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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3-3-2 14:35

《(綜漫)歡迎來到貼貼至上的逃生游戲》作者:我是喵【完結】

文案:

青森螢穿進了一款逃生游戲,距離死亡還有12小時。

游戲推薦的生存方式:腳踩特級一統咒術界、臥薪嘗膽送酒廠歸西、以高端操作征服全橫濱。

漂亮笨蛋的生存方式:
和BOSS進行身體接觸。

牽手續命1小時,擁抱翻倍,不用打怪就能通關,聽起來很不錯。

可惜,這個游戲的BOSS們……
是一群變態。

↓副本簡介↓
副本1:《被惡劣dk愛得死去活來》
BOSS:六眼神子和怪劉海,壞壞又純愛的摯友組!

副本2:《……》
BOSS:冷酷ソ銀發殺手以及某不知名臥底……
↑BE且虐,慎看哦

副本3:《幼馴染們太愛我了怎麼辦》
BOSS:幼年期噠宰亂步帽子君,嗯……每一個都是超甜的幼馴染!

現實世界:《他們吵架和我有什麼關系》
通關之後,青森螢帶著用不完的生命時長回到了現實世界。

她滿足地拍拍肚皮,打算開啟新的生活。

然後剛出門就被捏住了後頸。

「捉住你了。」
——他們說。

◆副本順序:咒、柯、文豪,超級ooc,會死遁
◆封面外套來自太宰先生
◆第一章作話有排雷,務必看完作話再閱讀,你好我好大家好,共創和諧環境。
  
內容標簽: 綜漫 文野 咒回 柯南
搜索關鍵字:主角:青森螢 ▏ 配角:咒/柯/文豪 ▏ 其它:
  
一句話簡介:可可愛愛,引來變態
  
立意:風雨過後見彩虹

[url=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6344843]原創網[/url]

悠于 2023-3-2 14:37

第1章

  「噠、噠、噠……」

  屋子裡漆黑而又寂靜,斷了線的電燈搖搖晃晃,發出刺耳的電流聲,未知的液體落在地上,制造詭異而又不容忽視的聲響,角落裡的少女縮緊身體,用手抱住自己的腦袋。

  斷斷續續的機械音傳來:

  【正在……載入……檔案……】

  ……誰在說話?

  她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到,連忙捂住耳朵,但機械音只是停頓了一下,就再次清晰地響了起來。

  【歡迎來到逃生游戲

  你的身份:生存者

  距離你死亡還有:12小時

  請完成游戲內的任務,獵殺怪物,以延長你的死亡倒計時】

  接著,半空中浮現一塊淡藍色的屏幕,上面寫著她的玩家檔案:

  【姓名:青森螢

  力量:2

  你因此項數值獲得減益光環:

  [「一看就很好欺負」

  效果:戰鬥、訓練、威懾、恐嚇的效果下降30%]

  智力:8

  你因此項數值獲得減益光環:

  [「不太聰明的樣子」

  效果:計謀成功率下降50%,識破計謀的概率下降50%,閱讀、學習的效果下降30%]

  咒力:1

  你因此項數值獲得減益光環:

  [「咒靈?別過來!」

  效果:遇見咒靈時理智下降50%]

  容貌:MAX

  你因此項數值獲得增益光環:

  [「喜歡本小姐的當然不止你一個」

  效果:游說、詐騙、求饒的成功率增加500%,對全生物的親和力上升100%]

  ……】

  【檢測到你的數值超過游戲上限,已為您開啟地獄模式,祝你早日通關。】

  ……

  那機械音說個不停,但青森螢已經沒辦法去聽了,因為在屏幕亮起的那瞬間,借著幽微的、暗淡的光線,她看見了許多猩紅的液體。

  順著那河流一般的血液看去,源頭是姿勢各異的屍體。

  全部都是人,都是死人!

  這一刻,青森螢忘記了怎麼呼吸,甚至連恐懼的想法都沒有,她只是想站起來,想離開這裡,至少遠離那些正在流動的血液。

  但她手腳發軟,大腦昏沉,哪怕扶著牆壁,也根本沒有辦法站穩。

  恍惚間,她看見了一雙血紅的眼睛。

  有著半個身體這麼大的眼睛懸掛在半空,像是一輪陰暗的月亮。

  青森螢屏住呼吸,一點聲響也不敢發出來,不遠處卻突然響起尖銳的哭泣聲。

  似嬰兒、似孩童,那是一種無助而又絕望的鳴泣。巨大的眼睛瞬間便被吸引了過去。

  這裡……還有孩子?

  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只能依靠本能行事,青森螢下意識想制造點聲響,想要保護那些孩子,可是她手腳發抖,連推翻椅子都做不到,只能嗚咽著小聲哭泣。

  「嗚……」

  眼睛的注意力又被她吸引,血紅的眸中好像裝著人類的情緒,正饒有興致地盯著她,仿佛在思考從何下口,然後——

  一根粗壯、漆黑,如同蛛網般的怪物手臂纏繞上她的腰,將她吊到了半空之中。

  腰間的觸感森冷,力道野蠻,殘酷的怪物並不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力量,青森螢被掐得幾乎沒法呼吸,上衣的布料也被慢慢侵蝕,露出白皙的肌膚。

  「嗚嗚……惠……」在這種時候,青森螢只能想到自己的小竹馬,她呼喚著他的名字,心中滿是無助和絕望。

  是神明的惡作劇嗎?

  她從來都只玩平淡溫馨

  的種田游戲,連恐怖片都不敢看,怎麼會被扯進這麼恐怖的游戲裡面?

  她是從來不做壞事,也從不撒謊的好孩子,為什麼要遭受這樣的懲罰?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眼淚砸在怪物的手臂上,漆黑的龐然大物像是被淋到興奮劑一般,放在她腰間的手臂瞬間收緊,頭顱也湊了過來。

  如此恐怖的怪物近距離凝視著她,好像一張嘴就能將她整個吞咽進去。

  它的附近寫著一行血紅的大字:

  【二級咒靈

  擊殺獎勵:存活時長+6小時】

  ……

  咒靈是什麼?

  察覺到她在關注自己,眼前的怪物變得更加興奮,幻化出手掌將她捉起來,並且張開了滿是粘液的口器。

  要被吃掉了嗎?

  青森螢的思維有些遲鈍,一直以來都被竹馬稱呼為笨蛋,哪怕是快要被怪物吃掉,她也並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反抗,而是慢吞吞的、走馬燈一樣回憶起她短暫的人生。

  她的家人離開得很早,記憶畫卷裡大多都是一個人的身影。

  尖尖翹起,像是海膽般的黑發,冷淡而又溫柔的神色,漂亮的水色碧眸,和叫人感到安心的、會把所有企圖欺負他們的人踩在腳下的強大力量。

  「惠……」

  青森螢斷斷續續叫著他的名字,被保護得太好的女孩就像溫室裡的花草,沒有獨自對抗風雨的能力,只懂得如何躲進照料者的懷裡。

  請救救她。

  惠也好,神明也好,請來救救她……

  或許是虔誠的祈禱起到了作用,在即將被吞入口中的那一刻,青森螢聽見了牆壁轟然倒塌的聲音。

  高大的少年走進來,他這張臉堪稱美神傾盡心血的最得意之作,即使戴著墨鏡,但那雙璀璨奪目的藍色眼眸只需露出一丁點,就足以叫人神魂顛倒,失去言語能力。

  外牆被他輕易踢碎,於是光芒灑下來,陽光和他同時來到室內,燦爛的金色從他的發尾蔓延到肩頭,宛若神明降臨。

  青森螢瞪大眼睛,呆滯了好一會,才想起來求救:「神明大人……」

  她祈求道:「請您救救我!」

  「嘛。」

  少年摸了摸下巴,腳步慢慢悠悠,像是在家中庭院散步的貴公子那樣,語調極其散漫,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再來一遍?」

  ……什麼?什麼再來一遍?

  還不等她思考出答案,捉著她的怪物就像是被少年的態度激怒那樣,掌心猛然收攏,青森螢痛呼一聲,只感覺自己的腰要被折斷了。

  她痛得說不出話來,她的神明卻不急著救她於水火之中,他完全沒有在意那只怪物,反而盯著她的眼淚,露出在她看來有些奇怪的表情。

  好一會,神明大人大發慈悲地提醒道:「剛剛那樣,再來一次。」

  少女被咒靈攥在掌心,上衣已經被侵蝕掉了一半,觸手纏在她的腰間,白皙的肌膚被弄出大片駭人的青紫色,這樣的痕跡放在她身上,平白多了不太妙的旖旎意味。

  她卻毫無所覺地仰著臉,祈求著惡劣少年的憐惜。

  收拾好其他咒靈走過來的夏油傑挑了挑眉毛。

  「悟。」

  他語氣帶著勸阻:「差不多點。」

  「安心啦。」白發少年擺擺手,表示自己有分寸,然後偏頭看他:「解決了?」

  夏油傑笑了笑,看向她:「這不是還有一只麼。」

  青森螢暈暈乎乎的,含著眼淚看過去,新過來的黑發少年有著狹長上挑的鳳眼、略薄的唇,明明是應該顯得冷淡疏離的長相,但他神色溫和,語調繾綣,只是輕輕一笑,就顯得溫柔極了。

  對視間,他又朝她笑,帶著

  十足的歉意:「不好意思,光顧著聊天了,現在就救你下來。」

  說罷,那只龐大的恐怖怪物就這樣消散在了天地之間,沒有留下一點痕跡。

  她從半空跌落,被什麼東西墊了一下,然後又被黑發少年扶穩。

  少年的手臂像是春季的柳枝,即使比同齡人強壯,也透露著青澀干淨的氣息。

  「初次見面,我是夏油傑。」

  被他觸碰的這瞬間,青森螢又聽見了那道機械音:

  【存活時長+10s】

  10s……也就是十秒。青森螢略顯疑惑地偏頭看,夏油傑語氣十分溫柔,身上有著叫人安心的氣質:「還好嗎?」

  與此同時,他的身邊也浮現一行血紅的文字:

  【BOSS:夏油傑

  擊殺獎勵:存活時長+99年】

  下一刻,機械音響起,游戲面板變成紅色,劇烈地晃動起來:

  【警告!警告!本游戲BOSS極其危險,且處於不可控制狀態,本游戲無法干預其行為邏輯,如果提前遭遇,請玩家珍愛生命,立即逃跑!】

  ……

  她的手臂正被BOSS大人扶著,別說逃跑了,青森螢能夠站穩都多虧了他,而且……

  被夏油傑觸碰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存活時長就一直都在10秒10秒地增加,從未停止。

  「被嚇壞了嗎?」

  少年的手臂離開,增加存活時長的通知也隨之停了下來,這讓青森螢更加確定,那來歷不明的生命時長,就來自於他的觸碰。

  該怎麼辦……?

  她慢吞吞的思考著,頭頂傳來他們的交談聲,夏油傑說道:「所以這孩子是看得見咒靈的吧,悟。」

  「嗯,六眼看見她身上的咒力了。」另外一個語氣嘲弄,嘻嘻笑著:「不過是個弱得可憐的家伙,勉勉強強打得過蠅頭吧,應該?」

  救了自己的人不是神明,而是BOSS,並且,只要被他觸碰,自己的存活時長就會增加。

  青森螢好不容易才消化完這些信息,她的大腦處理系統十分緩慢,一次只能處理一件事,於是反射弧漫長的少女並沒有聽見別人的嘲諷,只是接著夏油傑之前的話介紹自己:「你、你好,我是青森螢。」

  然後,她小聲說道:「謝謝夏油先生和、和這位先生,謝謝你們救了我。」

  在求救的時候被人捉弄,後來又被當面說了那樣的話,她也沒有生氣,反而還好好向他們道謝,眼尾哭得通紅,淺綠色的眼眸裡滿是水光,聲音細細柔柔,顯得好欺負極了。

  「喂。」惡劣的少年並不會為此產生憐惜,他略帶不爽地看過來:「五條悟,老子的名字,給我好好道謝。」

  嗚……好凶。

  青森螢有點害怕地看過去,果然看見了他身旁的boss介紹,他和夏油傑一樣,擊殺獎勵是99年。

  算了,他是大boss,脾氣壞也說得通,沒有一拳把她打死就已經算得上是心地善良了。

  「謝謝您,謝謝五條先生……」

  她一邊說,一邊攥緊衣角,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少了一大截,缺口從腰間蔓延向上,只差一點點就要露出胸口了。

  她的臉頓時燒起來,夏油傑適時把外套遞給她:「先穿我的吧。」

  她愣了一下才接過,慢吞吞地套著他的衣服,好像從見面開始,她的反應就一直慢個半拍,笨得可憐。

  少年的外套有著干淨的皂香,上面殘留著他的體溫,和他的人一樣,有著叫人安心的味道。

  青森螢穿好外套,抬頭就發現兩個少年都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

  那是野獸般的目光。

  沐浴在這樣目光下的她,就如同一只即

  將被吞入腹中的羔羊。

  逃跑的念頭從未如此強烈,她倉皇退後兩步,撞進一雙深紫色的眼睛裡。

  「要換個地方談一談嗎?」

  夏油傑正朝她笑,這笑意柔和繾綣,卻無端叫她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棟樓除了你,沒有人活著。」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1:簡簡單單的嫖男人的文

  2:黑泥刀片塞滿 ,不是小甜文

  3:boss們都是變態,究極ooc,介意ooc的不要繼續看。

  帶帶預收↓

  原創的預收:《無情道修只想飛升》

  陸拂書穿進了遍地主角的修真界。

  有情道男主郎艷獨絕、佛道男主世無其右、劍道男主天下無雙、丹道、魔道……

  作為路人甲中的路人甲,輪到陸拂書的時候,就只剩下帶著『永不飛升』buff的無情道。

  師父拿著心法問她:「要嗎?不要的話就繼續拿來墊桌腳了。」

  陸拂書:……

  「要吧。」

  後來,師父用占星盤為她測情劫。

  「小書啊,你看好了,最好的結果就是一個沒有。」

  陸拂書問他:「最壞呢?」

  「最壞也不過就是兩三個嘛,沒事的……」

  師父話還沒說完,手裡的占星盤裂開來。

  她的情劫,99個。

  師父尷尬一笑:「哈哈,撿來的東西就是不靠譜。」

  陸拂書:……

  **

  情劫1:太上青天門大師兄方疏影,有情道修,人與草木皆得他愛。

  但是看見那個外門弟子的第一秒,他的心跳加快。

  他知道,他完蛋了。

  情劫2:佛宗佛子顧守約,生而為佛,七竅琉璃心不入世間萬物。

  桃花初綻的那一刻,他卻想摘下贈她。

  他知道,他也完蛋了。

  情劫3:……

  面對各路男主的表白,陸拂書心如止水,戴上自制墨鏡:「對不起,你們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她知道,她要飛升了。

  ————↓二言的預收↓————

  《死遁後屑男人都瘋了》

  我死那天,嵐山遍櫻吹雪。

  無慘跪在我的面前,音容哽咽。

  彼時他已是人人畏懼的鬼王,世間悲慘的來源。

  我看著他泛紅的眼眶,朝他一笑。

  系統:悔意值100%,無慘這滴眼淚穩了,宿主666哇。

  我(墨鏡一戴):那必須的。

  下一瞬,宿儺的手穿透了他的心髒,於是他的淚竟生生扼在眸中。

  系統(點煙.jpg):當初讓你只撩一個,你非不聽,現在好了,到手的眼淚飛了。

  我:……

  我,羽生葵,綁定了[火葬場系統],收集到各大屑男人們的悔意值和眼淚之後,就能永駐我完美的容顏,沒想到只是第一個世界,我就慘遭失敗,這些家伙愛慘了我,竟也沒給我一滴淚。

  摳男,滾吧。

  我揮揮手,去了下一個副本。

  *

  後來,我聽說叫人聞之色變的鬼王,耗盡千年,只是想復活一個女子。

  那時候我已經在第二個副本,聽見這樣的傳聞,也只是想笑罷了。

  有了新副本單純好騙的高中生們,誰還會在意一只連眼淚都吝嗇的小氣鬼?

  看著面前的五條大少爺,我慢慢挪過去,咳出一點血來。

  來,給本小姐哭個一公斤的眼淚。

  *

  扮演了無數個完美白月光,表演了萬種苦情戲之後,我終於刷夠了屑男人們的眼淚,帶著獎勵回到了現實世界。

  聽系統說,我死之後,他們有一個算一個,都瘋了。

  哈。

  我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本小姐完美的容顏得以永駐就是最好的結局,那些紙片人瘋不瘋的……誰在乎呢?

  *

  後來,他們撕破了次元壁來找我。

  於是那天,我知道了正和我約會的黑皮帥哥也是個紙片人,人稱打工皇帝。

  看著這個不怎麼樣的外號,我朝他笑:Darling,我這幾個前男友,你能解決的吧?



第2章

  「這棟樓除了你,沒有人活著。」

  男生看似輕柔隨和的話,聽在青森螢耳朵裡卻是叫人極其害怕的威脅,她哪裡敢拒絕。

  不知道他們想談什麼……青森螢跟在他們身後,腦子亂糟糟的,兩個少年在前面聊了起來,她支起耳朵聽,才知道他們還是學生,有一個姓氏是『夜蛾』的老師,待會的目的地是五條悟喜歡去的甜品店。

  BOSS也要上學、為檢討而苦惱,也會喜歡吃甜品嗎?

  青森螢悄悄看向他們的背影,卻看見了一個漆黑的、扭曲的怪物。

  「有、有……」她的話還沒說完,前面的五條悟打了個響指,那只怪物就這樣消散了。

  他回頭看她:「跟緊點。」

  「好的!」她小跑著來到他們身邊,五條悟低頭看了她一眼,扯著她的領子把她拽到他們中間。

  「走這麼慢。」他話裡滿是嫌棄:「是因為腿太短了嗎?」

  「……」青森螢才不想理他,她一低頭,就看見一雙黑漆漆的手從水泥裡鑽出來,緊緊攥住了她的小腿。

  森冷的氣息叫她渾身一顫。

  「有、有怪物!」她下意識看向五條悟,後者又看她一眼,抬手把那只怪物解決。

  「不對勁啊。」他說:「這些咒靈好像是衝著你來的欸。」

  啊?衝著她來的?

  青森螢有些茫然,就看見五條悟摸了摸下巴,說:「哦,是吸引咒靈的體質吧?剛剛就覺得奇怪,那只咒靈不像是要殺了你的樣子,嘛,說不定是想……」

  「悟。」夏油傑笑眯眯的,打斷了他的話:「有些話不能對女孩子說哦。」

  五條悟『切』了一聲,沒再說話,青森螢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點開自己的面板,在資料欄看見了新的特質。

  【你因初始數值獲得以下特質:

  [「罪惡容貌」

  描述:你擁有不該存於世間的容貌,這是造物主的恩賜,是你用來撥弄人心的權杖。

  你憑此無往不利,但命運的饋贈總是要付出代價,你看起來十分可口,這導致所有生物都想吃掉你,尤其是咒靈。

  效果:魅惑成功率增加100%,可口指數增加100%]

  你因地獄難度獲得以下特質:

  [「高端玩家的禮遇」

  效果:全怪物屬性增加100%、裝備掉落率下降30%、精英怪物出現概率增加70%……]】

  可口指數……什麼東西!!還有莫名其妙的地獄難度,根本就不是她自己選的呀!

  青森螢在屏幕上戳來戳去,想把這兩個特質關掉,卻收到了一個醒目的提示:

  【本游戲的特質具有唯一性、永久性,不會因數值和副本的變化而更改,請玩家適應特質,選擇合理的游戲方式】

  總結:強買強賣,就像這個破游戲一樣,不可以卸載。

  她頓時有點委屈,剛關掉面板,就發現兩個少年正盯著自己。

  夏油傑語氣柔和:「在戳什麼?」

  「……」青森螢立即低下頭,哪怕是笨蛋,也知道游戲這種事絕對不可以說出來,但她又不知道該怎麼說謊,支支吾吾的,急得臉都紅了。

  夏油傑盯著她緋色的臉頰看了一會,笑著朝她伸手:「從剛剛開始就很害怕的樣子,牽著手會不會好一點?」

  牽、牽手?

  青森螢迷迷糊糊地抬頭看,少年神色溫柔,就像是學校裡十分可靠的優等生學長,有一種叫人安心的氣質,叫她想到了自己的小竹馬。

  恍惚間,她又聞見清爽的皂香氣,BOSS大人外套的料子很好,柔軟親膚,豎起來的衣領沒有磨疼她的臉頰。

  因為這樣簡單的

  原因,她放心下來,試探著將手塞進他的掌心。

  【存活時長+10分鐘】

  10、10分鐘?

  青森螢就像是被從天而降的禮物砸中了那樣,暈暈乎乎的思考起來。

  難道時長是按照親密程度判定的嗎?

  簡單的觸碰是10秒,牽手是十分鐘,那……抱抱呢?

  如果可以一直和夏油傑牽著手的話,是不是不用擊殺怪物也可以活下去了?

  就像找到了能輕松通過考試的辦法那樣,青森螢興奮的同時又有點心虛,她偷偷看了一眼夏油傑,BOSS大人臉上沒什麼表情,好像根本不在意這樣的觸碰,只是純粹為了讓她安心才會和她牽手。

  是個很好的人呢……

  她想道:誰也沒有規定逃生游戲的BOSS,就一定要是壞蛋呀。

  就像惠超會打架,但他才不是什麼不良!

  青森螢說服了自己,頓時就安心下來,她一向很有自知之明,從來不做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給人添亂,現在也是這樣,她乖乖被牽著,看著他們解決一個又一個的怪物,愈發篤定他們是好人了。

  畢竟如果BOSS們真的是壞人,想要捏死她只是動動手指頭的事情,才不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救她。

  因此,在被問起家人的時候,青森螢老老實實說道:「我在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家人了。」

  夏油傑揉揉她的腦袋,沉默下來。

  初夏已至,零星幾朵櫻花還掛在枝頭不肯離去,纏綿悱惻,挽留著春的氣息,少女握著奶茶,從豎起的衣領後面探出來,小口小口喝著,就像是幼年期的貓。

  造物主對她格外偏愛,給了她黃金般的頭發和寶石般的雙眸還嫌不夠,又給了她十分柔和的東方面容,日本是自負而又自卑的國度,混血在這個國家最受歡迎。

  大部分男人都在看她,轉而看向他們相連的手。夏油傑低頭把她的碎發別到耳後,問她:

  「要來高專念書嗎?」

  注視的視線頓時失望地移走了大部分,青森螢沒有發覺這些,只覺得耳朵有點癢,往旁邊躲了躲:「上學……我可以嗎?」

  「傑的術式要收集咒靈,你可以吸引咒靈,帶上你,傑就不用到處找咒靈了。」

  五條悟塞了個糖到自己嘴裡,幾下嚼碎:「嘛,你這種體質很特殊,夜蛾不會拒絕的。」

  「是哦。」夏油傑眯著眼睛笑:「在學校可以學習咒靈相關的知識,而且高專有結界,一般的咒靈沒法進來找你。」

  看似在詢問,但其實根本沒有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少年們三言兩語就敲定了這件事,一直到坐上咒靈,青森螢才慢吞吞回過神來。

  她剛剛答應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青森螢的心裡總是有些不安,也許是因為現在太高了。

  夏油傑的術式可以收集咒靈化為己用,她坐在粉色的大蝙蝠咒靈上面,底下的大樓和人類都變得極其渺小,青森螢有些恐高,所以緊緊揪著夏油傑的袖子,不敢說話。

  「這也怕。」五條悟在旁邊啃著甜甜圈,如果不說話,他簡直就和古希腊神話中的美神沒什麼兩樣,但一旦說話,幼稚小學雞的氣息就撲面而來,衝散了那些神性。

  「你好弱啊,真的,如果讓人知道老子有這樣的同期……嗯,想想就超級丟人啊。」

  「……」青森螢才不想理他,她正在看她的死亡倒計時,剛剛和夏油傑牽手半個小時,她獲得了一個小時的時間。

  也就是說,通過身體接觸增加時間也是有間隔的?牽手差不多等於時間翻倍,那抱抱呢?

  「喂?」臉頰被揪了一下,「很沒禮貌啊,你這家伙!」

  ……?她沒禮貌?

  是誰一直用「喂」稱呼人,不說敬語,還一直貶低她啊!說別人沒禮貌,他怎麼好意思的!

  嗚……痛死了。

  好可惡。

  想到這家伙是大BOSS,青森螢往夏油傑那邊躲了躲,忍辱負重地說道:「對不起,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少女肌膚白皙,又是嫩得出水的年紀,輕輕一掐,臉上就有了一大塊駭人的紅痕。

  「悟。」夏油傑皺起眉,語氣帶著一點譴責,「別欺負她。」

  五條悟盯著她臉上的紅痕,好半天沒說話。

  青森螢被他盯得毛毛的,想到自己身上還帶著「十分可口」的光環,連忙捂住自己的臉,然後手掌被人輕輕撥了下來。

  夏油傑也盯著看,像是在關心傷勢那樣,抬指撫了撫:「疼嗎?」

  她點點頭,然後臉頰被寬大的手掌蓋住,視野內一片漆黑。

  「睡一會吧。」夏油傑的聲音又低又柔,「你腰上還有傷,到學校請硝子幫你治療一下,她是反轉術師。」

  青森螢聽得迷迷糊糊的,但睡意很快襲來,她倒進少年的臂彎。

  夏油傑收起催眠的咒靈,低頭看她。

  也不知道這家伙怎麼長的,完全踩在了他的審美點上,睜開眼睛的時候,每個表情都討人喜歡得要死,現在睡著了,看不到那雙眼睛,心裡下流的念頭反而更加鮮明了。

  想做些糟糕的事。想捏住她的臉,往她嘴裡塞點東西,看她驚醒後驚慌失措的表情,舔掉她的眼淚,然後讓她哭得更凶。

  不正常、變態,是要被關進監獄的程度。

  「傑,她不正常。」摯友在旁邊這麼說著,也湊了過來,握住她的手指把玩,「身上有特殊的術式吧,這家伙,老子看見她的第一眼就心跳加快,咒力都險些失控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沒有色彩……」

  「……」能成為無話不談的摯友,兩個人在喜好上自然是有著高度的一致,夏油傑沒有告訴五條悟,這種情況可能屬於一見鐘情,只是笑了笑。

  「很危險呢。」他摸摸下巴,認真且擔憂地說道:「離她遠一點,悟,你可是五條家的神子,咒術界的未來,中了什麼術式可就難辦了。」


第3章

  醒來的時候,青森螢發現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塊咬痕,紅紅的,齒印很淺,但是很亂,看起來有人用牙齒在上面研磨了好一會。

  是誰咬了她……?

  她看了看夏油傑,又看了看五條悟,見兩個boss沒有和她解釋的意思,只好委屈巴巴地低下頭,把手腕藏回袖子裡,不敢發出疑問。

  咒術高專建於群山之間,對外宣稱是宗教學校,學校裡的建築都是木造,身在其中,悠長馥郁的木頭香味和山間清新的空氣結合起來,令人心情舒緩。

  三個人走在石板路上,青森螢越想越是委屈,慢吞吞地點開游戲面板,詢問回家的方式。

  不要待在這裡了。

  總有一天會被吃掉的,她好想惠,好想回家,惠才不會吃掉她,更不會在她睡覺的時候偷偷咬她。

  「悟,快點道歉。」

  察覺到她的情緒,夏油傑撞了摯友一下:「她生氣了。」

  「啊,抱歉抱歉。」白色頭發的那個笑嘻嘻地湊過來,「你看起來很好吃嘛,所以就嘗了一口,嘛,沒有咬痛你吧?老子有努力控制來著。」

  「實在是不好意思。」

  夏油傑也看向她,露出有點愧疚的表情:「悟的話,如果一段時間不攝入足夠的甜份,腦子就會變得有些不正常,因為救了你,這次沒有來得及去買甜品。」

  「是這樣沒錯!」五條悟嘴角撇下去,語調拖長,帶著一點委屈:「人家都是為了救你嘛。」

  ……

  兩個男生一唱一和的,女孩很快就被哄得暈暈乎乎,反倒露出擔憂的表情,看向他:「那你現在沒關系了嗎?」

  「有關系哦。」五條悟摘下自己的墨鏡,世界上最漂亮的這雙眼睛被他用來撒嬌:「甜份不足,腦袋好痛,快要沒法呼吸了,怎麼辦?」

  ……怎麼辦?

  手腕被遞過來,她有點害怕地說道:「那、那你再咬一口?」

  這也太好騙了吧。

  五條悟眨眨眼睛,剛想說話,領子就被人揪了起來。

  夏油傑用力把硬糖拍在他臉上,笑眯眯的:「剛剛想起來,我口袋裡還有糖。」

  接著,少年看向她,松了口氣的樣子:「好了,悟已經沒事了,對吧悟?」

  五條悟把糖紙拆開塞進嘴裡一口咬碎,堅硬的糖果嘎吱作響,讓他說話都帶上了咬牙切齒的意味:「是哦。」

  「……」總覺得看起來更有事了。

  青森螢沒有多問,跟著他們往前走,很快就見到了老師。

  一年級的老師名叫夜蛾正道,有著打理整潔的短發和深沉的黑瞳,但意外的是個喜歡毛茸茸針織物的人,學生們過來的時候,他正在給自己的咒骸寶寶們織毛衣。

  「雖然夏天還沒到來,但我已經想到了孩子們穿上毛衣在楓葉中玩耍的樣子了。」

  長相嚴肅凶惡的大叔笑了笑,露出不符合外表的慈愛目光,看向她:「夏油已經和我說過你的事情了,歡迎來到高專。」

  青森螢忐忑不安的心頓時放松許多,乖乖跟著老師辦理入學手續,高專的學生少,地方大,每個人都有單獨的宿舍,宿舍和校服都可以由學生自己挑選設計。

  但少年們才不會給她自己選宿舍的機會,一個說著「晚上說不定會有咒靈哦」;一個笑眯眯地點頭,對她說:「所以還是離我們近一點比較安全。」

  因為他們的宿舍挨在一起,於是她的選項就只剩下兩個:五條悟的左邊,和夏油傑的右邊。

  「要住哪裡?」少年們盯著她問。

  總感覺真的順著他們的話選一個的話,會有超級壞的事情發生……

  青森螢退後兩步,背靠走廊,揪著袖口說道:「我、我聽你們的

  。」

  「這可不行。」

  夏油傑皺皺眉,就好像十分尊重她的意願那樣:「我們才不是會替女生做決定的無禮家伙,對吧悟?」

  「沒錯沒錯。」五條悟拍拍掌,大言不慚地說道:「老子最重視別人的心意了!」

  「誒,你怎麼一副為難的樣子。」

  他湊過來,低頭盯著她:「不會吧,你是想住在我們中間?」

  什麼呀……住在中間什麼的,聽起來就很不妙,她才不要!

  青森螢還來不及搖頭,就聽見夏油傑說道:「這樣嗎?」

  少年嘆了口氣:「那真是沒辦法啊,照顧女生的小小心願也是我們該做的吧,悟?」

  「麻煩鬼。」五條悟很無奈的樣子:「但看在你能當甜點代餐的份上,老子就勉為其難地把宿舍讓給你吧。」

  「……」甜點代餐是什麼意思?

  BOSS們救她,一個是為了接著她收集咒靈,一個是打算在吃不到甜點的時候用她緩解頭痛嗎?

  青森螢慢慢吞吞地思考著,被少年牽進他的宿舍,因為時間增加的通知太吵,她已經關掉了提醒,直到現在打開游戲面板,她才發現,原來和五條悟進行身體接觸也能增加時間。

  ……欸?

  她的時間現在已經變成了40多個小時,雖然還算不太清楚增加的機制,但她也能夠明白,只要跟在他們身邊,好像就不用再擔心死亡的問題了。

  這就是惠口中互相幫助的好朋友關系嗎?

  人際關系十分簡單的少女陷入迷茫,但不論怎樣,既然她可以幫上他們忙,哪怕只是一點點,他們也不會隨便就把她殺掉吧?

  這麼想著,青森螢放心了許多,心裡對他們也感謝起來,她知道,如果沒有他們的話,自己現在肯定已經死掉了。

  五條悟的宿舍十分整潔,據說是有佣人負責打掃,茶幾上擺放著整齊的游戲碟片和手柄,少年按著她坐在沙發上。

  「舒服吧?今年送過來的新款哦。」

  他的身高足有190+,所以家具都是特殊的定制款,寬大的沙發可以容納下兩個她,青森螢感覺他呼出來的熱氣有點燙人,往旁邊躲了躲,乖乖答道:「很舒服。」

  少年盯著她發紅的臉頰看,「怎麼辦,我又餓了。」

  「……」青森螢把手腕遞過去,被他拒絕,他俯身下來,雙指按在她的臉頰上,聲音壓低:「想要這裡。」

  下巴被掐住,養尊處優的大少爺手上沒有繭子,但即便如此,寬大的指節還是可以輕易弄疼她,像是狩獵前生怕獵物逃跑而做的警告。

  青森螢閉上眼睛,默念著這是救命恩人,是為了救她才沒法補充甜份,才忍住躲開的欲望:「你、你輕一些。」

  好乖。

  五條悟低頭咬了一口,聽見少女嗚咽的哭泣,感受著她發顫的身體,竟然興奮了起來。

  想吃掉。

  整個人都吃進去,吞進肚子裡面。

  「嗚、」她頓時哭得更凶,像是有著天然觸角的小動物,對危險的有著敏銳而又模糊的直覺,嚇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五條……」

  「嗯?」他停下來,「喊老子的名字。」

  她沉默了一下,試探地喊他:「悟?」

  「我在哦。」少年像是被安撫了那樣,「想說什麼?」

  「好了嗎?」她扯了扯他的袖口,像是在撒嬌:「我有點害怕。」

  五條悟沒說話,過了一會,她被抱起來,少年曲起腿,她整個人就好像嵌進了他身體裡。

  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見他說:「傑說你很危險欸。」

  五條悟玩著她的手指,語調懶洋洋的,透著饜足:「該害

  怕的是老子才對吧?」

  「啊?」青森螢的注意力立即就被他的話吸引,完全忘記了剛剛還被他欺負得掉了眼淚,有點茫然地問道:「夏油,他說我很危險……?」

  「是哦。」五條悟把腦袋搭在她肩膀上,「說要離你遠一點來著。」

  離她遠一點……?

  那不就意味著她沒辦法在他們身上獲得時間了嗎?

  青森螢還不想死,更不想去面對怪物,因此她努力而又笨拙地解釋道:「我不危險的,我從來也不打架,更不會做壞事,不會傷害到你們的。」

  「這樣啊。」少年像是笑了一聲,「嘛,老子知道你是乖孩子,但傑不相信你哦,所以……」

  他的話還沒說完,門板就被輕輕敲了兩下。

  夏油傑站在門外,看起來已經洗過澡,黑發半濕,搭在肩頭。

  他笑:「在聊什麼?」

  就一會不見,這兩個家伙就已經進展到可以抱在懷裡聊天的關系了嗎?

  夏油傑想到她那樣不設防的樣子,沒有危險意識又天然的笨蛋,估計三言兩語就被會悟哄得被吃掉,之後還傻乎乎道歉吧。

  真是……叫他有點生氣。

  心裡這麼想,看見她臉上的眼淚,怒意又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不關她的事,都是惡劣青春期男生的錯。

  早知道悟的德行,還把她一個人放在這裡的自己當然也是罪無可赦,總之怪不到她身上。

  夏油傑舒展眉頭,從衣櫃裡找出新的床單,問她:「會鋪床嗎?」

  青森螢搖搖腦袋,雖然家人走的很早,但因為有著惠的照顧,她現在還處於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階段。

  他一副早有預料的表情,開始替她整理床鋪,青森螢跪坐在沙發上偷看,少年有著和惠一樣的黑發,不同的是,惠為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會冷著臉說她笨蛋,但夏油傑面色柔和,就像真正的大哥哥。

  「悟。」夏油傑看向她身旁的白發少年:「夜蛾老師叫你過去寫報告。」

  「……傑沒幫老子帶過去?」

  「忘了。」夏油傑晃晃手裡的被子:「勞煩悟親自去一趟。」

  五條悟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腦袋,然後直接從窗戶上跳了下去,青森螢嚇了一跳,走到陽台看,他一點事情也沒有,還揚起手朝她笑了笑。

  晚霞浮動,天邊一片粉白,少年站在樓下,小圓片墨鏡後面的藍眸是上挑的弧度,叫她想起學校裡那只貪食又壞脾氣的貓。

  青森螢站在樓上看了好一會,回到宿舍的時候,床單已經換好,夏油傑問她:「要洗澡嗎?」

  她糾結了一會,總感覺身上被那只怪物弄得髒兮兮的,她當然想要洗澡了,可是她根本沒有換洗的衣服……

  「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先穿我的吧。」夏油傑帶她走進浴室,給她開好水,水蒸氣彌漫之間,她看見一雙深邃的紫色眼眸。

  「剛剛和悟在說什麼?」他問。

  「唔,悟又需要甜份,所以咬了我的臉頰。」她老老實實交代:「然後,悟、悟說傑認為我很危險……」

  哈?

  悟?

  這就開始喊名字了嗎?

  因為她對摯友過分親昵的稱呼,夏油傑把解釋的話塞進肚子裡,換上思考的神色:「因為調查不到你的檔案,而且又是特殊的體質,所以難免有些警惕。」

  接著,他抬手揉揉她的腦袋:「你是乖孩子嗎?」

  她點頭。

  「嗯……需要你好好證明一下哦。」

  他俯下來貼近她的臉頰,這麼說。


第4章

  「需要你好好證明一下哦。」

  同齡男生剛剛洗過澡,身上滿是清爽的氣息,哪怕做著和五條悟一樣的動作,也不顯得惡劣、惹她害怕,而是一種溫和柔軟的姿態,叫人提不起防備的心思。

  於是青森螢抬起頭,帶著困惑問他:「要怎麼證明……?」

  她正仰頭看過來,就好像為了證明自己是個乖孩子,不論他提出多麼奇怪的要求都會答應那樣,用信賴的目光看著自己。

  霧氣蒸騰間,他幾乎聞見了柔軟馥郁的香氣。

  可惜那張他所喜愛的,在他分開之後時時侵入他腦海的臉上,還有著別人留下的印記。

  真是不乖。

  夏油傑抬指搭上去,她下意識縮了縮。

  還不想做悟那樣的混蛋。所以夏油傑收回手:「硝子今天不在學校,先把止疼劑喝掉,不然傷口碰到熱水會疼。」

  腰間的傷口看著嚇人,但其實已經不怎麼疼了,青森螢乖乖把藥喝掉,整張臉都皺了起來。

  好苦。

  眼淚一下子蓄滿眼眶,視線模糊間,她聽見糖紙被剝開的聲音,接著牛奶味的軟糖被遞到嘴邊。

  「很勇敢。」

  少年誇她的同時還不忘暗戳戳地拉踩:「悟怕苦,寧願疼一整夜也不願意喝這個。」

  青森螢嚼著糖果,對他的話毫無回應,卻下意識蹭了蹭他的手掌,夏油傑動作一頓,笑起來:「好了,你先洗澡。」

  說完,少年就走了出去,宿舍的浴室不大,就是窗戶外面黑漆漆的,有點嚇人,青森螢想到那些怪物,心裡頓時不安起來。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不安慢慢醞釀的時候,門被輕輕敲了兩下,夏油傑背對著浴室,聲音溫和而又沉穩:「我就在外面,不會發生任何事情。」

  嘴裡還殘留著軟糖的甜味,少女低頭看,他的外套還罩在自己身上,帶著讓人安心的氣息。

  **

  簡單的白色T恤被她穿成了裙子,寬大的褲腳足足挽起來折了三道,襯得露出來的那一丁點腳踝過於脆弱,看起來只用兩根手指就能折斷的模樣。

  她頂著濕漉漉的頭發推開門的那一刻,夏油傑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移開目光,耳邊除了轟隆作響的心跳聲什麼也聽不見。

  直到她走過來,冰涼的水珠蹭到他的手臂,夏油傑才從劇烈的心跳聲中聽見一點別的聲音。

  「你怎麼了?」

  她仰頭看著自己,神情擔憂,睫毛不安地眨動,像是輕盈振翅的蝶。

  夏油傑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就好像已經將其捉入掌心。

  她一愣:「夏油……」

  「嗯。」夏油傑嘆氣,「說起來,不是已經喊悟的名字了嗎?為什麼還叫我夏油?」

  「……傑?」

  她像是對稱呼根本沒有所謂,叫得極其輕易,這讓夏油傑又有些氣悶,難以克制地去想像:

  如果這時候是別人在這裡,另外一個男生這樣要求她,她也會答應嗎?

  穿著男生的衣服,還敢用這樣的語氣說話,根本不知道殺傷力有多大。如果是別人站在這裡,在浴室就會忍不住欺負她了吧,不管她怎麼哭都不會停下來。

  「怎麼不吹頭發?」

  青春期的男生大概都是這樣,腦子裡塞滿了見不得人的下流念頭,但心裡又向往著最純白美好的愛情。

  因此,心裡想著如何欺負她,話到嘴邊卻是:「要我幫你吹嗎?」

  她點點腦袋,給他一個超過他所有幻想的笑顏:「那就麻煩傑啦!」

  完蛋了。

  2005年5月29日,春天的尾巴,夏油傑聽到了世界上最響亮的心跳聲——來自於他自己

  。

  夜風緩緩吹,卷起米色的紗簾,少女坐在他懷裡,一邊玩著他手機裡的小游戲,一邊聽他說話,夏油傑的心軟成一灘水,想要掐住她的下巴吻過去,手上卻生怕弄斷她的一根頭發。

  英雄救美、強大的少年和被怪物襲擾的少女,多麼浪漫燦爛的開端。

  但好可惜,和他有著共同經歷的人還有一個。

  少年翻窗回來,湊到她面前,語調懶洋洋的,像是在撒嬌:「被夜蛾念了好大一通,頭好痛啊。」

  流氓一樣。湊得這麼近,已經是可以構成性騷擾的程度了。

  夏油傑用吹風機對准他,把五條悟的發型吹得凌亂不堪:「悟,以後不要找借口欺負她。」

  「哈?」

  裝模作樣。最會欺負人的不就是傑嗎?一肚子壞水的家伙。

  下午還默契配合的兩個少年內訌起來也是如此輕易,五條悟撇撇嘴:「明明是傑在欺負人吧,頭發已經吹干了不是嗎?」

  青森螢困呼呼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模糊接受到「頭發吹好了」這個信息,就從自己鑽進被子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開始睡覺。

  兩個DK:「……」

  「傑,她不對勁吧!」

  五條悟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天下第一大帥哥就在她面前,湊得這麼近和她說話,這家伙竟然能轉頭去睡覺?」

  「據說好看的人對容貌的免疫力很高。」夏油傑把吹風機關掉,聲音很輕:「簡而言之,悟,你這張臉大概失效了。」

  五條悟沉默了兩秒,沒頭沒尾地說起別的事情:「真的查不到誒,這家伙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夏油傑想起她之前在半空中戳來戳去的樣子,笑了笑:「不管她來自哪裡,目的是什麼。」

  既然拿走了他的心髒,那就必須負起責任來。

  他看向摯友,語調柔和,但話卻十分張狂:「反正我們是最強,不是嗎?」

  **

  BOSS大人脾氣壞壞,但床的質量超好,青森螢一夜好眠,醒來的時候下意識往旁邊找了找,沒有找到人,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昨晚她是一個人睡覺的。

  她睡得很安心,沒有怪物來找她,所以夏油傑說的是真的,學校裡有超級厲害的結界,咒靈都進不來,她不用再擔驚受怕了。

  青森螢抱著枕頭,有點茫然,又有點安心地蹭了蹭,然後點開游戲面板,想看看自己的死亡倒計時,卻收到了置頂的消息彈窗。

  昨天她詢問過回家的方式,過了一夜才收到通知,游戲的通關方式有兩個:

  1:擊殺所有的特殊怪物和BOSS。

  2:累計足夠的存活時長。

  只要滿足其中一個條件,她就可以帶著游戲的獎勵回家了。

  回家……

  青森螢從床上爬起來,蹭到小書桌前,拿起五條悟隨手丟在那的草稿紙開始給自己做計劃。

  她思考得很慢,想到什麼就寫什麼,松松散散的,但好在勤能補拙,在她的努力之下,一個還算清晰的計劃慢慢被勾勒出來。

  第一個方式雖然不太可能實現,但是她也不想直接放棄,畢竟在學校就要努力學習,汲取咒力相關的知識,練習怎麼對付怪物,盡自己的所能,變成稍微厲害一些的人。

  然後,因為五條悟叫她感到有點害怕,她要努力在更溫柔的夏油傑那邊獲取存活時長。

  寫到這裡,青森螢有點心虛,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利用……

  如果惠在這裡,肯定能找到更加厲害的方法吧?青森螢摸了摸書桌上的小本子,雖然只是一天沒見……

  但是她好想惠。

  哪怕會被惠罵笨蛋,她也想惠現在就

  出現在她面前,指著她的計劃書說:「不合格,重做。」

  少女緊緊攥著筆,發了好一會呆,才又重新低頭,在紙上畫了一只小海膽。

  盯著小海膽,她想起他低頭哄她的模樣,少年神色冷冰冰,手卻很熱,握著她的手,任由她玩自己的頭發。

  他的頭發尖尖翹起來,看著很刺人很扎手,但意外地柔軟,手感超好。

  想到那時候的觸感,想到他安慰自己的話,青森螢的心情就慢慢好起來。

  只要攢夠時間就可以回去了。

  她又打開游戲面板看,雖然昨天已經獲得了很多時間,但是回家的進度條長而黯淡,她現在連進度條都沒有點亮。

  要怎麼樣才能多攢一些時間呢?

  惠說過,朋友之間一直牽手和抱抱也不會顯得奇怪的。

  少女剛剛下定決心,就聽見門被敲了兩下,夏油傑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早上好。」

  欸?傑怎麼知道她醒了?

  青森螢把門打開,夏油傑朝她笑笑,問她:「要吃早餐嗎?」

  青森螢點點腦袋,他走進廚房,從冰箱裡找出面包和牛奶,又拿了兩個雞蛋,讓她在外面等一會。

  夏油傑像是忘了關上冰箱門,於是青森螢走過來的時候,就看見了冰箱裡的甜品。

  從第一格到第三格,琳琅滿目,就像甜品店裡精致豐富的櫥窗。

  「……」青森螢指了指滿冰箱的甜品,慢吞吞問道:「這是悟的嗎?」

  「沒錯。」夏油傑彎起眼睛,明知故問:「怎麼了?」

  那家伙,那個家伙……明明冰箱裡面塞滿了甜品,他為什麼不吃,為什麼要咬自己?

  「啊,我才想起來,昨天是悟說吃不到甜品,用這樣的借口欺負你了吧?」

  夏油傑嘆氣,把雞蛋打碎攪拌起來,語氣譴責:「他怎麼可以這樣?」

  接著,他把雞蛋攤開放進煎鍋,等它一層又一層凝固,就像在等待少女的心情醞釀。

  玉子燒做好以後,她果然已經完全明白了過來,盯著冰箱裡的甜品看,表情茫然而又委屈。

  就像知心哥哥那樣,少年語氣繾綣,又帶著一些憐惜,提醒道:「那個時候很害怕吧。」

  「嗚……」青森螢回想起昨天在沙發上,高個子白發少年壓下來的樣子,想到要被吃進肚子裡的那種恐怖感覺,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他、他好壞。」少女像是不知道怎麼罵人,重復道:「壞東西、不要相信他了、怎麼這樣……」

  「悟的話,一直都是壞孩子,以後聽見前輩們罵他人渣也不要感到意外就是了。」

  夏油傑揉揉她的頭發,果然被小狗狗蹭了過來,一直蹭到懷裡。

  「討厭他……」她話音剛落,就聽見一道張揚的聲線。

  「討厭誰?」五條悟倚著廚房門,這麼問。


第5章

  「不是故意的嘛。」

  五條悟在旁邊哄她,但青森螢整個人都縮進了夏油傑的懷裡,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

  是真的生氣了。

  這是被照顧得很好、被極盡寵愛的女孩。有著天然的驕縱,一點委屈都會可憐巴巴地掉眼淚,但又很乖,生氣了的懲罰也只是『不要理你』。

  想看她現在的樣子。

  於是夏油傑放松力道,讓五條悟順利把她從自己懷裡揪出來。

  就像他們想像中那樣,少女臉頰鼓起來,別開臉不看他,像是不願意被人類親近的貓。

  惡劣的人類總會撥開貓咪抵抗的爪子,將其按在懷裡不讓它逃跑,在貓咪氣得喵喵叫的時候笑出來,埋進蓬松榮軟的肚皮裡。

  她好像還不知道這回事,不知道這樣的躲避只會讓他變本加厲,高大的男生三兩步就追上她,把她堵在牆角,笑嘻嘻的:「又哭了誒。你的眼淚是從哪裡來的啊?」

  她靠著牆避無可避,果然只能抬手推他,五條悟喉結滾了一下,做出苦惱的樣子:「昨天腦袋太痛了嘛,完全忘記了冰箱裡還有甜品來著。」

  「才不要相信你。」她低著頭這麼說,但臉色已經好看了一些,五條悟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糖塞進她手心:「不生氣了嘛,老子以後會注意的。」

  「真的嗎?」

  「嗯嗯。」他答應得極快,臉上還帶著笑,哪裡有半點誠意,但是少女就這樣相信了他,慢吞吞地說道:「那、那以後不可以騙人了。」

  未免也太好哄了一點。

  夏油傑嘆氣,把早餐擺在桌子上,玉子燒上面撒了一點木魚花,還有一些番茄醬,看起來可口極了,青森螢剛剛夾起來,就看見五條悟從書桌上拿起草稿本,念道:「接下來要做的事……」

  !!

  那是她寫的計劃書!裡面有超多關於游戲的事情!

  嗚嗚,怎麼可以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忘記了,青森螢放下筷子跑過去,想要把草稿本拿回來,五條悟挑眉看了她一眼,將手抬高。

  「欸?你很慌張嘛,裡面寫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嗚……」少女踩在椅子上,搖搖晃晃地來搶,「不看好不好。」

  「不好哦。」五條悟攬住她的腰,以免她摔下去,側頭繼續念:「努力學習,訓練體術,變成稍微厲害一些的人……哈?」

  青森螢抬眸看,那些和游戲相關的文字都已經消失了,計劃書上只剩下少許文字,和她畫的簡筆小海膽。

  她頓時放松下來,也不用擔心游戲內容被發現了,從椅子上跳下去,走到餐桌上繼續吃早餐。

  ……

  牛奶被熱過,又加了很多糖,玉子燒也十分美味,青森螢吃得有點慢,兩個少年在一邊玩手機等她,時不時因為游戲吵上兩句,她的心情漸漸又好起來。

  吃過早餐,夏油傑就提議出去逛街給她買生活必需品。和昨天的惶然不安不同,有了保護者的少女像是無憂無慮的小狗那樣,露出柔軟而又燦爛的笑容,對著這個世界好奇地左看右看。

  五條悟是大家族出身的少爺,出來只需要帶一張卡,夏油傑雖然還是學生,但身為咒術師,任務的酬勞並不會少,他們還是第一次陪心儀的女生逛街,不管她正看著什麼東西,他們都有種立刻買下來的衝動。

  她漂亮得過了頭,以至於即使兩個高大強壯的少年站在她身側,也擋不住一些人上前搭訕的勇氣。

  「這位小姐。」

  男生問她某個店鋪怎麼走——她前不久才剛從那裡出來。

  拙劣到極致的借口,帶路之後就是為了感謝而添加聯系方式吧,同為男性的夏油傑看得有些想笑,剛想說她不認識路,就聽見她說:「在那邊哦。

  」

  她指了指方向,男生又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請求她為自己帶路。

  一直低頭玩手機的五條悟抬起頭來,一副但凡她答應就殺了她的樣子,青森螢毫無所覺,猶豫了一會,點點腦袋。

  「……」

  五條悟皺眉,放下手機走過來,夏油傑按住他的肩膀,彎著眼睛:「讓她去。」

  這麼拙劣的搭訕之下,她也敢跟著陌生人走,他倒要看看她的膽子大到了什麼程度。

  在商場的同一層樓,那個店鋪很快就能走到,她側著腦袋認真地聽他說話,那個男生像是很知道怎麼討女孩子的歡心,兩個人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就是這麼短暫的距離,她朝那個人笑了一次,

  即使早就知道他們對她而言並不特殊,但看她將那樣柔軟馥郁,叫人迷戀的笑顏給予別人,夏油傑還是不可自控地感到生氣。

  要讓她只對他們笑,她那樣的目光只能用來看著他們,信任、依賴和喜歡,這樣的情緒全部都……只能交給他們。

  「有點生氣。」

  五條悟在旁邊這麼說著,倚著欄杆摸摸下巴:「傑,這家伙好像根本沒有自覺欸?」

  「是吧。」夏油傑按壓著自己的食指,眼睛彎起來:「夜蛾老師昨天對她說,咒術師都是瘋子,她好像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

  「這附近晚上經常有遛狗的人過來。」

  男生找著她感興趣的話題:「有的時候狗狗們會互相打架,但遇見好脾氣的主人和親人的狗狗的話,可以坐在椅子上抱一會哦。」

  青森螢喜歡小動物,放假的時候,她經常和惠出來逛一整天,等到星星出現,他們就一起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周圍的鄰居會把養的狗狗牽出來和他們一起玩。

  那時候夜風涼涼的,少年的碧色眼眸在夜色中亮得出奇,在夏天,他會幫她捉一只螢火蟲,放進掌心帶給她看,輕輕喊她的名字。

  回憶被冰涼的觸感打斷,黑漆漆的觸手從地板裡探出來,纏繞著她的小腿,蜿蜒向上,一直往裙子底部鑽去。

  腳踝被緊緊拽住,她的腳步突兀地停了下來。

  「怎麼了?」

  男生忐忑地看過來,普通人看不見咒靈的存在,不知道她正被怪物襲擾,還以為是自己說錯了話,湊到她面前解釋道:「是我哪裡說得不對……」

  青森螢大腦一片空白,哪裡聽得進去他在說什麼,含著眼淚回頭,兩個少年像是在聊天,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被怪物攻擊了。

  嗚……

  那條觸手已經攀爬到了膝蓋,就像是整個小腿都被塞進了冰箱裡,青森螢茫然而又害怕,眼淚掉下來,小聲喊著他們的名字,好在夏油傑不經意往這裡看了一眼,發現了她的危險處境。

  少年只是輕輕抬了抬手,她就得救了。

  「嗚嗚……傑。」

  在他走過來的時候,被嚇壞的小狗狗一整個鑽進他懷裡,汲取著安全感,夏油傑揉揉她的腦袋,做出愧疚的樣子:「抱歉,我應該早點發現的。」

  說完,他抬眉看向那個男生:「不好意思,她現在狀態不太好。」

  白發少年走過來,攬住男生的肩膀:「帶路這種事,老子很擅長的嘛,我帶你去。」

  那個男生被架著走開,夏油傑抱著她來到商場的角落,青森螢被嚇壞了,躲在他的懷裡不敢抬頭,她還以為從此以後就安全了……可是只是走開了一小會,她就又被怪物欺負了。

  「是我不好。」少年聲音清越,帶著十足的溫柔,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我不應該開小差的。」

  「嗚……傑……」她斷斷續續叫著他的名字,明明用著一樣的沐浴露,但她身上就是有十分可口的、叫

  人沉醉的味道,夏油傑低頭嗅了嗅,心中的不滿和貪欲短暫地得到了滿足。

  「我在呢,以後我會多多注意的,不害怕了好不好?」

  她像是被安撫了,乖乖點了點腦袋,夏油傑捧起她的臉,替她撥開粘在臉頰上的頭發:「讓悟看見你哭的樣子,他又會想欺負你了。」

  青森螢從沒覺得他們身邊這麼安穩過,就連聽見這樣的話也不害怕了,比起面對怪物,她更寧願被五條悟欺負。

  「不要在外面了。」她聲音都在發抖:「我想回去,想要回學校,不要逛街了……」

  「可是很多東西都還沒有買好,而且一直待在學校會悶壞的。」

  夏油傑笑了笑,提示道:「超出一定的距離,我們就沒辦法感知咒靈了,不然的話,它出現的第一秒就會被祓除。」

  原來是這樣嗎?

  是因為她走得太遠,他們感知不到了,咒靈才會有機可乘嗎?

  「所以螢一直待在我們身邊的話,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夏油傑一邊為自己的卑劣感到驚訝,一邊又極其順暢地說出了這樣的話:「你是乖孩子,不會亂跑的,對嗎?」

  「嗯……我會乖的。」

  夏油傑將安全和待在他們身邊畫上等號,少女慢慢接受了這個觀念,把腦袋又埋回他的懷裡,點開游戲屏幕看,通知欄裡全是新增加的存活時間。

  這樣很好。一直待在他們身邊就不會有危險,積攢時間的速度也會變快,雖然、雖然悟有點可惡,但是也並不是壞人,而傑超級溫柔,僅僅是這樣抱著,就感覺好安心。

  而且……抱抱越多,她回家的速度也就越快。

  朋友的話,只需要傑和悟就夠了,抱著傑一個人就足夠了,這樣就可以很快回去……

  少女的心跳聲漸漸變得穩定,也不再發抖了,夏油傑正打算拿出濕巾給她擦眼淚,就聽見她問:

  「想要一直一直和傑抱抱,可以嗎?」


第6章

  商場的空調開得有點冷,但少年的體溫很熱,夏油傑抱著她,好一會沒有回應,青森螢有點困惑地抬頭看,他剛好偏過頭,只叫她看見他紅紅的耳尖。

  說到底還是十來歲的青春期少年,夏油傑遠比看起來更加狼狽。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心跳聲會把她嚇到,耳尖和臉頰都熱起來,說不清楚是害羞還是興奮。

  在她之前,他連女生的手都沒有牽過,所以被說這樣的話會臉紅是理所當然的吧,還好悟不在這裡,這種丟人的樣子也只會被她看見……

  夏油傑把她的腦袋按回自己胸口,深呼吸了幾下,才足以撐起來成熟的樣子:「隨時都可以。」

  得到貼貼許可證的小狗狗蹭了蹭他的胸口,用力環抱他的腰:「傑真好。」

  是嗎?

  夏油傑不知道為什麼有些不安,直到握住她的手,那種感覺才被安撫了許多,他給她擦眼淚,又帶著她繼續買東西,五條悟好半天才回來,手上拿著兩個堆得超高的甜筒,嘴裡哼著小調,看起來心情好極了。

  他看了看她和夏油傑相連的手,眨眨眼睛,走到另一邊把她的手也牽起來。

  「……」青森螢點開面板看了看,同時和兩個BOSS牽手,時間竟然會疊加。

  但是有點奇怪。

  男生們熾熱的體溫不斷從手掌傳遞而來,十指緊扣,不給她松手的機會。他們總是喜歡低頭湊到她耳邊說話,青森螢感覺耳朵癢癢的,往另一邊躲,總是會不小心撞進另外一個人懷裡。

  嗚……

  總感覺被欺負了。

  但是她又找不到證據,他們像是無微不至的好好同學那樣,替她挑選著日用品,和她討論裙子的顏色,檢驗漂亮的文具到底是否實用,夏油傑的手機上列了長長一條購物清單,直到午飯時間,采購之旅才宣告結束。

  夏油傑有一只能夠儲存物品的咒靈,黑漆漆的鯨魚張開大口把購物袋通通吃了進去,然後就乖乖飛上天往高專的方向飛去,青森螢縮在他的懷裡不肯抬頭,像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的東西被咒靈吃過這回事。

  「它們很乖的,被我調伏之後,也只會留下我的氣息。」

  夏油傑哄她抬頭,指尖『啪』地一聲彈出一只小小的咒靈,那只咒靈像是沒手沒腳的火柴小人,搖搖晃晃跳著滑稽可愛的舞蹈。

  「這家伙是我小時候捉到的,雖然沒什麼用,但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喊出來看看。」

  他把手指遞過來:「摸摸看?」

  青森螢搖搖腦袋,又把頭躲進他的胸口,夏油傑揉揉她的頭發,笑了笑:「好啦,那我們先吃飯好不好?」

  中午是就近找的拉面店,拉面湯汁濃郁,分量十足,青森螢只吃得掉一半,但兩個男生竟然每個人都吃了三份。

  填飽肚子的少年就像是慵懶的大貓,癱倒在卡座上,把腦袋伏在她肩膀上面,蓬松的白發給人毛茸茸的錯覺。

  青森螢差點抬手摸上去,好在她還記得這是boss,是一個人就能吃三碗超級拉面的壞脾氣boss,才不是什麼大貓咪。

  對面的夏油傑正在看手機,檢查有沒有什麼東西忘記買,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給人舒適的困倦感,青森螢慢吞吞打著哈欠,然後就被五條悟扯了下去。

  少年把她扯進懷裡,輕輕咬一口她的臉頰,懶洋洋開口:「睡覺。」

  困呼呼的女孩乖乖躺在他懷裡,第一次沒有露出抗拒的神色,臉頰蹭著胸口,軟得出奇,五條悟抬手捏了捏,她皺皺眉,把臉藏進他懷裡。

  少年愣了一下,打消了把她揪起來繼續捏的念頭。

  窗外的風帶著一點熱意,夏天伊始,最好的朋友和喜歡的女孩,這是無拘無束、橫衝直撞,對世界一無所知,又懷有最珍貴

  的寶物少年時光。

  從清新的青綠到悶熱的酷暑,時間像是指縫的沙,流逝得緩慢而又溫柔,以至於夜蛾正道在講台上宣布下個星期就是暑假,青森螢緩了好一會才回神。

  已經過了這麼久嗎?

  這段時間,她一直都在好好上學,每個星期鍛煉一下自己的體術,雖然體術長進不大,但好歹對咒術界並不是一無所知了。

  正是了解了足夠多的知識,她才深刻地認識到她的三個同期有多天才。

  夏油傑有著無上限的咒靈操術,只要時間足夠多,理論上可以調伏世界上所有咒靈化為己用;

  五條悟是五條家的神子,幾百年也難得一見的蒼天之瞳,被咒術界稱為『六眼』,有著與其搭配的一系列強悍術式,和最精確的咒力操縱能力;

  家入硝子是極其罕見的反轉術師,只要持有者夠強,哪怕死去不久的人也可以將之復活。

  這是注定成為傳說、被後來者仰望膜拜的一屆學生,當然,裡面不包括她,如果這是普通學校,她這樣的菜鳥插班生一定畢不了業。

  「喂,別發呆了。」

  坐在她後座的五條悟拿筆戳她:「問你話,暑假去哪裡?」

  「什麼?」她茫然地回頭,露出疑惑的表情。

  「高專暑假不允許住宿。」五條悟一本正經編著瞎話:「所以是和傑回家還是和老子回去,挑一個啦。」

  剛剛夜蛾老師也沒說這件事呀……

  想到五條悟經常逗她,青森螢重復問了一遍:「真的嗎?」

  「當然。」改這種無關緊要的校規也就是一句話的事,五條大少爺說不許住就是不許住,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

  五條悟塞了個糖到嘴裡,笑嘻嘻的:「不是想看煙花和小貓嗎?京都的煙花祭很好玩,還有一個貓貓寺哦。」

  欸?

  她是在日記裡寫過這些,但是悟怎麼知道的?

  「聽起來很不錯。」夏油傑開口打斷她的思緒,「但是京都太遠了吧,東京也有花火大會,貓的話,可以趁著暑假接一只回來。」

  「接一只回來……?」

  青森螢握著筆,思緒完全被夏油傑的話吸引。

  以前,她連自己都需要惠的照顧,又還在上學,承擔不起一個主人應盡的責任,所以一直都沒有屬於自己的貓貓狗狗。

  雖然和惠分開了幾個月,但是她也一直毫無長進,因為這段時間一直都是夏油傑在照顧她,少年體貼溫柔,卻又有著極強的掌控欲,在不知不覺間,小笨蛋的生活技能甚至還倒退了一點,連打理自己都迷迷糊糊的,更別提照顧貓咪了。

  而且……她已經和惠約好了,等上大學,時間寬裕了再養寵物,如果先在游戲裡養一只的話,是不是就算違反了和惠的約定?

  「我來照顧它。」

  夏油傑揉揉她的腦袋,笑著說:「就當做是我養的小貓,螢高興的話就摸一摸它,不喜歡就把它扔到一邊不理它怎麼樣?」

  「唔……」少女皺著眉,露出慢吞吞思考的模樣,夏油傑拍了拍五條悟的肩膀,表示要和他出去聊聊。

  ……

  過了一會,青森螢抬起頭來,就發現身邊只剩下硝子了。

  小狗狗蹭過去,依賴地看著她:「如果我之前和別的好朋友約好了大學再養貓貓狗狗,但是現在和傑偷偷養一只的話,是不是就違反了約定?」

  家入硝子:「……」

  所以偷看日記這種事就這樣被輕松揭過去了?這個笨蛋!

  栗色短發的女生輕輕嘆氣,夾了根煙在手裡,低頭看她。

  一開始只是單純的驚訝,竟然還有長成這樣的家伙。不自覺地盯著看,第一眼開始懷疑自己性取向第二

  眼想著女孩子也不是不行,好不容易冷靜下來,被抱一下差點原地彎了。

  不是沒想過做點什麼,但打不過那兩個人渣,於是就早早把苗頭掐死在了搖籃裡。

  不過多少還是會生氣啊,這個笨蛋,這樣下去怕是被哄到結婚,葬進同一個墳墓裡面,還在傻乎乎地認為那兩個家伙是感天動地無私奉獻的大好人,是她超級善良同學友愛的好朋友。

  「別搭理夏油。」那家伙永遠把話說得好聽,一肚子壞水還長著一張騙人的臉,打著養貓的旗號其實是在哄她同居吧,再回來就變成了已交往狀態也說不定。

  不怪家入硝子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他們,實在是幾個月以來,他們做的事情已經超過了正常人的底線,現在青森螢還能這樣開開心心地露出笑容,毫無壓力地享受平靜幸福的學生時光,全憑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

  沒法想像她發現之後是什麼樣子。

  依賴著信賴著的兩個同期生,其實才是對她做過最多壞事的人,放咒靈嚇唬她、偷看日記本、擅自翻閱手機,然後刪掉男同學的示好信息、對外制造出她正和他們同時戀愛的假像……

  這還只是家入硝子知道的事,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兩個男生還做過什麼樣的事?

  沒人知道。

  「欸?」青森螢抬眸看她:「硝子為什麼這樣說?」

  家入硝子想了想,什麼話也沒說。

  咒力的來源是負面情緒,負面情緒越多的咒術師越強,換而言之,越強的咒術師也就越瘋狂。

  惹上那兩個家伙就別想逃了,因為根本逃不掉。這麼一想,她一直傻乎乎粗線條也很好。

  於是夏油傑回來,青森螢一無所覺地鑽進他懷裡:「傑,我不要養貓。」

  少年一愣,笑眯眯地答應:「好。」

  接著,他問:「那要和悟去京都嗎?」

  她猶豫一會,搖搖腦袋,伏在他的肩膀:「我有點害怕。」

  好不容易熟悉了學校,熟悉了這裡,又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這讓青森螢有點不安。

  她總覺得去京都會發生非常非常不妙的事情。

  「怕什麼呢?」夏油傑低頭看她,用誘哄的語氣:「那裡是悟的家,你知道的,他是貴族出身的大少爺,京都不會有壞人敢欺負你,我也跟著去,咒靈就更不必擔心了,就當做換了一個地方旅行好不好?」

  「傑也去嗎?」

  「嗯。」他的語氣平靜而又繾綣,捉起她的手指放到嘴邊輕輕啄吻:「已經和悟商量好了。」

  如果兩個都不想選的話,那你也只能兩個都要了。


第7章

  京都暑熱,盛夏時節,神社常會舉行流水素面宴避暑,人們看著溪流,坐在石台,看著竹筒中漂游而過的面條,用長長的筷子夾起來,淺淺沾上一層醬料,然後再送入口中,素面清清涼涼,面前流水潺潺,人的內心也好像得到了幾絲冰涼的愜意。

  金發少女慢吞吞的,總是眼睜睜看著那一縷面條從自己眼前流走,然後才落下筷子,夾了一灘空水。

  像是被身旁的人取笑了,她露出有點困惑而又氣惱的神色,接著推開旁邊的人,臉頰染上緋色:「不要你說……」

  她身旁是兩個高大的少年,白色頭發的那個有著墨鏡也無法遮掩的好容顏,袖子被他挽起來,露出精壯而又不失少年氣的一截手臂,即使只是十分簡單的白色系打扮,穿在他身上也像是剛從T台上下來的當季限定一般。

  他常露出惡劣肆意的笑,扯她頭發捏她臉頰掐她的腰,少女拿他毫無辦法,只能躲進另一個人的懷裡。

  那是一張極其符合少女幻想中東亞帥哥的臉。

  他低頭聽她說話,眼睛彎起來,給人以玉石般的質感,比起白頭發那個更顯清潤溫和,即使留著個性的劉海,穿著代表不良的闊腿褲,也顯得脾氣超好,並不叫人覺得應該有所防備。

  於是旁觀者的視線變得更加大膽直接,少年似有所覺地回看過來,狹長的鳳眼隨意一瞥,冷淡中又帶著銳意,給人輕描淡寫、而又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不想吃面了。」懷裡的少女根本不知道別人在看她,委屈巴巴地揪著他的袖子告狀:「悟好過分。」

  他們三個人分享一個竹筒,但五條悟坐在她前面,總是故意使壞打亂她的節奏,導致她什麼也吃不到,還要被他嘲笑。

  知道要來神社,她今天出門之前還編了頭發,但是那個家伙一直扯來扯去,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發型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幼稚鬼,討厭死了,她只被小學二年級的同學扯過頭發,後來惠把他們揍了一頓,那之後就沒人再敢碰她頭發了。

  五條悟把她扯出來,又玩她的小揪揪,青森螢抬手捂住自己的腦袋,就像只用可憐的爪子保護自己的小烏龜那樣,護住左邊就被玩右邊,最後急得臉都紅了,還記得是在外面,忍住哭,聲音哽咽地推他。

  「你走開……不要你。」

  「不要我,那你要誰啊?」五條悟單手撐著下巴看她:「那個說好要在京都見面的學長?」

  她有點驚訝,慢吞吞地看過來:「悟怎麼知道?」

  高專有很多同學都來自京都,放假回來之前,青森螢也和很多人說好了有機會就一起出去玩的,但這些都是私底下說的,悟是怎麼知道的?

  「哈?我怎麼知道?」

  少年彈了一下她的額頭:「早上就很反常啊,出門慢吞吞的,換了好幾套裙子,還做發型,用腦袋想想就知道吧,畢竟你這家伙和我們出門從來不打扮的啊。」

  看著她為見別人精心准備的發型就來火,現在好不容易破壞得差不多了,而且人也被他和傑強行帶到了神社,擊敗情敵計劃大成功,五條悟心情極好,抬起手指彈了彈她的小發包。

  「那家伙約你今天見面,是不是?」

  青森螢聽了一通,還是沒有弄清楚五條悟破壞她發型的原因,但她確認了他是故意的,在故意搞破壞。

  破壞了她期待的神社之旅的家伙現在就在她面前,不僅毫不愧疚,還露出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就像是做了天大的、值得開心的大好事。

  「才不是那樣……」

  青森螢忍不住哭了出來:「因為是值得紀念的事情,想拍照留下紀念,所以才穿了好看的裙子,還戴上了悟和傑給我買的發卡……可是、可是……」

  她嗚咽著說道:「都被

  悟破壞掉了。」

  「……」

  五條悟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她身後的夏油傑也露出意外而又慌亂的表情。

  早上看著她在鏡子面前轉來轉去,換一條又一條裙子,還滿懷期待地編發,他們又氣又酸,只以為她是要和那個每天都和她說晚安,要在睡覺之前聊上好一會天的學長見面,滿腦子都是離開東京之前,她毫不猶豫答應別人一起約會的樣子,哪裡想到她那樣精心准備是為了自己。

  悟搞破壞的時候,他還在一旁配合來著……

  少女抱著相機,慢吞吞捂著臉哭,五條悟湊過去哄她,她轉頭就縮進夏油傑的懷裡。

  夏油傑心疼又心虛,輕輕拍她的背:「是我不好。」

  幾個月的相處,少年已經知道怎麼樣最快可以把她哄好,他握住她的手,問她:「那螢還想拍照嗎?」

  「想……」少女根本沒有賭氣這個觀念,注意力很輕松就會被轉移,乖得要命:「可是我的頭發都被悟弄亂了。」

  「老子再給你編一個嘛。」

  五條悟牽起她另外一只手放在自己臉頰上,帶著她慢慢摘下自己的墨鏡,露出那雙湛藍的雙眸。

  「看看我嘛。」

  青森螢猶豫了一會,像只小動物一樣,從夏油傑的懷裡抬頭看過去。

  五條悟最是知道怎麼利用自己的優勢,把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眼睛上:「六眼給你摸欸。不生氣了哦?」

  被視作神之瞳的六眼就在掌下,平時藏在墨鏡下面的,難以窺見的蒼天之瞳正貼著自己的指尖,長而濃密的白色睫毛像是一柄小扇子,掃在指腹很癢,少女蜷縮起手指,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臉頰有點發熱。

  她急於躲避這種感覺,別過腦袋,輕輕應了他一聲。

  少年笑著把她抱起來,青森螢被嚇了一跳,連忙抱住他的脖子。

  他的目的地是神社外面的小商鋪,在裡面買了梳子以後,少年就在神社的客房裡面認認真真給她編起頭發來。

  「教教我嘛。」他坐在她背後,手指繞著她的頭發,透過鏡子看她,藍眸無遮無掩,照得鏡中世界如寶石之國般通透。

  「悟。」

  夏油傑眼睛彎著,手裡拿著買的另外一把梳子:「不會的話就讓我來,再磨蹭下去,宴席都要結束了。」

  「是嗎?」她頓時有點著急,用手推了推五條悟:「悟……」

  「急什麼。」對於六眼而言,復制她早上編頭發的動作並不困難,五條悟手指靈活地開始復刻她的編發,嘴上還抱怨:「傑越來越像老頭子了,出來玩還碎碎念,比那些爛橘子還要煩人。」

  青森螢動了動,被他拍了一腦袋,少年完全忘了不久之前還把她惹哭了,本性難移地欺負她:「螢也是,只有你這樣的超級笨蛋才能忍受傑這家伙吧。」

  「什麼呀!」青森螢的頭發被他握在手裡,不敢亂動:「正因為我是個超級笨蛋,才可以忍受悟,這樣說才對。」

  「是嗎?」五條悟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嘻嘻地看向鏡子裡的她:「最笨和最強,聽起來超配的欸。」

  說完,兩個少年都緊緊盯著她,不想放過她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少女皺皺眉,委屈巴巴地反駁道:「我才不是最笨……」

  到底關注點在哪裡啊。

  夏油傑無奈的同時又有些想笑,沒忍住坐過來握住她的手,因為不敢吻她別的地方,所以這幾個月,少女的手指已經被他吻了個遍,從指尖到每一個骨節,她有種讓人咬碎了吞下去,藏進肚子裡的衝動。

  傑怎麼也開始咬人了……

  青森螢疑惑地看過去,少年抬眸回望,深紫色的眼眸在陰翳的室內呈現濃郁的墨色,眸中還留著來不及掩飾

  的貪欲,像是一只從未填飽肚子的狼。

  她被嚇了一跳,眨眼間,那雙眼睛裡又只剩下了柔和繾綣的笑意,少年把她的手指放在嘴邊,邊親邊問:「怎麼了?是悟弄疼你了嗎?」

  「沒有……」她話才說完,頭發就被扯了一下,下巴被抬起來,像是要給她懲罰那樣,五條悟冷著臉,居高臨下看著她:「老子伺候你的時候,不要分心?」

  「……嗚。」

  這家伙雖然有點可惡,但是大部分時間都笑眯眯的,以至於不笑的時候真的有點嚇人,青森螢乖乖點頭:「我、我知道了。」

  「悟。」夏油傑皺眉:「這種感覺,我們總要習慣的。」

  「哈。」另一個回他:「習慣不了。」

  「那也不是她的錯。」夏油傑語氣也冷下來,「不要嚇唬她。」

  青森螢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但也察覺得到氣氛有些不對勁,她蹭了蹭五條悟的手掌:「悟,這樣仰著頭好累。」

  少年把她放開,繼續給她編頭發,冷著臉一句話不說,夏油傑也罕見地沉默下來。

  她現在對戀愛這種事情還一無所知,恐怕連喜歡是什麼都弄不清楚,如果只是單獨的一個,只是夏油傑或者五條悟其中的一個,他們都可以把她拖回巢穴,不論以怎樣的方式。

  但好可惜,世界上還有另外一個最強,他們同時和她相遇,在她心裡拉不開多少差距,彼此還是可以交付後背的知心摯友……

  這種事情誰能理清楚。

  咒術界本來什麼肮髒的事情都有,一個是在御三家封建家族長大的少爺,一個從小學就開始混跡東京收集咒靈,三個人的戀愛,這種放在普通社會驚世駭俗的事情,對咒術師而言根本不算什麼反常的事。

  但他們顯然高估了自己。

  愛和獨占欲,這兩者不可分割,僅僅只是過了兩天,名為嫉妒的火焰就順著喉嚨席卷而下,像是要把心也燒碎。

  為什麼她不能只看著自己?

  為什麼她不能只依賴自己,只抱自己?

  為什麼那一天要一起出去做任務,為什麼看見她的第一眼不是把她藏起來,而是一起帶她回學校?

  如果她再討人厭一點,事情都不會這樣狼狽,但就算到了這種境地,也不會放手的。

  哪怕她後來喜歡上誰,那個人是自己的摯友,又或者她喜歡上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想要和他共度一生,也不會讓她逃走的。

  咒術師的生命太短,一生之中能夠享受的燦爛太少,所以遇見了就要握進掌心,刺進骨血,永不分離。

  直至生命燃盡。

  「悟真的編得一模一樣欸。」她很快就忘了剛才氣氛的古怪,對著鏡子轉圈圈,回頭看他們:「好厲害!」

  「嗯。」不知道是誰應了一聲,然後快門鍵被按下,留下一張在日後十數年被摩挲起卷角的照片。


第8章

  在數學書上,三角形是最穩定的形狀,但在感情中卻不是這樣,會計較她更在乎誰,會計較誰得到的關注最多,早上還為她在自己懷裡撒嬌而滿足,晚上就會因為她多看了幾眼另外一個人而不滿。

  別說之前計劃好的聯合作戰、共同告白,轉正成為男朋友了,這兩個家伙互相搞著破壞,最強的觀念裡沒有退讓這回事,傷敵一千自損一千,導致暑假過去,兩個少年的告白大計劃進展為0。

  「硝子!」少女在沙發上打電話,小腿在空中輕輕晃動,昭示著她的好心情:「明天就要回學校啦。」

  「嗯嗯,我好想你呀。」她朝那邊撒嬌,語氣甜得要死,「嗚……京都很好玩,但是還是學校更好,晚上不會有咒靈出來嚇唬人。」

  電話那頭的家入硝子:「……」

  「所以五條和夏油為了保護你,就犧牲他們的休息時間,大義凜然地和你睡一起了?」

  她點點腦袋:「硝子怎麼知道?」

  「用手指頭都能想得出來。」

  家入硝子冷笑一聲:「是不是早上醒來就發現自己竟然在他們懷裡,你去問,那兩個家伙就說你晚上睡相差,自己蹭過去抱著他們不肯撒手。」

  欸?硝子是怎麼知道的?

  青森螢想了想,慢吞吞坐起來,有點害羞地問她:「難道以前我和硝子睡覺的時候也這樣嗎?」

  「……」家入硝子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就被人接了過來,夏油傑笑眯眯打招呼:「晚上好。」

  「呵。」家入硝子直接掛斷了電話。

  「她掛了。」夏油傑眼睛也不眨地說著瞎話:「硝子說待會還有事情要忙。」

  「哦……」青森螢抱回手機,以前每次和硝子打電話都要十幾分鐘呢,現在才說了幾句就掛了,她有點失落,趴在沙發上游覽她的博客。

  家入硝子喜歡抽煙喝酒,按理說她是未成年,這麼做是違法的,但咒術師才不在乎這個,他們的平均壽命就這麼點,等到二十歲再喝酒,人都快死了。

  她暑假在東京的夜生活過得很豐富,還和以前的同學一起去了牛郎店,據說點了一個超貴的天價單子。

  青森螢有點好奇,點開照片看,就注意到了一個黑發綠瞳的男人。

  她愣了一下,把照片放大看,這位估計就是那個天價牛郎了,男人姿勢松散地坐著,嘴角有一道明顯的疤痕,卻並不有損他的容貌,反而給他增加了幾分野蠻霸道的氣質。

  這樣危險神秘的野獸,看著就有種讓人撲上去的欲望,但青森螢腦子裡完全沒有這根弦,她之所以會一直盯著看,只是因為這個男人長得和惠很像。

  兩個少年見她看得這樣專注,還以為她遇見了什麼難題,走過來跟著一看,這家伙在看硝子的博客,在看她去牛郎店的經歷,這也就算了,她竟然還把合照裡的一個男人放大出來,一直盯著看。

  那家伙穿著緊身黑衣,胸肌都快溢出屏幕了……

  五條悟瞬間黑了臉,拍掉她的手機,氣鼓鼓地把她抱起來:「老子不夠大嗎?哈?」

  「……?」青森螢推他,「什麼呀。」

  她伏在他肩膀上,重新打開手機,問硝子那個牛郎的名字。

  那邊回得很快。

  家入硝子:[?]

  [好像姓高橋]

  接著,她叮囑道:[那裡的人大概用的都是假名字,嘴裡也沒有真話,不過你要是感興趣,下次我可以帶你去玩一下。]

  手機被搶走,青森螢沒有看到硝子後面發的那條短信,只看見了男人的姓氏。

  姓高橋欸,那應該和惠沒什麼關系。

  「傑。」少年把硝子的短信刪光,用力扣著她的腰,語氣輕松懶散,又莫名叫她有

  點害怕:「這家伙要去牛郎店玩欸?」

  「是嗎。」她身旁的夏油傑笑了笑,把她的手抬起來放到嘴邊輕吻,「螢也到了懂得欣賞男色的年紀了嗎?」

  什麼呀,什麼男色……青森螢抽回手,慢吞吞解釋道:「我沒有欣賞他。」

  「真的嗎?」左邊的夏油傑低下頭,劉海掃在她的臉側:「我還以為螢有那種方面的需要呢。」

  「哪種方面?」她仰著腦袋,懵懵懂懂地看過來。

  不知道是誰吞咽口水的聲音,然後臉頰和手指一起被咬住,少年的手也不老實,掀起衣服摩挲著她的腰,帶來無法忽視的癢意。

  青森螢逃不開,很快又被欺負得掉了眼淚,想到自己身上還有『十分可口』這樣的buff,她頓時就不安起來。

  感覺要被吃掉了……

  「悟……傑……不要、不要、」她喊他們的名字,在他們懷裡發抖,聲音都在打顫,斷斷續續地求饒:「不要欺負我了好不好……」

  沒人回應,只是欺負她的動作短暫地停了下來,青森螢抬頭看,兩個少年背著光,眼裡裝滿了她看不懂,又叫她天然恐懼的東西。

  「嗚……」她感覺BOSS大人們突然變得有點陌生,躲開他們,往沙發後面爬去,又被拽著腳踝拖回來。

  好用力,她有點痛,於是就更加害怕了。

  「不要、不可以吃掉我。」青森螢捂著臉,可憐巴巴地解釋道:「我不好吃的,一點也不好吃,悟……嗚嗚,傑,我好害怕,你們不要這樣。」

  說到最後,她的音節幾乎模糊不清,夏油傑深呼吸了幾下,把她抱進懷裡。

  「抱歉,嚇到你了嗎?」他語氣帶著歉意和自責:「因為這段時間都沒有休息好,咒力有些失控,影響到了情緒,剛剛沒有控制好自己,對不起。」

  「嗚嗚……」夏油傑一說這個,青森螢就感覺有點內疚,都是為了保護她,他們才會休息不好的。

  可是剛剛真的好嚇人。

  她發著抖,抬起眼睛看他,見那雙瑰麗的紫眸中全是自己熟悉的柔和繾綣,才感到安心一些:「以後不要嚇唬我了好不好?我會乖的,再也不偷偷說你們壞話了。」

  「哈?」旁邊的五條悟拿起紙巾粗暴地給她擦眼淚,「所以和誰說了老子的壞話,說了什麼,嗯?」

  「……」小烏龜一整個鑽進夏油傑的懷裡,躲著不肯出來。

  「嘛,讓老子看看。」

  五條悟拿著她的日記翻閱,這段時間忙著和傑你來我往,又整天都和她待在一起,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偷看她的日記了。

  「霸道、野蠻、幼稚、蠻不講理、愛欺負人、滿嘴謊話……嘖。」

  五條悟的語氣驚訝到做作的地步:「原來老子是個霸道野蠻幼稚蠻不講理愛欺負人滿嘴謊話的人啊。」

  他把她揪出來扔到沙發上:「既然這樣,那就不要放過你好了,畢竟霸道野蠻幼稚蠻不講理的人可不會因為你哭就停下來。」

  「差不多點,悟。」夏油傑有點想笑,他張張手,少女就又撲進了他懷裡。

  少年拍拍她的背,抬頭看向五條悟,語氣帶著濃濃的幸災樂禍和得意:「螢說得對,在日記裡寫什麼是她的隱私,悟,我們不能看女孩子的日記本。」

  「嘁。」五條悟翻了個白眼,接著念:「八月二十九日,感覺傑比悟更加過分,好可惡,不要再理他了,全部都是壞家伙。」

  夏油傑:「……」

  那天晚上好像是把她欺負得過了一點,她會說這樣的話也不奇怪,雖然這麼想,但在少女可憐兮兮抬頭看他的時候,他還是做出了生氣的表情。

  「嗚,根本就是悟和傑的錯。」

  青森螢紅著臉,以為

  自己在學習五條悟說歪理,一邊為自己變壞了而羞愧,一邊慢吞吞地說道:「如果不是你們欺負我,我也不會在日記裡偷偷說你們的壞話……」

  夏油傑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但是被螢這樣說有點難過,怎麼辦?」

  「天底下竟然還有你這種沒良心的家伙。」五條悟看起來簡直要委屈死了,坐在沙發上拆了個糖吃:「被迫和你睡一起也就算了,半夜還抱著人家不肯撒手吶,整天睡不好覺,白天也補充不夠甜份,只能欺負欺負你找點樂趣了,就這樣還要被你罵,活不下去了欸?」

  青森螢被他真正的歪理說得迷迷糊糊,想到自己的好朋友為了自己犧牲這麼大,自己卻因為一點小事情就在背後說他們壞話,她頓時就羞愧得要命,抹了抹眼睛,哭著說道:「嗚……對、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覺得悟是壞家伙了。」

  她覺得她實在是太壞了,他們犧牲了這麼多,她還要在日記裡寫別人的壞話,不懂感恩的壞孩子是會被討厭的,連聖誕節的禮物都沒法收到,想到這裡,少女慌張地看過來:「不要難過了好不好……」

  她又露出那種表情,好像這種時候提出什麼要求都會被答應,就算哄她做一些過分的事,她也只是會嗚咽著說「好奇怪……」、「為什麼要這樣」,一邊忍著躲避的欲望,乖乖向他們『道歉』。

  但這裡不只是一個人,兩個少年對視一眼,打斷了對方要說的話,然後又笑眯眯地沉默了一會,才『商量』出一個滿意的結果。

  「在京都不是拍了很多照片嗎?」

  夏油傑拿著手機過來,給她注冊博客,又教她怎麼關聯社交賬號,讓所有人都能看見她發的內容。

  「以後就把博客也當做一個紀念心情的地方,順帶誇誇我們,怎麼樣?」

  「第一條就發暑假京都之旅的感想總結吧,順便發張合照啦。」

  五條悟挑選著三個人的合照,笑眯眯的:「嘛,發這張,上面的老子超帥。」

  主要是傑就露了一只手,四舍五入沒有出鏡。

  夏油傑也有自己心儀的照片,那張照片裡,少女正仰頭看著他,而他也正好低頭回看,四目相對間,給人一種互相傾慕的錯覺。

  主要是這張的悟只露出了半個雞窩一樣的腦袋。

  「……」青森螢沒有關注這邊,她一向只能一心一意做一件事,現在正在慢吞吞打字:

  [京都之旅結束啦,很開心,傑和悟超好的。]

  兩個少年盯著看,表情不是很滿意。

  「……」她吸了吸鼻子,又添加道:

  [我超級開心,傑和悟也是超級超級好的大好人,是天底下最好的同學和朋友……]

  「你就只會說這個?」

  五條悟把她的手機搶過來,飛速打字:

  [悟超帥老子超喜歡,傑像老爺爺一樣叨叨個不停,懷疑他要變成爛橘子了。]

  「……」連自稱都不換,後面還配了個超級嘲諷的鬼臉,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不是她自己發的吧?

  但這何嘗又不是一種宣示主權的像征呢。

  關聯著所有社交賬號的重要博客,不僅第一條用來記錄他們,就連文字也有他們的參與,只需要這個,就足夠叫人知難而退了。

  想到這裡,夏油傑也把手機接了過來,寫下曖昧到極致,足夠表達自己地位的話語:

  [要永遠在一起。]


第9章

  回到學校,稍微安頓了幾天以後,青森螢就收到了來自兩個同期的禮物。

  是一只小貓。

  少年的愛一向熾熱、不加掩飾,心愛的女孩有喜歡的、想要的東西,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要想辦法給她弄下來。因此,他們考察了幾天,在東京選了一家不錯的貓舍,用一起做任務的借口把她騙了出來。

  這家貓舍很負責,挑選客戶的標准很嚴格,看小貓之前也要進行繁瑣的消毒程序,青森螢慢吞吞地給自己消毒,面上還有猶豫。

  「就算不帶回家,看一看也很好。」夏油傑不知道她猶豫的理由是什麼,但總之先把她騙進去,心軟又笨乎乎的少女一定舍不得拒絕那些奶呼呼的小貓。

  估計被蹭蹭褲腳就忍不住想要帶回家吧。

  想到那種場景,少年慢慢笑起來,問她:「反正來都來了,看一看也沒什麼關系的,對不對?」

  傑說的好有道理……青森螢點點腦袋,對接下來的旅程也泛起期待,貓不像狗,大部分的寵物貓都不適合散養,帶出門又可能會產生應激反應,所以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幾個月的小奶貓呢。

  貓舍有三層樓,一進門是一張桌子,年輕的男人坐在那裡辦公,見客人來了,禮貌性地抬頭打招呼。

  「你好。」青森螢也回他,有些拘謹地問道:「我想看小奶貓,可以嗎?」

  他好像這才回過神來,輕輕點頭:「我帶你去。」

  說著,他就站了起來,示意青森螢跟上,兩個人一起上樓梯,他還叮囑青森螢小心台階。

  兩個DK:「……」

  他們選這一家貓舍,就是因為這家店的主人是個極其冷淡又無禮傲慢的家伙,他們已經想好了,等青森螢過來的時候,他們就親自陪她一起看貓貓,但現在……

  這個體貼細心,甚至還會笑的家伙是誰啊?雙胞胎兄弟?

  「它們很喜歡你。」

  男人這麼說著,指著想拽著她褲腳往上爬的小奶貓說道:「這家伙一向傲慢,不親人,我拿著零食過去,它都不愛搭理,我還是第一次見它這麼熱情的樣子。」

  「是嗎……」

  也許是想把我吃掉。青森螢在心裡嘀咕了兩句,試探著把它抱起來,小奶貓在她胸口蹭來蹭去,爪子搭在她的鎖骨上面,嘴裡還喵喵叫著,青森螢只感覺心髒一下子中了一箭,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放了。

  「可以摸摸它的腦袋,撫摸下巴也沒關系。」

  男人戴著眼鏡,看向地上那些沒有得到青森螢抱抱,不滿地喵喵叫喚的貓咪們,又看了看她,勾起唇:「我的貓都很喜歡你。」

  秋天的陽光已經並不灼人了,輕柔的風將窗簾吹起一角,兩個人坐在墊子上,周圍是一群可愛的貓咪,男人教她如何撫摸小貓,她認真地學著,偶爾回他一笑。

  她就是有不管和誰站在一起,都顯得很般配的技巧。

  不難想像在這裡把貓接回家以後,這兩個人會順其自然地加上聯系方式,每天聊著關於貓的話題,然後再變成和他們一樣的『好朋友』。

  夏油傑按了按食指骨節,笑意愈發溫和,旁邊的五條悟冷著臉,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

  就是這樣的男人,從外貌到身材再到實力通通都不如他,但就是因為會養貓,她的注意力就完全被吸引走了。

  多麼可笑的一件事,那家伙從頭到尾沒有看他們一眼,完全把他們忘到了腦後。

  不可原諒。

  「螢。」

  白發少年走過來,用咒力把周圍的貓貓都嚇唬走,然後把腦袋埋進她的頸窩,語氣親昵,做出戀人的姿態:「不開心吶。」

  「欸?」

  果然是boss麼,悟一來,小貓們都被他嚇跑了

  。青森螢有點失落,但很快又被五條悟的話吸引走了注意力:「悟怎麼了?」

  「想吃甜點。」五條悟扣住她的腰,冷著臉看旁邊的男人:「今天就看到這裡嘛,再看下去人家要餓死了。」

  「……好。」雖然有點舍不得,但青森螢還是乖乖站了起來,「我們去哪個店呀?」

  好乖。

  就是因為她這麼乖,一直縱容著他們,他們才會越來越過分的啊。

  明明不看別人就好了,明明只是過來看小貓而已,為什麼要和別的男人說話,為什麼要露出那種笑容,把他們忘在那邊,都是她的錯。

  「嗚……」經過這麼久的體術訓練,青森螢最是知道他們的力氣有多大,總是會一不小心就弄疼她,少女用另外一只手扯了扯五條悟的袖子:「悟,你牽著我的手太用力了……」

  哈。太用力了嗎?

  她總是這樣,哪裡都柔軟得不像話,不只是在體術訓練的時候,在日常生活中,兩個少年總是要好好注意自己的力道,免得一不小心就把她弄碎了。

  讓他們控制著自己與生俱來的力量,壓制著體內磅礡的咒力,這比叫他們和特級咒靈打架還麻煩。現在是懲罰時間吧,所以稍微放松一點也沒什麼,他還在生氣,才不要委屈自己,去照顧她的感受。

  心裡這麼想,他卻在聽見她話的第一瞬間就下意識控制起自己,這讓五條悟感到丟臉而又挫敗,於是他更生氣了。

  「你這家伙。」他把她扯進懷裡,咬牙切齒地說道:「是因為我和傑最近太慣著你了?」

  青森螢不知道五條悟為什麼這麼說,她有點委屈地推他:「你走開,不要你……」

  「哈,不要我?」五條悟冷著臉,最近根本沒有辦法聽她說這樣的話。

  即使她時時刻刻都在身邊,即使她這麼乖,不論怎麼欺負都不會記仇,但兩個少年還是沒法得到滿足。

  因為他們的喜歡沒有回應,因為他們只能扮演好朋友這樣的角色。

  不滿、貪念、嫉妒……這些情緒就像是火焰那般始終灼燒著他們的心,讓他們處在失控的邊緣。

  干脆嚇壞她好了,不要她的信任和喜歡,吞進肚子裡,鎖起來關起來,讓她只能看見自己,回不回應他的愛都沒關系,她只能承受自己……腦子裡時常閃過這樣的想法,但又清醒地意識到:一旦這樣做,她就再也不會對他們露出笑容了。

  暫時還不會做這樣的事。

  因為他們承擔不起這樣嚴重的後果。

  夏油傑慢悠悠走過去解救她。

  「悟。」他揉著少女發紅的手,話裡帶著譴責的意味:「不要嚇唬她,她是乖孩子。」

  楓葉已經變得火紅,從半空中飄落,甜品店就坐落在楓樹底下,一邊享用美食,一邊欣賞紅葉,青森螢感覺愜意而又滿足,很快就忘了不久前的小插曲。

  看著她小口小口喝著奶茶的樣子,兩個少年的心又變得柔軟。

  多可憐啊,就因為招惹了兩個強大扭曲的壞家伙,連喜歡的小貓都沒法抱回家了。

  「傑,我想去外面撿楓葉。」她朝他們笑,沒心沒肺地問道:「可以嗎?」

  「嗯。」夏油傑點頭允許,「不要走太遠。」

  少女穿著針織開衫,底下是鵝黃色的長裙,裙擺隨著她的動作飄蕩,蕩進人的心裡。

  像是找到了滿意的落葉,她回頭朝他們笑,舉起手中的葉子晃了晃,眼睛彎起來,甜得要命。

  「傑。」五條悟咬了一口甜甜圈:「人類對貓也有極端情緒吧?按理說也能產生咒靈什麼的。」

  「是吧。」夏油傑在自己的咒靈庫找了找,「長大後就很少收集那種弱小的家伙了。」

  他找出一只貓咪咒靈

  ,五條悟看了一眼,面露嫌棄:「好醜。」

  夏油傑笑笑,「是有一點。但咒靈能好看到哪裡去?」

  接著,他閉上眼睛,像是在和咒靈做什麼交流,過了一會,少年睜開眼睛:「得到情報了,北海道那邊有個好玩的咒靈。」

  「北海道啊……」五條悟拿出手機打電話:「給我安排一個出張的任務。北海道,就今天。」

  大少爺自然是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因此,等青森螢回來,就得到了他們兩個人要去北海道做任務的消息。

  「這麼緊急嗎?」

  她還想把楓葉帶回去夾在書裡面呢……

  夏油傑把她撿到的楓葉收起來,牽起她的手:「想坐火車還是咒靈?咒靈的話慢一點,但是火車上說不定會有壞人。」

  他的問題就帶著明顯的暗示性,少女當然順著他們的心意乖乖選擇了後者,她在咒靈上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到北海道了。

  「是一只奇怪的咒靈,很難對付。」

  夏油傑這麼說著,把她的眼睛蒙起來:「怕你看見以後做噩夢,所以乖一點,不要亂跑。」

  「知道了……」這還是夏油傑第一次這麼認真對待一只咒靈,青森螢有點害怕,緊張兮兮地跟著他們,好半天以後,她才聽見打鬥的動靜,這只咒靈好像的確很難纏,她等得都快睡著了,他們才解決完畢。

  「螢。」

  眼罩被摘下來,他們笑著,懷裡各抱著一只貓咪。

  左邊是戴著墨鏡的大白咪,有著和五條悟一模一樣的眼睛,少年把貓塞進她的懷裡,介紹道:「中了那個咒靈的咒術欸。」

  嗚……怎麼這麼重。青森螢好不容易抱穩,懷裡就又被塞了一只大黑貓。

  「它們和我們是一體的。」夏油傑帶著笑,用輕松地口吻說道:「如果它們死掉,我們也會跟著死掉哦。」

  「嘛。」

  額頭被敲了一下,五條悟低頭看她,也在笑:「老子的性命就拜托你了?」


第10章

  少年高大,因此懷裡的兩只貓也已經超過了正常貓咪的重量,少女被壓得迷迷糊糊,手忙腳亂的,又聽見他們這麼嚴重的話,一下子險些失去平衡,懷裡的貓也跳到了地上。

  腰被扣住,五條悟低頭湊近耳朵,笑聲很低:「好可憐啊,連老子變的貓都抱不動嗎?」

  地上舔著爪子的大白咪也抬起腦袋,藍寶石一樣的雙眸中出現了人類的情緒,不加掩飾地蔑視著她。

  「……」還不是悟太大了。青森螢偏過頭,臉頰鼓起來,她有點生氣,本來不想理會他的,但到底還是對他們的擔心占了上風,抿唇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就是你看見的這樣。」這時候一向是擅長編瞎話的夏油傑出馬:「那只咒靈有些難纏,沒辦法收服,被祓除之前還讓我和悟分出了一部分的靈魂化成了貓的形態。」

  「所以……」青森螢看著地上高高抬起腦袋蔑視她的大白咪,和矜持地站在一旁,用警惕冷淡目光審視著她的大黑貓,問道:「它們兩個,也是悟和傑嗎?」

  「當然不是。」

  夏油傑牽起她的手,看向地上的黑貓,看見那家伙額頭上的劉海之時,臉上的笑頓了一下。

  「……」悟的話戴著墨鏡也就算了,他的為什麼會有劉海啊?早知道就在設置體型的時候提前看一下了……她說不定也更加喜歡小奶貓之類的。

  夏油傑別開眼,接著說道:「它們只是我們的一部分靈魂而已,大概會繼承我們的性格和咒術,但本體的思維模式還是貓咪,所以會有點麻煩。」

  所以是有著五條悟性格的白貓和有著傑性格的黑貓嗎?青森螢腦袋慢吞吞的,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被欽定為了兩只貓的飼養員。

  「說過的吧,我們和它們靈魂是相連的,它們受傷死掉,我們也會跟著受傷和死掉,所以不太放心給別人照顧呢。」夏油傑說話稍微好聽一點:「就麻煩螢了。」

  青森螢回過神,連忙搖頭拒絕,她這麼弱,怎麼可能照顧得好它們:「不行的……我保護不好它們的,萬一被壞人知道就完蛋了……」

  「你這家伙?」五條悟臉色臭臭,捶了她腦袋一下:「在貓舍這麼開心,現在就這麼不情願?」

  「嗚……不是的。」青森螢抱住自己的腦袋:「因為它們關系到悟和傑,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以交給我,還是你們自己照顧更加安全……」

  「嘁。」五條悟故意冷著臉:「說來說去就是找借口,沒良心的家伙。算了,干脆放養好了,老子是最強,那老子變的貓也應該是最強嘛。」

  夏油傑也嘆氣,在一邊點頭,對著地上兩只大貓說道:「可憐的家伙,螢不喜歡你們呢。只能當流浪貓了,北海道有很多魚鮮,你們累了的話就在車輪底下休息吧……」

  「你們兩個,有咒力嗎?」白發少年摸摸下巴,像是認真在考慮:「輪胎突然啟動怎麼辦?應該碾不死的吧?」

  「不要說了……」青森螢哪裡受得了這個,她扯了扯五條悟的袖子,認真地承諾道:「我、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

  有了她的承諾,兩個少年就像是真的把兩只貓交給她了那樣,從北海道回到宿舍都沒看它們一眼,顯得不在乎極了。

  兩只貓都是特殊的貓咪,並沒有生理功能,所以也不需要買什麼用品,但青森螢還是請求校外的同學帶了一大堆貓玩具回來。

  但她只是出門去拿了一下玩具,回來就發現兩只貓都不見了。

  「悟、傑?」

  這是兩個少年給它們取的名字,敷衍得要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隨便弄出來就為了哄她高興的小玩具,青森螢到處找了找,真的沒有看見它們的蹤跡,頓時慌亂起來,敲響了旁邊的宿舍門。

  晚上一般是他們

  的游戲時間,五條悟通常會在夏油傑的宿舍一起聯機,少女焦急地走進來,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扯進了懷裡。

  「還以為你的心思都被那兩個家伙勾走了吶。」五條悟把她放進懷裡,雙手握著手柄繼續玩,腦袋擱在她的肩膀上:「慌慌張張的,被貓欺負了?」

  「悟……」青森螢抬頭看他:「貓貓們不見了。」

  「學校裡有結界的嘛。」白發少年絲毫不擔心,把手柄塞進她的手裡:「玩過游戲沒?」

  「……」怎麼可能沒玩過。哪怕是再乖的小孩也會有趁著放假沉迷游戲機的時候,青森螢接過手柄,有點擔心地看向夏油傑:「真的不用出去找一下嗎?」

  「沒事的。」夏油傑神色平靜,語氣中帶著叫人信服的力量:「如果它們這麼脆弱的話,我和悟早就想辦法把這件事解決了,而且學校裡有結界,所以別擔心,讓你照顧它們也不是叫你保護的意思,而是那兩個家伙……可能只會接受你的照顧。」

  青森螢半懂不懂地看過去:「為什麼?」

  「因為小東西們繼承了我們的感情。」夏油傑偏頭朝她笑:「而你是我們最喜歡、最重要的好朋友,不是嗎?」

  「嗯!」傑特地在『好朋友』這幾個音節上用了重音,說明他真的是這麼想的!少女回以燦爛的笑容:「悟和傑也是我這個世界上最喜歡、最重要的好朋友!」

  頸側被咬了一口,五條悟貼著她的耳朵:「專心玩游戲。」

  「……」這樣怎麼專心呀。她往旁邊躲了躲:「悟,這樣很癢。」

  「在考驗你的專注力啦。」少年笑笑,叼住她的耳垂:「如果被咒靈影響的時候怎麼辦?就像現在,有個壞家伙在欺負你,你要努力在游戲裡練習怎麼反擊、怎麼逃跑,所以要習慣這種感覺哦。」

  「嗚……」她忍著眼淚,認真地玩起游戲來。

  *

  第二天,上完早上第一節 課,兩只貓貓就自己找到了教室來。

  它們也不知道去哪裡鬼混了,渾身上下都髒兮兮的,還沾著青色的小刺球,白色那只還毫無所覺地朝她撲過來,被她後面的夏油傑用咒靈攔住。

  「會弄傷她。」他低頭看著貓,說道:「會用咒力清潔自己嗎?不會的話只能給你們洗澡了。」

  五條貓哪裡是聽話的性格,大白咪朝夏油傑呲牙,耳朵向後豎起,一伸爪就祓除了眼前的咒靈,靈巧地跳到青森螢的課桌上。

  「怎麼弄得髒兮兮的呀。」

  少女擔憂地看過來,從書桌裡拿出自己的小梳子:「給你們梳毛毛好不好?」

  夏油貓看了那梳子一眼,好像還在猶豫,五條貓已經沒心沒肺地蹭進了她的懷裡,用寶石般的眼睛盯著她看,嘴裡還不斷地喵喵叫,像是在要她撫摸。

  少女沒忍住,伸手撫了撫它的頭,就聽見五條悟小聲喘息了一下。

  她疑惑地回頭看過去,少年從臉頰到耳尖都紅透了,見她回頭看過來,罕見地沒有往日裡那種囂張肆意、不可一世的樣子,反而還避開了她的目光。

  悟好奇怪……

  袖子被勾了一下,懷裡的五條貓不滿地喵喵叫,用腦袋蹭著她的手臂,青森螢知道這是要求繼續撫摸的意思,乖乖把雙手都放在小家伙腦袋上。

  後面的五條悟脫下外套把自己罩住,趴在桌子上,偶爾發出急促的呼吸聲,青森螢一邊擼貓,一邊擔心地看過去:「悟生病了嗎?」

  「嗯。」夏油傑一本正經說著瞎話:「他昨晚沒有蓋好被子,感冒了。」

  「要吃藥嗎?」青森螢有點擔心:「悟好像從來沒有生過病呢。」

  「不用吧。」夏油傑撐著下巴,一副有點醋,又在看笑話的樣子:「大概你再摸幾下就好了。」

  說話間,大黑貓也蹭了蹭她的手臂,青森螢回過頭,看它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也伸手擼了擼他。

  「唔。」夏油傑臉上的笑意一頓,皺起眉,只感覺從腦袋到脊椎都不屬於自己了。

  鋪天蓋地的快感襲來,叫少年有些招架不住,他額頭很快出現了汗水,腦子不太清楚,甚至想學五條悟一樣做個用外套蒙住自己的笨蛋。

  腦袋上的兩只手移開了一只,懷裡的大白咪不滿地叫了一聲,用爪子拍她的手臂,明顯不高興了。

  青森螢笑了笑,低頭看它:「不可以這麼霸道哦。」

  見撒嬌無效,五條貓耳朵抖了抖,直接朝夏油貓一爪子呼了上去。

  看起來溫順好欺負的夏油貓也快速地兩爪子呼了上去,兩只貓就這樣打了起來。

  「狗屎!」

  後座的大少爺罵出人生中第一句髒話,用力掀起外套,臉上是還沒來得及消散的紅暈:「蠢東西,打架先開無下限啊!」

  「用咒靈牽制他。」另外一個聲音顫抖,顯然是痛極了:「嘶……別撞桌角。」

  「……」兩只貓的速度太快,青森螢這才反應過來,她本來想過去勸架,但是它們你一爪子我一爪子,還帶用咒術的,看起來比她厲害多了,又讓她有點不敢過去。

  「傑。」她回頭看向後座的男同學,才發現他們緊緊皺著眉,面色蒼白,一副虛弱的樣子。

  小笨蛋沉默了一會,看了看貓,又看了看他們,腦子裡亂亂的,猶豫著問道:「他們打架,你們也會痛的嗎?」


第11章

  少女的問話被夏油傑輕易地糊弄過去,然後兩個少年沉著臉一人揪起一只貓咪,強行結束了這場戰鬥。

  小家伙們好像並不願意就此停戰,在少年手中使勁掙扎著,一副要跳下去和對方決一死戰的模樣。

  青森螢打電話給硝子,請求她治療它們,但硝子對他們變的貓可沒什麼愛心,她冷冷笑了一聲,表示自己並不是獸醫,讓那兩個家伙自生自滅。

  通話時的背景音是五條咪不滿而又凄厲的喵喵叫,五條悟在一旁不可置信地罵道:「你這家伙怎麼這麼吵!老子平時可不這樣!」

  旁邊的夏油傑也沒好到哪裡去,大黑貓雖然不叫,但一直都在試圖掙扎,青森螢打電話這麼一會,夏油傑手上已經多了幾道口子,看起來嚇人極了。

  「……」悟也就算了,傑怎麼也這麼調皮?青森螢掛斷電話,看著一片狼藉的教室,只感覺這兩個小家伙和她印像裡的小貓並不是一個物種,但看見它們被拎著後頸,在少年手中奮力掙扎、毛毛都豎起來了的模樣,又覺得好可愛,好可憐。

  她一走過去,五條貓就像是受了刺激一樣對著五條悟一頓烏拉烏拉爪爪伺候,後者連忙松手,小家伙剛落地就往她懷裡撲,大聲喵喵叫著,好像真的受了多大的委屈,藍眼睛一眨一眨,腦袋往她胸口鑽,爪爪死死勾著她的衣服,一副受到驚嚇不肯的樣子。

  夏油傑看了看,也把手裡的貓放開,夏油貓沉默著用爪爪勾了勾她的鞋帶,仰起小腦袋看她,乖得要命。

  「你這家伙!」五條悟瞪大眼睛,像是要過來揍貓:「往哪裡鑽呢?!!」

  青森螢連忙抱住懷裡的貓,抿唇道:「悟,你不要欺負它。」

  「……」五條悟紅著臉,罕見地顯得有點支支吾吾:「你、你、算了,你自找的!」

  說完,他就瞬移走了,頗有點落荒而逃的意味,青森螢迷茫地眨眨眼睛,很快又被懷裡的貓吸引了注意力,低頭輕輕哄它。

  「……」夏油傑看了一眼地上的黑貓,小家伙也正抬頭看他,兩雙紫眸對視,很快又互相移開視線。

  「我去找一下硝子。」夏油傑藏起自己的手臂,沒讓少女看清楚手上恐怖的傷口,做出只是輕傷的模樣,以免她害怕那只連撒嬌都不會的蠢貓。

  少年離開之後,大黑貓好像知道自己做錯了事,一只喵獨自趴在角落的垃圾桶旁邊蜷縮起來,看著可憐極了。

  青森螢剛想走過去,懷裡的大白咪就發出凄厲的叫喊,四只爪爪並用,捂住她的眼睛和臉頰,衣領都被叼住了,明擺著不想讓她過去。

  「悟,不可以這樣。」青森螢有點手忙腳亂的,今天傑和悟都好奇怪,兩只貓也超乎預料地調皮,竟然還會打架,傑和悟關系不是超好的嗎……

  她眼睛被捂住,手又用來抱貓了,沒法摸索著前進,於是只能像個小笨蛋一樣站在原地,試圖和貓咪講道理。

  「你可以聽得懂我說話嗎?」

  臉頰被咬了一口,不知道是在回應還是單純的玩鬧。青森螢有點苦惱地皺起眉,怎麼小家伙也和悟一樣喜歡咬人呀。

  「如果可以聽懂的話,就松開我的眼睛好不好?」

  大貓像是覺得咬她的臉頰好玩,在那之後就咬個不停,還用帶著倒刺的舌頭舔舐起來。

  「嗚……」想到自己身上帶著的buff,青森螢有點害怕,又有點委屈,像是沒法接受自己竟然被貓欺負得不能動彈,她強忍著眼淚,嗚咽著說道:「你太重了,下去好不好,我快要抱不動你了。」

  五條貓充耳不聞,才不管她是不是手臂酸痛,抱住她的脖子不肯撒爪,青森螢根本拿它毫無辦法,只能坐在座位上,等著夏油傑回來解救她。

  夏油傑從家入硝子的宿舍出來,冷著臉回

  到教室,就看見少女坐在座位上,被貓咪欺負得眼淚汪汪,見他回來了,朝他露出祈求救贖的神色,可憐得要命。

  呵,悟快舒服死了吧。

  夏油傑臉色更冷,輕松就將五條貓揪起來,拽到外面警告:「不乖的話就沒必要存在了。」

  他拿出在北海道收服的咒靈,恐嚇道:「你知道的吧?你們來自這只咒靈的咒術,現在它已經被我調伏了,讓你們消失再捏兩只奶貓出來也不是不行?」

  說著,他就真的考慮起這個方法的可能性,一開始只是覺得兩只貓在哄她開心的同時說不定還能順帶保護她,所以才弄了比較強大的貓咪出來,但現在看來,果然還是沒什麼攻擊性的小貓更加合適。

  畢竟……他和悟可不是什麼好東西,繼承了他們性格的貓也不可能是什麼小乖乖。

  被夏油傑帶著出去了一趟以後,小家伙的腦袋耷拉下去,眼睛裡的色彩都黯淡了一些,乖乖趴在她的課桌前盯著她,也不往她懷裡鑽了。

  「它們可以聽得懂你說話。」夏油傑揉揉她的腦袋,語氣溫柔極了:「如果它們再欺負你就告訴我。」

  小家伙抖了抖,一副有點害怕的樣子,小聲朝她喵喵叫。

  青森螢感覺有點好笑,點了點它粉粉的鼻子:「被傑教訓啦?傑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很凶,如果做錯事就會受到懲罰,但是平時很好說話哦,不要害怕他。」

  見她還在幫夏油傑說話,五條貓有點委屈地喵了一聲,蹭蹭她的手心,被夏油傑看了一眼,就乖乖在她課桌一角蜷縮起來。

  那天以後,兩個小家伙在她面前都收斂了許多,連架都不打了,雖然在高專還是整天鬼混作威作福,但總算不再欺負她了,青森螢感受到了養毛茸茸的快樂,還在外面買了毛線,打算給它們做小衣服。

  五條悟醋得不行,纏著她給自己也做一件,青森螢學了很久,打了三條歪歪扭扭的圍巾出來,三個同期生一人一條。

  她拙劣的作品被那三個人一戴,竟然也顯得好看起來,漂亮的臉蛋將圍巾都襯得高端了好多個檔次,叫青森螢信心大增,又買了一堆毛線球回來,一部分成為了貓咪們的玩具,一部分變成了同期生手上的手套。

  像是上天也不願意辜負她的心意,東京難得在十二月初下起這樣大的雪,叫她的手套可以派上足夠的用場。

  同學們在白雪堆積的學校訓練場上打雪仗,按理說,有著兩個最強的男子隊理應所向披靡,但這兩個家伙並不舍得讓手套沾染上多少雪花,心裡也裝著敵方的女孩,於是難得露出頹勢,做出一副節節敗退的模樣。

  「這可不行啊。」四年級的學長作出生氣的模樣,眼睛卻彎著:「我們這邊出了兩個叛徒。」

  「那不如以年級分組吧。」剛剛從一年級升上去的學姐笑了笑,把青森螢推到兩個DK旁邊,「讓他們一組啦,我看學妹也舍不得砸他們,對不對?」

  在同學們的取笑間,少女紅著臉頰,有點羞愧地低下頭。

  她才不是舍不得砸。

  在今天的正式戰鬥之前,歌姬前輩和硝子秘密訓練了她好久來著,就是為了在今天報復兩個人渣,但即便如此,青森螢的命中率還是低得可憐,十個雪球能中兩個就不錯了。

  「就這麼恨我?」五條悟嘻嘻笑著,當著同學們的面把她扯進懷裡,低頭問她:「盯著老子砸吶,傑都沒被你砸過吧?現在老子衣服裡全都是雪欸,好過分。」

  「誰叫悟總是欺負我。」被寵愛的少女理直氣壯的,不再和以前一樣稍微一嚇唬就露出恐懼的表情。

  但過了一會,她又抬頭問他:「悟會感冒嗎?」

  五條悟笑起來,沒忍住低頭咬她一口:「會哦。」

  說話間,一個雪球砸過來,

  被五條悟側身擋住,庵歌姬冷著臉:「放開我的螢!」

  白發少年挑挑眉,摘下手套背身從地上撿起一團雪砸過去,然後回頭看她:「看好了吶?剛剛老子是怎麼給你放水的。」

  說罷,最強就展現出了最強的實力,雪球一個接著一個地往同學們臉上砸,嘲諷力度拉滿:「前輩?哈,明天就和夜蛾說讓我直接升到五年級,畢竟你們超——弱的啊。」

  青森螢:「……」

  五條悟忙著打雪仗,明顯是玩嗨了,硝子在旁邊坐下,一邊抽煙一邊擼貓,夏油傑走過來,把她的手套摘掉,握住她的手。

  「有點冰。」少年彎下腰,把她的手放進自己的頸後,用那裡的體溫給她暖手,然後問她:「今天砸得開心嗎?」

  「唔……」青森螢猶豫了一會,誠實地點點頭。

  夏油傑彎起眼睛,低頭看著她:「明天就是悟的生日了。」

  「欸?」青森螢被突然的消息砸中,有些不知所措,「明、明天?!」

  「嗯。」夏油傑好笑地看著她:「所以螢准備的生日禮物是一堆雪球?」

  「……才、才不是。」青森螢看向五條悟,如果按照游戲裡的常見職業分配,他的咒術應該是遠程法師,但這家伙卻有著極其強悍的體術,即使不用咒力,不開著能夠阻擋攻擊的無下限,也沒有被雪球砸中幾下。

  「剛剛為了哄你高興,悟可是很努力地配合你的雪球來著。」夏油傑把落在她額頭的雪花拂去,問她:「但是回去之後會很難過的吧,最好最重要的朋友根本不記得他的生日,不僅沒有准備任何禮物,還和別人一起商量著怎麼報復他。」

  少年裝模作樣地嘆氣:「我都要心疼悟了,回去以後會躲在被子裡哭也說不定。」

  「嗚……」青森螢被說得愧疚得無以復加,完全忘記了根本沒人告訴過她五條悟的生日這回事,焦急地問道:「怎、怎麼辦呀?」

  「嘛……」夏油傑摸摸下巴:「只能想辦法讓他高興起來了。」

  讓悟高興……?

  少女低頭思索了一會,然後搖搖他的袖子:「傑,你教教我好不好?」


第12章

  高專的宿舍還算寬敞,大少爺的床鋪亂糟糟的——自從那兩只貓咪出現以後,五條悟就再也不允許僕人們幫他整理床鋪、打掃衛生了,也不再允許青森螢隨意出現在自己房間,像是要保守什麼秘密。

  因此,在偷偷摸摸溜進來的時候,少女臉上滿是緊張,明明是為了好朋友布置生日驚喜,從沒做過壞事的女孩卻依舊有點心虛,走兩步就要回頭看向夏油傑,像是想要從他那裡獲得勇氣。

  黑發少年扎著丸子頭,正舉著攝影機錄像,他看著鏡頭裡的女孩,沒忍住勾了勾唇,哄道:「悟這次的任務地點很遠,大概要晚上十點才能回來,你還有充足的時間做准備。」

  晚上才能回來……青森螢放松了很多,又看了看攝影機的鏡頭,有點害羞地偏過腦袋:「一定要錄像嗎?」

  「也不是一定?」夏油傑單手摸摸下巴,帶著暗示:「不過看見你這麼努力地布置,悟會更高興哦?」

  那好吧……

  青森螢努力忽視掉鏡頭的存在,開始認真布置起來。

  昨晚已經連夜和傑出去買了好多裝飾物,因為沒有特別多的時間准備生日禮物,所以一會她打算自己做一個生日蛋糕,放超多的糖,裡面裝滿了悟喜歡的水果和奶油……

  在過去的人生裡,青森螢一直是被人想方設法想要討好的對像,因此,她對於如何去讓人高興這一點可以說是毫無經驗,大部分的計劃都來自於夏油傑的幫助。

  悟的床好亂啊……青森螢慢吞吞把被子疊起來,然後給他整理床鋪,給買的裝飾品留出空間。

  在鏡頭視角下,跪坐在床上的少女就像是新婚的妻子那樣,笨拙地做著家務,時不時還回頭看他一眼,夏油傑心頭微動,感覺有點可惜。

  為什麼要比悟晚出生幾個月?如果他的生日在前面,現在她整理的就是自己的床了,但是這樣一來……也就沒辦法看見她這麼可愛的樣子了。

  一個接一個的念頭閃過,夏油傑看著她慢吞吞地整理,朝他露出求救的表情,沒忍住笑了笑,走上去用空閑的那只手幫助她。

  畢竟這家伙的被子都是他疊的。

  夏油傑十分享受她的依賴,喜歡她這副離開自己就沒法活下去的模樣,他總是給她超出她能力的任務,然後欣賞她祈求憐惜的目光,在那樣的目光之下,他會過去幫她解決一切,但從不會叫她有任何成長。

  如果她是自己的朋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被這樣扭曲陰暗的壞東西纏上,夏油傑會立刻建議她報警,然後向他和悟祈求幫助,清除掉那個可惡的人渣。

  但這麼做的是自己,所以夏油傑只是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加深她對自己的依賴,給她灌輸更深的『沒有傑就會死掉』、『做不到的事情就讓傑幫忙』這樣的觀念。

  她乖得過分,以至於在很多個瞬間,夏油傑都會於心不忍,就像現在,幫她整理宿舍、陪她擺放裝飾品、把她提不動東西放到操作台上……僅僅是做了這些簡單的事情,她也會露出燦爛的笑容,給他真摯的感謝。

  那雙淺綠色的眼眸裡毫無陰霾,像是不摻雜一絲雜質的精靈泉水,叫夏油傑每每對視,都會自慚形穢。

  「傑。」她系著圍裙,金發挽起來,露出白皙的脖頸,少女回頭朝他笑,用腦袋蹭蹭他的手臂,像是小貓一樣。

  「你真好。」她說。

  是嗎?

  手臂上的那一點動靜像是順著脈絡流進了他的心裡,以至於這讓他對晚上的計劃產生了動搖。

  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如果滿足內心的貪欲去占有她,會丟掉她的信任和依賴,會再也得不到她的誇贊和笑顏,這樣的代價,你是否能接受?

  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

  們忍得快要瘋掉了。

  「這樣會不會太甜了?」她舔了舔自己的手指,露出苦惱擔憂的表情,在這種時候還在為他著想,小聲嘀咕著:「傑不喜歡吃甜食,到時候一定會很折磨吧?」

  五條咪乖乖趴在操作台上,見她露出苦惱的神色,就蹭過來舔了舔被她舔過的那只手指,或許是嘗到了上面殘留的甜味,它愜意地眯起眼睛,尾巴上揚,和小狗一樣擺動,喵喵叫著,示意自己很喜歡。

  「悟喜歡嗎?」經過這麼久的相處,青森螢也已經可以理解貓咪們的肢體語言了,她猶豫了一會,決定就用這個配方。

  畢竟今天是悟的生日,一切都要以壽星為重,少女計劃好了甜度,又開始規劃蛋糕的樣式和大小,為了表現誠意,接下來的流程都由她一個人完成,夏油傑在一旁錄像,時不時被她手忙腳亂的樣子逗笑,然後低頭看著手機,像是在回什麼重要的信息。

  天空漸漸暗下來,落日余暉和火紅的晚霞交彙在一起,繪出美妙夢幻的天空,在蛋糕出爐之後不久,還沒來得及做精心包裝、收拾好廚房的時候,陽台傳來了落地的動靜。

  說好十點才能回來的五條悟提前回來了,看著宿舍裡的布置,他的腳步停頓了一下,然後笑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廚房門口,倚著牆看她。

  青森螢沒有咒術師放大的五感,一無所覺地背對著少年們,和兩只貓咪商量蛋糕該裝進哪個盒子裡面。

  等她裝好蛋糕,打算把它放到外面的茶幾上,轉過身,就發現五條悟懶懶散散地倚在那裡,戴著墨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悟怎麼提前回來了?!

  就像是被當場捉住的小偷那樣,少女瞬間漲紅了臉,還笨兮兮地試圖把蛋糕擋在身後不給他看見,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奇怪欸。」少年拖長語調,裝作沒看見宿舍裡的布置:「大早上讓人家一個人出任務,原來就是想溜進人家的房間做壞事。偷窺狂嗎?」

  「才不是……」青森螢下意識否認,就聽見五條悟嘆了口氣:「不承認?」

  接著,他明知故問:「那你做什麼來了,嗯?」

  「嗚……」再沒有比現在更加叫她感到羞恥的事情了,偷偷潛入別人的房間,給他准備生日驚喜,卻在還沒有完成的時候被當場抓包,惡劣的少年還故意扭曲她的想法,給她扣了一頂偷窺狂的帽子。

  「好了,悟。」夏油傑適時出來好心解救了她,「螢是想給你一個生日驚喜,沒想到你提前回來了。」

  接著,他看向青森螢,像是那麼回事地道歉:「抱歉,我的保密工作做得不夠好。」

  青森螢腦子亂糟糟的,根本反應不過來,接著,五條悟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這樣啊。」

  「沒想到你這家伙還算有點良心嘛。」少年彎腰湊到她面前,用主考官那樣的語氣說道:「布置了什麼?給老子看看。」

  「……」青森螢乖乖走到外面,一點一點地介紹起自己的布置,五條悟全程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時不時還點評幾句。

  「哦,原來是這個含義?很幼稚欸。」

  「哈。你好歹也算是個咒術師吧,怎麼可以迷信?」

  ……哪有這樣的人。一點也不驚喜不感動就算了,還這麼挑剔,果然歌姬前輩和硝子說得對,悟這樣的壞家伙就應該有個人出現,叫他狠狠吃一點苦頭。

  少女像是生氣了,偏過腦袋不肯再說話,五條悟轉到她面前,她又轉向另一個方向,氣呼呼的。

  「好可愛。」少年這樣誇著她:「但是可愛也沒用哦,掩飾不了你是個沒良心的壞孩子這個事實,老子今天過生日欸,你就用這點東西敷衍我?」

  「……才沒有敷衍。」少女推他,認真地解釋道

  :「我、我還給悟准備了蛋糕。」

  「哦?」五條悟這下是真的有點意外了,他看了一眼廚房,又看了一眼夏油傑,最後的視線回到她身上:「你自己做的?傑沒幫忙吧。」

  「沒有。」她有點緊張地揪了揪裙擺:「我、我親手做的。」

  明明剛剛才被他說到生氣,明明昨晚才被他欺負得掉了眼淚,但現在,她又端著蛋糕走向自己。即使因為害怕他又使出什麼手段捉弄、害怕他又說出尖銳難聽的點評而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她也沒有停下腳步。

  就像是被弄哭後沒幾天就會繼續對他露出柔軟的笑容那樣——始終不變地、堅定地走向他。

  少年低頭看,她手裡這個歪歪扭扭的蛋糕,這個有喜歡的人和摯友陪伴度過的生日,他此時只覺得平常。

  「看起來很一般啊。」

  他露出挑剔的神色:「明年繼續努力?」

  「好吧……」

  睫毛快速顫抖了幾下,少女像是小狗一樣失落地低下頭,好像耳朵都一起耷拉下來了,但是等到他把包裝盒拆開,她又笨拙地給蛋糕點亮蠟燭,用亮晶晶的雙眸看著他。

  「快點許願呀。」

  「幼稚。」少年揉了她的腦袋一把,把她挽起的頭發弄成一團亂麻,然後在她氣鼓鼓看著自己的時候吹滅蠟燭。

  這是十六歲的五條悟,是天塌下來都不會覺得為難的少年咒術師,也是喜歡著一個女孩,於是頻繁捉弄,直到她哭著說『討厭你』,然後大聲笑起來的笨蛋高中生。

  這短短幾年,承載著他最張揚肆意的一截青春。

  而所有和青春這個詞彙有關的回憶,都有這兩個人的身影。

  「悟,生日快樂!雖然你有的時候真的有點過分,但是……」

  在2005年12月7日的凌晨0點0分。

  「我和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她許下承諾。


第13章

  凌晨一點半,青森螢更新了一條博客。

  那是一張三個人的合影,她臉頰通紅,像是喝醉了,另外兩個少年坐在她身側,姿勢曖昧。

  黑色頭發的那個正看著鏡頭,眼裡的占有欲和冷意不加掩飾,好像看這張照片的人全是要覬覦他寶物的渣滓。

  而另一個正摟著她的腰,低頭和她咬耳朵,臉上是張揚肆意的笑,靠得極近 ,就差直接親上去了。

  家入硝子沒有去看上面的文字,條件反射般關掉軟件,然後扣住手機。

  接著,她深呼吸了幾下,撥通了夏油傑的電話。

  「硝子?」

  接電話的是青森螢,她喝了一點酒,腦袋有點暈暈乎乎的,正准備和他們玩據說非常有意思的游戲。

  「今天是悟的生日哦!」她顯然玩得開心極了,尾音都蕩漾著喜悅的弧度,仿佛空氣中漂浮著歡樂的泡泡。

  家入硝子沉默了兩秒,沒舍得去親手戳破,於是說道:「讓夏油接電話。」

  「怎麼這個時候還醒著?失眠了嗎。」

  說話的是夏油傑,明明是嫌她這個時候打電話打擾到了他們,卻用一副關心的語氣,這是少年一貫的習慣。

  看來他沒有受到酒精的影響。家入硝子攥緊手機,用極快的語速說道:「三年級組執行任務的時候遭遇意外,已有三人確認死亡,剩下兩個下落不明,夜蛾老師的意見是,我在學校准備治療,你和五條現在趕去任務地點把人帶回來……」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屍體也行。」

  那邊沉默了幾秒鐘。

  「知道了,詳細的情報發我手機上。」

  掛斷電話,接著就收到了裝著詳細情報的短信,夏油傑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扣住手機,看著還在打打鬧鬧的五條悟和青森螢,有點不知道怎麼開口。

  前幾天還在一起打雪仗的前輩們,明明說好了過段時間一起在學校後面的山上捕獵烤肉,一起在雪地裡堆雪人吃火鍋,但好像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就已經有人變成了冰涼的屍體。

  這就是咒術師的生命,一根輕飄飄的羽毛。

  「突然有了任務。」這一個瞬間,夏油傑什麼都沒有想,只是下意識這樣說道:「夜蛾讓我一個人過去,沒辦法陪悟過生日了。」

  「哈?」大少爺也喝了點酒,他一向是酒精苦手,六眼帶來的信息讓他的大腦時刻出於過載狀態,喝醉以後倒是可以獲得短暫的休憩時光,所以他沒有利用咒力調節自己的身體,而是放任醉意在體內游走。

  「怎麼在這種時候……」在通常情況下,夏油傑此時的狀態瞞不過五條悟的六眼,但現在他喝醉了,有意地控制了六眼的使用,所以他只是抱怨了幾句爛橘子,然後看著夏油傑走向陽台,坐上咒靈,向著濃郁的夜色前行。

  對於一年級的學生而言,任務並不會這樣繁重,但五條悟和夏油傑是最強,所以承擔的責任也相對要多一些,半夜突然被喊醒去做任務也是經常發生的事情,五條悟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趴在沙發上看她。

  她坐在地毯上,懷裡是兩只比成年布偶還要大一些的貓,大白咪共享著他的狀態,現在懶洋洋地趴在她懷裡舔著她的手指,夏油傑的那只沉默地蜷縮在她的身旁,像是想從她那裡汲取一些溫度。

  她不擅長照顧人,但對兩只貓咪卻很上心,少女把自己外套蓋在黑貓身上,揉了揉它的腦袋,問它:「現在還冷嗎?」

  小家伙睜開眼睛看她,蹭了蹭她的手掌,沒有叫喚,安靜地鑽進了外套裡。

  她也安靜了一會,困呼呼地點著腦袋,然後蜷縮在地毯上睡著了。

  「笨死了。」困了就睡在地上,這家伙難道是什麼小貓嗎?

  少年懶洋洋走過來,蹲

  在她面前,只是伸伸手,她就習慣性地鑽進了他懷裡。

  本來和傑計劃好今晚表白的吶,一切都准備好了,但是卻被突然的任務打斷,五條悟臉上閃過郁悶的神色,低頭蹭了蹭她。

  那只蠢貓可以做很多他不方便做的事情,給他帶來隱秘的快樂,但是也同時影響著他,讓他不知不覺養成了很多貓咪的習慣,少年盯著她的胸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登時紅起來,抱著她往床上走去。

  雖然是和傑約好了一起告白,但也沒說必須要同時吧?

  是傑自己走掉的……

  想到這裡,五條悟用力把她搖醒。

  青森螢皺皺眉,過了一會才茫然地睜開眼睛,抬頭看他:「悟?」

  「那個。」大少爺哪裡有告白的經驗,心裡勇氣滿滿,甚至連告白以後怎麼把她吃掉都想好了,但是嘴巴卻像是被膠水黏住了一樣,一句簡單的『我喜歡你』就是說不出口。

  過了很久,他終於做好心理建設,從喉嚨裡擠出來一句:「給你一個和老子交往的機會。」

  他等了一會,沒有等到回應,低頭看,少女已經重新睡著了。

  「……」少年用力把她塞進被子裡,頗有點氣急敗壞的意味。

  這一邊,年輕的最強還在為告白失敗而氣惱,另一個最強已經踩在了前輩們的血液上。

  一只變異的特級咒靈,因為高層的情報失誤,將其誤認為是普通的一級咒靈,派出兩個三年級的學生前去祓除,剛好前輩們都在聚餐,於是就五個人一起過來了。

  三年級的四個學生,連同輔助監督,一同死在了這裡,除了血液和那只咒靈的殘穢,什麼也沒剩下。

  唯一的幸存者靠著牆壁,身體已經有一半處於殘缺狀態,卻像是在等待什麼一樣,努力地呼吸著,胸膛處的血肉一同起伏,不甘就此消逝。

  「我的姓氏是禪院。」聽見夏油傑的腳步聲,禪院前輩看向他,開著不合時宜的玩笑:「這個姓氏,風評不太好吧?」

  「對不起……」夏油傑走到他面前蹲下,看著前輩的傷勢,心中是因絕望無力而產生的強烈的憤怒和愧疚:「我來晚了。」

  家入硝子還只是一年級的學生,並沒有強大的咒力,兩個人都明白,他已經沒有救治的希望。

  「沒關系。」

  禪院緩了緩,接著說:「我一年級的時候,也有前輩因為意外死去。那時候我沒有你這樣強大,但也和你一樣,向前輩道歉,總幻想著或許自己在場的話,就能發揮出一些作用,稍微挽回一點局面。」

  「因為我喜歡她,不想看著她流淚的樣子,所以總覺得自己應該是個英雄。」

  已經是三年級的前輩笑了笑,黑發夾雜著血液流過面頰,像是晦暗的河流。

  「那天,她對我說,身為咒術師的我們,生命中充滿了這樣無意義的死亡,現在是我,以後是你。」

  現在是我,以後是你。

  「後來,我親手埋葬了她,在京都的嵐山。」

  夏油傑聽著,視線漸漸模糊,不知道是誰的抽泣聲響起,這個照顧者同期生的少年,這個被同期生依賴著的少年,此刻就像是一個無助的孩子。

  禪院笑了笑,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和他身體一樣殘缺的護身符。

  「她說,那裡春天的櫻花和秋天的楓葉很美,但是我生在禪院,沒有多少自由,從未親眼看過。」

  護身符被遞過來,「我現在的樣子很醜,怕嚇到她,就麻煩你,把這個護身符葬在嵐山。」

  最後,他看向天空,說著和自己毫無關聯的話題:「那個輔助監督,是澤子前輩的男朋友,很抱歉,讓他和我們一起死在了這裡,勞煩你代我們道歉。」

  「這種時候,是該說一

  點卑鄙的話吧?」

  他停頓了一下,笑起來:「就拜托你了。」

  微弱的呼吸聲停歇,昏暗的路燈還在照明,這裡寂靜一片,少年沉默著靠著牆坐下,坐在前輩身邊,什麼也沒想,過了很久,直到他的輔助監督過來,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他才回過神。

  「只是一個意外。」輔助監督安慰道。

  「哈。」

  夏油傑笑了一下,問他:「為什麼會出現這麼可笑的意外?」

  他的臉上是罕見的毫不掩飾的惡意,他心中充滿了憤怒的火焰,刻骨的仇恨,叫囂著要從喉嚨中跑出來。

  他的輔助監督還是第一次見到少年這副樣子,在他陰鷙的目光下,輔助監督慘敗著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知道的,我們只有一點點咒力,看不清等級是正常的事。」好半天以後,輔助監督試圖開解他:「這種事情並不少見,你要試著習慣。」

  在咒術界,咒術師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更多的是有著咒力,可以看見咒靈,卻沒法參加戰鬥的人。

  這樣的人一部分會成為[窗],負責監測咒靈的動靜,並且給出情報,因為咒力低微,所以對等級判斷失誤是常有的事。

  還有一部分人會成為輔助監督,負責安排咒術師任務裡的細節,做行程上的准備以及善後,一般來說,是不參加戰鬥的,但是如果情況失控,輔助監督和任務者一同死去的情況也時有發生。

  夏油傑沉默了一會,突然有些無話可說。

  為什麼他們這麼不重視生命?

  少年站在夜色中,好像一夕之間就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想著怎麼逃課、怎麼快點結束任務回去、怎麼敷衍高層的拉攏、怎麼過自由自在生活的學生。

  他開始思考他的人生,開始思考他的同期,開始懷疑支配自己的所謂『高層』,那裡面究竟裝著一群什麼樣子的人。

  明明知道窗的情報不准確,高層為什麼不確認一下再派人過來?

  他們知不知道隨便的一句話,一個決定,會帶走多少人的生命?

  難道咒術師的宿命就注定是這樣嗎?忙碌奔波,疲憊地活著,遇見意外,就突兀地死去,死在最燦爛的青春?

  習慣……

  夏油傑閉了閉眼睛,只覺得好疲憊。

  沒辦法習慣啊,這種事。

  「你和五條同學這麼強,就算發生意外也可以安全渡過的。」輔助監督還在一旁安慰他,順便叫人過來善後。

  夏油傑看著前輩的屍體被隨意對待,裹上白色的布條,然後塞進車子裡面,就像是一件貨物。

  他低頭看了看手裡的護身符:「是嗎。」

  他和悟是最強,那螢呢?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心跳得好快,或許是前輩的死亡刺激到了他,夏油傑第一次覺得黑夜如此駭人,叫他覺得心慌不已。

  他想見她,再見不到就要瘋了。

  螢很弱小,要裝進口袋裡,嵌進眼球裡,藏進心髒裡,每時每刻,在她身邊。

  「你去哪裡?」輔助監督語氣驚訝而又焦急:「這裡的事情還沒結束,待會你還得向高層派來的人做情況總結和報告。」

  「去他媽的高層。」夏油傑頭也不回地說道。


第14章

  深夜的高專漆黑而又寂靜,大概是喝了酒的緣故,青森螢睡得並不沉,半夢半醒之間,她感覺臉頰被微涼的指尖碰了一下,接著是溫柔的輕撫,從臉頰游移到她的眼睛。

  是傑……

  少女現在已經可以依靠細節辨認他們了,五條悟的體溫很熱,連帶著撫摸她的手指都有點燙人,而且總是會很過分地弄醒她,夏油傑的指尖帶著涼意,通常都會選擇更加溫柔的叫醒方式。

  她蹭了蹭他的手掌,然後才睜開眼睛,就看見夏油傑坐在床頭,那張臉上沒有笑意,深如墨色的紫眸此刻也沒有彎著——兩個boss大人都一樣,不笑的時候顯得嚇人極了。

  「傑?」

  青森螢迷迷糊糊往他懷裡鑽,少年抱住她,短促地應了一聲,輕輕繞著她的頭發,少見地一言不發。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她揉了揉眼睛,稍微清醒了一些,看著和平時不太一樣的夏油傑,埋頭嗅了嗅,雖然他已經洗過澡,但沐浴露的香氣還是沒辦法掩蓋那一絲淡淡的血腥氣。

  「傑受傷了嗎?」

  「沒有,受傷的不是我。」

  夏油傑抱著她,輕輕說道:「三年級的前輩做任務時遭遇了意外,全部都沒有回來。」

  「哦……」她愣了一會,條件反射般點點頭,示意自己聽見了,然後用力抱緊他。

  過了一會,五條悟推開陽台的門走進來。

  夜間的風很冷,少女抖了抖,夏油傑扯過被子將她裹住。

  「弄完了。」

  五條悟神色疲憊,嘴裡叼著棒棒糖,把門掩住,然後靠著床坐在地上,兩條長得過分的腿屈著,手放在膝蓋上撐平,莫名顯得有些頹喪。

  「只找到了一個人的屍體……勉強算是屍體吧,其他人多多少少留了點遺物,夜蛾說明天辦葬禮,我們一年級不用過去。」

  說著,他側頭看向青森螢:「喂,在哭嗎?」

  「沒有。」青森螢慢吞吞從夏油傑的懷裡鑽出來,語氣低落:「我只是很難過,需要一點時間消化。」

  五條悟按開床頭的燈看她,少女白淨的臉上盛滿了郁色,但確實沒有像以前那樣哭得可憐兮兮。

  這叫他們有些意外。

  過來之前,他們還在為怎麼安慰她而感到苦惱,在他們的設想中,這個一點小事就會哭個不停的嬌氣包,知道了前輩們的事,一定會整整哭上一個星期,直到把力氣都用盡,把他們的心都哭化,差不多拿走他們的性命,才肯稍微停下。

  「你怎麼不哭?」五條悟盯著她:「硝子說了,情緒不能憋在心裡,會變成精神病人的,所以要哭就快哭,老子這次不笑你。」

  「我不想哭呀。」

  她乖乖坐在夏油傑的懷裡,沒有一絲不耐,慢慢解釋道:「因為爸爸媽媽離開得很早,我從很小就明白了死亡的含義。」

  「從那以後,我就做好了和任何人說再見的准備。我們只是渺小的人類,人類是沒有辦法阻擋意外的,不管是誰離開,活下去的人都要開心。這麼說顯得很冷漠吧?但這是爸爸媽媽的遺願,如果是我,我說再見的時候,遺願也一定是這個。」

  兩個少年沉默了一會,沒有說話,睡在地毯上的兩只大貓都爬上床,鑽進了她的懷裡,眼裡滿是藏不住的依賴和眷念。

  她朝它們笑了笑,然後挨個摸摸腦袋:「是不是把你們吵醒了?抱歉哦,但是傑和悟現在都很難過,所以你們也要乖乖的。」

  「那我們呢?」五條悟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蹭了過來,他推開兩只貓,把腦袋伏在她的膝上,像貓一樣露出眷念的神色,握著她的手掌捧住自己的臉頰。

  夏油傑從背後用力抱緊她,接著五條悟的話問她:「如果死掉的

  是我們的話,螢也是這樣想嗎?」

  被推開的大白咪那只不滿地喵了一聲,然後用腦袋蹭著她的手臂,少年難得乖巧,沒有和貓計較,而是和它一起看著他。

  少年或許還沒有發覺,他這雙和貓相同的漂亮藍眸裡也盛滿了依賴和眷念,這叫青森螢下意識模糊了他和貓之間的區別,把手指插進他的發間輕輕撫摸。

  「我會難過很久很久。」

  青森螢誠實地說道:「會比現在難過一億倍,可能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再開心了,但那之後,我還是會把難過都放進心裡的,就像爸爸媽媽一樣,永遠裝在我的心裡。」

  分明沒有被撫摸的大白咪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五條悟下意識閉上眼睛,蹭了蹭她的肚子。

  青森螢一愣,悟怎麼越來越像貓了……

  她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被夏油傑捉住了手腕。

  「今天死掉的人裡面還有澤子前輩的男朋友,他是輔助監督,如果螢畢業之後留在咒術界,擔任的就是這樣的職位。」

  「我去了解了一下,輔助監督的死亡率甚至比咒術師還要高。這讓我很害怕,很擔憂,總感覺一閉上眼睛,螢就會從我身邊走掉。」

  「唔,也沒關系的呀。」青森螢知道自己很弱小,因此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備,不管是因為意外還是因為疾病,她都希望自己死掉以後,她的朋友可以過得開心。

  「死掉的人只是去了另外一個更好的地方,而活著的人繼續開心地活下去,這樣不是很好嗎?」

  「……是嗎?」

  很好嗎?

  兩個少年都抬起頭盯著她看。

  她的言論發自內心,就好像她死掉之後,真的不在乎誰為她掉了多少眼淚。

  怎麼可以這樣?

  她不是最黏黏糊糊,最離不開他們的那一個嗎?

  要不是她表現出那副樣子,那副沒有他們就會死掉的樣子,要不是她做出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離開他們的模樣,他們怎麼可能會放任自己沉浸下去,沉浸在對她的愛裡,把自己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沒有她會瘋掉的,離開一秒鐘就開始想念,他們以為她還處在懵懂的階段,即使沒意識到自己的喜歡,但對他們的依賴也並不會少。

  但現在,她怎麼能收走他們的心髒以後,再說這樣的話?

  死掉也沒關系。她怎麼可以這麼說?

  「螢知道的吧。」

  夏油傑低頭,把手指搭在她的頸側,感受著她跳動的脈搏:「我們已經沒有辦法離開你了,變成了沒有你撫摸就會瘋掉的東西,造成這樣的局面全部都是你的原因,所以你要承擔起責任來。」

  「……?」少女略感困惑地抬頭,下意識想要逃跑,卻被用力攥住了腰。

  「螢要做壞孩子嗎?」少年貼著她的耳朵,用力扣住她的手掌,語氣幾乎到了偏執的地步:「把我們扯進你的陷阱,弄到手之後就拋到一邊,現在還說著『即使你們死掉也沒所謂』這種狠心的話,你怎麼會變得這樣壞?」

  「嗚……我沒有。」少女被突如其來的批判弄得迷茫而又委屈,她試圖從夏油傑的懷裡逃開,卻被兩個少年按在了床上。

  「傑為什麼這樣說……?」她哭著躲避他們,語氣傷心極了:「討厭你們、討厭……」

  「討厭?」夏油傑笑了笑:「這種時候還說這樣的話,接下來對你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的吧。有時候真是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嗯?」

  「嗚……」傑好陌生,悟也變得好陌生,少女慌張而又迷茫地抬頭看,終於意識到他們生氣了。

  雖然還弄不清楚他們生氣的理由,但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她也模糊地掌握到了安撫他們的方式,她爬起來,主動鑽進夏油傑的懷

  裡,然後嗚咽著喊他的名字,祈求他的憐惜。

  「不再相信你的眼淚了哦。」少年這麼說,但臉色好看了一些,把她的臉抬起來,讓她看著他們。

  「哭成這樣欸。」五條悟盯著她的眼睛,笑嘻嘻的:「我和傑死掉,你這家伙都不會掉這麼多眼淚吧?」

  「是嗎?」夏油傑扣住她的下巴,語氣柔和極了:「好好回答哦,悟的問題。」

  「我、我會、哭的。」

  「為什麼呢?」像是對她的答案感到滿意,夏油傑稍微松開她一點,摸摸她的腦袋以作獎勵:「是因為你最喜歡悟和傑了,對嗎?」

  「嗚……」她下意識點頭,哭著說道:「因為、因為我最喜歡悟和傑了。」

  氣氛就因為她這一句話而緩下來,兩只貓也湊上來舔舐著她的眼淚,青森螢現在連它們都有點害怕,下意識躲開,就被五條悟伸手攬進懷裡。

  夏油傑看了兩只貓一眼,像是在回味什麼,不加掩飾地笑了笑,問她:「那螢是不負責任的壞孩子嗎?」

  「才不是……」她用力搖著腦袋:「不要嚇唬我了,傑,我好害怕。」

  「怎麼證明呢?」他又問。

  怎麼證明……?

  少女茫然地抬頭,露出小鹿一樣懵懂的表情,夏油傑在心裡為自己的卑劣嘆了口氣,語氣卻沉穩而又自然:「從現在起,螢不可以再離開我們的視線,一刻也不行。」

  「並且只能有我們兩個好朋友哦。」五條悟在她身後補充道:「敢交新朋友就殺了你,沒問題吧?」


第15章

  咒術師死得潦草,葬禮通常也顯得匆匆,人類是很多情的動物,半個月以後,同伴死亡的悲傷就漸漸隱去,高專也因為新年將近而變得熱鬧起來,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同學們的臉上。

  走廊上面,三個女生並排站在那裡,中間那個有著好打理的栗色短發,指尖夾著煙,神色慵懶;左邊那個黑發上面綁著紅色的大蝴蝶結,臉上帶著一塊胎記,正低頭看著山外飛過的鳥;右邊的那一個金色的頭發被綁成單馬尾,正偏過頭,認真聽著她們說話。

  「寒假要不要去我家玩?」

  庵歌姬把視線從鳥兒們身上收回,邀請她們:「母上大人做的腌菜特別好吃,村子裡的新年很熱鬧,還可以帶你們爬樹打鳥。」

  「沒興趣。」家入硝子抖了抖煙,看向青森螢:「至於她,別試探了,這家伙確實已經失去了人身自由。」

  「……」青森螢慢吞吞點了點腦袋,然後就被庵歌姬用力扣住了肩膀,後者用力搖晃著她,語氣驚怒:「那些傳言果然是真的!人渣!敗類!我要向夜蛾老師告發他們!」

  「嗚……前輩。」青森螢被晃得迷迷糊糊,輕輕捉住庵歌姬的手腕:「好暈呀,你先停下來好不好?」

  「不行!學妹到底看上他們什麼了!我要把你晃醒!」

  庵歌姬語速極快地說道:「雖然那兩個人渣長得還不賴,實力也還行,但是他們可是人渣啊!螢不能被美色迷惑,不能再這樣慣著他們!」

  一個汽水瓶砸過來,正中庵歌姬的後腦勺,她捂住腦袋回頭看過去,五條悟就靠在走廊另一頭的牆上,笑嘻嘻的:「哎呀,不好意思,失手了,我還以為是垃圾桶站在那裡呢。」

  「五條悟!!」

  砸過來的是真真切切的玻璃瓶,砸在腦袋上的痛楚可想而知,庵歌姬氣得頭上仿佛都冒出火焰,眼裡滿是被疼出來的淚花,青森螢看得有點心疼,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前輩,先讓硝子治療一下吧?」

  「是哦是哦。」五條悟拍拍手掌,語氣欠揍得要命:「萬一被砸出什麼問題就不好了,畢竟歌姬很弱的嘛。」

  「五條悟!!!」庵歌姬一副要和五條悟同歸於盡的樣子,家入硝子嘆了口氣,迅速把她拖走了。

  很快,夏油傑也走了過來,走廊上只剩下他們,兩個少年把她夾在中間,夏油傑語氣柔和地問她:「想在哪邊過新年?」

  「是去傑家裡還是和老子回去?」五條悟攬著她的肩膀和前輩們打招呼,笑容燦爛,然後低頭看她:「選錯了會有懲罰哦。」

  ……懲罰?

  少女頓時把想說的話咽回去,露出困惑的神色,她哪裡知道哪個答案是對的呀?

  兩只貓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過來盯著她看,她猶豫了一會,把一直喵喵叫的大白咪抱起來,就看見夏油傑笑了笑,很好脾氣地說道:「那就這樣吧,新年先在我家裡過,春假再和悟一起回去。」

  當他不用疑問的口吻說話,就代表這件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余地,而身後的五條悟只是輕輕哼了一聲,並沒有給她所謂的懲罰。

  所以是傑幫她選擇了正確的答案嗎……?腦子少根弦的笨蛋松了口氣,朝夏油傑露出感激的笑容:「謝謝傑!」

  「……」

  都有點不忍心欺負她了。夏油傑學著她摸貓一樣摸摸她的下巴:「那現在就出發吧。」

  「欸?」少女有點慌張地看過來,「現、現在?」

  「嗯。東西都幫你收拾好了。」夏油傑看她:「螢還有事嗎?」

  「不用和前輩們說再見嗎?還有硝子……」

  「說什麼啊,兩個星期就回來了。」五條悟把她抱起來:「還是說你舍不得他們,嗯?」

  「……沒有。」青森螢乖乖把

  腦袋搭在他肩膀上,「悟也去嗎?」

  「是哦。」五條悟把她懷裡的大白咪拍下去,然後單手抱著她走:「不是說過的嗎?一刻也不准離開老子的身邊。」

  總感覺好奇怪……

  雖然都是好朋友,但她總感覺BOSS大人們看她的眼神和惠有點不一樣,有的時候說的話也很奇怪,可是一旦要她認真去思考到底哪裡奇怪,她又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能把這種感覺歸結於他們和惠性格不同而造成的差異。

  夏油傑的家就在東京,是標准的獨院住宅,夏油媽媽是個盲人,他的爸爸幾十年來一直體貼入微地照顧著她,這樣的相處模式直接地影響了夏油傑的愛情觀念,讓他有著超乎常人的保護欲和控制欲,同時也認為一方依附於另外一方的關系是最叫人安心的相處模式。

  夏油傑帶著她和五條悟買了合適的禮物,在晚飯之前回到了家裡。

  這還是青森螢第一次見到關系親近的長輩,不免有些不知所措,好在叔叔阿姨是十分好相處的人,沒多久就緩解了初見的陌生和緊張。

  「好孩子。」

  夏油傑的母親接過禮物,即使眼睛沒有神采,但卻十分漂亮,溫柔地朝他們笑:「傑在學校麻煩你們的照顧了,房間已經打掃好了,請就當做在自己家裡,不要拘束。」

  餐桌上,青森螢還是有點害羞,安靜地吃著碟子裡的菜,而五條大少爺詞典裡就沒有『拘束』兩個字,自然地和夏油傑的父母們聊天,就像是真的在自己家那樣。

  悟好厲害……青森螢小口小口喝著昆布湯,夏油媽媽很快就吃好了飯,夏油爸爸笑了笑,牽著她出去散步消食,於是家裡就只剩下了三個孩子。

  「把胡蘿蔔都吃掉了?」

  夏油傑把她不愛吃的東西從碟子裡挑出來,放進自己的盤子,揶揄道:「今天怎麼這麼乖。」

  「好過分啊。」五條悟撐著下巴看她:「平時這個也不吃那個也不要,但是夏油爸爸做什麼你都吃掉了誒?嘛,果然是我們太慣著你了?」

  「……」青森螢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好委屈巴巴地低下頭,聽著五條悟繼續往她身上扣帽子。

  少年喋喋不休,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青森螢『恃寵而驕』、『欺軟怕硬』。

  少女不可置信地抬頭看過去,根本無法明白這兩個詞彙是怎麼套在她腦袋上的,五條悟說得頭頭是道,夏油傑還在一旁一本正經地反駁,最後做出被五條悟說服了的模樣,徹底坐實她的罪名。

  「……」再笨也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青森螢不理他們,繼續埋頭喝湯,夏油傑盯著她的發旋,笑道:「晚上你一個人睡,可以嗎?」

  「嗯!」青森螢點點腦袋,有點困惑地抬頭看他:「傑為什麼這麼問?」

  在學校不都是她一個人睡的嗎?

  看來是完全把在京都養成的習慣忘掉了啊。夏油傑等她把飯吃完,替她收拾好碗筷,才開口提醒:「只是附近經常會有咒靈出沒,有一些擔心你。」

  欸……?

  她像是才想起來自己已經沒有了結界的保護,頓時慌張起來,扯住他的袖子,可憐巴巴地說道:「傑,我害怕。」

  「晚了哦。」少年笑眯眯地拂去她的手,語氣柔和,「已經和爸爸媽媽報告過了,所以螢勇敢一點,就算遇見咒靈也可以自己對付的吧?」

  「嗚……」這還是她第一次被傑拒絕,青森螢立即轉頭看向五條悟,白發少年叼著棒棒糖,輕嗤一聲:「你這家伙是把我們當成工具了?」

  他走過來捏她的臉頰:「沒咒靈的時候放到一邊不理不睬,害怕了就來扯扯袖子,你……」

  「悟。」夏油傑系上圍裙洗碗,頭也不回地打斷他的話:「不要這麼說,螢是好孩子,才不會利

  用我們,也不會把我們當成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工具。」

  兩個少年等著她的否認,等著她像之前那樣,在他們的誘導下說出甜蜜的愛語,但是少女卻像是被說中了心事那樣,羞愧地低下頭,然後像是逃跑一樣躲進了客房。

  「……哈?」

  五條悟呆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又看向夏油傑:「傑,她這是承認了嗎?」

  她的性格再是透明不過,是個不會撒謊的笨蛋,哪怕他們的話裡有一點污蔑的成分,她都會氣鼓鼓地反駁,但現在,她只是默認一樣地選擇了逃跑。

  所以……她是真的在把他們當成工具人利用?

  夏油傑看著水池裡的碗,氣到笑出來,好一會才開口:

  「看來她比我們想像得還要不乖。」

  房間裡,青森螢埋頭鑽進被子裡,把自己整個蒙起來。

  完蛋了,被發現了,她利用他們的事情,全部都被看穿了……

  他們把她當成好朋友那樣保護著照顧著,自己卻一直利用他們刷著回家的時間,就像他們說的那樣,把他們當成了工具人……

  悟和傑肯定很傷心,很生氣,說不定再也不願意理她了……怎麼辦?

  青森螢點開系統面板看,這麼久了,回家的進度條現在才點亮了五分之一,不知道到底還要刷多久。

  雖然學習了很多知識,每個星期都在努力訓練,但她只有逃跑的能力長進了一些,要是他們不再理她的話,她就再也沒法回家了。

  嗚……到底要怎麼辦……

  少女把自己團起來,越想越困,在惴惴不安中睡著了。

  直到天色暗下去,附近的燈火都熄滅,一只龐大漆黑的怪物飄進了她的房間。

  少女小腿被攥住,接著一整個被拽了起來,同時,她的嘴被緊緊捂住,另外一只咒靈舔掉她的眼淚,她驚恐地偏頭看,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它們有著血紅的眼睛。


第16章

  要被吃掉了……

  因為我是利用好朋友的壞孩子,所以要被吃掉了……

  青森螢頹喪地垂下腦袋,沒有半點求救的想法,兩個DK坐在窗外看了一會,等不到她的求救,心裡又氣又憐。

  不過是幾句不著邊際的指責,她竟然連撒謊都不會,笨乎乎地一個人鑽進被子裡,連被咒靈攻擊了也不敢求救,笨得實在氣人,又乖得這樣可憐。

  房間裡的女孩還在哭,像是要把他們的命都拿走那樣,眼淚掛在尖尖的下巴上,又墜到咒靈的體內,五條悟冷著臉,有點吃醋:「我說傑也差不多點。手在往哪裡放?」

  夏油傑挑挑眉,低頭看著扒拉著窗戶喵喵叫的小悟貓,和急得就差用咒靈去開窗戶的小傑貓,把限制進出的[帳]收了起來。

  青森螢哭著哭著,突然看見一條蓬松的大白尾巴。

  小悟貓凶戾地叫了一聲,幾爪子撕碎了困住她的咒靈,然後就繞在她的腳邊,焦急地喵喵大叫,用腦袋拱著她的小腿,連胡須都炸了起來。

  小傑貓也跳過來蹭了蹭她的褲腳,用人性化的目光關心著她,青森螢蹲下來讓他們鑽進懷裡,只感覺更加愧疚了。

  他們變的貓咪都在保護她,可是她還藏著秘密,一直都想要快點回家。

  「對不起……」沒膽子去和正主道歉,少女只能可憐巴巴地向兩只貓咪坦白:「嗚,我一直有秘密瞞著悟和傑,但是關於……的事情沒有辦法告訴你們。」

  關於游戲的事情,不管是以何種方式表達,最後都會被隱秘化,傳達不出她想表達的信息,青森螢一開始很高興,覺得不用她提心吊膽擔心被發現了,但是後來,她想坦白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於是就一直處於愧疚之中。

  惠說過……好朋友之間是不可以有秘密的,如果故意隱瞞,那就是徹徹底底的壞孩子,被怪物吃掉也不奇怪……

  坐在窗沿上的兩個少年偏偏頭,沒想到這家伙竟然真的有事情瞞著他們。

  整天都待在一起,所有的社交關系都被他們掌控在手裡,一切透明,又不會撒謊的笨蛋,竟然還有一個不知道藏在哪裡的秘密。

  可是她在道歉。

  「她在叫老子欸。」五條悟薅了兩把自己的頭發,語氣焦躁:「受不了了。」

  說完,他就站起來走了進去,夏油傑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按下。

  火苗躥起,少年清雋的臉在夜色中明明滅滅,心情也跟著起伏不定。

  總覺得……很不安。

  他深深吸了口氣,收好打火機,直到走進去,看見她,實實切切把她抱進懷裡,那種不安才平復了一些。

  「好了。」捧起一直在道歉的笨蛋的臉頰,柔和地安撫她,告訴她自己一直都會在她身邊,得到一個甜甜的回抱。

  「今天為什麼不求救?」

  夏油傑撫摸著她的頭發,心裡對這種情況有些擔憂,今天是他,萬一以後是真的遇到危險了怎麼辦,這個笨蛋傻乎乎地低頭掉眼淚,誰會那樣好心放過她?

  就算救她,那之後也會向她收取別的代價吧。最強的自制力也是最強,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他們這樣忍耐……

  越想越是擔心,越擔心也就越生氣,夏油傑剛剛冷下臉,就聽見她又小聲抽泣了起來。

  「嗚……因為我是利用你們的壞孩子。」她嗚咽著說道:「所以、所以被咒靈吃掉就是我的懲罰……」

  本來應該安撫的,然後再慢慢告訴她不管什麼情況下都應該向他們求救,但是實在是太可愛了,這副樣子……

  於是兩個少年一同捉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腰,一個低頭咬耳朵,一個含入她的指尖。

  她的身體和以前那樣發顫,

  但是卻因為愧疚沒有躲避,這讓他們更加興奮,但只是過了幾秒鐘,一只白色的爪子就呼了過來。

  大白咪喵喵大叫,扭著屁股擠進她的懷裡,對著五條悟一頓烏拉烏拉,旁邊的黑貓用爪子勾著夏油傑的頭發,把他的丸子頭勾得亂七八糟。

  兩個DK:「……」

  夏油傑扯過被子蓋在自己腿上,深呼吸了一會,然後看向她懷裡的小悟貓。

  小家伙用力抓著夏油傑的袖子,就像他是什麼超級大壞蛋那樣炸毛呲牙,夏油傑懶得和它計較,只是冷冷看了它一眼,它就委屈巴巴地圈起尾巴,朝她喵喵叫地告狀。

  「你怎麼這麼沒出息?」五條悟敲了敲貓頭,慫恿道:「下次一爪子把他的臉抓花,毀掉他那張騙人的臉。」

  夏油傑同樣懶得理他,側了側頭,後面的小傑貓就安靜地把爪爪收了回去。

  他一邊重新給自己扎頭發,一邊看向青森螢,語氣溫和,就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不管在什麼情況下,都要記得求救,知道嗎?」

  夏油傑不放心地叮囑道:「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就算你做了天大的錯事,就算我們在生氣,我和悟都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欺負你。」

  他指了指房門:「學過的吧?咒術師的[帳]可以隔絕普通人的感官,但是還有很多其他的用處。如果哪一天,你在[帳]裡面,我們在[帳]外面,那時候可能根本沒辦法發現你遇見了危險,所以到那時,你要做的就是逃跑,盡力活下來,同時向我們求救。」

  「哦……」青森螢慢吞吞地點頭,努力記著夏油傑的話,好半天以後才理解完畢,感動得幾乎要哭出來:「真的嗎?傑和悟生氣之後也願意保護我嗎?」

  「那不然呢?」五條悟揉了她的腦袋一下,把她扯進懷裡:「你這笨蛋要是敢偷偷死掉,老子就殺了你。」

  他抬起她的下巴,蒼天之瞳宛若璀璨的藍色螢火。

  「死掉的人也可以活過來哦?傳言說,可以用愛意將人詛咒成咒靈,但從來沒見過實例吶,你這家伙想試試嗎?」

  「變成咒靈以後,螢這樣漂亮的樣子就不見了吧。」

  夏油傑在一旁配合道:「咒靈都是黑漆漆的醜陋怪物,螢想變成那副樣子嗎?」

  「我不想……」青森螢越聽越害怕,把臉埋進五條悟的胸口,承諾道:「我會記得求救的,不要嚇唬我了嗚。」

  「好乖。」夏油傑問她:「那螢今晚要一個人睡嗎?」

  「不要……」她想抬起腦袋,卻被五條悟按了回去,少年朝夏油傑笑:「在我懷裡欸,所以傑拜拜。」

  後者點點頭,看起來很是平靜地離開了。

  夏油傑家裡的床不大,五條悟又像是一個小巨人,連腳都沒地方放,只能把她抱進懷裡睡,明明是冬天,這家伙卻像是小火爐一樣,再加上兩只大貓還擠進她懷裡,青森螢連被子都不用蓋。

  身後有暖乎乎的少年體溫,前面是毛茸茸的乖乖貓貓,少女抬起手擼了擼它們的腦袋,安心滿足地睡著了。

  少年在她身後睜開眼睛,把她翻過來,低頭埋進她的頸間。

  **

  第二天醒來,青森螢就發現自己脖子上多了好多紅點點,她被嚇了一跳,對著鏡子看來看去,紅色的痕跡密密麻麻,從下巴到鎖骨幾乎全部都是,看著嚇人極了。

  「螢?」

  或許是她在裡面待了太久,夏油傑過來敲了敲門:「發生什麼事了嗎?」

  「嗚嗚……傑……」青森螢拉開門,挽起頭發,抬起下巴給他看:「我好像生病了……」

  少年看著她脖子上的痕跡,眼睛稍微眯了一下,抬指搭上去:「疼嗎?」

  「有一點點……但是好嚇人。」因為夏

  油傑的臉色很平靜,青森螢也稍微放松了一點,乖乖站在原地,任由他撫摸。

  「是被特殊的咒靈攻擊了。」

  夏油傑收回手,語氣溫和:「惡心的蟲子咒靈,但造不成多大的傷害,不要太過害怕。」

  雖然傑笑眯眯的,但感覺他在生氣欸……

  少女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動物般的直覺讓她沒有多問,乖乖點了點腦袋:「我知道了。」

  夏油傑找出新的牙刷,幫她擠好牙膏遞到她手裡,然後又開始給她准備熱毛巾,期間時不時看她的脖子一眼,很快又移開視線,做出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樣子。

  「悟還沒醒嗎?」他問。

  見青森螢點頭,夏油傑笑了笑,說道:「雖然昨天已經不生氣了,但是想到螢心裡有秘密瞞著我們,把我們當成工具,心裡還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難過,怎麼辦?」

  怎麼辦……?

  青森螢一邊刷牙一邊看過去,就看見她依賴的強大少年露出頹喪而又可憐的神色,像是祈求憐愛的大狗狗那樣,問她:「想吃一次螢做的早餐,可以嗎?」

  「咳、咳、……」

  她差點被牙膏嗆住,傑、傑要吃她做的早餐?她從來都沒有碰過鍋鏟,萬一把傑毒死怎麼辦!而且她從來都沒有開過火,惠從小就叫她離灶台遠一點,免得把她燙傷,讓她對爐灶有著天然的恐懼感,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克服。

  可一直以來都是傑給她做飯,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知道她有秘密,一直在利用他們以後,傑的要求也只是想吃一次她做的早餐……

  而且她從來沒有見過夏油傑這副樣子,少年低著腦袋,眼睛垂著,像是餓肚子的狐狸那樣,明明有著聰明的腦袋可以自己解決,但就是想要她的投喂,一副她不給吃的就寧願餓死的樣子……

  完全、沒辦法拒絕。

  見她答應了,少年眼睛頃刻彎起來,揉揉她的腦袋:「不著急,你先洗漱。」

  夏油傑的爸爸媽媽已經出門了,今天的早餐又是夏油傑的手筆,是她前幾天念叨過的牛肉漢堡和班尼蛋,還有一杯牛油果青汁。

  想到一會要給傑做早餐,青森螢就吃得有點心虛,少年在一旁撐著下巴笑:「我的話,螢投喂什麼都可以哦,哪怕是黑乎乎的雞蛋也完全沒問題,畢竟味覺已經差不多失靈了嘛。」

  「……?」

  青森螢先是點了點頭,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味覺失靈?!傑?!!」

  「啊、」夏油傑露出驚訝的樣子,好像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別開臉,欲蓋彌彰地說道:「剛剛不小心說錯話了,螢就當沒聽過吧?」

  表演略顯浮誇,但小笨蛋就是吃這一套,蹭到他面前扯住他的袖子,一副快掉眼淚的樣子,氣鼓鼓又凶巴巴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當做沒聽過呀,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味覺失靈……嗚,傑是受傷了嗎?為什麼不告訴我們?」

  「只是差不多失靈了,所以想在這之前嘗嘗螢做出來的東西是什麼味道。」

  夏油傑語氣平靜,像是對這件事毫不在意那樣,但是青森螢想到之前,他陪著她和悟吃甜品,在悟的捉弄下吃辣椒和劣質芥末,為了逗她笑而故意做出被辣倒的樣子,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實在是太壞了,一直想著惠,想著快點回家,一點也沒有關心身邊的朋友,就連他的味覺失靈都沒有發現……她是天底下最壞的朋友。

  少年露出無奈而又憐惜的神色,拿起紙巾給她擦眼淚:「怎麼哭成這樣?」

  青森螢還沒反應過來,就又被他追問:「明明味覺失靈的是我,為什麼螢會這樣傷心?」

  她像是被問住了,下意識問道:「為什麼?」

  少年笑了笑,低頭和她對視,深紫色的

  眸中波光流轉,深邃動人。

  「因為你超級喜歡傑。」他說。


第17章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少年的目光柔和,但氣息卻太過灼熱,青森螢下意識別開臉,不敢看他的眼睛,也不敢回應他的話。

  直覺告訴她,再繼續和夏油傑坐在這裡,會發生超級不妙的事情。

  這時她還不清楚,這種陌生的、叫她心跳加快、臉頰發熱的感覺意味著什麼,只是在男生不加掩飾、飽含侵略性的目光下,她天然感到恐懼。

  這是在愛意懷繞中成長起來的女孩,十幾年被寵愛的經歷帶給她不自知的嬌縱,一旦自己的觸角感知到危險的預兆,她就會試圖逃離。

  連好朋友味覺失靈這樣嚴重的事情也顧不得了,青森螢慌慌張張地坐起來,拙劣地找著借口:「我、我去給傑做早餐。」

  少年盯著她發紅的臉頰,好心地放過了她,看著她笨手笨腳地系上圍裙,把頭發挽在耳後,這樣的打扮讓她的身上那些稚色淡去了一些,她從冰箱裡拿出雞蛋,低下頭的時候碎發一同落在臉側,僅僅是這樣就已經足夠動人了。

  夏油傑不由自主地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幫她把頭發別到耳後,看她用兩根筷子慢慢地攪拌雞蛋,沒忍住笑了笑:「打算做玉子燒嗎?」

  「嗯!」明明剛剛還臉紅害怕到慌張逃跑,現在就已經全然忘記了剛才的異樣感,沒心沒肺地抬頭給他笑容:「看傑做了這麼多次,我已經把步驟記下來了。」

  夏油傑低頭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痕跡,沒說話,只是幫她把圍裙系得再緊了些。

  如果悟在這裡的話,一定會一只手攥著她的腰欺負她吧。

  夏油傑這麼想著,於是就抬手放了上去。

  倒也不至於到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程度,肚子上還能捏起來一點點肉,一想到這是他耗費這麼長的時間,一日三餐養出來的成果,夏油傑就忍不住呼吸急促,想要咬點什麼東西。

  養成習慣了。跟狗一樣,不敢親她,於是就拿她的手指當代餐,可惜這家伙現在正專心致志地給他打著蛋,連手指都不給他咬。

  「傑為什麼要捏我的肚子?」青森螢鼓著臉,有點不高興地看著他,她還想說話,小悟貓就跳上櫥櫃喵喵叫,伸出爪爪試探了兩下,試圖用打翻醬油瓶的方式吸引她的注意力。

  少年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冷著臉看了它一眼,小家伙委屈巴巴地看著她輕輕喵了一聲,大尾巴在櫥櫃上掃來掃去,把調料瓶通通都掃在了地上。

  夏油傑彎起眼睛,笑眯眯地把貓捉出去單獨教育,青森螢得到了完全自由的發揮空間,她壯著膽子點火,一點一點模仿著夏油傑的步驟,最後得到了看上去能吃,實際不知道什麼味道的炒雞蛋。

  雖然沒有做成厚蛋燒,但是雞蛋只糊了一點點,應該沒問題的吧?再加點番茄進去好了……

  她把炒糊的雞蛋挑出來丟進垃圾桶,然後又從冰箱裡拿出幾個番茄切開丟進去,努力地學著夏油傑的樣子翻炒了一會,然後就到了調味料環節。

  不知道放什麼……要不然都放一些好了?

  青森螢每樣都倒了一點進去,感覺自己就在玩廚房小游戲,玩著玩著漸漸快樂起來,最後還創造性地切了一些蔬菜和九條蔥丟進去。

  等夏油傑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盤五顏六色的雞蛋炒蔬菜。

  「看起來很不錯。」他違背良心,面帶笑容地說道:「辛苦螢了,我很感激。」

  得到他的誇獎,少女眨了眨眼睛,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剛剛嘗過了……唔,應該全都熟了吧?但是很難吃、非常非常難吃!」

  本來想在傑回來之前倒掉的,但是這是她第一次下廚的成果,青森螢實在有點舍不得,猶猶豫豫間,他就回來了。

  「什麼味道啊,失火了?」

  五條悟頂著亂糟糟的白毛走出來,從浴室裡拿了個牙刷出來刷牙,看著桌子上的那盤東西,毫不留情地諷刺道:「不是吧?誰把垃圾擺上餐桌了,還是說傑早上就給她吃這個?」

  即使在刷牙也根本堵不住大少爺的那張嘴,他語速極快,口齒清晰地說道:「就算是吃醋也不能這樣吧,用黑暗料理懲罰她也太過分了?這坨東西一看就有毒的樣子,吃一口直接去見硝子也說不定,嫉妒的男人真可怕啊。」

  就像是鬥勝了的獅子那樣,五條悟神色饜足,用洋洋得意的炫耀口吻說個不停,對面的夏油傑笑眯眯地由著他說,等他說完,才慢悠悠地開口:

  「這是螢做的。」

  就像是被按下了消音鍵那樣,餐桌上沉默了一秒。

  少女有點失落地說道:「真的看起來像是有毒的東西嗎?我很用心做的……而且我已經吃了一口了,雖然很難吃,但是沒有中毒。」

  「沒有這回事。」

  夏油傑夾了一筷子雞蛋放進自己嘴裡,嘴角上翹,面色平靜:「悟只是不懂得珍惜你的心意而已,我們不必在乎他的評價。」

  嗚……傑說得對,上次自己花費好幾個小時做的蛋糕,到最後卻被悟評價為『很一般』,還有自己的圍巾和手套也被嫌棄,也被他說很土很醜,悟根本就不懂得珍惜別人的心意,因為他是眾星捧月中長大的大少爺……

  以後再也不要給悟做東西了。

  「不是吧傑。」白發少年笑嘻嘻的,語氣欠打得要死:「眼睛小小,說起瞎話來就是有天賦哦?」

  說著,他跑進浴室把泡沫衝掉,沒幾秒又跑出來,拿起筷子躍躍欲試地想要夾一口嘗嘗。

  「不許吃……」

  少女氣鼓鼓地把盤子移開,如果悟吃了的話,一定會發表五百字以上的『難吃』點評,雖然他說的都是實話,但是才沒有人會喜歡聽!

