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4-20 13:56
《(獵人)就算是大小姐也要談戀愛》作者:一杯春【完結+番外】
文案:
我叫妮翁,今年15歲,擁有能夠振興家族產業的占蔔能力,是爸爸的搖錢樹、心尖寶。
據說小小年紀不學好,愛好是搞人體收藏。
為什麼是「據說」呢?
因為我是穿的:)
★cp酷拉皮卡,堅定1v1不動搖,中短篇he
★旅團全滅預警
內容標簽: 獵人 情有獨鐘 穿越時空 甜文
搜索關鍵字:主角:妮翁、酷拉皮卡 ▏ 配角: ▏ 其它:
一句話簡介:致酷拉
立意:身處逆境仍要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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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于 2023-4-20 13:57
01
整件事情是這樣的。
因為天生心髒有問題,在某一次躺上手術台後,我眼睛一閉又一睜,面前的世界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周圍不再是熟悉的迎風飄揚的紅旗和唯物主義的朗朗讀書聲,而變成了一個奇跡般的世界。在這個世界裡,充斥著各種各樣匪夷所思的文化和異能,比如我這具身體,所擁有的就是一種占蔔能力——「天使的自動筆記」。
經過這段時間偷摸摸的反復實驗,我最終證實,通過發動能力占蔔出的結果有著百分百的准確率,也難怪在我穿來以前,這具身體會被當做家族中的珍稀動物重點保護。畢竟這就是一棵活生生的搖錢樹啊。
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麼強大的占蔔能力,如果沒有足夠的自保實力與之匹配,最終的結果難免是被有心人利用圈養,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展露。
這不,原身不久之前就剛經歷了一場史詩級大刺殺,結果重傷在床,眼睛一閉,被我個孤魂野鬼撿了漏。
……咳,扯遠了。
現在正式介紹一下我自己,我叫妮翁·諾斯拉,今年15歲,是hei幫頭目萊特·諾斯拉的獨生女兒,因為開掛般的占蔔能力,被父親當做心肝肝、心頭肉,眼下正因為一場刺殺臥病在床,整個人處於閑得發霉的狀態。
「大小姐。」在我發出今天的第十一聲嘆息時,床邊的侍女亞裡沙終於小心翼翼地開口了,「或許……您想要去收藏室看看嗎?」
「收藏室?」
「是的。」
亞裡沙恭敬地看著我,我猜她一定是想起了醫生說我傷到了腦子的診斷,非常耐心地解釋道:「大小姐以前是一名收藏家,收藏了很多珍貴的藏品,如果覺得無聊,也許去看看以前喜愛的藏品,心情會開朗一點吧?」
……亞裡沙一定是個天使!
我感激涕零地柱起拐杖,慢吞吞地跟著她離開了困住我將近一個月的臥室。
臥室出門是一條典雅復古的長廊,長廊兩側的牆壁上掛滿了名貴的油畫,每隔一段距離還擺放有紅寶石制成的燈罩照明,空氣裡堆砌著金錢的味道。
按照這個程度推測,所謂的「收藏室」裡該是一副怎樣的糜爛景像!
我深吸了口氣,還沒做好心理准備,前方帶路的亞裡沙突然在一扇門前停下腳步,轉過身,恭敬地彎身說:「大小姐,到了。」
並伸手替我推開了門。
我在她的注視下踏進收藏室。
剛進門,毫無預兆地和一雙泡在透明溶液裡的緋紅色眼珠對上了視線。
渾身汗毛剎那倒豎,心髒以一種前世完全能猝死的頻率瘋狂跳動,我不由自主地倒退兩步,忽然感到腳踝傳來一股刺痛,神思這才瞬間清醒。
亞裡沙連忙扶住我:「大小姐,您的腿傷還好嗎?」
這種時候,為什麼還要在意腿傷啊?我打著顫,直勾勾盯著她,不敢再轉頭,只能憑記憶往剛才的方向指過去:「亞裡沙,那,那是什麼?」
……是模型。
一定是模型對吧?
「那是窟盧塔族的眼球。」亞裡沙回答,「窟盧塔族人憤怒的時候,眼睛會變成令人驚嘆的火紅色,這種顏色又被譽為世界的七大美色之一,半年前您花費了巨大的價錢,才從德林拍賣會上把它買下來。」
頓了頓,亞裡沙補充說:「這確實是新鮮保存的真品,大小姐請放心。」
「……」
「……」
淦。
所以說「收藏家」,原來搞的是人體收藏嗎?
看不出來小小年紀挺變態啊。
我平復了一下呼吸,重新看向「琳琅滿目」的收藏室。
整間藏室內,除了泡在溶液裡的火紅眼球,還有各式各樣的顱骨、毛發、指甲、皮膚、風干的斷肢、保存完好的髒器……甚至還有半截侏儒人的屍體!
造孽。
我差點給這滿室「藏品」當場跪下。
「大小姐?」也許是我的臉色過於奇怪,亞裡沙擔心地叫了一聲。
「……亞裡沙。」
「是。」
「這些「藏品」的賣家,還可以聯系到嗎?」
「誒?」
-
雖然不知道原來的妮翁到底去了哪裡,也不知道我的穿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但既然在這具身體上安了家,也暫時沒有靈魂互換回來的征兆,我還是想好好做個人的。
尤其是這具身體還這麼健康,要是無端端地因為天譴或人禍而折了壽,那可太虧了。
「大小姐,侏儒人屍體的來源已經從賣方那裡打探清楚了。這具屍體的名字叫蘭尼,是達魯群島侏儒村的一名孤兒,三年前被黑市打手殺害,制作成了人體標本進行售賣,因為第一任買方出價太少,所以被切成兩半,剩下的一半就是您購買的這一份。」
「辛苦了,亞裡沙。」
「這是應該的。」
亞裡沙端詳著我的臉,停頓了大約有半分鐘,皺眉問:「大小姐,您的臉色有些蒼白,需要叫醫生進來嗎?」
「……不用了。」
我只是有點反胃。
如果說沒接觸到內幕真相之前,我只是為了自身的利益和意願想要把這些「藏品」都還回去,那麼現在,我是真切地對人體器官交易這條產業鏈產生了惡心。
「藏品」決不能交還給賣方。
這些肮髒的人體販子只會對它們進行二次售賣。
我稍微吸了口氣,問亞裡沙:「總共27件藏品……還剩火紅眼的賣家,是沒有能夠聯系上嗎?」
「是的,半年前的交易過後,那些人就抹除了一切行蹤,想要繼續追查下去,恐怕非常困難。」
亞裡沙的神色很為難,似乎想開口勸說我放棄。
「那就不管他們了。」
反正我對他們已經倒盡胃口。
現在比起這些肮髒的人體販子,更重要的是弄清楚火紅眼的來源。到底是誰的眼睛?又或者說……它的故鄉在哪?
「……窟盧塔族。」
應該是這個名字吧。
「亞裡沙,請你幫我查一查,窟盧塔族都居住在什麼地方?還有,他們之中,有沒有最近幾年失蹤的人?」
-
大概因為窟盧塔族的居住地太過隱秘,一直到我的傷勢徹底痊愈的那天,亞裡沙也沒能帶來任何有價值的消息。
而在別墅裡養傷的三個月裡,我只見過萊特·諾斯拉——也就是這具身體名義上的父親一次。
並且那一次見面,他也是急匆匆來、急匆匆走,到現在,我甚至都有點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據說因為家族事業正處於上升期,他整天乘著飛船滿世界跑,忙得腳不沾地。
比起他的探望更准時勤快的,是每個月定時郵寄來別墅的大信封。
信封中裝有厚厚一沓占蔔所需的資料、照片,而我只需要發動能力,為信封裡的每一個人寫下占蔔的結果,就能獲得接下來一個月安穩舒適的生活。
除了做一些危險的事情,萊特幾乎不會限制我的任何行動,他甚至為我配備了一支專門的護衛隊。
巡視著眼前的這一隊黑色西裝保鏢,我幾乎可以想像,出門時的排場會有多拉風。
時間在一天天的期待中流逝。
等到醫生出具了完全痊愈的診斷書,我總算能從這幢待膩了的別墅裡離開。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處理手頭上的27件「藏品」。
除了火紅眼,另外26件「藏品」的來源已經被查清楚,我只需要按照查來的地址一件一件地把它們歸還回原地。
由於大部分的「藏品」主人都是身故狀態,所以郵寄的方式並不能奏效,這種情況下,就需要我親自帶著「藏品」回到它原來的故鄉了。
這對於初來乍到的我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認識世界的機會。
一段段短暫的旅行中,我漸漸地意識到,這個世界存在著一份格外特殊又令人憧憬的職業——
「獵人」。
所謂「獵人」,就是擁有過硬的個人能力的一群人,經歷了殘酷的獵人考試取得獵人執照,從而獲得資源傾斜和優待,從事諸如保護人類、發現遺跡等等工作的職業。
而這些獵人們,幾乎人人都身懷一種特殊技能,類似我的占蔔能力。
一般獵人們都稱這份能力為「念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我的身邊就有好幾名身懷「念能力」的獵人,比如護衛長達佐孽,保鏢夏奇莫洛,以及養狗工史庫瓦拉等等。
我曾經與他們進行過單方面的交流,發現他們的念能力要麼是具有強大的攻擊力,要麼是具有非凡的隱蔽性,比我的預知能力要實用多了——說起來挺不甘心的,我只能為他人占蔔,對自己的命運卻一籌莫展。
處理完26件「藏品」後的一個月,火紅眼的來源也終於有了線索。
「窟盧塔族隱居在盧克森地區東部的一片深山裡,但是……」
「怎麼了?」
亞裡沙看著我。
「他們在三年前已經全族被屠殺了。」
02
抵達窟盧塔族隱居地的早晨,天正在下小雨。
連綿的群山被雨霧染得更為暗啞幽翠,天色灰蒙蒙地,猶如一張被潑滿污水的白紙,雨柱如絲線般將徒步進山的行人網羅其中,沉甸甸的叫人喘不上氣。
我抱著裝有火紅眼的容器,亞裡沙撐傘走在一旁。
身後跟了四名黑色西裝保鏢。
腳下的路是原始的黃土地,被雨水澆打得非常泥濘,越往群山深處走去,道路上的雜草就越多,看起來很久都沒人清理過了。
但解決眼前這點麻煩對於念能力者來說顯然根本不是問題。
我們從早晨走到中午,雨水漸漸收攏的時候,面前的景色終於不再是茫茫一片綠色。不遠外的方向,從枝椏縫隙間,透出來屋檐的一個角。
……前方是村落!
我精神一震,渾身的疲憊都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衝淡了。
走盡樹林,景色豁然開朗,然而就在看清我們所面臨的景像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在村落前方平坦的空地上,矗立著密密麻麻、數以百計的墳包,每個墳包的墳頭都豎著一塊木牌,用青澀蒼勁的筆跡刻著名字,乍一看去,好像一片矮小的森林。
四周是死寂,濕漉粘稠的空氣吞食了一切活物的聲響。
「他們在三年前已經全族被屠殺了。」
這一刻,亞裡沙的話清晰無比地回放在我的腦海中。
然而當時再多的震撼也比不上今天的親眼一見。
懷裡裝著美麗顏色的容器忽然像烙鐵一樣灼燙,我幾乎要抱不住,一股油然而生的無力感緊緊地吸附住了我的骨髓。
這是一場因美麗而招致來的無妄之災,更是人類貪欲的醜陋映刻。
我吐了口氣,上前把火紅眼輕輕放在了最近的一個墳包前。
假如利用我念能力的人不是萊特,假如世界上還存在另一種能奪走別人能力的念能力……我的下場恐怕並不會比窟盧塔族人好到哪裡去。
「……抱歉。」
「請安息。」
-
從窟盧塔族回來後,我萌生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瘋狂念頭。
我要逃。
逃離這幢別墅,逃離萊特,逃離越陷越深的窒息處境——說到底,我兩輩子的願望也只是當一個健康的普通人而已。
但監視在我周圍的力量實在是太強大了,想要逃出去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更多時候,我也只能在私下盡可能地多學習一點這個世界的生存技能,以求未來某一天真的逃出去後,我不會因為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而把自己活活餓死。
至於怎麼逃……
我要等待時機。
為了不打草驚蛇,最關鍵的一點是,必須要做到一擊脫離。
而這個時機,我一等就是兩年。
-
9月1日,友客鑫市拍賣會即將開始。
這兩年,萊特的生意像滾雪球一樣越做越大,招來的仇家也越來越多,為了保證我能夠順利地參加這次拍賣會,他決定為我的護衛隊擴充人手。
「通過向千耳會職介所發布委托,我們一共獲得了四份應聘者資料,明天這四名應聘者就會前來別墅進行面試。」
護衛隊長達佐孽遞給我幾張紙。
「這是四名應聘者的資料和明天准備的面試流程,請大小姐過目。」
我粗略地掃了一眼就把這些東西放去了一邊。
一般萊特做了什麼決定是不會提前通知我的,他會把一切都安排好,我只需要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乖乖聽他的擺布就好了。
「所以……」我禮貌性地向面前的護衛隊長彎出一個笑,「這次面試,需要我做什麼呢?」
「需要大小姐提供四樣您近期最想要的物品。」
「……嗯?」
我撈起被丟出去的流程紙又仔細地看了一遍,終於明白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明天的面試就是一個任務發布會,四位面試者將分別得到一張寫了我心願的卡片,只有為我把卡片上的東西找回來才算過關。
當然,前提條件是,他們必須能夠通過護衛隊的重重考驗、拿到卡片活著走出別墅。
……這就是有錢人的為所欲為嗎。
我壓下心虛,對著達佐孽擺出來的四張空白卡片,想了想,拔開筆帽在第一張卡片中寫下:
「絕版普門CD」
達佐孽張了張嘴,仿佛想說話,但咽了回去。
於是我繼續寫:
「絕版香水迪奈爾」
「絕版三葉詩集」
就在我即將對第四張卡片下手時,達佐孽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大小姐。」
「怎麼?」
「請最好寫一些比較難獲得的物品。」
……不是。
都絕版了這還不難嗎?
仿佛是看出了我眼神裡的疑惑,他嘆了口氣,解釋說:「獵人擁有專門的信息網站,在那上面可以獲得的消息,豐富得難以想像,幾乎要比普通網絡資源的總和還要多。」
那話都這樣說了……第四張卡片該寫什麼?
我為難地看著他。
達佐孽默了默,嘗試提議:「您好像非常喜歡火紅睛?」
「……」
不,這是誤解。
究竟是哪裡刮起來的妖風?
這兩年我也只是力所能及地買了十來對火紅睛送回窟盧塔族,完全是出於人道主義的心理,反正萊特的錢不花白不花,咳——怎麼傳言就歪成了這樣?
不過說到火紅睛,最近我手裡倒是有一條線索。
我工工整整地在第四張卡片上落筆:
「火紅睛」
「奧托市富豪威爾森收藏有一對,請與他進行談判,我願意出一百億戒尼購買」
寫完看向一旁的達佐孽,他已經完全不想說話了。
-
第二天,我准時從監控顯示屏上收看到了護衛隊面試的第一手場面。
五名「面試者」分散坐在等候室的軟椅上,其中包含護衛隊潛入的兩名間諜——史庫瓦拉和夏奇莫洛。
「還有一名真正的面試者沒有到場。」亞裡沙站在顯示屏邊充當解說員,「已經到場的這三名面試者分別是巴蕉、費婕和旋律。」
巴蕉是一位胡子拉碴的壯漢,費婕是一位年輕漂亮、身材很棒的女性,旋律則是一位性別特征相對不那麼明顯的怪人。單從這幾個人的外貌來看,我完全無法判斷他們的實力。
「啊,最後一名面試者也到了。」
隨著亞裡沙的聲音響起,顯示屏中等候室的大門被人緩緩拉開,引路侍者進門後站到一旁,一道清頎的身影也從門後露出了全貌。
……該怎麼形容呢?
這一刻,大概就像是忽然被一束陽光擊中了吧。
那實在是個非常漂亮的男孩子。
是的,漂亮。
我完全無法用英武、勇猛、帥氣這類常規詞彙來形容他,因為太不搭配了。他是那種純粹的漂亮,滿頭金發如春日最溫暖的光線,五官柔和卻不顯女氣,但因為表情冷冰冰的,顯得有點不近人情。
尤其是那一身奇異瑰麗的民族服飾,更襯得他的身形修長挺拔,格外透出一股神秘感。
「——他是誰?」
「酷拉皮卡。」亞裡沙說,「幾個月前剛取得獵人執照,是今天的最後一名面試者。」
03
面試第一環節,是讓面試者們抽取任務卡。
達佐孽是一位非常負責的護衛隊長,竟然根據我昨天隨便寫下的四張卡片制作成了圖文並茂的數據卡。
不愧是萊特重金聘請的人才。
「絕版普門CD」
「絕版香水迪奈爾」
「絕版三葉詩集」
監控顯示屏裡,幾名面試者低著頭,一頁頁地瀏覽著在我看來幾乎有點苛刻的任務,眉頭都沒皺一下。
直到出現「火紅睛」的字樣時,等候室裡的氛圍陡然改變了。
更准確點說,是那位名叫酷拉皮卡的少年忽然像遭受刺激的野獸一般渾身緊繃起來。
因為監控攝像頭的視角所限,我並不能很清楚地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但也可以發現他握著數據卡的手指在微不可查地顫抖。
……奇怪。
我為什麼會這麼關注他?
腦子產生了一瞬空白,我近乎心虛地移開視線,望向屏幕邊靜靜站立的亞裡沙。
亞裡沙立刻就覺察到了我在看她,回頭問:「大小姐,有什麼不對嗎?」
所以。
果然只有我嗎?
我僵硬地朝她擠出一個笑:「不,沒什麼。」
於是亞裡沙把頭又扭了回去。
這麼一小段打岔,顯示屏中的幾人已經分好了任務卡,酷拉皮卡選擇的果然是那項讓他流露出異樣情緒的任務。
「停——」
我在心裡對自己說。
「麻煩把你的目光稍微分一點給其他人吧。」
但接下來的事態發展讓這份自我警告完全沒能奏效,因為酷拉皮卡的表現確實太出色了。
在護衛隊制造的攻擊中,他快速冷靜地推斷出操縱傀儡的人就位於等候室內,又准確地找到了潛伏者夏奇莫洛,並以一招封喉的狠勁威脅他停下了正在攻擊的傀儡。
無論是智計還是力量,都無可挑剔。
他一定能進護衛隊。
——這是毫無懸念的。
「亞裡沙,把監控關了吧。」
「後面的考驗,您不看了嗎?」亞裡沙謹慎地向我確定。
「嗯,不看了。」
我現在最需要做的,是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態。
我冷靜地告訴自己:
「別忘記,你是一個正在計劃出逃的諾斯拉家的叛徒。」
「護衛隊裡出現酷拉皮卡這樣一個厲害的家伙,只會對你的出逃計劃產生成倍的阻礙。」
「……」
「所以說……」
「你、為、什、麼、要、高、興、啊!」
-
雖然那天在面試的中途就掐斷了監控,但時隔幾天後,我又沒忍住讓亞裡沙給我播了回放。
咳。
這不能說是我的私心,畢竟對未來護衛隊的成員們進行了解,也有助於我實施出逃大計。
監控放到後面,還發生了一件比較尷尬的事情。
亞裡沙的男朋友史庫瓦拉被面試者費婕強吻了,並且中了她的念能力「180分的戀愛奴隸」。
那確實是一種很恐怖的能力。
史庫瓦拉被吻之後,強行丟掉智商,匍伏在這位高貴御姐的腳下瘋狂甩尾巴,一股腦把護衛隊的暗中安排全部抖露了出來。
畫面非常不忍直視。
一向溫和的亞裡沙當即就和我告了一個下午的假,推門出去的架勢好像要干仗。
-
一周後,四名面試者帶著任務成果回到了別墅。
當然,我沒能直接見到他們。
成果是由護衛隊長達佐孽轉交給我的。
「四名面試者都順利完成了任務,按照契約,全部予以雇用。」
「辛苦你們了。」
「這是我們的職責。」達佐孽說著,目光投向桌面上的黃皮文件袋。
袋子裡裝著一份由酷拉皮卡帶回來的「火紅睛」的購買合同——他已經成功說服富豪威爾森,以80億戒尼的價格向我出售他珍貴的「藏品」。
「約定的交易日期在兩天後,地點是奧托市的威爾森莊園。」
達佐孽復述了一遍合同裡的聲明,然後頓了頓,向我建議:「雖然酷拉皮卡只是一名沒有經驗的新人,但他在中間負責聯絡,這次行動,最好能帶上他。」
-
出發去威爾森莊園前,我見到了酷拉皮卡和另外三名新晉保鏢。
巴蕉的個子最高,站在我面前很有壓迫性,像一座山;費婕的身形和我最像,臉上化著時尚的妝容,假如不是在這種情況下相遇,我想我一定非常樂意與她交朋友。
酷拉皮卡……酷拉皮卡和顯示屏裡的模樣沒有太大差別,只是要更清晰一點。
灰墨色的漂亮眼睛在看著我的時候沒有一絲波動,仿佛真實的情緒全都被隱藏了起來。
他只是禮節性地向我頷首,用天生溫和的嗓音拼湊出一句問候:
「大小姐,日安。」
「日,日安,以後還請多指教。」
不該這麼慌張的。
我咬住舌頭,暗暗責怪自己。
匆忙轉開視線時,看見同樣是新晉保鏢的旋律略含訝異地盯著我。
「……」
「……」
沉默對望中,我忽然記起來,她好像擁有一種能夠聽到他人心聲的能力。
「……」
完蛋。
04
不安的心緒一直持續到登上私人飛船的那一刻。
就在我即將進入貴賓室的時候,身邊執行護衛任務的旋律突然壓低聲音,對我說:「大小姐,請放心。」
如果不是了解剛才的一番風起雲湧,這句話在旁人聽來甚至有點沒頭沒腦。
比如巴蕉就十分奇怪地看了旋律一眼,神情裡寫滿明晃晃的「你沒搞錯吧,大小姐身邊的保護者這麼多,她有什麼可擔心的?」
而身處漩渦中心卻對此毫無所知的酷拉皮卡,則只是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所以說,你到底聯想到了什麼啊?
我強迫自己收回發散的思維,艱難地壓下心頭的羞恥之意,輕輕對旋律點了一下頭:
「謝謝。」
旋律真的是一位敏感又善解人意的小姐。
-
這趟威爾森莊園之行總體來說還算順利——如果除去威爾森三番兩次賊心不死地想要加價的話。
我當然沒讓他得逞。
最後威爾森一臉肉痛地打開了他收藏室的門。
抱著「火紅睛」出來的時候,我看見酷拉皮卡飛快地垂下了眼。
我沒有錯過他一閃而逝的眼神裡流露出的冷漠、憎恨,也許還有更深層的情感,但我確實沒能看懂。
他垂著眼,極力掩飾。
也許是在害怕冒犯到我這個雇主吧。
其實並沒有什麼值得介意的。
兩三年前,當我第一次踏進諾斯拉家的收藏室時,產生的反感情緒甚至要比他更強烈。
可我現在總不能衝上去拍拍他的肩,向他解釋:「嗨,這對火紅眼我是要拿去窟盧塔族歸還的。」
……這樣太奇怪了。
-
走出威爾森莊園,等候在道路邊的達佐孽為我拉開車門。
「要立刻返回別墅嗎?還是您想在奧托市停留一段時間?」
以前有出門的機會,我總要到處看一看、玩一玩,他以為這次也不會例外。
但這次他確實猜錯了。
「達佐孽,離友客鑫拍賣會具體還剩多長時間?」
「十五天。」
很好,時間上完全來得及。
「我不回別墅,也不留在奧托市。」
達佐孽驚訝地看著我:「那麼,您……」
「我想去一趟窟盧塔。」
-
私人飛船臨時向國際航空協會提交改變航道的申請耽擱了半天,傍晚時分,我們才起飛。
護衛隊輪流在我的房間裡值班,一輪四個小時。
酷拉皮卡的值班時間是晚八點到凌晨零點。
這是我在做出前往窟盧塔族的決定後第一次見到他。他站在陰影裡,沉默不語,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陰沉決絕,幾乎要和身後的黑暗融為一體。
比之前更加封閉,更加難以接近。
我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突然變成這個樣子。
是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嗎?
我想問問他,但是以我們目前只比陌生人多了一紙契約的關系,我無法向他開口。
四個小時裡,他沒有說過一句話。
凌晨零點,前來交接的人一到,他就轉身離開了。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了兩天。
第三天夜裡,飛船遇上了暴風雨。
強烈的氣流震動得房間中的物品微微發顫,玻璃窗外,雨水如瀑布般傾注流下,不時還伴隨著幾道可怕的傘狀閃電。
惡劣的天氣根本不適合飛船再繼續行駛。可茫茫大海上,短時間內也找不到迫降的地點。
只能寄希望於駕駛員技術高超,又或是天氣條件能夠盡快好轉。
我心不在焉地翻著書,時而分神觀察一會兒窗外的景像,時而用余光瞥一眼角落裡的酷拉皮卡。
他和我一點都不同,神色看不出驚慌,冷靜得近乎苛刻。
猛然間,飛船劇烈地抖了一下。
「轟隆——!!!」
巨大的雷聲衝擊幾乎要令人耳鳴,我被剛才的抖動掀翻在地,下意識抱住桌腿,努力地對抗著腦子裡嗡嗡的眩暈感。
「滋——滋滋——」
頭頂的照明系統艱難地閃爍了兩下,一秒後,徹底熄滅。
四周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報警系統發出刺耳的警告聲,緊隨而來的,是一陣強烈的下墜失重感。
飛船在以極快的速度降落!
我的心跳到嗓子眼,極度的混亂中,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慌張:
「酷拉……」
一只手在黑暗中托住了我。
剩下的幾個音節卡在喉嚨裡,我呆呆地往那個方向看過去。
托住我的人在暗色中連輪廓都模糊不清。
仿佛是確定我已經穩住身形,他很快就縮回了手,好像我應該是一個令他避之不及的東西。
「您還好嗎?」
他禮貌地詢問。
溫和的音色掩蓋了冷淡的態度。
可以我對他的關注,又怎麼會錯過他語言之外的情緒?
我,妮翁·諾斯拉,在18歲這年,悲哀地發現了一件真相——
我第一次產生好感的男孩子,他似乎有點討厭我。
05
飛船迫降到了海域的一座荒島上。
萬幸的是,經過技術人員的初步檢查,只有幾處電路遭到了損壞,飛船整體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一晚上的搶修足以使得損壞的地方恢復原狀。
降落沒過幾分鐘,達佐孽提著應急燈進入我的房間,向我解釋了一下目前的處境:
「原本計劃明天早晨就能夠抵達盧克森地區,但看樣子,今晚這場暴雨的持續時間會很長,船長的建議是等雨停了再起飛,您覺得呢?」
這種情況下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聽船長的就好。」
達佐孽不意外地點點頭,把應急燈掛在了房間的牆上,雖然仍有些昏暗,但也足夠將周圍的擺設都看清楚了。
偌大的房間裡再也沒有第三個人。
酷拉皮卡已經離開了。
因為這次意外,達佐孽決定親自守夜。
我勉強躺進被窩,卻完全沒有睡意,心髒上方仿佛還殘留著幾絲余悸。
不久之前的波折,無論是生平頭一次隨飛船墜落時的驚心動魄,還是突然領悟到的不受人待見的事實,都太過於刺激了,以至於我的腦子現在就像一鍋沸騰的大雜燴——熱烈、混亂,卻抽不出頭緒。
下半夜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窗外的景色已經是在半空中。
「您醒了。」亞裡沙注意到動靜,為我找來昨晚不知道甩去哪了的拖鞋,「現在要吃早餐嗎?」
我搖搖頭:「還不太餓,飛船起飛多久了?」
「已經有四個小時了,還有大約兩個小時,就能到達窟盧塔。」
竟然這麼晚了,看來我昨天確實失眠了很久。
慢吞吞地換身衣服,洗漱好,又吃了點東西填肚子,飛船也開始緩緩地減速下降。
窟盧塔是陰天。
天空被厚厚的雲層所覆蓋,空氣裡彌漫著濕潤粘稠的味道,深山裡起了薄霧,遠處的景色像是被紗帳籠罩住了一般,朦朦朧朧的。
看起來窟盧塔昨晚也下了一場暴雨,進山的路很不好走,幾乎比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還要折磨人。
布鞋早就被沿路的泥水所沾濕,甚至連裙擺也不能幸免。我努力動了動被糊得有些難受的腳趾頭,心想還好不是在冬季,否則濕冷交加,不死也要脫層皮;又在想日子是不是挑錯了?也許等友客鑫拍賣會後,帶著兩罐火紅眼一起過來才是正確的選擇……
一路走,一路胡思亂想,時間的流逝也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只是突然間,前方開路的達佐孽猛地停下腳步,緊繃的背影看上去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警戒!!」
隨著他一聲令下,護衛隊飛快地呈一個圓圈包裹在我的周圍。
我甚至還沒能反應過來。
但很顯然護衛隊的保鏢們也覺察到了來自森林深處的危險,目光都不約而同地投向了東邊的樹林。
一秒,兩秒……
幾乎是本能的,一股涼意從我的脊髓竄上天靈蓋。
下一刻,一片堪稱巨型的黑色陰影緩慢地從樹林後顯露出了全貌。
那是三頭……不,四頭類似於翼龍形狀的生物,尖牙利齒,眼泛血紅,正直勾勾地盯著我們這一群外來者,像貪婪地盯著一盤鮮肉。
「——是魔獸!」
人群裡,不知道是誰大喊了一聲。
但也正是這道刺耳的喊叫驟然打破了短暫維持的平衡。
領頭的魔獸尖嘯一聲,張開遮天蔽日的雙翼,俯衝著朝我們撲過來!
剩下三只魔獸緊隨其後,很快就衝散了護衛隊岌岌可危的保護圈,達佐孽「保護大小姐」的高喊聲也淹沒在混亂的交戰聲中。
我身邊的保護者一個接一個地被魔獸的利爪、又或是覆滿鱗甲的尾巴卷走,眼見那堅硬巨大的長尾就要朝我的腹部橫掃而來——
我下意識閉上了眼,緊緊地抱住懷裡的容器,胸腔裡強烈急促的心跳聲幾乎要震破耳膜,臨死之際,仿佛時間的流速也變慢了。
我甚至還有閑心在想:挺遺憾的,就算是讓我把酷拉皮卡討厭我的原因弄清楚之後再死也好呀……
「轟——!!」
鱗片堅硬的尾巴砸在土地上濺起了漫天的沙塵。
我驚愕地睜開雙眼,垂頭看向腰間纏繞的一圈銀色鎖鏈。
順著鎖鏈的方向往後看,金色頭發的異族少年就站在那裡……是他救了我。
「跟我來。」
他沉冷地說完這一句,轉身往樹林更深處走。
我連忙拔腿跟上去。
我很清楚,在這片混亂的戰局中,假如僅依靠我自身孱弱的力量,是根本活不下來的,我必須要跟著他。
酷拉皮卡走得很快,我只有用盡全力才能不被他甩開。
呼出的氣息越來越急促,雙腿也變得有些酸痛,但我不敢停下。
魔獸的嘶吼聲和護衛隊亂戰的聲響早已被遠遠地拋在身後,甚至都遠得模糊了。
直到這時,我才稍微冷靜下來,意識到不對勁:以往從沒出現過的魔獸為什麼偏偏在今天遇上了?還有……酷拉皮卡明明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為什麼卻像是對這片森林很熟悉的樣子?
我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你……」
我剎住腳,前方的人也停下了步伐,修長清瘦的背影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單薄。
「你是誰?」
風聲仿佛在一瞬間凝固靜止,濕潤的水汽粘附於皮膚表面,帶著一股奇異的重量。
他緩緩地轉回身,面向我,身後的幽綠色樹木虛化成一團背景。
溫和禮貌的虛假面具被摘取下來,他面無表情,望著我的時候,漂亮的黑色瞳仁周圍散出一圈隱隱的緋紅色,如一潭殘酷無望的泥沼,似乎連光都要被吸進去。
……他想殺了我。
我覺得喘不上氣,不由自主後退半步,小心翼翼地開口:「你要不要先冷靜一下……或許有什麼誤會,我們好好談談?」
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靜靜地在那站了一會兒。
「你來這裡是做什麼?」
他忽然問。
我精神一振,實話實說:「歸還火紅眼。」
四面彌漫的陰郁和殺意倏地一頓。
他愣了一下,深深地望進我的眼睛,蹙起眉。
他走到了我面前,抬起手,對准我的心口,無名指處落下一條漂亮的銀鎖鏈,又問了一遍:
「你來這裡是做什麼?」
「我說了,歸還火紅眼!」
我抱緊手裡的容器,不躲不閃地捕捉住他的眼睛。
銀鏈懸在半空,一秒、兩秒、三秒……紋絲不動。
「……」
他愣愣地看著我。
哽住了。
06
潮濕的山風摻雜著細小的雨沫穿過綠林吹拂而來,柔軟的金色發絲被微風帶起,露出了輕輕晃動的菱形紅寶石耳墜。
白皙的耳垂和鮮艷的緋色形成極為強烈的對比,就像雪地與紅梅。
明明上一刻還是陰戾孤絕、殺意湧動的冷酷模樣,可這一刻,他怔怔地呆在那裡,眼睛微微睜大,細碎的光芒浮動著,竟顯得意外的溫柔——也許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
「你,是窟盧塔族的人嗎?」
漂亮的瞳孔驟然緊縮,他回過魂,眼神的焦距重新凝聚到我身上。
「……嗯。」他低低地發出一個鼻音,看著我,神色復雜得像是遇到了一項前所未有的難題。
酷拉皮卡是窟盧塔族的人——這並不難猜,也只有這個答案,能夠解釋清楚他從面試以來的所有異常。
甚至他會選擇成為我的保鏢,大概也不是出於一般的賺錢目的……或許是為了復仇?
聽說五六年前屠殺窟盧塔族的是一支窮凶極惡的盜賊團伙,如果要與這幫人對上,那麼一個人的力量確實過於微薄,最好的辦法就是借權借勢。
而達佐孽是不會允許一個有外心的人繼續待在護衛隊的。
想清楚這點,我嘆了口氣,認真地對他說:「你放心,這件事情我誰都不會告訴的。」
別說我現在只是一個計劃出逃的叛徒,就算是真正的諾斯拉家大小姐,我也依然會做出這個選擇。
假如酷拉皮卡真的能夠坐上高層的位置,那麼他的手腕決斷一定毋庸置疑,和諾斯拉這種常年在刀尖上行走的黑色家族簡直是互惠互利。
酷拉皮卡顯然又一次被我的話震住了,好半晌,才理清思緒,說了句:「謝謝。」
「不用著急感謝我。」我朝他眨了眨眼,「說不定以後,我也會遇到同樣需要你幫助的事。」——比如叛逃什麼的,咳。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會盡我所能。」
他恢復了冷靜,溫和的語氣不再虛假,神色真誠地看著我,承諾道。
「還有,之前的事情,抱歉。」
他條理清楚地分析著造成誤會的根源:「因為接受委托之前,我聽到了一些關於你的不好的傳聞,所以在知道你決定要來窟盧塔的時候,我以為你想做什麼不利的事情,才打算借用魔獸把你和達佐孽他們分開……」
「等等!」我打斷道。
酷拉皮卡順從地收了聲,靜靜地看著我,等待我的下文。
「——所以說,那些魔獸真的是你引來的?!」
他哽了一下,臉頰浮現出幾抹不自在的神色。
「是……但它們是素食動物,只是喜歡戲耍人類玩,按照達佐孽他們的實力,不會有生命危險的。」
聽到這裡,我稍微放下了心,另一種蠢蠢欲動的情緒逐漸浮上心頭……
「這也太厲害了吧!我能學嗎?」
假如以後我能找到機會把今天的情景再復刻一遍,還愁逃不出萊特的手掌心嗎?
酷拉皮卡仿佛被我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白皙的臉頰邊漫上淺淺的粉色,他別過眼,說:「只要了解各種魔獸的習性,這種事情做起來並不難,我可以給你推薦幾本書。」
「那等回去以後,你再告訴我吧。」
「嗯。」
風中的雨沫變成了雨絲,柔軟的金發被吹得有些凌亂,酷拉皮卡微微垂眼,目光就很自然地落到了我手中裝有火紅眼的容器上。
他怔了一下,眼底又流露出濃重的陰翳。
每當這個時候,他整個人就似乎被一層薄膜包裹了起來,任何光線、聲音都無法穿過。
我無法與這樣深切的悲痛感同身受,但至少可以做些什麼——
還好,我可以做些什麼。
「這個,還給你吧。」
我輕輕地把火紅眼抵到他的胸前,他下意識抱住,終於從那層薄膜裡掙脫出來,蹙眉看著我:「你,為什麼會想到要……」
「因為生活在這個世界的陰暗面,所以能接觸到;因為不想成為陰暗的人,所以就做了一點力所能及的事。」
我嘗試和他開玩笑:「你知道的,我又不缺錢。」
所以說酷拉皮卡一定是個本性溫柔的人,對於我這句蹩腳到家的冷笑話,他居然也很給面子地彎了彎嘴角。
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
我心虛地垂下頭,盯住自己的腳尖。
腳邊的小水坑已經被雨絲濺起了接連不斷的漣漪。
「雨要下大了。」我抬起頭,「這附近有避雨的地方嗎?」
「啊,村子離這裡不遠了。」
07
窟盧塔族的服飾是很有特色的藤蔓紋,在這片神秘的地方,甚至連雨都是別具一格的。
淅淅瀝瀝的小雨幾乎是在頃刻間就發展成了瓢潑大雨,即使有著茂密枝葉的緩衝,樹下前行的人也難以避免地被澆得渾身濕透。
我把遮擋在頭頂的巨大葉片移開——這是酷拉皮卡沿路撿的落葉,橢圓形狀,直徑大約有半米,足以抵擋一定程度的雨水……但很可惜現在下的是暴雨。
我們在漫天的雨幕裡穿行著,大約半分鐘後,終於來到了村子的入口。
酷拉皮卡停住腳步。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密密麻麻的墳包在陰沉的雨色裡虛化了形狀。
但刻骨銘心的記憶一定不會被外物所衝淡。
當初第一次來的時候怎麼沒想到呢?
