶著手銬,他當場逮捕了這個漏網之魚,回頭對著楓露出了不贊同的目光。
「啊,我想起來了。」楓忽然敲在掌心,「你是景光的哥哥,那個特別聰明的警官。」
「是的,我是。」
諸伏高明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犯人們被移交到警車內,看著滴嘟滴嘟開走的警車,楓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右腳腳腕的疼痛。
借著路燈的光線看了一眼,她發現側面果然有些腫了。
四下一看,居然沒有一輛能載人的警車——除了被逮捕的犯人,這次的酒會裡還藏著不少被拐騙來的的人們,他們也都要送到本廳進行問詢,然後各地的警察會負責將他們送回家鄉。
某種意義上來說,飛機頭老大是正確的,每時每分,都有新的訂單在二樓成交,然後這些「貨品」就會被打包起來,只等明天一起「出貨」。
反正租的房子也不是特別遠,先回去吧,楓試著踮腳跳了兩步。
「既然已經受傷了,就還是不要勉強自己的好,否則傷勢惡化會產生更糟糕的後果。」
哪怕是在譴責,諸伏高明的聲音聽起來也像是在誦讀篇章,語言緩緩流淌在夜色中,波瀾不驚。
一只腳點地,楓靠著出色的平衡能力,僅靠穿著十公分高跟的另一只腳站穩。
「我出來時,並沒有報備,所以不算出警用的車輛,現在還能使用。」諸伏高明主動伸出一只手,「不過我停在了封鎖線外,這一段路,應該還不會造成大礙。」
楓稍稍頓了一下,把手搭了上去。
「雖然說話很不中聽,而且文縐縐的像個模板裡的優等生……但其實,你還是個好人嘛。」
第31章
夜深露重, 空氣裡的潮濕與寒冷如同雙生的淘氣鬼,會孜孜不倦地纏上任何一個不好好穿著外套的行人。
比如山村楓。
禮裙華而不實,只有開叉高便於行動這一點值得稱贊, 走了幾步路,她就能感受到皮膚上點點寒意與露水蒸發的濕氣。
諸伏高明忽然停下。
一條深藍色的西服外套倏忽遞到她面前。
「不介意的話。」
「……阿嚏。」
剛想開口, 楓就忍不住先打了個噴嚏,見此, 她也只能摸摸鼻子,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仔細想來, 高明是景光的哥哥,雖然兩人還不是很熟,但她和景光什麼關系?那可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那麼他哥哥對自己多些照顧也不奇怪。
就好像她也無償為堂弟的隊友特訓一樣,有時候侑士都吐槽她和向日更像姐弟了。
這麼一想通,楓也心安理得了不少,西服對她來說稍微有些寬大,包裹住少女,顯得她下巴尖尖, 身形伶仃。
搭著高明的肩膀, 楓走路也順利了不少, 右腳基本不用受力,以一種不緊不慢的速度到了封鎖線外。
黑漆漆的小巷子裡,燈光將人的身影拉得很長,周圍警笛聲逐漸遠去, 好像只剩兩人。
楓覺得, 沒了西服外套的阻隔, 薄薄一層襯衫下, 熱度驚人。
「那個……」開口, 她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最近景光有聯系過你嗎?」
果然話題還是拐到了兩人都認識的人身上。
「並未,」高明能感覺到楓一瞬間的失語,「上一次聯系,還是他將畢業照寄給我。」
「是不是畫了胡子的那張?是松田搞的鬼,不過景光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說到那幾個好友,楓放松了許多。
「也許他現在就在什麼地方,准備著留胡子呢。」
高明也微微笑起來,想到自己一向稚氣的弟弟會有成熟的胡子,那一定是很有趣的樣子。
「楓?」
就在兩人微笑,氣氛松快的時候,小巷的前面,突然出現了一對楓意想不到的人。
她下意識將受傷的腳腕移到左腳後方。
「艾瑪,draken……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她注意到艾瑪與以往不一樣的地方,「你的腿已經治好了嗎!恭喜啊。」
「是的!」
艾瑪見到楓非常激動,臉上泛起一團紅暈,她居然能掙脫draken的手,一路快步走到楓面前,卻在最後一步腳步不穩,差點摔倒。
「復建還沒有完成的話,還是不要亂跑啊。」
楓抽回搭在高明小臂上的手,精准地接住了倒下的艾瑪。
依舊只靠一只腳支撐,她穩穩地站在地面上。
「艾瑪,你沒事吧!」Draken大跨步趕上。
「沒事!有楓呢。」
「是哦,艾瑪輕得和羽毛一樣,完全沒問題。」
楓面上帶著笑意輕輕扶正艾瑪。
比起上一次見面,艾瑪臉上多出了讓人一眼就能看出的融融笑意,整個人都散發出泡在蜜罐裡的甜美氣息。
她站好後,並沒有第一時間松開楓的手,反而像是中學時期那樣,兩手拉著楓的手腕輕輕搖晃。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楓,」她開口,臉上的紅暈一路蔓延到耳邊,「其實……我最近一直想聯系你。」
「我和堅馬上就要結婚了。」
Draken,也就是龍宮寺堅,在旁邊緩緩點頭。
「我知道你肯定很忙!但是……果然,還是希望能在婚禮上看到楓。」
艾瑪抓緊了楓的手腕。
「你會來的,是嗎?」她微微偏頭,對上貌似和楓很親密的高明,「也可以帶上這位……先生!到時候我把捧花直接拋給你!」
楓聞言渾身一激靈,艾瑪這是誤會她和好兄弟的哥哥的關系了!
「呃……」
「你就答應她吧,」然而,這一次,連draken也在一旁幫腔,「艾瑪這些年一直念叨著你的救命之恩,如果你不到場的話,婚禮會缺少非常重要的客人了。」
「而且,」他用拳頭抵了下楓的肩膀,「我們以前可是一起並肩作戰的伙伴,這麼多年過去,你想辦的事情已經結束了吧,放心過來見見大家怎麼樣!」
「……那好吧。」
楓泄氣,她這幾年確實有意疏遠過去的伙伴,主要是當時她還要朝雙和會復仇,不欲牽扯他人。後來,她樹立了更危險的目標,那麼對於過上普通人生活的伙伴們,她就更不想打擾了。
「太好了!」艾瑪習慣性地想往楓身上撲,被draken一把抱住,他公主抱著艾瑪離開,「那就這麼說定了,回頭我會把請柬發給你的——」
「記得帶上男伴哦!」艾瑪的聲音遠遠傳來。
「唉!等等!」楓這才想起剛剛想說什麼,「……你們誤會了啊!」
「抱歉……」楓回神,轉頭看向一直體貼沒有發聲的諸伏高明,「他們說得太快了,沒能來得及解釋。」
「沒關系,」高明搖頭,「這並未對我造成困擾,那位艾瑪小姐也只是久別重逢的好意罷了,比起這個,你的腳還好嗎。」
艾瑪再怎麼輕,也是一個成年女性,更別提楓還穿著那不如不穿的高跟鞋,剛才絕不是她表面上說得那麼輕松。
「哦,這個倒是沒有大問題,」楓甚至小跳兩下朝高明示意,被他攔下,「剛才我有卸力的,而且這小傷而已。」
別處的傷可能不常見,但對於曾經練習花滑的楓來說,腳腕受傷可太熟悉了,這才哪到哪,要是在冰場上,她還能忍痛再來一個二周跳——雖然這肯定傷身就是了。
不過她的傷一向好得快,如果說有的運動員是玻璃人,那她大概就是合金人。
「其實,」楓深吸一口氣,有些苦惱地撓頭,假發已經摘下來,細細軟軟的發絲在指尖繞來繞去,「我有個不情之請。」
「能不能請你,假裝我的男伴去一次婚禮?……當然,我能做什麼報答你的話,也盡管提就好!」
她果然,還是不希望過去的朋友被牽扯進來……尤其是不良們過上正常生活其實很不容易。
但如果到時候孤身一人又或者帶其他人過去的話,艾瑪肯定會看出來,要是讓她在婚禮上為自己傷心的話就太糟糕了……
但這還是太為難別人了吧?畢竟她也想不出自己能為這位諸伏警官做什麼,他可比自己聰明多了。
「舉手之勞。」
但出乎楓的意料,諸伏高明微微欠身,朝她笑了笑。
「能換到搜查四課王牌的報答,是我的榮幸。」
剛好走到了紅色雪佛蘭的旁邊,高明為她打開車門。
「如果不……哎?!」楓已經坐進去了,還探出一個頭來,「你同意了!」
她雙手合十。
「太感謝了!你簡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啊!」
「……倒也不必如此。」高明啟動車輛,「請把你的住址告訴我吧,還有,拿到請柬後,最好能夠提前幾天告訴我日期,我好早做准備,當天我會開車過來……對了,我們好像還沒交換聯系方式?」
「哦哦!」楓聽得一愣一愣的,只是突如其來的一個邀請,對方卻已經把各種情況都考慮到,「我的通訊號是……」
*
清水公寓。
「就是這裡,我租的房間就在一樓,不用送了。」楓下車,「真的很感謝!」
此時已經夜深,她輕輕闔上車門以免吵到其他租戶,習慣性地看了一眼被蓋在雨布下的機車——感謝其他租戶和房東夫婦,他們都同意自己將機車停在這裡。
直到楓摸出鑰匙,走進房間,諸伏高明才驅車離開。
山村楓的任務已經完成,但專案組尚未解散,其他警察也還沒到休息的時候。
「楓閣下,您是受傷了嗎?因為戰鬥?」
剛要關門,楓突然在門後發現一個小小的身影,他手裡拿著塑料太/刀,四處警戒。
「小太郎?」她踢開高跟鞋,赤腳踩在玄關,「你怎麼在這裡,已經很晚了哦。」
「在下今日在狩野先生家觀看《將軍超人》,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楓閣下從紅色轎車上下來,」他一板一眼地解釋,「那是閣下的男朋友嗎?」
狩野是住在小太郎旁邊房間的租戶,似乎是個漫畫家,平時很宅,楓去敲門時,他也是懨懨的,黑眼圈很重,關於機車的事情也不是很在乎。
但這樣的男人居然非常照顧小太郎,楓聽說他每天都陪著小太郎去浴場。
「不是的……」今天第二次被誤會的楓哭笑不得,她讓小太郎進屋,「那只是我的同事而已,因為我受傷了送我回來。」
她略去了受傷的原因,楓既不想欺騙孩子,也不想讓小太郎知道發生了什麼。
要知道,像小太郎這樣的孩子,也在販賣組織的受害者中。
當接到這個任務時,楓就在想了。
既然當了小太郎的鄰居,那就絕對不能讓這孩子生活在這樣的危險中啊。
「請閣下將在下當做拐杖使用吧!」
小太郎將自己的腦袋湊到楓的手下。
「將軍大人會保護你的。」
他執意讓楓一路扶著他走到床邊,然後讓楓躺下。
「嗯?小太郎,你懂得怎麼治腳踝扭傷嗎?」
楓有些好笑地順著他的意思躺下,眼看小太郎找出枕頭墊在她受傷的那條腿下,居然也有模有樣。
「嗯,為了能夠順利地一個人生活,在下有好好精進這方面的知識。」
在前·醫學生·楓面前,小太郎煞有介事地點頭。
「請問閣下的急救包在哪裡?」
「在電視機旁邊的櫃子裡,那就麻煩你了,小太郎。」
楓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小太郎去拿急救包。
「在下記得,先用繃帶繞過腳背和腳踝綁成8字形……」
「這裡的話,最好要留下一指的寬松程度哦,小太郎,」楓半坐在床上指點,「但已經很像樣了!干得不錯!」
「然後是冰袋。」打上結,小太郎點點頭。
「冰袋在冰箱的第二層。」
楓看著那個有點歪歪扭扭的結揚起嘴角……啊,想當年剛進醫學院的時候,大家也是這樣的。
小太郎拉開冰箱時,發現整整一抽屜都是凍好的冰袋。
他皺眉,難道楓閣下時常要與敵人戰鬥嗎?抬頭,他在上層發現了更多……處理好的半成品食物。
轉頭,雖然楓住進來的時間還不是特別多,但除了一台咖啡機以外,廚房裡干干淨淨,毫無使用痕跡。
他鄭重地用毛巾包好冰袋,為楓冰敷後,拉著椅子坐在楓的床邊。
「怎麼了……?小太郎。」
「原來楓閣下的生活如此危險。」小太郎一臉嚴肅地說,「狩野先生說楓閣下是值得尊敬的警察,想來是為了保護普通人(庶民)們的安危,才會時常受傷。」
「但是放心,今夜將軍大人會守護你的安寧,所以請安心睡下吧!」
他舉著塑料小短刀說。
第32章
楓沒想到她昨晚真的睡著了。
在小太郎還守在床頭的情況下。
她本來想著小孩子很快就會困, 等小太郎睡著之後悄悄把他放床上去,自己睡沙發,結果可能是戰鬥消耗太大, 只是想閉眼裝作睡著……就真的睡著了。
早上一睜眼,她還聞到了廚房裡傳來的香氣。
……等等, 香味?
對自己的廚藝有著百分之百的不信任,楓向來是靠便利店和各種半成品過活的, 會用到的左不過微波爐和咖啡機。
只不過搬家時在椋的監視下,她還是添置了必要的廚房用具, 煤氣灶之類的則是房間自帶的。
「小太郎?!」
只見還不到楓腰部的小男孩站在一張小板凳上,正揮舞著鍋鏟煎雞蛋和吐司。
「楓閣下已經醒了嗎?」他回頭看了一眼,「請稍等片刻,早餐馬上就好。」
楓眼睜睜地看著他熟練地用鍋鏟給雞蛋翻了個面……雞蛋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完好無損的一個漂亮煎蛋!
即使早早接受了自己廚藝不好的事實,楓也不由得愣住,居然連一個五歲小孩都比她厲害!
這個時候,楓才真情實感地為自己在初中時翹過的家政課感到抱歉,小學時只是做點不用開火的小玩意, 高中時處於衝刺東大的升學班, 家政課更是沒什麼存在感。
這也導致楓的廚藝始終處於, 能吃,的階段。
「我在閣下的冰箱裡發現了可生食的雞蛋和吐司,就草草准備了一餐,還請不要嫌棄。」
看著潔白瓷盤上, 黃澄澄的半流心煎蛋, 烘烤到酥脆的吐司, 楓深深地沉默了。
平時隨便把雞蛋打在便利店買的白米飯上食用, 吐司直接從冰箱裡拿出來塞嘴裡的她……
啊, 完全輸掉了。
「好美味,」楓喃喃道,「簡直比椋的手藝還要好……」
「我一進門就聽到你在說我壞話,」玄關處傳來哢嚓一聲,「你這家伙,昨天不會又逞強了吧!」
椋顯然在警視廳裡熬了一夜,早上直接奔楓這兒來了,穿著警視廳的制服,眼下還有青色的眼圈,頭發也只是用手抓了抓的程度。
「要不是諸伏警部跟我說,我還不知道你受傷了……咦!」
她唰得拉開窗簾。
「今天的太陽確實是從東邊出來的啊。」
「你居然在吃早飯!還是剛出爐的早飯!……不對,你什麼時候有這麼好的手藝了?」
椋指尖顫抖地指著楓。
「是小太郎做的。」
楓戳開顫顫巍巍的流心蛋,金黃的蛋液浸透吐司,和紅紅的番茄醬交相輝映。
椋這才緩緩低頭,注意到了下面的小太郎。
「椋閣下,日安。」
小太郎彬彬有禮地鞠躬,他聽到椋肚子傳來咕咕聲。
「請問閣下也需要早餐嗎?」
……
「問題很大,楓,」椋在餐桌上,眼神深沉,「我們輸給了一個小孩子。」
「沒關系,」楓看著椋收好餐具放進水池,「所謂術業有專攻,他打不過我。」
「淪落到和一個五歲小孩比武力值,你也是夠了。」
小太郎在椋震驚的眼神中,又嫻熟地站在小板凳上做好兩餐早飯,陪兩人吃完,然後他就端著小板凳——那是他自帶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椋跟上去,回來時告訴楓他似乎是睡了。
「看你活蹦亂跳還有人做早飯的樣子,估計是沒事了。我也要睡一會……楓你在警視廳附近租房子真是太對了,休息室裡的床根本沒法睡人……」
兩個幼馴染誰也不嫌棄誰,椋脫掉外套就倒在了床鋪上。
「昨晚的結果怎麼樣了?」
「唔,一多半受害者都找到了家人,估計明後天都能送回去,但還有一部分似乎是被拐賣來的黑戶和孤兒……應該會找到合適的福利院吧。」
「那些嫌疑犯還在審訊室裡,飛機頭老大進去了,似乎是要親自審問。」
「呼呼……」
椋睡著了,楓拖著右腳輕巧地走到床邊,幫她把被子掖好,然後拉上了窗簾。
室內陷入一片溫暖的黑暗。
*
事件結束後,楓得到了整整一周的帶薪假期。
「快捏我一把,這是真實的嗎?」楓拉著椋,「感覺好像從沒見過這麼多假期……」
「嘶,你下手也太重了!」
「沒什麼,」只有兩天假期的椋微笑,「讓你清醒清醒而已,要是不想放假,可以來幫我處理文件。」
「不用了!」
楓不愧為自稱合金人的人才,一般人至少要一周的腳踝扭傷,她只用了兩天就消腫了,而且走路時看上去也沒有大礙。
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從警視廳離開時,有一個大背頭的男生看著她的表情特別驚悚,毫不誇張地說,像是看到鬼片裡的怪物出現在了現實。
但這不是她要操心的事,楓把高跟鞋還給課長——據說這雙鞋是某位彪炳搜查四課的女性前輩留下來的,她當年也曾穿著這雙鞋在雅庫扎之間殺了個三進三出。
「說起來那天的小面包特別好吃,」楓詢問課長,「那是哪位警員啊?廚藝和專業的一樣。」
「哦,他本來是遠月學園的,」飛機頭老大剛從審訊室裡出來,兩天沒有打理自己的他正在給自己的頭發抹油塑形,「聽說是在什麼食戟裡輸掉,又被退學,在廚師界混不下去,一氣之下來當警察了。」
和遠月學園的比廚藝低到地心的楓:算了,不該自取其辱的。
不過只是輸掉就要退出廚師界什麼的……還真是殘酷的世界啊。
*
「聽說你這家伙受傷了,現在看來明明生龍活虎的,很有精神嘛。」
「好久不見,楓~」
松田和萩原今天特意過來看望受傷的楓,兩人還帶了一大堆東西過來。
「哇,這個季節草莓可不好買,」楓坐在沙發上打開他們的探望禮物,「多謝了!咦,還有啤酒。」
「啊,這個是我們喝的,」松田把袋子提起來,「作為一個病患,你還是乖乖喝牛奶吧。」
畢業後,他們難得聚在一起,就干脆決定趁此機會一起吃飯。
「哈?你是不是故意的,還要讓我看一眼再拿走。」
「誰知道呢。」
「我回來了!」一場熟悉的爭吵即將發生前,門口傳來椋的聲音,「媽媽特意讓我帶了燉菜來哦。」
「鳴瓢阿姨的手藝嗎,好久沒吃到了。」
小小的單身公寓裡擠滿了人,似乎變得特別熱鬧,連空氣都多了幾分熱度。
「沒錯,我剛才還去搜查一課給爸爸送了份……他們還在加班呢,伊達班長托我警告你,要好好休息。」
椋把打包好的飯菜一一端上桌,還把萩原他們送來的草莓洗干淨放進盤子裡。
「開飯了!」
「我開動了!」
頗有儀式感地喊上一句,楓拿起筷子:「以前這句話,還是零最常說了。」
「也不知道他們倆現在去了哪裡,」萩原盛贊了鳴瓢阿姨的手藝,「鳴瓢桑去了情報組吧,你有什麼頭緒嗎。」
「倒是稱不上線索,不過,你們知道有一類警察,在進入那個部門之後,會隱匿自己的行蹤,對親人稱他們辭去了工作嗎。」
「你的意思是公安部?」楓嚼著蘆筍的動作慢下來,「之前我遇到景光的哥哥,他說上次景光聯系他還是在畢業時。」
「可能是要有一段過渡期吧,」萩原嘆氣,「否則剛畢業就辭職也太假了……有些派出所的新人,也是在幾個月後才實在支撐不住,離開的。」
警察的工作非常辛苦,基本屬於全年無休,還時不時要被罵作「稅金小偷」,離職率一直居高不下。
但堅持留下來的人,無不是值得尊敬的人。
「這麼算起來,最有可能遇到他們的人是我吧,」楓突然笑起來,「到時候,我是不是要給他們來上一拳……或者,直接逮捕?」
雖然這是玩笑話,但如果是被公安部派去臥底,那確實是在與雅庫扎交涉第一線的楓更容易遇見他們。
「噗,想想那個場景也挺好玩的,」松田伸出一拳,「你可不能因為放水讓他們被懷疑啊!」
「那當然不會了!」
*
「阿嚏。」
在一個不知名的網吧裡,瀏覽著網頁上有關警方最新新聞的降谷零——或者說,安室透,擦了擦鼻尖。
總覺得有誰在說他壞話。
新聞裡沒有配圖只有文字,但這起人口販賣事件的破獲也激起了大規模的社會關注,上面對警方迅捷的動作贊譽有加。
「挺能干的嘛,那家伙。」
撩起金色的碎發,他仰倒在小小的隔間,嘴角微微勾起弧度。
等到再次睜眼時,霧霾藍色的眼底已經有了不一樣的閃光,輕輕呼出一口濁氣,像是從某些沉重、黑暗的東西裡暫且脫離。
「那我也絕不能拖後腿才對。」
第33章
楓收到婚禮請柬的那天已經到了秋天的尾巴, 連最紅的楓葉也開始從枝頭凋落。
請柬是直接寄到警視廳的,她也是這時才想起自己沒有和他們交換聯系方式,虧draken能想到這個辦法。
粗粗算起來已經過去了三個月, 要准備一場婚禮還真是麻煩吶。
她發消息通知了諸伏高明,對方表示會按時前來。
楓在不大的衣櫃面前沉思了許久……去參加婚禮穿什麼樣的衣服合適?
放下手機,楓嘆了一口氣,在深棕色風衣和淺藍色毛呢短外套之間猶豫了一會, 最後還是選擇了短外套。
婚禮上的話, 穿得活潑一點會比較好吧。
內搭白色線衫和淺灰色闊腿褲, 選完衣服後楓下意識活動了一下肩膀和腿,確定動作沒有大礙後訕笑。
鏡子裡的女子眉眼彎彎,誰能想到這會是在黑暗世界裡聲明遠揚的警視廳惡犬呢。
*
紅色雪佛蘭在白天更加顯眼, 楓出門時還遇到了買菜回來的小太郎和狩野。
「日安, 楓閣下!汝今日十分美麗。」「你好。」
「兩位好,」楓今天夾過了發尾,已經長到脖頸處的發絲打著卷垂落耳邊, 「謝謝你, 小太郎。」
狩野在旁邊有些不自在地撓脖子, 沒想到樓下的警察平時是這麼溫柔的風格……她穿著警服敲門的時候自己可是嚇壞了, 話都說不出來。
「閣下今日是有活動要去參加嗎?」
「沒錯,我要去參加朋友的婚禮。」
楓摸摸小太郎的頭發。
「婚禮?」
「就是兩個相愛的人,通過一系列儀式性的活動結為夫婦, 接受朋友和親人的祝福。」
「他們會一輩子在一起嗎。」
面對小太郎大大的黑色眼珠,楓語塞……她並不清楚小太郎父母的情況, 但想來, 不會是很美好的回憶。
「也許會吧……」她不確定地說。
「結發為夫妻, 恩愛兩不疑。*」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 平緩輕和,「一輩子很長,誰無法保證。至少在當下,他們是相愛的。」
楓抬頭,諸伏高明那一身熟悉的藏藍色的西服映入眼簾。
「在下明白了。」小太郎拽了拽楓的褲腿,「那請楓閣下告訴你的朋友,請一定要珍惜現在啊。」
「我會的。」
身為警察,雖然是在搜查四課,但也見過許多怨偶與以愛之名的傷害,楓對著小太郎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麻煩你還跑一趟東京了,」楓坐進雪佛蘭時微微收斂笑意,「今天的婚禮上應該會有很多我以前的朋友……嗯,他們以前都當過不良,可能會……比較不文雅?」
「到時候還請你多多擔待。」
她想起這回事,略微煩惱。
「無礙,」高明打開車內的音響,舒緩的音樂流淌而出,緩解了兩人的尷尬,「我在長野當警察時,也是和不少不良少年接觸過。」
「他們很多人本性並不壞,更多的是沒有其他選擇,才會走上這條道路。」
「有一部分是這樣吧……其實,越是脆弱的人,越是容易被腐蝕。」
楓想,馬上又要到真一郎的祭日了,而伊佐那……也要出獄了吧。
Draken是花街女子養大的,而佐野艾瑪的長輩也只剩下佐野萬作一個老人,最後是當年東卍的二番隊隊長三谷隆和他的手下柴八戒在門口負責迎接。
當然,現在三谷隆是設計師助理,而柴八戒則是成了模特。
「嗯,請柬上是……山村楓!」三谷隆乍一看到個陌生的家伙過來,就先要了請柬來看,「你這家伙,原來還活著啊!draken說你成了條子,竟然是真的。」
抬手,他習慣性地想拍楓的肩膀,結果看到穿著明媚溫婉的楓,硬是沒能下手。
「這位是……」
「我的男伴,諸伏警官。」
楓暗暗提示他們這也是位條子……啊不,警察。
「諸伏警官你好,」三谷作為不良時代就最靠譜的隊長,立刻明白了楓的意思,「你們跟我來吧,八戒,你在門口。」
「好嘞。」
長手長腳的八戒僵硬地對楓笑了一下,繼續留在原地當個門神。
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沒能克服害怕和女生交流這個弱點啊。
進去的一路上,不斷有人和楓打招呼。
「大姐頭!」這是東卍一番隊副隊長松野千冬。
「楓桑!好久不見。」「楓姐……」這是河田奈保也與河田颯也,兄弟兩一個面帶笑容卻心腸冷漠,另一個臉色凶惡卻心腸柔軟,其中哥哥奈保也就是東卍四番隊隊長。
他們也是楓在近幾年見過的唯二伙伴,因為他們在東京開了一家「雙惡」拉面店,味道非常不錯,也在楓的五星名單上。
……
小聲為諸伏高明說明來人的身份,楓有種給朋友介紹自家親戚的感覺,這就是熟人聚會時的尷尬吧。
「楓前輩。」
會這麼叫她的,只有一個人了——
「直人,你長大了啊。」
在一群不良中,西裝筆挺,滿身正氣的少年格外顯眼。
橘直人,他是東卍一番隊隊長花垣武道的女朋友橘日向的弟弟,也是……
當年雨夜裡,被楓的父親救下的小男孩。
「是的!」橘直人振奮精神,「我今年也進入警視廳警察學校學習了。」
「恭喜,」楓挑眉,居然能在近似不良集會的地方湊齊三個條子……警察,還真是可喜可賀,「以你的成績,肯定是第一名吧?」
「這個……慚愧,」橘直人撓頭,「其實,我一直是第二名來著。」
「哎?還有誰這麼厲害!」
「是一位名為佐藤美和子的女生,她不僅專業知識扎實,連格鬥也很強。」他面帶敬佩地看向楓,「不過聽柔道課的教官說,還是楓前輩更強,您在入學的時候就能達到一挑二十的實力。」
當時教官痛心疾首地對著一群男生怒噴口水,連續兩年的最強都是女生!
「不……這個誇張了。」
沒想到自己也成為了警校傳說之一,楓汗顏。
「對了,這位是長野縣搜查一課的諸伏警官,我的男伴,」楓給橘直人介紹,「他腦子很好用哦。」
雖然是在誇別人,但楓說起來,卻有種有與榮焉的感覺。
聰明人是她的男伴,四舍五入她也很聰明啊!
「愧不敢當,」諸伏高明看向年輕人,「你好。」
「前輩好!」橘直人鞠躬,「我叫橘直人,請多多指教!」
「楓醬!」在一片敬語與姐聲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親昵的稱呼,楓回頭,發現是兩位可愛的女生。
粉色頭發的是橘日向,而另一位清冷的美人則是柴八戒的姐姐柴柚葉。
「艾瑪告訴我們你會過來,我還不相信呢,」橘日向唇邊有一顆小痣,笑起來超級惹人喜歡,「快點來新娘室吧!」
兩個女生拉起楓的手往後面跑去。
「諸伏警官……」
「山村桑請放心過去吧,我就在這裡與橘君交流一會。」
楓只來得及和最靠譜的三谷使眼色。
*
新娘准備室。
本就是大美人的艾瑪在妝點後更是漂亮到不真實的地步,潔白的抹胸婚紗一直到膝蓋上方都是貼身的魚尾裙樣式,下半截卻如同海浪一樣鋪展開來,楓小心翼翼地跨過拖到地面的裙擺。
艾瑪將新鮮白玫瑰串成的花環遞給楓:「楓來幫我戴上吧!」
她嘴角的每一絲笑意都帶著幸福與滿足,粉嫩的唇瓣和櫻花一樣甜美,金色的眼睛如同上好的蜜糖琥珀。
「好啊。」
霧蒙蒙的白紗披在盤好的金發上,精致的蕾絲花邊壓住了輕飄飄的邊角,楓將花環戴上艾瑪頭頂,像是為公主加冕的教母。
新娘准備室外,陽光透過教堂特有的花窗照射進來,形成一束束耀眼的光斑。
「新婚快樂,艾瑪。」
楓偏頭想了想,說道。
「嗯!」艾瑪抓住楓的手腕,「我相信draken,也相信大家。」
橘日向和柴柚葉在一旁換好伴娘服,同樣走過來環住楓的雙臂。
「你們……」楓笑起來,然而這個笑沒能持續多久,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了一下。
「抱歉,我看一下消息。」
楓點開通知,心頭忽然浮起一陣不妙的預感。
——緊急通知。
東京都內出現了炸/彈犯,所有空閑的警力通通到指定地點緊急集合。
捏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楓想她臉上的表情一定很緊繃,否則對面三個女生不會都露出惴惴不安的表情。
「……抱歉,我有點急事。」
深深嘆出一口氣,楓想,她還是讓艾瑪傷心了。
「……非去不可嗎,」艾瑪指尖微微顫抖,搭在楓的手腕上磨蹭出不容忽視的熱度,「今天……可是我的婚禮啊……」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看著楓,蜜糖般的眼睛裡流露出懇求:「拜托了,楓,一直以來,都是你給我正確的建議……把我從死神那邊拉了過來,今天沒有你的話……」
「艾瑪,」楓單膝跪地,拿起紙巾,「不要哭。」
「成為一名警察是我的選擇,所以這也是我的使命與責任,哪怕今天結婚的是我自己,」她捧起艾瑪的臉,輕輕壓在被濕潤的眼角,「我也會穿著婚紗跑出去的。」
「我當年救下了你一個,到現在,我想救的就不止一個了……我要守護大家的安全,絕不能嘴上說說而已。」
她如同發誓一般,在教堂的這個小隔間裡說。
「想要正義的話,必定會有付出。」
「不過現在,艾瑪,你要一直幸福下去,這就是我對你唯一的建議了。」
「現在」太短,如果可以的話,楓還是希望艾瑪能獲得「一輩子」的長度。
「……好,」搭在手腕上的指緩緩滑下,艾瑪深吸一口氣,「那麼,楓,你也要幸福啊。」
楓露出笑臉,站起身,一瞬間,那個被衣服和妝容遮掩起來的人又展現出本來的風範。
「那我走了。」
轉身,開門,耳邊的卷發劃過一個利落的弧度。
艾瑪覺得,她似乎又看到了當年的楓。
鋒芒畢露。
*
楓一開門,就在門外看到了諸伏高明,還有滿臉焦急的橘直人。
「你聽到了啊……」她無奈地笑笑,「艾瑪她,偶爾會有點任性。」
「無事,」高明垂眸,看向腳步生風的女子,「我們出發吧。」
「前輩!我……」橘直人欲言又止,被楓按住話頭。
「你就留在這裡,陪著你姐姐吧,」楓微微壓低眼簾,「還沒到要動用警校生的地步。」
打開車門時,楓眼角的余光似乎瞥過路邊的黑色轎車裡,有一抹白發和一雙黑到無光的瞳孔,但隨著車窗搖起,又倏忽消失。
她坐上雪佛蘭,接通了椋的電話詢問情況。
似乎看到了mikey,可能是錯覺吧……那家伙。
第34章
炸/彈的第一現場是陬取高地, 第二現場是淺井別墅區廣場,目前警視廳已經出動了白摩托和交通課進行交通管制。
搜查一課負責全力追查犯人蹤跡,機動隊和爆/炸物處理隊進入現場進行拆彈,其余警力進行人群疏散。
「楓, 你現在在直接前往淺井地區, 將所在車輛的車牌和型號報上來, 」電話那邊,椋清脆的聲音突然被低啞的男聲取代,那是鳴瓢秋人,「第一現場很可能只是一個幌子, 直升機會在十分鐘後抵達, 到時候你准備上機。」
「是, 鳴瓢前輩。」
開著免提, 高明在聽到通知後立刻掉轉車頭。
「對了, 」椋的聲音又響起, 「那位長野縣的『孔明』先生是不是在你身旁?」
她作為搜查四課的情報組成員, 這次被搜查一課緊急調用,剛剛查完這次爆/炸案與東京的雅庫扎有無關聯, 但還沒從搜查一課的地盤出去。
一瞬間,整個搜查一課的注意力都聚集到那裡。
「是的, 」楓將話筒朝向高明,「我現在就在他的車上。」
「你好, 鳴瓢桑, 」高明淡淡的聲音傳過去, 「我正在趕往淺井地區, 能把更詳細的情報告訴我們嗎?」
……
「都還是年輕人啊。」
目暮十三與鳴瓢秋人感嘆, 好在搜查一課的人們還是分得清輕重緩急, 都只是悄悄豎起一只耳朵,沒有妨礙手上的調查。
鳴瓢秋人背對著眾人,手肘撐在膝蓋上,瞥過來時,目暮忍不住吸了口涼氣。
碧綠的瞳孔裡,冷漠地反射著映照的景色,一向慵懶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只有淺淺的呼吸證明這是個活人。
他知道這是鳴瓢秋人開始思考的標志,聽說鳴瓢警官多年前,曾隸屬於一個在搜查一課內部也是隱秘的部門,但不知為何那個部門很快解散了,裡面的成員全部簽署了保密協定,大多散布到各個部門和轄區……而且,都再也沒有升職過。
其中還有部分成員就此銷聲匿跡,成為警視廳不能提及的need not to know.
「爸爸。」
在目暮的眼裡,這一瞬間,鳴瓢秋人「活」了過來。
「在警視廳,要喊我鳴瓢警官。」
「我也是鳴瓢警官啊,」椋撇嘴,「第一現場的炸/彈剛剛被拆除了!」
整個搜查一課的氣氛微微松快了些。
「不要高興得太早,」鳴瓢轉過身,「根據我的分析……犯人不止一人,其中一個性格較為軟弱,另一個則具有反社會人格特征,很可能會發動不計後果的襲擊。」
搜查一課的警員都摒緊呼吸,生怕遺漏了鳴瓢秋人的分析。
這時,大門被接線員推開——
「剛剛,犯人聯系了我們!他們已經停下計時了!」
*
「山村桑,似乎特別緊張。」
因為交通管制的緣故,路上車輛行駛緩慢起來,但也意味著他們馬上就到達目的地了。
高明看了一眼不住抿緊唇瓣的女子,她眉頭蹙起,指尖敲打胳膊,顯然是焦急和憂慮的表現。
按理來說,以她過去幾個月內的經歷,早該成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刑警,不會為此就不安。
「……其實,被派去拆除炸/彈的,應該是我警校時期的好友,」楓指尖搭上微微跳動的右眼皮,「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尤其是在聽秋人叔說「不計後果的襲擊」後。
「擔心的話,不如發一個消息詢問吧。」轉動方向盤,高明松開油門配合車流,「剛剛第一現場的炸/彈被拆除,而第二現場還在疏散,你的朋友應該不是在前往第二現場的路上,就是在等待拆除的時機。」
楓的眼睛漸漸亮起來。
「我這就問問萩原和松田。」她編輯短信出去。
【我已經結束了,大成功,接下來就看萩原的了。
from 松田】
松田回消息的速度還是一如既往地快。
「那麼看來,在第二現場的就是萩原了。」
【在等人群疏散,安心吧楓。
from 萩原】
萩原的回信比較簡短,但也讓楓松了口氣。
「放心了?」
「嗯,多謝了。」楓搖一下手機,「你推理得很准,兩人的情況都說中了。」
他們到達了目的地,楓下車:「搜查四課山村楓,歸隊。」
「長野縣搜查一課,諸伏高明,應鳴瓢警官的要求,進行特別協助。」
直升機降落時的氣流掀起眾人的劉海和衣擺,混在一群機動隊隊員中,楓依舊氣勢不減。
她幾步跨上直升機,接過旁邊隊員遞過來的耳麥,調試頻道。
「這裡是直升機一組,現指導隊長為搜查四課山村楓,目前正在巡視淺井地區情況。」
「一切正常,over。」
關閉麥克風,楓站在直升機艙門旁往下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疏散的中心——淺井地區的一座高層公寓,人群像是螞蟻一樣源源不斷地從裡面冒出來。
高空中,光是從艙門邊刮過的風就打得人臉和耳朵都發疼,楓指揮著駕駛員將高度降低一些,隔著透明的玻璃落地窗,她隱約看見了被團團圍住的人影。
「東南面發生了交通堵塞,請交通課派人前往處理。」
有條不紊地通過耳麥報告情況,楓盡可能做著她能做的事。
觀察情況、隨時報告……准備救援。
「救生繩、伸縮帶、呼吸機……都備全了嗎。」
「報告警部,全部准備好了!」
楓知道,如果真的發生意外的話,這些也不過是用來安慰自己,但她還是忍不住想要確認一遍。
*
另一邊,諸伏高明。
「犯人誤會了電視上的報告?」
他眼神一凜,和同樣趕到現場的鳴瓢秋人對視。
「沒錯,這也是我們的機會,」目暮十三用手巾擦汗,「如果他們為了確認這一消息再次聯系警方的話,我們就能想辦法現場逮捕。」
「但爆/炸犯如此喪心病狂,也很可能直接無視這一消息。」
「不會的,」鳴瓢秋人打斷高明的話,「犯人中有一名顯然是半推半就之下和另一人合作,他或許有膽子要錢,但並不是真的敢殺人,除非他忽然本性大變。」
他居然還有興致說個冷笑話。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縮小搜查範圍,拖延戰術無法維持太久。」
目暮在車前蓋上攤開地圖,以第二現場為核心的幾個路口被標出來。
高明皺眉,指尖在幾條線路上劃過。
「遙控炸/彈有一定的範圍,他們應該是在現場周圍,確認新聞播報計時停止才會離開,所以不會太遠。」
鳴瓢秋人在這個時候顯出非凡的靠譜,和平時懶洋洋的樣子完全不同。
「……電話亭。」
他和高明同時點上了地圖上的一個點。
*
搜查一課准備逮捕犯人的消息也傳到了直升機組,透過望遠鏡,楓觀察著地面上可疑的車輛和人。
因為新聞播報和疏散的緣故,行人和普通車輛都盡量避過了這個區域,來往的大多是不得不經過的貨車。
「直升機一組,目前沒有發現可疑車輛。」楓把望遠鏡遞給旁邊的警員,「繼續觀察。」
「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楓深吸一口氣,作為在場警銜最高的那個,哪怕在裡面負責拆彈,隨時可能粉身碎骨的就是她的朋友,她也絕不能露出擔憂的表情。
直升機上的警員們偶爾瞥過,看到的都是這位搜查四課王牌處變不驚,眉頭微皺,凝視前方,似乎在思考什麼的表情。
不愧是王牌。
他們在心底暗暗感嘆,她就站在最靠近艙門的地方,如果發生意外,那也是最危險的地方,但她從沒說過一次要換位置。
以楓的視力,即使也沒有望遠鏡,在這個高度,她也能依稀看清地面上發生了什麼。
甚至是比其他人更快。
所以她看到了從路的那一邊開來的貨車,也看到了驚慌逃竄的爆/炸犯。
手已經按上了麥克風的開關,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輛貨車忽然加速,猛得撞上了犯人!
犯人在地上翻滾著留下血跡,搜查一課的人圍上去查看傷勢,但這個時候,楓的腦海裡卻回響起鳴瓢秋人的話。
「反社會人格」、「不計後果的襲擊」……那冥冥中不幸的預感似乎要成為現實。
只有地面指揮組能直接連線在建築物內部的爆/炸物處理小組,但是楓——
她有萩原的電話!
一定要接通啊……努力克制指尖的顫抖點開聯系人。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哪個混蛋在這個節骨眼上打電話???
楓一瞬間氣得臉色猙獰,身旁的警員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拿好耳麥。」她扯下頭上的通訊裝置,「隨時報告情況,還有,把救生繩准備好。」
楓轉而點開了另一個聯系人——還有誰會在這個時候給萩原打電話不是很明顯嗎!
【給我掛電話!!!
from 楓】
通話中突然轉進的信息是楓發來的,松田幾乎是在自己注意到之前按下了掛斷按鈕……手速快是這樣的。
「再靠近些。」
楓對駕駛員說。
「山村警部,再靠近的話……」
「嘖,知道了。」
楓終於打通了這個電話。
「萩原,你快點離開那裡——炸/彈犯的同伙剛剛可能意外死亡了,他……」
「楓,我知道,」對面聲音平穩,夾雜著窸窸窣窣的聲音,「剛剛地面指揮中心發來通知,機動隊其他人已經下去了。」
「你什麼意思?」
「即使只剩最後一秒,我也不能放任這枚炸/彈這麼爆炸,而且,倒計時這不是還沒開始嗎。」
第35章
楓簡直要被氣笑了。
「你還打算等倒計時開始?那到時候就是你生命的倒計時了!」
楓咬緊了牙, 腦子飛快轉動,一個想法忽然出現。
滴——
電話對面,清晰的一聲傳來。
「現在, 你可以逃命了吧!往西側的落地窗這裡跑!」
六秒的倒計時。
「山村警部!您要做什麼!」
已經系好救生繩子的楓站在打開的艙門前, 風聲大得她耳邊聽不清別的聲音, 只有一點一滴的倒計時,和那個笨蛋狂奔的身影。
直升機終究還是有極限的,她和那扇落地窗之間, 還是太遠、太遠了。
但是沒關系!直升機做不到的距離,就由她來拉近!
這可能是萩原這輩子跑得最快的時候。
在警校裡, 晨練排頭往往是楓、降谷零、松田三人, 隨後伊達班長跟在他們身後壓陣,而他和景光會再往後一些,也幫著後排的同學調整步速。
每天早上, 他都能看到前排三人打打鬧鬧,然後被伊達班長分別按住腦袋的樣子——楓是女生, 享有豁免權。
然後楓趁此機會往前竄出一段,又被松田和降谷零追上,周而復始。
像是一張鮮明的風景畫, 代表的就是最輕松、最日常、最安全的日子, 只是這張畫也注定會漸漸褪色。
前面透明的落地窗帶著點淺藍色,鋼化玻璃堅硬如同牆壁,一頭撞上去絕對會是可笑的死法。
但在這扇窗外,萩原看到了顫顫巍巍的直升機, 和半蹲在艙門口, 用一只手緊抓艙底的楓。
所以——
聽不到聲音沒關系, 身後爆/炸了沒關系, 看到楓張開嘴的口型,他居然能笑出來。
「跳!」
楓相信,她和萩原還是有默契的,雖然可能比不上他和松田,但已經夠用了。
爆/炸時產生的巨大聲浪震碎了玻璃,也就在這個瞬間,她動了。
「山村警部!」
背上系著救生繩,楓從直升機上跳了出去!
如同伺機已久的獵豹舒展身軀,眼中倒映出火光和煙霧,迎面而來的就是被熱浪推來的萩原。
時機剛好!
指尖交錯、失之交臂這樣的事——
是不可能發生的。
在抓住來人的一瞬間,駕駛員爆發出了驚人的手速,將直升機瞬間抬升,躲過了爆/炸的余威,
不過,「萩原,」楓面無表情,「你好重。」
旁邊的警員在一瞬間的傻眼後,行動也頗為迅速,立刻甩下一根新的救生梯,萩原轉移了陣地。
「……我以後會注意。」
「還有,你沒穿防爆服吧。」
「……我以後會注意。」
「你無視了地面指揮中心的命令吧。」
兩人間隔不過半米,都被高空中的大風吹得面目猙獰,頭發糊了一頭一臉,但這不影響萩原感受到楓的殺氣。
感覺自從進了搜查四課,楓也染上了那種……會把人直接沉進東京灣的氣勢呢。
「……對不起,我錯了。」
「山村警部、萩原組長!」上頭的警員大聲吼,「現在收起救生繩可以嗎!」
楓比了個ok的手勢。
「啊……差點以為真的要死了。」
「你還敢說?!」
直升機上的警員們看著之前處變不驚的山村警部,現在像個一觸即發的火藥桶。
「不過看你倒還沒傻到透頂,至少照著我說的做了,你是猜到我會跳過來嗎?」
「當然了,」萩原現在躺倒在地面上,大口呼吸著,死裡逃生的後遺症這才反上來,他嘴裡都是咬緊牙關留下的血腥味,心跳快到不正常,眼睛卻瞪得很大,一眨不眨,「畢竟,楓的話,往最亂來的方向猜就是了。」
「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啊,」楓屈膝坐在一旁,在幾十層樓的高度往外跳無異於蹦極,「把呼吸機拿過來,給萩原裝上……也給我一個。」
源源不斷的氧氣湧入肺泡,萩原瞬間感覺好多了,那種腎上腺素分泌過多,喘不上氣的感覺逐漸消失。
「山村警部,請問還有什麼要求嗎!」
殷勤地遞過呼吸機的警員雙眼亮晶晶的,試問,誰會不尊敬一個會豁出性命救下同僚的長官呢?
哪怕方法確實很亂來。
「不用了,」隨意吸了兩口氧氣,楓就覺得自己好多了,拿過耳麥,她開始彙報,「這裡是直升機一組……」
*
直升機降落之後,打開艙門,萩原看到的就是站在外面,活動雙腕,臉色黑如鍋底的松田。
「可以先不下去嗎,我覺得還是有點使不上勁。」
「你想得美。」
同樣手腳酸軟的楓跨過躺屍的萩原,拒絕了身旁警員的幫助,直接跳下去……然後差點踉蹌摔了一跤。
「又麻煩你了,諸伏警部。」
借力站穩,可能是因為尷尬,楓臉上有些發熱。
「咦?是景光嗎!」萩原猛得起身,「大半年不見,你居然會和他那麼客氣……」
「抱歉,我只是長野縣搜查一課的諸伏高明,景光……應該是我的弟弟。」
「原來如此,抱歉認錯人了……」
這還是萩原第一次見到景光的哥哥。
「比起這個,你不覺得自己有什麼東西要交代嗎?」
松田摘下墨鏡,去拽還在直升機內的萩原。
「咳咳咳。」
千鈞一發之際,萩原唯一的救星——伊達航來了。
「班長!」松田指著坐起身的萩原,「這家伙難道不該好好教訓一頓嗎!」
伊達航嘆了口氣,總覺得這個場景分外熟悉,只不過以往負責惹事的,和負責起哄的,交換了一下身份。
「比起這個,你們先把直升機讓出來吧,」他示意一旁默不吱聲的警員,「他們還要負責維修整理報告。」
*
「另外一個犯人逃跑了?」
楓跟著高明從停機坪前往本廳時,聽到了這個消息。
「還有那個貨車司機,在撞倒犯人之後,因為自責過度,在等待傳喚的過程中,自/盡了。」
「怎麼會這樣……」楓敏銳地感受到一絲不對勁的地方,「這聽上去,像是雅庫扎的手段。」
「問題就在這裡,」椋從拐角處出來,她痛苦地將手裡的黑咖啡一飲而盡,按住發疼的額角,「無論怎麼調查,那兩個炸/彈犯在做下案件之前,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市民。無論是雅庫扎還是不良暴走族,都沒有任何接觸。」
「而貨車司機,也是普通的工薪族而已,在一家水產公司負責送貨,每天都負責運送港口的新鮮漁獲到淺井區的高級酒店。家裡有一個懷有八個月身孕的妻子,怎麼也不是會主動自/盡的情況。」
「先進會議室吧,剩下的留待以後討論。」
諸伏高明拉開會議室的門。
復盤會議,一向能和「廢話」直接掛鉤。
尤其是領導越多,能討論的事情就越少,楓坐在飛機頭老大旁邊,看著面前一群基本沒怎麼去過現場的人唾沫橫飛。
——她沒有歧視後勤的意思,但這種會議,大多就是甩鍋和分功的現場而已。
比如犯人逃走、炸/彈提前引爆的鍋絕對是搜查一課逃不掉了。
真可憐啊,目暮警官職位不高,卻挨罵不少。
楓在搜查四課的猛男中間,小得幾乎看不見,她也光明正大地開小差。
然後是楓「英勇救人」的事跡,對此,機動隊的直升機組和搜查四課各執一詞。
「你們看!」飛機頭老大雙手按住楓的肩膀,把她嚇得炸毛,「我們搜查四課唯二的女性!我們平時最可靠的戰友!不舍得讓她們受到任何非必要的傷害!在這一次事件中,卻……」
他哽咽起來。
楓:老大,你正常點,我害怕。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殉職了。
最後,搜查四課帶著績效和升職名額走出了會議室。
「……老大,」楓斟酌了一會措辭,「不愧是老大啊。」
光看外表的話,會以為他是個滿腦子肌肉的硬漢,但實際上這家伙腦子轉得很快,也是在他的帶領下,搜查四課近年來突破了以往傷亡率的記錄。
所有人都能好好地回來。
無論犧牲了什麼,至少這一點,他做到了。
「准備一下,」飛機頭老大意氣風發,拍上楓的肩膀,「這個升職名額必然是你的了。」
「可是老大,」楓斜眼,「我是職業組,升職不用考試的。」
准職業組一點點熬上來的飛機頭老大:「可惡的東大精英!」
「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楓和飛機頭老大在走廊的角落站定,「那個貨車司機,課長你有什麼想法嗎?」
「啊,他啊。」飛機頭老大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根煙,沒有點燃,叼進嘴裡,「確實,出現得太巧了,後來的行為也很像雅庫扎做的。」
「但是怎麼想,雅庫扎都沒有理由迫害一個普通司機,又或者炸/彈犯……應該只是一次巧合。」
燈光經過走廊時被折成黑白分明的兩半,落在兩人臉上,光影又變得模糊起來。
「不過你如果想查的話,也可以讓情報部的給你提供支援……但是,師出無名,不能大張旗鼓,懂麼。」
深深吸了一口沒點燃的煙,飛機頭老大像是個包容小輩胡鬧的長輩,笑了笑走進熾白的燈光下。
平時看慣了他凶惡的面相或者面無表情的硬漢模式,楓才發現,這位老大笑起來時……臉上已經有了不少皺紋。
准職業組熬到這個地位,他已經不年輕了。
「謝謝老大!」
「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別給我添麻煩!」
「了解!」
……
雖然天色已晚,但諸伏高明還是准備在今日回到長野縣。
插上車鑰匙後,車內廣播響起,赫然是爆/炸案的播報,指尖輕輕敲打方向盤,他總覺得,這件事背後牽扯,又或者暴露出的,遠遠不是兩個勒索犯。
而是某些和警視廳關系更緊密、更禁忌的事。
假設那輛貨車是故意的,那麼是誰指使他?又是誰那麼快就知道了警方的緊急決定?
如果一切都只是巧合的話就好了。
切檔,他准備啟動車輛。
「諸伏……高明!」
遠遠的,一個身影狂奔過來。
「呼,趕上了。」
楓對著車窗內男人露出一個笑臉,舉起手裡精致的手袋。
「這個給你,是警視廳附近一家著名甜點店裡的招牌,那不勒斯貝殼酥,不是很甜,配咖啡剛剛好。算是我小小的一點謝禮吧!對了,我可以叫你高明君嗎?不然總覺得像是在喊景光。」
她一口氣說完,白皙的臉都因為喘不上氣泛起薄紅,但好在夜色掩蓋了這一點不自在。
「可以,楓桑,」高明不知何時,嘴角微微翹起,「我聽到你的朋友是這麼叫你的?多謝你的心意,我很喜歡。」
眨了眨眼,楓才反應過來。
「嗯!一路順風,高明君。」
第36章
長野縣縣警本部。
「這是什麼?東京的特產嗎, 看上去很好吃啊!」
上原由衣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來,那就是這個甜點非常地……有女生風格。
「哈?你說去東京給朋友幫忙,難道是去和女性約會嗎。」
……直接說出來了呢, 敢醬。
不過確實,貝殼酥本就不是東京經典特產,那麼肯定是哪家有名的甜點店出品,而會知道這種甜點店, 並且當做贈送品給別人的, 應該是位女性。
在「男性不喜歡甜食」的普遍偏見下, 無論是暴露自己是個甜黨, 還是把甜食送給男性, 都是可能性不高的舉動。
直覺加上推理的加持, 上原由衣默默將高明在東京的友人蓋章為一名會去甜點店的可愛女性。
總覺得有點意外呢。
「雖然確實是位優秀的女士,但我可不是去約會的啊。」
打開手袋, 發現裡面滿滿兩大盒貝殼酥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消化範圍,諸伏高明選擇將這些與自己的朋友一起分享,這樣的調侃也在意料之中了。
「誰不知道孔明在昨天的爆/炸案裡大顯身手啊,」大和敢助往那一坐,完全就是警視廳搜查四課的編外人員, 「只是去一趟東京,就能遇到這種事,也不知道你是幸運還是不幸了。」
「這等破壞力大、危險性高的事件,自然是越少越好了,」高明摸了摸自己的兩撇小胡子, 「不過, 『福兮禍所伏, 禍兮福所倚』, 我覺得——」
「這次去東京,我還是幸運的。」
*
東京。
「早上好,山村桑。」
「日安,山村閣下!」
一開門,楓就看到小太郎和狩野在自家門口。
「啊是這樣的,」今天山村楓又換回了很有氣勢的職業裝,狩野努力讓自己不要露怯,「昨天不是發生了那個……爆/炸案嘛,小太郎他一定要來確認你安全回來了沒。」
看山村楓的樣子,她應該沒問題……而且要狩野說,山村一看就是精英人士,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租在這裡,但光看那輛價值不菲的機車就知道身價幾何,昨天那麼驚險的事,她可能都沒去過前線,當然也不會受傷了。
「說起來真是危險呢,我看到新聞上那個直升機離爆/炸的大樓就差一點點,好像有個警官從直升機裡跳出來了?簡直像是超人啊!」
「……謝謝誇獎。」
「大家都平安無事真是太……咦??」
狩野張大了嘴。
「你、您這是什麼意思。」
「太失禮了,」小太郎抽出塑料太刀敲在狩野膝蓋上,「山村閣下應該就是那位超人警察吧!簡直和將軍超人一樣帥氣!」
「哈哈……」楓干笑,「危險動作,小太郎千萬不要模仿。」
「一般來說也沒有機會模仿吧。」
狩野悄悄吐槽。
「感謝關心,時間不早了,我該去上班了,」楓朝兩人擺手,「那再見啦。」
*
警視廳。
「馬上就是元旦和新年了,東京雅庫扎的動作也安穩了不少,但,絕不能因此大意!」
晨會上,飛機頭老大聲如洪鐘。
「尤其是在老牌雅庫扎大本營門口負責監視的人員,要做到每小時彙報一次情況!幾個雅庫扎名下的大型會所也要重點觀察!注意和各轄區片警的交流,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讓東京的市民過上一個和平、安穩的新年,就是我們搜查四課的工作!」
「哦!!」
「散會!」
「還真是有精神啊……這群武力派,」日下棠看到自己的弟弟——日下蓮也在那群武力派中間大吼時,不由得感嘆,「嘛,工作工作。」
一轉身,他猛得停下腳步,一小片陰影投射到瞳孔中。
「前輩,你好。」
最暴力的武力派,找上門來了。
楓覺得,自己笑起來還是有那麼點欺騙性的,唇紅齒白有個人樣,她今天還畫了攻擊性不強的彎眉。
但為什麼……這位情報組的王牌一副「你離我遠點遠點再遠點」的樣子啊?
「啊抱歉,」椋從側面奔來,「我們組組長……額,有那麼一點怪。」
「哪有這麼說前輩的啊鳴瓢!」日下棠炸毛,「我這是對武力派過敏!攻擊力大於10的存在就不該從屏幕裡出來啊!」
「順帶一提,普通人的攻擊力是5,」他往後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好了,你說話吧。」
隔了大概五米,他衝楓點頭。
時常出外勤的楓:沒想到,情報組的王牌是這個樣子的,有點擔心椋了。
「是這樣的,我想拜托前輩幫我查點事……關於梵天。」
「你終於打算單槍匹馬夜闖梵天本部了嗎?我支持你一網打盡。」
日下棠拆開一根草莓棒棒糖安撫自己。
「……不,」楓嘴角扯了扯,「我只是想知道,這些酒店背後有沒有梵天的身影。」
她遞出一張名單。
「無論是曾經注資也好,還是股東裡有梵天的成員,又或者有過合作,都可以。」
「讓我看看……謔,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嘛。」
到了自己擅長的區域,他含著棒棒糖一目十行。
「你,是想查昨天貨車司機的事嗎,課長……同意了?」
「是,」楓點頭,「課長說我可以從課裡尋求情報支持。」
「那就是不會給你武裝隊伍了。」日下棠笑起來,「沒問題,給我一點時間,今天下午給你怎麼樣?算是送你的升職禮物了……山村警部。」
「可以。」
不愧是情報組組長,昨天私下定的事,他今天一早就知道了。
「楓你不是還有假期嗎,今天怎麼過來了,」送走情報組組長,椋有些好奇,「你不會變成什麼工作狂了吧。」
「唔,算也不算吧,」楓沒有往搜查四課的方向走,而是轉向電梯,「今天有人請我過去指導。」
「指導什麼?」
——當然是逮捕術、柔道課了。
不是楓想說,機動隊裡,這麼一排人站在自己面前,還是有挺多熟人的。
「今天,我們特地邀請了搜查一課伊達航警官、搜查四課山村楓警官進行特別指導!」
「請多多指教!」
因為除了頭發燙傷以外沒有任何事所以今天也要歸隊訓練的萩原:
現在從這裡跳下去還來得及嗎。
難怪松田昨天只是把他拖回去臭罵一通!
原來在這裡等著呢。
「啊,終於請到你了啊山村桑,」機動隊的長官平時是個隨和的人,他拍著楓的肩膀,「早就想見見暴打雅庫扎一個月的人會是什麼樣的了。」
「結果意外地還挺矮的嘛!」
就是心直口快,說話不過腦子。
底下的機動隊隊員:長官你不要說了啊!他們還想站著出勤!
「怎麼能這麼說呢。」
伊達航皺眉。
「啊抱歉我這人說話比較直……」長官摸頭。
「山村楓只是看上去比較柔弱,身高並不是限制她的因素。」
來了來了……伊達班長堅持的「山村是個柔弱的女孩子」論調。
畢業後,萩原也終於知道為什麼班長會有這種奇怪的認知了……
來源於他的女朋友,娜塔莉。
只見過楓陪堂弟吃飯的娜塔莉,常常在和班長通話時說要照顧看上去白淨乖巧的楓。
但問題是……班長你怎麼就這麼相信了啊!
娜塔莉沒見過楓打架,你還沒見過嗎?
可能是死到臨頭的時候腦子就動得特別快,萩原面對穿上道服的楓,露出一個苦笑。
「那還請多多指教了,楓。」
「放心吧萩原,」楓拉伸了一下手臂,「我沒有把你打到半死的想法,畢竟班長還在後面呢。」
「——在後面等著和你切磋。」
……
「萩那家伙,還好嗎。」
久違地和楓過招,松田早早做好了熱身。
「比起擔心他,你還不如多考慮一下自己?」楓挑眉,「畢竟這半年,我在和亡命之徒戰鬥,而你則是一直在對著炸/彈研究哦?」
「切,放馬過來!」
松田已經不是只會拳擊的警校新生,如今他的柔道技術也是數一數二。
不過對面的楓手裡則是用於練習的竹刀,出招時角度刁鑽,比起之前逮捕課上,她的實戰經驗更豐富了,光是幾次躲閃,松田就有些應接不及。
「變得陰險了啊,楓。」
其實楓以前柔道課成績要比逮捕術好——她和松田一樣更習慣赤手空拳,但如今也是十八般武器樣樣精通了。
「都是為了能逮捕犯人罷了。」
*
打完一架,就像做好了什麼准備工作,楓神清氣爽地衝了個澡,換上備用的制服。
她也拿到了日下棠的資料。
「具體的我就不多說了,如果你真的要以身涉險的話,可千萬要先通知一聲。」
甩甩發酸的手腕,他張嘴散發出糖果的甜味,顯然一上午吃了不少。
「明面上和梵天沒什麼關系,但順著蜘蛛網一樣的關系往上攀附的話,還是能查出馬腳來。」
先注資一個空殼公司,然後用這個公司投資其他產業,中間曲折地洗干淨自己……手段不新,好用就行。
「謝謝前輩。」
「別死了啊,對了,」日下棠咧嘴,「你要做什麼事,倒也可以拉上我那個傻弟弟……他雖然沒什麼腦子,但也算你的指導員吧?」
他指的是楓的光頭前輩——日下蓮,作為第一個帶著楓出任務的警員,他幾乎就是警界「老帶新」系統中默認的那個「老警員」了,一般來說都會成為新警察熟悉部門和工作的引路人。
只是可惜,楓沒讓他有這個機會,反而因為警銜高的緣故,一躍成為日下蓮的上級。
「我明白了。」
第37章
楓帶著資料離開搜查四課後先回到租房, 推出了好久不見的杜卡迪。
輕輕抖去頭盔內部的細灰,她慶幸一直用雨布蓋著, 不用怎麼清理就能上路。
*
「裡面就是島田夫人嗎。」
隔著病房矩形的玻璃窗,楓瞥了一眼,病房門口的銘牌上有著島田的字樣,她懷孕剛好滿了八個月。
「是啊,」給她指路的是位挺著孕肚的年輕太太,「不過她這幾天心情很差, 明明還有段時間就要臨盆了……偏偏,哎。」
「謝謝您的幫助,」楓衝她笑笑,「希望您和您肚子裡的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推開病房的門時, 細微的吱呀聲吸引了裡面人的注意。
楓不是按照正常流程進來探望的,但——誰讓她是東都大學醫學生呢,找一個熟人溜進來還是可以的。
當年一起給小白鼠注射死亡的同學如今也當上實習醫師了。
她轉過頭來時,楓忍不住愣了一下。
資料與文字無法描述的東西,是島田夫人那出眾的美麗, 即使已經見過不少美人,楓也不得不承認, 此刻的島田夫人,有著那些青春少女無法模仿的一種神韻。
哪怕是微微浮腫的臉, 也無法掩蓋。
她有一頭漆黑如藻的長發,挽成一個髻別在耳邊, 睫毛濃而密, 普普通通地看過來, 就讓人覺得自己似乎被深情注視著。
楓忍不住將腳步進一步放輕, 幾乎如貓兒般無聲地走到她面前。
「您是……?」
島田夫人的聲音有種天然的低啞, 像是被酒精浸潤過的海綿蛋糕,一抿就化。
「我的名字叫山村楓,是一名警察。」
楓攤開警察證,金色的櫻花一閃而過。
「我想問您一些事情,可以嗎?」
島田夫人露出哀怮的神情,但還是輕輕點頭,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頸。
楓和她談了一會,先從平時的生活聊起,漸漸將話題轉到她的丈夫島田身上。
從談話中,楓了解到島田先生平時是一位憨厚、樸素的人,工作一直很認真,貨車司機經常會要上夜班,他從不抱怨,甚至都不曾抽過煙。
她默默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島田夫人。
「謝謝你……這幾天大家都很照顧我的情緒,沒有人會多提,但是,說出來之後我好受多了,」島田夫人按住眼角的濕意,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還有兩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該怎麼辦啊……」
她忽然抱住了楓的手臂,哭得梨花帶雨:「島田他,絕對不是自/殺!我不相信!他不可能就這麼拋下我走了的!」
「你是警察,你一定要幫幫我啊!」
楓頭皮上一串涼意躥過,她也不相信島田先生會是自/盡……在島田夫人是如此美貌,而孩子也即將出生的時候。
更現實一點說,他這麼做,可是……沒有保險金的。島田夫人作為一名家庭主婦,她和孩子的未來是一片渺茫,更別提很可能還要背負「殺人犯親屬」這樣的謠言。
「我絕對會查明真相。」楓抽出手臂,握上島田夫人柔弱無骨的手,「請您安心待產吧,活下去,就一定會有希望。」
*
套上灰色的長風衣,被眼淚浸透的衣袖藏在風衣之下,楓靠在機車旁撕開剛熱好的飯團。
潔白的米粒說不上晶瑩剔透,碳水化合物的香甜氣息也是一股腦地鑽進鼻腔,然而楓卻味同嚼蠟,比起吃飯,她現在更像是在進行必要的「進食」。
早知道直接買維生素果凍什麼的了……沒胃口,楓只吃了個三角飯團就停下。
淺井地區不愧為東京的高級區,這裡的酒店也是肉眼可見的金碧輝煌。
原本只是打算在周邊看看情況,最好能碰上酒店員工問上幾句的楓剛到地下停車場,就被前方建築物裡冒出來的人團團圍住。
「您好,」領頭的是個穿著馬甲和領夾的經理人,「我們的老板想要見見你。」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這裡和梵天千絲萬縷的聯系,楓就以為又是哪個雅庫扎想綁架她了。
「啊是嗎,」她摘下頭盔抱在臂彎,「可我有點累,不想走路……能不能請你們老板過來見我呢?」
「小姐,您這樣會讓我們很為難的……」經理人顯然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他眼神示意,兩個保安往前一步,「不介意的話,這兩位可以帶您上去。」
兩個保安又是光頭、黑西裝、脖子和楓的大腿一樣粗,仿佛這一套是保安標配。
「哪要這麼麻煩——」
有誰在楓沒有注意到的時候繞到了她身後!
眼前一黑,楓面前多出了一層東西,來人動作粗暴,直接拖著她往旁邊推,手臂卡住了她的脖子,幾乎把楓架起來雙腳離地。
「大人!」經理人的話音中帶上了焦急,「這樣我沒法給老板交差的!」
「誰管你的死活,去告訴可可,現在這家伙歸我了。」
死死扣住卡著脖子的手臂,楓終於從被推搡的狀態脫離,她狠狠撞到了什麼東西上,從高度猜測應該是一輛跑車。
手肘屈成銳角往身後捅,她聽到來人疼到悶哼,立刻腳下發力,精准踩中那人腳尖,果然脖子被松開。
來不及摘下頭上的東西,楓直接轉身,憑借直覺飛起一腳——
踢中了!
什麼東西飛出去,沉重地倒到地面上。
側面有風聲傳來,楓及時別過臉,但拳頭還是落在了側臉,眉骨處一陣潮濕,鐵鏽味在這封閉的地方散開。
「咳。」
吐出嘴裡的血沫,楓往後踉蹌兩步靠到車上,一手掀開頭上的東西,那居然是一個麻袋!
她看到了對面的人:「三途……春千夜。」
眼前的人染了粉紅色的發,但他嘴角的疤痕是那麼顯眼,即使是楓也依舊記得。
以前東卍五番隊裡的副隊長,常常帶著黑色口罩遮掩嘴角的傷疤。
「啊,對,就是這樣,」三途穿著剪裁合身的馬甲和襯衣,露出著迷的神情,一手拽住楓的頭發,「滿臉鮮血,不甘心的樣子……這才是叛徒該有的下場!」
一旁的經理人見勢不妙,已經帶著他的手下離開。
楓瞥到旁邊被自己踢到昏迷的大漢,他是三途唯一帶來的手下……至少表面上看是的。
「你為什麼不求饒呢?」
三途猛得逼近,他眼睛瞪得極大,精神亢奮到不正常的程度,拽著楓頭發的手發力,頭皮處傳來針刺般的疼痛。
這條瘋狗!楓抬手,瞬間削去小半截剛長出來沒多久的頭發。
同時腳抵在車門上,她整個人往前頂去,和三途的腦袋猛得撞上!
小刀在手裡轉了兩圈,這是楓剛才被蒙住時從三途手下身上摸出來的。
「看來,東京的刀具管制……確實需要好好整頓啊,」呸了一口血沫,晃晃腦袋恢復平衡,楓橫刀攔在身前,「而且,面對好久不見的前輩。」
「你就是這個態度嗎!」
她已經不想問怎麼誰都知道自己來這裡,反正事情已經發生,眼下最重要的當然是如何脫身。
被楓撞開的三途看上去更加憤怒了,他摸了摸額頭上蹭到的血跡,活動起手腕。
「就憑你?」即使知道楓手裡有刀,他也依舊揮拳上來,似乎完全無懼疼痛。
但楓卻不能這樣隨意刺傷他,不得已,她收起刀,躲過了凌厲的拳頭。
兩人一來一往,視野不受遮蔽後,楓明顯漸漸占了上風,她絞住了三途的小腿,兩人在停車場的地面上滾了兩圈,眉骨的傷口沾到灰塵,一點點疼痛刺激著楓的腎上腺素,她眼睛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三途也不好受,他的腹部受了好幾下重拳,嘴裡吐出帶著不明物質的血塊,腳踝可能被楓扭歪,臉色蒼白,但偏偏同樣眼睛發亮,一股子不把眼前的人打死不罷休的樣子。
「夠了!」
聽到聲音的一剎那,楓剛好站起身,一腳踢上躺在地上的三途。
「咳咳咳。」
血跡沾上的她的褲腿和鞋子。
楓踩住了他試圖抓住她腳踝,把她拉倒的手。
眯起眼睛,她認出了匆匆趕來的人是誰。
「是可可啊……」撇去嘴角的血漬,她慢慢吐出剩下的話,「還是說,該叫你【梵天】的干部,大老板九井一?」
「……山村楓,」九井一沒有反駁她的話,只是看著她,神色復雜,「跟我來吧,你想知道的,我會告訴你。」
楓緩緩松開踩住三途的腳,卻在下一個瞬間寒毛直立,身體比腦子反應更快,她踢歪了朝向自己的槍/口!
「三途!」九井一也沒想到倒在地上的人還能掏出一把迷你手/槍來,「你忘了mikey的命令嗎!」
瘋狗聽到主人的名字,這才偃旗息鼓,站起來時,已經長高的他足以俯視同樣狼狽的楓。
「我沒想殺了這家伙啊……」他內傷大概不輕,每個字都像從舌尖和齒的縫隙裡擠出來的,「要是這麼死掉,只能說明……『狩獵者』,也不過如此。」
之前的經理人躲在九井一身後,探頭探腦,又不敢多看。
*
「處理一下傷口吧,」九井一把醫藥箱放到楓的面前,猶豫了一下,補充,「三途完全是個人行為,與梵天無關。」
發絲凌亂,半張臉都被血漬沾染的楓抬眼,和這位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對視了一會,才伸手,拿出一瓶酒精。
80%的濃度……她仰頭,直接將半瓶酒精倒在了傷口,酒精衝刷之下,血漬和砂石塵土逐漸褪去,露出原本白淨而缺少血色的肌膚,擦傷的地方是淺淺的粉紅。
被叫來的醫生在門口看到這一幕倒吸涼氣,邁出一半的腳發軟倒退。
九井一欲言又止,但還是沒有插手,看著楓摸出幾張干淨的紗布吸干眼部的酒精,她這就算處理好了。
楓睜開眼,半躺在真皮沙發上,斜睨過來時眼底一片寒芒,九井一幾乎以為她才是這家酒店的老板。
即使她現在發梢帶著露珠似的酒精,上半身的衣服都被浸出深色,臉上未愈合的傷口依舊在源源不斷地滲出細密的血珠,可以說是他見過的……第二狼狽的樣子。
侍者無聲地收走醫藥箱,端上了精致的茶點和上好的紅酒。
「來點?這可是波爾多地區產的好酒。」
「不好意思,」楓碰碰被自己割成狗啃的頭發,「我窮,喝不來這麼好的酒。」
「而且我也不是來喝酒的,」捻起一塊奶油卷端詳,她又扔回了盤子裡,「你還是直接告訴我,島田究竟是干什麼的,他又為什麼會自/盡?」
「這麼開門見山,還真是你的風格,」九井一坐到楓的對面,耳垂上長長的鏈子晃動發出細碎的碰撞聲,「但,這個人和你沒有關系不是麼,你為什麼要管他?」
「因為我是個警察,可可,」楓微微歪頭,讓沁出的血珠彙聚到一處,順著額角流開,以免糊住視線,「反正我多管閑事也不是一兩天了。」
深呼一口氣,九井一能感到房間裡的溫度逐步下降。
「島田他,是『清掃工』。」
第38章
清掃工, 指那些為雅庫扎或者其他犯罪分子處理屍體、打掃現場的人,他們一般不直接參與犯罪,但往往與雅庫扎關系匪淺。
島田作為一個運送漁獲的貨車司機, 確實很適合處理屍體, 在魚腥味的掩蓋下,屍體的臭味也會變得不明顯, 只要到了港口, 直接將屍體與發臭的死魚一起丟棄就行。
離開房間時, 楓遇上了同樣處理完傷口的三途,他看過來時眼神陰惻惻的,但又乖順地站在走廊的盡頭。
他在不良時期尚且是一個收斂爪牙的正常人, 但誰也沒想到, 這個不苟言笑的少年會是mikey最狂熱的簇擁, 他為【梵天】排除了一切擋路人與叛徒,以最暴烈的方式, 他應當是如今梵天的干部中,最血債累累的一個。
「走吧。」
盡頭的拐角旁,有聲音傳來。
「聽到了嗎?」三途笑起來時,嘴角的疤痕也動起來,「mikey讓你離開, 他不想見你。」
楓回到地下停車場時, 她的機車旁站著一位侍者, 見到她有些慌張。
所以她多看了一眼……非常平平無奇的長相,幾乎留不下印像, 但又有種奇怪的眼熟。
*
楓回到租房時, 椋已經在那裡。
「你怎麼了?!」見到狼狽的楓, 她跑上來, 「……傷得重嗎。」
「只是皮外傷而已,」楓任由椋為自己裹上紗布,「我見到了【梵天】的干部。」
椋的手抖了抖。
「嘶——」
「還知道疼啊?你冒險時沒想到嗎。」
「原本沒打算見的,但是,」楓環顧一圈,「椋,警視廳被滲透得比我們想像得還要厲害,可能我只是剛出警視廳,消息就已經到梵天了。」
「而且我今天還去機動隊逛了一圈,離開的時機並不是固定的。」
「那說明臥底的人,至少能夠看到監控,」椋捏著多出來的紗布,抿唇,「又或者……是情報組的人。」
「但會是誰?」
將近一年的相處,她並不想懷疑任何一個人。
「你的組長日下棠的情報能力很出色吧。」
「不可能……吧。」椋眉頭皺起來,「他雖然表現奇怪了點,但其實是個好人,還經常分吃的給我們,平時也只喜歡呆在暗房裡。」
楓打開了手機,對著聯系人看了良久。
「……真希望有個聰明人幫忙。」
景光和零一直聯系不上,和機動隊的萩原和松田說的話,也只會擠壓他們本就不多的時間。
伊達班長……他還有女朋友呢,這種危險的事還是別牽連他了。
聯系人的列表一路下滑,停在了一個還算新的名字上。
諸伏高明。
啪——
「又怎麼了?」
「沒什麼,」楓把掉落的手機撿起來,「手滑。」
接下來的幾天,楓雖然沒有外勤,但接連不斷的文書工作更加消耗她的精力。
「這可是為了升職的准備,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
日下棠現在偶爾從暗房出來,也會來楓的地盤逛逛,因為她總是有不少草莓味的小零食。
楓趴在文件中,已然是進氣少出氣多。
「……日下,問你一個問題。」
「叫我棠吧,聽起來總以為是我那個傻瓜弟弟。」
日下棠背後一涼。
「哦,棠,」楓抬頭,「你是梵天的臥底嗎?——不要草莓牛奶噴在我的桌上,否則揍你。」
艱難地咽下嘴裡甜滋滋的牛奶,日下棠抓狂:「當然不是了——你不能因為我很優秀就認為我是臥底啊!」
「如果我是梵天的臥底,那警視廳早就完蛋了,畢竟大多數機密在我眼裡都是透明的。」
「公安的檔案也可以嗎?」
楓忽然靈光一閃。
「沒錯,」日下棠突然往後退了幾步,「……你不會要我搜公安的資料吧?這是犯法的!」
「隨口一提罷了,」楓摸下巴,「沒想到你這麼厲害。」
「哎,要不是被招安了,我也是大有可為的。」
「吃牢飯那種嗎?」
「……所以我被招安了啊!」
日下棠氣呼呼地離開,楓在腦海裡將他的名字劃去。
晚上。
楓終於能離開那張檔案和資料疊得高高的辦公桌,但她卻不是很想回去。
夜風很涼,卻讓人清醒,不知不覺中,她才發現自己走到了島田夫人所在的醫院前。
無論夜有多深,醫院永遠繁忙、熱鬧。
白色的燈光從小格子似的窗戶透出來,裡面也許是病人、護士、護工……支撐起一座醫院的有很多。
但最離不開的還是穿著白大褂,神色匆匆的醫生。
站到身體有些發冷,楓才發現這場景有些眼熟。
……
在很多年前,小女孩也是這麼站在一家醫院前,等待一個也許是她媽媽的人走出來。
但是直到身體發冷,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下的雪在頭頂覆蓋了薄薄的一層,她也沒有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人,反而看到了一對奇怪的組合。
一個黑發的大哥哥與一個膚色黝黑,發色雪白的男孩。
男孩手上被紗布包起來,正在抱怨似的和身旁的大哥哥說著什麼,但一轉頭,他和躲在角落裡偷偷觀察的楓對上了眼。
「我叫黑川伊佐那,這是我的哥哥佐野真一郎,你叫什麼?」
「楓,忍足楓。」
「你為什麼一個人在這裡,你的家長呢?」
真一郎蹲下來和小女孩說話。
「……不知道。」
爸爸媽媽都很忙,總是一個電話就被叫出去了,昨天晚上媽媽好不容易回家,結果又有什麼「急救」的任務,僅僅在家裡呆了兩個小時就又去了醫院。
所以楓打算親自到醫院看看,能不能找到媽媽。
但現在看來,是失敗了,她知道媽媽是醫生,但具體在哪個科室、哪個病區,又一無所知了。
其實她知道,即使找到了媽媽,也改變不了什麼。
警察要守護那麼多人,醫生要拯救那麼多人。
只是輪不到他們的孩子而已。
「啊……是走丟了嗎。」真一郎露出苦惱的神色,「應該送去警察局嗎?」
「我才沒有走丟。」
楓覺得這個大哥哥有點笨。
事實證明,他也確實是個大笨蛋。
誰會帶著路邊遇到的麻煩小孩到處玩,還請她吃東西的?
熱流順著拉面進入胃部,然後在整個身體裡循環,雖然只是路邊攤的廉價美食,但果然脂肪、熱量和碳水就是構成人類的全部。
「真一郎以前是不良少年?」楓咬著筷子,「『黑龍』初代總長,那是什麼?很厲害嗎。」
「當然是超級厲害的啊!」伊佐那大聲反駁,「統領全東京的不良,一呼百應的存在!」
楓歪頭看向曾經制霸東京的黑龍總長,他正在為拉面裡要不要加辣椒粉而糾結。
「黑龍總長也會怕辣嗎?」
「……總長也是普通人啊,而且我早就卸任了。」真一郎手一抖,一下子倒入半罐子辣椒粉,「糟糕!」
秉承不浪費食物的原則,他含淚吃完了這碗拉面,整張臉都漲得通紅。
「看上去好遜。」
楓點評。
「不許這麼說哥哥!明明是男子漢和辣味拉面戰鬥過的證明!」
伊佐那氣呼呼地頂上來,被楓側身躲開。
兩個小孩打鬧起來,真一郎看著終於露出稚氣笑意的楓悄悄松了口氣。
就這樣,今天的楓沒有找到媽媽,卻認識了一對奇怪的兄弟。
雖然從遺傳學上來說伊佐那和真一郎很難有什麼血緣關系,兄弟長相完全不一樣,姓氏也不一樣,但既然真一郎是這麼說的,那楓就相信了。
而且「不良」這個概念,似乎一下子把楓的想法打開——
原來也可以不在家乖乖呆著,不去上累死人的芭蕾課,反正父母不怎麼回家,她大可以在街上閑逛,想玩什麼玩什麼。
「所以有什麼好玩的嗎?」
陡然自由,楓反而無所適從。
「嗯……」雖然家裡有個妹妹,但沒帶過小女孩的真一郎思索良久,「要不要坐機車上兜風?」
「我勉強同意把真一郎的後座分給你一半。」
伊佐那別扭地說。
「哦,」楓睜大眼睛,「所以機車可以帶三個人嗎?」
兩個小孩並不重,真一郎藝高人膽大,甚至載著他們躲過了一次警察的檢查。
夾在兄弟中間,楓第一次感覺到那麼凌冽的風,像是要削去一塊肉那麼可怕——但也特別、特別暢快,像是跳芭蕾時一次高高躍起後輕巧落地的瞬間,整個大腦被莫名的快/感支配。
「真一郎,如果你是我哥哥就好了。」
楓抱著對比她自己過大的頭盔,鼓起一邊臉頰。
「真一郎哥哥是我的!」伊佐那果然立刻炸毛,「你沒有自己的哥哥嗎?」
「……我只有堂弟和表弟。」
楓發出長姐的嘆息。
「其實,要是你堅持的話……」伊佐那鳶紫色的瞳孔很好看,會讓楓想起溫室裡的花,「如果你當我的家人,我可以把哥哥分給你,或者,就由我來當你的哥哥。」
「那還是算了,」楓撇過頭,「想到要喊伊佐那哥哥,我寧可吃十碗爆辣拉面。」
「嘛嘛……不要吵架……」真一郎又開始了例行的勸架。
大概持續了一周左右,楓好久不去上芭蕾課的事情還是暴露了。
「條子來了!快跑!」
真一郎和伊佐那拉住楓的左右手,條件反射地就要逃。
然而楓一動不動。
「……怎麼了?」
伊佐那發現了不對。
「那是我爸爸。」
楓說。
「哎?!你爸是條子……啊不,警察???」
真一郎大為震驚。
想到他帶著條子的女兒在街頭和不良一樣混了一周,他覺得自己自從當不良之後,就沒犯過那麼大的錯。
「專案組解散了?」
楓面對滿臉疲憊,胡渣都冒出來,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很平靜。
「如果再不解散,我可能就要再參加一個兒童失蹤案的專案組了。」
爸爸請伊佐那和真一郎吃了拉面。
就在那個下雪天裡真一郎請楓吃的拉面攤上。
「麻煩你照顧我女兒了。」
真一郎知道這位警官……警視廳搜查四課的人,他以前還管過暴走族的事——也就是初代黑龍時代,估計他這張臉警官也記得吧。
沒想到以前如同貓與鼠的兩人,如今會在一個拉面攤上喝豚骨湯。
*
在那之後,楓偶爾也會去找真一郎玩。
她的芭蕾課改成了花滑課,雖然一樣很辛苦,但楓卻更喜歡這個可以不斷跳躍,在冰面上快速滑行的運動。
每一次跳躍都讓她想起坐在真一郎機車後座上的感覺。
反正她很有天賦,當一個人有天賦的時候,學習就會變得愉快起來。
她甚至將自己的幼馴染帶去見過真一郎。
「這是我的妹妹,」楓牽著椋的手,在真一郎的機車店裡到處摸摸看看,「我要當真一郎一樣的姐姐。」
「那挺不錯啊,」真一郎穿著背心給機車上油,「要保護好弟弟妹妹哦。」
「嗯!」
楓在花樣滑冰上確實很有天賦,所以她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開始進行專業的訓練,每天除了上課,就是去滑冰。
不知不覺間,她就很久沒有聯系真一郎和伊佐那了。
每當她想要去找,就被新的訓練、新的比賽塞滿了行程。
燕式、蟹步、後外點冰跳、勾手跳……以及她最喜歡的阿克塞爾跳,往前的跳躍讓人心馳神往。
技術儲備越來越多,人們對她的期待也越來越大。
直到十二歲,忍足秋生被雅庫扎殺害,連一座墓碑也沒有留下,楓和媽媽為了躲避雅庫扎的報復改姓山村。
同時楓發育關沉湖,不再適合花滑,她毅然放棄了這項曾經投入許多的運動。
「要不要試試雙人,或者冰舞?」教練試圖挽留。
「不了,」然而楓的態度異常堅決,「我有其他想做的事。」
楓沒有掉一滴眼淚,反而是椋抱著楓的冰鞋,哭得像是一只小兔子。
像是幫楓流完了淚似的。
楓轉頭去了巴西柔術道館。
「我聽說巴西柔術是『以柔克剛』、『以弱勝強』的技術,」她對著腰間別著黑帶的館長說,「它能讓我變強嗎?要很強很強,不輸給任何人那種。」
對發育認識深刻的楓,已經意識到,如果她想強過那些力量、體格更好的男性,就必須做出選擇。
「小姑娘,最強的不是技術,而是人。」館長白色的胡須微微震顫,「你可以先跟著師兄學習。」
轉頭,此時的師兄,青色的頭皮還沒有以後的锃光瓦亮。
*
這一年,楓也升上了初中。
「我絕對不可能讓你當警察的!不學花滑的話,就給我好好念書,以後當一名醫生。」
出門前,楓母親的話似乎還在耳邊回蕩,她面露不甘,臉色陰沉。
然後被椋往嘴裡塞了個玉子燒。
「這個時候就要吃甜的啦!」
囫圇咽下,楓無奈笑起來:「可我不喜歡甜的啊……」
「反正你笑了!」
兩人往學校走去。
「學妹,借點錢?」
卻被堵在了小巷子裡。
對方似乎是高中生,但無論怎麼說,淪落到打劫初中女生的地步也太不入流了。
「喂!怎麼還不回答老大的話,」楓眼裡面目模糊的小弟惡聲惡氣,「知道老大是誰嗎?他可是不良組織『黑龍』的一員!」
「你這是……勒索?」聽到熟悉的名字,楓歪頭,「原來不良是干這個的嗎。」
面孔白淨的少女臉上還帶著稚氣的嬰兒肥,說話的語調明明沒有問題,卻帶著令人不爽的氣息。
「你要干什麼!」
原本躲在楓背後的椋看到有人要對楓下手,幾乎是下意識地跑出來,然後被推了個正著。
跌倒在楓懷裡,椋能感到抓著自己肩膀的手瞬間繃緊。
「原來真一郎才是例外啊……」
幼馴染感嘆著不知所雲的話,椋看到楓抬手,抓住了推搡自己的手。
「區區初中生……!」
高中生的臉越來越青。
手腕被扭曲著彎向另一個方向,他的牙齒戰栗起來,直到腹部被大力踢中,那聲尖叫才得以從肺部衝出。
甚至不用進入地面戰,楓三兩下就解決了這兩個人。
「以後,別讓我看到你們在這裡勒索。」
拉著椋走過在地上打滾的高中生,楓面無表情。
……
「怎麼了。」
椋一直不說話,楓撇過頭。
「你不會被嚇到了吧,那種程度,你也做得到。」
父親同樣是警官,椋也是自小接觸格鬥術。
「做得到和做了是兩碼事啊!」椋臉都憋紅了,「太帥了,楓!……我現在改學巴柔還來得及嗎。」
「……你還是好好學空手道吧,貴精不貴多。」
但楓沒想到,這種事情還能有第二次。
椋參加社團去了,楓作為無所事事的歸家部,在路上趿著腳步慢慢走。
然後就碰到了正在欺負女生的不良。
「陪我們去玩玩又不會怎麼樣。」
被團團圍住的女生有些眼熟,楓想起,這位好像是她的班長,同時也是在校園祭上演奏鋼琴的校園女神。
「喂,」她雙手插在衣袋,「你們看不出她不願意嗎。」
……
「真的非常感謝!」
校園女神哭著撲進自己懷裡是什麼感覺,楓以後也能說上兩句了。
……
第三次。
「我們學校附近是有什麼不良高中嗎。」
這麼不太平。
楓慢慢踱步走進小巷子,這次被欺負的是個面目模糊的鍋蓋頭,似乎是被勒索拿不出錢,抱頭蹲在地上承受拳頭。
「你!」在看到楓的第一眼,不良中就有人喊出聲,「你是那個附近狩獵不良的女生吧!」
「黑色短發,長得很白,頭上有個草莓頭飾的女生……沒錯!她肯定就是那個『狩獵者』!」
楓笑不出來,耳旁的草莓發夾變得異常有存在感,她摸了摸粉紅的小草莓,這是椋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雖然不知道你們說的是誰……但果然,你們做的事讓我很生氣啊。」
這次打得異常順利,楓覺得那些不良比起挨揍,有種更想就地認大哥的感覺。
「大姐頭!這是我最後的零花錢了,請你收下吧!」
……還真的有!在楓打敗一群不良後,原本涕泗橫流的鍋蓋頭直接來了個土下座。
被打成這樣都不肯交出零花錢,看不出你是這麼有種的鍋蓋頭啊!
「我不要錢的。」
「那讓我請您吃冰棍吧!」
盛情難卻,楓最後挑了個最便宜的冰棍,可以掰開來兩個人吃的那種。
「給你。」她分了一半給鍋蓋頭,「以後如果再有人找你麻煩,就來找我吧。」
自覺吃人嘴短,她稍微起了點責任心。
……
但流言為什麼會傳成「只要請一根冰棍,就能請『狩獵者』出手保護自己。」啊!
楓學校附近的小混混、不良高中生什麼的,全被清理干淨後,她才過上了稍顯清淨的日子。
「……哪裡。」
校園女神拿著最貴的冰淇淋在你面前梨花帶雨,你能拒絕嗎?
反正楓是不能的,感覺哪怕是讓美人掉一滴眼淚,都是罪孽。
「歌舞伎町……」校園女神聲音細小如蚊蠅,「我、我只是好奇,去看了一眼。」
楓明白,她這樣的容貌,去看一眼就足以惹大麻煩。
「冰淇淋我就收下了。」
她拿過草莓冰淇淋——不知道校園女神從哪裡打聽到的她的愛好。
但果然貴有貴的道理,味道非常高級。
*
「嗯,你就是最近名氣很大的『狩獵者』嗎?好可怕~專門狩獵不良什麼的。」
男生很高,楓只到他的胸口。
「威脅女生的人是你嗎?」楓對於這個突然堵在自己路上的人感到奇怪,「如果不是,可以讓開嗎。」
「不行呢,」他笑起來,狐狸一樣,「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半間修二,歌舞伎町現在……是我的地盤。」
……
「快去看啊!『歌舞伎町的死神』和最近的那個『狩獵者』打起來了!」
「誰會贏?會是死神嗎!」
……
楓和半間修二旁邊的人多起來,而話題中心的兩人卻已經顧不上四周。
半間修二是楓至今為止遇到的最強的不良——她並不是說她打不過,但這也是楓最近第一次和不良進入地面戰。
當半間按住楓倒在地上時,他尚且覺得這場架似乎太過順利,下一秒。
他就看到了楓勾起的嘴角。
受身位的防守反擊有著上位無法比擬的優勢,比如巴柔中著名的木村鎖,在下位就意想不到地方便。
雙腿纏上高個少年的腰,楓同步繞上他的手肘,然後在地面用腰部翻身。
她一下子就到了上位,同時完成了一個完美的木村鎖。
只要輕輕扭轉,半間修二的肱骨就會如同凍脆的冰棒般裂開。
「我贏了。」
這場戰鬥結束得異常快。
楓舌尖舔過牙齒內側,忍不住眯起眼,技術運用於實戰帶來的血脈澎湃不亞於偶然成功的一次三周跳。
「狩獵者」的名字,在東京的不良間徹底傳開。
*
「你們是?」
已經習慣了路上不認識的不良來找自己……有的是來拜山頭,有的是來挑戰狩獵者。
前者她當做沒看到,後者她就打碎他們的妄想。
但眼前兩人有點奇怪。
一個金色短發男生和自己差不多高,黑漆漆的眼睛很大,像是一只貓。
另一個金發辮子頭又快和半間修二差不多高,頭的一側有龍紋身,雙手插兜很不耐煩的樣子。
總之是奇怪的組合。
「啊,怎麼辦,」金色短發的男生鼓起臉,「是女生哎,堅仔。我不打女人的。」
「那就不打。」
「但好可惜啊,聽說『狩獵者』很強的,我很想比一比嘛。」
楓決定繞路離開,聽起來他們已經不打算找自己的麻煩了。
她又不真的是不良,沒必要留在原地糾纏。
「不如這樣吧,」和金色短發擦肩而過時,楓被他按住肩膀,「當我朋友吧,狩獵者!加入【東卍】,然後我們就可以打一場了。」
「你不要為難別人啊。」金發辮子頭無奈道。
「……我有名字的,叫山村楓。」
楓慢慢伸手,把他的手扒拉下來。
她居然沒扒動——這個和楓差不多高的男生,力氣大得可怕。
「楓醬,」他似乎特別自來熟,直接叫起了名字,「我叫mikey,是【東卍】的總長,而旁邊這個是draken,我的副長,你要不要加入東卍?」
第39章
「容我拒絕。」
那天的楓滿臉冷漠。
「我不是不良。」
……但關於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東京卍字會的集會現場, 是因為mikey給出了一個她無法拒絕的條件。
「要坐機車嗎?」
他指著街邊的巴布問。
「你有駕照嗎?」
楓動搖了一瞬間,但很快反問。
「哎——看年紀也知道我沒有,」mikey努嘴, 「果然狩獵者很難請啊。」
下一秒,他咧嘴一笑, 直接拖著楓的胳膊往機車的方向走!
「draken, 你也來幫忙!」
「喂!我說了我不想去的吧——」
「你明明就很想坐機車嘛。」
「放棄吧, 我們家總長要是任性起來,可是沒有人能拗得過, 」一米八的draken輕而易舉地將楓舉了起來, 放到機車的後座上, 「坐過機車嗎?」
側坐在機車上的楓顯出幾分乖巧來, 她扯扯嘴角。
「一個條件——」
「我自己來開。」
比起把自己的小命交到莫名其妙的家伙身上,楓還是更願意相信自己的技術。
mikey和她身高差不多, 他的巴布楓開起來也很順手, 而他本人則是在draken的後座上, 兩輛機車在路上並排而行。
「你開得挺不錯的嘛, 真的不是不良嗎, 」mikey朝旁邊的楓揮手,「是誰教你的?」
「一個叫佐野真一郎的家伙。」
抵達東卍集會的神社, 楓摘下頭盔, 輕捋凌亂的發絲。
「啊?」mikey忽然頓住,「你說誰?」
「佐野真一郎……怎麼了。」楓歪頭, 「哦對了, 他好像是【黑龍】的初代, 你認識嗎?」
「【黑龍】初代總長, 佐野真一郎。」mikey明明看著楓, 眼神卻似乎越過很遠,「他是我的哥哥,我的名字……是佐野萬次郎。」
「啊?」這回輪到楓傻眼,「可是他的弟弟不是……」
她皺眉,難道那個黏哥精黑川伊佐那不是真一郎的弟弟?
「你知道真一郎兩年前去世了嗎。」
一瞬間,如同驚雷閃過,楓的心髒似乎被狠狠捏緊,眼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濕潤。
「你說什麼!」她揪起mikey的衣領質問,「真一郎怎麼會?」
「山村楓!」draken試圖拉開兩人,卻被楓躲過。
他的手揮了個空。
「佐野真一郎兩年前去世了,而我,是要繼承他的精神,創造屬於不良的時代的人。」
mikey直視著楓,哪怕面對著被不良們稱作「獵鷹與狼」一樣的眼,他也沒有絲毫躲閃。
如果你要繼承真一郎的精神,那伊佐那呢?或者,他知道伊佐那嗎?
楓張嘴,面部肌肉的些微拉扯晃動了眼眶中蓄起的那一汪淚,一顆晶瑩滾圓的淚順著臉頰滑落。
draken終於能分開兩人:「喂,哪怕你是真一郎的舊識,也不能這麼對東卍的總長無禮啊。」
原來真一郎也死了啊,楓單手捂住臉,和爸爸一樣,冥河攔在了他們中間。
「和我打一架吧,mikey。」
楓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那一顆眼淚很快被風干,抬頭時,又是毫無異色。
「你!」draken皺眉,他往前的一步被mikey打斷。
「我現在需要打一架,」楓覺得胸口有那麼多情緒在翻湧,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走麼。」
「好。」mikey示意楓到神社後面去。
當天晚上,東卍集會時,少年們發現總長旁邊多出了一個少女,她就坐在神社的台階上,曲起一條腿。
而且,總長的嘴角竟然多出了一塊青紫,那個少女眉骨處也貼上了膠布。
「總長是受傷了嗎?誰能打到總長啊!」
「那個……是不是最近很出名的『終結的狩獵者』啊?」有人悄悄議論,「聽說她有狩獵不良傳說的愛好,那個歌舞伎町的死神就被她打敗過。」
「那總長豈不是很危險!」
「無敵的mikey怎麼可能就這麼被終結啊!睜開眼看看!他們肯定已經打過了。」
「但是誰贏了呢……」「不知道……」
*
「你好,我叫佐野艾瑪,是mikey的妹妹!」
從楓的視角,能看到底下排成陣列的不良們,他們全都低著頭聽mikey和draken講話。
打完一架後她坐在台上慢慢恢復元氣,就在這時,金發的少女蹦蹦跳跳地接近她。
……比校園女神還要好看。
這是楓對艾瑪的第一印像。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玩?」艾瑪努嘴示意楓看台階下方的不良們,「在這裡好無聊的。」
「艾瑪,你要去哪裡?現在已經很晚了。」
draken突然回過頭,皺著眉看向兩個湊在一起的少女。
「沒關系的~」艾瑪直接抱住了楓的胳膊,「我和這位……」
「山村楓。」
「對,和楓一起走的話就可以了吧。」
*
「你今天放學後有空嗎?」校園女神拿著草莓大福堵在楓的教室外面,「這是我剛剛料理課上做的。」
楓看著手裡雪白渾圓的可愛大福,想起了自己料理課上一塌糊塗的甜品……都可以吃,沒差別。
「抱歉吶,楓醬今天晚上的時間已經被預定了。」
明明不是這所學校的,卻無比自然地出現在走廊裡的無疑就是mikey,他甚至單手勾住了楓的肩膀,把她扯出教室。
「是不是?」
楓點點頭。
「那明天呢?」校園女神不死心。
「明天陪椋補習。」
「周末?」
「去道館練習。」
「那下周呢!」
「……艾瑪約了我。」
「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個佐野艾瑪比我好看!」
楓止住了脫口而出的一個「是」字,總覺得說出來的話會發生很可怕的事。
「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楓醬,draken在餐廳裡等我們呢。」
mikey不耐煩了。
「再敢擋路的話,就殺了你。」
他爆發出屬於東卍總長的氣勢,周圍的同學都瑟瑟地擠在一起,不敢吱聲。
被人用莫名畏懼的眼光看著走過長長的走廊,楓想,她大概真的被當做不良少女了吧。
「啊對了,」走到一半,楓忽然回頭,對著還在原地的校園女神笑了笑,「謝謝你的大福,我很喜歡。」
*
被徹底當做不良之後,楓反而放松了許多。
一開始,是路上遇到正在欺凌他人的不良,到有人來尋求她的保護……最後,好像真的和傳言中的綽號一樣,她開始「狩獵」不良了,而且是那些有名的、強大的不良。
戰鬥是一件會讓人上癮的事,戰鬥過程中大腦分泌出的多巴胺、勝利的喜悅、凌駕於他人之上的認知感,在一次次戰鬥中積累的聲望。
「與強者對戰,本來就是幸運的事。」
柔術館裡,師兄摸著一次次在地墊上打滾盤成的光亮腦殼,贊成了楓的想法。
「我覺得很好啊,能積累很多經驗,我也喜歡找不同流派的武術家格鬥。」
身為一個真正的戰鬥狂,他顯然不能理解楓此刻的恐懼——沒錯,只是楓恐懼的並不是別人,而是漸漸迷失在打架中的自己。
如果只是一味地沉迷這種虛無的快樂是不行的,她想。
*
「秋人叔最近很忙吧,」隔天就是周末,楓特意翹了東卍的集會,和已經成為空手道社團主將的椋一起回家,「在新聞上看到好多消息。」
「嗯……最近又出現了死狀非常慘烈的遺體,爸爸說已經成立專案組了。」椋繞著耳邊的發絲回憶,「他們好像還給這個連環殺人犯起了個名字,叫做【單挑】。」
「【單挑】?」楓皺眉,「因為他殺害犯人的方式是和對方單挑嗎……」
「報道上似乎是這麼說的。」
「感覺有些危險呢,單挑什麼的。」
楓沒有注意到,她和椋的身後,此刻已經集結了一群不良。
「什麼啊,原來是鳴瓢桑,」艾瑪躲在draken的身後,「還以為是哪個狐狸精把楓拐走了。」
「楓也有自己的朋友,這很正常。」draken雖然無奈,但還是偏了偏身體,擋住了艾瑪。
「剛剛,楓醬是說了『單挑』吧?難道有誰下了戰書?」
mikey的關注方向卻不在這裡,他摸著下巴思索。
「超級想看啊,敢和楓醬單挑的一定是很強的家伙吧。」他合掌,「決定了,明天過來看楓醬單挑。」
*
周末,楓在椋的房間裡打游戲。
最近她成了不良風聲漸漸傳進了母親的耳朵,家庭氛圍更加僵硬了。
反正她不是不讓她當警察嗎!那麼她干脆就當不良好了!而且這種流言……少說已經持續了一年,她才知道,真是個合格的母親呢。
原本對這樣的身份只是半推半就的楓,逆反心上來,干脆真的當起了不良,首先翹掉的就是家政課。
周末雖然母親回家的幾率不高,但她完全不想看到對方的臉,所以干脆躲到椋這兒來了。
「馬上就是煙花大會了,楓你陪我一起穿浴衣吧!」
「啊……不想穿啊,那種衣服很麻煩,走路都不方便。」楓歪頭想了想,「打架就更不方便了。」
「說來也是,楓你現在是走在路上都會被不良挑戰的名人吧。」
「聽起來怪怪的。」
楓通關了hard模式後,回到最初的界面,果然,原本漆黑一片的地方解鎖了hell模式。
「叮咚、叮咚。」
門鈴響了。
「誰?」椋穿上拖鞋走出去,「是媽媽回來了嗎。」
楓進入了hell模式。
「叮咚、叮咚。」
門鈴依舊在響。
楓稍一愣神,屏幕裡的小人被對方一發上勾拳ko,游戲界面上出現了幾個鮮紅的大字,伴隨著血液流下的特效,顯得格外滲人。
【GAME OVER】
第40章
楓聽到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腳步聲——成年男性的、沉重而輕盈的腳步。
「不要——」
拉開開房門的一瞬間有什麼飛到了楓的臉上, 溫熱粘稠。
「不要開門……不要過來……楓!」
「椋!」
「原來這裡還藏著一只小老鼠啊,」男人有著典型的餃子耳,這是常年練習柔道或者柔術的證明, 「啊,這樣的話還算單挑嗎?……不過沒關系, 你們一起上也可以。」
他上臂的肌肉鼓起,手裡拎著腦門上正緩緩淌下血跡的椋——從這個角度,楓無法判斷她到底受了多重的傷。
她聽到了「單挑」,所以這是那個連環殺人犯?可是為什麼會到這裡來……他為什麼會衝著鳴瓢椋來?!
身體比思維更快地動起來,她側翻剛好躲過男人揮來的拳頭,也因此離開了可以退守的房門,楓干脆保持著半躺在地上的姿勢踢飛了客廳的椅子——
只要阻擋一小段時間, 就能讓她跑到椋的身邊,把受傷的少女牢牢按在身後。
「你怎麼樣了?椋。」
「我, 我只被打了兩拳, 楓!你快跑!要通知爸爸才行!」
「……已經來不及了, 」楓踢出去,剛好撞到男人膝彎的椅子被他抓了起來,而他另一只手上, 則是被切斷的電話線。「聽著, 椋,我來拖延他, 你找准機會跑出去找支援。」
「有兩下子嘛, 真是意外之喜……我越來越興奮了!」
不能以常理來揣度連環殺人犯的想法,尤其還是這樣的愉悅犯, 楓的心跳很快, 在胸膛中咚咚響,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殺人犯!
和小孩子打架不同,生命受到威脅的警報在腦海中如同針扎一般高高亮起,她的瞳孔如同獸類捕獵時一樣縮起,將四周的一切情況納入大腦。
「你們覺得自己能跑掉?」
男人走過來了,他會經過五米的走廊,一個吧台,兩張椅子,吧台上有鳴瓢阿姨剛買回來的花瓶。
「放心吧……我會和你們進行『公平』的單挑,在戰鬥中,慢慢把你們折磨到一點不剩!」
身後的椋已經漸漸平復了眩暈,楓輕輕推了她一下——「跑!」
同時,她曲起小腿,跳了起來!
男人如同踩下油門的失控汽車般撞過來,一下越過了那短短的距離,但是!
楓非人的彈跳力讓她一步就跳上了飯桌,轉瞬之間,她已經站得比男人還要高,她也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局勢是瞬息萬變的,僅僅半秒不到,男人已經回過頭,正對上了居高臨下的楓。
楓魚躍而出,竟是做出了進攻的動作!
沒有過多思考,身體自然而然地選擇了此刻殺傷力最大、最有可能拖住對方的招式——三角絞。
雙腳繞到對方腦後交叉收緊,同時拉扯他的大臂,幾乎和楓腿一樣粗的手臂被鎖住,她進一步壓迫著男人的勁動脈。
如果這個姿勢能夠維持的話……單挑將會因為腦部供血不足暈倒,甚至死亡。
但楓和對方的體型依舊有著本質的差別——在勁動脈被絞住的情況下,單挑竟然還能站起來!他維持著身上掛著楓的狀態,狠狠撞向前方的吧台!
楓被他一次次撞到堅硬的木質吧台上,背部幾乎要斷掉一般疼痛,但她的手腳完全不敢放松,男人堅硬的肌肉甚至讓她產生自己沒有絞住他的錯覺。
但她只能更加收緊、再收緊……柔術對抗中,鎖技與絞技一旦成型,接下來就是毅力的碰撞。
誰先松手,誰就輸了。
「哈……呵呵呵,」腦袋被她按在腰側的男人居然笑了出來,「你也能感受到對嗎。」
「——戰鬥的快樂。」
楓瞪大眼睛,看到了窗戶上自己模糊的倒影。
……她在笑。
楓一下子收斂了臉上的表情。
「疼痛、瀕死的窒息……失血的冰冷,這些都會讓我們亢奮,」他依舊將楓一遍遍撞向牆壁、吧台、飯桌……「承認吧,你喜歡這種感覺……真正的,格鬥!」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了,這讓楓確認自己的三角絞有在起作用。
她咳出一口帶著碎屑的血,可能是什麼內髒在撞擊中破裂了,但她奇異地沒有任何感覺。
哪怕是疼痛,也逐漸轉變為一種麻木。
「吵死人了,」楓忽然松開了一只手,「別把正常人當成你這樣的瘋子啊!」
她夠到了花瓶,狠狠砸碎在單挑的腦門上!
鮮血糊了楓一頭一臉,兩人被迫分開,又都顫顫巍巍地站起來。
絕對不能讓對方先恢復——
秉承著這樣的信念,楓和單挑都往前衝去。
*
門外好像熱鬧起來了。
楓有些耳鳴,但是她依舊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那麼大聲……似乎只有mikey他們吧……
客廳已經有些慘不忍睹,到處都是被擦上的血跡,有楓的、有單挑的、也有……椋的。
「鳴瓢桑,你沒事吧?發生什麼了?」
「……殺人犯!楓正在和殺人犯【單挑】對戰!」
「什麼!楓醬竟然和殺人犯單挑!」
「不是!是連環殺人犯,【單挑】!」
椋一邊控制不住地掉眼淚,一邊努力挪開了被堵在門口的障礙物,緊接著,她滿頭滿血踉蹌著跌下樓。
在樓底,遇到了好像和楓關系很好的不良們。
少年們呼啦啦一群闖進了椋的家裡,那條被努力挪開的縫隙一下子被擠成大大的豁口。
然後,不良們被眼前慘烈的血跡震撼了,原本還有些不正經的mikey也瞬間嚴肅了表情。
他跑了進去,draken和各番隊隊長緊隨其後。
「楓醬——」
此刻的楓,剛好被單挑勒住脖子,她用指甲一下下劃過他的小臂,眼前甚至有些朦朧。
脖子上的桎梏突然一松,楓立刻轉身揮拳,然後好像和什麼人的攻擊落到了一處。
深呼吸一口,楓才恢復了視線。
也看清了和自己同時攻擊的那只腳——標標准准地落在單挑的右太陽穴,左太陽穴則是楓的拳頭。
「楓,你沒事吧!」椋撥開前方的少年們跑到她身旁,扶住搖搖欲墜的楓。
「還好,咳,」吐出一團深色的血,楓努力站穩,「大家怎麼會在這裡。」
「我們聽說你要和人單挑,所以打算來看熱鬧的。」
四番隊隊長河田內保也往常掛在嘴邊的笑不見了,他握了握拳。
「沒想到……會遇上真的【單挑】啊。」
「什麼單挑,」楓忍不住勾起嘴角,她直直看向對面面色不佳的單挑,「這個時候……就該正義地群毆啊!」
「聽到了嗎!」draken人高馬大,卻輕輕架起楓和椋兩人放到一旁,「【狩獵者】發話了!……兄弟們,上!」
「噢噢噢噢!」
「欺負女孩子算什麼本事,」mikey冷冷地看著眼前滿身血跡的男人,「這種時候就想逃跑了嗎。」
「畢竟,是會只一對一揮拳……把目標定在未成年的女孩身上的懦夫,」楓側頭,眼底劃過冷然的光,「就憑你,也敢說是在格鬥?」
她想起了同樣是戰鬥狂的師兄,師兄和單挑的體型差不多,但他絕對不會參與這種腌臜惡心的戰鬥,他從來都是堂堂正正地挑戰同等級的人,小心翼翼地培養未成長的幼苗。
他每一次把楓放倒的動作都無比輕柔,絲毫沒有「疼痛才是最好的老師」的觀念,但同樣會在每一次對戰中竭盡全力,同樣是在享受戰鬥,他眼底亮起的光和殺人犯是不一樣的。
「救護車馬上就來了,我已經通知了爸爸,」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楓一直垂頭沉默的樣子讓她擔心,「你一定要堅持住啊楓……」
椋不斷用紙巾擦去楓臉上的血漬,直到她雪白的肌膚重新露出來。
「我沒事,」楓輕輕搭在了椋的手上,「不要擔心。」
她想起來了,第一次打架,是為了保護椋,她學習格鬥,也是為了能保護更多的人……她再也不想當躲在沙發空腔裡的女孩,她要所有的雅庫扎都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制造血案。
黑色的東西就該在陰影裡蠕動,膽敢露出觸須,就不要怪有人等著砍斷他們的手腳。
*
楓被送往了自家醫院。
等她醒過來時,眼前就是一片刺目的白……才怪。
黑壓壓的特攻服包圍了她,她的病床旁站了一圈不良。
最心靈手巧的二番隊隊長三谷隆甚至在削兔子蘋果。
看到她醒來,一群不良少年們都格外興奮,而他們表達感情的方式就是——
「您辛苦了!」
集體九十度鞠躬,他們大喊。
……大可不必,據楓所知,躺著接受大家鞠躬的基本都是死人。
動彈了一下手指,楓判斷著自身的情況。
比想像中好很多,似乎沒有嚴重的內傷,果然那時候咳出來的是淤血吧,有點脫臼的手臂被固定好了,也沒有其他並發症。
「你們在吵什麼,影響到其他病人了。」
門口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女醫生不滿地用手裡的病歷本敲了敲門框。
看到她的一瞬間,楓摒住了呼吸。
女人長了一張溫和柔順的臉,白到發光,黑發盤起,帶著職場女性的利落果斷。
她走到了楓的病床前,不良少年們雖然對她的態度頗有微詞,但她似乎有著奇特的魄力,眼角的余光都帶著凌然,如同摩西分海一般,順利地走到了楓的面前。
「抬頭。」
楓轉向一邊。
「啪。」
病歷本擦過她的發絲拍到牆上,然後緩緩滑落。
「你!」身旁的不良就要發作,被楓抬手壓下。
「又怎麼了……母親。」
兩張臉面對面時,才產生讓人恍然大悟的相似來。
第41章
「你以為自己狀態很好?這不過是藥物給你的錯覺而已。如果不想自己的身體在二十歲以後就走下坡路的話, 至少三個月內不能進行任何劇烈運動。」
內髒被傷到似乎比自己想像得嚴重多了。
眼前的女人公事公辦,在病歷本上記載楓的情況後就離開了病房,不良們也都被護士們趕了出去, 理由是探視時間到了。
只留下椋在楓旁邊。
「其實……我之前,看到伯母哭了。」
病床上的楓神色懨懨,椋猶豫一會,還是說了出來。
「伯母是很關心你的, 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想,你們可以好好談談。當年伯母不是毅然嫁給了秋生叔叔嗎?她對警察沒有那麼討厭。」
楓的父親, 忍足秋生, 和鳴瓢秋人名字裡同樣帶著秋,兩人又同在警視廳, 一直都是關系很好的兄弟。
「我知道了。」
楓對著雪白的牆眨眼, 輕輕點頭, 卻看不出她有沒有聽進去。
但至少——如果她以後還想當警察的話,這幾個月就不能參與任何打架,甚至體育課都改為見習。
雖然她和母親關系不好, 但楓絕不會懷疑她的醫術,畢竟這可是全國都排的上號的外科醫生,忍足醫院的支柱。
只不過, 一下子落到病患這樣「被保護者」的身份,楓還是很不適應。
「真的不用了,」面對在校門口朝自己九十度鞠躬的東卍成員, 楓無奈, 「只是一小段路而已, 不用你們……守衛。」
「這是總長的命令!」
「你就接受現實吧, 」三谷隆今天有空,也跟了過來,「能夠當『狩獵者』的守衛,他們都很榮幸的。你和殺人犯搏鬥的事跡已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大家可是把你當做英雄看待啊。」
被說出來之後感覺更加羞恥了,楓忍不住扶額,但面對眼裡皮卡皮卡閃光的東卍成員,她只好嘆氣。
「……隨便吧。」
這幾個月,楓從未如此安分過,連柔術館的師兄,都把她當做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別說對抗訓練了,楓偶爾去拉伸一下找手感,他都在旁邊如臨大敵嚴陣以待,手機時刻保持在可以撥通救護車的狀態。
打打殺殺的事情遠離一些後,楓逐漸像個正常的女生那樣,上學、寫作業,打打游戲,陪艾瑪或者椋逛街買衣服,排隊買最新出的草莓蛋糕……只不過當她站在那長長的隊伍後,立刻有認出她的不良讓道,滿臉虔誠地端來椅子讓楓坐下,由他幫忙排隊。
她甚至因為太無聊只好把精力都放到學習上,期末還考了年級第一。
「這合理嗎!」椋拿著自己低空飛過的數學卷子,「除了家政和體育,全部是A,你以前到底揮灑了多少精力啊?」
「大概每天早上五點半起床背書,晚上的話,沒有社團,就買了參考書刷題,一直學到九十點左右洗漱睡覺。」
楓圓了一圈的臉被椋捏住,「平時訓練也要起那麼早,已經習慣了。」
「時刻都精力滿滿的怪物啊!」椋埋進被子裡。
*
新年參拜的日子,是楓難得一定會與母親在一起的時候。
長長的台階一路往上,楓走得很慢。
「沒想到,你真的能整整兩個月都忍住。」
母女倆都沒有穿隆重的和服,普通的羽絨服和羊絨長裙保暖美觀。
「因為我要保證身體健康,才能更好地當上警察啊。」楓捏著艾瑪給她挑的小手提包,「我想,警視廳不會要一個病秧子的。」
「即使經過了那樣的事,你也不想改變主意嗎。」
「是。」
路上遇到了楓母親的病人,他們認出了山村醫生,滿臉笑容地上前打招呼,好話一籮筐地倒出來,還給楓塞年金,恨不得把手裡的好東西都遞給曾經救過自己的醫生。
楓的母親面帶微笑,拒絕了禮物後送走了他們,但年金還是被不容拒絕地塞進了楓的口袋裡。
「拿著吧,」楓的母親擺手,「……和你的爸爸一樣固執。」
後半句話,細微得像是唇邊溜走的一縷青煙。
「當醫生不好嗎,你也看到了,一樣能夠拯救別人,得到人們的感激。作為忍足醫院的繼承人,當上醫生你的未來就是一片坦途……為什麼,偏偏就固執地吊在警察上呢。」
楓默默低下頭,搖響了御神鈴。
*
身體漸漸恢復了健康,在進行最後一次全身檢測後,在主治醫師震驚的目光中,楓得到了「基本恢復」的結論。
「不管怎麼說,希望山村小姐還是多多注意休息,畢竟是嚴重的內傷,」戴著眼鏡的醫師又看了一眼片子,「雖然你愈合的速度遠遠超過普通人。」
這位可是醫院未來的少東家,他真的怕自己一個誤診丟飯碗。
不過當初山村院長斷言自己女兒三個月就能愈合,大家都還不相信來著……
「謝謝醫師。」
「不用謝不用謝,職責所在。」
少東家的感謝,他可承受不起。
*
走出醫院,楓深呼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看著白霧緩緩消散在空中,她露出了笑容。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誰?」她猛地回頭。
黑川伊佐那撩開打到自己臉上的發絲:「身手退步了啊,楓。還是說和殺人犯對戰的消息是假的?」
「伊佐那……」
楓睜大了眼,眼前的少年和小時候差別很大,眉眼依舊精致,雪白的發和小麥色的肌膚依舊顯眼。但,他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種讓楓陌生又熟悉的氣質,像是死過一次的人,重新渾渾噩噩地回到人間,為了活下去,一定要做些什麼。
就好像……在爸爸死後的她自己。
「好久不見,」他微微笑起來,「要不要和我走走。」
「這幾年去哪了?」「少年院。」
「犯事了?」「嗯。」
「那你,」楓在機車後座上微微皺眉,「知道真一郎……」
「真一郎死了,對吧,」少年脊背繃緊,「我現在,就是帶你去他的墓前看看。」
他沒有問楓任何話,只是提快了機車的速度,一路飆到了墓園。
「今天,其實是初代黑龍創立的紀念日。」拉了楓一把,讓她順利跳下機車,伊佐那沒有松開她的手臂,拉著她慢慢走,「是個祭奠大哥的好日子,對吧。」
「『兄妹』一起來上墳?*」
他們的對面,出現了mikey和艾瑪兄妹!還有新任東卍一番隊隊長花垣武道,副隊長松野千冬!
楓對花垣武道沒有太大印像,只記得mikey很喜歡他,喊他武小道,說他和真一郎很像。而他本人不擅長打架,但很耐揍,每次看到自己都嚇得像是一只倉鼠。
「黑川伊佐那……【天竺】的總長!」花垣武道左顧右盼,「咦?為什麼『狩獵者』會在那邊?!」
天啊,【狩獵者】不是一向中立的嗎?她明明和艾瑪關系很好,總是會出現在東卍集會上……而且他聽說mikey本來要在對方傷好後邀請她的。
為什麼會出現在和【東卍】敵對的【天竺】總長旁邊!
想到天竺最近用陰招一個個擊破東卍的成員,用自己和乾的安危逼可可加入東卍的行為……花垣感覺腦子一片漿糊。
「很奇怪嗎?」伊佐那拉著楓小臂的手忽然一個用力,就把少女拉到更近的地方,兩人站得比對面的兄妹還要親密,「楓原本就和我先認識啊。」
mikey死死盯著楓的眼睛,眼底像是一潭深水。
伊佐那還在繼續說。
「無論你怎麼邀請,楓都沒有同意加入東卍吧?明明已經混得很熟了,還是對你們不冷不熱的,像個編外成員一樣游離在眾人中……但我和楓就不一樣,」他半攬上楓的肩,「我們從以前就認識了,而且遇到對方的時候,都是除了真一郎,一無所有。」
「我們一起學習機車,一起鍛煉打架技巧,一起吃拉面……是真正的『家人』。」
原來「狩獵者」以前的對手都是天竺總長級別的人物,花垣在被伊佐那震驚到的同時,腦電波稍稍歪了歪,難怪她這麼強。
「楓,是這樣嗎?」
mikey沒有理伊佐那的話,而是對著楓提問。
楓閉上眼,為什麼好好的重逢會變成這樣?