  「哈?」

  大少爺從小到大字典裡就沒有『不許』、『不可以』這樣的詞彙,要是在平時,他一定會堅持到她哭出來為止,但是今天,看著脖子上留有他痕跡的少女露出可憐巴巴的表情,少年下意識就收回了手。

  「好嘛好嘛。」

  五條悟看起來好說話得很,笑嘻嘻的,明知故問:「脖子上怎麼了欸?」

  「被蟲子咒靈咬了。」說到這個,青森螢就感覺有點後怕,從臥室找出小鏡子來左看右看,夏油傑一點一點吃著她做的早餐,關心道:「還疼嗎?」

  「有一點點。」

  「悟也真是。」夏油傑看向對面的少年,像是那麼回事地問道:「昨晚不是一起睡的嗎。怎麼會讓螢被惡心的蟲子咒靈咬到脖子?」

  是哦……

  青森螢這才反應過來,明明昨晚是和大boss一起睡的,但是卻被咬了,這說明這種咒靈很厲害,可以繞過他的感知!

  也有可能是悟粗心大意,或者對她砸雪球的事情懷恨在心,故意讓蟲子咬她的……

  在家入硝子和庵歌姬的影響下,青森螢已經學會在某些時候猜測他的行為了,用家入硝子的話來說,這叫做正當防衛。

  「睡太熟了嘛。」五條悟輕描淡寫地揭過這件事,撐著下巴看向她,語調拖長,懶洋洋地撒嬌:「老子也好餓啊。」

  「冰箱裡還有剩菜,麻煩悟自己熱一下。」

  夏油傑把早餐吃得一干二淨,笑眯眯地說道:「既然悟沒辦法阻止那只蟲子咒靈,為了安全起見,這段時間,螢還是由我來保護吧。」

  「嗯嗯!」少女摸著脖子連連點頭。

  「……」五條悟下意識不滿地喵了一聲。

  意識到自己在學貓叫,少年沉默了幾秒,然後沒臉沒皮地又喵了一聲,學著五條貓蹭到她的懷裡:「好

  餓。」

  青森螢沒忍住揉了揉他的腦袋,打理得很有層次感的白發毛茸茸的,但手感完全比不上真正的貓咪。

  也不如惠……

  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對比好朋友之間的頭發手感,少女略微羞愧了一小下,然後把他推開,完全忘記了之前他說自己做的菜有毒這件事,從冰箱裡拿出甜點遞給他。

  「悟先吃這個好不好?」

  好乖。好好哄。

  盯著她脖子上的紅痕,少年吞咽了一下,問她:「疼不疼?」

  傑都問過多少次了,悟怎麼又問……青森螢感覺有點奇怪,但還是遵從直覺,乖乖回答:「有一點點。」

  得到答案的五條悟心情很好地拿起甜品拆開,還哼上了京都小調:「爛橘子們叫我過幾天回去,說是要准備家主繼任儀式,好煩啊,老子根本不想做什麼家主。踏進那種陳腐的院子就感覺空氣中都充滿了臭味,好惡心。」

  他嘀嘀咕咕抱怨著,青森螢已經習慣了他這副樣子,五條悟和五條貓都很吵,夏油傑和夏油貓就很安靜,但三個人之中一直都是夏油傑做主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就是他們的指針,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用操心,就像現在,夏油傑有條不紊地分析著事情的利弊,青森螢半懂不懂地聽著,五條悟偶爾露出思考的表情,提出幾個問題。

  一場談話過後,五條悟和青森螢都意識到了一件事:傑對咒術界的高層意見很大。

  明明以前在悟罵他們的時候,無禮囂張的時候,傑總是會攔著他,告訴他應該稍微禮貌一點,但是現在,傑自己提到那些人,語氣中也帶上了厭惡輕蔑的意味。

  青森螢還從來沒見過夏油傑這一面,連忙放下小鏡子盯著他看。

  看著看著,她就發現夏油傑好像瘦了一點,最近好像沒有睡好,黑眼圈也有點重。想到他不久前說過的味覺失靈,青森螢不由得擔心起來。

  「傑。」

  她第一次主動加入他們的問話,略顯擔憂地看過來:「你看起來很累,要不要去旅行放松一下?」

  「是嗎。」

  少年愣了愣,下意識看向玻璃門裡自己的倒影。

  「大概是天氣的緣故吧。」夏油傑沒太在意自己,倒是對她話裡的旅行更感興趣:「螢想旅行?有想去的地方嗎?」

  「唔……去泡溫泉怎麼樣?」

  她雙手托腮,認真地說道:「暖乎乎的,我每次去都會很放松!」

  「是嗎?」

  對坐的少女像是回憶起了美好的事情,臉上出現了很少見的燦爛笑容,只有在他們努力討好下,才會偶爾被給予的笑容。

  沒辦法不去在意這件事。於是夏油傑敲了敲桌子,輕輕問道:「螢以前是和誰去的呢。」

  「唔……不能告訴你們。」

  關於現實的事情,青森螢全部都沒辦法說出口,但她可以用另外的方式介紹:「是和我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提起這個人,她突然露出了一種笑容。

  和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的,難以形容而又極其親昵、甜蜜到極致,仿佛僅僅是一個名字就可以叫她感到安心,不由自主笑起來的那種笑容。

  從來、從來沒有對他們露出過的笑容。

  而那個在她日記裡一直一直頻繁出現的少年,連名字都不願意告訴他們的小竹馬,今天終於被她提了起來。

  在日記裡用海膽做代號也就算了,經常回憶和他做的事也就算了,每一天的日記底下,就算寫著和那個人完全無關的事情也要畫一個醜得要死的海膽也就算了……

  她怎麼能、怎麼能在他們問起的時候,說出『不能告訴你們』這樣過分的話?

  夏油傑心中的不安感愈發明

  顯,這讓他收起了追問的欲望,但五條悟並不懂得逃避為何物,他只是覺得她臉上的笑刺眼極了。

  神子大人第一次為一個人克制與生俱來的力量,第一次為一個人付出耐心,第一次發自內心地想要保護一個人,和一個人共度一生。

  他已經給予了他能給出的全部愛意,但現在,她怎麼可以在提到另外一個人的時候露出那種笑?

  原本以為已經是極致的,叫他們沉醉的笑容,原來還有更加甜蜜的版本。他們每天都陪在她身邊,即使使壞欺負,也不舍得真的嚇到她,為了哄她開心做著各種蠢事,每次要忍不住吃掉她的時候,看著她的眼淚又會心軟收回手。

  他們給了她自己最大限度的耐心和愛,即使這樣,也沒有一次獲得這種笑容。

  但那個人,僅僅是在她回憶裡出現了一秒鐘,就輕易而舉地得到了。

  「可是現在沒辦法和他見面。」她低著頭,露出他們熟悉的沮喪和失落,還有一種無家可歸的意味。

  哈,無家可歸。明明就在他們身邊不是麼?

  她快被咒靈吃掉的時候,她肚子餓的時候,她想要漂亮小裙子的時候,她為未來擔憂恐懼的時候,那個人,被她心心念念記掛的那個人在哪裡?

  明明保護她的是他們才對,可是她竟然在他們身邊做出這副樣子,就好像回不去家的小狗。

  實在是太過分了。

  拿走了別人的心髒還不懂得珍惜的壞孩子,每天對他們說著甜言蜜語卻在心裡裝著更重要的人的壞孩子,不懂感恩、總是試圖激怒他們的壞孩子。

  「你很想見他?」五條悟這麼問,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第18章

  悟生氣了。

  少年身上有著極其鋒銳的攻擊性,不刻意收斂的時候,就會給人帶去極致的壓迫感,此刻他嘴角扯平,語氣淡漠,歪著腦袋居高臨下地看過來,一副只要她回答錯誤就立刻將她殺掉的樣子,叫她無法克制地發起抖來,忘記了怎麼呼吸。

  「悟……?」

  她下意識往他懷裡鑽,卻第一次遇到了他的[無下限]。

  這是和六眼相伴的咒術,當其開啟的時候,越是靠近五條悟的物體速度就會變得越慢,永遠也無法觸碰到他。

  她在課堂裡學到了這個概念,卻還從來沒有在現實中體會過,明明感覺自己就在他的懷裡,但是心裡卻清楚地明白他們之間還隔著好遠好遠的距離。

  少年抬起她的下巴:「回答問題。」

  問題是……

  她很想見惠嗎?

  即使有了不妙的預感,青森螢還是沒法說服自己去撒謊,她慢吞吞點著腦袋:「我很想見他。」

  「很好。」

  她被推開,五條悟朝門揚了揚下巴:「那你去吧,我和傑還很忙,就不送了哦?」

  青森螢還是第一次被他推開,也是第一次看見五條悟這麼冷漠的樣子,她有點反應不過來,根本找不到他生氣的原因,大腦亂糟糟的,只能下意識聽他的話朝門口走去。

  一直到走到門外,她才差不多理解明白。

  悟和傑都生氣了,雖然不知道理由,但是他們已經不願意再和她做朋友了,所以讓她現在去找惠……

  這就是『絕交』的意思吧?

  一直被人捧在掌心的少女腦袋裡並沒有『挽回』這樣的觀念,她慢吞吞地走下樓梯,因為太過難過,連害怕都忘記了,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哽咽著下樓,像是被拋棄的小狗狗。

  明明受到傷害的人是他們,她怎麼可以做出這樣可憐的樣子?

  讓她走她就真的走,連一句話也不肯和他們說,到底把他們當成什麼,用完就可以丟掉的工具嗎?

  可是她哭得這麼傷心,就好像真的很在乎他們那樣。

  夏油傑抬手祓除想要攻擊她的咒靈,又用自己的咒靈把想去和她說話的路人嚇跑,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後,克制著上去哄她的念頭。

  跟過來是基本的紳士禮節,把女同學安全護送到她想去的地方是男生該做的事,他現在還可以這麼安慰自己,如果再靠近一點哄她,少年就沒辦法再找借口安撫自己的自尊心了。

  可是她還在哭。

  夏油傑還能忍耐,旁邊那個把人凶出去的已經忍不了了,他緊緊皺著眉,滿臉焦躁地薅著自己的白發:「她哭什麼?因為要和竹馬見面了所以喜極而泣?哈,總不至於是為了老子哭的吧?」

  於是還沒走幾步路,青森螢就被攥住了手腕,白發少年凶巴巴地瞪著她,一副不耐煩的樣子:「走得慢死了。」

  就像是真心實意、迫不及待要送她過去那樣,他把她橫抱起來,催促道:「坐標,帶你瞬移過去。」

  「……」她推著他,一副傷心到再也不想和他說話的樣子:「不可以再和悟抱抱了。」

  少年跟著話題跑偏:「為什麼?」

  「因為我們已經絕交了。」她哽咽著說道:「抱抱是好朋友才可以做的事情。」

  少女的語氣難過而又委屈,還帶著黏黏糊糊、叫人沒法抗拒的撒嬌意味,像是用柔軟肉墊推拒人類親近的淚汪汪小動物。

  於是明明在生氣的,干脆把這家伙打斷手腳關起來,用咒靈把她腦子裡關於別人的記憶全部清空,把她鎖在暗室叫她只能祈求他們的憐惜……

  明明剛剛腦子裡還裝滿了這樣的想法,但是現在就只剩下了可愛、好可愛。

  連生氣的理由

  都不記得了,好想吻她,不管這是外面,正有誰看著,想占有她,把這樣討人喜歡的家伙揉進自己的身體裡面,再也不要分開。

  「嗚……」

  她伸手擋住少年落下來的吻,只以為他要咬自己,可憐巴巴地把腦袋躲進他的胸口,小聲說著不可以、放她下去之類的話,叫人更加沒辦法冷靜下來。

  「悟。」

  夏油傑攥住摯友往下探的手,語氣不是很贊同:「還在外面。」

  聽見他的聲音,青森螢悄悄轉頭過來,目光裡帶著一點委屈和祈求,像以前那樣,夏油傑伸手把她解救出來,用柔軟的濕巾給她擦眼淚,輕輕拍著她的背哄她,語氣溫和地安撫她。

  少女沒多久就平靜了下來,伏在他的肩膀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已經臨近中午,夏油傑的父母正准備著午飯,兩個少年在她床前玩著游戲機,見她醒了,五條悟伸手把她扯進懷裡,滿臉不爽地問她:「你要和老子絕交?」

  「才不是我。」青森螢低頭看著他的游戲屏幕,說道:「明明是悟要和我絕交。」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剛才……」

  「老子說過這樣的話嗎?」

  「沒有,但是悟的表情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你還能看懂老子的表情?」少年笑嘻嘻地湊過來:「那你看老子現在在想什麼。」

  反正不是什麼好事……

  因為五條悟又和平時那樣擺出嬉皮笑臉沒個正形的樣子,青森螢也很快就忘了之前他那副嚇人的樣子,氣鼓鼓地別開腦袋,表示不要理他。

  「又生氣。你是河豚嗎?」

  少年笑著把游戲機塞進她的掌心:「給你玩。」

  夏油傑:「……」

  不是說好醒來以後問問關於那個人的事情嗎?悟現在怎麼專心致志地教她玩起游戲來了?

  兩個沒心沒肺的幼稚鬼很快就和好如初,完全把之前發生的事情忘在了腦後,盯著游戲機玩得不亦樂乎。

  「……」

  距離『絕交』大事件才過去兩個小時吧?

  夏油傑怎麼也沒法理解這兩個家伙,悟也就算了,畢竟六眼一直不間斷地超負荷運轉,他能維持大腦清醒沒有變成智障已經算是好運,但他喜歡上的這個家伙,怎麼能在哭著睡著以後,現在又毫無陰霾地笑起來啊?

  這讓他都不忍心問了。生怕提到那個人,氣氛又變得沉落下來,叫她這樣的笑容消失。

  夏油傑不知不覺放下了自己的游戲機,安靜地看著她。

  在五條悟的身邊,她總是會比往常顯得活潑一些,小表情也很多,夏油傑可以猜到她在心裡暗戳戳罵他的那些話,光是這樣想著,就已經被可愛到無法呼吸了。

  那悟呢?身為當事人的他,又怎麼會因為和摯友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就退出呢?

  誰也不會放手,結果就是誰也沒有辦法靠近,她和他們並不一樣,現在還能打著『好朋友』的旗號獲得她的親昵,但是她絕對不會接受三個人的戀愛。

  沒有人願意退出,那她就不會接受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不敢告白,連親吻都擔心將她嚇壞,於是就一直忍耐,然後又因為忍耐變得焦躁不安,越來越沒辦法滿足於『好朋友』的關系。

  這樣發展下去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知道。

  根本沒辦法離開了,所以纏繞著彼此沉淪,跌進地獄也什麼所謂。

  「你簡直壞透了!」

  回過神,她已經又被氣得哭了出來,把五條悟壓倒在地毯上,第一次伸手打人。

  「哇。」五條悟根本不躲,笑嘻嘻的:「螢也變野蠻了欸,不過根本不痛嘛,連按摩都不算哦?再加把勁!

  」

  少女滿臉通紅,像是已經被氣到說不出來話,氣急之下竟然學著他以前欺負的樣子咬了他一口,然後哭著跑了出去。

  「……」還是第一次看見螢打人,夏油傑看了一眼外面,見她躲進了自己的房間,才回頭問五條悟:「怎麼氣成這樣?」

  五條悟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被咬的臉頰:「老子把她的存檔刪啦。」

  「……」夏油額頭青筋直跳,只感覺有這種情敵是對自己的侮辱。

  要不是悟也是最強,這種性格早就被人打死了吧。

  「不能找回嗎?」想到她操作著游戲裡的角色兢兢業業打工,笨乎乎而又執拗地不肯走捷徑的模樣,夏油傑就感覺心都被揪了一下,不免也生氣起來:「悟也太過分了。」

  「老子第一次這麼生氣欸。」大少爺理直氣壯的:「總得叫她體會一下我的感受吧?」

  「被討厭也沒所謂嗎?」夏油傑撿起地上的游戲機,一邊找著恢復存檔的辦法,一邊說道:「雖然螢很好哄,也不記仇。但涉及到底線的事情一定不會退讓,耗費了半年時間打造的存檔被無理由地刪除,這一定已經超過了她對朋友『寬容』的界限。」

  「而她一旦討厭『悟』,那麼我們之間的平衡就會被打破,被討厭的悟也一定會做出更多過分的事情,連帶著我也跟著遭殃。我不希望看見這樣的結局。」

  夏油傑把游戲機丟過去:「明白了嗎,悟?」

  「哪有這麼嚴重。」五條悟撐著下巴,語調懶散而又輕松:「過幾天就忘記了吧,以前不都這樣嗎?」

  沒救了。

  夏油傑懶得再和他說話,站起來走了出去。

  少女正氣鼓鼓地坐在他房間的飄窗上,兩只貓咪在旁邊蹭她,她是不會遷怒的好孩子,並沒有抗拒大白咪的親近。

  見他來了,她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

  傑一定是來勸我的……但是我現在不想聽到任何道歉和調解的話。

  青森螢低頭扣著抱枕上面凸起來的刺繡,打定主意不要和夏油傑交流。

  「你生氣是應該的。」

  高大的少年站在她的身邊,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為五條悟減輕罪名,而是認真說道:「做錯事的人應該受到懲罰,需要我幫忙嗎?」

  青森螢搖搖腦袋:「我不想懲罰他。」

  她只是覺得五條悟這麼隨意對待自己珍惜的東西,根本沒有尊重自己,這讓她感到很失望,很難過。

  「傑,謝謝你們保護我,但是我覺得……悟根本沒有把我當成朋友。」

  不只是五條悟,其實還有夏油傑。

  她雖然笨,但是朝夕相處之間,兩個少年對弱者那種蔑視、傲慢的姿態還是會從細微的地方體現出來,久而久之,她也就意識到了他們的態度。

  高高在上地施舍憐憫,努力保護著那些人,但是也不會給弱者任何靠近的機會,就像是把那些人當成了另外一個低等可憐的物種。

  早該明白的。不同於有著反轉術式的家入硝子,沒有任何才能的她也是弱者中的一員,他們這樣瞧不起弱者,又怎麼會發自內心把她當成平等的朋友呢?

  她實在是太笨了,直到五條悟無理由地刪掉她的游戲存檔,才模糊地意識到這一點。

  「怎麼會這樣想?」

  夏油傑皺起眉,想碰她的臉頰,第一次被她躲開。

  「我很弱小,又是一個超級笨蛋,一直以來要照顧我很麻煩吧?真的很對不起。」

  夏油傑一時愣在原地,他往回看,原本還在客房的五條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門口。

  「我知道我是個超級麻煩的家伙,一直以來也很不乖,總是惹你們生氣,真的很抱歉,可是、可是、……」

  她緊緊抱住抱枕,嗚咽著說道:「可是惠從來不會嫌棄我,不會在我的小裙子上面倒醬油,不會說我做的東西很醜,不會說我是個麻煩鬼,不會隨意對待我喜歡的東西,不會咬我、嚇唬我,更不會欺負我……」

  說到最後,她像是愧疚得快要崩潰了:「但是我是個壞孩子,明明和惠說好了上大學再養寵物的,可是因為悟和傑,我偷偷有了小貓,一直以來被他照顧著的我,從來沒有想要給他做東西,但是卻給傑和悟做了被嫌棄的蛋糕和早餐……」

  在每一節家政課上保護著她的惠,明明也想要吃她做的烤餅干但因為怕她燙到手於是冷著臉說不想吃的惠,在每一個冬天伊始帶她買漂亮手套和圍巾的惠,五歲生日,對著巴掌大的便宜小面包露出笑容,認真許願要永遠在一起的惠……從來從來不會讓她掉眼淚的惠。

  還要多久,她才能回到他的身邊?

  回家……想要快點回家。

  想到被五條悟刪除的那個存檔,青森螢突然意識到,她現在所在的世界和那個存檔一樣,只是一些數據而已。

  她為他們掉眼淚,真心實意地把他們當成朋友根本沒有意義,因為這個世界的一切全部都只是數據,可以被一個刪除鍵就輕飄飄清零的、搖搖欲墜的代碼。

  在游戲裡,角色死亡,那一串數據就不見了,死掉的那個角色會去哪裡?

  說不定……她就這樣死掉,和那個角色一樣結束在游戲裡的生命,就可以回家,回到惠的身邊。

  想到這裡,青森螢一點也不生他們的氣了,自己抹干淨眼淚抬頭看向夏油傑。

  少年明顯松了口氣的樣子,把她抱進懷裡,露出劫後余生的表情。

  她扯起他的袖子,露出和以前一樣撒嬌的表情,夏油傑不安跳動的心髒稍微放松下來,正打算露出笑容安撫她,就聽見她聲音發顫,害怕而又真誠地請求道:「傑,你把我殺掉好不好?」


第19章

  房間裡一片安靜,爸爸在外面准備著她想吃的炸雞翅,血肉掉進油鍋裡,冒出滋滋滋的聲音。

  而他喜歡的這個女孩滿臉真摯地祈求他將她殺掉。

  夏油傑松開她,抖著手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和煙盒,夾了一根點燃,背靠著掩住門,立下了隔絕聲音、不允許外人出入的[帳]。

  他低頭吸煙,碎發遮住臉頰:「悟。」

  他說:「你來。」

  五條悟挑了挑眉毛,笑嘻嘻走過去,彎腰盯著她:「說了什麼啊?剛剛。」

  他抬起青森螢的下巴,語調拖長,叫人想到准備曬太陽的懶洋洋的貓。

  「讓傑殺掉你?嗯,不錯的提議。采訪一下這位同學,理由呢,給老子一個像樣的理由,你今天就不會太慘哦。」

  在這樣的目光下,少女再一次發起抖來,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旁邊的兩只貓咪感知到了她的恐懼,喵喵叫著蹭過來。

  「我說啊,你們兩個。」五條悟側過頭嘲笑道:「很關心這個家伙吧?嘛,胡須都立起來了呀,很可愛,但是沒用呢。因為我們螢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剛剛就要拋棄你們去死掉哦。」

  「悟……」青森螢剛想說話,下巴就被用力掐了一下。

  「現在不想聽吶,我可不是傑,不會被你隨便幾句好聽的話打發。」

  好痛……

  少女嗚咽著去夠他的手,卻又一次碰到了[無下限],五條悟問她:「在害怕嗎?」

  她下意識點頭,就聽見少年滿意地笑了一聲,拍拍她的臉頰:「果然很弱啊,老子都還沒用力吧?嘖,紅紅的,好可憐吶。」

  「嗚……我知道錯了。」青森螢從來沒見過五條悟這個樣子,也沒有見過夏油傑抽煙,她模糊地意識到這一次不同以往了,不再是她扯扯袖子就可以輕松揭過的情況。

  就像是被猛獸咬住脖頸的幼鳥那樣,力量的懸殊讓她全然忘記了一切,只剩下了由極度恐懼而滋生的本能。

  「悟,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嘛,果然還是這個時候最乖了。」

  少年輕輕幫她擦掉眼淚,這叫她更害怕了,她寧願這時候他欺負自己,像以前那樣生氣著凶自己,也不要他這樣溫柔的觸碰、漫不經心的語氣。

  「現在你只需要好好回答問題,明白嗎?」

  「嗯……我會好好回答的。」她點著腦袋,視線裡全是少年整潔的白襯衣,然後下巴被抬起來,她看見一雙藍色的眼睛。

  哪怕在這種時候,哪怕已經看了這麼多次,這雙眼睛還是可以叫人下意識沉迷其中,短暫地失去神志。

  「嘛,明明是個連三級咒靈都害怕的膽小鬼,怎麼會說出『殺掉我』這種話呢?讓老子來猜猜看。」

  五條悟像模像樣地摸摸下巴,沉默了一會,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笑突然停頓了一下。

  「喂,我說啊。」

  青森螢回過神,就看見了他燦爛的笑顏,聽見他像是純粹好奇,不帶一點私人感情的問話:「你的那個小竹馬,該不會已經死了吧?」

  死掉就說得通了。一個已經死掉的人,所以她的日記裡全部都是回憶的口吻,已經沒辦法再見面了,所以她才會一個人孤零零地被咒靈捉住,然後再遇到他們。

  那個人已經死掉了。所以她也請求著他們將她殺掉。

  不然的話,僅僅是一個游戲存檔而已,她這樣的膽小鬼,哪怕生氣也記不了多少天、連賭氣都不會的笨蛋,怎麼可能因為這個就說出那樣殘忍的話?

  「沒有。」她低著頭,慢吞吞地說:「他只是在另外一個世界。」

  「這樣啊。」五條悟接著問:「所以你想死掉,就是想去

  見他?那萬一見不到怎麼辦?你這樣喜歡吃掉別人心髒的壞孩子是要下地獄的哦。」

  「嗚……」萬一死掉以後回不了家怎麼辦?

  青森螢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只是想試一試,衝動地就說出來了那樣的話,被五條悟提醒以後,她才想到要先去問一問游戲。

  五條悟歪歪腦袋:「回答問題?」

  「我只是想試一試。」青森螢還在戳著游戲,根本沒辦法雙線作戰,於是誠實地說道:「總不會比現在更差了,說不定死掉以後就可以見到惠,那個時候就是這樣子想的。」

  「厲害,厲害。」

  少年緩了一會,抬起雙手笑著鼓掌:「去競選感動東京十大評選吧?高中生少女的殉情戲碼,嘛,雖然現在的人不吃這一套了,但老子會給你投票的哦。」

  她對他的話沒有什麼反應,就像是忙著在做別的事情,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樣,五條悟說著無意義的話,枕在她懷裡碎碎念,她一邊做著別的事情,一邊偶爾回應幾句。

  那時候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現在,被忽視的感覺就像是一點火,這零星的一點火焰將他大腦裡的憤怒、體內積攢的負面情緒通通點燃了。

  六眼還在運轉。大腦痛到失語。心髒供血不足。極度缺乏氧氣。

  「哈……」少年低頭笑了幾聲,把額前黏住的頭發薅起來,那裡滿是因為疼痛而滲出的汗水,他從來沒這麼狼狽。

  「死掉也沒用哦?因為你招惹的是兩個最強,現在才想著逃跑已經晚了。」

  五條悟把她扯起來,用力壓在牆上,貼著她的後頸,說道:「做一道選擇題?要麼乖乖留在我們身邊,不管是眼睛還是心髒都不可以再裝進別人,徹底變成屬於我們的東西。」

  「要麼試著從我們身邊逃離,被捉回來以後,我會隨意對待你,你不再有掉眼淚的資格,當然……你可以用來增加我的興奮,到時候不管你怎麼哭,我都不會停下來。」

  「……」她像是被嚇壞了,呆呆地瞪圓眼睛,恐懼到連掙扎都不敢,輕輕喊著他的名字。

  「悟。」

  說話的是夏油傑,他掐滅煙,慢悠悠走過來,有點心疼地說道:「再給她一次機會吧?」

  他伸出手,被驚嚇到的少女瑟縮了一下,下意識躲避著他的觸碰。

  少年頓了頓,語氣柔和地低頭看她:「你還有第三種選擇。和以前那樣待在我們身邊,做不再惹我們生氣的乖孩子。」

  五條悟盯著她哭泣的樣子看了一會,像是妥協了那樣,扣住她的腰,低頭湊近:「選選看?」

  「嗚……」她過了很久才回過神,慢吞吞鑽進夏油傑的懷裡。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總是會從相識到親密,再從親密無間到漸行漸遠嗎?

  那天之後,她還和以前一樣待在他們的身邊,只是不再和從前那樣在意他們了。

  受傷的時候不再有焦急慌張的目光,不再像擔心的小狗狗那樣緊緊跟在身邊;送禮物的時候不會得到甜甜的笑容,不會再有『傑和悟最好了』、『最喜歡你了』這種獎勵;生氣時臉頰還是會和以前那樣可愛地鼓起來,但不會再聽見軟乎乎的撒嬌、氣呼呼的抱怨。

  蝴蝶沒有飛出他們的掌心,只是不再朝他們展露漂亮的翅膀了。

  不知道是怎麼弄到這種境地的。但這是遲早的事,只要他們還喜歡著她,只要自己的喜歡沒有回應,總有一天會瘋掉的,或早或晚而已。

  「你們是瘋了嗎?」

  回學校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她臉上的笑越來越少,連和人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不被允許離開他們身邊,像以前那樣在走廊上和她們聊天都不可以。

  走廊上,家入硝子抖了抖煙灰,語氣淡漠:「還是說新年告白

  失敗,所以連裝都不想裝了?」

  「沒這回事。」夏油傑笑了笑:「只是惹她生氣了而已。」

  「所以你們就打算一直這樣下去?」家入硝子回頭看了一眼,少女正坐在課桌上看書,她坐得端端正正,偶爾擼一下貓,看起來和以前沒什麼區別,但只要見識過這家伙傻乎乎笑起來的模樣,就知道她絕對不開心。

  「這樣下去瘋掉的就不只是你們了。」家入硝子把煙掐滅,提醒道:「非得用強制手段嗎?」

  「那有什麼辦法呢。」不強制她待在自己身邊,她就會跑掉,不掐住她的下巴,她就不會看自己一眼,不欺負她,她就不會願意和他們說話。

  「如果硝子有好辦法讓她回到從前那樣,我們會接受的,你的建議。」

  「我的建議?」家入硝子冷笑一聲,把煙砸向他:「我的建議就是你們有多遠滾多遠。」

  夏油傑彎起眼睛躲開,平靜地說道:「那以後她的事情就不勞你費心了。」

  ……這家伙真的瘋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家入硝子回頭看,青森螢還在看書,像是看見了有趣的地方,難得露出了一點點笑意。

  惹到這樣的家伙……螢該怎麼辦?

  外面的人陷入沉默,教室裡的少女一無所覺地看著書,見她笑了,大白咪輕輕叫著過來,小心翼翼地蹭她的手掌,青森螢把它抱進懷裡,輕輕摸它的腦袋。

  「你最近怎麼了呀?」

  那天之後,她就決定要把屬於傑和悟的所有喜歡和關心都分給其他的事情,看好看的書籍,研究有趣的東西,換漂亮的小裙子,養可愛的貓咪。

  這樣才不會再被他們騙得團團轉。

  書很好看,其他的東西也很好玩,但是兩個小家伙不知道怎麼了,精神變得有些萎靡,回到學校以後,情況越來越嚴重,小傑貓躺在課桌上,已經好半天沒有睜開眼睛了。

  她把大黑貓也抱進懷裡,小家伙睜開紫色的眼睛蹭了蹭她,眷念地在她懷裡蜷縮起來。

  兩只貓再也不打架了,現在一起縮在她懷裡都顯得很和平,即使知道它們是咒靈貓咪,不存在生病這種可能,但青森螢還是越想越擔心,在兩個少年回來的時候,問道:「傑,貓貓們怎麼了?」

  她是那樣關切著它們,就好像以前他們受傷時候那樣,擔心到連聲音都在微微發顫。

  可是為什麼,既然關心著那兩只貓,為什麼不能也關心一下它們呢?

  明明知道他們的狀態是相連的,它們這副樣子,他們又能好到哪裡去?

  可是她就是不願意。

  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主動和他們說話,也只是為了這兩只貓。

  憑什麼,只不過是自己的一點點靈魂分.身而已,只是因為變成了貓咪的形狀,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獲得她的寬容嗎?

  這也太不公平了。

  「是嗎。」即使心裡嫉妒得要命,夏油傑還是把貓接過來,盡力延長著和她的對話:「有什麼症狀呢?」

  「不愛玩玩具了,總是睡覺,不打架也不搗亂了,好像失去了力氣的樣子。有的時候小悟還會喵喵叫著掉眼淚,貓也會哭嗎?傑,它們是不是在難過?」

  「也許是吧。」夏油傑摸了摸大黑貓,問她:「螢很在意它們?」

  「嗯……」她點著頭,不斷安撫著懷裡的小悟貓:「我很擔心它們。」

  「那為什麼不擔心一下我們呢。」夏油傑看她:「螢知道的吧,我和悟也很難過。」

  「真的嗎?」她竟然露出懷疑的神色,猶豫地看著他,像是被捉弄多次以後,不敢再探出腦袋的小烏龜。

  夏油傑被這樣懷疑的目光刺傷了,以前全心依賴著信賴著自己的女孩,現在就連一句簡單

  的『我很難過』,都不願意相信了嗎?

  「傑和悟這麼厲害,我、我這麼弱,你們肯定不需要我來擔心的吧。」她把貓貓抱起來,從他身邊逃走了。

  明明被擁抱的體溫還在,明明可以感受到她身上的香氣,明明她在撫摸自己,安撫著自己,叫自己不要怕。

  可是夏油傑眼前什麼都沒有。

  「你們最近太過分了。」

  兩個最強明目張膽的糟糕行為叫所有人都很擔心,身為班主任的夜蛾正道更是有著規勸的責任感,總是會把他們喊過來談話。

  但是每次被他批評教育的時候,黑色頭發那個會笑眯眯地說「我知錯了」,然後回去繼續屢教不改,白色頭發那個干脆聽也不聽,把囂張的作風貫徹到底。

  他們有著強大到過分的力量,一旦打定主意要去做什麼事情,沒有人可以阻攔。

  半個月很快過去,春假來臨,也代表著學年的結束,因為生命很短暫,高專的同學每一年都要留下合影。

  今年的三年級全體缺席,氣氛因為共同的哀傷而變得柔和,她正在和硝子抱在一塊,夏油傑沒有過去的理由,低頭拿出那個護身符看了看。

  那天想要回去,迫切地想要見到她,只要觸碰一下臉頰就會滿足到心安的少年依舊喜歡著她,但她卻再也不會主動抱過來,關心他有沒有難過了。

  就像以前約定的那樣,新年留在東京,春假就到了回京都的時候。

  在五條悟接任家主的儀式上,青森螢見到了御三家的人。

  禪院家的人長得都很不錯,就是那個小少爺有點煩人,加茂家的人都陰森森的,有個家伙一直盯著她看,叫她有點害怕。

  青森螢偷偷回看過去,那家伙旁邊寫著血紅的大字:

  【BOSS:羂索

  擊殺獎勵:存活時長+99年】

  又是boss……?

  和悟還有傑一樣是99年,這說明他也很厲害。

  名叫羂索的BOSS有著黑色的及腰長發,溫和地朝她笑笑,舉起酒杯朝她遙遙敬了一下,舉手投足間頗有古人的風韻。

  不知道為什麼,青森螢突然感覺好害怕,感覺自己被什麼恐怖的東西鎖定住了。

  她立即移開目光,轉頭躲進夏油傑懷裡。

  「怎麼了?」

  少年驚訝於她主動的親近,有點欣喜,又有點擔心地抱緊她,像是怕她被嚇跑了那樣,放輕聲音問她:「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青森螢搖搖頭,剛想說沒有,就感覺腦袋裡傳來一點涼意。

  像是水滴一樣,一滴一滴地砸進來。

  「傑……」

  她捂著腦袋,確認了一會這不是幻覺,才抬起頭,有點茫然地說道:「腦袋裡面……好像、好像有東西鑽進來了。」


第20章

  「腦袋裡面……好像有東西鑽進來了。」

  聽見她說這樣的話,少年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下意識掰開她的手,看向她的額頭。

  夏油傑不是六眼,沒法用肉眼看見咒力的流動,但也可以多少感應一點狀況,他的感官告訴他:那裡此刻什麼異常也沒有。

  可這是一個不會撒謊的孩子。她說有,那就一定有。

  想到這裡,夏油傑略顯慌張地把她抱起來,直接去找被圍繞在人群中央的五條悟。

  五條悟難得穿了和服,正在對那群老頭子的碎碎念翻白眼,他正打算強行結束這個繁瑣復雜的儀式去找他們,夏油傑就抱著她過來了。

  「悟。」

  他拍了拍懷裡女孩的背,看向他,什麼話也不必說,五條悟就趕走了旁邊嘰嘰喳喳的老頭們,帶著他們走進後面的茶室。

  「怎麼了?」

  他臉上還帶著笑,捏起青森螢的臉頰,帶著一點醋意:「你這家伙不是還在生氣嗎,怎麼現在又扯著傑的衣領不放了?」

  悟是六眼,如果有異常的話,第一眼就可以看出來。

  他沒說,就代表他也沒有發現不對勁。

  但是她絕對不會說謊……想到這裡,夏油傑就極度不安起來,有人竟然可以在他們身邊襲擊她,對她的腦袋下手腳,連悟的六眼都瞞過去嗎?

  還是說……這是別人給她制造的幻覺?

  「螢說有東西鑽進她的腦袋裡面了。」夏油傑語速很快:「悟再看看,沒有不對勁嗎?」

  「哈……」少年收起散漫,摘掉墨鏡認真地湊過來看,前前後後都看了一遍,然後搖搖腦袋:「沒有欸。」

  「這是你們商量好的惡作劇,用來嚇唬我?」與生俱來的六眼讓大少爺有著無比的自信,認為世界上不可能有瞞得過自己的存在,所以他略帶嘲諷地說道:「很爛嘛,完全騙不到我喲。」

  「嗚……」聽到五條悟這樣說,青森螢就下意識懷疑起了自己,難道是她最近睡得不太好,出現幻覺了嗎?

  夏油傑摸摸她的頭,問道:「螢現在是什麼感覺?」

  「很涼……冰激凌一樣,一點一點爬進來,好恐怖……」

  她伏在他的肩頭,哽咽著說道:「傑,我好害怕。」

  「我在這裡,很快就會沒事的。」

  夏油傑撫摸著她的腦袋,看向五條悟,後者正認真地盯著她看,過了一會,神色有點凝重地搖搖腦袋。

  「既然六眼看不見咒力的流動,那就暫時先排除咒術的可能性。」夏油傑一邊哄她,一邊看向五條悟:「把賓客的名單檢查一遍,還有螢進過口的食物,五條家的敵對勢力,或者說潛伏在暗處的詛咒師……這些都需要仔細篩查一下,盡快把那個人捉出來。」

  「嗯。」少年皺著眉:「也可以先排除掉下毒的可能性。」

  五條悟的[無下限]可以抵御一切物理和咒術攻擊,但是卻沒有辦法防住毒藥,因此從他出生以來,五條家就開始了嚴密的准備,世界上還沒人可以把毒藥帶進他們的院子。

  聽著他們平靜的分析,看著五條悟有條不紊地安排別人去找壞人,感受著夏油傑柔和緩慢的安撫,青森螢也漸漸不再像之前那樣害怕,他們是最強,認真對待一件事的時候總是會給她帶去無限的安全感。

  「傑,我好困。」已經到了她的午睡時間了,少女迷迷糊糊地蹭著他,就好像回到了從前那樣依賴他的時候。

  夏油傑心頭一顫,低頭輕輕吻在她的頭發上面。

  再舍不得也要讓她好好睡覺,少年帶著她走出去,一邊朝五條悟的院子走,一邊問她:「今天有發生奇怪、或者說不同以往的事情嗎?螢可以回憶看看。」

  不同以往的事情

  ……?

  青森螢打著哈欠回憶了一下,這段時間她的生活都很規律,如果說不同以往的事情,那就是今天遇到了一個新的BOSS。

  而且……這種感覺也是和他對視以後才有的。

  想到這裡,青森螢稍微精神了一些:「有一個人一直盯著我看。」

  她回過頭,指向加茂家的方向:「在那裡……欸?」

  原本坐在極其顯眼位置上的黑發男人,朝她遙遙敬酒的BOSS不見了。

  「加茂家那邊嗎?」夏油傑眯著眼睛看過去,後面的五條悟也面無表情地往那邊看,加茂家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面對兩個少年充滿敵意的目光,那個家主尷尬地笑了一下,上前搭話。

  五條悟是一出生就打破了世界平衡的人,是幾百年來咒術界誕生的最強,連帶著原本和他們平起平坐的五條家也強大起來,死死壓在了他們腦袋上。

  雖然還有著『御三家』的稱號,但他們加茂家畢竟大不如從前了,因此,在被扣上『嫌疑人』的帽子之時,加茂家的人即使感覺再莫名其妙,也還是隱忍了下來。

  「那個人的名字是羂索。」

  被少年們護在中間的少女站在他們面前露出苦惱的神色:「唔……我忘記他的長相了。」

  不過是短短一段時間,青森螢發現自己已經回憶不起來羂索的臉了,就連黑色的長發也變得模模糊糊,連他穿什麼衣服都記不清了。

  「羂索……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

  看著她困惑無助的樣子,加茂家的人心裡的憤怒平息了一些,不由自主地幫她一起找起凶手來。

  「剛剛好像是有一個人坐在家主旁邊,但我忘記他是誰了……」

  「我也記得,印像裡是個很了不得的大人物,是和家主一同過來的,我還和他說了幾句話,但現在完全記不清那位大人的臉了。」

  加茂家的年輕一輩慢慢拼湊出來一條清晰的脈絡:確實有一個大人物跟隨著加茂家主一同赴宴,還坐在了他的身邊。那個人以詭異的手段襲擊了她,然後又模糊掉了所有人的記憶,最後悄然離去。

  「神子大人。」加茂家主驚出一聲冷汗,連忙看向五條悟:「我的記憶裡完全沒有這件事!」

  神子大人對那個女孩的愛意都寫在臉上了,在他接任家主的儀式上,在這麼重要的一天,自己竟然把凶手帶了進來,傷害到了他珍視的女孩,十分有可能會成為五條家未來主母的大人物……

  不僅如此,凶手竟然還就這樣跑了,現在嫌疑完全落在了他們加茂家的身上!

  發生了這種事,一向囂張肆意、無法無天的神子大人會怎麼對待自己?

  加茂家主感覺脖子泛起一陣涼意,他下意識捏緊手裡的折扇,准備應對接下來可能的攻擊。

  但想像中的大發雷霆並不存在,因為神子大人正抱著自己心愛的女孩,她像是困極了,懶懶地倚在他懷裡,白發少年繞著她的頭發,低頭的時候竟顯得有幾分溫柔。

  「情況我們已經清楚了,但還需要了解更多關於那個詛咒師的情況,接下來麻煩你們配合一下,早點把他捉出來,也可以早點洗去你們的嫌疑。」

  陌生的黑發少年完全接過了主事權,他扎著丸子頭,眉目溫潤,笑意柔和,看起來就比五條悟更好相處,是個會講道理的人。

  加茂家主稍微放松了一些,跟著他一起退出這間茶室。

  茶室裡,五條悟輕輕拍著她的臉,語氣聽不出什麼起伏:「不許睡。」

  「可是我好困呀,悟。」她蹭蹭他的掌心:「讓我午睡好不好?」

  「不好。」

  陌生未知的存在,可以在他的六眼底下對她下手,然後輕松退場,找不到一點殘穢和痕跡的人。

  這樣的人絕不可能只是給她施加了一點幻覺,也絕對不會做無謂的挑釁,五條悟不會去幻想『她沒事』這種可能,而是做上最壞的心理准備。

  她肯定中了超乎他們想像的、十分可怕的咒術。

  少年生怕她這一睡就再也不會醒來,因此想盡辦法阻擾著她,可是無濟於事,哪怕她上一秒還在眼淚汪汪地氣到咬他手指,下一秒就毫無征兆地閉上了眼睛。

  「螢?」

  少年低下頭看,她面色恬靜,呼吸平緩,不管他怎麼呼喚都沒有回應,就像是進入了美好的夢鄉,不願醒來。

  五條悟沉默了一會,把腦袋埋進她的胸口,聲音微微發顫:「說了不許睡啊……」

  深夜,夏油傑滿臉疲憊地回到院子裡,院子裡的櫻花快要開了,風吹過來都帶著春天的氣息,他心裡有擔憂記掛的存在,無心欣賞美景,匆匆幾步跑進臥室。

  她正在五條悟懷裡睡覺,燈光下的金發朦朧又燦爛,夏油傑松了口氣,下意識把她的頭發纏在指尖,休息了一會,他才有心神去想別的事情:「中午睡著的吧?怎麼睡了這麼久?」

  「久嗎?也還好吧。」五條悟把她抱緊了一些,不讓她的頭發落進夏油傑的掌心,神色平靜地說道:「傑,你該去給她做晚飯了,醒來會餓的。」

  夏油傑沉默了一會,慢慢站起來:「沒有線索,那個人很強,十分謹慎,手段詭譎,就像是消失在了海裡的一滴水,加茂家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但沒辦法找出來。」

  「那就一個不留全部殺掉吧。」五條悟低頭玩著她的手指:「輪到凶手的時候,他總會露餡的不是嗎?」

  「冷靜一點,悟,這樣做除了給我們帶來更多敵人以外沒有任何好處。」

  「冷靜?」少年抬起頭看他:「傑能做到嗎?」

  夏油傑沉默了一會,冷靜嗎?的確很難,尤其是看著她這樣閉上眼睛,不知道會不會醒來的樣子,心裡就恨不得把天底下的人全都殺掉,一秒鐘把凶手捉出來。

  但是不行。悟要維持六眼的運轉就已經很疲憊了,但是自己,比他要輕松的自己絕對不可以倒下,也沒有理由失去理智。

  「那個人說不定已經逃離了這裡,就算把加茂家全殺光也沒有用。而且……螢要是知道我們因為她傷害了無辜的人,會很傷心的。」

  夏油傑揉了揉額角,第一次疲憊到想要倒地就睡:「悟,我們不能再讓她掉眼淚了。」

  「哦。」少年點點頭:「那倒是要先醒來啊。掉眼淚什麼的,睡著怎麼哭?」

  夏油傑沉默了一會,走進廚房開始做飯,昨天收到了很嫩的筍,還有十分新鮮的海膽,她很喜歡吃這個,但因為吃醋,夏油傑已經很久沒有給她買了。

  想到她可憐巴巴的委屈模樣,他心裡就泛起無盡的悔恨。

  到底在做什麼啊?

  她還願意朝他們笑,還醒著的時候,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貪婪,為什麼總覺得不夠,為什麼要吃這麼可笑的醋,對她做那麼過分的事?

  如果她沒辦法再醒來的話,那在最後的回憶裡,他們扮演的就是兩個混蛋嗎?

  怎麼可以這樣……不可以這樣,所以她一定要醒過來,不管付出什麼,一定要捉到凶手,把她變回從前的樣子。

  青森螢這一睡就是三天,醒來的時候,她感覺自己手腳有點麻麻的,是那種在一個姿勢固定了太久,血液無法流通的麻木感。

  她想活動一下手腳,剛剛有點動作,就被人緊緊抱住。

  「螢……?」黑發少年像是有點不可置信,聲音不像往日那樣平緩柔和,而是語速極快地問道:「你醒了嗎?」

  「嗯。」她揉了揉眼睛,然後往窗外看去,外面陽光明媚,五條悟的小院子裡春花爛漫

  ,被雕花小窗框在裡面,就像是一副漂亮的風景畫。

  天竟然還亮著嗎……?她還以為自己睡了很久呢。

  「餓不餓?」夏油傑問她:「想吃點什麼?海膽蒸蛋好不好?還是想先在浴缸裡泡一會?」

  「唔……」肚子好餓,但是身上感覺也黏糊糊的,青森螢蹭蹭他的胸口:「想先泡澡。」

  「好。」夏油傑抱著她往浴室走去,日本的浴缸放水很快,他把她放在旁邊的椅子上,蹲在她面前攥住她的小腿。

  微涼的手指搭上來,少女顫了一下,下意識躲了躲,就被用力攥住。

  少年沒有抬頭,語氣溫和:「不要動,我給你揉一會。」

  好奇怪……

  她從來沒有見過傑這個樣子,也從來沒有從高處往下看他的體驗,少年憔悴了很多,眉目間多了一些破碎感,這讓他的笑容顯得更加動人了,他抬眸看過來,語氣小心翼翼,但手卻緊緊攥著她的腳踝,不允許她躲避。

  「我可以守在裡面嗎?」他說:「因為看不見螢就會很不安,沒辦法再讓你離開我的視線,哪怕一秒鐘都會失控,所以拜托了,讓我留在裡面好不好?」

  她試著把腳抽回來,可是卻被更加用力地攥緊,少年接著詢問道:「可以嗎?」

  「……不可以。」

  「嗯?」像是沒有聽見那樣,夏油傑彎著眼睛看她,語氣柔和:「螢再好好想一想?沒有我的保護,壞人說不定會從窗戶裡、泡泡裡、水裡鑽出來,那時候我不在身邊,你該怎麼辦?」

  「嗚……」明明說不可以也沒有用,傑為什麼還要問她?就知道欺負人……壞透了。

  「討厭你。」

  「不可以再說這樣的話。」夏油傑笑容不變地說道:「如果確認被螢討厭,我會做很過分的事情,比現在還要壞一億倍,所以螢不可以討厭我,明白了嗎?」

  「……」她慫兮兮地點頭,紅著臉攥緊自己的裙角:「那傑不可以看。」

  「嗯,我不看。」他閉上眼睛:「害怕就叫我。」

  「……」青森螢感覺臉頰熱熱的,暫時還沒有辦法當著別人的面解開扣子,所以點開游戲面板,打算借此轉移一下注意力。

  回家的進度條已經點亮了三分之一,與此同時,游戲在兩天之前發過來一個通知:

  【你當前副本的累計時長已達上限,可隨時領取通關獎勵,並切換到下一個副本。】

  欸?

  通關……切換副本……意思是她可以離開這裡了嗎?

  少女茫然地抬手戳了戳,不知道點到了什麼,眼前一大堆光芒四散開來。


第21章 三更合一

  眼前先是掉落了幾個閃閃發光的物品, 青森螢還沒來得及查看,就又聽見了熟悉的機械音:

  【檢測到玩家體內含有BOSS道具,已經自動中斷切換副本進程,請玩家檢視自身狀態。】

  ……什麼意思?

  她點開自己的狀態欄看, 就看見了兩個新的狀態。

  【「我已征服」

  效果:存活時長獲取速度下降50%】

  【「羂索的種子」

  描述:羂索喜愛的種子, 他可以通過這顆種子操縱你的身體, 讓你陷入安眠。

  獲得足夠的養分之後,種子會成長為一個新鮮的、嬌艷欲滴的大腦,那時候,你將不再是你自己。

  效果:間歇性陷入沉睡,時長由羂索決定。】

  ?!

  怪不得腦袋裡面有東西鑽進來的感覺, 原來是那個叫BOSS的人在她腦子裡種了一顆種子!

  那第一個狀態是為什麼?

  她獲取時間的速度為什麼減半了?

  青森螢在面板上戳來戳去,一口氣問了許多問題, 過了好一會,她才終於把現在的情況弄明白。

  每一個副本都會有一些BOSS和特殊的怪物,通過擊殺他們,玩家可以獲得非常多的獎勵時長。

  這些時長加起來剛好是總進度條的三分之一, 也是單個副本能夠達到的上限,累計到了這個數值,玩家就可以通關當前副本。

  現在, 青森螢的時長達到了上限, 游戲也就將她判定為了通關狀態。

  所以「我已征服」就是通關之後的光環, 會降低她在這個副本刷時間的速度, 等她切換到下一個副本才會消失。

  但是, 她現在體內還有羂索的種子, 她需要將種子清除掉, 才可以真正地通關, 前往下一個副本。

  青森螢把文字讀了好多遍才消化掉這些信息,水流聲不知不覺已經變得緩慢起來。

  少年閉著眼睛,就像是已經做了很多次那樣,熟門熟路地幫她調好水,然後溫和地提醒道:「浴缸裡的水要溢出來了。」

  嗚……

  青森螢才想起來現在的處境,臉頰又瞬間熱了起來,她低頭慢吞吞地解著扣子,只覺得這一點點輕微的動靜在這種時候羞人極了,怎麼也沒法繼續下去。

  「在害羞嗎?」夏油傑退後了幾步,從口袋裡拿出繃帶把自己的眼睛綁起來,然後轉過身背對著她:「這樣會不會好一些?就當做我和之前那樣守在門外好不好?」

  少年遠比同齡人高大強壯,但又不顯得粗礦野蠻,反倒有一種詩意的溫柔,眼上纏著繃帶站在那裡,嘴角輕輕笑著,十分叫人安心。

  青森螢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確認他看不見,稍稍放心了一些。

  其實……傑不欺負人的時候真的很好,叫人很有安全感。

  青森螢把自己泡進水裡,熱乎乎的水最是能夠治愈人心,夏油傑還給她准備了很多小玩具,她撈起一只小黃鴨擠了擠,心情就這樣變得好起來。

  今天通關的事情讓她看見了回家的希望,而只需要一點點希望,樂天派小狗就可以重新變得開心起來。

  她想留在這裡,不想去下一個副本。

  在人類的潛意識裡,未知的危險總是最恐怖的,青森螢已經熟悉了這個世界,在這裡有了朋友,也有了保護者,她不想離開。

  雖然那兩個家伙喜歡欺負她,有的時候也真的很過分,但是卻一直一直保護著她,沒有叫她被怪物吃掉。

  以後的BOSS說不定超級可惡,根本不會願意保護自己,不會像悟和傑一樣善良……

  至於獲取速度減半的buff,青森螢對此沒什麼所謂,她寧願慢一點、安

  安穩穩地回家,也不想再去面對一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BOSS和怪物。

  唔……還好剛剛亂戳的時候沒有切換成功,還好體內還有羂索的種子,不然的話,她現在說不定已經被新的怪物吃掉了!

  想到這裡,青森螢就感到一陣後怕,決定以後再也不要在游戲面板上面戳來戳去,免得一不小心就給自己帶來麻煩。

  手裡的小鴨子嘎嘎叫著,可愛但卻有點幼稚,少女很快對它喪失了興趣,輕輕拍了拍水,然後在浴缸裡找起別的玩具打發時間。

  「螢很開心嗎?」少年聽著她那邊的動靜,跟著輕輕笑了笑,叮囑道:「小心一些,不要讓泡泡沾到眼睛。」

  「嗯!」女孩傻乎乎笑起來,完全忘了不久前這個人是怎麼攥著她的腳踝強迫她答應無禮的要求,只記得這是她超級善良超級溫柔的保護者,興致勃勃地說道:「傑,我想出去玩。」

  螢又願意朝他笑,和他撒嬌了……

  是因為腦袋在疼,因為還在害怕,因為知道了外面還有比他們更壞的人,所以才會願意重新依賴他嗎?

  夏油傑一邊心疼她,一邊痛恨著凶手,一邊又卑劣地感到喜悅,他緩了緩,問她:「想去哪裡?」

  「上次去的貓貓寺!」

  嘩啦啦的水聲傳來,她應該是打開了花灑洗頭發,又過了一會,水聲漸漸停歇,夏油傑剛想提醒她小心地滑,就聽見她打了一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好困。」

  「別睡。」心裡什麼雜念都不剩下了,只剩下驚慌,夏油傑抬手拽住眼前的繃帶,克制著轉過身看她的欲望,聲音壓低,用幾乎哀求的語氣:「螢先不要睡好不好?」

  過了兩秒,在心裡數到第七下,夏油傑聽見一聲軟乎乎的「嗯」。

  清新的風吹進來,午後的陽光溫暖且燦爛,在雅致院落的一角,少女坐在秋千上,一下一下輕輕蕩著。

  「螢之前睡了三天。」

  少年站在她的身後,一邊幫她擦頭發,一邊說著這幾天發生的事。

  「線索到了加茂家就斷掉了,這幾天沒有絲毫進展。」

  「所以我和悟打算去找那些年長的咒術師,他們見多識廣,說不定會對螢身上的咒術有些了解,提供一些線索和別的辦法。」

  說到這裡,夏油傑的語氣稍微沉下去:「但是那些家伙……螢也知道的吧?他們活得久了,就自以為高人一等,悟從前又對他們不太禮貌,以至於現在那些人都將我們拒之門外,有的人還會嘲諷奚落。」

  「唔……好討厭。」青森螢仰起頭看他,氣鼓鼓的:「我們不理他們。」

  「嗯,我倒是不生氣,但是悟就差殺人了。」夏油傑說著玩笑一樣的話,臉上卻沒有多少笑意:「殺掉一個的話,後面怎麼辦呢?萬一有人想要報復我們,故意提供錯誤的方法,反而傷害到螢,這就得不償失了。」

  「我這樣勸著悟,他也就慢慢冷靜了下來。」

  聽見夏油傑這麼說,青森螢幾乎沒有辦法想像他們是怎麼忍著厭惡去找平時最討厭的爛橘子的,平時傲慢囂張的少年們,在那些老人面前會是什麼樣子?

  悟一定不會像之前那樣翻白眼肆無忌憚地頂嘴了吧,主動去找厭惡的爛橘子們,卻被拒之門外,被嘲諷奚落……他們是不是好委屈?

  不可以……就算悟和傑是壞蛋,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壞蛋,她不要他們受委屈。

  「傑……」青森螢攥緊秋千,提起精神慢吞吞地說道:「那個羂索,他在腦袋裡面種了一個種子。」

  身後幫她擦頭發的手頓住,少年略帶驚訝地看著她:「螢對自己的情況很了解嗎?」

  「嗯。」她沒有精力去想別的事情,只想盡力地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訴他們:「沒關系的

  ,這個種子只是會讓我陷入沉睡,不會讓我死掉。」

  她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把會長出新大腦之類的描述說出來,因為她不想看見傑和悟這樣為她擔心。

  「所以傑,你們不要擔心我,不要為了我受委屈,我只是睡著了,只不過睡得久了一點而已。」

  不擔心嗎……怎麼可能呢?

  說話的時候要抓著她的手腕,因為那裡有她的脈搏,睡覺的時候要伏在她的胸口,因為那裡可以聽見心跳,即使抱她在懷裡,即使脈搏在跳動,也要時不時確認她還在呼吸,沒有在他們不知不覺中離去。

  不然的話什麼事情也做不好,一個人在外面,把她交給悟的時候,要一直不斷地打電話回去,確認過她的情況才能繼續做事情……

  只是出了一會神的工夫,秋千上的少女就已經栽進了他的懷裡。

  她又睡著了。

  陽光很暖,夏油傑就坐在這裡,將他的心上人抱緊。

  傍晚時候,五條悟才從外面回來,他看著少女身上的睡裙,問道:「傑幫她洗澡了?」

  「她醒了一會。」夏油傑頭也不抬地說道。

  「哦……」五條悟點點頭,揪起夏油傑的領子揍了他一拳,語氣平靜地說道:「傑不告訴我,能理解的嘛,換作老子也會這麼做。」

  接著,他把少女攬進懷裡,笑起來:「到她下一次醒來之前都是我,沒問題吧?」

  「嗯。」夏油傑幫她把睡裙拉下來一點,遮住她的膝蓋,才抬頭,溫和地笑笑:「抱她出去的時候,悟要稍微注意一點,螢很害羞。」

  **

  「知道了知道了。」

  少年疲憊而又張揚的聲音傳來:「會好好講禮貌的,嗯嗯、說敬語,啊您這個老頭子竟然還沒死,真是命大唷!是這樣寒暄沒錯吧?」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少年的聲音陡然拔高,像是不耐煩至極:「哈?還要老子怎麼樣。」

  青森螢被這樣的聲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蹭蹭他的手掌:「悟……」

  他動作頓住,立即掛斷了電話,屈起腿把她抬起來,和自己四目相對。

  「醒了?」他凶巴巴地問。

  「嗯。」青森螢抱住他的脖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吧?」

  「沒那回事。」五條悟低頭看她,抬手撫摸她的睫毛:「剛剛那樣,眼睛再眨幾次給老子看看。」

  幼稚鬼。青森螢乖乖眨了一會眼睛,直到他玩夠,才問他:「悟剛剛在生氣嗎?」

  他笑笑,把她抱起來緊緊攥住她的腰:「關心我啊?」

  「嗯……」她點點頭,不躲不閃地看著他:「我在關心悟。」

  像是沒想到這個答案,少年愣了一下,嘴角止不住上揚,哼了幾句京都小調,然後問她:「不生氣了?」

  「有一點點。」青森螢把腦袋埋進他的胸口,說道:「以後悟不要再隨意對待我喜歡的東西了好不好?」

  「老子不是故意的嘛。」他就是有一堆歪理,手指和她十指緊扣,說道:「那天實在是太生氣了,這和尊重沒關系啊,就算你刪老子一萬個存檔,我也不會生氣哦?」

  「真的嗎?」她果然抬起頭看他,傻乎乎問道:「悟是這樣想的嗎?」

  「是哦是哦。」五條悟抬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說什麼不尊重你這種話,老子恨不得把命都給你誒?」

  「六眼只有你摸過哦。」他笑嘻嘻的:「所以聽見螢要拋棄老子,老子真的很難過嘛,你知道的?咒術師身體裡裝著很多負面情緒,那時候就沒辦法控制自己了。」

  「嗚……對不起,我不該那樣誤會悟的。」

  在她願意聽人解釋的時候,什麼鬼話都可以叫她相

  信,但一旦被她劃入失信名單,哪怕說真話,得到的也只會是懷疑。

  不想再失去她的信任了。她難得醒來一會,不像再像以前那樣欺負她,做一個叫她掉眼淚的混蛋了。

  學會珍惜的少年沒有像以前那樣得寸進尺,而是蹭蹭她的臉頰,試著像夏油傑那樣哄她。

  而他的改變在少女看來卻有些叫她心酸,悟肯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都沒有以前肆無忌憚、唯我獨尊的模樣了。

  「悟……」她抱緊他,哽咽著問道:「是不是好辛苦?」

  辛苦嗎?

  五條悟笑笑:「還好啦。」

  她這次睡了整整兩個星期,兩個少年不免著急起來,嘗試了更加激進的手段,於是充分意識到了什麼叫做成年人的世界。

  以前他們驕傲自滿的力量,在厚重的權力面前不值一提。

  以前那種自由肆意、無拘無束的狀態只是一種假像罷了,只是因為他們還是「孩子」,做著一些小打小鬧,無關緊要的事情,所以從來沒有碰壁。

  但一旦他們想去做大人才會做的事情,一旦試圖去觸碰真正的權力,就會發現自己寸步難行。

  最強、五條家主、神子大人,這些稱號都不過是用來哄小孩的玩具罷了。

  誠然,他們可以殺了那些人,但這樣只不過是割掉了一些麥草,不僅沒有辦法救她,反而還會拽著她一起跌進地獄。

  權力……他們需要真正的權力,需要真正互相信賴的同伴,最先要做的,就是讓五條家真正地臣服。

  「很諷刺吧?說我是神子什麼的,一堆人對著我跪來跪去,嘛……現在才差不多明白,他們跪的是老子的六眼,不是老子。」

  「六眼」和「神子」是不會有私人感情的,是不會想沾染庸俗的權力的,五條家給了他最優渥的物質條件,最優秀的體術教師,卻始終沒有叫他沾染半點權術,不曾給他哪怕一節政治課。

  他可以做一個囂張驕縱,無法無天的「神子大人」,也可以做一個大腦空空,隨他們使喚的「六眼容器」,卻不能做一個有著自己思想,思考著怎麼獲得權力的「人類」。

  想到幾個月前,自己對家主這個位置的不屑和厭惡,想到十幾年來,自己對權力的唾棄,五條悟就諷刺地笑了出來:「很可笑吧?以前的我。自以為最強,卻一直被人牽著走。」

  「不可以這樣說……」她輕輕撫摸著他的眉心,一邊將那裡撫平,真摯地說道:「悟和傑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嗚……」

  如果沒有遇到她,他們一定還快快樂樂地做著最強,才不會受委屈,也不會說這樣的話。

  都是她的錯,要不是她這麼弱,被羂索種下了種子,他們才不會這麼辛苦。

  即使她在睡覺,也可以斷斷續續地感知到外面的世界,在她的記憶裡,他們兩個總是抱著自己到處走來走去,見各種各樣的人,連睡覺都皺著眉頭。

  悟和傑肯定都辛苦死了,但是她之前竟然還和他們生氣,好久好久都不願意和他們說話,就連他們受傷難過,她也沒有去關心……

  「嗚……」壞孩子,自己是天下第一的壞孩子,青森螢感覺自己愧疚得快要死掉了,捂著臉嗚咽著道歉:「對不起……悟,嗚嗚……傑……」

  「喂!」少年有點慌張地擦她的眼淚,因為還學不會很好地控制力道,她的臉上出現了一大塊紅痕。

  「又哭什麼啊!」五條悟有點苦惱地把手收回去,按住她的眼睛,試圖把眼淚堵回去:「別哭了啊……你這樣顯得老子很沒用欸?」

  她嗚咽著問他:「為什麼?」

  「傑就沒讓你哭。」五條悟扁著嘴說道:「螢在老子面前總是掉眼淚啊,搞得我好像個混蛋一樣。」

  「

  悟才不是混蛋……嗚嗚……」她哽咽著、結結巴巴、音節模糊地說道:「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人,嗚、我……我才是混蛋。」

  「真的?」五條悟吞咽了一下,把她抱得更緊:「老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她點點腦袋。

  「那和那個『惠』比起來呢?」

  「……」少女眨了眨眼睛,明顯陷入了猶豫。

  「哈?」五條悟瞪著眼睛看過來,就像是一只護食的貓:「快說,是老子最好還是惠最好,快說快說快說快說……」

  「嗚嗚……我不要說。」

  「必須說必須說必須說……」

  在強威之下,少女誠實地說道:「惠……」

  她嗚咽一聲:「惠最好了。」

  說完,還不等五條悟發火,她就又在他懷裡睡著了。

  ……

  「所以螢這次醒來,你就讓她哭了一通,其他什麼事情也沒做?」

  夏油傑揉揉額角:「她現在腦袋還疼不疼?肚子餓不餓?我們找的營養劑有沒有讓她哪裡不舒服、身上會不會感覺黏糊糊的想要泡個澡、那一顆種子現在是什麼狀態……」

  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問題,然後看向五條悟,不可置信地說道:「你一個都沒問?」

  「太突然了啊。」五條悟皺著眉:「老子還在和爛橘子打電話,她就醒了,『悟』,她這麼叫我,當時哪裡還記得別的事情啊,而且這家伙還朝老子撒嬌,後來又莫名奇妙就開始哭,就算是傑也會大腦空白的!」

  「……」夏油傑深吸口氣,懶得和他掰歪理:「所以現在還抱著她干什麼?這一次應該是我了吧?」

  「不行啊,傑。」五條悟垮起個貓咪臉,滿懷怨氣地說道:「等她醒了,老子要聽見她說『悟最好,比那個惠好一億倍』,要聽見這句話才行。」

  「……悟。」

  夏油傑看著他:「我們已經不是小孩了,我已經不會因為這個再產生什麼情緒了。」

  「哦……」五條悟抱緊她,聲音沒有起伏:「不想給傑。」

  不想嗎。

  夏油傑可以理解五條悟現在的情緒,上一次螢醒來以後,悟從他身邊將她接走,就像是扯掉了他的骨頭。

  總要習慣的,這種痛。

  但對悟而言也許還有些太早。

  夏油傑走過來,拿出濕巾給她擦干淨眼淚,看了她一會:「我明天再來接她。」

  說完,少年慢慢走了出去,五條悟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低下頭,把腦袋埋進她的頸窩。

  在拉面店和摯友比拼誰能吃更多,在卡座裡大聲歡笑的那一天,沐浴著陽光,在夏天的馬路上用冰棒棍子攻擊著彼此的那一天,在喜歡的女孩子面前扳手腕,誰也不願意認輸,於是雙雙骨折還大笑著裝作沒事的那一天……

  「螢……」

  五條悟的聲音顫抖,仿佛帶著無盡的茫然:「這就是長大嗎?」

  或許是上次情緒太過激動,消耗了她僅存不多的活力,自那之後,她就一直醒得很短暫,有的時候甚至只是抬著眼睛沒力氣說話,幾秒鐘以後又會重新睡著。

  「要開學了哦。」

  夏油傑幫她穿好校服,給她扎著她說過的單馬尾,看著她蒼白的臉色,又用點彩刷在她臉上抹了一些腮紅。

  淺淺的緋色暈開,就像是正在盛開的京櫻,夏油傑把她抱進懷裡,細心地給她剪起指甲。

  「會生氣嗎?但是螢這麼愛干淨,不幫螢好好洗澡的話,螢醒來會嫌棄自己的吧?」

  少年自得地自言自語,完全不需要誰的回應:「嗯……到時候就找借口好了,說是女僕在照顧螢,螢不會發現的對吧?」

  「發現了也沒

  關系,因為螢啊,一直都在睡覺,下次醒來就不會生我的氣了。」

  門被推開,五條悟穿著校服走進來:「還沒好麼?」

  他坐在夏油傑身邊,盯著她的臉頰看:「傑真是變態啊,又給你抹東西了,醒來會生氣的吧?你的臉又不是他的畫紙。」

  「需要一點氣色。」夏油傑彎著眼睛,用磨板修整她的指甲:「不然硝子看見了擔心她怎麼辦?我可不想螢醒來又要多安慰一個人。」

  「是哦。」五條悟點點腦袋,認為他說得十分有道理:「那嘴巴上是不是也要一點?嗯……這家伙不是一櫃子嗎,老子來選一只好了。」

  「根本沒什麼區別啊。」

  五條悟抱著一大堆口紅過來,一個一個揭開,暴力旋轉出來:「全都是一個顏色,你這家伙還真是專一啊。」

  「悟,挑那一只。」夏油傑指了指其中的一個,笑著說道:「螢很喜歡。」

  「哦。」少年認真地給她塗上口紅,滿意地說道:「還不錯嘛。」

  「我們從一年級升為二年級了哦。」夏油傑把她抱到之前的課桌上,被關在高專好幾個月的兩只貓咪想要過去蹭她,卻被少年擋住。

  他笑笑,鳳眼彎起來,極其溫和地說道:「不要吵醒她。」

  兩只貓咪耳朵抖了抖,不舍眷念地喵嗚了一聲,就立即被五條悟拽著後頸丟了出去。

  「都說了不要吵啊。」

  家入硝子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他有點生氣地說道:「看,把螢吵醒了吧。」

  她轉頭看過去,少女扎著單馬尾,面色恬靜地趴在課桌上,像是陷進了沉沉的夢裡,口紅暈在唇周,像是被人親過。

  「又趁人睡覺偷親?」家入硝子挑挑眉,走進教室,冷著臉說道:「做人渣的事情也該差不多點,口紅暈了補妝很麻煩知不知道。」

  「什麼叫偷親啊。」五條悟翻了個白眼,笑嘻嘻的:「老子是光明正大地親。」

  「哦?」家入硝子詫異地看過來,接著又看了看面帶笑容的夏油傑,問道:「這笨蛋終於接受你們了?」

  「現在對螢做什麼都可以哦。」五條悟牽起她的手:「對吧螢?」

  少女沒有絲毫回應,家入硝子終於發現了一些不對勁,再抬頭,就看見五條悟露出一個燦爛的、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看吧,她默認了哦。」

  「悟。」

  在家入硝子驚出一背冷汗,下意識想拿出手機給夜蛾老師打電話的時候,夏油傑笑了笑,溫和地看過來:「都說了,你們會把她吵醒的。」

  出於直覺,家入硝子下意識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音,五條悟滿意地點點頭,鼓起掌來:「不錯不錯,硝子不愧是螢的好朋友,很體貼唷!」

  「嗯,的確不錯呢。」夏油傑這麼附和道:「如果剛剛進來的時候聲音能夠小一些,那就更好了。」

  ……終於瘋了麼這是。身為不太正常的正常人,家入硝子只感覺自己進入了什麼驚悚片場景,兩個少年周圍的空氣都凝聚成了恐怖詭異的膠帶,緊緊黏住了她的口鼻,叫她沒有辦法呼吸。

  她後退著,在他們冰涼的審視之下,輕輕地、盡量小聲地從教室逃了出去。

  「在害怕我們欸。」五條悟伸手把她抱進懷裡,語氣抱怨:「都怪傑啊,變態到把硝子都嚇跑了,分開這麼久,螢肯定有很多話想和她說的。」

  「抱歉,是我不對。」少年誠摯地朝她道歉,盯著她的唇看了一會:「口紅都暈掉了,待會很難解釋吧。」

  「沒事的啦。」五條悟笑嘻嘻的:「反正螢是個笨蛋,說什麼都沒差別,就說……」

  「悟,傑。」

  來的是夜蛾正道,他擰著眉頭,面色嚴肅地

  說道:「來一趟我辦公室。」

  「走不開啊。」五條悟回頭看他,「沒看見螢在睡覺嗎?夜蛾你那邊太吵了,不小心就會把她吵醒的。」

  「是的。」夏油傑認真地點著頭:「老師有什麼事情在這裡說就好,麻煩小聲一些。」

  「……」身為老師,夜蛾正道也有一點消息渠道,多少知道一點青森螢的事情,他看了看被抱在懷裡的少女,神色不忍,終於還是問道:「你們就不能讓她好好睡在床上嗎?像這樣抱著她……會被認為是精神病人的。」

  教室裡忽然間沉默下來,安靜得只要外面風吹樹葉的聲音,夜蛾正道額頭滲出冷汗,他抬手抹了抹,決定不再堅持這個話題。

  「你們一年級有兩個學弟,按照常理,應該由你們負責帶他們入學。」

  頓了頓,夜蛾正道接著說:「天元大人就在高專,等你們回來,我帶你們去請求他的幫助。」

  「有學弟了欸。」就像是沒有聽見夜蛾後面的話,五條悟低頭攥著她的手:「要被叫前輩了哦。」

  「螢想過去看看嗎?」夏油傑彎著眼睛看她,幾秒之後,就好像真的得到回應了那樣,他站起來,朝夜蛾正道點點頭:「麻煩老師把聯系方式給我們。」

  兩個小時以後,一年級的兩個學生都被人從車站接到了餐廳。

  「好氣派!」黑發蘑菇頭名叫灰原雄,他扯著同期的手臂,興奮地說道:「早就聽說我們的前輩有一位是五條家的家主,傳說中的六眼,沒想到連吃飯的餐廳都這麼厲害!剛剛接送我們的車是限量版,建人你知道要多少錢嗎!」

  「請叫我七海。」另外一位有著金色的頭發和立體的五官,明顯是混血,他平靜地把剛認識的同期的手臂從自己手上扒下去,說道:「我聽說另外一位也很厲害,是咒靈操使。」

  「沒錯沒錯!」蘑菇頭笑著說道:「七海你的消息很靈通嘛!我可是問了好多人才知道的!還有兩個前輩都是女孩子,一位是超級罕見的反轉術師,另外一位情報很少,據說有著外貌和魅力類型的咒術,可以叫人一見傾心之類的……」

  「……」七海建人看了看手表:「他們已經遲到十分鐘了。」

  說完,他就立即拿出手機發短信,灰原雄在一旁說著這麼強的人肯定都很忙之類的話,然後他們又等了一會,才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

  「抱歉抱歉!」

  華麗張揚的少年音傳來,白發少年推開門,完美的臉上是肆意的笑容,他朝他們揮揮手,語氣毫無歉意:「久等啦。點菜沒有?」

  「悟,可不是誰都像你一樣失禮。」

  後面跟著的是一個黑發少年,他一半的頭發扎成了丸子,另外一半披散下來,顯得有幾分詩人的隨性散漫,他懷裡抱著一個金發少女,朝他們笑笑:「螢知道要見你們,特地去補了一會妝,所以才來晚了,真是抱歉。」

  他的語氣誠懇,不知不覺就叫人感到舒心,就連七海建人也舒展了眉頭,表示自己已經不介意了。

  「好了好了,那就開始點菜吧。」

  五條悟拿起菜單,像是才想起來介紹一樣:「老子是五條悟,旁邊那個是夏油傑,還有螢哦,姓氏是青森,你們叫前輩就好。」

  「五條前輩!」灰原雄挨個打招呼:「夏油前輩!」

  他頓了頓,看向夏油傑懷裡的少女。

  她正睡著,金發被扎成了單馬尾,臉頰粉粉的,嘴上抹了唇彩,雖然顏色有點熒光,但絲毫不損她的美貌,反而顯得更加可愛動人了……

  心髒撲通撲通狂跳,腦子供血不足,直到黑發少年冷冷看過來,兩個學弟才瞬間清醒。

  這就是傳說中可以叫人一見鐘情的術式嗎……好可怕。

  唔,青森前輩和夏油

  前輩是男女朋友嗎?不過現在她好像睡著了,是不是不需要他打招呼……

  「嗯?繼續啊。」五條悟歪歪腦袋:「不跟你們學姐打招呼?這樣可不禮貌哦。」

  「不是的!」灰原雄撓撓頭,小聲解釋道:「我只是怕把前輩吵醒。」

  「欸?」五條學長眨眨眼睛,面色古怪地看著他:「螢不是正醒著嗎?」

  ……

  醒著嗎?

  因為什麼稀奇古怪的咒術都有,所以灰原雄下意識向她打招呼:「青森前輩好!」

  少女倚在他的臂彎,沒有一點回應,就好像正沉迷於美好的夢境。

  「嗯,螢很高興。」夏油前輩朝他笑:「你的性格和她有一點像,她會很喜歡你的。」

  「謝謝……」

  灰原雄滿臉茫然地坐下,心裡疑惑滿滿,卻出於直覺不敢提問,旁邊的七海建人看著他們像模像樣地詢問她的口味,和她說話,只感覺背後一滴一滴冷汗在往下墜落。

  他的這兩個前輩,傳聞中的咒術界最強,好像……

  已經瘋了。

  「是混血嗎?」少年慢條斯理地用著晚餐,然後看向他的金發,笑了笑:「螢也是混血。」

  「是嗎。」七海建人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好點點頭:「看得出來。」

  「你很穩重,螢會很喜歡你的。」

  七海建人猜測這句話裡面夾雜著什麼特殊含義,以至於夏油前輩要這樣帶著點神經質地對他和灰原雄都這麼說,於是沉默地吃著菜,沒有再接話。

  大部分時候都是五條悟和灰原雄在說話,夏油傑像是忙著照顧她,很少加入他們的話題,七海建人沉浸在我的前輩竟是兩個瘋子的震驚之中,思考著要不要從高專退學,一頓飯就這樣吃完了。

  吃過飯,五條悟把她抱進懷裡,旁若無人地低頭親了一口,然後回頭看他們:「接下來有什麼安排?如果沒有的話,就由老子來教你們怎麼祓除咒靈哦。」

  「……」沒敢拒絕,所以跟著過去了。

  「嘛,像這種二級就是彈彈手指的事情。」他抱著她,低頭玩著她的手指,眼前的咒靈像是嗅到什麼危險的氣息,瑟縮著不敢過來攻擊。

  「不過你們很弱哦,所以差不多得兩個人一起才能對付。」學長說著欠扁的話,好一會又點點頭,低頭看她:「知道了知道了,禮貌一點是吧?」

  他重新抬起腦袋:「好了,開始吧,我會好好教導你們的。」

  ……

  雖然五條前輩的精神狀態令人十分擔憂,但是對於咒力和體術的理解的確能稱得上世界最強,只不過是短短的幾句教導,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就感覺自己受益良多,對自身咒術的理解也更加深刻了。

  「ok,任務完成!」

  學長朝他們揮揮手:「老子要和螢去約會啦,你們自便自便,哦對了,你們接下來的花銷可以去找傑報銷唷。」

  好、好大方!這是接下來他們做什麼都可以的意思嗎?

  因為他的教導和這句話,灰原雄立即露出崇敬的目光,七海建人也打消了退學的念頭。

  他們跟在五條悟後面,突然聽見了很輕很輕的說話聲。

  是少年在向懷裡的人碎碎念,有聲有色地自言自語,即使沒有回應,也依舊說個不停,這場景在煙塵彌漫的廢墟之中顯得格外驚悚。

  沒多久,他接起一個電話,然後回頭朝他們笑:「有事,所以先瞬移回高專了。螢叫我和你們說再見。」

  「再……」

  他們話沒說完,少年就消失在了原地。

  天元大人是不死、全知的咒術師,居住在高專的特殊宮殿之內,要是沒有引路人,是絕對無法見到他的。

  夜蛾正道也只是帶著兩個學生前來試一試,沒想到他們很順利地被帶了進去。

  下到地底,穿過迷宮般的道路,他們就來到了天元所在的地方。

  三個人並沒有見到天元本人,只能聽見他的聲音。

  「我可以用我的咒力壓制她體內的種子,讓她醒來,但卻不能將其徹底清除。」

  不等兩個少年說話,天元接著說道:「我需要你們完成一個任務:護送星漿體,將她安全地帶到這裡,與我完成同化。」

  「也只有在進行同化之後,我才能徹底清除她體內的種子。」

  天元沉默了一會,說道:「如果你們願意,我會先讓她醒來,並且不再陷入沉睡。」

  這段時間的經歷讓夏油傑下意識對所有人都充滿了防備,即使眼前這個是夜蛾老師推薦的人,是咒術界人盡皆知的天元大人。

  出於謹慎和多疑,他問道:「星漿體是什麼?同化又是什麼意思?」

  天元不再說話,夜蛾正道愣了愣,開始向他們解釋。

  天元只是不死,並非不老,每過五百年,他就要和星漿體進行同化,吞噬星漿體的身體,不然的話,他就會變成一個更高維度的怪物,給人類帶去災難。

  而現在的星漿體是一個名叫天內理子的中學生。

  ……

  雖然有著阻止災難的借口,但夏油傑明白,他們只是在用另一個中學生女孩的性命去換取螢的蘇醒。

  已經不剩下多少底線和原則了,唯一讓他有所猶豫的,就是青森螢知道這件事之後的反應。

  五條悟沉默著,在他們之間,這種事情一向是又指針般的夏油傑做決定。

  「我答應你。」

  少年沒有猶豫太久,抬頭看向半空:「但不要讓螢知道這件事。」

  「放心。」天元像是笑了兩聲:「她不會知道的。」


第22章 三更ww

  「櫻花都快要謝了哦。」

  高專的宿舍裡, 夏油傑拆掉她的頭發,一點一點細致地用手指疏開,習慣性對她自言自語:「天元說螢很快就會醒來,很快是多久呢?」

  頭發被輕輕扯動, 身邊是少年干淨的香味, 溫熱的胸膛, 青森螢眷念地蹭了蹭,有些不想睜開眼睛。

  夏油傑動作頓住,五條悟也看了過來。

  「醒了嗎?」五條悟低頭捏她,經過長時間的鍛煉,他再不是那個擦眼淚都控制不好力道的少年, 手指輕輕捏在臉頰上,沒有給她帶來任何不好的感受。

  「嗯……」少女眯著眼睛, 像是已經養成了習慣,小狗一樣用臉頰蹭他的手掌,發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

  吞咽的聲音傳來,她抬頭看, 五條悟正牢牢盯著她。

  對上他這樣的眼神,青森螢的腦袋裡面隱隱傳來一點模糊的記憶。

  那時候悟正抱她在懷裡,也是露出了這樣的神色, 接著, 他把腦袋低下來, 然後……唔, 悟做了什麼?

  「要泡澡嗎?」夏油傑捏捏她的手掌, 把她的注意力引回自己這裡, 說道:「已經放好水了。」

  她點點腦袋, 推了推夏油傑, 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夏油傑眼睛眯了一下,問她:「螢可以自己走路嗎?」

  「……?」青森螢困惑地點點頭,踩在地上,雖然太久沒有走路,腳有點發軟,但是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兩個少年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一個用手扣著她的腰,像是生怕她跌倒,一個牽著她的手,就好像她是個不認識路的盲人。

  青森螢有點不適應地慢慢往前走,走進浴室以後,她才敢從他們手裡掙脫,坐在椅子上,示意他們該出去了。

  兩個少年一言不發地半跪在他面前,一個攥著她的手腕,一個攥住她的腳踝,緊緊盯著她,不肯松開。

  「……?」青森螢露出困惑的神色,沒有再嘗試掙脫,而是低頭看著他們:「怎麼了?」

  她的手腳正好好被他們攥在手裡——像是被這件事安撫到,兩個少年又之前那樣笑起來。

  「幫螢脫一下鞋子。」語氣柔和繾綣、難掩擔心的是夏油傑,少年輕輕脫掉她腳上的拖鞋,就好像真的在擔憂她連這個也做不好。

  「手鏈啊,要先摘掉吧,進水了又會生氣,麻煩死了。」語調懶散,帶著一點抱怨意味的是五條悟,他解開貝殼手鏈上面的扣子,就好像上面的貝殼都會把她劃傷那樣,動作極其緩慢。

  不知為何,被這樣照顧著的少女輕輕發起抖來,她不敢掙扎,也不敢發出疑問,只是沉默著任由他們動作。

  「發卡也得摘掉吧。」夏油傑笑眯眯地站起來:「螢笨手笨腳的,夾掉頭發可就不好了哦。」

  「說的是吶。」五條悟在一旁點著頭:「這家伙粗心大意的,萬一在浴缸裡淹死怎麼辦?果然還是得老子親自抱進去啊。」

  「……」青森螢抿著唇不敢說話,求助般看向夏油傑。

  黑發少年一頓,不贊同地看向五條悟:「別嚇唬她。」

  他溫和、平靜地譴責道:「螢只會嗆水而已,悟應該有經驗不是嗎?」

  在五條悟第一次單獨幫螢洗澡的時候,可憐的螢就嗆了好多水,笨呼呼地睜不開眼睛,需要他們幫忙才能把肚子裡的水吐出來。

  想到她乖乖躺在懷裡朝他撒嬌,吐槽悟的樣子,夏油傑就忍不住笑起來。

  「第一次見到螢的時候就想說了,怎麼會有這樣的笨蛋?被悟欺負著還向他求救,完全不知道看看我,明明我才是可以被螢依賴的人。」

  「傑……」

  青森螢下意識蜷縮起來,抱住自己的手臂,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次醒來,兩個少年不像之前那樣有著明顯的情緒外泄,而是十分平靜,用和以前一樣的語氣說著奇怪的話,做著她沒辦法理解的事情,就像是……

  「傑瘋了哦。」五條悟露出一個燦爛的、幸災樂禍的笑容:「因為螢太久醒不來,這家伙已經變成了變態瘋子精神病人,連帶著老子的風評都變差了。」

  「是悟瘋掉了才對。」夏油傑冷冷說道:「我很清醒,浴缸的水要溢出來了,現在請讓螢好好泡個澡。」

  他們沒有任何退出浴室的想法,甚至好像打算就這麼看著她泡澡,過了好半天,在夏油傑的一再催促下,少女才擠出幾句小聲的話。

  「傑、嗚……你們出去。」

  「什麼?」夏油傑把耳朵湊過來:「麻煩螢再說一次?」

  「你們……唔!」

  嘴巴被捂住,少女茫然而又驚恐地瞪大眼睛,視線裡是夏油傑柔和繾綣的笑,他緊緊捂著她的臉,溫柔地說道:「讓我們留在裡面吧,求你了。」

  「不說話就當答應了哦。」過了一會,夏油傑松開手,輕輕摸摸她的腦袋:「好乖。」

  他熟練地掏出繃帶纏住自己的眼睛,轉過身去,五條悟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示意繃帶對他無效,也跟著轉過身。

  怎麼辦……傑和悟好像壞掉了……

  青森螢攪著自己的裙擺,心裡又氣又心疼,夏油傑聽見她不規律的呼吸聲,頗感美妙地閉上眼睛。

  「因為感受不到螢的呼吸,整個人都會崩潰,所以一秒鐘也沒有辦法離開你的身邊,給你造成困擾了吧?真的很抱歉。」

  少女看不見他臉上的笑,只能聽見他語氣裡的歉意和痛苦,她頓時就覺得自己太過分了,他們這麼擔心她,她竟然還因為害羞,就自私地想讓他們離開。

  反正就和之前那樣……就當做他們守在門外就好。

  做好心理建設的少女重新變得開心起來,她低頭解扣子,好半天以後,有點困惑地盯著自己的胸衣。

  她買過這種款式嗎……?

  想到這裡,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好多次醒來,衣服都是不一樣的。

  「傑……」青森螢問道:「我的衣服是誰換的呀?」

  「一直都是女僕在照顧你。」夏油傑偏偏頭:「怎麼了,是有哪裡不對勁嗎?」

  一開始還會扣錯扣子,搞不清楚女孩子衣服的結構,但現在兩個人都已經得心應手起來,應該不會留下什麼破綻吧?

  「沒事……」那邊傳來進水的聲音,她捏了捏玩具,又玩了玩水,好半天以後,她才說道:「就是女僕姐姐給我買的衣服款式都太……唔,反正我不喜歡。」

  「哦。」少年的聲音變得有點失落,像是在和她閑聊:「螢不是最喜歡漂亮的小裙子嗎?」

  「可是那種粉色,我國小畢業以後就再也不穿了!」

  「哈哈。」五條悟笑了笑,撞了夏油傑一下,語氣諷刺:「就說了螢不會喜歡吧。」

  接著,他就聽見她說:「也不要再給我戴發卡了。」

  五條悟瞬間扯平嘴角:「你這家伙不是最喜歡吃草莓嗎。」

  「那也不想在腦袋上面戴滿草莓呀,而且哪有五顏六色的草莓!」

  剛剛他們從她腦袋上面摘下來的發卡,一個接一個,青森螢就感覺自己說不定滿腦袋都是發卡。

  這叫她想起了小時候,她對待換裝娃娃也是這樣,恨不得把所有東西都給娃娃穿上,堆疊得奇奇怪怪,自己還滿意極了,把娃娃擺在惠面前。

  然後小小的惠冷著臉點頭:「沒想到你這個笨蛋竟然會做聖誕樹。」

  嗚……聖誕樹……

  她睡了這麼久,在別人眼裡該不會都是一顆

  聖誕樹吧?

  她鼓著臉問道:「難道我這幾個月都是差不多的形像嗎?」

  兩個少年沉默了一會,不是很敢點頭,更不敢告訴她,她就戴著五顏六色的草莓發卡和『非常好看』的粉色裙子粉色口紅和後輩完成了初次會面。

  她很快就放下了這件事,輕輕說道:「之前就算了,但是之後不可以再隨便打扮我了,就穿我之前買的小裙子就好。」

  兩個少年連連點頭,表示會轉告那個女僕,青森螢看了看地上的胸衣,有點害羞地伸手把它卷起來包進衣服裡面,完完全全地藏好以後,她松了口氣,開始快快樂樂地泡澡。

  洗好澡以後就到了吹頭發環節,青森螢坐在床上看手機,裡面塞滿了關心的簡訊,她一條一條挨個回復,打字的模樣認真而又專注,這讓兩個少年都有些不爽。

  醒過來才沒多久,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去看別人。

  手機被搶走,五條悟塞了一個游戲機到她手裡:「給你玩。」

  她猶豫了一會,搖搖腦袋,明顯是對他刪除存檔的事情還心有芥蒂。

  「怎麼這麼能記仇。」少年笑了笑,牽住她的手哄她:「你的存檔老子找回來了哦,不生氣了嘛。」

  「欸……?」青森螢配合著夏油傑歪歪腦袋,讓他吹得更加方便,然後看向五條悟:「傑不是打電話問過嗎,那邊的客服說存檔刪除以後就沒辦法恢復了。」

  「老子把游戲公司買下來了。」五條悟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說無關緊要的事,然後把游戲機打開:「螢再看看嘛。」

  「……」青森螢剛剛點開存檔,就聽見五條悟說道:「是用螢的名義哦。」

  「因為剛好是節日嘛,就想著送禮物給螢。」他笑嘻嘻的:「那時候律師就在邊上,看見我抱著你,好奇問了幾句,然後啊,那家伙說送房子車子還有公司會讓你高興,所以就通通都買了一些。」

  「……一些?」

  「是啦是啦,京都那邊有幾套宅院,東京這邊別墅和公寓都有,不過感覺還是租起來方便欸,不用自己打理,所以也給螢租了幾套,用來放你的小裙子嘛……」

  少年一口氣說了超多,說完就用漂亮的藍眼睛盯著她看,輕輕挑了挑眉毛,示意該她說話了。

  在這一刻,青森螢就像看見了和少年有著同樣眼睛的小悟貓。

  小家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混成了貓咪之王,每天都威風凜凜地到處巡邏,耀武揚威環節結束以後,它就會帶著一群野貓給她送東西,然後昂著腦袋,喵嗚喵嗚地索要她的誇獎。

  雖然都是一些蟲子老鼠死魚什麼的……有的時候還會出現毒蜈蚣之類的東西把她嚇壞,但這份心意真的很珍貴,她每次想到,心就會變得軟乎乎的。

  「謝謝你呀。」青森螢笑起來,輕輕撫摸著少年的腦袋,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哄小悟貓的口吻:「悟好厲害。」

  五條悟還沒來得及享受一會,就聽見她問:「小悟和小傑呢?」

  「在外面玩。」五條悟不遺余力地造謠:「沒良心的小混蛋們,螢睡了這麼久,它們都沒有來看你一次。」

  才不會信悟的鬼話。少女鼓起臉,已經稍微掌握了五條悟顛倒黑白的風格:「明明是悟把它們趕走了吧?」

  「嘛。」少年笑了兩聲,看向她:「螢說什麼就是什麼。」

  朦朧的燈光柔和了神子極具衝擊力的面容,懶洋洋的語調帶著繾綣的意味,給人一種正被寵溺的錯覺。

  唔……悟干嘛突然這樣。青森螢感覺臉頰有點發燙,避開他的視線,夏油傑看了他們一眼,嘴角緊緊抿起來。

  在悟面前,螢總是更加活潑一些,害羞的次數也會更多……

  「傑。」或許是感到了身後肌肉的緊繃

  ,她抬起腦袋朝他笑,「這次醒來感覺一點也不困欸,那顆種子說不定已經沒用啦。」

  「嗯。」在這種時候,她找的還是自己,即使悟更能逗她開心也沒關系,她更信賴依賴的人是自己……

  夏油傑梳理著她的金發,輕輕笑:「已經找到了讓螢不再沉睡的方法,再做一個任務,就可以拜托天元大人清除你腦袋裡面的種子,所以螢不必再擔心害怕了。」

  「欸……真的嗎?」

  「嗯。」

  她眼睛彎成小月牙,滿臉崇拜地說道:「就知道傑和悟是最強,一定會辦法的!」

  看到她臉上的笑,夏油傑就覺得一切都值得。

  所有的罪孽和痛苦都理應由他承擔,她就應該像現在這樣露出笑容,只要她能夠發自內心地笑起來,那麼他也……

  「傑。」袖子被輕輕扯了一下,她有點擔心地看著他們:「那個任務……會不會很危險?」

  「危險?」五條悟彈了她的額頭一下,沒好氣地說道:「我和傑可是最強欸。」

  青森螢有點委屈地捂著額頭,鼓著臉不說話,夏油傑笑了笑,輕輕摩挲著她被彈過的額頭,另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感受著她的脈搏:「不必擔心,任務要等到夏天,在這之前,螢想不想去看櫻花?」

  櫻花……

  原來又到櫻花季了嗎……?

  小時候,她和惠都非常討厭一個叫古川的同學。

  那家伙的家裡有一棵超級大的垂枝櫻,每年花開的時候,他就會拽著青森螢過去看櫻花,怎麼也沒法拒絕。

  古川特別高大,那時小小的惠還打不過他,於是只能在一旁看著,看她被他揪辮子揪臉蛋,被強迫收下他家裡的櫻花枝,聽他說「長大了要嫁給我」這種話。

  後來惠長大了,把所有欺負過她的人都打了一頓,那時候青森螢正坐在教室,有一個人跑著過來,說「伏黑哥叫你」。

  她驚訝於「伏黑哥」這個稱呼,小跑著過去,就看見伏黑惠坐在高高堆積起來的人山上面,漂亮的靴子正用力踩著古川的臉。

  聽見腳步聲,他冷著臉看過來,看見是她,少年的面色才變得柔和,嘴角淺淺勾起,對她說:「開心嗎。」

  櫻花飄落,風卷著花瓣過來,那一天的場景,踩在人山上朝她笑的少年,即使她已經變得白發蒼蒼,忘了自己是誰,他的身影也不會變得模糊。

  那之後,每一年櫻花盛開的時候,惠都會牽著她的手,走進古川家的院子裡,坐在古川家的櫻花樹底下,讓古川給他們倒茶,買和果子和粗點心。

  「螢在想什麼?」

  又露出這種笑了……在想那個惠吧,已經死掉的人……

  死掉了就忘記啊,一個已經死掉的人,一個沒辦法再給予她陪伴的人,有什麼必要再想?

  她回過神,誠實地告訴他們,她在想惠。

  接著,像是怕他們不高興那樣,她慢吞吞地說道:「惠還有悟、傑,都是我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

  「是嗎。」夏油傑抱緊她。

  她的表情告訴他,她已經有過最獨特、最快樂的賞櫻體驗,就像很多次那樣,他為她做的事情,之前都已經有人為她做過,那個人做得很好,在她心裡地位很高,就像是……沒法超越的一座山。

  已經死掉了。死掉的竹馬是最可怕的,他會一直一直住在她的心裡,即使永遠沒辦法對他們造成威脅,但卻會像現在這樣,時不時就變成一根刺、一把刀,鋒利地扎進心裡,告訴他:

  你送的禮物,之前有人已經送過了,所以後來每次你再送過去,都會叫她想起另一個人。

  怎麼辦?

  也不是沒有辦法……手裡就有這樣的咒靈,清除掉她的記憶,重新

  填滿她的世界,陪她做一切事情……讓她認為竹馬就是自己。

  還不會這樣做,因為真的承擔不起任何一點點意外了。

  夏油傑輕輕吻她的頭發,確認她的呼吸,然後才稍微心安了一點:「要看晚上的櫻花嗎?去山裡看野櫻。」

  「嗯!」她給他燦爛的笑容:「傑真好!」

  夏油傑笑了笑,把她抱起來,一點一點幫她穿鞋,另外一個給她戴上手鏈,拉開櫃子的時候,青森螢看見了一堆口紅。

  「……?」她困惑地看了看,「是我的嗎?」

  為什麼會在傑這裡?

  很快,她就來不及疑惑了,因為她發現她的口紅全部都斷的斷、花的花,壞得差不多了。

  「!悟!!」

  根本不用問就知道罪魁禍首是誰,青森螢從夏油傑的懷裡跳下來,氣得追著他打:「你為什麼要亂碰我的東西!」

  「不是老子!」五條悟一邊跑,一邊給自己辯解:「是小混蛋!」

  「不許叫它們小混蛋!」青森螢又急又氣,扶著椅子停下來:「嗚……壞東西、悟是壞家伙……」

  「給你打給你打。」見她不追了,五條悟走過來,把她的手放到自己臉頰上,嬉皮笑臉的:「對這麼帥的臉也舍得下手嗎?好狠心的女人。」

  「……不理你了。」她推開他:「悟是做壞事還不承認、喜歡撒謊的壞家伙。」

  「狗屎。」大少爺咬牙切齒地說道:「真的不是老子。」

  他找出幾支口紅,把上面的貓爪印給她看:「小混蛋發瘋干的,老子攔都攔不住。」

  「……悟栽贓嫁禍,小悟才不會做這種事。」

  「……憑什麼?」五條悟沒忍住,用口紅在她臉上畫了幾道:「明明小混蛋和我一個性格,螢卻總是偏心,偏心的壞孩子要受到懲罰。」

  「不許叫小悟混蛋!」

  「老子就叫!」

  「悟才是混蛋,超級大混蛋!」

  ……

  論吵架,三百個青森螢也吵不過一個五條悟,沒過多久,少女就氣得把抱枕砸向他,然後攥著拳頭跑走了。

  「硝子說的沒錯,悟和傑就是超級大混蛋……嗚,我晚上要和硝子睡……」

  無辜受害者夏油傑:「……」

  他看了看櫃子裡的口紅,深吸口氣:「什麼時候弄壞的?就那天你們打架的時候?」

  五條悟點點頭,還來不及說話,就感覺心裡泛起濃郁的不安,好像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立即看向身後的床,見上面空空如也,少年的臉色驟然冷下來。

  「螢呢?」他問。

  夏油傑也恍惚了一下,瞪大眼睛,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螢已經醒了,剛剛被悟惹生氣了,要去和硝子說悄悄話。

  「所以就一直都在睡覺?」家入硝子摸著她的腦袋,緊緊皺著眉:「確定只會讓你陷入沉睡,不會有別的作用?我怎麼不信呢。」

  被提問的少女目光躲閃,臉迅速紅起來,一看就知道她正在嘗試人生中第一次說謊。

  「省省吧你。」家入硝子沒好氣地戳戳她的額頭:「也只有笨蛋才會相信你的話。話說,終於不是滿頭發卡了,今天他們帶著你去見……」

  家入硝子正准備告狀,走廊上就傳來兩個DK的聲音。

  「悟。」一個像模像樣地勸誡道:「我們不能偷聽JK夜間座談會。」

  「哈?」另外一個像是點了點腦袋,恍然大悟:「那我們進去吧,這樣就不算偷聽了對吧?」

  「嗯……悟說的很有道理。」

  像是被說服了,少年立即過來敲門:「有人在嗎?」

  「不在。」

  「摩西

  摩西?」另外一個笑嘻嘻的自言自語:「哦哦,很歡迎是吧?沒問題,要進來了哦——」

  「……」家入硝子沒忍住,丟了把手術刀過去。

  [無下限]把手術刀彈開,五條悟坐過來把她抱進懷裡,少女看見他就別開臉,兩只手一起拍他,像是避之不及的貓咪。

  「好可愛。」說話的是夏油傑,他朝家入硝子點點頭:「這麼可愛的螢坐在這裡對硝子危害很大吧?一不小心讓你失去心髒就不好了,所以……」

  「人我們就帶走了哦。」五條悟單手把她抱起來,在家入硝子「人渣快滾」的罵聲中走了出去。

  「放我下去……」

  因為這裡是咒術師的聚集地,高專晚上的燈不多,五條悟把她架起來,讓她坐到自己的脖子上,笑嘻嘻的:「騎著老子還生氣啊?脾氣好大哦。」

  「混蛋……悟!」青森螢根本維持不住平衡,少年有點太高了,雖然兩只手正扶著她的腿,但還是讓她十分害怕,「嗚,快點放我下去,我不生你的氣了……」

  「真的?」他抬頭問。

  「嗚……」少年留著利落的後剃發,平時看著干淨帥氣,但這種時候就變成了一根根細小的針,他一轉頭,青森螢就感覺自己大腿內側被剃刀刺了一下。

  好痛……

  少女痛呼一聲,眼淚霎時墜落下來,嗚咽著看向另外一個人。

  終於被看見了麼……螢睡了這麼久,被悟欺負的時候都不記得找他求助了,還是說在她眼裡,自己現在是和悟一樣的壞東西?

  夏油傑慢吞吞走過去,就聽見她嗚咽著說道:「傑……好痛啊。」

  ……痛?

  「哪裡痛?」

  少年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慌張,五條悟也立即把她放下來,在昏暗的路燈下,他們看見她把裙角撩起來,嗚咽著說道:「悟把我弄疼了。」

  那裡的肌膚原本是什麼樣子,他們最是清楚不過,碰一下都會怕弄化、要屏住呼吸才不會弄紅弄壞的地方,現在正往冒著小血珠,看起來可憐極了。

  「怎麼回事?!」夏油傑一下子叫出好多個咒靈,把她團團圍起來,面色痛苦而又崩潰:「悟?她不是就在你身邊嗎?」

  夏油傑的反應激烈得超出了她的想像,五條悟的面色也陰沉下來,眼睛睜大,像是見到了黃瓜的貓。

  「……悟,傑?」她有點心疼,又有點害羞地說道:「沒有人攻擊我。」

  自己實在是太弱了……所以傑和悟根本就想不到頭發會把她扎傷。

  嗚……青森螢低下頭,有點羞愧地說道:「是悟的頭發……嗚,太硬了。」

  「……?」兩個少年緩了好一會,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抱著她回到宿舍,把她放到椅子上。

  「不要動。」

  夏油傑跪在下面,手裡拿著藥膏:「讓我仔細看一看。」

  「嗚……」青森螢忍不住想躲:「可是好奇怪……傑……」

  「真的受傷了欸。」五條悟也湊過來,強制性地按住她的雙腿,不讓她躲避:「是老子的錯啦。」

  他們說著好聽的話哄她,認真地看了好久傷口,然後蒙住她的眼睛,緩慢而又仔細地替她上藥。

  少女捂著臉小聲嗚咽著,煎熬了好久才被放開。

  「要好好注意,不然會留下疤痕的。」夏油傑這麼說著,把沒開封的藥膏放回抽屜裡:「螢要每天好好上藥哦。」

  「……」有這麼嚴重嗎?

  但傑是咒術師,肯定比她要懂,青森螢乖乖點頭,看向始作俑者,委屈地喊他:「悟。」

  她問:「到底是不是你弄壞了我的口紅。」

  「是啦是啦。」五條悟笑容滿面地湊過來:「就是螢說把死

  老鼠叼到你床上的人是老子,老子也認好不好?」

  「悟。」夏油傑在一旁勸道:「多少讓著她點。」

  「……」總感覺又被欺負了。

  青森螢別開臉,打定主意不要再理會他們。

  下一刻,她又聽見夏油傑問:「螢還想去看櫻花嗎?」

  沒有猶豫多久,少女點點腦袋:「想。」

  她一醒來,兩個最強又變得稍微正常了一些,雖然還是整天粘著她不放,但好歹沒之前抱著她自言自語的時候嚇人了。

  青森螢見過了兩個後輩,灰原雄是個和她一樣的傻乎乎樂天派,兩個人很聊得來,七海建人也是混血,性格沉穩而又溫柔,青森螢總覺得有時候他才是前輩。

  櫻花很快凋謝,又到了可以穿浴衣的時候,少女正打算過幾天去花火大會上撈金魚,就得到了要去出任務的消息。

  「我也去嗎……?」她被五條悟攥著手腕走,腳步踉踉蹌蹌,有點躊躇:「悟,我還是不要去了吧。」

  「為什麼?」白發少年低頭看她,語氣裡滿是醋意:「要和那個灰原去玩?還是找七海聽什麼狗屎故事?」

  「……七海的故事才不是狗屎!」

  「讓你和他們說話也就算了,現在還為了他和我吵架,老子看你的心都被勾走了吧?」

  「才沒有!」她委屈地說道:「才沒有和悟吵架,心也沒有被勾走,悟和傑一直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永遠都是!」

  「說得好聽吶。」五條悟臉色好看了一點,又扯了她一把,青森螢手裡還拿著七海買的麥芽糖,被他一扯差點沒抓穩,讓糖掉到地上。

  少女氣得打了他一下:「不要拽我了……嗚,討厭鬼。」

  「討厭鬼?哈?七海教你這麼說的?」五條悟看了看她手裡的糖,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伸手把糖搶過來:「老子昨天買給你的怎麼不吃!」

  「誰知道悟有沒有在裡面放蟲子!」青森螢說到這個就生氣,「那天我和七海出去吃飯,傑也同意了,還讓悟跟著過去,悟為什麼要在我們的菜裡面放蟲子,為什麼!」

  「哈?你還有臉說啊?」五條悟說到這個就來氣,「夫妻肺片,一聽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老子怕你吃了中毒,好心幫你不領情也就算了,還和七海一起罵我狗屎!以為寫紙條老子就看不見嗎?」

  「……」夏油傑看了看跟在後面的兩個學弟,輕輕嘆氣:「悟,螢,七海和灰原來送你們了。」

  「……」青森螢臉頓時變得通紅,完蛋了,和悟吵架時候幼稚鬼小學生樣子全部都被後輩看見了,肯定不會再被尊重了,嗚嗚……都是悟的錯!

  五條悟攬住青森螢的肩膀,笑眯眯的:「好啦,老子就把你們的前輩帶走了哦。」

  在『前輩』幾個音節上面加了重音,做完警告以後,他就抱著青森螢瞬移走了。

  等夏油傑走過去,這兩個人還在吵架。

  他笑了笑,站在原地聽了一會,經過五條悟的鍛煉,和七海建人的教導,螢吵架的功力上漲了許多,但還是會很快就被悟氣得要哭出來。

  夏油傑適時站出來,好心地解救她,讓她躲進自己懷裡,摸摸她的腦袋,問道:「螢為什麼不想和我們去做任務呢?」

  「因為很危險呀。」她有點委屈地說道:「天元大人布置下來的任務……一定很重要很危險,我這麼弱,不想去給你們添亂。」

  她一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從來不會想參與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更別提這麼危險的任務了。

  「說來說去就是不願意。」五條悟把她揪出來,經過一段時間的平穩期,少年好像又恢復了從前那個樣子,扯著她的臉頰說道:「危險?老子和傑可是最強欸,你還怕那些小雜魚欺負你?」

  「嗚。」她低頭小口吃著糖,不願意理他,夏油傑笑了笑,牽起她的手,說道:「看不見螢就沒法安心,發生那樣的事情以後……就更加不放心把螢一個人放在高專了,萬一那個人又回來怎麼辦?」

  提起羂索,兩個少年都沉默下來,青森螢看見他們這幅樣子,就知道他們又在擔心了。

  「唔,好吧。」她晃晃夏油傑的手,仰頭看著五條悟:「好啦,我知道悟和傑是最強,可以好好保護我,不會叫壞人欺負我的。」

  「嗯。」夏油傑攥緊她的手,這幾個月來拼命變強的疲憊,和爛橘子們虛與委蛇的折磨,被原則和底線不斷拷問的痛苦,聽見她這一句話,就全部都煙消雲散了。

  一切都值得。

  為了好好保護她。


第23章 三更qwq

  「我們的任務是護送星漿體到天元大人的宮殿, 只需要做這一件事就好。」

  石板路上,三個人並肩走著,兩個少年像是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語調輕松閑散, 給她介紹著任務的流程。

  青森螢一邊聽, 一邊打開游戲面板, 手裡還拿著五條悟新買給她的麥芽糖。

  通關以後,游戲掉落了獎勵物品,這些日子,青森螢一直都把這件事情拋到了腦後,直到現在, 要去參加危險的任務,她才把她的獎勵想起來, 希望能夠派上一點用場。

  游戲面板現在多了一個小倉庫,但裡面所有的獎勵物品都是灰色的上鎖狀態,說是要到下一個副本才能使用。

  唔……下個副本,她才不會去下個副本。

  青森螢不敢再在上面戳來戳去, 她有點失落地關掉面板,小口小口吃著糖,認真地聽夏油傑講話。

  「至於那個羂索。」

  說起他, 夏油傑的聲音就變得低了一些:「我們得到了一些可靠的情報, 羂索的種子可以讓他占據別人的身體, 但前提是那個人已經死去, 或者在被種下種子的情況下, 自願將身體獻祭給他。」

  「欸……?」傑和悟好厲害, 這麼快就打聽到了BOSS的消息!

  「他有著極其荒謬的信念……或者說理想?那家伙是個狂熱分子, 號稱要讓所有的人類都得到進化, 建立一個新的世界什麼的。」

  夏油傑的口吻帶著幾分嘲諷的意味:「抱著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那家伙一直都在努力進行實驗,螢的話,代表的是人類目前最優秀的基因之一,所以他想占據螢的身體也情有可原。」

  青森螢聽得迷迷糊糊,正努力消化著夏油傑話裡的信息,臉頰就被用力捏了一下。

  五條悟笑嘻嘻地低頭湊過來:「雖然又笨又弱,但是很討人喜歡的嘛,你這家伙。」

  「所以螢猜一猜。」夏油傑攥緊她的手,把她的注意力拉回自己這邊:「他想用螢的身體做什麼呢?」

  BOSS想用她的身體做什麼……?

  青森螢茫然地搖了搖頭,就聽見五條悟笑了笑,說道:「外貌方面,螢的確是極致了欸,老子和傑又是力量方面的最強,兩種基因結合起來,大概就是那家伙眼裡的進化吧?」

  「如果螢被占據了身體的話。」少年低頭看著她:「那家伙應該會用螢的身體抱住我們,說『想給傑和悟生孩子』這種話?嘛,有點惡心哦?」

  「?!」

  生、生孩子?!

  青森螢被嚇得差點絆倒,滿臉驚慌地扯住旁邊人的袖子。

  「嗯?螢看起來很害怕。」夏油傑扶穩她,溫和地說道:「不想做媽媽嗎?」

  「嗚……不想。」少女像是被嚇壞了,嗚咽著往他懷裡鑽:「不要……我不、不要做媽媽!」

  「那就要乖一點哦?」

  夏油傑撫摸著她的額頭,緩慢而又溫柔地說道:「我們不會讓螢死去,所以羂索只剩下第二個選擇,他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誘惑螢、逼迫螢,蠱惑螢把身體獻祭給他,我們對他的咒術不是很了解,可能會出現疏漏,那時候螢千萬不能夠被他欺騙,不然的話……」

  他頓了頓,聲音稍微放低了一些:「螢就要變成高中生媽媽了哦?」

  「想做高中生媽媽嗎?肚子高高鼓起來,到時候七海問你怎麼了,你就只好扶著肚子說:『我肚子裡有悟的寶寶。』」

  五條悟捏著她的後頸:「螢想變成那副樣子嗎?」

  「嗚……不想……」她完全被嚇壞了,用力抱住夏油傑的腰,身體發抖,聲音發顫,還在做著保證:「我會乖的,會很乖……聽傑和悟的話,嗚、不可以……」

  自從有了七

  海以後,她依賴他們的時間就變少了,雖然嘴上不說,但比起他們這兩個已經壞掉的變態,還是七海更討她的喜歡吧。

  挑剔的壞孩子。不能用正常手段獲得她的目光,所以只好卑劣一些了。

  這段時間備受冷落的夏油傑沒有立即安撫她,而是任由五條悟繼續嚇唬她,心安理得地叫她用力抱住自己,在自己身上汲取安全感。

  等到少女快要崩潰的時候,他才捧起她的臉,輕輕給她擦眼淚:「所以無論怎麼樣,螢都不可以產生要去死掉、要把身體給別人的念頭,明白了嗎?」

  「嗯……我、我明白了……嗚嗚……」她用力抱著他,乖得要命,一副恨不得鑽進他身體裡躲起來的樣子,實在是……

  夏油傑抬起她的手,輕輕吻在指節,克制著含進去舔舐的欲望,沒有再進一步嚇唬她。

  她輕輕抽泣著,就連悟也願意抱了,躲在少年的懷裡,耐心地聽著他說話。

  為什麼只有在被嚇壞的時候才會這樣乖呢?

  如果在平時,在他們不嚇唬她,不欺負她的時候,她也願意看一看他們,而不是總跑去和別人說話,躲在別人懷裡聽故事,跑去和別人約會……他們怎麼會舍得叫她哭?

  她還在哭,眼淚掉個不停,悟實在是不會哄人,螢是很敏銳的孩子,眼裡的興奮不好好藏住的話,怎麼安撫都沒法叫她感到安心。

  好可憐。

  但她現在的情緒都是屬於他們的,眼淚也好,顫抖的身體也好,嗚咽的聲音也好,只有他們能看見。

  夏油傑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腕。

  「別害怕。」他說。

  即使最值得害怕的人就在她的面前,而她正完全信賴著他們,祈求他們的憐惜。

  青森螢完全被嚇壞了,夏油傑給出的情報完全超過了她的想像,接下來的一路上,她都不敢松開他們的手,像是被獵人開槍追趕的小鹿,擔憂著子彈下一刻就會落在自己身上。

  他們很快就接到了星漿體,這是一個名叫天內理子的少女,她扎著麻花辮,脾氣嬌縱而又野蠻,叉著腰表示要先去學校見自己的朋友。

  夏油傑並沒有答應的打算。

  他們要護送她到天元大人那裡,但是有一些組織並不想見到這個結果,所以一定會從中阻擾。

  要是在平時,兩個最強不介意為無聊的任務過程增加一點樂趣,或者出於憐憫滿足一下弱者的小小心願,但現在,事關青森螢腦袋裡的種子,他們並不想節外生枝。

  天內理子皺起眉,指著他的鼻子說道:「你這個無禮的怪劉海,妾身要去見我的朋友最後……」

  「可以。」夏油傑眉頭挑了挑,出聲打斷少女的話,「麻煩您少說點話?這樣會分散我和悟的注意力,到時候您被人刺殺可就不好了。」

  剛剛是要說『最後一面』之類的話了吧。夏油傑下意識攥緊青森螢的手,有點心有余悸。

  是在用一個同齡人的性命換她醒來……他不敢想像這件事被螢知道的後果。

  天內理子一噎,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走在他們前面,小聲嘀咕著什麼。

  青森螢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冷漠的夏油傑,她猜想著任務一定超級危險,有點不安地低下腦袋,在腦子裡想東想西。

  少年低頭看她,安撫道:「別怕。」

  夏油傑負責保護天內理子和青森螢,五條悟負責清除過來的小雜魚,對這段時間刻苦變強的他們而言,這個任務本該沒什麼難度。

  但意外就在星漿體本人身上。

  她唯一的朋友黑井美裡被綁架了,那邊要求用她去換取她的朋友,夏油傑提出讓五條悟先護送她去天元大人那裡,再由別人偽裝成天內理子前去交易,被她堅定地否決了。

  她並不信任這兩個家伙,事關唯一的朋友,她必須要親眼看著黑井安全才行!

  事情就這樣僵持不下,青森螢站在一旁,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在聽到他們吵架的時候,她有點擔憂地晃了晃夏油傑的手。

  少年一頓,或許是擔心天內理子把事情挑破,又或許是內心還藏著不自知的愧疚,他答應了天內理子的要求。

  交易的地點在衝繩,這裡有著十分漂亮的海灘,但幾個人都無心玩樂,直奔目的地而去。

  昨天晚上,兩個女孩睡了一會,但五條悟和夏油傑要保持警戒,並不能放松下來,所以一直都沒有合眼。

  距離悟上次休息已經很久了……六眼運轉的負荷這麼大,腦袋會不會很痛?

  自從到了衝繩以後,青森螢就感到十分不安,眼皮和心髒一直跳個不停,她擔憂地看了看五條悟,少年依舊活力四射,看起來完全沒有絲毫疲憊,接收到青森螢的目光,他低頭朝她笑了笑:「你這家伙又在瞎擔心什麼?」

  還能這麼輕松地笑出來,應該沒關系的吧……青森螢安心了許多,兩個少年的動作很快,兩個小時之後,人質和罪犯就一同落到了他們手裡。

  夏油傑和五條悟在一旁拷問著綁匪,三個女孩坐在一起,青森螢看著灰撲撲的黑井美裡,從口袋裡面拿出濕巾遞過去:「要擦一擦嗎?」

  「欸……謝謝。」

  疏離感就這樣被一包濕巾打破,女孩子之間的友誼是很奇妙的東西,兩個少年回來以後,就看見天內理子正抱著青森螢哇哇大哭,說著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題。

  「……」夏油傑有點不安地看了看青森螢的臉色,見她只是有點擔憂心疼,沒有想像中的生氣或者愧疚,才稍微安心下來。

  剛剛已經用咒靈給天內理子做過暗示了,讓她潛意識回避了死亡之類的話題,所以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

  這麼想著,夏油傑調整好呼吸,朝她們走過去:「該出發了。」

  青森螢乖乖站起來,有點害羞地拍了拍天內理子的背,輕輕哄著她,扎著麻花辮的少女緊緊牽著她的手,看向外面的海灘,青澀的臉龐上滿是不舍。

  「以後再過來玩呀。」青森螢晃晃她的手,「現在很危險,所以理子先和我們到天元大人那邊,等事情結束以後,我們再過來衝浪好不好?」

  「……」天內理子有點疑惑地看向她,聲音還殘留著哽咽:「螢不知道嗎?」

  青森螢被問得一愣:「知道什麼?」

  「喂,想衝浪就現在去啊。」五條悟插嘴進來,把腦袋搭在青森螢的肩膀上:「反正事情都解決了,再玩一天也沒什麼。」

  「真的?」天內理子的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開心地笑起來,看向五條悟:「你這家伙也沒這麼混蛋嘛。」

  五條悟笑意一僵,避開了她的目光。

  青森螢看了看五條悟,又看了看沉默的夏油傑,感覺他們有點奇怪,但很快又被天內理子吸引了注意力。

  「我們去買泳衣吧!」

  她一手牽著青森螢,一手牽著黑井,臉上滿是燦爛的笑容,在商場挑挑揀揀的,青森螢被她推著去換泳衣,根本沒法拒絕。

  直到三個人都進了更衣室,夏油傑才看向五條悟:「悟還行嗎?」

  「完全沒問題。」五條悟這麼說著,視線一直沒有從青森螢那一件更衣室上挪開,過了兩秒,他就滿臉焦躁地走過去敲門。

  「怎麼還沒好?」

  離開視線哪怕一秒鐘都不行,兩秒鐘已經是忍耐的極限了,再看不到她就會瘋掉。當少年低頭看著把手,想要就這樣破門而入的時候,他聽見裡面的女孩輕輕喊他的名字,安撫他:「我很安全,悟再等一下好不好?」

  「哦

  ……」

  手收回來,他站在原地等著,下一刻又問:「螢?」

  「嗯,我很安全哦。」天內理子挑選的款式有點復雜,青森螢一邊手忙腳亂地換著泳衣,一邊安撫他:「悟再等一等好不好?」

  「嗯。」外面的人應了一聲,抱怨道:「怎麼這麼久?」

  「嗚……」分心做兩件事的後果就是兩件事都沒有做好,青森螢胡亂打著結,又穿好外套走出去,就被少年一整個抱住。

  像是吸不到貓薄荷的大貓那樣,五條悟把腦袋埋進她的頸窩輕輕蹭,擁抱的力度大到誇張,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裡面。

  「呼吸不過來了……悟。」

  聽見她這麼說,五條悟也沒有把她放開,直到夏油傑走過來,她才得以喘息。

  「不好意思,悟大概是過載了。」夏油傑收起手機,輕輕拍著她的背:「他很久沒有休息過了,所以情緒有點失控。」

  「嗯……我知道。」青森螢踮起腳抱住五條悟,用臉頰蹭他,語氣擔憂:「悟沒關系嗎?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我已經把七海他們叫過來了。」夏油傑看了一眼五條悟,示意他多少收斂點,然後把手腕上的發繩遞給她:「螢就放心玩吧?其他的事情都交給我們就好。」

  五條悟眨眨眼睛,把她抱起來看了看:「換的泳衣呢?怎麼裹起來了。」

  少女臉登時燒起來,彎腰從他手裡鑽出去,躲到夏油傑的身後,小聲喊他的名字。

  「傑。」

  她扯扯他的袖子,把腦袋垂下來,然後撩起頭發:「嗚……這個結我沒有系好。」

  五條悟一直在催促,她就胡亂系了一下,現在是沒什麼問題,萬一待會松開就完蛋了。

  少年盯著那邊白皙的肌膚,抬指摸上去:「要蝴蝶結嗎?」

  她下意識顫了顫,攏緊自己的外套:「嗯。」

  少年沉默著給她系結,或許是因為太累了,一個結打來打去,過了好一會才叫他滿意。

  「好了。」他有點不舍地收回手,就收到她燦爛的笑顏:「謝謝傑!」

  衝繩的海灘人不是非常多,五條悟和夏油傑也換上了沙灘裝束,天內理子看了他們一眼,吐槽道:「和大猩猩一樣。」

  青森螢被她逗笑,把她擋在身後,以免她被五條悟打擊報復。

  「好偏心哦。」少年抱著她,他不願意好好扣襯衣的扣子,胸膛的肌膚現在就緊緊貼著她的背,比隔著衣服更加灼人,叫她有點不適應。

  青森螢躲了躲,又被他扣住腰,這還是她印像裡第一次真切地被他碰到腰間的肌膚,烈日炎炎下,少年的手掌燙得嚇人,觸感一直從腰間蔓延而上,連頸後都泛起熱意。

  「悟……」她輕輕發著抖:「你放開我好不好?」

  「嗯?」五條悟好心地放過了她,盯著她的臉頰看:「臉好紅啊。」

  「我說啊,你這家伙……」他笑嘻嘻地湊近她的耳朵:「該不會是喜歡上老子……」

  「悟。」夏油傑拿著椰子過來,打斷了他的話,他笑眯眯地把椰子砸過去:「別像個流氓一樣?」

  「嘁。」五條悟接過椰子,手低下來到她能夠喝到的高度,偏頭看向夏油傑:「嫉妒的男人最醜陋。傑應該多聽聽這句話。」

  經過這麼長的時間,青森螢已經養成了能夠完全忽視他們的技能,她沒在意兩個少年的怪話,小貓一樣叼住吸管喝椰汁,兩個少年低頭看著,慢慢沉默下來。

  海風輕輕吹過來,吹起她額前的碎發,落日金燦燦的,海鳥輕盈落在海面,讓今天的時間顯得格外溫柔。

  如果能夠定格在這一天就好了,看她打排球時候的笑,看她堆沙堡失敗時的氣惱,看她小心翼翼玩著水,雛

  鳥一樣回盼的目光。

  晚上,玩累的女孩蜷縮在酒店的沙灘椅上休息,夏油傑剛剛檢查完周圍的環境,拿著小毯子回去,就看見她身上已經蓋了一件。

  七海建人站在不遠處燒烤,見他來了,十分禮貌地和他打招呼。

  夏油傑看了看手裡的毯子,朝他點點頭,沒有吵醒她,把毯子丟進游泳池,然後走到燒烤架上。

  「在烤雞翅?」

  「是的。」七海建人看了在水面漂浮的毯子一眼,平靜地說道:「因為前輩剛剛說很想吃。」

  「哦,我來吧。」夏油傑笑了笑:「你還不太熟悉螢的喜好。」

  「您請便。」七海建人把自己烤的雞翅往旁邊挪了挪,給夏油傑讓開了一點位置,然後看向他:「因為已經答應了前輩,即使可能不合她的口味,我還是想試一試。」

  「嗯,守信是個好品格。」夏油傑從一旁拿起雞翅串起來,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烤著肉,偶爾交流一下任務和咒術相關的問題,倒也還算融洽。

  五條悟和天內理子他們過了一會才回來,這些家伙再加上灰原雄,簡直就是超級噪音制造機,青森螢被吵醒,又被他們扯去玩撲克牌。

  她不會打牌,根本打不明白,灰原雄也是個不會算牌的笨蛋,天內理子咋咋呼呼的,整場牌局開心的人只有五條悟一個。

  青森螢困呼呼地打著哈欠,身上還蓋著五條悟的外套,七海建人端著雞翅過來,她還沒來得及拿一串,就被五條悟全部拿走了。

  「看起來不錯嘛。」少年嘻嘻笑著,把整盤雞翅都握在手裡,「麻煩再多來一點,嗯……蜂蜜味的,沒問題吧?」

  「……好的。」金發少年面色平靜地走開,青森螢有點生氣地戳了戳五條悟:「悟,不可以把七海當做僕人使喚。」

  「哈?你這家伙使喚他的時候怎麼不說。」五條悟捏她的臉頰,「既然這樣,以後你也離他遠點。」

  ……完全不講道理!

  青森螢別開臉,繼續困呼呼地打牌,沒過多久,就打著哈欠睡著了。

  五條悟伸手把她撈進懷裡,手裡的撲克牌扔了一地:「抱歉抱歉啦,這個笨蛋困了,老子先帶她去睡覺哦?」

  說完,他就抱著人瞬移到了樓上,昏暗的房間沒有開燈,只有外面煙火的倒影,少年輕輕把她放在床上,伏在一旁看她。

  好喜歡……

  好想親。

  可是不可以,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樣趁她睡著的時候吻下去了,因為她會醒。

  她會醒。

  想到這裡,少年又笑起來,滿足地把她擁進懷抱。

  於是他沒有看見,睡夢中的少女緊緊皺起眉頭,像是遭遇了一個可怕的噩夢。

  周圍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

  青森螢站在原地不敢動作,在她的記憶裡,明明之前還在和悟玩撲克牌,怎麼會睜開眼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悟……傑?」她小聲喊著他們的名字,耳邊立即傳來了自己的回音,這讓她嚇了一跳,緊緊咬住嘴唇,不敢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她蹲下來緊緊抱住自己,捂著臉掉著眼淚,快要崩潰的時候,這裡才傳出了別人的聲音。

  「很喜歡天內理子嗎?」

  男人聲音溫潤,語調斯文,帶著一點點京都的腔調,顯得優雅極了。

  「嗚!」她被嚇了一跳,可是這麼黑的地方,只有她一個人也太叫人害怕了,突然出現的人類聲音叫她獲得了一點點安全感,她就像是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一樣,下意識想要捉住那一點點光。

  「是的。」青森螢抱住自己,小聲回答著他的問題:「我很喜歡理子。」

  「哦……」那男人像是輕輕笑了一

  聲,然後問她:「但是你的朋友好像並不喜歡她呢,一直都迫不及待地想要送她去死。」

  「……?」青森螢皺起眉,睜開眼看了看空無一物的四周。

  「你是誰?」她問。

  「這不重要。」男人問她:「我只是一個不忍心讓你再被他們欺騙的路人而已。」

  是陌生人……

  青森螢低下頭,捂住耳朵:「不要相信你。」

  「我們可以立下束縛,我絕不欺騙你,如何?」

  就像是沒聽見一樣,少女並不回應他的話,鼓著臉頰,捂著耳朵,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呵。」男人笑了一聲,像是覺得有意思:「你原來還會生氣?」

  「不著急。」沒有得到回應,他也沒有絲毫惱怒,平靜地說道:「我們慢慢耗,好心提醒一下,大概再過兩天,看不見光,得不到人陪伴的你就會瘋掉,到那時候……我可就不會給你這麼優渥的條件了哦?」

  嗚……傑和悟會來救她的,她才不害怕。

  青森螢低下頭,這裡黑得連她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見,她有點不安地把手指蜷縮起來,汲取著自己的體溫。

  好冷……

  不知道過了多久,青森螢迷迷糊糊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循環往復以後,再次聽見他的聲音,她竟然覺得好親切。

  「冷嗎?」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濃濃的關心。

  「嗚,好冷……」少女哭得亂七八糟:「悟……嗚嗚……」

  她好懷念悟的體溫,想要悟的抱抱,在悟的懷裡,她冬天都不會覺得冷。

  「這裡沒有悟。」

  「只有我呢。」

  「你要不要?」他好像貼在耳邊問。

  「嗚……你、你是誰?」

  「說過了呀。」男人的語調上揚,帶著一點愜意:「我是一個好心幫助你的路人,就像五條悟和夏油傑從咒靈手中解救你一樣,我要從他們手中把你救出來。」

  「……救我出來?」

  「是呀。」像是獎勵一樣,他的手指撫摸上來,給她的臉頰增加了一點點溫熱,一觸即分。

  她下意識追尋著這樣的溫暖,卻被輕輕點了點額頭,他的語氣寵溺:「不可以見到一點溫暖就給出信賴,這樣的話很容易被騙,萬一我就像他們一樣騙你,你該怎麼辦呢?」

  「……傑和悟,在騙我?」

  「沒錯哦。」

  「天內理子是星漿體,如果被送到天元那裡,就會立刻被天元吃掉。」他輕輕嘆氣:「夏油傑和五條悟明明知道這樣的結局,卻還是送她過去找死,為什麼呢?」

  傑和悟絕對不是這樣的人,絕對是有理由的……青森螢思緒被他牽著走,問他:「為什麼……?」

  「為了讓你醒過來。」他說:「所以他們用理子性命換你的蘇醒哦,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一直在睡著的你突然醒過來了,為什麼這一次一點也不困,因為你呀,在吃著理子的肉,喝著理子的血,清醒的每一分每一秒,你都在啃食她的屍體哦。」

  「你知道的,我沒有在騙你,我可以立下束縛哦。」

  「……」

  少女茫然地低下頭,想著這一個多月,想著她因為不再沉睡而感到開心的時候,想到她和同學們歡笑的時候,想到理子看向大海不舍的目光,想到她和朋友抱在一起痛苦的模樣……

  之前不明白的事情全都明白了,為什麼傑和悟會這麼奇怪,為什麼要一直打斷理子的話,為什麼要一直加入她們之間的話題……

  「很混蛋吧,那兩個人,你只要……」

  「嗚……」她哭著打斷他的話:「才不是!」

  在他愕然之時,聽見少女哽咽著說道:

  「傑和悟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才會去做壞事,他們不是混蛋,我才是……那個羂索才是……他才是最壞的人!」

  「啊,說的沒錯。」男人很快平復下來,附和道:「都是你和羂索的錯,都是你的問題,所以現在該怎麼辦呢?」

  嗚……怎麼辦……不知道。

  「我可以幫你解決這個問題。」

  他湊過來,呼吸涼涼地掃在耳側,不似活人。

  「把你的煩惱交給我、把你的秘密告訴我、把你的一切都給我……這樣一來,你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他壓低聲音,語氣極盡蠱惑:「把你的身體獻給我。」

  「獻給你……身體……?」她反應了好一會,然後瞪圓眼睛,退後好幾步,「你是羂索!」

  「嗯?」男人笑了笑:「一直都很好奇,你從哪裡知道了我的名字?」

  真的是他……

  青森螢含著眼淚說道:「你是來騙我的……傑都告訴我了,我不會相信你的!」

  他是壞人,壞人說的話一個字也不可以相信,青森螢蹲下,哽咽著告訴他:「你別想騙到我,我不會相信你的。」

  「不著急。」羂索還是那樣說,語氣似情人般繾綣:「既然你想自己承擔絕望,那就去吧,如果堅持不下去了,隨時可以回來找我哦。」

  夢境漸漸破碎,她哭著醒來。

  「螢醒了?」兩個少年焦急地看著她,一個給她擦眼淚,一個攥住她的手,問她:「怎麼又像以前那樣睡著了……?」

  「因為我遇到羂索了。」沒理會他們的追問,青森螢抬頭看向夏油傑:「傑,你會騙我嗎?」

  少年一愣,像是猜到了什麼,臉色蒼白起來,「螢……」

  她少見地直接打斷別人的話,問他: 「理子是不是會死掉?」

  現在說謊也只是徒勞,這種事隨便問問就能知道。

  夏油傑只好點點頭:「是的。」

  他們沉默著准備迎接接下來的地獄,但她並沒有大發雷霆罵他們混蛋,也沒有哭著說他們是壞家伙,說再也不要理他們。

  她依舊這樣柔軟地看著他們,依舊像小動物般輕輕地、緩慢地和他們說話。

  「都是我的錯……」她說。

  「都是因為我,傑和悟才會做這樣的事情……嗚……」

  「不是這樣的。」

  夏油傑攥住她的手,跪在她面前,讓她看著自己:「螢,你冷靜一點,不要這麼想,即使不是我們,也會有別人來做這樣的事,因為天元如果不和理子同化,就會給全人類都帶去災難……」

  「可是……」她低著頭看他:「傑和悟並不想這麼做,對嗎?」

  夏油傑一愣,想要說的話全部都卡在了喉嚨裡,五條悟坐在一旁,撐著下巴看她:「你怎麼這麼篤定,明明是個笨蛋,竟然揣測著我們的心意,根本就……」

  「因為傑和悟很痛苦。」

  她柔軟的手握住夏油傑的手掌,然後把臉埋進他的手心,嗚咽著說道:「從昨天開始,傑和悟就很難過,我是笨蛋,但是我超級超級在乎你們,所以會知道,會分清楚傑和悟臉上的笑是不是發自內心。」

  「傑……」

  她跳下來抱住他,抱住地上跪著的少年,勸說道:「我們放棄好不好?我想看見傑和悟真正地笑出來,不想看你們難過。」

  夏油傑很想答應她。

  可是……放棄的話,又怎麼會笑呢?

  沒有螢,自己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呢?

  「肯定會有別的辦法的。」

  見夏油傑沒有答應,她又去看五條悟,用幾乎哀求的語氣:「傑和悟這麼厲害,肯定會有別的辦法的,我們不要用傷害別人的方式

  好不好?這樣的話會不安一輩子的,哪怕醒著也沒辦法再高興了。」

  「不可以。」

  沉默了一會以後,夏油傑拒絕了她。

  「就算被螢知道了也沒有關系。」他臉上滿是偏執:「螢如果沒辦法開心,那我就用咒靈清除掉螢這一段的記憶,這樣就完全沒問題了。」

  「……傑?」她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那你們呢?」這個時候,她還在為他們著想,慢吞吞地說道:「這種事……傑和悟也會愧疚一輩子的。」

  「不會。」像是終於想通了一樣,夏油傑抱著她站起來,面色執拗,語氣平靜:「沒什麼好愧疚的,為了理想付出一切,這是再合適不過的正論了。」

  一直以來積累在心裡的不安和愧疚終於煙消雲散了,就像是小時候吃著嘔吐物般的咒靈感到折磨,於是就給自己找出「保護弱者」這樣的理想,說服自己堅持下去那樣,夏油傑找到了新的理想。

  「我的理想就是螢能陪在身邊,開開心心地笑起來。」

  夏油傑看著她,像是變了一個人那樣,少年撫摸著她的額頭,笑著說道:「為了這個,哪怕是殺掉所有人也沒所謂。」

  「傑。」旁邊的五條悟皺了皺眉頭,把發著抖的少女從他懷裡抱過來,「你嚇到她了。」

  「是嗎?」夏油傑挑挑眉:「還真是抱歉,不過馬上就要清除掉這一段記憶了,所以道歉也沒必要了吧。」

  說著,他叫出自己的咒靈來,青森螢見他來真的,嚇得連忙往五條悟懷裡鑽,五條悟還是第一次感受她這樣的依賴,愣了一下,用力抱緊她。

  「傑瘋了吧。」

  少年捂住她的耳朵,抬腳把咒靈踹開,看向夏油傑:「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做什麼,在說什麼?螢不是我心愛的玩具,我要學會尊重她、珍惜她,這是你教我的話不是嗎?」

  「哪怕老子才剛開始學會一點點,但也知道篡改記憶並不屬於尊重這一個類別吧?!」

  「如果尊重會讓她難過,會讓她死掉呢?悟。」夏油傑看向自己的摯友,溫和地說道:「既然清醒只會讓她掉眼淚,那為什麼不給她編織一個美好的夢境呢?」

  他站在原地,語氣平靜得嚇人:「我十分後悔沒有早點這麼做,在她第一次害怕我們之後清除掉她的記憶,或者更加直接一點,把她變成我們的東西,是不是就不會再有後來的這些事了?」

  聽見他的話,青森螢更加劇烈地發起抖來,她用力抱住五條悟的脖子,嗚咽著不敢說話,哭得壓抑極了。

  「傑。」五條悟拉開衣服的拉鏈,讓她鑽進自己的衣服裡,然後抬起頭,神色冷硬,不為所動地說道:「你真讓老子感到陌生。」

  「陌生?」夏油傑笑了笑,「那你打算怎麼辦呢?聽她的話,把理子放走,然後呢?再一次讓她沉睡,直到死去?」

  「我會找別的辦法。」五條悟看向夏油傑,看向這個一直以來替他做決定的人。

  「傑,我們是最強。」

  夏油傑看了看害怕到快要崩潰的少女,笑意僵了僵,他沉默了一會,放棄了爭辯:「看來有悟在這裡,我的咒靈是沒辦法再靠近她了,對吧?」

  見五條悟點頭,夏油傑抬起手輕輕鼓了鼓掌:「很早就想說了,悟有的時候真是理智得嚇人,哪怕到了這種境地,悟竟然還能用大腦思考,真是讓我吃驚。」

  「不過……你總會想通的。」他朝門外走去,走之前還把青森螢的發繩丟在了地上:「那一天不會太久。」


第24章 BE

  「到底在哭什麼?」

  自從夏油傑離開以後, 懷裡的小東西就哭個不停,安撫她的工作一向是由夏油傑負責,五條悟略顯生疏地學著夏油傑的樣子拍著她的背, 試圖把她的臉抬起來, 但青森螢緊緊抱住他的腰,怎麼也不肯抬頭。

  「喂,差不多點?」少年揪了揪她的頭發,低頭蹭她:「再哭要被七海和理子聽見了, 到時候很丟人哦。」

  青森螢才不管這個,她先是被羂索關了這麼久,出來以後沒有得到安撫也就算了,一直以來那樣依賴信任的夏油傑還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竟然想用咒靈對付她……

  「嗚嗚……悟……」她把五條悟的襯衣哭得亂七八糟, 恨不得整個人都鑽進他的身體裡躲起來:「他們都欺負我……羂索、嗚、還有傑, 都欺負我了……」

  五條悟愣了一下,用力把她抱緊:「不是還有老子嗎?」

  本來想問問羂索的事情的, 但是現在哄她都來不及, 五條悟太久沒休息了, 稍微一思考,大腦就傳來劇烈的痛楚,他緊緊皺著眉,看了一眼窗外。

  月落星沉,黎明來臨前的近海漂亮得過分, 五條悟站起來打開窗,讓海風吹進來, 試圖用這樣的方式吹散她的眼淚。

  金色的腦袋還在往他懷裡鑽, 像是不躲進他胸腔裡就不滿足那樣, 五條悟想了想,抱著她走到了酒店陽台上。

  「要跳了哦。」

  「……跳什麼?」

  五條悟沒有回答,淺淺笑了笑,從陽台上跳了下去。

  「?!」風聲呼嘯而過,青森螢蜷縮在他懷裡的姿勢顯得不安穩極了,她往爬上,雙手緊緊抱住他的脖子,不敢睜開眼睛。

  「爽不爽?」落地後,少年這樣問她。

  「……」青森螢心有余悸地搖頭,爽什麼呀,哪有人從這麼高的地方往下跳會感覺爽的!

  「但是你不哭了欸。」五條悟用臉頰蹭蹭她,「要不要去看日出?」

  她點點頭,夏油傑不在,口袋裡的濕巾昨天也給了黑井,現在能用來擦眼淚的只有悟的衣領了。

  她紅著臉悄悄在上面蹭掉自己的眼淚,少年輕輕彈了她的額頭一下:「笨蛋嗎。」

  他掐住她的下巴,不讓她動,低頭咬了她一口:「老子口袋裡有濕巾,嘛,傑說你這家伙不能……」

  他話音頓住,兩個人都陷入沉默。

  她從他口袋裡找出濕巾,自己給自己擦眼淚,不知道過了多久,巨大的太陽從海平面升起,照亮了這一塊小小的沙灘。

  少年抱著她側過身,他的體溫一直都比常人熾熱,不管在什麼時候,從不會叫她覺得冷。

  或許是身體裡還殘留著在夢境中的冷意,青森螢無比眷念著他的體溫,少年把她放到地上,從背後緊緊抱住她。

  「螢。」

  他彎下腰,像是一只溫暖的、毛茸茸的大貓那樣將她整個裹住。

  「你看。」

  他說:「新的一天要來了。」

  少女抬頭看他,過了很久,她給他一個淺淺的笑,回身把他抱緊。

  離海不遠處,夏油傑站在椰樹底下,沉默地看著相擁的兩人。

  海風將他們的聲音卷過來,他低頭從口袋裡拿出一支煙,想要點燃的時候才想起來,因為她討厭煙味,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隨身攜帶打火機了,再煩躁也只敢偷偷掐一下煙頭。

  「呵。」少年叫出咒靈給自己點煙,清雋的臉上露出一抹笑,轉瞬即逝,帶著幾分諷刺的意味。

  **

  雖然說打算放棄護送天內理子的任務,但是青森螢和五條悟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因為這樣的事情一向都是夏油傑在操心。

  傑來思考傑

  來交涉傑來做決定,傑去調度傑去善後傑承擔後果,他們只需要聽傑的安排就好。

  兩個人像是還沒學會走路,就被家長拋棄到外面的孩子一樣,完全想不到接下來該怎麼辦。

  放走天內理子,送她去國外?

  如果她在國外遇刺怎麼辦。

  要確認她足夠安全,還是把她留在高專更安心,但這樣的話,豈不是將她放到了天元的面前嗎?

  「唔……」青森螢腦子亂糟糟的,五條悟怕她餓著肚子,帶她下去吃早餐,剛進餐廳,他們就看見夏油傑穿著高專的校服坐在那裡,見他們來了,他朝他們笑了笑。

  「早上好。」

  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那樣,他指了指旁邊座椅上的粥:「猜到螢會這個時候下來,溫度剛剛好,嘗嘗看?」

  「……」青森螢下意識退後了幾步,夏油傑挑挑眉,撐著下巴看她。

  「不必害怕我,悟不是說過嗎?他現在還不願意配合我的理想,嗯……沒關系,你們知道的,我是個很有耐心的人。」

  接著,他又笑:「如果想要放走理子,那之後你們打算怎麼辦呢?如果想和我討論的話,就坐下來乖乖吃早餐?」

  她沉默了一會,慢吞吞地挪過來,坐在他身邊,拘謹地低頭攪著手指,就像是被捏住了後頸的貓。

  「要羅勒葉嗎?」夏油傑給她切著三明治,語氣溫和:「除了粥喝三明治還有什麼要吃?還是說都想來一點,吃剩下的我和悟幫你解決。」

  就是這樣才顯得更加嚇人了……青森螢下意識看向五條悟,白發少年正低頭享用著甜點,像是對夏油傑有著十足的信任,並不擔心他會做什麼過分的事,還問他:「如果是傑的話會怎麼辦?」

  「大概會先解決隱患吧。」夏油傑把切好的一小塊三明治放進她盤子裡,青森螢一愣,慫兮兮地拿起來吃,少年滿意地笑了笑,語氣帶上了一點愉悅:「「Q」已經差不多了,還得去一趟剩下的那個盤星教,把那邊的人一個不留地殺掉,悟的話也用不了多久吧。」

  說著,他轉頭看向青森螢,這個家伙的世界黑白分明,在她看來,壞人死掉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所以從來不會在這種時候發表什麼意見。

  「為了防止普通教眾散布消息打擊報復,所以一個人都不能留下哦,連帶著八十歲的老人,和三歲的小孩。」

  看著突然瞪圓眼睛的少女,夏油傑勾勾唇,撐著下巴看她:「畢竟宗教信徒最是狂熱了,螢想要理子安安穩穩地活著,就得付出代價。」

  他等她消化了一會,然後敲敲她面前的桌子:「順帶一提,因為螢的自私,天元會變成怪物哦,到那時候,就不只是一個盤星教的人要死,說不定是整個東京,整個日本,又或者整個世界。」

  「軌道的搖杆就在螢的手中,按下去會害死很多無辜的陌生人,但是坐視電車開過來,死掉的是自己的好朋友,一個和螢一樣年紀的可愛女孩,選選看?」

  青森螢腦子亂糟糟的,茫然地看向他,傑這麼說……不就意味著怎麼選都是錯的嗎?

  如果讓理子犧牲的話,自己怎麼樣都會不安一輩子,但是如果要讓理子活著……又會給更多無辜的人帶去災難。

  「嗚……」她不要選,為什麼會有這種選擇題,她只是想讓理子活著而已,難道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悟,看見了吧。」夏油傑揉揉她的腦袋,語氣寵溺:「我們喜歡的就是這樣一個家伙,弱小得過分,所以需要我們無微不至的全方位保護才行,為了叫她開心,稍微冒犯一些也沒什麼,這叫做『善意的謊言』。」

  五條悟沉默了兩秒,塞了一個甜甜圈到自己嘴裡。

  「螢不必選擇哦。」夏油傑看著小聲抽泣的她,伸手想要把她

  擁入懷中,少女小聲嗚咽著躲開,用紅紅的眼睛看他,那目光中滿是失望。

  「討厭傑。」她被堵在卡座裡出不去,於是只能把自己縮起來。

  夏油傑臉色先是冷了一下,然後又哈哈笑出聲來:「沒關系。」

  他說:「只要把這一段記憶清除,你就會重新喜歡上我的。」

  「嗚……悟!」見夏油傑又拿出那樣的咒靈,青森螢求助般看向五條悟,接觸到她恐懼的目光,白發少年皺了皺眉。

  「一定要這樣嗎?傑。」

  青森螢聽不出他話裡的茫然和動搖,傻乎乎地從桌子底下爬過去找他,夏油傑用憐憫地目光看了她一眼,並沒有阻攔她的動作。

  直到鑽進五條悟的懷裡,直到少年下意識抱住她,青森螢才得到了一些安全感,她整個人縮進五條悟的懷裡,聲音發顫:「我們回去好不好……?」

  五條悟扣住她的腰,低頭看她,神色掙扎。

  「悟還想不明白嗎?」夏油傑在對面笑道:「看看她,自從那之後哭了多少次?還是說悟想叫她一輩子都不開心,就像睡美人一樣睡在你的身邊,像之前那樣,無論我們說什麼都沒有回應,短暫地醒來哭一會,然後又沉沉睡去,把我們的心髒帶進地獄?」

  「清除掉她的記憶,螢就會像之前那樣開心,而我們只會獲得一點負罪感而已。」

  「為了滿足自己『尊重』她的想法,而叫她一直哭泣,悟可不能這麼自私。」

  五條悟沉默地聽著,超負荷的大腦已經接近停轉,被關在院子裡的神子並不懂得如何去愛一個人,大部分的知識都來自於自己唯一的摯友。

  之前,夏油傑教他如何尊重心愛的女孩,不可以總是貶低,不可以隨意對待她喜歡的東西,要學著討她歡心,不能把她當做心愛的玩具。

  要當做一朵花,用力觸碰就會枯萎,風一吹就會散掉的蒲公英。

  「你看,她總是在哭,睡著了這麼久,都快要枯萎了。」

  夏油傑真摯而又虔誠地說道:「守護她的笑容,這是我的理想,悟要加入嗎?像之前那樣,我們並肩作戰,清除掉所有阻礙她笑容的東西。」

  在少女驚恐的目光中,五條悟把她抱起來,抬手捂住她的耳朵。

  「很快的。」他低下頭,慢慢說道:「我想看見真心實意笑出來的螢。」

  「不要!」青森螢打掉他的手,嗚咽著哀求道:「不可以這樣對我,我不是壞孩子……嗚,我沒有做錯事,不可以……求你了……」

  咒靈冰涼的觸感觸碰到她的額頭,青森螢用力躲避著,夏油傑看了一眼神色動搖的五條悟,伸手把她攬進懷裡,按住她的雙手。

  「傑。」看著她哭成這樣,好像下一刻就要停止呼吸的樣子,五條悟面色痛苦,捏著太陽穴問道:「我們這樣做,真的是對的嗎?」

  「沒辦法再回去了,悟。」夏油傑聲音也在發顫,低下頭的那瞬間,像是掉了一滴淚:「從寒假開始,我們就做了錯事,那之後就沒法回頭了,就算今天不這麼做,以後也總會做這樣的選擇,還不如叫她早一點開心起來。」

  「不是的……嗚。」青森螢在他懷裡哭著,面露絕望:「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這樣對我好不好?」

  少年像是有點動搖,鉗制她的力道下意識松了一些,可惜下一刻,他又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腕。

  「對不起。」他說。

  「我討厭你們!」見咒靈再次靠近自己,少女怕得牙齒都在打顫,像是被強行折斷翅膀的幼鳥在哀鳴:「惠……嗚嗚……惠……」

  夏油傑閉上眼,又輕輕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接著,他笑起來:「很快,螢就不會再喊別人的名字了。」

  咒靈的手覆蓋上來,冰冰涼涼的,青森螢感覺自己的記憶一點一點在被抽走,這讓她害怕極了,如果她連記憶都不再完整,那她還是她自己嗎?

  「嗚……」怎麼辦?

  她這樣弱小,面對他們沒有一點點反抗之力,一旦他們狠下心要這樣對付她,她就連一點點的機會都沒有了。

  絕望……好絕望……誰可以幫幫她……

  恍惚間,她回想起一個男人的聲音。

  「既然你想自己承擔絕望,那就去吧。」

  他說:「如果堅持不下去了,隨時可以回來找我哦。」

  「羂索……」她嗚咽著喊起BOSS大人的名字,夏油傑一愣,像是猜到了什麼,連忙抬手捂住她的嘴。

  「螢……」他面色驚慌,眼裡全是恐懼,少女看了他一眼,用力咬在他的手上。

  直到她口中嘗到濃郁的血腥味,他都沒有松開一絲一毫。

  從來沒有傷過人的少女像是心軟了,又露出那樣軟乎乎、可憐巴巴的眼神。

  「傑……」她的聲音很輕,好像冷靜了一些,夏油傑不敢松開她,只能低頭用目光哀求她:「螢,你不要衝動,我錯了……我再也不會……」

  在視線模糊間,他看見少女朝他露出一個笑容,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笑容。

  已經沒辦法再相信傑了……與其這樣活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清除掉記憶,變成不完整的自己,青森螢寧願死掉。

  在他的指縫中,她斷斷續續地說道:「謝謝你……一直以來、保護我。」

  接著,她抬起手,摸了摸五條悟的頭發,毛茸茸的,像是在撫摸小悟貓。

  「傑。」五條悟用力掰開夏油傑的手,把她抱進懷裡,聲音發抖,面色痛苦:「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明明是我們喜歡的女孩,不可以讓她傷心,這是傑教我的不是嗎……?」

  不知道是誰的眼淚落下來,砸在她的臉頰上,她愣了愣,又露出那樣的笑。

  即使被這樣對待,她的眼神也依舊清澈柔軟,像是盛不下一絲陰霾,一如初見。

  「我不怪你們的呀。」

  下一刻,她閉上眼睛,在心裡喊起羂索的名字。

  我把身體獻給你。

  她說。

  太陽終於高升,將整個海面照得波光粼粼,人們漸漸蘇醒,餐廳裡多了幾道人影,風也帶來熱鬧的氣息。

  新的一天開始了。


第25章 後日談(算是?)

  螢死掉了。

  就在他們懷裡死掉的。

  或許是因為咒靈操使和六眼都在這裡, 羂索並不敢直接占據她的身體,於是懷裡的人就這樣慢慢失去了呼吸,一點一點, 極其緩慢地死掉了。

  「火化吧。」家入硝子神色淡漠, 低頭抽了口煙:「好好安葬的話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羂索刨出來使用,所以燒成灰吧,這也是她的意思。」

  說著,她低頭從抽屜裡拿出兩封信丟過去:「遺書。那家伙之前寫好的, 說什麼她隨時都做好准備去死,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死掉,所以麻煩我轉交——嗯。」

  說到這裡,家入硝子哽咽地停頓了一下, 才接著開口:「轉交給她在這個世界上最感謝的人, 她最好的兩個朋友, 五條悟和夏油傑。」

  見兩個少年沒有動作,家入硝子大笑了一聲:「怎麼, 不喜歡這個稱呼?哦——是應該改一下, 叫你們殺人凶手怎麼樣?被害者給凶手留遺書, 這事情真他媽有意思。」

  「硝子前輩。」七海建人站在一邊,插話進來:「現在還是先尊重前輩的意見,把她火化,其余的事情之後再說吧。」

  已經是狗屎人渣的兩個前輩,如果激怒他們的話, 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就沒法保證了,說不定連她最後的遺願也沒有辦法完成。

  七海建人抱著十足的警惕靠近他們, 出乎預料的, 一切都進展得十分順利, 他們就站在那裡,像是兩根木頭,對什麼都沒有反應。

  「好像也不是這麼難以接受。」看著七海建人關上火化爐,家入硝子又點了一根煙,低著頭不知道在跟誰說話:「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她弱成那樣,總不能把一切都指望在他們的人品上吧——哈。」

  力量和地位的懸殊再加上單方面的愛戀,無論如何都不會有好結局,再加上種種意外,一個瘋了,剩下的兩個怎麼可能獨善其身。

  死掉是最壞的結局,因為什麼都沒有了,但死掉也是最好的結局,就像她寫給她的遺書裡說的那樣:

  [硝子,我只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去找我的爸爸媽媽了,我會很快樂,你也是哦!]

  也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又被批發了,那個笨蛋一向想不出來多麼豐富的詞彙,說來說去只會說一點點話,估計這段話要在每一個人遺書的末尾復制粘貼過去。

  想到這裡,家入硝子笑了笑,又從抽屜裡拿了三封信出來:「兩個你們的,一個夜蛾的,麻煩轉交一下。」

  七海建人接過信封,沉默地點了點頭。

  那樣的人,那樣燦爛的生命,付之一炬,也不過短短一小時。

  七海建人撿起她遺留的骨頭,家入硝子抱著盒子出去,這裡就只剩下了兩個人。

  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又有兩只貓咪摸過來,它們沒有人類的思維,尚且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下意識到處找著她的蹤跡。

  自從發生意外之後,兩個少年就很少讓她見它們了,小悟貓和小傑貓總之只能跟在他們身邊,遠遠地盯著她看。

  因此在最一開始,它們還是很乖巧地趴在不遠處,期待著她的出現,直到等了半天都沒有見到她,大白咪才焦躁不安、小聲地喵嗚了一下。

  它蹭過來,到處在周圍找她,大黑貓看了夏油傑一眼,從桌子上跳下來,鑽進了火化爐裡。

  等家入硝子再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兩只貓站在中央的台子上,舔舐著她殘留的骨頭和粉末。

  自己好像也瘋了。

  家入硝子這麼想道:看見這樣的場景也不覺得詭異了,甚至可以面色平靜地經過它們,從抽屜裡拿出自己需要的東西,然後正常離開,連門都懶得關。

  外面的風吹進來,室內寂靜一片,樓下傳來灰原雄和天

  內理子的哭聲,旁邊的大白咪像是被這樣的聲音喚醒,喵嗚喵嗚著從藍眼睛裡掉下幾滴淚,然後跳上五條悟的肩膀蜷縮起來。

  白發少年側頭看了它一眼,平靜地離開了這裡。

  「傑想自盡的話也得先殺了羂索。」

  風把他的聲音帶過來:「害死她的人,不論是羂索還是你我,一個都不該放過。」

  咒術師的生命很短暫,活著的時候又極其忙碌,所以他們的葬禮通常十分潦草,上午死掉,下午就可以舉行葬禮。

  高專的後山,簡陋的葬禮上,五條悟彎腰送花,沒理會天內理子的怒罵,也沒在意高專眾人的目光,就只是沉默地站在那裡,脊背挺得很直,嘴角抿起,沒有表情。

  而夏油傑沒有出席。

  下午三點,葬禮的尾聲,已經三天沒有休息的五條悟被刺穿了額頭。

  來者有著凌亂的黑發,嘴角有一道疤,他朝天內理子開槍,飛馳而去的子彈被高專的同學擋下。

  「看來還得清理一下你們這些小雜魚才行。」

  男人輕輕笑了笑,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在辦葬禮啊?怪不得六眼一副死了老婆的樣子。」

  「抱歉抱歉。」他挨個解決,同學就像是葦草一樣倒在他的腳下,一邊打架,他還能一邊發笑:「我也不想這麼煞風景,但是我的任務要過期了,那時候酬勞會少一半吶。」

  「嘛,你們這些小鬼還真是麻煩,回去要叫他們加錢……」

  他的話頓住,側身回頭看,原本已經死去的五條悟又站了起來。

  少年看著他,額頭上滿是血液,斷裂的墨鏡被他撿起來放在了口袋裡,那裡面還有一封信。

  「螢的遺書……」他慢慢說道:「髒了。」

  後面的戰鬥沒有什麼懸念,起死回生的五條悟領悟了反轉術式,徹底成為了這個地球上無敵的存在,只是一發平A就把男人打倒在地上。

  沒有興奮、沒有驕傲,甚至沒有絲毫自得意滿,也看不見復仇的快意,五條悟叫走了高專的同學,然後慢慢朝他走過來。

  「你的名字?」

  「呵,怎麼,神子大人是要和我敘敘舊嗎?」男人捂著傷口,頹喪地笑了一聲:「伏黑甚爾,但比起這個,你應該更熟悉我之前的姓氏,禪院。」

  禪院甚爾……五條悟在原地思索了幾秒,才從記憶裡找出這個人來。

  沒有咒力的天與咒縛,世界上最強悍的肉.體,少年時期離開禪院家,後來一直混跡在東京。

  「我想雇佣你。」五條悟說道。

  「哈?」伏黑甚爾捂著傷口抬頭看,少年臉色灰敗,像是失去了一半靈魂,只剩下本能在支撐著行動。

  看起來活不了多久的樣子,他才不接不穩定的委托。「我可不接任務目標的雇佣。」

  「給你很多錢。」少年機械一般說道:「隨便你提什麼報酬。」

  「任務是什麼?」

  「找一個叫做羂索的人。」五條悟說道:「我會殺了他,再殺了夏油傑,然後殺了我自己,麻煩你把我火化,埋到這裡。」

  「羂索?剛好差不多知道點消息。」

  五條悟霎時看過來:「在哪裡?」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伏黑甚爾冷笑一聲:「與其說是雇佣,不如說是請求吧?你是大名鼎鼎的六眼神子,而我從一出生就是沒有咒力的廢物,神子大人怎麼會需要我幫忙?」

  說著,帶著一點挑釁,他又惡劣地笑起來:「求我啊。」

  「求你。」沒有絲毫猶豫,五條悟重復說道:「求你告訴我羂索的消息。」

  ……

  「埋在那裡的那個家伙。」沉默了一會以後,帶著一點幸災樂禍,又

  帶著一些自己都沒發覺的同病相憐,伏黑甚爾問道:「那是你的誰。」

  「不知道。」少年這麼說著,回頭看了一眼,血液順著面頰滑落,像是誰的淚。

  「她叫我忘記她。」

  伏黑甚爾沉默地站起來,五條悟帶著他去找了家入硝子,治好了他的傷口,等到兩個人來到據說羂索的據點之時,這裡早已經人去樓空。

  「你在騙我。」

  白發少年依舊穿著破損的衣物,額頭上還殘留著暗紅的血痕,他盯著伏黑甚爾,就像一個死人看向了另外一個死人。

  「……」這家伙瘋了。

  就和他剛剛失去妻子那段時間一樣,靈魂已經飄走了,木偶一樣活著,要不是她的遺言裡叫他照顧兒子,伏黑甚爾絕對不會活到現在。

  想到那個臭小子,他多少又有了點求生的念頭:「我們可以立束縛,我會盡力完成你的委托。」

  少年的蒼天之瞳轉了轉,身上一點人味都沒有,看過來的時候極其嚇人。

  「可以。」他說。

  「媽的。」伏黑甚爾感受著體內的新束縛,看了看他,說道:「我有個兒子,十億賣給禪院家了,是十影。」

  十影……

  也很強。

  他需要強大的同伴,在他死掉之後還能保護天內理子和硝子,保護她所看重的一切的人。

  「我明白了。」五條悟點點頭:「他會是五條家下一任家主。」

  聽見這句話,伏黑甚爾的唇角總算勾了起來,這樁買賣不虧嘛,果然瘋子就是最好忽悠的,他哪裡知道什麼羂索的消息。

  聽都沒聽過的名字。

  瘋子不僅僅只是一個,知道他在打探羂索的消息,夏油傑也找了過來。

  「你可以殺了我。」他抱著一只黑貓,小家伙疲憊地蜷縮在他懷裡,像是病得快要死掉了。

  他抬手撫了撫,像是得到了一點力氣,繼續看他:「想來想去,或許羂索一開始的目標就不是螢,而是我或者悟。」

  明明知道他們時刻都在她的身邊,明明知道即使占據了她的身體,也會被他們一眼看穿,那羂索的目的就不可能是他們一開始想的那樣。

  還是太年輕了,滿打滿算也才十五歲的小孩,還不能明白喜歡到底是什麼的年紀,就碰見了太過驚艷的人,承載了太多太多的咒力。

  放在普通人裡,這是會為了單相思想破頭也沒辦法想明白的年紀,這是會因為老師的訓斥而難過一整個假期的年紀,這是會因為父母的責罵而想要從窗戶上跳下去的年紀。

  他們正處於這樣的年紀。

  「讓我死掉就好了,死在隨便什麼地方,然後讓羂索占據我的身體,通過我的咒力殘穢,悟早晚可以找到他。」

  「現在的小屁孩都喜歡死來死去的?」伏黑甚爾看了他一眼:「還是說咒力其實是一種詛咒?越多咒力的讓越容易發瘋。」

  想到這裡,一直以來縈繞在心頭的自卑變少了一些,伏黑甚爾嘖了一聲:「我那小崽子可別變成你們這樣。」

  「殺掉你是五條悟的活。」伏黑甚爾指了指高專的方向:「我可不敢搶他的活干。」

  說完,他從這裡離開,好半天找不到歸處。

  那個羂索是個強大到可怕的家伙,自從接了五條悟的任務,伏黑甚爾就自覺地斬斷了一切從前的關系。

  只是很偶爾才會稍微在遠處看一看他那個兒子。

  五條悟把他贖回來也沒再管,扔給了別人養育,聽說已經上了一段時間幼兒園。

  他想了想,從肚子裡叫出自己的咒靈過去。

  透過咒靈的眼睛,他看見一個金發小女孩在哭泣。

  「嗚……不要扯我的頭發了,討厭你

  。」

  身後的幾個男孩嘻嘻笑著,湊得更加近了,伏黑甚爾正打算操縱咒靈離開這裡,就看見他的兒子正飛快往這裡跑來。

  「離她遠點!」小海膽叫出自己的狗狗,用看不見的方式同時和幾個人打著架,伏黑甚爾看見自己的兒子被欺負,也操縱咒靈打了上去。

  「有鬼啊!!」有了他的加入,那些孩子沒幾秒就滿臉驚恐地跑走了。

  那個漂亮的金發小女孩也滿臉恐懼地看了這邊一眼,然後慢吞吞地挪過來。

  「給、給你。」

  小海膽和大咒靈一起低頭看,她小小的手心裡裝著一枚草莓創可貼。

  「你不怕嗎。」兩個人像是很熟悉,他一直臭著臉、從不要別人東西的兒子不僅接過了她手裡的創可貼,還主動關心她:「他們扯你,痛不痛?」

  「我不怕,也不痛。」她說:「因為剛剛的鬼在保護我,對不對?」

  「嗯。」男孩站起來,攥緊手裡的創可貼:「他會永遠保護你。」


第26章

  把身體給羂索了。

  唔……現在感覺輕飄飄的, 還有意識,所以自己是沒有死掉嗎?

  少女有點茫然地把自己抱住,過了一會才想起來自己還在游戲裡面, 她點開游戲面板到處戳了戳,想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對於死亡的觀念很大一部分來自於惠——逝去的人只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死亡也沒什麼好恐懼的。

  所以她現在並沒有多害怕,只是有點遺憾和不舍, 她還想見到惠, 還沒有看夠這個世界,還不想這麼早就……

  還不等她慢吞吞地神游完畢, 腦子裡就又出現了那道機械音:

  【檢測到[羂索的種子]已經被焚毀,玩家可隨時切換副本。】

  【恭喜通關。】

  欸……?

  羂索的種子被焚毀了……所以是硝子把她留在那邊的身體燒掉了嗎?

  青森螢緩了緩, 還是沒有過多在乎之前那個副本的事情, 她盯著中間的【切換副本】按鈕猶豫了一會,還是輕輕戳了上去。

  眼前立即降下來一塊巨大的幕布, 這幕布一半黑,一半紅, 上面有著無數道衣著各異的剪影, 像是一個華麗的劇場。

  唔……感覺正式了好多。青森螢有些緊張地退後了一步, 眼前就浮現了一塊面板。

  【已自動使用您的獎勵物品:

  身份卡】

  【請選擇您的初始身份

  1:「我來到, 我看見」

  描述:你是警視廳冉冉升起的一顆新星,在你的轄區內, 沒有罪犯可以逃離。

  附贈品:警校同學x5

  2:「我來到,我探尋」

  描述:你是充滿智慧的私家偵探,在你的眼下, 沒有人能藏住秘密。

  附贈品:少年偵探團的友誼

  3:「我來到, 我征服」

  描述:你是神秘組織的成員之一, 在你的國度裡,老鼠們無所遁形。

  附贈品:強大可靠的搭檔x1】

  ……這是要她三選一的意思嗎?

  第一個應該是警察,第二個是偵探……青森螢很有自知之明地快速忽略了那兩個選項,看向第三個。

  神秘組織的成員……不知道是做什麼的,雖然描述是捉老鼠,但怎麼樣也不可能是和真的老鼠打交道,這個身份大概也很危險。

  但是它附贈一個強大而且可靠的搭檔……

  經歷過上一個副本,青森螢覺得「可靠」這個特質真的是太重要了,而且她對「同學」、「友誼」這些詞彙現在還留有一點陰影,所以思考了一會,她慢吞吞地點到了第三個選項。

  【身份已確認

  你的代號:糖酒

  陣營:黑方

  力量:……】

  雖然已經通關了一個副本,但青森螢的信息面板幾乎沒有任何長進,她有點羞愧地關掉面板,看向自己剩下的那個獎勵物品。

  【特殊掉落物:「咒術大轉盤」

  描述:六眼?十種影法術?咒靈操術?反轉術式?……

  不要懷疑,你想要的頂級咒術,本轉盤上面都有,但……

  抽獎的概率和咒術對應BOSS的親密度深深關聯,簡而言之,如果你是這些BOSS的死敵,那麼你什麼都抽不中!

  哈哈哈哈,快開始吧,我已經迫不及待看你失望的樣子了!】

  「……」這個轉盤有些調皮,但規則說得還算清楚,青森螢沒過多久就充分理解了規則。

  如果她想要六眼這個咒術,就得要和五條悟足夠親密才行。

  這個規則對殺掉了BOSS才通關的玩家來說的確很惡劣,但對她而言卻根本不算

  是什麼阻礙。想到兩個少年那樣強大的咒術,青森螢就有點興奮起來。

  她也想變得稍微厲害一點,在下面的副本中有一點自保的能力。

  她有點緊張地按下抽獎按鈕,眼巴巴地看著,期待著「六眼」或者「咒靈操術」,但轉盤吐出來的卻是一個她從來沒有遇見過的咒術。

  「十種影法術」。

  哈……?為什麼是這個?

  在那個副本裡,和她最親密的人應該是悟和傑才對啊。

  小笨蛋盯著面板困惑了很久,才慢吞吞地接過了自己的獎勵,研究起這個咒術的用途。

  **

  法國,穿著長風衣的銀發男人接過旁人遞來的咖啡,腳步輕松地走出咖啡廳,等他坐上路邊停著的保時捷,咖啡廳內突然傳來尖利的叫聲。

  女人孩子的哭喊和服務員的報警聲、巡邏警察趕過來的腳步聲混雜在一塊,十分嘈雜,但男人卻閉上眼睛慢慢聽著,像是在享受什麼美妙的交響曲。

  幾秒後,手機鈴聲響起來,男人才睜開眼睛,露出一個帶著冷意的笑:「開車。」

  車子立即啟動,駛出這片區域,他接起電話,對那邊打招呼:「BOSS。」

  「下午好。」

  電話那頭的人言辭十分簡潔:「你將得到一位新的搭檔,她的代號是糖酒。」

  說完,那邊就掛斷了電話,銀發男人盯著通話記錄看了一會,稍稍眯起眼睛。

  他的名字是琴酒,黑衣組織內的頭號殺手,負責消滅一切組織的敵人,包括臥底。

  因為對任何人都沒法報以信任,他已經很久沒有搭檔了。

  BOSS在這種時候親自指派一名搭檔過來,代號還是「糖酒」,這是組織二把手朗姆酒的別稱……

  這說明了新搭檔的深不可測,也說明她或許和朗姆有著十分親密的關系……

  琴酒點燃煙,思索著BOSS將這種人派給自己做搭檔的意圖。

  過了一會,琴酒看了一眼新收到的信息,朝前面吩咐道:「回4區。」

  他的搭檔已經在那邊等他了。

  被認為深不可測的女孩正趴在房子裡的沙發上,困呼呼地打著哈欠。

  雖然有了頂級的咒術,但她自身的咒力太過微弱,以至於只是召喚出來屬於自己的、不需要多少力氣就能調伏的式神出來,就已經耗光了她的所有咒力。

  她今天收獲了兩只狗狗,一只黑,一只白,明明是初次見面,但兩只狗狗像是十分熟悉她那樣,一被召喚出來就嗷嗚嗷嗚地蹭過來舔她的臉頰,還衝著周圍的空氣大叫,像是在召喚什麼人過來。

  直到好半天沒有回應,兩只狗狗才又衝過來舔她,青森螢有些手忙腳亂的,和它們抱抱又花掉了僅有的力氣,現在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

  她強大又可靠的搭檔怎麼還不來呀……

  唔……既然很可靠,那麼稍微睡一會也沒關系吧?

  這麼想著,少女蹭了蹭沙發,蜷縮著睡了起來。

  二十分鐘後,琴酒打開門,就看見一個陌生的金發少女蜷縮在他常坐的單人沙發上。

  黃昏的光透過百葉窗折射進來,她像是習慣在睡覺的時候抱點東西,於是留在沙發上的那件風衣就到了她的懷裡。

  「這、這……」跟在他後面的小弟伏特加大驚失色,難道大哥在法國找了一個漂亮的小女朋友,這次來法國除了做任務就是和小女朋友約會,然後被自己無意中撞破,接下來,大哥說不定會為了保密所以一子彈把他了結!!

  極速腦補之中,伏特加立即退出這間房子,貼心地輕輕關上了門,求生欲極強地說道:「大哥,我什麼也沒看見。」

  「……」琴酒沒有理會他,慢慢朝沙發

  走了過去。

  半夢半醒之間,青森螢聞到了濃郁的香煙味道,男人的嗓音低沉而又華麗,偏偏語調是那樣的冷,叫她下意識變得清醒。

  「糖酒?」他喊她的代號。

  「唔……是的。」就像是被老師點名的小學生那樣,少女立即站起來,站得筆直,乖乖回答道:「我是糖酒。」

  琴酒自上而下地打量著她。

  從眼睛到嘴唇,從肩膀到半露的鎖骨,從胸前的弧度到曼妙的腰肢——這一具身體裡仿佛蘊含著豐盈的汁水,吸引著人低頭咬上一口。

  這樣的美麗太過危險,或許在看見她的第一秒,那些任務目標就會下意識想要遠離。

  合該感覺警惕的,這樣符合自己審美的禮物從天而降,聰明的男人當然會下意識提起警惕之心,但她神色懵懂,眼神柔軟,嬌小纖細,好像輕輕捏上一捏,就可以盡情享用。

  於是就放下警惕之心,心甘情願掉進她的陷阱,去品嘗她給予的甘美毒液。

  「不錯。」收回視線,琴酒彈了彈指尖的煙。

  「如果你是另外組別的成員,或許我會很樂意和你共度一個美妙的夜晚,但作為搭檔,我不希望產生什麼麻煩。」

  兩個陌生的搭檔初次會面,當然要進行一次短暫的交鋒,琴酒領略了她的手段,出於禮貌也要回敬一下。

  出乎意料的,少女只一秒鐘便被他制服,她神情疑惑茫然,像是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仰頭看著他,輕輕地喊他的名字,一派天真信賴的模樣。

  他沒有放松力道,而是把木倉抵上她的額頭:「不會格鬥術嗎?」

  「嗚……很痛。」

  少女眼眶迅速紅起來,輕輕扯著他的袖子:「我不會……你放開我好不好呀?」

  「不會?」

  她的表情、語氣都看不出一絲表演做作的痕跡,但琴酒並不會信任她。

  在黑暗世界中行走的人,習慣將自己武裝到牙齒,並不會放過自身任何一個優勢。琴酒不會認為他的搭檔,能夠獲得「糖酒」這個代號的人,會是個連自己的外貌都不懂得利用的蠢貨。

  「那你平時都是怎麼做任務的?」木倉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剛才的任務十分順利,她的表演也足夠賞心悅目,他心情愉悅,於是也稍微多了點耐心。

  既然她有出演的欲望,那自己未嘗不可做個惡劣的觀眾。

  一聲輕蔑的笑之後,他低頭貼近她的耳朵:「不會格鬥術,看起來對槍械也不太了解,你用什麼解決目標。嘴裡含著的毒液嗎?」


第27章 Gin:我的搭檔。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副本的特殊, 現在的BOSS都沒有人物卡,青森螢只能用過琴酒觸碰自己增加的時間確認他也是BOSS。

  唔……這個游戲的BOSS都有點怪怪的,喜歡說一些莫名奇妙的怪話。

  她自動把奇怪的話省略掉, 然後扯扯他的袖子,老實巴交地回答:「我從來不做任務。」

  從來不做任務?