殘忍的盜賊又怎麼會好心地為被屠殺者收斂屍體、立下墓碑?一定是有人沉默地、孤獨地做完了這一切。而這個人是誰,現在已經是很顯而易見的了。
我無法想像酷拉皮卡當年作為唯一的幸存者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完成這件事的。
心口像是被壓了塊巨石一般,沉甸甸地,又像是被泡發的面團,酸脹地不成樣子。我心想,還好三年前走進收藏室的時候,我沒有視若無睹,也沒有置之不理;還好我在自己尚不知情的時候,就已經不經意間幫到了他。
窟盧塔族人的墳包旁邊,立著十一個隆起的小包——這是後來我埋葬火紅眼的地方。
今天它將會變成十二個。
我吐了口氣,放下巨型葉片,跪坐到小鼓包群的旁邊,開始挖坑。
以前達佐孽他們會帶著工具過來,但目前沒有這個條件,我只能徒手挖土。幸運的是因為下了幾場雨,土質被浸泡得比較松軟,徒手挖起來並不算太困難。
埋頭沒挖幾下,手腕突然被人按住。
我抬頭,見酷拉皮卡蹲到我的身邊,神色沉靜地開口:「現在應該先去避雨。」
「聰明的保鏢先生……」我抬起沾滿泥土的手,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
酷拉皮卡打量了我一眼,神情稍顯困惑,似乎在問,「然後?」
「你再看看你自己——都已經被淋透了,避不避雨還有什麼關系?」
我抹了一灘污泥到他白皙的手背上,在他詫愕的眼神中,冷靜地提議:
「所以,我們還是先把這一趟的正事給辦了吧。」
-
有了酷拉皮卡的加入,淺淺的土坑很快就挖好了。
他親手把裝有他族人眼球的容器放了進去,濕淋淋的金發垂在眼睫前,遮掩住了一時的沉默。
過了片刻,他才重新動手,捧土填埋。
我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一定經歷了非常不平靜的心緒波動,所以並沒有出聲打擾,只在他填土的時候偶爾幫一把忙。
等到終於把火紅眼埋葬完畢,酷拉皮卡也抬起了眼睛。
縈繞在他眼底的陰郁沉重散去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他露出我從未見過的明朗神情,向我道謝:「謝謝你……」
話至一半,他突然頓住,像是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我比較好。
「你可以叫我妮翁。」我接口道。
於是他笑了笑,再次說:「好,謝謝你,妮翁。」
大顆的雨滴砸落到皮膚上,激起不怎麼舒服的觸感,衣服和頭發全都濕透,緊密地貼附在身體周圍,連手腳衣擺都糊了一層淤泥。
這本該是一幅糟糕透頂的畫面,卻因為面前這個人的笑容,而顯得美麗生動起來。
我聽到心腔中「砰砰」的跳動聲,像是夏夜接連綻放的絢爛煙花,在血液中震顫出奇異的波紋。
腦子缺氧似的發暈,我裝作要搓掉手上的泥土,匆忙低頭,心跳卻怎麼也無法平緩下來。
「妮翁。」
他在叫我。
「雖然已經被淋濕,但如果長時間暴露在雨裡的話,回去以後可能會生病。我們還是先找個地方避一避吧,等雨停了,我再用信號彈聯絡達佐孽他們。」
我飛快看他一眼,又低頭假裝搓泥。
「嗯,好。」
08
窟盧塔村裡的建築已經損毀得差不多了,有些是六年前的那場災難遺留下來的廢墟,有些是因為長久失修而造成的自然破損。
好不容易找到一間能夠暫時避雨的房屋,酷拉皮卡帶著我走進去,我看見了滿屋的青苔。
房屋的主人應該是個很有情調的女性,隨處可見的花瓶裡曾經插滿了盛開的鮮花,各類陳設布置得井井有條,具有民族特色的桌布窗簾也被抻得一絲不苟。
然而現在,這一切都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鮮麗的顏色在時光的衝刷中變得老舊又黯淡。
門口灌進來一陣涼風。
我鼻頭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八月末的天氣雖然還算炎熱,但渾身濕漉漉的,又突然來到一處陰涼的地方,難免會覺得身體發寒。
「我去找一些能生火的東西。」酷拉皮卡說著,往屋子更內部走了過去。
我跟上他,在拐角的位置發現了一個壁爐。
壁爐旁倒是堆了一捆木柴,但柴褶表面已經被一簇簇的菌類植物所占領。
大約是見識太少的原因,我還從來沒碰上過這種情況。
我好奇地蹲到酷拉皮卡身旁,看他撈起鐮刀,開始熟練地為木頭表面剔除雜垢。
「這上面長的東西能吃嗎?」
「勉強能吃。」酷拉皮卡一面干活,一面看了我一眼,耐心解釋,「但這些東西的味道並不怎麼樣,我不建議你嘗試。」
「好吧。」
我抱起膝蓋坐到地上,靜了兩秒,繼續發問:「是因為內部儲存了水分,木頭上才會有植物生長吧?這種濕木頭還可以燃燒嗎?」
「嗯,可以。」酷拉皮卡說,「這些木頭表面並沒有被腐蝕得太厲害,說明能夠燃燒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不過它生火時候產生的煙霧,也會比一般的干柴要多。」
一通毫無營養的對白下來,他已經把木頭清理干淨了。
我四處瞟了瞟,在壁櫥上方發現一盒火柴,於是跑過去給他拿了過來。
「滋啦——」
火柴頭經由摩擦發出耀眼的赤焰,酷拉皮卡點燃紙屑,又把干淨的木頭堆進了壁爐裡。
沒一會兒,火焰便從柴枝縫隙裡高高竄起,隨著赤色的溫暖光芒一同散發出來的,還有嗆人的濃煙。
「咳咳……」
我所在的地方仿佛正是風口,灰撲撲的煙霧一股腦朝面門上湧過來,熏得我有點發暈。
我連忙掩住口鼻,鑽去酷拉皮卡的方向。
這個位置雖然還是嗆,但比剛才喘不過氣、睜不開眼的狀況要好多了。
「還好嗎,妮翁?」酷拉皮卡關心地看向我,見我還在咳嗽,沒多思考就站起身,「我去找一找有沒有扇子。」
「不用,咳咳咳……不用麻煩了!」
我扯住他的衣擺,強行把他釘在原地。
酷拉皮卡垂頭盯著我,神情不贊同道:「可你的眼睛已經紅了。」
我沒撒手,肺裡嗆人的煙已經差不多全被咳出來了,我喘了口氣,對他說:「那是我剛才一下子沒注意,現在這個方向又沒有煙,等一段時間它就自己好了。」
酷拉皮卡依然站在那裡不動,我只好用力地拽了他一把。
「雨應該下不了多久,你還是抓緊時間烤一烤火吧!」
我大概有發展成為大力士的潛質,酷拉皮卡竟然真的被我拽得一個踉蹌,坐了下來。
……這麼柔弱易推倒的嗎。
「柔弱」的酷拉皮卡沒有再繼續堅持找扇子,和我一起盤腿並坐在繡有窟盧塔族特色花紋的柔軟地毯上,安靜地望著眼前壁爐中跳動的火焰。
屋外的暴雨還在下,但因為一層牆壁的阻隔,嘩嘩的落珠聲顯得有些輕薄飄渺。反而是爐膛內柴枝燃燒時發出的炸響更為清脆入耳。
酷拉皮卡的眼睛是黑色的,火光映在他的瞳孔裡,透出虛虛的影子。
「黑色的,為什麼能變紅呢?」
聲音傳到耳朵的時候,我才反應過來我居然把這句話問了出口。
我懊惱地掩住嘴,與偏頭看過來的酷拉皮卡對視上。
「因為戴了黑色的隱形眼鏡。」
他頓了頓,平靜地告訴我:「原本的眼睛顏色……應該更接近茶色。」
不得不說,酷拉皮卡確實非常聰明,僅僅憑借我剛才那不搭調的幾個詞,就推測出了我究竟想要問什麼。
「妮翁,之前的事情,是我太衝動了,抱歉。」
「我已經不介意了。」
「不。」酷拉皮卡看著我,「我還是要向你道歉,以後如果再遇到類似的情況,我一定會盡力保持理智,所以……」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我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會擁有理智,所以不需要小心翼翼地對待他。
像個正常人一樣就好了。
09
「說起來,酷拉皮卡為什麼會選擇這份工作呢?」
酷拉皮卡沉默了幾秒,銀質鎖鏈在白皙修長的手上反射出金屬的光澤。輕微的摩擦聲窸窸窣窣響起,他蜷曲起手指,緩慢地回答:
「這份工作……能讓我尋找回族人的眼睛。」
原來是這樣嗎。
也難怪。
我心想,人體器官買賣畢竟是條黑色產業鏈,諾斯拉家族在這方面的情報可謂是極占優勢的,否則我也沒辦法在短短兩三年的時間裡就拿到了十二雙火紅眼。
「酷拉皮卡知道這次的友客鑫拍賣會上會展出什麼東西嗎?」
他當然不會知道——作為世界最大規模的拍賣會,會前的保密措施也一定是與之配套的頂格——所以我沒等他回答,就繼續說了下去。
「據我所知,這次友客鑫拍賣會的其中一樣競品,就是火紅眼。」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看見有一團濃重的深色在他的瞳仁裡擴散開來,像一滴烏墨忽然滴落清澈的水杯,洇開浮浮沉沉的陰影。
好一會兒,我才聽見他發出聲音:
「你是因為這個,才選擇去友客鑫拍賣會的嗎?」
這句話語的份量太沉重了。我下意識撓撓頭,避開了他的注視。
「……也沒有這麼偉大啦。」
「畢竟是世界上每年一度最熱鬧的盛典,那麼多寶物都會進行展出,即使不是因為火紅眼,我也想去參觀參觀的。」
空氣安靜下來。
柴火枝節「嗶剝」的燃燒聲充斥在寂靜溫暖的空間內。我垂著頭,分心地觀察到,裙子靠近火源的地方已經快干了。
「……」
「妮翁。」
他又在叫我。
我只好抬頭看他。
「啊,在。」
松軟的金發半濕不干,耷耷地垂在額前,那雙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我,其中蘊含的情緒,和霧色一樣不分明。
「幾個月前,我收到一個消息……幻影旅團可能會在友客鑫的拍賣會上出現。」
「幻影……旅團?」
這個名字很耳熟,但我一時半刻竟然想不起來在哪聽過。
「那是黑名單上的A級通緝犯,一共13人,每個人的身體上都紋有一只蜘蛛刺青。總之,他們是非常危險的一群盜賊,六年前,就是他們襲擊了這裡。」
幻影旅團襲擊了窟盧塔村。
那他們——不就是酷拉皮卡的復仇目標?!
我驚愕地看著面前的人。
酷拉皮卡的神色依舊冷靜,仿佛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而這種決心,能讓他從靈魂深處感到平靜。
他把「極度危險的盜賊團伙可能會出現在拍賣會」的消息告訴了我。
他選擇讓我來決定是否繼續這一趟友客鑫之行——盡管之前為加入諾斯拉家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有可能因此白費。
滅族之仇在一個人的心底能占據多大的重量,我無從估計。或許對於一些人來說,它大於所有的感情與欲望。
但很顯然,酷拉皮卡並不是這樣一個被仇恨完全蒙蔽了雙眼的人。
他的心底仍然存留著一塊柔軟的地方——那也是一處最堅強的地方,任憑外部如何凄風冷雨、霜雪飄搖,那小小的一塊純淨之地也堅決不會被蠶食、消磨、污染。
我幾乎是有些恍惚地呆了呆。
不過很快,我就強行掐住掌心,令自己的思考能力重新歸位。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是……我並不打算放棄這次拍賣會。」
漂亮的眼睛因為這句話微微睜大,好像我又一次做出了超出他理解範圍的事。
我吸了口氣,努力地對他解釋:
「我知道的,你並沒有義務告訴我這個私人的消息,但你決定把選擇權交給我,按照道理來說,是我應該感謝你。」
「不過,酷拉皮卡,我希望你不要產生負擔。就算今天你沒有告訴我這件事,幾天以後,我也要為幾位同樣參加友客鑫拍賣會的大客戶進行占蔔——假如未來友客鑫拍賣會真的會發生危險,我爸爸是一定不會允許我進入會場的。」
「所以……」
「我仍然堅持去友客鑫的理由,不是因為你哦,而是因為我相信我自己的能力,也相信我的護衛隊一定能夠保護我的安全。」
看,多滴水不漏的一番話。
就連酷拉皮卡也在最初的愣神後,恢復了一點笑意,點頭說:「我明白了,妮翁。」
然而我知道,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都不准確。
事實就是,我想幫他。
毫無原則的,感性大於理性的。
也許就在剛才那一瞬間。我想,我真正喜歡上了這個擁有如同金色暖陽一般發色的漂亮男孩。
10
雨停以後,酷拉皮卡用信號彈聯系到了護衛隊,我們最終在村口彙合。
經過魔獸的洗禮和暴雨的衝刷,護衛隊的成員們一個個都狼狽不堪,雖然沒受什麼重傷,但相比於我和酷拉皮卡的滿身泥污來說,他們也好不了太多。
就連教養良好的亞裡沙,在鎮上賓館迎接我們的時候,也忍不住捂嘴發出了一聲驚嘆。
也許是窟盧塔的雨太冷,又或許是淋雨的時間太長,總之當天夜裡,我不負眾望地發起了燒。
那時我的意識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只隱約記得耳邊有一道很輕的聲音,後來聲音變得嘈雜,各種腳步聲、儀器聲來來回回,吵得人頭大,我就干脆一覺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是白天。
亞裡沙喂我吃了碗白粥,又照顧我吃了頓藥,這才說起昨晚的混亂:
「昨天半夜,大小姐您怎麼叫都不醒,臉頰也紅紅的,身上的溫度像著火了一樣,真是嚇死人了。」
我摸了摸額頭的退熱貼,安慰她:「已經沒事了,現在只是還有點頭暈而已。」
「醫生說是重感冒,要多注意保暖和休息。」
「我知道了,亞裡沙,昨晚也謝謝你了。」
「誒?」亞裡沙一驚,連忙擺手說,「昨晚不是我!」
「……不是亞裡沙?那是誰?」
我有些迷茫,照理說亞裡沙是我的貼身侍女,發燒這種事情還有誰能比她更先發覺嗎?
「是酷拉皮卡。」亞裡沙說,「昨晚八到十二點,他在您的房間裡值班,最先發現這件事的是他,後來也是他把醫生請過來的。」
「……這樣啊。」
昨天一整天,遇到魔獸、淋了雨、又吹了風,大概是行程太過疲憊,吃完晚飯後,我很早就躺下了。
躺下前倒是看見酷拉皮卡和護衛隊的旋律交接進門,但當時,我的眼皮實在是太沉重了,沒過多久就失去了意識,甚至沒能和他說上一句話。
不過……
也不知道酷拉皮卡怎麼樣了。
我們兩個是一起淋的雨,既然我生病了,那麼他的狀況還會好好的嗎?
「亞裡沙,酷拉皮卡……在哪裡?」
「這個時候,護衛隊應該在開早會吧。」亞裡沙驚訝地看著我,「您要過去嗎?」
「嗯,去看看吧。」
亞裡沙蹙眉,沒有立即伸手扶起我:「大小姐,您現在應該在床上休息。假如您想向酷拉皮卡道謝,我可以去把他帶過來。」
不,這樣太高高在上了。
而且,我也不是單純的只想向他道謝。
這種感覺很復雜也很微妙,就好像即將干涸的溪灣亟待一場雨水、長途跋涉的旅人亟需一間旅舍,心裡想要看見對方的渴望仿佛魔咒一般生生不息,在無人看見的角落瞬息破土而出成參天大樹。
我幾乎不敢細想,只怕洶湧的熱度會把我本就混亂的腦子徹底燒成一鍋漿糊。
「我的燒已經退了。」我試圖說服亞裡沙,「而且我想出門透透氣,在床上躺了十幾個小時,我感覺渾身都不舒服。」
亞裡沙被我說動了,親手把我用外套、鴨舌帽包嚴實,並為我換了一片新的退熱貼,這才帶著我走出門。
達佐孽已經把這間賓館全部包了下來,去電梯的一路,都看不到陌生的人影。
電梯抵達一層,金屬門往兩旁大開,一眼望去,我看見大堂裡站了一片烏壓壓的陰影,全是身穿黑西裝的諾斯拉家保鏢,而在這一片暗色裡,深藍色的民族服飾就顯得格外突出——
我幾乎是一眼就鎖定了酷拉皮卡。
距離遠遠的,觀察不清他面部的細節,不過看樣子,他的精神狀態還不錯,並沒有和我一樣被一場暴雨淋倒。
我稍微放下了心,達佐孽也在這時朝我走過來。
「大小姐。」
「我只是出門透個氣,你們繼續開會吧,不用在意我。」
聞言,達佐孽也不再多說什麼,簡單地詢問了我的身體狀態後,就返回了隊列前繼續講話。
我一邊粗略地聽著他的安排,一邊繞過他們開會的地盤,准備去落地窗前看看外街景色。
經過酷拉皮卡的面前時,我不由自主地停頓了下腳步,朝他望了一眼。
誰知下一刻,本還專注地聽著達佐孽講話的人,居然也微微偏過了頭來。
視線在半空中碰撞到一起。
我一怔,下意識彎起眼睛,朝他笑了笑。
他也一怔,卻像被燙到一樣,很快就把腦袋擰了回去。
「……」
「……咳。」
一聲低低的咳嗽將我驚醒。
聲音從後方傳來。
我知道自己停留得夠久了,不敢回頭、也不敢再多呆,慌亂地抬手壓低帽沿,加快腳步離開了這裡。
11
落地窗外正對著小鎮的主干街道,時值早晨,街道上來往的居民們臉上洋溢著熱情的笑容,間或還會響起汽車的鳴笛聲,一副生機勃勃的景像。
這是一座悠然純樸的邊陲小城,城鎮裡最高的建築,大約也只是腳下的這間七層樓的賓館。
我扶著欄杆,往外張望了沒多久,身後就響起了達佐孽響亮的聲音:
「解散——!」
回過頭,大堂裡整齊的黑衣隊列已經開始四散。眼見酷拉皮卡在原地停頓了一會兒,也准備走開,我沒忍住出聲叫住他:
「酷拉皮卡!」
話音剛落,世界猶如一瞬間被按下了靜止鍵,連細微的腳步聲也完全消失了。
……所以該說,不愧是精挑細選的護衛隊成員嗎。靈敏的聽覺完全超出了平常人應有的素質啊。
我用力地抓緊腳趾頭,有點後悔剛才的冒失。是不是等到酷拉皮卡單獨值班的時候,再上去和他說話會更好呢?
然而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
酷拉皮卡向我走過來了。
「大小姐。」
我微微朝他點了下頭,隨即盯住他領口藤蔓狀的花紋:「你現在有任務嗎?」
「暫時沒有。」
他好像在看我的腦袋頂,目光溫和不顯冒犯,但我非常沒出息地覺得,額頭、臉頰的溫度似乎更燙了。
落地窗前的角落陷入一時的安靜。
酷拉皮卡頓了頓,輕聲問:「您怎麼出來了?」
我抬頭看他。
我不太喜歡聽他稱呼我為「大小姐」「您」之類的敬詞,這樣聽起來太生疏了,可附近還有那麼多人,直接叫我的名字也不太像樣。
仿佛是見我太久不做聲,酷拉皮卡又低聲問:「您的身體怎麼樣了?」
肚子裡鼓鼓的一團氣被他這句話輕易一戳,氣球似的破了。
好吧。我在心裡嘆了口氣。為什麼要介意呢?把生活和工作區分開,這只能證明酷拉皮卡是個非常嚴謹負責的人。
郁結的心胸頓時開闊,我勾起嘴角回答道:「沒問題,我有好好吃藥,燒也已經退了。不過不能吹太多的風,所以才穿成這副模樣。」
酷拉皮卡放心地笑了笑:「那就好。」
「你呢?你今天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沒事。」
他稍微移開眼:「那時候……果然還是應該先帶你去避雨的。」
「那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你沒有關系。倒不如說,幸好你沒有生病,不然該自責的就是我了。」
酷拉皮卡把眼睛轉了回來,嘴巴微張,但沒發出聲音,我猜他一時半刻也想不出話來反駁我。
我扯開話題:「對了,你上次說要推薦幾本書給我,都是什麼?趁沒上飛船之前,我得讓亞裡沙趕緊把書買回來。」
酷拉皮卡思索了幾秒鐘,報了幾個書名。
「至於書店的位置……」他想了想,「如果我記得沒錯,沿著這條主干道一直往南走,盡頭就有一家;或者往北走,第九個岔路向左拐,銀行的對面也有一家。」
這些明明是我們從沒去過的地方——
「酷拉皮卡以前來過這個鎮子嗎?」
「嗯,來過幾次。」
他露出了一點懷念的神色:「第一次來這裡,是和一位朋友采購物資,也算是走出村子的最後試煉,那天我們把整座小鎮都逛遍了,所以印像很深刻。」
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的眼神變得很柔軟,連語調都不禁放輕了幾分。不難想像,假設沒有經歷過那場滅族的慘案,他現在一定是個溫柔開朗、意氣風發的男孩。
「這段經歷真美好,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也想在這座鎮子裡好好地逛一逛。」
我撐起腮,往外眺望,白灼灼的光線已經鋪滿了房頂屋檐,連行人的頭發上也被照出了一圈淺色的光暈。
熱烈而燦爛。
-
下午,亞裡沙把書籍買回賓館,醫生再次為我測量了體溫,確認我的身體沒有什麼問題以後,達佐孽就聯系了附近的機場,預約飛船的起飛時間。
晚飯前,我們一行人登船啟航。
四天的空中旅程說短不短,說長不長,還是和以往一樣枯燥無聊。
不過和來窟盧塔的時候不一樣的是,酷拉皮卡終於不再執著地做一件冷冰冰的人形擺設了。
他甚至會比護衛隊的其他成員更與我親近——這大概要歸功於他推薦的那幾本書。
不,更應該要歸功於我。
每當碰見不懂的字詞句,我都會勾畫記錄下來,等到酷拉皮卡值班的時間,我就抱著滿本子紅圈圈找他詢問。
在這一方面,酷拉皮卡的脾氣和耐性好得出奇,我從沒見他表現的不耐煩過。
而且他確實是一名很優秀的老師,博學多才,見多識廣,閱歷與年齡完全不成正比——我甚至懷疑他的腦子裡是不是多住了一位老爺爺的靈魂。
「不,妮翁。」他故作嚴肅地卷書成筒,敲了敲我的腦袋,「是你應該多讀書了。」
漂亮的眼裡瀉出一絲笑意。
「……」
所以。
果然還是住了一位頑皮的老爺爺吧?
12
返回別墅後,護衛隊得到了三天的休整時間。
在這段空閑裡,保鏢們只需要執行最基礎的守備工作。
臨近9月1日,我能感覺到酷拉皮卡的精神一天比一天緊繃——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認真完成肩上的任務,沉靜的表情也看不出什麼破綻——但我就是有這種感覺,或者可以說是直覺。
所以這三天裡,我也盡可能地減少了打擾他的次數,更多時候,都只是坐在他身邊安分地翻書。
8月30日傍晚,我們從別墅出發;8月31日下午,飛船抵達了友客鑫市林宮機場。
乘坐汽車前往市內諾斯拉家名下酒店的途中,達佐孽遞給了我一沓資料紙。
這是我每個月的慣例工作。
「又比上個月的多呢。」
達佐孽:「大小姐請體諒,有幾位大人和老爺的關系很親近,所以也加到了這個月的份額裡。」
萊特已經躋身進了黑勢力的高層,結交的大人物數量簡直呈指數級別上升。照這種勢頭下去,也許再過不了一年,擺在我面前的占蔔資料就會變成厚厚的一本書吧。
我嘆了口氣,凝聚心神,發動能力。
占蔔結果很快就彙集到一張張預言紙上。
這些年經過我潛移默化的改變,達佐孽已經接受了我會過目占蔔結果的習慣,所以他並沒有著急回收這一疊預言紙。
總共22份占蔔,其中4份擁有著一模一樣的開頭:
「任何物品都會增值的地下室
那裡將會成為你安眠的床
如果沒有往上爬的樓梯
就絕對不可以走下去
也絕對不可與人做數字的競爭」
這4名進行占蔔的客戶的共同點,都是即將參加友客鑫拍賣會。
那麼……「地下室」指的就是拍賣會場;「安眠」暗示疾病和死亡;「往上爬的樓梯」代指能夠傍身的非凡實力;「數字的競爭」則是競價拍賣——這樣一看,結果已經很明晰了:友客鑫拍賣會的確會遭遇一場毀滅性的襲擊。
酷拉皮卡曾經告訴過我的那個消息,十有八九不會出錯。
「……大小姐?」
我回神,看向一旁的達佐孽,順手把這沓占蔔結果遞給了他。
達佐孽抬手接過,低頭將22首預言詩粗略翻看一遍後,臉色也猛然變了。
「這次的拍賣可能不會太順利。」
「啊,看起來是的。」達佐孽皺眉,「必須馬上把情況彙報給老爺。」
他說著想掏出手機,被我打斷:「還有一件事。」
「什麼?」
「請你轉告爸爸,我暫時不會進入拍賣會場,讓他不用擔心——但我也不打算白來一趟,所以,在高層處理好這次事件之前,我都會待在預定的酒店裡。」
-
萊特沒有反對。
晚飯前,我們正式入住酒店。
諾斯拉家名下的酒店正對著友客鑫市拍賣會場,從酒店陽台往前遠眺,豪華高聳的建築就筆直地矗立在城市中心,而為了確保拍賣會萬無一失,會場周圍500米都實行了交通管制,每隔一段距離還設置有哨點。
我無法想像,在這麼嚴格的安保措施下,還有什麼人能夠穿越防守、進入會場,甚至制造大規模慘案。
——假如真的有,那也一定是極端危險的人物。
酷拉皮卡的仇人就是這樣一群危險分子嗎?
以前相對模糊的概念突然有了清晰的衡量尺度,我的心髒不由得微微緊縮,轉頭看了眼另一邊正在執行警戒任務的金發少年。
他目不轉睛地眺望著遠方那棟像征權勢與財富的大廈,神色沉沉,仿佛平靜的河面下隱藏著洶湧的暗流。
「關於可能有人會對拍賣會出手的事情,你們應該都知道了吧?」
酷拉皮卡眼神一動,看過來。
「嗯,達佐孽隊長已經開會進行了說明。」
他重新將視線投向遠處的建築,音色沉冷:「他們會來的。」
「……酷拉皮卡。」
「怎麼了?」
「待會兒,我會讓達佐孽代替你的班,你到我的房間裡來一趟。」
這無異於爆炸性的一句話,震得陽台上同樣在執行警戒任務的旋律都忍不住朝我看了過來。
這麼一對比,酷拉皮卡的反應倒還好,只是瞳孔微微放大了些,但也很快就恢復了原狀,向我點點頭。
「……」
話到這裡,似乎也該回去了。
但我毫不懷疑,如果我就這樣一走了之,那麼等到明天,整個護衛隊的保鏢都將對我和酷拉皮卡進行目光的洗禮。
原地躊躇片刻,直到酷拉皮卡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才清清嗓子,飛快瞟了一眼旁邊的旋律和門後露出一只黑色衣角的人影,大聲說出剛編的理由:
「我這幾天看書,遇到了非常多的問題,恐怕一個小時沒辦法解決,你要做好不吃晚飯的准備!」
「……」
四周的空氣好像更安靜了。
13
十分鐘後,我在酒店套房等來了酷拉皮卡。
門「哢噠」關上,他看見房內一片空蕩蕩的情景,愣了一下,神情隨即變得有點無奈:「那麼,妮翁單獨找我,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
我就知道,酷拉皮卡這麼聰明,一定不會誤解我的。
「沒錯,是十分重要的事。」我朝他招招手,「快點過來坐!」
酷拉皮卡坐到我對面,垂頭看了眼桌上的一沓白紙和一支筆,好像猜出了我的意圖,但他沒有說話,而是靜靜地等待我開口。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我想給你做一次占蔔。」
「妮翁……」
「幻影旅團有多危險,酷拉皮卡一定很清楚吧?」
我不閃不躲地直視他,已經下定了決心,就算此刻要我把內心隱藏的那些念頭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也絕不能讓他拒絕我。
「酷拉皮卡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人,我不想看你受到傷害……就算無可避免,也要試著盡力挽回一次才行。」
「……」
「我沒有想拒絕你。」
酷拉皮卡難得反應有些緩慢,他組織了下語言:「但是,妮翁,除了預言這一項,未來關於幻影旅團的所有事情,我希望你都不要參與。」
「是是,我知道了。」
旅團是什麼水平,酷拉皮卡是什麼水平,我心裡還是有數的,憑我這一捏就碎的武力值,強行摻和進去,不說幫忙,不幫倒忙就不錯了。
我把紙筆推去對面的方向:「如果沒有別的意見,那就請趕快寫下你的姓名、血型和出生年月日吧。」
「謝謝你,妮翁。」
酷拉皮卡拿起筆,流暢地寫好占蔔所需的一切信息,又把紙推回給我。
能力發動後,預言結果迅速地浮現在紙面上:
「重要的底牌將會脫離掌控
請務必小心身邊一切習以為常的事物
那可能是偽裝成功的陷阱
如果一步踏錯
就會陷入進退兩難的泥沼
八張殘牌一同被撕碎
躺臥在染血的火紅之眼旁邊
就算賭局暫歇
你的怒火也無法被撫平
暫且享受這得來不易的假期吧
不要在原地停留
暗處的毒蛇蠢蠢欲動
倘若有所松懈
就會被咬入黑暗長眠的深淵」
從詩的整體來看,酷拉皮卡這一個月不會遭遇生死困境,但也同樣過得危機四伏。不過——
「「重要的底牌」……是指什麼?」
酷拉皮卡眼神動了動,伸手指向詩的第二段:「這裡。」
「八張殘牌一同被撕碎」
我思索片刻,猜測:「「八張殘牌」,應該預示著旅團中的八名盜賊?」
酷拉皮卡點頭道:「所以,「底牌」,指的大概是其中一名旅團成員。「即將脫離掌控」,也就是說,這名成員將會被我捉住,但是因為我踩進了其它旅團成員的陷阱,這名被我抓住的蜘蛛最終找到機會逃了出去,導致後面的局勢變得復雜。」
「是,這個說法很有道理。」
「但是,蜘蛛逃走,意味著什麼呢?」酷拉皮卡蹙眉沉吟,「假如幻影旅團選擇襲擊拍賣會場,主辦方一定會盡全力通緝他們,甚至有可能發布懸賞。到那時,蜘蛛的所有信息都會擺到明面上。而我要對付他們,唯一的優勢是……在暗處。」
「幻影旅團不知道我的身份、動機、能力……他們是被動的。可一旦被我抓住的蜘蛛將這些信息泄露出去,我的優勢就將不復存在。」
酷拉皮卡微微抬眼。
「我明白了。」
……好厲害。如果不是氣氛不對,我簡直想為他鼓掌。光憑短短的幾行詩,就能分析出這麼多東西,這樣一對比,我之前做的解讀都是什麼東西啊。
但酷拉皮卡顯然對此還不太滿意,再次陷入了思考。
「可是,「陷阱」具體又指的什麼?「身邊一切習以為常的事物」,應該已經暗示了陷阱出現的方式……」
我慢吞吞地舉起手打斷他:「那個,我有個提議。」
「什麼?」
「我認為,我們可以把護衛隊所有人的未來都占蔔一遍。」
酷拉皮卡聞言,輕輕蹙了蹙眉。
我立刻解釋:「你想呀,一個人的經歷肯定是片面的,預言也不夠精准,但所有人的預言加起來,就不一樣了——或許我們可以從中推測出事情的全貌呢?更何況,是我做出了要來友客鑫的決定,我也有責任保障護衛隊的安全。」
「這些我明白,不過……」酷拉皮卡一頓,問道,「妮翁,你的身體可以承受的住嗎?」
原來他剛剛皺眉,在意的只是這個。
我舒了口氣,同時心裡也暖脹脹的,拍著胸口向他保證:「沒問題!爸爸的大客戶可比護衛隊的人數要多多了!」
14
諾斯拉家雇佣的護衛隊成員都建有專門的檔案,而近期更新的檔案,我的電腦裡就儲存有一份。
我只需要調出每個人的資料,就可以順利地進行占蔔。
這次執行友客鑫任務的保鏢,除去酷拉皮卡外,共有8人,分別是達佐孽、旋律、巴蕉、費婕、史庫瓦拉、多奇諾、凜仙和伊萬諾夫。
根據占蔔結果顯示,達佐孽將會在這個月的第一周喪命,而史庫瓦拉和旋律則會在第二周命斷於高速公路。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達佐孽的預言,似乎完美解釋了酷拉皮卡先前所困惑的問題:
「用於困住野獸的牢籠
那裡將會成為你安眠的床
絕對不要主動打電話
因為連通的會是死神」
也就是說,旅團的「陷阱」,是達佐孽主動撥出去的「電話」。
「達佐孽會主動聯系的,一定是他熟悉的、或者是曾經有過來往的人,至於具體聯絡的是誰……在旅團大鬧會場的前提下,我們控制住了一只蜘蛛,他毫無疑問會優先選擇向黑勢力最高層彙報這件事——但他並不知道電話另一邊的人已經被旅團操控,主動泄露了某只蜘蛛被我們抓住消息,導致那只蜘蛛被救走,而他自己也被旅團所殺的結局。」
酷拉皮卡將已知的信息盤清捋順,得出結論:
「綜合來看,幻影旅團至少有一名操作系的念能力者;並且他們的實力足以無視拍賣會主辦方所施行的一切圍剿,甚至能夠穿越黑勢力最高層的防守,獲取機密信息;除此之外,他們的情報搜集和處理能力十分優越,或者說,幻影旅團的頭部決策者——也許是一個人、也許是好幾個人——非常聰明;最後的一點……」
酷拉皮卡微微停頓,眼裡流露出冰冷荒謬的矛盾感。
「最後一點……幻影旅團,擁有「同伴」的概念。」
我能感覺到他現在的心情不太好。
這也難怪。
原本以為犯下虐殺窟盧塔族的驚天罪行的盜賊團伙裡都是一群殘酷冷血的怪物,但按照他們拯救同伴的行為看來,幻影旅團也並不是沒有感情的。
他們只是,習以為常地把不認識的人當螞蟻罷了。
可偏偏是這份傲慢的、漠視無睹的態度,成為了無數悲劇的根源。
「就好像有一名大占蔔師,她曾經說出了「占蔔是為了活人的幸福而生」這樣一句令人感動的話,可事實上,她也是個破壞了無數家庭幸福的詐騙犯。」
我望著酷拉皮卡的眼睛。
「我想,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像那名占蔔師、像幻影旅團,他們或許擁有某一種可貴的品質,但無論如何,這些品質也不能掩蓋他們所犯下的殘忍罪行。」
「……酷拉皮卡並沒有做錯什麼。」
黑色眼瞳裡的陰郁森怒漸漸消散,猶如清風吹雲撥霧,露出其後洗練的天青色。
許久,酷拉皮卡垂下眼瞼,輕輕「嗯」了一聲。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妮翁。」
-
酷拉皮卡走後,代班的達佐孽重新回到套房,順便叫了一桌晚飯給我。
「費心了。」也許是剛才思考得過於沉浸,我居然還沒有感到太餓。
我從凌亂的桌面揀出八張預言詩,遞給他:「這是我練習能力的時候,為護衛隊做的占蔔,請你給大家發下去吧——酷拉皮卡的那一份,我已經提前給他了。」
達佐孽的表情近乎受寵若驚,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他用成熟穩重的臉做出這麼大幅度的表情。
但當他看過這一疊紙後,臉上的神情就被凝重所取代了。
「非常感謝您,我會做好部署的。」
-
接下來的一整天,我窩在房間裡,過得無比安詳平靜。精力充沛的時候就看看書,無聊放松的時候就和亞裡沙她們打打牌,時間倒也不算太難捱。
9月1日,晚上9點,友客鑫拍賣會正式開始。
舉行拍賣會的墓地大樓距我所在的貝奇塔酒店有著幾百米的距離,何況還有一道靜音玻璃的阻攔,外界發生了什麼動靜,我根本無從得知。
9點12分,在我房間值班的達佐孽的手機突然響了。
他接起電話,衝向門外。隔著門板,我只能聽見隱隱約約的幾個關鍵詞,比如「會場」「金庫」「情況」之類。
打開窗簾,落地窗外,霓虹閃爍的夜幕中,一輛輛警備車飛馳前往墓地大樓聚集,還能依稀看見各哨點的盤檢員手持警棍或消音槍,攔截准備離開的行人車輛。
這種陣仗……
很顯然,拍賣會出事了。
就在短短的十分鐘內。
15
9點30分,門外的聲響消失,費婕代替達佐孽走進房間。
「外面的情況怎麼樣了?」
「不太好,會場那邊已經徹底混亂了。」費婕抱起雙臂,「聽說今晚參加拍賣會的人全部不見了,金庫的寶物也不知所蹤,現在所有人都想盡快抓住小偷。」
真是難以置信,短短十分鐘,那伙盜賊是如何做到這些的?
「達佐孽他們也去支援了嗎?」
費婕點頭道:「是的,只有我、多奇諾和伊萬諾夫被留了下來。現在沒人知道那群危險的家伙去了哪裡,您今晚也最好不要離開房間。」
「我明白……不過,達佐孽他們如果有什麼情況,還請立刻告訴我。」
費婕微一挑眉,眼神似乎含著一點戲謔,答應下來。
-
在房間裡干等著也是無濟於事,心情像是懸在半空,我坐了一會兒,干脆翻出一只望遠鏡,透過落地窗往外眺望。
拍賣大樓四周的封鎖仍然沒有解除,打著紅藍閃燈的警車源源不斷地朝事故中心湧去,倒是身穿黑西裝的黑勢力組員們在有序地往外圈撤離。
假如沒猜錯,幻影旅團應該已經離開了墓地大樓——主辦方花費重金構築的防線,對這伙盜賊來說簡直和紙糊的一樣。
酷拉皮卡他們碰上這樣一群人,能完好無損地回來嗎?
……不。
我在心裡否定自己,情況還沒發展到最壞的那一步,不應該提前悲觀。何況占蔔從不會出錯,這一趟行動,他們一定能夠安全返回。
-
凌晨12點左右,旋律和史庫瓦拉最先回到酒店。
在他們身後,我沒有看見其他人。
「大小姐請不用擔心,我們都沒事。」旋律善解人意道,「達佐孽隊長帶著凜仙和巴蕉去處理屍體了;酷拉皮卡接到一條短信後,決定外出去見一位朋友,應該再過不久就能回來。」
我稍微放下心。
不過……
「屍體?是那群盜賊的嗎?」
「是。」
據旋律所說,當時他們跟隨其他組的組員們,緊追著盜賊團伙到了友客鑫城外。其中一名叫「窩金」的盜賊,僅僅只靠赤手空拳,就全滅了追擊而來的一兩百人。在這些追擊的人中,不乏有使用長.槍短炮的,可威力巨大的熱武器攻擊,根本不能對他的身體造成一分一毫傷害,簡直是頭怪物;甚至連黑勢力最高層「十老頭」的特種部隊「陰獸」,也在這頭怪物面前討不到好處。
後來,是酷拉皮卡發動奇襲,綁住窩金,並劫走了他。其他想要救回同伴的盜賊,則是被陰獸的殘余成員攔下了。
帶著窩金返回諾斯拉家在友客鑫城內的據點後,酷拉皮卡對他進行了拷問,但沒問出有效的信息——為了避免占蔔內容成真,達佐孽沒有選擇聯系高層,而是命令酷拉皮卡處理掉了這名盜賊。
——這麼看,占蔔中所預示的未來走向徹底改變了。
至少達佐孽避免了今夜的死亡結局,關於酷拉皮卡的情報也沒有泄露出去。
就是不知道是否存在遺漏的地方。
我正想問問旋律今晚行動的具體細節,突然感到衣袋裡的手機嗡嗡振動起來,解鎖屏幕一看,打電話的居然是萊特。
按下接聽鍵,萊特略顯焦急的聲音立刻傳出聽筒:「妮翁,你在酒店裡嗎?」
「是的,我沒有離開過。」
對面似乎松了口氣:「那就好。」
「有什麼事嗎,爸爸?」
「聽著,妮翁,達佐孽已經把今晚拍賣會的情況報告給我了,我也向高層了解過,這次盜走金庫寶物的罪犯實力非常強勁,連十老頭派出去的陰獸也無法對付。現在,陰獸全員已經完全聯系不上了……」
所以,是全滅了嗎?