冷冰冰的墓碑下,在小小的一方盒中,佐野真一郎也會看到嗎。
她無法反駁伊佐那的話,因為他說的大多數是真的,只除了她不加入東卍的原因……她沒有答應是因為認為自己沒法成為一個不良,那種義氣熱血,願意為同伴付出一切什麼的……
楓閉目,還沒來得及張口,mikey的聲音先響起來。
「我明白了。」
他讓花垣帶著艾瑪離開。
伊佐那露出了笑容,扣在楓身上的手用力到她能感受到疼痛的程度。
「今晚八點,帶上整個東卍到橫濱第七碼頭,天竺對東卍的總決戰……做個了結吧,mikey。*」
「楓醬……」
離開前,艾瑪回頭看向楓。要說此刻最左右為難的,不是被放在火上烤的楓,而是同時身為mikey和伊佐那的妹妹,楓的友人的艾瑪。
佐野一家的關系真的很復雜。
「艾瑪。」
楓皺眉,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下意識朝著艾瑪的方向走,卻被伊佐那按在原地,他和mikey一樣,力氣大得嚇人。
「差不多夠了吧,伊佐那,」楓去掰他按住自己的手,「松開我,很痛。」
「不行,」伊佐那坦蕩蕩地看向她,「一旦松開,你就要到mikey那裡去了吧。……不可以,我絕對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我是去找艾瑪。」
伊佐那依舊是搖頭。
楓轉身正對他,反手指向還在對面的mikey:「聽著,我無所謂你們兄弟倆有什麼矛盾,但是現在,放我去艾瑪那!」
「不然我就生氣了。」
她補充一句。
伊佐那放開了她,自己卻踉蹌兩下,似乎一陣風都能吹走。
「那你答應我,馬上就回來……我要告訴你一些事,」他定定地說,「知道這些事後,你會理解我的。」
「什麼理解不理解的,我們認識那麼久,我肯定不會放下你不管的。」楓嘆氣,總覺得這次遇到伊佐那,他特別沒有安全感,是因為真一郎不在,他沒法黏著哥哥了嗎,「艾瑪是我的朋友,她對我也很重要。」
這個時候的楓,尚且認為伊佐那與mikey之間的矛盾,只是兄弟間的爭端。
*
只用了兩分鐘,她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想法大錯特錯。
突如其來的摩托車撞上了艾瑪,來人戴著頭盔,手裡揮舞著球棒,顯然是蓄謀已久。
而被拖延了一小段時間的楓只來得及慌張地跑到艾瑪旁邊,花垣武道也在,他六神無主甚至打算去把艾瑪抱起來。
「不准動!」楓制止了可能造成二次傷害的行為,「把艾瑪放平,叫救護車來。」
現在該怎麼辦?她第一次恨自己一心想當個警察,不把醫學知識放在心上,否則以她的家學淵源,現在也不會這麼束手無策。
沒有明顯的血跡,排除大出血後她稍稍松了口氣。
「艾瑪,艾瑪!」楓小聲焦急地在艾瑪耳旁呼喊,「能聽到我的聲音嗎,這是幾?」
貼上少女雪白的頸側,楓測試著她的脈搏。
「楓醬……」艾瑪勉強睜開眼,「我的腿好痛……好像沒有知覺了。能不能幫我告訴小堅……」
「有什麼事你自己和他說,喜歡也好,愛也罷。」楓握住艾瑪的手,「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死的。」
……救護車的鳴笛聲遠遠傳來,花垣手裡還拿著撥打急救電話的手機,整個人保持著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艾瑪沒事嗎!她會沒事的吧!」他掉起眼淚來比椋還要厲害。
mikey站在楓的身後,看她不斷呼喚艾瑪的名字,傾聽艾瑪的心跳和脈搏。
救護車到了,是忍足醫院的。
「你們陪著艾瑪去醫院。」
楓看著醫護人員把受傷的艾瑪抬上去,對著其中一個交代了事發情況,轉身往回走。
「那你呢?」
mikey二話不說上了救護車,花垣一咬牙,問道。
「我要去問清楚伊佐那到底做了什麼。」
*
在前往天台的路上,楓遇到了半個熟人——半間修二。
「【狩獵者】,沒想到連你也成了那家伙的手下。」曾經作為楓成名踏腳石的不良傳說躬身站在樓梯上,「……嗚哇,好可怕的表情,你要去殺了他嗎。」
「和你無關,半間,讓開。」
「原來記住我的名字了啊,真是榮幸,」他側身為楓讓出一條路來,「讓我看一場好戲吧,狩獵者。」
啪,天台的大門被推開。
楓看到了站在邊緣,俯視這座城市的伊佐那,旁邊還有一個同樣膚色偏深的金發不良,戴著眼鏡,有幾分眼熟。
「歡迎,楓。」他轉身,「我就知道你會找到我的。」
他們曾經一起在這個天台上看著夕陽西下,夜幕微沉,直到真一郎帶著笑意打開生鏽的鐵門,帶來兩罐冰涼的汽水。
在那個拉面攤老板已經退休回老家的現在,楓想要找到伊佐那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這裡。
「艾瑪的事,是你干的嗎?」
楓三兩步跨到他身前,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領。
「是我干的,」旁邊的眼鏡不良忽然插口,「是由我計劃、由我執行的。」
「但由我同意。」伊佐那竟然在微笑。
「她可是你的妹妹!」楓難以置信地瞪大眼,「難道你連自己的親人都不在意嗎?」
「只不過是沒有血緣關系,不得不綁定的『親人』而已。」
當著楓的面,伊佐那忽然往後倒去。
「看,比起這麼多年來不聞不問的親人……只有你和真一郎,才是我真正的『家人』。」
楓死死抓著他的衣領,即使在這種情況下,她也沒有讓伊佐那墜下深淵,指尖泛起用力過度的白,她猛得一拉,把伊佐那從天台邊緣甩到了內側。
「那是為了什麼,有什麼東西比一個無辜少女的生命更加重要?!」
「是為了mikey。」眼鏡不良站到楓和伊佐那中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稀咲鐵太。像你這樣正義到愚蠢,內心蒼白如紙的人大概不懂吧……只有在一次次失去摯愛的mikey,才能展露出他的天賦……那是能領導眾人的『媒介』,借此,我們將會奪取天下。」
楓毫不猶豫地一拳揍到了他的臉上。
「什麼狗屁理由。」
深重的一拳讓高瘦的男生被打飛出去,如果不是伊佐那拉了他一把,稀咲鐵太可能會直接撞到水箱上昏迷。
「看來楓真的生氣了,」伊佐那讓稀咲退下,「還是由我來說吧。」
捂著泊泊流出鮮血的鼻子,稀咲難以置信地喃喃:「這還是女生嗎……」
「楓,真一郎死在mikey的屬下手上,黑龍則是被東卍毀滅。過去的一年裡,連你也和東卍越走越近了。……mikey奪走了我的一切,我只是讓他也嘗嘗這樣的感覺而已。」
「所以,今晚,你會站在哪邊?【天竺】還是【東卍】?我還是mikey?」
他將難題重新拋到了楓身上。
*
滴——
從急救室裡出來的醫生正是楓的母親,她對著外面的孩子們點頭。
「命保住了,但腿部粉碎性骨折,以後很可能再也無法站起來。」
楓將臉深深地埋進了膝蓋裡,任由眼淚一點一點打濕了褲子。
山村醫生在她面前停下,又往前走去,楓抹了一把臉追上去。
「媽媽!」
她喊完,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還穿著手術服的女人拒絕了楓的靠近。
「站在那裡講話就可以。」
她身上帶著鐵鏽味、消毒水味和說不清的醫療器械的味道,並不算好聞,她慢慢脫下臃腫的手術服。
「知道我為什麼不讓你當警察嗎。」
「因為很危險……?」
「在嫁給你爸爸之後,我一直以自己是一名警察的家屬為傲……到現在也是,」楓的母親是國內乃至國際一流的外殼醫生,她的手比最精密的機械還要穩,但此刻卻微微顫抖起來,她凝視著脫下手套後蒼白的手心,「我是一名醫生,毫不客氣的說,我才是見過更多死亡的人,每一天都要從閻王的手裡搶走生命。」
「但是、但是啊,我救下了那麼多人……卻偏偏,沒能救下他。」
按理至親不會為家人做手術,因為會有心態影響,但在楓的爸爸死亡那天,楓的母親卻走進了手術室。
因為無論是什麼樣的心態,都無法挽回生命的流逝了。
一向堅強如同鋼鐵,冷淡理智的媽媽居然流下了眼淚。
「我不希望再經歷一次這樣的情況,你明白嗎?這讓我覺得自己拼命救下的性命,積累的知識和經驗……都派不上用場,醫生不是萬能的,面對著自己最愛的人,我卻無能為力。你現在也知道這樣的感覺了,如果你會醫術的話,今天能把那個女孩的傷處理得更好,不是嗎。」
按理來說,母女倆現在應該有一個擁抱,但山村醫生依舊站在離楓幾步遠的地方,不准她接觸剛從手術室出來還沒消毒的自己。
而楓,也依舊沒有改變自己的想法。
「我……還是想當一名警察,媽媽,」她深吸一口氣,「我沒法保證自己一定會是安全的,但我可以說,我會變得很強,至少能夠保護自己的程度。」
「媽媽,我知道當醫生能夠挽回生命,但我不想等傷害發生之後再去補救,我更希望成為一個……將罪惡按熄在火種之時的人。只有這樣,才能保護更多的人。」
「你果然和你的父親一樣,固執、一廂情願。」楓的母親嘆息,「他也是這樣拒絕了前途光明的家族醫院,成為了一名警察、一名臥底。」
「算了。」
楓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媽媽居然態度軟化了?
「我同意你當一名警察。但在那之前,你必須完成醫學學業——以防萬一,如果醫院還是要交到你手裡,忍足醫院的領導人絕不能是個對醫學一竅不通的外行人。」
「媽媽!」楓的眼睛一亮。
「……而且是東都大學醫學院的學業。」東都大學優秀畢業生·阿美莉卡留學歸來·山村醫生緩緩補充,「身為我的女兒,這點還是要辦到吧?現在,去做你該做的事。」
「別在我眼前礙手礙腳了。」
*
在確定艾瑪情況穩定後,楓直接借了個東卍成員的機車前往橫濱碼頭。
——那裡可還有其他不省心的家伙。
楓知道,殺人計劃是那個眼鏡不良提出的,而這樣的謀劃,他做過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和打架一樣,操縱生命的感覺只會讓人更上癮!
而伊佐那這個走上歪路的家伙,不是說她是家人嗎?
家人的話,當然要把混蛋打醒才對!
……不知道她現在打得過伊佐那嗎。
*
總要試試看。
楓這麼想,到達碼頭時,不出意料引起了萬眾矚目。
兩邊的人似乎都知道她曖昧不清的立場,一時間都警戒著,又在期待著。
就在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楓身上時,她忽然目光一凜,直接從機車上一躍而起!
——狠狠踢中了人群中眼鏡不良的臉上。
短短一天內,這位稀咲鐵太的鼻子就遭到了楓兩次毀滅性的打擊。
而她會這麼干的原因,是她看見了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一把手/槍!稀咲正悄悄撿起掉落地面的手/槍。
稀咲鐵太的戰鬥力出乎意料地低,楓一個過肩摔就把他扔到了遠處。
「好!」人群中花垣武道忍不住大喊,終於有人能攔住稀咲的動作了!
「把槍給我!」稀咲目眥欲裂,「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個都要來阻攔我的計劃!……果然,一開始就該把你也鏟除的,山村楓!」
「砰。」
楓朝天開了一槍,眾人安靜了,稀咲畏懼似的退倒幾步。
「砰。」
她往前走一步,就重新上膛,開一槍。
「砰。」
……
直到發出沒有子彈的空腔聲,楓一共走了十步。
手/槍子彈一般有十五到二十發,也就是說,有人已經用了五發以上。
她將已經沒用的□□扔到地上,踢到一邊。
「違規武器已經沒了……現在,有誰和我講講情況嗎。」
「你就是楓?」回答她的不是別人,而是同樣在眾人中心,攔在伊佐那身前的一個天竺干部,「沒什麼好說的,天竺……輸了。」
她好像來晚了。
楓這麼想,緩緩看過現場的情況……還真是慘烈的鬥爭,幾乎每個人都掛彩了,而且,東卍似乎傷得更重。
這種情況,會說天竺輸了,是因為……伊佐那輸給了mikey吧。
異父異母的兄弟之爭已經結束了?
「誰說結束了!」伊佐那忽然大吼,抬頭時,眼底已經全是瘋狂的紅血絲,「吶,楓你也站到我的對面了吧?真是該死該死該死——」
他一腳踢飛了眼前的天竺干部,轉瞬之間攻到楓的面前。
但經歷了一場大戰的伊佐那已經沒有那麼多精力,他的拳頭不是那麼迅速,楓擋了下來。
同時,他的腳踝被人抓住了。
是那個天竺干部。
「伊佐那,清醒一點吧!」哪怕吐了口鮮血,他也死死抓著伊佐那的腳。
伊佐那的拳頭停在了楓的額前,掀起一股小小的氣流。
啪。
而楓的巴掌,則是清脆地響在他的耳邊。
「你居然……!」
「這一巴掌是替艾瑪打的。」
楓平靜地往後一步,起跳,雙腿像是剪刀般夾住伊佐那,鉗住他的軀干正面和雙腿膝窩,瞬間放倒了他。
作為一個專業的格鬥者,巴掌這樣的行為並不是楓的風格,這是一種……感情宣泄大於理性技巧的動作。
「稀咲鐵太!你要往哪裡跑?!」
花垣武道忽然喊了一聲,不顧自己破破爛爛的身子追了出去。
楓只來得及分一個眼神給那個很可能是唆使伊佐那的主謀。
因為伊佐那也不是吃素的,在承受了蟹挾這樣的招式後,他一屈腿,就又重新站起來,和楓撕打在一起。
不良們漸漸走光了,有的是去追了稀咲鐵太,有的是因為槍聲會引來警察。
楓和伊佐那翻滾到一起,沒有力氣和架勢後,頭發、牙齒、指甲都是武器,她的嘴裡有血腥氣,那是因為楓咬了伊佐那的手一口。
零星幾個留下的,幾乎都是東卍和天竺的干部,他們要見證最後的結果。
楓額頭狠狠撞在伊佐那頭上,他一閃不閃。
血液迷住了兩人的眼睛。
楓聽到了警笛聲,側翻壓住了他。
伊佐那輸了,他揮出的拳頭依舊有力,但卻和之前一樣,停在了楓的額前。
「點到為止,不能真的打女孩子啊。」
真一郎的聲音縹緲又遙遠,像是回到了他教兩人打架的時候。
「我會恨你一輩子的。」
伊佐那說。
「那就恨我吧。」
楓沒有松開他。
警車近在眼前,包括mikey在內的所有不良都跑了,其中一個天竺的干部回頭,攙扶起倒在地上的那個干部,忍不住借此機會又看了一眼場地中央的楓。
她滿身狼狽,又凜然正氣。
*
數日後,在椋家裡寫參考書題目的楓手機震了震,裡面刷出幾條新聞。
【近日,在橫濱第二碼頭發生了兩大不良暴力團對抗事件,涉嫌使用非法/槍/支,造成多人重傷,一人死亡……】
【不良暴力殺人……主犯逃竄期間車禍死亡,從犯一人逮捕,另一人依舊在逃,xxx溫馨提示各位市民……】
因為大多是未成年的緣故用了化名,但楓卻知道,所謂死亡的主犯正是多次唆使他人殺人的稀咲鐵太,他在被花垣武道追到馬路上時,恰好一輛卡車開來,送走了他。
從犯中,被逮捕的是黑川伊佐那,他作為梵天的首領,必然要承擔相應的責任。逃走的那個……是半間修二,楓微微皺眉,他似乎一直跟著稀咲鐵太做事。
mikey和艾瑪以親屬身份提交了探視申請,但被伊佐那拒絕了。同樣的,艾瑪曾表示願意提供諒解書,伊佐那也不肯接受。
他寧可進監獄。
mikey沒有再邀請楓進入東卍——因為在這一戰後,東卍已經是名副其實的東京第一,他決定在巔峰時期解散東卍。
楓也去參加了最後一次集會,看著大家哭得滿臉不舍,她居然也有幾分傷感。
但她現在也有了新的事要做——考上東都大學醫學部。
【不良時代完】
第42章
夜色深了, 風吹過時,樹葉相互摩擦沙沙作響。
一縷冰涼鑽進楓的頭皮, 她抬頭,才發現突然之間下雪了。
雪越下越大,雖然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但卻有著冰雹的架勢,和猛烈的風配合,刮到臉上生疼冰涼。
楓抬手攔住額前的雪花,突然,「噗」得一聲,頭頂多出了一把黑傘。
誰能在深夜悄無聲息地接近自己?立刻轉身,楓的手刀被硬生生停在那人面前——
「下雪天不撐傘的話,可是會感冒的,當然, 傷口泡水也有感染的風險。」
那人戴著黑色鴨舌帽,一身黑色運動服,膚色也是深色,整個人都快要融入夜色中, 只有幾縷發絲璀璨金黃。
「初次見面, 我叫安室透。」
*
他松開握住楓手腕的手,低頭露出微笑。
然後楓伸手, 撣去安室透領口一小片灰色的金屬碎屑——
「這位先生,你是大晚上去打高爾夫了?」
她意有所指地抬起下巴,朝著他身後高高的高爾夫球杆袋示意,靠得那麼近, 她完全能聞到還沒散去的硝/煙味, 帶著金屬的氣息。
「……可以這麼理解吧。」
兩人對視了一會, 最後還是楓忍不住笑出來。
安室透則是一邊嘆氣一邊笑:「要我送你回去嗎?介於你這家伙又沒帶傘。」
「沒有什麼煩人的蒼蠅?」
楓斜眼。
「已經是冬天了。」
安室透意有所指。
「那先去吃飯吧!」聞言,她哥倆好地搭上透的肩膀,「我想應該有不少要聊的東西。」
兩人最後來到了一家還在營業的居酒屋。
「來個包間,」楓揮去身上多余的雪花,在進入溫暖的店鋪時慰嘆出聲,「我下個月要升職了。」
「恭喜,」安室透把傘收好放在玄關,「能猜到。」
「吃點什麼呢。」
楓翻看著店員送來的菜單,糾結起來。
「冬天的話,來點奶汁燉菜如何,」安室透坐到她對面,「這家店有招牌的特辣拉面。」
「就這樣吧!」楓滿意地點頭。
「兩位要喝點什麼嗎?本店提供很多外國產的名酒哦。」
……來居酒屋不喝酒確實有點失禮。
楓想了想:「那,來瓶波本?」
她好久沒有喝威士忌了,入職之後即使是在部門聚餐,她也只淺嘗幾杯啤酒,波本作為好入口的威士忌,很適合作為烈酒復健。
「咳咳,」對面的人忽然嗆到一般,「還是普通的清酒吧,我可不想背一個醉鬼。」
「嘛,隨便你。」
楓遺憾地放下菜單,示意服務員可以出去了。
包間門被闔上,楓挑了一顆桌面上的腌漬小番茄放入口中。
「其實我剛才是有在考慮要不要打你一頓。」
她指的是兩人對視沉默的幾秒鐘。
「可以想像到,」安室透無奈地笑,「事實上你已經下手了不是嗎?」
「那完全不算動真格的,」楓眼睛一亮,「這小菜挺好吃啊。」
安室透也吃了一顆:「唔,應該是用梅子、蜂蜜和檸檬汁腌漬的吧,還有一點青梅酒?不像市面上常見的罐頭裝,應該是店家自制的。」
「你現在很懂廚藝啊……安室。」
楓差點咬到舌頭。
「總覺得在喊什麼動畫角色(指高o達),最近怎麼樣?」
「普通?生活還挺平靜的。」
高爾夫球袋靜靜地豎在牆角,楓靜靜地聽他胡扯。
「那我也還好?沒什麼大事發生,只是萩原氣人了一點,」楓給兩人倒上清酒,溫過的酒液從杯口溢出,「他差點死在一場爆/炸案中,其中一個凶手至今還在潛逃。」
「我還參加了一場朋友的婚禮,」押下口清酒,楓神色自然,「對了,男伴是景光的哥哥。」
「噗——」同樣在喝酒的安室透咳嗽起來,「你是說諸伏高明……他不是長野縣的警察嗎?」
「前段時間有聯合專案,」楓言盡於此,「他似乎在景光畢業後兩人就沒了聯系。」
她微微壓低聲音:「你知道景光的情況嗎。」
熱騰騰的奶汁燉菜端了上來,帶著芝士和面粉的香氣,胡蘿蔔都煨到軟爛,輕輕一戳便陷下去。
楓小口吹去熱氣,然後豪放地一口氣塞進嘴裡,像是小松鼠似的嚼啊嚼。
「……他現在很好,你可以這麼認為。」安室透拿起勺子為自己舀了一小碟燉菜,「說說爆/炸案吧,萩原怎麼就氣人了?」
「明明已經下達了撤退命令,那家伙卻讓屬下先離開,自己留在大樓裡,」楓翻了個白眼,「結果犯人提前用遙控啟動了炸/彈,好在最後有驚無險。」
其實楓他們生氣,也只是氣一時而已,警察,尤其還在爆/炸/物處理組,這樣的生死懸命本就常見、無法避免。
哪怕換做其他幾人,恐怕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對了,」楓忽然盯上對著燉菜雙手合十的安室透,「我有個問題想咨詢你一下。」
「我有一個朋友……」
「你是指椋,松田,還是萩原?或者伊達……」
「閉嘴啦,」楓額頭跳起一根青筋,「你這家伙還真是一點沒變。」
「多謝誇獎。」安室透嘴角的笑意擴大了許多,不過在看到對面女子瞪視過來的目光後,還是舉手投降,「我錯了,你繼續說。」
「算了,我最近在調查那個爆/炸案的事,」楓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不是有兩個犯人麼?其中一個還在潛逃,而另一個則在逮捕現場被突然闖出來的貨車撞到,當場死亡。」
「而後來,那個貨車司機又在看守所內自/盡。」
安室透的眼神嚴肅起來,微微皺起眉。
「疑點太多了。」
「沒錯,但事件就是這麼定性的,」楓雙手交叉,置於下巴,將最近幾天的調查結果娓娓道來,「……後來我去調查了那個司機的背景,他有一個懷孕八個月的妻子——非常、非常美麗的妻子。」
她強調。
「我通過一些渠道,了解到那個司機表面上運輸漁獲,背地裡還給雅庫扎做『清理工』的工作。」
「你怎麼看?」
「從已知的情報來看,我不認為他是自/殺——這也不符合雅庫扎的作風,」安室透用指尖蘸取了一點清酒,在桌面上留下濕潤的痕跡,「東京的暴力組織,在過去幾年的不斷壯大下,行事近乎直白,他們並不會藏著掖著。」
警視廳搜查四課的山村楓,只能不高興地點頭。
這是事實——過去幾年,雅庫扎一直在壯大,反而是警察方在種種桎梏下,一直沒有行動,最近的人口販賣案件,也只是不痛不癢地壓倒了幾個小幫派。
她入職後那一個月內警視廳雷厲風行的行動,最後也大多為梵天做了嫁衣。
黑暗就像到處滋生的老鼠窩,一個消失,另一個又會出現。
「所以有兩種可能——」安室透繼續分析,「一、他不是自/殺,而是被雅庫扎滅口,偽裝成了自/殺的模樣;二、他是自願的。」
「自願的?」楓晃了晃腦袋,「為什麼會是……」
「你說他有一個非常好看的妻子對吧,」安室透的眼底似乎醞釀出了深沉的黑,「不妨從她入手……並不是說貨車司機找不到這樣的配偶,只是在沾上雅庫扎時,越漂亮的女人,就越要警惕。」
他似乎深有體會。
「但還有一個謎團,他為什麼要去撞那個爆/炸犯?是滅口嗎?還是為了其他利益。」
楓捏了捏鼻梁,對此,她倒是有幾分猜測……她只是不那麼敏銳,但並不傻。
「應該是那個犯人攪黃了雅庫扎的什麼事——而且是惹到首領的那種私人恩怨。」
「不過……」楓捂住額頭,「你確定嗎,那只是一個孕婦啊。」
「也許是我習慣懷疑每一個人了吧。」
安室透自嘲般笑笑,將杯中剩余清酒一飲而盡。
楓有些擔憂地看向他,雖然多少能猜到他和景光在做什麼,但不是當事人,他們不會知道對方承擔了多少壓力。
「吃點辣的吧,」楓把剛上的招牌特辣拉面推過去,「吃辣是件爽快的事,可以讓人和打過一架一樣大汗淋漓。」
而且,被辣到眼淚都出來也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安室透並沒有被辣出眼淚——托楓的福,警校的大家多少都對辣有了抗性。
吃到一半,安室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蹙起眉看向屏幕,過了一會才接通。
他豎起一根食指,對楓做出噤聲的手勢。
「知道了,我馬上就去,」他站起身去拿牆角的高爾夫球袋,「還有誰……?」
楓隱約聽到了酒的名字,還有一個人叫……諸星大?
「抱歉,我要走了,」安室透拉了拉鴨舌帽,一小片陰影落到半張臉上,「傘留在玄關,你帶走就好。」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溫暖的居酒屋,開門時,外面瑟瑟的寒風和鵝毛大的雪花迅速覆蓋了他的身影。
「誰啊!出去不知道輕點開門嗎!」前台有喝得癱倒的醉鬼揮舞拳頭,大著舌頭抱怨,「凍死我了……」
「爸爸!你又在外面喝得這麼晚!」
楓也被吹進來的冷風凍得一哆嗦,但在拉上包廂門前,她居然聽到了未成年女孩的聲音。
「我說得沒錯吧,叔叔肯定在這裡……」
還有未成年男孩的聲音。
「嗯?……是小蘭啊,」那個醉鬼眯著眼認了一會,「怎麼工藤家的小鬼也在。」
「還是新一找到你的呢!」
被稱為小蘭的女孩有練過的痕跡,應該是空手道……楓下意識判斷,但無論怎麼說讓十歲出頭的孩子來找家長也太過分了。
楓一下子想到那些因為父母不負責,走上不良道路的少年少女們,臉色刷得黑了。
「身為父母,讓孩子到居酒屋找自己可是很失格啊。」
她走了出來,揉了揉酒後有些泛紅的臉,站到兩個孩子身前,攔住了其余醉鬼迷迷蒙蒙的眼神。
「你們幾歲了?家住哪裡?」放柔聲音,她從口袋裡拿出警察證,「不用害怕,我姑且算是個警察。」
已經深夜了,總不能讓兩個孩子架著一個醉鬼回去。
她眼神不善地看向那個喊著小蘭的成年人。
「他是你的父親嗎?」
「嗯。」女孩有些怯生生地躲到男孩身後,「這位警察姐姐……我爸爸不是壞人的,你能不能不要抓走他呀?」
「警察可沒有無故逮捕醉鬼的權力,」男孩吐槽,「雖然叔叔被逮捕也不冤枉。」
楓回頭,女孩的父親已經醉得睡過去了。
嘆氣,她摸摸兩個小孩的頭:「把住址告訴我,我送你們回去。」
說完,她伸手,輕松地扛起了一米八的男人,還空出一只手攬住兩個小孩。
「以後不能這麼晚還在外面亂逛知道嗎……對了,店長,麻煩結賬。」
「您的同伴已經結過賬了。」
吧台內的店長笑著告訴楓。
第43章
「真是少見啊, 看你滿身安逸的樣子,是碰到什麼好事……還是遇到了想見的人?」
金色長卷發的女人指尖夾著一根香煙,在這樣寒冷的冬日裡只穿著皮質的賽車服, 半倚在車旁。
「只是為了御寒去喝了兩口酒而已, 貝爾摩德, 」安室透鴨舌帽沿下的臉上勾出一個笑,「霓虹的正宗清酒,你有機會的話也一定要嘗嘗看。另一個家伙呢,還沒到嗎?」
「哼,他和你不一樣, 畢竟是有『女朋友』的人,」貝爾摩德吐出一個煙圈, 「不過應該也快到了。」
「久等了。」
長發戴著針織帽的男子和安室透一樣背著高爾夫球袋從街的另一邊走來。
「真是如同主角一樣的出場啊, 諸星。」
「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男子沒有理會貝爾摩德的調笑。
「是一場……以保護為名的謀殺。」
貝爾摩德也不在意,指節敲車門示意兩人上來。
*
楓單手拿起在玄關的黑傘,抖一抖後找到傘柄上的按鈕, 果然, 黑傘「噗」一下打開了。
「你們有帶傘嗎?」她詢問身後的兩個小豆丁。
「當然有了。」
被稱為工藤新一的小男孩撐起一把透明傘,舉起撐在小蘭的頭頂。
「大姐姐,這把黑傘其實不是你的對吧?」
走在路上,他突然開口詢問。
「嗯,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楓把傘往左邊側倒, 讓雪滑下去。
「對呀,新一你怎麼會知道的呢?」叫蘭的女孩一直有些擔憂地看著她爸爸,在發現楓的手非常穩後, 安心地牽著楓的右手往前走, 而工藤新一就牽著她的另一只手打傘。
「因為如果是你自己的傘, 你就不會還要尋找開關,傘被打開時大姐姐你也有點驚訝的樣子。我想,這是和大姐姐你一起吃飯的人留下的吧。」
這個小鬼頭頭是道地說。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很像清水公寓樓上的小太郎,兩個人都是少年老成。
「是呀,你猜對了,真是厲害的小偵探。」
楓並不嗇惜自己的贊揚。
「不過現在小偵探該乖乖回家了。」
幫小蘭把她的醉鬼父親扔到沙發上,楓要把另一個孩子也送回去。
不過她沒想到,自己扛回來的這個男人居然就是毛利小五郎,是個偵探——並不是說他作為偵探有多出名,而是他曾經也是警校的傳說之一。
比降谷零的槍法更好啊……真是可惜了,楓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因為他們一行人的回來才熱鬧了幾分。
「新醬~」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樓下傳來女人輕快的喊聲,「媽媽來接你了哦!」
「謝謝你呀!山村小姐,」工藤有希子把名片遞給楓,「以後有什麼問題的話可以來找我哦。」
不愧是曾經的國民女影星!楓看到她的臉瞬間就認出了這位《危險女警物語》的主角,她比自己大了快十歲,卻依舊像個少女。
楓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抱歉,工藤夫人,」楓歉意地笑,「雖然很想和您再交流一下,但現在看來我有其他事要做了。」
*
「島田夫人消失了?」
電話是椋打來的——她昨天留在警視廳加班了,一夜過後,失蹤案終於有了進展。
「沒錯,」椋捂著話筒,「搜查一課那裡已經接到報案了,醫院的護士查房時突然發現島田夫人不見了,而撥打緊急聯系人的電話後就聽到島田夫人在對面喊救命。」
「楓,這會不會是……雅庫扎在滅口?你現在安全嗎?」
「我附近沒有可疑人員,不過,能追蹤到島田夫人的位置嗎。」
「這你可問對人了。」
「組長?!」
「島田夫人的緊急聯系人填的是她丈夫的電話,」那邊手機似乎被日下棠接管,「車牌號是xxxx,現在正在往山梨方向去,就是不知道是要去長野還是群馬了。」
「多謝,幫大忙了。」
楓啟動引擎,機車在東京的清晨化作一道流光。
「組長?」椋拿著掛斷的手機,「剛剛搜查一課的人來,你不是說還要時間嗎?」
「……那是因為我追蹤的方法比較特殊。」
「真是把違法操作說得清新脫俗啊。」椋皺眉,「楓就這麼追上去,不會有事吧。」
「安心,」咬碎嘴裡的棒棒糖,日下棠眼底一片清明,「不出十分鐘,總局就會通知地方縣府了,到時候楓會有裝備的。」
*
一輛黑色的車內。
被報警的島田夫人滿臉憂心地坐在後座,下意識地捧著自己的肚子,身旁正是剛抽完煙的貝爾摩德。
前方,是正在開車的安室透,和時刻警戒的諸星大。
「……有人報警了,沒關系嗎。」
「比起擔心別的,島田夫人不如多擔心一下自己,」貝爾摩德嘴角含笑,「在丈夫去世之後立刻脫離【梵天】,還真是個果斷的女人呢。」
透過後視鏡,安室透看到了這個主動聯系黑衣組織的女人,確實如同楓說的一樣,很美,但美麗的皮囊下到底藏著什麼就難說了。
「有人靠近我們了,」副駕駛上閉目小憩的諸星大忽然睜眼,「是一輛機車。」
「可能是東京的飛車黨,」安室透打過方向盤,往一條小路駛去,「換一條路線。」
考慮到車上還有孕婦,他盡量把車開得平穩,所以那輛機車輕易追了上來。
看到機車側身的一剎那,即便是他,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這熟悉的限量版杜卡迪,車身上醜醜的補漆,不是楓還會是誰?
後座的貝爾摩德把車窗搖上,單面可視的玻璃讓她看清了緊追不舍的人。
「是那只有名的【警視廳惡犬】啊,」她單手攬住微微顫抖的島田夫人,「有點麻煩呢,也不能直接殺掉……甩掉她吧,安室君。」
「是。」心底悄悄松了口氣,安室透猛得踩下油門。
「她很特別嗎,連組織都不想動?」
諸星大一手拉著頭頂的扶手,詢問。
「與其說是特別,不如說是棘手。」貝爾摩德輕笑一聲,「組織現在還不想和梵天撕破臉,這位惡犬小姐自然就不能動了。」
「她是梵天的人?」
「恰恰相反。」看著始終靠後一步的楓,貝爾摩德示意安室繼續加速,「她是梵天的克星。」
默不作聲的島田夫人,聞言似乎抓緊了身前的布料。
在進入群馬縣的時候,楓的機車終於——沒油了。
但還好,這裡到底算她的半個老家,所以……
「楓醬,我把車開來了哦。」
風馳電掣的轎車停在楓的身前,從上面下來了一個穿著和服的老太太。
「謝謝外婆——」楓坐進駕駛位,發現旁邊還有一個跟屁蟲。
「姐!我們是要去追擊犯人嗎!」
啪,山村操,被扔出了車。
「想跟著辦案等你考上警察學校再說吧!」
還吃了一嘴尾氣。
「吼吼吼吼,」山村美砂繪背著手拉起自己的孫子,「小楓已經獨當一面了,小操還需要成長呢。」
「我以後一定會成為不亞於姐姐的警察的!」
*
那輛車並沒有在群馬縣停留太久,他們似乎只是借道,立刻又開往了長野。
楓嘴裡嚼著焦脆的饅頭片,握著方向盤緊盯前方的車。
饅頭片是外婆准備的,放在楓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山村警官,你現在在哪?」接通電話後,對面是日下蓮的聲音,透露出幾分焦急,「昨天總廳接到一起失蹤案的報案,我哥說失蹤對像是你最近在跟的人——」
「你沒事吧?」/「我已經追到長野縣了。」
……
日下蓮默默放下手機,他不該擔心這個優秀的後輩的,畢竟人家都要升警部了,自己還在巡查上掙扎呢。
比起被罪犯傷害什麼的……她不要傷害罪犯脆弱的心靈就好了。
*
在離開群馬縣範圍時,那輛機車徹底不見了,安室透瞄著旁邊已經組裝好狙的諸星大,心底的不安卻沒有縮小。
因為他太清楚了……楓,可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
「我們已經護送你離開梵天的地界,」貝爾摩德松開眼眶微紅,努力克制自己的不適的孕婦,「現在該輪到你了,身為雙和會首領的私生女,你肯定明白該拿什麼出來的吧?」
「當年爸爸有兩個舊部逃到了長野隱居,」島田夫人聲音帶著沙啞,脆弱的臉蛋我見猶憐,只可惜在場的沒有一個吃這套,「兩人都是他的心腹,東西就藏在這兩人的住所,密碼只有我知道。」
她一遍遍撫摸著自己隆起的肚皮,好像這樣能從尚未出世的孩子身上汲取勇氣。
第44章
「警視廳發來了電報!」
還殘留著新年假日氣息的長野縣縣警總部, 突然接到一封來自東京的電報。
「有一名孕婦被挾持……犯人一路逃到長野來了,搜查一課有人在嗎!」
搜查一課的課長沉聲:「隨時都可以出發,有具體地點嗎。」
「目前似乎有一位警視廳的警察追著犯人, 有車牌號!可以調取監控查看!」
「警視廳的精英們嗎,還真是麻煩人物。」
滿臉凶相的男人皺眉, 跟在他身旁的女性倒是有些無奈地扶額。
*
楓看到那輛車停在一棟民居旁的小巷子裡,很快出來了一位身材高挑的金發女性, 戴著墨鏡。
她在路口稍稍停留一會就離開了, 楓猶豫一下,沒有跟上去。
又出來了一位長發男性, 戴針織帽,他背著和安室透如出一轍的高爾夫球袋, 就像普通路過一樣毫無滯澀地走向金發女人的反方向。
她還沒有看到島田夫人。
楓調出了地圖,這條小巷子連接的是一個死胡同, 而以孕婦的體格,也絕不可能攀爬這堵不高的牆。
——不,她不用爬牆,她可以走進去。
走進那棟民居。
猛地意識到這點,楓立刻熄火, 從車內出來。
跑到小巷子裡, 果然車內已經空無一人,楓咬牙, 轉身就看到了有打開痕跡的小門。
門沒有鎖……對方似乎不是用正常方式打開的, 鎖芯已經全部斷裂, 輕輕一碰就嘎啦啦響。
活動了一下手腕腳腕, 楓推門, 進入了這棟民宅。
*
很黑、很舊的房子。
塵封的灰塵無孔不入地鑽進人的鼻腔, 帶著冰涼陰冷的霉味。
木地板在腐朽後哪怕是羽毛一般輕的體重壓上也會發生吱吱呀呀的聲音,但楓就像一只敏捷的貓兒,她精准地落在木板最結實的地方,不發出一點聲音。
呼吸都被放得清緩綿長,她經過了一個車庫、廚房、走廊、客廳。
停在了一個有陽台的房間前,她突然聽到前門有人的聲音!
她立刻追過去!貓兒般的腳步從狩獵前的輕手輕腳變為出動時的剎那脫身!
而就在她追出去的一剎那,房間內傳來一陣尖叫——
是島田夫人!
已經在半空中的身體一百八十度轉身,她落回了房前,並且緊接著一腳正踢踢開了房門!
脆弱的、風情萬種的、美麗的島田夫人,坐在房間的正中央,她一手扶住肚子,一手背在身後,發絲凌亂,抬起頭時一行清淚滑下。
「警察小姐……請救救我。」
炸/彈、狙/擊、人身威脅?
楓的腦子裡一瞬間閃過無數種可能,但無論是哪種可能性,都無法阻止她往朝自己求救的人走去。
無論島田夫人是不是無辜的……她想。
「抱歉。」
在楓蹲下查看島田夫人情況的一瞬間,這個過分美麗的女人從身後拔出了匕首。
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消失,眼底已經是銳利的狠毒,匕首精准地朝著楓的脖頸劃去。
……這下可以確定不是無辜的了。
在對方難以置信的眼神下,楓保持著半蹲的姿勢仰頭下腰,躲過了這一擊,同時手掌撐地,雙腳前後抬起,踢飛了這把危險的武器。
相當於在空中翻了一圈後,她又到了離開島田夫人兩步遠的地方,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島田夫人身後落地窗過於刺眼的日光。
——不對。
楓想起了從巷子裡走出來的一男一女。
來不及思考,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她朝瞪大眼睛的島田夫人撲過去。
子彈穿過了玻璃,險而又險地擦過楓的肩膀,撕破了她的襯衣和外套,帶起的風甚至劃破了她的肌膚。
擋在島田夫人身上,嘩啦啦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全數落在楓的身上,頭頂似乎被劃破,溫熱熟悉的血液淌下來。
順著楓的臉頰,和島田夫人的清淚一樣,滴答,落到女人蒼白的眼角。
「為什麼要救我!」島田夫人顫抖著手去拂血跡,「我可是要殺了你啊!」
「太過激動的話,對胎兒不好,」楓站起身抖掉大多數的玻璃渣,「你快到預產期了吧,要多加小心才對。」
「你聽不懂我說話嗎?」盡管下意識地去摸肚皮,島田夫人依舊難掩震驚,「我和那些劫持犯是一伙的,而且為了自己的安全要你的性命……我,我不是什麼好人啊。」
「嗯,我知道了,」楓背對著她,目光忽然凝固在一處,「這些話,你可以留著在審訊室裡說,現在——保住你我兩人,不,三人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
「被發現了,」狙/擊槍後方的諸星大皺眉,「真是恐怖的戰鬥直覺。」
「這才是惡犬啊,」貝爾摩德捋過身上筆挺的藍色西裝,「安室透也失敗了嗎?看來他沒能成功引走惡犬小姐。」
「我不能打出第二槍了,」諸星大冷靜地判斷,「除了進一步暴露自己的位置沒有其他作用。」
「你不是說現在不能殺她嗎,為什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門口,安室透鴨舌帽下的表情曖昧不清。
「當然是因為惡犬小姐咬得實在太緊了……簡直讓人毛骨悚然,好像一不小心就要被扯下一塊肉呢。」
貝爾摩德看向民居,拉起的窗簾背後,有一個窈窕的身影擋在什麼人的前面。
「我總有一種,今天不把她殺了的話,會後患無窮的感覺。」
所以在送島田夫人離開車內時,她遞給了對方一把刀。
「你被一個麻煩的警察盯上了,明白嗎?」
貝爾摩德知道,這個看似柔弱,實際蛇蠍到自己深愛的丈夫都能除去的女人會答應的。
「更何況,雙和會的私生女殺的人,和我們組織有什麼關系?」
她離開了這裡。
「對了,東西拿到了嗎?」
「啊,都在這裡了,」安室透拍拍手裡的公文包,「以前和雙和會勾結的政客資料,雖然大多數都已經因為違法政治獻金進去了,但也有幾條大魚。」
「那就好。」
*
狙/擊手是衝著島田夫人來的,楓從彈痕上輕易判斷出了這一點。
「是誰劫持了你,他們為什麼要殺了你,」護著對方離開被狙/擊手盯上的房間,楓很警惕,「又為什麼是這座屋子?」
「……這是我父親舊部的房子,裡面藏了一份很重要的資料,」島田夫人臉色蒼白,冷汗涔涔,「所有人都想要那份資料,但只有我知道密碼。」
「很神奇是吧?其實,我是雙和會的首領私生女。」
島田夫人注意到始終不曾動搖的女警竟然有了一瞬間的停滯。
「當然,是那種最不受關注的女兒,除了錢以外我沒有從他身上得到過其他東西,反而因為雅庫扎之女的身份,被校園霸凌,後來我早早踏入了不良少女的圈子,染上了你能想像的一切麻煩。」
「在雙和會倒下之後,我更是高利貸纏身,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來催債……但是這樣的我,也能遇到一個真心喜歡我的人,不是這身皮囊,而是全心全意地愛著我。」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開始回憶往昔,但楓猜這大概和孕婦波瀾不定的心情有關。
「他就是島田……一個普通的貨車司機,剛認識的時候,他常常因為自己滿身魚腥味不肯和我靠近。我們很快相愛了,結婚、懷孕……我本來以為他是我離開那個世界的光。」
「結果卻是我把他拉進了污泥深淵。」
如果是萩原或者源的話,這個時候應該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順便套出更多情報吧,楓垂下眼眸。
可惜她會做的,也只有扶著孕婦一直往前走。
前方傳來的開門的聲音,一把拉過島田夫人擋在自己身後,楓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一個熟悉的藍色西裝身影出現在門口,男人眉頭緊鎖,關切地朝楓伸出手。
「你沒事吧,山村小姐。」/「高明君!」
話未落,拳先至,凌厲到駭人的拳風只是擦過來人的臉,就劃破了道口子。
但傷口下並非血液,而是又一層皮膚。
「原來你們是這種關系麼,倒是我失算了。」
男人清朗的聲音瞬間換成帶著沙啞的女聲,這人依舊頂著偽裝的面容,接下了楓好幾招。
「還以為這個見過面的警察會讓你喪失一些防備的。」
「那你就太小看我了。」
楓調整呼吸,只是初交手,她就發現這個敵人未必是她遇到過體格最好、力量最強的,但卻一定是經驗最豐富的!
聽聲音還是青年女性,但對招時卻好像在和幾十歲的黑帶大師戰鬥,當然,她的聲音也可能是偽裝的。
足尖點地,楓兔起鶻落,順著牆壁翻到半空中,一腳踢向女人的臉!
果不其然被手背擋住,她順勢一勾,整個人纏上了對方手臂,兩人同時重重地落在地面上。
「對著別人的臉下手可不是好習慣,惡犬小姐。」
「能夠奏效的就是好習慣。」
楓冷哼一聲,收緊了大腿肌肉,輕微的哢嚓聲響起。
「松開。」貝爾摩德□□下表情一沉,槍/口指向楓,「……或者,她死?」
黑洞洞的槍/口移開,指向了後方的島田夫人。
不得已之下,楓只能慢慢松開女人的手臂,但她依舊壓低著身子,貝爾摩德甚至有種她喉嚨裡發出咕嚕聲的錯覺。
就像被迫松口的獵犬一樣。
「下手可真不像一名警察,」被松開的手臂軟綿綿地垂下,貝爾摩德還能笑出來,「byebye,惡犬小姐。」
「警察小姐,當心!」
島田夫人跑了過來,她攔到楓的面前。
槍響。
楓捂著肩膀半蹲下來,身後,是轉瞬之間被大力拉開的島田夫人。
「An eye for an eye(以眼還眼),一條手臂換一條,我們扯平了,惡犬小姐。」
女人似乎扯下了□□,楓看到她瀑布般的金色發絲落下。
「對了,一個問題,」她走到一半,突然回頭,「你為什麼要救一個想殺你的人呢?」
「因為我是一名警察,而警察的職責,僅限於追捕犯人,」楓捂住不斷流血的手臂,「至於罪行如何,自然有法律評判。……否則掌管暴力的人一旦越過職權,就會帶來難以估量的災難。」
她站了起來,掙脫島田夫人的攙扶。
「放心,我對你沒有任何人道主義以外的憐憫,但按照法律,作為孕婦你不會被判死刑,一般都會有緩刑。」
楓明白,其實她沒有嘴上說得那麼光明磊落……如果島田夫人不是雙和會首領的私生女,也許她會更溫柔一些吧。
在原地撕下衣擺包扎傷口,楓一邊為自己壓迫止血,一邊恨恨地盯著離開的貝爾摩德。
等到終於不那麼血流如注,她扶牆站了起來,慢慢往前走去,島田夫人默默跟著她。
開門時,有些刺目的光讓楓眯起眼。
而眼前突然出現的、如同雅庫扎一般凶惡的男子大概也不是自己的錯覺。
「長野縣警搜查一課,你是什麼人!」
大和敢助一眼就看到了這個受傷的女人,她捂著肩膀,重心偏下,似乎隨時能夠暴起,她身後則是電報中的受害人孕婦,那這個女人的身份就很值得懷疑了。
「你先證明你自己的身份。」楓皺眉。
「哈?憑什麼!」大和敢助提高了嗓門,「你先證明自己沒有劫持犯的嫌疑吧!」
他陰沉著臉,粗聲粗氣,還揮了一下拳威脅。
由於受傷,楓本就處於極端的警戒中,他揮拳的動作瞬間激發了體內的戰鬥本能,沒有受傷的手呈手刀狀,兩人就這麼比劃了幾下。
「我可是警視廳搜查四課的!」
戰鬥間隙,楓一摸口袋,卻發現自己的警察證之前被收到了機車裡,沒有帶到長野來。
「空口無憑,你的警察證呢?」
大和敢助同樣一摸口袋,發現出來得急,警察證還在總部。
兩人就這麼在民居門口大眼瞪小眼,誰也不肯讓步。
「……敢醬!你忘記帶警察證了!」
匆匆趕來的上原由衣見到這一幕不由得眨了眨眼,敢助對面的女人看起來情況不妙啊。
「哈哈哈!看,我的警察證,」仿佛贏了什麼似的,他大笑著把警察證遞到楓眼前,「你的呢?警視廳的精英不會連這個都不記得吧?或者說……其實你根本不是什麼警察,而是冒充警察企圖蒙混過關的犯人。」
「我一路從東京追過來,警察證不在身旁而已。」
楓氣呼呼地吐出一句。
「警官先生……」島田夫人終於能弱弱地插上一句話。
但她的話還沒說完,一個聲音傳來,替楓解圍。
「我想,我能夠替她作證。」
穿著藏藍色西裝的男性從角落裡徐徐轉出,諸伏高明的聲音裡帶著笑意。
「而當務之急,是安撫好受害人孕婦,和送楓桑及時去醫院,不是嗎?」
第45章
「山村小姐您放心, 我院一定會讓最好的醫生來為您治療!」
身為醫生的女兒,楓自小就明白一個道理:如果你走進一家醫院,有什麼穿著白大褂的人上來笑眯眯地和你打招呼,你盡管回笑過去就好。
尤其是忍足家四代為醫的情況下——不要小瞧四代人, 前後超過百年, 每一代人積累下來的人脈和資源相乘是無比恐怖的。
即使身為第五代中的「叛逆子」, 楓受到的禮遇也是非比尋常。
畢竟在大多數人眼中, 政、警、醫,都是密不可分的利益共同體,楓進入政警界*, 不過是忍足家不滿足於僅在醫學界大放異彩,決定涉足新的領域罷了。
而且楓只是個女人, 她完全可以通過入贅的方式為東京忍足醫院找到合適的繼承人。
院長一邊為楓引路到vip病房,一邊暗自懊惱, 怎麼沒讓那個在醫學院的侄子今天過來值班呢!
「到這裡就好, 」楓站在病房外, 「辛苦院長了。」
「不辛苦, 」院長摸摸自己稀疏的地中海, 笑得憨厚,「山村小姐才是,一定好好休息啊。雖然我院沒有東京忍足醫院那麼好的醫療資源, 但我們一定會拼盡全力, 保證不比那些大醫院差的。」
「嗯,我相信貴院的水平, 傷口縫合得很干淨, 我想我明後天就能出院了。」
「哈哈哈山村小姐滿意就好。」雖然覺得楓在開玩笑, 但院長還是心情大好, 「有機會也希望與忍足醫院多多交流啊。」
「我會與長輩提起的,」楓維持著臉上的微笑,「對了,島田夫人也拜托您多多照顧。她是孕婦,馬上要臨盆了,今天又受了太多驚嚇,我很擔心。」
「放一百個心吧。」院長拍拍胸脯接下了這個差事。
*
「請問……這裡是山村警官的病房嗎?」
當楓剛躺上病床,用自己沒有綁上繃帶的手拿出病歷本翻看時,病房門那突然探出一顆腦袋來。
「請進。」
眨眼,一個女警從門口走了進來,她臉上帶著些許討巧的笑意,身後則跟著那個凶巴巴的警察。
「打擾了,山村小姐,」上原由衣幾步走到楓的病床前,「我是帶著敢醬來道歉的……」
大和敢助手裡拎著探望病人的果籃,被由衣拍了一下,有些不情願地上前。
「抱歉,當初是我衝動了。」
但他態度還是挺誠懇的,畢竟看起來是個不服輸的人,讓他低頭恐怕比殺了他還難。
「沒事,我也有錯,」楓接受了果籃,「我以為你是雅庫扎的人來著……態度不是很好,抱歉。」
「哈哈哈,因為長了這麼一張臉,敢醬經常被誤認呢。」
「其實我所在的課裡也有不少長了惡人臉的警官,」楓也笑起來,「出勤的時候路人都不敢上前搭話的。」
兩位女警官自然有不少共同話題,她們越聊越開心,倒是一旁的敢助逐漸坐立不安起來,外面巡邏的小護士都瞪了他好幾眼,似乎是把他當成壞人了。
「我出去等你,」終於,在小護士握著內線電話打算叫保安之前,敢助推開房門往外走,「下午還要值班,不要忘了。」
「怎麼可能忘掉——」由衣拉長了聲音,「啊,已經十二點了。楓桑,那我也告辭了,明天再來看你!」
她追著敢助的身影離開。
感情很好的樣子。
楓已經知道兩人是青梅竹馬,難怪親昵得不像普通上下級,那天由衣還特意送來警察證。
扒拉了下果籃,水果種類不少,但對只有一只手的楓來說方便吃的卻不多。
摸到一顆蘋果,她剛打算直接咬一口。
「水果的表皮往往殘留不少農藥或者微生物,還是洗過削皮再吃比較好,」一只手從她眼前拿走了蘋果,「楓桑不方便的話,就讓我代勞吧。」
「那就謝謝你啦,」楓彎起眼睛,「高明君。」
仔細想想,高明的話很像降谷零會說的——先扯一大堆理論典故說服別人,然後才會提出自己的要求,該說不愧都是優等生嗎,思維方式微妙地相似。
但行動上又和景光有點像,在體貼方面是無可挑剔的,因為是兄弟嗎……水聲潺潺,楓心不在焉地翻著自己的病歷本,可是硬要說的話,又誰都不像。
畢竟她也沒法拿對待降谷零或者景光的態度來對待高明君。
「傷口還要緊嗎?」
洗過的蘋果表皮亮晶晶的,水珠被擦干,高明坐在楓的病床邊拿出小刀慢慢削皮。
「沒什麼大礙,」楓試著動了一下胳膊,「用了最好的急救凝膠,沒想到這家醫院裡居然有存貨。」
急救凝膠是一種用於外傷的凝膠藥劑,有著迅速止血、消炎抗菌、收斂傷口,促進傷口處細胞再生等作用,是前幾年忍足醫院與白鳩制藥共同研發的產品,可以說是能夠救命的藥。
只是很可惜裡面似乎有幾種成分特別罕見,屬於有價無市的狀態,原本白鳩制藥一直在努力研發替代品,爭取將這種藥劑普及化,但在公司突然倒閉後,這個項目就無人接手,現在只有忍足醫院的實驗室裡時不時會制作一批捐獻給警視廳、消防廳之類的地方。
「給。」
「這是……兔子蘋果?」楓有些新奇地打量瓷盤上的水果,「高明君不會把我當小孩子了吧。」
話雖這麼說,她還是用准備好的牙簽插了一塊送入口中,切好塊的水果就是特別好吃。
由於本身就是廚藝苦手,楓屬於那種面對沒削皮的麻煩水果,比如芒果、菠蘿,基本毫無興趣的人,喜歡的是草莓這樣簡單衝洗後就能吃的,但如果有人把水果切塊擺進盤子裡的話……
「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
她贊許地對高明豎起大拇指。
「切塊吃起來更趁手吧,」高明微笑,「以前,我也給我弟弟這麼削過蘋果,他挺喜歡的。」
「景光嗎,」楓鼓著臉頰嚼蘋果,「有點難以想像,這是長男必備的技能嗎?」
依稀記得,以前三谷隆看望受傷的她時也削過兔子蘋果,他經常要照顧兩個妹妹所以特別順手。
「可以這麼說?」高明想起楓是認識景光的,失笑,「技多不壓身麼。」
總覺得不小心把弟弟的黑歷史透露出去了。
蘋果幾口一塊,很快就吃完了,到了談正事的時間。
「我們已經對島田夫人進行了問詢,」諸伏高明坐在醫院提供的樸素塑料凳上,卻有種矜貴的氣息,「具她所說,是梵天威脅她教唆她的丈夫自/殺,綁架她的雅庫扎成員,也是梵天的人。」
楓微微皺眉,那個擅長易容的人……是梵天的嗎?她不這麼認為,但手裡卻沒有證據。
「關於前者,島田夫人為我們提供了錄音證據,基本可以肯定島田先生的死亡有外力因素,而且島田夫人本是雙和會首領的遺孤,梵天有足夠的理由針對她。而後者,我想聽聽在現場的你的意見。」
「我……」楓蹙眉,「能不能讓我和島田夫人見一面?有些事我要問過她才能確定。」
*
楓讓高明在門外等待她和島田夫人的談話結束——通常來說,孕婦、年輕少女等女性的單獨問話都會由女警承擔,一方面是為了避嫌,另一方面也是相較於五大三粗的大猩猩男警,女警更讓她們信任。
島田夫人之前就是由衣進行問詢的。
看到楓進來,半躺在病床上的女子虛弱地勾起一個笑容。
「日安,警察小姐。」
見她嘴唇有些干,楓把桌面上的水遞過去。
「日安,島田夫人,」楓坐下,「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請便,」唇瓣與清水一觸即離,島田夫人對楓點頭,「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定知無不言。」
……她居然成了殺害父親的凶手的女兒的救命恩人。
楓別過眼:「你之前和我說過,你深愛著島田先生對吧?那你為什麼,說是自己勸他自/盡的呢。」
……太不委婉了,警察學校的審訊教官如果看到她這樣,會罰她抄書的吧。
島田夫人摩挲了一下手中的水杯。
「警察小姐,你還記得我說,是由於我的緣故,島田才會墮入黑暗世界的……其實,當時清潔工的工作,就是因為我他才去的。」
「雙和會覆滅後,我這個私生女不值一提,也是因此,梵天只是把控了我的生活,沒有取我的性命。」
她說起自己因為高利貸被梵天握住命脈的過往。
「我做過陪酒,賣過一個腎髒,為雅庫扎運送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東西……為了錢,我什麼都做,很多人像喜歡一個好看的商品一樣喜歡我,除了島田。」
「和島田結婚後,我過了一段平靜的日子……直到高利貸的催債人再一次上門,」她苦笑起來,「那些熟悉的黑西裝,如今卻是在提醒我一件事。」
「曾經踏入這個世界的人,不要想著干干淨淨地離開。」
「為了還債,島田他接下了清潔工的工作。這種工作,做過一次,就是你的把柄,想要繼續活下去,就只有一直一直照著他們說的去做。那天,島田告訴我,他殺了人——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
女子看上去脆弱易碎,但在長長的、黑藻般的發下,楓卻仿佛看到了一株黑色罌粟花,獨自搖曳。
「比起被梵天的人滅口——不如讓他為我而死,至少這樣,我還能體會到身為他妻子的價值。」
她的話讓楓寒毛直立。
「抱歉,這似乎不是我該說的?但我就是這麼想的……我和梵天的人接洽,告訴他們我會讓島田閉口不言,他們給我打了一筆錢,勾掉了我以前的債務。」
她是雅庫扎的女兒,楓漸漸意識到這一點,她的行為,有著鮮明的屬於雅庫扎的印記,這是根植於她自小的教育、生活和血液中的東西。
她真的……愛著島田先生嗎?還是只愛一個會給她平靜生活的幻影?
「我大概明白了,」楓制止她的話,「換一個問題,劫持你的,是梵天嗎?」
「警察小姐……有些事,還是不那麼明白比較好。」
島田夫人撫摸著自己的肚子,手底,屬於生命的跳動一下又一下。
「我很喜歡你,所以我不希望你活不長,也不希望你變得和我一樣……如果當時,你能讓我死掉就好了。」
她笑起來:「至少那樣的話,我還算做過一件好事。」
楓感到一種窒息——她突然想起,自己是想要為島田先生討回公道,至少讓島田夫人能得到應有的保險金,和未出世的孩子好好活下去的。
但是現在,她卻相當於間接將島田夫人送進了牢獄。
……她的追查,是有意義的嗎?
第46章
楓久違地拿出高級的信紙, 鋼筆裡灌上黑色墨水,坐在書桌前,寫出了一封寄給小樽療養院的信。
島田夫人最後還是被判了緩刑, 由於中途作為污點證人供出了梵天, 以及孕婦的特殊身份, 她可以選擇一個療養院度過剩下的時間。
楓以忍足的身份幫她找到了一個合適的療養院, 在信的最後印上她的私戳,她將信紙塞進信封。
她確實如自己所說,在兩天後就到了能夠出院的程度,回到東京時, 傷口已經好得只剩淺淺的粉紅色, 於是楓當天便歸隊了。
「我叫橘直人, 是今天前來搜查四課報道的新人!」
丟開一堆文件,溜達到情報組蹭了杯熱咖啡的楓經過走廊,才發現今天是新人報道的日子。
「不錯, 」飛機頭老大依舊是一副江戶硬漢的臉,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梳著乖乖二八分發型的橘直人,「你在警校的履歷很好啊,就是……」
聞言,楓微微一滯,明白老大又要開始了。
「能更凶惡一些就好了, 出外勤的時候會更方便, 你喜歡飛機頭嗎,光頭……或者莫西干?」
……對新來的警察進行形像改造。
「呃?」橘直人頭頂冒出一個問號。
「當然, 這不急於一時, 形像問題還是要多考慮考慮, 順便一提, 我推薦飛機頭哦。」他順了順自己油光水滑的飛機頭,「現在該找個前輩帶帶你……」
「課長,」楓敲了敲門框,「橘君就交給我吧,他是我學生時代的後輩來著。」
「楓前輩!」橘直人瞬間看過來,穿著正裝卻依舊懶懶散散的楓衝他笑了一下。
「那正好!」飛機頭老大了卻一樁心事,「他要去一場新人入職會,就在三號多功能廳,你帶橘君過去吧。」
*
一路上,楓都在和遇到的同事打招呼,順便重復「這是今天來的新人橘直人……對,是我中學時期的學弟。」
左手還端著喝了一半的咖啡。
「差點就把今天新人入職的事忘了,」楓把喝完的紙杯精准投入角落的垃圾桶,「你怎麼不提前給我發個消息,我可以去門口接你啊。」
「怎麼敢麻煩前輩!」橘直人睜大了眼,「我一直都只想給前輩幫上忙!」
「有這份心意是很好啦,」他們抵達了多功能廳,「不過還是別這麼拘束比較好。」
「啊,好久不見,佐藤桑。」楓和站在門口干淨利落的女警打招呼,「你也是今天入職麼。」
「哎!是在警校門口見過的山村前輩。」
佐藤身旁冒出一個活潑的身影,她一下子就報出了楓的名字。
「你好呀前輩,我叫宮本由美!是交通課的!」
「你好。」楓笑著和她握手,「佐藤桑現在在哪個部門呢?」
「當然是——」身旁冒出一個男警,「我們搜查一課啊!」
「沒錯。」佐藤有些無奈地笑。
終於、終於在連搜查四課那個惡人臉聚集地都有兩名女警的現在,他們搜查一課擺脫了「和尚廟」的稱號!
「請不要一副搜查一課沒有過女警的樣子好嗎。」
楓翻了個白眼,嫌棄地把他推到一邊。
「也不能怪他們,上次警視廳搜查一課有女警已經是快八年前的事了。」
伊達航叼著一根牙簽過來帶走了他。
「後來那名女警就被調去了地方,見過她的大概都是鳴瓢前輩那一輩的人了。」
「聽說那位女警前輩和鳴瓢前輩曾經同屬一個部門,共事過許久呢。」
又一位新人警察走過來,他有著珊瑚劉海和粗粗的眉毛,講話的語調像是一位貴公子。
「你們好,我叫白鳥任三郎,隸屬於搜查一課強行犯三系。很久不見了,山村前輩。」
楓聞言只能茫然地點頭……這位新人的名字倒是很耳熟,但她什麼時候見過他?
「白鳥桑也是東都大學的。」
橘直人悄悄提醒。
那也許是在學校裡見過吧,楓暗自思襯,這麼說來又是一位學弟?不過今年搜查一課還真是大豐收。
「新人會議快開始了,你們還圍在這裡干嘛?」會議室裡面傳來鳴瓢秋人懶洋洋的聲音,「才剛見面,沒必要和小學生似的聚在一起吧。」
「講話太難聽了啦,鳴瓢叔。」楓趕緊推著幾人進去,「居然是你負責培訓新人麼?」
「誰讓我一把老骨頭閑得慌,你這家伙不在四課好好待著跑這來,」鳴瓢秋人一把拉住楓,「來都來了,不傳授一點經驗嗎,作為近年來升職最快的前輩。」
「……多喝水,多看報,少吃零食多運動?」
「我不信你少吃零食了。」
被迫坐在最後排聽已經滾瓜爛熟的守則,最後楓還是被鳴瓢秋人叫上台去了。
看著台下各位後輩抬頭看向自己的目光,楓腦海裡靈光一閃。
「欲路勿染,理路勿退。*」
她笑了笑。
「這是我在警校畢業時,一位前輩告訴我的話。我們身為警察,手裡掌握著一般人接觸不到的力量和權利,這些東西如果不加以約束的話,就會成為傷人的暴力,一染指便深入萬仞。同樣,如果是為了伸張正義,各位同僚也不要心有畏怕而後退與止步,須知,一退步便遠隔千山,很多時候……我們可能是唯一會為受害者們尋求公正的人。」
她想起島田夫人,也許她不去追查的話,島田夫人會有更好的結局,那是一個聰明的女人,會用各種手段為自己尋求合適的利益。
而不是在警察系統的監視下度過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
但她不能不追查,哪怕只有一次,也許就會有不幸降臨在受害者身上。
在雷鳴般的掌聲中走下台,楓哂笑,她居然也有那麼一瞬間,想過退步。
*
「接下來我要帶你去的地方,是拘留了各種現行犯和嫌疑分子的看守處,注意,被關到警視廳總部的可都不是簡單的貨色。」
楓把自己的領帶收緊,一下子干練許多,那個散漫的警官完全消失不見,凌厲的氣質撲面而來,腳步生風,橘直人要小步跑起來才能跟上。
然而,楓在看守處的前台突然放緩了腳步。
只見一個挽著老式發髻的中年女子正在前台苦苦哀求。
「麻煩您通融一下,就把這些慰問品送進去吧,哪怕讓我去見裡面的人一面也好。」
「非常抱歉,這位女士,您要探望的那個人因為在內部鬥毆,已經被加強管制了……」
前台的男警也很為難,他瓦亮的光頭很有氣勢,但他沒法對著一位因為過於操勞已經滿鬢風霜的女士大聲呼喊。
「楓桑!」見到過來的楓,他眼睛一亮,「你來勸勸這位女士吧。」
他赫然是楓的光頭前輩,日下蓮,今天剛好輪到他在看守處值班。
「蘆川夫人。」
楓認出了這位常來的女士,她是蘆川組組長的妻子,經常到警視廳替代她丈夫慰問探視幫內犯事的小弟。
雅庫扎的妻子們往往都要代行這些職責,幫內的年輕人被逮捕,她們要負責他們在看守所和監獄內的食物、換洗衣物,為他們請律師,和警察們進行溝通的也是這些女性們。
如果是大組織的組長之妻,她們會派比自己丈夫低一級的人的妻子過來,但蘆川組是個正在沒落的雅庫扎,作為蘆川夫人,她只能事事親為。
「山村警官,」見到有女性前來,蘆川夫人羞窘地理了理自己的發髻,「組裡的年輕人不懂事,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是那天當街持械的對吧,我可以帶你去見他一面。」
楓嘆了一口氣,前幾天有個紋身的年輕人拿著小刀在街上威脅他人,當時負責巡邏的山本立刻將人扭送到了派出所,隨後通知了搜查四課的人。
她過去的時候,這位老同學滿臉滄桑地在拘留室門口嚼清喉糖。
「要來一顆嗎?」
「不用了!」思及山本老家清喉糖的可怕味道,楓連連拒絕,「人就在裡面吧,那我把他帶走了。」
「嗯,你注意點,這人不太安分……幾次都打算偷溜,浪費我好多精力。」
也是因為這樣,他干脆蹲在了拘留室門前。
山本拉開拘留室的鐵門,裡面坐著一個渾身煙味,半條手臂上有著蘆川組紋身的年輕男性,他兩腳架在拘留室的桌面上,很是大爺的樣子。
然後,他見識了什麼叫變臉。
幾乎就在看到楓的臉的一剎那,這個拽得二五八萬的家伙臉上的就由不屑,到難以置信,到發青發紫,最後定格在一個驚恐的表情上。
「怎麼會是你——」
因為腳還在桌面上,他手忙腳亂下居然摔了個大馬趴,直接撲倒在楓腳前。
「終結的……狩獵者!」
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張臉的!明明是個初中生卻把高中的自己打得鼻青臉腫,整整兩個月沒敢出門!
她怎麼會成了警察!
楓面不改色地一腳踢上他的下巴,把剩下的話都踢了回去,單手拎起這位可憐的前不良高中生。
臨走,她回頭。
「我剛剛什麼都沒聽到。」
山本極有眼色地表示。
*
「實在是太感謝您了,」蘆川夫人搓著手,「以後我們一定會嚴加教導組內的年輕人的。」
雖然跟在楓身後,但她還是有些畏懼這個同樣年輕的女警——她見過對方幾下撂倒組內最強的戰力,而且她總覺得山村警官有種令人害怕的感覺。
反而是橘直人這樣既不凶神惡煞,又沒有不良氣質的新警察,讓她有了幾分安全感。
楓余光瞟過,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現,繼續在前方帶路。
「就是這裡了。」
一大串鑰匙找起來叮鈴哐啷,楓花了幾秒打開房門。
「喂,有人來看你。」
第47章
「所以有時候, 也不是凶惡的面相就能解決一切問題。」
把千恩萬謝的蘆川夫人送走,楓帶著橘直人繼續參觀警視廳。
「我覺得你現在也挺好的,沒必要換成那些奇奇怪怪的發型……」
要知道, 在搜查四課, 除了不出外勤的情報組,居然只有楓一個人是正常的發型!
「這就開始培養自己的黨羽了嗎,山村小姐。」
不和諧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一個頭發用發膠塗得油光發亮的西裝男性半依靠在走廊的牆壁上,轉過頭來時, 一副金絲眼鏡反射出詭異的光。
「不愧是忍足家的大小姐呢, 畢業於東都大學醫學院,通過公務員考試後進入警界, 在短短一年內迅速升遷, 自己的幼馴染是情報組的中堅力量,在警校中也有不俗的表現……聽說在你的同期中最優秀的幾人都與你是好友, 想來他們在各自的部門也是明星一般的存在吧。」
「名下有一份忍足家的信托基金, 由東京中央銀行大阪西分行代為管理,一輛杜卡迪限量版機車, 無房產,目前租住在警視廳附近的清水公寓。」
他語速很快, 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叭叭把楓的底細透了個干淨。
橘直人已經聽得直皺眉頭, 但楓卻抬手, 攔在了他身前。
「你說的沒錯,但是有何貴干嗎……檢查廳的客人?」
來人走近了才能看清他的臉, 要楓形容的話, 簡直和狐狸一樣狡獪, 精英式的表情, 細細長長的眼睛裡似乎時刻浮動著讓人不快的、注視的目光。
他伸手握住楓的手腕,將臉神經質地湊近。
「看看鄙人發現了什麼?歐米茄海馬經典款,售價約為五十萬円,居然不是金色*,真是少見。」
「你是懷疑我收受賄賂嗎?」楓抽回手腕,「但可惜,這只是我的新年禮物……之一罷了。」
「哪敢,山村小姐說得太直白了。」狐狸臉檢察官往後跳了一步,「畢竟是忍足家大小姐,用什麼名牌都不奇怪,鄙人只是習慣如此。」
「對了,鄙人好像還沒自我介紹過,」他誇張地九十度鞠躬,「鄙人名為黑崎野狐,如您所見,是一名檢察官,而我前來東京都立警視廳的原因,則是有人匿名舉報……警視廳內,有人收受不法分子的賄賂,為暴力團的行為做掩護。」
……真是人如其名,好討厭的狐狸,楓沉著臉想。
*
「山村小姐,您這就要下班了嗎?」
「山村小姐,您不和長官說些什麼嗎?」
「山村小姐,您一定知道些什麼吧?為什麼不願意和鄙人分享一下呢。」
……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只有匿名舉報信的你們,是無權進行搜捕的,」楓手裡拎著公文包,猛得站住,「也就是說——你在秘密搜查。」
「是的。」黑崎微笑著點頭。
「那何必揪著我一人不放呢,如果想知道秘密的話,還是趕緊去情報組,或者資料室,悄悄翻文件比較快。」
楓扯出一個有些嘲諷的微笑。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告訴同僚一聲呢?哪怕只是傳個簡單的消息,對於你們警察來說輕而易舉吧。」
黑崎推了推金絲眼鏡,靠近楓的耳側。
「還是說,你也認為,警視廳搜查四課的內部,確實有內鬼存在。」
一句話,將整個警視廳的範圍縮小到了搜查四課。
恰逢魔之時,天邊昏黃的夕陽一點點被地平線吞噬,黑暗即將到來。
路燈閃爍兩下,亮了起來。
站在小巷裡的兩人靜靜對峙著,黑崎比楓高了一個頭,此刻嘴角的笑意還沒有散去,似乎隨時在等待楓的回答。
只見楓眼神一凜,電光火石之間伸手就抓住了黑崎的肩膀,然後往身後扔去!
「咦咦咦!暴力禁止——」
黑崎的話被迎面而來的拳風逼了回去。
楓抬腳擋住了來人的拳頭,巨大的力道讓她踉蹌兩步,險而又險地維持住平衡。
「黑川伊佐那,」她眯起眼,「你出來了。」
「沒錯,我出獄了,」伊佐那一頭白發在燈光下極為耀眼,「怎麼,很失望嗎?」
「你加入了【梵天】,」楓看著他脖頸處的紋身肯定,「這次是受人指使前來嗎。」
「就不能是我迫不及待殺掉你,所以剛出獄就來找你了?」
楓攔在黑崎的前方,余光掃過巷子的周圍。
「不用找了,我可沒有帶一群廢物的習慣。」伊佐那活動了一下肩膀,「不過你猜的沒錯,你身後這位檢察官,我今天一定要帶走。」
「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楓皺眉,和她那天一樣,幾乎是剛走出警視廳的大門,消息就已經泄露。
想來是廳內梵天的人知道有檢察官過來,立刻把消息透露給了梵天,然後梵天派伊佐那過來綁走檢察官……還真是大搖大擺啊!
「看來現在不需要楓小姐的默認,也能知道警視廳被滲透得有多嚴重了。」
黑崎野狐還在後面涼涼地說話,簡直不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你這家伙,和楓很熟嗎?就喊她名字。」
伊佐那不滿。
「我有加上敬語……畢竟楓小姐看起來對山村這個稱呼不是很喜歡的樣子。」
「冒昧問一句,你學過格鬥嗎?有段位嗎?」
楓看了黑崎一眼。
「鄙人毫無武力。」
「那你不怕死嗎?」
楓真心實意地詢問。
「鄙人只是相信,以楓小姐的能力,足以保護好我。」
「那就滾遠點,免得一不小心死了。」
楓有些暴躁,對上伊佐那,兩人幾招來回,不分上下,在俯身躲過伊佐那拳頭的一瞬間,楓從身後掏出了——
辣椒水。
作為警用裝備,這辣椒水當然不會和女生用來防狼的那樣過家家的水准,水柱噴出,楓毫不戀戰,立刻拽起動作嫻熟地蹲到一旁的黑崎,朝著巷子的出口狂奔而去。
「打架的時候,蹲下除了讓你挨打時更方便一點以外,沒有任何好處。」
楓使勁眨眨眼,雖然及時跑了出來,但被辣椒水刺激到的粘膜還是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淚水,鼻腔裡也是火辣辣的,因為打鬥,挺括的西服變得皺巴巴,她現在的形像簡直就是一個痛哭流涕的失意職場人。
悲傷,且沒有吃飯。
「鄙人會謹記這一點。」
黑崎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但在裝模作樣上,這個精英派頭的家伙卻是很擅長,除了眼眶紅了些竟然看不出其他問題。
他甚至遞了一張手帕給楓,是上好的絲綢質地,楓將這高級手帕隨便一團,正擦眼淚,肚子突然響起。
「附近有一家拉面店,鄙人想楓小姐應該願意賞光。」
黑崎斂眉,眼鏡上一絲反光閃過。
「根據情報,你喜歡辣味豚骨湯拉面,平時習慣吃硬面,會加一個溫泉蛋。」
「檢查廳的調查,居然詳細到這個程度麼。」
所謂的拉面店,只是一個小小的鋪面,掀開簾子,裡面擠擠挨挨的只有三四個靠著吧台的座位。
熱騰騰的蒸汽熏上眼睛,緩解了楓的不適。
「不,這只是鄙人的私下調查而已。」
黑崎的裝束和這樣庶民的拉面店極為不搭配,他用吃法餐似的優雅用在了掰開木質筷子上。
「你喜歡辣味的食物,還有草莓和草莓味的甜品,大學期間每三天去一次巴西柔術館,周末會和幼馴染鳴瓢椋進行購物……」
「停,停,」楓伸手,擋在他面前,「因為太過詳盡已經有點惡心了,這真的是最近調查出來的嗎?除非椋向你倒戈,否則你不會知道這麼多事——而這是不可能的。」
「啊,確實,其實這是大概……」黑崎露出回憶的神色,「五年前開始的。」
他轉頭看向楓。
「忘記說了,五年前,黑崎家曾經向忍足家提過一次聯姻,而聯姻對像就是,」他指了指自己,然後指向楓,「鄙人,和你。」
「那我猜你們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
楓面無表情地吸溜了一口拉面。
「畢竟我甚至毫無印像。」
聞言,黑崎居然笑出了聲。
「你猜得沒錯,黑崎家立刻就被拒絕了,當然,因為被拒的不止黑崎一家,所以也沒什麼丟份的。」
他掰好筷子後卻不動口,而只是看著楓吃拉面。
「當時你考上東大醫學部,幾乎所有人都認為你將來會繼承東京忍足醫院,而你又是獨女,行情簡直堪比最近的鈴木大小姐。但是忍足家卻很奇怪地拒絕了所有聯姻邀請,哪怕是是不強硬的見面請求。」
楓側耳聽著,這是她不知道的過去——似乎都是她的母親和大阪的本家長輩處理的。
「鄙人非常好奇,所以擅自調查了你。」
他眼中,浮動著那種黏著似的光,眯起眼,像是偷到油豆腐的狐狸。
「而鄙人的調查結果,是忍足家的大小姐,完全——沒有繼承自家醫院的意思,哪怕在東大這樣殘酷的環境中拿到了年級前列的成績。順帶一提,雖然你可能沒有印像,但當時鄙人也在東大的金融系。」
「我不繼承自家醫院的話,未來丈夫就只會在醫生當中挑了,而且一定是對方入贅,」楓嘆了口氣,「你們是這麼想的,對吧?」
「您所言極是,」黑崎哪怕是正常說話,也有種陰陽怪氣的感覺,「所以鄙人也放棄了……直到最近,鄙人發現你的堂弟忽然轉到了東京念書。」
面對楓奇怪的目光,他臉色不變:「嗯?鄙人是可以接受入贅的哦,反正鄙人的哥哥已經是金融廳的大檢察官了,而且最近似乎和一個銀行家的女兒走得很近。」
「你學的明明是金融,為什麼會進法務省。」
「重點在這裡嗎?明明自己學的是醫,不也進了警視廳。」
黑崎不忘先吐槽,然後才恢復狡猾的神色。
「要說理由的話,就是——我喜歡。抓住別人的把柄,把看不順眼的人掰下台,不是一件很爽的事嗎?」
光憑他這張嘴,就不會討人喜歡的吧,而且有夠惡劣的,楓扶額,同樣是優等生文化人,怎麼人和人之間相差這麼大。
「停下有關我隱私的討論吧,」楓點點他的碗,「你的拉面都快漲開了,如果一開始就打算浪費食物的話,還是別點為好。」
「那要來說說警視廳內鬼的事嗎?」
在楓的提醒下開始吃面,黑崎不忘繼續輸出。
「剛剛忘記說了,介於鄙人調查了你整整五年——至少可以確定,楓小姐您不是那種和雅庫扎勾結的人,所以鄙人從一開始就選擇從你開始,因為能信任的只有你一個嘛。」
「你這與其說是調查,不如說是變/態行徑。」
「多謝誇獎。」
「不是在誇你……算了,檢查廳不會無緣無故派人過來的,哪怕是秘密搜查,」楓看向他,「所以,你們的嫌疑人,是誰?」
第48章
「就這麼直接地套情報嗎楓小姐, 至少要先客套幾句吧?」
「你不如想想剛才是誰救了你的命。」楓微笑,「這點也早就算好了吧?現在的情況下,只有跟著我才是安全的。」
警視廳內鬼尚不明確, 可以說值得信任的人裡楓最能打, 能打的人裡楓最值得信任, 而且在敵人是梵天的大前提下,跟在楓身旁就是檢察官的最優選。
「被看出來了, 」黑崎放下吃光的拉面,他意外地挺能吃,「沒辦法,和警視廳的大猩猩們不一樣,我們檢查廳可都是柔弱的文科生啊。」
「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現在的懷疑對像有兩個,搜查四課的課長,和搜查四課情報組組長。只有這兩人, 才能達到這樣的情報速度吧?課長先不提,你們搜查四課的行動極大地依賴著情報組的資料,情報組組長完全可以通過偽造信息誤導你們, 兩人都有很大嫌疑。」
「啊, 你好像和這兩人關系都挺不錯的,沒有冒犯吧?」
話都說完了, 黑崎才恍然大悟似的提了一句。
……真的不可以把檢察官塞進麻袋裡揍一頓嗎?楓認真思考。
「有線索嗎?」
楓捏著手機,眼底思緒一閃而過。
「根據匿名者舉報, 那個內鬼有一個私人銀行賬號, 梵天會定期彙進去一筆錢, 但是檢查廳動用內部的力量後, 也沒有從兩個嫌疑人的賬戶裡發現什麼——不過, 日下棠本身就是頂級黑客,想讓我們查不到的話是很簡單的事。」
「所以你們重點在於棠身上?」
楓用指節輕輕敲上桌子。
「沒錯,」黑崎直言不諱,「日下棠在被招安之前,曾經是在暗網上活躍的黑客,履歷並不算光彩,即使在進入警視廳之前,也有大段的空白期,沒人知道他做了什麼。」
「事實上,把他的弟弟日下蓮招進警察系統,有一部分也是為了制約這位黑客。」
他輕松吐出了不為人知的秘密和上層人士暗流湧動的算計。
「課長呢?」
「是那個飛機頭對吧?」黑崎眯起眼睛,「飛機頭過去的經歷倒是非常正常,從小在鄉下長大,米花大學畢業,進入警視廳後一直盡忠職守,原本是生活安全課的,六年前他的搭檔死於雅庫扎火並後,他遞交申請轉入四課,後來以手下零傷亡的成績一路升職,直到前年成為搜查四課課長。」
「零傷亡率……」楓知道飛機頭老大很看中屬下們的安全,沒想到他一直都背負著這麼難的任務。
「雖然搜查四課一直有著傷亡率高的威名,但實際上近幾年受傷最多的可能就是你了,」黑崎攤手,「總是衝在第一線的楓小姐。」
「聽起來已經把警視廳調查得底都不剩了,檢查廳真的沒找到實質性的證據嗎?」
楓告訴自己,這是檢察官,隨便打人會導致兩廳交惡的。
「很遺憾,沒有,那位內鬼是個很謹慎的人。」黑崎說起這話時,臉色稍黑,略顯陰狠,「而且你也知道的,檢查廳唯一不敢趾高氣昂地進去搜查的地方,只有警視廳了。」
檢查廳作為「紀律委員長」,可以說是到哪被哪討厭,但大家又不得不陪著笑臉伺候他們,唯一的例外,就是掌握了武力的警視廳。
畢竟檢查廳的權利再高,抓人時也要警視廳抽人配合,檢察官們平時惹的人多了,也時不時要請警察們保障一下人身安全。
「不過,我們倒是有了其他的線索,」他在西裝裡摸索了一會,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這是梵天內部一位我們的人傳遞出來的。」
紙條上,寫著幾家公司的名字,還有意義不明的數字。
「根據推測,內鬼很可能是通過這幾家公司之一收受賄賂的。」
楓盯著紙條看了一會……這個字,好醜。
但又有點眼熟,楓相信這麼醜的字,只要見過,自己不會記不得的。
「那個人……?」
「這可是機密了,用你們警察的說法,need not to know.」
「要去這些公司搜查嗎……」楓掃了一眼,把紙條上的內容記得差不多就還回去,「不能打草驚蛇啊。」
「沒錯,」黑崎朝他伸手,「要和我們合作嗎,楓小姐?」
「當然……不,」楓突然笑起來,「感謝你的幫助,黑崎先生。老板,結賬!」
房子內部的老人慢吞吞走出來:「啊?什麼……」
他可能耳背,楓超大聲地說話,才聽清。
「喂喂,這麼無情的嗎?套完情報就走,至少要保證一下我的人身安全吧!」黑崎直接扔了幾張大額鈔票在桌上,追了出去,「不用找了。」
「你說什麼啊?難道你要跟著我回家過夜嗎?」
「也不是不行,我要求不高,一個地鋪就行……」
「檢察官先生,就算對像是警察,你這話也涉嫌性/騷/擾了哦!」
一只手搭上黑崎的肩膀,來人用力之大,讓他細長的狐狸眼都猛得睜圓了。
把鼻梁上的墨鏡推到頭頂,松田不懷好意地說。
「要不要就地逮捕你呢?放心,監獄和拘留所也是全霓虹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從這裡開去警視廳,我可以努力一把,將時間控制在十五分鐘以內。」
路旁一輛車的車窗搖下,萩原一手握著方向盤,副駕駛上椋笑著對楓揮手。
「咦?這怎麼可能……你明明沒有發送消息的時間才對!」
黑崎掃視著眼前的三人。
「不是你自己說的,我們警察想留個消息是很容易的嗎?」
楓搖了搖手機,上面是一通剛響起就被自己掛斷的電話,通話對像正是椋。
「短短幾秒的電話而已!你們之間難道有什麼密語能傳遞這麼復雜的信息?」
「喂,你是不是太小看幼馴染了?」椋不滿地皺眉,「我可是一看到楓的電話,就搜尋她的情報,發覺她有麻煩後立刻找了人來幫忙啊!」
「你不會以為椋是那種我說一句才動一下的部下吧?」楓挑眉,「所謂幼馴染,可是這個世界上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存在啊。」
她們都是如此相信對方,哪怕只是短短幾秒的異常,椋會找到蛛絲馬跡,不遠千裡地趕來的。
「說得沒錯啊,小陣平有什麼事的話,我也會這麼做的。」
萩原點頭。
「先管好你自己吧!」松田哼了一聲,「不穿防護服的家伙沒資格這麼說。」
「……還在生氣啊。」
沐浴在兩對幼馴染的光芒下,黑崎覺得自己快被惡心吐了。
「好了,」松田用押犯人的手法把黑崎送到車內,「放心,論打架的話,我也不比楓差,保證檢察官大人今天平平安安地回到黑崎宅。」
椋解開安全帶下車,和楓在路邊一起朝著車裡的三人告別。
「這次算我被擺了一道,」黑崎在窗邊恨恨地說,「山村楓,我一定會回來的。」
堂堂檢查廳的新王牌,居然被她空手套走情報,然後人還被塞了回去!
「這種反派發言就算了吧。」
松田掰過他的腦袋,萩原也恰到好處地升起車窗。
「他會不會做出過激的事來啊,」椋憂心,「畢竟這家伙看上去精神不太正常的樣子。」
她今天接到楓的電話後,立刻去找最後和楓接觸的橘直人了解情況,因為「黑崎」這個姓氏有些耳熟,加上橘直人描述的外貌,椋立刻和檢察官世家【黑崎】對應上了。
加上她以前聽過媽媽說黑崎和忍足家很可能聯姻——雖然有想法的世家不少,但當時黑崎是最有勝算的一家,所以她也多留了心眼。
聯想起楓之前和她說的有關內鬼的事,她明白了黑崎此次前來是為了什麼,當即拍板,帶上一個司機和一個打手出發了。
「應該不會……吧?」楓想起今天遇到的另一位故人,「反正不會比梵天更麻煩了。」
伊佐那,才是大問題啊。
*
「這是最後一家公司了……」晚上風大,楓不得不把鴨舌帽扣緊,「不知道會把賬本放在哪。」
自從看到安室透帶著鴨舌帽秘密行動後,她就發覺這玩意用來遮掩自己真的很讓人有安全感。
黑漆漆的天台上,女子穿著純黑的運動裝,頭上一頂黑色鴨舌帽,戴著不留痕跡的橡膠手套,動作嫻熟地順著水管和窗沿在牆與牆之間跳躍。
幸虧自己是一名警察啊……楓貓著腰,利索地翻進一扇年久失修的窗,落地輕盈無聲,否則走上犯罪的道路,大概全東京的警察都要頭疼。
前面幾家公司的賬本確實有些問題——根據專業人士黑崎的判斷,有幾家陰陽賬本,偷稅漏稅,一律發配給他在金融廳的哥哥,准備秋後算賬。
但都沒有警視廳內鬼的痕跡。
楓的心髒撲通撲通跳著,似乎在昭示著什麼,今晚一定會有所收獲的,她想。
第49章
這公司是幾所公司中, 規模最小的,也是嫌疑最小的,員工一共也就五人, 勉力支持著經濟危機後的公司不要倒閉, 所以被安排到了最後一個查看。
明面上的賬本被鎖在櫃子裡, 楓用准備好的備用鑰匙打開,露出裡面亂七八糟的文件。
難怪這家公司是最小的, 重要的資料都保管得這麼混亂,怎麼指望員工有在好好工作。
小心翼翼地捻開紙張,楓用手機掃描文件,傳送給另一端的椋和黑崎。
「等等!往上一點!」眼鏡反射出屏幕藍光,黑崎如同計算機一樣在腦海內處理數據,「去年三月份的賬目……」
他閉目,伸出手,在虛空中快速地上下撥動一番, 嘴角漸漸露出笑容。
「果然,賬面上突然多出了一百二十一萬三千五十五円的支出。」
「能算得這麼精確?你甚至沒用計算機哎!」
椋看著一堆堆賬目在眼前晃過早已頭暈,忍不住發問。
「這是當然的了!不要小看東大的金融生啊, 要是我的哥哥, 可是能在十秒內估計幾十億的盈虧。」黑崎語氣高昂,「繼續往下, 楓小姐,我們……」
手機對面突然一片漆黑,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一陣後歸於平靜。
「楓!出什麼事了嗎!」
椋急促又小聲地說。
楓此刻正單手抓著窗沿, 整個人吊在半空中, 身後的窗內, 燈光亮起, 有人交談的聲音。
「怎麼突然要我們來加班……老板真是的,這鬼工作什麼時候能結束。」
「反正公司也快倒閉了,再忍一會。」
他們似乎一時半會不打算離開,楓瞅准一個窄窄的空調外機平台,松手,蕩了過去。
雖然她動作很輕,但也發出了碰撞的聲音。
「外面是有貓嗎?」一人打開窗戶,只見到一片漆黑的夜色。
「你小子不會想偷懶吧!快點過來。」
鴨舌帽壓低,楓默默離開了這片區域。
看來今天沒法調查完……但好歹事情終於有進展了。
*
端著紙杯,楓一如既往地跑到情報組的地盤灌咖啡,在等機器研磨出醇香的咖啡時,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總感覺,楓你最近特別困啊。」路過的日下棠手裡端著一杯熱牛奶,「來打咖啡的頻率也高了不少,明明升職後就沒怎麼出過外勤,難道你半夜去偷馬了?」
「可能是文書工作太無聊,讓我打一架反而會更清醒吧。」
楓笑著轉頭。
「棠你要陪我去訓練室嗎?」
「這種事還是找武力派的人去好,比如我那個笨蛋弟弟。」日下棠聞言連忙溜走,「我這種柔弱的技術宅承受不住。」
*
「不愧是情報組長,就是敏銳啊,」晚上提起這件事,椋感嘆,「組長平時不著調的樣子,其實心裡比誰都清楚。」
說完,兩人都沉默了。
嫌疑最大的兩人,一個是楓的直屬上司,一個是椋的直屬上司,都是一起戰鬥過的伙伴,似乎最後是誰都讓人傷心。
「今晚我要再去一次。」
幾口吃完晚飯,楓換上衣服打算出門。
「等等,」椋追出來,「把這個帶上吧。」
是警察平時出勤會戴的多功能腰帶,裡面除了要登記的手/槍之外一應俱全,顯然是椋偷/渡出來的裝備。
「管理員和我關系不錯,今天我代替他值了個班。以防萬一,如果我們的行動已經被察覺的話,可能會用到。」她為楓圍上腰帶,「盡量避免正面衝突,楓。」
「我會的。」楓笑,「謝謝你,椋。」
*
今夜的行動並不順利。
楓在天台吹了許久的風,也不見樓下的燈光熄滅,明明是快破產的公司,員工加班起來卻依舊兢兢業業,不愧是霓虹人。
有時候真希望他們能學學山本的摸魚精神,老板不在的話,早點休息不好嗎?
楓搓了搓手臂,坐在天台邊緣,視線逐漸往遠處眺望。
夜太寂靜,除了風聲,別無其他。
……會是誰呢,飛機頭老大,還是日下棠?說到底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飛機頭老大父母已經去世,也沒有成家,平時沒有任何花錢的愛好,楓不覺得他是區區金錢就能打動的人。
日下棠就更簡單了——這點錢,對於頂級黑客來說不過灑灑水,楓知道在博多有一個情報屋,平時一個單子就能賺不少,連網絡安全部都要時不時和他交易。
「哐!」
她後方突然傳來巨大的摔門聲,一瞬間讓楓起了一身冷汗——難道有人到天台上來了?!
猛地轉身,她身後卻什麼也沒有。
……不,不是她所在的天台,而是更往後的一個。
手跨在腰間的多功能腰帶上,楓躡手躡腳走到一個水箱後方,摸出一面小鏡子觀察。
並不排除雅庫扎派狙/擊手的可能性,楓認為,如果知道對手是自己,雅庫扎應該不會用一群打手把人團團圍住這麼愚蠢的辦法。
雖然天色很黑,但出色的夜視力依舊讓楓看清了對面的情形。
天台上有兩人,其中一個似乎是被追到天台上的,他們打起來了。
兩人的格鬥都很強,楓眯著眼睛,突然覺得不對勁——被追著的那個人,動作怎麼這麼眼熟?!
腦海中迅速回憶起每一個對戰過的對手,當那人奪下對方手裡的槍時,楓也想起了這到底是誰!
——諸伏景光!
這家伙在逮捕課上,用同樣的方式繳過楓的械!她絕對不會忘記自己輸掉的戰鬥!
看起來景光占了上風,楓松了口氣,略略靠近了些,蹲在地上,天台邊緣的女牆擋住了她,她探出一個腦袋。
——然後就看到了景光拿槍對准自己!
腦海裡還停留在「發生什麼了?」「景光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問號上,楓的身子已經一躍而起,跳過兩棟建築物之間的過道,越過幾十米的高空和兩米多的距離,楓直接落到了對峙的兩人正中央。
手/槍被她撞飛出去,走火的子彈在牆上留下一道痕跡。
因為貼得太近了,楓晃了兩下,差點一屁股坐到景光身上。
「你怎麼!」
景光的聲音裡還帶著震驚,他及時將楓的名字咽回去。
「你是……」
針織帽長發男人!楓眼神一凜,哪怕她不擅長記人,這麼明顯的特征她也記得,是上一次在長野遇到的家伙!
她瞬間做好了戰鬥的准備,繃緊的背部肌肉一觸即發。
「居然是警視廳的惡犬,蘇格蘭,這下你還要死嗎?」
「我不能牽連更多的人了,FBI,」景光為楓點明了對方的身份,他扶牆站起來,就要往手/槍掉落的地方去,「我的身份已經暴露,無論去哪裡都不再安全。」
經過楓時,一聲極低的「抱歉」落入她耳中。
已知景光應該是參與了公安部的臥底任務進入某個組織,現在身份暴露被組織追殺,但好在追殺他的同樣是一名FBI臥底,只是他似乎去意已決……
景光的背影格外清晰,楓看著他往黑暗的角落裡走去。
當臥底最大的問題是暴露之後,對臥底來說要怎麼脫身?
楓的腦子從沒轉得那麼快,景光說不能牽連別人,那麼組織裡應該還有其他警方臥底,她要怎麼做,才能在保住景光的同時,不讓其他臥底也被暴露?
她忽然有了一個好主意。
垂著頭的惡犬小姐露出了森森白牙,她抬頭時,眼眸劃過的地方似乎有滯留的光,這樣凶猛的惡犬……
朝著公安的臥底,諸伏景光去了!
下意識准備戰鬥的赤井秀一:……
楓毫不猶豫地擰身回踢,正中景光的腹部,隨後從椋准備的萬能腰帶中掏出了警察必備的銀手鐲,反手剪住蒙了的景光。
「這位先生,你涉嫌非法持有槍/支,以及侵害他人生命健康,麻煩和我走一趟吧。」
她想起了,就在遇到黑崎的那天,松田開玩笑般說出的——監獄和拘留所也是全霓虹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我可是,警察哦?」
身為警察,半夜蹲在天台,見到有人違法挺身而出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她拷住景光的雙手,沒有和自己拷在一起是因為——
「這位先生呢?你同樣有侵害他人生命安全的嫌疑。」
楓活動了一下手腕,看向默不作聲,從容不迫的另一人。
「別和我說你是FBI,有准許令嗎?有國會特批嗎?我可沒聽說最近有和FBI聯合的案子。就在霓虹隨便行動……阿美莉卡的權利已經膨脹到這個地步了嗎?說到底同樣是違法行為。」
她眼神冷下來。
「滾出霓虹,FBI。」
匆忙趕來的安室透,打開天台的大門時,聽到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第50章
「所以你就這麼回來了?在放跑了組織的叛徒之後。」
聽過黑麥的講述, 貝爾摩德擦亮了火柴,火苗映在臉上,點燃細長的女士香煙。
黑麥坐在桌子的另一面, 他額頭上還纏著白色的紗布, 是一番激鬥過的模樣。
「看來惡犬小姐讓你也吃了不少苦頭, 」貝爾摩德說話間,竟帶上幾分幸災樂禍, 「但是,你要知道組織對於叛徒的處理永遠只要一個——」
「我明白,」黑麥打斷了她的話,「不過我想你也明白那位惡犬小姐有多麻煩。」
他指的是貝爾摩德上次以一條手臂骨折為代價回來。
「哼,不用你提醒。既然這樣,那你就去查查,惡犬小姐昨天出現在那裡,到底是巧合, 還是……有其他人泄密。」
貝爾摩德臉色冷下來,如果不是她帶了袖珍手/槍,長野那次的結果可難說了, 所以她倒是也理解黑麥, 然而轉瞬她又露出笑顏。
「對了,把波本也帶上吧, 你們兩人出馬,事情一定很快就會有結果的。」
看著黑麥走出房間, 貝爾摩德收斂表情, 指間夾著香煙, 轉頭撥出了電話。
「是梵天的干部先生嗎……」
*
時間回到昨夜。
*
當你和幼馴染一起臥底到某個黑/惡組織後, 某一天他身份暴露被組織追殺, 你心急如焚地跟上去,結果在命運的天台,聽到自己警校時期的好友對著組織派出來追殺的人大喊FBI滾出去,你是什麼心情?
哦,同時,這位警校好友還逮捕了同為她好友的幼馴染,似乎准備把自己的警校同學送進去吃個牢飯。
哪怕是一向思維縝密,會列出無數可能性的安室透,此刻也愣住了。
他大概能理解楓是想要靠監獄的安保力量來保護景光,雖然奇葩了一點但不失為一個好方法……但黑麥是怎麼回事?這個組織內實力高強的狙/擊手居然是FBI的臥底嗎!
留給幾人繼續對峙的時間不多,因為……
「你呼叫了增援?這可不是一個好選擇。」
聽到樓底傳來迷你警車的聲音,赤井秀一看向楓。
「不。」
楓同樣往下看,她記得負責這片轄區的是——
「喂,天台上的人聽著,有人報警說聽到了槍聲——怎麼是你們?!」
山本原本拉著嗓子有氣無力地喊話,半道忽然變了音調。
天台上一共四人,他認識三個,而這三人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定睛一看,幾人中唯一的女性楓穿一身黑衣,宛如阿美莉卡大片裡的那種特別嚇人的黑夜騎士,而另外幾人也散發出不好惹的氣勢。
「請問,報警內容屬實嗎?」他轉變了語氣,「或者我是不是打擾了什麼?」
啊,他只想在一個派出所裡摸魚到退休,並不想卷入麻煩事裡啊。
「沒有什麼問題,」安室透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手/槍掉落的地方,「我們只是……」
月黑風高,三男一女。
「情感糾紛。」
黑麥威士忌aka諸星大aka赤井秀一說。
在場的人中,顯然幾個霓虹警察之間都相互認識,可以說處境最不妙的就是他了——他能感受到惡犬小姐和波本對自己微妙的敵意,相較而言竟是被他追殺的蘇格蘭更加和善,但還不到暴露FBI身份的時候。
「啊,是情感糾紛啊。」
山本腦子裡大喊你看我信嗎!但是卻不敢隨便反駁,只好拼命看向唯一身份明確的搜查四課成員山村楓,這一眼,他不由得沉默了。
「能告訴我為什麼情感糾紛,要用到手銬……嗎?」
「這就是我要說的了,」楓拉過景光,「雖然是……情感糾紛,但,涉及到違法槍/支,所以我把這位先生逮捕了。」
「那把槍好像掉到這裡了,」安室透很上道地撿起地上的槍,「警察先生,你要不要看看?」
山本只要捏著鼻子接過手/槍:「確實是未經登記的手/槍,你們……要跟我走一趟嗎?」
「我只是想到天台抽煙,偶然遇到這幾人,」赤井秀一推脫,「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看著臉上還帶傷的男人離開,山本看向三位不知道為什麼跑天台上演情感糾紛的同僚。
安室透朝他無聲地搖搖頭。
於是他直接放走了這個渾身上下寫著可疑的男人。
那接下來……
「犯人是這個,」楓推出景光,「麻煩把他安置在沒人注意的派出所拘留室好嗎?」
景光沒有掙脫手銬,此時只能無奈地笑,就算他之前心存死志,現在面對著警校時的好友,面對著一起長大的幼馴染……他還能一死了之嗎?
他做不到的。
山本瞬間明白她的意思:「我會的。」
他有模有樣地押送景光。
「你怎麼會在這裡?」
人走後,安室透才忍不住詢問。
「你這樣很危險——如果被組織發現你,」他回想起楓早就在組織關注名單上,半途改口,「這是一個扎根很深的組織,被他們盯上,可不是梵天那樣小打小鬧可以解決的。」
他抓住楓的雙臂。
「以我的情況,不需要這件事就會被他們關注吧,」楓很鎮定,「上一次,喊我惡犬小姐的那個女人,也是你們組織的對嗎?」
「那個時候她就打算殺我,盡管沒有得逞,且不知道為何放棄了,但想殺我的早已不止一個組織,危險無處不在,我也已經習慣了。」
她對於自己的身份和「名氣」有著清晰的認知。
「比起這個。」
她回頭,果然之前一直亮著燈的樓層現在一片漆黑。
「有空的話來幫我一個忙吧,和警視廳的內鬼有關。」
之前那個員工連貓落下的聲音都要關注一番,這次肯定注意到槍聲了,報警電話多半也是他們撥打的,這兩人因為害怕已經離開,給楓留下一個空蕩蕩、文件還沒收拾進櫃子的房間。
「我因禍得福了也說不定。」
楓重新連接了和椋的通話,報過平安後被椋一通臭罵。
聽楓說完全部情報後,安室透眉頭一皺,心底浮起猜測,但他剛開口,楓卻豎起食指在嘴旁做出噤聲的手勢。
「現在我們要做的是找出證據,把這些文件掃描給對面的檢察官,他會處理數據的。」
「叫鄙人野狐君就可以哦,楓小姐……為什麼會有男人的手啊!事情可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安室透負責找出文件,楓拍照傳輸,如同流水線一般工作,難以避免地把安室透的手拍了進去。
「是值得信任的人,」楓壓低聲音,「有看出什麼問題嗎?」
「找一下這家公司五年前的賬本,」黑崎哼哼唧唧地說,「根據鄙人的計算,賬目出問題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可是兩人翻遍了櫃子,也沒找到五年前第一季度的賬本。
安室透環視室內一圈,視線忽然停留在會議桌底下的地板上,他蹲下敲了敲,傳來回聲。
「找到了。」
楓對他豎起一個拇指,兩人仍和警校時一樣,配合默契。
*
「被公安的人接手了?」
盤坐在工位上,楓噸噸喝下一杯涼透了的咖啡,聽到對面的山本氣若游絲地說話。
「是啊,為了你們的『情感糾紛』,我可是一天一夜沒睡覺,膽戰心驚地在派出所值班。……我只是睡眠不足倒苦水,千萬別和我說別的,不想升職,也不想惹麻煩。」
……她還沒說話呢,楓失笑。
「辛苦了,回頭請你吃飯。」
「沒有一頓帝王蟹可沒法打發我哦,山村大小姐。」
「沒問題。」
楓聳肩,指尖劃過面前的幾張紙——復印了賬本的紙。
「知道了賬戶是哪個就好辦了!不過還要一點時間去查資金流到哪裡了。」
黑崎在收到所需的賬本後連夜精算出了金額,居然高達三千萬!自從被梵天襲擊後,他就一直待在安保齊全的家中,通過電話和楓聯系。
楓今天中午請假去了黑崎宅。
——以相親的名義。
「哈?」飛機頭老大滿臉震驚,「相親?!你?和誰?」
說完,他大概也意識到有些失禮:「咳,我的意思是,祝你……一路順風?」
看著楓黑如鍋底的臉色,他小心翼翼地說。
「哪怕是不情願去的,我也不希望接到保釋屬下的消息,你懂嗎?」
一向硬漢的男人偶爾也會露出這樣糾結的神色。
畢竟楓看上去實在太像要把相親對像打一頓了!
「那是當然的了,課長。」
楓咬牙切齒地微笑,她可算知道黑崎說「我還會回來」用的是什麼招數了!他居然直接和兩家家長說他們偶然相遇感情不錯,希望安排一次見面。
還很雞賊地是和大阪的長輩們說的!為此他居然調出了拉面店的監控照片作為「感情不錯」的依據。
楓也許不會賣母親的面子,但大阪的長輩……她很難違背老人家的熱情。
雖然相隔很遠,大阪的長輩們卻都很關心楓,那如同流水一樣送來的昂貴禮物基本來自伯祖母伯祖父,而且他們還很支持楓進入警界——不同意的是楓母親個人,忍足家支持小輩做任何想做的事,包括楓的父親當年也是這樣。
看著楓出門的背影,飛機頭老大很擔心相親對像的生命安全。
*
「山村小姐,請跟我來。」
年邁的管家在前方帶路,楓能看出一路上碰到的園藝師、廚師、清潔工……居然個個都有格鬥基礎的痕跡,老管家更是完全的練家子。
看來檢察官世家真的很怕死……而且有必要想方設法地來偶遇她嗎!
黑崎在書房裡等楓。
「那老身先告退了。」
「很不習慣嗎?」
寬大的真皮椅轉過來,黑崎懶洋洋地坐著,把手裡的資料帥氣地甩到楓懷裡。
可惜他眼下的黑眼圈就不那麼帥氣了。
「還行吧,」楓直接翻過一大堆證據,看到結論,「……果然是他啊。」
長嘆一口氣,楓心底難以避免地浮起幾分悵然。
「那麼拿到證據的楓警官,能不能回答我一個問題。」
黑崎微笑頷首,細細長長的眼裡浮出精明的光。
「你打算拿這些證據怎麼辦呢?是立刻提交檢察院或者警視廳上層,處置內鬼……還是留下,作為那個內鬼的把柄,借此控制對方。」
「順帶一提,我本人是希望你選第二個方案的。這是一次秘密檢查,我可以無功而返,檢查廳會理解,你完全——可以靠這個以後平步青雲,如果要成為警視廳總監的話,會順利許多吧。」
他十指交叉,金絲眼鏡往下滑了一截,露出尖尖的瞳仁直視楓。
「而只要你以後和我結婚,這對我們兩家來說都有巨大的好處。」
「吶,路已經鋪好了,要不要把這次相親變成真的呢?」
那種如同附骨之蛆的目光又黏在了楓身上,書房只打開了一盞台燈和充當氛圍的暖黃燈,這讓兩人的神情都籠上一層模糊不清的曖昧。
第51章
「山村警部, 你還不回家嗎?」
最後一個同僚准備下班,他關燈時發現居然還有一個人在。
「還有一點工作,我想今天做完。」楓笑了笑, 「關燈什麼的就交給我吧。」
「不愧是今年就升上警部的高材生,」同僚也笑起來, 「就是刻苦啊, 不過最近雅庫扎們都挺安靜的, 難得這麼清閑, 真希望能一直這樣。」
「是啊。」楓垂下眼簾。
夜幕低垂, 星河漫天, 剛喝完咖啡的楓毫無倦意, 和椋保持通訊, 她在等一個人。
一個今晚一定會來的人。
「課長。」
狹窄的工位上, 女警身姿舒展,每一絲肌肉都得到充分的拉伸, 像是狩獵的豹子在做最後的准備。
她的背後, 一個高大的身影靜靜地站在那,投下來的陰影遮住了楓整個身軀。
他們前往了警視廳的樓頂,天台上停著幾架直升機,風吹過時發出嗚咽聲。
「見到是我,你很驚訝嗎?」
把飛機頭放下來的男人, 沒有了平時剛猛的形像,但更顯平靜。
「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驚訝,」楓足尖在地上劃過一個圈, 「課長, 你還記得我第一天入職的時候嗎?那時你告訴兩年我梵天的指令……你知道的真的很快, 簡直就像梵天的人直接和你說的一樣。」
昨天她救下了景光, 拿到了想要的證據,但同時,由於大張旗鼓的槍聲,她的行動也必然暴露。
所以今天那個「內鬼」一定會迫不及待地來找她。
「好歹叫過你老大,課長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楓是真心敬佩過這位搜查四課課長的,雖然外表粗狂,但其實心思細膩,屬下受傷必定親□□問,而且不是躲在後方的類型,反而常常衝在第一線,口頭禪就是「大家要保護好自己」。
「不介意我抽根煙吧?」課長見楓點頭,第一次在她面前把總叼在嘴裡的煙點燃,長長地吐出一個煙圈,「事情要從十幾年前說起……那是個不遜色於你這一期的時代,光是搜查一課有鳴瓢秋人、佐藤正義、本堂町小春這些優秀的刑警,還有火災課的毛利之類別出一格的人才。」
「而我,只是個普通的警察而已,在平平無奇的生活安全課,不過我很幸運,有個從高中時期就同在劍道部的好友,我們是警校的同期,也被分配到了同一個部門,後來更是默契的搭檔。」
「他是個比我優秀得多的刑警,長相是討女人喜歡的溫柔帥氣,很擅長調停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在面對犯罪時,又會不顧一切地站出來……不過啊,這樣的刑警,卻沒能活長。」
「六年前,在一次調查危險物品的案子時,我們不幸遇上了前來取貨的雅庫扎。」
課長深吸一口,一根煙很快燃去了大半。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我面前被雅庫扎割開喉管,甚至血都濺到了我的臉上,但是他為我爭取了時間,我等到了支援……他卻永遠地走了。後來我申請到搜查四課,因為是准職業組,所以升職很快,手底有了一批人。」
「那時我對雅庫扎恨之入骨,每一次行動都不留余地,但警察不是鐵人,他們會受傷,會死亡,我的屬下逐漸傷痕累累,到最後,連最年輕的那個,也因為無法治愈的傷永遠離開了警視廳,被安排在一個小小的派出所。可笑嗎?我努力了這麼久,卻依舊只是把同僚們推向深淵。」
「那個時候的搜查四課還是傷亡率最高的部門,我參加過很多葬禮,到最後,我就想……到底要怎麼樣才能保護大家?始終和雅庫扎拼到不死不休真的值得嗎?即使我們填進無數警察的性命,也不過換來那些混混在監獄中蹲上幾年,雅庫扎在霓虹扎根許久,甚至被合法保護,越是資深越是有高官勾結……」
「所以你選擇了【梵天】,」楓抿唇,「一個新興的、有潛力的暴力組織,他們不如背景深厚的雅庫扎那樣有固定的靠山,但急需擴張自己的勢力。你讓他們成為刀,割開老牌雅庫扎的喉管,整個東京被迅速洗牌,而你和梵天每次行動前事先商議,為他們提供情報,不痛不癢地打擊梵天。」
「你猜對了十之八九,不愧是東大的,」課長煙已經抽完,卻沒有掐滅,「我知道這是不對的,但是——為了同僚們的性命,我必須這麼做!我已經不能,再無動於衷地看著大家在我面前受傷,卻無能為力了!」
楓握緊了拳:「你這麼做的時候,難道就沒想到,身為一名警察,這是嚴重的瀆職嗎!」
「你要是到我的位置上,你也會這麼做的!眼睜睜地看著同僚去死,我再也不會這樣了!」
課長大吼出聲,他雙目通紅,一切都仿佛回到六年前的那天,濺到他臉上的鮮血還是溫熱的。
「而且這麼做有什麼不好?!反正雅庫扎在霓虹始終是無法根除的!民眾甚至更相信災後重建的是他們!只要和他們合作,警察就能更加安全地活著,彼此間維持平衡,這有什麼不好?!」
「不!」楓上前一步,扯起課長的衣領,「你這樣做,是在用我們要守護的市民的鮮血去填!每一次不成功的行動,都會讓雅庫扎的氣焰更加囂張!那些被雅庫扎所害的市民怎麼辦?!他們還在祈禱警察的正義!然而!警察卻與雅庫扎勾結,輕飄飄地放過了罪犯!」
「在對著櫻花發誓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准備!無論什麼時候,如果要為了民眾的安全去死,我,樂意之至。」
「如果,警視廳的大家知道,我們過去的行動,其實只是上司和雅庫扎交談後的苟且與讓步,實際成果一直為0的話!他們會怎麼想?!」
她松開了手裡被抓得皺巴巴的領子,忍不住咬緊了牙。
「反正我的話,已經羞愧地想死。」
「我……」課長囁嚅,卻說不出話來,閉上了眼。
楓口袋裡小小的通訊器閃爍著,對面的椋也同樣握緊了拳,流下淚來。
「楓……」她把自己埋進枕頭。
「這是梵□□你彙款的證據,我會提交警察廳,讓他們做出定奪。」
楓拿出了復印件,看向課長腰間的配槍。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和你打……老大。」
「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從這麼做的第一天,我就有准備了。」課長呼出一口氣,「我會去自首……難為你還願意喊我一聲老大。」
「這也是最後一次了。」
楓看著課長的臉,他居然笑了一下,臉上的皺紋細細密密地擠壓在一起,整個人瞬間蒼老了不少。
*
「我有點想放棄了……要是和你這樣的人結婚,我做鰥夫後會很難過吧。無論什麼時候都能抽身而出才是我的處世哲學。」
在最後的收尾工作時,電話那頭的黑崎突然冒出一句。
太陽炙熱,但也不是誰都能伸手摘取。
「啊這樣嗎,那真是太好了。」
楓渾不在意地回了一句,按住張牙舞爪的椋。
「你在咒誰呢!」椋一把抓過手機,「我告訴你死狐狸,你被人正義暗殺了楓都不會有事的!」
對面傳來悶笑。
「這就是幼馴染的承諾嗎,真是讓人羨慕呢。不過這麼一說,我反而又不想放棄了——檢察官和警察的組合聽起來不是挺好的嗎?我們都是正義的伙伴哦。」
「我要吐了。」椋吐槽。
雖然黑崎在情報和分析方面確實給了他們不少幫助,但他這個人實在太讓人討厭了!也許這就是檢察官的通病,他們看待他人時往往把人往最壞的方向想,為了找出破綻會關注別人的一舉一動,並且出言不遜。
而黑崎家又向來以「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查到真相」讓無數被檢查的組織和人感到不快,深受忌憚。
「不過我是說真的,楓小姐到底喜歡什麼樣的男人呢?雖然我不會改就是了。」
「我告訴你,楓喜歡的類型是溫柔文雅,穩重體貼,白淨帥氣的那種!」椋毫不猶豫地反擊,「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我好歹沾個白淨帥氣吧?而且我可不信你說的話,要楓小姐親自說才行。」
黑崎有些不自信地摸摸下巴。
被搶詞的楓沒想到椋居然把自己隨口一說的話記得那麼清楚,那是警校時的事了吧?但思維也不由自主地跟著跑。
自己有遇到過這樣的人嗎?
腦海裡居然真的浮現出一個讓她大驚失色的人影,不管怎麼說——
「楓小姐?」黑崎還在一旁催促。
「要會削兔子蘋果的。」
楓脫口而出。
「哎?」
從沒干過家務·黑崎小少爺·野狐,看著手邊管家送來的裝在盤子裡的茶水和點心,傻眼了。
第52章
搜查四課的課長被秘密逮捕了, 除了知情人員之外,大家都以為課長只是離職,整個搜查四課都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 時不時還能聽到某個光頭或者飛機頭的警員痛哭出聲。
「去搜查的人回來說,課長賬戶裡那三千萬一分未動, 而他家中也沒有發現任何值錢的物件, 單價最高的只是一個雙開門冰箱。」
椋也不是很開心, 她拉著楓在茶水間躲懶。
「檢查廳最後沒有出手, 事情在警察廳和警視廳內部解決了。」
「這是一樁巨大的醜聞, 警視廳不希望傳出去吧……這麼看來, 黑崎也沒把證據提交給檢查廳, 或者上層之間達成了協議, 不過這就不是我們要管的了。」
楓終於不用喝咖啡, 她干脆拆了日下棠藏在茶水間的乳飲料喝。
「課長突然離開,搜查四課新課長會是誰啊?」椋托著下巴, 「不會突然派個空降……吧?可惜楓你的資歷還是太淺了。」
「我倒是能猜到是誰。」楓搖了搖手裡的飲料。
「誰?」
「你這家伙, 居然躲在這裡偷喝我的飲料!」
日下棠忽然拉開門,擠進這個不大的茶水間。
「咦咦咦組長!你不是開會去了?」
椋嚇了一跳。
「什麼組長,」他挑眉,「我現在……」
「新課長是你吧,」楓一口氣喝完了飲料, 紙盒被抽扁,「還有那封匿名信,也是你寫的。」
她篤定。
「原來你不是腦子裡只有肌肉的那類人啊, 」日下棠叉腰, 「沒錯哦。」
「哈?」椋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 為什麼她那時不時抽風的不著調組長會是舉報人!
「作為嫌疑人之一, 你的情報能力毋庸置疑,如果說整個搜查四課能感覺到有內鬼存在的,恐怕就是身為情報組組長的你。」
楓自己是因為和梵天有特別的因緣,才會陰差陽錯地發現。
除去椋,整個搜查四課知道內鬼的人就是她、日下棠和課長。
在課長是內鬼,而她沒有舉報的情況下,那會寫匿名信的,就只有日下棠了。
「不錯的推理,」日下棠也拆了一盒飲料,「但其實我也挺奇怪的,找到證據之後,你為什麼選擇了立刻交給警察廳,而不是借此讓課長收手……畢竟,課長年紀大了,等他退休,你也差不多資歷夠了,可以順理成章地繼承課長位置。現在無論是不是我,換成一個年輕些的人過來,你上升的渠道都會困難不少哦?」
「我想做的事可不拘泥於這個地方。」楓笑著搖頭,「你可真厲害,檢查廳和我們都被你當槍使,只是寫了一封信就在幕後完成一切。」
「過獎,」他和楓碰了碰飲料盒,「這就是情報的力量——即使不走到台前,我也會用情報,讓大家安全回來的。」
他眼神認真了起來。
「我還有一個問題,」楓彎起眼睛,「檢察官和我說,你在進入警視廳之前,大概三四年前,檔案上有過一段時間的空白。」
「對黑客來說這很正常吧,」日下棠聳肩,「我以前的檔案不怎麼好看,自然要洗一洗。」
「不,我的意思是,」楓抬頭,「那段時間,你是不是和『他們』接觸了?」
諸伏高明曾經問過楓,是不是在進入警校之前就和搜查四課的人接觸過。
事實上,他猜對了一部分,楓接觸的可以說是搜查四課的人,也可以說不是——他們,是曾經隸屬於搜查四課,後來升上更高官職的人。
而現在,楓懷疑日下棠也是「他們」接觸的對像之一。
「啊啦,這可不好說,」日下棠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到底有沒有呢……我不記得了,也許有過吧?」
椋看了看兩人,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只能嘆了口氣。
不管怎麼說,搜查四課也迎來了一個不錯的新課長……吧?
*
「我不要工作——」日下棠在課長室裡對著一堆堆文件哀嚎,「為什麼課長要做這麼多事!明明能用電腦解決的事,為什麼要換成紙質文件?說到底這個年代還在用傳真機什麼的,就是不可思議的辦公方式吧,效率低到令人發指!」
似乎也不是那麼靠譜。
和組長一起升職的椋看著在文件堆裡打滾的日下棠,深深沉默了。
「因為紙質文件有其存在的必要啊,」楓拎著幾摞新的文件過來,啪嘰一下摔到日下棠面前,「否則什麼資料在黑客眼中都是透明的,豈不是很糟糕?」
「這是我的請假申請——麻煩課長批准。」
「憑什麼我熬夜加班的時候你可以放假啊!」日下棠驚坐而起,「這不公平。」
「誰讓我要出去避避風頭。」楓笑起來,露出一顆小虎牙,「我打算回一趟老家。」
這也是公安的意思。
「那楓你是要去大阪嗎!」椋來勁了,「幫我帶點千鳥饅頭唄,那個最近好有名。」
「我可以讓謙也——就是我留在大阪的弟弟寄點過來,」楓攤手,「不過我這次並不是回大阪。」
「——而是群馬。」
*
山村一家的本宅其實在鳥取,不過在楓外婆一代就移居群馬,後來楓的母親到東京上學,更是直接在東京成家。
總的來說算是逐漸從鄉下往大都市靠近的過程。
開著之前借外婆的車回到群馬,楓在山村宅內看到了自己的機車,上面醜醜的塗裝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換成了漂亮的銀藍色。
「呵呵呵,看你不舍得換的樣子,我就私自幫你重新清理了一遍,」山村美紗繪,也就是楓的外婆從屋內走出來,「現在好看多了吧!我年紀雖然大了,但這方面還是很在行的。」
身為一個飆車節目愛好者,山村外婆看過的車可能比楓還多。
「非常漂亮啊!」楓豎起大拇指,「不愧是外婆。」
她上前扶著老人回屋。
「哎呀不用幫忙,我身子骨好著呢,」山村外婆身手靈活地閃過,眯起眼睛,用胳膊捅捅楓,「不過小楓啊……前幾天我還聽志乃說,黑崎家的兒子對你有意思,現在怎麼樣了啊?」
忍足志乃是楓在大阪的伯祖母,日常以圍觀小輩的八卦為樂。
「你也工作一年多了,該有點喜歡的人了吧?實在不行的話,可以先談著嘛!」
外婆不愧是外婆,說起話來就是機車。
楓扶額:「完全子虛烏有的事……我還年輕呢。」
「你媽媽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和你爸見過了!」
「……我沒記錯的話,媽媽這個年紀還在醫院實習吧?」
「你別管這些細節,」山村外婆身形一頓,哼道,「反正你就說,有沒有情況吧!」
她還等著和志乃煲電話粥時拿來聊天呢!外孫女難得回一次群馬,她得好好炫耀炫耀。
「小操呢?他是在上學嗎。」楓左顧右盼,「馬上盂蘭盆節了,他也該放假了吧?」
「小操今天上補習班去了,他也攥著一股勁要考東大呢,說是不能輸給姐姐。」山村外婆又笑眯眯的了,「算算時間,快要下課了……別管他,說說你自己。」
「那我去接他吧!」楓腳底抹油,「他在哪上課?」
「喂,小楓!」看著一溜煙跨上機車開走的楓,山村外婆失笑,「連口水都沒喝,這孩子真是的。」
*
山村操,今年正在備考東大的重要關頭。
補習班內最近的氣氛格外躁動,似乎是盂蘭盆節和夏日祭即將到來的緣故,青春少年少女們都忍不住心生向往。
他擺弄了一下筆記本內《危險女警物語》主角的劇照,露出向往的神色——成為一名帥氣的警察,是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尤其是見過在東京當上刑警的姐姐,他更是堅定了這一目標。
「聽說了嗎?隔壁的長野今年會辦一個非常——盛大的夏日祭,聽說有特別表演哦!」
「真的嗎!好想去啊,可是也不知道補習班老師會不會放我們離開。」
區區夏日祭,是不能動搖他學習的心的!山村操又看了一眼背靠白摩托的帥氣警察照片。
「快來看啊!樓下有個身材超好的大姐姐!還有機車呢!」
被沉悶自習壓抑到不行的學生們瞬間湧到窗邊,有幾個女生甚至擠到了最前排。
區區機車……「那輛機車看上去就很貴啊!好厲害!」
「山村操,你姐姐來接你了,你今天提前下課吧。」
老師在門口敲了敲,學生們瞬間做鳥獸散,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哎?」頂著大家羨慕的目光,山村操撓頭,「我的……姐姐?!」
他眨了眨眼,他還能有哪個姐姐!