  青森螢的回答是基於上一個副本,她從來不對付咒靈, 也不打BOSS,稀裡糊塗就通了關,但聽在琴酒耳朵裡卻不是這樣。

  男人松開她, 低頭看了她幾秒, 問她:「沒殺過人。」

  見她點頭,琴酒沉默了一會,忽然有些不明白BOSS把她派到身邊來的用意。

  他不認為糖酒有和自己偽裝到這種地步的必要, 她和自己平級, 是BOSS親自指派的搭檔,甚至說光是代號就宣示著她極高的地位。

  這麼想著,男人又掏出木倉朝她開了一槍。

  少女瞪圓眼睛,傻乎乎地站在原地,如果槍口有子彈飛出來, 這時候她已經被洞穿了額頭。

  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繼續偽裝,但凡是一個稍微受過一點訓練的人,都會露出應有的反應。

  琴酒盯著她看了一會, 好半天之後,這家伙才慢吞吞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心有余悸地看著他, 眼神困惑, 像是完全不明白他這麼做的意圖。

  他沉默了一會, 然後走過去,把她拎起來。

  青森螢眨眨眼睛,沒有掙扎,直到男人的手掌在她身上游離摸索起來。

  她下意識躲了躲,皺眉看向他:「你……」

  「簡單檢查一下。」這麼說著,琴酒把外套脫下來罩在她身上,語氣淡漠:「把身上的衣服脫掉。」

  「……為什麼?」

  「因為你可能是個連竊聽器都沒法發覺的蠢貨。」

  最討厭扭扭捏捏的麻煩鬼。琴酒冷下臉:「你放心,我對愚蠢幼稚的女人毫無興趣。」

  「……嗚。」青森螢轉過身脫掉自己的小裙子,然後把琴酒的外套仔仔細細裹好,他的風衣長到離譜,整個蓋住她還不夠,下擺都墜在了地上。

  他的風衣是深v的款式,還沒有扣子,即使再怎麼裹也會露出一大片肌膚,少女緊緊攥著胸口的衣領,臉色通紅,繞了好幾圈才把腰帶扎上,還沒來得及從害羞的情緒中走出來,就聽見琴酒命令犯人一樣的語氣。

  「撿過來。」

  ……什麼?

  直到對上琴酒的眼睛,她才明白過來,慢吞吞地把自己的小裙子遞給他。

  男人檢查了幾遍,才轉頭看向自己常坐的單人沙發。

  想到那裡已經被人坐過,他叼著煙坐在扶手上,抬眸看她,目光冰冷,像是在審訊什麼罪犯。

  「你怎麼進組織的?」

  「我、在三個選項裡選擇了這個。」

  在他這樣的眼神和語氣之下,少女天然恐懼起來,身體發著抖,老老實實地什麼都交代了個遍:「因為附贈一個強大可靠的搭檔,所以我選擇來到這裡。」

  「選擇?」琴酒慢慢咀嚼了一會這個詞,又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你的意思是,那位先生給了你三個選擇,並且告訴你,我是強大並且可靠的搭檔?」

  「是的。」青森螢點點腦袋,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他一眼:「大概是這樣沒錯。」

  只是給她選擇的是游戲先生,不是琴酒口中的「那位先生」。

  哈。黑暗世界裡的夜之王國,在她口中好像就是一個輕飄飄的可供選擇的對像。

  琴酒盯著她的臉看,這一副天真懵懂、被泡在糖果罐子裡長大的模樣,怎麼說都和組織沾不上半點關系

  。

  這樣的人,那位先生將她安排進組織的意圖是什麼?

  即使心裡再是覺得莫名奇妙,琴酒也沒有給那位先生打去電話詢問,因為一個合格的下屬的特質就是少提出問題,多解決問題。

  他喜歡在黑夜中行走,組織能給他提供最舒適的環境,所以他並不介意進行額外的工作。

  雖然這份工作看起來有點麻煩,丟給他的搭檔看起來也不太聰明。但待在組織這麼多年,琴酒已經習慣了愚蠢的下屬,和無窮無盡的麻煩。

  幾秒之內,琴酒在心裡思考了多種可能性,並且迅速做了情報總結:

  1:他的新搭檔可能真的是個廢物。

  2:一個廢物卻獲得了「糖酒」這個代號,並且空降成為了他的搭檔,說明她有著極其深厚的背景,無論如何,也不可以像之前那些搭檔一樣隨他處置。

  3:那位先生形容他是強大且可靠的搭檔,而通常情況下,他只會對那位先生展示他的可靠。

  琴酒吸了口煙,問她:「那位先生把你送過來的時候,還說了什麼?」

  「呃……」她像是在回憶,好半天才背出來:「我是神秘組織的一員,在我的國度裡,老鼠們無所遁形。」

  ……她的國度?

  琴酒又打量了她一會。

  在意大利,大多數黑手黨家族的女兒在這個年紀都是如此天真爛漫,尤其是被極盡寵愛的獨生女。

  到了該長大的時候,她們的父親會挑選自己手下最信任的那一條獵犬,教她適應黑暗的世界,守護在她的身邊。

  至於後面那句話,老鼠通常被他用來形容組織內的臥底。

  自從她回答完問題以後,銀發男人就陷入了沉默,身上那樣銳利的殺意也緩慢地收斂了回去,他穿著英倫風格的高領衫,還帶著禮帽,銀發披散在身後,垂眸思索的時候顯得優雅極了。

  想到這是游戲親自蓋章的可靠搭檔,想到自己身上還穿著他的衣服,青森螢就覺得他剛剛解掉腰帶,不耐煩扔過來的動作都變得貼心了起來。

  沒心沒肺的少女很快忘記了剛剛的恐懼,慢吞吞蹭過去,和他對視:「我好餓呀。」

  男人挑眉,眯起眼睛看她。

  她扯扯他的袖子,委屈巴巴地說道:「我已經等你一整天了。」

  少女彎腰湊過來,用水盈盈的綠眸看著他,語氣帶著一點委屈和天然的嬌縱,像是在和他撒嬌。

  從來不敢有人用這種態度和他說話。

  琴酒下意識皺了皺眉,想要訓斥的時候才想起來,這家伙可能是那位先生嬌貴的女兒,他日後的上司。

  這是工作。

  默念一遍這句話以後,琴酒站起來,叫外面的伏特加安排晚餐。

  雖然只是一個臨時據點,但這裡有著剛從拍賣行帶回來的食物,最昂貴的紅酒,和最頂級的視覺享受。

  這一切都來自於組織。琴酒心安理得地享用著一切,因為他可以很好地完成他的工作,每一次。

  他慢條斯理地享用著晚餐,但對面的少女卻有些窘迫。

  伏黑惠是個占有欲很強,也很念家的人,他很少帶青森螢出去用餐,大多數時候都是他親自動手,在上個副本,她要在高專躲避怪物,所以一日三餐都來自於夏油傑手作。

  因此,對於面前的食物,青森螢總有點無從下口的感覺。

  對面的男人挑眉看了她一眼,見她盯著盤子久久不動,冷笑一聲:「在家裡都是別人喂到你嘴裡?」

  「……」青森螢有點莫名奇妙地看過去,就聽見琴酒冷冷說道:「在這裡,你充其量是我的學生,我會嚴格地訓練你,直到你成為獨當一面的大人物,在那之前,勞煩你

  忘掉你的身份。」

  「哦……」青森螢下意識點頭,慢吞吞地消化著琴酒話裡的信息。

  沒給她太多時間,下一刻,琴酒勾起一個帶著冷意的笑,墨綠色的雙眸盯過來:「自己吃。」

  「……」青森螢學著他的樣子一點點吃著,剪蟹殼的時候還差點被劃傷手指,對面的男人皺了皺眉,不明白她怎麼能吵成這樣。

  一陣兵荒馬亂以後,青森螢總算填飽了肚子,她是個極其容易滿足的人,剛剛還在因為麻煩的食材鼓著臉小聲嘟囔,現在就又窩回那個單人沙發上滿足地揉著肚皮。

  琴酒又點了一支煙,他是個並不在意下屬感受的人,因此房子裡只有一張供他獨坐的單人沙發,除此之外並沒有別的座位。

  現在,金發碧眼的大小姐正懶洋洋地窩在他的位置,於是他就只能坐在餐桌上面,沒有了晚飯後的放松環節。

  這是工作。

  又默念了一遍以後,琴酒叼著煙站起來,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正了正自己的禮帽,把她拎起來,冷著臉:「不可以坐我的位置。」

  「哦……」她連忙整理好衣領,看了看周圍:「可是這裡就一個位置呀。」

  得寸進尺。

  琴酒總結出她性格的第一點,像小狗一樣,打她的時候,可憐巴巴又委屈地看過來,連叫聲都嗚咽,小得可憐。但一旦給她一點好臉色,她就會立刻湊過來,從褲腳往上攀,看著乖巧可愛,但要是任由她胡亂揮舞爪子,總有一天會劃傷主人的臉。

  要保持警惕。於是琴酒用力掐住她的下巴凶她:「聽著,不管你是什麼身份,既然待在我這裡,就得遵守我的規矩。」

  「嗚……」她立即落下淚來。

  琴酒還是第一次觸碰到別人的眼淚。

  他從沒哭過,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或許掉過眼淚,但他從來不會記得那些人的名字,更別提去觸碰人類的淚水了。

  黏糊糊的流個不停,這是很古怪的一種觸感,叫他天然感到不適。

  但現在松手就等於敗下陣來,琴酒皺皺眉,冷聲道:「在給你立規矩而已,沒打你,哭什麼?」

  「很痛……」她扯扯他的袖子,琴酒就感覺自己的手腕和袖口也變得黏黏糊糊,他沒在意這種古怪的異樣感,叼著煙吸了一口:「第二條規矩,未經允許,不可以觸碰我。」

  她立即把手松了回來,於是琴酒也松開了她,看著她用袖子抹眼淚的動作,男人別開眼,感覺有點煩躁。

  不是沒有見過這種人。弱小可憐的少女,無助絕望的老人,天真懵懂的孩子,他是個毫無憐憫之心的人,不管是誰如何哀哀求饒,他都能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但她不是任務目標,而是上司派過來的搭檔,組織被稱為「她的國度」,而他,被冠上了「可靠」的名號。

  所以不能像之前那樣將她隨意打發走。要留一個只是被掐了掐下巴就哭個沒完的小廢物在身邊,琴酒感覺很煩躁。

  「起來。」男人話裡滿是不耐:「帶你去個地方。」

  她乖乖站起來,沒問要去哪裡,只是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有點委屈地說道:「可是我的小裙子都被你弄髒了。」

  「……」琴酒挑眉看了她一眼,她就立即把地上的小裙子撿起來鑽進房間快速穿好,然後又可憐巴巴地湊過來,扁著嘴扯著他的袖子,說著「不牽著你我害怕」這樣的話,就好像真的對他的可靠深信不疑那樣。

  「……」琴酒懶得管她,於是拉開們,伏特加就看見了穿著老大風衣牽著老大袖子臉頰哭得通紅眼尾還沾著眼淚的少女。

  少女把風衣裹得嚴嚴實實,就像是要掩蓋什麼見不得人的痕跡。

  這、這……老大這也太狂野了吧!

  遇

  見了新面孔,青森螢想打招呼,卻發現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這個人,她扯了扯琴酒的袖子,問他:「這是誰呀。」

  琴酒看她一眼,想到這家伙可能是組織的繼承人,於是懶懶介紹道:「伏特加。」

  說完,他又看向伏特加:「糖酒,我的搭檔。」

  伏特加連連點頭,懂了,老大的小心肝!

  他哪裡見過大哥這幅樣子,要真的是搭檔,大哥在她扯袖子的那瞬間就掏木倉了,怎麼可能還向她介紹自己!

  這個臉方方正正的家伙表情好多……青森螢好奇地看他一眼,抬手揮揮:「你好。」

  「你好你好。」見伏特加還想多說幾句,琴酒不耐煩地看過去。

  他可沒工夫聽兩個蠢貨閑聊。

  伏特加立即閉嘴按下電梯。

  懂了懂了,老大醋了。

  他伏特加能夠在老大身邊待這麼多年,靠的就是老大有著無與倫比的默契,只需要老大一個眼神,他就能明白老大的用意!

  因此在那之後,伏特加就目不斜視,立即鑽進司機的位置當個聾啞人。

  「……他怎麼了?」青森螢有點迷惑地鑽進車後座,現在才想起來問:「我們去哪裡呀?」

  「……」這個女人的話怎麼能這麼多?

  沉浸在黑暗世界多年的男人無法理解十幾歲少女喋喋不休的精力,她像是剛剛走出世界的小動物,看見什麼東西都要好奇地說上一通,前座的伏特加像是被這樣的活力感染了,感覺自己也青春了起來,沒忍住回答了幾句。

  得到回應的少女眼睛亮起來,立即松開了他的衣袖,扒著前排的座椅,身體前傾,繼續向伏特加說個不停。

  於是就更吵了。

  琴酒從沒覺得自己的車這麼吵過,就好像車子已經換了一個主人,而他是被他們押送的犯人,連車載音樂都不讓他聽清楚,腦子裡全是她嘰裡呱啦的聲音,堪稱酷刑。

  「閉嘴。」他冷冷打斷。

  兩個人瞬間抿緊嘴巴,把話咽了回去,青森螢看了一眼琴酒,大概知道他是嫌自己吵了,於是乖乖坐回來,一言不發、可憐巴巴地看著他,示意自己知錯了。

  但是前座的伏特加完全不這麼想。

  老大吃醋了!

  他感覺脖子涼嗖嗖的,連手都有點發抖,剛剛實在是聊得太開心了,完全忘記了老大就在邊上……不對,即使老大不在,他也不能和糖酒聊得這麼開心!

  這是對老大的尊重!

  即使心裡正在胡思亂想,但伏特加還是憑借優秀的業務能力,穩穩當當地把車開到了目的地。

  下車之後,琴酒冷冷掃了他一眼:「以後少理她。」

  手下的態度一定程度上代表了他的態度,琴酒可不想伏特加給她太多好臉色,叫她太過得寸進尺。

  伏特加連連點頭,懂了懂了,老大戀愛以後走的是醋王風格,但就是這樣,才符合老大英明神武威武霸氣的風格!

  琴酒完全不知道伏特加在想些什麼,兩個人都閉嘴以後,他總算獲得了從前的清淨,帶著糖酒走進一個工廠的側門。

  這是哪裡……?因為之前的警告,青森螢有點不敢發問,扯著琴酒的袖子跟在他身邊,在黑乎乎的走廊裡走了好一會,琴酒才停下腳步。

  大手覆蓋上她的眼睛,幾乎將她整張臉都遮住,青森螢什麼也看不見,只能聽見琴酒用法語和一個男人交談。

  她只能簡單聽懂幾句打招呼的用語,後面就完全聽不懂了,等她一頭霧水地被放開,就看見面前多了一大疊白紙。

  「考試。」琴酒沒有要給她解釋的意思,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她坐下答題。

  看起來很嚴肅的樣子……青森螢有點忐忑地拿

  起第一張紙,最上面的問題是:一加一等於幾。

  「……」她寫下2,然後一個一個地答過去,前面幾張紙的問題非常簡單,差不多是教科書上能夠學到的程度,後面就開始出一些常識類、邏輯類、推理性質的問題,而且越變越難。

  少女慢吞吞地答題,她有著良好的習慣,思考的時候只是靜靜地盯著題目看,沒有咬筆頭之類的小癖好。

  意識到自己竟然在關注這種無關緊要的小問題,琴酒皺了皺眉,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認真做題的少女腦袋動了動,沒有抬起頭來看,而是繼續把注意力放回了題目上,等她做完所有的測試題,手都已經酸透了。

  琴酒回來,看也不看,把她的試卷留在這裡,直接帶著她去了下一個地方。

  後面又是進行了身體檢查和各種測試,做到後面,青森螢已經累得手指頭都抬不起來了,剛站起來就腦袋發暈,暈乎乎地往琴酒懷裡栽去。

  有足夠的反應躲開的。但是如果叫她摔在地上,小廢物說不定會就地大哭,把他的臉給丟盡。

  「……」於是琴酒冷著臉任由她倚著,罵道:「連一條德牧都不如。」

  給她做測試的男人笑了一聲,用法語和琴酒交談,青森螢聽不懂,只能看見琴酒頗感厭惡地皺皺眉,淡漠地凶了一句。

  得寸進尺的小家伙打著哈欠,抱著他的腰用臉頰蹭蹭,然後就枕著他的胸口睡著了。

  「……」在陌生的地方也能睡著?

  琴酒略感不適地皺皺眉,他從來沒被人這樣抱過。

  很快,她的檢測報告就出來了,很意外的,青森螢的智力超過了平均水平,邏輯思維能力也完全沒問題,只是需要的思考時間比常人多一些,比較遲鈍。

  但身體方面就完全不行了,像是生下來就沒有走過路一樣,那雙腿他輕輕一折就能掰斷,手臂的力量也弱得可憐,恐怕連一只狗都打不過。

  「醒了。」他低頭拍拍她的臉頰,帶著幾分輕蔑的意味。

  青森螢乖乖醒來,跟在他後面,一副隨時會昏倒的樣子,琴酒對此並沒有什麼憐憫之心,任由她慢吞吞跟在後面,像是一條有氣無力的小尾巴。

  「老大……大哥……嗚。」

  她學著伏特加那樣喊他,一副狗腿的小模樣:「你走慢點呀……」

  琴酒回頭看她一眼,兩步走過去把她拎起來,直接丟進了車裡。

  青森螢本來就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被這麼一丟,大腦頓時天旋地轉的,很快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房子,外面是個莊園,她睡在客廳的沙發上,現在是秋天,外面的法國梧桐像是多彩的油畫,陽光斑駁地漏下去,襯得底下的兩張石凳愜意極了。

  銀發男人就坐在那邊抽煙,手裡拿著一個平板電腦,他像是對人類的注視十分敏銳,立即就回頭將她捉住。

  過、來。

  用的是日語的口型,說得很慢,青森螢盯著他的嘴唇看了一會,才慢吞吞地蹭過去,坐在他的對面。

  一張紙被丟過來,她沒來得及接住,薄薄的紙張被風吹跑,青森螢連忙站起來去追,像是年輕的小蝴蝶,裙擺輕盈。

  「……」琴酒收回手上的備用件,叼著煙看了一會。

  不得不承認,即使這位小姐現在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但她的確擁有絕佳的本錢,即使蓬頭垢面,慌慌張張地追著一張紙,這場景也足夠賞心悅目,像是浪漫的古典畫,叫人舍不得移開眼睛。

  琴酒毫不懷疑,在掌握一些技巧之後,她會成為世界上最優秀的殺手。

  到那時,組織會更加強大。而他的生活就會變得更加舒適,這是很清晰的一條利益鏈。

  好不容易才把紙拿回來的青森螢並不知道琴酒在想什麼,她氣喘吁吁地跑回位置上,緩了一下才低頭查看手裡的紙。

  那是一張日程表,早上六點醒來跑步,中間除了吃飯並沒有任何休息時間,一直到晚上11點,做完最後一次訓練以後,才上床休息。

  「不愧是老大。」她略顯生疏地學著伏特加的樣子拍馬屁:「這麼強大了,還是沒有放松懈怠。」

  「……」琴酒勾起唇,故意停頓了一會,才說道:「這是你的日程表。」

  少女瞪圓眼睛,不可置信地再次低頭看,跑步也就算了……格鬥術也能理解,熟悉槍械、反偵查技巧、冷兵器訓練……她學這些做什麼?

  對面的小廢物像是被嚇到不會說話了,好半天才又蹭過來,蹲在他腳邊,扯扯他的袖子:「我能不能不學呀。」

  琴酒只是看她一眼,少女就低下頭,鼓著臉小聲嘟囔著什麼,他並不在乎她的抱怨,朝她揚揚下巴:「去跑步。」

  「哦……」她不情不願地站起來,低頭看了看自己:「我想先洗澡,還要吃早餐,換上適合運動的衣服……」

  「……」

  這是工作。

  默念了一遍之後,琴酒打電話給伏特加,讓他采購她的衣物。

  因為昨天進行過體測,所以琴酒沒有絲毫停頓地精確報出了她的尺碼,對面的伏特加聲音莫名亢奮:「是,老大!」

  掛斷電話以後,琴酒才回答她的問題:「這是我的安全屋。」

  接著,他語氣淡漠而又嚴肅地說道:「我會以最嚴格的方式訓練你,如果你不同意,隨時可以打電話給那位先生,叫他更換你的搭檔。」

  「哦……」她點點頭,又蹲在他的腳邊蹭過來,像是什麼有著雛鳥情節的小動物,只相處了一天就能獲得她的全部信賴那樣,篤定地說道:「我不換,我只要你。」


第28章

  這裡是琴酒的安全屋, 位於法國的一座小莊園,裝修是很溫馨的法式田園風格,這風格和琴酒有著強烈的衝突,就像空蕩蕩的菜園子一樣, 叫人覺得格格不入。

  「嗚、跑不動了……」一開始還鬥志滿滿的少女, 在跑了不到兩圈以後就打起了退堂鼓, 她現在小腿發顫, 腦子眩暈,感覺再走幾步就會原地暈倒。

  於是她蹲下來,慢吞吞蹭到銀發男人面前,用臉頰蹭他的手肘:「不跑了好不好?」

  琴酒瞥她一眼, 沒說話。

  少女像是得到了什麼錯誤的信息, 立即如釋重負地坐到他的對面, 給他一個燦爛的笑顏:「好耶!」

  「……」完全懶得去想十幾歲的小鬼的腦回路。

  琴酒懶得理她, 繼續低頭做自己的事情,午飯是剛剛從日本空運過來的頂級食材,搭配當地產的紅酒, 本來每次休息,在安全屋裡的日子雖然無趣,但也還算愜意,但現在多了個小孩在旁邊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讓琴酒感覺食物的美味程度都下降了幾分。

  下午, 琴酒帶她來到安全屋的地下室, 這裡有著所有他常用的槍械,昨晚還叫伏特加送了幾把女式手.槍過來。

  她像是第一次見到這些東西, 下意識扯著他的袖子, 躲在他身後慢吞吞地探出腦袋:「要學這些嗎?」

  琴酒點點面前的長桌:「選一把。」

  青森螢看了很久, 最後挑中了一把銀色的左輪手.槍。

  「M36,女士左輪,用的是九毫米子彈,空彈700克。」男人如數家珍一般給出幾個她最容易接收的信息,然後把槍放進她的手心:「很適合你。」

  漂亮纖細的手,像是水那樣柔嫩,蔥白的手指扣動扳機的那刻一定很動人。

  琴酒幾乎可以想見死在這把槍底下的人的表情,他略感愉悅地彎彎唇,低頭教她怎麼擊錘。

  少女像是十分擔心自己走火,睫毛不安地輕顫,但即便如此,她也在認真地聽他說話,吸收知識,並顫顫巍巍地做出嘗試。

  這叫琴酒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拿到槍的時候。

  那時候,他遠沒有這樣優渥的條件,也沒有一個合格的引路人,但他的手絲毫沒有發抖,甚至是頗為期待地殺掉了第一個目標。

  時隔多年,他已經記不起來死在他手下的人們,但依舊可以回憶起那一種愉悅感,他享受黑夜,並不欣賞光明,因為那往往意味著軟弱。

  就像現在這個孩子一樣,不管她是什麼身份,但明明有著無與倫比的、可以凌駕於他人之上的絕佳武器,她卻這樣乖巧,絲毫沒有傷人的意圖,如果沒有保護者,她的結局只會是被人藏起來,成為掌心的一只雀鳥。

  她並不笨,只是學習一項新的知識,需要比旁人更長的時間,作為殺手,琴酒在必要的時候會擁有無盡的耐心,一根一根煙過去,她終於學會了怎樣開槍。

  「盯著紅心。」男人站在她身後,身上是很清冽的香煙味道,和已經進入後調的香水氣息,青森螢有些緊張,不可控制地思維走偏,仰頭看他:「大哥,你換香水了嗎?」

  味道和昨天不一樣了。

  「專心。」琴酒並不打算和她閑聊,冷冷看她一眼,少女就立即縮了回去,舉起木倉對准靶心,緊張兮兮地擊錘,然後扣動扳機,手都在發抖。

  這是她第一次用槍,從前也只是在電影電視劇裡面看過這種東西,真正把左輪握在手裡的那一刻起,她的心髒就砰砰砰跳個不停,總覺得只要握住了這把槍,波濤洶湧的危險也會滾滾而來。

  在子彈從槍口飛馳而出的那一瞬間,她聽見頭頂的男人發出了一聲輕笑。

  她的心就這樣放松下來,因為她身後站著一個強大而又可靠的搭檔。

  「老鼠射得都比你准。」琴酒這樣評價她。

  「……」青森螢有點羞愧地點點頭,然後又仰頭看他:「你第一次用槍的時候打了幾環?」

  幾環?

  男人勾唇,像是被她的蠢問題逗笑:「正中眉心,算是幾環?」

  「……」雖然早就猜到琴酒殺過人,但是真正聽見的這一刻,青森螢的心情還是有點復雜。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於是沉默地抿起唇,又看向靶子,盯了很久以後,才緩慢而又慎重地又開了一槍。

  又空了。

  少女有點失落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裡的左輪,輕輕扯他的袖子:「怎麼瞄准呀。」

  「……」男人沉默了一會,俯身下來,握住她的手掌。

  冷言冷語,從沒給過她一個好臉色的殺手,手掌燙得有些嚇人。

  他不說話,只是慢慢抬起她的手,將頭低下來,視線與她平行,然後食指覆蓋上她的食指,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聲:「嘭。」

  少女下意識扣動扳機,飛出的子彈正中靶心。

  「一個合格的殺手本不該有固定的習慣,但作為人類,精神需要固定的錨。」像是獎勵那樣,他為她解釋自己更換香水的理由:「我只抽一個牌子的香煙,為了掩蓋習慣,我會叫人記住我的香水。」

  腳步聲響起,他已經離開,但她的耳邊卻好像還回蕩著屬於成熟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手上也好似還殘留著殺手灼熱的體溫,被擊穿的紅色靶心顫抖著倒下,少女愣在原地,不知不覺紅透了臉頰。

  作為頂尖殺手,琴酒並不是每時每刻都會接到任務,能夠直接派遣他的人只有那位先生,但很多時候,他會主動地去做點工作,打發打發無聊的時間,比如捉些老鼠。

  青森螢沒有跟他去審訊臥底和叛徒的想法,於是就經常一個人留在安全屋裡訓練。

  琴酒很少有回同一個地方的體驗,前座的伏特加還時不時說著和她相關的事情,那語氣就好像她是等他回家的小妻子一樣。

  自從她來了以後,伏特加也越來越聒噪了。

  琴酒不能接受自己的下屬建立私人感情,因為人一旦有了感情,就會變得軟弱。這會讓這個人變得比從前更難掌控,也更加具有風險,說不准什麼時候就會被人捉住弱點,從而連累自己。

  琴酒吸了口煙,抬眸看過去:「你們很熟?」

  不知道自己正處在下崗邊緣的伏特加搖搖腦袋:「不熟不熟,完全不熟。」

  「那小鬼是很漂亮。」就算是琴酒也有時候會晃一晃神,在她燦爛的笑裡,在她依賴的目光裡,在她蹭著自己手臂的、柔軟的臉頰裡。

  「如果你沒法看管住自己的眼睛,那我不介意物理性地幫助你。」琴酒這麼說著,滿意地看著下屬驚懼交加的目光,然後點燃一支煙,愉悅地享受著沒有小鬼在身邊嘰嘰喳喳的片刻寧靜。

  回到安全屋,小鬼已經睡著了,就像是來討債的一樣,她睡覺的時候還要抱著他的外套,說是他人不在家裡,所以要聞到他的味道才能安心。

  哈。

  家。

  琴酒已經不記得有多久沒聽過這個單詞了,他享受孤獨,並不需要名為『家』的禁錮,倒是那些死在他手下的任務目標,有很多都是為了這個單詞而愚蠢地踩進陷阱,因此喪命。

  「大哥。」黏糊糊的討債鬼撲上來,這段時間訓練沒什麼長進,逮他的工夫倒是修煉得爐火純青,不管什麼時候回來,也不管她在做什麼,琴酒打開門沒多久,總會被八爪魚纏住。

  就好像養了一條狗。

  腦子裡偶爾會閃過這樣的想法,琴酒皺起眉,他並不喜歡把任何東西劃到他私人的領域裡,因為那樣意味著一個弱點,和無窮

  無盡的麻煩。

  「滾下去。」

  「可是你好久沒回來。」青森螢現在根本不怕他,勾著他的脖子吊在他身上,委屈死了:「外套的味道都要散掉了。」

  「……」真想給她腦袋上來一槍。

  琴酒掰開她的手,隨手把風衣脫下來丟給她,她個子不高,反應也慢得出奇,每一次都會被他的外套一整個罩住,待在原地,短暫地失去行動能力。

  琴酒瞥了一眼,內心的煩躁少了一些,大步走進來,小尾巴緊緊墜在後面,抱著他的外套嗅嗅:「你受傷啦?」

  琴酒根本懶得搭理她,走進房間脫掉衣服就開始給自己療傷,她看著他胸前的傷口,瞪圓眼睛慌張地湊過來:「嗚……是不是中槍了?」

  這段時間,青森螢已經完完全全從上個副本的陰影中走了出來,又燃起了回家的鬥志,但是琴酒不像那兩個DK,在非必要情況下,殺手大人從不會主動和她有什麼身體接觸,她只能主動去和他貼貼,一開始還會被他的凶言凶語嚇跑,現在的話就已經完全免疫了。

  就像屏蔽DK們的怪話那樣,一根筋的小笨蛋只要惦記著回家的事,就可以完全忽視殺手大人的冷臉,全都當做沒看見沒聽見。

  這還是他們相處這麼久以來,琴酒第一次受傷,如果BOSS大人出了什麼事情,那她回家的願望就也要跟著泡湯了,想到這裡,青森螢就著急起來,滿臉擔憂地看著血淋淋的傷口問東問西。

  「……閉嘴。」琴酒看她一眼,不明白一個簡單的槍傷怎麼會叫她急出一副要掉眼淚的樣子,他給自己取出子彈,熟練地包扎起來,而旁邊這個小廢物一邊情真意切地表達著她的擔憂,一邊又連鑷子都不知道給他遞一下。

  但是柔軟的手掌覆上來,她正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傷口,即使訓練了這麼久,她的指尖也依舊沒有繭子,嫩得像水。

  「疼不疼?」她問。

  「不。」

  發覺自己下意識在回答這種無意義的問題,銀發殺手沉下臉,用力攥住她的下巴。

  「滾下去。」他說:「如果再敢……」

  就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他說話一樣,少女抱住他,臉頰蹭著他的脖頸,一只手還放在他的傷口上。

  「嗚……我受過傷,所以我知道很疼的。」少女哭得就像是自己受傷了那樣,嗚咽著說道。

  男人看她一眼,忽然用力攥住她的腰,低頭看下來。

  他盯著她哭紅的眼尾看了一會,像是在掙扎著什麼,幾秒之後,琴酒用力按壓著她的下唇,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少女臉頰頓時燒起來,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又被掐著腰抬高了一些。

  感覺被什麼東西硌到了……

  她有點困惑地低頭看,琴酒看著她臉上困惑而又陌生的表情,輕輕皺起眉:「成年了嗎?」

  少女下意識搖搖腦袋,男人的呼吸停頓了一秒,然後用力把她推開。

  「滾出去!」他叱罵道。


第29章

  被異性挑起欲望並不算什麼大事。雖然琴酒之前並沒有相應的體驗, 但作為一個成熟的男人,對於生理欲望這一方面, 他已經不再陌生。

  偶爾也需要發泄。但他沒辦法信任任何人, 就連自我解決的時候都要在絕對安全、擁有反擊能力的浴室之內,這足以說明他的謹慎程度。

  雖然那小鬼的確很漂亮,經過長時間的相處, 在自己的安全屋裡,琴酒也並不排斥握著槍和她來上一場,但前提是做這件事並不會給他帶來任何麻煩。

  這樣年紀的女孩往往對愛情有著極高的向往,連帶著給身體的交纏也畫上了美妙、浪漫的氣息, 總認為接過吻、上過床,就代表著兩個人有了什麼更親密的關系, 天真得可笑。

  看著她懵懂的目光,想到做這種事的後果, 身體和靈魂上的熱意就迅速冷卻了下來,體內因為受傷和剛剛處決叛徒帶來的興奮因子也被他快速調整過來, 琴酒點燃香煙叼進嘴裡, 冷冷看著她:「還不滾?」

  「……」那就是要她過去抱抱的意思?

  少女慢吞吞蹭過來, 鑽進他懷裡,小聲說道:「我快成年了的。」

  「……」怎麼能這麼粘?

  銀發殺手皺起眉,把木倉塞進她掌心,挑挑下巴:「看看你的長進。」

  「……」青森螢略顯心虛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抬起手,將木倉對准不遠處的靶子, 胡亂地射完了。

  好歹還中了兩槍, 比平時好多了!

  少女有點開心地抬頭看他, 像是索求誇獎的小狗, 琴酒冷笑一聲,拿回木倉挑起她的下巴:「毫無長進。」

  「……」少女低下頭,略帶抱怨地說道:「老大都不訓練我,我怎麼長進呀。」

  琴酒看了她一會,突然拿出手機打電話。

  剛剛那樣的衝動實在是不該發生,人類的潛意識是很可怕的,一旦將不該有的觀念植入進去,對看似正常的異樣放松警惕,那麼大腦就會被潛意識操縱,醞釀自己不曾察覺的習慣。

  與另外一個人類相關的習慣往往會激發感情,而感情會帶來弱點,琴酒並不需要這些東西,所以他會一直保持警惕。

  是時候叫她離開了,他們之間也需要冷卻、降溫,以此將關系退回搭檔該有的疏離程度,叫她稍微收斂一些。

  掛斷電話以後,琴酒看向她:「13號下午,日本,你有一個任務。」

  「……欸?」13號……也就是後天,如果算上時差的話,還要再減去7個小時。

  青森螢完全沒想到自己還要做任務,她有點緊張地看著琴酒,問他:「什麼任務呀?」

  「配合組織內的另外一名成員,潛入任務目標舉辦的晚宴,掩護他的行動。」

  「另外一位?」青森螢有點困惑:「我們要和組織裡另外的人一起行動嗎?」

  「只是你。」琴酒冷漠地回答道:「沒有我。」

  「……?」

  她瞪圓眼睛,滿臉不解地問他:「可是老大,我是你的搭檔呀,為什麼要我去和一個陌生人配合?」

  男人沉默了一會,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說道:「今晚伏特加會送你過去。」

  「嗚……」青森螢到現在還不知道組織是做什麼的,也不知道自己的任務要干什麼。

  又是格鬥又是用槍的,肯定特別危險……

  一想到要獨自做任務,一想到琴酒不在自己身邊,她就有點害怕,扯了扯他的袖子:「那老大你呢?」

  少女眼巴巴地看著他,就好像離不開主人的寵物,琴酒愈發覺得需要斷聯讓她冷靜一段時間,於是甩開她的手,轉身走進了浴室。

  這就是『我的行蹤不需要和你交代』的意思。

  因

  為琴酒的話不多,在非必要的時候都懶得理會他們,所以和伏特加一樣,青森螢已經掌握自己理解中的琴酒版語言。她失落地在原地緩了好一會,然後跑回自己的臥室,開始收拾行李。

  反正也是要做任務的,她早晚都要去做任務,所以早一點和晚一點都沒有區別。

  既然都要做任務,那和琴酒做,還是和別人做,也根本都沒有區別,反正她這麼弱,只要聽搭檔的話,好好配合對方,盡力不要添亂就好了。

  做好心理建設的少女很快就做好了出發前的准備,等到琴酒出來,就看見她一個人蹲在莊園外面的空地上,低頭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

  他只看一眼就收回了視線,過了一會,少女發現他出來了,又笑盈盈地撲過來,拽著他的手臂把他往外面拖。

  「……」推開就會坐在地上哭,扒著小腿不肯撒手。想到那種後果,琴酒皺了皺眉,由她扯著自己。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家伙一開始根本受不得一點凶話,一被凶就會嚇得發抖、顫顫巍巍地把他松開,縮到一邊露出偷偷掉眼淚,現在就算琴酒拿槍抵在她腦門上都沒用,這小鬼已經根本不怕他了,一哭二鬧三上吊,扒在人身上掀都掀不開。

  沒走幾步就到了,她又抱住他的腰吊在他身上撒嬌:「老大。」

  她說:「你要幫我好好照顧它們哦。」

  琴酒低頭看,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種了東西,現在已經往外面冒著青芽了,嫩芽們在燈光下舞動,一副生機勃勃的模樣,就好像這裡真的是有人精心打理、維護的家。

  「你出去了?」他皺起眉,下意識握住木倉。這小鬼沒有一點反偵查意識,她一旦出過門,這個安全屋就可以廢棄了。

  「沒有呀。」青森螢乖乖的:「老大不是說不可以出去嗎。」

  琴酒沒有松開眉頭:「伏特加給你帶的種子?」

  「嗯。」她點點頭,朝他笑起來:「我覺得這裡太空曠啦,冷冷清清的,你又總是不在,所以就想把家裡都填滿。」

  哈。

  家。

  琴酒低頭看,她的語氣是這樣的柔軟真摯,不論是誰,只要有著正常的審美,都會短暫地沉醉在她的笑容裡,他也不會是例外。

  即使還遠遠談不上對她有什麼感情,即使被美好的事物吸引目光是人類的本能,但在琴酒看來,這已經是一個十分危險的預兆。

  他向來保持著最高程度的警惕,警惕別人,也警惕著他自己的人性。

  這是那位先生親自指派過來的人,自己沒有理由提出更換搭檔的請求,但如果發生了一些意外,不管是什麼,他都會擁有退場的機會。

  「時間和精力都用來做這種沒意義的事。」男人冷笑一聲,推開她,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所以你才毫無長進,叫人失望。」

  「……」老大怎麼了?

  說的話比之前傷人多了……

  青森螢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之前他雖然凶巴巴的,總是叫她滾來滾去,但根本沒有厭惡自己的親近,現在卻不一樣了,她並不是徹頭徹尾的笨蛋,自然能夠意識到他開始發自內心地抗拒自己。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好難過……

  好半天以後,少女蹲下來,看著面前已經發芽的南瓜苗,小聲喊道:「惠。」

  「我不喜歡這個游戲。」她說:「惠也不會喜歡的吧,雖然這裡的人都很強大,世界也很真實,很有趣,但是我覺得……」

  少女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我覺得這些人……不管是悟也好傑也好,還有現在的老大,他們都很奇怪,性格上都有著我沒辦法理解的缺陷。」

  「因為太過真實了,有的時候就會沉浸其中,要等好一會才可以反應過來,原來

  我在游戲裡呀。難過的時候這樣想一想,好像又沒什麼好難過的了。」

  一個人在家的時候,青森螢會召喚兩只狗狗出來陪她,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狗狗並不是每時每刻都能召喚成功,所以她也會和現在這樣自言自語,就好像惠還在自己身邊,聽著自己說話。

  「如果強大的代價就是變得有缺陷,那我寧願像現在這樣,雖然很弱,但是我很完整。」

  她沒有察覺站在她不遠處的銀發男人,只是對著南瓜苗輕輕說道:「惠也是這麼認為的吧?」

  雖然惠是個打架很厲害,可以把所有人都打趴下的男孩子,但是他從來不像悟和傑那樣傲慢,也不像大哥那樣冷漠,即使惠總是冷著臉,但他是個非常非常善良,有原則的好孩子。

  把剩下的兩個副本通關就能回家了。

  想到這裡,青森螢又開心起來,高高興興地跑回自己的臥室拿行李。

  她走到門口,回頭揮揮手:「大哥,我走啦!」

  男人站在梧桐樹下,銀色長發隨風輕蕩,月光朦朧,禮帽卷起陰影,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沒有得到回應,青森螢也不氣餒,她原本還想離開之前再和他抱抱刷刷時間呢,但看著琴酒的臉色,她又打消了纏上去的念頭。

  如果一個人抗拒自己,自己還一直纏著他,那麼和那個古川有什麼區別?

  她才不會做討人厭的壞孩子。

  「這次是你等我回來啦!」

  琴酒抬頭看,少女不像以往那樣非要撲過來黏黏糊糊地要他的外套,索取他的氣息,她站在門口,揚起燦爛的笑容對他說:「再見。」

  男人低頭點燃一根煙,沒有回應。

  去機場的路上,青森螢得到了一張假護照和簡單的任務信息,她這次要做的是配合一個叫做波本的組織成員,偽裝成他的女伴,潛入一個重要的晚宴,掩護他的行動。

  至於他的行動是什麼,青森螢就沒有權限知曉了。

  「你要小心波本。」上飛機之前,伏特加這麼叮囑她:「這個人非常神秘,用了很短暫的時間就獲得了代號,雖然任務完成得都很出色,但總是獨來獨往,還很擅長偽裝,最重要的是,老大的第六感覺得他不對勁。」

  「……」既然這個波本這麼危險,既然老大都覺得他不對勁了,為什麼還要把她派過去?

  少女有點委屈地把臉埋進背包裡,十幾個小時以後,飛機抵達日本,手機上的臨時郵箱立即進來一串密碼,她慢吞吞地破譯出地點和車牌號,走進停車場找到車,然後拉開副駕駛的門坐了上去。

  駕駛座上的男人有著深深的膚色,藍色的眼睛,和淺金色的頭發。

  他偏頭看過來,不像伏特加描述得那樣冷漠,英俊的臉上有著溫和的、淺淺的笑意,看起來十分好相處的樣子,下意識叫人感到安心。

  四目相對間,他又笑了笑,聲音介於男人和少年之間,清澈而又帶著特有的磁性。

  「你好,我是波本。」


第30章

  好有禮貌……聽伏特加的描述, 她還以為波本是個非常無禮孤僻的人呢。

  少女下意識放松了一些,因為緊張而緊繃的後背也松弛了下來,看向他, 有點小聲地說道:「你好, 我是糖酒。」

  「嗯, 很符合你的氣質。」波本這樣誇贊了一句,然後問她:「平時都是坐琴酒的車嗎?」

  見青森螢點頭,男人笑了笑,指了指安全帶,帶著一點肆意的口吻:「我的車技比伏特加好得多,開得也快得多, 你可能會不太適應,建議你先系緊安全帶。」

  「好的!」青森螢立馬乖乖調節安全帶的松緊,朝他笑了笑:「謝謝你的提醒呀。」

  真的是個很貼心的人呢!

  「不客氣。」男人淺淺笑了一下, 然後就立即啟動了車子, 駛出停車場以後,白色跑車驟然提速,炮彈一般射了出去。

  「不好意思。」波本微微側過頭對她說:「稍微有點趕時間。」

  「沒關系……」

  和琴酒偏愛在坐車的時候抽煙、安靜地思考不同,波本是個十分健談, 也很喜歡在開車的時候說話的人。他知識淵博,談吐溫和有禮,像是什麼都懂一些, 讓人感覺和他說話舒服極了。

  「任務時間是三個小時之後。」二十分鐘以後, 波本為她拉開車門,帶著她來到組織內的據點:「你要做的是偽裝成我的女伴, 並且吸引千島夫人的注意, 獲得她的友誼, 將一條綠寶石項鏈送到她的手裡。」

  他一邊介紹任務流程,一邊帶她走進一間屋子,裡面是一個大型的衣帽間,禮服裙和各類首飾琳琅滿目陳放在玻璃櫃裡,像是等人挑選貨物的小型商場。

  「本來的准備是另外一條禮裙,但是那對你而言太成熟了。」波本走向其中一個衣櫃,拿了一條小黑裙下來,遞到她的手裡:「這個更適合你。」

  「……」糟了,完全沒有想到還要為晚宴准備小裙子!

  還好波本都有准備……青森螢有點羞愧地接過臨時搭檔手裡的衣架,小聲說道:「謝謝。」

  「造型這回事我就一竅不通了。」波本笑了笑:「你先換好禮服,之後組織裡的另外一名成員會為你做造型。」

  青森螢乖乖鑽進試衣間把衣服換好,然後坐在外面等了一會,一個高挑的金發女人走了進來。

  她的代號是貝爾摩德,戴著墨鏡,言行舉止性感而又大方,簡單的介紹流程結束以後,她就直接打開了工具包,青森螢坐著任她擺弄,聽她和波本聊天。

  兩個人像是十分熟稔,有著極其深厚的私人交情,說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雜事,好像還帶著若無若無的曖昧。

  青森螢聽得有點昏昏欲睡,她一個人在飛機上實在是沒有安全感,一直都睡得不太好。

  又熬了一會以後,貝爾摩德直起腰,站在她身邊,叫她看鏡子。

  鏡子裡的少女變成了黑色的頭發、琥珀色的眼睛,五官只做了細微的修改,但氣質已經全然改變,她一雙上挑的狐狸眼略顯愕然地睜著,顯得嫵媚而又純粹。

  「怎麼樣?」成熟的女人扶著她的肩膀,看起來十分滿意自己的作品:「要愛上自己了嗎?」

  「……」青森螢臉頰有些發熱,低下頭不敢說話,另外兩個人看著她這副樣子,對視一眼,短暫地沉默了一下。

  幾個月前,琴酒有了一位新的搭檔,代號糖酒。

  糖酒,這是組織第二號人物的別稱,又一來就空降成為了琴酒的搭檔,誰都以為她會迫不及待地攪弄風雲,給組織帶來極大的動蕩,但自從消息傳來以後,她就好像銷聲匿跡了一般,連帶著琴酒的行事風格都低調了許多,活動範圍一直固定在歐洲。

  本來還以為他們在歐洲醞釀什麼大事件,但今

  天糖酒第一次出場,卻是來執行這樣簡單的任務,就叫人不得不多想。

  雖然她剛剛口口聲聲說著她不擅長格鬥、槍法很爛、反應能力不強之類的話,但是不會有人相信她。

  對於身為臥底的波本而言就更是如此,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名警察,一直以來都潛伏在組織內部,為他所愛的國家做著微不足道的貢獻。

  一個月之前,他剛剛冒險破壞了一場大型的犯罪交易,雖然收尾做得很干淨,自己也並沒有引起懷疑,但名為琴酒的那個成員卻像是獵狗一樣,始終對他保持懷疑的目光。

  而在這時候,糖酒的出場就絕不可能像是看起來這麼簡單。她或許是嗅到了什麼氣息,想要親自過來試探他。

  所以從一開始,波本就十分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把自己的人設立在一個對男人冷傲,但對女性組織成員十分親切友好的層面上,這樣既可以掩蓋他和貝爾摩德之間的秘密,又可以借著人設主動與她交談,釋放信息、掌握節奏。

  目前看起來,自從上車開始,少女就完完全全把主動權交到了他的手中,像是他才是有著第二號人物代號的上司那樣,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這實在是太輕易了,所以波本內心更加警惕,他特地叫來貝爾摩德,兩個聰明人之間不需要過多言語,為了掩蓋他們之間的秘密,他們制造了一些曖昧的假像,以此來解釋他們有些頻繁的行動關聯。

  但她竟然在聽的過程中困呼呼地打著哈欠,像是對他們之間的事情絲毫不感興趣,一心只想做一個乖乖被人擺弄的人偶。

  ……

  送走貝爾摩德以後,也做過一些易容的波本走回來,就看見她靠在桌子上打著哈欠。

  見他來了,她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目光裡帶著一點信賴:「接下來是不是要去做任務了?」

  「嗯。」波本點點頭,遵從人設走過去,將手裡的綠寶石項鏈給她戴上,然後用略帶曖昧的語氣誇贊道:「很適合你。」

  「謝謝。」她耳尖通紅,下意識躲避著這樣的接觸,然後慌張地摸摸頸間的項鏈:「我要把這個送給千島夫人,對嗎?」

  他點點頭,接著帶她坐上了組織准備的車。

  一個有身份的人是不可能自己開車的,這次的司機開得穩穩當當,過了四十分鐘才抵達目的地。

  青森螢有點緊張,而可靠的臨時搭檔在這時候貼心地把手臂遞過來,語氣溫柔:「挽著我的手臂,不必害怕。」

  柔軟的手攀附上來,白皙的、細得可憐的手臂和黑色西裝交纏,黑發少女有著足以叫人瘋狂的容顏,頸間那一條綠寶石項鏈璀璨奪目,將她襯得嬌貴無比。

  「那是誰?」舉著香檳,站在二樓的女人問道。

  「是三泉讓先生和他的女伴。」在社交場上,沒有姓名的女性就代表著沒有成績,聽見這個答案,端著香檳的女人面露一絲惋惜,將目光從青森螢身上移開。

  考慮到青森螢是第一次做任務,波本很貼心地給她立了一個害羞怯弱的人設,男士們在交談的時候看過來,很意外她為什麼還不離開,波本輕輕拍拍她的手背,笑著說道:「我不放心。」

  「哈哈哈。」幾位男士哈哈大笑,看向她的目光中有驚艷,又有探尋,而更多的是叫她感到不適的黏膩感,仿佛好多只揮之不去的鼻涕蟲。

  慢慢的,身邊的少女呼吸開始不再平穩,情緒也愈發低落,波本低頭看,她就好像是一只提前被捉入了叢林裡的幼鹿,茫然地面對著成年人的世界,即使在努力掩飾,渾身也透露著厭惡和抗拒的氣息。

  即使知道這有可能是她的偽裝,即使知道她一定不是表面看起來這樣簡單,波本體內那個名叫降谷零的靈魂,還是不可控制地顫動起來,叫囂著要做些什麼。

  於是他退後兩步,彎腰朝她行禮:「美麗的女士,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青森螢一愣。在任務流程裡沒有這個環節啊……

  她是該答應還是該拒絕?怎麼樣才能更好地配合他的行動?

  沉默間,少女又感受到了那些來自於穿著西裝的上流人士的黏膩目光,僅僅猶豫了一秒,她遵從內心,將手放進他的手裡。

  降谷零朝她笑,帶她離開這裡,走到不起眼的角落,在被她踩到的時候,他遵從著之前的人設,彎腰湊近一點,溫柔又帶著一點曖昧地問她:「不會跳舞嗎?」

  「嗯。」她有點羞愧地點點頭:「老大沒有教過我。」

  ……教她?

  少女腰間的肌膚柔軟而稚嫩,好像輕輕一捏就能化成一灘水,誰也想不到這樣的女孩會和黑衣組織有什麼關聯。

  「說實話,我對你很有興趣,也很好奇關於你的事情。」

  波本像是嘆了口氣,然後對她說:「但是你知道的,你的搭檔有著叫人無法理解的第六感,對任何人都抱著懷疑的態度,所以一旦我詢問關於你的事情,說不定明天就會被扣上『刺探情報』的帽子。」

  「唔……老大只是比較警惕。」青森螢下意識維護著琴酒:「但是他其實非常可靠,也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好人,即使有的時候我訓練偷懶,他也不會怪我,雖然凶巴巴的,但是其實是個非常非常好的好人。」

  ……好人?

  ……琴酒?

  「我希望是這樣。」波本笑了笑,語氣有些無奈:「再這樣下去,可憐的鞋子就要被你踩破了。」

  她臉頰頓時紅透,下意識仰起頭問他:「怎麼辦?」

  「既然你那一位非常好的搭檔沒有教你……」

  腰被輕輕攥住,男人的手指插進她的指縫,慢慢和她十指相扣。

  「那麼我來。」他說。


第31章

  燈光漸漸變得朦朧, 給眼前的一切都渡上一層曖昧的薄紗,男人穿了她從未聞過的香水,帶著一點點海鹽和橙花的味道, 這讓他在觥籌交錯的宴會廳內尤其突出, 顯得可口極了。

  少女不受控制地想要貼近一點,再近一點,直到頭頂傳來輕輕的笑聲。

  他瞥了二樓一眼,然後把她扯進懷裡。

  「千島夫人正看著你。」波本將手指插進她的發間,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頭低下來,像是在和她調情, 但卻離著一定的距離,掌握著極佳的分寸感, 不會叫她覺得不適。

  「會撒嬌嗎?」他問她。

  撒嬌……?

  之前波本有和她交流過任務的完整流程, 青森螢一直都記在心裡,於是她很快就明白過來,現在已經到了秀恩愛環節。

  秀恩愛……嗯……波本說要想著最喜歡、最重要、最親密的人,然後再把他當做那個人……

  少女緩了幾秒, 然後慢吞吞地過去抱住他的腰,用臉頰輕輕蹭他,就像看著惠那樣看他:「嗚……腳好疼。」

  那是一雙可以叫人失魂落魄的眼睛, 即使已經更換了顏色,也絲毫不改其中的神采,光波流轉,上挑的狐狸眼更叫她有了幾分女人的味道。

  腰間的手不受控制地攥緊了一些, 少女沒有察覺他的反應, 只是踮起腳攬住他的脖子, 把臉埋進他的頸窩,帶著哭腔說道:「好想你呀。」

  惠。

  下一秒,她被攔腰抱起來,男人把她的臉按進胸口,脫下外套將她裹住,帶她來到二樓的休息室裡面。

  她被放在暗紅色的沙發上,黑色的裙子和沙發的布料相交,濃重墨彩,將她的膚色襯得更加白皙,男人單膝跪在她面前,慢慢褪下她的鞋子。

  如果是別人靠得這樣近,青森螢肯定會下意識躲避,但現在波本就是惠,所以她絲毫不害怕,也不閃躲,而是自然地把腳踩在他的肩膀上:「疼。」

  男人一愣,然後抬手把她的腳踝攥緊掌心。

  「要我揉嗎?」

  他有著下垂的狗狗眼,眼神清澈,就像是陷入熱戀的少年,語氣中也帶著憐惜和不自覺想要為心上人付出的、期待的意味。

  「嗯……」另一只腳踩上他的胸口,出發前給她用的香水到現在才像是發揮了效用,蒂普提克的杜桑,純淨、嫵媚、像是繾綣的發絲輕輕掃過手臂,叫波本下意識心跳加快,手臂也泛起一陣癢意——逢場作戲,不應該有這種反應。

  這時候不做些什麼的話就太可疑了。外面還有人盯著,這個時候不會有人不想吻她。而且千島夫人性取向在這裡並不是秘密,這個任務已經沒有必要拖下去了,還是速戰速決吧……

  想到這裡,波本抬頭,攥著她的腳踝把她扯進懷裡,在少女的小聲驚呼之中,他用力吻了上去。

  少女在他懷裡睜著眼睛,好像從來沒有被男人吻過那樣,滿臉驚愕,像是被嚇到的貓,一時間做不出任何反應,甚至忘了呼吸。

  這是降谷零第一次嘗到唇膏的味道。

  並沒有看起來那樣可口,還有點苦,這叫他想起在警校時期,他的班長有一位漂亮的女朋友,那時候他常常和他們幾個抱怨女生口紅的味道,但臉上又掛著甜蜜松散的笑,然後他們幾個會一起撲過去,開玩笑一樣揍他,抱怨他又在秀恩愛……

  班長……

  降谷零慢慢閉上眼睛,在組織裡,波本的心會和冰山一樣堅硬。

  門被輕輕叩響,穿著紅色禮服裙的女人站在門外,語氣傲慢,看過來的目光裡滿是輕蔑:「千島夫人想見你。」

  她對青森螢說,語氣就仿佛這是什麼恩賜。

  波本笑了笑,露出一絲被打斷的不悅,以及對權勢的渴望,帶著

  一些歉意看向她,摸了摸她的耳環:「親愛的,你能為了我付出一切,對嗎?」

  青森螢完全忘記了該有什麼反應,她被牽起來,慢吞吞地跟著女人往前走,從脖子到臉頰整個都泛著粉色,看起來可口極了,以至於樓下的人都緊緊盯著她看,目光揶揄,小聲說著一些什麼。

  她討厭成年人的世界。少女略感不適地皺起眉,這種目光將她從羞怯和震驚之中扯出來,青森螢很快就平復了心跳,雖然這一個吻沒有過提前的預演,但是大哥說過,為了完成任務,應該要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

  就像她想要完成游戲的任務回家,就和BOSS大人抱抱一樣,波本的吻和她的抱抱也沒有什麼區別,都是做任務的一個過程而已……

  做好心理建設的少女很快就穩住了情緒,還慢吞吞地復盤起了剛剛的行為,她剛剛竟然因為羞澀和驚訝,完全忘記了配合波本,就傻乎乎地站在那裡,像一個木偶人。

  這實在是太不應該了,簡直是最低級的失誤,如果大哥在這裡,一定會把她臭罵一頓的。還好她今天的搭檔是波本……

  嗚……不能這樣想,老大教了她這麼多東西,雖然凶巴巴的,但絕對是個可靠的搭檔。

  青森螢晃晃腦袋,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拋出去,她要好好配合波本,漂亮地完成這個任務,讓老大看見她的長進才行。

  下定了決心以後,接下來的任務流程就完成得十分順利,波本剛剛已經在她耳環上放了耳機,她只要按照他的指示做出相應的表情和動作就可以。

  他的指示簡潔明了,哪怕是她這樣思維緩慢的笨蛋也可以很快理解,這讓她下意識覺得波本不像是什麼組織的成員,反而更像是一位受過系統訓練的□□或者警官,能夠因材施教,循循善誘,而不是像大哥一樣把他訓練自己的方式套在她身上。

  唔……怎麼又在對比?千島夫人正撫摸著她的臉頰,扣著她的腰,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青森螢一邊照著波本給她的詞彙回應,一邊在腦子裡胡思亂想。

  想來想去,大哥生氣、抗拒她的原因應該就是認為她沒有長進,訓練偷懶,所以對她失望了。

  如果大哥知道她完成了任務,會不會有些高興呢?自己這段時間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學到的,也有在好好訓練,知道這件事情以後,大哥多多少少也會消氣了吧?

  琴酒是游戲給她的強大而又可靠的搭檔,青森螢來到這個游戲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她,對於弱小的雛鳥來說,第一個依賴的對像往往是最珍貴的,她已經迫不及待想要回到法國,回到安全屋,回到她的搭檔和小南瓜苗身邊了。

  「怎麼心不在焉的。」千島夫人挑起她的下巴,盯著她被暈開的口紅看了一會,用指腹輕輕擦拭著:「在想你那個無用的舞伴?」

  她輕蔑地笑了一聲,說道:「不管是什麼原因,他既然把你送到別人的身邊,就說明不珍惜你,不在意你,既然如此,你何必再想他?」

  「可是他對我很好。」琴酒把她派到日本來的情況和千島夫人的話巧合地對應上了,青森螢下意識回答道:「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依賴的人。」

  耳機那邊的波本沉默了一會,回想起她自從下飛機後的一言一行,又想到少女剛剛看向他的眼神,那樣依賴喜歡,盛滿愛意的眼神,一個極其荒謬的可能性浮現在腦海——她話裡的那個「他」也許是琴酒。

  這個家伙……該不會和琴酒……

  但如果她真的和琴酒有什麼特殊關系,那個到處懷疑別人是老鼠的疑心病患者怎麼會這麼放心地把她派過來?

  通過幾次裝作無意的試探,波本已經基本確認了她話裡的真實性:不會格鬥、槍法很爛,腦子也不太好使,完全沒有掌握推理技巧……

  不排除她已經聰

  明到了連人類的本能都已經克服,演技爐火純青,可以輕而易舉地騙過他和貝爾摩德的地步,但如果她已經是這樣的人,哪裡還需要來找他這個無足輕重的臥底呢,直接去誘惑哪國的總統,能創造的價值不是更大嗎?

  這個糖酒,到底是什麼來頭,進組織的目的又是什麼,和琴酒、朗姆,以及酒廠背後的那位先生有著怎樣的關系,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情報,直覺告訴降谷零,這或許能成為一條點燃組織這枚炸彈的,非常關鍵的重要引線。

  於是他又刻意拖長了任務的節奏,從她和千島夫人的相處中獲取了更多的情報,然後在琴酒聽見會覺得可疑的邊緣停下來,讓她把項鏈送了出去。

  「大哥!」

  副駕駛上面的少女渾身都冒著喜悅的泡泡,和他短暫地慶祝過後,就立即掏出了手機給她的搭檔打電話。

  即使那邊足足過了十幾分鐘才接通,也絲毫沒有打擊她亢奮的情緒,她開心地敲著車窗——這是琴酒常有的動作。

  「我完成任務啦!」

  「嗯。」

  「那我什麼時候回去呀?還是伏特加過來接我嗎?我還想給大哥帶伴手禮……」

  琴酒打斷她雀躍的聲音:「波本是個什麼樣的人?」

  之前就發覺了,雖然她反應能力不強,但直覺很准確,琴酒很驚訝她在某些時候總是能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的情緒,然後在踩到底線,叫他真正動怒之前停下來,一些下意識的想法也意外地十分符合實際,是個做情報的好苗子。

  「唔,波本……」

  或許是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波本看過來,掃了一眼她的嘴唇,然後從車裡拿出紙巾,溫和地說道:「口紅都被我親花了,黏糊糊的很難受吧?」

  那邊的琴酒冷笑了一聲:「你們接吻了?」

  「是的。」口紅黏糊糊地貼在唇周確實很難受……

  青森螢接過濕巾,擦拭著暈掉的口紅,她一邊感激波本的細心和體貼,一邊對著那邊的琴酒說道:「因為那個時候有人在看著,所以我們就接吻了。」

  少女正在陳述事實,用的還是求誇獎的語氣,琴酒幾乎可以猜到她的想法:看,大哥,我照你說的那樣,為任務犧牲了喲,我是不是超棒!

  就和以往每次有了一點微不足道的進步,這家伙就會蹭過來一樣,琴酒幾乎可以想見她現在臉上驕傲的小表情,看見她燦爛的笑臉,如果他在她面前,這小鬼一定會抱著他的小腿賴在他身上,索求他的獎勵。

  「呵。」

  在心裡嫉妒的火焰冒出來的那一刻,琴酒就知道她對自己的影響程度遠比預料得還要深刻。

  沒有絕對理性的人類,若是沒有感情,這個人也就不能稱之為『人』,所以琴酒會有愛好,會有習慣,會有厭惡,自然也會有感情。

  只要在感性的籌碼一點點加重,壓倒理性的天平之前,將那一頭的全部東西全部摧毀,自然也就失去了博弈的資格。

  想到這裡,琴酒決定徹底打消她的幻想,並且摧毀她心中那種可笑的依賴和雛鳥情節:「你不必回來了。」

  青森螢一愣。

  不必回去了……「是什麼意思?」

  「你的能力只能做這種低級幼稚的任務,就像是地上掙扎的小爬蟲。」男人的聲音冷漠而又尖銳:「經過幾個月的訓練,我已經確認了你是個徹底的無用之人,一個累贅。」

  哪怕被那位先生訓斥也沒所謂了。一次工作失敗也沒什麼,比起讓自己擁有一個弱點,琴酒寧願在那位先生那邊當一次能力稍顯不足的人。

  按下掛斷按鈕之前,他隱隱聽見一聲哭泣,就像是被拋棄的小獸可憐的嗚咽,她哽咽著叫他:「Gin……」

  男人手指停頓了一下,然後

  迅速掛斷了電話,將手機卡抽出來丟進了壁爐裡。

  小小的薄片在裡面燃燒著,壁爐的火燒得很旺,十分溫暖,就像這幾個月一直在有人等他回家而亮著的、橙黃的落地燈。

  琴酒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丟進去,冷靜地看著,看著總是被她抱在懷裡的這件衣服被火苗吞噬,就像這幾個月的時光一樣,和那張電話卡一同燒成灰燼。

  而另外一邊的日本,少女坐在海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波本看著她哭成這樣,心裡感覺有些好笑。

  都進組織這麼久了,也跟在琴酒那個家伙身邊這麼長時間,再怎麼樣也不該還保持著這種高中生少女的樣子吧?

  「這位小姐,你已經哭了整整四十分鐘了。」想到這家伙可能是個未成年,身為降谷零的那部分還是叫他把手裡的啤酒收了回去。

  「我不得不提醒你,你再這樣哭下去,我待會可能就會被警察帶走了。」

  「……」青森螢抱著自己的小背包,乖乖止住了哭聲,委屈極了:「早知道就不來這裡了。」

  去當偵探,讀警察學校,再怎麼難,也比遇見性格有缺陷的BOSS好。

  這家伙剛剛哭著說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通過她的話,波本已經差不多摸清楚了這家伙的底細。

  從來沒殺過人做過壞事,只是因為家裡的安排,才被塞進了這個組織。

  降谷零的思考方式和琴酒天差地別,在他的觀念裡,罪犯和黑手黨們並不會給自己的孩子傳達「聽話」、「善良」、「好孩子」之類的觀念,而她的言行舉止很顯然是被一個極其善良正直的人教導出來的,這讓她話裡的可信程度上升了許多。

  即使她的話還不能完全相信,但好歹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波本仰頭喝了一口酒,語氣輕松地說道:「對琴酒而言,搭檔並不意味著什麼,被他親自處決的搭檔,光是據我所知就有三個。」

  即使死去的人裡有他的同僚,降谷零的臉上也保持著愜意而又放松的笑:「你已經算得上是比較好的結果了。」

  聽見波本這麼說,青森螢愣了一會,又把自己抱起來:「我還以為搭檔是很厲害的羈絆……」

  「要看人的吧?」波本修長的手指抓著啤酒罐,香水被海風吹過來,讓他整個人都顯得可口極了。

  他說:「和你一樣,我認為搭檔是十分重要的羈絆。對我而言,那是唯一可以放心交付後背的存在。」

  「那你的搭檔肯定很厲害吧。」少女帶著一點點羨慕的口吻,波本這麼體貼,哪怕對待她這個廢材也這麼尊重,做他的搭檔一定非常安心。

  意識到這句話裡羨慕的成分太明顯,少女紅著臉看過來,低頭看向他手裡的酒,轉移話題:「我可以喝一點嗎?」

  「當然。」

  波本把手裡的啤酒罐遞過來,朝她笑了笑,男人卸掉偽裝後的臉年輕而又干淨,湛藍的眼睛裡清澈一片。

  「我還沒有搭檔哦。」他說。


第32章

  組織在日本有著隱秘的固定據點, 雖然琴酒在電話裡那樣說了她,但也沒有提出要更換搭檔的想法,青森螢現在又沒有得到固定的住所, 所以理所當然地住進了琴酒的房間。

  琴酒喜歡住在他自己尋找的絕對安全的地方,很少回到這裡,因此並沒有在這個房子裡留下什麼痕跡。

  整個房間都冷冷清清的, 灰色系的裝修也顯得冷淡極了, 和他的人一樣, 給人壓抑的感覺。

  青森螢現在是個無所事事的人,沒有任務, 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又不想再待在這個冷冰冰的地方,於是常常溜到波本那邊。

  他好像很忙, 也很少回來,不過他的房間就正常多了,不僅廚房有煙火氣, 還有電視機和游戲機,就像是一個獨居男人的家。

  青森螢窩在他的房子裡, 瘋狂的玩了好幾天游戲, 才勉強調整好失落的心情,重新思考起回家的事情。

  這個副本的進度刷得比上一個慢多了……老大現在也不搭理她了,不願意和她見面,那她什麼時候才能回去呀。

  青森螢神色懨懨地打開進度條, 卻發現進度條漲了好大一截,消息通知裡全部都是時長獎勵, 有一次竟然整整獎勵了一整天。

  欸……她瞪圓眼睛仔細看, 獎勵的時間大部分來自13號晚上……那一天她正在和波本做任務……

  因為一開始就遇見了琴酒, 後面又一直待在他一個人的身邊,小笨蛋幾乎忘記了一個副本是可以有好幾個BOSS的,直到現在,她才想起來這回事。

  雖然琴酒不願意和她貼貼了,但是她還有波本啊!既然貼貼是為了回家,那琴酒和波本也什麼區別嘛!

  想到這裡,青森螢一下子就又找回了奮鬥的精神,她沒有波本的聯系方式,只能在這裡蹲他回家。

  這個據點後勤做得很好,樓下就有餐廳酒吧和健身房泳池,波本回來之前,喜歡在樓下的酒吧喝一杯酒。

  剛好肚子也餓了……青森螢丟掉手柄站起來,打算下去一邊吃飯,一邊蹲人。

  她興衝衝地跑出門,迎面就撞上了剛回家的波本,男人極其紳士地扶住她的腰,一觸即分,絲毫看不出那天任務時愛不釋手的模樣。

  他含笑看下來:「撞疼了嗎?」

  「嗚……」青森螢滿腦子都是回家回家,一整個撲過去抱住他不撒手:「好疼!」

  「嗯?」波本歪歪腦袋,語氣揶揄:「所以要抱抱才能好起來?」

  「嗯嗯。」少女順著他的話點頭,一副恨不得貼在他身上不走的樣子,波本笑了笑,帶著她走進房子裡:「怎麼了?一個人在家裡待太久,寂寞了嗎?」

  「嗯。」青森螢沒有發現他話裡的潛意識植入,只是一股腦地點著腦袋:「要抱抱。」

  在琴酒面前也這樣?

  不知道為什麼,波本沒有問出這句話,而是稍微提了提手裡的袋子,示意她看過來:「本來擔心你太難過而准備的,現在看來好像不需要了?」

  青森螢探出腦袋看了看,裡面是一些漂亮的小甜點,沒有她在法國餐後享用的那麼精致優雅,但是卻看起來更加可口一些。

  「謝謝你呀。」青森螢坐在沙發上啃著甜點,或許是栗子蛋糕的味道太過熟悉,她頓了一下,低頭看了看,然後問他:「是在新宿買的嗎?」

  「是哦。」波本挑眉看過來,話裡帶著一點試探:「你很了解嘛。」

  因為悟天天都帶著她吃呀。

  想到那個囂張肆意的六眼神子,想到這個為她受了這麼多委屈的白發少年,少女後知後覺地有點難過,她小口小口吃著栗子糕,沉默了下來。

  沒多久,她的電腦突然進來一封郵件,她單手打開看,裡面是一份日程表。

  發件人就是說她是個累贅的琴酒。

  就這麼幾天過去,琴酒就好像已經全部忘了之前的事情,用十分疏離的語氣安排著她的時間。

  她有了一個新的教練,代號蘇格蘭,指派他為她的教練並沒有別的原因,只是琴酒單純地覺得蘇格蘭有問題,於是就像把她派去和波本搭檔一樣,讓蘇格蘭當她的教練,讓她觀察他,定時報告情況。

  「……」

  青森螢緩了一會,才按照郵件上面的電話打回去。

  那邊接的很快,就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琴酒還在問之前她沒有回答的那個問題:「波本有沒有哪裡不對勁?」

  「……沒有。」像是被他這樣的語氣傷到了,少女鼓起臉,賭氣一般說道:「他比老大溫柔,比老大可靠,還不會凶我,會給我買小甜點,根本沒有哪裡不對勁。」

  「我看你的腦子也被甜點腐蝕了。」那邊的男人語氣依舊冷淡而又沉穩:「好好監視蘇格蘭和波本,這就是你的任務。」

  「哦……」不知道為什麼,青森螢委屈極了,她揪著抱枕,語氣低落:「老大,那天我哭了半個多小時。」

  她也不知道自己說這句話是想得到什麼回應,什麼結果,但總之不是現在這樣,男人只是輕輕笑了一聲,然後就像是什麼都沒有聽見那樣,他喊她:「糖酒。」

  他說:「我不在意你的眼淚,我只在乎你的工作成果,明白嗎?」

  「……」

  青森螢啃了一口甜點,小聲說道:「整天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的,我看神出鬼沒的老大才是最不對勁的那個人。」

  說完,她就立馬掛斷了電話,還一臉後怕地拍了拍抱枕,旁邊的波本見到她這副慫兮兮的樣子,笑了笑,然後問她:「和琴酒?」

  「嗯。」青森螢往沙發上一趴,想到要刷時間,又往波本的懷裡鑽:「老大給我派了一個新教練,叫蘇格蘭。」

  「哦?」波本摸摸她的腦袋,語氣溫柔:「怎麼會派他?」

  「你認識他嗎?」

  「見過兩面。」波本笑笑,低頭看她,語調輕松中帶著調侃:「我還以為會由我來訓練你呢,畢竟我們已經建立過默契了,不是嗎?」

  「我也這麼認為。」青森螢想了想,還是沒把老大要她監視他們的話說出去,畢竟琴酒現在還是她的搭檔,她如果泄露情報,就等同於背叛。

  波本沉默了一會,揭過這個話題,轉而關心起她這幾天的生活和心情,青森螢窩在他懷裡懶洋洋地傾訴著,男人始終耐心地聽她碎碎念,輕柔地撫摸她的頭發,青森螢還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只感覺從頭頂到心髒都燙了起來。

  傑雖然也很溫柔,但那種溫柔底下始終藏著極強的侵略性和進取性,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鋒銳意氣,總是會下意識讓她想跑。

  但是波本不一樣,這是一個成熟的、可以完完全全把自己鋒芒收起來的成年男人,像是可以真正容納一切的海洋,裡面盛滿了溫溫熱熱的、清澈的水,輕輕包裹著她,又沒有一絲海草纏繞她的手腳,好像她隨時都可以離開。

  因為很安全,所以就會放任自己沉浸下去,少女慢慢松開了抱著他的手,枕在他的膝上睡著了。

  波本收起臉上溫和的笑,把她輕輕抱進房間,將門反鎖,檢查有沒有藏在暗處的攝像頭和竊聽器,確認安全以後,他才鎖上大門,戴上掩蓋指紋的手套,打開她的手提電腦。

  先是記下電量、鼠標停留的位置,然後再插入U盤,拷貝一些數據,最後拔掉U盤,把電量和鼠標都恢復成之前的樣子,摘掉手套。

  然後把U盤裝進馬甲內層的口袋,再把摻了安眠藥物的甜品和感冒藥一同搗碎衝下馬桶,解鎖房間門

  ,把她抱進懷裡,重新坐到沙發上,作出假寐的樣子。整個過程流暢無比,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天色漸漸變暗,黃昏來臨,火紅的落日將整個落地窗填滿,這裡是東京,她最熟悉的城市。

  少女從他懷中醒來,男人低頭看她,話裡帶著明顯的調侃:「這位小姐,你再睡一會,我的手臂就要報廢了。」

  「……嗚,對不起。」明明已經睡了夠多的覺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波本懷裡竟然又睡了整整一個下午……

  「怎麼說也該給一點維修費用吧?」男人笑著說。

  「唔,你想要什麼?」

  「很想要一個搭檔呢。」

  「欸?」搭檔……青森螢愣了一下,然後問他:「波本想要什麼樣子的搭檔呀?」

  他抬起手摩挲起自己的下巴,像是認真思考了好幾秒,然後低頭看她,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和我眼前的這位小姐一樣可愛就好。」

  不等少女為這句話做出什麼反應,他又笑了一聲:「好了,先不想這些不切實際的事情,餓了吧?來廚房幫忙,就算作你的維修費用了,如何?」

  「可是我待會就要去見新教練了。」青森螢拿出手機給他看了看時間,話裡帶著十足的歉意:「還有半個小時,可能來不及在這裡吃晚飯了。」

  「嗯?」他歪歪腦袋:「要我送你過去嗎?」

  「不用了!」怎麼好意思再麻煩他呀。青森螢撲過去抱住他貼貼:「如果我想找你,我應該去哪裡呀?」

  「找我?」波本挑挑眉,問她:「為什麼想要找我呢?」

  當然是想找你刷時間回家了……或許是真的在琴酒和波本這裡學壞了,青森螢心裡這樣想,嘴上卻說道:「因為我超級想波本,想每一天都見到你。」

  「哦?」

  他的手輕輕環住她的腰,笑了笑,說道:「這是告白嗎?我親愛的臨時搭檔。」


第33章

  「這是告白嗎?我親愛的臨時搭檔。」

  聽見波本這麼問, 青森螢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以後連忙搖頭,結結巴巴地解釋道:「不、不是的……我只是……」

  「嗯?」波本笑了笑,輕輕點她的額頭:「既然不是告白, 就不要說這樣的話, 我很容易誤會的哦?」

  少女呆呆地點著腦袋, 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後又眼巴巴地看過來, 還在索求剛剛的答案。

  波本笑了笑,用大人哄小孩的口吻:「好啦, 我的任務比較特殊, 不方便見面哦。」

  又被拒絕了……

  外面在下雨, 波本把她送到門口,臉上還帶著溫柔的笑, 甚至還塞了一把雨傘到她手裡, 就好像走這幾步路也擔心她被淋濕一樣,但是卻不肯告訴她聯絡方式,哪怕只是一個臨時號碼。

  青森螢低頭看著手裡的傘,心裡有點委屈。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被這樣連續地拒絕過,先是琴酒,然後又是波本……前者嫌棄她是個小廢物, 後者雖然不說,但也生怕她給他的工作添亂。

  少女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她知道自己能力不夠,所以被拒絕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過……在長大以後, 被拒絕和碰壁就會成為常態嗎?

  真是討厭的大人世界。

  她攥著傘柄, 不知道為什麼又想起了琴酒,老大是個細致到連床上多了幾根頭發也會立刻發覺的人,但下雨之後從來不會給她遞傘,總是要她自己鑽進去,然後貼緊,直到聞見他身上香煙和香水的味道,他才會低頭看她一眼,扯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任由她挽著他的手臂。

  那時候覺得好開心,老大這樣的人,能夠允許她挽著手臂打一把傘就已經足夠她感激了,但是現在回想起來他的眼神,又想到老大那天說她是累贅的這種話……

  老大肯定很嫌棄她吧?

  這麼多天了……一個電話也不打,明明之前再晚都會接她電話的,因為這個,她已經養成了和老大說晚安的習慣,老大就沒有一點受到影響嗎?

  真是討厭……最討厭了……

  青森螢抹了抹眼睛,撐開傘走進雨裡。

  少女穿著他准備的鵝黃色短裙,肩膀上披著從法國帶來的琴酒外套,撐著透明的雨傘,金發披散,走路的時候腰間的金發和裙擺一同輕輕蕩起來,隱約可以看見白皙的大腿內側。

  這條裙子或許有點短了。

  陽台上的波本看了一會,想起今天回來的時候,在櫥窗裡看見的那條過膝長裙。

  不久後,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霧裡,波本又等了一會,確認她沒有回頭的跡像,才回到房間鎖好門,將U盤塞進准備的臨時電腦,開始讀取她電腦裡的信息。

  她對他根本沒有防備之心,以至於他想做的一切都太過順利,所以要麼是琴酒早就猜到有人會試圖通過她獲取信息,提前做好防備,讓人毫無所獲,要麼就是徹頭徹尾的陷阱。

  答案是第一種,她的電腦上干干淨淨,琴酒和她的交流也沒有留下任何重要的信息。

  這說明她也許真的對自己毫無防備……

  波本後仰靠在椅背上,沒有急著銷毀證據,而是沉默著拿起她留在這裡的一個發圈。小家伙喜歡玉桂狗,發夾發圈上面都是這只藍色的大耳狗,顯得幼稚極了。

  「未成年……」

  降谷零扯了扯發圈,清透的藍色眼眸垂下,想到她那樣燦爛的笑容,那樣依賴的目光,心裡就不可控制地泛起一些愧疚感。

  她還小……還沒有真正進行犯罪……但已經進了組織,之後就必須要上一次法庭……自己可以在原則之內幫助她,或許這孩子還能擁有行走在陽光下的未來……

  前提是在組織覆滅之前,她還能保持著

  這樣不沾鮮血的、干淨的雙手。

  該怎麼把她從琴酒那邊調過來呢?畢竟將迷途的孩子引回正道,也是他應做的工作之一……

  波本和她新教練的住所隔著有些距離,青森螢慢吞吞走了一會,在遲到之前來到了位於他樓下的訓練場所。

  她的新教練也是一個有代號的大人物,槍械和格鬥技巧的專家,蘇格蘭。

  在青森螢的想像中,蘇格蘭會是一個強大且冷漠的人,就和琴酒一樣,冷著一張臉,穿著風衣走過來,瞥她一眼,然後獨自轉身,示意她跟上。

  因此,在看見穿著普通衛衣下來,臉上留著小胡茬,氣質溫和朝她笑的黑發男人之時,她一時間都不敢確認這是她的新教練。

  「糖酒?」

  男人冒著雨跑過來,鑽進她的傘下,彎著眼睛朝她笑:「接到任務的時候嚇了一跳呢,組織竟然派我來訓練新人……嘛,感謝那位先生的信任。」

  他接過青森螢手裡的傘,這才直起腰,帶著她往前走:「還有,問一問你的經驗可以嗎?我沒有打探的意思,只是一定的了解之後,會更方便我制定訓練的方案。」

  蘇格蘭看起來十分溫和脾氣好,但是也和其他人一樣,輕易地掌控著社交節奏,只是短短一段路,青森螢就已經將自己的底細交代了個干淨。

  「之前就是這樣……雖然是老大的搭檔,但是我能力太差,一直都沒有做過任務,直到前幾天,我才和波本一起出了一次任務……」

  她慢吞吞地說著,又說到這幾天一直都住在波本那邊打游戲,蘇格蘭看了她一眼,摸摸下巴的胡茬,問道:「你這幾天都在波本家裡玩游戲?」

  「是的。」青森螢點點腦袋,有點羞愧地說道:「這幾天我一直都在偷懶,沒有自己訓練,對不起。」

  「嘛,也沒什麼。」蘇格蘭拿起一支槍,溫柔地用黑布擦拭著,槍油的味道發散出來,叫她想到了琴酒安全屋的地下室。

  在那裡,男人有也會站在一旁保養槍支,偶爾見她的子彈飄得太過分了,就會冷笑一聲走過來,從她背後握住她的手……

  「專心。」

  蘇格蘭敲了敲桌面,語氣溫和中帶著一點點笑意:「沒睡好嗎?」

  青森螢連忙回神道歉,然後乖乖站到蘇格蘭面前,給她展示自己的槍法。

  「噗……」隨著子彈一顆一顆飛出去,身側的男人低低笑了兩聲,接著,他連忙擺擺手:「對不起,不是要故意笑話你的,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事情。」

  「嗚……」青森螢臉頰發紅,低下頭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實在是太弱了,訓練了這麼久還沒有多大的長進,蘇格蘭肯定也和琴酒一樣失望吧……

  「很不錯哦。」出乎預料的,男人這麼說著,然後用兩根手指虛虛環住她的手腕,接著把手指抬起來,將量到的尺寸擺在她眼前。

  「你的手腕幾乎是我的二分之一,能夠扣動扳機就已經叫人出乎預料了,精准度不夠也沒關系,我們可以拉近距離。」

  「欸……?」少女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仰著頭看他:「真的嗎?!」

  「是的。」蘇格蘭笑了笑:「還有力氣再展示一下你的格鬥技巧嗎?」

  「嗯!」她立即點頭,拽著他的手往左邊跑,聲音柔軟而又甜蜜,就好像只是短暫的見面,就足以叫她全然信賴:「我會更加努力的!」

  蘇格蘭腳步微頓,側頭看她。

  少女也正抬頭看他,然後面露困惑:「蘇格蘭……」

  她喊他的代號,問他:「你的臉好紅,是生病了嗎?」

  「……稍微有一點感冒。」蘇格蘭笑了笑,把手從她手裡抽回來,然後把袖子扯上去:「開始吧,來攻擊我。」

  青森螢愣了

  一下,然後抬腳踢上去,因為手臂力量不足,她通常只用這一招。

  小腿立即被攥住,男人的手指有著厚厚的繭,光是摩挲一下就足夠叫她覺得疼了。

  「這樣可不行哦。」訓練時的蘇格蘭稍微嚴肅了一些:「面對一個比你高大的成年男性,輕而易舉把弱點送過去可不是明智的選擇,就像現在,被我捉住……」

  蘇格蘭話音一頓,耳尖又染上緋色,然後松開她,接著說道:「琴酒之前就是這樣訓練你的嗎?」

  「不是那樣的……」青森螢有點心虛地看他一眼:「因為我太弱了,所以大哥都不和我對練,打沙包的話用拳頭會很疼,用腿踢上去就會好一點。」

  「這樣可不行。」蘇格蘭低頭看她,小胡茬在白熾燈下顯眼極了,比起琴酒和波本,他更有一種散漫溫柔的詩人氣質,青森螢覺得他應該在柔和的月色下抱著樂器彈奏,而不是在這樣明亮的地方和她對練。

  「再試一試,用你能想到的任何辦法攻擊我。」蘇格蘭眼睛彎了彎,語氣沉穩而又溫柔,給人寵溺的錯覺:「打疼我就休息,好嗎?」

  青森螢還從來沒有受過這種訓練,上個副本的兩個最強訓練她的時候,根本不對她抱以期待,更多的是一種逗弄欺負的感覺,順便教她怎麼逃跑。

  至於琴酒……那家伙一直用的是打壓式教育,在他口中從來聽不到一句鼓勵和誇贊,只有冷冷的笑,和很偶爾地輕撫頭發,以示獎勵。

  但蘇格蘭不同,即使她再弱小,蘇格蘭也沒有出言諷刺她,更沒有罵她,而是一次一次叫她「再來」。

  青森螢一開始還覺得羞恥羞愧,因為她實在是太弱了,後來在蘇格蘭那樣溫柔的笑意之下,她漸漸放下了羞恥心,開始無所不用其極地對付他。

  她想把對付琴酒的那一招用在蘇格蘭身上,撲過去就想抱住他的小腿不撒手,蘇格蘭眉頭一挑,輕松地躲開,還點評道:「出其不意,但是速度還是有些慢,加油哦?」

  欸……

  原來是能這麼簡單就躲開的嗎?

  青森螢在原地愣了一會,想到琴酒滿臉冷漠,任由她往他懷裡撲的樣子,又想到自己抱住他小腿的時候,他帶著些許笑意低頭看著自己,那雙墨綠色的眼眸。

  原來老大是能躲開她的……但是卻一直一直默許她抱住他,所以……是不是老大其實也沒有這麼嫌棄她?

  「不可以走神哦。」腹部被輕輕肘擊了一下,青森螢沒有防備,嗚咽一聲摔在地上。

  「不管是對面站著誰,身處何地,我們這樣的人都不可以放松警惕,現在只是疼一下……」

  蘇格蘭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看見地上的少女輕輕抽泣了起來,他笑了笑,走到她面前蹲下,略帶無奈地看著她。

  「怎麼哭了?」

  「嗚……好痛。」青森螢實在太久沒有被這樣關心過了,琴酒從來不在意她的傷勢,波本看起來溫柔,但她多多少少能意識到一點冷感,只有面前的人,青森螢的直覺告訴她,眼前人的溫柔是發自內心的、從骨頭裡散布出來的。

  就像一個摔疼了的孩子,如果沒人關心,那麼自己拍拍灰就能緩過去,但一旦受到溫柔的關心,眼淚就會掉個不停。

  「嗚……」她扯住男人的袖子,嗚咽著哭道:「我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一個人訓練的時候好痛,穿高跟鞋的時候好痛,被開槍後坐力震麻的時候好痛,摔跤的時候打沙包的時候挨罵的時候都好痛……

  「哪裡受傷了?」蘇格蘭皺起眉,把手伸過來:「牽你起來好不好?我們去找醫生。」

  「嗚……」

  輕輕地、柔柔地、少女把臉裝進他的掌心。

  蘇格蘭一愣,低頭看她。

  不合時宜的,本該高速運轉的大腦現在好像出了什麼問題,大腦裡只剩下了掌心傳來的觸感。

  小小的、軟軟的,帶著眼淚濕漉漉的臉,像是剛剛做好的布丁,好像被繭子剮蹭一下都會破皮。

  「要摸摸……」她像是習慣了這樣和人撒嬌,好像只要給她澆灌關心和溫柔,就可以得到她柔軟的信賴。

  這樣可怎麼辦呢?

  諸伏景光這麼想道。

  即使已經成為了臥底,順利獲得了蘇格蘭這個代號,但他還是難以克制自己的弱點——一顆柔軟的心髒。

  一個月之前,他配合波本一同冒險破壞了組織的一次大型任務,與身處情報組的波本不同,他是那一次任務的主要參與人,因此,即使收尾工作做得很好,他還是惹來了琴酒的高度懷疑,不得不暫停任務,接受調查,躲避風聲。

  即使之前已經得到了一些情報,知道這孩子興許是個走錯了路的笨蛋,自己的幼馴染波本能夠容許她住在他的家裡,玩他的游戲機,也能證明這是個徹頭徹尾的好孩子,但諸伏景光也完全想像不到她的樣子。

  他沒辦法想像在黑衣組織裡面還會有這種人。

  只是短短兩個小時的相處,她就已經交出了全部的信賴,好像一只被遺棄在家,許久無人撫摸的貓。

  這樣可愛,這個年紀……如果在學校的話,是會被眾星捧月的存在,可是她卻來到了黑衣組織,成為了琴酒那家伙的搭檔,每天做著自己不擅長的事情,受到本不該加在她身上的責罵和壓力……

  好可憐。

  「是這裡疼嗎?」諸伏景光很輕地摩挲了一下她的臉頰,一觸即分,然後把頭低下來,和她四目相對:「抱歉,是我弄疼了你,今天的訓練就此結束,去我那邊給你上藥好不好?」

  「嗚……好。」她乖得要命,好像只是隨意摸一摸頭,就會傻乎乎地跟人走。

  這可怎麼辦……

  諸伏景光又看了她一眼,帶她坐電梯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後拿出醫藥箱坐在她對面:「哪裡疼?」

  「嗚……大哥說輕傷不用抹藥。」她委屈巴巴地攪著手指:「這樣可以鍛煉我的意志力,在外面才不會有擦破皮就能立即貼創可貼的待遇。」

  「他這麼說也沒錯。」蘇格蘭沾了點碘酒擦在她破皮的小腿上,語氣帶著些許惋惜:「但這是糖酒想要的嗎?我看得出來,你並不喜歡槍械和格鬥術,所以為什麼不申請轉換組別呢?」

  「欸……」組織裡竟然還有組別之分嗎?

  她一下子愣住,好半天以後才問道:「波本……他在什麼組別?」

  「情報組哦。」蘇格蘭抬頭看她一眼,像是想說什麼,到最後也沒有說出口。

  「我也想轉到情報組去……」青森螢想了一會,輕輕扯他的袖子,「蘇格蘭教教我好不好?」

  男人拿著醫用棉簽的手一頓:「那你首先要更換一個搭檔。」

  「欸……?」少女眨眨眼睛,有點糾結:「一定要換嗎?」

  雖然和老大吵架了,雖然老大那樣說她,但是青森螢的直覺告訴她,真的提出要更換搭檔的話,絕對會發生超級不妙的事情。

  「如果不在一個組別,怎麼一起做任務,配合彼此的行動呢?」蘇格蘭換了一只棉簽點上去,在聽見少女輕輕地吸氣聲之時,力道又放輕了一些。

  他沒有再說話,留給少女足夠安靜的思考環境,過了好一會,她像是在尋求勇氣那樣,輕輕握住他的手指,問他:「想要更換搭檔的話,我該怎麼做呢?」

  「一般來說,這需要那位先生的同意。」蘇格蘭看了一眼她的手指,然後將她的手掌抬起來,揉著她淤青的地方:「但琴酒很特殊,從前經常要處決搭檔,所以那位先生給了

  他一定的特權,你想要更換搭檔的話,只需要琴酒同意就好了。」

  「欸?」只要大哥同意就好嗎……

  她從口袋裡拿出手機,翻到郵箱裡,然後慢吞吞破譯出臨時的號碼,再打過去。

  經過這麼一通操作,她的勇氣已經快被耗光了,莫名的恐懼感叫她有點喘不過氣,青森螢深呼吸了一下,決定還是先不要更換組別了。

  待會就和老大說說話,彙報一下她已經和蘇格蘭見面了……再問問他吃晚飯了沒有,任務是不是很危險,有沒有受傷……

  想到馬上就能聽見自己搭檔的聲音,少女的心情小小地雀躍起來,可是很快,在冰冷的忙音之下,這些歡欣和期待又像是泡泡一樣被戳破了。

  又不接電話……

  對她而言,搭檔是十分重要的存在,但對老大而言並不是這樣吧,對他而言,自己也許只是一個討人厭的麻煩精。

  既然這樣……那還是不要再綁在一起了,反正波本那邊也可以刷回家的時間。

  青森螢沉默了一會,又打了幾次,那邊才接起電話。

  「老大。」她輕輕和他打招呼。

  電話那邊的人依舊冷漠、帶著一些不耐,問她:「什麼事?」

  「我、我想更換搭檔。」

  沒有聽見琴酒驟然停頓的呼吸聲,少女接著說道:「搭檔對我而言,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是老大很討厭我,瞧不起我,根本沒有給我平等的反饋,我想了想,還是不喜歡這種感覺……」

  「呵。」電話那頭的男人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打斷她的話,冷硬地問她:「想要波本?」

  不等青森螢有所回應,那邊傳來一聲槍響,然後她聽見伏特加驚慌的聲音:「大哥,任務是活捉目標,我們還要帶回去審訊……」

  「嗯?」琴酒站在血泊裡,低低說道:「會被一點蠅頭小利輕而易舉誘惑的人,死不足惜。」

  接著,琴酒那邊又開了幾槍。

  慘叫聲和呼嘯的風聲一同鑽進她的耳朵,給她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她下意識攥緊手機,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塵囂過後,她聽見琴酒平靜且淡漠地問她:「還想換嗎?」


第34章

  男人的語氣森冷, 還帶著一絲剛剛開槍之後的愉悅和興奮,即使隔著電話, 青森螢也能通過這聲音想像到琴酒那雙墨綠色的眼眸, 像是狼,又像是陰森的鬼,只消被盯上一眼, 就可以體會到死亡的寒意。

  青森螢被他嚇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抖著嗓子說道:「不想了……」

  男人輕輕笑一聲, 然後掛斷了電話。

  「怎麼怕成這樣?」蘇格蘭還坐在她對面,和波本一樣,他有著一雙十分清澈的眼眸,青森螢每每與他們對視, 都會有種很分裂的感覺。

  有著這樣眼眸的人, 他們應該是行走在陽光之下的意氣少年,而不是潛伏在黑暗之中的毒蟲。

  「還在發抖……就這麼害怕嗎?」蘇格蘭把棉簽放到茶幾上, 笑著看她:「喜歡什麼歌?」

  「欸……?」少女一時間愣住, 就看見他從旁邊拿出一把吉他抱在懷裡,然後彈起來,彎著眼睛唱道:「一閃一閃亮晶晶……」

  沒什麼比耳熟能詳的兒歌更能調節心情的了, 就像有的人會依賴自己的第一張毛毯那樣,小時候聽得簡單歡快的歌曲代表著最無憂無慮的那段時光,青森螢漸漸忘記了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只捧著臉盯著蘇格蘭看。

  他的手指修長, 綠色的雙眸垂下看琴弦的時候十分動人,好像盛滿了月光。

  小胡茬和普通的衛衣讓他沒有琴酒和波本那種距離感, 他的房間布置得十分普通平凡, 有一點小亂, 在這種時候,一些不精致的小缺點反而叫人安心極了。

  他沒有唱情歌,也沒有唱什麼含義高深的歌,只是唱了一些朗朗上口、誰都會唱的兒歌而已,但就是這樣,青森螢卻感覺自己的內心被溫柔的泉水洗滌了,變得澄淨而又溫暖,不自覺想鑽進他的懷裡。

  蘇格蘭一愣,低頭看她,然後又笑起來:「不想聽了嗎?」

  「想抱抱。」少女怕把吉他壓壞,於是只敢蹭著他的手臂,這叫諸伏景光想到了小時候和降谷零一起照顧的那只流浪貓。

  給一點食物,一點撫摸,小家伙就會記住他們,再給予溫柔,給予愛,它就會小心翼翼地跟上來。

  好可憐。

  諸伏景光放下吉他,微微放松雙臂,低頭看她:「作為今天刻苦訓練的獎勵。」

  她眼睛亮起來,整個人都鑽進他的懷裡,抱著他的脖子,柔軟的臉頰蹭著他:「好喜歡蘇格蘭。」

  諸伏景光不自然地偏過頭,手臂垂在兩側,沒有回抱她,而是將目光看向別處。

  夜空漸漸安靜下來,留著胡茬的男人坐得端正筆直,偏頭看著窗外的月亮,顯得成熟穩重極了,但湊近看,就會發現他肌肉緊繃,耳尖通紅,連臉頰都透著不明顯的緋色。

  「晚上還要回波本那邊嗎?」

  沒有人回答,小家伙呼吸安穩綿長,像是很久沒有睡過好覺了那樣,僅僅這麼一會,就蜷縮在他懷裡睡著了。

  這可怎麼辦才好……

  作為臥底,察言觀色已經是刻在他們骨子裡的本能,剛剛琴酒在電話那邊說了什麼,諸伏景光能通過她的反應猜到個大概。

  琴酒……那種人要麼干脆利落地答應,叫人有多遠滾多遠,要麼就會把人圈在自己的地界裡面,不論怎麼樣都不會被允許逃離。

  這樣乖巧、對人毫無防備的好孩子……會被琴酒吃得骨頭都不剩下。

  深深的無力感湧上來,因為諸伏景光知道自己並不能為她做什麼。

  不管是現在,他們只是見過一次的陌生人,又或者是以後,關系更加親密的以後……除非組織覆滅,否則他只能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著她陷落。

  身為警察,即使是舍棄自己的生命,諸伏景光也想要拯救他人,但身為臥底,蘇

  格蘭並沒有這樣的權利。

  月下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男人把她放到床上,自己在沙發睡了一夜。

  青森螢難得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還困呼呼的,她蹭了蹭被子,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在別人家裡。

  又緩了緩,她爬起來打開門,廚房傳來食物的香氣,男人系著圍裙,正背對著她煎蛋。

  一時間,青森螢只感覺有些恍惚,在上一個副本,她每一天醒來,眼前都是這樣的場景,把黑發盤起來的傑,背對著她做早餐,聽見動靜,他回眸一笑,語氣溫柔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對她說……

  「很快就好。」蘇格蘭回頭看著她,比起青澀干淨的傑,他身上更有一種熟透了的人夫氣質,荷爾蒙濃郁得幾乎要化作實質,顯得色氣極了,叫小女生只是看一眼就會臉紅。

  青森螢話也不敢和他說,匆匆跑進浴室洗漱,蘇格蘭很貼心,牙刷牙膏和毛巾都整齊地擺放在了明顯的地方。

  這叫她又想起了夏油傑。少年總是會替她擠好牙膏,再把牙刷遞過來,好像恨不得替她刷牙一樣,刷好牙就會有溫度剛剛好的濕毛巾,有的時候她還沒睡醒,早晨就迷迷糊糊地被夏油傑擺弄……

  「沒有我螢該怎麼辦?」他總是這麼說,眼神溫柔,語氣寵溺,幫她做好一切的事情,從來沒有一句抱怨。

  那時候已經習慣了……所以沒有好好感激傑,直到現在,想起那個明明傲慢肆意,卻願意系上圍裙,為她做一日三餐的少年,青森螢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不舍,才慢吞吞地明白夏油傑到底有多好。

  有多少人會願意在十五六歲這樣的年紀,放棄外面的世界,放棄大部分的休閑時間,窩在學校的宿舍裡面為心愛的女孩子做飯呢?

  「嗚……傑……」青森螢低頭看著牙刷,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想傑了,也想悟了,她就是這樣的人,時間一長,她就會忘掉別人的壞,只記得別人的好。

  她想起他們為了逗她開心故意出糗的樣子,想起他們體術訓練時生怕弄疼她的樣子,想起她睡著的那段時間,他們為了喚醒她而受委屈的樣子……心裡就好愧疚、好傷心、覺得自己簡直壞透了。

  因為上個副本沒有珍惜他們的好,變成了不懂得感恩的壞孩子,所以在這個副本,才會遇見冷漠又無情的BOSS大人,這都是應有的懲罰……

  嗚……

  浴室裡的少女哭得傷心極了,站在門外的男人沉默地聽著,眉目間染上幾分憂郁和無奈,幾次抬起手,最後又放了下去。

  待在無法適應的環境……這樣的感受他也會有,迷茫、痛苦、孤獨、無所適從。這些情緒始終伴隨著他們,但他們還有為了國家和正義犧牲的堅定信念,而她卻什麼都沒有。

  諸伏景光嘆了口氣,然後腳步輕輕地離開了。

  等青森螢哭夠了出來,他已經不在房子裡面了,餐桌上擺著豐盛的早餐,青森螢從來不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坐在餐桌前開始慢吞吞地享用。

  沒多久,手機震動起來,她打開看,是組織派來的新任務。

  因為上次她和波本的配合默契,那個任務有了一定的進展,和深入空間,組織需要他們再次使用上次的身份一同行動,具體的任務流程在波本那邊,她要過去和他見面才能知道。

  「……」青森螢無精打采地關掉手機,連郵件都懶得回復,反正她連任務的目標都要從波本那邊知曉,那邊的人也不會在乎她有沒有收到。

  她不喜歡組織,也沒了第一次做任務時,想讓大哥誇贊的期待雀躍的心情,所以只是接著慢吞吞地吃早餐,刻意拖延了時間。

  直到把肚子都填飽,青森螢靠在椅背上懶洋洋地摸摸肚皮,才感覺到了一點點生活的幸福感。

  蘇格蘭做的

  早餐真好吃啊……她已經好久沒有在早上吃到熱乎乎的東西了。

  眯著眼睛緩了一會,少女站起來收拾碗筷,等她把碟子抬起來,就看見壓在底下的一張便利貼。

  [難過的時候,想一想理想中的未來吧?

  找到支撐自己走下去的目標和信念,然後堅定不移地朝它前進,途中的經歷不論好壞,都只是人生中短暫的風景。

  (胡茬笑臉)]

  ……

  便利貼黏在指尖,黏糊糊的,少女盯著看了一遍又一遍,眼淚又慢慢掉下來。

  理想的未來……是什麼樣子?

  想和惠一直待在一起,養小貓小狗,想像之前那樣過著普通平凡的日子,如果還能玩到這個游戲,就向悟和傑好好道謝,這就是她全部的理想了。

  所以……她的目標和信念就是回家,除此之外,不管是老大也好,波本也好,都是路上短暫的風景而已。

  待在游戲裡太久……就會迷失自己,太過在意他們對自己的評價……不可以這樣。

  青森螢叫出自己的兩只狗狗,大狗狗們一看見她就興奮地撲上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狗狗們身上有惠的味道……

  是因為自己太想他了嗎?

  她有些走神,沒有及時撫摸狗狗們,於是它們焦躁地把她壓在地上舔她的臉頰,青森螢抱著狗狗們,又看了看手心的便利貼,終於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蘇格蘭……傑……她永遠喜歡像惠這樣溫柔的人,永遠。

  心情被撫慰了之後,少女收拾整齊重新出發,等在地點的波本見她這幅雀躍的樣子,略有一點意外。

  雖然知道他的幼馴染是個心軟的家伙,一定會想辦法哄她高興,但才一天而已,恢復的效果是不是有些誇張了……

  「晚上好,波本!」她眼睛彎起來,挽著他的手臂和他一起挑選小裙子,和之前隨意的樣子不同,這次她挑得十分認真。

  青森螢指了指白色的小蓬蓬裙:「我喜歡這一條。」

  「會不會不太適合?」波本看著那條裙子的長度,摸了摸下巴,說道:「今晚人會更多一些,要是糖酒打扮得太過顯眼,全場的目光都會聚集在你身上的。」

  「那又怎麼樣呀。」她蹭蹭他的手臂,語氣柔軟,不再是之前那副小心翼翼的樣子,而是帶著一些嬌縱,一些不甚在意的肆無忌憚:「有波本在我身邊保護我呀,我才不怕。」

  游戲的BOSS就在她的身邊,是她的臨時搭檔,那些鼻涕蟲都是沒辦法傷害她的NPC而已,她才不會怕。

  男人愣了一下,藍色的眼睛彎起來,然後幫她取下她看中的那條裙子遞到她手裡:「這次的任務周期會有些長。」

  他笑了笑,揉揉她的發頂,慢慢說道:「宴會之後會去溫泉旅行,那時候為了掩蓋身份,我們必須要住一個房間。」

  原本覺得沒什麼的,住在同一個房間,哪怕就是在同一張床上面睡覺,青森螢也也覺得沒什麼的,只是男人臉上的笑意、看過來的眼神、緩慢輕柔的語氣,都莫名叫她覺得耳朵發燙,好像會發生什麼不妙的事情。

  「沒辦法呢,看來只能為任務犧牲一下了哦。」

  他彎腰湊過來,好笑地看著她:「這位莫名奇妙臉紅的小姐,該去挑選幾款你喜歡的浴衣了。」


第35章

  這次的宴會和上一次沒有什麼區別, 西裝革履的大人們依舊如此討厭,但和往常不同的是她和波本的身份。

  因為這一次的任務目標有個感情極好的妻子,為了接近目標, 他們的身份變成了即將訂婚的未婚夫妻, 因此互動也要更加親密。

  和上一次一樣, 只要把波本當成她最喜歡、最依賴的人就好,青森螢已經有了一定的經驗,也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但是在看見波本低下頭, 暗示她親上去的時候,她還是有些躊躇。

  唔……就算是惠……是不是也有點太超過了?

  但是現在是在做任務……就、就小小冒犯一下吧,惠應該不會生氣的……

  宴會廳的一角, 圓舞曲和暗色燈光之下,深色皮膚、藍色眼睛的男人稍微彎下腰, 將側臉送給身側的少女。

  她猶豫了幾秒,然後紅著臉,輕輕吻在他的側臉, 像是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宴會的主人含笑看著他們, 他和妻子的感情在行業裡並不是秘密, 也常常有人帶著另一半前來交際,但比起那些強強聯合的商業婚姻,還有那些見不得光的私密情人, 還是這樣干淨熱切的小情侶更討他夫人的喜歡。

  即使這兩個孩子或許帶著目的,但能博得他的夫人一笑, 他不介意付出一些代價。

  於是他招招手, 給了他們一張共赴溫泉旅行的門票。

  「很厲害嘛。」波本送走服務生, 低頭含笑看著她:「我們拿到入場券了哦,接下來的任務會有些危險,請你好好跟在我的身邊。」

  青森螢點點頭,挽起他的手臂,問他:「會發生戰鬥嗎?」

  「不一定。」男人環住她的腰,帶著她往前走,游刃有余地和眾人交談,然後說著天衣無縫的瞎話,順利地坐上了前往溫泉山的車。

  「待會到那邊應該要喝酒,所以要不要先喝點什麼墊一墊?」駕駛座的波本這麼說著,遞過來一瓶牛奶,朝她笑:「早上剛訂的鮮奶,沒想到你會睡在蘇格蘭那邊。」

  實在是太貼心了……如果忽略那些拒絕,波本其實也是個非常好的人。

  「謝謝。」青森螢接過牛奶,小口小口喝著,好半天以後問他:「你開這麼久的車,待會戰鬥的時候會不會累呀?」

  「嗯?」他像是聽見了好笑的事情,側頭看她一眼:「明明是你困了吧?我親愛的臨時搭檔。」

  「唔……」明明很精神的,但是被波本一說,她竟然感覺自己真的困了起來。

  即使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她還記得要把喝完的牛奶瓶子放到車裡的飲料槽,乖得要命。

  波本看了看她的睡顏,附身過來輕輕喊她的名字,確認這家伙真的睡著了以後,他一時間竟然有些不想走。

  臉頰被親吻的觸感還在,她腰間柔嫩的肌膚觸感好像也回湧上來,男人喉結滾動,腦中下意識浮現了和她的那一個吻。

  沒有停留太見外,男人輕輕給她搖上車窗,然後下車去和警視廳派過來的線人見面。

  這一次組織的目標名叫下野三弦,他的手中握著大量灰色地帶的交易途徑,娶妻之後,他就產生了洗心革面,去過安穩生活的意願——黑色國度容不下這樣的人。所以他必須死。

  他死之後,遺產會盡數由他的妻子繼承,組織計劃在動蕩之時介入,接手下野家的全部資源。

  組織派發的任務分工明確,他和糖酒只是負責踩點、收集信息、為任務做前置准備,真正參與襲擊,負責狙殺目標的人是蘇格蘭。

  這是在繼他們破壞了組織那場交易之後,蘇格蘭的第一個任務,這即是機會,也是試探,如果成功,蘇格蘭還能獲取一些信任,如果失敗,那麼等待蘇格蘭的結局絕不會太好。

  畢竟組

  織裡還有一條名為琴酒的獵犬,只要聞到一點可疑的味道,那家伙就會狠狠撕咬上來,不到他口中的「老鼠」死亡,絕對不會松口。

  但是任務目標絕不能死。他身上還有著大量的線索,最近也隱隱有轉投官方的趨勢,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問題,那麼官方將會遭受重大的損失……

  身為臥底,他們時刻都做著犧牲的准備,即使身死,只要死得稍有價值,那麼也就不足為惜了。

  但身為一個人類,有著感情的人類,降谷零沒法冷眼看著他的幼馴染死去,所以……

  「這一次就由我來。」他詳細地說著自己的計劃,不管是職位還是能力,降谷零都壓他們一頭,線人只能認真地聽著他突如其來的新計劃,盡力想著如何配合。

  好在波本的計劃縝密,對他們的工作細節變化也不是很大,任務具體到流程交涉結束,波本輕輕笑了笑:「注意安全。」

  說完,他就把手裡的牛奶瓶遞給了線人叫他銷毀,然後轉身回到了車裡。

  下野喜歡自駕游,據說是因為妻子喜歡看他認真開車的樣子,溫泉離東京市區有些遠,他們一路行駛,天慢慢就暗了下來。

  少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就聽見駕駛座上的男人正心情愉悅地哼著歌,外面的雨順著車窗滑下來,昏暗的燈將他整個人都襯得溫柔極了。

  「醒了?」波本語氣揶揄:「抱歉,下雨天路滑,只能專心開車,沒法欣賞傳聞中的睡美人。」

  「……」波本是在誇她漂亮,還是在諷刺她太愛睡覺了?

  青森螢摸摸自己的臉頰,有點羞愧,明明是一起做任務,波本一直在辛苦開車,但自己卻一直在睡覺,實在是太過分了……

  「嗚……」少女湊過來,輕輕扯他的袖子,話裡滿是羞愧:「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睡這麼久的,你是不是很累?」

  ……哪怕是在普通社會裡,在滿是警官預備役的警察學校裡面,降谷零也沒有見過這樣的人。

  他下意識偏頭看了她一眼,少女臉頰上還留著紅印,明明是被他用藥物藥倒了,現在卻滿臉羞愧地看著自己,漂亮的眼睛又清又亮,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

  這樣的好孩子……年紀還這麼小,腰細到他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程度,吻起來也滿是青澀的甜味,明明是再過兩年就可以結婚的好孩子,為什麼是以這樣的方式來到他的身邊……

  結婚……?

  意識到剛剛竟然在想這個詞彙,降谷零被自己嚇了一跳,是今天扮演未婚夫妻的時候,「想要和她結婚」這個觀念被植入潛意識裡了嗎?所以才會在這種時候莫名奇妙地想起來?

  身為以全科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警校天才,降谷零知道理由絕對不僅僅是上面這樣,但即使心裡再怎麼樣驚濤駭浪,他的臉上也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依舊鎮定自若地開著車,和往常那樣與她交談。

  到達目的地之後,青森螢和之前那樣走走到波本身邊,挽起他的手臂,踮起腳一口啾在他的側臉。

  她沒有察覺到男人不同以往的心跳聲,也沒有發覺他比之前更加用力緊扣的手,更沒有意識到那雙藍眼睛裡裝著的東西已然改變,一無所知地、親昵地蹭著他,和他走進下野為他們准備的房間。

  這是下野家的產業,裝修典雅大氣,每個房間內部都有私湯,按照計劃,她和波本在窗戶前親密了一會,然後假意交談了幾句,借著話題走了出去,以獲取這個地區的信息。

  這邊的地方不小,而且還住著別的人家,據說這是因為下野夫人出身普通家庭,所以喜歡熱鬧的煙火氣,這也給刺殺增加了一些機會。

  波本牽著她,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周圍,兩個人看似在咬耳朵低語,實則什麼都沒說,即使青森螢根本不知道自

  己已經成為了殺人計劃中的一環,但直覺卻叫她感到十分惶恐,緊張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垃圾雜交種!」

  小孩子的斥罵聲傳來,青森螢一愣,連忙往聲源看去,那邊站著幾個小男孩,他們嬉笑著朝中間砸著石頭,嘴裡不干不淨的,儼然是一場嚴重的霸凌事件。

  她看了看頭頂的波本,男人面無表情地看著,好像對此毫不關心,觸及她的目光,他低頭看她:「走吧。」

  「欸?」就這樣走了嗎?

  被欺負的那個孩子腦袋好像都被砸出血來了……

  青森螢猶豫了幾秒,還是拽住了波本的袖子:「我們去幫幫他,好不好?」

  「為什麼呢?」波本看她,臉上是無奈的笑:「這一次他被人幫助了,那下一次呢?如果不知道怎麼使用拳頭揍回去,那再多次的幫助也沒有意義。」

  「並不是每個人都擁有那樣的勇氣的。」被欺負了就要揍回去,這個道理當然誰都知道,但是在對手比自己強大許多倍的時候,就連逃跑都成了奢侈。

  這種體驗,波本這樣的強者是不會有的……青森螢松開他的手,自己跑了過去。

  「住手!」

  看著比自己矮了許多的孩子們,少女難得找到了一點強者的感覺,她冷著臉,剛打算凶巴巴地嚇唬他們,就看見這些欺負人的孩子朝她露出純真無邪的燦爛笑臉,把手裡的石頭都丟掉,然後看著她,甜甜地喊她姐姐。

  「……」青森螢一下子愣住,凶巴巴的樣子也擺不出來了,她看了看那個被欺負的孩子,朝他走過去,一邊拿濕巾給他擦拭傷口,一邊看向孩子們:「你們為什麼要拿石頭砸他?這種行為是壞孩子才會做的。」

  「可他是雜交種。」一個男孩指著他神色的皮膚說道:「猴子才會是這樣的膚色,爸爸媽媽說了,這種人會帶來瘟疫和災難……」

  「怎麼會?」青森螢驚訝地看過去,完全無法理解這麼惡毒的話是怎麼從這麼小的孩子口中說出的,她擰著眉頭打斷他的話:「不許胡說!他只是混血兒而已!」

  「混血不就等於雜交嗎?」男孩們也鼓起了臉頰,過來扯她:「姐姐不要靠近他,會被傳染的……」

  少女驚訝而又憤怒,仿佛從來沒聽過這種言論,氣得臉頰都開始泛紅,眼睛睜得圓滾滾的,好半天說不出來一個字。

  作為同樣深膚色的混血兒,波本最清楚和熟悉這些惡意,即使已經過去了許多年,即使他已經成為了一個這樣強大的人,但小時候被這樣辱罵的記憶還深深刻在他腦海之中,可能直到死亡,也無法淡去。

  只有變成足夠強大的人,帶著一身漂亮的光環,別人才不會第一眼就注意他特殊的膚色和發色,並且對此發出什麼感嘆。

  「不要胡說了!」青森螢從來沒聽過這種言論,她甩掉孩子們的手,氣得幾乎想哭:「我也是混血兒,從來沒有聽過什麼瘟疫、災難的說法。」

  接著,她看向波本,指了指他:「哥哥也是混血兒,但是哥哥現在已經變成了超級厲害的警察,如果你們再用這種理由欺負人,他就會立刻出現,把你們通通關到監獄裡面去,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們是超級壞孩子。」

  在她指著自己,說自己是警察的時候,降谷零心跳幾乎漏了一拍,直到孩子們開始胡亂大叫,他才找回了平穩了心跳,做出厭惡這個稱呼的樣子,皺著眉輕輕點頭。

  見他願意配合,青森螢松了口氣,孩子們到底還小,被她三言兩語就嚇住了,哭著保證自己再也不欺負人了,過了一會,其中一個孩子問她:「那姐姐會和哥哥再生一個像姐姐這麼漂亮的混血兒寶寶嗎?」

  青森螢愣住,下意識看向波本,男人也正在看她,臉上帶著漫不經意的笑,像是在好奇她怎麼回答。

  想到現在他們的身份還是未婚夫妻,青森螢紅著臉慢慢點頭:「會的……」

  她輕輕握住他的手,緩慢而又堅定地說道:「我們會有很漂亮的混血寶寶,和你們沒有任何區別,不會傳播瘟疫,也不會帶來災難,每一個孩子都是帶著愛意降生到這個世界的,如果被人欺負的話,就連上帝也會難過的。」

  降谷零低頭看,少女臉頰滿是緋色,語氣柔軟,卻又叫人無法拒絕:「所以以後不要欺負他了,好不好?」

  沒有人舍得拒絕這樣的她,孩子們道過歉之後,磨磨蹭蹭地走回家去,青森螢牽著波本繼續獲取信息,大概是半個小時之後,男人突然停了下來。

  青森螢疑惑地抬頭看,還來不及出言詢問,就被他捧住了臉頰。

  在漫天繁星的雪夜中,他一言不發、吻了上來。


第36章

  波、波本為什麼這麼突然地吻她……?

  附近好像也沒有人啊……難道是遠處有人監視嗎?雖然心髒正在砰砰亂跳, 但是被捧著臉頰的少女還是不可抑制地走起神來,她剛剛的行為不在任務流程之內,她生怕那樣做會給波本添亂, 更害怕他突然親自己是因為受到了暗處的監視……

  意識到被親吻的對像正在胡思亂想開著小差, 降谷零稍稍眯起眼睛,伸手拂過她的耳側,少女這邊的肌膚極其敏感,只是稍稍觸碰, 就足以叫她下意識一顫,然後想要扭頭躲開。

  降谷零並沒有把她的臉再掰回來,而是散散松開了她, 然後攥住她的手腕,和她十指緊扣——從下車開始, 男人就偏愛上了這樣的牽手方式,像是個執拗熱切的少年。

  青森螢並沒有發覺這些細微的改變, 她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 因為琴酒的優秀培養,她甚至連突然被吻的理由都沒有問, 一副在任務途中對她做什麼都是理所當然、不需要向她說明理由的樣子。

  降谷零低頭看了一眼,收回了准備好的解釋, 話在心裡繞了又繞,直到把這個小鎮逛完, 任務目標發來見面的邀約,他才輕輕問出來:「聽說你想換個搭檔?」

  青森螢下意識點點腦袋, 下一秒立即想到了琴酒那天的語氣, 又趕緊快速地搖搖頭, 捂著自己因為被親吻而發紅的臉頰, 有點委屈地說道:「我不敢想。」

  少女帶著天藍色的手套,兩只手抬起來捂住臉,從他的視角看下去,只能看見一雙水光蕩漾的眼睛,才這樣小的年紀,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

  「你很怕他?」波本笑著問。

  「那當然了呀。」組織裡還有人不怕她家大哥嗎?青森螢抬頭看,波本臉上掛著懶散的笑意,清澈的藍眼睛也彎著,看起來有點嘲笑的意思,不知道在笑誰。

  青森螢只當做是在笑自己,既然他敢在這種時候說關於組織的事情,那就說明她也不用避諱這個話題,少女皺了皺鼻子,問他:「你不怕大哥?」

  「嗯?有什麼好怕的。」波本又牽起她的手,語氣輕而散漫,像是在開玩笑:「我對組織的忠心,就是從清水舞台跳下去,也難以表述完全。中國有句古話說: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不是那些可笑的老鼠,怕琴酒做什麼?」

  「……」青森螢悶悶地不說話了。她感覺和波本待在一起,總是有一種被他壓制的感覺,特別是剛剛在蘇格蘭那邊待了一晚上,這種感覺就更加明顯了。

  和蘇格蘭相處,她才不會感覺到任何的不平等……

  任務目標的住所不過也就幾步路,兩個人稍微沉默著走一會就到了,波本忙著和下野先生交際,下野太太就窩在他的懷裡,看起來至少比下野先生年輕了20歲。

  波本在桌子底下玩著她的手指,演得就好像真的有多麼愛她一樣,連她的尾指都愛不釋手,時不時抬起來吻一吻,唇在她指尖流連,帶來一點點微微的癢意。

  因為擔心自己的演技還是不過關,青森螢把整個腦袋都埋進了他的懷裡,做出困倦的樣子,男人時不時撫摸一下她的腦袋,好半天以後,低頭問她:「要不要來幾把德/州?」

  青森螢一愣,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一整天都在睡覺,她現在竟然又覺得自己困極了,但想到那張紙條,想到自己回家的目標,她又勉強打起精神來,配合著波本點點腦袋,從他懷裡探出頭來,做出羞澀的樣子。

  青森螢不懂打牌,也聽不懂他們在牌桌上說的那些話,但是下野夫人好像很喜歡她,一手看著自己丈夫的牌,一邊讓她下場陪她玩,她嬌俏中又不失大氣,說話幽默風趣,青森螢漸漸被她帶著找到了樂趣,波本和下野先生就在後面看著,被下野夫人勒令保持沉默,一句話也不能說。

  眾人玩到半夜三點才盡興散場,下野夫人和她說了好一會話,見她哈欠連連,才大笑放她回去睡覺,又約了明天一起享用早餐,她說話時,下野先生就始終站在她身後,一副寵溺憐愛的樣子。

  「下野夫人真好。」

  他們身處任務之中,即使睡覺,也不能卸去易容和偽裝,因此洗好澡出來,青森螢還是披散著一頭黑發,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露出好奇的神色,也不知道貝爾摩德到底是怎麼把她的頭發變成黑色的,感覺不是很科學的樣子……

  波本坐在床的一側,一邊敲著鍵盤,一邊帶著笑意應她:「你倒是和她聊得來,要不是我看著,估計底細都被人摸了個遍吧。」

  青森螢頓時有些羞愧,她爬上床滾到他的身側,用臉頰輕輕蹭他:「謝謝你呀,波本。」

  雖然只是臨時搭檔,雖然她這麼弱,但波本還是這麼細致地帶著她,從來沒有因為她拖後腿而發脾氣,青森螢簡直感激極了,完全忘了波本是怎麼用一副高高在上的態度讓她不適的。

  被她蹭過來的那瞬間,男人敲鍵盤的手指停頓在半空。

  這孩子……怎麼說也有17了吧,是馬上就可以結婚的年紀,怎麼能這樣毫無防備地面對一個成年男性?剛剛洗過澡,穿著這樣可愛的睡衣,身上滿是沐浴過後的香氣,就這樣滾過來,蹭著自己的腿,要是換個人在這裡……

  他輕輕推開她的臉頰,拿過毯子掩住自己的腿,繼續敲起鍵盤,一邊頭也不低地問她:「在琴酒面前也這樣?」

  「是呀。」青森螢完全沒感覺他的問話有什麼問題,很乖巧地不看他的屏幕,只是伏在他懷裡,一邊刷回家的時間,一邊擺弄自己的手機:「大哥不如你脾氣好,總是會掐我幾下,凶我幾句,叫我滾開,然後才能讓我抱抱。」

  「很喜歡抱抱?」

  「唔,喜歡。」她接著問:「可以抱抱睡嗎?」

  男人沉默了兩秒,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當然,要記得我們還在做任務,不抱著睡怎麼如膠似漆?」

  說完,他稍微低下頭去,想看她的反應,少女並沒有如他所料那般紅著臉頰露出羞怯的模樣,而是一副認真正經的樣子,點點腦袋,大大方方地環住他的腰,打著哈欠直接閉上了眼睛。

  「……」多少也接過兩次吻了吧。降谷零剛剛想抬手撫摸她的臉頰,就看見她睜開眼,和他四目相對。

  男人的手抖了一下,裝作鎮定地問她:「不困了?」

  「困呀。」青森螢蹭了蹭波本的肚子,這家伙身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塊腹肌,蹭起來硬邦邦的,好舒服。

  她下意識繼續蹭著,困呼呼地問他:「你不困嗎?好像從早上開始就沒有睡過覺,快20個小時了吧?」

  「還好。」波本像是吸了口氣,然後伸手捉住她的下巴,話裡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在笑,輕飄飄地問:「誰教你在男人身上這樣蹭的?」

  「……」不知道為什麼,本來沒覺得有什麼的,但是被波本這麼一捉、一問,青森螢的心裡就湧上來強烈的羞意,波本手上的熱意好像又從她的臉頰傳到了大腦……把她燙得暈暈乎乎的,一句話也沒法說出來。

  「說不定有人在看著呢。」頭頂的男人嘆了口氣,十分無奈的樣子:「沒辦法,只好吻你了。」

  說完,他把她提起來,和她四目相對,青森螢坐在男人的懷裡,自然能夠感覺到有個東西正在戳著自己。

  和琴酒那次不明不白的接觸不同,這一次波本給足了她反應的時間,青森螢哪怕再笨,也該明白那是什麼東西了,她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臉,低下頭不敢看他。

  像是輕輕笑了一聲,波本鉗住她的後腦勺,帶著笑意問她:「現在知道怕了?」

  「別擔心,只是任務而已

  ,為了任務犧牲一切,不是你的名言嗎?」男人環住她的腰,慢慢低頭湊過來,他看起來溫柔緩慢,但實則根本沒有給她閃躲的機會。

  和以往不同的體驗——他在吻她,像是專心致志,全心投入到這個吻裡那樣,吻得繾綣、細致,柔情萬種,叫她從指尖到尾脊骨都泛起酥麻的感覺,不堪承受地流著眼淚。

  直到她哭累了,嗓子都哭啞了,害怕得整個身體都抖起來,哭著求他不要了,波本才慢慢笑起來,松開她,捉住她的手,帶她摸進自己衣服裡。

  「知道錯了嗎?」他問她。

  「什麼?」摸著底下硬硬的肌肉,青森螢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他。

  她錯了?錯哪裡了?

  「剛剛你那樣的舉動,如果今晚我們沒有發生什麼,會被人懷疑的。」波本收起了方才的繾綣柔情,略顯嚴肅地看著她:「現在盯梢的人已經走了,所以稍微提醒你一下,男人的這裡是不能亂碰的,如果為了任務不得不對你做什麼的話,我會很困惱——你還沒成年,對吧?而且我還在工作,剛剛你占用了我整整二十分鐘的時間。」

  過了好一會,少女才慢吞吞地消化完他話裡的信息,嗚咽著向他道歉:「嗚……我知道錯了……」

  原來剛剛那樣……是因為有人在盯梢……

  原來波本也是逼不得已的,是的,雖然他是組織裡的人,但是卻是個十分有原則的大好人,他才不會故意欺負自己,都是自己和惠親密得太習慣了,剛剛又把波本當成了惠,才會做出那樣親密的舉動,讓他不得不放下手裡的工作,來配合自己……

  「嗚……我再也不會了,對不起……」她簡直愧疚極了,想到波本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休息,想到他辛辛苦苦開著車,自己卻在舒舒服服睡大覺,想到他忙了一晚上,回來還要繼續熬夜做任務,卻被自己搗亂耽誤時間,青森螢就覺得她簡直壞透了。

  難道到了這個副本,和大哥待久了以後,她也越來越壞了嗎?

  這怎麼行……惠說過,他最討厭壞孩子了,她不想變壞,不想被惠討厭。

  「好了,不哭了?」波本含笑看她:「現在好好睡覺好不好?再這樣哭下去,明天該有不好聽的小道消息了。」

  「嗯……」她乖乖埋進他的懷裡,直到睡著,還在小聲碎碎念著『對不起』。

  過了一會,降谷零關上電腦,看向窗外的白霜,輕輕嘆氣,稚嫩如同少年一般的臉上難得露出憂慮難安之色。為明天的計劃,也為今晚頻繁失控的自己。


第37章

  早晨十點半, 青森螢洗漱完畢,坐在房間的沙發上翻弄自己的手機,任務途中, 她的手機不能打開任何可以讀取信息的軟件,所以只能玩自帶的貪吃蛇解悶。

  波本比她睡得晚, 又起得更早,但是臉上不見絲毫困倦之意, 正快速地敲著手裡的鍵盤,順便還和她核對著今天任務的具體流程。

  不過多久, 房間門就被敲響了, 外面站著服務人員,告訴他們下野夫婦已經醒了,邀請他們共進早餐。

  波本抬頭, 慢悠悠地關掉電腦,然後回身牽起她的手, 和她一起前往目的地,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青森螢總感覺他走得很慢, 她晃了晃波本的手,抬頭問他:「沒有休息好嗎?」

  「有點累。」波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下方:「很多時候都在慶幸, 即使長了黑眼圈也不明顯。」

  他語調輕松,臉上還是笑意,但青森螢卻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昨天遇見的那個被欺負的孩子,她猶豫了一會,反過來和他十指緊扣, 踮起腳輕輕說道:「我喜歡你的發色和膚色, 特別特別喜歡。」

  男人彎起眼睛, 沒有說話。

  今天的早餐出自有名的法國大廚之手,青森螢在琴酒那邊用慣了法式早餐,對甜乎乎的食物接受良好,下野夫人看起來也十分喜愛甜食,幾個人坐在日式庭院裡,一邊欣賞風景,一邊聊聊天,一頓飯吃完,就已經過了十二點。

  下野夫人懶洋洋地在丈夫懷裡倚了一會,好像聊著聊著就心血來潮了那樣,提出要帶青森螢去泡溫泉。

  青森螢一愣,下野夫人的話語間好像沒有想要帶上其他人的意思,她又從來沒有單獨和任務目標相處過,生怕自己哪裡做得不夠謹慎,給波本闖禍,於是下意識看向波本,不敢答應。

  「看他干什麼?」下野夫人像是覺得有些好笑:「偶爾也要給先生們放放假,他們昨晚枯坐在我們身邊已經夠辛苦了。」

  下野先生坐在她身後,沉默著幫她仔細地綁好頭發,沒有對夫人想要單獨行動的想法發表任何意見,他表達出這個態度,波本就無法拒絕了,這是社交場上心照不宣的規則。

  於是事情就這樣定下,一個被下野夫人帶著去逛溫泉山莊,一個陪著下野先生去騎馬,兩個人就這樣被拆開,下野這邊的安保很嚴謹,青森螢和波本的身上除了手機,什麼也沒有攜帶,這樣一來,二人之間就有了一整個下午的斷聯空白期。

  要單獨面對下野夫人了……青森螢心裡又急又怕,惴惴不安,總覺得會有超級壞的事情發生,下野夫人見她這樣,還以為她沒有休息好,帶著她去做按摩,兩個人躺在按摩床上說話,還點著放松心神的香薰,青森螢迷迷糊糊的,沒一會就睡著了。

  她睡得不深,半夢半醒著和下野夫人說話,夫人年紀看起來不大,但知識淵博,什麼都懂一點,相處間也叫她感覺十分舒服,她慢慢就放心了下來,蹭蹭蹭蹭到她身邊去,和她黏在一起。

  下野夫人愣了一會,然後掐掐她的臉:「昨晚有沒有和你家那位泡鴛鴦浴?」

  「……」青森螢差點沒被她這句話嚇死,臉登時就紅透了,也不知道該說有還是沒有,下野夫人見她這樣,哈哈大笑了兩聲,然後又說起別的話題。

  知道夜幕降臨,晚餐時間,青森螢才又和波本彙合在一起,他們陪著下野夫婦吃過晚餐,又玩了一會,又到了凌晨兩三點才回到房間。

  感覺大人間的應酬也好辛苦啊……青森螢洗過澡,在床上翻來翻去打滾,波本坐在她身邊,一邊敲電腦,一邊輕輕打著哈欠,一副困極了的樣子:「今天和下野夫人聊了什麼?」

  「唔……」下午她實在是太放松了,夫人和她聊的東西又雜,亂七八糟什麼都有,瑣碎極了,屬於轉頭就能忘了的程度,根本找不

  到任何記憶點。

  「……」降谷零輕輕皺眉,下午的分開在他的預料之外,下野夫人善妒,一向排斥和她一樣年輕的女孩子,他沒有想到糖酒會被扯著和他分開……

  在一次任務之中,兩個搭檔之間失去了聯系,這已經是十分可疑的事情了,如果任務圓滿完成也就還好,但他是臥底,這一次的任務必須要出現意外……

  到那個時候,被懷疑的就不僅僅是他一個人了,還要連累糖酒,而且搭檔雙方的證詞,因為那一下午的空白期,也會變得毫無價值……

  他們的任務期限是明天晚上,等他把地圖和任務目標的作息習慣、喜好遞交上去,組織立即就會派出狙擊手,到那時候任務再出現意外,獲得了信息的狙擊手蘇格蘭也會被卷進來……

  權衡之間,波本又看了看乖乖團在被子裡睡著的少女,她好像極其受那位先生的重視,空降過來得到了這樣的代號和琴酒這個搭檔,她的家世一定非常顯赫。

  而且……她還得到了琴酒一定程度的信任,即使一次任務失敗,也沒有關系的吧,比起她,更多的嫌疑還是會在自己身上,畢竟琴酒一直以來都覺得他不對勁……

  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了,再猶豫下去,不僅是糖酒,就連hiro也要跟著一起被懷疑。降谷零低頭關掉電腦,把窗簾拉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青森螢和波本一同前往餐廳,陪同下野夫婦享用早餐,今天的早餐是典型的日式早餐,波本和下野先生顯然更適應這個口味,臉色看起來都比昨天早上好得多。

  用過早餐,下野夫人提議一同去打高爾夫球,在距離溫泉山莊不到一小時的車程的地方,下野先生給她建造了一個球場,她十分喜歡那裡,每個星期二都要過去,這不算是什麼秘密。

  車子到了半路,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雨水砸在車窗上面,青森螢突然感覺有些害怕,心髒突突突跳起來,她看向駕駛座上的波本,男人似有所覺地回看,見她這樣,略帶關心地摸了摸她的額頭:「這幾天是不是太累了?」

  欸?

  波本的語氣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青森螢有著極其優秀的,小動物般的直覺,她從波本的眼神和語氣中捕捉到了極其熟悉的那種感覺——憐愛。

  在上個副本比較後面的時期,傑和悟也常常這樣看著她,他們也會時常撫摸她的腦袋,手指在她的額頭和臉頰流連,憐愛之中又帶著一點點愧疚,就好像是對她做了特別壞的事情。

  「波本。」她問:「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男人一愣,把手收回來,略帶驚訝地看著她,因為她是個遲鈍而又沒心沒肺的笨蛋,自己在她面前有的時候也會下意識卸下防備,不在小細節上面再做偽裝,但他沒想到僅僅只是一點點感情流露,就會被她這麼快地捉出來。

  這孩子……如果去做警察或者偵探,說不定是個直覺系的天才人物,再給她搭配一個武力值足夠的搭檔,聞名東京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降谷零很快打住了自己的職業慣性思維,對她重新又豎起了防備和警惕,完美地回應了她,少女點了點頭,略帶困惑地看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雨。

  「我總覺得……」她說:「要有超級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別擔心。」波本笑著安慰她:「明天早上,我們就可以回到組織。」

  「嗯……」悶在組織裡的時候,青森螢總是想出去找波本,刷回家的時間,但現在和波本一起出來做任務了以後,她又總是提心吊膽,惴惴不安的,感覺還不如窩在據點裡,安安穩穩地等他回來。

  好在什麼事情也沒發生,車子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青森螢第一次握住了高爾夫的球杆,波本站在她身後,一點點細致地教她,雨過天晴,球場空氣清

  新,陽光明媚,遠處還有彩虹掛在天際,景色迷人極了。

  他們一直玩到夜裡,准備吃露天的烤肉盛宴,青森螢第一次自己動手烤雞翅,難免想到了在衝繩,她和五條悟夏油傑還有七海理子烤肉的那一次,那一天晚上,她真的玩得很開心,可是那之後,好像一切都變了……

  刺耳的警笛聲響起,把回憶的場景擊成一片片碎片,青森螢抬頭看,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警察包圍了,他們握著槍,直直指著場內的所有人。

  下野先生面帶微笑地舉起手,任由警察給他戴上手銬,一邊安慰著旁邊哭泣落淚的夫人,一邊跟著他們往押送的警車走去,下野夫人像是根本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扯著丈夫的袖子,哭得凄厲極了。

  因為下野先生極其配合,這裡的客人沒有受到多少波及,直到任務目標被安全運送到了車裡,降谷零才松了口氣,轉頭尋找自己的臨時搭檔。

  少女站在夜色之中,手裡握著兩串雞翅,臉上的表情慌張而又茫然,見他走過來,她下意識退後幾步,穿著高跟鞋的腳踝一扭,摔在了草地上。

  她哭了,滿臉都是眼淚,像是因疼痛而落淚,又像是因為害怕。

  「我們的任務……」

  她哽咽著、無比害怕地問道:「是不是失敗了?」

  「是的,別怕。」降谷零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任務失敗是經常會發生的事情,就連琴酒,也會有失敗的時候,組織不會給我們太大的懲罰……」

  「是這樣嗎?」她看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可是你在怕什麼,波本?」


第38章

  光是從派出的成員來看, 就可以知道組織極其重視這一次的任務,負責獲取信息的是情報組最優秀的成員波本,和極受那位先生重視的糖酒, 負責擊殺目標的是成熟老練的蘇格蘭,還有負責後續交涉、收尾工作的其他兩名成員,加起來足足出動了五名擁有代號的成員,這樣的任務卻在一開始就失敗了, 簡直叫人匪夷所思。

  在狙擊手到來之前, 任務目標竟然提前聽見了風聲,主動和官方取得了聯系,坐上了堅不可摧的押送車。

  下野先生是怎麼得到消息的……?

  青森螢越想越是害怕, 她那天下午和下野夫人待了這麼久,說的話太多了,多到她都沒辦法記清楚,萬一是自己不小心說漏了嘴,或者在哪裡不夠謹慎,被下野夫人獲取了信息,那她絕對會被大哥處死的……

  她見識過琴酒處置叛徒的手段,那時候她就站在外面, 還是個剛剛來到這個世界, 連槍聲都沒怎麼聽過的新人,蹲在庭院裡用手指撥弄著面前的小花, 然後突然聽見了一聲凄厲的尖叫, 隨之而來的是斷斷續續的求饒聲, 那時候她害怕極了, 下意識想去找琴酒, 獲取安全感, 於是她走進門,就看見琴酒冷漠地、在那樣可憐的求饒聲之下,當著叛徒的妻子和孩子的面,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槍響過後,血液四濺,青森螢那時候就扯著琴酒的袖子,鮮紅的血染上她潔白的裙角,滿眼都是觸目驚心的紅……

  那天以後,她再不願意和琴酒去捉什麼所謂的「老鼠」。

  可現在,現在好像她就有可能成為他口中的「老鼠」了,成為那種死掉也不會被記得名字的人,青森螢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被波本扶起來,又是怎麼被他帶著坐到車上的,她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她要被大哥處死了……

  「波、波本……」

  少女冷冷地打著顫,整個人都縮在車子的座椅上,細細抽泣著,絕望地哀求道:「我們逃跑好不好?」

  駕駛座上的男人愣住,轉頭看她:「逃跑?」

  「嗯……」波本沒有直接拒絕,這給了青森螢一點希望,她緩了緩,打起精神來,試圖說服他:「我們任務失敗了,大哥、大哥絕對會處死我們的,我們逃跑好不好?去、去歐洲……不行……大哥在那裡!去美國,我們去美國好不好?」

  「……」降谷零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也沒有想到她會嚇成這樣,完全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難道她和下野夫人說了什麼嗎……?如果是這樣,那就有些難辦了。如果這是一個值得審判的組織成員,降谷零會想盡一切辦法把所有的嫌疑都推到她身上,但這孩子……這個孩子……

  男人沉默了幾秒,把車停在路邊,溫聲細語地慢慢安撫她:「不要害怕,這幾天任務目標接觸的人這麼多,誰也不能肯定他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這樣層次的人物,一定會有隱秘的消息渠道,在組織裡,任務失敗是很正常的事情,失敗並不代表就是叛徒,哪怕是琴酒,他也需要證據……」

  只要組織深入調查,就會發現這次過來的客人之中有兩個是警察廳的高級干部,在昨天晚上,他們和下野先生在洗手間有著長達五分鐘的接觸時間。

  而事實上,也的確是在那五分鐘裡面,下野先生和官方達成了共識,所以這件事情和波本、糖酒都沒有絲毫關系。

  至於警察們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又是誰給他們提供『組織要刺殺下野先生』這樣的情報,提供了足夠的證據和說服力,讓官方順利地說服了目標,又有誰能說得清楚呢?

  但這些事情不可能告訴她,即使知道她是個無辜的好孩子,即使被她哭得心都要揪起來了,降谷零還是擺著組織成員的姿態,溫和平靜地提醒她:「現在逃跑的話,就相當於認罪。」

  「可是、可是……」青森螢可是了幾下,後面的話完全說不出來,萬一她說自己可能在下野夫人那邊說漏嘴了,波本會不會直接把她捉回組織?

  回去一定會死掉的,但是現在自己一個人也不可能逃走,組織裡厲害的人這麼多,而且大哥說過,叛徒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有辦法捉回來……

  「嗚……」要死在這裡了嗎?

  青森螢越想越害怕,完全聽不進去波本的話,只把自己縮起來,在無助的時候,絕望的時候,她只會想到一個人。

  她的惠,一直照顧著她,保護著她的惠。

  惠說過,人死掉以後也只是去了另外一個地方,所以沒關系,不用害怕……

  「螢的話,就算我死掉也要一直開心。」惠一直這麼說著,會用帶著一點涼意的手指輕輕摸她的額頭,碧綠的眼睛會稍微垂下來,嘴唇離得很近……

  那時候,惠……惠是不是想親她?

  後知後覺、不合時宜的,青森螢想到了少年滾動的喉結,想到他略略沉下去的聲音,和滿是愛憐珍視的,在她唇角摩挲,又很快收回的手。

  「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情書丟掉。」他說。

  從前不明白、也沒有辦法明白的事情,經過和波本的兩次任務,幾個吻以後,好像變得沒有這麼模糊了。

  惠……難道惠喜歡她?想要戀愛的那種喜歡?!

  這個念頭嚇了青森螢一跳,明明在生死關頭,明明馬上就要被琴酒處決了,她怎麼還在想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怎麼能在背後揣測惠的心意?

  明明惠說過,那些給她送情書的男生都不是什麼好家伙,他是為了保護自己才會通通扔掉的,自己怎麼可以在那麼久之後,在和別人接過吻以後,用這麼不純潔的想法對待惠?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努力把這些雜念收回,然後看向波本,試圖說服他帶著自己逃跑,但很可惜,在他們停車的這短短幾分鐘,組織的人就已經過來了。

  沒有想像中的逮捕和關押,組織過來的人很是客氣,糖酒和波本都是有著代號、極受BOSS重視的成員,即使一次任務失敗,有了嫌疑,在調查結果出來之前,也不會有人對他們做什麼。

  這讓青森螢稍微安心了一些,回到據點幾天後,調查結果出來了,如同降谷零安排的那樣,組織將任務失敗的原因找了出來,他和糖酒洗清了嫌疑,畢竟對於缺少人才的組織而言,一次任務失敗算不上什麼,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於是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波本還是那樣繼續外出進行他的長期任務,青森螢也跟著蘇格蘭雷打不動地訓練,和蘇格蘭相處久了,青森螢也變得越來越開朗。

  她喜歡和惠一樣溫柔可靠的好人,蘇格蘭就是這樣的人,但他脾氣雖然很好,但是卻一直孤零零的,叫她看得有些心疼。別人對她好,她是一定要好好回報的。

  直覺告訴她,雖然波本和蘇格蘭現在互相厭惡,但說不定多接觸接觸以後,兩個人會十分合得來,所以她總是撒嬌請求蘇格蘭在晚上把她送回波本的宿舍,然後在波本那邊替她做晚餐,波本偶爾會回來撞見,久而久之,兩個人的關系還真的變好了一些,至少能坐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了。

  「蘇格蘭還會彈吉他哦!」

  青森螢一邊享用著蘇格蘭做的豐盛晚餐,一邊試圖拉進他們的距離,增加二人之間的了解:「他會彈好多好多兒歌!唱得也非常好聽!」

  「是嗎?」降谷零看向對面的幼馴染,臉上帶著幾分嘲笑,從前在警校的時候就是這樣,出去聯誼,hagi已經要到女孩子的聯系方式了,這家伙就只會拿抱著吉他去哄那些孩子,彈點幼兒園過馬路的時候,老師的喇叭裡會放的幼稚兒歌。

  「……」諸伏景光像是

  也想到了讀警校時候的糗事,露出有點羞囧的神色,然後,兩個人對視一眼,眼裡染上惆悵。

  Hagi……已經死去了,而他們兩個人又進了這樣的組織,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失去性命,即使一直不暴露,在組織覆滅之前,他們也再沒有和從前的好友相聚的機會了。

  因為這裡只有摯友和一個心大的笨蛋,兩個人難得放松,稍微卸下來一點心防,像是一直警惕著周圍的獵犬終於得到了一點喘息空間那樣,大口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和摯友待在一起、不必偽裝防備、可以稍微停下腳步回憶從前……這樣的晚餐,是臥底生涯的夢裡都不會發生的事。

  就好像他們已經干掉了組織,坐在誰的家裡,把豐盛的食物擺上溫馨明亮的餐廳,陪伴著笑容燦爛的女孩,這樣光明的未來,會有嗎?

  微醺之間,房門被輕輕敲響,無禮的客人不等主人回應,就自顧自打開門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襲深灰色長風衣,內裡是法式高領衫,禮帽遮住頭頂的光,襯得那雙墨綠色的眼眸如同黑夜中凶惡的狼。

  外面正在下雨,冰冷的空氣隨著他開門的動作灌進來,男人銀發輕蕩,大步走過來,把槍丟在餐桌上,「蘇格蘭、波本……」

  頓了頓,他又看向青森螢,輕嗤一聲:「還有你,現在進入暫時關押階段,等第二段調查結果出來,再行處置。」

  完全沒在意三個人的反應,琴酒掃了周圍一眼,又看著坐在中間,手裡還叉著一塊牛排的她,冷冷笑起來:「玩得很開心?」


第39章

  「……」琴酒這句問話有點莫名其妙, 青森螢下意識搖了搖頭,然後就像小鵪鶉一樣看著地板, 不敢吱聲。

  大哥怎麼來了……調查, 調查什麼?如果大哥最後查出來是她泄露了消息會怎麼樣,會不會直接把她殺掉……?

  胡思亂想之間,她聽見琴酒冷笑一聲:「還不過來?」

  聽見他的這句話, 少女條件反射一般放下手裡的刀叉, 快速地站起來,然後撲進男人的懷裡, 像是一只迫不及待歸巢的小海鳥。

  琴酒看也沒看其他兩個男人一眼, 只捏了捏她的後頸, 然後就拎著她走了。

  「……」波本和蘇格蘭怎麼辦?大哥為什麼只抓她?難道是因為她的嫌疑最大嗎?因為心虛,青森螢控制不住地胡思亂想,又想到琴酒殺人時候的樣子,越想越是害怕,輕輕發起抖來。

  琴酒低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只是加快了前進的腳步,五分鐘之後, 琴酒在據點的房間, 少女被扔在沙發上, 男人俯身壓下來, 一言不發地吻住她。

  青森螢瞪大眼睛, 完全無法理解琴酒做這樣事情的動機, 他的吻不如波本溫柔, 也絲毫沒給她喘息的機會, 一上來就掠奪了她所有呼吸的空間, 青森螢有一種大腦都被他完全侵占了的感覺……

  沒辦法思考了……

  只是承受了短短幾秒,少女就不受控制地落下淚來,眼尾泛出曖昧的緋色,雙手下意識推拒著,祈求著誰的憐惜。

  琴酒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停了下來,她就像是得救的溺水者那般,大口地呼吸著,可是僅僅一秒之後,寬大的手掌就用力攥住了她的下巴——他又吻下來。

  「嗚……」她嗚咽著哭著,扯著他的袖子求饒,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的腦袋變成了一團漿糊,或許是迷迷糊糊之間,她又喊起了惠的名字。

  「惠……」她無助地呼喚著自己的小竹馬,然後是別的人,獲得過她的依賴,在她心中能夠拯救她的人。惠、傑、悟……她胡亂地呼喚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叫誰,然後就被捂著嘴扯了上去。

  「乖一點。」他拿槍抵著她的太陽穴,很是溫柔地說。

  少女被嚇得渾身發抖,輕輕抱住他的脖子,慫兮兮地喊他:「大、大哥……」

  她結結巴巴,含糊不清地說道:「你、想、想親多久都、都可以……嗚……不要殺掉、我、求求……」

  琴酒扯出一個極其散漫的笑,或許是因為剛剛才吻過,他的身上沒有了那種拒人千裡之外的距離感,笑起來的時候竟然顯得有幾分爽朗,像是個肆意張狂的少年。

  青森螢腦袋還被木倉抵著,她一邊發著抖,一邊用臉頰蹭他,男人低頭看她,不需要說話,少女就能明白他的意思,她嗚咽了一聲,顫顫巍巍、小心翼翼地湊過去親他。

  那是不含□□的,小動物一樣的吻,就像是小鳥在討好喂食自己的父親,帶著懼怕、又天然想要親近的輕輕啄吻。

  一個成熟的、心智健全的男人,如果被一個懵懂單純、和他有著極大年齡差距的孩子挑起欲望,那他一定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一個連生理欲望都沒辦法好好控制的弱者。

  如果這個男人真的對她做了什麼,那他就只能是一個無法獲得同齡人青睞,才轉頭去吸引不諳世事小姑娘的可憐蟲、生理變態、社會渣滓。

  ——和東亞地區對老夫少妻的包容度不同,歐洲人對伴侶的年齡極其在意,就算你離成年只差了一天,他們也可以立即摘掉小雨傘,從床上下去,驅車回家,然後和朋友打電話說自己今天真倒霉,遇見了一個未成年小鬼。

  未成年的小鬼,沒有半點成熟的女人味,滿身都是青澀的味道,對愛情一無所知,總以為身體的親密能夠通往靈魂。琴酒是個沒有

  多少道德感的人,但他怕麻煩。

  可是眼前這個小鬼實在太可愛了,看起來比那些鮮血還要可口,琴酒扣著她的腰,在她的哀求下放下木倉,她立即露出感激的表情,劫後余生般又吻在他的側臉,就像討好感激獵人的小鹿,完全忘了陷阱和槍口的威脅,都是眼前的人帶給她的。

  「那天下午。」並沒有被衝動占據多少時間,琴酒很快找回了理智,問她:「你和波本失去聯系的那段時間,他一直單獨和任務目標待在一起?」

  「是、是的。」在琴酒面前,青森螢半句謊話也不敢說,接著,琴酒又問她和下野夫人說了什麼,她立即露出十分心虛的表情,努力地回憶著,想不起來了,就輕輕去親男人的側臉,琴酒總是挑挑眉,然後示意她繼續說。

  這一招好像比抱著腿撒嬌更加有用……

  在大哥面前,青森螢也不在意什麼吻不吻的了,更何況在這個副本,她都和波本親了好幾次了,就當做全息游戲,等通關以後就通通忘掉……

  青森螢一邊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一邊像是小啄木鳥一樣親他,沒過多久,琴酒像是被她弄煩了,扣住她的下巴:「滾下去。」

  「嗚……」少女下意識一抖,然後吻在他的掌心。

  「大哥……」她抱住他的腰,蹭上來,和以前一樣胡亂撒著嬌,胡攪蠻纏地要他消氣,然後又小聲哭起來,就像是他真的對她做了多麼十惡不赦的事情那樣,哭得可憐極了。

  被親的時候都沒哭得這麼凶。男人回想起她嗚咽著求饒的樣子,沒來由地心一軟,下意識應了一聲,完全不記得自己答應了什麼,回想的時候,只聽見她歡呼一聲,像是小狗一樣蹭他,他幾乎看見了這小鬼身後翹起來搖晃的尾巴。

  算了。她膽子小得這樣可憐,也提不出來什麼過分的要求,饒她這一次好了。

  「這幾天消停點。」琴酒拍拍她的臉,站起來往門外走,他頭也不回,身影很快和漆黑的夜色融在一起。

  青森螢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緩了一會,才高高興興地鑽進房間換衣服,老大剛剛答應了,她可以繼續去找波本和蘇格蘭,老大說要深入調查,出於直覺,她十分擔心他們。

  降谷零洗過澡,披著浴巾出來,房間被裝了竊聽器和監視器,說是什麼要24小時監控,波本在組織裡沒有線人,對此根本沒所謂,他有點擔心他的摯友蘇格蘭。

  Hiro那邊……他的組別特殊,需要能夠和他配合的下屬,這一次調查是琴酒親自過來,又是晚上,也許對外面還是保密狀態,如果這時候,hiro的下屬聯系他……

  以琴酒那家伙的嗅覺,即使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一個訊息、一個預兆,就能被全部掀出來。

  這樣的處境太被動了……雖然在進入組織之前,身為臥底的他們,早就預料到了有這麼一天,但當危險真正來臨的時候,降谷零發現自己還是完全無法接受。

  自己死了也就算了,為國家獻出生命是會讓他發自內心微笑的事情,但如果死亡的是他的同事、朋友、重要的人……

  思緒被打斷,外面有人按響了門鈴。

  降谷零抬頭看了一眼,一邊猜著這時候會過來的家伙是誰,一邊從抽屜裡拿出□□,然後表情冷漠地走過去開門。

  出乎預料的,金發少女站在門外,她穿著小鬥篷,手裡捧著樓下咖啡廳供應的晚間飲品,十分擔憂地看過來,目光先是在他手上的木倉上停頓了一下,然後才看向他。

  「你、你、」

  波本完全沒有好好穿衣服,浴巾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整個胸膛露出來,蜜色的肌膚還滴著水,順著腹肌向下,白色的布料松散,幾乎露出了一點胯骨。

  「啊,抱歉。」嘴上這麼說著,波本卻半點想要整理浴巾的動

  作都沒有,他現在房間裡全是監控和竊聽器,放她進去,誰知道這個孩子會說什麼,如果和在車上一樣,一開口就是「我們逃跑吧」,那他絕對會立刻殉職。

  「你……」少女站在門口,即使閉上了眼睛,腦子裡也全是剛剛看見的東西,他的腹肌……自己摸過蹭過的那些肌肉,硬邦邦的,原來長這個樣子,那裡的毛毛竟然也是金色的……!!

  她在想什麼!

  少女用力晃了晃腦袋,緩了好半天,才把剛剛看見的東西甩出來,磕磕巴巴地說道:「你、你還好嗎?我很擔心你。」

  「多謝你的擔心。」波本笑了笑,盯著她緋色的臉頰說道:「不過我又不是叛徒,我對組織的忠心,天上的月亮看得清清楚楚,與其擔心我,不如擔心一下你自己?臉紅成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沒、完全沒問題……」青森螢根本不敢睜開眼睛,光是聽著波本的聲音,她就已經快要頭頂冒煙了,她轉過身,捂住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那我去看看蘇格蘭!」

  「……?」還要去看hiro?Hiro心軟,說不定就會放她進去,然後聽她說什麼「我們一起逃跑吧」之類的話……

  想到在車上,少女莫名其妙說出來的這句話,降谷零到現在還是心有余悸,那時候但凡車上有個竊聽器,或者時間再晚一點,等到組織的人過來,她再那樣說,事情就會立即變得無可挽回。

  青森螢慢吞吞往電梯走了兩步,就被人拽住了手臂。

  降谷零在腦子裡想著留下她的理由,這時候好像不管說什麼都顯得有些突兀……思索間,她略帶困惑的抬頭看他,燈光下的唇比往常更加鮮紅,還微微腫了起來。

  這是被吻過以後的樣子。降谷零看了幾次,已經很熟悉。

  「琴酒吻你了?」像是找到了把她留下來,好好管教的理由,男人低頭,湊近她耳邊問道。


第40章

  大哥吻她了?

  因為後面琴酒一直在問那天任務的細節, 在問她對波本和蘇格蘭的監視成果,青森螢又急又怕,整顆心都被這些事情塞滿了, 聽見波本問話的時候, 她才想起來, 琴酒一進門就把她扔到了沙發上,然後親了她。

  想到那樣強勢的吻,青森螢臉迅速紅起來的同時,又變得有點害怕,她輕輕扯住波本的袖子,點點腦袋, 就聽見頭頂的男人笑了一聲,問她:「你也不問理由?」

  聽見波本的問話, 青森螢只覺得有點奇怪。

  大哥做事……什麼時候需要理由了?

  就像這次, 明明事情已經過去了,組織對他們的調查也已經蓋棺定論了, 但大哥回來, 說要再次調查就是再次調查, 哪裡給過什麼理由?

  少女滿臉困惑,完全不接他的話,導致降谷零這場戲差點演不下去。

  他沉默了兩秒,又低頭看她, 或許是教育的方式不對,又或許是他和琴酒的行為誤導了她的一些觀念,好像現在在她心裡, 和組織裡的人接個吻只是一件公事, 要麼是為了任務, 要麼是有別的極其正當的理由,總之是半點也不會摻雜私情,極其正大光明的事。

  「不想換搭檔了嗎?」波本揭過了關於吻的話題,又提起另外一件事。

  「……」都說了不敢呀。而且……這次老大雖然也凶巴巴的,但是好像沒有這麼討厭她了。

  雖然還不明白他突然吻自己的理由,但青森螢知道老大一定是在辦公事,一定是有任務,或者別的什麼事情,需要他去吻一個女人,她身為搭檔,配合他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那之後,老大又願意讓她纏著撒嬌,還同意讓她過來找波本和蘇格蘭,肯定是已經消氣了……

  思考間,青森螢又覺得眼前的波本好奇怪,以前都是他覺得她煩,言語間暗示很晚了該休息了之類的,現在怎麼衣服都不穿,就披著這樣的浴巾站在電梯前面和她說話呀……

  「波本,你是不是在害怕呀?」想到那天夜裡,她被突然的意外事件嚇得跌倒在地上,波本彎腰看著她,難得情緒外泄的樣子,青森螢就有點心軟,她用臉頰蹭蹭他的手臂,安撫他:「雖然……雖然老大很凶,但是其實脾氣還不錯……」

  這話說得她自己都不信,有點結結巴巴地說道:「他不會冤枉人的,就算是……就算是調查,最多也是把我給……唔!」

  見她又要說出一些亂七八糟,等同於認罪的話,降谷零連忙伸手把她的嘴捂住,把她摟進懷裡,擋住攝像頭,輕輕敲了一下她的耳朵,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意思是這裡有監聽設備。

  但是小笨蛋暈暈乎乎的,哪裡還記得這個,她滿腦子都是波本鼓鼓的胸肌、他身上的味道、和他還沒有來得及擦干的,從燦金色發尾落下來的水珠。

  「嗚……」

  少女這樣想著,輕輕推他,語氣焦急而又委屈地說道:「要化掉了……」

  「什麼?」降谷零沒聽清楚,低下頭,就聽見少女嗚咽著、抽泣著,帶著天大的委屈和惶恐,求饒道:「要化掉了,好燙、嗚……你放開我好不好。」

  降谷零愣了一下,下意識松開她,少女習慣了五條悟和夏油傑那兩個家伙,哪裡想得到自己這麼快就真的會被放開,大腦供氧不足,導致她四肢發軟,站不太穩往前栽倒,只好下意識扯住眼前的東西。

  她沒有穩住,松松垮垮搭在男人腰間的浴巾倒是被她扯得掉了下去,降谷零一愣,連忙攬住她的腰,然後遮住她的眼睛。

  「裡面穿了褲子。」波本盯著她通紅的臉頰,見她無措得嘴唇都抿到發白了,他心一軟,難得沒有調笑她,而是和第一次見面那樣,溫溫柔柔地安撫她:「沒關系……我沒有走光,在泳池和沙灘上也

  是這樣穿的,別害羞……算了,害羞也沒什麼。」

  見她呼吸漸漸平穩下來,降谷零總算是找到了把她留住的理由,他笑了笑,調侃道:「我也有點害羞,怎麼辦,第一次被女孩子扯浴巾,心髒跳得快到不行,這位小姐多少也要負點責任?陪我進去聊聊天,讓它乖乖慢下來?」

  少女紅著臉,一句話也不敢說,一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樣子,直到被他牽進臥室,腦子裡還暈暈乎乎的,什麼也沒辦法思考。

  她、她怎麼會這麼冒失,把波本的浴巾都扯下去的,還好他裡面還穿了褲子,如果沒穿、如果沒穿……

  青森螢越想越是害羞,感覺自己的腦袋幾乎都要冒煙了,她被波本帶著坐在床沿,好一會才慢吞吞地睜開眼睛,波本正背對著她換衣服,這是訓練有素的成熟男人,即使不提他那完美的身材,單單是舉手投足間散發的荷爾蒙,就遠遠不是那些青澀的少年能夠相比的。

  青森螢從沒覺得和異性待在一個房間這麼害羞過,明明沒有任何眼神和言語的交流,她卻感覺自己像是被正被他抱在懷裡一樣,又快被熱化了……

  也許是因為她太過害羞,少女總覺得波本這次換衣服的時間太長了一些,和他是臨時搭檔,一起出任務的那些時候,他的行動總是如同閃電般迅速,叫她幾乎反應不過來,但現在……她都已經在腦袋裡慢吞吞地數了五六下了,一向干淨利落的波本卻還沒穿上上衣。

  聽著身後的動靜,降谷零笑了笑,收起了逗她的心思,兩三秒就穿好衣服,然後轉身看她:「晚飯吃飽了嗎?要不要再來一點?」

  「嗯!」雖然經常聚在一起,但是波本和蘇格蘭都比較忙碌,很少給她做飯,更多的是在樓下的餐廳叫餐上來,在青森螢的記憶裡,距離上一次波本下廚已經超級久了,物以稀為貴,現在波本言語間有要下廚的意思,她立即就把別的事情都忘到了腦後,蹭到他身邊抱住他:「要下廚嗎,波本!」

  「不然呢?」波本自然地攬住她的腰,像是故意說給誰聽一樣:「難道你的搭檔,你親愛的大哥,剛剛吻過你就把你扔到我這裡來的那家伙,還會關心你的肚子餓不餓?」

  「……」波本的話好繞口……小笨蛋理解了一會,連連點頭:「大哥才不會管我餓不餓,只有波本才會管我,你最好了。」

  降谷零低頭看了她一眼,想到這家伙為了吃他的三明治埋在他懷裡不肯起來的樣子,沒忍住笑了笑,下一秒,他又想起hiro說的那些話。

  他說,在這裡,她找不到別的獲取快樂的途徑,只有食物,只有簡單且美味的食物能夠讓她短暫地感到滿足,獲得普通人的快樂。

  這是個被寵愛著長大,只遭受過一點點挫折,卻意外堅強的孩子,不管在溫暖的巢穴裡,還是身處地獄,她總會想盡辦法讓自己開心起來,正是因為這樣,因為這一份樂觀積極,她才更顯得可憐。

  波本又不高興了……

  雖然這家伙的表情沒有變化,語氣也沒有改變,但青森螢就是可以察覺他的情緒變化,最近這一段時間總是這樣,波本不知道為什麼總會不高興,但只有在她面前會這樣,如果有別人,哪怕是蘇格蘭,這家伙都不會有太多外泄的情緒,就像是設定好的機器人。

  大哥還會生氣,會憤怒,會凶巴巴地罵人,但是波本不會,他的一切好像都是假裝出來的一樣,笑的時候沒有感覺他多開心,生氣郁悶的時候,好像也不是真的在生氣……

  對於青森螢而言,組織就是這個世界的咒術高專,是保護她的地方,而據點就像是宿舍,是她的家,在家裡應該是最放松的時候,但波本和蘇格蘭……他們的那些面具,反倒在組織裡的時候更加厚重一些。

  為什麼呢?

  青森螢琢磨不出來,也沒有腦容量

  去細想,跟著波本跑進廚房,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看他切菜備菜,又看他熟練地炒菜,好不容易等到快要出鍋了,香噴噴的食物就在眼前了,大門處又傳來了腳步聲。

  「誰呀?」少女從廚房探出腦袋看。

  來的是琴酒,他像是心情很好,表情愉悅地看她一眼,語氣難得溫和:「過來。」

  「……」她回頭看了波本一眼,像是透過他看見了鍋裡的菜那樣,滿眼不舍。

  琴酒:「嗯?」

  少女立即撲進他懷裡,表情還有點委屈,琴酒捏捏她的後頸,又拎著她往外走。

  「老大……」得寸進尺是小狗狗必備的技能,見琴酒心情好像不錯,沒有凶巴巴的,青森螢瞄了他兩眼,小聲說道:「我能不能在這裡吃完飯再回去?」

  「呵。」琴酒低頭看她,語氣說不出來是在諷刺還是在笑:「之前我就在想,這麼蠢的小鬼,會不會中槍了還在擔心別人被後坐力震傷。」

  「……」老大又在打啞謎,聽不懂的話,青森螢就權當做沒聽到,她摸了摸琴酒的手臂,突然撲過去親他一口:「可是我真的很餓嘛,波本做的菜超級好吃的,老大你要不要也……」

  「閉嘴。」琴酒像是有點生氣了,皺著眉看她:「關於波本和蘇格蘭,有沒有事情瞞著我。」

  「沒有!」老大都問了多少遍了,到底要她怎麼回答,他才會相信她呀!「波本和蘇格蘭都很好,非常好,波本任務的時候都帶著我,蘇格蘭也很用心地訓練我……」

  琴酒這一次沒有打斷她,慢慢聽完了她一長串的誇贊,才緩緩勾起唇,說道:「蘇格蘭是臥底。」

  「而且還會……」她像是沒有反應過來,接著說了一些,好半天才慢慢停住,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老大,你剛剛說什麼?」

  蘇格蘭是臥底……

  看著少女的表情從興致勃勃到震驚失措,再到現在的一片空白,琴酒輕嗤一聲,剛想開口譏諷,她就抬起頭看著他,深深吸了口氣,大聲說道:「不可能!」

  她表情堅定,斬釘截鐵地說道:「蘇格蘭不可能是臥底!」


第41章 蘇格蘭是叛徒。

  「不可能?」

  琴酒像是笑了一下, 重復了一遍這幾個字,然後拎起她繼續往前走,青森螢腦子亂糟糟的, 抱住他的手臂:「老大, 這是你的猜測,還是你調查出來的結果?」

  琴酒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笑著說道:「讓波本去處決他, 結果會怎麼樣?」

  ……處決?

  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嗎?

  老大雖然整天疑心這個疑心那個,但絕對不會沒有找到證據就隨便給人定罪, 蘇格蘭……蘇格蘭真的是臥底?

  這個消息像是從天而降的閃電一樣,幾乎把她劈成了兩半,直到被琴酒帶回房間,坐在沙發上緩了好一會,她的大腦才慢吞吞地繼續運轉。

  老大不是最喜歡自己清理叛徒了嗎, 為什麼這次要讓波本去處決蘇格蘭?

  處決……青森螢不是很想把這個詞彙用在蘇格蘭身上,他這麼好, 雖然是臥底,但是、但是他是自己的好朋友……她一點也不想要蘇格蘭死掉!

  怎麼辦?

  青森螢偷偷瞥了琴酒一眼,男人正側坐著用電腦,看起來氣定神閑,完全不急著去清理老鼠。

  她這麼笨, 最瞞不住事情,老大既然告訴她這個消息,就說明他已經安排好了一切, 不會擔心消息的泄露, 也就說明蘇格蘭現在已經沒辦法再逃走了……

  怎麼辦??!

  她不想蘇格蘭死掉, 但是她什麼也不會, 即使急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她的腦袋裡也依舊是一團亂麻,一個主意也想不出來。

  誰能幫幫她……在這種時候,青森螢只能想到波本,可是上一次,那家伙寧願回到組織等待調查,都不願意帶著她一起逃跑,這一次他聽說蘇格蘭是臥底,肯定也不會願意幫她的。

  怎麼辦、怎麼辦!難道自己只能眼睜睜看著蘇格蘭死掉嗎?

  絕對不可以!

  大哥說蘇格蘭是臥底,那他就一定是臥底,但那又怎麼樣!蘇格蘭是她的朋友,是會給她帶零食寫小卡片,會溫柔地哄她,會彈吉他給她唱歌的人……

  「大哥……」青森螢想來想去也想不到任何辦法,絕望又無助的時候,她只能看向她強大又可靠的搭檔,下意識呼喚他。

  琴酒抬眸看她,眼神冷酷而又淡漠,青森螢被嚇得一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蘇格蘭是叛徒,不想叛徒死掉的她也是叛徒。在組織裡,在琴酒的眼裡,叛徒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亡。

  即使她是他的搭檔,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想到這裡,青森螢又輕輕發起抖來,琴酒饒有興致地看了她一會,語氣像是在逗弄自己養的小狗:「什麼事?」

  「沒、沒什麼、嗚……」她被嚇壞了,完全被嚇得沒有辦法思考了,想到蘇格蘭就要死掉了,下一個說不定就是她自己,青森螢就難過得要命,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墜落。

  「你很傷心?」琴酒撐著下巴看她。

  「沒、沒有!」青森螢下意識搖頭否認,連忙抬手給自己擦眼淚,哽咽得話都沒法說清楚。

  「慌張、無助、迷茫、痛苦、崩潰、絕望……」琴酒勾起唇,心情很是愉悅地慢慢說道:「這就是你輕易給予信任和感情,所結出來的果實。」

  少女低著頭哭個不停,琴酒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這裡是黑衣組織,不是學校,更不是你能交朋友的地方。」

  「去把這個消息通知給波本,讓他親自處決蘇格蘭。」說完,琴酒就大步離開了,只留下青森螢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冷色調的燈光打下來,房間空空,顯得格外寂寥。

  大哥走了……他還讓自己去通知波本,原本應該做些什麼的,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但是除了哭泣,

  除了在心裡為蘇格蘭祈禱,她什麼也做不到,也什麼都不敢做,連多問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

  她是膽小鬼,一直都是膽小鬼,晚上一個人不敢走夜路,需要惠打著手電筒帶她,在上一個副本,看見咒靈就嚇成那樣,晚上還要小悟貓和小傑貓陪在身邊哄她睡覺……

  嗚……

  「想做就去做啊。害怕,哈?雖然這種情緒老子從沒有過,也沒法理解……」腦袋裡面好像響起了誰的聲音。

  「不過,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就勉勉強強把老子的勇氣借給你,要給報酬的哦?」華麗的音線,囂張肆意的語氣。

  「喂!是誰在牽你的手?搞搞清楚。被最強牽著的螢也是最強,哪怕是笨蛋也能聽懂的吧,這句話。」掌心傳來熱度,濕漉漉的,是眼淚滴在上面,但就好像誰牽著她的手。

  「如果不在你身邊?嘛,害怕的時候就喊老子的名字,天涯海角也會瞬移過來的。」他說。

  「悟……悟、悟……」青森螢捂著臉,慢吞吞地、斷斷續續地、不停地喊著他的名字,最強的少年,在月光下牽著她手的少年,說要把勇氣都借給她的少年。

  「五條……」她喊。

  沒有人出現,但是她卻像是真的借到了勇氣那樣,慢慢擦干淨自己的眼淚站起來,打開進度條看了看。

  就快要攢夠了,到時候就算死掉也沒有關系。她不害怕,她有最強借給她的勇氣,那她也是最強……這是笨蛋都能懂的道理。

  波本……不能告訴波本,她要在蘇格蘭被處決之前找到他,就算最後沒有辦法救他也沒關系,至少她去那樣做了。

  可是蘇格蘭在哪裡?

  青森螢慢吞吞地拿起紙巾擦干眼淚,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從頭到尾,琴酒都沒有告訴她蘇格蘭所在的地點,只讓她去找波本。

  他知道波本一定能知道蘇格蘭嗎?和聰明人打交道最討厭了。青森螢看著窗戶,思索了一會,把自己的兩只狗狗召喚了出來。

  見她哭得眼睛紅紅,兩只大狗狗焦急地汪汪叫著,圍在她身邊繞圈圈,尾巴打在地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這讓青森螢想到了上個副本的兩只小貓,它們也總是這樣,尤其是戴著小圓片墨鏡的小悟喵,總是圍著她喵喵叫個不停,想到它們,她心裡就變得暖洋洋的,蹲下來摸摸狗狗們的腦袋,輕輕問道:「蘇格蘭……你們有沒有記得他的氣味,可以帶我去找他嗎?」

  兩只狗狗嗷嗚了一聲,然後立刻開始往門外跑,它們的速度不快,是青森螢可以跟得上的程度,她提著裙子,把礙事的鞋子脫掉,外面下著雨,她沒有打傘,聲音小小的,她知道它們能聽見:「我們要避開監控,不能被人發現。」

  這裡的人都看不見她的式神狗狗,它們可以先出去探路,帶著她避開所有的監視器。

  雖然不知道這個十種影法術是怎麼來的,但比起六眼和咒靈操術,不需要強大咒力也能施展的這個術式更適合現在的情況。

  謝謝……

  青森螢十分感激這個術式的主人,謝謝借給她能力的這個人,不論那是誰。

  少女提著鵝黃色的裙擺在雨裡奔跑著,踏出一個又一個水花,金發濕漉漉地搭在後背,諸伏景光站在窗前遠遠看著,幾乎有種看見公主出逃的錯覺。

  她怎麼來了?

  電梯和樓道裡全都是監控,這是沒法避開的設備,兩只狗狗在原地轉圈轉了幾秒,像是在思考怎麼避開監控,青森螢緊緊抿著唇,站在雨裡往上看。

  裡面會有很多人吧?

  要去嗎?

  她深吸口氣,剛剛抬起腳,就被白色的大狗狗咬住了小腿。

  「松開呀……」她有點苦惱地低頭看,大狗狗這時候完全不聽

  她的指揮,只固執地咬著她,限制她的行動,黑色的那一只衝她叫了一聲,然後衝進了樓裡。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青森螢知道,這兩只狗狗有著另外的主人,她不能每一次都把它們召喚出來,而且,它們經常會衝著半空嚎叫,就像是在呼喚著誰,有的時候也會不聽她的話,就像現在,完全無視著她的意願。

  咒力快要枯竭了……它們快要消失了……自己唯一的、僅有的能力也快要失去了。

  「嗚……」眼淚和雨水一起砸在狗狗的額頭,青森螢知道它們很乖,每一次都會為她著想,很多時候都比她聰明,說不定現在還在想著別的辦法,但是、但是……

  「我很擔心,你知道嗎?我的朋友要死掉了,我不可以站在這裡,什麼都不去做,我會沒有辦法原諒自己的,狗狗,你松開我好不好?」

  大狗狗用爪爪撫摸了她兩下,像是在給她順毛,明明她才是人類,但這一刻,青森螢竟然有種自己才是被主人安撫的小動物的錯覺。

  大狗狗勾勾她的手臂,示意她蹲下來,青森螢愣了一下,乖乖蹲在它面前,然後就看見狗狗突然變大了一些,把腦袋放在她頭頂,就像在給她擋雨。

  「嗚……」溫暖的體溫透過濕漉漉的毛毛傳遞過來,青森螢忍不住小聲抽泣起來,她知道蘇格蘭在那裡,也知道自己過去根本沒有用,她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根本沒辦法帶著他一起逃跑。

  無助的時候、絕望的時候……

  少女把腦袋埋進狗狗懷裡,嗚咽著喊起一個人的名字。

  大狗狗晃晃腦袋甩了甩水,然後焦急地仰起頭,朝天空大聲叫起來,青森螢被它嚇了一跳,原本所剩無幾的咒力也消耗掉了。

  人類的負面情緒會凝聚成咒靈,咒術師可以將自己承載的負面情緒化作咒力,自從來到這個副本,青森螢已經變強了很多,但比起十種影法術的消耗,也只是一滴水罷了。

  可是狗狗沒有消失。

  她呆呆地看著眼前白色的毛發,看著狗狗低下頭蹭她,聽著它嗷嗚嗷嗚小聲叫喚,下意識抬手摸上它的額頭。

  它的額頭有一個紅色的倒三角符號,這樣的符號、這樣的符號,她好像在哪裡見過……

  手影,召喚狗狗的方式要用手影,這樣的手影,她曾經見到過,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小,在家裡小小的床上,頂著小海膽一樣發型的男孩為了哄她睡覺,皺著眉頭做著各種手影……

  他小小的手印在白白的牆上,變成大大的影子,他做了很多個手勢,其中一個,就和召喚狗狗的手勢一模一樣……

  踩踏雨水的聲音傳來,青森螢抬頭看,黑色的大狗快速朝她奔跑著,只是短短幾秒就跑到了她的面前。

  它停頓了一秒,然後嗷嗚一聲,用力嘔吐著,過一會,蘇格蘭被它從肚子裡吐了出來。

  看著地上驚愕不已,懷疑人生的男人,看著兩只朝她搖尾巴邀功的狗狗,看著眼前細密的雨線,少女帶著眼淚笑起來。

  原來你……

  一直在我的身邊。


第42章

  「這是……怎麼回事?」

  在諸伏景光的視角裡, 先是她冒著雨跑過來,然後停在了樓下,之後他莫名其妙被什麼東西罩住了, 然後來的人繞過了看守者和監視器,直接把他扛到了樓下, 然後又被摔在了她的面前。

  之前聽zero說過, 這孩子是世家大小姐,所以是身邊跟著厲害的保鏢,還是裝備有什麼高科技嗎?