那可是十老頭最倚重的王牌,幻影旅團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全滅了……
就算提前做好了准備,但當這一刻,我真正了解到旅團實力的恐怖後,心底也還是不由得升起了一股微微的寒意。
萊特嚴肅的聲音繼續透過聽筒傳來:「妮翁,接下來,你就好好地待在酒店裡,達佐孽他們會負責你的安全,我已經取消了其它行程,明天下午就會趕過來,如果那時條件允許,我會安排你立刻離開友客鑫。」
「……好,我明白了。」
-
凌晨12點32分,酷拉皮卡返回了貝奇塔酒店。
他的身上很干淨,沒有泥土,也沒有血跡,仿佛剛才幾個小時,只是出門散了一趟步。
唯一暴露他內心狀態的,是他的表情,麻木中藏著一絲冰冷,以及被隱藏得更深的嫌惡、厭棄、慍怒……復雜極了。
「你還好嗎?」
我放輕聲音問他。
纖長的睫毛微微一動,他好像從夢境裡醒了過來,略微失神地看著我的眼睛,應了一聲:
「啊,我沒事。」
「……是嗎?」
我端詳著他的臉:「可你的表情似乎不是這麼說的。」
酷拉皮卡沒有說話。我嘆了口氣,努力地讓他感受到我的認真:「沒關系的,我願意聽酷拉皮卡的一切想法,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可以。」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
「妮翁,我殺了一個人。」
「嗯……我聽旋律說過,他叫窩金,是幻影旅團的一員,體格非常健碩,連子彈都沒辦法制服他。」
「是啊,他是強化系的,能徒手把一個人活活撕碎,一兩百人就是這樣在他手下喪生的。」
酷拉皮卡眼裡流動著細碎的荒誕感,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能覺察的矛盾悲憤:「但最可笑的是,在我逼迫他做出「暴露旅團其他成員能力和喪失自己生命」的選擇時,他主動選擇了死亡。」
「這個問題我們昨天討論過的,你沒有錯。」
我盯住他的眼睛,鄭重地告訴他:「酷拉皮卡,你做的很好,你已經給過他選擇的機會,殺人並不是你的首要目的,你和他們不一樣。」
「但是……」他的眼神動了動,似乎回憶起了不太好的事情。
「但是,血液沾在手上,那種粘稠濕熱的觸感,很惡心,我無法理解為什麼會有人以殺人為樂,真的很惡心……」
天知道,我應該做出什麼反應。
起碼在這一刻,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心中酸澀漲疼的感情,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占據了所有思緒。
幾乎是想都沒想,我握住他的手——
「忘掉吧。」
眼前的少年看起來骨架纖瘦,其實手掌還是要比我大一圈。也許是剛從外面歸來的原因,他手心的溫度微涼,被我的溫度稍微一烘,變得和暖玉一樣。
「忘掉那些感覺,只記住現在的,怎麼樣?」
16
仿佛一顆石子擲入池塘,原本麻木平靜的水面泛起了一圈一圈微弱的水波。
那雙烏黑的瞳孔顯得有些怔愕,零星的碎芒浮動在其中,漂亮得不像話。
空氣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久到我發熱的大腦都一點一點地冷卻下來。
手上細膩溫熱的觸感清清楚楚地透過皮膚、融進血脈,一路攀沿而上,抵達大腦中樞。空白的思緒裂成漫天的雪花噪點,猶如老式電視機終於接收到來自外界的信號,「嗡」地一聲響——
「我……」
我低頭,酷拉皮卡那只白皙修長的右掌還被我緊緊地攏在兩手手心,具現化的銀質鎖鏈此刻正順服地貼合在指間縫隙,如同一件毫無攻擊力的精美飾品,卻散發出一股格外灼燙的溫度。
「……對不起!」
我慌忙抽回手,一分鐘之前的畫面開始循環地在腦海中播放,像一台壞掉了的放映機。
「忘掉吧。」
我都做了什麼?
「忘掉那些感覺。」
是我干的嗎?
「只記住現在的,怎麼樣?」
我怎麼能夠沒經過別人同意就自作主張地做出這種舉動,還說出這樣近乎羞恥的話!
腦內沸騰咆哮,連帶著十只腳趾頭都尷尬地蜷縮起來,極度的慌張之下,我感覺所有線頭都亂成了一鍋粥,直到一聲輕弱的疑問將我的神思扯回現實——
「什麼?」
酷拉皮卡微蹙眉頭,仿佛見我還在狀態之外,又問了一遍:
「為什麼要道歉?」
我把雙手背到身後去,不敢和他對視,只能稍微垂下視線,看著他的衣襟,胸腔內咚咚有力的心跳聲穿過耳膜,直擊近乎眩暈的大腦。
「妮翁。」
……被點名了。
我抬頭,飛快地看他一眼,無法與那雙柔和專注的深色眼瞳久視,再度垂下眼後,我吸了口氣,老老實實回答道:
「因為覺得之前的舉動很失禮,所以要和你說一聲抱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
「我已經記住了。」
我驚愕地睜大眼。
酷拉皮卡說完這句話後,似乎也有點不好意思,他微微側了側眼,避開了我震驚的目光。
「……」
所以說,情況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感到腦子裡的熱氣開始外溢,大概再過不了幾秒,就會蒸紅臉頰。
太糟糕了。
我下意識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余光處,那張被褥厚實的大床就成為了首選。
我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迅速地鑽進了安全的城牆裡,拉起被子,連人帶腦整個埋了進去。
「……妮翁?」
隔著棉絮透進來的聲音有點失真,我沒忍住扒拉下一只被角,露出雙眼看他。
酷拉皮卡仍然站在原地,俊秀的面龐上,之前那份深深的無力麻木感已經被衝刷得很淡很淡了,他現在的神色有點驚訝,還有點……想笑。
我絕望地閉上眼。
「就這樣吧!翻篇吧!那件事情不許再提了!這件也是!」
酷拉皮卡的嗓音蘊著一絲笑。
「嗯,好。」
「……我要睡覺了!」
說完,我就想直挺挺地往後倒,卻被他一句話又止住動作——「等一下,妮翁。」
酷拉皮卡頓了頓:「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
「關於幻影旅團的。」
說到這個,我立即聚精會神地坐直了身體:「他們怎麼了?」
「今晚我們抓到了窩金,雖然沒問出旅團其他成員的能力,但也得到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墓地大樓金庫的寶物,不是他們盜走的。」
「那是誰?」
「是十老頭。他們知道拍賣會可能出事,派陰獸提前轉移了寶物,所以幻影旅團什麼也沒拿走。」
我忽然回想起不久之前和萊特的那通電話:「可是,剛才爸爸告訴我,陰獸全員已經聯系不上了……如果他們被幻影旅團全滅,那麼拍賣會的寶物不就又落到那群盜賊手上了?」
「嗯,確實。」
他看著我:「不過妮翁,現在重要的不是那些。」
「那是什麼?」
「是你的處境。」酷拉皮卡冷靜地分析,「陰獸提前轉移寶物,就等於告訴幻影旅團,黑勢力這邊存在一個擁有預知能力的念能力者,而且高層的人還十分信任她的預言。」
「妮翁,你的信息並不是保密的,幻影旅團完全有可能從網絡上得知你的身份、容貌,甚至目前的所在地。」
他認真地看著我:「所以,妮翁,我希望你能盡快離開友客鑫。」
——這和萊特的想法不謀而合。
「我知道了。」
任何一個正常人,在得知自己可能會被幻影旅團那群危險的團伙盯上後,大概都會產生一點恐慌的情緒吧?
但是酷拉皮卡今晚已經經歷得夠多了,沒必要再為他增添煩惱。
我按下心底的那一丁點緊張,朝他眨了眨眼睛,盡量用輕松的語氣說:「其實爸爸之前給我打過電話了,他明天下午就會趕來友客鑫,如果條件合適,他會安排我立刻離開的。」
酷拉皮卡的神情稍微舒展了些:「這就好。」
或許是意識到即將離別,我的胸口突然翻湧出很多的話,不知道先說哪句比較好,就干脆挑最關鍵的,對他說:
「酷拉皮卡的實力很強,恐怕會被爸爸安排留下來繼續對付幻影旅團,假如真是那樣,你一定要小心、更要一直保持冷靜。雖然復仇也很重要,但請你務必記得,平安才是最重要的……無論遇到了什麼事情,都可以打電話告訴我。」
「嗯,我會記住的。」
他的表情很溫柔,我只看了一小會兒就偏過了頭,生怕再看下去,又會衝動地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蠢事。
落地窗外,城市的燈光只剩下清冷孤寂的顏色。
已經到了深夜。
「回去吧,很晚了。今晚好好地睡一覺,我會替你這位大功臣向達佐孽請假的。」
搶在對方說出拒絕的話之前,我飛速接口道:
「反對無效!」
「……」
酷拉皮卡無奈地笑了笑。
「是,那麼晚安,妮翁。」
「晚安,酷拉皮卡。」
17
凌晨1點30分前,達佐孽三人也平安回來了。
至此,9月1日友客鑫拍賣會競品被盜事件的風波高.潮暫時告一段落。
今夜注定是一個不太安寧的夜晚。
但風暴中心的緊急與怒火勉強燒不到這裡來,達佐孽做好守夜的值班部署後,貝奇塔酒店就陷入了安靜的休眠。
第二天是個晴天。
諾斯拉家全員留守酒店。
原本預計下午到達友客鑫的萊特,因為航行途中遭遇了惡劣天氣,所以落地時間不得不延後,大約要到深夜才能正式下飛船。
傍晚,酷拉皮卡在我房間值班。
他今天的狀態好了很多,絲毫看不出昨晚的異常,甚至還掏出了一本書來打發時間。
晚飯後,一道手機鈴聲突然震響。
酷拉皮卡按亮屏幕,看見來電人的名字後,臉龐上浮現幾絲訝色、和一種很少見的柔軟情緒。
「是朋友嗎?」
「嗯。」他點頭說,「獵人考試的時候認識的朋友,他們都是很好的人。」
「這樣啊……需要我回避嗎?」
「不用。」酷拉皮卡看了我一眼,按下接聽鍵。
我趴在桌上望著對面的人。
他的神情顯得很放松,看起來就像個真正的少年一樣,縈繞在眼底的陰霾短暫地消失了,清澈柔和的光澤如同夏日山泉的粼粼水色,只差一束恰到好處的陽光。
——「喂,小傑?」
——「嗯,抱歉,最近工作比較忙,忘記聯系你們了。」
——「是出了一點事,暫時還沒有擺平。小傑呢?奇犽和雷歐力也在吧?」
——「地下競技場的腕力比賽?」
說到這裡,酷拉皮卡的表情漸漸變得凝重。
——「不行,太危險了,小傑,我不希望你們卷進這件事情。」
——「是,我昨天和他們正面碰上過,一般的念能力者完全不是對手,連hei幫頂層的王牌部隊也拿他們沒辦法。小傑和奇犽才學習念沒有多久吧?一定要和他們保持距離。」
——「貪婪之島?」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告訴我。」
——「現在嗎?」
——「恐怕不行,抱歉。」
——「嗯,好。」
——「再見。」
酷拉皮卡掛斷電話後,我饒有興致地問:「剛才,酷拉皮卡的朋友們是想邀請你出去見面嗎?」
「嗯,不過……」
酷拉皮卡揉揉眉頭,看著我:「幻影旅團還有找上妮翁的可能性,這種時候,我還是守在這裡比較好。」
我想勸他出門放松心情的話卡在了喉嚨口。
大概是害怕我會緊張,酷拉皮卡換了個話題:「剛剛我聽小傑他們說,hei幫已經在外面發布了幻影旅團的懸賞。」
「是嗎?看來十老頭已經拿他們毫無辦法了。」我托著腮,感嘆,「好想看看那份懸賞長什麼樣子啊。」
酷拉皮卡頓了一下,忽然說:「獵人網站應該能查到。」
我的房間恰好有一台電腦。開機以後,我看著酷拉皮卡操作鼠標,登錄了職業獵人的網站,頁面剛跳轉,無數信息就躍然於屏幕上。
資源之豐富,內容之機密,簡直令人咋舌。
這一刻,我終於明白了,當初在進行保鏢面試的時候,達佐孽為什麼會對我的那幾個「絕版」任務如此不忍直視。
要是我也有一張獵人證就好了。
「找到了。」
我回神,看向電腦屏幕,清晰的懸賞令中央,7張照片占據了絕大篇幅的版面。5男2女,看起來長得很正常,也沒有恐怖的三頭六臂。
「這是昨天出面襲擊拍賣會的7名蜘蛛,還有6人沒有露面。」
酷拉皮卡叮囑道:「總之,如果哪天發現了他們,一定不要和他們產生接觸,盡快遠離。」
「嗯,我記住了。」
-
深夜,萊特抵達貝奇塔酒店。
他落腳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全體保鏢開了一場短會。我也被允許坐在外圍旁聽。
「明晚,拍賣會將重新開幕。」
萊特在開場就放出了一枚重磅炸彈。
他彈了彈沒點燃的香煙,視線一一掃過房內神色各異的人:「對於主辦幫會來說,無論敵人是誰,都不能被小看了。十老頭也已經放話,他們勢必會讓幻影旅團付出代價。」
達佐孽猶豫道:「但是,陰獸……」
「啊,他們已經確定被全滅了。」萊特說,「要對付那群人的話,只能讓更專業的人來。對於hei幫來說,殺人只是一種恐嚇的手段,而非專長,如果把事情交給專家,就能早點解決。十老頭透出消息,他們已經雇佣了專業的殺手去對付那伙盜賊,有了這些人,我們只需要靜觀他們全殲旅團。」
萊特說著,把目光轉向我。
「不過,明晚的局勢誰都料不到,以防萬一,妮翁,你還是要盡快離開友客鑫。」
這件事早在電話裡就已經商量好了,萊特現在又提了一遍,無非是因為情況有變,他怕我反悔。
「我知道了。」我嘆口氣,提了個條件,「但是,如果明天的拍賣會順利進行,爸爸要替我拿到我想要的東西。」
萊特當然不會拒絕。
「那麼,明天下午,妮翁就由旋律和巴蕉護送。」
被點名的兩位保鏢站直身體:「是。」
「除此以外,還有一件事——殲滅旅團是一個在主辦幫會面前自薦的好機會,這份功勞可不能讓那群殺手全部搶走了。」
萊特目有深意地看向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我聽達佐孽說,你的能力是這麼多人裡面最出色的,所以,我想讓你加入這次的殺手組織——你意下如何?」
酷拉皮卡沉默了幾秒,點頭答應。
18
翌日,下午4點左右,酷拉皮卡跟著萊特前去殺手會議的召開地。
萊特為我預定的飛船起飛時間在傍晚7點,酷拉皮卡他們走後不久,也到了我該出發的時間——我打算在去機場之前解決掉今天的晚餐,並買一點路上吃的零食。
友客鑫市最繁華的購物中心就在從酒店去往機場的路上。購買完所需的東西後,我和旋律他們選了一家生意火爆拉面館落座。
從拉面館填飽肚子出來,仿佛連衣服都沾染上了香噴噴的食物味道,於是我又排隊買了滿滿一大袋珍珠奶茶分給其他四個人。
稱手的一杯奶茶很快就被我喝見底,我撕開蓋子頂部的包裝膜,准備挖底下的黑珍珠吃。
即將看見購物中心西大門的時候,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從我側前方飛快擦過來。
甚至連同行的保鏢也沒能及時做出應對——
肩部被狠狠一撞,手上的奶茶猛然脫手,全部往外飛灑出去。
而那道與我相撞的黑影,則是已經重心不穩地摔到了地上去,枕著一地的奶茶拌珍珠。
我愣了一下,連忙趕上前,蹲到那人身邊:「先生,你還好嗎?」
「啊,沒事。」
那人從地上撐坐起身,我也借機看清楚了他的樣貌。是個很年輕俊俏的男人,斯斯文文的,額頭上纏了一圈繃帶,應該是受傷了。
「真是抱歉。」
明明腦袋已經受了傷,還要被潑這麼一身奶茶,實在是有些凄慘。
我思考了幾秒補償對策,詢問道:「不如我買一套新的西裝賠給你吧?唔,或許你還需要去醫院做一次全身檢查嗎?」
年輕男人沒有回答,只是面露驚訝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像是才反應過來:「不,不需要這麼麻煩,是我的問題。」
他端詳著我的臉,遲疑地向我確認:「請問,您是……諾斯拉家的那位占蔔師嗎?」
這次輪到我驚訝了。
「你認識我?」
年輕男人微笑點頭:「是的,妮翁小姐,您非常有名,聽說組織高層中,有許多大人物都是您的信徒。」
我試探地問:「你是hei幫的人嗎?」
「嗯,不過只是底層的一名組員,妮翁小姐應該是沒有聽說過我的。」
就在男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看見站在他身後的旋律,表情微妙地改變了。
她具有探聽人的心聲的能力……難道,這人在說謊嗎?
我穩住心神,重新看向前方的男人,朝他笑了笑,接過他的話:「恐怕這是自謙的話吧,先生?你身上的這套西裝,可是價格非常昂貴的定制品哦。」
「真是敏銳呢。好吧——」他承認,「其實也不是那麼底層,但這套西裝的確是我最昂貴的衣服了,假如不是為了體面地參加今晚的拍賣會,我是舍不得穿出來的。」
這次能夠確定了,這個男人在說謊,並且應該是非常不懷好意的謊話——因為他背後的旋律,神色凝重地向我微微搖了搖頭。
可是,為什麼?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那可真是糟糕。」我努力做出惋惜的表情,「這套西裝已經髒了,真的不需要賠償嗎?」
「不需要。」他頓了頓,「不過,如果可以,我希望妮翁小姐能夠為我做一次占蔔。」
「……為什麼?」
「因為今晚的拍賣會。」男人無奈地笑道,「兩天前參加地下拍賣的客人全都不見了,到現在還沒有下落,多半是已經被那群名叫「幻影旅團」的盜賊殺害了。聽說這群盜賊今晚也有很大的可能性襲擊拍賣會,所以我心裡非常的忐忑不安。」
話音起伏間,後方旋律的瞳孔中驟然流露出一絲震愕和恐懼。
一般的hei幫仇家,會讓她表現出這副神情嗎?還是說……
這一瞬,就像雜亂的電線終於被理清了頭緒,酷拉皮卡的叮囑聲忽地躍進腦海:
「幻影旅團還有找上妮翁的可能性。」
我的心髒猛地一跳,強行收回注意力,繼續望向眼前似乎真的很「忐忑」的年輕男人:
「那麼,為什麼還要去呢?」
「我無法違抗老板的吩咐。」
「啊,對不起,我不知道是這個原因。」
「沒關系。」他有禮貌地笑道,「說起來,妮翁小姐是不打算參加今晚的拍賣會了嗎?」
「……是的。」
我猶豫了兩秒該說真話還是假話,但聯想到酷拉皮卡對於「旅團的頭部決策者非常聰明」的分析,還是決定謊話說得越少越好。
「爸爸非常擔心我的安危,雖然我也很想親手拍下自己想要的寶物,但是情況就是這樣——爸爸已經給我預約好了傍晚7點的航班。」
「那真是太可惜了。」男人嘆息了一聲。
空氣陷入相對的安靜。
片刻後,我抬起頭,對他說:「先生,我可以為你占蔔,不過……」
「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嗎?妮翁小姐不用勉強。」
「不,只是我的能力有限制。」
我直視他的眼睛,忽略手心已經滲出的冷汗,仿佛此刻正在說的話就是真實的。
「這種預知能力對於身體的消耗非常大,一天只能使用一次,而今天,我在購物中心約了一位朋友替他占蔔,當做臨別禮物。如果先生你不介意的話,可以等他來了以後,一起進行占蔔嗎?」
男人定定看著我,短促的對視後,他露出了微笑。
「當然,非常感謝。」
19
男人的名字叫庫洛洛,他邀請我一起去附近的西餐廳等人。
「如果再不回去,恐怕我點的晚飯就要冷了。」
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優雅地脫下了被奶茶弄髒的西裝外套,並對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購物中心一樓,西餐廳裡的客人並不多,庫洛洛先前預定的座位在角落靠窗的位置。這個地方采光很好,而且足夠隱秘,十分適宜度過一段悠閑的晚餐時光,但也確實坐不下太多人。
於是我把巴蕉他們安排去了另一桌。
趁著侍者擺盤的間隙,我叫來旋律,用低弱的、但足以令對面的人聽清的音量,問道:「我記得五樓是不是有一家男士西裝店?」
旋律驚訝了一瞬,也壓低音量回答:「是的,大小姐。」
「那就麻煩你去那裡,買一套適合這位先生穿的禮服來吧,不用在意價錢。」
「是。」
旋律走開後,餐廳侍者也擺完所有的餐盤,訓練有素地退下去了。
沒了紛雜的人影阻撓,庫洛洛再度把視線落到了我的身上,他顯然是聽到了我剛才的一番吩咐,微微笑道:「看來拒絕這條路,在妮翁小姐的面前行不通啊。」
「這不是賠禮。庫洛洛先生就把它當成是我們初次認識的禮物吧。」
「禮物嗎。」庫洛洛稱贊道,「能和妮翁小姐做朋友,真是一件令人愉悅的事情。」
「過獎了。」
我看了眼不遠處的復古掛鐘,時針顯示現在是下午5點12分,也不知道酷拉皮卡趕來這裡需要多久,如果耗時太長,很有可能就會被庫洛洛看出端倪——畢竟按照常理,我怎麼也不可能為了等人而延誤自己的航班。
我強行命令自己冷靜,迅速在心裡算了算。
購物中心距離林宮機場大約半小時車程,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我的安全時間最多還有40分鐘。
——足夠了。
我悄悄松口氣,朝對面的人揚起笑容:「我的朋友可能被工作絆住了,我問一下他還有多久能到。」
「妮翁小姐請便。」
得到許可,我光明正大地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找到與旋律的通信頁面,編輯消息:
「請仔細地觀察一下附近還有沒有庫洛洛的同伙,另外,聯系酷拉皮卡,把這裡的情況全部告訴他。ps:不用回復。」
因為這是一早就想好的計劃,所以我編輯得很快,不到半分鐘就把消息發送了出去。
一秒後,消息變成了已讀。
顯然,旋律也意識到我不是單純地囑咐她去買一套西裝那麼簡單,從西餐廳離開後,就一直關注著手機屏幕。
同伴如此靠譜,更加讓我的心情穩定下來。
「妮翁小姐的表情似乎變得很輕快。」庫洛洛切下一塊牛排,慢條斯理地說,「電話對面的,一定是對您來說非常重要的朋友吧?甚至連離開友客鑫前,您也還要抽出時間來為他做最後一次占蔔,真是一份可貴的心意。」
「……嗯,算是吧。」
秉持著盡可能不對他撒謊的原則,我撐起下巴,猶豫了幾秒,更正道:「其實是暗戀對像哦。」
庫洛洛愣了一下,大概是驚詫於我如此坦誠,他放下叉子,表現出了足夠的尊重:
「我很榮幸被分享了這個秘密,不過……妮翁小姐為什麼會選擇告訴我呢?」
因為怕對你撒謊讓你發現異常,還因為想挑起話題拖延時間。
「也許是因為陌生吧。」我挑了個不那麼重要的理由,「據說在面對不熟悉的人的時候,人們會更願意袒露自己的心聲。」
「這是個有趣的說法。那麼,妮翁小姐介意和我說說他的事嗎?」
「唔,其實也很老套啦,他是我爸爸的助手。」我想了想,補充道,「但是他超——級——聰明,也長得超——級——好看!」
庫洛洛被我兩個加重的「超級」逗笑了,埋下頭去,肩膀輕顫。
也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傳出清脆的「叮」聲。
是酷拉皮卡發來的消息:
「我還有十分鐘趕到。」
庫洛洛抬起頭,還沒等說話,「叮」的一聲,第二條消息緊接著發送而來:
「一定要優先保證自己的安全,盡量對他說真話。」
「是那位大忙人朋友回信息了嗎?」庫洛洛問道。
「嗯,請稍等。」
我朝他笑笑,低頭敲下回復:「我正在這麼做哦。」
對面立刻已讀,但沒有再發信息過來,應該是放下了心,在急速趕路。
「他說還有一會兒就能到,庫洛洛先生趁這段時間趕快解決了晚飯吧。」
庫洛洛沒有意見。
在他用餐的時候,旋律提著一袋禮服走進了餐廳。
庫洛洛也沒有再推拒,而是欣然地收下了這份禮物——西服還算合身,因為庫洛洛的身材很標准,完全可以比照模特的尺碼購買。
十分鐘後,我的手機再次接到了酷拉皮卡的短信,只有很簡短的兩個字:
「到了。」
我屏住呼吸,往西餐廳的門口望過去。
酷拉皮卡那頭燦爛的金發在人群中很惹眼,我幾乎是一眼就鎖定了他。
只是他的表情不太妙。
森冷陰沉的眼神在與我的視線相交的時候,稍稍化開了一些。他吸了口氣,重新平復表情,朝角落的方向走來。
我起身向他迎上去。
「是開車趕過來的嗎?」
「嗯。」酷拉皮卡簡單應了一聲,越過我,看向後方的黑色西裝男人。
「這位是庫洛洛先生。」我為他們互相介紹,「庫洛洛先生,這位是我的朋友,酷拉皮卡。」
庫洛洛有禮貌地問候:「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你。」
酷拉皮卡沒什麼表情地點了下頭。
我戰術咳嗽一聲,讓他們都先入了座。酷拉皮卡和我坐一排,庫洛洛則是坐在對面。
「聽妮翁小姐說,酷拉皮卡先生是諾斯拉家大家長的助理,平時工作應該很忙吧?」
庫洛洛挑起話頭,但酷拉皮卡完全沒有想和他客套的意思,只是抬頭看了眼時間,視線落到庫洛洛身上的時候,變得無比陰冷。
庫洛洛合手抵在下顎,意味莫名道:「酷拉皮卡先生似乎對我很有敵意。」
「……那我就開門見山好了。」
酷拉皮卡沉沉地看著他,眼底仿佛有一簇不見天日的黑色火焰在跳動——
「或許,你認識一個叫窩金的人嗎?」
20
之後的一切劇變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就在酷拉皮卡話音落下的那一剎,忽有一條堅硬的鎖鏈從庫洛洛腳下疾速竄起,如同一株野蠻生長的藤蔓,裹挾著巨大無比的力道。
「轟——!!」
桌椅瓷盤全部炸裂開來。
原地已經沒有了庫洛洛的身影,他躲閃到了十米開外的地方,一面抬手抵擋碎屑渣,一面神色冷靜地盯住向他發動攻擊的始作俑者:
「原來如此,窩金是你殺的。」
「真難得……」酷拉皮卡敏銳地捕捉到他的微表情,語氣裡湧動著薄怒和譏諷,「你是在為你的同伴難過嗎?」
庫洛洛不答,拍了拍肩上的灰屑。
「操作系、或者是具現化系,不管哪一種,都是讓窩金最頭疼的對手啊。但是,他不會這麼輕易地被殺……酷拉皮卡,是嗎。你的能力,一定有讓他出乎意料的地方。」
「……」
「這附近沒有你的同伴。」酷拉皮卡忽然說。
「獨自一個人跟蹤妮翁,並且希望見識她的念能力,假如是為了殺人這個目的,憑你的實力根本不需要如此大費周折;而據我所知,加入旅團的方法只有打敗上一任成員,或者成員缺失、團長主動尋找新成員兩種情況 ,在沒有確定旅團成員已經死亡的情況下,就算你是團長,也不能隨便吸納新成員——所以,你也一定不是因為想要招攬妮翁,才做出的這次行動。」
「那麼,只有唯一一種可能了……」
「它和你的能力有關。」
酷拉皮卡冷冷地回敬道:「你的能力,難道是復制、或者奪取一類的?特質系?」
「……真是驚人。」
庫洛洛緩緩地具現化出一本書,握在手上。
「看來你的確是一個很麻煩的對手。」
-
空氣陷入對峙,仿佛只需要輕輕撥動某一根弦,就能迸發出致命的殺機。
太沉重了。
身體完全動不了。
「大小姐。」
旋律突然握住我的手,她的聲音如微風一般動聽,輕易地喚回了我的神志:「請跟我出去吧。」
西餐廳裡一片狼藉,無論是侍者還是客人都已經散了個干淨。
跟隨著旋律邁出餐廳門口的時候,我不由自主回頭望了一眼,裡面的場景被柱子阻隔著,已經變得不太清晰了。
盡管曾經從很多人口中了解過酷拉皮卡實力的可靠,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我發現我還是做不到完全放下心。
「酷拉皮卡會沒事嗎?」
「雖然沒辦法和您保證……」旋律溫柔地說,「不過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如果不出意外,酷拉皮卡這次的勝算超過七成。」
「……什麼意思?」
「那件西服裡,藏著一份由巴蕉的能力所寫的俳句,可以讓被接觸的物品在特殊的時間點燃燒起來。」
旋律解釋道:「這是酷拉皮卡的計劃,只要對方因為這個意外有了0.1秒的破綻,就能找到機會把他束縛住。」
-
因為打鬥,中心大樓裡不斷傳出轟鳴聲,不明所以的客人們不敢在其中多呆,斷斷續續地往外疏散了。
未免引來警察的圍堵,我打電話把這裡的情況告訴了萊特,希望他能解決好後續問題。
掛斷電話時,時間是傍晚5點48分,裡面的打鬥已經持續了十幾分鐘。
如果再久一點,會不會引來幻影旅團的同伙?
就在我焦急不安地來回踱步的時候,樓內的打鬥聲猛然停止了。
沒過一會兒,酷拉皮卡從購物中心的西門現出身形。巴蕉跟在他身後,而另一側,則是被鎖鏈困得扎扎實實的庫洛洛。
此時夕陽夕照,三人的狀態都有點狼狽,冗長的影子長長地拖在腳下,身體也顯得半明半暗。
我按耐住想要衝上去詢問「還好嗎」的衝動,利落地朝他們打開車門:
「全都上車!」
-
總共兩輛車,酷拉皮卡、被綁的庫洛洛、旋律和我乘前面一輛,巴蕉和兩個侍女乘另一輛。
五座的轎車廂內,酷拉皮卡是司機,庫洛洛坐在副駕駛座,我跟旋律坐後排。
從斜後方往前看,庫洛洛的半邊臉表情依舊冷靜,即使是被抓,也沒有流露出絲毫的膽怯或是絕望的情緒,簡直理智得不像正常人。
「是要把他帶到B點去嗎?」旋律問。
「嗯,但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酷拉皮卡說著,撥通了電話:「巴蕉,請把大樓的監控和附近馬路的監控全部銷毀,之後B點集合。」
安排完最後遺漏的地方,他發動引擎,汽車緩緩起步,很快就把空蕩蕩的購物大樓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21
天色黑得很快。街道兩旁陸續亮起了路燈,整片城市沐浴在星海一般的光點之中。
路上的行人不減反增,或是三兩結伴、或是獨自一人步履匆匆,散發出繁華的鋼鐵土壤上所孕育出來的獨特生機。
與外部的熱鬧相對的,是車內滯重的氣氛。
酷拉皮卡從發動汽車起就沒有再說一句話,後視鏡裡,他的神情冷漠到極點。
「你不殺我?」庫洛洛忽然問。
酷拉皮卡捏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沒回答他的問題。庫洛洛短促地笑了聲。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做什麼。你認為控制住了我,就能讓其他成員有所顧忌,可事實並不是這樣。雖然幻影旅團需要團長,就像一只蜘蛛需要頭腦,但是,即使頭腦被砍斷,蜘蛛的手腳也能繼續活動,並且生長出新的頭腦。旅團的整體存活,優於團長的個人生命,這是從幻影旅團創立之初就立下的約定——也就是說,你所拋出的選擇,對於我的成員們來說,根本不存在任何困難。」
「閉嘴。」
酷拉皮卡的聲音緊繃而冰冷,仿佛已經處在理智搖搖欲墜的邊緣。
庫洛洛瞥了他一眼,語氣反而更加適意:「說實話,我面臨過各種各樣的危險處境,像今天這種情況,對我來說並不足為奇,平常得就像是下午茶後的小憩。」
「閉嘴。」
後視鏡中,我看見酷拉皮卡的瞳孔邊泛出了淡淡的火紅色,這是他情緒極不穩定的征兆:
「我現在還沒有冷靜到能對你的挑釁無動於衷,所以,閉嘴。」
庫洛洛靜了一秒,突然抬眼,從後視鏡中與我對視上,那雙漆黑而深邃的眼睛裡,沒有任何的感情波動,理智而強大。
下一瞬,他勾起唇角:「妮翁小姐,你從一開始就懷疑我了吧?我有些好奇,我的偽裝真的有那麼糟糕嗎?」
「……不。」
何止是不糟糕,簡直是天衣無縫。
但我也不打算告訴他更多的信息,誰知道以後還會不會發生別的意外。
「你的話太多了。」
庫洛洛充耳不聞:「請問,現在是幾點了?」
我看了下手機,蹙眉回道:「6點16分。」……所以呢?他到底想說什麼?
「是麼。」庫洛洛淡淡地挑眉,「看來你沒辦法按時離開友客鑫了。」
確實,傍晚7點的航班,現在趕去機場已經來不及了。我咬牙朝他笑了笑:「這就不勞煩你費心了,庫洛洛先生。」
「不,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庫洛洛說,「我的意思是,你將會面臨大麻煩——你的預知能力對於旅團的行動來說,本身就是塊絆腳石;何況,我在失蹤之前,即將要尋找的人也是你——所以,在友客鑫滯留得越久,你被我的成員們找上的概率也就會越大,從這一點來看……」
輪胎與地面猛地爆發出劇烈的摩擦聲。
汽車急速靠邊停下,可怕的慣性令得車廂內的人和物都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倒,如果不是有著安全帶的保護,恐怕我的腦袋就已經磕到前方的駕駛座上了。
「砰——!!」
車前座突然傳來一聲擊打的悶響。
我連忙穩住身形朝前方望去,酷拉皮卡不知何時已經直起了身,左手還呈現出舉在半空中的姿勢。
而被他狠揍了一拳的庫洛洛,則是已經狼狽地撞到一旁堅硬的車窗玻璃上了。
「酷拉皮卡……」
漂亮的瞳孔劇烈緊縮,酷拉皮卡顯然已經無法繼續克制心中的戾氣,用於束縛的鎖鏈緊緊地纏繞在對方身上,如同毒蛇巨蟒一般,似乎想要把獵物就此絞死。
他抬起手,又是一拳。
「砰——!!」
「酷拉皮卡!」
我解開安全帶,匆忙撲上去按住他的手:「冷靜下來!」
他沒有再動,只是呼吸有些紊亂,我慢慢地把他緊握的拳頭撫平,放輕聲音勸道:
「不要上當,他是在故意激怒你,我不會有事的。就算被耽誤了7點的航班,也只不過是延遲幾個小時的事情,8點、9點、10點,我一樣可以離開友客鑫。等處理完這件事,我馬上就出發去機場……你答應過我的,會一直保持冷靜。」
手指間積蓄的力量一寸一寸被撫開,瞳孔周圍那一圈隱隱的紅色漸漸淡了下去,我正要松口氣,忽地聽見副駕駛座的庫洛洛又慢悠悠地開腔了——
「是嗎……」
這個混蛋。
「——你給我閉嘴!!」
我感到胸腔內燃起了一簇火苗,飛速環顧一周,沒找到合適的、能讓他徹底閉嘴的東西,於是目光落到了他腦袋那一圈潔白的繃帶上。
我想起最初對他頭部受傷的猜測。
……去他的吧。
就算是讓他失血而死,我也絕對、要在此時此刻、把他那張臭嘴給堵上!