原來大家在討論的就是他的姐姐啊!
同學們也想通了這個邏輯,一瞬間都對山村操露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
「我也想有帥氣大姐姐開著機車來帶我提前下課……」
後排的一個男生把臉埋進書中默默流淚。
他不想上自習課啊!
*
「好久不見啦,小操!」把頭盔拋給弟弟,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楓笑出聲,「要不要我帶你去兜風?」
山村操好不容易接穩頭盔,這個姐姐上次可是一腳把他踹出了車門……
「要!」
眼饞機車許久,但完全沒有開重型機車天賦的山村操最後被楓扶了一把才坐上後座。
楓熟門熟路地帶著他一路開到山裡,夏天的山野裡很舒服,吹到臉上的風都帶著草木清香。
「我也好久沒有進山裡玩了,」山村操坐在機車上很興奮,「說起來我以前還在這裡建了個秘密基地,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秘密基地?」楓挑眉。
第53章
得知小操和景光是童年玩伴的楓非常驚訝。
「看, 這裡還有我們倆的合照呢,」山村操把手機屏幕展示給楓看,「是在秘密基地前拍的。」
「原來景光小時候長這個樣子啊。」
楓當即拍板讓山村操傳自己一張, 不知道景光的哥哥小時候是不是和他長得差不多呢?
不過相應的,山村操知道景光居然是楓的警校同級後更加驚訝, 露出羨慕的神色。
「他居然已經當上警察了嗎!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呢。姐, 能聯系到小景嗎?」
「嗯……現在可能有點麻煩, 」楓點著下巴, 「不過只要大家都活著, 總有一天會再見的, 到時候讓他親自和你說好了。」
「這樣也不錯, 」山村操重新振作, 「我還可以把他小時候想要的假面騎士卡片帶給他!」
*
「夏季冰演?可我現在人不在東京啊, 」把稍長的發絲攏起來扎成小團子時,楓接到一個電話, 「……哎?就在長野, 離我很近。」
電話對面是她以前學習花滑時的伙伴,本人是真·家裡有礦的大小姐,去年徹底退役後,創辦了屬於自己的冰演品牌,並且邀請楓復出表演。
想想, 都是同齡人,花滑運動員已經退役,她才剛剛工作, 而醫學院的同學們大概還都在知識的海洋和實習的地獄裡不斷切換。
「來嘛來嘛, 」對面嬌嬌軟軟的女聲疊聲懇求, 「不用特別厲害, 你的考斯特和冰鞋都在,就表演一套以前排練過的節目,然後結束時和我對著滑幾圈,憑你在東京三五不時上冰的水平,已經足夠了。」
「就當是回冰面陪陪我,不好嗎?」
……回到冰面,楓笑了笑,還真是有誘惑力的提議。
「那好吧。」
反正在休假,她也挺想去長野看看的。
*
「好多人啊。」
比東京最繁華的街道上人還要多,人群就像擠擠挨挨的玉米粒,一顆接著一顆。
「感覺交通課的壓力巨大……」楓在三個街區之外就不得不把機車停下,混入人群中,「派出所的警員該忙壞了。」
恐怕總部的人也沒法清閑,楓饒有興致地打量前面的一對小情侶。
「由衣?」她輕輕拍上穿著休閑長裙的女性肩膀,對方嚇了一跳,摘下漁夫帽才看到楓的臉,「是楓桑啊。」
上原由衣松了口氣。
「你怎麼會在這?」旁邊的男子也摘下墨鏡,露出粗曠的眉毛,「警視廳的精英不該在東京嗎。」
「我是受人邀請,過來幫忙的,」楓笑咪咪地從懷裡掏出幾張票,「是今晚在體育館舉辦的花滑表演,這是視野最好的票……說起來高明君不在嗎?」
「那家伙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大和敢助抱胸,「明明還在便衣警戒的時間裡。」
旁邊的由衣臉紅:「可能去另一片區域了吧……」
估計是不想打擾這對青梅竹馬,楓了然,把票塞給由衣:「要過來看哦!」
山村操今天沒有放假,得知姐姐要在長野新建好的體育館裡表演,自己卻不能前去的他正氣呼呼地上自習。
畢竟馬上就要考試了。
楓決定趁著時間還早,在祭典上先玩玩,畢竟身為警察,這可能是她在退休之前唯一有空參加的夏日祭了——看看由衣,越是盛大的活動,警察們就越是忙碌。
待會還要上冰,她忍痛舍棄了飽腹的炒面和章魚燒,隨手買了一份巧克力香蕉慢悠悠地吃著。
巧克力薄脆的外殼一咬就碎開,在口中化成濃郁的甜香,香蕉軟糯綿密,兩樣都是在運動比賽時常用於補充體力的食物。
果然還是有點緊張?楓暗自思襯,但熟悉的味道讓她回想起以前訓練的時光,多少緩解了焦慮的心情。
不知不覺走到了撈金魚的攤子,這兒擠滿了小孩,也有兩三對情侶靠在一起,楓看到高中生年紀的男生和女生兩手交疊在一起,兩人耳朵都紅紅的,比起撈金魚,更像借勢親密。
但是最後紙網破開,一條格外靈活的小黑魚還甩了他們一臉水珠的樣子也讓人忍不住發笑。
「老板,給我五張網。」
她來了興趣,和孩子們一起蹲在池邊,三兩口吃完香蕉,扔掉竹簽准備大顯身手。
第一回 合,小黑魚靈活閃避,楓的紙網直到浸透了水破開也沒挨著它的邊。
第二回 合,楓下手快准狠,眼看著就要碰上,小黑魚居然轉身吐了個泡泡!楓眼睜睜看著紙網被這脆弱的泡泡碰上,碎裂。
第三回 合……
最後一張網,楓下意識露出認真的神情,那條小黑魚似乎知道這邊有個人傻乎乎地盯准自己,大搖大擺地在她面前游來游去。
紙網快速插入水中,楓往小黑魚游走的方向追過去,但始終差一點——
「欲速,則不達。」
一只白淨修長的手覆蓋上她的,指引著楓手中的紙網緩緩停留在原處,上層水波流動,而紙網沉在底下渾然不動,只等那條小黑魚找不到身後的追逐者,疑惑地一轉頭——當場捕獲。
楓不由得舒出一口氣,緩解砰砰跳動的心髒。
「如是,順勢而為,守株待兔。」
小黑魚被裝進透明塑料袋中時,還回不過神來,滴溜溜轉了幾圈,想不通自己怎麼一下子就落入網中。
楓驚喜地回頭:「高明君!」
她眼前是一片熟悉的藏藍色,也許是夏日炎熱的緣故,一向規整的襯衫解開了兩粒扣子,也沒有打上領帶,露出干淨的鎖骨。
還有隱隱纏繞在鼻尖的清新雪松味道,像是把人整個包裹起來一樣。
楓的臉騰一下紅起來,連耳尖都透出車釐子似的嫣紅。
「抱歉,」諸伏高明後退一步,「我靠得太近了。」
他抬手,輕拂過自己脖前一小塊肌膚,停在微微凸起的鎖骨上,就在幾秒之前,上面有溫軟的氣息流過。
「啊……沒關系。」
楓掩飾般撩過耳旁的碎發,覺得天氣實在太熱了,沒有扎起的發絲都黏在了皮膚上,細碎發癢。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她看向外頭紛紛攘攘的人群,以這樣的密度,想發現一個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敢助君發了一條信息告訴我,你也來了這次祭典,」高明把松開的扣子重新系緊,直到最上面的一顆,「他們負責的是A區,按照經過的時間和路線推理,你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就在附近。」
「不過因為怕有所遺漏,所以路上耽擱了些時間。」
「不愧是『孔明』啊!」楓眼睛亮晶晶的,「剛才也是,一下子就抓住這條魚了。」
「雕蟲小技,不足掛齒,」高明看她高興的樣子,嘴角忍不住也勾起,「你接下來是繼續逛,還是先行前往體育館?」
楓把塑料袋口系了個牢固的結,這樣就可以提著小黑魚在路上走了。
「我看看……表演在煙火大會的前一個小時才開始,還有好一會,慢慢往體育館走好了。」
於是兩人並肩而行,放緩了腳步,讓夏日的熱鬧能映入眼中,他們交流時,明明周圍雜音很大,但楓卻覺得不用大聲地喊。
也許是距離足夠近的緣故。
她稍稍透露的景光的消息,看著高明波瀾不驚的臉,她想。
高明君在情緒波動大的時候,會下意識去摸兩撇胡子呢。
「不去買嗎?」
高明發現楓眼睛盯在一個大阪燒的攤位上一動不動,卻遲遲沒有邁出步伐。
「待會要上場,不能吃太多東西,」楓遺憾地看著那個操著關西口音的攤主,「不知道表演結束後,攤位還在嗎。」
「這次活動流程分為兩部分,前半段是祭典,後半段則是冰演和煙花大會。」
「那就是說沒希望了……」楓鼓起臉,難得來一次祭典,結果吃都不能盡興。
她成功回想起練花滑時對著甜食和碳水大咽口水的日子,忍不住嘆氣。
要說放棄花滑的好處之一,絕對是她現在寬松無比的飲食,已經習慣了大魚大肉的胃部重回緊巴日子,也是不斷發出抗議。
「不過,」高明的聲音帶上些上揚的笑意,「攤位會一直開到煙火大會開始,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買一份等你表演結束。」
「不過現在,為了健康著想,也買一些分量小的食物怎麼樣?」
他指向大阪燒旁的關東煮攤位,在淺褐色湯汁中咕嘟咕嘟煮著的食材散發出溫潤的香氣,居然毫不遜色於旁邊熱火朝天的鐵板爆炒。
「其實我以前也是可以靠兩根香蕉撐一下午的。」
楓捂著肚子有些臉紅。
但是,雞肉丸、溏心蛋和白蘿蔔實在太香了。
第54章
進行表演滑的場館是曾經舉辦過冬奧會的滑冰館, 本來在七八月份是不鋪冰的,但在家裡有礦的大小姐贊助下,此刻這裡已經有了大片潔白的冰面。
「楓醬!」長相甜美可愛的女性早早等在了場館門口, 她一見到楓的身影就飛撲而來,「太好了你過來了!」
她名叫黑木早紀, 和楓同齡, 兩人當年在同一個芭蕾舞老師名下訓練, 後來又轉入同一個花滑俱樂部, 也算是頗有緣分。
早紀家裡本想讓她朝著寶塚努力,最好與母親一樣進入花組,結果她自己一心成為花滑運動員,直接放棄了表演。
穩穩拉住不足一米六的早紀,楓向她介紹旁邊的諸伏高明。
「這位是長野縣警搜查一課的警部。」
「在下諸伏高明,」高明頷首,「請黑木小姐多多指教。」
「哦對,你現在當警察去了, 」黑木早紀也反應過來, 提起裙擺行禮,「我是黑木早紀,感謝長野警方這次在安保工作中的付出。」
「作為政府和黑木集團聯合舉辦的大型活動,這是我們警方的職責所在。」
*
和諸伏高明短暫告別,楓跟著早紀走到後台准備換上考斯滕。
「你幫我把考斯滕改了?」
拎起手裡不熟悉的衣物, 楓歪頭, 手裡這條考斯滕的領口換成了一字領的和服樣式,點綴以蕾絲花邊和碎鑽, 整條考斯滕鴉青色為底, 遍布鮮紅的楓葉花紋, 有明顯的大正羅曼風格。
「沒錯!」早紀拿出自己同樣大正風格的藍白色考斯滕,「這次夏日祭可是為了盂蘭盆節舉辦的,所以冰演的主題就定為【百鬼夜行】了,看,我是可愛的雪女哦,當然,楓醬你就是鬼女紅葉啦。放心,曲子我只是讓人用三味線什麼的重新錄了一遍,譜還是原來的。不過以你的習性,估計表演時也不怎麼聽曲子。」
「衣服是讓寶塚的服裝設計師幫忙改的,尺寸應該沒問題吧?快試試看嘛!」
「尺寸應該是沒問題,不過……」楓苦笑著看著大開的領口,摸摸自己的肩膀,「算了,百鬼夜行的話,應該沒事。」
換好考斯滕出來的楓讓早紀呼吸一滯。
「我就知道,」她捂面暴言,「楓你的比例實在太贊了。」
一雙曲線優美,潔白筆直的大長腿簡直就是吸睛利器,她敢說到了冰面上,有反光襯托,楓絕對和鑽石一樣閃閃發光。
「太可惜了,要是當年知道你雖然發育又早又快,但十三歲之後身高就沒再長過的話,教練怎麼都……啊!」
早紀的感慨被楓轉過身的景像咽回去。
「這是怎麼了!好嚴重的傷!」她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小心地碰了碰楓肩膀到脊骨的傷痕。
「好多年前留下的了,」楓讓她安心,「早就愈合了,不過會不會對表演有影響?……別哭了,妝會花。」
*
當夜幕降臨,一輪圓月懸於天邊,這次夏日祭的高/潮才算是真正到來。
「你怎麼也在這裡,」最終還是陪著由衣坐到楓送的位置上,大和敢助發現高明居然一個人坐在那時很驚訝,「難道不該陪著那位警視廳的小姐一起麼?」
這次活動的警衛工作大多由交通課和各派出所擔任,搜查一課的各位只是掛個便衣的名在祭典裡到處走動,也算是一次變相的放松了。
「你是說楓桑嗎?」高明也不因這打趣而惱怒,「我想我們很快就能見到她了。」
「接下來上場的是和黑崎早紀師出同門的花滑女單選手,曾經被稱為天才女單,卻在參加比賽前離開冰場的——」
「忍足楓!」
在高明他們背後,一個年紀不小的貴婦忽然大喊出聲,居然還帶著哭腔,嚇了幾個警察一跳。
「山村楓!」
然而台上的主持人卻報出了另一個名字,同時他身後的大屏幕上出現了許多張楓小時候參加比賽的照片,有謝幕時的鞠躬,捧著玩偶和鮮花的微笑,也有緊抿雙唇的嚴肅。
「如今是她闊別冰場十年後的第一次回歸,她究竟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驚喜呢?請大家拭目以待!」
「嗚嗚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楓醬上場,」貴婦西子捧心,「但是楓醬怎麼早早就嫁人了,那我豈不是沒機會了。」
她大概以為楓改姓是因為嫁人。
這話聽得底下三個警察滿頭黑線,由衣忍不住搓搓胳膊:「其實有一點理解這位姐姐……」
「你要是冷的話就多穿點。」大和敢助臉色一黑。
*
楓也是上場前,才知道早紀把當年教練手下同一批的選手都叫了過來,選手們有的和早紀一樣退役,有的還在征戰賽場,但無一例外看到楓都很激動。
「畢竟你當年是『第一名』嘛,」早紀看著楓在教練面前手足無措的樣子,笑,「大家以前都是把你當做目標和偶像的。」
就連教練本人,也是恨鐵不成鋼:「早知如此,說什麼也不會放過你的。」
她長嘆一口氣。
「上場吧,讓我看看你這些年退步了多少。……你沒有吃太多食物吧?」
她目光瞟向楓下意識收起的小腹。
「沒有!」楓頭皮一緊,覺得那些紅寶石串成的楓葉都變得沉甸甸。
*
黑暗中,一束光打在舞台中心,楓穿著考斯滕緩緩滑到那裡,雙手平舉,躬身示意。
場館內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無他,冰面上那位選手如玉般的肩脊上,居然有一道鮮紅如同火焰般的傷痕——在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晶瑩的光,隨著楓的滑動,這似乎真的成了一團火焰,跳動起來。
早紀看到傷痕後,緊急調來化妝師,不過她沒有用遮瑕膏幫楓塗去傷痕,反而找來碎鑽和金粉,修飾在傷痕上,讓它成了一道別致的風景。
楓的曲子是在芭蕾和花滑中都十分經典的《黑天鵝》,換成霓虹的傳統樂器演奏後,居然毫無違和感,尺八悲壯蒼涼的聲音,琵琶和三味線交替響起,這種東西合並的風格正符合大正的特色。
似乎黑天鵝講的就是魔王之女紅葉,紅葉就是詭譎傲慢的黑天鵝。
這套節目原本是教練們為楓前往國際賽場編纂的,是十二歲女孩的難度,對現在的楓來說也並不困難。
沉身下腰,楓提起自己的足尖,漂亮的躬身轉讓她就像一朵花盛開,身上的楓葉飛舞,只一人就將觀眾帶入一片楓林中,而她,就是楓樹下那位生啖人肉的鬼女紅葉。
舞台的燈光始終追隨著她,直到最後,楓緩緩抬高一條腿,在越來越激昂的音樂中,完成了近乎完美的180度燭台貝爾曼旋轉。
由於過快的速度,肩膀上的火炎像是蔓延到整個肩部,脖頸以下熊熊燃燒,這旋轉就如芭蕾劇天鵝湖中,黑天鵝那為人們津津樂道的32道揮鞭轉。
「是紅葉之死啊!」貴婦直到音樂結束,楓從貝爾曼切換到蹲式,最後停在場中央,才大聲鼓掌,「這個主題也太適合楓醬了,她簡直就是鬼女紅葉本身!」
死這個字理所當然地引起了前方三位警察的關注。
「置之死地而後生*,與其說這是紅葉的死亡,不如說這是為了下一次歸來的准備,」高明看著寬闊的冰面上,身帶傷痕而不怯懦的楓笑道,「難怪你與她總是不對盤,是吧敢助?」
傳說中,鬼女紅葉是第六天魔王的女兒,被平維茂斬下首級而死,但在數百年後又以男子形像重現於世,被稱為——織田信長*。
而與大和敢助讀音相近的那位軍師山本堪助則是武田信玄的家臣,與織田家在戰國後期算是死敵。
「但是楓桑的表演真的很棒,對吧敢醬?」由衣仍沉浸在表演的余韻中。
「我就勉強承認吧……」大和敢助不知是回答了哪個問題,還是兩個答案都有。
即使並不懂花滑,他也知道——
一個敢帶著傷痕舞蹈的人,是值得尊敬的,無論是作為花滑選手還是警察。
「我告辭一下。」
然而諸伏高明卻在這個時候突然起身。
「你干什麼去?」
「去准備一份小禮物而已。」
他指了指將小玩偶什麼的扔到冰面上的觀眾,他們不少人是衝著花滑界「白富美」黑木早紀來的,此刻卻心甘情願付出自己的祝福。
其實這場表演滑技術難度並不高,但楓身上那道傷痕從一開始就驚艷了全場,結束後,也迎來了雷鳴般的掌聲。
「在被組織盯上之後還敢這麼高調……那天的相遇果然是一場巧合,」赤井秀一和安室透此刻居然也在場館的角落,「這麼說,組織裡會相信麼。」
「和我們不一樣,山村越是出名就越是安全,」安室透靠在牆上,臉部埋在陰影中,「正因為每一個動作都在光下,她才會成為警視廳的王牌,只要組織還不想暴露,就不會隨意動她。」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貝爾摩德給出的指令,也不過含糊的「調查」而已,換成別人,也許就是直接滅口了。
他們就像走上光暗兩條道路的人,卻殊途同歸。
*
剛下場,楓就被早紀抱住,她拍了拍對方的肩,驚訝地發現對方居然抽泣出聲。
「怎麼了,早紀。」
無奈,她只好一邊用冰鞋在地上笨拙地走,一邊半拖著哭成花貓的早紀坐下來。
「……我好難受,楓,」抬起頭,早紀用紙巾拭去眼角的淚,「我好不甘心啊,即使過了這麼多年……你只是站在冰場上,就讓我知道……有天賦的人,始終是有天賦。」
「哪怕只用了別人三分之一不到的訓練時間,卻能練出同樣的效果,在這個年紀還能拉出貝爾曼,就已經是連訓練都沒法彌補的差距了。」她抽抽噎噎地說,「哪怕我比你多練了十年,看了你的表演,還是會產生——這就是有天賦的人啊!這樣的感覺。」
早在成年之後,她就再也做不出燭台貝爾曼了,即使想要勉強,也只有拉傷一個結果而已。
「還有心態,我們在平時能做到的事,到了比賽,就未必能做到,而楓你就不一樣,平時只用80%的力,到了正式表演,卻總能發揮120%,甚至200%的才能,」她小力拍了一下楓的手臂,「你怎麼不在冰面上摔一下呢!哪怕是一個跳空也好。」
「嗯嗯,」楓不斷抽紙地給她,「也許,是因為我沒把花滑放在第一位上吧。」
因為不是那麼在意輸贏,於是心態就好了起來。
楓知道早紀並不是在怨恨她,而是——
「楓,我不想退役啊!」
在怨恨自己。
「如果你的天賦能分我一點就好了,」她惡狠狠地接過楓手裡的紙巾大力揩鼻涕,「那樣的話,去年大獎賽,我就不會輸給那個阿美莉卡的丫頭片子!」
黑木早紀知道,自己不算特別有天賦的人,無論是芭蕾還是花滑,她屁顛顛地跟著自己認定的對手一路追趕,結果十二歲那年——她的對手摞挑子不干了!在即將到達青少年組參賽年齡的前夕退出了!
也因為楓的退出,來年俱樂部派去比賽的人,換成了黑木早紀。
「第一次比賽的時候,我站在冰面上腿都在抖,」她慢慢緩和情緒,「不怕你笑話,那時候,我滿腦子都是你的樣子,我想,要是楓醬站在這裡,絕不會這麼丟臉。……後來拿了第五名,我覺得,就像偷走了你的獎牌。」
她後來在國際比賽上兜兜轉轉幾年,最好的成績也就是季軍,反而是黑木集團女兒的身份和甜美的臉蛋更讓人們感興趣。
十五六歲的小將逐漸趕超,身上的傷病也逐漸增加,她終於撐不住決定退役。
「不,」楓握住她的手,「早紀,其實你有一樣比我好得多的天賦。」
「什麼?」
「你比我熱愛花滑。」楓認真的看著她,「我比例好,柔韌性高,力量強,但這些素質都不是僅限花滑的優點,我在練習柔術時,這些也是我的優勢,但唯有對花滑的熱愛,是獨一無二的。」
不然,是什麼讓一個真千金大小姐,忍著傷痛,也要在冰面上堅持呢?
「也許,我這些天賦,就是要我當一名警察的呢。」
看著早紀破涕為笑,楓才松了口氣,找出休息室的化妝包。
「我來幫你補妝吧。」
*
所有人的節目結束,選手們齊聚一起,他們有活潑可愛的雪女,有邪異靈怪的紅葉,有端麗風流的陰陽師……
一群大正羅曼風的「妖怪」們在冰面上滑行,隨著音樂逐漸消失,舞台上的燈光完全熄滅,體育館上方的遮頂居然打開。
這次夏日祭最大的盛宴——煙火大會,開始了。
由當年的教練領頭,同門師兄弟姐妹們一起朝著大家致謝,他們頭頂,斑斕煙花升起,重新照亮了一群魑魅魍魎。
敢助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身後的貴婦們喊聾了,忍不住詢問高明的去向。
「要不我們出去找他吧?」
「敢醬你明明是受不了場內的氣氛,」由衣直接點出他的心思,「不過確實有點吵……可我還想給楓桑送面具呢。」
她之前在祭典上買了個般若面具。
「你留在座位上,一會高明過來會明白的。」
「那好吧。」
選手們又分散開來,不時和觀眾們互動。
楓背著手滑到冰場邊緣,一眼就看到了最前方的諸伏高明,他手裡還有一個般若面具。
和熱乎乎的大阪燒。
「哇,新鮮出爐啊。」
由於剛才的表演,楓身上聚集著無數人的目光,但她依舊毫不猶豫地朝著高明滑去,眼睛彎成不符合紅葉形像的月牙。
「但是在冰面上吃東西好像不太好……」
她摸了摸由於劇烈運動已經空癟的肚皮,其實主要是怕被教練看到。
即使早已不在對方麾下,她還是下意識地不敢造次,更別提碳水和脂肪爆炸的大阪燒了。
「那就出來吃如何?」高明微笑著遞上般若面具,讓楓轉過身,幫她系上,同時悄悄說,「根據事先安排的流程,十秒後的第二組煙花會是最聲勢浩大的一組,到時候,大家都會把注意力放到天空上。」
他謹慎地繞過了楓腦後的珠花,細碎的寶石碰上指尖時還帶著冰的涼意,楓的發絲細軟,許多剛長出的碎發拂過手背,像是比呼吸還輕柔的風。
「好了。」
漂亮的蝴蝶結打好,天空也在一瞬的寂靜後,無數濺珠落玉般的煙花升起,轟鳴響聲掩蓋了幾乎所有聲音。
楓只覺身體一輕,下一秒已經到了圍欄之外,而肩膀上多出一條熟悉的藍色西服外套,遮住華麗的考斯滕,戴著面具的她融入了普通的觀眾中。
扶正臉上的面具,她抬眼,發現在眾人望向天空時,唯有一人低頭垂目。
第55章
「總覺得……」椋看著面帶微笑處理公務的楓, 「楓你自從群馬回來之後,變得奇怪了。」
「嗯?有嗎。」
楓拿起鮮紅的章在幾張行動章程上大力戳下。
「可能是我有喜歡的人了?」
「哦這樣啊,」椋停頓了一秒, 「什麼!」
她翻過兩張堆滿文件的桌面,一下子飛到楓面前。
「你要結婚了嗎!那工作怎麼辦?……不, 果然伯母會讓對方入贅, 可是。」
「……你的思維是不是太跳躍了, 」楓拽了拽她晃來晃去的小揪揪, 「我也只是最近有點意識到而已。」
「可是,」椋手舞足蹈,「楓你難道不是那種發現喜歡的人就立刻飛奔過去,捏著對方下巴說『結婚』的類型嗎?……而且會是誰啊,難道是黑崎最近做了什麼手腳?」
「聽起來這更像不良強搶民女的情節,你最近看了什麼奇怪的電視劇,」楓滿頭黑線,「而且我還在職業的上升期, 結婚的話很難的。」
「所以你是要談戀愛嗎!」
椋震驚捂臉, 沒想到楓居然會是他們警校同期的單身狗中第一個脫單的!
要知道,他們這一屆的這一班,除了自帶女友的伊達班長,大家到現在為止——
全部都是單身!
「什麼什麼,楓你要談戀愛嗎?和誰?是警察系統的嗎!」
辦公室角落裡的一扇小門突然打開, 裡面露出一張近乎野人的臉。
「是不是該到課長出面的時候了, 」胡子拉碴的野人摸著自己的下巴,「讓我去找對方的上級, 然後拉長了語氣說『我們課裡的山村, 就托你們的xxx多多照顧』了那樣。」
他看起來簡直躍躍欲試。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 比如工作辛苦、薪水普通、生活危險等,警察們一向在婚姻市場……有那麼一點麻煩,尤其是各種突發事件帶來的加班,往往是情侶們分手的罪魁禍首。
這也導致在警察系統內部促成了一對對湊合著談起來的對像。
而一旦戀情暴露,女方的上級往往就會找到男方的部門,擺出不容拒絕的凶惡臉:「聽說你們這有個臭小子拐走了我們部門的xxx啊,不會只是想玩玩吧?」
在這樣的壓力下,一對對情侶走進了婚姻的大門。
真是可喜可賀……個屁啊!
「我不要這樣的未來啊!」椋倒吸一口涼氣,「這已經是上個年代的做法了,不要搞得好像警察們都是賣不出去的滯銷貨。」
「但事實上,」日下棠推推眼鏡,「我今年三十,沒對像。前任課長五十七,沒對像。我們課裡所有、是所有的警部補以下的成員,無對像。」
畢竟搜查四課比起其他部門,還有飛機頭和光頭的傳統。
「不過如果是楓的話,」他沉思,「好像別人上級來找我談話的可能性更高一些,楓,你要負起責任來啊。」
「比起這個,」楓用文件捂住鼻子,「你是誰啊!太邋遢了吧!」
等到日下棠刮完胡子衝過澡,把多出來的發都束成一個低馬尾,重新出現在楓和椋面前時,已經是半小時過後。
「原來你是會長胡子的啊。」
楓感嘆。
和粗放的武力派不同,日下棠平時是個喜歡吃甜食有點精致的人,甚至有點小白臉,一向對自己的個人衛生很注意。
「太失禮了,我是課長吧?」
「文件都要剛放完假的屬下幫忙的課長沒資格這麼說,」楓啪按下日下棠的筆記本,「如果你敢把這條情報放進我的檔案裡的話你就死定了。」
日下棠的電腦裡有一套他自己整理的情報檔案,全是電子化的資料,裡面也包括了搜查四課的人的所有情報,甚至詳細到了早上是卡點到還是提前到。
「好嘛,不放就不放。」他委屈地闔上筆記本。
情感關系明明也是重要情報。
*
「終於下班了!」椋在電梯前伸了個長長的懶腰,「對了楓,你還沒告訴我是誰呢?」
……總不能說自己好像喜歡上了景光的哥哥吧?楓總覺得這麼說怪怪的。
「不會吧,」湊到楓面前左右晃動一番,椋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楓你居然會害羞。」
她戳了戳楓泛起粉紅色的臉頰。
「別亂碰,」楓按下椋的手指,「電梯到了。」
叮咚,電梯門打開,裡面竟站著兩個熟人。
「萩原,松田?!」椋睜大眼,看了下手表,「你們也剛下班啊。」
「沒辦法,既要完成機動隊的任務,又要抽時間調查炸/彈犯,不知不覺就這麼晚了。」
萩原攤手。
「這麼巧遇到,要不要一起去吃夜宵?」
*
於是幾人一起坐到了烤肉店內。
刺啦,有著雪花紋路的牛肉剛放上烤盤,就被炙烤出滴滴水珠似的清油,落到底下的果木炭上,又帶起一陣火焰。
「你該不會連烤肉都不會吧?」
松田膽戰心驚地看著楓從容不迫地試圖用鐵夾給肉翻面,覺得自己拆彈時都沒這麼緊張,火苗簡直要燒到人的眉毛上來了。
「算了算了,換我來吧。」
終於不忍心一塊牛肉受此折磨,他搶過了夾子,利落地翻身,明明動作差不多,卻沒了那嚇人的陣陣火焰。
另一邊,萩原和椋吃得和諧多了,比起這邊的一驚一乍,他們甚至有閑心多烤一只大蝦。
「聽說你們搜查四課突然換課長了?而且……最近人員變動挺大的。」
用剛烤好的和牛作為賄賂,萩原眉頭一挑,詢問。
警視廳的個個都學過偵查,無論表面多麼平靜,終歸是瞞不了太久的,尤其是最近搜查四課的風波似乎都波及到了其他部門。
「聽說公安部那裡都有風聲呢。」
椋豎起兩根手指:「這可是重要情報,至少兩片吧?」
「沒問題,」萩原把留給自己的那塊也送過去,「要不要來點辣椒粉?」
「不用了——我又不是楓,」椋瞟了一眼,那邊兩人果然像辣不死人一樣加料,壓低了聲音,「實際上,應該是內鬼。」
「你們課長?」萩原皺眉。
「噓。」椋一邊噤聲,一邊點頭,「實際上應該不止那一位,但最大的一條魚無疑就是他。」
「我也有所耳聞,」萩原捂嘴深思,「聽說有人甚至泄露了公安部的臥底,會是你們課長嗎?」
「不知道,事後所有資料都被組長——也就是我現在的課長,日下棠,封存了,以他的能力,別人很難從技術層面破解。不過,我想楓可能知道一些內幕。」
椋指了指正和服務員談話的楓。
「你要喝酒啊?」松田猛灌一口大麥茶,「幫我也點一杯,喂,萩,你們要來點嗎?」
「一杯波本加冰,」楓幫幾人點單,「然後再來一杯蘇格蘭、一杯黑麥,同樣加冰。」
「我就算了。」一聽酒名,酒量一般的椋連忙搖手拒絕。
「就這樣!」楓合起菜單。
「怎麼突然想到喝威士忌?」松田好奇,「我記得你不是特別喜歡烈酒純飲。」
「可能是……發現有些家伙,好好的人不做,要當一瓶酒吧。」
楓微笑。
*
椋陪著微醺的楓回到清水公寓,公寓門口,遇到了同樣加班結束的鳴瓢秋人。
「你們倆喝酒了?」
老父親眉頭一皺。
「只有我喝了一點點,」楓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劃,「秋人叔是來接椋的吧?」
「……是的,」他嘆了口氣,下車,敲了敲楓的腦殼,「記得鎖好門,訂好鬧鐘,多喝水。」
「知道了——」
當著鳴瓢秋人的面關上門反鎖,楓才在窗外看到鳴瓢父女離開,小幅度地和椋揮手告別。
然後在窗縫中,她發現了一張卡片,有些好奇地打開。
【一直以來,辛苦楓閣下了。
——小太郎,留。】
稚嫩、認真的字跡。
楓笑起來,也許小太郎是看到自己前段時間忙得夜不歸宿,最近又天天加班,才想用這種方式為自己打氣吧。
借著一點酒勁,她在屋裡翻出沒用完的紙筆,斟酌許久,也認真地寫上。
【感謝將軍大人的鼓勵,我以後會繼續努力的!
——山村楓,留。】
寫完,她還托腮笑了一會,真是可愛啊,小太郎。
等回過神來,楓發現自己已經給這兩張卡片拍了照片,並且發送給一個聯系人。
……只是很想分享一下而已,她深吸一口氣,完全清醒過來,彌補似的給椋也發了一張照片過去。
不過椋還在秋人叔車上,應該不會玩手機。
叮咚一聲,屏幕亮了,楓覺得自己心髒似乎漏了一拍。
【小太郎君應該就是楓桑樓上的男孩吧?能被這樣的孩子感謝,是一件幸運的事。
而且,非常可愛,兩個都是。】
她好像完蛋了。
第56章
「……其中黑川伊佐那出獄後加入【梵天】, 被佐野萬次郎任命為僅次於自己的干部。以上,為近期【梵天】行蹤報告。」
安靜的課長辦公室裡,只有一個人磕磕絆絆的聲音。
而他彙報的對像, 則是在寬大的椅子上毫無坐相地轉筆玩。
「課長?」
「嗯?」日下棠像是被驚到,指尖飛舞的圓珠筆啪嗒一下落到桌面上, 「哦, 彙報結束了啊, 辛苦你了。……在梵天的工作還順利嗎?還有那之後, 檢查廳有再來找你嗎。」
「還算順利,因為以前就是東卍的人他們對我的警戒比較低,檢查廳的話,他們有過跟蹤我的舉動,被我擺脫了,除了其中一個……」彙報人微微皺眉,「叫『黑崎』的人,有點防不勝防, 但是最近也沒有再來過。」
「黑崎啊, 他們一家子都是聞到味道就死死盯著的討厭鬼,」日下棠似乎感同身受,「但是這只臭狐狸還算有點分寸感,知道你不是他們的人,如果他再次找到你, 你可以酌情透露一些與警視廳無關的情報。接下來就繼續在梵天內部隱藏自己……不用爬得太高, 那樣有些消息反而打探不到,你的優勢, 自己應該清楚吧?中村。」
「是, 組長!」中村中氣十足地回答, 「我會繼續努力的!」
這個長相平平無奇的小平頭就是楓的警校同學之一,因為憧憬楓不良時期的風姿而成為警校生的中村。
他本以為以自己糟糕的文化課成績只能被分配去派出所,結果在畢業典禮結束時,卻被一個看上去吊兒郎當的人叫住。
「你願不願意到警視廳搜查四課工作?」
一個餡餅砸到了他腦門上,讓他微微眩暈。
「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有著別人所沒有的才能啊,中村君。」
那時的日下棠咬碎了嘴裡的香煙型糖果,笑眯眯地說。
「我願意!」他幾乎迫不及待,「能和山村大姐頭繼續在一個部門工作我願意!」
然後他就被派去【梵天】當臥底了,一方面是曾經不良少年的履歷,另一方面則是自己那平平無奇毫無記憶點的臉。
期間中村在梵天旗下酒店的地下車庫見過一次和三途打起來的楓,當時他膽戰心驚地守在楓的機車旁,生怕自己被認出來。
……然而根本沒有,中村欲哭無淚,他知道楓不擅長記人,也知道自己的臉非常大眾,但他們可是整整一年的同學啊!
「看什麼呢,走了上村。」
「干部大人……我不叫……」
「哦,下村對吧?」
他叫中村……
送走了自己的得力線人田村……啊不,中村後,日下棠換了個姿勢,放在辦公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等音調奇怪的七聲過後,他才接通。
「莫西莫西,這裡是霓虹最強的黑客,情報的狩獵者……」
對面傳來一聲輕笑:「當上課長的感覺怎麼樣,田納西(Tennessee)。」
「糟透了。」日下棠輕嘖一聲,「你是打電話來看笑話的嗎,貝爾摩德。」
「怎麼可能,我可是有正事。……之前讓你調查惡犬小姐的事有結果嗎?」
「肉麻的外號,不過很可惜,這完全是一次巧合,梵天用於賄賂前課長的賬號所在公司就在附近,我本來只是拿她當槍使,誰知道碰上你們逮捕小老鼠了呢。」
日下棠還有些幸災樂禍。
「至於派她去送死……惡犬小姐可是有個早死的好爸爸,在警視廳的地位超然,她如果死了,有無數的人會為了真相殫精畢力,到時候我倒台無所謂,牽連到組織恐怕不太好吧。」
「哼,田納西,你可別高興地太早。那只公安的老鼠,你之前發來的情報裡可沒有……號稱霓虹第一黑客,結果連公安部的名單都搞不定麼。」
「誰讓霓虹的辦公系統一團亂麻,到現在還是紙質辦公呢?有些核心情報在網絡中根本沒有,」他嘴角弧度跌落,「而且公安那裡最近似乎找到了個麻煩的黑客……應該是博多的情報屋吧,有空來找我麻煩,不如去博多敲打敲打那個蘑菇頭。」
他說的是博多的情報屋,網名Black leg*,是一名天才黑客,與網絡安全課和公安都有著私下聯系。
「博多那個地方殺手眾多,水挺深的,哪怕是組織也不好隨便插手。」
田納西給出的答案和波本、黑麥調查出來的結果一致,哪怕是貝爾摩德也不得不承認這是一次純然的巧合。
畢竟田納西雖然常常消極怠工,但組織對他的信任度可比新進來的幾個成員高多了。
「對了,東京附近的雅庫扎和政客都打點好了吧,」日下棠忽然想起似的,「我可不希望剛上任就面對一堆麻煩事。」
「安心,都安排過了,組織為你可花費不少代價……不要辜負boss對你的期望,田納西。」
「你對我的能力不信任嗎?我尊敬的……莎朗大嬸。」
話說完,日下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掛掉了電話,完了還把窗簾拉上。
希望貝爾摩德不要氣到帶著卡爾瓦多斯來狙他。
「這個臭小子,」貝爾摩德依舊年輕無暇的臉上難得出現不雅觀的表情,「算了,總歸是我自己撿來的。」
*
過了午飯時間貝爾摩德也沒來找他麻煩,日下棠估摸著那個大嬸多少消氣了,才放下心來。
然後轉頭撥出了另一個電話。
這次他臉上沒了那種輕佻浮誇的笑。
「……山村楓的嫌疑基本洗清,組織目前不會對她有下一步動作,」他按下額角,「泄露蘇格蘭身份的家伙揪出來了嗎?那家伙可是讓我們的計劃不得不提前那麼久。」
為了保蘇格蘭,他只能把手裡最強的一張武力牌打出去,通過組織定位蘇格蘭的逃跑路線,安排自己的線人給檢查廳恰到好處地提供情報,好在山村楓沒有讓他失望,成功帶回了公安部的人。
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巧合,只不過有熬夜的黑客為大家負重前行。
「還沒有。……只是讓你先一步成為課長,行動程序照舊,」對面的聲音低沉而富有威嚴,「而且,你的前任,當時已經過界了。」
「他以為自己在飼養野貓,哪知道放出的是會吃人的惡虎……【梵天】的威脅確實大。」日下棠冷笑,「不過這不是你們默許的麼?」
對面沒有回復,日下棠只能翻了個白眼。
「嘛,反正我答應了你們,就會幫到底……那個計劃當初許諾的成果,可一定要讓我看到啊。」
他眼神一暗。
「哪怕到時候我已經在地下躺著,也會掀起棺材出來的,理事官大人。」
「這是必然的,『蝶』計劃只有成功,沒有失敗。」對面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氣勢,「還有,楓是計劃的核心人物,她知道計劃的存在,但在『破繭』之前,不要讓她知道你的身份。」
「我知道了。」
掛掉電話,日下棠抓了抓掉了不少頭發的腦袋,半癱在椅子上,嘴角忍不住勾起。
當然找不到了……畢竟,蘇格蘭的情報,是他透露出去的啊。
*
作為被談論的核心人物,楓現在正在……
「岳人加油!侑士加油!」
關東網球大賽的賽場邊,楓笑著朝場內揮手。
「……不知道的以為岳人才是你弟弟呢。」
侑士在場內比賽,一旁的跡部擔當吐槽的任務,他看著楓哢嚓哢嚓拍了好幾張照片。
「你以前沒有這個習慣吧?」
「嗯?可能是現在有了想分享的人,」楓捧臉,「我的弟弟真可愛啊。」
忍足好像有點小吃醋,讓對手多吃了些苦頭。
「被姐姐這麼評價,我想忍足不會覺得高興的,」跡部一陣惡寒,「吶,樺地?」
沒有回答,他一回頭,發現樺地木呆呆的臉上居然泛起一點紅暈。
他突然想起樺地也有姐姐……被姐姐說可愛是會覺得害羞的事嗎!
「這可是姐姐的特權哦!」楓不管小少年的掙扎,抬手攬住他,「被姐姐誇獎也是弟弟們的特權,就像跡部你在我心裡也非常優秀哦!來,茄子~」
兩人一起拍了張照片。
「果然跡部很帥呢。」
楓把成片給跡部看,肩上披著運動外套的少年抿著嘴有些不甘願,但臉上也紅紅的,而女子穿著隨意的運動短袖,笑得露出一顆虎牙。
「太不華麗了!」
他雖然埋怨,但也沒有要刪掉的意思。
「你最近很閑嗎,山村警部,」他撇嘴,「警視廳的工作不夠你忙的?」
「怎麼可能,」楓聳肩,「前幾天我還在加班呢,只是已經錯過好幾場侑士比賽,總要來看看。」
「是嗎,」跡部拂上眼角的淚痣,「最近都不怎麼在新聞上看到你,我還以為你要失業了。」
「警察哪有失業一說,只是我的工作從台前逐漸轉向幕後了。」
楓神色輕松,在前課長還在時,她是外勤的常駐人員,行動結束後常常被現場記者跟拍,也做過現場發言——畢竟在一堆大漢裡,記者們唯一能確定的警察就只有她。
其余的警察和雅庫扎混在一起,簡直傻傻分不清。
而自從日下棠上任,山村楓就變得和其他職業組一樣,大多數時間都在警視廳內部處理文件,剛開始是幫他分擔過於多的公文,但到現在……
日下棠好像在刻意限制她的外勤,哪怕是楓主動提出的任務,他也以指揮人員不足為由拒絕。
對此,楓心平氣和,權力交接不會很和平,搜查四課內部已經有不少人離職或者調任,日下棠看起來不著調,但手段實際上非常迅猛毒辣。
楓作為課內原本最有希望繼任課長位置的人,被略微邊緣化也是正常,但他額外提拔了椋作為隨行的親信,也算是對楓的一種安撫。
反正椋是不可能被挖牆腳的,楓相信日下棠也明白這一點。
「那也算好事,」跡部看過女人似笑非笑的臉,「至少忍足不用每次都擔心你死在雅庫扎的地盤。」
「哎——侑士原來這麼關心姐姐嗎!」
楓三兩步跑向剛贏下比賽的忍足侑士。
「才沒有——姐你靠太近了!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楓姐,還有我還有我!」岳人一躍三尺高,「看到我剛才的月面翻身了嗎!」
「看到了!很不錯哦,」楓把毛巾遞給兩個少年,「雙打配合得越來越默契了。」
冰帝有著全國前八強的實力,在關東大賽裡算得上勢如破竹。
「目標是稱霸全國。」
比賽全部結束後,跡部帶領著少年們,意氣風發。
「姐,你今年回大阪嗎?」侑士推推自己沒度數的眼鏡,「奶奶不知道為什麼要我來問你,她說——『黑崎家那小子不行的話,大阪和京都還有其他選擇』。」
……伯祖母還沒放棄嗎,炎炎夏日,楓打了個冷戰。
「有機會,我會回去……吧?工作不忙的話。」
她不確定地回答,捏了捏手機。
第57章
但是, 到最後,楓也沒能再找到足夠的空閑回大阪,而冰帝也止步全國了。
不僅是初二, 初三的侑士已經比楓還要高一個頭,但是當少年們從賽場上下來時, 楓還是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姐, 你有輸過嗎?」
雖然單打三忍足對戰青學桃城時贏了, 但是冰帝最後輸了。
跡部和越前的對戰持續到了搶七局的118球, 最後他站著昏迷在原地。
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網球會打得這樣慘烈,和她當不良時打架造成的傷害比起來也不遑多讓,但她還是予以理解,正如別人也想不通她為什麼能掀翻自己兩倍大的壯漢,也許這個世界上就是有說不清的規則。
「當然有了,」她找出自己常備的維生素果凍分給少年們,「所謂的強大,只有在一次次的失敗中才能積累。我在剛學柔術時, 可是一次次被師兄打翻在地, 各種比賽也是有輸有贏。」
她笑起來:「正是從失敗中汲取經驗,我才能不斷完善自身。」
「果然……好強啊,楓姐姐。」
岳人抽抽鼻子。
「這個夏天結束了,但是你們的人生還很長很長呢。」
楓和一年前比,依舊穿著簡練的運動服, 一顰一笑間, 卻已經完全是個成熟的大人。
即使是說著這樣感慨青春的話也沒有絲毫違和感。
*
兩年裡發生的事情不多也不少。
除了冰帝全國大賽失利,侑士後來又參加了U-17訓練, 升入冰帝學院高中部以外。
梵天在沉寂一段時間後, 又開始壯大自身, 尤其是最近霓虹最大的老牌雅庫扎山口組的掌權人教母年紀漸大,開始力不從心。
以至於警視廳不得不把梵天重新列為需要重點關注的「特定危險暴力團體」,楓懷疑一旦山口組分裂,梵天便會在東京一家獨大。
而她自己在這兩年裡也慢慢上手文書工作,比起外勤,楓不得不承認,更多雅庫扎與政府、警察的勾心鬥角都隱藏在了一份份文件中,她仍然會出外勤,但一般動用到楓的行動,都是要剿滅一整個雅庫扎據點的級別。
她已然成為日下棠對外的「風向標」,有很多雅庫扎,包括曾經綁架過她的組織,都試圖找人和楓搭上線,畢竟只要有眼睛都能看出她如今在搜查四課舉足輕重的地位。
「所以,課長你已經多久沒離開警視廳了?」
楓看到日下棠亂糟糟的辦公室,忍不住捏著鼻子皺眉。
「唔……大概半個月?」日下棠打了個哈欠,開窗通風,「我生怕自己一出警視廳大門,就『被自/殺』了啊,槍口在背後那種——梵天太瘋了,我害怕。」
一日三餐都在食堂解決,必須日用品都是他弟弟帶來的。
也就山村楓來做彙報的半個小時裡,他敢大開窗口,否則額頭一個紅點可不是開玩笑的。
畢竟他不像楓那樣的武力派,拒絕了所有雅庫扎的招攬後還敢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
「上次抓捕的猛虎會,有一部分人逃往了長野……為什麼這些雅庫扎都喜歡往長野跑?」
楓皺眉。
「可能長野有什麼他們熟悉的東西,」日下棠也捂唇思考,「作為霓虹治安最好的地區,雅庫扎過去應該算『燈下黑』?……沒辦法,給長野警方發個電報吧,除非警察廳出手,否則我們也不能隨便管其他區的事。」
「好在逃掉的都是小魚小蝦,」楓嘆氣,「如果他們露出破綻的話,我相信長野警方會捉拿歸案的。」
「對長野很自信嘛,有熟人?」
「請不要試探我,課長。」
「切,不好玩了,」日下棠聳肩,「以前那個有問必答的山村楓呢?年輕人要熱血一點。」
「恕我直言,再熱血也被你那一堆文件壓死了,」不是課長,實際上卻干著課長的事的楓微笑,「把工作全部推給我,你一天到晚地到底在忙什麼啊?」
「咳咳咳,情報收集可是很艱巨的任務。」
走出課長室,楓發現走廊盡頭有兩個警員在竊竊私語。
「所以說,那個小白臉到底有什麼能耐當課長?」
「要不是當年課長退得太快哪輪得到他啊……要我說,山村警部才是明擺著的繼承人吧,職業組畢業,卻從基層干起,大家從下到上都很服她,那時課長也是一直培養她……」
「我猜啊,是那家伙和上頭的人有關系,才突然冒出來的,課長突然退休的事我還覺得有貓膩呢!」
……
楓加重了腳步。
「山村警部!」
談論的兩人一個是光頭,另一個是飛機頭,都是明顯的飛機頭老大舊部。
也許是心虛,他們下意識立正站好。
「辛苦了,」楓看到他們身上還沒摘下的裝備,「剛剛完成監視吧?梵天有什麼動靜嗎。」
「報告警部,沒有發現異動。」
「那就好,」楓走出一段距離,突然轉頭,「日下課長是很有能力的人,我很尊敬他,希望大家也能相互理解。」
「……是!」
兩人忍不住出了一頭冷汗……山村警部確實讓人服氣,但是最近幾年感覺她的壓迫感越來越強了,要說以前還只是雅庫扎害怕這位惡犬的話,現在警視廳的同僚偶爾也能從她身上感受到,那種簡單一眼就把人分為獵物與獵人的眼神。
*
楓回過頭,臉上神色微沉,事實上梵天根本不是沒有異動,反而是即將有大動作。
根據日下棠的情報,最近梵天盯上了原屬於山口組的一個賭場,如果一招不慎,很可能衍變為梵天與山口組的全面開戰。
到時候,且不論誰能笑到最後,兩個如此體量的暴力團開戰,整個東京都將陷入危險中,這是警視廳最不想看到的結果,所以哪怕不情願,他們也得尋找讓兩家和平解決的辦法。
*
「在想什麼呢?愁眉苦臉的。」
叮咚一聲,電梯打開,楓見沒人進來便按下關門鍵,千鈞一發之際,一只腳插/進來,阻止了電梯門閉合。
松田陣平帶著一身煙味進來。
然後他看到楓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嫌棄了。
「我已經兩天沒怎麼睡覺了,就抽一支,」他無奈,「咖啡都不起作用了。」
剛剛等電梯時困得差點倒下,他只好去窗邊抽了一支煙,沒想到電梯突然開了,只好掐滅煙頭跑過來。
「少抽點煙,你也不想肺部變成一片漆黑吧?」
前醫學生楓能夠理解,但還是忍不住沒好氣地訓上一句。
「是是,」松田現在也清醒了,「不過楓你剛才講話好像伊達班長哦……你這是下班嗎?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晚飯,我真的不想再看到食堂的飯菜了。」
「行啊,」楓點頭,「去哪?」
*
「這家拉面館好久沒來了。」
松田看著熟悉的裝潢,感慨。
「還記得我們警校時第一次休假,你不是來這裡挑戰地獄辣拉面了嗎。」
他笑起來。
「我當時就在想,哇三十倍辣,這個女生搞不好是個狠角色啊。」
「我倒是相反,」楓拉開椅子,和剛開業時比,這裡的桌椅都多出了一層亮晶晶的包漿,不變的倒是空氣中彌漫的辣椒味,「我想的是,這個硬撐著吃十倍辣的男生,搞不好是個笨蛋呢。」
服務員似乎是來打暑假工的高中女生,她悄悄看著松田紅了臉,但發現他對面還有一個身材超級好的小姐姐,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最後默默遞上菜單。
「來兩份地獄辣就行,」松田婉拒了菜單,直接指向牆上的招牌,「可以吧?楓。」
「我無所謂。」楓挑眉。
「那個,客人……」女生有些猶豫地說,「按照我們店裡的規定,吃地獄辣的顧客要先簽協議的。」
「沒關系,小杏,」店長突然出來,「這兩位是老顧客。」
她剛開業時還是個潑辣美艷的老板娘,現在已經多出了幾分大和撫子似的溫婉。
「反正他倆的協議書我這都有一沓了。」
只是講話時,嘴還是和她家的拉面一樣帶辣。
「那麻煩你了,老板娘~」楓笑起來。
拉面上來時,楓發現不僅湯滿滿的,還多出了一大塊叉燒。
老板娘親自把天婦羅放到兩人的桌面上。
「這是我家那口子最近在實驗的新菜品,兩位嘗嘗看吧,免費的。」
「謝謝老板娘!」楓雙手合十,「我開動了。」
「也替我謝謝老板。」松田直接拿起筷子。
「哪裡,兩位警官都辛苦了才對,」老板娘看出了兩人眼下深深的青黑,「就憑你們開業吃到現在的交情,這也是應該的,吃完也記得早點回去睡一覺。」
兩個警官都只好無奈地笑笑。
「你說要調去搜查一課?」
楓喝了一口湯,挑眉。
「那個爆/炸犯……有這麼難纏嗎。」
「正因為是小人物,才會這麼麻煩,」松田捏捏鼻梁,「但是……萩原差點死掉的仇,我一定要替他報。」
其實萩原本人在事後並不表現出很大的反應,爆處組有什麼任務,他也不會膽怯,畢竟在進入這個隊伍時,他就已經有了隨時死去的覺悟。
這只是無數危險中的其中一個而已。
但有些事情,就是本人表現得不在意,身旁的人才會更在意。
楓能夠理解,如果椋在她面前,差點死去的話,她也一定……
要把對方追殺到天涯海角。
「說說你的麻煩吧,」松田突然伸手過來,敲敲楓的腦袋,「還從來沒見你那個表情過。」
在他的印像裡,楓是無論何時,都會抬頭朝前看的樣子。
「低著頭一副落湯雞的樣子可不適合你。」
第58章
山口組東京主宅。
「楓前輩, 已經到了。」
橘直人在前方負責開車,他為了今天頭發梳得服服帖帖,西裝一絲不苟。
楓原本在閉眼小憩, 聽到聲音後,才睜開雙眼, 拉了拉胸前純白的領帶。
車旁已經站滿了黑西裝的雅庫扎成員, 他們有的臉上還帶著刀疤, 面色不善。
橘直人深吸一口氣, 熄火下車,同時楓也打開了車門。
發現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楓前輩那裡,橘直人忍不住松了口氣,帶著敬佩看向面色淡然的楓。
「這不是大名鼎鼎的警視廳惡犬嗎,」一個拄著蛇頭杖的人站在遠處,聲音傳來,黑西裝們讓出一條直通楓面前的道路,「突然拜訪, 山口組真是有失遠迎。」
嘴上這麼說, 他卻沒有任何動作,摩挲一下手杖,他示意旁邊的黑西裝上前。
「非常抱歉,但想進入山口組大宅,這麼一遭是免不了的。」
「干什麼!」橘直人被強硬地按住, 幾人搜查了他腰間, 確定沒有任何武器。
但剩下的人看著站在那裡的楓,卻不敢動。
「我覺得……倒也沒這個必要, 」楓微笑, 「於我而言, 有沒有武器都是一樣的。」
她並非表達善意,而是在明晃晃地說——
他們奈何不了她。
「哼!」蛇頭杖重重捶地,那男人黑著臉離開。
*
山口組的大宅從外面看是標准的和式屋,但裡面卻意外的是西洋風格裝潢。
「……所以,警視廳希望兩方能盡可能通過和平方式解決,」楓望過會議桌旁一圈紋身從手臂蔓延到脖頸的雅庫扎,「如果開戰,對所有人都是有害無益,希望山口組能夠理解。」
「理解!你這梵天的舊情人,憑什麼在我們山口組的地盤上說理解!」肌肉遒勁的大漢青筋暴起,「誰不知道你和梵天的首領有一腿?」
橘直人瞪大了眼睛,想要站起來,卻被楓按下。
「冷靜點,二弟。」頭發花白的領頭人坐在首位,「山村小姐是代表警視廳前來,又是忍足源也的後輩,當年忍足救了前代一命,於情於理都不該這麼說她。」
楓看了一眼這個老人,他眼睛如同鷹隼,臉上刀疤深到破壞了肌肉。
忍足源也是楓的爺爺,也是東京忍足醫院的創始人,作為一名技藝高超的醫生,他救過什麼人也不奇怪。
「但是就和二弟說的一樣,」他轉過頭來,「我們不會讓一個年輕、根基淺薄的組織爬到山口組頭上來,哪怕是平視——」
「也絕不允許。」
……
最後被請離時,山口組也沒同意警視廳的要求。
「怎麼這樣!」橘直人抓緊了方向盤,「如果他們一心開戰的話……整個東京、不,整個霓虹都……」
後座的楓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心底卻有了其他計量。
這次前往山口組,她並沒有看到傳說中山口組真正的掌權人——那位接替了丈夫位置,被稱為黑/道教母的人物。
她可能已經病重到無法處理公務,也可能是楓還沒有資格見她。
*
「大概就是這樣了,」楓一邊從冰箱裡拿出速凍意面,一邊用肩膀和臉頰夾著手機說話,「這種世界安危系於一身的感覺,還真是糟糕啊。」
「如果可以的話,雅庫扎什麼的,干脆全部消失吧。」
她撕開包裝,嘀嘀咕咕地埋怨道。
對面傳來一聲輕笑。
「那樣的話,可就過猶不及了,雅庫扎在霓虹歷史深遠,尤其一定的必要性——至少在現階段。」
「我是知道啦。」
「而且就你看來,這次的爭鬥,一定會發生嗎?」
離開正在加熱的微波爐遠一些,楓單手拎著手機坐到餐桌上。
「唔,我猜是不會的。……至少山口組並不想,他們在警視廳面前擺出的態度強硬,但其實已經是外強中干,在掌權人不能主持大局的情況下,派系鬥爭不停,他們大概會更專注於內部。」
所以警視廳到時候只要攔住梵天——哪怕動用一點武力。
高明肯定了楓的猜測,兩人就東京接下來的局勢聊了一會後。
「比起這些,你是不是又在吃速凍食品了?」
楓吐了吐舌頭:「被發現了。」
「你根本沒有掩飾,」在長野的高明嘆了口氣,「偶爾也為自己的身體考慮吧,速食食品雖然方便,但終究比不上新鮮食物。」
「但我不會做飯啊。」
楓理直氣壯。
「我可以教你——我是指,每次要做飯時,我可以從電話裡遠程指導。」
「可那不會太麻煩了。」
「你的話,並不是麻煩。」
草草吃完意面,楓想,這也太犯規了。
而更糟糕的是,她可是會得寸進尺的家伙啊。
*
和楓預料的差不多,第三天山口組就傳來了消息——
他們同意和平解決。
但還有一條要求,梵天要派他們的首領前來簽訂協議。
「看來你一定要跑一趟了啊,」日下棠苦惱地皺眉,「還沒有人見過梵天的首領——你在十年前遇見的不算。」
「梵天方願意派來的是哪個干部?」
楓在看山口組的文件,隨口一問。
「三途川千夜,和黑川伊佐那。」
日下棠回答。
楓手上的動作停下,她抬頭:「不是可可……?我是說九井一。」
「沒錯,這次梵天的錢袋子沒有出面,」日下棠眉頭一挑,「這兩人有什麼問題?」
情報能告訴他很多東西,但也有很多東西是情報無法告訴他的。
「問題可大了啊……」楓神色凝重,「這兩個家伙,可都是不折不扣的瘋子。」
兩個精神不正常的戰鬥狂湊到一起,梵天能是安了好心嗎?楓覺得在簽訂協議的現場,三途掏出一把槍崩了對面又或者伊佐那掀桌子砸碎對面腦殼都是有可能的。
就算她能制止其中一個,也攔不住另一個。
「但警方不能更深地干預了,」日下棠拍上楓的肩膀,「順其自然吧。」
*
協議簽訂當日。
「梵天答應了讓首領前來。」橘直人報告著現場的情況。
楓看著被稱為「二弟」的肌肉男人走進建築物,蛇頭杖則緊隨其後。
她現在正蹲在這個破舊廠房的粱上——梵天方要求把簽訂現場定為這裡,雖然山口組很看不上這種做派,但也按照約定前來。
「A組、B組把門守好,」能夠潛入內部的只有楓一人,「C組隨時待命。」
「是。」
C組是狙/擊組,主要成員是日下蓮,這個前輩雖然腦子和身手都一般,但出乎意料的有一手漂亮的槍法,在警察年終考核裡幾乎彈無虛發。
楓看著兩方人靠近了,山口組的人因為沒見到梵天首領大發雷霆。
但伊佐那和三途只是冷冷地看著兩人,宛如……在看兩具屍體。
楓的心跳越來越快,她的胸口鼓動著,不祥的預感逐漸浮上心頭,手按在腰間的警棍上。
mikey沒有來嗎?她眼神略微漂移一瞬,將整個工廠納入眼中。
而就在這一小塊空隙——
兩聲槍響,山口組的人正面朝上,倒在地面。
從楓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兩人死不瞑目、如同魚類凸出的眼珠,他們還試圖拔槍,但早已不在壯年的他們哪裡快得過對面。
「哈哈哈哈哈哈,」三途的狂笑聲回蕩開來,「砰砰~就像兩坨垃圾一樣,倒在地上了呢。」
「是啊。」
伊佐那屈膝靠在一個集裝箱上,雪一樣的發絲落到肩頭,他舔唇,鳶紫色的瞳孔無光。
「這樣……就可以大鬧一場了吧?」
耳麥裡各種聲音彙雜,ABC小組都在詢問發生了什麼。
「山口組兩人確認死亡,死因為梵天的故意謀殺。」
像鳥一樣墜落,楓聽見自己這麼說。
第59章
警方起訴了梵天干部三途春千夜及黑川伊佐那, 同時指責梵天首領的惡劣行為。
最後,只有兩個無名小卒被推出來頂罪,兩人被判無期徒刑, 但在判刑的第二天便死在了山口組地盤的小巷子裡。
兩方衝突一觸即發。
但這一切被一個人叫停——
山口組教母,田中理子。
「比起在這個緊要關頭被有心之人分裂派系, 我更希望山口組能夠團結一致。……只要山口組還是一體, 那麼它就始終是霓虹第一的黑/道。」
「據說她的原話是這樣, 」日下棠這幾個月忙得頭發都少了許多, 「死掉的兩個是山口組跳得最高的主戰派,很難說不是被借刀殺人了。而且這兩人一死,田中立刻收攏了他們的部下,之前病重的消息大概也是托詞而已……不愧是前所未有的黑/道教母啊,在丈夫死後能一手掌握霓虹最大的雅庫扎不是虛的。」
「山口組現在也沒法和梵天正面對戰吧,」楓點了點牆上的地圖,「在協議簽訂的前一天,梵天掌控了位於橫濱的港口, 那是非法武器最大的來源, 也是一棵誰都想要的搖錢樹。」
她毫不懷疑,現在的梵天,已經具備了初步熱/戰的能力。
「啊頭疼頭疼!」日下棠一拳敲在桌面上,「嘶——你比較了解梵天的人,你覺得他們究竟想干什麼?」
「……大概是, 登頂霓虹吧。」楓閉上眼。
「他們是小學生嗎?這個理由也太幼稚了。」
「不良什麼的……就是這麼空虛的生物啊, 」楓按了按額角,「你不能用常理去揣測這群人, 和普通的雅庫扎比起來, 他們更像是在各種的不幸下聚集到一起, 朝著整個世界復仇。」
但凡家庭正常一點的不良,在中二期過後,基本都能夠回歸社會了。
只有那些幾個人湊不出一對父母的,最後都走上了偏執的道路,因為沒有人給他們引路,而他們相信的也只有自己的拳頭。
對這類人而言,重新讀書、工作、和正常人社交什麼的,都已經是讓他們不適應的新生活了,他們寧可繼續做著不良時期的美夢……但更可怕的是,梵天的人,湊齊了能夠實現這個期望的存在。
從不良時期起就能凝聚大家,具有領導氣質的佐野萬次郎;擅長賺錢的九井一;了解雅庫扎世界的前代黑龍成員;絕對忠誠,對髒活來者不拒的三途……
「所以還是書讀少了!」日下棠斷言。
「……你說得對。」
楓苦笑,沉默許久後輕輕喟嘆。
*
無論雅庫扎的世界如何風起雲湧,生活還是要繼續。
侑士升上高中的第一個春假都過去了,楓卻因為工作繁忙,還沒有去看望過他。
所以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她決定去參加冰帝學園的「開放日」。
這是個學校朝大眾開放的日子,但會前去的大多數也就是冰帝學生的家人們,當天學校裡也會舉辦類似小型校園祭的活動。
「校園祭!」
聽到楓的解釋,小太郎的眼睛皮卡皮卡亮起來。
「會有將軍大人的舞台劇嗎?」
也許是冰帝的「帝」字,小太郎一直認為這個學校是將軍大人學習的場所。
「某種意義上來說,裡面確實有個king呢。」
楓想起那個眼角有淚痣的少年,他不是之前被越前龍馬剃頭了嗎,沒准可以綁個月代頭呢。
被自己的想像冷得打個哆嗦,她趕緊摸摸小太郎濃密的黑發壓驚。
「小太郎想去嗎?明天幼稚園放假吧。」
楓想,正好小太郎也到要上小學的年紀了,聽說冰帝的獎學金很豐厚,她相信以小太郎的靠譜程度,一定能拿到的。
那麼帶他參觀一下冰帝的校園也挺好。
「想去!」
*
當天牽著小太郎的楓受到了許多注目。
「這是您兒子吧?真是可愛呢!」
大家都對這位年輕的媽媽很感興趣。
「日安,這位閣下,不過吾並非楓閣下所出。」
小太郎一手緊緊抓著楓,一邊給路人鞠躬行禮。
「是鄰居家的孩子啦,」楓哭笑不得地說,「帶他來看看冰帝的。」
「哈哈哈真有禮貌呀,」大家被小太郎可愛到,「那要好好參觀冰帝哦,這所學校很不錯的。」
「吾會的。」
小太郎一本正經地回答,直到路人走遠,他才拍拍楓。
「被誤會為吾的母親,讓閣下困擾了嗎?」
「怎麼會!」楓脫口而出,蹲下來捏捏小太郎的臉,「如果有你這樣的孩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那吾就放心了,」小太郎繃著的臉上露出一瞬間的怔松,但很快又嚴肅起來,「還請閣下握緊吾的手,如果走丟的話就不好了。」
有著豐富的大人走丟經驗的小太郎左右張望:「狩野先生就總會不小心走丟。」
「遵命。」楓不敢用力,但好在小太郎很用力地抓緊了她的手,「小太郎,我們去看看冰帝的網球部怎麼樣?我的堂弟就在那裡哦。」
此時的楓,還不知道網球場已經變成了怎樣的地方。
比如。
雖然已經秋風漸起,但場上出現不規則的冰塊顯然有悖季節吧?
還有……她的堂弟,為什麼會在球場上一副自閉兒童的樣子啊?但是卻神奇地能打到球……
「這次開放日,我們還邀請了一部分在U-17訓練時遇到的前輩們!」
岳人對楓的到來非常歡迎,自告奮勇當介紹人。
「那個藍色頭發,個子高高的叫德川和也,還有旁邊的橙色卷毛,叫入江奏多,紅發的是鬼十次郎……啊,還有那個黃色頭發帶發帶的,叫平等院鳳凰,是U-17時霓虹代表隊的最強。」
他巴拉巴拉語速極快,把在場楓不熟悉的人說了個遍。
「正好輪到平等院上場了!」
到了網球場,楓就松開了小太郎,此時他坐在楓旁邊的座位上,正瞪大眼睛觀察著場上的跡部景吾。
「他就是楓閣下說的king嗎?」
看了一會,當跡部一個響指停下滿場喝彩時,小太郎悄悄拉著楓的袖子詢問。
「沒錯,」楓微微側身,「是不是很像?」
「他有將軍大人的氣勢。」
小太郎摸著腰旁的塑料短劍,肯定道。
楓笑了笑,緩緩起身——
「姐——!」「楓姐——」
一個熒黃色的發光體朝著她的方向飛來!速度之快,在空中形成一條光道。
「完蛋!那可是平等院鳳凰的光擊球啊!」
她自己完全可以躲開,但是……
來不及反應,楓伸手握拳,擋在了小太郎的眼前。
碰撞聲響起,那顆球正中楓的拳頭!兩者相觸的一瞬間,甚至產生了巨大的煙塵,光芒四濺。
網球在楓的拳上飛快地旋轉著,幾乎讓她以為自己的手要燃燒起來,直到煙塵散去,那顆球才終於無力地停下旋轉,滑落到地面,觸地後還彈起兩下,慢悠悠地滾落台階。
「居然……徒手接住了平等院的光擊球……」
宍戶亮難以置信地喃喃。
「那可是能夠砸碎一面牆的力道啊!」
岳人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姐姐!」忍足幾步跨上看台,「沒事吧?!」
「楓閣下……」
小太郎的聲音第一次帶上哭腔。
楓吐息了兩下,才緩緩攤開掌心,從指尖傳導到掌心的疼痛讓她暗自咬下舌尖,止住喉嚨裡溢出的痛呼。
「我沒事,不過可能要去包扎一下。」她用沒受傷的手輕輕把小太郎推向匆忙趕來的忍足,「看到那個藍頭發的哥哥嗎?他是我的堂弟忍足侑士,待會不要大意地使喚他就是。」
「姐……你,」忍足聽到這安排,不禁扶額,「真的沒事嗎?」
「待會帶小太郎參觀一下校園,然後送到清水公寓那,」楓轉頭看向同樣趕來的跡部,「可以嗎?」
「小事一樁,」跡部皺眉,「比起這個,我送你去校醫那。」
「麻煩你了。」
楓露出笑臉,安撫性地揉亂了小太郎的發。
「要乖乖跟著哥哥們哦。」
*
「抱歉,剛才是我沒注意到看台上的人……」
平等院鳳凰看上去比楓的年紀還大,現在滿臉愧疚。
「不,是本大爺、我沒能接住球的錯。」跡部看著校醫幫楓做固定。
兩個少年——雖然其中一個長得急了些,在醫務室裡你一言我一語地道歉,差點吵起來,直到被不耐煩的校醫打斷。
「行了,別嚷嚷,要我說是這家伙自己最離譜。」
「其實我覺得。」
楓看著眼前的校醫——竟然也是她在東大的學姐!
「不要你覺得,要我覺得,好哇你,楓,」學姐溫柔一笑,笑裡藏刀,「長本事了?居然敢拿手接這種攻擊。現在好了,快去正規醫院拍片吧,沒准落個粉碎骨折或者截肢什麼的。」
「……倒也沒到那程度。」
楓小聲辯駁一句,別笑了學姐,你沒看到旁邊兩個少年自責地快倒地不起了嗎。
「跡部家的車已經准備好,隨時可以出發。」跡部打了幾個電話,對著校醫點頭。
但是學姐不管,學姐只是手上用力,把楓脫臼的手腕掰回來。
……在這個世界上不能得罪醫生是對的,楓額頭瞬間冒出細細密密的冷汗。
「正好我家那位在附近的米花中央醫院的骨科,」學姐不管冷汗涔涔的楓,轉身在病歷上添上幾句,「你找他好好治治吧,我會囑咐他給山村大小姐用最好的藥的。」
楓臉色瞬間不好了……與其說那是最好的藥,不如說。
是最疼的藥。
*
「你是怎麼做到看個網球比賽要住院的?」
椋接到消息後,也是滿頭問號,但她還是試圖請假去看望醫院裡的楓。
「別提了……我哪能想到一顆球能打出導/彈的架勢,」楓躺在病床上,雖然只有手上打了石膏,但整個人都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虛脫,「用了那個,快速愈合增生的特效藥,副作用上來我直接發燒了。」
同樣出自白鳩實驗室的特效藥和楓以前用過的急救凝膠同出一脈,但不同的地方在於這個藥的藥效更加猛烈,使用時會有骨頭融化再生的痛苦,同時容易引起高燒不止、頭暈目眩、心跳加快等副作用,依據個人體質不同而定,像楓這樣只是高燒的已經算萬幸。
能夠忍耐下來的人很少,存量同樣很少,所以臨床使用率並不高。
「你突然受傷,課長那忙得不行,我估計很難請到假了,」椋瞟了一眼進進出出的警員,「要不我和媽媽說一聲?」
「額,」楓有些不好意思地刮刮臉頰,「可能……不用了?」
「有其他人來看我了。」
第60章
「近日, 警方在xx街道附近發現兩具身上有大量紋身的不明屍體,根據初步調查結果兩名受害人為雅庫扎成員,有附近居民表示他們目擊到相關成員手持危險品出入……在我們每年大量稅金撥給警視廳的情況下, 東京的治安卻岌岌可危,這無疑讓民眾對警方感到失望……接下來, 本台將連線現場記者……」
諸伏高明推門進來時, 穿著病號服的楓正在看電視裡的新聞報道。
這是個天氣很好的周末, 陽光透過醫院的窗照進來, 和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相互映照,最後和冰面一樣把最純潔的顏色反射在楓的臉上。
已經及肩的短發松松散散,她一扭頭,幾縷發絲就不自覺地在空中掠過弧度,黏到剛喝過水尚且濕潤的唇瓣上,然後被她用手繞到耳後。
「這是送我的花嗎?好漂亮!」
金黃的向日葵擺到病床旁的小桌上,似乎給人一種錯覺,這些花都在朝著楓盛開。
*
楓原本在醫院裡度過了無聊的一晚上。
其實也不算無聊, 作為附近知名的大醫院, 米花中央醫院顯然……有不少東大的學生在這任職。
比較過分的是還有幾個家伙聽說楓用了特效藥,立刻興衝衝地帶著一群實習生過來看熱鬧,啊不,觀摩學習。
「沒錯,只有發燒……體表溫度38.6攝氏度, 別看了, 骨折而已。」
「你這臨床反應挺小啊,」穿著白大褂的同窗滿臉惋惜, 「嘖。」
「這有什麼好可惜的啊, 」楓滿頭黑線, 「身為醫生不該讓病人所受的痛苦越少越好嗎!」
期間她還收到了松田和萩原的慰問短信。
【聽說你看網球比賽看進醫院了哈哈哈哈!沒死吧?】
這麼欠揍顯然是松田了。
【聽椋說你受傷住院了,沒什麼大礙吧?】
萩原說的倒還算人話。
「你說是不是很氣人,」楓鼓起一邊臉,側身湊近向日葵中聞了聞,沒有濃郁的花香,只有一股露水與青草的氣息,「簡直就是幸災樂禍嘛。」
伸出沒有受傷的手擺弄著幾朵開得正好的向日葵,她悄悄抬眼,高明就坐在病床旁,沒有一絲不耐煩地聽她說話。
稍稍往前一探頭,似乎就能撞到他懷裡。
陽光真好,楓指腹劃過柔軟的花瓣,好像整個房間裡都開滿向日葵了,擠擠挨挨的,讓她喘不過氣來。
「傷勢如何?」
「不嚴重,用過藥後,等醫生再來檢查一次,大概今天下午就能出院了。」
楓把被石膏包裹的手指在高明面前晃晃,結果被他一把捉住,妥帖地放到掌心。
「傷勢未愈,不要亂動為好。」
「接下來緊急插播一條新聞!就在剛才,警視廳搜查一課收到了一份爆/炸預告……」
原本在滔滔不絕地指責警方不作為的主持人一轉語氣,室內兩人都將目光轉向電視。
「這是……」楓睜大了眼,「松田陣平!」
剛才被埋怨的主人公幾步跳上了摩天輪,手上拿著他一直隨身攜帶的拆彈工具。
她知道為了追查炸/彈犯的蹤跡,松田申請調到搜查一課,她也相信對方過硬的職業素質,但是……
楓拂上心髒,就像萩原那一次,她總覺得有種不安在鼓動。
「這是,四年前那起爆/炸案的逃犯所為嗎,」諸伏高明眉頭一緊,看出了什麼,「這一次,是針對警察設下的局?」
一般來說,會給警察發預告函的犯人,大多都是要挑釁警方權威,朝著警察尋仇……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楓捏了捏床單:「我打電話問問萩原。」
等電話接通時,楓看到屏幕裡摩天輪的控制中心爆/炸,載著松田的72號纜車就這麼停在了高空中。
「萩原!」電話終於接通,楓立刻出聲,「你現在在哪?」
「我就在摩天輪底下,比松田那小子慢了一步。今年炸/彈犯發來的傳真裡除了數字,還有了另一段話:我們是圓桌騎士……」
萩原並沒有從機動隊調出,接到命令後立刻前往了游樂園,奈何已經有個家伙提前上去了。
「放松,楓,你受傷了,不要逞強……相信陣平他可以的,只是一個炸/彈而已。」
然而他的話還沒說完,對面就傳來佐藤的聲音。
「萩原警官!剛剛松田警官傳來一個消息……他讓我和你說,還有一枚炸/彈,」佐藤氣喘吁吁的,「但是,在倒計時最後三秒才會顯示提示。」
「什麼!」電話兩端,楓和萩原同時驚呼出聲。
「還有一枚炸/彈,恐怕就在醫院中吧,而且,是在下午14點爆/炸。」
諸伏高明撫唇道,聲音微沉。
「確實,傳真中有圓桌騎士的戰友,中世紀的騎士大多佩戴有十字的頭盔,那就是醫院在地圖上的標志,但是!東京的醫院這麼多,我們也沒法確定是哪一家啊……」
佐藤幾乎要絕望了。
明明,犯人就近在眼前,他們不僅找不出來,甚至松田就要以身殉職。
「不,我的意思是,那枚炸/彈,就在這所醫院中,」高明神色凝重,指向腳下,「這所,米花中央醫院。」
電話對面的人似乎愣住了,但楓卻眨眨眼,一下子笑起來:「聽到了嗎萩原,快讓松田繼續拆彈吧!」
「……你在笑什麼啊!要爆/炸的地方可是你腳下!」
萩原沒想到這「驚喜」還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雖然不知道對面在推理的男人是誰,但楓無疑非常信任他,那麼他也相信楓的判斷。
「而且炸/彈犯就在這附近,」佐藤握著手機,「如果他發現摩天輪上的炸/彈及時拆除的話……很可能會直接引爆在醫院的那個啊!」
就和四年前一樣。
醫院裡有許多行動不便的病人,哪怕撤離,也是來不及的,這一切似乎要變成死局。
「那就要看你的了,萩原,」楓被高明扶了一下,踩上鞋子,「我和高明會去尋找炸/彈,而你,要抓住那個炸/彈犯啊,他不是混在人群中麼。」
楓抿唇。
「你還記得警校時,你是怎麼找出藏下子彈的那人嗎?」
*
「高明君,你是如何知道炸/彈藏在米花中央醫院的?」
楓和口腔科的人借了全冠剪、牙槽咬骨鉗、拔牙鉗等替代拆彈工具的東西,看在她前醫學生的面子上,還算順利。
「那傳真中不是寫『將戰友的項上人頭作為點燃慶祝的花火』麼,一方面是指騎士的十字頭盔,」高明深深地看了楓一眼,「另一方面,就是指你和那位松田警官了。」
「還有誰,更能比當初在千鈞一發之際舍身救人,和堅持不懈追查事件真相的你們稱得上是那位萩原警官的戰友?」
所以炸/彈犯的最大目標就是他們兩人。
或者說,是萩原研二。他要萩原和當初的他一樣,嘗嘗同伴死去的痛苦。
兩人在楓病房對面的護士站的配藥房裡找到了藏在手推車內的炸彈。
這種手推車是護士常用的工具,將打點滴要用的東西放在上面,方便到各個病房給病人打針。
「是制作好後藏在推車裡,然後好移動嗎……」楓皺眉,「萩原,我們找到炸/彈了,現在開始拆彈。」
她手指受傷,自然不適合進行這種精細活,所以諸伏高明接下了這項工作,而楓則打開了視頻,給萩原直播炸/彈內部構造。
「我對炸/彈只是略有了解,」高明拆下炸彈表面的外殼,「如果有什麼錯誤,還請萩原君及時指出。」
話雖這麼說,他手上的動作卻十分熟練,好像已經做過無數次。
「警察當久了,總會遇到類似的事,」高明接過楓遞來的工具,「能多學習一項技能,總會有派上用場的時候。」
「這也算兔子蘋果嗎?」
「或許吧。」
*
隨著正午的鐘聲一響,摩天輪上的炸/彈沒有引爆。
「果然,所謂的警察,不過是些貪生怕死的稅金小偷罷了,」隱藏在人群中的犯人露出冷笑,「裝作大義凌然的樣子……不知道民眾們發現他置一個醫院的性命於不顧,會怎麼說呢。」
現場的電視台記者激動地播報著炸/彈成功拆除的喜訊,所有人都露出劫後余生的表情,而唯一的犯人,則是同樣微笑著,手卻已經伸進口袋,握住了在醫院的炸/彈按鈕。
「另一枚在醫院的炸/彈也被拆除了!」
忽然,幾個警官大聲喊道。
「怎麼可能!」
難以置信地說出口,犯人才意識到自己的暴露。
他幾乎掩飾不住臉上的扭曲,在短短的一瞬間,萩原已經撲了過來!
「哈哈哈哈沒用的!」被幾個警官壓倒在地,犯人卻明白了什麼似的,「你們根本沒找出炸/彈的下落!我已經按下了按鈕,還有五分鐘,那枚炸/彈就會爆/炸!你們來不及的!你們什麼都來不及!」
萩原臉色一變,狠狠踩住犯人的手,搶走了遙控,卻心涼地發現沒有停止的方式。
「哈……哈哈哈,」面色發青的犯人側頭看著萩原,「你就是,當初那個好命的警察吧?留下一條命的感覺如何?但是可惜……今天,那位救下你的警察小姐就要為你喪命了!而造成這一切的,就是你那不肯乖乖去死的朋友!」
松田,還是楓,在他的設計裡,本就是無解的選擇。
「閉嘴!你這個罪犯!」佐藤手肘壓迫他的頸側。
「哦對了,還有醫院裡的普通民眾!你們現在讓那位警察小姐自己逃命的話……不知道還來得及嗎!」
「楓!」萩原聽到他的話臉色更差了,他握緊了手機,「你那裡炸/彈怎麼樣了?」
「已經差不多了,萩原。」
單薄的病號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楓站在醫院的天台上,俯視著底下進進出出的醫護和病人們。
在看到炸/彈時,她和高明就做出了一個決定——
去天台。
感謝犯人先生,將炸彈安置在了推車裡,而隔壁就是電梯,方便他們將炸/彈轉移到即使引爆,也不會波及別人的天台。
天台的大門緊鎖,來不及去找鑰匙,是被楓一腳踹開的。
「米花中央醫院曾經是按戰時避難所的規格進行建造的,」楓對於東京幾大醫院的歷史非常了解,「具有一定的防轟/炸能力。」
她踩了踩腳下的屋頂。
「這裡面,可是夾著鋼板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犯人已經伏誅,但這裡的戰鬥卻還在繼續。
「抱歉,把你卷進來了。」楓目光落到那纏纏繞繞的線圈上。
高明動作微微一頓,手依舊穩穩剪下了一根線。
「我不是說過了嗎,」他帶上笑意,「你我之間,無言麻煩。」
到了最後一分鐘。
「你下去吧。」高明突然出聲,神色平靜,「這裡留我一個就好。」
第61章
冷風順著病號服的袖子灌進衣服裡, 秋日的涼意像是用冰貼著人的骨頭,一點一點滲進去的。
如果只是看高明此刻的臉,是想像不出他在面對什麼的, 他像是沉進深海的人,沒有多余的思緒,有的只是靜謐。
「我不想死, 」楓鼻尖癢癢的,「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如果我死了, 可是警察超大的損失……所以,我可以留下來嗎?」
「可以。」
也許只花了一秒,高明就這麼回答她。
時間只剩最後的十五秒,鮮紅的數字刺得人眼球疼。
在最後兩根導線前,高明深吸一口氣,黃色與白色並行延伸, 似乎一路纏繞到兩顆心髒上,隨著鼓動與呼吸逐漸勒緊。
會活下來嗎?
他想。
隨著最後一根導線斷裂, 那攀附在心髒上, 隨時可能殺死兩人的線也瞬間崩解了, 體內的電流從脊骨躥到頭皮, 像是一路盛開的花火。
顯示屏上的數字像是不甘心地掙扎著,定格在第十秒, 又閃爍了兩下後,才終於暗了下去。
「結束了……」
呼出一口氣, 諸伏高明抬起頭。
「太好了!」
下意識張開雙臂接住迎面而來的女子, 耳旁響起帶著鼻音的聲音, 兩人一起跌落天台地面。
啊呀, 真是冒失,他心想,手上的傷應該沒事吧。
……但是並沒有不滿。
*
似乎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她就撲上去了。
高明沒有制止她的動作,只是伸手握住了她受傷的那只手,所以被輕而易舉地撲倒在了地面上。
臉埋在了那片夏日祭裡聞過的雪松味中,楓這才後知後覺地慢慢感到羞澀,從脖頸開始泛起熱度,一直延續到耳根。
好像是一激動……就這麼做了?在炸/彈停下的一瞬間,喜悅就像潮水一樣蔓延,淹沒了她整個心神。
——所以,接下來該怎麼辦?
像是鴕鳥一樣埋著自己的楓有點不敢動,兩人此刻的動作太過曖昧,她還是第一次在不是格鬥的情況下壓住一個男性……而且還是自己送上門的。
受傷的那只手被握住手腕,似乎被擱置在一片光滑的衣料上,被拉過楓的頭頂,這樣被桎梏的感覺讓她忍不住動了動手臂。
就在這一剎那,她腰部多出了一個熱源,似乎是一只寬大的手掌壓住了被風吹得鼓鼓的病號服。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抬頭。」
唇上落下一片柔軟。
*
「其實,」披上了藏藍色的外套,楓和高明在天台上等警方的人過來,「感覺還挺不一樣的。」
楓碰了碰自己的眼角:「四年前,我在警校裡的時候,還會因為朋友們遇上危險哭出來……等到成為警察之後,才發現,連哭的資格都沒有了。」
她說的正是當年景光從爆/炸火災現場逃出,被其余四人用班旗接住的事。
那時楓正好在旁邊的柔術館,看到這一幕時簡直心髒驟停,大顆大顆的眼淚就滾落下來。
而在當上警察後,無論是萩原執意留在爆/炸現場,景光在她面前舉槍自/殺,松田和她被放到生死的天平兩端……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
其實楓還是挺容易流淚的體質,往往一激動眼眶就濕了,但也許是人們對於「強大」的認知裡,眼淚太過脆弱,而她為了回應這樣的認知,漸漸也不再哭泣了。
她坐在天台邊緣,底下是一無所知的人們,推著病床的護士、手捧鮮花的探望者、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醫院是永遠熱鬧的場所,這裡生離死別太多,連帶著潔白的建築都染上了無奈的顏色。
可能動作敏捷的人就喜歡在高處晃悠,從以前她就會和伊佐那一起坐在天台邊緣,等真一郎帶著冒水珠的冰鎮汽水。
腳下完全懸空,似乎輕輕往前一傾就會落入萬丈深淵,但楓知道不會——
因為一只手正牢牢圈在她的腰上,這是諸伏高明最後的妥協了。
「在不能完全掌控自身行動的時候,即使是平時能夠做到的事也要當心,」他指向楓受傷的手,「夫禍患常積於忽微……」
「而智勇多困於所溺*,對吧?」臉還紅紅的楓豎起一根手指,輕輕戳了一下高明胸膛,然後迅速收回,大力地拍拍自己臉頰,「可是我覺得自己要冷靜一下,不然腦子就變成一團漿糊了!」
而在天台這樣的風水寶地,果然還是要在邊緣吹吹風才能散去熱度。
將手放在女子腰上不算君子的舉動,哪怕是為了安全也一樣——
但偶爾一次,不當君子似乎也沒什麼。
他沒有告訴楓的是,當她裝進他眼中時,那僅剩的,金黃的導線似乎炸裂開來,繞著心髒開出無數金黃的花,而他攬進懷裡的,也是這樣燦爛的愛意……和,能夠活著真是太好了,這樣的心情。
原來愛上一個人不是願意為她去死,而是想到她還活著,就絕對要活下來。
「事不關心,關心者亂。*」話題回到現在,高明微笑,「當年景光曾經在電話裡和我說過這件事,哭泣並不是壞事,甚至……還能夠流淚,正是人心尚未冷卻的證明。」
「哎?」楓瞪大了眼睛,摸上鼻子,「他都說什麼了?」
「大概就是……你是他們很好的朋友。」
高明手上用力,一瞬間的騰空讓楓下意識揪住近在眼前的衣領。
「冷靜下來了嗎?警視廳的人也差不多該到了。」
結果還是不知道景光透露了什麼嘛!楓鼓起一邊臉頰,下次要好好拷問一下景光,以前都透露了多少「情報」出去。
等到下次見到景光。
這麼想著,她悄悄撫平被自己捏皺的襯衫領口,欲蓋彌彰地撇過臉去。
*
「伊達班長!」
沒想到搜查一課派來米花中央醫院的是伊達航,楓小跑著去和老班長彙報情況。
藍色的西裝松垮地披在身上,這讓楓在視覺上顯得更加嬌小了。
「走慢點,你不是昨天才受傷嗎。」
叼著牙簽,伊達航皺眉,看起來很不好惹,但楓完全不怕他。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游樂園那邊結束了嗎?」
「犯人已經被關押進警視廳了,」伊達航抱胸,「這兩個爆/炸物處理組的家伙真是一個比一個不省心。」
他今天也是狠狠捏了一把冷汗。
「是啊是啊。」楓點頭,「班長你要好好說說他們。」
算起來,除了最穩重的班長和優等生降谷零,剩下三人已經一人一次生死之差,即便是楓也忍不住覺得邪門了。
「比起這個……」伊達航看向楓身後慢慢走來的警官,「你身上的衣服是後面那位警官的嗎?」
「沒錯!」楓幾步拉著高明過來,「你也見過的,長野縣的諸伏高明警部,他是景光的哥哥哦!」
作為同屆生中唯一一個自帶女友和會說楓柔弱的人,伊達航眼神在兩人面前轉來轉去,最後敗在楓毫無陰霾的笑容下。
「舍弟受你照顧了。」
「哪裡,」伊達航摸頭,「自從畢業後就沒見過景光,我這個班長也是掛個虛名而已。」
應該只是正好遇上,對方出於紳士風度把外套貢獻出來吧……?
*
「這會兒,班長應該也接到楓了吧?」
好不容易從摩天輪上被運下來,松田和萩原蹲在一起聊天。
萩原點燃香煙後,把火移到松田唇下,幽藍的火焰碰上卷煙紙,橙黃的火星一跳,裊裊青煙便升起。
摸了摸肩胛骨處,松田嘶了一聲:「是不是每一屆都要有個暴力女?」
下了摩天輪的他被佐藤徑直打了一拳,力道絲毫不輸給楓,他估摸著有點青了。
「這麼說話,不怕被搜查一課的人撕成碎片嗎,」萩原笑,「那位可是搜查一課盼了一整年的女警,而且漂亮又有能力。」
「饒了我吧。」
松田叼著煙,從懷裡掏出手機,手指快速地按過按鍵,忽然頓了一下。
他把煙掐滅。
「怎麼了?」
萩原挑眉。
「……就是忽然想起有人叫我少抽點煙,」松田目光停在屏幕上,忽然長舒一口氣,「那家伙打起來可比搜查一課的女警可怕多了。」
「你這就沒意思了,簡直是在指名道姓,我會和楓告發的,」萩原剛吸了半口的煙瞬間不上不下,他苦笑著也掐滅煙頭,「是在刪除信息?」
「是,可惜了,本來想告訴你當年打賭輸了的炒面面包被零和楓兩人分掉的事,」松田煞有介事地點頭,「沒准你可以借此抓住那兩個家伙的把柄。」
「就這?你就只想和我說這些?……還有你可是欠著三個炒面面包,全被那兩人吃了?」
「其實還有路過的藤。」
「總之沒我的份對吧,」萩原又氣又笑,「沒有別的了?」
他注意到松田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再動過,好奇心起,探頭過去。
【有機會的話,以後喊我陣平怎麼樣。】
「陣平。」
萩原目光復雜。
「干什麼!?」
猝不及防被看到沒舍得刪除的消息,松田手一滑,手比腦子快,消息已經發了出去。
「啊!」
「其實楓那麼叫你只是覺得馬自達很酷,」他意味深長地說,「聽椋說今年她的長輩為她准備的新年禮物就是一輛馬自達。」
「不是你想的那樣……」
「其實又不是復雜的事。」萩原拍拍松田的背。
「嘶!」結果打在傷口上了,松田懷疑他是故意的。
滴。
有回復了。
【這種事早說不就行了,只是喊了這麼多年馬自達,忽然改口,總覺得怪肉麻的。】
「噗,」萩原忍不住笑出聲,「小陣平……」
「別這麼喊我啊,怪惡心的。」松田泄氣撓頭,卷毛亂糟糟地堆在頭頂,「果然是那家伙的風格,切。」
「我喊就是惡心嗎,」萩原攤手,「這可不厚道啊,小陣平。」
「不過,」松田坐到台階上,曲起一條腿,「這樣也挺好的。」
「不如說是最好了。」
第62章
霓虹東京, 位於近海地區的一座監獄內。
等到犯人們都回到監舍,燈光逐一熄滅,獄警們才得以回到值班室。
「這鬼天氣真是越來越冷了, 」一個老獄警首先抱怨,「唉,年紀大了一身病,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暖氣。」
「冷的話,我去燒點熱水來怎麼樣?」
「不用了, 我也就說說。」老獄警雖然嘴上拒絕, 但還是舒坦地展開眉毛,「年輕人,你是從警視廳調過來的對吧?是得罪什麼人了嗎。」
「倒也說不上,」他嘴裡的年輕人是個外表溫和的青年男性,眼角微微上挑,穿著警服身姿挺拔, 「只是在追捕犯人時受了點傷,家裡人希望我能到安全點的地方。」
「那你可來對地方了!」老獄警一拍大腿, 坐到值班室的大椅子上, 「咱們這兒別的不說, 獄警算是沒啥意外的職位, 可比那些搜查四課、搜查一課的好多了,就是升職空間小了點, 自由少了點,但有什麼比小命重要?早點討到一個老婆, 就能直接進入晚年生活。你看我這麼多年不都安安穩穩地干下來了。」
「不過說起來, 」他摸摸泛白的胡茬, 「每年到這個時候, 就會有個小姑娘過來探望犯人,今年一直沒見人影呢。」
「你老糊塗了?」原本在值班室准備交接的獄警笑罵,「那個叫山村的小姑娘來探望的犯人叫黑川伊佐那,去年就出獄了!」
諸伏景光眨眨眼,山村?好耳熟的姓氏,還有黑川伊佐那……也是最近如雷貫耳,難道那小姑娘是楓?
「所以那個叫山村楓的今年沒有來嗎?」
他帶著點疑惑詢問,找了一張毛毯遞給不停敲膝蓋的老獄警。
「噯對,就叫山村楓,」老獄警笑呵呵地接過毛毯蓋在腿上,「哎呀,那可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大概從十幾歲時就開始了吧?年年都來,逢年過節還會寄東西……一般犯人的家屬很難這麼有良心的,我也算看著她一年年長大,從那麼一丁點變成大姑娘啦!」
說著說著他又開始嘆氣。
「可惜,」他喝了口水,「那小姑娘的哥哥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混賬,好像是因為謀殺未遂進來的,先前在少年院還有案底……造孽哦,每次小姑娘好心探望他,他都要發一大通火,那場面,可嚇人了。也不知道他出獄之後,能不能和家人好好相處。」
景光一邊聽,一邊在值班室慘白的燈光下寫著值班日志。
從組織裡叛逃後,他被楓「逮捕」,然後山本把他安置進了一個廢棄的警亭的隔間,直到公安部的人找到了他。
臥底的任務自然不可能再繼續,為了避風頭,他被派到了監獄——
當然是做獄警。
值班半個月再休息半個月的工作方式,還有監獄本身密不透風的特性,在這裡,他至少可以不用擔心組織的人突然出現。
而在這幾年裡,他也是在全東京不同的監獄和看守所之間輪轉,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半年以上。
同時他得以接觸大量監獄內部的資料,通過閱讀犯人們的履歷,他也從中發現不少組織的手筆,但這些只能先按下不表。
他是在一個月前調到這所監獄,沒想到在這裡還有意外發現。
和常年封閉在監獄內的老獄警們不同,他和外界的交流還算頻繁,他自然也知道——黑川伊佐那,梵天的新任干部之一,前段時間警方試圖起訴對方,但梵天找來替罪羊幫他頂了罪,沒想到他和楓之間還有這麼一層淵源。
堅持不懈看望的人最終還是走上了自己的對立面,楓心裡一定不好受吧,他嘆了口氣心想。
聽老獄警的意思,楓似乎從初中開始就年年來探望黑川,那粗略算起來也有近十年……能有多少人,用十年都無法改變呢。
「新來的,」手裡的日志寫到一半,門口突然有人探頭,「不好意思啊……我晚上好像吃壞肚子了,你能不能幫我去巡邏一下?只要幫我看看D區的人就好。」
「沒問題,」景光擱下筆,拿起桌上的警棍和手電筒,「你趕快去吧。」
「謝了新人!回頭我請你喝酒。」
那人似乎是真急了,甩下一句話就匆匆跑走。
於是景光一人前往D區巡邏,手電筒的光一個個照過豎著欄杆的鐵門,映出裡面蒼白麻木的臉。
這裡大多是刑期較長,年紀也已經大了的犯人,他們基本沒有了越獄的能力,由於和社會脫節太久,他們甚至害怕離開監獄,只會在一些瑣碎的事上和獄警磨嘴皮子。
比如……
「嘿、嘿!那邊的獄警小哥!」
一個老得牙都快掉光,皺紋深到能夾死蒼蠅的老頭隔著鐵門和景光招手。
「怎麼了。」景光減弱了手電筒的光照強度後,才掃上他的臉。
眯了眯眼睛,老頭舔下嘴皮,他就知道這個新來的獄警小哥是個和善的,比起那些老獄警好說話多了。
「是這樣的……這不是馬上到冬天了,我這把老骨頭真的撐不住,」他搓搓手,「十年前我就染了嚴重的風濕,不要多的,能不能通融一下,讓醫護室給我多開點止痛藥,否則這大晚上的我真睡不著啊。」
風濕就和牙疼一樣,不疼不知道,疼起來是真要命啊。
景光走進看了眼他的編號和牢房,掏出隨身攜帶的便利本:「知道了,明天我會和醫生商量的,不過止痛藥屬於限制品,必然不可能給你多開。」
止痛藥中不可避免地含有某些犯人們上癮的物質,為了防止他們鑽空子,監獄一向是嚴格控制的。
「等等小哥,」老頭靠近了些鐵門,「今晚能不能幫我弄些,實在不行,安眠藥也成啊!我已經幾個晚上沒能睡著了,你看!黑眼圈都這麼重了。」
在手電筒的燈光下,即使是他那老到皺皮橘子似的臉上,也能看出病態的青黑。
景光皺眉:「你說你的風濕已經有十年了……以前你是怎麼過的?」
這所監獄雖然稱不上嚴格,但大多數獄警還算盡職,不可能有人違反規定,給他弄藥過來的。
「這個……」老頭嘴角一抖,「其實,以前這兒有個年輕人,每到冬天,他就有個好妹妹給他送一大堆東西進來,裡面有不少膏藥,可神奇了,一塗身上就松快了。」
當年他作為監獄裡的老油條,在那個叫黑川伊佐那的年輕人進來時幫了他一點小忙,所以他也無所謂分點用不到的膏藥給他。
「可是去年黑川出獄了,」他自然也沒了膏藥,之前好不容易積攢的一點,也在冬天剛來時用了個精光,「哎,我剛進監獄,老婆就帶著孩子跑了……家裡老人都當沒我這個兒子,更別提其他親戚。」
難免冒著酸氣說話,他身上風濕一年比一年嚴重,可外面早已沒一個會關心的人。
一只手從欄杆的縫隙裡伸進來,他眼睛倏得亮起,發現那是一小板膠囊。
「我自己用的褪黑素,」景光面不改色地說,「能再說說那個……黑川伊佐那的事嗎。」
「哎行行行!」興高采烈地接過膠囊,老頭搓搓自己還在痛的關節,「小哥你真是個熱心腸的人啊!好人有好報,好人有好報。」
景光聽到一個犯人在監獄裡說好人有好報,居然有幾分黑色幽默的感覺。
他搓了搓指尖,褪黑素是他剛脫離組織時,因為習慣了神經高度緊張,時常躺在床上驚醒,回過神來已經冷汗涔涔,所以借助一點外力讓自己入眠用的。
現在他已經不再經常使用,但偶爾午夜夢回,臥底時的場景浮現眼前,還有對依舊在組織裡的幼馴染的擔憂,讓一個安穩的夢境變得稀缺,所以他會隨身攜帶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要說黑川啊,那可是個可怕的年輕人,」老頭壓低了聲音,「我敢用我這雙在監獄裡呆了幾十年的眼睛保證,那小子身上早就不止一條人命了!而且啊,一般人犯罪,不是為利,就是為權、為感情……但他的眼裡,沒有東西,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像是個死人。」
「剛進來,他就招惹了監獄裡的老大,但很快,凡是去找他麻煩的,全被打傷、打殘了,要不是我幫忙調和,大概整個監獄都要亂起來吧。」
老頭說著唏噓起來,他沒有打架找事的本事,就一張嘴,在監獄裡上上下下地打點,而且他能說服黑川也是一個意外。
「通常來講,監獄裡能爭的就那麼點東西,但是黑川他什麼都不在乎,無論是被人捧著當老大,還是別人上供的慰問品,甚至減刑的機會都不在乎。……這很可怕。」
景光在心裡默默點頭。
監獄裡也是一個小社會,當一個人實力強大,又無謂規則時,確實容易引起「社會」裡其他人的恐慌。
「不過有一次放風時,」老頭咧嘴一笑,「我發現,那家伙在休息時間裡一直盯著一張照片看。」
「我偷偷去瞟,發現照片上是他和一個小丫頭的合照,都是小孩子的模樣,兩人朝著鏡頭笑得可燦爛。……我當時就意識到,機會來了。」
他回想起自己當時「冒險」的舉動,忍不住磨牙。
「反正多方打聽後……我知道了那張照片上的人,是黑川的妹妹,他可寶貝那個妹妹了,別人只是問了一句,他差點把人牙打斷,哎喲一張口全是血沫子,臉都變形了。」他後怕地搖頭,「但是我比他早進來,更明白監獄裡的規則,如果在裡頭犯錯太多的話,可是會取消家屬探視的。」
雖然大把大把的犯人,都和他一樣,這個「探視次數」都沒用上的機會。
可誰能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黑川伊佐那,居然會在意這麼個小小的、稱得上軟弱的東西呢?為此,他也算在監獄裡收斂了爪牙,當然其他犯人也不敢隨便招惹他。
回到值班室的景光發現老獄警早已保持著毛毯披在身上的姿勢,呼呼大睡過去,不過桌上的值班日志倒是被他用歪歪扭扭的字跡補完。
無奈地笑笑,把手電筒放下,他若有所思地繞到後面小小的檔案室。
聽那個老頭的說法,黑川伊佐那以前應該是在附近的片區關押,那麼也許能找到有關他的資料。
他也很奇怪,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在獄警和獄友之間,評價相差這麼大的呢?而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黑川伊佐那?
第63章
「確定是這家?」
「當然。」椋抱胸一笑, 示意楓看向招牌的最底下。
【本店接納紋身客人。】
雖然淡到幾乎看不出,但還是清清楚楚。
「喲西,我們走!小太郎, 要跟好狩野先生哦。」
「好的,」小太郎端著盆,回頭看向滿臉呆滯的狩野, 「請跟好我,狩野先生。」
「啊!哦。」
吞了一口口水, 狩野邁步走進……澡堂。
山村小姐是警察對吧?警察的話, 為什麼要專門挑選這家澡堂啊?
雖然是接納紋身客人的澡堂,但應該不至於裡面就全是雅庫扎成員吧……聽說雅庫扎很喜歡泡澡,啊不敢繼續想了,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漫畫家而已……
懷揣著這樣的心情,他一咬牙,跟著小太郎走進了男湯。
——好大一片紋身!
「喲, 」男人剛脫下上衣,露出滿背紋身, 臉上還有一道傷疤, 「帶著小孩來啊。」
在他說完話的一剎那, 狩野覺得整個更衣室的人都轉了過來。
從眼神就能看出, 這全都是雅庫扎成員啊!
「是……!」他下意識並攏雙腿,彎腰拉著小太郎, 「如果冒犯了的話!」
只穿著褲子的紋身猛男蹲下身,和小太郎面對面:「嗯……挺可愛的嘛, 美久可能會喜歡, 對了, 叫我龍就好。」
「日安, 這位閣下。」小太郎朝他禮貌點頭。
「……哎?」狩野傻眼。
*
「你那種隨便衝一遍算什麼洗澡,」椋和楓端著裝滿洗浴用品的盆並排前進,「根本沒有靈魂啊!冬天就是要把身子泡得熱呼呼才行,待會我幫你搓背哦!」
「啊……」楓撓頭,「好吧。」
她基本不去公共澡堂,因為背上那一大片傷疤因為常常被誤認作是紋身……往往剛脫下衣服,負責人就急匆匆地趕來,解釋後,其他人也會害怕地縮在一邊,直到她離開,裡面才恢復正常。
久而久之,她干脆就只去那種會接收紋身顧客的澡堂和溫泉了,至少省事。
椋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話,突然肩膀撞上了一個人。
「喂你沒長眼睛嗎!」
「抱歉,」椋不要意思地說,「剛才只顧著說話了。」
「哈?」對面的女子瞪大了眼睛,湊上來幾乎要臉貼臉和椋說話,「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啊?一句對不起就想輕飄飄地揭過嗎!」
椋沉默了一下,一時間竟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女子忽然拉下衣領,露出肩膀上一朵鮮紅的玫瑰紋身。
「看清楚,我可是血薔薇的人!你們兩個生面孔,突然到我們血薔薇地盤上來,還對我不敬,有什麼居心?」
「……這不是一家公共澡堂嗎。」
雖然知道有雅庫扎會包場,但椋可沒在門口看到提示啊。
「你聽不到我說話嗎!」
這女子見椋一點沒嚇到的樣子,忍不住氣得臉色通紅,眼看著就要抬手——
「椋,你還沒好嗎?」
她下意識循著聲音看過去……
楓剛解開襯衫扣子,此刻雪白的襯衫剛褪下一半,蔓延到肩胛骨的傷痕就像火燎過一樣盛開在潔白的肌膚上。
她活動了一下肩膀,線條流暢的肌肉像海浪一樣湧動,舒展開來又像蝴蝶翻飛。
「嗯?」沒聽到椋的回答,她轉過頭來。
女子瞳孔劇震,那是槍傷吧?好不容易把視線從傲人的波濤洶湧上移開,她一下子就發現了楓肩膀上雖然已經很淡,可是依舊泛著粉紅色的彈孔狀傷疤。
「沒事,我這就來。」
椋聳肩,直接跨過了目瞪口呆的女子。
「我當然認識你了,血薔薇組不入流的五……不,六把手小野麻乃,早年是澀谷系的不良少女,有霸/凌同學的記錄,今年剛好,成年了呢。」
情報組的椋壓低了聲音,微微勾起嘴角。
「這裡建議成年之後安分些,你們組長也不想被請去喝茶吧?」
「你到底是什麼人?!」小野說話瞬間沒了底氣,「為什麼會……」
「哎?我們只是來泡澡的普通民眾而已。」
椋搖搖頭,走遠了。
要是換一個人可能還真抖不出這個小角色的資料,但誰讓她碰上的是最擅長記人的畫像搜查官鳴瓢椋呢。
小野麻乃說得沒錯,在澡堂裡面確實還有不少身上紋著薔薇的人,她們都多少把注意力放在新來的兩人身上,但在看到楓身上的傷痕後,又識趣地轉過了頭。
而且似乎領頭的人認出了楓,沒多久她們就散得干干淨淨。
最後,湯池中只剩下了楓、椋和另一個身上清清爽爽的女性。
椋把細膩的泡沫打在楓的背上,順著肩脊滑下,她能夠完全看清楓背上的傷是什麼樣的。
「楓。」
「怎麼了?」
「你好像,從來沒有說過這個傷是怎麼來的。」
她到現在,也只知道那是一次火災,可是起因經過,楓為何在那裡,她一概不知。
「是不是,和梵天的人有關?」
思來想去,楓會瞞著她的,也只有那幾個人了。
可是那時楓才剛考上大學,壓根連警校的邊都沒摸到,梵天也還沒有名氣,發生了什麼,會讓她至今諱莫如深呢?
「算是有關系,又沒有關系吧。」
花灑裡冒出的熱水將原本雪白的肌膚澆灌成淡粉色,楓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況。
要說可可和雙和會的人沒有一點貓膩,是不可能的。追查島田夫人事件時,在梵天的飯店裡,可可始終對她帶著愧疚的樣子,很可能就是那時候他做了手腳。
也是在那之後,雙和會背後的政客全面倒台,而梵天趁機蠶食它的地盤,在雅庫扎世界中完成了漂亮的出道秀。
但也托這件事的福,警方的人找上了楓,她知道了「蝶」計劃,並且毫不猶豫地選擇加入,這就是不能和椋說的事了。
「換我來幫你搓背吧!」
「不要!」椋渾身一抖,「快去泡澡吧你!」
開玩笑,楓幫她搓背,她這一身細皮嫩肉還要不要了。
「哎?都走光了嗎,今天真是難得清靜啊,」那名女性原本正閉目泡在池中,一睜眼發現周圍變了個樣,「你們好啊。」
她看到楓身上的傷痕,小小驚呼了一聲,靠近過來:「你也是雅庫扎的人嗎?」
「不,我是警察,身上的疤是一次意外。」
楓把臉沉到水面底下。
「抱歉!我沒想這麼問的,」她自我介紹叫美久,「我只是覺得你身上有種氣質很特別!你知道《女警天使》嗎,你和裡面的一個角色很像!」
「沒關系,」難得一個普通民眾不害怕,楓也正常坐在水池中,露出一半被打濕的肩膀,「我沒有生氣。」
這個女性當血薔薇組的人還在時就安穩地在這泡澡,估計也不是怎麼正常人吧。
「你身材真好啊!」看到浮出水面的曲線,美久真心實意地誇贊,人也不由自主地貼近了。
赤/身/裸/體的情況下被靠得那麼近,楓有些赧然地推了一下美久。
……沒推動。
她加大力氣,又試了試。
「你在和我玩相撲游戲嗎哈哈!」美久錯估了她的意思,「正好沒人,我們來玩吧!」
好強大的怪力!
美久一上手,楓就感受到了威脅性,粗略估計有1.7個師兄的力量吧!
「你們兩個,在干什麼?」
用浴鹽把自己搓了一遍的椋走進湯池時,看著滿場地的水漬和氣喘吁吁的兩個只圍著浴袍的女人,打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
「你挺厲害的。」
走出女湯,楓真心實意地對美久說道。
「你也不賴啊!」美久沒心沒肺地握拳,「好久沒泡過這麼酣暢淋漓的熱水澡了。……啊,前面是我老公。」
楓愣了一下,從剛才的「交流」中知道美久和她同齡,結果……已經結婚了嗎!
可惡,總覺得在什麼地方輸掉了!
「這裡的貨(冰牛奶)味道很棒吧,小太郎君。」
臉上帶疤的凶惡男人正和小太郎坐在一起,他曲起一條腿,像是和道上兄弟分煙一樣和小太郎用牛奶瓶碰杯。
「是的,龍閣下。」小太郎嘴角旁一圈奶漬,手上還有一塊精致的小餅干。
可憐的狩野先生,正躲在長椅的另一邊瑟瑟發抖,看到楓出來時簡直喜極而泣。
這,就是警察帶來的安全感!
「美久!你終於出來了,」龍雖然沒看到人,但像是裝了雷達一樣轉向老婆,「我還以為你在裡面被做掉(暈湯)了,……咦!有條子的味道!」
「啊呀,這是我今天剛認識的朋友,山村楓警官哦!」美久拉住了要湊上前的龍,讓他一步也動彈不得,「楓,這位就是我的丈夫,阿龍。」
楓眯著眼睛看了一會,終於從腦子裡翻出久遠的記憶。
「前辰崎組成員,不死之龍?」
老實說,在雅庫扎裡,叫一聲龍,十個人裡有三個人要回頭,但能夠真正被這麼稱呼的還是少數中的少數。
饒是再不擅長記人,楓也知道這位曾憑赤手空拳擊敗敵對組織的十家事務所,又突然銷聲匿跡的雅庫扎傳說,龍。
「難為你想起來了。」
跟在她身後的椋吐槽。
「警視廳的惡犬啊。」
雖然辰崎組已經解散,但是龍還是認出了這位當今雅庫扎和警察中的大紅人。
「不要叫我以前的稱號了,」他推了推墨鏡,「現在的我,只是一名家庭主夫而已。」
也挺好的。
楓想。
然後她就看到龍從隨身攜帶的包裹中取出了超豪華的水果甜點便當。
「美久,這是我親手做的水果塔,剛泡完澡一定累了,快來嘗嘗吧!」
「辛苦阿龍了!那我不客氣啦,」看著擺盤如同法式大餐的水果甜點,美久招呼自己的新朋友也一起來,「楓,還有椋也一起嘗嘗吧。」
……有點好過頭了吧!
看著無論從什麼方面都吊打自己的手藝,楓含淚吃了一大塊。
*
「美久好像是工作很忙的設計師,」端著盆,一群人邊走邊聊天,楓感嘆,「所以她說已經結婚時真是嚇了我一跳。」
而且對像還是那個不死之龍,不過想到美久的怪力,似乎又不奇怪了。
「26,本來就可以結婚了吧,」椋想到自家媽媽最近若隱若現的催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幸虧有你在前面頂著。」
「結婚啊,」楓看著已經染上夜色的天空,「感覺好麻煩好遙遠的事呢。」
「是啊,結婚之前要先談一個男朋友吧,像是告白啦,約會啦,然後還要定戒指,求婚……對了,要體檢!」椋掰著手指數,渾身發毛,「光是想想就頭暈!」
「鳴瓢桑你說的好像是男方該做的事。」遠遠綴在最後的狩野忍不住吐槽。
「果然要先告白嗎。」楓摸了摸下巴。
「楓閣下,」走在最前面的小太郎突然往後跑了兩步,拽住楓的衣擺,「你是要和那個紅色轎車*的警官求婚嗎?」
第64章
楓義正辭嚴地否定了小太郎的猜想。
告白的事, 怎麼能說是求婚呢!
不過考慮了片刻,楓認為小太郎作為她身旁最靠譜的男性,她還是可以咨詢一下他的意見。
比如戒指:)
「楓閣下,不是說不打算求婚嗎?」
周末, 被楓牽著手在首飾店裡轉了兩圈, 小太郎詢問道。
「唔,有備而無患嘛。」
楓下意識拽了一句文言文。
「……由北面來?」但這顯然超出了小太郎的理解範圍。
「是事先做好准備, 到事情發生時就不會失敗的意思, 」楓挑著小孩子能聽懂的方式解釋,「就好比你出門前帶傘,到下雨的時候就不會被雨淋到了一樣。」
她一邊解釋, 一邊心想, 到時候先告白,然後就可以把戒指送出去……戒指送出去就算同意結婚了吧?
日期的話,新年過後就是情人節了, 她可以把戒指當情人節禮物嘛!計劃通!
「原來如此。」
喜歡看將軍超人的小太郎國語文言基礎不錯, 他被楓抱起來,以俯視的角度查看櫃台裡閃閃發亮的戒指。
「小太郎,你覺得哪個比較好看?」
楓滿懷希望地看向他。
店員也滿懷希望地看向小太郎。
「這位是您的兒子嗎?真是非常可愛呢!」她把幾個試戴品推向前面,笑得像是一朵花,「小朋友的眼光是很直接的,一定能挑選出漂亮的戒指!」
「如果是為了慶祝新年的話, 我推薦這款專為今年設計的……」店員瞟了一眼楓手腕上歐米茄手表,語氣更熱情了,「您的手很白, 適合佩戴玫瑰金的款式……」
她早就注意到了這位顧客, 雖然沒有渾身貴氣的矯揉造作, 但從她在價標上拂過的輕飄飄的目光就能斷定,這一定是位大肥羊!
「唔,不是為了新年,」楓抬手打住店員滔滔不絕的推薦,「是求婚戒指。」
「對,是求婚戒指。」
小太郎一本正經地重復。
「還有,我並非楓閣下的子女,我是她的鄰居。」
他習以為常地解釋了一遍,然後伸手拿起裝有各種戒指的小盒子,看了看……背面的價標。
雖然上面的零有點多,但小太郎還是抬著腦袋心算了一番,然後仔仔細細地查看戒指的款式,嚴肅的樣子讓楓忍不住戳戳他嬰兒肥的臉蛋。
「楓閣下,我覺得這款比較好,價格合適,造型也美觀,不會很影響活動。」
被戳了也不生氣,小太郎指了指被店員放在最後面的一款,比玫瑰金更淺一些的顏色,在側面鑲嵌著小小的碎鑽,簡潔大方……但是利潤很低。
「那拿來試試吧。」
楓點頭,放下小太郎。
「哈……哈哈,您確定是這款嗎,」店員有些尷尬,「求婚戒指還是越隆重越好哦。」
是這樣嗎?店員自己陷入迷茫,一般來訂求婚戒指的都是男性,那時候她們只要鼓動對方女士們都喜歡設計越華麗,鑽石越大的戒指,這樣求婚成功幾率就越大……所以為什麼會是女性來買啊?而且還帶著一個小孩子?
雖然說不出口,但良好的職業素養讓她熟練地找出適合楓尺寸的戒指。
「您請,如果不合適的話可以換成別的尺寸,當然也可以定做。」
楓的手很白,青色的血管隱隱約約,指節分明,指甲被修剪得干干淨淨,打磨光滑,指尖泛著一點健康的粉色,搭上素麗的指環,在首飾店明亮的燈光下輕輕一轉,似乎散發著迷幻的光。
好漂亮。
店員忍不住看呆了一瞬。
「挺好看的麼……你,什麼時候結婚的?」
一個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店員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擁有一頭白發的男子蹲下身,和站在地上的小太郎平視,鳶紫色的瞳孔掩藏在半闔的眼皮下,顯得慵懶而漫不經心。
他伸手捏上了小太郎的下巴,端詳著他:「這是你的孩子?……居然已經這麼大了,到底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發生在你身上的呢,山村楓?」
「黑川伊佐那,放開小太郎,」楓皺眉,「他只是一個無辜的孩子。」
「不要說得好像我很可怕一樣,」聞言,伊佐那松開了小太郎,站起來,「我又不會對他做什麼。」
他今天居然穿著正式的西裝,裡面搭絲綢的浮世繪襯衫,金色的耳墜拖到肩膀上,行動間沙沙作響。
小太郎跑向楓,然後固執地站在楓的腿前:「在下並非楓閣下的孩子,只是獨自居住在她家旁的鄰居。而且在下發過誓,以後一定要保護好楓閣下的。」
自從上次楓在他面前受傷後,本就以獨居鍛煉自己的小太郎想要變強的心就更堅定了。
「哦,」伊佐那繞過眼前嚇得動彈不得的店員,「真是不得了的志向啊……也是有夠愚蠢的想法。」
「黑、黑川大人……」店員回過神,吞了口口水,「您有何吩咐嗎?」
楓挑眉,一手搭上小太郎的肩膀。
「既然這位客人喜歡店裡的戒指,你就幫她包起來吧,」伊佐那點了點桌面上楓試過的戒指,「全部包起來哦,也算我給老朋友的禮物了。」
「是……是!」
「很奇怪嗎,像珠寶這樣暴利的產業,可可當然不會放過,」伊佐那又上前一步,「我今天只是來視察一下店裡的經營情況罷了。」
楓手下微微用力,小太郎就被她送到身後。
「我對這位小太郎君挺感興趣的,是獨自一人生活啊,他的父母呢?」他觀察著楓的神色,微笑著看向小太郎,「果然,他也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啊,和我當年一樣,你的母親不要你了吧?像是甩掉一個垃圾一樣甩掉你。」
「你不要太過分了!」楓面含慍怒,顯然已經動了真氣。
「我有說錯嗎,你身為警察,就沒有調查過他的情況?那麼你能開口嗎,告訴他,他的父母究竟去哪了。」
「說啊!你難道不知道嗎!你有本事說嗎?!」
他步步緊逼。
「我不需要楓閣下告訴我這種事!」
忽然,小太郎大聲喊道,兒童特有的嗓音尖銳,像是針一樣刺進兩人的耳中。
「爸爸媽媽到底怎麼樣了,我會在變強之後,自己去尋找答案的,」他眼眶濕潤起來,帶著奶氣的嗓音裡壓下哽咽,「所以,我不會讓楓閣下為難的!」
說完,小太郎轉頭就跑了出去,一時間楓都沒能攔住他。
楓愣了一下,剛想轉身,忽然往左邊一側,躲過了一發直拳,她強行把行動中的身體扭過來,重新正對伊佐那,擋在了他面前。
而伊佐那伸出的拳頭又在半空中張開,反手抓住了楓的右手腕,上面嵌著碎鑽的戒指依舊熠熠生輝,在這雙手上,仿佛是什麼幸福的像征。
「黑川大人,戒指都打包好了。」
「東西放下,滾遠點。」他一個目光也欠奉,始終緊盯著楓的動作,「那倒是個聰明的孩子,而現在,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話音剛落,店員連滾帶爬地跑出店面,珠寶店的防盜簾就無聲無息地落下!