  諸伏景光試圖用科學的角度去理解這件事,但是青森螢完全沒法用物理知識去解釋,她支支吾吾了幾秒,說不出話來, 諸伏景光緩了緩,又看向身後。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吧, 不過……」

  他話還沒說完,就感覺自己又被什麼東西完全罩住了,視線裡漆黑一片,像是被裝進了麻袋裡面, 晃晃蕩蕩的,還能聽見外面的聲音。

  是她在跟誰說話,叫人慢一些, 記得避開監控, 帶她離開組織的據點。

  哈……

  離開?

  諸伏景光努力思考著, 但是這個麻袋很小,他個子高大, 不得已蜷縮起來, 還被晃來晃去, 氧氣好像只能從一個地方進來,極其稀薄。在這樣的環境裡面,他的思維根本無法運轉,能夠勉強保持清醒已經用光了所有理智了。

  組織的夜從來不是漆黑一片,而是燈火通明,要從據點往外走,必然要經過一片長長的水晶吊燈區域。大哥說過,這是要讓所有老鼠無所遁形。

  讓所有老鼠無所遁形……

  在選擇身份卡的時候,那上面也寫著這句話,游戲還說,她會得到一個強大且可靠的搭檔,正是因為這句話,她選擇了這裡,選擇了琴酒。

  可是現在……

  跟著狗狗費力奔跑的少女,腳步突然停頓下來,想到琴酒,想到大哥,想到她的搭檔,她的心就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大哥雖然凶巴巴的,但是對她沒有隱瞞,一向是有什麼就說什麼,在那樣忙碌的時候,還親自訓練了她好幾個月,即使再煩,也從來沒有一槍崩了她的腦袋。

  但是……她呢?

  她在做什麼?

  她在背叛,在做大哥最討厭的老鼠,大哥這樣信任她,把蘇格蘭是臥底的消息告訴她,而她卻轉頭就把叛徒救了出來……

  蘇格蘭是她的好朋友,她不想看見蘇格蘭死去,那大哥呢?在這個世界第一個的,保護她的,教育她的,即使會凶她,卻還是不耐其煩地繼續訓練她的大哥,她的搭檔,她最應該信任、依賴的人,她回報給他什麼?

  她給他訓練時的偷懶,給他無理取鬧的撒嬌,給他和別人做任務之後的隱瞞,給他擁吻過後的背叛。

  青森螢呆呆地站在雨裡,突然意識到一點:身為搭檔,糖酒沒有為琴酒做任何一件有用的事情,一件都沒有。

  車子的聲音傳來,青森螢連忙躲到旁邊的垃圾桶後面,這裡亂糟糟的,有很多用過的繃帶和剪刀匕首,她像是踩到了其中的一個,腳底傳來劇烈的痛楚,血液往外滲個不停。

  兩只狗狗擔憂地看著她,焦急地拱她的小腿,白色的那只又變大了一些,蹲伏在她面前,示意她騎著自己。

  惠……

  看見狗狗們,她又想起他。只要想到這個人,想到她的小竹馬,好像其他的一切都變得不再這麼重要,惠說過……猶豫的時候,就停下來看看自己的心。

  她想他,想見到他,想回到他的身邊。最好的方式就是現在放下蘇格蘭,回到大哥的身邊,接吻刷的時長是擁抱的好幾倍,只需要再有幾個吻,她就可以通關這個副本。

  但是……她不能看著自己的朋友死去,如果那樣做的話,自己會不安一輩子的。

  「別動。」

  後腦勺突然被硬物抵著,青森螢沒有

  轉過頭,她知道那是槍口。

  男人的聲音十分陌生,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嘶啞難聽,像是偽裝出來的一樣。

  那個人問她:「你在這裡做什麼?」

  兩只狗狗汪了一聲,不等她下達命令,就衝了上去,一只咬住他的手臂,讓他手裡的木倉掉在地上,一只衝鋒過去撲倒他,叫他發出隱忍的痛叫。

  這僅僅是一瞬間發生的事情,直到狗狗把木倉叼著遞到她面前,青森螢才反應過來。

  在這個沒有咒力的世界,原來她這麼厲害……

  她緩了緩,慢慢接過木倉,轉身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他好像已經暈了。

  怎麼辦……要殺掉嗎?

  好像沒有什麼殺掉的必要……少女猶豫了一會,提起裙子藏起木倉,往另外一邊走去。

  組織的據點管理得比較松散,這裡面積很大,青森螢還是第一次來到附近,她慢吞吞地走了半天,直到腳都麻木了,才發現這裡是一個港口。

  狗狗會游泳嗎……讓狗狗帶著蘇格蘭進入海裡,然後到了別的國家再把蘇格蘭吐出來行不行?

  大哥說過,那些老鼠……呃,那些臥底,再怎麼樣都會有至少一個線人,如果和線人失去了聯系,即使臥底還活著,也會失去人類的身份和權利,完全無法在社會上生存——這是為了防止臥底叛變或者逃跑而做的准備。

  蘇格蘭的身份已經暴露了,卻莫名其妙活了下來,他會受到他所效力組織的懷疑,大哥說過,官方比想像中還要冷血,一旦懷疑臥底被策反,或者有墮落的跡像,就會立刻拋棄這枚棋子,比組織還缺少人情味。

  所以……自己不能就這樣扔掉蘇格蘭,得和他好好商量一下,對於蘇格蘭這樣的人而言,比起不明不白苟且地活著,他或許更寧願以光明的身份死去,自己不能一廂情願地只關注自己的意願,讓他成為真正的,無家可歸的老鼠。

  思索間,劇烈的強光打下來,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黑衣人包圍了,青森螢眨了眨眼睛,看向地上的狗狗,示意它們先帶蘇格蘭去安全的地方。

  黑色的那一只猶豫了一會,果斷地大步跑開了,白色的那只看了看周圍指著她的槍口,嗷嗚了一聲,站在不遠處委屈巴巴地看著她。

  青森螢朝它笑了笑,沒有進行反抗,任由這些人把自己拷了起來。

  審訊室——青森螢第一次來這個地方,這裡一片純白,什麼東西都沒有,空空如也,叫人看得害怕極了,她聽大哥說過,在這種房間待久了,人就會變得十分脆弱,精神失常,連自己是誰都會忘記,到時候再用一些藥物……沒有撬不開的秘密。

  「怎麼把她關在這裡。」男人穿著黑色長風衣進來,變成她眼中的唯一一道風景,他有著銀色的長發,墨綠色的眼眸,深刻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膚,這是她的搭檔,她本該最信任也最依賴的人。

  對講機那邊像是說了什麼,琴酒冷嗤一聲:「換個地方。」

  他一來,青森螢就劇烈地顫抖起來,大哥知道了……大哥來捉她了!她不怕死,但更怕大哥失望的眼神,怕他說出的尖銳的話語。

  絕望又恐懼之間,她聽見男人拉開門,看見他走到她的身邊,對上他墨綠色的眼眸。

  「蘇格蘭失蹤了。」

  他用力掐住她的下巴:「你知道?」

  「嗚……」之前想的什麼主動認罪主動坦白在這一刻通通都化作了泡影,膽小鬼沒有那樣的勇氣,她發著抖,試探性地扯住琴酒的袖子,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沒有甩開她。

  大哥、大哥還不知道嗎?不知道是她把蘇格蘭帶走了,不知道蘇格蘭現在就在她的狗狗的肚子裡面。

  難道……他還信任著她嗎?

  想到這裡,青森螢就

  又是慶幸又是愧疚,眼淚像是斷線的珍珠一樣砸在地上:「我、我不知道。」

  「你去那邊做什麼?」琴酒拍拍她的臉,話裡滿是不耐和厭惡:「蠢死了。」

  青森螢沒太聽懂琴酒話裡的意思,但是她感覺他好像沒有多生氣的樣子,她愣了一下,試探著抱住琴酒:「我、我只是……」

  在這個世界,青森螢訓練得最有成效的一個技能就是撒謊,她半真半假,嗚咽著說道:「我只是想……想再見見蘇格蘭,我舍不得他死,也想知道他、他到底有沒有把我當成朋友。」

  琴酒沒理她,但也沒有把她推開,他單手拎起青森螢,像是在諷刺:「蘇格蘭失蹤了,現在配合他逃脫的嫌疑人只有你。」

  青森螢抿著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琴酒把她拎到另外一個正常的房間,然後看著她:「找過波本沒有?」

  她搖搖頭。

  琴酒坐著沉默了一會,然後露出諷刺的笑,問她:「坐在這裡被審問,這就是你隨便交朋友的後果,滿意了?」

  站在他旁邊的兩個人對視一眼,一齊露出疑惑的神色,今晚蘇格蘭莫名逃脫,在那個時間段只有糖酒出現在附近,後來還單獨跑到了港口去,行跡十分可疑,原本應該由他們來審訊她,但畢竟這家伙頂著『糖酒』的代號,又是琴酒的搭檔,他們還是通知了琴酒,讓他親自過來解決。

  按照琴酒往常的脾氣,現在應該一槍打在少女的腿上,在她驚嚇哭泣的時候再開一槍,才會開始審訊流程,今天怎麼……

  說不出原因,他們感覺自己站在這裡好多余。

  琴酒沒有對她用刑,也沒有過多審訊,青森螢磕磕絆絆地答完一些問題以後,就又被關了起來。

  外面,琴酒正拿著手機給那位先生打電話,這小鬼是那位先生親自派過來的搭檔,今晚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問清楚情況以後,得先彙報了再進行下一步的行動——這是一個合格的下屬應該做的事。

  聽完琴酒的彙報,那邊沉默了一會,用沒有什麼起伏的聲音說道:「你是她強大,且可靠的搭檔。」

  說完,電話被立即掛斷,琴酒挑挑眉,那位先生話裡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不管糖酒做了什麼,他得是她可靠的後盾。

  「去調查波本。」琴酒收起手機,看向自己的下屬們:「查他進組織之後和蘇格蘭的所有交際,他們的興趣愛好、生活習性,最近這段時間,他們和糖酒好像經常待在一起,調監控,看他們避開糖酒單獨相處的時間,哪怕只有一秒鐘,也給我截出來。」

  「今晚波本那邊的監控全部發給我。」琴酒說完,就聽見有個下屬小聲問道:「那……糖酒呢?」

  「她?」

  琴酒挑眉看著這個人,笑起來:「悄無聲息帶走蘇格蘭,她沒有這樣的本事,就算參與其中,也頂多是拋出來吸引注意力的靶子。」

  按照那位先生的意思,他應該立即把糖酒放出來才對,他知道糖酒完全沒有能力救走蘇格蘭,也不會有人敢讓這種冒失鬼參與這樣的逃脫行動,但是……

  即使不能對她做什麼,即使她是個多吃了兩塊糖也會對他露出心虛而又愧疚表情的小孩,不斷翻湧的懷疑和他的直覺,還是讓他完全沒有辦法輕易放過她。

  必須好好審問一番,即使最後證明她和今晚的事情確實毫無關聯,也不會有什麼影響。讓她稍微吃點苦頭也好,讓她知道這裡是黑衣組織,建立的每一個聯系都會把她扯進泥沼。

  想到這裡,琴酒說道:「你們照常審問她,不許用刑,也不能使用任何強制性手段——她是那位先生極其重視的人物。」

  「那我們怎麼審問?」下屬也皺起眉問。

  真是蠢貨。自己身邊就是這樣一群廢物,臥底那邊卻個個都是天才

  。

  看著這群下屬,琴酒滿臉盡是厭煩:「問她關於波本和蘇格蘭的事,她回答的每一句話都記下來。」

  監控顯示器上,被關在審訊室的少女可憐兮兮地把自己蜷縮起來,她的腳底和裙角滿是鮮血,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渾身濕漉漉的,不斷地發著抖打噴嚏。

  「讓她洗澡,叫個醫生過來。」琴酒看向周圍這群滿臉疑惑的蠢貨,耐心地又重復了一次:「她是那位先生極其重視的人,是我的搭檔,在定罪之前,也是你們的頂頭上司。」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們好像才明白了過來,連忙露出恭敬的神色,請醫生放熱水拿衣服,手忙腳亂地行動起來。

  琴酒冷哼一聲,轉身離開了這裡,這些人雖然蠢,但還不至於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蘇格蘭失蹤了,他現在更關心的是組織裡另外一個人。

  ——波本。

  直覺告訴琴酒,波本和蘇格蘭之間有著一定的聯系,他想用蘇格蘭釣出波本,因此才沒有第一時間處決那個叛徒,讓糖酒過去通知也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只是想看她知道深深信任的人竟然是叛徒的反應罷了——殺手總會有一些惡趣味,琴酒喜歡欣賞他人的痛苦。

  今晚的計劃完全失敗了,蘇格蘭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但出乎預料的,琴酒並不是非常憤怒,或許是她破碎的表情實在太過美味……

  男人勾起唇,點開波本那邊的監控鏡頭。

  青森螢在審訊室躺了一會,突然被人畢恭畢敬地請到了浴室,她滿臉迷惑地看著面前准備齊全的浴室,從衣服到熱水還有浴缸裡面的玫瑰花瓣,全都是她無法理解的東西。

  水裡面不會有毒吧?

  小笨蛋眨了眨眼睛,下意識退後幾步,難道大哥是想讓她死得痛快點?

  她知道自己撒謊的技巧並不算多麼高深,也根本不可能瞞過琴酒,所以一直都在等著琴酒的暴怒,等他來處決自己,但是木倉沒等到,反而還等到了熱乎乎的泡澡水……

  嗚……浴缸裡的水暖洋洋的冒著水蒸氣,看起來實在是太誘人了,青森螢猶豫了一下,用手試了試,沒有毒。

  她松了口氣,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泡澡總沒有壞處!她把衣服脫掉,鑽進浴缸裡面,舒舒服服地泡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蘇格蘭。

  可憐的蘇格蘭,不知道在狗狗肚子裡待了多久,他一定很莫名其妙吧?

  青森螢找了找,沒有找到監控鏡頭,於是在心裡呼喚起自己的兩只狗狗,先過來的是白色的那一只,它好像始終跟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只是幾個瞬間就到了這邊。

  「有沒有監控和竊聽器……?」青森螢看著狗狗,假裝在自言自語。

  大白狗汪汪看了周圍一圈,然後朝她搖搖腦袋。

  於是青森螢放松下來,又等了幾秒,另外一只狗狗也來到了她的身邊,它感知到主人的焦急,嗷嗚叫了一聲,用力把肚子裡的蘇格蘭吐出來。

  穿著睡衣的男人像是小炮彈一樣砸進她的浴缸裡,和她四目相對。

  玫瑰花瓣和水花一齊飛升,再砸了他們滿頭,熱氣蒸騰間,兩個人都紅透了臉。


第43章

  半片玫瑰花瓣搭在眼前, 嫣紅欲滴,被水泡過以後,又變得透明了一些, 像是一塊朦朧的紅紗,少女就在薄紗之後,圓潤白皙的肩頭微微縮著, 精致的鎖骨一半浸在水裡, 水花飛濺之時,諸伏景光聽見一聲驚呼,下意識睜開眼, 就看見她胸前一點曼妙的弧度。

  四目相對之間,男人的喉結下意識滾動了一下, 本能地產生了生理反應,少女一愣,幾秒之後才意識到正頂著她腳心的是什麼東西,像是被電到一樣收回腳,羞得幾乎快要頭頂冒煙。

  「……」這時候該說正事的, 但是諸伏景光一開口就是低啞暗沉的「抱歉」,反倒讓氣氛變得更加曖昧了一些。

  「嗚……」她下意識搖搖腦袋,聲音小得可憐:「沒、沒關系。」

  浴室裡瞬間安靜下來, 兩只狗狗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 無聲叫喚了幾句, 用爪爪刨著地板蹲了下來, 諸伏景光輕輕嘆了口氣, 想要稍微退後一點, 就看見她驚慌地抬頭盯著他看, 像是有些害怕。

  「嗚……」少女環住自己, 緊緊盯著他,男人的睡衣寬松,又被水打濕了,肌肉被完全勾勒出來,他的左眼還搭著一片玫瑰花瓣,浴缸不是很大,他正跪著,雙腿就插在她的腿間,只是輕輕一動,就可以摩擦過她內側整片的肌膚。

  那邊一被蹭到,酥麻的感覺就立即傳遞到了大腦,這讓青森螢又想到了腳心被那個東西抵著的感覺,她怕極了,發著抖小聲叫起來:「你、你不要動……唔!」

  「抱歉。」蘇格蘭伏過來捂住她的嘴,他臉上的紅暈已經褪去了不少,語氣溫和地對她說:「外面有人看守吧?我們不能弄出很大的動靜。」

  男人幾乎是撐在她的身上——青森螢腦子嗡嗡作響,一片空白,羞得什麼話也說不出來,直到太陽穴被一個冰涼的東西抵住。

  是槍口。

  蘇格蘭……

  她背叛大哥,借用了悟的勇氣和惠的力量想要救出來的蘇格蘭,現在竟然正用槍抵著她的腦袋。

  「抱歉。」蘇格蘭又一次道歉,很是溫柔地對她說:「我欺騙了你。」

  「嗚嗚……蘇格蘭。」什麼旖旎曖昧的粉紅泡泡全都消失了,少女委屈地抬頭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不想看著你死掉……」

  「你想救我?」暖光燈之下,男人的神色依舊溫柔,但是青森螢卻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了抗拒、懷疑,她緩了好一會,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不是可以並肩作戰的共事者了,他是臥底,而她是組織的成員。

  「是的,我想救你。因為你是、是我的好朋友。」說到這裡,青森螢看著他,像是朝大人討要糖果的小孩,語氣哽咽地問道:「蘇格蘭,你有把我當成你的朋友嗎?」

  ……在這種時候,她怎麼能問出這樣的話?

  諸伏景光心頭一顫,甚至不忍心低頭看她。

  「很抱歉。」他說。

  接著,男人臉上浮現決絕的神色,單手捂住她的嘴,調轉木倉,將槍口對准自己的心髒,打開保險,即將扣動扳機的時候,他被一股巨力推到在浴缸裡。

  剛剛蘇格蘭沒有開保險……他沒有想殺掉自己。

  這個推斷讓青森螢好受了許多,白色的大狗狗還在壓制著蘇格蘭,叫他不能動彈,青森螢爬起來,慢吞吞地擦干自己,穿好衣服,才找回一點思考的能力。

  裡面的動靜有點大,外面看守的人敲了敲門,恭敬地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青森螢打了個噴嚏,順勢說有點冷,想多泡一會,外面的人猶豫了一會,按照常理,他們這時候應該強硬地闖進去看看有沒有意外情況,但這家伙還是先生極其重視的人,是大哥的搭檔,而且大哥那樣說了,她依舊是他們的上司……

  外面

  的人像是被這樣拙劣的借口說服了,安靜下來,青森螢稍稍松了口氣,走到浴缸邊上,示意狗狗松開蘇格蘭,然後把槍撿起來,握進自己手裡。

  「你不想活了嗎?」費盡力氣想要拯救的人,剛剛差點就在自己眼前自盡了,這讓青森螢感覺又挫敗又委屈,眼淚又立刻掉下來:「我、我可以救你的,我其實有別的能力,可以把你送出去。」

  說著,她又看了門口一眼,像是要展示自己的能力那樣,做著奇怪的手勢,小聲念叨了幾句咒語,然後抬頭對他說:「我立下了[帳],現在外面的人就聽不見我們的聲音了,就算他們打開門,也看不見我們,沒辦法進來。這是、是一種法術。」

  「我是真的想要救你。」意識到蘇格蘭現在不太相信自己,青森螢一邊委屈,一邊努力地解釋著:「你是我的好朋友,我沒有爸爸媽媽,朋友也很少,我不想看著任何一個人在我面前死去,如果無法挽回的話,我會好好接受,但是如果還能努力一下,我就會付出全力,就是這樣。」

  「……」少女神色認真,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成分,諸伏景光緩了幾秒,看向她手裡的木倉:「你打開窗戶,開一槍。」

  「好。」青森螢聽話地走到窗戶邊上,打開窗朝外面開了一槍,有著[帳]的隔絕,開槍的聲音,和飛出去的子彈,全部都沒有被外面發現。

  諸伏景光等了好一會,沒有聽見外面傳來任何動靜,才露出懷疑人生、難以接受的表情:「所以,剛剛把我運過來的,也是一種……法術?」

  「是的。」青森螢老老實實地交代:「我有兩只狗狗,剛剛你想要自盡的時候,撲倒你的是白色狗狗,把你吃到肚子裡,帶著你跑的是黑色的狗狗,因為它們還有別的主人,我只是借用,所以沒有給它們取名字。」

  「……」諸伏景光慢慢點了點頭,問道:「你平時蹲在空氣面前蹭來蹭去,就是在和狗狗玩耍?」

  「……是的。」青森螢看著他,一副迫不及待對主人表忠心的狗狗模樣:「蘇格蘭,你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嗎?我連法術都告訴你了,這件事情大哥都不知道,他天天罵我是廢物,我都沒有把這個能力告訴他。」

  諸伏景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身上確實有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壓著,仔細感受之下,確實濕漉漉、毛茸茸的,他抬抬手,剛剛摸到狗狗的耳朵,就感覺自己被用力咬了一口。

  「嘶……」諸伏景光趕緊把手收回來,短短幾分鐘之內,他有種人生觀和世界觀都被顛覆了的感覺,怪不得、怪不得各項能力都不出彩的糖酒可以獲得這麼高的地位,原來她隱藏著這樣的能力。

  那麼,這樣的人在世界上還有多少?超越科技的能力……她的能力或許還不夠強,身上壓著的狗重量一般,如果他想反抗,應該有一些機會,但是,其他人呢?

  如果擁有這種超自然能力的人不只是她一個,那現有的一切秩序都將不復存在。

  想到這裡,諸伏景光就感覺後背發涼,十分恐懼地抬頭看她:「這個……法術,除了你以外還有多少人擁有?這是組織實驗出來的產物,還是你的家族繼承教導,又或者……?」

  「不、不是!」蘇格蘭怎麼到現在還在問這些問題呀,他怎麼一點都不在意他自己的生命!

  少女有點生氣,皺著眉,凶巴巴地說道:「這個世界只有我一個人會,你不許再問了,現在最重要的就是你怎麼逃出去,怎麼聯系你的線人,讓你回到你效力的地方,做一個正大光明的人。」

  是這樣嗎?她怎麼能這麼篤定?

  諸伏景光揉揉額角,只感覺這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他到現在還是無法相信糖酒的話,雖然知道她是個撒謊技巧十分拙劣的孩子,演技也無法精湛到這種地步,但是……如果是她和外面的人一起配合演了這場

  戲,為的就是釣出他身後的人呢?

  看著少女澄澈的雙眼,對上她關心焦急的目光,諸伏景光有些愧疚,移開眼慢慢說道:「你讓你的……狗,把我送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就可以了。」

  他會把關於『法術』的情報傳遞給官方,做完這一件事情,他的人生,就可以徹底結束了。

  看著他這副樣子,少女輕輕把嘴唇抿起來:「你還是想死掉,對不對?你不相信我。」

  那些老,那些臥底也是這樣,明明可以活下去,但是每一個都死掉了,不管有沒有被大哥捉住,那些臥底,好像從來沒有什麼好下場。

  「蘇格蘭。」她到現在還是喊著他的代號,少女走到他面前,蹲下來看著他,輕輕說道:「找到理想和信念,就堅定地往前走去,這是你教我的事情,在每一次我難過的時候,你都會告訴我,這個世界有多麼美好,還有好多美味的食物和有趣的事情在等著我,那你呢?」

  「你那樣教我,讓我高興,我也想回報你,想讓你擁有堅持下去的信念和目標,想讓你知道這個世界很美好,我該怎麼做?蘇格蘭,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她指了指浴缸裡的血:「你看,為了救你,我受傷了,大哥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讓我停下來給我包扎傷口,叫我學會忍耐,可是蘇格蘭,你不是這麼說的。」

  「你會心疼我,用碘酒給我擦傷口,用創可貼和繃帶把傷口藏起來,你說……」她抽泣著,哽咽著說道:「你說這樣、會、會好得快一點。」

  她哭得這樣傷心,這樣可憐,說著這樣惹人憐愛的話,幾乎要把諸伏景光的心給哭碎了。

  可是他還是無法完全相信她,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願意告訴她,她越是熾熱坦誠,諸伏景光就越是愧疚,一邊懷疑,一邊愧疚,兩種情緒撕扯不清,叫他感到難以呼吸。

  「你好好活著好不好?」她的眼淚砸在地上,聲音細細輕輕,帶著無盡的委屈和依賴,像是離不開樹干的藤蔓那樣,她說:「如果你死掉了,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人心疼我了,不會有人給我包扎傷口,不會有人哄我睡覺,給我做早餐,不會有人彈吉他給我聽,讓我高興……」

  或許是因為長時間沒有休息,或許是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的意志變得有些軟弱,在少女嗚咽著訴說腳底疼痛的時候,諸伏景光推開身上的狗狗坐起來,抬手攥住她的腳踝。

  活下去……

  身為臥底,諸伏景光知道,身份暴露,又這樣不明不白地活了下來,至少在組織覆滅之前,他已經沒有了正常生活的資格。

  但人生總得有一些另外的風景,對於國家而言,自己死不死,又有什麼關系呢?他沒有背叛,也不能再做出任何貢獻,就稍微自私一點,依照自己的心意活下去,有什麼不好的呢?

  想到這裡,男人抬頭看著她:「請這位小姐給我別的信念和目標,作為我堅持活下去的動力。」

  少女愣住,思考了一會,支支吾吾說不出來話,她用祈求的目光看著他,就和從前一樣,遇見難題的時候,她向他求助,希望得到一個正確的答案。

  「世界上美好的風景還有很多,但我對其他的事情好像沒有多大的興趣。」

  「但如果是你要求的話,我會為了這個世界上還存在心疼你的人,給你包扎傷口的人,會彈吉他唱歌給你聽,哄你高興的人——我會為了這樣的原因活下去。」

  他輕輕笑,抬頭看她,在亂糟糟的浴室裡,這個頂著一頭玫瑰花瓣,胡茬略顯凌亂的男人,此刻竟顯得有幾分少年的爽朗。

  「你同意嗎?」他問。

  「嗚……」少女撲進他懷裡,抱住他的脖子,有些不敢相信地問道:「蘇格蘭,你的意思是你會活下去,會好好活著,為了我,對嗎?」

  「可以這樣理解。」諸伏景光摸摸她的頭發:「好了,現在該說說正事了,今晚究竟發生了什麼?現在是什麼情況?我失蹤以後,來過我住處的你應該會變成嫌疑人才對。」

  好像和她在一起,自己也會變得黏黏糊糊,忽略好多東西,竟然現在才用空關心起當下的情況,諸伏景光笑了笑,從浴缸裡站起來,給她放新的水:「雖然很想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但現在當務之急是讓你先好好泡個澡,你不能在裡面待太久。」

  「那你呢?」青森螢看著自己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又看了看狼狽的蘇格蘭:「你怎麼辦?」

  「不必擔心我,總之在狗狗的肚子裡,我也感受不到溫度。」男人笑了笑,一點點清理著腦袋上的玫瑰花瓣:「很浪漫的一場降落,謝謝你的狗狗。」

  「嗯!」青森螢也跟著笑起來,有一種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到實處的感覺,不再飄飄忽忽的,她沒有多少聰明才智,除了讓狗狗把蘇格蘭吞到肚子裡,其他一點辦法都想不到,下一步該怎麼做,以後該怎麼辦,她全都沒有計劃,現在有了蘇格蘭,他自己願意活下來,真是太好了……她就聽他的話就好!

  「趁著這些時間,你可以和我說說今天的情況。」蘇格蘭一邊打掃,一邊和她說話。

  「嗯,今天晚上先是大哥告訴我,你是臥底,我那個時候根本不相信,就算你是臥底,大哥也才剛剛開始調查,怎麼會這麼快就把你捉出來了?」

  蘇格蘭輕輕應了一聲:「他應該早就找到了證據。」像是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說,男人接著問:「然後呢?」

  「然後,大哥就罵了我一頓,凶巴巴的教育我,讓我去叫波本處決你。」

  聽到這裡,諸伏景光心髒差點漏了一拍,zero看著冷靜理智,其實在某些時候很容易衝動,感情用事,突然讓他來處決自己,他絕對會想盡辦法放走他,那時候就落入了琴酒的圈套。

  這段時間……因為她的邀請,他和zero實在是太放縱了一些,不管以什麼原因,他們都不應該有明面上的交際才對,琴酒是個極其敏銳的人,絕對能夠看出來什麼。

  「你沒去吧。」他面色如常地說道。

  「嗯!」少女皺了皺鼻子,開始控訴:「波本那個家伙,看著笑眯眯的,好像很溫柔,其實冷酷得不得了,任務失敗那次,我求他帶我逃跑,他都不願意,讓他來處決你,到時候你就插翅難逃了!我才不會告訴他!」

  「……」明明是很危險嚴肅的情況,諸伏景光卻有點忍不住想笑,看著義憤填膺,控訴著無情波本的糖酒,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感慨幼馴染的偽裝太好,還是她實在太笨。

  「嗯,我們離他遠點。」諸伏景光點點頭,這麼說著:「我一開始就很討厭他。」

  在他失蹤以後,zero肯定會想方設法從她這裡獲取消息,這段時間,還是讓他們保持距離比較好……臥底最害怕感情用事,諸伏景光已經暴露了,他不想再牽連自己的幼馴染。

  「然後呢?你就一個人帶著狗狗來救我了?」

  「是的。」青森螢看了看水,感覺時間來不及泡澡了,於是打開吹風機給自己吹頭發和衣服:「下雨呀,好冷,高跟鞋跑得好慢,所以我把鞋子也脫掉了,我跑到港口那邊,想讓狗狗帶著你游到大海的另一頭,但是又想到了大哥說的臥底逃跑之後就不能生存了,所以想先問問你的意見,然後就被捉了回來。」

  「那之後呢?」蘇格蘭快速地把現場的環境打理整潔,走到她身後給她擦頭發:「琴酒審訊你了嗎?」

  「嗯!大哥問了我一些問題就出去了,我在椅子上躺了一會,就有人過來請我去洗澡。」

  「請?」

  想到剛剛門外的人對她恭敬的態度,諸伏景光皺皺眉

  ,看著鏡子裡容顏姣好的少女,問道:「一直很好奇,糖酒是黑/道世家的大小姐嗎?那位先生怎麼會這麼重視你?」

  如果現在鏡子裡的這個人,白皙的肌膚和天真的眼神背後,站著一個沾滿了血腥和罪惡的家族,她現在所享用的一切,都是汲取自他人的苦難,如果是這樣的話,自己……

  「欸?為什麼會這麼想?」青森螢詫異地看著他:「我的父母是很普通的人,在我小時候就離世了,後來……一直是惠照顧我,他是個特別特別正直的人,才不會和□□有關系。」

  「這樣嗎?」諸伏景光看著她的脖頸,輕輕擦了一下:「那糖酒是怎麼進入這個組織的呢?」

  「是一個……呃。」

  游戲的事情不能告訴蘇格蘭,可是現在他們已經是彼此坦誠的關系,他說會為了她活下去,那自己也應該毫無保留地把一切都告訴他,好讓他安心。

  青森螢思索了一會,才找到合適的說辭:「那時候,我有一個法術,是三張卡牌,這能讓我擁有一個合理的身份,在警察偵探和組織成員之間,我選擇了組織的成員。」

  「……」諸伏景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又是法術,這種法術連組織成員和警察的身份都能變出來,如果她說的話是真的,那也太過離奇了一些,「怎麼不變個首相?」

  「……」青森螢眨眨眼睛:「我也不能控制它,只能在三個裡面選擇,前段時間……就是和大哥吵架的那一段時間,我好後悔,覺得自己不應該選擇這個身份,但是遇見蘇格蘭之後,我就不這麼想了,有你真好。」

  「你適合去做警察,帶著那兩只狗狗逮捕罪犯的樣子一定很帥氣,還有偵探,你有優秀的直覺,和強大的狗狗保鏢,一定能偵破很多謎題。」

  他從不吝嗇他的誇贊,也是這個世界唯一一個會真心誇贊,真心覺得她好的人,現在這個人就站在自己身後,還好好活著,看著鏡子裡的他,青森螢就感覺自己做的一切都很值得。

  「我最喜歡蘇格蘭了。」她的嗓音甜得像糖。

  「嗯,謝謝你的喜歡。」諸伏景光也看著她,張了張嘴,還是沒辦法告訴她自己的名字,他掩飾著心虛笑起來,輕輕撫弄她的頭發:「給我取一個新的名字好不好?」

  「欸?」她蹭蹭他的手心,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露出有點失落的樣子,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我想用你名字中的一個字叫你,可以嗎?」

  如果她說的是真話,為了他拼盡全力的少女,對他毫無保留交付一切的少女,現在還在小心翼翼地問他,能不能知道他名字中的其中一個字。

  酸酸軟軟的愧疚幾乎將他淹沒,諸伏景光輕輕攥住她的肩膀。

  「hiro。」他說:「他們都這麼叫我。」


第44章

  等她的頭發吹到半干, 諸伏景光就把梳子塞進她的掌心,輕輕說道:「我的身份……現在去哪裡都不太合適,所以可以讓我一直跟在你的身邊嗎?」

  聽見他這麼問,青森螢愣了一下, 側頭看他:「蘇格蘭不想逃出組織嗎?」

  「即使逃出這裡, 我也不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與其像是老鼠一樣躲在暗無天日的下水道裡, 不如在這裡陪著你。」

  他是身份暴露的臥底, 即使現在逃出了組織, 後面也會被一直追捕, 而且官方也不會再信任自己, 不會再給他做出貢獻的機會, 既然如此,他逃出去又有什麼意義呢?只不過是平白給他的親友增添風險罷了。

  更何況……他已經是個沒有價值的人, 但眼前的糖酒不是, 如果真的像她說的這樣,她擁有超越科學的力量, 而且又是這樣善良的好孩子, 即使進了組織, 也未必不能回頭。

  不管是大義還是私情, 諸伏景光都希望她能脫離組織,站回正義的這一邊。他想看見這孩子行走在陽光下的樣子,黑衣組織……這裡不適合她,只有在溫暖的太陽底下,她才能真心實意地笑起來。

  心裡這麼想著, 諸伏景光卻什麼也沒有說, 對上少女那雙干淨的眼睛, 他笑了笑,說道:「說過的吧,我是為了世界上還有一個能夠哄你開心的人才堅持下來的,如果現在逃走,我又怎麼給你包扎傷口,哄你高興呢?像現在這樣,在獨處的時候,在私密空間裡面,沒有蘇格蘭,也沒有糖酒,只有我和你。」

  「唔……」她一向是極其尊重他人意願的人,只要蘇格蘭活下來,並且是按照他自己的心意活著就好了,青森螢沒有別的要求,也沒有和他再商量,只是略有點擔心地看著兩只狗狗。

  蘇格蘭要陪在身邊的話,大部分的時間都要住在狗狗的肚子裡面,舒不舒服都是其次,最關鍵的問題是……她不知道狗狗們能夠存在多久。

  現在支撐狗狗存在的已經不是她的咒力了,青森螢看著它們額頭上的符號,用力握緊梳子,嘴角抿起來。

  如果支撐它們存在的是惠,那惠會不會很累?即使是最強的悟,維持六眼的運轉也會累成那樣,可是這裡是游戲,為什麼……

  青森螢突然想到一個問題,這裡是游戲,但惠並不是游戲裡面的人,那為什麼他會有術式,會做出和十種影法術一樣的手影?

  從前忽略的種種,現在又重新翻湧清晰起來。仔細想起來,好像從小時候起,惠就開始用狗狗保護她了,總是會有看不見的東西把那群壞孩子撞倒,然後他們會大喊著有幽靈哭著跑遠……

  那時候狗狗們一定也很小吧?小小的男孩和小小的狗狗保護著小小的她,在快要跌倒的時候、趕不上列車快要遲到的時候、差點被烏鴉啄到腦袋的時候,總是會被墊上一下,推上一把,而她的的確確是個笨蛋,竟然一直覺得是自己運氣好,心大得轉頭就忘,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一點。

  在游戲的設定裡,十種影法術是禪院家的祖傳術式,是能夠和六眼同歸於盡的存在,青森螢想不通游戲和現實到底有什麼關聯,但是她知道,她的惠很厲害,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之一,只要不讓狗狗們去戰鬥,只是維持著存在,這一點點咒力的消耗,絕對不會累到他。

  不知道是想起了誰,想到了什麼,鏡子裡的少女唇角緩緩勾起來,露出一個極其甜蜜的、攝人心魄的笑容。

  諸伏景光難免失神了一會,恍惚間,他感覺柔軟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聽見她對他說:「那hiro要好好哄我開心哦。」

  「嗯。」後來的諸伏景光很多次回想,或許從這一個不假思索地應答開始,他的心就不再屬於自己。

  把東西都收拾好,再讓狗狗把蘇格蘭裝進肚子裡,青森螢

  緩了一會,才推開浴室的門。

  外面的人並沒有發現什麼,有琴酒在,他們都已經習慣了怠惰和懶散地行事,也習慣了聽從琴酒的吩咐,不敢陽奉陰違,大哥說什麼就是什麼,大哥要他們把她當成上司,那糖酒就是頂頭上司,即使在浴室待得久了一點,但樓層這麼高,她身上又沒有通訊設備,他們不認為糖酒能在裡面做什麼。

  現在已經很晚了,按理說嫌疑人沒有休息的權利,不管幾點,拖起來審訊就是了,但糖酒的身份不同,於是她獲得了一個可以睡覺的房間。

  青森螢打著哈欠爬上床,這個房間簡陋得可憐,床板硬邦邦的,好在被子的質量還不錯,她蜷縮在被子裡,想到已經救下了蘇格蘭,就忍不住偷偷笑起來,盯著趴在地上的狗狗看了一會,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昨天淋了這麼大的雨,腳底受的傷又沒有得到好好處理,泡澡的時候還被打斷了,第二天起來,青森螢不可避免地發起了高燒。

  她燒得迷迷糊糊,意識不太清楚,視線模糊一片,昨晚的床板睡得她腰酸背痛,她是被捧在掌心養大的孩子,雖然嬌弱,但一向被呵護得很好,別說發燒了,就連感冒都很少發生,因此,發高燒對她而言就是最嚴重的疾病了。

  青森螢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死掉了,旁邊的醫生溫和地安撫著她,想要給她扎針,但是少女看著長長細細的針孔就感到害怕,即使知道打針是好事,也忍不住瑟縮著往後躲,把自己整個蜷縮起來。

  醫生拿著針又走進了幾步,示意旁邊的人幫忙按著她,琴酒過來的時候,針頭正好刺進她的手背,她迷迷糊糊看見了黑色的長風衣,就像是找到了靠山那樣,不住地哭鬧起來。

  「嗚……」

  她一聲一聲鳴泣著,宛若在祈求憐惜的幼鳥:「大哥……嗚,大哥,好痛……」

  「扎個手背而已。」琴酒冷漠且不解地看著她:「哭成這樣,白教你了?」

  她根本聽不懂話,朝他伸出手,做出要牽的姿勢,琴酒看了一會,走到她的面前,沒理會她的手,只是偏頭問醫生:「怎麼樣?」

  醫生一邊貼膠帶,一邊輕聲交代著糖酒的情況,琴酒靜靜聽著,手指突然被拽了一下。

  少女柔軟的手掌塞進他的掌心,察覺到他沒有回應,也並不氣餒,而是用力握住他的食指和中指,像是握著什麼寶貝。

  她的手指比平時更加熾熱,燙得有點灼人,琴酒不像從前那樣揮開她,而是極其平靜地任由她攥著自己,好像她的動作再也激不起什麼波瀾。

  只是他忘了底下這個家伙是個得寸進尺的小東西,被允許牽手,就會想要蹭到他懷裡,她還打著吊針,琴酒不想再被她吵一次,於是扶著她的腰,把她抱起來,問她:「想干什麼?」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喊他:「大哥。」

  琴酒:「嗯。」

  「嗚……我錯了。」她又哭起來,胡亂道著歉:「對不起、嗚、我……呃!我是壞孩子……」

  「嗯。」琴酒有點不耐煩地看著她:「做了對不起我的事?」

  她點點頭。

  琴酒:「說。」

  她眨眨眼睛,然後又開始哭,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琴酒耐心耗盡,剛想把她扔到病床上,就感覺臉頰被啾了一口。

  極其了解他脾性的少女下意識討好著他,用記憶中最有效的方式,抱著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地親他,喊他「大哥」,說「大哥最好了」。

  琴酒輕嗤一聲,把她放到床上,掐住她的下巴:「想換搭檔?」

  他還沒徹底抽離,這小鬼竟然就想著離開,那天接到她的電話,琴酒才意識到,什麼『最喜歡』、『最依賴』,都是她嘴裡騙人的鬼話,他訓練了她幾個月,差點把自己都搭進去,而她

  僅僅是離開這麼幾天,就想著要去做別人的搭檔。

  「嗚……不想換。」她還記得被威脅時候的恐懼,一邊發抖,一邊輕輕搖著腦袋,哽咽著說道:「我、我最喜歡大哥了。」

  琴酒冷笑一聲,把她扔開。

  這是天生的獵手。有著最堅硬的心,她嘴上的喜歡和愛,那種依賴仰慕,叫人沉醉的眼神,只不過是裹著蜜糖的陷阱,誰甘願上當,跪下做她的狗,她就會慷慨大方地給予,自以為真心地說著:「最喜歡你了」。

  「給你一個機會。」男人站著,冷漠地俯視她:「去做波本的搭檔,監視他,找到他是臥底的證據。蘇格蘭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現在就把你放出去。」

  她像是完全沒有聽懂,只聽見了自己要去做波本的搭檔,連忙搖搖腦袋大聲哭起來,抱著他的腰對他表忠心:「嗚!大哥,我不想,嗚……我最喜歡大哥了,不要開槍、我!我錯了!」

  「……」發燒真的會讓人意識不清?

  在琴酒的記憶裡,即使是中彈,也不過是幾天就能好的事情,至於感冒發燒……這種事好像從來不會有什麼影響。

  她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腦袋上,像是最忠誠的小狗那樣看著他,說著連自己都相信的謊言:「我最喜歡大哥了,不要離開大哥的身邊。」

  「呵。」琴酒懶得理她,順從自己的心意扣住她的下巴,吻了下去。

  青森螢這一天燒得迷迷糊糊,鬧成這樣,琴酒也不能再關著她,只好把她帶出審訊室,一直到傍晚,她才慢慢好起來,窩在沙發上玩平板電腦。

  在組織的據點裡面,又沒有新任務,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聯網了,現在抱著游覽器刷個不停,瘋狂汲取著這個世界的信息。

  和歐洲不同,組織好像更加重視日本,而且東京多了一個叫米花町的地方,也多了很多有趣的事情,到處都是案件,偵探罪犯警察,這些人占據了新聞的絕大部分板塊。

  如果上個副本的主題是咒術師VS咒靈,這個世界的主題就是偵探VS罪犯?

  青森螢津津有味地看著這些推理故事,一邊咬著醫生送過來的蘋果,直到樓下傳來飯菜的香氣,她才後知後覺地感到餓了,又想起蘇格蘭。

  可憐的蘇格蘭,他一整天都待在狗狗肚子裡,肯定很難受吧?而且狗狗不需要吃東西,可是蘇格蘭卻需要食物,自己真的燒糊塗了,竟然忘記給他送吃的了。

  青森螢看了看手裡咬了一口的蘋果,又看了看干淨得像是沒住過人的大哥房間,爬下沙發跑進廚房,試圖從冰箱裡找出一點能吃的東西。

  冰箱也不知道多久沒有用過了,打開一股陳味,裡面連一顆雞蛋都找不到——大哥是從來不會自己開火下廚的人。

  唔……沒辦法了,現在大哥不讓她出門,房子裡也有監控,她只能給蘇格蘭吃這個了。

  青森螢低頭看著被自己咬過的蘋果,放到水下面洗了洗,然後鑽進浴室,剛想讓狗狗把蘇格蘭放出來,就聽見大白狗汪汪叫了幾聲,示意她這裡也有監控。

  「……」在浴室也裝監控,大哥也太變態了吧!

  青森螢有點為難地皺了皺臉,又打開浴室的門趴到沙發上,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絕對不能當著監控的面把蘇格蘭放出來,但是……如果大哥一直讓她待在這個房子裡,蘇格蘭會不會被餓死?

  怎麼辦……得想想辦法!

  她帶著大白狗在房子裡到處走了走,大哥竟然在自己房子裡也裝滿了監控,一個能利用的死角都沒有!

  「大哥!」想到這裡有監控,青森螢干脆坐在地上直接和琴酒交流起來:「我好餓,我想洗澡,想出去散步,我要散步要散步,要曬太陽!」

  沒有人理她,少女鼓著

  臉又等了一會,再次重復起來。

  等到琴酒閑下來,打開監控的時候,就發現她可憐巴巴地蜷縮睡在地板上,像是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

  他走進電梯,打開錄像,就看見這小鬼隔一會就喊他一次,就像是回到了在法國那段時間那樣,靠在門上眼巴巴地等他回應,等他回去。

  琴酒神色淡漠地關掉平板,看起來對這樣的畫面沒有產生任何觸動,但皺著的眉心卻下意識松開了——他沒發現。

  穿著長風衣的男人叼著煙拉開房門,走到她面前,彎腰拍拍她的臉:「又想生病?」

  少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見他,眼睛頃刻亮起來,撲到他懷裡,她就是有這樣的技巧,和誰在一起,就能毫無保留地依賴著誰,完全忘記從前的齟齬,給予燦爛的笑顏,為自己獲取最好的處境。

  「大哥,我喊你喊得嗓子都啞了,你為什麼不理我呀?」她跟在他的身邊,啞著嗓子問道。

  琴酒看她一眼:「喊什麼?」

  「你為什麼在浴室裝監控呀。」青森螢滿腦子都是餓了一整天的蘇格蘭,她圈住琴酒的腰,求他:「我想洗澡,大哥把監控拆掉好不好?」

  琴酒沒回答,而是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是組織的二號人物朗姆,他傳達著那位先生的意思:

  既然叛徒已經找到了,波本和糖酒失敗的那個任務也已經調查清楚,那琴酒就不該再監視波本,這種無理由的監視會讓組織成員人人自危,叫人寒心,影響組織的發展。

  「知道了。」琴酒懶得和朗姆爭論,也不可能把自己無證據的猜測說出來,他煩躁地掛斷電話,就對上少女眼巴巴的目光。

  大哥又生氣了……

  青森螢跳起來一口啵在他的側臉,接著問道:「大哥,可不可以把監控拆掉。」

  再等下去,她的蘇格蘭真的要餓死了。

  琴酒點頭,推開她:「嗯。」

  她接著問道:「大哥,我能出門嗎?」

  「隨你。」

  『強大且可靠的搭檔』那位先生都這麼說了,琴酒還能把她怎麼樣。

  經過朗姆這一通電話以後,琴酒懶得再和糖酒計較這些瑣事,他走進自己的臥室,倒了一杯烏蘇啤酒,點燃煙坐在單人椅上,看著窗外的月色,輕輕把酒杯舉起來。

  蘇格蘭逃脫了,連一滴血也沒有留下,唯一的嫌疑人還不能動,手下是那樣一群廢物,琴酒愈發覺得這個組織有了破敗之兆,這讓他十分不快。

  他喜歡黑夜,而組織就像是為他量身打造的資源庫一般,在這裡,他有取之不盡的金錢和武器,他可以高調張揚地行事,讓別人去掃尾。

  如果組織衰敗下去,那他就再也不可能享有這樣肆意的生活了,所以他要消滅一切組織的敵人,至少讓組織保持現狀,不是為了什麼所謂的忠心,而是為了他自己。

  外面傳來打電話的動靜,她一向得寸進尺,答應她拆掉浴室的監控,說不定廚房和臥室的也會被拆掉,琴酒把酒飲盡,在椅子上坐了一會,聽著她的聲音,突然困了。

  困倦的感覺,他好些年沒有感受過,距離自己上一次好好睡覺是什麼時候?也已經不記得了。

  自從有記憶開始,琴酒就沒有放松過警惕,現在手上一堆麻煩,外面還有一個喋喋不休的小麻煩,這裡也不是他精挑細選的安全屋,加上僅僅一杯,完全影響不了他的酒精,竟然會叫他感到疲憊至極,想要停下來放松一會,哪怕一刻。

  「我想回家……」

  不記得臉和名字的人,一個死在他手下的男人,在臨死之前,抱著他的腿祈求道:「求您了,讓我再看她一眼,讓我再回家一趟,求……」

  那時候,琴酒譏笑著扣動了扳機。

  那段記憶到此結束,下一秒,是穿著長風衣的男人推開暗紅的門,抱住朝他撲過來的少女,看她燦爛的笑顏,聽她說:「大哥,歡迎回家!」

  他那時候是怎麼回應的?好像只是笑,那段時間,他時常那樣笑。

  琴酒後仰靠著椅背,聽著她的聲音,握住木倉,輕輕閉上眼睛。

  外面的動靜一直沒停,來拆監控的是伏特加——青森螢也只能使喚他一個人,好在伏特加對她十分熱情,不僅幫她把浴室的監控拆掉了,還聽她的話拆掉了廚房和她臥室的監控,青森螢本來還有點忐忑,但見大哥沒有出來反對,就愈發膽大,連客廳的監控都讓伏特加拆掉了。

  伏特加突出一個言聽計從,一副狗腿的模樣,還替她放好了洗澡水,幫她把所有的垃圾都帶了下樓,青森螢鎖上浴室的門,又打開花灑的水龍頭,為了防止大哥突然過來,她還提前鑽進了浴缸裡,做出泡澡的樣子,才讓狗狗把蘇格蘭吐出來。

  或許是在黑暗的環境裡待了一整天,蘇格蘭剛被吐出來的時候顯得有點呆滯,他下意識抬手捂著自己的眼睛,跪在她面前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以往那樣溫柔的笑意。

  青森螢十分擔心地看著他,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喊他:「hiro?」

  「嗯。」幾秒之後,諸伏景光才找回理智,忍著不適觀察著她:「你生病了?」

  「是的,所以大哥把我放回來了。」青森螢壓著嗓子湊近他,指了指琴酒臥室的方向:「大哥現在還在裡面,所以我們要偷偷的。」

  「知道了。」他笑了笑,關心著她:「現在好一些了嗎?」

  「嗯。打了針,痛死了。」少女抬起手放到他面前,在燈光下,她的手白得誘人,諸伏景光聽見了咽口水的聲音,直到腹部傳來灼燒般的飢餓感,幾乎控制不住低頭咬下去的欲望,他才知道,正在吞咽口水的是他自己。

  「你看。」她還在訴說她的委屈,另外一只手指點在手背上,那上面有一個紅點,是扎針留下的痕跡,離得再遠一些就看不見了。

  蔥白似的手指沾了水,指甲圓潤,透著粉色,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進食的原因,諸伏景光竟然有種強烈地想要將其含進口中的欲望。

  「我餓了。」他艱難地移開目光,抬起頭看她,看著她這張神賜的容顏,從前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心裡被其他的東西塞滿,每每看著這張臉,諸伏景光從來都無暇顧及自己的心動。

  但現在不同,他的身份已經暴露,世界上已經暫時沒有代號是蘇格蘭的組織成員,和名字是諸伏景光的年輕警官,只有hiro,被她救下來,藏起來,存在的意義就是哄她高興的hiro。

  他的心短暫地空虛下來,又立刻被別的東西填滿,諸伏景光下意識往她那邊湊了一點,就看見少女紅著臉,從身後的台子上拿出一個被紙巾包裹著的蘋果。

  蘋果已經被人咬過一口,從那邊開始有了一圈氧化的痕跡,她像是有點羞愧,輕輕說道:「我忘記給你准備吃的了,對不起。這個蘋果我咬過一口,你要是嫌棄的話……」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男人低下頭,咬住了她捧著的蘋果。

  青森螢一愣,旁邊的兩只狗狗看著他被主人喂食,有點嫉妒地嗷嗚了兩聲,湊到他的兩邊用爪爪刨著地,示意自己也要吃東西。

  她有點困惑地低頭看,男人的黑發亂糟糟的,面容也十分憔悴,但卻絲毫不減他的俊秀,平時那樣溫柔帥氣的蘇格蘭,剛才竟然就那樣低頭咬她掌心的蘋果。

  即使蘋果到了他手裡,他也好像忘了站起來,而是和狗狗們湊在一起,跪在她面前一點一點進食。

  他吃的很慢,用瀲灩的雙眸看著她,兩只狗狗也學著他的樣子盯著她看,向她討要食物。

  在這一刻,少女心跳加快之余,竟然還有自己正養著三只寵物的錯覺。


第45章

  除了飢餓, 人類還有另外一個最簡樸的需求,青森螢原本沒有想到這個方面,是她自己想要上廁所, 才後知後覺想起來,看向蘇格蘭, 輕輕問他:「你要不要上廁所?」

  男人眨了眨眼睛,抬眸看她, 那雙溫柔的眸在浴室的燈下水波流轉,有種惹人憐惜的錯覺。

  原本溫和坦蕩的蘇格蘭,在這樣的情境下,竟然顯出幾分羞囧, 青森螢看了一會,才意識到自己不該把這個問題問出來。

  Hiro又不是自己養的狗, 怎麼可以問他要不要吃, 要不要上廁所……她這麼問,要他怎麼答才好?這種事情不需要問,她只需要在浴缸裡好好泡澡就好。

  日本通常都是三分離的衛生間, 浴缸和馬桶中間隔著一道門,諸伏景光把門關好, 走到洗手台前, 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從鏡櫃裡翻出洗漱用品, 拆開打理自己。

  上廁所……

  這種事還能忍一忍,如果一出來就坐在馬桶上面, 她聽見聲音怎麼辦?東亞人對性和排泄有著刻在骨子的羞恥感, 這是本能, 諸伏景光可以毫不猶豫地自盡, 卻沒辦法坦然地和她隔著一道門解決自己的生理衛生問題。

  在羞恥和尷尬之中,諸伏景光慢慢刷過牙洗了臉,想到下一次出來也許要再過二十四小時,男人沉默了一會,把花灑和水龍頭的聲音開大,然後掀起了馬桶蓋。

  不知道是自尊心還是羞恥心,總之強烈的不適感讓他有些頭腦發熱,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落到這個處境——之前他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細節上的事,只覺得跟在她身邊就好,說不定還能把她勸回去,但現在……後悔好像也來不及了。

  浴室裡的青森螢也蹙著眉頭,如果這是傑和悟,她絕不會感到尷尬,但這個副本,她遇見的人都是極其成熟,心裡豎著高牆的大人,並不會像是少年人那樣,恨不得把一顆心掏出來,嘶吼著求她看。

  即使行為上再是親密無間,甚至連接吻都有過,但她從來沒感覺他們的心有多麼靠近,他們和她之間,一直都有著極其明顯的距離感,現在,她和蘇格蘭的距離好像一下子就拉進了好多,到了連泡澡和上廁所都要挨在一起的程度,兩個人好像都有些不適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外面傳來衝馬桶的聲音,青森螢下意識捂住耳朵,想到蘇格蘭剛剛的表情,她就有點心疼他。

  那樣的蘇格蘭,不管是槍械技巧還是格鬥術都無可挑剔的蘇格蘭,做飯好吃到讓她想起來就饞,唱歌好聽到讓她每一次都心醉的蘇格蘭,現在完全失去了隱私……

  不能再想了,就當做沒有聽見沒有看見,青森螢慢吞吞摸著蹭過來的狗狗,讓自己想一些別的事情。

  蘇格蘭一天就吃了一個蘋果,肯定不夠,唔……得想辦法給他多弄點吃的才行,還有上廁所,一天一次肯定不行的吧?會憋壞的。

  還有,蘇格蘭昨天掉進了浴缸裡,都沒有好好洗個澡,濕漉漉的衣服穿到現在,肯定很難受吧?

  她完全沒有照顧人的經驗,蘇格蘭被悶了一整天,會不會生病?想到這裡,少女就擔心起來,也沒有多少心思泡澡了,爬起來穿好睡衣,敲了敲門。

  諸伏景光拉開門,低頭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看見臉頰紅紅的她,他的心反倒立刻平靜下來,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提醒她:「下一次也不要泡太久,十分鐘就足夠了。」

  「嗯。」她乖乖點頭,然後扯扯他的袖子:「要洗澡換衣服嗎?家裡現在沒有你的衣服,我也不敢偷大哥的衣服給你穿,你知道的,他連哪裡多了一根頭發都能看見,所以你只能先委屈一下,穿我的衣服……」

  說的這裡,青森螢停頓了一下,她個子小,衣服尺寸也小,蘇格蘭這麼高大,肯定塞不下的……

  「你的狗狗可以儲物嗎?」蘇格蘭笑了笑,指了指洗手台:「剛剛我用過的洗漱用品,可以讓你的狗狗吃進肚子裡嗎?就像裝著我一樣,把那些東西裝起來,這樣才不會留下痕跡。」

  她睜大眼睛,好像才想到這個功能,蹲下來面對一團空氣,動作像是在撫摸狗狗的腦袋,輕言細語地和它們商量起來,問它們願不願意當暫時的儲物狗狗。

  狗狗沒有人類的思維,它們連咒靈都吃過,更何況這些東西,青森螢一開口詢問,大白狗就跳起來把裝著蘇格蘭用品的那個袋子吞了進去。

  諸伏景光看著憑空消失的袋子,沉默了一會,揉揉她的腦袋:「除了這個,指紋一類的我都清理干淨了,你在裡面待了太久,該回去睡覺了。」

  他笑起來,像之前那樣溫柔,眉目舒展,看起來已經不在意之前的尷尬:「晚安。」

  「晚安!」青森螢看著大黑狗一口把他吞掉,沒忍住笑了出來。

  蘇格蘭活下來了,大哥也不生她的氣了,一切都在變好!而且她的單個副本進度條快滿啦,這個令人討厭的大人世界,她很快就可以說拜拜了!

  不知道下個副本是什麼樣子……青森螢關掉水,檢查了一遍,沒發現什麼問題,才走出浴室,趴在客廳的沙發上東想西想。

  如果一個副本比一個副本高級怎麼辦?

  上個副本,傑和悟雖然都喜歡欺負她,總是弄哭她,但和她是同齡人,她和他們有共同語言,能夠玩到一起,說到一起去,現在這個副本的BOSS都太復雜了,太成熟了,在他們面前,自己就好像是小孩子一樣,而且還有任務和組織臥底之類亂七八糟的事情……

  青森螢不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她討厭做任務,討厭說謊,更討厭這個不說謊就沒有辦法生存下去的,大人的世界。

  她十分渴望快點刷夠時間回家,但是一連五六天,青森螢連那兩個BOSS的衣角都沒有蹲到。

  波本不知道在忙什麼,她每天都去一次他的住所,但他好像好久沒有回來了,大哥……大哥的行蹤從來不會和她交代,就更加找不到人了,明明進度條就差一點點,但是卻卡在那裡不動,這讓青森螢感到有些郁悶。

  不過他們不在,她就可以更加好地照顧蘇格蘭了,這幾天除了蹲BOSS,她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這件衣服摸起來很舒服,可以買給hiro,今天的草莓很新鮮,hiro說不定會喜歡吃……組織的據點裡有個超級大的商場,也會對外開放,青森螢特別喜歡來這裡,因為她是有代號的成員,在這裡,她買什麼都不用記賬不用花錢,這樣就不會有人發現她給hiro買了東西。

  「hiro!」挑選完水果和盒飯的少女提著購物袋推開門,看著站在客廳的男人,朝他笑起來:「今天給你買了草莓哦!」

  人不能總是被關在沒有光的環境裡,大哥說那樣會變成瘋子的,青森螢不想她的hiro變成瘋子,反正琴酒沒有回來,房子裡也沒監控,她就干脆讓蘇格蘭沒事的時候多出來透透氣,看看太陽光,以免他的精神出現什麼問題。

  「謝謝。」諸伏景光接過她手裡的購物袋,走進廚房開始清洗她買回來的水果,青森螢一開始竟然還想買菜回來讓他做著吃,被他勸阻之後,才略感遺憾地打消了心思。

  蘇格蘭說得對,他不能在這個房子裡留下痕跡,他可憐巴巴的,連沙發都不敢坐,生怕留下什麼□□,被大哥看出來,每天只能站在客廳裡,連窗簾都不能拉開,只能感受被遮擋過後的太陽。

  「好像快要下雪了哦。」青森螢站在他身邊,有點期待地說道:「初雪那天,我帶hiro出去好不好?我們去一個沒人監視的地方,在雪地上吃壽喜鍋,然後hiro給我彈吉他,我想聽風街ボネモ!」

  「嗯?這張專輯嗎?」諸伏景光笑了笑:「我很喜歡這個樂隊。」

  「是哦,因為上次hiro你給我彈過嘛,然後我上網查了一下。」青森螢抱住他的腰,雖然和蘇格蘭身體接觸不能增加時間,但這樣會讓她感到安心一些——這是那段時間的訓練給她留下的習慣。

  「好。」諸伏景光低頭看她,單手把她抱進懷裡,這幾天只有看見她,聽見她的聲音,把她擁入懷中,他才能感到充實和滿足。

  「但是你現在離開組織一定會被監視,如果實在找不到機會,不要冒險可以嗎?」

  「嗯,我知道!」她在他懷裡笑起來:「我不會冒險的,因為我出事以後,hiro也會跟著我一起遭殃的,每次想到這裡,我就可小心了,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小心!」

  「好乖。」諸伏景光給她想要的誇贊,然後吃她帶回來的盒飯,商場賣的盒飯味道不怎麼樣,青森螢不喜歡吃,她通常都是在下面的餐廳吃過飯再回來,然後捧著臉看他吃飯。

  一開始諸伏景光還會有點不適應,但他現在已經完全能夠從容接受她的注視了,不僅如此,被她看著,他也會感到滿足。

  等他吃過飯,她就會帶上垃圾離開,去找zero,然後在那邊打很久游戲,直到晚飯之後再回來。這是她之前的生活軌跡,他們不想做什麼改變,組織裡都是聰明人,一點變化可能會引來許多凝視的目光。

  Hiro吃飯越來越慢了……

  青森螢看著他慢吞吞地吃東西,覺得一定是商場的盒飯太難吃了,hiro已經吃膩了,完全忍受不了了。

  哎,是時候想想辦法溜出去帶hiro吃一頓好的了,這幾天下來,他好像都瘦了一些,雖然看起來氣色還不錯,但比起以前的生活,他現在實在是太委屈了。

  少女完全沒有發現自己已經下意識在用對待寵物的思維對待他,男人或許也根本沒有發覺,他內心深處正在一點一點建立對她的依賴,在溫熱的水流之中,兩只懵懂的青蛙湊在一起,在昏暗的客廳裡,享用著他們的午後甜點。

  大白狗突然大聲叫喚起來,示意有情況發生,下一秒,琴酒就扯開了房間的門,正對著門的青森螢嚇了一跳,被嘴裡的草莓卡住,狼狽地咳嗽起來。

  大哥怎麼突然回來了!

  狗狗們遠比她的反應快,在琴酒拉開門之前就把蘇格蘭和地上的垃圾都吃了進去,青森螢面前只剩下一盒草莓,和洗草莓留下來的水漬。

  「噎住了?」男人走過來,彎腰掐住她的下巴,滿臉嫌棄:「吃成這樣……」

  少女仰頭看著他,或許是真的被噎得很痛,那雙淺綠色的眼睛嗪著眼淚半掉不掉,草莓的汁水從她嘴角流出來,一副被弄得亂七八糟的樣子……

  琴酒摩挲了幾下她的嘴唇,突然兩只插進她的嘴裡。

  「放松。」他難得用溫和的語氣和她說話。

  少女下意識吞咽了一下,舌頭觸碰手指,有種吸吮舔舐的感覺,琴酒動作一頓,低頭看著她的眼睛,冷冷笑道:「做什麼了?看我回來被嚇成這樣。」

  以前不是一拉開門就會撲上來說歡迎回家的麼?按這小鬼的話說,她是和他有心靈感應,他回家的時候,她不用聽見腳步聲,就會有十分明顯的預感。

  聽伏特加說,她這幾天過得很不錯,自己在外面忙得腳不沾地,她倒是每天都有時間逛商場,去波本那邊待上一個下午,晚飯在餐廳享用,之後還要再去一次商場,過得愜意得不行。

  『太久看不見大哥會枯萎的』——是她蹲在法國那座莊園的菜地上裝著花朵說的話。

  『聞不到大哥的味道會瘋掉的』——梧桐樹下,她扒在他身上不肯下來,非得留下他那件風衣,才松手讓他出門。

  『大哥不在的日子,我連飯都吃不好。』——那張餐桌上,她滿臉委屈地這麼說,找不到一絲撒謊的痕跡。

  或許人就是這樣,在唾手可得的時候,總是會偵測危險,權衡利弊,想要抽身遠離,但當喜愛的東西真的走遠了,不再輕易就能得到的時候,那東西背後的危險就好像變得不再重要,散發著光芒的,會變成東西本身——這個膽敢撩撥他的小騙子。

  在那幾個月,琴酒聽過了最甜蜜的情話,感受過世界上最熱切的喜歡,遇見了足以叫他動心的小廢物,本來這一切都沒什麼,他已經完全放下了,如果不是發現接到她那一通電話,意識到她是個徹頭徹尾的小騙子的話。

  頂尖殺手的感情很珍貴,唯一一次動心,他還沒來得及徹底冷靜,說著『離開他就會死掉』的另外一方就抽身而去了,這怎麼能不讓他感到惱怒——只要是人,就會有最基本的勝負心和占有欲。

  「嗚……」她含著他的手指搖搖腦袋,看起來倒是可憐極了,就好像他在欺負她一樣。

  哈。

  琴酒掃了她一眼。

  青森螢被他這一眼看得害怕極了,大哥不喜歡反駁和辯解,在他生氣的時候,唯一有用的手段就是撒嬌討好,青森螢很了解琴酒,也已經養成了他一生氣,就討好的習慣,因此幾乎是下意識的,她舔了舔他的手指,一臉討好地看向他。

  他果然沒再罵人,只是掐著她的下巴吻下來。

  對於青森螢而言,琴酒的吻總是太過強勢,叫她難以承受,不過是短短兩分鐘,她就已經揪著他的袖子哭了起來,男人從來不在這時候理會她的求饒,而是會用力扣住她的腰,不允許她掙脫,偏偏她不懂,找到機會就又會嗚咽地哭著求饒,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喊他的名字,像是整個人都被他弄壞了一樣。

  「嗚嗚……」吻之後,她伏在他的肩頭哭,腦袋裡想起波本那天的話,終於想起來討要一個理由:「大哥……你為什麼要、要吻我?」

  琴酒懶得理她,墨綠色的眼眸短暫地眯了一下,然後拍拍她的臉,問:「別人進來過?」

  她的哭聲頓時止住,下意識心虛地左看右看,看蘇格蘭有沒有在這裡留下痕跡被大哥發現,琴酒冷笑一聲,把她從自己懷裡推下去:「說。」

  「嗚……」她搖搖腦袋抱住他的腿,軟聲喊他,用臉頰蹭他:「沒、沒有。」

  琴酒低頭看她,不需要說話,只需要一個眼神,少女就輕輕發起抖來,爬進他懷裡,哭著說道:「嗚……我、我只是養了一只狗狗。」

  「狗?」琴酒挑起眉:「在哪?」

  「它、嗚嗚,它變成幽靈了。」對上琴酒的目光,青森螢弱弱地接著說道:「是真的……」

  琴酒沒理她,任她哭著說胡話,拿起平板點開監控看,房子裡的監控被這小鬼拆掉了,但電梯和對面樓還裝著攝像頭,監控記錄得很清楚,在他離開的這五天,她生活得很規律,和伏特加報告的差不多,沒有別人,也沒有狗的蹤跡。

  琴酒皺了皺眉,環視了房子一圈,因為伏特加會每天安排人過來打掃,這裡幾乎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沒有多大的變化。

  他暫時壓下心底的懷疑,輕輕捏她的後頸:「閉嘴。」

  青森螢哭聲一滯,緩了緩,見他沒繼續問,就知道大哥不會追著這個事情了,她松了口氣,一口啾在他的側臉:「大哥,我好想你呀。」

  她說的是實話,這幾天,她做夢都在想琴酒和波本,想著快點把進度條刷滿,到時候就算死掉也可以去下一個副本。

  她每天下午都在波本那邊蹲波本,每隔兩個小時就打電話問伏特加,大哥什麼時候回來,這兩個BOSS沒有固定的聯絡方式,上一次留給她的手機號碼已經過期了,她根本沒辦法聯絡到他們。

  琴酒沒有理她,只是推開她做著自己的事,就像在法國那時候一樣,青森螢乖乖陪在他身邊,不同的是,那時候她只敢蹭蹭他的手臂,現在膽子大了,找到機會就湊過來親他一口。

  沒幾下,琴酒就抬起頭看她,把她扯過來,又一次吻她。

  在青森螢心裡,她和大哥的吻純潔得不得了,她是為了回家的任務,大哥一定是因為別的原因,在她的眼裡,琴酒是個無欲無求的人,是沒有感情的人,她從來沒有往戀愛那方面想過,但即使是這樣,每次接吻過後,她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琴酒看起來比她好得多,低頭繼續看電腦,神情淡漠且平靜,就好像剛剛吻她的另有其人。

  嘁!

  想到琴酒之前那句「我對幼稚愚蠢的女人毫無興趣」,青森螢就忍不住鼓起臉頰,一頭鑽進了浴室裡。

  大哥回來了,hiro不能曬太陽了,可憐的hiro,也許連午飯都沒得吃了。

  琴酒就坐在客廳,蘇格蘭又剛剛吃過了晚飯,青森螢不敢冒險讓他出來,乖乖自己泡了個澡,然後點開進度條看。

  明明就差一點點了,可是剛剛親了大哥這麼多下,竟然都沒有刷夠嗎?

  之前和波本接吻以後漲了好大一截來著……

  青森螢一邊刷牙,一邊思考,難道BOSS之間也是有區別的,波本給得多一些,大哥給得少一些?

  波本……想到他,青森螢忍不住想要嘆氣,聽說自從被琴酒監視過以後,波本的脾氣就變得更壞了,也更加孤僻了,除了貝爾摩德,幾乎沒人可以見到他。

  在這個副本,最快樂的時間有兩段,一段是在法國和大哥住在一起的時候,那時候她什麼也不懂,只要抱著大哥不撒手就好了,除了怎麼訓練偷懶,整天就想著怎麼玩耍,打發時間,等他回家,那時候大哥雖然凶巴巴的,總是罵她,但她卻感覺,那是她在這個副本過得最自由,最放松的一段日子。

  另外一段,就是和蘇格蘭波本三個人在一起的日子了,波本幽默又風趣,蘇格蘭溫柔又細心,即使並不自由,即使察覺得到他們對她的疏離,她也十分滿足。

  青森螢慢吞吞地吐掉泡泡,走出浴室的時候琴酒已經回他的臥室了,她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明月皎潔,高高懸掛在天空,看起來觸手可得,抬起手卻發現遠在天邊,就像這些大人。

  月亮也已經長大了嗎?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大哥和蘇格蘭就在身邊,青森螢卻感覺有些孤獨。

  這裡是東京,卻不是她的家。

  每年的初雪,都會有人在家裡等她,帶她去買漂亮的圍巾和手套,那個人現在也一定在等著她吧?

  少女伏在沙發上,看著天上的月亮,突然小聲抽泣起來,哭著睡著了。

  半夜,琴酒走出來洗澡,就看見她蜷縮著睡在沙發上,臉上一圈淚痕,身體輕微地發著抖,像是冷極了。

  男人表情淡漠地略過她繼續走,洗完澡以後,見她竟然還沒被冷醒,又想到上次她打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略帶厭煩地皺起眉,把她抱起來,丟進她自己的床上。

  青森螢被砸醒,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他,張嘴小聲嘟囔著什麼,琴酒沒聽清,本來想轉身就走的,但想到她剛剛臉上的淚痕,又下意識彎腰傾身下去,語氣冷淡:「說。」

  少女一口親在他的側臉。

  「大哥是小氣鬼。」她說。

  小氣?

  琴酒挑挑眉,把她拎起來吻她。

  「你要什麼?」唇齒交纏間,琴酒第一次有想對一個人付出的意願,他輕輕摩挲著她的脖頸,這裡很脆弱,稍微用點力就可以擰斷,就是這樣的家伙,讓他吻了再吻,情難自禁。

  「惠……」

  她又喊出這個人的名字,在他的索取之中嗚咽著哭道:「我要、惠。」


第46章 Ginソ告白

  和衝動的少年人不同, 琴酒好像並不在意懷裡這個小鬼在喊誰,淡然地笑了笑,低頭和她對視:「那家伙在哪,我帶你去找他?」

  琴酒在出門殺人之前經常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少女被嚇得直直打了個顫, 她懷著對小竹馬的滿腔思念睡去, 現在正是迷糊的時候, 哪裡記得這裡不是她的東京, 也沒有她的惠, 只記得她的小竹馬是個還在念書的少年,而她的大哥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

  大哥這樣說話就是要殺人,他要去找惠, 嗚……如果他看見惠,肯定會一槍把他的腦袋打穿的!

  青森螢迷迷糊糊地推著琴酒,滿臉驚懼:「嗚……你走開。」

  男人低頭看著搭在胸口的手。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這雙手正抱著他的外套,手臂細白一片,像是從前在京都見到的藕。

  他不喜歡吃藕, 因此沒有將其嘗進嘴裡, 過了許多年, 原本不值一提, 已經忘卻的這件小事, 現在突然叫他覺得十分遺憾, 萬般介懷。

  能讓他提起興趣的東西實在很少, 煙、酒、車, 和沒有太陽的黑夜, 還有眼前的這個人。

  要放過她嗎?

  琴酒看著蹭到他懷裡的少女, 輕輕撫摸起她的臉頰,原本十分厭惡的藕,現在和她的手臂關聯起來,就已經叫他感到遺憾了,那她呢?

  這一次,他親自行動的任務也失敗了,琴酒懷疑組織裡還有FBI的內應,他給那位先生打了電話,清楚地說了他的懷疑和推斷,那位先生卻絲毫沒有警覺性,甚至還叫他不要多心,這讓琴酒非常失望。

  自從蘇格蘭莫名消失,那位先生和朗姆卻絲毫沒有提起警惕,依舊任由那個極其可疑的波本身居高位這件事開始,琴酒就意識到:組織已經不是從前那樣堅不可摧了。

  蘇格蘭應該是警察,組織裡還揪出過FBI、軍情六處、CIA的人,哪怕到現在,琴酒也不認為這些老鼠已經被清理完了,而能夠和他配合的……只有一些能力平平的人。

  照這樣下去,外部的敵人和內部的蛀蟲早晚都會將這棵大樹侵蝕摧毀,組織給他舒適的環境,他回報竭力的忠誠,但他絕對不會陪著組織一起葬身地獄。

  他總有一天會回到孤身一人的叢林裡,潛伏在黑夜裡的狼並不能像現在這樣高調肆意地行事,在那樣的環境中,多一個弱點,和少一個弱點,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成為殺手,不就是想順自己的心意嗎?如果她也成為了他的心意之一,那琴酒自然不會委屈自己。

  男人的手指摩挲上來,厚重的繭叫她手臂浮現疙瘩一片,青森螢往後躲了躲,琴酒任由她遠離。

  「你願意嗎?」

  「願意……什麼?」她愣愣地問,然後抬頭看他。

  男人站在燈下,深邃的雙眸正看著她,像是看著狙擊槍的瞄准鏡那樣,專注而又溫柔。

  她第一次見到大哥這樣溫柔的樣子,那雙冰一樣的眼睛只需要露出半點融化的趨勢,就已經足夠叫人目眩神迷,完全忘記自身的處境。

  不管大哥這時候要她做什麼,她怎麼可能舍得拒絕。

  少女這樣想著,慢吞吞地抬起手,攥住他的手指。

  琴酒低頭看了一眼被她攥住的手指,輕扯唇角,命令道:「把我扯上去。」

  「唔?」少女露出困惑的神色,輕輕拽了拽,琴酒就順著她的力道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把她攬進懷裡,從手腕到鎖骨,他的手指流連到哪裡,她就被燙到哪裡,從皮膚血管直直燙進心裡,滾燙的血液再從心裡湧入大腦,叫她思緒空白一片。

  「說你願意。」他咬一口她的耳朵。

  少女感覺自己此刻就像在他手下的一把槍,擦拭、愛撫,偶爾低頭吻上一吻,只有對於煙和槍,琴酒才會像個有感情的人類,給予他的溫柔。

  「嗚……」她幾乎化在了這樣的溫柔裡,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眼前模糊一片,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我願意。」

  ……

  還沒有進入正題,少女就已經崩潰了好幾次,用腳踹著他,求他離自己遠一點。

  琴酒覺得好笑,攥住她的腳踝輕輕吻了吻,這家伙哪裡都長得可口,就是迷糊的腦子在這種時候也顯得可愛,他扣住她的腰,少女顯然怕極了,往後躲著,嗚咽著哭道:「要死掉了,大哥……嗚,我要死掉了。」

  「大哥……」她聲音很輕,很低,有氣無力的:「我真的、真的好、好難受。」

  難受?

  琴酒看著她酡紅的臉頰,把手掌搭在她額頭上,這裡燙得嚇人。

  他輕輕皺起眉,把她塞進被子裡,摸到外套裡的手機,讓伏特加叫醫生過來。

  雖然距離上一次發燒已經過了快一個星期,但青森螢沒有好好吃藥,一直都拖著沒怎麼好全,再加上著涼和情緒起伏過大的原因,她又發起了高燒。

  要扎針的時候,想到上次她害怕的那副樣子,琴酒就皺起眉,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這小鬼真的燒糊塗了,連打針都沒什麼反應,縮在他的懷裡,偶爾睜開眼睛看看,也不知道在看什麼,嘴巴張開說些聽不清的話,然後又靠著他的胸閉上眼,奶貓一樣。

  醫生在旁邊忍不住笑,溫柔地蹲在她面前哄她,青森螢有點怕陌生人,下意識往琴酒懷裡縮,銀發男人握住她的手,看向醫生:「針打好了?」

  「是的。」醫生一愣,連忙收拾了醫藥箱走出去,青森螢嘰嘰喳喳小聲說著什麼,琴酒懶得去聽,抱著她坐在單人沙發上,就這樣一夜,直到天明。

  第二天中午,青森螢的燒退了下去,但還是不太清醒,琴酒叫下面餐廳送了粥過來,她也懨懨的沒有食欲,被放到床上,就一整個鑽進被子裡,只露出半張臉看他。

  「大哥……」青森螢憋了好久,還是沒有憋住,揪緊被子,輕輕說:「我昨天、昨天做了個夢,夢見大哥親我,還、還……」

  後面的話,她難以啟齒,急得額頭又冒出汗水,琴酒看她一眼,沒要她繼續說。

  「那不是夢。」

  「哦……」她偏頭看著窗外,看了好久,才問他:「大哥喜歡我嗎?」

  男人沉默了一會,沒有回答。

  「我猜也是。」

  她的語氣不知道是失落還是因為生病,沒精打采的,叫琴酒想起焉嗒嗒的花。

  「沒有喜歡是這樣的,大哥瞧不起我,覺得我一無是處,什麼也不會和我說,我、我覺得這不是喜歡。」

  琴酒也不否認,看著床頭小桌上快要涼掉的粥,等著她繼續說。

  「既然不喜歡我,那為什麼?」她聲音隱隱有些哽咽,卻不像從前那樣蹭過來嚎啕大哭了,只是又問他:「為什麼?」

  為什麼?

  琴酒之前也有思考過,自己為什麼會被她吸引?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出來什麼理由。說來說去,只是情難自禁而已。

  情難自禁,對他而言,這已經是最大限度的給予,但她要的是熾熱直白,毫無保留的愛,這種愛常常存在於她這樣的年紀,內心的感情大於一切的年紀。

  而他,是權衡再三,反復壓抑,才從心底放出來的一點點水,這孩子是見識過大海的人,他的這一點波瀾,在她眼裡,連喜歡都算不上,這是年紀和觀念帶來的衝突,琴酒解決不了,也不想解決。

  這小鬼昨天色迷心竅,直勾勾地盯著他看,攥住他手指說她願意的時候,可不是這麼問的。

  他的感情就像飛馳的子彈,扣下扳機,子彈彈射而出,斷沒有回頭的道理。

  而撥動他心弦,又攥過他手指的人,別想再轉身離開。

  琴酒看向她:「成年人之間,多的是不清不楚的關系。」

  不清不楚的關系?少女聽得不太明白,看向琴酒,看著他的眼睛,好一會才理解他的話:

  在和波本一起出任務的時候,她聽過這種不清不楚的關系,西裝革履的男人,和他在婚姻之外擁抱的小情人,這樣的關系,就叫做不清不楚。

  這是個被捧在手心的孩子,她不會卑微地討好任何人,平時看起來什麼都不在意,但真正踩到她底線的時候,琴酒發現,她把原則和自尊拿捏得很好,不管是誰,都不可以越過。

  就像現在,她直直看著他,那目光裡有怕,有怒,更多的是直白的失望。

  「是我說錯話了。」琴酒並不是一個遲鈍的人,相反,能夠成為頂尖的殺手,他對這個世界的一切感知都過於敏銳了,頂級聰慧的大腦也不會讓他進行無意義的意氣用事,意識到青森螢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他解釋道:「我並不是那樣的意思,戀愛和婚姻,我都可以給你,但是你要的那種感情,我們這樣的人是不會有的。」

  「不會有?既然不會有,那大哥昨天為什麼……」青森螢昨天就開始發燒了,她燒得迷迷糊糊,十分混沌,只記得一些畫面,和自己崩潰的那些時候,根本不記得自己說過「願意」。

  在她看來,琴酒竟然是一個趁她生病,對她做壞事的人,這讓她震驚又委屈,失望又憤怒,她紅著臉,緊咬著唇,瞪著他,除了五條悟以外,她第一次吼別人:

  「大哥說清楚,既然你明知道你不會有,為什麼要、為什麼要那樣對我!」

  「哪樣?」琴酒從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哪怕是那位先生,也不會用這種語氣和他說話,敢在他面前吼的人都已經成為了屍體。

  青森螢吼完,才意識到面前的人是琴酒,不是什麼講道理的家伙,也不是明明能輕松捏死她,卻願意低頭好好向她道歉的五條悟。

  「嗚……」她委屈得快要死掉了,如果傑和悟,如果他們不想洗掉她的記憶該多好,她一直待在那個副本裡,就算刷得慢,就算要刷一輩子,她也願意。

  見她不吼了,琴酒沉著臉走近兩步,她立即瞪大眼睛,揪住被子,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樣。

  青森螢對琴酒的畏懼已經刻進了骨子裡,見他臉色不好,她甚至在心裡慫兮兮地想著要不要道歉,她擰著被子,想到昨天琴酒對自己做的事情,就委屈得不行,一個勁嗚咽地哭著,一句話都沒辦法說出口。

  恐懼又委屈之下,她聽見男人的聲音。

  「我能給你的很少。」琴酒熄滅口中的煙,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說道:「我給你一個殺手的責任心。」

  他的語氣依舊這樣平靜、淡漠,但卻說得很輕,很慢,於是便顯得鄭重。

  少女沉默了一會,好像沒這麼害怕了,怯怯喊他:「大哥……」

  她想忍著不哭,眼淚卻一個勁往下掉,縮在被子裡,那樣小小一團,琴酒從沒發現她這麼小,這麼可憐。

  「你喜歡我嗎?」帶著一點點希冀,就像是索求高級糖果的窮小孩,她問。

  琴酒沉默,她也沉默。

  男人看著她的眼睛,心突然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在法國的時候,她即使抱著他的腿哭個不停,那雙眼睛也依舊清透,像是被洗刷過的琉璃石,沒有一點郁色。

  但她現在一副委屈又害怕的樣子,臉上沒了傻乎乎的燦爛笑意,只沉默地看著他,像是長大了許多,眼裡也裝進了憂愁。

  「比起威士忌,我更喜歡烏蘇啤酒。」琴酒緩緩說道:「比起其他牌子的香煙,我更偏愛那一支。比起其他的車,我看自己的保時捷更加順眼。」

  大哥在說話,青森螢不敢不聽,但她實在不懂,只盯著琴酒,好半天,琴酒才又點了一支煙,看向她:「比起世界上其他幾十億人,我只選擇你。」

  「所以為什麼就是不願意說呢?」少女看著他,眼淚又掉下來:「要聽大哥一句喜歡我,就這麼難嗎?」

  「我喜歡你。」說這句話沒什麼難度,也沒有任何意義,只有小孩子才會糾結這一個詞彙,非要聽見這樣直白熱切的話不可。

  她既然想聽,那他就說。

  青森螢沒想到琴酒這麼快就說出來了,這反倒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說得這麼輕易,顯得敷衍極了。

  如果不敷衍的話,自己又能怎麼辦呢?

  青森螢思索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說道:「我不想和大哥談戀愛,也不想和大哥結婚,昨天、昨天的事情,既然大哥是因為喜歡我才那樣做的……」

  「閉嘴。」

  琴酒徹底搞清楚了,這個小鬼,她揪著喜不喜歡這個點不放,根本不是在確認他的心意,而是在給她一個能接受這個事情,把這件事情掀過去的理由,給她的自尊心找一個像樣的借口。

  多麼可笑的邏輯。「因為喜歡你,對你做這種事,你就能接受了?」想到她和波本的那幾個吻,帶著一點說不出口的醋意,琴酒咬著煙問。

  「嗚……」

  青森螢順著琴酒的話想,如果琴酒不喜歡她,只是單純地把她當成了可以隨意對待的東西,那她會難過得死掉的,也根本不能原諒大哥。

  她慢吞吞地想著,竟然覺得琴酒說得有道理,傻乎乎地點頭:「因為大哥是喜歡我,才會這麼做,所以我可以不生氣,但是以後……」

  「閉嘴。」琴酒冷著臉打斷她的話,把她扯進自己懷裡,「安分點?」

  青森螢沒法安分,有點委屈地看著他,繼續說道:「以後,大哥不可以再……唔。」

  他吻下來,完全沒有顧及她是個在發燒的病號,吻勢洶湧而又熱烈,和他嘴上的淡漠完全是兩個極端。

  一個吻結束以後,少女哭著上氣不接下氣,心裡氣得不行,非要和他作對,接著剛剛的話說道:「大哥就算、就算殺了我,以後也不可以再,嗚!」

  「不可以再什麼?」琴酒耐心耗盡,冷冷笑道:「倒是你,以後再不乖,懲罰就不僅僅是吻了。」

  青森螢根本聽不進去,在她看來,大哥簡直是瘋了,被鬼魂附體了,突然對她做那種事情,說喜歡她,現在被她拒絕了,竟然沒有冷著臉轉身就走,竟然還親她,他不是最討厭被人拒絕嗎!

  「我會做我們昨天沒做完的事情,哪怕你在發燒。」

  「不只是在這張床上。」

  琴酒扣住她的腰,和她四目相對,聲音沒有一點壓低,強硬得像是在下達任務通知:「我會在這個房子裡的所有地方抱你。」

  他用的是クゑ,有著親密接觸含義的「抱」,從來沒有人在現實中對青森螢說過這個詞彙,她愣了好一會,才意識到琴酒在說什麼。

  反應過來之後,少女瞪大眼睛,腦袋嗡嗡一片,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微張著嘴,好半天才想起來生氣,從胸口到臉頰都通紅一片,燙得頭腦發昏,連害怕都忘了,一口咬在他的手心,用小腿蹬著他。

  「混蛋、壞家伙、變態!」她罵人的詞彙就只有「baka、kuzu、hentai」這三個,她含著它們反反復復罵來罵去,反倒把自己氣得亂七八糟的,巴掌大的臉上綴滿眼淚,看著可愛極了。

  琴酒有點想笑,慢慢拿槍抵住她的後背:「罵過我的人都死了。」

  那幾個月,琴酒已經將服從和聽話植入了她的潛意識裡,少女被他一嚇就立即收音,慫兮兮地打著顫,像是被主人揍過的小狗,又乖又委屈。

  他笑起來,帶著一點繾綣的意味:「不過你會是例外。」

  他又低頭吻她,把她那些罵人的話都吞進去,她氣得咬他,琴酒動作一頓,扣住她吻得更凶了。

  青森螢哭得滿眼是淚,但是拿琴酒毫無辦法,打不過罵不過,他甚至還不像那兩個DK一樣在乎她的眼淚,會因為她的拒絕和傷心安分,她又氣又怕,很快就因為情緒起伏過大而暈了過去。

  午飯沒有吃,又鬧了這麼一場,青森螢理所當然地病倒了,這一次她病得十分徹底,意識也不清醒,昏昏沉沉睡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稍微好一點。

  琴酒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發,突然覺得出去捉老鼠沒意思極了,組織的臥底就像麥子一樣,割了一茬又長一茬,還有那麼幾個,明明有著嫌疑,但卻一直立在那裡,這樣的組織,遲早是要覆滅的,這一輛走向毀亡的大車,不是只靠琴酒一個人可以拉住的,他累了。

  「去過瑞士嗎?」琴酒用手指繞起她的頭發,盤算著以後的藏身之地,組織覆滅以後,即使假死,他也不能再經常出現在日本和美國,除了這兩個地方,其他的國家都可以任他挑選。

  這家伙一向對自己很好,不管再難過,護發素從來不會少抹一克,這個沒心沒肺的小騙子,把她帶去看漂亮的風景,她的心思就全在那些新奇的事情上,再不會在意帶她去看這樣風景的是誰,那個人又有沒有在吻她。

  琴酒低頭看她:「還是更喜歡海邊?」

  她把腦袋埋進他的懷裡,抗拒著不肯說話,琴酒覺得好笑,把玩起她的手指:「要不要泡澡?」

  她猶豫了一會,果然點點腦袋,琴酒抱著她來到浴室,裡面早就放好了水,對於琴酒而言,照顧這個小鬼比殺人麻煩多了,又弱又笨,生病以後連站也站不穩。

  不能去太冷的地方……男人這麼想著,正對上少女驅趕的目光。

  他輕輕挑眉,順從地走了出去,慢慢回想著自己的安全屋——即使組織覆滅,他不能再張揚行事,也至少要保持現在的生活質量。

  青森螢真的燒迷糊了,連睡衣的扣子都解不開了,兩只狗狗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擔憂而又焦急地拱著她,青森螢現在四肢無力,被它們一拱,一下子沒站穩,直直摔在地上,額頭撞倒洗手台的尖角,立即磕出血來。

  很快,琴酒拉開門,嫌棄又無奈地看著地上的她,懶得說話,把她抱起來放到客廳的沙發上,拿出醫藥箱給她擦藥。

  青森螢懨懨地哭著,感覺自己實在是太倒霉了,她不想看琴酒,就盯著蹲在不遠處刨地的兩只狗狗看。

  看著看著,她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情,但是她實在是太痛了,痛得要命,怎麼想都想不起來自己忘了什麼。

  「嗚……」青森螢有氣無力地哭著,琴酒包扎的技術很嫻熟,很快就處理好了傷口,就是弄得她好痛,她趴在沙發上緩了一會,痛楚過後,她的大腦反而清醒了一點,看著狗狗們,靈光一現,終於想起來自己忘了什麼了。

  蘇格蘭……

  一直被關在狗狗肚子裡,兩天都沒有被放出來的蘇格蘭!

  想到蘇格蘭,想到她可憐的hiro,連餐後水果都沒有好好吃完的hiro,青森螢就著急得不行,哭著鬧著要繼續洗澡,琴酒掃她一眼,把她抱到浴缸邊上。

  「要我出去?」他問。

  「嗯……」青森螢摸了摸額頭上的紗布,心虛地低著頭:「我要鎖門,不許、不許大哥再進來。」

  「隨你。」琴酒懶得和她爭論,平靜地說道:「但不管是踢還是用槍,那個鎖都擋不了我一秒,我看你還是別白費力氣,畢竟路都不會走,省得又磕一個角。」

  「……」青森螢捏緊睡衣,心裡想著待會要和蘇格蘭見面,又想到剛剛大哥幾秒鐘就打開門進來的速度,就害怕極了。

  她看了看兩只狗狗,心裡才安定了一點,如果大哥進來,自己就讓狗狗咬他……

  昨天就該讓狗狗咬他的!

  青森螢一邊在心裡想著怎麼威風地指揮狗狗們咬琴酒,一邊在現實裡慫巴巴地連連點頭,示意自己會乖。

  琴酒看著她滿臉心虛的樣子,心裡懷疑乍起,但看著她額頭上的傷口,和蒼白的臉色,琴酒到底是放過了她,沒再說什麼,走出去關上了門。

  青森螢松了口氣,她頭暈眼花的,生怕走過去開花灑和水龍頭又摔一跤,只能就近鑽進浴缸裡,然後示意大狗狗慢慢把蘇格蘭吐出來。

  它們聰明極了,動作輕輕的,沒有像之前那樣讓蘇格蘭砸在地上,動靜很小。

  見蘇格蘭出來,青森螢立即做出噤聲的動作,但蘇格蘭沒有像往常那樣朝她笑,也沒有作出回應。

  他蹲在她面前,兩只漂亮的眼睛盯著她,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空氣,眼神空洞洞的,顯得有些呆滯。

  ……他怎麼了?

  青森螢擔心極了,又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害怕,繼夏油傑之後,她又在蘇格蘭身上體會到了毛骨悚然的感覺。

  想到琴酒還在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進來,青森螢就有種時間十分緊張的緊迫感,她深吸口氣,鎮定下來,試探地在他眼前揮了揮手,輕輕喊他:「hiro?」

  蘇格蘭一抖,下一秒,他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身體又劇烈地發起抖來,伏在她的浴缸前面,抖個不停。

  「hiro?」

  少女連忙抓住他的手,滿臉都是擔心和焦急,湊過來問他:「你怎麼了……?」

  她的手立刻被蘇格蘭反握住,他握得很緊,青森螢幾乎以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他捏碎了,瞬間就痛出了眼淚。

  下一秒,他抬頭看她,漂亮的水眸中竟然隱隱藏著依賴。

  這個比她大了許多的男人,在平時一直照顧著她的男人,此刻就像個急需被她安撫的孩子,哽咽著問她:「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明明是他在用力攥著他的手,叫她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青森螢聽他的語氣,卻聽出一種委屈撒嬌的錯覺。

  「我等了你好久。」他說。


第47章

  「我生病了……」手被他攥得好緊, 青森螢又是心疼又是害怕,下意識往後躲,解釋道:「睡了好久, 剛剛才清醒了一點, 還、還撞到腦袋了。」

  「是嗎?」蘇格蘭沒有放開她, 好一會才看向她額頭的紗布, 沉沉說道:「我知道了。」

  青森螢被他的語氣嚇得一顫,她知道蘇格蘭被關了兩天,肯定很難受,變得有點奇怪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她不該害怕他,她應該道歉的……

  「嗚……」少女心裡這麼想著,卻還是忍不住害怕得往水裡鑽了鑽, 好半天才說話, 聲音低低的:「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嗚、hiro, 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怎麼會?」蘇格蘭好像慢慢緩了過來, 語氣又變得和從前一樣溫柔而又穩重:「如果不是你, 我現在已經死掉了, 我又怎麼會生你的氣?我剛剛、剛剛只是……」

  男人的話頓住, 像是沒有找到很好的理由, 又像是不太記得自己剛剛的樣子, 青森螢看了看自己依舊被他攥著的手,忍著眼淚叫他。

  「蘇格蘭……」

  她總是還會下意識叫他的代號, 就好像他還是她的訓練教官那樣:「我的手好痛。」

  「抱歉。」諸伏景光立即松開手, 剛想站起來, 就感覺自己視線有點發暈,扶著牆才勉強站穩。

  青森螢看著他搖搖晃晃的樣子,也顧不上紅紅的手了,滿臉擔心地看著他:「你是不是餓壞了?大哥在外面,我現在不能帶吃的進來……」

  「還好,只是缺水。」說完,他就走了出去,像是之前那樣拉上了門,青森螢愣愣地看著,總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事。

  蘇格蘭,這樣的蘇格蘭,她好心疼……

  諸伏景光撐著洗手台愣了愣,鏡子裡的男人這張憔悴的臉,並不叫他陌生,在組織裡,蘇格蘭常常會變得這樣憔悴,臥底的這段時間,每一秒鐘都叫他身心俱疲。

  他身份暴露,已經是一顆廢棄的棋子了,那zero呢?

  她或許知道zero的近況,但諸伏景光不敢問。

  緩了緩,諸伏景光回到她身邊,就像小動物一樣,這孩子有著天然敏銳的觸角,他一靠近,她就瑟縮著往後躲了一下,動作幅度不大,但諸伏景光知道,這孩子在怕他。

  「不要怕我好不好?」

  諸伏景光看著她通紅的手,有點心疼地捧進掌心揉起來,蹲著和她平視:「人類是可以被馴服的動物,禁閉在黑暗的環境之中,只有特定的人和時間會帶來光明,久而久之,就會被馴化,本能地深深依賴上那個人,期待著那個時間,這個理論你應該聽說過:巴甫洛夫的狗。」

  「成為臥底之前,我受過專業的訓練。」

  諸伏景光用溫水一點一點給她洗著手,從指縫到指甲,仔仔細細,娓娓道來:「那時候我的成績還算不錯,這讓我高估了自己,以為在糖酒狗狗的肚子裡住一段時間並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影響。」

  「但很顯然,或許是你太可愛了,又或者我變得更加脆弱了,不管是什麼原因,總之我變得有些不正常了,對嗎?我向你道歉。」

  她聽完以後,愣了好一會,好像才消化掉他話裡的信息,諸伏景光耐心地等著她,在心裡想道:這個孩子,長長的一段話總是要過一會才能理解完的孩子,在這樣的組織裡生活,該有多辛苦?

  從前不可以心疼她,所以克制地不去想,但現在可以了,於是壓抑了很久的心疼翻湧上來,叫諸伏景光的胃部也跟著翻湧一片,他好像也生病了,一句話都沒法說出來。

  四目相對間,青森螢又慢慢哭出來。

  大哥說過,人不能放縱自己的感情,因為一旦被感情操縱,人就會一點點變成動物,變成屬於別人的狗

  。

  她從前不明白,只覺得大哥說得難聽又嚇人,但看過剛才蘇格蘭的樣子,她才知道,大哥沒有在嚇唬她。

  她不要蘇格蘭做她的狗狗。

  「嗚……」

  付出秘密救了他的孩子,她此刻細細地哭著,滿臉愧疚地看著他,好像她才是做了錯事的那個人。

  「對不起……」

  少女向他道歉:「我沒想到……我、嗚……」

  諸伏景光抬頭看,這孩子頭上纏著紗布,面色蒼白,連臉頰帶著的嬰兒肥都消瘦了下去,唇卻十分紅潤,是被親腫的。

  他眼神微黯,琴酒……

  這家伙還在哭,在心疼他。

  她好像不知道她有多可憐。

  晶瑩的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她在為他哭,於是她的淚也就掉進他心裡。

  「hiro。」她哭得傷心,雙手扒著浴缸,斷斷續續,而又極其堅定地說道:「我、我要把你送出去,呃、讓你、過正常人的生活。」

  諸伏景光還來不及說話,黑色狗狗就嗷嗚一聲又把他吞了回去,下一刻,門被琴酒打開,男人手裡握著木倉,冷淡地看著她。

  青森螢被嚇了一跳,連忙心虛地低下腦袋,她剛剛說話是不是太大聲了,大哥是不是聽見了……?

  知道她喜歡泡澡,醫生離開前特地叮囑過,泡澡的時間不能太長,琴酒掐著時間進來,就看見她扒著浴缸哭得亂七八糟,額頭的紗布都被水打濕了,金色頭發散在水裡,瞧著可憐極了。

  「你是乞丐?」琴酒皺眉走過來,凶巴巴的:「起來。」

  「嗚……」少女被嚇得一抖,身體反而往水裡縮,琴酒才不慣著她,單手把她揪起來,用浴巾快速給她擦干,然後套上睡裙,又把她按在沙發上,拿起一旁的吹風機。

  被伺候舒服了,小笨蛋又不怕他了,抬頭看著他,一臉驚訝:「大哥要給我吹頭發?」

  「不然?」琴酒瞥了一眼她細瘦的手腕,這小鬼看起來連筷子都提不動,自己之前是怎麼想到要訓練她,讓她去殺人的?

  「謝謝大哥。」她瞥他一眼,語氣很是乖巧。

  琴酒懶得理她,青森螢見他沒有發現蘇格蘭,心裡稍微松了口氣,她坐在琴酒對面,看著他銀色的長發,有點好奇:「大哥。」

  琴酒不理她,她也習慣了他沒回應,伸手抓住一縷他的銀發,問他:「你用的什麼護發素呀?」

  「……」

  琴酒沒說話,她也不再問,專心玩起他的頭發。

  琴酒還是第一次被人玩頭發。

  從前不是沒人在近身格鬥的時候試圖利用他的長發,長發的確會給近身格鬥帶來不便,但他足夠強,所以那些人無一例外,都已經死去了。

  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她細白的手指穿插在他銀色的發絲間,正對應著他插在她金發中的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琴酒第一次感覺夜晚這樣靜謐而安寧。

  她有時候實在像個孩子,沉醉在某個世界自得其樂,完全不在乎周圍的環境。不論在做什麼,她都像幅畫,叫人看著就心情愉悅——或許在法國的那段時間,每次催促他回去的,就是這一份愉悅。

  頭發被她微微扯動,好像連著透明的絲線,讓他的心也動起來。

  很想吻她,但也不想破壞這樣的氛圍,琴酒關掉吹風機,低頭看著她,第一次對人放松戒備。

  「看!」她搗鼓了很久,把成果舉到他面前,笑意盈盈,叫琴酒想到春天:「我給大哥編了一個小辮子!」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著她,青森螢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紅著臉跑進了臥室。

  琴酒低頭看了看那一縷小辮子,握住木倉,後仰著閉上眼睛。

  剛剛浴室有人進去過,她不想告訴他。

  青森螢跑進臥室,鑽進被子裡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

  她覺得蘇格蘭越早離開越好,自己根本就照顧不好他。

  蘇格蘭這麼厲害,肯定可以照顧好自己的,但是他現在沒有一個合理的身份,不能光明正大的出現,他好像也不會易容術,應該沒辦法賺錢,自己要給他准備點錢讓他帶走才行……

  可是來到這個副本這麼久,青森螢幾乎沒有用過錢,錢……去哪裡找錢呢?

  青森螢爬下床,在自己的房間翻了翻,又鑽進衣櫃挨個抖著自己的衣服,過了一會,還真的給她抖出來一疊現金

  ——是上次任務,和下野夫人打牌的時候用剩下的,她忘了還,波本也沒要,就一直塞在她口袋裡。

  少女笑起來,把紙幣用衣服包起來,讓狗狗吃掉,然後蹲下來摸了摸兩只狗狗,悄咪咪說道:「你們要把hiro送走哦,然後跟在他身邊保護他,直到他讓你們回來。一定要記住他的氣味,等我出去,你們再帶我去找他。」

  兩只狗狗汪汪著跑遠了,青森螢看著外面的月亮,又露出惆悵的神色,狗狗們不在,她頓時覺得房子空蕩蕩的,她也孤零零的,連一個海膽抱枕也沒有。

  她在床上慢慢用手指描著字,自從大哥看過她的一次日記以後,就勒令她改掉這個習慣,她反抗不了,只能偷偷地用手指寫。

  寫完日記,她的心情又好起來,看了看自己就差一點的進度條,想了想自由的蘇格蘭,滿懷期待地睡覺了。

  第二天中午,青森螢乖乖吃過藥和午飯以後,就試探著和琴酒說要自己去東京玩,琴酒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把她的左輪塞進她的手裡,然後就先她一步出門了。

  少女站在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裡的槍,鼻子突然有點酸酸的,雖然大哥很凶,總是罵她,但從來沒有騙過她,也從來沒有對不起她。

  是她不好,她是背叛搭檔的壞孩子。自從來到這個游戲,她變得越來越壞了。

  如果惠知道她為了活下去,為了回到他的身邊,變成了一個會撒謊,會背叛搭檔的壞孩子,一定也會很傷心的吧?

  不可以這樣。

  等蘇格蘭好好地安頓下來,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她就去和大哥坦白,隨便他怎麼懲罰。

  做好決定以後,少女才慢慢壓下了心底的羞愧,才有了握住左輪的理由,她換上漂亮的衣服,帶上小包包走到樓下,就發現伏特加正等著她。

  「大哥讓我護衛你。」說完,他給她拉開車門,略帶擔憂地問她:「你的病好了嗎?」

  「差不多啦。」青森螢鑽進車裡,乖乖扣好安全帶,伏特加問她去哪,她猶豫了一會,說要去米花町。

  現實裡的東京沒有這個地方,對總是在新聞裡出現的米花町,青森螢實在是好奇極了。

  伏特加看了後座的她一眼,打著方向盤出去了,兩個人聊了一路,下車的時候,青森螢不想讓伏特加繼續跟著,伏特加說什麼也不敢讓她一個人在東京閑逛。

  兩個人僵持了一會,青森螢還是妥協了,背上自己的小包包,帶著伏特加這個小尾巴在米花町逛了起來。

  雖然很擔心蘇格蘭,青森螢也沒有打算去找他,一是因為伏特加雖然憨憨的,但是實力比她高多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根本甩不開他;二是因為大哥是個謹慎且多疑的人,明面上只有一個伏特加,背地裡說不定還有十幾個人在跟著她,她不想給蘇格蘭帶去危險。

  來這個副本這麼久,她還是第一次不帶任務地出門,自由自在地到處閑逛,伏特加雖然跟著她,但卻不會管束她,而且十分健談,她喜歡和伏特加聊天。

  在外面,他們不說

  組織的事,只說看見的風景,看見的人,青森螢在米花町逛來逛去,突然看見了波本。

  男人神色陰沉,插著口袋行走在人群之間,像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他眯著眼睛看過來,叫她有種被扼住了喉嚨的錯覺。

  少女下意識往後躲了躲,再次看過去的時候,波本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只留給她一個高大的背影。

  Privatewhite v.c,蘇格蘭最喜歡的牌子,老倫敦的英式風衣穿在波本身上,更多了一種年輕瀟灑的感覺。

  青森螢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回想著他們三個人在家裡聚餐,約定著下次都有空的時候出來看電影的那些時光。

  電影的海報此刻就掛在對面大廈上,少女抬頭看,冷風呼嘯,卷起海報一角,她從未這麼清晰地意識到:入冬了。

  「在米花町逛了半天,本來很開心的,後來站著等了一會紅綠燈,像是在對面看見了什麼人……原地站了一會,不太高興了,讓我送她回去。」

  伏特加向琴酒彙報著她今天的行蹤,電話那邊的男人應了一聲,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

  夜色慢慢降臨,青森螢一個人吃過晚飯,看著空蕩蕩的房子,呆坐了一會,然後站起來,往波本那邊走去。

  她有波本房子的鑰匙,他不回來的時候,青森螢常常一個人在他家裡玩游戲,波本總是會從外面給她帶各種卡帶,她還有很多沒有玩完。

  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打開門,這裡冷清一片,青森螢站在門口看了一會,沉默地走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機拿起手柄,在黑暗裡一個人玩起游戲。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響起腳步聲,男人站在她背後,按著她的腦袋,不允許她回頭。

  「來找我?」他的語調和以前一樣,帶著幾分輕松。

  「嗯。」不知道為什麼,青森螢覺得好難過,好想哭。

  他的語氣給她一種悲傷的錯覺,叫她也跟著低落下去:「你最近怎麼都不回家了。」

  「哈?」像是覺得好笑,波本捏捏她的臉:「你覺得這裡是我的家?」

  她點頭,想抬頭看他,卻被按著沒法動,於是話裡帶上了一點委屈:「你是不是在躲著我。」

  「哈。」波本笑了一聲,拍拍她的臉:「怎麼會這麼想?」

  青森螢下意識皺起眉——大哥拍她的臉,從來沒叫她覺得不舒服,但是波本做這個動作,青森螢卻從中讀到了一種攻擊的意圖,這讓青森螢感到很不適。

  他從前即使語氣輕挑,也從不會做這種帶著攻擊性的動作,像是在向她宣泄什麼情緒。

  「波本。」青森螢捏緊手柄,輕輕問他:「你在生氣嗎?」

  「嗯?」男人輕輕笑:「被你猜對了。」

  「你氣什麼?」

  「真正的搭檔回來了,就把臨時的我丟到一邊,說著要一起逃跑這種過分的話撩撥我的心,在危機解除以後,就再也沒看我一眼。」

  波本低頭看著她:「把我的浴巾扯掉,看了我身體又一走了之的人,對這種人,我不該生氣嗎?不負責任的這位小姐。」

  波本的語氣像是在開玩笑,又像是真的生氣了,他總是這樣,卡在一個微妙的節點,叫人琢磨不透。

  「……」青森螢猜不透他的意思,也不想去猜了,她只想快點把最後這一點時間刷滿,這樣才有底氣去找大哥坦白。

  於是她抬起手扯扯他的袖子,順著他的話道歉:「對不起嘛。」

  「嗯?」男人放開她:「道歉得很快嘛,帶著任務過來的?」

  「什麼呀。」青森螢抬頭看他:「什麼任務?」

  「你那位好搭檔指派給你的嘛。」

  男人和她對視:「比

  如讓你監視我,在我身上放放竊聽器,打聽打聽我最近的消息,刺探情報之類的……」

  他頓了頓,笑著看她:「糖酒之前不就在做這種事情嗎?不只是我,還有蘇格蘭。」

  「哼。」說到蘇格蘭,波本冷哼一聲,不屑且厭惡的樣子:「他竟然是臥底。想到這只老鼠竟然在我房子裡呆了這麼久,我就有點惡心,正打算換個地方住呢。」

  完全沒給青森螢說話的機會,波本一句接著一句。

  「他被琴酒捉住,你也出了不少力吧?」他笑著問。

  「才不是!」

  少女好像還停留在他上一句話,她氣得臉頰通紅:「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蘇格蘭!」

  「哦?」波本輕輕挑眉,看她:「我哪句話說錯了?」

  「蘇格蘭才不是惡心的老鼠,才不是!」青森螢站起來,瞪著他,失望而又憤怒地看著他:「沒錯,蘇格蘭是臥底,但是我們三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你怎麼能這麼說他?惡心?他那樣光明又偉大的人,你有什麼資格說他惡心!明明壞家伙是你和我才對……」

  說到最後,她又哭起來,抬起手給自己抹眼淚,邊哭還一邊罵他:「混蛋……嗚……最壞的家伙就是你了,不要理你了。」

  青森螢簡直氣壞了,在她心裡,現在波本才是最壞的人,大哥本來就負責清理叛徒,和蘇格蘭也沒有交際,但是波本他和蘇格蘭相處了這麼久,竟然還能在他失蹤以後說出這種話,實在是可惡極了。

  降谷零盯著她的眼淚看了一會,沒說話,青森螢又抬頭瞪了他一眼,眼睛紅得像是小兔子。

  她哭的時候,hiro常常唱歌哄她,他的那把吉他,現在還放在電視櫃的右邊,靜靜立在那裡。

  連軸轉了一個星期的疲憊後知後覺地浮上來。

  暴露身份之後,Hiro就這樣失蹤了。

  以人類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在那樣的情況下不留痕跡地逃離,所以這要麼是一場靈異事件,要麼就是琴酒布下的拙劣陷阱。

  如果是前者,他根本無能為力,如果是後者,這一場攻心計,他只需要置之不理,就能平穩度過。

  不管以哪個角度思考,降谷零都應該放棄,上司勸誡,下屬安慰,話裡話外都叫他冷靜,就當做hiro已經殉職。

  但他不想,也做不到。

  在這個世界上,或許只有她會真心實意地為一個代號是蘇格蘭的人難過,也或許只有他,會鍥而不舍地追尋一個名叫諸伏景光的臥底的蹤跡,哪怕是死訊。

  天涯海角,他們是唯一能夠理解彼此的人。

  想到這裡,降谷零的心就軟成一片,他看了一眼房間,從門口的外套裡找出一個遙控器按下,嘰嘰喳喳的兒歌突然響了起來。

  少女哭聲一頓,順著聲音偏頭看,床頭櫃上,她買的弱智玩具正在轉著圈圈唱喜慶的兒歌,玩具身上紅綠油彩濃重一片,滑稽得要命。

  「噗。」意識到自己被逗笑了,青森螢立刻咬住嘴唇,繼續做出生氣的樣子,直到聽見波本的道歉。

  「對不起。」

  他輕輕嘆氣:「讓這麼可愛的女孩掉眼淚,不管怎麼樣都是我的錯,我認錯,我道歉。」

  「所以……」

  他又笑,問她:「需要抱抱嗎?」

  抱抱……?

  青森螢猶豫了一會,想著就差一點點的進度條,低下頭,氣鼓鼓地說道:「那你說,蘇格蘭是天底下最好最偉大的人,我、我就和你抱抱。」

  「蘇格蘭是天底下最好、最偉大的人。」

  他說的極其鄭重,就像是發自內心,青森螢不由自主回頭看他。

  男人倚著門,笑意繾綣,藍眸一如少年般清澈:「敗給你了,我親愛

  的臨時搭檔。」


第48章

  天氣越來越冷, 地暖也開了起來,少女鬼鬼祟祟地從衣櫃裡翻出一包東西,遞給旁邊的狗狗, 見它吞下去以後, 她眼睛彎起來,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昨天是她的超級幸運日,有兩個好消息:第一個是她已經刷夠了這個副本的時間, 可以隨時切換到下一個副本了, 第二個就是, 她派去保護蘇格蘭的兩只狗狗回來了,還帶回來蘇格蘭的一封信, 說他已經稍微安頓了下來,問她還想不想吃壽喜鍋。

  她當然要去了!

  上個副本, 青森螢走得太倉促了,都沒有好好和朋友們告別, 她玩游戲喜歡打出一個圓滿的結局, 上個副本裡面,被五條悟刪除的那個游戲存檔是戛然而止, 名為青森螢的游戲存檔也是戛然而止,這叫她有點遺憾。

  這一次, 青森螢要好好地和她的朋友說再見。

  她哼著歌, 把之前就准備好的現金讓狗狗帶著, 換上漂亮的小裙子, 梳了一個發型, 就坐在椅子上閉起眼睛, 等著狗狗把自己吞進去。

  先是被爪爪撫摸了一下, 然後青森螢就感覺天旋地轉, 再睜開眼睛,周圍已經一片漆黑,她來到了狗狗的肚子裡。

  唔,倒是沒有什麼怪味道,就是實在是太黑了……她有點害怕,干脆抬手把自己的眼睛捂住,狗狗像是跑了起來,她在狗狗的肚子裡顛三倒四的,大腦缺氧,很快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她已經到了目的地,蘇格蘭現在的住處很小,床和客廳餐廳廚房連成一片,看起來無從下腳,叫她有點心疼。

  「我給你帶了資金!」

  青森螢連忙示意狗狗把錢吐出來,蘇格蘭笑了笑,搖頭拒絕:「這些都是從組織裡拿出來的吧?我們現在不能冒險。」

  「欸?這不是錢啦。」

  青森螢把袋子打開,裡面是一層衣服,衣服團團包裹著幾個首飾,在燈光下璀璨生輝,顯得華貴極了。

  「這是前幾次,我和波本一起去做任務,那時候不是要穿禮服嘛,所以他就給我准備了一些首飾,任務結束以後,他就把這些都送給我了。」青森螢朝他笑笑:「hiro這麼聰明,肯定有辦法把它們都賣掉,變成你可以安心花的錢,這麼想著,我就都帶出來了。」

  「……」zero送的?

  諸伏景光第一反應就是蹲下來檢查監聽器,這些首飾看起來大概能抵得上他十幾年的工資了,zero可不是無事獻殷勤的人,只怕這些閃閃發光的寶石還帶著一點別的功能。

  但他轉念一想,她是琴酒的搭檔,又這樣沒心沒肺,如果zero送她帶有監聽設備的首飾,說不定那天就會被琴酒發現,收益遠遠低於風險,zero不會做這樣的事。

  所以他是真心實意地單純想要送首飾麼?那家伙……即使送出去了,也會一直盯著這些首飾的吧?

  諸伏景光低頭看著首飾,又看了看和首飾極其相稱的少女,摸了摸她的腦袋:「既然這樣,那就謝謝糖酒了。」

  「我們是好朋友!」青森螢笑了笑:「你也不要喊我糖酒啦。」

  這個副本的時間已經刷夠了,這讓青森螢感覺十分輕松,她蹭蹭他的手臂:「我的名字是青森螢。」

  少女笑顏爛漫,看過來的眸中滿是信賴,諸伏景光愣了愣,下意識回她:「諸伏景光。」

  四目相對間,青森螢只覺得她和蘇格蘭之間變得不一樣了,從交換名字開始,或者更早,就好像有一條絲線把他們連了起來,今天的交換姓名,只是把那一根線變得更加明顯了而已。

  男人彎腰俯下來,咫尺之間,呼吸交纏,少女的臉頰燒起整片緋色,往後躲了躲,纖細的手腕撐著席子,仰著腦袋看他:「hiro?」

  這孩子不是已經和……接過吻了嗎?怎麼還是一副懵懂的樣子?

  想到她那句好朋友,諸伏景光笑了笑,退後了一些:「最近沒有休息好嗎?看你眼睛下面有點青色。」

  「欸?我睡得蠻好的呀。」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的眼睛,湊過來讓他仔細看:「真的有黑眼圈嗎?」

  「讓我看看。」諸伏景光看得非常仔細,帶著繭的手指輕輕撫上來,叫少女感覺有點害怕,小聲問他:「好了嗎?」

  指下肌膚細膩,諸伏景光輕輕按了按,然後看向她額頭的紗布,問道:「傷口還沒好嗎?」

  「唔,差不多快好了吧。」青森螢也跟著摸摸自己額頭的紗布:「大哥不許我拆掉。」

  「嗯。」他收回手,問她:「壽喜鍋要怎麼吃?關東還是關西?」

  「關東!」

  壽喜鍋的食材簡單,料汁也可以從外面購買,兩個人坐在小小的餐廳裡,暖色燈打下來,顯得溫馨極了。

  火鍋過半,她透過落地窗往外看,下雪了。

  細小的雪花飄在玻璃上,很快就融化不見,青森螢朝窗戶哈了口氣,然後在上面勾勒了一個愛心。

  少女朝他笑,在諸伏景光也跟著笑起來的時候,聽見她說:「看見hiro你能夠好好的,我也就放心啦。」

  她話裡告別的意味太濃,諸伏景光一顆心沉下來,抬眸看著她。

  「我要走了哦。」青森螢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一眨眼,她已經在游戲裡過了兩個冬天了,沒有惠的兩個冬天。

  「去哪裡?」他問。

  「回家!」少女燦爛地笑起來,朝他揮揮手:「我知道hiro超級厲害,不用我操心什麼,但是我想……不告而別的話,hiro會難過的吧?所以還是過來好好和你說再見啦。」

  男人沒說話,只是盯著她,那雙極其漂亮的灰藍色眼眸,在這時候好像失去了溫度。

  他看著她,看得她喉嚨發緊,後背發涼,呼吸都下意識放輕了,看得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看得她把兩只手都藏起來,藏進被爐底下。

  「要離開日本嗎?」

  她點點頭。

  「要離開組織嗎?」

  她點頭。

  過了一會,他從桌子底下捉住她的手。

  「要扔掉我嗎?」

  「……」青森螢想把手收回來,卻被他用力攥住,男人朝她笑,一派溫柔:「上次就說過的吧……我的大腦出現了問題,把我變成這樣之後,聽見那樣的話以後,螢害怕我,把我扔掉了呢。」

  他眼睛彎起來,握著她的那只手,捏得叫她發痛。

  「怎麼辦?被螢馴服了呢。過正常人的生活……完成了主人的命令的我,這些天可是有在好好期待你的獎勵哦。」

  「可是你給了我什麼?原來我努力找到還算安穩的居處,精心准備的壽喜鍋,滿心期待的這一次見面,是用來讓你和我告別的?」

  「剛剛看向窗外的時候,輕輕呢喃著那句『下雪了』,那時候在想別人吧?後面畫的那一個愛心,也是給別人的。因為想到了那個人,所以火鍋才吃到一半,就急著和我說再見。」

  諸伏景光松開她的手,笑著問她:「我的推理沒錯吧?」

  青森螢完全被嚇壞了,上一次、明明上一次hiro還不是這樣的,為什麼?

  青森螢想不明白原因,諸伏景光現在的樣子叫她想到了傑和悟,他們也是這樣,她每次一想到惠,那兩個家伙就會這樣生氣,就好像她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一樣。

  「不要這樣好不好?Hiro……」她以為經過這麼久,自己已經不是膽小鬼了,但是現在,又遇到這種情況,她還是忍不住想哭,還是會被嚇到發抖。

  即使面前的人沒有咒力,沒有傑和悟那樣恐怖的力量,但依舊擁有叫她顫栗的壓迫感,少女發著抖往後面爬,男人不像少年們那樣會攥住她的腳踝把她拖回來,只是看著,從她的腳踝看到她的臉,再看她的眼淚。

  明明這樣的孩子,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社會上,只要遇見了,一定會好好呵護的孩子,現在卻被自己嚇得渾身發抖,滿臉是淚。

  ……

  他在做什麼?

  「對不起。」諸伏景光神色痛苦地捂住臉,聲音顫抖:「我會去看心理醫生,你走吧,既然可以離開組織,那就不要再回來。」

  Hiro在向她道歉?

  青森螢愣了愣,看著痛苦的蘇格蘭,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五條悟和夏油傑。

  「不負責任的壞孩子。」兩個DK常常這麼說她,可是那時候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都是她把他們變成這樣的,她也想負起責任來,但她是個笨蛋,什麼辦法都沒有。

  不僅如此,她還丟下了他們,丟下了兩只貓咪,一走了之。

  沒有猶豫多久,少女繞過地上的盒子,爬到他的身邊。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她也道歉,扒開他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哭著慢慢說道:「我陪你一起看醫生,直到hiro好起來,等你好起來,我再回家,好不好?」

  「我不是不負責任的壞孩子。」青森螢嗚咽著解釋道:「我不是故意、把蘇格蘭,把hiro變成這個樣子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有想要扔掉你,我只是想回家,我以為、以為hiro已經沒有問題了……」

  「這不是你的責任。」諸伏景光艱難地拒絕道:「這是我的問題,既然你有了離開組織的機會,那就越快越好,免得夜長夢多,又被困在那裡。」

  「嗚……」他越是這麼說,青森螢就越是愧疚,再想到他說的那些話,害怕褪去,只留下自責。

  「我剛剛、剛剛是在想惠,想到他,想到沒有他的冬天,我就好難過,好想快點回到他的身邊,戴他給我買的手套,所以才會在火鍋都沒有吃完的時候說再見,嗚……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叫你傷心的。」

  「hiro……」她捧起他的臉:「讓我陪著你好不好?直到你好起來。」

  他沒說話,只是環住她的腰,把臉埋進她的頸側嗅了嗅。

  青森螢一愣,下意識摸摸他的腦袋。

  「在想什麼?」男人敏銳地問。

  「悟。」她回答道。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會,問她:「和我一樣汲取你味道的人嗎?」

  「是的。」青森螢腦子亂糟糟的,干脆放棄思考,hiro問什麼,她就答什麼。

  「你要怎麼離開?」他問。

  「……」青森螢想了想:「用法術。」

  「隨時都可以嗎?」

  「是的。」現在的她,隨時都能離開。

  「那就請你先負起責任吧。」諸伏景光握住她的手:「陪著我好起來。」

  直到別人抱住你的時候,你先想到的是我的名字。

  她點點頭,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小心翼翼地看著他:「那我們盡快去找心理醫生好不好?我想看hiro快點好起來。」

  「嗯。」諸伏景光沒有拒絕,看了地上的那些首飾一眼,「既然能用法術離開,就不必回組織了吧。」

  「欸?」青森螢愣住,她原來是打算和hiro說過再見,就去找波本說再見,最後再去和大哥坦白道歉的,然後隨他處置的,她猜大哥會殺了她——他最討厭背叛。

  「不想在東京好好玩玩嗎?」諸伏景光和她拉開一點距離,帶著她看向窗外的雪:「米花町很熱鬧,人很多,我們可以做魚群裡的兩只小蝦米。」

  少女和他一起看向窗外的雪,滿臉向往,她明顯也很渴望外面的世界,但還是輕輕搖頭拒絕了:「大哥……」

  「不要怕。」

  諸伏景光和她十指緊扣,安撫道:「之前我有家人、朋友、同事,和理想,現在我孑然一身,處於灰色地帶,你也是。就像融進大海的兩滴水,他不會找到我們。」

  「hiro……」見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青森螢猶豫了一會,誠實地說道:「對你而言,大哥是個很壞的人,但是對我而言,那是我的搭檔,你知道的,他雖然很凶,但也從來沒有騙過我,反倒是我……總是騙他。」

  青森螢從來沒有遇見過琴酒這樣的人,冷漠又強大的殺手,有著長長的銀發,和深邃的眼眸,這樣的人只能在電影裡看見。

  這是她在這個世界第一個遇見的人,是她最信任的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會騙她,像蘇格蘭,像波本,但是大哥從沒有對她說過一句謊話,一句也沒有。

  「大哥訓練了我這麼久,如果我逃走的話,大哥肯定會很失望,很生氣,hiro,我不想看見你傷心,不想看見你難過,但也不想讓大哥難過。」

  「琴酒那種人。」諸伏景光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他只會恨不得把你捉回去槍斃,怎麼會難過?」

  「他會的。」青森螢說道。

  「你怎麼知道他會?」諸伏景光像是嘆了口氣,憐惜而又無奈地看著她:「對你而言,搭檔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是對於琴酒而言,也只是一個隨時可以殺掉的人而已,你知道他從前處死過多少個搭檔嗎?你待在組織裡也並不開心,為什麼要為了那種人回去?」

  「他就是會。」

  在法國,每次害怕的時候,她就鑽進大哥的外套裡,他身上的香水會經常換,但永遠都是一種香煙的味道。

  淡淡的,聞久了就習慣了,很好聞,在印像裡,大哥好像永遠都叼著煙,她生病的那幾天,醫生說聞到煙味不好,小心翼翼地提議大哥暫時不要回家,大哥點了點頭,沒有離開。

  後來那幾天,他再沒抽過煙。

  青森螢很遲鈍,不如像他們那樣,連哪裡多了一根頭發都能看見,但是別人對她的好,她從來不會忽略。

  看著少女固執的神色,意識到這家伙是個比他小了十多歲的孩子,諸伏景光就放棄了和她爭執的打算,略帶無奈地笑起來。

  「那你用法術離開,琴酒就不會難過了嗎?」

  「那不一樣。」

  向大哥道歉坦白,和跟蘇格蘭一起逃跑,這簡直是兩個極端,前者是認錯彌補,後者是更徹底的背叛,大哥絕對會氣死的。

  「嗯……」諸伏景光笑了笑,極其溫柔地抱住她:「但是怎麼辦,要負責任吶,螢。」

  後頸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青森螢瞳孔縮小,然後立即失去了意識。

  凌晨三點,琴酒推開房門,看著漆黑一片的客廳,腳步頓住。

  他還沒回家,她從來會留一盞燈。

  從口袋裡掏出手機,男人一邊打給伏特加,一邊拿起桌子上的平板查監控:「糖酒呢?」

  「今天一整天都在家裡。」伏特加像是從睡夢中被吵醒,立即從床上爬起來,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大哥?」

  「沒看見她出去?」琴酒不用看,就知道這個房子裡面沒有人呼吸,他點開監控錄像:「最後一次看見她是什麼時候。」

  那邊的伏特加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勁,拉開門外往走:「下午一點還在家,一直都有人看著,沒有人報告糖酒出門的消息,晚飯敲了敲門,門沒開,糖酒最近生病,作息不穩定,我怕吵到她睡覺……」

  琴酒冷笑一聲,把監控調到中午十二點半:「天底下怎麼會有你這麼蠢的人?」

  電話被掛斷,伏特加被嚇出一身冷汗,聽大哥的意思,糖酒好像是失蹤了。

  他一邊急匆匆往大哥那裡趕,一邊打電話叫人一起過去,這可是大事,比蘇格蘭逃跑更大的大事,如果糖酒出了什麼事,大哥會發瘋的!

  最近大哥越來越不掩飾對糖酒的喜歡了,如果她出事,大哥絕對會把他們所有人都殺光!!

  事實上,琴酒完全忘記了自己這群愚蠢的手下,從中午十二點半到琴酒回家,這段時間,沒人進來,也沒人出去,糖酒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和蘇格蘭一樣。

  和蘇格蘭一樣。

  他丟掉平板,咬住嘴裡的煙,又拿起手機給那位先生打電話。

  半夜三點,那位先生的聲音很是疲憊:「什麼事?」

  「糖酒失蹤了。」琴酒簡短地說道:「情況和蘇格蘭失蹤的時候一樣,應該是同一個人,或者同一個組織的行動。」

  提到糖酒,那位先生的語氣又變得毫無起伏:「你是她強大且可靠的搭檔。」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

  琴酒站在原地沉默了一會,拿起槍,對著手機,一槍一槍,直到它四分五裂,再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那天她在浴室見了別人,他察覺到了,那時沒有追問,到現在,他也已經忘了不問的理由,或許是那時候她的臉色太蒼白,頭上的傷口太可憐,系著他頭發的手指太過柔軟。

  他不問,所以幾天之後的現在,她失蹤了,和蘇格蘭一樣,失蹤得莫名其妙。

  是誰做的?

  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琴酒想到一個名字:青森螢。

  只有她,蘇格蘭失蹤的時候她在附近,她自己消失的時候,也只有她在附近。

  那天在浴室裡,或許更早,她藏著蘇格蘭,那時候她還在生病,又或者別的原因,她不能離開,所以就利用他。

  在他給她責任心,把弱點交給她之後,她在浴室,在和他一門之隔的地方,見了蘇格蘭。

  可是這個小鬼,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毫無防備地在測驗單上寫下自己真名的蠢貨,握不穩槍,要他攥著手教她,才打得中靶子的廢物……用那種眼神看著他,喊他大哥的小鬼,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

  「大哥!」伏特加著急忙慌地跑進來,看了看空無一人的房間,憤怒地喊道:「一定是有人劫持了糖酒!我們的人沒有看見她出門,也沒有看見別人進來,這件事情很詭異,說不定是蘇格蘭干的!」

  蘇格蘭……

  琴酒沒說話,抬眸看向她的臥室。

  在法國,那小鬼的世界裡只有大哥,即使睡覺也要抱著他的外套,那時候他煩惱,只以為感情就像生理欲望一樣可以控制,所以他讓她來日本,讓她的世界裡有了別人。

  但即便如此,她不敢。

  「去叫波本。」琴酒冷靜下來,看著自己被打壞的手機,冷笑道:「糖酒和蘇格蘭消失的方式一樣,波本應該會對此很感興趣,之前那個任務,讓黑麥去做。」

  那位先生說,他是她強大且可靠的搭檔。既然如此,他借著這句話調度再多資源和人手,也只是奉了那位先生的命令而已。

  至於那個任務會不會失敗,失敗又會給組織帶去多少損失,波本身上的嫌疑……這些事情,琴酒已經無所謂了。

  他會把她捉回來,親自審她,用她最害怕的方式。


第49章

  窗外陽光明媚, 冬日的薄雪淺淺堆積在松葉枝頭,小鳥踩上去,激起一陣落雪, 少女在壁爐旁醒來,下意識摸了摸還發痛的後頸。

  「醒了?」他溫和地看過來, 眼裡滿是關心和歉意:「還疼嗎?」

  「嗯……」

  少女往旁邊躲了躲, 看了看周圍完全陌生的環境,有點害怕地問道:「我們在哪裡?」

  「京都遠郊。」諸伏景光遞過來一杯溫水:「這裡的房子大多都是木造, 要找帶著壁爐和地暖的歐式裝修不太容易,但想著你或許更習慣這樣的房子,所以還是花了一些工夫。」

  見少女抿著唇不說話, 他蹲下來,極其溫柔地笑道:「要給獎勵哦。」

  「我要回去的。」青森螢避開他的目光, 心裡倒是沒有多生氣, 只是有點累:「hiro, 你知道的, 我可以讓狗狗送我回去,不管有多遠,它們都記得回家的路。」

  「家?」男人看著她, 好笑又無奈:「螢在那個組織待得不開心, 對嗎?為什麼要為了琴酒回去呢。你這樣的好孩子,就應該自由自在地行走在陽光下面, 遠離琴酒那種人。」

  「大哥是哪種人?」青森螢沒有什麼力氣, 站都站不起來, 連說話都感到吃力:「hiro是好人, 大哥是壞人, 我知道。」

  她頓了頓:「但是大哥不會用麻醉針扎我。」

  「嗯, 既然如此,那你回去吧。」諸伏景光抬起手,露出自己手上的手銬,手銬的另外一頭連接著她的手腕,中間是長長的鏈子,行動間發出金屬的碰撞聲,悅耳極了。

  「把我一起帶回去。」諸伏景光湊過來笑著說:「不是擔心琴酒會難過嗎?把我這個臥底獻給他,告訴他,你消失這麼久,是因為你來捉我了。」

  「嗚……」青森螢低頭看,自己手腕上的手銬不大,還纏了一圈柔軟的墊子,她試著抬了抬手,看向諸伏景光:「你解開。」

  「有什麼意義呢?」他笑了笑,看著四周,說道:「你的狗狗現在就在你身邊吧?狗就是這樣的生物,主人在哪裡,他就在哪裡,我也一樣,螢要是回到組織,那就帶著我一起回去好了。」

  「你明明知道我不會。」青森螢哽咽地哭起來,他都這麼說了,她哪裡有什麼辦法,這個世界,直到現在,所有的一切對她而言都太過復雜了,每一個人都比她聰明,每一個人都比她厲害,隨隨便便一句話就可以把她拿捏住,讓她變成不敢動彈的貓。

  大哥是這樣,波本是這樣,現在蘇格蘭也是這樣,既然他們這麼厲害,她才不要再擔心這個擔心那個了,她好累,她要擔心她自己。

  「我餓了。」青森螢摸摸自己的小肚子:「想吃hiro做的三明治。」

  「好。」他又把溫水遞過來:「先喝一點水好不好?」

  青森螢乖乖接過,看著諸伏景光走向廚房,兩個手銬之間的鐵鏈很長,看起來完全不影響日常生活,青森螢握著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溫水,腦子裡想著大哥,想著蘇格蘭,想著惠,後來又想自己,想待會要吃的三明治,慢慢平靜下來。

  壁爐的火很暖,她往那邊靠了靠,來到這個世界,她從來沒享受過一天的自由,但也沒有遭遇什麼危險,大哥說過,得到饋贈,就要付出代價,她平穩的通關之路是饋贈,掉的眼淚就是代價。

  她這麼弱,又這麼笨,如果開開心心,安安穩穩通關的話,對於世界上其他玩這個游戲的人來說,就太不公平了不是嗎?

  「hiro……」這麼想著,少女又開心起來,又對這個世界,對周圍的人都充滿了感激,她跑進廚房,從背後抱住他:「謝謝你。」

  諸伏景光一頓,差點切到自己的手指。

  「謝謝你給我做好吃的,謝謝你在

  我難過的時候哄我,謝謝你給我彈吉他,謝謝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風景,謝謝你教我什麼是信念和目標……」

  「螢?」諸伏景光握住她的手,不可避免地感到心慌:「你怎麼了?」

  「嗚……我沒事。」

  青森螢忍著眼淚說道:「我就是感覺自己好幸運,嗚、如果,如果沒有遇見你們,我肯定沒有辦法活下來的,明明一開始想著只要活著就足夠了,能夠回家就好了,但是後來又想要開心,又想要笑著活下去,我是個貪心的壞孩子……」

  諸伏景光沉默地聽著,這孩子比他小了十多歲,但有一顆金子般的心髒,柔軟且寬容,豁達且堅定,這樣的人,不管是在哪個地方,永遠都會發著耀眼的光,照亮周圍,也照亮她自己。

  或許在看見這孩子的第一眼,帶給他衝擊力,叫他下意識停住腳步的,就不是她過分完美的容顏,而是她臉上的笑。

  那樣的笑,不論是在組織裡,還是在他從前二十多年的人生中,都從未見過的笑,叫他看見世界上不存在毫無陰霾的天氣,看見了澄澈透明,毫無雜質的一顆心。

  琴酒會為她難過。

  諸伏景光想到她昨天篤定的神色,輕輕低下頭,愧疚到眼眶濕潤。

  這樣的太陽,沒有人能不為此動容。

  「待會就去看心理醫生好不好?」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我想快點好起來。」

  「嗯!」她點點頭,注意力很快就被香噴噴的三明治吸引,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諸伏景光看了看她手上的手銬,移開目光:「對不起……」

  「欸?」少女看看他,又低頭看看腕間的手銬,朝他招手:「沒關系哦。」

  諸伏景光走過去,她踩在沙發上,摸摸他的腦袋,輕輕說:「只要能讓hiro安心一些,要我做什麼都沒問題。」

  像是孩子一樣,他露出稍微安心的神色,放任自己的依賴,環住她的腰:「謝謝。」

  「我們是好朋友嘛。」她笑,像是為了安撫他,她又說起別的事情:「之前、唔,之前我也有兩個好朋友,他們也總是這樣不安,會做很多過分而且又奇怪的事情,有的時候我會很生氣,但是想一想,他們都是因為喜歡我,把我當成很重要的人,擔心我,才會那樣做……一想到這裡,我就一點也不生氣了。」

  「……」諸伏景光掃了她腕上的手銬一眼:「他們也會銬住你嗎?」

  「唔,那倒是沒有。」少女回憶著,慢吞吞地說道:「他們也有法術,那時候我每天都會遇見怪物,所以他們就寸步不離地保護我,完全犧牲了自己的休息時間……嗚……」

  每次想到這裡,青森螢就好愧疚,又有點想哭:「後來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就逃跑了,如果那個時候我能像現在一樣就好了。」

  像現在一樣稍微理解一點悟和傑,盡自己努力給他們安全感,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也許就不會變成那個樣子……

  「hiro,你知道的,我記性很差,總是忘記好多事,但是很偶爾的時候,我還是會想到之前的朋友,想到他們,我就好難過。」

  青森螢低頭看他,捧著他的臉:「我不想以後想到hiro,也難過到掉眼淚,所以我想盡力讓你開心,看你快點好起來,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我想要開心的結局。」

  結局……?

  「螢……」諸伏景光看著她,問道:「你說的離開,是之後再也不回來的那種嗎?」

  「嗯。」青森螢點點頭:「我要回家。」

  她說得堅決,毫無回轉的余地,諸伏景光沉默了一會,攥住她的手指:「好,我知道了,我會努力的。」

  這段時間,就憑著心意做一回自己吧。然後就送她離開。

  他們年紀相差這麼大,經歷和觀念也天差地別,他這一顆顫動的心,本來就不會有什麼結果。

  心裡這麼想,攥著她的手卻越來越用力,青森螢吃痛皺眉,摸摸他的腦袋,安撫道:「hiro好起來之前,我不會離開的,嗚、如果感到不安的話,盡管對我做你想做的事情,說想說的話,不要撒謊好不好?」

  「螢。」男人抬眸看她,手上的力道放松了一些,笑了笑:「對不起,我總是在理智的時候那樣說,但是行動卻不一致,但我沒有撒謊,我只是……沒辦法控制自己。」

  「你不可以對男人說這樣的話,尤其是我這種已經失控的人,你的縱容並不會帶來好結局,只會讓我越來越貪婪。」他慢慢教導著。

  「那該怎麼辦?」青森螢問他。

  諸伏景光輕輕吻她的手指:「管教我。」

  「比如這個時候。」他吻她的指尖,然後緩慢地舔舐起來:「螢要管教我,訓斥我,告訴我不可以冒犯你。」

  「唔……」少女蜷縮起手指,躲避著他帶來的癢意:「可是、可是hiro已經夠乖了。」

  就連傑也會啃咬她的指尖,hiro、hiro只是舔一下而已……小笨蛋並沒有發覺她的觀念有哪裡不對勁,她對於親密關系,對於朋友之間相處的概念,通通都來自於惠,和那兩個被罵作人渣,但在她眼裡是超級大好人的男高中生。

  男人抬眸看她,他的眼睛不如五條悟那樣璀璨,叫人一眼就失去魂魄,但是卻很耐看,其中蘊著含蓄溫柔的水光,總是會叫她下意識感到喜愛——這一雙水盈盈的眼眸,有著和她的小竹馬極其相似的意味。

  「喜歡嗎?」諸伏景光笑著問:「你總是盯著我的眼睛看。」

  「嗯……」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有點心虛,連忙看向別處:「hiro的眼睛很漂亮。」

  他又笑,握住她的手,讓她撫摸自己的眼睛。

  在青森螢心裡,惠是天底下最偉大,最好的人,她仰望著惠,所以她從來都沒想過要摸摸那一雙漂亮的碧色眼睛。

  而現在,極其相似的眼眸就在她的指下。

  「我以為你會更喜歡琴酒的眼睛。」這樣年紀的女孩子,總是會被危險和神秘感折服,熱門電影裡的殺手和小他十多歲的少女,糖酒和琴酒,就是這樣的搭配。

  「唔,我們現在在山裡嗎?」出於直覺,青森螢終止了上一個話題:「山裡會有兔子嗎?」

  「現在在下雪,兔子們大約躲起來了。」諸伏景光笑笑,睜開眼睛看她:「如果螢想捉兔子的話,我們去試試?」

  「嗯!」青森螢點點頭,「我想吃烤兔子!」

  「好。」他牽起她的手,看著兩個人相連的鎖鏈,安心地帶她走出這間小屋。

  「這裡是遠郊,附近沒有人煙,小動物大概會有很多。」諸伏景光朝她笑,手裡拿著弓箭:「但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能開槍,螢想試試弓嗎?」

  「不想。」青森螢搖搖頭,看著白茫茫的山雪,又想起了在法國的日子:「大哥教過我,但是我學得不好,待會就麻煩hiro了。」

  「唔。」他點點頭:「畢竟有三只狗呢。」

  男人挑起眉,有點躍躍欲試:「來比賽吧,螢,如果我打到的獵物最多,你就給我獎勵。」

  「……三只?」青森螢下意識困惑地看過去,正對上男人灰藍色的眼睛,愣了一秒,她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有點擔心地看著他:「hiro……我沒有把你當成狗狗。」

  「嗯,我知道。」諸伏景光很平靜的樣子:「但是這樣會讓我很安心。」

  他接著笑,看著空氣,揚了揚自己的弓,對著空氣說道:「要比賽嗎?」

  這些天下來,他

  顯然和狗狗們相處得很不錯,狗狗激動地用爪爪刨地,刨起大片積雪,諸伏景光往前走了走,像個恣意的少年:「開始了喲。」

  鐵鏈嘩嘩作響,雪花簌簌落下,兩只狗狗在前面橫衝直撞,根本不知道要比賽什麼,開心地滾來滾去,偶爾叼著什麼東西跑回來,青森螢一看,是不知道什麼動物的骨頭。

  諸伏景光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他的弓很准,現在後面已經串了兩只兔子,青森螢低頭看了看兩只傻狗狗,沒忍住笑出來:「好啦,hiro,你贏了,不要再繼續往前走了,我有點冷。」

  他立即看回來,剛想脫下外套罩在她身上,就聽見少女一聲驚呼,被什麼東西推倒在了地上。

  「嗚!不要舔!」金發混在雪間,她眯著眼睛,雙手推著身上的狗狗,兩只狗狗越來越不聽她的話了,每次都要蹭個盡興才肯放過她。

  「嗚嗚……不要撓!」狗狗壓在身上很暖,它們又調皮,爪爪到處放,總是會弄得她很癢,青森螢又氣又好笑,一邊躲,一邊斷斷續續地威脅:「到時候讓惠,嗚、讓他教訓你們!」

  提到主人,兩只狗狗心虛地嗷嗚了幾聲,然後果然停了下來,討好地用腦袋蹭她,拱她,青森螢有點心軟,摸摸它們的腦袋:「那以後不可以欺負我了哦。」

  狗狗粘人,青森螢又陪它們玩了一會,諸伏景光始終站在原地看著,手裡握著弓和外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

  京都的雪越下越大,青森螢陪著諸伏景光去了一次京都,看了心理醫生,心理醫生說hiro的心理素質很強大,只要努力克服,很快就可以從陰影中走出來。

  少女開心地笑起來,諸伏景光看著她臉上的笑,問道:「螢很開心嗎,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唔,不是因為要離開而開心。」她牽起他的手,軟軟說道:「是因為hiro很快就可以好起來,是因為這個開心!」

  「嗯。」諸伏景光笑了笑,「我也很開心。」

  他們走出診所,男人抬頭看了看太陽,突然說道:「我要去取錢,你在這裡等我一會。」

  「好。」診所旁邊就有自助機,青森螢在原地等了一會,男人回來得很快,臉色愉悅,溫柔地問她:「晚上想吃什麼?」

  「螃蟹!」少女撲進他懷裡:「沒想到京都的螃蟹這麼好吃,我還想多吃一些。」

  因為以後就吃不到了麼。諸伏景光點點頭:「好,帶你去逛錦市場。」

  「欸?」那裡是很有名的市場,在從來沒來過京都的時候,青森螢就已經聽過它的盛名,她有點猶豫地問道:「那裡人太多了,我們會不會被發現?」

  「不會。」他語氣沉穩而篤定:「人越多的地方越是安全。」

  「好!」她眼睛彎起來,男人低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明媚的天空,牽起她的手,帶她前往最熱鬧的地方。

  ……

  東京的雪已經停了,琴酒叼著煙,看向窗外的落日,身後的人忙忙碌碌,他只看著窗外,像是在走神。

  這可不是琴酒的風格。

  降谷零掃了男人的背影一眼,又謹慎地立即把目光看向別處。

  糖酒失蹤了,失蹤的方式和蘇格蘭一模一樣,這讓他心中那個不可能的猜測有了真實的跡像——是她救了蘇格蘭,用科學沒辦法解釋的方式。

  或許是需要資金,或許是刻意留下的聯絡手段,這家伙走之前帶走了他送的首飾,可惜還不等他沿著這條線繼續追下去,他就被琴酒強硬地調回組織,成為了他這次的臨時搭檔。

  糖酒在組織的地位高到超乎了他的想像,在那位先生的默許下,琴酒幾乎調動了所有的人手,但想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個精通反偵查的臥底,幾乎算得上是難如

  登天。

  組織對於日本的掌控最深的地方就是東京,hiro不擅長易容,一定會立即離開這裡,組織只找到了hiro暫時居處的地方。

  他和琴酒一起去看過,是一間很小的房子,被爐上擺著壽喜鍋,有兩副碗筷,幾根金發落在房子裡,燈芯草榻榻米上還殘留著一些眼淚——是她的。

  他們來得很快,玻璃窗上的小愛心還沒有散去,壽喜鍋也還熱著。

  降谷零松了口氣,然後盯著窗戶上那顆小愛心。

  她救了hiro,現在又和hiro一起逃離了組織,自己是應該開心的,但為什麼,現在心裡竟然有些不爽?

  因為她的隱瞞嗎?但他本身也並不坦誠。總不至於是因為吃醋吧?這麼幼稚的原因……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思緒被打斷,琴酒掏出槍,將玻璃和小愛心一起打碎,然後看向他,冷笑道:「沒捉住蘇格蘭,你很高興?」

  「沒什麼所謂。」降谷零眯起眼睛聳肩攤手:「反正被拐走搭檔的人又不是我。」

  銀發殺手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大步離開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糖酒的消息,他也再沒開口說過話,沉默得叫人害怕。

  直到東京的細雪停歇,他們才找到了蘇格蘭的蹤跡。

  男人正背對著他們取錢,從放大的監控裡看,他手裡握著一張照片,照片裡是昏迷中被捆住的糖酒,背景在他們去過的那間小房子裡,一秒之後,他翻轉照片,照片背後寫著簡短的日文。

  請波本和琴酒來京都遠郊,和他解決男人之間的事情。

  「……」hiro瘋了?

  降谷零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雖然他手裡握著人質,但琴酒這樣的冷血動物怎麼會理他?

  「呵。」暫停鍵被按下,銀發殺手看著屏幕上的日文,略帶諷刺地笑起來,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降谷零愣了一秒,然後跟上了他的背影。

  從東京到京都,最快只需要兩個小時,入夜後,降谷零和琴酒拿到了蘇格蘭給的下一個地點,坐上了前往遠郊的車。

  「我來過很多次京都。」

  琴酒看著窗外的雪,語氣森然:「這裡是個優雅的好地方,今天的雪很大,十分適合掩埋屍體。」

  降谷零沒回話,只是下意識握緊了手裡的槍。

  他沒機會和官方聯系,琴酒的手下也對他忠心耿耿,消息傳不出去,也就是說,這一趟京都遠郊之行,只有hiro、琴酒,和自己。

  自己和hiro的關系,琴酒大概早有猜測,到了那邊,局面就是簡單的二對一,他知道,他怎麼會來?

  即使糖酒對他而言是個特別的搭檔,即使那位先生再是重視糖酒,要求琴酒將她帶回組織,琴酒也絕不可能魯莽衝動,更不可能感情用事。

  他會答應hiro的要求,如此地放心過來,手裡一定握著一張強大的底牌。

  那麼,他所倚仗的是什麼?

  「想知道我的底牌嗎?波本。」

  銀發男人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愉悅地勾起唇角:「很快就會掀開的。」

  我的牌。


第50章

  狗狗就是狗狗, 和咒靈貓貓一樣,哪怕他們是式神狗狗,這兩個家伙也有著一切狗的習性:粘人、調皮、精力充沛, 喜歡和主人玩游戲。

  拋球、飛盤、跳圈圈……在這間小院子裡,青森螢每天都會陪著狗狗們一起運動,雖然經歷過琴酒那幾個月的訓練, 但她的屬性還是弱得可憐,狗狗們又是式神, 有著用不完的力氣, 少女總是沒多久就會氣喘吁吁地停下來休息,然後兩只狗狗嗷嗚嗷嗚圍在她身邊,坐在院子裡一起賞雪。

  即使是京都,也難得下這樣大的雪,外面是一望無際,叫人震撼的山雪, 近處是被篝火烤化,晶瑩剔透的薄雪,再抬頭看, 厚厚的雪將枝條壓彎, 屋檐上、窗台上, 到處都是白白的雪, 小屋坐落其中,穿著紅色鬥篷的少女坐在篝火旁,帶著尖尖的連衣帽,像是童話世界。

  諸伏景光在門外看了一會, 即使已經來了組織這麼久, 這孩子也沒有具備最基本的警惕心和防備心, 看著幾個紅薯,面色糾結,小聲嘀咕著什麼,完全沒有察覺自己正在被人窺視。

  她沒發現,於是他就繼續看,這段時間都是這樣,諸伏景光發現她經常會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對周圍的一切都降低關注度,這種時候,不論對她做什麼,她好像都不太在意,哪怕是輕輕吻在她的側臉。

  對待別人也是這樣嗎?

  這份信任是單獨給了他,還是她對所有人都是這樣?

  只要靠近,就能得到柔軟的笑,得到寬容的原諒,得到不甚在意的默許,於是就像被引誘的野獸,被縱容的魔鬼那樣,心裡的貪婪一點一點增大,最後變成自己都害怕的樣子,再嚇壞她。

  這是誰的錯?是她的吧。

  如果不是她這樣寬容,如果不是她對誰都這樣慷慨,叫人不管怎麼樣都沒法滿足,不管怎麼樣都還是不安,如果她肯吝嗇一點,願意只把她的柔軟僅僅給一個人品嘗,誰會舍得嚇到她?

  諸伏景光抬頭看,雪越下越大了,這樣靜謐安寧的生活,是他成年後再沒有過的體驗,他很想把這段時間裝進罐子裡,定格到永遠,但是雪還沒停,她就迫不及待要離開了。

  山上的雪很厚,是掩埋屍體的好地方。他希望把自己埋在這裡,把這段時間,和她的夢裡喊別人名字的痕跡全部掩埋,只剩下一只狗。諸伏景光會為國家犧牲,在黑暗裡想著主人的狗會隨著主人一同離去,這是最圓滿的結局。

  心理醫生說的沒錯,但是他不想好起來,不想去控制自己的本能,也不想去操縱自己的心。

  「hiro!」她終於看見他了,拿起紅薯朝他招招手,鬥篷下的小臉被凍成可愛的紅色,像是雪間的小精靈。

  「我想吃烤紅薯,你教教我好不好?」

  諸伏景光走過去,在她身後彎腰,把她攬進懷裡,然後握住她的手,帶著她一起把紅薯丟進篝火裡。

  「就這樣就可以了嗎?」她完全不在意兩個人親密的擁抱,只盯著她在意的紅薯看,諸伏景光用力把她抱緊,才勉強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唔,hiro,你抱得太用力了……」

  「這樣會安心。」他揚揚下巴,讓她看向篝火:「紅薯就這樣丟進去就好,待會熟了再撈出來。」

  「不會燒壞嗎?」像是有點擔心,少女又問:「多久可以烤熟呀。」

  「很快。」算算時間,他們也快到了吧。諸伏景光摸摸她的頭發,問她:「如果琴酒和我,你必須選一個,你會讓誰活下去?」

  「欸?」她眨眨眼睛,沒有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又丟了幾個紅薯進去,仰頭朝他笑:「我第一次自己烤紅薯吃,好期待!」

  諸伏景光沉默了一會,輕輕吻在她的鼻尖。

  「我也很期待。」

  ……

  紅薯被篝火吞沒,時不時發出小小的響聲,青森螢捧著臉坐在旁邊等,完全沒有注意到諸伏景光去了一趟屋子裡又出來。

  「我要去山腳一趟。」他蹲在少女面前,笑著說道:「螃蟹也快好了,如果我沒回來,螢就自己端到餐桌上好不好?防燙手套就在台面上,記得戴。」

  「欸?」他們現在是逃亡的人,hiro經常會一個人出去清理痕跡,但是他還從來沒有在太陽落山以後出去,大哥說過,要注意身邊反常的一切,因為反常就意味著危險。

  青森螢低頭看他,握住他的手:「一定要現在去嗎?」

  「是的。」

  青森螢看著他身上的衝鋒衣,和腰間別著的槍,又看看他的眼睛。

  「帶我一起去吧,hiro。」

  「不行哦,你要在家看著我們的烤紅薯和螃蟹。」諸伏景光親親她的指尖:「如果順利的話,你很快就能再見到我了。」

  說完,他就站起來往外面走去,少女看著他的背影,又看了看面前的篝火,火光忽明忽滅,散發著叫人不想離開的溫度。

  沒過多久,火裡突然發出迸裂的響聲,她被嚇了一跳,下意識躲遠一些,白色的狗狗蹭了蹭她,然後鑽進篝火裡,把烤好的紅薯全都刨了出來。

  這麼快就好了嗎?

  她這才想起廚房裡的螃蟹應該也好了,連忙跑進廚房把螃蟹端出來,餐桌上還有諸伏景光做的其他菜,擺得整整齊齊,十分豐盛。

  少女看著餐桌,又看了看外面,山裡的夜很黑,諸伏景光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

  「唔,你們說,我要不要去找hiro?」她蹲下來看著兩只狗狗:「剛剛hiro的眼神,叫我有點擔心,而且大哥說過,如果不確定的事情,要親眼看著才能安心。」

  「但是……」她頓了頓,又露出苦惱的神色:「萬一跟上去的話,給hiro添了麻煩怎麼辦?」

  兩只狗狗嗷嗚嗷嗚,黑色那只使勁晃著腦袋表示否定,白色那只瞥了它一眼,拱了拱她的胸口,然後在她面前蹲下,示意她坐上自己的背。

  「……怎麼你們又內訌了呀。」青森螢嘆了口氣,猶豫了一會,把腦袋埋進狗狗的胸口,「把我吞進肚子裡好不好?如果hiro真的有危險,就把我吐出來!如果沒有危險,就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在hiro回家之前把我送回來,你們跑得比他快,對吧!」

  「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的。」青森螢這樣安慰著自己,看了看外面的篝火,跑過去把紅薯都撿起來放進自己的口袋裡面:「就算被發現也沒關系,就跟hiro說我是過去送烤紅薯的好啦……」

  黑色狗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外面的夜色,舔了她的臉頰一下,才把她吞進去。

  ……

  從半山腰走到山腳下,用不了多少時間,諸伏景光到達這裡的時候,琴酒和波本還沒有到,山路難行,又是雪夜,遲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男人坐在石頭上,低頭看著手裡的槍,憐惜地擦了擦,有點後悔。

  應該晚一點過來的,再等一會,紅薯就應該烤好了,她很期待,她期待的事情,自己也會跟著期待。

  另一邊,因為積雪過厚,車子已經無法繼續前行了,波本和琴酒行走在膝蓋厚的雪路裡,顯得有些艱難,再加上他們穿的衣服無法抵御嚴寒,褲子很快被雪打濕,兩個人對視一眼,意識到這樣拖下去不行,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他們始終保持著非常近的距離,即使入了夜,另外一個人的行動也逃不過自己的眼睛,在這種距離下,槍械的作用會極大程度地降低,波本沒有選擇偷襲,琴酒也沒有做這種無意義的事情,速度加快以後,兩個人很快就看見諸伏景光的身

  影。

  三個人在同一時間握住木倉,琴酒指著諸伏景光,另外兩個人指著琴酒。

  「官方的狗。」銀發男人站在雪裡,看他們的眼神就像是看兩只老鼠,滿是不屑:「我可以毫無顧忌的開槍,但你們脖子上卻套著項圈,哪怕現在我開槍打死蘇格蘭,波本,你也只能避開我的心髒,因為死掉的琴酒毫無價值。」

  諸伏景光和波本還沒來得及說話,就看見金發少女憑空摔了出來,她穿著紅色的小鬥篷,在地上滾了兩圈,才找到平衡,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坐在他們中間。

  「……」

  青森螢先是看見了諸伏景光,見他舉著槍對著另外一個方向,才躲在狗狗身後,看向另外一邊。

  深深的夜色中,掛著雪的松枝下,她的大哥正站在那裡,穿著單薄的風衣,和法式高領襯衫,一年四季,他都維持著同樣的穿衣風格,就像對待煙酒和車一樣,大哥是個極其專一的人。

  「大哥……」在這樣的距離下,她根本看不清琴酒的表情,也看不見他的眼睛,但是大哥來了——僅僅是這個消息,就已經足夠叫她怕到發抖了,她想站起來,但是沒出息得腿軟,站到一半又重新坐了回去。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都不免因為她的動作分神了一瞬,就這一瞬間,琴酒笑了笑,扣動了扳機。

  槍聲響起,青森螢和降谷零一同瞪大眼睛,前者試圖站起來,後者立即朝琴酒開了一槍。

  就在子彈即將抵達的時候,一陣地動山搖,漫天白雪從山頂滾下,一眨眼就把他們都埋進了雪裡。

  雪崩了。

  青森螢被雪掩埋的那瞬間就失去了意識,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被兩只狗狗挖了出來,周圍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東西。

  「嗚……」青森螢被兩只狗狗圍在中間,包裹起來,感受著它們毛茸茸的毛發,和溫暖的體溫,好半天才回過神。

  「hiro呢?」

  想到琴酒朝諸伏景光開的那一槍,她就有點著急地站了起來,在她的科學認知裡,沒有什麼是比子彈還要快的,而即使在夜間,大哥的射擊准度也不會受到影響。

  「你們能不能、能不能找到他?」青森螢根本看不清東西,只能揪著狗狗的尾巴,才能確認還有生物在自己身邊,才能找到一點點安全感:「還有大哥,嗚,他們是不是都被埋在雪裡面了?」

  狗狗的尾巴晃了晃,回應著她的話,然後在地上嗅起來,尋找他們的蹤跡。

  好冷……青森螢跑出來的時候沒有穿多厚的衣服,雪山的夜晚冷得嚇人,她習慣了地暖和篝火,還是第一次在這麼冷的天氣行走,再加上擔憂焦急的心情,沒過多久,她的腦袋就開始發暈,呼吸也變得極其困難。

  白色狗狗擔憂地看了她一眼,體型變得大了一些,用爪爪勾著她的肩膀,示意她鑽進自己懷裡,少女熟練地躲進它的肚肚裡,被蓬松的毛毛包裹起來,好久,被凍僵的手才又可以動彈。

  式神狗狗很厲害,青森螢在原地等了一會,他就帶了一個人回來。

  在黑暗裡,青森螢完全分不清這是誰,她搖了搖男人,見他沒有反應,頓時著急得哭了出來。

  「嗚嗚……惠。」她習慣性地喊著小竹馬的名字,過了一會才冷靜下來,想到之前看見的急救知識,青森螢猶豫了一會,摸索找到他的嘴唇,然後把頭低下去,一邊按壓他的胸口,給他做人工呼吸。

  沒過多久,男人就有了反應,他先是頓了一下,然後扣住她的腰,把她扯進了自己懷裡。

  「嗚!」熟悉的擁抱姿勢,熟悉的觸感……不是大哥和hiro,而是波本。

  波本也來了?青森螢迷迷糊糊的,這才想起來,在大哥朝hiro開槍之後,好像有另外一個人朝大哥開

  了一槍。

  另外一個人……是波本嗎?是他朝大哥開槍的嗎?為什麼?

  青森螢滿肚子問題想問,但是波本比以前強勢得多,完全沒給她說話的機會,翻身把她壓在雪裡,按著她的腦袋吻她,這個吻不長,好像只是情難自禁的宣泄,沒過多久就停了下來。

  青森螢小口喘息著,還來不及緩過神來,就聽見他問自己:「你和琴酒做了嗎?」

  想到明目張膽擺在她床上的安全套,降谷零就忍不住扣緊了她的腰,咬牙切齒地說道:「你還是未成年。」

  「嗚……大哥和hiro、呃,和蘇格蘭都不見了。」青森螢完全沒有工夫去理解波本的話,她滿心都是還沒被狗狗找回來的另外兩個人:「我的狗狗,嗚嗚,我的狗狗已經去找他們了,波本,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降谷零也完全聽不進去她的話,現在,他的心裡滿是自己也搞不清楚,說不出來的怒火,這團火已經快要把他燒化了。

  「是琴酒強迫你的?」

  「沒有!大哥沒有強迫我!」

  波本的問題叫青森螢完全摸不著頭腦,她覺得他簡直莫名其妙,在這種時候,他還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早知道就不先救你了!」她委屈而又崩潰地哭起來:「嗚……你都不聽我的話,如果是hiro、是大哥,他們肯定會……」

  波本掐在她腰間的手突然用力,叫她痛得想哭,下意識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青森螢也知道他生氣了,在今天之前,她從來沒發覺波本是這麼莫名其妙的家伙,她委屈地抹了抹眼淚,喊他的代號:「波本……」

  「我好害怕、好冷,你最厲害了,你救救我,救救大哥和蘇格蘭好不好?」

  波本又沉默了幾秒,然後松開她,站起來:「我們得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青森螢完全看不見他,有點害怕地坐起來到處摸索,波本攥住她的手,把她扶起來,然後讓她扯住自己的衣角:「跟緊我,我們要找個安全的地方,建一個雪洞。」

  「雪洞?」她愣愣地問。

  「雪屋效應,沒聽過嗎?」波本像是恢復了正常,語氣又變回之前那樣輕松,還帶著一點點戲謔:「積雪的空隙大,裡面有很多空氣,而空氣是熱的不良導體……總之,這和羽絨服保暖是一樣的原理。」

  雖然聽不太明白,但聽見波本的聲音,青森螢就覺得好安心,她緊緊揪住他的衣角:「波本,你最厲害了。」

  降谷零輕哼一聲:「hiro竟然沒教你?」

  「沒有。」青森螢頓了頓,疑惑地看著他:「hiro?你怎麼會知道蘇格蘭的名字。」還叫得這麼熟稔,就好像認識好多年了一樣。

  「……」降谷零回頭看她:「他沒告訴你?」

  都單獨把他和琴酒叫過來了,竟然還沒有把他的身份告訴她麼。

  「沒有。」下意識的,青森螢轉移了話題:「我們還要走多久呀。」

  他沒回答,只是沉默著往前走,沒過多久,他找到了合適的地方,開始建造雪洞,青森螢幫不上忙,只能縮在狗狗懷裡等,過了一會,狗狗又把hiro帶了回來。

  「hiro!」回來的時候,hiro還醒著,青森螢連忙撲到他的身邊,扯開衣服摸他的心髒:「你、你中槍了嗎?」

  「沒有。」諸伏景光看了看旁邊的降谷零,輕輕笑起來:「你跟過來了。」

  「嗯……」青森螢有點想哭,心有余悸地抱住他:「我擔心你,就叫狗狗一起跟了上來,嗚……你沒有受傷吧?」

  「嗯。」他摸摸她的頭發,然後輕輕推了推她:「我去幫忙。」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很快就建造好了雪洞,裡

  面依舊黑漆漆的,但是溫度沒有這麼低了,沒過多久,波本出去找了些東西回來,在雪洞裡生起了火。

  他們兩個像是在交流,但青森螢完全沒有心思去聽,她緊緊盯著外面,滿臉焦急。

  波本和hiro都回來了,但是大哥還沒有被找到。

  想到大哥還被埋在雪下面,有可能還中了槍,青森螢的心就揪了起來:「波本,你為什麼為什麼要向大哥開槍?」

  頓了頓,她又說道:「還是說我、我看錯了,我在黑暗裡看得不太清楚……」

  「你沒看錯。」

  這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她對組織沒有歸屬感,相反還有些排斥組織,和他待在一起的時候,她不止一次地說過『早知道就不來了』、『討厭這裡』、『好想離開』之類的話,現在又救了hiro,他沒什麼好隱瞞的。

  「我是臥底。」

  說完這句話,降谷零徹底輕松了下來,看向青森螢,笑著說道:「很驚訝嗎?我記得你說過,感覺我不像組織的人,更像是警察。」

  ???!

  波本竟然是臥底!這麼可惡的家伙,不肯帶她逃跑,在背後罵hiro的家伙,他竟然是臥底!

  還不等少女從巨大的震驚中緩過來,狗狗就又帶回來了一個人。

  大哥……

  青森螢慢吞吞地挪過去,剛打算看看大哥有沒有哪裡中槍,就看見波本掏出木倉,抵上了大哥的膝蓋。

  對上青森螢震驚又恐懼的眼神,降谷零輕輕皺眉,安撫道:「別怕,很快他就會喪失行動能力……」

  「你走開……」出乎他預料的,少女打斷他的話,用力錘開了他的槍口。

  怔愣之間,降谷零看見她把琴酒抱進懷裡,小臉緊緊繃著,警惕又懷疑地瞪著他,像是一只豎起尖刺的小刺蝟。

  「hiro?」降谷零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幼馴染,糖酒不是救了hiro,又和他一起逃離了組織嗎?現在怎麼會是一副要保護琴酒的樣子?

  「就是你看見的這樣。」諸伏景光笑了笑,有點無奈:「嗯,對我們而言,琴酒是個十惡不赦,死不足惜的壞人,對她而言,那家伙是她最重要的搭檔。」

  「哦……」降谷零稍微理解了一點,輕輕挑眉,看向她:「糖酒,你知道的,組織一年要害死多少人,而琴酒,他是組織的高層人員。我們逮捕他,不是出於私人恩怨,而是為了被組織害死的,和即將被組織害死的所有無辜的人。」

  「剛剛出生的嬰兒,還來不及學會說話就死在了他的槍下,即將分娩的孕婦,和丈夫一起死在醫院裡,身份暴露的臥底,和不小心喊出他名字的母親……這些人,只是死在琴酒槍口下的百分之一,糖酒,這樣的人,你還要保護他嗎?」

  審訊課程上有專門的心理學,而降谷零是以警校第一的成績畢業。

  「如果琴酒不被逮捕,如果他回到組織,或者逃脫,接下來,死在他槍口下的每一個人,都是你間接導致的。」

  他冷冷地說道,在青森螢的眼裡,就好像一個審判的神明。

  在少女愣神之間,降谷零接過諸伏景光遞來的繩索和手銬,將琴酒拷了起來。

  「……」青森螢呆呆低頭看,這是她的大哥,她的搭檔,他從來沒有對不起她,但是他殺了好多人,好多好人,無辜的人,她親眼見過的,那些人有多麼可憐。

  她好喜歡理子,不想理子死掉,但是傑說,如果理子活下來,會害死好多無辜的人。

  現在大哥也是這樣,她可以現在把大哥帶走,但是之後呢?

  如果大哥之後再殺人,那些人,是不是都是被自己害死的?

  為什麼總要她遇見這樣的事?為什麼總要她做這樣的選擇?

  「你們會判大哥死刑嗎?」青森螢慢吞吞地問道。

  「不會。」降谷零頓了頓,接著說道:「他對組織很重要,可能是擊垮組織的關鍵,如果他做出足夠的貢獻,像他這樣的人才,官方會十分珍惜。」

  珍惜……腦子裡突然響起了剛剛在雪洞裡,大哥還沒回來的時候,波本和hiro說的話。

  他們也說,說官方會珍惜琴酒這樣的人才,不會輕易處死他,帶著遺憾的口吻說。

  他們還說了別的事情,那時候她聽見了,耳朵聽見了,只是心太害怕了,所以不敢去聽。

  「哈……」她看向不遠處的諸伏景光:「大哥,和波本,是你,是你叫他們過來的嗎?」

  她用絕望的、帶著一點恨意的目光看著他:「是你用麻醉針扎我,拍了我昏迷時候的照片,在京都、聯系了官方,把組織在京都的據點摧毀了,然後用照片威脅大哥過來,剛剛,也是你,是你故意的,故意要在快吃螃蟹的時候出來,故意露出那種表情,讓我跟上來,因為你知道我怕你死掉,你知道波本可以說服我,你知道,你全都知道對不對!」

  諸伏景光心都被她這樣的目光擊碎了,他張了張口,想要否認,但又不知道從何否認。

  她說的一切都是事實,他只是不確定,如果琴酒和他必須要死一個,他不確定在那樣的情況下,她會選擇誰。

  所以他把zero也叫過來了,那時候即使他死掉,zero也可以把琴酒帶回去,這是最圓滿的結局。

  「hiro……」她哭得傷心極了,捂著臉誰也不敢看:「昨天從診所出來,你說你要去取錢,就是那個時候……我在、十米之外,等你,我好高興,因為hiro快好了,我看著天上的太陽,好高興,想吃螃蟹。但是你在騙我,你在想,怎麼利用我這個笨蛋,怎麼利用我把大哥叫過來。」

  「我是笨蛋、是笨蛋……所以你們都騙我,蘇格蘭、波本,你們都騙我,是臥底,大哥問我的時候,我說不可能,你們……嗚、我和你說過的,大哥、他會難過的,會難過的,他也會難過的……」

  她語無倫次地哭著,到後面漸漸說不出來話,蜷縮在地上,一副完全碎掉了的模樣。

  她這副樣子把他們都嚇壞了,下意識朝她走過來,可是他們一有動作,少女驚慌失措地往後面躲,滿臉恐懼地看著他們。

  「糖酒。」降谷零緩了緩,盡力用最輕、最溫和的聲音說道:「你知道的,不僅是在日本,組織對於世界而言,都像是一顆毒瘤,能夠將其拔去,拯救無數人的生命,你不感到高興嗎?」

  「高興。」青森螢現在害怕波本,怕極了,她知道波本是好人,正義站在他的那邊,善良的好孩子也應該站在他的那一邊。

  她抱住自己,努力讓自己笑起來:「我高興……我是好孩子,我會高興的。你不要過來了,也不要再說了,我不會做什麼的,什麼也不會做,會乖乖看著你們把大哥帶走,嗚……」

  她的腦中浮現出這一年多的記憶,她看見了抱住大哥的自己,看見了朝她笑的波本,看見了給她彈吉他的蘇格蘭,看見了在壁爐旁醒過來,做完心理建設以後,去向hiro道謝的自己,看見了站在陽光底下,滿臉笑意,乖乖等待的自己,看見了盯著篝火,期待著烤紅薯的,一無所知的笨蛋。

  這一年多,她有沒有哪一天不活在欺騙裡,這一年多,她有沒有哪一天,沒有聽見謊言?

  有的。在法國的那些天,整整四個月,她沒有被欺騙,大哥從來不對她說謊。

  可是她的大哥,她的搭檔,她曾經最依賴最重要的人,在她救了蘇格蘭以後,把她從審訊室帶出去,在她和蘇格蘭一起失蹤以後,還願意過來找她的人……現在就因為自己,因為她把臥底當成了好朋友,正被捆

  著,他們說要朝大哥的關節開槍,因為要防止他接下來還有行動能力。

  自己沒有理由阻止他們,因為那些無辜死去的人,死在大哥槍口之下的人。那些人太多了,多到叫她想起來就滿心愧疚,她在乎的是一個魔鬼,一個槍口下堆滿生命的魔鬼。

  可是……

  大哥會痛的啊。

  他會難過的,他也會難過的啊。

  怎麼辦?

  無助的時候,絕望的時候……「惠。」

  像是被生生折斷翅膀的幼鳥那樣,少女跪下來,撐著自己的胸口,發出絕望的鳴泣聲:「惠、惠、惠……」

  一聲一聲,她不停地呼喚,像是啼血的夜鶯。

  她在叫:「惠、惠、惠!!!」


第51章 BE

  依舊是上次的心理醫生, 只不過這一次的患者變了一個人。

  金發少女乖乖坐在椅子上,抱著膝蓋往窗外看去,城區有人掃雪,和山上的皚皚相比, 這裡是另外一種風景, 陽光難得明媚,診所的庭院裡栽種著很好看的冬花, 綠意盎然, 一切都在向上生長, 像征著美好的願景。

  「好看嗎?」醫生在她身邊坐下。

  她點點頭,用小鹿一樣的眼眸看過來, 醫生心一軟,下意識看向走廊盡頭站著的男人, 側過身完全將少女擋住:「害怕的話,我就和他們建議讓你住院觀察,單獨住院,好不好?」

  她又搖搖腦袋——自從被送到醫院之後, 她再沒有開口說過話。

  心理醫生又陪著她說了一會話, 看著她困呼呼的表情, 滿心憐愛地摸摸她的腦袋:「睡吧, 你是好孩子。」

  聽見這句話, 少女好像才安心了一些, 抱住自己,蜷縮在長椅上睡去。

  「患者有長達九個月的時間都處在抑郁狀態,遭受創傷之後, 精神問題進一步加重, 目前暫時患有認知障礙, 伴隨著記憶混亂、感覺變質、失語症狀……」

  把她送回病房以後,年輕的心理醫生看著面前的兩個男人,又看了看他們的警官證,頓了頓,接著說道:「警官,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短時間內,不建議再對那孩子進行詢問或審訊。」

  「謝謝。」降谷零皺起眉,看向病房裡睡著的糖酒,九個月的抑郁……是在組織裡的時候嗎?