22
纏繞在額頭上的繃帶取下來後長度足足有一米,但讓我稍感意外的是,庫洛洛的頭部並沒有受傷,他之所以選擇纏繃帶,大約是為了掩飾刻在他額間的十字刺青。
挺不羈的。
如果不把它遮蓋住,就憑庫洛洛現在的氣質,怎麼也不像個斯文有禮的讀書人。
被這麼一打岔,我心頭的怒氣微微平復了一些。我垂下頭理了理繃帶,一言不發就要往庫洛洛的嘴部套去。
「你做什麼?」
庫洛洛腦袋一偏,避過了我的動作,眼神不善地看著我。
「——讓你閉嘴。」
皮笑肉不笑地朝他說完這句話,我又扯著繃帶要往他的嘴上繞。庫洛洛反抗得有點厲害,雖然被封住了念力,但反應速度還是要比我強上無數倍,我的好幾次動作都被他躲開了。
就在我暴躁得想要把繃帶揉成一團直接塞他嘴裡的時候,忽然一只白皙的手伸過來,與秀氣的外表不符地、替我狠狠地抵住了那顆亂動的頭。
「妮翁,可以動手了。」
酷拉皮卡輕描淡寫地說。
我驚訝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平靜,已經完全看不出多余的憤怒情緒,我甚至還能從中讀出幾分縱容的意味。就好像我不論是想纏住庫洛洛的嘴巴、還是想做些其它瘋狂的事,他也絕對會二話不說來幫我。
我轉回眼,深吸了口氣,不再胡思亂想,麻利地舉起繃帶,湊近副駕駛座上的男人,從嘴前繞到耳後、緊緊地纏了四五圈,最後又給他打了個一定不會松開的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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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程庫洛洛果然老實了,沒有再吱一聲。
到達B號據點的時候,時間正好是6點30分,由鋼鐵混凝土搭建成的城市徹底被夜幕籠罩,夜空上星光黯淡,亮度甚至不及地面的各式電子燈屏。
庫洛洛被酷拉皮卡押進了審訊室。
冰冷厚重的金屬大門緩緩關閉後,走廊內重歸於寂靜。冷色調的白熾燈懸掛在頭頂上方,灑下一片雪霧一樣的光芒。
7點左右,巴蕉三人也趕到了據點,亞裡沙還把我之前在購物中心買的一大袋零食給帶了過來。
無聊的等待中,我從袋子裡翻出兩盒泡面、摞在手邊,又向旋律詢問了打開水的地方。
將近8點,達佐孽、費婕、伊萬諾夫、凜仙和多奇諾意外地出現在我眼前。
「你們怎麼來了?」
「老爺非常擔心您。」達佐孽解釋道,「不過,他現在忙著和警方交涉,暫時沒辦法趕過來,所以命令我們先來處理這邊的事,並且安排人手,和巴蕉、旋律一起護送您去機場。老爺已經為您預約到了晚上10點的航班。」
「……酷拉皮卡去殺手隊的事,已經定下來了嗎?」
「是的,如果不是因為早就和主辦幫會那邊商量好了,老爺也更希望能讓酷拉皮卡護送您。還請您見諒。」
「不,沒什麼。」我朝達佐孽搖搖頭,「這樣很好。」
剛才無聊的時候和旋律聊了會兒天,她告訴我,庫洛洛在車上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雖然當時,那個男人的神態、語氣和話語內容,都很令人火大,但冷靜下來仔細一思考,也能從中得到一些信息:
蜘蛛們重旅團整體更甚於團長的生命,這也意味著,今晚重新開幕的拍賣會才是他們的主戰場。
能和縈繞在心中五六年的噩夢正面碰上,能為含冤死去的族人們復仇祭奠,大概是酷拉皮卡最大的心願,抑或說是執念。
那很危險。
但我不能阻止,不會阻止,也不想阻止。
在這樣一個危險的夜晚來臨之前,我所能夠做的,也只是給他泡兩盒泡面,叮囑他在臨行前填飽肚子——剛開完殺手會議,不,也許是在會議中途就接到了電話、趕來購物中心,一直到現在,他還呆在審訊室裡——肯定沒時間好好吃晚飯。
「8點10分。」達佐孽看了下時間,「拍賣會快開始了,我進去看看。」
估計著再過幾分鐘酷拉皮卡就能出來,我撕開泡面的包裝膜,走到走廊盡頭一間休息室的飲水機前,按下開水鍵。
白騰騰的水蒸氣模糊了視線,我望著飲水桶內不斷「咕嚕」往外冒的巨大氣泡,有些出神。
等到開水漫過金黃的面餅,我松開手,把泡面盒端到一旁的茶幾上,往裡添加調料包。掰開叉子,將調料攪動均勻後,我仔仔細細地封好了盒子的表面。
再次回到審訊室門前時,酷拉皮卡和達佐孽已經出來了。
「怎麼樣,有問出什麼嗎?」
酷拉皮卡搖了搖頭:「暫時給他打了麻醉,並且在裡面放了催眠瓦斯,至少十二個小時內,他不會醒來。」
達佐孽安排道:「費婕、伊萬諾夫、多奇諾,你們三個人守在這裡,一旦出現什麼情況,用電話聯系我。」
被點到名字的三名保鏢同時點頭,表示明白。
達佐孽又看向我:「大小姐,這裡離林宮機場比較遠,差不多該出發了,我和凜仙、旋律、巴蕉會負責護送您。」
「好的,請你們先去做准備吧,我等會兒就下來。」
「是。」
達佐孽幾人乘電梯下樓後,我回頭,看向身後的酷拉皮卡。
他也在看我,眉心淺淺蹙著,神情好像有些擔憂,我猜他一直沒有忘記庫洛洛先前在車上說的話。
和我一樣。
「到了機場,我會給你發短信的。你有空了,也要記得回復我。」
——讓我也確認你是否還安全。
「……好。」
我把雙手背到腰後去,努力做出輕松的表情,又用眼神向他示意了一下休息室的位置:
「走廊盡頭的那間房裡,有兩碗泡面,你記得吃了以後再去墓地大樓。」
這一次,酷拉皮卡安靜了很久。
「……」
「好。」
23
友客鑫的城郊遠沒有市內明亮,黯淡的月色下,兩旁綿延的荒漠和岩石被勾勒出森黑色的輪廓,筆直的柏油公路向前延伸,看不到盡頭,道路兩旁的路燈也格外稀疏,好幾秒才能掠過一盞。
我坐在汽車後排往外眺望。
由於外部的景色實在是過於單調,沒過多久我就收回了目光。
9點17分。
20多分鐘前,墓地大樓拍賣會的戰鬥就已經打響,即使那時我遠在出城的汽車上,也能隱約聽見、看見市內傳來的爆炸聲和衝天的火光。
後來是車內廣播循環播放的關於拍賣會遭遇恐怖襲擊的新聞,光是聽著那些文字描述,我就能聯想到現場支離破碎、鮮血淋漓的畫面。
手機安安靜靜,沒有絲毫消息。
我不敢再聽,讓司機關掉了廣播。
這次達佐孽向萊特申請了三輛汽車和專職的司機,我和達佐孽乘坐的車開在最前方,剩下的三名保鏢,凜仙在中間那輛車,旋律和巴蕉則是坐在後一輛車裡。
如果被突然襲擊,敵人至少沒辦法一眼就鎖定我所在的位置。
「這是雙重保險。」達佐孽向我解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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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開過一片石林,前方是空曠的平原,只有一塊巨大的岩石矗立在右側公路邊上,遠遠看去,那塊巨岩就像一座小山丘。
我似乎看見「山丘」頂端有幾個模糊不清的黑點。
達佐孽顯然也注意到了前方的異常,命令司機放緩車速,而他自己,則拿起了手邊的望遠鏡,朝那幾個黑點的方向仔細看去。
只停頓了幾秒,他的臉色驟然劇變,連聲音都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顫抖:
「快回頭!快——!!通知所有人!掉頭!!」
印像中,我從未見過他如此聲嘶力竭、方寸大亂的模樣,難道是……
汽車在幾十秒內調轉了方向,以全速往回開,我按了按急促跳動的心髒,抄起一旁的望遠鏡,扭身往後擋風玻璃外望去。
大約幾百米外,四個黑點也在飛速移動,向汽車追趕而來。
而在汽車全力奔逃的情況下,那幾個黑點不僅沒有被甩開,反而還緩慢地朝這個方向又靠近了一點——簡直不是正常人類能達到的速度。
我架起望遠鏡。
慘淡的馬路燈光下,我終於勉強看清了追著汽車的四個人的模樣。
兩男一女,還有一個渾身纏滿繃帶的家伙。奔跑在最前方的男人身穿武士服、腰間綁了一把很長的刀;而在他側後方的,則是一個個子矮小、穿著長款黑風衣的男人;最後方的女人留著齊耳短發、戴了一副半框眼鏡,即使速度比不上前方的三個人,也仍然沒有落後太多。
——除了那個像木乃伊一樣的繃帶精,其余的三個人,我都曾在hei幫發布的懸賞令裡看到過照片。
毫無疑問,他們就是幻影旅團的成員!
他們的目標……
望遠鏡中,那個個子矮小的男人豁地抬起雙眼,銳利的目光透過無形的百米空氣和厚厚的擋風玻璃,如一彎已然開刃的尖刀般刺了進來。
他們的目標,是我。
「……」
「達佐孽。」
我聽見自己說。
「告訴其他人,盡全力逃離,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用停下。」
沒人能抗衡他們。
現在唯一的生機,就是祈禱加足馬力的汽車能夠跑過那幾個怪物的雙腿。
「大小姐……」達佐孽勉強冷靜地看向我,「至少您要平安地回去。」
「我們之中,有誰能對付得了他們嗎?」
「……不,沒有那種人。」
他干澀地扯了扯嘴角,苦笑著喃喃:「是我判斷失誤了,沒有想到那群瘋子除了襲擊拍賣會,竟然還准備截車……我以為,他們就算要追查那名被我們控制起來的盜賊的下落,也不可能這麼迅速地做出行動……距離那名盜賊被抓,也才過去了兩三個小時……」
我緊緊捏住手裡的望遠鏡,不再往回看,手指用的力氣有點大,被鏡身硬質的外殼硌得發疼。
但適當的疼痛能讓人清醒。
「那就通知下去吧。無論留下來多少人,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心跳聲劇烈到近乎麻木,我頓了頓,讓氧氣盡可能多的注入肺部,鈍鏽的腦子重新獲得一絲清明。
「現在最好的情況是,那幾個人跑不過汽車,我們全部脫險;壞一點的情況是,最後的這輛車被他們追上,但他們已經完成了目標,放棄追擊其它車輛;最壞的情況……」
「最壞的情況,是他們打算團滅我們——至少我認為這個可能性不大,不是嗎?」
達佐孽低沉地應了一聲,他終於下定決心,摸出對講機,下達了「不用停下」的指令。
十余秒後,車身忽然激烈地顛簸了一下,像是被什麼尖銳的器物猛然刺中,輪胎發出震耳欲聾的報廢漏氣聲。
「哐當!!」
膝間的望遠鏡被重重地摔了出去,鏡片撞擊在堅硬的底盤上,往回高高彈起,隨後四分五裂。
時間在這一瞬間仿佛凝固。
我抬起頭。
「砰——!!」
高大的黑影降落到車前蓋,如同一頭矯健靈敏的野獸,隨著汽車拖曳的速度漸漸減緩,他極快穩住身形,抬手搭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寒光一閃而過——
世界在這一刻被按下消音鍵。
漫天的血跡在狹窄的車室內炸裂飛濺,猶如老舊而模糊的默片一般,腥紅滾燙的血液塗抹了座椅、車窗,也沾染上了我的臉頰、衣襟……
那是火一樣的溫度。
車前的擋風玻璃整塊破裂開來,突兀地發出「嘩啦啦」的粉碎聲。
夜色裡,郊外寒涼的風一股接一股地灌注進狹小的廂室,車前蓋上的那個男人抽回沾滿了粘稠血液的刀身,雙腿發力,輕而易舉地跳進了副駕駛座。
「喲,諾斯拉家的大小姐。」
他微微下耷的眼睛鎖住我,胡子拉碴的臉龐顯得懶洋洋的,沒什麼精神,就連口吻也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聽說你有一種很了不起的預知能力啊?能讓我見識見識嗎?」
與此同時,車窗外倒退的風景徹底停滯,定格在了最後一幀畫面。
汽車,徹底被截停了。
24
我和達佐孽一起下了車。
四周都是荒涼的砂岩和原野,沒有半分人跡,路燈冰冷地散發出弱光,被結塊的泥土牢固地釘在原地,不得動彈。
臉頰上沾附的溫熱血液早已被郊外帶著砂礫的風所吹冷、吹干,我站在車門邊,感受到一陣勁風從頭頂躍下。
那個渾身纏滿繃帶的怪物從車頂上跳了下來:「前面的兩輛車沒有停,都跑掉了。」
矮個子男人冷冷地「嘁」了一聲。
「那群廢物!」一刀殺了司機的男人低罵一句,撓了撓頭,「不過算了,既然人已經到手了,也沒必要再追上去,還是抓緊時間問出團長的下落吧。」
另外兩人都沒有異議,佩戴長刀的男人於是把視線轉向我,正要說話,突然一道疑惑的女聲橫插進來:
「咦,為什麼還有一個男人?」
是那個跑在最後的女人,她戴著半框眼鏡,明明是幻影旅團的成員,已經沾手了無數鮮血,神情卻很天真無辜。
「是保鏢吧,上流的人最喜歡搞這些東西了。」佩刀男人隨口回答。
「但是,俠客說只要抓住諾斯拉家的那個小姐就好了,而且我們的車只有五個座位。」
佩刀男人想了想,說:「那就殺掉吧。」
「不行。」繃帶男人插口道,「萬一有什麼信息是只有他才知道的,那我們就殺錯人了。」
「啊啊,要是派克在就好了,問完就殺掉,也不用這麼麻煩。」
「拍賣會那邊人更多,更需要派克的能力。」
眼鏡女人執著地說:「可我們的車真的坐不下。」
……
他們還在爭論,達佐孽的性命就像是一件任人拿捏的貨品一樣被議論著,我感到四肢的血液都變得冰冷而麻木,記憶中,一切鮮活的顏色都變得很遙遠,仿佛腦子裡的某個部分,也被不久前那寒芒畢露的一刀給斬成了涇渭分明的兩半。
「你們——!」
耳旁忽然傳來達佐孽飽含怒意的吼聲。
他的額際青筋微露,臉色有些漲紅,顯然是氣憤到了極點,又或許是自知生路無多,在瀕死的最後一瞬爆發出了力量:
「你們這群惡心的、冷血的怪物!!怎麼能把人命當成是輕賤的物品?!你們難道就沒有一點……」
聲音戛然而止。
他瞪大雙眼,眼球突出,臉上還殘余著沒有發泄完的憤怒,但也就在這一剎,他的脖頸間噴射出大量的血液,一秒後,他的脖子彎折、健碩的身軀也「砰」地一聲倒了下地,濺起一小片飛揚的沙塵。
「吵死了。」
矮個子男人收回手刀,陰鷙地看了一眼剛被他殺害的新鮮屍體,又看向停住爭論齊齊朝他望來的另外三名盜賊:
「已經殺掉了。」
「啊,那不用再吵了。回基地吧。」
眼鏡女人說完,轉身朝他們先前所在的巨大岩石的方向走了過去。繃帶男人也沒再說話,跟在她身後往回走。
佩刀的男人留在最後。
他彎腰打量著我。
別無選擇,我應該和他們一起離開的,可剛才從達佐孽動脈裡噴出來的血液就濺在我的肩膀、胸前、以及裙擺,他現在還毫無聲息地躺在我的腳邊,怒睜的雙目甚至都沒有閉上。
……我動不了。
雙腿灌了鉛一樣定在原地,胃裡似乎有什麼在翻滾,胸口湧上一陣悶鈍的惡心感。
我掩住嘴,蹲下去,干嘔出聲。
佩刀男人一愣,哈哈大笑起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能被屍體嚇成這樣的,你真的是hei幫的人嗎?hei幫和盜賊也沒什麼不同吧?難道hei幫不殺人嗎?」
不遠外有聲音在催促:「信長,太慢了!」
「是你們走太快了!」被叫做信長的佩刀男人拖長聲音叫喊,「喂,飛坦!這個女孩被你嚇到了……你倒是給我走慢點啊!負起責任來!」
沒人搭理他,他又彎下腰看我。
干嘔已經止住,但是生理性的淚水沒辦法克制,我抬手擦了擦眼角,擦不干淨,下一刻,新的水珠又會冒出來。
「喂,你要是走不了,我只能拎著你走了。」
叫信長的男人最後沉聲警告說。
我死死掐住掌心,在他即將伸出手的那一刻站了起來,沉默地繞開達佐孽的屍體,順著那幾名盜賊走遠的方向邁出腳步。
25
黑色轎車飛馳在空無一人的柏油馬路上。
我被叫信長的男人和眼鏡女人夾坐在後排中央,開車的是那個繃帶怪人。
「本來以為這次的行動不會很順利,看來也沒花多少力氣嘛。真是出乎意料啊,難道俠客的猜測出錯了?」
「咦?除了抓住諾斯拉的小姐,俠客還有說些什麼嗎?」
「小滴真是……」信長嘆了口氣,捂住額頭。
「俠客說,團長單獨行動失去聯系以後,諾斯拉家把飛船票從傍晚7點改到了晚上10點,這中間肯定是發生了什麼,很大可能性是諾斯拉家的大小姐身邊存在著一個非常棘手的念能力者,那個人和團長交手後,團長才徹底失蹤……可是,我們現在並沒有遇到這麼一個人……」
「我好像有點印像。」名叫小滴的女人頓了頓,「但是,俠客的判斷一般不是很准確的嗎?」
「是啊,如果俠客的判斷沒出錯的話……」
信長沉吟片刻,忽然偏過頭,盯住我,眼神裡帶著幾分探究,聲音也低沉了下來:「那麼,那個人去哪了呢?諾斯拉小姐。」
「……」
我不知道該不該回答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或許沉默才是最好的選擇。
也就在這時,口袋裡突兀地傳出手機的震動鈴聲。
封閉的空間內,數道目光都朝我看了過來。
我僵坐著沒有動。
信長雙手環胸,往後靠,一臉無所謂地說:「不看看是誰打來的嗎?」
我慢吞吞地將手機拿出來,浮動在微亮屏幕上的名字簡短而有力,讓我忍不住鼻頭酸澀。
「酷拉皮卡。」信長把那個名字念了出來,「那是誰?」
「……爸爸的助手。」
「消息傳得還挺快。」
信長奪過我的手機,按下接聽放到耳邊,懶洋洋地「喂」了一聲。
對面似乎說了句什麼,他另一只手掏掏耳朵,漫不經心地說:「我還以為你會問我們是誰、想要什麼,一般被綁架的人質家屬好像都是這種套路。」
過了幾秒,他的臉色猛地一變,上半身繃直坐正,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戒備的姿態:
「我怎麼相信你?」
對面沒再說話,掛了。
「可惡!!」
信長看著熄滅的屏幕,惡狠狠地握緊了手機,仿佛下一刻那只手機就會在他手中被捏成一堆廢銅爛鐵。
小滴奇怪道:「發生什麼事了?」
「那個人說團長在他手裡!」
隨著信長這句話音落下,黑色轎車驟然急停,所有人都喜怒不定地把目光聚集過來。其中飛坦的目光最為銳利,直接眼眸半眯著鎖定了我。
沉甸甸的氣壓在狹小的空間內醞釀,我怎麼也沒想到酷拉皮卡一上來就砸了這麼個重磅消息……他想做什麼?
一片死寂中,又有一道鈴聲幽幽響起。
「啊,是我的。」小滴從褲袋裡摸出手機,看到來電人後,突然驚訝地睜大了眼,「是團長打來的呢。」
信長愣了愣,好像很快就想明白來龍去脈,咬牙恨恨地奪過手機,開了免提:
「說吧!你想做什麼?」
「比起這個。」
我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但那聲音像在壓抑著什麼,語氣繃成了冷硬的一條線,沒有溫度、毫無起伏。
「先讓我確認人質的安全。」
信長沒過多猶豫,皺緊眉頭把手機遞到我的面前。
這一刻,好像腦子裡崩掉的那條弦重新顫巍巍地連接在一起,我用力壓制住喉嚨裡的澀意,輕輕喊了一聲:「酷拉皮卡。」
那頭頓了一下,嗓音仍然繃著,但能聽出來微微松了口氣:「有受傷嗎?」
「沒有。」
「只有你一個人嗎?」
「……嗯。」
信長及時抽回了手機:「好了,現在可以說說你的條件了吧?」
「很簡單,交換人質,用諾斯拉家的大小姐交換回你們的團長。」
「沒問題。」信長一口答應,「不過同樣的,我也要確認團長是安全的。」
「很遺憾,你們的團長被打了麻藥,大概十個小時後才能清醒,不過我可以允許你們其中的一個人來確認他的身體狀況。」
「時間和地點呢?」
「等你們確定好人選,讓他單獨給我打電話。今晚12點前,如果你們沒有做出決定,我會默認談判破裂。」
談話就此中斷。
信長按熄手機,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隨即看向後排最右側的小滴:「這件事,最好還是由小滴去做,小滴的能力應該能吸出團長體內的麻醉劑吧?」
小滴點點頭。
「沒有這個必要。」副駕駛座的飛坦忽然出聲,「知道位置以後,一起過去殺了他。」
「但是團長在他手裡!假如他發現我們一起過去,會直接殺了團長的!」
「那沒什麼,我們殺了他給團長報仇就好。」
信長不可置信地怒吼起來:「你瘋了嗎,飛坦?!我絕對不可能讓你這麼做的!」
「我也不贊成飛坦的想法。」繃帶男人說,「旅團不能沒有團長,我們應該優先把團長救出來。」
「比起團長的死活,旅團的存亡更重要。團長會認同這個做法的。」
信長的臉色已經憤怒到陰沉下來:「不管怎麼樣,我今天絕不會讓你邁出去一步,飛坦。」
飛坦眯起狹長的雙眼,神色暗含危險:「想打架嗎?」
車內的氣氛瞬間陷入劍拔弩張,信長的手指甚至已經搭上了劍柄,做出防備狀的姿態。
「停——!」
小滴不知什麼時候具現化出了一杆吸塵器,在兩個人的頭上分別打了一下。
「團員之間禁止內鬥。俠客他們應該差不多回基地了,等大家見面,再一起商量吧。」
26
幻影旅團的基地在市郊的一棟廢棄大樓裡。
大樓內部的環境非常的破敗陰森,一踏進去,就能感覺到渾身似乎都被一股潮濕陰涼的空氣所包圍。
隨意堆積的木箱子上,孤零零坐著一個人影。那是個模樣有些奇怪的男人,兩只眼下畫著淚滴狀和星星狀的妝,一頭紅發被發膠牢牢地固定成火焰的形狀,顯得詭異而妖艷。
「喂,西索。」信長進門朝他喊道,「俠客他們還沒回來嗎?」
「嗯哼~」
兩個音節,語調卻讓人骨頭有些發麻。西索指尖夾著撲克牌,隨意地往下瞥來一眼,很快就移開了目光。
「搞什麼,都已經快10點半了,拍賣會的事情應該早就結束了才對。」
信長抱怨著,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十幾秒後,電話還是沒通,他的眉頭深深皺起。
「俠客那個手機狂魔,不是從來不關機的嗎?怎麼回事?」
他的神色變得有些凝重,換了個號碼又撥出去,一分鐘響鈴完畢,對面無人接聽,電話自動掛斷。
「喂喂,開玩笑的吧?派克也不接電話……」
「我來試試。」小滴也摸出自己的手機。
電話一個接一個撥出,但聽筒內傳來的聲音不是關機就是無人接聽,我感到周圍的空氣越來越沉重、越來越緊張,像漸漸地被纏縛進了一張看不見的密網之中。
「瑪奇、富蘭克林、芬克斯、庫嗶,都聯系不上了。」
「……怎麼可能?!」
信長滿臉震驚,難以相信這是事實,瘋狂地戳按手機按鍵,可電話那頭的結果依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
飛坦也蹙了蹙眉,似乎記起什麼,低啞冰涼地吐出三個字:「揍敵客。」
信長頓住動作。
「說起來,好像是聽說hei幫請了幾個殺手……但是,光憑揍敵客的人,也沒辦法對付俠客他們六個吧?」
他喃喃著,猛地反應過來:「還有那個人!」
小滴呆呆道:「誰?」
「抓走窩金的鎖鏈手!還有抓住團長的那名念能力者!!」信長雙目似要噴出火光,憤恨的情緒彌漫在他的周身,「如果他們和揍敵客聯手,俠客他們就危險了!!」
「對啊,原來如此……我就說那個念能力者今晚截車的時候怎麼不在,原來是去拍賣會了!他也是殺手嗎?」
一直沉默的繃帶男人猜測道:「說不定,抓走窩金和團長的,是同一個人。」
信長微微一怔,神情更為黑沉,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是、嗎?鎖鏈手,酷拉皮卡?」
這時,他終於想到了什麼,野獸般具有攻擊性的目光霍地看向我,一股極其陰寒恐怖的氣隨著他的目光籠罩到我的身體上,令我的手心瞬間冒出冷汗,大腦也開始戰栗空白。
「你一定知道關於他的事情吧……說說看啊,窩金也是他抓走的嗎?窩金怎麼樣了?」
他手指摸上刀柄,眼睛裡冷怒的感情已經凝結成了深不見底的顏色,仿佛失掉了理智,只要我的回答讓他有一絲不滿意,他就會瞬間暴起,奪走我的性命。
……我該後退。
可是身體無法行動,大腦也無法進行思考。
時間被無限拉長,連呼吸也變得滯緩。
突然,一道黑影擋到我的面前,替我阻隔掉了大部分的惡念——是那個繃帶男人。
「冷靜點,信長。」
「讓開,剝落裂夫!!」
「你暫時不能動她。」剝落裂夫說,「她是人質,團長還在那個人的手上。」
空氣中陰森的惡念陡然一頓,緊接著緩慢地退去,隨之響起的,還有信長不甘的怒喝:「可惡!!」
「無所謂。」
飛坦錯開剝落裂夫,站到我身側,金色的細長眼睛如毒蛇一般捕捉住我的臉。
「讓我來審問她。」
說著就要朝我伸手,卻在此時,一道快得產生殘影的東西朝這個方向飛掠而來,鋒利迅疾的氣甚至擦斷了我耳邊的頭發——
飛坦立刻做出反應,如只矯健的獵豹般往後飛撤幾步。
「咻!」
那飛來的東西沒有傷到他,直直地插入水泥地,將地板割開了一道指甲長度的裂口。
我低頭一看,居然是一張撲克牌。
「西索。」飛坦陰冷地朝木箱高處望去。
妖異的紅發男人從木箱子上站了起身,一躍而下,落到地面。他的身量很高,一步一步走過來時,讓人不由得生出一種驚悚的感覺。
「你們討論的,我大概聽明白了~」他走到我的身邊,輕挑眉頭,用他那份獨特而怪異的語氣,不緊不慢地說,「殺了她,就沒辦法救出團長,那種事我是不會答應的喲~」
「三比一。」
小滴算了算,平靜地得出結論:「決定救出團長的人數更多呢。」
飛坦冷「嘁」了聲,抱著手臂撇過頭去。
「雖然這麼說,但果然還是好不甘心啊。」信長死死地攥緊雙拳,低聲說話間,雙眼中流露出一絲悲頹。
但沒等消沉太久,他瞳孔猛地一縮,如同一頭警惕的獵物般繃直了脊背,聲音冷冷道:
「有人往基地的方向過來了。」
27
凝肅安靜的氛圍中,飛坦最先往門口的方向走去。他一言不發,只留下一個黑色挺直的背影,垂在身側的手已經筋骨緊繃、蓄勢待發。
信長也緊隨其後,神情暗怒中帶著肅殺,似乎無論來犯者是誰,他都一定會將之斬於刀下。
小滴看了看在場幾人:「這個女孩怎麼辦?」
「沒辦法~」西索一手抵住額頭,有些變態地笑起來,「只能我留在這裡看住她了呢~」
「那就這樣吧。」
小滴和剝落裂夫也最後走出了廢棄大樓。
空曠破舊的大樓內,只剩下我和這個怪異的紅發男人。
說實話,我並不是很想和他單獨待在一起,他給人的感覺太危險了,而且不同於旅團其他人——信長性情剛直、剝落裂夫沉著冷靜、飛坦冷血暴虐、小滴呆板無情——這個叫西索的男人,我無法准確理解他的性格。
無論是從他說話的語氣、還是所做的舉動,我都覺得他好像只是一個純粹的變態。
不過,如果他之前說的話都是真的,那麼我應該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
想通這一點,我掐緊自己的手心,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嗯~脆弱的小蘋果好像突然不害怕我了呢~」西索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手裡的撲克牌,瞥了我一眼。
與此同時,大樓外忽地傳來一聲劇烈的轟鳴——
「轟隆——!!」
腳下大地甚至都隨之一陣震動,大樓的玻璃窗不堪重負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仿佛下一刻就會破碎紛飛。
「啊呀,打起來了~」西索說著,慢吞吞地站直身體,「如果不想受到波及,脆弱的小蘋果最好找個箱子把自己裝起來哦~」
我呆呆地看著他,但他說完這句話,就沒再看我一眼,轉身徑直往大樓外走去了。
……走、走了?
不用看管我了嗎?
「轟轟轟——!!!」
外面似乎有哪裡炸了,爆炸的余波牽動著大樓的鋼筋鐵骨,灰石碎屑從頂部天花板撲簌簌地落下。
我連忙躲開那些碎石塊,想起西索離開前的話,往大樓門口看了眼。
外面打得很厲害,我想要趁亂逃走,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他讓我躲進箱子裡,又是什麼意思?
我揣測不出一個變態的想法。
干脆把箱子打開看看吧。
——說不定就是字面意思的讓我藏進去呢?木制的箱子雖然脆弱,但也可以一定程度上為我阻擋砸落的沙石。
我回憶著西索最初站立的位置,朝那個地方的木箱堆走過去。
最外層的一排箱子空蕩蕩,第二層的也是……直到我打開第三層的某一個木箱。
裡面裝著屍體。
木蓋打開時,箱內的屍體正以一種詭異扭曲的姿勢蜷縮著,身上的血液早已干涸,慘淡的夜色裡,他的臉色已經變得烏青,還殘留著死去前那一刻的不可置信的神情。
我捂住嘴,倒退幾步。
箱子裡的屍體……我曾經見過。
在hei幫懸賞的照片中。
他是幻影旅團的成員,卻被同為幻影旅團成員的西索殺了……
為什麼?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長久麻木的心髒仿佛在這一瞬發出了瘋狂的跳動聲,全身的血液都在急速流動,我勉強扶著手邊的木箱站穩身體。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西索是幻影旅團的叛徒。
這麼做,對他自己有什麼好處?還是說,有誰指使了他這麼做?幾乎是在電光石火間,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酷拉皮卡。
好像所有線索都串聯了起來:明明行為舉止如此怪異瘋狂的西索,卻在千鈞一發的時刻動手保住我、自願留下來看守我,甚至於同伴離開後,他也一分鐘都沒有多待,而選擇立即加入戰場——
他不是去幫助幻影旅團的,恰恰相反,他是去幫助來殺戮自己同伴的凶手。
也就是……酷拉皮卡!
-
「轟轟——!!」
樓外的戰鬥已經持續了很久很久,大樓四面的玻璃早就被震碎,碎片炸得滿地都是,我抱著膝蓋蜷坐在木箱前方,面對著大樓正門。
這個角度可以確保我在第一時間就看清踏進門的人影。
最初洶湧而強烈的感情已經在漫長的等待中漸漸沉澱了下來,甚至連對外界戰況的緊張感也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撫平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心想。
假如酷拉皮卡輸了,進門的是幻影旅團的人,那迎接我的,也只不過是一個死亡的結局——和他死在同一個夜晚。
這並不可怕。
我吸了口氣,忽然遲鈍地發覺,外面好像有一陣沒傳來打鬥的聲響了。
「嗒、嗒、嗒……」
是腳步聲。
我從臂彎裡抬起頭。
黯淡的月光下,穿著白色內襯的少年扶門出現在大樓入口處。
他似乎是急速飛跑過來的,微微喘著氣,柔軟的金色發絲被汗水打濕,貼在額角臉側。
他沒有戴隱形眼鏡,眼睛呈現出一種漂亮瑰麗的緋紅色,與我猝不及防地對視時,那雙瞳孔劇烈地動了動,清瘦的身軀也仿佛跟著顫了一下。
染血的白皙手掌離開門框,他站直身體,想向我走來。
「……酷拉皮卡。」
他欲要邁出的雙腿定在原地,視線隨著我站起來的動作緩緩上抬。
這一刻,什麼幻影旅團、什麼計劃,我都不想管了,滿心滿眼只有一個念頭——我要擁抱他。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跑得這麼快,遙遠的纖瘦身軀被雙手徹底地緊緊擁抱住時,好像這一晚的所有驚心動魄都可以暫時得到安歇。
少年的身上存留著一股沒能及時散去的血腥味和汗味,或許還夾雜一絲塵土的味道,脖頸間的皮膚稍微粘膩,貼上去時,似乎還能感受到跳動的血管之下流淌的溫熱血液。
目光放松地下垂,四周一片黑寂,微弱的月色照不出腳下融成一道的影子。
忽然,腰背處微微一緊,我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往懷裡攏了攏。
我珍藏在心裡的那個少年……
他回抱了我。
28
也許是因為剛剛劇烈的奔跑,他的心跳聲還有些急促,失序的喘息拂在發絲和耳尖,激起輕微的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耳畔的呼吸聲終於慢慢平復,取而代之的,是微啞低沉的嗓音:
「有沒有傷到哪裡?」
我小幅度地搖搖頭:「血都是司機和、和達佐孽的……」
我感到他的身體僵了一下,應該是自責吧,可這一切並不是他的錯。
我輕輕撫了撫他腦後柔軟的發絲:「我們都很努力了,是那些壞人太殘忍,和你沒有關系……你感覺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
他慢慢地松開我,眼睛的顏色已經變成了正常狀態下的茶色,同樣很漂亮。
「總之,先離開這裡吧。」
「嗯。」
-
樓外的建築群已經坍成了一片廢墟。無論是地上裂開的大坑、還是周圍的斷壁殘磚、又或是焦黑的泥土顏色,都彰顯著不久前那場大戰的激烈程度。
唯一保留得還算比較完好的,居然是我所在的那一棟樓。
穿過滿地塌方的殘骸,路過一棟只剩半截的大樓時,酷拉皮卡忽然頓住腳步,抬手迅速地遮住了我的眼睛。
我楞了愣,意識到前方可能有什麼不太好看的東西……或許是誰的屍體之類的。
「沒關系……」
反正今晚見得夠多了,而且以後不一定能完全避免這種事,我應該學著去適應。
我想把他的手移開,但是沒能移動。
他的手依舊穩穩當當地虛掩在我的眼前,我的力氣對於他來說顯然不值一提。
「酷拉皮卡,沒關系的。」
「……妮翁,你沒必要再繼續經歷這些。」他低低地說。
就好比我離開幻影旅團的基地前,沒有選擇把箱子裡藏著屍體的事實告訴他,我也下意識地不想讓他再經歷更糟糕的事情。
這樣一想,似乎也不需要再堅持什麼。
要是再來一次,精神閾值大概就會到達上限了吧。
我了嘆口氣,閉上雙眼,朝他攤開手心:「是,我明白了,那就麻煩酷拉皮卡給我帶路了。」
眼前的陰影緩緩撤去,他「嗯」一聲,牽住了我的手。
少年的手掌纖長溫熱,覆蓋著一層薄繭,一摸就知道是常年修習武藝留下來的。從窟盧塔族被屠殺到成為諾斯拉家保鏢的這段期間,他一定經歷了常人難以想像的痛苦,可那都是我無法參與的過去。
要是能早一點,再早一點遇到他就好了。
-
一片鐵絲網豎成的圍欄後,是市郊馬路,諾斯拉家的幾輛汽車就停在那裡。
汽車門邊站了幾個人,除了巴蕉、旋律他們之外,還有一個紅發男人——西索。
看見我和酷拉皮卡以後,他挑了一下眉,沒說什麼;倒是其他人全部湧了上來,神態各異,總歸都帶著一絲劫後余生的慶幸。
「揍敵客的那兩位殺手已經提前離開了。」旋律彙報說,「B點情況一切正常,如果現在過去,需要提前通知費婕他們。」
酷拉皮卡朝她點了下頭:「我知道了,先去B點。」
「了解。還有,隊長,剛才我們已經告知了老爺這邊的情況,老爺吩咐我們一定要第一時間把大小姐送回酒店……」
旋律說著看向我,似乎有點為難:「大小姐,您……」
她應該是想讓我和其他保鏢先行返回酒店,但恐怕也聽出來了我此刻的心聲,所以才會這麼猶豫不決。
說實話,可能是這短短幾個小時的經歷讓我產生了後遺症,又或許是其它的原因,總之,我現在一點也不想和酷拉皮卡分開。
今夜月光好像變亮了點,腳下居然出現了影子。
就在我還沒想好該怎麼回答的時候,身旁忽然傳來聲音:
「不用。」
我驚訝地望向酷拉皮卡,他的神色平靜,仿佛說出口的話並不存在任何衝動的成分、就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妮翁和我們一起去。」
-
車輛向友客鑫市內行駛的途中,我終於有機會詢問今晚發生的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
酷拉皮卡條理清晰,很快就把一切向我解釋清楚。
他說,他和西索在獵人考試的時候就有了交集,包括友客鑫拍賣會可能會被幻影旅團襲擊的消息,也是西索遞出來的,因為這個,他才選擇了近期會參加拍賣會的諾斯拉家成為契約保鏢。
今晚的墓地大樓總共被6只蜘蛛襲擊,他連同揍敵客家的兩位殺手擊斃了其中4只蜘蛛,剩下2只重傷不知所蹤,很大可能是已經逃回了基地。
後來接到其余4名蜘蛛截車的消息,就有了我在車上接到的那通電話。
之後,酷拉皮卡又聯系了西索,得知他獨自一個人留守基地後,就用庫洛洛和他做了個交易——據說西索加入幻影旅團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和庫洛洛決鬥——酷拉皮卡希望他能擊殺返回基地的2只重傷蜘蛛,並保護回到基地的我的安全。
最後是營救計劃。
萊特在其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他動用了名下幾乎三分之二的流動資金,聘請了揍敵客的兩位殺手和酷拉皮卡一起解救我。
「所以……幻影旅團現在,只剩庫洛洛和西索了。」
酷拉皮卡沉默了片刻,緩慢地搖了搖頭:「不,西索並不是幻影旅團的成員。他的刺青是假的。」
這也就是說,幻影旅團,已經名存實亡了。
時隔六年,窟盧塔族全族被虐殺的血仇,終於得以寧息。酷拉皮卡此時此刻的心情應該很復雜,高興卻不見得。
我至今無法忘記,在殺了第一個名叫窩金的幻影旅團的成員時,他那副冰冷麻木、自厭自棄的模樣。
或許他現在也依然覺得惡心,只是那份情緒被很好地隱藏起來了而已——他的外殼在一天天地變堅硬,這是無法避免的。
可我的心髒就是止不住地疼痛。
還好車座後排只有我們兩個人,我可以悄悄握住他的手。
酷拉皮卡指尖動了動,轉頭看我一眼,神情帶著輕微的疑惑,但沒有把手移開。
我不知道該怎麼給他解釋,索性生硬地轉移話題:「我們現在是要帶著西索去見庫洛洛嗎?」
「啊,是這樣。」
「可庫洛洛不是被打了麻藥嗎?」
「我打算讓巴蕉用他的能力試一下,也許能讓庫洛洛強行清醒過來。」
「還可以這麼辦!酷拉皮卡真聰明。」
「……妮翁,聲音有點大了。」
確實,前排的巴蕉都把臉埋了下去,我猜他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臉頰稍微有些發燙,我調整了一下呼吸,壓低音量繼續問:「那之後呢?就這麼把庫洛洛放走了嗎?」
「不。」
酷拉皮卡頓了一下,示意我往下看。於是我看向我握住的那只右手,原本白皙光滑的手背上緩緩地具現化出金屬質感的鎖鏈,觸感泛涼。
他伸出尾指的那根鎖鏈,耐心地對我說:「這是審判之鏈,刺入人的心髒後,可以讓那個人遵守某些制約,一旦違反了制約,就會喪命。」
他要對庫洛洛使用這條審判之鏈。
「那麼,具體的制約內容,酷拉皮卡想好了嗎?」
「嗯。」
他眼眸微沉,一字一句說道:「第一,不許對西索以外的任何人使用念能力;第二,不許再組建任何盜賊團伙……」
「蜘蛛已死。」
29
所有事情都了結後,我們從關押庫洛洛的地方出來,穿過夜色返回了貝奇塔酒店。
萊特很早就收到了我要回來的消息,我下車的時候,正好和他在大門口碰了個照面。
他看樣子已經在寒風裡等待了很久,臉上表情坐立難安,一貫的剛毅穩重都不見蹤影了,直到望見我,才徹底放下心來。
「沒事就好,回去好好休息吧,妮翁。」
-
酷拉皮卡的房間被安排到了我的隔壁,順帶一提,因為達佐孽殉職,他被萊特指派成為了諾斯拉家護衛隊的隊長。
已經是凌晨2點,整座友客鑫城都陷入了休眠,四周萬籟俱寂,只有星點的霓虹燈在夜空下無言閃爍。
也許是一切都已塵埃落定,酷拉皮卡的神情看起來既放空又疲憊,我猜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但總歸不是簡單的一句話能形容出來的。
進入房間之前,我在門框邊停住腳步,轉身看向他。
「酷拉皮卡,今晚做個好夢。」
他愣了下,稍微笑了笑:「你也是,妮翁。」
-
不過這句祝福沒能靈驗。
這一夜我失眠了,在漆黑的環境裡輾轉反側,不敢閉上眼。
仿佛只要一閉眼,達佐孽噴濺的血液、暴突的雙眼和箱子裡那具扭曲的屍體就會湧現在腦海中,每一個細節都是那麼的真實。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但睡夢裡也仍然沒能擺脫那股窒息恐慌的感覺,意識清醒的那一刻,就像整個人猛地從黏稠的血池裡浮起來了一樣。
窗外天色微明,應該還沒過6點。
我長長舒了一口氣,發現後背的睡衣已經被冷汗沾濕。
不想再回憶那些糟糕的感受,我干脆起床洗了個澡,換好衣服走出洗浴室時,牆上的掛鐘恰好走到6點30分。
也不知道酷拉皮卡醒了沒有。
護衛隊一般7點開早會,但是昨天經歷了特殊情況,今天的早會可能會取消。
抱著試試看的心態,我打開房門,意外地發現外面的走廊裡站了兩個人。
是巴蕉和旋律,他們站在隔壁酷拉皮卡的房間門前,神情有些猶豫,看見我出來以後,齊聲向我打了個招呼。
「大小姐。」
「早安,出什麼事情了嗎?」
旋律遲疑地搖搖頭:「不,只是酷拉皮卡一般會提前一段時間到會議室,今天我們在會議室沒見到他,覺得有些奇怪,就決定過來看一看。」
我蹙眉望向緊閉的房門。
酷拉皮卡從來不是喜歡打破原則的人,難道是因為昨天太累了,所以才一反常態嗎?