楓神色一變:「你早就算好了!」
「沒錯,在你踏進梵天所屬店鋪的一刻起,陷阱就已經落下,」他眯著眼看向楓的手指,「只是沒想到你居然會來這家店買戒指……這是為誰准備的?」
楓反手擰過,掙脫了伊佐那。
「當然是給我喜歡的人准備的,但這和你沒關系吧!」她摘下手上的戒指,拋向伊佐那的臉,「我才不需要你們雅庫扎的禮物。」
伊佐那偏頭躲過,戒指落到玻璃櫃台上,滴溜溜地在原地轉動,當清脆的碰撞聲停下的一剎那——
兩人同時動了起來。
楓壓低身體,頭頂疾風掠過,是伊佐那的踢擊。
店內燈火通明,明亮到刺眼的地步,她側翻又閃過從上方踩下的腳,接連後退了幾步。
「怎麼,不敢打了嗎。」
伊佐那活動手指,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音。
楓沉著臉,伸手解開外套的拉鏈,昂貴的歐米茄表被往上捋到掌心,表盤朝外,表鏈被她握緊。
「這一招,還是真一郎教的吧,」伊佐那臉上肌肉抽搐似的笑起來,「手心裡握個打火機,就能更有力地揮拳。」
「不要廢話了。」
楓已經到了臂展距離內,她飛快出拳,空氣中幾乎留下殘影——
但這只是虛晃一招,身下大腿肌肉瞬時發力,力道通過收緊的膝關節成倍地傳導到小腿,使她這一擊速度達到幾十千米每小時,精准落到伊佐那的脛骨上,打破了他的平衡。
兩人進入地面戰,楓輕而易舉地占據上風,從上方壓制伊佐那的動作,她一拳一拳落到他臉上。
手表表盤破碎,裂成兩半的鏡片在一次揮拳中飛出去,落在角落裡無人問津。
伊佐那抓住一個機會,兩手緊抓楓的手臂,身下起橋,兩人形式瞬間翻轉,楓腿部依舊緊絞住他,但上身卻被甩飛,正好撞上了背後的櫃台。
「咳。」伊佐那吐出血沫,趁著楓還在撞擊的暈眩中一拳打在她下巴上。
兩個呼吸的工夫,楓被他掐住脖子,舉了起來,手上一松,手表掉落地面,兩人力量的差距展現無疑。
恢復意識的一霎,楓痛苦地扣緊了掐著自己的手。
但逐漸稀薄的空氣讓她沒有太多思考的余地,恍惚間,她突然放松一只手……她往前伸去,抓住了一個金黃的東西。
——是伊佐那的耳墜。
她狠狠揪了下來,帶著血珠與一點碎肉。
疼痛讓伊佐那放松了瞬息,楓趁勢用拇指戳向他的眼球,他下意識後退,不得不放開了楓。
捂住鮮血淋漓的耳垂,伊佐那舔了舔嘴旁的鐵鏽味,楓正在他對面大口呼吸著,但那閃爍著光芒的眼神,卻依舊讓人激動到戰栗。
「來做個了結吧。」他松開手,兀得往收銀台那跑去!
楓意識到了什麼,她扶著櫃台站穩,也緊隨其後!她前進的路線上有一個櫃台,但楓足下發力,就跳了過去!
她抓住了伊佐那的衣領,將他掄到了身後,先一步到達了收銀台。
一拳砸歪放現金的櫃鎖,楓顧不上被磕出血的手背,往櫃子的深處一摸——果然。
她看著對面晃晃悠悠站起來的伊佐那,慢慢拿出了一把槍。
「恭喜。」
伊佐那身上的西裝外套已經破破爛爛,他干脆把外套隨手扔到一邊,露出了底下描繪著惡鬼的浮世繪。
楓以絕對標准的姿勢舉起了槍,槍口正對伊佐那。
「你現在,可以宣判我的死刑了。」
把額頭抵到楓的槍口,伊佐那此時紫到發黑的瞳緊盯著兒時的友人。
*
在課長辦公室裡,楓托腮,任由椋給自己唇角的傷口上藥,時不時疼得齜牙咧嘴。
而日下棠則是背著手在這不大的房間裡已經轉了幾圈。
「你是笨蛋嗎?那麼明顯的陷阱也上鉤!發現不對的第一時間就給我發消息啊!」
他揪著自己的頭發倒在辦公桌上。
「就算電話裡說不清,我還不會駭進商場的監控看情況嗎!現在好了!」
他拍桌,將筆記本轉向楓。
「監控被對方提前刪掉了對自己不利的部分,還把這段影像發到警視廳來!」
畫面上,是楓按住伊佐那毆打的樣子,臉色晦暗不清,眼神仿佛要噴火,然後一轉角度,又是伊佐那捂著泊泊流血的耳朵逃走,但楓緊追不舍,最後則是楓拿著槍正對伊佐那的額頭,槍顯然已經上膛。
「這麼粗糙爛制的錄像!一看就人為修剪過,」日下棠唾沫橫飛,「但梵天找了黑客把當天的監控全部破壞,托詞監控本身就有問題才會一段一段的。」
他看起來像是被侵犯領地的獅子,要和對面的黑客大戰三百回合。
「打架輸了不要緊,居然有黑客騎到我頭上來!」
「課長,說出心聲了呢。」椋翻了個白眼,收起傷藥,「上面是什麼反應。」
「雖然黑川伊佐那肯定不是什麼好人,但是表面上對方在出獄後沒有任何不良履歷,」日下棠撇嘴,「有這份斷章取義的錄像,很可能被渲染為警方對出獄人員的不友好,影響出獄人員的再犯罪率什麼的……在輿論方面就過不去,而且梵天方面也表了態。」
他拍拍楓的肩膀。
「他們同意調解……但,有一個條件:你不能留在東京。」
楓摸了摸纏上繃帶的手,倒是沒有意外的神色。
「還有呢?」
「最後上面決定,以暴力執法的名義對你做出處罰,」日下棠豎起拇指在自己的脖頸處劃下一道,宛若死神,「調離警視廳——」
第65章
「什麼, 你也被降職了啊。」
「也?你怎麼了。」
楓目前正處於等待調令的時期,在租房裡閑得發慌,也就天天帶著小太郎鍛煉身體有點樂趣。
所以她目前正在與不多的女性友人……煲電話粥。
對面正是曾經在警校時期作為交換生前來學習過的藤聖子,畢業後她留在了琦玉, 成為了刑事課的精英。
「嗯, 因為一點原因,從搜查一課出來, 到派出所去了。」
藤聲音雲淡風輕。
「我也差不多, 從警視廳出來,被調去地方警府了,我的上司替我爭取了一下, 是平級調動。順便問一句, 你是犯了什麼事?」
「……職權霸/凌,你呢?」
「暴力執法。」
楓的聲音同樣雲淡風輕。
「你倆還真是一對臥龍鳳雛啊!這種事情發生在藤和楓你們身上真是一點不讓人驚訝。」
對面似乎有推搡的聲音,不多久藤就回來了。
「別管剛才的家伙, 我從刑事課出來, 這個吊車尾成了王牌,正得意著呢。」
「你說誰吊車尾……啊!」
清淨了。
剛才的聲音是源誠二吧,從警校時期起這家伙就喜歡在藤面前犯賤,然後被無情鎮壓,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沒變。
「你們兩個結婚了嗎?」
楓忽然問道。
「什麼?!怎麼可能啊!」藤聲音猛得拔高,在電話裡發出嘔吐的聲音, 「我煩死這家伙了,怎麼可能和他結婚啊。」
「源在警校就經常在你旁邊嘛,我也就有感而發, 」楓連忙打住, 「不要反駁得那麼大聲啊。」
「切, 你這眼神也該去看看了,」藤似乎是換了一個地方,「我就問一遍啊。」
「你真的是因為暴力執法被調的嗎?」
「你真的職權霸/凌了嗎?」
楓反問回去。
兩邊都沉默了,許久藤才嘆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你那裡發生了什麼,」楓微笑起來,摸摸嘴角的傷,「願你萬事順利。」
「那我……就祝你武運昌隆吧。」
藤看著琦玉縣的藍天,走出警署大門,踏上前往派出所的道路。
*
大阪府警察總部。
「這位就是從今天起加入我們搜查四課的山村楓警部,她原本也隸屬警視廳的搜查四課,是個經驗豐富的優秀警官,希望大家以後能好好相處。」
楓朝著底下的警察們致意,余光掃過,大阪的警察們沒有刻意地采用飛機頭之類的裝束,大多數都穿著板正的西裝。
突然看到一個人,楓眼神一頓。
「同樣是從東京過來的,本堂町警官你就負責帶山村熟悉一下這裡吧。」
介紹人也看到了那位與周圍大漢格格不入的警察。
她身材嬌小,楓都能俯視她,一頭利落的黑色短發用花朵發卡別在一邊,眼睛也是可愛的粉紅色。
「好的,」本堂町小春笑了一下,「那跟我來吧,楓桑。」
如果不是已經知道她的年紀,楓恐怕也要以為這是一個年輕的警察,真是奇妙啊,時光好像不曾在這位警官身上留下痕跡,她和楓十幾年前看到的模樣幾乎沒有變化。
「本堂町姐,」她用上了敬語,「您怎麼會在大阪。」
「你不是也來了?」兩人並肩而行,本堂町用手指撩過耳旁的碎發,「好久不見了啊,上次看到你,我還只是初出茅廬的菜鳥呢。」
走動間,楓能看到本堂町沒用發卡夾起的一側額頭上,若隱若現的空洞傷痕。
那是她在一次追查連環殺人犯【開洞】時,被犯人抓住,自己撞上電鑽造成的。
「這裡就是打靶場了……平時也可以來練習,開放時間是周一到周六的下午三點到晚上七點。」本堂町領著楓走進靶場,「啊,有人在呢。」
「下午好,本堂町前輩。」
那人帶著隔音耳罩,看到兩人才停下,楓發現他剛才開了五槍,對面的靶心上……卻只有三個洞。
「又在練習啊,杉田,」本堂町熟稔地和他打招呼,「這位也是四課的人,接下來會和你組成一個行動組的杉田遙,難得遇到了打個招呼吧。」
「你就是從警視廳調來的新人啊!」摘下護目鏡,杉田遙膚色偏棕,身高腿長,長相並不細膩但是眉眼正氣,很符合人們對警察英武的印像,年紀大概比楓大了一輪的樣子,「你好!」
「杉田前輩好。」
聽到楓堪稱乖巧的回答,他愣了一下,很快哈哈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搭上楓的肩膀。
「聽說你是因為暴力執法被調過來的?做得真是……太棒了!我也早想狠狠揍那群雅庫扎一頓了,哎,還是年輕人好。」
「杉田!」本堂町哭笑不得,「你別把新來的帶壞了啊,楓可是我很尊敬的前輩的女兒。」
「我知道,警視廳的忍足和鳴瓢對吧?當年號稱警視廳雙秋兄弟的那個。」
他居然知道爸爸?楓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杉田遙正好朝她眨眼,眼底浮動著似笑非笑的光。
*
「杉田前輩以前認識我嗎?」
雖然從自己的記憶中找不到對方的痕跡,可是楓總覺得對方像是認識她很久了一樣,動作中的熟悉也騙不了人。
「應該沒有吧,他以前一直在大阪任職。」本堂町正開車送楓回家,聞言曾經分析官的習慣上來,腦海中回播著杉田的一舉一動,「他平時雖然為人熱情,但今天是有些反常,唔……與其說是和你很熟。」
「更像是把你當成了熟悉的人……這種感覺,聽說他以前的搭檔也是一名女警,也許是把你當成她了?」敲敲方向盤,本堂町開到了一片洋房附近,「不過我可以擔保他是位好警察,你就放心和他搭檔吧!」
「到了,就是這棟樓,」楓下車,「謝謝本堂町前輩今天送我回來!」
「小事而已,」本堂町看著楓走進小洋樓,眼神默默飄向遠處,「……居然已經到這個階段了嗎,時間過得真快啊。」
*
楓深吸了一口氣,才踏進忍足家本宅的大門。
「楓姐——」
伸出一根手指停住了飛奔而來的堂弟。
「怎麼樣姐姐?我大阪浪速之星名不虛傳吧!是不是很快?」
謙也一邊拿出為楓准備好的拖鞋,一邊用關西腔嘚吧嘚叭說個不停。
「你還差得遠呢。」
「哎——姐你怎麼和青學的小不點說話一樣。」
短短半分鐘,他已經換了三種稱呼楓的方式。
「嗯嗯嗯,這麼一看……堂姐你怎麼變矮了啊,以前明明比我高那麼多——我懂了,原來是我長高了!」
他說著用手比了比兩人的身高,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好痛!」
最後,在萬裡子伯母捂嘴竊笑中,忍足謙也摸著頭頂新鮮出爐的包沮喪地走進屋子。
楓覺得神清氣爽,原來一直練習格鬥技還有這麼一個好處,那就是在弟弟長大後依舊能暴揍他們。
「誰讓你明明知道打不過楓醬,還總要去招惹姐姐,」萬裡子是謙也的母親,也是一名資深看護士,說話溫溫柔柔但又綿裡藏刀,「快去洗手吧,幾個男的今天又都有手術走不開,不吃晚飯了。真是的,明明說好要來歡迎楓醬回大阪的。」
她牽著楓的手:「待會楓醬要狠狠宰他們一筆哦。」
「本來就是麻煩伯母和伯祖母了。」楓不好意思地笑,「沒必要那麼隆重,伯父他們工作也很忙的。」
作為以西醫起家的忍足家本宅雖然在大阪,但家裡都是西洋裝修,保留了一部分大正的風格,飯廳裡也有不少華麗的裝飾。
裡面志乃伯祖母已經早早布好菜,她戴著老花鏡,看到楓走進來,立刻小步迎上,身手堪稱矯健。
「哎呀,楓醬回來了啊,在東京一定吃苦了吧!」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楓,「都瘦了!」
然後得出全天下老輩們統一的答案。
飯菜很豐盛,各色天婦羅不說,還有蒲燒鰻魚、關東煮和章魚燒。
在前半段,兩位女性長輩都對楓噓寒問暖,雖然有些不自在但還算能夠應付。
楓小心翼翼地夾起包了一整只小章魚的章魚燒,剛打算放進嘴裡——
「所以,楓醬在東京,有沒有對像了呀?」
吃得差不多時,伯祖母笑眯眯地扔下一句重量級的問話。
「上次我還和美紗繪聊起這件事呢,楓醬你年紀也不小了,結婚的事可以考慮起來了。那個黑崎家的怎麼樣?有後續嗎?」
來了!志乃伯祖母的八卦問詢!楓精神一震,黑崎野狐那場不倫不類的相親怎麼也是兩年前的事了,但在老家的長輩眼裡,時間仿佛是凝固的,只有每次回去,他們才會更新一次對小輩的認知。
「對呀對呀,」萬裡子伯母也興致勃勃地跟上話題,「你現在調到大阪來了,黑崎家在東京不太方便,不如考慮一下這附近幾家的孩子?……綾小路家是不是有個和你年紀差不多的?好像也是警察吧!很有緣分呢!」
「綾小路是京都的吧,」志乃伯祖母皺眉,「啊啦,大阪人怎麼可以嫁京都呢,那群家伙干什麼都要端著,楓醬一定不適應的。」
「那個……」楓想說,她似乎算東京人吧。
「可是我見過綾小路家那個孩子,」萬裡子伯母不甘示弱,「他養了一只很可愛的小松鼠,很可愛呢,不是那種討人厭的京都貴族啦。」
「那個……」楓想起了綾小路家是誰,綾小路文麿,比她小一歲,沒想到也當警察了。
「不行不行,就算一個人不是那樣,綾小路家裡呢……」
「媽!奶奶!」
謙也忽然大喊兩聲。
「我們說正事呢!謙也你少插嘴!」
萬裡子手勁十足,敲自家兒子腦殼完全不手軟。
「不是,」謙也委屈地捂腦袋,「你們不問問堂姐的意思嗎,她好像有話要說啊。」
謙也,姐姐沒白疼你,楓想,下次輕點揍弟弟吧。
第66章
「有喜歡的人了?」
老人端茶,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只見楓面前多出一杯……
漂亮的玫瑰花茶。
「大晚上的,喝點花茶就行,」老人面容和藹, 「要加糖嗎?」
「不用了。」楓恭敬接茶。
「既然有喜歡的人了, 」志乃伯祖母微笑,「那我問你幾個問題吧。」
「領證了嗎?」
「沒有!」
楓渾身一震, 不愧是志乃伯祖母!
「哦……那就是男女朋友了?」
她有些遺憾的樣子。
「算, 算吧。」
楓看著面前的玫瑰花茶,紅艷的花瓣沉沉浮浮。
志乃眼睛一眯,發現事情不對:「你不會, 還沒告白吧?」
「……沒有, 還沒來得及。」
志乃痛心疾首。
「你怎麼一點沒遺傳到你爸的行動力,」她拍了一把大腿,「當年秋生, 可是在碰到你媽的第一面就求婚了哦!你和對方認識多久了?」
「大概……」楓算了算, 「四年左右?」
「兩個月,拿不下對方就別說你是忍足家的孩子了。」
志乃伯祖母一口干了手邊的花茶,盡顯一家祖母的殺伐果斷。
「哎……哎?」
楓一下子變成豆豆眼。
「不會太快了嗎?」
「快什麼呀,」萬裡子剛把謙也趕去補習班,這會端來一盤茶點,擠到楓身旁, 「我和謙也他爸,也是見面沒兩個月,就確定了關系, 交往一年後, 他就朝我求婚了。」
她是忍足醫院的看護士, 和謙也父親在同一家醫院工作。
「他那個時候說,我站在配藥室訓斥新來的小護士弄錯藥物濃度的樣子特別漂亮,一下子就戳中了他的心呢。」
……嗯,伯父是個狠人。
「還有,我聽說,你爸爸是在一次任務中認識你媽媽的,當時你爸爸給一個突發心髒病的乘客做急救,結果被路過的你媽媽一把甩到旁邊,說是他急救方式錯誤,已經按斷病人兩根肋骨了。」
「然後你爸爸就無可救藥地迷上你媽啦,在救護車接走病人後當場單膝下跪求婚。」萬裡子伯母笑起來,「我當時就在救護車上,看到時都不敢相信呢!」
……她爸爸原來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楓默默喝了一口茶壓驚。
但是怎麼說,這對忍足家的堂兄弟,在眼光方面還真是有驚人的一致性呢。
「雖然東京和大阪不算太近,」志乃優雅地又給自己沏了一杯茶,「但現在都是什麼時代了,新干線知道嗎?飛機就更快了,別讓距離成為理由啊,楓。」
「我知道了,謝謝伯祖母教導!」
楓正身。
「哦對了,」志乃聞言笑起來,「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啊?」
*
「你很累嗎,」杉田遙看著又打了個哈欠的楓,把巡邏車的擋板放下,「可昨晚也沒要加班。」
「是有其他的戰鬥。」
楓深沉地回答,她昨晚做夢時,一會是自己手舉戒指,本想告白結果出口就成了求婚,然後畫面一轉,又是志乃伯祖母笑眯眯的臉。
「前面有個售賣機,你要來杯咖啡嗎,」他方向盤一轉,松開安全帶下車,「我請客吧,算是歡迎新人的禮物。」
「那就冰美式吧,謝謝前輩了。」
楓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回過神來,額頭處貼上一片冰涼。
「清醒一點了嗎。」
「完全醒了!」她猛得坐起身,接過美式,「前輩買得好快!」
「習慣了。」他笑笑,「以前也經常幫一個家伙買冰美式。」
楓灌下半杯咖啡,耳朵一動,發現杉田眼底露出懷念的神色。
「冒昧問一句,」她晃晃剩下的咖啡,「那位前輩是……」
「啊,她只是個笨蛋而已,」杉田沒有隱瞞的意思,「不過和你一樣,她也是從警視廳搜查四課調來的,而且很能打哦,雖然不喜歡冰美式,但為了清醒,還是會選擇這一款……常常衝在最前面,最後也是,死在了雅庫扎的槍下。」
「……抱歉,」楓陡然被沉重的現實堵住,「請節哀。」
「沒什麼,當警察,難免要遇到這種事,我這麼和你說,也是讓你引以為戒。」
「不要走上前輩的老路。」他意有所指,「最近情勢似乎不太好啊,東京梵天名字我在大阪也能聽見,而老牌的山口組……」
「叮咚。」
兩人的手機同時響起。
楓連忙打開手機。
「山口組教母,田中理子,於今日凌晨三點五十分,」她頓住,「去世?!」
「這回,是真的要亂起來了。」
杉田遙捻起一根煙。
「不介意吧?」
楓搖頭。
他打開車窗,指尖夾著香煙,任由它一點一點燃盡。
*
「田中理子的去世必然讓山口組陷入嚴重的內部分裂,」本堂町小春在投影屏上圈出幾個楓眼熟的人員,「這幾位都是本家在大阪的山口組成員,他們很可能在內亂中選擇回到大阪,以這裡為根據地建立自己的組織。」
「我們絕對不能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警察們都皺緊了眉頭。
「沒錯,」本堂町放出下一張ppt,「但現在,大阪警方有另一個嚴峻的任務。」
「田中理子的葬禮,將會在大阪舉行。」
「據消息來源稱,田中理子本人是大阪出身,後來嫁與山口組首領後才搬到東京,在她去世後,組內干部們一致同意將這位黑/道教母葬於大阪。」
杉田皮笑肉不笑:「所以這個意思是……我們還要負責雅庫扎葬禮上的秩序?!」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的。我們必須保證這次葬禮的順利……這也是為民眾考慮,同時,葬禮上也會出現許多政府和國會的人,我們要分派人員確認他們的安全。」
「哼,這種官員……」
「杉田!」
搜查四課的課長厲聲呵斥,杉田才停下,他擺擺手。
「我出去透透氣。」
楓作為他的搭檔,也跟出去了。
「抱歉啊,」走廊裡,杉田點燃了煙,但沒有抽,只是看著它一點點化灰,「我就是頂不過這口氣……其實,大阪府警四課已經是在全國範圍內,都極為硬派的了。」
楓點頭,大阪府警察在這方面一向出名,甚至有從大阪一路追查暴力團分子到東京的事跡,和警視廳前任課長綏靖的策略形成鮮明對比。
「是那位前輩的原因嗎?」
「一半一半吧,」掐滅一口沒抽的煙頭,杉田深吸一口氣,「好了,我的脾氣也到此為止,接下來還是要工作的。」
*
東京。
「山口組的老太婆去世了哦。」
某個廢棄的車庫內,mikey躺在一個集裝箱上,聽到這句話,嘴裡咀嚼鯛魚燒的動作頓了頓。
「這不是早晚的事,」可可手裡拿著賬本,愉快地勾起嘴角,「比想像中還晚了一點呢,那個老太婆可真能撐啊。」
「畢竟她一倒,山口組就完蛋了嘛。」
灰谷兄弟背靠背,正在拉筋。
「說起來,楓不在東京了嗎?真是無聊!」
「這不是黑川伊佐那的錯麼!」三途磨牙,「沒有總長的命令,私自對那家伙出手!你是想背叛mikey嗎!」
「和你這條瘋狗沒關系吧,」伊佐那身旁站著鶴蝶,他臉上冷冷的,「我說過,楓是我的獵物,你們不讓我殺了她,那讓她滾出我的視線範圍還不行麼,mikey對過去的伙伴心軟,不肯繞過她,那就由我來!」
「梵天的擴張,是一定的,就算是楓攔在前面,也要鏟除。」
「噗,」灰谷龍膽忽然笑了一聲,「說起來,你不是把山村楓當妹妹嗎……當你的妹妹,還真是倒霉。」
另一個佐野艾瑪,當年差點被伊佐那派人殺死。
話音未落,他忽然覺得背後一涼。
「兩個月,拿下東京。」
mikey已經吃完了鯛魚燒,他雙手插兜,輕飄飄地從集裝箱上跳了下來。
「是,總長!」
*
田中理子葬禮當日。
即使天上沒有下雨,前來的人們還是都撐起了傘。
他們都身穿黑西裝,從各色進口車輛裡出來,有的對著各種□□短炮揮手致意,有的則是有屬下提前攔住鏡頭。
更多年輕的黑西裝在道路兩旁成列隊站立,對著駛來的車輛鞠躬,喪葬的白布和紙花在他們身後鋪滿了剩余的區域。
「你說我現在把車開進去,雅庫扎是不是也要對我鞠躬?」
看著眼前的盛況,杉田忽然開口。
「……我們負責的區域是墓園,前輩。」
楓忽然有點理解平時跟自己搭檔的人的心情了,跟著一個亂來的前輩可真是操心啊。
「我知道的,你槍帶好了嗎?」
「都帶著呢。」楓拉了拉胸前的槍帶。
「話說昨天看到你的射擊,真是嚇我一跳啊,」驅車前往指定地點,杉田笑道,「居然能有人的射擊水准飄忽到這樣……你是不是手受過傷?」
「我的手絕對沒問題,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打不准。」
楓聳肩,她昨天也看過了杉田的射擊水准——可能只有警校傳說中的毛利小五郎能和他比一比了,就算是降谷零,也很難做到兩發子彈都穿過同一個彈孔吧?
「嗯,我猜也是,昨天看你射擊姿勢也挺正的,」杉田忽然摸摸下巴,「會不會,是你的主視眼和慣用手不在同一側?」
第67章
「主視眼?」
楓愣住, 困擾自己多年的問題,好像出現了一絲松動。
「嗯, 就像人都有慣用手一樣, 每個人的主視眼也有所不同,」杉田看了眼陷入沉思的楓,「我高中時是弓道社的, 比較講究這個,如果一個人的主視眼是左眼, 但是右撇子的話。」
他做了個瞄准的姿勢。
「要養成用主視眼瞄准的習慣才行, 能更改其中一個就更好了。比如你可以試試下次閉上左眼, 只用右眼進行瞄准。」
楓將手掌覆於左眼, 視野頓時消失了一小半,手心裡眼皮不安地顫動,對於距離的感知似乎也受到影響。
「不知道有沒有時間來適應了。」
他們已經到達墓園,杉田將車停在隱蔽的地方,兩人都套上便衣外套, 像是普通人一樣在登記後進入墓園。
這裡是大阪最大的墓園, 裡外前後分為六個區域, 每個區域的墓地規格都不相同,價格自然也差距甚遠,田中理子下葬的地方自然是在最深處,甚至配備了額外安保的區域。
「要是不多攢些錢的話, 連墓地都買不起了啊。」
兩人現在正走在最便宜的墓園,杉田對這片很熟悉的樣子,獨自走在前面, 指間香煙飄起裊裊一縷灰色, 和墓地裡揮之不去的焚燒味融為一體。
「我們警察死後的保險很豐厚, 」楓指出,「唯獨這件事不用擔心。」
「哈,也是,永遠有人收屍的感覺也不錯,」杉田笑起來,「這話不吉利,我說也就算了,你一個年輕人可別掛在嘴邊。」
漸漸地,他停下了腳步。
「說起來,都到這裡了,有個人你得見一下啊,」他把只剩一小截的煙遞到嘴邊,深吸一口,然後猛烈地咳嗽起來,「她才是你真正的前輩呢,各種意義上的。」
在墓園裡能見到的前輩,其存在形式自然不必多說。
「安枝……」楓對著墓碑上的名字讀下來,「蝶香子?」
「是,」杉田掏出隨身攜帶的小型煙灰缸把香煙掐滅,捂唇咳嗽一聲,「她就是曾經和你一樣,從警視廳搜查四課調來的精英,在十四年前犧牲。」
楓指尖微微一動,十四年前,也是她的父親忍足秋生犧牲的年份。
雖然一個在東京,另一個遠在大阪……她的目光停在了墓碑的「蝶」字上。
曾經代行警視廳搜查四課課長責任的楓看過搜查四課的歷史檔案,裡面從未出現過叫安枝蝶香子的女性——甚至在楓、椋以前的二十年內,搜查四課除了接線員和部分文職人員外,沒有任何女性警員的資料。
但是——
她想起前任科長在潛入搜查時,拿出的那雙十公分高跟鞋。
【據說這雙鞋是某位彪炳搜查四課的女性前輩留下來的,她當年也曾穿著這雙鞋在雅庫扎之間殺了個三進三出。*】
這是前任課長說過的話,他差不多是八年前加入的搜查四課,而在那之前的事,他也只是聽說。
所以楓傾向於另一種可能——安枝蝶香子確實曾經是警視廳搜查四課的一員,只不過和她的父親一樣,參與了某個任務,不得不把名字抹去。
畢竟楓非常確定自己父親就曾經是搜查四課的一員,而且是差點當上課長的存在——如果不是他在升任課長之前,被雙和會殺害了。
搜查四課的檔案裡並沒有忍足秋生的名字。
而前任課長聽到的傳說中,女性前輩的武力值和杉田口中能打的特征也對上了。
要知道,女性警員少,能打的就更少了。
見楓久久盯著墓碑不說話,杉田輕輕笑了。
「按理我不該知道這件事,也不該帶你來的,」他從懷裡拿出一只白紙折就的蝴蝶,「但是……我在見到你的第一面就在想,她會想見見你的。」
濃眉正氣的警察表情柔和下來,像是一只纖細的蝴蝶停留在他的臉頰上,讓人不自覺露出微笑。
打火機啪嗒一聲,白蝴蝶被點燃,火焰從剛開始的星星點點,很快化作一大團跳躍的火光。
楓喉嚨口微微干澀,蝶香子、蝶……她幾乎復刻了這位的職業生涯,而她也知道另一件事。
她來到大阪,並非偶然,而是多方人為制造的必然。
為了【蝶】計劃。
「所以……」她開口。
「所以,這一次,你們一定要讓【蝶】,破繭成功啊。」
但楓沒有來得及說完,就被杉田搶先了。
「喪樂已經奏到這邊了,」他吹去手中蝴蝶燃盡後的青灰,「我們該走了。」
楓想起來了,他們不是來看望一個被埋葬在重多墳塋之間的警員,而是為尊榮加身的雅庫扎教母的葬禮保駕護航。
一時間,她心中也是百感交集,更難以想像對這位前輩貌似懷有深厚感情的杉田,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杉田桑,和那位前輩,關系很不一般嗎?」他們站在能夠看到雅庫扎,但又不會引起懷疑的距離,楓回想著剛才的墓碑,「蝶的事,也是前輩告訴你的?」
「不,是我猜出來的,我質問她,她才默認了。」杉田輕笑,「你為什麼會感覺我和她有特別的關系?不能是對過去戰友的懷念嗎。」
「可是前輩,你並不擅長抽煙吧,」楓指出,「你手裡的打火機,是女士款,而每次點過煙後,你也只是任由它燃盡,只是抽過一口,就咳嗽個不停。」
總不能是杉田有聞二手煙的癖好吧?
楓想,什麼情況下,會想念一個人的味道?
腦海裡第一時間浮現的,是夏日祭上清爽的雪松味,天台上凌冽的風和硝/酸/甘油的甜味……這絕不會是對摯友的想法。
「就這些?」杉田坦然,「你有喜歡的人嗎。」
「……」
「看樣子有,所以這是戀愛中人的第六感嗎,」他一手捏在鼻梁上,「有牽掛的人也挺好的,不那麼容易死,蝶香子是我的搭檔,也是指導我的前輩,她教了我很多東西,她也確實璀璨耀眼……好吧,沒錯,我喜歡她,和一個年輕人這麼說總覺得怪怪的。」
遠處的喪樂聲維持在一個不高不低的頻率,沒有抽泣與哭嚎,大多數人都穿著黑色西裝默默佇立在墓前。
「但是直到她死去,我也沒來得及告訴她這件事,」杉田笑了,「她是京都人,小時候父母因為欠了雅庫扎的錢拋下她逃走了,她沒交什麼朋友,一直活得很灑脫,或者說光棍?她覺得自己死去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困擾。」
「死去之前,她也只是和我說了一聲抱歉。結果讓我困擾至今啊……」
楓靜靜地聽著,她已經確定,那位前輩恐怕就是上一代【蝶】計劃的人選,但是顯然,上一代計劃失敗了。
「嗯,如果有機會,還是盡早把心聲說出來好,那樣的話,至少被困擾的不止我一個吧。」
杉田一副想得很開的樣子,順手拍了拍楓的腦袋。
「你也是,時代不同了,有什麼話早點說完更好。別學她,也別學我……」
「明明就是你,田中大人屍骨未寒,你就想——」
吵鬧聲響起,兩個雖然在談話,實際上蓄勢待發的警察立刻跑了起來。
楓伸手就拉住了他們的保護對像——某位大阪的政客。
「這裡很危險,麻煩您立刻離開!」
擋在他的面前,楓面色凝重,打起來的是山口組內部的組長們,似乎是他們不滿意下一代的繼承人。
「按照道上的規矩,山口組一向是強者上位,憑什麼這次就要讓東京那老不死的家伙獨占!」
「是啊!」「沒錯!」……
「你們——」被叫成老不死的老人目眥欲裂,「我輔佐先代的時候,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喝奶呢!」
「哈?那你要我們怎麼信服一個,把山口組輔佐到被梵天吞掉一半的人?東京早已是梵天的地盤了吧?要不是我們大阪分部一直給你們輸血,山口組早就名存實亡!」
「我呸!你怎麼不說東京想方設法給你們輸送武器,沒有那些槍,你們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辱罵、喧囂、爭吵,這群包裹在斯文西服下的人,即使在剛死的教母墓前,也不曾掩飾自己的野心。
喪樂早就斷斷續續,演奏者手足無措地呆立在那裡,額頭上不知何時多出一支槍。
「不准停!」脫了西裝的人眼神陰狠,「今天可是田中大人大喪的好日子……也會是我們大阪支部揚眉吐氣的日子!」
一聲槍響,貫穿了山口組東京的負責人,流彈擦過嶄新的墓碑,磕出一個小口子。
扛著攝像機的記者們有的四散而逃,有的更加興奮,恨不得衝到第一線,在路旁的便衣們不得不暴露出來維持秩序,但來的記者實在太多,還要為先行撤離的大人物們挪出路線,一時間到處人仰馬翻。
楓和杉田也是好不容易將那位政客拉出爭鬥中心,好在他還算鎮靜,雖然年紀大了,但腳步也不虛浮,儼然是個練家子。
「xxx墓園,這裡發生嚴重的暴力團械鬥事件,請求總部支援……」
「請您按照便衣們的指揮,直接開出墓園,」政客被送到了車上,楓站在窗邊囑咐司機,指向自己的領口,「便衣們都會在領口別上一個金屬的櫻花裝飾……」
忽然,一顆子彈擦過楓的耳旁,「啪」得一聲,深深嵌進了車門。
「那是暗地裡支持暴力團肅清法案的家伙,還有他車旁的,肯定是條子!今天一個也別想跑!」
「快開車!」
楓眼睛睜大,瞳孔微縮,轉身擋在了車窗前,她目光所及,就有四五把槍正對自己。
來不及——
傾瀉而出的子彈,在她眼前綻開了鮮紅的花,像是白色的蝴蝶染血,掙扎地跌落地面。
第68章
「杉田前輩——」
楓伸手, 想要接住倒下的杉田遙,眼前模糊了一瞬, 她拼命按壓止血, 卻只是徒勞。
「杉田前輩……你再堅持一下,我能夠救你的……我可是東大醫學部的第一名啊!」
但終究太晚了,子彈貫穿了他的右肩、胸部和腹部, 鮮血溢出來,染紅了大半邊身子。
楓感受著, 手下的溫度一點點低下去, 呼吸和脈搏漸漸低落。
還有槍口在對准他們, 楓將手按上了外套內的槍。
「你是要開槍嗎警察!」
「還假惺惺地閉上眼?不會是個膽小鬼吧!」
楓閉上了左眼, 幾個年輕的雅庫扎手裡揮舞著槍,像是拿到新鮮玩具的兒童。
「開過槍和沒開過槍的警察,人生可是不一樣的。」
微弱的氣音在她身後響起。
楓打開了保險,以最標准不過的持槍姿勢對准了眼前的雅庫扎。
連續四發子彈,三發命中了他們拿著的手/槍, 還有一發, 斜斜地擦過了一名雅庫扎的……大腿。
他驚叫起來。
「我早就做好覺悟了。」楓再抬頭時, 眼神冷得結冰。
這時身後車內的司機顫顫巍巍地打開車門:「這位警官先生,議員讓您上車。」
他左右看了一圈,見人們注意力都在楓的身上,立刻悄悄把氣若游絲的杉田拖上了車。
楓不是第一個開槍的, 其余氣性大的便衣已經與雅庫扎起了衝突,現場一片混亂,沒有離開的記者還在爭分奪秒地拍照, 閃光燈朝向面色不善的楓。
「議員先生!」記者驚呼。
楓一回頭, 看到年過半百的議員竟是從車內出來了!
「我還沒有到要讓年輕人擋在前面的地步。」
他示意身後的司機帶著重傷的杉田離開, 自己則是幾步一跨到了楓身旁。
「現場需要一個指揮的人。」
楓這才知道,這位年輕時竟是神奈川那位真田弦右衛門座下高徒,隨手拿起一根火鉗,卻用出了名劍的架勢。
閃光燈撲簌簌都朝向這位唯一留在現場的高官,連帶著楓也入鏡了。
*
那位議員確實有兩把刷子,他堅持到了警方救援趕到,現場逐漸平息,帶著防爆盾的機動隊鎮壓了暴動的雅庫扎們。
當天結算時,根據警方統計,此次事件,重傷五人,輕傷十二人,死亡……
三人。
其中兩名是山口組死不足惜的雅庫扎,另一名就是,杉田遙。
和盛大的游街黑/道葬禮不同,他的葬禮非常冷清,沒有親人,沒有朋友,警察們大多在為黑/道火並的事情加班,只有楓作為搭檔得到短暫的半天假期,幫他辦理了下葬的一系列手續。
楓學了白蝴蝶的折法,將彈殼和蝴蝶放進了他的骨灰盒。
也是這個時候,她發現杉田遙居然早早在安枝蝶香子的旁邊買好的墓地,只等時間一到,就能相伴在愛人身旁。
「本堂町前輩。」
楓知道,自己身旁多出了一個人。
「杉田他,是一名陪酒女的私生子,從小在紅燈區長大,母親被雅庫扎唆使沾染了du品,很早就死亡,所以沒有其他親人。」
而他原本遇見了一樣煢煢獨立的另一個人。
楓轉過頭,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本堂町小春的眼底,也是一片清明。
「搜查四課的警察,有很多是這樣深受雅庫扎迫害的背景。」本堂町雙手合十,在杉田的墓前默默閉眼,「你是怎麼想的,楓?」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楓同樣閉上眼,臉頰邊劃過微不可見的一道濕痕,「雅庫扎,也該到破滅的時候了吧。」
本堂町看向墓碑旁邊,正是蝶香子,她眼底也劃過一絲可惜。
「本堂町前輩知道蝶嗎?」
楓突然開口。
*
晚上,前一天雅庫扎葬禮上發生的事件被大肆報導開來。
除了中規中矩的新聞,各家小報和媒體也都將此事放在了第一頭條,其中就有不少當天在現場的攝影資料。
「你沒事吧楓醬!」
一回到忍足宅,志乃伯祖母就憂心仲仲地拉住楓的手。
萬裡子阿姨和謙也那天只是臨時過來迎接楓,後來就回到了自己的家,現在忍足本宅只有楓和伯祖母、伯祖父在。
「嗯,」楓揉了揉黏到臉頰的發絲,「我沒事,伯祖母。」
志乃拉著她轉了幾圈,確定她沒受傷才放下心來。
「那些殺千刀的雅庫扎,實在太猖狂了!」她義憤填膺,「以後就該讓醫院拒收那群危害治安的家伙!反正治好了也只會出去傷害別人,還不如不治呢!」
她絮絮叨叨地拉著楓走:「你一定累壞了,好孩子,快去泡個澡吧……什麼也別想,好好休息。」
楓努力揚了揚嘴角,最終還能成功。
她想說這不符合希波克拉底誓言,會讓醫生們為難的。
但張開口,嗓子卻像堵住了一樣說不出話。
忍足本宅的浴室很大,像是溫泉池一樣的浴缸裡注滿了溫度適宜的熱水。
楓將自己沉入水底,水流躥過,像是在安撫,但她卻覺得,這個浴池太大了。
以至於她蜷縮起來的話,只占了一點點的地方,空曠到有點嚇人。
「叮鈴鈴。」
鈴聲透過水面變得悶悶的,楓猛得探出水面,才發現自己憋氣憋了許久,一瞬間起身甚至有些發暈。
從浴簾中伸出一只手摸索著拿到手機——因為怕錯過通知,她的手機即使在洗澡時也是隨身攜帶,用專門的防水袋裝著。
「……高明君?」
電話接通了。
「我在電視上看到了你的身影,有點擔心,所以打電話來詢問。」
諸伏高明是在今天的新聞裡看到楓的身影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播報的是大阪的新聞,應該在東京的楓卻會出現在那裡,或許與那警視廳隱而不發的計劃有關。
但是他切真地看到了一名警員倒在楓的面前,那一瞬間連他的心都揪緊,電視屏幕裡鮮血濺到了她的臉上,而她又拿起了槍。
電話對面,似乎有細微的水聲。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楓不小心在浴池裡撲騰了一下,擦去鼻尖上的水珠,開口:「沒有……!」
一開口,才發現原本清朗的嗓音帶上了沙啞干澀,還有忍不住拖長的尾音。
「我只是,」楓咳了一下,「心情有點低落。」
她趴到浴池邊緣,冰涼的陶瓷和臉頰接觸,讓她神思清明不少。
「我……一周前調到大阪了,是警視廳的意思,」她斟酌著,因為是秘密調動,所以除了搜查四課內部一些人和椋以外,並沒有通知其余人,「然後,今天是田中理子的葬禮。」
「在她的葬禮上,我的一個前輩去世了,是為了救我。」
果然,沒能活下來嗎。
諸伏高明低垂眼眸,唇邊溢出一聲嘆息。
那一小塊陶瓷被她捂熱,楓用臉在邊緣碾轉,尋找另一處清涼。
「我救不了他……明明我學過那麼多醫學知識,可是我還是只能看著他在我面前死去……甚至在拿起槍的時候,我也不能瞄准雅庫扎的心髒……」
這些話,她不能和還不熟悉的大阪府警察們說,也不能和年邁的伯祖母說,年少時父母工作繁忙,讓她早已養成了不多傾訴的習慣。
可是當真的有一個人願意聽她訴說,而她也知道對方絕對可靠時,那些心底深深埋藏的話,依舊像傾瀉而出的水流一樣,滿溢出來。
警察和雅庫扎,似乎總是束縛更多的那一方更無力。
楓也知道有一部分人,沒有雅庫扎,是活不下去的,雅庫扎裡面,也而並非全部都是無藥可救的人渣。
可是奈何悲劇一次一次上演,無論她是其中的演員還是台下的看客,整個劇場都在往深淵裡滑落,而她總是無能為力。
悲劇再一次釀造新的悲劇,她和杉田、安枝蝶香子這樣站到雅庫扎對面的,佐野萬次郎、三途春千夜這樣墮入黑暗的,在不幸的背景下,不論選擇哪一條路,都是無望的。
「那個時候,我真的想殺死他們。」
楓又想起了杉田帶她去蝶香子墓前的樣子,他帶著對方的遺志走了整整十四年,最後卻還是死在了雅庫扎的槍下。
高明長嘆一口氣:「生死悠悠爾,一氣聚散之*……這不是你的錯。」
不知是熱水的蒸汽,還是眼眶中本來的濕潤,楓眼底積蓄的淚一下子滑落。
電話對面的哭聲斷斷續續,水聲時大時小,諸伏高明知道,此時,不要去打擾才是最好的。
但是……他撫上心口,這裡似乎也跟著抽痛,讓他忍不住閉目,痛苦總是留給活著的人。
楓不知道多久沒有這樣情緒失控地哭過,她看到手機上單薄的名字時,忽然就產生了一個想法。
「高明君。」
「嗯。」
「我想見你。」
已經猜出對方多半在哪裡的高明有些無奈,但是——
視頻電話打來,楓先是一驚,然而手已經比腦子更快地點開。
看到屏幕上闔眸的諸伏高明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態。
慌亂地拿走手機,楓一時間不知道是沉到水裡還是站起來,只覺得浴室裡的溫度熱到讓人呼吸不暢。
「等、等等——」
急匆匆地找出一條大浴巾把自己裹住,楓騰一下從浴池裡站起來,有些手忙腳亂地拿起手機,發現高明依舊在。
也許是她的錯覺……楓想,高明的臉好像有點紅?
她抬眼看了一圈,發現自己渾渾噩噩走進浴室,連衣服都沒有拿,只好依依不舍地將手指放在了掛斷的按鍵上。
只是在結束通話之前——
「對了,高明君,」她小聲貼近屏幕,「那個,謝謝你,還有……」
「我喜歡你。」
她忙不迭結束了通話,並沒有注意到那一瞬間對方睜開的眼。
啊——她說出來了,楓想,和杉田前輩之前說的那樣,她說出自己的心意了。
*
諸伏高明看著黑下去的手機屏幕,嘴角浮現出不自覺的弧度。
他將指尖在唇上輕輕一點,然後觸上屏幕,似乎將這個吻傳遞給遙遠的戀人。
「我也是。」
他想,下次該提醒楓,浴巾是遮不住什麼東西的。
第69章
大阪府警察總部。
楓抵達搜查四課所在樓層時, 裡面擠了不少人。
「那位是……大阪府警本部長,服部平藏吧?」
「那他身旁的, 一定就是刑事部長遠山銀司郎了!看來這次的事情真的鬧得很大呢……」
兩位位女警站在電梯門口, 小心翼翼地探頭去看。
「嗚!」
不料剛好碰上服部平藏的目光,她們被嚇了一跳,趕緊跑進了剛好打開的電梯裡。
於是被擠出來的楓就直面了這位不苟言笑的警視監。
「是山村警部嗎?」
而且, 這位大阪府警的最高長官,居然直接朝著她走過來了。
「是, 本部長。」
楓朝他立正行禮, 觀察著這位服部平藏。
他眼睛眯著, 眉毛凌厲, 讓人難以打量神色,穿著合身的西裝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相較而言,旁邊的遠山部長顯得和藹得多。
不過跟在他們兩人身旁,手捧平板的本堂町前輩簡直可以稱得上一句嬌小可愛了。
「跟上來吧。」他朝楓點頭示意。
「是!」
楓往前兩步, 跟在了本堂町的身旁。
今日搜查四課全體成員都穿著黑色西裝, 胸口別著白色的絹花, 本堂町小春也將平時粉色的發卡換成了白色,他們行色匆匆,只能用這種方式表達對逝去同僚的哀思。
「本堂町前輩……」
「噓,」本堂町用平板遮住下半張臉, 「到了你就知道了。」
*
服部平藏拉開了一個會議室的大門。
眾人魚貫而入,楓驚訝地發現,會議室裡居然已經有熟人在——
楓警校時期的老教官端著手裡的茶杯, 眯著眼睛坐在主位上。
「怎麼了, 楓?」
本堂町停下腳步, 看了一眼楓的臉色。
「……沒什麼。」
楓不敢耽擱,跟著本堂町小春坐到了位置上,但眼神還是忍不住朝著上面的教官飄去。
這名教官就是那位將楓掉到鬼塚手下的她的原來班級的教官,可以說是托他的福,楓才會認識了警校裡降谷零、伊達班長等好友。
也是托他的福,鬼塚教官的頭發一年少了一半。
在場的人並不多,以服部平藏和遠山銀司郎為首的大阪府警察,包括楓在內共七位,有三人是楓並不熟悉的大阪府警搜查四課成員。
黑色的西裝填滿了這個會議室,帶來無端的肅穆與莊重感。
會議開始了。
「諸位,日安,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今日從警視廳警察學校調來的真田,」老教官說話慢吞吞,但卻讓人不敢打斷,「前幾日,大阪內發生了性質惡劣的暴力團犯罪行為,讓我們失去了一位優秀的警員,對大阪府警的威信造成嚴重損傷,民眾的安全感進一步降低……不僅是山口組,暴力團的行為正危害著整個國家。」
「請問諸位,你們甘心嗎?」
「當然不了!」一名警員站起來,大聲反駁,「但是我們又能怎麼樣呢?雅庫扎總有辦法逃脫法律的制裁,而像杉田前輩那樣的警察……已經永遠不會回來了啊!」
他的話顯然觸動了不少警員的想法,幾乎每一個人都握緊了拳,想到離開的杉田遙,警察們有的閉上眼,胸口不平靜地起伏,有的則是怒目圓睜,紅了眼眶。
「在場的諸位,都是曾經在搜查四課、搜查一課表現出色的精英。」
服部平藏接話時,楓的心髒微微提起,她隱約感到,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諸位,都有過同僚、乃至親近之人犧牲的經歷,我們每一次的忍讓與妥協,帶來的只會是雅庫扎日益囂張的氣焰,但是這一次——」
服部平藏那眯起的眼睛睜開了,似乎有銳利的劍光從中透出。
砰!
會議室的大門被人打開,楓看到那天留在現場的議員走了進來。
他步履軒昂,花白的發有些凌亂,卻不掩鏗鏘的音調。
「這一次,就請諸位,讓雅庫扎明白,誰才是真正的【暴力】機關吧!」
警察們都驚訝地站立起來。
他手上有兩份文件。
一份,是雅庫扎今早寄到他家中的威脅信。
另一份,則是起草的《暴力團排除條例》!
「就在剛才,大阪府政府已經通過了此條例,在大阪轄區內,禁止暴力團以不當行為所要錢財;限制暴力團的集體活動;銀行、證券公司等不得進行與暴力團有關的金融活動……」
他微笑起來。
「此舉是為切斷暴力團相關利益鏈條,如果發現暴力團有違反行為……警察有權進行搜查和逮捕。」
一直以來包裹著自己的繭似乎被扯開了一條裂縫,些許的光芒照射進來,刺目得讓人想要流淚。
楓和在場的其他警員一樣放輕了呼吸,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顫抖的手。
……這個條例意味著什麼?
毋用多言。
這是警察對雅庫扎的全面宣戰!
*
警府的外面已經圍滿了記者,楓打開了手機,源源不斷的新聞像是氣泡一樣冒出來。
《大阪府警察殉職事件,雅庫扎的惡劣行徑!》、《民憤沸騰!山口組暴力殺警》、《暴力團排除條例首次通過》、《全面宣戰!山口組的未來何去何從》……
慢一些的媒體,還在撰寫田中理子的一生,稍快一些的,已經將目標對准了前幾日的事件,而嗅覺最靈敏的,已經聞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議員的臉占據的最大的圖片,新聞裡,記者贊揚著這位議員留在現場的英勇舉動,鏡頭下,議員嚴肅表情,正在闡述他對逝去警員的哀悼,與對雅庫扎的強烈譴責,還有與雅庫扎戰鬥到底的決心。
「雅庫扎是我們社會上遺留的毒瘤,他們用不正當的手段把持政治、商業和娛樂業,嚴重阻礙社會的發展。許多公司都不願意將分部開在雅庫扎泛濫的地區……甚至有雅庫扎將事務所開在學校旁邊……」
楓看了一會,又關掉了屏幕,食指支撐著額頭,整個人都沉浸在不真實的感覺中,心口的重量忽輕忽重,讓整個人也飄飄忽忽。
本堂町走到她身旁,輕輕拍了拍後輩的肩膀:「你所期望的……已經開始了。」
「可是,前輩,」楓按亮屏幕又熄滅,最後將手機反扣,「你告訴我,杉田前輩的死,是被安排的,還是被利用的?」
雅庫扎的惡行或許早已積累到引起民憤的程度,但杉田遙的死就像一個引子,點燃了通往上層的火。
如果楓是普通的警員,她或許會覺得這只是一個巧合,但……她參與了【蝶】計劃。
蝶計劃的第二階段,破繭,正是在大阪對雅庫扎的全面宣戰。
大阪府是各都道府中影響力最大、武力最充足的警府,而且不會太過影響東京的局勢,以免讓雅庫扎反應過大,這是一開始就訂好的。
在加入計劃時,他們向楓許諾了一個徹底斬斷雅庫扎未來的計劃,楓也知道這計劃裡免不了的犧牲……但是……
「楓,」本堂町握住她的手,「沒有人特意用警察的性命來鋪路。」
只能說,杉田遙死的時機……太巧了。
「而且你也知道,」她臉上閃過一瞬間的失落,「【蝶】計劃曾經啟動過一次,但是失敗了……這一次,他們將不惜用上一切手段,包括我們。」
「我知道。」楓深吸一口氣,閉目,「我也,做好准備了。」
*
懷著沉重的心情,楓將警徽佩戴到純黑的西裝前,趕往了另一場會議。
她來得算早,然而在門口,她卻看到了另一個熟人——
諸伏高明。
「你怎麼——」
楓愕然,想到昨晚的發生的事,還有些害羞。
高明長身玉立,原本抱胸站在會議室門口假寐,聽到熟悉的腳步瞬間睜開了眼。
「不是你說,想要見我嗎?」
他語帶笑意,踱步至楓身前時,卻壓低了嘆息,觸碰上她輕微浮腫的眼皮。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所以他在聽說有前往大阪的任務時,第一時間自告奮勇接了下來,並且連夜趕到了大阪。
*
「介紹一下,這位是隸屬長野縣縣警搜查一課的諸伏高明警部,此次請他過來,主要是為了前幾日爆發的暴力團團伙械鬥中警官殉職的事件。」
服部平藏站在會議的最前端,說到這裡時低下頭默哀數秒。
在場的警察們都閉上了眼。
「而為什麼會請到長野縣的同僚,是因為在昨日調查收繳的槍支時,本堂町警官發現——」服部平藏伸手,遠山部長立刻拿出早已准備好的密封袋,裡面赫然是一把眾人都十分眼熟的轉輪手/槍,SAKURA M360J。
以櫻花之名命名的警用□□。
「我曾經在不同的地區輪轉擔當過警員,」本堂町站起來發言,「大約八年前,我從警視廳調出,在長野縣的搜查一課工作了一段時間。」
她拿起密封袋,將手/槍的側面展示給在場的警員。
「在一次搶劫犯持槍殺人的案件中,我在前線曾開槍近距離擊中歹徒的右臂,但是當時他也朝我進行了射擊,擊中的就是我擋在胸前的手/槍。」
楓能夠清晰地看到這把手/槍的側面有淺淺的凹痕,像是被子彈打中過一樣。
「事後我將這把槍進行了報備,理論上應該已經報廢處理或者收在倉庫中,但是,就在昨天,我又看到了它。」
本堂町圓圓的眼睛看過眾人,粉紅的瞳孔中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
「也就是說,長野縣的內部……有人私下販賣槍支。」
「以上。」
曾經屬於警察,保護民眾的槍,卻被用來朝著警員射出子彈。
第70章
「關西最近很熱鬧啊。」
一家偏僻的拉面店裡, 店長將濃厚的豚骨拉面擺到唯二的客人面前,就回到了破布簾子裡,簾子內部, 時不時傳來老式電視特有的失真聲音。
說話的是一個絕對不會在這樣的拉面店裡遇到的女人, 她戴著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一頭鉑金色的長卷發用點綴渾圓海珠的發卡別住, 身上的風衣有即使不知道品牌也能感受到到的,金錢堆砌出來的質感和裁剪。
而她旁邊的男人看上去就不怎麼樣了, 一張臉還算素淨,但身上的襯衫和西褲都皺巴巴的, 頭發則是亂成鳥窩狀,眼角還帶著打哈欠留下的淚漬。
「那可不, 畢竟她在嘛, 」日下蓮撐著腦袋又打了個哈欠,「不會吧不會吧這種情報還要我來告訴你們嗎?組織情報組其他人都是吃白飯的?內閣都驚動了哎, 看看每日新聞都能知道。」
他一張嘴, 就噴灑出一圈毒液,說完,他毫不在意地大聲嗦了口面。
「對了,」他嘴裡鼓鼓囊囊地說, 「不是我說, 都出來了你不能易容一下嗎, 戴著墨鏡像是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大明星,嘴巴塗得像吸血鬼……」
「臭小子,吃你的面。」
弧度飽滿的唇峰微微一動, 紅唇輕啟, 貝爾摩德額頭上出現一個不優雅的井字。
一般來說, 她會在有著高高的落地窗的酒店頂層餐廳訂一個位置,然後在換上禮服裙後前往赴宴,順便……交流情報,但是輪到田納西時,他在電話對面一聽時間,開口就是:
「啊,可那天我打算去吃拉面,」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可是我屬下打上五星好評的拉面店啊,全東京也只有四五家的樣子……虧我還期待了半個月呢,情報人員就是忙啊……」
貝爾摩德聽得額頭直跳,但奈何田納西黑客技術確實好,而且人也是她當年從阿美莉卡撿回來的苗子,還能怎麼辦。
「如果是為了關西的變動,那我只能說關東關西有壁,我手頭也沒有更多資料了,」日下棠很快解決了拉面,嗝了一聲,「所以有別的事嗎?」
沒辦法,雖然貝爾摩德從外表上看還是風華正茂的大美人,但是……他十六歲時碰到莎朗大嬸時她就這個樣子了啊!一想到這幅面具底下是個快變成妖怪的老太婆,他就理直氣壯地不修邊幅了。
雖然在真正的年輕女性,比如楓和椋面前,他也是這幅糟糕的樣子。
「當然不是了,」貝爾摩德喝了一口拉面店提供的清茶,在杯沿留下一個淺淺的唇印,「今天把你叫出來,是為帶個人來見你——算算時間,他也快到了。」
「這個地方可真不好找啊。」
話音剛落,拉面店的紙門被拉開,一個金發黑皮的男子帶著笑意走進來,順手捏住了店門口的風鈴銅舌。
小簾子背後的老舊電視機依舊在響,上了年紀的店主並不知道店裡已經多了一個顧客。
「介紹一下,最近在情報組的新人——波本。」
「說是新人,到能見我的等級,說明你們已經挺信任他了吧,」日下棠眼睛一眯,迅速在腦海中過了遍與眼前男子有關聯的情報,「你好啊,波本。」
「我是田納西。」
他想起來了,這個非常眼熟的男人是誰——
降谷零,山村楓的警校同期,前組織裡的公安部臥底諸伏景光的好友兼同期,中學時期拿過全國網球大賽的優勝……
現在化名安室透,正在絕贊臥底中。
想到這裡,他眼睛更彎了彎:「很榮幸認識你。」
「哪裡,我才是久仰大名了,田納西。」
安室透不敢對眼前這個有些邋遢的男人掉以輕心,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坐下,才抬頭看向一派閑適的貝爾摩德。
「我還在想,能把貝爾摩德約到街邊拉面店的,到底是何許人物呢。」
「現在你見到了,一個普通的中年男人而已,」日下棠搓搓手,完全沒有情報組二把手的自覺,「嗯,年輕人不錯,雖然我們組織又不見光又沒保險,但好好干還是有前途的。」
貝爾摩德在思索這個她帶出來的二把手是不是哪裡走歪了。
不說學些高雅的品味,至少別一開口就讓人生氣吧。
「哈哈,田納西可真會開笑話,」安室透心神一動,恐怕這是對方的試探,面上卻不露聲色,「為組織做事,可不是衝著保險去的。」
「好了,」貝爾摩德出聲,「看現在的形式,霓虹恐怕有一段時間不太平,田納西在警視廳方面消息很靈通,有什麼事你們也可以相互交流。」
「你要走啦?」
日下棠見怪不怪地問。
「已經到美容時間了,紳士們。」
貝爾摩德放下茶杯,拎起手邊小巧的女式包,高跟鞋聲音清脆,走出門時,外面已經有一輛黑色轎車在等待。
「所以。」
日下棠神色自如地拿起貝爾摩德留下的杯子,從懷裡掏出一張紙巾,當著安室透的面印下了她的唇紋,然後擦掉了剩余的口紅。
「你就是公安那裡派來的臥底?」他把紙巾仔細疊好放進口袋,「啊,不用回答,這不是問句,也不用害怕……」
他戰術後仰,躲過襲來的手刀。
「因為我也是。」
*
出去放風一趟,日下棠心情好了不少,但是……
「小椋啊,」他苦哈哈地看著新送過來的文件,「你不覺得,比起新的工作,更想去關心一下遠在大阪的楓醬嗎?前幾天她還上新聞了吧……」
「可是這和工作又不衝突,」椋撇嘴,「而且啊,要把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抓出來不是嗎?」
她指了指桌面上的文件。
「最近,橫濱碼頭發生惡□□件三起、街頭鬥毆兩起、大型暴力團對峙一起……橫濱警方朝警視廳請求支援數次,而在東京市區,也有不少人舉報雅庫扎的暴力行徑,」她頓了一下,輕聲說,「課長,山口組教母倒下,那場被拖延的戰爭已經打響了。」
「而我們難道只能這麼被動地看著嗎?」她握拳,「大阪通過了排除條例,那麼……」
「鳴瓢桑啊,」日下棠按住文件,「不可操之過急。」
把不甘心的少女送走,他癱倒在寬大的辦公椅內,文件蓋在眼上遮住了所有的光,油墨味縈繞唇齒鼻尖,他將嘆息壓下。
果然,只有他這種人,才會忍心做「織繭人」吧,足夠冷血地看著衝突一步步升級又無動於衷什麼的。
但凡是有良心的人,想到因為自己的不作為導致的惡果就會寢食難安吧,不過——
「一切為了最後的成功。」
他深吸一口氣,打開電腦,決定看點開心的事。
比如——
大阪警方搜捕雅庫扎成員駐地的新聞錄像。
*
因為懷疑雅庫扎在房子裡藏匿槍/支,搜查四課派人前去搜查,但是面對拿著搜查令的他們,雅庫扎們卻拒不配合,他們在大門緊鎖,站在牆頭上朝著警察們破口大罵。
大阪的警察們也都不是吃素的,一時間喧嘩四起,楓的耳邊充斥著關西腔風味的「渣滓」、「雜魚」、「混蛋」聲音,也不能分辨到底是哪方罵的。
「恐怕不是普通地藏匿一兩把違法槍械,」本堂町的聲音從耳麥中傳來,「我們懷疑這裡是雅庫扎的一個軍火庫。」
「那就是釣到大魚了。」
楓活動手腕,已經有同僚扛著梯子過來,架在圍牆上,他們准備強行突入。
圍在門口的雅庫扎見此跑過來干擾警員的行動,而站在牆頭的雅庫扎們也更加激動,揮舞著雙手和球棒之類的武器,堅決不讓警察們進入。
「可惡!」一個五大三粗的四課成員把防爆盾重重地頓在地上,「就不能申請開槍許可麼!得找個突破口才行。」
而楓則是往後退了幾步,起跑——
「借過,前輩。」
她一腳踩在防爆盾上,緊接著飛身而起,越過了圍牆,也越過了扒在圍牆上,目瞪口呆的雅庫扎成員。
在空中擰身回踢,楓直接掃下了兩個拿著球棒的雅庫扎,隨後穩穩落在了牆頭,自上而下地俯視著這群雅庫扎們。
「沒用的廢物——」旁邊的雅庫扎見此瞪大了眼,捋起手臂,露出青紅的惡鬼紋身,「居然敢就這麼落到牆上,混蛋條子!」
「山村桑!」
周圍的雅庫扎們圍過來,讓其他地方出現了空隙,警員們趕緊架上梯子,有人擔憂地喊了一聲。
那個雅庫扎伸手去抓楓的腳踝,卻被她抬腳踩住了手背。
「啊!」
「我記得,你……」楓眯著眼,回想名單上的資料。
「山口組下堂口的武鬥派,不止一次波及一般民眾,警方起訴三次未果。」
耳麥裡本堂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靜。
「剛剛已經把第四次起訴的訴狀寫好了。」
「這樣啊,」楓看著對方疼痛到扭曲的神情,「那就……新賬舊賬一起算吧?」
「你這個臭女人說什麼呢!」他眼神發狠,居然從身後掏出一把小刀,試圖扎上楓的腳背。
而黑壓壓的人頭也都聚集到楓腳下,其他警員已經陸陸續續通過了圍牆,不少人和地面上的雅庫扎開始交手,有人通過了雅庫扎的包圍進入屋內開始搜查,有人去大門口強行開門……
雅庫扎被踩住的手一松,還沒反應過來,手裡的小刀已經斷成兩截。
是被踢斷的!他愕然。
然後是眼前放大的膝蓋,他被擊中了鼻子,鼻血狂飆,倒了下去……不,倒到一半,又被楓提了起來。
楓一手壓著他的臉直接跳進了院子裡!他被狠狠摜到地上,瞬間失去了神智。
像是摩西分海一般,圍著的雅庫扎們不自覺讓開一步。
「這裡似乎是沒有監控的,」楓將腳邊的男人踢到一邊,「好了,下一個是誰?」
耳麥裡像是出故障一樣,只有電流聲滋滋作響。
最後,警方從屋內搜出輪轉手/槍五把,輕機/槍兩把,子彈若干,以及兩盒手/榴/彈,包括武士刀在內的十幾把違禁刀具和自制炸/藥。
「有一部分是東京過來的,溯源的話恐怕是從國外運到橫濱港口,然後流通過來的,」本堂町小春戴著白手套,將收繳來的東西在桌面上擺好,貼上標簽,「但是幾把手/槍都是M360J,估計和前幾天收繳來的出自同一個地方。」
「已經把照片傳過去了。」
楓剛從臨時浴室裡衝完澡出來,洗去血跡和髒污,發絲還帶著水汽,渾身散發出剛運動完紅撲撲的樣子。
「嗯,喔,動作挺快的,」本堂町動作一頓,看向楓拿著毛巾的手,「之前我就想問了……」
*
「竹田組長,面對這樣的證據,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諸伏高明看著新傳來的照片,五把手/槍剛好頂上了最後的空缺。
本堂町小春在長野工作時在搜查一課,而她當時的組長,正是竹田,回來只要稍加調查,就會發現這個隱瞞了這麼多年的灰色地帶。
原本存放槍/支的倉庫空空如也,而幾個警官卻都中飽私囊,不知道這麼多年,有多少人死在了流出去的違禁槍/支下。
同行的大和敢助已經揪住自己組長的衣領大聲質問,聽聞此事的他甚至放下了手頭搜查甲斐玄人死亡的案件,趕來幫忙。
「還有哪些家伙是你的同伙?!你們到底賣了多少槍出去?」
竹田已經被用手銬綁在台上,但他咬著牙不肯說話。
「聲音還真響啊,」這原本是無人的檔案室,但幾人卻突兀聽到了一個帶些輕浮的聲音,「大和警部,火氣這麼大,能把掌握的證據和我說一說嗎?」
「你是什麼人?」
大和敢助轉身,一個穿著妥帖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人從檔案室的陰影裡走出來。
「哎呀,忘記自我介紹了,」來人誇張地鞠躬,「鄙人名為黑崎野狐,是檢查廳一位小小的公務員。」
「檢查廳居然已經聞到味道了麼,」大和敢助皺眉,放下手裡顫顫巍巍的組長,面色不善,「你是怎麼進來的?」
「黑崎家……麼,」諸伏高明卻是摸了摸兩撇小胡子,「在下倒是有所耳聞。」
傳言中,和牛皮糖一樣黏上就擺脫不掉的檢察官世家,以不擇手段調查事件出名,但同樣出名的卻也是這個家族中人的剛正不阿,是所有受賄官員的眼中釘、肉中刺。
可以說風評非常兩極化。
「知道的話就方便多了,能勞煩兩位警官把了解的情報都告訴鄙人嗎?或者讓鄙人單獨和這位膽大包天的竹田組長單~獨相處一會。」
黑崎誇張地捏捏鼻子:「好想快點把工作做完回東京啊,這個窮酸地方真是一分鐘也不想多呆。」
大和敢助腦門上蹦出青筋。
「哈?我看你這個檢察官才是……」
「敢助君。」高明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轉向黑崎,「雖然很想配合你的工作,但是請問黑崎檢察官,你有相關證明和文件嗎?如果不能提供的話……恐怕很難滿足你的要求。」
「你叫諸伏高明對吧,」他臉色沉了沉,「唔讓我想想,資料上你有一個親屬,目前處於失蹤狀態,無配偶,無親密關系……是最難搞的那類人呢。」
他食指點住太陽穴使勁回憶,在原地轉圈,指尖不斷點在眼鏡架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啊啊——快點給我一個你的把柄吧,真是麻煩!這種孤身一人的家伙,果然是最難威脅的。」
「這個檢察官還真是毫不掩飾,」見此,大和敢助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確實擅長『特別』的搜查手段。」
「閉嘴,你這個明明有青梅竹馬結果這個年紀還是光棍的家伙!」
黑崎明明一副苦思冥想的樣子,聽到這話卻毫無停頓地反擊回去,幾乎算脫口而出。
大和敢助居然被噎住一瞬,旋即更大聲地吼回去;「關你什麼事啊!何況看你這種說話陰陽怪氣的樣子,恐怕也沒女性受得了你吧!」
「真是失禮啊,」黑崎停下了轉圈的腳步,「對於我這樣的人來說,戀愛並非必要,只要未婚妻的身份和能力足夠匹配就行。而且,鄙人可是曾經差點有過一個非常優秀的未婚妻,是搜查四課的精英哦。」
「那不還是沒成嗎。」
大和敢助不屑地反駁,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不好意思,」諸伏高明緩緩抬眸,冰藍的眼睛直視黑崎,左手的白手套被一點點褪去,「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位優秀女士的話。」
中指上,一枚精巧的戒指熠熠閃光。
「恐怕,她如今是在下的未婚妻。」
第71章
「我昨天就想問了, 」本堂町小春看向楓右手中指上的戒指,「你這是……訂婚了?」
「嗯,」楓撫上那枚精巧的女戒, 「忘記告訴你了……沒錯,我訂婚了!」
*
一天的工作在警局風雨欲來的氛圍中結束, 楓走出大阪府警就看到了在門口等待的諸伏高明。
警局門口人來人往, 但她就是一眼看到了那個脊骨挺直,半闔雙眸的人,同樣的西服穿在他的身上卻多出了一股儒雅又凌冽的氣息。
不知出於什麼心情, 楓放輕了腳步, 呼吸融入周圍的環境中, 悄悄接近了他。
一步、兩步……
以楓的視力,已經能看清高明額前垂落的發絲數量。
然而就在最後一步, 他忽然抬起了頭——
冰藍色的瞳孔像是一面鏡子,映出楓瞪圓的眼,受到驚嚇微微炸起的頭發。
還有他順其自然接住楓抬起的手。
「如果打算嚇到一個人, 至少要注意自己影子的方向才是。」
楓下意識擋到身前的手被牽住, 在不發力的情況下, 柔弱無骨, 順著他的牽引, 楓就乖乖走到了他身旁。
高明壓下嘴角的笑意:「出發吧?」
「嗯。」楓抿唇, 努力把注意力收回來,「我的車就在外面。」
警局外, 是楓今年收到的新年禮物,如同楓葉一般紅的馬自達FD。
手續早一個月忍足家的人就幫忙辦好, 牌照也是掛的大阪的, 楓過來只是去交了證明和簽字而已。
他們前往了墓園。
*
「這位, 就是在衝突事件中犧牲的杉田警官嗎。」
高明將買的鮮花放到墓前,看著楓在相連的兩個墓前都放了一支香煙。
「嗯,」楓輕輕點頭,把香煙點燃擺到杉田和蝶香子墓前,「雖然你活著的時候不太會抽煙,不過在下面可以陪著蝶香子前輩學學。」
似乎在最初的悲怮過去後,她就逐漸放下了……要說為什麼,可能是習慣了吧。
父親去世時甚至不能為他立下一個帶有名字的墓碑,後來她發誓,完成驅逐雅庫扎的願望後,她會再為忍足秋生立碑。
後來……是得知真一郎去世的事,她那時候也很傷心,還和mikey打了一架,那應該是唯一一次沒有結果的戰鬥,楓晃神,她給真一郎掃過很多次墓,去過很多次墓園。
後來她干脆就帶著路邊買的廉價啤酒過去了,而且只是像征性地擺一擺,就自己喝掉。
現在,好像直接跳過了不成熟的抗拒階段,到了能坦然接受死亡的地步……這樣的事,還會繼續發生嗎?楓想。
應該是會的。
時間不會停止流淌,雅庫扎不會停下暴行,而生活也要繼續,不會有那麼多機會讓一個人長時間縮在悲傷構成的殼裡。
「安枝蝶香子……」諸伏高明捂唇,「她與杉田警官是?」
「……是搭檔吧,」楓思考了一會,「如果客觀來說的話。」
主觀來說的話,杉田墓都買旁邊了,什麼想法自然不用多說。
「原來如此,」悠長的嘆息從唇齒邊溢出,高明多少推斷出了這是一個怎樣的故事,「生當復來歸,死當長相思。*想來,杉田警官早已做好了准備。」
「早有准備嗎……」楓站起身,墓園裡依舊是和那天一樣,焚燒的紙灰氣味四處飄散,淡淡的青煙順著即將燃盡的煙頭裊裊升起。
也許,在蝶香子去世的那個瞬間,杉田就已經決定了,也許,這個計劃裡,本就沾著前驅者的鮮血。
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她?即使在這樣繁雜的氣息中,楓也能輕嗅到身旁人淺淡的雪松味,她用指尖搓了搓衣袖,終究沒有再說話。
從墓園回去的路上,楓開車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起自己到大阪前准備買的戒指,想起杉田前輩沒能說出口的話……在體會蝶計劃危險性的現在,她還能和之前一樣吐露自己的心聲嗎?蝶香子與杉田前輩當年又是否有同樣的顧慮。
如果她在意外中死去了,那對留下的人來說是否是一種失責。
她瞥了一眼副駕駛上的諸伏高明,卻又一次撞上了那雙冰藍色的瞳孔,明明什麼也沒說,但楓有種被看透的感覺,那溫和的神情下,卻撞破了她的不安和惶恐。
「楓桑。」他開口。
「怎、怎麼了!」
楓急切之下,竟然不小心咬到了舌頭,眉頭微微蹙起,唇峰不自覺上撇。
「能在路邊停一下嗎,我有些東西要去取。」
路邊是大阪一個繁華的商業大樓,也許是高明要買什麼生活用品吧,楓想。
「好的,」她不自覺松了口氣,熟練地轉動方向盤,跑車一個小小的漂移滑進了停車位,「要不要我帶路?」
「不用了,」高明解開安全帶,「我很快回來。」
於是楓就在車裡等人,她扒拉了一會方向盤上的標志,覺得有些氣悶,於是搖下了車窗。
冬天的風自帶一股凜冽,她手肘撐在車窗上,手背托著下巴,一手放在方向盤上,百無聊賴地用指尖敲打方向盤。
聲音有些清脆,她瞄了一眼,指甲長長了些,原本純然的粉色前端多出一圈近乎透明的白。
嘟嘟嘟——
刺耳的喇叭聲響起,一輛用霓虹燈改裝過足以閃瞎眼的跑車忽然從楓面前疾馳而過。
「嗨美女,一個人嗎?」
車窗搖下來,裡面的人和他的車挺配,大墨鏡、花襯衫,脖子上圍了一圈毛,初步判斷已成年。
「你的車不錯啊,是我前段時間同樣看上的款,」他大剌剌地把騷包的跑車停在路中央,「沒想到被你拿下了。」
楓微微眯起眼,看他把墨鏡拉下一小段,露出眼睛,朝她wink了一下。
「我的心也被你拿下了。」
「啊這樣嗎,」她嗤笑一聲,手伸出車窗,「馬路上禁止停車,外加行駛改裝車輛,麻煩出示一下駕駛證。」
「哎??你是警察?」車內的大墨鏡臉色劇變,「怎麼這樣!」
「有什麼問題嗎,」楓掃了一眼手機,「你好像是大阪市內一支暴走族的隊長?」
她勾起笑容,將隨身攜帶的警察證在他眼前晃過。
「什麼暴走族!」他氣勢洶洶地拿出駕照,小心翼翼地遞給楓,「我們現在已經改為正規的賽車隊了!」
他們只是有點錢的叛逆少年,可沒有山口組那樣對上警察的勇氣。
看到那嚴苛的排除條例,一時間整個暴走族都陷入惶惶不安中,最後他一狠心,決定改成賽車隊。
大不了以後買條賽道飆車就是了。
檢查過駕照和車輛行駛證,確定眼前的人沒有違反安全條例後,楓就放過了他。
然而他賊兮兮地湊到楓窗前:「警官小姐啊,我們這也算認識了,我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不同凡響!」
「怎麼說來著,氣勢驚人!像是大官!」他豎起大拇指,搓了搓手,「所以警官小姐,你能不能透露一點最近和那個什麼排除條例有關的東西啊,警察是不是要全面打擊雅庫扎!?我看到新聞上說有警察犧牲了,是不是和雅庫扎戰鬥的結果……?」
楓臉上的微笑淡去,冰涼的眼神看著大墨鏡,直到他維持不住表情。
「算了算了我就隨口一問,」他默默收回了腦袋,大約明白了自己觸及不該說的話題,「美女是在等人?」
他邊說,邊悄悄又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的楓,他沒有說謊的習慣,在剛才看到倚著車窗的楓時,他確實被驚艷到了一瞬。
帥氣的跑車,五官柔和肌膚白皙的女子,與外貌割裂的強烈氣質,似乎無處著落的眼神,讓人忍不住上前一探究竟。
在說出他暴走族身份的一剎那,他心神似乎都戰栗了,然而她的表情依舊是無風無浪,帶著疏離與漠然,偶爾瞟到他臉上的眼神,也像是在打量一塊死肉——那種屠夫面對哼哼唧唧亂叫的豬仔的目光。
老實說有些叫人害怕——但他身為前暴走族,最喜歡的就是這種生死邊緣大展鵬翅的刺激!
「嗯,我等的人來了。」
楓忽然又微笑起來,像是春日化水,笑意不止限於翹起的嘴角,而是染上了整個眉梢,連帶著一層薄薄的、浮於表面的殼碎裂開來。
大墨鏡心頭一顫,哢哢轉著脖子回頭——
那是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
警官小姐笑起來很好看,但不是對著他。
似乎有什麼,跟著那層疏離的殼一起碎掉了。
大墨鏡摘下了自己的墨鏡,酸唧唧地探頭去看那個走來的男人。
……長得還挺高的,穿得也人模人樣,雖然他不想承認,但確實是招女人喜歡的類型。
諸伏高明一眼就看到了楓揚起的臉,也看到了一旁惹人注目的改裝跑車。
不過他只是看了幾眼,那輛跑車就轟一下離開了現場,帶著點落荒而逃的意思。
「你買什麼了呀?」
楓左看右看,沒發現高明手上拿了東西。
「難道沒找想要的東西麼。」
「不,」諸伏高明微笑,上挑的眼角舒展壓平,竟有幾分像勾魂奪魄的桃花眼,「我已經拿到了想要的東西。」
「只是不知道想要的人願不願意接受這份禮物了。」
一個絲絨包裹的盒子在楓面前打開,露出裡面精巧的戒指,玫瑰金的戒圈上嵌著一顆小小的火紅的寶石,像是深秋的楓葉在落日的余暉中融入金色。
楓瞪大了眼。
「這是——」
她又咬到了舌頭,碰到之前的傷口,眼角瞬間擠出淚花,水霧彌漫上雙眸,清凌凌的模糊了視線。
「可是我,」楓眨眼,落下一顆珍珠似的淚,在窄小的駕駛位裡手足無措,「我……不能保證任何事。」
她現在連自己的生命都無法保證,明明之前還信誓旦旦地說要活下去。
「……也許你以後會後悔的。」
「可我情願如此,」諸伏高明眼神一刻也沒有脫離楓的臉龐,「而且,我知道如果我現在放棄了的話,那一定會更後悔。」
她的睫羽撲簌顫動著,沒擦干淨的淚花還掛在上面,嘴唇微微抿起,眼神躲閃……而且,從耳根到鼻翼都泛起粉紅。
他看出了楓的不安,也感受到了那一觸即離的思緒,他也有一種直覺——假如現在沒有抓緊的話,也許已經撞進懷裡的小兔子也會蹬腿跑掉。
「當然,這只是我的想法,」諸伏高明將戒指往前送了送,「即使是到了墓碑中,我也不希望別人提起時……說那兩人只是同僚的關系。」
楓猛地抬頭。
「不要瞎說啊!」她瞟過冰藍的眼,現在裡面似乎盛滿了星光,也……盛滿了她的樣子,「你不會死的……我……也不會。」
盡管小聲,但當說出來後,她心頭卻落下了一塊大石頭,像是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使她頭腦清明。
是啊,與其憂慮未來,不如把握當下。
她伸出了手,而高明拉開了車門,拿起了戒指,抬頭看她。
「那麼山村楓小姐,你願意在不久的將來,嫁與我嗎?」
「我願意。」
淺金色的戒指一點點套上中指,像是將虛妄的言語化作真實的觸感,金屬的冰涼和溫熱的手形成鮮明對比,楓忽然又落下一滴淚來。
「是傷口又痛了嗎?」
高明略帶擔憂地看向楓,揩去那一點濕潤,在她眼角的皮膚上揉開。
「沒有,」楓有些羞赫,「……也有可能。」
剛反駁完,她又立即改口。
手心握拳,在高明手中蜷成一小團,那枚戒指已經牢牢戴在了手上,尺寸剛剛好。
「那得看看才行,」高明微微蹙眉,俯身上前,手指從眼角滑到下頜線上,「來,張嘴。」
楓眼前還有些迷蒙,聽到聲音,卻下意識輕啟唇瓣,露出一小截舌尖。
被咬過的地方比起舌尖其他地方的粉色略深一點,但並不嚴重,而且比起這個。
「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他一本正經地說,「不過以防萬一……」
大概他也是有壞心的。
眾所周知,求婚成功後的下一步是接吻。
唇瓣溫熱柔軟,氣息相互交融,等到結束時,楓已經將臉埋在了干淨的衣領中,耳根不再是淺淺的粉紅,而是飛霞似的彤紅。
「戒指,是什麼時候准備的啊。」
她賴在諸伏高明的懷裡,悶聲問。
「在來大阪之前,」高明垂眸微笑著,拂過楓的發絲,繞起一卷,在指尖絲絲縷縷地揪緊、散開,「有備而無患。」
聽到耳熟的諺語,楓蹭了蹭臉頰,說:「其實……我之前也去買戒指了。」
「但是出了一點意外……結果沒買成。」
「那我應該感激這個意外才是,」高明輕笑,「畢竟准備求婚戒指可是男士的責任。」
他說完,又把鴕鳥似的楓拉起來,免得她把自己憋死。
「不過,如果是收到楓桑送的訂婚戒指的話,我也會很高興的。」
*
回到家裡時,楓還有種恍恍惚惚地虛幻感。
車停到了車庫,她在暖黃色的車燈下細細觀察了一番新鮮出爐的訂婚戒指,那一顆紅寶石被打磨得很光滑,比起那些熠熠閃光的棱角,似乎更加圓潤。
好像在花國的古語中,有用紅豆代替相思的意像……拍了拍自己的臉,楓明明是第一次帶著首飾活動,卻覺得好像已經很習慣了。
不笨重也不繁復的一圈,並不影響人的動作。
她趴在方向盤上深呼吸了幾遭,突然被敲車窗的聲音驚醒。
「我們家,好像沒有到家後不回家中,反而在車子裡靜坐的習慣啊,」伯祖母的臉近在咫尺,「晚飯已經做好了,你回去自己加熱一下,我今天有個聚餐。」
見過楓的手藝,志乃是絕對不敢讓她獨自開火的。
好在這孩子很好養活,在飯菜方面並不挑剔,而且不會浪費,是個會讓做飯的人感到愉悅的食客。
「啊好的,」楓一下子驚醒,拔出車鑰匙,打開車門給伯祖母一個擁抱,「謝謝伯祖母~」
「你要是真的謝謝我,」志乃撥了撥頭上的小禮帽,「就早點完成那兩個月的任務。」
楓下意識去摸還在手指上的戒指。
志乃眼神一轉,發現了端倪。
「嗯?」
她盯著楓的手看了一會,然後優雅地拿出老年機——
「老頭子嗎,今天的晚宴你自己去吧,我有事留在家裡了。」
說完,不等伯祖父講話,志乃已經掛斷了。
她攬上楓的肩膀:「來吧楓醬,伯祖母陪你吃晚飯。」
……未免太果斷了,志乃伯祖母。
*
志乃讓楓去擺放碗筷時,自己則是從冰箱裡又拿出了些小菜,細細地切作絲。
她人雖然年紀大了,但動作還是很麻利,刀砧板與菜刀碰撞出富有節奏的聲音,而她看著似乎頗有些沒心沒肺的楓,忍不住輕嘆口氣。
忍足家去東京那一支似乎從她這輩開始,就是強的,當初老頭子的親弟弟忍足源也也是,說要離開大阪在東京白手起家開醫院,真就說完第二天就打包行李走了。
彼時她還是剛嫁過來的大嫂,以為小叔子有什麼不滿呢,結果只是脾氣倔而已……後來秋生也是,死活不肯當醫生,結果真讓他成了警察。
就是他命不好,女兒還那麼小,他自己先去了,聽說秋生在楓的面前被殺,志乃當時就不忍心聽下去——這對一個小女孩來說,該是多大的打擊呀!
留下美枝子,美枝子醫術很好,當領導也是一把好手,但總是冷著一張臉,拿教育下屬的方式來對待楓,導致孩子和她總是不夠親近……源也指望不上,山村美紗繪又是心大的,最後還是她總來操心一些瑣碎又有的沒的事。
好在楓總算走出了當年的陰影,雖然小時候調皮了些,但總歸正常長大了。
腦海裡過了一堆家長裡短,志乃把切好的小菜碼進碟子,失笑。
「伯祖母,飯已經盛好了。」
楓探了一個頭進來。
「來了。」
她可要好好問問,拐走自家白菜的是誰。
志乃伯祖母今天的問題可比上次細致多了,有的問題楓甚至得現場求助——
指發消息詢問高明,也虧得他有耐性一件件詳細地回復楓。
不過好在有關家裡兄弟的問題楓還是很了解的,畢竟景光和她當了一整年的同學。
問得比楓審訊雅庫扎還要縝密後,志乃才倒了一杯味增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聽上去比你自己要靠譜多了,不過楓醬,」她放下湯杯,「你有告訴美枝子嗎?」
看楓垂下的頭,志乃無奈。
「不管怎麼說,她是你的母親,而且你們不是和好了嗎?她也同意你去當警察了,為什麼母女倆還這麼別扭呢。」
比起之前的精密審慎,她現在又變得絮絮叨叨起來。
「這種事我也不好越俎代庖,只能問問你的樣子,真的到結婚那一步,你不能讓你母親都一無所知吧?」
「我知道了。」
楓肩膀慫下來:「媽媽她最近去阿美莉卡會診了,已經有段時間不聯系。」
事實上從楓上大學起,山村美枝子就逐漸頻繁地來往於世界各地,主要是各種會診的邀請,還有講座和研究,等她畢業那年,美枝子更是直接在阿美莉卡呆了整整一年。
她與楓的交流,似乎僅限於每個月的相互報平安,甚至大多數時間楓都是從鳴瓢夫人口中得知母親的近況——鳴瓢夫人和美枝子也是幾十年的朋友了。
比起理智到像是一台機器的母親,似乎鳴瓢夫人更貼近於楓想像中溫柔的母親形像,大多數時間也是她在照料著椋和楓兩人。
志乃只能見好就收,專心喝完了湯。
*
睡前,楓把摘下的戒指妥帖地收進絲絨盒子裡後,才倒在床上,拿起了手機。
有幾條是椋的消息,還有松田、萩原和班長。
他們沒有多提大阪的局勢,基本都是讓她自己更加小心,然後椋又多寫了些東京有關梵天的事。
【山口組撐不了多久了,梵天動作比想像中更快。】
附圖是最近的報告,楓一眼就看出了椋的筆跡。
那麼大阪的動作也要加快了……楓翻了個身,否則萬一東京山口組完蛋,其余地方的山口組力量就會自動地集中到大阪來,到時候事情會變得很麻煩。
不過……她看了眼床頭的戒指盒子,又對著手機猶豫了一會。
要和椋說一聲嗎,感覺好像有些突兀——楓也是這個時候才想起,在椋眼中,自己好像還是個單身人士,但是她知道自己有喜歡的人了,可是……
突然告訴對方自己訂婚了什麼的,果然會很嚇人吧?
而且諸伏高明對於這些好友們來說,還有一個身份是景光的哥哥啊……楓埋在枕頭裡,哭笑不得。
怎麼說,你們好,我現在是景光的嫂子了?
……那個場面未免有些微妙。
最後,她還是就這麼放下了手機。
晚一點通知,似乎也沒什麼的吧?
*
「啊,嗯?」本堂町本來在點頭,「你真的訂婚了?!鳴瓢前輩知道嗎!」
楓眼神緩緩平移到旁邊。
「應該,還不知道?」
她本來想說秋人叔肯定不知道,但又考慮到秋人叔可怕的洞察力,沒准他早就看出來了也說不定,否則不會總在鳴瓢阿姨擔憂她的婚事時出聲制止。
楓看著本堂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捂著臉默默查看楓的訂婚戒指。
「連楓醬都要結婚了啊……」本堂町原想抬手去觸摸額頭上的傷,卻發現自己還戴著白手套,遂作罷,「真的,過了好久呢。」
「本堂町前輩,好像一直是一個人?」楓擺弄了一下桌上的密封袋,「咦,這把槍缺了一塊。」
「什麼?」本堂町從楓手中接過缺了零件的槍,她摸了摸說,「好像真的少了擊錘。」
楓眼睛尖,在桌面的角落裡發現了那一小塊零件,指給本堂町看後,她才拿起零件裝上。
一邊裝配,她一邊說:「我對戀愛沒什麼興趣啦……反正家裡也沒給我壓力,當搜查官就是我想做的事。」
她露出些許悵然:「不過如果有愛人的話,那就是能填補你空洞的地方的人吧。」
「只認一個洞啊……」
她微笑,側過一面臉,發絲掩住了額頭的陳年舊傷。
「不過,恭喜你,楓醬。」
楓坐在她身旁,也戴上了白手套,幫忙清點剩下的東西。
*
在清繳了大阪山口組幾個重要的武器倉庫後,楓能明顯感受到雅庫扎的氣焰在逐漸衰弱。
像是那天遇到的暴走族,基本改頭換面,給自己安排的合法身份,如果被問起,也會拼命否認暴走族的過去,深怕被當做暴力團的成員。
那樣的話,辦不了信用卡,無法進行正常的商業活動或是工作,許多地方都禁止通行,還會被警察定期家訪。
一些依附山口組的小家族也都紛紛離開,有的試圖改開會社,有的原地解散,有些還想和警方作對的基本被搜查四課的雷厲風行嚇得腿軟,再不敢造次。
當楓帶領搜查四課和機動隊成員踏入山口組在大阪的本宅時,裡面已經只剩寥寥幾人。
「你們干得真不錯啊,條子們。」
老人穿著黑色和服,衣帶扎緊,上半身完□□露,遒勁的肌肉上刀痕遍布,惡鬼肆虐,他頭發已經花白了,就這麼盤坐在和式居的正中央。
身前是雪白光亮的懷劍。
「老大!」曾經在田中理子的葬禮上口出惡言的雅庫扎痛哭流涕,「您不能走啊!是您提拔培養了我,而我卻未能盡到將山口組發揚光大的責任,要切腹的話,也該是由我來!」
「閉嘴!是我要帶領關西山口組叛出,連累大家都背上不忠義的名聲,但最後卻落得這樣的下場,」老人說話時,似乎全身的肌肉都連同肺腑一起震動,「這可是我身為極道,最後的尊嚴。」
他看向領頭的楓。
「幫我向服部平蔵問好。」
楓冷冷地看著老人舉起懷劍,身旁的警員握緊了拳,糾結許久,才湊到楓耳旁。
「山村警部……?」
楓不為所動,只是在老人將懷劍舉到最高點時,突然開口。
「東京的山口組,就在昨天,被梵天徹底覆滅了。」
老人動作一僵,隨後大笑出聲:「哈,哈哈!這就是山口組的命運啊!」
「我為山口組盡力五十年,殺人如麻,如今五十年繁華一夢,榮花一期酒一盅*,也算隨著山口組一起去了!」
言罷,他揮刀切腹,在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黑皮男生突然出現,他只有初中生模樣,卻用手裡的竹刀擋住了老人襲向自己的懷劍。
與此同時,楓收腳,沉重的陶瓷花瓶又輕飄飄地落到地面。
「平次——」
同時跳出來的,還有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女,她明明很害怕,卻還是伸手去夠亂來的小男孩。
「孩子,你為何要阻止我?」
老人面相凶惡,眼神令人膽寒。
但初中生模樣的平次卻沒有絲毫退卻:「我只是覺得,像你這樣的大惡人,只是死在這裡未免太不合理了,你應當為自己的罪惡付出代價才對。」
「哼,黃口小兒。」
老人還想說什麼,卻被從天而降的花瓶打斷了,花瓶壓倒脆弱的劍身,楓單腳踩在花瓶上,伸手把兩個小孩都拎到身後。
「他說得沒錯,」楓活動脖頸,「身為警察,我要把你逮捕歸案才是。上杉謙信的辭世詩,給你用,太浪費了。」
「現在的你,只是一個窮途末路的罪犯而已。」
身後的警員已經按住了年輕的雅庫扎,而楓則是掏出了銀手銬,給老人戴上。
外邊蹲守的警員們紛紛進來,帶走了山口組最後的干部。
以後山口組也許還會存在,但那只會是一個在警察監督下的空殼而已了。
「對了,還有你們兩個小豆丁,」楓看過去,「你叫平次是吧?怎麼進來的,這裡很危險。」
「我叫服部平次,」黑皮少年大大咧咧地把手背在身後,「她是遠山和葉,我們是從院子後面的秘密通道進來的,本來只是我在路邊發現了一條密道,於是過來探險,沒想到密道居然連的是雅庫扎的大本營啊。」
「勇氣可嘉,」楓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但是依舊是危險舉動,你以為帶一把竹刀能夠保護你嗎,就算你自己沒事……這麼一把竹刀,能保護你身後的女孩嗎?」
透過名字,楓大概能猜到這兩個不怕死的孩子都是誰了。
服部平次顯然就是本部長服部平蔵的兒子,而和他一起的,顯然也是常常和服部平藏一起行動的遠山銀司郎的女兒,畢竟這兩個姓氏放在一起,想猜不到都難。
小少年氣勢肉眼可見地弱了不少:「是她自己跟過來的……而且,就算出事,我也絕對會保護好和葉的!」
話音未落,他腦袋上就挨了一記。
「誰啊?……老爸!?」
「犬子給你添麻煩了,」服部平藏壓著平次給楓鞠躬,「感謝你保護犬子還有銀司郎的女兒。」
少女也跟著朝楓鞠躬。
「舉手之勞。」
「好痛啊老爸,我才……」被揪著衣領提起來的平次掙扎,「放我下來。」
「你以為你很厲害嗎,」平藏厲聲,睜開了一只眼睛,「裡面的人,一個是山口組堂主高森喜,在過去有記錄直接死於他之手的就有近百人,另一個是高森喜名下義子,曾經將一個小型雅庫扎三十人一夜之間全部殺光……知道他們為什麼沒有對你們動手嗎?」
服部平次這才咽了口口水,腦子轉得很快:「因為那個大姐姐?」
……能讓履歷如此可怖的兩人不敢輕舉妄動,還有,平次想到那個明明很沉,在那個大姐姐腳下卻像輕飄飄的玩具的花瓶。
她該有多強啊?
「恭喜,」楓經過被押進警車內的高森喜時,他沙啞著嗓子說了一句,「警視廳的惡犬。」
「今天如果不是你的話,山口組本該有一線生機的。」
尤其是發現那兩個身份貴重的小孩之後,雖然當時不少警察已經進入大宅,但他一聲令下的話,還是能劫持兩個小孩從密道離開,待日後東山再起。
「那巧了,」楓壓低頭,和車內老人平視,黑沉沉的陰影打在臉龐上,「我就是為了掐滅山口組任何一絲生機而來的。」
「是嗎,」他呵呵笑起來,「那希望你,能把這種態度延續到對待自己的老朋友身上。」
第二天,楓就接到了調令。
為了應對愈發猖狂的【梵天】,東京警視廳從各地調集各科的精英警員,尤其是最近在打擊暴力團方面成績出色的大阪警府。
其中,有楓的名字,也有本堂町小春的名字。
第72章
「已經接到這個月第三起失蹤案的報告了, 依舊是在上補習班過程中失蹤的准高中生女生,外貌特征為黑色短發,圓臉, 身高一米五,失蹤當天穿著初中學校的制服……」
「涉案地點為新宿三町目附近……前兩件則是在涉谷區和池袋, 初步調查三起失蹤案件很可能為同一人所為, 犯案的間隔大約為每周一次。」
目暮警官將打上幾個叉的地圖擺在桌面上。
「在上周,我們的人在第一次出現受害者的池袋進行搜尋時,發現了疑似犯人的身影, 根據找到的女生說, 那是個大約一米九, 渾身肌肉的男子,過來詢問她是否能幫忙帶路。」
「我們還不知道三位失蹤女生現在的情況, 必須進行盡快找到受害人所在地點才行!上頭讓我們利用一切手段,必須在一周內抓住犯人,絕不能增加受害者了!」
「犯人維持著一周一次的頻率, 很可能是因為補習班也是一周開放一次, 」鳴瓢秋人臉色微沉, 「這個地方附近的補習班, 一共有三所, 其中受害者失蹤當天上的是周五晚開課的補習班。」
「根據技術組統計, 全東京各類補習班有近千所,而將範圍縮小到在周末夜間的補習班, 以及涉谷、池袋、新宿三角區域內的話,可以縮小到五所, 如果要速戰速決的話……果然, 還是要引蛇出洞。」
在場的刑警們面面相覷, 目光聚集到唯一一個女警——佐藤身上。
「不行,」目暮嘆氣搖頭,「佐藤桑就是上一次發現嫌疑人的警察,現在嫌疑人很可能已經記住了她的臉,如果派佐藤桑去的話,很可能適得其反。」
「那警視廳其他課的女警呢?」
「根據受害者的特征分析,」鳴瓢秋人吐了口氣,「犯人下手的都是身形嬌小的短發女生,而且說是准高中生,其實就是剛剛初中畢業的年紀,無論警視廳的女警們怎麼偽裝,也沒法變成初中生吧。」
「而且嫌疑人是肌肉大漢,哪怕是女警,也很有可能被害的。」
佐藤握緊了拳:「如果我當時能抓住他就好了……」
「佐藤警官不必自責,」白鳥出聲,「在那種情況下,能夠注意到女生的不自在已經很厲害了。」
也許是女性特有的直覺,當時在附近盯梢的佐藤敏銳地感覺到補習班放學後的人群中,有一個女生神色不寧,像是在躲著什麼人一樣。
結果在亮出警察證,進行問話時,女生唰一下就哭出來了,邊哭邊訴說著前幾天感覺在跟蹤自己的大漢,還有那人狀似無意的問話。
然後佐藤意識到嫌疑人很可能今天也來了——她轉過頭時,果然看到了符合女生描述的身影一閃而過,但現場的女生情緒激動,像是終於找到能夠依靠的人一樣緊緊拉著佐藤。
「所以要身材嬌小又能打,還要臉嫩的女警啊……」
那麼首先可以排除刑事課的女猩猩們……等等,一名刑警突然想起了什麼。
沒錯,沒錯,這樣可愛型的女警的話。
他靈光一閃:「我記得,四課好像有個叫……什麼,椋醬對吧!在四課的話一定很能打吧,她……」
「嗯,」白鳥用看死人的目光看向這名刑警,「她全名叫鳴瓢椋。」
「鳴瓢……」刑警頭皮一涼,戰戰兢兢地看向大前輩鳴瓢秋人。
「不錯的提議,」鳴瓢秋人斜眼過來,「如果你能說服四課的日下放人的話,我沒意見,最近梵天與山口組的鬥爭告一段落,正處於權力交接的時期,不瞞你說,我都已經一個月沒在家裡見過椋·醬了。」
他加重了最後那可愛的讀音,而刑警只覺得背後一陣陰風吹過,忍不住搓搓手臂。
「那難道沒有選擇了嗎?要放棄誘餌作戰……?」
「不,」鳴瓢秋人忽然抬眼看向玻璃門外,「誰說沒有人選的。」
此時,剛回到警視廳報道的楓和本堂町正好路過。
「全東京,不,應該說全霓虹長得最嫩和最能打的女警,不就在這裡?」
刑警們把目光轉向門外。
「這位真的是警察而不是來報案的初中生嗎!」還是剛才那位刑警,他看著本堂町走進會議室,和鳴瓢秋人打招呼時忍不住小聲驚嘆,「未免也太……」
「噓,」白鳥制止了他講話,「那位可是和鳴瓢前輩同時期的前搜查一課成員,本堂町小春,你該喊她前輩的。」
「也就是說已經三四十歲了?」刑警滿臉天崩地裂的樣子,他是去年加入搜查一課的新成員,「那她旁邊的……不會吧?看起來也就女高中生的樣子,還是那種乖乖女類型的。」
白鳥稍稍離這個同僚遠了一點。
「你在警校時,沒有聽柔道老師說過嗎,」他把聲音壓低再壓低,「那位就是——警校的傳奇之一,搜查四課的王牌,山村楓啊。」
而且乖乖女什麼的……和楓前輩未免相差太遠了。
他瞟了一眼徹底失去語言功能的刑警同僚,只見他儼然滿腦子空白的樣子,目瞪口呆。
*
楓和本堂町是最早接到調令的警察,她們抵達東京時,其余成員的名單還沒確定,楓也沒有回到搜查四課。
她們暫時加入了機動搜查隊,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會作為靈活搜查人員活動。
而就在楓捧著一紙箱的辦公用品和本堂町一起故地重游,感懷警視廳一點沒變時,就被叫進了會議室。
「偽裝女子高中生?」
「准確來說,是剛剛初中畢業的女生。」目暮糾正,他看向兩人,「啊呀,沒想到還能再見到本堂町桑,我聽說了大阪的事,恭喜你們回到警視廳。」
「謝謝。」本堂町點頭時,鬢邊的小花便一晃一晃的,「那麼事不宜遲,我能看看案件的資料嗎?」
「請看吧!」目暮把一沓資料遞過去,「這個犯人真的很狡猾,即使已經確定了一定的活動範圍,也很難抓住他的蹤影,檔案裡的前科的人員裡也沒有類似的人選。」
「還是線索太少了啊……」本堂町看著資料,眉頭皺起。
這時,會議室的玻璃門突然被大力推開。
「報告——發現第一個失蹤者……,」衝進來的刑警手裡的報告快要被抓皺,他幾乎從齒縫中擠出了剩下的話,「的遺體了。」
全體刑警都站了起來。
報告被釘上白板,一張張照片逐漸布滿空白。
看到這些照片時,鳴瓢秋人瞳孔驟縮——
畫面上身材嬌小的女生,張大了眼睛躺倒在裸露的水泥地面上,關節不自然地曲折,遍布著斑斑點點的血跡,而且。
手上套著明顯不合手的拳套。
像是被強迫進行了戰鬥一樣。
「這太殘酷了,」佐藤皺起了眉,憤怒、自責的火焰順著血液直衝大腦,「簡直就是毫無人性的禽獸!」
然而目暮和鳴瓢都沒有說話。
「這是……」白鳥蹙眉。
「連環殺人犯,單挑。」
鳴瓢秋人冷冷地說,像是把名字從地獄裡拿出來咀嚼。
「大約十年前,由於經濟崩盤社會情況等各類原因,霓虹國內出現過一大批連環殺手,有的是無差別殺人,有的是有目的地挑選受害者,而最早的幾個當中,就有被警方起名【單挑】的連環殺人犯。」
本堂町臉色也並不好看。
楓瞳孔轉深,接話道:「他會逼迫受害者與自己對戰,並將對方毆打致死。」
佐藤下意識問道:「這個【單挑】,被抓獲了嗎?」
「在最後一次犯罪中,」鳴瓢秋人眯起眼睛,「與他對戰的受害者堅持到了同伴過來,並且成功留下單挑,直到警方前來。」
「而那受害者,就是當時十四歲的楓,和十三歲的椋。」
和這次的受害者們差不多的年紀。
其余刑警發出嘶氣聲,楓本人卻沒有反應,在經歷過如今各種高端的戰鬥後,當年那場粗暴而血腥的戰鬥已經不算什麼。
「難道是單挑越獄了?」
「不,」目暮搖頭,「他在十年前就被判處死刑,並且立即執行了。」
「這是模仿犯。」
楓看著照片上遍體鱗傷的女孩,她空洞的眼睛裡,似乎還殘存著最後對生的掙扎,以及無盡的絕望。
「而且是更加卑劣、惡心的模仿,特意將受害者定為年輕無法反抗的少女,以此滿足自己醜惡的私欲。」
*
為了更好地扮演學生的角色,楓久違地回到東京的「家」中,去取當年的校服。
其實就是她在學生時代和母親一起住的房子,因為太久不回去,楓已經快記不得路了。
而開車送她的,居然是白鳥警官。
「所以說,楓前輩難道從來沒有注意過嗎,」他指向掛著【山村】木牌的洋樓,手指移到旁邊的【白鳥】,「我家的別墅之一,就在旁邊啊。」
「別墅……之一,」本堂町坐在楓旁邊,眼睛裡已經開始轉圈圈,「這裡是房價最高的千代田區吧……」
「不愧是白鳥集團的大少爺,」楓撓頭,「我已經好幾年沒回來了。」
她想起白鳥剛入職時,似乎就認識她的樣子,原來他們是鄰居啊。
「我想也是,」白鳥干脆把車停到了自家車庫,「上大學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你,沒想到就在住在旁邊,不過也從沒見過你回來。」
一下車,就有一名女僕上前。
「歡迎回來,白鳥少爺,請問有什麼需要嗎?」
「不用了,我只是帶同僚回來取東西,這位是警視廳的山村前輩和本堂町前輩。」
「日安,兩位警官。」
「啊……日安!」本堂町趕緊回應。
「居然是女僕哎,」跟著楓走進隔壁房子,本堂町還有些不可思議,「楓醬你家不會也有吧……」
「你想多了,」楓失笑,「這個房子我和媽媽都不怎麼回來住,估計就只有鐘點工偶爾維護一下衛生吧,畢竟我家又不像白鳥財團那麼有錢。」
「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嗎……」
話雖如此,本堂町還是感慨,把寸土寸金的千代田區的大別墅買了不住當擺設什麼的,簡直就是無形炫富啊。
「啊,找到了,」楓從衣櫃裡找出了當年的校服,抖開來,「質量不錯……應該還能穿上。」
她看了一眼本堂町,又默默找出了初中時的校服,遞給她。
「是西服樣式的呢,」本堂町看了看校徽,「聖魯道夫學院……咦,你是教會學校的嗎。」
「不是那種很嚴格的教會學校啦,」楓聳肩,「本來我是山吹的,不過後來因為想考東大,就轉進了聖魯道夫。」
山吹的升學率也不錯,但山吹中學更多地是為直升山吹大學做准備,想要更高的偏差值還是得換個環境。
還有一個原因是聖魯道夫可以寄宿,方便楓收心學習。
第73章
將衣物打包好後, 楓和本堂町回到警視廳,發現目暮警官正在和一個男人說話。
「來得正好,楓桑, 」他短短的胡子一顫一顫,朝楓招手, 「這位是工藤優作, 在過去好幾次幫了搜查一課的大忙。」
「工藤先生您好,」楓和他握手,「我是山村楓, 現在是機搜隊成員。」
「您好, 」工藤優作講話不疾不徐, 「這次我受目暮警官所托,前來協助破案, 希望能盡快抓到犯人。」
「一定會的。」
*
楓已經換上了學生時代的制服,此刻坐在椅子前,有些手足無措地受另一個女人的擺弄——
「讓我想想, 該怎麼給你化妝呢!」
有希子指間夾著幾把化妝刷, 手裡拿著楓中學時的一張照片, 笑眯眯地看著她。
「沒想到再次見到山村小姐會是這種情況!命運真是神奇啊。」
到底是二十多的人, 想扮成十三四的少女, 還是少不了一些東亞邪/術的加持。
於是工藤優作推薦了他的夫人, 前大明星藤峰有希子,在化妝方面有很深的心得。
楓眨眼, 抖去睫毛上沾到的散粉,羨慕地看向旁邊拿著別針修改衣服尺寸的本堂町小春。
已經是三十好幾的人了, 臉還是和初中生一樣的本堂町前輩,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很不得了啊。
感受著細細軟軟的刷毛在臉上游走, 楓按照有希子的要求,時不時抬眼、微笑、側頭……一番折騰下來,她臉上都快沒有知覺了。
而本堂町前輩則是在一旁無聊得快要打哈欠。
「鏘鏘~」有希子拿出小鏡子擺到楓面前,「感覺怎麼樣?」
楓張大了嘴,難以置信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簡直和她學生時代一模一樣!
眼型修飾得更圓,眼下的疲憊被掩蓋,淺淺的腮紅像是臉蛋自帶的紅暈和血氣,她側臉,鏡子裡的少女也無辜地跟著動了動。
楓豎起一個大拇指:「太厲害了,工藤太太!」哪怕是她自己,也看不出這是個二十幾的職場女性。
「叫我有希子就好啦~主要是楓桑底子很好,一定經常運動吧!是很健康的皮膚呢。」
本堂町也好奇地湊過來:「化妝真是神奇啊!」
如果說楓還是學過花滑,對於美妝打扮有些經驗的話,本堂町就是純粹的一竅不通了。
「啊,時間差不多了,」楓看了一眼手表,急忙起身,「抱歉,有希子,我們要先去聽現場警察的報告了。」
「沒關系,一路順風哦。」
*
楓和本堂町匆匆趕到會議室時,現場的警察似乎已經說了一會。
「抱歉,我來晚了。」
推開玻璃門,楓走進會議室,本堂町緊隨其後。
會議室突然安靜了。
「……吶,班長,我沒有看錯吧?楓那家伙,是有妹妹的嗎?」
把墨鏡摘下來又戴上去,松田揉了揉盯梢一夜後泛紅的眼睛,機械地拍拍伊達航的肩膀。
「不不不,果然還是哪個不認識的國中生吧,」沒等伊達航說話,他就自我否定,「啊還帶著小學的妹妹嗎?不過小朋友,這裡是搜查一課,你是不是走錯了?」
伊達航……伊達航沒有說話,只是嚴肅地盯著楓和本堂町,許久後,點了點頭。
「雖然沒聽楓說過她有妹妹,但你應該是她的親戚吧!」
楓默默收起了打算砸到松田身上的檔案袋:「……不,班長,我就是楓。」
「真的假的?!」松田滿臉難以置信,伸手去捏楓的臉,「不會是易容吧?我雖然熬了一晚上,但腦子可是清醒得不得了!」
「啊痛痛痛,」他晃晃腦袋,「嗯……果然是楓啊。」
這下徹底清醒了。
「咳咳,剛才忘記和兩位出現場的警員說了,」目暮將手握拳放到唇邊,「山村警部和本堂町警部將會成立誘餌小組A,是另一條抓捕犯人的核心。」
在炸/彈犯的案件結束後,因為在搜查一課干得還不錯,松田便一直沒有調回去,後來干脆加入了搜查一課,現在也是王牌之一了。
上午的時候,就是他和伊達航在追蹤線索時,發現了受害者的屍體。
現在警視廳秉承著「雞蛋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的方針,決定同時進行誘餌計劃和現場追蹤,誘餌計劃重點在於逮捕犯人,由山村楓和本堂町小春作為主要執行人員,另外搭配兩名警官在外候機待命。
而以發現現場的松田和伊達航為執行人員的另一條線,則側重於營救很可能還活著的少女們,搜查一課大部分的精英都將一起行動。
「請務必保重好自己!」臨行前,目暮警官朝著兩位女警鞠躬,「有事請立刻聯系我們,搜查一課隨時前來支援。」
「放心吧,目暮警官,」楓微笑,眼神裡一小簇火苗熠熠,「十二年前我會讓單挑伏法,如今更是。」
*
「沒想到一年不見,你就變成這樣了……」松田打了個哈欠,猛灌咖啡,「不管怎麼說,歡迎回來,楓。」
他把罐裝咖啡舉到身前,楓便笑笑,同樣舉起罐裝咖啡和他碰杯。
「謝了,陣平。」
「哦哦,換稱呼了嗎。」
「因為我現在……可是有馬自達的人了!」楓一笑,拿出手機給松田看自己的新車,「超帥氣的對吧?」
「啊好羨慕!」松田皺著眉頭狠狠點頭,搓搓手,「什麼時候借我開開看唄?」
「唔,現在我的車還在大阪,」楓扔掉喝光了咖啡罐,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落入垃圾桶,「不過我辦理了輪船運輸,大概一周後就能到。」
「那我期待著了。」
松田捏捏鼻梁,靠在牆面上閉目假寐,有些煩躁地扯扯領帶。
楓看了他一眼,坐到了長椅上:「還有五分鐘,就要再次出發了。」
「不過說起來,這次的犯人,真的不是人啊……」松田睜眼,聲音低啞,「看到現場的時候,我都要忍不住吐出來了。十二年前,你也遇到過同樣的混蛋嗎。」
他停頓了一會。
「那是什麼感覺?」
會無助?還是絕望?會怨恨犯人嗎,還是……更怨恨沒來的警察?
他捂住了眼睛,作為第一發現人,他衝進現場時,總覺得,那少女身上的血似乎還是熱的。
「我當時的想法只有一個,」楓伸出白皙的手,握拳,「要是我更強一點就好了。」
「嘛,是你。」松田扯動嘴角,把松垮的外套往肩膀上一搭,「差不多該走了。」
然而他剛踏出一步,就被攔在路上的楓橫出一拳。
這一拳氣勢洶洶,落到肩膀上時卻又輕飄飄的。
「不要故作瀟灑了啊,你這個家伙,」楓的拳頭落在他肩膀上,又張開手,扯住了松田的衣領,「給我記住,受害者遇害的過錯,永遠在那些犯罪者的身上,你不過一個小小刑警,還想大包大攬什麼啊!」
「現在,立刻給我開動你好用的腦瓜,把剩下的兩名少女找出來!你要堅信……還有活著的人在等你。」
楓松開了手。
松田愣了一下,忽然笑起來。
「抱歉……但是,頂著一張國中生的臉這麼說話,真的好有違和感啊。」
話音剛落,他敏捷地跳出了走廊:「我可還有公務在身,先走一步!」
他剛跳出去,就碰上了在外面等著的伊達航。
「看你這麼有活力的樣子,我就放心了。」
伊達航不知道聽了多少,他邊說,邊拿出一份新的文件。
「這是根據那名被跟蹤的女生口述畫下的嫌疑人畫像——由椋桑親自作畫,而且他有一個明顯的特征。」
楓也跟著走了出來,她一眼就看到了畫像空白處一個類似紋身的圖案。
「耶穌和十字架?」楓眯著眼睛,快步走出,「班長,麻煩讓我看看。」
畫像上的男人,有著一雙楓熟悉的餃子耳,證明他必然有著常年練習柔道的經驗,還有就是手臂上的紋身。
被釘在十字架上的耶穌,頭垂到一邊,是經典的受難像,伊達航說,這好像還是那個男人拿給女生看的海報。
「周五……」楓腦海中仿佛一道靈光閃過,「周五是受難日!」
「你是說!」松田也想到了。
「沒錯!」
「耶穌受難的七天裡,在周五的受難日中,他受鞭打、戴荊棘冠、被定罪、釘十字架……」楓腦海中閃過在聖魯道夫時學到的基督教知識,「難怪,他作案是一周一次。」
畢竟補習班雖然基本也以一周為輪期,但犯人作案的地點各不相同,他也未必要拘泥於這樣的時間才對。
「今天是周四,」楓忽然又想到,「主是三位一體的*,三個女孩,很可能是他要維持的數字。」
「也就是說,另外兩個女孩,很大概率還活著,」伊達航沉聲,「上一次佐藤打斷了他跟蹤新的女孩,他需要……再次選擇獵物。」
「那就是我們要出場的時候了。」
本堂町從轉角處緩緩走出,纖細的小腿包裹在黑色絲襪中,絲襪延伸的裙底,則是綁著一把袖珍手/槍。
「案件性質惡劣,我已經申請了開槍許可。」
「出發了,楓。」
第74章
「這兩位同學是新加入我們補習班的成員, 」戴著眼鏡的補習老師有氣無力地面對人數驟減的班級,「大家歡迎。」
學生們窸窸窣窣地鼓掌,搖頭晃腦地竊竊私語。
本堂町在前排, 而楓則挑了一個中間的位置,她剛落座,旁邊的女生便悄悄湊過來。
「我知道你的校服,」她好奇地打量楓, 「聖魯道夫的對吧?是有名的教會學校, 聽說你們全要在學校寄宿,都是大小姐呢!」
「我在補習班還是第一次見到聖魯道夫的學生,」她湊近了點, 「感覺光是靠近就有種被熏陶的感覺!你們平時會禱告嗎?唱聖歌?」
感覺是個自來熟的學生啊。
「沒有那麼誇張, 只是飯前會有禱告儀式而已, 」楓搖搖頭, 朝她微笑,「而且我也只是普通學生。」
「哎——稍微有點失望。」她拉長了聲音。
「最近好像不太安全吧,」楓看著這個熱情的女生, 發現她也是圓圓的臉蛋,一頭黑色短發, 鼻梁上有幾顆小雀斑, 「你晚上怎麼回去?」
「就那麼……走回去啊, 」小雀斑咂嘴,「我家很近的, 我最近的考試又考砸了, 哪敢和媽媽說不來上課。」
「而且補習班很貴啊, 」她托著臉嘆氣, 「少上一節課得虧多少錢!」
雖然她每次過來, 也是找人聊天,又或者自己在本子上畫畫,不見得有好好用功。
她失落了一會,又很快把注意力轉到其他地方,戳戳楓的手臂。
「前面那個,和你一樣是聖魯道夫的吧?她真的是初中生嗎,看起來好小只哦。」
嗯,不僅不是初中生,而且已經三十幾了。
楓沉默了一下:「她是初中生,我們兩個以前是一個班的。」
一個夜間,小雀斑儼然已經把楓當做知心好友,甚至提出了「放學後一起走」這樣的邀請。
幫小雀斑拿著書包,楓在廁所門外等待,而本堂町也朝她的方向走過來。
「情況怎麼樣?」
「整個補習班還在上課的女生中,大概就是她處境最不妙了,」楓用一根手指拎著書包上下晃動,「單親家庭,比較自立,經濟情況普通。余下的幾個女生,基本都有父母接送或者結伴而行。」
而且她比較在意的是小雀斑似乎對聖魯道夫很感興趣的樣子,還不斷詢問他們禱告時的禱詞和儀式。
「從外貌特征上來看也符合犯人的篩選條件。」
本堂町在前排,身材嬌小的女孩子們基本都在附近,她也是很快打探到了想要的情報。
「這個地點是鳴瓢前輩根據犯人的行動軌跡推測出來的,」她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了個有些老舊的儀器,像是掃描儀一類的東西,「不過補習班已經下課有一會了,還沒發現可疑的身影啊。」
「本堂町前輩,這是……?」
楓看著本堂町在機器上操作著,屏幕上像是有波紋不斷泛濫著,偶爾也會出現紅點。
而最強烈的波動,似乎就在她的身旁。
「這個啊……」本堂町露出一個清爽的笑容,「是已經被淘汰的舊時代產物罷了,可能只剩下我手裡這一個了吧,你看,很笨重。要說作用的話,可能是……能檢測出殺意?」
「聽上去好玄乎。」楓單手拿著手機,聊賴地打字。
「抱歉,請問兩位同學,」走廊盡頭出現一個穿著清潔服的男人,「你們還沒有離開嗎?已經下課很久了。」
「我們還在等同伴出來呢,」本堂町目光沒有從儀器上移開,「打擾到您工作了嗎?」
「沒事沒事,」清潔工拎著沉甸甸的水桶,「這麼說的話女廁裡還有人吧,我先打掃男廁好了。」
「麻煩你了。」
楓側過半個身子,看著清潔工佝僂著背通過走廊。
雖然被包裹在寬大的員工服中,但也能推測出這個男人健壯的體格,還有他行動間,從脖頸處漏出的半截十字架項鏈。
他一路走進了男廁中。
本堂町抬頭:「果然,沒有殺意啊。」
楓則是看著女廁的門口……距離小雀斑進去,已經過了七分鐘,無論怎麼說,都已經超時了。
站在兩個廁所的門口,楓和本堂町相視一眼,同時擰開門把手,走了進去。
*
「由紀醬,你還好嗎?」
女生的聲音在空曠的廁所內回蕩,頭頂的白熾燈閃爍兩下,終於堅持不住,噗一下熄滅。
黑暗中,任何一點小小的聲音都變得明顯。
只要側耳,就能聽到某一個隔間中,綿長的呼吸聲,似乎被埋在喉嚨口的嗚咽。
「由紀醬,你在裡面嗎?」她搖了搖隔間門,「你沒事吧?」
裡面沒有回應。
過了一秒、兩秒。
隔間的門被猛地打開,裡面竟然是一個身高足足一米八的男人!