  那時候她雖然偶爾會看著窗外出神,偶爾會變得安靜,但大部分時間,臉上都是燦爛明媚的笑,像是黑暗世界的太陽,叫人舍不得移開目光。

  原來那個時候……這孩子就已經處在抑郁狀態了嗎?

  心理醫生沒有多說,很快就離開了,降谷零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把手裡的康乃馨花束放在她床前的櫃子上,看了一會也離開了,病房裡很快就只剩下兩個人。

  諸伏景光伏在她的床前,表情有些茫然。

  琴酒被逮捕了,現在正在押送回東京的路上,為了避免意外,幾乎是他一醒來,官方的人就開始對他進行了審訊。

  銀發殺手出乎意料地配合,看起來完全不在乎他給出的信息會給組織帶去多大的打擊,他只要求實時知曉她的情況。

  不知道官方那邊的人是怎麼回應的。

  臥底的使命完成了,他沒有辜負理想和正義,但卻辜負了一個全心全意信任著他的孩子,盡管這孩子出身於黑衣組織。

  「醒了嗎?」她動了動,諸伏景光立即看過去。

  這孩子睡得並不安穩,從雪山上下來的時候,也總是這樣時不時就睜開眼睛,像是擔驚受怕的小動物一樣,看看這裡,又看看那裡,然後再把自己藏起來。

  「要不要吃點東西?」諸伏景光不敢太過靠近,拿起一旁的蘋果開始削皮,醫生說,和她說話要輕要柔,不要表現出負面的情緒,要像春天的太陽一樣,慢慢地、輕輕地,像對待嬰兒一樣對待她。

  沒有得到回應,諸伏景光把蘋果切片放在盤子上,自言自語般說道:「喝點粥好不好?我熬了海鮮粥……」

  少女看他一眼,然後搖搖腦袋,眼睛垂下去,濃密的睫毛也跟著垂下,顯出一片陰影,諸伏景光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努力讓自己笑起來,慢慢說道:「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肚子會餓壞的。」

  她像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後再次搖搖腦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安靜地扣著自己的指甲。

  怎麼辦?

  再不吃東西怎麼行?

  諸伏景光把蘋果端到她面前。

  審訊課上有心理學,諸伏景光是以十分優異的成績從警校畢業的學生。

  「琴酒一直在關心你的情況。」他輕輕哄她:「吃一點,不要讓他擔心,好不好?」

  她沉默了幾秒,打著吊針的手迅速揪緊被子,諸伏景光看見她睫毛快速地抖了抖,然後點點腦袋,顫抖著去夠盤子裡的蘋果。

  降谷零推門走進來,就看見她在吃蘋果,邊哭邊吃。

  「hiro?」醫生不是說過,不要再刺激她的情緒嗎?

  從昨天暈過去以後,她就再沒哭過,怎麼現在又開始掉眼淚了?

  諸伏景光回頭看他:「沒去東京嗎?」

  「嗯。」降谷零看她一眼,走到她身邊,把手攤開給她看:「看這裡。」

  少女慢吞吞地看過來,降谷零笑了笑,從手心變出一塊巧克力:「要吃嗎?」

  她愣愣地看了一會,然後像是撿東西一樣,用兩根手指把巧克力撿了起來。

  見她不哭了,降谷零才轉頭看向諸伏景光:「東京那邊要審她,我攔下來了。」

  她是組織的高層,琴酒的搭檔,光是這兩點,就足以讓她受到官方的重視了,不論她是不是棄暗投明,不論她是不是為紅方做出了貢獻,她都少不了要面對一場審訊。

  「那邊更加關注琴酒,所以在得知她狀態的時候,就暫時放棄了審問的想法,我申請留在這裡監視,順便收拾京都的殘局。」

  降谷零頓了頓,繼續說道:「不過hiro,她那天的能力……」

  「她沒有能力。」諸伏景光抬眸看著自己的幼馴染,輕輕說道:「螢現在的狀態,已經不適合再為任何機構效力了。」

  這種超自然的力量,一定會讓人變得貪婪。如果讓官方知道她的能力……就如同和組織勾結的那些官員一樣,為了長生不老,他們不會將無辜的人放在眼裡。

  「我明白,但也要給上面一個說法不是嗎?」降谷零朝他笑:「我們得對對口供,以免在細節上出現錯漏,比如你是怎麼逃脫的,待會有人會來問你。」

  他們交談,少女始終沉默地啃著那一塊小小的巧克力,窗外不知道什麼時候飛過一群鳥,她抬頭,有些艷羨地望過去。

  兩個男人同時停頓了一下,降谷零下意識把窗戶關了起來,有些擔憂地看著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房門就被推開了。

  是過來的調查組。因為諸伏景光曾經有一段時間處於斷聯狀態,他們需要進行一定程度的審問,從而確認他沒有變節。

  這裡是六層。諸伏景光看了看窗戶,又看向降谷零:「海鮮粥在裡面,保溫到下午也沒問題。」

  頓了頓,他又說道:「照顧好她。」

  說完,他就跟調查組的人一起走了出去,房間裡又只剩下了兩個人,少女好像對人來人往並沒有什麼反應,只是沉默地繼續啃巧克力,啃完以後,她把手指擦干淨,然後繼續鑽進被子裡,做出一副要睡覺的樣子。

  降谷零沉默了一會,把窗簾都拉了起來,給她一個適合睡覺的光線,然後打開電腦開始辦公。

  一下午匆匆過去,她時不時醒一下,左看看右看看,看見旁邊有人,才又繼續睡,降谷零干脆就坐到她的身邊,坐在她一睜開眼睛就能看見的地方。

  直到牆上的掛鐘走到六點,病房裡也變得昏暗,降谷零才輕輕問她:「喝點粥好不好?」

  少女像是非常怕他,立即點了點頭。

  男人合上電腦的動作頓了頓,心裡的酸澀像是雲霧一樣慢慢延展開來,站起來把窗戶鎖住,才放心走進廚房給她盛粥。

  「長官!」

  下一瞬,一個下屬衝進來,他沒有在房間裡看見降谷零的人影,於是驚慌失措地大聲叫道:「琴酒死了!」

  誰死了?

  琴酒?

  怎麼可能?!

  降谷零立即從廚房裡面出去,下意識看了糖酒一眼,見她沒有什麼過激反應,才帶著下屬走出病房。

  「怎麼回事?」

  下屬立即立正報告:「十分鐘前,押送琴酒的車輛發生了爆炸,因為火勢太大,兩分鐘前,我們的人才得以靠近,經過醫生確認,那輛車上面的人已經全部失去了生命體征。」

  「……」降谷零皺起眉:「告訴他們,琴酒不可能就這樣簡單地死掉,車輛爆炸和你們追上去足足有八分鐘的空白期,對於琴酒來說,這些時間已經足夠讓他逃脫。」

  「是!」下屬側耳聽了聽耳機裡的聲音,看向降谷零,報告道:「五秒之前,上級要求我們立即押送糖酒去往東京,並且接受審訊。」

  「這件事情我親自和他們說。」降谷零皺皺眉,拿出手機開始打電話,接著,他看著下屬,命令道:「糖酒現在精神狀態十分脆弱,你進去看著她,給她盛一碗粥。」

  「是!」下屬立即推門走了進去,降谷零透過縫隙看,少女依舊乖乖坐在病床上,朝著詢問她要不要喝水的下屬輕輕點頭,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但就是這樣,才更叫人感到擔心。

  「長官。」電話接通以後,降谷零只打了個招呼,還來不及說話,那邊就輕輕嘆了口氣,告訴他:「那些大人物對糖酒極其重視……現在琴酒那邊出現了意外,他們擔心夜長夢多,所以要求我們即刻把糖酒押送到東京審訊,zero,這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事情。」

  見降谷零沉默不語,那邊又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勸誡道:「我知道那孩子很可憐,但是琴酒的車輛爆炸,這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更說明了組織的手眼通天……如果糖酒在京都出現意外,這樣的責任,你承擔得起嗎?」

  降谷零攥緊手機,態度強硬地說道:「我能承擔。」

  那邊冷哼一聲:「你不必再說了。」

  這是拒絕溝通的姿態,在日本這樣的社會,上級一旦擺出這樣的姿態,就代表事情已經無可轉圜。

  降谷零瞳孔縮了縮,大聲吼道:「她這樣的狀態,你們能問出什麼?什麼也沒有辦法問出來!你們為什麼要逼迫一個孩子!」

  「zero!」長官厲聲說道:「她是黑衣組織的成員,正因為她是個孩子,還在這麼小的年紀就成為了琴酒的搭檔,獲得了『糖酒』這樣的代號,我們才更不應該把她當做一個孩子!我見過很多臥底被感情混淆正義天平的例子,難道你也要變成其中一例嗎!」

  「這段時間你好好待在京都,押送糖酒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電話被掛斷,很快就有人拿著槍闖進了病房。

  降谷零站在門外看著,看少女像是小刺蝟一樣用防備的目光看向他們,又被他們強行拽起來,銬住手腳,拖拽著「押送」回去。

  「給她打鎮定劑!」看著發抖的糖酒,看著這個試圖抱住自己腦袋,卻因為手銬而不能如願的孩子,降谷零眼眶發紅地吼道:「給她打鎮定劑!你們想嚇死她嗎?!讓她一覺睡到東京,心理醫生呢?她是病人,你們的心理醫生在哪裡?」

  「長官。」穿著整齊的押送人員看了看他,語氣有些憐憫:「對待黑衣組織的成員,我們不該有一絲同情,尤其是面對一個極會偽裝、擅長用容貌博取同情的女人。」

  她被扯著領子往外走,孩子一樣純澈的眼睛裡裝滿了破碎的光,少女倉惶地左看右看,不經意回過頭,和他對上了視線。

  她愣了愣,停下腳步,然後又立即被扯起來,睡衣的扣子崩開,降谷零衝上去,把自己的衣服脫下來罩在她身上,聲音都在發抖:「對她好一點。」

  「即使是罪犯,也擁有最基本的人權。」意識到求情沒用,降谷零慢慢說道:「待會還要審訊,如果她對我們抱有排斥態度,會給審訊增加難度。」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醫院外面,太陽就快落山了,夕陽如火,又像是誰點的燈。

  降谷零給她扣好衣服的扣子,想要安慰她,卻什麼承諾也沒法給予,只能哽咽而又蒼白地說道:「別怕……」

  少女抬頭看了看今天的晚霞,朝他帶淚一笑。直到十年後,這個笑容還刻在降谷零的心裡,成為他心裡無法淡化,想到就灼燒起來的一道疤。

  ……

  「琴酒死了。」

  押送糖酒前往東京的路上,她一直都很聽話,很安靜,這讓負責押送的人員的態度也軟化了一些,車輛平平穩穩地開到了東京,來到東京的第二天,她發了一場高燒,三天之後才退燒,醫院的醫生離開以後,官方的心理醫生又走了進來。

  和在京都時候的診斷差不多,官方的心理醫生也建議暫時不要進行審問,但組織已經開始進行反撲,也開始斬斷被官方追蹤的尾巴,這讓所有人都著急起來。

  懷疑琴酒沒有死,深深怨恨著琴酒的;痛恨著組織,想要徹底將其摧毀的;擔心糖酒手裡真的握著什麼『秘密』,迫不及待想要逼她崩潰,讓組織存活下來的……

  各種各樣的權力彙聚在一處,日本政府從未如此齊心協力,行動迅捷過,在降谷零好不容易申請到看護權限的第一天,官方就成立了特別小組,將糖酒轉移到了審訊室裡。

  她被拷在椅子上,因為她狀況特殊,即使是恨透了黑衣組織的人,也不敢對她用刑,只能在心理醫生允許的最大限度之內進行審訊,時間短暫,這讓他們的言辭不可避免地變得簡短、激烈起來。

  「你認為琴酒真的死了嗎?」

  好幾個人圍著她,一句接一句地問:「琴酒有沒有和你說過假死逃脫的計劃?」

  「你知道組織的那些據點?」

  「你是怎麼救出蘇格蘭的,用什麼能力?」

  「……」她發著抖,捂著耳朵不肯聽,心理醫生見她這樣,立即打斷了審訊進程,進去安撫她。

  她很乖,乖到不像是黑衣組織的人,而像個還在讀高中生的少女,聽說糖酒是個極會偽裝、博取同情的的人……心理醫生一邊警惕,一邊又忍不住為她感到揪心。

  「不要怕……」他握住她的手,輕輕安撫道:「說出來就好了,你只需要說你知道的東西,把這些全都告訴他們,他們就不會再來折磨你了。」

  少女緊緊抿著唇,眼淚像是細雨一樣滾落,心理醫生回頭看著攝像頭,面色陰沉地說道:「她有失語症,我認為你們不該再……」

  紙筆被丟進來,在那些人眼裡,解決失語症的方式很簡單,「沒法說話,就用手寫。」

  她緩了緩,在心理醫生的誘哄下握住紙筆,像是一個剛剛學會寫字的孩子,她思索了好半天,才落下第一個筆畫。

  10月11日。

  她慢吞吞地寫起來:

  在漂亮的房子裡睡了一覺,很期待我可靠的搭檔。

  他來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人,和悟一樣漂亮的銀白色頭發,但是很長,穿著長長的風衣,脖子被高領擋住,眼神凶巴巴的,不過我不怕。

  寫完這裡,她停頓了好一會,墨跡和眼淚一同暈開,綻放出細小的煙花。

  過了好久,在心理醫生的誘導下,她才繼續抬筆:

  我不怕,因為他是我的搭檔。

  這張紙被旁邊的記錄人員抄錄了一份,他又把原紙收了起來,看向她,命令道:「繼續寫。」

  少女抬頭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突然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伸手去夠他抱著的文件袋。

  「鎮定劑!」心理醫生話音剛落,一根麻醉針就射了過來,少女滿眼哀求地看向記錄人員,然後倒在了椅子上。

  過了好一會,記錄人員才意識到她是想把剛剛她寫下的日記搶回去。

  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傷口,又看了看昏迷中的少女,輕輕嘆了口氣,從文件袋裡抽出那張紙,壓進她的懷裡。

  10月12日

  第二天,她繼續寫:

  大哥說要訓練我。

  我很笨,打不中靶子,大哥好像生氣了,握住我的手,教我怎麼開槍。

  我的槍好漂亮,大哥的手好熱,他身上的香味很好聞,我的臉也好燙。

  ……

  11月2日:

  大哥帶我出去做任務,我不想殺人,就坐在咖啡廳裡等他,咖啡好苦,悟不喜歡,我也不喜歡,所以我偷偷點了好多甜品,還沒吃完,大哥就回來了。

  我嚇了一跳。

  他笑了一聲,說:就這點出息。

  ……

  「你們准備讓她寫到什麼時候?」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她寫的日記一張又一張,變成了厚厚的一疊,但除了知道琴酒在法國有個安全屋以外,他們什麼信息都沒有得到。

  上層不滿意這樣的進度,空降了一個組長過來。

  組長的父親和弟弟先後死在琴酒的槍下,他十分痛恨這個魔鬼,也痛恨著與魔鬼相關聯的一切,他認為上層這個時候把他調過來,為的就是找出琴酒的蹤跡。

  他堅信琴酒沒有死亡。

  「那個家伙好不容易有了弱點,你們竟然不懂得利用!」

  他是高層空降派來的上司,整個審訊室都看向他:「您有什麼辦法?」

  「不管琴酒現在在哪裡,他一定會監視著我們的通訊,警察廳和警視廳內部也一定有他的眼睛!」

  青年的眼裡滿是復仇的狂熱:「我們要在東京大熒幕上直播審訊她,既然這個人是琴酒的弱點,那麼琴酒看見了以後,就一定會顯露出蹤跡!」

  「……」他的提案遭到了大部分人的反對,他們認為這樣做會造成社會的動蕩,糖酒的容貌和現在的狀態能引起大部分的同情,如果將審訊過程直播出去,警察的形像將跌落谷底,而琴酒卻不一定會因此露出什麼馬腳。

  在他們的印像裡,琴酒是個冷酷且縝密的人,如果琴酒沒有死亡,那麼這一次的被逮捕或許也是他計劃一環,這樣說來,糖酒的價值就更多地在她本身知道的信息,而不在琴酒身上。

  「好吧。」新組長陰惻惻地笑起來,「那就在雙廳直播好了,都是我們的內部人員,該不會有人會對黑衣組織的人產生什麼同情心吧?」

  說完,他直接把方案上報給了組織,在多方勢力的牽扯下,這個方案擱置了一天,最終還是被通過了。

  今天,東京又一次下起了大雪,所有沒有任務的人都正襟危坐,看著室內的屏幕,期待著對黑衣組織成員的第一次公開審判。

  下一秒,所有的屏幕都一起亮起來,金發少女低著頭坐在屏幕中間,一道飽含惡意的男聲響起:「審訊開始了。」

  隔離室內,諸伏景光愕然地抬起頭,看著頭頂的小小屏幕,看著屏幕裡的少女,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

  「你們怎麼能這樣對她?」

  看守他的人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庭審直播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據說這家伙是黑衣組織的高層,擅長蠱惑人心,所以才把這場審判放在了內部。」

  「這是庭審嗎?」諸伏景光站起來,神色陰沉地看著他:「看清楚,那是審訊室,被審訊的那個人還是孩子,她還在生病!」

  「和我吼也沒有用啊。」看守員翻了翻他的檔案,略帶同情地搖了搖頭:「我們這種出身的小蝦米,怎麼能干涉大人物的決定呢?你還是安靜點吧,免得待會連電視都不能看了。」

  議事廳內,降谷零看著突然亮起來的屏幕,又看了看自己的上司,中年男人朝他輕輕嘆氣,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

  降谷零握緊拳頭,沉默地看向大屏幕,男人已經開始了審訊。

  他做的事情是對的嗎?

  他擁抱過,吻過,曾經想要牽著她的手一起走在陽光底下的女孩,現在正緊緊握著筆,用極度恐懼的目光看著鏡頭,金燦燦的頭發被扯起來,她皺著眉,眼淚掛在下巴上,降谷零聽見了周圍的吸氣聲,連陌生人都在心疼她。

  那他呢?

  和她做過親密事情的自己,擁有她的信任的自己,明明知道她是無辜的,為什麼不把她送到別的醫院,為什麼不把她藏起來,為什麼要讓她面對這些?

  她救了hiro,她都知道要把hiro藏起來,不讓hiro面對組織和官方的追蹤,那他呢?他為什麼這樣麻木?

  是因為對自己身後的政府太過信任,是因為堅信著自己的同事都是和他抱有一樣信念的人,是因為沒法想像那些站在雲端的大人物走下來,揮舞權杖的醜惡模樣,他才會……才會把事情弄成這樣啊。

  琴酒……

  降谷零捂住臉,失聲哭起來。

  這也是你的牌嗎?

  京都,不起眼的出租屋裡,銀發男人沉默地看著電腦上的屏幕。

  「說呀,你和琴酒是什麼關系?」和琴酒有著深仇大恨的新組長顯然已經陷入瘋狂狀態,見她久久不肯說話,男人失去了耐心,扯起她的頭發,讓她面向鏡頭。

  「琴酒,認識嗎?這是你的搭檔。」想到慘死在琴酒手下的父親和弟弟,男人的神態就變得無比癲狂:「據說你從來不記得被你殺掉的人,那這個人呢?你的搭檔,你還記得嗎?」

  少女被迫仰著腦袋,滿臉是淚,模樣凄慘極了,畫面外像是有人呵斥了一聲,男人頓了頓,把她松開,讓她坐回椅子上。

  她雙手捂在胸前,大口大口喘著氣,男人沒有給她多久喘息的時間,又把筆塞進她手裡,語氣變得溫和極了:「琴酒和你說過的吧,他的一些安全屋,他逃離之後的計劃,都寫下來,你是好孩子,你會站在正義這一邊的,對不對?」

  她又開始發抖,眼淚一滴一滴往下墜落,筆尖慢慢在紙上動起來。

  「想要去瑞士,還是回法國?」不久之前,琴酒的確和她商議過未來的計劃,也給她指過一些藏身的地點,之前有點怕她說漏嘴,但現在,琴酒希望她全部都寫出來。

  越詳盡越好,當那些人知道她還有價值,也就不會這樣對待她了。不管是組織還是政府,當人擁有一定的權利,就會變成另外一種生物。

  他希望他的小廢物不要在這種時候犯蠢,再過兩天,他就可以把她帶回自己身邊。

  屏幕裡的少女慢吞吞地寫著,手抖得厲害,旁邊的男人耐心地等著,一點點哄她:「好孩子,你真是一個好孩子。」

  她又抖了一下,突兀地停了筆,血液從她的口中湧出,在男人驚慌失措叫醫生的背景音下,少女茫然地摸了摸掉在裙子上的血,然後看向鏡頭,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

  她張開嘴,更多的血湧出來,握著鏡頭的人抖了抖,對焦變得模糊,少女笑意依舊,鮮血像是鮮艷的油彩,染在她的臉上,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她像是想說點什麼,徒勞地張了張嘴,發現自己說不出聲音,才又慢吞吞地去拿旁邊的紙。

  還沒夠到,她就已經閉上了眼睛。

  握著鏡頭的人下意識順著她的手移過去,白紙上,她用圓珠筆寫著三個字母:

  G、I、N

  後面還跟著一顆歪歪扭扭,醜陋的小愛心。


第52章 後日談

  距離那一次公開審訊已經過去了兩個月, 關於糖酒的一切消息都被封鎖了起來。

  經過官方的掩飾之後,那個叫所有人都感到揪心的,可憐的孩子, 在外界的認知中還沒有死亡, 她正被好好地養在醫院裡, 受著人道主義的呵護, 過著不被打擾的平靜生活。

  人們都有著自己的忙碌生活,一段時間過後,那場事件造成的風波漸漸平息,一切仿佛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新年到了,警察廳也掛起了喜慶的裝飾, 晚餐時間,降谷零坐在議事廳裡,和同事一起看向大熒幕,熒幕上, 中村長官正在發表新年致辭。

  盤子裡的牛肉汁水四溢,他慢慢切開, 然後抬頭看, 五秒之後, 一顆子彈飛馳而過, 從中村長官的太陽穴穿了過去,帶起一陣飛揚的血花,濺射在他旁邊人的臉上, 有一種血腥的美感。

  這樣大的人物被當場刺殺, 整個東京都沸騰了起來。

  降谷零看著喧鬧的大廳, 平靜地垂下頭, 享用起自己的晚餐。

  「是琴酒!」

  五分鐘之後, 降谷零的上司找了過來,見他還在慢悠悠地享用晚餐,驚怒道:「琴酒果然沒有死,這是他的復仇!」

  「他已經開始了復仇的第一步,佐藤長官已經收到了他的死亡威脅!琴酒的下一個目標就是他!」

  「長官。」金發男人抬頭看著自己的上司,面色平靜且冷漠,帶著一些不耐:「你打擾到我用餐了。」

  「zero!」幾乎是以痛心疾首的語氣,上司又走近了幾步:你曾經在黑衣組織裡與琴酒接觸過,你是最了解他的人,佐藤長官的意思是,把你調到他身邊,請你暫時……」

  「這是我職責之外的事情吧?」降谷零把刀叉收起來,撐著下巴看他:「不要插手別人的工作,這是您告訴我的道理,現在逮捕琴酒也好,保護那些大人物也好,這都不是我的工作。」

  像是想起了什麼,他笑了笑,點頭說道:「不要不自量力……嗯,我覺得長官說的話十分正確,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警察,和FBI那邊聯絡就已經消耗完我的全部精力了,當保鏢……我好像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培訓,他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他干淨利落地收拾好餐具,大步走了出去。

  議事廳內寂靜一片,落針可聞,直到手機鈴聲想起,上司接通電話,快速跑了出去,那裡被凝結的空氣才又有了重新流通的模樣。

  「官方已經成立了特別小組。」上司的聲音帶著一點疲憊和無奈,語重心長地勸告道:「zero,你還年輕,你還有著遠大光明的前途,沒必要為了一個黑衣組織的成員……」

  迎上那一雙藍色的眼睛,上司下意識一頓,略過了這個話題:「你被任命為了組長,有資格調動一切可調動的資源,主要的目的是保護那些有可能遭到琴酒報復的長官,第二目標是逮捕琴酒,做好這件事,你的政治面貌又會重新變得光鮮亮麗,也可以建立人脈,給你之後的……」

  「那組織呢?」嘴角扯出諷刺的笑,降谷零冷冷說道:「組織裡有一名FBI的臥底,他只與我單線聯系,這時候把我調走,誰來接替我?」

  上司愣了愣:「會有人接替你的。」

  「哈、因為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威脅,所以就干脆把摧毀組織的進程也放緩,沒記錯的話,我隸屬於秘密部門,即使這樣,還是不到半小時就下達了調令,大人物的性命可真是珍貴啊~」他抬起手,像是極其隨便地開了一槍,子彈打掉走廊上的貼牌,周圍的警察立即都圍了過來。

  「降谷零!」上司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退後一些,大聲吼道:「你還記得你宣誓的一切嗎?」

  「當然記得。說到這個,我倒是很好奇。」

  降谷零倚著牆,滿臉諷刺:「那些大人物,他們有宣過誓嗎?還是說,因為他們高貴的血統,他們一出生就是長官,這些站在天上的人,都是從來不用宣誓的?」

  「你只需要服從命令!中村長官的死已經給社會造成了極大的動蕩,現在是新年,人們需要一個美好的新年!」耐心耗盡的上司已經不打算再做思想工作,強硬地通知道:「服從命令,為國家貢獻你的一切!其余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美好的新年……

  那孩子也很期待呢。

  「我所效忠的是國家,不是那些長官。」降谷零像是在認真思考:「如果把這些醜惡的血脈一同清洗干淨,天空會不會變得更藍?」

  上司驚恐地看著他,指著他好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然後又拿起電話給他的上司彙報工作去了。

  看著他的背影,降谷零略感諷刺地勾起唇角。

  為了國家犧牲的孩子,平民出身,毫無背景的人,即使再是優秀,也要面對一層一層的上司,就像住滿惡龍的高塔,塔底春意盎然,灑滿他們的熱血,塔頂腐朽惡臭,綻放著一朵又一朵食人花。

  他想去往更高的地方,將他們全都燒成灰燼。

  可是做不到。

  降谷零低下頭,看著自己手裡的槍,在這裡,血脈大於一切。從小因此飽受歧視的他,能夠成為「降谷長官」,就已經是這個社會能容忍的極限了,除非他背離這個社會,潛入黑夜裡面,成為法律之外的審判者,成為他們口中的「連環殺人魔」。

  好累。

  他做了一件錯誤的事,從那以後,他一閉上眼,腦子裡全部都是那孩子的笑,她看了看晚霞,然後又看他,那雙比任何人都要純澈的眼睛,他已經再也看不見了。

  ……

  佐藤長官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父親曾經擔任過前任首相的秘書,一出生就受到了極其優秀的「精英教育」,即使收到了琴酒的死亡通知單,他也忍不住要和他的第六個小情人約會。

  降谷零像征性地勸阻了一下,他的意見自然沒有被采納,佐藤警官自以為隱蔽地出了門,命令他帶著組員跟上去。

  車子開得不快,但沒有好的狙擊角度,到了隱秘的酒店房間之後,佐藤自己的警衛隊立即前去排查了狙擊點,又檢查了小情人帶過來的酒,降谷零在旁邊冷冷看著,等到一切都安全之後,佐藤揮退了他們,只留下了降谷零。

  「聽說你是警校第一。」佐藤打量著他,以欣賞人才的語氣:「好好保護我,就守在這裡,不該看的東西不要看。」

  「好的。」降谷零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視地看向門口。

  佐藤很是滿意他的聽話,玩鬧了大半天,直到深夜,他才感覺有些飢餓,叫了酒店的餐點。

  服務生進來,降谷零抬頭看了一眼,目光在他的手指上停留了一會,然後又像是什麼都沒看見那樣,低下了頭。

  「你過來。」佐藤指著他:「幫我驗毒。」

  降谷零站起來,走到服務生旁邊,拿起筷子,什麼都嘗了嘗,服務生始終低著頭,一副不敢多看的樣子。

  五分鐘後,見降谷零沒有什麼不良反應,佐藤才放心地開始用餐,服務生慢慢走了出去,降谷零看著他的背影,低頭從懷裡拿出一件東西。

  佐藤口吐鮮血,瞪大眼睛看過去的時候,降谷零正認真擺弄著一個玩具。

  玩具身上油彩很重,五顏六色,按一下,歡快的兒歌就會從裡面響起,玩具隨之跳起滑稽的舞蹈。

  「啊!!!!」他的小情人發出尖銳的叫聲,把外面的警衛們都叫了進來。

  「現在去洗胃也許、也許還來得及!」隨行的醫生這麼說著,讓人扛起佐藤,就在他腦袋的高

  度和窗戶齊平的時候,一顆子彈飛過來,擊穿了他的頭顱。

  「哈、哈哈!」

  笑聲突兀地響起來,人們詫異地看去,金發男人手裡握著一個玩具,笑得幾乎直不起腰。

  「對不起……」他又笑了幾聲,揚了揚手裡正在唱著兒歌的玩具,像是笑出了眼淚:「這是我家孩子送給我的兒童節禮物,很滑稽對吧?抱歉抱歉,你們繼續難過,我要先緩一會。」

  ……

  半小時後,官方下達了指令:佐藤的死不允許被曝光,他們希望就像世界上從來沒有存在過這個人一樣,他們的想法總是愚蠢地令人想笑,這個世界的記者比所有罪犯都要大膽,他們不僅大肆報道了中村和佐藤的死亡,還明目張膽地猜測起琴酒的下一個目標,並且對他刺殺高官的目的進行了各種分析。

  出人預料的,下一個被盯上的人並不是什麼大人物,而是一位醫生。

  降谷零見到他的時候,醫生已經被嚇破了膽子,躲在自己家裡,把所有的窗戶都封了起來,還隨身穿著防彈衣,見到他就立即躲到他身後,一副無辜受害者的樣子。

  「別害怕。」降谷零轉了轉槍,語氣輕松地說道:「琴酒不敢靠近你,只能狙擊,只要你一直躲在這裡,你就能一直安全。」

  看著這個娃娃臉警官,醫生很是懷疑地說道:「我聽說、佐藤長官是被毒死的?」

  「嗯,吐了很多血。」降谷零看向他:「你是醫生,對這些藥物應該很了解吧,能夠讓人吐血的毒藥,大概並不能瞬間就叫他死亡,所以後來。」

  降谷零頓了頓,把槍口抵在醫生的太陽穴上:「他這裡又中了一槍。」

  醫生被嚇得發抖,立即跪在降谷零面前,張了張口,滿臉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臉。

  降谷零沒理他,爬到沙發上放松地睡了一覺,再次醒來已經是深夜,對講機那邊傳來下屬的聲音,說是有一位姓氏是青森的警官有事情找他。

  降谷零愣了愣:「讓他進來。」

  進門之後,諸伏景光直接走到臥室,把醫生扯了起來。

  降谷零把對講機關掉,反鎖了門,也跟著走進了臥室。

  「是誰讓你給她下毒的?」諸伏景光聲音嘶啞,開門見山,見醫生發著抖不肯說話,他直接一刀插進醫生的肩膀,冷笑道:「再過一分鐘,我會把你的食指剁掉。」

  「你最好不要惹他。」迎著醫生希冀的目光,降谷零將一個滑稽的玩具放在床頭,歡快的兒歌響起來,他慢慢說道:「這家伙在黑衣組織待過一陣子,琴酒的審訊手段,他都有聽說過。」

  「我說,我說!」醫生絕望地大叫起來:「我也不知道究竟是誰,是院長,是院長親口跟我說的,糖酒不能活下來,我只是倒霉,才輪到我來做這種事!!」

  「藥物過量。」諸伏景光看他:「和你有關系嗎?」

  「沒有,和我沒關系!這個、這個你該去找她的心理醫生!」

  「把你的所作所為曝光給那些記者。」諸伏景光把刀從醫生的肩膀□□,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你知道該怎麼說。」

  「我知道!如果您滿意了!」醫生哭著大叫:「我是不是就能活下來了?」

  「只要你做得好,我不會再報復你。」諸伏景光把血擦拭干淨,大步走了出去。

  「他……那個警官。」躲過這一劫之後,醫生松了口氣,癱倒在地上,目光先是被床頭櫃上的玩具吸引,那東西紅紅綠綠,跳著令人發笑的舞蹈,在這時候看起來十分驚悚。

  他被嚇了一跳,連忙看向降谷零:「他是和琴酒聯手了嗎?」

  「他只是在審判應該審判的人。」降谷零低頭看他:「現在就聯系記者吧。」

  醫生愣了愣,點頭說好。

  深夜,新宿熱鬧非凡,幾乎所有的記者都彙聚在這裡,被琴酒發了死亡通知單的醫生,正聲淚俱下地懺悔著自己的罪行,在自己院長的強迫之下,他用毒藥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孩子,那孩子還未成年,只是因為不小心卷入了黑衣組織和政府之間的爭鬥,就成為了各方勢力博弈的犧牲品。

  「我不明白琴酒想要殺死我的理由,也不能擁有大人物的大局觀,我只是太後悔了,身為醫生,我卻害死了一個無辜的孩子!」

  醫生大聲痛哭,滿是懺悔地說道:「我懺悔,我的內心充滿愧疚,既然已經收到了死亡通知單,那在死亡之前,我想把我的罪行說出去,院長!都是院長……」

  在記者的層層包裹之間,在上百個鏡頭之下,男人的額頭被一顆子彈擊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三百米外的高樓上,風將銀發吹動,男人叼著煙,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下一個是誰?

  最近一段時間,連環殺手Gin的各種故事流傳於日本的大街小巷,市民們先是人人自危,痛罵著政府和偵探竟然讓這樣的凶手逍遙法外,在發現Gin的目標只是那些高級官員之後,群眾們又換了一種態度,開始猜測琴酒這樣做的目的,深挖他身後的故事和苦衷,更有甚者,將其說成了一個清除腐朽,站在黑暗中的英雄。

  在這個時代,好像一切都可以變得娛樂化,輕松化,明明是這麼縝密的殺人案件,人們卻只關注背後的故事,被那些虛無縹緲的八卦吸引,初中生偵探工藤新一對此十分不滿意。

  得益於父母的高質量人脈,即使是初中生,工藤新一也可以擁有偷偷去往案件現場,查看一些過往資料的資格,很快,他就發現,參與這個連環殺人案件的凶手不止一個,因為大多數的被害者,都會同時具備好幾種死因。

  「第一任死者是中村長官,第二任是和他沒有任何交際的佐藤,第三任是一位醫生,受害者彼此之間毫無聯系,看起來像是無差別殺人,但是!」

  工藤新一推理道:「從第三個死者開始,他們的目標就變得有規律可循,第四個是那位院長,他死亡之後,他利用職權販賣器官、買賣孕婦和嬰兒的罪行被掀了出來,再然後是高橋課長,他是黑衣組織潛伏在官方的臥底,在長長的罪行單之中,有一條不起眼,但卻極其重要的文字。」

  面對著伙伴們的目光,工藤新一手指點在桌子上的紙條上:「他曾經下令,讓一位心理醫生對被審訊的人員進行過量注射,間接導致了她的死亡,而這位死者,就是3號受害者醫生先生所懺悔的主人公!」

  「真相只有一個,琴酒以及他犯罪同伙的所作所為,動機不在懲戒壞人,而是在為她復仇!」

  「那是誰?」毛利蘭看了看窗戶,生怕從那邊飛過來一顆子彈把新一爆頭,於是立即站起來,跑過去拉起了窗簾,直到所有的窗戶都被遮擋了起來,她才重新坐下,聽工藤新一說話。

  「她的代號是糖酒。」提到她,工藤新一的聲音變得低落了一些,坐在沙發上,從手提電腦裡調出一段錄像。

  「這是她被公開審訊的錄像,爸爸看過以後才給我的,有剪輯的痕跡,完整的錄像應該更加可怕。」

  是的,可怕。

  在初中生的認知裡,錄像裡的那個人對少女所做的一切事情,只能用可怕兩個字來形容。

  「她死了嗎?」毛利蘭緊緊揪著胸前的衣服,有些憤怒地說道:「不管怎麼樣,生命大於一切!」

  「是的。」工藤新一盯著屏幕,畫面裡的女孩看起來只比他大了一點,即使隔著遙遠的距離,他也能看出來她的精神狀態並不對勁——這是被長久折磨之後才會露出來的疲態,而就算如此,那個男人扯起她的頭發,將她的臉湊過來的時候,她的眼裡也依舊沒

  有一絲怨氣,清清澈澈,這是工藤新一見過的,最漂亮的眼睛。

  「太過分了!」鈴木園子扔掉手裡的抱枕,她是顏控,最見不得好看的人受委屈,她站起來,看向工藤新一:「我們要把這段錄像發出去,要讓這個審訊員的所作所為被所有人知道,要讓他被所有人審判!」

  幾個初中生很快就達成了共識,將這段錄像發到了網上。

  「琴酒瘋了!」已經不知道是多少次了,降谷零坐在椅子上,看向這個陌生的,新調過來的長官,聽他無能的怒吼。

  「又一個,又一個,這一個和糖酒那個案子根本沒有任何關聯,他究竟想做什麼,究竟要殺多少人才會滿足,你不是最了解琴酒了嗎,怎麼會讓他到現在還逍遙法外!」

  「你說過,琴酒已經瘋了,他的行事風格和以往大不相同,這是個心思縝密的頂尖殺手,當他單獨行事,耐心無限,又瘋得不能用常人的邏輯去推斷的時候,誰能防止?」

  「單獨行事?」

  上司冷哼一聲:「連初中生都知道,琴酒絕對有幫手,有搭檔!」

  說完,他看向降谷零,用懷疑而警惕的目光瞪著他,降谷零坦然地回看,從前是在黑衣組織被這樣懷疑,現在是在警察廳,他有點想笑:「組織的臥底遠比你想像得多,也更厲害,與其懷疑我這個被人三言兩語調來調去的小警察,不如懷疑懷疑你的上司吧,長官大人。」

  「那個諸伏景光呢?」上司盯著降谷零,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據說糖酒死後,他精神崩潰,被關進了療養院,沒過多久就上吊死了,屍體是你收斂的。但是現在,琴酒身邊有一個幫手,從諸伏景光死後,就開始配合他一起復仇的幫手。」

  「與其懷疑一個已經死去的人。」降谷零真心實意地說道:「長官們不如團結一點,建造一個安全屋,通通都搬到那邊,琴酒絕對無從下手。」

  「那和囚犯有什麼區別?!」新上司指著黑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氣惱道:「受到死亡通知單的是山田長官,死的卻是另外一個人,和糖酒的案子毫無關聯的人!一個無辜的受害者!琴酒究竟想做什麼!」

  「你不是說過了嗎,他瘋了。」

  降谷零看著網絡上曝光出來的錄像,神情淡漠地說道:「而且,就算他沒瘋,也是想殺誰就殺誰,哪裡會管死者是不是無辜?長官,您在期待什麼,一個殺手的誠信和道德心嗎?」

  「……」上司沉默了一會,出去打了一個電話,回來之後,他輕輕嘆了口氣,伏在案桌上,滿臉疲憊的睡著了。

  下午,降谷零下班,出去買了一杯咖啡到家,就收到了上司發過來的短信。

  那邊問他能不能從黑衣組織的臥底那裡聯系上琴酒,他們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給他一個極高的職位,給他很多金錢,給他更多漂亮的小女孩。

  「哈。」

  降谷零把手機遞給帶著兜帽的黑衣男子:「他們的下限總是能超乎我的想像。不過,hiro,你……和琴酒……」

  諸伏景光低頭看著手機,語氣平靜:「我只審判應該審判的人。」

  「那他呢?」降谷零喝了口咖啡,看著窗外的夜色,東京依舊繁華熱鬧,人來人往,槍響槍寂,都影響不了它的一絲一毫。

  「他要殺到什麼程度才算滿意?黑麥那邊說,那家伙連黑衣組織的人都不放過,組織裡現在也人人自危了。」

  「不知道。」諸伏景光笑了笑,有點期待地說道:「可能下一個死的就是我了吧。」

  出人預料的,官方這一條被所有人鄙夷的利誘信息起到了一點效果。

  琴酒回信了,他要她寫下的所有日記。

  ……

  官方立即從檔案室裡把糖酒寫的日記都取了

  出來,琴酒想要日記,這是他目前為止露出的唯一一個破綻,一旦有了弱點,好像再頂尖冷血的殺手,也不再那樣不可戰勝。

  一些人想利用此事設下圈套,逮捕琴酒;一些人只想單純保住性命,完全不敢再激怒琴酒;一些人對上層的真實面目震驚而又失望,大叫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於是,在誘捕琴酒的計劃失敗以後,一個警察把她的所有日記都從橋上拋了下去。

  紙片飛揚,像是一只只純白的信鴿,它們被風卷起,然後落在水裡,慢慢沉落。

  追蹤著此事的工藤新一幾人費盡力氣才撈起一張,他們濕漉漉地靠在岸邊共同看:

  12月24日

  原來巴黎的平安夜和日本也沒有什麼區別。我種了一顆小南瓜,大哥沒看見。

  晚餐的時候,伏特加說,平安夜是和戀人一起過的。

  我看大哥,大哥也正在看著我。

  我好████(被江水吞沒的字跡)


第53章 馴養(1)

  【恭喜通關。】

  天空中閃耀著一顆又一顆鑽石, 少女像是被嚇了一跳,往後躲了躲,蜷縮著抱住自己, 輕輕發著抖, 哪裡也不敢看。

  腦中的機械音繼續說道:

  【您獲得了以下獎勵物品:

  1:「三重臥底的起居錄」

  描述:升級、打怪、刷好感……時間不夠用怎麼辦?使用我,讓你馬甲成堆,變成時間管理大師!

  效果:一次性技能, 可同時選擇多個身份。

  2:「他的饋贈」

  描述:給好孩子的聖誕禮物。

  效果:一個真正可靠的搭檔。】

  【「他的饋贈」生效中,道具:[身份卡]已升級為→[身份卡·最優解]。

  請選擇您的初始身份:

  1:太宰治的寵物

  描述:名門望族的庭院中, 孤僻冷郁的小少爺,他聽過童話故事, 也讀過聖埃克蘇佩裡的《小王子》, 他很孤獨,需要一只寵物。

  掌控他,你將掌控世界上最優秀的操心師。

  2:名偵探的玩伴

  描述:春花爛漫的田野間, 無憂無慮的孩子, 他喜歡在家裡看漫畫,也喜歡汽水和粗點心,同學們在操場上游玩的時候, 他也想牽起誰的手。

  掌控他,你將掌控世界上最聰明的推理者。

  3:重力使的家人

  描述:肮髒雜亂的街道裡,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也不知道要到哪裡去。橋下凜冽的寒風中, 他渴望著永不離棄的溫暖。

  掌控他, 你將掌控世界上最忠誠的攻擊手。】

  【檢測到玩家獎勵池擁有「三面臥底的起居錄」, 是否開啟多重身份模式?】

  給好孩子的聖誕禮物……

  像是被這聲音燙到了一樣, 青森螢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滿臉茫然。

  她還是好孩子嗎?

  大哥被捉住了,然後押送他的車輛發生了爆炸,那些人……他們問她大哥有沒有死,問她大哥藏在哪裡,問她大哥的計劃是什麼。

  她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再也看不見大哥了,她想過逃跑,想要切換副本,可是游戲說她還處於受制於人的狀態,不能算作完全通關,於是就和上個副本一樣,她只能被動脫離,不能主動選擇離開。

  他們堅信大哥沒有死,想要她寫關於大哥的東西,她是好孩子,站在正義那一邊的好孩子,所以她寫了,把關於大哥的全部都寫了下來。

  他們說她寫的東西沒有價值……

  怎麼會沒有價值?

  直到最後,青森螢也不明白什麼才叫做有價值,對她而言,她寫在日記上面的,就是她在那個世界,最最珍貴的東西了——自由自在、沒有謊言的每一天,和大哥在一起的每一天。

  她提供的東西全都沒有價值,但是……不管怎麼樣,她死掉了。

  糖酒這個不乖的壞孩子得到了懲罰,波本和蘇格蘭、還有那些警察叔叔,他們、他們應該也原諒自己了吧?

  那大哥呢?

  他死掉了嗎?

  ……

  如果他沒有死掉,他是不是很難過,有沒有在生她的氣?

  眼淚從眼眶墜落,少女慢慢坐下來,撐著地板努力地呼吸著,選項的倒計時一點一點流逝,游戲默認選擇了【是】。

  【檢測到玩家處於非正常狀態,是否開啟托管代選模式?倒計時10、9、8……】

  緊接著,半空中出現了一個捏人界面,中間站著一個金發小女孩,旁邊拉杆可以更換發色膚色,調節身高五官,少女坐在地上哭著,完全沒有心思理會這些,於是捏人的倒計時很快過去,幾個馬甲依舊是她原本的樣子。

  【身份確認完畢,祝您游戲愉快。】

  機械音落下,千手町的書房內、鄉下裝修溫馨的屋子裡、擂缽街天橋下,金發少女同時出現在他們身邊。

  【警告!警告!本游戲不允許多線程操作,請玩家自行排列身份卡順序,依次進行游玩。】

  【檢測到玩家處於托管模式,已為您選擇默認順序。

  本張身份卡倒計時:8年。】

  傳統日式風格的書房裡面,孩子們整整齊齊跪了一地,房間裡很安靜,沒有人說話,直到一陣腳步聲響起。

  孩子們帶著害怕又期待地朝那邊看去,來的是一個男孩。

  他穿著松紋和服,懷裡抱著一只貓,臉上神情懨懨,腳步很慢。

  「這是夫人為您挑選的玩伴。」前面的婦人恭恭敬敬地說道。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青森螢一跳,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到了下一個副本裡面了,剛剛游戲嘰裡呱啦的一大堆話,她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聽去看,也沒有精力去留意,所以現在,小笨蛋低頭看著自己小小的手,心裡滿是茫然。

  她怎麼變小了……?

  「知道了。」男孩像是根本不感興趣,看也沒看這邊,而是低頭看著懷裡一直在掙扎的貓。

  他摸了摸小貓的下巴,見小貓還是想從他懷裡跑走,男孩滿臉厭煩地把貓塞進旁邊的僕人懷裡,然後才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孩子們。

  很快,在略感無趣地掃過一些人以後,他的目光停了下來。

  她大約五六歲的年紀,像是剛剛哭過,鼻子和眼睛都紅紅的,即使有些邋遢狼狽,但也絲毫不減她的可愛,在周圍的孩子之中極其顯眼。

  太宰治看了她一會,這家伙一直低著頭專注著看著自己的手指,像是沒有察覺到自己正被人審視。

  他慢慢走過去,走到她的面前:「在看什麼?」

  像是被他嚇了一跳,女孩往柱子後面躲了躲,露出半張臉看他,小小的紅鬥篷裡藏著一些金發,像是一只受驚的小動物。

  「過來。」男孩朝她招手。

  青森螢緊緊抿唇看著他,又看了看左上角的身份卡倒計時。

  除了面前這個男孩叫做太宰治,他想要一只寵物以外,她什麼也不知道。

  即使面前的太宰治只是一個看起來才五六歲的男孩,即使他只是一個還處在幼年期的BOSS,比從前遇見的BOSS們都要小,青森螢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不安。

  因為只要被他看著,被那雙眼睛看著,她就感覺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顫栗了起來。

  就好像從來沒見過獵/槍的幼鹿,即使不知道面前的危險是什麼,她也還是會天然地感到畏懼,也會明白自己必須要逃跑,跑遠一點,再遠一點。

  「我很嚇人嗎?」太宰治勾起唇,看著她慢慢往後躲,笨蛋一樣差點被人絆倒的可憐樣子,頭也不回地吩咐道:「你們都出去。」

  頓了頓,他又說道:「送吃的上來。」

  「是。」僕人們立即帶著孩子們走了出去,很快,大大的書房裡就只剩下了兩個人,甜點也被送了上來,散發著食物的香氣,誘人極了。

  「過來。」太宰治打量著她,又朝她招招手,指著面前的甜點:「這裡面加了很多糖,很甜,坐到我對面,你就可以吃。」

  嗚……

  強烈的飢餓感灼燒著胃部,她被關了好久,已經好久好久沒有吃過甜甜的點心了。

  青森螢慢吞吞挪過去,爬到他對面的小椅子上,指了指面前的小餅干,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看著她緊張兮兮的樣子,太宰治笑了笑,把餅干拿起來遞給她:「你和貓一樣怕生。」

  「我養過狗,也養過貓。」她小口小口吃著餅干,男孩坐在她對面,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它們一擁有食物,就會忘記了主人是誰。你拿東西之前會知道請示我,我喜歡有禮貌的孩子。」

  她眨眨眼睛,像是沒有聽懂,拿著甜甜圈的手停在半空中,面色無措。

  「書上說,狗是最忠誠的生物,但是我討厭狗,因為它們對誰都能搖尾巴。」

  他撐著下巴,推了推甜甜圈,示意她繼續吃:「書上還說,人也是動物的一種,你要不要做我的寵物?」

  她抿住唇,略帶點害怕地看向他,慢吞吞搖了搖腦袋,把手裡的甜甜圈放了回去。

  男孩看了她一會,緩緩勾起唇:「沒關系,我在書上看過,有一種寵物叫做鷹,那是一種極其桀驁的動物,不會輕易成為別人的寵物,所以人們把馴服它的過程叫做「熬鷹」。」

  「我討厭狗,也不喜歡貓,但還沒有試過養鷹,母親說那太危險了。」太宰治站起來,叫人把點心都撤了下去。

  「不許給她吃東西,也不許給她睡覺的地方。」晚餐過後,男孩鑽進書房,語氣輕松且期待:「把那只貓送給別人領養,我不需要它了。」

  晚上十點,他洗過澡,站在二樓的走廊上往下看,女孩可憐巴巴地抱著自己蜷縮在沙發上面,現在天氣冷,她凍得發抖。

  他慢慢走下去,彎腰看著她的眼睛,朝她伸手:「我的房間裡擺著熱乎乎的湯面,還有很暖和的被子和一個浴缸,你可以在裡面泡熱水澡,要過來嗎?」

  嗚……

  沒有等待多久,女孩慢吞吞地把手放進他的掌心。

  吃過面條,又洗了熱乎乎的澡,鑽進香香暖暖的被子裡面,她幾乎是一瞬間就睡著了。

  第二天吃過早餐,她就被趕了出去,小少爺有著蓬松的黑發,和溫柔的笑意,他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野生的小動物就會遭受磨難喲。」

  青森螢被說得愣住,直到他松開她,把自己的折扇放進她的手心,她腦子裡還回蕩著他的話。

  野生的小動物就會遭受磨難……

  是因為這個,她才會一直一直掉眼淚的嗎?

  「如果餓了就來找我。」他說。

  中午,她從書房外面探探腦袋,男孩放下書,津津有味地看著她吃東西,吃完午餐,她又被推了出去,一個人坐在樓梯的一角,直到晚上十點,他才帶著一身沐浴露的香味過來找她。

  一天、兩天、三天……女孩漸漸開始期待起每一天的十點鐘,開始貪戀他被子的溫度,學會想念他的聲音,想念他牽著自己的手。

  很平凡的中午,太宰治上完課,她就鑽了進來,開始享用她的午餐。

  等她吃完,太宰治第二次問她:「要做我的寵物嗎?」

  她抿著唇停頓了幾秒,手指在桌子上游移起來,像是在寫字,男孩往旁邊看了一眼,僕人立即拿出紙筆遞給她。

  她握住筆,顫抖了好一會,才慢慢開始動筆,寫得極其艱難的樣子。

  過了好一會,男孩拿起紙張看,她在上面問:

  這樣的話,是不是就不會再遭受磨難了?

  他沉默了幾秒,抬頭看,對面的女孩目光裡既有擔憂惶恐,又有很明顯的希冀,像是一只遍體鱗傷,疲憊至極,但還願意交付信任的小狗。

  「唔。」男孩移開目光。

  他確實需要寵物,但卻不想承擔責任,他是孩子,他有任性的資格。

  這種話……他原本可以滿口答應,但她不是貓貓狗狗,她聽得懂人話,會記得他給的承諾,於是游戲就變得不好玩了。

  那之後,男孩像是放棄了對她的興趣,也暫時打消了養寵物的打算,她開始慢慢跟著學習僕人要做的事情,比如掃地、洗碗、澆水。

  「妹妹!」其他的孩子都這麼喊她,整天跟在她的身邊,幫她掃地、洗碗、給園子裡的幼苗澆水。

  太宰治偶爾看上一眼,總是看見她和別人待在一起,她很乖,聽人說話的時候會認真地捧著臉,漸漸也開始笑,即使總是把碗打碎,也有一堆孩子願意和她一起收拾。

  「哈。」他還孤零零的呢。

  於是太宰治叫人把那些孩子都送走,讓她變得和他一樣孤單,那之後,她消沉了一段時間,就開始一個人盯著園子裡的幼苗看,從早看到晚,一直看很久。

  那把扇子依舊放在她的房間裡面,她再也沒有來找過他。

  這座庭院寂靜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季節開始變換,倒計時還剩七年。

  起初,是天空中開始下起大雪,她像是對雪極其害怕,不怎麼願意出門了。

  然後,是園子裡的那些小幼苗死掉了,她一個人坐在大雪裡看了好久,看著她的小幼苗,回來就發起了高燒。

  她燒得迷迷糊糊,嗚咽著小聲哭起來,太宰治還是第一次見她發出聲音,有點好奇地湊過去聽,然後就被她一整個蹭到了懷裡。

  「你這家伙……」他低頭,小小的手撥開頭發,露出她小小的臉。「知道我是誰嗎?」

  她睜開眼睛看看他,滿臉委屈地點點頭。

  「我是誰?」也不管她是個還在發燒的病號,太宰治拿起紙筆放到她面前:「寫。」

  「嗚……」青森螢握住筆,昏昏沉沉地想了想,寫了筆畫簡單的ウピェモ上去。

  「哈。」太宰治像是被她逗笑了:「這是丈夫的意思。」

  她愣了愣,被男孩握住手,在紙上一點一點寫下:飼ゆ主、ィ主人様——我的主人,阿治。

  「嘛,勉勉強強養著你吧。」頭頂被摸了一下,男孩的眼睛是和鳶鳥的翅膀一樣漂亮的褐紅,青森螢愣了一會,又扯住他的手,神情執拗,指著紙張的空白處,盯著他看。

  好一會之後,看著懷裡凄慘到快要死掉的女孩,太宰治拿出印泥,帶著她在紙上按下手印,才給她答案:「是的喲,有主人的小動物就不會再遭受磨難。」

  四天之後,她這場病才慢慢好起來,太宰治帶她來到自己的書房,拿起一張紙給她看,上面是琳琅滿目的姓氏和名字。

  「選一個。」太宰治坐在她對面,撐著下巴看她:「嘛,我不喜歡我的姓氏,寵物也不需要跟主人姓,你挑你喜歡的就好了。」

  帶著一點莫名的心虛,青森螢慢吞吞找到了自己的姓,又找到了自己的名,用筆圈了出來。

  「青森、螢?」太宰治念了念,不置可否。

  青森螢蹭了蹭他的手臂,男孩一愣,低頭看她:「這麼喜歡?」

  她點點頭,一點也不為自己在討好一個小孩子而感到羞愧,雖然太宰治才這麼一點點大,還是個小豆丁,但是青森螢就下意識覺得他比自己聰明多了,厲害多了。

  她已經來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這裡沒有咒靈,也沒有黑衣組織,沒有強大的咒術師,也沒有偵探和罪犯,只有一個男孩,會牽著她的手,給她吃甜點的男孩。

  他說,自己有了主人,就不會再吃苦了。

  她願意相信他。

  「好嘛。」太宰治丟開紙:「和我一起上課,還有,醫生說你聲帶沒有問題,為什麼不說話?」

  她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一開始是不想說,到後來想說話的時候,她發現自己也說不出來了。

  「跟我念。」那天之後,太宰治像是找到了新游戲一樣,每天都叫她坐到自己身邊,慢慢教她說話:「治。」

  她艱難地學習著,想要喊治,腦子裡卻浮現了惠。

  都是三個音節,她的惠,她念過千千萬萬遍的名字,在這種時候總是會先一步跳出來,可是、可是她就連這個名字也沒法喊出來了。

  「哭什麼。」太宰治像是完全沒把這個問題當回事,見她急得掉眼淚,露出有點好笑的神色:「這麼想說話?」

  青森螢點點腦袋,她才不想做小啞巴。

  「慢慢來。」太宰治爬上梯子,從最頂層抽了幾本書下來:「不是不想吃苦嗎?那就不能著急,耐心才能得到最好的果實,不管是狩獵還是馴養,保證寵物的身心健康也是我的責任吶。」他自言自語般說道。

  倒計時第六年,再一次下起了大雪,太宰治牽起她的手,在庭院裡走了一圈。

  「害怕嗎?」男孩問她。

  青森螢搖搖頭,握緊他的手。

  「你這家伙可真麻煩。」太宰治像是在笑:「怕下雪也就算了,攝像頭也怕,想給你拍個照片都要哄好一會,地上的菜死了都會哭,這麼點大的腦子裡裝滿了會讓你掉眼淚的事情。除了我誰能好好養著你?」

  她緊緊跟在他身邊,太宰治問她:「外面的雪更大哦,陪我去堆個雪人好不好?」

  她猶豫了一會,輕輕點點腦袋,男孩帶著她一起走出去,走得很慢,小小的腳印落了一路,又被新雪覆蓋,他冬天也不戴手套,堆雪人的時候惡劣地站在一旁,用扇子支使著她,挑挑剔剔,難伺候得很,叫她腦子裡滿是怨氣,不知不覺,就忘記害怕了。

  一個歪歪扭扭的雪人堆好,太宰治丟了個雪球過來,把小雪人的胡蘿蔔鼻子打掉,見她氣鼓鼓地看向自己,又著急地想要把鼻子給小雪人安回去,手忙腳亂地一屁股摔在雪地上,太宰治笑得直不起腰。

  「看過來。」他手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相機,青森螢聽見他的聲音,頂著滿頭的雪看過去,就聽見了按快門的聲音。

  「嘛,別人是落湯雞落湯狗,那我養的是什麼,落雪螢?」太宰治皺皺眉,嫌棄地說道:「好笨吶,人家的狗狗都會拉雪橇,螢怎麼連路都走不好?」

  「嗚……」女孩看著沒鼻子的小雪人,慢吞吞哭了出來。

  「過了年就是八歲的孩子了,怎麼還總是哭鼻子啊?」太宰治在她面前蹲下,好笑地看著她:「一開始怎麼沒這麼愛哭?螢真是越來越小氣了,我記得,兩年前,我不讓你吃東西的時候,你也只敢委屈巴巴地縮在樓梯口……」

  女孩抹抹眼淚爬起來,用力把太宰治也推倒在雪上,她捧起一把雪想抹到他臉上,對上他鳶色的眼睛,她又有點害怕,把手慢慢縮了回去。

  太宰治感覺好笑,摸摸她的臉頰:「喊我的名字。」

  四目相對之間,青森螢只感覺漫天的雪都不再顯得可怕,這裡沒有怪物,也沒有別人,更沒有什麼黑衣組織,這裡只有自己,和與她朝夕相處,雖然惡劣調皮,但是卻慢慢治愈著她的小主人。

  太宰治。

  「咩……」她想喊他,也以為自己正在喊著他,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叫另外一個人的名字,一音節一頓地,她喊道:「咩、咕、咪。」

  「哈?」太宰治愣了一秒,才確認自己沒聽錯:「哪怕是有心理問題也沒辦法原諒哦,這種大罪。」

  Megumi,恩惠?單詞,還是人名?

  學羊叫學到第一聲就該停下來了吧,不是挑釁,是無意識喊的麼?哪裡出了問題,才會讓這家伙到現在,腦子裡還能塞下別的東西?

  得把她再塞滿一點才行吶。

  「耐心調.教了一整年,說的第一句話竟然不是主人的名字,完完全全的惡果啊……」

  看著眼前茫然困惑的女孩,太宰治歪歪腦袋,抬手撫上她的眼睛:「該怎麼懲罰你才好呢?讓我想想。」


第54章 馴養(2)

  在青森螢的概念裡, 「懲罰」是很可怕、會叫她很痛的事情。

  但是太宰治沒有刻薄地對待她,也沒有不許她吃東西,不讓她睡覺, 她的生活還是和從前一模一樣,甚至更加自由了, 太宰治不再像從前那樣管她,她的小主人只是不再牽她的手, 也不再摸她的腦袋了。

  她不想要這種懲罰,她寧願痛一點,寧願掉眼淚, 也不想被疏遠,這讓她不安極了——自從太宰治開始馴養她之後, 她還從來沒有感到不安過。

  這幾天, 太宰治走到哪裡,青森螢就跟在哪裡,眼巴巴地看著他,像是在祈求憐愛的小狗。

  這是不摸小狗大作戰,一旦主人的意志力不夠堅定, 給了她想要的撫摸,那她就會進一步索取關愛, 到最後, 犯錯這件事本身就會變得曖昧模糊起來, 他的寵物有著和犬類很相似的習性,十分擅長得寸進尺,於是面對她蹭過來的腦袋, 男孩只當做沒看見。

  這種滔天的大罪可不是撒撒嬌, 搖搖尾巴就能揭過去的事情, 他要把規矩立在她心裡。

  我錯了。

  連遞過來的紙條也顯得這麼可憐,她說: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太宰治撐著下巴看她一眼,既沒有冷若冰霜,也沒有像從前那樣親近,只是坐在一個不遠不近的地方看著她,打量她,手裡還握著她的紙條,叫她無措極了。

  青森螢慢吞吞挪過去一點,她感覺身體變小以後,自己的思維也變得和小孩子一樣,又或許是她實在是太累了,不想思考了,她現在只想好好聽太宰治的話,慢慢地長大。

  身份卡的時間線好像是憑空建立出來的,因此,她在這裡和BOSS進行身體接觸,是不增加存活時長的,要等長大以後,副本真正的時間線開始,她才能開始獲取時間。

  這讓她即失望,又放松,如果副本還沒有真正地開始,就說明這時候她還沒有危險,她終於能停下來好好休息一會了,什麼都不用想,只需要聽話就好——就和從前待在惠身邊那樣,她好安心。

  可是現在,青森螢好不習慣,好不安,她渴望一成不變的安定生活,喜歡穩穩妥妥地在家裡曬太陽,不想要跌宕起伏的人生。

  「哭什麼?」男孩點了點桌子,像是有點好笑:「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嗎?」

  她點點頭。

  太宰治瞥她一眼,把紙放在她面前:「寫。」

  沉默了好久,青森螢慢吞吞開始動筆,在紙上面亂七八糟寫了一大堆,然後又遞給太宰治。

  他看了看,不置可否。

  晚上,太宰治沒有回來,他第一次單獨出行,把她一個人留在了家裡。

  「少爺要離家七天。」女僕把手機遞過來,告訴她:「少爺說,您可以隨時給他打電話。」

  青森螢幾乎是立刻就打了過去,那邊接得很快,背景十分熱鬧,他笑著說:「洗過澡了嗎?」

  青森螢點點頭,意識到他看不見,才努力擠出一點點聲音以作回應。

  「要不要吃夜宵?」他又問。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他突然嘆氣:「好沒意思。」

  接著,電話被掛斷了,女孩坐在床上,握著手裡的電話,發呆了好半天,然後鑽進被子裡哭了出來。

  第二天早晨,青森螢握著手機,不知道該不該給他打電話,她現在不會說話,打了也沒有用,可是她好不安,好想聽他的聲音。

  這一整年,她從來沒有單獨一個人生活過,沒有他坐在對面,她感覺食物都沒意思了。

  「她起來了?」

  不遠處的另一座庭院裡,太宰治放下手裡的書,看向一旁的僕人。

  「是的,現在在吃早餐。」

  「今天起得比以前早嘛。

  」太宰治又問:「昨天晚上有沒有哭?」

  「不知道……」

  「送點藍莓過去。」說完,他繼續捧起面前的書,好像不再關注別的事情。

  中午,青森螢給他打電話,那邊依舊接得很快。

  「怎麼辦。」男孩忍著嫌惡湊到狗狗邊上,讓她將狗狗的叫聲聽得更加清楚:「狗狗都會叫主人,我們家螢怎麼不會呢?好失落啊~」

  女孩立即攥緊手機,沉默了一會,聽著那邊狗狗的叫聲,努力張了張嘴,喊出「惠」來。

  「不對哦,不是惠,是治。」男孩神色陰鷙,語氣卻一派溫柔:「不管那是誰,現在你是我的所有物。阿治,你的腦袋和心髒裡面只能裝下這個,等你做到以後我再回去,明白了嗎?」

  她又在哭,抽泣聲很小,太宰治嘆嘆氣,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螢,你要知道,我們已經簽訂了契約,你是我的,每一根頭發絲都不再屬於你自己,違約的話……嗯,我不想威脅你,你知道的吧?我的家族……有著一些令人作嘔的存在,見識過那些手段的我,可以輕而易舉把你摧毀,讓你變成完完全全只記得我的生物。」

  他說得緩慢,語調又輕,青森螢下意識發起抖來,被嚇得連哭都忘記了。

  「但那太沒意思了。」威脅過後,太宰治又開始笑:「我在努力做一個足夠溫柔且負責任的主人,與此相對的……」

  他說得很慢,卡在她恰好可以聽懂的速度上:「你應該回報我,對嗎?」

  她點點腦袋,思緒完完全全被牽著走,過了好一會,太宰治又笑了笑:「我不會懲罰你,因為你現在承受不起任何一點痛苦了,但正因為如此,你才要更加努力地讓自己記得我,只記得我,因為螢是一個懂得感恩的好孩子,對吧。」

  據說,28天是人類表皮細胞的代謝周期,所以有人說,養成一個新的習慣最短只需要28天,但其實只要重復的次數足夠多,足夠頻繁,不管是潛意識還是肌肉,都會形成深刻的記憶。

  在不斷的「惠」之後,她慢慢學會了說「治」和「主人」。

  開口說出「惠」以外的第一句話,後來的一切就都變得很簡單,來到這裡的第三年,青森螢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阿治阿治!」女孩穿著紅色的小鬥篷,像是小炮彈一樣衝進書房——在縱容之下,她變得越來越沒規矩了。

  「我好餓。」

  「不是才吃過嗎?」太宰治看著她臉上的嬰兒肥,悄悄勾起唇來,這家伙剛來的時候瘦瘦巴巴的,吃東西都小心翼翼,像是一只被虐待過的小猴子。

  「陽子阿姨做的蘋果派好好吃,我還想吃。」她鑽進他懷裡,「又在看心理學的書籍嗎?」

  「沒有哦。」太宰治把書遞給她,叫僕人給她送吃的上來,青森螢拿起書看,這本書的名字叫《怎樣嬌養一個女兒》,太宰治正翻到八到十二歲的食譜。

  「上面說,為了避免青春期長痘,讓你自卑,我應該控制你的糖分攝入。」盯著她有點凝重的神色,太宰治笑了笑:「不過我覺得沒有什麼科學道理?買來打發時間的。」

  「我不長痘。」青森螢鄭重地說道:「根本不需要控制!」

  「嗯。」太宰治任由她把自己的書塞進抽屜裡,摸摸她的腦袋:「老師布置的作業做完了嗎?」

  她搖搖頭,略帶抱怨地說道:「阿治的課好難,比學校裡的難多了!」

  「你上過學?」太宰治饒有興致地看著她,看她心虛的表情,等她結結巴巴亂七八糟地轉移話題,他才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額頭。

  「螢。」他叫她,語氣溫和:「我不在意你的過去,你也不需要做出隱瞞,但你的未來,每一秒鐘都只能由我給你,明白嗎?」

  女孩慢吞吞

  點點腦袋,把臉埋進他懷裡。

  「寫下來。」

  太宰治就是這樣的人,發誓不夠,還要寫在紙上,按下手印,從第一天開始,她簽訂的各種契約已經有十幾張了。

  她記不住,不過沒關系,有人會幫她記住。

  倒計時第四年,太宰治過了十歲生日,兩個月之後,他失去了母親。

  得知消息的時候,太宰治正和她一起研究怎麼制作冰棍,陌生的僕人急急忙忙地跑進來,跪在他們面前,說道:「夫人死了!」

  青森螢被嚇了一跳,手裡的模具掉到了地上,兩個人一起切的各種水果撲騰翻滾了一地。

  太宰治皺起眉,看了那個僕人一眼,他手裡的模具抖都不曾抖一下:「你嚇到她了。」

  直到晚餐,太宰治好像還在為掉在地上的水果生氣,臉色陰沉沉的,青森螢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樣子,有點害怕地伏在他的肩頭,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總覺得他不需要安慰。

  第二天,她五點就被叫醒,穿上了黑色的喪服,被牽著前往太宰治母親的葬禮。

  人好多,好熱鬧,熱鬧得不像是葬禮,像是她曾經在黑衣組織裡參加過的,觥籌交錯的晚宴。

  「他們不難過嗎?」青森螢紅著眼睛問。

  太宰治看她一眼:「我倒是好奇,你在難過什麼?」

  「我就是會難過呀。」青森螢抹抹眼睛:「因為那是你的媽媽。」

  太宰治勾勾唇,露出幾分諷刺:「你沒見過她,也不了解她,眼淚不是為她而掉的,是因為我。」

  青森螢從來不反駁太宰治的話,因為他說的全部都是對的。她抱住太宰治,蹭蹭他的臉頰:「我在為你難過。」

  他笑了笑:「真該把你的眼淚裝起來,好久沒哭過了,我的螢。」

  有人來和太宰治打招呼,已經初步有了少年模樣的他輕輕點頭,黑色西裝襯得他斯文極了,叫人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低頭湊到她耳邊說的內容。

  語氣刻薄又尖銳,他說:「這家伙真像一頭豬。」

  青森螢瞪大眼睛,心虛地看了看剛剛那個人,後者根本不知道小少爺對他的評價,太宰治臉上依舊是溫和的笑,沒過多久,他就提前退場了——即使那是他母親的葬禮。

  倒計時還剩三年,又是大雪,太宰治的父親有了新的妻子,來拜訪的時候,她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挺著微微隆起的腹部打量著他們,青森螢有點好奇地盯著她的肚子——那裡面有個即將出生的寶寶。

  年輕的女人挽著丈夫的手臂,用警惕的目光瞪著她,青森螢退後了幾步,下意識低下了腦袋。

  太宰治挑挑眉,跟著看了一眼那女人的肚子。

  晚上,青森螢正趴在床上玩手機,太宰治洗過澡,坐在她身邊,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青森螢鑽進他懷裡,太宰治撫摸著她的腦袋,像是在思索什麼東西,過了一會,他低頭看她。

  「想讓那孩子生下來嗎?」他問。

  「欸?」青森螢立即放下手機:「為什麼這麼問?」

  「那女人的眼裡寫滿了對金錢和權力的欲望,還有對我們的厭惡,螢,我們要保護自己。」他把自己說成了一個被害者。

  青森螢盯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很意外嗎?我是這樣的人。」太宰治停下了撫摸她的動作。

  在她沉默的時候,他又朝她笑笑,屈起膝蓋把她捧上來。

  「但是你沒得選了哦,好可憐。」

  他蹭蹭她的鼻尖,這是他這些年來難得主動對她做出這麼親昵的動作,青森螢一時間什麼也忘記了,一口啾在他的側臉。

  「我喜歡阿治,怎麼樣都喜歡。」

  他笑笑,神色倦怠地說道:「解決掉這一個,還會有下一個,一想到這裡就感覺好無趣,還是聽你的話算了,讓我們一起看看善良的結果。」

  三個月後,那個女人流產了,不知道怎麼回事,都說是太宰治下的毒手。

  他的父親滿臉失望地看著他,說他和他的母親一樣心狠手辣,青森螢急得要命,太宰治把她扯到身後,很平靜地點點頭,略帶一點好奇地說道:「您打算怎麼處置我呢?」

  「你就好好在這裡反省!」男人拂袖而去,太宰治略帶點失望地看著他的背影,然後又回頭看她,輕輕嘆氣:「蠢就算了,還以為他會更果斷一點呢。」

  青森螢困惑地看著他,太宰治笑笑,給她解釋:「既然想要有新的家庭,不是應該趁這個機會把我清理掉嗎?把我養在這裡,他的家庭也永遠不會獲得平靜,吶吶,真不敢相信這種人和我流著同樣的血。」

  他摸摸她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道:「笨就算了,螢可不能像他這樣優柔寡斷,以後要是有人擋著你前進的道路,就像鏟除石頭那樣把他鏟掉,明白嗎?」

  「那樣的話,不就是壞孩子了嗎?」青森螢糾結地問。

  「你只是在聽話而已。」太宰治牽起她,帶她去看門前的石榴花:「聽話就是好孩子,一直都是。至於對錯,你不用思考這個。」

  她看了他一會,點點頭,在他的暗示下,用手指了一下面前的石榴樹,猶猶豫豫地說道:「叔叔把我的小樹苗拔走了,種了這個,我不喜歡。」

  「嗯,很乖。」太宰治彎起唇,掩去眼裡的無趣,看著她,鳶眸中隱隱有著期待:「想看螢再乖一點的樣子。」

  慢慢的,庭院裡的僕人走了干淨,大大的房子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青森螢再也穿不上那些昂貴的布料,吃不到那些新鮮的食材了,太宰治13歲的生日,兩個人坐在院子裡看星星。

  太宰治靠著牆,神色倦怠:「螢不覺得無聊嗎?」

  「沒有啊。」

  青森螢津津有味地看著天空,即使經歷了好幾個不同的世界,即使現在的日子過得平淡極了,她也不感到無聊,她熱切地喜歡著身邊的一切,小花小草,太陽和雨,星星月亮,所有東西都能得到她的喜歡。

  「那個是不是獵戶座?」她有點興奮地推推他。

  「是吧。」眼皮都懶得抬起來,已經能夠被稱作少年的太宰治打了個哈欠:「螢慢慢看,我要睡覺了哦。」

  說完,他就把腦袋埋進了她的懷裡,青森螢低頭看著他,有點無措。

  最近這段時間,太宰治的話越來越少了,她有試著努力和他說話,但是一直以來,處於主導地位,給他們奠定基調的人是太宰治,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而且,潛意識裡,青森螢隱隱感覺到,自己不論做什麼都沒有用。

  太宰治很聰明,聰明到了青森螢難以想像的地步,六歲的他就可以輕而易舉,緩慢輕柔地給她療傷,但現在,哪怕青森螢加起來或許已經活了二十多年,她還是連讓他稍微提起一點精神的辦法都想不到。

  倒計時還剩下一年,大雪,青森螢難以抑制地恐慌了起來。

  結束以後她會去哪裡?

  她不能離開太宰治,不可以離開他的身邊,如果沒有他的注視和撫摸,她會死掉的。

  「在擔心什麼?」太宰治撐著下巴看她:「螢已經13歲了,是性同意的年紀了哦。」

  「欸?」青森螢瞪圓眼睛,從書裡抬起腦袋,「為什麼說這個?」

  「只是有點好奇。」太宰治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做那種事是什麼感覺?現在唯一有點好奇的只是這個了,但書上說,18歲才能算作性成熟呢,啊啊,難道我還要多活幾年?」

  他哀嚎著,青森

  螢權當做沒聽見,太宰治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了,經常說一些她聽不懂的話,她現在滿心都是還剩一年的時間,下意識抱住他,蹭他的臉頰:「不要和阿治分開。」

  「把你吃掉怎麼樣?」太宰治像是在認真思考:「會代謝掉,唔,太浪費了,但也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被人欺負了怎麼辦?」

  青森螢像是根本沒在聽他說話,太宰治自言自語了一會,突然捧起她的臉,語調繾綣:「我們一起死吧?書上說,殉情是最美好的死法。」

  她下意識點點腦袋,這些年下來,她已經養成了聽話的好習慣。

  太宰治看了她一會,面色古怪地嘀咕了幾句什麼,然後把腦袋伏在她的肩膀上開始嘆氣,一句又一句。

  「好無聊啊。」時間剩下11個月,新年的熱鬧把空氣都帶上了幾分暖意,青森螢捧著鄰居們給的煙火進來,就聽見太宰治又在這麼說。

  她就當做沒聽見,認認真真地做自己的事情,太宰治像是個樹袋熊一樣掛在她身後,一遍又一遍念叨:「一起去死吧一起死吧……」

  「好好好。」青森螢把打火機塞進他的手心:「先看看煙花好不好?他們說今年的很漂亮!」

  「嘁!」太宰治冷著臉:「明明是用剩下的給了你吧,我們家螢是撿破爛的小乞丐嗎?」

  「因為想和阿治一起看煙花。」她被這麼說,顯然有點傷心,低著頭解釋道:「所以是走了好遠的路,到處敲門討來的。」

  少年看看她,輕輕哼了一聲,努了努下巴,示意她看向身後。

  青森螢往後面看,屋子裡擺滿了各種煙花,大大小小疊成一堆,太宰治附在她耳邊笑:「好笨啊,你的主人再怎麼落魄,寵物的小小心願還是要滿足的嘛。」

  倒計時還剩九個月,青森螢終於把煙花放完了,在煙花燃盡的那一個晚上,太宰治難得耐著性子和她一起看了一整場煙花。

  「嗚……」青森螢看著自己腕間不斷流失的血,有點茫然地看著太宰治:「好痛。」

  「好像是有一點。」太宰治也罕見地露出茫然的神色,看著自己手腕上的傷口,輕輕皺起眉。

  「我、我還想……」青森螢哽咽地說道:「櫻花開了,我還想,想和阿治一起看櫻花。」

  「啊。敗給你了。」他不知道從哪裡找出繃帶來,把兩個人的傷口纏住,纏得很緊,青森螢被勒得好痛,鑽進他懷裡,輕輕蹭他的脖子:「好痛……」

  太宰治動作頓了頓,摸摸她的頭發:「會找到不讓你痛的辦法的。」

  四月下旬,櫻花才凋謝干淨,少女捧著儲藏的花瓣研究怎麼釀造櫻花酒,太宰治就靠在她身邊,研究怎麼沒有痛苦地自殺。

  「毒藥怎麼樣?」他認真地問。

  「不要。」青森螢抖了一下,也認真地回答:「會很痛,每一個細胞都會痛,吐好多血才會死,痛好久。」

  「是嗎?」太宰治看了看她,輕輕把她抱進懷裡:「好啦,那我們換一個。」

  六月,他的生日,太宰治帶著她去逛了一天書店,回來以後抱著幾本書抱怨道:「記載自殺方案的書也太少了吧?難道真的要去臥軌嗎?一想到會變成肉泥就好惡心~」

  倒計時五個月,太宰治牽起她的手,語氣興奮:「從樓頂跳下去,據說這樣後悔也沒有用,而且大多數人會死在半空中,像小鳥一樣,螢不是喜歡小鳥嗎?」

  「嗯,我喜歡。」青森螢跟著他慢吞吞地往前走,滿是不舍地看向那個庭院:「可是、可是櫻花酒就快好了,我還沒有和阿治一起喝過酒呢。」

  「啊……」太宰治頓了頓,沒好氣地彈了她一下:「敗給你了。」

  那天晚上,兩個小醉鬼抱在一起,太宰治低頭吻了她。

  「感覺沒什麼味道。」少年砸了咂嘴,神色瞬間變得清明,盯著醉得迷迷糊糊的她,突然笑了笑:「好有意思啊,螢,這麼幾口真的能喝醉嗎?」

  九月,楓葉已經開始變紅,兩個人真真切切站在的天台上,風吹起她的裙擺,少女捂著眼睛,不敢往下看。

  「好冷啊,嗚嗚。」她扯了扯太宰治的手:「還沒有和阿治一起看……」

  「紅葉是吧?」太宰治打斷她的話,輕哼一聲:「不是年年都看嗎?」

  「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說道:「可是今年的肯定不一樣,我想要紅葉做的書簽,帶我去嘛……」

  「嘖。」太宰治勾起唇:「秋天要狩紅葉,到冬天是不是要看雪?明年春天又要看櫻花了,這樣下去怎麼辦吶。」

  她緊緊揪著他的手:「嗚……求你了。」

  「敗給你啦。」他帶著她走下樓,在楓葉最紅的時候,他又帶她去了京都,在常寂光寺,嵐山的頂端,少年牽著她的手,滿臉無趣地倚在她身上:「有什麼好看的啊,螢?」

  「就是好看。」她慢吞吞,極其認真地說道:「和阿治看的每一個東西都好看。」

  他笑了笑,像是稍微提起來一點精神,掩去眼裡的厭煩,看向她:「怎麼辦,我還沒有到螢的境界,沒法喜歡螢喜歡到看什麼都有趣欸。」

  少女盯著他,有點困惑的樣子:「那你覺得什麼有趣?」

  太宰治歪歪腦袋,像是在思考,沒多久,朝她努努下巴,讓她看向不遠處那對小情侶。

  他們在漫天紅葉之下接吻。

  幾乎沒有猶豫,像是為了讓他找到樂趣,做什麼都可以那樣,少女踮起腳,一口啾在他的臉上。

  「嘛……」太宰治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臉頰,聲音小了一點,把她扯下來,咬著她的唇說道:「這個就還勉勉強強吧。」

  十一月,天氣漸漸開始變冷,青森螢買了一些毛線回來織圍巾,太宰治依舊拉著她出去自殺,依舊被她的各種理由扯回來,對這個過程,他好像樂此不疲。

  青森螢絞盡腦汁想著下一次要用什麼理由哄他回來,她感覺太宰治不僅僅是她的主人,給她安全感的依靠,還是一只熱衷於作死的,極其難伺候的貓。

  一直到倒計時只剩下兩天,太宰治還在和她商量著要去跳河,青森螢看了看漫天的雪,說道:「河都結冰啦。」

  「那就找個還沒有結冰的地方嘛。」太宰治帶她來到橫濱,這裡是一座港口城市,即使是冬天,也很少會下雪。

  他們在橫濱玩了一整天,第二天,這裡下起了暴雨,水位上漲了一點,太宰治說很好奇被河水淹死的感覺,於是帶著她來到了河邊。

  第一次,青森螢沉默了下來,她不再找各種傻瓜理由勸他回去,而是坐在河邊哭,眼淚混在雨裡,看起來可憐極了。

  「欸?」太宰治看看她,湊過來,帶著幾分好奇和驚訝,滿懷期待地說道:「螢終於玩累了,願意和我殉情了嗎?」

  「不是的……嗚……」

  青森螢腦子裡全都是倒計時要結束了這件事,她感覺和太宰治分開,比死亡還要叫她害怕,她扯住太宰治的袖子,哽咽著說道:「我不想和你分開,嗚……不要分開。」

  「哈啊,知道了啦。」太宰治牽著她站起來,很用力地攥著她的手:「我會一直抓著你的,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像是雨線,他們墜進河裡。


第55章 共生(1)

  警察局裡, 青森螢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還沒從冰涼的河水中抽離出來。

  阿治……

  她和他分開了。

  沉重的腳步聲傳來耳畔,青森螢抿著唇往門口看, 幾位中年警官正朝她走過來。

  像是受驚的貓一樣,幾乎是下意識的, 她蹦起來,往桌子後面躲去, 在心裡喊惠,喊阿治,亂七八糟地喊, 然後鑽進桌子底下,發著抖捂住自己的眼睛。

  警察們停住腳步, 對視幾眼, 露出有些無措的神色。

  最後,中間的那一位警察揮手示意他們先出去,在外面打了個電話,然後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

  青森螢躲在桌子底下,緊緊揪著自己的裙角, 沒過多久,眼前就多了一顆毛茸茸的腦袋。

  男孩的黑發亂糟糟的, 用小貓一樣的碧眸看著她, 眼裡滿是好奇:「從今天開始, 你就是亂步的妹妹了嗎?」

  「什麼?」青森螢下意識地問。

  「唔,爸爸說你的爸爸媽媽都殉職了,就是去了天堂那種地方, 從今天開始, 你就是亂步的妹妹了。」他又看看她, 從懷裡挑挑揀揀,塞了兩包粗點心過來:「你還小,不可以吃太多。」

  離開了太宰治,青森螢的心裡滿是不安,但是她沒辦法拒絕別人的好意,尤其是這樣一個孩子,她低頭看著懷裡的粗點心,又看看他,問道:「你的名字是亂步嗎?」

  「江戶川亂步。」他給出自己的名字,又看她:「不過你要喊哥哥哦,亂步哥哥。」

  他朝她笑,像是所有的陽光都傾瀉了下來,照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把一切都變得明媚極了。

  青森螢呆呆地看著,腦子裡緊繃的弦下意識放松了好多,直到男孩朝她伸出手:「你要不要出去呀?蹲在這裡好累,媽媽做了超級好吃的炸雞,爸爸買了好多零食,還有我最喜歡的波子汽水,亂步全~部都給妹妹!」

  女孩眨眨眼睛,看了看左上角,那裡寫著:

  【本張身份卡倒計時:7年。】

  阿治……

  還要七年,她才能再次見到她的主人嗎?

  想到這裡,青森螢的心裡就滿是不安,沒有了太宰治在身邊,她連下一秒該做什麼都不知道。

  「不要怕。」

  見她沒有回應,江戶川亂步絲毫不見氣餒,而是認真地承諾道:「亂步是哥哥,會好好保護你的。」

  青森螢低頭看,他的手和那時候的太宰治一樣小,不同的是,江戶川亂步的臉上滿是明媚的笑,眼神純澈,和早慧而又深沉的太宰治不同,他像一個真真正正的孩子。

  他說會好好保護她。

  她願意相信。

  沒有猶豫多久,青森螢把手放進他的掌心。

  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了,就要好好履行「玩伴」這個身份,她不可以做一個辜負別人心意的壞孩子。

  像是得到了美味的糖果那樣,男孩歡呼一聲,帶著她一點一點挪出去。

  青森螢還從來沒有過哥哥,也早已經忘了和家人在一起的體驗,有點無措地跟著他往前走,江戶川亂步的手掌很熱,牽著她走到一個警官面前。

  黑發警官蹲下來,平視著她,神情有些哀慟,說得很輕很慢,像是在擔心她聽不懂:「我是江戶川叔叔,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你的爸爸犧牲了,你願意給我們一個補償你,照顧你的機會嗎?」

  「願意!」江戶川亂步大叫著替她回答:「妹妹願意!」

  青森螢一愣,側頭看了看旁邊的男孩,下意識彎了彎眼睛,江戶川叔叔見她笑了,松了口氣,把藏在身後的手遞到她面前。

  青森螢低頭看,他攤開的大大手掌裡面,放滿了五顏六色的糖果,因為握

  得太久太緊,有些已經接近融化,開始變形了。

  「抱歉……」中年男人看了看手裡歪七八扭的糖,像是有點意外,「看起來好像壞掉了。」

  她搖搖腦袋,從裡面拿了一個,男人笑了笑,把手掌湊過來一點,示意她繼續拿。

  很耐心的,他們在旁邊等著她,等她把糖一顆一顆撿起來。

  吃過甜甜的糖以後,青森螢坐上了前往江戶川家的車,江戶川亂步一直牽著她的手,此時此刻正是春天,天窗敞開,花朵和草木的香氣被風卷進來,視野內一片新綠,美好到像是夢境。

  在東京長大的她,還從來沒有真真切切地來過鄉下,田野間的春風比城市裡的更加野蠻,但是卻並不令人討厭。

  車子很快聽在一間獨棟小別墅之外,氣質溫婉的女人等在那裡,青森螢下車以後,女人紅著眼睛抱了抱她,塞了一個小熊玩偶到她懷裡:「歡迎回家。」

  青森螢一愣,低頭看了看小熊玩偶,感受著女人身上的香氣,鼻子變得酸酸的,有點想哭。她好像從來沒有感受過媽媽的懷抱。

  女人低頭看她,牽起她另外一只手,帶她慢慢走進家裡。

  房子的裝修明亮溫馨,晚餐是很豐盛的家常菜,還搭配了香香的炸雞,青森螢有一點點拘謹,旁邊的江戶川亂步吃得很滿足,小腿在半空中輕輕晃動,偶爾看一看她,嘴角站著面包糠,像是貪食的貓。

  在他之前,青森螢從來沒覺得那個男孩子能夠用「可愛」來形容,看著江戶川亂步這幅樣子,青森螢放松了好多,不知不覺就吃撐了。

  吃過飯,又在客廳看了一會電視,就到了休息時間,江戶川家雖然有兩層樓,但卻只有兩個臥室。

  洗過澡以後,江戶川爸爸帶著她來到亂步的房間,解釋道:「其他的房間現在還是書房,叔叔會盡快把東西移出去,給你准備好一個漂亮的房間,在那之前先和哥哥睡在一個房間,可以嗎?」

  青森螢點點頭,看了看房間裡面,除了一大堆的玩具零食和一張小書桌之外,粉色的兒童床和藍色的兒童床緊緊挨在一起,叫她想起小時候在幼兒園裡,她和惠午睡時候的床。

  江戶川亂步正趴在地毯上看漫畫,見她來了,笑著跑過來牽她的手。

  「來看海賊王!」

  「不要玩得太晚。」見兩個孩子相處融洽,江戶川爸爸像是松了口氣,叮囑了一句之後,就輕輕掩上了門。

  「你看得懂嗎?」江戶川亂步指著漫畫上面的單詞:「這是肉的意思。」

  青森螢覺得有點好笑,點點腦袋,江戶川亂步像是從來沒有和人說過這些,眼睛亮晶晶的,抱著漫畫和玩具一個一個說個不停,青森螢點開面板看了看身份卡,又看了看身邊嘰嘰喳喳的小男孩,放松地彎起眼睛。

  對於玩伴這個身份,她好像也很喜歡。

  亂步和太宰治不一樣,不會安排她的一切,但是會一直一直說話,把所有空閑的時間都填滿,叫她沒有多余的心思想別的事情。

  她喜歡這樣。

  一直到晚上11點,江戶川亂步才在媽媽的催促下不情不願地洗了澡,爬上床准備睡覺。

  兩張床緊緊挨在一起,江戶川亂步蹭蹭蹭蹭過來,台燈很暗,他的碧眸璀璨極了,像是漂亮的綠寶石,青森螢看著他,有點恍惚。

  惠也有一雙同樣漂亮的綠色眼睛,不過他的眼睛不像江戶川亂步這樣亮晶晶的,而是水色朦朧,像是把光芒都斂在了心裡。

  很快,江戶川亂步就徹底讓她分清楚了兩個人的區別,像是有用不完的精力那樣,男孩鑽進她的被子裡,問她:「妹妹,你喜歡吃薯片還是薯條?」

  「唔。」青森螢困呼呼地打著哈欠:「都喜歡。」

  「不能都喜歡

  。」他頓了頓,有點苦惱的樣子:「好吧,亂步也都喜歡,那你喜歡什麼口味的波子汽水?」

  面對幼稚的問題,青森螢好像也幼稚了起來,糾結了一會,才選出最喜歡的兩個:「哈密瓜和原味吧。」

  「那你喜歡……」他話還沒說完,房門就被輕輕敲響了,江戶川媽媽帶著笑意看過來:「亂步,不許吵妹妹睡覺!」

  「哦。」男孩癟癟嘴,滿臉委屈:「可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如果你一直吵妹妹睡覺的話,她會討厭你的。」

  江戶川亂步瞪大眼:「亂步不想被討厭!」

  「嗯,所以你要做一個好哥哥。」女人看了看小小的青森螢,露出有點心疼的神色,又看向他:「要做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江戶川亂步輕輕哼了一聲,翻回自己的被子裡:「亂步已經是了!」

  台燈沒有被關掉,媽媽走過來,挨個在他們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青森螢睜開眼,就看見她溫柔的笑:「晚安。」

  「晚安。」女孩也甜甜地回道。

  一個星期後,青森螢轉到了這邊的學校,鄉下的課本相對而言比較簡單,在幾場考試以後,青森螢順利從幼兒園晉級為一年級的小學生,成為了江戶川亂步的同桌。

  「這是我的妹妹喲!」男孩牽著她的手,大聲地向全班介紹,像是想讓全世界都聽見那樣:「亂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你吹牛!」班上另外一個男孩子吼回來:「媽媽說我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你胡說!」江戶川亂步氣得跳腳,青森螢在旁邊看著孩子們吵架,悄悄笑起來。

  來這裡的時候正好是春天,江戶川亂步是個不守規矩的孩子,常常帶著她偷偷溜出去,看漫山遍野的春花,用早餐錢買粗點心,坐在櫻花樹下野餐,看那些可愛的小動物。

  青森螢好久沒有這麼肆意地玩過了,只感覺時間過得好快,好像一眨眼就到了夏天。

  鄉下陽光灼烈,房子裡沒有空調,兩個孩子共用一個風扇,坐在院子裡分享一個西瓜,葡萄藤下,秋千架旁,青森螢戴著小草帽,被他高高地推起來,又落回他的身旁。

  「好啦,妹妹的房間布置好了。」江戶川爸爸這麼說著,就開始給青森螢搬東西。

  「?」

  噩耗襲來,旁邊的江戶川亂步瞪圓眼睛,像是一只炸毛的貓,搶著她的小被子不肯撒手:「我不准!」

  青森螢吃著小冰棍站在旁邊,忍著笑移開目光。

  「不要不要不要!」小孩子哪裡搶得過大人,在懷裡的小被子被收走以後,頭發亂糟糟的男孩躺在她的床上打滾,哇哇大哭:「妹妹要一直一直住在家裡,這是爸爸說的!」

  「只是搬到了旁邊的房間呀。」青森螢看著他的眼淚,有點心疼地走過去哄他:「不哭好不好?」

  江戶川亂步立即抱住她,哭得更凶了:「不要妹妹搬走!」

  「妹妹總要搬走的。」

  在他堅持不懈的大吵大鬧下,家長最終還是妥協了,媽媽在旁邊笑著說道:「等妹妹再長大一些,嫁到別人家裡去了,到那時候亂步可不能像現在這樣鬧脾氣了哦。」

  「?」

  江戶川亂步瞪圓眼睛,像是小魚一樣彈起來,嗚咽著跑下床,從自己的零食箱子裡面抱出一大堆零食放在她面前,又爬到床底下,拖出來一個小貓存錢罐,然後爬上梯子,在最上層的書裡面掏出幾張紙幣。

  他把它們全都擺在青森螢面前。

  「都給妹妹,全部都給妹妹。」

  小貓存錢罐裡的硬幣嘩啦啦掉下來,男孩把存著的錢全都塞進她手裡,哽咽地說道:「妹妹不要嫁到別人家裡去,亂步就把每天的早餐錢也給你。」

  「噗。」旁邊的兩個家長哈哈大笑,青森螢卻感覺手上的錢幣沉甸甸的,看著男孩純真執拗的目光,她下意識點了點腦袋。

  「約好了!」江戶川亂步破涕為笑,牽起她的手:「去給妹妹買冰淇淋!」

  夏天的夜晚,螢火蟲漸漸多了起來,江戶川亂步吃過晚飯,就跑到院子裡到處捉螢火蟲,他沒有耐心,總是大腳步過去驚擾蟲子們,直到很久以後才捉回來零星的笨蛋兩三只,把它們捧在掌心,捧給她看。

  「螢,你看,和你的名字一樣欸。」他問:「喜歡嗎?」

  青森螢點點頭,笑起來:「喜歡。」

  男孩盯著她的笑,也滿足地笑起來。

  「給你捉一百只螢火蟲好不好?」

  青森螢偏頭看,夜色之中,他的雙眸宛若唯一的螢火。

  她輕輕點頭:「好。」

  過完江戶川亂步的生日以後,天空就下起了大雪,江戶川亂步帶著她在院子裡堆雪人,爸爸媽媽也出來幫忙,在四個人的齊心協力下,青森螢堆出了她記憶中最好看,最大的雪人,四個人架著相機,和大大的雪人一起拍了一張照片。

  照片上,男孩緊緊牽著她的手,即使在雪天,只要看著他臉上的笑,就不會感到絲毫的寒意,青森螢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大雪人,她覺得冬天的太陽好暖,有點舍不得大雪人化掉。

  江戶川亂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大雪人,從第二天開始,他就陪她一起每天都給大雪人身上添雪,小心翼翼維持著它的生命。

  可是春天來了,大大的雪人還是慢慢融化成了小小的雪塊,只剩下圍巾和胡蘿蔔鼻子還躺在那裡。

  兩個孩子抱在一起哭了好久好久,大人們笑著哄他們,約定明年下雪以後,一起再把大雪人找回來,他們才慢慢接受了現實,又很快被漂亮的花朵吸引了注意力。

  春去秋來,江戶川亂步帶著她去采蘑菇,兩個人背著小小的竹筐,也不管有毒沒毒,專門挑好看的撿,導致帶回家的大部分都不能吃,青森螢有點難過地坐在花園椅上,江戶川亂步也一樣失落,兩個人坐了一下午,又看著對方笑起來。

  「妹妹。」江戶川亂步鑽進她的懷裡,像小貓一樣蹭她:「好喜歡妹妹。」

  青森螢愣了愣,她還從來沒有在別人身上感受過這麼明目張膽的依賴,也從來沒有人會像是小動物那樣鑽進她的懷裡,和她撒嬌,更沒有人會像他這樣蹭她的臉頰,用純摯熱烈的眼神和話語擁抱她,環繞她。

  「我也、」她是個從來不會辜負別人好意的孩子,兩只小動物緊緊靠在一起,女孩紅著臉,輕輕說道:「我也好喜歡亂步。」

  「要叫哥哥!亂步哥哥!」

  「亂步哥哥。」她乖乖喊,江戶川亂步這才滿意,指著自己說道:「亂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是的。」青森螢真心實意地點頭。

  倒計時還剩六年,兩個人升到了二年級,青森螢第一次收到來自長輩的壓歲錢,拿著紅包有點想哭,江戶川亂步悄悄打開數了數錢,又看了看紅著眼眶的妹妹,猶豫了一會,還是乖乖把壓歲錢上交了。

  「都給妹妹。」他抹抹她的眼睛:「妹妹不哭。」

  青森螢破涕為笑,把壓歲錢還了回去:「不要你的。」

  「!」江戶川亂步急了,瞪大貓貓瞳,又用力把紅包塞進她的手裡:「妹妹不可以嫁到別人家裡去!」

  「什麼呀。」青森螢滿臉困惑,在兩個家長笑意盈盈的目光下收好江戶川亂步的壓歲錢,晚上,一家人去神社初詣,回來之後,男孩鑽進她的被子裡,用力抱住她。

  「把好運氣都給妹妹。」他像是八爪魚一樣抱住她,執拗地說道。

  倒計時五年,三年級的

  江戶川亂步有了小小煩惱,隨著他越長越大,腳步聲也越來越大,捉螢火蟲的難度直線上升,這個夏天,他只給妹妹捉了一只螢火蟲。

  這只笨乎乎不知道逃跑的螢火蟲像是生病了,趴在他手心動也不動,江戶川亂步氣得半死,用力戳著它,螢火蟲好半天都沒有反應,迎著周圍同學嘲笑的目光,江戶川亂步委屈地哭了出來。

  「螢!你哥哥哭了!」小小的女同學跑過來,捂著嘴笑著說:「捉螢火蟲捉不到,就哭鼻子,好丟人呀。」

  青森螢立即蹦了起來,氣鼓鼓地瞪了這個同學一眼,然後跑到操場上,這時候早已經放學了,但鄉下的孩子們沒地方去,總是會聚在這裡玩耍,亂步哥哥被圍在中間,周圍的小男孩笨蛋笨蛋地叫著他。

  「你們走開!」青森螢跑過去,江戶川亂步立即鑽進她懷裡嚎啕大哭,她第一次感覺自己有了保護別人的資格,也是第一次感覺自己這麼強大,也有資格被人依賴。

  「你們才是笨蛋,考不到滿分的笨蛋!」

  很快,因為打架鬥毆,兩個小家伙第一次被請了家長。

  江戶川亂步哭累了,一個人躲在房間裡玩玩具,叔叔阿姨把她牽到二樓,問她今天吵架的理由,青森螢有點委屈地敘述了一遍,又說道:「亂步哥哥才不是笨蛋,明明是天才,我才不要他被這樣欺負。」

  「但是正因為這樣,因為亂步哥哥太聰明了,我們才不能讓他過早地發現自己的才能。」

  阿姨蹲在她面前,細心地解釋道:「要讓他和其他孩子一樣成長,擁有相同的經歷,他才可以融入這個社會,真正地接納這個世界。」

  青森螢抹著眼睛,想到同樣過於聰慧的太宰治,想到他單獨游離於世界之外的樣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們才能讓亂步哥哥知道他有多聰明?」

  「等你們都長大以後。」

  亂步媽媽摸摸她的腦袋,親親她的額頭:「好啦,不哭了,我們家小螢和亂步都沒有吃虧,把人家打得落花流水,超棒的。」

  青森螢有點羞愧地低下腦袋,挨揍的是亂步哥哥,那些男孩子都沒有打她。

  那天晚上,青森螢給江戶川亂步擦藥,男孩皺著臉,哭得可憐極了:「他們都喜歡妹妹,說要娶妹妹回家,妹妹不許答應。」

  「嗯,我不答應。」青森螢摸摸他青青紫紫的腰,輕輕嘆氣:「哥哥以後不要跟人打架了。」

  「為什麼?」

  「因為你打不過。」

  男孩扁扁嘴,又扯開嗓子哭了出來。

  從那以後,江戶川亂步果然就不再和人打架了,直到小學快要畢業,身份卡倒計時還剩下兩年的時候,媽媽口中的長大還沒有徹底到來,江戶川亂步依舊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孩子。

  那些增長的課題和作業從來不會難住他一分一秒,真正讓他覺得崩潰的,是他們要上初中了,所以妹妹不能和他睡在一個房間裡面了。

  江戶川亂步根本不明白這兩件事情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系,為什麼上初中了,妹妹就不能和他在一個房間裡面了,看著妹妹的衣服被一件一件拿走,他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嗚嗚……」

  待在一起這麼多年,兩個小家伙笑一起笑,哭也一起哭,完完全全共享著情緒。

  江戶川亂步哭得這樣傷心,青森螢看著看著,也跟著哭了起來。

  兩個人哭得傷心極了,像是不想離開溫暖巢穴,想永遠抱在一起的小動物,瞧著可憐又可愛,爸爸幾乎是立刻就舉手表示投降:「好好好……」

  他頓了頓,接收到媽媽的死亡視線,才又硬著頭皮勸道:「這個房間太小了,兩個人在一起不會擠嗎?」

  「是啊。」氣質溫婉,卻更加有原則的

  媽媽一錘定音:「你們長大了,是大孩子了,不可以再睡一起了哦。」

  「不要!」江戶川亂步哭得好像末日就快來了,已經處於變聲期的公鴨嗓一哭起來就更加難聽了,像是正在鋸木頭的鋸子。

  聽見自己嘶啞的哭聲,江戶川亂步用力捂住耳朵,崩潰地喊道:「亂步討厭長大!」

  青森螢哭著哭著,又被他逗得笑了出來,她一笑,江戶川亂步看著她彎彎的眼睛,也跟著笑了出來。

  兩個家長趁這個時候完成了分房間計劃,江戶川亂步回過神來的時候,妹妹已經睡到另外一個房間裡了,他又哭又鬧,直到青森螢心軟,偷偷把他放進房間,江戶川家才短暫地安靜下來。

  倒計時還剩一年多,初一的江戶川亂步還是沒有接受和妹妹分房睡的結局,每天都半夜偷偷溜進她的房間,賴在她床上不走,抱著她的被子撒嬌,像是離不開貓薄荷的小貓。

  兩個家長縱容了一段時間,見他不自覺,媽媽命令爸爸把他強行捉了回去,青森螢是個聽話的好孩子,那之後,也不會再半夜偷偷給他開門了。

  江戶川亂步鬧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他的生日,他都還是悶悶不樂的,發誓不要理會所有人。

  不被理會的三個人決定趁這個機會親手做蛋糕哄他,他們一起做了超級大的蛋糕,又買了好幾箱他喜歡的波子汽水,去大城市的商場挑選了他期待已久的禮物,提著一大堆禮物往家裡出發。

  滿載而歸的路上,一輛大貨車朝他們飛馳而來,在一瞬間,旁邊的爸爸媽媽同時看向青森螢,把她用力推開。

  她摔倒在地上,懷裡的大蛋糕被壓扁,奶油沾了滿臉,女孩愣愣地抬頭看,周圍的人好像都在尖叫,但是她什麼都沒辦法聽到。

  十二歲生日,江戶川亂步在家乖乖等著自己的生日驚喜,下定決心不管爸爸媽媽和妹妹送他什麼,他都不要原諒他們分房間的行為,他等呀等,一直等到太陽落山,天空徹底暗了下來,才聽見了敲門聲。

  小小少年滿懷期待跑出去,外面的警察滿懷歉意地看著他。

  「啊,我明白的。」江戶川亂步點點頭,他都知道嘛,一大早就出門了,直到天黑還沒有回來,在房門被敲響的時候,他就知道那不是爸爸媽媽和妹妹,因為他們不可能沒帶鑰匙,也不可能讓他一個人過孤零零的生日,所以一定是發生了意外,沒辦法按時回來的意外。

  這是很簡單的推理,一眼就能看明白的事情,但是為什麼,亂步會這麼難過?

  「很抱歉……你的爸爸媽媽,他們都、都已經……」爸爸的下屬摸摸他的腦袋,語氣哽咽:「但是你的妹妹……」

  「你等一下。」江戶川亂步打斷他的話,從房間裡捧出一本繪畫本,然後才看向他:「走吧。」

  警官愣了愣,帶著他去了醫院,江戶川亂步看見妹妹呆呆地坐在病床上,神情茫然,好像丟失了魂魄。

  「妹妹。」江戶川亂步跑過來,不管醫生在旁邊說什麼,他爬上床,用力抱住她:「妹妹。」

  青森螢慢慢回過神,看向他,先是抽泣了一下,然後嚎啕大哭。

  江戶川亂步也哭,陪著她哭,頂著周圍人憐憫的目光,兩個孩子在醫院的病床上哭了好久,直到哭累了,才慢慢睡著。

  凌晨,青森螢從噩夢中醒來,江戶川亂步紅著眼睛抱抱她,哭著啾啾她的臉頰。

  「妹妹。」

  他打開懷裡的繪畫本,給她看上面,他畫的一家四口:「妹妹不難過。」

  眼淚掉在紙張上面,他哽咽著說道:「亂步還有妹妹,妹妹還有哥哥。」


第56章 共生(2)

  剛剛上初中的孩子失去了監護人, 茫然到明天的早餐都沒有著落,兩個家長的葬禮、撫恤金,以及賠償款的各項事宜, 都交給了父親之前的同事全權操辦。

  出院之後,又參加了爸爸媽媽的葬禮,再次回到家裡的時候,青森螢第一次覺得房子好冷清, 以前感覺溫馨的一切, 現在只要是看見,就會想要掉眼淚。

  她好難過,現實裡的爸爸媽媽離開的時候, 她還小,什麼也不明白,現在她已經長大了, 她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像是之前說的那樣輕松地接受死亡,根本沒辦法繼續開心。

  江戶川亂步也忍不住哭, 兩個孩子坐在沙發上哭了好半天,又累到睡了過去, 直到肚子被餓醒,江戶川亂步才從房間裡搜羅出一些零食,和她一起坐在客廳的地毯上填飽了肚子。

  晚上, 在爸爸媽媽的房間,江戶川亂步抱著她睡覺, 眼眶紅紅的, 用亂糟糟的頭發蹭她:「亂步還有妹妹。」

  「嗯。」青森螢看了看左上角的倒計時, 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怎麼辦?

  還有一年, 她的亂步, 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就要獨自一個人活在世界上了嗎?

  他會有多害怕,多難過?

  江戶川亂步睜開眼睛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然後抬手抹抹她的眼淚:「妹妹不要離開,不可以離開,不要再發生意外了,跟在亂步的身邊,你哪裡也不許去。」

  「嗚……」青森螢愧疚到不知如何是好,捂住臉躲開他的目光。

  「會死掉的!」

  江戶川亂步坐起來,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孩子:「亂步會死掉的,會哭到脫水死掉!答應我!答應我!」

  「……我答應你。」

  青森螢慢慢承諾道:「我發誓,我永遠不會主動離開亂步的身邊,永遠都陪著哥哥。」

  「拉鉤。」他執拗地盯著她看。

  青森螢抬起手,和他慢慢拉鉤,這個幼稚的儀式像是真的有什麼魔法一樣,雖然沒有咒力,卻像是在她心裡立下了[束縛],和被動簽訂的契約不同,這是青森螢第一次這麼迫切地希望這個約定成真。

  她第一次被人這樣依賴,第一次被人不帶任何威脅,而是用柔軟撒嬌的語氣說道:「沒有你會死掉。」

  這樣的亂步,陪著她卻又從來不會俯視她的亂步,她願意給他一切,她願意付出她的全部,她想看見亂步的笑,不想看見他的眼淚。

  她哭,亂步會跟著哭,她笑,亂步就會一起笑,青森螢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責任感,爸爸媽媽不在了,亂步還是個孩子,而她加起來已經活了好久好久,是比亂步更大的孩子,所以她要照顧好他。

  為了她的亂步,她要振作起來。

  「哥哥。」

  青森螢握住他的手,慢慢說道:「我們以後都不哭了,好不好?」

  「真的嗎?」江戶川亂步用懷疑的目光看著她:「可是螢是小哭包。」

  「嗚……我不是……」青森螢抹抹眼睛,還想說話,江戶川亂步就低頭啾了她的臉頰一下,他的親吻不帶任何一絲旖旎的意味,只是單純地想要和自己的妹妹更親昵一些。

  「好鹹。」江戶川亂步又舔舔她的眼尾:「你舔舔我,我的眼淚也是鹹的嗎?」

  「嗯。」像是互相舔毛的小動物,他們你親親我,我親親你,心情就這樣慢慢平復下來,擁抱著睡著了。

  一個月之後,傷痕漸漸被掩蓋在了皮毛之下,至少表面看起來,兩個孩子又恢復了以前的樣子。

  鄰居帶來了爸爸的親戚,他們說可以照顧亂步和妹妹,在七嘴八舌,擠滿大人的客廳裡,江戶川亂步簽了好多份文件,又走了一趟公證處,直到天黑才回來。

  「明明就是騙子啊。」他癱倒在沙發上,像是累壞了的貓:「那些大人還真是難懂。」

  「什麼騙子?」青森螢啃著面包,在他邊上坐下。

  江戶川亂步立即鑽進她的懷裡,話裡滿是抱怨:「說是爸爸的親戚什麼的,讓我把房子和賠償款全部都上交,雖然資料做得很齊全,但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騙子吧,就這樣,那些大人還是讓我簽自己的名字,真是搞不懂啊,難道這就是爸爸說的成年人的無奈?」

  「欸?」青森螢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她才剛剛從學校回來。

  「總而言之!」江戶川亂步抬頭咬了一口她手裡的面包:「我們家的錢全部都被騙走了。」

  「??!」

  青森螢低頭看他:「哥哥在開玩笑嗎?」

  如果沒有錢,他們怎麼上學,怎麼吃飯呀,現在他們還只是十一二歲的孩子,就算是想要工作也不會有人雇佣童工的!

  「沒有哦。」他臉上滿是困惑:「就是搞不懂這一點,一眼就能看出來是騙子的人,大人們還是讓我把錢給他了,難道我們家的錢被騙走是應該的事情嗎?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解釋了。」

  「……」

  很快,兩個孩子就被趕了出去,他們的房子已經不屬於他們,為了防止他們鬧事,房子的新主人特地請了□□前來「清理」。

  日本是個黑.道合法的國家,看著那些凶神惡煞的大叔,青森螢愣了愣,拽住還想發脾氣的江戶川亂步就跑。

  在警察局裡,青森螢終於大概拼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有個自稱是親戚的騙子找了過來,目標是騙取孩子們手上的錢,亂步看得出來那家伙是個騙子,但是周圍的大人卻看不出來,還在為兩個孩子終於有人照顧了而感到高興。

  在爸爸媽媽的刻意掩飾下,亂步一直認為那些大人每一個都比他厲害,大人做的事情都是有道理的,所以即使知道那是騙子,亂步還是聽大人的話,交出了他們的所有財產。

  江戶川亂步正在和警察吵架,青森螢低頭看著手裡的文件,不知道該說什麼。

  媽媽說,要等長大以後,才能讓亂步知道他是特殊的那一個,是超級聰明的天才,要等他足夠成熟以後,才能讓他知道,周圍的人都是笨蛋。

  什麼時候才算是長大?

  她好迷茫。

  「都怪你們!」

  江戶川亂步氣得跺腳,大聲吼道:「明明知道是騙子,為什麼還要讓我簽字,就算這是應該的,但是亂步也不想讓妹妹餓肚子,可惡!可惡的大人!」

  「亂步……」青森螢扯扯他的袖子,看著他紅紅的眼睛,有點心疼地說道:「沒關系,我不餓,我們先冷靜一下好不好?大人們這麼厲害,一定可以把錢追回來的。」

  「都怪你們!」江戶川亂步聽話地冷靜了一會,然後又開始用力錘起桌子:「我和妹妹要睡覺的地方,還要吃飯,好餓好餓好餓!」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很氣憤很難過的事情,青森螢卻偷偷笑了出來。

  哥哥好可愛。

  很快,在爸爸同事們的照顧下,江戶川亂步和青森螢獲得了前往橫濱警察學校讀書的機會。

  那裡的校長是江戶川爸爸的熟人,不僅提供食宿,還免去了學費,警察學校鏈接著當地的警局,他們一畢業就可以找到合適的工作,這樣一來,他們幾乎是保障了兩個孩子之後的人生。

  青森螢的心裡滿是感激,離開之前,挨個朝叔叔阿姨們道謝。

  毫無人情觀念的江戶川亂步沒法理解她這種行為,但是妹妹正用力牽著他的手,所以他也乖乖跟在妹妹的身邊,同事們看著這兩個孩子,又紅著眼睛塞了好多行李和紅包過來。

  就這樣,倒計時還剩一

  年整,青森螢再次來到了橫濱。

  「才不要!」幾乎是剛到學校,江戶川亂步就和教官產生了衝突:「為什麼要分寢室,不要和妹妹分開!」

  在這種時候,在江戶川亂步極其在乎的問題上,就算對方是大人,他也是絲毫不願意退後的,像是一只豎起胡須的貓,誰敢侵犯他的領地,他就會毫不留情地呼一爪子過去。

  「……」頂著周圍人的目光,青森螢紅著臉把哥哥扯到一邊,勸了他好久,親了好幾十下,做出了無數個幼稚承諾,他才哭著點頭。

  日子就這樣暫時安穩了下來,警察學校的規矩森嚴,天性爛漫的江戶川亂步在這裡就和監獄裡的犯人沒什麼區別,幾乎是每個星期都要受到處罰。

  他總是眼淚汪汪地蹭到她身邊,委屈巴巴地抱怨,青森螢有點無措地安慰著他,想盡辦法哄他高興,但還是於事無補。

  貓被關進了籠子,肉眼可見地消瘦下去。

  很快,讓江戶川亂步徹底爆發的,是他每天晚上偷偷溜進妹妹的宿舍被發現了,舍監把他和青森螢一起扯到了宿舍樓下,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他們擾亂警察學校的秩序,要在這裡向所有人反省。

  青森螢想到了那一場公開審判,不受控制地發起抖來。

  「妹妹?!」見她害怕成這樣,江戶川亂步連忙把她抱進懷裡,舍監還在喋喋不休地教育著他們,少年抬起頭,碧眸中盛滿了屬於孩子的困惑。

  「原來這樣就算作擾亂秩序嗎?我只是不想和妹妹分開而已。」

  他用這雙純真的眼睛看著周圍的所有人,最後看向舍監。

  「我想和妹妹擁抱都要向所有人反省,這是什麼規矩?那舍監先生你和七樓那位藤井小姐,以及五樓那位佐藤小姐,還有和校長先生的女兒一起性.交,你們又要向多少人反省?」

  他的話激起了軒然大波,很快,舍監被警察帶走,江戶川亂步和青森螢也被趕了出來。

  看在最後一點點人情的份上,校長替他們找了一間房子,交了半年的租金。

  「你的哥哥很聰明。」男人沉著臉,在電話裡說道:「半年,足夠他找到合適的工作照顧你了。」

  說完,青森螢就再也打不通那一個電話了,連道歉都沒有機會。

  「我明明沒有錯。」江戶川亂步委屈地鑽進她懷裡,把她的手機搶過來:「妹妹不許道歉,不可以道歉,我明明只是把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說出來了而已,為什麼要懲罰我們?」

  「亂步……」青森螢摸摸他的腦袋,滿心茫然。

  她好想告訴他,他是一個真正的天才,他看見的世界,和別人看見的不同,他知道的事情,別人不一定知道。

  但是她好怕,好怕亂步還沒有長大就知道這些事之後,會變成太宰治那個樣子。

  媽媽說的長大,到底要什麼時候才會來?

  小笨蛋看看右上角還剩下半年的時間,無措地低頭看,被游戲判定為天底下最聰明的推理者,未來的名偵探正在滿臉困惑地抱怨著那些他看不懂的大人。

  怎麼辦?

  如果是阿治在這裡,他一定能知道該怎麼辦。亂步和他一樣聰明,聰明的人一定會惺惺相惜的。

  想到這裡,青森螢心裡又燃起一點不切實際的希望,她帶著江戶川亂步在橫濱找了好幾天,才找到那時候自己和太宰治一起跳河的地方。

  此時此刻,正是夏天,河岸兩邊滿是野蠻生長的青草,江戶川亂步早已忘了之前的不愉快,笑著說要在這裡坐到晚上:「給妹妹捉螢火蟲!」

  「好。」

  青森螢也坐在他的身邊,她也要在這裡等到晚上,等一個渺茫的奇跡。

  夜晚,河邊的蚊子比螢火蟲更多,兩個人被咬了滿身的

  包,江戶川亂步執拗地不肯回去,青森螢忍著笑哄他,把自己手臂上的小紅點攤給他看,他才不情不願地牽著她往回走。

  「明年夏天再給妹妹捉。」

  青森螢沉默了一會,輕輕笑起來:「好,下一次的夏天,哥哥再給我捉。」

  江戶川亂步眯了眯眼睛,看向她,看了好一會,沒有說話。

  倒計時還剩半年,為了不讓妹妹餓肚子,小小少年開始外出工作。

  第一份工作是郵差,兩個人在樓下學了好久,江戶川亂步才學會踩單車,那一天陽光很暖,男孩彎著璀璨的碧眸,拍拍自己的車後座,把郵差包墊了上去:「帶妹妹去兜風!」

  「好!」青森螢也笑著環住他的腰,兩個人在海邊轉了一圈,天空好藍,海風也溫柔,江戶川亂步越騎越快,像是要讓全世界都聽見那樣,他喊:「好喜歡妹妹!」

  「我也好喜歡亂步。」青森螢靠著他的背,聲音不大,但足夠叫他聽見。

  在家長離開以後,在哥哥找到工作的第一天,兩個人第一次忘記了傷痛,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

  即使花錢買的面包被海鷗搶走,他們也依舊彎著眼睛,江戶川亂步赤著腳在沙灘上奔跑,大聲喊道:「我討厭海鷗!」

  他在她身邊轉圈圈,又接著大聲宣告:「我喜歡妹妹!」

  「全世界最、最、最、最——喜歡妹妹!」

  青森螢低頭看了看他用沙子給自己堆的小家,笑著笑著,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還剩下179天。

  「螢。」少年蹲下來,蹲在她的面前,笑著握住她的手,他說:「不管在哪裡,都要記得亂步。」

  「嗯。」她點頭,哽咽著承諾:「我會永遠記得。」

  「要回來找亂步。」

  她一愣,看著面前孩子似的亂步。

  游戲說,他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推理者,所以……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會離開嗎?

  「答應我。」江戶川亂步看著她。

  青森螢認真點頭:「好。」

  「要每天都想亂步。」

  「好。」

  「要寫日記給亂步看。」

  「好。」

  「要最喜歡亂步。」

  「好。」

  江戶川亂步這才露出笑容,他用沙子捏了一顆小愛心,捧起來,捧到她的面前。

  「全部都給你,亂步把心髒也給你。」

  「好。」她顫抖著捧到自己手裡。

  「不管在哪裡,妹妹都要記得,你有兩顆心髒哦。」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青森螢;「一顆是亂步,一顆是小螢,哥哥永遠在你的身邊。」

  「嗯,我會記得。」青森螢重重點頭,過了一會,看著面前的江戶川亂步,看著這個坦誠直率,毫無隱瞞的哥哥,她牽起他的手,伏在他的肩膀上,輕輕說道:「還有半年。」

  江戶川亂步用力抱住她:「因為妹妹會回來,所以亂步會等。」

  「嗯,我會。」青森螢用力抱住他的腰,嗚咽著說道:「可是不能陪哥哥一起長大了,我很抱歉……」

  「那亂步就不要長大。」江戶川亂步舔舔她的眼尾:「亂步等妹妹,一直一直等,妹妹不回來,亂步就不長大,一直一直不長大。」

  「嗚……」因為他孩子氣的承諾,青森螢哭著哭著,又忍不住笑:「怎麼可能不長大呀。」

  「時間會往前走。」江戶川亂步捧起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慢慢說道:「但是亂步會留在這裡,留在和妹妹分開的這一天。」

  「才不要……」青森螢也看著他,認真地說道:「亂步要好好長大,變成大人,才能夠、才能夠看清楚這個世界,等到那時候,亂步就不會再吃

  苦了,我不想亂步吃苦。」

  「哼。」說到這個,江戶川亂步就皺起眉來,摸了摸小肚子,又看了看天空中的海鷗,想到自己被搶走的面包,他整張臉就都苦了起來:「我討厭海鷗。」

  「嗯。」青森螢跟著點點頭,孩子氣地附和道:「我也討厭。」

  倒計時還剩五個月,江戶川亂步弄丟了郵差的工作。

  因為他亂丟信件的行為,上司嚴厲地批評了他,認為那是垃圾郵件江戶川亂步氣得跳腳,和上司大吵了一架。

  過來送午餐的青森螢就站在巷子口,沉默地看著。

  看她的哥哥,明明是天才的亂步,被人指責為笨蛋,看有著天底下最純澈眼眸的孩子被人斥罵,說他無禮。

  吵完架之後,小小少年坐在人行道上嚎啕大哭著,不帶一絲惡意的,他純粹地哭喊道:「我討厭大人!」

  青森螢緊緊抿唇,悄悄從後門進去替江戶川亂步道歉,她剛開始鞠躬,少年就從前門跑了進來。

  江戶川亂步像是炸毛的貓那樣瞪著她,把她扯了出去。

  「妹妹為什麼要自己一個人去!」

  他又生氣又傷心,就像被背叛了那樣,問她:「為什麼不和亂步說,為什麼要自己偷偷去?」

  「……」

  在開誠布公的商議過後,青森螢說服了江戶川亂步前去道歉,江戶川亂步也說服了她不再隱瞞。

  道歉之後,他們領到了幾乎快被扣光的工資,亂步拿著薄薄的紙幣,給他們一人買了一個超大杯冰激凌。

  那天,江戶川亂步教會了她什麼叫做分享,什麼叫平等。

  分享是你一半,我一半;平等是讓著你,也遷就我自己。

  第二天,在商量之後,江戶川亂步重新出發去找工作,青森螢開始給樓下的便利店打工。

  老板是個有點刻薄的中年女人,指派給她的工作是坐在便利店門口攬客,她經常在太陽底下坐一整天,得到的工資是一些臨期面包、棒棒糖和汽水。

  「妹妹好厲害。」

  在晚上,兩個人會一起享用面包,他們正是長身體的年紀,老板給的面包總是不夠吃飽,江戶川亂步狼吞虎咽地吃掉自己的一半,然後就會坐在旁邊,捧著臉,笑眯眯地看她吃。

  青森螢不再有委屈自己,把另外一半也給亂步的想法,她吃著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和亂步一起甜甜地笑起來。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肯定,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也可以被說「厲害」,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這樣的相處模式。

  你依賴我,我也依賴你,你保護我,我也保護你,就像兩株纏繞在一起的藤蔓。

  共生——江戶川亂步這樣定義他們的關系。

  倒計時還剩兩個月,江戶川亂步失去了自己的第二份工作。

  「我不明白為什麼。」江戶川亂步滿是茫然地站在樓梯口等她回家。

  「為什麼這個世界是這樣的?」

  青森螢走上樓,就看見他哭著站在家門口,樓道的燈光好暗,一直不曾吃飽的少年面頰消瘦,臉上滿是迷茫和委屈,像是被世界遺棄的貓。

  「那些大人,為什麼總是要我一遍又一遍地解釋?為什麼扮演這個角色的總是我,難道我真的這麼惹人討厭嗎?都是因為討厭我,所以才會罵我,讓我和馬戲團的小醜一樣上台表演,說著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說,我好累!我好累啊!」

  「亂步。」

  青森螢握住他的手,思考了一會,下定決心說道:「是因為亂步太聰明了,可以看見別人看不到的事情,那些人覺得奇怪……才會一直一直問你,是因為這樣,不是因為你被討厭了。」

  「是嗎?」江戶川亂步露出

  懷疑的神色:「我很聰明?妹妹還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

  看著篤定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的江戶川亂步,青森螢滿心迷茫。

  她從來都是被保護者,充當著被照顧的角色,她是個笨蛋,是個徹頭徹尾的笨蛋,沒有大人的指示,她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大人……

  去哪裡找大人?

  還沒有長大,就失去了溫暖巢穴和家長的兩只小鳥站在樓道裡,顯得那樣可憐。

  「好喜歡妹妹。」江戶川亂步抱住她,在難過的時候,傷心的時候,他總是抱住她,說:「我還有妹妹。」

  青森螢抱住他,摸著亂步毛茸茸的頭發,她下定決心要在離開之前,給亂步找一位可靠的大人。

  倒計時還剩半個月,青森螢終於找到了真正的大人。

  他有著銀色的頭發,是個殺手。

  「我哥哥很厲害。」青森螢見過銀色頭發的殺手,也見過十分可靠的搭檔,她記得這些氣味——小動物都是依靠觸角識人的。

  這個人身上有著叫她熟悉的味道。

  「你不怕我?」他彼時正提著劍。

  「我不怕你。」青森螢鼓起勇氣向前走了兩步,看著他的眼睛,說道:「我見過和你一樣的人,他對我很好,所以我不怕。」

  「哦?」銀發殺手輕輕抹掉劍上的血:「你應該慶幸,剛剛那是我最後一單。」

  「我的哥哥很厲害!」看著他的背影,青森螢追上去,踩進血泊裡:「他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

  「呵。」他頭也不回。

  「江戶川亂步!」她追不上他,在他身後大聲喊道:「我哥哥的名字,江戶川、亂步!他會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偵探!」

  他的背影沒有絲毫停頓,很快就消失不見。

  倒計時12小時,她和江戶川亂步買了眼饞許久的超級蛋糕,兩個人吃到肚皮圓滾滾,然後一起泡澡,再一起滾到床上,緊緊抱著對方,說好要一起睜著眼睛熬到天亮,熬到最後一秒。

  但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哭的,從第一聲抽泣響起,後面就再也沒有停過,直到哭到睡著,他們還緊緊握著彼此的手。

  醒來之後,江戶川亂步身邊已經沒有了她的身影,從前覺得狹小不堪的房子是這樣空空蕩蕩,他坐在床上發了好一會呆,才發現身邊擺著一個鐵盒子。

  把它打開,裡面是她這些年存下來的錢,和整整齊齊擺在一塊的棒棒糖。

  說好你一根,我一根,但她總是把便利店老板多給的報酬藏在枕頭底下,又把快要過期的拿出來給他吃掉,這樣循環,慢慢也就攢了好多根了。

  笨蛋自以為隱蔽的攢糖行為,江戶川亂步全都看在眼裡,就像她昨晚在浴室,偷偷那筆寫的那張便利貼一樣。

  她把它貼在鐵盒的背面。

  ——「我也永遠永遠在哥哥身邊。」


第57章 占有欲(1)

  橫濱, 擂缽街。

  這裡聚集著各種各樣的無業游民、無賴、小偷和潛逃犯,穿著整潔的金發女孩進入這裡,就像是掉進了屠宰場的一只羊。

  直到第三次遭遇綁架和搶劫, 她才想起自己還有咒術,召喚出了兩只狗狗,從那時候開始,明目張膽的攻擊就變成了伺機而動的窺伺。

  青森螢緊緊抿著唇, 被狗狗環繞在中間慢慢往前走——她在找那個名叫中原中也的孩子。

  因為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給她留下了足夠多的好印像, 她對於同樣處在一個副本的第三張身份卡,和這一位需要家人的主人公,下意識也抱著極高的好感。

  但或許是因為擂缽街的環境比較惡劣, 中原中也不像是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那樣一開始就在她身邊,青森螢想到自己「家人」的身份,又見識到這裡的混亂以後, 有點不放心那個名叫中也的孩子,於是主動找了出去。

  天快要黑了, 她的腳步下意識加快許多,在無意義地亂走一通, 咒力快要耗盡之後,擔心狗狗消失的青森螢終於想到了大哥的教導,點開了身份卡的介紹, 開始找著可能存在的線索。

  看著看著,她漸漸發現, 這一次的身份卡, 竟然沒有了倒計時。

  ……怎麼回事?

  她又看了看左上角, 原本應該顯示的倒計時的確不見了, 這讓青森螢有點恐慌, 她不喜歡預料之外的變化。

  緩了好一會,青森螢才又重新打起精神,專注於眼前的事情。

  【「橋下凜冽的寒風中……」】

  讀到這一句話,青森螢才像是找到了目標一樣,往不遠處的天橋跑去。

  灰撲撲的男孩正蜷縮著睡在橋底下,身上穿著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衣服,像是冬天縮在車輪子底下的小野貓。

  聽見腳步聲,他的眼睛立即睜開,警惕地看向她。

  他的眼睛很漂亮,在夜色中呈現出灰灰的霧藍色,可以想見,如果正對著陽光底下,這雙藍眸會有多麼耀眼,但此時此刻,他圓圓的眼睛裡滿是凶狠,好像她再往前一步,就會把她殺掉。

  狗狗已經消失了,沒有了保護者的青森螢下意識停住腳步,往後躲了躲。

  這個需要「家人」的孩子,好像和她想像中有些不太一樣……

  她不會懷疑自己找錯了人,因為男孩的這雙眼睛太過優越,長相也和她一路以來見過的其他人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如果用漫畫來說,這家伙就是主角,是精心勾勒出來的重要人物,而其他人就是極其敷衍的簡筆畫路人。

  想到之前的太宰治和亂步,又想到自己「家人」的身份,青森螢猶豫了一會,還是鼓起勇氣,慢吞吞地朝這個凶巴巴的孩子走去。

  她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反應,又從懷裡拿出之前買好的牛奶和面包,擺在他的面前。

  男孩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食物,又看了看她,嘶啞著問道:「這是什麼?」

  說完,他抬起手,用力揪住她的頭發。

  「嗚……」自從二年級以後,就再也沒有男孩子揪她的頭發了,青森螢鼓著臉看過去,對上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看見裡面純粹的好奇,才意識到,他好像是真的不知道。

  都已經這麼大了,沒人教過他嗎?

  頭發還被揪著,男孩的力氣很大,一點也不知道收斂,青森螢拍了拍他的手背,回答他:「這是頭發,我的頭發。」

  說完,她也揪了揪他的頭發:「看,這是頭發,你的頭發。」

  「哦。」中原中也沒有松手,不遠處的路燈灑下來柔和的光,給她的金發暈出朦朧而又燦爛的霧,在黑漆漆的夜裡,這樣的燦爛像是一團溫暖的火,占據著他全部的視線,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亮的東西,

  像是太陽一樣,他不想松開。

  「為什麼不一樣?」他也揪了揪的頭發,卷卷的,灰撲撲的,髒兮兮的,他立刻嫌棄地松開手,又看向她。

  「……你先松開。」這裡的冬天真的好冷,青森螢打了個噴嚏,人打噴嚏的時候,是會下意識低頭的,她一低頭,被攥在中原中也手裡的頭發就遭了殃,像是被扯斷了。

  青森螢幾乎是瞬間就哭了出來。

  「嗚……你不許欺負我。」見他無動於衷,青森螢又哭著說道:「我、我給你帶了好吃的牛奶和面包,你先吃東西好不好?待會再、再給你扯頭發。」

  男孩依舊沒有松開,只是力道放輕了一些,青森螢松了口氣,忍著委屈給他撕開包裝,插上吸管,先把面包遞了過去。

  中原中也盯了她一會,才低頭啃起來。

  像是被投喂了好吃貓糧的野貓,男孩眼神裡凶巴巴的警惕意味少了些,多了幾分『願意聽你說話』的驕矜,青森螢又把牛奶的吸管遞到他嘴邊,他先是咬了一口,在她的教導之下,才學會吸吮。

  這家伙……像是剛剛出生的嬰兒一樣。青森螢看著他這副樣子,又有點心疼,也不計較他扯掉自己頭發的事情了,邊打噴嚏一邊喂食,很快,兩人份的面包和牛奶就被他一個人吃完了。

  「你真能吃呀。」經歷過亂步以後,青森螢現在對於分享有著極其明確的觀念,她指了指空空的包裝袋,說道:「本來是你一半,我一半的,但是你太餓了,所以我把我的那一份也給了你,之後你要還給我的,知道嗎?」

  「哦。」很意外的,他對於這方面接受良好,輕易地答應了她的要求。

  見她一直打噴嚏,男孩扯著她的頭發,問她:「你在干什麼?」

  「……我好冷。」青森螢還從來沒覺得誰比自己笨過,眼前就有一個。想到這裡,她又開心起來,蹭到中原中也的邊上,教他:「我們現在沒有家,也沒有可以遮風擋雨的地方,所以冷的時候就要抱在一起,抱抱就沒這麼冷了。」

  說完,她鑽進他的懷裡。

  中原中也低頭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點評道:「你好像比面包更好吃。」

  「……我不能吃!」青森螢抬頭看他,害怕這個家伙真的把自己吃掉,極其認真地說道:「我是你的家人,不是用來吃的。」

  「那是什麼?」他問。

  「唔……你見過藤蔓嗎?」想到江戶川亂步,青森螢又下意識笑起來:「就像是緊緊纏繞在一起,共同生長的藤蔓,這是我們對家人的定義。」

  「沒見過。」男孩神色有點茫然,看著手心的金發,說道:「不過好像沒有這麼冷了。」

  那天晚上,兩個人在橋底下睡了一晚,第二天起來,青森螢理所當然地發起了燒,中原中也拍了拍她的臉,問她:「你怎麼了?」

  「我可能發燒了。」青森螢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要吃藥,要去找醫生,嗚……你知道醫生是什麼嗎?」

  他當然不知道,抱著她站起來,走到熱鬧的地方,或許是他現在看起來太落魄了,一路以來,竟然沒人打算搶劫他,但與此相對的,他想要問路的時候,也不會有人搭理。

  青森螢迷迷糊糊地揪他的衣服,從他的口袋裡揪出一個東西,看了好半天,才看清楚上面的字。

  這是一張學生證,名字一欄寫著中原中也。

  「欸?你上過學嗎?」

  那怎麼會是現在這樣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中原中也沒有回答她的話,因為他正在被人刁難,幾個孩子攔著他的去路,想要讓他從□□下面鑽過去。

  男孩盯著他們看了一會,身體周圍慢慢浮現一圈紅色的光芒,然後抱著她飛到了高空之中。

  「?」青森螢

  被高處的冷風一吹,竟然瞬間清醒了一點,下意識的,她覺得手裡這張學生證重要極了,把它緊緊抱在懷裡,才想起來問——

  「我們是怎麼飛起來的?!」

  回答她的,是凄厲的慘叫聲,中原中也帶著她從半空中砸下去,那幾個少年躲閃不及,被用力砸進了土裡,有的還醒著,被正正方方砸中的好像已經失去了意識,滿臉是血地倒在一旁,看起來凄慘極了。

  「異能者!!」青森螢聽見他們這樣叫著,然後痛哭流涕地向他道歉,中原中也沒理會他們,只是簡短地問道:「醫生在哪裡?」

  很快,在砸開診所大門,又打了一架以後,青森螢得到了十分妥善的治療。

  醒來的時候,中原中也正坐在她邊上,玩著她的頭發。

  「……」青森螢盯著他看了一會,又把懷裡的學生證拿出來,放在他面前:「你上過學嗎?」

  看著男孩困惑的神色,青森螢也跟著困惑了起來。

  這個學生證明明就是中也的呀,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中也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直覺告訴她,現在不是能夠追究這個的時候,青森螢把學生證收好,又拍了拍他的手,讓他松開自己的頭發,說道:「我們要去找一個住的地方。」

  中原中也不情不願地松開手,臭著臉跟在她後面,活像是別人欠了他三百萬的樣子。

  青森螢感覺有點好笑,牽起他的手:「我們牽手手好不好?」

  男孩瞪她一眼,把她的頭發塞進兩個人的掌心,才算是勉強滿意。

  剛剛走出診所,地下醫生就迫不及待地關上了大門,在外面等待著他們的是一群孩子,他們有著自己的組織,昨天中原中也打的人,就是他們組織的成員。

  「即使異能者又怎麼樣!」

  「欺負了我們的兄弟就必須受到懲罰!」

  他們七嘴八舌地大叫著:

  「沒錯!」

  「不要太過囂張!」

  「……」對方人多勢眾,青森螢剛想解釋幾句,旁邊的中原中也就松開她的手,高高跳了起來。

  視線裡,那些拿著各種武器,年齡不等的孩子一個接一個被擊倒,不到一分鐘,青森螢的面前就再也沒有一個還站著的人。

  打完架的中原中也回到她身邊,扯起一縷她的頭發玩。

  「……」青森螢看了看在地上蜷縮起來哀嚎的孩子們,又看了看專心玩她頭發的中原中也,有點茫然。

  中也……這個看起來呆呆傻傻,很容易被人拐走的孩子,原來這麼厲害嗎?

  青森螢朝前走了一步,本意是繞開地上的人,去找住的地方,但為首的孩子好像誤會了她的意思,皺著臉爬起來跪下道歉:「別打了,別打了!」

  就像所有的路人反派那樣,這些人被打服以後,也沒骨氣極了,主動把身上的錢都掏了出來,還問他們願不願意做組織的老大。

  青森螢看了看中也,本來還想問問他的意見,但這家伙始終低頭盯著她的頭發玩,就好像對周圍的所有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唔。」青森螢看向地上的孩子,問道:「你們知道哪裡可以租房子嗎?」

  「老大們請進!」

  為首的孩子名叫白瀨,他聽說青森螢要租房子,極其主動地帶他們來到了組織的據點。

  「你們……」青森螢看著肮髒破舊的小屋子,又看了看周圍二十多個孩子,抿著唇問道:「你們全部都是無家可歸的孩子嗎?」

  「是的。」白瀨點點腦袋,又看著她,小心翼翼的:「雖然你們年紀很小,但是卻很厲害,如果能夠留在這裡的話,我、我可以把首領的位置讓給你們!」

  他接著說:「其實我們

  每天都在被欺負!真的!所以才要團結起來保護自己!」

  「中也覺得呢?」青森螢下意識看向中原中也。

  男孩瞥她一眼,又看了看周圍,沒什麼所謂地點了點頭。

  於是,在來到這裡的第三天,青森螢莫名其妙成為了一個組織的首領,這個組織的名稱是「羊」,本意是保護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但青森螢發現,除了足夠團結,他們簡直一無是處。

  「不可以再搶劫,偷東西,也不可以再欺負別人。」青森螢站在院子裡,面對著孩子們,努力回想著太宰治那種一切盡在掌握中的表情,把自己偽裝起來:「既然你們讓我做了這個首領,那就要聽我的話,如果被我發現誰再做壞事,我就會把他趕走。」

  「可是不偷東西的話,我們去哪裡找吃的?」白瀨這樣反駁她。

  青森螢愣了愣,看著這些茫然的孩子,這才意識到,對於這些肚子都填不飽的小家伙來說,道德和善良屬於一種奢侈品。

  「唔,這裡沒有打工的地方嗎?」

  青森螢想了想,橫濱是個港口城市,孩子們應該可以組團用勞動換取報酬,而且……福利院呢?為什麼沒有看見福利院的身影?

  她第一次來到貧民窟,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見「苦難」,面對白瀨的種種「不可以」,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白瀨像是也發現了自己的新首領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人,失望地朝她吼道:「首領難道是什麼千金大小姐嗎?還打工,得到的面包不被搶走就不錯了!」

  他一邊吼,還一邊朝她逼近,青森螢有點害怕,下意識退後了兩步。

  站在她身旁的中原中也抬起頭來,看了看有點害怕的她,又看了看走到面前的白瀨,歪歪腦袋,腳抬起來,用力砸在白瀨肩膀上,把他踹得跪倒在地。

  「吵死了。」他說。

  被揍過的白瀨又安靜了下來,看看她,又看看中原中也,眼珠轉動,像是在思考什麼東西。

  接下來的時間,青森螢和中原中也在擂缽街到處走了走,也打跑了一些想要欺負孩子們的人,對這裡有了初步的了解。

  和第一個副本一樣,這個世界也有一些超自然力量,他們被稱作『異能者』,據說,擂缽街就是異能爆炸產生的地方。

  這裡不僅僅是貧民窟,也是混亂的灰色地帶,只要有實力,就可以做賺錢的生意,雖然不太合法,但這就是這裡的生存方式。

  白瀨雖然性格有點叫人討厭,但也並不是一無是處,他很會交涉,在他的努力之下,「羊」正式成為了一個可以交易的組織,出售的資源正是中原中也的實力。

  「白瀨。」在白瀨喜氣洋洋回來通知中原中也,叫他出去做事的時候,青森螢有點不高興地問道:「你為什麼沒有提前通知我和中也,就擅自和別人做了約定?」

  「你不是想要賺錢嗎?」白瀨皺著眉指責她:「我出去聯絡了這麼久,你卻悠哉悠哉地到處閑逛看風景,直到天黑才回來,現在我帶著能壯大組織的好消息回來,難道你還要阻撓嗎?」

  「……我沒有。」青森螢有點委屈地解釋道:「我只是希望你做決定之前先通知我,而且你還沒有說,他們究竟叫中也去做什麼?要去哪裡,危不危險?」

  「我不知道!」

  像是被她問煩了,白瀨下意識吼了一聲,見旁邊的中原中也抬起頭看他,他才放輕聲音,說道:「那邊只是說會給很多錢,我聽見報酬有這麼多,就答應了,反正中也是異能者,又這麼厲害,不管做什麼都沒問題吧。」

  「……」青森螢實在是有點生氣,她不想再和白瀨說話,轉頭看向中原中也,問道:「中也想去嗎?」

  「你想我去的話。」中原中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好像青森螢讓

  他去做什麼都無所謂。

  「如果違約的話,以後就再也沒人和我們交易了!」

  見她一直猶豫不決,白瀨焦急地大叫道:「首領的職責就是要照顧我們,保護我們,帶我們過上更加幸福的生活,你現在是想推卸責任嗎?!」

  「我沒有……」青森螢無措而又委屈,下意識握緊了中原中也的手,男孩立即看向白瀨,不耐煩地說道:「閉嘴,我會去的。」

  說完,他帶青森螢走出了據點,看著這些可憐的孩子,青森螢有點茫然。

  他們的確很可憐,但是……為什麼他們要出去做任務了,這些孩子連送都不出來送一下?

  他們幾乎超出了青森螢對孩子的認知。

  這一次的任務並不輕松,中也又還是個孩子,對於他而言,難的不是戰鬥,而是那些繁瑣的流程,他們熬了整整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們才做完任務,得到了委托方給的報酬。

  如白瀨所言,這筆錢對於孩子們來說真的已經很多了,回到據點以後,白瀨朝她伸出手,讓她把報酬上交。

  因為他之前的指責,青森螢下意識覺得矮了他一頭,乖乖把卡交了過去,然後看向白瀨,小心翼翼地說道:「讓他們拿著這筆錢去上學吧,好好畢業的話,未來也可以找到工作養活自己……」

  「什麼?」白瀨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就像看著一個怪物:「我們沒有身份,怎麼上學?現在有了錢,當然是要買武器武裝自己了!等我們強大之後,誰都不敢再欺負我們!」

  接著,他看向中也:「我已經聯系到了另外一個任務。」

  「中也才剛剛回來,我們昨天一整晚都沒有休息。」

  青森螢看著白瀨,聲音小了一點,用請示的態度:「我、我也有一點點異能,我自己去可以嗎?」

  「你?」白瀨打量了她一會,思考了一會以後,他點點頭:「可以啊,你去吧,那個任務很簡單的。」

  青森螢松了口氣,想松開中原中也的手自己去做任務,可是卻被男孩緊緊攥住了手腕。

  「一起。」他說。

  「不行!」青森螢抿著唇拒絕:「你需要休息了,中也。」

  中原中也不理她,牽著她往外走,青森螢看了看周圍的孩子,想到剛剛獲得的報酬,那樣多的錢,足夠這些孩子用好久了,為什麼不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弱肉強食的叢林,靠自己生活呢?

  為什麼還要讓中也去做任務?

  讓她自己再去做任務倒是沒什麼關系,但是同樣的事情放在中也身上,她就是接受不了,看著旁邊髒兮兮的中也,想到他自從遇見自己以後,連澡都沒有洗過,青森螢就好心疼他,拽著他停了下來。

  「不能不去嗎?」

  青森螢回頭看向白瀨,認真地說道:「我還是覺得,這筆錢應該用來送孩子們去上學,而且我和中也也需要休息,我們才剛剛回來,你們都不關心我們有沒有受傷嗎?」

  「哈?都說了吧,你什麼都不懂!」

  到底還是八九歲的孩子,小小的身體裡裝不下多少耐心,耐心用盡以後,白瀨朝她吼道:「你既然什麼都不懂,不了解,那就應該聽我的話,這樣才能給我們組織更好的未來,你有這樣的責任,你忘了嗎?」

  「聽你的話……?」青森螢緊緊抿唇,看著白瀨。

  「沒錯!」白瀨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全部都聽我的就好了。」

  女孩突然沉默下來,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我們家螢不太聰明呢。」

  記憶裡,少年總是撫摸著她的腦袋,這樣說:

  「但沒關系,笨也有笨的好處,要記好哦?這個世界,你只需要聽我一個人的話就好,要是有人用什麼亂七八糟的理

  由叫你去做事……」

  帶著笑意,阿治說:「殺了他。」

  殺了他。

  要聽主人的話。

  對於太宰治的服從已經刻進了她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個細胞裡面,即使只是一段回憶,即使太宰治本人不在這裡,青森螢還是滿心都是殺念。

  不行……不能殺人,阿治不在這裡,如果他在這裡,說不定也會放過白瀨的。

  這樣想著,青森螢盯著白瀨看了好一會,才克制住叫狗狗咬死他的念頭。

  她艱難地移開目光,又看了看周圍的孩子們:「那筆錢,就當做我和中也送給你們的禮物,其他的事情,我都不會再管了,從現在開始,我和中也,就和你們沒有關系了。」

  說完,她就牽起中原中也往外走,白瀨像是沒有預料到這個結果,帶著孩子們追上來,把他們團團圍住。

  「你怎麼能這樣!」就好像青森螢欠了他們多少錢一樣,白瀨露出了被背叛的表情。

  青森螢無法理解,也不想理解白瀨的腦回路,她不理他,繼續往前走,白瀨見她這樣,干脆放棄了勸她,直接看向了旁邊的中原中也。

  「中也!」他喊他:「既然她要走,那麼你留下來做我們的首領吧!」

  因為青森螢的毫無保留,白瀨也知道他們才剛剛認識兩天,還沒有建立多少感情。

  他誠懇地挖著牆角:「我們這裡有更多朋友,也有更多同伴,是一個更大的家,你留在這裡,會獲得更多陪伴,會更加熱鬧的!」

  回應他的,是一個冒著紅光的拳頭。

  白瀨被中原中也一拳打飛,飛出去好遠,在中也凶狠的瞪視下,其他的孩子們迅速散了個干淨。

  「我會讓你們後悔的,我會讓你們付出代價!」白瀨躺在地上,用力朝他們嘶吼,看起來真的恨死他們了。

  青森螢看著感覺有點害怕,她盯著白瀨看了一會,又看了看周圍和白瀨同仇敵愾一起瞪著他們的孩子,想了想,還是讓中也去把報酬拿了回來。

  這是中也的報酬,既然把它送出去會得到仇恨,那她才不要再給別人。

  她想要做什麼,中原中也都沒有提出疑問,把卡搶回來給她以後,就又玩起她的頭發來,一副完全不關注外面世界的樣子。

  青森螢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人,沒有家人,在世界上也沒有別的羈絆,他什麼都不懂,甚至連喜好都沒有,從頭到尾,都沒有被別的東西吸引過注意力,只專注地看著她。

  就連惠也要去做別的事情,但是中也,自從吃過她給的面包以後,他就一直跟在她身邊,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就好像完完全全屬於她一個人。

  只屬於她一個人……只要是人,就會有占有欲,這樣的中也就像是美味可口的蛋糕一樣,讓青森螢光是看著就感到滿足,她喜歡被人這樣注視,喜歡被完全專注的眼眸環繞。

  但是……現在的中也簡直不像是人類,而像是一個剛剛出廠的機器,這又叫她有點擔心。

  她想看見更加完整的中也,所以,即使他的注意力會被別的事情吸引走,她也要帶著他好好擁抱這個世界。

  這些錢足夠她和中也好好生活好長一段時間了,她要讓中也好好上學,住漂亮的房子,吃好吃的,穿漂亮的衣服,讓她的中也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就像是在玩養崽模擬器一樣,青森螢對未來的生活充滿了期待。

  在擂缽街租房子不需要身份證明,只要有錢就可以,這裡的環境不是太好,髒髒亂亂的,青森螢找了一會,才以比較高的價錢租到了還算整潔的房子。

  「呼。」青森螢累了一天終於能休息了,滿足地抱著剛剛買來的關東煮,坐在沙發上面,看向男孩:「中也,這裡暫時就是

  我們的家了哦。」

  中原中也有點累的樣子,坐在她的旁邊。

  青森螢給他喂了一塊蘿蔔:「喜歡嗎?」

  他不說話,只是咬了一口簽子,示意自己還要吃。

  你一口,我一口,關東煮很快就吃完了,兩個人的小房子雖然沒有在組織裡熱鬧,但卻也少了好多麻煩,青森螢不再去想那些可憐的孩子,只看著面前的中也。

  看著吃飽肚子的中也,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照顧別人的成就感,她摸摸他髒兮兮的小臉:「去洗個澡好不好?」

  中原中也看她:「你教我。」

  青森螢笑了笑,帶他走進浴室,指著浴缸說道:「這個叫做浴缸,放完水以後就可以泡在裡面了,很舒服的,你看,擰這裡就能放出水來。」

  男孩低頭,看了看她小小的手,又看看她彎著的眼睛,扯住她的頭發,示意自己有在好好學。

  介紹完整個浴室,浴缸裡的水也放得差不多了,青森螢把中原中也牽到旁邊,帶著他摸了摸溫熱的水:「你看,水放到這裡就可以泡澡了哦,泡進去,就可以把髒兮兮的東西都洗掉……唔!」

  男孩拽著她,把她一起拽進了浴缸裡。

  「髒。」中原中也有點嫌棄地搓搓她的頭發,根本不覺得自己身上髒兮兮的,反而覺得被討厭家伙碰過的她才髒兮兮的,他凶巴巴地說道:「被那個白頭發的碰過了。」

  「嗚……」雖然現在他們的年紀還這麼小,中也也什麼都不懂,但是一起洗澡……這對她而言還是有點太超過了。

  「只是碰了一下,我待會再洗……」

  青森螢剛剛站起來,就又被他扯了回去。

  「現在。」中原中也抬眸看她,他的眼睛很大,在抬眸看過來的時候,下眼白就會占據更多面積,顯得冷漠、凶戾,像是一只脾氣不好、隨時准備撕咬主人的,護食的狗。


第58章 占有欲(2)

  「嗚……不可以凶我。」青森螢往後面躲了躲, 乖乖把頭發放進水裡洗,中原中也盯著她的動作,像是勉強滿意了,困惑地問道:「凶?」

  「剛剛那樣就是凶我。」青森螢看了看他, 又看看被他弄髒的水, 沒一會又笑出來:「你看,水都被你弄髒了, 我們再換一次水好不好?我去花灑那邊洗, 你在這裡洗, 可以嗎?」

  男孩沒說什麼,坐在浴缸裡任由她動作, 青森螢給他換好水, 教他用沐浴露, 再自己洗好澡, 換好房東送的舊衣服,就已經不想再動彈了。

  新租的房子還沒有被子, 她蜷縮在沙發上困呼呼地打著哈欠,中原中也沒過多久也出來了,他穿著一件白色的長T, 非常單薄, 但好像一點也不冷的樣子。

  青森螢看過去,發現這家伙頭發洗干淨以後是漂亮的橙色,帶著自然卷起的弧度, 臉也比灰撲撲的時候更加可愛,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洗干淨以後的樣子, 不自覺地盯著他看。

  「怎麼了?」中原中也站在浴室門口任她打量, 顯得有點不自在。

  「中也真好看。」

  青森螢感覺自己又有了一點力氣, 就像給洋娃娃換裝的時候那樣,她帶著期待,朝他招招手:「我給你吹頭發好不好?」

  「嗯?」中原中也聽話地走過來,發出疑惑的鼻音,然後坐在她身邊,青森螢想了半天,又打了個噴嚏,才想起現在家裡沒有吹風機。

  「明天我們去……」她的話還沒說完,男孩就把她抱進了懷裡。

  熾熱的體溫傳過來,青森螢愣了愣,然後抬頭看,中原中也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就好像擁抱她是一件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要你發燒。」他用力抱著她,認真地說。

  「嗚……」青森螢點點腦袋,然後拿起旁邊的舊衣服把中也的頭發也包起來:「那我們要把頭發擦干才能睡覺,不然第二天絕對會生病的。」

  中原中也盯著她的動作看了好一會,然後把衣服搶到自己手裡,輕輕擦拭起她的頭發——這家伙學東西的速度很快,沒多久就做得比她更好了。

  「明天我們去超市好不好?」青森螢趴在他懷裡,懶洋洋地打著哈欠,中原中也歪歪腦袋,沒有發表什麼意見,握著她的頭發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青森螢就帶他走出了擂缽街,去往外面的商圈,雖然是第一次來人這麼多的地方,但是中也一點也不怕生,藍色的眼睛在陽光下果然漂亮極了。

  青森螢先是給他們買了幾件冬天的衣服,讓他換好以後,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直到中也冷著臉不讓她再看,她才又帶他去了旁邊的百貨大樓。

  「唔,中也喜歡哪個味道?」

  兩個孩子蹲在售賣沐浴露的架子面前,青森螢拿起自己最喜歡的那個牌子湊到中原中也面前讓他聞,男孩聞過以後,點點頭表示喜歡,然後就把它放到了購物車裡。

  「欸?我們還沒有試過別的呢。」青森螢扯扯他的袖子:「要兩個對比一下,你才能知道更喜歡哪個呀。」

  「我就喜歡這個。」中原中也執拗地說道。

  「不行!」這個牌子,青森螢有好多種喜歡的味道呢,而且她也想讓中也的世界更加豐富一點,不能總是讓他覺得第一個遇到的就是最好的。

  「剛剛那個是桂花,這個是茉莉,茉莉味的,你喜歡嗎?」她又拿了一瓶讓他聞。

  「隨便你。」中原中也看她一眼:「你買就好了,這種事情沒必要問我。」

  「就要問!不管什麼事情我們都要一起分享!」

  青森螢把茉莉味的也裝了進去:「我們換著用,總有一天,中也會找到自己的喜好的!」

  他輕輕攥住她的頭發。

  「我喜歡這個。」

  青森螢一愣,笑起來:「好啦,以後都隨便你玩好不好?」

  他應了一聲,也笑起來。

  沐浴露買好了,接下來就是洗發水,然後是毛巾、拖鞋、被子……不管是買什麼,青森螢都會先問過中原中也的意見,一輛購物車不夠,後面他們又扯過來一輛,兩個孩子一直逛了好幾個小時,才差不多把想要的東西買齊。

  結賬以後,購物袋一個一個堆成了小山,幾乎比他們還要高,青森螢看了看面前的購物袋,又看了看一直等在旁邊的中也,有點懊惱地向他道歉:「對不起,我太笨了,應該分幾次過來買的。」

  中原中也聽完,沉默地松開她的頭發,走到購物袋面前,手掌泛起淡紅色的光芒,然後一只手提幾個,就這樣輕松地把它們全都提了起來。

  「……」

  頂著收銀員和路人詫異的目光,中原中也歪了歪腦袋,像是思考了幾秒,然後把所有的東西都換到了一只手上,空出來一只手牽她。

  「走嗎?」

  「……」青森螢愣愣地點頭,跟著中也往回走,這一刻,她覺得中也實在是酷爆了!比她見過的好多大人都要有男子氣概!

  「中也。」她從來不會吝嗇自己的贊美:「你太帥了,比我在電視上看到的超級英雄還要帥!」

  中原中也根本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麼了不起的事情,對上她崇拜的目光,反倒顯得有點不自在,他眨眨眼睛,然後偏過頭,有點凶地說道:「不是要回家嗎?」

  「嗯嗯,現在就回去。」青森螢點點頭,接著說道:「中也真的超酷。」

  「……」中原中也偏過頭,不理她了。

  又震驚了年邁的出租車司機一次、打跑了想要搶劫的壞蛋三次,他們才順順利利地回到了家。

  青森螢看了看凌亂的房子,又看了看堆成山的購物袋,沒有逞強選擇自己收拾,而是通過房東介紹,邀請了一個室內收納師過來。

  能夠在擂缽街擁有這麼多整潔干淨的房子,房東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他的人脈很廣,收納師在房子裡面工作的時候,青森螢就牽著中也在外面和他聊天,表示了自己和中也想要去上學的意願。

  「謔?」房東叼著煙鬥,有點驚訝地看過來:「為什麼想要去上學?我還是第一次從這裡的孩子口中聽見這句話。」

  「因為我們還是應該上學的年紀呀。」

  對著房東若有所思的打量目光,青森螢下意識攥緊了中也的手,抿唇說道:「房東叔叔,你能給我們兩個合法的身份嗎?」

  「身份簡單,不過要光明正大地去讀公立學校……嘛,這個倒是有點難度。」

  房東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中原中也,眯了眯眼睛,笑著說道:「我倒是可以貢獻綿薄之力,但需要你們幫我解決一樁煩惱。」

  「什麼煩惱?」青森螢連忙問道。

  「嗯,這事情就說來話長了。」房東嘆了口氣,開始訴說他的煩惱。

  他名叫川端康成,在擂缽街做著一點點不合法的小生意,他幼年父母雙亡,很快,親人也一個一個接連死去,他變成了孤身一人,到後來也沒有娶妻生子,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他開始憂愁養老的事情。

  「當我老去,我的朋友們不一定還願意記得我,但我的敵人一定會撕咬上來。」

  川端康成吸了口煙,低頭看著她:「所以,我需要一個接班人,擁有足夠的天分,又擁有足夠柔軟的心。」

  「你願意嗎?」青森螢還在努力消化信息,就聽見他這麼問。

  「唔……」被江戶川家收養的那段日子,給青森螢留下了很多美好的回憶,這讓她對「收養」這件事並不排斥,而且,她和中也現在的確需要一個大人

  來照顧。

  沒有猶豫多久,青森螢認真地點了點腦袋:「我願意。」

  於是,來到這裡一個星期之後,青森螢擁有了一個新的爸爸,但奇怪的是,川端康成沒有讓中原中也成為她法律意義上的哥哥,而是給他安排了一個父母雙亡,借住在川端家的身份。

  「我要和她一起。」中原中也瞪著川端康成,執拗地說道。

  「哈。」男人笑著用煙鬥敲敲他的腦袋:「傻小子。」

  青森螢連忙抱住身上冒紅光的中原中也,不讓他和自己的新晉養父打架。

  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辦手續這種事根本不用自己親自過去,川端康成打完電話以後,又說起一件別的事。

  在擂缽街裡,彼此之間也有著一點不成文的規矩,那便是盡量不去傷害孩子。

  不管在多麼貧瘠、混亂的地方,孩子都代表著希望,因此,對於那個最近崛起的『羊』組織,川端先生始終保持著觀望態度,即使他們偶爾會鑽進他的空房子裡偷東西,給他帶去困擾,他也沒有進行什麼報復。

  「昨晚,那些孩子又來了。」

  川端康成吸了一口煙,繼續說道:「他們情緒十分激動,為首的那個孩子,嗯,就是有著白色頭發的那一個,帶著泄憤般的表情把我的屋子都搬空了,他說,這是一場報復。」

  「……」青森螢有點心虛地低下了頭,白瀨口中的『報復』,該不會是朝著她和中也來的吧?但是為什麼不直接來找他們,反而要去找別人呢?

  「是因為我沒有在他們第一次來的時候表現出強硬的態度,所以他們把我當成了可以捏一下的柿子。」川端康成用煙鬥敲了敲窗沿,用隨意的口吻說道。

  「呃,我想他們是因為我和中也。」

  青森螢把和白瀨的衝突說了一遍,說著說著就有點生氣:「就是您說的這樣,我讓著他,他反而不懂得尊重我,但是對於揍人的中也,他從來不敢大呼小叫。」

  「所以對於這種人,你不需要給他尊嚴。」

  川端康成笑了笑,接著說道:「在離開的途中,『羊』和另外一個孩子產生了衝突,我想你應該也清楚,這個世界上有一些異於常人的孩子,那孩子也是其中一個,但他還太小了,並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能力,他很快就被『羊』制服,被他們捉了回去。」

  「那他現在怎麼樣了?」青森螢有點擔心地問道。

  「既然成為了我的接班人,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就會不遺余力地培養你。」

  川端康成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蹲下來,平視著她:「去成為『羊』真正的首領,那是我送給你的一份禮物。」

  「欸?」

  青森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旁還在生氣的中也,困惑地問道:「為什麼禮物是成為『羊』的首領?」

  「你不能讓敵人在你的視線裡到處撒野,而且,他們冒犯了你的父親,你前去征服他們,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

  川端康成淡淡說道:「他們擋了你的路,就這樣一條理由就已經足夠了。」

  [「笨就算了。」

  少年撫摸著她的腦袋,說:「以後要是有人擋著你前進的道路,就像鏟除石頭那樣把他鏟掉,明白嗎?」]

  青森螢用力點頭:「我明白了。」

  白瀨和現在的『羊』,就是阿治口中的石頭。

  「一個首領需要足夠忠誠的左右手,那個被捉回去的孩子,就是我替你看好的左手。」

  男人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去吧,那才是我送給你的,真正的禮物。」

  ……

  被關在這裡已經一整天了。

  芥川龍之介面色猙獰地看著眼前的門,聽著門外傳來的腳步聲,他

  用力咳嗽了幾聲,然後握住拳頭,准備應對接下來的欺凌。

  門打開了,陽光和金燦燦的頭發一起蕩進來,芥川龍之介愣愣地看過去,下意識松開了拳頭。

  此時此刻,他的眼睛正被血液糊住,這使得走過來的女孩面容變得模糊,他的視線裡只有頭發,燦爛的、輝煌的、像是太陽一樣明亮的,金色的頭發。

  「你還好嗎?」直到她蹲在自己面前,芥川龍之介才看清楚她的眼睛。

  很淺的綠色,像是他之前撿到的,舍不得丟,最後還是被搶走了的漂亮玻璃球。

  他下意識抬起手,想要摸一下。

  他的手在半空中走到一半,就被用力地攥住,另外一個男孩瞪著他,目光裡滿是敵意。

  他只是想摸一下而已。芥川龍之介也抬起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中也,你快把他抱起來呀。」

  看著男孩滿身的血,青森螢被嚇了一跳,她扯了扯中原中也的袖子,有點著急地說道:「你看,他身上全是血,我們要帶他去找醫生。」

  中原中也又看她,用那種眼神。

  「為什麼救他?」他問。

  「?」青森螢有點困惑:「救人還需要理由嗎?中也,我們是好孩子,不可以見死不救。」

  說完,青森螢總算想起來自己還有狗狗,她把狗狗叫了出來,讓狗狗叼住男孩,然後又牽起中也的手,晃晃他:「我們先帶他去看醫生,然後就去給中也買好吃的好不好?」

  中原中也看了她一眼,臭著臉點點頭。

  青森螢帶著他們走到院子裡,這裡的孩子們已經少了很多,現在只有五六個的樣子。

  在中原中也單方面地對『羊』進行了毆打以後,青森螢就又成為了『羊』的首領,她做的第一件事,就像阿治說的那樣,把白瀨這一顆石頭鏟走。

  隨著白瀨離去的,還有許多個和他關系很好的孩子,現在,『羊』這個組織已經徹底屬於她和中也了。

  至於被狗狗叼著的這個男孩,和川端爸爸說的「禮物」,青森螢對此完全沒有概念,這個男孩是一個人,在她心裡,人類是不能用來當做「禮物」的,這是一種極其不尊重的稱呼,青森螢不喜歡。

  她救他,只是因為不想有人死掉而已,後來他們會不會成為朋友,這是要順其自然的事情。

  被送到地下診所以後,男孩一直盯著她,就連被擦臉也不肯閉上眼睛,他的眼睛是純粹的黑暗,即使外面的光照射進去,也激不起一點點的水花。

  青森螢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眼睛,即使是太宰治的眼睛,裡面也不是純粹的黑暗。

  她先是被這樣的眼睛嚇了一跳,緩了緩,才走上去,放輕聲音問他:「你痛不痛?」

  男孩沒回話,而是抬起手,想要捉住她的一縷頭發。

  就在快要碰到的時候,中原中也用力把她拽了過去。

  「左手是什麼?」像是積攢了好久的怒氣那樣,中原中也用力攥著她的手,這麼問。

  「……?」青森螢把自己的左手舉起來給他看:「你看,這個就是我的左手呀。」

  中原中也沒再說話,青森螢迷迷糊糊地被他扯了出來,甚至還沒來得及和那個孩子說一聲再見。

  他們的小房子被收拾得很整齊,青森螢給中也買了關東煮,一口一口喂給他吃,看著臭著臉享用食物的中也,青森螢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中也在氣什麼。

  就像她很喜歡中也只看著她一個人的目光那樣,中也或許也不願意她有新的朋友。

  「中也不想我有別的朋友嗎?」她笑著問。

  「朋友?」中原中也先是疑惑了一下這個詞,然後才答話:「他想碰你的頭發。」

  「欸?」青

  森螢沒想過讓中也生氣的原因竟然是這個,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頭發,有點困惑:「難道以後中也都不許別人碰我的頭發了嗎?」

  中原中也點頭,把她的頭發攥緊手心,像是在給領地做標記的幼獸:「我的。」

  「嗚……」看著極其認真的中原中也,青森螢輕輕皺起眉來。

  怎麼辦,阿治也好喜歡摸她的頭發,還有亂步,他最喜歡給自己扎頭發了,他們都在一個副本,如果之後和中也認識的話,會不會吵架啊?

  不過……中也什麼都不懂,阿治這麼寬容,肯定不會和他計較的,亂步哥哥雖然總是和人吵架,但他最喜歡純粹明了的孩子了,中也這麼純粹,一定沒問題的!

  想到這裡,青森螢又松了口氣,把直覺帶給她的不安壓下去,繼續喂中也吃東西。

  他不肯吃,只抬眸看著她:「我的。」

  「你的你的。」青森螢有種哄小孩吃飯的感覺,忍不住笑了笑:「都是你的,乖乖吃飯好不好?」

  一個星期以後,領養手續下來了,青森螢和中原中也開始上學,擂缽街附近沒有什麼好學校,但橫濱很小,他們上學也就是半個小時的車程。

  為了配合什麼都不懂的中也,青森螢又讀了一次幼兒園,他們在幼兒園裡算是超大齡兒童,比較惹孩子們的注意,中也的脾氣又很不好,特別不經逗,一言不合就要揍人,青森螢在幼兒園除了監督中也學知識,剩下的時間幾乎全部都用來哄他,勸他不要打架。

  幼兒園放學很早,那之後,青森螢總會帶他去附近的商圈吃點好吃的,像是每一個剛剛接觸世界的孩子那樣,中原中也漸漸燃起了對身邊事物的好奇和探索心,總是會讓她帶他到處去玩,直到天黑才願意回家。

  每次回來,青森螢都處於精疲力竭的狀態,但是身旁的中原中也卻不見絲毫疲態,於是下了出租車以後,男孩就會背起她,慢慢走完這一條回家的路。

  這兩天,橫濱竟然也罕見地落下了雪,想到這裡是游戲,青森螢也就不較真了,只靠著中也的後背取暖。

  他的體溫好燙,走得很穩,背著她踩進雪裡,肩膀都不曾抖一下。

  到了門口,中原中也停下來,冷冷哼了一聲。

  「怎麼了?」青森螢也跟著抬頭看,就看見那天自己救下來的孩子正站在前面。

  在這樣的冬夜,他還穿著夏天的短袖和短褲,這不知道是他從哪裡找到的衣服,明顯很不合身,袖口和褲腿都太大了,襯得他瘦得嚇人,他腦袋和肩膀上全都是雪,不知道在這裡等了多久。

  「你是來找我的嗎?」

  青森螢才中也的背上跳下去,有點心疼地拍掉他肩膀上的雪,然後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罩到他身上,回頭看向中也:「中也,快開門,讓他進去烤火呀。」

  中原中也沒說話,冷著臉把她拽到身邊,又把她搭在男孩身上的外套拿了回來,才從口袋裡拿出鑰匙開門。

  「……」青森螢看向門口的男孩:「你進來呀。」

  頂著中原中也驅逐的目光,男孩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進來。

  進來之後,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咳嗽,捂著唇咳嗽,沒幾下就咳出血來了,這把青森螢嚇了一大跳,趕緊跑到玄關拿起電話打給川端爸爸,請他叫個醫生過來。

  她身後,中原中也看了看男孩咳在沙發上的血,一拳揍了過去。

  聽見動靜,青森螢回頭看,就看見兩個男孩竟然打了起來。

  「喂?!」

  為了讓他們停下來,青森螢叫出了自己的狗狗,可是根本不起作用,陌生的男孩被中原中也單方面狂揍,竟然也不肯認輸,還要爬過去接著挑釁中也,中也又是個一點就炸的家伙,哪裡肯放過他。

  青森

  螢不是第一次看見中原中也打架了,他動起手來沒有什麼技巧,就是極致的暴力,沒幾下,男孩就變成了一個血人,看起來可憐極了。

  「中也!」青森螢簡直要被嚇哭了,她好怕中也真的把人打死,那樣的話,長大以後的中也絕對會愧疚不安的。

  「你不聽我的話了嗎?」她帶著哭腔問他。

  中原中也動作一頓,收起腳,滿臉不爽地看著她:「他把沙發弄髒了。」

  他話音剛落,川端爸爸就帶著醫生過來了,他看了看滿地的血,又看了看地上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男孩,眯了眯眼睛,叼著煙鬥笑了笑。

  「我忘記介紹了?這個孩子名叫芥川龍之介,從今以後,他就要和你們一起生活了。」


第59章

  「哈?」川端爸爸說完這句話以後, 中原中也發出了極其不禮貌的語氣詞,然後雙手插兜,抬頭瞪著男人,像是被侵犯了領地的幼狼:「你小子在說什麼啊?」

  「……?」中原中也的用詞極其無禮, 青森螢和川端康成同時愣了一下, 女孩疑惑而又震驚地看過去,完全不知道中也是從哪裡學會的這些話, 她扯了扯中也的袖子, 小聲說道:「中也, 你這些話是從哪裡聽來的?怎麼能對川端爸爸說?」

  中也不理她,只瞪著川端康成, 男人笑了笑, 像是遇見了有意思的事情那樣, 悠哉悠哉地吸了口煙, 看向青森螢,慢慢說道:「芥川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我十分喜歡,所以也想要栽培他,作為我的接班人, 你有義務替我照顧好這個孩子。」

  「……」青森螢下意識看向芥川龍之介。

  這孩子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 瘦得幾乎脫相,醫生正剪開他的衣服給他處理傷口,青森螢看著那些傷, 就覺得好痛, 但他卻咬著唇一聲不吭, 還有力氣用凶狠的目光瞪著中原中也。

  接收到他的目光, 中原中也也凶巴巴地瞪回去, 這兩個家伙明明才見過兩次面,卻好像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叫青森螢有點茫然。

  怎麼會這樣?中也雖然暴躁了一點,但也並不是一個不願意交朋友的孩子啊。

  川端爸爸很快就帶著醫生走了,臨走之前,醫生還囑咐了她一天要換幾次藥,有什麼注意事項,他們走了以後,房子裡就只剩下三個孩子,青森螢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牽起中也的手,用力把他拽到了芥川面前。

  「芥川。」她蹲下,也把手遞到芥川面前:「你願意讓我照顧你嗎?」

  沒有猶豫,男孩攥緊了她的手。

  青森螢笑起來,扯著中原中也一起蹲下,然後把他的手和芥川的手一起抱在懷裡:「好啦,從此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哦!」

  兩個男孩看著她,又看了看對方,中原中也臭著臉把手抽了回去,芥川龍之介更加用力地攥緊了她。

  從那天開始,芥川就搬進了家裡,也和他們一起上了幼兒園。

  這個家伙極其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整天拖著傷軀挑釁中也,青森螢怎麼勸都拉不住,心裡又是擔心又是生氣,每次換藥的時候,都有種想要把他罵一頓的欲望,但看著他黑漆漆的眼睛,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川端爸爸!」

  中也不允許芥川睡在床上,他就一直蜷縮著睡在床底下,像是被欺凌的小狗,青森螢看得心疼死了,這次打電話,就是想讓川端爸爸再弄一張新的床過來,順便請教自己該如何阻止他們打架。

  「芥川簡直強得像是田裡的水牛,怎麼說都不聽,傷稍微好一點就要去找中也打架,我該怎麼辦呀?」

  「謔?」那邊的背景音很是嘈雜,川端爸爸語調輕松地說道:「你不該操心這件事。良好的競爭關系能夠促進他們的成長,作為一個首領,你要做的,就是視而不見,不偏不倚,才能讓他們更快地進步。」

  「欸?」青森螢皺皺眉,反駁道:「可是我不只是首領,我還是他們的朋友呀,他們受傷,我會擔心,會著急的!」

  「你是朋友,並不是他們的長輩。」

  川端康成笑了笑:「朋友之間,不更是需要切磋,才能共同成長嗎?」

  「是這樣嗎……?」

  青森螢聽得有點迷糊,以前,她的朋友只有惠一個人,從來不用擔心朋友們吵架,後來,傑和悟好像是經常出去打架切磋,唔……傑和悟有的時候也打得很激烈,每次都要先去找一遍硝子。

  所以,現在中也和芥川也跟傑和悟一樣,是處於良好競爭關系中的摯友嗎?