「大小姐。」旋律擔憂地說,「我能聽到酷拉皮卡的心跳聲,很混亂、很痛苦,好像陷進了一種非常糟糕的狀態。」
「……」
「我來敲門。」
我當機立斷,曲起手指叩響了房門。
房間內沒人回應,我又叫了幾聲,裡面依然是一片寂靜。
一股不太好的預感從心底油然而生,我勉強穩住心神,轉頭看向在場唯一一個男性:「巴蕉先生,能請你先進去看看酷拉皮卡現在是什麼狀況嗎?」
巴蕉呆了一下,撓撓頭說:「啊,沒問題。」
我退到門邊,巴蕉旋動門把手走進了房中。
過了一會兒,他有些焦急地跑出來,眉頭擰成了一團麻花:「酷拉皮卡發高燒了!身體燙得像火爐一樣!我叫不醒他!!」
早就做好裡面情況不太妙的准備,我腦子空白了一瞬,很快找回思考能力,迅速地安排道:「旋律,快去請醫生來;巴蕉,通知護衛隊的其他成員,今天的會議取消,順便告訴酒店後廚煮一鍋粥。」
「是。」
-
房間內有些昏暗,我打開燈,來到床邊。
被子已經被先前進來的巴蕉掖好了,倒是沒有露出什麼不該露的部位,我跪坐到床頭前,撥開酷拉皮卡額前幾縷濕漉漉的金發,探了下溫度。
太高了。
溫度高得不正常。
原本白皙的臉頰因為體內高溫被蒸得微微發紅,眉心也淺淺蹙著,纖細的睫毛時不時顫一下,仿佛在夢裡都格外難受。
我看得有些喘不上氣,去洗手間取了一張濕毛巾來,敷在他的額頭上暫時降溫。
醫生來了以後,給高燒中的病人做了一個系統的檢查,但沒能看出什麼門道,只說這場病生得奇怪,可能是常年淤積在心裡的症結一下子爆發了。
最後他給酷拉皮卡開了幾天退燒藥,又讓護士推來輸液架,扎了兩瓶針。
-
等待輸液的過程中,我偶爾會聽見床上的人發出無意識的低聲囈語,但具體說的什麼,我無從分辨。
有幾次,他好像在叫我的名字,但等我反應過來,把耳朵貼過去仔細聽的時候,那道聲音又消失了。
酷拉皮卡額頭上的冷毛巾已經換成了更專業的退熱貼,臉頰的淺紅色也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地淡下去了,只是耳尖依然通紅,燒還沒退。
簡單吃過早餐後,我聽見床頭櫃上傳來手機的響鈴聲。
那是酷拉皮卡的手機。
可他正昏睡著,完全接不了電話。
我把他的手機取過來看了一眼,來電人名字顯示的是「雷歐力」。我恍惚中覺得有點耳熟,等到鈴聲自動停止,才想起來,這好像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之一。
如果酷拉皮卡現在清醒著,一定很高興能接到這通電話吧。
他這個狀態,有朋友的陪伴也許會更好?
「叮鈴鈴——」
熄滅的手機屏幕又重新亮起來,看起來,電話對面的那位雷歐力先生是個非常執著的性格。
我默默地把屏幕上的電話號碼記下來,等到鈴聲第二次自動停止,才用自己的手機給對方撥過去。
兩秒後,對面的電話被接起,一道略顯驚疑的男聲傳出聽筒:
「喂喂?」
「你好,請問是雷歐力先生嗎?」
「誒?!你是誰?怎麼會有我的號碼?」
「冒昧給你打來這通電話,失禮了,我叫妮翁·諾斯拉,你可以叫我妮翁就好。」
「妮、妮翁?不是,我不認識……等、等等,諾斯拉?難道是那個諾斯拉?!」
「……如果你指的是酷拉皮卡任職的那個諾斯拉家的話,那麼是的。」
我感覺到對面沉默了,或許這通電話真的嚇到他了吧,我努力讓聲音變得更溫和:
「非常抱歉,但這一次,我是以私人的名義來聯絡你的,希望不會給你造成太大的困擾。」
「不不,沒什麼,難道是酷拉皮卡出了什麼事?」
「嗯,其實這麼說也不太准確。酷拉皮卡他生病了,現在還在昏睡……剛才,我聽見他的手機鈴響了,所以就記住了雷歐力先生的號碼。我曾經聽酷拉皮卡說起過雷歐力先生,還有奇犽、小傑,你們都是他心裡非常重要的朋友……或許,你們能過來看看他嗎?」
30
半個小時後,我在貝奇塔酒店門口見到了傳說中的雷歐力先生。
雷歐力是個身材很高挑的男性,穿了一身藏藍色的西裝,鼻梁上架著一副小號墨鏡,長相很成熟,第一眼看見我的時候,他眼睛直了直,似乎是對我的樣貌感到十分驚訝。
我猶疑地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好像沒有亂。
「是……我有哪裡不太對勁嗎?」
「不不。」他干笑幾聲,摸摸頭,「只是沒有想到酷拉皮卡的老板居然這麼年輕,啊哈哈哈。」
「……你只是沒想到人家這麼漂亮吧。」
冷不丁地,從他身後冒出一句吐槽,雷歐力的身形僵住,我微微偏過視線朝後看去,出聲的是一個銀發男孩,他滿臉都是不忍直視的表情,雙手枕在腦後,一副懶洋洋的姿態。
在他旁邊,還站著一個刺蝟頭的男孩,一雙橙紅色的眼睛圓溜溜的,看著就活力十足。
「妮翁姐姐,你好,我是小傑,他是奇犽,請問酷拉皮卡他還好嗎?」
「他還沒有醒,不過溫度已經降下來一點了,你們跟我進來吧。」
-
說起來也是巧,我帶著雷歐力他們剛進門,酷拉皮卡就睜開了眼睛。
他神情迷迷糊糊地,望見我身後的三個人時,一副覺得自己在做夢的表情。
小傑的反應最快,衝他招招手,露出燦爛的笑容:「酷拉皮卡,你醒了,太好了!」
雷歐力緊隨其後,站到床邊問:「感覺怎麼樣了?」
「不,你們……」
酷拉皮卡有些愕然,呆愣愣的,想要撐坐起身,我連忙按住他,小心地繞開他輸液的那只手,把他緩慢地扶坐起來了,又在他腰後塞了幾個軟枕。
他好像這時才找回一點真實感,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雷歐力推了推眼鏡,看我一眼,咳了一聲:「其實,我們是接到了妮翁小姐的電話,才知道你生病這件事的。」
見酷拉皮卡的視線投過來,我咬咬唇,老實回答:「是酷拉皮卡一直不醒,輸液也沒有作用……那時候你的手機響了,我看見是雷歐力先生打來的,就、就記下了他的號碼,想請他們來看看你。」
酷拉皮卡安靜了幾秒。
「讓你擔心了,妮翁,我沒事。」
他好像最常對我說的三個字就是「我沒事」。
第一次殺人回來的時候說「我沒事」,在幻影旅團基地見面的那次也說「我沒事」……不從他嘴巴裡多撬一撬,永遠都聽不到真話。
但他現在還是病人,我不能和他生氣。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我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水果零食之類的東西,雷歐力先生。」
「啊,怎麼了?」雷歐力被突然點名,下意識站直身體,抓了抓頭。
「酷拉皮卡就麻煩你們照顧一下了。桌子上的保溫桶裡有白粥,退燒藥是黃色的那盒,一天三次、一次兩粒,不能空腹吃。」
簡單交代完,見雷歐力驚奇又訥訥地答應下來,我就和小傑、奇犽他們點頭告別,離開了房間。
-
貝奇塔酒店後廚的存貨豐富得驚人。
拍賣會這幾天,整棟酒店都被諾斯拉家族的人承包了,很多食品存貨壓根就沒動過,比如說糖果、巧克力之類的小孩子喜歡的零食。
倒是正好派上用場。
我找來一個塑料大盤,往裡裝了幾個蘋果香蕉,又狠狠抓了一把巧克力糖果,把盤子填得滿當當的,這才端起它往回走。
房間內,酷拉皮卡又睡下了。
雖然醒過一次,但他的精神狀態還不算太好,並不能支撐長時間的聊天。
我把拼盤端到距離大床較遠的會客區,招呼奇犽和小傑過來吃東西。雷歐力在給酷拉皮卡量體溫,看手法還挺專業。
「雷歐力是個醫生哦!」
被小傑充滿活力的語氣感染,我忍不住笑了笑:「是嗎?好厲害,完全看不出來。」
「那家伙也就這點比較靠譜了。」奇犽剝了顆巧克力,一口吞下。
「能通過行醫資格的考試,雷歐力先生從某種方面來說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確實。」小傑點頭贊同了我的話,「一想到要讀那麼多厚厚的書,就感覺頭頂都要冒煙了啊。雷歐力真了不起。」
遠處的雷歐力忽地抬起頭,看過來:
「——我聽得到哦!」
「哈啊~」奇犽拖長語調感嘆一聲,小聲道,「那家伙現在心裡肯定得意死了。」
「——我說了,奇犽,我聽得到!!」
……
或許是我離開的時候酷拉皮卡和他們說了什麼,一開始對我最有戒心的奇犽也不再表現出明顯的生疏感。
雷歐力他們三個,確實如酷拉皮卡話裡說的那樣,是很好的人。
酷拉皮卡清醒的時間很短,大部分來到友客鑫後的經歷,都是我告訴雷歐力他們的。
聽到幻影旅團全滅的消息後,三個人都沉默了一下。
「其實……我和奇犽在看到懸賞以後,沒有聽酷拉皮卡的警告,偷偷跟蹤過幻影旅團的人。」
我沒想到他們看起來年紀還挺小,膽子居然這麼大。小傑在我震驚的目光中撓了撓頭,繼續說:「當時我們被他們抓回了基地,知道了他們在找一個抓走他們同伴的鎖鏈手,但我們沒想到那個鎖鏈手就是酷拉皮卡。」
「不是我們!」奇犽反駁道,「我那時候已經猜出來了!」
小傑訕訕地笑了一下。
奇犽又剝了一顆巧克力,沒吞,拿在手裡:「從基地逃出來之後,我們就決定問一問酷拉皮卡怎麼樣才能變強,但是昨晚手機沒打通,現在想想,他應該是在和幻影旅團的人戰鬥吧。」
小傑點點頭:「總之,幻影旅團不存在了,酷拉皮卡也可以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了,這真的太好了。」
-
小傑和奇犽最近在努力賺錢,據說是為了能在南匹斯拍賣會買下一款名叫「貪婪之島」的昂貴游戲,而游戲裡有小傑常年失蹤的爸爸的線索。
在我問及需不需要幫助時,兩個男孩都堅定地搖了搖頭,表示他們要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決困難。
為了方便賺錢,小傑和奇犽還是住在他們原來的旅館裡,不過有空就會跑來探望酷拉皮卡;而雷歐力則是被我邀請,住在了貝奇塔酒店。
兩天後,酷拉皮卡的病終於徹底好轉。
他清醒的那一天,是9月6日,早晨的時候就能下地走路了,除了身體虛弱一點,看起來已經和正常的狀態沒有太大的區別。
下午,我和雷歐力留在房間裡陪著他,他坐在床上看了一會兒書,突然開口:「雷歐力,能請你暫時出去一下嗎?我有些話想對妮翁說。」
我和雷歐力都愣住了。
「啊、嗯,好的!」
雷歐力反應過來,左右瞄一眼,屁股著火似的跑了。離開房間時,還非常謹慎地鎖上了門。
我感覺渾身不自在,不由自主把身體坐端正,小心地打量著倚坐在床頭的人。
酷拉皮卡的表情很平靜,看不出來異樣,他把書籍合上、放置在櫃子邊,茶色的眼眸望向我,冷靜地說出第一句話:
「妮翁,離開諾斯拉家吧。」
31
離開、諾斯拉家……
有那麼一瞬我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的意思並不是讓你和萊特先生斷絕所有聯系,只是脫離諾斯拉家,脫離hei幫。」酷拉皮卡條分縷析道,「目前而言,你的預知能力是諾斯拉家的主要攀升渠道,只要讓萊特先生明白,不依靠你的能力,諾斯拉家依然能夠不斷壯大,那麼就可以把家族產業慢慢地從對你的依賴中獨立出來。」
「……爸爸他不會同意的。」
「我可以讓他同意。」
我看著酷拉皮卡,他的神情冷靜而認真,似乎這番話已經在他的心裡斟酌過無數次了。
「酷拉皮卡為什麼、希望我離開諾斯拉家?」
他怔了一秒,微側開眼:「妮翁,你的性格不適合hei幫。而且你現在的位置,太引人注目了,以後可能還會遇到更多危險的事情。」
「那你會留下來嗎?」
「嗯,會。」他重新注視我,「只有通過邪道,才能最快地尋找回我族人的眼球,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會繼續留下。」
房間中忽然變得很安靜。
逃離諾斯拉家,明明是我幾年前就開始的謀劃,可這一刻,這個想法被酷拉皮卡如此鄭重地提出來後,我才發覺,它仿佛已經遙遠得像上輩子的事情了。
「不瞞你說,我很早以前就有過這個念頭。」我朝酷拉皮卡笑了笑,「一直以來,我想要的東西其實也很簡單,健康、平安、快樂……財富多不多、權勢大不大,對我來說都不太重要,但是你也知道我的能力,想要在這麼嚴密的護衛系統裡逃出去,難度簡直和登天一樣。」
「啊,對了,酷拉皮卡不知道吧,那天你來別墅應聘,全程我都有在監控裡看到哦。那時候我還在想,護衛隊裡來了個這麼厲害的家伙,我逃出家族的難度又要翻倍了。」
酷拉皮卡淡淡地笑了一下。
「但是……我現在不想這麼做了。」
他的瞳孔輕微緊縮,一動不動地望著我,沒有問為什麼,好像對我接下來的話早有預感。
我攥緊雙手,回視他,努力抑制住發顫的嗓音,堅定而清晰地對他說:
「我喜歡酷拉皮卡。」
「如果要問為什麼,我也不太清楚,最初可能是覺得你很好看,後來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自己也不太理解。」
「我知道酷拉皮卡有很多必須要完成的使命,為了復仇,為了收回族人的眼睛,有時候不得不違背本心,踏進黑暗的地方,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推開我。」
「我願意留在諾斯拉家,不單純是為了酷拉皮卡,更加是為了順從我自己的心意……比起健康、平安、快樂,現在我有了更重要的東西想去守護。」
大概是把心裡話全部傾吐出來了,我居然覺得有些暢快,身體也輕松了一大截。
而那個被我長篇大論告白的人——情緒似乎不太穩定,茶色的眼睛隱隱約約有變紅的跡像。
他一言不發坐在床頭,過了好一會兒,仿佛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妮翁,我沒有未來。」
他的神色復雜又艱澀,深深地看著我,忽然舉起右手,具現化出泛著金屬涼光的鎖鏈。
「這是因為仇恨而誕生的武器,為了能夠在短時間內擁有獨自抗衡幻影旅團的力量,我給自己下了制約與誓約,現在我的心髒上面,正插著一把審判之刃,如果我的束縛之鏈用於對付旅團以外的人,那麼我就會立刻斃命。」
也許是我現在的表情不太好看,他垂了垂眼,不再與我對視。
「變成火紅眼後,我的能力會轉成特質系,進入「絕對時間」。在這個狀態裡,我能夠以百分百的精度使用其它系統的念能力,但是這個能力也需要付出代價……開啟1秒的絕對時間,就會縮短1小時的壽命。」
「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
冰冷的鎖鏈消失了,他緩緩地抬起雙眼,鮮紅瑰麗的顏色已經完全隱藏不住。
「你能明白嗎,妮翁?」
「……」
寂靜。
長久的寂靜。
我猛地從凳子上站起來,凳腳發出刺耳的「滋啦」聲。
「我覺得我們需要冷靜一下。」
沒辦法再繼續呆在這個房間裡,我丟下這句話,匆忙往外跑了。
開門時正好撞見走廊上的雷歐力,他看見我,習慣性地抬了抬手想打招呼,但可能是我臉上的眼淚沒擦干淨,把他嚇到了,他舉起的手僵在半空,嘴巴微張,一時沒發出聲音。
我不能說話,一說話就會暴露我現在狀態很糟糕的事實,只好向他點點頭,錯開他,往隔壁的套房走去。
-
晚飯的時候,我已經整理好了亂糟糟的心情。
一個人躲在房間裡吃飯太憋悶了,想起貝奇塔酒店頂部是一層開闊的空中花園,我干脆叫服務員送了一桌餐上頂樓。
這時候6點剛過,正是夕照最美麗的時間。
繁華龐大的友客鑫城籠罩在橘紅色的余暉中,像一幅浪漫而明麗的油畫。
我端著一盤蔬菜沙拉,一邊吃,一邊站在落地玻璃窗前觀賞景色,突然身旁走來一道影子,悠悠感慨:「這麼吃晚飯真是享受啊。」
我往旁瞥去一眼:「晚上好,雷歐力先生,你吃過了嗎?」
他愜意地伸了個懶腰,回答說:「剛剛吃完,出來散個步。」
「那酷拉皮卡呢?他有沒有吃晚飯?」
雷歐力詫異地看我:「吃了一點,呃,我還以為你、你不會提起他。」他尷尬不失禮貌地補充,「畢竟你們下午的時候,看起來,鬧得不太愉快,啊哈哈哈。」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沒有什麼事情值得生那麼久的氣,有問題就要找解決辦法呀。」
「心態真好啊。」他感嘆,「說實話,當時進去的時候真的被嚇了一跳呢,很少見那家伙那麼失態的樣子。」
「是吧?他平時都一本正經的。」
「同意。」
雷歐力與我擊了個掌,短暫地達成了共識,並打開了話匣子:「那個家伙就是這樣,看起來冷靜又可靠,其實也很容易感情用事、鑽牛角尖,哎哎,麻煩的性格。」
「作為他的朋友有時候也挺辛苦呢。」
「這個,也還好吧……」雷歐力摸摸下巴,「畢竟他還是冷靜的時候居多,而且朋友嘛,就應該在他即將走錯路的時候伸手拉一把啊。」
「有雷歐力做朋友真好。」我舀了勺沙拉,「那麼,那個容易感情用事的家伙下午在干什麼呢?」
「發呆。」
「嗯?」
我驚訝地偏頭,與雷歐力對視,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雷歐力攤手道:「別這麼看我,我也很驚訝,但事實就是這樣。書本好幾個小時都沒翻一頁,眼神也沒有焦距,有時候叫他都沒有回應……要不是他這個樣子,我也……」
不會上頂樓來找你。
我自動把他最後一句話補全。
雷歐力不好意思地咳嗽一聲,扭過了頭,嘟嘟囔囔:「搞什麼啊,怎麼感覺我越來越像家庭保姆、感情顧問了……一個兩個的,真是……」
我沒忍住笑出聲。
「我知道了,謝謝雷歐力先生。」
落地窗外的夕陽已經沉沒,只留下一道緋紅色的拱端。絢爛斑斕的霓虹燈陸續被電力點亮,道路上車流不息,此起彼伏的鳴笛聲飄蕩在城市上空。
「解決問題的辦法我差不多想好了,等吃完沙拉,我就去找他。」
那個溫柔的人,他就算是拒絕我,也從來沒說出過「不喜歡」這類的詞語。他只是將自己剖開了,把所有的傷痕和不堪全部擺在我眼前。
仔細想來,這大概更像是一種警告。
如同深潭邊為了保護游人而豎立的「請勿靠近」的木牌——但在我眼裡,他只是一片溫暖的淺水灘。
32
酷拉皮卡的房間亮著燈。
我抬起手指敲了兩下門,裡面傳出一聲「請進」。
「雷歐……」力字卡在喉嚨裡,嗓音生硬地頓住,酷拉皮卡看見我,神情整個凝滯,如果不是眼睛裡還有細碎的光芒在流動,我幾乎要以為他身上的時間突然靜止了。
他剛才好像在看書,盤腿坐在床邊的毛絨地毯上,發絲還有幾分凌亂,大概因為在房裡悶久了,體溫較高,他的嘴唇是暈紅的顏色,有點像成熟的荔枝。
我「哢噠」把身後的門關上,慢吞吞朝他挪過去:「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開口。
我打斷道:「你先聽我說完。」
酷拉皮卡於是安靜了,默默地把書合上,推到一邊去。趁這時間,我掐算好距離,跪坐到他面前,不遠不近,是剛好符合社交禮儀、不會讓人感到尷尬的尺度。
視線相交。
「你之前告訴我的事情,我都考慮過了。」
他眼睫微動,靜靜聽著。
「我想了很多,但最後的結論還是沒有變。」
他的瞳孔好像顫了一下,神情變得驚愕。
「你的束縛之鏈不能對旅團以外的人使用,那麼以後就不用;「絕對時間」會燃燒你的壽命,那麼以後就盡量不給它出場的機會,我們可以一起尋找延長壽命的辦法。假如找不到,那也不要緊,我不會後悔自己做出的決定。我不喜歡的人,哪怕他擁有再長的壽命,我也不會改變心意喜歡上他,反過來也是一樣。」
「我知道要實現我說的這些,並不是容易的事,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實力強勁的壞人,有時候,你不得不被迫付出燃燒生命的代價……」
「那麼,我努力提升自己的實力怎麼樣?雖然預知只是一項輔助的技能,但在此之上,我可以系統地修行念能力,就像幻影旅團的那些人一樣,僅僅憑借強悍的身體素質和龐大的念力,就可以對付絕大部分不懷好意的敵人——這樣,你也不用擔心我留在諾斯拉家會有危險。」
「這就是我今天下午思考的結果。」
我喘了口氣,盯著他又有些失控的雙眼。
「酷拉皮卡,你比我聰明,或許你能想到更好的解法也不一定……就算是這樣,你也還是希望我離開嗎?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麼,我會放棄,選擇一個漂亮安寧的地方,重新……」
話沒能說完。
他突然擁住了我。
主動的、用力的,身體還有一點輕微的顫抖,好像無法自抑。
「妮翁……」
低悶干澀的聲音從我的發絲間溢出來,帶起微微的戰栗。腰後的力氣很大,但能感覺到他在克制著,所以並不覺得疼痛,只是有一股無法動彈的窒息感。
「我只是……很害怕。」
他啞聲說。
也許是剛洗浴完的原因,少年的頸窩裡泛著清爽好聞的皂角香氣,被滾燙的體溫一烘,像煮沸的茉莉花香一樣逸散了出來,飄進鼻腔裡。
我感到一種塵埃落定的安適平寧,雙手穿過他的腰側,往上輕輕撫拍他緊繃的脊背。
「我明白。」
他把我箍得更緊。
「前兩天一直都在做噩夢,有時候會夢到六年前的場景,所有熟悉的人都變成了扭曲的、不完整的屍體,眼睛也不見了……有時候還會夢到,那一天沒能從幻影旅團手裡救下你,你也和我的族人一樣……」
「不會的,我就在這裡。」
他沒再說話。
擁抱時,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自成了一個獨立空間,時間的流速也變得格外緩慢,掛鐘「滴答」的聲音不知道走了多少圈。
懷裡少年的心跳聲逐漸恢復平緩,力氣也微微卸了下來。
窗外夜色四合,燈火璀璨。
「啊,剛才好像有一件事忘了問。」
「什麼?」
我清了清嗓子:「酷拉皮卡,我喜歡你,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
少年清瘦的身體頓了一下,略微有點無奈:「妮翁,這句話應該讓我來問。」
「但我很著急。」
「……著急也不行。」
我大度道:「好吧,那你來。」
我能感受到他仿佛更無奈了。
他稍微低下頭,低柔清沉的聲音只貼著一層薄發,鑽入我的耳膜:「妮翁,我從沒嘗試過和別人建立朋友以上的關系,也不知道怎麼做才算好,但是,我會記住你的話,不再使用束縛之鏈、也盡量不用「絕對時間」,和你一起尋找延長壽命的方法……如果這樣,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
好犯規。
把一句簡短的話擴成這麼長。
我努力抑制住鼻尖的酸澀,用力抱緊他。
「嗯!」
生怕再多說一個字就會破功。
也就在這一刻,身後突然傳來「哢噠」的開門聲,幾乎同步響起的,還有小傑洪亮明朗的嗓音:
「酷拉皮卡,明天……」
聲音突然卡住,隨即誰的腦袋被捶了一下,「咚」的一聲。
「笨蛋!快出來!!」
一秒後,門「砰」地關上了。
我僵著身體坐直,往後望了眼,門縫緊密閉合,一個人影也看不見,轉回頭,酷拉皮卡同樣是一臉反應不及的錯愕,耳根還彌漫上了一層薄紅色。
「……」
「剛剛的,是奇犽和小傑吧?」
33
小傑和奇犽站在門外走廊上,面面相覷,在望見我和酷拉皮卡出來後,兩個男孩立即站直了身體,都有點拘束和手足無措。
雖然我也覺得挺不自在,但一直哽住不說話也不行。
我決定暫時忘記幾分鐘之前的事,朝他們笑了笑:「小傑和奇犽這個時候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啊、嗯,是有點事。」小傑抓抓頭發,眼神飄向我身邊的酷拉皮卡,「其實是我們聽說酷拉皮卡的病已經好了,所以想邀請酷拉皮卡,和、和妮翁姐姐明天去露營。」
「不去露營,去做別的事也可以。」奇犽懶洋洋接口道,「偶爾也要出門放松一下吧。」
這確實是個非常好的提議,至少我心動了。我側頭看向一旁的酷拉皮卡。
他也看了我一眼,然後微笑著對面前的兩個男孩說:「小傑、奇犽,謝謝你們,那麼,明天露營的地點你們選好了嗎?」
「太好了,酷拉皮卡答應了!」小傑高興道,「露營的地方還沒選,我們就是過來商量這個的!」
「是嗎。我想想。」酷拉皮卡思索了幾秒,「這附近好像沒什麼露營的好地方……或許,我們可以選一個公園。」
聽到公園,小傑的神情變得有些失望,奇犽忍不住說:「想想也知道吧!友客鑫是一座城市,到處都是高樓,怎麼可能和鯨魚島一樣?」
「這也對……」
我開口安慰他:「其實公園也沒什麼不好,人多更熱鬧呀,而且友客鑫的落日大道公園好像特別有名,裡面的景色也不一定會比原始森林差。」
「嗯,謝謝妮翁姐姐。」小傑的眼眸重新亮起光,「那我們明天就去那個公園吧!」
「——怎麼了怎麼了?就去了個洗手間,我又錯過了什麼事?!」
走廊盡頭忽然傳來一道大嗓門。
我們不約而同扭頭看去,小傑更是興奮地蹦起來,朝他揮了揮手:「雷歐力!我們明天去落日大道公園露營吧!!」
-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
早晨7點,我、酷拉皮卡和雷歐力三個人准時從貝奇塔酒店出發,前往落日大道公園。
因為距離並不遠,所以我們沒有開車,每人手裡提了幾個裝著露營用品的袋子,走公路邊的人行道。
清晨,友客鑫的風是溫柔輕緩的,吹拂在臉上令人感到萬般愜意,朝陽躲藏在雲層之後,光線清澈柔和。
公路上的車輛還很稀疏,偶爾會有行人騎著自行車一閃而過,留下一串清脆的叮鈴聲。精密繁華的城市還沒完全蘇醒,空氣裡彌漫著慵懶的味道。
酷拉皮卡和雷歐力並排走在後方,不時說兩句話。
聽到感興趣的話題,我也會回頭插幾句,這時候早出門的好處就體現出來了——即使是倒著走路,也不會撞到人。
不過酷拉皮卡的想法顯然和我不一樣:「妮翁,轉回去,好好看路。」
「路上沒有人。」
「但有花壇和樹。」
「你會幫我看著的。」
「……你要自己養成好習慣。」
然後雷歐力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我猜,他可能是想起了我們昨天在頂樓一起偷偷說的酷拉皮卡的壞話——果然是「一本正經」。
最後,我還是和他們並排走了。
比起酷拉皮卡和雷歐力,我手上提的東西非常輕,只有一袋散裝零食。但酷拉皮卡有好幾次想把這點重量也拿走。
我以鍛煉臂力的理由拒絕了他。
「從今天開始,我要努力鍛煉身體。」
雷歐力探出腦袋,奇怪地問:「為什麼?」
「我想參加明年的獵人考試。」
雷歐力被嚇得一個趔趄,酷拉皮卡也蹙起了眉頭,他們停住腳步,同時面露不贊成地看著我。
我試探道:「真的有那麼難嗎?」
「不,也不是,怎麼說呢?」雷歐力撓了撓頭,委婉地說,「只是現在的你去參加考試,可能……沒辦法承受。」
他又語重心長地提醒我:「想要從獵人考試裡活著回來,至少,至少你要能夠在酷拉皮卡手底下堅持5分鐘吧?」
「……」
聽起來真的很難呢。
「不只是這個問題,妮翁。每一次獵人考試出現的情況都無法預料,比如我考試的那一期,就遇上了西索,還有揍敵客家的長子。如果以後的考試中也有類似的,實力與其他人完全不在一個等級的考生,即使你已經擁有了不錯的水平,也沒辦法保證絕對安全。」
酷拉皮卡冷靜地給我剖析著弊端,聽到最後,我心裡的那一丁點僥幸也沒有了。
「是是,我明白了。獵人考試這種事情,慢慢來吧……那我現在的目標,就是能在酷拉皮卡手下堅持5分鐘。」
酷拉皮卡無奈地看著我。
雷歐力揚起笑容,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
大約7點20分,我們來到了落日大道公園。
小傑和奇犽住得遠,趕過來還要花費一段時間,我們就先勘測了下地形,選了個靠近樹林的開闊草坪作為露營地點。
酷拉皮卡和雷歐力負責搭帳篷,我負責准備早餐。
說是准備早餐,其實也不是現做,就是把帶來的三明治、蛋撻之類的食物擺到野餐墊上。
擺完東西時,帳篷的骨架還沒搭好,兩個人一蹲一站,忙活得格外認真。
此時太陽從雲層後露出來彎彎的一個金邊,暖色調的光線灑在四周嫩綠色的草地上,濺起了弧形的光暈。
我在酷拉皮卡背的黑色背包裡翻了一下,翻出早晨特意塞進去的相機,開機,對准正在搭帳篷的兩個人,調整光圈和焦距——
「酷拉皮卡、雷歐力!」
兩個人頓住動作,同時望過來。
「哢嚓」一聲,時間定格在這一瞬。
雷歐力反應過來,嚷嚷著不行,他還沒擺出帥氣的姿勢,並要求我再來一張。說完,他長臂一展,想要勾住隔壁酷拉皮卡的肩膀,誰知酷拉皮卡面無表情地往旁一躲,他撈了個空。
雷歐力頓時不樂意了:「干什麼?不能好好配合一下嗎?!」
「不能。」酷拉皮卡說,「勾肩搭背的太肉麻了。」
眼見雷歐力就要耳朵冒煙、破口大罵,我及時笑著制止了他們:「好了、別玩了,兩位先生麻煩快點,我手都要舉酸了。」
「哈?誰要跟這種可惡的家伙一起拍照啊!!」
雷歐力雙手抱胸,氣哼哼地把腦袋擰到了另一邊去。在他看不見的方向,酷拉皮卡淺淺地彎起了眼睛。
我趁機按下快門。
「真漂亮呢。」
34
帳篷搭好的時候,小傑和奇犽也趕到了。
這時公園裡還沒什麼人,偌大的綠茵草地全是我們的地盤。
我先吃了個三明治,又喝了一瓶牛奶,牛奶喝到一半,小傑和奇犽已經不安分地鬧起來了。原因是小傑吃蛋糕的時候顧著說話,把食物碎屑噴到了奇犽臉上,奇犽不肯干,抄起剩下的蛋糕就往小傑的腦門上拍。
兩個男孩你追我趕地打鬧。
這場戰火最後還蔓延到了無辜的雷歐力身上,雷歐力怒吼著加入戰局,場面一時間非常滑稽。
酷拉皮卡安安靜靜地坐在帳篷前,看他們追逐吵鬧,神色是難得的輕松。
「酷拉皮卡。」
他微微側頭過來:「怎麼了?」
我舉起相機:「跟我拍張照吧!」
見他點頭,我忙把鏡頭翻轉了一下,對准我們的方向,上半身朝他湊近、再湊近。
「看鏡頭哦,三、二、一!」
-
後來硝煙暫歇,幾個人圍在野餐墊旁談之後的打算。
小傑和奇犽說他們明天要去參加南匹斯拍賣會,所以今天下午得去買一套合身的禮服。
雷歐力說他來友客鑫其實也沒什麼正事,等奇犽小傑的事情暫時告一段落後,他會回到家鄉繼續做醫生。
至於我和酷拉皮卡,我們過幾天當然也要離開友客鑫的,但在那之前——
「西裝嗎。」酷拉皮卡若有所思,「我也應該准備幾套了。」
「誒?酷拉皮卡也要和我們一起去參加拍賣會嗎?」
「不,只是以後的工作可能會用上。」
-
於是下午,我們出發前往購物中心。
小傑奇犽和酷拉皮卡的西裝尺碼不在一個區域,雷歐力就和小傑奇犽一起往裡走了,留下我陪著酷拉皮卡挑衣服。
其實也不用怎麼挑,諾斯拉家的保鏢都是清一色的黑色三件套。
選了件尺碼合適、面料也不錯的黑西裝遞給酷拉皮卡後,我就把他推進了試衣間。
等待的過程中,我已經把腦子裡有印像的幾家成衣定制店的名字和地址給過了一遍——等回到別墅以後,我就打電話讓店裡的專員來給他量量尺寸。
沒過多久,酷拉皮卡從試衣間裡走了出來。
……真的很好看。
他的身姿本來就挺拔修長,被制服一襯,更加俊秀優雅了,還有一點禁欲。白皙的皮膚和冷黑色的衣料形成了鮮明對比,精致得像玉一樣。
但酷拉皮卡對於自己形像的突然改變似乎有點接受不能,他猶豫地伸手撥了一下領口,詢問的眼神望向我,像是在問:「可以嗎?」
「超、級、好看哦!」
我抬手把他的領口撫平,又順了順他那頭金發——也許是穿衣服的時候不太注意,他的頭發稍微有些亂了。
酷拉皮卡溫順地低著頭,任我動作。
纖長的睫毛微微垂下,那雙茶色的瞳仁專注地看著我,我能從中清晰地望見自己的倒影。
我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忍了一會兒,沒忍住,順勢捧住他的臉踮腳親了一口。
「……妮翁!」
「是酷拉皮卡太乖了。」
回過神來,雖然我也有點不好意思,但看見酷拉皮卡那副措手不及的樣子,我覺得我又行了。
「放心吧,這個角落不會有人看到的。」
「……有監控。」
「只是親親臉,又沒有親其他地方!」
「……」
酷拉皮卡沒再繼續和我爭,紅著耳根、一聲不響地進了試衣間。
-
最後酷拉皮卡買了兩套西裝,小傑和奇犽也挑好了禮服,我們在購物中心的大門處分別。
9月9日,我和酷拉皮卡決定離開友客鑫。
萊特昨天就已經乘坐飛船去別的城市處理事務了。經過友客鑫的動亂,他現在對酷拉皮卡非常看重,離開前特意吩咐酷拉皮卡,把我安全送回別墅後就動身去找他。
登船前,雷歐力來機場給我們送別。
小傑和奇犽正在苦練必殺技,酷拉皮卡就沒有把我們今天離開的消息告訴他們。
「真不知道那兩個家伙一天到晚悶在房裡練什麼,時不時就有爆炸聲,害得我只能不停地和周圍的鄰居們解釋道歉。」雷歐力抱怨說。
「真是辛苦啊。」我感嘆,「雷歐力先生再過幾天也要走了吧?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總會再見的。」
雷歐力瀟灑地擺擺手,又看了我和酷拉皮卡一眼,神情竟然有點欣慰。
「真好啊,我也想應聘個保鏢做一做了,說不定也能遇到年輕又漂亮的大小姐,啊哈哈哈……」
「雷歐力!!」
「開玩笑的。」
……
飛船升空,四周景色變得單調又靜謐。
吃過飯後,我窩在沙發上看了一陣書,不知怎麼就睡過去了。
醒來的時候身上搭了件西裝外套,酷拉皮卡倚坐在沙發邊,安靜地看我剩下的書。
我爬起來,發現他已經看到了結尾。
「怎麼樣?是個好結局嗎?」
「嗯。」酷拉皮卡淡淡地說,「這本是童話故事嗎?」
「不是!是現實向的!現實向!!」
我生氣地往前傾,想要拿過書,給他翻到扉頁簡介,但可能是向前探得太多了,沒穩住重心,身體一歪就要往下栽。酷拉皮卡眼疾手快扔掉書、托住我。
驚呼聲壓在嗓子眼,我對上那一雙茶色眼眸。
「想下來坐嗎?」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點頭。
於是他把我抱到了地毯上。
飛船裡有恆溫系統,空氣是暖的,小小一方空間內恬靜無聲。窗戶被緊緊密封著,連風都透不進來。
我忽然覺得書也沒什麼好看的。
「酷拉皮卡給我講講故事吧。」
「什麼故事?」
「比如,酷拉皮卡這些年去過什麼地方、遇到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什麼都好,我想聽。」
他愣了愣,目光柔和地看我:「那些很無聊。」
「對我來說一點都不無聊。」
他沒再拒絕我,想了想,開始從頭說起:「我出生在窟盧塔族,那是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人也很少。族裡有條規定,是直到成為大人以前都不能離開森林,所以我從小就很向往外面的世界……」
他說為了走出森林,他和族長進行了漫長的鬥爭。
他說他童年的伙伴叫派羅,是個溫柔又聰明的孩子。
他還說起了外出的考驗,能維持眼睛顏色的神奇藥水,以及出族游歷後的各種見聞……
後來聲音漸漸停止,他看著我的雙眼。
我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頰,觸感細膩又柔軟,往上的睫毛纖毫分明,輕輕一撥還會顫動。
他捉住我的手。
溫熱的呼吸拂到我的臉上,勾起心尖被羽毛刮過般的癢。心跳微微加快,但並不劇烈,猶如夏日的汽水加入冰塊,落得「當啷」一聲響。
他緩緩壓近,忽然伸手攬住我。
下一刻,嘴唇上傳來溫柔的、生澀的觸碰。獨屬於少年的清淡的氣息籠罩而來,被冰涼手指抵住的後頸,每一寸皮膚都過電似的酥麻。呼吸交纏在一起,激起輕微的戰栗。
心中柔軟的感情飽漲得不可思議。
我用力回抱他。
——如同現實向的故事也有童話般的結局。
從今往後,傷痛和苦難終將遠離,唯余浩浩坦途、煦日柔風。
【正文完】
番外01
酷拉皮卡變得很忙。
他的能力和手腕在友客鑫事件後充分地展露了出來,萊特變得很依賴他,幾乎任何事務都會放心地交給他去辦——他成了名副其實的諾斯拉家二把手。
也因為如此,他回別墅的時間越來越少了,一個月中,我大約只有三分之一的天數能見到他。
而且,他回來時的狀態通常都是陰郁又疲憊。想想也對,常年處在黑暗中的工作,怎麼可能讓人心情保持愉悅?