「等你很久了,我迷途的羔羊……」
他穿著黑色的披風,只露出半個下巴,胸前手掌大的十字架狠狠朝前敲去——
「!」
男人意識到哪裡不對,回頭,被綁在馬桶上的少女依舊昏睡著,那麼門口的女孩呢??
前後都沒有,左右是狹窄的隔間……男人抬頭。
「被發現了啊,」單手撐著自己,本堂町只露出一個腦袋,蒙昧的黑暗中,一雙桃紅的眼睛漸漸發亮,「你就是單挑的模仿犯嗎?」
「你是什麼東西?!」男人大驚失色,手持十字架在身前對准了她,「不要過來!」
「原來是這麼綁架女孩子們的啊,早早地躲在廁所的隔間裡,等最後一個落單的女孩進來……然後用麻醉藥使她們失去行動能力。」
「仔細看……原來只是一只有點力量的小羔羊啊,我還以為是惡魔呢。」犯人借著月色看清了本堂町稚嫩的臉,還有她比一般女生更嬌小的身軀,舒氣,「是來救好朋友的嗎,真是讓人感動啊。」
他掀開黑袍,露出底下肌肉遒勁的身軀,手裡緊攥著十字架。
「但是,就憑你真的能辦到嗎?」
本堂町手裡的儀器忽然有了劇烈的反應。
龐大的殺意正在聚集!
*
「同學你怎麼了?這裡是男廁所,你是不是找錯地方……」
拎著水桶的健壯男人摸不著頭腦,有些奇怪地看著突然走進來的女孩。
「清潔工先生,」楓放軟了聲音,堂而皇之地在男廁裡左顧右盼,「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最近的連環失蹤案……?」
「我不知道啊!」清潔工渾身都繃緊了,「和我沒有關系的……!不要解雇我……」
「砰!」
話音未落,隔壁突然傳來槍響。
「砰砰!」
而且接連不斷!
清潔工渾身一震:「發生什麼了!」
他慌慌張張地跑出去,探頭往女廁看了一眼,就被嚇得往後連滾帶爬地退了好幾步,不敢多看隔壁的情況,直接丟下清潔工具跑走了。
楓愣了一下,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沒管逃走的清潔工,反正外面的佐藤會把人攔住。
她匆匆跑到女廁,發現裡面一片漆黑,只有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窗前,被月色染出銀白色的邊緣,而那個身影手裡,則是舉著一把槍。
「無能軟弱的霓虹警方……確實有這樣的說法,超過九成的霓虹警察,一輩子都沒有掏過槍,更別提擊斃犯人什麼。不過,這裡面,可不包括我哦。」
因為遙遠,本堂町的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
「子彈打中的地方是你的胃部,貫穿後,胃液會滲透到你的內髒,一點點侵蝕身體,不過不用擔心,這個過程會延續十幾個小時,在此期間你是不會死亡的。……不要亂動,你的膝蓋骨已經完全碎掉了吧,移動可是很花力氣的,一不小心就會終身殘疾,以這樣的方式入獄的話,應該會生不如死?我猜。」
楓打亮了手電,刺眼的光照亮了不大的廁所,她發現本堂町正站在一個隔間門口。
發現楓後,她還回頭對著她笑了一下:「你來了,楓。裡面的就是犯人,在逮捕過程中他有反抗行為,所以我開槍了。」
楓遲疑了一下,才慢慢走近。
「惡魔!」手裡還攥著十字架的男人,看向本堂町可愛的臉已經不是輕蔑,而是驚恐,「你就是惡魔!早晚會被天罰的!」
「世界上是沒有神的,又何來天罰,」本堂町的聲音像是從最幽深的潭底升起,最後化成一個小小的泡泡,在空氣中四處飄散,「我啊,很討厭連環殺人犯……你們活著,沒有任何價值,不如說——」
「世界會因少了你而更美好。*」
槍/口對准了犯人的額頭,沒關好的窗縫裡,吹進一縷夜風,撩起本堂町的劉海,已經陳年的舊傷像是一個小小的黑洞,裡面冒出幾絲鮮紅的血跡。
楓忽然明白了,那個老舊儀器檢測到的殺意……是本堂町小春的!
難怪明明上面顯示出了紅點,本堂町卻說沒有殺意!——她從一開始,就打算殺了犯人!
「本堂町前輩——」
「砰——」
子彈落在了犯人的十字架上,打飛了那個金屬制品,正好落入他身後的抽水馬桶裡,濺起水花和臭氣,但他已經顧不上擔心自己與神明連接的道具,身上的傷口正在一點點帶走溫度和生命……他,正在死亡。
這樣鮮明的感受和體內五髒六腑都在燃燒的痛苦讓他面色慘白,張大了嘴,卻呵呵說不出話來。
「嚇到你了?抱歉吶,」本堂町彎起眼睛微笑,桃紅色的不祥瞳孔被掩蓋,「帶手銬了嗎?還有,受害女生在旁邊的隔間裡,你去看看她醒了沒有吧。」
*
「另一邊,鳴瓢叔也找到了女孩們被關押的地方,救出來時除了有些營養不良外沒有其他的傷,不過心理上的創口,可能要很久才能好了吧……」
案件告一段落,楓作為協助人員提前下班,她把兩套校服帶回了千代田的別墅,因為已經很晚了,她便決定在這裡睡一晚上。
對著視頻對面的人小聲感慨,她手裡鋪床的動作慢了些。
「不過,本堂町前輩還真是……出格,和以前的鳴瓢叔有點像,聽說她十二年前和鳴瓢叔是干同一個崗位的,不過小組解散後就再沒有回到東京。」
「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樣的小組啊,神秘到解散後別人也難以窺見一點痕跡。」
「我倒是有所耳聞,」高明的聲音裡也染上沉思,「十二年前……警視廳內有一個特別行動小組,專門搜查當時猖獗的連環殺人犯,接連偵破了包括開洞、煙火師、掘墓人等大案,但卻在一次意外中整個駐所化為火海,從那以後,這個小組的所有痕跡都被掩藏。」
「那個時候,警察們都喊他們為【倉】。」
「【倉】……嗎,」楓倒在柔軟的大床上,「沒有印像呢。」
「對了,」她拿起手機對准自己,鯉魚打挺,往衛生間裡走去,「馬上要卸妝了,還沒讓你看看呢——這是有希子幫我化的妝,超級神奇,和我國中時簡直一模一樣!」
手機屏幕上突然出現一張靚麗的中學生臉,哪怕經過鏡頭的扭曲也沒有減去可愛,高明忍不住笑起來,他該知道的,楓很上照,尤其是在冰場上表演時,屏幕裡的她和現場一樣奪目耀眼。
他搜過楓剛參加花滑比賽時的視頻,比她現在的樣子更稚嫩一些,但同樣很可愛,還有種孤高的小大人勁。
「確實很……可……愛……」
「嗯?」對面的聲音變得斷斷續續,楓眼睛一眯,發現屏幕也卡頓起來,「是網絡出問題了嗎。」
她倒退幾步,畫面又恢復了正常。
「怎麼了?」
高明看著對面的楓離開鏡頭,到處翻找,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啊……果然。」
楓從安裝在衛生間的熱水器裡找出了一個——
竊聽器。
第75章
「這麼快就被發現了啊, 真是沒想到呢。」摘下耳機的日下棠伸了個懶腰,「該說不說去了趟大阪,人變機靈不少……是跟在本堂町旁邊的緣故嗎。」
想得太多, 有點頭疼了,他懶洋洋地拆開草莓棒棒糖,要補充糖分才行呢。
*
「早上好,本堂町前輩。」
楓來到警視廳時, 本堂町已經在了, 她正對著即將被撤下的寫滿案情的白板沉思。
「……早上好,楓醬,」聽到楓的聲音, 本堂町從沉思當中驚醒, 揉了揉眼睛, 「幾點了?」
「已經是早上七點了, 前輩,」楓看向密密麻麻連在一起的照片,「你昨晚沒有回去嗎?」
「是的, 雖然審訊的事已經交給了鳴瓢前輩,但我總是有點, 怎麼說呢, 不太好的回憶吧, 特別是犯人以七天為一個循環犯案。」
在十幾年前,也是有那麼一批連環殺手, 像是說好了一樣, 以七天為一個循環, 他們按照「分配」好的日子犯案。
她小腿的絲襪上還沾著深色的污漬, 竟是昨晚濺上的血跡。
「楓醬對於七這個數字, 是怎麼看的呢?」
「嗯……第四個質數,然後有很多的像征吧,」楓站到本堂町旁邊,「類似於七美德,七宗罪,在花國,7也是陰陽和五行之和。」
「明明只是普通的數字,卻被賦予了太多的意義啊,」本堂町碰了碰額前包扎好的舊傷,「昨晚凌晨三點,犯人由於重傷不治,死掉了。」
「不過在他死之前,有好好拿到證詞哦,」這種時候,本堂町的笑容總顯得讓人有些發毛,「這家伙,居然是個神父,平時穿著黑袍在教堂裡布道,結果私下裡,卻做出這種事……他有著強烈的傷人欲/望,將宗教教義與自身私欲結合,弄出了不倫不類的理論說服自己,犯下惡行。」
「還有……第一名受害者的家屬,不希望警察們出席她的葬禮。」
楓聞言,呼吸稍稍停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闔眸,「至少,救下了兩個。」
*
「早上好……」「楓前輩,本堂町前輩,早上好……」「喲,楓。」……
大概到了九點,搜查一課的人才陸陸續續走進會議室。
「一會還有新聞發布會,大家打起精神啊!」
目暮警官在上頭一邊打氣,一邊忍不住也打了個哈欠。
「昨天光是審訊就到了十一二點,更別提犯人在三點死亡,又是連續的加班啊,直到六點才有空小睡一會」鳴瓢秋人瞟了一眼撇過臉的本堂町,無奈嘆氣,「像松田和伊達,已經超過36小時沒睡了吧?」
「我還能撐住。」
伊達航嘴裡的牙簽已經不知道掉哪裡去,此刻睜大了雙眼,但腦袋卻搖搖欲墜。
松田更是直接坐在楓身旁,整個人如同死魚一樣癱在桌面上,短短三秒鐘,已經呼吸均勻。
「瞬間入睡,好厲害!」楓感慨著拿出手機拍照,「發給研二看看。」
「只有同期的好友才會這麼做吧,」佐藤眼下也帶著青黑,「楓前輩不怕被發現嗎?」
「發現了也沒有後果吧!」
畢竟她手機裡可是連松田當年去海灘後被曬成白眼圈的照片都有——准確來說,他們六人手機裡各存一份。
「滿臉清爽地說出了不得了的話呢……」
最後新聞發布會還是目暮和楓一起去的,畢竟搜查一課其他的人都半死不活的,估計上鏡的話會被媒體質疑這樣的人真的能保護民眾嗎。
不過在重大案件結案後是什麼?
「假!期!」
從發布會現場回來後,楓發現松田已經滿血復活。
「從九點起睡了整整五個小時,小陣平這次累慘了啊。」
萩原坐在他旁邊,看了一眼手表,他已經換下了機動隊隊服,穿著白色的棒球衫和青藍色夾克,長腿一搭,引得路過的女警們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喲,楓!」他朝著楓招手,楓身旁的女生們明顯爆發出小小的驚呼。
楓忍不住微笑起來,這樣的感覺還真是久違了,印像中警校裡只有萩原和源才會引起這樣的騷動。
「這次專案組解散後,一課的都拿到了兩天假期,」萩原按住松田,「機會難得,大家就說要不要久違地聚一聚?」
「大家?」
「沒錯,差不多五年了吧?自從我們警校畢業後,」他露出爽朗的笑容,「以前在搜查一課的班長總是抽不出空來,這次怎麼說也能成。」
確實,同學會的話,伊達航作為班長肯定要參加,但是他在搜查一課已經很忙了,平時有一點空也想和女朋友在一起,大家總不能沒眼色拆散情侶。
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楓在搜查四課同樣忙到飛起,去年更是被調到大阪,大家想見都沒法見。
「時間就定在今晚好了,」伊達航正好走進來,他似乎也補足了覺,和上午比起來整個人容光煥發,「我已經給班上的同學們都發了消息。」
「不知道那兩個神出鬼沒的家伙來得了嗎。」
*
漆黑的房間裡,只有一個電腦屏幕散發出幽幽的藍光,照出男人慘白的臉,搖滾樂的聲音從耳機裡不斷飄出,隱隱環繞在整個屋子裡。
日下棠一邊跟著搖滾樂的節奏搖擺,一邊在電腦上敲敲打打。
「東邊一個雅庫扎,西邊也有一個yoyo……西邊的雅庫扎被吃掉啦yo~」
「課長!」
刺眼的日光燈忽然被打開,日下棠像是被迫鑽出地面的地下生物一樣慘叫起來。
「啊啊啊!」
椋沒好氣地看著辦公桌後面被自己嚇到掉地上的課長。
「嚇我一跳……椋醬,進來的話要敲門嘛。」
椋背手,在門上敲了敲,發出咚咚兩聲。
「我已經敲過了,是課長你自己沒有聽見。」
「啊這樣嗎,」日下棠從地上爬起來,「咳咳咳。」
「都是課長你在上班時間聽歌才會這樣的,」椋滿臉嫌棄,「你最近一直在聽歌,耳機都沒摘下過吧!而且……你哼的曲子。」
「好難聽。」
「被傷到了!」日下棠捂臉吶喊狀,「被最得力的屬下嫌棄什麼的……」
「我才不要當你最得力的屬下,」椋把沉甸甸的報告哐一下放到日下棠的桌上,「楓不是回來了嗎?她為什麼去機搜隊了。」
「唔,」日下棠眼神飄忽,「可能是上面另有安排吧……不過為什麼今天的文件這麼多啊!」
他比了一下厚度:「這是一天可以完成的量嗎!話說椋,你是不是偷懶了?」
「沒錯啊,這就是一天的工作量——包含以前我給你處理的,」椋露出一個笑容,「抱歉,課長,今天我要——請假!」
「為什麼要請假——課長我不同意——」
日下棠對著厚厚的待處理文件發出悲鳴。
「麻煩不要發出這種壓榨下屬的話,我會告你職權霸/凌的,」椋攤手,「我今天可是要去參加同學會~」
她哼著小曲離開這個房間。
「等等等等,我還沒批准吧?」
「說什麼呢課長,」椋揚了揚手裡的假條,「你的章不是在我手裡?」
……「有人濫用職權了啊!」
哐!
課長室的門被無情關上,桌面上的文件被震散開來,就算日下棠拼命去抓,幾張輕飄飄的簡歷也露了出來。
「太粗暴了,」他嘆氣搖頭,認命地從椅子上下來,撿起簡歷,「這些就是要調來的名單啊……已經決定得差不多了嗎。」
*
「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擔心你!」
椋「交接」完文件後,直接到了餐廳裡,果然看到了已經在等她的楓。
「不過後來聽你說話的樣子,在大阪似乎過得還不錯,」她坐下時,楓已經幫她點好了蘑菇培根意面,「有條例在背後支撐的感覺真好吶。」
「這次暴力團排除條例在關西大獲成功,相關條例一定能很快普及到關東來的。」
楓舀了一勺奶油濃湯,把切片的法棍泡進香稠的湯中,直到微微發軟,吸飽了湯汁。
「你走後,橘直人就被分到我手下來了,他雖然年輕了些,但做事意外地靠譜。對了,還有小太郎,他今年順利入學冰帝小學了哦,而且狩野先生說他還參加了學校裡的劍道社,現在用劍的手法越來越純熟了!」
椋回想起狩野先生說這話時,他還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屁/股。
楓笑起來,眉眼彎彎,輕聲道:「其實我一直感覺對不起小太郎啊,把他卷進那種事情裡。」
在離開東京前,她找小太郎聊過。
但是當時的小太郎,卻沒有從屋裡出來見她,直到楓收拾了行李,即將找房東退租時,在玄關發現了一封從門縫裡塞進來的卡片。
【楓閣下不必自責,近日來,吾只是對自己的弱小感到生氣而已。
有機會的話,以後再一起去買東西吧!
——小太郎,留】
「……那也沒辦法,雅庫扎實在太無孔不入了,」椋瞄了一眼楓的神色,「不過那孩子真的,懂事到過分啊。」
這段時間,她也時不時代替楓去看望小太郎,主要是以刑警的眼光觀察那孩子身旁有沒有不安全的隱患——好在,小太郎很幸運,遇到的都是很好的人。
偶爾,小太郎也會跑上來揪住她的衣角,詢問楓的去向。
「楓閣下的屋子,房東桑一直沒有租出去。」
「他在盼著你回去呢。」
椋端起清甜的蜜瓜汽水喝了一口。
楓嘆氣:「不能一直牽連到普通人啊,何況小太郎還是個孩子。」
她幾乎可以預見,她即將在東京做的事——
會得罪更多的人。
在這樣復雜的心緒中,兩人解決了午餐,走出散發著涼氣的店,楓才想起她要說什麼。
「那個,椋,有件事……」
「難得放假,我要盡情享受!」椋張開雙臂,擁抱陽光,「媽媽把爸爸的工資卡給我了哦,僅限今天!」
……
「你的盡情享受,就是指到電影院睡覺嗎?」
楓往嘴裡扔了一顆爆米花,糖漿在舌尖化開,甜蜜的焦糖味有種咖啡的醇香。
「你不懂,這種無所事事消磨時間的浪費感,才是最奢侈的。」椋打了個哈欠,「而且電影院裡又黑又暗,音響嗡嗡的,真的很適合睡覺嘛。」
電影屏幕上,男女主角終於在夕陽下一吻定情,交換了彼此的心意。
楓轉了轉手上的戒指:「對了,椋……」
「這個男主,長得好像最近在橫濱□□中看到的那個外國Mafia的人哦,」椋揉了揉眼睛,「……嗯,仔細看看好像就是本人。」
楓·眼裡外國人長得都差不多:「好厲害,椋。」
「黑/道對娛樂業滲透很嚴重啊,山口組尤其,把極道文化包裝成俠客文化,在這種劇裡面我們警方可是大壞蛋。」
「所以要打擊雅庫扎的第一步就是切斷他們的利益鏈條,」楓看著椋在網上搜索那個演員的相關信息,「博多出來的?」
「嗯,難怪以前沒見過他的情報,演員身份也是一種偽裝吧……畢竟誰能想到一個家喻戶曉的大明星會是雅庫扎。」
電影院裡其他人都漸漸離開,楓站起來後突然轉身,停在了椋面前。
「怎、怎麼了?」
椋有些茫然。
「椋,我接下來和你說一件事,你千萬別害怕。」
「什麼?恐/怖分子襲擊東京塔?還是雅庫扎忽然轟炸警視廳?」椋倒吸一口涼氣,「總不會是富士山爆發吧?」
「不,」楓正色,「是我訂婚了。」
「哦這樣啊,我還以為……什麼??!!」
「我訂婚了。」楓伸出右手,「話說你們都沒有注意到我手上的戒指嗎?」
「該怎麼說呢……我覺得這是一種人的自動防御機制吧,避免接收到超出自己認知的東西什麼的,會在腦海內自動進行修飾和解釋……比如楓醬在大阪的時候喜歡上bikabika的首飾所以會戴戒指什麼的,最近不是很流行嗎?那些澀谷系的少女們手上戴十個八個的鐲子手鏈什麼的。」
看得出來,一大串文字全是椋在頭腦空白無意識的情況下吐出來的,她本人則是擺出思考者的架勢。
……
…………
「所以!」她抓住了楓的肩膀,「我是第一個知道的,對吧!男人就算了,我還是你最好最好的朋友對吧?!」
「當然,」楓小心地摸摸椋的頭,「椋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幼馴染和搭檔。」
「不過我訂婚的事……可能大阪的同僚和親戚們更早一些知道,」她不自覺地移開目光,「當時有一點事,沒有在電話裡和你說。」
「嗯……那行吧,勉勉強強算你過關,」椋揉揉臉,再次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後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說來很神奇啊,我們這一屆,除了班長,你可能是最早……不,你這家伙,明明到畢業的時候都一點苗頭沒有,結果現在進度比班長還快啊!今天的同學會,一定會嚇大家一跳的吧。」
「什麼什麼,班長還沒有和娜塔莉結婚嗎?」
頂著清潔工的眼神,楓和椋只好小聲抱歉著跑出影院。
「前年就說要見家長了,後來就沒消息了。」椋長嘆一口氣,踮起腳拍楓的肩膀,「在行動力方面,班長還是該和你學學。……不過還是比我想像中好一點,我以為你不是要孤獨終老就是在某一天拿著結婚證和我說和某個家族的少爺聯姻,也可能是入贅——然後過上夫妻互不干涉的日子。」
「侑士都已經開始預習醫科大學的教案,就算是為了避嫌也不會找人入贅的啦。」
楓哭笑不得地說。
「我越來越期待今天的聚會了。」
椋不知想到了什麼,摸著下巴說道。
第76章
楓和椋提前十分鐘到了晚上聚餐的壽喜燒店前。
「好像是……304包廂, 」椋邊看手機邊往前走,「班長說他已經到了。」
「嗚哇,好多人!」
被楓拉住, 椋緊急停在304包廂前,好幾位女性服務員圍在那裡,快把門堵住了。
「真的嗎!聽說這裡有位大帥哥?」
「沒錯,人超級好呢~剛剛我送茶進去, 他還對我說謝謝~」
……
「什麼情況?」椋眨眼, 「萩原已經到了?」
「不是我啊,」一個聲音從兩人中間插入,萩原已經換上了私服, 也是滿頭霧水, 「我才剛從警視廳趕過來呢。」
「這個情況不懷疑到你身上也很難吧!」松田摘下墨鏡, 和兩人打招呼, 「晚上好啊,不進去嗎?」
「總之進去看看就知道了。」楓一錘定音,「麻煩讓一下——」
「讓你進來是我們給你面子!」就在此時, 幾人身後突然出現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我告訴你, 別不識好歹!」
幾人同時回頭, 只見一個頭頂半禿, 挺著啤酒肚的男人在另一間包廂門口,而一位穿著青綠色森女系長裙的女子背對著他們, 即使是一個背影, 也能想像到這是一個大美人。
圍在403前的服務員們顫了顫, 都看向那邊露出懼怕的神色。
「知不知道我是誰?你這種從鄉下到東京來的女人我見多了!不就是想釣凱子嗎, 還裝什麼清純!」
面對這樣明顯的刁難女性的場面, 萩原皺眉,就要上前,卻忽然被椋拉住。
「鳴瓢桑?」
萩原疑惑地看向她。
「……你們先看看那是誰吧。」
椋沉默了一下,緩緩開口,從她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那位大美人逐漸皮笑肉不笑的嘴角——
然而她沒能拉住楓和松田兩個動作比腦子快的,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圍上了那個啤酒肚,身後的包廂裡,警察們似乎也聽到了喧鬧,包廂門被打開。
「你現在跟老子進去,我還能原諒你之前的冒犯——」
啤酒肚渾然不覺危險正在靠近,還想伸手去抓美人的肩。
「這位先生。」
楓冷森森地開口。
「你難道看不出這位小姐很困擾嗎?」
松田跟上,長臂一展,攔在了美人面前。
「關你們什麼事?」啤酒肚臉色一沉,看向松田,「你小子懂不懂規矩,多管閑事可沒有好下場。」
話雖這麼說,他本人卻悄悄往後退了退,試圖打開包廂門。
楓趁松田攔在前面的空擋,回頭拉了一把美人的手臂,讓她——
「確實,總有些多管閑事的笨蛋,不考慮利益得失,一腔勇氣都用於站在民眾前面……不過這樣的精神,像您這樣腦子都被下本身和肥油占據的廢物男人應該是不會懂的吧?」
藤聖子微笑著挽起楓的手臂,偏頭,一小縷發絲落到耳旁。
楓看著熟悉的,藤惡魔般的微笑,默默閉上了嘴。
藤點了點松田的後背。
「怎麼了楓,你快帶著這位女士離開現場……」松田小幅度轉頭,試圖用眼神示意楓。
「我說,你讓開點。」
然而「被保護」的美人卻一點不客氣。
松田:?
藤干脆用了點力氣推開松田,松開楓的手臂,直面因為憤怒,臉漲成豬肝色的啤酒肚。
「你個□□——」
啤酒肚的咒罵停於一個帶風的拳頭。
藤臉上的微笑還沒褪下,拳頭剛好停在啤酒肚的鼻尖,帶起的風吹散了他本就不多的頭發,他目露驚恐地盯著眼前白皙的拳,都快成了鬥雞眼。
「……有監控的。」
楓抬頭看了一圈,小聲提醒。
「啊啦,我哪有想打人。」
藤保持著這個距離啤酒肚只有一毫米的距離,張開拳頭,一張燙金的金屬名片已經成了皺巴巴的一個小球,擦著他的鼻尖落到地上。
「遠藤會社的社長對嗎,我記住你了哦?」藤輕笑,「作為一名警察。」
「出去上個廁所發生什麼了啊聖子醬?」
這時,包廂內的源誠二才姍姍來遲,而他身後,則跟著一群聽見聲音不對勁的……
刑警、民警、交警、機動隊成員……們。
「沒什麼,只是這位遠藤桑,似乎想讓我進去和他們『友好交流』一番呢。」聖子親親密密地挽上楓和椋,「幸好楓醬和松田君及時趕到,沒造成什麼傷亡~」
「是嗎!」伊達航聞言緊皺眉頭,嘴裡還叼著牙簽,極具威懾力地站到啤酒肚面前,「居然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
一群身材高大、面相凶惡的刑警圍上來,啤酒肚一下子腿軟了,他連滾帶爬地拉開身後的包廂門進去:「我什麼都沒干啊啊!」
門被嘭得一下關上。
「看他的樣子不是第一次干這種事了,」藤在不遠處一邊對著源冷哼,一邊抱胸點評,「可以查查。」
「遠藤……我好像有印像,」山本懶懶散散地跟在眾人最後,聞言卻回憶起來,「好像是我轄區裡一家夜總會的常客,他開了一家攝影公司。」
他看向椋求證。
「看他剛才囂張的樣子,恐怕和雅庫扎脫不了干系,」椋捏著下巴,「唔……你轄區裡那個夜總會,在前不久投靠了梵天吧。」
「和夜總會有聯系的話,他很可能是個拉皮條的。」藤語氣依舊淡淡,「像這樣先用錢或者別的誘惑女性墮落,等到對方習慣了紙醉金迷後立刻拋棄……這樣就拉了一個無辜女性下海。」
「當然,這只是我的一些直覺。」
「喲西,消息已經發給課長了,」椋點點手機,「正好讓課長加個班~」
*
包廂內是一條長桌,眾人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
「所以班長通知之後,你們從琦玉趕過來的嗎?」
雖然只是過來當了一段時間的交換生,但伊達班長還是通知了藤聖子和源誠二同學聚會的事。
「不,」藤打散木碗內的雞蛋,搖頭,「事實上昨天我們就到東京了,只是還沒來得及到警視廳報道。」
「警視廳!」楓咬著筷子眼睛亮亮的,「聖子你調來東京啦?好棒。」
「還有我呢還有我呢!」源在旁邊小聲嗶嗶,近乎明示地用手指向自己。
「那職權霸/凌的事……」「已經解決了。」
「聖子你是調到哪課了呀?」椋湊過來,「我好像沒有聽說。」
「不知道。」藤搖了搖頭,「上頭只發了調令過來。」
「我我我——」
幾個女生終於注意到一直上躥下跳的源誠二,他幾乎臉上都寫著快來問我了。
「你知道?」
「我——不知道。」源誠二大喘氣,然後被藤毫不猶豫地敲了個腦瓜崩。
「不知道你瞎嚷嚷什麼。」藤翻了個白眼。
「雖然我不知道要調去哪,但我想,」源呲牙,「警視廳一定是發掘了我出眾的才華……」
「一點啤酒就喝醉了嗎,真是可憐啊。」
藤目露憐憫。
「我沒醉!」
*
壽喜燒吃得差不多,大家紛紛開始喝酒。
「沒想到今天還是見不到那兩位啊!」松田灌下一大口,長舒氣,「不知道在干什麼呢,金發混蛋還有諸伏……」
聽到諸伏兩字,楓眉頭一跳,忽然想起訂婚的事目前在座的似乎只有椋知道……而且她雖然知道自己訂婚了,但還沒問男方是誰……
她有些不自在地喝了口啤酒。
說起來,景光知道她和高明訂婚的事嗎……楓連續喝了好幾口,不管怎麼說該想辦法通知景光的吧……畢竟他現在是高明唯一的親人,又是自己的警校好友……如果結婚的話他算男方還是女方親友?
算男方親友的話,景光豈不是要喊她嫂子?
想到這裡,楓忽然噗嗤笑出來,然後對上了藤的目光。
「楓……你是不是,」她語氣緩慢,「喝多了?」
藤面帶憂慮,伸手去摸楓的額頭:「臉也紅了,你現在酒量很一般啊。」
「沒有的事,」楓不好意思地移開藤的手,「只是壽喜鍋吃得有點熱,可能火太大了。」
「真的嗎,你剛才也一直沒有說話,」松田在對面歪頭看過來,「聽到我們聊天的內容了嗎?」
……並沒有。
掩飾一般,楓又舉起酒杯——在藤不贊同的眼神中緩緩放下,轉而拿起了桌邊的小菜。
梅漬小番茄,入口酸甜清爽,楓眼睛一亮,推給松田:「嘗嘗這個,味道意外得很不錯。」
「你啊……」松田沒轍,「我們剛才在說零和景光的事呢,你說他們會不會都進公安了?否則這麼些年,一直沒什麼消息……這小番茄確實很清爽啊,萩你要來一個嗎?」
「很有可能,」楓搶在小番茄被眾人分完幫椋搶了一顆放到她的碟子裡,「這應該是用梅子、蜂蜜和檸檬汁腌漬的吧……為什麼這麼看我?」
「這是誰和你說的!」椋顧不上吃小番茄,搖晃著楓的脖子,「我的楓不可能這麼了解廚藝!」
「——是一位叫安室透的先生,」楓順著椋的力道搖頭晃腦,「偶然一次在居酒屋遇到的。」
「安室透?」椋忽然悄悄湊到楓耳邊,「他不會是你的這個?」
她豎起一根大拇指。
反應過來楓連忙澄清,「安室透是zero現在的名字啦,我之前碰到過他。」
雖然聲音壓得很低,但她還是謹慎地確認了一番四周的人。
「原來如此,」椋若有所思,「不過班長他們之前好像也遇到過零,反而是諸伏景光,不知道現在在哪裡。」
「他應該在某個比較隱蔽的地方吧……我猜,」楓用啤酒潤唇,「對了,班長、陣平、研二,還有聖子和源,你們吃完飯之後有什麼事嗎?」
「我是沒有,怎麼了?」松田語氣中帶著疑惑。
其余人也紛紛點頭。
「沒什麼大事啦……」楓斟酌著語氣,「就是有一點事情想要告訴你們。」
「那可以去居酒屋聊聊,我和娜塔莉說會晚點回去,」伊達航端著新鮮出爐的章魚燒過來,「這是專門為你點的加辣版。」
「謝謝班長!」
楓塞了一顆章魚燒進嘴裡,臉頰變得鼓鼓的,她左顧右盼一番。
「說起來,除了那兩個,是不是還有人沒來?」
「確實……好像有點印像,但又想不起是誰,」萩原也看了一圈周圍,「總覺得該是個很耳熟的人,是叫田村嗎?」
「人家叫中村。」椋扶額。
「中村今天似乎要陪領導喝酒,抽不開身,」伊達航作為班長倒是很清楚,「畢業後他就辭職去當職員了。」
「這樣啊……」
*
同學聚會熱熱鬧鬧地散場,楓幾人陪著伊達航在門口送別大家。
把最後一個扒拉在楓身上的女生送進她好友叫來的出租車,萩原忍不住松了口氣。
「佳奈桑現在真是,合氣道越發精湛了,」椋擦擦頭上的汗,要不是楓把人從身上「撕」下來,幾個刑警居然拗不過一個交警——水野佳奈實現了她畢業時的夢想,如今是池袋風馳電掣的白摩托之一,「居然能把源都扔出去。」
「是那家伙自己平時疏於鍛煉的緣故,」撐著醉乎乎的源,藤臉色不佳,「太丟人了……對不起啊楓,我要把這個醉鬼送回去,沒法陪你了。」
「沒關系,」楓搖頭,「反正你們調到東京來了,以後有的是時間。」
幾人遂步行前往附近的一家居酒屋,藤也架著源跟著走一段,順便吹風醒酒。
「為這家伙花打車錢太浪費了,」她沒好氣地說,「我絕對不要。」
「嗯?」
半途,藤忽然停下腳步:「後面好像有人。」
「你也這麼覺得?」楓和其余幾人對了個眼神,腳下一頓,「感覺有點頭昏啊……」
「我帶你去那邊吧。」
椋攙著楓往角落走去,眼角余光瞟到一個陰影突然跑開。
「往哪裡跑呢?」
然而,松田和萩原一前一後,已經攔在了路上,面對這個帶著鴨舌帽戴口罩的家伙。
松田沒好氣地上前:「半夜跟蹤我們,你膽子倒是很大麼——」
這個人居然笑了起來!這反而讓在場的人摸不著頭腦。
「沒什麼。」他摘下鴨舌帽和口罩,露出一張讓幾人震驚的臉,「只是覺得,大家都和以前一樣呢。」
「景光!」
楓哐一下又把他的鴨舌帽蓋了回去,她有些緊張。
「你出現在這裡,沒關系嗎?」
「差不多吧,」大力之下,景光踉蹌了兩步,才無奈地把鴨舌帽轉正,「不能在外面轉得太久,不過偶爾出來一下還是沒問題的,根據情報,組織的人也逐漸放棄追查我了。」
「那就好,」楓還記得天台上,景光對准自己胸口的槍,「總有一天你能光明正大地走在路上的,到時候還要來參加我的婚禮!」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扯到婚禮,不過景光還是笑著點點頭:「會有那一天的。」
他能夠肆無忌憚地與好友見面,參與他們的人生,見證他們走向未來。
楓看著景光溫柔的笑顏,默默決定,等到那一天就正式結婚好了。
「既然都見面了,」松田咧嘴一笑,勾上景光的肩膀,「那就一起來喝一杯唄?」
「順便聊聊過去幾年的你杳無音信的事?」
萩原也勾上另一邊肩膀,和松田如同綁架一般帶著景光往前走。
「沒錯,」伊達航也拍拍景光的背,「零好歹還偶爾有個消息,你倒是和人間蒸發一樣。」
*
「店長——六個人。」
藤最後還是頂不住源沉得像豬一樣的體重,打了個車回去。
而楓越過了打鬧的男性們,走在最前面。
幾步階梯下行,他們走進一家地下室改造的居酒屋。
「抱歉客人,我的店沒有包廂,六個人的話,能坐在吧台嗎?」
在後廚忙活的店長擦擦手上的油走出來,有些拘謹。
「也可以吧……」
楓看向吧台,卻發現已經有一個人坐在那裡。
金發,昏暗燈光下幾乎融入環境的膚色,面前擺著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和足足五個菜。
「好久不見,楓,大家,」他轉過頭,鈷藍色的眼睛裡滿是笑意,「還有景光——今天是個好日子啊,不是嗎?」
確實,能讓鬼塚教官血壓升高的人全在這了。
整整齊齊。
椋在沉默的環境中深吸一口帶著酒香的空氣,這麼想著,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
是啊——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菜已經幫你們點過了……」
降谷零還想說什麼,發現楓和松田已經一點不客氣地坐下開吃。
「喂喂,你們就這個反應?」他頭頂滑下黑線。
「難道不是你點的菜嗎?我們當然不客氣了,」楓夾了一筷子釀豆腐,在嘴中抿開,嘴上不留情,但還是伸出一只手,「歡迎回來,零。」
零哭笑不得地目光下移,楓的手很白,所以居酒屋暖黃色的燈光照耀下像是染上一層橙金色,中指的指根上,一枚幾乎和膚色融為一體的戒指,卻依舊閃閃發光。
角度變化,他還能看到一顆殷紅的寶石鑲嵌在上面,仿佛凝固的誓言。
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猜想在腦海裡形成,然而他看向其余人,發現他們都神色自然的樣子。
難道只有他一個這麼想……?還是他多心了?
降谷零回想在日下棠給的情報中楓的婚姻狀態,上面確實是未婚。
可能是大阪那裡流行戴首飾吧,他想,總不會是交了男朋友——
「對了,趁大家都在,我說個事。」
楓搶過降谷零面前的威士忌酒瓶,猛灌一大口,才接著說。
「我訂婚了。」
她那麼忙,也沒聽說有關系密切的男性……什麼?!
除了伊達航以外,其余四個男性全都面面相覷,眼底滿是震驚。
偏偏這個節骨眼,楓的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一眼屏幕,就走了出去接電話。
她剛離開,裡面就炸成一團。
「是你?」「是你?」「還是你?」
「不是我……」景光覺得自己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壓力,「我這幾年都在監獄呆著呢,怎麼可能。」
「可是當年楓的理想型不是和你很像嗎!」椋握拳敲桌,「剛才也是,你和楓之間好像有什麼秘密,從實招來吧諸伏!」
「小陣平……」萩原則是眼神復雜地看向松田,「沒想到你嘴上那麼說,結果……」
「不是我啊!」松田炸毛,「我和楓可是過命的好兄弟,誰說不是我和誰急!」
「從概率上來說,我們幾人當中最受女性歡迎的還是萩原吧,」降谷零試圖冷靜分析,「如果說你騙到了楓的話……」
「我哪敢啊!」萩原驚恐,「我雖然經常和女性一起,但對什麼人做什麼事還是很分明的,不信你問椋!」
同為交際達人·朋友圈高度重合·椋如同赦免一般點點頭:「嗯,如果是萩原的話,我已經把他頭擰下來當球踢了。」
然而她懷疑的眼神卻往降谷零那飄去,剛才楓說安室透教了她有關梅漬番茄的事,而安室透又是降谷零現在的假名,當時楓雖然說了安室透的身份,但實際上沒有解釋未婚夫是不是他。
「我還有臥底身份呢,怎麼可能在這個時間談情說愛,」降谷零意識到椋的目光,舉手投降,「這樣一點也不負責任,何況還是楓——」
案件,陷入了瓶頸。
「你們,就沒有想過,也許楓遇到了其他優秀的男性,決定和他共度一生?沒准就是在大阪呢,那不是她老家嗎。」
伊達航·唯一會把楓當普通女生·唯一有女朋友·班長,緩緩說道。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松田語氣深沉,他掰過降谷零、景光和萩原的臉和自己並排,「你看,我們的臉是這樣的。」
「武力值……嗯,反正楓那麼強。」他又指向降谷零的腦子,「要說智商的話,這家伙可是第一名啊?我們這屆的第一名。」
他拍了拍萩原的肩膀:「加上源的話,這倆家伙情商也是頂級的吧。而且楓可是開杜卡迪的有錢人——」
「有錢人。」降谷零重復了一句,「我聽說,有這麼一種男性,專門盯著有錢人家的女兒下手,楓是獨女吧?」
「楓不會被騙了吧……」景光被這個思路帶得皺起眉,「畢竟她是很容易交付信任的那種人,總是用善意的目光看待別人……」
楓外表乖巧嫻靜,不擅長記人導致看上去有些冷漠,但接觸後能發現她與外表不符的熱烈的心,一旦被劃為自己人就願意無條件地付出。
幾人齊齊嘆了口氣。
「果然還是很擔心,如果是警視廳裡的誰和楓談戀愛的話,我們一定早就聽到風聲了。」萩原捏著下巴,「而且楓是搜查四課的王牌,平時根本忙得沒有接觸其他人的機會……」
「是啊,如果有聯誼什麼的,我不可能不知道,」椋臉色凝重,總覺得這場面似曾相識,「想想楓除了工作,平時都去什麼地方。」
她掰著手指:「雅庫扎名下的賭場、俱樂部、夜總會、娛樂公司、港口運輸公司……偶爾去道館,我也很確定,柔道館裡沒有一個除了楓師兄以外的男性敢接近她!」
不然等著被掀翻嗎。
「她總不可能是送小太郎上學時遇到的吧?那些都是家長啊!」
伊達航已經干脆坐到了最邊緣,一邊喝酒,一邊看娜塔莉發來的消息。
靜靜地看一群單身狗瞎分析.jpg
「話說回來,」景光看了一眼鐘表,「你們不覺得,楓的電話打得有點久了嗎?」
降谷零也如夢初醒,看向自己桌面上的威士忌瓶子,伸手一晃,只留了個底。
「她少說一口氣喝了3盎司的酒!」
*
「哎,你到東京了?」楓吹著夜風,還在回想自己剛才宣布訂婚的事,感覺臉上熱氣騰騰,「是接到調令了啊……會在東京工作一段時間?部門保密嗎……」
「……我怎麼了?我很好呀,今天警校同期聚會,大家都很高興呢!見到了好多以前的人……好多人哦,大家都很厲害……嗯,藤和源也調到東京了,不知道會是哪個部門……」
楓看著眼前的馬路逐漸變得歪歪扭扭,有點暈暈地蹲下。
「嗯,我出來接你的電話的……班長他們在呢,還有椋、景光、零、陣平、研二……聖子醬……不對,聖子和那個誰先走了不在……」
聽到電話對面逐漸囫圇的聲音,高明有些無奈地扶額,他大概猜到,楓這是喝多了。
因為自身武力值強大的緣故,楓反而會對一些危險行為並不敏感——比如站在天台邊緣、單身走夜路等等,但她還從沒喝醉過,意識不清下也不知道會怎麼樣。
他本就在開車,這會直接打開導航,方向盤一轉,駛下高架橋,一邊還和對面的小醉貓保持著聊天的頻率,讓她不要醉倒在路邊。
雖然他也可以讓楓掛掉電話回去找她的好友們,但是……許久不見,高明承認,自己有點想她了。
又或者是一種不希望別人看到她醉態的小心思,從她現在絮絮叨叨又輕又軟的聲音裡,高明似乎能想像到楓眼角泛著一點淚花,對著手機嘟嘟囔囔的樣子。
——見到本人的時候,他不由得感嘆,果然如此。
熟悉的紅色雪佛蘭在身旁停下,楓已經被夜風吹得有些清醒,也想起了自己為了在大家面前順利說出訂婚干的事。
她喝了小半瓶……也許是半瓶威士忌……難怪臉上燙得嚇人,還在和高明通話的時候一直一直喋喋不休地說些車轱轆話……沒記錯的話,她連「景光自由後我們就結婚吧」這樣的話都說了出來。
……當時對面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好啊。」
似乎、大概是這麼說的……
於是高明就看到了一只把自己埋進膝蓋裡,耳尖紅紅的流浪小醉貓,抬頭時眼睛還濕漉漉的。
第77章
面對威士忌酒瓶中剩下的晃晃悠悠的酒, 幾人沉默了一瞬,隨後臉色漸漸變化。
「楓她, 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這深更半夜的……萬一遇上壞人……」
「……那還是壞人比較危險。」
他們面面相覷, 幾乎在同一瞬間站了起來——
距離門最近的班長一馬當先,降谷零緊隨其後,松田一個健步跨過路上的椅子, 兩人仿佛回到了警校晨跑時, 不甘落後。
萩原和景光相視,都無奈地笑了起來。
「那我們也不能落後啊!」
「等等……喂!」最後只剩一個椋,她盯著酒瓶看了兩眼, 一跺腳, 「這點酒,還不至於呢……」
嘟嘟囔囔地跟在最後,她剛跑到居酒屋門口, 就發現前方已經嚴重堵塞——
「我比你先到啊!」「開什麼玩笑, 明明是我——」
「你們兩個, 不要堵在門口啊。」「班長已經出去了吧, 找到楓了嗎?」
……堪稱一片混亂, 椋忍不住懷疑這幾個家伙是真的擔心楓,還是相遇之後智力歸零變成幼稚園小孩了。
「楓好像還在打電話, 你們先安靜點。」
好在幼稚園園長, 不對,班長還在,伊達航第一個出去就看到了蹲在路邊, 手裡還拿著手機的楓, 她似乎還沒注意到這裡。
「這個電話也太久了吧, 」松田悄悄從班長厚實的肩膀後探出一個頭, 「磨磨唧唧的。」
「女孩子打電話是這樣的啦,」萩原拍他的肩,「幾個小時都不在話下的。」
「啊,我和娜塔莉打電話也常常一不小心就聊很久,」伊達航同樣笑起來,「雖然回過神來已經很晚了,但人卻感覺非常輕松。」
後面的單身狗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被踢了一腳。
「不會就是楓男朋友打來的吧?」
萩原的猜測一出,眾人精神都抖擻幾分。
「她結束了,」降谷零站起身,「她又蹲下了……為什麼?」
「這個姿勢好眼熟,」松田進行實時彙報,「……想起來了,第一次聽說楓不良時期的稱號時,她就是那麼抱著自己蹲在路上的。」
「楓不會被欺負了吧?」
在後方看不到外面的景光擔憂,楓只有在情緒非常激動時,才會把自己團成一個球,好像這樣就不用面對外面的世界。
他想起雨夜,窗台邊緣,把臉側靠在膝蓋上細細訴說帶著血腥味道過去的少女,那大概是他見過的,楓最脆弱的樣子——比後來在他們面前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樣子還要脆弱。
「那個混蛋,」松田已經義憤填膺,「果然不是什麼好人!」
「……作為警察,你們是不是該找到證據再下判斷。」
椋倒沒有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優越感,只是身為幼馴染,她無論嘴上怎麼說,內心深處還是願意相信楓的眼光的。
「我的眼睛看到的就是證據,」松田兩根手指對著自己的眼珠,「我兩只眼都看到了!楓接完電話就蹲在那不出聲!嗚哇,還在顫抖,不會真的哭了吧?」
他挽起袖子:「零,我們走!」
——刺目的車燈忽然打過來,雖然很快從遠光燈換為近光燈。
但這突如其來的光亮還是讓眾人停滯了一瞬。
車停在了楓的面前。
上面下來了一個男人。
男人走到了楓面前,他蹲下了。
楓抬頭了,楓沒有打人。
萩原、景光終於也能擠到一個位置,四顆腦袋並排在居酒屋門口。
「讓我看看啊!」
椋壓低了聲音,上躥下跳,最後還是萩原友情讓出一個位置,讓最矮的椋得以蹲在前面成為並排腦袋裡最低的那顆。
借助車燈,他們勉強看清人的輪廓。
「等等等等——那個男人是不是摸了一下楓的頭?」
松田一激動,就打到了零的腦袋。
「好像是的……」椋恍恍惚惚地回答。
「怎麼覺得那個人影有點眼熟呢……」
景光倒是陷入沉思,心頭不斷湧起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而且像是心底有個直覺在說,那不是壞人。
和這個直覺一起產生的,則是另一種不妙的預感。
「我也有同感。」
降谷零捂著被打到的地方點頭。
伊達航無言,只能往前站了站,用偉岸的身軀擋住後面一堆不靠譜的幼稚園小孩。
正當眾人屏氣凝神,摩拳擦掌之時——
「各位客人……你們這是在干什麼?」
端著盤子的店長,從後廚出來,疑惑地看向他們。
喝醉了的客人他見多了,但是這樣在門口玩疊疊樂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嗚哇!」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五人牽一發而動全身,腳下一個踉蹌,全都跌了出去。
*
楓還在沉痛反思自己喝了酒後嘴上不把門的行為時,高明已經好笑地揉了一把她的頭。
「你也沒說錯什麼吧。」
……就是這樣理所當然的態度才會讓她這麼不好意思啊!
他陪著楓一起沒形像地蹲在了路邊,可楓偷偷瞟過去時,卻依舊覺得高明做這個動作一點不尷尬,反而風度翩翩,讓她的臉忍不住更紅了一點。
明明已經酒醒了,腦袋卻又開始暈乎乎的。
——如果不是,居酒屋門口突然跌出五個大活人的話。
「哇,你壓到我身上了!」「班長快拉我一把……」「你們真的好重。」……
「咳咳。」
唯一幸免於難被伊達航提前拯救出來的椋,看到那個疑似楓正牌訂婚對像的人,雖然逆光看不清臉,但她還是昂首闊步走了過去。
不能輸了娘家人的臉面!後面四個笨蛋和她一點關系沒有!
這個時候要怎麼做?然而走到諸伏高明面前,椋的腦子卻短路了一瞬,電視劇裡是怎麼演的?……對了,這個時候要展現自己和主角親密的關系。
「楓,我們都好擔心你,」她學著電視劇裡演員的樣子,雙手捧心,「你沒事吧?」
「咳咳,對啊,」第一個從人堆裡掙脫出來的是降谷零,他也走過來咳了兩聲,眼珠子往楓身旁站起來的男人身上瞟,「還有這位……」
楓被大家看到這個樣子,自然是想正常地站起來的。
但是……她腿麻了。
無論做過多少訓練,腿麻了就是麻了,沒有知覺的小腿像兩根軟面條,壓根支撐不了任何重量。
好在高明及時發現了她的窘境,他自然地伸手,楓順著他的力道站了起來,卻也不得不暫時靠著高明的身體支撐自己。
——因為覺得丟人,她干脆半躲到他身後,使勁搓搓臉蛋,希望熱度能下去一點。
降谷零說完,才得以仔細打量這個男人……只是稍微多看一眼,他心底古怪的熟悉感就冒了出來。
這個微微上挑的眼睛,還有臉型……
「非常抱歉,我忘記自我介紹了,」高明微笑,「我姓諸伏,名為高明。」
「現在的身份,姑且算是山村小姐的未婚夫吧。」
他微微欠身。
「內子讓你們憂心了,還請多多包涵。」
!
!!
!!!
這是!椋內心尖叫,這不是電視劇裡的絕殺之宣布主權嗎!她完全輸掉了啊!
等等……像是被一團混沌中忽然窺見光芒,椋腦海中靈光一閃,背後多出一層冷汗。
「諸伏警部……所以……」
她的脖子哢噠哢噠地轉過去。
「高、高明哥哥……?!」
豎起衣領遮住一半臉的景光原本跟在最後,這會卻是震驚得連衣領落下,露出張大的嘴都沒注意到。
「好久不見了,景光。」
和過去一樣,溫和堅定的聲音,打破了他最後一絲幻想。
「諸伏???」
松田臉色大變,看看景光,又看看這個男人——他見過他的,在幾年前萩原的爆/炸案上,只要見過兩張臉,就不會懷疑諸伏兄弟的血緣關系,但是——
「所以,景光的哥哥,現在和楓,訂婚了?」
萩原難以置信地喃喃。
「抱歉,這幾個家伙讓您見笑了,」伊達航作為唯一靠譜的成年人,此刻堅強地站了出來,他鄭重地和諸伏高明握手,「大家只是關心則亂,害怕楓遇到的是……不懷好意的人,既然是景光的哥哥,長野縣的孔明先生,那我們自然是放心了。」
如果忽略他微微顫抖的手和只有書面用才會出現的,文縐縐的敬語的話。
諸伏高明確實是優秀的刑警,他的名聲在警視廳都有所聽聞,而且還是景光的哥哥,從景光以前的態度來看是個不錯的哥哥……可是他現在怎麼成了楓的未婚夫啊!
哪怕是伊達航,此刻腦子裡也是一團亂麻。
更別提一旁嘴巴還沒收回去的景光了。
他只是在東京的監獄裡蹲了幾年,誰來告訴他,為什麼出來後這個世界就變成這樣了?
親哥變成同期的未婚夫,將來估計也會成為同期的丈夫,自己的……他看向終於從高明身後露出身子的楓。
「景光,你還好嗎?」
楓對於瞞了大家這麼久,心底還是有一絲絲愧疚的——尤其是對景光的。
換位想想,要是有一天她突然得知自己的哥哥突然和自己的好友……比如,椋,訂婚的話。
大概比景光受到的衝擊更大吧。
不——這個場面光是想像就已經頭皮發麻了!
「我還好……」雖然還沒回過神,但景光還是下意識答道。
他想到了。
那以後,他豈不是要喊楓……嫂子???
景光下意識去看高明哥,從他那海一樣鈷藍的眼睛裡,他不知為何讀出了「沒錯,就是這樣」的意思。
你看起來可不太好,楓張嘴,又閉上了。
景光像是要變成幽靈了。
松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痛,他忍不住松了口氣。
原來是夢啊,看來今天自己也是喝多了。
「陣平,你掐我干什麼。」
萩原研二的聲音幽幽響起。
「沒什麼,」他神色自然地收回手,「我讓你清醒一點,不要一副沒出息的表情——不就是楓的未婚夫嗎。」
「說這話前,小陣平,你先把嘴巴收一收,」萩原啪一下拍在松田的肩膀上,成功見到了他宛若炸毛一般抖動,「快能塞下一個蘋果了。」
降谷零口袋裡手機震了一下,他打開。
【怎麼樣,看到楓醬的男朋友是誰了嗎?——田納西】
……不愧是情報組的二把手老前輩,降谷零毫不懷疑所有人的行動在他眼裡都是透明的。
田納西顯然已經知道他出來見老同學,也知道楓會告知有關情感關系的事,所以一早就做好了准備。
【與其說是男朋友,不如說是未婚夫,田納西,你的情報滯後了。——波本】
他才不信田納西不知道諸伏高明的存在,多半又是他的惡趣味。
但這麼一打岔,降谷零的心境卻平復了許多,至少能夠坦然面對換了個身份的諸伏高明了。
從幼馴染的哥哥到同期好友未婚夫的轉變。
*
景光有很多話想和高明說,比如幾年的失蹤,還有為什麼會和楓在一起的疑問。
但是已經到時間了。
就像十二點要回去的辛德瑞拉,景光此刻也不得不戴上鴨舌帽和口罩和眾人告別,坐上了徐徐駛來的一輛黑色轎車。
「以後有機會的話,再見面說話吧,高明哥哥。」
「嗯,你要保重自己,」諸伏高明頷首,完了又帶上一點笑意,「以後,還要記得來參加我和楓的婚禮。」
上車的景光,就這麼踉蹌了一下,差點踩到自己的腳。
「咳咳咳,我會的!」
然後他火速上車,離開了現場。
「那位就是諸伏高明吧,你的哥哥?能夠兄弟相見,是件好事。」
「是的,理事官。」諸伏景光摸了摸嘴角,發現弧度上揚,不曾落下,「我也覺得,非常幸運。」
諸伏景光一走,降谷零也和大家告別,默默離開,消失在了黑暗中。
剩下的人都沒有挽留,只是目送著他,直到完全不見。
面對高明詢問他們是否需要接送,松田和萩原連連搖頭。
「我們都住在警察宿舍裡,不過一小段路,走一會就到了。」
幾人都喝了酒,自然不可能開車。
「爸爸剛發消息過來說他加班結束過來接我……,」椋看著已經在紅色雪鐵龍車內,拿著一個玻璃瓶小口喝水的楓,默默把「們」字吞了下去,「伊達班長也和我一路。」
紅色雪鐵龍揚長而去,她不由得在心裡感嘆。
什麼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楓本來還說今天住到她家去呢……聽說是在別墅裡發現了竊聽器,估計是暴露了,而警察宿舍還沒批下來,以前租的房子也沒法回去……
等等。
她瞬間從感慨的心態中清醒。
所以,楓今晚要住哪???
第78章
楓從浴室裡出來時穿的是一條白色襯衫, 下擺剛好到膝上十公分,扣好扣子後, 前端便比後擺短上了一截。
潔白纖長的大腿即使在放松狀態下也沒有一絲贅肉, 微微繃緊的肌肉透出被熱水浸過的色澤。
她剛在衛生間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吹風機的存在。
「高明君,有沒有吹風機啊?」
用流理台隔開的開放式廚房裡, 高明原本正站在煮牛奶的鍋前, 聞言轉過頭,發現楓臉蛋透著粉,用指尖捻著還在滴水的發梢。
水珠滴答落到肩膀上, 暈開一小團。
「我還沒有買吹風機, 」他很快轉回來,關掉火和油煙機,把牛奶倒進准備好的玻璃杯裡, 「今天先拿毛巾擦干, 明天再去挑一個。」
油煙機嗡嗡的聲音蓋住了他的話, 楓沒有聽清, 便往前走了幾步。
「什麼?」
「先喝牛奶解酒吧, 」高明無奈,把人按到沙發上坐好, 「我去拿毛巾。」
楓雖然在車上已經喝了些水, 但似乎還沒完全從微醺的狀態裡清醒。
他用嶄新的毛巾包裹住帶著濕意的發梢,指腹輕輕揉捏,直到原本干爽的毛巾吸飽了水分, 顏色漸漸變深, 指尖和手掌摸上去時, 一開始是帶著人體溫度的軟熱, 稍一遠離,水分在空氣中揮發,又是絲絲涼意。
肩膀處被打濕的白襯衫透出陳年的傷痕,如同一條火炎蔓延到脊背,朦朦朧朧,手下的人小口小口喝著牛奶,樣子倒是乖覺,但實際上卻逮到機會就亂動,好像不喜歡被人照顧的野貓。
似乎比起被人用毛巾裹去水分,更喜歡渾身炸毛般抖一抖,自顧自地舔舔爪子那樣。
楓從腦袋被人裹住後,思緒仿佛也被停滯,只能機械地喝著手裡的牛奶……有點燙,所以她不由得悄悄吐舌散溫。
同時還有一點不自在——好近啊,因為自小父母都是事業為重,楓並不像一般人那樣習慣親密關系,多年來也就一個椋堅持在她身旁。
可是女孩子們貼貼和現在的情況又不一樣,楓很清楚地知道,身後溫柔的人——是她的未婚夫,是一名成年男性,是……諸伏高明。
因為是未婚夫,所以這樣做也很正常吧?……再想下去眼睛要轉圈圈了。
越是機械地放空大腦,奇怪的想法反而更快地冒出來,充分展示著人類的想像力。
如果大腦是一台機器,楓大概已經能聽見運轉過度,冒煙蜂鳴的聲音了……
直到肩胛與脊背連接的地方突然感受到一點溫熱——「好了,」從頭頂傳來的聲音仿佛也帶著重力,直直地落到她的耳中,比起清澈山泉,更像溶洞暗流,「已經擦干了,今天辛苦了,先去睡吧。」
*
橘直人是個好孩子。
他從小熱愛學習,有一個溫柔大方的姐姐,在幼時曾經被卷入一場雅庫扎的鬥爭,被一名可敬的警察,以及他的女兒所救。
他活了下來,那名警察卻在第二天去世。
警察用自己的生命,像橘直人詮釋了何為正義。
所以橘直人自那以後,便將成為一名警察當做人生目標,他想要以這種方式報恩,想要貫徹正義。
他現在住在警視廳分配的宿舍中,未婚,沒有重大案件的情況下每天加班到九點就會回家,不抽煙,睡前會喝一杯熱牛奶,然後進行半個小時的體術訓練,一覺睡到清晨,每次體檢的醫生都說他很健康,還能為警視廳工作七十年。
今天的早上六點,他一如既往地出門准備晨跑,卻在樓道內遇到了自己尊敬的前輩,也就是當年救下他的警察女兒。
「早上好,楓前輩。」
他愣了一下,很快高興地和前輩打招呼。
「您也搬到公寓了嗎?」
「啊……嗯,」楓卷了卷衣袖,不大自然地回應,「直人你起得很早呢。」
「這是為了向前輩您學習,」橘直人認真回答,「我從不懈怠鍛煉,絕對不會再拖前輩後腿。」
「……那,加油!」
楓沉默一瞬,三兩步走了出去,留下橘直人在原地回想前輩對自己的鼓勵。
他抬頭深吸一口氣,前輩也是從不懈怠啊!
……等等,橘直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對面的門牌上,寫的好像是【諸伏】?不是【山村】啊?
那楓前輩是從哪個房間裡出來的?
某種求生欲讓他沒敢去看一遍這一層房間的名牌。
*
楓身上的襯衫寬大,下擺被扎進褲子裡後倒是顯得有些時尚……就是袖子實在長了些,她不得不在路上走一會卷一下。
好在她的制服都在警視廳,而現在時間還早。
換上了平時不怎麼穿的制服,她將警徽左右調整,金屬櫻花徽章閃閃發亮,確保沒有一絲不妥後,楓才稍微松了松頂到喉嚨口的領帶,穗狀的流蘇隨著動作輕輕搖晃。
身為搜查四課的王牌,她平時很少穿得這麼莊重,大家也大多穿著自己的西服——制服的話,在門口執勤的人和派出所的警察穿得比較多。
「穿得嚴肅一點也好,」剛踏出女子更衣室,楓就在門口遇到了許久不見的日下棠,「畢竟馬上會有很多鏡頭盯著你吧。」
「課長……?」
他也難得穿上了裁剪標准的制服,警徽和楓的一樣,在胸口散發出耀眼的光芒。
「別叫我課長啦,」他笑著擺擺手,一大半的臉埋在角落的陰影裡,唯有嘴角帶著笑意,「人,已經到齊了。」
*
警視廳搜查四課,橘直人;
警視廳搜查四課,鳴瓢椋;
大阪府警搜查四課,本堂町小春;
埼玉縣派出所,藤聖子;
埼玉縣警署搜查一課,源誠二;
長野縣警察本部搜查一課,諸伏高明;
以及,大阪府警搜查四課,山村楓與原警視廳搜查四課課長,野崎太郎。
也就是曾經的飛機頭老大。
眾人齊聚燈光晦暗的會議室,裡面,白發蒼蒼的老教官早已准備好保溫杯。
「今天召集大家前來,不是為了別的。」
他從桌肚裡拿出一張宣紙,只見上面寫著遒勁的幾個大字——
【組織犯罪對策第四課】
力透紙背,墨汁暈開。
「時代在變化,」他已經被皺紋擠滿的眼角睜大,「過去的搜查四課已經被卷進車輪,但是我們警視廳的職責卻從不會改變——從今天開始,新的組對四課,即將破繭而出!」
*
「……對於過去一年裡,暴力團不斷增長的暴力行為……我身為搜查四課的課長,沒能盡到應有的責任……」
面對眼前不斷閃爍的閃光燈,日下棠神情平靜,他按照早已打好的草稿一字一頓地背出來。
「我對此感到非常抱歉!」
他九十度鞠躬。
「所以,我將在今日引咎辭職……」
「日下警部,請問在您辭職之後,搜查四課將會由誰來帶領?」
「日下警部,請問傳言曾經的四課王牌山村警部此次從大阪府警調回,就是為了接手搜查四課是不是真的?」
「請問您對於近幾個月梵天愈發惡劣的行為有什麼看法?尤其在是大阪府警打擊暴力團成效顯著的現在?」
……
媒體手裡的快門按得都要冒火星子,現場一片唾沫橫飛,安保人員奮力攔在發言台的前面,卻也掩不住快漲成豬肝色的臉。
「在這之後,警視廳將會召開另一場發布會回答方才的問題,還請東京的市民們放心,警視廳一定會挑選出更優秀的人才,只為保障大家的安全,大力打擊暴力團的犯罪……」
*
終於從媒體們的魔爪下脫逃,日下棠忍不住松了松領帶,長舒一口氣。
哪怕讓他去攻擊星星大樓的防火牆也不過如此了,他看著走廊的陰影裡,兩個依舊固執地留著誇張飛機頭的搜查四課成員。
他們是前課長的派系,資歷老,經驗足,就是一直看不順眼自己。
「我終於被趕下課長的位置了,你們高興嗎?」
他自嘲般笑,抓了一把松散的劉海。
兩個飛機頭卻是神情復雜。
「日下課長……」
「別叫我課長了。」
「不!」兩個飛機頭忽然在日下棠面前來了個土下座,「您在過去幾年裡的所作所為,我們都看在眼裡……雖然和老大不一樣,但您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課長!在過去我們卻對您多有微詞……非常對不起!」
「明明……不該這樣的……」
啊……日下棠深吸一口氣,眼眶居然有些濕潤,平時刻意維持的,宛如游戲般高高在上的心態,居然被兩個笨蛋弄沒了。
……還真是丟臉。
無論與多少聰明人博弈都不曾出現裂痕的面具發出輕輕的哢嚓聲。
「沒這個必要……」他壓下喉嚨口不舒服的沙啞,「新來的課長,你們會喜歡的。」
*
這場新聞發布會的主人公已經黯然退場,但媒體們卻已經被他的話語挑起了獵食的興致。
沒有一個記者願意在此刻離開竟是廳,攝像機更是一直對准了唯一進出的門,記者們握著筆的手都微微發汗……他們敏銳的預感告訴他們,即將有一個大新聞要發生!
門開了。
第一個進來的是——
一個老頭,還是那種頭發花白,步履緩慢,仿佛街邊隨處可見的那種退休後被老婆嫌棄在家礙眼的老頭。
雖然他穿著警服,但已經松垮的皮肉撐不起挺括的衣料,看上去就是……平平無奇。
老教官恰似一盆涼水,潑了在場的媒體滿身。
他們只是敷衍地拍了幾張照片便罷手。
但隨後出來的,就是他們眼熟的人——女警身穿莊重的警服,光是往那一站就英姿颯爽,銳利的眼神如同鷹隼,沒有濃妝,臉龐依舊白皙如同無機質的美玉。
「山村警部!請看這裡!」
有幾個記者激動地舉起話筒,雖然被安保攔住,依舊努力地擠過去。
「噓。」
但是楓將食指豎起,對眾人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不知道為什麼,他們便安靜了下來……如同草原上弱小的兔子遇到能夠將自己一擊必殺的獵人,呆滯在原地,唯有心底殘存著原始的恐懼。
最後出來的……是警視監,諸星登志夫,以及刑事部長,小田切敏郎!
兩位重量級的人物一出,媒體們都意識到,這次的發布會,已經從普通的謝罪,變了性質。
諸星登志夫、小田切敏郎、山村楓以及老教官按照順序坐到了發言台上。
「首先,我身為警視監,為這段時間,東京發生的諸多影響市民生活的危險,表示沉痛的抱歉!」
先是一番和方才日下棠無二的車轱轆話,媒體們都知道這不是重點,但沒有人敢打斷他的話,他們只能暗自期盼手裡的錄音筆不要掉鏈子。
「……在這樣的時刻,警視廳也希望能夠成為全國打擊暴力團的表率,所以,從今日起,警視廳特別成立了新的部門,名為【組織犯罪對策課】,而課長將由曾經在搜查四課大放光彩,在大阪府警也成績斐然的——
山村警視擔任!」
第79章
換下警服的日下棠站在發布會的最後方, 看著台上的人臉在閃光燈中明明滅滅。
明明只是換了一件衣服,這個剛才還在台上鞠躬的男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松松垮垮的兩件套配上一頂貝雷帽, 加上那張刮去胡子後過分顯嫩的清秀臉龐,他簡直就是闖進新聞發布會的實習生。
這個實習生和其他的記者們一樣,目光凝聚正在發言的山村警視, 別人說來像是敷衍的漂亮話從這個前所未有的新任女性課長嘴裡說出來, 卻莫名多了幾分說服力,讓人忍不住想要相信。
口袋裡手機嗡嗡震動。
但日下棠沒有去管,先是掏出一根檸檬味的棒棒糖, 拆開, 像叼著一根香煙一樣含進口中,等著糖分順著分泌出的唾液一起滑進喉嚨。
然後才慢慢走出發布會現場。
「消息真是靈通啊,」一直走出了警視廳, 他才開口, 「貝爾摩德。」
「田納西, 你這次的動作太大了, 」對面的聲音少了幾分調笑, 多了幾分嚴肅,「你究竟在想什麼?將課長的位置拱手讓人——還是以這樣不體面的方式。」
「不體面的只有我而已, 隱藏在暗處的組織不會連這點事都忍耐不了吧, 」他哢嚓哢嚓咬碎棒棒糖,「我也有自己的考慮,組對四課的建立是必然, 想要滲透進這麼一個新興的、全是警視廳篩選過的精英的隊伍裡, 必然要放棄一些東西。而且, 只要我的能力還在, 卸下課長的位置,也不過是從台前轉到幕後。」
「那你也該先通知組織,而不是自作主張。」貝爾摩德似是無聲地嘆息,「下午五點,老地方見——到時候,你來說個清楚。」
她意有所指地說:「不要辜負組織對你的培養——還有我對你的信任。」
「信任,」日下棠輕笑,「把我撿回來的你,不是最清楚,組織對我意味著什麼了嗎。」
「我絕不可能背叛。」
*
二十年前,阿美莉卡,洛杉磯。
這裡是阿美莉卡的第二大城市,囊括了好萊塢這樣的電影中心,被稱為「City of Angels」。
但天使之城也有背面,就像光與影一樣,天堂地獄比鄰而居。
「臭小子,整天就知道捧著你那台破計算機,叫你偷的錢呢?!」
「我前幾天已經交夠保護費了!」
十歲出頭的少年,因為東亞人的長相,看上去甚至不滿十歲,但已經在這條污水橫流的街道上生活了五年。
「按規矩,你……」「規矩?老子告訴你,拳頭就是規矩!」
貪婪的男人眼睛一眯,這個亞洲小子每次都能交上足額的錢,顯然賺到的不止這些。
「不肯參加我們犯罪幫的活動,你就要付出更多,」他一拳打在少年的臉上,蹲下身,「你懂吧?在大家都行竊、搶劫、賣X的時候,你這麼干干淨淨的,讓我們很難辦啊……萬一你小子報案拿獎金,我們不是都完了?」
少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已經帶了血腥氣。
一群……沒腦子沒眼光的暴力狂!他低低地喘氣,眼底劃過憤恨的光。
「所以也別怪我……乖乖把賺到的錢交出來,老大會優待你的。」
優待?少年忍不住冷笑,他已經看透了,這條街上的人,都是爛到骨子裡的家伙,拿到錢後,也不會想著建設街區——哪怕去多買把槍。
他們只會拿來買藥、賭博、喝酒……直到昏天黑地,醉生夢死,然後再來壓榨更弱者,等到年老體衰……不,他們根本等不到年老的那一天。
他今天一定要脫離這個地方!
「我拒絕。」
出乎男人的預料,他本來都在幻想多拿的錢往上可以去哪個地方爽一爽,卻忽然聽到了這樣的回答。
「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少年抱著懷裡自己組裝的筆記本拔腿就跑,暴怒的男人追在後方揮舞著拳頭。
「這裡是條死胡同,真是遺憾。」
直到少年拐進陰暗、無人的角落,男人看著走投無路的他,忍不住笑起來。
「看來今天你必死無疑——」
「要死的人,是你。」
堅硬、冰冷的東西,對准了他。
「bye-bye。」
槍響,男人甚至來不及思考為什麼少年會有一把槍,就倒在了血泊中。
少年由於後坐力往後踉蹌兩步,站穩後才慢吞吞地走上前查看屍體。
「你是昨天在賭桌上輸光了錢,還欠著高/利/貸,才想著來收我保護費的吧……這個月的錢,我已經交給老大了。」
「你口袋裡一分錢沒有,但卻遇到了來收債的Mafia……你們起了爭執,被Mafia殺了。……嗯,很合理。」
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麼處理這具屍體了。
拳頭軟綿綿,跑步也一般,平日瘦小無力的少年,眼睛卻黑得嚇人,絲毫看不出剛才利落地殺了一個人。
「啪,啪,啪。」
原本應該安靜無人的巷子裡,突然響起了掌聲。
少年抬頭看去——一個穿著光滑絲綢,臂間挽著昂貴皮草,指尖夾著一根女士香煙,頭頂戴著黑紗寬沿禮帽的女人在巷口慢慢鼓掌,比起肮髒、灰撲撲的犯罪幫街區的人,她更像是從哪個上等人的宴會裡跑出來的。
「干得不錯,boy,」女人一步步靠近,少年心頭的警鐘卻愈發敲響,「你就是那個最近有名的,給狗仔們提供情報的黑客,對嗎。」
少年警惕起來,他握緊了手裡的槍,卻也明白,死一個犯罪幫的人無所謂……但眼前這個身份非富即貴的人,哪怕只是一點擦傷,都有可能引來警局的額外關注。
他自學了不少計算機技術,因著隔壁就是好萊塢,他平時靠著一台小破筆記本破解那些大明星的日程表,賣給聞風而動的狗仔們,賺了不少錢。
眼前的是哪個明星?是來報復的嗎……
「不用緊張,boy,你很有天賦,」女人看了一眼血泊中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揚,「但看起來有一些麻煩……需不需要幫忙呢?」
*
莎朗·溫亞德,這個女人告訴了少年她的名字。
「你叫什麼?」
「我?」少年扯了扯身上過於緊的西裝襯衫,眼神依舊警惕,「我沒有名字,街上的人喊我亞洲小子。」
雖然皮膚很白,但柔和幼態的臉顯然屬於亞洲人,所以街上的人都這麼喊他。
「這樣麼,」莎朗在柔軟的天鵝絨座椅上沉思一會,隨手從身旁的小鐵盒中找了一番,「你是個亞洲人啊……那從今天起,你就是日下棠了。」
「父母死於雅庫扎制造的車禍,在動亂開始之前把唯一的兒子送到了國外……不錯的身份,喜歡嗎。」
「可以,」少年——現在是日下棠了,可有可無地接過了那張小卡片,「你要我做什麼?」
「不是我要你做什麼,」莎朗在鏡子前悠哉地補妝,「你要記住——從今天開始,你的名字是組織給的,你的麻煩是組織解決的,而你的一切,都將奉獻給組織。」
如果這是一場洗/腦的話,那可真是糟糕透了,日下棠心想。
他在這個「組織」裡展現了非比尋常的計算機能力,受到了極大的重視,他們送他進大學裡學習知識,培養他各種能力,包括但不限於計算機、偵查、格鬥、槍械……同樣的,他也待遇優厚,各種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高檔場所如今他已經逛得純熟。
手裡的筆記本也是各種高精尖技術的集合。
雖然在用腦以外的所有科目上他都屬於爛泥扶不上牆,但日下棠認為這已經足夠了,畢竟其余的不過是錦上添花,把握自己的核心競爭力才是最重要的。
*
電話被掛斷,日下棠細細研磨著碎成糖屑的棒棒糖……這一次,似乎不太妙啊,組織對他的信任大多基於多年來的表現,但同樣,組織的信任也會因為一顆懷疑的種子而灰飛煙滅。
……雖然就現階段而言,組織絕不會想到他會背叛。
總之先把今晚應付過去再說。
*
依舊是街角那家破破爛爛的拉面店,日下棠趕到時,店內還沒有其他人。
「客人……你需要點什麼?」
店長這幾年變得更老了,似乎從那個小簾子後面走出來就耗盡了他所有力氣,日下棠幾乎能聞到這個小店裡彌漫著的某種獨屬於老人……即將死去的老人的味道。
「一杯清水就好,我可以自己來。」
「哦,好、好。」
老人摸著牆壁,又走了回去,慢騰騰挪上躺椅,發出鯨魚似的長嘆。
玻璃杯杯壁上還殘留著不知名的污漬,日下棠看了許久,終究還是沒勇氣遞到嘴邊,只是放在桌上當了個擺設。
時鐘滴答作響,與整點報時同時到來的,是拉開店門的粗暴動作——
男人迅捷而不失靈敏地捏住了風鈴的喉舌,往前踏去時背手關緊了門。
「怎麼是你。」日下棠忍不住挺直了背,眉頭蹙起。
「你還是那麼天真,田納西,難道你以為在做出這樣的事之後,見到的還會是那個心慈手軟的女人嗎?」
明明外面夕陽正好,男人走進時,卻像是帶起了一股鐵鏽味和硝/煙味的寒風。
上膛的槍口對准了日下棠。
「你有三十秒的時間來解釋。」他露出黑色帽檐下一只眼,「如果解釋不能說服我的話,叛徒——的下場,你應該知道。」
日下棠心底狠狠嘖了一聲,然後……伸手拉過槍管,直到槍口緊貼自己的額頭。
「你還是直接在這裡把我殺了吧——當然,後續的損失由你補上,」他還咧嘴笑起來,「琴酒。」
「這就是你的遺言?」
「哦,還有,」日下棠抬眸,幽深的眼神像是西伯利亞的凍土,「你的穿衣品味真是一如既往地差。」
*
日下棠十五歲時,完成了MIT的學業,同一天,他被貝爾摩德打包送到了位於寒冷國度的某個偏僻基地。
西伯利亞,一個荒蕪、冰天雪地、蒼白的世界,這裡哪怕有一朵花的盛開都該是熱鬧的祭典。
日下棠毫不懷疑這和當年關押犯人的古拉格可能只有一牆之隔。
來接他的人裹著厚厚的棉襖,看不清臉,只是沉默地開車帶他進入位於地下的基地中,然後,他在基地裡看到了個和這雪國極相似的一個人。
一個少年,和自己差不多年紀。
他留著罕見的銀白色短發,劉海幾乎遮住了一半的臉,但漏出的眼眸卻是散發著不祥的紅色*,穿著戰術背心和長褲長靴,光是站在那裡,就像一只飲血的惡狼——
餓狼崽子。
或許是某種不服輸的精神作祟,日下棠在心底給出了高高在上的評價。
「Gin,這是新來的Tennessee。」
「Tennessee,這是Gin。」
簡單的介紹後,就沒有了後續……組織成員之間,只要知道代號就好,名字如何,那是過分親密的關系。
「他看起來很弱。」
餓狼崽子打量了他幾眼,轉頭對著基地的人說。
「是嗎,」日下棠眯起眼睛,「你看起來倒是……活不太長的樣子。」
白頭發,紅眼睛,這不是有病是什麼?
就這樣,基地裡唯二的少年,在第一天就結下了梁子。
琴酒的出現極大地挑戰了日下棠,他以前只要做好腦力派和計算機上的工作就行,武力值什麼的不過錦上添花。
但如果一個人能文能武還下手狠辣呢?
日下棠:謝謝,有被卷到。
被卷到的日下棠飛快地找到了破局之法——
擺爛,而且是史無前例的大擺爛。
只要和琴酒一起的訓練,原本能打八環的槍法他隨便打個六環就收工,格鬥一到時間就投降。
於是事情很快從針鋒相對走向了單方面的恨鐵不成鋼。
唯有在黑客技術方面,日下棠從不擺爛——因為可以碾壓,只要有一門能完全贏過對方,他就證明了自己的價值,可以繼續維持現狀。
所幸訓練的時間並不長,成年以後,他很快接到了新的任務。
「再見了,白毛怪物。」
走出基地前往港口時,日下棠簡直渾身舒爽。
沒錯,幾年下來,他已經看清了這絕非普通的狼崽子——這個代號琴酒的家伙,絕對是個怪物,是組織裡精心培養的一把刀。
但有什麼關系呢,他也是組織精心培養的成員,而且比起一抓一大把的武力派,他作為天才黑客有著不可取代性,這樣的他,根本無懼怪物的威脅。
反而可能怪物以後還要咬牙切齒地保護他的人身安全呢。
「再也不見,你這垃圾。」
白色的短發已經蓄長,卻絲毫沒能柔和少年的眉眼,反而襯出他秉性中的陰扈凶狠,他給日下棠最後的禮物是擦著他的行李過去的9mm子彈。
日下棠愉快地上了輪船,作為「海外多年歸國尋親」的少年,最後在霓虹的博多港登陸。
*
如今的拉面店裡。
「這麼一身黑衣服,哦還有黑帽子,你這一身黑的,」雖然腦門上還頂著伯/萊/塔,但日下棠依舊嘖嘖出聲,「生怕別人不知道是混/黑的。」
「果然垃圾就該待在垃圾該待的地方,」琴酒臉色微沉,「從過去到現在,你都該死。沒有廢話的必要了——」
他扣動了扳機。
不過沒有子彈。
而日下棠也沒有躲閃的意思。
「膽子還是一樣很大。」
「我只是很確定自己沒有絲毫背叛組織,」日下棠用食指輕輕挑開槍口,「卸任搜查四課課長的職務,在我的判斷中,就是最優選。」
「如果你們不這麼認為,只能說明你們的眼界太淺,腦子太少。」
「不要太得意了,日下棠,你難道要質疑boss的決定嗎!」
「可boss給的指令就是不殺我吧,」日下棠有恃無恐,「還有,叫我田納西,黑澤——」
「是嗎,」琴酒坐了下來,從煙盒中倒出一根香煙,用隨身攜帶的打火機點燃,「躲到那只被重新牽出來的惡犬身後,就是你的『最優選』麼,果然,警視廳平淡的生活,已經磨平了你,讓你喪失了過去的銳氣。」
「要不要我幫你回想一下組織的作風——比如,」他露出帶著血腥氣的微笑,「殺了那只惡犬,你能重新站到權利的高峰,這樣,對組織來說也是有益的。」
煙霧飄到了日下棠面前,他黑目沉沉,一瞬間轉頭過去,看到的就是琴酒探究的目光。
「別把你的花招用到我身上——審訊什麼的,我可是和你學的同樣的技巧,」他懶散、輕松的態度消失不見,在這個年紀依舊可以媲美高中生的臉蛋上浮現一層寒霜,「而且,要我說多少次。」
他微微歪過頭,揮散眼前的煙霧,拆開了一根新的棒棒糖放入口中——是草莓味的,嚼碎的樣子像是在咀嚼眼前人的血肉。
「不要試圖插手我的任務,不要試圖碰我的人。」
「否則,哪怕你是琴酒,」奶味、甜味、草莓香精,混合成一團帶著熱氣的漿液在口腔中彌漫,慢慢撫平日下棠胸口滿溢的戾氣,讓他平靜下來,「我也會讓你付出代價——」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破爛的拉面館,門口的風鈴叮叮咚咚,卻沒有一個老人從簾子後面出來,他似乎睡熟了。
又似乎,再也醒不過來。
「大哥!」
伏特加走進店裡時,裡面只有琴酒一個人吞雲吐霧。
「我剛剛看到田納西從這裡出來後,一路朝著警視廳的方向去了。……他還有嫌疑嗎?」
「隨他去吧,」琴酒淡淡地說,「那家伙……是個我都看不透的瘋子,但只要他還瘋著,就不會背叛組織……他在陽光下活不了。」
「走了。」
他這麼說著,剛離開拉面店,兩條街區外就響起了警笛。
「怎麼回事,大哥?」
琴酒回頭看了一眼拉面店,敲了敲方向盤。
「開車,還有通知田納西,讓他收尾。」
他可算知道為什麼剛才田納西對著自己的穿著指指點點點了。
*
「大岡望,85歲,死因心肌梗塞,定義為自然死亡,死者並無子女和其他親人,名下有一家拉面店,報警的似乎是商店街的人……」鳴瓢椋對著手裡的報告說,「但是在檢查過程中,檢查人員在他身上發現了大面積的雅庫扎紋身,似乎生前是一名雅庫扎成員,但根據平日裡接觸的商店街成員所說,他平日總是孤身一人,沒人知道他的過去。」
她調出了照片。
干癟瘦小的身軀上,遍布密密麻麻的紋身,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沒人會把這個老得快要死的人,和雅庫扎聯系起來。
「雙頭蛇……這是雙和會的標志,」楓劃過平板,「還有這個紋身,意味著他殺過五個人……去調七十年內的通緝記錄。」
她的目光忽然停到一個被燒得模糊的紋身上。
「……叛徒。」
這是雅庫扎,會對叛徒施加的極刑——和切斷小指不同的另一種折磨方式。
「對了楓,」椋讓橘直人去調資料,自己則是拿著商店街的監控過來,「當天似乎拍到了兩個可疑的人物,穿著黑色的大衣和黑禮帽,帽子遮住了大部分的面容,但能夠確定的是其中銀發男子身高一米九左右,特征明顯,另一名男子同樣身材高大,兩人都不在警察系統的犯人名單中。」
「是否繼續追查?」
楓看了一眼幾乎把「我是壞人」寫在臉上的兩人:「先把資料保留,目前的第一要務是追查梵天的動向。」
「是。」
*
「那家拉面店的老板,死了?」
「是正常的心肌梗塞,年紀到了,自然死亡,」日下棠在拉面店沒能吃上晚飯,回頭就和波本約在了咖喱店,「和組織無關。」
「那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嗎。」
「想什麼呢?」日下棠看了他一眼,「我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閻王要他幾更死——只是,稍稍推測還是可以的。」
從他的體檢單,醫院藥單什麼的……
「說吧,」他吃了一口咖喱,被辣得直吸氣,「看你滿臉我有問題的樣子。」
「如果您不覺得冒犯的話,」波本吃著同樣的辣咖喱,卻面色如常,「我在偶然間查到了某些關於日下棠的過去……所以產生了一點疑問。」
「您為什麼站在警察這一方?」
「啊,就這啊,」日下棠灌下一大口冰水,長舒一口氣,「你先說說查到了什麼?」
「……日下棠,曾經隸屬某海外組織的黑客,回到霓虹後在博多駐扎了一段時間,」波本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對面的神情,「那段時間,你為murder inc.和暗/網的人提供不少情報,也因此被網安注意到,後來你很輕易地接受了招安。」
「大概,就是這些了。」
日下棠的神情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確實很令人懷疑的履歷,如果說這是我身為組織間諜設下的局也很正常,不過其實我願意協助公安只有一個理由——」
「我有個笨蛋弟弟。」
*
博多,表面風和日麗的港口城市,背地裡卻是霓虹的「殺手之都」,罪惡與仇怨在城市的地下社會裡暗流不止,各類謀殺層出不窮,相關產業甚至形成了鏈條。
循著味道,日下棠熟門熟路地找到了幾個殺人拋屍的好地方,踩好點後,他一轉頭才發現,幾個殺手同樣在這晃悠。
「同行?」其中一個看到年紀輕輕的他,還彬彬有禮地塞了一張名片,「我是隸屬於Murder Inc.的專業殺手,有什麼事可以直接撥打電話下單哦。」
……還真是民風淳樸。
然後,在博多市區轉悠了二十分鐘的日下棠,就被一個高中生模樣的少年叫住了。
他喊:「哥、哥哥?」
……他這個身份舉目無親,有點血緣關系的都已經去地下喝茶了,抱著看看是誰那麼膽大的想法,日下棠轉過了頭。
然後自己被嚇了一大跳。
無他,眼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和他長得不能說毫不相干,只能說一模一樣。
但又在微妙的地方有些差別……比如脖子上的痣,眉型的上挑,總之說兩人沒有血緣關系都不可能的程度。
「……你叫什麼名字?」
回到霓虹後的任務,似乎從潛伏臥底,一下子變成了千裡尋親。
「日下蓮。」
這個姓氏一出,日下棠腦海裡,似乎有根細細的弦,「蹦」一下,斷開了。
「我的小棠啊,你一定受苦了!」
淚眼婆娑的婦人一把鼻涕揩上日下棠的衣領。
「讓姑姑看看,你一個人在外國那麼久,都沒有親人幫襯,肯定很寂寞很無助吧!」
她捏了捏日下棠的胳膊,發現看上去瘦弱的孩子,臂膀還是挺結實的,抽泣聲停了一瞬,她又放開了嗓子。
「嗚嗚嗚我的小棠啊!大哥大嫂怎麼就舍得丟下你一人!」
包括已經青春期的日下蓮,也跟著他老媽一起抹眼淚,抽抽噎噎地看向自己在街上認回來的哥哥。
日下棠,已經麻了。
誰能告訴他,這個名義上的姑姑,為什麼感情這麼充沛?
雖然如此,在一片混亂中,日下棠還是抽空拔了在場兩名親人一人一根頭發。
將自己的頭發混在一起發給博多口風最緊的鑒定所,不出十二小時,就有了結果。
他們,確實存在著血緣關系。
要不然,提前殺掉這一家吧。
將鑒定報告揉成團,點燃後松手,任由紙灰飄進河中,日下棠這麼想。
他可是為了他們好,自己下手的話還能給個痛快……否則等組織發現,手段只會更殘酷。
第80章
「小棠, 這麼晚了你還在外面嗎?博多的晚上可不安全,早點回來吧!」
「哎?就算是打工也很危險呀……不需要啦,雖然已經成年了, 但你還是個孩子不是麼, 生活費什麼的不需要啊。」
「畢竟我們可是親人。」
……僅僅因為血緣這麼薄弱的紐帶,就可以做到這個程度嗎。
回到「家」——沒錯, 他居然有個可以被這麼稱呼的地方, 日下棠剛抬手, 門就從裡面被打開了。
「哥!」日下蓮貼著膠布的臉探出來,「你回來了!」
「蓮——你這家伙今天又和同學打架了!」
話沒說完,一個殺傷力十足的拖鞋已經甩了過來, 盡顯博多風情。
雖然只是個中年婦女, 但姑姑嗓門巨大, 身為帶著孩子的獨身女性, 她各方面的殺傷力都不容小覷。
「是他們先出手的!老太婆!」
日下蓮熟練地躲過拖鞋。
「敢叫你媽老太婆, 我看你活得不耐煩了, 那我就問一個問題, 打贏了嗎?」「贏了贏了。」
見到日下棠, 氣呼呼的婦女臉上瞬間笑出一朵花:「小棠回來了呀, 快來,今天做了好吃的漢堡肉哦!」
這是一個捉襟見肘的家庭,通過狹窄的玄關時,日下棠摸了摸口袋裡的藥。
只要幾毫克,就能讓人毫無痛苦地死去。
他已經摸清了這個「家庭」的情況,女人是他血緣上的姑姑, 年輕時找了個沒本事的男人, 結果懷孕後那男人就不知所蹤, 但她還是把孩子生了下來,把自己的姓氏給了孩子,取名日下蓮。
剛開始時有親戚的接濟情況還算好,但很快「日下棠」的父母遭遇車禍去世後,她就不得不獨自撫養蓮,為此一天要打三份工,但也僅夠維持生活罷了。
而且因為單親家庭的緣故,蓮在學校裡經常遭遇校園霸/凌事件,他年紀漸長,最近還起了輟學打工,補貼家用的心思。
不出意外的話,這樣的家庭在博多,蓮很快就會因為校園內的衝突與不良對上,甚至招惹雅庫扎,然後運氣好被吸納進去,瞞著母親賺黑錢……直到一切都回不了頭。
這個家庭就如同大海上的一梭孤舟,飄飄搖搖,只需要一點外力——
就會支離破碎。
「小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日下棠忽然在飯桌上被提及,他捏著手裡的藥冒出一身冷汗。
「沒有……怎麼了。」
「啊,我只是想,小棠你,會不會嫌我煩,」他的姑姑臉上已經有不少皺眉,「畢竟,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只是一個半途冒出來的姑姑,還混得這麼差勁,根本給不了你什麼,卻還管東管西的……」
「……沒有,」日下棠放下兜裡的藥,看這個女人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樣子,還是換個她心情好的時候送她上路吧,「我本來就已經十八歲了……應該自己養活自己。」
言下之意是她沒有撫養他的責任。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
不料女人忽然激動起來,日下棠心頭泛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當當當,」她從身後搬出一大包書,「小棠,猜猜這是什麼?」
「……什麼?」
「是東大的自考資料哦!」女人一改淚眼婆娑,變臉迅速,「我發現了,小棠你就和哥哥一樣好聰明,和我這種挑男人都很差勁,還有蓮那種只會打架的笨蛋不一樣,一看就是考大學的料!」
日下·十五歲MIT畢業·棠,沉默了。
東大的自考資料可不便宜,他有點難以想像女人是從哪找來的錢……恐怕都動用到那為數不多的積蓄了。
「我最近打工的便利店升級啦,說是變成博多區的總店了,連帶著我的工資也高了不少,所以我就想啊,小棠你最近不要出去打工了,好好學習幾個月,還能趕上東大的自招考試的!等考進東大,你以後就能過上更好的生活了——沒准可以天天吃銀座的高檔壽司呢!」
「哦哦哦好厲害!」日下蓮嘴裡鼓鼓囊囊地拍手,不明覺厲。
日下·在阿美莉卡什麼沒吃過·棠,忽然覺得心髒被什麼尖尖的東西,刺了一下。
當晚。
為了省電,日下棠在窗前借著月光翻看著散發油墨香氣的書,有幾本顯然是淘的二手,但邊邊角角都細心地包好,看上去倒是嶄新。
那種被尖尖的東西刺過的感覺又來了,他有點想抽煙,便從口袋裡拿出一支,夾在指間……卻久久沒有點燃。
「出來吧。」敏銳地察覺到身後的氣息,日下棠動作未停,淡淡地說。
「哎嘿,哥,」日下蓮一溜煙跑過來,「你打算考東大嗎?」
說得好像他想考就能考上一樣……雖然是這樣。
「也許吧。」他不鹹不淡地回答。
「那以後我豈不是有個在東大上學的哥哥了!」日下蓮似乎有點小興奮,「我腦子不太好,但是東大聽起來就很難啊,哥你居然這麼有信心,不愧……」
「說重點。」
「你果然還是心情不太好吧,哥。」
也許野生系的武鬥派,確實有種動物般的直覺。
「我知道……我學校裡的同學們也是,被家長安排了要做什麼什麼,就會很不高興,」蓮摸摸索索,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把糖,「不過我就覺得啊。」
「老太婆還能管著我,真是太好了。」
他擦擦鼻子,把糖遞給日下棠。
雖然他在學校打架猛得一比,但實際上卻是個不抽煙不喝酒還吃糖的好孩子。
因為——「老太婆總說,有什麼不高興的吃點甜的就好了,有什麼要慶祝的話,也可以吃點甜的。」
……明明是因為只買得起普通的糖果,日下棠很想說,不高興的時候吃A5和牛、深海魚子醬和海膽壽司也一樣會心情好起來。
但最後他還是接過了這有點廉價的棒棒糖,把手裡的香煙塞回口袋,連帶著那袋藥一起埋進深不見底的地方。
「嘿嘿。」日下蓮有點傻氣地笑。
*
「什麼——組、組長什麼的——不行不行不行——」
如今,在警視廳搜查四課原課長辦公室的日下蓮,滿臉的難以置信。
「前輩,」楓一手捏住他的肩膀就讓他寸步難行,「如今搜查四課雖然並入組對四課,但是棠已經離職,直人他們資歷都太淺……」
主要是身為組對四課的領導者,楓處於一個有些尷尬的位置:
她警銜夠高,但入職時間到底擺在那裡,要找一個既有一定資歷,又不會高出她太多,不是前兩任課長直系的人——
日下蓮是最合適的。
她當然可以直接兼任搜查四課的組長,但這有違建立組對課,即一個全新部門的初衷,所以她決定選擇間接領導的方式,吸納搜查四課,同時搭建新的部門。
「對啊對啊,」日下棠在旁邊看熱鬧不嫌事大,哢嚓哢嚓嚼著棒棒糖,「蓮你就答應了吧。」
「哥——」自從工作後,日下蓮很少再這麼深情地呼喚他,「我我我,我果然還是不行啊!」
然而日下棠並沒有回應這樣的呼喚,而是優哉游哉離開了現場……還貼心地關上了門。
「咳咳,」一直站在後方,頭發花白的老教官忽然開口,「蓮。」
「是!」面對曾經在警校操練自己的教官,日下蓮條件反射般站直。
「你還記得,為什麼成為警察嗎?」
「……我當然,不會忘記。」
日下蓮停止了掙扎,他攥緊了拳,又緩緩松開。
*
他那天一如既往地翹了部活去打工,還領到了當月的工資——他決定幫老太婆買個蛋糕,那種擺在咖啡廳裡的高檔貨。
雖然老太婆從來不說,但他就是看得出她挺喜歡這種小女生的甜食……絕對不是他本人嘴饞。
高檔貨還有漂亮的包裝,就巴掌大那麼一塊,恨不得用十八層紙包起來。
「我回來了……哥?」
哼著小曲,日下蓮繞上鐵質的樓梯,然後在自家門口,遇到了最近備考東大的表哥。
「你怎麼不進去啊?忘記帶鑰匙了嗎?」他難得見表哥忘記東西,心底還有些小竊喜,「我來開門!」
「等等!」然而日下棠卻忽然按住他拿鑰匙的手,力氣大到幾乎崩出青筋。
「怎、怎麼了?」
「……」日下棠沒有說話,只是一點一點卸去手上的力氣,看著自己留下的一道紅痕發愣,「你打開吧。」
「哦……」
日下蓮心底忽然就產生了一種要被黑洞吸進去的預感,好像鑰匙打開的不是家,而是怪物的巢穴。
但是。
老太婆還在家呢,她今天輪休,說是今晚做大餐慶祝即將到來的聖誕節——
嘭。
蛋糕落到地上,因為許多許多層的包裝,沒有一點溢出來,但是包裝紙上,卻一點一點染上了鮮紅的顏色。
「這是……怎麼回事……」
客廳、廚房、飯廳擠在一起,只有兩個臥室的房子一覽無余,通通被染上了血,新鮮到鐵鏽味直衝鼻子,地面上緩緩一灘還在逐漸蔓延。
「那個玩意,是你生理上的父親,」日下棠的聲音像是從深層的凍土裡冒出來,「他加入了博多的幫派,欠了很大一筆賭債,看到了姑姑……就起了來搶錢的心思,姑姑不同意,兩人打了起來……」
「後來,賭場派了殺手來收錢,他找到了這個男人……那是個脾氣不好的殺手,喜歡把人的血液放干……就變成這樣了。」
日下棠一邊說話,一邊用酒精擦拭著手指指甲的縫隙,透過打開的門縫,定定地盯著客廳角落裡,堆成一摞的書。
已經被血濺到了。
*
「因為那個男人是雅庫扎才這麼混蛋,還是混蛋都進了雅庫扎,我腦子笨,想不明白。」
日下蓮已經不是野崎課長在時的光頭,頭發稍長後,他站在那裡,似乎和日下棠更相似了。
明明在以往,由於氣質的差別,兩兄弟雖然長得很像,卻很少人能一眼將他們聯系到一起。
「後來警察來了,也是那個時候,哥哥和我說,他不打算考東大了,決定直接進入警察學校學習……」日下蓮很少露出這麼頹廢的樣子,「我只會打架,公務員考試都是靠哥哥給我補課才勉強通過。」
楓抓了抓頭發,她明白,對他們這種人來說,安慰是沒必要的東西,既然選擇了警察,就代表他們決定繼續往前。
「你有沒有想過,現在正是一個機會,」老教官拍拍日下蓮的頭,「你的位置越高,能做的事就越多。而我們把這個機會給你,正是因為——」
「你有這個資格。」
第81章
「你有這個資格——」
壓低了聲音, 楓在沙發上重復了一遍老教官當時的語氣,然後惆悵地翻滾了一下,剛好把腦袋擱到坐下的人腿上。
「我可能一輩子也說不出這種話。」
明明, 日下蓮就是在多方利益的角逐下被推上位的那個, 而且雖然升職了,實際上卻是類似於傀儡的存在, 手裡的沒什麼實權。
如果換成日下棠, 楓也許會將其中利害關系講給他——可能不用講, 日下棠自己就明白。
但面對日下蓮,她就有些說不出口。
尤其楓作為這次角逐的利益既得者,當日下蓮表現出抗拒時, 除了告知真相以外, 她也不知該如何說服他。
新聞發布會結束後, 她也遇到了野崎太郎——從前的飛機頭課長。
他老了很多, 見到楓時, 沒了氣派的飛機頭, 鬢角的白色已經完全遮掩不住, 皺紋已然爬滿了臉頰, 除去多年鍛煉的體格, 他就像是一個頹喪的中年老人。
擦肩而過時,他卻很認真地告訴楓:「我此次回來,是打算贖罪的……無論什麼樣的任務,你都可以交給我。」
從前楓沒用上的把柄,現在重新回到了她手中。
警視廳返聘野崎太郎,讓他成為楓的手下, 正是因為楓知曉他的過去, 捏著御使他的韁繩……即使曾經是課長, 野崎也不會越過楓。
楓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權力正在她手中彙集,她不是某個計劃中按部就班的一環、某個部門因循守舊的一個,蝶計劃的繭已經織好,破繭的時刻已經到來,而她也從棋子轉變成了棋手,每一步決策,都會對棋局造成變換,而每一次落子,背後都是活生生的人。
一個棋手,究竟應該理智冷靜地判斷局勢,選擇最優解,還是謹記棋子身上的溫度,不忘棋子身為「人」的一面。
都還是未知數。
這是手上沒有握過權柄的人感受不到的,也是難以訴說的困境。
「很累嗎。」
諸伏高明輕輕按上楓的眉心,指腹滑動,似乎要揉開沒有展示出來的糾結。
「很難說……唔,感覺是另一種形式的心累,」楓下意識蹭蹭溫涼的手,「就是……突然感受到了很多責任……你懂吧?」
她試圖手舞足蹈地說明,但最後還是沒能講清楚。
於是楓長嘆一口氣,轉頭埋進了高明的懷裡。
「我就是……突然有點害怕,」感受著發絲被手指梳過,楓悶悶地說,「權力這種東西,沾久了……我會不會變成那種,高高在上,不信賴任何人……用虛假的情感、利益、權柄驅使別人。」
楓說著,心底卻愈發冰涼——比起排斥、恐懼,她現在更多的是對既定結果的無可奈何。
好像成為那種人只是時間問題,是一種必然。
「不會的,」頭頂的手頓了頓,高明轉而熟練地「揪」不肯面對現實的家伙,捧住她的臉,讓她無路可逃,「因為無論什麼時候,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可以信任我。」
兩人額頭相貼,似乎要將彼此的想法透過大腦直接連接,高明微微笑起來。
「而且你願意和我說這些,我很高興。……事實上,我認為,楓只要做自己就好了,」他冰藍的瞳孔靜謐,宛如一大片清涼的湖泊,「因為你本身就是很好的領導者不是嗎,大家願意追隨你——不是因為你用了什麼利益或是情感來蒙騙,而是因為你是山村楓,你身為警察的正義與使命感,讓任何一個人都信服。」
*
在新聞發布會進行時,諸伏高明、藤聖子也都被叫到某個會議室。
「……山村警視曾經直面雅庫扎殺害父親的現場,源警官的繼父死於雅庫扎之手……橘直人是忍足警部從雅庫扎手裡救下的,野崎也與雅庫扎之間有著不能不了結的關系。」
高位上的人,正是那神龍不見神尾的警察廳理事官。
「你們知道,組對課的第一批人員,都有著什麼共同點嗎?」
「全部都與雅庫扎有著仇恨關系。」
不需要多想,高明就明白了其中關節。
「准確來說,是不死不休吧……」
藤聖子則是有些不安。
「也就是,激進派。」高明摸上唇瓣的胡子,「這樣的篩選方式,確實去除了背叛者的可能性,但也埋下了隱患。」
保守與激進從來不是對立的,無論哪一方占據壓倒性的優勢,都會釀成悲劇的苦果。
「沒錯,」理事官一半臉埋在陰影之中,「所以我叫來了你們——諸伏警部,藤警官,你們都是足夠理智的聰明人,不會因為外界的因素影響自己的判斷。」
「你們要在懸崖的邊緣,拉住即將掉落的人。」
*
「組織犯罪對策四課……好大的陣仗呢,mikey。」
黑川伊佐那坐在價值千金的沙發上,手裡把玩著新的玩具——一把手/槍。
「那家伙從大阪回來,倒是學了不少東西嘛。」
「看起來是針對【梵天】的行動,」九井抓著兩個賭籌在手心中轉了幾圈,「要先下手為強嗎?」
他看過大阪的《暴力團排除條例》了,老實說,衝擊最大的就是他負責的地方——各類在組織名下的灰色產業,一旦這個條例在東京執行,梵天有超過三分之二的部分要癱瘓。
電視上正經的新聞播報結束,緊接著便是各種引人眼目的標題,類似於《史上最年輕女課長!》、《向雅庫扎的宣戰!組對課的誕生》、《曾經的天才花滑少女如今竟成警視廳精英》……
「連十幾年前的東西都能挖出來,現在的媒體真是不能小看呢,」伊佐那看著不甚清晰的影像中,在冰面上旋轉的少女,熟悉又遙遠,不知不覺就忘了眨眼,直到眼角流下生理性的淚,「許久未見……還真是。」
「想念啊。」
他張開了手,似乎剛好捏住電視裡的少女,然後……
「啪。」灰谷蘭關上了電視,「給你增添點氛圍。」
「哼,」然而被人打斷的伊佐那冷下了臉,「鶴蝶,我們走。」
「先試一下,」坐在沙發背上的mikey突然從木偶似的狀態脫離,開口道,「楓醬她……打算使出幾分力氣。」
「好嘞,」九井一拿出平板劃了幾下,「嗯……就拿這幾個賭場試試水好了。」
「哪幾個啊,不會是新宿的那幾個吧,」原本要走的伊佐那又留了下來,湊近了平板看,「是這幾個?」
「嗯,」九井一踢了一腳對面似乎意識不清醒的三途,「醒醒,有事情干了。」
「呼……」
三途睜開眼睛時,眼白處的血絲還沒散去,懶洋洋地往嘴裡扔了兩顆看不出用處的膠囊,他粉色的發絲散開,眼角又多出一抹紅暈。
「要我去大鬧一場了嗎!」
「這幾家賭場,你過幾天去敲打敲打……也別太過火,你的通緝令已經快堆成山了,這次警視廳改組,一時半會找不著門路消去。」
*
「這是今天市民的舉報信,」椋將整理好的文件送上楓的桌子,「幾個可能牽扯到雅庫扎的謀殺案已經讓高明警部和搜查一課的人一起去查,其余的大多是些對雅庫扎的埋怨和催促我們趕快行動的信。」
「不過也有值得注意地方,」她抽出一張紙,「有一位自稱陪酒的女性匿名舉報,在涉谷區地下,有一家違法賭場開辦,而且,涉案金額高達十億。」
「她是怎麼知道具體金額的?」
「是這樣的,」椋咳嗽一下,「日下課長,不,日下棠他通過來信地址和信紙的書寫習慣推斷出了匿名女性的身份,然後源誠二去來了個……偶遇。」
楓了然,以源誠二對上至八十歲老婆婆下至八歲女童的魅力特攻,估計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情報。
……想到源的繼父當年的壯舉,楓有時也會可恥地心動一下,但在良心的譴責下還是放棄了這樣的想法。
讓源去勾引雅庫扎的大嫂什麼的,會被聖子打成麻花吧……無論是她還是源。
「總之,如果不是舉報人自身受蒙騙的話,那情報基本屬實。」
「這樣,」楓翻了翻舉報信和材料,「讓直人通知機動隊和第一小隊,做好准備,立刻出發。」
說著,她自己也站了起來。
「哎?現在嗎!」椋雖然嘴上疑惑,但手上已經撥出了電話。
「沒錯,算算時間,那些老朋友也該想見見我了,」楓隨手一拉,從抽屜裡拿出手/槍,插進戰術腰帶中,「他們准備好了現場,我怎麼能不去呢。」
「你的行動比以前還要果斷啊……喂喂,防彈背心!」
椋從角落裡找出楓落下的東西。
「你不能因為穿著影響打架就放棄啊,」她腦門上蹦出一個井字,「萬一對面有狙/擊手一類的呢!」
「我知道了。」
楓穿上防彈背心,隨手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在空中劃過一個飄逸的角度。
走出門,外面全副武裝的小隊已經穿好裝備,藤聖子對楓敬禮。
「山村課長,一切准備完畢!」
「出發!」
*
「任務目標是涉谷區38號的地下賭場……你主要負責支援,在25號大樓上待命,以組對課行動為主,非必要不暴露自己,但如果出現威脅到山村警視安全的人——」
「即刻擊斃。」
「是。」
久違地拿到了狙/擊槍,諸伏景光悄悄離開監獄時,沒有一個人發覺,摸著冰涼的槍/械,他緩緩舒出一口氣,對著眼前的長官敬禮。
「定不辱使命。」
第82章
透過瞄准鏡, 能看到短發女警在車內發號施令,其余行動人員有條不紊地圍住了賭場的出入口。
不多久,楓也從車上下來了。
「身為警視還在現場出沒, 」景光喃喃自語, 「還真是不怕死啊……不過確實是楓會干的事。」
也難怪上頭安排他在這裡負責支援。
幸好高明哥不在行動中……他還沒做好喊大嫂的心理准備呢。
*
「警視!現場很危險,還請您至少……回到車內, 」橘直人看著不聽勸的楓, 頗為頭痛, 「您的身影已經在新聞上出現過,那些犯罪分子一定會首先對付您的。」
「那不是也挺好的,」楓卻完全沒有自覺, 「不要太擔心了, 直人, 我就站在這裡……如果他們有膽子過來, 那我隨時奉陪。」
「而且不是還有你嗎, 」她笑著拍拍手, 「辛苦直人在旁邊幫我警戒了。」
*
「都注意點啊, 山村警視就在後面看著我們呢。」
先行進入的警察雙手持槍, 小心翼翼地貼牆移動, 其中年紀最大的巡查走在最前方,用近乎氣音的音量警告後面的人。
「已經感覺到了……」
一個新人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透過一旁的海報箱上淺淺的倒影,能看到那位被媒體稱為「史上最年輕女性警視兼課長」的存在站在車旁,像是一個耐心等待獵物上鉤的獵人。
「傳說山村警視以前在雅庫扎混過……後來殲滅了一個幫派被招安的事,是真的嗎前輩?」
老巡查嘴角狠狠一抽:「你從哪聽來亂七八糟的, 謠言已經這麼離譜了嗎……有關警視的事你少討論。」
「我也有點好奇, 」另一個警察往前幾步, 「我機動隊的兄弟和我說平時他們都不敢和山村警視對上的……警視到底有多強?她明明只是個女的吧……」
思及警視廳內幾位同樣聲名在外的彪悍女警,他又小心地閉上了嘴。
「安靜!」
老巡查回頭瞪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不想想入職六年就平步青雲,而且在她之前的兩任課長都離奇辭職,這背後水有多深……他都不敢想。
哪怕平時山村警視待人和善,也沒人想去拔老虎須。
「這裡是A小隊,我們已經到達賭場門口,over.」
「這裡是D小隊,我們也到達了賭場後門,over.」
「D小隊保持警戒,A小隊聽我命令准備突襲,」楓按著耳麥,在心底默數幾秒,「三、二、一——行動!」
「不准動,警察!」
賭場內音樂沸騰,夾雜著骰子和老/虎/機的聲音,紙醉金迷的人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警察已經將他們團團圍住,堵紅了眼的賭徒手裡的骰子還在晃動,斑斕的燈光打在他們臉上,似夢非夢。
「把你們管事的叫出來,」老巡查一邊舉著槍和警察證,一邊對著莊家喊,「由於涉嫌非法運營賭場,現警視廳對此地進行調查!」
「我、我馬上去!」莊家是個穿著侍者服的男性,被槍指著臉,整個人都驚慌失措,「我只是個打工的啊!是他們逼我的,不要逮捕我!」
「不要廢話!」老巡查踹了一腳賭桌,賭籌嘩啦啦地落下來,居然還有幾個捂頭蹲下的賭徒試圖去撿,被他一腳踩住,「也別想著逃跑……外面已經被我們警察包圍了!」
「我知道、我知道了……」
一個警察跟著莊家往地下二層走去,老巡查這才瞄了一眼被制服的賭徒們。
「把他們押到後門,D小隊准備接收。」
楓的指令恰到好處地響起。
「同時,A小隊也一起撤出,不要逗留。」
「是!」老巡查得令,「是否要去下層尋找梵天牽扯進來的相關證據。」
「不需要,立刻撤出,」楓看了一眼表,「安全為上。」
「是,長官!」
把小隊的其余人都送了出去,老巡查留在最後,他打算等那個監視莊家的警察回來後一起走。
*
「這就是全部了?」
楓一眼瞄去,這間賭場的客人裡,身份貴重的也不在少數。
「忍足家的女兒?」其中一個滿臉油光的似是認出了她,像是遇到了救星,「你還記得我嗎!我以前在晚宴上和你吃過飯啊!」
他急匆匆地擠到前排。
「你看,叔叔今天也只是誤入……」
「我不記得您,」楓抬手,往下一壓,止住了他剩下的言語,「如果有什麼要解釋的,這位先生可以等到了警視廳和審訊人員解釋。」
她微笑:「我們絕不會冤枉一個無辜者……也絕不會放過一個犯人。」
無言的氣勢席卷,男人就以為眼前的不是一個比自己年輕幾十歲的小姑娘,而是一個老練的掌權者——那種會動用斷頭台的暴君。
如果再繼續冒犯的話,會沒命的!
「你就是這樣押送嫌疑人的?」
楓掃過他身後的警員,臉上笑容收起,語氣淡淡。
「抱歉!長官!」
被看到的人出了一身冷汗。
「裡面的人都撤出了嗎。」
楓放過了這個戰戰兢兢的警員,轉而恢復了溫和的聲音。
「報告長官,A小隊的隊長及一名成員還在裡面,他們隨著賭場內部人員去找負責人了。」
「A小隊……」楓皺著眉呼叫成員。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已經被清空的街對面,突然出現了一輛漆黑的轎車。
「呼——」
三途春千夜打了個哈欠,從車上下來,迎接他的,是數不清的黑色槍口。
「不准動!把手舉起來!」
幾個警員迅速圍到楓身前,橘直人唰一下拔出槍對准了三途。
天台頂的諸伏景光,也是在心裡捏了一把汗,准心在三途春千夜的頭顱、心髒、手臂上劃過,最後停在他帶著傷疤的嘴角。
「不要緊張啊,」三途懶懶地舉起手,「我不過路過而已……你們在害怕什麼?」
雖然在和警員們對話,但他的眼睛,卻只看著一個人。
——楓。
「你在打什麼主意,三途。」楓抬手攔在橘直人身前,往前一步,「你出現在這裡,就意味著這家賭場和梵天脫不了干系吧。」
正面故人,楓能看出這個家伙身上瘋狂和墮落的氣息愈發重了,也給她帶來了其他不妙的預感。
「也許是有過關系的……」
他露出一個肆意的笑,忽然張開了手——
楓直接跳過攔在前方的警員,伸手去搶那個遙控,然而,咫尺之間,那個遙控上還是閃過一道紅光。
嘭——
身後的地下賭場,發出巨大的轟鳴聲,而楓和三途正中間的遙控,也同時自/爆,化為一縷黑煙。
「但現在,沒有關系了。」
三途扭過脖子,眼睛不自然地瞪大,體內腎上腺素狂飆。
他的臉上挨了記重拳,高瘦的男人瞬間失聲,他咳嗽一聲,晃了晃腦袋,才用指腹擦去鼻子下的鮮血。
「立刻組織救援,D小隊繼續押送相關人員前往警視廳。」
楓看著坐在地上肩膀一聳一聳笑出聲的三途,伸手,一直跟在她身旁的橘直人遞上手銬。
「這位先生,」她蹲下,單手挾起三途的下巴,發現這家伙瞳孔渙散……他在來之前,很可能攝入了過量藥物,「以妨礙公務和危害公眾安全的罪名,需要你跟我走一趟。」
就這麼……逮捕到一個梵天高層了嗎?以近乎自投羅網的方式?
橘直人喉嚨發緊,有些難以置信。
「呼,哈,」三途慢慢緩過神來,瞳孔恢復正常,「這是要逮捕我嗎?警察小姐……你可要注意,最好要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否則,我可是會消失不見的。」
諸伏景光緩緩收起幾乎要扣下的扳機,規律的呼吸讓心髒的跳動舒緩下來。
而就在這時,楓居然抬頭朝這邊看了一眼——
瞄准鏡裡猛地放大的臉上還殘留著方才出手的冷厲,但唇角卻掛上了一個近乎安撫的弧度。
「沒關系的。」
閱讀唇語,景光仿佛聽到了她的聲音。
「真是亂來的家伙……」明明知道對方看不到這裡,他還是忍不住自言自語,「過去的我們,就是被這麼亂來的家伙照顧著麼。」
*
「三途那家伙——」
接到下屬報告的九井一咬牙切齒。
「中村,你不是在現場嗎,就沒有攔著點那個瘋子?我都說了不要太過火。」
「噗嗤,所以被捉住了嘛,」灰谷兄弟並不在意抓狂的九井一,反而一副煽風點火的樣子,「賭場已經炸了,左右和梵天有關的線索都被消滅了不是麼。」
「是他太弱了吧,」伊佐那摸了摸耳垂上的傷,「還是說……故意的?」
「就逃跑來說,春千夜還不至於沒那個能力。」
明司武臣吐出一口青煙,聲音裡帶著淡淡的沙啞和疲憊。
「還有!」中村硬著頭皮,朝著現場幾個梵天的干部繼續報道,「三途干部在離開之前,讓我回來說……」
「他聞到了背叛者的味道。」
空曠的房間裡,一時間的寂靜讓中村產生一種錯覺,似乎他的聲音在不斷回蕩著。
「哦,你的意思是,在場有人背叛了梵天?」
mikey輕而易舉地從五米高的集裝箱上跳下來,沒有高光的瞳孔剎那間接近了中村。
「是你嗎?」
相貌平平無奇,無論做什麼都普普通通的中村,第一次感受到了萬眾矚目的滋味——雖然這目光更像是要把他千刀萬剮。
「絕對不是啊!首領!」他承受不住這壓力,噗通跪下,「我從中學時代就開始追隨您,絕對沒有二心!」
「……是嗎,我不怎麼記得有你這個人啊,」mikey的目光移開了,「真是麻煩啊……叛徒什麼的。」
「通知三途,讓他早點回來處理自己的爛攤子。」
「是。」
眾人皆向這個不算高大的男人俯首,中村更是頭都不敢抬,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盡頭。
第83章
審訊室外。
「你不是很擅長審訊嗎?怎麼到了關鍵時候就掉鏈子。」
「我的姑奶奶哎, 裡面可是個反人類的瘋子,不在我的業務範圍啊。」
源誠二滿臉無奈地面對藤聖子的嫌棄,撓頭:「無論問什麼, 他都不肯回答,再多了就說要讓課長過去。」
「我們只能再留他十個小時, 最多以藥物成癮為由拘留他, 但也拖延不了多少時間……果然還是要證據。」藤聖子揉揉眉心, 「逮捕到梵天二把手,結果還眼睜睜讓人跑了的話……簡直就是警察的恥辱。」
「說起來,」源皺起眉, 「【梵天】是那麼謹慎的組織嗎?三途春千夜可以說是惡貫滿盈的存在了吧,以往的犯罪記錄呢?」
「……不知道啊, 」藤忽然注意到了一個人,「野崎刑事,您怎麼過來了?」
「我聽說審訊進行得不太順利,」老課長雖然復職, 卻沒有恢復警銜,反而當了最普通的巡查, 這幾天始終用不要命的態度奔波在一線,「想著我也許能幫上忙。」
「畢竟過去我和裡面的人……交集也不少。」
仿佛自嘲, 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
「這麼說來, 三途的行動應該不是事先安排的,」楓繼承了日下棠的辦公室, 一掃裡面烏漆嘛黑的風格,在窗邊擺上了生機勃勃的……仙人掌, 「或者說超出了梵天的預料。」
仙人掌是為數不多她能養活的植物, 而且在緊急時刻也很適合當做小武器。
「這也許是其中一部分真相。」椋笑了笑, 「你要看看這個嗎?」
她遞出一封信。
「這是?」
「感謝信,」她催促楓打開,「今天晨間新聞播報了昨天的事,有不少市民寄了感謝信來,也包括那位舉報者小姐。」
「……舉報人身旁布置的守備還在嗎?」
「在的,日下蓮親自帶隊盯梢,絕對能保證安全性。」
「那就好,」雖然其中利益錯雜,但楓還是希望這位鼓起勇氣舉報的小姐能安安全全的,「信裡面……還附帶了一張券?」
「那要退回去才行!」
椋上前,卻發現楓對著光久久盯著這張券,似乎要看出一個洞來。
「……Ameri什麼什麼,」椋看到這張設計高級的紙上用花體寫著一個單詞,「看不出是什麼。」
只見楓又盯了一會,突然倒了點水在這張券上,然後就捻了開來。
椋這才發現券是雙層的,而夾層裡,是一張薄薄的紙。
【我在這裡等你過來。】
「這是誰啊?這裡又是哪裡?」她上下看著這張券,「也沒有地址……」
而楓看著熟悉的字跡,卻嘆了口氣。
「Ameri……是,」她頓了一下,「一家牛郎店。」
「哦……啊?!」椋吞了口口水,「你說什麼?……等等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某一次聊天時,黑木有說過,」楓語氣平靜,「她好像是這家店的常客,據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去玩。」
「黑木,不會是那個黑木集團的大小姐吧?」
椋默然,有錢人的愛好,她真是不懂。
「等等,你不會要過去吧?」
楓對椋露出一個微笑。
*
「您就是忍足小姐吧!」剛站到歌舞伎町的門口,楓就遇到了早早等待著的某位……男公關,「我是Ameri的店員,在店內的名字是沙利葉~請跟我來吧,店長已經為您准備了驚喜。」
他一頭違反校紀的紅毛,一側耳朵上少說有三個耳釘,面孔白淨,笑起來有個酒窩很討人喜歡,講話時語氣活潑,話術也很熟練。
目測還沒有成年,有離家出走的嫌疑,楓在心中默默評估。
「我想確定一下,這次是有人邀請我才過來的……」
「請你放心,我們絕對是正規的店哦!」黃毛嫻熟地接話,「讓每一位公主賓至如歸就是Ameri的營業宗旨,您的朋友為您准備的是最高級別的套餐,我們今天全店關門,只為迎接您一個!」
他淺淺地wink一下,果然看到眼前精英女性模樣的人露出眼熟的帶有羞澀的笑容。
「那麼,我可以讓我朋友們也來嗎?」
紅毛:?她說什麼
短短五秒鐘,精英女性身旁就出現了幾位新的女性。
一身森系長裙的溫婉美女,臉蛋可愛的童話風少女,甚至還有一位看上去明明是初中生,卻穿著ol的嬌小女性。
她們分別是藤聖子、鳴瓢椋和本堂町小春。
「當然可以,畢竟今夜的Ameri只為您敞開。」
話雖如此,當這四位女性一字排開,在歌舞伎町的大街上走路帶風,紅毛在最前方忍不住感到一陣戰栗,仿佛她們不是自己來接的尊貴客人,而是來視察的領導。
或者來砸場子的同行……明明是各有特色的美女,但總有種他在牛郎店裡都沒感受到的帥氣和氣勢。
「楓醬,會懷念嗎?」椋用胳膊捅了一下楓,「當年這裡算你的地盤吧?打敗半間修二之後。」
「別開玩笑了,」楓捏捏鼻梁,「我叫你們來可是為了防範可能出現的情況。」
歌舞伎町形式復雜,各種公關店裡藏著不少高層人士,不太會發生大型暴力事件,而在楓詢問過黑木之後也確定了Ameri並非梵天旗下店鋪——雅庫扎暫時對牛郎店沒興趣。
「你說Ameri嗎?我之前喜歡去玩所以大姐直接幫我把店買下來了,」電話對面的黑木應該在敷面膜,「你要去玩的話直接報我名字就好,不過這兩天好像有人包場了,要幫你清場嗎?」
「不用,」楓詢問,「能查到是誰包場了嗎?」
「啊啦,這是客戶隱私來的,」黑木撕下臉上的金色面膜,「不過如果是楓醬的話……嗯。」
「不好說嗎?」
「抱歉,楓醬。」
「我知道了,這次麻煩你了。」
楓掛斷電話後心裡也有了成算,黑木集團早年以礦業發家,本身就與雅庫扎交往密切,又有阿美莉卡背景,可以說黑白通吃,否則也不會成為如今的龐然大物。
「看來這場鴻門宴,不去不行啊。」
不過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通知她呢。
「楓對於裡面是誰有想法了嗎?」藤聖子溫溫柔柔地笑,讓前面帶路的牛郎都忍不住臉紅,「果然還是申請配槍比較好。」
但說出的話就不那麼溫柔了。
「大概……會是梵天的高層吧。」
「一個問題,」本堂町小春作為年紀最大,但卻最純情的一個,在被紅毛吹捧後便有些局促,「為什麼是牛郎店?」
「……不知道。」
*
Ameri門口。
霓虹屏幕上是男公關的巨幅照片,店門口用純白的羽翼裝飾,入口做成逆十字架的樣子,富有宗教氣息,像是什麼中世紀主題店。
「我先進去。」
作為武力值最高的,楓打頭陣,她自信即使裡面迎接自己的是槍口,她也已經——
「歡迎來到天使墮落的樂園!美麗的……公主殿下。」
做好了准備……
准備……
備……
「您可以叫我米迦勒。」
發絲如同黃金般璀璨,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男人袖子挽到臂彎,小臂肌肉流暢,耳垂處是銀質的十字架,眼底仿佛倒映萬千星辰,發型也是精心侍弄過,只是臉上的笑容如同文藝復興時期的雕塑……標准而微微僵硬。
「忍足小姐,這位是店裡最強的新人,是不是很帥氣?只來了幾天店長就破例授予了他七大天使中米迦勒的名字哦!」
紅毛極有眼色,他從兩人眼中流轉的脈脈情意(?)中猜出了美麗的邂逅,於是只能有些黯然地退場。
「其他的天使還在裡面等您,請不要逗留太久,忍足殿下。」
*
只留下兩人的門口氣氛更加微妙了。
楓和降谷零雖然一句話沒說,但眼神交流中,一切已經了然。
紅毛以為這是王八看綠豆,實際上……
楓:你怎麼在這?