  ……

  怎麼看都不像吧。

  以前傑和悟打架,她從來都不會管,因為他們都是比她厲害,比她聰明的人,他們有分寸,不用她操心,但是中也和芥川,他們還這麼小,還是兩個連早餐都要她催促才會記得吃的笨蛋……

  「至於新的床,你那間小房子已經放不下了,他們誰能睡在你身邊,這不是你要關注的事情。」

  不等她說話,川端康成就慢慢地開始了教導:「你只需要記得,他們做了你喜歡的事情,你就給予獎勵,如果做了你不喜歡的事情,你就給予懲罰,你只需要做好這一件事情就足夠了。」

  「……懲罰和獎勵?」

  阿治好像就是這樣管教她的……

  阿治這麼聰明,他的辦法一定是對的,川端爸爸給了和阿治一樣的辦法,所以川端爸爸也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

  她是笨蛋,笨蛋就要聽話。青森螢乖乖點點腦袋:「我知道了,謝謝爸爸。」

  男人像是笑了一聲,又說起別的話題:「請問我的小首領,你的『羊』如何了?我聽說那個白瀨在外面創立了一個新的組織,而你的『羊』已經銷聲匿跡了。」

  「呃……」

  青森螢踩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冷著臉坐在沙發上的中也,和坐在他旁邊,神色凶戾的芥川,有點害怕他們又打起來,加快語速說道:「我不是和爸爸說過嗎?我希望您能夠讓那些孩子們都去上學。」

  「那是你的『羊』,是你的下屬,你的臣民,如果你想要賜予他們什麼東西,應該通過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通過你的父親,這樣並不能建立屬於你的威嚴。」

  「那我該怎麼辦呢?」青森螢皺著眉頭問。

  川端康成笑了笑,說道:「這個周末,把你的左右手帶過來,我會給你介紹一樁生意。」

  說完,他就掛斷了電話,青森螢回頭看,見兩個男孩還乖乖等在那裡,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她回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機,又慢吞吞地拆開外賣盒子,看著一左一右盯著她的兩個家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從上次打碎了她的存錢罐以後,他們好像就沒在家裡打過架了……

  「好乖。」

  想到川端爸爸的話,青森螢就覺得自己應該獎勵他們什麼:「你們最近都不在家裡打架了,我好高興,所以周末我們一起去游樂園玩好不好?」

  「哼。」中原中也冷哼一聲,表示自己才不稀罕,芥川用力地點頭,表示自己非常期待,兩個男孩對視一眼,又很快把目光放在了她的筷子上。

  青森螢頓了頓,看了看中也,又看了看芥川,感覺自己養著兩只脾氣超壞,一言不合就炸毛的小動物。

  她嘆了口氣,苦巴巴地開始輪流安撫。

  星期六,通過川端爸爸的牽線,『羊』再次進入了周圍勢力們的視野中。

  雖然他們組織的規模很小,還是一群孩子,但是卻有著強大的中原中也,在這個世界觀裡,異能者絕對是鳳毛麟角的存在,甚至比第一個副本的咒術師還要稀少,因此,『羊』幾乎是在一夜之間就擁有了不小的名氣。

  在一堆任務裡面,青森螢挑選了稍微合法一點的那些,在川端爸爸的教導下,她把一些繁瑣的事情都分配給了『羊』的那些孩子們,於是任務就變得輕松了起來。

  她有狗狗可以觀察周圍,中也有異能,可以擊退來犯之敵,他們把東西護送到目的地以後,就能領取不菲的報酬。

  芥川龍之介也有異能,但他還不能好好掌握,於是被川端爸爸留在了家裡。

  青森螢回到家,就發現芥川身邊多了一個小女孩,看起來才四五歲的樣子,她問了才知道,這是他的妹妹芥川銀,這段時間一直被川端爸爸照顧。

  小家伙好久沒見到哥哥了,但竟然

  也不粘人,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捧著一把苦無玩。

  「妹妹。」青森螢蹲在她面前,看著她可愛的小臉,試探著問道:「明天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游樂園玩呀?」

  芥川銀盯著青森螢看了一會,又看看哥哥,見哥哥沒有拒絕,才點了點腦袋。

  銀雖然話少,但特別可愛,第二天的游樂園之行,青森螢大部分的時間都在照顧小銀。

  那之後,小銀也一起住了過來,四個孩子住在一起,原本的小房子就顯得有點擁擠了,川端爸爸給青森螢找了另外一間屋子,這個房子很大,她給每個人都分配了單獨的房間。

  但是中原中也還是不習慣一個人睡,芥川也一直睡在她的床底下,青森螢怎麼說都不管用,說不通又打不過,她也只好隨便他們鬧騰了。

  幾年過去,青森螢已經從幼兒園首領變成了小學首領,『羊』也漸漸壯大起來,年紀稍微大一點的孩子們陸續出去念書,年紀小的,就在組織的據點裡面上早教課。

  「哈!這是要在擂缽街建幼兒園嗎!」幾年不見的白瀨卷土重來,帶著幾十個人堵在據點門口,看了看被修葺得整齊干淨的據點,眼裡閃過貪婪。

  「這是我的!」

  他出示了地契,當初,他的確以非常低的價格買下了這塊土地,因為政府不管這裡,所以擂缽街的土地交易十分簡單粗暴,地契在誰那裡,誰就擁有歸屬權。

  「把我地方還給我!」

  白瀨特地挑了青森螢和中原中也都不在的時候上門,他看著面前小小的孩子,和被青森螢請來的老師,冷笑道:「你們不是還在上課嗎?拿走了別人的東西要歸還,這是不是最簡單的道理?」

  老師們大多數外面請來的,面對這樣的事情有點無措,但也知道擂缽街的混亂,沒有選擇和白瀨講道理,而是帶著孩子們暫避風頭,然後打電話通知青森螢。

  接到電話的時候,青森螢正在辦公室監督中原中也寫檢討。

  因為他們的年紀比較大,所以在考試以後,她和中也理所當然地跳了級,芥川龍之介緩了一年,也跟著跳了上來。

  小學六年級的課本難不倒她,但是執著於跟人打架的中也叫她有點焦頭爛額,中也性格開朗,長得好看,很容易交到朋友,但他脾氣比較直接,對敬語完全沒興趣,講話粗魯,沒有禮貌,又很容易得罪別人。

  在日本,即使是孩子,說話也總是含蓄的,彎彎繞繞的,直爽率真的中也在裡面極其不適應,也十分不喜歡這種溝通方式,於是,他經常采取武力手段『說服』對方。

  聽完那邊有點著急的敘述,青森螢思索了一會,才從記憶堆裡想起來白瀨是誰。

  好幾年過去了,這個討厭的家伙怎麼說都長大一點了吧,怎麼又來找打了?

  以『羊』首領的身份在擂缽街混了好幾年,青森螢已經不是當初那個試圖和壞蛋好好講道理的笨蛋了。

  她看了看鼓著臉寫檢討的中也,正打算自己回去親自揍白瀨一頓,就聽見那邊像是傳來奔跑的聲音,然後另外一個人告訴她,芥川龍之介出去處理白瀨的事了。

  「欸——芥川?!」

  青森螢連忙攥緊手機:「等等,讓他下手輕一點,白瀨可不是異能者,萬一被他打死就……」

  嘟嘟嘟,那邊像是在慌亂之余扣斷了電話。

  青森螢看著手機,不由得為白瀨擔心起來。

  中也還好,因為長時間的打架,這家伙已經學會控制力道了,再怎麼樣也是輕微骨折的程度,但芥川……

  那家伙在學校裡獨來獨往,誰也不搭理,於是也沒打架的機會,根本不知道白瀨那種普通人有多脆弱,萬一不小心把他殺了怎麼辦?

  這幾年,這家伙也不知道在和誰較

  勁,明明可以慢慢來,甚至說不定連架都不用打的任務,芥川非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這導致他的任務每次都弄得極其血腥,但他還算聽話,從來沒有造成過死亡。

  芥川應該有分寸的吧……

  隨著年紀的增長,中也和芥川也變得越來越厲害,但青森螢一直都在讓他們做簡單的護送任務。

  她對「善」和「惡」倒是沒有這麼大的執念,只是,她想要讓中也和芥川長大以後自己選擇他們要走的路,而不是在還不明白對錯的年紀,就被推著陷入無法回頭的黑暗裡面。

  腦袋被拍了一下,青森螢回過神,中原中也正瞪著她:「不是監督我嗎,怎麼走神?」

  「……」她低頭看,果不其然,中也這家伙的檢討歪七八鈕的,上面寫滿了「我沒錯」。

  再不寫就別想吃晚餐了。

  青森螢鼓著臉,把他的檢討書拿過來,自己開始代筆。

  「哎。」一輩子從來沒寫過檢討的青森螢看著自己無比熟練的開頭,輕輕嘆了口氣。

  首領可真難當啊。

  那天的事情,青森螢沒有太多關注,總之地契被芥川搶了過來,那上頭都是血。

  白瀨沒死,但後來也再沒聽過他的消息,很快,他們成為了初中生,『羊』的擂缽街幼兒園也正式開始招生了。

  初中生首領的生活依舊十分平凡,中原中也漸漸有了青春期的小秘密,搬到了自己的房間睡覺,芥川龍之介依舊在她的床邊打地鋪,阿銀短暫地談了一場戀愛,以男方想要kiss,然後被她哥哥打斷了腿作為結尾。

  三年之後,他們畢業了,青森螢原本打算帶他們去京都旅行,但是港口Mafia的首領突然生了重病,開始以十分殘暴的手段無差別地攻擊整個橫濱,就連擂缽街也受到了波及,這使得他們不得不推遲了上高中的時間,長時間地留在組織裡。

  如今的『羊』,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破敗的樣子了,現在,『羊』不僅僅收留著無家可歸的孩子,就連大人也可以在這裡找到一份工作,領取薪水。

  從幼兒園到私立小學,再到外面的高中、大學,『羊』承擔著孩子們一切的學費和開銷,受過恩惠的孩子們大多數都會選擇回到組織,貢獻自己的力量,長此以往,『羊』已經是在橫濱小有聲望的組織了。

  『羊』掌握了一小部分寶石走私的鏈條——這是川端爸爸送給她的畢業禮物,擁有了這樣一樁生意,『羊』從此以後就再也不用去做其他的事情賺錢了。

  但最近,港口Mafia的那位首領先生像是急切地需要錢財,開始染指寶石生意,這導致一直以來相安無事的川端康成和Mafia發生了衝突,身為接班人的青森螢自然也卷了進去。

  能夠盤踞著橫濱最重要的港口,Mafia顯然是極其龐大的一條龍,當坐在龍頭上的首領變得瘋狂之時,他們的勢頭尤其不可阻擋,很快,川端爸爸和『羊』就失去了原本掌握的生意鏈,資金運轉也變得困難起來。

  中也和芥川非常憤怒,甚至想要單槍匹馬去攻打Mafia大樓,青森螢好不容易才扯住他們:「川端爸爸說了,現在局勢混亂,我們不要在這個時候出頭。」

  為了安撫兩個暴躁小鬼,又像是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川端康成親自做了好多菜,把孩子們都叫到自己家裡吃飯。

  「那個人的暴行,一定會有人看不下去的,他活不了多久了。」川端康成一口煙一口酒,帶著笑這麼說道。

  但不知道為什麼,青森螢覺得說起那位首領的死,爸爸好像並不是這麼高興。

  「爸爸。」

  她對於失去生意這件事情,本身並沒有什麼概念,反而更加關注身邊人的情緒,少女趴在桌子上,問道:「您認識那位首領嗎?」

  「謔?我們家小螢總是這樣敏銳呢。」

  川端康成笑了笑:「那是我唯一一個存活著的兄弟。」

  他的臉上浮現回憶的神色:「那時候,因為參加了太多次親人的葬禮,我們一起被稱為『葬禮上的名人』,後來,我們不想再參加任何一場葬禮,於是就斬斷了血緣關系,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就這樣離開了家裡。」

  他頓了頓,有點感慨地說道:「沒想到,多年以後,我們竟然又在橫濱相遇了。」

  「血緣也是能斬斷的嗎?」

  雖然整天做著違法亂紀的事情,但中原中也卻堅決貫徹著未成年人不得飲酒的法條,滴酒不沾,因此在酒桌上,他總是顯得有點無聊。

  聽了川端爸爸的話,他看過來:「老頭,你又在編瞎話騙人吧。」

  「中也越來越不禮貌了。」

  川端康成笑了笑,又抿了一口酒:「得知他是位高權重的Mafia首領之時,我還有些高興,那時候我只是個無名小子,又正值世界大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死在了混亂的橫濱,而他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怎麼說也比我死的晚吧,我可真是不願意再參加他的葬禮了。」

  大人的情緒總是克制而又沉重,叫孩子們即使想要安慰,也不知道從何開口,好在川端康成很快又恢復了笑容,指著中間那道菜笑道:「裡面放了很多無花果,現在正是無花果的季節啊~」

  始終沒有動筷子的芥川龍之介立刻開動起來,川端康成盯著他看了一會,大笑著說道:「芥川這孩子過於直爽了,喜好如此坦誠,會叫人捉住弱點的吶。」

  或許是年紀大了,川端爸爸越來越喜歡說教,青森螢會認真的耐心聽,芥川和阿銀通常會保持沉默,中原中也會臭著臉叫他「啰嗦老頭」,惹來川端康成的大笑。

  港口Mafia瘋狂了多久,他們就在家聽了川端爸爸的說教多久,直到第二年的到來。

  這一天,接連下暴雨的橫濱終於放晴了,陽光明媚,晴空萬裡,四個孩子計劃去海邊燒烤,順便曬曬太陽。

  即使在沙灘,芥川和中也這兩個家伙也不肯換上沙灘裝扮,非要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青森螢受不了他們兩個保守又頑固的家伙,轉頭看向一邊的阿銀,在發現她恨不得把臉都罩起來以後,青森螢只能有點郁悶地獨自換上漂亮的泳裝,享受起一個人的日光浴。

  中原中也臭著臉把她按在沙灘椅上,不允許她走動,芥川龍之介沉默地把外套脫下來,罩在她身上,阿銀盯著她看了一會,抬起手,捂住了她的胸口。

  青森螢:「你們在干什麼?」

  「……」三個人把她圍起來,恨不得讓她一點風都吹不到,在這種時候,這三個家伙竟然意外地團結。

  「你們擋到我曬太陽了。」

  當了這麼多年的首領,青森螢不僅找回了自己現實中的嬌縱,還變得更加理直氣壯了,她鼓著臉命令道:「讓開呀,這是命令!」

  阿銀最先聽話,芥川看了她一眼,也乖乖退後,只有中也,這個家伙從來不把她當成什麼首領,見兩個沒出息的家伙都走了,他干脆一個人壓了下來,把她抱進懷裡。

  「?!」

  青森螢拍他:「很熱呀,中也,你松開我。」

  「誰叫你穿成這樣!」

  少女身上的布料在中原中也眼裡簡直少得可憐,肚子肩膀小腿大腿甚至連胸前的肌膚都緊緊貼著自己,這簡直太超過了!

  橘發少年的臉有點紅,不敢看她,就凶巴巴地瞪著旁邊的棕櫚樹:「你沒發現那些家伙都在盯著你看嗎?」

  「那又怎麼了?」

  不管到哪裡,青森螢都是被注視的對像,從小到大,她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目光了,只

  要不是什麼猥瑣黏膩的視線,平常的目光並不會讓她產生什麼不適感。

  「中也。」不管她說什麼,中也就是抱著她不撒手,但青森螢很快就忘了生氣了,她看著中原中也通紅的臉頰,有點擔心地摸上去:「你的臉怎麼這麼紅?」

  「哈?」

  像是受驚的小貓那樣,中原中也瞪圓眼睛,看向她:「我的臉很紅嗎?你看錯了吧,就你這樣的家伙、臉紅什麼的,怎麼可能!」

  「真的很紅呀。」

  青森螢又摸摸他的額頭:「你是不是中暑了。」

  中原中也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又松開她自己跑了。

  青森螢接過芥川遞來的椰子,臉上滿是困惑和擔憂:「你們覺不覺得中也最近越來越奇怪了?」

  阿銀點頭,芥川龍之介冷冷地看了一眼中原中也的背影,也跟著點頭。

  「這就是爸爸說的青春期綜合征嗎?」青森螢抬頭看向芥川,「芥川怎麼沒有?」

  黑發少年略顯不自在地偏過頭,冷冷說道:「在下能克制。」

  「……」可能是為了和中也做出鮮明的對比,芥川說話一直文縐縐的,連自稱都是一個天一個地,中也是粗魯野蠻的「俺」,芥川是古時候文人才會用的「在下」。

  「哎。」看著偏過頭的芥川,青森螢後仰著躺在沙灘椅上。

  青春期的少年還真難懂啊。

  傍晚,沙灘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海風也變大了,看著橫濱的海,青森螢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亂步。

  她去過原來她和亂步租住的地方和警察學校找過他的蹤跡,也有在橫濱其他的地方嘗試過尋找,但是卻始終一無所獲。

  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和她在這裡許下約定的亂步還好嗎?

  他有沒有好好長大,發現自己的才能呢?青森螢的心裡滿是擔憂。

  還有阿治……

  想到太宰治,青森螢就滿心復雜,一方面,經過這麼多年被朋友和親人環抱的日子,她已經不像當初那樣,甘願為了獲得安全感,就交出一切的自尊,去做誰的寵物了。

  但另外一方面,那些年的相處間,太宰治在她的身體裡、精神裡,在她的靈魂深處,都打下了深深的烙印,就連現在,只要想到他,她的心髒都會下意識地怦怦狂跳。

  哪怕她的理智在告訴自己,她身邊有著中也芥川和阿銀,還有一群聽她指揮的人,她不能再去做誰的寵物,把所有人都交給阿治了,但感性上,她好想他。

  想被他撫摸頭發,被他繾綣親昵地稱呼為「我們家螢」,想蜷縮睡在他的懷裡,想回到被他掌控的時候,找回那種純粹滿足,天塌下來也還有主人的安心感。

  防水袋裡的手機嗡嗡響了起來,青森螢松了口氣,終於從太宰治的沼澤中掙扎出來,抬手接起了電話。

  「你好?」

  那邊久久無人說話,耳邊滿是悲戚的哭聲。

  青森螢攥緊手機,下意識攏好自己的小披風,看了看不遠處還在較勁的中也和芥川,和細心烤著雞翅的阿銀,走遠了一點,問道:「怎麼了?」

  「先生、先生他……」

  斷斷續續的,青森螢聽完了他的話。

  非常平凡的一天,既不是誰的生日,也不是什麼紀念日,更不是什麼節日,一個非常普通的日子,落日和晚霞都特別漂亮的日子,養育了她接近十年的川端爸爸在自己家裡,含著煤氣管,自盡了。

  而下一刻,就在她茫然地看向中也,看著夕陽的余暉照在他身上,給他披上霞光的那一刻,青森螢聽見了久違的機械音。

  「時間線已經收束,副本正式開始,請玩家做好准備。

  本次副本是游戲內最後一個副本,特此注明,因

  玩家前置副本未完全達到通關要求,本次副本通關以後,所有前置副本將以整合的形式與本副本進行合並。

  根據您選擇的身份卡,本游戲現在將為您發布最終通關任務:

  生存時長進度條達到100%;

  統一咒術界;

  成為『黑衣組織』首領並收服所有臥底;

  以『羊』組織首領身份統治全橫濱。

  祝您游戲愉快。」


第60章 「為你獻上我的一切。」

  烤盤上的雞翅滋啦作響, 兩個少年無意義的對拼也告一段落,三個人看向左邊,穿過長長的棕櫚樹小路, 螢就在那裡。

  她的金發在昏暗的傍晚燦爛得過了頭, 被風吹起的時候, 就像浮游的一盞燈,中原中也走過去, 蹲在她身邊,把她的頭發捉進手心, 占有欲才稍感滿足。

  她不像往常那樣看他,笑著和他說話,這讓少年有點不安, 於是又捉住她的手。

  「螢?」他輕輕喊她。

  「中也。」

  她單手撐著臉,目光沉沉地看向遠方,面色茫然而又哀戚,聲音有點發抖:「爸爸死掉了。」

  「哈?」

  這麼一聲以後, 中原中也像是被隕石突然擊中了那樣,睜著眼睛, 愣在原地, 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把芥川和阿銀叫過來吧。」

  看著這樣的中也, 青森螢稍微打起了一點精神, 把芥川留在這裡的外套穿好:「我們該回去了。」

  少年有點無措地站起來, 又有點擔心地看著她:「螢,我還在這裡。」

  「我知道,中也會一直在我身邊的, 對吧?」

  「嗯。」

  少年神色認真:「直到生命的盡頭。」

  青森螢蹭蹭他的手背:「去吧, 我在這裡等你們。」

  中原中也點點頭, 很快,芥川和阿銀就一起過來了,青森螢沒說什麼,沉默著帶他們坐上了回家的車。

  擂缽街離這裡有點距離,長長的一段路,並沒有人說話,青森螢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好像只是一眨眼,她又長大了。

  她已經有過好多個青春期,交過好多朋友,嘗過好多次離別,掉過太多眼淚了,所以現在,她發現自己已經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了。

  又經歷了一次離別,很難過,但是也很平靜,人和人總要分開的,或早或晚而已。她這麼想著,卻在聽見身後的嗚咽聲時,肩膀也跟著發起抖來。

  回到家的時候,川端爸爸的遺體已經被收斂好了,他沒有留下遺書,只是感慨著不想再參加兄弟的葬禮,以這樣的理由死去了。

  他沒有妻子和兒女,唯一的親人現在也不可能取得聯系,於是他葬禮的操辦權,就交到了青森螢手裡。

  她需要耐心地應對繁雜瑣碎的一切,聯絡爸爸生前的朋友,應付爸爸生前的敵人,還要處理一些『羊』的事情。

  雖然自認為是笨蛋,但琴酒和川端康成都不這樣認為,大哥因為一些理由放棄了對她的訓練,但川端爸爸教養了她近十年。

  青森螢沒有愧對他的心血,在最初的無措慌亂之後,她很快就適應了這樣的生活。

  爸爸死後沒幾天,Mafia的首領死亡,傳位給了一個名叫森鷗外的醫生,這又給橫濱的局勢造成了極大的動蕩,於是,青森螢就忙碌到已經沒有時間悲傷了。

  新任的Mafia首領是個野心很大的人,據說他們內部正發生著激烈的黨爭,經過長時間的瘋狂,Mafia的勢力已經大不如前,現在內部又不穩定,於是他們掌握的各種『生意』也變成了待宰的肥羊,誰都想咬上一口。

  青森螢正和Mafia處在一個境地。

  川端爸爸死後,她才知道他掌握著多麼龐大的一條生意線,盡管已經被悉心教導了十年之久,但青森螢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完美地處理好這些事,也難以准確地分清楚誰是敵人,誰是堅定的朋友。

  要是放在以前,青森螢就干脆放棄,干脆逃跑了,但是現在,她沒有辦法後退。

  就不談游戲的最終通關要求是『以羊首領的身份統治全橫濱』,就單單看站在她身後的這些人,明明有著強大的實力,卻堅定地站在她身邊

  的中也和芥川;明明可以去別的地方,卻選擇回到擂缽街的那些『羊』的孩子;還有她親近的同學、朋友,光是看著這群人,她就已經失去了後退的資格。

  她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就像川端爸爸死了以後,身為接班人的她要成長起來,面對狂風驟雨那樣,如果她撐不起這把傘,那追隨著她的所有人也都要被淋濕了。

  漸漸的,少女越來越喜歡獨處,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她常常一個人坐在小院子裡,單手撐著下巴看月亮。

  中原中也總是會坐在房間裡面看她,少年不知道這時候的她在想什麼,只覺得她好像真的像川端老頭說的那樣長大了,不再像從前那樣喜形於色,一眼就能看透,而是變得深沉、朦朧起來。

  ……

  人長大,就意味著會從臉上多長出一副面具嗎?

  中原中也不喜歡。

  他拿著毯子走出去,用力罩在她身上,臉色臭臭,但擁抱的力道卻很溫柔。

  「那個組織,讓我去吧。」

  他搓起她發涼的手。

  「中也。」

  她愣了愣,蹙著眉看過來:「那是要殺人的事。」

  「我知道。」

  中原中也看了看站在院子一角的芥川龍之介,又低頭看她:「用那老頭的話來說,我是你的右手,用我殺人是理所當然的事,吃飯的時候,你握著筷子的不正是右手嗎?」

  「我還可以應付……」

  青森螢有點執拗地說道:「中也,對我而言,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但對你們而言,你們還有別的選擇。」

  「你不是說過嗎?我們是緊緊纏繞在一起的藤蔓,我沒有別的選擇。打架也好,讀書也好,殺人也好,都無所謂。」

  少年也神色執拗地掰起她的下巴,看著她的眼睛,態度強硬地說著近乎告白的話:「為你獻上我的一切。」

  沒有猶豫多久,她也朝他笑,眼睛彎起來:「我接受。」

  第二天,中原中也獨自摧毀了一個與『羊』敵對的組織。

  在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環伺在周圍,等待著撕咬下她血肉的目光少了許多,與此同時,對中原中也的邀約也如雪片般飛了過來,叫人不堪其擾。

  「擂缽街最近有一個很強大的勢力。」

  Mafia首領辦公室,黑發男人坐在椅子上,看向對面的少年,暗紅的雙眸眯起來,笑著說道:「太宰君,你有興趣去看一看嗎?」

  對面的少年正懶懶散散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搖晃著一個藥瓶,他右手撐著下巴,臉頰的肉微微鼓起來,顯得有幾分可愛,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這正是港口Mafia的新任首領森鷗外,和他的唯一見證人太宰治。

  「聽說,他們的強大並不在於那個首領,而在於那個可以操縱重力的異能者,他一個人就清理了一整個與『羊』敵對的組織,並且毫發無傷地瀟灑回去,這實在是太令人震驚了。」

  身為首領的森鷗外並不在意太宰治不回話的無理行徑,而是耐心極佳地接著說道:「我們正需要這樣的人才呢,太宰君。」

  「不管怎麼說,就是沒興趣嘛。」

  太宰治往後仰,癱倒在沙發上,像是沒骨頭的貓:「人生啊~毫無樂趣!」

  「太宰君走丟的小狗還沒找到嗎。」

  森鷗外嘆了口氣,很是共情地說道:「如果我的愛麗絲走丟了,大概我也要處於你這樣生無可戀的狀態了吧,想想還真是害怕啊,那時候大概也只能痛痛快快地死掉了吧。」

  「我的愛意不是你這種變態大叔可以理解的。」太宰治毫不留情地駁回。

  森鷗外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說起來,在讀大學的時候,我倒是真的擔心過這個問

  題,為此,我還專門配置過無痛苦死亡的藥劑。」

  頓了頓,他又說:「現在用在痛失愛犬的太宰君身上,倒是再合適不過了。」

  「給我給我!」少年立即彈跳而起。

  「哎。」

  森鷗外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本來就人才稀少的組織,再失去了太宰君這樣的人才,要如何才能維持下去呢?還請太宰君稍微可憐一下我這個光杆司令吧。」

  「知道了知道了。」太宰治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道:「真是的,支使病人做事也不發人事部的薪水,精打細算到了狡詐的地步了吧,先生。」

  「如果太宰君希望的話,你今天就可以正式加入組織,領取豐厚的薪水。」森鷗外微微一笑,很是期待地看過來。

  少年輕哼一聲,穿上黑色西裝,拉開了門。

  邀請被拒絕,森鷗外臉上的笑容依舊滴水不漏:「我等著太宰君的好消息。」

  太宰治看他一眼,神色懨懨地走了。

  ……

  「我討厭下雨!」

  城市的另外一頭,在紅磚砌成的小樓下方,戴著偵探帽的少年用力跺著腳,白色的小腿襪被雨水浸濕,這讓他更加生氣,他毫無耐心地朝面前的人吼道:「國木田是笨蛋笨蛋,天氣預告都不會看的笨蛋,亂步討厭在下雨天出門!」

  「全部都是我的錯!」戴著眼鏡的高大男子萬般熟練地道歉,並且立即塞了波子汽水和薯片過去。

  「雖然下雨了,但是亂步先生喜歡的那一家蛋糕店並不會關門哦,我已經提前預定了,等完成這個委托,亂步先生就可以享用到完美的蛋糕了。」

  這正是今年已經18歲,在『武裝偵探社』擔任唯一偵探、受人敬仰的名偵探江戶川亂步,和正跟著偵探社社長學習體術的普通社員兼職司機國木田獨步。

  就像是被胡蘿蔔吊著的小馬那樣,已經十八歲,卻絲毫不見成年男子氣息的名偵探亂步不情不願地挪動了腳步。

  「委托者住在擂缽街。」

  亂步先生有著最優秀的大腦,只要他有需要,整個橫濱的地圖都可以調動出來,不必介紹那是什麼地方。

  國木田獨步省去了介紹流程,接著說道:「那邊最近局勢動蕩,極其混亂,待會亂步先生要緊跟著我,以免組織火拼波及到您。」

  回應他的是少年充滿怨氣的輕哼聲,像是根本沒在聽那樣,江戶川亂步又一次氣鼓鼓地宣布:「亂步討厭下雨!」

  ……

  這一天,青森螢難得在下午就有了休息的時間,川端爸爸死後,她愈發珍惜還在身邊的人,也更加珍惜難得的閑暇時光,她買了好多菜回來,四個人一起在廚房忙碌著晚餐。

  雖然已經差不多是個像樣的首領,但她的動手能力依舊慘不忍睹,沉醉於各種暗器的小銀倒是有著一手極好的刀工,切出來的刺身薄而均勻,整整齊齊地擺在那裡,看著有點滲人。

  中原中也在某些時候意外地很有耐心,正盯著面前的炒鍋,思考著怎麼利用重力讓自己的烹飪過程更加便利,芥川龍之介是他們中最認真的那一個——不如說他做什麼事都很認真。

  就像學術研究那樣,系著黑色圍裙的少年捧著食譜書,認真地測量著各種調料的重量,然後又把它們放到旁邊的盤子裡,看起來就好像准備去參加廚神大賽。

  無所事事的首領只能左看看,右看看,這邊誇一句,那邊也誇一句,沒過多久,就被他們趕出來休息了。

  唔……

  最近的確很累呢。

  青森螢在沙發上癱了一會,又想起來已經好幾天沒有去過『羊』了,那邊的下屬一直給她打電話彙報,總是有些不太方便。

  想到這裡,她又站起來,偷偷溜了出

  去。

  院子外面正下著雨,青森螢忘了打傘,就叫出狗狗,坐在狗狗的背上抵達了『羊』。

  「今天有什麼異常嗎?」

  這裡和往常一樣安靜,青森螢接過下屬的各項報告,細細地看著,隨口問了一句。

  「欸?異常嗎,倒是沒有,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覺得需要注意一下。」

  「嗯?」青森螢抬眸看他。

  「大概是中午,附近來了一個,呃,孩子們稱呼他為『繃帶怪人』,這少年的身上纏著許多繃帶,就連眼睛也被纏住一只,他像是很會聊天,和孩子們閑聊了一會就走了,這樣的人每天都有很多,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有許多孩子都說,雖然那個哥哥在笑,但是卻叫他們很害怕,我猜測是一個強大的異能者。」

  「繃帶怪人?」

  青森螢輕輕皺眉,看了看院門,抿著唇說道:「最近不要讓孩子們出去了。」

  雖然這裡只是一個無害的公益組織,但怎麼說也和川端康成有著關聯,想到這裡,青森螢就有點不安,她走出來看了看院子裡的孩子們,命令道:「還是把他們轉移走吧,年紀小的全部都聯系福利院,再大一點的去讀寄宿學校,這裡太亂了。」

  「好的。」下屬露出有點無措的神色:「首領,那我們怎麼辦?」

  怎麼辦?

  最近青森螢一直在忙著打理川端爸爸留下來的遺產,對自己的『羊』幾乎是毫無頭緒,這裡塞滿了孩子,和一些剛剛念完大學,回來回報組織的三好青年,她能把他們扯進黑暗裡嗎?

  就算她狠得下這個心,但是這些人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你們也都走吧。我要做的事情,是很危險的事情。」

  青森螢並不知道游戲任務裡『統治橫濱』裡面的『統治』是什麼意思,如果是變成最厲害的組織之王的話,她可以做到,但如果是要和政府起衝突,讓橫濱獨立,成為橫濱真正的皇帝,那這種事情,就不是簡單的流血可以做到的了。

  她要盡快把川端爸爸留給她的勢力收拾好,塞進『羊』裡面,讓『羊』成為真正的黑暗組織。

  沒理會茫然的下屬,青森螢又叫來了財務方面的管理人員,看著長長的報表,她有點頭痛,她實在是不擅長算數。

  如果悟在這裡,用他的六眼,肯定幾秒鐘就能處理好吧,這些報告。

  或許是當首領久了,青森螢想到別人,總會先下意識想到別人的才能和用處。

  今天肯定是看不完了。青森螢把這些報告壘起來,讓狗狗吃進肚子裡,然後又接過下屬給的傘,慢慢往家裡走。

  她漸漸開始喜歡雨天,喜歡聽雨落下的聲音,在雨天,擂缽街也會稍微安靜一點,雨水衝刷了那些肮髒,青石板路顯得這樣整潔,安寧。

  就在石板路的盡頭,少年等在那裡。

  他穿著黑色西服,頭發蓬松,一只眼睛上纏著繃帶,聽見腳步聲,他朝青森螢回眸一笑,柔情繾綣,萬般動人。

  「好久不見。」他說。

  少女呆立在原地,幾乎忘了怎麼發出聲音,直到少年緩緩朝她走來。

  他沒有打傘,雨水落在他的肩頭,顯得有些可憐,看著他單薄而又消瘦病軀,青森螢下意識走過去,把他罩在自己的傘下面。

  「走丟了這麼久。」太宰治看著她,又慢慢笑起來,語氣繾綣之余,又帶著些許憐惜:「吃了很多苦頭吧,我們家螢。」

  「嗚……」

  只是這樣的一句話,青森螢就手抖得再也沒法握住傘,眼淚幾乎要湧出來。

  「嗯?把眼淚忍回去了嗎?」

  太宰治笑了笑,把傘接到手裡,抬起手,輕輕摸摸她的腦袋:「在主人這裡可以隨意掉眼淚哦,天塌下來還

  有我撐著傘,所以盡情軟弱吧,我的螢。」

  「嗚……阿、阿治。」她用力抱住他,抱得少年甚至踉蹌了一下,然後是細細的抽泣、斷斷續續的訴苦,和緊緊抱住他,索求安全感的嗚咽。

  太宰治權當這是小動物的撒嬌,愉悅地撫摸著她的頭發,等她哭夠了,才懶洋洋地開口:「染上別人的味道了呢。」

  真是不乖。

  青森螢有點心虛地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不敢說話。

  「不過沒關系哦?」少年這麼說著,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像是在認真思考那樣,他歪歪腦袋,極其散漫地說道:「全都殺了就沒問題了。礙眼的石頭而已~」

  「嗚,不可以。」

  青森螢揪住太宰治的袖子,從他這裡獲得勇氣,以此反駁他:「他們是我的家人,阿治、阿治不可以傷害他們。」

  「哦?」

  試探之後,得到了完全不出所料的結果。太宰治掩去眼裡的無趣,松開她的頭發,低頭看著她。

  「聽說你和那個中也,還有什麼芥川,嗯,是什麼感情很好的幼馴染?一天都沒有分離過,啊,我還真是羨慕呢,安安穩穩地長大到現在,他們的螢也沒有那樣突然消失吶。」

  「唔,我不是故意的。」

  青森螢抹干淨自己的眼淚,別開眼,努力不去看他:「那時候離開並不是我的本意,再次遇見阿治,我也真的很開心,但是我有了自己的理想,有了必須要去完成的事情,所以……我已經不能像是從前那樣做你的寵物了,對不起。」

  「哈。」

  完完全全、出乎預料。

  是種下的心理暗示出了問題,還是打進她靈魂裡的烙印被人抹去了?她竟然有膽子朝他說這樣的話。

  從打聽的結果來看,不論是那個中也,還是芥川,都只是空有武力的單細胞生物而已,那麼,在無形之中和他進行了一場較量,並且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他造成了這樣損失的人是誰?

  「討厭走路,討厭討厭!」

  巷子一角,少年明快清澈的嗓音傳來,雖然在抱怨,但他的聲音依舊不含一絲陰霾,只是叫人聽著,便下意識覺得太陽就快出來了。

  出於某種直覺,太宰治回眸看,那個眯著眼睛的小個子偵探也正面向這邊。

  幾乎是下意識的,太宰治把懷裡的少女擋了起來。

  「笨蛋!你再擋亂步也知道那是亂步的妹妹!」

  少年揚了揚下巴,語氣驕矜:「亂步可是天下第一名偵探,認錯自己妹妹這種事絕不會發生。」

  太宰治低頭看,少女正愣愣的看著這個陌生的少年,露出了極其刺眼的笑容。

  「嗚……」

  比起遇見太宰治的驚慌失措,遇見江戶川亂步,青森螢的內心滿是喜悅,就像是收到了從天而降的禮物那樣,她開心到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又哭了出來。

  「欸?妹妹?」

  江戶川亂步有點困惑地看著她,又看了看太宰治,朝她張開雙臂:「過來抱抱!」

  青森螢下意識地從太宰治懷裡鑽出去,撲進了亂步懷裡。

  這還是他自有記憶裡來,第一次被她拋在原地。

  她身後的太宰治看了看手裡的傘,又看了看突然放晴的天空,嘴角慢慢勾起來。

  連天氣都站在他那一邊嗎?

  還真是了不得啊。

  不過,只要找到了對手,接下來的事情,就都好解決了。

  「從聽見妹妹的名字到找到妹妹,亂步只用了三分鐘哦!」

  江戶川亂步把手舉起來豎起三根手指在她面前,得到誇獎以後,他笑著親親她的側臉:「妹妹長大了好好看,亂步好喜歡!最最最最喜歡妹妹!」

  「我也最喜歡亂步了。」青森螢感覺心裡被塞滿了甜甜的小蛋糕,習慣性地回答他。

  江戶川亂步立即揚起大大的笑臉,牽起青森螢的手,問她:「要不要去吃小蛋糕?亂步超級喜歡的那家,國木田預約了好久呢!唔,國木田就是一個笨蛋大叔……」

  江戶川亂步說個不停,青森螢舍不得拒絕,卻又不敢答應。

  她下意識回頭看,太宰治還站在原地,正饒有興致地盯著她,青森螢很熟悉他這樣的神態——他在好奇她的膽子到底有多大。

  江戶川亂步像是這時候才想起來旁邊還站著一個人——剛剛和他最喜歡的妹妹擁抱的人。

  他看了看太宰治,又看了看青森螢,臉頰瞬間鼓起來,用力把妹妹藏在身後。

  「你就是給我妹妹打上精神烙印的那家伙?」

  可惡的家伙,讓他花了好多年才把妹妹從不正常的狀態扯出來的家伙,讓他努力了超級久才讓妹妹又獨立起來的家伙,膽敢把亂步最喜歡的妹妹馴化成小狗的家伙,那個雖然沒見過面,但卻是亂步討厭名單排名第一位的家伙!

  「哈。」太宰治倚著牆,懶散地應道:「是又如何?」


第61章

  雨後放晴的天空, 狹小的小巷子裡,纖瘦的少年倚在牆上,營養不良的黑發被陽光照射下來, 多出了深棕的色彩, 瞧著孱弱極了,一拳就能被揍倒的樣子,但這家伙臉上嘲諷的笑卻極具攻擊性, 叫人看著就恨不得衝上去給他兩拳。

  即使對面的名偵探大人是徹頭徹尾的智鬥派, 也難以克制這種怒意,跺著腳大叫著『國木田』的名字,希望自己的司機兼保鏢先就立刻過來把對面那個家伙好好教訓一頓。

  「哥哥。」看著怒氣衝衝的亂步, 青森螢卻感覺有點好笑,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看著他的裝束,有點感慨地說道:「哥哥變得好厲害, 一看就是超級厲害的偵探呢。」

  「欸?」沒什麼比得到久別重逢的妹妹誇贊更叫他開心的事情了,江戶川亂步的注意力順便就被吸引了過來,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孩子那樣, 彎起眼睛:「真的嗎?」

  「是哦。」青森螢看了一眼太宰治, 後者也正看著她,她的手抖了一下,然後牽起江戶川亂步的手,問道:「我在這裡有了新的,不可以割舍的家人,你們願意一起用晚餐嗎?」

  江戶川亂步沒說話, 有點失落地跟著她往前走, 太宰治笑起來, 緩緩墜在她身後,三個人沉默了一會,青森螢正想著待會要如何跟中也他們介紹亂步和太宰治,就聽見江戶川亂步隱隱的抽泣聲。

  「妹妹、妹妹。」他走得越來越慢,像是生病了的小貓,用焉噠噠的口吻說道:「妹妹有別的家人了,是不是就不要亂步了。」

  「怎麼會?」青森螢有點訝異地看過來,慢慢解釋道:「我每一年都有出去找亂步,我們一起租住的地方,我們去過的海灘,那一條河,還有整個橫濱……不是說好了嗎?像是藤蔓那樣,我和亂步是共生的關系。」

  「謔。」江戶川亂步還沒回話,後面的太宰治就發出了突兀的笑聲,他自顧自地鼓了鼓掌,狀似欣慰地說道:「真是了不得啊,明明才離開沒多久吧,我的螢也會說這樣的話來哄人了呢。」

  「妹妹沒有撒謊。」江戶川亂步瞪回來:「和你這種陰暗的人是不一樣的,螢是天底下最透明的好孩子!」

  「……」

  首領法則第十七條:

  屬下爭吵的時候,自己最好視而不見,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直到他們主動找到她,要求裁決。

  青森螢下意識沉默下來,但很快,她又陷入迷惑之中,阿治和亂步,應該不能算作她的屬下吧?

  ……

  但無論怎麼樣,這個處理的方案好像依舊可行,一直到了家門口,這兩個家伙都沒有停嘴,亂步她是知道的,提起精神來能一個人就說上大半天,但是阿治什麼時候也喜歡和人鬥嘴了?

  或許這就是青春期綜合征吧。只要不涉及自己,青森螢權當做沒聽見,走進院門,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又安靜起來,前者饒有興致地四處打量,後者只是眯著眼睛掃了周圍一眼,就把目光放在了餐廳裡面。

  不知道什麼時候養成的習慣,青森螢回家的時候,這三個家伙總是會出來接她,不巧的是,今天出來迎接她回家的人是芥川龍之介。

  比起喜歡說狠話但實則有些心軟的中原中也,沉默但又執拗的芥川才是更加凶戾的那個人,但在青森螢眼裡,耳邊有著兩小撮挑染白發的芥川和直愣愣的垂耳兔沒有什麼分別,她完全察覺不到少年身上濃郁的殺意——因為這並不是針對她的。

  「芥川。」

  她牽著江戶川亂步的手,介紹道:「這位是江戶川亂步,我的哥哥,還有……太宰治,我的、另外一位家人。」

  後面的話被她說得極其含糊,太宰治輕輕笑了一聲,愉悅地打著招呼:「你好。」

  保持沉默的是江戶川亂步和芥川龍之介,

  名偵探還沉浸在妹妹有了新的被她認可的家人這樣的失落之中,而芥川根本是懶得與這些人虛與委蛇。

  十幾年來,芥川龍之介從未在她身旁見過別的人,她一直都只看著自己、小銀,和中也,現在她只是出去了一趟,就多出了兩個能夠牽著手一起回家的家人,芥川龍之介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接受。

  但他依舊記得自己的身份,記得川端先生允許他站在院門口的時候親口對他說的話:先是下屬,再是左手,最後才是家人,他不會置喙首領的一切決策。

  芥川龍之介自認為是非常合格的下屬,但在太宰治眼裡,這位姓芥川的少年實在是被她慣得過於驕縱了些,對她帶回來的客人無禮至此,她竟然也不斥責,懶懶散散的,怪不得她的組織裡全是一些關於她和兩個少年的曖昧傳聞。

  想到那些刺耳的話,太宰治就難以控制地憤怒起來。

  很快,少年低頭看著自己纏著繃帶的手,困惑之中又帶著些許好奇。

  這就是嫉妒的滋味嗎?還真是不錯啊。

  雖然只有短暫的一個瞬間,但那種情緒不受掌控的感覺實在是美妙極了,讓他感覺自己也正平凡地、普通地活著。

  再給我多一些吧。

  太宰治笑起來,主動走上前,牽起她的另一只手,滿懷期待地朝前走去。

  青森螢偏頭看,只是看著太宰治這樣雀躍的表情,她就知道他又要惹是生非了。

  果不其然,在踏入餐廳,椅子上的中原中也和芥川銀一起看過來的那一秒,太宰治低頭吻了下來。

  很短暫,一觸即分的吻,叫她甚至都來不及反應,只能在中原中也暴怒的「你這家伙」之類的吼聲中,下意識地把瘦弱的太宰治扯到身後。

  「……」赭發少年看著她,露出了被愛人背叛的表情。

  「中也。」青森螢抿抿唇,看著桌子上的菜,松開太宰治,笑起來:「我的肚子好餓,可以先吃飯嗎?」

  首領法則第二十二條:在遭遇掌控不了的局勢之時,適當地示弱是個好辦法。

  六個人的餐桌極其沉默,中也和芥川依舊坐在她的左右手,這讓江戶川亂步幾乎委屈得快要哭了出來,太宰治倒是不太在意這些小事,但青森螢的改變叫他難以適應,看著她的一舉一動,他的腦海中總是浮現和她初見的那時候。

  小小的女孩怯怯地去夠甜點,那雙小心翼翼的純然眼眸,或許直到死去之時,還會清晰地印刻在他腦海。

  長大果然不是什麼好事啊。和她度過漫長歲月的那個小院子,也早已經被大火侵蝕殆盡,只留下斷壁殘垣。

  牆角的花不會再開了。

  「沒有酒麼。」就像是在自己家那樣,太宰治抱怨般問道。

  青森螢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根本沒動筷子的哥哥,稍微吃飽以後,還是牽著亂步的手去了院子裡。

  太宰治是個不需要別人提供情緒價值的人,因為別人根本提供不了。但亂步不同,在青森螢的印像裡,她的亂步哥哥是極其依賴自己的存在。

  「哥哥。」她帶他坐到自己喜歡的藤椅上,捧起他的臉,不知道為什麼,亂步鬧脾氣的時候,她總會覺得有點想笑。

  「還在難過嗎?因為什麼呢。」

  「感覺妹妹不需要亂步了。」他失落地說道。

  「怎麼會?」青森螢看著他的眼睛,剛想說話,就被他打斷了。

  「以前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妹妹都會先看向亂步,讓亂步來處理,因為亂步是比妹妹更大的人,是妹妹眼裡的大人,但是現在,從見面開始,妹妹的一切決定,就再也沒有問過亂步的意見了。」

  江戶川亂步直白且失落地說道:「就是要帶亂步回家吃飯這樣的話,其實也根本沒有給亂步拒絕的

  權利,因為拒絕的話,亂步就要和妹妹分開了,對吧?妹妹是不會和我離開這裡的,從第一眼就明白了,這種事。」

  「唔……」

  青森螢沒辦法反駁他的話,只能啾啾他的側臉,誠實地說道:「的確如此,如果哥哥認為的『需要』,是和從前一樣的『依賴』,那麼,我的確不再這樣依賴哥哥了,這不是因為我不喜歡哥哥了,而是因為我已經長大了,成為了一個撐傘的人,如果我再躲起來,躲進別人的傘底下,選擇了我的人該怎麼辦呢?亂步,你可以理解我嗎?」

  「我知道了,妹妹為了別人,擔負起了責任,就像我對『偵探社』一樣。」江戶川亂步思考了一會,又看向她:「那妹妹會累嗎?」

  「嗚。」青森螢點點頭:「會的。」

  「那他們對你好嗎?」他又問。

  少女再次點頭:「非常好。」

  「那讓我也來分擔吧。」

  青森螢愣愣地看,少年的黑發依舊亂糟糟的,孩子氣上的臉龐上滿是燦爛的笑,就像從前每一次那樣,他親親她的臉頰,理所當然般說道:「蛋糕和糖果要一半一半,苦難和責任也要共同承擔,妹妹還有哥哥。」

  「我……」少女的睫毛快速眨動,像是快要落淚,她緩了緩,才說道:「亂步,我要做的是很危險的事,一件幾乎看不到希望,但又不得不去做的事。」

  「是什麼?」他蹭蹭她的臉。

  「我想、」光是說出來,青森螢就覺得心驚肉跳:「我想統治橫濱,以『羊』首領的身份。」

  「欸?」江戶川亂步瞪大眼睛,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好幾秒,才露出明白了一切的表情,撿回自己的聲音:「啊啊、果然是天下第一名偵探的妹妹嗎?這種理想還真是了不得,不過……這是妹妹自己的野心,還是被什麼脅迫著不得不完成的事呢?以亂步的經驗來看,完成這樣的事,不經歷屍山血海是不行的,妹妹能做到嗎?無視那些無辜之人流的血。」

  「我不知道。」

  青森螢抬頭看著天上的月亮,心裡滿是迷茫。

  游戲給的條件太過苛刻,叫她幾乎看不見未來的路。

  「把他們當成虛擬人物吧?就像是游戲裡的NPC一樣。」

  青森螢下意識低頭看,少年正朝她笑,依舊是那樣的天真直率,用孩子氣的口吻說道:「把這裡當成一場游戲,所以就算是掀翻日本也沒問題,但亂步要先讓妹妹高興起來。」

  青森螢只感覺思緒亂糟糟的,不想再思考,偷懶地把腦袋埋進哥哥懷裡。

  「我現在就很開心。」

  「那是當然!」江戶川亂步驕傲地揚了揚下巴:「亂步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

  回去的時候,太宰治已經不打招呼就離開了,得知了妹妹新理想,確定了自己地位的江戶川亂步再次活力四射起來,他毫不客氣地享用著別人做的美食,還十分直白地挨個做出了點評。

  他的表情和神態都像極了孩子,叫人找不到生氣的理由,因為自認為大人卻還和孩子置氣是一件非常幼稚的行為,而且,在太宰治的對比之下,連中原中也也不得不承認,這家伙確實比那個繃帶怪人要順眼得多。

  於是他順利地留了下來,以首領哥哥的身份。國木田獨步找過來的時候,江戶川亂步正在和中原中也還有芥川龍之介玩紙牌,戴著眼鏡的高大青年看見他,先是松了口氣,然後又緊張起來。

  今天的委托進行到一半,亂步先生就突然側了側耳朵,說他找到自己的妹妹了。

  亂步先生的妹妹,是他一直掛在嘴邊,但從未出現過的人物,雖然已經整整四年沒有音訊,但亂步先生十分篤定她還會回來,國木田獨步每天都要聽他念叨妹妹,四年下來,對那個

  未曾謀面的少女,也下意識充滿了熟稔感。

  他剛剛想對兄妹重逢的好事發表一番祝賀,隨便給亂步先生的妹妹送上自己臨時去買來的見面禮,就聽見江戶川亂步大聲宣布:「亂步不要回偵探社了!」

  「什麼?!」國木田獨步驚詫地看過來:「亂步先生,偵探社可是完完全全以您為中心在運轉的啊。」

  「哥哥的意思是說,他這幾天暫時不會回去了。」金發少女像是剛剛洗好澡,帶著一身濕漉漉的水汽走出來,朝他歉疚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們剛剛重逢,還很珍惜相處的時光,不過,哥哥既然對偵探社如此重要,那就先……」

  「啊,那這樣的話完全沒有問題!」國木田獨步送上自己的禮物,下意識不去看她白皙的手臂,而是看著江戶川亂步,不知道在向誰說道:「亂步先生也時常這樣曠——呃,休息,我已經習慣了,那麼,亂步先生就在這裡好好休息吧,有事情的話請用電話聯系我,電話簿在這裡,偵探社的地址是……」

  聽著國木田一長串的交代,青森螢沒忍住笑了笑:「這些年一直都是你照顧哥哥嗎?麻煩你了。」

  「啊,倒也不是,之前一直是社長和亂步先生兩個人接委托。」國木田獨步接收到了江戶川亂步嫌棄的目光,就像是每一個警惕著成年男性接近自己妹妹的兄長那樣,少年瞪著他,意思是讓他快點離開。

  國木田會意,立即結束話題離開了這裡。

  青森螢有點想笑,低頭看著手裡的禮物,又回頭看看哥哥。

  他好像也變成小小的『首領』了呢。

  晚上,青森螢熬不住夜,也再沒有去院子裡看月亮的閑心,陪他們玩了一會以後,上床倒頭就睡,也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第二天一醒來,她就看見中原中也坐在她床頭,面色凝重地看著她。

  「唔,中也。」青森螢牽起他的手,下意識說道:「昨天那個吻,是我意料之外的事。」

  「我看得出來。」中原中也雙手交叉,瞪著她:「這個待會再和你算賬,我現在更在意另外一件事。」

  「什麼?」

  「你的理想,為什麼不跟我和芥川說?」

  天知道從那個什麼哥哥口中聽到她的理想之時,中原中也有多麼憤怒,多麼羞愧,一直以來他自認為站在她的身邊,好好保護著她,是她合格的右手,卻在昨天,才從一個外人口中聽見了她的理想,他憤怒她的隱瞞,卻也羞愧於自己的無能。

  「我只是覺得希望很渺茫,不想給你們壓力。」

  「哈?」少年打斷她的話,「所以就要用隱瞞的方式?我說過的吧,這個世界,任何人說謊我都無所謂,但唯獨是你,如果你給我謊言,我會傷心。」

  「嗚,對不起,中也。」這麼多年下來,青森螢也已經掌握了熟練的順毛技巧,她鑽進中原中也的懷裡,伏在他的肩頭撒嬌:「你不要凶我好不好?」

  「……」少年的臉迅速紅了起來,看向窗外干巴巴的樹,就好像樹干和他有著深仇大恨那樣瞪著它:「以後不可以再瞞著我,任何事情都不行。」

  「好。」青森螢忍著笑抱緊他:「抱抱好不好?」

  沉默了一會以後,赭發少年抱緊她。

  「會加倍努力的。」他看著手心的金發,說道:「因為螢有那樣的理想,所以我會變得更強。」

  青森螢笑了笑,把他勸出去吃早餐,送走一個,又來一個,芥川龍之介穿著黑色長風衣走進來,掩上門,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首領。」喊完這一句以後,他什麼也沒說,只是走到她面前繼續盯著她,明明是陰郁的少年,在她看來,卻總是像急需撫摸的兔子,青森螢沒忍住牽起他的手,有點擔心地問道:「咳嗽好些了嗎?」

  因為

  小時候的經歷,芥川龍之介有著嚴重的肺損傷,這些年青森螢一直在好好養著他,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家伙總是不見好,和太宰治一樣單薄瘦弱,顯得好欺負極了。

  「我想和中原中也一樣為您戰鬥。」看起來十分文弱的芥川龍之介這才看向她,以壓迫性的語氣說道:「為您戰鬥,為您流血,為您燃燒,這是我所選擇的路。」

  「你和中也不一樣。」青森螢看著他,芥川的眼睛總叫她感到害怕,這是一個深深厭惡著自己,一旦踏進黑暗就永遠無法回頭的人。

  「他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芥川龍之介咳嗽了幾聲,蒼白的臉上露出幾分焦急,在外人那裡聽見了她的理想,又再一次被拒絕,他難以控制自己的失落,不受控制地攥緊了她的手腕。

  她有點驚訝地睜大眼睛,露出幾分無措——這樣的表情,他還是第一次不以旁觀者的角度看見。

  「為什麼拒絕我?」芥川龍之介拉進和她的距離,眼睛紅得幾乎要哭出來了一樣。

  「我沒有……芥川。」她往後面退了退,芥川龍之介沒有繼續逼近,而是維持著彎腰的姿勢,狼狽地遮掩著自己的生理反應。

  在擂缽街,少年人總是會太早見識某些事情,芥川龍之介也同樣早熟,在意識到自己成熟的那一天,他是幻想著首領渡過的。

  即使失落到已經快要沒法控制情緒了,但他還是在看見首領露出那樣表情的時候,可恥地……

  他是,罪、該、萬、死的狗。

  「再等等好不好?」少女湊過來,像是有點心疼地看著他,輕輕撫摸著他的眉頭:「等到芥川可以真正喜歡上自己,不再討厭自己的那一天,我會讓你選擇你自己的路,在那之前,先聽我的安排好不好?」

  「喜歡自己?」芥川龍之介茫然地看著她。

  「對,我希望芥川喜歡自己。」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芥川,所以希望全世界的人都喜歡芥川,包括芥川自己。」

  「是嗎。」芥川龍之介狀似平靜地點點頭:「既然如此,我明白了。」

  「……」

  雖然不知道芥川龍之介明白了什麼,但是江戶川亂步已經推門走了進來,青森螢不好再說什麼——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芥川脆弱的那一面。

  江戶川亂步看了芥川龍之介的風衣一眼,突然冷哼一聲:「亂步討厭青春期的男孩子!」

  「?」青森螢疑惑地看過來:「哥哥不也是嗎。」

  江戶川亂步瞪著她,意有所指地大叫道:「因為他們跟路邊隨便發.情的小狗沒什麼區別!」

  青森螢沒理會哥哥的怪話,甚至沒有時間享用早餐,因為擂缽街突然出現了Mafia前任首領的蹤跡,據說,他是因為荒霸吐復活的。

  聽見這個消息,正在吃吐司的中原中也一下子看過來,失聲叫道:「怎麼可能?!」

  因為這個傳聞的出現,擂缽街突然又熱鬧了起來,青森螢到達據點的時候,太宰治已經等在那裡了。

  「又見面了。」他晃晃手裡的文件袋,交代自己的來意:「被老師,嗯,姑且算是老師吧,被那家伙派過來調查前任首領的復活事件,就順道過來看看螢,吃過早餐了嗎?」

  「沒有。」青森螢指了指手裡的面包:「正打算過來吃呢。」

  「好巧啊!」太宰治彎著眼睛:「我也沒吃呢,現在換螢來投喂我了哦。」

  青森螢把手裡的吐司分一半出去,又接過太宰治手裡的文件袋,慢慢低頭看著。

  「果然變了啊,從前這時候都是要先抱著我不撒手再看別的東西的。」他跟在身邊,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那樣,用從前的語氣說道。

  青森螢恍惚了一瞬,才

  看向他:「阿治,你又想做什麼?」

  「欸?竟然是用防備的眼神看著我嗎?真叫人傷心,雖然很不喜歡,但用森先生的話來說就是:『世界上唯一完全寵溺著你,不會傷害你的人只有我啊,愛麗絲,你怎麼能對我這樣殘忍?』」

  青森螢抿唇看著他,那些年,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太宰治一個人身上,因此,哪怕是他的嘴角稍微撇了一下,她都能知道他心情是好是壞,是不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好啦,敗給你了,的確是想稍微對付一些螢身邊的人來著。」

  太宰治笑眯眯地看著她:「螢的理想,昨天有偷聽到哦。嘛,雖然很是驚訝,不過仔細想想也很有趣,是什麼讓螢有了這樣的理想呢?總之不可能是出自本心,既然如此,趁手的工具就十分重要啊,吶,我可是在准備著完全的測試哦,從忠誠度到才能,各個維度的測試。」

  「先別急著反駁嘛。」太宰治笑了笑,伸出手指攔在她的唇上。

  「如果這是一場游戲的話,在游戲裡,擁有自己根本不會擁有的野望,做出現實中的自己完全不會做的事,沒有代價地變成壞孩子,是不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毫無保留地變成壞孩子也沒關系哦。」

  少年彎著眼睛,湊近她的耳朵:「因為這只是一場游戲,對吧?」


第62章

  清晨的朝霧已經散去, 下過雨的天空格外透明,少年就在咫尺之距,用鳶鳥翅膀一樣褐紅的繾綣眼眸看過來, 叫人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他卻把這樣的反應當做了心虛和驚慌失措,略感諷刺地彎起唇, 語氣尖銳,幾乎與刀鋒比擬:「在游戲裡肆意玩弄感情的光輝事跡竟然被NPC發現了, 所以螢現在很害怕, 對吧?」

  青森螢這才回過神,略感困惑地看著他。

  雖然不知道太宰治是通過什麼方式發現了游戲的事情,但她並不害怕, 這是給過她全部安全感的人, 她又怎麼可能會怕他?

  「我沒有在害怕。」

  金發少女垂眸, 誠實地說道:「只是因為好久沒見阿治了, 阿治在陽光底下笑的樣子, 好久都沒有夢見了, 所以剛剛一時間看呆了。」

  「……」少年發出短促的一個音節,然後沉默了下來。

  被雨水衝刷過的牆角生長著倔強的野草, 再往上看,是孩子們新刷的漆, 牆面白而整齊,慢盈盈框進去一個少女。

  她垂著眸,淺綠色的眼睛在清晨顯得這樣剔透,太宰治記性好, 所以回憶裡她的模樣並不稀奇, 但她長成這麼大的樣子, 他也是第一次見。

  久別重逢該有的喜悅感, 直到第二天的清晨,才如同潮汐一樣慢慢地翻湧而上,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旖旎而又浪漫,太陽燦爛而又溫柔,直到點點細雨落下來,他們才恍然想起,如今正是雨季。

  青森螢下意識松了口氣,偏頭看向屋子裡:「我們進去……唔。」

  看起來瘦弱非常的少年突然發力,把她抵到牆上,攥住她的雙手壓在頭頂,低頭吻下來。

  青森螢嗚咽著躲避著,他像是笑了一聲,然後抬手輕輕撫摸她的耳朵,指腹微涼,動作繾綣而又旖旎,帶著強烈的暗示意味,她只感覺從左耳側到尾脊骨都酥了一片。

  少女對這樣的快感很是陌生,也很久沒有被壓制到這麼狼狽的樣子了,她下意識召喚起自己的狗狗,卻發現她的術式連同咒力都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不,是異能,為了順應規則,來到這個副本以後,她的咒術也變成了更加合理的異能力——但現在消失了。

  太宰治笑了兩聲:「螢的異能現在救不了你呢,好可憐。」

  青森螢立即就知道是這家伙搞的鬼,她迅速放棄了這方面的打算,嘗試采取物理攻擊,然後就立即被壓得更實——口口聲聲不擅體術的少年完完全全壓制著她,直到她哭著咬他,太宰治才笑著中止了這個吻。

  「被NPC強迫的滋味如何?」

  他依舊鉗制著她,盯著她看了一會,像是在欣賞什麼,然後,這家伙拖長語調,裝出十分驚訝的做作樣子:「謔……螢該不會有反應了吧?唔,這樣敏感可不行,得好好檢查一下。」

  說著,青森螢感知到了他的手指。

  在這個隨時都可能有人過來的地方,在這個公開的小院子裡,擁有一天中最清澈空氣的早晨,他正對她做這樣的事。

  他挑了一下,青森螢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一動也不敢動,下意識哭著認錯道歉,嗚咽著喊他,阿治主人哥哥亂七八糟地喊,但就像是沒聽見那樣,太宰治笑著回應她:「晚了哦,螢只能祈禱快點有人過來,畢竟我可不想讓別人看見啊,你這副可愛的模樣。」

  ……

  雨越下越大,孩子們乖乖地在屋子裡避雨,沒有頑劣的、不聽管教的某一個冒著雨出來閑逛,最後還是太宰治大發慈悲地提前放過了她,為此,她幾乎答應了不下三十條莫名其妙,根本沒來得及理解,也記不住的不平等條約。

  「螢現在可是首領了吶。」

  太宰治彎著眼睛看她,絲毫不介意現在的大雨,一派饜足

  且愉悅的模樣,像是稍微被喂飽的貓,又像是才剛剛嘗過開胃小菜的獸,只是更喜歡斯文的狩獵方式,所以才停下來讓獵物歇息一會。

  「川端先生留給你的首領法則裡怎麼說也該有『守諾』這一項吧。」

  青森螢精神有點恍惚,劇烈跳動的心髒到現在還是沒法平靜下來,呼吸也無法平穩,完全沒辦法回應他的話,只能勉強撐住面前的牆。

  太宰治好心地扶住她,像是愛撫般摸摸她的腦袋,感受到少女下意識的顫抖,少年滿意地彎彎唇:「這才對嘛,昨天的冒犯我可以忽略不計哦,從現在開始,螢要乖乖的,不管是你的理想或是什麼,主人都會幫你達成的。」

  「畢竟我可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完全寵溺著你的人吶。」他嘆息著說道。

  「你、你混蛋。」她哭著推他,即使這樣,她發現自己還是完全沒有辦法生太宰治的氣,因為這個家伙曾經是她的天空,她的大地,她的太陽和月亮,她的雲朵和花,她全部的全部,給了她安全感,牽著她從黑暗裡走出來,帶給她光明的人。

  所以即使他做了這樣的事,青森螢還是完全沒有辦法生他的氣,更加沒辦法討厭他,這個認知讓青森螢傷心極了,她雖然寬容,但也不喜歡沒有原則的自己:「不要你……」

  「欸?」他好笑地看過來:「螢不是也很舒服嗎?在游戲裡做什麼都沒關系的吧。」

  接著,太宰治的眸中蓄起深沉的涼意,自嘲地勾起唇角:「周圍的一切,連同我在內,都只是一串數據而已,螢只需要享受不就好了嗎。」

  「……」就連現在,青森螢還是認為太宰治說的每一句話都有道理,被他這麼一說,少女的思維頓時往另外一個方向極速飛馳,直到觸碰到她的壁壘,才短促地停下。

  「才不是你說的那樣。」

  青森螢哭著說道:「我是有把,把你們當成……來看待的。」

  「哦?讓我猜猜,被消掉的是什麼?真實的人?真正的家人?完全的好朋友?嗯……總之螢能說出口的也不過就是這樣的話而已。」

  兩個人走進房子裡面,太宰治看起來完全不急著洗澡,只是輕輕咳嗽了幾聲,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高燒不退會死掉嗎?唔,變成白痴什麼的還是算了,干脆出去被雨淋死吧,有這種死法嗎?」

  「……」青森螢才不要理他,這家伙才發現了好玩的事情,滿臉都寫著『下一次要更過分』,這時候是絕對不會自盡的。

  她慢吞吞走進浴室,淋過這麼久的雨,走到花灑底下的時候,青森螢還是感覺渾身滾燙,從腦袋到指尖都熱得不成樣子。

  怎麼會這樣……?

  她滿心都是茫然。

  她和阿治,如果在那一張身份卡裡,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理所應當的,不管阿治給她什麼,她都會好好接受,但是現在,她要怎麼辦?

  生不起他的氣,沒辦法討厭他,自己也的確、十分可恥地感到了舒服。

  這是最讓她羞恥的一點。

  在那種情況下,光是現在想起來都叫她倉皇失措的事,連回憶都不敢回憶的事,她竟然會覺得舒服。

  哪怕再羞恥,再不想面對那個人,但終究還是要出去的。青森螢出來以後,雨已經停了,太宰治濕漉漉地坐在那邊等她。

  少年沒說話,只是走過來牽起她的手——手掌很干燥,像是刻意擦拭過,和他還在滴水的衣服頭發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個體貼的細節讓青森螢的心情又難以克制地好起來,太宰治看了她一眼,也跟著彎起唇。

  他的小螢,或許已經經歷了好多個世界,但依舊如此純粹,一眼就能望到頭的存在。

  這樣的存在,也只有在那所謂的『現實』之中,才會誕生吧?

  該有多麼美好啊,那個世界。

  少年厭煩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攥緊她的手,帶她走了出去。

  荒霸吐,那是青森供奉著的神明,而青森是太宰治的老家,與此同時,青森螢的祖先正是出生在那個地方,古時候,很多日本人以自己的誕生地為姓氏。

  這像是一條線,把他們都串了起來。

  在這裡,沒人知道太宰治的過去,但許多人都知道『羊』首領的名字,於是,僅僅是荒唐度過了一個上午,就有傳言出來,說荒霸吐和青森螢有著什麼隱秘的聯系。

  青森螢有點想笑,卻也無暇處理這樣的謠言,因為說好要一起調查荒霸吐的太宰治,竟然帶著她來到了電玩廳。

  她還以為太宰治有什麼特別的謀劃,但這家伙先是和她對打了一會,在毫不留情地碾壓她,又第一次那樣刻薄地諷刺她,叫她震驚而又失望,氣到發抖以後,他又強行壓著她來到了游戲體驗廳,讓她玩了一把真·XX無雙。

  這個游戲是純粹用來發泄壓力的游戲——開著修改器衝進人群裡面,放一個技能,周圍所有的小兵都應聲倒下,血條瞬間清空,這是一件能給人帶來視覺享受的事。

  青森螢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接著,她又被太宰治按著玩了一會RPG。

  「阿治。」她一邊動著手柄,一邊抿唇看他:「你到底要做什麼?」

  中也對荒霸吐事件非常關注,現在又出現了這麼莫名其妙的謠言,他竟然還能強制自己悠哉悠哉地打游戲,怎麼說都不像是什麼計謀吧?

  如果非要說是什麼計謀,非要說太宰治在謀劃什麼,那他就只達成了把她從中也他們身邊調走這一個目的。

  不過……她的實力也沒有強到需要調走她的地步,甚至說,在戰鬥的時候,有中也和芥川就夠了,她在不在那裡,都沒有什麼區別。

  「只是玩游戲呀。」太宰治笑了笑:「螢未免也把我想得太壞了一點吧,帶你玩游戲,只是想教你一件事,僅此而已。」

  教?太宰治很少教導她什麼東西,更多的是潛移默化地影響,但凡他啟用『教』這個詞,就說明事情非常嚴重,她不學的話,會影響到她自己。

  青森螢立即專注起來:「什麼事?」

  「螢剛剛在第一個游戲裡殺了多少人?怎麼說也得有幾百個了吧,為什麼沒有負罪感呢?」像是純粹的好奇,太宰治這麼問她。

  「因為……那只是游戲而已。」玩那種游戲,享受的不就是開技能的那一瞬間,周圍的小兵像是麥子一樣倒下的視覺體驗嗎?

  就是再善良的人,也不會在玩RPG的時候心疼被自己擊殺的小怪吧……?青森螢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那之後呢,第二個游戲,螢去砸村子裡的木桶,割村民種的水稻,殺掉那些攻打村莊的壞人,怎麼會沒有負罪感?」

  青森螢認真答題:「因為那只是游戲。」

  「那這兩個游戲,和螢所在的這一個,有什麼區別呢?」

  是啊……有什麼區別呢?

  青森螢只感覺有一道閃電擊中了自己,叫她思考起之前從來沒思考過的事情,茫然地下意識重復起太宰治的問題。

  為什麼自己在玩那種像素游戲的時候,不會心疼那些死掉的人呢,明明都是游戲……

  因為這個游戲實在是太真實了,真實到讓她分不清和現實的區別,所以才會對周圍的一切都……

  「再怎麼真實,不也還是游戲而已嗎。」

  像是擁有讀心術那樣,太宰治打斷了她的思緒,叫她大腦完全無法運轉,只能下意識聽他說話。

  他說:「一些數據的死亡和存活,真的如此重要嗎?玩游戲——最重要的,不應該是玩家的體驗感嗎?」

  玩游戲最重要的,不應該是自己的體驗感嗎……?

  青森螢愣愣的回想著太宰治的話。

  體驗感……

  進入游戲這麼久,從來沒有一個人和她說過『體驗感』,她的體驗感……在遇見太宰治和亂步之前,她的游戲體驗感是什麼?

  「不可以在這個時候想別人哦。」

  太宰治彎腰湊過來,完完全全占據她的整個視線:「螢只需要看著我,記得我就足夠了。」

  青森螢慢吞吞地回神看,眼前少年的鳶眸依舊和從前一樣漂亮,深沉,旁人看見的是無邊無際的疏離和冷漠,但是從她的視角看,只能看見無窮無盡的溫柔和寵溺。

  於是,耳邊又響起他今天常說的那句話『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完全寵溺你,不會傷害你的人只有我啊。』

  「嗚……」她忍不住哭了出來,蹭到主人懷裡,太宰治雖然說著把她當成寵物,卻從來從來沒有給她一點不好的體驗,而之前,不管是說著她是最好朋友的人,還是那些用各種理由欺騙她的,還有雖然和她告白,卻依舊打從心底瞧不起她的人,他們都曾經觸碰過她的原則,刺痛過她的自尊。

  「讓我們家螢掉眼淚的那些家伙……」少年略帶憐惜地低頭輕吻,撫去她的淚珠:「真該死呀。」

  「嗚嗚……」

  青森螢搖搖腦袋,雖然被傷害過,但她還是不希望他們死掉:「只是在玩游戲而已,我才不在乎他們了。」

  就像阿治說的,只要看著他就足夠了,還有亂步、中也、芥川、小銀……她只需要記得對她好的人。

  「錯了哦。」

  「唔……錯了?」少女困惑地看著他,露出求助的表情。

  「螢照著川端先生給的首領守則做得很好呢。」太宰治蹭蹭她的鼻尖,問她:「那需要嗎?阿治給的玩家守則。」

  「要。」她點頭,認真看著他。

  「聽好了哦。」

  太宰治站起來,此時此刻,少年身上竟然多了幾分神聖的感覺。

  「讓螢厭惡的,應該從此消失,使螢歡樂的,必須獻上更多。」

  少年說得緩慢,但又具有十足的力量,將這句話完完全全地刻進了她的心髒,她的大腦,她的靈魂深處。

  「這是螢要遵守的,玩家守則第一條。」

  過了好久,青森螢的耳邊好像還在回蕩著太宰治的話,就跟從前每一次一樣,太宰治從來不用多麼強硬的手段逼迫她,也不會讓她痛苦來懲罰她。

  他只是循循善誘,慢慢地牽起她的手,帶她走上他期望的道路——小動物最受不了這樣的溫柔,於是就會自主地、出自本心地行走下去。

  「可是這樣的話。」她又看向太宰治,帶著眼淚,有點困惑地說道:「阿治,我、我就不是合格的小狗了。」

  「螢走丟的時候,我有想過:干脆把螢弄成除了阿治什麼也不知道的東西好了,但那樣實在是很無趣啊。」

  「真實且鮮活的螢只有一個,弄壞了就沒有了,對吧?沒有自控力的單細胞生物才會因為一時貪欲做出那種事。」

  像是在罵誰一樣,太宰治觀察著她的表情,見她沒有反駁,才露出稍微滿意的神色。

  「至於『合格的小狗』……又是誰教你的?這種荒謬的話。」

  少年摸摸她的腦袋:「是誰規定小狗不能任性,是誰要剝奪我們家螢歡笑的權利?如果真的有那樣的人,那麼死亡是他唯一的歸宿。」

  「嗚……」青森螢簡直哭得亂七八糟,腦袋也變得亂七八糟,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是覺得心裡壓抑了好久的東西終於在此時此刻釋放出來了。

  如果是她,如果是她真的養了一只小狗,她會願意為小狗付出一切,付

  出全部,只要看見小狗的笑容就好,那麼是誰,到底是誰讓她覺得,小狗就不能在陽光底下好好笑出來了呢?

  她討厭這個人。

  在他的誘導下,少女終於第一次露出了這麼具備攻擊性的樣子,這讓太宰治久違地體會到了養成的快感——他在養成他的螢,把她一點一點變成壞孩子。

  再過一段時間,她的螢就會變得更加狠心,叫她傷心到沒辦法說話的人,叫她害怕這些、那些的人,叫她露出惶恐而又悲傷的神色的人,把她弄碎,弄得這樣可憐才到他身邊的人……

  到那個時候,那些人,就算是跪在她的腳下,她也不會賜予一個回眸。

  他正在養成這樣的螢,因為只有這樣的螢,才能學會吝嗇自己的笑容,知道親疏有別,不會對每個人都這麼慷慨,給予她的柔軟。

  她要學會討厭別人,知道如何『懲罰』她的寵物,收回她柔軟的觸角。

  只有這樣,她才能只屬於少數人,才能在某些時刻,唯獨屬於他——這是他計算出來的最優解。

  最優解就意味著,雖然不太甘心,但還是要好好執行,這是森先生的理念,太宰治勉強認可。

  「變得再壞一點吧。」他由衷地期望道。

  低頭看,少女已經躺在他懷裡睡著了,她的睡顏這樣恬靜,叫太宰治又想起了小時候。

  很多個午後,她伏在他的膝上,這樣安然恬靜地睡著,一年四季。

  那樣的時光,難道從此以後就不會再有了嗎?

  ……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青森螢蹭了蹭太宰治的胸口,又看了看他身上的繃帶,有點擔心地問道:「這是傷口嗎?」

  「唔,算是吧。」

  無聊了一整個下午的太宰治又進入了煩郁狀態,他懨懨地盯著不遠處的屏幕,說道:「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無趣呢?從前一直找不到答案,但是從昨晚聽見江戶川亂步,聽見他說這只是一個游戲開始,我就什麼都明白了。」

  青森螢一愣,她知道這個時候打斷太宰治只會讓他更加不爽,於是她把太宰治的手放在自己的腦袋上,輕輕蹭他。

  少年果然一頓,笑了笑才接著說:「因為只是編纂出來的代碼,這個世界才會如此地無趣啊,因為周圍那些人都只是數據,只是模擬出來的方程式,才會這麼死板、愚昧——這麼一想,一切都說得通了。」

  「轉念一想,說著他人愚昧的我,又何嘗不是一個愚昧的方程式呢?或許只是因為我的代碼比別人多了一行,上面寫著『可以看透人心』,僅僅是因為這句話,我多出一個設定,才會覺得別人愚昧,才會覺得一切都……不出所料。」

  「阿治……」青森螢正努力消化著太宰治的話,少年低頭吻了吻她,然後松開她,走到落地窗前。

  青森螢抬頭看,看見少年第一次敞開懷抱擁抱這個世界,他高喊道:

  「世界無趣,根源在我!」

  說完,像是迫不及待展翅的飛鳥那樣,他縱身一躍,跳了下去。

  「阿治!!!」

  青森螢慌了一下才叫出狗狗,讓它們去咬住半空中的他,狗狗的全速已經超出了物理範圍,按理說可以咬住下墜的他,但直到青森螢跑到窗戶邊上,她還是沒有收到狗狗的意念回執。

  「嗚……」

  青森螢的心髒都快跳出來了,萬念俱灰地低頭看,就看見太宰治在綠化帶裡朝她大笑,滿臉都是惡作劇成功的喜悅和惡劣。

  「這裡是二樓啊,螢,好笨啊,不過……真的有這麼難過嗎?嘛,看見你這樣的表情,我簡直心疼到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明明是想找機會再來一次的表情吧……這個混蛋,嚇唬她就這麼好玩嗎?

  「被發現

  了。」

  太宰治嘆息著站起來,小聲嘟囔了什麼,臉上滿是失望。

  青森螢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卻也能直覺般地意識到什麼,更是由衷地感到後怕,如果剛剛這裡不是二樓,阿治是不是現在已經死掉了?

  這個念頭讓她無比恐慌,她現在就想好好地抱住他,真真切切地抱住他,感受他的呼吸。

  下樓太慢了,她要抱他,就現在。

  於是,在太宰治還在笑的時候,就看見少女縱身一躍,學著他的模樣,跳了下來。

  她落進綠化帶裡,臉和四肢都被細小的枝干劃傷,露出一點點血痕,但還傻乎乎地笑出來,跑過來用力抱住他,像是抱住了整個世界。

  太宰治第一次露出驚愕的表情,傻站在原地。

  只有她,只有真實的,鮮活的她,才會一次一次做出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這個世界和現實的世界沒有什麼不同,又或者說,阿治,現實的世界更加無趣,因為那裡或許連異能力都沒有。」

  她一邊想著措辭,一邊慢慢說道:「還有阿治這樣的人,現實中,不可能出現像是阿治這樣的人,只有在這裡,在虛擬的世界,才會有阿治這麼厲害的存在,才會有阿治這樣無所不能的人。」

  「是嗎……?」

  太宰治抬頭看看天空的飛鳥,問她:「那,究竟是在現實中作為庸人活著更好,還是在虛擬的世界,做一個所謂的『無所不能』的人,更加幸福?」

  「嗚,我不知道。」

  青森螢把他的腦袋扯下來,讓他看著自己:「我只知道,我喜歡這樣的阿治,就算阿治是虛擬的,我也喜歡,唔。」

  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他又吻她。

  太宰治的吻始終是溫柔而又緩慢的,像是冷卻的火山,只有在她想要逃離的時候,才會感受到他的強勢,他暗處的洶湧。

  因為她害羞,想要逃跑,所以他按著她的腦袋,攥著她的腰,不給她任何掙扎的機會,這時候,他的手掌好熱,熱得她的心都要化了。

  「妹妹!!!」馬路對面傳來孩子嚎哭一樣的聲音,緊接著是『亂步大人不能闖紅燈』,『亂步大人小心——』這樣焦急的話,只是幾個眨眼,戴著偵探帽的少年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一頭把太宰治撞開,張開手緊緊護在她身前。

  「叫警察來!」

  江戶川亂步氣得跺腳,臉頰到脖子紅了個遍,他剛剛那一撞毫不留情,太宰治幾乎被撞飛出去,他自己也眼冒金星。

  但少年依舊堅持擋在自己妹妹的面前,大聲叫道:「亂步要把你告到褲子都不剩下,然後再關進牢房裡面!關一輩子!!」

  「……」青森螢還是第一次見到太宰治這麼狼狽的樣子,而且亂步哥哥實在是太可愛了,她沒忍住笑了一聲。

  江戶川亂步立即轉身看她,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完全沒在意妹妹臉上的笑,他只看見了妹妹身上被劃到的傷口。

  「嗚……!」像是崩潰了那樣,江戶川亂步從懷裡掏出電話,掀開蓋子按下緊急呼叫鍵,那邊幾乎是一秒接通。

  「社長!!」江戶川亂步扯著嗓子哭,像是一個告狀的孩子:「有暗殺委托了,委托人就是我!妹妹被路邊發情的野狗咬到了!」

  「……」那邊的福澤諭吉正閱讀著國木田獨步發來的緊急短信,稍微了解情況以後,他咳嗽了兩聲,嚴肅地說道:「亂步,她受的傷嚴重嗎?不如先回去找與謝野……」

  江戶川亂步這才想起來妹妹還受了傷,他立即掛斷了電話,牽起青森螢的手,想帶她回偵探社,但是抬頭看天心茫然——世界第一名偵探大人,根本不認識路。

  「沒關系的,回去擦擦藥就好了。」

  青森螢忍著笑,把

  手臂抬起來,給他看看自己的傷:「哥哥你看,都快愈合了。」

  少年看看正努力憋笑的她,又看向馬路對面還在遵守交通規則,乖乖等紅燈的國木田,恨鐵不成鋼地跺腳道:「亂步討厭紅綠燈!」

  識時務的太宰治在國木田過來之前就走了,只剩下傷口已經愈合的青森螢還在安慰哥哥。

  回去的路上,江戶川亂步沉浸在妹妹被人強吻了的憤怒和難過之中不可自拔,要求國木田把那個人捉回來打斷雙腳,但是國木田看了一眼青森螢,心下了然地拒絕了亂步的提議。

  於是小貓徹底炸毛,一回家就鑽進了房間,用力地關上房門,震得地板都抖了抖。

  青森螢連忙進去哄,江戶川亂步哪裡能不知道她根本沒有懲罰太宰治的意思,想到這裡,他更加難過,就連擺在眼前的波子汽水都不願意喝了。

  「欸?哥哥生我的氣了嗎?」

  青森螢湊到他面前,臉頰上還有一條淡淡的痕跡,江戶川亂步看了心疼,於是就更生氣了。

  他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那個家伙先跳下去,然後又用花言巧語哄騙了妹妹,讓妹妹也自己跳了下去,可惡的混蛋,江戶川亂步恨不得殺了他!

  但不是妹妹的錯,妹妹只是被花言巧語的野狗蒙騙了,就像他接過的很多委托那樣,不管是花季少女還是更年期的太太,總是會被油嘴滑舌的混蛋欺騙,那不是她們的錯!

  「妹妹要嫁給他了嗎?」

  想到那些委托,想到就算把渣男的各種記錄和證據都擺在面前,還是要堅持和他們結婚的女孩們,江戶川亂步越來越絕望。

  他哭著摘下自己的帽子,從帽子的夾層摳出一張銀行卡來,塞進她手裡。

  「亂步的工資都給妹妹。」就像是小時候那樣,他用小貓一樣的眼睛看著她:「妹妹不要嫁到別人家裡去,你答應過的!」

  「……欸?」青森螢有點訝異地看著他,完全沒理解哥哥腦回路:「我不嫁呀,亂步為什麼這麼說?」

  「你都和他接吻了!」

  「……是誰規定接吻就要結婚的?」

  那這樣的話,她的結婚對像,哥哥要打斷腿的『混蛋』未免也太多了點……

  青森螢捧起江戶川亂步的臉,讓他看著自己,才認真地說道:「亂步,我只是在做讓自己開心的事,昨天你不是說過嗎?把這裡當成游戲的話,我只想擁有體驗感,讓自己快樂,就是這樣。」

  江戶川亂步愣了好一會,才看向她:「妹妹,那家伙對你做什麼了?!」

  明明昨天的妹妹還不是這樣,還被束縛著,沒有應有的『玩家思維』,江戶川亂步很清楚要怎麼扭轉妹妹的觀念,但是他不忍心。

  他不希望妹妹受到一點點的刺激,所以打算循序漸進,徐徐圖之。

  但是僅僅只是一天,妹妹就轉變了心態,這說明她一定遇見了非常非常大的刺激,在身心疲憊到極點的時候,才會變得軟弱,才能讓那個太宰治捉住機會,用最短的速度改變妹妹的思維。

  這樣的事……這樣的事亂步也能做到,但是他舍不得。

  雖然結果是好的,但是他不希望妹妹吃一丁點的苦頭!

  而且,那個膽敢在妹妹的潛意識裡自稱主人的家伙,絕對絕對會趁機做出超級可惡的事,那個吻和妹妹身上的傷就是證據!

  江戶川亂步把自己的推斷全部都告訴了妹妹——他對他的妹妹永遠毫無保留。

  「欸?」可是他可憐的妹妹還一無所知,只是莫名紅了臉頰:「刺、刺激什麼的,好像是有,但是阿治沒有傷害我,哥哥。」

  「亂步不信!」

  江戶川亂步哭著看她:「螢一定是被蒙騙了,說不定已經受了傷還不自知!就像之前

  那樣,亂步才不要你去做別人的小狗!」

  「唔……是真的。」

  青森螢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太宰治對她做的事,而且她生怕擅長推理的哥哥根據她的表情自行推理出來,於是干脆把頭埋進哥哥的懷裡,試圖蒙混過關:「我、我沒受傷,一點傷也沒有受。」

  「亂步不信!」少年用力搖晃著她的肩膀,哭著看她:「妹妹要被那家伙拐走了,妹妹要和亂步有秘密了,妹妹妹妹妹妹……」

  「我沒有……亂步,你、你先停下。」

  「那你告訴我,那家伙究竟對你做什麼了!」

  「……」青森螢只感覺從臉頰到小肚子又燙了起來:「我、我沒法告訴你,亂步,我只能向你保證,我沒有受傷。」

  「亂步不會相信的!」

  想到最不願意推理到的那個可能性,想到唯一還剩下的一個可能性,江戶川亂步就已經快要氣到發抖了。

  妹妹……他的妹妹,他的他的他的他的!

  江戶川亂步盯著青森螢的臉頰看了一會,哭著說道:「所以是沒辦法說出口的事情,對嗎?」

  「對……」

  「我明白了。」

  少年用力把旁邊的波子汽水都掃開,然後翻身壓著她,孩子氣地說道:「妹妹不能說出口的話,那就讓我來好好檢查一下。」

  「檢、檢查?」

  「對,從身體到心靈,全部都檢查一遍,就像小時候那樣,亂步要把妹妹再好好檢查一遍……」

  青森螢怔楞之間,少年已經哭著解開了她的衣領。


第63章

  夏季, 生物在燥熱之中浮動不安,卻又擁有四季中最長白晝, 連黃昏也流逝得慢了一些, 江戶川亂步是個明媚孩子,從來不喜歡拉窗簾,斜陽透過落地窗慢慢鑽進來, 少女白皙肌膚被暈染成朦朧橙黃,從鎖骨往下, 是白色、薄薄胸衣。

  和、和小時候看見妹妹不一樣了。

  江戶川亂步愣在那裡。

  雖然在重逢之後,理智一直在不斷告訴他:自己妹妹已經長大了,但直到此刻, 他才有真切實感。

  妹妹這些年顯然攝入了足夠營養,是非常合格發育尺寸, 江戶川亂步堪稱慌亂地移開目光, 正對上妹妹眼睛。

  淺綠色那雙眼眸啊, 還和小時候一樣看著他,即使裝著無措和羞怯, 卻也依舊對他有著全然信賴, 不見一絲抗拒。

  而他手正搭在妹妹鎖骨上, 觸感比他吃過布丁還要細膩, 有一種稍微用力就會弄壞錯覺,這叫他幾乎不知道下一步該把手放在哪裡。

  「妹妹。」江戶川亂步又把她衣服拉起來, 然後倉促地收回手,把手背在自己身後, 臉頰到耳尖紅了個遍:「妹妹長大了, 亂步不可以再檢查了, 所以妹妹自己告訴亂步好不好。」

  「……」這要怎麼說出口?

  一時之間, 青森螢竟然不知道是讓聰明哥哥親自檢查更糟糕,還是讓她自己說出來這件事更加羞恥一些。

  通過她表情,江戶川亂步確認了妹妹真和那家伙有了超越親吻接觸,這讓他絕望又崩潰地哭了出來,哭得傷心極了。

  青森螢為難地看著他,滿臉都是心疼:「我們不要在意這件事了好不好?」

  「不好。」

  他還坐在她腰上,這樣委屈地看著她,幾乎是用求饒語氣:「如果沒法知道這件事,亂步和妹妹不就有秘密了嗎?我們之間不可以有秘密,這是妹妹答應亂步契約,難道有了別人之後,妹妹就不在乎亂步感受了嗎?亂步會死掉。」

  「妹妹是我。」少年看著她,就和小時候每一次那樣,有著無可轉圜執拗:「我我我我我!妹妹答應過我!」

  「是你,都是你。」青森螢幾乎被他哭得心都要碎了:「你要什麼都答應你,不哭了好不好?」

  江戶川亂步這才停止了大哭,低頭看著她:「妹妹沒辦法說出口嗎?」

  青森螢點點頭。

  「那就帶亂步再做一次好了。」

  少年跑下去把窗簾都拉好,然後又把她抱進懷裡。

  「他對你做了什麼,讓亂步好好體會一遍吧。」

  青森螢一時間愣住,又聽見他說:「唯有真真切切地觸碰到,才能作為確切證據。妹妹被野狗咬了,亂步必須要承擔好醫生角色,但是亂步不想強迫妹妹,所以要妹妹帶我好好檢查一遍。」

  說完,他又略帶委屈和失落地說道:「妹妹答應我,從頭發絲到手指甲都是亂步,你難道忘了嗎?」

  「嗚嗚……」她沒有忘記,但是亂步這麼會撒嬌,又愛哭,她那時候除了答應,哪裡還有別辦法?

  就像現在,除了順著他,根本沒有別辦法。

  青森螢別開眼不敢看他,算了,這只是游戲,現在面前是亂步,她只負責哄好亂步就好了,其他人其他事她才不要管!

  想到這裡,她紅著臉捉住哥哥手,放在了裙子旁邊。

  「就是這樣……嗚,他摸進去了,只是這樣而已。」

  江戶川亂步遲疑了一會,慢慢也探進來:「是這樣嗎?他是這樣對付妹妹嗎?」

  「嗚……對。」青森螢看著天花板,只覺得好像是哪裡搞錯了,阿治就算了,哥哥怎麼能也這樣?

  但只是在檢查而已,嗚,只是在檢查而已……

  「那妹妹痛不痛?」他問。

  「唔,不痛。」

  「他伸進去了嗎?」

  「沒、嗚,沒有。」

  「妹妹臉好紅。」提問性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發生&#30340

  ;改變,少年灼熱呼吸灑下來,他問:「光是摸摸也會這麼舒服嗎?」

  「是、嗚……哥哥,好了嗎?」青森螢下意識縮了縮,躲避著他,江戶川亂步把手拿回來,低頭看著自己手指,看了好一會,才又看向鑽進被子裡妹妹。

  「妹妹喜歡他嗎?」他問:「妹妹知道這種事含義嗎?」

  「嗚……我知道,學校有生理課。」就算不提那些課程,光是在擂缽街,當街做那種事男男女女也有許多,青森螢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怎麼可能還一無所知。

  「既然這樣,亂步就全都明白了。」

  雖然不想太宰治那樣可以完全看透人心,但江戶川亂步有著對事件完全推理本領,妹妹在擂缽街這種地方待了這麼多年,對於『性』觀念早已經潛移默化地開放了許多,不會再因為這種事情而感到恥辱。

  那家伙……在今天之前,僅僅是和妹妹相處了如此短暫時間,就連這一點也算到了嗎?真是可怕人。

  本能,江戶川亂步心中泛起了強烈危機感,這讓他不安極了,他把手指蜷縮起來,藏在身後,又慢吞吞挪到妹妹身邊,哄她從被子裡出來。

  「如果覺得舒服話,就把那家伙當做一個工具使用吧。」看著好不容易才從被子裡被他哄出來妹妹,江戶川亂步妥協般說道:「這是亂步最大限度忍讓了。」

  「……哥哥?」少女在被子裡小小地探出腦袋看他,臉上有些困惑:「你怎麼突然這麼說?」

  還以為亂步要生氣地砍掉阿治手呢。

  「哼,本來是有這麼想。」就像是有讀心術一樣,江戶川亂步回答了她心裡問題,才又低頭看看自己手,委屈且失落地問她:「但比起亂步,那家伙讓妹妹更加舒服,對嗎?」

  「……」青森螢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該不該說對。

  像是打架輸了貓那樣,江戶川亂步露出灰撲撲表情:「既然亂步現在不能讓妹妹更舒服,也就沒有資格阻止那家伙給妹妹帶去歡樂,因為自己嫉妒心而阻礙了妹妹游戲體驗,那亂步就不是天底下最好哥哥了,對吧?」

  青森螢今天實在是太累了,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都這麼聰明,他們說好像又都是一件事情——關於她游戲『體驗感』,於是她也就懶得去理解剖析了,打著哈欠點點腦袋:「對呀。」

  江戶川亂步摸摸她腦袋,又低頭親親她額頭:「亂步會好好修煉技術,會比他更厲害。」

  「好。」困呼呼小笨蛋根本沒有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只知道哥哥終於消氣了,接收到這個信息她鑽進哥哥懷裡,安心地睡著了。

  ……

  起來時候已經是凌晨,青森螢輕手輕腳地從哥哥房間出來,客廳光昏暗而又朦朧,她走了一會,才意識到沙發上還站著一個人。

  赭發少年站筆直,身上穿著她買同款衣服,沉默地看著她,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

  「中也?」

  青森螢走向他,湊得近了,她才發現,中原中也那雙漂亮藍色眼睛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染上了憂郁、落寞色彩。

  「讓我搬走吧。」中原中也攥著拳頭說道:「從昨天開始,我就感覺我被你隔絕在外了,你有了你理想,你秘密,你今天早上就出門了,回來也沒有告訴我一聲,你有了一個會吻你家人,還有一個能一起睡覺哥哥,哈,他們都和你沒有血緣關系吧?」

  「怎麼會?」

  青森螢一愣:「我怎麼會把中也隔絕在外?」

  少年瞪著她,她立即解釋道:「是我錯了,今天早上出門之後,我遇見了太宰治,本來想調查荒霸吐事情,但是中也,這中間發生了一點意外,後來……」

  「意外?」

  中原中也看著她:「沒法告訴我意外是嗎?」

  青森螢無措地張了張口。

  即使是現在,她也沒辦法對中也說出『這裡是游戲』這樣話,所以這只能變成橫在她和中也之間一個秘密,不過……也可以讓阿治或者亂步哥哥告訴他,這樣話,他們就不再有秘密了。

  想到這裡,她安撫道:「我讓哥哥

  告訴你,好不好?」

  「哈?!」像是自尊被狠狠踩了一腳那樣,少年露出受傷表情:「螢不能親口對我說嗎?到了現在,就連這種事情,都要由別人來『轉告』我了嗎?就像『羊』那些下屬一樣,僅僅過去了一天而已,就因為這兩個家伙出現,我也變成那種徹底外人了,是嗎?」

  「怎麼會,不是,中也!」

  雖然總是和中原中也吵吵鬧鬧,但其實誰都清楚,中也這個家伙最是寬容了,尤其是對她,他幾乎從來不曾真正地生過她氣,這讓青森螢焦急又慌張,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好在中也不會像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那樣咄咄逼人,不給她說話機會,他只是沉默地等她解釋,給她整理思緒時間。

  他不說話,只是看著她,顯出一副很有攻擊性樣子,但從青森螢看來,卻只能看出他可憐,看見他凶狠外表下委屈心,看見他急需撫摸尾巴。

  於是青森螢撲過去抱住他,不給他推開自己機會:「確是我沒有辦法告訴你事情,但那不是出自我本心,中也,我、我正被一個東西鉗制著,這讓我無法把這個秘密主動告訴你,只能等著別人來發現,你能理解我嗎?」說到最後,她幾乎快要哭了。

  「鉗制?」中原中也緊緊皺起眉,下意識環抱住她,用保護姿態。

  青森螢松了口氣,更用力地把他抱住:「中也,不要凶我好不好?你和芥川是我最重要人,我左右手,沒有你們,我就無法行走了,我怎麼會把你們隔絕在外?那不是自斷雙臂嗎?」

  「那是什麼東西?」中原中也問她:「在哪裡?」

  「在、在我腦袋裡。」青森螢話音剛落,少年立即焦急地按住她腦袋。

  「螢腦袋裡有個東西?!」

  他滿臉驚慌失措,完全忘了自己剛剛在生什麼氣:「它會對你做什麼?要怎麼樣才能把它弄出來?!!這是什麼時候事?」

  他竟然一直都沒發現……還在因為吃醋和嫉妒和她生氣,說著要搬走那樣話,他怎麼能這麼可惡?

  看著他神色從憤怒震驚再到自責,然後定格在愧疚之上,青森螢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完蛋了,因為信息差,好像一個天大誤會在她和中也之間產生了。

  「中也……」她沒有亂步和阿治那樣頭腦,只能慢吞吞,盡量詳細地交代事實,以此安撫他:「沒事,它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傷害,只是會逼迫我做一些我不想做事情,還有,給我一點限制……」

  「哈?這還不算是傷害嗎?!」中原中也攥住她手,帶著她往前走,回到她房間。

  芥川龍之介正站在她床頭,見她來了,也是一副即將被拋棄小狗一樣表情,落寞而又執拗地看著她。

  「螢腦袋裡有個東西。」還不等青森螢說話,中原中也就把事情誇大了好幾個等級:「那東西會操控螢行動!」

  羅生門立即切換到了啟動狀態。

  那是芥川龍之介異能名字,在擂缽街認知裡,看見羅生門,就等同於看見了滿地血。

  「你們兩個、等等!」青森螢有點頭疼地看著這兩個家伙,挨個順了好久毛,才算是把事情用另外一種形式說清楚。

  「所以螢統治橫濱之後,那東西才會消失嗎?」中原中也這麼問她。

  「差不多是這樣……」

  僅僅是梳理清楚這一件事,青森螢就幾乎快累癱了,她沒辦法想像阿治和亂步每一天都要接收這麼多信息會有多累,她靠著中原中也肩膀,有點委屈地說道:「好餓啊,中也。」

  兩個少年擔憂地看過來,芥川立即到廚房給她做夜宵,中原中也在沙發上給她揉肚子,滿臉都是擔心:「會不會疼?」

  「不會啦。」青森螢縮在他懷裡,想到阿治給玩家守則,又說道:「不過中也揉得好舒服,不要停下來。」

  「什麼啊!」

  少年紅著臉瞪了她一眼:「有哪裡不對勁都要和我說,不行,從今天開始,我和芥川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你!」

  「欸?」廚房那邊傳來異能力使用動靜,芥川龍之介是操縱系&#3

  0340;異能,可以把身上衣服扭曲成各種形狀使用,青森螢以往都只見過他用異能戰鬥,還從來沒有見過他用異能下廚樣子呢,一時間有點好奇,跑到廚房門口去看他。

  中原中也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麼,也臭著臉跟上來。

  芥川龍之介回頭看了她一眼,羅生門略顯慌亂地打翻了一個攪拌碗,他臉色立即沉下來,又用厭惡且冰涼目光看向自己異能。

  「羅生門好棒!」青森螢走進去摸摸黑色小布料,那些布料立即纏上來圈住她手腕蹭,少女慢慢笑著,看向芥川:「不要總是凶巴巴嘛,我吃面條就夠了,不要弄這麼豐盛!」

  吃過熱乎乎湯面以後,青森螢洗了個澡,又睡了一覺,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來。

  就像中原中也說那樣,他和芥川龍之介在接下來幾天都寸步不離地跟著她,並且幾乎把她當成了玻璃人來對待。

  青森螢有點擔心他們,想讓亂步去和他們好好解釋,但是這兩個家伙極其排斥江戶川亂步,強硬地拒絕了她提議。

  「你事,還不需要別人來告訴我!」中原中也固執地說道。

  芥川龍之介沉默地點點頭。

  「好吧……但是你們冷靜一點好不好?我又不是絕症患者,沒有必要……」

  「閉嘴。」中原中也把溫度剛剛好奶茶遞到她手裡——在兩個少年查閱各種華國養生資料以後,她已經失去了喝冰飲權利。

  青森螢握著奶茶,甜甜地笑起來:「我這不是怕你們太累了嘛。」

  「呵!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趁我們不在去和那個太宰治見面。」中原中也語氣就好像是在警告有出軌記錄妻子。

  「……?」青森螢滿頭霧水地忽略了他怪話:「中也,阿治是來和我們一起調查荒霸吐,說不定他那邊有重要信息要分享呢,我們一起去見見他好不好?」

  「他說話你也信。」見她要帶著自己和芥川一起去,中原中也臉色這才好看了一點:「那個無禮家伙,一看就是滿嘴謊話混蛋。」

  「去看看嘛。」帶著莫名心虛,青森螢沒有反駁中也話。

  中原中也這才牽起她手:「走吧。」

  芥川龍之介也沉默地握住了她左手。

  於是在約好地點,太宰治看見就是手牽著手朝他走過來三個人,他小螢被夾在中間,看起來有好好在遵守他昨天給她玩家守則,即使看見他,也沒有露出多少心虛模樣,她和他們親昵是無比自然——那兩條畢竟是她家養犬嘛。

  他們也從未嘗過和她分離滋味,十幾年一直膩在一起,做什麼不都是理所當然嗎?

  太宰治勾唇笑起來,欣慰和嫉妒交雜在一處,叫他又有了一點鮮活人類感。

  「那天回去之後,有好好擦藥嗎?」

  等他們走近以後,太宰治看向她,十分關心且愧疚地說道:「對不起,那天實在是情難自禁,沒有弄傷你吧?」

  他說著這樣充滿歧義話,中原中也立即攥緊了她手,皺著眉看她,像是還記得在外人面前給她一點面子那樣,少年沒有凶巴巴地詢問她,而是等著她解釋。

  「我們是來分享信息,你不要說奇奇怪怪話,有事情就快說吧。」青森螢公事公辦地說道。

  「哦?好冷漠啊,人家難道是按/摩/棒嗎,用完就丟掉那種……」太宰治話還沒說完,就受到了中原中也和羅生門混合雙打。

  「……」青森螢站在原地看著,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勸架,如果任由阿治這樣肆無忌憚下去,中原和芥川早晚有一天會被他傷害。

  和亂步不一樣,一直陪在她身邊兩個少年雖然武力值很高,但卻十分純粹,並不擅長謀略,而且遇見關於她事,就會特別著急,很容易落入別人陷阱,對於太宰治來說,這樣人就如同嬰孩一般。

  青森螢十分了解太宰治,如果她在這個時候表露出一點點心疼和勸阻,他一定會試探著去傷害他們,傷害她左右手,然後慢

  慢瓦解她底線,讓她陷入徹底兩難之中,到那個時候,主動權就完完全全在他手裡了。

  這是她第一次以玩家視角來看這個世界,她發現,從前當局者迷事情慢慢變得清晰了起來,於是少女小口小口喝著奶茶,對挨打太宰治視而不見。

  反正阿治不想挨打,至少有幾百種方法叫他們停下來吧,現在叫得這麼慘,是給她聽嗎?

  就像看著一只正在博取關注貓那樣,少女慢慢笑了一聲。

  太宰治看了她一眼,也慢慢笑起來。

  再這樣下去,螢會變成什麼樣子?

  不知道啊,不知道,就這樣繼續走下去吧,走在他設想道路上,給他更多——身為人類感覺。

  好期待,好期待!

  就連身上痛也快樂了起來——可惜不是螢揍,想到這裡,太宰治就略感無趣地嘆了口氣,躲過中原中也攻擊,又看向操縱著羅生門芥川龍之介:「如果現在突然有人刺殺螢,你們要怎麼辦?」

  他摸摸臉上傷,有點委屈地看向青森螢:「螢,這就是你說過『最好左右手』嗎?他們連保護你都做不到啊,被我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地吸引走了注意力,如果這時候,再出現一個有著特殊異能刺客,螢怎麼辦?」

  「我確不會害你,但萬一哪一天,我被精神系異能者操縱了呢?那時候,這兩個家伙也像現在這樣毫無警惕之心,因為簡單一句話就被調動了情緒,等待螢或許只有死亡了吧。」

  太宰治冷冷地看著這兩個少年,以公事公辦、上司一般語氣說道:「真是不合格啊,這場測試,只是剛開局而已,他們就已經控制不住自己情緒了。」

  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羞愧地愣在原地,確,在他們認知裡,太宰治是螢家人,這裡又是可以分享消息地點,他們下意識就把太宰治和這個地點都當做了安全地方,完全沒有提起應有警惕之心。

  如果……如果剛剛有人襲擊螢,他們、他們真有自信能夠反應過來嗎?

  「……」看著已經在自我反省中也和芥川,又看看像是真心在感到震驚太宰治,青森螢也陷入了茫然。

  所以剛剛阿治說那樣話,是因為想要測試嗎……?

  「你們見過導盲犬嗎?」

  太宰治坐在護欄上,慢悠悠地纏著自己繃帶:「就是那樣連人類思維都不曾擁有生物,都不會被路人食物吸引走注意力,也不會因為被扔了一顆石頭就離開主人身邊,惱怒地前去報復,它們會一直跟在主人身側,忠誠地履行自己職責。」

  少年鳶眸彎起,毫不留情地批評道:「你們連狗都不如吶。」

  「阿治。」青森螢皺皺眉,看著備受打擊中也和芥川,心疼地把他們牽到自己身後:「你說話太過分了!中也和芥川已經夠好了!你不許這麼說他們!」

  「好吧。」太宰治嘆了口氣:「螢總是這麼寬容,或許到死亡時候,還在叫他們不要自責,對吧?天底下除了你,也沒有人會願意收留這兩個家伙了。」

  「……」青森螢第一次知道,唇舌如刀劍真切意義,她緊緊抿唇,看著太宰治:「阿治,你這樣我會不高興。」

  「即使螢知道我是為你好?」

  青森螢點點頭:「我討厭這樣。」

  即使她知道太宰治做一切事情都是為了她好,她也不喜歡以這種方式。

  太宰治看了她一眼,露出受傷表情。

  這讓青森螢又無措起來,她還從來沒見過太宰治這個樣子,在她印像裡,少年始終是笑著,用那種倦怠且疏離眼神看著所有人,只有看向她時候,眼裡笑意才會真實一些。

  那時候她發誓,要讓這樣笑一直一直保持下去。

  少女沉默下來,看著他眼裡滿是心疼和愧疚,這在太宰治計算之中,卻也因為這個,他欣喜之余,又控制不住地想要推她再往前走一點。

  「剛剛我挨打時候,螢正在想,絕對不能心疼我,因為我在試探你底

  線,對吧?」

  青森螢一愣,點點腦袋。

  「那現在呢,雖然延後了一些,但我目依舊達到了,只是換了一個更加委婉柔軟一點方式,螢就讓我捉到了尾巴,聲東擊西,伺機而動。在螢自認為躲過我陷阱,松懈之後,我真正攻勢才開始到來。」

  他看著她,用完完全全寵溺目光:「如果有想要堅持底線,那就要擁有一顆足夠堅硬心,螢,你現在還是太軟弱了,所以你身後那兩個人,會因為你軟弱而受到傷害。」

  「是。」攥住想要反駁中也手,青森螢虛心求教:「我該怎樣變得不那麼軟弱呢,阿治,你教教我好不好?」

  「是想用我方式,還是用江戶川方式?」他笑著問。

  「你。」青森螢沒有絲毫猶豫地回答道。

  「敗給你了。」太宰治從護欄上跳下來,朝她露出繾綣而又溫柔笑:「與其讓別人教你,不如我來,對吧?畢竟我可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完完全全寵溺著你人啊。」

  他走過來,先是分享了一點和荒霸吐有關消息,又看看她:「為了螢身心健康,這一次得以完完全全正義名義出師才行吶,不如就以復仇名義吧,為了『羊』裡無辜受害孩子。」

  「什麼?」青森螢驚愕地看過來:「『羊』裡無辜受害孩子?」

  「是哦。」太宰治看看她:「你們組織裡不少間諜啊,那天隨便捉了一個過來問,就問出了這種話。」

  『羊』規模實在太小,他本來也無意關注,但那天對螢做了那樣事,即使很篤定周圍沒有人,他還是又把『羊』裡面人都觀察了一遍,於是就捉出了許多蟲子。

  除了一些叫他惱火幼馴染愛情佳話,太宰治還得到了不少信息。

  「……」自從川端爸爸死後,『羊』就松松散散,大部分孩子都被她送出去讀書了,只剩下一些年紀不夠還留在組織裡。

  「所以……是那些出去讀書孩子出事了嗎?」青森螢有點焦急地問道。

  太宰治笑了笑:「螢現在哪有一點堅硬樣子?」

  「……」青森螢被他這麼一打岔,反倒冷靜了下來:「那些間諜,阿治都有名單嗎?」

  「沒有啊,蟲子而已,誰會記得。」

  太宰治伸手把她奶茶拿過來:「我才不要免費給螢打工呢,說起推理,螢家裡不正有一個趁手工具嗎?首領法則裡應該也有這一條吧:『讓合適人去做合適事』。」

  說完,他喝了一口青森螢奶茶,朝她笑笑:「多謝款待。」

  ……

  確有許多敵對勢力朝『羊』無辜孩子們出手,這些家伙不敢惹到中原中也,於是就拿已經離開孩子們撒氣,他們藏在暗處,做得隱蔽而又謹慎,還有一些有著其他靠山,勢力綜錯復雜,但在江戶川亂步幫助之下,僅僅一天,『羊』就獲得了所有對孩子們出過手組織名單。

  看著和組織名單擺在一起,長長受害者名單,少女第一次體會到了想要殺人仇恨,和深切自責。

  最先那個,竟然是從三年前就開始了,那時候川端爸爸還沒有死亡,她也正在好好地念書,無憂無慮地生活著,建造了什麼學校,就自以為承擔起了首領責任。

  「讓芥川去吧。」

  太宰治半躺在青森家沙發上,支使著芥川龍之介給他倒茶,一副主人姿態:「是時候讓他們流點血了。」

  芥川龍之介看向她,用害怕被拒絕目光。

  少女握緊名單,緩緩點頭:「好。」

  第二天半空中滿是細密小雨,芥川龍之介從最近那一個組織開始,展開了『羊』復仇。

  兩個少年撐著傘,陪少女一起走進血液彙聚長河裡。

  沒有人發現她發抖雙手——因為那正被兩個少年緊緊握著,橘色頭發那一個總是會時不時用擔憂目

  光看著她,而旁邊纏著繃帶那個臉上滿是輕松笑,時不時湊到她耳邊說幾句話。

  這一場復仇持續了半個月,擁有著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這兩把最鋒利刀,和太宰治還有江戶川亂步這兩個最聰明頭腦,青森螢什麼也不必做,她只需要慢慢把心牆豎起來就好。

  最後是處置內部叛徒階段,鮮血灑在刷滿白漆小院子裡,少女捧著一杯奶茶,天使般面容上滿是平靜,就像是前來驗收獵犬成果主人。

  旁邊太宰治看了她一會,輕輕把她碎發別到耳後,背後江戶川亂步喊了她一句,抬手遮住了她眼睛。

  兩個少年對視著,誰臉上也沒有笑意。

  少了她注視,前面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也立即看過來,前者冷著臉皺皺眉頭,後者干脆利落地行刑完畢,然後回到了她身邊。

  「芥川好厲害。」

  她只牽著芥川龍之介走了出去,太宰治慢悠悠地墜在後面,聽見她說:「作為獎勵,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哦,想要什麼?」

  那邊是劇烈咳嗽聲,就像是備受冷落,又驟然得到主人愛撫狗那樣,太宰治幾乎可以想見那家伙沒出息表情。

  「你滿意了?」江戶川亂步氣得跺腳,看著妹妹背影,又一頭撞倒太宰治:「妹妹不是亂步了!都是你錯!」

  「要不是你,我需要這樣教育我螢?」太宰治冷冷笑起來,諷刺道:「要是論責任,螢遇見第一個人可是我啊,把我螢從我身邊搶走,不正是你們這些強盜嗎?」

  江戶川亂步拿起旁邊掃把衝了過去,兩個智鬥派難以控制地打了起來,赭發少年克制著一人給上一拳欲望,雙手插兜,冷著臉從他們身邊走過。

  從這一場震撼橫濱復仇開始,羊』正式踏上了他們征途。


第64章

  這一條從組織回家石板路, 已經和從前大不相同了。

  在太宰治調度下,川端爸爸留下勢力已經慢慢和『羊』進行了融合,從『羊』到青森家這一段路, 全部都是成員們住處, 變得整潔而又干淨,面前也種起了植物, 裝點著這條街道。

  對於世界而言, 日本並不大, 對於日本而言,橫濱也只是一個小地方,但就是這樣小一個橫濱,卻創造著超額價值,想要統治橫濱, 就等同於虎口奪食。

  江戶川亂步讓她不必操心這些事, 但是青森螢經常會想, 他們是不是會很累?

  阿治讓她變得堅硬,讓她更好地掌握自己底線, 卻並不是讓她變得冷漠無情, 而是讓青森螢知道,她柔軟和善意只能給值得人。

  青森螢有好好聽話, 不再去關心那些和她不曾謀面陌生人, 也不再對自己敵人生出憐憫之心,她只看著對她好人, 真真切切地把所有心思都放在身邊人身上,把所有喜歡和愛都給他們。

  就像現在, 辛苦戰鬥了一個半月芥川該有多累呀?他任務完成得這樣好, 她確應該給他獎勵——芥川讓她開心, 所以她就要更多地回報回去。

  「要不要吃蛋糕?」青森螢挽著他手臂,笑著看他:「給你做蛋糕吃好不好?唔,這是獎勵之外獎勵,因為芥川讓我很高興。」

  「首領……」

  因為身體不好,芥川龍之介臉色一直是極其病弱冷白,現在因為興奮和害羞,臉上也多了一些血色,再搭配著在耳邊一直輕晃兩撮挑染白發,更顯得像一只無措垂耳兔了。

  青森螢沒忍住撥了撥他耳側頭發,少年立即一抖,看她一眼,然後咳嗽起來,連耳尖也染上緋色。

  在滿是鮮花和綠植道路上,這樣芥川讓她有一種自己在欺負小動物感覺。

  她連忙把手收回來:「芥川為什麼一直叫我首領呢?」

  芥川龍之介愣了愣,有點困惑地看著她,這不是理所當然事情嗎?

  「在下不配。」

  看著這樣芥川,青森螢就想到了從前自己,那時候,她也是這樣仰望著別人,不過和芥川不同是,她雖然對那些人崇拜,但卻也更希望被平等地對待——這是惠帶給她觀念。

  惠……

  想到他,青森螢就慢慢笑起來,經歷了這麼多以後,她越來越能發現惠好了,他照顧著自己這個笨蛋,把自己好好地保護在羽翼下,從來不讓自己受一點委屈。

  他是合格幼馴染,而自己……自己要向惠好好學習,給身邊人帶去安全感和快樂才行。

  於是她看向芥川眼睛,學著惠語氣,認真地說道:「芥川,這個世界上,如果連你都不配喊我名字話,其他人又怎麼配?你是我最重要人之一,我希望你在我面前能夠自在一些,和中也他們一樣。」

  和那些人一樣嗎……

  芥川龍之介自我厭惡地想道:如果讓首領知道,他是如何在暗處肖想她,如果叫她知道,他竟然是如此肮髒齷齪,罪該萬死一只狗,她一定會恨不得立即處死他吧,怎麼可能還會對他說這樣話?

  這一個半月以來,芥川龍之介見識了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那樣聰慧存在,於是對自己也就愈發厭惡了。

  他這樣無用,竟然還總會在腦中幻想著如何褻瀆首領,合該被碎屍萬段才是,現在竟然還恬不知恥地欺騙著首領,讓被褻瀆了她毫不知情地說著這樣話……

  「叫我名字。」

  青森螢根本不知道芥川在想什麼,她帶著芥川龍之介走進廚房,朝他笑:「今天下午,我所有時間都是你哦,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首領,芥川也不是我下屬,而是我家人,喊我名字好不好?」

  少年頓了頓,只覺得腦袋被一團一團煙花炸成了絢爛空白,下意識,喊出藏在心底,含在舌尖,回轉過千千萬萬遍那個名字:「螢。」

  她

  點點頭,撫摸著他腦袋:「在旁邊等我好不好?」

  「好。」他乖乖等在一旁,用擔憂目光看著她,他始終記得,首領腦子裡還有一個鉗制著她東西。

  可她現在還在笑,笑得那樣燦爛,就好像陰雨天過去之後,溫暖太陽。

  對於做蛋糕這件事,青森螢是有一點點經驗,烘焙其實十分簡單,只要足夠用心就好,芥川龍之介是個不屑於掩藏自己喜好人,他喜歡吃甜食,又愛咳嗽,於是能止咳又甜甜無花果成了他最愛。

  現在正是夏果成熟季節,青森螢給他做了一個足夠大蛋糕,芥川龍之介坐在餐桌前,顯得有點手足無措。

  以前每一年生日,雖然都有好好慶祝,但是,首領親手做蛋糕,不管是他,還是中也,都是第一次看見,這讓他驚喜之余,又有些惶恐。

  他怎麼配?

  「真是給我嗎?」

  少年有點不確定地問。

  「是哦。」看著芥川這樣惶恐不安表情,青森螢又想到了之前給五條悟做那個蛋糕。

  那時候……她滿懷期待地端過去,卻收到了「非常一般」評價。

  真是可惡。

  少女後知後覺地生氣起來,但很快又把之前事拋到腦後,她握住芥川手,帶著他一起切掉蛋糕,然後叉起一塊喂到他嘴邊,有點期待地說道:「你嘗一下,會不會不夠甜?」

  少年眨眨眼睛,深吸口氣,才像是接受恩賜那樣,張嘴咬了進去。

  「好吃嗎?」青森螢問他。

  「完、完美味道。」芥川龍之介不敢看她。

  他在做夢嗎?

  首領喂他吃東西,這種事……連夢裡都不敢想像。

  一時間,芥川龍之介只感覺飄忽忽,他從來沒有這麼軟弱過,像是木偶一樣聽從她話,一點一點享用著蛋糕,直到面前小蛋糕吃完,他才回過神來,再次厭惡起了自己。

  這是首領親手做……應該帶回去好好收藏……怎麼可以就這樣輕易地吃掉了?

  他實在是太過貪婪,太過不知節制了。

  「好啦!」青森螢捧著臉頰坐到他對面,問他:「芥川想要什麼獎勵?」

  「獎勵……」芥川龍之介看向她,一邊厭惡著自己貪婪,又一邊問道:「在下想要什麼都會被允許嗎?」

  「是喲。」青森螢點點腦袋:「只要是不違背我底線,我能做得到事。」

  「在下……」芥川龍之介沉默了一會,才慢慢說道:「想枕在您膝上好好睡一覺。」

  「欸?」青森螢愣了愣,一直以來,被各種理由索取少女,還是第一次聽見這麼簡單,叫她幾乎毫不費力要求。

  一時間,除了憐愛還是憐愛,青森螢看向他,慫恿道:「只是這樣嗎?芥川可以再多要求一點哦。」

  「如果能被准許這樣靠近您話……」芥川龍之介看著她:「就是現在死亡也再無遺憾了。」

  青森螢一愣,看著那雙眼睛,哪怕已經過去了十多年,芥川這雙眼睛裡,依舊是無邊無際黑夜。

  「你可以隨時靠近我。」青森螢走過去,慢慢抱住他:「像是這樣,牽手、擁抱,或者是別事情,只要可以給你安全感,是你想要事,我都不會拒絕,這是我們之間束縛,芥川,請再變得自我一點,大膽一點吧。」

  少年愣了好久,才試探著把手放在她腰上。

  「首領。」他依舊改不了他習慣,近乎溫柔地問道:「這樣可以嗎?」

  「當然可以呀。」青森螢用力抱住他,心疼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一直以來陪在她身邊少年,只是因為沉默和乖巧,就被她一味忽視,在外面明明是人人驚懼凶獸,在自己面前,卻這樣小心翼翼,就好像被主人冷落小狗。

  對比起做得完美惠,她這個幼馴染實在是太不合格、太偏心了。

  「嗚……」青森螢愧疚到無以復加,她慢慢捧起芥川龍之介臉,蹭蹭他鼻子:「芥川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少年瞳孔縮了縮,有點匆忙地推開她,然後彎下腰,攏好自己外套,劇烈地咳嗽起

  來。

  「怎麼了?」青森螢眼淚還掛在下巴上,有點困惑,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芥川是感覺冷了嗎?」

  芥川龍之介愧疚得幾乎說不出來話,首領如此慷慨地對待他,幾乎賜予了他為人資格,但他卻、卻卑劣地想著一些下流事,正如那位偵探說那樣——像是發.情期狗。

  少年正瞪著自己那個部位,思考著要不要干脆把它切掉以此贖罪,就感覺自己被毯子裹了起來。

  「從今天開始,芥川身體每一寸都是我。」

  少女直覺般說道:「不能再穿得這麼少,讓自己感冒了,而且要好好喝藥,如果讓我發現你沒有好好對待我芥川,我就不要你了。」

  對付他,好像只能用這樣強硬口吻,芥川龍之介立即把毯子裹得再緊了一點:「在下知道了。」

  ……

  慵懶午後,少女躺在搖椅上曬太陽,黑發少年蜷縮在另外一張椅子上,身上蓋著她毯子,腦袋正枕著她膝蓋。

  中原中也走進院子時候,看見就是這樣一幕。

  他們之間氣氛古怪而又自然,像是童話故事裡不成熟小女巫和她忠誠惡犬,這讓中原中也有點不安——明明一直以來,他都是更受螢偏愛那一個。

  見他走過來,少女悄悄做了個噤聲手勢,又指指底下芥川龍之介,有點心疼地摸了摸他腦袋,輕輕說道:「芥川好像好久沒好好睡過覺了。」

  「哦。」

  知道她腦袋裡面有個東西,誰還能好好睡覺,明明他也和芥川一樣失眠,就因為這家伙可憐,螢就被他吸引走了目光嗎?

  中原中也瞪了她一眼,又看看突然被她寵愛芥川龍之介,憤怒之余,又想到她這次好歹沒有把獎勵給那兩個外人,氣頓時消了一半,再看看她臉,想到她腦子裡還有個東西,另外一半怒火也不爭氣地散去了。

  他坐在她邊上,看著裝睡芥川龍之介,冷冷哼了一聲。

  跟太宰治那混蛋來往一段時間,芥川這家伙也被污染了。

  「中也,誰又惹你生氣啦?」青森螢笑著問。

  中原中也不理她,踹踹地上小石頭,好一會才彙報道:「那兩個家伙打起來了。」

  「欸?」青森螢還來不及說什麼,外面就傳來了孩子般哭嚎聲,江戶川亂步抱著偵探帽子跑進來,鼻青臉腫,撲進她懷裡就哭。

  「好痛,亂步好痛!」

  被他擠開芥川龍之介立即睜開眼睛,用陰鷙目光看著江戶川亂步,後者瞪了他一眼,根本不理會他,只纏著青森螢撒嬌。

  因為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也經常互毆,青森螢已經不怎麼在意身邊人打架這種小事。

  但江戶川亂步哭得這樣難過,她還是仔細捧起他臉看了看,傷勢不算嚴重,就是太宰治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專門挑著哥哥最好看地方打,現在亂步臉上一片青一片紫,撒起嬌來哪裡還有半分可愛樣子。

  「唔……」

  青森螢忍著笑,問道:「阿治呢?」

  「那家伙跑了!」江戶川亂步抹著眼睛,絲毫不提自己拿著掃把先衝上去事實,只把自己臉湊到青森螢面前讓她看:「嗚……妹妹還笑,妹妹對別人變狠心了,難道也不心疼亂步了嗎?」

  「怎麼會?」青森螢連忙哄他:「就是因為把對外人柔軟都收了回來,才會更加在意你們呀,亂步哥哥前幾天不也是這麼說嗎?」

  「嗚。」江戶川亂步看她一眼,像是鬥敗了貓:「那要螢哄我,亂步也要獎勵,要一百個。」

  「……」

  青森家和武裝偵探社都被江戶川亂步鬧得亂作一團,面對一堆零食小蛋糕和波子汽水,少年不為所動地縮在青森螢懷裡大聲嚎哭,連藥也不肯擦。

  而另外一邊港口Mafia,太宰治帶著一身回到冷冷清清住處,在浴室洗了個澡,然後又慢悠悠地給自己纏著繃帶,還沒來得及閉上眼睛休息一會,門就又被敲響了。

  外面是森鷗外,男人面容憔悴,發型也亂糟糟,臉上是優雅從容笑,看見他身上傷,似乎有些驚訝:「太宰君竟然受傷了嗎。」

  他自顧自地坐在了太宰治對面,意有所指地說道:「看來這一次任務比我想像中還要艱難呢,以至於太宰君在那邊奔走一個多月,已經幫助『羊』在橫濱嶄露頭角,卻還沒有幫助組織和那位中原先生取得聯絡,就連荒霸吐調查也不了了之了呢。」

  「沒辦法吶。」

  太宰治癱倒在床上,語氣懨懨:「那邊首領是個金發碧眼可愛少女,回到這裡,卻要應付你這個中年禿頂摳門大叔,效率低下是理所當然事吧,先生~」

  「太宰君這番話可真叫我傷心吶,愛麗絲。」森鷗外看向自己異能,頹喪地問道:「難道我已年老色衰了嗎?」

  「是,林太郎已經禿頂了!」金發蘿莉晃著腳,滿臉嫌棄地說道。

  「要維持這樣一個龐大而又缺乏人才組織,我哪裡還有心思維護自己發際線呢?」

  森鷗外嘆息著說道:「比起這個叫人心碎事實,太宰君身上傷才更值得關注吧,聽說,不僅僅是你,還有武裝偵探社那位偵探先生,都快被『羊』組織首領納入麾下了?」

  「聽見傳聞時候,我實在是無法相信呢,就算太宰君給了我這樣理由,我也絕對無法接受,因為太宰君怎麼可能因為如此膚淺原因,就棄我而去呢?」

  「先生。」

  太宰治抬眸看他,語氣難得正經了一點:「那是因為我看見了一位所向披靡君主。」

  「哦?」

  森鷗外笑了笑,湊過來了一點:「聽情報說,這一個月多月以來,始終是你和那位偵探在操盤,而執行者,是姓氏為中原和芥川兩位少年,真正那位首領反倒沒有什麼多少才能,唯一令人稱道,就是她驚人美貌而已。」

  「能夠讓我心甘情願地付出,規勸那位自我偵探,馴服那樣鋒利武器,這難道不是一種才能嗎?」太宰治笑了笑。

  「啊,確如此,太宰君話真是再正確不過了,一個合格首領,就應該有識人善用本領,以及令人心悅誠服個人魅力,在這一方面,我自愧弗如。」

  森鷗外手指點了點桌子,妥協般嘆息:「Mafia可以與『羊』締結一個靈活聯盟。」

  「不好意思呢,先生,我們要是臣下,而非盟友。」太宰治輕描淡寫地說道。

  森鷗外眯起眼睛,沉默了一會,和自己異能愛麗絲一起看向太宰治,嘴角笑容斂去,顯出幾絲冷意。

  太宰治慢悠悠地纏著繃帶,一副有恃無恐樣子:「就是殺了我也沒用啊,先生,她勝利是必然,因為她是凌駕於這個世界之上存在。」

  「愛麗絲。」森鷗外叫住自己已經發動攻擊異能,又再次笑著嘆息起來。

  「真叫人傷心吶,我可是如同盼星星盼月亮那般盼望著太宰君歸來啊。太宰君這次回來,卻只是為了給那位首領當說客嗎?」

  「正是因為我還抱著對先生救命之恩感激,所以才冒死回來這一趟呀。」

  太宰治看向森鷗外,無比真誠地說道:「比起錦上添花,總是雪中送炭情誼更加寶貴,不是麼?那位首領和您不同,那是一個十分重視情誼人,現在加入『羊』,是我能替您看見最優解。」

  「如此輕易地就把敵方弱點告知於我,太宰君對我還真是信任啊。」

  森鷗外雙手並攏,放在膝蓋之前,慢慢彎腰看向他:「留在Mafia吧,太宰君,你與我獨自商談這麼長時間,即使回到那邊,也不會再被完全信賴了,留在這裡,我們有著共同秘密,我也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完全理解,並且願意支持你人啊。」

  「不,不是信任。」

  太宰治咳嗽了兩聲,說道:「之所以告訴您她很重情義,一是因為我想借您手給那些情敵制造一點麻煩,二是因為我知道她必然勝利,有恃無恐罷了。」

  「您拼盡全力也要守護橫濱,不過只是她游戲場之一而已,我勸您不要惹怒她,因為她更喜歡溫柔玩法,但如果變得憤怒,那就不一定了。」

  看著森鷗外緊縮瞳孔

  ,太宰治有點憐憫地嘆息了一聲:「森先生,你就從來沒覺得這個世界哪裡不合理嗎?在絕對高維生物面前,你、我,橫濱,還有這個世界,不過只是數據而已。」

  沒有人會編造這種謊言,因為這太容易被戳破。

  想到最近詭異傳聞,據說那位少女既是偵探先生相依為命長大妹妹,又是在擂缽街生活了十幾年『羊』首領,現在看來,或許她還同時是和太宰君相處十多年,又突然走失那個女孩。

  一個人,要在同一條時間線上擁有三個身份,除了時間系異能,也就只有太宰君給那個解釋能夠勉強合理了。

  不管是詭異時間系異能,還是所謂游戲玩家,這個認知……都足夠叫人絕望啊。

  「即使太宰君這麼說……」森鷗外維持著自己笑容:「也不可能讓我不戰而降。」

  「何必呢。您看,橫濱也不過是這麼一點地方,如果被一個組織集權統治,一定會變得更好。」

  太宰治看向窗外:「您現在加入,還可以獲得一個副首領席位,到那時,您想如何規劃這個橫濱,不都比現在在這打理一個半死不活組織要更加便利麼?」

  接著,少年又看向他,以雀躍且篤定語氣說道:「我等您好消息,可別讓我輸給那位偵探啊,先生,副首領位置只有一個,先到先得哦~」

  說完,太宰治蹦下床,心情愉悅地離開了。

  森鷗外這才頹喪地仰倒在椅子上:「愛麗絲,聽說那位首領是金發碧眸,有著天使般容顏,完完全全狙擊了我審美,這讓我十分恐慌。我心可只屬於你啊,愛麗絲。」

  「林太郎還是好好照照鏡子吧,有著四個年輕帥哥首領怎麼會稀罕釣你!」女孩不客氣地冷哼一聲。

  ……

  在夏天和冬天之間,有著代表收獲秋天。

  橫濱有著許多租界,各個國家勢力在這裡盤根錯節,對一個組織下手,一不留神就會扯出泥土底下根系,這些暗處根系就像是地雷一樣,以『羊』現在規模,但凡踩到,一定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於是,入秋以來,江戶川亂步就在橫濱各處奔波著,忙著整理橫濱勢力版圖,幾乎沒有了回家時間,太宰治也忙碌了起來,芥川龍之介經常被他調動,而相比起來紀律性更低中原中也,成為了她貼身護衛。

  四個人分工極其明確,『羊』也被太宰治打理得井井有條,青森螢對管理組織其實沒有多大興趣,經常會看著長長報表感到頭疼,讓太宰治幫她批閱,後者一邊笑著敲她額頭,說著「螢要是被架空了怎麼辦」,一邊模仿著她字跡,幫她處理各種消息。

  在太宰治和江戶川亂步建議下,青森螢又繼續念起了書,太宰治會定期舉辦成員之間聚會,讓她這個首領能擁有足夠存在感,江戶川亂步不再接外面委托,福澤諭吉漸漸護在他身邊,芥川龍之介和太宰治越長越高,而身邊中原中也……

  「帽子君!」

  荒霸吐事件過去,太宰治和中原中也難得一起合作,捉回來一個叫蘭堂人。

  那是一位怕冷法國詩人,有著極其漂亮異能,可惜,在回來沒多久以後,他就死在了自己住處裡,只給中原中也留下了一頂帽子。

  赭發少年很珍惜這件物品,成日將其戴在腦袋上,於是,江戶川亂步對他稱呼漸漸變成了『那邊帽子君』。

  「有什麼事?」不喜歡這個稱呼中原中也冷著臉問。

  「妹妹說你考試不及格,讓我來給你輔導功課!」

  江戶川亂步看起來比他還要煩躁,跺著腳大聲叫道:「天底下怎麼會有不及格笨蛋!」

  「……」中原中也沉默地拿起課本,看著窗外正在和芥川一起烤紅薯少女,眼神飄忽,明顯是在走神。

  「喂!」江戶川亂步用力錘了他腦袋一下:「本偵探給你輔導功課,你竟然還敢走神?!可惡家伙,可惡可惡!」

  以往一點就炸中原中也一反常態地沒有和他吵起來,甚至連一個瞪眼都沒有,他無精打采地翻開課本:「好了,你說吧。」

  「喂,你怎麼了?」

  江戶川亂步頓了頓,看看外面妹妹,又看看面前赭發少年,鼓著臉說道:「好吧,看在你乖乖挨揍份上,亂步就實話實說好了,其實是你這段時間太反常了,妹妹很擔心你,才叫我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沒什麼。」中原中也顯然不願意和江戶川亂步多說,雙手插兜走了出去,路過青森螢身邊時候,也只是打了個招呼,就自顧自地走了。

  青森螢看著他背影,露出擔憂神色。

  自從戴上那頂帽子以後,中也就一直是這麼沉郁樣子,她問他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願意說,只是一個人沉默地躲了起來。

  以前那個對自己完全坦白少年,也漸漸有了自己秘密嗎?

  她不介意他有秘密,但是卻不想他難過。

  江戶川亂步鼓著臉走過來,滿臉嫌棄地說道:「讓妹妹擔心笨蛋。」

  「連哥哥都沒有辦法嗎?」

  青森螢皺起眉,難道真要讓阿治去嗎?

  中也最討厭他了,讓阿治去話,問肯定可以問出來,但中也一定會受到傷害。

  「妹妹灌醉他吧。」

  江戶川亂步看看她,妥協著替她出主意:「那家伙應該對酒精不耐受,你用『約會』名義把他帶到酒吧,然後隨便找個借口灌醉他,就什麼都問得出來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江戶川亂步鼓起臉,張了張口:「在不夠私密環境,那家伙說不定不願意交代,帶回來話,哼!亂步不想看見,所以最好是帶去酒店,如果那家伙發情,妹妹記得要……」

  他話還沒說完,旁邊芥川龍之介就立即皺起了眉,用殺人目光看著他。

  「你看什麼!」江戶川亂步也瞪回去。

  「我知道了。」

  青森螢沒在意江戶川亂步未盡之言,反正現在在哥哥眼裡,自己身邊所有男人都是發情期野狗,最乖芥川反而被他罵得最多,青森螢覺得哥哥這是對太宰那件事產生了過激反應,也不好去管,所以就一直當做沒聽見。

  她走到一邊,拿出手機打給中原中也,那邊接很快。

  「中也。」青森螢試探著問他:「我們晚上去約會好不好?」

  少年一晃,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異能,從半空中摔下去。

  「約會?」他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人,才紅著臉小聲問道:「就我和你?」

  「對。」青森螢咳嗽一聲,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緊張:「你願意嗎?」


第65章

  距離人們認知中晚上還有一段時間, 晚霞一片片浮在天空,是粉粉橘調,兩個人在河邊小路上並肩走著, 慢慢, 少年看她一眼,然後牽起了她手。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已經和中也牽手過好多好多次,但這次卻格外叫她覺得緊張,中也手心也全都是汗,兩個人走了好久都沒有說話,氣氛也不顯得冷寂, 反倒有一種融洽舒適感。

  他們身後不遠距離,江戶川亂步帶著芥川龍之介跟在後面,看著那家伙牽起妹妹手, 名偵探冷冷哼了一聲,顯然是不高興了。

  但是妹妹擔心那家伙, 亂步能有什麼辦法!

  不要再看下去了,再看下去亂步會氣死!

  「你要看好妹妹, 不能讓他們喝醉以後被人趁機攻擊, 其他事情都不用管。」

  這麼吩咐完以後,戴著偵探帽子少年就氣鼓鼓地走了, 只留下芥川龍之介還在那裡,看著前面漫步兩人, 他咳嗽幾聲, 輕輕攏好自己衣服——首領說過, 要好好照顧她芥川。

  「螢。」

  晚餐是街邊關東煮店, 中原中也就喜歡吃這個, 兩個人都填飽肚子以後,他又過來牽她手,問她:「我們真要去酒吧嗎?」

  「是哦。」青森螢對哥哥計劃一直采取完全貫徹態度:「晚上我們去酒店,不回去了好不好?」

  「什、什麼?!那種地方……」中原中也摸了摸自己耳朵,有點困惑地看過來,像是想說什麼,好半天又沒找到合適措辭,急得臉都紅了,青森螢看他一眼,有點擔心地問他:「中也,你很熱嗎?」

  「……」少年瞪了她一下,沒好氣地道:「螢是笨蛋嗎!」

  「欸?為什麼這麼說?」

  青森螢好久沒有被人喊過笨蛋了,一時間還有點想笑,她蹭過去:「只是想體驗一下喝酒感覺嘛,而且我們已經長大了,稍微變壞一點也沒關系嘛。」

  他不說話了,只看著前方路大步往前走,青森螢覺得好笑,小跑著跟上他,很快就看到了一間酒吧。

  一進去,還沒來得及點酒,中原中也就先和人打了起來,直到沒人再敢上來騷擾,他們才得到了一個還算清淨卡座。

  「這地方——」赭發少年臉上滿是厭惡:「吵死了,又髒又亂,真不懂螢為什麼要過來,喂,那邊那個家伙,再盯著看就把你眼珠子挖下來下酒。」

  長久戰鬥讓他有了十分凌厲攻擊性,此刻凶狠地瞪過去,旁邊人被嚇得立即收回目光,坐在他身邊青森螢卻沒有半點察覺,用手指點了服務員口中最容易喝醉幾款酒。

  酒上得很快,少年輕輕抿了一口,眉頭立即皺了起來:「什麼東西這麼難喝!」

  青森螢有點心疼地撫了撫他眉頭,自己也端起來喝了一口。

  「唔……」她臉跟著皺起來,但想到要灌醉中也,她還是強撐著說道:「中也,我覺得我們應該多喝一點,才能喝出來酒滋味。」

  「嘁。」少年哼了一聲,但也沒有反駁她。

  夜色隨著時間變深,酒吧人也逐漸多了起來,說著「難喝死了」少年好像真慢慢品出來了酒滋味,一杯接著一杯,漸漸不再說話,只低頭喝著悶酒。

  「中也。」這裡燈光很暗,青森螢看不出來他有沒有喝醉,音樂開得很大,聲音很嘈雜,她只能湊到他耳邊,問他:「你喝醉了嗎?」

  少年抬眸看她一眼,把她攬進懷裡,貼著她耳朵小聲說起話來,他聲音完全被音樂覆蓋,青森螢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嗚……」為了不讓中也覺得奇怪,青森螢也喝了不少,本來就有點暈暈乎乎,驟然被他扯進懷裡,敏感耳側又被他這樣貼著說話,眼裡立刻蓄起淚來。

  去酒店……

  她還記得哥哥大人計劃,擋住自己耳朵,小聲說道:「我們去酒店好不好?」

  少年頓了頓,抱著她站起來,青森螢嚇了一跳,連忙抱住他脖子,在擂缽街,所謂酒店也不過就是給小情侶提供樂趣場所而已,根本不用身份證明,兩個醉醺醺家伙順利開到了一個房間。

  入眼滿是曖昧緋色,床軟得不像話,室內點著非常好聞香薰,香香,飄飄忽忽,只是聞了一會,身體就慢騰騰地燒了起來。

  青森螢幾乎忘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抱著少年脖子,承受著他啃咬,好久以後,才嗚咽著哭了出來。

  「中也……」

  即使已經緊緊擁抱在一起,也沒法感到滿足,她發著抖,下意識向他求助:「好難受……」

  「螢想要嗎?」中原中也額頭滿是汗水,雖然理智不太清楚,已經熱得快到爆炸邊緣,但少年依舊下意識珍惜著他心上人,征求著她意見:「要在這裡嗎?我想抱你,螢願意嗎?願意嫁給我嗎?」

  「嫁、?」青森螢思緒一滯,立即又想到了哭泣亂步,這讓她稍微變得清醒了一點,伸手推了推他:「不可以……中也,你先離我遠一點好不好?」

  少年浮現失落神色,聽話地站了起來,抬手抹了一把額頭汗,動作間觸碰到自己帽子,他手一頓,肉眼可見地消沉下去,頹喪地坐在她床尾,捂住自己臉。

  「中也?」

  青森螢去洗手間用冷水拍了拍臉,才差不多恢復了思考能力,蹲在中原中也面前:「你最近怎麼了呀?是因為什麼事情不開心呀,我好擔心你,你可以和我說說嗎?」

  他低頭看著她,神色有點無措,糾結了好一會,還是沒有開口。

  青森螢撥開他手,鑽進他懷裡,親親他側臉,僅僅是這樣接觸,她就感覺自己又熱了起來,這讓她有點不安,總覺得再這樣下去,會發生超級糟糕事。

  「告訴我好不好?」她捧起少年臉,讓他看向自己:「不論發生什麼事,我都在你身邊呀,中也,我們是家人,看著你這樣難過,我卻一無所知,我著急又自責,每天都睡不好,中也,你疼疼我好不好?」

  「螢。」心裡自卑而又難過,身體卻滾燙得嚇人,這種分裂感讓中原中也愈發接近失控邊緣,他推開她:「不要再過來了,既然拒絕了我,那就不要再靠近我。」

  「嗚……」青森螢猶豫了一會,再次挪了過去,「我很擔心中也呀。」

  少年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忍耐,下一刻,他扣住她腰,情不自禁地把她按在了自己身上。

  青森螢被嚇了一跳,但也沒有掙扎,乖乖坐在他懷裡,中原中也像是被她反應安撫道,摸到她手,和她十指緊扣:「螢既然過來,就不能再拒絕我了。」

  青森螢迷迷糊糊地看著他,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今天必須要把事情弄清楚。

  「中也,你告訴我,好不好?」

  中原中也抱著她,好一會,才下定決心般說道:「我、我不知道自己,我好像,我從來不做夢,螢,你明白嗎?這麼多年來,我從來也沒有做過一次夢。」

  「嗚……」少年手正摩挲著她腰,帶來難以忽視癢意,她好想躲,但中也好不容易才願意開口,她不敢做什麼動作打斷他,於是她咬緊嘴唇,把嗚咽都咽下去,才發著抖問他:「然後呢、中也,嗚,你、要說什麼?」

  「螢,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會在我身邊吧?」他這樣問她。

  青森螢忍著眼淚點頭。

  「我可能不是人類。」中原中也這麼說著,更加用力地抱緊了她,少女被他褲子裡東西頂了一下,然後下意識想要躲開,中原中也低低喘了一聲,更加用力地按住她。

  「乖一點?不想現在就被我抱話。」他還記得自己是個被拒絕人,還記得面前這個家伙是自己最珍視螢,忍得額頭青筋浮現,異能都快要克制不住地爆發出來。

  「……」少女頓時一動也不敢動,睜大眼睛看著他,好一會,才像是想起來他剛剛說話。

  不知道是在生氣,還是在委屈,她嗚咽著,用可憐巴巴語氣問他:「既然不是人類,中也怎麼會用那個東西戳我?」

  「我、」少年像是被她說得有點羞愧,結結巴巴,臉紅好像能滴血,但是鉗制著她力道卻沒有絲毫放松,強勢到動都不許她動。

  「所以說、只是、只是可能……我現在也搞不清楚,所以才,才這樣迷茫。」

  「嗚……你先松開我好不好?」

  青森螢掙扎著推他,少年像是被她

  這樣動作刺激到了,立即捉住她手,把她手按在身後,然後抬眸瞪她:「無論我是什麼,既然螢已經選擇了我,既然已經對我說出那樣話,就不能再離開我了。」

  「我、我,呃,我沒有,中也,你別蹭!」他動作讓她更加害怕,於是掙扎也更加激烈了起來,這樣反應像是將他徹底激怒了,少年把她抱起來,扔到床上,然後壓下來,她幾乎能感受到他大片腹肌。

  「螢是我,全部都是我,螢答應過。」

  少年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神色陰郁而又偏執,像是即將發動攻擊凶獸,青森螢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想叫出自己狗狗,就看見他那雙漂亮藍色眼睛眨了眨,落下淚來。

  「螢都忘了嗎?我們承諾,我和你,你是我,你說過,全部,為什麼現在多了其他人?不願意嫁給我了,為什麼?」

  身上少年,哪怕喝醉酒,失控到話都說不清楚,也沒有做出違背她意願事,他只是哭,沉默地、攥緊拳頭哭,看向她眼裡有困惑、憤怒、不安、祈求,唯獨沒有怨恨。

  「嫁給我好不好?」像是傷痕累累,還期待著主人憐惜犬科動物,中原中也撐在她身上,嗚咽著這麼問她。

  「好……」青森螢怎麼能拒絕?

  這樣中也,受到傷害還願意交付信賴小狗,不正是從前她自己嗎?她怎麼會拒絕她自己?

  既然這裡是游戲,那就要順從她心意,她先開心就好,其他事,留到明天再說。

  少年緊緊扣住她手,有點不安地問道:「真嗎?螢真同意了嗎?」

  「嗯。」青森螢回握住他:「不管中也是不是人類,我都願意嫁給你,這是我承諾,所以……中也安心地待在我身邊,像從前那樣笑起來,好不好?」

  他把她抱起來,用力到幾乎讓她沒法呼吸。

  「這樣求婚是不是太簡陋了?對不起,我會補給你,世界上最好求婚和婚禮,我會付出一切去准備。」

  身體上貪欲好像變得不值一提,心裡滿足和愛意幾乎快要噴湧而出,兩個人緊緊抱在一起,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來,抱著笑了好一會,中原中也朝她道歉:「對不起,我讓螢擔心了……我只是很迷茫,很自卑,也不知道怎麼和螢開口。」

  「唔,不要道歉。」青森螢親親他:「比起中也為我付出,我才是應該向你道歉……」

  看著他眼睛,她漸漸說不下去了,紅著臉移開視線,過了好一會,少年親了親她側臉,抱著她站起來。

  「要不要去外面吹吹風?」他問。

  「嗯。」青森螢抱住他脖子。

  於是少年一腳踢碎玻璃窗,帶著她飛到了半空,被夜風一吹,青森螢大腦清醒了一點,又看看抱著她轉圈圈中原中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喝醉了。

  抱著她在半空中轉來轉去傻笑這種事,清醒中也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出來,等明天睡醒以後,想到他這時候樣子,他肯定會羞恥到恨不得鑽進地裡。

  想到中也那副表情,青森螢就沒忍住笑了笑,少年眼睛亮晶晶,裡面憂郁好像被一洗而空,變得澄澈透明,青森螢慢慢摸上去。

  請這樣一直笑下去吧,我中也。

  沒有路燈街道,無人在意角落,芥川龍之介看著不遠處在天空中擁抱他們,咳嗽了幾聲,慢慢裹緊自己外套,臉上有點迷茫。

  明明穿了很多,為什麼,他還是會覺得冷?

  ……

  晚上,精力無處發泄中原中也帶著她逛遍了整個橫濱,又飛到了東京上空,和她一起站在東京塔頂端,俯瞰了好一會夜景,才抱著困呼呼她回去。

  走進家裡,青森螢剛換好鞋抬頭,就看見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都坐在沙發上,一個抱著抱枕,臉上滿是怨氣,像是主人出去偷腥貓,一個懶洋洋地撐著下巴看她,鳶眸彎著,語氣繾綣:「你回來啦。」

  青森螢下意識縮了縮,然後就撞進中也懷裡。

  差不多已經酒醒少年立即抱住她,冷著臉看過去。

  太宰治饒有興致地盯著她反應,又瞥了中原中也一眼,慢慢笑起來:「吶,這種正牌夫人看著小三眼神是怎麼回事,螢不給我解釋一下嗎?小矮子突然正宮底氣是從何而來,難不成,你們出去一趟,就已經走完了交換戒指流程嗎?這還真是……」

  「螢是首領,你有什麼資格讓她向你解釋?」

  中原中也握住她手,有點不安地打斷了太宰治話,接著,他又看向江戶川亂步,看著這個不允許螢嫁人所謂哥哥,宣戰般說道:「螢已經答應我求婚了。」

  說完,他又有點緊張起來,萬一、萬一因為螢答應了他求婚,江戶川亂步就不願意再輔佐螢怎麼辦?

  那螢腦子裡東西,不就會消失得更慢嗎?

  一時間,中原中也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高興了,也有點後悔現在就把這個消息說出來,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應該讓螢為難——他是她右手,不應該給她添加任何麻煩,都是酒精錯,讓他變得這麼衝動。

  「你這白痴在想什麼啊!」

  江戶川亂步根本沒有睜開眼睛,卻像是看透了中原中也心靈那樣,他鼓著臉說道:「亂步對妹妹感情才不是你們這群笨蛋可以理解,太宰君也不必再這裡拱火了,不管妹妹和你們之中多少人結婚也好,你們也只不過是讓她高興工具,頂多再加上一個贅婿頭銜罷了,亂步才不會因為小小贅婿就生妹妹氣。」

  突兀掌聲響起來——是一旁看戲太宰治。

  像是局外人那樣,少年滿臉都是湊熱鬧表情,笑著點評道:「既然如此,亂步先生意思就是:螢和誰結婚你都不會再干涉了吧?如此輕易就把妹妹人生大事交付出去哥哥,我還是第一次見呢,不負責任至此,還有什麼資格自認為是『天底下最好哥哥』?」

  「還有中也君。」

  他難得這樣稱呼中原中也,使用了敬語,臉上卻滿是憐憫和輕蔑:「螢會答應你求婚,原因究竟為何,你難道不清楚嗎?不過是憐憫和愧疚而已。她今天因此答應你,改天也會答應別人,利用螢柔軟獲取利益人,有什麼資格感到喜悅?」

  像是掐好了時間點那樣,他話音剛落,門就被用力拉開,追了他們一路芥川龍之介風塵僕僕地回來,看見她安全地回到了家,才露出松懈下來表情,劇烈咳嗽起來。

  「呀,還有芥川君,真是可憐。」

  少年站起來,懶洋洋地說道:「明明是同等左右手,明明相遇也只差這麼幾天,他馬上要成為首領名正言順丈夫了,你卻依舊是一條不得寵,連晚上不在家都不會被在意狗,螢偏頗至此,芥川君就真沒有一點不甘嗎?還是說因為背地裡做了一些見不得人事,所以就連不甘也沒有資格呢?」

  青森螢被太宰治這一頓話說得愣在原地,下意識喊起他名字:「阿治……」

  「你進去。」他看過來,用不容置疑語氣說道。

  「嗚……」青森螢確實不知道站在這裡能干什麼,太宰治話說她羞愧極了,她這時候跟誰說話好像都不太合適,而且,她身上黏糊糊,好不舒服……

  玩家守則第三條,一切以自己需求為先。

  少女慢吞吞挪進房間,貼著門聽了一會,見他們沒有打起來,才放心地鑽進浴室洗澡。

  浴缸裡,她慢吞吞地總結著今天發生事:

  喝醉以後,答應和中也結婚了,這樣就是違背了和亂步諾言,她該怎麼辦?

  中也身世果然有著很大秘密,阿治說對,同樣是左右手,她對中也太偏心了,一直以來都忽視著芥川……

  還有阿治,明明之前做過這麼多承諾,她卻一個都沒有遵守。

  光是想到這些,她就有點頭痛。

  感覺這個家亂七八糟……

  萬一到時候世界合並,局面豈不是會更加糟糕?

  悟和傑那兩個家伙,根本不是能聽得進別人說

  話性格,還有大哥……

  想到琴酒,青森螢就有點難過。

  有點不想再待在游戲裡面了。

  雖然身邊人很多,被愛環繞著,但是要挨個安撫真好累,根本不如之前和惠在一起時候。

  經歷了這麼多個世界,遇見了這麼多驚才絕艷人,如果只是任何一個,和她一起好好長大,再平靜地生活下去,她都願意和他們共度一生,但是……

  這麼多個可愛人同時出現,再加上這麼驚心動魄生活,她實在是沒法適應。

  她喜歡過安穩、簡單,一成不變日子,不必有負罪感,也不必對誰感到愧疚,更不用對什麼事情提心吊膽。

  她想做自己想做事情,在自己喜歡領域投入精力,把自己喜歡和愛交給一個人,不論是以朋友、家人,還是戀人身份,牽起那個人手,堅定地走下去。

  「螢精力只能應付一個人。」

  外面,太宰治這麼說道:「她喜歡在沒有風午後曬太陽,眷戀著那樣溫馨平靜生活,不喜歡對誰抱有歉疚感,為了消除這種歉疚,她會做出很多事情,做出很多承諾,但那只會讓她違背和另外一個人約定,於是再做出更過分補償,惡性循環——直到退出這場游戲。」

  少年倚著沙發,抬眸看向他們:「介於面前還有兩個單細胞生物,我就把話說得再清楚一點,把那副可憐兮兮樣子收一收,如果你們再次讓她生出愧疚感,她會立即登出這個游戲,消散在太陽底下,讓你們永遠也沒辦法再見到她。」

  「只是為了打擊帽子君才這麼說吧。」

  旁邊江戶川亂步輕輕哼了一聲:「今天挑起亂像不正是太宰君你嗎,明明是有恃無恐才這麼做吧。」

  「不是哦。」

  太宰治攤攤手:「我只是先把炭火挑出來,免得螢被後知後覺地燙到而已,至於有恃無恐嘛。」

  他笑了笑,頗為認真地說道:「我是個早晚要迎接死亡人,螢是另外一個世界人,既然沒辦法擁有,那就平靜地接受,亂步先生不也是早就看清楚了這一點,今晚才會讓螢和小矮子出去嗎?」

  「……」中原中也臉上滿是困惑。

  他們……在說什麼啊?

  「螢是另外一個世界人?」他插話進來。

  兩個少年看他一眼,根本沒有理他,江戶川亂步輕哼一聲:「亂步只是為了讓妹妹開心,僅此而已!」

  「早點結束吧。」

  太宰治看著他,神色懨懨:「我不想讓螢對我產生任何負面情緒,比如『倦怠』,亂步先生也不願意吧?」

  明明之前還是大打出手關系,只不過是相處了一段時間,這兩個家伙就好像互相尊重起了對方,用著敬稱。

  「所以,亂步先生,請不要再故意拖延了,早點送她離開,做一串被她銘記,想到就會由衷笑起來數據,這是我為我們找到最優解。」

  「更何況。」

  少年打了個哈欠:「如果是想讓螢開心話,就更應該早點讓她離開不是嗎?如果在這裡和誰結婚,哼,產生了這樣羈絆,到時候再分離,螢會難過想要死掉吧?」

  江戶川亂步妥協般沉默了一會,又瞪向中原中也,都是這家伙錯,如果不是他突然做出求婚這種事,把這個厭世瘋子惹惱了,妹妹還能待好長一段時間!

  少年看了看她房間門,又看看手裡抱枕,眼眶立即紅了起來。

  「亂步討厭最優解……」


第66章 「妹妹,再見!」

  青森螢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來, 醒來之後,還來不及去洗漱,江戶川亂步就推門走了進來。

  一直活力滿滿少年此刻垂頭喪氣,也不說話, 只委屈巴巴地看了她一眼, 就爬上床往她懷裡蹭。

  「哥哥?」

  青森螢任他動作。

  江戶川亂步抬眸看她, 小貓一樣眼睛腫起來, 像是哭了一夜。

  「……怎麼了呀。」青森螢有點心疼地摸摸他:「是因為我答應和中也結婚, 所以哥哥才這樣難過嗎?」

  「才不是因為這個。」江戶川亂步有點失落地說道:「是因為想到總要和妹妹分開,想到亂步只是一個虛擬存在, 根本沒有辦法好好照顧現實裡妹妹, 才愧疚又難過。」

  「妹妹會嫌棄亂步嗎?」他跪坐在青森螢面前, 哽咽著問她:「只是一個虛擬存在而已,卻大言不慚地以哥哥自稱,明明對現實中妹妹任何幫助都沒有。」

  「怎麼會?」

  青森螢摸摸他頭發:「雖然哥哥是虛擬,但是我對你喜歡是真呀,至於照顧……唔,哥哥不是正在好好照顧我嗎?」

  「嗚嗚……」他哭著問她:「妹妹想和亂步分開嗎?」

  「當然不想呀。」青森螢給他擦眼淚。

  「可是妹妹累了, 對不對?」江戶川亂步看著她,摸摸她眉心:「在現實裡,妹妹是一直被照顧、被給予對像,但是進了游戲裡面, 卻一直一直都在被索取,所以妹妹現在已經沒辦法再給我們笑容了, 笑得越來越少, 連耐心都不多了, 對不對?」

  「……是嗎?」

  青森螢自己是沒有感覺。

  她柔軟, 她笑,她寬容和善意,都來自於另外一個少年。

  在現實裡,她小竹馬寵愛著她,保護著她,從不向她索求什麼,但是進入游戲,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被索取,滿格電量不斷消耗,到了現在,已經接近空格了,她累了。

  「即使是這樣,妹妹還是在好好對待我們,一定過得很辛苦吧?就像昨天,螢那樣擔心中也,覺得他一直是沉郁樣子,但是妹妹,自從亂步看見妹妹第一眼,妹妹就很叫亂步擔心。」

  「唔,只是因為……哥哥,只是因為之前經歷事情,讓我很難過,和你們沒有關系。」

  青森螢慢慢安撫他:「我沒有感覺辛苦,只是……確有一點累。」

  「妹妹有沒有想過,如果從來沒有進入這個游戲就好了?如果沒有發生這些事情,妹妹一定還很開心吧,會笑得比亂步記憶裡還要燦爛一萬倍。」他語氣有點憧憬。

  「唔……或許是那樣。」

  青森螢猶豫著說道:「我確不想經歷這些,不是因為你們不好,而是……我不喜歡這樣驚心動魄生活,我、我有點被嚇到了。」

  「既然如此,那就全明白了!」

  少年用力抱了抱她,然後站起來:「亂步會送妹妹回家,用最快辦法,會給妹妹充好電,讓妹妹回到最開心,最快樂時候,從來沒有進過這個游戲時候。」

  「欸?」青森螢愣了一下,抬頭看,江戶川亂步又開始哭,眼淚往下掉,神情執拗、哽咽地說道:「亂步會是,天底下最好哥哥,不管在哪裡都是。」

  說完,他就跑了出去,跑得快極了,青森螢追出去,只能看見他棕色小披風一角。

  「醒了嗎?」太宰治端著一杯熱牛奶走過來,笑意盈盈,就好像昨天站在客廳把所有人都攻擊了一遍人不是他那樣。

  「阿治,你對亂步說什麼了?」少女沒有接過他牛奶,而是抿唇看著他,語氣譴責:「亂步很單純,很純粹,你不要利用他。」

  「哈?亂步先生這麼聰明,即使是我想要利用,也沒有這個能力呀。」太宰治不甚在意地笑笑,握住她手,牽起她往浴室走:「洗漱吧,早餐已經做好了,再不吃要涼了哦,螢要辜負芥川心意嗎?」

  「……」青森螢看他一眼,阿治這種表情,明明就是計謀得逞後得意樣子,他知道她能看出來,卻連掩飾都不掩飾一下,是為什麼?

  嗚……即使已經特別了解太宰治,能夠分辨出他每一個表情含義,青森螢還是完全無法猜測他目&#3034

  0;。

  「阿治,我知道你不會做傷害我事情,但是、我還是很擔心哥哥……」她有點委屈地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只是讓亂步先生做一點小事而已,對大家都好小事,不會讓他受傷,一點傷都不會有哦,這麼說,螢總可以放心了吧?」

  太宰治笑得陽光極了,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朝氣蓬勃三好學生,任誰也想像不到這樣皮囊底下,竟然會藏著深重淤泥。

  「快點哦,芥川特地給螢做了赤燒呢。」

  青森螢看著鏡子裡自己,慢吞吞地刷起牙,直到坐在餐桌上,她才想起來問:「中也呢?」

  「那家伙有個小任務,大概要留在英國幾天。」太宰治語調輕松地說道。

  「英國?」青森螢睜大眼睛,看了看周圍,總感覺有點不安:「連夜就走了嗎?」

  「事態緊急嘛。」太宰治趴在桌子上看她,彎著眼睛,心情十分愉悅樣子:「螢要是擔心話,打個電話過去好了,這時候應該也下飛機了吧。」

  「……」打電話又能說什麼呢?

  青森螢感覺有點詞窮。

  看著她好好吃完湯面,太宰治像是松了口氣,立即就去了據點,芥川龍之介也被他帶走了,很難得,青森螢又有了獨處時間。

  像是那段時間一樣,青森螢一個人坐在院子裡,看著天上雲朵發呆,腦子裡什麼也沒有想,只是專注地看著那些雲,分析著它們形狀。

  她喜歡做這種幼稚,沒有意義事,喜歡把精力投入到簡單、她感興趣事情上,不想有別東西來分走自己精力,也不喜歡身邊人難過,傷心——這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壞孩子。

  但是……已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等她回到現實,她還是一個好孩子嗎?

  少女看著雲朵,雲朵好像也正看著自己,她慢慢勾畫出一顆海膽形狀,想像著小海膽尖刺、眼睛,慢慢濕了眼眶。

  好累……

  誰能發自內心地朝她笑一笑呢?不要露出傷心樣子叫她愧疚,也不要露出可憐樣子讓她心疼,或許很自私,但青森螢就是這麼想,她寧願沒有這麼多朋友,也不要這種會對誰感到抱歉人生,不想過這種每天都去擔心別人生活。

  人長大,就一定要學會對誰說對不起嗎?

  她懷念永遠不必對什麼事物感到抱歉,那個輕松自己。

  晚餐時間,青森螢依舊是一個人,這讓她稍微放松了一點,點好外賣以後,中原中也打來了電話。

  那邊風聲有點大,他說,他好像找到了自己哥哥。

  「哥哥?」青森螢蜷縮在沙發上,慢吞吞地問他。

  「對,那家伙……他自稱是我哥哥。」少年聲音有點低落:「螢,我、我或許只是一個實驗品。」

  「那有什麼區別嗎?」青森螢握緊手機:「不管是人類也好,實驗品也好,中也就是中也,獨一無二存在,並不會因為什麼詞彙就發生改變。」

  「嗯……我明白了。」中原中也很快略過了這個話題,有點緊張地問她:「螢,你生病了嗎,聲音聽起來很虛弱。」

  「沒有,我只是有一點累。」

  青森螢看著桌子上外賣,有點懷念小時候一口一口喂他吃東西時光。

  「中也,你快點回來好不好,我好想見你,想和你一起吃關東煮,就我們兩個人,不要別人。」

  「好。」少年沉默了一會,然後對手機發出了一個模擬親吻聲音。

  「在、在飛機上學到,據說,唔、打電話這樣,會讓你開心。」

  「唔。」青森螢摸摸自己臉頰,聽見他問:「螢有開心一點嗎?」

  「好像有。」她慢吞吞地說道。

  那邊沉默了一會,又啾啾了一下。

  「有多開心一點點嗎?」

  「嗯……」

  少年縮在餐廳角落裡,紅著臉給自己心上人打電話,一下一下朝那邊發出親吻聲音,吻一下,就問一句:「有沒有開心一點?」

  慢慢,他終於聽見了那邊真心實意笑,於是他也跟著笑起來,不遠處魏爾倫——自稱為中原中也哥哥人站在那裡看著

  ,緊皺眉隨著弟弟笑而慢慢舒展開來。

  ……

  四天之後,中原中也回來了,後面跟著一個名叫魏爾倫金發男人,青森螢並不了解他,只是跟著中也一起叫他哥哥,男人愣了愣,也慢慢朝她露出一個笑,他像是很久沒有笑過,嘴角顯露出有些生疏阻滯感。

  那天晚上,家裡人難得到齊了,他們誰也沒有下廚,而是從外面帶了自己喜歡東西回來一起分享,氣氛難得和諧,青森螢卻感覺有點不安,尤其是江戶川亂步看向魏爾倫目光,那種興奮,激動,躍躍欲試樣子,叫她下意識感到害怕,根本沒法安心吃飯。

  「妹妹不要害怕。」江戶川亂步發現了她不安,蹭過來安撫她:「亂步只是在做哥哥該做事。」

  「哥哥該做事?」魏爾倫像是對這個話題有點感興趣,看向江戶川亂步,問道:「您也是……他們哥哥嗎?」

  「不是哦。」江戶川亂步看看魏爾倫:「我只是螢單獨一個人哥哥,就算帽子君和螢結婚,也不可以喊我哥哥。」

  魏爾倫點了點頭表示理解:「那麼,哥哥究竟該做些什麼事呢?我第一次扮演這個角色,對此還有些生疏。」

  江戶川亂步看了太宰治一眼,輕輕哼了一聲:「就是哥哥和哥哥也有著本質區別,『天底下最好哥哥』和『混蛋哥哥』是兩種截然不同生物,亂步只會前面那一種,大號帽子君要學嗎?」

  對於新擁有外號,魏爾倫只是愣了一下,就從容地接受了,表現得就像是一個真正紳士:「是,我想向您學習,感謝您慷慨。」

  被莫名其妙瞪了一眼太宰治沒說話,專注地喝著面前酒,青森螢看了看江戶川亂步,又看看魏爾倫。

  明明是高大成熟男人,卻向自己個子小小,滿臉孩子氣哥哥露出虛心求教表情,這讓她覺得有點好笑,江戶川亂步蹭蹭她臉頰,開始了自己教學。

  「作為天底下最好哥哥,最重要一件事就是滿足妹妹心意,要讓妹妹發自內心地笑起來,過上她想要生活,為了這個,亂步會不惜一切代價。」

  「原來如此。」魏爾倫想到自己為了中原中也背叛摯友經歷,輕輕點了點頭,附和道:「我贊同您觀點,其二呢?」

  「其二,就是保護妹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不過這沒有什麼第一第二,反正只要記得一件事,天大地大,妹妹最大,就記得這個就足夠了!」江戶川亂步揚揚下巴,驕矜地說道。

  「我明白了。」魏爾倫看看他:「哥哥桑既然與我說這樣話,又讓中也去英國將我叫到這裡,一定是有事情需要使用我力量吧,既然如此,不如現在就敞開地說出來。」

  「沒錯,亂步確需要你。」江戶川亂步看向他,又看了看青森螢,有點不舍地說道:「在橫濱,有一本神奇書,它能夠讓寫上去故事都變成現實,大號帽子君,為了滿足妹妹願望,亂步決定搶到這個東西。」

  「略有耳聞。」魏爾倫看了看震驚青森螢,稍微眯起眼睛,笑道:「但是妹妹大人對此好像並不知情。」

  「妹妹確是現在才知道,就連亂步才是現在才知道這種事,因為這一切操盤手都是太宰君,想必中也去找你之前,太宰君就和你取得聯系了吧?不然你也不會這麼輕易就跟著中也回來。」江戶川亂步說道。

  「確如此。」魏爾倫點點頭,等著他下文。

  江戶川亂步掃了一眼太宰治,鼓著臉頰說道:「太宰君,該你出馬了,亂步討厭交涉!」

  「唔。」像是喝得醉醺醺太宰治這才慢吞吞地開口:「事情很簡單,螢有一個十分迫切願望,不依靠[書]根本沒辦法達到,但是[書]在異能特務科手裡,要搶奪那個東西,就等同於與政府開戰,我們必須擁有比[神明]更加強大力量。」

  「……?」當事人青森螢茫然地看著太宰治,她有這樣願望嗎?

  「[書]只是一個備用方案而已。」

  畢竟這裡是虛構,誰也不能保證[書]會對游戲之外現實也產生作用。太宰治

  笑了笑,接著說道:「但與異能特務科直接開戰,以毀滅橫濱為要挾,以此獲得橫濱統治權,是我能想到最快速達成螢理想方式之一。」

  「……」之一?

  意思是這個不行,還有下一個嗎?青森螢聽得有點困惑,生存時長進度條早就疊滿了,現在橫濱也快要拿了下來,有這樣強大組織,咒術界和黑衣組織那兩個任務也根本構不成阻礙……

  回家好像就在眼前,但不知道為什麼,青森螢沒有想像中開心。

  明明早上還想著,要是身邊沒有這麼多人就好了,如果從來沒有進入過這個游戲就好了,但是現在,當回家這件事真正地顯露出希望,她卻滿心都是不舍。

  飯桌上幾個人,都是真正和她相處了這麼久,是她最在意最在意人,即使回到現實,她真能夠像之前想那樣輕松,毫不愧疚嗎?

  「可以哦。」那邊太宰治還在和魏爾倫交涉,江戶川亂步抱住她脖子,悄咪咪說道:「妹妹相信亂步,亂步會讓妹妹重新笑起來,像之前那樣開心。」

  「好。」青森螢干脆不去思考,低頭蹭了蹭江戶川亂步臉頰:「我相信哥哥。」

  或許是在足夠強大實力面前,一切計策都顯得蒼白,又或許是早就在謀劃這件事,吃過晚飯以後,太宰治和魏爾倫就站了起來,表示要出發行動了,江戶川亂步看了他們一眼,示意他們先走。

  太宰治笑了一聲,沒說什麼,穿上風衣出發了。

  直到魏爾倫也走出去,江戶川亂步才看向中原中也和芥川:「你們留在這裡吧。」

  他難得用這樣語氣說話,竟然顯出幾分大人溫柔,但下一刻,他臉上又浮現孩子似笑,笑意純粹,在夜色中顯得如此明亮。

  「雖然沒什麼用,但是亂步還是要告訴你們,如果我們搶到[書],螢就要離開了,就是這樣,雖然沒有意義,但,螢應該也希望你們留在這裡,好好地和她道別,亂步是天底下最好哥哥,所以會達成妹妹所有心願。」

  接著,他看了青森螢一眼:「妹妹,再見!」

  他臉上綻放出一個更大,更加燦爛笑,但眼睛卻落下淚來,青森螢沒忍住也跟著哭,好幾秒以後,江戶川亂步用力抱了她一下,然後就追了出去。

  餐廳內,三個人都很沉默,青森螢不知道該說什麼,看了看餐廳,又看了看院子,她有點想阿銀了。

  隨著組織規模越來越大,阿銀也變得越來越忙碌,她像是非常享受那樣充實暗殺生活,已經好久沒有回過家了。

  她縮在沙發上給她打電話,兩個少年就坐在旁邊,沉默地聽著她們聊天。

  過了一會,耳邊突然傳來劇烈爆炸聲,青森螢跑出院子外面看,遠處是燦爛火光,從地面一直攀到高處,像是要把天也給點燃。

  「他們會受傷嗎?應該不會吧,阿治和亂步這麼厲害,他們既然只帶著中也哥哥去,就說明事情已經有了十足把握,對吧?」

  好不容易找到能開口話題,青森螢一口氣說了好多話,希望以此打破沉寂氣氛。

  沒人回答她,兩個少年像是還在整理思緒,青森螢回頭看向他們,看著他們被火光照亮眼眸,眼眶立即濕了,轉過頭看著地面。

  「對不起。」

  中原中也沉默著牽起她手:「不要道歉。」

  誰都看得出來她不喜歡這樣生活,她在學校時候笑得最多,自從川端先生死後,她就不像之前開心了,經常會一個人坐在小院子裡看月亮,顯得清冷而又寂寥。

  中原中也攥緊她手:「雖然到現在,我也沒有太搞清楚這件事,但是,我相信那個偵探不會傷害你,還有,那個混蛋……他雖然是個欠揍家伙,但卻會做對你好事,所以即使不明白,但我還是會遵從他們指示,是因為我也想做對螢有好處事情,就是這樣簡單。」

  芥川龍之介依舊沉默地站在落後一步地方,沒有說話。

  青森螢看著他,有點擔心地說道:「如果我走了以後,這個世界還繼續在往前走,你們都要好好,尤其是芥川,你不可以傷害自己,要好好……嗚,說不定、說不定我還會回來,那時候如果被我發現,你沒有好好照顧

  自己,我會生氣。」

  芥川龍之介一愣,看著她,認真地說道:「如果首領不在,在下又有什麼生存下去意義呢?」

  「我不管,你答應我。」青森螢看著他,把他扯到自己身邊:「如果你不答應話,我從現在開始就討厭你,芥川就會成為我最討厭人。」

  少年露出狼狽神色,近乎哀求地看著她:「首領。」

  「你答應我。」青森螢哽咽著看他:「說,你會好好照顧我芥川,你說呀。」

  「在下、」芥川龍之介聲音都在發抖:「在下,會好好照顧您芥川。」

  慢慢,青森螢感覺到天空中落下來什麼東西,落到她臉上、手上,帶來絲絲冷意,然後又迅速消融。

  中原中也看向她,語氣顯得有些哀傷。

  「螢,下雪了。」

  「我們去吃關東煮好不好?」青森螢看著天空落雪,忍住眼淚:「去小時候那家店。」

  天空雪漸漸飄得越來越大,時隔多年,橫濱又再次下起了大雪,江戶川亂步抱著書,慢慢寫出一個具有邏輯故事,寫到最後,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接著寫道:

  因此,青森螢提前回到了現實世界,並且因為太過傷心,她遺忘了游戲裡發生所有事,只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一場已經找不到痕跡噩夢——這是一件十分富有邏輯事,許多人都會下意識遺忘讓自己受到巨大創傷事件,她也是其中之一。

  寫完以後,江戶川亂步合上書,等著所謂異能生效,脖子卻突然被麻醉針扎了一下,一只纏著繃帶手將[書]從他懷裡拿了出來。

  他接著寫道:

  因為得知了[書]存在,不願和愛人分離太宰治開始思索一個計劃……

  洋洋灑灑一大段故事以後,他提筆寫道:

  因此,游戲世界和現實世界發生了合理融合,彼此衝突世界觀互不干擾,而又互相妥協,不會造成任何動蕩。

  而忘記了游戲內全部經歷青森螢,會在發自內心地好奇之時,清晰地回憶起游戲內一切。

  雖然失去了記憶,但她永遠不會拒絕太宰治。

  寫完以後,一只骨節分明手把書搶了過去。

  他接著寫道:

  她感情永遠不會被操縱,因為她有天底下最好哥哥,兩個。

  落下最後一筆之後,這個世界慢慢靜止了下來,沒有風,只有男人手上書頁在輕輕翻動。


第67章

  星期六清晨, 金發少女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

  她意識還沒有徹底清醒,揉著眼睛走向浴室,路上踩到了丟在地上玩偶, 眼看著就要往前栽倒, 突然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墊了一下, 然後又被拽住了手臂。

  少年站在她身後,有點無奈地扶穩她。

  「嗚嗚……惠。」她迷迷糊糊蹭到他懷裡, 寬大睡衣下滑, 露出好大一片肌膚, 少女一無所覺, 還用那樣語氣和他撒嬌:「我做噩夢了, 嗚嗚……要抱。」

  伏黑惠目光在那裡停頓了一瞬, 才把她衣領扯上去, 單手把她擁進懷裡, 然後抬手撫摸她腦袋。

  十多年來,他已經練就了絕佳安撫技巧,像是給小動物順毛那樣,他輕輕撫摸著她,叫少女很快就忘了叫她有點害怕噩夢,又打起哈欠來。

  「還想睡……」

  「不行。」伏黑惠停止了撫摸她動作, 捏捏她臉頰:「今天要去東大參觀。」

  「好吧。」她像是才想起來今天還有安排,鑽進洗手間洗漱以後, 就乖乖坐在了餐桌前面,伏黑惠把熱好牛奶和三明治一起擺在兩個人面前, 青森螢吃得很專注, 直到感覺自己小腿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

  「嗚?」

  她低頭看, 腳邊什麼也沒有, 那種觸感也消失了。

  「怎麼了?」

  警告完擅自觸碰她兩只狗以後,伏黑惠才抬眸問她。

  少女有點困惑地搖搖腦袋,她經常會有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感覺,但看過去又什麼都看不見,有時候會害怕是幽靈和鬼魂,但這麼多年下來,她也已經習慣了,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腦後,繼續將注意力都放在面前早餐上。

  吃完早飯以後,青森螢一個人坐在書桌前看書,伏黑惠看著不斷想要靠近她兩只狗,冷著臉把它們關進了洗手間。

  「不可以碰她。」少年壓低聲音,這麼說道。

  「嗷嗚……」兩只大狗狗可憐巴巴地用爪爪刨地,看起來委屈極了,根本不明白,明明之前還能看見它們,和它們玩耍主人為什麼又看不見自己了。

  「乖一點。」少年輕輕嘆氣,蹲下來給它們順毛:「螢看不見你們,會被你們嚇壞,你們也不想看見她掉眼淚樣子,對嗎?乖乖在旁邊保護她就好,不要做多余事。」

  兩只狗狗懨懨地垂下腦袋,伏黑惠接著說道:「她馬上就要上大學了,那之後,家裡說不定會多幾只貓貓狗狗,很普通貓貓狗狗,你們不要欺負它們。」

  兩只狗狗幽怨地看著自己主人,沒忍住用爪子扒起他褲腳,伏黑惠眉頭一皺,它們就立即乖巧了下來,趴在地上縮成一團,看起來委屈極了。

  現在是冬天,但是要去理想中東大參觀,青森螢還是想穿漂亮一點衣服,伏黑惠冷著臉把她裹成了團子,這讓少女很是不高興,直到坐上車還是焉嗒嗒,滿臉委屈。

  「回來買紅豆湯吃。」伏黑惠哄她。

  「哼。」厚厚衣服和圍巾把她臉顯得極其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伏黑惠喉結滾動,輕輕捏捏她臉頰,她鼓著臉躲開,用戴著手套手推他。

  「不公平!」她委屈巴巴地說道:「明明惠穿得這麼好看,還不戴手套,為什麼要把我裹成粽子,嗚,不公平。」

  明明已經是下雪冬天,但就和秋天一樣,惠還穿著單薄冬衣,手套和圍巾都沒有戴,連翹起尖刺頭發都沒有受到帽子束縛。

  他皮膚很白,長得又好看,總是臭著臉,一副不好靠近樣子,在冬天還穿得這樣單薄,就顯得更加酷了,和他一對比,青森螢感覺自己就是個團子。

  她看著自己小竹馬,越看越委屈:「我一點都不酷。」

  「去年我給過你機會了。」

  伏黑惠臭著臉:「是誰出門沒多久就一直打噴嚏?」

  「……」想到去年因為自己怕冷,把惠衣服穿走,導致他感冒了好幾天事情,少女就說不出來話,也不好意思鬧脾氣了,低頭攪著手指玩,顯得有幾分可憐。

  伏黑惠看著看著又心軟,塞了一個游戲機過去。

  「玩到下車。」

  因為要努力考大學,她已經好久不被允許玩游戲了,就是放假也

  要受到時間限制,現在能夠被允許玩游戲,青森螢一下子就被哄好,滿足地抱著游戲機:「惠最好啦。」

  「……」少年別開臉,沒過多久,口袋裡電話突然震動起來。

  「伏黑哥!」

  打電話過來是他同學虎杖悠仁,一個和青森螢一樣天然家伙,伏黑惠把音量按低了一些,聽見那邊大聲喊道:「完蛋了,那兩只貓不見了!」

  那兩只貓不見了?