但這是他的選擇,縱使心疼,我也無法干涉。
我只能讓他在別墅的時候盡可能地放松,為此我還特意去學了一套按摩頭部的手法。
酷拉皮卡第一次被我拖著嘗試按摩時,表現的有些驚訝。
「怎麼樣?有沒有覺得腦袋舒服了一點?」
「嗯……」
他躺在沙發上,偏頭看我,略顯疲憊的神色已經完全放松了下來:「學這個難不難?」
「不難。」我整理了一下他被剛才按摩揉得有些凌亂的發絲,「雖然我的學習能力沒有你強,但你也不要小看我。」
「我知道,妮翁很厲害。」
這句話怎麼聽都讓人臉紅。
為了掩飾心底的那一瞬慌張,我決定讓酷拉皮卡也慌張一下。
於是我低下頭,在他始料未及的眼神中親了親他的嘴唇。分開時,少年的神色果然不再淡定。
就算已經親吻過很多次,他也依然很容易被過於親密的舉動擾亂心緒,證據就是發熱發燙的耳朵,和比之先前更加柔軟明潤的眼睛。
我趴在沙發邊,支著腦袋問他:「明天還要外出嗎?」
「暫時不需要。」
「那太好了,明天陪我一起鍛煉吧!」
-
回到別墅的這一個月,我每天都在堅持鍛煉身體。
堅持的成果是顯著的,至少我可以做到跑個幾公裡也不再氣喘吁吁了。
我有點膨脹,想要開始嘗試雷歐力的提議——在酷拉皮卡手底下撐過5分鐘——畢竟我可是個跑幾公裡都不喘氣的厲害人了。
然後……
被秒殺。
是真的一招秒。
可能是我的表情太挫敗,連酷拉皮卡都不忍心了,安慰說:「其實,妮翁的進步已經很大了,這種事情不用著急。」
「……再來一次。」
這次撐了三下,修長有力的手掌虛虛橫在頸側時,我頓住身形,朝酷拉皮卡望去,發現他連頭發絲都沒動。
我欲哭無淚地蹲了下去。
怎麼這麼弱啊……承諾過要努力變強的,可是一個月過去還是這種水平,又怎麼能讓在意的人放心呢?
「不要急,妮翁。」
酷拉皮卡也蹲了下來,茶色的漂亮眼眸溫和地注視我,抬手把我臉頰邊的碎發勾到耳後去,指尖的溫度有些涼,卻帶著一股令人安心的意味。
「提升體能只是第一步,格鬥技巧更需要長久的鍛煉。相比於絕大部分人,妮翁還有一個天然的優勢。」
「是什麼?」
「念力。」
他說:「我是在獵人考試後才學會念的,可是妮翁不同,你是天生的念能力者,已經有了很好的基礎。最近有系統地了解過四大行和念的使用技巧嗎?」
「嗯。」我點頭。
從友客鑫回來後,我就向旋律他們系統地學習過念的知識。旋律是個溫柔又耐心的老師,還給我指明了未來可以發展的方向和一些修行方法。
「那麼妮翁。」酷拉皮卡說,「試著使用念力來戰鬥吧。」
-
念的攻擊比一般攻擊的殺傷力要大了無數個量級,如果運用得當,殺掉身體素質和格鬥技巧遠強於自身的敵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很快,我就能夠在不使用念的酷拉皮卡的手下支撐超過5分鐘的時間了,與此同時,我的反應能力和攻擊水平也得到了很大的鍛煉和提升。
我決定要去嘗試一個月後的獵人考試。
酷拉皮卡想讓我再等一年。
我知道他在顧慮什麼,舉起雙手向他保證:「如果遇到西索那樣實力的人,我一定立刻就棄權!」
酷拉皮卡還是不放心地蹙著眉,我看著有些好笑:「你知道你現在的表情像什麼嗎?」
「——像一只即將放飛小鳥的鳥媽媽。」
「妮翁!」
「好了,不開玩笑了。」我抱住他,安撫性地親親他的臉頰,「我知道酷拉皮卡擔心我的安全,但我也應該試著去獨立地面對困難了——你忘了嗎?你誇過我現在的實力已經非常不錯了。」
「……那不一樣。」
「好吧,我們退一步來說,唔……明年的獵人考試也不見得會很簡單,到那時,難道酷拉皮卡可以陪我一起去考試嗎?」
他沉默了,好像在思索這個問題的可行性。
我愣了幾秒,小心翼翼地向他求證:「……職業獵人去參加獵人考試,會違反規定的吧?」
酷拉皮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目前還沒有這個先例。」說完,他轉身出去了。
我沒搞懂。
所以……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
第二天,我在酷拉皮卡的房間門後發現了一個硬紙殼購物袋。
他人去處理事情了,房間裡一片空蕩蕩的,這個購物袋立在門邊就特別顯眼。
我發誓我不是有意要偷窺男朋友的隱私,我當時只是一心想要幫他整理一下。然後把購物袋裡的東西全部倒出來、看清楚了裡面裝的具體是什麼後,我腦子有片刻的空白。
……女裝。
……明顯比我的尺碼要大了一號的女裝。
「……」
我當然不會懷疑這是酷拉皮卡要送給別的女孩的禮物,他不會做出這種事情,對於這一點我無比肯定。
那麼……
我低頭又看了一眼手上大號的女裝,翻出標牌,仔細地對比了一下各項碼數。
「……」
難以置信。
我呆呆地想。
為了保護我,我可愛的男朋友,他居然想到了要男扮女裝陪我去參加獵人考試……
番外02
最終,我還是沒讓酷拉皮卡把這個可怕的想法付諸行動。
在我堅持不懈的軟磨硬泡下,酷拉皮卡終於松口,同意我獨自去參加今年的獵人考試,並和我做了3條約定:
1、不拿自己的性命冒險。
2、一旦覺察到危險立刻退出。
3、隨時保持聯系。
我全部答應下來。從這天以後,那套女裝就再也沒在我眼前出現過,好像是被酷拉皮卡毀屍滅跡了。
有點遺憾呢。酷拉皮卡那麼漂亮的少年,穿上女裝應該會很好看吧?
但現在我不敢把這句話說出口。
我怕我可愛的男朋友一個惱羞成怒,不讓我出門了。這次獵人考試的機會可是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
-
臨行前,酷拉皮卡把上一次他參加獵人考試的詳細情況都給我介紹了一遍,還提醒我要注意一個叫「東巴」的大叔。
「至於其他比較危險的人物……如果奇犽也參加考試的話,那麼288期考生裡,最危險的應該就是他了。」
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驚訝,酷拉皮卡頓了頓,簡潔地做了個比喻:「相當於上一期的西索。」
「……我懂了。」
-
沒有讓酷拉皮卡送,我獨自從別墅出發,前往附近的港口。
萊特對我已經采取了完全放任的態度——更准確點說,是把管束我的責任全權交給了酷拉皮卡。
也不知道酷拉皮卡是怎麼辦到的。
總之,在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裡,萊特放棄了「我的預知能力才是家族晉升的唯一渠道」這個根深蒂固的思想,轉而更加重用手段出眾的各方下屬——
而諾斯拉家也確實在酷拉皮卡的運作下,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黑勢力頂層攀爬,或許再過不了幾年,就能比肩、甚至超越十老頭。
我能感覺到萊特對酷拉皮卡的重視,他已經在開始思考,怎麼樣才能將酷拉皮卡與諾斯拉家徹底地綁定在一起了。
為此他還特意打過一通電話給我,委婉地提出了「盡早結婚」的意思。
我含糊地回絕了他。
我也沒有把這通電話的內容告訴酷拉皮卡。
我知道在他心裡,最重要的執念還沒有完成。我不想過早地給他壓力和責任。更何況,酷拉皮卡並不是真心實意地喜歡這份沾染著黑暗與鮮血的工作。
我希望我珍愛的少年,在了卻一切仇恨和心魔後,能夠堂堂正正、快快樂樂地生活在陽光底下。
-
數天後,船只抵達多雷港。
我給酷拉皮卡打電話報了平安,並根據他的提示,前去山頂的杉樹下面尋找一對魔獸凶狐狸夫婦,他們是獵人考試的引路人。
經歷4個小時的跋涉,我站在小木屋前,叩響房門。
幾秒後,「嘎吱」一聲,房門打開,一顆銀發腦袋探了出來,我猝不及防地和一雙湛藍色的貓眼對上視線——
「奇、奇犽?!」
「啊,酷拉皮卡的……!!」
-
「嗯……身上確實有那個金發小子的味道呢。」
此時此刻,4只體型高大的凶狐狸圍坐在我周圍,鼻頭輕微聳動,用靈敏的嗅覺得出結論。
……這種話真的挺讓人尷尬的。
我努力保持微笑,等到凶狐狸們把鼻子從我身上收回去,脊椎才稍微放松下來。
「離獵人考試還有五天。」
後方自稱是這個家庭的女兒的凶狐狸邀請我:「既然是酷拉皮卡大人推薦來的,那麼,這位小姐就和奇犽一起住在這裡吧。」
「是,非常感謝。」
-
最初的互相震驚後,我和奇犽交流了一下分別的這幾個月裡各自的情況。
我和酷拉皮卡的經歷很單調,他一直在工作,而我則是日復一日地鍛煉身體、修習念力。
對比之下,小傑和奇犽的經歷就精彩多了。
他們進入了那款名叫「貪婪之島」的游戲,雖然還是沒能找到小傑的爸爸,但是結識了很多人,還拜了一位寶石獵人為師,從游戲返回現實世界前,奇犽正在跟隨這位師父進行痛並快樂著的修行。
「我得快點回去,不能被小傑那家伙甩開太多!」奇犽很有競爭心地說。
「其實住在這裡的這幾天,也可以繼續修行。」
「話是這麼說……」奇犽摸了摸後腦的頭發,「但果然還是要有比較才會有動力啊。」
「那,奇犽明天可以帶著我一起修行嗎?」說實話,我有點好奇別的獵人是通過什麼途徑提升實力的。
奇犽被我這句話驚了一下,藍色貓眼微微睜大,幾秒後回過神,他的神情變得一言難盡:「那個老太婆的教育方法……」
他卡在這裡,仿佛在尋找合適的形容詞,但是沒能找到。
「算了,你明天跟我一起來,自己感受吧。」
番外03
比司吉,也就是奇犽與小傑在游戲裡的師父,她的教育方式只能用兩個字來概括——
凶殘。
因為本人不在現場,奇犽教給我的方法已經是大打折扣的版本,但就算是這樣,也足夠把人往死裡磋磨了。
早晨天微亮,奇犽就帶著一張地圖找上了我:「我們今天去這個地方,午飯之前返回木屋。」
我仔細看了看,被用紅圈標注出來的地點是與多雷港相距有80千米左右的一座城市,坐車來回一趟大約要三四個小時,如果現在出發,時間倒算富裕。
不過……
「去那裡做什麼?有什麼事情要辦嗎?」
奇犽言簡意賅:「修行。」
「修行?」難道那座城市裡還有什麼隱藏的高手不成?
見我的表情,奇犽好像已經明白了我心裡的想法,露出有點壞壞的、看好戲的笑容:「是啊,就是這樣……不過,你該不會以為我們要打車去吧?」
「不坐車?那、那怎麼去?」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奇犽挑了下眉毛,雙手枕到腦後,故意用一種平淡又理所當然的語氣說:「當然是跑過去。」
說完,也不等我反應,把地圖往我手裡一塞,他自己雙手插兜,悠哉悠哉地轉身下山了。
走出十幾米,他腳步不停,背對著我抬手揮了揮。
「那麼,回見了。」
「……」
-
我確定奇犽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因為到山下的鎮子後,他就已經在我的前方跑沒影了。
80千米,午飯前回來,也就是說單程必須控制在3小時以內——這需要何等恐怖的速度和耐力!!
但我又突然想起了曾經友客鑫的那個夜晚。
幻影旅團的那幾個人,就是光憑雙腿截停了汽車的。如果想要達到他們那種實力,奇犽所說的速度甚至……慢了。
那就試著跑完它吧。
我咬牙心想。
-
傍晚夜幕即將降臨時,我跑回了山下小鎮。
肺部彌漫著一股火辣辣的灼燒感,喉嚨裡充斥著鐵鏽味,每呼吸一口氣,就像有刀子在割。雙腿已經酸痛到完全麻木,我毫不懷疑,再多跑幾步,我就會原地暈厥過去。
已經到極限了。
我拖著沉重疲憊的身體往木屋所在的後山走去。眼前時不時泛出白光,有點看不清路,應該是缺氧太厲害了。
到山腳的時候,症狀終於有所緩解,也就在這時,我看見了樹下的手電筒光和一顆白毛腦袋。
相比於我此時的狼狽狀態,奇犽渾身上下堪稱清爽,在看見我後,他像是松了一口氣,隨即有些別扭地朝我走來:
「喂,你沒事吧?」
「休息一會兒就沒事了。」我喘了口氣,有些好笑地看著面前的男孩,「謝謝你擔心我,奇犽。」
「……別、別突然說這種話啊。」
他像只受驚的貓一般往後撤了一步,又撓撓頭,別別扭扭地說:「今天早上,是我沒有考慮好,你的身體情況和我們不一樣,而且最近才開始學念,那老太婆的訓練方法不適合你……不過真沒想到,你居然撐下來了。」
「奇犽沒有錯哦,是我希望能和奇犽一起修行。而且……」
我頓了下,認真地看著他說:「我有必須要變強的理由。」
奇犽沒有立刻說話。
他一手舉著手電、一手插兜,看了我一眼後,漫不經心地偏過了頭去。
「我知道了,那麼明天繼續吧。」
-
之後幾天,奇犽把比司吉那套鍛煉人的花樣全盤帶我體驗了個遍。
比如為了鍛煉警惕性和機敏度,晚上要坐著睡覺,睡覺時手裡還要攥著一根另一端連著石頭的繩子,如果有一秒鐘的松懈,就會立刻被石頭砸醒;又比如為了鍛煉一些念的高等使用技巧,不得不接受隨時隨地的變態懲罰……
「至於戰鬥時的反應能力,只能通過一次次的對戰來練習了。」奇犽盤腿後仰,給我指了條明路,「反正後天就是獵人考試了,裡面需要戰鬥的機會可不少……不過說起來,你有自己的必殺技嗎?」
「必殺技?」我想了想,「是類似於酷拉皮卡的鎖鏈那一類的能力嗎?」
「啊,大概就是那種。」
「……預知能力算不算?」
「那個雖然很神奇,但是根本一點殺傷力都沒有吧?!」
「其它的我還沒有仔細想過,或許,奇犽介意讓我看一眼你的必殺技找找靈感嗎?」
「我是變化系的,和你這個特質系的差了很遠啊。」
話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兩手慢悠悠地合攏在一起,幾秒後,一道刺目又強大的電流從他的手心爆發出來,「滋啦」炸響。
我目瞪口呆。
「好厲害,奇犽好像一只電鰻!」
小貓瞬間炸毛:「怎麼又是這個爛比喻?!」
-
獵人考試前一天,我和酷拉皮卡通了很久的電話。
其實那次跑了160公裡的晚上,他就聯系過我,並且聽出了我聲音的細微不對勁之處。
我也沒隱瞞他,把我和奇犽一起修行的事情全部跟他說了,當時他沒表現出反對,只是叮囑我要照顧好自己。
今晚因為臨近獵人考試,我有點睡不著,所以又給酷拉皮卡發了條短信,問他睡沒睡,沒過一分鐘,那邊就打來了電話。
他似乎還在工作,聽筒裡不時傳出近距離的紙張摩擦聲。
聊了一會兒最近的情況後,我和他說起了奇犽提到的必殺技:
「我記得旋律說過,特質系有80%的潛力習得操作系和具現化系的能力,唔……酷拉皮卡,你說我要練一種什麼能力才好呢?」
「可以想想自己擅長什麼,或者有什麼心願。如果是具現化系的話,當初教我學念的師父曾經說過,最好不要具現化出現實已有的東西,畢竟,具現化出一把無堅不摧的刀,不如去買一把名刀。」
「我明白了,但是一時半刻真的沒有頭緒呢。」
「這件事等回來以後再慢慢考慮吧,妮翁,你現在需要休息了。」
「啊,已經快12點了……酷拉皮卡手上的事情還沒辦完嗎?」
「嗯,還有一點。」
「怎麼辦,好心疼!」
「……睡覺,妮翁。」
「我知道了,酷拉皮卡也要快點去休息,電話我不掛,就擺在這裡,凌晨1點前要去睡覺哦。」
「這是監督嗎?」
「沒錯,就是監督。」
那頭輕輕嘆了口氣。
「好,我明白了。那就晚安了,妮翁。」
「晚安,酷拉皮卡。」
……
番外04
翌日。
經由凶狐狸的帶領,我和奇犽來到了這次獵人考試的舉辦地——比斯卡瑪市。
與友善的凶狐狸們分別後,我們根據他們離開前留下的指引,找到了某幢公寓的503室,按響門鈴。
「請問米歇爾先生在嗎?」
……
之後就是按部就班的流程。
我和奇犽依照各個地點的引導人的提示,輾轉去了603室,接著又去了去車站前的Dick Sukura,買完東西結賬時,專員看見我們出示的卡片,終於把我們帶進了通往獵人考試最終場地的電梯。
考試場地在Dick Sukura的地下會場。
電梯緩緩下降,抵達某一層指定位置時,發出「叮」的一聲。
金屬大門往兩邊打開,我看了奇犽一眼。
小貓渾不在意道:「先後順序無所謂啦。」
於是我第一個踏出電梯門。
剛一出門,就有專人來發考試的號碼牌,我接過一張印有「1219」數字的圓形號碼牌,把它別到了胸前。
奇犽的號碼牌在我後面一位,是「1220」。
直到這一刻,我才有時間看清楚這地下會場內的具體情景。眼前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而且縈繞在他們身上的氣勢,明顯和外界的普通人不一樣,如果非要形容,那就是「不好惹」。
但我身後的奇犽對這些情況好像熟視無睹了,一點也不感覺驚訝或是緊張,只是懶洋洋地插兜站在那裡,臉上一副「好無聊啊快點開始吧」的表情。
我決定往前走一走,考官應該會從那個逃生通道口出來,得離那扇門近一點。
穿過三兩聚集的人群,我正想回頭看看奇犽跟上沒有,前方突然迎面走來一個手舉兩瓶飲料、笑得滿臉憨厚的大叔。
「這位小姐看起來很面生啊,難道是第一次參加獵人考試嗎?」
他的語氣和表情都十分熱切,我忽然想起了酷拉皮卡對我說過的某一段話,仔細打量了一下眼前敦實滾圓的中年男人:
「請問你是?」
「——喲,東巴大叔,好久不見啊!」
奇犽突然從我身後鑽出來,揚起笑容打了個招呼,那笑裡面,藏著濃濃的逗弄意味和要溢出來的壞心眼。
東巴……果然是他嗎。
東巴大叔一看到奇犽,整個人瞬間石化,下一秒,猶如見了貓的老鼠一般,夾起屁股灰溜溜地躲進了人群裡。
「什麼嘛,真沒意思。」奇犽咕噥了一句。
接下來的等待過程中,我們又碰上了很多熟人,准確來說,是奇犽在上一期考試中曾經遇到過的人。
有被他打敗,心懷不甘來放狠話的,被他無視,擦肩而過;還有對他心存忌憚,站在一旁用陰惻惻的眼神看著他的,被他繼續無視,擦肩而過……
我大概評估了一遍,好像沒有能對我造成危險的對手。
大約一個小時後,逃生通道的大門被人「砰」地打開,一個造型非常嘻哈風的胡子男人出現在考生們目光的彙集點。
「歡迎各位蒞臨!」
他展開雙手,大聲介紹道:「今年有1490位考生彙聚於此,但是他們要求我最多只能留300人晉級第二次測試,所以非常遺憾,第一輪考試注定要刷掉很多人了……」
「然後是考試內容。」胡子考官低頭看了眼手表,「現在離午飯還有2個小時,在這期間,你們可以互相攻擊,打倒5個人,集齊5張對手的號碼牌後到我這裡來,第一輪測試就算過關了。」
「那麼,說明到這裡結束。」
「我走進門,門一關上,就意味著考試開始。」
他說著,轉身往門後走去,最後神態輕松地比了個「回見」的手勢。
逃生通道大門「哢噠」一聲合攏。
幾乎是兩秒後,整個地下會場就混亂成了一團,顯眼位置的地方,人群已經互相攻擊起來。
「混蛋!!是你偷襲我的嗎?!」
「結盟吧!我們三個一起對付他!!」
「嘖,真弱。」
……
我措手不及地看著眼前和遠處糾纏亂鬥的人影,也許是處在角落的地方,這裡並沒有一開始就被注意到。
「那麼。」
奇犽不緊不慢地蓄好電,最後看了看我。
「給你留5個好了。」
……什麼意思?
我很快明白了他是什麼意思。
就在這句話音剛落下時,奇犽已經像一道閃電般衝了出去,路過之處只能看見電光和殘影,而沿路的考生,都在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瞬間就倒下了。
幾乎是1秒1個。
奇犽他……這是要一個人干翻全場啊。
我從震驚中回過神,心知道不能再猶豫,得在奇犽打倒所有人之前,拿到盡可能多的號碼牌,不然也太不像話了。
我吸了口氣,發動纏包裹住身體,同時將一半的氣凝聚到手上。
……
事實證明,參加獵人考試的考生基本上都沒有修行過念,遇上念力的時候,就如同砧板上待宰的蔬菜瓜果。
雖然起初因為沒有實戰經驗,我奪取號碼牌時,廢了很大一番功夫,但越到後來,速度就越快,甚至可以做到10秒內擊暈一個人——這其中還有很出名的格鬥家。
最後清場時,我的袋子裡已經裝了將近100人的號碼牌。
「不賴嘛。」
奇犽收回電光,評價了一句。
「謝謝,不過……這句話從奇犽嘴裡說出來,總感覺有點嘲諷呢。」我給他指了下四周癱成一片的人影,「總共1392人。」
奇犽雙手後枕,無所謂地偏過了腦袋,輕飄飄道:「那沒什麼。」
……絕對是有一絲絲得意的吧。
絕對是吧。
-
花了大半個小時幫奇犽收集完滿滿一大袋號碼牌後,我推開了逃生通道的大門,坐在樓梯上抽煙的胡子考官看見我們兩個,感嘆了句:
「終於來人了啊,都過去一個半小時了。」
「主要是收集這些號碼牌浪費了很多時間。」
奇犽說著,從身後拖出一個一人高的大口袋,最頂部的號碼牌搖搖晃晃,都被擠得快要掉出來了。
考官當場瞳孔地震。
我默默地把我那一小袋成果放在了如大山般的袋子旁邊。
-
聯系過獵人協會後,考官表示我們不需要再進行後面的測試了。
「1219號、妮翁,1220號、奇犽。」
「到。」
「我宣布,兩位的獵人考試——合格!!」
-
「這樣就通過了嗎?好沒有真實感。」
我把玩著手裡那一張卡片狀的獵人執照,走出考場時,還是沒能從巨大的驚喜中反應過來。
「你那是什麼表情,太蠢了。」奇犽隨意地拋了下手裡同款的獵人執照,瞥了我一眼,「我要趕快回游戲裡去了。」
「好快。」我還沒想好該怎麼感謝他。
「那,就在這裡分開吧。」
「這段時間真的謝謝你了,奇犽,等你從游戲裡出來,一定要聯系我,我會請你和小傑吃大餐的!」
「我知道了,下次見吧。」他瀟灑地朝我擺擺手。
「奇犽再見!」
-
和奇犽分別後,我也沒有了繼續留在比斯卡瑪市的想法,馬上跑去附近的港口買了張回家的船票——
托這幾天修行的福,我現在要去什麼地方,只要是沒有遠到必須要乘坐交通工具的地步,我的第一反應都是「跑過去」。
終於處理完所有手續後,我坐在港口邊等候區的木椅上,撥通了酷拉皮卡的電話。
那頭電話剛被人接起,我就按耐不住心底的喜悅,大聲宣布道:
「我拿到獵人執照了!!」
酷拉皮卡似乎也被這種速度驚訝到了。
「是嗎,這麼快。」
於是我把今天考試的具體情況一個細節都不漏地給他復述了一遍,最後拍拍胸脯向他總結:
「總之,我現在也是一名職業獵人了!」
「恭喜你,妮翁。」酷拉皮卡的聲音帶著一點笑意,「等你回來以後,我們一起慶祝慶祝吧。」
「真的嗎?你有時間了嗎?」
「嗯,之後幾天的事務暫時不需要我出面。」
「那太棒了!要是我現在能馬上回家就好了!!」
說完這句話,一個念頭飛快地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我被這突如其來的靈感衝擊得愣了一下。
「……酷拉皮卡。」
「怎麼了?」
「我好像,想到我要修煉什麼能力了。」
番外05
我沒有在電話裡告訴酷拉皮卡我的靈感是什麼,只和他說等我把具體的內容都思考完畢,見面的時候再全部講給他聽。
船上的兩天時間很快就在我的構思中流逝了。
即將登陸的那天,我也想好了詳細的念能力方案——假如這個想法真的能實現,那麼無論是我的攻擊能力、還是防御能力都將得到極大的提升;而想要守護好在意之人的願望,也不再是空談。
雀躍的心情一直持續到船只靠岸,在看見碼頭邊靜靜站立的金發少年時,這種雀躍達到了頂峰。
「酷拉皮卡!!」
我用力向他揮了揮手。
真神奇啊,明明岸邊站了數不清的人,趴在船頭看去就像一只只螞蟻一樣,我居然還是能一眼鎖定他。
酷拉皮卡也看見了我。
他好像是笑了,但距離太遠,我看不清楚。
度秒如年地等到船只徹底停泊,我迫不及待地踏下船板,靈活地穿過形形色色的旅人,飛奔往他所在的方向。
那道修長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我的視線中。
「妮翁,慢點。」
「慢不了,太想你啦!」我撲上去抱住他,緊緊地把臉埋進了他的頸窩裡。
少年被我突然撲來的力道衝擊得輕微晃了一下身體,但很快就穩住身形,順便還護住了我的後背。他現在對這種事情已經很習慣了,倒是沒有不好意思,只是語氣有點無奈:
「我們每天都在通電話。」
「只能聽見聲音,和見面完全不一樣!」我偏頭親了他的脖頸一口,讓他感受到究竟是哪裡不一樣。
少年的身軀僵了一下。
「妮翁,快下來吧。」
……
酷拉皮卡今天還在休假期,所以我們也不著急返回別墅,出了港口後就在附近的小鎮漫無目的地晃蕩,期間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看見誘人的小吃就買一盒、看見有意思的小攤就上去玩一把。
晴光正好,微風和暢。
手心的溫度清潤暖熱,要是以後的每一天都能像今天這樣就太好了。
後來酷拉皮卡問起我能力的事情,我故作神秘地咳嗽一聲,帶他找了個人跡稀少的小公園,開始向他講述我的構想。
-
「任意門?」
「是,就是一扇能夠通往任何地方的門。」
這是一種具現化系的念能力,在我的想像裡,這扇門通體透明,即使具現化出來後,也是完全隱身的狀態,而且沒有門板、只有門框,不需要多余的開門關門動作,以此保證足夠的隱秘性。
這能夠帶來三個好處:一是可以讓人隨時隨地出現,非常適合突襲和暗殺;二是可以讓人隨時隨地消失,非常適合逃跑、或者是神不知鬼不覺地改變敵人的位置;三是,只要召喚出門的速度足夠快,門可以把攻擊轉移到任何其它地方去,就好比一個黑洞,非常適合防御和保護。
可以說是真正意義上的「進可攻退可守」了。
「確實,這個能力很強大。」酷拉皮卡思索了片刻,「但是,越強大的念能力,具現化出來所需要的限制就越多,你有想好限制條件嗎?」
「當然!」
我伸出3根手指:「我給它下了3個制約:1、門最多只能持續開啟30秒鐘的時間;2、門一次只能容納3個人同時通行;3、門所能連通的,只有我曾經到過的地方。」
「聽起來很可行。」酷拉皮卡贊同了我的想法,「那麼妮翁,接下來就把它具現化吧。」
-
修行的日子是苦澀的。
我幾乎每天都悶在房中,沉浸在自己的想像裡,甚至還畫了無數張圖紙以幫助具現,但進展甚微。
酷拉皮卡也忙碌起來,偶爾一次回別墅,他會把我從房間裡拉出來轉換心情——效果確實很好,因為只要一看見他,我心裡的恍惚苦悶感就一掃而空了。
時間如流水,兩個月後,我終於把「任意門」具現化成功!
這一天酷拉皮卡不在家。
我等不及想要見他,當面和他分享這個好消息,但很可惜「任意門」不能指定連通到某一個人身邊的位置,所以我打算去諾斯拉家本部大廈的頂層辦公室裡碰碰運氣——那是酷拉皮卡的辦公室。
腦海中浮現出辦公室的畫面和地理位置,我具現化出透明的任意門,向前一跨——
眼前景色瞬間切換。
一股冷肅的殺意隨即籠罩而來。
我僵住身體,眨了眨眼,和坐在沙發上的酷拉皮卡對上視線。
他的表情還殘留著之前的陰沉,一副心情不太妙的樣子,也許是覺得熱,他的西裝內襯領口開了一顆扣子,上身微微前傾,兩手隨意交叉在膝前,仿佛正在沉思什麼。
見到我後,他很明顯愣住了。
銳利的殺氣一下子散了個干淨,空氣裡只剩目目相對的靜默。
「酷拉皮卡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嗎?」
「妮翁,你的門具現化成功了?」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我們又默契地看著對方,同時停了下來。
最後是我沒忍住笑出聲:「好吧,我先回答。就像酷拉皮卡看到的那樣,我的「任意門」修行成功了,我想讓你第一個見一見,順便給你驚喜,所以就沒有打電話提前通知……問題回答完畢。那麼,現在該換酷拉皮卡回答我的問題了——」
「你是碰到什麼困難了嗎?」
酷拉皮卡遲疑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才妥協般低低地「嗯」了一聲。
「有一對火紅眼,在尋回過程中出了點狀況。」
番外06
根據桌上文件顯示,這名火紅眼的收藏者叫伍德,男性,35歲,單身,獨居,是全世界著名的律師事務所的合伙人,同時也是一名律師,履歷非常光鮮,屬於社會的精英人群。
但他有兩樣不同尋常的愛好,一是人體收藏,二是獵艷。
對於他手裡的火紅眼,以高價購買的方案完全無效。並且此人還放言:「我死也不會把珍貴的藏品交給你們的!我也不懼怕黑勢力的報復,律師專門對付的就是你們這群渣滓臭蟲!」
文件最底部還敬業地列出了兩條解決辦法:
1、暗殺此人。費用預算在5億到10億戒尼,如果需請動職業殺手,預算還要上調。
2、找出能讓此人身敗名裂的證據,以此作為威脅。伍德有獵艷的癖好,從這點切入,尋找合適人選接近此人,搜集證據,費用預算在1億到5億戒尼。
……可以,這很黑勢力。
我放下文件,小心地看了一眼酷拉皮卡,他的表情已經緩和了很多,但仍然能看出眼底的陰郁。
毫無疑問,那兩條辦法,無論是殺人還是威脅,都違背了他的本心。但為了奪回族人的眼睛,他又不得不從中做出抉擇。
「交給我吧。」
酷拉皮卡驚訝地看過來,我注視著他的眼睛,重復道:「這件事交給我去辦,你不要再想了。」
我覺得我比他要看得開。用惡心的辦法對付惡心的人,我沒什麼心理負擔。
「不行。」酷拉皮卡想都沒想就拒絕了我。
「為什麼?我不會殺了他的。」
「無論是哪個方法,我都不需要你去做,妮翁。」
我看著他。他神色凝重,完全沒有可以商量的余地。對視之中,我忽然想到了一點:讓男朋友同意自己去做別人的獵艷對像,好像是有點……奇怪?
「那、那還有別的辦法嗎?合適的人選不是這麼容易找到的吧?」
「……費婕也許可以。」
我愣了一下。
對啊,費婕的能力用來對付伍德那種人,簡直是再方便不過!看來酷拉皮卡早就已經做好了決定,但是大概因為他自己也厭惡這種手段,所以還是被負面情緒纏繞了起來。
「好吧,看來我是沒有什麼大的用處了。」
我嘆了口氣,朝他張開手臂:「那麼請問,保鏢先生現在需要抱抱嗎?」
酷拉皮卡看著我,神情漸漸變得柔和,他沒回答,只是傾身過來,把我抱進了懷裡。
金色的陽光被厚重的窗簾隔絕在外,室內只剩下空調的輕微嗡鳴聲。
「謝謝你,妮翁。」
-
一周後,酷拉皮卡抱著一罐火紅眼返回了別墅。
這是他尋回的第8對眼球,加上埋葬在窟盧塔族隱居地的12對,現在總共找回來了20對。
因為工作繁忙的緣故,他沒有時間帶著這些火紅眼回到族地,所以就把尋回來的眼球都放進了別墅的地下室裡。
這一對也不例外。
我把他送到地下室的門口,止住腳步,叮囑道:「別在裡面呆太久了,早點出來。」
酷拉皮卡微微點頭,轉身走進了門裡面。
地下室我也曾經進去過幾次。那地方空蕩蕩的時候就很昏暗沉悶,如今又擺了那麼多緋紅色的、泡在溶液中的眼球,更加給人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常人都如此,更別提酷拉皮卡了。那些眼球,對於他而言,在六年前還是活生生的人、甚至是親人朋友……
那個擺滿火紅眼的地下室,給他的感受只會更陰暗壓抑。
我很害怕他會承受不了。
-
大約十分鐘後,地下室的門打開,酷拉皮卡走了出來。
進去一趟,他好像消耗了很大的精力,神情略微顯得疲憊,人也沉默了。
我讓他回房去睡了個午覺。
傍晚,我端著晚餐進他房間的時候,他似乎已經恢復了常態。於是一整個晚上我都和他待在一起。
或者是看看書、聊一聊書裡的內容,或者是看一會兒電視新聞,我還從我的房間裡搬了兩台游戲手柄過來,和他玩起了聯機游戲。
酷拉皮卡不怎麼打游戲。
他的游戲技術很爛,最初的十幾分鐘,他操控的人物簡直是在被我按著打。
但他的學習能力非常驚人,就算是在游戲方面也依然如此。適應期過後,他的技術越發純熟,很快我們倆的實力就調換了個角色。
現在是我操縱的游戲人物被他按著打。
「你不能讓讓我嗎?」
酷拉皮卡看了我一眼,點頭說「好」。
然後他就放了海,人物三拳被我打翻在地,放海放得極其草率、極其敷衍。完全看不出一點諾斯拉家第二掌權人的穩重精明。
……我想咬他。
於是我扔掉手柄,朝他撲了過去。
「真人決鬥吧!」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他笑了。
然後決鬥就變成了親吻。
身下的地毯厚實而柔軟,少年的氣息密密實實地將我包裹了起來,潮濕溫熱的呼吸糾纏著,分不清究竟是誰更主動。
這次的親吻格外漫長。唇舌稍離,喘息未斷,他的眼眸有些潤意,泛出隱隱的緋色,很快又吻下來。
一次,兩次……似乎無法克制。
最後也不知道是第幾次,他終於停了下來,溫度稍燙的額頭靜靜抵在我的額頭上,心跳如雷,呼吸也異常地急促,連臉頰都漫出了薄紅色。
我能感覺到他身體的異樣。
這並不是第一次,交往了半年多,我們也有過幾次差點難以控制的經歷,但他都忍耐住了。
我知道他的心裡還有包袱。但是把36對火紅眼全部找回來還需要多久,誰也說不准,也許是一年,也許是十年……
我並不想再等。
我捧住他的臉頰,輕輕啄了一下那顏色秾麗的嘴唇。
……
後來的記憶都成了一團亂麻。
大腦的溫度奇異得灼燙,視線也模模糊糊,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太真實,浮浮沉沉的,仿佛暈開了水波。心裡被酥軟飽漲的感情所盈滿,某一剎那,就如同一顆石子擲入了滿水的玻璃杯。
漣漪震顫。
意識最後清醒的一刻,我看見了一雙美麗得動人心魄的眼睛。
番外07
第二天醒來是在一張干淨整潔的大床上。
四周很安靜,合攏的窗簾隔絕了外部明亮的光線,房間裡只有我一個人的呼吸聲。
我扶著床頭慢吞吞坐起來,身體還殘留著一點隱秘的不適感,我低頭想檢查一下具體的狀況,卻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被套上了一件寬松的、長度剛到大腿的襯衣。
與此同時,「哢噠」一聲響,房門被推開了。
酷拉皮卡提著一個袋子出現在門口,與我目光相接。
「妮翁。」
他快步走過來,半蹲在床前,輕聲詢問:「有沒有感覺哪裡不舒服?」
「……還好。」
聲音落下後,空氣又陷入了寂靜。
我有些局促地捏緊了床單,雖然昨晚熱血衝頭是很勇敢沒錯,但現在回想起來還是略有些羞恥啊。
床前的金發少年同樣顯得不太自在,視線稍微移開,耳朵也透出了淺粉色。他站起身,默默地把手裡的不透明袋子放置在床頭櫃上。
「那、那是什麼?」
酷拉皮卡頓了一下。
「……衣服,還有一些洗漱用品。」
不用問,這肯定是他一大早從我房間裡收拾過來的。就是不知道他收拾的時候,有沒有碰上亞裡沙……
我決定暫時停止思考。
「給我吧。」
酷拉皮卡聽話地把袋子交給了我。我掀開被子,探身下床,也許是昨晚消耗的體力還沒得到恢復,剛踩上地毯時,雙腿竟然有點發軟。
酷拉皮卡立即伸手扶住我。
「妮翁?」
「沒事的。」我偏頭看他,想了想,實話實說,「我就是……餓了。」
酷拉皮卡一愣,確認我可以自己站穩後,慢慢地松開了手:「那,我先去把早餐拿過來?」
「嗯。」
-
在洗手間換好衣服、處理完個人衛生出來,酷拉皮卡已經擺好了早餐——兩人份的,他自己顯然也還沒吃。
這時候,我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
之前剛醒來時的扭捏羞澀感消散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為平靜滿足的愜意。
「早安,酷拉皮卡!」
我揚起笑容,朝桌邊只穿了身簡單襯衣的少年張開手臂。
被突然問安的少年怔了怔,也淺淺地彎起眼睛,走過來,輕柔地擁住我。綿滑的衣料混合著沐浴露的清香,被體溫烘得暖暖熱熱的,抱起來簡直不要太舒服!
「早安,妮翁。」
說完,他忽地俯下身,在我的唇角處留下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茶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看著我,神情溫柔專注得不像話。
我發覺自己的臉頰有變燙的趨勢。
「酷、酷拉皮卡。」
「什麼?」
「你怎麼進步得這麼快啊?」
「有嗎。」他輕描淡寫地說著,好像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了不得的事。
我忽然從心底升起一股危機感。以後我們之間,主動與被動的角色不會要互換了吧?