零:這是一個意外……還有你來這裡才奇怪吧?你不是和諸伏高明訂婚了嗎——
楓:我自然也是有任務啊!
零:那我也一樣。
最後,兩人在短暫而無聲的交流中,達成共識。
降谷零默默收起手裡的香檳,他原本只是通過線人了解到,梵天的高層忽然包下了新宿最大的牛郎店,懷疑其中有蹊蹺,所以變裝進來打工外加打探情報。
誰知道大陣仗的一天到來,他在門口遇到的卻是同期啊!不過還好只有楓一個……
零忽然警覺。
「這件事不要告訴景光他們……」
「抱歉,」楓眼神沉重地看向零,「可能、也許、大概……有點難度。」
她的身後,本堂町小春、藤聖子、鳴瓢椋魚貫而入。
除了不了解情況的本堂町小春,藤和椋都頓時張大了嘴巴。
藤、椋:謝謝,有被震驚到。
「降、你,」藤覺得曾經警校第一的名字有些燙嘴,只能在沉默片刻後小聲詢問,「……你的生活已經這麼艱難了嗎?」
椋在上次同學會後知道降谷零大概在執行秘密任務,但是!
「好大的犧牲啊……」
她盯著眼前的老同學,一句感嘆忍不住從喉嚨裡飄出來。
還有,她拿著手機的手,微微顫抖——好想拍下來給萩原、松田他們看看啊!
「降谷……」椋嘴角瘋狂抽搐。
「請叫我米迦勒,這位遠道而來的公、主、殿、下。」
「怎麼了?你們認識嗎?」
本堂町小春聞了聞空氣中不妙的感覺,小心翼翼地開口。
「不!」
三人異口同聲地回答。
「我們只是初次見面,一見如故罷了,」降谷零,不,米迦勒進入了無敵的營業狀態,「好了幾位公主殿下,請隨我來吧——今夜的Ameri,只為你們敞開。」
「嘶。」
本堂町以外的三個女人,同時搓了搓胳膊,硬是在大夏天出了一身冷汗。
*
「確定她會來嗎?」
奢華高調的包廂裡,在沙發最中心坐著的,不是牛郎店的顧客,也不是什麼頭牌牛郎,而是幾個相貌出色,卻渾身血腥氣的男人。
「怎麼不會呢,」黑川伊佐那撣了一下桌面上黑香檳的瓶子,「楓她最樂意接受挑戰了,尤其,戰書還是我發的。」
他知道楓有多不服輸——從很小的時候就是。
「可不是有情報說,」九井一煩躁地點了根煙,「她已經訂婚了——有男朋友的話,不會來這種地方吧?你就不能換一個場所?」
伊佐那的臉色瞬間變得冰冷,他隨手一揮,價值千金的黑香檳就倒在了地上,碎成一塊塊的渣滓,氣泡綿密的酒液暈開。
旁邊一直不敢說話的牛郎戰戰兢兢地蹲下去擦干淨地板。
「不過是訂婚而已……楓,不需要結婚,也不需要丈夫,」他嘴角勾起沒有笑意的弧度,一腳踩在了蹲在地上的牛郎頭頂,「聽說你是這裡的頭牌?」
「是、是的,黑川大人。」
「那就發揮你的渾身解數,去討好今晚的客人吧。」
第84章
從高高的台階上往下看, 四位女性被許多各有特色的男公關們圍在中央,宛若眾星捧月。
男公關裡有弟弟類型的紅毛「沙利葉」,有鄰家類型的溫柔少男「拉貴爾」, 富有成熟魅力的「雷米爾」……就連在門口負責迎接的新任頭牌「米迦勒」也不知被擠到哪個角落裡去了。
「感謝各位公主殿下光臨天使墮落的樂園——Ameri,我是這裡的天使長, 拉斐爾。」
先前還被伊佐那踩在腳下的頭牌, 換了一身衣服和發型, 瀟灑出場。
他長相是偏向中性的精致,頭發比楓還要長一點,發梢帶卷, 染成漸變的灰,膚色雪白, 光是站在那裡,就有種脆弱朦朧的聖潔美感,惹人憐惜。
也是靠著這一副皮相,他順利成為Ameri的頭牌。
他將手裡的百合花獻給正中央的楓, 一向走「高潔」、「不動聲色」路線的頭牌男公關,今天卻在不經意間帶上小心翼翼的討好。
楓接過了花, 上下看了一番後插進桌上的香檳酒瓶中,還朝著這位頭牌笑了一下。
砰!
視野良好的台階之上, 伊佐那突兀捏碎了一個酒杯。
有鮮血順著杯壁滴下, 滲透進花紋繁復的中世紀絨毯中,只留下一小片深色污漬。
「脾氣真大啊, 不高興嗎?」灰谷龍膽看熱鬧不嫌事大,「好歹是都內名氣最高的牛郎, 聽說一晚上就有超過一個億的營業額哦。」
黑川伊佐那沒有回復他, 只是盯著下面的情況, 發現有和楓一起來的人當中,有兩位悄悄離開了。
「差不多輪到你們的回合了。」
「喲西喲西,」灰谷龍膽隨手抓起桌面上的甩棍,「大哥,該走了。」
「早就准備好了。」
「喂!」九井一威脅地看了一眼不敢吱聲的侍者,「不要弄出人命來——那幾個都是警察。」
「我知道的啦。」
*
遞給楓一個眼神,在還沒坐下時,藤聖子首先離開了擁擠的中心,借口要去補妝,她順利脫離了牛郎們的視線。
不久,鳴瓢椋也拉著本堂町小春離開座位,在幾位「天使」的殷勤指路下前往衛生間。
「送到這裡就可以了,」椋的裙擺蓬松,頂著可愛的包子頭婉拒了牛郎們,一把拉住本堂町,「不會要跟到衛生間吧?」
「當然不會了!」牛郎們連連擺手。
「那你能不能幫我做件事?」椋拉過最年輕的小紅毛,「……這樣,可以嗎?」
「可以可以,」小紅毛聽完立刻拉著身旁的前輩往後跑,「我們立刻就去准備!」
「那我就期待著了哦。」
椋小幅度地擺手,笑得眼睛微微眯起。
一轉身,她的笑意就消散了。
抬手,她一把掀起了自己的裙擺——兩根□□緊貼大腿,她抽出一根遞給本堂町。
哢噠兩聲,兩人都甩開了棍子,看著眼前用浮雕與燭台裝飾的走廊,眼底透出認真。
*
「你們這裡有包間嗎?」
楓抬頭看了一眼樓上,眼前的拉斐爾立刻有些緊張地站起來。
「有的,忍足殿下,」他揚起一個淡笑,「如果是包廂的話,我們也提供私密談話的業務……需要我陪您上去嗎?」
他覺得自己背心裡都在冒汗……會成功嗎?這個女人……已經迷上他了嗎?
「啊不用,」然而楓卻擺擺手,「讓我想想啊……就讓那位陪我就好,其他人都不用上來了。」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已經被擠到邊緣處的……米迦勒身上。
「我?」
只見他臉上帶著三份不可思議,兩分羞澀,五分欣喜,用手指向自己。
居然是這個新人被貴客看上了——各位「天使」雖然害怕雅庫扎,但在方才與客人交流的時候,也漸漸放下了心中的恐懼,只覺得這幾位小姐都是單純可愛的客人,和平時接待的女性也沒什麼差別。
一時間,有幾位同樣擁有天使名字的頭牌們看向米迦勒的眼神中都有些危險。
「忍足殿下,米迦勒還只是一位新人,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拉斐爾瘋狂暗示楓,眼皮都快要wink抽筋,他和其他人不同,黑川大人特意吩咐了他要「討好」眼前的客人,如果不能完成任務的話——
纖長的睫羽落下,掩蓋住瞳孔中的一絲落寞,這個很會利用自身優勢的男人再抬眼時,眼底滿滿都是楓的身影。
「真的……不想要我嗎?」
「不需要呢。」
楓微笑。
「難道我身為客人不能挑選我喜歡的……天使嗎?」
說著這句話,她眼神都不敢往零的方向看。
——怕笑出聲。
*
「為保護客人隱私,我們的包廂內都不設監控,」拉斐爾親自送他們到了包廂,「祝兩位有段美好的時光……如果有需要的話,我隨時在,忍足殿下。」
拉斐爾懷揣著沒能完成任務的忐忑心情,以近乎赴死的態度去見了另一個包廂內的黑川伊佐那。
「……抱歉,忍足小姐沒能看上我。」
也許,他的命運就如這夏日的冰雪,注定要消融吧。
「哦。」
……
十秒、二十秒,伊佐那沒有其他反應,甚至還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
「請問黑川大人……沒有其他吩咐了嗎?」
「難道你很想去死嗎?那我倒可以成全你,沒用的廢物,」他嘴角含著一絲微笑,「東京的第一牛郎,也不過如此。」
他語氣凌冽,似乎下一秒就會拔/槍頂到拉斐爾的額頭。
「不過黑川大人!」他冷汗涔涔,「店裡,還是有一位天使得到了忍足殿下的青眼的,她特意指名了對方,現在兩人都在包廂內……」
看著伊佐那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拉斐爾憑借自己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心底出現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如果是真的話,那雅庫扎的想法,還真是可怕。
「是一位同您有些相似的混血,叫米迦勒。」
九井一:「西邊的攝像頭拍到了可疑的身影,我去看看。」
他留給拉斐爾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哦,是嗎?」伊佐那沉著臉起身,「那我倒要去看看,是誰——能和我相比?」
*
「外面的人走了,」透過鑰匙孔,降谷零觀察到外面的拉斐爾在關上門後就急匆匆地離開,「這個房間裡確實沒有監控。」
做了幾天店員,他對這家牛郎店的結構了如指掌。
一回頭,他發現楓從小小的手提包裡拿出了一堆零件,正在桌面上組裝手/槍。
「你怎麼——」
「警視的特權,」晃了晃手裡的子彈,楓笑了一下,「別說你沒有。」
降谷零無語一瞬,嘆氣,走到包廂的角落,伸手拔出一棵綠植——泥土底下,竟是一個難以察覺的夾層,裡面靜悄悄地躺著一把手/槍。
「看來你不需要我的資助了,」他把槍別再腰間,「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麻煩你去一下東邊的走廊——椋和本堂町前輩在那裡,」短短十秒,楓已經裝好了手/槍,「梵天的人也許已經注意到了她們。」
「遵命,警視。」
降谷零笑了一聲,朝楓行禮。
「能命令一回警察廳的天驕,」楓也笑起來,「我以後會當做光榮事跡講給我孩子聽的。」
而在降谷零離開後不久,這扇門就被人大力推開。
「又是好久不見啊,」伊佐那環視一圈房內,只有楓一人,「我親愛的妹妹。」
*
「灰谷蘭、灰谷龍膽,」椋輕聲念出前面擋道的梵天干部,「曾經制霸六本木的灰谷兄弟,因為暴力殺人進入少年院,現梵天干部之二。」
「我記得你……是楓的跟屁蟲來的對吧?原來你也會打架啊,」靠在哥哥灰谷蘭身上,灰谷龍膽瞟向本堂町小春,「不會吧,現在連初中生也能當警察了?一拳都接不住吧?」
一陣風吹過,撩起本堂町的劉海,灰谷蘭看著那深深的傷口,如同一個小型黑洞。
「看起來,和你的猜想不太一樣呢,龍膽。」
「不要和犯罪分子多話了,椋,」本堂町小春握著甩棍,鎖定了灰谷蘭,「我解決大的那個。」
「來真的啊?」龍膽挺直了身體,「那我們也要認真起來了,哥哥。」
一低頭,他猛然發現椋已經到了他身前!
下一秒,灰谷龍膽整個人被摔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及時受身落地時,已經和灰谷蘭拉開了距離。
冰涼的甩棍抵在他的咽喉。
「雖然我是打不過楓醬,但也別小看我啊。」椋將甩棍緩慢下壓,「好歹也是警察的女兒。」
她開始學習柔道的年紀,甚至比楓還要早一點。
「你的對手是我。」
本堂町擋住了灰谷蘭的路線。
「原來如此,第一時間分開我們兄弟倆嗎,不過這位嬌小的警察小姐……你真的要和我打嗎?」
灰谷龍膽拉開甩棍。
「可能真的會死哦。」
「抱歉,」本堂町笑了一下,「沒准,你殺的人……還沒我多呢。」
*
「山村楓願意讓你一個人行動,說明她對你的實力很有信心吧。」
九井一對上了藤聖子。
「我對打打殺殺的沒有興趣……警察小姐,要不要坐下聊一聊,關於,怎麼才能釋放三途春千夜?」
他攤開雙手,以示友好。
「你們是撬不開那個瘋子的嘴的,到了時間也只能放過他,不如來交換一下條件?畢竟你們也知道吧,東京需要雅庫扎,政府權利缺失的地方,雅庫扎才是填補空缺的那個……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是梵天呢。」
所謂的雅庫扎,實際上也是一種對秩序的補充,每當上層權利出現真空時,就會出現雅庫扎*……畢竟,暴力的秩序,也是一種秩序。
*
降谷零趕到的時候,鳴瓢椋和灰谷龍膽還能說是打得不可開交,本堂町小春那一邊……卻有些令人悚然了。
「你是……米迦勒?」
抬頭時,本堂町的臉上還沾著血跡,但她卻純良地笑笑,像是路邊遇到的那種會為陌生人指路的友好女警。
「抱歉吶,這裡的場面有些難看。」
*
「好了,費那麼大勁兜圈子,還包下牛郎店……」楓吐出一口濁氣,看向坐到對面的男子,「你到底要干什麼。」
「不是很明顯麼,來見你一面啊。」伊佐那眯著眼睛打量楓的樣子,「看來你在大阪的一年裡過得挺不錯的,都找到訂婚對像了?我以為你要和警視廳結婚呢。」
「你不是之前就知道這件事了。」
楓不為所動。
「可是你從來沒有親口和我說過啊,」伊佐那冷哼,「來,我教你,這個時候,應該說『伊佐那哥哥,我有訂婚對像了』,然後告訴我對方是誰,好讓我過去干掉他——」
「不然的話,」他指尖一捏一放,一個不起眼的U盤便出現在手中,「關於梵天的某些資料,我可就不能交給你了。」
鳶紫色的瞳孔睜大,倒映出楓的臉:「你帶來的那幾個家伙,恐怕也拖不了太久,要是被可可他們找來,我可能就來不及給出這個U盤哦?」
「黑、川、伊、佐、那!」
楓握拳,下意識撫過右手的戒指。
「要叫哥哥。」
他緊緊捏著U盤。
*
「砰!」
槍聲驚動了牛郎店內的人們,牛郎門擠擠挨挨地在包廂門口,卻都不敢推門進去,只聽到裡面不斷傳來掀翻東西的聲音,還夾雜著拳腿碰撞。
「那個方向是……忍足小姐。」
降谷零心覺不妙,在場的人相視一眼,齊齊往那個方向跑去。
「哐!」
門被撞開,楓捂著鮮血直流的手臂跌跌撞撞地跑出來。
她對著自己開了一槍。
「楓!」
鳴瓢椋爆發出無比的潛力,居然超過了最前面的降谷零。
「你沒事吧!」
後到的藤聖子也變了臉色。
「雖然你說的很好聽,但是九井先生……看來你們並沒有這樣的誠意,」她和椋扶著楓,警惕地看向其他人,「只要梵天還是一個會威脅到市民安全的暴力集團,那警察就永遠是你們的敵人。」
「去封住出口。」
九井一看了一眼包廂裡的伊佐那,臉色也變得陰沉,他差點忘了……這家伙和三途也沒什麼差別!是個反復無常的瘋子!
一會把楓當成寵愛的妹妹,一會又恨她入骨,兩人相遇,總要出現流血事件。
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就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即便是楓……
「三途春千夜還在警視廳,」楓捂著手臂,開口,「如果我們四人有一人失蹤,他都會以暴力殺人判處死刑——梵天,可沒到能失去二把手的時候吧。」
「你們關不了他太久,」九井一也很理智,「警察沒有證據。」
——「誰說沒有。」
一個清朗的聲音,從被人忽略的大門口響起,聲音裡,帶著被壓下的憤怒。
「三途春千夜在三年前殺害山口組堂口堂主,九年前殺害雙和會首領的證據,已經全部找到了。」
來人竟然是被派出去和搜查一課調查謀殺案的諸伏高明。
他以不容拒絕的姿態站到了楓旁邊,椋和藤都不由自主地往旁邊讓了讓。
伊佐那站了起來。
第85章
「前幾日在拉面店去世的老人, 其真實身份為雙和會的殘黨,他在雙和會覆滅後,沒有任何子女、親人、朋友, 而他留下的東西裡,就有當年梵天與雙和會對抗時, 雙方的罪證。」
「你們居然沒能把雙和會的人殺光麼, 」伊佐那靠到門框上, 眼神滑過眼前的幾人,停在諸伏高明身上,「真是沒用啊。」
「切, 」灰谷龍膽呸了一口唾沫,「那種老得要死的家伙……還以為他肯定挺不過去呢。」
明明連逃往長野的兩個家伙都殺干淨了, 東京都內卻有一條漏網之魚。
楓的傷口還在流血,她垂眸聽著高明的分析,沒想到只是去調查一番,真的能找出實質性的證據來。
這大大出乎她的預料……不過是好事。
最終, 在場的人達成了無言的約定,警察一方逐漸退出店內。
而在離開之前, 諸伏高明查看著店內原本只見過照片的人。
諸伏高明也是第一次真正見到這幾位【梵天】的干部,無論是長相相似的灰谷兄弟, 還是傳聞中的「錢袋子」九井一……他看過現場的眾人, Ameri的店員們大多識趣地離開了現場,遠遠地躲在角落裡, 但這其中,他好像看到了某個眼熟的人影。
金發、小麥色皮膚……
「你的名字?」
白發, 小麥色皮膚的男子忽然閃現到他身前。
黑川伊佐那也在上下打量著這個男人……這個可能是楓未婚夫的男人。
「在下長野縣警部, 諸伏高明*。」
「好, 」他站在那裡,沒有再繼續攔人,「我記住你了。」
*
「真虧你能隨身攜帶急救凝膠……」走出牛郎店後,椋才長舒一口氣,看著楓手臂上逐漸凝固的痕跡,「真是嚇死我了,你不會早就想到會受傷吧?」
「有備無患嘛,這不是用到了。」
楓看天看地,沒敢看身後的諸伏高明。
一陣鈴聲響起。
「我的手機響了,」她朝眾人歉意地笑笑,「容我去旁邊接個電話。」
「阿姨的藥效果越來越好了。」
椋看著幾分鐘內生龍活虎的楓,完全看不出剛才手臂上還血流不止,只是披上了高明的外套,遮住了被染紅的衣袖。
「兩年前的急救凝膠,還要一整晚來恢復呢。」
「科技在進步,藥品的迭代是我們的幸運。」
諸伏高明貢獻出了自己的外套,又看著楓跑到一邊逃避似的打電話……只不過,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該面對的到了晚上她還是躲不過。
回頭看了一眼牛郎店,他笑著搖了搖頭。
「你們今天也都陪著她亂來。」
「沒辦法,誰讓楓是課長呢,」藤聖子撥了撥亂了的劉海,「身為警察,遵守上級的命令就是我們的天職。」
「而且我想楓一定有她的理由,」本堂町小春微笑,「畢竟她才是要振翅飛翔的那只蝴蝶……而我們,只要相信楓能夠帶著我們走向勝利就好了。」
*
「晚上好,早紀。」
楓出來的第一時間,接到的電話就是黑木早紀的。
「……晚好啊,楓醬,」黑木早紀看著平板裡連接的監控視頻,「恭喜你牛郎店一夜游結束,看來已經到黑木集團要做出選擇的時候了,對嗎?」
「山村警視。」
身為財團中的龐然大物,黑木集團,究竟要在這次政府、警方和雅庫扎之間,選擇那一邊?
「我能夠告訴你的,只有一點,」楓輕輕按壓傷口,疼痛從神經傳導到大腦,讓她清醒,「這次,我們的意志,比任何時候都要堅決……並且,不留余地。」
「……我明白了。」
黑木長嘆一口氣,伸手,平板上的監控視頻被拉進回收箱。
「明天早上,你可以看看郵箱裡的信件。」她輕笑,「果然還是不想和你這種人成為敵人啊,楓醬。」
*
「傷口不算深,但還不能沾水。」
將沾血的衣物褪下,楓盤坐在墊子上,手臂則是搭在諸伏高明的膝蓋,之前用急救凝膠處理過的傷口已經止血,並且有了愈合的苗頭。
將黏糊糊的多余的藥物清理干淨,高明用鑷子夾住棉球,吸飽了專用的傷口消毒水。
「我開始了。」
「我准備好了。」
雖然這麼說……但楓還是不可避免地發出了嘶氣聲,傷口開始愈合時的麻癢和消毒水的冰涼的感覺觸碰,疼痛反而是最後抵達的,但卻一路爬上脊髓和神經末梢,她要很用力地握緊拳頭,才能讓自己不下意識地躲開棉球的觸碰。
「很痛嗎?」
「……痛死了,」哼哼唧唧地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楓的額頭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水,順著呼吸的起伏彙聚成水珠,「要是能麻醉就好了。」
這種不上不下的傷口,實在是最麻煩的。
一邊轉著圈往外塗抹消毒傷口,高明分神瞧了一眼盤坐著的楓,她眼角帶著點生理性的淚花,顯得原本明亮的眼珠子蒙上一層漣漪,明明還在處理傷口,卻一副想把手趕緊收回來的樣子。
像是在外面張牙舞爪干壞事受傷的小貓咪,回家後不情不願地接受鏟屎官的治療,然後像征性地舔舔手指撒嬌,試圖蒙混過關。
雖然心底這麼譴責了一下,但他手上的動作迅速不少,讓疼痛的時間減到最少,然後用繃帶綁好。
「好了。」
最後打上結,看著楓活動了一下手臂,此刻倒是不再喊痛了,高明才一把按住想要從手裡溜走的家伙。
「下一次,可別再這麼冒險了,」他示意楓手機裡數個留言,椋和鳴瓢夫婦自不必說,警視廳裡的同僚從松田、萩原到橘直人,都發來了關切的問候,「你如今是組對課的警視,你的安全關系著許許多多的人。」
「我知道了……」摸摸鼻子,楓有些心虛,「不過我這一次的回報也相當大哦。」
一開始只是順應伊佐那的邀請過去,但到最後,她不僅得到了梵天的情報,還有了更為重要的東西——
黑木集團的支持,包括黑木財團底下一系列公司、銀行、證券公司,作為財團中與雅庫扎聯系最緊密的一個,黑木集團的態度,很大程度上決定著這一次的計劃,究竟能走多遠。
好在,最後成功走出Ameri的,是他們。
也許其中也有黑木早紀賣給她的人情,不過這又是另一件事了。
「先來看看U盤裡有什麼情報吧。」
她打開身前沒有聯網的筆記本,將U盤插/入,等待資料被讀取。
「梵天裡,有高層是你的人,」諸伏高明挑眉,冰藍的眼睛掃過微笑不語的楓,「……是那個黑川伊佐那?」
仔細回想,他和楓第一次正式交談,似乎就是在她探望完還在監獄裡的黑川伊佐那。
楓和高明談起過以前的朋友,其中自然沒法繞過黑川伊佐那,高明知道直到伊佐那出獄之前,楓每年都會去看望他。監獄內的人是可以拒絕親屬探視的,更何況楓和伊佐那本質上沒有血緣關系。
所以,兩人之間的關系,真的如現在表現出來的那麼差嗎?如果這一切是為了伊佐那出獄後加入梵天,成為線人,那楓又是什麼時候開始准備這件事的呢?
似乎在他沒看到的地方,楓也是有自己的心機的啊……不過,這是好事。
高明心想。
「不過還有一件事,」他把坐在地上的楓抱起來,「牛郎店裡好玩嗎?」
*
實際上是在十八歲那年。
楓從火場裡出來,在傷還沒好全的時候,就聽說了雙和會一蹶不振,梵天趁機上位的消息。
也是那個時候,理事官找到了她,提出了【蝶】計劃,詢問她是否有想要參與這個計劃。
楓的父親是上一代計劃中犧牲的警察,她本人也展現出了復仇意願,且擁有不俗的能力,警視廳認為當時的楓是極好的人選。
事實上楓也立刻答應了下來,於是理事官向她詳細描述了計劃的內容。
其實並不復雜,如同蝴蝶蛻變的過程一樣,首先是從卵中孵化,即警視廳搜尋各類合適的人才加入計劃。
然後是幼蟲階段,警視廳會給加入計劃的人提供各類資源與機會,培養他們的能力和影響力。
到了織繭階段則復雜一些,為了方便日後打擊,他們會一定程度地放任雅庫扎的發展,為社會輿論、得到議員支持做准備,在此期間,他們也會選擇其中一個雅庫扎,讓其吞並那些難搞的老牌雅庫扎,統一復雜的勢力,然後在時機成熟的時候——
就是破繭而出的蝴蝶飛翔之時。
理事官告訴楓,上一代的計劃中,選擇的雅庫扎正是雙和會,然而由於各方面的原因,在最後卻功虧一簣,被壯大的雙和會反噬,參與計劃的核心人員——包括楓的父親,不是死亡,就是隱退。
這一次,他們選擇的雅庫扎就是更為年輕的【梵天】。
「我們清楚你與梵天成員的過去,如果你現在選擇拒絕,警視廳也不會有任何舉措。」
當時的理事官如此和楓說。
楓輕觸肩膀上的傷痕,沉默良久。
「……不,我會去做。」
出院後,她就前往了伊佐那所在的監獄,肩膀上還綁著層層疊疊的紗布。
「你怎麼受傷了?」伊佐那直皺眉,「而且很嚴重的樣子……有誰能把你傷到這樣?」
他身上黑氣繚繞,楓隔著玻璃都能感覺到殺氣。
「雙和會沒了,」她無奈地敲敲玻璃,試圖讓他冷靜一點,「這只是一點小小的代價。比起這個,伊佐那……我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
*
「早上好啊楓,傷口怎麼樣?」
楓抵達警視廳時,椋已經在整理最近的資料。
「已經差不多了,」楓轉了轉胳膊,「放心吧——三途呢?」
「還在拘留室裡,起訴的相關資料已經送到了檢查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椋嘆了口氣,「對了,今天又有好幾名政客表達了對雅庫扎的譴責……裡面甚至有財務省和內閣府的大人物,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唔,是怎麼回事呢,」楓打開電腦,郵箱裡果然靜靜地躺著一封她想要的郵件,「也許是他們良心發現了吧。總之是好事。」
黑木很給面子地發來了許多違法經營礦產和建築業的雅庫扎名單,其中不少還和黑木集團有合作關系——當然,合作關系也到今早為止了。
「那我先去吃個早飯,」椋伸個懶腰,「給這些大人物的回執可真難寫啊——要給你帶點什麼嗎?」
「咖啡就好。」
*
咚、咚、咚。
「進來。」楓從電腦前抬頭,「直人?怎麼了嗎,是搜查橫濱碼頭的事不順利?」
「不,」橘直人有些緊張,他猶豫許久,才開口道,「那個……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前輩。」
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他深吸一口氣——
「楓前輩你,相信穿越時空嗎?」
第86章
「相信的。」
「啊?」已經做好這樣荒誕的問題不會被回答的橘直人, 被楓突如其來的回答定住,「是穿越時空哦?就是回到過去那樣,為什麼會相信呢……」
「所以我不是告訴你了, 」楓笑了一下,「我相信的哦,要說為什麼……」
她輕輕闔目。
「也許是, 想要改變的過去太多,所以不由自主地希望這樣的奇跡是存在的吧。」
「楓前輩……」
橘直人這才想起, 對楓來說,她在過往裡失去的, 可比自己多多了……無論是親人、友人、同僚……
「倒是直人, 沒想到你一本正經的樣子, 也會對這些感興趣。」
楓帶著笑意的調侃讓他從思緒中掙脫。
「這、這樣嗎!」橘直人耳根有點發熱,「其實我以前也不相信的……只是。」
「我發現了,我有一種能力, 可以讓花垣武道回到十二年前,也正因為這樣,才會有了如今的【梵天】。」
他緊盯著楓的臉,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 前輩會把自己當成瘋子嗎?還是不相信自己……
「最近組對課忽然成立,你的壓力一定也很大, 如果精神不好的話,還是去休息一下吧。」
楓從辦公桌後面轉出來,看著橘直人臉上掩蓋不住的失落, 忽然抬手, 撣去他衣領上不知何時沾到的一片樹葉。
「……雖然想這麼說, 」樹葉根部發黃, 意味著夏天即將落幕,楓關上了課長室的門,「但我認識的橘直人不會因為這一點壓力就精神恍惚,也一直是個可靠的後輩。」
「所以,」她讓橘直人坐下,「說吧,無論是多麼離奇的事,只要是你想告訴我的,都可以說。」
*
楓記得花垣武道,上次看到他還是在艾瑪和龍宮寺堅的婚禮上,記憶裡是個打架弱氣的少年,但有時候又強得很,怎麼也不肯認輸。
沒想到,在橘直人的講述中,武道居然是能通過和他握手,就能穿越到十二年前的人。
「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想救姐姐,」他淺淺抿了口水,「在那個未來裡,東卍成了東京的最惡犯罪團伙,殺害了很多人,其中就包括姐姐,所以在發現這個能力後,我就想,能不能讓武道回到過去,救下姐姐。」
「武道做到了,在幾次穿越後,他成功改變了過去,【東卍】消失不見,而取而代之的【梵天】,則沒有再對姐姐下手。」
「不過……」他抬眼看楓,「武道他最近從十二年前回來後,就一直希望能見mikey。」
「他想改變,」楓頓了頓,「或者說,拯救現在的mikey?」
「他應該是這個想法,」橘直人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勸過他了,現在的【梵天】,和之前的【東卍】一樣是惡性暴力團伙,但是武道他,還是堅持要見mikey。」
「這樣啊。」
楓從抽屜裡摸了一根日下棠留下的棒棒糖,回想著腦海中與武道有關的記憶……以前不注意的時候沒發現,現在覺得他有些行為確實怪怪的。
比如明明怕得要死,但還是硬要摻和進危險的群架裡,楓本人都提溜著他出來過不少次。
但最深的印像果然還是他找到了個神仙一樣的好女友橘日向,兩人感情很好,果然為了這樣的女友願意回到十二年前也很正常吧。
「你說武道穿越過好幾次,」楓拆開了棒棒糖,「可是我的記憶裡,似乎沒有相應的記憶——這是不是意味著,每一次他改變過世界線後,別人都不會留下原先的記憶?」
「嗯,只有我和武道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橘直人又緊張起來,「不過就在這次的未來,也許是姐姐已經被救下,所以我的能力失效了。」
「如果他想見我一面的話,」楓看了一眼日程表,「就現在,警視廳旁邊的公園,怎麼樣?」
*
花垣武道趕到的時候,整個人因為快速奔跑變得氣喘吁吁的,看到楓的一瞬間,想要說話結果一口氣沒喘上來,劇烈地咳嗽起來。
「喏。」
一瓶水遞到他面前。
「還沒開封的,你先喝著吧。」
「啊!……多謝。」
眼前的武道,比起婚禮時見到的那個似乎更加拘謹,楓想,是因為剛從十二年前回來的緣故嗎。
兩人並排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對面的噴泉不時變換,清涼的水汽擴散在空氣中,耳邊還有鳥鳴聲,是非常舒適的環境。
但花垣武道卻支支吾吾,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
「你很害怕我,為什麼?」
楓只好移開目光,給他留出空間。
「因為【狩獵者】……不,山村同學、山村桑!你,一向都很厲害……從以前開始,打架就很強,成績也很好,認識的人都是mikey、draken和黑川那種級別的,」花垣武道被這麼一問,慌慌張張地解釋,「還考上了東大,聽說你現在是警視……真的,很厲害。」
他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是忍不住想,也許這樣的……才叫精英吧,厲害到讓他忍不住仰望,如果能夠穿越的不是自己而是山村的話,也許mikey就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了。
畢竟mikey以前就經常聽山村的意見的樣子,如果是山村的話,也不會每次都弄得和自己一樣狼狽,她可是在初中生的年紀就敢直面連環殺人犯啊!還一人阻止了天竺與東卍的爭端。
對於楓等人已經褪色的回憶,對於武道卻依舊鮮明如同昨日。
「噗,就算你誇我,也是沒用的。」楓定神,轉頭看向武道,「你找我,是想借我見mikey對嗎?」
「是的!」
「在見到他之後呢?」楓看著武道,像是在問他,又像是在問自己,「難道你能說服mikey像解散東卍一樣,解散梵天嗎?這是不可能的……即使mikey有心這麼做,梵天的體量,也不是一個【王】能夠制衡的了。」
「我,我沒有想過那麼復雜的事,」武道握緊拳頭,看向楓的眼底竟泛起淚花,「其實,在天竺事件時,mikey就已經知道我穿越的事了,而在十二年後的現在,大家也都過得很幸福……除了mikey。」
「mikey他曾經說過,我和佐野真一郎很像,」他低著頭,大顆大顆的眼淚就這麼掉下來,「我……唯獨我,一定要去救mikey啊!明明是他守護了大家的幸福,為什麼偏偏只有他自己不能幸福地活下去呢!」
楓忽然想起,花垣武道以前也是有綽號的……好像是,【愛哭鬼英雄】。
「呼……」
楓揉了揉眉心,一些陳年的疑惑解開,為什麼mikey這麼多年不聯系往日的朋友,又在暗處為大家提供各種幫助,包括她剛踏入警界時,梵天的放言。
也許,mikey認為她也是該擁有美好未來的一份子。
她並不反對武道關於mikey守護了大家的言論,否則以那群不良的案底和過往,要過上普通生活簡直困難重重。
她也能猜到,也許在知道武道一次次穿越只為拯救大家的時候,mikey就已經下定決心,要創造一個完美的【未來】,只不過沒把自己算進去罷了,但是——
「花垣武道,你知道梵天究竟意味著什麼嗎?」楓放平了聲音,「是殺人如麻、du品交易、賭博賣y……也許你還沉浸在十二年前,但無論人有沒有變,梵天的罪惡,都是客觀存在的。」
「因為梵天,無數的家庭破碎,市民們不敢隨便走進小巷,以及警察們的殉職、傷退,也都是存在於現實的。」
楓看著武道的臉像是刷過的牆一樣逐漸慘白。
「犯罪絕不會是不得已的選擇,mikey一定是以自己的意志,選擇了這條路。……即便如此,你也要去阻止他嗎?事實上,我們組織犯罪對策課一定會背負使命,逮捕以佐野萬次郎為首的犯罪分子。」
「即使他是我學生時代的好友。」
楓的最後一句話,輕飄飄地像是說給自己聽。
「如果你堅持見mikey一面,只為看他是否依舊如同少年時的話……我敢說,你一定會失望的。」
這樣的話也許太過殘忍,但卻是血淋淋的現實。
他們都不再是十二年前的他們。
*
「如果,」目送武道失魂落魄地離開,橘直人也攥緊了手裡的水杯,「如果我和武道穿越時空的能力還在,前輩,能通過改變十二年前的事,改變現在嗎?」
「也許吧,」不等橘直人眼睛亮起來,楓拍上他的肩,「但是直人,哪怕是在世界線變動的前一秒,我們也依舊與梵天處於對立,我們是警察,而他們是罪犯。」
「而且,你怎麼能確定,武道他的每一次改變,是世界線的變動,而不是創造出了什麼平行時空呢……」楓指了指自己的大腦,「往事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也許……武道他確實能創造出一條完美的世界線,但那又如何?楓想,她能把握的,始終只有當下,能夠努力拯救的,也只有眼前的人。
*
「喲,難得看到你了——現在警視也要親自來食堂吃飯嗎!」
比如眼前這兩個托她的福活下來的大冤種同期——
「松田陣平,你咖啡喝傻了麼?我是人類,當然要來吃飯。」
手裡的鐵勺捏了又捏,才沒有扔到對面人臉上。
「陣平他開個玩笑啦,」萩原和他勾肩搭背地坐到楓對面,「看你心情不太好的樣子,組對課很忙嗎?我聽說你們逮捕了梵天的二把手啊!是不是要移交法院了?」
「差不多吧,希望上訴能夠成功。」
楓懨懨地回答。
「如果有空的話,明天要不要久違地去山間開機車?」萩原忽然提議,「你已經連續工作半個月了吧,手臂還受了傷……弦繃得太緊可不好哦。」
「這個工作狂大猩猩肯定——哇,藤你突然打我干嗎?」
松田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到一半,忽然被路過的藤敲了記腦殼。
「你不是在罵我嗎?」藤理直氣壯,「以為我不知道工作狂大猩猩是在說誰?!」
「哈?我是在說……」注意到楓危險的目光,松田把下半句話吞了回去,「說我自己。」
萩原已經笑得靠在了松田肩上:「原來在說你自己嗎小陣平……哈哈哈哈!」
藤說完又轉身面對楓:「不過這個卷毛說得也沒錯,楓醬你確實需要休息一下了,工作什麼的,也要好好活著才能逮捕犯人啊。」
「噗,既然聖子醬都這麼說了,」楓攤手,「那我就勉為其難地答應你們吧。」
第87章
「難以置信……這還是幾年前的荒山嗎?」
松田、萩原、楓、椋, 除了椋開著一輛甲殼蟲以外,其余三人都有自己的機車,此刻齊齊停在山腳下。
「這裡可是東京的郊區, 被開發是早晚的事吧!」椋搖下車窗,感受著涼絲絲的風心情愉悅,「山腰那裡還有專業的露營地, 最頂上也蓋了別墅,現在這裡已經是有名的度假勝地啦。」
以前荒涼、陰森的深山, 現在是嶄新黑亮的柏油路,路邊還有不少引路標志, 畫著卡通圖案。
「今天米花水族館重新開業, 大部分人都跑去那裡了, 這兒才清淨些。……喂你們三個!不要一聽沒人就踩油門啊!真是的。」
椋無語提速,看著前方三輛機車並排而行,誰也不服誰的樣子, 卻又忍不住笑出來。
……但是幸好,今天她不用坐這幾個家伙的後座了。
應該。
*
「前面的彎道,我要加速!」
松田自信滿滿。
「哦,是嗎?」
萩原頭盔底下嘴角一勾, 卻是一下子超到松田前方。
「抱歉,」原本就隱隱超前一個車頭的楓, 仗著杜卡迪的性能,直接漂移過彎,「看來還是我更勝一籌。」
「你這是作弊!」最先發出勝利宣言的松田落到第三個, 抓狂, 「你的車還是我幫忙改裝的呢!」
*
「露營的東西都車上, 你們都過來幫忙搬運啊。」
等椋到的時候, 那三人已經和露營地的孩子們聊了起來。
「來了!」
萩原和松田挽起袖子,往椋的方向走來。
「待會要一起嗎,新一君,小蘭?」楓揉了揉乖巧的小蘭,「我們准備了新鮮的草莓哦。」
他們三輛機車幾乎是並排到達露營地前,引擎聲招來一群人圍觀,其中就有正處於好勝心旺盛年紀的新一。
「好帥!!蘭你看到了嗎?」
「確實是很帥……但看上去也有點可怕,不會是飛車黨之類的人吧?」
蘭小心翼翼地和新一並肩站在一起,但也抵不住好奇心探頭去。
「不是飛車黨,你看,」新一指向楓的機車,「那個女性的機車雖然是最好的,但車尾卻積了一層灰,顯然是有一段時間沒用過,但她的技術卻很好,應該是平時工作很忙的普通機車愛好者。」
「不!」
小蘭驟然拔高的聲音嚇了新一一跳。
「難道我的推理有問題??」
「不是不是,新一!」
小蘭一改之前害怕的樣子,揪住他的衣服使勁晃,指向摘下頭盔的楓。
「是她啊!那個最近在新聞上經常出現的女警察,組對課的課長!而且是今年霓虹的第一個巴西柔術的黑帶!」小蘭壓低了聲音,眼睛卻變得亮晶晶的,「我看了她升段考試的視頻,連續戰勝了近二十個對手,順利從現在霓虹的巴柔第一人手裡拿到了黑帶!超級厲害的,如果我能有她的一半、不,三分之一就好了。」
「額,那豈不是暴力女中的暴力女……」
新一小小聲吐槽,他的手臂快被小蘭掐青了!
「哈?你說什麼?」
「沒什麼!」他摸摸鼻子,「我是說,不愧是你的偶像……你要去打個招呼嗎?」
「那怎麼好意思……」
小蘭臉上泛起紅暈,躊躇不決。
「你們是叫工藤新一和毛利蘭嗎?」
然而,楓卻主動走到了兩個初中生的面前。
「哎?!您認識我們嗎!」
偶像忽然走到面前顯然對小蘭造成了巨大的衝擊。
「當然,」楓看著這對令人映像深刻的小朋友,「幾年前的酒館裡,我曾經遇到過你們啊。當時毛利前輩喝醉了,還有新一君,我也受過工藤夫婦不少幫助呢——叫我姐姐或者楓就好,我不是很在意敬語。」
「原來那時是你,」工藤新一恍然大悟,「難怪總覺得你有些眼熟。」
他好奇地看向楓身後跟來的兩人:「他們是當時留傘給你的人嗎?」
「什麼傘?」
松田摘下頭盔後立刻戴上了墨鏡,活像不能見光的吸血鬼。
「不是這兩個哦,」楓笑著點了一下工新一的額頭,「介紹一下,這位是搜查一課的松田陣平,雖然經常亂來但還算可靠。」
「喂喂,論亂來的話你可沒資格說我吧!」
「還有這位,叫萩原研二,是機動隊爆/炸物處理組的,技術非常高哦。」
雖然面對的是兩個初中生,但楓還是很正式地給新一和蘭介紹了兩人。
「……胳膊上的繃帶還沒拆的人怎麼敢說我亂來的,」雖然在小聲嘀咕,但松田還是半摘下墨鏡,漏出一雙眼睛和兩個小朋友打招呼,「你們好啊,新一君、小蘭。」
「你好,松田警官。」
小蘭也乖乖問好。
「……你好。」
新一撇嘴,一上來就喊小蘭,這個警官總覺得有點輕浮……他才不是覺得這樣戴墨鏡有點帥呢!
*
「所以工藤先生是在山頂的別墅裡談事情,讓你們兩個孩子下來玩啊。」
楓把洗好的草莓裝進野餐盤,順手往嘴裡塞了一個……有點酸,果然不是應季的不行。
「嗯。」
新一接過盤子往幫忙鋪野餐布的小蘭那走去,他不敢說兩人是偷溜出來的,因為他聽到爸爸和別墅的主人談到了一個秘密——珠寶搶劫犯埋藏在這座山裡的寶藏。
聽起來就非常吸引人不是嗎!他身為福爾摩斯徒弟的探秘之心已經准備好了!
「哈哈,我們第一次來這座山上時,還碰到了個肇事逃逸的犯人,」椋和小蘭一邊擺放准備好的食物,一邊聊得很開心,「……真是驚險啊,我坐在萩原的車後座上,以為自己要被甩飛了!」
「我們當時還以為,是碰上了流竄的搶劫犯,能找到一大筆財寶呢!」
她捂嘴,想起了那會微妙的心情。
「什麼搶劫犯?」
新一遠遠地聽到珠寶和財寶的話題,腦海中偵探的靈光一閃而過,小步跑上前。
「哎,新一你不要跑那麼快,小心草莓!」
即使在聊天,小蘭的余光還是第一時間注意到了新一。
「不會有事的啦!」險而又險地把一盤子草莓放到野餐布上,新一氣還沒喘勻,就看向椋,「鳴瓢姐姐,你能再說一下,有關那個珠寶搶劫犯和寶藏的事嗎?」
「嗯,可以是可以啦。」
看著少年興致勃勃的樣子,椋摸摸下巴。
「不過,少年——」被打發去安裝燒烤爐的松田忽然出現,「你能說說,為什麼知道那是……珠寶搶劫犯嗎?」
他嘿嘿一笑:「據我所知,椋剛才應該沒說過這個詞吧?」
「!」聲音在背後響起,新一都冒了身冷汗,「……就是,剛才鳴瓢姐姐不是說寶藏嘛,當然是珠寶最有可能了。」
「喔~」松田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那你猜得很准嘛。」
「松田。」
椋忽然叫了他一聲。
「啊?」
「你都淪落到欺負小孩子的地步了嗎?」
「誰說的,我這是關心青少年的成長!」松田梗了梗脖子,「以免因為不必要的好奇心……送了性命。」
他壓低了聲音,像是嚇小孩一樣齜牙咧嘴。
「因為秘密的背後,比起寶藏,更多的是危險——也因此,秘密才變得迷人不是嗎?」楓端著一盤肉走了過來,「不過無論何時,還是要把安全放在第一位啊,少年少女們。」
「……嗯。」
新一臉有些發燙,仿佛在場的人都看穿了他一樣……這就是警視廳的精英嗎!
……其實是剛才工藤優作給楓發了消息,不得不說這位大作家對自己的兒子也有夠放養的,居然這麼隨便地把兒子和小蘭的安全交給了楓。
吹了吹盤子裡的熱氣,楓微笑:「先來嘗嘗我剛烤好的肉吧,剛才研二已經試過了。」
松田和椋頓時臉色大變。
椋:「這個肉不是研二烤的嗎!」
松田:「研二還好嗎?!」
第88章
「……然後呢, 我們就報警了。」
椋剝奪了楓烤肉做飯的權利,沒收了她手裡的辣椒粉,直接把她按在了座位上和小朋友聊天。
「根據審訊下來的結果, 那個犯人是因為接觸du品,已經神志不清,才會肇事後逃到深山中。」
楓指了指露營地不遠處的隧道:「就是在那裡捉住他的。」
「好厲害呀, 」小蘭眼睛亮晶晶的,「那個時候楓姐姐還是警校生吧!」
「吶, 楓姐,」新一摸著下巴, 露出沉思的表情, 「你們當時也是從山下那條大路上來的嗎?」
「是的, 不過那會還是最破爛的那種水泥路呢。」
楓回憶了一下,肯定道。
「有哪裡不對嗎?」
「沒什麼,只是……」新一望向隧道, 「一般來說,人在緊急情況下,都會下意識往左邊跑……但隧道卻是右邊的。」
那個犯人在壓迫力如此大的情況下,依舊克服了身體本能的原因會是什麼?
也許是, 左邊的路上,有什麼他即使被捕, 也想要隱瞞的東西。
「左邊的話……」小蘭順著新一的話往另一邊看去,「是普通的森林呢,我在山頂上好像看到過那裡有一片湖, 閃閃的很漂亮。」
「……確實, 很漂亮。」
仿佛一道白光閃過, 小蘭不經意間的話讓新一明白了什麼。
「為什麼這麼漂亮的湖邊沒有建露營地呢。」
他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微笑著的楓。
「對啊, 為什麼呢。」
楓一本正經地附和。
她倒沒有逗弄新一,而是真的沒想出來。
也許是那裡地勢不平,也許是產權不明……又或者,真的埋藏著什麼秘密?
如果只是出門露營就能遇上案件的話,未免也太巧了。
「總之——先吃午飯吧!」
*
扇貝的殼裡放一小塊黃油,炙烤到滋滋冒煙,柔軟的牛肉紋理間還泛著一絲絲紅,輕輕一擠肉汁四溢,搭配烘烤後麥香十足的面包片,是奢侈的和牛三明治。
身上帶傷的楓不被允許喝啤酒,她只能陪著小蘭新一喝果汁了。
這頓午餐十分美味,但新一卻有些食不下咽。
不遠處的秘密就像小貓的爪子,時不時撓在他的心頭,又或者密密麻麻的小蟲子,附在他的皮膚上。
「新一,你是不是很想去那邊看看啊。」
小蘭完全摸透了自己竹馬的心思,要讓新一在謎題面前巍然不動,簡直比太陽從西邊起來還要罕見。
「如果真的想去的話,我可以陪你們走走哦,」楓懶洋洋地坐在草地上,「正好飯後消食……」
比起等這兩個初中生獨自摸過去,還不如有他們跟著,至少在安全性上有保障。
「那我也一起吧,」松田轉過頭,「我也挺感興趣的。」
*
「竟然是條死路。」
水泥路面在某一處突兀消失,楓撥開面前的樹枝,看向森林深處。
「地面上有人走過的痕跡,」新一蹲在地上,「再往前走一走好嗎楓姐姐。」
「而且是有人剛剛才經過,」松田指向路一側的灌木,「你們看這叢灌木,葉片上的露珠被蹭去了一部分,大概是個和我差不多高的人吧。」
居然不止他們幾人跑到這地來麼。
「那就往前走走吧,」楓牽起小蘭,「注意腳下,小蘭。」
「嗯……」
泥土地沒有經過修整,因為是山上的緣故還帶著坡度,走起來並不算順利。
「總覺得,這土,過分柔軟了。」
一腳一個坑,楓在落葉上蹭去泥土。
「會不會是有人翻過土?」新一抓了一把泥在手裡觀察。
楓看向被樹叢掩映的前方,總覺得,巧合有些過於多了。
而以她的經驗,過多的巧合背後,肯定隱藏著什麼陰謀。
原本游樂的心態被收起,楓和松田對視一眼,他帶著新一走在前面,此刻也意識到了什麼。
不過松田戴著墨鏡,楓啥也沒看出來。
她決定在往前走一百米,就帶著兩個小不點回頭。
也許就在九十九米的地方……
「楓姐姐,松田哥哥,你們快來看這個!」
新一伸手指向前方,那竟是個破舊的小木屋,幾乎被巨大的樹木掩蓋。
「有人嗎?」
幾人上前敲門,然而楓的手指剛挨上,門就自動打開了。
「……看我干嗎?我又沒上腳踹。」
隔著墨鏡,楓都能猜到松田的眼神。
小木屋一共就十幾個平方的樣子,裡面黑燈瞎火,彌漫著潮濕晦澀的氣息,門被推開時,吱嘎粗糲的聲音仿佛用指甲在黑板上劃過。
小蘭躲到了楓的身後,只敢露出一半臉。
這個氛圍,真的好像鬼屋啊——
哐。
新一直接推開整扇門,光芒泄入,照出裡面一個被麻布罩住頭的人形!
「救命啊!」
似乎感應到光,那個人形扭動起來。
「救救我!」
因為視野受限,他扭動的過程中還撞到了牆。
「你不要亂動,我們是警察。」
楓踏入屋內,三兩步跑到麻袋人身旁,而新一緊隨其後,松田動作也不慢,小蘭亦步亦趨地跟著。
「你還記得怎麼到這裡來的嗎?是誰綁架了你?為什麼你被關在這個地方?」
新一的問題連珠帶炮,他有種緊逼真相的感覺——
楓扯下了他頭頂的麻袋,一張上了年紀的男性面孔露出來,她竟然覺得有些眼熟。
「你是!」
整個人竟像是認出了楓,然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不對——
「你快離開這裡!」
他還是晚了。
他們腳下的地面忽然松動,一群人都落了下去!
一行人落入了滑梯一樣的隧道,楓手裡拎著麻袋男,努力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你都知道些什麼?!」
好不容易掉到底部,這裡像是個簡單加固過的礦洞,楓一落地,立刻揪著麻袋男的衣領質問。
「我、我……」
噗通、噗通。
除了最後掉下來的小蘭被新一墊著以外,其余人都摔得眼冒金星。
「我叫安枝仁……是一名律師……嘔。」
即使頭昏眼花,站立不穩,安枝仁還是肌肉記憶般從衣服口袋裡掏出名片遞給楓。
借著手機的光,楓眯眼,在安枝仁的臉上轉了兩圈。
「准確來說,我是一名刑事辯護律師,」他想吐,又吐不出什麼東西,「我的辯護人被卷進了一起雅庫扎案件……我是為了調查此事才前來的,我跟著兩名陷害辯護人的雅庫扎,一路追到了這裡……然後……就被敲了悶棍。」
楓捏了捏鼻梁,還真是陰魂不散啊,雅庫扎。
刑事律師確實有「調查取證權」,會介入案件也正常。
「手機沒信號了。」
嘗試撥打電話的松田向楓示意。
「原路返回的話……不太可能。」看著那陡峭的斜坡,他皺眉,「這像是一條密道。」
「密道啊,」楓驀然想起,在大阪時,她似乎也聽過那麼一條密道,「你知道跟蹤的雅庫扎是哪家嗎?」
「這個我就不太了解了……」安枝仁搖頭,「不過看上去不太入流,我聽他們說是來找什麼財寶的。」
「楓姐姐,這裡有風,」扶著小蘭起身的新一用沾口水的手指在空氣中感受了一下,「前面也許有出口。」
「那也只能試試了,」楓揉了揉左臂關節,「你們跟緊些,那些雅庫扎可能還在這裡。」
密道高低起伏,修建粗糙,但好在地面用水泥封過還算硬。
「這是什麼!」小蘭緊貼著新一,忽然踢到一個黑乎乎的東西。
黑乎乎的,散發著柏油的味道。
「可能是雅庫扎處理的……屍體,」楓停下腳步,用手機拍了一張照片,「用柏油包裹之後扔到了這裡。」
「不要害怕,」松田擋住了蘭的目光,「我們是警察,會保護你們的。」
楓就是這樣,即使是小孩子也不隱瞞什麼。
「我聽說雅庫扎不都是把人澆進水泥柱裡扔東京灣嗎……」
安枝仁悻悻閉嘴。
「只是那麼一問。」
「哼,」楓冷笑一聲,「用水泥柱什麼的,是沒經驗的素人做法……真正的雅庫扎,大多是用柏油密封,柏油刺鼻的味道會掩蓋屍臭。」
「嘶。」
「比起這個,我也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楓終於想起了這張臉為什麼眼熟,壓低了聲音,「安枝蝶香子……是你什麼人?」
「……她是我的堂妹。」
沉默許久,安枝仁長嘆一口氣。
「那麼你追查雅庫扎的理由,都是真的嗎?」
「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而已,山村警視,」男人苦笑,「我最優秀、最疼愛的堂妹就那麼死在了大阪,而家屬甚至連她在干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很不公平嗎?」
楓想起來了,似乎多年以前,霓虹東京都的大法官,是姓安枝的。
*
「前面應該就是出口了,」終於抵達密道的終點,楓粗略估計她走了有一公裡,「門是鎖的。」
哐!
她剛說完,就一腳踹開了門。
鏽蝕的鐵質橫杆落到地面,外面光芒刺眼,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去死吧!狗屁律師!」
門口蹲守著蓄謀已久的雅庫扎,他手中握著匕首就朝著楓刺來!
「喂,」松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公然襲警,是不是太過分了點?」
他的墨鏡還沒摘下,此刻視野完好。
「要你管——」
砰。
利落地過肩摔後,松田抽走了他手中的刀。
「沒收凶器,」他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三點二十分,逮捕犯人一名。」
楓眼睛刺得難受,干脆閉上了眼。
耳朵也因此變得靈敏。
「不、不准動!」五米遠的地方,一個人抖抖索索地舉槍指向他們,「我可是有槍的!放開我的同伴!」
「原來如此,」楓緩緩睜眼,「原來如此啊……這裡是山口組遺留的密道,而密道的盡頭。」
是武器庫。
「你可以試試,」她不顧指向自己的槍口,強硬地走上前,直到與持槍雅庫扎面對面,「看你的年紀,是剛加入山口組後,就被梵天打破了膽吧?也因為才剛加入,沒有紋身,逃過一劫。」
「你不要過來啊!我、我真的會開槍!」
「開槍?」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話,楓抬手,「那我要提醒一下你了……」
看不清她是如何動作的,雅庫扎只知道手裡的槍,突然被拆下了彈夾,然後視野瞬間顛倒。
等回過神,他已經以狗吃屎的姿勢趴在了地上,嘴裡全是血腥味。
「不拉開保險栓,是沒法扣動扳機的哦。」
目光掃過前方的院子,幾乎廢棄的日式大宅格局與山口組主宅如出一轍,地上零零散散地放著一些槍的零件與刀,應該是這兩個雅庫扎找到地方後,四處亂翻造成的,他們大概連怎麼裝子彈都研究了好一會。
「結束了嗎?」
安枝仁在密道門口探頭探腦,雖然害怕,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攔在了兩個初中生前面,任由其中的少年探頭探腦,他也堅決不讓開位置。
「還……差得遠呢!」被按在地上的雅庫扎雙目通紅,「才不會……讓你們這些條子得逞!」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忽然爆發出巨大的力氣,掙脫了楓的束縛,轉身就往宅子內部跑!
邊跑,他還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打火機。
「老大……雖然我弱小的時候沒能好好追隨您,」他一咬牙,將點燃的打火機扔了出去,「但現在,我也算為您報仇了!」
他和另一個家伙,換兩個條子一個律師,值!
楓瞳孔緊縮,轉身大喊:「快逃!」
近乎腐朽的木質結構接觸到火星,伴隨著灼燒發出爆裂的聲響。
火苗一點點舔舐上牆壁,像是地獄的繪卷。
楓可太熟悉了,雅庫扎的這一套放火、同歸於盡的套路。
等到火焰燒到眼前,空氣都會灼熱到無法呼吸,火苗燙到肌膚像是無數把刀割過……
她咽下一口口水,時間似乎變得無比漫長。
「楓!」
松田拉著幾人往外跑時,才發現楓還在火場中發呆。
「快醒醒!跑起來啊!!」
然而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楓的腳踝。
「別想跑……」
雅庫扎之前被楓一肘擊中了肺部,此刻講話都有些困難,但手上卻用力到青筋繃起。
楓眼神清明起來,彎腰一捏,雅庫扎頓時手筋發麻,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她。
「就憑你,也想留下我?」
這座宅子已經開始搖搖欲墜,木質的梁被燒到,劈裡啪啦的火星間,居然時不時掉下些什麼來。
更為讓人心驚的,是宅子裡,也許還存放了土質的炸/藥。
松田一邊推著一個孩子往外跑,一回頭,發現楓跟了上來,才松一口氣。
然而就在他和安枝仁跑出大門時,宅子內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一根巨大的橫梁,就這麼擋在了離他幾步之遙的楓面前,上面還帶著烈焰,炙熱的空氣扭曲了視線。
第89章
「楓姐姐——」
小蘭和新一被安枝仁攔在了身後。
「怎麼辦!楓姐姐還能出來嗎?!」
小蘭四處看著, 然而無論哪裡,都只有愈發高漲的火焰,看過去的時候,原本咫尺之隔, 似乎都被刺目的火光扭曲成的天涯之遠。
而且, 火焰就像一只張大了嘴深淵巨獸, 逐漸吞噬了山村楓。
「楓,你先待在那裡不要動, 我想辦法把這裡的火勢撲滅些帶你出來。」
松田額頭被烤出薄汗,墨鏡早已不翼而飛, 強行穿過這片火場顯然不行, 而且……
他懷疑,楓對於火災有輕微的PTSD,否則她絕不會在火場中心發呆,當年也不會因為他們從爆/炸後的火災現場逃出而情緒失控……包括她背上的燙傷。
她經歷過一場極其可怕的火災,他想。
*
楓覺得自己在往下墜落。
時隔多年,她又一次, 離那些灼熱刺痛的、能夠奪人性命的火焰如此接近。
似乎背上的傷痕都開始隱隱發癢,那些曾經在少年時期午夜夢回的驚魂一線, 雅庫扎決絕放火的赤紅雙目……都在眼前像是幻影一般飄過。
高溫能夠灼燒人的理智。
自上而下的火焰逐漸與掉落的橫梁會和,形成一個不斷縮小的火圈,火圈對面似乎變成了另一個世界,松田、小蘭、新一、安枝仁, 他們都站在那裡,神情各異。
她得動起來。
楓想。
「不要過來……」想要開口, 然而嗓子突然暗啞, 「我得想辦法活下去才行……」
絕對不能讓雅庫扎得逞, 她還有那麼、那麼多事要去做。
「下一次,不要那麼冒險了。」
她想,她還是有聽進去的,雖然是老生常談到無聊的大道理。
楓突兀後退了幾步,竟是更加深入了火場。
腳下的地板都在發燙,她就像是在燒紅了的碳上起舞——
沒錯,楓熟練地助跑,在觸碰火焰的前一刻,起跳!
不知躥到多高的火焰,居然絲毫沒能沾染到楓!她像是一只越出籠子的飛鳥,矯健靈活,甚至在空中扭轉身軀,躲過掉落的瓦片。
火焰被她狠狠甩在身後,不甘心地晃動著,卻又永遠慢她一步。
松田下意識地伸出雙手,要去接住從天而降的楓——就像警校開學時,他接住從二樓墜落的楓一樣。
不過這一次,楓沒有再落入他的懷裡,反而是他手上多出一股力道。
楓只是借力站穩,落下時,起伏的發絲好似還帶著火星。
熟悉而又不同的一幕,松田這時有點後悔摘下墨鏡了,臉上毫無遮擋的情況下似乎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表情。
「哇,」見楓脫離險境,小蘭才松了口氣,她忍不住揪住新一的衣角,「好浪漫的一幕……」
「我的話,也一定會接住你的。」
「新一你在說什麼?」
「……沒有。」
安枝仁也是終於松懈了些,肩膀一塌,下意識從口袋裡找出根皺巴巴的煙,卻發現身後還有初中生,只能作罷。
「那是不是萩原哥哥的機車?」
新一忽然注意到不遠處飛馳而來的黑點。
「他身後是椋姐姐吧……」
*
「……所以,你還會跳火圈?」
上下顛了下手心裡,楓白皙溫熱的手,松田腦子一團漿糊,嘴巴卻快人一步。
萩原緊急剎車,喉嚨口的心還沒落回肚子裡,就聽到了松田的發言。
楓額頭霎時蹦出青筋,涼涼的目光掃過松田和剛剛趕到的萩原。
「不管你信不信,」他把後座還在腿軟的椋拎到身前當做擋箭牌,「其實我和那個卷毛不是很熟。」
「我這輩子,再也不要坐你們的車……」
驟然懸空,椋撲騰兩下腿,語氣悲憤中透著一絲荒涼。
轟隆一聲,已經岌岌可危的老宅終於徹底倒塌。
*
警車和消防車到時,楓已經聯系上了在山頂的工藤優作。
「沒想到新一會給你惹來這麼大的麻煩,實在是對不起。」
「沒什麼,」楓擺擺手,「其實我該感謝他才是,總覺得,沒有新一和蘭的話……不會這麼順利地找到山口組的武器庫。」
如果這個武器庫被雅庫扎先一步發現的話,裡面的每一顆子彈,都有可能成為傷害警察和市民的殺器。
「話說萩,」松田摸了摸貼上膠布的鼻梁,「你和鳴瓢是怎麼找過來的?」
如果是找到了密道的話,倒還有幾分道理,他們無論如何也推理不出這間宅子的所在地吧?
「這個,」萩原回想起來,也是露出了復雜的表情,「你知道那種……能夠定位對方手機的服務嗎。」
「楓和椋,手機裡都安裝了能夠隨時定位對方的程序。」
這個服務,最早是為了妻子定位丈夫存在的,不過放在幼馴染之間,尤其是她們這樣隨時可能遭遇危險的幼馴染之間……應該是正常的?
可是。
松田看了一眼自己的幼馴染,別過了頭。
放到自己身上的話,就顯得有點惡心了。
*
「沒哪裡受傷吧?手臂上的傷怎麼樣?」
雖然已經被椋檢查一遍,但高明還是拉著楓上上下下又看了一圈。
在聽到郊區發生火災,還和山村楓有關的一瞬間,他就將手裡的工作交給了藤聖子,跟著火災課的人一起前來。
發現楓除了身上多出了幾塊髒兮兮的灰以外,沒有其他的問題,那種心口緊繃的感覺才算是散去。
「可能有一點點傷口崩裂,但我真的沒事啦,唔!」
忽如其來的懷抱,讓楓的臉頰微紅。
「我身上還很髒呢……而且還有好多人……」
諸伏高明向來克己復禮,甚少在人前失態,也很少會這樣……情緒外露。
「有什麼問題嗎,」高明用指腹擦去楓臉頰上不知何時蹭上的一小塊灰,「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抱一下……不是很正常?」
指腹從臉頰滑到唇瓣,意味逐漸危險。
楓瞪大了眼睛,不會吧!她眼珠稍稍動彈,又定在了某一處。
不敢去看周圍人的反應啊!
「身為未婚夫,」高明悠長地嘆了口氣,「我也不希望……自己總是在事情發生之後才趕到的那個啊。」
「對不起……」楓心底忽然生出幾分愧疚。
「為什麼要道歉呢,明明失職的是我。」
高明移開手指,冰藍色的瞳孔清澈見底。
「你盡到了身為警察的每一分責任,而我卻不能時刻盯住你身旁的危險……所謂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即使是孔明,也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啊。」
他們已經松開了擁抱,只是,楓的十指依舊牢牢地被高明扣住。
好像在害怕她逃走,或者……消失。
「不是這樣的啊。」
楓眼神一瞟,發現無人注意,悄悄回扣過去,兩人的戒指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金屬聲。
「是因為喜歡……高明君,才想訂婚的。」
有的話一說出來,就像打破了什麼桎梏,接下來的話變得順理成章。
「因為很喜歡很喜歡,才會即使明知道很危險,會受傷,會讓高明君擔心……還是想和高明君,在一起。」
「所以……其實是我太自私了才對。」
而且,知道這樣的貪婪和自私會被滿足,才會總是有恃無恐——
「這樣的自私,再多一點,也無所謂的。」
蜻蜓點水般的吻,落在猝不及防的唇上,先前好不容易在指腹移開時放下的心,被又一次高高提起。
「因為我愛你。」
耳鬢廝磨,聲音仿佛是從耳朵內部響起的。
*
「別看了,跳火圈。」
萩原踢了一腳重新戴上已經破破爛爛的墨鏡的松田。
「……我沒看。」
「是嗎?那你敢摘下墨鏡嗎,眼珠子都要飛出去了吧。」
萩原恨鐵不成鋼,長吁短嘆。
「但凡你早點開竅。」
「也是沒戲的吧。」
松田驟然接上。
「……這麼悲觀的嗎,小陣平。」
「嗯,畢竟開竅要是兩個人的事麼。」
安枝仁抽著煙,不知何時繞到了兩人身後。
「果然,松田警官你喜歡那位山村警視,」他吐出一個煙圈,「她知道嗎?」
「……你又是什麼時候過來的啊?」松田臉色不善。
「就剛才吧,」沒有絲毫律師風範,安枝仁一屁股坐到地上,「聽說你們倆是山村警視的警校同學……能和我講講她以前的事嗎?」
「為什麼要打聽這個?」萩原皺眉,「和你手頭的案件有關麼。」
「放輕松,我不是為了案件……只是,」他苦笑,「想著,也許相似的人,會有相似的經歷呢。」
聽過山村警視的生平,他是不是也能窺見一絲蝶香子當年的軌跡?聽說,蝶香子在大阪也遇到過一個不敢說話的毛頭小子……不知道,那個毛頭小子現在怎麼樣了?
那時已經幾年沒聯系的蝶香子,居然破天荒地打電話給他,大意是他可能有一個妹夫了……雖然他當時是很生氣,畢竟哪個哥哥會高興臭小子來騙自己妹妹呢!
那個毛頭小子現在是成為獨當一面的警察,擁有其他家庭了嗎……他會不會記得更多當年蝶香子的事?
他現在,是真的很後悔,不該在蝶香子成年後違背家裡安排時,只是提供那稀少的幫助就離開的。
他當時也是沉迷於法院的勾心鬥角,希望一路升職,總以為只要職務夠高,就能庇護蝶香子無憂無慮。
「楓不是任何人。」
松田有些不高興。
「沒錯,」萩原也點頭,「不會有人和她相似了。」
聞言,安枝仁卻是怔住,指尖的香煙燃過一大截都沒緩過神。
良久,才笑出聲。
「對啊,」他閉目,眼底發酸,「不會有人和她相似了。」
*
楓一直到回了警視廳,才迷迷糊糊地想起……
為什麼她會同意給高明的手機裡也裝上自己的定位程序啊?
雖然自己手機裡也多出了高明的行蹤,但是他現在是自己的下屬,本身就要彙報來著。
而且!
這個程序大多是用於抓出軌丈夫的,所以顯得非常之微妙,明明最開始和椋一起用時,沒有想那麼多的。
「原來是可以綁兩個人的嗎,」椋搗鼓著楓的手機,「哈哈哈哈,這說明不是夫妻服務麼……嗯,不過未婚夫妻用,那也算夫妻用吧。」
「你不要一直胡說八道了。」
楓翻了個白眼。
「把手機還給我。」
「略略略,」椋朝她做了個鬼臉,「我偏不,你們有膽子做沒膽子讓我說麼!」
她忽然湊近楓:「臉還是很紅啊。」
「這是因為剛從火場裡出來!熱的!」
楓頭一次這麼討厭自己過於白皙的肌膚,導致一點點紅暈都很明顯。
「哦——」椋挑眉,「原來是熱的啊。」
「我還以為是你在光天化日、大庭廣眾之下親親,覺得害羞呢,」她搖頭晃腦,「還是我太天真了,畢竟都是未婚夫妻了,親親也很正常。」
「椋,」楓嘴角勾起一個和藤類似的笑,「不然,我還是抽空和鳴瓢阿姨談談,你的單身問題?」
「……我錯了楓醬,楓姐姐~」
正在兩人打打鬧鬧之際,椋手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媽媽?」
她看著來電顯示,下意識接通,緊接著才意識到……
這是楓的手機啊!
「是椋?」
清冷,夾雜著電子轉化後特有磁性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的一瞬,兩個人都噤聲了。
對面的,正是山村醫生。
「麻煩把電話給楓,我找她有事情要談。」
大概是在高層浸淫許久,山村醫生一開口,便是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的命令式語氣。
……也是楓最討厭的講話方式。
正因此,母女兩人間沒了職業生涯這一障礙後,依舊聯系甚少。
椋看看楓,又看看手機,只覺得手上是個燙手山芋,偏偏還不敢扔!
「我在,」楓聲音已經恢復平靜,平靜到冷淡的程度,乍一聽幾乎與電話中毫無區別,「什麼事。」
「聽你說,想讓我把千代田區的別墅處理一下?」
「是的,」楓沒有接過手機,而是就著椋的手,仿佛在和千裡之外的母親對峙,「那棟別墅很可能暴露在了不法分子的眼中,居住在那裡不再安全。」
「行,我會讓經理人去處理這件事。」
對面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我聽你伯祖母說,你最近……訂婚了?」
第90章
事實上, 不是最近,楓想。
她訂婚是將近一年前的事了。
志乃伯祖母一開始有提醒過她告訴母親,只不過楓心有排斥,又事務繁忙, 便一拖再拖, 最後居然拖到了母親親自打電話來問的程度。
最後她在電話裡告訴楓, 等到阿美莉卡的醫療峰會結束,她就會回國。
「啊……那要不要去機場接伯母?」
椋打量著楓的神色。
「不需要。」
楓聳肩, 秉著女兒的職責,她也詢問了母親這個問題, 不過……
「我有司機也認路, 為什麼要人來接?」
山村醫生還是一如既往。
「好吧,倒也省得我抽空去……」
楓彈了一下手頭的檔案。
這個月警方與梵天以及其他的雅庫扎發生了大大小小十多場衝突,大部分都以警方的勝利告終。
橫濱、琦玉、千葉……新宿區、澀谷區……
雅庫扎的勢力一點點收縮,而隨著排除法案的推進,不少雅庫扎也都開始夾緊了尾巴——
除了【梵天】。
「一般來說,不該低調些避避風頭嗎?」
椋嘆著氣翻看最新的報道。
「隨著警方的打擊力度增加, 梵天反而越來越囂張。東京都內甚至有市民自發游/行抵制梵天……他們到底想干什麼?」
楓正在給手裡的鋼筆添墨,她如果想的話, 能寫一手很好的字,鏗鏘有力,字如其人。
「夏天已經到了啊,」筆尖落到薄薄的白紙上, 楓面無表情地簽下自己的名字,「馬上要舉辦祭典了吧。」
「沒錯啊……真是的, 也不知道今年的祭典能不能順利舉辦, 我還想看煙花呢。」
鮮紅的印章落到簽名處, 楓闔上文檔。
一只淺灰色的蝴蝶在頁腳停歇。
「課長!不好了!」
跑進來的警員上氣不接下氣。
「三途、三途春千夜,越獄了!」
*
通緝令發了出去,三途春千夜的行蹤,如今價值兩百萬日元。
「不需要派人去追嗎?」
來到楓辦公室的,是前任課長,日下棠。
如今警視廳警力緊張,有時連搜查一課的人都被借調到組對課干活,這個前課長倒是一直輕飄飄沒事做。
他有時會出沒在警視廳,端著手裡和老教官同款的保溫杯到處閑逛。
「沒有多余警力,而且三途他越獄之後,一定是去找佐野萬次郎了。」
三途的越獄讓警方與梵天的關系更加緊繃,如今只要梵天所在的據點,附近的便衣幾乎24小時在線。
「這樣麼,你倒是很確定,不愧是以前的好朋友啊,」日下棠咳嗽兩聲,「差不多到收尾階段了?」
「嗯。」
「那麼我想,」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個U盤,「也許你需要這個。」
這是中村在梵天內部幾年裡,收集到的情報,即使在日下棠退位後,他也依舊將情報傳遞給日下棠。
「聽說三途此次寧可越獄也要回到梵天,是因為梵天正在策劃一件大事。……雖然就這幾個月你的行動看來,你在梵天內部也有類似的情報渠道,但,情報這東西,總是多多益善的不是麼。」
日下棠離開了,楓拿著U盤,卻沒有第一時間查看,反而是把玩了一會,才打了個電話。
「直人嗎……對,拿一台不用的筆記本上來。」
*
梵天的大動作是在東京各處的據點反撲——
他們在據點裡布置比警視廳情報裡知道的更多的人力和武器,等到交火時,就如同守株待兔一般,將警察們葬送在那裡。
這個情報,在伊佐那發來的郵件中也有,只是……
楓看著地圖上密密麻麻的紅點,將兩張圖重疊在一起。
就會發現,紅點們並不能重疊。
*
「所以,你費盡心機去蹲一趟牢,有什麼收獲嗎。」
伊佐那看向回來的三途,懶洋洋地靠在集裝箱上。
他知道,即使人在警察手裡,這個男人也制定了不少瘋狂的計劃,給警方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換句話說,就是給楓造成了不小的麻煩。
「這句話該我來問才是,」三途冷哼,「我不在的時候,為什麼,梵天每一次行動都被警方提前知曉——難道這麼久了,你們都沒能查出那只老鼠在哪兒嗎?」
「梵天的大家,都認識了十年以上,」伊佐那也不惱,「你認為,誰會背叛?」
他鳶紫色的瞳孔,仿佛一塊切割平滑的紫水晶,倒映出三途春千夜陰沉的臉。
「如今的梵天,地位、金錢、權勢……應有盡有,要論情分,大家都是不良時代的伙伴,」九井一手裡扔出一顆骰子,「有什麼能讓人背叛?」
「我知道哦,」三途捏緊了拳,「自然是——不能把mikey當做唯一的王,效忠於他的人。」
「就是會背叛的人。」
骰子在水泥地上一圈圈地轉,直到停下。
空氣裡寂靜得落針可聞。
幾名干部相互觀察,沒有人說話。
直到——
「三途,」坐在最高的集裝箱上的mikey出聲,「晚上,跟我去一個地方。」
「mikey,今晚可是——」
九井一站起來抬頭去看mikey,說到一半,忽然噤聲。
今晚是他們計劃反撲警方的時候。
mikey漆黑的瞳孔不帶一點光,看向他時,即使同為梵天的人,九井一也忍不住驚出一身冷汗。
那樣冰冷的目光,讓他覺得自己在mikey眼裡,似乎什麼也不是。
*
「課長,有人稱在宇田保齡球館附近見到疑似三途春千夜的男人身影。」
明明已經到了夜晚,警視廳今日依舊繁忙。
不斷有新的情況發生,本堂町、藤聖子、日下蓮……他們分散在東京各地,准備將梵天一網打盡。
「課長,請問派誰去……?課長!」
楓披上椅子後背處的外套。
「大家都很忙……就由我去吧,」她微笑,「梵天的二把手,也值得我親自出馬的份量不是嗎?」
「等等——課長!請您至少帶上隨行的警員!」
然而,楓的速度比任何人都要快,當警員們換好裝備出去時,只能看到楓騎著機車絕塵而去的背影。
【來了結一切吧。
——mikey】
她口袋裡,手機閃爍出一條新消息。
「諸伏警官?您快去勸勸課長吧!她又一個人跑走了!」
接線的警員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見到回來的諸伏高明,仿佛見到了救世主。
諸伏高明身上還帶著夜深的露水和鐵鏽味,眉眼間染上幾分憂慮。
「她去哪裡了?……算了,我直接過去。」
*
楓在保齡球館的樓下見到了粉色水母頭的三途,但她卻沒有管他,而是一路朝上。
這是他們不良時代,經常來玩的地方之一。
而她沒有停留,一直到了天台,才發現上面還空無一人。
「你的速度,比我想像得快。」
突然出現在楓背後的聲音,她瞬間緊繃。
mikey一步步踏著台階上來,手裡還拿著一把槍。
這應該是楓在東卍解散後,第一次和他面對面。
此刻,楓才發覺,mikey和初中時比起來,瘦了太多,他不像一個大權在握的雅庫扎首領,反而更像命不久矣的垂危病患。
深深的黑眼圈像是刻在他的眼底。
「你……」
「在樓下,我用這把槍,打了花垣武道三槍。」
他們在天台的門口僵住。
「他自顧自地說著要拯救我的鬼話……楓,你不會那麼做吧。」
「當然,」楓蹙眉,三槍過後,她很難認為花垣還活著,「在我眼裡,你已經無藥可救了,mikey。」
「那就好。」
他抬腳,與楓擦肩而過時,將手/槍遞給了楓。
站到天台上,mikey單薄的身形似乎被風一吹就要倒下。
「你發消息找我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天台的風很大,楓的發絲被吹動,不時遮住她一部分視野,在她眼裡,mikey的身影也變得時有時無。
「武道應該已經和你說過了吧,穿越的事。」
「是。」
「那麼楓,你覺得,這個未來怎麼樣?」
他離天台的邊緣只有一步之遙,而楓手中的槍——只剩最後一顆子彈。
「艾瑪和draken結婚,隆成為了服裝設計師,阿帕繼承他爸爸的事業……河田兄弟開了拉面店,你去吃過嗎?」
「去過。」
「味道怎麼樣?」
「很不錯,」楓頓了頓,「五星好評。」
「那就好,你離開後,他們一直說要為你研制一款專屬的拉面。」
「如果武道今天沒有回頭的話,他也要與橘日向結婚了。」
mikey的聲音順著風傳到楓耳邊。
「你也成為了警察,非常出色的警察——這樣的未來,還不錯吧。」
他數過了每一個當年的伙伴,知道他們如今的生活是怎樣的。
大家都擁有了幸福。
「梵天裡,一直給警方傳消息的,應該是中村吧。」
宛若閑談般說起,mikey不管楓的反應如何。
「我記得他。當年,他不是因為想成為混混才加入東卍的,他和我說過,因為在路上看到了【狩獵者】的風姿,聽說你在東卍,才來的。」
「他一直追隨的人是你。……我沒有把他怎麼樣,如果能成功臥底梵天,對他這樣的警察來說,是大功一件吧?」
「是。」
楓手裡握著槍,久久停留在扳機上。
她隱約猜到了,mikey要做什麼。
「嗯,還有伊佐那,」mikey繼續數著,「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家人,對伊佐那來說……他認可的,只有你和真一郎吧。我也是佐野家的人,我明白那樣的感受。」
「嫉妒與依賴,瘋狂與妥協,伊佐那最終為你妥協了,楓。」
他回頭,面對楓,忽然笑起來。
「他真是好運啊……我都羨慕了,如果當年先遇到你的不是伊佐那,而是我的話,是不是會不一樣?」
「這樣的未來,是不是已經足夠好了?」
他第三遍詢問楓。
然而楓沒有回答。
「把槍/口對准我吧,楓,」他等待許久,臉上的笑容都逐漸散去,「這是我送給你,還有伊佐那的,最後一份禮物了。」
「殺了我。」
如果認可這樣的未來,那就殺了他,用他的槍裡最後一顆子彈。
這樣,楓也會成為殺死梵天首領的功臣,為雅庫扎在霓虹無法無天的時代畫上句號——她會成為歷史上最偉大的警察之一。
他站在了天台的最邊緣,背對高空,面對楓。
mikey染了和伊佐那一樣的白發,風一吹,露出脖頸處的梵天紋身,他的身形,竟然逐漸和十二年前的mikey——那個意氣風發的東卍首領,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良少年重合。
「動手啊,楓。」
他在催促,然而楓卻沒法扣下扳機。
十二年前,她也曾和mikey一起,兩人騎著機車在東京的大街小巷亂竄,一起打架,比拼誰打倒的敵人更多。
受傷之後,男孩們秉持塗點口水就好,被楓一把抓住用酒精消毒,痛得嗷嗷叫。
被「單挑」打到遍體鱗傷時,第一個闖進屋內的,是mikey。
……
她未必要殺了mikey的,楓長吸一口氣,逮捕之後——
「楓,」他似是看出了楓的猶豫,「殺了我,才算是了結一切……也是了結我這多年的痛苦。」
「如果你動不了手的話。」
他最後露出一個微笑,在楓的注視中,仰身落下。
「mikey——」
楓在天台的邊緣,伸出的手沒有被他握住。
然而,另一只血淋淋的手抓住了墜落的mikey!
是花垣武道!
「武道你堅持住!」
楓三步並作兩步,幾乎是跳下了兩層,趕到了保齡球館。
窗邊的花垣武道,身中三槍,幾乎是倒在血泊裡,然而他依舊緊緊抓著mikey的手。
「不會……讓你……死的,」武道每一句話,幾乎都要耗盡他所有的力氣,「mikey……」
即使是這樣,他也沒有松手。
但是……他再不松手的話,死的就會是他了。
「山村……警視,」他眼神已經渙散,祈求般看向楓,大顆大顆的淚珠往外滾,「求求你……救救mikey吧……」
「你松手,」楓看到這樣的場景,一下子從回憶過去的多愁善感中抽離,「我會拉住mikey,你還有日向在等你回去,不能死。」
此刻,一名市民有生命危險,而她,是一位警察。
「真的嗎……你會拉住mikey嗎?」
她身上有兩管急救凝膠,但武道中了三槍,她只能優先處理了較為致命的幾處。
「我會盡力。」
「……太好了,如果是楓的話……一定,能夠做到的。」
當楓接替武道抓住mikey的手時,他終於松懈下來,手軟軟地垂落,閉上了雙眼。
楓往下看時,在下方的人群裡,看到了大驚失色的三途,三途身旁跟著她來的警員,還有滿臉憂色的諸伏高明。
不要為我擔憂,我會救下花垣武道,拉起mikey,然後讓他活下來接受法律的制裁的。
楓想。
然後,她才看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mikey。
「放開我,楓。」
他眼圈發紅,不知道方才武道與他說了什麼。
「讓我……解脫吧。」
他居然,還有一把槍!
「這把槍裡只有一顆子彈,原本打算給你的……結果回過神來,已經對武道開槍了。」
槍口對准了楓,楓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居然沒有松手。
底下的警員們在呼喊,三途更加大聲,窗邊的兩人都聽不到,他們耳旁,只有呼嘯的風聲。
「砰!」
唯一的一顆子彈,不是對准楓的腦袋,而是她與mikey相連的手心。
子彈貫穿了兩人的手掌,劇痛之下,楓手腕一麻,緊接著,mikey就往下墜去。
「mikey——!」
這一次,楓聽到的是三途撕心裂肺的聲音,她卻蠕動著嘴唇,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楓愣愣地看著自己手心的血洞,大股大股的鮮血冒出來,她使不上力氣。
「楓桑……你,救到mikey了嗎?」
花垣武道的聲音,浮游般散落。
楓回頭,發現他已然是失血過多,眼睛沒有焦點,估計已經視野漆黑,看不到任何東西。
「沒有,」她努力地,控制著同樣失血過多的手,「武道……我也,有救不了的人。」
「這樣嗎……」
武道睜著的眼裡,似乎淚都已經流干了。
「如果你真的能夠穿越。」
楓聲音變得沙啞,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去握住了武道的手。
「那就由你……到過去救下mikey吧。」
「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只要她還是警察,她就救不了mikey。
但是武道可以。
底下警笛大作,楓盤坐在武道身旁,警員們上來的聲音,他們把徹底暈過去的武道抬上擔架。
「課長……」
有人小心翼翼地上前。
「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楓看著遠處,不時有火光亮起,槍聲似乎隔了幾公裡都能聽到。
「夏天了啊。」
這是梵天的祭典和花火。
*
身旁的人識趣地離開,最後一個人開口喊了她的名字。
「楓。」
高明帶來了急救凝膠,為楓的手做了處理。
「……澀谷區的情況還好嗎。」
「很好。」
「那新宿區呢?」
「也沒有問題。」
楓依舊面朝著破碎的窗戶,看著遠處的火光逐漸熄滅,指尖由於失血變得冰涼。
溫熱的外套披上她的肩膀。
她才緩緩會有,眼圈發紅,眼底卻沒有水漬。
「高明……我才發現,」兩行淚珠滾燙地劃過臉頰,楓哽咽,「原來我還是一個普通人。」
她想起了在大阪時,關西山口組的首領,那個曾舉刀自/盡被她攔下的老人。
他說。
「那希望你,能把這種態度延續到對待自己的老朋友身上。」
她到底還是沒做到。
一顆子彈真的讓她沒法抓住mikey了嗎?她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如果當時她抓住的是椋、是高明、是松田、零、研二、景光、班長……是任意一個需要她保護的市民。
她會松手嗎?
——哪怕是骨頭被打斷,皮肉腐爛,她也不會松手的。
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想讓他們活下來,換自己去死也可以。
但面對mikey,無論在腦海中怎樣說服自己,要等法律的制裁,要將犯罪分子逮捕歸案……
她終究,用死亡了結他的痛苦。
這是山村楓的私心。
然後,她還要假惺惺地,與花垣武道握手,將那卑微的一線希望,放在荒謬的穿越時空上。
「每個人都只是普通人,」高明輕輕拂過她微涼的發絲,「三世一切諸如來,靡不護念初發心*……不要忘記,為何而成為警察。」
「我知道,」楓眨眼,睫羽上的淚珠振落,滴到高明為她拭去眼淚的手背上,「欲路勿染,理路勿退。」
她……做到了嗎。
第91章
梵天首領佐野萬次郎死亡後的第二天, 內閣就頒布了具有執行法律性質的《暴力團排除條例》,並且向全國推廣。
並且法務大臣在新聞發布會上表示,相關的法律已經起草,將會在今年的國會上進行投票決定。
「這幫政客, 還真會順勢而為……梵天要倒下, 他們才肯出手麼。」
椋在醫院陪著楓等醫生來拆線, 閑暇期間便在手機上刷新聞,大腹便便的禿頭政客在講台上侃侃而談, 大有一副「因為我的英明領導警視廳才會這麼效率」的架勢。
楓昨晚回來後就心情不佳,她手上是貫穿傷, 卻只能草草縫線後敷藥綁好, 緊接著就是忙了一整晚。
椋幾乎是眼見著她不斷地接聽電話,和各色政客、商人……某些雅庫扎進行溝通。
「逆流而上,才是違背人類本能的東西,」楓盯著掌心縫合的傷口,嘆氣,「他們能夠不落井下石, 已經謝天謝地了。」
*
一個月後。
「這就是最後一個了吧,」源誠二摸了摸鼻子, 跟在藤身後,「我找裡面打工的女高中生打聽了兩天……她說酒吧裡確實有行跡可疑的外國人顧客,淺發色、深色皮膚,身上的氣質很可怕。」
「偶爾還是能派上用場的嗎你。」藤贊許地看了他一眼, 「今天楓應該也回來,畢竟是收尾了。」
「這樣的話, 聖子醬要不要給我一點獎勵?」
源打蛇隨棍上。
「你想得美。」
「楓醬, 你真的要去親自逮捕黑川伊佐那?」
椋想要陪著楓出去, 卻被她攔在了警視廳內。
「最近來的記者很多,你要留下幫忙發言才是,」楓微笑,「放心吧……我已經做好准備了。」
「那好……」
椋知道,那天佐野萬次郎死在楓面前後,她就有些變了,似乎更加理性,也不會再隨便亂來,明明是好的改變,卻讓人忍不住悵然。
那個肆無忌憚,膽大妄為的楓似乎消失了,她連機車都用雨布遮了起來。
花垣武道至今仍在昏迷,他被安排在忍足醫院的vip病房裡,橘日向推遲了婚禮,每天都去照顧他。
*
「課長!」
看到楓從車上下來,源誠二一掃吊兒郎當的樣子,立正行禮。
「根據情報,梵天高層黑川伊佐那,就在下面的酒吧裡,便衣們已經包圍,請問接下來怎麼做?」
「原地待命,」面對昔日同期,楓講話時也帶著淡淡的威嚴,她面無表情,「我會先下去。」
「是!」
藤與源都不會過問楓的決定。
這是一家地下酒吧,在霓虹處處可見。
楓逐階下行,頭頂的烈日被陰冷的地下室天花板取代,這是一個即使在白日也營業的酒吧。
昏暗的燈光,室內流淌著藍調音樂,偶爾會突然炸開一聲金屬搖滾,似乎店主的精神狀態與這音樂一樣不穩定。
「小姐,你要點什麼?」
吧台內的調酒師詢問。
「給我一杯檸檬水。」
「好的。」
調酒師沒有輕視這位進了酒吧卻不喝酒的女士,事實上,光是和她說話,已經快讓他呼吸不暢了。
——這位,可是,【狩獵者】啊!
沒錯,他本人也曾是一位不愛學習,在中學時期便輟學當上不良的一員,長大後才發現自己一事無成,又沒有加入雅庫扎的狠勁,最後是在酒吧打工時,偷偷學習了調酒,才算有一技傍身,但即便如此,工作也並不穩定。
好不容易還上早前欠雅庫扎的高利貸,他的單親母親卻又病了,自己一個成年人,居然拿不出治病的錢。
最後,還是聽說忍足醫院提供的【無業救治基金】,專為那些沒有穩定工作的困難病人提供幫助,他才讓母親住上了院。
這樣的他,只是無數不良的縮影之一,甚至是比較幸運的那個。
楓安靜地喝了一會檸檬水。
「……小姐,」調酒師壓低了聲音,將一杯鮮紅的雞尾酒推到楓面前,「有位先生送了您一杯血腥瑪麗。」
新鮮番茄汁散發出清爽的香氣,但如果因此小看她的話,就會被暗藏在紅色之下的伏特加與辣醬來上一擊。
比起雞尾酒,血腥瑪麗倒是更像一杯用酒精當底湯的番茄濃湯,最頂上還灑了黑胡椒,杯沿滾上一圈海鹽,喝起來味道豐富,口感綿密。
很少有人知道,這也是楓喜歡喝的雞尾酒之一。
那是她年輕時最追求辣味與最不顧忌腸胃的時候。
「我最近喝到一款雞尾酒,裡面有加辣醬哦,味道很不錯,以後也給你嘗嘗!」
「連喝酒都加辣醬,也太過分了吧。」
隔著一層玻璃的談話,有時候是楓無聊的沒事找事。
「咳,」接觸到楓的目光,調酒師摒住呼吸,「那位先生在角落裡。」
「多謝。」
楓端著血腥瑪麗往不起眼的角落裡走去。
「我和中村的情報,哪個才是你相信的?」
伊佐那想要低調的時候,總能很好地融入環境中。
他換下了光滑糜麗的惡鬼襯衫,現在穿著最隨意的套頭衛衣,胸前有個朋克的骷髏頭。
他笑眯眯的,一手撐在尖尖的下巴上,打量著走來的楓,等待她的答案。
「你的。」
楓毫不猶豫地回答。
「……嗯?」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伊佐那反而怔住,下意識地反問,「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哥哥啊。」
楓仰頭,一口氣喝干了血腥瑪麗,杯口朝下向伊佐那示意。
「如果整整二十年,都讓我無法信任你的話,你早就拋棄我了吧。」
「……明明在拋棄別人的總是楓你。」
伊佐那將兜帽往下拉了拉。
「mikey他,在死前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嗯。」
楓坐到了他對面,一口氣喝完一杯伏特加,即使是她也有些犯暈,此刻的楓,如果被攻擊的話,應該是沒有還手之力的吧。
「雖然不該是我來提醒你,但是楓醬你總是比我們更心軟點。」伊佐那抬頭,露出了鳶紫色的瞳孔,「不要同情他,如果你那拯救世人的心無處安放的話,不如多同情一下我。」
「或者說,只要同情我就夠了。——你總要選擇我的。」
無論是十二年前,還是十二年後。
事實上,楓不僅有私心,她也會偏心。
*
伊佐那當然不會被逮捕,事實上,楓還帶來了希望他成為【協助人】的合約,只要在上面簽字,伊佐那就會成為警方的秘密協助人。
酒吧旁邊的便衣已經被楓撤退,今天之後,伊佐那就不再是梵天的犯罪者。
然而他卻沒有接受這份合約。
「梵天已經消失了,」伊佐那將那張紙疊起來,推了回去,「而且我可沒有成為條子走狗的想法——幫你的話,是另一回事。」
「對了,我還沒告訴你吧,」他微笑,「這家酒吧,叫做【天竺】哦。」
楓看了伊佐那許久,終於幽幽嘆了口氣,眉眼輕松起來。
「看來倒是我想多了……這樣也挺好的。」
「所以,平時有空也可以多來坐坐。」
誰能想到那個黑川伊佐那也會打廣告。
「……雖然工作挺忙的,但我有空一定來,」楓聳肩,「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哦,對了,」她走到一半,忽然回頭,「酒吧這樣的場所是不對未成年人開放的,你知道吧?」
「怎麼了?」
「我是說,」楓指了指在座位間送酒的女生,「雇佣未成年人打工,也是不行的。」
「哎?!」女生忽然被cue,滿臉茫然,「店長!你要開了我嗎?」
她居然知道店長是伊佐那。
「唔,既然是楓醬說的……」
「等等,」楓忽然皺眉,「那麼你和源說的可疑外國人……」
女生看出伊佐那聽楓的話,頓時乖巧站好。
「就是,一個最近常來的顧客,會點波本……長得還挺帥的,啊,你看!門口的就是。」
楓回頭,只見一身黑衣的降谷零僵在門口。
在對上視線的一瞬間,他面色突變,一拉鴨舌帽就轉身離開。
「要去留下他麼。」
伊佐那站到楓身旁,語氣冷硬,大有楓一點頭就去把零的腦袋磕在門上的架勢。
「呃……應該不用……?」
楓猶猶豫豫地想,零過來的話,是為了什麼呢……
沒幾分鐘,兩個黑衣人出現在了酒吧門口。
「大哥,波本突然發消息說他來不了。」
「嘖,廢物。」
銀色長發的那個大約有一米九,頗為困難地擠進這個狹窄的門。
他坐到了吧台的邊緣,黑色風衣落下,頭頂的黑色窄沿帽遮住了神色,楓似乎能感受到鐵鏽和硝/煙的味道——這不是個善茬。
而他身旁那個,也是身高體壯,極像那些楓有過不少交道的雅庫扎打手。
楓表情漸漸凝重起來,以她多年的刑警經驗打包票,這兩個人很可疑,而且她能感受到。
他們身上有人命。
「一杯【教父】。」
伊佐那的店裡不禁煙。
琴酒從煙盒中倒出一根香煙,伏特加及時地遞上火。
「這位先生,您要什……」
「不好意思,」楓帶著笑容上前,從懷裡拿出警官證,「我是警察。」
她觀察著兩人的表情,銀發的那個似乎冷笑了一下,而另一個則是有些不知所措。
也許他會是一個突破口。
但是楓的注意力依舊在銀發人身上——靠近了,才能感受到清淺的古龍和煙灰味,像是西伯利亞冷酷的狼。
而且,他給楓一種莫名的既視感。
「警官小姐,有何貴干?」
銀發人露出一只眼睛,就像狼露出尖牙。
但楓,可是【狩獵者】,更何況這裡是伊佐那的店。
「能請您出示一下駕照嗎?」
「憑什麼?」
楓微笑。
「是這樣的。」
「我懷疑……」她眼角輕挑,掃過一旁的伏特加,「你們兩人未成年。」
第92章
「呃, 小姐……」
吧台內的調酒師腦門冒出冷汗,他不知道為什麼狩獵者要對眼前兩個男人發難,但是……
無論怎麼看這兩個男人都不是未成年吧!
「嗯?」
「我是說, 本店絕對正規, 」調酒師飛速改口, 「客人請出示駕照證明一下吧。」
話雖然這麼說了,但他也不敢久留, 假裝去後台取酒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你在愚弄我嗎, 女人。」
琴酒面色陰沉, 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這樣令人生氣的感覺。
「注意你說話的語氣。」
伊佐那不知何時到了這邊,他站在楓的旁邊, 嘴角還帶著一抹弧度, 整個人隱在陰影中, 仿佛是楓的另一面。
在守序、光明之下的混沌與瘋狂。
琴酒看向那個巍然不動的女人,倒也不愧是警視廳的惡犬, 膽識非同一般。
「小姐, 」伏特加原本被楓懷疑,心底還倒抽一口涼氣, 但聽到這樣的理由, 又不由得有些好笑,「怎麼看, 我這樣的家伙也不會是未成年吧。」
「先生, 只要讓我看一眼證件就好, 也是以防萬一, 」楓輕輕轉動手腕, 發出嘎啦響聲, 「我作為一名警察, 也見過不少比你還老成的少年,但是年紀卻還小呢。」
雖然開始只是瞎扯一個理由,但現在楓卻想起了當時在侑士的學校裡見到的學生,那個……叫平等院鳳凰,還有鬼十次郎吧,如果不是侑士說了年紀,她也要把這兩人當成家長了。
「這個要求應該不麻煩吧,」楓收起了警官證,「還是說,兩位有其他難言之隱……或者,不願意配合公務?」
她出門倒是也沒忘記帶上銀手鐲的。
「沒有沒有,」伏特加腦門上滴下汗來,這個女人的壓迫力簡直趕得上大哥了!注意到琴酒遞來的眼色,他訕笑,慢吞吞地從懷裡拿證件,「我帶了駕照的。」
……魚塚三郎。
只是掃一眼,楓就記下了他的信息。
她轉頭看向銀發男:「酒是你點的吧,請問這位先生,不打算出示一下證件嗎?」
「哼。」
琴酒也拿出了駕照,但包著封皮的證件只是在楓眼前晃過。
「這樣就足夠了吧,這是我的駕照,未成年人……可不會有駕照。」
楓微微蹙眉,然而下一秒,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莫西莫西……日下桑?」她看了銀發的男人一眼,對上他猩紅的眸,心底不由得一顫,「……我知道了,馬上過去。」
「當然,」楓朝著琴酒微笑點頭,「打擾兩位了,抱歉。」
「你們的酒就記在我賬上吧,吶,可以嗎伊佐那?」
「隨你,」伊佐那聳肩,「我可不會朝你要錢。」
*
楓走後,琴酒對於推到自己面前的【教父】一口未動,直接站起身離開了酒吧。
「波本那家伙倒是跑得快。」
他將煙頭踩到腳下,漆黑的皮鞋碾過。
「那家伙跟著田納西做情報,各種消息最靈通了,」伏特加擦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就這樣放過她嗎,大哥?」
「哼……山村楓,沒想到一只惡犬如今也能把田納西趕下台,」琴酒又點燃了一支煙,裊裊煙霧中看不清神色,「我看他現在是比以前更廢物了。」
「你知道我知道你說什麼吧,琴酒。」
伏特加的口袋裡突然傳出漫不經心的聲音。
「田納西!」
伏特加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
「抱歉啦,忘記先響個鈴了,」田納西對於自己隨便黑進別人手機的事毫無愧疚,「這回你欠我一次,琴酒。」
說完,他不給琴酒反駁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
伏特加隔著墨鏡才敢打量琴酒的臉色。
……意料之中的差。
「跟無處不在的蟲子一樣……」
琴酒深吸一口煙,煙灰撲簌簌地掉落,他忽然瞟過伏特加的衣領。
他伸手,從他的衣領底下捏出一只紅腹蜘蛛——當然不是真的蜘蛛,而是某種新型竊聽器。
「你什麼時候遇到過田納西?」
「沒有啊,」伏特加也很茫然,「自從他在發布會上卸下課長職位,我就和他沒有任何交集。」
琴酒捏碎了蜘蛛。
*
聯系楓的是日下蓮。
而他聯系楓的內容概括一下……就是:
課長!你媽來了!
*
日下蓮一邊小聲打電話給楓通風報信,一邊汗毛直豎地看著玻璃門內面對面坐著的兩人。
一個是最近調來的長野縣「孔明」諸伏高明,而另一個則是傳說中山村楓的母親山村美枝子。
眾所周知楓和這位諸伏警官是未婚夫妻,警視廳的大家在一開始的打擊後,也逐漸接受了這個事實。
雖然山村楓對抗訓練時虐他們千百遍,但在慕強的基因本能下,她的人氣也並不低。
誰能拒絕一個能把你掀三個跟鬥的女友呢?何況楓的外貌也並不差,更別提家世了,連那個白鳥都說楓的家族很厲害。
要死要死要死,怎麼這麼緊急的時候,椋桑被鳴瓢前輩叫走了!說是去給嫌疑犯畫像,估計沒幾個小時回不來。
「課長,那裡面就是山村警視的母親嗎?」
還有人湊過來悄悄打聽。
「啊,嗯。」
楓不在,日下蓮第一次感到獨自挑大梁是如此難捱,誰讓他現在職位最高呢……
「哇,真是知性美人啊,」警員探頭探腦,「聽說是從阿美莉卡回來的,山村警視家裡很有錢吧?不過她好像和家裡關系不是很好……」
他眨眨眼,捅了一下日下蓮的胳膊:「課長,你說……山村母親會不會是來,那個,棒打鴛鴦的啊?」
「你在瞎想什麼呢。」
「電視劇裡不都是那麼演的嗎,」這個警員顯然是個戲精,咳嗽一聲,壓著嗓子說,「給你一個億,離開我女兒。」
日下蓮很想大聲反駁,在回想一下這位山村醫生走進警視廳時的樣子,他又猶豫了。
山村美枝子是那種明顯的獨立職業女強人形像,在不知道她是山村母親時,日下蓮一看到這位女士,就有種想要頂禮膜拜的衝動了——
長期處於高位,面若冰霜,眼波流轉間,像是將面前的人從皮膚到骨髓都看透,生或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間。
如果說楓無意識時流露出的冷漠,是絕對實力下對獵物的蔑視,那這位女士,就是將人類擺上解剖台的絕對理性,但偏偏,又有種悲憫生命的……神性,與深藏於軀殼下的疲倦。
也是在那個瞬間,日下蓮心底產生一種感覺——她與山村警視,應當有某種聯系。
恐怕連楓自己都不知道,當她板起臉,下達命令時,與自己的母親有多麼相似,又或者,她對於掌權者的第一印像,都源自於她的母親,所以在不自覺地模仿。
……總之,希望諸伏警官一切順利。
*
室內。
和外面膽戰心驚的日下蓮想像地不同,裡面的氣氛稱得上和煦。
「抱歉,不知道您要前來,疏於招待了。」
警視廳裡沒有熱茶,只有新鮮的咖啡。
「沒關系,」山村美枝子並不在意,「我在阿美莉卡已經喝慣咖啡了。」
「何況也是我的問題,雖然回到了霓虹,但居然連女兒現在住哪都不知道。」
她毫不顧忌地將自己對楓的不熟悉點出,並不在意別人知道母女關系冷淡。
「說吧,」她笑了一下,「警視廳的人那麼多,單單讓你過來,肯定是有原因的吧?」
楓的母親是個很難被糊弄的主啊,她大抵已經看出諸伏高明的身份,又點出了最辛辣的問題——畢竟楓現在可是和他在同居,可以說毫不委婉。
不過高明也算有所准備。
*
「呼,」楓剛到警視廳,日下蓮就巴巴地上前,「我媽呢?」
「在那邊,和諸伏警官聊天呢。」
……哪個諸伏警官?楓腦子一木,才想起,對於警視廳的大家來說,他們只認識諸伏高明。
「我知道了。」
楓握著門把手有些忐忑。
算起來……她上次和母親見面是什麼時候?考上警校之前嗎?她居然已經記不清了。
「在門口愣著干什麼?」
一如既往的清冷聲音,字與字之間間隔得當,帶有平穩人心的魔力。
這大約是山村醫生習慣用的說話方式,能很好地平穩病人情緒。
「媽媽,」楓推開了門,「高明。」
……情形似乎比她想像得要好一些,不,是好太多了。
「嗯,」山村美枝子將發絲繞回耳後,「你看,這是她十歲時,參加冰演的照片……」
原來媽媽手機裡還有她十歲時的照片?
楓眨巴眼,坐到高明身旁。
……等等!
「那時候她第一次在表演時摔跤,回來抱著椋哭了一晚上呢。」
那張照片赫然是她摔了個屁股蹲的樣子!身形纖細,但臉上卻還帶著嬰兒肥的小女孩,頭頂扎了個滾圓的發髻,跌在地面上時,臉上滿是茫然與震驚。
「媽!」楓耳根瞬間爆紅,「你怎麼會有這張照片?!」
「哦,因為那時候我也在台下。」
「啊?」楓抿嘴,可她明明記得,那時候山村美枝子有一場大手術……
「手術很重要,但我女兒也很重要,」山村美枝子看向楓,「我的醫術比你想像得更好,楓。」
「還有,挑男人的眼光不錯,」她迤迤然起身,一身西服竟沒有多出幾絲褶皺,「我不會干涉你太多,只要你自己心裡有數就好。」
她走到楓面前,彎腰,替楓整理了一下跑動後變得凌亂的衣領。
「飛吧,楓。」
她這樣說,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警視廳。
*
楓的母親比高明想像地更加凌厲,也更加干脆利落。
在聽他闡述完與楓的關系後,她抬手。
「既然楓已經接受了你的求婚,那我也不會多說什麼,」她掃視一番高明,「說來不怕你笑話,我和那孩子自小就不大親近,不過我就是這樣的人,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偶爾也會反思自己作為母親是否不夠溫柔,但最後又不得不承認——她做不到,柔聲細語,用感情軟化關系,是與她的天性相違背的品質。
但好在她足夠講理。
她明白,正因為小時候不能給予楓足夠的關懷,她也就沒資格阻止雛鷹長大後自行飛翔,或者用愛作為牢籠,要求孩子照著自己的規矩成長。
「但有些事,作為母親,我還是要過問一下的。」
她直截了當地問。
「你的體檢狀況如何?」
「就去年的體檢來說,一切正常。」
「家庭關系?」
「父母去世,尚有一弟。」
「有無犯罪史?」
「無。」
「那就好。」
簡短的問話結束了。
山村美枝子端起放涼的咖啡淺啜。
「那孩子只要找一個正常人,我就謝天謝地了。」
她神色正常地看著高明,而高明也從她的目光中,知道了這位母親對楓對像的要求,是真的只有這麼點。
他倒是被搞得有些哭笑不得,看山村母親神色自若的樣子,倒是和楓又有些相似。
那種把別人搞得一片混亂後自己理直氣壯的樣子。
第93章
「日下棠。」
在久違的雨中, 眾人撐著黑傘靜靜地佇立著。
「楓,好久不見啊。」
男人手上的黑傘微微傾斜,向來穿著隨意的他換上一身黑色後, 竟有幾分說不出的詭譎氣質, 似乎是原本藏在衣物下的那份鋒利, 被黑色凸顯了出來。
「你們比我要能干多了。」
他將手中一支白色的玫瑰拋向墓前。
「我只是來送一點聊勝於無的禮物……對於他們來說,現在組對四課取得的成果, 才是最好的祭奠吧。」
「我們也只能這麼想。」
楓同樣穿著一身黑色, 不是裙裝, 黑色西褲包裹住筆直修長的腿,胸前一朵白色的絹花在風中輕輕抖動。
她將半長的發在扎成發髻, 簡潔干練的樣子與山村美枝子又多了幾分相似。
這是一場盛大的告別儀式。
在與雅庫扎的大型對抗中, 總是免不了犧牲, 而他們,也不該被輕易地忘記。
楓作為課長主持了整場葬禮, 也能感受到……肩膀上多出的數條性命的壓力, 她是課長,是統領全課的長官, 而死去的人都是她的屬下。
楓不擅長記人, 但是她卻將這幾張或是年輕,或是年長的臉深深地鐫刻在腦海中。
她需要時刻記住, 她的每一個決定會伴隨的後果。
「議院召開了臨時國會, 今夜過去, 《暴力團排除法》應該就能出台了。」
楓向來來往往的人們頷首致意。
「……你向議員施壓了?」日下棠側目, 「在昨天, 他們的口風還是要等新年過後的國會。」
「一半一半吧, 」楓嘴角動了一下, 又很快壓下,「雖然確實是我的意思。」
事實上,這樣的能量並不是二十幾歲的楓能做到的。
這麼做的人,是楓的母親,山村美枝子。
作為全世界頂尖的外科醫生,東京忍足醫院如今的掌門人,在她手底下做過手術的高官權貴數不勝數,只是幾個電話,就能產生巨大的化學反應。
無論是金錢還是權勢,在生命面前總是顯得那樣渺小。
她和楓說「飛吧」,而被藏起來的下半句,則是「家永遠會是她的後盾。」
還有就是黑木集團、鈴木財團和跡部財團公開表示與暴力團劃清界限,作為國內最大的財團們,他們主動釋放的信號足以讓還想和雅庫扎「做生意」的銀行們掂量自己。
排除法案主要切斷的就是雅庫扎與其他企業的聯系,以及在銀行的貸款、儲蓄等業務,銀行家們不加以阻撓,法案自然通過得很快。
自此之後,雅庫扎們將無法自由地在銀行開戶,購買債券或者進行其他經濟活動,同時過分的暴力行為也將納入警方的監視中,也許暴力團在這個年代還不會消失,但沒有利益可言的組織在下一代、下下一代,終將離開人們的視野。
當然,這也需要更加穩定的社會形勢,能讓單親家庭、失業人員、孤兒們生活得更加輕松……或者說,足夠活下去的條件。
「等到法案出台,組隊四課還會進行一次重組,」楓深吸一口氣,朝日下棠發出邀請,「到時候會正式設立總務課、特搜隊和針對不同事件的部門。雖然雅庫扎的勢力已經告一段落,但還有很多『半灰』的地帶,包括一些並不登記為暴力團的反社會組織……你要回來嗎?」
「有模有樣的了嘛——不過,」日下棠指尖點點傘柄,「忘記告訴你了。」
「我現在,已經是公安部網絡犯罪對策課的人了。」
「這樣啊,」楓斂眉看向傘外絲絲的雨,「也好。」
飛機頭課長在梵天覆滅後便遞交辭呈回了老家,他在這次的行動中被打中了右腿,但是似乎在受傷之後,飛機頭課長的心情反而好了些。
藤回到了琦玉,據她所說,在那邊的派出所,還有她放不下的人。
源倒是留在了東京——他的繼父也是死在雅庫扎手下,他嘴上一直滿不在乎,實際上非常在意。
其余人都留在了組對課,原搜查四課的人幾乎一個沒走。
楓腦海中想著事,凝神看著外面的青空,忽然發現——
天晴了。
*
「課長,你下午休息嗎?」
告別儀式結束後,還有不少人來和楓打招呼,有些是警視廳的熟人,有些是到這位新警視面前刷臉的人。
「嗯,有點事去處理一下。」
「哦哦,那我們先走了!」
楓這樣說後,大多數人都識趣地離開。
「久等了。」
擺脫一大群人的楓終於走到紅色的雪佛蘭旁,車窗搖下,高明同樣穿著一身黑色西裝。
他將楓胸前被打濕的白色絹花取下,撩開黏到她臉頰上的發絲。
「也沒有很久,上車吧。」
「我怕趕不及,」楓系上安全帶,「現在過去的話,應該剛好。」
她今天下午特意叫上高明要去做的事只有一件——
小太郎的教學參觀日!
*
「小太郎,你是一個人住吧!今天你爸爸媽媽會來嗎?」
男孩子用胳膊捅了捅一板一眼,但卻成績優秀,總是被老師表揚的小太郎。
「這可是上小學之後第一次家長參觀日,如果沒有家長過來的話也太慘了吧……」他回過頭去尋求後桌小女孩的認同,「你說是嗎,櫻樹?」
小女孩低著頭,沒有回答他。
「在下並不在意這樣的事。」
小太郎收拾著自己的筆盒,第一節 參觀課是美術課。
昨天狩野先生忽然被編輯抓去趕稿來不了,其余大人也都很忙。
小太郎不打算給大家添麻煩,何況這只是教學參觀,又不是必須參加的家長會。
「切,沒勁……」
家長們逐漸進入教室,小男孩很快被自家媽媽叫住,轉移了注意力。
進來的家長大都先和孩子打招呼,幾乎每個人都被叫了一遍名字,除了小太郎和……後座的櫻樹八重花。
小太郎側目,發現低著頭的八重花眼底好像有淚花在打轉。
「好,人來得差不多了,那我們就開始……」
老師在講台上環視一圈,決定開始上課。
「抱歉!」門口突然出現一個藍發,戴著無框眼鏡的年輕男性,「我來晚了。」
他穿著青藍色外套和純白內衫,靦腆地笑著,露出稍顯尖銳的犬齒。
「我是櫻樹八重花的家長。」
「霧島!」
小太郎看著原本懨懨的八重花眼裡忽然變得亮晶晶的,轉回頭。
八重花的家長能趕到真是太好了。
「沒事,」老師微笑一下,「您直接到後面就好。」
「謝謝老師!」
「那我們接下來……」
「抱歉!」霧島剛關上的門被刷一下拉開,女性的聲音和上課鈴聲同時響起,「我們來晚了,老師!」
「我們是小太郎的家長。」
楓朝著坐姿端正的小太郎揮手,看著那孩子臉上表情不變,眼睛卻忽然亮起來的樣子笑。
回神,她驀然對上了堵在門口的男性的眼神。
藍發、眼鏡、手腕處有鎖鏈紋身……這家伙,不是以前不良少年中的風雲人物之一,如今被稱為【櫻樹組的惡魔】的雅庫扎,霧島透嗎!
她瞬間眯起眼。
兩次被打斷,老師有些無奈地看過去——
咦!!
那是什麼家長!為什麼穿著一身黑西裝!父母兩個都是!而且看起來好可怕……
「沒、沒關系,」老師聲音都變得顫巍巍,「您,您們可以在後面觀看孩子們上課。」
「這樣啊,」楓收回目光,「謝謝老師,給您添麻煩了。」
「小事、小事。」
楓和霧島像是不認識一樣,一前一後走到了後方。
高明在她身後朝老師安撫地笑了笑:「我們剛才參加了葬禮過來,可能衣著比較嚴肅。」
「這樣啊。」
老師松了口氣,她還以為這對夫妻是雅庫扎呢……幸好,她的班上要是有混黑的家長,她還是有些害怕的。
課堂順利開始了。
*
「……大姐頭!你怎麼在這裡。」
楓到達後方時,一群家長都不自覺讓出位置來,那麼唯一一個還留在原地的就很明顯了。
「是我啊,」化著精致妝容,香水能夠膩死人的女性指向自己,「我是山吹的。」
她猶猶豫豫地想,也許是自己前幾年鼻子動得太厲害所以大姐頭不認識自己了?不過她好歹也是當年不良少女的頭頭之一……應該,不至於?
「你家孩子是哪一個呀?」她親親熱熱地要拉住楓的手,被楓側身躲開了,「大姐頭的孩子一定很乖,平時能和我家臭小子交個朋友就好了。」
瞥到和楓同樣穿著黑西裝的高明,她眼睛一亮。
「那是大姐頭你的老公嗎?真好呀,還陪你一起來,你們感情一定很好。」
她說著說著,真的有些羨慕起來。
「嗯……」楓有些招架不住,含糊應付道,「差不多吧。」
自由參觀時間到,她立刻和這位老同學短暫分別,健步如飛,走到了小太郎身旁。
老師布置的美術課課題是畫一幅自己喜歡的東西。
楓站在小太郎身後一看,果然是將軍超人。
有狩野這個漫畫家平時的教導,小太郎的畫技也是進步飛速,他很快畫完了將軍超人。
「楓閣下,」他把畫給楓看,「這幅畫送給你。」
「楓閣下也是一位將軍超人。」
他一本正經地說。
前段日子狩野先生一直給他解說電視裡楓的情況,所以當楓出現的時候,小太郎就知道……楓閣下,一定是完成她的任務了。
「謝謝你呀,小太郎。」
楓摸了摸他的腦袋。
然而小太郎卻拉了拉她的衣袖,讓楓彎下腰來。
「所以楓閣下,」他看了一眼楓身後的高明,悄悄在她耳邊問,「你把戒指送給高明閣下了嗎?」
他眨巴眨巴眼睛:「你們是不是要『結發為夫妻』啊?」
「咳,」猝不及防下,楓被嗆住,「你……」
她想起,高明在和小太郎解釋「結婚」時,就是用的這句古詩。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沒等她解釋,小太郎已經看著她手上的戒指點頭。
「我懂了。」
……不,你懂什麼了?!
楓覺得,幾年不見,她和小太郎有代溝了。
真是令人悲傷。
但是她的嘴角卻不由得勾起來,看著小太郎慢吞吞地整理桌上的東西,時不時和別的同學聊天。
身旁是小孩子的奶香氣,童稚的聲音四處飛揚,家長們都在稱贊著自己的孩子,教室裡一片祥和。
外面的天空碧藍如洗,一只飛鳥掠過,劃開了薄如白紗的雲層。
也許,比起法案,這樣和平無憂無慮的環境,才是最能告慰犧牲的警察們的祭品吧。
第94章
「你這臭小子, 居然敢這麼和大姐頭的兒子說話!」
教室裡平地一聲炸雷,把楓從感傷裡震了出來。
「……媽!我沒有!」
「快去道歉!給老娘土下座啊!」
小太郎抬頭,之前對著他和八重花大放厥詞的男孩, 被他的老媽按著頭過來道歉。
女人邊教訓兒子, 邊和楓訕笑:「哎呀, 我都沒想到臭小子這麼囂張。」
「沒關系,」小太郎拉住了滿臉不情願的男孩, 防止他真的被老媽壓著來個土下座, 「我沒有生氣的。」
小男孩瞪大了眼, 沒想到小太郎是個好人啊!