  伏黑惠緊緊皺起眉。

  他表面上是個普通男子高中生,其實還是一名咒術師,在普通人看不見世界裡戰鬥著。

  從有記憶起,他就被一個財團收養了,並成為了咒術界御三家下一任家主之一。

  這一切都來源於一個名叫五條悟男人。

  那是世界上最強人,五條家家主,含著金湯匙出生神子大人,人生劇本完美到不能再完美一個人,也是他現在老師。

  這家伙整天嘻嘻哈哈沒個正型,伏黑惠卻總覺得他有點可憐。

  因為從小時候起,伏黑惠就總是會在他身上看見一種蕭瑟感,那是一種落寞到極致死寂,就像是已經失去了心愛之物巨龍,無所事事,了無追求,即使正在笑著,不經意流露出來空洞也十分叫人害怕。

  只有很偶爾,在看向那只貓時候,他才能在五條悟臉上看見一點點溫度。

  那只貓戴著小圓片墨鏡,有著長長白色毛發和璀璨藍眼睛,還會使用五條老師術式,據說,那是他靈魂分身。

  小家伙很可愛,但並不親人,一直都懨懨,看起來很沒有精神,小時候,伏黑惠經常擔心它會在哪個嚴寒冬天病死,但它好好地活到了現在,在一些特定日子還會很容易發脾氣,毫無理由地攻擊別人。

  伏黑惠被它攻擊得最多,他找不到理由,於是後來,他漸漸地很少靠近那只貓了。

  不管是什麼時候,它爪子上都會掛著幾個發繩,伏黑惠經常看見它叼在嘴裡啃咬,小家伙那時候會難得地敞開肚皮,露出幾分貓咪該有樣子。

  據說,那是五條悟戀人留下來遺物。

  戀人……

  另外一只貓主人,是夏油老師,和五條悟齊名另外一個最強。

  他總是獨來獨往,神色疏離,好像對什麼事情都充滿了厭惡,包括他自己。

  除了上課,伏黑惠基本見不到他身影,那只貓也是,一直蜷縮在夏油老師肩膀上,和五條老師貓一樣,夏油老師貓也一直病懨懨,在伏黑惠記憶裡,小家伙甚至從來沒有睜開過眼睛。

  學生們對於那只貓和夏油傑都不是很了解,彼此之間甚至連聯系方式都沒有,關系冷淡得就好像陌生人一樣,他們只知道一件事——五條老師戀人,同時也是夏油老師戀人。

  據說,那是他們同期,在學生時期就開始了三個人戀愛,在她死後,兩位老師都沒有再談過戀愛。

  在咒術界,三個人戀愛根本不算什麼大事,但是能夠讓兩位最強同時喜歡上,那該是一個什麼樣人呢?

  和他同期釘崎野薔薇和虎杖悠仁都十分好奇這件事,在一年級時候,他們試圖在暗處打聽,但她死後,所有和她有關事情都被藏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窺伺打擾,就連名字都不允許別人提起,因為硝子老師說他們會發瘋。

  於是過去了十多年,人們也只能知道她是他們同期,死在青春最燦爛年紀,那之後,漸漸,她變成了咒術界無人不知,卻也面容模糊『那位大人』。

  只看兩位最強對於那兩只貓態度,人們就能明白,那也是她『遺留物』之一,從來不敢有人去觸碰它們,但現在,那兩只貓竟然不見了。

  「有人看見它們跑到外面去了,現在、現在差不多已經一個多小時了,都還沒有回來,怎麼辦,伏黑哥,就連夏油老師也來了這邊。」

  電話那頭,虎杖悠仁有點擔憂地說道:「我感覺、感覺要出什麼大事了。」

  「……」伏黑惠沉默了一會,問:「你們還在京都嗎?」

  「

  是,因為兩只貓突然不見,交流會好像也開不下去了。」

  已經三年級虎杖悠仁比起之前沉穩了不少,但遇到和自己在意人相關事,他還是會控制不住自己焦急:「伏黑哥,我直覺讓我很慌張,像是暴風雨即將來臨預兆,總感覺會發生很糟糕事,我們該怎麼辦?」

  咒術師每一寸血,裡面都侵染著極端瘋狂,越強人便越是如此,伏黑惠很確定,如果今天找不回兩只貓,兩位老師絕對會做出超乎所有人想像事。

  身為有著最心愛寶物他,十分理解他兩位老師,如果珍視人不見了話……在那樣情況下,他們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惠?」

  少女從游戲裡抬起頭,有點困惑地看過來:「怎麼啦?」

  「沒什麼。」

  伏黑惠捂住聽筒,因為螢是看不見咒靈普通人,是不喜歡冒險和恐怖故事乖孩子,所以他會把一切驚心動魄故事都隔絕在外,讓她過安穩平靜生活。

  [群裡說吧,她在我旁邊。]

  掛斷電話以後,伏黑惠這麼發著信息。

  那兩只貓是在京都走丟,兩位老師是最強,一位是可以俯瞰世界六眼,一位是能夠把咒靈鋪滿整個京都咒靈操使,貓咪又是他們靈魂一部分,如果連他們都找不到那兩只貓,別人再如何焦急,也派不上任何用場。

  伏黑惠很冷靜,這讓虎杖悠仁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知道自己同期有一個小青梅,那是一個很普通女孩,看不見咒靈,也不喜歡危險事情。

  所以同窗三年,即使他們遭遇了再凶險情況,伏黑惠都沒有給她帶去一絲不安,甚至連遺言都沒有准備。

  他不願意讓她和咒術界有任何接觸,所以從來不帶她和同學們見面,就連名字都不願意透露,起先他們還有些好奇,但是在少年臭著臉發了一頓火以後,就沒人再敢偷偷跟上去了。

  咒術師生命很短暫,他希望,在自己不幸死亡之後,那個女孩還能繼續過平靜生活——這是伏黑惠向他們傳達理念,那之後,同學們就再也沒有對那個女孩表現出好奇,更沒有想要偷偷跟蹤念頭了。

  幾年過去,咒術界已經變得風平浪靜,一切艱難險阻都已經成為了往事,高層也經歷了血腥改革,在兩位最強教師庇護下,年輕咒術師們基本上不會再『意外死亡』了,在這樣前提下,伏黑惠態度漸漸有了松動。

  [總不能直到結婚,你才讓她知道我們存在吧!]

  群裡另外一位同學是釘崎野薔薇,個性直爽大女子主義:[即將結婚丈夫突然冒出來一堆沒見過面同學和老師,天吶,如果是我話,老娘就當場脫掉婚紗悔婚了!]

  [她不會在意這些事。]螢只會在意她世界裡人,只會關注她感興趣事,不會期待有很多朋友來分散她精力,就像現在一樣,少女在旁邊打著游戲,她知道他在和同學發信息就足夠了,並沒有多余好奇心。

  正是知道這一點,伏黑惠才會選擇完全隱瞞態度,如果哪一天螢要知道,那他一定會全部都告訴她。

  [但是沒有哪個女孩不會對男朋友人際關系感到好奇,沒有!]

  和那兩個不需要別人去操心最強教師不同,伏黑惠是同生共死戰友,大家一起渡過了這麼多危難,好不容易安穩下來,她可不希望伏黑惠感情出現什麼意外。

  對方是個普通女孩,那就更加要用常理看待了。

  [你去網上發帖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在上了高中之後就變得非常神秘,經常消失,而且好幾年都不讓我去他學校,也從來不讓我見他同學,我該怎麼辦?》]

  [看看別人回復,惠就知道到時候你會是什麼下場了。]

  「……」猶豫一會以後,在想到自己路上被問路,這些家伙裝作他戀人一起撲上來嚇唬別人樣子之

  後,伏黑惠就迅速打消了讓螢和這些家伙見面念頭。

  直到下車,青森螢也沒有對伏黑惠一直震動手機表現出一絲好奇,她知道惠在念一個宗教學校,偶爾也會閉校幾天,和普通高中不同,那邊是五年制,所以要等青森螢大二以後,他才可以畢業。

  至於惠家庭,她只知道惠和她一樣是沒有爸爸媽媽孩子,好像被一個很有錢家族收養了。知道這些就夠了,因為惠是從幼稚園開始就陪在她身邊人,陪在她身邊也只有惠一個人,所以了解他本人就足夠了,其余事情她都不想在意。

  「哇——」

  看著面前東大,少女露出驚訝而又艷羨神色:「惠,你有沒有覺得這裡人看起來都好聰明?」

  金發少女看著眼前校園,而大部分人都在看著她,她穿著香芋紫羽絨服,戴著白色圍巾,鼻尖被凍得紅紅,配上滿地雪,好看到叫人想要拍照留念。

  伏黑惠牽起她手:「不是說要參觀嗎?」

  「嗯嗯。」她立即把注意力放回他身上,眼睛彎起來:「那我們從哪裡開始呀,惠。」

  伏黑惠早就做好了功課,牽著她手帶她在校園裡逛了起來,他神色冷淡疏離,長久以來戰鬥也給他帶去一點凌厲壓迫感,叫人不太敢上前搭訕,於是他們一直安靜地逛了半天,少女看見什麼都要掏出手機拍照,伏黑惠就站在旁邊等,一邊等,一邊點開野薔薇發來帖子鏈接。

  《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在上了高中之後就變得非常神秘,經常消失,而且好幾年都不讓我去他學校,也從來不讓我見他同學,但是還和我保持曖昧關系,我該怎麼辦?》

  短短兩個小時,這個帖子就被刷了幾百層樓,伏黑惠一點進去,只能看見最高贊回答:

  101L:好貼心竹馬君,在寒冷冬天特地為你戴上綠帽子!

  9L:竹馬這種生物最不靠譜了,尤其是上了高中就玩神秘竹馬,說不定人家已經有了可愛女朋友呢^^

  59L:消失時候大概是在和別人約會,不把同學和老師介紹給你大概是有了新女友,在隱瞞你存在,綜上所述,建議樓主早點和他劃清界限,你還小,未來會有更多好男人等著你!

  203L:想開點,說不定他是彼得帕克,正忙著拯救世界w

  ……

  「螢。」看著專注拍照少女,伏黑惠有點糾結地問道:「你……想不想和我同學們見面?」

  「欸?」

  她抬頭看他:「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螢想嗎?」

  「嗯嗯。」青森螢點點腦袋,又繼續低頭搗鼓手機:「嗚嗚,手機沒有電了,怎麼辦。」

  「……」螢這樣子,根本就無所謂吧!

  伏黑惠嘆氣,把她牽回來:「先不要拍了好不好?螢一直都很努力在學習,說不定四月就能天天來這裡了。」

  「好叭。」她乖乖跟著他繼續往前走,下一站是學校社團活動中心,這裡正在舉辦《最強之爭!誰是東大近百年來最傑出畢業生?》票選活動,他們一入場,也得到了兩張票。

  「學妹!」

  看見新人過來,顯然是不同團體人立即走上前拉票。

  「這是降谷學長!」

  學姐指著第一名位置上照片,笑道:「是不是很帥?降谷學長以專業第一成績從東大畢業以後,又去了警校學習,再次以警校第一成績畢業,然後進入了黑衣組織臥底……」

  學姐正說著降谷零光輝事跡,就看見眼前少女抿了抿唇,然後把票投給了第二名。

  伏黑惠跟著把票投了進去,然後又看了看降谷零照片,輕輕皺起眉。

  作為五感被增強咒術師,他進來時候竟然沒有關注到這張照片,就像是刻意忽略了那樣,這是極不正常事情。

  而且……一向不懂得如何拒絕別人螢,竟然當著別人面把票投給了另外人選。

  「螢不喜歡那個人嗎?」都是金

  發,看起來也是混血,以螢邏輯,應該會天然對那家伙抱有好感才對,作為咒術師,伏黑惠關注著周圍反常一切。

  「唔……他讓我感覺有點害怕,不敢靠近他箱子,所以只好把票給別人了。」

  即使拉票人都已經離開,當著她面把票投給了別人青森螢還是有點羞愧,想要逃跑:「不想待在這裡了。」

  「好。」伏黑惠又回頭看了看降谷零照片,眉頭皺得更緊。

  這麼輝煌履歷,在一直和官方打交道咒術界應該不會默默無名,他怎麼會從沒聽過?

  還有……米花町,黑衣組織,原來東京還有那樣地方嗎?

  雪越下越大,吃過晚餐以後,千葉突然出現了咒靈,高專學生差不多都去了京都參加交流會,只有一年級還留在這裡,因為[窗]情報時常出現誤差,所以作為前輩,伏黑惠有義務保護那些一年級孩子,不讓他們面對能力範圍之外咒靈。

  伏黑惠走了,少女就一個人在家裡復習,過了一會,她感覺肚子有點撐撐,所以打算在小區裡散散步消化消化,因為外面在下雪,她還乖乖聽從伏黑惠叮囑打了傘。

  「唔。」

  看著天上雪,青森螢突然有點想吃關東煮了。

  還沒走兩步,她突然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勾住了袖子,少女困惑地低頭看,卻什麼也沒看見。

  戴著小圓片墨鏡大白咪滿身是傷,不知道找了多久才找過來,它用力勾著她袖子,凄厲而又焦急地叫喚著,但少女臉上只是純粹困惑,還有點慌亂,就像是看不見它一樣。

  它沒有人類思維,不明白她不理它原因,只是想用盡各種手段吸引她注意,於是沒多久,她圍巾也被它用爪子扯了下來。

  「嗚……?」

  青森螢被嚇得愣在原地,有、有東西把她圍巾扯下去了,是真,不是幻覺。

  守在她身邊兩只大狗狗看見主人被欺負,汪汪叫著跑了上去,大白咪回頭衝它們呲牙,凶巴巴地給了兩爪子,蓄滿眼淚藍眼睛立即變得凌厲起來,對式神狗狗們使用了咒術攻擊。

  青森螢看著眼前突然被什麼東西炸開雪,還有那些恐怖痕跡,發著抖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嗚嗚……是鬼嗎……還是幽靈?

  那些都市怪談不斷地湧入腦中,少女傻乎乎地站著,一副任人宰割樣子,但過了一會,打鬥動靜都消失了,又有東西扒起她褲腳,她才稍微放松了一點。

  這家伙好像……沒有要傷害她意思?

  青森螢慢吞吞地試探著往前走,她行動果然沒有被限制,只是腳底下軟軟,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

  嗚。

  到底是什麼?

  隨著她這個念頭出現,眼前漸漸變得迷糊,沒過一會,青森螢看清楚了自己正踩著什麼東西。

  那是一條尾巴。

  白色、毛茸茸、沾滿血跡尾巴。

  她被嚇得立即松開腳,又往上看,一只大大白色貓咪正抱著她腳,蜷縮在雪裡,小家伙髒兮兮,滿身是傷,看起來狼狽又可憐,見她注意到自己了,立即發出虛弱喵嗚聲。

  「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踩你。」少女立即蹲下,把它抱進懷裡,滿是心疼:「帶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它喵嗚喵嗚地伸出爪爪,青森螢以為它要撓自己,有點害怕地縮了縮,但也沒有松開它,直到爪爪碰到她臉。

  那是極其柔軟粉色肉墊,它把所有爪爪尖都收了起來。

  青森螢低頭看,小家伙墨鏡後藍眼睛水汪汪,像是蓄滿海水藍色寶石,瞧著可憐極了。

  「是不是很痛?」她剛剛這麼問,眼前就出現了一個男人。

  和貓咪一樣頭破血流男人。

  他有著白色頭發,藍色眼睛,戴著和貓咪一樣小圓片墨鏡,站在她面前,看著她。

  「先生……?」

  青森螢看看他身上傷,又看看

  懷裡貓,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心疼:「這是你貓嗎?」

  「我、」

  五條悟,世界上最強男人,在這一刻,竟然連話也不會說了。

  男人不回答她問題,身上傷竟然也慢慢地好起來了,青森螢低頭看,懷裡貓咪毛發也漸漸變得雪白如新,像是神奇法術。

  傷好了,但陌生男人還站在那裡,他發著抖,用漂亮藍眼睛看著她,容顏不像是真實存在人類,而像是漫畫裡面才會描繪,完美狐仙。

  漫天雪從這裡落下,落在他肩頭,他雪白睫毛上,即使只能看見一點點,青森螢也敢確定,那是她見過最漂亮一雙眼睛。

  他看著她,和懷裡貓咪一樣,顯出幾分可憐錯覺。

  於是她走到他面前,踮起腳,抬高手,把他也納入傘下。

  東京好多年沒有下過這麼大雪,潔白,如同夢境般雪夜,個子嬌小少女撐著傘,懷裡抱著貓,抬頭看他,朝他露出毫無防備,柔軟笑顏。

  「你是傳說中狐仙大人嗎?」


第68章 內含五條老師視角

  螢喜歡買各種小東西, 但那些東西質量都不怎麼樣——她是個別人哄兩句就會付錢笨蛋。

  她留下最多氣息地方,就是咒術高專。

  因此,在畢業以後, 兩個最強都不約而同地留任當了教師。

  一開始很痛苦, 後來也漸漸變得麻木了, 五條悟需要同伴,足夠強大同伴, 羂索那家伙還沒有死去, 他不能停下來。

  看著這些孩子, 他常常想:螢也會喜歡吧?

  如果螢還在這裡, 她一定會喜歡這些孩子, 所以他也會喜歡;她會努力做好教師該做一切, 所以他也會做好一個教師該做一切;學生們死掉她會哭, 所以他不會再讓任何一個無辜孩子死去。

  與他保持相反態度是夏油傑, 自從螢死後,他眼睛裡就失去了神采,開始厭惡一切,最厭惡他自己。

  五條悟經常能從他身上聞見濃郁血腥味——這家伙在自殘。

  他不關愛那些學生,曾經八面玲瓏擅長交際黑發少年變得陰郁且沉默,但這樣竟然也能吸引到不少女孩子, 在聽說他們是摯友以後,就和從前那樣, 找到他,想通過他獲取攻略夏油傑要點。

  哈。

  不知道該說什麼, 有點詞窮。但還是多虧了她們, 五條悟漸漸又找回了自己聲音。

  第一年沉默, 第二年五條悟會禮貌地說抱歉不知道哦, 第三年會笑著說那家伙在守寡啊真是抱歉,第四年……

  漸漸,擅長躲藏羂索終於出來了,經歷過一番苦戰,好像是很苦吧?不記得了,那之後,好像只是一眨眼事情,螢就回來了。

  沒有長大螢,會好好跟在他身邊,只看著他螢,對周圍一切都不感興趣螢,只朝他笑,喊他『悟』螢。

  從周圍人反應中,五條悟能夠清楚這是幻覺,六眼也告訴他,眼前除了空氣什麼也沒有。

  但是……

  好像這樣也很不錯,沒有什麼清醒必要,就一直這樣下去,在只有他們國度裡,做著只有彼此能夠知道事情,好幸福——超幸福。

  不知道是因為詛咒,還是羂索那家伙報復,傑好像瘋了,五條悟會看見他對著空氣笑,一個人蹲在空氣面前說話,買兩份點心,一個人吃掉。

  隔得很遠走廊上,兩個人偶爾會對視一眼,夏油傑臉上難得有了笑容,向他揮手,側頭朝旁邊人說了什麼,然後又看向他。

  五條悟也笑起來,向那邊螢打了一個招呼,不知道在傑幻覺裡,螢是什麼樣子?那家伙這麼變態,連本子都看得那麼重口,螢會很慘吧。

  好可憐、好可憐啊。連死掉都不得安寧,要成為別人性幻想,要被瘋子糾糾纏纏,尤其是得知乙骨憂太把死去青梅竹馬詛咒成咒靈以後,螢就更可憐了。

  為了把螢變成咒靈,他們可是有在好好努力啊,為了這個,還特地和傑湊到一起去了,兩個最強沒日沒夜地研究,但卻一無所獲。

  乙骨憂太只是不願意接受青梅竹馬死亡而已,就那樣輕易地詛咒成功了,真是一個幸運家伙啊,而他們,哪怕感情濃郁到看著彼此都害怕,但還是沒有成功。

  也對……如果能變成咒靈話,螢早就被他們詛咒成咒靈了吧?

  根本不用等到乙骨憂太出現,在螢死掉第一天,她就會變成他們咒靈,說不定還會發生什麼咒靈和人類誕下孩子奇跡好運大事件。

  變成咒靈螢也沒法反抗,沒辦法逃跑了,大不了就關進領域,連死都不會死了,那時候自己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人吧?

  可是那只是幻想,一眨眼,他最小學生都要成年了。

  今年交流會依舊和往年那樣無聊,五條悟倚在欄杆上,看著她:「螢沒有參加過交流會,好可憐。」

  空氣裡幻想不會回應他,只是好奇地看著眼前一切,五條悟想像著帶她來到這裡場面,一時間也感覺十分幸福。

  直到感覺自己咒力在流逝——那只貓來自於一個咒靈咒術,他

  們是彼此相通存在,但螢死後第五年,它們不知道從哪裡學會了切斷共感方法,五條悟只能感知到自身咒力消逝,卻根本不能知道那只貓現在處境,又遭遇了什麼事。

  他不再繼承貓感官,但是小家伙受傷還是會出現在他身上,五條悟摸了摸從額角滴落血液,又體會了一下咒力消逝程度,得知那只貓在瞬移。

  哪怕撞到障礙物,受了傷也沒有停下來,不顧一切地、朝著一個方向瞬移。

  哈……真夠執著啊,小家伙難道也瘋了麼?

  五條悟看了看被口袋裡發繩——那是它食物,小家伙總會想盡辦法從他這裡把這些東西拿走,五條悟會在固定時候稍微放點水,讓它搶過去,看它放在嘴裡啃咬。

  他這麼大方,懂得謙讓,如果螢在這裡,一定會誇他吧?

  但是現在,小家伙連發繩都不要了,咒力消耗越來越大,那家伙還在瞬移,五條悟身上傷也越來越多,他沒有治療自己,而是借著疼痛,稍微清醒了一點,開始用大腦思考起來。

  想來想去,會讓那只貓做出這種事,也只有一個人罷了。

  既然瞬移了這麼久,那地點就一定不是在京都,而是在另外一個,和她有著許多回憶地方。

  「啊,抱歉抱歉。」

  白發男人接過學生遞過來手帕,敷衍地擦了擦腦袋上血:「別擔心,小家伙只是發瘋了而已,老師這就把它捉回來。」

  說完,他摘掉眼罩,瞬移消失在了原地。

  ……

  那只貓在東京晃蕩了很久,一路好像也沒有和人發生戰鬥,直到天黑,五條悟才通過自己咒力殘穢辨別到它位置。

  因為東京都是人,所以他不能那樣肆無忌憚地瞬移了,就像飆車撞到人一樣,高速碰撞會帶來巨大傷害,更何況是瞬移——自己受傷倒是沒所謂,把無辜路人撞死就不太好了。

  於是稍微用了一點時間才過去,也沒有多久吧,過去時候還以為是幻覺,小家伙正被螢抱在懷裡,她還和以前一樣,看著它,臉上滿是擔憂和心疼。

  這樣生動表情,即使是在夢裡,在幻想裡,都從來沒有出現過。

  六眼告訴他,這是真真切切螢,和他記載所有數據都沒有一絲差別,就連咒力氣味都沒有什麼分別,甜甜,一種叫他聞到就開始發情味道。

  但是五條悟不信。

  世界上最強一雙眼睛,判斷從來不會出現差錯一雙眼睛,伴他而生這雙眼睛,在這一刻,五條悟不敢信任它們。

  會不會是羂索?那家伙沒死,占據了螢身體,又或者是其他原因,但總不可能、總不可能是螢回來了吧?

  他沒辦法去相信這是真。

  或許是他表現實在太奇怪了,她有點困惑看過來,像個陌生人一樣看他,喊他「先生」。

  這樣陌生眼神……

  是她啊。

  除了她,誰能讓那只貓乖乖縮在懷裡,誰又能讓他只是被看一眼,就感到滿足?

  那是刻在靈魂裡東西,即使已經過去十年,五條悟也依舊記得被她注視、撫摸、舔舐感覺。

  她問:「這是你貓嗎?」

  不是啊、

  是你啊。

  連帶著我,都是你啊。

  「我、」

  被她看著,五條悟一個音節也沒辦法繼續發出來。

  哪怕這時候有人想要把刀子捅進他心髒,他也沒有力氣去躲。

  死掉。

  就這樣死掉吧。

  幻想也好夢也好,就讓他死在螢回來這一刻,不要再醒來。

  這是他能做,最完美一次夢了。

  過了一會,她走過來,帶著滿身甜味,踮起腳,努力地抬高手,用傘把他罩起來。

  她仰頭看著自己,就像從來沒有受到過傷害那樣,不帶一絲防備地靠近他,給予她柔軟。

  「你是傳說中狐仙大人嗎?」

  「是、我是。」

  五條悟語氣近乎哽咽:「你有什麼願望?」

  這一次,他不會再把她弄丟了。

  「欸……?願望嗎?」她眼睛亮起來:「我想考上東大,還想要新款游戲機,想要好多好多打游戲時間,唔,但是這些都不能讓你實現。」

  「為什麼?」五條悟看著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麼螢忘了從前記憶,但是……這樣也很好,至少她不會再想起傑,想要去接觸傑了,傑已經瘋了,會把她嚇壞。

  「嗚,因為要通過自己努力考大學呀,如果是狐仙大人用法術話,這樣對別人就太不公平了。」

  她笑了笑:「至於後面……嗚,因為如果我偷偷買游戲機,還偷偷玩游戲話,惠會生氣。」

  惠。

  這個一直出現在她口中少年,終於在這時候……五條悟思緒頓住,這才留意起周圍環境,空氣中殘穢已經快要散去,但他是六眼,依舊可以辨別出來,那殘留痕跡,來自於他學生——伏黑惠。

  「哈……」

  她說過,她和惠是一起長大,從幼兒園一直念到初中青梅竹馬。

  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從遇見他們開始,螢帶著和惠相關記憶,所以是這裡才是她家嗎?不清楚,也沒所謂了。

  是學生幼馴染又怎麼樣。

  「連新款游戲機都不給你買。」

  五條悟看向她:「他怎麼對你這麼壞?」

  「欸……才不是這樣呢。」

  見惠被誤會了,即使他不在這裡,青森螢還是有點著急,她慢吞吞地、努力而又笨拙地解釋道:「是因為我想要用功考大學,惠才限制我,因為我不是一個聰明孩子,如果不比別人用功一萬倍話,憑什麼把目標定為東大呢?惠、他都是為了我好,要抵抗我撒嬌和胡攪蠻纏他才更加辛苦才對。」

  「是嗎……」她竟然把這種事定義為辛苦?

  哈,如果覺得辛苦話換人不就好了,他就很樂意承擔這樣辛苦,即使再辛苦一千年一萬年也無所謂。

  心裡這麼想著,五條悟輕輕點點頭,不再像從前那樣因為嫉妒和她爭吵,而是朝她笑:「原來是我誤會了,抱歉抱歉。」

  即使道歉稍微顯得沒有誠意,但少女還是寬容了他,不再糾結這個事情,又給他燦爛笑容。

  「狐仙大人,再見!」

  再見?

  啊,是該說再見了,和莫名其妙來頭狐仙不就是話說到差不多就該再見了嗎?如果再待下去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如果今天來得不是他,而是別人,五條悟一定會好好誇贊這孩子一番。

  應該立即和她說再見,像來時候那樣瞬移走,然後再時不時過來看她,在自己學生不知情情況下,和學生幼馴染偷偷聯絡,讓她建議對自己信任和感情,最後再攤牌——這是最穩妥道路。

  理智大腦在這樣思考著,但是身體上做不到。

  沒辦法說再見,就連看著她走都做不到,那只貓還被她抱在懷裡,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他也想被抱啊!

  吃掉,開領域,捉進去,吞到肚子裡,關起來,變成自己——

  「欸?」青森螢走了兩步,發現狐仙大人竟然跟了上來,像是無家可歸小動物那樣,黏在自己後面,露出飢腸轆轆表情。

  「您餓了嗎?」

  青森螢摸了摸自己小錢包,猶豫了一會,說道:「唔,我可以請你吃關東煮,你要不要吃?」

  「……要。」白發男人喉結滾動,這麼說著。

  嗚。

  總感覺有點害怕。

  青森螢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是一個陌生、會法術男人,她剛想給小惠打個電話,卻發現自己手機早就沒電了。

  ……

  反正就在熱鬧街上,應該沒事吧?少女這麼想著,又安心了一些,低頭看向懷裡貓,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從狐仙大人來了,懷裡大貓咪就變得萎靡了起來,連喵嗚喵嗚叫聲都沒有了。

  「狐仙大人,它怎麼了呀。」

  它太大了,青森螢抱得有點吃力,但還是

  沒有把大貓放在地上,她看向男人,露出擔憂表情:「它是不是生病了?」

  「是。」五條悟問她:「你可以幫我照顧它一段時間嗎?」

  「欸?」青森螢看看懷裡貓,露出為難表情:「我、我要先問問惠,我們約定好上大學再養寵物,而且我在備考,不知道有沒有精力照顧它呢,它叫什麼名字?」

  「悟。」五條悟重復了一邊,慢慢:「他叫悟。」

  「悟?」她笑著這麼問。

  「對。」

  男人吞咽口水聲音,在寂靜夜十分清晰,看著他滾動,粗大喉結,青森螢下意識退後了兩步。

  大概是真很餓吧……少女努力忽視害怕感覺,但卻加快了去吃關東煮腳步,走了一會以後,她低頭看著懷裡貓,露出為難表情。

  「嗚……悟太重了。」她看向他,用求助神情:「狐仙大人,您可以先抱抱悟嗎?」

  「當然。」反正它被她抱,自己又不會獲得共感,五條悟立即就伸手把小悟貓接到了懷裡,然後又稍微灌輸了一點咒力給它,讓它能夠擁有聽懂自己說話精力。

  「你也不想又一次被螢拋棄吧?」

  他聲音很輕,前面少女根本沒有聽見,看見她背影,五條悟慢慢說道:「打開共感,我就讓你待在她身邊,不然話,即使你再找上來多少次,她也會把你丟掉,你不是看見了嗎?那個惠,我學生,他有狗,還有兔子青蛙小鳥,她想要什麼寵物都有,已經不需要你了。」

  大白咪凶戾地叫了一聲,抬起爪子呼了他一臉血痕。

  五條悟笑了笑,不甚在意地用反轉術式把自己治好:「好好考慮?不然回去讓傑再捏一個也不是不行,畢竟你這家伙脾氣還像從前我啊,這可不行。」

  「到啦!」前面少女回頭朝他們笑。

  五條悟立即跟上去,直到進了店子裡,少女去給他們拿菜,他才再次低頭看著懷裡貓。

  「天底下,只有五條悟和五條悟才是盟友啊。你也不想讓那只黑貓知道她回來了,對吧?」

  唔,狐仙大人這麼高大,看起來就很能吃樣子,但是身上帶現金不多……青森螢挑挑揀揀,差不多把現金用完,才重新做回座位上,等著老板娘把食物送過來。

  「再抱抱悟吧。」

  她剛剛坐下,就聽見對面五條悟這麼說:「它生病了,需要感受人類愛意,那時候它太虛弱,所以就誤打誤撞綁定了你,只有在感受到足夠愛意之後,它才能好起來。」

  就像從前夏油傑一樣,十多年後五條悟流暢地編著瞎話騙她。

  「欸?」這完全就和漫畫裡劇情一模一樣嘛!果然藝術都是來源於生活,說不定漫畫作者也遇見過一樣事情……

  少女一臉鄭重地點了點腦袋:「我會把它治好!」

  說完,她就湊到了他身邊來,用滿是憐惜眼神看著他懷裡小悟貓:「悟,讓我抱抱你好不好?」

  五條悟壓抑自己著喘息,慢慢感受她懷抱,體會她愛意,他竊取了貓咪名字,所以她每一句話,他都可以當作她是說給自己。

  好幸福好幸福好幸福,超幸福……

  「我好喜歡悟呀,我從來沒有見過悟這麼可愛小貓貓,有漂亮藍眼睛,還會戴墨鏡,好酷好可愛。」

  青森螢努力而又專注地當著治愈小使者,完全沒發現旁邊男人奇怪反應:「悟有感受到我愛嗎?我超愛悟——」

  人類對於小動物喜愛就是這麼不講道理,可以全然交付,因為不必擔心被辜負,不用擔心被拒絕,只是單純地傾瀉愛意這個過程,就已經足夠叫人滿足了。

  即使懷裡貓貓委屈地喵嗚喵嗚著,看起來沒有一點痊愈跡像,也不能阻止青森螢快樂,她低下頭,輕輕蹭蹭它脖頸:「可以埋進悟肚子裡嗎?嗚,狐仙大人,悟聽得懂我說話嗎?」

  她才想起來問這個。好可愛。一定要時時刻刻看著才

  行,惠真是太大意了,這樣好孩子,如果不時時刻刻保護在她身邊,萬一被人拐走怎麼辦?

  五條悟剛想說話,突然歪了歪腦袋,像是發現了什麼,立即調整好自己坐姿和表情,一副認真吃關東煮樣子。

  幾秒之後,店門口出現一個少年,他有著尖尖翹起黑發,穿著高專制服,顯然是從任務中緊急回來——他學生,伏黑惠。

  得知跟在她身邊玉犬被襲擊,因為距離太遠而自動回到了主人身邊以後,伏黑惠就用最快速度趕了回來。

  滿心焦急地找到她以後,他看見自己幼馴染正抱著那只從來不肯給人碰一下貓,而自己老師,正坐在她身旁吃關東煮。

  五條老師坐得很規矩,目不斜視樣子,但就是因為太規矩了,太端正了,完全不是他平時那種輕浮作風,表露出一種刻意劃清界限姿態,才顯得十分可疑。

  「喲,惠。」

  少女還沉浸在貓貓世界,她旁邊男人朝他招招手,笑著說道:「在這裡路過,就順便救了你幼馴染,不用謝不用謝,人家是最好教師嘛。」

  看著他臉上笑容,伏黑惠下意識松了口氣,努力壓下心裡那種怪異警惕感。

  他怎麼能用那樣心思去揣測五條老師和螢?

  五條老師保護著所有年輕孩子,又收養了他,早就在關注螢也說不定,他路過順手救了螢,然後螢為了報答,請他吃關東煮,是十分合理事……

  少女聽見聲音,有點困惑地抬起頭,看見他那瞬間,她立即笑起來,朝他招手:「惠回來啦。」

  「嗯。」伏黑惠坐在他們對面,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對面正坐著最強教師,就算天塌下來也沒關系,但伏黑惠還是沒辦法放松下來。

  他看向青森螢,問她:「今天復習計劃做完了嗎?」

  「嗚,還沒呢。」

  青森螢眨眨眼睛,有點心虛地轉移話題,搖了搖懷裡貓咪爪子:「快看,我在路上救了一只貓咪,它生病了,我們照顧它一段時間好不好?」

  「……?」

  伏黑惠皺起眉:「螢能看見?」

  這只貓……沒記錯話,屬於咒靈分類吧?

  明明出門時候螢還看不見他玉犬,怎麼現在竟然可以看見了?

  「欸,說到這個,我也很好奇啊。」

  仗著是六眼和最強,五條悟信口開河:「來時候看見了很可怕殘穢呢,和羂索有點像,螢……嗯,是叫這個沒錯吧?螢不會中招了吧。」

  「羂索?」

  其他兩個人頓時都皺起了眉頭。

  伏黑惠知道這個名字,這是一只強大咒靈,是害死兩位老師戀人凶手,也是被他們追殺了許多年,才徹底祓除最強咒靈,他強大不只在於咒力,更在於他智慧。

  「是哦,羂索,雖然有點難以置信,但六眼是這麼告訴我。」五條悟咬了一口蘿蔔,語調輕松地說道。

  「螢?」伏黑惠看向對面少女,看著她不安表情,在桌子底下悄悄握住她手:「你怎麼了?」

  「嗚嗚,惠。」

  少女看向他,滿臉害怕:「我、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嗚……」

  「別怕……」安慰話還沒說完,就被敲桌子聲音打斷了。

  「喂喂喂。」五條悟笑嘻嘻:「我說啊,在老師面前差不多點?你們也太肆無忌憚了吧,早戀家伙可是壞孩子哦?」

  「!」壞孩子這個詞對她殺傷力太大了,青森螢立即松開了伏黑惠手,看向五條悟,解釋道:「我、我和惠沒有早戀,我們很聽話。」

  直到這時候,她才反應過來,慢吞吞地問道:「狐仙大人,您是惠老師嗎?」

  「沒錯哦。」五條悟稍微湊近了一點,笑嘻嘻地說道:「我啊,就是那家伙老師,最強之中最強,全世界最帥男人五條悟,隨便怎麼稱呼我都行。」

  高大男人幾乎將嬌小少女

  完全擋住,從伏黑惠視角看過去,對面兩個人有種仿佛即將接吻旖旎氛圍,這讓他產生了一種天然危機感。

  「五條老師,現在不是開玩笑時候。」伏黑惠皺著眉頭說道:「羂索還沒有徹底被祓除,竟然牽連到了螢,我們應該立即上報給高層。」

  羂索還能重新出現,這件事情極其不合理,完全超出了他想像,但伏黑惠沒有懷疑自己老師在說謊。

  不會有人懷疑從十多年前就開始收養他長輩,一直保護著他老師,世界上最強,和從不出錯六眼。

  「說是啊,但一時半會也沒辦法搞清楚吶,這孩子突然有了咒力,會不會明天就爆體而亡,又或者被羂索拿去當什麼實驗品,這是誰都說不准事。」

  青森螢聽得有點迷糊,但也知道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天這麼大危險裡面,她有點害怕地看向伏黑惠。

  少年立即坐過來,輕輕摸摸她腦袋,讓她躲進懷裡。

  「您有什麼辦法嗎?五條老師。」

  「嘛,辦法倒是有。」

  看著他們親昵姿態,看著她去依賴別人,五條悟有點不爽地眯眯眼睛。

  「高專結界被我和傑加固過,羂索那家伙是無論如何都進不去,讓她來高專住吧,順便也學點咒術知識?」

  少年頓時抬眸看向他:「一定要去高專嗎?」

  「沒所謂啊,反正又不是我幼馴染。」

  男人單手撐著下巴,語氣隨意極了:「至於她體內突然多出來咒力嘛,我需要時間好好研·究·研·究。」


第69章

  千葉縣, 已經成為了公司老板七海建人被迫又當了一次臨時教師,帶著一年級孩子們祓除咒靈。

  從前輩死亡以後,他就對咒術師這個職業充滿了厭惡, 但因為還沒有給她報仇, 所以七海建人也留任當了一段時間教師,直到羂索被祓除, 他才離開學校。

  那是已經死掉還在為他著想人,因為聽見過他理想,知道他想要一座海邊大房子,想過著每天帶薪度假不用工作生活, 所以她把所有遺產都留給了他。

  那並不算多麼龐大一筆錢, 但對於七海建人來說, 是很珍貴財產,他並不想將其揮霍掉,而是努力地經營著,漸漸, 這筆錢越來越多,他也過上了曾經想要生活, 成為了不用工作老板, 每天都可以帶薪度假。

  本來想斬斷和咒術界一切關聯,但前輩是個善良人, 如果她還在話,一定不想讓無辜孩子受傷, 所以七海建人經常被五條悟壓榨著到處工作, 咒術高專孩子們通常都會有他聯絡方式。

  「謝謝七海老師!」一年級們任務果然不太順利, 要不是七海建人在這裡, 說不定都會被咒靈打成重傷。

  「不用謝。」

  七海建人盡職盡責地送他們回高專, 在車上,孩子們和他聊天,好奇地問了一會社會上事情,又感嘆道:「七海老師和五條老師關系一定很好吧,才會這麼多年都一直幫五條老師救火!」

  「啊,你們誤會了。」雖然那個人渣前輩多多少少也成長為了一個值得令人尊敬教師,但對七海建人而言,他永遠都不會打心底尊重五條悟。

  「坦白說,雖然他是我前輩,但我和他並不是很熟悉。」

  「哦……」孩子們看著他整齊西裝,又好奇地問道:「那七海老師為什麼已經成為了成功人士,還要被五條老師一通電話就喊來喊去呢?」

  「那是因為另外一位前輩。」

  學生們齊齊看向他,這個金發混血男人戴著古怪墨鏡,成熟嚴肅語氣中多了一點哀傷,但臉上卻浮現出笑容。

  「她是一個非常善良人,如果你們受傷,她會很擔憂難過,於是我也就在五條老師那邊打著白工了。」

  「哦~原來是這樣!」這個時期少男少女們最是八卦,尤其對『感情』一事觸角更加發達,但他們還來不及多問一點那位前輩事,七海老師電話就又響了起來。

  「摩西摩西~」聲線華麗,語調輕浮,七海建人一聽就知道是哪位,他緊緊皺起眉,全然沒有了面對孩子們耐心:「什麼事?」

  「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七海要先聽哪一個?」

  「壞消息。」七海建人斬釘截鐵地說道。

  「羂索又回來了哦,還害了一個好孩子。」那邊笑嘻嘻。

  剎車聲音突然響起,七海建人看了車上疑惑孩子們一眼,沉下心說道:「有一點事,我先下車打一會電話。」

  學生們齊齊點頭,看著男人匆忙地走下車。

  「怎麼回事?」七海建人不會認為五條悟會開這種玩笑,世界上最恨羂索人就是那兩個最強了。

  「嘛,就是這麼回事,小家伙突然發瘋瞬移到了東京,我跟過來,就順便救了惠幼馴染,然後發現了羂索殘穢,就這麼簡單。」

  「七海不想聽好消息嗎?」停頓一秒以後,五條悟問他。

  「你說。」七海建人皺著眉心,忍耐著罵他欲望。

  「好消息就是——螢就是伏黑惠幼馴染哦。」

  ……螢?

  五條悟稱呼前輩口吻始終帶著一份獨屬溫柔,能夠被他這樣稱呼,除了青森前輩,不會再有別人了。

  愣了好一會,七海建人才找到自己聲音:「前輩?」

  「沒錯,就是我螢啊。」

  「她失去了從前記憶,已經完完全全把我忘記了,七海,你說,我該怎麼辦?直接綁去婚姻登記還是……」

  「夠了。」七海建人打斷他話:「既然還沒有那樣做,前輩也一定有著自己顧慮

  吧,既然打電話給我,那麼一定有我必須要配合事,你只管說出來就是,不要再說這些混賬話。」

  「是吧是吧,就說七海很了解我嘛,人家和你關系果然好得不得了呢。」

  男人輕輕笑了笑:「就是說啊,這一次我不想再把螢嚇壞了,她這麼可憐又這麼乖,我怎麼舍得再嚇唬她呢?即使是學生幼馴染,即使已經把我忘記,我還是會寬宏大量地原諒她啊,過去事情就已經過去吧,讓它全都爛在肚子裡怎麼樣?」

  「……」這是要他替他們一起隱瞞意思?因為前輩失去了記憶,所以從前犯下罪行就可以掩蓋了嗎?

  沉默了很久,七海建人才忍耐著提刀砍過去欲望,問道:「就不能放過她嗎,前輩……她已經被你們……」

  「哈啊,我放過她?現在就在放過啊,還讓她好好地和惠抱在一起,還願意提起耐心循序漸進,不正是在好好地放過她嗎?」

  那邊男人笑了笑,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好啦好啦,知道七海舍不得把螢嚇壞,夜蛾硝子還有其他人那邊就麻煩你去通知一下哦,我就先掛了,還得好好想想怎麼和傑說呢,七海也知道,傑和我不一樣啊,那家伙可是個瘋子,瘋子來著。」

  「你不是嗎?」電話掛斷之前,七海建人冷漠地問道:「前輩,你不也是瘋子嗎?」

  「哦?」單獨一個音節之後,五條悟掛斷了電話。

  七海建人緩了好久,才打電話叫了一個司機,把學生們送回咒術高專,而他自己,找了一個風大地方,吹了好久冷風,才克制住自己怒意,平復好心情,整理起思緒。

  五條悟不會拿前輩事情開玩笑,既然他這麼說,那麼一定是前輩真回來了,雖然難以置信,但那一定是真。

  當年最強還尚且稚嫩,還有方式可以掣肘,現在不管是高層還是御三家,全都被他們掌握在其中……

  在這種時候,前輩沒有了從前糟糕記憶反倒是好事,這會讓他們抱有期待,嘗試著給她留下最好印像,彌補從前過失。

  冷靜之後,七海建人又拿出手機,從夜蛾正道開始,挨個打了過去,傳達五條悟意願。

  ……

  雖然五條悟以『羂索說不定隨時會回來』理由想要留在青森螢臥室,伏黑惠還是臭著臉把他趕了出去,然後又單獨給青森螢補課,告訴了她一點咒術相關基礎知識,和與羂索有關信息。

  青森螢完完全全被突如其來危險嚇壞了,一整晚都縮在少年懷裡不敢睡覺,嗚嗚咽咽地哭著,伏黑惠安撫一會,她就睡一會,沒多久又被噩夢嚇醒,臥室裡少年在心疼,站在門外男人也在後悔,他不該這樣嚇唬她,應該找個別理由。

  人精力始終是有限,快天亮時候,青森螢終於還是陷入了沉睡,但還沒過幾個小時,她又醒了。

  「嗚……惠。」青森螢現在害怕極了,從聽見羂索名字開始,她就非常不安,醒來以後發現惠不在身邊,哭著跑出房間找他。

  小竹馬不在家裡,在家裡待著是他老師。

  「怎麼了。」沙發上睡著男人看過來:「小家伙在害怕嗎?」

  「嗚嗚……老師。」她下意識跑到他身邊,蹲在他面前,像是尋求庇佑小動物:「惠去哪裡了呀?」

  她對老師這個職業抱有天然信賴和好感,根本想不到一個晨間勃.起男人正盯著她臉,躺在沙發上蓋著毯子做什麼事。

  「那家伙去給你買日用品了,一時半會回不來呢~」

  「嗚……」青森螢現在極其沒有安全感,下意識朝他挪近了一點:「老師,我有點害怕。」

  「怕話就乖乖待在老師面前吧,唔,去旁邊沙發上睡著,我會好好保護你。」

  青森螢聽話地爬上旁邊沙發,像是小貓一樣蜷縮起來,她睡了一會,沒多久又睜開眼睛,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五條老師:「老師,我餓了,嗚,惠不在家,我早餐怎麼辦?」

  「再等一等。」

  沙發上五條老師聲音有點奇怪,對她說:「螢乖乖再睡一會,老師會盡快准備好。」

  雖然這麼說,但

  老師還是繼續躺在沙發上,根本沒有起來給她做早餐意思。

  青森螢抿抿唇,看著他,有點委屈地摸摸小肚子:「老師,我真餓了,嗚……」

  「哈啊,老師這不是、正、在准備嗎?」

  五條悟已經裝都不想裝了,甚至想把她扯過來,讓她直接吞進去,嚇壞也好害怕也好,昨晚她哭了一夜,一直蹭在別人懷裡,他已經沒辦法忍受了。

  扯過來,吃掉、打上自己記號,弄滿她全身,把別人味道蓋掉……

  嗚嗚……好奇怪,老師是生病了嗎?

  直覺系少女跑到玄關,看了看自己小錢包,又找到銀行卡和手機,回頭看著他,怯生生:「我、我還是出去找惠吧,老師好好休息,再見。」

  說完,沒有絲毫猶豫,她干脆利落地關上門,棄他而去了。

  「哈……」

  看著緊閉門,男人靜止在原地,欲望神經像是被切斷了一樣,只有痛,深入骨髓痛。

  過了一會,他又突兀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傑說得對。」

  她啊,有了她惠,怎麼會再多看他們一眼?

  「我們只能稍微卑劣了一點了啊,悟。」

  昨天晚上,夏油傑嘆息著這麼說道:「就算想當第三者也沒機會,但確不能再嚇到她了。要做好負責任教師,所以不管是跟蹤狂也好偷窺狂也好要被化學閹割變態也好,我們也只能在背地裡擔當那樣角色了。」

  跟蹤狂麼……

  五條悟對這個稱號沒什麼反感,稍微收拾了一會,就跟了上去。

  和他記憶裡一樣,少女走路慢吞吞,在和惠打電話,語氣甜得要死,問他在哪裡,可不可以去找他,是誰都不會拒絕吧,也不知道那邊叮囑了什麼,她乖乖點頭,乖成這樣……

  五條悟慢吞吞跟在她後面,心裡貪欲短暫地得到了滿足。

  還能看見她就好,這樣就很好,慢慢來,不可以嚇跑她。

  ……

  橫濱,擂缽街,青森螢從前家。

  22歲太宰治和26歲江戶川亂步面對面坐著,前者嘴角掛著松散笑,撐著下巴看他,後者臉上滿是怒火,氣得直拍桌子。

  「現在好了!我們根本沒辦法去找妹妹!」

  太宰治在算計他,這件事亂步早就知道!所以他提前和魏爾倫打了招呼,如果太宰治是為了在現實裡遇見妹妹話就不要阻攔,但如果敢在[書]上寫一些試圖操縱妹妹事,魏爾倫就會在後面補上新規則,一切都沒有出乎亂步預料,但只有一件事——

  妹妹離開了游戲,這讓他們確定[書]已經生效,幾年之後,東京多了一個米花町,這件事又讓江戶川亂步確定了世界已經融合。

  但他去了妹妹在現實裡住址,卻是一無所獲。

  就連米花町,他也進不去,就像被隔離開了一樣。

  「都是你錯!」江戶川亂步氣得臉頰通紅,恨不得再和面前人打上一架:「亂步找不到妹妹了!」

  「找她做什麼呢?」

  太宰治早就知道江戶川亂步留著後手,於是嘗試著在[書]上寫下那一句:螢不能拒絕他,被魏爾倫新規則抵消掉以後,他就已經失去了短時間內去找螢想法。

  「這時候出現並不是最優解。」

  青年慢悠悠地打了個哈欠:「亂步先生想必也清楚吧?在我們之前,螢還有過別經歷,令她痛苦記憶,但您已經讓她忘卻了那段往事,那麼,我們現在過去,豈不是和別人處在一樣起跑線?」

  「是你,不是我們!」

  江戶川亂步冷哼一聲:「亂步才沒有和別人爭寵興趣,對亂步而言,你們都只是取悅螢工具而已,亂步才不會吃人形按/摩/棒醋。」

  「是嗎?但亂步先生現在過去,又能做什麼呢?看著螢被其他人占據精力,明明討厭著那些人,明明那些人給了她痛苦回憶,她卻全然忘卻,和對待我們一樣對待其他人……」

  太宰治嘴角笑意收斂,抬眸看他:「這樣,我苦心經營一切,不就都毫無意義了嗎?」

  忍耐著澎湃欲望,給她留下最好印

  像,在她靈魂深處打上可以交付全部信賴烙印,對抗著自己本性,演出一個完美太宰治,為不就是在這一刻,在這種時候,凌駕於別人之上嗎?

  游戲裡占有毫無意義,太宰治要謀求,是現實中感情。

  「既然那些家伙從前給螢帶去了傷害,那麼,對於失而復得螢,他們又怎麼能控制得住自己呢?用不了多久,螢就會再次想要從他們身邊逃離。」

  雖然還沒有見過面,但太宰治卻像是十分了解那些對手一樣,慢慢笑起來:「到那時候,現在這個橫濱,不正是螢獲得安寧和平靜港灣嗎?」

  「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把他們也一起扯進來?為什麼不讓他們好好地待在游戲裡,為什麼要給他們再一次傷害妹妹機會!」

  江戶川亂步氣得大叫。

  「哈?這件事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

  讓螢露出那種表情人,讓螢害怕這個、害怕那個人,把螢弄碎人……

  他一個也不會放過。

  「我想欣賞他們成為敗犬表情,想替螢好好報復回去,想把他們施加在螢身上傷害十倍百倍地奉還,這個目,亂步先生竟然看不明白嗎?」

  「正是看得明白,所以亂步才不明白!」江戶川亂步大叫道:「你明明知道妹妹不想報復那些家伙,她只想過簡簡單單生活,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

  「哈?」太宰治笑了笑:「是啊,我知道螢不想報復,但……我想吶。」

  對面江戶川亂步頓時睜開了眼睛。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從一開始,太宰治就在圖謀現實事,他根本不是他表現那樣,完完全全以妹妹心意為先,而是在進行一場表演。

  表演出一副完全為她好樣子,表現出一副沒有掠奪欲和進攻性樣子,即使亂步都會吃醋,但他卻一直埋頭為她工作,對外面事幾乎不聞不問……

  因為他要是妹妹趕快回到現實,因為他要給妹妹留下最好印像,披上一張完美可靠皮囊,從而在現實裡領先別人,俯瞰他對手。

  從見面一開始,太宰治就在策劃這件事,或許在更早,說不定早就在那十幾年相處之間,太宰治就和自己一樣,看穿了妹妹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江戶川亂步根本不在意妹妹來歷,但太宰治不同,這個家伙肯定會深入思考。

  或許,在和妹妹還沒分開時候,太宰治就已經開始了自己表演。

  這種家伙……

  「亂步不會讓妹妹選擇你。」

  江戶川亂步認真地說道:「太宰君,你太可怕了,即使是亂步也不能看穿你,亂步沒辦法在面對你情況下完全保護好妹妹,所以你不可以再靠近她,即使只是按.摩.棒也不行。」

  「等亂步先生看見那些家伙做事情,說不定就會改變想法了。」

  太宰治彎眸笑笑:「畢竟,你遇見可是已經被我好好治療過螢啊,剛剛來到我們這個世界螢是什麼樣子,亂步先生根本不了解吧?」

  「她晚上會哭,噩夢不斷地鑽進我懷裡,吃東西之前會謹慎地先嘗一口,害怕面對一切鏡頭,害怕下雪,早晨起來會發好久抖,要我一直摸著腦袋哄好久才能安心下來。」

  青年眸中滿是暗色,語氣也沉落下來:「這還只是冰山一角吶。亂步先生只顧著斥責我給螢打下烙印,有沒有想過,我不那樣做話,螢怎麼會重新笑起來?即使是我,也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才讓她擁有安穩睡眠。」

  「……」江戶川亂步沉默下來。

  「但如果是那樣話,如果妹妹想起來,對她而言,不更是一種痛苦嗎?」

  即使已經26歲,江戶川亂步臉上依舊滿是稚子純真:「妹妹好不容易才忘記那些疼痛,就讓她忘掉,維持著之前那樣笑容不好嗎?」

  「比起虛假笑顏,螢更喜歡完整她自己。」

  太宰治垂眸看著手上繃帶,嘆息道:「即使是亂步先生,也沒法完全掌握螢心

  啊。」

  像是童話裡白騎士那樣,青年眉目間渲染出淡淡虔誠和神聖感。

  「天底下會完完全全寵溺那孩子人,只有我啊。」

  ……

  米花町,因為印像裡完全沒有出現過這個地方,所以伏黑惠把今天采購地點定在了這裡。

  和昨天在網上查閱信息不同,米花町並沒有遍地都是罪犯,也沒有什麼危險連環殺人狂魔,只是一個普通且熱鬧繁華區域,在這裡逛得越久,伏黑惠越感覺,好像東京本來就存在一個叫米花町地方,心裡疑惑也漸漸變少。

  沒過多久,螢醒了,伏黑惠叫車把她接過來,沒有發現跟在後面五條悟——世界上沒人可以發現刻意躲藏六眼。

  「唔,惠。」青森螢撲進他懷裡:「嗚嗚,醒來時候看不見惠,我好害怕。」

  「是我不好。」

  知道她被羂索纏上以後,少年語氣變得溫柔了許多:「螢想要什麼?」

  「我餓了,想吃早餐。」

  她看看他,看著明顯陷入憂慮少年,她有點心疼地抱住他:「惠,不要擔心我,我沒事,唔,你不是說了嗎?羂索被老師們殺死過一次,那這一次,老師們也一定可以打敗他。」

  「……嗯。」為了不嚇壞她,伏黑惠沒有告訴她,兩位老師戀人正是死在羂索手裡。

  他不想步他們後塵。

  他牽起她手,一邊給五條悟打電話,沒辦法好好保護自己幼馴染,反而要向另外一個男人求救,這其實是有點損傷少年自尊心行為,但是……伏黑惠不想冒險,所以還是把五條悟請了過來。

  一直很忙碌五條老師好像非常清閑,沒過多久就找了上來,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准備去哪裡吃早餐?」

  青森螢指向一旁咖啡廳:「就那裡好了!」

  兩個男人跟著看過去,一同皺起眉頭。

  剛剛……這裡竟然有一家咖啡廳嗎?

  伏黑惠正是從那邊過來,從來沒注意到那邊還有一家咖啡廳,而五條悟是六眼,他更加不可能忽略周圍信息——哪怕是一只螞蟻,蝴蝶振動翅膀動靜,都會被六眼精准地捕捉到。

  這一家咖啡廳裝修得不算奢華,卻莫名地有著極強存在感,這讓兩個咒術師更加警惕,因為他們之前竟然忽略了它存在。

  青森螢在座位上坐下,沒心沒肺地點著單,伏黑惠緊緊攥著她手,以完全保護姿態把她半掩在懷裡,而對面五條悟完全忘了吃學生醋,整個人都緊繃起來,摘下眼罩,沒放過周圍任何一點動靜。

  不管怎麼樣,他不能再讓螢遇見任何一點危險了,一點點也不可以。

  沒過多久,他看見,從樓上下來幾個人,在看見螢那一刻,不約而同地,露出了極其驚詫表情。


第70章

  「嗨。」

  從樓上下來正是已經念高中工藤新一、毛利蘭, 已經鈴木園子三人。

  雖然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許多年,視頻源文件被人刪除,已經找不到下載途徑, 人們記憶也隨之淡去,但工藤新一還是沒有放棄對真相探尋。

  關於糖酒那一個視頻, 曾被他翻來覆去地看過許多遍, 所以現在, 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他也可以肯定,這就是糖酒。

  至少是她臉。

  看過千千萬萬遍、屏幕裡少女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面前, 工藤新一難以扼制地驚詫了一瞬。

  或許是他們反應太過激烈,一眨眼,高大男人就走到了他們面前,彎下腰問:

  「認識我們家螢嗎?」

  螢……?

  工藤新一抬眸看, 男人有一頭極其漂亮白發,不確定是不是染,即使穿著制服也沒辦法掩蓋下面鼓鼓囊囊、訓練有素堅實肌肉,比工藤新一見過一些特種兵還要誇張。

  「不認識。」他回答道。

  這不算撒謊, 即使他已經能夠背出她睫毛顫動頻率,他們也依舊素不相識。

  「哦?」男人語調上揚,明顯是不太相信:「那剛剛那副表情,嗯……看見我們家螢那一刻, 露出那樣表情,就像是看見從電視機裡爬出來女鬼那樣,怎麼說都不太禮貌吧?」

  這個家伙是真在為他驚訝而疑惑, 還帶著極其防備和警惕姿態, 就好像他口中『螢』不是一個已經死去黑衣組織成員。

  這讓工藤新一下意識皺起了眉, 他找不到他們特地冒著激怒琴酒風險,易容成糖酒,然後來試探他理由。

  雖然在官方說法裡,糖酒確一直好好地活著,但是工藤新一很確定,她已經死了。

  他不相信死而復生。

  於是他又看向那張桌子,想從她臉上找到易容痕跡——這麼多年過去,易容技術也已經被工藤新一了解得差不多了,即使隔著距離,高中生偵探也有自信找出破綻。

  金發少女正小口小口吃著三明治,旁邊黑發少年面色溫柔地給她接著掉下來肉松碎,察覺到他目光,少年看過來,沒有明顯地表露出排斥和反感,但卻帶著十足警惕。

  又是警惕。

  就好像他們保護著,是一朵稚嫩花,處在懸崖邊鹿,一不留神就會被人弄碎那樣,才會對來往每個人都露出防備而又警惕姿態。

  「惠?」

  察覺到旁邊少年正在走神,青森螢也跟著看過去,不遠處站著三個和她年紀相仿學生,男生用若有所思目光打量著她,剩下兩個女生看向她眼神裡有驚訝、困惑,還有憐憫。

  憐憫?

  是五條老師和他們說了什麼嗎?

  青森螢頓了頓,朝他們招招手笑起來。

  雖然自己也很害怕,但她更不想別人擔心她、對她露出這樣憐憫目光,她有著天底下最好惠,是天底下最幸福孩子之一,一點都不可憐。

  在視頻裡那樣可憐,那樣破碎少女,現在正朝他露出甜蜜、滿足笑顏。

  工藤新一恍惚了一瞬,才又重新看向五條悟:「只是因為那位小姐太好看了。」

  「不管是在現實裡也好,電視上也好,從來都沒有看見過這麼好看人,所以我們才會這樣驚訝。」頂著男人十分具有壓迫感目光,他解釋道。

  五條悟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又看了看後面沉默兩個女生,用六眼記住這裡坐標和他們身體數據,打算待會讓傑放幾只咒靈過來監視,才笑著朝他們揮揮手。

  「是啦,我們家螢是很好看沒錯,但已經有超級帥氣幼馴染和世界上最強教師了哦,拜拜。」

  「……」

  直到走出咖啡廳,毛利蘭和鈴木園子才大大松了口氣,天知道那個男人過來時候,渾身上下透露&#30

  340;那種壓迫感有多嚇人,攻擊性甚至比罪犯鋒銳得多,她們幾乎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工藤君。」

  毛利蘭回頭看了看咖啡廳,皺起眉問道:「那是糖酒嗎?這是怎麼回事?」

  她們都知道,糖酒已經死了才對,難道……是新一推理出了問題嗎?還是說,這是一場更大陰謀!

  「應該是易容。」

  工藤新一說道:「黑衣組織覆滅之後,擅長易容貝爾摩德不知所蹤,作為同樣擁有代號成員,貝爾摩德應該可以記住糖酒臉部數據。」

  雖然並沒有在她臉上看見易容痕跡,貝爾摩德也沒有易容成糖酒動機,但工藤新一不相信死而復生,他寧願相信這是貝爾摩德又研發了新易容技術,想通過糖酒引琴酒出來,今天會被他撞見,只是一個意外而已。

  這也可以解釋那兩個人如此警惕原因了,他們不想節外生枝。

  琴酒……

  想到他,工藤新一就沉下了臉。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隨著工藤新一年歲增長,東京警察越來越平庸無能,罪犯也越來越多,以至於多年過去,琴酒始終逍遙法外。

  他像是藏在暗處喪鐘,總是無規律地鳴響,死還都是高層大人物,這使得政府人心惶惶,卻又不敢再次激怒他,於是只好放出極高懸賞令,寄希望於民間偵探。

  工藤新一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罪犯,在他觀念裡,生命擁有至高無上意義,殺人如麻琴酒必須得到審判和制裁,這也是他這些年一直研究和糖酒有關事情最大原因。

  畢竟她和琴酒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琴酒那種冷血動物,竟然會為了她遺書而露出柔軟姿態。

  遺書……

  想到自己撿到那一張遺書,又想到那天警察們慘狀,工藤新一就感覺後背有點發涼。

  就像是被觸碰到了逆鱗惡龍那樣,遺書事件後好長一段時間,日本政府都被琴酒瘋狂地撕咬著,甚至還一度有過同歸於盡架勢,直到負責記錄審訊過程記錄官交出了自己手抄本,琴酒才稍微安靜了下來。

  現在,不管那是誰,竟然敢易容成糖酒,就一定做好了激怒那個瘋子之後准備,而琴酒……人一旦進入憤怒情緒,就容易露出破綻。

  到時候兩敗俱傷,就是他出場最佳時機。

  想到這裡,工藤新一就躍躍欲試了起來,對旁邊兩個女生說道:「你們先去水族館吧,我突然有點別事情。」

  ……

  咒術高專坐落於離東京幾個小時車程遠郊,三個人回到學校時候,已經是日落時分,山間空氣清新,晚霞浮動,木造建築厚重而優雅,金發少女從車上下來,一時間有點恍惚。

  五條悟從車上下來,看著重新回到高專螢,心裡盡是滿足和喜悅。

  他戛然而止青春回來了,即使這一次是以老師身份,他也會好好守護在她身邊,不會再讓她經歷一點意外。

  就是旁邊司機和學生都礙眼極了。他看向伏黑惠,第一次覺得可愛學生們這麼煩人。

  「惠先把東西送到宿舍去吧。」

  少年沒說什麼,替幼馴染整理宿舍本來就是他職責,他從後備箱拿了東西出來,呆呆站著金發少女這才回過神,看著他背影,有點倉惶地喊他。

  「惠……」

  軟軟,像是雲朵一樣手牽住他。

  「惠不要走。」

  少年露出無奈而又寵溺笑,回頭看她:「那我們先一起去宿舍放好東西,然後再帶你去見夜蛾校長,好嗎?」

  「好。」她蹭蹭他,緊緊跟在他身邊。

  兩個人背影漸行漸遠,五條悟站在原地,臉上表情一片空白,像是突然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很痛,但找不到凶手,也不知道該如何還擊。

  腦袋劇烈地疼痛起來,男人捂住頭,死死盯著她背影。

  看看我。

  看看我啊!

  看著她腰間輕蕩金

  發,五條悟神色恍惚,眼前浮現出十多年前樣子。

  那時候,也是在這裡,不懂得克制為何物少年啃咬了她手腕,又說謊騙她。

  她有點害怕,但還是把手遞到他面前:「那、那你再咬一口?」

  唔……肚子好餓,好想吃掉,但不可以,已經弄丟過一次,所以要學會克制。

  ……

  作為三年級前輩,伏黑惠不僅帥氣、繼承了禪院家祖傳術式十種影法術,還是五條家下一任家主,這使得他在學校人氣超高。

  這時候,交流會還沒結束,只有一年級學生留在學校,見一向神情冷淡,十分有距離感前輩牽著一個陌生異性走在校園裡,少女心碎了一地同時,同學們八卦之魂也燃了起來。

  「那是誰?」

  「沒聽說過啊!好漂亮!」

  「我要移情別戀原地變彎了,是新同學嗎?智子幫我們上去要聯系方式怎麼樣?」

  這音量對於咒術師而言並不算小,聽見這種話,本來不打算理會後輩們伏黑惠立即抬眸看了過去,眼中滿是警告。

  「前輩看過來了,啊啊,快跑!」

  一二年級學生立即四散逃開,青森螢看著他們可愛樣子,沒忍住笑起來:「惠怎麼這麼凶?」

  「平時不會這樣。」伏黑惠看向她:「這次是因為螢關系。」

  「欸?」她看過來:「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我不想讓你和他們產生聯系。」

  伏黑惠停下腳步,看著她眼睛,認真且鄭重地說道:「螢,請不要和咒術師有太多接觸,住在這裡時候,離他們遠一點,即使有人想和你做朋友,也不要理會他們,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

  少女愣了愣,露出困惑神色:「為什麼?」

  「因為……」少年頓了頓,沒找到足夠委婉措辭,於是直截了當地坦白道:「因為咒術師都是瘋子,從骨頭到血液都流淌著瘋狂,如果靠得太近,螢會被灼傷。」

  「惠不也是咒術師嗎?我才沒有被惠灼傷呢。」

  少女先是下意識維護了他,過了好一會,才慢吞吞地說道:「惠不要嚇唬我好不好?我、雖然我有惠就已經足夠了,但是惠知道,我不知道怎麼拒絕別人,也很害怕看別人失落樣子。」

  伏黑惠沉默地看著她。

  她好像根本不知道,他壓抑得有多麼艱難。

  「瘋狂對我們而言是本能。」

  正是因為自己控制得這樣艱難,所以伏黑惠才不可能相信別咒術師,給別人傷害她機會。

  本來很簡單,只要說一點負面案例嚇唬她就可以了,螢是個膽小孩子,遇見害怕抗拒事情,就會像小烏龜一樣縮起來,別人越是敲她殼,就越是會把她嚇跑。

  但伏黑惠舍不得這樣對待她。

  所以他采取了更加溫和辦法,即使效果可能沒有這麼好,但絕對不會在她心裡留下不好烙印——這些年,伏黑惠一直都控制著自己,對抗著瘋狂本能,把她捧在手掌上面,輕輕地、小心地觸碰。

  「只要螢靠近他們,我就會變得非常不安,非常擔心你受到傷害。螢是好孩子,不會讓我擔心,對嗎?」

  「嗯……」聽見惠這麼說,青森螢雖然有點不解和迷茫,但還是乖乖答應了下來:「我、我會努力。」

  少年嘆息著摸摸她腦袋。沒關系,他已經是年輕一輩最強了,即使她做不到,他用武力說服別人,也是一樣效果。

  高專學生少,所以男女不分寢,青森螢理所當然地住進了伏黑惠旁邊宿舍,少年幫她擺好東西,鋪好床,五條悟才敲響了宿舍門。

  這家伙竟然敲門了。

  這個反常舉動讓伏黑惠更是不安,他總覺得不太對勁,在關東煮店裡看見他們坐在一起時候,即使兩個人靠並不近,但那種旖旎曖昧氛圍,還是會如同細沙一般,拼命地從指縫裡漏出來。

  但是……

  螢是從小到大每一個人生軌跡都有他參與,在他注視下,被他好好呵護著長大掌心花,而老師,是多年前就失去了戀人,十多年來一直追憶著那

  一位,深情到世間罕有存在,他不安和懷疑來得毫無道理。

  或許是因為螢要接觸到危險咒術界,自己一時間太緊張了,精神衰弱,又或者自己也被羂索暗中做了什麼手腳?

  那家伙不敢和五條老師直面戰鬥,所以就使用了卑劣手段,讓自己心沒辦法平靜下來,才會在這裡毫無邏輯地胡思亂想。

  雖然整天說著『毫無師德』、『這樣人怎麼竟然能當教師』、『趕緊下崗再就業』、『根本不值得尊敬』……之類話,但是,高專孩子們,都真真切切,完完全全地信任著五條悟,依賴著這個無所不能最強。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伏黑惠下意識在自己身上找起了原因。

  ……

  宿舍到教學樓距離不算近,伏黑惠正在整理思緒,有點心不在焉地牽著她手,五條悟在前面給她介紹學校各個設施,然後又給她解釋:「現在人有點少,因為都去參加交流會了嘛。」

  「交流會?」金發少女露出好奇神色,「那是什麼?」

  「就是我們和京都校那邊PK哦,打起來蠻有意思,螢想去看看嗎?」

  看著少女如同他幻想中那樣,對『交流會』這個話題露出小動物一樣好奇表情,五條悟有一種被禮物砸暈了頭腦滿足感。

  要靠近,忍不住了、哪怕學生就在這裡也……

  他停下腳步,湊到她面前,鼻尖幾乎撞到一起:「老師可以帶你瞬移過去哦~很快,幾分鐘就能到京都,是不是超厲害?」

  惠做不到吧。

  「老師。」

  伏黑惠立即看過來,即使明白五條悟這種輕浮作風是常態,並不代表什麼,但少年還是皺起眉,把她扯到了自己身後。

  「螢是女孩子,請您不要湊得這麼近。」

  「哦?」

  五條悟笑嘻嘻:「惠竟然也會在意這個嗎?在學校和野薔薇整天摟摟抱抱,老師還以為你沒有什麼性別觀念呢。」

  「……請您不要胡說。」

  伏黑惠臭著臉解釋道:「那只是正常體術訓練,有身體接觸是沒辦法避免事,並不是您口中摟摟抱抱。」

  說完,兩個人都一起看向她,像是很在乎她反應。

  青森螢有點困惑地看看他們:「我們要在這裡站多久呀?」

  「馬上就到了哦。」五條悟扭頭繼續走,沒多久就帶著他們進了校長辦公室,裡面夜蛾正道立即站起來,卻一句話也沒辦法說出口。

  雖然昨晚就聽七海說了這件事,但夜蛾正道還是難以扼制自己心中激動。

  他始終認為,是他沒有盡到老師應盡職責,沒有在衝動迷茫青春期好好地引導傑和悟,沒有盡全力規勸他們,才會釀成那樣慘劇。

  這十多年,眼看著學生越來越成熟,自己也成為了校長,但青森螢還是他教學生涯中一個永遠無法釋懷遺憾。

  每每看著那些青春爛漫孩子,他就會想到他第一任學生,兩個最強,一個反轉術式,還有一個乖巧又省心好孩子。

  現在,她回來了,但是……以悟說法,這孩子竟然又中了羂索咒術,失去了從前記憶,這讓夜蛾正道心疼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太可憐了,這是他所有學生裡最聽話,但卻最可憐一個。

  「老師好。」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眼前人是校長才對,但青森螢卻脫口而出這個稱呼。

  面前有著十分嚴肅面容男人一愣,像是背過身偷偷摘掉墨鏡抹了抹眼睛,才又轉過來,看向她:「歡迎、歡迎,好孩子。」

  「哈,夜蛾在哭嗎?是在哭沒錯吧,看了八點檔還沒緩過來,還是想到了被拋棄經歷一個人在辦公室偷偷抹眼淚?啊,哪一樣都有夠慘啊,我們還是不要打擾離異中年男人好了。」

  見夜蛾正道沒法控制好情緒,五條悟笑眯眯地強行結束了手續流程,帶著他們走出辦公室。

  沒過多久,他們就在半路上撞見了另外一個人。

  這是一個穿著白大褂長發女生,眼下一顆淚痣,手裡夾著煙,見他能過來,盯著她看了兩眼,又看向五條悟,用力把煙頭砸向他。

  煙頭被[無下限]彈開,五條悟盯著她,沒說話,女人朝他豎了一個中指,然後干脆利落地轉過身走了。

  「那是誰?」

  看著她背影,青森螢不知道為什麼有點難過。

  「那是家入老師,相當於治愈系牧師。」伏黑惠給她解釋道:「受傷以後,我們都是找家入老師治療。」

  「哦……」

  少女不再說話,看看天上雲,又看看身邊少年,慢吞吞地打著哈欠,昨晚沒睡好,今天又在外面逛了一天,她累了。

  回到宿舍洗過澡,青森螢就鑽進少年懷裡睡著了,五條悟坐在她對面,慢悠悠盯著她看。

  「老師有看出來什麼嗎?」伏黑惠把她衣領扯上去一點,遮住她鎖骨,才抬眸問他。

  「沒有欸。」

  五條悟嘆氣:「惠恨不得把她抱得離我八百米遠,就算是六眼也無能為力啊。當初……可是被我和傑好好研究了一段時間,才發現腦子裡被羂索種下了種子來著。」

  伏黑惠知道他在說誰——兩位最強逝去愛人。

  想到螢可能也會和那位前輩一樣死亡,想到自己也許也會嘗到失去最重要之人痛苦,少年就完全顧不上心裡那一點莫名懷疑了。

  只要螢好好,他做什麼都可以。

  「您要怎麼研究?」

  「嘛,這個得和傑好好商量商量。」

  五條悟不情不願地說道。

  傑那家伙……年紀越大反倒越陰險了,長著一張騙人臉,肚子裡壞水比誰都多,五條悟不想讓她再和傑產生聯系,但是沒辦法,誰讓他們曾經是共犯兼摯友呢,一個進了監獄怎麼樣也得把另外一個拽下來,所以干脆就一起商量著怎麼逍遙法外繼續勾肩搭背狼狽為奸好了。

  「……」伏黑惠擰緊眉頭:「夏油老師?」

  「是啊,那家伙不一定願意幫螢。」

  五條悟輕輕嘆氣,後仰著靠在沙發上:「你知道,傑那混蛋,哪怕是學生死在他面前都沒所謂,更何況惠一副防備樣子,讓傑看見,說不定轉身就走了吶。」

  嚴格來說,五條悟是沒有什麼道德感人,但面對著一無所知,睡顏恬靜少女,和依賴著信任著自己學生,他還是止住了話頭,沒有按照夏油傑意思繼續說下去。

  「我明白了。」

  伏黑惠並不是那種愚鈍家伙,從小接受京都式家主教育讓他很能意會別人未盡之言。

  於是他看向五條悟,認真地說道:「我會配合老師們安排,但螢很膽小,沒有我在身邊話會感到不安,老師們研究時候,我會在旁邊陪著她,這個條件我會自己和夏油老師商量。」

  哈。

  陪著她。

  有兩個最強在身邊,她怎麼會還需要他?

  但五條悟知道伏黑惠說是事實,就是這樣,少女完完全全依賴著他學生。

  那時候,僅僅是二分之一依賴,就已經叫他沉醉其中,不可自拔了,這種完全、獨有、唯一、是什麼味道?

  好嫉妒、好嫉妒啊,咒力都快溢出來了,怎麼辦?沒辦法了,全部殺掉好了,只留下她和自己——

  睡夢中少女像是感知到了什麼,輕輕顫了顫,然後往伏黑惠懷裡躲了躲。

  五條悟雙腿交疊起來,擱在茶幾上,透過墨鏡看她。

  好可憐、好可憐、要被才見過兩面老師盯著看好孩子,不知道抱著她幼馴染也有了反應好孩子,想不到未來還有一個瘋子正在等著自己好孩子。

  他螢,天底下最可憐可愛好孩子。

  「你去找傑談吧。」五條悟看向自己學生:「他提前回來了,願意見你一面。」

  少年把青森螢抱到床上,又安撫了她一會,才走了出去。

  看著他毫不猶豫背影,男人嘴角抿直。

  沒有直接吃掉螢,還好好看著螢和別人親密,就已經用掉他全部耐心和道德感了,不能再要求他更多了,沒辦法給到更多了——他已經做到這種程度,就是螢也會誇他吧?

  半夜,青森螢又一次不安地醒來,宿舍燈已經關

  了,只留下一盞小夜燈,她也被抱到了床上,被窩軟乎乎又溫暖,她下意識蹭了蹭,才發現自己已經不在惠懷裡。

  「惠……?」

  少年睡眠一向很淺,不管什麼時候她一喊就會醒,但這一次卻過了好一會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少女有點不安地坐起來,下一刻,一只毛茸茸貓咪被塞進了她懷裡。

  「螢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向悟表達愛意吶。」

  五條老師坐在床邊,語調拖長,像是在撒嬌:「悟難過得快要死掉了。」

  「嗚……」

  被惠稱作最強,可以解決掉羂索那個大壞蛋老師還在宿舍裡,這讓少女下意識放松了下來。

  她看著懷裡可愛又萎靡貓,又想到昨天晚上還答應要好好治愈貓咪,但是自己一整天都沒有好好負起責任,青森螢心裡就充滿了羞愧和自責。

  她低頭親親它:「對不起,今天我把你忘記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會原諒你。」男人笑了笑,問她:「作為回報,螢也會好好撫慰悟吧?」

  「嗯……我會。」

  青森螢努力地向貓咪表達著自己愛意,但過了好一會還是毫無效果,於是她只能抬起頭向無所不能老師求助。

  「老師,怎麼讓悟快點好起來,你教教我好不好?」

  「真要學嗎?」他像是笑了一下。

  「嗯……」

  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有些不安,她左看右看,在旁邊找惠身影,沒有找到,剛想開口問,就被男人捂住了嘴。

  「嗚!」

  「悟不喜歡從你口中聽見其他名字哦。」

  五條老師把她抱進懷裡,他個子高大,顯得她整個人都嵌進去了一樣:「在撫慰悟時間裡,螢只能記得悟,不然話,悟會心碎到死掉,這一點能做到嗎?」

  少女含著眼淚點頭,下意識往旁邊躲,又被他一只手整個鉗制起來。

  「以後每一天晚上,這個時間,都用來撫慰悟怎麼樣?至於怎麼撫慰他,老師會好好教你。」

  她看了看懷裡可憐巴巴貓,努力忍住眼淚,嗚咽著答應:「我、我會好好學。」

  男人撫摸著她腦袋,慢慢喟嘆一聲。

  「乖孩子。」


第71章

  伏黑惠是在凌晨四點回來。

  那時候青森螢已經再一次睡著了, 少年推開門,就看見五條悟坐在客廳裡玩主機游戲。

  他沒有開聲音也沒有開燈,空氣裡滿是沐浴露味道, 伏黑惠腳步一頓。

  五條悟看起來舉止輕浮,但其實有著十分微妙距離感,即使會大大咧咧地坐在女學生床上, 但從不會進誰浴室洗澡。

  「老師洗過澡了?」

  「是哦。」

  「在螢浴室?」少年皺起眉。

  「沒錯。」男人聲音懶洋洋, 像是被短暫喂飽動物, 簡短幾個音節也透著饜足:「傑怎麼說?」

  「夏油老師答應了。」

  想到那個陰郁難纏老師, 少年就感覺十分疲憊,沒力氣再糾結五條悟在幼馴染宿舍洗澡事。

  要時時刻刻保護螢, 所以一時之間走不開, 也是很正常事吧。

  伏黑惠這樣安撫著自己, 然後走到床邊看她。

  少女睡得安穩,懷裡正抱著大只貓咪, 半張臉埋進了貓脖子裡, 眉頭終於不是皺著了, 嘴角帶著笑,像是正在做著美夢。

  在做什麼樣夢呢。

  碧眸彎起,少年神色溢滿溫柔, 輕輕撫了撫她頭發。

  請一直這樣笑著吧, 為了你笑容, 我會付出一切。

  ……

  「哈、哈哈!好癢……」

  滿是積雪訓練場上,金發少女和一黑一白兩只狗狗坐在地上玩鬧,這是伏黑惠式神狗狗, 雖然是第一次看見, 但青森螢卻覺得十分熟悉, 問了才知道,原來這些年,狗狗們一直都在暗處保護自己。

  「嗚、不要舔了,惠!」

  狗狗們熱情有點讓青森螢招架不住,她看向不遠處伏黑惠,露出求救表情,少年像是笑了一下,走到她面前,兩只狗狗立即乖乖趴在她旁邊,不再動作。

  「剛剛是誰說要我走遠一點,不要打擾你和玉犬玩耍?」

  看著她被狗狗欺負出來眼淚,少年眸色暗了暗,手指蜷縮起來,沒有在這時候觸碰她。

  「我錯了嘛。」

  聽見她這麼說,少年在她身邊坐下,把手裡奶茶塞進她懷裡。

  「可是惠狗狗真好大。」和她想像中狗狗一點也不一樣,雖然很熱情粘人,但是一點也不聽話,她完全沒有推開它們力氣!

  青森螢看了看旁邊狗狗,沒忍住又摸摸它腦袋:「說起來,悟也好大呢,是因為咒術原因嗎?」

  「……悟?」伏黑惠驟然看過來。

  「對呀,就是五條老師養那只貓。」少女小口小口喝著奶茶,想到那只可愛又可憐貓,她就有點擔心:「早上起來沒有看見悟,五條老師也不見了,他們去哪裡了呀?」

  「是五條老師告訴你嗎,這個名字。」伏黑惠沒有回答她問題,而是這麼問道。

  「對呀。」

  少年垂下眸,看了一會地上雪,又問:「昨晚,我不在宿舍時候,螢還做了什麼其他事嗎?」

  「唔,我半夜醒了,然後就一直在撫慰悟,小家伙有好一點點,然後我就又睡著了。」

  說到這裡,青森螢就有點羞愧,她看著自己小竹馬,問道:「惠,我是不是真好笨?明明還想在堅持,但是竟然不知不覺就又睡著了。」

  伏黑惠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天空,露出思索神色,旁邊青森螢很快又和狗狗玩了起來,笑聲不斷。

  教學樓裡,五條悟遠遠地看著這一幕,雪中少年少女和兩只狗狗,和諧到幾乎快要融為一體。

  男人又看看懷裡小悟貓,想起了在高專打雪仗那一天。

  那一天也是這麼大雪,他們舍不得弄髒她手套,於是一直克制著勝負欲,後來為了哄她,五條悟還特地放水給她砸。

  但即使是那樣,她也沒有笑得這麼開心。

  在他們身邊那一段時間,螢好像從來沒有笑得這麼開心過。

  想走上去和她說話,近距離地

  看她那樣笑,讓她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但好舍不得,舍不得打斷她笑。

  現在,他出現,對她而言是一種打擾嗎?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甘心,但是又不想掙扎,因為她啊,正笑得那樣燦爛。

  下午,去參加交流會同學們都回來了,學校裡頓時變得熱鬧極了。

  「這是釘崎。」伏黑惠做著簡短介紹:「那是虎杖,都是我同期。」

  說完,他又看向兩個同期:「這是青森,因為一些意外,所以要在學校住一段時間。」

  「什麼啊!老娘才不是自我介紹只會說姓氏傲慢家伙!伏黑你給我到一邊去。」

  釘崎野薔薇有著一頭利落短發,看向她:「我叫野薔薇,你喊我野薔薇就好!說起來,你平時用什麼護膚品?」

  「我、我名字是螢,護膚品話……你要來我宿舍看看嗎?」

  「走!」

  兩個女生手拉著手走了,看著她們背影,伏黑惠露出無奈表情。

  就知道是這樣……

  「伏黑哥!」旁邊粉發少年看著她背影,深吸口氣:「我剛剛,就差一點,就對你幼馴染一見鐘情了!」

  伏黑惠:……就知道是這樣!

  「去做報告吧。」他臭著臉往教學樓走去。

  「欸?這是法國牌子吧。」

  兩個女生很快通過一堆瓶瓶罐罐拉近了距離,過了一會,野薔薇在她梳妝台上翻出來一個信封:「這是品牌方送信嗎?」

  「欸?」青森螢有點茫然地湊過來:「不知道欸,這些差不多都是昨天在商場新買,可能是服務員塞進來吧。」

  在日本,這種感謝信和賀卡非常常見,裡面基本不會寫什麼有價值東西,但眼前這個信封非常別致,上面還有淡淡橡木味道,野薔薇有點好奇地拆開了它。

  「哈?不是日文欸。」

  青森螢也有點好奇湊了過來:「這是法語。」

  「螢學過法語嗎?」野薔薇看向她。

  「沒有。」青森螢頓了頓:「但是我好像看得懂。」

  「上面寫著什麼?」

  「Les cadeaux de Noel。」青森螢含在舌尖念了念,停頓了一會,才說道:「聖誕禮物。」

  「聖誕禮物?聖誕節都已經過去了吧。」野薔薇有點困惑地晃晃信封:「塞錯了?還是這家店把之前賀卡放進來了?這也太敷衍了吧。」

  說話間,信封裡又掉出來薄薄一張紙,這次是日文,字跡強勁有力而又鋒芒畢露,看起來出自一個男人。

  [在漂亮房子裡睡了一覺,很期待我可靠搭檔。

  他來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人,和悟一樣漂亮銀白色頭發,但是很長,穿著長長風衣,脖子被高領擋住,眼神凶巴巴,不過我不怕。]

  「哈?果然是塞錯……」釘崎野薔薇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旁邊金發少女睜大眼睛,把她手裡紙和信封一起拿了過去。

  「欸?」她盯著青森螢看,「螢認識嗎,這個寄信人。」

  「我……我不知道。」她只是覺得,這樣字跡好眼熟。

  少女下意識把紙張放到鼻尖嗅了嗅,除了淡淡油墨香,並沒有別味道,不知道為什麼,這讓她感到有一點失落。

  「後面還有字欸。」對面野薔薇這麼說著,湊過來看,輕輕念出來:「我不怕,因為他是我搭檔。」

  「咦。」走神之間,青森螢聽見旁邊少女吐槽道:「有點肉麻啊,搞得跟情書一樣。」

  像、像情書嗎?!

  她下意識攥緊紙,把手裡東西都藏到背後,臉頰也泛起熱意。

  怎麼會像情書呢……明明就、明明……

  「螢怎麼臉紅了?」野薔薇盯著她看,又看看她把紙藏到後面動作,立即警惕起來:「這該不會是外面野男人給你寫情書吧!」

  「怎麼會!」青森螢立即否認:「我、我根本不知道這是誰寫。」

  「那你為什麼臉這麼紅?」野薔薇有點擔憂地看著她,這可是惠&#3

  0340;幼馴染,要是出現什麼三角戀抓馬劇情可就完蛋了,惠那個家伙超瘋!

  「我、我臉紅了嗎?」青森螢完全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狀態,只覺得心髒砰砰直跳,腦子也亂七八糟:「我就是,就是聽見野薔薇說這些話像情書,有點、有點……」

  有點害羞。

  但為什麼會害羞?

  這又不是她寫,更不可能是別人寫給她,怎麼看都是服務員塞錯了感謝信吧……想到這裡,青森螢慢慢冷靜下來,又看了看手裡信封,還是沒有把它們丟掉,而是好好收起來,藏進了書桌抽屜最裡面。

  看著做完這件事以後,就一直坐在書桌前發呆少女,釘崎野薔薇眯了眯眼睛,然後拿出手機,在群裡發消息。

  老娘不出道,娛樂圈痛失頂流:[有情況!!超級特大重型災難級事件!]

  小時候不吃鼻屎小哥哥一枚吖(打賭輸了版):[什麼什麼!]

  伏黑:[?]

  老娘不出道,娛樂圈痛失頂流:[來我宿舍當面說!]

  十分鐘後,釘崎野薔薇宿舍,短發女生詳細地把剛剛發生事情說了一遍,然後看向伏黑惠:「叫你不要玩神秘,現在好了吧,三年過去之後,幼馴染已經有了新歡了!」

  伏黑惠沒說話。

  虎杖悠仁扯了扯野薔薇袖子,小聲地說道:「或許是一個誤會呢。」

  「哈?才不會!愛情保衛戰已經開始了!我們不能掉以輕心!」

  釘崎野薔薇站起來,叉著腰說道:「為了我們鐵三角榮耀,惠絕對不可以成為敗犬!」

  黑發少年眸色深深,沒有說話,任由他們起哄,過了好一會,他才開口打斷:「螢不會撒謊。」

  雖然事情確有點可疑,但伏黑惠更願意相信這是羂索或者別人搞出來事。

  「螢是從來不會撒謊好孩子,不管是對誰,都會給予全部坦誠,野薔薇,你不要懷疑她,如果被螢知道了,她會傷心。」

  「……哦。」想到跟她待了一個下午金發少女,釘崎野薔薇聲音也變得溫柔了一點,不再那樣氣勢洶洶。

  「但是惠,我很清楚,那就是一個女生害羞表現,是遇見和心上人有關事情時候,才會露出來表情,我是女生,所以更可以分辨得清楚,既然螢不會撒謊,那麼她肯定是中了什麼咒術,我們叫五條老師過來看看吧?」

  「……」伏黑惠抿著唇,沒有說話。

  好像從昨天開始,螢生活就和咒術界、和五條老師綁在了一起那樣,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避不開他們。

  螢會感覺厭煩嗎?

  明明下個月就要二次測驗了,她卻因為自己緣故,被牽連到連家都不能回去地步。

  晚飯是壽喜鍋,金發少女始終心不在焉,伏黑惠盯著她看了一會,也沒有說話,這讓對面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有點擔心,兩個人插科打諢活躍著氣氛,好一會以後,青森螢才回過神來,看著他們笑。

  吃過晚飯,伏黑惠又帶著她去見五條悟,聽見她有點不舒服,男人嘴角笑意立即停住。

  「哪裡不舒服?」他大步走過來,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把她看了一遍。

  今天他和傑研究了一整天螢事,初步猜測是時間系咒術,讓原本屬於這個年代螢穿越到了之前,在他們面前死去之後,就回到了惠身邊。

  她沒有留下記憶,他們做事情也沒有對她造成任何影響,她依舊那樣開心,身體也沒有任何異常,五條悟剛剛松了口氣,晚上,學生就找上門來,說她身體不舒服。

  六眼沒有發覺任何不對勁,但五條悟已經沒辦法接受任何一點意外了,就像是驚弓之鳥那樣,也不顧學生在這裡,他攥住青森螢手腕,問她:「是昨晚太累了嗎?」

  伏黑惠霎時抬起眸看向他。

  「嗚,沒有,抱抱悟很開心。」

  青森螢把手腕抽回來,走到沙發上抱起貓貓,有點茫然地說道:「就是感覺很奇怪,學校也好,老師也好,還有一些別事情,總是給我一種熟悉感覺。」

  懷裡貓貓依舊沒有什麼精神,青森螢有點擔心地親親它鼻子,看向五條老師:「老師,是不是我多讓悟感

  受一些愛意,悟就會好得快一點?如果、如果是這樣話,可以讓悟一直待在我身邊嗎?我很擔心它。」

  「哈,這個小家伙隨你處置。」

  五條悟跟過來,靠得很近:「除了感覺熟悉,螢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會不會莫名其妙感覺困,感覺睡不夠,下意識打哈欠……這些情況有出現嗎?」

  「嗚……」青森螢搖搖頭:「沒有。」

  她覺得五條老師有點奇怪,這個態度讓她有點不適應,她看向身後伏黑惠,少年也正看著他們。

  「螢先回去吧,我有事情和老師商量。」他說。

  「好。」少女抱著貓貓,逃一樣地離開了。

  等她關上門,伏黑惠才看向五條悟。

  「五條老師。」他依舊用著敬語,開門見山地問道:「您喜歡螢?」

  「哈……?」

  哪怕她不在這裡,也說不出否認話來,於是只好轉移話題,做出十分驚訝樣子:「惠怎麼會這麼問?」

  「從見到第一面就想說了,您對螢態度,看螢眼神,和螢說話語氣,都讓我非常、非常不爽。」

  伏黑惠站著,看著這個比自己高大許多男人。

  這是咒術界最強,也是教育著他,保護著他老師。

  他緩了緩,抿緊唇,慢慢說道:「和對待野薔薇、真希前輩,還有硝子老師都不一樣,您對螢有一份特殊,男人對女人那種特殊。」

  「因為我也會這樣對待螢,所以我很熟悉,也很清楚,如果是我想像那樣話,老師可以大大方方地說出來,我不喜歡猜測別人。」

  「這樣嗎。」五條悟意味不明地反問一句:「如果是話,惠要怎麼樣呢?」

  「不會怎麼樣。」

  伏黑惠克制著在體內四處游走咒力:「從小到大,螢都是非常討人喜歡存在,我從來沒有想過『不許別人喜歡螢』這種荒謬事,因為我不想把螢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那既然如此,有人喜歡她,就是十分理所應當事。」

  少年頓了頓,接著說道:「我接受一切公平競爭,現在,請老師回答我問題。」

  「……哈。」

  在少年這樣坦誠直白話中,五條悟幾乎要敗下陣來了。

  公平競爭……哪裡來公平?她眼裡不是始終只有一個人嗎?算了,既然不管怎麼樣都是卑劣第三者偷窺狂變態人渣,承認又有什麼所謂……

  「就是你想像那樣。」

  十幾年前自己做混蛋事情還不可以暴露出來,那樣話就連人渣也沒機會做了。

  所以只能把事情變得稍微合理一點。

  五條悟懶懶躺在沙發上,用輕松語調說道:「一點點,只有一點點而已,目前還不清楚是不是術式效果,總之那是個非常討人喜歡孩子,惠可以把我暫時當成她追求者,嘛,暫時。」

  「我明白了。」得到答案之後,伏黑惠松了口氣,只感覺心裡石頭終於落了下來。

  他不必再背地裡揣測他老師了。

  「那麼,請老師和我立一個束縛。」

  「哈?」男人看過來。

  「我們之間競爭,不可以傷害到螢。」

  咒術師強大,依靠正是體內承載負面情緒,越是強大咒術師,就越是瘋狂。

  這和什麼都無關,和情緒和精神和遭遇全無關聯,只是單純流淌在他們血液裡,沒辦法抹去東西。

  雖然知道一直如此痴情五條老師沒有理由會突然喜歡上螢,這一次大概是未知術式作用,但伏黑惠還是沒法放下心來。

  雖然完完全全信任著五條老師,但伏黑惠不會讓青森螢也跟他一起,為這一份信任買單。

  少年冷靜地補充道:「就像老師說那樣,現在還不清楚是不是術式作用,也許術式解除以後,螢就不會再被老師特殊對待,如果是那樣話,我們之間束縛也跟著就此消散,不會影響到五條老師生活。」

  「沒問題哦。」男人答應得很爽快:「按照束縛規矩嘛,我也該對你提一個要求。」

  「

  您請說。」伏黑惠看他。

  「唔,多和我說說螢小時候事吧。」

  男人掀起眼罩一角,看向他,語氣帶著深切遺憾:「小學有一次,你們老師打電話讓我去開家長會,我滿口答應了但是沒去吶。」

  伏黑惠:「……」所以這家伙在遺憾什麼?

  ……

  另外一邊,青森螢一邊哄著貓貓,一邊往自己宿舍走,半路上,她突然看見一只咒靈,少女被嚇了一跳,連忙轉頭就跑,那咒靈也追了上來,直到她躲進旁邊宿舍衣櫃裡,外面咒靈才像是看不見她了一樣,在那邊徘徊來,徘徊去。

  「嗚嗚……別怕。」

  少女緊緊抱住懷裡貓,聲音小得可憐,不知道是在安撫它,還是在安撫自己:「惠說過,學校裡不會有厲害咒靈,不要怕,嗚嗚……」

  她深呼吸了一會,才慢慢冷靜下來,但就在下一秒,咒靈又湊到了衣櫃小洞上,紅紅眼睛往裡面看過來,青森螢被嚇了一大跳,往後面躲去,就感覺自己撞到了什麼東西。

  「咳、」

  身後傳來咳嗽聲音,少女連忙回頭看,原來她撞到了一個男人。

  他鳳眸狹長,面容清雋,是十分優越東亞長相,像是被她撞痛了,眉頭蹙起,眸中蕩出水色,有一種脆弱美感,叫她下意識看呆了一瞬。

  外面咒靈安靜了下來,青森螢大氣也不敢喘,漸漸,空氣裡傳來了濃郁血腥味,她有點害怕地看向男人。

  「你受傷了嗎」

  男人沒說話,但借著外面光,青森螢看見男人手腕上滿是傷口,血液正在一點一點流出來,嚇人極了。

  「!」少女連忙用手捂住他傷口,抬眸看他,小聲問道:「怎麼辦,我、我出去叫人過來救你好不好?」

  「唔。」

  他喘息一聲,看向她:「你想救我?」

  「當然呀。」血液還在不斷地往外流淌,這讓青森螢擔心極了,她想了想,扯起自己小裙子,用力把所有傷口都纏起來。

  「哈啊……」

  他又喘一聲。

  青森螢感覺耳朵有點發燙,下意識往後面挪了挪,才繼續說話:「你、你是不是被外面咒靈困住了?唔,其實我也是比它逼進來,不過沒關系,再等一會,惠就會來救我了,你還可以堅持住嗎?如果不行話,我、我現在就跑出去吧。」

  「沒關系。」好一會,男人才平復下來,看向她:「我只是在懲罰我自己。」

  「欸?」青森螢睜大眼睛看他:「什麼意思?你、你想自殺嗎?」

  「差不多是這樣。」夏油傑笑了笑,「如果你不願意救我,死掉也沒關系。」

  「哈?」青森螢困惑地看著他,這個奇怪家伙……呃,惠說過,咒術師都是瘋子,所以不管做什麼都可以理解吧,在青森螢觀念裡,瘋子,就是精神病意思,精神病人都是不能用常理理解。

  「我願意救你呀。」

  「真嗎?」夏油傑近乎貪婪地盯著她看。

  「真呀。」少女聲音軟乎乎,還帶著一點點小委屈:「你看,連我最喜歡小裙子都被你弄髒了。」

  又聽見了叫她臉紅喘息聲,男人動了動腿,她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掉進了他懷裡。

  「謝謝你,那麼,這位小姐,你救命之恩,我該怎麼報答才好呢?」他問。


第72章 「糖酒。」

  怎、怎麼報答?

  狹小衣櫃裡面, 除了濃郁血腥氣,青森螢還聞見了很淺香氣,男人血是冷, 但呼吸卻十分灼熱,灑在耳側後方,連接著脖子一片區域,叫她手指不自覺地顫動起來。

  「我不要你報答我……」惠說過,咒術師都是瘋子,但不管是他,還是野薔薇和悠仁, 又或者有點奇怪五條老師, 都沒有給她帶來害怕感覺。

  只有這個男人, 明明在受傷,在流血,眉目彎彎,看起來十分溫和男人, 不管是說話還是表情,都帶著一種撲面而來瘋狂意味, 叫她後背發涼,十分不安。

  她想要逃跑,於是慢吞吞地挪開, 輕輕推開衣櫃門, 身後男人沒有阻攔,只是輕輕笑了一聲, 然後下一秒, 那只咒靈血紅眼睛又貼了上來, 好像還有要順著衣櫃門鑽進來捉她意思。

  「嗚!!」

  她被嚇壞了, 立即關上門,可惜咒靈一部分肢體已經鑽了進來,在雪夜,漆黑冰涼東西纏上她手腕,想要把她扯到外面。

  少女流著眼淚拍了兩下,根本沒法把手腕上東西拍掉,後面男人又咳嗽了一聲,她才回過眸,像是這時候才想起旁邊還有一個活人那樣,她哭著朝他爬過來,又一次鑽進他懷裡。

  夏油傑發出一聲滿足輕嘆,用沒有受傷左手覆上她後腦:「很害怕?」

  「嗯、我好害怕,嗚……」

  耳邊又是那種怪異喘息聲,但在瘋子和咒靈之間,少女只能選擇更有溫度前者,她努力忽視這種怪異感覺,慢慢把腦袋埋進他胸口,又鑽進他外套裡,一整個躲起來。

  過了好久,喘息聲急促起來,她腰被用力攥住,耳朵也被含進嘴裡輕咬,青森螢忍著嗚咽抬眸看他,燈光明滅,暗色朦朧,這是一個極其符合東亞審美男人,本該是冷淡疏離長相,但他此刻面色潮紅,雙眸半闔,像是纏纏綿綿輕霧,帶著旖旎濕氣,和一種含蓄淫靡之意。

  少女不由得屏住呼吸,她感覺這家伙比五條老師還要更像狐仙,不過是傳說裡墮落、會吸食女子精魄那一種。

  「摩西摩西。」

  外面,衣櫃被輕輕敲了兩下,然後櫃門被打開,白毛腦袋鑽進來,看見他們姿勢,先是輕輕『哈』了一聲,然後拎起她後頸,把她捉進自己懷裡,然後又看向夏油傑。

  「總是玩這一套就沒意思了吧。」說話間,五條悟已經祓除了外面那只咒靈。

  夏油傑笑了笑,盯著她滿是血跡小裙子,喉結又滾動了一下:「有用不就好了嗎。」

  除了血腥味,空氣裡還有一種別氣味。

  「傑好快啊。」

  白發男人把她腦袋按進懷裡,不讓她聞別人味道,接著算了算時間,諷刺道:「也就半小時吧?已經爛成這樣還要扮演偷腥貓真是難為你了,嘛,這叫什麼,身殘志堅?嗯嗯、還真是堅強啊,傑,給你申請一個殘疾人補助怎麼樣?」

  「呵。」夏油傑朝他笑,笑得滿足且病態:「說起來,悟,昨晚給你爭取了這麼長時間,怎麼還在這裡酸溜溜地說怪話。不會已經因為靠手指解決次數太頻繁而不能起來了吧?與此相對,我這十多年可是有好好地守身如玉呢。」

  「所以才半小時?」五條悟掀起眼皮說道。

  「……」夏油傑沉默地盯上她背影,剛想說話,五條悟懷裡少女就像是感知到了危險那樣,晃著腳撲騰起來:「老師、嗚嗚,放我下去。」

  五條悟掃她一眼,見她急得有點想哭,挑挑眉把她放到地上,還來不及說話,少女就朝他鞠了一躬:「謝謝老師救我,我還有事,就、就先走了。」

  像是被天敵追逐兔子那樣,少女說完話就跑了出去,五條悟看著她背影,聽見衣櫃裡夏油傑輕輕笑了一聲。

  「又被拋棄了呢,悟。」

  白發男人抿唇,回頭看他:「如果過來是惠,你打算怎麼收場?那孩子可是連他自己性命都不放在眼裡吶。」

  「只是想再抱她一次。」夏油傑溫和

  地笑笑,像是學校裡年輕教師,因為太好相處而大受歡迎那種:「唔,忍耐不了了,悟,沒有想過後果,也有在提前好好贖罪。」

  五條悟看了一眼他手腕,那邊傷口極深,新舊交疊,看起來嚇人極了。

  「別再瘋了。」

  夏油傑彎著眼睛揮揮手:「抱歉抱歉。」

  ……

  青森螢抱著貓咪慢吞吞地往宿舍走,一邊摸貓貓一邊安撫自己,過了好一會才從遇見咒靈驚嚇之中緩過來,山裡夜空很干淨,星星和月亮都可以看得分明,她在走廊上停了一會,突然感覺自己小腿被什麼碰了一下。

  「……?」

  少女低頭看,一只黑貓正仰著腦袋看她,眼睛很亮,軟乎乎爪爪搭在她小腿上,見吸引到了她注意,讓她看過來了,就把立即把爪爪放了下去,好乖樣子。

  又一只貓貓!

  青森螢蹲下來,剛想和貓貓說話,懷裡那只大白咪就炸毛了,朝黑貓一爪子呼上去,黑漆漆小家伙直接被它按在了地上,看起來可憐得要死。

  「……悟?」

  青森螢看著突然有活力了大白貓,有點困惑,下一秒,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她側頭看,是五條老師。

  「悟很有精神嘛。」

  五條悟笑眯眯:「看來被螢抱過以後病確實好了一點呢,咦……這不是傑貓嗎?螢,我們快走,這個小家伙可是傑眼珠子,如果被他知道它挨揍了,傑會發瘋。」

  青森螢有點茫然地被五條老師拎起來,地上戴著墨鏡小悟貓抬起腦袋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又狠狠拍了黑貓幾下,才邁著貓步跟上來。

  「……?」怎麼感覺悟像是貓中惡霸一樣。少女看看威風凜凜大白咪,又看看蜷縮在地上,可憐兮兮黑貓,有點不忍心地扯了扯老師袖子。

  「老師,我們要不要把那只貓送回去呀?」

  「哈?螢別操心這些,那只貓可比你聰明多了。」

  男人這麼說著,大步帶她走回宿舍,打開門,伏黑惠已經等在裡面了,看見她裙子上血跡,少年立即站起來,「螢怎麼了?」

  「我沒事。」

  青森螢從五條悟懷裡鑽出去,又看看自己小裙子,解釋道:「我回來路上被咒靈追著跑,然後躲進衣櫃,遇見了一個受傷人,這是別人血,唔,我想洗澡。」

  被咒靈追著跑……

  高專怎麼會有咒靈?

  伏黑惠看了看五條悟,總覺得事情非常可疑,但現在不是追究那些時候。

  他牽起她手往浴室走,又看了一眼她裙子,緊緊抿唇。

  「明天要不要出去逛街?」

  沒記錯話,螢很喜歡這條裙子,不知道是不是限量款,如果沒辦法再買一條就麻煩了,這種程度血漬哪怕送去洗衣店也難洗干淨。

  「要!」青森螢朝他笑笑:「惠最好啦。」

  即使已經看了這麼多次這樣笑,也聽了無數次這樣話,少年還是會感覺耳朵發燙,把臉別開。

  青澀而又純真少年,和全心全意依賴著他女孩,多麼完美一對小情侶啊。如果自己是螢幼馴染話,也可以把事情做得更好吧?

  五條悟沉看了看關上浴室門,又看了看沙發上蜷縮著小悟貓,突然有點疲憊。

  從前,他累了就會枕在她膝上休息,她會慢慢摸摸他腦袋,有時候還會撓撓貓下巴,給他兩種不一樣快感。

  但現在不是從前了。那樣親昵,或許以後也不會再有了。

  「喂,你在哭嗎?」

  五條悟坐在沙發上,看向對面貓,小家伙璀璨藍眸水汪汪,一下一下舔著自己爪爪,見他看過來,立即轉身,用屁股對著他。

  「……?」五條悟睜大眼睛:「喂,剛剛是誰給你力氣讓你大發神威打跑情敵,是老子沒錯吧,沒良心小東西。」

  大白咪頓了頓,停止了舔爪爪動作,看向他,然後直接朝他撲了過來。

  等伏黑惠出來時候,就看見一人一貓在螢客廳裡打架,把房間弄得一團亂麻,見他出來了,五條悟笑嘻嘻地看向他,沒有一點愧疚樣子。

  少年皺著眉頭走向書桌——上面擺著螢瓶瓶罐罐,說實話,伏黑惠不是很懂,但他知道這些東西很受螢重視,但現在,小瓶子們東倒西歪,有些還摔在了地上。

  「……」伏黑惠完全沒有給五條悟收拾爛攤子意思,他回頭看了看這個年近三十幼稚男人,又看了看緊閉浴室門,輕輕嘆了口氣。

  總感覺以後生活要雞飛狗跳了。

  「!」

  果不其然,等少女從浴室裡出來,看見自己房間一片狼藉時候,最先看向就是書桌。

  見上面瓶瓶罐罐倒了一地,她臉立即鼓了起來。

  「惠?」

  青森螢剛剛泡了超級舒服熱水澡,心情愉快地出來,就看見自己寶貝們都被碰倒了,雖然知道不可能是惠做事情,但五條老師和她並不親近,所以她只能找自己小竹馬詢問。

  「抱歉抱歉。」男人主動承認錯誤:「剛剛和小家伙玩得太開心了,嘛,弄壞了你哪些東西,老師明天陪你去買怎麼樣?」

  傑弄壞了她小裙子,自己也得搞點破壞才公平嘛。完全不認為自己邏輯有什麼問題教師心裡全是滿足。

  伏黑惠:「……」不惜弄壞螢東西惹她生氣就是為了明天和他們一起出去逛街嗎?怪不得野薔薇總說這家伙是KY精。

  少女沒回話,她看著被打開抽屜,有點慌張地跑了過去,從他們視角看,只能看見她把手伸到最裡面摸出來一個什麼東西,那東西應該還好好,她立即松了口氣,松懈下來。

  五條悟挑挑眉,開始回想那抽屜裡除了口紅還裝了什麼,能讓她這麼緊張,伏黑惠則是想到了野薔薇今天下午話:螢把那封信藏進了抽屜最裡面。

  所以……

  果然很重要嗎?那封信。

  少年輕輕皺起眉,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失去掌控,這讓他有點不安,下意識喊她名字:「螢。」

  在少女看過來時候,伏黑惠已經找到了合適話題:「明天要去哪裡逛街?」

  青森螢捏捏手裡信封,脫口而出:「米花町。」

  接著,她有點緊張地看向伏黑惠,問道:「可以嗎?」

  「……」

  「當然可以。」

  伏黑惠看著她,又看看五條悟,咽下了心裡疑問。

  螢……也有瞞著他事情了嗎?還是說就像野薔薇說那樣,是因為這三年他總是不在螢身邊,不讓她接觸自己世界,她沒有安全感,所以、所以才會……

  不可以再想了。

  少年打斷自己不安胡思亂想,他不會揣測螢,也不會懷疑她,明天等單獨相處時候直接問一問好了,螢是好孩子,一定會乖乖承認。

  如果事情真像野薔薇說那樣,螢喜歡上了別人……那也沒有關系,他不會怎麼樣。

  不會怪她,因為都是自己錯,更不會怪別人,因為能夠讓螢喜歡上家伙,一定比自己更好。

  所以他不會因為嫉妒做出什麼無理事情。

  絕、對、不、會。

  ……

  第二天一大早,青森螢就坐上了前往米花町車,負責開車是一個面頰消瘦男人,姓氏是伊地知,五條悟坐在副駕駛喋喋不休說著一些不著調話,伏黑惠和野薔薇坐在她兩側,旁邊還擠了一個虎杖悠仁、一只大白貓——徹頭徹尾超載。

  「這次消費當然是五條買單了!」三年級學生大大咧咧喊著老師名字,看不出半點尊敬樣子:「不僅如此,五條還應該給我們家螢精神損失費!」

  「哈?」五條悟對精神損失費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畢竟他這個人從身體到心靈再到物質上一切都是螢,讓他聽得刺耳是前面幾個字:「你們家螢?」

  「沒錯!」

  釘崎野薔薇挺了挺胸:「經過昨晚徹夜長談,螢已經和老娘結拜了!」

  「是。」青森螢點點頭,確認了這個消息——雖然五條悟老師是長輩,但是她才不要輕易原諒弄壞自己東西家伙。

  「好嘛。」五條悟摸了摸下巴:「那麼,要多少賠償款呢?」

  他透露出一副『老子很有錢快來宰我』樣子,野薔薇眼睛一亮,朝他伸手:「先把那張黑卡交出來再說!」

  「欸?怎麼說也該是螢向我要吧。」五條悟笑了笑:「賠償款要交到本人手裡才對吧?」

  聞言,青森螢立即朝他伸出手,她還沒消氣,於是只是干巴巴地喊了一句:「老師。」

  「在呢在呢。」五條悟把自己整個錢包都放進她手心:「全部都是你哦。」

  成熟華麗聲調刻意壓低了一些,男人今天穿著私服,法式襯衫搭配單薄風衣,看起來完全不冷樣子,笑意從容,語氣閑散,卻又一種無端曖昧,叫人聽了就感覺耳朵發燙。

  這個年紀小年輕哪裡抵擋得住這個,就算是野薔薇也晃了晃神,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一下,更何況是直面他青森螢。

  指尖被他輕輕觸碰,癢意攀爬上來,好像慢慢鑽進心底,青森螢蜷了蜷手指,就聽見旁邊野薔薇大叫了一聲。

  「什麼啊!!!」

  短發女生表現得就跟見了鬼一樣,撲過去抓住五條悟衣領用力搖晃:「你這家伙老實交代啊啊啊啊啊,那個看起來腦干缺失會在背地裡做智商測驗然後不合格智障無良教師哪裡去了?你少給老娘在這裡耍帥啊啊啊啊!老娘晚上會做噩夢!!」

  「……」

  青森螢沒忍住笑出來,五條悟有點郁悶地打開野薔薇手,看了看後座幾個學生,裝模作樣地長嘆一口氣:「老師美貌終於被你們發掘了?」

  「嘔嘔嘔!!」

  看著幾個起哄學生,又看看被逗得一臉笑容螢,五條悟回頭看著眼前路,也慢慢勾起唇角。

  好像這樣也不賴嘛。

  旁邊伊地知看了看他,緊皺眉頭也跟著松開。

  五條老師……終於要從從前陰霾中走出來了嗎?

  那他社畜生涯,是不是也快要結束了?

  真是令人期待啊。

  年紀比五條悟小幾歲看起來卻比他大一輪伊地知偷偷抹了抹眼淚。

  米花町很快就到了,野薔薇和虎杖悠仁都是十分熱情性格,即使下了車也熱熱鬧鬧,惠很安靜,青森螢還從來沒有過這樣逛街體驗,只感覺新奇又有趣,不知不覺,就變成了和野薔薇還有虎杖悠仁並排走了。

  伏黑惠:「……」就知道是這樣!

  五條悟被野薔薇用『大人不要參加DK和JK活動』為由趕走了,四個人在路上買了幾杯奶茶,還沒走到商場,就遇見了意外。

  旁邊銀行被搶劫了。

  「……東京還有這麼凶悍劫匪?」

  釘崎野薔薇皺了皺眉,她和虎杖悠仁都是熱心腸,又是咒術師,自然見不得壞人在那邊招搖,於是想也沒想就衝了上去。

  伏黑惠握住她手,帶著她往那邊走去:「別怕,那邊沒有咒力波動,都是普通人,野薔薇一個人就能解決。」

  「嗯嗯。」少女朝他甜甜一笑:「我知道,你們都超級厲害,還有惠,惠是最強,就更厲害,對不對?」

  伏黑惠別開臉,輕輕嗯了一聲。

  「草!」

  走近以後,青森螢聽見釘崎野薔薇罵了一句髒話,裡面帶著震驚和驚慌,她連忙看過去,短發少女手裡握著錘子和釘子,也正回頭看過來:「老娘用不了咒力了!」

  伏黑惠神色一凜,做了個手影,雖然體內咒力有流動痕跡,但卻沒有召喚出式神——就像被什麼封印了一樣。

  「小心!」

  虎杖悠仁推開野薔薇,帶她躲開劫匪攻擊,才握緊拳頭,確認道:「沒錯,我咒力也用不了了!」

  「……怎麼辦?」看著劫匪手裡槍,青森螢有點害怕看向伏黑惠。

  「螢先去一個安全地方,不要被子彈打到,也不要過來,可以嗎?」少年不急不躁地看向她。

  見她乖乖點頭,伏

  黑惠才大步衝上去。

  雖然用不了咒力,但他們可是貨真價值三個特級咒術師,體術自然也十分優越,青森螢跑遠了一點,和米花町市民一起看他們大戰劫匪。

  「不是吧,剛剛那個速度,那個粉頭發是躲開子彈了嗎?」

  「那個黑頭發柔韌性好強啊,剛剛是直接跳起來吧,跳這麼高?!」

  「喂喂、短頭發那個女生,沒看錯話那家伙剛剛用錘子把子彈打飛了吧,是用錘子打飛吧!」

  米花町市民好像已經對劫匪見怪不怪了,不僅沒人想著報警,反而津津有味地看著銀行,就好像裡面正在放映什麼玄幻武打片動作大戲。

  「……」青森螢拿出電話,剛想報警,耳朵就被什麼東西罩了起來。

  外面喧囂一下子褪去,耳邊只傳來一個男人聲音。

  「糖酒。」

  他喊。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應該感覺害怕,明明應該十分慌張,立即向旁邊人或者惠求救,明明應該被突然出現聲音嚇到,拔腿就跑,但青森螢卻像是被什麼東西定在了原地那樣,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她想轉身,看看他。

  剛有動作,肩膀上就多出來一只手,手很大,皮膚冷白,骨節也十分粗大,他按著她肩膀,動作很輕,像是在愛撫自己情人那般。

  「不要回頭。」

  他說。

  「嗚……」

  青森螢知道他就站在自己背後,她往後面退了退,果然撞進了一個胸膛。

  明明是個陌生男人,明明自己記憶裡從來沒有出現過這個人,也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聲音,但是青森螢卻感覺自己一點也不害怕,反而有一種安定感覺。

  因為那一天,沒有在信封上嗅到氣味,讓她下意識覺得失落氣味,現在好像聞見了。

  那是一種香煙味道,很淺,還混雜著別香水,就好像抱著這樣味道睡了很久、在這樣味道裡做了好多個甜甜美夢那樣,青森螢一點都不害怕。

  她攥緊手機,忍著眼淚問道:「你是誰?」


第73章 愧疚

  「你是誰?」

  入耳遍地喧囂, 她的聲音混在其中,連抽泣都顯得隱忍,掌下肩膀顫動, 像是蝶振翅的弧度,男人站在她身後, 沒有回答。

  他是誰?

  他有過很多名字, 也有過數不清的代號, 最開始有人喊他小野種,後來有人叫他叫黑澤,最多人叫他琴酒。

  在他的世界裡, 名字是要靠自己一點一點爭取來的, 叫他野種的人都死了,他獲得了姓氏, 再後來是代號, 以及一聲一聲滿含敬畏和恐懼的「大哥」。

  沒有無故得來的尊重,這一個個稱呼背後,埋葬的是屍山血海。

  琴酒從不覺得自己無辜, 他不否認他的罪惡,也並不會以此為功勛, 他只是喜歡黑暗的世界, 喜歡沒有規則的叢林,喜歡平等的、靠實力獲取一切的環境。

  在他的人生中,一切都是等價交換, 直到一個少女的出現。

  很莫名其妙,從見面的第一刻, 她就給出了她全部的信賴, 又或者還沒有見面, 從她抱著他的外套,蜷縮在他的沙發上開始,她就在他沒有付出的情況下,先行給予了她的一切。

  她並不怕他,卻依舊滿含敬畏地喊他「大哥」,他對她並不溫柔,她卻表現出一副全然依賴的樣子,他嫌少給她誇贊,她卻也從不覺得他苛刻。

  那一年在法國,琴酒收到了許多禮物。

  一條圍巾,是她親手織的,很醜,不符合琴酒的審美。

  一些糖,是在車上,少女覺得無聊,一邊自己咬著糖果,一邊念叨著「大哥要不要吃」然後湊過來,磨著他也吃一顆的那種糖,琴酒不喜歡那樣的甜味。

  一些莫名其妙的菜,是她閑著沒事在廚房搗鼓出來的,一邊說著「實在是太難吃了,大哥對不起」,一邊眼巴巴地看著他,滿懷期待端過來的那些料理,很古怪的口感,琴酒完全沒法接受。

  還有一些柔軟的笑,抱著腿不肯撒手的哭鬧,開門時候飛撲過來的撒嬌,琴酒根本不吃這一套。

  他從來沒有獲得過什麼禮物。

  他明白『禮物』的含義,卻不明白『禮物』的意義,所以那條圍巾被丟到了安全屋的衣櫃裡,一次也沒有戴過,那些糖被他直接嚼碎咽了下去,沒有好好品嘗,那些料理只是吃了一口就用酒衝散了味道,連回憶裡都滿是酒的苦澀……

  還有那些讓他煩躁、心動、不知所措的一切,都被他用力地推開,推到了別人那裡。

  後來的事情如他所料的發展,她漸漸離他遠去,銀發殺手預料到了一切,唯獨沒有預料到自己的心。

  ……

  「你為什麼不說話?」

  她靠著他,漸漸不再發抖,而是想抬頭看他,琴酒從回憶裡抽離,兩只手指掐住捉住她的下巴:「張嘴。」

  她抿唇,竟然想低頭咬他。

  琴酒低低笑了一聲。

  這些年,的確有不少人想要通過他死去的搭檔來逮捕他。

  但別人可以復刻她的容顏,模仿她的聲音和語氣,卻永遠無法復制她的心跳。

  這是他的搭檔,會送他禮物的人。

  也是天底下唯一一個,完全不害怕他,在他懷裡,會感到安心的人。

  已經十秒鐘了。

  男人掰開她的下巴,塞了一顆藥丸進去。

  這是組織的成果,令世界上那些權貴高層趨之若鶩的那顆藥丸。

  「嗚!」

  粗長的手指抵著一個東西直直捅入喉嚨口,青森螢下意識吞咽了一下,下一刻,濃郁的苦味自喉嚨翻湧而上,她皺起臉,下意識扯他的袖子:「好苦!」

  要離開的男人一頓,下一秒,手指又打開她的唇,在她舌尖放了一個東西。

  青森螢嘗到了清新的甜味。

  接著,肩膀上的手移開,後面胸膛的溫度也跟著消散,少女愣愣地回頭看,視線裡人山人海,戴著禮帽的男人逆著人群離她而去。

  風吹起他的銀發,耳邊傳來他的聲音。

  「Les cadeaux de Noel。」——聖誕禮物。

  她含著糖,眼淚奪眶而出。

  ……

  「那家伙喂你吃了什麼!!」

  青森螢還沒從傷感裡回神,視線裡就多了一個黑發男生,他不由分說地把她扯到旁邊的小巷子裡,用力搖晃著她的肩膀:「快吐出來,快吐出來!」

  「咳、咳咳!」面對少年的焦急和慌亂,青森螢只感覺莫名其妙,她用力含住嘴裡的糖,拼命不讓它掉出去,又瞪他,少年根本無視她抗拒的眼神,慌張地說道:「那家伙說不定會喂你吃什麼毒藥,又或者什麼奇怪的東西,你快吐出來!快點!」

  過來的人正是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通過調查,工藤新一已經查到了她的身份,一個檔案十分干淨的,在東京長大的普通女孩,做過最刺激的事情就是去海邊衝浪,夢想是考上東大,從幼兒園到高中的照片和錄像每一年都有,看不出任何ps的痕跡。

  所以這家伙可能不是糖酒,而是另外一個和糖酒毫無關聯的女孩子。

  糖酒那家伙說不定是易容成了這樣,又或者只是巧合,再荒謬一點糖酒和這家伙是什麼長相相似的姐妹也說不定,但青森螢就是青森螢,和黑衣組織的那家伙毫無關聯,琴酒從出現到離開只用了十幾秒,工藤新一拼命跑過來,就看見那家伙在她嘴裡塞了一個東西就揚長而去了!

  在生命面前,工藤新一也顧不上去追蹤琴酒了,他用力搖晃著青森螢,想讓她把嘴裡的東西吐出來,但是這家伙緊緊閉著嘴,就好像裡面的東西是什麼稀世珍寶那樣,寧願可憐巴巴地掉眼淚也不願意妥協。

  「沒辦法了,我只好冒犯你了!」

  工藤新一把她抵到牆上,一只手按住她掙扎的四肢,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

  「快吐出來!」

  「嗚……」

  最後青森螢還是沒有保護好那一顆糖,粉色的、像是水晶一樣晶瑩剔透的小糖果掉在地上,瞬間就裹滿了泥土,變得髒兮兮,灰撲撲。

  「為什麼!」

  青森螢第一次這麼生氣,她看著工藤新一,氣得臉頰通紅,一邊哭,一邊嗚咽著罵他:「壞家伙、壞東西,混蛋、嗚、我要報警!」

  「……?搞搞清楚,我在救你好不好!」工藤新一聲音莫名軟了下來,從口袋裡拿出手帕把地上的糖包起來揣進口袋,然後又看她,見她哭得這麼傷心,有點困惑:「喂,你知道那家伙是誰嗎?」

  「嗚,我不知道。」糖沒有了,嘴裡又滿是苦味,青森螢皺著臉,氣鼓鼓地看他:「你為什麼搶走我的糖。」

  「糖?!」工藤新一瞪著她:「那家伙是連環殺人魔,不給你喂毒藥就不錯了,說起來,你現在為什麼皺著臉,一副味覺正在被折磨的樣子……你該不會是還被他喂了其他的東西吧?」

  「你怎麼知道?」青森螢愣愣地看著他,連生氣都忘了。

  「你吃下去了?!」見她點頭,工藤新一急得幾乎快要跳起來:「你是白痴嗎——!」

  「快吐出來!」

  他教她怎麼彎腰,怎麼摳自己的喉嚨,青森螢被嚇壞了,她昨晚就沒有休息好,今天又受到了一次驚嚇,現在嘴裡又苦又麻,之後還被他這樣晃了一通,沒多久就暈了過去。

  「喂,喂?!」

  工藤新一慌張地抱起她,救護車過來不知道要多久,說不定來接人的時候她已經毒發身亡了……怎麼辦,怎麼辦

  !必須找到一個能立刻調度東京各個方面的大人物,並且會不問前因後果就立刻幫助他的人。

  少年的腦海中浮現一張張人臉,最後定格在一個金發警察身上。

  降谷長官和糖酒,也有著許多緋色傳聞,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伸出援手。

  ……

  「你是說,琴酒喂她吃了什麼東西?」

  那邊的人聲音冷靜而又沉著,就好像在推理案件,絲毫不帶有個人感情。

  工藤新一愣了愣:「是的。」

  「我知道了,不用著急,你在原地等待,不要做多余的動作,我立刻過來。」

  掛斷電話之後,少年有點困惑地愣在原地,而降谷零低頭看著自己發顫的手,站起來的第一下竟然沒有站穩。

  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孩……

  姓名是青森螢……

  在東京長大,被琴酒喂了東西。

  種種結合起來,只能是死去的糖酒又回來了。

  畢竟,琴酒想要殺死一個易容成她的人再是輕松不過,又何必冒著被逮捕的風險接近她,給她喂什麼東西呢?

  組織覆滅得如此之快,還有一大部分的功勞都要歸功於琴酒,那是個真正的瘋子,在糖酒死後,他好像把組織也當成了害死糖酒的罪人之一,想要勸他回去的、想殺他滅口的、無意中遇見的、被他以復仇的名義處決的……

  相加起來,組織裡死在琴酒之下的人,甚至比被官方處以死刑的還要多——畢竟很多人才可以再次利用嘛。

  降谷零略感諷刺地勾起唇,深呼吸了幾下,才穩穩地站起來。

  那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既然在接近她以後,沒有立刻殺了她,一定是確認了她的身份。

  組織的成果,侵蝕了那些大人物腦子的,關於「長生不老」的傳言,被琴酒收進了口袋裡。

  現在,他會喂給她的,只能是那個東西。

  連琴酒……這樣冷血的家伙都知道第一時間過去贖罪,那他呢?

  他又該彌補什麼,才能撫平她受過的傷害?

  聽工藤新一說,她好像失去了記憶……

  降谷零坐上車,打開手提電腦,快速地敲起鍵盤。

  他要把關於糖酒的過去全部銷毀。

  就算她回來得詭異又不合常理,但想起她救hiro的手段,降谷零就不想再去探尋那些所謂的真相。

  不論如何,他會讓她以青森螢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生活下去,她遭遇的那些痛楚,讓他憤怒,褪去天真的那一切,他會存一份在自己這裡,等她想起來,想要他怎麼贖罪都可以。

  無關正義和立場,只是單純的,他對她,私情上的過錯。

  ……

  橫濱,青森螢以前居處的小院子裡,江戶川亂步含著棒棒糖,手指劈裡啪啦地敲著面前的鍵盤。

  這兩天,他差不多弄清楚了自己沒辦法找到妹妹的原因——他們不在一張地圖裡。

  米花町、東京,都是一個區域,但橫濱被劃到了另外一個地方,和那裡有著明顯的分界線,所以在妹妹不主動過來的時候,他根本沒有辦法主動找到妹妹。

  但江戶川亂步才沒有太宰治那樣的好耐心,也不會像中也和芥川一樣,露出一副只要她會回來,等多久都沒關系的態度,他要主動找到妹妹,越快越好,和妹妹分開的每一天每一分鐘每一秒都是煎熬!

  所以他想到了一個新的辦法:既然自己沒辦法去找妹妹,那就先和妹妹做網友好了,用各種方式誘惑她來橫濱,反正妹妹這麼喜歡亂步,就算只是網友,妹妹也會超級喜歡他的!

  但江戶川亂步不知道妹妹的賬號,搜索了好久也沒有搜索到她的聯絡方式,他只能緊急求助於偵探

  社的異能者,學習黑客手段——他可不想讓其他人也知道妹妹的賬號,所以打算自己親自上陣。

  先黑進官方的檔案庫,讀取她的詳細資料,再通過這些數據把她的賬號找出來,流程很簡單,對於世界上最聰明的大腦而言,學習這個並不困難。

  另外一邊,降谷零發現了入侵者。

  男人皺了皺眉,一邊在心裡感嘆官方的那些人就像廢材一樣,叫人如入無人之境,一邊對數據流視而不見——越亂越好,他要先銷毀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再說,到時候就算上面的人知道糖酒回來,被琴酒喂了神秘藥丸以後再怎麼發瘋,沒有證據,他們也別想再下達什麼明面上的命令。

  「……?」江戶川亂步還是個黑客新手,不懂眼前的情況意味著什麼,只以為屏幕上的東西都是他操作出來的結果,既然這些代碼能一行一行生成,那他就不用動手了?

  就這樣,江戶川亂步停了下來,於是過了一會,他果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資料。

  那是妹妹的照片,不過用的卻不是她的名字,而是一個代號——糖酒。

  緊接著,無數檔案占滿屏幕,就像快閃那樣被刪除,下一刻,一個視頻跳了出來。

  江戶川亂步一瞬間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屏幕,而另外一邊,降谷零看著這個視頻,也愣了幾秒,才發著抖把它刪除。

  「喂?!!!喂!!」

  名偵探終於意識到情況不對勁,這個視頻,他還沒有看完,竟然就被刪除了!!!

  妹妹,他天底下最可愛的妹妹,他舍不得吼一句舍不得罵一下,含在嘴裡怕化掉捧在手裡怕她摔倒的最可憐可愛的妹妹,竟然被人捉著頭發,臉上全是眼淚,漂亮的眼睛裡滿是恐懼和茫然,就像是被人用力摔碎的瓷娃娃。

  二十六歲的江戶川亂步哭得泣不成聲,飛奔出去找到中原中也:「帽子君!!」

  他嚎啕大哭:「帶亂步去找棉被君,現在就去,飛過去!!!」

  中原中也擰緊眉頭,立即帶著他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問他:「怎麼回事?」

  「嗚哇哇哇啊——」江戶川亂步孩子似地哭著,完全把他當成了飛行載具,根本就不理他,中原中也忍著揍他一拳的欲望,心裡也像是被火焰灼燒那般,難以扼制地焦急起來。

  能讓他出現這麼大情緒波動的人只有螢了,所以……螢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22歲的中原中也雖然沒有長個子,但是氣勢卻成倍地增加了,他捏緊拳頭,眼裡蓄起殺意,旁邊的下屬們嚇了一跳,連忙把目光移開。

  好在中原中也還能分得清輕重緩急,他壓抑住追問的欲望,用最快的速度把江戶川亂步送到了田山花袋那裡,這是一個異能者,在裹著棉被、身心最舒服的時候可以發動異能,那時候,他會是世界上最厲害的黑客。

  「那個視頻!!」江戶川亂步穿過一堆垃圾,把正在睡覺的男人扯醒:「給亂步把那個視頻完整地找回來!今天就要,不然的話亂步就把你的棉被一整個燒掉!」

  ……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外面太陽熱得灼人,青森螢在病床上睜開眼睛,剛想抬手遮擋猛烈的陽光,窗簾就被人拉了起來。

  她側頭看,那是一個有著深膚色的金發男人,看起來在20歲左右,穿著警服,臉上掛著溫柔的笑,站在落地窗旁,有一種獨特的氣質。

  青森螢覺得他有點眼熟,盯著看了一會,才想起來,她去東大參觀的時候,看見過這個人。

  降谷零沒想到她會醒得這麼快,完完全全愣在原地任她打量,心裡滿是慌張——她會說什麼?

  不對,自己怎麼能讓她先主動和自己說話?

  「你醒了。」

  降谷零第一次感

  覺自己這麼笨嘴拙舌,他完全找不到任何一個話題,只能問她:「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沒有。」她像是這才回過神,看向他的眼神裡又畏懼,還有淡淡的愧疚。

  愧疚?

  降谷零愣了愣,試探著朝她走了一步,見她沒有露出明顯的抗拒,才慢慢朝她靠近:「雖然剛剛醫生已經做過檢測了,但既然你醒了,我們還是再全身都檢查一遍怎麼樣?」

  「哦……」看著他身上的警服,青森螢點點腦袋,頓了頓,又說道:「是你救了我嗎?」

  「算是吧……」降谷零扶她下床,見她毫不抗拒和自己的接觸,心裡更深切地焦灼起來。

  明明應該抗拒他、討厭他、甚至恨他的人,現在失去了記憶,這對許多人而言或許是一件好事,但對於降谷零而言,卻是又多了一重打擊。

  這代表他就算想彌補也沒有機會,代表著就算他想被她懲罰,也沒有理由。

  如果她不想起來,不懲罰他,那他永遠都會活在地獄般的愧疚之中,但如果她想起來,降谷零又擔心她現在無憂無慮的樣子會消失——就像那時候一樣,變成破碎、蒼白,沾滿眼淚的糖酒。

  他們的過往就像是懸在腦袋上的刀,不掉下來,就一直一直刺著他的心髒,灼傷他的精神。如果掉下來,他被扎得頭破血流也沒關系,但他好怕她再一次受到傷害。

  人死掉以後,會慢慢變成心上的月亮,每天每夜的想,那些原本還算淺薄的愛意,在長時間的發酵中深入骨髓,到現在,降谷零也不知道自己血液裡正湧動著什麼東西。

  青森螢完全不知道面前這個警察在想什麼,只是敏感地察覺到身邊人情緒的低落,她看了看他,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是有點害怕。

  但……這是警察,又是救了自己的人,自己應該好好道謝,這樣才是好孩子。

  於是她朝他笑,對他說道:「謝謝你呀。」

  她看見男人抖了一下,像是被重錘突然砸中那樣,停在了原地。

  「降谷學長?」青森螢有點心疼,於是下意識換了一個更加親近的稱呼。

  「啊,我沒事……」

  他聲音也在抖,繼續帶著她往前走,青森螢看著他一副快哭了的樣子,有點擔心地問道:「真的沒關系嗎?我、我可以自己去找醫生的。」

  總感覺降谷學長的精神狀態不太好的樣子……

  「完全沒問題。」

  降谷零從痛楚中緩過來,才回頭看她:「你剛剛叫我什麼?學長?」

  「是呀。」

  青森螢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的目標是東大,但現在看起來沒什麼希望了,嗚……對不起,我不該那樣稱呼您的,只是去參觀的時候正好碰上了您的評選,所以一時間就下意識跟著這樣叫了。」

  「怎麼會沒希望?」降谷零皺起眉,她想要達到的目標,怎麼能沒希望?

  「是功課太難了,還是生活上有什麼困難?你可以和我說,我現在……我什麼方面都可以替你解決。」

  「嗚,對我而言確實太難了,就算是補習也沒辦法趕上進度,更何況現在還……」她頓了頓,有點失落地說道:「我這麼笨,本來就不應該妄想的,對不起,那時候我還把票投給了第二名,沒有給您。」

  「誰說你笨?」降谷零皺起眉,滿臉心疼地看著她:「如果不嫌棄的話,我給你補習好不好?我一定會拼盡全力的,請你給我這個機會。」

  「……欸?」青森螢有點困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是這種態度,明明是他幫忙補習,卻露出了哀求的樣子。

  面前的男人有著一雙漂亮的下垂眼,靠過來的時候,無端叫她想起狗狗,但他身上又有著屬於成熟男人的味道,叫她有點臉紅,

  不敢再看。

  「可是、我,我現在住在別的學校,離市區很遠。」她低下頭說道。

  「沒關系,我可以請假,直到你考上東大的那一天。」降谷零總算找到了彌補的機會,哪怕只是這樣微小的事情,就像是溺水的人捉住浮木那樣,他緊緊將這個機會握進手中,使用上她絕對不會拒絕的話術:「為了考上東大,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真的可以考上東大嗎……這個人是最近一百年東大最優秀的畢業生評選第一名,既然他說有機會,那、那就一定有機會的吧?

  青森螢眼睛亮起來,慢慢點頭:「好!」

  做完檢查,降谷零問她要吃什麼午飯,青森螢才想起來——自己已經和惠失聯一上午了。

  她連忙把手機拿出來,插上充電線開機,看著來自惠的幾百個未接來電,她慌亂的打回去。

  另一邊,丟失了幼馴染信息的伏黑惠第一次失控了。

  米花町警察的廢物程度超乎了伏黑惠的想像,那邊也不能召喚狗狗找人,就連五條悟的六眼都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壓制,一上午過去,那群廢物警察和三流偵探電話打個不停,但螢的消息卻沒有一條,就像是被什麼人特地抹除了那樣,不僅是伏黑惠,兩個教師也急到發瘋。

  「喂?」少年忍耐著殺意應了一聲。

  「惠?」

  那邊的少女從來沒有聽過他這樣的語氣,像是有點害怕,不確定地問道:「是惠嗎?」

  「是我。」

  伏黑惠深吸口氣,把負面情緒都壓制下去:「螢還好嗎?現在在哪裡?」

  「唔,我在醫院,對不起,惠,我上午昏迷了。」

  伏黑惠把匕首刺進掌心,稍微冷靜了一點:「哪個醫院?我現在過去找你,不要怕。」

  「嗯……我不怕。」青森螢不知道這是哪個醫院,只好看向一旁的降谷零,問他:「降谷學長,這是哪個醫院呀?」

  降谷零報出了詳細的地址。

  聽見失蹤了一整個上午的幼馴染親昵地喊別人學長,又聽見了陌生男人的聲音,少年下意識攥緊了手機,下一秒,他又想到她昏迷的時候自己不在身邊,反而是別人救了她,心裡又被愧疚填滿。

  自己實在是不應該把她一個人放在旁邊的,明明知道她有危險,明明知道她很容易相信別人,他卻因為那一點可笑的危機感,那種可笑的自尊心,和幼稚到極點的勝負欲,想要也和五條老師一樣在她面前好好耍一次帥,而松開了她的手。

  如果螢真的出什麼事的話……

  少年纖長的睫毛快速顫動了幾下,把掌心的匕首抽出來,又反手刺進去。

  稍微懲罰了自己以後,伏黑惠才抖著聲音開口:

  「我馬上過去。」


第74章

  病房裡擺著鮮花和午餐, 伏黑惠過來的時候,少女正低頭認真地吃粥,旁邊的男人有著深色的皮膚, 一臉正在投喂小動物的表情。

  「……」伏黑惠記得他,降谷零,很可疑的人, 明明如此優秀, 經歷的跌宕起伏比之咒術師也不差什麼,但卻從來沒有出現在伏黑惠的記憶裡, 直到那一天, 陪她去東大參觀, 腦海中就好像突然多了米花町這個地方,和一些毫無印像的人。

  現在,不僅是他,連五條老師和夏油老師也出現了問題——他們一進入米花町這個地方,能力就會像是被封印了一樣。

  夏油老師的咒靈進不去米花町,在裡面也不能進行召喚,而五條老師的六眼, 在米花町之內會大幅度地被削弱,無下限也不再是被動開啟模式。

  五條老師猜測這是一個大型的結界,但是卻又找不到任何痕跡……

  「惠!」

  腳步聲靠近的時候,青森螢就知道是她的小竹馬, 她立即放下手裡的粥撲過去抱住他:「對不起, 讓你擔心了。」

  雖然之前也經常有因為手機沒電和惠失去聯絡的情況,但是青森螢還從來沒有聽過惠那樣子的語氣呢, 她沒有害怕, 只是感覺很愧疚, 自己應該在那個奇怪的人讓她把糖吐出去的時候就打電話給惠尋求幫助的。

  「嗚……」

  想到這裡,少女又委屈了起來,但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向惠告狀,就聞到了血腥氣。

  「惠受傷了嗎?」

  她朝下看,十分緊張地捧起他的手,少年的手上纏滿繃帶,血液把繃帶染紅,看起來嚴重極了。

  「是不是中槍了?!」

  「沒有……」

  伏黑惠輕輕嗅著她的味道,心裡滿是劫後余生的慶幸和喜悅:「對不起,螢,以後再也不會讓你一個人了,都是我不好。」

  「嗚,是我應該道歉才對……」

  青森螢鑽到小竹馬的懷裡汲取著安全感,過了好一會,極其了解她的少年眉頭皺起來,抱緊她,問道:「有人欺負螢了嗎?」

  「嗯!」她在他懷裡點著腦袋:「一個壞家伙,他把我的糖搶走了!」

  「會替你教訓他的。」伏黑惠松了口氣,單手捧起她的臉:「螢沒有受傷嗎?怎麼會到醫院來?檢查的結果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青森螢有點不好意思地埋頭鑽進他懷裡:「惠問降谷學長吧。」

  少年這才看向他,先是道謝:「謝謝你救了螢。」

  完全被當做是外人的降谷零輕輕點頭:「沒什麼,事情是這樣的……」

  解釋完事情的前因後果,檢查的結果也出來了,伏黑惠其實並不是很信任這裡的醫院,因此在匆匆掃了幾眼以後,就把檢查結果收了起來,打算回去帶給硝子老師再看看。

  通知了老師和同學以後,他們就和降谷零告別,坐上了回高專的車,青森螢看著他纏著繃帶的手,心疼得要死,在她的記憶裡,這還是伏黑惠第一次受傷。

  手被她緊緊抱在胸口,她被照顧得很好,營養充足,軟軟的、彈彈的觸感通過受傷的手掌傳回來,叫少年有點臉紅。

  「……螢。」

  少年的嗓子有一點啞:「只是小傷而已,不需要這麼擔心。」

  「怎麼能是小傷?!」她看過來,更加用力地抱住他的手,語氣嗚咽,看起來像是要哭了:「都流血了,惠都流血了……」

  「……」

  看著她抱著自己受傷的手吧嗒吧嗒掉眼淚的樣子,黑發少年眸色暗了暗,如果以前受傷的時候,那樣全身是血地出現在她面前,螢會怎麼樣,會被嚇壞嗎?

  會比現在哭得更加可愛嗎?會更多在意他一點,完全接受他的告白嗎?

  黑發少年深呼吸了一下,把這些可惡的想法都甩開,這是他的螢,他拼盡全力要保護的女孩,他賴以呼吸的氧氣,他的唯一,全部,他不可以嚇唬她。

  「真的沒有關系。」

  伏黑惠解釋道:「這種程度的傷,待會去見一下硝子老師就好了。」

  「嗚,但是惠流血了!」

  伏黑惠並不擅長甜言蜜語,一直用來撫摸她腦袋的那只手又受傷了,另外一只手也被她勒令休息,到了某些時候,少女是一步也不肯退讓的,伏黑惠只好依著她。

  一直到下車的時候,她都不肯放開他的手,滿臉都是擔心和心疼,眼睛紅紅的、鼻子也哭紅了,明明就是被刀刺了兩下而已,她表現得就像那小子快死了一樣。

  而她旁邊的少年冷著臉,好像有點不自在,但誰不知道他正享受其中啊。

  只是這種程度的小傷,就被幼馴染掉著眼淚抱在懷裡擔心,還用少女柔軟的胸口作為安慰,快要舒服死了吧,晚上回去想著這時候的觸感弄好幾次也說不定,畢竟這個年紀的小孩子……

  「那時候傑手臂快斷了,她也沒擔心到哭吧。」走廊上的五條悟沉著臉。

  「彼此彼此。」夏油傑臉上反倒是溫和的笑:「悟流血的時候螢也沒有多看幾眼來著?」

  「……」

  誰也沒有再說話,直到他們越走越遠,夏油傑才再次開口:「米花町的調查有進展了麼?」

  五條悟眉頭擰起來:「沒有,那幫廢物……」

  「我們親自去吧。」夏油傑盯著少女的背影,按了按手指。

  在因為嫉妒而做點什麼之前,他們要先好好保護他們的螢。

  ……

  橫濱,經過一上午的努力,江戶川亂步總算得到了那個視頻。

  他抱著電腦回家,把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都喊了進來。

  「冷靜一點。」

  江戶川亂步啞著嗓子說道:「這是一段過去的視頻,應該是妹妹在遇見我們之前發生的事情,你們的情緒不可以太激動,被太宰君知道就完蛋了。」

  接著,他按下了播放鍵。

  沒有任何准備的,視頻的開頭就是金發少女被用力捉著頭發,朝屏幕這一邊直直撞過來。

  ……

  高專的醫務室,家入硝子治好伏黑惠以後,又仔細檢查了青森螢一會,然後就冷著臉把他們趕了出來。

  「以後這種小傷別來打擾我。」

  她語氣冷漠而又尖銳,青森螢卻察覺到幾絲輕輕的顫抖,她有點困惑地回頭看,正對上她的眼睛。

  家入硝子一愣,恍惚了一下,然後用力關上了門。

  嗚咽的哭聲傳來,不知道為什麼,青森螢也跟著哭了。

  「螢?」

  伏黑惠摸摸她的腦袋:「怎麼了?」

  「嗚、突然好傷心。」

  少女蹭著他的胸口:「惠,我想喝汽水,想要哈密瓜味的波子汽水。」

  「好。」少年牽著她走,還把已經治好的手攤給她看:「看,我已經好了,所以螢不要再難過了,可以嗎?」

  「嗯!」她摸摸自己的心口,慢慢笑起來:「惠開心的話,我也會開心的,謝謝惠。」

  少年沉默地跟著她笑。

  說反了才對吧,她開心的話,自己也會開心的——一直以來都是這個順序。

  回到宿舍,野薔薇和虎杖悠仁也找了過來,見青森螢沒什麼事,幾個人就在宿舍玩起了游戲。

  青森螢打游戲的水平還可以,但是虎杖悠仁和伏黑惠都屬於高手中的高手,女子組一直輸給男子組,沒兩把,野薔薇就氣得開啟了線下真人快打,青森螢抱著小悟貓在沙發上看得津津有味,沒多久,

  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她收到了兩個好友請求,一個昵稱是zero,應該是降谷學長,還有一個是陌生人,昵稱是最喜歡妹妹了。

  青森螢先通過了降谷學長的好友請求,那邊立即就發來了消息,問她要學校的地址,又問她明天什麼時候方便上課,青森螢已經提前和伏黑惠商量過這個事情了,少年很支持她的夢想,於是她立即就給了回復,說自己隨時都有時間。

  那邊又發過來幾個問題,青森螢一一回復以後,又問他需要什麼報酬,那邊沉默了一會,發了一個比較高的價格過來。

  「呼……」

  看見這樣貴的時薪,青森螢反而松了口氣,惠說了,如果降谷學長什麼都不要的話,她才要擔心呢,因為這樣的話,他肯定是在圖謀什麼別的事情。

  敲定好細節以後,青森螢就放下了手機,野薔薇也發泄完了心裡的怒火,他們開始了新一輪游戲,直到晚上十二點,青森螢才鑽進被窩。

  她泡了很舒服的熱水澡,被子也被伏黑惠提前暖過,懷裡還有可愛的大貓咪,青森螢埋進它毛茸茸的肚皮裡蹭了一會,又親親它,和它說了好一會的話,又擼擼玉犬,想到明天就要開始補習,她的東大又有希望了,她就感覺好快樂。

  「惠,我好開心呀。」

  少女滾到他的懷裡,朝他笑:「感覺像是在做夢一樣,突然之間有了超能力,然後也有了貓貓和狗狗,還有了很好相處的好朋友,現在還有一個超厲害的補習老師,惠,你說,會不會有一天醒過來,我發現我在做夢?」

  「就算是在做夢也沒關系。」

  不等伏黑惠回答,她又用力抱住他:「因為醒來之後還有惠,對嗎?」

  「嗯……」伏黑惠握住她的手:「還有我。」

  「有惠就足夠了!」她蹭蹭他的臉頰:「我最最最喜歡惠,如果有惠在身邊,不管做什麼都開心,但是如果沒有惠,就算擁有全世界,我也會難過的。」

  幾日來積攢的不安在這樣的話裡盡數消散,少年終於也跟著真心實意地笑起來,他抱住她的腰,低頭看她:「螢。」

  「在呢!」

  「要戀愛嗎?」和我。

  「欸?」她睜大眼睛看過來,不僅完全沒有意會他的弦外之音,反而還用力地往另外一個方向跑去:「我、我不會早戀的,我是好孩子,惠,我沒有想戀愛,一點也沒有!」

  伏黑惠好笑而又無奈地看著她,在他的注視下,少女臉頰漸漸泛出可愛的緋色,有點心虛地絞起手指:「嗚,我是乖孩子,我不會早戀的,惠,你相信我好不好?」

  「嗯……」伏黑惠還沒來得及接著說話,就聽見她斬釘截鐵地、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說道:「那個根本就不是情書,唔,不是!」

  「……」

  好像聽見了心碎的聲音,不知道是誰的,過了好一會,伏黑惠才找回自己的意識和呼吸,連忙看向她。

  她正在貓貓肚子上滾來滾去,手裡還握著手機。

  還好。

  少年心裡滿是慶幸,還好沒有因為失控而對螢做出什麼可惡的事。

  緊接著,他又想:他的幼馴染,完完全全和他一同長大的女孩,為什麼談到戀愛,第一反應不是他這個問話的人,而是一封和話題毫不相關,已經一整天都沒人提起,好像被遺忘到角落裡的『情書』呢?

  伏黑惠看了看書桌,被野薔薇稱作情書,又被她用這樣羞怯姿態欲蓋彌彰的那封信就被她藏在抽屜的最底下。

  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樣,吸引著他前去開啟。

  少年閉上眼,纖長的睫毛快速顫動著,在燈光下,有幾分脆弱的錯覺,青森螢看了看,有點心疼地鑽進他懷裡。

  「惠,你怎麼

  啦?」

  「我沒關系。」

  伏黑惠壓抑著體內四處作亂的咒力,抬起手撫摸她的腦袋,力道刻意輕了一點:「螢有喜歡的人了嗎?」

  「欸……?」她立即搖頭:「惠為什麼這麼問?」

  「……」

  他沒再說話,而是松開她,像是逃跑一樣走了出去,隨之消散的,是眼睛變了顏色的兩只狗狗。

  過了一會,青森螢才在學校的教學樓找到他,少年一個人坐在樓梯上,低著頭,身邊兩只狗狗萎靡地趴在他的面前,月光拉長影子,顯得他寂寥無比。

  「惠!」

  她快速跑過去,鑽進他的懷裡:「不要不高興好不好?」

  伏黑惠輕輕抬起她的臉,低頭看著她,又問:「螢有喜歡的人了嗎?」

  「……」看著他碧綠的眼睛,青森螢抿緊唇,有點委屈地說道:「一定要問嗎……?嗚,討厭惠。」

  「……討厭我?」

  他像是被什麼擊碎了一樣,不可置信地看著她,即使是這樣,少年放在她臉上的手依舊沒有用力,反而還更輕了一些,他聲音顫抖,像是快哭了,不確定地又問一遍:「螢討厭誰……?」

  「討厭惠!」

  她低下頭,嗚嗚咽咽地哭起來:「明明說好了長大以後要結婚的,在過家家酒的時候不是一直都是惠是爸爸,螢是媽媽嗎,為什麼現在要問這個,為什麼要一個人跑出來,做出被拋棄的樣子,好討厭,最討厭惠了!」

  「……?」

  伏黑惠愣了一下,只感覺情緒就像是過山車一樣起伏,叫他幾乎快要應付不來:「螢、螢還願意和我結婚嗎?」

  她瞪他,推開她,提起小裙子跑了,伏黑惠這才看見她還穿著睡裙,她最喜歡的一條,蓬蓬的,第一次穿的時候,在他面前轉了兩圈,問他,她像不像公主。

  他那時候說不像,還臭著臉問她穿這麼浮誇的裙子睡覺能舒服嗎。

  那時候她也很生氣,就像是現在一樣跑了出去。

  少年終於反應過來,他追上去,跟在她後面道歉:「螢,我錯了,我不該問這個,對不起,你害羞了對不對?我不該、不該讓你害羞的。」

  她偏頭看他一眼,看起來委屈極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惠最可惡了!」

  「是,我最可惡了。」伏黑惠不敢在這個時候扯住她,也不敢攔她,於是把外套都脫下來罩在她身上:「螢就是穿著這個過來的嗎?如果感冒了怎麼辦?公主的裙子弄髒了怎麼辦?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好不好?」

  「才不要打你!」

  「那你怎麼消氣?給你買裙子化妝品,還是游戲機?游戲裡的裝備也給你買好不好,全部都給你買……」

  「惠的錢本來就是我的,嗚,明明都要上交的、每一對夫妻都這樣!」她打了個噴嚏,委屈地說道。

  「都是你的。」明明是水到渠成,順其自然的事,但是中途出現了意外,幼馴染好像喜歡上了別人。

  但他坦誠直白地問出來之後,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結果,於是就像被禮物砸中了那樣,伏黑惠忍不住笑起來,摸摸她的手:「抱住你好不好?給你擋風。」

  「哼。」她又軟乎乎鑽進他懷裡。

  「我錯了。」伏黑惠抱緊她:「怎麼辦,我的錢都要上交,螢也不會准我存私房錢的吧,沒辦法給螢送禮物,那我怎麼哄你?好像只能挨打了。」

  「誰要打你!」青森螢用他的衣服抹眼淚:「惠最討厭了。」

  「說喜歡我好不好?」

  他低頭,捧起她的臉:「我們現在已經不算早戀了,螢。」

  她愣愣的看著他,臉瞬間燒起來,少年慢慢低頭湊過來,她下意識閉上眼睛。

  鼻尖相觸,呼吸交纏,顫動的睫毛撞到一起,心髒跳得快要蹦出來,他的手按住她的後腦,少女下意識抱緊他的腰,就在即將親到的那一瞬間,旁邊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這麼晚了……」

  五條悟像是瞬移過來的,帶著一身冷風,瞬間吹散了周圍的旖旎,叫她大腦清明一片,什麼粉紅泡泡都不剩下。

  始作俑者嘴角還帶著笑,像是紀律老師那樣看著他們:「在這裡做什麼?兩個小家伙。」

  青森螢只感覺熱熱的蒸汽從腳底直接咕嚕到了頭頂,讓她整個人都燒了起來——大晚上不睡覺跑到教學樓裡,還在即將和惠交換初吻的時候被發現了,她再也沒臉見五條老師了!

  「……」伏黑惠把她的腦袋按進自己的胸口,冷著臉看過去:「老師,我和螢已經……」

  「我們沒有想要kiss!」

  他懷裡的少女抬起手,盯著通紅的臉頰,認真地說道:「老、老師,嗚,我沒有早戀,也沒有想和惠kiss!」

  「真的嗎?」

  五條悟摸摸下巴:「撒謊可不是好孩子哦,如果是確定了戀愛關系的話,現在說出來還來得及。」

  他嘴角抿直,看起來有點生氣,這讓青森螢害怕極了,「嗚,我沒撒謊。」

  五條悟挑挑眉,給伏黑惠一個露齒笑,就在他正因為破壞了學生的初吻而幸災樂禍的時候,就聽見少女接著解釋道:「雖然和惠是未婚夫妻的關系,但是我們真的還沒有談戀愛,因為戀愛是要大學以後才可以的做的事,我、我和惠都很聽話的,真的!」

  「……」五條悟的笑僵在臉上。

  結婚?

  誰和誰?

  即使已經做好了青森螢會和伏黑惠談戀愛的准備,但五條悟從沒有想過她會和他結婚。

  吃掉了他心髒的孩子,在他十六歲那一年就帶回去,向全天下宣布她會是家主夫人的孩子,她會成為別人的新娘,穿著漂亮的婚紗,挽著別人的手說她願意。

  哈啊,她依舊是五條家的家主夫人,但不再是他的了,和五條悟全無關系,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的妻子。

  這怎麼行?

  明明就是他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他的,他的他的他的他的——

  「老師。」少年的聲音傳進耳朵,很冷淡,帶著一點擔憂:「您嚇到螢了。「

  五條悟這才回過神來,看了她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又瞬移離開了這裡。

  他走後,伏黑惠輕輕嘆氣,摸摸她的腦袋:「沒事了,老師沒在生氣,只是……他是最強的咒術師,所以也最容易失控,螢以後離他們遠一點就好了。」

  「好。」雖然有點被五條悟剛剛的表情嚇到,但少女還是更關心她的小竹馬。

  她蹭蹭他:「惠,你不難過了吧?」

  「不難過了。」

  伏黑惠把她抱起來:「回去乖乖睡覺好不好?還是要再泡一個澡?」

  「要泡澡!」青森螢埋進他的胸口。

  ……

  橫濱,江戶川亂步拿到妹妹的聯系方式開始就加了她,他紅著眼睛抱著手機等呀等,等了半天還沒有被妹妹通過,於是他又發了幾次,妹妹不知道去做什麼了,半天也沒有通過他。

  一直等到半夜十二點多,他最喜歡的天底下最可憐可愛的妹妹還是沒有通過他的好友申請。

  「嗚……」

  名偵探大人忍不住想砸手機,過了一會,他把現在淚眼汪汪的自己拍下來,換成了社交軟件的頭像,又鼓著臉發了一次。

  在沙發上擼貓的青森螢聽見震動,打開自己的手機看,之前那個陌生人又給她發了好多條好友申請,她那時候在玩游戲,都沒有看見。

  然後

  是跳出來的最新一條,他更新了自己的頭像,並且在好友申請裡附加了一行文字:

  [頭像是我!]


第75章

  ……頭像是他?

  因為這句話, 青森螢有點好奇地點開這家伙的頭像放大看,這是一個帶著偵探帽子的少年,看起來距離成年還有一段時間,有著亂糟糟的黑發和滿臉淚痕, 嘴巴張大, 眼睛皺成一條縫, 毫無形像地大哭著。

  雖然顯得有點邋遢,也根本談不上什麼帥氣, 但他孩子氣的動作卻顯得有幾分可愛, 青森螢抿唇盯著看了一會, 本來想拒絕這個奇怪家伙的, 但想到他頭像裡哭泣的樣子,就忍不住點了同意。

  那邊立刻就發了消息過來:

  最喜歡妹妹了:[你好!]

  青森:[你好,請問你加我有什麼事情嗎?]

  最喜歡妹妹了:[我叫亂步。]

  [我的妹妹走丟了,不見了, 你能幫幫我嗎?]

  欸?

  青森螢完全沒想過對面這家伙可能是騙子,立即回復:[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

  [幫我做一個問卷調查吧。]

  名叫亂步的網友說道:[因為公司強制我做這個,我才能賺到錢找妹妹,拜托了!]

  青森螢立即答應:[好。]

  那邊立即問道:[你頭像為什麼是一個小海膽?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欸?]

  青森螢愣了愣,看了看浴室的方向,又想到剛剛在教學樓裡差點和惠親親,臉就熱起來:[因為幼馴染的發型尖尖的, 所以小時候我就說他是海膽, 從此以後, 這個就變成了我們之間的小符號。]

  [幼馴染?????]

  那邊像是很激動, 一連串發了好多問號:[你現在還好嗎, 快樂嗎, 開不開心?他在你身邊嗎?]

  [嗯……我很好,很開心也很快樂,他就在我的身邊,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那他的頭像是什麼?]那邊問她。

  雖然說這種事有一點害羞,但是為了幫助別人,青森螢還是慢吞吞地打字回復:[他的頭像是螃蟹哦。]

  [因為是共生的關系嗎?]那邊兩秒之後才回復。

  [是的。]

  在海洋裡,海膽和螃蟹屬於共生關系,螃蟹依賴海膽的尖刺,用來抵御敵人,而海膽被螃蟹馱在背上,也可以去往更多的地方。

  從小時候開始,她和惠的頭像就一直都是海膽和螃蟹,一開始是電視上的截圖,後來是她醜醜的簡筆畫,在小學三年級畫的,後來她專門去網上約了畫師畫了精致又好看的新頭像,但是伏黑惠說什麼都不肯換,酷酷的伏黑哥有著超級幼稚的頭像,每次看見的時候,青森螢都會忍不住笑一下。

  那邊好久都沒回復,青森螢也沒有太在意,鑽進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然後就鑽進幼馴染的懷裡睡著了。

  黑夜裡,她的手機一直在震動,發出刺眼的光,伏黑惠拿過來,看著上面接連不斷的新消息提示,猶豫了一會,還是沒有點開查看,而是反手扣到了床頭櫃上。

  ……

  清晨,山間空氣清新,降谷零從車上下來,看著面前空空蕩蕩的山脈,平靜地給青森螢發送信息。

  Zero:[我到了。]

  青森螢剛剛洗漱完畢,踩點打開手機,就受到了降谷零的信息,她松了口氣:「都怪惠昨天鬧脾氣,我差點就起晚了。」

  「是我不好。」伏黑惠幫她扣扣子:「別動,穿夠衣服再出去,還有,上課的地點定在我的宿舍。」

  「好吧。」青森螢乖乖站著玩手機,先是給降谷零發消息請他稍等,又點開了和昨天那個叫亂步的網友的聊天框。

  這家伙後來還發了一大堆消息,一開始是一些問題,見她沒有回復,又問她是不是睡著了,給她發晚安,凌晨四五點

  ,亂步還沒有睡覺,還在給她發一些奇怪的話,後面是好多張風景圖,說橫濱很好玩,歡迎她隨時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應該立即刪除這個奇怪的人,但看著亂步可憐巴巴的大哭頭像,青森螢就是下不了手,不僅發了早安過去,還解釋了昨晚不回消息的原因。

  伏黑惠瞥了她的手機屏幕一眼,抿抿唇沒有說話,盡快給她扣好扣子:「好了。」

  她朝他笑:「謝謝惠。」

  少年臭著臉牽著她的手走了出去,打算晚上再問她這個大半夜一直給她發消息的人到底是誰。

  今天的氣溫很低,金發男人只穿著風衣站在雪裡,他身材高大,站姿挺拔,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即將畢業的大學生,養眼極了。

  「老師!」

  青森螢朝他揮揮手。

  她一出現,一座學校就拔地而起,接著是公交站和一些小村莊,降谷零已經提前做好了的心理准備,因此沒有露出太過驚訝的表情。

  她或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來客,沒有她的邀請函,米花町的人就算找到這裡,也沒辦法進入她的世界,小說裡很多這樣的事,即使不符合一直以來的科學世界觀,但也不至於會震驚到無法理解的程度。

  「對不起呀,讓您久等了。」

  「沒關系。」

  她穿著嫩黃色的羽絨服,腳下是一雙雪地靴,沒有戴帽子,降谷零看了看她被凍紅的耳朵,腳步一頓,想到了放在家裡的那個耳機。

  是昨天琴酒戴在她耳朵上,又被工藤新一「繳獲」的那個耳機,很多年前的款式,已經停產,應該是她作為「糖酒」之時的愛用物,降谷零把它藏進了抽屜最下方。

  「這是伏黑惠,他也和我一起學習!」

  青森螢挽著一個少年的手向他做介紹,降谷零跟著看過去——是那個在醫院就見過面的少年,發型很獨特,長相是女孩子都會喜歡的類型。

  比之醫院裡的沉郁不安,他此刻更多了一種怡然的悠閑感,用當下時髦的話來說,就是正宮的氣場。

  察覺自己下意識代入了小三的角色,降谷零笑了笑:「你好,我是降谷零。」

  「伏黑惠。」他沒有了那天的敵意,很是友善地說道:「麻煩你了,報酬會在下課後日結。」

  「好的。」

  以公事公辦的態度,降谷零來到了宿舍,一進門就可以發現,這是一個男生經常居住的地方,對比起在組織據點裡,被她塞滿的那間房子,這裡也並沒有多少她的生活痕跡。

  降谷零心裡沒有多少失望,他是來贖罪的,應該好好端正態度才是,不管是過去的經歷還是年齡的差距,都已經在他們之間判下了死刑,成熟的大人不會做一些不切實際的妄想。

  他接過伏黑惠倒的茶,笑了笑,拿出自己准備好的資料:「先讓我看看你的基礎如何,然後在這一個月期間,我會配合你的時間和作息,制定一個合適的學習計劃,可以嗎?」

  「嗯嗯!」她立即乖乖做起測驗來。

  ……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過去,青森螢懷裡抱著小悟貓,認真地跟著學習,伏黑惠就坐在旁邊旁聽——他實在是不放心再讓螢一個人待著,不管在哪裡,都不可以脫離他的視野才行。

  到了午餐時間,他們一起來到高專的食堂,野薔薇和虎杖悠仁已經坐在裡面了,青森螢和伏黑惠一坐下,兩個人就立即看過來,野薔薇故意露出悄咪咪的笑意,剛想說話,就看見了旁邊的降谷零。

  「這是降谷老師。」伏黑惠給他們介紹:「是螢請來的家教。」

  「老師好。」野薔薇和虎杖悠仁也跟著喊。

  「哈?」

  白毛男子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彎腰把腦袋搭在青森

  螢的肩膀上:「好傷心吶,老師只是出去做了點事,我可愛的學生們就有新歡了麼?」

  在野薔薇的白眼、伏黑惠的無語、青森螢的慌張和虎杖悠仁略帶點脫線的解釋下,五條悟大概明白了這個金發黑皮的男人是來做什麼的。

  呵,降谷零,現在站在警察廳年輕一輩權力頂峰的人物,無緣無故來給他的螢做家教,肯定沒安好心。

  「嘛,不過是東大而已,老師也可以給你輔導的啊。」五條悟偏頭看她,語調拖長:「還是說,螢就喜歡在外面找野男人?」

  「你在說什麼啊人渣教師!」對面的野薔薇飛了一塊骨頭過來:「說這種亂七八糟的混賬話別人會以為你和螢有染的!多多少少給我注意點場合啊!」

  五條悟沒理會野薔薇,只是笑眯眯地看向降谷零:「出去聊聊?」

  降谷零挑挑眉,也跟著笑:「好啊。」

  ……

  那兩個家伙走了出去,很快,他們又說起別的話題。

  「馬上要放假了,你們有什麼安排?」野薔薇問道。

  「我的話,大概是住在宿舍吧。」虎杖悠撓了撓頭:「就和前幾年一樣。」

  「欸?」青森螢一愣,撓撓懷裡的貓咪下巴:「不是說高專放假以後不可以繼續住在宿舍裡嗎?」

  「有這回事?」

  虎杖悠仁回想了一下:「但是我這幾年都是住在學校的欸。」

  「唔……」少女皺起眉,陷入沉思,野薔薇夾了一塊丸子,看向他們:「說起來,螢和惠每一年都是怎麼過新年的?」

  「欸,我們嗎?」青森螢的注意力很快又被轉移,說道:「每一年的新年,惠都會帶我去神社祈福,其他的時候就窩在家裡一起烤火……」

  看著野薔薇和虎杖悠仁的表情,青森螢下意識紅了臉頰:「怎、怎麼了?」

  「整天膩在一起不會煩嗎!」野薔薇飯也不吃了,一屁股坐到她身邊:「三年前我們就想見你了,但是惠說什麼都不願意,每到新年還會把任務都推給我們,讓我們當苦力,實在是太可惡了,他耽誤了我和螢之間的感情!」

  「對不起……」青森螢下意識道歉,就被野薔薇用力抱住:「我們去旅行吧?虎杖沒有其他的親人了,我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你和惠應該也沒有家長吧?既然如此,我們四個豈不是可以自由自在地趁著假期到處遨游!」

  「去美國!」虎杖悠仁星星眼:「紐約芝加哥洛杉磯!」

  「不!去法國!」野薔薇駁回他,一錘定音:「要去巴黎!老娘要大肆采購!說起來……」

  短發少女撞了撞她,嘿嘿一笑:「昨晚你和惠在教學樓干什麼了?還說什麼錢財上交的事,什麼夫妻呀,是不是還kiss了?一年級的小學妹剛好撞見了哦~」

  「!!!」

  青森螢下意識看向伏黑惠,整個腦袋都快燒起來了。

  完蛋了,昨天晚上和惠偷偷做的壞事不僅被老師撞見,還被同學看見了……

  「就是你們聽見的那樣。」

  少年十分坦然地握住她的手,鄭重到像是在宣告:「我和螢是未婚夫妻。」

  他這樣坦蕩,就好像這是理所當然的,並不使人羞怯的事,青森螢也慢慢跟著放松了一些,隨他輕輕點頭:「是的。」

  「螢有想去的地方嗎?」

  不給兩個同學繼續打趣她的機會,伏黑惠立即轉移了話題,這麼問她。

  「欸?想去的地方嗎?」

  少女愣了愣:「說起來,突然很想去橫濱玩,那邊是港口,應該會有很漂亮的大海吧?」

  「而且那邊有一個超級大的中華街!」虎杖悠仁繼續星星眼:「我想去吃中餐!」

  「免稅店好像

  也不少。」野薔薇上網搜索了一下:「而且好近啊,離東京也就半個小時的車程,要不然我們下午就去吧?」

  「欸?下午?」

  青森螢有點糾結地皺起眉:「我還要繼續學習呢。」

  「就玩一下午嘛~」野薔薇晃著她的手臂:「晚上就回來~明天我們都陪著螢一起學習,進度肯定會加倍的,去嘛去嘛去嘛去嘛~」

  青森螢迷迷糊糊地點了點腦袋,然後就看見野薔薇立即蹦起來:「好喲,我馬上買票!」

  「……等等!」青森螢捉住她迫不及待的手:「我要先問問降谷老師的意見,如果他不同意的話,我們就改天再去,好不好?」

  「好嘛。」

  釘崎野薔薇繼續回到座位上吃飯,吃過飯以後,他們一起去找降谷零請假,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兩個人的身影,沒過多久,笑笑鬧鬧的野薔薇和虎杖悠仁都安靜下來,看著前面,露出敬畏的表情。

  青森螢一愣,也跟著看過去,不遠處站著一個男人,他扎著半丸子頭,剩余的黑發披散,穿著高專的教師制服,身形消瘦,眉目柔和,一副病弱斯文的模樣。

  「夏油老師好。」身邊的三個人向他問好。

  ……老師?