-
今天的早餐是一碗蕎麥面配牛奶。
胃裡填充進食物後,渾身的虛弱無力感立刻減輕了很多,我吃著面,看著桌子對面的人,遲滯的腦子終於開始轉動。
「酷拉皮卡今天不用去工作嗎?」
「下午再過去。」他停下筷子,「上午需要處理的文件,我已經讓人送來別墅了。」
……所以他專門空出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是為了能夠讓我在起床後第一眼看見他嗎。
這是什麼寶貝男朋友啊!還好當初我沒有放棄,努力地把人追到手了。
「酷拉皮卡。」
「怎麼了?」
「我想親你!」
他嘆了口氣,已經非常的處變不驚:「現在不行,妮翁,先吃東西。」
我只好按耐下心中的意動,夾了一筷子面,塞進嘴裡。
酷拉皮卡的教養很好,用餐的時候基本不怎麼說話,等到終於吃完了早餐,趁他收拾餐盤的空隙,我才好意思纏著他繼續發問。
比如接下來的工作安排、這個月的出差計劃、有沒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等等。
酷拉皮卡每一條都如實回答了。
他真的很忙,工作起來完全沒有「下班」、或者「周末」的概念。依照今天的情況,其實也不難推測,之前有很多次「假期」,都是他為了能抽出時間陪我,而故意壓縮了工作周期才得到的。
如果長此以往,我擔心他會累壞。
「我去找爸爸說一說。」
酷拉皮卡放下准備端出去的盤子,略微驚愕地轉身看向我。
「就算是能力再厲害,也不能這麼用吧,又不是不知道疲倦的機器人……」
「妮翁,不是這樣的。」
他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向我解釋,頓了好一會兒,才緩緩地開口:「之前因為剛接手諾斯拉家的事務,為了能盡快熟悉,每件事情我都會親手去辦,所以才顯得比較忙碌,但是後來……」
「後來我覺得,只有徹底忙起來,才能麻痹大腦,不需要再考慮那麼多。」
也許是我的表情不太好看,他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我的臉頰:「對不起,妮翁。」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感覺很懊惱,還有一點委屈,總之各種滋味交織在一起,復雜極了。
仔細一想,從他接手諾斯拉家以來,除了不經意間的陰郁狀態、和那次我用「任意門」無意中撞見他渾身戾氣的模樣,他好像從來都沒有在我面前主動地流露過負面情緒。
連一句抱怨的話都沒有。
為什麼這麼久了,我才察覺到這一點?
「對不起。」他又道了一次歉,「我以後不會再這樣做了。」
我垂下眼,忍不住緊緊地圈住了他的腰,深深吸了一口氣,控制住要掉不掉的眼淚。
「……是我應該向你道歉。」
「酷拉皮卡,對不起,我應該早點發現這些的。」
他搭在我背上的手微微收緊:「不,妮翁,你不用……」
「好了,道歉的話題就此結束。」我打斷他。
可能是把臉頰埋在他肩膀前的緣故,我聽見自己發出的聲音有點悶悶的,但也足夠清楚。
「接下來是解決問題的時間,我們做幾個約定吧。」
「嗯,你說。」
「第一,以後無論是產生了好的情緒、還是壞的情緒,我們都要及時告訴對方。」
不等他回應,我進一步補充道:「我又不會因為你生氣了、難過了,就不要你了,或者產生負擔,與此相反,我只會覺得慶幸——還好這種時候我能陪在他身邊——就是這樣的想法,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
「第二,以後每個周末的下午三點後,被劃分為這一周的休息時間,可以嗎?」
他答應得很快:「可以。」
「那說好了,時間一到,我可是會用「任意門」去接你回家的!」
「嗯。」
滯塞的心情終於得以疏通,我感覺眼眶中的熱意也在漸漸地消退。
「那麼,最後一點。」
我從他的懷抱裡退出來,與他對視。
「把你的東西搬去我的房間,或者把我的東西搬到你的房間裡,怎樣都好,無所謂——不過我的建議是前者,畢竟我的房間比較大,不是嗎?」
「……」
酷拉皮卡肉眼可見地沉默了。
「……」
「妮翁。」
「怎麼?」
「這個和我們剛才討論的,沒有關系吧?」
番外08
不管有沒有關系,他最終還是點頭了。
我們兩個人合力,花了快2個小時,終於把東西全部都合並到主臥。
期間還碰上了亞裡沙。
但她對此絲毫不感到驚訝,甚至還恭敬地詢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禮貌地拒絕了她。
午飯後,酷拉皮卡去洗手間換了套衣服,准備出發去諾斯拉家的本部大樓。趁他從抽屜裡翻出領帶的時機,我湊了過去。
「教教我怎麼打領帶吧。」
酷拉皮卡微驚地看了我一眼,倒是沒多說什麼,垂下頭,挑起領帶,放慢速度在我面前系了一個簡單精巧的結。
「有看清楚嗎?」
「嗯!」我伸手拍了拍他胸前那個形狀漂亮的領結,心中充滿自信,「下次讓我試試吧,一定系得比這個還好看!」
酷拉皮卡的表情似乎有點無奈,只低聲應了一句「好」,話音消散後,他又看了我一小會兒。
「那麼,妮翁,我出門了。」
能與他相處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我按耐住心裡那一丁點的不舍,搭著眼前少年的肩膀,踮腳在他唇角處輕輕地吻了吻。
「早點回來。」
腳跟落回原地時,我看見那雙茶色眼眸裡盛滿了柔軟的情緒,仿佛堅硬的外殼終於被穿透,最深處的熾熱順著蛛網一般的裂痕外溢出來,幾乎要擠占掉我所有的理智。
他忽然伸手,把我圈進懷抱裡。
西裝面料貼在臉頰上微微泛涼,少年清淺的呼吸就灑在我的發絲間,勾帶起輕微的癢意。
「我會的。」
他說。
-
後來酷拉皮卡回別墅的頻率比以往要高了很多。
他也不再經常流露出疲憊的神情,偶爾還會抱著我說一些工作上的煩心事,比如哪個組私下搞小動作屢禁不止啦、某個需要接洽的黑手黨頭目行事太虛偽啦、關於火紅眼的假線索的比例又上升啦,等等、等等。
我心軟得一塌糊塗。
一些涉及家族核心產業的事務我不太了解,所以也無法插手,但是幫助他篩選火紅眼的線索,以我的能力去辦這件事還是綽綽有余的。
大概再也沒有比我更適合出外勤的人選。
因為「任意門」的存在,我往返別的城市一趟,花費的時間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
周末是我和酷拉皮卡約定好的休息日。
時間很短,也沒辦法完成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我們就和一對最普通的情侶一樣,或是看場電影、或是一起學著煮一頓料理、或是早起爬山等待日出……有時候甚至什麼都不做,互相倚靠著,靜靜地窩在沙發上就能窩大半天。
當然,這樣做的後果是晚上很精神。
熄了燈後,面對面側躺著,還能看見對方那一雙映有微弱月色的眼睛。
-
7月上旬,為了核實一對火紅眼的線索,我趕去了一座臨海城市。
從咖啡館與火紅眼的持有者約定好交易金額與交易日期出來後,我在街道中央撞見了一場騷亂——
一頭怪物在啃食幾具屍體的腦髓。
周圍的行人逃散得干干淨淨,這一幕畫面的出現就顯得特別突兀。
巨大的視覺衝擊使我的腳步定在原地。甚至連毛骨悚然的情緒都來不及產生,那頭怪物忽然停下了啃食的動作,抬頭朝我看過來。
「好像是稀有種啊。」
……竟然還會說話?!
是魔獸嗎?
狀似魔獸的怪物站起身。它的體型很壯,幾乎是一般成年人類男性的1.5倍,渾身都被厚實而堅硬的鱗甲所覆蓋,仿佛一條能直立行走的鱷魚,我甚至從它的身上察覺到了危險的念力。
魔獸,會使用念嗎?
「喂。」
那頭怪物直勾勾盯住我,宛如盯上一只絕不被允許逃脫的獵物:「我不想弄壞你的腦子,如果你放棄反抗,我就讓你死得痛快一點。」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我緊緊地捕捉著它的細微動作,同時從腰後解下雙刀,交叉防御在胸前——這是酷拉皮卡以前使用過的武器,但他現在用不上了,就轉交給了正缺趁手武器的我。
似乎是見我沒有舉手投降的意思,那怪物煩躁地連續發出一串意義不明的咕嚕聲。它也沒有再回答我的話,雙腿在一剎間蓄足力量,迅速朝我攻了過來。
……很強。
老實說,它是我在實戰經歷中遇到過的最難纏的對手——鱗甲堅硬、力量強大、反應迅猛,身體素質比一般人類完美了太多。
即使有著「任意門」的輔助,我也還是沒能從它身上占到太大的上風。
不過好在,這頭怪物雖然會念,卻並有沒來得及開發屬於自己的念能力,否則我想要在這場戰鬥中取得勝利,還要付出更重的代價。
鱷型怪物了斷生息地躺在我腳下時,頭頂的陽光正炙烈。
急促的心跳還沒能從剛才激烈的戰鬥中恢復過來,我喘著氣,緩緩抬起手。
手上、刀身上沾滿了藍色的粘稠血液,又腥又臭,無論是觸感還是味道都格外的令人反胃。
四周異常安靜,不管是街邊的行人還是住戶,都在剛才劇烈的打鬥聲裡,往更遠的地方撤離了。我還能隱約從拂過耳畔的風中聽見遙遠方向傳來的警笛聲。
——這裡的爛攤子有人來收拾了。
-
返回別墅後,亞裡沙立即請來醫生為我處理傷口。
其實這些傷勢並不算太嚴重,只是看起來有點嚇人,最明顯的傷口出現在臉頰和腹部。
也許是顧及著不能弄壞我的頭,那怪物在我臉頰上留下的傷痕非常輕微,只劃開了一道半個手指長的小口子。相比之下,腹部受到的攻擊要嚴重了好幾倍,即使隨時用「纏」保護著,也青紫了一大片。
「暫時把流血的地方都做好包扎了。」醫生叮囑道,「為了避免感染,您身上的髒衣服最好能盡快換下來。」
於是我請亞裡沙攙著我,去洗手間做了一下衛生處理。
雖然在戰鬥中並不覺得有什麼,但人一旦從麻痹的狀態裡松懈下來,各種傷口就疼得厲害。
最後醫生和亞裡沙都離開了,我抱著膝蓋坐在沙發角落,有點猶豫要不要給酷拉皮卡打電話。
……約定好不能隱瞞對方的。
想到這裡,我嘆了口氣,拿起手機撥通了熟悉的號碼。
-
半個小時不到,酷拉皮卡回來了。
在推開臥室門看見我的那一瞬,他本來就緊繃的表情變得更加低沉壓抑,眼眸裡湧動著無法掩飾的冰冷怒氣,如同大半年前在友客鑫的那幾個夜晚。
他一言不發地走過來,俯身,小心地撩開我耳邊的頭發,仔細地看著我臉頰上露出全貌的傷口。
「醫生說不會留疤的……」
話音未落,有什麼冰涼的東西輕輕貼了上去。
我感覺到疼痛的位置緩慢地被一股溫暖的熱流包裹起來,緊接著,痛感也漸漸地消失了。
我驚訝地抬手摸了摸,原本受傷的痕跡真的全都不見了。
……好神奇,這就是治愈能力嗎。
「酷拉皮卡好像一個什麼都會的萬能寶貝!」
受到真誠贊美的少年卻並未因此心情好轉,反而手指微頓,垂下了眼瞼,嗓音略有幾分干澀地說:「我更希望沒有機會對你使用這種能力。」
「……肚子好疼。」
這句用來轉移注意力的話效果十分顯著,酷拉皮卡聞聲,立刻收斂住情緒,抬起了眼睛。
寬松的長袖下擺被動作輕緩地卷上去,當看見那一片觸目驚心的淤青時,他的瞳孔驟然緊縮,整個人都怔了一秒。
「沒、沒有流血,也沒有很疼。」
我沒想到他反應會這麼大,有些語無倫次地開口安慰。
酷拉皮卡顯然是沒聽進去,一邊抬手替我治療,一邊瞳色深深地看著我的腹部,森怒的情緒仿佛繃成了一條線——我毫不懷疑,假如那頭怪物還僥幸留著一口氣,他現在一定已經把拳頭狠狠砸到那怪物的鱗片上了。
淤青消散,小腹處的皮膚恢復白皙,酷拉皮卡收回手,壓住情緒問:「還有哪裡?」
「沒了!」
他看了我一眼。
我舉起雙手向他保證:「真的沒了!」
其它地方都是一些小擦傷,放著不管過幾天也能好。治愈能力這麼稀有,一直用應該很費神吧。
酷拉皮卡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話,伸手替我把衣服拉下來,可縱使是做完了這些,他的表情仍然稱不上好看。
我抓住他的手,稍微用了點力,將他扯到了沙發上,又扶著他的臉頰,拿額頭討好地貼了貼他的額頭。
「我覺得你應該誇一誇我,畢竟我真的把那麼厲害的一頭怪物都給打敗了。」
茶色眼眸裡的神情軟化下來。
「妮翁……你確實比以前進步了很多。」他輕聲說,「但是以後無論遇上什麼情況,我希望你的第一選擇都是先保護好自己。」
果然,現在的我已經沒辦法在他面前隱瞞住任何想法了。
當時我確實可以使用「任意門」直接離開、尋找幫手,或者制定更為保險的戰術——但可能是看見那些駭人的場景後、一時怒氣衝頭,又可能是想確認自己如今的實力到了什麼地步——總之我選擇了和那頭怪物正面對打。
換個位置思考,如果這樣做的人是酷拉皮卡,我的心情也一定不會好到哪裡去。
「我知道了,下次我絕對不會再這麼衝動了。」
酷拉皮卡的眼神徹底變得緩和,他抬起手,輕柔地摩挲著我的臉頰。
「這段時間好好在家裡休息吧,妮翁。不要再出遠門了……按照那個怪物所說的話來推測,他同類的數量大概不少,而且已經有念能力者遭到它們的毒手了。獵人協會應該也已經有所警覺,或許再過不了幾天就會采取行動。」
「是,我明白了,我會乖乖呆在家裡的。」
番外09
這次風波平息後沒過多久,電視上突然出現了很多未知生物入侵的新聞報道。多數的報道都稱那些怪物為新型魔獸。
在家的時間除了修行閑來無事,我就將這些新聞都仔細地收集了起來,等到周末酷拉皮卡回家的時候,就拉著他一起看。
他的知識儲備那麼豐富,說不定能看出一點門道。
一卷錄像帶播放完畢,酷拉皮卡果不其然陷入了沉思。大約半分鐘後,他忽然說:「它們的生物特性,有點像奇美拉蟻。」
「奇美拉蟻?」
「嗯。」
酷拉皮卡解釋道:「那是一種被劃分為第一級隔離的指定高危生物,生育後代的方式是「攝食交.配」,也就是說,通過進食其它生物,奇美拉蟻可以把被進食者的生物特征遺傳到後代的身上,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新聞中世界各地出現的怪物外形特征相差過大的現像。除此之外,那些未知生物貪婪好鬥的性格,也符合奇美拉蟻的特性。」
「說到這個……我好像記得,之前奇犽和小傑聯系我的時候提到過,他們正在做關於奇美拉蟻的調查。」
那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了,小傑和奇犽剛從「貪婪之島」的游戲裡出來,非常抱歉地告訴我說,聚餐的事情要推遲了,因為他們還有別的任務在身。
當時接到電話,我只以為是件小事,所以並沒有放在心上,現在想想,疑似奇美拉蟻的生物引起的混亂已經向世界各地擴散,那麼位於調查最前線的小傑和奇犽的處境應該是最不妙的。
「我給他們打個電話問問吧。」
酷拉皮卡點了點頭,於是我翻出小傑的號碼,撥過去。
「嘟嘟」兩聲響後,那頭的電話被人接起,小傑明朗的聲音透過聽筒傳出來:
「喂喂,是妮翁姐姐嗎?」
「嗯,是我。小傑,你和奇犽現在還好嗎?」
「誒?還、還好啦,不過,妮翁姐姐為什麼會這麼問?」
我看了酷拉皮卡一眼:「因為我們最近在電視上看到了很多關於未知生物的報道,酷拉皮卡推測那些生物是奇美拉蟻,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小傑和奇犽就在進行關於奇美拉蟻的生物調查吧?」
「是這樣……果然,不愧是酷拉皮卡啊。」
所以,那些未知生物真的是已經完成進化的奇美拉蟻嗎?!
酷拉皮卡的臉色也同時變得嚴肅起來,從我手裡取過電話,蹙眉問:「小傑,你們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
小傑也沒隱瞞,把他們前幾個月的經歷都簡單說了一遍,比如一開始發現巨大的奇美拉蟻的鉤爪,之後跟隨著生物調查團順藤摸瓜進入了NGL自治國,在那裡他們碰上了許多強大的巨型螞蟻,後來還遇到了擁有非常恐怖的念力的貓女——生死關頭,一位重要的同伴為了掩護他們逃離,甚至被貓女斷了一條手臂,找回來的時候,因為被念線操控著,這位同伴已經喪失了神志。
「總之,我和奇犽已經加入了尼特羅會長帶領的討伐隊,我們一定會找到那只螞蟻,讓凱特恢復原狀的。」小傑的話音異常堅定。
酷拉皮卡沉默了片刻。
「我明白了,小傑。那就等你和奇犽回來後,再一起見面吧。」
「嗯!約好了!」
-
之後幾周,未知生物的新聞依然准時出現在早晚間的電視節目中,只是關於騷亂的報道頻率肉眼可見地下降了,應該是獵人協會已經派遣了專員采取行動。
與此同時,火紅眼的尋找進程卻陷入了停滯。
剩余5對火紅眼就仿佛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消息都沒在黑市中留下,偶爾得到零星的線索,經過核實後也確定是假的——黑手黨的權力雖然很大,但畢竟只存活於世界的陰暗面,也有一些鞭長莫及的領域。
酷拉皮卡最近因為火紅眼的事情,狀態有些不佳,好幾天都工作到大半夜才回來。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我就在臨睡前留下一盞小台燈。
這樣,無論他什麼時候回來,都不用因為擔心吵醒我而摸黑換衣洗漱了。
-
這一晚,我在睡夢中被一股力量迷迷糊糊地弄醒。
睜開眼時,面前的景像一片漆黑,專門留著光的小台燈已經熄滅,溫暖的懷抱散發著皂角香氣,將我緊緊地攏住,抬頭上望,只能隱約看見一張輪廓熟悉的臉龐。
「……酷拉皮卡?」
「嗯。」少年的聲音在夜色裡有點低沉,「抱歉,妮翁,吵醒你了。」
「不用說抱歉。」
我抬起手,觸碰他的臉頰,摸索著尋找到嘴唇的位置,昂首貼了上去。
搭在後腰的手臂微微收緊,少年順從地俯下頭顱,調整好角度,緩慢而用力地加深了這個吻。
靜謐漫長的黑夜變得溫柔而熾熱。
細密纏綿的氣息在幽靜封閉的空間裡交織融化,心髒的悸動如同一簇簇細小的電流,麻酥酥地竄過全身,在抵達某一點時,難以明言的歡愉感填滿了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連大腦也忍不住為之顫栗。
「……等等。」
我努力找回一縷清明的神志,按住肋骨處的那只手。
「明天……」
話未說完,微燙的額頭已經抵了下來,少年平復了一下略顯紊亂的呼吸,像是早已通過短短的兩個字明白了我究竟想說什麼,接口道:
「是周末。」
……
翌日,我睡過了早餐時間。
醒來時,牆壁上的掛鐘已經走到了9點48分的位置,穿過窗簾縫隙漏進來的陽光燦爛而刺眼。
酷拉皮卡還沒有醒。
柔軟的金發稍微有些凌亂,白皙俊秀的臉頰因為熟睡略透出淡粉色,他躺在大床裡側,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
太難得了。
我在心裡暗暗嘆口氣。他平時總是醒得比我早,所以我很少能看見他這副安靜熟睡的樣子。不過這也正說明,前幾天的工作確實把他累到了。
也不知道最後幾對火紅眼的線索什麼時候才能找到。
看了沒一會兒,我突然聽見床頭櫃的方向傳來一陣振動聲。
害怕把酷拉皮卡吵醒,我連忙坐起身,撈過櫃子上嗡嗡振動的手機准備掛掉,卻在看見來電人的那一瞬停住了動作。
……雷歐力。
他難道有什麼急事?
我遲疑地按下接聽鍵。
下一刻,獨屬於雷歐力的大嗓門響亮地飄蕩出聽筒——
「酷拉皮卡!你看到了嗎?!!」
我愣了一下,偏頭,果不其然看見身旁睡著的人睫毛微微一顫,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但可能是還處於半夢半醒之間,他的神色稍顯惺忪,朦朦朧朧地。
我伸手撫了撫那頭金發,干脆把手機開了免提:「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嗎,雷歐力先生?」
另一邊的雷歐力聽見我的聲音,沉默住了。
「……不,沒什麼,不用在意……我忽然記起來我還有一套練習題沒做完,那、那什麼,哈哈,我遲點再找你們吧……」
「……」
「雷歐力。」
酷拉皮卡坐了起身,無奈地抬起一只手揉揉眉心,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聽筒中,雷歐力安靜了兩秒,大概是停住了要掛電話的舉動。
「是一條短信。」
雷歐力最後說。
「所有獵人的手機裡應該都收到了這條短信。短信上面寫著,尼特羅會長宣布辭去會長職位,獵人協會將在8月8日舉行下一任的會長選舉,每一名職業獵人都是候選人!」
番外10
雷歐力的猜測沒錯。
我和酷拉皮卡的手機上也收到了相同內容的短信,不僅如此,就連郵件、傳真這些聯系方式都被送來了同樣的消息。
登錄獵人網站稍微一查詢,尼特羅會長辭職的前因後果已經被知情人士整理成了一份詳細的檔案:
在最近發生的奇美拉蟻災禍中,尼特羅會長因為與蟻王決戰而身殞。他是抱著必死的覺悟赴戰的,所以臨行前留下了辭職的錄像帶,委托獵人協會十二地支在他死後重新進行會長選舉。
尼特羅會長,那個公認世界上實力最強的人,居然也在這場討伐戰中喪生了。
感到震驚和惋惜之余,我和酷拉皮卡立刻聯系了小傑,但電話無人接聽,又聯系了奇犽,才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
很糟糕。
小傑在與貓女的戰鬥中,因為對同伴之死過度悲憤,使用了制約與誓約,不惜任何代價在短時間內提高了自己的力量,後來遭到嚴重反噬,現在正躺在醫院的重症監護室裡。
而醫院的設備儀器,也僅僅只是能維持著他的生命體征罷了,想要徹底治愈,以現有的醫療水平根本辦不到。
目前,參與討伐戰的同伴都在為小傑的事情各盡所能。
掛斷電話後,我和酷拉皮卡商量了一下,最後決定讓他暫時留在這邊盡快處理完諾斯拉家剩下的事務,而我則與雷歐力先行前往醫院查看狀況。
-
小傑所在的醫院與獵人協會總部隔得不遠。
我趕到病房門外的時候,雷歐力已經到了,在他身旁,還站著一名身穿病服、打著吊瓶的身材魁梧的男人。
「你好,我是莫老五,你也是小傑的朋友吧?」
「嗯,你好,我叫妮翁。」我伸出手和他虛虛握了一下,「小傑怎麼樣了?」
「還是沒有好轉。」莫老五說,「我們請來過協會唯一的一名除念師,但是沒能起到作用。奇犽倒是說他有辦法,現在他已經趕回家裡去了,不過具體的消息還不能對我們透露。」
揍敵客是個傳承久遠的頂級殺手家族,家族內部有秘密也算很正常的事情。
只希望奇犽的辦法真的能救回小傑吧。
「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
「當然。」
莫老五聯系了護士,給我和雷歐力送來兩套隔離服,雷歐力全程都是一副擔憂焦急的表情,根本沒仔細聽我們說話,恨不能立刻撲進重症監護室裡探望小傑。
換好衣服進門,一股濃郁的消毒水味道立刻鑽進鼻腔,還有各種儀器滴答作響的聲音。
我和雷歐力撥開半透明簾子,終於看清楚了病床上的小傑的模樣。
他全身都纏著繃帶,繃帶上還有血絲浸出來,裸露在外的手臂干枯如柴,仿佛被抽掉了所有能維持生命狀態的營養物質。
我簡直無法把病床上的人和那個活力開朗的男孩聯系到一起。
……
從重症監護室出來後,雷歐力整個人就顯得異常焦躁,幾次三番想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奇犽,但都被一旁的莫老五勸住了:
「再等幾天,現在打過去恐怕會擾亂奇犽的計劃。」
-
8月8日,第13屆會長選舉正式拉開帷幕。
但是由於前幾輪選舉都沒能達到預先設立的條件,所以選舉大會遲遲未能結束。
也就在某一輪選舉過後,奇犽給莫老五打來了電話,說他已經找到辦法了,可怎麼回來是個問題——話說到這裡,電話就被切斷,莫老五分析是奇犽受到了家裡的監視。
雷歐力脾氣急,不能忍,聽說這件事後,當場給奇犽回撥了過去,接電話的卻是一個叫梧桐的管家。
經過一通協商,最終穩重成熟的莫老五根據揍敵客家提出的條件敲定了救治小傑的方案:
在醫院開闊的停車場修建一間獨立病房,不安裝監控與窗戶,保證奇犽救治小傑的方法不會被外人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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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傑的病情有了好轉的希望,雷歐力近幾天焦慮的狀態也在慢慢地恢復正常,順便也有精力去思考一點別的事情了。
於是第二天的會長選舉時,他在提問環節拿起話筒,矛頭直指坐在台上的獵人協會十二支的其中一員——小傑的爸爸,金。
「為什麼不去小傑那裡?」
「你知道他現在的狀態吧?」
「他一直在找你,如果你去和他說說話,他說不定就能夠好起來啊!」
「你這個……混蛋!!」
然後非常震撼的一幕出現,雷歐力直接使用他那放出系的能力,一拳揍飛了台上氣定神閑的金。
全場沸騰。
雷歐力也因此成為了第13屆會長選舉的超人氣新星,當日得票率直逼穩居第一的副會長帕裡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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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犽帶著辦法趕回醫院的一路很不太平,不僅受到了家族的監視,還被家裡的大哥追殺。
酷拉皮卡也在這段最困難的時間趕到了醫院。
各方面的交涉鬥爭暫且不提,終於在奇犽磕磕絆絆地離醫院僅剩幾十公裡時,莫老五開始著手停車場病房的安全部署。
雷歐力因為在選舉中高居得票率的前四名,所以不能缺席第二天的選舉大會,自然也無法看守在小傑的病房周圍。
他因此心情有點郁悶。
「交給我們吧。」
酷拉皮卡說:「我不會讓任何人有攻擊那間病房的機會。」
雷歐力抬起頭,沒說話,緩慢地露出一口大白牙,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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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9點,第八輪獵人協會會長選舉進行的同時,載著奇犽與揍敵客家僕人的幾輛汽車也開進了醫院的停車坪。
我和酷拉皮卡分別守在病房的東南和西南兩角,除此之外,車坪外側、天台頂部……莫老五也都安排了人進行看守。
在數十道目光的注視中,汽車駛入病房,大門落下,空氣歸於平靜。
10分鐘過去,獨立病房內部毫無動靜。
20分鐘過去,現場依舊一片寂靜。
……
我有些不安,難道是奇犽的辦法沒能奏效?還是裡面出現了其它的狀況?
就在我的思緒忍不住要往最壞的方向發展時,病房內驟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能量——劇烈的能量光束散發著刺目的白光直衝雲霄,猛烈的衝擊余波「轟」地向四周擴散開來!!
這股能量氣浪爆發得太過突然,我被直直往後掀了好幾米,剛穩住身形,就聽見遠處傳來酷拉皮卡的聲音:
「妮翁!」
神思瞬間回籠。
我連忙提高音量回答:「我沒事!」
這股能量非常純粹,不包含任何惡意,雖然在初期爆發時打得人措手不及,但逐漸適應後,身體並沒有感到一絲不對勁的地方。
大約過了幾十秒,包裹著獨立病房的能量光柱在視線中慢慢地消失了。
四周景色重新變得清晰。
我望見了病房另一端的酷拉皮卡。
沒等多久,「哢噠」一聲,病房大門從內部被打開,身著制服的僕人推著一張病床走了出來。
「小傑。」
我連忙跑過去。
仔細一看,病床上小傑原本干癟枯瘦的身軀已經恢復成了正常的模樣,只是人還沒有醒來。
酷拉皮卡向那名僕人點頭致意後,目光打量了一遍已恢復氣色的小傑,冷靜道:「以防萬一,還是讓醫院給他做個全身檢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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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的結果非常完美,小傑的各項身體數據都不存在缺陷。
莫老五在聽見這個結果以後,沒忍住涕淚橫流。酷拉皮卡也松了一口氣,與我對視時,眼睛裡裝著淺淺的笑意。
小小的一間病房內擠滿了人,小傑蘇醒的時候,被眼前陣仗嚇了一大跳。
「酷拉皮卡,妮翁姐姐!啊,還有比司吉、雲谷師父、半藏……」他爬起來站在病床上,紅著臉、撓著頭,四處鞠躬,「讓大家為我擔心了,真的謝謝你們!」
「還有一個非常擔心你的人。」莫老五一抹眼淚,說道,「但是那家伙因為一些原因必須要出席今天的選舉大會,所以沒能留在這裡。」
小傑有點懵,茫然的目光劃過一圈,不由自主地就落到了我和酷拉皮卡的身上。
我好笑地看著他。
「啊。」
小傑像是反應過來什麼,眼睛微微發亮,大喊道:「雷歐力!!」
番外11
之後一群人就浩浩蕩蕩地衝向了獵人協會的總部大樓。
小傑成功與雷歐力會師,延續了多天的會長選舉也產生了最終結果——帕裡斯通就任獵人協會的新一任會長。
從協會總部出來,小傑打算去見一見已經重生成奇美拉蟻的凱特,雷歐力不放心地要陪同前去,我和酷拉皮卡就留了下來,准備訂個餐館包廂請大家一起吃頓飯。
包廂訂好,正在點菜的時候,奇犽來了電話,說他現在自由了,一會兒帶著妹妹一起過來。
他們甚至比雷歐力和小傑還要早到。
「喲。」奇犽雙手插兜,簡短地朝我們打了個招呼,隨即眼神往旁示意了下,「這是我妹妹。」
他身旁的小女孩立刻禮貌地站直:「哥哥姐姐你們好,我叫亞路嘉。」
「亞路嘉,名字很好聽呢。你好,我叫妮翁。」
「你好,初次見面,我是酷拉皮卡。」
未免干等在這裡無聊,我讓侍者先端了幾種甜點上桌,亞路嘉對於面前色彩鮮艷的蛋糕顯得很喜愛,用勺子挖起蛋糕一口一口地塞滿了嘴巴。
期間我們聊了聊各自在這段時間的經歷,亞路嘉聽得連連驚嘆,一副雛鳥剛出窩的新奇模樣。
半個小時後,雷歐力和小傑也到了。
包廂門打開,小傑一看見最裡側的奇犽,立馬鄭重地向他鞠了一躬,聲音洪亮地道歉:「對不起,奇犽!!」
奇犽被他嚇了一跳,有些難為情,又想端架子,最後撓撓頭,故作鎮定地說:「哈?你該不會以為這樣就能讓我原諒你吧?」
「真的對不起!我知道當時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傷害到了奇犽!我保證以後一定不會再犯了!」
奇犽有點僵硬,最後連亞路嘉都看不過去了,扯了扯他的衣擺,小聲叫了一句「哥哥」。
「算了,既然亞路嘉都這麼說了,我就勉勉強強原諒你吧。」
「真的嗎?!謝謝你奇犽!!」
……
兩個男孩解開了心結,這一頓飯吃得十分熱鬧。
圓桌上的食物被消滅了一碟又一碟,雷歐力吃撐了,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的時候,奇犽和小傑還在風殘雲卷。
他忍不住咋舌:「喂,你們兩個這是多少天沒吃飯了?」
小傑頭也不抬:「是雷歐力吃得太少了!」
奇犽戳心道:「反正又不是雷歐力請客。」
亞路嘉無條件附和奇犽:「嗯嗯,酷拉皮卡哥哥和妮翁姐姐還沒有說話呢。」
雷歐力當場震怒。
……
吃過午飯,我們在餐館門前分別。
頭頂是正午的烈日,照出腳下濃重的影子,也許因為天氣炎熱,街道上的行人並不多。我抬起手,眯著眼,透過指隙打量天空中那抹炙熱的艷陽。
突然眼前投落下一片陰影,灼燙的光線被另一只修長勻稱的手完全遮擋住。
我扭頭往旁望去。
酷拉皮卡的表情很溫和,俊秀的臉龐在陽光的照射中顯得白皙而通透,漂亮的眼眸正專注地看著我。
「會傷到眼睛。」
我抓住他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啄了一下。
「以後也要一直在一起。」
少年略顯怔然的神情在聽見這句話後,逐漸變成柔和的笑意,他用力握緊我的手,低聲承諾:「嗯,一直在一起。」
-
會長選舉結束,生活又恢復成了以往的狀態。
酷拉皮卡回歸到忙碌的工作之中,我也在盡可能地打聽最後幾對火紅眼的消息。
但很可惜,依舊沒什麼收效。
臨近年末的某一天,我在電視中收看到了一則直播——卡金帝國的國王宣布,卡金帝國將背負全人類的夢想向富饒的黑暗大陸進發!並且他還宣稱,全世界志同道合的勇士都可以加入這條探索之路!
一時間,這則聲明在網絡媒體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在此之前,我完全沒有聽說過「黑暗大陸」這個名詞,直到陸陸續續地從媒體、獵人網站等渠道了解到零星的信息,才慢慢地拼湊出大概的情報:
黑暗大陸位於世界的外側,是一片神秘又危險的未知之地,千百年來,人類曾經數次向那片大陸發出探索,但無一例外皆是失敗而歸,有幾次,還從那片大陸帶回來了毀滅性的災難。
而關於那片神秘大陸的危險程度,可以用奇美拉蟻做一個縱向比較:
這次差點引發世界性危機的奇美拉蟻也是黑暗大陸的外來物種,但它們的危險等級排在B級——也就是說,黑暗大陸中,還存在著一些比奇美拉蟻更為危險的生物,那是人力所無法抗衡的。
不過高風險同時也意味著高回報,黑暗大陸的確如卡金帝國的聲明中所形容的那樣,是一片充滿著魔力與機會的希望之地,甚至還擁有著傳說中的神話之物。
真是一片神奇又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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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的下午,我在別墅裡接到了一通電話。
「……旋律?」
「嗯,大小姐,是我,抱歉打擾您了。」
「不,沒關系,是本部發生什麼事了嗎?」
「大概是的,但是和工作無關,就是酷拉皮卡他……有點不對勁。」
我心頭一跳,連忙問:「怎麼了?」
「他的心音很凌亂,好像陷入了一種非常掙扎的狀態,而且他已經獨自在辦公室裡呆一個下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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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旋律所說,上午的時候,獵人協會十二地支的米才伊史多姆先生曾經來諾斯拉家本部大樓找過酷拉皮卡,兩人談話的具體內容沒人知道,但自從米才伊史多姆走後,酷拉皮卡就沒再說過一句話,獨自坐在辦公室裡,連工作上的事情都不聞不問了。
我趕到本部大樓頂層的辦公室門前時,已經過了晚飯時間。
這扇門還是沒有打開。
勉強壓住心裡的焦急,我吸了口氣,屈起手指輕輕敲響房門。
裡面沒傳來回應。
「酷拉皮卡,我進來了哦。」
話音落下,裡面還是沒有動靜。
我不想再等,抬起手搭上了木制門把手,正要往下按,突聞「哢噠」一聲響,紅棕漆的大門被人從內部打開了——
酷拉皮卡出現在門口。
「妮翁。」
他垂著眼,輕輕地叫了我一聲。
「什麼嘛,原來你在啊。」我努力做出輕松的表情,「我今天呆在家裡沒事做,有點想你了,所以就過來了。」
酷拉皮卡沉默了一會兒。
「是旋律他們吧。」
「……我的演技有這麼差嗎?」
「不。」他邏輯清晰地說,「你平常過來都是用「任意門」,但是今天,敲門了。」
「……」
我慢吞吞地跟著他進入了辦公室。
室內很昏暗,我摸到牆壁上的開關,「啪嗒」一按,明亮的光線瞬間從頭頂灑下,照亮了布置簡約的空間。
酷拉皮卡坐回了沙發上,我搬起凳子坐到他對面,他看著我,眉頭又不自覺地蹙了起來,眼睛裡的情緒復雜而深重。
「那麼,我就直接問了——那位米才伊史多姆先生今天早上來找你,都說了些什麼呢?」
「……他說他有最後幾對火紅眼的消息。」
酷拉皮卡頓了頓。
「但是,交換條件是:我加入十二地支,與他們一起去黑暗大陸。」
我一時有些難以消化這句話:「他、他們怎麼會知道……為什麼是你?」
「他們是從人查到物,所以能夠獲得黑市無法追查的信息。不過這也正說明了,擁有火紅眼的那個人,即將登上去往黑暗大陸的船。」
酷拉皮卡說完,就沒再繼續出聲,辦公室內一時安靜得只能聽見掛鐘嘀嗒劃圈的響動。
我逐漸平靜下來,看著他。
「一起去。」
酷拉皮卡眼神微動,並不是很驚訝,似乎早就料到了我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只是聲音變得有點艱澀低沉:
「妮翁,那裡很危險……」
「我知道。」我大聲打斷他,「這幾天新聞上全都是關於黑暗大陸的事情,我可能了解得比你還多!所以呢?因為這個理由,你要拋下我嗎?」
酷拉皮卡忽然站了起來。
他走到我的面前,緩緩蹲下,伸手撫上我的眼角,止住了我即將要控制不住的酸熱。我呆呆地看著他,因為激動而急促起伏的呼吸漸漸地歸於平緩,我看見他的嘴唇微微張合,好像說了一句話:
「妮翁,我還沒有答應他。」
「……什、什麼意思?」
他耐心地又重復了一遍:「意思是,我還沒有同意和他們一起去黑暗大陸。」
「……」
他還沒同意。
所以,他一直在猶豫掙扎的,並不是要不要拋下我,而是、而是……要不要前去黑暗大陸?!
怎麼能這樣?