「但是他應該和八重花道歉的,」小太郎示意一旁躲在霧島背後的八重花, 「他傷害到她了。」
「大小姐!」霧島瞬間緊張起來, 「有人在學校欺負你嗎!」
「……沒有, 」八重花揪著他的衣擺,看了一眼楓、高明和小太郎, 「你來了就沒事了。」
她看到楓又摸了摸小太郎的頭, 女人手指白皙纖長,很柔軟的樣子, 她雖然穿著黑衣服, 但對小太郎笑得很溫柔……還有小太郎的爸爸也很好,總是看著他的媽媽和他, 他開始教小太郎在白紙上用筆下圍棋了。
小太郎學會一點, 他的媽媽就會獎勵一樣摸摸他的頭。
他們的相處是那麼自然, 小太郎……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啊。
另一個男孩很羨慕, 卻又不敢上前的樣子。
八重櫻也有點羨慕, 雖然霧島來了, 但是……她的爸爸媽媽都來不了。
想到媽媽在醫院裡一動不動的樣子, 她失落起來。
「你叫八重花對吧?」
楓忽然出現在了她面前,那雙被她盯了許久的手落到了頭頂。
……和想像的一樣溫暖。
八重花掩耳盜鈴般拉下霧島的手遮住自己,耳根緋紅欲滴。
楓大概猜出了女孩的身份——她應該是櫻樹組組長的女兒,而霧島,應該就是她的照料專員。
只不過,和害羞可愛的孩子不同,霧島看向楓的眼神裡,大概就是「離我遠點遠點離大小姐遠點遠點」了。
如果不是在課堂上,他大概已經抱著自家大小姐飛速離開現場。
但是,八重花卻小聲地開口:「阿姨,你是小太郎的媽媽嗎?」
……她也是被叫阿姨的年紀了嗎!
「我是他的姐姐,」楓正色,「叫我楓就好。」
「楓姐姐。」
小女孩大概知道自己鬧了烏龍,瞬間癟了嘴,但還是乖乖喊了人。
「哎。」
楓有些心虛地摸摸鼻子,她對櫻樹組沒什麼意見,這個組也是歷史悠久的雅庫扎了,但一直很守規矩,禍不及普通人,不沾染非法的活動,在梵天倒台,各方勢力搶奪地盤的時候,有櫻樹組這樣的來看場子也不錯。
也許哪天她會抽空和櫻樹組組長聊聊。
看著大小姐和警視廳的惡犬聊得開開心心,霧島心頭一抽。
對不起,組長……他、他攔不住。
今天參觀課結束後,學校提前放學,於是楓和高明就擔起送小太郎回家的責任。
小太郎背著書包走在前面,楓和高明一左一右,配合著小孩子的步伐,也閑逛似的慢慢走。
「前面就是三年級以上的人在的教學樓,」小太郎為兩人解說冰帝的校園設施,「這個是校慶噴泉。」
楓揉了揉眼睛,發現噴泉旁還有個牌子。
——【忍足醫院捐贈】
好吧。
「霧島,你看那是學校的噴泉哦。」
同樣放學的八重花扭扭捏捏地給霧島指前面精致華麗的噴泉和雕塑。
「大叔!要不要看看學校新建的噴泉!」
一個頭頂花椰菜發型的男孩大大咧咧地從高年級教學樓裡出來,身後還跟著個梳大背頭的男人。
三條路,三個孩子,彙聚到同一個岔路口
楓、霧島,還有——
黑西裝配小熊圍裙的龍推了推墨鏡:「哦呀,大姐頭也陪孩子過來嗎?」
霧島頓了頓,認出了這位氣勢非凡的男人是誰,然後又左右看了看人。
小小的噴泉前,居然彙聚了【警視廳的惡犬】、【櫻樹組的惡魔】、【不死之龍】三個人。
楓也停下了腳步,當然,她並非在感嘆冰帝小學的臥虎藏龍,而是在想。
上次看見美久,她和龍就已經結婚了,原來……他們的孩子已經這麼大了嗎?
——她們年紀明明一樣大啊!
楓瞳孔地震,忍不住把手搭到小太郎的肩上,表情嚴肅起來。
*
「原來是鄰居的小孩啊。」
聽到龍的解釋,楓才舒了口氣,拍拍小太郎的肩膀。
「小太郎也是我的鄰居。」
「……八重花是組長的女兒,我是她的照料專員。」
不知道為什麼,霧島揉了下眉心,也跟著解釋一句。
雖然大家在東京各有名姓,但此刻都是帶小孩的,身份為xx的家長。
「大人真是奇怪呢。」
龍的鄰居——小男孩亮太,帶著小太郎和八重花蹲在噴泉旁。
「閣下所言極是。」
小太郎點頭。
*
「大家好,我是前來公安部總務課報道的諸伏景光,請多多指教。」
男人立正行禮,身姿挺拔,嘴角帶笑,半長的發在腦後扎成一條柔順的細馬尾。
「嗯嗯,」日下棠嘴裡含著根檸檬棒棒糖,悶聲說,「新人,我問你一個問題啊——非常重要,請謹慎回答。」
「您請說。」
「咳,你覺得——草莓味和檸檬味,哪個更好?」
日下棠滿臉嚴肅。
景光茫然了一瞬,新上司的問題……怎麼有點不著調的樣子呢?
應該不是他的錯覺吧。
「呃……」
他本身對食物沒有特別的喜好,只是……回想起楓的草莓牛奶、草莓汽水、草莓……總之,如果你有一個「幫忙帶點喝的/吃的東西」時,百分百會選擇草莓味的同期的話。
「一定要選的話,還是草……」
「請務必好好思考!」日下棠拍桌而起,鼻翼因為過快的呼吸翕動,「不要因為別人的愛好而扭曲自己啊!」
比如昨天茶水間裡無條件支持草莓味的某椋、某搜查一課卷毛、某機動隊拆彈專家,以及看上去最靠譜的小胡子軍師!
他們明明不是真心愛著草莓味!
退一步越想越氣,日下棠看到眼前送上門來的楓的前同期,決定從他身上找點認同感。
「……那這樣說的話,我個人偏向於抹茶味。」
日下棠閉目:「好吧。」
他想,也許這就是報應。
*
「哈哈哈所以他真的那麼問你了?」
景光回到警視廳的消息知道的人不算多,但作為警校時最好的朋友們,楓一行人肯定不會落下。
椋笑得眼淚都快出來,她使勁拍著景光的肩膀:「沒想到日下課長居然去了公安部,還是你的上司!」
作為日下棠曾經最得力的干將,椋給景光提出不少建議。
比如……「日下課長的棒棒糖一般藏在右手邊第二個抽屜裡,如果他干了什麼缺德事,你可以把裡面的糖拿走,足以讓他抓狂一段時間了。」
椋捏下巴,笑得不懷好意。
「不過沒關系嗎,景光,」萩原掃了一圈身旁,「你現在出現的話,不會有麻煩吧?」
「大概,是沒問題的,」景光摸了摸自己新接的低馬尾,「根據其他人的情報,我的名字並沒有在組織裡暴露……而且,現在他們應該有更麻煩的事去頭疼吧。」
比如叛逃的FBI什麼的……那位FBI很厲害,不僅逃過了組織的第一輪追捕,甚至計劃了反捕的計劃。
聽零說,貝爾摩德親自去阿美莉卡了。
希望那位黑麥先生能在阿美莉卡平安。
「而且,不能因為害怕,就一直畏縮不前吧。」
「沒關系,景光,」楓露出顆小虎牙,「東京最近風平浪靜,如果有誰敢搞事情的話——」
她的手一抓,握成拳。
「無論是什麼組織,都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這話好像反派哦,」松田手搭在萩原坐著的椅子上,「你是背地裡掌控東京的黑/惡/勢/力的boss嗎!」
「開什麼玩笑,」楓揚頭,「我在明面上掌控東京黑/惡/勢/力。」
「好不容易景光出獄,我們晚上去聚一聚嗎!對了,高明哥也一起來!」
高明經常與搜查一課合作,松田現在已經能自如地喊對方「哥」了。
「……為什麼說得像是我刑滿釋放一樣。」
景光摸鼻尖。
「也許是大家都很期待你的回來吧,」高明一手壓了壓剛才高談闊論的楓,笑著看向自己的弟弟,「我也很久沒有和你好好談談了,景光。」
「不過班長今天還有任務吧,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結束,」松田忽然想起,「最近來了一批新人,班長在帶其中一個叫高木涉的。」
他挑眉:「他們兩人關系可好了,號稱『Wataru兄弟』呢。」
第95章
「那我們就先定個地方吧, 」萩原豎起一根手指,「然後等班長什麼時候能完成任務。」
但就在他剛打開手機的時候,楓的手機響了起來!
「課長!源警部出事了!」
楓瞬時站起來, 眼神示意椋打開平板記錄, 而高明對著剩下的人微微一笑致歉。
「看來,這場約定要延期了。」
「嘛, 沒事,」松田看了一眼手表,「既然這樣,我去幫幫班長吧。」
「機動隊也有緊急消息, 」萩原嘆了口氣, 「再會, 各位。」
原本熱鬧的茶水間, 一下子變得冷清起來,景光在踏出門檻時, 手機上也多出一條消息。
……也許, 這就是警察吧。
*
「源怎麼了, 」楓接過長款薄風衣, 微微蹙眉,「他應該是去處理新宿違法賭場的事了吧?」
「沒錯, 」橘直人壓低了聲音, 「賭場的負責人是一和會的老人, 不知道為什麼和源警部談崩了, 挾持了賭場內的女性作為人質,現在源警部要求用他自己去替換人質, 但是對方要求源警部在手臂和腿上各開一槍再過去, 否則就引爆炸/彈。」
「還有炸/彈?」轉身, 風衣衣擺劃過弧度,楓短促地呼出一口氣,「……你先穩住源,他不太對勁。還有,爆/炸物處理組到了麼?」
……當然還沒有,畢竟他們的王牌剛才還和自己在一個茶水間呢。
以洞察人心以及聊天審訊為特長的源,會主動與人談崩本身就說明了問題。
「砰」、「砰」。
「楓前輩!」
橘直人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來,還有一絲顫抖。
楓急匆匆的腳步一頓,揉上眉心。
「我馬上到。」
椋跟著她走出警視廳大門時,爆/炸物處理小隊也正要出發。
「上來嗎,」萩原搖下車窗,「我開車。」
*
雖然在緊急關頭出現的車主很帥,但這位車主現在……
被趕到了後方的卡車上。
「隊長,你不是說事情緊急,開車先去的嗎。」
「……至少我的車確實先去了。」
默默換上防爆服的萩原擦了把額頭上的汗。
不錯,至少證明楓現在的車技也不賴於他。
*
楓趕到的時候,源誠二整個人都血淋淋的,他毫不含糊地在自己的大腿和小臂上開了兩槍,踉蹌著站在犯人身前。
「好了,」他用手背擦過臉頰,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痕,「現在可以讓我來當人質了吧。」
「課長,您終於來了。」
橘直人在藤聖子走後就成了源的固定拍檔,現在他也是滿臉焦急。
「犯人是剛從獄中出來的一和會老人,他在二十年前因謀殺、暴力鬥毆、偷竊等罪數罪並罰入獄,」橘直人抬頭看了一眼現場,壓低聲音,「而且……二十年前,源警部的父親,就是死在一和會手裡。」
一和會,在幾十年前還是能與山口組持平的雅庫扎,直到內部人員分裂。
其中一個堂主帶著大半的人離開一和會,成立的雅庫扎正是雙和會。
自那以後,一和會便一蹶不振,沒幾年便落到三四線小雅庫扎的地步,到如今,更是只剩兩家賭場作為主要收入來源。
「你們是無法理解的……二十年、我在裡面呆了二十年!出來後一切都變了……」
從監獄裡出來後,原本風光無限的一和會消失了,以前的老大帶著其他兄弟成立了雙和會,然而都死在了梵天手下。當他想去找梵天時,又發現梵天都被警察逮捕,雅庫扎再不復以往的輝煌。
世事變化如此之快,他就像一葉無定舟,只有沉沒。
「我記得你……小子,」他把手裡的刀抵在源誠二的喉嚨上,「你是那個叛徒,不,條子收養的小孩吧,沒想到二十年後見到的第一個熟人會是你啊。」
他渾濁的眼球上翻,瞟過前方嚴陣以待的警察們。
「我從出獄的時候就在想,都怪你們警察啊……否則老大和兄弟們怎麼會都死了呢,連我也只能在這麼家賭場裡偷偷摸摸地度日……」
「反正大家都死了!」他揮舞著手裡的刀,聲音逐漸亢奮,「就讓你們也留下來陪葬吧!」
源誠二平時是個非常會照顧他人心情的人,和孩子講話都會蹲到地上,直到對方能俯視自己為止。
然而今天,面對精神失常的犯人,他卻沒有一絲一毫低頭,渾然不顧是否會對他造成進一步的心理壓迫。
楓對上源的眼睛時,忽然明白了他在想什麼。
「其實,」楓冷靜地往前一步,「你的故人,應該沒有死光。」
「那也被你們投進牢子裡去了吧!」
犯人往地上啐了一口。
「不,」楓舉起手機,「也許,你想看看這是誰?」
……但是她不能讓源那麼做。
屏幕裡是一個溫馨的日式居,地方不大,但能看到新鮮的花朵插在瓶中,整個房間被打掃得很干淨。
「這裡是小樽的一家療養院內。」
隨著楓說話,屏幕內出現了一個人,一個女人。
「宇佐美叔叔,好久不見。」
比起幾年前,眼角多出細紋,然而氣質變得平和的黑發女人衝著屏幕微笑著。
她依舊很美,只是不再那麼攝人心魄,如藻般茂密的黑發被松松地挽成一個偏髻,一個小小的孩子正躺在她的懷中。
「要不要看看我的兒子,他和爸爸很像吧?」
「你是!」犯人拿刀的手顫抖起來,「老大的女兒……你已經結婚了嗎?這位就是小少主?!」
「沒錯,我嫁給了一個姓島田的男人,只不過出了一點問題,」島田夫人垂下眼眸時,足以讓任何人為她心碎,「好在有山村警官的幫忙,讓我能夠帶著孩子平靜地生活下去。」
在生下孩子後,她原本打算將孩子托付給療養院的熟人,自己前往東京接受審判的。
但令她沒想到的是,山村楓居然出具了諒解書,而且由於存在被梵天脅迫的情況,她的罪行被判得很輕,更有長達三年的緩刑期,如果在期限內表現良好的話,足以讓她看著孩子長大。
「來,和宇佐美叔叔打招呼。」
島田太太抓著孩子的手對雙目怔愣,手裡還拿著刀的宇佐美搖了搖。
孩子看了一眼屏幕對面,就縮進了媽媽的懷裡。
「原來……原來還有小少主啊……」
仿佛緊繃的弦松弛,犯人木管逐漸聚集到自己的手上,對准源誠二的刀已經不自覺地下滑。
如果他在這裡殺了條子,他們會怎麼對待老大遺留的女兒和小少主?
耳麥裡傳來爆/炸物處理班成功拆除炸/彈的消息,楓面不改色地關掉了視頻連線。
下一秒,她將手機直直地扔到了犯人的臉頰正中。
源誠二倒吸一口涼氣,戰術後仰,奈何手腳都中槍,他噗通一聲就摔在地上,整個人被疼懵過去。
不給犯人說話的時機,楓反手掰過他的手腕,一腳踢在他的膝彎——源發誓他聽到了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或者說碎裂的聲音!
更可怕的是……楓醬做這些時,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不過。
是看著他的臉做的。
……他已經負傷了吧?應該不會被打個半死吧?被憤怒和仇恨衝昏的大腦瞬間冷卻,源誠二覺得自己腦門上瞬間大汗淋漓。
「下午三點二十分,逮捕嫌疑人宇佐美。」
單手制住犯人,一旁的橘直人很有眼色地上前給他拷上手銬,末了不忘同情地看了一眼源誠二。
凝滯的場面瞬間流動起來,疏散人群的、押送犯人的、記錄報告的……大家都有條不紊地行動。
剛剛大顯身手的楓撥弄了一下源的姿勢,讓他能夠以安詳的方式躺在地上,然後親自給他綁上止血帶。
「屏幕裡的女人,是雙和會首領的私生女,也是我殺父仇人的女兒。」
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楓手上緊了緊,源臉色一白。
「你是打著讓狙/擊手擊殺宇佐美的念頭吧。」
如果源真的受到致命傷害,楓一定會下令負責的狙/擊手行動的。
「這樣你也會死得很慘哦,不害怕嗎?」
「對不起,課長,」源聲音虛弱,「當時的我……只是想著,能一命換一命,也夠了。」
他……無法原諒那些惡棍,做不到像楓一樣,放過仇人。
「可是你活著,比你死去的價值大得多,」楓面無表情地敲下源的腦袋,「沒有你,誰來審訊?誰來撬開雅庫扎的嘴?誰來安撫受到驚嚇的民眾?」
「教官們培養你成為一名警察,可不是讓你復仇的——你能做的,遠遠比一次復仇多得多。」
*
前往醫院的救護車上。
「沒想到啊,源,」萩原蹲在源的擔架前,看著這位和自己人設重復舌燦蓮花的同期第一次聲都不敢吭的樣子,「你也有今天。」
「你說,等你好了以後,會被打斷一根還是兩根肋骨。」
源的臉色隨著萩原的幸災樂禍迅速灰敗下去。
「據我所知,」椋從車頭出探出一個腦袋,「萩原,你剛畢業時,也被楓和班長聯手打了一頓吧?你今天好像一開始也沒穿防爆服?」
雖然身上很痛,但源還是努力笑出了聲。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
「源、誠、二,你這個八嘎——!」
楓將手機擺在支架上,讓後讓支架正對著源。
藤聖子陰森森地微笑,身後的角落裡似乎還有一名可愛的小女警滿臉驚恐。
「可真是了不得的英雄啊,看看這因公負傷的樣子,」她陰陽怪氣地翻著白眼,「想來是攻破了雅庫扎的不法窩點了吧?」
「抱歉,聖子醬,」源抿唇,面色正經,「……麻煩你。」
「再多罵點吧。」
第96章
源誠二被送進了醫院, 而他留下的爛攤子……
要由楓來收尾。
「部下的功勞被上司占為己有,上司的過錯卻是部下的過錯,*」悠悠走過的日下棠手裡端著咖啡, 「一般來說, 是這樣的,不過楓醬你總是那麼倒霉啊。」
「所謂的警察組織裡的升職, 每一次都是更重的責任擔在肩頭,行動電話裡事無巨細的彙報,也是為了讓上司分擔在第一線行動的警察的責任啊。」
「你留在辦公室裡的玉米片已經被椋分給交通課的人吃掉了。」
楓從伏案工作的狀態中抬頭,微笑。
「所以, 別在這裡走來走去找東西了。」
「啊哈哈……哈, 」日下棠表情一僵, 「我怎麼會是為了那點零食過來的人呢, 我是來給你送咖啡的。」
說著,他把手裡沒動過的咖啡放到楓桌上。
「漫漫長夜, 您繼續寫報告吧!」
說完, 他腳底抹油溜出了辦公室, 還差點撞上過來的的諸伏高明。
*
「剛才的是日下課長?」
「嗯……」
一進門, 高明就看到楓懶洋洋地趴在桌面上,手邊還有一杯散發著裊裊熱氣的咖啡。
「過來送了杯咖啡, 」楓有氣無力地指了指桌上的紙杯, 「高明……我不想寫了!」
從手臂裡露出一雙小鹿般水盈盈的眼睛, 楓剛才努力讓自己打了個哈欠, 此刻顯得乖巧又困頓。
「源警官負傷,你在人質安危不確定的情況下擅自上前, 談判專家在旁邊都無話可說了, 」高明伸手附上那雙一直散發可憐光波的眼睛, 「不行哦楓,要自己完成才行。」
他拉開旁邊的椅子,將手裡的一摞資料擺上桌面,對楓微笑:「我會陪著你的。」
有些泛黃的紙張極為脆弱,高明用指尖盡可能輕柔地翻動,紙張摩擦,發出沙沙的響聲,舊時代采用的油墨印刷香氣漸漸彌漫開來,楓側目,看到了上面一和會的標志。
他在調查二十年前的事啊……腦海裡劃過連綿不斷的信息,似乎之前強行打哈欠的效力還在,她不知不覺又打了一個。
耳邊沙沙的聲音逐漸遠去,楓逐漸沉入黑甜的夢境。
規律的呼吸聲傳來,高明一看,不由得失笑,楓竟然趴在桌上睡著了。
湊近一些的話,能看到她的睫羽上還掛著一滴淚花,隨著呼吸的頻率起起伏伏,搖搖欲墜。
曲起指節擦過睫羽,高明的動作比撫摸一只蝴蝶還要和煦,但依舊能感受到纖細睫毛在指尖顫動的觸感。
……她確實累了。
自從新的法案出來後,所有部門和記者都像聞到味道的鬣狗圍著楓團團轉,仔細算來,這個組對課最高長官才是休息時間最少的那個。
環過腰肢和膝彎時,楓似乎有所觸動,但在湊近高明脖頸聞到熟悉的味道後,又像小貓一樣聳聳鼻尖,睡了過去。
課長室裡有一張柔軟的長沙發,原本是用來招待客人的,現在當楓加班到太晚時,她就會在這裡休息到早晨。
哢噠,燈光被關上,高明只給自己留了一盞昏黃的台燈,他拿過之前被楓壓在胳膊底下的報告書,對著只寫了兩行的紙挑眉,翹起的眼角裡不自覺帶上笑意。
*
楓覺得自己睡了很長一覺。
直到意識逐漸清醒,身體卻依舊被困在黑暗中,眼皮沉重得抬不起來。
身上蓋著……應該是誰的衣服,長長的,剛好夠把她包裹起來,清新的雪松氣息縈繞著她,讓她忍不住想要繼續睡下去。
而她的徹底清醒,是在一個電話打來。
「……莫西莫西,」將醒未醒,楓的嗓子裡像是有黏糊糊的糖,「娜塔莉?」
「楓醬,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該問誰了。」
也許只用了不到半秒,楓猛地睜開眼睛,坐起身——
長長的風衣滑落到腰間,果然是高明的衣服,辦公室裡沒有燈光,唯有百褶窗外泄露一絲天光,斜斜地打在辦公桌和地面上,照出空氣中浮游的灰塵。
「你說,」她把微微發麻的腿移到地面上,「是伊達班長怎麼了嗎?」
「從昨天晚上開始,我就聯系不上他,」娜塔莉的語氣中是顯而易見的焦急,「但是他明明說好晚上完成任務後會……回來的,伊達他從沒有違約過。」
雖然可能只是遲到忘記這樣的小事,但如果是伊達班長的話……事情就很嚴重了。
「我知道了,」楓活動了一下足尖,血液流向全身緩解著不適,「你有和松田聯系過嗎?」
「就是這個問題,松田君的手機也打不通。」
楓蹙起眉,來不及收拾,直接將高明的風衣穿上,卷起袖子,長長的風衣剛好蓋住睡了一夜後凌亂褶皺的襯衣。
「我現在去搜查一課幫你看看情況,伊達班長昨晚出勤是有搭檔的,按理搭檔會相互彙報情況,」她打開門,太陽剛剛升起的清晨,警視廳已經熱鬧起來,「你也不要太擔憂,伊達班長的本事我們都清楚,他會平安的。」
話雖這麼說,楓卻也覺得心跳的頻率變快,似乎有不祥的陰影籠罩警視廳的上空。
「課長好!」、「山村警視,早上好!」「楓,早安啊。」……
一路上有不少人和楓打招呼,她只能匆匆點頭,悶聲往前跑去。
直到搜查一課的門牌出現在眼簾,楓深吸一口氣,拉開松田和伊達航所在組的門——
沒有人,裡面空蕩蕩的。
楓的心,似乎也一瞬沉入水底。
「嗯?楓,你在門口干嘛。」
松田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他一頭精神的卷毛似乎都蔫巴巴的了,哈欠打得滿眼是淚花。
「監視了那小子一夜……總算找到點破綻了。」
「楓,」伊達航緊跟著松田出現,他身後還有一位年輕的男性警官,「你是來找誰嗎?」
……來找你們的。
楓嘴角抽了抽:「剛剛娜塔莉打電話給我了,說是伊達班長你到早上都沒回去,她很擔心來著。」
「糟了!」伊達航難得有手忙腳亂的樣子,他找出手機,「果然沒電了!高木,你的手機快借我用用!」
「哦哦我的手機,」高木也是慌神,連忙摸出手機,「在這裡!前輩!」
「……啊,我的手機也沒電了。」
松田眯著眼睛,幾乎要昏在門口,多虧楓扶他一把。
夜間執行任務時,因為手機屏幕會反光,所以他們一般禁止使用手機,才會出現這樣的烏龍吧。
楓也下意識松了口氣。
幸好……只是一場意外啊。
「說起來,我們昨晚捉住那個結婚詐騙犯了哦,」松田一邊在工位上找充電線,一邊和楓閑聊,「我盯到半夜時,覺得他有點不對勁,啊欠……可算讓我們捉住小辮子了,為了這麼個家伙盯梢了半個月……回來的時候還遇到了交通課的。」
「交通課?」
「嗯,說是凌晨時有一輛車車主疲勞駕駛,撞到樹上去了,幸好人沒事。」
「是啊,幸好。」
也許是松田的哈欠太有感染力,楓也不由自主地開始跟著打哈欠。
「萩說你昨天又惹了麻煩事,是加班了?處理完了嗎。」
回想起桌面上疊得整整齊齊的文件,楓縮縮脖子,結結實實睡了大半夜的人有些心虛:「算是完成了吧,雖然……沒有加班。」
「那你現在效率可以啊。」
松田已經找出了自己的眼罩,上面還有滑稽的大眼圖案。
然後他放心地往椅子上一攤,徹底昏迷了過去。
而外面的班長,還在用著高木的手機和自家女朋友道歉解釋哄人,只是可憐了純純單身狗的高木,他站在伊達航旁邊,目光在白色的牆壁和自己的手機間不斷滑動。
他好想走,又走不掉。
裡面那位就是最近風頭正勁的山村警視吧,聽說她是佐藤桑的偶像,光是站在那裡就很有氣勢啊……話說,她的外套是不是,有一點長?
在「有錢人就是這麼穿的」和「山村警視是不是穿著不合身的衣服」間糾結,高木的表情不自覺陷入茫然。
「謝了,高木老弟!」
伊達航打完了電話,大力拍上高木的肩膀。
「沒事沒事,」高木驚醒訕笑,「伊達前輩和女朋友關系很好呢。」
然後他看到伊達航作為搜查一課有名的猛男,聽到這話居然臉紅了。
「哈哈哈,畢竟是談了許多年的女友了嗎,已經無法想像沒有對方的生活了。」
被塞了一嘴狗糧的高木:……
佐藤桑,他現在很想見你。
「那位是山村警視嗎?」
楓輕手輕腳地從裡面出來,發現班長和那個年輕人還在走廊。
「啊,楓!」伊達航笑了一下,「沒錯,高木,這位就是組織犯罪對策四課的山村楓,楓,這位是我現在的拍檔,高木涉。」
「你好,高木君。」
楓伸出手。
「請您多多指教!」
高木下意識挺起了胸膛,好險,他差點要立正行禮了。
楓噗嗤一笑:「不用那麼緊張,雖然我現在是課長,但還是要喊伊達航班長的哦。」
四舍五入和高木也是一層的。
「難道說,伊達前輩和山村警視以前是同期嗎!」
高木瞪大了眼。
「沒錯了,」楓擺擺手指,「對了,伊達班長,景光不是出獄了嗎,我們打算一起聚一下,你看看什麼時候有空?」
「我接下來都可以,」伊達航笑,嘴裡一根牙簽晃動,「只要大忙人山村警視有空就行。」
「我是課長,什麼時候放假我說了算。」
楓露出一顆虎牙,眼角狡黠地翹起。
第97章
最後, 都忙碌了一晚上的大家,在外面天色還帶著混沌的早晨,決定一起去吃飯。
「這個時間, 會有店開著嗎, 」楓看了一眼手表,「才五點哦?」
被叫起來的松田打了個哈欠:「24小時便利店?」
「我倒是知道一家店, 」景光換上了寬松柔軟的兩件套,「是從深夜十二點開到早上七點的,現在應該還在營業。」
「高木一起來嗎?」
伊達航准備給娜塔莉也帶點吃的回去,他順便招呼高木。
「不用了, 」高木摸了摸耳朵, 「我等千葉一起整理文件。」
這個局太高端, 他哪敢去啊!
*
天光微熙, 楓踏出警視廳時,恰好太陽升起, 一瞬之間照亮了大半天空, 光芒刺到眼睛裡, 她卻不忍心移開目光。
似乎, 有一個眼熟的,金發的男人趁著這一縷最後的夜色離開了警視廳。
「是日出啊。」
高明從她身後出來, 已經換上了新的外套。
「今天的太陽很漂亮呢。」
景光則是和伊達、松田、萩原並排, 他微笑著, 比高明更圓一些的眼角上挑, 瞳孔中映出融融紅日。
*
「老板,」熟練地掀開簾子, 景光進入這家不大的店鋪, 「我帶了些朋友過來。」
「歡迎光臨, 」正在擦桌子的老板抬頭,臉上居然有一道神秘的傷疤,讓他看起來很不好惹,「請隨意坐,有什麼想吃的可以告訴我,能做的話都會做的。」
然後,他看到景光身後跟著的一串人,眉頭忍不住挑起來。
「你的朋友看上去真是了不得啊。」
「現在叫我景光就好。」景光賠罪般接過老板手裡的抹布,「大家忙了一晚上都餓了,我也是想到老板你這裡還開著門。」
「你好。」楓盯著老板看了幾秒,又很快移開了目光,「菜單上只有豬肉湯吶……其他都是顧客自己點?」
老板看起來似乎很有故事……不過既然安定下來開餐館了,她也不管那麼多。
「沒錯。」
「那我能要鹽味拉面嗎?」
「可以,不過我們店裡只有速食面,沒問題嗎?」
「沒關系,」楓拉開椅子坐下,「我已經餓得不行了。」
「請給我來一份土豆沙拉。」萩原有些猶豫地詢問,「有嗎?」
「我也來份拉面……」
松田更想快點填飽肚子睡覺。
高明點了一份那不勒斯意面,伊達航為自己點了一份炒飯,還有一份打包的玉子燒。
「景光還是老樣子?」
「嗯,麻煩店長了。」
「好嘞!」
景光的是一份三文魚茶泡飯,炙烤過的三文魚點綴在飯團中央,滾燙的高湯衝下,最後撒上木魚花和醬油。
兩份速食面煮出來的拉面最先上來,老板給加了兩大片油潤的叉燒,玉米粒、魚糕、海苔絲等配料灑在面湯上,顏色豐富。
「看起來像是老媽做的兒童餐。」
松田笑了一下。
「和我姐不想做飯時用速食面替代的樣子很像,」萩原湊過來用小碗分走了松田的面,「好久沒吃過了,還有點懷念。」
「唔……」楓卻是有些新奇,「我還是第一次吃這樣的拉面。」
她喜歡吃的是專門的拉面店裡的手擀面,忙的時候速食面也是熱水泡一下,像這樣細致地煮過又添加的豪華配料的速食面倒是第一次吃。
「這個燒起來倒是不麻煩,」高明看著楓亮晶晶的眼睛,笑起來,「但果然速食食品偶爾吃一次比較好。」
「唔……」掌握廚房大權的人這麼說話,楓也只能縮縮脖子,努力珍惜這罕見的美味。
當然,她不忘拍了照片,然後——
發給正在醫院中,只能吃楓吩咐小護士給配的「營養餐」的源誠二。
她已經讓護士給源准備了最營養的哪一類食物,比如沒味道的糊糊和味道奇怪的糊糊。
「難得在早上還這麼熱鬧,」老板有條不紊地在後廚翻炒備料,「他們都是你的同事吧?」
「是同事,是同學,也是朋友,」景光就在老板旁邊幫忙,「對了,還有我的哥哥。」
「看出來了,你也挺不容易的,終於能和朋友們相聚了啊。對了,平時和你一起的那個混血兒呢?」
「他啊,」景光垂下眼簾,「也許還要有一段時間,才能和大家相聚吧。」
「總之,有盼頭的話,一定能得償所願的,」老板把炒飯盛出來,「好嘞——」
老板拿出了老客戶送的甜米酒給他們嘗嘗。
每人分到一小盅,只有一口的量,但對於熬夜後的他們來說剛剛好。
六個小巧的酒杯碰到一起,發出清脆的撞杯聲,米白色的酒液微微晃動,晨光從布簾外透進來,灑在他們的身上,像是鑲上一圈金邊。
——「干杯!」
*
——「干杯!」
喧囂吵鬧的包間裡,一群人正把酒言歡,黃澄澄的啤酒上漂浮著潔白豐盈的泡沫,剛剛結案的警察們久違地聚到一起放松。
「嗚哇,果然事情結束後的酒最好喝了!」
宮本由美豪氣地將手裡的啤酒一飲而盡,整個人都靠在了佐藤身上。
「我看你是覺得免費的酒最好喝吧,」佐藤只是微醺,「這次的連環殺人案能夠偵破,都是多虧了組對課的諸伏前輩還有秋人叔啊。這次聚餐的錢也是我們搜查一課和組對四課的課長出的。」
「……是啊,」由美收斂了一點,嘆氣,「沒想到鳴瓢前輩這就要退休了,看上去還是一個帥氣的大叔嘛。」
這次的聚餐,也是為了送別即將離開警視廳的鳴瓢秋人,申請提前退休後的最後一個案子,他也出色地解決了,無愧於警視廳搜查一課的精英王牌身份。
「不過這次也是難得沒有那些小鬼們出現的案子,」由美回頭去拽路過的高木,「高木老弟,你是不是覺得沒有柯南在都不習慣了啊!」
「由美桑……你喝多了。」高木苦笑。
「你們也遇到過柯南?」
依舊在派出所工作——不過已經升任所長的山本也正好端著酒杯路過。
「是不是一個戴著眼鏡的小男孩,但是總喜歡跑在第一線。」
「沒錯,」山本點頭,「之前我轄區裡發生了一件殺人案,本來想著真是太麻……啊不,真是不幸啊,結果過去的時候,沉睡的小五郎和那位少年已經把事件解決了。」
也是托他們的福,山本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立功升職了。
……然後事情也更多了。
「聽起來像是柯南,」佐藤笑起來,「這位少年可是我們搜查一課的紅人呢,經常和他的叔叔碰到案件,伊達前輩就遇到過好幾次。」
「是啊,那真是一位神奇的少年,每次都在恰好的時機發現合適的線索,案件都變得簡單許多。」
伊達航抬頭回憶。
「簡直像是死神一樣啊。」目暮警官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身旁是端著一盤沙拉的楓,「楓,你有見過那位少年嗎?」
楓搖頭:「我沒有遇到過那位小少年,不過你們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了個人。」
「那位工藤先生的兒子工藤新一,之前不是……」
「啊,霓虹警察的救世主對吧,」松田陰陽怪氣地捻走楓盤子裡的一顆小番茄,「切,那都是我這個搜查一課王牌沒有出馬的緣故。」
「但是松田前輩,之前一次凶宅謀殺案裡,你不是碰到工藤新一了嗎?」佐藤說,「你們誰先找到凶手的啊?」
「那當然是——」
「是本堂町前輩啦。」
「佳奈姐!你也來了啊!」由美熱情地和這位交通課的白摩托前輩打招呼。
「由美美,」她撩起裙擺坐下,比楓更短的利落發型幾乎和板寸一般,「聽說楓桑也在這場聚餐上,我就厚著臉皮過來了。」
「好久不見了,水野,」楓朝面色發紅的水野佳奈打招呼,「交通課怎麼樣?」
「報告山村警視,一切順利!」
水野俏皮地向楓敬禮。
「不過,」楓扯回話題,「聽你們說的,我也對那位叫柯南的小少年感興趣了。」
她之前還聽萩原說,遇到了一個在夏威夷學過拆彈的小少年,不會也是這位柯南吧?
楓沒有在這邊待太久,打聽了些柯南的話題,在和老同學們敘完舊後,便回到了這場聚餐的主角——鳴瓢秋人身旁。
作為餞別宴和慶功宴的主角,他身旁居然沒什麼人。
只有當年的同僚本堂町小春和女兒鳴瓢椋在這邊陪著大叔喝酒,甚至椋喝的只是果汁。
「楓醬,」椋看著楓拿著沙拉去轉一圈又回來,「我說的吧,警視廳的大家都是一群肉食動物,沒人想吃草的。」
「哎,」楓把無人問津的沙拉又擺回原位,「這裡倒是挺清淨。」
幾個喝多了的警員已經在那裡勾肩搭背追憶往昔了,而警察的往昔……追憶著追憶著他們就哭了起來,一時間鬼哭狼嚎,場面慘不忍睹。
「我去勸勸那兩個醉鬼,」人緣好,職位高的椋嘆了口氣,起身,「順便把炸雞拿過來。」
「好耶!」楓舉雙手贊成。
椋走後,這裡只留下了本堂町、鳴瓢秋人和楓,目暮被搜查一課的後輩留在了那裡灌酒,一時半會估計回不來。
「秋人叔,」楓舉起酒瓶為秋人滿上,「你怎麼想到提前退休了。」
「椋現在跟著你已經走上正軌,我這個無牽無掛的老警察早點退休,無事一身輕不好嗎?」
秋人看著故友的女兒,如今她的面容似乎逐漸和二十年前的好友重疊,在燈光下笑著為自己斟酒。
「你的酒量倒是隨秋生,和他一樣好。」
總是把他喝趴下,然後背著他回去,被鳴瓢夫人不輕不重地說上幾句。
「真的嗎?」楓不自覺翹起嘴角,一顆虎牙露出來。
她已經學會了含蓄官方的笑容,但真的高興時,還是忍不住這樣笑。
「嗯吶。」秋人喝了口酒,「其實……我在那件事之後,就一直打算離職的,只是,你和椋實在讓人放心不下,我還在警視廳的話,多少能看顧一些。」
「不過你們倆倒是比我倆厲害多了。」
「我還差得遠呢。」
也就面對鳴瓢秋人時,楓會這樣自謙了。
「鳴瓢前輩,你是不是喝多了。」
本堂町酒量一般,在喝得面頰緋紅之後理智地換上了果汁。
「沒關系,」鳴瓢秋人將手蓋在杯上,斜眼看向楓,「你這小姑娘,今天就是專門灌酒問話來的吧?椋也陪著你胡鬧。」
楓立刻乖巧端坐,臉上卻毫無被戳破的愧色。
「因為……這麼多年了,秋人叔你都守口如瓶,椋和阿姨都很擔心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麼多年,也過了保密期了吧?」
「不,依舊在保密期內哦,」本堂町搓了搓發燙的臉,忽然開口,「這個計劃……最好是永遠不見天日才好。」
她看了一眼鳴瓢秋人,像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抿唇。
「楓,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加入蝶計劃嗎?」
第98章
本堂町小春, 鳴瓢秋人曾經是警視廳另一個計劃——【倉】的核心人員,而他們成為核心人員的原因,則是兩人身上超出他人的心理共情能力和……殺意。
他們和那些變態殺人犯進行【同調】一般的心理共情, 然後透過變態的思維推測他們的蹤跡和行動,而這樣做的次數多了之後……
「我們都是殺人犯, 楓。」
絲毫看不出醉態, 本堂町看向楓時眼底一片漆黑。
而且, 到了最後,他們發現【倉】計劃的最高長官,居然主動誘導那些潛在的殺人犯殺人, 導致一系列悲劇, 更是讓人難以接受。
即使在脫離了倉計劃後, 她心底也會時不時冒出「殺掉就好」這樣的想法, 而且在殺人之後,她會感到神清氣爽, 在法律的邊緣俯視深淵, 這樣的他們, 已經逐漸在偏離所謂的正義了。
「而且,」鳴瓢秋人自己擋住杯口, 這會又自己拿過酒壺添酒,「當時,【倉】和【蝶】是同時間啟動的計劃,【倉】逐漸偏離本意, 卻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另一個計劃。」
他一直認為, 是失敗的【倉】分散了警力, 間接導致了當年【蝶】計劃的失敗, 忍足秋生、安枝蝶香子……等人的死亡。
「安枝前輩, 還有杉田……」本堂町閉上眼,「他們都是比我們這些殺人犯,好上多得多的人。」
楓得到了答案,卻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最後,她只能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與另外兩人碰杯。
*
數日後。
群馬縣深山的一座被「僵屍」包圍的別墅中。
短短一天,別墅裡已經死去了兩個人,分別是氰/化/物中毒死亡的男制作人和被美工刀戳中胸口死亡的女性攝像師,還要加上從前死在這棟別墅的劇組當年的恐怖研究協會會長。
當然,這座別墅裡,還有柯南、平次和沉睡的小五郎一行人,毛利是來洋子小姐演過戲的地方「聖地巡禮」,平次是聽聞這棟別墅外嚇人傳言前來。外面的「僵屍」實際上則是來試鏡的電影粉絲們。
「那、那個,」小蘭轉著蚊香眼走進房間,「外面的僵屍說,已經把群馬的刑、刑警帶來了……」
「群馬縣警?」平次和柯南腦門上都留下一大滴汗,「也就是說……是那位山村刑事吧。」
「哦呀,和真的僵屍一樣呢。」
夜色漆黑,一個女人突然出現在門外,明明沒有人去開門,但她卻輕而易舉地走了進來。
然後看到了走廊裡的一大群「僵屍」。
「真厲害,」但她非但不怕,反而饒有興致地觀察起來,「皮膚也是青綠色的,是用顏料塗出來的嗎?」
「……是的,不對,你是誰啊?!」
「僵屍」下意識回答了女人的問題,緊接著跳腳,看到被夜風一吹又哐得合上的大門,只覺得頭皮發涼。
「哦,初次見面……」楓看到拐角處的平次還有他腳邊的小男孩,估計就是同僚們所說的柯南了,「也不算完全初次見面吧。」
「山村警視!」
原本抱著上墳心態的兩人都認出了這位一年前在人們面前頻頻刷臉的年輕警視,如釋重負般喊人。
楓挑眉,「是服部前輩的兒子啊……我記得你,是叫平次對吧?你的女朋友這次不在?」
「和葉她在樓上……不對,什麼女朋友啊!」
平次嘴巴說完才發現不對,頓時腦袋冒煙。
柯南:呵呵。
「還有這位戴眼鏡的小少年,」一片陰影投到柯南頭頂,楓還帶著笑意的眼睛彎起來,「你好像和我很熟的樣子,我們以前見過嗎?」
語氣祥和,但柯南腦海裡的警報幾乎立刻響起來,他一溜煙跑到平次身後。
「是,是從電視上看到的啦……山村警視在電視上超級帥氣的。」
他哈哈笑著,平次也陪著一起傻笑。
「這樣啊,」楓直起身,「那是我多想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和工藤新一很像呢。」
「你是說工藤哥哥嗎?他是我遠方親戚啦!」
柯南心虛地扶了扶眼鏡。
「山村警視你是接到報警過來處理凶殺案的吧,那還是快點上去看看現場吧!」
未免這位直覺敏銳的警官又察覺到什麼,柯南掐著小孩子的嗓音去拉楓的褲腿。
「嗯?我不是來處理凶案的哦,」不料,楓卻紋絲不動,「我來這裡是因為……」
「這種時候當然要我妖怪獵人山村來了!」別墅門口傳來雄赳赳氣昂昂的聲音,然後在一秒之內音調驟降,「啊僵屍啊!!」
楓回頭,她的菜鳥警官表弟山村操不知從哪裡掏出了過年時美紗繪外婆送給小輩的……佛珠。
她有同款那種。
「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那位才是來處理事情的警察哦。」
她好心地提醒兩位臉色瞬間灰白的偵探。
「你楓姐姐你是來干什麼的呀?」
柯南心情雖然沉重,但沒聽到的後半截話還是讓他充滿了好奇心。
「是因為,」楓伸出手,掌心裡赫然是一串鑰匙,「這棟別墅,是我家的啊。」
她原本只是回一趟群馬看望外婆,然後去群馬縣警總部交接一下之前流竄的雅庫扎相關事項,不料半途接到母親的電話。
她那浪到非洲進行醫療救助的爺爺忽然想起,之前有個大富豪在被他治好後,送了一棟鄉間別墅,不過多年來都掛在中介處出租,最近中介終於聯系上了常年處於鳥不拉屎地段的爺爺,說起了多年前別墅裡發生過命案,希望主家好歹派人來處理一下,而且聽說別墅附近最近有形跡可疑的東西在聚集。
原本楓也只打算和中介對接一下,但聽到有奇怪的人聚集,瞬間挑動了她身為組對課刑警的神經。
不會是什麼送上門來的秘密結社吧?前不久她也處理了不少這樣在無主的房子裡結社的xie教。
不過現在看來,所謂形跡可疑的人,大概就是指這些來試鏡的僵屍了。
接到報警電話的山村操更是拍著胸脯表示要讓姐姐看看他如今的實力。
所以楓決定不插手這個事件。
只是現在看山村操的樣子……楓表示,還是有點擔憂的。
但山村操好歹是警校畢業了,而且考試成績很不錯,楓想,怎麼也該有山本的實力吧?
*
她的表弟,好像比她想像的,還要離譜……一點。
看著表弟一通分析猛如虎,但只靠直覺就覺得肯定不對的楓忍不住露出憂慮的表情。
「這樣下去,小操能破案嗎……」忍不住嘀咕,楓環著手臂,眉峰蹙起,「他是怎麼升上警部的啊。」
恰好在楓身旁的柯南:他也想知道。
不過——
「你剛剛叫山村刑事是……」
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猜想浮現在柯南的腦海中,仔細想來,本來是很明顯的事,只不過大腦似乎潛意識認為這不可能。
但在排除掉所有可能的理由後,剩下的就是唯一的真相——
「小操啊,」楓好笑地揉了揉柯南的腦袋,「你不知道嗎,我和山村操是表姐弟啊!」
表姐弟啊……
姐弟啊……
啊……
「這怎麼可能!」
瞬間,現場的幾人都腦袋膨脹,場面不亞於警校時零他們知道班長有女朋友。
服部平次指向手拿佛珠念念有詞的山村操,還有雖然滿臉閑適但無人敢無視的山村楓。
「那個、那個山村警部……居然會和山村警視是姐弟?!」
「對啊,不行嗎。」
在屋子裡到處檢查的山村操不愉快地轉過身來。
「我和楓表姐的關系難道很難看出來嗎?……難怪當了警察之後,竟然從來沒人問過我和那位山村警視有沒有關系。」
好歹是同一個姓,他還以為是表姐特意吩咐別人不要提及呢。
「一般人都不會想到吧……」
柯南吐槽,他在思考,什麼樣的家庭才能同時生出山村楓和山村操這兩種生物來啊。
*
「所以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屍體是如何從這個房間裡憑空消失的?」
楓雖說不插手,但也像門神一般站場子。
「嗯,」小蘭站在自己偶像身旁,覺得安全感大增,「我還有和葉醬進來時,明明制作人先生的屍體還在地面上,但是一轉頭就……」
「楓姐姐,你是這棟房子的主人,知不知道房子裡什麼特別的機關嗎?」
和葉大著膽子和這位女士詢問——她上次見到楓,還是在大阪的山口組宅內,當時楓渾身氣勢驚人,著實嚇到兩個小不點了。
她總覺得楓和平次的爸爸有點像,都讓人發悚。
「不知道哎,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還有這麼一棟別墅在的。」
楓歉意地笑笑,打量了一圈這個設計平凡的房間,回想著在外面時看到的建築構造。
以刑警的直覺來說,她認為這個別墅設計時,並沒有建造密道或者暗層一類的東西。
「如果新一在的話,也許能看出什麼來也說不定。」
小蘭嘆了口氣,面對已經被翻得底朝天的房間一籌莫展。
見楓若有所思的樣子,平次決定不管那個還在神神叨叨的妖怪獵人山村操,問問楓。
「山村警視,」走近楓時,他下意識摸了摸被老爸打過的頭,「如果是你的話,會怎麼檢查這個房間?」
聞言,楓眉毛一跳:「你真的想知道?組對四課的做法。」
「是什麼呀?」柯南也圍過來。
楓慢慢展開笑容,眼底滿是深意:「如果沒有人在,那就把整個房間裡的東西都砸爛,直到什麼也不剩為止……有人的話就更好辦了。」
眾人:總覺得不想知道是怎麼個好辦法。
「……哈,哈哈,不愧是『名牌四課』呢。」
服部平次摸摸鼻子,卻不得不承認這也是一個辦法。
不過楓也想到了一個主意——
她能看出,這次工藤新一不在,所以柯南一直圍著小蘭轉,而和葉顯然和平次綁定。聽說那位沉睡的小五郎吃錯了蘑菇目前在床上。
她肯定指望不上山村操,所以。
「哢嚓、哢嚓」,把整個房間拍下來,楓低頭給諸伏高明發了信息。
【你覺得,這樣一個房間裡,在不考慮從門窗等地方出去的情況下,還有哪裡能藏下一具屍體?】
對面消息也回得很快:
【衣櫃,可以試著把衣櫃下方的擋板拆出來。你遇到凶案了?是你表弟的案子?】
【沒錯,是小操的案子,不過也和我有點關系,房子是爺爺留下的:(】
楓發了個哭哭的表情,以表示自己對不良爺爺的嫌棄。
她看到幾人已經圍在衣櫃前研究了,估計很快就能找出問題所在吧。
【事情解決的話,就早點回來吧,冰箱裡有剛燉好的梨湯。】
最近楓有些咳嗽,於是高明便為她准備了止咳的梨湯。
【哦:)】
楓回了一個字,臉上卻忍不住露出笑容,抬頭看幾個小偵探也順眼了許多,聽他們分析出衣櫃藏人的手法,果然和高明說得差不多。
柯南等人解決完案件看向楓時,發現這位警視依舊是滿臉從容,波瀾不驚的模樣,可見早已知道了真相。
回頭一看,山村操臉上帶著三分茫然,兩分原來如此,還有五分不愧是他。
算了算了。
外面已經有些天亮了,沒想到這麼個事件,居然用了一整晚。
楓伸了個懶腰,她在別墅的房間裡小憩了半夜,目前精神還算好,所以決定出去處理一下「僵屍們」,他們怎麼說都嚇到過往的路人了,影響不好。
不料,批評完一群人後,楓眼睛很尖地看到了樹叢裡還蹲著兩個皮膚青白的家伙。
更重要的是,那兩個人的前方,是一對在摩托車上的小情侶,大概是平次和和葉吧。
於是,在兩個僵屍打算一躍而起的關頭——
楓伸出手,速度快到看不清,轉眼間幾個僵屍已經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她撥弄了兩下「屍體」,豎起食指,對著周圍一擁而上的僵屍們作出噤聲的手勢。
「噓。」
來試鏡的僵屍們,居然就這麼停了下來。
「試鏡時間已經過了哦,」楓笑眯眯地,「不信的話可以去別墅那裡問。」
「和葉,我有件事情一直想和你說。」
「其實啊……」
「就是那個……」
平次潛意識覺得,也許又會有什麼東西跳出來打斷他們,但是這次,森林裡靜悄悄的,只有風吹過樹葉的聲音,和葉環在他腰間的手臂纖細白皙,又格外有存在感。
他覺得呼吸都變得滾燙起來,嗓子裡像是被人卡了一塊說不出話的糖塊,而和葉還在往前湊,整個上半身都快貼到他的脊背上。
「我是說……我好像,」平次一閉眼,「喜歡你。」
第99章
「所以你願不願意, 當我的女朋友!」
一股氣順著胸腔出來,他音調居然從大阪腔變成了標准的關東腔,簡直像是人類變異。
他說出來了!!!
然而, 他沒能等到和葉的回答,因為——
「你好像剛滿十六周歲吧?已經考到摩托車駕照了?」山村·九歲就跟著真一郎開機車到處亂跑·楓微笑著把胳膊支在摩托車表盤上, 「能拿來我看看嗎。」
背上被和葉戴著頭盔的腦袋狠狠砸中, 平次表情扭曲了一瞬, 但卻不敢吱聲。
「……好、好的。」
他只能愣愣地從口袋裡掏出駕照,口音還沒從關東腔拐回來。
這麼說來,剛才的事, 這位山村警視豈不是全程看到、聽到了——!
「平次是大笨蛋。」
和葉悶悶的聲音透過頭盔傳來, 卻像是在他耳邊響起。
看著楓似笑非笑的眼睛, 平次著火似的接過被檢查完的駕照:「我們先走了!」
可喜可賀, 他終於想起了用大阪腔怎麼說話。
*
楓搭乘毛利一家人的便車回到了東京。
准確來說,是毛利小五郎依舊頂著毒蘑菇buff無法開車, 正好楓也要回東京, 便接過了駕駛員的重任。
「前面左拐就到了, 」柯南坐在副駕駛上為楓指路,「你看, 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還開了一家波洛咖啡廳,裡面的食物很好吃哦,楓姐姐你要不要進去試試?」
他已經完全習慣了用小孩子的音調喊楓姐姐了。
「咖啡廳啊……」
楓突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什麼時候開始, 想吃點便餐的第一選擇, 從咖啡廳變成了居酒屋呢?
仔細想來, 她已經逐漸習慣了警視廳內速溶咖啡和罐裝咖啡的味道, 許多上好的咖啡豆研磨起來都要花費時間,多半被她送了人。
「既然柯南這麼推薦,那我就去試試吧。」
她一個漂移,車子穩穩當當地停進車位內。
波洛咖啡廳內的金發店員似乎注意到了這裡,抬頭看了一眼,又繼續手上的三明治作業。
「我也想吃點東西,」毛利小五郎好像終於復活了些,「快餓死我了。」
「我也是!」柯南跳下車,「我們一起去吃東西吧,小蘭姐姐!楓姐姐!」
楓在柯南的帶領下走進了咖啡廳。
「歡迎光,臨!」
抬頭的一瞬間,降谷零想明白了之前那一眼的眼熟是哪來的。
那麼招搖的停車方式,不是萩原就是楓、松田了!或者他自己……人選其實還挺多的。
楓則是難得露出了一瞬的呆滯,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眼前這個圍著小熊圍裙的男人。
他還挺合適這個裝扮的,比龍合適,腦子裡不合時宜地亂糟糟想著東西,楓擠出一個笑容。
啊,昔日的警校第一,現在在咖啡店打工,還……
「毛利老師!您怎麼了嗎?」
拜了毛利小五郎為師。
也許毛利先生確實有自己沒看透的非凡之處,楓想,一低頭,碰上了柯南探究的目光。
那邊師徒間吵吵鬧鬧,這邊幾人已經落座,小梓為新來的楓遞上菜單:「客人可以試試我們家的三明治,是安室桑的拿手菜哦!」
「嗯,那就來一份吧,再來一份咖啡。」
她倒要試試零的拿手菜是什麼。
「那我也要一份三明治和冰美式!」
柯南舉手。
小蘭和毛利小五郎則是點了清淡的番茄牛奶湯。
聽起來像是黑暗料理,不過上來後,楓發現這更像某種特制的奶油燉菜。
楓沒說要什麼咖啡,安室透直接給她上了份拿鐵,上面還有被劃了一道的圓圈拉花。
柯南試圖伸長脖子過來看楓的拉花圖案,但已經被楓攪勻消失不見。
於是他改換攻勢,拉了拉楓的衣袖,「楓姐姐,你以前是不是和安室哥哥認識呀。」
「你怎麼會這麼覺得?」
楓的表情有些糾結,她看懂了零給的暗號,總是是配合他演戲吧。
「因為,安室哥哥一看到你,講話語調都變了,」柯南看了一眼小五郎,「而且以往毛利叔叔過來,安室哥哥肯定會親自接待的,但是今天他就沒有,像是在躲著什麼人一樣。」
「楓姐姐,他是在躲你嗎?」
面對連珠帶炮有理有據的問題,楓眨了眨眼,忽然嘆了口氣。
「是啊,他在躲我。」
「嗯……那,啊?」
當事人突然承認,柯南卻有種不祥的預感。
「為什麼?」
楓看了一眼桌上的人,壓低了聲音,卻又沒完全壓低:「可能是我和他見面的時候,是他最不想回憶的一段時間吧。」
她暗地裡扣了扣掌心留下的疤痕,努力做出一副惆悵的樣子,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吧台後的零,成功讓零毛骨悚然。
「畢竟……我和安室先生,是在牛郎店相遇的啊。而且那個時候,我也只知道他叫米迦勒而已。」
楓拋出一些半真半假的信息,反倒讓柯南難以辨別。
他原本只是驚覺,同為在警察組織裡年輕且職位高的人才,而且組對四課某種意義上和黑衣組織也算有關,安室透很可能和楓相識,也許他能打探到一些與【零】有關的事。
但是……他看了一眼神色復雜不似做偽的楓,如果這兩人真的是熟人的話。
他反而有點同情安室先生了。
「牛、牛郎店!」對面的小蘭明顯聽到了這裡的對話,瞬間臉都漲紅了,「那種地方……」
柯南一下子緊張起來,蘭,千萬不能被帶壞啊!
小五郎也從虛脫中抽出精力瞪了楓一眼。
「不是的,」楓擺手,「你們也知道我在的部門,嗯,時不時會要去……檢查一下相關產業。」
也就是說你掃/huang掃到安室先生了嗎?!柯南總覺得楓似乎越描越黑了,他都能看到那邊的安室先生本就黑的臉又黑了一度啊!
安室透,啊不,降谷零聽到了嗎?
沒有。
但是他會讀唇語!
零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不要這麼敏銳,看著楓一張一合把自己的事糊弄過去,但是他似乎在另一個層面上糊弄不過去了……
「您的三明治,」安室透端著插上小旗子的三明治走來,短短幾步路卻殺機重重,「山村小姐,我還記得您的喜好,加雙倍辣對嗎?」
「他甚至還知道你的喜好!」小蘭驚呼一聲,「可是楓姐姐你不是說只是去檢查嗎?」
「……偶爾也要便衣一下,才能查出真實情況嘛。」
楓摸了摸鼻子,發現零確實是按自己口味做的。
三明治味道不錯,她想,以後零和景光可以一起開店了。
「安室先生,」吃完,楓舉手,「麻煩打包五份,啊不,干脆來個十份吧!」
*
而且,走出咖啡廳的楓回頭看向玻璃櫥窗內的零,忽然摸著下巴想,零現在是身兼幾職來著?
公安、某神秘組織臥底、咖啡廳店員、偵探、毛利小五郎徒弟……光是想想就頭皮發麻。
米花町距離警視廳不遠,楓干脆先步行回到了警視廳,先去了搜查一課。
「三明治?你怎麼會突然想到送這個過來,群馬縣的特產嗎。」
松田抹了一把臉,剛才出勤時被脾氣不好的家伙噴了一臉口水,他一回來就去洗臉了。
「你可以先嘗嘗看,」楓左右環顧,「伊達班長呢?」
「他應該在鑒識課那,我發個消息。」
毫不客氣地拿了一個塞進嘴裡,松田瞪大了眼睛。
「超級好吃啊!你從哪裡買的?」
「也許是我做的呢?」
「……你不要嚇我啊。」
楓眉頭一跳,正好伊達航回來,她便將三明治推了出去。
「伊達班長來嘗嘗嗎?」
三明治得到了眾人的一致好評,松田還在問這是哪裡買的。
「這麼新鮮,甚至生菜葉還有溫度,肯定不是你從群馬縣買的。」
「沒錯,」楓原本想說的話在嘴邊一轉,「是一家叫『波洛』的咖啡店裡買的,就在毛利偵探事務所的樓下,你知道嗎?」
「毛利小五郎啊……」松田咽下三明治,「他還需要事務所?我以為他只要出門轉轉就能遇到案件了。」
「總之你還想吃的話就自己去買好了,」楓收起盒子,「我還要去給椋和景光他們送呢。」
組對四課所在的樓層一打開,裡面熱火朝天的氣氛似乎都要溢出來。
「玩具店的人報警說有雅庫扎去收保護費?怎麼都收到玩具店身上了kura!」
「接到一起匿名舉報,說是有銀行櫃員私自給雅庫扎辦理了貸款業務……」
……
「山村警視!」
整隊出發的一行黑西裝看到了站在電梯旁的楓,滿臉凶相瞬間收斂,他們都恭敬地立正敬禮。
「您是來找鳴瓢警官的嗎?」
「沒錯,」楓拍了怕離她最近的警員肩膀,「加油啊。」
「是!」
「年輕人都很敬畏你呢,傳奇的山村警視~」端著一杯咖啡的椋從拐角處出來,「假期怎麼樣?」
「還不錯哦,」楓提了提手裡的包裝盒,「要不要嘗嘗三明治——這可是零做的。」
「你碰上他了?他還有空做三明治?」
「不,」楓搖搖手指,「他不僅有空做三明治,還有空去咖啡廳打工呢。」
「那安室先生的打工履歷還挺豐富的,」高明原本就和椋在一起處理最近的文件,「之前還在Ameri打工吧。」
「噗。」椋捂著嘴,好不容易咽下,「哈哈哈哈確實。」
她至今都在遺憾當時沒有留下照片……不過她真的沒有照片嗎,也許可以去問問藤。
「群馬縣探望外婆的情況怎麼樣?」高明看向楓,「那個案子解決了嗎。」
「解決了哦,」楓用手托住臉,「和高明你說的一樣,是在衣櫃裡設置了機關把屍體藏起來了。我還遇到那個眼鏡少年柯南了,還有服部本部長的兒子,服部平次。」
「如果工藤新一在的話,你豈不是一下子把全國最有名的關東關西偵探集齊了!」椋吸吸鼻子,「不過已經好久沒有工藤新一的消息了,聽說是在阿美莉卡?」
「也許可以問問工藤先生,」楓聳肩,「我以為他和小蘭會一直綁定出現呢。」
「要說綁定的話,那位柯南不就是一直呆在蘭桑的身旁,」高明側目,「有什麼關聯也說不定。」
「那我可要問問我媽,」楓噗嗤一下笑出來,「有沒有什麼藥能讓人返老還童。」
「不可能啦,那樣的話制藥公司一定賺翻了。」
椋吃完了三明治。
「我就不在你們情侶之間當電燈泡了,」她摸摸頭頂,「幸虧我還沒掉發。」
椋一離開,楓立刻湊到高明耳邊,暖呼呼的氣流拂過:「其實我想到一個好主意……」
*
在警視廳裡送了一圈,楓手裡還剩下兩份。
而楓的最後一站,是——
酒吧原本昏暗又五光十色,不知何時在角落裡亮起一盞淺黃護眼的燈。
如果走近一點看的話,能看到台燈基座上還印著「xx寶貝,貼心關愛你的視力」這樣的廣告。
而小太郎正端坐在比他人還高的椅子上,一筆一劃地寫作業。
伊佐那整個人懶散地癱在後面的沙發上,面前擺著調酒師新制作的雞尾酒。
此刻還沒到營業時間,到處靜悄悄的,只有一兩個店員在擦拭杯子或是打掃衛生,所以伊佐那和小太郎的聊天就很清晰。
「黑川閣下,」小太郎像是遇到了問題,「家裡有6千克大米,已經吃了2天,每天吃1千克,剩下的能吃幾天?」
「……一天之內,全部吃完。」伊佐那腦袋動都沒動,「搶到的食物在進肚子之前都是不安全的。」
「在下覺得每天吃500克就足夠了,」小太郎用筆頭戳戳自己的腦門,留下幾個紅印子,「不然等食物消耗完了的話,紙巾是填不飽肚子的。」
「不夠就去搶……我是說,買。」
伊佐那注意到抱胸看著這邊的楓,抓了把亂糟糟的頭發。
「你不要教壞小太郎啊,」楓把三明治擺到桌上,「我帶了三明治來。」
「謝謝楓閣下,」小太郎雙手合十,「我開動了。」
然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看向伊佐那。
「黑川閣下,」他跳下椅子,蹬蹬瞪跑到他身旁,「吃飯前要洗手。」
已經快要摸上三明治的伊佐那:「好吧。」
然後一大一小兩人都往衛生間的方向去,楓在軟綿綿的沙發上占據了一個位置,看著這一幕忍不住笑起來。
對誰都很難搞的伊佐那,居然對小太郎百依百順,也是她沒想到的。
也許他將自己代入了當年的真一郎吧,在楓沒有注意到的時候,他居然好幾次去接小太郎放學了。
而小太郎作為一個超級有主見的孩子,義正辭嚴地拒絕了伊佐那各種不良生活習慣,甚至開始指導他如何與正常人相處。
聽說櫻樹組的霧島也聞名前來旁聽。
第100章
東都大學的綠蔭道上。
楓已經許久沒有走在大學校園內的路上, 她也少有這樣悠閑的時候,銀杏樹葉片邊緣剛染上一絲金黃,順著吹來的風打著轉落到人的頭頂。
身旁有神色匆忙的學生騎著自行車壓過地面干枯的葉片, 發出細碎的響聲。
「很久沒有回來過了。」
高明也頗為懷念的樣子,他捻去楓頭頂的葉, 為她介紹法學部的建築。
「雖然念了好幾年, 我從來沒有來過這個校區, 」楓伸手,握拳,一片銀杏葉便被抓在掌心, 「醫學部的大家……都超級忙呢。」
「畢竟是傳說中的理三, 競爭壓力很大吧。」
「回過神來就是一直在學習學習和學習, 醫學部的大家氣質很好分辨, 」楓笑了笑,「路上最憔悴的那群就是了。」
說起來, 托常年鍛煉的福, 她健康的身體也讓她在這卷王遍地的地方多出幾分優勢。
她是作為優秀畢業生被母校邀請回來進行演講, 終於抽出空後,倒是糾結了一番到底該去法律系還是醫學系……她本身是醫學系畢業, 可身為警察,無疑是許多法律系學生的目標之一。
……不過東大這種地方,大家的目光還是盯著大法官、檢察官或者那幾個著名的律師事務所比較多吧,即使在警視廳內部, 她也沒見到很多東大的學生。
懷揣著這樣的想法, 她覺得講座大約也不會有很多人來, 穿著也較為隨意, 朱紅色短款馬甲、高領絲質襯衫, 外加貼身牛仔褲和到小腿的長靴,如果戴一頂帽子的話,都可以去cos西部牛仔了。
——直到看到坐得滿滿當當的大廳。
「山村警視嗎!請您往這邊來!」
來領路的小姑娘笑起來有個酒窩,燙過的淺棕色長發披在肩頭。
「我叫白鳥沫子,是這次講座的助理。」
楓對她笑了一下,然後看著小姑娘忽然臉色爆紅,一溜煙跑走。
會場剛開始時吵吵鬧鬧的,但等講座開始,學生們就都安靜了下來。
講座很順利,融合自己這些年的見聞,楓發現她逐漸也成了有這麼多經歷可說的大人。
等到了提問環節——
「山村警視,請問您單挑二十個雅庫扎的事是真的嗎?」
「沒有那麼誇張的事,警察是講究配合的組織。」
只是她倒是嘗試過在逮捕術訓練上單挑二十個人。
「山村警視,昨天來演講的黑崎檢查官聲稱您從未佩戴過代表東大生的金表,請問是真的嗎?」
當然黑崎的原話沒有這麼委婉,他的意思更貼近於你們這群只會用金表抱團的蟲豸,多睜開眼看看世界吧,否則早晚被他揪住辮子送進監獄——他陰陽怪氣有一手的。
被黑崎家送進去的東大法律系高材生也確實不止一位了。
眾人往楓的手腕上看去,發現確實沒有金表。
……啊,黑崎也來過麼。
「是的,」楓微笑一下,「我沒有金表,想來打算進入警視廳的大家,應該都聽說過金表組的傳說吧。」
「類似於火箭般的飛升速度,前輩的照拂什麼的……事實上,我沒有佩戴金表的原因,非常簡單——」
「因為我不需要。」
楓抬手戰術喝水,任由台下一片嘩然,不過這樣稍顯狂氣的說法,顯然也戳中了這些少年們的心。
無論接受了怎樣利己的精英主義教育,他們終究還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尤其作為年紀輕輕做到警視的楓也有狂氣的資本。
「當然,我一直以母校為豪,你們應該都知道我當年考上了醫學部,花費了那麼大工夫,不驕傲一下可不行啊。」
氣氛緩和起來,大家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不過呢,」楓話音一轉,「我也希望你們能明白金表的意義,是升職的工具,還是……一種能力的代表?你們,真的需要這麼一塊表來證明自己嗎?」
其實她也明白,今天被問到這個問題,實際是醉溫之意不在酒。
她作為警視廳的代表人物之一,東大畢業生,是否認同「金表組」?或者更直白一點——
山村楓會不會提拔、照顧東大的人?
這才是他們想知道的。
*
講座結束後,楓戴上了墨鏡離開,雖然遮住了大半的臉,但顯眼的馬甲早已暴露她的身份。
不過她也不在意就是了,學生們想要堵住這位警界之星,卻發現人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這就是單挑二十人的實力嗎!
「傳說山村前輩以前把所有武鬥派社團都踢館踢了一遍。」
「啊?為什麼這麼做?」
「……聽說是她期末考時的解壓方法。」
「解壓?」高明挑眉看向站在樹後的人,「你快成為東大的傳說了。」
「有關我的傳言已經夠多啦。」
楓無奈地推推墨鏡。
「侑士真慢啊,要不,」她捂臉,「我帶你去醫學部逛逛吧,順便找侑士。」
無論哪所學校,似乎醫學部就是顯得更加陰涼些。
楓帶著高明到了一間空教室,懷念地摸了摸窗邊的桌椅。
「以前我經常在這間教室上課……有個老古板的老師,只喜歡用粉筆板書,每次都讓我開窗通風。」
打開窗,外面的風簇擁著吹進來,帶著絲絲涼意和溫順的甜味。
像是花香,又或者什麼不知名果樹分泌的露水汁液。
諸伏高明似乎看到了從前,少女支著下巴坐在那裡的模樣,稍顯稚氣的面容會和其他醫學生一樣疲憊嗎?也許她也會在看書到眼酸的時候停下來歇一歇,看向窗外的濃郁綠色,任由風親吻自己的發梢。
大約手上還會不自覺地轉筆。
就是不知道這樣的畫面,又會被誰看進眼裡,他竟然有些嫉妒了……兩人相遇時,到底已經都不是無憂無慮的青春。
「啊,我那會經常一邊復習一邊想,今天去哪個社團打人……啊不,指導呢。」
楓頗為大佬地坐在位置上,牛皮長靴修飾的腿在桌下翹成二郎腿,手臂架住椅背,抬手把墨鏡推到額頭,這樣被風吹亂的發絲就不會擋到眼睛。
她吐了吐舌頭,「因為背書真的很煩……我一直想這麼坐,學生時代還是太乖了。」
臉不紅心不跳地這麼說,椅子在這誇張的坐姿下維持不住脆弱的平衡,卡拉一聲後,只有一個微妙的點支撐著楓。
她眨巴下無辜的眼,朝高明伸手:「能幫個忙嗎?諸伏同學。」
高明笑起來。
「樂意之至。」
指尖、手掌……完全的包裹後,只是輕輕一提,就被蓄謀已久的貓咪整個撲進懷裡。
留在原地的椅子搖擺幾下,像是識趣的人類重新站穩,沒有打擾空蕩蕩的教室裡唯二的兩人。
*
侑士發來了消息。
楓舉著手機從高明懷裡跳出來,到窗邊往下看——
她的堂弟就在樓下呢。
「侑士!」
於是她把墨鏡摘下來在手中揮舞,看到堂弟發覺了自己,楓不自覺露出一個笑容。
然而樓下的侑士卻脊骨發麻,不祥的預感浮現……
「等等!別!」
這樣的預感在堂姐一腳踏上窗沿時到達了頂峰。
——那可是二樓!
宛若西部牛仔的颯爽堂姐像是沒聽到一樣,直接從窗戶處一躍而下!
速度快到朱紅的外套像是出現了殘影,只見她熟練地在空調外機上踩了一腳,減緩落勢後順著水管滑下來。
一看就知道是慣犯了。
「哇哦!侑士,那是你熟人嗎?」
「斯國一!」
「那位是不是傳說中的山村警視啊!不是說她返校講座了嗎?」
「可那也是去法學部吧……」「你不知道?山村警視以前是學醫的!」
「我以前聽學長講過,大樓上一躍而下的殘影傳說……聽說是個把時間壓縮到極致的醫學生,因為嫌棄樓梯太慢浪費時間,那人蟬聯了三年的績點第一……」
……身旁的人聚集起來了,侑士頗有些心如死灰的熟悉感。
初中時,堂姐第一次來冰帝時造成的轟動比這只多不少吧,不愧能和跡部在招搖這方面平分秋色。
看著那一抹紅迅速朝自己過來,侑士幾乎能預見未來一周內自己被圍追堵截的場景。
但當楓在慣性下緊緊抱了一下他時,這位校隊網球選手還是沒有躲閃。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堂姐。」
比起初中時的進步,大概是他已經能做到語氣毫無波瀾了吧。
只不過耳根還是像征性地紅了紅。
「而且,高明前輩就在後面。」
他甚至能推眼鏡吐槽,同為東大生,他現在也能喊高明前輩了。
「沒關系!」楓笑得明媚,「還有,可以叫姐夫哦。說起來,你怎麼來晚了?」
說起這個,侑士臉上露出幾分正色。
*
潔白的卡片上,用薔薇和海浪的紋樣包裹著文字。
「三日後的午夜,吾將來取走愛神的眼……」楓把卡片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這是,怪盜基德?」
「沒錯,」主座上的跡部景吾一手撫在淚痣上,「前幾日,本大爺入手了被稱為『維納斯之眼』的祖母綠寶石項鏈,打算在三天後的宴會上展出。」
「跡部今年就要去外國留學,所以在離開之前打算辦一場餞別宴會,」侑士補充,「宴會將在附近的別墅舉辦。」
「但是在舉辦之前,卻收到了怪盜基德的預告函,」高明摸上小胡子,「這封信,是今天才收到的嗎?」
「沒錯,就在楓桑進行講座的時候,這封信被壓在下午茶的點心碟下送了過來。」
「這麼看來,故意錯過我的可能性也有啊,」楓饒有興致地摩挲了下信紙,「是你的女僕送來的麼。」
「我已經問過,送來下午茶的人表示從未見過這封信,也沒有被易容。」
跡部站起來一錘定音。
「所以,我想請你們來助本大爺一臂之力,」即使上了大學,依舊中二不減,好勝心強烈的帝王眼底露出勢在必行的光,「讓那個不華麗的小偷知道,他挑錯對像了!」
第101章
宴會當日。
楓和高明理所當然收到了邀請函, 除了他們以外,以中森警官為首的搜查二課也派遣了大量人員。
他們大多隱藏在別墅的角落裡,而安置著「維納斯之眼」的展廳裡更是重重保險。
跡部和自己那些網球隊好友的聚餐玩鬧早已提前進行過, 今天的宴會更多是一些和跡部財團有聯系的人員,要展出的也不止「維納斯之眼」一個,還有圍滿四面牆的名家畫作和各類讓人眼花繚亂的收藏, 用以彰顯跡部財團的實力。
也因為如此——
「小蘭?」楓看到一個眼熟的背影, 「還有柯南君也在。」
「啊, 是楓姐姐, 」小蘭轉身, 露出了身旁的人,「晚上好。」
她穿一條露肩鵝黃禮裙, 肩膀上兩個小蝴蝶結可愛俏皮,而她身旁的園子則是小披肩配森綠色A字裙。
她用指尖撇臉:「這位是鈴木園子,我的好友。園子, 這位是……」
「我知道!」園子露出星星眼,「她就是小蘭你掛在嘴邊的偶像山村警視對吧!」
「原來是鈴木集團的小姐, 」楓明白了原委,笑著伸手,「前段時間受鈴木集團照顧了。」
她是指鈴木家給銀行施壓的事。
園子大概不清楚內幕,但還是高高興興地和楓握手了。
「要說照顧, 」一個聲音從楓身後傳來, 她側身, 黑木的手便落空了, 「黑木集團也沒虧待你吧!」
大小姐鼓起一邊臉頰, 瞪了楓一眼。
「那也謝謝黑木大小姐嘍, 」楓笑起來, 「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小事一樁啦,」黑木滿意地挽上楓的臂彎,「現在陪我去看看那大出風頭的維納斯之眼怎麼樣?」
小蘭和園子正好也要去,一行人便同行前往,楓在最前方領路——之前布置安保措施時,她就在現場。
兩位前花滑運動員穿著晚禮服走在一起時是極為吸睛的,兩人均是長腿好身材,不過氣質卻相差甚遠。
黑木大小姐嘴角總是帶著幾分笑,臉頰上用腮紅掃出年輕紅潤的氣色,一朵大蝴蝶結收束細腰,黑色小禮裙端莊又可愛。
楓也換上了高開叉的抹胸禮裙,不過她還穿著棱角鋒利的白色西裝,白皙修長的脖頸間,只有精致的鎖骨投下一小片陰影,及肩短發撇到耳後,平和柔順的長相在這些年的磨礪下,隱隱透出讓人難以直視的威嚴。
「你還是不喜歡戴首飾啊,」黑木頗為可惜地去摸楓空蕩蕩的胸前,「搭個項鏈多好,我送你一條?」
「不用,」楓聳肩,「我今晚的項鏈,可是已經有著落了。」
黑木可惜地又多看一眼那被抹胸禮服束縛的豐盈,嘆了口氣,捏捏自己的手臂下沿。
「以前滑冰時,覺得你這多可惜啊……現在想想,胸大也沒什麼不好,至少能撐起衣服!」
至少黑木知道,今晚選擇抹胸禮服的女人,估計全都失算了。
一旦將目光從花滑上移開,似乎世界都變得廣闊起來。
「到了,」楓站到一個掃描儀前,「這裡一共有三道鎖,分別是密碼、指紋和虹膜解鎖。」
說話間,儀器已經掃描完她的瞳孔。
「滴——山村警視,掃描通過。」
大門緩緩開啟,展覽室特有的森涼冷氣順著門縫撲面而來。
對曾久經「冰」場的楓和黑木來說自然不算什麼,不過在場的小蘭卻是忍不住打抱住自己的手臂,打了個寒顫。
一條白色的西裝落到小蘭的肩上,還帶著人的體溫。
「楓姐……!」小蘭回頭時,瞪大了眼睛。
肩頭火焰般的傷痕一路延展到脊骨,與四周玉般潔白細膩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就像有人往嶄新的畫布上潑了一碗顏料。
「嚇到你們了?」楓不自覺舒展肩膀肌肉,「這是好多年前的舊傷了。」
柯南也被震了一下,他看向楓用白手套包裹起來的手掌,山村楓不是用多余飾品裝點自己的個性,那麼她的手套下……應該也掩藏了什麼傷痕。
「沒有!」小蘭捏著白西服的衣角,猛得搖頭,「我只是覺得……山村警視,真的是很厲害的警察啊,不過,把衣服給我的話,你不冷的嗎?」
「我也只是警察組織的一員而已——這種溫度對我來說不算什麼,」畢竟曾經是穿著單薄運動服在冰面上跳躍的人,楓做了個請進的手勢,「還是來看美麗的寶石吧。」
【維納斯之眼】
之所以能得到這個名字,自然是因為其美麗通透的綠色,半個拳頭大的、純淨的祖母綠,幾乎在被開采出來的一瞬間就讓整個珠寶界為之瘋狂。
「次郎吉伯伯當時沒拍下,氣得在家嘀咕了好幾天呢,」園子不嗇於分享一些有趣的故事,「聽說怪盜基德要來,他更加氣得不肯出門了!」
畢竟他可是將怪盜基德當做自己的宿敵啊!
她雙手捧心,「不過今晚基德大人會怎樣登場呢,想想就好期待啊!」
「園子……」小蘭無奈捂臉。
*
走出展覽室後,小蘭便將西服還給了楓,她和園子要回到宴會上,然而柯南卻一副對展覽大感興趣的樣子。
「我想留在這裡嘛,」他拉著小蘭的手撒嬌,「楓姐姐會帶著我的,對嗎?」
眼鏡下,柯南對著楓眨得眼皮都快抽筋,才得來楓似笑非笑的表情。
「可以,」她和幾位美麗的女士告別,一手輕而易舉地撈起地上的柯南,「我會好好看著柯南的,小蘭你就放心吧。」
直到小蘭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現場,楓才把柯南舉到身前。
「那麼這位厲害的小偵探,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吶,楓姐姐,」搖晃了兩下小短腿,柯南悲傷地發現自己完全沒法掙脫這宛如獅子王舉辛巴的姿勢,「你真的不認識安室哥哥嗎?我是說,比……牛郎店更早的時候。」
「嗯……認識,還是不認識呢,我也不敢回答你啊,」楓放下了不太舒服的柯南,「你知道嗎,boy,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
「你的臉色不太好哦,怎麼了嗎。」
「……沒什麼。」
看楓渾不在意的樣子,柯南打探不出什麼,只好跟著楓往前走。
後廳。
「楓。」
高明放下手中的平板,轉過頭來。
「晚上好啊,」楓拉過柯南,「我把基德的克星帶過來了!」
「我記得,你是寄宿在毛利偵探家裡的小孩子吧,」跡部手裡拿著一個絲絨禮盒,「聽說你好幾次守護了被基德看上的寶石,你是怎麼做到的?」
「其實都是毛利叔叔推理出來的,我只是運氣好而已哈哈。」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嗯。」
跡部允許了這個吉祥物留在眾人討論的現場。
「等到展覽時間結束後,就將真正的維納斯之眼交由楓保管,」高明在平板上點過,三維的房間出現,「而留在展覽室內部的,就是一旦拿起,就會響起警報的假寶石。」
「沒錯,這就是用來替代的『維納斯之眼』,」跡部將手中的盒子遞給楓,「本大爺可是很想知道,那個小偷知道自己偷到贗品會是什麼樣子呢。」
「咳咳。」
一旁的中森警官重重地咳嗽起來。
「怎麼了。」
「我沒有別的意思,」中森皺著眉,「可是基德除了各種神出鬼沒的魔術之外,還特別擅長易容,如果他假扮成山村警視的樣子,豈不是寶石手到擒來?」
「這點您不用擔心。」
楓接過跡部手裡的天鵝絨盒子,打開,裡面赫然就是與維納斯之眼一模一樣的項鏈。
沒有玻璃的阻隔,這樣純粹的綠一瞬間就抓住了人們的眼睛,中森警官原本在外圍,都忍不住越盯越近。
「即使知道是贗品,也忍不住為這樣的美麗心折啊,」楓小心地捧起項鏈,「就是這樣的寶石大多都太脆弱了。」
「祖母綠由於其結構的緣故,在各類寶石中也是較為脆弱的一種,」柯南踮起腳來看,「好漂亮,這真是偽造的嗎!」
「本大爺出馬,即使是贗品,也是最華麗的。」
跡部一撩頭發,自豪道。
眼看中森警官離寶石越來越近,楓突然抬手,寶石在他眼前晃過,轉瞬間項鏈就到了楓的脖頸間。
高明站在楓身後為她扣上項鏈的搭扣,松手時,綠寶石往下一滑,落在了鎖骨的最下方。
現在,再多看,就不禮貌了。
「宴會,差不多該開始了。」
跡部打了個響指,外面燈光亮起,迷醉的金色流淌在這個別墅裡。
*
「不對啊,」柯南眨了下眼,拉住楓的衣袖,小聲湊到她耳邊說,「楓姐姐,你現在就戴上了這條項鏈……可待會宴會期間,展覽室就已經關門,進入保密模式了吧?」
「對。」
「所以也不可能再進去拿寶石了。」
「沒錯。」楓笑起來。
柯南瞪大了眼睛——
「所以!這條項鏈……」
「才是真正的【維納斯之眼】,對嗎?」
柯南的話被後方的人提前一步說出來,他忍不住豎起汗毛。
楓聽到熟悉的聲音,回頭,打著波洛領帶的安室透穿著暗色馬甲,手中端著兩杯顏色漂亮的雞尾酒,正微笑著。
「假作真時真亦假,*這就是你們此次行動背後的秘密了,不愧是那位『孔明』先生啊。」
他自然地伸出手。
「你這次是來跡部的宴會打工了?」
楓有些好笑地接過這杯帶著落日顏色的雞尾酒,有柑橘和迷迭香的氣味,小小的氣泡在底部升騰。
安室透嘴角一撇:「在你眼裡我就是那種到處打工不擇手段的家伙嗎……今天我是跟著毛利先生一起來的,畢竟我也是他名義上的徒弟。」
「抱歉啊,你看上去實在太像打工的了,還給我帶了一杯好喝的酒呢。」
楓笑得毫無愧疚感,說著就要將漸變的酒液倒入口中。
「等等!」柯南急得跳起來,「楓姐姐,先別喝!」
第102章
「哦呀, 柯南君,在害怕我是怪盜基德打扮的嗎?」
安室透逐漸低頭,劉海下陰影覆蓋了大半張臉, 嘴角的一抹笑容晦澀。
「只是謹慎而已。」柯南足尖一轉,就落到楓身後,「你不要嚇小孩啊安室哥哥, 我會害怕的!」
他理直氣壯地說, 果不其然, 安室透嘴角的角度一僵, 抬頭, 便看到楓挑起的眉。
「嚇小孩,嗯?」
「我也只是逗柯南玩而已, 」安室聳肩,「說起來,我還沒謝謝你對於波洛咖啡廳的大、力、宣、傳、呢。」
「不用謝, 應該的,」楓手一揮, 「畢竟你的手藝確實不錯,大家喜歡去也是正常。」
兩人話裡有話,倒是可以肯定都沒有被掉包了。
柯南左看看右看看,心裡卻是愈發確定兩人相識許久, 站在一起聊天時, 似乎就形成了旁人插不進去的氣場, 而且開起玩笑來也不嘴軟。
雖然兩人嘴裡的敬語一個不落, 但如果不是關系很好的話, 恐怕是沒法這麼開玩笑的。
而且……柯南總覺得, 有什麼是他漏掉的, 明明近在咫尺,卻怎麼也想不出來的東西……
*
「中森警官,裡面已經戒嚴了,」守在門口的警衛看到上司前來,忍不住挺起胸膛,「紅外線和報警裝置都全部准備好,您不能再進去……」
「我只是再檢查一遍而已,怪盜基德詭計多端,是個無恥的小偷,總是能先我們警方一步,」中森警官從鼻孔裡重重地噴氣,「這次跡部家的小子請那麼多亂七八糟的人來,殊不知只是在給他增加機會而已。」
他拍上警衛的肩膀:「要論抓捕基德,還是得看我們搜查二課,懂嗎?」
「是!中森警官!」
被上司這樣鼓勵,警衛似乎已經看到自己守門時,意外抓住怪盜基德,從此升職加薪堪比山村警部的未來!
「我為您開門。」
他幾乎被自己想像的未來弄得暈乎乎的了。
中森警部走了進去,警衛才突然想起——怪盜基德可是很擅長偽裝的!
他瞬間緊張起來,但人是他放的,如果真的是基德,責任也會在他身上……這樣的想法一出來,他攔人的腳步又停下,如果將錯就錯……不,這個一定就是中森警官!他剛才那樣為搜查二課著想的樣子,還有臭罵基德的樣子……
可以說全是感情,沒有技巧,這人一定是中森警官!
他緊緊盯著「中森警部」的動作,他檢查了紅外線發射器……在玻璃展台前停了下來!
警衛的心也隨之提起。
但中森警官似乎只是被【維納斯之眼】的美麗迷住,看了幾眼後便離開了。
寶石還好端端地在展台內,中森警官甚至沒有摸一下隔離玻璃。
他出來了。
警衛這才覺得心落回了肚子。
「干得不錯,」中森警官依舊拍了拍警衛的肩膀,「接下來要繼續保持啊!」
他離開了這條走廊,直到沒人的角落——
「呼,」摘下頭套的基德抹了把汗,「幸虧新來的比較好糊弄啊。」
似乎是按照「計劃」,真正的寶石在山村楓那裡,所以這次的安保可以說是他碰到過最輕松的,但是看完之後,他心底的疑團卻更多了。
賭上怪盜基德的名譽,他敢保證,玻璃展台內的【維納斯之眼】就是真的祖母綠寶石!
他的眼睛就是鑒定儀!
但是——想到在後廳看到的,山村警視戴上的項鏈。
基德臉紅了紅,雖然只看了幾眼……他卻覺得,那不是假的。
而且當時他們似乎已經意識到他混在了後廳,說的話也許就是為了詐他……
沒辦法了。
基德決定,既然無法辨別哪一顆才是真正的【維納斯之眼】——
*
「你是說,基德一定會來找楓姐姐身上的這顆?」
小蘭瞪大了眼睛。
「為什麼呀。」
「原因很簡單,」高明站在楓身後,「他無法辨別哪一顆才是真的,所以只有將兩顆寶石都偷到手,才算偷走了【維納斯之眼】。」
根據監控記錄,「中森警官」已經進去看過【維納斯之眼】了,估計那位怪盜先生,現在也很苦惱吧。
「我們是警察,自然是要抓到小偷為止。」
楓歪頭,碧綠的寶石在她鎖骨下如同一汪春池,流淌著,起伏著,若隱若現。
「如果能先來解決我身上這顆就好了呢。」
她渾身散發著「那樣就可以提前下班」的氣息,柯南都忍不住為基德捏了一把汗。
也不知道那家伙有沒有看過山村楓晉升巴柔黑帶的錄像……那場1vs20的車輪戰,已經快成為小蘭每次的賽前聖經了。
每次看完,都像打了雞血一樣氣勢驚人。
「抱歉,我回來晚了。」
宴會開到一半,黑木才姍姍來遲。
「要應酬的家伙實在太多了,」她粉嫩的唇瓣一開一合,半撅起來,「還是呆在楓你身邊比較好啦,那些家伙都不敢上前——聽說黑崎檢察官和你關系很好,虧心的人都不敢和你說話。」
新聞上時不時就有黑崎檢察官(無論是哥哥還是弟弟)又擊敗某個貪污腐敗高層的記錄,黑崎的名字幾乎家喻戶曉,只不過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確實,就屬跡部那家伙排場最大,」園子也深有同感,「明明年紀比我大,卻總喜歡這麼浮誇的東西,搞得每次來得人超級多,臉都快笑僵了。」
「唔哈哈哈!沒錯,鄙人不才,只不過是解決了無數案件的【沉睡的名偵探毛利小五郎】罷了!」
不遠處爆發出一陣喧嘩,其中又以毛利的聲音最為響亮,他被一群人簇擁在中間,又喝了不少酒,牛皮快吹上天了。
「不愧是毛利先生!」
他身旁的安室透,就像一個無情的捧場機器,毛利說一句,他就誇一句。
全是技巧,沒有感情。
「爸爸……」小蘭忍不住捂臉,「又喝了那麼多酒。」
「安室先生在叔叔身旁,應該沒事的。」
柯南踮起腳拍拍小蘭的手臂,安慰道。
……不,她怎麼覺得那家伙在煽風點火,狼狽為奸。
楓看著安室透演得開心的樣子,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把警校裡那個正直無暇的第一還回來啊!
不過——「我覺得,那個主意是可行的,」楓點了點高明的手心,笑道,「安室先生顯然很樂意。」
「你說得對。」
高明也看了那邊一眼,頷首肯定,他抓住了在自己掌心游動的手,隔著手套光滑的布料,能感受到楓掌心的溫度。
「不過,我忽然記起,很久之前,我也遇到過黑崎檢察官。」
「什麼,他找你麻煩了嗎!」
楓貼近了些,小聲驚呼。
不怪她這麼想……畢竟,黑崎,就是那樣的人嘛。
「倒是沒有麻煩,只不過他當時和我說了一件事,」高明摩挲著手套下那一圈凸起——是戒指的形狀,他也有一個同樣的,「他說,曾經差點有過一個非常優秀的未婚妻,是搜查四課的精英。」
他恍然發現,即使已經過了那麼久,他還將原話記得那麼清楚。
楓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刻板起臉。
「造謠,純純的造謠。」她嚴肅道,「那家伙絕對是商業聯姻都沒人要的討厭鬼,我只是和他合作過一個案件罷了,而且後來就沒有再聯系過。」
她睫羽上下翩飛:「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高明笑起來,手指停在了那枚戒指上:「我說——」
警報聲忽然響起!
「是從展覽室的方向傳來的!」柯南一馬當先,拔腿跑向展覽室,「一定是基德!」
他跑著,心底卻不由得嘀咕,難道基德真的被這個計策騙到了?他是這麼容易上當的嗎……
雖然他也覺得這個計策裡還有被隱瞞的部分,但就如楓所說,基德應該先來偷她身上這顆才是。
會場頓時混亂起來,不知何時,煙霧警報器也響了起來,其中幾個還淅淅瀝瀝地開始灑水!
其中,黑木最為倒霉,她恰好站在其中一個警報器下方,被淋了個正著。
「可惡!」她剛走出範圍,警報器就停止了。
於是她只能皺起眉,往四周看了一圈後,目光停在楓身上。
「楓醬,能陪我去換個衣服嗎。」
跡部站在最前方安撫大家,順便安排幾個同樣被不幸淋到的人前去房間裡更換衣物。
他自己也被打濕了發,但貼在他額頭上的發絲似乎比其他人都要帥氣些,手捋過,水珠滴落,有幾顆滑過他的淚痣,明明沒有聚光燈,眾人的注意力卻都不自覺被那個尚且年輕的男人吸引。
事發突然,跡部毫無慌亂,有條不紊地讓侍者們引領貴客們前去房間。
黑木作為黑木集團的大小姐,自然待遇也是第一的,她趕走了侍者,拉著楓往房間裡去。
「准備的衣服也是勉勉強強吧。」
她拿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禮服走進浴室。
「楓醬,能來幫我系一下帶子嗎?」
過了一小會,她的聲音傳來,隔著門,模糊不清。
楓走進浴室。
這是一條有許多綁帶的衣服,纏繞在女子的身軀上,構成錯綜復雜的圖案。
「後面有一個……我捏著這裡,你能幫我把胸前的這個也系起來嗎?」
只是穿脫也麻煩許多。
黑木看著楓慢慢低頭,手摸上胸前的系帶……
停在了她的胸上!
「你!」出乎意料的行動讓她瞬間漲紅了臉,「怎麼可以——」
楓面無表情地捏了捏,棒讀:「原來是海綿啊。」
她歪頭,嘴角的笑意不懷好意。
「你忘了嗎早紀,我們以前可是在一個更衣室裡坦誠相見的人,而且,」她手上速度極快,立刻捏住了「黑木」的手腕關節,「你可從來不是害羞的性子。」
平時西裝革履的時候還能人模狗樣些,今天的黑木,可是從進場開始就蠢蠢欲動,沒理由在她換上項鏈之後,就不敢把目光放在上面。
「她才不會放棄拍我的屁股!」
楓義正辭嚴。
第103章
「【維納斯之眼】就由我收下了……怪盜基德。」
混亂過後的展覽廳裡, 柯南拿出足球場上的功底,左右晃過警衛們,第一個抵達放著寶石的展台。
然而上方碧綠的寶石已經消失不見,只有一張卡片靜靜地留在玻璃罩中。
柯南皺緊了眉, 為什麼基德要對留在展覽室的寶石下手?就算他被騙住了, 他那樣的寶石鑒賞專家, 也應該在看到展台內假寶石的第一時間認出來才對。
除非……
「可惡啊!」中森警官慢了眾人一步, 來得時候身上還披著浴衣, 「我只是上個廁所, 出來的時候怎麼寶石都被偷走了!基德那小子居然敢放倒我!」
……倒是毫不意外呢, 柯南從展台上爬下來, 手裡夾著基德的卡片, 已經一點不著急了。
*
「居然是這樣的理由, 」基德假扮的黑木嘴角挑起, 手一松,「女士之間的友誼還真是令人費解。」
明明一只手還被楓牢牢抓住, 他另一只手在臉上一抹, 那張黑木早紀的甜美面孔就變成了少年特有的英氣, 甚至連西裝和帽子都換了一套。
那條纏纏繞繞的某品牌新品滑落地面。
「不僅如此哦,」楓免費近距離觀看換裝秀, 感覺頗為新奇, 「作為黑木集團的大小姐……早紀她可從來不會說什麼『我來晚了』, 因為只有她來了, 才是【開始】。」
這一點, 恐怕黑木本人都沒有注意到。
「那我豈不是從一開始就暴露了, 」基德苦笑, 「山村警視, 你們真是把我耍得團團轉啊。」
「不過是一點小小的計謀而已,」楓朝基德伸出手,「現在,你可以把那顆從展覽台偷的【維納斯之眼】交出來麼。」
浴室外傳來訓練有素的腳步聲,顯然警察們已經將這個房間包圍了。
「如果我不交的話,恐怕會被子彈射成篩子吧!」
「不會哦。」
出乎意料的,楓否決了基德的話,她瞟了一眼基德的臉。
「你這家伙,還是未成年吧……怪盜基德,居然真的是個KID啊。」
「那好心的大姐姐,能不能放我一馬呢?」
基德像是打算垂死掙扎一下。
「不行,」然而楓不知從禮裙的哪個角落裡掏出一個亮閃閃的銀鐲子,「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如果硬要對未成年出手的話,我也會很為難的。」
篤篤。
浴室的門被敲響。
「楓,還有黑木小姐,你們已經在裡面很久了,」高明的聲音傳來,「是遇到什麼問題了嗎?」
月色透過磨砂處理過的小小天窗,投下一片不明顯的潔白。
也昭示著基德無處可逃的現狀。
「我沒問題哦!」
基德捏成的女聲與黑木幾乎一模一樣,甚至更加甜美。
外面站著的黑木早紀原身聽到這個聲音被氣得七竅生煙,「本小姐今天就來教教這個小偷該怎麼說話!」
她居然、被、一個小偷放倒了!
而且她今天穿的禮裙難道不是全球限量兩條的嗎!一條被她今天穿出來了,另一條則是在她的收藏品衣櫥裡掛著呢!這個基德是從哪裡找來第三條?可惡的品牌方居然敢欺瞞她黑木!
盛怒之下,黑木伸腿,潔白筆直的大腿一晃而過,緊接著鎖上的浴室大門就倒在了眾人面前。
退役運動員,就是這麼強大.jpg
然而就在巨響之下,打開的浴室內部卻是煙霧彌漫。
「抱歉了吶,漂亮的小姐,借用了你的形像,」基德指間出現四個圓球,落在地面上,「但我也不得不辜負山村姐姐的一片好心了……」
「it's show time!」
月光灑入這個古典的浴室,和色彩繽紛的瓷磚交相輝映。夜空深邃,而夜空之下,白衣少年身後披風晃動。
這整個浴室的屋頂,居然都被掀了起來!
「忘記告訴你們了……這棟別墅當初為了方便我打網球做過不少改裝。回想起來,這間浴室原本是一處露天浴池吧。」
見跡部雲淡風輕的樣子,中森真的很想揪著對方的領子大喊這可是你的寶石啊!
然而就在他這麼思考時,忽然發現一抹璀璨的綠劃過剛剛煙霧消散的房間,眼見就要落到地面——
被諸伏高明伸手接住,他抬頭看向怪盜少年神氣的樣子。
基德一如既往地用滑翔翼飛上了天空,只不過這一次比起以往,他的動作似乎更加沉重些。
「我是一個小偷,偶爾也會對寶石之外的東西心動。」
在高空之上被公主抱絕對是新奇的體驗,即便是楓,也忍不住新奇地往下看。
夜風颯颯,吹得發絲飛舞,然而楓胸前的寶石一動不動。
基德耳根都紅了,但卻在月光底下看清了這顆寶石——並非潘多拉。
他心底忍不住松了一口氣,只是看看就已經快耗盡他的勇氣,如果要他真的去取的話……他還真不知道要怎麼摘下這條項鏈。
幸好……
「幸好不是潘多拉?對嗎。」
聲音在耳邊響起,基德手一抖,差點就要讓楓掉下去。
他已經飛到別墅的另一處屋頂。
「傳說中能使人長生不老的命運之石潘多拉,我一些國際刑警組織的朋友可是花不少精力在追查他們,怪盜基德,你不會也是他們的一員吧?」
「當然不是了!」
基德幾乎驚恐了,自從知道寶石由出名的山村警視保管,他一直在心裡做好遇到京極真那樣情況的准備。
然而這位山村警視到現在為止甚至沒有出手過,不過……他覺得自己作為怪盜基德和高中生快鬥的心靈都受到了巨大的傷害。
「這樣的話,事情就簡單許多了,」楓微笑,「既然怪盜基德與那個神秘的組織無關,就歸霓虹警方管。」
「我可不敢久留了……」深覺疲憊的基德忍不住深深嘆氣,「有緣再見吧!」
這個屋頂雖然隱蔽,但再多待一會,他的危險便多上一分。
但在離開之前,他還是忍不住回頭:「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所以……為什麼會出現兩顆【維納斯之眼】?」
「你不是說了嗎,維納斯之眼……眼睛,自然是有一雙啊。」
「原來如此,這一次,是我計輸一籌。」
基德啟動了滑翔翼……什麼都沒有出現。
「你是在找這個嗎?」
楓穩穩地站在屋頂上,手腕一翻,一個不知名零件就在掌心。
「可不要小看能在一分鐘內拆裝槍械的警察啊,」她看著傻眼的基德搖頭,「隨便抱走警察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說得沒錯,」諸伏高明不知何時,站到了屋頂下方的露台上,「怪盜基德,哪怕你還是一個未成年,奪走他人的心愛之物可不是君子所為。」
「這下連梁上君子都不是了呢,怪盜基德。」
「柯南?你是怎麼上來的。」
明明沒有上屋頂的階梯,這個屋頂又是斜面,柯南一個小孩子卻爬了上來。
他單手插兜,眼鏡一半隱於黑暗,一半反射出銀白月光,發絲被夜風吹動,猶如一個小小的俠客佇立。
「很危險哦柯南君。」
傾斜的屋面對楓造不成任何阻礙,她如履平地,幾步跨到柯南面前,單手抓住柯南的胳膊。
然後她似乎又覺得這個姿勢別扭,略加思索。
就像貓媽媽叼小貓一樣,楓拎著柯南的後領,舒服了,她拎著柯南朝高明揮了揮手。
「我可不會被偷走哦!」
不知什麼時候楓褪去了手套,一枚戒指即使在夜空中也閃閃發光。
而柯南晃蕩兩下自己短腿,終究還是屈服了。
基德:「哈哈哈哈。」
「你還是想想失去了翅膀的怪盜,要怎麼脫身吧!」
即使身體變小,頭腦依舊靈活的名偵探,柯南,說道。
「這可不勞您關心,怪盜總有他的辦法的。」
基德打了個響指,面對包圍而來警察和眾人——其中居然還有怪盜基德的粉絲。
比如園子。
「啊,基德大人該怎麼辦,」園子揪緊了一顆心,「可即使是狼狽的基德大人也好帥!」
正巧在園子身旁的跡部聽聞此言,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冷哼:「真是沒品味的女人。」
世界上最華麗的男人可是就站在你旁邊。
然而身為鈴木財團女兒的鈴木園子可半點不悚跡部,甚至朝他扮了個鬼臉。
包圍圈已經逐漸逼近了基德,楓就在最前方,眼見基德被逼得不斷往屋頂邊緣靠去,半只腳都已經懸空。
「這個高度,摔下去會死的吧。」
柯南作為楓手裡的掛件,時不時發言刷一下存在感。
雖然可能性不高,但他也不希望基德一失足真的摔死——這個距離,楓要救人應該不難。
「要是沒死才更可怕。」
楓笑著提了提柯南:「所以柯南君千萬不要亂動哦。」
不,他的意思是……
基德,救一救。
「不不不,摔死什麼的,可與魔術師的調性不符。」
基德背對著高空,毫不遲疑地仰面倒下──
龐大的氣球群突然出現,白衣少年手裡抓著連接氣球的細繩,在眾人的目光中重新升起。
「雖然沒能偷到我想要的東西,」他看了一眼依舊拎著柯南的楓,以及她戴著戒指的那雙手,「不過我認為美麗的東西就應該讓大家都看不是嗎──」
他朝著楓脫帽致意。
「小小禮物,不成敬意。」
楓恍然低頭,發現手心的傷痕不知什麼時候消失不見了。
只有一層幾乎感覺不到的薄膜,覆蓋在肌膚之上。
「那我送的這份大禮,怪盜基德會喜歡嗎?」
底下的警察們沒有動,是因為他們被這次事件的主人翁,跡部景吾給按住了。
而不讓警方動作的跡部,自然也展現出了他的誠意。
只見原本普普通通,只是少了一塊屋頂的別墅,突然之間從各種角落裡伸出如同發射炮彈的東西。
「這這這是什麼!武器庫嗎!」
「本大爺可不干違法亂紀的事,」跡部挑眉一笑,「只是想看看那位怪盜先生真正出糗的樣子罷了。」
嘭、嘭、嘭、嘭!
一連數發的……網球打向了高空中的基德,巨大的衝擊力下,他和他手裡的氣球都左搖右晃。
「這是什麼玩意啊!」
黑木代替大家問出了心聲。
「本大爺不是說過,為了方便打網球,對這棟別墅進行了一些改造。」
跡部滿意地笑。
「如果這樣怪盜基德還能成功離開的話,本大爺也可以不計較他之前挑釁我的事。」
跡部景吾,不在意價格高昂的綠寶石,但真的很記仇。
「這樣也不錯,怪盜基德雖然沒做出什麼大錯,但偶爾也需要一些教訓。」
高明在他的身後,深藏功與名。
第104章
這一次, 怪盜基德依舊沒有被捉住,也依舊什麼都沒有偷走。
但是他給眾人留下了歡笑。
等到熱鬧散去,楓摸著手上多出來的一層,在月光下欣賞了一會無暇的皮膚, 最終還是撕去了這一層薄如蟬翼的偽裝。
已經不甚明顯的傷疤一日日淡去, 但那痕跡卻似乎永遠留在了她的腦海裡。
「這不是你的錯。」
另一只手覆上, 傷痕不見了, 兩只戴著同樣戒指的手重合在一起。
「我知道。」
楓沒有想太久, 揚起笑臉, 剛好看到安室透路過。
「安室先生!」
她叫住他。
「可以的話, 最近多留一些空余時間吧。」
安室透滿臉問號地回頭時, 不靠譜的同期已經離開, 剩下的諸伏高明, 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只是朝金發男子微微一下,跟上了前方未婚妻。
迅速在大腦內回想了從黑衣組織到公安的一切事項, 連波洛咖啡廳昨天漏水的衛生間馬桶都考慮進去之後……安室透依舊不知道什麼事, 才能讓楓特意提醒自己。
她雖然語氣不嚴肅, 但那很可能只是偽裝出來的輕松──
畢竟明面上兩個人並不相熟。
數個念頭在腦海內百轉千回,回到租住的公寓內, 安室透的面色不由得越來越凝重起來。
也許, 楓是在提醒自己, 最近會有什麼重大的惡□□件發生。
緊繃著心裡的弦, 安室透第二天照舊來到了波洛咖啡廳, 修好了漏水的馬桶, 找機會到二樓與毛利小五郎套近乎。
「正好你來了!」
安室透上樓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歡迎, 他看到臉上掩藏不住笑意的小蘭和把啤酒罐都收起來的毛利小五郎, 眉頭一挑。
「看來毛利先生遇到什麼好事了,能不能說出來讓我也沾沾喜氣呢。」
是馬贏了,還是這對歐皇父女又抽中了什麼旅游券?那他要想辦法跟過去,但楓又讓他盡可能留在東京……可真是麻煩啊。
「嗯嗯,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啦,」毛利拍上他的肩膀,「我記得安室君你還沒有結婚對吧。」
「是雖然是……」安室頭一次產生了看不懂毛利的感覺,「有問題嗎?」
「沒有,完全沒有!」
毛利一拍大腿。
「就是想請安室君你幫個忙。」
唉,主要目暮警官和鳴瓢前輩第一次聯合起來請他幫忙,他也不好推辭。
「毛利老師有事,我自然義不容辭。」
毛利咳嗽一聲:「你能不能出席一場婚禮……那對新人似乎缺一個伴郎,恰好又看到了你,覺得你長相不錯,所以最後托人找到了我。」
「對了,新人中的新娘你還認識,就是那位山村楓小姐。」
原來是這件事啊……個鬼!
即使自控能力再好,安室也忍不住面目扭曲了一瞬,難怪楓那天神秘兮兮的,高明桑也是,估計是打算給自己來個「驚喜」吧!
只不過這個消息猛得砸下來,驚喜也變成驚嚇了。
「咳咳,如果你不願意的話也沒關系,」毛利還記得之前楓說過的,她會認識安室透是因為牛郎店,「大不了我和目暮說一聲。」
看看他復雜的表情,小五郎想,也許安室和山村楓之間也有一段說不出口的過去吧。
山村警視也真是的,怎麼可以這樣促狹呢?還特意讓安室君去當伴郎,不怕刺激到舊人麼。
「為什麼不去呢,這是好事啊。」
安室想,他不僅認識新娘,還認識新郎和新郎的弟弟……估計婚禮會有許多熟人吧,他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他想通了其中關竅,估計是不好直接邀請自己,所以拐了幾個彎,透過毛利小五郎讓自己得以參加婚禮吧。
也幸虧毛利和柯南的人脈夠廣,出現在哪裡都不違和。
「唉,你想通就好。」
毛利看他一臉高興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特意讓舊人當伴郎什麼的,就不怕搶親嗎……
他一個激靈,看安室高高興興,甚至和小蘭開始討論婚禮流程的樣子,不禁冷汗直流。
不會吧?
*
放學回家的柯南知道了山村楓即將結婚的事。
「是那位特別帥氣的女警視吧,」灰原哀一手撐著臉,「電視上看到過,她居然邀請你去婚禮?」
「我和蘭其實很早就認識這位警官了……」
「那她認識的也是工藤吧。」灰原哀哼了一聲,「反正是有名的警察,你去也沒關系。」
至於警視小姐有沒有認出工藤新一,她就沒興趣了。
「阿嚏。」柯南忽然打了個噴嚏,「沒事吧……應該。」
柯南一臉無奈,然而說著說著,他忽然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自從變成柯南後,他見到山村警視時絲絲的違和感──
她太閑了。
即便大部分雅庫扎已經被收拾過,她身為新編的組織犯罪對策課課長,也不太可能有那麼多空閑時間啊!
她先是去了群馬縣,回來又參與了跡部景吾的宴會,而且沒有電話或者其他工作的跡像──抓捕基德可不是組對課的工作。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
山村楓,目前正待業休憩中。
*
柯南猜對了,之前楓確實在等組織關系轉移──
不過並非在警視廳內部。
「怎麼哪哪都有你啊……」
「我才想說,日下棠,你竟然是警察廳的人!」
楓忍不住對著老上司翻了個白眼。
「所以果然,當年對老課長的處置方案,裡面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吧?」
她瞬間」聯想起某些陳年老黃歷。
「唔,這種事,你就不要說出來了嘛。」
日下棠嬉皮笑臉。
門口傳來幾長一短的敲門聲,如同某種信號。
「進來!」
進來的是個金發黑皮的帥哥。
「……」
他看了一眼楓,又退出去看了眼門牌。
「別看了,」楓朝零搖了搖手裡新的警察證,「請多多指教啊──zero.記得和新長官打招呼哦。」
昔日同窗,竟成自己上司。
零第一次後悔領了臥底的活。
否則誰是長官還說不定呢!
*
這是一場熱鬧的婚禮。
畢竟光是伴郎就有五位──這主要得益於伊達航和娜塔莉至今未婚,於是五個同期一個不落。
當然,捧花去向也有了著落。
為了配合五位伴郎,楓不得不把藤從琦玉叫了過來。
椋自不必說,還有本堂町、娜塔莉,以及從搜查一課借來的警花佐藤。
在教堂裡坐著的,大多數是楓和高明過往的好友和同僚們,如果有人不小心走進來,或許會以為誤入警視廳了。
女方的親屬區,忍足侑士坐在傳聞中的山村美枝子旁邊,渾身僵硬──
雖然是自己的嬸嬸……但這可是醫療界頂端的的那位大人啊!而且是如今東京忍足醫院的掌門人……也是自己即將接任大醫院。
只是區區東大醫學生的忍足侑士呼吸不暢了,萬一嬸嬸問他學習怎麼樣都話他要怎麼回答?他要不要和嬸嬸打招呼?
他緊張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
「放輕松,忍足哥哥。」
少年老成的小太郎穿西裝,胸前別著一朵鮮花。
「畢竟要結婚的不是你。」
要是我自己結婚反而不會那麼緊張啊!
被小學生安慰了,忍足忍了又忍,才沒有吐槽出來,余光瞟到山村醫生一直板著的嘴角都微微上揚。
教堂的鐘聲響起,原本竊竊私語的人們瞬間安靜,陽光透過彩繪玻璃在地面上投下光影,一眾面相凶惡的警察們此刻居然有幾分靜謐的美好。
鐘聲也拯救了忍足脆弱的心髒,大家都的注意力都朝向教堂大門口。
而小太郎跳下了座椅──他是今天的花童之一,負責在新娘進入教堂時撒花瓣。
「小心腳下。」
由於腿短的緣故,小太郎落地時還踉蹌了兩下,但他依舊努力穩住了身形。
不過自從婚禮開始後便一直坐在最前排一言不發的山村醫生竟伸手扶了下小太郎。
「楓像你這麼大時,也常常摔跤。」
不過是在冰面上,山村美枝子想,她那個時候,有伸手去扶嗎?更多的是教練在一旁為女兒鼓勁,小小的身影在一次次跌倒後努力站起來……直到能夠穩穩落地。
她始終為這樣的女兒驕傲。
*
新郎進場了。
諸伏高明今日穿上了婚禮特有的白色西裝,寬肩窄腰,脊背筆直,但卻眉眼柔和,沒有誇張的表情,只有微微上挑的眼角讓人能感受到高漲的心情。
「我居然真的在參加哥哥的婚禮,」同樣一身白色西裝的景光今日將長發扎成一個團狀發髻,只余幾縷發絲在額前,「而且結婚對像還是我的同期。」
以及各種程度上的救命恩人。
降谷零轉了轉手腕,難得能與幼馴染光明正大地見面、聊天。
「是啊,當初誰能想到呢,楓居然會是我們中間第一個結婚的。」
「畢竟她給人的感覺就像,」松田思考了一下,「要嫁給警視廳那樣。」
「源也這麼說過藤,」萩原比了個劃脖子的動作,「這就是他的下場。」
幾人同時抖了抖。
「新娘來了。」
景光提醒眾人。
只見在通往教堂大門的道路盡頭,身著婚紗的楓已經站在了那裡。
一層白紗遮掩了她的面容,抹胸的婚紗在身後拖出長長的尾,前端卻只到膝蓋,露出筆直白皙的小腿。
她背上的傷,左肩的槍痕,都毫無遮掩,像是勛章或是精心設計過的紋身,與潔白的婚紗渾然一體。
而旁邊,將自己收拾一新的黑川伊佐那,正托著她的手,鳶紫色的瞳孔直直地看過來。
另一端的諸伏高明不閃不避,冰藍色的眼裡滿是認真。
第105章
「只要你有哪怕一絲的想法, 」伊佐那唇瓣翕動,瞳孔微微下偏, 「我就帶著你跑出去。」
他掃過一圈在場的賓客, 雖然有很多經過訓練的警察,其中也有棘手的人物,但是——
不足為懼。
如果楓和他願意的話。
楓身形微微一頓, 隔著白紗,臉上露出無奈的神色。
「你可是說,想要做真一郎會做的事……」
「如果是真一郎的話, 也會這麼做的,」伊佐那從鼻腔中輕輕哼了一聲, 「唯有這點, 我非常確定。」
「那家伙看上去穩重, 實際上也是很亂來的啊。」
雖然有些不合時宜,但楓也忍不住微微笑起來——她當然沒有要逃婚的想法,但知道世界上有著能夠不顧一切帶著自己亂來的家人, 永遠能夠背靠的支持者,這樣的感覺總是不錯的。
也許, 這就是每一個送女兒/妹妹出嫁的親屬的想法。
新娘腳步停滯, 前頭的新郎卻抬腳走了過來。
負責證婚的神父抽了抽嘴角,終究還是沒說什麼。
「沒有哦,」楓看著款款前來的高明,嘴角的微笑加深了,「這可是你妹妹親自選的, 要共度余生的對像啊!」
「嗤——」伊佐那不屑的表情還沒做出來, 胳膊上忽然傳來一陣大力。
「別在那磨磨蹭蹭了, 」楓拖著高高瘦瘦的伊佐那直接往前小跑兩步, 不管他那鐵青的臉色,「你不想看見我幸福嗎?」
「當然不是!」
伊佐那被迫跑了起來——為什麼穿著拖地婚紗和高跟鞋的楓身手還能這麼矯健?什麼鬼幸福啊——堅信妹妹只要有自己就能幸福,才不要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來——好像他不能保護楓一樣——
但是楓在帶著他跑,所以伊佐那也跑起來。
神父的嘴角更加扭曲了,最後他直接轉了個身,面對著從彩繪玻璃窗投入的陽光,閉上了眼。
身旁座位席上的人們似乎都被模糊了,像是從前楓穿著冰鞋在潔白冰面上翩翩起舞後,整個人化作一道會跳躍的流光,撲進了早已准備好的高明懷中。
只不過,這一次,她旁邊還跟著一個面色不善的哥哥,虎視眈眈地盯著高明環在楓腰際的手。
剛剛就在兩人相交的一瞬間,楓松開了扯著伊佐那的手,他下意識去抓,卻只擦過一團輕飄飄的薄紗,掌心裡什麼也沒能留下。
伊佐那抿起唇,心底的不爽蔓延。
而高明也是直接微笑起來,抱起朝自己跑來的新娘,明明是正常結婚,卻跑出了私奔的架勢——如果兩個人私奔的話,似乎也不錯。
這麼想著,雖然還隔著一層頭紗,但高明卻將額頭貼上,隔著面紗雙目相對,不過幾秒,便禁不住在他的新娘眼角落下一個吻。
「余生,還請多多指教了。」
「我也是,」楓眉眼彎彎,小小的虎牙不甘寂寞地露出來,「請多多指教,高明先生。」
教堂裡以幾位伴郎為首,大家都鼓掌祝福起來。
現場,大概只有站在最前方閉目的神父,與伊佐那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共鳴。
真是一對不同尋常的新人,他在胸口劃了個十字,明明新郎看上去如此穩重,結果還是會陪著新娘胡鬧麼。
而伊佐那則更加直白了,他無視了自家妹妹主動的行為,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果然還是看著家伙不爽啊!
「如果被我知道楓有一丁點委屈,」空蕩蕩的手心握拳,伊佐那眼神危險起來,「就殺了你。」
「啊,」高明將楓輕輕放到地上,一手為她撫平頭紗,眼神卻越過她,與伊佐那相接,「隨時恭候。」
劍拔弩張之際,小太郎噠噠噠跑過來,將早已准備好的花瓣撒到幾人身上。
「楓閣下,高明閣下,新婚快樂!」
然後還握住了伊佐那垂在身旁的手。
「伊佐那閣下,你也要祝福他們了。」
伊佐那瞟了一眼這小沒良心的,看到楓轉過來的頭,終究還是從齒間慢慢溢出一句……
「新婚快樂,楓。」
*
「諸伏高明先生,你是否願意與山村楓小姐結為夫妻,從今往後,無論貧窮或是富有,無論健康或是疾病,無論順境或是逆境,無論年輕或是衰老,都始終相親相愛,一生一世,不離不棄?」*
男人在潔白的西裝中,閃爍著光的冰藍色瞳孔前所未有的柔和,他看著即將成為自己新娘的人。
「我願意。」
小小的插曲過後,神父終於能夠進行正常的流程。
他欣慰地轉到新娘面前,將同樣的台詞重復了一遍。
「我願意。」
很好,很順利……不知為何,老神父這會心裡才沉甸甸地墜下一顆石頭。
畢竟身為一個老神父,他主持過無數婚禮,也見過無數意外,尤其這對新人剛開始就在嚴肅的婚禮上那樣倒騰,新娘似乎還有個不好惹的哥哥……幸好,他們足夠相愛。
看著這對新人交換戒指後,神父語氣柔和起來。
「新郎,你可以擁吻你的新娘了。」
熱烈的掌聲中,高明掀開楓的面紗,一張他心中不會更美、更可愛的面容出現,畫上新娘妝的楓即使穿著潔白的婚紗,卻像是蠱惑他心的紅葉。
只是這樣的紅葉小姐,他即使被騙也心甘情願吧。
之前可以沒有去吻的唇瓣格外柔嫩,像是拆開心儀許久的禮物包裝盒,無論裡面是什麼,心情已經足夠雀躍。
「以後,真的是嫂子了啊,」景光看著在台上擁吻的大哥和同期,「突然輸掉了什麼的感覺。」
降谷·已經變成下屬·零:「至少你不用喊她領導。」
相較而言,叫嫂子也沒什麼了——他和景光是幼馴染,那麼景光的哥哥就是他的哥哥,景光的嫂子也是他嫂子。
順暢的邏輯鏈讓降谷零自我說服了。
「我怎麼這麼感動呢,」作為伴郎的萩原居然擠出幾顆眼淚,他居然是情緒反應最大的那個,「一想到楓醬要出嫁了,我還有點舍不得。」
「可惡,哪裡輪得到你這麼說啊!」
椋眼眶裡晶瑩打轉,但她卻依舊忍著沒有掉下一滴——
別落淚,妝會花。
「嗚嗚嗚我的楓醬,楓姐姐……」
她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幼馴染要嫁人了,要嫁的是個足夠優秀的男人,她也一定會幸福的。
但是……她們可是,從出生起,就幾乎形影不離的幼馴染啊,她們分享彼此的快樂與悲傷,在最晦暗的日子裡相互扶持,如果是為了對方的話,即使前方刀山火海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我哪裡比臭男人差了啊!我對楓的愛一點也不少的!」
椋忍不住眼淚,又怕妝會花,干脆撩起裙擺貼在眼角吸走眼淚。
「嗝。」此言一出,嚇得萩原那點傷悲春秋都噎了回去,「冷靜點,椋桑。」
「我很冷靜啊嗚嗚嗚。」
萩原只好掏出手帕遞給椋,免得她繼續用裙擺擦眼淚——雖然裙擺挺長的,但終究不是那麼雅觀。
「最亂來的那個都結婚了,」一直沉默的松田忽然揉亂了自己今天用發膠固定好的一頭卷毛,「我們亂來的日子,也徹底結束了吧。」
此話一出,幾個人都沉默下來。
雖然已經快三十的人,還用青春這樣的詞顯得太過矯情,但是——
當他們最好的朋友,一起求學的同期,平時最沒有成年人架子的胡來警官,都要結婚,邁入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也不由得讓他們感到,似乎自己的青春也徹底結束了。
更別提楓還是他們中第一個結婚的。
這不是逐漸瑣碎的日常和嚴峻的任務,又或者肩頭愈深的責任和一批批前來的新人能夠替代的悵然若失。
楓的婚禮誓詞,似乎也宣告著同期們一起邁入了新的人生階段。
「陣平醬,你的眼圈好紅啊。」
「啰嗦!要你管。」
*
在教堂內宣誓過後,在前往宴會之前,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環節——
扔捧花。
「殺氣,我感覺到了殺氣啊。」萩原搓搓胳膊,「椋桑,怎麼你也?」
「雖然沒有結婚對像,」椋吸吸鼻子,「但那可是楓的捧花!」
眾所周知,新娘的捧花都是由她最好的閨蜜接手的!