  青森螢愣了愣,也跟著一起喊夏油老師,男人笑了笑:「這是要去哪?」

  直到聽見他的聲音,青森螢才確定,這就是她那天在衣櫃裡遇見的要自盡的男人。她下意識往他的手腕看,果然在上面看見了傷痕,密密麻麻的,新舊交疊,這種程度的傷,叫人看著的第一反應已經不是心疼了,而是恐懼。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才會不斷在自己身上制造這樣可怕的傷口?

  她下意識退後了一點,聽著虎杖悠仁和夏油老師聊天。

  哈。

  明明那家伙只是被匕首戳了幾下而已,螢就心疼到要哭了,換成他,這樣明顯的傷,她竟然多看一眼都不看,反而還有點害怕地退後了幾步。

  夏油傑看看舒舒服服窩在她懷裡的小悟貓,又低下頭看著懷裡的小黑貓。

  小家伙自己找上去,被揍了一頓以後,又被她丟在走廊上,蜷縮在那裡不肯回去,就好像她還會再回來瞧它一眼那樣。

  男人抬起手指撓了撓貓下巴,輕輕笑起來。

  她有多少人都沒關系,想和誰結婚也沒所謂,但是……不要他可不行。

  「夏油老師……」

  比起和他們嘻嘻哈哈沒有距離感的五條悟,虎杖悠仁一直都有點害怕這個不近人情、神出鬼沒的最強,他撓撓頭,老實說道:「我們是要去找五條老師和螢的家教。」

  「哦,要找悟嗎?」

  他維持著溫和的笑意:「我帶你們去好了。」

  說完,他就自顧自往前走了,野薔薇湊到她身邊,連咬耳朵都不敢,只是指了指夏油傑的背影,做了個她看不懂的手勢,一副非常畏懼的樣子。

  一路沉默,找到五條悟的時候,他正在室內的訓練室和降谷零對打,青森螢看不懂他們打架的技巧,看多少也能看出來現在正是膠著的時候,三個學生看著五條悟難得地體術教學,立即神色凜然地湊近觀摩。

  「沒想到降谷老師體術也不錯欸!」野薔薇感嘆道:「我都想請他回來當家教了,要不然,讓他也順便教教我們?」

  「哈?」

  五條悟聽見這樣的話,眉頭一皺,下意識用起咒力來,降谷零察覺到非自然的氣息,沒有選擇繼續硬抗,而是干脆利落地投降認輸,反倒讓五條悟有點不爽。

  要知道他可是一邊抵御著被螢擁抱的絕贊觸感,一邊和這家伙「切磋」的吶,用點咒力又有什麼所謂,在他可愛的學生和螢面前,就不能讓他好好出一次風頭麼。

  降谷零嘴角掛著禮貌的笑,看了看五條悟的眼神,也有點不爽——因為這家伙是糖酒的老師,他已經有在退讓了,她過來以後,這家伙還變本加厲地用起非自然力量,多多少少有點過分了吧,雖然他是來贖罪的沒錯,但他也只能接受糖酒給的疼痛,在她面前被揍得落花流水不在他的選項範圍內。

  「老師。」

  青森螢一聲老師喊出來,在場的三個男人都瞬間看了過來,這讓少女愣了一下,下意識握住伏黑惠的手尋求安全感。

  「降谷老師,螢下午想去橫濱度假,學習的計劃可以更改一下嗎?如果會有影響的話,我們還是等螢考上東大再去玩。」伏黑惠替她說道。

  「沒關系,時間很充裕。」降谷零看著她,朝她笑:「你盡管提出你的要求好了,我都會盡力去做到的。」

  「……」就連青森螢也感覺這句話有點奇怪,她慢吞吞點了點頭,然後和幼馴染一起挪了出去,沒過多久,野薔薇戳了戳她:「螢,你之前見過降谷老師?」

  「……沒有。」

  青森螢搖搖頭:「那天是第一次見。」

  「他不會是對你一見鐘情了吧。」釘崎野薔薇皺起眉:「雖然很帥沒錯,但那家伙怎麼能比得上青春期的惠,剛剛我上網查過,這家伙看著年輕,其實都三十歲了,再過十年說不定都不行了,在床上也……」

  「喂。」伏黑惠打斷她:「不要和螢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

  「怎麼就亂七八糟了!」釘崎野薔薇小聲嘀咕了一句,在伏黑惠的死亡視線下又換了個話題:「我們半路上遇見的人就是夏油老師,是不是很帥?」

  「嗯……」

  比起完美到不可觸碰,距離感十足的五條悟,咒術界的另外一個最強的確更加符合東亞女人的審美,溫柔中帶著疏離,神色柔和,光風霽月,但身上又滿是瘋狂破碎的傷口,這種委婉矛盾的美更容易叫人接受,而且會勾起女人天性中另外一種欲望,名為拯救的欲望。

  「但是夏油老師可難接近了,除了上課,這三年,我想想……我和他說過的話一只手就能數得出來,剛剛他突然站在那裡,看起來就是故意在等我們,真的叫我嚇了一大跳。」

  「欸……?」

  很難接近嗎?

  想到在衣櫃裡,男人抱著她,又咬她耳朵,對她說的那些話,再結合起野薔薇的心有余悸,青森螢就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所以……那時候夏油老師是因為失血太多,導致性情大變了嗎?還是說……他那時候很脆弱,很需要人類的溫暖,才會下意識抱著她呢?

  少女陷入迷惑,聽著野薔薇繼續八卦:「據說五條老師和夏油老師的戀人是同一個,是他們的同期。」

  「哈?同一個?」青森螢瞪大眼睛,連路都忘記走了。

  「對呀,不是三角戀,就是三人行。」野薔薇看她一臉大驚失色,笑起來:「安啦,這在咒術界不算什麼的,你聽說過加茂家嗎?那個家族就可以娶好幾個老婆,很封建吧?但這就是咒術界的常態。」

  青森螢下意識看了一眼伏黑惠。

  少年有點莫名,野薔薇扯了扯她,繼續說道:「還有禪院家,那一家也封建得可以,據說女人要站在丈夫的幾米之外巴拉巴拉的……」

  青森螢又瞥伏黑惠一眼。

  他這才反應過來,臭著臉把野薔薇扯開,和她解釋:「我和那些家伙不一樣。」

  「欸?」旁邊的完全在狀況外的虎杖悠仁撓了撓頭:「說起來,伏黑哥不就是五條家的下一任家主嗎,五條家可是和加茂家還有禪院家齊名的存在呢。」

  「而且伏黑哥的十種影法術就是禪院家的祖傳術式,真的超厲害的!」少年不遺余力地安利著自己的同期。

  「……哦。」青森螢鼓起臉看了看他,甩掉他的手往前走,伏黑惠看了一眼幸災樂禍的野薔薇和憨憨傻笑的虎杖悠仁,黑著臉追了上去。

  「螢……」

  「你打算娶幾個老婆?」

  「除了你怎麼可能還有別人!!不要聽野薔薇胡說……」

  「那、那悠仁說的什麼家主,什麼你是禪院家的祖傳的,又是怎麼回事?」

  「哈哈哈哈哈!」伏黑惠的背影難得這樣狼狽,釘崎野薔薇撐著虎杖悠仁的肩膀笑個不停,粉發少年低頭看了看手機:「野薔薇,我們的票是幾點的?」

  「糟了!」

  短發少女這才想起來下午還要去橫濱,立即追上去:「快快快,火車快開了。」

  今天的太陽很暖,滿地的白雪,四個人並肩踩在上面,腳印漸漸變淺,笑聲傳來,跟在後面的兩個教師腳步一頓,下意識停了下來,生怕驚擾到她那樣肆意燦爛的笑聲。

  就這樣下去吧,待在他們能看得見、觸碰得到的地方,不管是和誰在一起都好,別把他們丟掉,僅有這一個請求。

  不要拒絕。


第76章

  雖然距離東京只有半小時的車程, 但橫濱卻已經被算作了獨立的存在,下火車站的時候,都要進行人員出入的登記, 這種事情一向是由虎杖悠仁負責, 粉發男生在旁邊填寫登記表, 釘崎野薔薇有點恍惚地問道:「橫濱什麼時候獨立的?」

  「印像裡沒這回事。」

  伏黑惠皺皺眉, 下意識攥緊了青森螢的手,他有點擔憂會發生和米花町一樣咒力被封印的狀況,試著召喚了自己的式神, 在察覺咒力沒有任何變化以後, 才松了口氣。

  「狗狗!」

  完全在狀況外的少女蹲下來擼狗狗,懷裡的大白咪瞪了兩只狗一眼, 抬起爪子像是想攻擊, 青森螢連忙捉住它的手, 點點它的鼻尖:「悟不可以調皮, 玉犬也是你的好朋友哦, 不許打架。」

  小悟貓不滿地喵了一聲, 含住她的手指□□, 青森螢愣了愣,連忙把手指抽出來, 皺著眉看它:「手上很多細菌的,悟以後不可以什麼東西都吃,唔,說起來, 你好像變輕了很多, 是因為最近都沒有吃東西嗎?你想吃什麼?」

  小貓不能說話, 但可以聽懂她的話, 聞言兩只爪爪抱住她的臉,小口啃了上來。

  「嗚……」

  她小聲說著不可以,但又舍不得用力扯開身上的貓咪,連狗狗也沒心思擼了,坐在休息室的椅子上,一點一點撫摸著貓咪的脊背:「這樣悟會開心嗎?可以感受到我的愛意嗎?很喜歡悟哦。」

  下一趟火車上,白發男人突然喘息一聲,然後把長腿交疊起來,閉著眼睛像是在感受什麼,坐在他對面的夏油傑冷笑一聲,低頭看了看懷裡可憐巴巴的黑貓:「你怎麼就不討她喜歡呢?」

  「能不能閉嘴啊,傑。」五條悟半睜眼看他,滿臉都是嫌棄:「在sex幻想的時候聽見你的聲音真的……驚悚片啊,超級惡心的好不好!」

  「呵。」夏油傑眯著眼睛笑起來,黑貓失落地從他懷裡跳出去,蜷縮在火車的窗沿上,盯著橫濱的方向看,深紫色的眸中滿是向往,望眼欲穿。

  「說來說去還不是傑的問題?」五條悟悠哉悠哉地拆開甜品包裝,滿臉享受地說道:「小悟可是全憑老子會瞬移才能找到她的啊,傑幫不上忙就算了,還把小家伙捉了回去,不然……雖然這這家伙的確不如小悟可愛,但螢多多少少還是會撿回去的吧,應該?」

  「是嗎?」夏油傑撐著下巴笑:「我看螢更喜歡惠的狗狗呢,要不是悟用什麼要治病的瞎話騙她……說起來,這些年都沒有好好教那些孩子,我倒是有點愧疚,下節課就用心好好准備一下,從兩只貓和我們之間的共感切入如何?」

  要是被她知道,看起來還算是個人的教師竟然利用著貓咪做那種事,她每天的親親抱抱溫柔撫摸訴說愛意的甜言蜜語其實都進了人渣教師的肚子裡,怎麼說都會當場斷交立即從高專搬走吧。

  「……嘁。」五條悟冷哼一聲,沒說話,夏油傑也不再提這個話題,總之打斷了摯友那滿臉蕩漾的笑就已經算是達成了目的,兩個人又沉默下來,直到火車抵達車站。

  和那些年輕孩子們一樣,做了十多年家主的五條悟也絲毫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特權,反倒是手握咒術界高層權柄的夏油傑對這種事十分熟練,根本沒有耽誤時間,輕輕松松就出了站,追上了被明明比他們早到十多分鐘的孩子們。

  如他們所想,少女正抱著貓慢吞吞地走著,那只貓在夏油傑的調節下變輕了許多,男人初心是不希望她累到,但現在卻變成了她可以單手抱著貓的同時和另外的人牽手,這讓他有一種微妙的被冒犯的感覺。

  但沒什麼所謂了,反正抱著的貓也不是他的。

  明知故犯的第三者第四者被人唾棄的原因並不僅僅是破壞了他人的愛情和家庭,更是因為

  這樣的家伙一向沒什麼自尊心,道德水准也低得可憐。

  夏油傑覺得自己應該不符合上面的描述,但他的確已經對這樣的事情十分平靜了,在她和別人牽手旅行的時候護衛在後面,像是一條偷偷摸摸的狗,連保護主人都沒有正當的名義。

  多麼可悲。但是這種灼燒心髒的感覺……並不討厭。

  比之身體的疼痛,他或許更需要這種靈魂的顫栗——因為這來自她的賜予,所以會有一種使人迷戀的氣息,他甘願沉淪。

  像是心有靈犀那樣,又或者是他的目光實在是太過滾燙,前方不遠處的少女突然停下腳步回眸看,臉上滿是困惑。

  「怎麼了?」伏黑惠也跟著回頭看過去。

  「唔……」

  青森螢下意識攥緊他的手,搖搖頭:「總感覺有人在看著我們,剛剛有點害怕,但想到惠就在我的身邊,我就一點也不怕了。」

  「嗯,我一直都在。」少年緊緊回握。

  「喂喂喂!」

  釘崎野薔薇翻著白眼:「好歹給我收斂一點啊!」

  她過來扯起青森螢走到前面,恨鐵不成鋼地說道:「螢還沒有結婚呢就這麼好哄,要是結婚以後豈不是被那家伙吃得骨頭都不剩下了!」

  「欸?」青森螢有點茫然地跟上:「野薔薇為什麼這麼說?」

  釘崎野薔薇剛想說話,腦袋就被人錘了一下,伏黑惠臭著臉站在她們身後,朝青森螢伸出手。

  少女笑了笑,又回去牽他,野薔薇捂著腦袋小聲嘀咕了一句,被青森螢塞了一顆糖,也跟著笑起來。

  明明相隔不遠,橫濱的天氣卻遠比東京要溫暖得多,幾個人已經脫掉了羽絨服,把衣服都寄存在了車站,海風吹過來,叫人情不自禁想要舒展身體。

  「我們去購物吧?」野薔薇含著糖說道。

  「不先去中華街嗎?」虎杖悠仁提出另外一個方案。

  幾個人都下意識看向青森螢,想要征求她的意見,但少女此時正低頭看著手機,像是完全沒有注意他們說話。

  那個叫亂步的網友得知她來了橫濱,一口氣報出了好多旅游景點,什麼港口Mafia大樓啦、武裝偵探社樓下的咖啡廳啦、擂缽街一日游啦等等,據說在那些地方能見證橫濱獨立的所有經歷,還能看見橫濱最有趣的秘密,她把手機拿給其他三個人看,虎杖悠仁和野薔薇立即動心:「走!」

  伏黑惠接過手機,看似不經意地問道:「這是誰?」

  「一個網友?」青森螢說完就陷入了猶豫,她總覺得這樣形容和亂步的關系,讓她有點不安,但是又的確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於是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唔,是一個很可愛的人。」

  可愛?

  從來沒有聽過螢用這個詞形容過哪個男生,伏黑惠嘴角抿了抿,又看了看亂步的頭像,把手機鎖屏還給她:「走吧。」

  四個人上了出租車,司機說離這裡最近的是擂缽街,話音剛落就打著方向盤往那邊開了過去,期間還一直在安利,本來還想去港口看看的野薔薇立即被吸引了注意,扯著司機問東問西。

  不久後,擂缽街,青森螢看著面前整潔干淨的道路,總感覺有點恍惚,她慢吞吞地跟著伏黑惠往前走,從寬敞的大路一直換到了幽靜的小路,在小路深處,開著一家賣關東煮的店鋪。

  她下意識停下腳步,往那邊看,店外面的小桌子上正坐著兩個男人,像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們也看過來,視線於半空中撞到一起,少女愣愣地張了張口,像是想叫誰的名字。

  「想吃嗎?」旁邊的伏黑惠問她。

  「嗯……」青森螢輕輕點頭。

  「那我們先去別的地方逛逛!不打擾你們約會!」野薔薇拉著虎杖悠仁走

  了,伏黑惠牽著她走過去,兩個男人在他們交握的手上看了一會,才移開視線。

  「不好意思啊。」

  年邁的店老板走出來朝他們笑:「裡面正在翻新呢,只剩下外面這張桌子了,不介意的話,就拼桌一起吃吧。」

  聞言,青森螢露出躊躇的表情,旁邊的伏黑惠看了那兩個男人一眼,輕輕皺眉,這兩個家伙看起來並不簡單,身上充滿了肅殺之意,同時還有五條老師和夏油老師那種上位者的氣勢,叫他天然有些警惕。

  「可以嗎客人?」

  年邁的老板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這麼冷的天,你們走到這裡也不容易呢,坐下來吃點熱乎乎的東西再走吧。」

  老板都這麼說了,青森螢也不好意思再拒絕,挑好自己要吃的東西以後,就在外面的桌子上坐了下來。

  兩個陌生的男人原本已經坐好了,剛好是她的一左一右,本來應該感覺尷尬不安的,但青森螢卻有種理應如此的、詭異的安心感。

  伏黑惠在她對面坐下,始終沒有放松警惕,尤其是發現這兩個家伙都在盯著他未婚的小妻子看之時,臉上的冷意就更明顯了。

  「中原中也。」

  男人有著橘色的漂亮頭發,在冬日裡顯得亮眼極了,他的頭發微微卷起,還留了一個小辮子,戴著黑色的手套,西裝扣得整齊,一絲不露,偏偏在脖頸處扣了一個choker,讓人忍不住想盯著看。

  察覺到螢正盯著自己的脖子,中原中也的喉結下意識滾動了一下,略微有點不自在地扯了扯choker,少女不知道想到什麼,紅著臉移開視線:「青森螢。」

  對面的伏黑惠又抬眸看她。

  螢很少這樣介紹自己——只說出自己的名字,連簡短的初見問候語都沒有,在日本文化裡,這是一種極其放松,略帶著點居高臨下的姿態,那個橘發男人竟然也不甚在意,坐姿反倒還下意識往她那邊傾斜了一點。

  「在下、」

  輪到芥川龍之介的時候,他聲音發抖,捂著唇劇烈地咳嗽了幾下,緊張到大腦空白,什麼話也沒辦法說出來。

  他實在是太沒用了……芥川龍之介一邊厭棄著自己,一邊又忍不住看她,目光直白而貪婪,就像是路邊的野狗看見了生肉那樣,看起來恨不得立即撲上去叼進口中。

  青森螢下意識往後退了退,連嘴裡的蘿蔔都忘了嚼。

  「笨蛋外套君!」

  暗中觀察的江戶川亂步皺皺眉:「笨蛋笨蛋笨蛋,算了,亂步早知道會這樣!」

  「他是芥川,芥川龍之介。」

  旁邊的中原中也說道。

  在青森螢走後,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立即公布了首領還會歸來的消息,穩定住了局勢,然後又把偵探社和港口Mafia都合並到了『羊』之下,為了安撫消沉的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江戶川亂步把[書]的存在,和他們寫在[書]上面的內容告訴了他們。

  「妹妹還會回來的,到時候看見你們這副樣子,會責怪亂步沒有好好照顧你們的,所以給我振作起來,先把妹妹的理想完成啊兩個笨蛋!」

  那之後,他們又忙碌了起來,為了首領的理想而奮鬥著,雖然知道首領會把他們忘記,但是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都不怎麼在意——只要她還能回來就好,其余的事情都沒所謂。

  只要她還會回來,他們就會等,等多久也沒所謂。

  一直到他們長大成人,渡過了她說要好好操辦的成人禮,又徹底變成了合格的左右手,他們才聽見她的消息。

  那是一個很平常的晚上,中原中也從江戶川亂步的態度裡大概意識到了什麼,但芥川龍之介卻是毫無准備,就在青森螢從前居處房子的客廳裡,他們一起看見了那個視頻。

  他們的首領,如同天上月亮一樣美好的存在,被別人那樣踐踏、欺辱,漂亮的,小時候看見就想牢牢捉在手心,掉一根都會心疼的燦爛的金發,被那個人用力地扯著,她的臉上滿是眼淚,眼裡寫滿了茫然和無助——顯示屏後來被芥川的異能毀掉了,他們甚至沒有勇氣看到最後,只是看了幾秒,就已經痛到沒有辦法呼吸了。

  必須要快點見到她,再等下去會擔心到瘋掉的,即使江戶川亂步說這是從前的錄像,也不能安撫他們的憤怒——那個人,不管以什麼理由,他們一定要把他送到太宰治的地牢裡折磨。

  那一天,中原中也一個人在東京上空盤旋了好久,直到異能快要耗盡,他還是沒有找到他的螢。

  在江戶川亂步的呵斥下,他們只能等待,等待的時間是那樣的煎熬了,一秒鐘好像有十年那麼長……

  實在記不清過了多久,他們終於等到自己的首領。

  江戶川亂步讓他們不要太過激動,不要暴露自己,不要弄出大動靜驚擾太宰治,但是他們怎麼可能做得到。

  哪怕只是這樣看著……

  芥川龍之介跪下來,膝行到她的面前,直直地盯著她看。

  「你怎麼了?」

  青森螢看著突然跪在自己面前的黑發少年,驚慌無措之間又有點心疼,他是面頰消瘦,眼眶紅紅,正往外落下淚來。

  聽見她的聲音,芥川龍之介抖了一下,兩撮白色的頭發貼在耳邊晃動,他扯起她的衣角,像是連話都不會說了,只是低聲喊著「首領」、「首領……」

  出現這樣的意外,對面的伏黑惠立即皺眉站起來,剛想把芥川龍之介扯開,就看見少女捧起他的臉,滿臉都是疼惜:「別哭好不好?」

  「……」螢認識他們?

  伏黑惠愣了愣,把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

  「你怎麼了呀?」

  幾乎是下意識的,青森螢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捧起這個陌生人的臉,又為什麼現在心裡滿是心疼,就好像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打碎了一樣,她有種想要好好呵護、擦拭的責任感。

  「在下、在下……」

  他發著抖,說不出話來,崩潰地哭著,身上的黑色外套化作綢帶,緊緊纏繞住她的手,明明是做出這樣動作的人,但芥川龍之介的臉上卻滿是不安和惶恐,就好像一條生怕受到主人責罵的,自我厭惡到極點的狗。

  「夠了!」

  旁邊的中原中也也攥住她的一只手,冷聲道:「我討厭那些彎彎繞繞,螢,我就直說了,我們是你的下屬,你的左右手,你把我們忘記了也沒關系,我們會繼續追隨你的。」

  想到那個視頻,又想到太宰治那個混蛋在[書]上加上去的那些話,中原中也的手就抖了起來,他生怕螢想起來那些不好的回憶,於是立即補充道:「從前那些事情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後,所以螢也根本不用想起來!」

  就算不記得他們也沒關系,忘記和他們發生的一切都沒關系,只要她開心……

  這是左右手的責任。

  「……」青森螢緊緊抿唇,看了看左邊的芥川,又看看右邊的中原中也,心裡竟然沒有多少慌張和不安,更多的是茫然和欣喜——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

  伏黑惠了解她,也能看得懂她的表情,所以即使面前的情況再是詭異,即使心裡再是不安,伏黑惠也沒有出聲打斷她和別人的交流,更沒有扯著她離開。

  因為在是他未婚的小妻子,他可愛的幼馴染之前,螢還是她自己,有著完全屬於她一個人的人生。

  人的墮落往往是從小細節開始的,如果他現在因為一點小事,就把自己的感受和心意放在了螢的前面,那麼以後,這種情況會慢慢變成常態,當下一次咒力在體內四處作亂的時候

  ,伏黑惠就沒辦法再保證自己不會傷害到她了。

  他沒有這樣的信心,所以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情,哪怕只是一點點,他也不會越過那條線。

  「嘁,忍耐力還不錯嘛。」

  江戶川亂步鼓起臉,丟了個糖到嘴裡:「勉勉強強比太宰君好一點。」

  他旁邊的芥川銀會意,立即把手上所有的暗器都收了回來,繼續沉默地看著她——他們的首領,給了他們新的人生的人,現在又回來了。

  雖然首領已經不記得他們了,但是他們會一直一直,永遠地追隨她的腳步。

  「我知道了。」

  緩了好久以後,青森螢才慢吞吞地點點頭:「雖然記憶裡沒有這回事,但是我願意相信你們,唔,說起來,芥川,你可以不哭了嗎?還有中也,你先放開我,關東煮要冷掉了。」

  伏黑惠沉默地看著她安撫那兩個男人——看起來極其不簡單,比他大一些的男人,卻好像已經習慣了聽她的話,一個沉默地退了回去,一個乖乖放開了她的手。

  而他的螢,一直以來都有點膽小,習慣了聽別人話的好孩子,此時此刻,竟然也有了一點命令者的感覺。

  再回想起怪異的米花町,結合起全無印像的,獨立的橫濱,少年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螢有了和他無關的經歷,認識了和他無關的人,有了和他無關的新世界。

  但印像裡,螢卻沒有一天離開過他的視野。

  是咒術嗎?

  還是其他的存在?

  既然世界上擁有咒力這樣的超自然力量,那麼出現其他無法解釋的事情,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他只知道螢還是螢,還沒有從他身邊離開,光是確定這一點就足夠了,其他的……

  他都可以不在意。

  全、不、在、意。

  「這是惠。」

  在迷茫褪去之後,少女牽起他的手,問道:「你們認識他嗎?」

  「沒見過。」中原中也誠實地回答,並用輕蔑和帶著敵意的目光看過去。

  保護不了螢的廢物家伙。

  旁邊的芥川龍之介有著和他差不多的反應,而被兩個男人用直白目光看著的少年並沒有會以敵意,而是冷靜地自我介紹:「我是伏黑惠,螢的未婚夫。」

  「……未婚夫?」

  中原中也看向青森螢:「他說的是真的嗎?」

  「……」

  青森螢愣了一下,對上中也這樣的眼神,她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點頭。

  為什麼?

  這讓她不安極了,看著面前的中原中也,對上他的目光,青森螢的心裡就滿是慌張和愧疚……

  愧疚?

  為什麼會這樣?

  她剛剛這麼想,腦海中就出現了一段記憶:

  在昏暗的、滿是糜爛香氣的酒店裡,她坐在少年懷裡,被他用那個東西磨蹭,她竟然也不反感,後來、後來她還答應了和他結婚。

  !

  被那些隱秘的□□弄得臉頰通紅的同時,少女的心裡也滿是震驚。

  她竟然在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多了一個未婚夫……不過,既然都出現了咒力這樣的超能力,說不定、說不定自己也遭遇了什麼靈異事件呢?

  她很確定……那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事,而不是別人塞進來的記憶。

  可是怎麼辦……

  伏黑惠還在低頭看著她,而右邊的中原中也也正瞪著她,索求她的答案,青森螢只感覺一個頭兩個大,完全不知道怎麼回應,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我、我……」

  她竟然變成了同時和兩個人立下婚姻的壞孩子,這個事實讓少女根本沒法接受。

  她急得快哭了,老實巴交地交代道:「嗚嗚嗚……我想起來了……中也,對不起,我、我是答應了要和你結婚的,但是我不知道,嗚……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忘記了,但是惠,我和惠也是要結婚的、怎、怎麼辦?」

  明明是許諾了兩個婚約的人,卻哭得委屈極了,好像自己才是被欺負的存在,伏黑惠和中原中也早已經習慣了下意識哄她,異口同聲地說道:「沒關系。」

  說完,他們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竟然也相差無幾,剛想說把對方的婚約退掉就好了,就聽見一道孩子氣十足的聲音。

  「反正橫濱和東京是獨立的兩個世界,那妹妹有兩個丈夫又有什麼關系!」


第77章

  突然出現的聲音讓眾人都嚇了一跳, 聽清楚話裡面的內容之後,中原中也更是直接蹦了起來:「你這家伙在說什麼啊!」

  雖然在擂缽街這樣的地方長大,又做了許多不符合法律的事情, 後來更是參與了橫濱的獨立, 但中原中也在某些事情上還是屬於出乎預料的傳統派和保守派,對他而言, 婚姻是十分神聖的契約,像征著絕對意義上的忠誠和唯一, 他決不允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玷污他和螢之間的羈絆。

  就算是飽受咒術界封建主義熏陶的下一任御三家家主之一的伏黑惠也皺起了眉, 坦白說,如果是別人,就算是十個人的婚姻他也不會大驚小怪,但一旦這樣的事情要放在他和螢身上, 他是絕對無法接受的。

  「妹妹都還沒說話, 你們急什麼。」

  江戶川亂步眯著眼睛繼續說道:「通過[書]成為[現實世界]之後, 因為太宰君在那上面寫的內容,有著不同世界觀的幾個區域彼此之間被劃出了一定的界限, 而通行證就握在妹妹手上,如果妹妹不來的話, 誰也沒辦法主動找到她,帽子君已經試過了不是嗎?」

  青森螢看著突然出現的小偵探, 大腦有點宕機, 迷迷糊糊地聽他繼續說:「簡單來說,帽子局只能像是妃子一樣在橫濱乖乖等待著妹妹的寵幸,如果妹妹不來, 你是無論如何也見不到她的, 就算如此, 你也要堅持那所謂的,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唯一』婚約嗎?」

  「還有這位。」

  江戶川亂步看向伏黑惠,頓了頓,才給他起了個稱呼:「海膽君。」

  他接著說道:「如果妹妹執意要一個人來橫濱,海膽君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跟過來的,既然如此,你們把彼此當做不存在不就好了嗎?」

  「最重要的是討得妹妹的歡心,而不是在這裡糾結於名分,這一點你們連太宰君的一根頭發都比不上!」他有點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你別胡說了!」

  江戶川亂步是個完全不通人情的人,和他公事多年的中原中也早就知道了這一點,所以他根本沒有想要說服江戶川亂步的意思,而是堅定地表達了自己的態度:「螢的無名指只能戴上我的婚戒。」

  「妹妹有十根手指。」

  江戶川亂步把嘴裡的糖嚼碎咽下去:「無名指也有兩個嗎,你們一邊一個不就好了嗎。」

  「……」

  中原中也氣得脖子都紅了,看起來恨不得給江戶川亂步來上一拳,伏黑惠沒打算聽這個怪偵探的歪理,他更在意他話裡隱藏的信息。

  米花町、橫濱,還有他們所處的咒術界,是有著不同世界觀的三個世界?

  他嘴裡的[書],和現實世界又是什麼意思?

  少年把這些信息都認真記了下來,有關於螢的事情,他不能掉以輕心。

  而旁邊的小笨蛋總算是緩了過來,堪堪消化了江戶川亂步話裡的信息,接過伏黑惠給的手帕擦眼淚,又安撫著懷裡不安分的小悟貓,一邊抬頭說道:「我、我也不想有兩個丈夫。」

  那樣的關系也太奇怪了吧!

  「哈?」

  帶著偵探帽的少年這才看向她:「既然已經想起了帽子君,那妹妹有想起亂步嗎?」

  眼前的少年黑發凌亂,個子不高,眼神純真,看起來年紀比她還小,卻睜著貓貓瞳喊她妹妹,叫青森螢有點恍惚。

  她緩了緩,才想起來:「唔,是那個網友嗎?」

  「才不是。」

  江戶川亂步有點失落地低下頭,沒再說話,青森螢看了看中原中也,又看了看伏黑惠,只感覺臉頰燙燙的,有一種電視上出軌男人被抓包的窘迫感。

  「還餓嗎?」

  伏黑惠看出來她的窘迫,輕輕摸摸她的腦

  袋安撫道:「不是你的錯,螢只是忘記了而已,並沒有欺騙我,所以我不會生氣,更不會怪你,關東煮都冷掉了,再點一份吧?」

  青森螢剛想說有點浪費,就看見少年坐下來,平靜地說道:「這一份我來吃就好了。」

  「唔……謝謝惠。」

  少女找到借口,連忙扯上芥川龍之介,逃一樣地跑進店裡繼續點東西吃,中原中也瞪著伏黑惠,心裡有點懊惱。

  可惡!全被這家伙表現完了!這種事應該是身為丈夫的他來做才對!

  芥川龍之介又一次牽到了她的手,呼吸都急促了起來,青森螢看著他這副樣子,又想了想還在外面的中也和惠,有點不安地問道:「芥川,我、我和你,不會也有婚約吧?」

  「沒有。」

  芥川龍之介立即解釋道:「婚約那種事,在下不配……」

  「……」青森螢有點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腦袋:「你要吃什麼?」

  男人眼睛亮起來,直勾勾地看著她:「蘿蔔。」

  「別的呢?你這麼瘦,多吃點肉呀。」

  雖然在記憶裡是第一次見面,但是青森螢能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羈絆和感情,所以也並不覺得疏離和陌生,就像是久別重逢的家人那樣,她看著芥川龍之介消瘦的臉頰,有點擔心地問他:「芥川看起來很不健康的樣子,是不是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在下有在好好照顧自己!」

  想到分別之前,首領交代的話,想到如果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就會面臨被拋棄這樣可怕的懲罰,芥川龍之介就著急起來,但越是想證明自己,他就越緊張,沒出息地劇烈咳嗽起來,反倒把她嚇了一跳。

  「我、我知道了,你不要著急。」青森螢完全沒有照顧人的經驗,只能把關東煮的湯遞過去:「要喝嗎?」

  她本意是讓芥川龍之介拿過去自己喝,但男人卻彎下腰,低頭湊過來,像是餓壞了的小動物那樣就著她手裡的湯碗喝了起來。

  「……」

  少女眨眨眼睛,有點好奇地摸了摸他耳側的頭發,男人一抖,抬眸看她,那雙眼睛黑沉沉的,沒有光彩,原本應該顯得死氣沉沉,有點嚇人,但青森螢卻從中讀到了柔軟的哀求意味。

  「不會生你氣的。」她下意識承諾道。

  聽見這樣的話,芥川龍之介好像才稍微松懈下來,得寸進尺好像是犬類的天生技巧,得知自己不會被拋棄以後,他接著又問:「首領可以將我們帶在身邊嗎?」

  他沒有太宰先生那樣的好口才,也不如亂步先生聰明,能用邏輯說服他人,他只有頑固的一顆心,和朝著目標前進,永不回頭的信念。

  「在下是您的右手,為您戰鬥、流血、死亡,燃燒一切,這是在下的使命。」

  「喲。」

  白發男人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攬著她的肩膀,把盤在她肩膀上的小悟貓塞到她懷裡,朝芥川龍之介笑眯眯地說道:「偶像劇台詞背得不錯嘛,可惜我們家螢宿舍裡已經塞不下人了哦~」

  芥川龍之介立即凶戾地瞪過去,青森螢抱緊小悟貓,又看了看站在門口的夏油傑,對上黑發男人的眼神,她不知道為什麼有點害怕,下意識藏到了五條悟身後。

  「老師們怎麼也過來了?」

  「不歡迎?」五條悟陰陽怪氣地問。

  「沒有……」

  青森螢只感覺腦子亂糟糟的,干脆關東煮也不吃了,把碗塞進五條悟手裡就跑了出去。

  路過夏油傑的時候,男人低頭看了她一眼,青森螢下意識抖了一下,跑得更快了。

  「惠。」

  她不敢看旁邊的人,只看著他:「我們回去吧,我想去復習了。」

  「好。」少年立即站起來牽起她的手

  ,有點心疼地摸摸她腦袋,才看向江戶川亂步換中原中也,替她解釋道:「螢想考東大,最近很用功,而且她不喜歡這樣復雜的交際場合,抱歉。」

  「……要你這個家伙道歉什麼啊!」

  中原中也冷著臉,強忍著不舍和失落,別開臉說道:「螢要要走就走吧,我才不是會死纏爛打糾纏不清的人。」

  說完,他抬手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干脆利落地轉身走了。

  店裡的芥川龍之介追出來,看了看中原中也的背影,愣了一下,也露出喪家之犬一樣的表情,看也不敢看她,往立一個方向離開了。

  「……」青森螢有點想哭,也有點委屈,她只是想回去復習,好好整理一下思緒,又不是要和他們絕交,他們就生自己的氣了,連一句再見也不願意說了嗎?

  少女抬手抹了抹眼睛,嗚咽著被伏黑惠牽著往回走,沒走幾步,眼前就出現了一個毛茸茸的腦袋。

  「妹妹。」

  江戶川亂步抱著她的小腿,滿臉都是眼淚:「記不起來亂步也就算了,妹妹真的不打算把亂步一起帶去東京嗎,妹妹說過亂步是天底下最聰明的人,考東大這種事,亂步也可以幫上忙的!」

  伏黑惠:「……」沒眼看。

  後面的五條悟和夏油傑:「……」這家伙喊螢什麼,妹妹?

  青森螢:「……你先起來。」

  「你從亂步的腦袋上踩過去算了!」江戶川亂步抱著她的腿不肯撒手,平時神氣揚揚的小披風都垂到了地上,青森螢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笑,剛剛的傷感也被一掃而空了。

  等自己稍微整理清楚一點,再回來見他們,好好和他們談一次吧。

  她彎腰看他:「好啦,可是你都沒有收拾行李欸?」

  「帶著了!」

  江戶川亂步指指角落裡的小皮箱,朝她揚起笑臉:「就知道妹妹不會拒絕我的!」

  ……

  雖然在橫濱遭遇了意外,但青森螢還是沒有想要記起來那些事情,用江戶川亂步的話來說,就是她潛意識裡知道自己想起來那些事情會傷心,所以干脆就選擇了逃避的方式。

  這的確是她的風格。她不是遇見困難會迎難而上的人,她最擅長當小烏龜,第二擅長逃跑,回到東京之後,她一直都在努力地學習,不知不覺,一個星期就過去了。

  雖然任性自我而又絲毫不懂得人情世故,但江戶川亂步並不是一個惹人討厭的人,他和伏黑惠相處得最好,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看這家伙最順眼,在第一次看見降谷零,得知他來自米花町的時候,江戶川亂步就要了他的聯系方式,最近一直和兩個教師一起出門,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惠。」

  早上起來,青森螢自己穿的嚴嚴實實,然後又買了去橫濱的車票,做完這一切,她又猶豫了好久,才鼓起勇氣和伏黑惠說道:「我、我想去一趟橫濱,可以嗎?」

  正給她收拾書桌的少年動作一頓,側頭看過來,抿著唇沒有說話。

  青森螢有點忐忑地看著他,好一會,才低下頭,揪著自己的裙角說道:「如果惠不同意的話,我、我就不去了。」

  她聽見輕輕的嘆氣聲,接著,他說道:「雖然很開心螢會征求我的意見,但是……請不要給我這樣的權利,螢,或許你不知道,我並不是一個正常的人。」

  青森螢被他的話嚇到,下意識抬頭看,她的小竹馬,從幼兒園就開始保護她,教會她一切關於美好詞彙的少年正倚著牆,陽光透過百葉窗打在他的臉上,打出幾道清晰的影,顯得他的神情也鋒銳起來。

  她好像這個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幼馴染,那個小小個子的少年已經長大了。

  他說:「我所回饋給你的,一切正常的反應,都是我在控制

  之中慢慢模擬出來的。我知道你很信賴我,對我毫無防備,正常人應該是什麼反應?感激?喜悅?幸福?」

  伏黑惠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但身為咒術師,螢這樣柔軟的態度,只會讓我變得貪婪,不滿,想索求更多,直到螢再也給不起的那一天。咒術師就是這樣惡心的瘋子。」

  「惠為什麼這麼說??!」

  青森螢站起來,皺著眉看他:「就算是生氣也好怎麼樣也好,惠也不可以這樣說自己。」

  「我之前不說,是因為想像不到螢沒有我會怎麼樣,誰能像我一樣照顧你?誰能給你你該擁有的一切?除了我以外,我找不到第二個會把心髒都掏出來獻給你的人,所以即使有著我會把你弄碎的風險,我還是好好地站在你身邊。」

  伏黑惠低頭看著地板,慢慢說道:「但現在,我好像找到了和我一樣的人,那家伙的內核穩定,周圍也沒有咒術師這樣的潛在威脅,是比我更加適合螢的存在,如果螢也喜歡他,那麼,考察一段時間以後……」

  「惠在說什麼?」

  少女撲過來抱住他:「我就要惠,不管怎麼樣也不可能和惠分開,那樣的話我會死掉的!我說過的,如果抱不到惠,就算抱著全世界我也不會開心的!」

  「是嗎?」

  少年輕輕撫摸她的後腦,讓她抬頭看著自己:「螢,我再說一遍,我是一個不正常的瘋子,現在逃跑的話,還來得及。」

  「才不會跑。」

  青森螢嗚咽著說道:「在惠心裡我就是個膽小鬼吧?沒錯,我膽子最小,遇見什麼事情都會想逃跑,但是唯獨是惠,只要是關於惠的事情,我都會拼盡全力去做的,惠根本就不知道,為了回家,為了回到惠的身邊,我、我……」

  她的話沒有說下去,因為少年低頭湊了過來。

  「可以嗎?」他問。

  「嗚……壞死了。」青森螢抹了抹眼淚,捂著臉說道:「明明很傷心的,我還在委屈呢!惠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嗚!」

  腰被輕輕攥住,他一下一下吻在她的手背,少女紅著臉躲進他的胸口,又被他捉起來。

  四目相對間,青森螢呼吸急促地閉上眼,少年看著她顫抖的睫毛,輕輕嘆了口氣,不忍心看她更加慌張。

  羽毛般的吻輕輕落在她的額頭。

  「去吧。」

  他說:「我送你過去。」

  青森螢有點失落地鼓起臉,睜開眼瞪他,小聲嘀咕了一句什麼,就被少年捉住,扣在牆上,用力吻了下來。

  這是青森螢印像中真正的初吻,是她在小學看畫冊時想像的初吻對像,是在上初中被同學們起哄的時候,紅著臉第一個想到的人,是在上家政課,聽見老師說以後的家庭生活之時,理所應當出現在「丈夫」那一個位置上的人。

  他的吻並沒有多麼溫柔,也談不上有什麼技巧,青森螢卻感覺身體都要化掉了,被他撫摸的腦袋好舒服,被他扣住的腰好舒服,舒服到她想逃跑。

  於是少年更加用力地扣住她,眼睛睜開瞥了她一眼,察覺她正睜大眼睛看著自己,伏黑惠笑了一聲,按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張開嘴,舌頭探了進來。

  唇齒交纏間,她只感覺自己的每一個細胞都在顫栗,只是短暫的幾秒就沒忍住哭了出來,一向心疼她,舍不得她皺一下眉頭的少年卻恍若未聞,更加用力地攥緊她的腰,身體也跟著壓了過來。

  在宿舍裡,年輕的少年穿得十分單薄,除了隱隱約約的腹肌,青森螢還感覺到了另外一個東西。

  嗚……

  她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被好好地抱進懷裡安撫,少年碰了碰她紅紅的唇,語氣憐惜:「有點腫了。」

  「……還不都是惠弄的!」

  青森螢委屈死了,打掉他的手:「壞家伙……討厭!嗚!」

  短暫的吻過後,少年又放開她,摸摸她的腦袋:「以後被螢惹生氣,抱抱可能不夠了。」

  「……」

  青森螢把腦袋埋進他懷裡,又羞又氣,急得眼淚又掉下來,嗚咽著說道:「惠、嗚嗚,我好生氣。」

  她根本沒有被伏黑惠惹生氣過,就連現在,也只是有一點點羞惱而已,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連發脾氣也不會,還要下意識向他求助。

  好可愛。

  「想懲罰我嗎?」他摸摸她的頭。

  「嗯。」青森螢拍開他的手,像是不許人觸碰的貓。

  少年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一把小刀,塞進她手裡,還沒說話,就被她用力地推開。

  「才不要這樣懲罰惠!」她看起來更加生氣了。

  「不可以不理我,除此之外怎麼罰我都行。」

  伏黑惠也不堅持,又拽住她的手腕,把她輕輕扯回來。

  青森螢在他懷裡思考了一會,還沒想出來辦法,心裡的氣就好像已經消掉了,這讓她有點不高興,鼓著臉打掉他的手,他笑了笑,捏捏她的臉頰:「火車是不是要開了?」

  「……」說到這個,青森螢又有點心虛地抬眸看他:「惠真的不會生我的氣,不會傷心,不會難過嗎?」

  「因為是螢想做的事。」

  伏黑惠慢慢摩挲著她的手指,說道:「比起讓螢不安地待在我身邊,去牽掛別的人,不如讓螢自由自在開心地笑著,就像螢說的那樣,如果沒有螢的笑容,哪怕得到一切,我也不會感到滿足的。」

  「正是無比清楚這一點,從小時候就明白這一點,我才會擁有與本能對抗的力量,螢,我希望我在你心中,並不僅是會擁有占有欲的戀人。」

  他捧起她的臉,慢慢說道:「陪著你一點一點長大的我,更多時候都在扮演著供養者的角色,我以我的一切供養你,只希望你開心。」

  「那樣的話,惠不是很委屈嗎?」青森螢下意識抱緊他。

  「你的笑就是對我最好的回報。」

  他被淤泥包裹,不得掙脫的時候,是她把他扯了出來,他彷徨迷茫,找不到前路的時候,是她點亮燈塔,他沉浸在黑暗,自輕自棄的時候,是她抱住他,告訴他,世界上還有一個人需要他,喜歡他,把他當做最重要的人。

  「螢,你並不虧欠我什麼,我常常在想,如果沒有遇見我,螢一定會過得很幸福,會有一個平凡幸福的家庭,過著螢想要的那種安穩的生活。」

  青森螢搖搖腦袋,一口啾在他的側臉:「現在的生活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伏黑惠一愣,慢慢笑起來。

  「我明白了,所以螢的其他……朋友也好,別的羈絆也好,我都不會在意,因為我是最重要的,對嗎?」

  「嗯……」雖然感覺這話多少有點不太對勁,但青森螢也找不出不對勁的理由,只能點點頭,認真地說道:「惠就是最重要的。」

  「走吧。」伏黑惠把她抱起來:「雖然多少感覺五條老師在編瞎話騙人,但米花町和橫濱那邊太陌生了,我不放心讓螢一個人出去,所以會在後面跟著你,可以嗎?」

  「……嗯。」

  青森螢感覺怪怪的,有點不自在地點點腦袋,就聽見他說:「如果以後熟悉了,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也確認了那些家伙是可以信任的存在,螢偶爾想去度個假之類的,單獨去也沒所謂,我不會介意的。」

  「……惠。」

  少女伏在他的肩頭,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的話好奇怪。」

  「哪裡奇怪?」伏黑惠問她。

  「……不知道。」青森螢皺著眉,正苦思

  冥想哪裡奇怪,思緒就被他打斷了:「你要過去,那家伙知道嗎?」

  「欸?」青森螢這才想起自己去橫濱這件事,中原中也還不知道。

  她立刻從手機裡翻出江戶川亂步給的電話號碼,猶豫了一會,才打過去。

  下意識的,她把通話的音量調小了一點,伏黑惠看著她這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沒忍住輕嗤一聲。

  那邊接得很慢,幾乎是要自動掛斷了才接起來。

  接通以後,好半天,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最後還是青森螢小聲地喊他:「中也……」

  「什麼事?」

  中原中也強裝不耐煩地問。

  「我、」青森螢被他的態度打擊了一下,想起自己是一個許下兩次婚約的壞女人,才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我想去橫濱找你,可以嗎?」

  「如果是解除婚約的話就不必過來了。」那邊沉默了兩秒,又問她:「還有事嗎?」

  「嗚……」

  她攥緊手機,下意識看了伏黑惠一眼,小聲地說道:「我,我想見你,中也,我可以去橫濱嗎?」

  「……」

  那邊像是哼了一聲:「我又沒有禁止你坐火車的權利!」

  掛斷電話以後,中原中也有點懊惱地看著手機,用力踹了旁邊的牆壁一腳。

  忘記問她什麼時候到了。

  算了……

  反正上午也沒事做,她要來就來吧,自己正好可以順便去車站巡邏……只是順便而已,才不是要去接她!

  赭發男人穿上風衣,戴上帽子走了出去,另外一邊的辦公室裡,太宰治撐著下巴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嘴角慢慢勾起。


第78章

  十點, 晨霧已經散去,海風也還很溫柔,太陽剛剛出來, 並不灼目,橘發男人站在出站口, 手裡捧著一杯奶茶, 時不時有點不自在地正正帽子, 用旁邊牆面的反光處做鏡子照照自己,直到看見金發少女出來,才皺起眉, 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來。

  「中也!」

  她小跑著來到他身邊, 朝他笑:「謝謝你來接我。」

  「……」

  中原中也別過臉, 把手裡的奶茶遞過去:「只是順路而已。」

  「嗯, 我知道。」

  手裡的奶茶溫度剛剛好, 青森螢笑了笑,蹭了蹭他的手臂:「謝謝中也。」

  他摸了摸帽子,看著車站周圍人的目光, 又有點不爽地把她扯到身邊:「想去哪?」

  「我不知道欸,我對橫濱很陌生……」

  這句話又不知道哪裡戳到中也的怒點了,少年瞪了她一眼,插著兜自顧自往前走去,青森螢一愣, 連忙跟上去:「你生氣啦?」

  「沒有。」

  「我對橫濱的確很陌生,但是……」

  少女扯住他的袖子,聲音有著天然的柔軟:「我對中也不陌生呀。」

  中原中也腳步一頓, 臉紅起來:「什麼啊, 這種話、明明, 明明……」

  明明已經選擇了那個家伙,為什麼還要對他說這種話啊!螢真是……

  即使在心裡,他也舍不得對她說什麼過分的話,泄氣般想道:都是太宰治那個混蛋的錯,是他把螢教壞了。

  「要不要回家?」

  他看她一眼,想到那個家,他就會想到在客廳裡看見的那個視頻,想到她被人欺負的樣子,心也軟了氣也消了,沒出息地說道:「回你之前住的地方看一看。」

  「好呀。」少女一副什麼都由著他的樣子,緊緊跟在他後面,中原中也藏在口袋裡的手動了動,好半天也沒有伸出來牽她,沉著臉往前走,走得很慢,剛好讓她跟上。

  回家的路上,中原中也很沉默地開著車,青森螢只是低頭看了一下手機,抬頭就發現中原中也正瞪著自己。

  「我沒和惠聊天!」青森螢直覺般迅速說道。

  「……」中原中也又瞪了她一眼,繼續好好開車了,青森螢松了口氣,不敢再看手機,只盯著中原中也看。

  對比起那一段記憶裡的中也,現在的他多了幾分男人的成熟,但眉目間依舊有著澄澈的少年氣,明明穿得十分正經,一絲不苟,但脖子上卻扣著choker,一縷長卷發隨意搭在側邊,勾勒出幾分色氣。

  在她的注視下,他的臉慢慢染上緋色,但依舊沒有回看她一眼,也沒有和她說話,只是嘴角不自覺地扯下去,明顯是被看得不高興了。

  青森螢連忙收回目光。

  中原中也的確很不自在,自從他成年以後,還從來沒有人敢這樣盯著他看,她的眼神落到他身上的時候,中原中也只感覺自己的衣服好像都被她扒光了,有一種強烈的羞恥感。

  但她的目光移開,他心裡又有點失落。

  換做任何方面,他都有自信不會輸給那個競爭者,但如果要說討好人的手段,他對此確一竅不通,完全不擅長,就連她主動過來,明明是這樣好的氣氛和心情,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以至於在這裡沉默冷場。

  好在橫濱並不算大,這條路也不遠,他們很快就下了車,青森螢跟在中原中也後面,看著周圍的建築,有點恍惚地問道:「這裡以前也是這個樣子嗎?」

  「不是。」

  中原中也腳步一頓,用復雜的心情說道:「……那家伙說要保留原樣,但是亂步先生說螢看見好起來的擂缽街會更開心。」

  太宰治那家伙的原話是:「不能讓螢找不到回

  家的路。」

  就因為這個,在橫濱其他地方都在飛速發展的時候,擂缽街還保留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衰敗和混亂,最後還是江戶川亂步用「妹妹更希望看見建設起來的擂缽街」這樣的理由據理力爭,再聯合起了魏爾倫和森鷗外,才壓倒了太宰治的霸權。

  「那中也呢?」

  青森螢並沒有去追問那個被中原中也含糊過去的人是誰,而是看向他。

  這讓中原中也下意識松了口氣,心情也好了很多:「我只負責行動,很少參與這些事情。」

  對於他們之間的爭鬥,中原中也是大部分時候都是徹頭徹尾的中立派,在他看來,亂步先生的確是完完全全為了螢在著想,但他不通人情,常常用理性思維去看待一切。

  而太宰治那家伙雖然是最了解螢,最能揣度螢心意的人,但有的時候做出來的事情又很偏執可怕,叫他無論如何也理解不了,也無法相信那就是螢想要達成的目標。

  「其實我也不是很在意這些事情。」青森螢看著周圍嶄新的白牆,慢慢說道:「我只想對我喜歡的人付出精力和關注,只想在意足夠重要的人,其他的事情順其自然就好,所以……最近亂步和五條老師他們都在外面忙碌,我知道是為了我,但是他們在瞞著我,躲著我,中也,我有點不高興,你能明白嗎?」

  「嗯,我明白。」

  在當首領的時候,螢就總是露出憂愁疲憊的樣子,一個人安靜地待著,蜷縮著給自己充電,就好像一只累壞了的貓。

  那時候他就想,如果他能力再大一點就好了,可以幫她處理所有的事情,把她好好保護起來,替她去做一切。

  但到後來,太宰治出現了,當她把那些事情都交給他,但他還是會對她毫無隱瞞,把所有事情都說給她聽的時候,中原中也才意識到,螢需要的並不是那種隱瞞式的保護。

  而亂步先生是不會明白這一點的,那是個連年節禮物都懶得送,認為這樣的行為毫無意義的人。

  「所以我這次過來,除了想見見中也和芥川,還想知道亂步到底在做什麼。」

  少女看向他:「中也會告訴我的,對嗎?」

  「……」

  中原中也瞪了她一眼,沒說話,加快腳步往前走去,青森螢小跑著跟上,直到踩上干淨的青石板路,走到栽種著漂亮花草的街上,他才慢慢開口:「亂步先生在復仇。」

  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明明江戶川亂步那樣幼稚、蠻橫、任性自我,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但跟他相處久了以後,幾乎是所有人都會用「先生」來稱呼他。

  青森螢愣了愣:「為我嗎?」

  「是的。」中原中也牽起她的手,有點緊張地看著她:「因為之前有渣滓做了對不起螢的事,亂步先生很生氣,但螢不也正好不想回憶起那些痛苦的事嗎?所以不要去想了好不好?就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

  少女抿了抿唇,沒有說話,任由他牽著自己往前走,過了一會,面前出現了一座小院子。

  裡面有一個小池塘,一顆桂花,一個木造的秋千、石頭小涼亭,和兩張搖椅,還栽種著紫藤和葡萄架,此時已經快到春天,藤蔓也慢慢綠了起來,搖曳在風中,讓下面的兩張搖椅顯得那樣愜意。

  不需要中原中也停下腳步告訴她,看見這個地方的第一眼,青森螢就知道,這是她的家。

  「首領?」

  聽見動靜的芥川龍之介出來,就看見她站在院門外,露出動容而又恍惚的神情。

  「嗯。」

  青森螢朝他笑:「我回來啦。」

  風吹過,耳邊碎發拂動,芥川龍之介立在原地,有種想要落淚的衝動。

  他低下頭,像是沉默的騎士那樣,等候他的主人回來,而另外一位和

  他有著同樣角色,卻遠比他更得偏愛的人牽著她的手,慢慢走了進來。

  「銀不在家裡。」芥川龍之介推開門,壓抑著哭腔:「首領的房間還和之前一樣,這個房子也和之前沒有區別,就連栽種的花都是太宰先生……」

  說到這裡,芥川龍之介下意識停住,亂步先生說了,不能在首領面前提到太宰先生,也不能讓太宰先生知道首領回來了,不然的話,首領就會想起之前那樣可怕的記憶,會變得和之前一樣不開心。

  芥川龍之介十分慌亂地抬頭看,她也正盯著自己,問他:「太宰……那是誰?」

  聽見這個名字,她幾乎是瞬間就有了困倦的感覺,很想躺下來,蜷縮進誰的懷裡,被他撫摸著頭發休息。

  「不重要的人。」旁邊的中原中也扯了扯她的手,把她帶到廚房裡,青森螢看他一眼,沒有追問,慢慢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房子裡,在踩進自己房間的地毯,看見那張床的時候,困倦的感覺就更濃了。

  雖然好幾年都沒有人居處,但這個房間裡還留著十足的生活氣息,就好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那樣,這裡一切都是符合她心意的物品,就連浴缸的尺寸也熏香也十分討她喜歡,在這樣的環境下,青森螢多日來學習和思慮的疲憊都放松了很多,泡過暖洋洋的熱水澡,就直接鑽進被窩睡著了。

  這一睡就是一整個白天,醒來的時候,夕陽的余暉都已經快要燃盡,天邊暗紅一片,像是末日的災難片,沒有在葡萄架下的搖椅上曬到太陽,青森螢有點可惜,但很快又被美味的晚餐治愈了。

  做飯的是芥川龍之介,從賣相到口味再到香氣和菜式,都是實實在在的大廚水准,涼菜很開胃,熱菜西式和中式兼備,連飯後的點心都十分可口。

  「芥川好厲害。」

  少女躺在沙發上,懶洋洋拍了拍肚皮,滿足地說道:「我都舍不得走了。」

  芥川龍之介抬頭看她一眼,像是想說什麼,好半天又低下了腦袋,中原中也在處理工作,青森螢感覺吃撐了,於是就自己到院子裡走了走,好一會,她走累了,就躺在搖椅上休息。

  橫濱的夜空很美,風也好溫柔,院子裡栽種著很多花,她叫不出來名字,但是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都非常好看,她很喜歡,少女慢悠悠扯著旁邊的葡萄藤玩,院子外面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她抬眸看去,一個高大的男人印入眼簾,明明是她的家,她的小院子,他卻走得悠閑自在,閑庭信步一般。

  夜色中,青森螢看不太清楚他的臉,她剛想叫外面的中也出來,問問這家伙是誰,就看見男人笑了笑,伸出手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少女下意識頓住,注視著他朝自己走來,距離越來越近,他的面容也愈發清晰,他有著蓬松的頭發,穿著沙色風衣外套,身材頎長,手上纏著繃帶,眉目彎彎,一派光風霽月文弱書生的模樣。

  他在她面前停下腳步,青森螢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小朋友。」

  身後是月亮,眼前是他清雋的容顏和繾綣的笑,他慢慢伸出一只手,像是童話裡的白騎士那樣折腰,腕間的繃帶垂落些許,有一種浪漫的神聖感。

  「我來接你回家了。」他說。

  九歲那年,青森螢被鄰居塞了一只小貓,歡歡喜喜地帶回家還沒有養半天,就被太宰治送到了另外一座城市。

  那天,她氣壞了,被寵過了頭的女孩也根本不記得危險為何物,自己一個人偷偷跑了出去,後來既找不到去火車站的路,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一個人絕望地縮在公園的樹下,哭了好半天。

  太宰治就在不遠處看著她,看著她哭著站起來找自己,大聲喊自己的名字,又累到再次蜷縮在椅子上,才朝她走過去。

  在她的回憶裡,那時候的阿治是

  那樣溫柔,明明自己任性跑了出去,讓生病的阿治出來找了大半天,他的臉上卻一點惱怒和怪罪都沒有,只有憐惜和擔憂。

  「小朋友。」

  並不比她大多少的男孩笑了笑,朝她伸出手:「我來接你回家了。」

  「嗚……」少女幾乎分不清回憶和現實,下意識撲進他的懷裡,男人看起來單薄病弱,卻穩穩地接住了她,過了好一會,她才慢吞吞地喊他:「阿治……」

  「我在。」

  他摸摸她的腦袋:「去海邊散散步嗎?和我。」

  「欸?」他話裡沒有想要通知中也和芥川的意思,青森螢有點猶豫地說道:「可是……」

  「不想知道被隱瞞的一切嗎?」

  太宰治輕描淡寫地說道:「我會都告訴螢哦。」

  沒有猶豫多久,少女慢慢點頭:「好。」

  她被他牽著走了出去,路上還給中也和芥川發了短信,頓了頓,她又低頭看了看身邊的狗狗,有點糾結。

  狗狗的存在要不要告訴太宰呢?

  ……

  還是不要了吧,如果太宰知道肯定會讓玉犬離開,那樣的話,惠不放心的。

  少女把話憋了回去,太宰治隨著她的目光,看了她身後的空氣一眼,幾不可聞地笑了一聲。

  橫濱的海其實不算十分漂亮,太宰治帶她去的地方很隱秘,沙灘上沒有人,也沒有被開發的跡像。

  「偶爾想度假的時候,我會過來坐一坐。」

  太宰治指了指不遠處的那塊礁石:「就在那裡,和我的……嗯,算是朋友吧,和我的兩個朋友,小酌一會,說一些話,等他們離開以後,我再一個人回來,看著下方的海水,我想:『跳下去會怎麼樣?』那時候有著這樣的好奇。」

  青森螢下意識攥緊他的手,輕輕說:「不可以。」

  「就猜到螢會這麼說。」他笑起來,笑容爽朗且明媚:「我跳了哦,不止一次,但太可惜了,連停止心跳都沒辦法死亡,不過……在瀕死之刻,那種陌生的,出乎意料的感受,身體的細胞拼命掙扎著想要活下去的樣子,多多少少給了我一點新鮮的感覺。」

  他帶著她爬上來,看著底下洶湧的海水,和用力拍打著礁石的浪花,青森螢有點腿軟,下意識抱住他的手臂:「阿治就是這樣跳下去的嗎?」

  「沒錯哦。」太宰治低頭看了看她被吹起的裙擺,笑了笑,把外套脫下來蓋在她身上:「坐吧?」

  這裡有他和友人曾經聚餐留下來的一些東西,青森螢坐在墊子上,風也被石頭擋住,在這樣的夜晚,遠離城市來到這樣靜謐的地方,聽著海浪和潮汐的聲音喝酒聊天,是十分浪漫詩意的事。

  青森螢側頭看他,揚起有點欣慰和安心的笑:「阿治也有朋友了,我好開心。」

  「嘛。」太宰治笑笑,看向她:「這裡還有一點酒,要喝?」

  後面的狗狗勾勾她的衣角,像是有點不安,青森螢有點困惑地低頭看了它們一眼,再抬頭,太宰治就已經把酒遞了過來。

  「要清醒的話,就要承受一些打擊呢,不喝點酒的話,我怕螢撐不住哦?」他彎著眼睛說。

  青森螢愣了愣,接過酒,小口小口喝了起來。

  她的酒量並不是很好,喝得又快,沒多久就已經有了醉意,太宰治的酒很好喝,甜絲絲的,她還想要,就被男人輕輕制止了。

  「這種程度就夠了。」

  「還要喝。」

  少女紅著臉蹭過來,抱住他的脖子,借機去夠被他放在背後的酒:「阿治給我嘛。」

  「嗯?」

  太宰治垂眸看她:「再喝下去就不是說事情,而是做事情了哦?」

  「嗚嗚……」

  她夠

  不到酒,有點委屈地咬他,太宰治捉住她的下巴,讓她安分下來:「好了哦,不許撒嬌了,該說正事了吶。雖然這樣也很可愛,但我更想看見完整的你哦?」

  「就是亂步瞞著我的事情嗎?」青森螢伏在他懷裡問。

  「螢為什麼不想回憶起從前的事呢?」太宰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起別的事。

  「唔,就是不想。」想到江戶川亂步的話,青森螢接著說道:「亂步說我是因為害怕之前的事情才不想記起來的。」

  「不對哦。」太宰治微涼的指尖輕輕搭上她的臉頰,慢慢說道:「我的螢對許多事情都會逃避,瞧起來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但在某些情況下,她會展現出堅韌和勇敢的品質,決不允許有人欺騙、隱瞞,模糊她的原則。」

  「為了真相甘願付出一切的好孩子,這樣的螢是如此可愛,怎麼會是亂步先生口中那樣膽怯的家伙?」

  「嗚……」青森螢被誇得有點羞愧,她捂住自己的臉:「但是我就是不想記起來,如果不是亂步說的那樣,那是為什麼呢?」

  「因為螢有了一個很在意的人。」

  說到這裡,太宰治抿起唇,笑意終於有所收斂:「為了他,螢干脆把我們都拋下,天然地抗拒著我們的回憶,以免讓自己和他的感情陷入危機。」

  「又或者螢有在好好聽話,為了自己不陷入為難的抉擇之中,干脆任由我們的記憶像泡沫一樣消失在海裡,螢覺得是哪一個呢?」

  「……」直覺告訴她,不管選哪一個,後果都極其可怕,少女抖了一下,把腦袋躲進他懷裡,沒有說話。

  「沒關系哦,我知道螢是很心軟的孩子,就是這樣,才會搖擺不定,對每個人都狠不下心,才會讓自己陷入艱難的處境。」

  他抬起她的臉,看著她,慢慢笑起來:「這樣笨蛋的螢是我養育了十多年的好孩子,我又怎麼會生氣呢?除了心疼之外,再沒有別的情緒了。」

  「嗚嗚……」

  太宰治的話說得青森螢愧疚死了,她大腦亂成一團,根本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一直是虛心求教的好孩子:「阿治,我、我沒有丟掉你,也不想丟掉我們的回憶,但是我好害怕,害怕想起來之後的事情,怎麼辦,你教教我好不好?」

  「有我在身邊,你害怕什麼呢?」

  太宰治慢慢擦干她的眼淚:「被很多人愛著的你,是理應坐在王座上的人。你要俯瞰他們,多給他們懲罰,吝嗇你的獎勵,這樣他們才會絞盡腦汁想要討得你的歡心。」

  看著少女迷茫的神色,他笑了笑,輕輕說道:「就像對待芥川一樣。」

  「嗚……」青森螢被他說的愧疚極了,眼淚又往外滲,太宰治輕輕嘆氣,撫摸她的腦袋安撫她:「螢從前是因為精力有限,沒法照顧到每一個人的心情,這是很正常的事,加上那家伙本來性格的原因……總之,螢不是故意的,對吧?」

  她連連點頭:「嗚,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那才是他們該有的常態哦?不只是芥川,還有那些可惡的家伙,仗著螢的柔軟不斷索取的家伙……」

  視線裡,他嘴角的笑意依舊柔和繾綣,但語氣卻是從未有過的強勢,他緩慢、鄭重,不容拒絕地說道:「恢復記憶的第一件事,我要你懲罰你身邊的所有人。」


第79章

  潮汐和風聲一起卷進耳朵, 月亮被遮住,光芒霎時黯淡下來,他點起一盞燈, 火柴小小的焰花劃過夜空,剎那便被吹滅。

  大約是漲潮了。

  近處出現三兩只螃蟹,青年瞥了一眼, 頗有惡趣味地捉起來放進石頭坑裡, 等它們好不容易爬上來,再輕輕推下去。

  青森螢愣愣地看著,又回想起他剛剛的話, 只覺得世界上的其他人在太宰治的眼裡, 大概也就是這樣愚笨的螃蟹。

  她沉默,他也沒再說話,只是給她慢慢的思考時間, 臉上是胸有成竹的篤定, 就好像世界上不會有什麼事情能夠出乎他的預料。

  少女有點膽怯地把腦袋埋進他胸口。

  青年身上有著很淡的沐浴露香氣, 棕色小馬甲的布料很好,並不磨人, 上面波洛領帶的寶石很潤, 涼涼的, 青森螢沒忍住蹭了蹭, 就被他捉住下巴,被迫抬起頭去看他。

  盯著她的眼睛看了一會之後,太宰治抱起她, 慢慢走到了最外層的礁石上, 讓她感受冷風, 和底下浪花拍打所帶來的濕意。

  「不答應的話, 我就從這裡跳下去哦。」青年明目張膽地威脅道。

  「阿治?」青森螢下意識抱進他的腰,以防他真的往下跳:「不要這樣……」

  「沒開玩笑吶。」太宰治偏頭看她:「反正也不值一提吧,我的生命。」

  「怎麼會……唔。」

  她的嘴被捂住,青年看著她,玩笑般說道:「除了點頭,我不想看見別的反應哦?」

  「沒有動力了吶,活著這回事,從前還稍微有點責任感,畢竟我的螢是個笨蛋啊,如果我不在的話被人欺負了怎麼辦,這麼想著,多少就有一點動力了。」

  他接著嘆息一聲:「但現在的螢已經不是我的螢了,我的那個螢,已經隨著她的離去而消散在了數據的海洋裡,連同我們的記憶,我們的一切,都已經像是垃圾那樣被舍棄了,如此一來,我又何必再承擔這樣的責任呢?」

  「嗚……」

  青森螢用力搖著腦袋,不是的,她才沒有舍棄他,她怎麼可能舍棄他,又怎麼可能會覺得他們之間的記憶是垃圾!

  如果她不記起來,阿治就要去死的話,那她想起來不就好了!

  太宰治掰開她腰間的手,往前走了好幾步,大半的腳都露在外面,又回頭朝她露出輕松切期待的笑意:「來做決定吧,螢,究竟是繼續作為我活下去的束縛,還是就這樣讓我解脫。」

  「這一次會真的死掉吧……」他往後仰了仰,撫摸著自己的眼睛,愉悅地笑起來:「啊啊,超——期待啊!」

  「我會想起來的!」

  青森螢心髒都快跳出來了,連忙撲過去抱住他,把他扯回來,像是依賴家長的孩子那樣哭喊道:「我會想起來的,阿治不要死!」

  「還有呢?」

  比起被嚇壞了,連哭聲都斷斷續續的她,要跳海的本人卻面色平靜,連心跳都沒有加快幾分,不急不緩地問。

  「我會聽話的,會聽阿治的話。」青森螢下意識答道。

  「錯了哦。」

  太宰治彎起眼睛:「螢要毫無保留地變成壞孩子才對。」

  「嗚……我都會的,阿治再過來一點好不好,我們回去,回到剛剛那裡。」

  「就在這裡吧。」

  他摸摸她的腦袋,語氣溫柔:「螢想最先記起來誰?」

  「阿治。」她毫不猶豫地說道:「我想先找回和阿治有關的一切記憶。」

  話音剛落,一段一段的碎片隨之湧入她的腦海,這是很奇妙的異能力,讓她就好像又重新經歷過了一遍那些歲月一樣,只是一瞬間,少女就又回到了和他居處的那個小院子,回到了和他在

  京都嵐山接吻的那一刻。

  阿治之後,她又想起了大雪紛飛的夜晚,背著她一步一步走回家的中也,想起了帶著她在鄉下到處撒野,捧著螢火蟲給她的亂步,再之後是用熱乎乎的奶茶貼到她臉頰上,帶著她到處玩的五條悟,和在小院子一起聚餐的川端爸爸、芥川和阿銀,還有系著圍裙給她做早餐的夏油傑。

  僅僅是呼吸之間,少女臉上的怯懦就消失了一些,眉目間又染上被極度寵愛過後的任性和安心,忍不住笑起來,接著,她又好奇,既然這些家伙這麼好,亂步為什麼說自己是因為害怕,所以才抗拒呢?

  隨著這個念頭,夏油傑坐在桌子對面恐嚇她的樣子就浮現在她的腦海,緊接著,她又想起了不管她如何哀求,黑發少年都不為所動的模樣,最後她絕望又無助地喊起別人的名字,把身體給了那個壞家伙。

  她還想到了在橫濱和大家分開之前的不舍,想到了川端爸爸死亡時的難過,和那之後好長一段時間的煎熬……然後所有的回憶戛然而止,她看見了在過渡空間裡的自己,看見了選擇黑衣組織的自己,看見了抱著未來搭檔,安心地蜷縮在沙發上的自己。

  她的臉色慢慢開始變得蒼白,露出痛苦而又絕望的神色,從回憶中抽離之後,她下意識發起抖,只感覺身體裡充滿了痛楚,被拷問的痛苦,被欺騙的痛苦,被折磨的痛苦,被指責的痛苦……

  「螢。」

  太宰治抬起她的臉,讓她看向天空:「作為壞孩子的獎勵。」

  無數金線升空,在夜空中綻放出絢爛的色彩,形狀各異的煙花不斷炸開,附近的海域好像也被煙花照亮,露出繽紛的藍,一切熱鬧而又夢幻,大約整個橫濱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這是比夏天煙火大會還要盛大的一場花火。

  少女愣住,目不轉睛地盯著看,注意力被全部吸引,臉上痛苦的神色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震撼和憧憬。

  這樣漂亮的煙花,是為她而綻放的嗎?

  「全都是螢的哦。」

  絢麗的夜空之下,青年扣住她的腰,慢慢吻下來。

  ……

  不只是橫濱,就連遙遠的東京也隱隱約約看見了一點那邊的煙花,高樓上的江戶川亂步一愣,像是想到了什麼,立即給中原中也打去電話,果不其然,收到了青森螢和太宰治出去看海的消息。

  「……笨蛋。」

  江戶川亂步掛斷電話,有點喪氣地坐在椅子上,就知道瞞不住那家伙。

  太宰君是完完全全的清醒派,既然他們相遇了,那妹妹就一定會把之前的事情都想起來。

  戴著偵探帽的青年有點不安地站起來,好半天才忍住給妹妹打電話的欲望,既然太宰治在那裡,妹妹就一定不需要他的安慰了。

  江戶川亂步的臉上浮現失落,看著對面的大樓,把自己團了起來。

  妹妹很快就會過來的,他在這裡等著就好了。

  ……

  「答應過我的吧?」

  煙花還在不斷地升空,繾綣溫柔的吻過後,太宰治捧著她的臉,笑著說道:「螢要懲罰他們每一個人,因為他們都有罪。」

  「哈?」

  青森螢腦子有點亂,整理了好久,才差不多理清楚思緒:「其他人也就算了,但是中也芥川還有惠,他們根本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

  「那兩個家伙我不管,那是螢的左右手。」太宰治嘴角抿直,有點失望地看著她:「但是……那個『惠』,螢竟然不覺得他才是最罪大惡極的人嗎?」

  「阿治為什麼這麼說?」

  太宰治說的話一定有道理,所以青森螢沒有過激的反應,只是皺眉看著他,等他的解釋。

  但就是這樣,已經是從前沒有過的態度了,

  太宰治感受著心中嫉妒的火焰,過了好一會,才又慢慢笑起來,用理智、平靜,旁觀者的口吻說道:「不斷給螢灌輸好孩子的觀念,把螢關在信息繭房裡,像是對待花朵那樣對你,讓螢明明已經到了這樣的年紀,還像是白紙一樣任他擺弄,這樣的人,真的有在好好尊重和照顧你嗎?」

  「……不可以這麼說。」青森螢反駁道:「惠是因為我膽小,才會那樣保護我的,要照顧我這樣的膽小鬼,他、他很辛苦的。」

  「那麼,我請問,給你做下『膽小』這樣定義的人是誰?」

  他接著問她:「又是誰告訴螢要做一個好孩子,是誰讓螢學會不斷地和別人說對不起,又是誰以保護的名義束縛了螢的眼睛和翅膀,把螢真正地照顧成一個笨蛋?」

  「我本來就不聰明!」青森螢瞪著他:「你說的這些人都是惠嗎?惠根本就不是、嗚嗚……他不是!」

  對比起太宰治,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會顯得笨嘴拙舌,更何況是她。

  「讓螢變成這副樣子的,不是你的惠,而是這個無趣的世界。」

  先挑起她的情緒,再不甚在意地退後一步,安撫了她的情緒,讓她露出松懈的表情之後,太宰治又接著說道:「這個社會告訴螢,你要做一個乖孩子,他們還告訴你,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教你如何道歉,又告訴你,什麼是聰明,什麼是笨,笨蛋就不要妄想參與聰明人的事情,是這樣沒錯吧?」

  青森螢下意識點頭,就看見他收斂起笑意,臉上浮現出一點惱怒——她很少看見太宰治生氣的樣子,有點害怕地抱住他,牽起他的手,青年低頭看她一眼,又笑起來。

  「讓我生氣的,是這個世界、這個社會上的所有人都在馴服你,在教我的女孩如何去做一只溫順的羔羊,教你保持純潔天真,利於掌控,給你所謂的『好孩子』這樣的誇贊,讓你沉浸在其中,變得愈發柔軟,完完全全放棄自主行走,四肢退化,大腦也不去思考,變成徹頭徹尾的非人生物。」

  「……」阿治在說她嗎?

  青森螢聽得害怕極了,她想反駁,又根本找不到任何詞彙,只能聽著他沉下語氣,接著說:「但是你身邊的那個人,看起來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卻配合著這個世界一起剝削你,束縛你,拿走你獨自行走的權利,以保護和照顧的名義把你囚禁在溫室……」

  他抬起她的臉,憐惜而又困惑地問道:「他奪走了你的翅膀,你不該恨他嗎?」

  「嗚……」青森螢被他說的混亂極了,她下意識搖著腦袋,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替伏黑惠解釋道:「惠,惠不是那樣的人,嗚嗚,他不會,他……」

  「嗯,他不是故意的。」太宰治拍拍她的腦袋:「因為螢是個非常敏銳的孩子,如果那家伙是故意的,螢一定能夠感覺得到,所以我會相信你。」

  「那、那……」青森螢的思維完全被他牽著走,見太宰治這麼說,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只能結結巴巴地問道:「那我還要懲罰惠嗎?」

  「為什麼不呢?」

  太宰治挑挑眉,看向她:「那家伙不是故意的,我暫時相信這一點,但正因為這樣,他才更值得螢去懲罰,因為他太笨了……嘛,不過也就是十多歲的孩子,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像我和亂步這樣,擁有奇怪的設定,對吧?所以,如何懲罰那家伙,這是螢的自由。」

  「……」

  話題從要不要懲罰,變成了『如何懲罰』,少女卻一無所覺地露出感激的神色,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接著,她又聽見太宰治問她:「說起來,為什麼亂步隱瞞你,螢會這麼生氣,但是那個惠隱瞞了螢十多年,螢卻一點反應都沒有呢?」

  「是因為大腦裡把他定義成了『最好』的角色,所以就完完全全忽視了那家伙的錯誤嗎?」

  青年笑著說道:「這樣可不行啊,要知道,世界上完完全全寵溺著螢的人,只有我一個而已,特殊的待遇給我一個人就足夠了,其他人……他們不配,也承擔不起這一份特殊。」

  說到最後,青年清雋的面容上露出幾絲傲慢,卻並不惹人討厭,因為青森螢知道,只有他才會和自己說這些,也只有他會完完全全對自己坦白,就算太宰治對別人再是鬼話連篇,在她這裡,永遠會保持百分百的真實,把所有的醜惡和算計都告訴她,不管她會不會答應,也不管她會不會生氣。

  「我不知道。」

  青森螢露出有點茫然的神色,回想道:「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想過惠的不好,也從來沒有想過惠也會做錯事,他就是最好的人,所以,即使阿治現在說,惠不好,隱瞞了我,我還是生不起來氣,他、他都是有理由的。」

  「是嗎?」

  太宰治略感諷刺地勾起唇:「理由是什麼?明明那家伙是咒術師,明明是御三家的血脈,還是下一任的家主,明明知道自己和咒術界永遠無法分割,卻以保護的名義隱瞞著這一切,是要等到和螢結婚的時候,看螢無措地去當家主夫人嗎?」

  「哈,那種封建的家族是什麼樣子,螢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那時候,即使我們住在遠離紛爭的別院,風雨還是從未停歇,只是看著他的身份調查結果,我就會想到螢一無所知地成為家主夫人的驚愕和慌張,想到螢被那些老東西欺負的樣子……」

  他聲音漸漸沉下來:「光是那樣想像,我就已經沒辦法呼吸了,螢,我最恨的人,不是那些在虛擬的游戲裡給你傷害的人,而是這個得到了你的特殊,而又沒有好好珍惜,反而助紂為虐,差一點把你毀掉的人。」

  青森螢聽著聽著,臉色漸漸蒼白下來,御三家是什麼樣子,她曾經和五條悟回去親眼看過的,即使悟是那樣任性自我的家主,即使是那樣強大的六眼,還是會被那些人弄得焦躁不安,長大以後更是被逼到逃離了京都,而在東京,還有一直一直壓榨著他們的高層,即使他們從來不說,青森螢也可以體會到他們的辛苦。

  後來,她沉睡之後,那些人醜惡的面容,就變得更加清晰了,聽著太宰治的話,她不由自主地去想像:如果自己就這樣長大,到了可以結婚的年紀,突然變成了家主夫人,將要面對什麼……

  就算惠還是隱瞞著她,不讓她接觸,那她就真的躲得開咒術界的一切嗎?

  即使婚姻真的安安穩穩,惠沒有像那些咒術師一樣突然死去,她也不用去應付那些腐朽的老人,但她被惠隱瞞了一輩子,直到死亡都不知道自己的丈夫還有另外一面,那樣的人生,又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還有一件事。」

  太宰治攥緊她的手,把她的注意力扯回來,接著說道:「如果是在我身邊長大的螢,不管是去到哪裡,都不會被任何人傷害。但那家伙呢?」

  「在他身邊長大的螢,離開他之後,就變成了沒有人保護的,誰都可以折下來弄碎的花,如果不是他,我的螢怎麼會盲目地交付自己的柔軟和信賴,給任何人傷害自己的機會,又怎麼會只是到外面滾了一圈,就弄得遍體鱗傷?」

  「嗚嗚……」

  她完完全全被說服了,心裡對伏黑惠的崇拜和太宰治現在鄙夷輕視的表情交織起來,叫她幾近崩潰,她沒辦法接受腦海中的惠被別人說成這樣,但是又找不到哪怕一個理由反駁。

  「可是……」她有點崩潰地說道:「就算是這樣,我也沒辦法去懲罰別人,如果那樣的話,如果傷害了別人的話,我會不安一輩子的。」

  「在游戲裡怎麼就有辦法?」太宰治笑著問她:「螢在游戲裡可是和我接吻以後又和亂步回家,沒多久又和中也訂婚了呢,完完全全地傷害了三個男人哦。」

  「……」少女被他說得有點羞愧,又聽見他說:「因為那是游戲,那是虛假的一切,所以螢不必愧疚,對嗎?」

  「是的……」青森螢點點腦袋。

  「那螢怎麼知道這個世界就是真實的呢?」

  太宰治低頭看她:「如螢所見,所謂的真實世界和游戲裡根本沒有什麼分別,而從螢的異能力和伏黑惠的咒術來看,螢之前也遇見過和『真實世界』一樣的『游戲世界』,對嗎?」

  「對……」

  青森螢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她所在的這個世界,和原本的游戲世界根本沒有任何區別,伏黑惠和五條悟又是一個世界的人,她自出生以來,就一直待在咒術師的世界。

  「雖然有可能是那個游戲借用了『咒術師』這樣的設定,但是……」

  他低下頭,問了一個極其虛無,沒有任何人能夠做出回答的問題:「螢又怎麼確定,你腳下正踩著的土地,面前的海和煙花,不是別人用數據、文字、一串一串符號所構造出來的虛擬世界呢?」

  怎麼確定……?

  她沒有辦法確定。

  「所以,把這裡當成游戲吧,螢,這裡依舊是你的游戲場。」

  「游戲……?」

  「對,游戲,難道螢被傷害之後,真的不生氣,真的不想報復回去嗎?」

  「嗚……可是、」少女露出茫然的神色:「可是就算是那樣,我又該怎麼做?我根本就不會。」

  從來沒有人告訴她:你要怎麼報復,你要如何反擊。

  「我會教你的。」

  太宰治撫摸著她的側臉,像是傳說中的魅魔那樣,用誰也沒辦法拒絕的語氣蠱惑道:「選擇我吧,螢,讓我成為唯一特殊的那一個,我會永遠寵溺你,奉上我的真誠、耐心、我所有的愛和責任。」

  少女有點恍惚地看著他,在他的引導下,她慢慢抱住他的脖子,踮腳親上來。

  青年笑了笑,配合地彎下腰。

  ……

  橫濱,伏黑惠坐在海邊,手裡握著一瓶汽水,看著面前的煙花,少年神色平靜,時不時感應一下玉犬的狀態。

  只要螢是安全的就好,他跟過來的目的僅此而已。

  過了很久,他看見少女慢慢朝自己走來。

  走到一定的距離,她突然停下腳步,有點糾結地回頭看了看,她身後的青年把沙色風衣披在她的身上,摸摸她的腦袋,說:「去吧。」

  接著,那青年看向他,露出一個笑。

  滿含惡意的笑。

  這樣的距離,對於咒術師而言並不算什麼,伏黑惠能夠看清楚他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青年挑挑眉,把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對他做了一個口型:

  游、戲、開、始、了。

  她沒有發現青年的小動作,緩了一會以後,就朝他接著走來,伏黑惠從不會在原地等她,立即站起來去接她,走到身邊以後,他下意識想牽她的手,卻被她躲開。

  少年一愣,低頭看,在那雙始終承載著柔軟和包容的眼睛裡,他看見了生氣和抗拒。

  ——在這之前,螢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地生過他的氣,即使再是惱怒,她也會願意和他說話,也會願意和他牽手,從沒有這樣沉默的時候。

  「螢怎麼了?」劇烈的不安感讓他的聲音都開始發顫。

  「只是有點生氣。」

  她的語氣不像之前那樣透露著委屈和求助,反而帶著一種平靜,這讓伏黑惠更加不安,他寧願她和之前那樣哭,把他所有的不對都說出來,也不想看見她這副樣子。

  她的臉上好像隔著一層霧,不再是之前那種把所有心思都表達出來,叫人一眼就能看穿的模樣了。

  青森螢看著伏黑

  惠,接受過十多年的首領教育,又應付過橫濱那些難纏勢力的她,此時此刻也差不多能夠清楚伏黑惠在想什麼,她有點心軟地解釋道:「惠,我長大了,所以不想再想之前一樣,把所有的東西都寫在臉上,這會成為別人傷害我的匕首。」

  「我們談一談好嗎?」

  她接著問。

  「好。」

  伏黑惠看著她身上的外套,點點頭:「螢是想回去以後再談,還是就現在。」

  「就在這裡吧。」

  她的話音剛落,伏黑惠就脫下外套,自然地把外套墊在沙子上,青森螢愣了愣,坐下去,然後看他:「惠,我想先說說我的事,可以嗎?」

  「好。」

  伏黑惠蹲在她身邊,手裡的汽水瓶幾乎快被他捏扁。

  「唔,在惠的眼裡,我一天都沒有離開,但是其實,某一天,我一覺醒來,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腦海裡有個聲音說,那裡是游戲,要達成特定的條件才能回家。」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伏黑惠立即攥住她的手,說道:「嗯,其實我多多少少有猜到。」

  接著,他帶著擔憂看過來:「螢被欺負了嗎?」

  「唔,不能那樣說吧。」

  青森螢笑了笑,經過太宰治的開導,她想明白了許多事情:「他們的確做錯了事,但更多的還是我自身性格的原因,如果換一個態度對待他們,結果肯定會不一樣。」

  沒給伏黑惠說話的機會,少女接著說道:「為了回家,我做了很多事情,在游戲裡也遇見了很多人,除了惠遇見的那些,還有其他的人,惠想知道嗎?」

  「不想。」

  少年看著她,碧眸裡滿是疼惜:「我只想知道螢受過多少傷,哪些人欺負了你。」

  「惠要替我報復嗎?」她歪歪腦袋。

  「是。」伏黑惠理所當然地說道。

  「不行哦。」

  青森螢看著他,慢慢說道:「就像阿治說的那樣,如果換一個態度對待他們,或許受傷的就不是我了。我相信阿治,也很期待那樣的場面,所以……惠不可以搶走我的游戲。」

  「游戲?」他無暇去關注她口中的阿治,而是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她:「螢,你是不是……」

  「嗯,游戲。」

  綻放了許久的煙花還沒有燃盡,漂亮絢爛的夜空下,少女朝他笑:「我不想讓高專的大家知道我已經恢復了記憶,惠會幫我的,對吧?」


第80章 螢(黑化版)

  看著她這樣的笑容, 少年沒有說話,而是看向遠處的海,看著頭頂的煙花,慢慢握住她的手, 牽著她站起來。

  「如果這是螢真正想要的話。」

  他摸摸她的腦袋:「我們回家。」

  嗚……

  少女磕磕絆絆地跟著他走, 不知道為什麼好想哭, 在游戲世界裡的孤獨和思念, 都好像在這一句話裡被溫柔地化解了,之前被太宰治挑起來的生氣和惱怒, 好像也在他們這樣牽手回家, 在少年掌心的溫度之中被全部撫平了。

  「我還是喜歡惠。」

  她慢吞吞地說道。

  前面的少年腳步一頓, 回頭看她,眼睛彎起來:「嗯。」

  「可是我還是要做壞事。」

  青森螢有點不安地看向他:「惠會支持我嗎?」

  「要看螢想做的是什麼樣的壞事。我的確供養著螢沒錯, 但這並不代表我會肯定螢的一切。」

  頓了頓, 他走過來, 輕輕說道:「或許我們會產生分歧, 或許會因此爭吵,但無論如何,請不要感到不安和彷徨,因為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吵架……?

  青森螢愣愣地看著他。

  她從來沒有和惠吵過架, 惠支持著她的一切,而她也從來不抗拒惠的安排,所以他們從來沒有產生過什麼分歧, 她沒辦法想像他們爭吵的樣子,更沒辦法想像惠不支持自己的樣子。

  「嗚嗚……惠。」

  少女露出茫然的表情, 按照太宰治的話來說, 惠是最可惡的人, 她最應該恨他,可是面對他的時候,自己卻提不起絲毫恨意,心裡反倒裝滿了溫暖的泉水,暖洋洋的,從心髒一直蔓延到眼睛,快要滿溢而出。

  看著這樣的惠,看著陪伴她長大,直到現在都沒有傷害過她的少年,青森螢無論如何也沒辦法再去認同太宰治的話了。

  她怎麼能恨他,她不能恨他。

  「螢,請遵從自己的心,聽聽自己內心的聲音,順著它往前走吧。」伏黑惠摸摸她的臉頰:「那才是你真正想要走的路。」

  「我內心的聲音……」少女愣了一會,又無助地看向他:「嗚,我聽不見,惠,我聽不到,一邊是阿治的話,好有道理的話,一邊是惠,這麼好的惠,我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沒關系。」

  「總有一天,螢會不受外界干擾,真正地聽見你內心深處的聲音。」

  少年輕輕把她抱進懷裡:

  「在那之前,去飛吧。」

  ……

  伏黑惠的話給了她無限的動力和勇氣,這是任何人都達不到的,真真切切地種在她心中,一點一滴變成大樹的少年,在他溫暖的懷抱裡,少女慢慢停止了哭泣,起伏不定的心情也變得平靜。

  她要聽見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而不是被誰所干擾,盲目地走向別人希望自己走的路。

  伏黑惠牽著她往回走,一路上都沒有再說話,兩只狗狗有點擔心地想靠近她,被少年瞪了一眼,就乖乖縮了回去,跟在他們後面。

  青森螢一無所覺思考著,直到被惠送回了在擂缽街的家,洗過澡又躺在床上,才有了一點點頭緒。

  報復,自己的確想要把受過的傷報復回去,但是,阿治的手段和計劃都非常殘忍,她雖然受過傷,但也不想讓別人也受到那樣的傷害。

  傑和悟,還有波本、蘇格蘭,的確都對她做過可惡的事情,但他們也保護過她,給過她快樂的記憶,她才不要對他們做殘忍的事。

  還有米花町的警察們,那些人雖然也傷害了她,但她那時候是徹頭徹尾的黑衣組織的成員,就算自己沒有做過壞事,但她也看著大哥殺死了好多好人,有的時候,沉默就是幫凶。

  在那個世界,她會那樣崩潰,歸根結底,最大的原因還是一直以來深藏在她心中的負罪感……

  雖然她已經盡力躲起來了,雖然大哥去殺人的時候,她都不會和他一起行動了,但他每一次出門,自己撲上去迎接的時候,其實都知道,知道他是去做什麼的。

  她一直在努力忽視這一點,直到被波本戳破,一直以來努力堅持的幻像被打破,她根本沒辦法接受自己一直以來都依賴信賴著一個殺人魔。

  如果從來沒有和琴酒相遇,如果是在報紙或者電視新聞上看見他,她一定會嚇得不敢出門,在心裡祈禱這樣的人快掉受到制裁的。

  不過阿治說的話,也有一部分很有道理。

  她要多為自己著想,把自己的心情和感受放在第一位,不可以一直給人提供情緒,也不可以一直依賴別人來給她情緒,要自己給自己快樂,這樣才不會再受傷。

  他們傷害了她,她很生氣,如果是不值得的人,她只要叫惠和中也狠狠揍一頓就好了,但是……因為還想要繼續和他們做朋友,所以她要懲罰他們,讓自己消氣之後,才能像之前那樣開開心心地待在一起。

  所以……

  該給他們什麼樣的懲罰才好呢?

  少女迷迷糊糊地抱著枕頭睡著了,第二天醒來,她看著外面的陽光,心情就像是雨後的天空那樣豁然晴朗。

  她終於找回了記憶,是完整的自己了,還有那些壞朋友,她也要一個都不落地好好報復回去,讓他們體會一下難過的滋味!

  青森螢鬥志滿滿地跳下床,一拉開門,就看見守在門外的中原和芥川朝自己倒過來。

  昨天,青森螢回來以後什麼話也沒說,立刻就鑽進了房間睡覺,這讓中原中也和芥川龍之介十分擔心,守在門外聽著裡面的動靜,直到大半夜才靠著她的門睡著。

  她扯開門,靠在門上的他們就倒了下去,但都是經歷過多年戰鬥的人,在碰到地之前,就已經維持好了平衡,抬眸看她。

  少女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蹲下來,笑著說道:「我回來啦。」

  她的笑意明媚,不見一絲陰霾,自從川端先生去世之後,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笑容了。

  就算是中原中也,眼眶也慢慢紅了,芥川龍之介舍不得離開目光,直愣愣地看著她掉眼淚,青森螢看著他們這樣,鼻子也跟著酸酸的,蹭過去一人牽一只手:「對不起……嗚,我離開這麼久,你們一定很難過吧?但現在我回來了,以後都不會消失了,這是值得開心的事情,對不對?」

  「嗯……」中原中也有點擔憂地反握住她的手:「螢都想起來了嗎?那些壞事也想起來了嗎?」

  「嗯,想起來了。」青森螢吸吸鼻子,說道:「其實也不算是壞事啦,那個時候我是壞人,壞人就該得到懲罰,這樣的結局才是最圓滿的!」

  中原中也皺起眉,壞人?螢這樣的家伙怎麼可能去做壞人,他對青森螢一直有著幾百米厚的濾鏡,就是後面,長大的螢成了真正的首領,他也從不覺得她真正意義上的變壞了。

  青森螢安撫般摸摸他的眉頭,又看向芥川龍之介:「體檢報告呢?」

  「……」

  男人立即咳嗽兩聲,露出有點慌亂的神色,青森螢鼓起臉,了然道:「我走以後,芥川不會就再也沒有體檢過吧?」

  「在下、在下……」

  他急切地想要解釋,但確實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理由,自從首領離開以後,他不過是在苟延殘喘而已,而且,這樣的他……生命本就不值一提。

  「今天就去體檢,到時候把報告發到我的郵箱。」

  青森螢有點生氣地站起來,打開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昨天伏黑惠送她回去就離開了,睡在了酒店裡,

  少年很了解她的生物鐘,在幾分鐘之前發了早安過來。

  還有江戶川亂步,昨天也給她發了一些信息,她先點進去回復了他們,又切出來,看著那個備注是[降谷老師]的頭像,輕輕哼了一聲。

  可惡的波本,明明之前說她是壞孩子來著,現在竟然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還讓她喊他老師。

  大騙子。

  她猶豫了一會,沒有把他刪除,而是思考起太宰治昨天給她制定的計劃。

  阿治說,她先裝作失憶的樣子,繼續接近他們,然後在他們脆弱的時候狠狠捅上一刀……

  想到這裡,她就抖了抖,有點不忍心繼續往下想,但阿治的計劃肯定是世界上最好的計劃,她完全可以選擇性學習!

  決定了,她就裝作再也想不起他們的樣子,雖然不明白這個究竟有什麼地方懲罰到了他們,但既然阿治這麼說,那就一定非常有道理!

  他們一定會難過的。

  而她才不會心疼這些可惡的壞家伙。

  青森螢決心滿滿地關上手機,又看向面前的中原中也:「還有中也,你這家伙,是不是根本沒有繼續念書?」

  本來還在為自己躲過一劫而慶幸的中原中也:「……」

  「就知道你們不聽話。」

  她推開兩個男人,氣呼呼地往前走:「四月我就要念東大了,過來橫濱的時間會變少。」

  在他們失落之時,青森螢又接著說道:「所以,中也和芥川都要考上東京的大學才行,不然的話,我們就差不多只能一個星期見一次了。」

  「在下會努力的!」時隔多年,芥川龍之介再次收到了來自首領的命令,臉上滿是偏執和決心。

  既然是首領的命令,就算是東大……也要拼盡全力得到認可才行。

  「……什麼啊!」

  熟悉的螢又回來了,恢復了全部的記憶以後,也沒有像是亂步先生想像中那樣難過,中原中也松了口氣,隨即有點煩躁地跟在她身後,小聲反駁道:「我也搬到東京去不就好了嗎,大學到底有什麼好的……」

  少女瞪了他一眼,他就不滿地消音了。

  青森螢感覺有點好笑,看著長大以後的中也,又看了看他脖子上的choker,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打扮,總是顯得他的脖子好可口的樣子。

  難道她也被咒靈同化了?

  少女甩了甩腦袋,把奇怪的想法甩出去,才問他:「中也,這樣打扮是誰教你的?」

  「怎麼了?」中原中也有點不自在地問她。

  「唔……沒什麼。」她當然不能說這樣看起來想讓她咬上去,那種話太奇怪了!

  她移開視線,摸摸肚子:「我餓了,想吃芥川做的面條。」

  芥川龍之介立即鑽進廚房給她做早餐,因為她餓了,他的速度很快,沒多久就端出來了一碗香噴噴的湯面,青森螢吃得好滿足,但芥川卻有點不滿意的樣子:「家裡沒有食材了,下次首領過來,在下會做更完整的……」

  「這樣就已經很好吃了!」她把他扯到身邊:「雖然芥川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我很生氣,但是芥川是超級超級好的左手,我超~喜歡你的。」

  真的嗎?

  芥川龍之介不敢問這個,蒼白的臉上染上緋色,他明明已經不是青春期的少年了,但還是會因為首領的一次靠近和幾句話而產生難以啟齒的反應,實在是罪該萬死……

  青森螢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下屬在想什麼,一邊吃還一邊安撫著他,旁邊的中原中也鄙夷地瞪了芥川龍之介一眼,又瞪向她:「螢是笨蛋嗎?!」

  「欸?」

  青森螢被打斷,有點不滿地瞪回去:「中也為什麼罵我?我生氣了!」

  「哈?」中原

  中也一愣,從前他也經常說這樣的話,但是從來沒有哪一次,螢這麼直白地告訴他,她會生氣。

  「給我道歉!」她鼓著臉說道。

  「嗯……」

  中原中也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有點不自在地移開目光。

  怎麼辦,感覺這樣的螢更可愛了。

  完全不能再回嘴了,不然的話……自己也要變成芥川那樣的混蛋東西了。

  「我錯了。」他立即認錯。

  「哼。」

  青森螢收回目光。

  阿治說得對,對付他們,就要凶巴巴的,擺出惡役大小姐的模樣才行,才不能給他們好臉色,不然的話,他們就不會聽自己的話!

  以前中也要和自己吵好幾句嘴呢,現在一句話就被她打敗啦!

  凶巴巴計劃初見成效,青森螢已經迫不及待要去懲罰那些壞家伙了,她快速地吃完早餐,就和他們道別,走到了門口。

  門外,太宰治倚著牆等在那,青年嘴角帶著笑,依舊穿著沙色風衣,看起來溫柔極了:「早安,螢,昨天睡得好嗎?」

  「還不錯。」

  看著長大以後,變得極其高挑,但更加單薄瘦弱的青年,青森螢有點擔心他的身體狀況,關心道:「這幾年有好好體檢過嗎?待會和芥川一起去體檢好不好?」

  「嗯?」

  他笑了笑:「螢不是馬上要回東京嗎?」

  「嗯……」

  她極其自然地點點腦袋:「我想過啦,阿治昨天和我說的報復方式還是有點太極端了,我、我還是把他們當成好朋友的,所以,我想用我自己的方式懲罰他們。」

  讓太宰治和她一起過去的話,她肯定又會被他的那些話影響,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來的!

  青年嘴角的笑意一頓,低頭看她:「所以,螢是要一個人回東京嗎?」

  「是哦……對不起,阿治,我、我不能帶你一起去,我覺得,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唔,昨天惠說,說讓我聽我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我覺得很有道理,所以……我不想再聽誰的話了,就想遵從我的內心,不受干擾地走我自己的路,阿治能理解我嗎?」

  哈。還真是了不起啊,那個惠。明明只是十幾歲的少年,看起來也屬於武力高強大腦空空的咒術師陣營,卻輕描淡寫地說出了事情的本質。

  還是說,那家伙是真正完全無私地為她著想,才在無意識之中把她扯了回去?

  果然是真正的幼馴染麼。

  心意相通到這種程度,真是叫人嫉妒啊……

  現在,讓恢復了記憶,又被他好好安撫過的螢回去,回到那些人身邊,給他們的究竟是懲罰,還是失而復得的驚喜?

  那些混蛋,既然能夠和他一樣,在游戲裡待在她的身邊,多多少少也會帶著奇怪的設定吧,她又怎麼會是他們的對手?

  太宰治還是第一次體會到為他人做嫁衣的感覺,但是……作為最優解,現在他要做的只能是及時止損,決不能做出違背他昨天諾言的事情。

  「當然。」

  掩去眼底的陰鷙,青年重新笑起來:「我會理解螢的,但是,面對那些混蛋,螢根本就不是對手,所以,我們要保持聯絡,彙報進展,讓我安心,可以嗎?」

  「嗯,我會的。」

  她違背了昨天的計劃,辜負了阿治的一番苦心,他卻沒有生氣,還在為自己著想,青森螢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好愧疚,連忙承諾道:「會好好和阿治彙報進展的!」

  太宰治摸摸她的腦袋,感受著心裡失控的嫉妒和失望,慢慢舒了口氣。

  真不賴啊,這種活著的滋味。

  請給他更多。

  ……

  走出擂缽街,伏黑惠已經

  等在那裡了,少女立即撲進他懷裡:「惠!」

  「早上好。」

  少年替她戴上圍巾和帽子,看了看後面的太宰治,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問她:「現在出發嗎?」

  「嗯!」

  青森螢回頭,甜甜地朝太宰治揮揮手:「阿治再見,記得和芥川一起去體檢哦,如果不去的話,我、我會生氣的!」

  她鼓起勇氣說道。

  「……」

  就像努力裝凶的小動物一樣,天然柔軟的少女掩藏著自己軟乎乎的內在,豎起沒有尖刺的毛毛朝他呲牙,偽裝成凶獸的模樣。

  太宰治不知道說什麼好,所以這是把他教給她的那一套完全誤解,走到了另外一個方向,還自認為學得很好地用在了他這個師父身上?

  他有點好笑地彎起唇,決不願意承認這是被可愛到而自然露出的笑容,玩了玩口袋裡的小刀,答應道:「知道了。」

  難為她這樣裝凶了,多少也該給點獎勵不是嗎?

  反正體檢報告還能做點有利於他的手腳。

  見太宰治答應了,青森螢在心裡松了口氣,然後扯著伏黑惠上了出租車,有點小驕傲地問道:「剛剛我是不是超酷!」

  伏黑惠:「……」酷在哪裡?

  「惠根本不懂!」少女推了推他,鼓著臉說道:「阿治是超級超級厲害的人,根本不會聽我的話,而且也隨意對待著自己的身體,完全沒有體檢的可能性。但是剛剛我一凶他,他就答應我了,所以我是不是超酷?」

  「……」雖然不是很願意聽她和別人之間的故事,但少年還是有被她現在的樣子擊中,慢慢把她抱進懷裡:「是。」

  她伏在他的肩膀上,有點不滿他平淡的反應,拿著手機和亂步聊天。

  這段時間,江戶川亂步一直在調查她之前的事,但關於糖酒的所有資料都被人銷毀了,當年涉事的高層也大多不在人世,叫他的調查有點緩慢,反倒在別的事情上進展頗多,比如上層的蛀蟲、臥底,和貪腐的大人物之類的……

  青森螢和他說了一下自己的觀點,那邊根本就不贊同,她有點無奈地安撫了他,打算過段時間再去一趟米花町,好好解決關於糖酒的事。

  想到這裡,青森螢打字的手一頓。

  按照亂步的話來說,自己不過去的話,不同副本的人是不可以主動來找她的。

  米花町……

  大哥在那個世界。

  她第一次去,收到了一封信,上面是他的字跡,第二次去,大哥在人群裡和她說話,但只是短短的十幾秒。

  大哥……她的搭檔,哪怕是現在,她都沒辦法真心實意希望他受到懲罰的人,他在等她嗎?

  他又等了多久?

  車子很快到了車站,他們坐上了回到東京的火車,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少女的心中滿是茫然。

  大哥是徹頭徹尾的壞人,自己不應該再想他的,可是想到抽屜裡的那封信,想到他喂給自己的那顆糖,想到那天短暫聞到的,那種香煙的味道,她還是會沒出息地哭鼻子,沒出息地想見他。

  「嗚嗚……」

  她轉頭把腦袋埋進伏黑惠的胸膛,嗅著他身上干淨的皂香,問他:「惠,如果我做錯了事,殺了好多無辜的人,惠還會喜歡我嗎?會覺得我是錯的嗎?」

  「會。」

  少年握住她的手:「螢,我喜歡你,和我認為你是錯的,兩者之間並不衝突,如果螢真的犯下那樣的錯,我不會因為你而改變自己的觀點。」

  「唔……」

  原來喜歡一個人,也可以認為他是錯的嗎?也可以堅持自己的觀點,去否定他嗎?

  青森螢露出恍然的神色,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沒再說話。

  火車很快就到了東京,他們先回了高專,在回宿舍的路上,他們遇見了夏油傑。

  黑發男人看了她一眼,笑著和他們打招呼,青森螢低下頭,裝作沒想起他的樣子,喊他夏油老師,她看見男人的手顫了顫,笑著答應下來。

  「……」她才不會心疼他。

  青森螢跟著伏黑惠往前走去,和夏油傑擦肩而過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袖子被什麼東西勾了一下。

  少女皺著眉回頭看,勾住自己袖子的是一只黑爪爪,黑貓蜷縮在男人懷裡,深紫色的眸中滿是水光,可憐兮兮、無精打采的樣子,眼神露出幾分人性化的哀求,一副快要死掉的樣子。

  她的心頓時揪了起來,混蛋傑,混蛋悟,把她的貓貓照顧成了這個樣子!!!

  在夏油傑詫異的目光下,少女轉過身,把小傑貓抱進了懷裡,抬頭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後氣鼓鼓地走了。

  那樣的表情……

  不是對老師、長輩,而是對同輩的表情,是之前悟做壞事惹她生氣以後,她崩潰地撲過去打他的時候,才會露出來的表情。

  看著她的背影,感受著她低頭看小家伙時心疼得要死的目光,聽見她哄它的,那樣熟稔又愧疚的語氣,夏油傑在原地愣了一會,才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難道……螢已經想起來了嗎?


第81章

  回宿舍的路上, 懷裡的小貓咪都焉嗒嗒的,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青森螢覺得它的毛毛都沒有以前這麼順滑柔亮了, 像是病了好久那樣,連爪爪都沒有多少力氣,但還是直直地看著她, 抬著腦袋來蹭她,叫她整顆心都化了。

  「你最乖了。」她把小黑貓抱起來,親親它的額頭, 然後推開宿舍的門,就看見大白咪蜷縮在她的枕頭上, 嘴裡叼著她的衣服咬,聽見開門聲, 小家伙一個激靈翻起來, 然後試圖把她的衣服都扒拉到床底下去毀屍滅跡。

  「?」

  青森螢抱著黑貓走過去,就發現自己喜歡的好幾條小裙子都被小悟貓咬破了。

  「……」她有點生氣地瞪了它一眼, 小家伙喵嗚喵嗚過來蹭她, 表示自己知道錯了, 還試圖把她懷裡的黑貓擠下去,青森螢感覺有點好笑,又舍不得罵它,只能點點它的鼻子:「以後不許再這麼調皮哦。」

  小貓看了看她,突然跳起來往她懷裡撲, 一整個把她撲倒在床上,尾巴高高翹起來開心地快速晃動, 抱著她的臉舔舐, 青森螢被弄得措手不及, 只能一邊推一邊躲它:「嗚,悟!哈……不要舔了!」

  旁邊的黑咪看了一眼,露出十分人性化的鄙視,一爪子呼了上來,然後就是凶戾的貓叫聲——兩個小家伙又打了起來。

  「……」

  青森螢理了理自己的頭發,看著打得越來越厲害的貓貓們,忍住了勸架的欲望,站起來,凶巴巴地說道:「不許弄壞我的東西,不然的話,就把你們都送回傑和悟那裡!」

  兩只貓貓一頓,打架的動作都收斂了一點,青森螢輕輕哼了一聲,鑽進浴室洗澡去了。

  因為昨天泡了兩次澡,所以今天她選擇了淋浴,沒多久就換好睡衣出來了,兩只貓貓沒有再打架,而是守到了她的浴室門口,青森螢看著兩個小家伙,心又軟了下來,抱起它們滾到床上,拿起旁邊的平板遞給它們看:「你們看得懂嗎?我們一起看動漫好不好?」

  她挑選的都是有關於惡役大小姐的番劇,認真學習著她們懲罰別人的手段,兩只貓貓趴在她的身邊,安靜地陪她看,很快一個上午過去,她吃過便當,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她最近情緒起伏太大,又一直處在緊張的狀態,驟然放松下來,很是需要休息,一覺睡醒就已經到了晚上,夜色深深,少女揉揉眼睛,還沒來得及坐起來,就看見自己床邊站著一個男人。

  嗚!

  青森螢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抱住懷裡的貓咪往後面躲,男人見她醒了,朝她走了一步:「螢。」

  他按開小台燈,接著暖黃色的燈光,青森螢看見了熟悉的臉,驟然放松下來:「嗚……傑干嘛嚇唬我。」

  「所以……」

  心中的猜測最終被她這樣的反應所證實,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也不再陌生,這讓夏油傑難以抑制地感覺到了喜悅——即使她會恨他也沒有關系,他們現在總算不是陌生人了。

  男人緊緊盯著她:「螢想起來了,是嗎?」

  怎麼會……?

  傑怎麼會這麼快就發現了?這根本不符合她的劇本!

  怎麼辦……

  超出預料的事情完全打亂了青森螢的計劃,她抿唇思考了一會,急得臉都紅了,才想起來自己的下一步計劃。

  「沒錯……你們做的壞事,我一件不落地全都想起來了。」

  青森螢抱緊想要攻擊他的小悟貓,冷著臉,凶巴巴地說道:「傑是大壞蛋,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好好懲罰你了。」

  「唔……」

  男人點點頭,露出有點害怕的樣子:「螢要怎麼樣懲罰我呢?」

  「我、你,我說什麼你都會聽嗎?」

  就好像害怕對面的猛獸不聽

  話的小動物那樣,小心翼翼地試圖從對方的腦袋上揪下幾撮毛,明明說著『要好好懲罰你』這樣的話,她卻還帶著一點擔憂,朝他問出這種問題。

  夏油傑低頭看她,用誘哄的語氣:「螢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哦。」

  像是被鼓勵了那樣,她抱緊小貓,結結巴巴地說道:「那、傑,你,你跪下。」

  他眉頭一挑,跪在她的床邊,含笑看著她:「接下來呢,螢,再給多一點懲罰也沒關系哦?」

  不同於少年時期,現在的夏油傑是真真切切的成熟男人,眉目間滿溢著熟透了的氣息,發出誘人采擷的訊號,他跪下來,於是高大的身材就變得不再具有那麼強勢的壓迫感,她也大膽了一些,試著抬腳踩在他胸口。

  她睡覺不喜歡穿襪子,柔嫩的腳心踩上來,夏油傑都怕她被自己的衣服硌壞。

  少女毫無所覺地踹了他一下,他喘息一聲,低頭看了一眼她細瘦的腳踝,忍耐著抬掌攥上去的欲望,然後又抬眸看她。

  青森螢被這一眼看得有點臉紅,但卻把他難耐的喘息和面上克制的神色誤解為了受到屈辱的表現,於是少女更加過分地把另一只腳也踩了上來。

  「唔。」

  他雙眸微微眯起,發出叫人臉紅心跳的聲音,看向她的那雙眼睛狹長且深邃,原本應該顯得疏離,配上他的神色,卻有一種特殊的嫵媚感,又冷又魅。

  少女心髒漏跳了一拍,終於隱隱約約意識到好像有哪裡不對勁,試圖把腳收回來,就被他輕輕攥住了腳踝。

  細瘦白皙的小骨頭就乖乖被他握在掌心,像是脆生生的新藕,給人一種稍微一用力就可以折斷的感覺。

  夏油傑沒忍住用力摩挲了兩下,聽見她慌張的嗚咽之時,才又繼續哄道:「螢,只是那樣,還不夠叫我覺得屈辱。」

  還、還不夠?

  她都用腳踩人了!

  青森螢第一次聽見有人主動索求懲罰的,他的手掌寬大,摩挲的時候,指尖的繭弄得她又癢又麻,好奇怪……

  「你先把我的、你先放開……嗚……」

  夏油傑拽住她的腳往下扯,讓她踩在自己的腿間,用近乎偏執的眼神看著她:「螢要羞辱我的話,就踩這裡吧,這是男人關乎自尊和性命的,最重要的地方哦。」

  「嗚嗚……」

  青森螢怎麼會不明白腳下這個硬邦邦的東西是什麼,明明是在被她羞辱,明明是在被她懲罰,傑、傑的那個東西卻翹得這麼高,這麼硬……

  難道、難道傑是變態嗎?!

  「走開……」她哭著想躲開,卻被他緊緊抓住,這時候少女才想起來小竹馬的話,才想起來咒術師都是瘋子這句話意味著什麼,她不該惹傑生氣的,明明知道傑一生氣就會變壞的,嗚嗚……

  「你走開,壞東西,嗚!不要碰它,變態、傑是變態嗎!」

  「不是哦。」

  男人輕輕摸了兩下她的腳背,又抬起來放在嘴邊輕吻:「是因為喜歡著螢呢,螢也清楚的吧,我們是好朋友,天底下最好的朋友,所以,螢給的一切對我而言都很甜蜜哦,因為這個,它才會這麼興奮的。」

  「只需要踩一踩,螢用力踩下去,給它懲罰,它很快就會聽話,變成好孩子的。」

  男人攥住她的小腿,抬眸看她:「螢也想好好懲罰這家伙,還有我,對吧?」

  「嗚……」

  她迷茫極了,傑已經做到這種地步,已經把關乎自尊和性命的東西都讓她羞辱了,這樣超乎預料的犧牲和懺悔,比她想像中的所有懲罰都要過分了,她不應該再生氣的。

  但是、但是她又感覺這和她想像中的懲罰不太一樣,太超過了……傑的身體都顫抖起來,呼吸也變了,肯定是屈辱到不行了,她、她難道

  真的要這樣羞辱自己的好朋友嗎?

  就算他做錯了事情,但是、但是他也好好保護著自己……

  「哈啊、只有這樣,螢才能、唔,才可以消氣,不是嗎?」

  在男人的強制要求下,少女只能懷著負罪感點頭,委屈巴巴地開始她的『懲罰』。

  ……

  另外一邊,遠在米花町的五條悟突然捏碎了手裡的杯子。

  甜品店的服務生和客人們被他嚇了一跳,轉頭就看見這個一米九加的男模丟下一堆萬元円,眨眼間消失在了甜品店裡。

  傑那家伙……

  感受著貓咪共感的五條悟沉著臉扯了扯領帶,看向旁邊的伊地知,像是在調侃:「改天送你去賽車俱樂部練習練習?」

  「……」正開車的伊地知手一顫,苦著臉超速往前衝刺,看著後面大聲尖叫的交警,他在心裡道歉:對不起啊,為了不讓五條先生開瞬移把路人撞死,他也只好超速了!

  車輛行駛出市區,五條悟就強行打開車門跳了下去,接著,呼吸之間,他就回到了高專,站在了青森螢的宿舍門外。

  裡面少女的呼吸平穩,像是已經睡著了,白發男人頓了頓,輕輕踹開門,冷著臉朝裡面看去。

  夏油傑站在她的床前,抬眸瞥過來,還沒說話,五條悟就瞬移過來,用力扯起他的領子,把他往外面帶。

  「悟。」

  他舉起手,示意自己並不想反抗:「輕點,螢剛剛睡著。」

  五條悟一聲不吭,瞬移把他帶到訓練場,接著就是一個拳頭砸下來,夏油傑吐出好大一口血,也不怒,反而笑著看他:「悟回來晚了哦,螢已經原諒我了呢,她就是這樣……呃。」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掐緊他的脖子。

  「再有一次。」他收緊力道,聲音沒有起伏:「老子殺了你。」

  「哈……」夏油傑也不反抗,只是抬眸看他:「好感動啊,悟,因為螢恢復了記憶,所以想徹徹底底地悔過,變成絕世大好人了嗎?好可惜,我們的螢就是不吃這一套呢,她就喜歡她口中的壞家伙……」

  「老師……?」

  近處有學生過來,五條悟松開他,又笑眯眯地和他勾肩搭背,抬起手向學生們問好:「喲,從仙台回來了麼?那絕對也給你們最愛的麻辣教師Gojo Satoru帶了伴手禮吧,帶了吧帶了吧帶了吧。」

  「……什麼啊!」

  原本還因為這場面心驚膽戰的學生們立即又放松下來:「剛剛是在切磋嗎?」

  「是喲。」五條悟用力拍了拍夏油傑的胸口,又拍出幾口血來:「你們的夏油老師身體實在是太弱了,嘛,所以老師就好心地幫他訓練訓練,對吧傑?」

  「多謝多謝。」夏油傑擦擦血,像是沒事人一樣笑起來,學生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笑的樣子,忍不住多看了一會,才把伴手禮遞過來,然後離開。

  孩子們走了以後,兩個男人又沉默了一會,接著,夏油傑買了兩罐汽水,分了五條悟一罐,像是少年時期一樣蹲在校門口的階梯上聊天。

  「悟要殺了我也沒所謂。」夏油傑輕輕笑:「控制不了自己啊,悟,你應該明白的,說是咒力的緣故未免有點太過不坦率,總之也不想解釋了,我就是一個沒有道德感的人渣,是這樣沒錯。」

  頓了頓,他接著苦笑道:「比起這樣的我,悟總是理智到出乎意料呢,即使知道螢恢復了記憶,也可以忍到晚上才回來。」

  「傑。」

  五條悟掀起眼罩的一角,抬頭看著黑漆漆的天空:「螢離開的這些年,除了思念和年歲的增長,我好像也明白了失去和保護的含義。因為懼怕失去,所以要拼盡全力保護,不管是可愛的學生們,還是現在的螢,對於我而言,都是不想失

  去的存在。」

  「是嗎?」夏油傑聞言,神色也有點恍惚:「保護……這樣的詞彙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我的大腦之中了。」

  從前一直是夏油傑走在前面,作為兩者之間的指針,但十多年前,黑發少年和他們的女孩一同停在了原地,只有神子緩慢地獨自向前走去,到現在,兩個人的角色好像調轉了過來。

  但五條悟不擅長引領別人,也不是一個很好的,被追隨的對像,而夏油傑,他有著獨自一套世界觀,扭曲也好偏執也好,他已經沒辦法再回頭了。

  「我相信傑。」五條悟擰開汽水灌了一口,先前的惱怒褪去,隨之浮出水面的是他的青春,他記憶裡全部的色彩,短暫的幾年,他的身邊都是這家伙和螢的身影。

  「如果是傑的話,一定會做得比我更好,因為你這家伙……一直以來都比我更受歡迎啊。」他帶著點不甘說道。

  「讓悟說出這樣的話還真是了不得呢。」

  相信麼……

  聽著摯友這樣的話,想到少女柔軟寬容的神色,夏油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有點恍惚。

  他這樣的人,還值得他相信,值得她原諒嗎?

  「我會認真贖罪的。」他慢慢說道。

  ……

  第二天,學生們發現夏油老師真的變了,他不再陰郁,難以接近,而是掛上了溫和繾綣的笑容,也不再無視學生們打招呼的行為,而是會好好抬起手,舒朗地朝他們笑起來。

  「絕對是談戀愛了。」釘崎野薔薇小聲嘀咕道:「那女生可真厲害啊,能讓夏油老師笑起來……嘖。」

  「……」伏黑惠看了講台上的夏油傑一眼,皺皺眉沒說話,野薔薇看著他的神色,立即閉上了嘴。

  而這家伙,絕對是和螢吵架了,一張撲克臉都快變成冰塊了。

  在這時候,野薔薇也不會沒眼色地過去八卦,而是向虎杖悠仁遞去一個眼神,示意下課以後去青森螢那邊打探一下情況。

  那邊的青森螢才剛剛醒來,正迷迷糊糊地走進浴室洗漱,迎面就撞上了一個男人。

  「螢。」

  五條悟站在她的必經之路上,扶住她,開門見山地問道:「要怎麼樣才能原諒我?」

  「……你走開。」經歷過夏油傑,青森螢已經不想再懲罰他們了,她氣鼓鼓地說道:「我不要再理你們了。」

  「真的嗎?」

  五條悟湊過來,用漂亮的眼睛看著她,好像快哭了的樣子:「如果螢只懲罰傑,不懲罰我,我會哭的。」

  「……」這家伙穿著高專時候的校服,胸口掛著小圓片墨鏡,犯規的臉沒有一絲遮擋,過去十多年,悟竟然還是這樣子,連一點皺紋都沒有。

  可惡……

  「螢也看看我嘛,總是被傑那家伙欺負,就是因為你不多向我索取保護啊。」

  現在的五條悟還有著少年時期沒有的成熟嗓音,和溫柔的神色,被這樣盯著看,少女不爭氣地紅了臉,胡亂推開他:「才不要!」

  「昨天……傑,傑絕對是欺負我了。」那時候剛剛睡醒,青森螢迷迷糊糊地就被欺負了,直到現在才慢吞吞地回過神來:「明明說好的是懲罰,但是我又被欺負了,嗚嗚……傑和悟一定覺得我是個超級好糊弄的笨蛋吧,但我才不是,我真的傷心了!」

  「對不起,傑已經知錯了。」五條悟湊過來,看著鏡子裡的她:「如果螢還在生氣的話,我殺了那家伙好不好?」

  他的話裡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成分,青森螢被他嚇了一跳:「才不要……我、我沒有生氣,我只是不想再相信你們了。」

  「立下束縛吧,螢。」

  五條悟彎腰看著她,說道:「和傑一起,我們以後不做任何違背你意願的事情,把一

  切都交給你,全部都被你掌控,這是我們能想到的,最好的控制自己的方式。」

  「……」

  少女看了他一會,露出不信任的表情,然後慢吞吞地刷牙洗臉,過了一會,她給降谷零發去信息,讓他今天不要來高專了。

  「我要去米花町,悟不可以跟上來,不然的話一輩子都不原諒你!」說完,她就推開五條悟,逃一樣地跑開了。

  男人看著她的背影,又瞬移到教室,揪住夏油傑的領子就給了一拳。

  看著講台下的學生們,白毛教師笑了笑:「啊,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來傑昨天偷吃了我的甜點,必須得揍他一會才行。」

  「什麼啊!」野薔薇翻了個白眼,虎杖悠仁完全狀況外,伏黑惠看著兩個人的背影,沉默地轉了轉筆。

  ……

  米花町,這是青森螢印像裡第一次完全自由地來到這裡,她來到和降谷零約好的咖啡廳,點了一些甜品以後,就慢慢吞等待著他的到來。

  在等待的間隙,少女抬起頭,往窗外看去,現在正是冬天,外面的雪很大,一絲腳印也沒有,青森螢突然有點期待,但意識到自己正期待著什麼以後,她又有點羞愧地收回了目光,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她不可以再期待和他見面了。

  她自私地不希望他被逮捕,希望他離開這裡,逃到國外去,像是從前和她說過的那樣,去丹麥,去冰島,去那些小國家,過自由且安穩的生活。

  就算是已經死掉過一次,就算已經為了自己的壞而付出過代價,但她依舊是個無可救藥的壞家伙,根本沒有站在正義的那一邊。

  「不好意思,來晚了。」

  降谷零推開門,帶著輔導資料走進來,就看見她低著頭,滿臉委屈,眼眶紅紅的,像是哭了一樣。

  「螢?」

  他快步在她對面坐下:「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

  「沒有。」她抬頭看他一眼,凶巴巴地說道:「開始教我!」

  「……?」

  降谷零看她一眼,用手機叫了熱奶茶,又把甜點遞過去:「如果有事情需要我的話,請盡管開口。」

  「哼。」波本就是這樣,嘴裡永遠是這麼好聽的話,但是心裡肯定在想另外的事情,說不定這一次來當她的家庭教師,也是為了通過她逮捕大哥!

  想到這裡,青森螢就害怕極了,她猛地站起來,也不想在懲罰這個家伙了,只想離他遠遠的,離得越遠越好:「我、我解雇你了!」

  說完,她就一股腦跑了出去,降谷零一愣,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慢慢追出去。

  她跑得不快,男人很輕易就跟了上來:「糖酒,你都想起來了,是嗎?」

  少女腳步一頓,鼓著臉看他,看了好一會,才哭著大聲說道:「對,我都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我就是壞孩子,就是徹頭徹尾無可救藥的壞孩子,我不會幫你再捉大哥了,就是再死掉一次也不會!」

  「……對不起。」

  降谷零舉起手,做出投降的姿態:「聽我再說說話好不好?我從來沒有想要再通過你逮捕琴酒,我是真心實意來道歉的,不是因為正義和邪惡,而是因為我的私心,這一份歉疚壓在我的心底,讓我喘不過氣……」

  「我不要接受。」

  青森螢哭著說道:「我這樣的壞人就應該受到懲罰,就算是在電視劇裡,我也會接受這樣的結局的,我、我不知道怎麼說,波本,你和hiro,我們,嗚,我們那些天一起聚餐,你們哄我開心的時候,我都記得,我記得每一次的笑容,也很感謝你們……」

  「但是、但是我還是好傷心,雖然還想繼續和你們做朋友,但我根本沒有想好要怎麼懲罰你們,根本不知道怎麼回到之前那個樣子…

  …嗚……」

  在此時此刻,她終於想明白了,發生過的事情就是已經發生了,在心裡刻下的傷害和烙印,並不能通過懲罰和彌補來抹去。

  阿治說得不對。

  她不要懲罰任何人。

  而那些儲存了她許多美好記憶的時光,也再也回不去了。所以她不要再浪費時間,她的未來很長,要交給讓她開心的人,不能總是糾結於過去的幻影。

  「我沒有生你的氣,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少女紅著眼睛,朝她揮揮手:「再見,波本。」

  說完,少女抽泣著慢吞吞往前走去,她走得搖搖晃晃,但卻沒有一次回眸。

  降谷零茫然地站在原地。

  他是合格的警察,優秀的干部,他這一生只做了一件錯事,但卻再也沒有任何彌補的機會了。

  「——」

  風裡傳來她的聲音,降谷零想起在組織裡的時候,她也曾經這樣依賴過自己,在大雪紛飛的夜裡,打電話哭著找他。

  「我迷路了,你來接我好不好?」

  「糖酒。」

  他像是如夢方醒一樣追上去:「hiro的狀態很不好,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第82章 正文完

  新雪覆蓋了整個庭院, 男人就坐在長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相比起青森螢離開之前, 諸伏景光的臉甚至看起來還年輕了一些, 但是那雙眼睛裡的神采卻徹底黯淡了下來,不再盛著溫柔和成熟的笑意。

  青森螢試探著朝他走近一些, 男人看了她一眼, 露出恍惚的神色, 然後又低下頭, 一言不發,接過她手裡的糖握在掌心, 乖得像個孩子。

  旁邊的醫生正在介紹病情, 建議她多花時間陪陪他,少女始終沉默地聽著, 沒有答應。

  降谷零也沉默地站在旁邊,坐好了隨時送她回去的准備,過了一會,醫生嘆息著離開了,少女才抬眸看向他。

  「波本。」

  她坐下來,坐在hiro身旁, 從書包裡拿出書來:「就在這裡繼續教我吧。」

  「……?」她願意留在這裡陪hiro嗎?

  降谷零有點詫異地看過去,就看見她笑起來, 這樣的笑比之他記憶裡的笑容還要純然澄澈, 語氣天真柔軟:「就算是陌生人,我也會這樣做的。」

  這是一個有著赤子之心的孩子, 降谷零見過的最純淨的靈魂, 那雙淺綠色的眼睛裡, 好像裝不下一絲雜質。

  降谷零回想起那個雪夜,想起她教育那些孩子時的語氣,手掌就不住地抖起來。

  和心裡塞滿了算計,每天都在權衡利弊的成年人不同,她的世界宏大而又寬容,心裡裝著淺淺的,純淨的海。

  這樣的好孩子,曾經被自己弄碎過一次。

  這是會跟隨他一生的痛,叫他的內心直到死亡都無法獲得安寧。

  剛剛青森螢打電話讓同樣身處米花町的江戶川亂步來接自己,青年沒多久就找到了這裡,看看她,又看看她手裡的課本,氣呼呼地坐到對面玩手機,沒有開口打擾。

  直到午飯時間,青森螢才從功課裡抬頭,看向他:「哥哥來啦。」

  「嗯。」江戶川亂步皺皺鼻子:「回家嗎?」

  「好,在那之前,我請亂步吃午飯好不好?」

  她牽起青年走出去,回頭看他,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波本,再見。」

  降谷零沉默了好一會:「再見。」

  江戶川亂步回頭看了他一眼,從妹妹的態度之中,他讀取到了一定的信息:「那家伙欺負過妹妹?」

  「唔,也不算,因為我那時候的確是個壞孩子……」

  說到這個,江戶川亂步就又生起氣來,打斷她的話:「妹妹為什麼要放過那些混蛋,為什麼!明明亂步已經差不多快把名單整理出來了!」

  「唔……」

  青森螢停下腳步,盯著自己的鞋尖,慢慢說道:「如果我被人傷害過之後,又用同樣的手段報復回去,那我是不是也變成了那些人的樣子?」

  她握住江戶川亂步的手,笑著看他:「哥哥,我不想變成那個樣子,不想因為別人而改變自己。」

  「……可是就算你這麼說,亂步也不會妥協的,更不可能讓那些傷害過妹妹的家伙繼續逍遙,這是對我的侮辱!就算妹妹會和我吵架也不行!」

  他滿臉委屈地說道:「還有太宰君,那家伙更是一丁點妹妹的寬容也學不到的!」

  「嗯,我知道。」青森螢點點頭,認真地說道:「哥哥,我不報復那些人,並不意味著我會保護他們,我只是不在意而已,我不想再為他們浪費我的時間和心情了,因為報復這件事對我而言沒有意義。」

  「但如果哥哥要那樣做才會高興的話,我有什麼理由阻止你呢?」

  她抱抱他,把腦袋埋進他的胸口:「我不是膽小鬼,也不是哥哥想像中那樣……那樣笨的笨蛋,只要哥哥懲罰的是的的確確的壞家伙,我又怎麼會為了那些無關

  緊要的人,和哥哥吵架,讓哥哥妥協?」

  江戶川亂步愣住,低頭看著自己的妹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妹妹說的好像也沒有錯,不報復並不意味著保護,她不需要去做那些事情,所有的事情都讓他來就好了,妹妹就應該在自己的世界裡開開心心的,現在她身邊有了最聰明的名偵探,和最強大的戰鬥者,她已經不可能再被人欺負了。

  「我知道你們很擔心我,就像有人傷害了哥哥,我一定會非常生氣那樣,你們做的事情都是為了我。」

  少女笑起來,抬頭看他:「所以,這件事情我交給亂步和惠好不好?阿治……唔,如果讓那家伙來處理的話,我有點擔心……」

  和亂步不同的是,太宰治雖然有著十足的人情觀念和情商,甚至可以將人心都看透,但他自己的世界卻是一片無光的黑夜,他不在意立場,只會在意『結果』。

  如果讓他來做這種事,或許會有很多本就無辜的人受傷。

  「為什麼要加上一個惠。」就算他是贅婿名單裡最順眼的那個,但江戶川亂步還是不喜歡他,他不喜歡任何從妹妹這裡搶走注意力的人!

  「這樣的事,如果不告訴惠,不讓他參與的話,他會傷心的。」

  青森螢帶他坐上出租車,不再糾結於這個話題:「哥哥來米花町這麼久,有找到好吃的餐廳嗎?」

  「有!」江戶川亂步有點興奮地握住她的手:「感覺妹妹長大了一點,有自己的想法了,亂步好高興!」

  「唔……其實本來就有。」但是後來遇見的人都太厲害,都比她聰明,於是她總是搖擺不定,被別人干擾,不敢說出自己的聲音。

  「那亂步是不是也該長大了?」

  江戶川亂步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她:「亂步說過的吧,會停留在妹妹離開的那一天,等妹妹回來,再和妹妹一起長大。」

  「……嗯。」青森螢鼻尖有點酸酸的,靠著哥哥的肩膀,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自由。

  江戶川亂步,這是唯一一個會依賴她,主動征求她的意見,不用她聽從安排,反而需要她做下指引的人。

  在他身邊,她好像一直都是自由的。

  少女蹭蹭青年的肩膀,下一刻,又聽見他問:「那亂步長大以後,妹妹能嫁給我嗎?」

  他像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性,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討要零食的小貓:「亂步會長大成一個合格的丈夫,那些家伙能給妹妹的快樂,亂步也可以給妹妹。」

  「……亂步。」青森螢怎麼舍得拒絕,面對亂步,她總是不能拒絕的,不是因為害怕和擔憂,而是因為她想要滿足他的一切要求,和他一樣,她發自內心地想要亂步高興。

  但是、但是答應的話,她豈不是變成了和三個人立下婚約的壞孩子?

  沉默間,手機亮了起來,她如釋重負地打開看,是野薔薇問她為什麼不在學校。

  [我來米花町啦,有一點事。]

  接著,她又問:[惠還好吧?]

  那邊秒回:[超級不好的哇。]

  [因為這家伙冷著一張臉,超級嚇人,同學都不敢過來打招呼了,我們在食堂裡劃出了一個無人區域……]

  [完了,他看過來了,先不說了!等你回校!]

  惠也有嚇人的時候嗎?

  青森螢有點好奇,戳了戳他頭像上的小海膽,沒敢給他發消息,又看看江戶川亂步,後者正孩子氣地雙手叉腰瞪著她,一副她不答應不罷休的架勢。

  「……」青森螢連忙低下頭,又裝作很忙的樣子,點開和其他人對話框。

  芥川和太宰治已經做好了體檢,報告要下午才能出來。

  她先回復了芥川,又看了看太宰治自從加上以後

  就沒說過話的聊天框,感覺打字有點說不清楚,干脆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過了一會,那邊才接通,背景音有點嘈雜,接著,他像是在走路,青森螢聽見了關門聲,然後那邊的環境安靜了下來。

  等到這個時候,她才深呼吸一下,然後說道:「阿治,我要和你說一件事。」

  太宰治:「我在聽。」

  「我不想懲罰他們了。」青森螢看了一眼江戶川亂步,才鼓起勇氣說道:「還有……我在第二個副本受過的傷害,那些壞人,我決定讓亂步和惠去處理。」

  那邊沉默了一會,沒有青森螢預想中的生氣,青年像是覺得有意思,輕輕笑了一聲,帶著一點好奇,問她:「為什麼?」

  「因為感覺那樣沒有意義。」

  青森螢誠實地說道:「自從進入游戲之後,我就一直在聽別人的話,因為你們聰明,比我厲害,但是今天,唔……我發現一直以來那樣聰明的波本,原來在傷心的時候,也是會顯得笨拙,會語無倫次的。」

  「既然那樣的話,是不是就代表,即使是聰明的人,也會做錯事,也不是無所不能的呢?阿治……雖然阿治這麼厲害,在我的心中就像神明一樣,但是、但是我想,阿治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時候呢?」

  「被感情影響理智嗎?」

  他像是思索了一會:「會有的吧,有的哦。」

  「嗯……既然如此,那、那我可不可以,只聽我自己的話?」

  即使隔著電話,太宰治也有著絕對的威壓,即使只是說這樣的話,就已經叫她心髒怦怦狂跳了,青森螢睫毛一個勁地眨,如果太宰治拒絕的話,她或許根本沒有勇氣問第二次了。

  那邊沉默著,沒有拒絕,也沒有立即答應,青森螢知道這是示意她繼續說的意思,她忍著哭腔,努力開口說道:「一直以來,阿治都要我做一個壞孩子,說那樣會變得開心,會變得幸福。」

  「我、我有聽阿治的話努力嘗試過,但只是看著惠,只是那樣而已,我就堅持不下去了,我不想對任何人感到抱歉,這會讓我不快樂。」

  「……」

  長久的沉默讓青森螢害怕極了,她躲進江戶川亂步的懷裡,沒有讓他掛斷電話,而是又問那邊的太宰治:「阿治,你聽見了嗎?」

  「聽見了哦。」

  他像是笑了一下:「撇開無意義的容貌和所謂朝夕相處的責任感,我究竟為什麼會被螢所吸引,始終無法移開目光呢?」

  「為什麼……?」她下意識問。

  青年的聲音在隔著電波的時候,顯得更加朦朧繾綣,他說:「因為螢有一顆我無法在其他人身上看見的,金子般剔透的心。」

  於是就像在做人類研究那樣,他一直不斷地往其中注入淤泥,期待她墜落下來,進入他黑暗的世界,但讓他沉淪的,無法移開目光的,卻是她自始至終不曾被污染半分的純淨的心。

  「唔……」那邊的少女像是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他:「阿治這是答應了嗎?」

  「不知道哦。」接著,青年問她:「接下來螢想做什麼?」

  「上大學。」頓了頓,她補充道:「我還想好好照顧中也和芥川,還有兩只貓貓,阿治、亂步,雖然比我聰明,但是我總覺得,你們也是需要我照顧的存在,嗚……我這麼說,阿治會生氣嗎?」

  「哈,還真是不得了的話呢。」太宰治像是笑了一下:「其他人也就算了,嘛,要照顧我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情哦,螢真的要承擔這樣的責任嗎?」

  「我不會覺得辛苦的。」青森螢認真地說道:「就像阿治照顧有缺陷的我一樣,現在由我來照顧阿治。」

  「你發誓?」對面說出有點幼稚的話。

  「嗯。」青森螢攥緊手機:「我

  發誓,不管是神社也好,寺廟也好,請都來聽聽我的誓言吧,我會照顧我的阿治,一百年一萬年,直到死亡。」

  「謔^ ^」

  那邊笑了笑:「那麼,就拜托你了?我的飼養員小姐。」

  「嗚,為什麼是飼養員小姐?」

  「哈?把我和貓貓狗狗並列在一起的家伙,現在到底是在問什麼啊。」

  「……」少女有點心虛地沉默了一會,接著,太宰治又笑了笑:「既然要照顧我,我們之間的契約是不是也該更換了,螢?」

  「是的。」青森螢點點腦袋。

  「既然如此。」那邊帶著一點唯恐天下不亂的語氣,故意大聲說道:「就給我名為婚姻的契約吧,你已經答應了哦。」

  「……?」青森螢下意識捂住聽筒,但已經晚了,旁邊一直在光明正大偷聽的江戶川亂步搶過手機,朝那邊大聲喊道:「妹妹答應過我不會嫁到別人家裡去的,亂步會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和丈夫,太宰君這樣的家伙充其量只能是個第六者罷了,前面排著的是海膽君帽子君外套君……」

  ……

  前面司機露出詫異的神色,差點撞到路邊的花壇,青森螢輕輕捂住臉,干脆自暴自棄地當做什麼也沒聽見,任由江戶川亂步在旁邊鬧。

  下午,青森螢看著芥川龍之介和太宰治的體檢報告,有點發愁,這兩個家伙身體差成這樣,還能生龍活虎地戰鬥和搞事,真的全靠了異能者世界的設定吧……

  還有hiro……雖然身體還算正常,但精神上卻和以前的她沒有什麼兩樣,她沒有阿治那樣厲害的手段,向阿治求助也被他拒絕了,於是只好慢慢來了。

  吃過午飯,他們就准備回高專了,走出餐廳,少女有點茫然地往旁邊的廣場看了看,心裡不知道在期待什麼,一個人在廣場的椅子上坐下,抱緊書包,低著頭等待。

  過了一會,她聽見一聲槍響,她含著眼淚抬頭看,面前成群白鴿飛過,像是漫天的禮花,人們一片混亂,而她呆呆地坐在原地,等了好久,也沒有等到穿著長風衣的銀發身影。

  「嗚……」

  青森螢低下頭捂住臉哭,好一會以後,才在自己膝蓋上看見一封信。

  拆開看,上面是熟悉的字跡,帶著一點香水,和那一種香煙的味道。

  12月24日

  原來巴黎的平安夜和日本也沒有什麼區別。我種了一顆小南瓜,大哥沒看見。

  晚餐的時候,伏特加說,平安夜是和戀人一起過的。

  我看大哥,大哥也正在看著我。

  我好喜歡大哥。

  ——正文完。


第83章 番外

  三月, 已經到了畢業季,青森螢忙完了學業上的事情,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不想動彈, 經過四年的陪伴, 懷裡的兩只貓已經又重新恢復了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的模樣,她撈起小悟貓親了親,接起一直在響的電話。

  「螢!」

  這是她的大學同學鈴木園子, 比她小兩屆, 是個究極顏控,據說是為了近距離欣賞青森螢的美貌才奮發圖強考上東大的,青森螢有點招架不住這樣的熱情,不知不覺就和她變成了無話不談的好閨蜜。

  「明天來咖啡廳坐坐吧?」

  她邀請道:「諸伏先生又學會了一道新的甜品, 超~好吃的!」

  「欸?」

  青森螢開啟免提,打開手機看, hiro確實在三天前發了一些照片過來, 說他研發了新的菜式, 邀請她有空過去嘗一嘗, 給他提一點建議。

  康復以後, hiro就和波本一起買下了毛利偵探事務所樓下的波洛咖啡廳,他擔任店長, 波本那個家伙偶爾過去客串服務生,穿著圍裙的兩個男人十分養眼, 廚藝也非常不錯,還在一直都在創新, 十分有研究精神。

  大學四年, 青森螢的日常便當大多都是他們兩個承擔, 周末她如果回家,傑那家伙就會過來做飯,偶爾在芥川成績過關的時候,青森螢也會接受一下他的投喂,家常菜吃膩了就會接受別人的邀請去餐廳吃飯——總之是在吃百家飯的孩子。

  看著圖片上十分可口的菜肴,青森螢答應了園子的邀約,又回復了hiro的消息,那邊幾乎是秒回。

  諸伏:[忙完了嗎?]

  [圖片][圖片][圖片]

  [今天的晚餐,主人要吃的話我現在送過來。]

  青森:[冰箱裡好像還有哥哥們包的餃子……]

  身為哥哥加自封的丈夫,江戶川亂步一直對別人投喂妹妹和妻子這件事耿耿於懷,這四年一直都試圖和廚房抗爭,雖然發生了包括但不限於差點被切斷手指、把廚房炸掉、做出來的東西把自己難吃到哇哇大哭……之類的事,但他還是沒有放棄,還拉上了哥哥二號魏爾倫一起努力。

  身為人造人,可以一日之內毀滅日本、學習能力MAX的魏爾倫卻好像唯獨缺少了廚藝這一領域的編程,兩個哥哥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幾年過去,終於能包出來像樣的餃子了。

  雖然很懷疑那些餃子究竟能不能吃,但青森螢已經在江戶川亂步的撒嬌之下答應了要煮來吃掉,魏爾倫在旁邊十分紳士地放寬了要求:至少要吃一口。

  「唔……」

  看著在鍋裡咕嚕咕嚕漂浮的餃子,青森螢摸摸旁邊貓咪的腦袋,臉上倒是沒有什麼多少擔驚受怕的表情:不會中毒就可以了,她的要求很低。

  諸伏景光後來又發了一些信息,青森螢沒有回復,大學期間,她一直都十分忙碌,因此也養成了不回消息的習慣,會給她設定回復時間界限的人只有太宰治,其他的人她都可以晾在那裡不回。

  而太宰治很少主動發消息過來,通常都是她閑下來就給他打電話,一打電話就意味著要見面,見面就意味著那一整天的時間,從早上直到進入夢鄉都屬於他——阿治是一個十分擅長不著痕跡地得寸進尺,循序漸進達成目的的人。

  江戶川亂步一直說太宰治是作精,但青森螢並不討厭這樣的阿治,甚至可以說是喜歡,從前一直都是她依賴他,向他索取,現在關系調轉過來,她會信守自己的承諾。

  即使她不能像太宰治那樣全心全意地照顧他,但青年還是沒有給她帶來絲毫的負面情緒,和他見面的那一整天,青森螢都是愉悅而又放松的,回去之後也可以維持好久的好心情。

  對著煮好的餃子拍了一張照片,發到群裡面以後,青森螢就猶豫著

  夾起一個還算完整的餃子咬了一口。

  「……」

  江戶川:[好吃嗎?(貓貓探頭.jpg)]

  魏爾倫:[期待妹妹的回饋。]

  Gojo:[嘛,螢不回消息了,肯定在想怎麼編瞎話哄你們。]

  中原:[……?這是家人群沒錯吧,你這家伙怎麼進來的。]

  江戶川:[無關人士退散!(發怒)(發怒)(發怒)]

  [群通知:Gojo已被移出群組。]

  等青森螢從難以言喻的味道中回過神,就看見了這樣的消息記錄。

  青森:[難以形容……我感覺我的味覺好像出問題了。]

  她剛剛把消息發出去,就收到了群裡的三個:[立刻過來],青森螢皺著臉跑去漱口,回來以後,就收到了五條悟的一大堆消息。

  Gojo:[亂步把人家踢了。明明人家也是家人的嘛。(委屈)(大哭)(可憐)]

  [好傷心,為了避免眼淚把老婆的宿舍弄濕,我還是去洗澡吧。]

  [圖片]

  [超大瓶plus版~]

  青森螢點開圖片看,這是一張對鏡自拍照,白發男人已經三十有加,但臉嫩得和高中生沒什麼兩樣,除了寬大的喉結和手掌,還有濃郁的男性荷爾蒙能夠彰顯他的年紀,在他的身上,幾乎看不見任何歲月留下的痕跡。

  他衣服穿得極其單薄,又已經被水浸濕,露出大片鼓鼓囊囊的胸肌,腹部除了漂亮的肌肉,還有一瓶超大的沐浴露,好像是憑空立在那裡,引導她往下看去。

  順著漂亮的肌肉線條往下,頂著沐浴露的,是超規格的、把褲子頂出極其明顯輪廓的那個東西。

  [老婆看見了吧?]

  明晃晃□□的某人接著又發了一張圖過來:[不止可以頂沐浴露,其他的東西也不在話下哦~]

  「……」

  青森螢連忙扣住手機,下意識跑到窗邊看了看樓下,沒看見哥哥們和中也的身影,她才敢回復:[今晚不可以。]

  沒錯,身為一個23歲的女人,青森螢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對這種事一無所知的少女了。

  在成人禮之後的溫泉旅行裡,喝得醉醺醺的她不小心走錯了房間,裡面的五條悟穿得……

  總之,她那晚有了一次絕妙的體驗。

  從那以後,她和五條悟的關系就變得曖昧不清,這家伙經常發一些見不得人的東西過來,人類是感官動物,不得不說,女人有的時候也十分吃這一套,五條悟有著一張超規格的帥氣臉蛋,那方面的能力也是超規格的程度,在他刻意收斂了狗脾氣的情況下,沒有人可以抗拒得了他。

  Gojo:[可是小悟硬邦邦的欸,如果見不到老婆壞掉了怎麼辦。好可憐。]

  [好不容易忙完課業,真的不想放松一下嗎?]

  [圖片][圖片]

  [買了上次說的西裝哦~]

  「……」

  青森螢還沒來得及回復,就聽見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她連忙扣住手機,看向門口。

  江戶川亂步還是和從前一樣,魏爾倫是人造人,不衰老還情有可原,但是這些家伙……好像過去多少年都不會老的,想到這裡,青森螢又有點失落。

  大哥會老嗎?

  多年不見,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看著她泛紅的臉頰,江戶川亂步冷哼了一聲:「狐狸精君又給你發消息了吧。」

  「……」或許是經常接外遇委托,和那些太太們相處的緣故,江戶川亂步的用語也被耳濡目染地變得粗俗了許多,什麼狐狸精啦、不要臉的賤人啦、外面的鶯鶯燕燕諸如此類的話一個勁地學,青森螢糾正了好久,才勉強讓他收回了更難

  聽刻薄的用詞,把五條悟的稱呼定格在了「狐狸精君」。

  她和五條悟的關系,在第二天就被後者昭告天下了,經歷過一段時間的混亂時期,至少在青森螢的視野範圍之內,他們平靜了下來,不再囔囔著要殺了誰之類的話。

  因為她是自願的。

  但言語間的刻薄和暗戳戳的爭風吃醋還是少不了,前者,青森螢一般會裝作聽不見,而後者……她根本感受不到,於是在她的視角裡,她的生活還算是安穩平靜。

  「嘔。」

  坐在沙發上,嘗了一口餃子的中原中也發出嘔吐的聲音,誠實且暴躁地點評道:「你們還是放棄吧!說不定設定裡就有『廚房殺手』之類的東西,不要再試圖毒害螢了!」

  「是嗎?」

  魏爾倫坐下來,優雅地吃了一個自己包的餃子,片刻後,他皺皺眉,英俊的臉上露出一些困惑:「不好吃嗎?」

  「非常難吃!」

  中原中也今天也對自己的哥哥很無語,天知道忙著學習學習學習的他,回到家還要接受哥哥的各種廚房研究成果是什麼地獄般的體驗。

  「……」

  看著他們的反應,江戶川亂步明智地放棄了嘗試,這些餃子是大號帽子君嘗過,他說好吃,他們才信心滿滿地送過來的,現在看來,肯定是大號帽子君的味覺出現了問題,才導致了他們這一次在妹妹面前的出糗。

  戴著偵探帽子的青年眯著眼睛流暢地開始甩鍋,沙發上矜貴優雅的男人慢條斯理地回擊,如果不聽他們聲音的話,外來者估計會以為他們在爭論什麼十分嚴肅的國際話題。

  「綜上所述,應該是亂步先生的料理讓我的味覺出現了問題。」

  「你胡說!」

  江戶川亂步絕對不願意承認是他的黑暗料理把魏爾倫喂得味覺紊亂,但在魏爾倫的據理力爭之下,他還是敗下了陣來,事實勝於雄辯,魏爾倫朝自己妹妹嚴肅正經的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這一次的責任主要在亂步先生。」

  「……」

  青森螢忍著笑點點腦袋,為了補償她和中也受到摧殘的味覺,兩個哥哥決定帶他們去吃浪漫的燭光晚餐——四人版。

  中原中也走在前面牽著她的手,距離上一次和她見面,已經是一個多星期之前了,青森螢忙著畢業,沒有多少閑暇時間,但每天還是會給自己和芥川打一個電話,並且會一直關注著他們的生活和學業。

  這是別人沒有的特殊——她好像十分擅長這個,米花町的那兩個每天都給她送飯,伏黑君和她住在一起,太宰君擁有絕對的獨處時間,還有五條悟,那家伙……

  有的時候,中原中也也會感到不甘心,但隨著螢慢慢長大,她身邊的人也變得更多了,仰慕者她的前輩和後輩們、出去看網球比賽出色的運動員們、每年一次的歐洲旅行,但不願意帶他們前往……

  她身邊的人太多了,而根本沒有絕對的完全勝利條件,所以即使不甘和嫉妒,也只好忍耐下來。

  因為,如果索求太多的話,就會像夏油君那樣被她拋棄,得不到任何一絲特殊對待,變成和周圍人完全沒有區別的樣子。

  雖然還是她口中的好朋友,螢也會朝他笑,但誰都知道,那家伙沒有得到螢的眷顧。

  有著他的前車之鑒,所以誰也不會想變成他那副樣子。既然永遠無法獲得百分之百的目光,無法將她周圍的人都殺掉,那就只能安靜下來,至少在她面前維持平靜,不要讓她覺得「麻煩」。

  能夠這樣簡簡單單地牽著她的手,看她朝自己笑,給自己別人沒有的那一份特殊,在她心裡留下只屬於自己的位置,哪怕只是一小塊,就已經足夠幸福了。

  燭火搖曳,近在眼前的她,側臉流淌著暖色的光華,她淺綠色的眸中

  氤氳著溫柔的笑意,嫻靜而又繾綣,是介於女人和少女之間的特殊氣質,懵懂褪去,而嫵媚都還羞答答地掩在骨中。

  早晚會看到的。

  螢這樣心軟的家伙,早晚會把只給五條悟看的那一面賜予他們。

  只需要一些耐心而已。

  他們從不缺少這個。

  ——全文完。


第84章 if-Gin

  在兩個男人因為她的突然出現而分神之際, 琴酒勾唇一笑,朝蘇格蘭扣動了扳機。

  下一刻,波本朝他開槍,如他所言那般, 避開了他的要害。

  而剛剛被狗狗吐出來, 又被大哥的突然出現嚇得腿軟的少女只能聽見兩聲槍響,慌張地看向hiro, 在她的視角裡, hiro一直是一個絕對的弱者,需要保護的對像。

  於是一直保護著蘇格蘭的狗狗們撲過去替他吞下了那一顆子彈, 至於另外一聲槍響,青森螢只認為是有人射偏了,根本沒有意識到,也有人朝她的搭檔也開了一槍。

  琴酒看向她, 語氣淡漠,帶著十足的怒意:「還不過來?」

  「嗚……」

  少女下意識跑過去, 剛剛靠近他, 腳下的雪地就劇烈地顫抖起來,銀發男人抬頭看了山頂一眼,暗罵了一聲髒話, 卷後用力把她按進懷裡,下一個瞬間,這裡的一切都被掩埋在漫天白雪之下。

  雪崩了。

  ……

  再次醒來的時候, 青森螢正被人背著,山上太冷, 她又沒有穿夠衣服, 聞到熟悉的香煙味, 小笨蛋就下意識覺得這是安穩的環境,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確認情況,而是哭著說冷。

  背著她的男人頓了頓,沒說話,而是沉默地加快了前進的腳步,好久以後,她被凍得睡了又醒,迷迷糊糊感覺自己被人抱進了懷裡繼續走。

  「大哥……」

  她往他懷裡躲,這時候才清醒了一點,嗚咽著道歉:「對不起,嗚嗚……」

  「你該向你自己道歉。」

  抱著她的男人嗤笑一聲,冷漠且刻薄地說道:「稍微給點甜頭就放下戒備的蠢貨,下一次不會有人再來救你。」

  ……救她?

  青森螢愣愣地抬頭看,男人頭上滿是雪,就連睫毛上也堆疊著厚厚的雪片,見她看向自己,琴酒也低頭看她,那一雙眼睛即使在雪夜裡也銳利地嚇人,像是可以看穿一切真相。

  但這樣聰明的大哥,這樣冷靜的,世界上最頂尖的殺手,卻對她的背叛和欺瞞一字不提,把她安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說他是來救她的。

  她完全搞不清楚現在的情況:「大哥為什麼這麼說?」

  「他們自以為掌握了我的軟肋,就能叫我束手就擒,真是可笑。」

  男人下意識在她的頸後摩挲了兩下,語氣變得陰鷙:「要不是這場雪崩,那兩只老鼠已經死了。」

  「……」

  大哥從來沒有耐心解釋這些細枝末節,但是、但是他也從來不屑用謊言去騙她,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

  什麼叫做掌握了大哥的軟肋,叫他束手就擒,大哥口中的另外一只老鼠,另外的那個臥底又是誰?

  少女滿心困惑,完全無心睡眠,纏著琴酒問東問西,男人抱著她,被問得煩了才回一兩句,漸漸的,她拼湊出了事情的經過。

  Hiro在用麻醉針弄暈她之後,拍下了照片,然後發給了大哥,威脅大哥一個人過來救她,跟隨大哥過來的還有波本,他也是臥底……

  青森螢現在完全無暇顧及那些被欺騙的震驚和失望,因為她聞到了濃郁的血腥味,在這味道的提醒之下,她想起了自己聽見的那兩聲槍響。

  一槍是大哥開的,她的狗狗幫蘇格蘭吃掉了子彈,另外一槍只能是波本開的,大哥說波本是臥底,那他就一定是臥底,既然這樣……那麼、那麼那一槍,肯定是朝著大哥開的。

  「大哥……你是不是中槍了?!」

  不用男人回答,她聞到的血腥味就能代表一切,青森螢焦急地抱住他的脖子,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現在已經是凌晨,連月亮也好像陷入了夢鄉,光芒內斂黯淡起來,她

  沒辦法找到這麼細碎的痕跡,於是只能在他身上到處亂嗅,尋找可能出現的槍口。

  抱著她走了一路,原本被簡單處理過的傷口又撕裂開來,血液順著傷口流出,沾濕衣服以後,就是徹骨的冷。

  少女不小心撞上去,琴酒悶哼一聲,按住她的腦袋。

  「安分點。」

  「嗚……」青森螢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乖乖地一動不動,好半天以後,才想起來自己還在被大哥抱著。

  她的搭檔,最可靠的存在,中槍以後也沒有倒下,反而載著她,在這樣漆黑的雪夜前行,透過他的肩膀,青森螢可以看見他們來時的路,好長好長,黑壓壓的,看不見盡頭。

  他帶她走了這麼長的路,一句抱怨也沒有。

  「大哥……我自己走好不好?」她哽咽著說道。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她腳上的鞋子,嗤笑一聲,沒說話,而是沉默地繼續前行,過了好久,青森螢才被丟進一輛車裡。

  空調開起來,溫度升高,青森螢漸漸打起噴嚏,接著車燈看他,滿臉是淚:「大哥,嗚嗚……你哪裡中槍了?!」

  琴酒瞥她一眼,沒理她,剪開自己的衣服處理傷口,他的動作很快,青森螢完全幫不上忙,波本擊中了他的右肩,想到都是因為自己,他才會中槍,少女的心裡就滿是愧疚。

  「對不起……嗚嗚,大哥,我知道錯了……嗚……」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好像受傷的人是她一樣,男人捏著鑷子的手一頓,看向她,然後按住她的腦袋吻過來。

  這是一個充滿冷意和血腥味的吻,他的索取也強勢而又蠻橫,從不會顯得溫柔,但少女就是在這樣的吻中,感受到了他的愛。

  滾燙的、熾熱的,像是無法拒絕的岩漿一般,充滿了灼人的甜味,把她的心和身體,大腦和靈魂一起烤化的愛意。

  一個未經人事的,不曾見過世界陰暗面的少女,遇見在黑夜中生長,肆意作惡,卻又唯獨讓她依賴,不辜負她信任的成熟男人,怎麼能夠不被吸引,怎麼能夠不為此動心。

  這一份特殊和浪漫,能夠叫人靈魂顫栗的愛意,她怎麼能夠抗拒?

  少女正處在青澀和成熟之間的年紀,已經初初具備女人的風情,神色之間又還尚余懵懂,男人的指上有著粗糙厚重的繭,單手按住她的腰慢慢摩挲,她扭動著腰躲避,嗚咽著求饒,然後就被膝蓋頂開雙腿,接著,另一只手撕開她的裙擺。

  「要嗎?」

  男人低低的氣音響在她耳邊,卻好像一直侵入了她的腦海。

  「要……」

  「想要什麼?」像是防備獵物逃跑的前奏,他把她按緊,鉗制住她,慢慢問:「要我,還是手指?」

  少女顫抖著環住他的脖頸,露出索求而又茫然的神色,嗚咽著說道:「要、嗚……要大哥、唔!!!」

  ……

  那裡的尺寸完全超出了她的預料,少女惶然地低頭看,自己的肚皮都好像被頂了起來,她發著抖,捂住自己的小肚子,求助般看向男人,神色懵懂,眼尾通紅,語氣帶著天然的嫵媚:「嗚……肚子要被頂破了。」

  「哈。」

  他咬著煙,攥住她的腰,慢慢往上頂了一下:「捂好了。」

  在叢林中生存的野獸都有著強烈的領地意識,銀發殺手也不例外,他把煙按滅,低頭叼住小伴侶的後頸,標記般啃咬了兩口,才語氣淡漠地威脅道:「要是被頂破了,這裡可沒有多余的繃帶給你包扎。」

  ……

  在肚子要被頂破的惶然不安,和過激的快樂之中,少女大腦變得一片空白,很快就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身上干淨清爽,衣服也被換了一套,銀發殺

  手正背對著她使用手提電腦,少女撐著身體坐起來,還沒有來得及說話,男人就回過頭看她。

  「吃粥?」他用的是疑問句,但卻並沒有給第二個選項。

  「好。」青森螢一向很乖,慢吞吞想要爬起來,卻發現自己腳軟得不像樣子,差點栽倒在床上,男人攬住她的腰:「就這點能耐。」

  他抱她進浴室,把牙刷遞給她,語氣冷漠且諷刺:「跟著蘇格蘭都在訓練些什麼?」

  「那是因為大哥太用力了!」

  少女滿臉通紅,連聲音都在發抖,但還是辯駁道:「我、我體術明明進步很大的……」

  男人嗤笑一聲,懶得和她爭吵,過了一會,她終於從羞惱中回過神,看著鏡子裡的搭檔,有點擔心地問道:「大哥,你的傷好了嗎?」

  「嗯。」

  這個世界傷口愈合的速度根本就不正常,不管是什麼傷,好像都能在幾天之內好起來,青森螢在心裡吐槽了一下,徹底放下下來,倚在他的胸口,問道:「那我們現在是已經回到組織了嗎?」

  琴酒拍拍她的臉:「不回去了。」

  ……

  不回去了?

  什麼意思?!

  青森螢睜大眼睛,抬頭看他,剛想追問,就又被抱起來,這個房子很小,連餐桌也沒有,她只能坐在床上,捧著粥小口小口地吃。

  「唔。」

  入口的第一感覺就是難喝,青森螢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下意識吐了出來,等她才垃圾桶裡抬頭,就看見琴酒陰沉的臉色。

  「不合口味?」他沒有凶巴巴地說她嬌氣,而是做出了詢問。

  「……這、這個難道是,是大哥做的嗎?」

  「不然?」琴酒走過來,舀起一勺粥放進了嘴裡,停頓了一會以後,他拿起碗,又走進了廚房。

  青森螢沒辦法想像大哥下廚的樣子,慢吞吞跟了上去。

  琴酒是出了名的挑剔,不管是對車、酒、香煙,還是食物的品質,他都要世界上最貴,最好,最享受的那一個檔次。

  青森螢以為,這麼難吃的東西,就算是他自己做的,大哥肯定也會全部扔掉,卻沒想到廚房裡的男人面色不改地喝掉了一整碗粥,還把鍋裡的都盛了出來。

  「大哥……」

  她感覺有點心酸,扶著牆挪過去抱住他:「我們現在是不是好窮?是不是吃不起飯了,嗚嗚……」

  「……閉嘴。」

  琴酒皺起眉,問她:「腿沒事了?」

  「唔。」青森螢點點腦袋:「我感覺好多了。」

  「現在還在日本,要過得拮據一點。」

  男人輕描淡寫地揭過了官方和組織對他們的追殺,只是冷笑了一聲。

  「放心。」

  他攥住她的下巴,讓她抬起腦袋看著自己:「你的漂亮裙子、瓶瓶罐罐、首飾,一樣都不會少。」

  「嗚……」

  少女下意識抱緊他的腰,沒過多久,一碗面條被端了出來,青森螢剛想接過,就被他避開了。

  「很燙。」

  他語氣嘲諷,但在青森螢聽來,卻有一種溫柔的錯覺:「你拿不穩。」

  他們又回到床上,小小的一張床,少女和比她高大了許多的男人並排坐著,他把手裡的碗捧起來,碰到她面前合適的高度,她握著筷子,小口小口享用著面前的熱湯面。

  出乎意料的,大哥的面條味道非常好,這讓她有點困惑:「大哥的面這麼好吃,為什麼要煮粥?」

  「……」

  男人沒說話,長久的沉默之下,青森螢從他的臉上看出了一些蝕骨的恨意,這讓她有點害怕,又很是心疼。

  「我是第一個吃大哥煮的面條

  的人嗎?」為了調節氣氛,她這麼問。

  「不是。」

  琴酒低頭看她,笑意很淡:「但吃過的人都被我殺了,活著的,你暫時是第一個。」

  「什麼叫暫時。」女生都會在意一些字眼,青森螢也不意外,她瞪他:「大哥會殺了我嗎?」

  「很難保證。」琴酒叼著煙,慢慢說道:「如果有一天,活著讓你更加痛苦,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又或者……」

  他抬起她的下巴,神色森冷:「與其讓你死在別人手裡,不如我親自來,那樣的情況,我也不會有絲毫動搖。」

  「哦……」

  少女鼓起臉,心裡有點失落,這個年紀的女孩都期待著好聽的甜言蜜語,和符合她們向往的,那種完美的愛情。

  「一點也不浪漫。」她點評道。

  琴酒笑了一下,把煙夾在手裡,然後低頭,慢慢湊過來,兩個人鼻尖相觸,嘴唇幾乎貼在一起,少女不爭氣地紅了臉,睫毛一個勁地顫動,下意識迎接著他的親吻。

  一秒、兩秒、三秒,叫她覺得漫長的等待之後,少女睜開眼睛,就看見他微微彎起的,帶著惡趣味的墨綠色雙眸。

  她剛剛覺得羞惱,想要往後躲,就被他扣住腦袋,猝不及防地吻下來。

  「嗚……」

  他嘴裡滿是煙味,青森螢卻並不覺得討厭,這味道陪伴了她好久,久到她聞到就會感到安心的程度。

  少女下意識環住他的脖子,坐在他身上蹭起來,琴酒頓了頓,抬眸看她,然後拍拍她的屁股。

  「現在還不行。」

  他的手指探進來:「再擦幾天藥。」

  「……」少女羞紅了臉:「我才沒有想那種事!」

  琴酒看她一眼,笑著又咬住一根煙,沒和她爭辯,轉身繼續看電腦去了,青森螢也跟著湊過去,看不太懂,於是提出可以用狗狗幫助他們逃跑。

  「你?」

  琴酒冷笑一聲,丟了一管藥膏過來:「醒了就自己擦,其他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青森螢低頭看著懷裡的藥膏,又想到在車上的時候,做的那種事,臉上就滿是熱意,下意識往浴室裡躲。

  過了半小時她才出來,出來的時候,這裡已經空無一人,琴酒給她留了一張紙條,叫她不要出門。

  少女捏著紙條坐在床上,乖乖地等搭檔回家,連窗簾也不拉開。

  她睡了又醒,一直等到凌晨,琴酒才帶著一身冷意回來,見她迷迷糊糊靠在被子裡,沒和她說話,而是翻出衣服直接幫她穿起來,抱著她下了樓。

  大哥沒開那一輛保時捷了。

  青森螢坐在簡單樸素的車裡,有點不舍地看他:「大哥,我們要不要把你的車和伏特加也帶走。」

  「……」琴酒沒理她。

  「我在組織裡還有好多東西呢。」

  她像是根本沒有搞清楚現在的狀況,自顧自委屈巴巴地說起來:「嗚嗚,還有我的烤紅薯,在我衣服口袋裡面的,大哥是不是扔掉了?」

  「衣服都燒掉了。」琴酒被她煩得不行,冷冷看她一眼:「安靜。」

  「哦……」她又看向窗外,外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過了好久,車子停下,他們坐上了豪華游輪。

  「酒井……哲也?」青森螢看著身份信息,看向他:「這是大哥的本名嗎?」

  「……」琴酒檢查完房間,確認沒有任何監控設備以後才拉上窗簾看向她:「腦子裡都裝著什麼?」

  「唔。」完全不知道這幾天有多麼凶險的少女撲進他懷裡,臉上是被寵溺和保護得很好的,安心的笑:「我知道不是嘛,但是我想知道大哥的名字呀。」

  「那個名字不能再

  用了。」

  「欸。」青森螢有點困惑:「為什麼?」

  「既然已經離開。」他抬起她的下巴,冷冷說道:「就要和過去徹底切割,明白嗎?」

  他的話裡潛藏著讓她忘掉那些廢物和老鼠的意思,但沒想到少女完全意會不到,只是蹭蹭他的掌心,朝他笑:「那大哥也不能喊我糖酒啦。青森螢,大哥可以喊我螢!」

  男人一頓,低頭吻下來。

  「我的父母沒有給我起名字。」

  吻後,琴酒語氣淡漠,毫不在意地說道:「黑澤陣,這是我第一個名字,但知道的人太多了。」

  「唔……」她被親得迷迷糊糊,聽見這樣的話又好心疼,抱住他的脖子,撐起來親親他的眼睛。

  「我們以後的寶寶會有超級好聽的名字。」

  琴酒愣了一下,沒說話,摸摸她的頭發。

  懷裡的小廢物已經耗盡了他全部的心神,占有了他全部的感性。

  他不會再有第二個軟肋,血脈,親人,這些無意義的東西,他不需要。

  這幾天都是琴酒去外面取餐回來給她吃,青森螢知道自己能力不夠,於是就安安心心當著被伺候的小米蟲,直到下了游輪,腳踏實地地踩在泥土上,少女才松了口氣。

  「我們自由了嗎?」她有點興奮地問。

  「差不多。」

  琴酒插著口袋,站在她身邊:「想做什麼?」

  「唔……」青森螢猶豫了一會,看他:「我想讀書,可以嗎?」

  他沒說話,只是在半個月以後,給了她身份證明,和一張錄取通知書。

  「大哥怎麼做到的!」少女像是寶貝一樣捧起寫著自己名字的各種證件,看向他:「大哥好厲害。」

  「在學校安分點。」琴酒又教她易容,順帶安撫道:「日本警察的勢力到不了這邊,組織也自顧不暇,晚上別再說可笑的夢話了。」

  「……」她一愣,撲進他懷裡,心裡滿是甜蜜:「大哥心疼我了,是不是?」

  琴酒沒理會她,掰過她的臉教她易容。

  過了好半天,看著鏡子裡,即使易容以後,還是如此誘人的容顏,他沒忍住摩挲了兩下她的下巴,又吻過來。

  ……

  大學的日子比她想像得要安穩得多,青森螢完全把這裡當做了自己的第二人生,自然而然地把心思更多地放在了學業上面,恨不得從早學到晚,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遲。

  今天,晚上九點她才從學校裡走出來,身邊是擔心她的安全,好心送她出來的同學,兩個人一出校門,就看見銀發男人穿著長風衣站在那裡,眸光冷冷地看過來。

  「那家伙是誰?」

  男同學皺起眉,頗具防範意識地把她擋在身後。

  青森螢:「……」

  跟別人說大哥是自己的男朋友的話,大哥會不會生氣?

  畢竟大哥從來不想和別人扯上什麼關系,萬一被自己的男同學記住就麻煩了。

  少女正在糾結到底該怎麼介紹自己的心上人,就看見琴酒瞥她一眼,冷笑著走了。

  她連忙追上去,晚上自然是被教訓得哭著求饒道歉,連連保證了無數次自己會早點回家才被放過。

  但是第二天,她又不知不覺回去晚了,這一次小笨蛋倒是學聰明了,知道提前給他打電話,因此琴酒也沒有生氣,在校門口等著她一起去吃夜宵。

  兩個人還沒走多遠,昨天的那個男同學就找了過來。

  看著他手裡的鮮花和情書,青森螢有種不妙的預感,而她身旁的琴酒笑了笑,摩挲了幾下口袋裡的槍,冷眼看著青年走來。

  這一場告白,青森螢第一次不在擔心要怎麼拒絕別人,而是在擔心這個人的生命

  安全,她飛快地拒絕了男同學,並且還挽起了琴酒的手。

  「這不是我的哥哥,這是我的……丈夫。」

  少女的語氣帶著點忐忑和害羞,有點不安地看向琴酒,接收到她的目光,琴酒挑挑眉,用日語問道:「怕我宰了這崽子?」

  ……連髒話都用上了。

  大哥雖然壞事做盡,但平時從來不說髒話,青森螢深知這家伙吃醋了,心裡一點也不害怕,反而非常非常非常開心。

  大哥吃醋了,大哥是喜歡她的。

  少女忍著笑抱住他,踮起腳在他的臉頰上啾了一口。

  這已經是她在外面能做的極限了,啾完,她就躲進他的懷裡,小聲說道:「回去、我們回去好不好?」

  琴酒沒理會她,而是朝面前的青年露出一個笑,肆意張狂,且滿含殺意的笑。

  雄性最是能夠讀懂對方身上的氣質,和想要表達的意思,收到了死亡威脅的青年愣了愣,明智地離開了。

  男人的臉色這才好看一點,又掰起她的下巴,眸色深深地打量著她。

  這小鬼還處在最好的年紀,擁有最燦爛的青春,本該搭配一個同樣青春熱切,可以共鳴的少年,而不是他這個心機深沉,不懂浪漫的殺手。

  但那又怎樣?

  他從腐朽地獄中爬出來,緊緊攥住了她的雙腿,從今往後,直至靈魂消亡,她插翅難飛。

  自從那天以後,青森螢就把自習的地點定在了家裡,現在的家是一覽無余的大平層,開放式的廚房、餐廳、客廳、書房,和臥室都連在一起,視野十分開闊。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了第三個學年,落地窗外面就是大海,學累了就到沙發上滾一滾看看海,還有愛人陪伴在旁邊,比在學校快樂多了。

  少女非常滿足愜意,但她的丈夫卻並不這麼想。

  因為忙於學習,少女抱怨著他總是太過分,已經半個月不讓他抱了。

  琴酒站在陽台,咬著煙,曾幾何時,他也是個能夠冷漠地朝她吐煙氣的殺手,到現在,連抽煙都要躲到陽台來。

  兩根煙抽完回去,已經有了女人模樣的小廢物臉上滿是恬靜安然,正沉沉睡著,琴酒又掃了一眼她桌子上厚厚的功課,臉色黑下來,站了好一會,才坐在沙發上,做起自己的事。

  現在安穩奢靡的生活從不是白來的,琴酒很忙,但他的小妻子好像比他更忙,接吻久一點就會生氣,紅著臉推開他不讓他碰,到了晚上更是囂張,連分床睡這種鬼話都能說得出來。

  毫無疑問,這小鬼被人慣壞了。

  總有一天要好好教訓她。男人合上電腦,又慢慢點起一根煙。

  沒過多久,半夜醒來的少女慢吞吞鑽進他懷裡。

  「明天要吃墨西哥塔塔。」她理直氣壯地這麼說道。

  「……」琴酒扯過旁邊的毯子把她裹起來:「知道了。」

  夜色深沉,海風卷著潮汐,煙霧繚繞間,懷裡的少女不知道做了什麼美夢,蹭著他的胸口,傻乎乎笑起來。

  「我好喜歡大哥。」她又在說夢話。

  男人側頭看著外面的海,即使知道她聽不見,也慢慢應了一聲。

  「嗯。」

  就這樣下去吧,無論明天的太陽是否升起,世界會否毀滅,歲月啊,請走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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