椋掃過在場表面神情克制的女性們,她是絕不會輸給她們的!
在場的,光是有男友,且距離結婚臨門一腳的,就有不少。
娜塔莉因為和班長已經確定了婚期,所以並不焦急,但也很希望得到捧花的祝福。
而警視廳之花佐藤,更是一位勁敵。
她作為警視廳內身手僅次於楓的女性,和男友高木的關系也已經水到渠成……可能就差這捧花的一點暗示,她目光不在楓身上,渾身的肌肉卻也悄悄緊繃。
宮本由美不僅有男友,還很喜歡湊這種熱鬧,不過她很可能會參一腳然後讓給佐藤……
椋目光掃過跟著毛利小五郎過來的蘭,小蘭似乎是那個工藤新一的女友,而且據她調查,毛利蘭的幸運值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沒准捧花就恰好落她手上了。
身後暗潮凶湧,楓本人卻極為瀟灑,她站在教堂門前的台階上,高高舉起手裡的捧花,高明托著她的背讓穿細高跟的新娘能站穩。
在扔出去的一瞬間,楓似乎聽到了汽車的轟鳴聲。
不過那也無所謂……興致高昂地回頭看捧花花落誰家,楓卻發現現場一片死寂。
「這什麼玩意?」
解決完緊急案子,從長野風塵僕僕地趕來,大和敢助剛從車上下來,懷裡就多出了一團香氣撲鼻的花球。
女性們不自覺往前靠去,卻都忽視了楓的力氣——
楓扔的捧花,能是輕巧落在附近的嗎?
楓直接把捧花扔出了鉛球的架勢。
即使是身手矯健的女警們,也只能目瞪口呆地看著捧花在空中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落在了凶神惡煞的長野縣縣警懷中。
「那個,敢醬。」上原由衣急急捋了兩把整理過的發型才下來,「這個好像是捧花,落在你手裡就是你的……」
「你喜歡這玩意?」大和敢助眉頭皺得死死的,隨手把捧花拋給了由衣,「那送你了。」
「哎?啊!」手忙腳亂地接過捧花,面對眾人的目光,上原由衣臉色爆紅,聲音尖了不少,「敢醬你是笨蛋吧——!」
「新婚快樂。」
大和敢助已經徑直走到諸伏高明面前,伸拳碰了碰好兄弟的胸口。
然後他發現好兄弟的笑似乎有些微妙,而後輩也似乎有股涼氣襲來。
看著雖然面上氣衝衝,但卻小心捧著花球的上原由衣,諸伏高明慢條斯理地撫平胸口碰拳產生的褶皺,眉眼微微上挑。
「看來,我馬上也要給你送上祝福才是。」
第106章
「哈哈哈沒想到捧花居然落到了大和警官的懷裡。」柯南回想起大和敢助的表情, 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你錯過了那樣的場景真是太遺憾了。」
和他說話的是代表自己的大阪府警本部長來的平次,他摸著沒有胡子的下巴和柯南躲在角落裡觀察眾人。
「不過這場婚禮可真夠熱鬧的, 見過的熟面孔有夠多。」
「畢竟是警視廳的警視結婚, 排場自然不會小。」
一道聲音插進來, 把兩人嚇一跳。
「灰原,你怎麼會在這?」
「這家酒店除了婚禮,還在辦甜點自助的活動,那群家伙聽說你今天來了, 也都嚷嚷著一起過來。」
灰原努嘴示意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少年偵探團。
他們很快就被在場的警察發現了——說到底他們怎麼可能瞞過這麼多警察啊!
松田一手拎一個:「你們混進來什麼目的!從實招來!」
然而很可惜,幾個小屁孩完全不怕他。
「是卷毛大哥哥!」
步美被抓著衣領, 依舊開心地笑起來。
畢竟作為常常出現在一線的警官,松田實在是無法避免地和這幾個小蘿蔔頭有不少交集, 尤其和面相成熟的班長比起來, 他這樣有點跳脫的性子,更受小孩歡迎了。
「我們是來參加甜點自助的!」
「但是聽說這裡在辦婚禮!」
「還是山村警視的婚禮!」
「所以想看看警視的婚禮是什麼樣的。」
「打擾到你們非常抱歉!」
最後一句是光彥說的, 像小紳士一樣鞠躬。
幾個小孩一人一句讓松田也沒轍了。
「臉上凶巴巴的, 實際最不會應付小孩的就是這位松田警官了吧。」
灰原在後面吐槽。
如果不算上高木警官的話。
沒辦法真硬下心腸的人是這樣的。
「來玩玩可以, 但不准亂跑,也不准闖禍懂嗎!」
松田揉了一把已經亂了的卷毛。
雖然他感慨了下逝去的青春,但也沒有帶小孩的意思啊!
萩原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
另一邊。
「小景?!」
冒冒失失, 直到婚禮宴會才抵達的山村操,居然在宴會廳裡看到了一個眼熟的小伙伴。
「……是小景嗎?」他湊上去, 「我是小操啊!你還記得我嗎!」
「……小操?」景光瞪大了貓眼, 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了童年的玩伴。
「沒錯!」山村操一瞬間眼底淚花都飆了出來, 「我現在也是警察了哦!也是山村警部了!」
托姐姐升職快的福, 他還能介紹自己是山村警部, 不然大家都會認為山村警部是楓吧。
「你怎麼一走這麼多年還辭職了啊嗚嗚嗚!」
還記得這是姐姐的婚禮,山村操努力不嚎啕大哭,但也一把鼻涕一把淚,將景光嚇得不行。
「……好了,你別哭了,」他無奈地拿手帕出來,「我其實沒有辭職,只是……調進了一個隱秘的部門。我還給你留了消息哦,有看到嗎?」
「消,嗝,息?」山村操滿臉茫然,「什麼消息?」
景光扶額,有時候他真的想不到這位玩伴居然和他的同期……啊不,嫂子,有親屬關系。
遺傳這種東西真是奇妙啊。
*
「你是宮野志保吧。」
平地一聲雷,灰原嘴裡的小蛋糕都掉到了盤裡。
她原本只是挑了一個既能觀察眾人又不會被打擾的好位置,雖然對面桌旁已經坐了一位女士,但也瑕不掩瑜,她很滿意。
步美送了一塊小蛋糕過來後就繼續跟著少年偵探團的人和松田一起「冒險」了。
她嚇得瞳孔倒縮,抬頭看向對面的女士——
黑衣組織的雷達沒有響,但那位女士本身也散發出一種不遜色於組織的危險性,只是被一種柔和的偽像包裹起來,尖銳的刺帶上歲月的溫潤,依舊不改其本色。
「宮野志保是誰……我沒有聽說過呢啊哈哈。」
甚至想脫口而出一句啊咧咧,灰原試圖假扮一個小孩,卻不甚成功。
至少那位女士完全沒有被蒙騙的樣子。
不,並非沒有被蒙騙,只是那位女士……她相信自己的判斷勝過外界的一切偽裝。
「你是在試圖騙過一名醫生的眼睛嗎,」山村美枝子神色淡淡,精致的銀勺攪過漫著一層奶泡的咖啡,「十二年前,我曾經在阿美莉卡的一家診所裡看過宮野志保的牙。」
當時她作為頂尖的外科醫生,也有進修口腔科的心和成為「全能醫生」的想法,便在一位熟人的診所裡幫忙。
「你的牙和當時她的牙齒一模一樣。」
山村美枝子語氣冷淡,不容置疑。
在醫生一途,能成為世界上屈指可數的高手,她顯然是世人所謂的那萬千「天才」之一。
對曾經經手的病患過目不忘只是基本功而已,甚至當時提出讓女兒考入東大醫學部——她是真的覺得這很簡單,也並未抱著為難的想法。
雖然他人怎麼覺得也與她無關。
「這麼多年過去,你居然還停留在這個年紀。」
山村美枝子的眼睛如同X光掃過,讓灰原產生被完全看透的膽寒。
被發現了!這樣的想法讓她如墜冰窟,對方是誰?屬於哪個勢力?她完全不清楚,未知的恐懼讓她的指尖都微微顫抖。
她小時候確實看過牙醫——畢竟牙疼這樣的事,可不會因為你是天才而幸免。
但普通人會認為一個小孩在一個年紀停留十二年嗎?一般來說都會懷疑自己的判斷吧?!畢竟是太過離譜的猜測……
「其實我叫灰原哀……不是什麼宮野志保。」
「看來宮野夫婦的研究還是成功了啊,」山村美枝子下一句話又震碎了灰原的三觀,「你和你的姐姐都吃了嗎?那個名為『銀色子彈』的藥。」
她怎麼會知道「銀色子彈」???!!!
灰原哀心底幾乎是在尖叫,因為太過震驚,那些許恐懼似乎都化作了茫然。
特別是這位女士始終滿臉無所謂的樣子,即使知道「銀色子彈」的存在,眼前還很可能有個成功案例。
「嗯?」山村美枝子終於注意到了小女孩的顫抖,「你在害怕?沒什麼的,我只是和宮野夫婦一起研究過段時間而已。」
「不過我可沒有把時間都消耗在一款天方夜譚的藥物上的愛好,」身為外科醫生,治病救人,將那些垂危一線的病人從死神手裡奪走,才是她的目標,「不過宮野厚司倒是從學生時代起就是不招人喜歡的怪人,只是拿自己女兒試藥……」
山村美枝子搖了搖頭。
「你是自願的嗎?」
「……我是自己吃下藥的,」灰原哀不太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又是要澄清什麼,「不過並非銀色子彈,而是一款我自己研制的藥。」
「這樣啊,那你還挺有潛力的,十八歲就能研究出這種藥來。」
不遠處,終於脫離嬸嬸的忍足侑士打了個噴嚏……難道是嬸嬸知道他去年有一門課低空飄過?
他看著眼前和自己算是親戚關系的山村操——他居然還是自己東大的學長!還是群馬縣的警部!
東大和群馬縣縣警,真的沒關系嗎?
看著身為表弟在一眾警察間洋洋自得,並且要求別人喊自己「警部」的山村操,忍足又揉了揉鼻子,回想起傳奇的山村楓堂姐,以及更加傳奇——指已經成為醫學教材常客的山村美枝子,他想。
之前一直覺得美枝子嬸嬸那樣不世出的天才是基因突變才能產生的結果,但現在看來……真的不是山村□□才是突變的那個嗎?
微妙地覺得忍足家的基因很可能拖了後腿的侑士想。
看著山村操不小心踩到一塊桌布,又陰差陽錯地一路踉蹌,最後坐到一張剛搬到角落的椅子上時,忍足撇過了臉。
可能他的天賦都點到了幸運上吧。
遺傳這東西可真是奇妙。
*
「你認識我的父母?」
灰原哀已經徹底不裝了,面對一個可能參與過「銀色子彈」的研究,而且眼神犀利、自負的醫生,她拿什麼來糊弄呢?
山村美枝子點頭:「我好像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山村美枝子,楓的母親。宮野夫婦現在如何?」
聽到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灰原也明白了眼前女人的氣勢從何而來。
一個頂尖的醫生,同時也是東京忍足醫院的掌門人。
也許現在還要加上,參與過銀色子彈研究,卻沒有被組織盯上的醫學家標簽。
不過……組織真的沒有盯上她嗎?
「父親和母親在十七年前就在火災中失蹤了,」灰原哀抓緊了膝頭的衣物,「姐姐也……」
「節哀順變,」山村美枝子沒有太大的波動,只是將手邊的蛋糕往灰原哀方向推了推,「我不擅長安慰人,不過你應該是個堅強的女孩。」
「您!」灰原哀突然神色激動起來,「請問,您有沒有接觸過……一群非常危險的人?」
「我接觸過的危險人物太多了,」山村美枝子神色平靜,「光是用槍抵著我腦門要我救人的就不下十個勢力。」
尤其是一些位高權重的家伙,甚至是某些國家的領導人……
所以說,在死亡面前,眾生平等——除了能從死神手中搶走生命的醫生。
灰原哀愣愣的,卻似乎明白了些為什麼眼前的女人沒有被組織解決。
——因為足夠強大,與山村楓不同的另一種層面的強大。
「既然是火災,那麼想必宮野夫婦的那些研究資料都被燒干淨了吧,」山村美枝子其實什麼都想到了,「否則他們的女兒也不會現在都對自己的情況束手無策。」
「如果不介意的話,」她放下銀質的小勺,在瓷盤上發出清脆的一聲,「其實我也有部分銀色子彈的資料,倒是可以交給你。」
女兒繼承父母的研究,在她看來也是理所當然,在宮野志保有這個天賦的情況下。
「還有殘存的資料?」
灰原哀瞪大了眼。
「不可能的……即使藏在銀行的最深處也會……」
被組織的人拿走。
「誰和你說把資料藏銀行了,」山村美枝子挑眉,指尖點上太陽穴,「所謂的資料,都在這裡。」
「灰原同學!」「灰原!」「哀醬!」「哀!」……
長短不一的喊聲將灰原從漂浮的、如同夢境的感覺中抽離。
是少年偵探團們。
「哀醬,小太郎前輩說可以帶我們去撒花瓣,你要不要一起來!」
步美興奮地衝在最前面。
而柯南落後一步,敏銳地發覺灰原哀的狀況不對,目光瞬間聚焦到她對面那個冷淡冰涼的女人身上。
……倒是沒有穿黑衣服,灰原也沒露出PTSD的樣子,應該不是黑衣組織的人。
「嗯?」然而山村美枝子卻對眼神極為敏感,「你也吃了藥?」
第107章
灰原哀偶爾會覺得自己真是在夢中。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 ATPX-4869的解藥就……
有了巨大進展。
宛若計算機一樣存儲著當年的實驗資料,山村美枝子甚至能將實驗日志的記載天氣復原出來。
這還是人嗎!
「天氣也是實驗的變量之一……我會如此記憶自然是因為宮野夫婦的研究極有價值,否則我的大腦又不是垃圾堆, 什麼都往裡面塞。」
脫下白大褂的山村美枝子順手rua了把灰原哀的頭, 看小姑娘不自在地臉紅。
「那個能用來試藥的家伙呢,今天可以讓他過來了。」
……他叫工藤新一,灰原哀扶額, 算了。
*
「小太郎前輩好厲害!」
「我們真的可以進酒吧玩嗎?」
……
柯南的手機響起時, 他還在陪著一群小蘿蔔頭踢足球,只不過踢著踢著,他們就又都聚集到那位名為「黑川伊佐那」的男人身旁去了。
如果不是在山村楓的婚禮上看到過他,柯南一定會把對方當成黑衣組織成員的。
不過聽說他原來確實是雅庫扎的一員……
「伊佐那哥哥,」光彥很好奇地詢問氣質危險的男人, 「你以前當過雅庫扎嗎?」
「啊,嗯。」
伊佐那把頭頂的球帽往上抬抬,沒骨頭似的癱在長椅上, 半闔著眼假寐。
然而他隨意的回答卻讓孩子們湊在一起嘀咕許久,等他們好不容易商量完, 元太第一個舉手——
「那麼伊佐那哥哥,你當雅庫扎的時候, 一般在做什麼呢?」
伊佐那微微睜開眼, 努力回想了一下自己過往的幾十年。
「在……坐牢吧。」
不是在去少年院就是在去監獄的路上, 如果不是楓的話,他也許還在坐牢,不, 應該早早就沒命了吧。
還真是有夠真實的回答, 柯南拿著手機嘴角抽搐, 少年偵探團的幾個也頭一次被噎住。
「喲,幾個小屁孩在踢球呢?」
球場外突然傳來吊兒郎當的聲音。
松田身上還帶著露水,他扣了扣鐵絲球網,一轉眼就與長椅上的伊佐那對上。
他是楓的哥哥,不是罪犯……這句話在心底循環三次,松田才克制住掏銀手鐲的欲/望。
「小偵探也在,你今天不黏著蘭姐姐了?」
他捏著嗓子學了聲柯南的「蘭內醬」,蹲下來逗柯南玩。
兩人可是在案發現場結下不小的梁子——尤其在破案速度上,這個小鬼一有不對就打電話給新一哥哥,屬實是救助外援了。
「……松田哥哥,」步美抱著足球,嫌棄地撇嘴,「你好幼稚啊。」
「哈?」
松田腦門上冒出一個大井字。
「對了,伊達叔叔呢?」元太探頭探腦,「一般不是跟在你旁邊的嗎?」
由於長相成熟的緣故,雖然和松田、楓等人是同期,伊達航卻喜提叔叔稱呼。
順帶,娜塔莉是姐姐。
「真是不討人喜歡的小鬼們,」松田隔著鐵網去戳他們的額頭,「你們伊達叔叔去北海道度蜜月了!」
伊達航和娜塔莉在斟酌過後,還是准備陪著娜塔莉回一趟北海道,為此他把今年的年假全請了,順帶當做蜜月旅行。
「真好啊,蜜月旅行!」步美捧心憧憬。
一群小鬼頭在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後就轟一下散開,留松田在外面可氣又可笑。
不過在路上逗完熟悉的小學生後,松田心情也好了不少,而回到警視廳後,看到神情憔悴的幼馴染萩原及楓的幼馴染
椋二人組,更是不厚道地笑出了聲。
「怎麼會有人看了十遍拆彈流程,還是會出錯呢……」
萩原揉著眉心,半是抱怨半是好笑地靠在茶水間牆上,作為爆/炸物處理組的前輩,他也到了帶新人的時候。
「唯一的優點就是永遠記得穿防爆服了吧。」
「不會游泳的總要記得救生圈嘛。」椋拍拍他的肩膀,「換句話說,淹死的都是會水的,你可算把不穿防爆服的老毛病改掉了吧?」
「只是偶爾,幾率非常小的幾次而已!」
「你那好歹還是警校裡淘出來的精英呢,」椋慢吞吞地從手裡掏出一張畫,「雖然是藤拜托我的……」
「哈哈哈哈這是什麼,」松田喝到一半的水差點噴出來,「……目暮警官有這麼搞笑嗎?」
「這是藤手底下一個警員,叫川合麻衣的搜查畫訓練,」看著猶如幼兒園簡筆畫般歪歪扭扭的線條,椋又閉了閉眼,「從神韻方面來說,倒是挺有天賦的。」
「也是哦,我雖然事先不知道,但一看就覺得是目暮警官。」
松田托著下巴端詳了一會這幅「抽像」的大作,嘴角瘋狂上揚。
「哎,還是搜查一課的新人好,沒什麼要教的。」
萩原和椋同時給了欠揍的幼馴染/同期一個爆栗。
「去搜查一課的那是新人嗎?!」
開玩笑咧,能去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要麼是警校的前幾名,要麼是各地選拔上來的精英,自然沒什麼要特別注意的新人。
「源前輩!請不要再這麼亂來了!這讓我很為難啊!」
「咳咳,直人啊……不要這麼死板,懂?」
「是嗎?那就算我告訴藤前輩也沒關系?」
「……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告狀呢!」
茶水間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幾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自從橘直人和源誠二搭檔後,一本正經的後輩和胡來一通的前輩簡直就是眾人的快樂源泉……直到橘直人發現了藤聖子,這個能夠治住源的存在。
「諸伏先生!」
外面聲音一頓。
「大家都在這裡啊。」
茶水間的門打開,在裡面偷懶的三個人都忍不住為之一肅……如果是楓的話,他們大抵是在干啥干啥,但面對諸伏高明,總有種被查的心虛感。
「椋前輩,松田前輩,萩原前輩,你們好。」
還有乖乖的後輩打招呼,他們也忍不住斂去多余的笑容,做出靠譜的前輩模樣。
「高明桑,」椋看到高明手中的報告,「是櫻樹組的事嗎?」
「嗯,」高明將報告交給橘,「之前有人冒充櫻樹組的人尋釁滋事……已經被他們內部解決了,這是報上來的備案。辰崎組最近似乎有什麼動作,能麻煩你去看看麼?」
「源和橘也一起。」
「收到!」
「說起來,有段時間沒看到楓了……」萩原也被機動隊的成員叫去,臨走前,他忽然回頭,「她不在組對課了麼?」
「當然了,」松田拍下他的後腦勺,「畢竟結婚了,不能當上下級吧。」
「那她去哪裡了?」
「也許,」諸伏高明分配完任務,捋了把胡須,「這要問問你們另外兩位同期才是。」
*
大阪。
「那接下來還要多多麻煩錢形警部了,」楓起身,外面正巧有紅楓落下,「國際刑警組織有什麼需求的話,霓虹也會盡力配合。」
「哪裡,還要多虧了楓桑的幫助。」
常年一條大風衣裹身的錢形也跟著站起來,兩人商業互吹著,直到桌上滾燙的茶都轉涼。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還有任務在身,就先走一步。」
「錢形警部,一路慢走。」
眯著眼的服部平藏為他送行,他走後,楓朝著這位老上司微微欠身致意,走出了這個隱蔽包間的門。
降谷零——或者說,安室透已經早早等在了那裡。
「東京的話,日下課長會幫忙拖著組織的視線,」細雨微斜,他撐起一把油紙傘,「景光也和日下桑一起行動。」
「嗯,」楓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與白瓷般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在組織還沒暴露到明面上之前,並非我們主動出擊的時候。」
不過這次與在國際刑警組織內工作的錢形警部接觸,也為他們帶來了不少成果。
「也許還要與FBI、CIA、MI6的人接觸……那位『黑麥』,似乎就是FBI的人?」
「沒錯,兩年前他身份暴露逃回美國,不過現在,似乎又回來四處惹事了。」
「聽起來你挺討厭他的,」楓聳肩,「不過確實,一個FBI在霓虹亂晃,是很讓人不安。」
帶有京都古韻的油紙傘下,兩人慢慢踱步,看似詩意,說的話題卻沒有那麼輕松了。
「本堂町前輩。」
到了車旁,楓看到了在司機位置上的本堂町小春。
她似乎從未脫下黑色的西裝,肩膀處還有被細雨打濕的痕跡,發絲末梢閃著露珠的光,膝頭是一根濕透的香煙。
「楓。」但是她的表情卻前所未有地柔和,「我從墓園回來了。」
她是去給故人掃墓的——那對相互等待了太久的蝴蝶,如今終於能安心度過三途川,前往下一世了吧。
本堂町用手帕掖了下額頭的舊傷,沒有流血,但她卻有微微的痛感。
車窗外,關西燦爛的楓葉如同火焰跳過,成為蒙蒙煙霧中的亮色。
「前輩,如果你想的話,」楓看向本堂町,「如今的醫學手段,已經可以治愈你額頭的傷疤,不留痕跡。」
本堂町聞言愣住,不自覺地摩挲著創口的周圍,已經變得平滑的疤痕,似乎還帶著當年決絕的血腥氣。
「……還是,算了吧。」
她嘴角微微勾起。
「有時候,風從裡面吹進來時,會覺得清爽一點啊。」
就好像,三是個好數字一樣。
*
「您應該是把我當成一個人類……而不是什麼小白鼠的,對吧?」
頭一次,在咽下解藥之前,柯南心頭不是期待,而是發毛。
主要是那位山村美枝子女士的眼神,實在像是在解剖一具屍體——他確定自己要是死了,是真的會被她解剖!
「當然。」山村美枝子頷首,「你在懷疑我的素養?」
「沒有沒有!」
柯南心一橫,把藥丸吃了下去。
然後……
「變回來了……而且沒有發燒?!」
難以置信地摸著自己的臉,工藤新一恨不得當場跑回小蘭身旁,卻被山村美枝子攔在了門口。
「坐到那裡,」她用筆指了指實驗室內的一張椅子,「第一次藥物實驗需要實時記錄,你不能離開這間實驗室。」
「呵。」灰原哀抱臂在後面笑,「反正已經迫不及待想去找他的蘭姐姐了吧。」
心虛地摸摸鼻子,工藤新一張了張嘴,最後還是在山村美枝子的威壓下乖乖坐到了椅子上。
……
「完全體一共維持了18小時左右,未出現異常反應,是否出現抗藥性未知……」灰原哀在實驗日志上記錄著,「接下來就是在無異常反應的基礎上先延長時間,也許一時間還無法治愈,但是恭喜你大偵探。」
她轉了下筆。
「也許你的日常生活可以恢復了——只要你晚上是一個人睡覺的話。」
「別高興得太早,組織的事、是否有抗藥性……這些都還沒解決呢。」
「會有那一天的,」已經吃下第二階段的藥,依舊維持著長大後身體的工藤新一整理衣領,眼底似乎有光,「也要恭喜你啊,灰原。」
「還有,謝謝你。」
他還向垂頭在手機上打字的山村美枝子道謝。
「山村醫生,你是在和楓姐姐聊天嗎?」
「嗯?不是,」山村美枝子抬頭,平光眼鏡上劃過一道白光,「在給我不爭氣的侄子布置任務。」
要在自己之後繼承忍足醫院,侑士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
被提及的楓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從迷糊的睡意中清醒。
安室透為了避免麻煩,已經提前下車,獨自乘坐新干線回到東京,而楓則是和本堂町互換著開車回來。
「那個名字都沒有的組織可真是麻煩,」她用指尖繞著烏黑的發,「簡直就是老鼠……躲躲藏藏的,還招惹眾多。」
「比起雅庫扎,用恐/怖/分/子或者反/社/會/組織來形容更貼切吧,」本堂町把車停進車位,「組對課應該也會改組,好應對越來越復雜的形式?」
「嗯……不過不是現在啦,畢竟距離上一次改組時間還是太短了,」楓搓搓臉蛋,已經結婚的人卻反而有種少女的嬌憨,「以霓虹的行政速度,除非東京塔被炸,否則至少還要兩年吧。」
只是輕而易舉地說出了恐/怖/分/子都說不出的話呢。
不過,現在的楓果然還是——
玄關的大門打開,楓卻已經聞到了裡面傳來的濃厚香氣。
輕巧地踢下鞋子,換上毛茸茸的拖鞋,楓一轉彎,就看到了將圍裙系帶在後腰處打了個結的男人。
他正在用勺子攪拌鍋內的湯汁,面孔在氤氳的水汽中宛若跌落人間的謫仙。
運籌帷幄的軍師也會穿小熊圍裙做飯。
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像是狩獵的貓貓,楓移動到高明的身後,才伸出手。
「歡迎回來,楓。」
然後在抱上的前一刻,貓貓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毛都炸起來了。
被狩獵的獵物反客為主,轉身抱起了蹲在地上蓄勢待發的楓。
「這次又是怎麼發現的?」
「所以說,要注意自己的一切倒影啊。」
不鏽鋼勺面上,光潔地映出了她眨巴的無辜雙眼。
「我可是隨時注意著。」
無論是玻璃、鏡子還是某些不經意的角落裡,她的身影只要出現,就一定會被發現。
那就沒辦法了,楓鼓起一邊臉頰,張開雙臂回抱住自己的丈夫……
「我回來啦!」
——正文完結
第108章 番外if線1(慎)
「嗶——」
「大出血……止血帶呢!」
「需要趕緊手術……」
「醫生, 這位病人……」
「你一定要幫幫我啊醫生!我就這一個弟弟了!」
「我會盡力治療,你放心好了。」
護士從後面為楓系上手術服的帶子,而楓則是戴上了消毒手套, 然後消失在了手術室門後。
*
「手術成功了。」
從黃昏直到深夜,這場手術才堪堪完成。
持續站立外加全神貫注的幾小時, 楓從手術台上下來時, 也忍不住晃了晃身子,眼前短暫地閃過一片黑色雪花, 但她很快恢復,在護士們看來, 醫生幾乎沒有任何問題。
「抱歉,你還不能進去。」
眼看病人家屬就要衝進手術間,楓及時抬手攔住了他。
「憑什麼?!我馬上就要見他!」
這位家屬蓄著遮掩了大半張臉的胡須,生起氣來橫眉豎眼, 嚇得小護士往後退了幾步。
然而楓巍然不動, 只是依舊伸直一只手。
「病人很快就能出來, 還請你稍安勿躁。」
他臉上的緊張不似做假,但未免太過焦急了些, 楓想起剛才那個病人受的傷——
四肢中彈,後腦勺鈍器重擊, 能撿回一條命算是萬幸中的萬幸。
不過他為什麼會受這樣的傷,原因自然也耐人尋味了。
她回想起在手術之前, 救護車司機吞吞吐吐的說法:「聽說這病人是個搶劫犯……啊呀, 死了好些人,還有小孩子呢。」
如果是真的, 那病人再死十次也不過分。
但不是在她的手術台上。
「我警告你!你個臭婆娘不要攔我!」
大胡子眼睛都發紅, 他左支右閃, 居然沒能越過眼前看似嬌小的女醫生,一時間氣得七竅生煙,憤怒之下高高揚起了手——
「哢噠。」
「村瀨太郎,因涉嫌故意殺人,於凌晨一點逮捕。」
神色清冷,眉目疏朗的警官,用銀色的手銬拷住了大胡子。
「你五年前殺死自己的上司並偷走他家中所有現金,從那以後一直處於潛逃中,直到遇見自己的弟弟村瀨次郎,兩人謀劃搶劫了米花銀行,過程中造成四人死亡。」
在大胡子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這位警官已經淡然報出兄弟兩人的罪行。
「我不是……」
「天網恢恢,疏而不失。*如今,你的狡辯,就等到審訊室再與我的同事交流吧。」
那高高揚起的手無力垂落,大胡子握緊了拳。
「我是說,你們想得美!」
他只回頭瞪了一眼轉為綠燈的手術室,就義無反顧地衝了出去!
即使手被拷住,但他壯實的身軀就像一個炮彈,路上的護士們都忍不住貼到牆邊瑟瑟發抖。
但。
「你想跑到哪裡去?村瀨太郎!」
同樣圓滾滾的警官也已經蹲守在了門邊,黑洞洞的槍口對准大胡子,成功讓他停了下來。
他後退幾步,面對警察不甘心地閃爍著眼神。
突然,他看到了一個好機會——
「你們要是再過來,我就殺了這個醫生!」
累得靠坐在牆邊的楓,突然被一片陰影籠罩。
「小心!」
「給我老實點……啊!」
壯實的、龐大的身軀,就像一片羽毛,被輕飄飄地拋到了地上。
還是頭著地那種。
楓一手按著脖子,一手拉下了口罩,舌尖舔過干燥的唇瓣,留下晶瑩的水跡,居高臨下地看著這位「病人家屬」,開口:
「你在喊我?」
*
「抱歉,讓你受驚了。」
可憐命懸一線的村瀨次郎,在麻醉醒來之後,第一眼見到的不是大哥,而是全副武裝的警察們。
眾多警察有的押送村瀨太郎,有的進去看村瀨次郎,最初的那位白面書生似的警官卻留了下來。
「在下姓為諸伏,名為高明,是長野縣的一名警官。」
村瀨兩兄弟祖籍就在長野,他此次前來東京,也算了卻一樁舊案。
諸伏高明看向這位從一開始就很鎮靜,後面更是一招撂翻逃亡五年殺人犯的醫生。
她脫下了肥大的手術服,裡面是較為貼身的V領短袖洗手衣,深翠的綠色和簡樸的款式不算好看,卻將她襯得膚極白,發極黑,還有幾縷被汗打濕,黏在鬢角。
她坐在走廊的長椅上,一腳盤在腿下,另一條腿在空中晃晃悠悠,像是個小女孩。
楓正在吃小護士送來的夜宵,也就是能迅速恢復體力的高糖小餅干,臉頰一鼓一鼓的。
突然聽到這麼正式的自我介紹,她一時間竟被噎住,止不住地咳嗽,干澀的餅干渣糊了一嗓子,眼睛裡都擠出了淚花。
這時,一杯清水遞到了她面前。
最普通的一次性紙杯,杯面裊裊白霧和不燙手的溫度。
楓一飲而盡,才慢慢緩過來。
眨眼,將粘在睫羽上的兩顆淚花抖落,她才抬頭,仔細看了看這位警官。
「謝謝你的水……我叫忍足楓,大家一般都直接喊我楓,或者楓醫生。」
他有一個挺好看的眼角,像是楓寫字時喜歡往上翹的筆畫,微微挑起,帶動整張文質彬彬的臉多出了些鋒利的氣息。
楓也很喜歡他的名字,高明、孔明,讓人想起那位三國時期羽扇綸巾,運籌帷幄的軍師。
「楓醫生。」
諸伏高明從善如流。
「那麼你也可以和大家一樣,喊我『孔明』……警官。」
楓微微笑起來,彎起了眼角,她覺得自己更喜歡這位警官了,他不像那些古板的家伙,好似不喊別人的姓氏是十惡不赦的得罪行為。
腦海裡似乎又回想起今天早上和母親的對話。
*
清晨,衣冠楚楚的山村美枝子女士坐在餐桌旁,手裡是新鮮磨出來的咖啡。
「你的博士論文寫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
才把上衣卡到腦袋的楓動作微頓,扯扯嘴角回復母親。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開始選題了。
自從她打算考上東大之後,楓都不知道自己體內蘊藏著這樣的潛力——她不僅考上了醫學院,中間甚至還跳了級,雖然是年紀最小的那個,但不妨礙她成為卷王王中王。
不過大家基本都是「不愧是山村美枝子的女兒」這樣的反應。
好像是母親的女兒就能解釋一切。
「那就好……你想做什麼,我不會攔你,」語氣不變,話題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但不要讓整個家族被連累,懂嗎?無論忍足還是山村,都沒有被你拖下水的意思。」
「……我知道了。」
楓嘗試捋平皺巴巴的衣領,失敗後干脆放任自流,反正到了醫院還是要換工作服的。
山村美枝子說完這句話就沒了下文,她喝完了咖啡,清點一遍包裡的東西後便出門了。
「還有,上班不要遲到。」
東京忍足醫院院長對著新上任的主治醫師告誡。
等到玄關傳來關門聲,楓才探出個腦袋,對著大門擺了個鬼臉。
「意思就是讓我想辦法換個姓氏唄……」
在霓虹這個某種意義上姓氏代表了家族的地方,想要脫離家族的影響,最好的辦法就是改個姓氏。
明明只是表面功夫,卻能讓社會肯定你與家族的無關性。
楓想,果然嫁人改姓比較自然吧。
……但一個青春期全在當卷王王中王的人要上哪找結婚對像啊?!
不是,如果把時間線往前推一推,當卷王之前,她似乎也認識好些個皮相不錯的家伙。
楓忽然抖了抖,想起了伊佐那陰惻惻的笑。
「如果楓要和哪個不良結婚,除我以外,就算是mikey也殺了對方哦。」
……好吧,雖然當時她沒有任何想法,但伊佐那這麼說的話,大概是沒戲了。
畢竟她也不可能把伊佐那拉來。
很怪。
*
時間回到現在。
楓突然站起來,和那位高明警官的距離不過半步,被醫院消毒水味毒害的鼻尖似乎都問到了清爽的雪松味。
太近了。
但楓沒有拉開距離,反而抿起唇角,半揚起頭,發絲落到後頸,帶著些許癢意。
「你好,高明桑,」她眼睛張得大大的,「是這樣的——」
「我對你一見鐘情了,請問可以和我結婚嗎?」
第109章 番外if線1
長野, 縣警總部。
「是我眼花嗎?由衣,你掐我一下?」
大和敢助揉了揉眼角,確定自己沒有因為長時間工作而出現幻覺。
「不是幻覺哦敢醬。」
由衣臉色微紅, 先來一步的她已經知道了原委。
「諸伏警官結婚了。」
——在去了趟東京之後。
「……真不像你啊,突然就決定結婚什麼的。」大和敢助挑眉,「是以前的熟人嗎?」
「不是。」
「……那是過去認識的人嗎?」
「不是。」
「……那總是見過的人了吧?!」
「不是。」
連續的否認三連, 大和敢助的表情也逐漸不受控制:「所以, 你和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的人, 在認識的一周內結婚了?!」
「沒錯。」
「為什麼啊?!」
「或許……是真的喜歡上了吧。」
大和敢助聞言語塞,只能皮笑肉不笑地抱拳告辭。
是他不懂了。
想到就去做什麼的……也不是這個行動法吧?他離開的身影微頓:
「那求婚是……」
「說來慚愧, 」高明惋惜狀搖頭,「是對方先提出來的。」
行吧,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
今天楓下班後, 發現醫院門口多出了一輛機車——
是伊佐那。
他趴在機車頭上,沒給自己發消息,只等忙碌的楓低頭往窗外看時才會看見等待的他。
楓轉著手上的筆,嘆了口氣,還是站起身。
「我今天有點事先走了, 」一邊往更衣室走一邊囑咐科室內的新醫生, 「別忘了五點時給三號床換藥。」
「是, 楓醫生!」
*
「突然過來, 是有什麼事嗎?」
楓接過伊佐那遞過來的鯛魚燒——還是熱的,裡面是泛著微苦的抹茶餡,一袋子裡有不少。
「比起這個, 」伊佐那側目, 目光劃過楓的右手, 「你結婚了。」
「嗯。」
叼著鯛魚燒, 楓含含糊糊地回答,不自覺將目光放向遠方。
「誰?」
「一見鐘情的對像,」楓停頓,「是警察。」
「你自己高興就好,」伊佐那目光涼涼的,像是結了層薄冰的湖,「不喜歡了就離婚。」
楓點頭如搗蒜:「我覺得一時半會還是不會……」
「上車。」
「行吧,」楓又嘆了口氣,聳肩,戴上頭盔,「對了,以後可以叫我諸伏楓……」
「你說什麼,楓?」
「我說風好大。」
*
伊佐那載著楓來到了一家富麗的酒店門口,他出現在大廳裡時,裡面的侍者都安靜了一瞬。
他們整齊劃一地低頭,不敢直視這對兄妹的真容。
「黑川大人,請往這裡來。」
楓落後他一步,順手接過侍者遞來的黑色風衣,披在身上,像是瞬間長出鴉黑的羽翼,渾身氣質隨之一變。
那些聖潔的、可靠的、憊懶的特質都消去,楓再抬頭時,眼底沉靜如幽深的潭底,黑色風衣的衣角順著腳步擺動,帶起細小的氣流,似乎要割破誰的喉嚨。
「狩獵者大人,」侍者低著頭,「boss和其他干部們已經在裡面了。」
「唔。」
楓推開大門——
有點困啊,這麼想著,她打了個哈欠。
「嗚啊啊啊!咳、咳咳……」
然而就在她往沙發那走的時候,腳邊一個被綁住雙手雙腳的人突然大咳起來,嘔出了猩紅的血塊和渣滓,其中幾滴還落到了楓的腳邊!
「三途——」楓蹙眉,第一個發聲的就是伊佐那,「你干什麼!」
而一直站在角落的一位侍者模樣的人,也飛快地跑了出來。
「實在非常對不起楓大人!」
他跪到楓被血污的腳邊,用雪白的絲巾幫她擦拭鞋面,好歹把醒目的血漬擦干淨了。
「夠了,中村。」
楓此刻已經睡意全無,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雙手抱胸。
「抱歉吶,」粉色水母頭的男子裂開嘴,嘴角的傷疤也跟著舒展開來,「我只是,讓叛徒多感受一下——梵天的鐵拳而已。」
「冒犯到楓可不是我的本意,」他說著拿出槍對准腳邊的人後腦勺,「反正沒有價值了,就送他們上路吧。……楓,你帶藥了麼。」
兩顆腦袋重重地倒在地面上,血跡蔓延開來,染紅了紋理繁復的地毯。
「哈?你這家伙想輕飄飄地翻篇嗎!」
伊佐那活動脖頸。
「我可是已經道歉了啊,黑川伊佐那,別以為你是mikey的哥哥,就能為所欲為——整天黏著已經嫁人的妹妹,不覺得羞恥嗎?」
「三途春千夜——」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九井一揉了揉眉心,發現罪魁禍首一臉冷淡地坐在沙發上,完全沒有協調的意思,而其他的干部……他們沒跟著打起來就算萬幸。
「吵死了。」
一句話,讓三途安靜下來,而伊佐那也轉頭。
「出現了啊,mikey。」
mikey眼眸半闔,趿著拖鞋毫無顧忌地踩上地上的血跡——
「好髒……算了。」
他看過眾人,最後目光停在了楓……手裡的鯛魚燒袋子上。
「來一個嗎,還是熱的。」
楓抖抖紙袋。
「什麼口味……」「抹茶的。」「有點苦。」「我覺得剛剛好……是伊佐那買的。」
「去接楓的時候,路過一家店正好出爐。」
伊佐那最後白了三途一眼,坐回了沙發上,mikey、楓、他三人並排,看上去畫面和諧又無法插/入。
「對了,這次把你喊過來……」mikey咬了一口鯛魚燒,看向楓,「是有她的消息了。」
「那個,雙和會會長的私生女,她好像卷走一筆錢逃到長野去了。」
咽下鯛魚燒,mikey無機質的眼珠滑動。
「楓的話,會想親手了結吧。」
「啊……多謝,」楓停下了投喂的動作,把整個紙袋交給mikey,「我會的。」
「我也一起。」
伊佐那站起身。
*
看著眼前瑟瑟發抖的孱弱美人,楓靠在門邊看了眼窗外的月亮。
「你在享受那些榮華富貴時,有想過這糜爛的羽衣……都是穿在累累白骨之上的嗎。」
「那又怎麼樣?不過是……成王敗寇。」
美人黑發如瀑,蒼白的臉精致如紙,唯有用深色染過的唇殷紅如血。
「殺了我吧,梵天的走狗!」
「走狗這個詞未免太難聽了,」踩著月光,楓一步步踏來,「我有名字的,或者說,過去叫忍足楓,你有印像麼。」
「看來是沒有,恰好我也不喜歡記人,聽說你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是個叫島田的人對吧。」
漆黑的槍口抵住美人的額頭。
「抱歉,我槍法不准,只能用這種方法來確保命中了……」看著她驟然瞪大的雙目,楓語氣淡淡,「你們很快就能相見了,島田夫人。」
臨死之前,島田夫人的臉上居然浮現出一絲奇異的微笑,她一把握住了對准自己的槍,提前扣下了扳機。
「那真是……太好了。」
*
楓走出來時,伊佐那正在門口放風。
「解決了?」
「嗯。」
楓呵氣,一團白霧消散在夜色中。
「一起去吃個拉面吧。」
深夜的拉面車,依舊有著滾燙的面湯。
「老板,來兩份豚骨拉面,都要超硬的面。」
「好嘞!」
掰開筷子,哢嘭的清脆聲利落、悅耳。
*
「這個時間,大概只有拉面攤還開著了吧。我剛好知道有個老人家,會營業到很晚,這會過去墊墊肚子剛好。」
大和敢助摸著癟下去的肚子,走在前面。
「……咦,今天居然還有人在,還是一男一女,情侶嗎。」
而諸伏高明卻微頓,目光銳利。
「不,」他快步超過敢助,「那好像是我的妻子。」
「哈?!」
*
「高明?」
唏哩呼嚕吃拉面的楓余光掃到撩起簾子進來的人,一時間愣住。
呆呆的樣子像是被人打斷進食的小企鵝,眼底三分迷茫兩分難以置信和……五分驚喜。
高明也忍不住無奈地笑,目光卻朝著楓的身旁示意——
那個惡狠狠地瞪著自己的男人。
「啊!」楓如夢初醒,「高明,這位是黑川伊佐那,我的哥哥,伊佐那,這位是……」
「諸伏高明是吧,你好,」伊佐那面也不吃了,一筷子夾斷了軟爛的叉燒,語氣冰涼,「我是楓的哥、哥,初次見面。」
……原來那時他聽到了啊,楓想。
不對,伊佐那都語無倫次了!
「終於能見到騙走我妹妹的人,還真是榮幸。」
他伸手,和諸伏高明握手,兩人的手都微微晃動起來,顯然用了不少力氣。
「畢竟出差回來突然發現妹妹結婚什麼的……還真是意外,不是嗎?」
「對此我感到非常遺憾。」
諸伏高明臉色如常,兩人松手時,敢助才趕到。
「不過想來兄長並非棒打鴛鴦的人,是吧。」
什麼棒打鴛鴦?大和敢助深覺空氣中氣氛不妙,拉面攤老板都……端了張小板凳坐在不遠處看著這裡笑了。
不過——他看向和高明對峙的男人,這個叫伊佐那的,身上有著危險的氣息。
自己的同僚,似乎有個不得了的大舅子啊。
*
「你也感覺到了。」
高明送兄妹兩人回了東京,大和敢助還留在警府等他。
「那個叫黑川伊佐那的,絕對比他表現出來的還要危險……多半,與雅庫扎有關。」
「警視廳最近的調令……」
「我心裡有數,」高明看著亮如白晝的走廊,拍了拍擔憂自己的友人,「你不必擔憂。」
不知道楓是否了解她兄長的職業——不過在雅庫扎合法的霓虹,似乎也不能要求兄妹倆因此分離。至少那位哥哥維護妹妹的心是真實的。
只不過,他剛才在夜色裡似乎看到,楓的褲腳上,似乎還沾著一點濺射狀的污漬,非常細微,但是無論東京還是長野。
今天都沒有下雨。
也許,是在醫院裡不小心碰上的吧。
第110章 番外 if線1
「最近都內『梵天』的鬥爭似乎告一段落, 包括老牌雅庫扎在內的山口組組內大量勢力被梵天削減,如今這個新興的組織已然成為霓虹最大的雅庫扎,屹立於黑/道的頂點……」
電磁爐上的燉鍋中, 逐漸濃稠的湯汁表面咕嘟咕嘟冒著泡,細細的白煙升騰,在女主人的睫羽上凝結成水珠。
客廳裡電視主持人面容肅穆, 雙手在小腹前交叉, 正播報著最新的新聞。
「昨晚, 東京都警視廳發布緊急通告,建議各位市民在晚上九點後盡量不在街道上逗留……」
「味道好像差不多了, 」用試吃的碟子舀了一小勺,楓被奶汁燉菜燙得直吐舌頭,「嘶。」
叉腰, 她哼著歌解下圍裙。
自己的廚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只會做這一道菜的楓如是想。
雙人份的碗筷被擺到小桌上,楓走過小茶幾時順便抽了張紙,擦去桌面的水漬,廚房裡傳來電飯煲煮完飯的叮咚聲。
她看了一眼鐘表……高明大概還有十分鐘回家,那麼她可以晚一點盛飯。
「接下來我們會連線搜查四課的刑警, 橘警官。」
「橘警官, 您好。」
「你好。」
自然地坐到沙發上, 甚至拆出一小包零嘴的楓看著電視上的人, 微微一頓。
「原來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啊……」
往嘴裡扔了一顆柿種,楓往後一躺,難得做飯的興奮感被衝淡, 她換了台。
是網球比賽的轉播, 最近網球國際賽場上霓虹人的臉越來越多了, 聽說他們當年都是同屆的對手呢。
還有五分鐘。
在腦海裡默數, 楓在想高明回來後看到自己的樣子——會很驚訝吧?她今天可是走進廚房了哎!
就在這時。
「叮鈴鈴——」
「莫西莫西,」楓唇角往下撇去,鼻翼皺在一起,聲音如同結冰的湖,「我知道了,馬上去。」
還有四分二十秒。
她一邊往房間走,一邊將身上的居家服脫下,零零散散地攤在特意買的懶人椅上,一具潔白的身軀從柔軟織物中「跳」了出來。
一叢烈焰鎏金般的楓葉從肩頭蔓延到脊背,繁復細致的紋身與線條優美的肌肉骨骼融合在一起,掩蓋住了底下原本猙獰的傷口。
楓舒展肩膀,發出嘎啦嘎啦的聲音,走進屬於自己的衣帽間,拉開防塵的簾布,在隨意堆放起來的幾條混亂衣物下找出了貼身的背心與長長的黑色風衣,披上。
長筒靴包裹著筆直的小腿,楓又看了一眼表。
還有三分十秒。
叼著發圈,楓從櫥櫃裡翻出遮住大半張臉的墨鏡,一串銀亮的鑰匙被帶出來,被隨手塞進風衣口袋裡。
還有二分五十秒。
用書桌上的走珠筆在愛心型便簽上寫下留言,楓把廚房中的電磁爐關上。
門口幾雙並排的男女鞋擺得整整齊齊,她找了一會,把常穿的球鞋放進櫥櫃。
「滴——」門禁打開,楓跨上機車,把頭盔系帶在下巴處扣緊,俯身。
還有一分鐘。
震耳欲聾的引擎聲掩蓋了耳麥裡的聲音,她消失在街道上的時候,大樓底層的門被穿著正式的警官刷開。
*
鍋上還有冒著熱氣的飯菜,客廳裡的懶人椅上搭著帶有體溫的衣物,電視裡播報著名為手塚國光的年輕人戰勝強敵的消息,一包打開的柿種倒在玻璃茶幾上,幾粒柿種滾在一邊,飯桌上的便簽裡寫著楓接到急診的消息。
應該不超過三分鐘,諸伏高明如是判斷。
飯桌上兩幅碗筷都干干淨淨,顯然她走時忘記填填肚子,那幾粒柿種提供不了多少能量。
用夾子封上柿種的口袋,濕紙巾擦過茶幾,高明一邊往房間走去,一邊將懶人椅上的衣物疊起來,放到楓的衣帽間。
——她的衣櫃裡,掛著的衣服整整齊齊,然而底下幾條便是隨手堆放的樣子,高明不得不幫她把擠在一起的衣服疊起來,好清出位置放衣服。
然後,在衣櫃的角落裡,他發現了一條被可憐兮兮地團起來的外套。
中性風的西服外套采用了順滑的面料,在手中如水一樣被抓起,松開又流走。
是楓前幾天新買的衣服,她當時還穿著在他面前轉了一圈,笑得露出一顆小虎牙——她很喜歡。
衣服沒有瑕疵髒污,但卻被扔進了衣櫥深處。
抖開衣物,高明若有所思,此時口袋裡的手機卻突然響了起來——
緊急任務。
在驅車前往任務地點的時候,他嘗試著撥通了楓的電話,不過對面一直是忙音。
也許已經進手術室了,在手術中不接電話也是常有的事。
他只能嘆口氣,踩下油門。
新宿,梵天終於和山口組的殘黨起了衝突。
……之所以用終於這個詞,是因為在過去的一個多月裡。
雖然已經登頂雅庫扎,梵天卻一直沒有其他動作,銷聲匿跡了下來。
作為一個過去手段激進,所到之處血流成河的組織,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這反倒讓做好全部准備的警視廳措手不及,激烈的衝突沒有爆發,但潛在的危險卻沒有消失。
「我個人認為,有一種可能。」
或許是旁觀者清的緣故,工藤優作說出了他的見解。
「【梵天】的內部,很可能進行了一次換血——事實上它不是完全消失了,而是手段變得溫和,如果說以前的梵天,是席卷東京的暴雨雷霆,現在的它,則像是潤物細無聲的春雨。」
高明微微眯起眼。
「風格轉變如此之大,只可能是因為率領整個組織的『頭』變了。」
也就是說,在梵天成為東京第一的雅庫扎的同時,它的首領換了一個人,一般來說可能嗎?
這不僅是可能性,還是最接近的真相。
*
「狩獵者大人!」
整齊劃一的喊聲,幾個底層雅庫扎嘴裡還叼著煙,遠遠地看到楓的身影便急忙站成一排,雙手背在身後,當楓經過時,鞠躬成九十度。
楓掃過幾個嘴裡還叼煙的,眉頭蹙起。
煙頭一點火星亮起,也許是緊張的緣故,他們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火星便一路往下。
「掐了。」
九井一一手插兜,一手拿走了那雅庫扎嘴裡的眼,扔到腳下踩滅。
「是……!」
剩余的幾人也都手忙腳亂地把煙踩滅,然後土下座跪倒在楓的面前請罪。
「無論是小指還是食指……您都取走吧!」
「不需要,」楓一個眼神都沒留,「沒有下次。」
「是!!狩獵者大人!」
「很威風呢,」在一眾敬畏的人中,屈腿踩在箱子上的三途就格外醒目,「當上boss的感覺怎麼樣?」
他手裡是一個打火機,伴隨著哢噠哢噠的聲音,火苗明明滅滅,火光映照在楓的臉上。
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注意你的言辭,三途。」伊佐那站在楓的身後,「這也是mikey的意思。」
*
在那個覆滅山口組的夜晚,mikey和楓單獨見面,並且將梵天首領的位置交給了她。
「我想做的事已經完成。」
高高的天台上,風吹鼓了他單薄的衣物,仿佛回到了當年,東卍成為最強的不良組織時,他決定解散東卍的樣子。
「接下來,繁盛或是毀滅……都隨你的意。」
楓的臉埋在陰影中,看外面霓虹點點,最終握上了mikey的手。
「我會的。」
*
伊佐那永遠是無條件追隨楓的,而他的態度也代表了另一名干部鶴蝶的態度。
灰谷兄弟並無所謂boss是誰,他們只是追隨強者。
九井一自從楓獨自取出雙和會的文件後,便一直自覺有愧於她。
望月莞爾、明司武臣都對楓的能力是服氣的——也許mikey是梵天的靈魂,但支撐梵天抵達現今地步的,非楓無疑。
何況mikey親自發話了。
唯有三途,他不滿楓的上位,在他心中的王永遠只有mikey一人,向來追求瘋狂的他對楓的作風也不感冒,給她惹了不少事,包括今天突然擴大華的衝突。
但唯有一件事,讓他不得不對楓低頭——
「這個月的藥份量減半,」楓烏沉的眼劃過三途,「這是你今晚惹事的代價。」
ke藥成癮的三途,不得不靠著楓拿到不會造成強大副作用的藥物。
然而楓卻也一直在控制他的攝入量。
外面的槍聲已經連成一線,光是聽著,就能聞見濃郁的血腥氣。
「但這也是剿滅山口組殘黨的好機會——唯有將蟲子徹底踩死,才能高枕無憂不是麼?」
梵天或許其他的缺,但從來不缺逞凶鬥狠的戰鬥瘋子。
甚至楓自己,都能面不改色地站在戰場上,和伊佐那一起,將試圖威脅梵天權柄的,通通碾碎。
這場火拼結束得很快,並且以梵天的全面勝利落幕——
「條子來了!撤退!」
而塵埃落定之時,警察才姍姍來遲。
*
楓眼尖地在警車中看到了高明的身影。
因為三途惹的事過大,她親自來坐鎮,已經來不及撤退!
熟悉警方流程的她知道這個時候,整條街大概都已經被封鎖了。
楓看著繁忙的現場,忽然有了一個主意。
她抿緊唇,摘下身上的黑外套,閃身進入了一輛救護車——
裡面配備的一名醫生正在檢查器械,他來不及反應,就軟軟地倒在地上,被楓踢了下去,伊佐那默契地接住,不贊同地看向她。
然而楓朝他眨了兩下眼睛,伊佐那就態度軟化了,帶著這名倒霉的醫生離開。
而楓則是換上了他的白大褂,一秒進入醫生狀態,對抬著病人回來的護士點頭。
「田中醫生有事先離開一步,我是來替代他的。」
她看了救護車上的值班表,知曉了這位醫生的名姓。
然後嫻熟地使用救護車上的醫藥用品為病人包扎了傷口,溫聲軟語地安慰這名五大三粗的雅庫扎,和任何一位細致的醫生別無二樣。
畢竟一名花臂壯漢哭得梨花帶雨著實駭人。
護士看著楓的動作,完全插不上手,才放下心來。
——這名女醫生,好像比田中醫生的醫術還要好。
楓低頭處理著患者其他細碎傷口,在車窗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側影。
救護車呼嘯著擦過警車,各色光芒閃耀,滴嘟滴嘟的聲音響徹這個夜晚。
警車裡的高明看到了那熟悉的側影。
她在治病時,表情總會變得很嚴肅,認真、細致、不放過任何破綻。
他摩挲了一下領結。
「諸伏警官,怎麼了嗎?」
駕駛座上的橘直人緊張。
「沒什麼。」
諸伏高明重新看向車外,已經沒有了救護車的影子。
他想,家裡的菜大概已經涼了,要提醒她先加熱再吃。
第111章 番外 if線1
「諸伏警官難得來鑒識課, 委托的事情我們當然查出來了!」
戴著護目鏡的鑒識課成員笑著看向走進來的警官。
「確實檢驗出了大量的硝煙反應……從痕跡上來看,衣物的主人自己有開槍,但同樣也有不少人朝他開槍了。」
高明的眼睛微微睜大,這時兩個人闖進了鑒識課——
「喂喂, 昨天交給你的試劑, 有查出成分嗎!」
卷毛的那個急吼吼地拍桌。
「居然搞出了那樣的炸/彈……」
「嘛嘛, 小陣平你不要激動了……」
「昨天去拆彈的可是你啊!要不是成功了, 這個炸彈可是很危險的!」松田眼神危險, 「特別你還有不穿防護服的前科!」
「吵什麼吵!」鑒識課人員把護目鏡往上一推, 「都出去等著, 一個一個來!」
「嗨嗨, 」萩原推著松田出門,「不急於一時嗎……再說那回炸/彈不是成功停下了。」
經過諸伏高明時, 他們都頓住。
「高明警官……」松田有些不好意思。
「竟然是高明桑,」萩原大方地打招呼,「好久不見,話說, 你最近有景光的消息嗎?」
「好久不見, 」高明朝他們點頭, 「很遺憾, 我並沒有景光的消息, 想來他還在執行任務吧。」
「景和零那兩個家伙……」松田嘆了口氣和諸伏高明告別。
「諸伏警官和兩位機動隊的爆/炸/物處理組王牌認識啊。」
鑒識課人員撓撓自己的亂發。
「有些淵源。」
「能全部躲過去,身手真是不錯啊,」他看著報告, 「這條衣服是從哪裡來的?」
「是在昨晚的火拼現場撿到的, 我想也許能提供什麼線索。」
衣物被包裹在透明塑料袋中, 高明接過袋子。
「那估計是梵天的某人遺落的吧——這條衣服不便宜, 估計是高層人物了,居然能這麼不小心。」
「是啊。」
「剛剛日下桑也來過了,他說可以循著這條衣服找出梵天高層的真面目呢!」
「既然是我撿到的,」高明面色沉靜,「就由我找出來吧。」
*
今天,是諸伏景光臥底進梵天後,第一次接觸到組織首領。
帶領他前去的是平時毫無尋在感的中村——有時他忽然冒出來,即使受過專業訓練,景光也會嚇一跳。
這也讓他更加謹慎了,畢竟有一雙你注意不到的眼睛在盯著你。
「前面就是boss所在地了,」中村拉開一扇不起眼的門,「請,謹言慎行。」
「對了。」
在景光即將踏入之前,中村忽然開口,讓他渾身一震。
「boss所在的地方嚴禁抽煙,或是雪茄一類的東西,明白麼?」
「我明白的。」
梵天的boss討厭煙嗎……以前似乎沒聽說過,但不抽煙的人,也許會更加自律,也更加難以對付。
景光暗自思索,終於走進了這間……陽光明媚的屋子。
大大的落地窗,用米黃色牆漆刷過的牆壁,角落裡還有綠植。
如果事先不知道的話,根本聯想不到這裡是東京最大雅庫扎的boss的辦公室吧。
尤其——
坐在最中間的那個人,身上還穿著像征醫生的白大褂。
像是剛從醫院裡出來的一樣。
而事實也如此。
那個人抬頭了,她居然是個女人。
而且——
和自己的嫂子長得一模一樣。
雖然從未與兄長見面,但景光卻也悄悄關注過對方的近況……他結婚了,可結婚對像明明是一名醫生!
雙胞胎?看著楓身上的白大褂,諸伏景光不得不承認,也許,最難以接受的那個可能性就是事實。
他的嫂子,表面上是一名新星醫生,實際上……卻是梵天的boss。
「你長得很眼熟。」
楓轉著筆,看向景光。
她並不知道兄弟二人的關系。
「可能是我長相大眾吧。」
景光心中大駭,卻只能扯動嘴角傻笑。
「……隨便吧,」楓看了一眼他不說大眾,事實上還挺少見的貓眼,「你今天的任務是去與另一個組織進行交易。」
「對方會派出兩名成員,代號為琴酒和黑麥,交易內容是一台醫療器械。」
「醫療器械……?」
做好是某種武器或者違法物品的景光茫然。
「沒錯,阿美莉卡的最新科技,是對方組織的人想方設法渡過海關的。」
楓稍稍解釋一句便讓這個眼熟的下屬退下。
中村緊緊跟著景光,他負責監視這位可能要升職的同僚。
直到夜晚,月黑風高,正是交易之時。
交易的地點被安排在了某個昏暗的巷子裡,而不遠處,便是燈火輝煌的東京忍足醫院。
正在上夜班的楓手裡拿著病歷記錄,走過一個個病房。
病人麻木有之,感激有之,抗拒有之……更多的,是一張張被病情摧殘過的憔悴臉龐,尤其是到了重症區。
明明有專門的人員每天清潔,用香氛除味,但走廊上似乎都彌漫著一股死氣。
同行的護士回去換班,而楓則緩緩停在了一間病房門前。
她沒有進去,而是在門口靜靜地傾聽著裡面儀器運轉的聲音。
「滴——」「滴——」「滴——」
平緩,卻也毫無波動的絕望。
攤開手,楓盯著白大褂的袖子上不小心畫上的筆跡,一時間有些恍惚。
【單挑】
一個連續殺人魔。
他挑選犯人,然後強迫對方與他戰鬥,直至死亡,惡行累累。
然後他挑上了楓的幼馴染——鳴瓢椋。
而那天,楓沒有陪在她的身邊。
她看到的,只有被血深深浸染的鳴瓢家,和ICU裡不成人形的,比她還小一歲的最好的朋友。
椋的胳膊是那麼細的嗎,隔著玻璃,楓想,那些青紫色,是顏料能畫出來的嗎?
好紅啊……到處都是紅色。
山村美枝子沒有管這個愣在玻璃外的人,只是救治、上藥、手術……然後,出來的時候摘下口罩。
「以現在的醫療水平,只能維持椋的基本生理特征。」
也就是說,椋以後,可能變成植物人?
楓大腦裡一片空白,她轉過頭,看向自己的母親——霓虹頂尖的醫生之一,她從未想過,會連母親,都救不回來。
「我要成為醫生。」
反應過來之前,她已經說出了口。
「比誰都厲害的醫生。」
——直到能救回椋為止。
*
椋成為植物人這件事,比楓更有悲痛資格的,無疑就是鳴瓢夫婦。
楓還記得,那是某天她學習完,習慣性地盯著椋的呼吸機發呆時。
呼吸機上會有一陣一陣的白霧,是椋依舊或者,依舊在呼吸的證明。
「楓醬,是要為了椋成為醫生嗎?」
一向溫柔的鳴瓢夫人,如今瘦了許多,臉色蒼白,似乎一陣風都能吹倒。
「嗯。」
「那楓醬,會一直一直,看著椋嗎?」
楓轉頭看向鳴瓢夫人。
「當然了。」
「那就……好。」
第二天,楓便聽說了鳴瓢夫人自/殺的消息。
……為什麼?
她顫抖著唇瓣,說不出話來,手上不自覺揪緊了椋的床單。
她揪緊了葬禮上的白花,久久無法拋下。
直到一張溫暖的大掌蓋上她的頭。
「這不是你的錯。」
鳴瓢秋人走過,沒有停留,楓的眼淚卻像是打開的水龍頭,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瞪大眼睛,卻只能看到鳴瓢秋人逐漸逐漸佝僂的背,似乎被什麼壓彎下去。
等下一次楓再看到對方,卻是隔著監獄的玻璃窗。
鳴瓢秋人,原搜查一課警部,在過去一個月內,殺害【單挑】、唆使【剝皮】、【煙火師】……等連環殺人犯自/殺的凶手。
……為什麼?
楓張嘴,卻問不出來。
「秋人叔……」
鳴瓢秋人低啞、疲憊的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不要那麼喊我了,」他抬眼,眼中沒有一絲光亮,「現在已經沒有鳴瓢警官。」
「在這裡的,只是一個連環殺人魔。」
哢嚓,似乎有什麼,碎裂開來。
鳴瓢秋人起身離開了見面室,在拉開門前,他終究還是回頭,告訴那裡的小姑娘。
「我的正義,已經沉沒了。」
*
所以,在mikey邀請她成為梵天的一員時,楓看著外面瓢潑的雨,回了頭。
「梵天,會實現我的願望麼。」
「只要你想。」
「那麼,」楓盯著mikey的眼睛,「我同意了。」
她要朝著全部的雅庫扎復仇,也要救回椋。
*
「【梵天】派來的就是你這種家伙麼!」
當一個過去的同期剛好路過,喊了自己一聲時,景光便冒出了冷汗。
雖然他糊弄過去了,中村也相信了他的說辭,可是對面的那個銀發男人,卻不是好惹的茬!
他的警惕心強到可怕的地步。
「我向來都是,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琴酒把槍對准了景光。
「這是梵天的事務,與我們無關吧。」
黑麥也是一個長發的男人,他的眼睛讓人感到不舒服。
「但是他看到我們的臉了——如果是公安的走狗,那可是重大失誤。」
琴酒不依不饒,中村像征性地攔了一下,深知對面組織調性的他就不再白費功夫。
難道,在見到boss的第一天便要命喪於此?景光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楓認出了他,刻意將這個任務給他,好處死自己。
「所謂打狗還要看主人,琴酒,你這樣,是在挑釁梵天麼。」
一只纖細白皙的手,突然伸進了兩人中間。
楓冷冷盯著銀色長發的男子。
「貨呢。」
「在這裡。」
黑麥拍了一下偽裝後的小貨車。
那居然是一輛賣蜜瓜包的車,車身上貼著童趣的圖畫和蜜瓜包的圖片。
「狩獵者,你別不識好歹。」
琴酒看著楓示意景光去開車離開,一腳踹到車身上。
「留著這樣的老鼠,簡直讓梵天都臭不可聞了。」
「那也與你無關,」楓忽然轉頭,眼神中似乎有凶惡的流光,「這是梵天的內、部、事、務,如何處理他,也是我說了算。」
「最好如此。」
景光開著蜜瓜車離開了,琴酒掏出打火機想要點一根煙,卻被楓一把抓走。
「這是你剛才冒犯我的代價。」
看著這價值不菲的打火機,楓冷笑一聲,轉手扔進了垃圾桶。
黑麥吹了個口哨。
「走了,中村。」
「是!」
*
禁閉室內。
景光並不意外自己開著拿醒目的蜜瓜車沒多久就被梵天的人抓了起來。
但他意外的是,走進禁閉室,打開了門的那個女人。
「你還有五分鐘,不趕緊逃,在等什麼?」
楓不耐煩地靠著牆。
「……為什麼救我?」
諸伏景光看著外面空蕩蕩的守衛,忍不住詢問。
「因為一切都要結束了。」
楓抬眼,意味不明地說。
*
第二天,便是一年一度的梵天高層會議。
聽著底下的人彙報,楓在主位上轉著筆,似乎是心神不定的緣故,那筆沒轉幾圈,便掉到了地上。
中村及時撿了起來遞回去,楓卻沒了轉筆的興致。
面對一群戰戰兢兢的下屬——他們大多是梵天登頂後吸納的其他組織的首腦,現在卻都夾緊了尾巴彙報自己所在組織的績效。
「最近那些條子越跟越緊了,我們早晚有一場硬仗要打!boss,您看……?」
「嗡嗡嗡——」
楓的電話響了,她抬手,制止了那人繼續往下說。
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丈夫」。
楓站起身,接通電話,在一旁的伊佐那「嘖」了一聲。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不敢吭聲。
楓打開了會議室的大門,外面的騷亂這才傳進她的耳朵。
「boss——條子們入侵了——」
某個雅庫扎在鬼叫。
而楓接通的手機裡,高明的聲音一如從前:
「能見一面嗎,我就在樓下。」
「楓……或者稱呼你為梵天的首領?」
從高處往下看,幾輛警車堵在門口,諸伏高明……也許就在其中一輛上吧,楓想。
「抱歉啊,」楓笑起來,「騙了你這麼久。」
她掛斷電話,中村上前。
「已經准備好了撤退路線,隨時可以出發。」
「等等!那我們呢?!」
小組織的首腦們也都一蜂窩地湧出來。
「嗯……你們在想什麼呢?」楓臉上依舊帶著微笑,語氣溫柔仿佛在安慰病人,「沒用的東西,當然是棄子啦。」
——有誰會把幾乎掌控著整個東京都的雅庫扎當成棄子的?!
但是這群人雖然憤怒,卻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楓的眼神,仿佛是要把他們的骨頭拆下來,血肉撕碎。
——【終結的狩獵者】
她的代號是這樣的,從不良時期起就是這樣,而她要終結的,究竟是什麼?!
光是想想,他們就頭皮發涼。
瘋了……完全瘋了……這個女人!她比之前的梵天首領還要瘋!
之前的梵天不過是要撕碎眼前擋路的人,而她卻是要拉所有人一起下水!
「那我就先走一步啦,大家。」
楓和中村順著早已安排好的暗道離開了大樓,在道路上,中村充當司機,開出了不怕死的氣勢。
但後面的追兵還是窮追不舍,他們不一定知道裡面坐著梵天首領,卻知道這輛車很重要!
「boss,您下車,剩余的人,就由我來引走。」
中村看著後視鏡,最後下定了決心。
「……好吧,」楓看了一眼這個常常沒有存在感,但卻總能在自己需要的時候冒出來的人,「要活著啊,中村。」
「這是命令。」
「……是!」
*
看著無法再撥通的手機,高明心頭忽然湧起不妙的感覺。
這次警方的行動,未免太過順利了些。
他盯著屏幕,終於,還是打開了……定位器。
「哥哥,」景光就在他身後,「我覺得,嫂子應該有其他原因,否則她沒必要放我走。」
高明苦笑一聲。
「要是有的話,才是……」後面的話,被樓頂的爆/炸聲掩蓋。
「那個臭□□!」
還在樓裡的小組織首腦已經不顧風度,破口大罵。
「她就是想我們死!」
他面色陰狠:「我也不會讓她好過的……要死,就一起死!」
高明看著匆匆趕來的機動組成員——其中就有那天的松田和萩原警官,他們還和景光打了個招呼。
雖然松田的表情更像要揍景光一拳。
「我們先去找楓吧。」
他和景光——還有一位,警察廳的「零」,同時也是景光幼馴染的降谷零一起前往了定位器所在的地方。
「警察廳查出了這位……」
降谷一頓。
「諸伏楓。」
高明說。
「諸伏楓的生平,她出生於東京,父親是警察,母親是醫生,同時還是忍足家……」
降谷零的聲音逐漸在諸伏高明耳邊淡去,他的眼中似乎只能看到那一座逐漸靠近的房子。
楓就在裡面,但她為什麼要到這裡來?
「這裡,好像是那些雅庫扎私藏武器的屋子,」降谷零發現了山口組的紋樣,「看來是山口組在這座山上藏的地方。」
「報告,剛剛在東京都內多地發生爆/炸……」
警車內的對講機裡突然發出聲音,同時,就在三人面前,劇烈的轟鳴聲響起。
*
楓在這座連著密道的房子裡發現了兩個小孩。
他們甚至是順著密道探險過來的!
「大姐姐,你是雅庫扎嗎?」
工藤新一看著楓手裡的槍,擋在了蘭面前。
楓深深嘆了口氣,把槍收了起來。
「沒錯,你們……」
話音未落,這座木質的日式宅子裡,居然發生了劇烈的爆/炸!
「趴下!」
楓大吼,看著火苗燃起,突然眼前一片鮮紅。
「怎麼回事?」
女孩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爆.炸接連不斷……楓知道,這是火勢波及了山口組私藏的炸/藥。
這座房子,很快就會在火海中化為一片廢墟!
來不及多想,楓站起來,仗著出色的身體能力,夾起兩個孩子就往外衝!
然而,她似乎總是慢上一步,在離開房子前,一根巨大的房梁轟然倒塌,橫在了三人面前。
楓閉目,感受著身後熟悉的熱浪和焦灼的味道。
再睜開眼時,她狠狠把兩個小孩扔了出去!
背後的熱浪舔上鮮艷的楓葉,她想,結果還能在死前和英雄一樣救下別人的話。
似乎也不錯。
越過著火的房梁,工藤新一和毛利蘭突兀出現在外面的三個警察眼中。
「楓!」
高明瞬間明白了誰能這麼做!他下車就要往屋內衝去,然而——
「冷靜,高明警官!」零攔住了他,「這座房子已經要塌了!」
更准確地說,是已經塌了,但看著諸伏高明的眼,他忽然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只能更加用力,和景光兩人才按住了這位向來冷靜自持的警官。
他看向那片大火,回想起在車上看到的資料。
警察、臥底、仇殺、單挑、梵天……雖然還不知道諸伏楓是怎樣的人,但降谷零卻覺得一種無言的悲傷劃過心頭。
也許……他們本可以成為朋友。
火焰愈演愈烈,已經吞噬了整個屋子。
高明似乎能看到裡面隱約的身影,很近,又很遠。
他似乎又想起了,家裡特別換上的電磁爐,楓不喜歡有人在面前抽煙,還有……她背後那一大片掩蓋後的傷痕。
那是燒傷的痕跡。
她明明,最怕火了。
*
「滴——」
最先進的儀器上,向來古井無波的圖像終於有了波動。
沉睡了十幾年的睡美人,終於睜開了她的眼。
「阿……姨?」
微弱的聲音帶著沙啞,十幾年不曾使用的聲帶根本無法承載講話的重任。
但是——「……楓,呢?」
少女灰色的眼眸裡,不自覺蓄滿了淚水。
第112章 番外 if線2
「人呢?!」
「怎麼又不見了!」
「她好像在那!快追!」
……
一群穿著黑色西裝, 戴窄邊墨鏡的男人呼啦啦跑過,祭典上的游客們都驚惶躲避。
「可惡——又躲到哪裡去了!」
遠遠地聽見領頭人懊惱大喊, 路邊的陰影中, 才走出一個男人。
「你現在可以出來了吧。」
他抬頭,原本一片漆黑的樹冠底下,突然刷拉一聲,蕩下兩條纖細筆直的腿來。
還是只穿了室內鞋的。
「謝啦, 不知道是誰但是很好心的陌生人。」
窸窸窣窣的聲音響過, 樹枝被扒拉開, 露出一張……被口罩墨鏡捂得死死的臉蛋。
樹上藏著的是一位女性, 即使在夜色中,也能看出她比例出色的身材, 小腿在空中一晃一晃的, 坐在樹枝上,看似搖搖欲墜,實際上卻穩如泰山。
她臉裹得嚴實,上半身穿一件長度到膝蓋的灰色連帽拉鏈衛衣, 下身卻只有類似加厚絲襪的貼身衣物, 從樹上探頭下來。
「雖然很想感謝你, 但你應該不想惹麻煩吧, 從剛才的情況看,可是很危險的。」
她收起垂下的小腿, 故意誇大了語氣, 蹲在手臂粗的樹杈上。
「你先走一步的話……」
「你要怎麼從樹上下來呢, 」不料那個男人卻截住了她的話, 「忍足楓小姐?」
「唉——?」
楓震驚之下站了起來——在樹杈上。
「你認出我了?」
「在長野這樣的小地方可沒有那麼多要刻意掩蓋面容的名人, 更何況, 」諸伏高明輕嘆一口氣,眼神示意不遠處的體育館,「剛剛才進行過慈善冰演節目不是麼,此次過來表演的人當中,最為有名的就是忍足小姐和黑木小姐了。」
即便是身負職務的他,從體育館的驚鴻一瞥中,也看到了那個在冰面上翩翩起舞的身影。
萬千聚光燈集於一身,無數鏡頭緊緊跟隨,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數不清的寫著【忍足楓】名字的燈牌,而所有人都在屏息凝氣——
觀看那個一身紅裙,如同冰原上一捧烈焰的舞者。
快到如同殘影,每一次起落身上的碎鑽和珍珠反射出細碎的光,膚色白到要融入冰面,脊背舒展,當她垂下頭顱往後仰去時——
高明恰好瞥見了她闔起雙目,嘴角輕揚的模樣。
眼角嫣紅的妝似乎要化成一道流光,就這麼轉瞬即逝。
但卻能讓人感受到她在享受這場表演,享受滑冰的感覺。
名為忍足楓的選手是如今霓虹當之無愧的花滑一姐,從青年組時期就憑借技術難度一路奪冠,和同組的萬年老二黑木早紀一起被譽為當代霓虹花滑的「雙生花」,被賦予厚望。
而且兩人的生日雖然有些瑕疵,出生在秋天的楓在等待後,終於順利升組,而這之後,忍足楓依舊沒有停下她「第一」的步伐,並多次打破自己的記錄。
在去年贏得世錦賽金牌,成為「大滿貫」選手後,她的名聲更是到達了頂端,所有人都在期盼她下一個賽季的表現。
即便是再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也或多或少會在奧運期間被塞一耳朵她的事跡。
而由於花滑運動本身的特性,讓人很難想像,這位榮譽滿身的「老將」,今年也才22歲。
楓把墨鏡推到頭頂,還化著誇張濃妝的眼睛瞪得圓圓的:「……這樣啊。」
「剛才追著你的人,也是黑木小姐的保鏢們吧,」諸伏高明稍稍往後退了一步,「所以,你為什麼要從會場裡逃出來?」
忍足楓沉默了。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想吃大阪燒吧?
剛剛結束賽季,她實在是控制了太久、太久的飲食了!然而教練絲毫沒有讓她放松的意思,除了今天表演滑之前的一塊巧克力,她嘴裡一點其他味道都沒有。
但這次表演用體育場周圍卻是美食遍地的祭典會場,進來的觀眾手裡也多多少少拿著食物,天知道在冰面上旋轉時看著周圍的食物,她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她甚至希望表演結束後,大家扔的不是娃娃,而是章魚燒蘋果糖棉花糖巧克力香蕉……雖然她已經不記得這些是什麼味道了。
「咳,」楓摸了摸鼻子,不自覺摸上粗糙的樹干,屈腿坐下來,抬頭四面環顧,「那個什麼……」
煙火大會已經結束,也不會出現一聲炸響讓她合理停住話頭的情況。
「你不覺得,今晚的月色……很漂亮嗎!」
像是抓住了糖果的孩子,楓笑得眉眼彎彎,眼角的亮片一閃一閃,從下往上看,像是祭典時會突然跑出來搗亂的妖精。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下一秒,她又歪頭,眼神中帶上層茫然。
是了,現在的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我名叫諸伏高明,是一位警察。」
他含笑問道。
「那麼現在,忍足小姐可以告訴我,你需要幫助嗎?」
比如從樹上下來什麼的,他當然不會以為一名頂尖運動員會搞定不了這個距離,但從高度上來說,她直接跳下來必然會損傷膝蓋,那麼楓能選擇的就只有……
蹭著樹干滑下來。
側目瞟過一眼在月色下光滑昂貴的考斯滕布料,高明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我知道的……」楓也明白這位警官的意思,「那你可要接穩了哦,如果出了什麼問題,可是全霓虹的損失。」
說罷,她看准位置,身體往前輕輕一躍,落入了警官先生的臂彎。
諸伏高明覺得自己仿佛接住了一片羽毛,22歲的楓比十七八的少女更輕盈,趁著月色落下時更不似人類。
「你在想什麼?」
不客氣地跳到地上,楓拍拍衣擺,理直氣壯地問——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硬氣。
「沒什麼,」高明摸了摸嘴角的小胡子,「我只是在想,忍足小姐你是祭典妖精嗎?」
看起來一本正經的警官,開起玩笑來反倒讓人措手不及。
楓耳尖紅了紅,背過身冷靜,又轉過來。
「對啊,我就是祭典妖精,」她雙手抱在胸前,「現在給你一個機會幫我——買一份大阪燒回來,當然,報酬什麼的都好說。」
「那我是恭敬……也恕難從命了。」
高明順著她的話繼續了這個小玩笑,只是回答卻與楓預料中不同。
「啊?」
但她很快知道了為什麼。
「忍——足——楓——」
教練和黑木的雙重幽怨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
楓站在衣櫃前思索了許久。
今天是她第一次出去約會,所以運動服pass,工作裝pass,太正式不好,太隨意也不行。
最終快刀斬亂麻,她眼睛一閉,摸索著,等再睜開時發現自己找出了條白色荷葉邊的寬袖上衣,胸前一個小巧的緞帶蝴蝶結。
下身的話,是藏藍色的裙褲。
還不錯,雖然她已經不記得這條衣服是什麼時候買的了,大概是高中時期吧?
穿上後一點沒有不合適的楓又沉默了一瞬,不得不承認自己這麼多年一點沒長的事實。
雖然對花滑運動員來說是好事吧。
她當年發育關來得又急又猛,還趕上最兵荒馬亂的十二歲,但也托此的福——
雖然她失去了以前的幾乎所有技術,但她卻能在參與國際賽事之前,把最容易沉湖的發育關給過了。
搭配母親嚴苛的飲食和鍛煉,她在發育期把體脂率控制到很低的數字,成功抑制了進一步的體態變化。
不過據美枝子女士說,楓以後一旦攝入過量的營養,就很可能二次發育。
別人都是十四五歲,賽季一半時可能碰上發育關,那樣的話是100%影響比賽的,而已經度過發育關的楓則是毫無負擔地上場亂殺。
雖然復建的過程確實痛苦,從天之驕子到吊車尾,其中滋味也就楓心大才平穩度過。
「我出門了——」拿上黑色珍珠單肩包,楓風風火火地出門去。
「一路順風……你要去哪?」
正躺在沙發上看報的忍足秋生男士原本懶洋洋地,但在瞟了一眼女兒之後卻渾身一震。
「去約會啊。」
楓已經換上了鞋,隔著門縫給了父親一個飛吻。
「我走了!」
「等等,爸爸我不允許!」
警視廳組對四課警視長,抓捕雙和會和山口組全部高層的警界傳奇,此刻一摔報紙,卻攔不住女兒關門的動作。
「砰。」
他連忙撥通了親親老婆的電話:「美枝子,你知道出什麼大事了嗎!楓醬她好像戀愛了——」
「哦,我早就知道了,」忍足美枝子語氣平淡,卻給了丈夫一個ko,「你不要多管閑事……也別讓你那群手下去跟蹤,很糟糕。」
雖然她覺得組對四課的人根本沒什麼隱蔽性。
*
這裡是一家綜合性商業中心三層的某個……陶藝diy體驗教室。
楓興致勃勃地看著講台上老師的動作,約會地點是她選的,而她選這裡的原因也很簡單。
陶藝教室旁邊就是一個烘培教室!
雖然只能聞個味道,但她也很滿足了,能在這樣香甜的氣息裡呆好幾個小時,簡直太棒了。
而制作陶藝的過程也很有趣,楓選擇的是一個水杯,她看著新任男朋友,想要在杯子上捏一只貓咪。
——雖然把這樣清風明月的樣子比作貓有些太過可愛,但楓莫名覺得就是很像。
畢竟貓咪裡也有高貴冷艷的款。
拉胚有老師的手把手教導並沒有出現什麼問題,楓看出高明居然選擇了一個陶盤。
「你要做什麼呀?」
「……嗯,先保密。」
「那我也先保密了。」
楓抿唇回到位置上,忽然回頭,把沾了陶泥的手指往高明的臉上劃去。
嗯,多出兩撇後,就能想像到貓的樣子了。
她眨眨眼,忽然渾身一抖,總覺得有種被窺伺的感覺,一看周圍,有什麼都沒有。
「我好像聽到抽冷氣的聲音了……」
警察父親的楓極為敏銳,眼神滑過幾個懷疑的地方,又什麼都沒看到,她微微蹙起眉,眼中露出幾絲在冰面上才會有的冷意。
「應該是誤聽吧。」
諸伏高明眉頭一挑,忽然突襲——在楓的臉頰上也點上了一點灰色,這下兩人都是花貓臉了。
楓的注意力被轉移開;「哎!」
等楓重新開始捏陶杯,高明才隱晦地看過商場的一角。
四個戴著墨鏡的男人並排躲在視線死角裡,背後卻冷汗涔涔。
「喂喂,我可沒聽說,這次的跟蹤目標,男朋友是你的哥哥啊景光!而且還帶著這個顯眼的金發混蛋,剛才差點被發現,果然是零的錯吧。」
松田托了托墨鏡。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所以驚訝地跟了出來,想看看是何方神聖。
「呵呵,」零在墨鏡底下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是誰的潛行成績比我少了十分——說起來你們才是,爆/炸物處理組那麼閑?」
「哈?你想打架麼!我這是接到——」
「嘛嘛,不要吵架了大家,」萩原一手一個攬住自己的小伙伴,「我和小陣平也是受人所托,不過現在看來沒什麼問題就是了。」
之前要不是托那位課長的福,他很可能就喪生在爆/炸中了,所以聽說對方有個為難的任務,即使知道是不太道/德的跟蹤他女兒,兩人還是義不容辭地過來了。
「不過剛才景光哥哥往這裡看了一眼吧,總覺得眼神有些微妙呢……」
「我想,尼桑剛才的眼神,」景光托腮,語氣低沉,「多半是發現我們了,而且還有……『潛伏都能被普通民眾發現,你們還差得遠呢』這樣的感覺。」
「這是什麼語氣啊,」零搓搓胳膊,「有點耳熟。」
「就是前幾天我和零你去看的中學生網球比賽啊,」景光笑起來,「那個小不點不就是這麼說的。」
「那算什麼普通民眾啊……」松田想。
她可是「我的課長爸爸」啊。
所以潛伏被發現也情有可原?他不由得自我懷疑,他們的隱藏能力沒那麼差吧……
*
楓還是看到了高明做的什麼——
一個瓷白的盤子,左上角是一片火紅的楓樹,枝丫斜斜地插/下來,幾片楓葉打著旋兒落到白色的……冰面上。
總之一眼就是和她有關,而且高明的手藝格外精細,連楓葉的脈絡都清晰可見,相較而言,楓手捏的貓貓頭反而顯得有些幼稚了。
在給店家送去燒制前,楓耳尖還紅紅的,足尖在地面上畫圈;「早知道我也弄一個特別高雅的……」
「沒關系啊,」高明笑著摸摸女友的頭,「我很喜歡。」
在他看來,這只可愛的貓,也和楓一樣。
雖然她本意應該是捏一個他——貓咪也有兩撇小胡子。
「燒制要等幾周後再來拿,還有些時間,要逛逛嗎。」
楓的職業讓她很難在外面吃東西,也只能聞聞味道解饞這樣子。
「好呀,」楓頓時又高興起來,拉上高明的手,「去樓下看看吧——」
樓下,是一個室內冰場。
「想上去滑?」高明繞過楓額前碎發,「可以嗎。」
「這個冰面質量還行……不要啊,」楓忽然鼓起一邊臉,「我可不想休息時還滑冰。」
話沒說完,她面前飄過一陣風,剛被高明繞到耳後的發絲又飄揚起來,有個背手滑過去的人穿著不良羽織,耳朵上打了三四個洞:「哈哈,一群菜雞。」
他極為挑釁地倒著滑,對冰場上的人豎中指。
「沒實力的家伙就不要在冰面上礙手礙腳,影響老子發揮了知道嗎!」
冰場上大多是滑起來踉踉蹌蹌的小孩子和初學者,一時間都敢怒不敢言。
楓額頭爆出一個井字,最終在不良少年「睥睨」全場時忍不住了。
她捋起袖子去租冰鞋。
「給我十分鐘。」
看她不打爆那個不良的狗頭!
「連專用的冰鞋都沒有,你也是個菜□□,」見居然還有人進場,不良晃晃悠悠地滑到楓身前,「仔細看看你還挺可愛的,就是瘦了點,倒在冰面上會摔很痛吧……要不要求求我,也許我會高興帶你滑兩圈呢!」
「不勞你費心,」楓已經調試好了冰鞋,轉身,微笑,「冰面上,我可不會摔倒。」
不良覺得自己身前略過了一陣……狂風,吹得他幾乎失去平衡,等再回過神來,已經是眾人都眼睛放光地看著冰場中央。
誰搶走了他的風頭?他定睛一看。
是那個女的——
楓在冰場上,就像魚兒游進了水裡,蝴蝶飛在花叢,鳥兒翱翔於天空。
自然、優美、毫不做作、大開大合。
原本不良少年怎麼驅趕都在冰面上圍成一團一團的人自動散開了,他們漸漸站到了最邊緣,完全忘記了動作,只目不轉睛地看著冰面上,女子那宛如喝水般刻進骨髓的動作。
不良臉上青青白白,就算再不服氣,他也明白了兩人間的差距,他想找機會突破那女人的範圍……
可是,不能。
那樣渾然一體的動作,好似整個冰面天生就是她一人的舞台,任何想要踏足的人,只會淪為陪襯都不算的炮灰。
她沒有任何言語,卻已經比誰都霸道。
「騰——」像是故意的,在不良的前面,楓一字滑入,騰空而起。
一圈、兩圈、三圈、四圈!
落冰時,楓自己都微微一怔,原本靜止的世界又流動起來。
她剛剛,似乎完成了一個四周跳?
她有存周嗎……腦海裡劃過無數問題,但楓都記不太清了,似乎是想要這麼做的時候,就成功了。
真是神奇啊,居然在一個野冰場完成了四周跳。
當時間終了,楓滑回冰場正中心後,像是表演落幕,她右手橫於胸前,左手在背後,朝著四周鞠躬致意。
掌聲雷動。
楓的鬢角也沁出汗珠,她吸吸鼻子往高明的方向滑去。
伸手,讓對方把她抱出冰場,楓捏著擦汗的帕子,回頭看了一眼潔白的冰面。
「其實我一開始並不是那麼喜歡滑冰,」她微笑,眼角眉梢都彎起來,「你知道嗎。」
她還在高明懷裡,伸出一只手,虛虛地握住。
「但是在第一次拿到金牌的時候。」
「我就想,這是我的榮耀。」
*
「媽媽,這個杯子是什麼,好奇怪哦。」
小小的,還不會走路的孩子,已經口齒清晰,他指著家中玻璃櫃裡一個造型奇怪的貓貓杯子問。
「為什麼會有只老虎在上面……」
「這是你媽我親手做的,很奇怪嗎?」
抱著孩子的楓微笑。
「還有,這是貓,不是老虎。」
「……好漂亮啊。」
孩子面無表情地誇耀。
「不愧是媽媽做的。」
「嗯,真乖,」楓親了一口孩子奶呼呼的臉蛋,「獎勵你一個金牌玩。」
她隨手從楓葉盤子裡拿出一個金牌。
「我想要那個不一樣的!」
但小孩子對自己厭了的玩具不敢興趣,他探出身子去夠盤子,卻被楓舉起來。
「不行哦鏡,」楓笑眯眯地揉搓自己孩子的臉,「銀牌只有一個,所以要好好珍惜,不能給你當玩具。」
這枚唯一的銀牌,正是楓退役前一年得的,而當時她已經是花滑中的「高齡老將」。
「那媽媽,你怎麼會有銀牌呢?」
「嗯……因為想要努力到最後一刻吧。」楓臉上笑容淡了些,卻充滿了回憶,「比如今天的晚飯,媽媽也會努力去做的!」
然而諸伏鏡嬰兒肥的臉蛋上,卻露出了不符合年紀的絕望。
「還是等爸爸回來做吧……」他拉著媽媽的衣角,「或者干媽(椋)送吃的過來……景光叔叔呢?實在不行小太郎哥哥今天來住嗎?」
他小小年紀,已經背負了太多。
第113章 番外3
蛋殼破碎, 雞蛋滑入油溫七成熱的鍋中,發出呲呲的聲音,蛋清邊緣迅速泛白, 細小的氣泡破裂, 平底鍋被小心地維持著平衡,好讓蛋黃固定在正中心。
等蛋清差不多凝結, 蛋黃在中心微微顫動時,一小杯早已准備好的溫水潑入,眼疾手快地闔上鍋蓋。
待劈裡啪啦的油爆聲結束, 掀開鍋蓋時,一個完美的溏心煎蛋已經出現。
而完成這一切的,是一個還要站在小凳子上才能夠得著煤氣灶的——
帝丹幼兒園櫻花班學生,諸伏鏡。
根據小太郎師傅的話, 一個完美的煎蛋是學成完美廚藝的第一步。
諸伏鏡從能夠站在凳子上夠鍋鏟就開始學習做飯了,而學習對像主要是自己的父親、小太郎師傅和隔壁社區的家庭煮夫龍先生。
原因也很簡單——諸伏鏡小朋友的媽媽,廚藝很爛。
而鏡又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養成了不喜歡吃外面食物的習慣, 不是嫌棄太甜就是太油。
這樣,當爸爸不在家時,他在經受幾回廚房裡傳來不妙焦糊味、顏色神奇的糊糊等事件後, 痛定思痛。
諸伏鏡小朋友,要學習做飯。
這個家裡,必須有兩個會做飯的人。
「做得很好哦,鏡。」
他身旁,諸伏高明挽起襯衫袖子, 正將長方體鑄鐵小鍋內的厚蛋燒卷起。
一層、兩層、三層……四層!
厚蛋燒金黃軟嫩, 形狀凝實不散, 散發著誘人的高湯香氣。
「嗯。」
努力地點點頭,雖然小孩子眼睛還是圓圓的,卻也能看出其微微挑起的眼角,嬰兒肥的臉蛋白皙柔軟,面頰上泛著健康的粉。
「差不多完成了,去讓媽媽也准備出門吧。」
厚蛋燒微微放涼後切塊,放入便當盒,高明用筷子擺弄了一下便當內的飯團位置。
嫩綠的芝麻菠菜,朱紅的開花章魚腸,竹輪塞黃瓜,香煎鮭魚腹,最後擺上高湯厚蛋燒,梅子飯團。
「嗯!」
動作敏捷地從小凳子上跳下來,諸伏鏡一路小跑,找到了在客廳的媽媽。
楓正在收拾鏡出門的小背包,主要是一些阿笠博士這些年送的小禮物。
比如能跟蹤定位的小紐扣,發射麻醉針的手表,變聲蝴蝶結什麼的,平時鏡就很喜歡擺弄這些。
忽然衣角被拉了拉,楓回頭,發現不到腰部的兒子正盯著自己,還往門口指去。
「發生什麼了,鏡醬?」楓隨手揉了揉鏡漆黑的短發,「是有人按門鈴嗎。」
諸伏鏡抿緊嘴搖頭。
「便當已經做好了,」這時,諸伏高明從廚房出來,「可以出發了——」
「哦!」楓恍然大悟,「原來鏡醬是這個意思,但你怎麼不說話呢?是生病了嗎?」
她蹲下身,擔憂地去摸兒子的額頭。
諸伏鏡乖乖站在原地,搖頭,卻依舊抿緊了嘴,不肯說話。
「沒有發燒……」
「我想,」相較於楓的疑惑,清晨就和鏡待在一個廚房做飯的高明解下圍裙,「鏡大概是換牙了吧。」
早上起床時就滿臉嚴肅,死活不肯張口的樣子。
「是這樣嗎!」楓噗嗤笑出來,「原來是掉牙了啊,來鏡,張嘴讓媽媽看看——」
諸伏鏡小臉糾結,最終還是張開了嘴。
「哢嚓」白光閃過,楓心滿意足地收起了手機,站起身。
「鏡醬缺牙的照片,get!」
「麻麻!」
缺牙,講話漏風還含糊。
小男孩瞬間著急了,他努力跳起來——竟能達到和楓差不多的高度!但楓的身手顯然更敏捷,她腳步微移,便閃了過去,母子兩在客廳裡輾轉騰挪,圍著諸伏高明轉起圈來。
楓躲在高明身後,囂張地笑著看兒子氣呼呼的樣子。
「好了,別鬧了,」高明無奈,一手按著一個,「馬上工藤君和蘭也要到了,不要遲到為好。」
「這樣,鏡醬讓媽媽留下這張照片,媽媽待會給你買冰淇淋吃好嗎?」
雖然不知道掉牙後情況如何,但拔牙後一般都只能吃冰淇淋,楓想,不過鏡一向和小大人似的,也沒有展現過對冰淇淋的特別喜好,今天居然這麼著急真是少見。
到時候她順便買一個草莓冰淇淋吧。
「叮咚、叮咚。」
「是小蘭和新一君!」
楓和鏡拉了個勾,放兒子去開門。
看著拉開大門,脖子前戴著紅色蝴蝶結的小男孩,蘭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看到了柯南——
不過鏡沒有戴眼鏡,小臉也比柯南更嚴肅清秀些,倒是比柯南更像一個小大人。
「是鏡醬啊,」她蹲下身和鏡打招呼,「好久不見,今天打擾了。」
她將手裡早已准備好的伴手禮遞給鏡:「這是禮物哦。」
工藤新一就站在蘭的身後,滿臉苦瓜色地看著鏡,小男孩嘴唇抿緊,小幅度點頭。
最近,小蘭時不時還會問起柯南的情況。
當年ATPX-4869的解藥效果還不穩定,他害怕還會回到柯南狀態,所以搪塞柯南出國回到了父母身旁,可能很少會回來了。
現在解藥的效果是穩定了,但這麼多年撒下的謊已經滾成了一個大雪球……即使黑衣組織已經覆滅,想要坦白也成了件困難的任務。
——聽說要和偶像一起出行,小蘭昨天可是激動地在道館踢壞了三個沙袋!
不自覺帶入的工藤新一,想要吐露真相的嘴又合上了。
*
今天,是諸伏一家本月的「集體活動日」,恰好小蘭想要和楓詢問一些問題,聽說此事的楓干脆建議兩家人一起出行。
「……不會打擾啊,到時候還有小太郎一起呢,我正愁沒人幫我看孩子,你們來的話就幫大忙了!嗯?你說和誰一起?你不是有個男朋友嗎,帶上他吧!」
楓拍拍手,就定下了這件事。
而目的地,則是定在了多羅碧加樂園。
*
「楓姐姐去買冰淇淋了,而高明警官對這些游樂項目不感興趣……那麼鏡醬,還有小太郎君,你有什麼想玩的嗎?」
小太郎現在已經是冰帝小學六年級生,褪去幾分嬰兒肥,很有少年的樣子,漆黑的瞳孔平靜地望著眾人。
「在下和鏡一起便可。」
「小太郎君講話還是文縐縐的呢。」
小蘭笑了笑。
而鏡依舊不開口,他只是睜大了嬰兒藍的眼睛,揪著小蘭新一的衣服,指向游樂設施。
「鬼屋……嗎?」
小蘭聲音微不可見地顫抖。
鏡點頭,明明表情沒什麼改變,眼裡卻冒出皮卡皮卡的光。
「好!」
於是一行人買票,進入名為【惡魔實驗室】的鬼屋。
一片黑暗中,白骨骷髏逼近。
鏡、小太郎:面無表情.jpg
張開血盆大口的惡鬼從上方墜落。
鏡、小太郎:無動於衷.jpg
伴隨著身旁一陣陣尖叫,兩個年級最小反而是情緒波動最小的,小太郎偶爾還驚嘆一聲,鏡則是全程抿緊了唇,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待這趟旅途結束,小蘭半靠著新一出門,看到外面燦爛的日光,忍不住長舒一口氣。
「剛剛楓姐姐發消息過來說,他們夫婦兩一起去坐摩天輪了,可能一時半會來不了。」
新一摸摸鼻子,他懷疑自己和蘭是被拉來當帶小孩的苦力的……而且他在這個游樂園中總有種心虛,時不時想要回頭看看有沒有黑衣人。
「這樣啊……雖然已經結婚了,但是夫妻之間還是很浪漫呢!」
小蘭雙手捧心,露出向往的表情。
「我們也不會差的……」
新一想到了些什麼,插/在口袋裡的手指一動,臉上泛起緋紅,喃喃自語。
「咦?新一你在說什麼?」
「沒、沒什麼!」
絕對不是想求婚什麼的!
想到蘭即使和自己確定男女關系,身旁依舊追求者重多,而且馬上要升去大學……新一覺得,有些事,提早一些也沒什麼不好。
但現在,他們還是要替那對獨自逍遙的夫婦帶小孩。
雖然……
攀岩區。
「一、一瞬間就到了最頂上了,不愧是楓姐姐的孩子!」
諸伏鏡坐在懸崖邊,雙腿一蕩一蕩,百無聊賴地看著下面的人,大有「我不是針對誰,我只是說在場的人都是垃圾」的意思。
真人CS。
「小太郎君也好厲害……百發百中呢!咦,鏡呢?」
「有個小孩子在樹頂上啊啊!」
等下面的大人聚集到一起,准備營救爬上樹的小孩時,鏡卻滴溜溜地自己下來了。
「你怎麼到樹頂上的……?」新一抱起鏡,有些無奈。
「因為能上去,所以就桑去了。」
鏡一開口,就暴露了自己掉牙的事實,所以他立刻又閉緊了嘴。
只留下眼珠子左右環顧,嬰兒肥的臉上一副淡然,他剛才和小太郎配合,一個在高處觀察敵情,一個負責地面火力,已經淘汰了大部分的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兩個加起來沒有成年的孩子將是這一局游戲的最大贏家。
他無辜地歪頭,好像在說,這些事你們做不到嗎?
新一沉默了,然後放下鏡。
他們真的不是吃ATPX-4869後變成的小孩嗎?!
看兩個小孩又湊到一起,嘀嘀咕咕地商量著什麼計謀,新一莫名腦後一涼,想起自己也是這場游戲的一員……
*
摩天輪上。
拿著草莓冰淇淋小口吃著的楓手裡還有一個單筒望遠鏡,透過望遠鏡往下看,整個游樂園的情況都盡收眼底。
「我看到鏡醬他們了!」
楓今天穿著休閑的棉麻大擺裙,深深淺淺的藍色印染,像是把天空藏到這條裙子上。
高明坐在摩天輪的另一側,聞言也低頭看去。
鏡在和朋友們一起玩游戲呢,真是可愛。
心裡這麼想著,楓又調轉了個方向。
「看到前來交易的不法分子了,」楓低垂著眼,「他們正朝著摩天輪的方向過來。」
「果然是打算用摩天輪做掩護麼。」
「畢竟過山車也不方便吧,」楓吃完了冰淇淋,將最後一點脆筒扔進嘴裡嚼,「讓A組行動。」
——「收到。」
把頭頂的員工帽往下壓了壓,降谷零嘆氣。
「您好,請出示您的票據,一米三以下的兒童可以享受半折優惠。」
他斜睨一眼來人手裡的手提箱。
「摩天輪承重有限,行李可以由工作人員托管……您需要這項業務嗎?」
*
「零的行動很順利呢,」楓逐漸升到了最高點,她興致勃勃地趴在窗前往下看,「嗯,希望犯罪者能識趣一點。」
……好像沒有那麼識趣,但被零引到早已准備好埋伏的地點了。
接下來發生的事楓也能猜個大概,這次行動主負責人是零,她只是恰好放假時前來而已。
「對了,高明,」她回頭,「你有聽說過摩天輪的傳說嗎?」
說起來,她和高明在一起後,兩人還是第一次乘坐摩天輪。
「傳說中,一起坐摩天輪的戀人最終會以分手告終,」諸伏高明微笑,「但……當摩天輪達到最高點時,如果與戀人親吻,就會永遠一直走下去。」
「是這樣沒錯吧?」
草莓冰淇淋味的吻,在口腔裡殘留的冰涼和絲絲甜蜜交換,又在時間的推移中逐漸變得灼熱,摩天輪的最高處,他們身下似乎是整個世界。
*
「我們去找楓姐姐嗎?」
馬上到午飯時間,諸伏鏡小朋友表示他不想吃外面的飯菜,所以帶了便當來。
只是便當在父母身上。
於是一行人朝著摩天輪的方向過去。
只是在路上……
新一耳朵一動,他似乎聽到了什麼奇怪的聲音,是從建築物背面傳來的。
其中還夾雜著拳腳聲……像是有人在打架一樣。
「新一?」
要不要過去?
「小蘭姐姐,你的鞋帶開了。」
在小太郎用自己換牙時的故事安撫後,鏡終於願意開口說話了,而且沒了心理負擔,反而不會講話漏風。
「唉?真是的……」
是不祥的預感啊,新一額頭沁出細細密密的汗。
「抱歉,蘭!」他慘然一笑,「我有點事過去一下!馬上回來——一定會馬上回來的!」
系好鞋帶的蘭抬頭時,只見到了新一跑走的背影。
「那家伙,又急急忙忙地跑走了。」小蘭抱胸皺眉,「感覺有什麼不好的回憶要想起來了啊……說起來,也是那一天,我見到了柯南。」
「不知道柯南在阿美莉卡過得怎麼樣呢。」
「小蘭姐姐,柯南是誰啊?」
「是個很厲害的小偵探哦,我認識他時,他年紀和你差不多,是新一的遠方親戚,他在我家寄住了好一段時間呢。」
「我知道,」小太郎舉手,「他是帝丹小學偵探團的成員。」
「不過新一回來之後,柯南轉眼就出了國,兩個家伙都是的,盡讓人操心。」
小蘭有些惆悵。
「沒關系的小蘭姐姐,」諸伏鏡拍拍小蘭的手臂,「想見到的人,一定會在某一天相見的——媽媽是這麼和我說的。」
只不過他藏去了前半句——如果活著的話。
*
工藤新一手裡緊握著手機和麻醉手表,小心翼翼地藏在牆角。
手機上已經翻出了楓的電話,如果出問題的話他就第一時間撥通……這一次,絕對不會再重演了。
他這麼想著,探出了頭——
「客人你的行李裡藏著的東西,不如讓我們檢查一下吧?」
摘下員工帽,一頭金發的小麥色皮膚男人笑容和藹,只是手裡的拳頭捏得吱吱作響。
「誰在那裡?!」
風見余光瞟到,舉起手/槍——
「抱歉,打擾到你們了!」工藤新一舉起手出來,「是我。」
「你是那個霓虹警察的救世主……平成的福爾摩斯,唔!」風見剩下的話被零的一記肘擊堵回去。
被逼到絕路的違法分子卻眼神一閃,往新一的方向跑來!
「危險!」
零一腳踢開了行李箱示意風見去撿,自己則是追上了違法分子。
……
最後違法分子是被麻醉針放倒的。
「這個道具真眼熟啊,是博士的發明吧?」
降谷零將犯人雙手反剪,回頭挑眉看向新一。
「啊哈哈……哈,畢竟我和博士關系很好嘛。」
「原來如此,」降谷零點頭,「所以你還沒和蘭桑坦白?」
biu——正中紅心。
「好了,平成的福爾摩斯,」把犯人押上警車,降谷零微笑,「今天的霓虹警察,可不需要你的拯救。」
「你還是想想怎麼應付女朋友吧。」
工藤新一忽然背後一涼。
「小蘭姐姐,就在那裡,」諸伏鏡站在小蘭身後,「還有,我覺得,那位柯南君,可能是新一哥哥假扮的也說不定。」
「畢竟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選項,剩下一個再不可能也是真相……啊。」
*
「新一君,這是怎麼了?」
姍姍來遲的楓,看著表情明媚的小蘭和滿臉苦色的新一,有些摸不著頭腦。
「麻麻!」
諸伏鏡跑過去抱住楓的小腿。
「那是因為新一哥哥騙了小蘭姐姐好久,被發現了,被打得好慘哦。」
「唔,暴力並非可取,但欺瞞也非長久之計。」
小太郎少年老成地感嘆。
「原來是這樣,」楓笑起來,「那小蘭還要繼續玩嗎?這裡的摩天輪景色很漂亮哦。」
「……當然要玩了!」小蘭腳一跺,轉身上了摩天輪。
「等等,蘭,我還沒上去!」
「誰要和你一起玩啊,大騙子!」「不是,蘭,你聽我解釋!」……
「小蘭姐姐真是心軟啊,居然讓新一哥哥擠上去了。」
手裡拿著楓給買的巧克力冰淇淋——鏡居然喜歡有些苦的味道,諸伏鏡小口小口地吃著,和楓的動作如出一轍。
「不說話的時候還有點可愛,」楓捏捏他的臉,「當然願意開口的鏡醬更加可愛了,不過你是怎麼知道柯南君就是新一的?」
「……我猜的啊,」鏡看了一眼跟在媽媽身後笑意淺淺的爸爸,窩進楓懷裡,「因為不可能存在比我更聰明的同齡小孩的,肯定。」
然後果不其然被捏了鼻子。
第114章 番外4
1、
【諸伏高明】醒來時, 發現自己正躺在冰涼的地板上,眼前是許久不見的位於長野宿舍的天花板。
指尖微微一動,似乎觸碰到了什麼東西, 他下意識拿起,坐起身,單手扶額。
他記得自己昨晚應該是回到了東京, 晚上處理了一部分文件後便和楓一起睡去。
而這裡卻是他曾經的宿舍, 他穿著絕不適於入睡的西裝, 他手裡的, 則是一個牛皮紙的文檔袋。
文檔袋裡似乎裝著某件物品, 在角落裡,有一個不起眼的手寫「0」。
諸伏高明站起來環顧一圈, 發現自己躺在臥室的地板上, 而他的床鋪被豎起來靠在牆上。
地面上是用照片、資料、便利貼、棉線和強力磁鐵制成的脈絡圖, 他看到了不少熟人——
戴著鴨舌帽的降谷零, 某位針織帽FBI,壽司店的獨眼師傅……某位戴著眼鏡的小少年。
這裡的【他】似乎在獨自調查著什麼。
手裡的牛皮紙袋變得沉重起來——他輕呼一口氣,打開了袋子。
戴著彈孔, 屏幕如蛛網般碎裂的手機出現在他眼前。
「這可真是……」
2、
「爸爸、爸爸。」
猛得睜開雙眼, 【諸伏高明】覺得自己可能出現了幻聽。
可能還出現了幻覺。
他記得很清楚,自己昨晚更新了床底下的脈絡分析圖,思考案件直到清晨,可能才剛剛合眼。
就到了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床邊還有一個怎麼看都像是諸伏家的孩子,睜著嬰兒藍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喊爸爸。
「嗯……」他的身旁, 有人動了動, 「鏡醬?」
「媽媽, 」小男孩飛快拋棄了好像智商掉線的老父親,「爸爸壞掉了。」
明明昨晚說好了要去參加他的家長會來著,今天一副不清楚狀況的樣子。
「唔?」楓聞言,微微眨眼,打了個哈欠,伸手,「怎麼了……阿娜達?」
她眼神困倦,自然又熟悉地貼上高明的額頭,過於貼近的距離,連睫羽上剛才打哈欠時留下的淚珠都一清二楚。
高明不由得摒住呼吸,那一顆晶瑩在不經意的眨眼間落下,滴在他的鎖骨上,微涼。
女子白皙的臉近在咫尺,若是眼神稍稍發散,還會看到過於出色的風光……和肩頭手心甚至脊背上的傷痕。
「沒生病啊,」楓得出結果後,在空中呆滯一秒,就噗通一下倒回床上,埋進枕頭和被子中,「我再睡一會,你們先走好了。」
諸伏高明收回下意識伸出的手——這似乎是這具身體的條件反射。
諸伏鏡看著壞掉的爸爸收回手,才移開目光,去推闔上眼睛的媽媽。
「媽媽,早安吻。」
看著母子兩一個潦草伸手,一個繃著小臉主動湊過去,諸伏高明不難想像——
這是一個幸福的家庭。
但他的角色是……?
3、
「什麼,你怎麼突然對群馬縣的山村感興趣,」長野縣檔案室的老警員掏出老花鏡,「哦對了……你老家離那邊很近吧。」
「……不,山村家兩代都是獨生子,他沒有姐姐。」
「辛苦您了。」
得到答案後,諸伏高明面色不變,離開了檔案。
看來,這個世界,楓似乎並不存在……這當然也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事。
畢竟在他的記憶裡,景光遇到危險那次,就是楓出手相助,而這個世界的組對四課,也沒有一個傳奇的女警察。
他還查了一遍近些年的霓虹花滑女運動員,忍足醫院中的女醫生……甚至在網上瀏覽了一遍楓畢業那年東大的畢業生名單。
都沒有【山村楓】的痕跡,唯獨與她母家相同的山村操,居然也在當警察。
但是他的人生裡,也沒有一個叫做【山村楓】的人。
只是驗證了一回又一回。
回想起在床底下的脈絡圖,諸伏高明想,這個沒有楓在的世界,似乎不是很好的樣子。
但是時間上來說,卻比自己過來的時候提前了不少。
在那個世界,楓在升任警察廳後,便促成了各界的合作——尤其是某些在霓虹境內亂跑的FBI。
想留在境內可以,但必須進行情報交換,而負責交換的人,則是連高明都有些摸不透的日下棠。
好似拔出蘿蔔帶出泥,除了FBI以外,CIA、MI6等組織的人暴露在楓面前,而她避開了那些躲在幕後的政客,選擇了這些能夠前往一線的人進行交談。
這個龐大的隱秘組織的面紗被一點點揭開,當神秘不在,威懾力也就進一步降低了。
只不過在最後,楓卻突兀辭去了警察廳的職務,待閑在家。
日下棠站到了明面上,他枉顧上層某些人意願和錯綜復雜的關系網,直接調動手裡的武裝力量對組織發動攻擊。
在這個逐漸演變為「情報之神」的男人手下,每一次打擊都足夠精准,他砍斷了黑暗的觸爪,最後朝著致命的心髒發出最後一擊。
他的行為也惹來上層的憤怒,但這個已經年紀不小的男人在完成一切後,就瀟灑辭去了職位——徹底消失在了人們面前。
無論是警方,各國情報組織,還是其他地下組織,都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諸伏高明在問起時,也只看到楓無奈的苦笑。
他接到已經調任去警視廳的前長野縣警察本部刑事部搜查一課課長黑田兵衛的短信後,微微整理胸口的領結,碰過轉移至內袋的手機,走了出去。
4、
「你接下來應該牽著我的手進校門,記得放低一點高度,」諸伏鏡語重心長地囑咐道,「我的老師有兩個,一個是美月老師,扎低馬尾,年紀四十左右,還有一個是助理老師太陽哥哥,名字是松原野裡。」
「我是櫻花班的,你不會連這個都忘記吧?」小男孩嘆氣,「算了,最壞也不過你變成了幾年前的爸爸……好歹你還記得媽媽。」
諸伏鏡對爸爸的變化接受度如此良好,主要還是因為有個工藤新一變成柯南的先例。
沒准他的爸爸也和新一哥哥一樣,吃了不對勁的藥縮小了,並且連帶記憶也回去了呢?只是成年人縮小的年限不大,看上去沒有差別。
「還有,晚上景光叔叔會來吃飯。」
他忽然想起今日的安排——
「爸爸你參加完家長會要去買菜哦。」
「……我知道了。」
聽到景光的名字,高明心頭一震,垂下眼,按照諸伏鏡的要求牽起他的手。
小孩子的手軟得不可思議,好像沒有骨頭一樣,溫度比成年人高,像是會散發熱度的小火爐。
從高明的角度,只能看到諸伏鏡的鴨黃色小帽子,隨著他的走路的幅度一高一低。
所以……如果他生了一個孩子,會是這個樣子的嗎?
「諸伏鏡。」
「怎麼了?」
「我要和你說一件事,」高明蹲下身,自然而然地幫他整理好帽子——這似乎也是這具身體的本能之一,「我沒有吃下任何奇怪的藥。」
「事實上,我並非這個世界的【諸伏高明】。」
「……哇哦,」諸伏鏡小朋友面無表情地感慨一聲,「那你……是騙了媽媽的一個早安吻?」
父子兩臨走前,楓秉承著雨露均沾的原則,給高明也來了個早安吻,快得如同蜻蜓點水,本人甚至沒有意識到,她就又回到了夢鄉。
半睡半醒間無意識的動作,反而更讓人窺見真相。
更別提當時諸伏高明不知道為什麼也沒有躲過去——究竟是身體的本能,還是對現狀的考量,或者潛意識的想法,都已經不重要了。
……
但景光終歸是要見的。
在諸伏鏡的指揮下,高明推著推車在超市內行走。
「……嗯,再買一個巧克力大福好了,媽媽經常買那個當餐後甜點。」
諸伏鏡煞有介事地說。
「是你自己想吃吧,」高明看著冷藏櫃中的甜點,「在經過巧克力貨架時,你的視線多停留了三秒。」
他移向另一邊的草莓大福:「我猜,這才是她愛吃的?」
介於他早上在洗漱間發現的草莓味牙膏和冰箱裡的草莓牛奶——諸伏鏡當時都沒有使用,而他對草莓也沒有特別的喜好。
那不難推出,喜歡這個口味的主人究竟是誰了。
鏡聳肩,移開目光,反正他也沒有撒謊……媽媽確實「經常」買啊。
最後還是兩個口味都買了。
拎著大包小包和一個貓兒般敏捷的小男孩,諸伏高明在【自家】門前見到了正好從車上下來的景光。
他留了長發,在腦後扎成一束,長相比自己印像中成熟了不少,已經是一個可靠的警官模樣。
諸伏景光自由地站在陽光普照的大街上,正和自己的朋友說說笑笑,按下了呼叫門鈴,等待主人前來開門。
似乎是注意到了這邊的目光,他往這邊看過來——
「哥哥!好久不見!」
「景光叔叔!」
5、
【諸伏高明】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房間維持著他離開之前的樣子,只有難以察覺的細微處有了差別。
他一站起來,就能感受到胸前的手機。
打開內袋,他摸到了那個絕不會忘懷的手機和……一張寫滿了字的密信。
沒有急著打開信,他只是垂眸看著破損的手機,輕聲道——
6、
「好久不見啊,景光。」
一睜眼,發覺回到自己世界的諸伏高明,對著朝自己走來的景光這麼說。
「爸爸?」諸伏鏡抬頭,小黃帽落到脖子上,嬰兒藍的眼睛裡閃爍著探究。
「嗯。」高明揉了揉他的腦袋。
這時,房子大門打開,像是在家休息了一天,才換上休閑服的楓探出頭,一眼就看到了正和兒子互動的丈夫。
「歡迎回來呀,」她笑起來,「高明、鏡醬。」
「我回來了。」
諸伏高明也微笑,手裡的菜被弟弟和他的幼馴染接過,他干脆一把抱起諸伏鏡,走進門去,還在楓的額頭留下一個吻。
「這是遲來的早安吻。」
7、
「我以為,你是喜歡那個暴力女呢。」
翹著腿在屏幕背後敲敲打打,日下棠眼神都不抬,任由進來的人砰一下癱到沙發上。
他現在在博多開了家小小的偵探事務所,成員只有兩人。
他,和平平無奇的中村君。
「那可是……比喜歡復雜多了的感情啊,」中村揉亂已經長長的板寸,目光看向新聞中的身影,「大概,比崇敬更小一些……的某種憧憬吧。」
他一直是個平平無奇的人,平平無奇的孩子,平平無奇的少年……無論何時,都很難引起別人的注目,永遠是班上的「透明人」。
是連霸/凌者都會遺忘的角落。
他希望哪怕一點的目光,所以在中學時期染了頭,換上作戰服,成為了「不良少年」。
但也只是成為別人談起時「那個不良」而已,像是一個標簽的附屬品,泯然眾人的背景色。
他甚至逐漸放棄了這樣的想法,逐漸地成為底層不良的一員。
不擅長打架,也不敢干壞事,只會翹課去游戲廳花光零花錢,或者老大發威時在旁邊像炮灰npc一樣喊話。
直到那天——
他見到了,在人群中閃閃發光的山村楓。
只是站在那裡就忍不住讓人目光聚集,平時睬都不睬他們的校花在她身旁撒嬌作痴。
但校花再美麗,人群的討論中心還是那個人。
【終結的狩獵者】,山村楓。
她沒有大張旗鼓地宣稱自己是不良,穿著最普通的校服,堪稱乖巧無聊的短發,但她的一舉一動,都牽引著人們的心神,無論多麼普通的動作,由她來做,就會顯得格外不一樣。
中村向往著這樣的【她】,更別提,她後來還救下了他。
像是原本只能仰望的星星忽然和自己擦肩而過,哪怕只是一絲的希望,也想拔腿追上去。
兩次被派去當臥底,中村都無怨無悔。
他想問的只有一句:「我有,幫上哪怕一點忙嗎?」
在任務結束,被日下棠召回時,他詢問。
「當然了,」日下棠拍上他的肩膀,「你比你想像中更有用哦中村君。」
……然後被他拐到了博多,一朝從國家公務員變成近似無業游民的偵探助理。
所以,「這個月的工資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