我感到心尖都在發酸發脹,整個人好像被泡進了一汪深邃而柔軟的泉水裡,四肢被一股奇異的力量所充盈,我忍不住撲過去緊緊地擁抱住他。
稍微壓抑住喉嚨的顫音,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酷拉皮卡,一起去吧。」
肩膀上傳來克制的力氣,我被這股力氣帶得又往他的懷抱裡靠進了幾分。
「妮翁,如果你出了什麼事……」他停在這裡,停了很久,仿佛這件事殘忍得連想一想都不被允許。
溫熱的呼吸吹撫在我的耳側,過了很漫長的時間,我才聽見他終於低澀地發出聲音:
「……我沒辦法承受那樣的後果。」
我偏過腦袋吻了吻那頭柔軟的金色發絲。
「對我來說也是一樣。」
「酷拉皮卡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你的心裡留下哪怕是一丁點的遺憾……所以,一起去吧。無論結果是好是壞,我們都一起面對。還有,你別忘了,我的能力是什麼——有我在,恐怕我們想要遇到危險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
我感覺到懷裡緊繃的身軀逐漸放松了下來。
「妮翁。」
「什麼?」
「等這件事情結束,我們就結婚吧。」
「好巧,我也是這麼想的。」
番外12
那是一段漫長而驚險的旅程。
但獲得的回報也沒有辜負那段艱辛的付出。我們不僅從卡金帝國四王子的手裡拿回了最後幾對火紅眼,還在黑暗大陸找到了能延長壽命的食物。
旅途結束後,酷拉皮卡向萊特辭掉了黑手黨的職務。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們帶著這些年收集的火紅眼,返回了窟盧塔族的隱居地。
比起幾年前,這個隱藏在深山樹林裡的村莊要更加的破舊灰敗,郁郁蔥蔥的雜草青苔幾乎爬滿了每一寸磚瓦縫隙,就連簡陋的墓碑也不能幸免。
酷拉皮卡平靜地看了一會兒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色,沒說什麼,除下背包,翻出裡面裝著的一把折疊小鏟子,開始松土動工。
他負責挖坑,我負責填埋。
沒過多久,幾十對火紅眼就被我們歸置完畢。
「有工具果然快了很多啊。」我忍不住感慨。
酷拉皮卡似乎也想起了幾年前那一趟一波三折的窟盧塔族之行,眼眸裡浮起笑意:「那時候,我是真的沒想到……」
我擦干淨手,捧住他的臉,親了一口。
「你一定也沒想過,事情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吧?」
「……確實。」
他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聲音忽然變得很輕:「我原本以為,窟盧塔族被毀掉後,我關於這裡的記憶,就只會剩下痛苦和懷念。」
仿佛心頭被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我站在原地和他對視片刻,突然想到自己應該做什麼了。
於是我轉過身,朝那片埋葬著我深愛的男孩的過去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
「各位叔叔阿姨、爺爺奶奶,非常感謝你們曾經對酷拉皮卡的關照,但是不好意思,今天我要帶走你們可愛的酷拉皮卡了,請你們放心,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好好地照顧他……」
「妮翁!!」
一肚子的話被打斷,我只好止住聲音,偏頭看過去。
酷拉皮卡的眼眸微微睜大,茶色瞳孔還在顫動,臉頰甚至都漫上了薄薄的一層紅暈,顯然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我覺得很驚奇:「酷拉皮卡是在害羞嗎?」
「……不要說這種話。」
他懊惱地抱住我,弓著身,把腦袋埋到了我的肩膀上,清淺而濕熱的呼吸拂在我的頸側,激起輕微的酥癢。
我感覺到自己的心髒瞬間柔軟得不成樣子。
我伸出手,撫摸他沐浴在日色中的金發:「酷拉皮卡,我很慶幸自己能遇到你。」
「我也是,妮翁。」
他緩慢地直起身,漂亮的瞳仁裡清清楚楚地映著我的倒影,他抬起手,微涼的指尖輕柔地觸碰上我的臉頰,如同對待一件世間絕無僅有的寶物。
「你真的……很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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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選擇了一個陽光充裕、溫暖舒適的海邊小鎮定居。
這個小鎮名字叫「薩爾福」,位置有點偏僻,但人口不算少,交通也非常便利,鎮子東邊就有一座繁華的港口。
我們買了一套帶花園的小別墅作為以後的家,又在附近的街道上開了一家書屋——這是我的提議,雖然目前以我們倆的固定資產,即使完全不工作也能安穩地度過余生,但總要找點事情來打發時間,何況酷拉皮卡那麼愛看書,這家書屋也能當做是一間另類的收藏室了。
等一切都安置妥當後,我們在海邊舉行了婚禮。
婚禮的規模並不大,只請了我們互相都熟悉的朋友。
那天傍晚的景色非常美麗,瑰紅的余暉如火焰般點燃了天邊的雲層,一望無際的海平面泛著粼粼波光,時而被海風吹翻起幾朵燦爛的浪花。
濕潤的空氣、柔軟的沙灘,熊熊燃燒的篝火旁,數十道身影比肩而坐。
這樣的景色最後也被裝進相框,掛在了小別墅的餐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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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的生活其實和從前沒什麼區別。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酷拉皮卡不再忙碌了。但他一身強悍的學習能力並未就此止步,婚後第一年,他練就了一手精湛的好廚藝和一手做家務的好本領,把我養得活像個米蟲。
我對此提出過抗議。
「人可以不進步,但是不能退化!」
酷拉皮卡想了想,覺得有道理,就把廚房交給了我,然後那一天的晚餐,我只吃了半碗米飯。
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和他爭奪過廚房,而是把陣地轉向了其它的家務活。
我們還一起學習了某個地區的專有語言,預備等完全學成後,就出發去當地旅游。當然,酷拉皮卡掌握那門語言只花了一個月,而我花了……一年。
婚後第二年,這個旅游計劃卻沒能如約實現。
——因為我們的家庭即將迎來一個新生命。
那天晚上,從醫院拿到檢驗單出來後,酷拉皮卡就一直有點恍惚。也許我也沒有冷靜到哪裡去,回家的途中差點撞到路燈,所幸被他一把拉住。
夜風輕緩,路燈的光芒是昏黃的暖色。
我們互相怔怔地看著對方。
直到一道騎車經過的人影揶揄而響亮地吹了聲口哨,我才勉強找回心神。
……
這天夜裡,我和酷拉皮卡都失眠了。
時鐘走到12點,酷拉皮卡突然半撐著坐起身。
「我出去一下。」他說完這句話,替我掖好被角,拿起手機走去了陽台。
片刻後,隔著一扇半開的玻璃門,我都能聽見雷歐力罵他半夜發瘋的怒吼聲。
我沒忍住悶在被子裡笑了起來。
怒吼聲很快就消失了,外面又傳來斷續而隱約的說話聲,但那聲音很輕,我聽不太清楚。
他們聊了很久很久,後來夜深了,我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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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季節,這個擾亂了我們旅行計劃的孩子終於呱呱墜地——是一個擁有著美麗的火紅眼的金發男孩。
我和酷拉皮卡翻了很多詞典,最後給他取名為「貝克」。
貝克是個非常聰明的孩子,無論學習說話還是走路,都比同齡的孩子要快,但與此同時,他的膽量和精力也遠超常人,當他還只有客廳的沙發高時,就敢獨自爬上去、往下蹦。
當然,「咚」的一聲過後,他被摔出了響亮的哭聲。
從那以後,我和酷拉皮卡就不敢再讓小貝克脫離視線,他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結婚第五年,也就是小貝克三歲的時候,我們有了第二個孩子,是個藍發的小女孩,同樣擁有著一雙漂亮的火紅眼,我們給她取名為「米婭」。
不同於哥哥貝克,小米婭的性格很安靜,最喜歡的事情是聽睡前故事。
貝克特別喜歡米婭,為了滿足妹妹的愛好,他努力地認字、努力地看連環畫,就是為了能在妹妹面前說出一個完整的故事。
小米婭有時候會嘆氣。
酷拉皮卡找了個貝克出門上學的時間,溫和耐心地詢問米婭嘆氣的原因。
小米婭於是輕輕地告訴他:「哥哥,煩。」
我不由自主地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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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歐力、小傑和奇犽這些年偶爾也會來薩爾福小鎮。
每當這時,貝克和米婭就非常高興。
貝克喜歡小傑和奇犽,因為他們總能帶來很多冒險的經歷;米婭喜歡雷歐力,因為她長大了也想做醫生。
貝克六歲那年,突然決定要離開薩爾福小鎮,獨自外出闖蕩。他當然沒能走脫,不出一個小時,他就被酷拉皮卡用追蹤鏈抓了回來,關在房間裡寫檢討。
看著書桌前那道小小的背影,我稍微放下了心,但還是有一點想不通:「你說……貝克的性格到底是遺傳了誰?」
酷拉皮卡笑了一下。
「妮翁,其實我小時候,也和他一樣。」
「……」
我忽然就想起來,眼前這個看似溫和理智的人,在年少時也是干過離經叛道的事情的。
-
外出闖蕩的計劃泡湯,貝克只能把心暫時收了回來,重新纏著米婭講述他的宏圖偉業。
小米婭又開始嘆氣了。
不過米婭現在已經可以表達清楚一句完整的話了,所以不用再被動地聽著貝克喋喋不休。
兄妹倆有時候會把腦袋湊在一起說悄悄話。
有一次,我不小心聽到了他們悄悄話的內容,心底感到好笑,立刻找到酷拉皮卡分享——
「你知道貝克和米婭剛剛在說什麼嗎?」
「什麼?」
「他們在說,媽媽好可憐。」
酷拉皮卡移開了書,有些驚訝地看向我。
我清了清嗓子,模仿米婭的語氣:「我們家裡,爸爸、哥哥和我,眼睛都會變顏色,只有媽媽不會,太可憐了。」
酷拉皮卡愣了兩秒,也彎起眼睛笑了起來,午後的光線透過紗簾灑落到他的半邊臉頰上,一切陰霾都被洗滌一空,只余下柔和清澈的底色。
「妮翁。」
「謝謝你。」
【全文完】
番外:心音
能夠聆聽他人心音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
有時候你會發現,從你身旁匆匆走過的凶神惡煞的壯漢,心音意外地寬廣美妙,像一條潺潺奔流的江河;有時候你卻驚詫於,外表秀麗纖美的少年,心音竟然如此地冰冷沉重,如同一潭被瘴氣所籠罩的死氣沉沉的泥沼。
旋律第二次見到這個少年,是在諾斯拉家的一座郊外莊園裡。他們一同參加這座莊園主人的護衛隊的選拔。
少年表現出來的性格很冷淡,在大家互相交換姓名的時候,拒絕了參與:
"我無法確定我們以後是否會成為同事。"
而且他對火紅眼流露出了異常在乎的情緒。
那簡直是一種鋪天蓋地的憤怒和哀慟,深重的痛苦之音透過胸腔傳出震動,像是要把聆聽之人都給扯進那一望無底的黑色漩渦中。
但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即使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出悲鳴,從外表看來也僅僅只是手指在微不可察地顫抖而已。
……這是一個背負著苦難的過去的少年。
旋律嘆息地想。
-
正式入職諾斯拉家的第一天,旋律見到了他們名義上的老板——
妮翁·諾斯拉——
一個眼神清澈、心音柔和、長相非常甜美的小姑娘。
嗯,這些形容在她看見那位溫和疏離的少年後,還要再加上一條:
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
仿佛嫩芽破土發出「噗」的一聲,柔軟的春風吹拂而過,葉片輕輕一顫,羞澀地蜷縮起來。
然而這一切都發生在悄無聲息之間。
那個名叫「酷拉皮卡」的金發少年並不知情。
-
當天下午,包括旋律在內的四名新上任的護衛隊成員接到了入職後的第一份任務:護送諾斯拉家大小姐平安抵達盧克森地區的窟盧塔族隱居地。
隊長達佐孽的話音剛落,身旁少年的心跳驟然變得急促而凌亂。
旋律驚訝地偏頭看過去。
金發少年的表情極為震愕,墨色的瞳孔緊緊縮著,指節因為用力彎曲而泛出青白色,整個人的狀態都有些不對勁,猶如一只豎起了身上所有尖刺的刺蝟。
混雜在那陣凌亂激烈的心跳聲中的,還有一絲平直的、毫無溫度的決絕——旋律起初並不明白那意味著什麼。
……
直到密林裡戰鬥初歇、四頭體型龐大的魔獸先後消失在了林蔭深處,諾斯拉家的保鏢們列隊休整,達佐孽四周環顧一圈,表情難看地發現:「大小姐不見了。」
隊列中,有保鏢回憶起不久前在戰局中的所見:「大小姐好像是跟著酷拉皮卡逃走的。」
旋律才心裡一驚,有了不妙的預感。
「隊長,必須盡快找到他們!」
和達佐孽考慮得不一樣的是,旋律認為,目前對於諾斯拉家小姐來說,最大的危險不是森林的未知性,而恰恰是她身邊的那位金發保鏢,酷拉皮卡。
但天公並不作美,竟然轉瞬間就下起了傾盆大雨,黃豆般巨大的雨珠嘩啦啦地從天際砸落,洗去了一切腳印和蹤跡,更把本來清晰的視野塗抹成了模糊的畫布。
這種情況根本無法再繼續前進,護衛隊只好停下來,原地待命。
旋律不安的心緒,也在這片雨幕之中被渲染得更為強烈。
大約一小時後,雨終於停了。
森林裡的濕氣聚成薄霧,導致視線可觸及的範圍變得極其有限,尋人的計劃不得不再度受到阻礙。
所幸人群在森林裡打轉了沒一小會兒,遠處的天空忽然「砰」地升起一道橙黃色的信號彈。
「是酷拉皮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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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律第一次來到窟盧塔族的村莊。
這是一片哀寂的死地,數不清的墳墓下,白骨凋敝。仿佛被那一叢叢茂密幽綠的爬山虎和青苔黑蘚給敲骨吸髓,破敗的村落內,生機也已然絕跡,連蟲鳴鳥叫的聲音都聽不到。
然而勉強佇立的屋檐底下,站著兩道人影。
兩道「狼狽」的人影。
諾斯拉家的小姐在看見他們這隊找尋而來的保鏢後,心音竟然微妙地產生了一絲變化,如同纏綿蕩漾的水波——旋律知道,這種情緒,人們一般會稱之為「不舍」。
她沒有立刻朝護衛隊的方向走來,而是偏頭看了一眼身旁的金發少年。
「過去吧。」
酷拉皮卡說。
他的語氣平平,但明顯和從前有了細微的差別。
就好像頑固的冰塊被鑿出一絲裂縫,又好像隔閡的薄霧被天光穿透。
溫度融解了嚴酷,真實代替了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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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翁小姐與酷拉皮卡的關系變得不太一般。
這已經成為了諾斯拉家保鏢隊內心照不宣的共識。
偶爾還會有同事偷偷摸摸地找到旋律,八卦地詢問:「你不是能聽到別人心裡想的什麼嗎?大小姐和酷拉皮卡他們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不好意思,這個問題涉及他人隱私,請恕我拒絕回答。」
作為能夠被動聆聽他人心音的念能力者,旋律時常覺得很困擾。
唯一幸運的是,妮翁小姐從未向她提出過這類麻煩的請求,否則以妮翁小姐雇主的身份,為了保住這份工作,她無論如何也得打破自己的原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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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想到黑手黨的大小姐居然這麼好相處。」
飛船的臨時休息室裡,巴蕉不無幸運地感嘆道:「原本我接下這份工作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雇主是個瘋子、變態的准備,我還以為自己會隨時丟掉性命呢。」
「職介所對諾斯拉家雇主的評價的確挺像瘋子的。」費婕對著隨身鏡一邊補妝,一邊懶洋洋地接話,「應該說,黑手黨裡的人絕大部分都是瘋子吧。諾斯拉小姐是其中的例外,對我們來說算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了。」
巴蕉認同地點頭:「這麼一看,那位萊特·諾斯拉先生或許也不是太差勁的人……看來我得把這份工作干久一點。」
「誰知道呢。」
費婕補好妝,收起隨身鏡,倚在轉椅上旋過身:「諾斯拉小姐看起來年紀也不大,被父親保護得嚴密一些並不稀奇。而且,說不定她對那位萊特先生有什麼特殊的用處……」
巴蕉自動忽略了她的後半句話:「確實,妮翁小姐最多不超過十八歲的樣子吧?上次我值班的時候,她還問我,『你的能力可以讓我變得更聰明有見識一點嗎?』……天吶,我寫的俳句如果真的有這種效果,我早就把它用在自己身上了!」
「對了,那次旋律也聽見了。」
被突然點名的旋律收回視線,有些遲鈍地「嗯」了一聲。
事實上,她剛才的注意力並沒有放在這邊的閑聊之中,而是轉到了休息室的角落。
角落的金發少年正窩在吊椅裡看書,細密的眼睫略微低垂,表情淡漠,一副清清冷冷、與世隔絕的姿態——
只有旋律在不經意間注意到,在巴蕉提起妮翁小姐的趣事時,他的唇角非常淡、非常淡地向上勾了一下。
心音如涓涓細流。
遇風,微瀾。
番外:心音
9月1日,晚8時。
友客鑫市中央,貝奇塔酒店十層,陽台。
這是一個正對著拍賣會大樓的絕佳地理位置,透過八倍望遠鏡,大樓周邊的細節被放大得一覽無余,連各哨點的人員安排也清清楚楚地呈現在目鏡內。
——今夜注定不會平靜。
旋律緩緩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不由自主皺了皺眉。
這份不太好的預感起源於昨天傍晚的短會。
她從達佐孽手中拿到了一首預言詩——是的,被諾斯拉家眾精銳保鏢嚴密保護起來的妮翁小姐,其實也是一名念能力者,而且擁有的還是一種神秘且珍稀的預知能力——那短短的兩段詩句,預示著她將在本月的第二周喪命。
不得不說,這是個讓人心情不太美妙的認知,尤其是在「預言能力百分百准確」的前提下。
而根據達佐孽透露的信息,今晚的友客鑫拍賣會也即將遭遇一場毀滅性的恐怖襲擊。
這就難免會讓人聯想到,兩樁事情是否存在著什麼聯系。
旋律吸了口氣,稍微平復心態,決定暫且把精力放在目前最緊迫的工作任務上。
她再度舉起望遠鏡,觀察起對面大樓安保系統的一舉一動。
也就在這時,手機鈴聲「滴滴」地響了。
陽台另一側,與她一同執行守衛任務的酷拉皮卡從衣袋裡摸出聯絡設備,放到耳邊。
電話是酒店內的達佐孽打來的,目的是詢問拍賣會有無異常。
酷拉皮卡簡單向他交代過情況後,便結束了通話,目光重新投向遠處那座富麗堂皇的大廈,臉龐是面無表情的冰冷。
一如他此時的心跳聲。
「跟那時候的聲音一樣呢。」
似乎沒料到一直安靜的同事會突然開口,他放下手機的動作一頓,眉頭輕蹙,稍微側過了頭。
「什麼?」
「在這份工作之前,我曾經見到你從獵人協會的職介所走出來。我記得你那個時候的心跳聲,是一種非常冰冷、憤怒的旋律。」
「……」
酷拉皮卡沒有搭話,仿佛在靜候下文。
「……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請便。」
「火紅眼……」旋律抬頭,注視著他,輕緩地開口,「是不是跟你有什麼關系?」
「……」
酷拉皮卡並未立即回答。他面無表情地眺望著面前閃爍的城市夜景,沉默了片刻,才反問道:
「為什麼問這個?」
「其實也沒有為什麼,只是好奇。」旋律說,「當初參加選拔,你在看見那份關於火紅眼的資料時,心跳聲比現在還要更加激烈;之後接到窟盧塔族的任務的時候,情況也差不多……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看來這些都瞞不了你。」
酷拉皮卡坦白道:「我是窟盧塔族人。」
旋律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倒不是對他自報身份產生的驚訝,畢竟這件事情稍微一聯想也能夠得出結論——而是他此時的心跳聲,有些不同尋常。
「我們一族的眼睛顏色,平時雖然接近於茶色,但在情緒激動的時候就會變紅,因此為了不讓人發現,我都戴著黑色隱形眼鏡。我正在尋找被他人搶奪去的族人的眼球,這次,我之所以選擇接下諾斯拉家的委托,也是出於這個原因。」
他不緊不慢地告知了她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最後,淡淡地問道:
「你要把這些告訴達佐孽嗎?」
「……還是免了吧。」旋律很有先見之明,「我可不想死在這裡。」
「你連這個都能感覺得出來。」
「心跳聲是不會說謊的。你開始向我坦白的時候,聲音雖然聽起來很平穩,但心跳卻非常地冷酷,那是意志堅定的人發出覺悟的旋律,就仿佛在告訴我——我要是說出去,你不會怪我,但也只好滅口了。」
「……你為什麼要做這一行?」
「唔,交換秘密嗎?嚴格意義上來說,我應該算是一名音樂獵人吧,目前正在尋找一份樂譜。」
酷拉皮卡看了她一眼:「雖然你確實沒說謊,但卻隱瞞了最重要的部分。」
「好吧,你真的很難被糊弄過去。」旋律笑了笑,繼續說,「其實我在找的樂譜是黑暗的奏鳴曲,世人傳說它是魔王創作的獨奏曲,分為鋼琴、小提琴、長笛和豎琴四首。據說人類要是演奏或是聆聽這首奏鳴曲,就會遭遇相當可怕的災難。」
「這該不會是什麼怪談吧?」
「我當時聽到的樂譜是長笛的獨奏曲……」
旋律說著,輕輕挽起了左手的衣袖。月光下,裸露出來的手臂面貌是難以言狀的恐怖,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甚至能透過嶙峋崎嶇的傷口窺見最內部的森然白骨。
此情此景,連見慣了慘烈場面的酷拉皮卡也顯得有點愕然。
旋律輕輕拉下衣袖:「我只聽了一個樂章就變成這副模樣了,而我演奏那份樂譜的朋友,已經死了。」
「我用健康的身體作為代價換取了這樣的念能力,可我還是想恢復自己原來的身體,不惜代價。同樣的,我也不希望再有人受到樂譜的殘害了,所以我要找出這份樂譜,讓它從世界上消失。」
「之所以選擇這份工作,是因為我覺得這麼做,也許能夠快點得知樂譜的下落。」
「我的想法大概和你差不多——無論是邪惡之物、還是被邪惡青睞之物,通過邪道來尋找它們,才是最快的途徑,不是嗎?」
酷拉皮卡眼睫微動。
「是這樣。」
「那麼,關於我的秘密就告一段落了。」
旋律笑了一下:「其實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
「請便。」
「我會選擇替你保守秘密,除了之前提到的心跳聲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酷拉皮卡望向她。
「你是窟盧塔族人這件事……我想,妮翁小姐早就知道了,對嗎?」
酷拉皮卡的神情微微一滯。
他蹙了蹙眉,沒有出聲,算是默認。
「比起達佐孽,妮翁小姐才是我真正的雇主。」旋律說,「既然雇主對你的身份沒有意見,那麼我也不需要再多此一舉——所以,請你盡管放心好了,保鏢先生。」
「……謝謝。」
這句話後,兩個人都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夜晚的涼風吹拂過沉默的陽台。霧霾並不算嚴重的城市上空,辰星稀疏,溫柔的月色如水綢般流淌。
靜默的風聲之中,忽然,旋律再次輕聲開口:
「你對妮翁小姐來說,是非常特殊的存在。」
「……」
「……」
「時間到了。」
-
9:00。
友客鑫拍賣會正式開始。
番外:心音
這一晚的情況極端危險且混亂。
拍賣會大樓遇襲,參會者全數不見了蹤影,隸屬於諾斯拉家的保鏢隊也緊急被派去支援。
危難關頭,酷拉皮卡發動奇襲,綁走了幻影旅團的成員之一,窩金。
因為有著陰獸殘余成員的幫忙,諾斯拉家眾人險之又險地返回了城內據點,並對窩金進行了拷問。
然而這個粗獷的大塊頭卻不以為然。
酷拉皮卡甚至對他動用了戒律小指鏈——如果不暴露旅團其他成員的能力,就會立即喪命。
「去死吧,垃圾。」
粗獷的男人說完這句話,坦然接受了心髒被鐵鏈絞碎而亡的結局。
打得在場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旋律回過神來,發現酷拉皮卡還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冰冷的束縛台上,那個名叫窩金的男人已經沒有了生息,刺目的血痕將他的臉龐、身軀染得面目全非。
酷拉皮卡呆愣愣地看著那一灘血色。
他是負責拷問窩金的主力,站的位置也離窩金最近,因此那個大塊頭死亡時濺出的血液,也大都沾到了他的手背和臉頰上。
他的心跳聲很激烈,也很凌亂,仿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衝擊。
他的表情是空白的。
也許有一點茫然的、無措的空白,但更多的是復雜到極致、一時不知該露出怎樣的表情才好的空白——好似五彩斑斕的顏色雜糅在同一塊調色盤裡,經過混合後,居然只剩下了荒唐的純白。
過了很久,他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審訊室,再回來時,身上的血跡已經完完全全被清洗干淨了。
「我收到了一位朋友的郵件,需要出去一趟。」
之後,他有條不紊地向達佐孽提出了屍體的處理意見,在檢查完所有遺漏的事項後,冷靜地驅車離開。
——那是一種極度壓抑的冷靜。
激烈與凌亂的心跳並未消失或是平復,而是被另一種更為理智和強大的意志給死死地壓制了下來。
如果尋找不到出口,這樣沉重的心音大概很快就要把他自己給吞噬了吧。
旋律有些擔憂。
-
不過,這份擔憂並沒有成為現實。
從貝奇塔酒店十層的主臥裡出來時,那種沉重陰抑的心音已經被衝刷得很淡很淡了。
「心跳聲變平和了很多呢。」
金發少年聞聲停住腳步,朝她望過來,頷首致意。
「事情還順利嗎?」
「沒有問題,隊長他們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應該再過二十分鐘就能到達酒店。」
「是嗎,那就好。」
旋律笑了笑:「但我們現在還不能休息,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來聊聊天打發時間吧。」
酷拉皮卡對這個邀請稍感意外,但也沒有拒絕,站到了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開口道:「你似乎有話想對我說?」
旋律沒有否認。
「說實話,在你從審訊室離開以後,我就一直有點擔心你的狀態,那時候,你的心跳聲太壓抑、太混亂了,好像一棟隨時會全盤崩塌的大樓……不過現在看來,我的擔心似乎有點多余了。」
她說著,偏頭看了一眼主臥那扇虛掩的大門,不無感慨地說:
「妮翁小姐真的是淨化劑一樣的存在啊。」
酷拉皮卡怔了一下。
他沒有接口說些什麼,只是緩緩地垂下了眼瞼,掩去了眼底的神色。
暖黃色的走廊燈光下,他臉龐的表情弧度顯得很柔和,像是被剝去了一切故作銳利的棱角。
他的姿態仍然是清冷的、防備的,但在這冷意之中,又摻雜了一絲別的什麼。
「……的確。」
旋律有些驚訝地望向他。
因為在這一瞬,她發現她之前的形容並不十分准確:
不只是淨化劑,更是……催化劑。
原本沉寂麻木的心跳聲,忽然產生了一絲顫動。
猶如殘破的廢墟之中生長出嫩綠的新芽、陰雲不散的白皚雪地中綻放出第一縷碎鑽般的日芒——
那是一種世間最美妙的旋律。
-
9月3日,晚9時。
在經歷了幾天接連不斷的波折後,諾斯拉家的車隊終於順利地從據點出發,駛向市郊的林宮機場。
旋律和巴蕉一起坐在尾部的汽車裡。
一路上,車內廣播循環播放著友客鑫拍賣會遭遇恐怖襲擊的消息,身後的城市偶爾還會傳出幾聲巨響和衝天的火光。
「這幾天,我總算明白了諾斯拉家保鏢的薪水為什麼這麼高昂。」巴蕉調侃地說道,「之前我還想著,如果雇主是妮翁小姐,那麼把這份工作再干久一點也沒關系。可現在一看,這個想法真的是太天真了。」
旋律輕輕笑了一下:「確實。不過這份工作結束之後,你要去做什麼呢?」
「環游世界吧。你呢?」
「我還沒有想好。和你不同,我短時間內沒有換掉這份工作的打算。」
巴蕉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你和酷拉皮卡都是奇怪的人。」
「奇怪……嗎?」
「是啊。我們選擇黑手黨保鏢這種工作,完全是衝著它高額的薪水來的,但假如拿到這份薪水的代價是付出自己的性命,那很自然地就會產生不劃算的想法……但你和酷拉皮卡好像不是這麼認為的……感覺你們兩個選擇這份工作,更看重的是薪水以外的東西。」
旋律沒想到巴蕉外表看似魁梧粗莽,內心竟然如此細膩。
但還不等她說話,行駛中的汽車猛地一個腳剎,停了下來。
緊接著,司機飛快地倒車、打方向盤,在短短幾十秒內就完成了掉頭的動作。
旋律連忙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司機一邊將車速提到最高檔,一邊回答:「隊長突然下令,讓全員掉頭。」
「是幻影旅團。」
旋律心中一驚,隨著巴蕉的視線往後望去,只見幾道黑點正急速往車隊的方向追趕而來。見識到那種誇張的速度,即便是資深的念能力者也不由得渾身發寒。
也就在這時,對講機裡傳出了達佐孽強行壓抑著驚慌的指令:
「全員!盡全力逃離!不管發生任何情況,都不用停下!」
車窗外的風景在飛速倒退。
旋律屏住呼吸,眼見那幾道黑點離車隊的位置越來越近,最後,其中一道人影重重地落到了達佐孽他們所在的車頂上……
「該死!!」
巴蕉重重地捶了一下後座,眼睛卻一眨不眨地觀察著後方的情況。
「他們沒有再追上來了,看來他們的目標只有妮翁小姐。」
「我馬上通知酷拉皮卡。」旋律神色凝重地掏出手機,尋找到此刻遠在友客鑫城內的酷拉皮卡的電話號碼,撥了出去。
鈴聲響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就在即將自動掛斷的前一秒,那頭的人終於接通了電話:
「旋律?」
拍賣會的事情似乎還沒有結束,電話那邊的背景音非常嘈雜,時不時還伴隨著幾聲警笛鳴笛的聲響。酷拉皮卡的氣息也不太穩定,像是才經歷過一場劇烈的運動。
旋律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她深吸了一口氣。
「聽著,酷拉皮卡,你先冷靜。」
話音落下,那頭的呼吸聲突然頓住了。
如果不是隱隱約約還有著雜亂的背景音,旋律幾乎要懷疑是不是手機出了什麼故障。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聽到有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
「妮翁……」
「出什麼事了?」
番外:心音
旋律他們是在市郊的一片廢棄建築物外圍與酷拉皮卡彙合的。
後者比他們抵達的時間要略晚了一點,與之一同前來的,還有萊特先生花費重金聘請的兩位殺手:
桀諾·揍敵客和席巴·揍敵客。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卻並不是走在最前方的這兩位頂級殺手家族的成員——而是他們身後,一直沉默無言的酷拉皮卡。
少年今夜摘下了用於掩飾的隱形眼鏡,瑰紅的瞳仁暴露在冰涼的空氣裡,猶如天邊懸掛的那輪詭異不祥的血月。
他面無表情,整個人的氣質都是冷的。
垂在身側的手指,指節緊繃發白,仿佛拼盡了全力才勉強克制住那股隱蓄於其中的力量。
旋律能清晰地聽見他的心跳聲。
這大概是她擁有念能力以來,聽過的最為錯亂、最為壓抑、也最為冷靜的心音。
她不由皺了皺眉。
然而酷拉皮卡什麼話都沒說,擦過原地待命的一眾保鏢們的肩膀,腳步沉穩地朝鐵網後那一排排陰森破敗的廢棄建築走去。
大戰一觸即發。
旋律嘆了一口氣,擔憂地抬頭望向夜幕上那輪緋紅的血月。
這時起風,厚重的雲層被風勢吹動翻湧,如食月的天狗般,緩慢地吞沒了本就微弱的月光。
驟然,只聽「轟隆」一聲巨響,遠處的建築開始成片坍塌,高大的鋼筋水泥瞬間被夷為平地,仿佛遭遇了什麼不得了的天災。
濃郁的煙塵夾雜著碎石子,稀拉嘩啦地砸向用於隔開市內與郊區的鐵網。
力度之盛,甚至連半指粗的鐵絲也被砸出了一個個大洞。
「都是些什麼怪物……」
巴蕉咋舌感嘆著,也不得不開啟念力來防御這陣攻擊的余波。
連遠在戰場之外的人都是這樣的光景,不難想見,戰場中心所受的衝擊會強大到何等地步。
酷拉皮卡他們,真的能贏嗎?
「轟轟——!!」
「轟——!」
……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鐵網外廢墟中的打鬥也漸漸趨於平息。
終於,最後一絲動靜也被掩埋在了黑夜的風聲裡。
旋律等人聚精會神,凝望向遠處滿目蒼夷的高樓墟骸。只見那片暗色之中,緩緩地走來了三道人影。
在看清領頭的揍敵客家的兩位殺手後,在場所有人都狠狠松了一口氣——還好,他們沒有輸。
與此同時,也心生出隱隱的敬畏。
剛才那場觸目驚心的大戰還深深地烙刻在每個人的腦海裡,連一向平和的旋律,這一刻,也感受到了一絲劫後余生的慶幸。
揍敵客的殺手沒有久留,只客套了兩句,就乘車離開了。
而與他們一起歸來的那位紅發的怪異男人,則優哉游哉地手玩撲克,倚靠在了汽車門邊。
旋律曾在電話裡與酷拉皮卡溝通過完整的計劃,當然也能猜出眼前這個男人的身份:西索,幻影旅團的成員之一。
只不過這一次,他選擇了背叛旅團,幫助諾斯拉家族,用以換取能和團長庫洛洛決鬥的機會。
旋律沒忍住多打量了他幾眼。
紅發男人倒並不介意這小小的冒犯,他現在的心情似乎十分不錯,甚至還愉悅地提醒了一句:
「來了喲~」
旋律一愣,反應過來什麼,連忙回頭。
黯淡的月光下,狼藉的廢墟後,兩道身影一前一後地出現在視野中。
開路的少年身量挺拔修長,半邊手臂都被凝固的鮮血染紅,汗濕的金發下,那雙美麗瑰紅的眼睛,卻已經轉變成了柔和的茶色。
而在他身後亦步亦趨跟著的那道嬌小人影,則被藏得有些看不清。
夜風倏忽吹散雲層,銀月的光芒灑向大地。
-
第二天,酷拉皮卡開始發高燒。
身為雇主的妮翁小姐在他的房間裡守了一整個早晨,甚至還把他的幾位朋友也請來了酒店。
旋律本來以為,她可能沒辦法再繼續享受清閑的工作狀態了——畢竟拜她那神奇的念能力所賜,諾斯拉家族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她的身邊總是會出現許多旁敲側擊打探消息的人。
但是這一次,竟然一個人也沒有。
仿佛對於妮翁小姐和酷拉皮卡之間的關系,所有人都有了心知肚明的答案。
「現在還不明白才奇怪吧。」
費婕對著梳妝小鏡撥弄了一下額前的碎發,插話道,「我可是很早以前就感覺到了,我們的那位新隊長,對妮翁小姐特別有耐心呢。」
門邊值班的巴蕉和逗狗的史庫瓦拉同時止住竊竊私語,朝她看去。
費婕微挑眉頭:「怎麼?你們沒發現嗎?」
「嗯……不如說,酷拉皮卡的性格一直就是那樣吧。」史庫瓦拉擼了一把狗毛,猶豫地總結說,「況且作為一名合格的保鏢,也應該時時刻刻對雇主保持絕對的耐心,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做的。」
「不,不太一樣。」
費婕捏著下巴,思考了片刻形容詞,「就好比一團水,本質雖然柔軟,別人摸起來卻是冰涼的。但妮翁小姐不同,她觸摸到的那團水,是有溫度的。」
史庫瓦拉被繞得有點蒙,倒是巴蕉點點頭,認同了這個說法:「沒錯,對於酷拉皮卡來說,冷靜耐心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而妮翁小姐收到的那份耐心,卻並不是出於習慣。」
一旁沉默的旋律,這時也忍不住小聲補充道:「那次在飛船上,我們談論妮翁小姐的時候,酷拉皮卡雖然沒有參與,但是,我看見他笑了。」
史庫瓦拉和巴蕉聞言,紛紛擺出一臉驚奇的表情。
費婕輕輕哼笑一聲,忽然,余光瞥到什麼,不由得揚眉吹了聲口哨。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酒店門前的十級台階下,一早外出露營的兩個人,手提大包小包走了回來。
那一大堆購物袋,全擠在金發少年的右手上。
因為他的左手還牽了人。
似乎沒料到會以這副形像與他們迎面相撞,酷拉皮卡稍微愣了一瞬,隨即露出一絲不自在的神色。
可他沒有松手。
他很快就調整好了自己,朝門邊的幾位同事微微頷首致意。
「旋律,費婕,史庫瓦拉,還有巴蕉!」被牽住的少女笑眼彎彎,十足坦蕩地向他們揮手打招呼,「我們買了很多小蛋糕,等一會分給你們吃!」
番外:心音
混亂的九月結束,黑手黨的高層勢力被迫進行了一次大洗牌。
重新整組的諾斯拉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崛起,成為了黑手黨內不可忽視的存在,勢頭之盛,甚至連原本把持著黑色世界命脈的十老頭,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與此同時,各種流言也在甚囂塵上。
比如,有人傳說,帶領諾斯拉家族改組崛起的那位新任掌權人,其實是個小白臉,全憑借姣好的姿色,才攀住了諾斯拉家大小姐這棵常青藤。
還有一些更惡毒的謠言,比如,看中那位新任掌權人的,實際上並非諾斯拉家大小姐,而是諾斯拉家的前任掌權人,萊特先生。諾斯拉小姐只是一個幌子,諾斯拉家的新舊兩位掌權者,私底下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
旋律是從其他同事口中聽到這些傳言的。
當時諾斯拉家內部的組員們嘻嘻哈哈,態度隨意,像是在講笑話——沒有一個人把那些流言當真。
畢竟對於酷拉皮卡的手腕,他們了解得最為清楚。
更何況傳言中,被當成「幌子」的妮翁小姐,幾乎每周都會光臨幾次諾斯拉家的本部大樓,這根本沒辦法讓人心生誤會。
正因為明白那些流言全是假的,所以組內成員們開起玩笑來毫無顧忌,偶爾還會在其中添油加醋。
然後,這些話就傳到了酷拉皮卡的耳朵裡。
金發少年面無表情,「你們如果感覺很清閑,我可以安排一些額外的任務。」
樓道內霎時消音,聚在一起閑話的組員如鳥獸般四散。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這件事後,酷拉皮卡並沒有表現得很陰沉、或者很憤怒。
他只稍微沉默了一會兒,就繼續起手裡的工作。
仿佛那些詆毀他的謠言,並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實際性的影響。
旋律曾善意地提醒過他:「如果你需要,我們情報小組可以找到第一個傳出謠言的人,從根源上解決這個問題。」
酷拉皮卡拒絕了:「情報組有更重要的任務。」
偌大的辦公室空空蕩蕩,他捏了一下眉心,疲色卻不減,漂亮的茶色眼眸緩緩抬起。
「我和你說過,我為什麼選擇這份工作。從踏進邪道的第一天,我就做好了被髒水淹沒的准備,這些流言,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而已。」
「……好的,我明白了。」
-
年後,在酷拉皮卡的運作下,黑手黨內最大的人體器官販賣組織相繼被諾斯拉家族瓦解、吞並。
最後的談判地點定在酒店頂樓的大平層。
談判對像則是器官交易的黑市頭目,阿德萊·查克,一個大腹便便、懷中緊緊抱著一摞文件袋的禿頭中年男人。
見到推門而入的黑色西裝青年後,他渾身瑟縮了一下,牛皮紙袋的邊緣被他用力捏緊變形。
「查克先生,簽字吧。」
酷拉皮卡將一紙收購合同輕輕擺到他面前的玻璃桌上,語氣冷淡地提醒。
阿德萊低頭,草草瀏覽過那一片白紙黑字,雙眼氣憤睜大,尖聲叫道:「不可能!我多年經營的心血,絕不可能白白讓給你們!你們休想!」
酷拉皮卡不為所動,冷眼看他,等他終於喘著粗氣停下喊叫,才冷靜地開口:「我認為你應該清楚,查克先生,你現在沒有和我談條件的資格。」
似乎被這一句話狠狠戳中了痛腳,阿德萊猛地站了起身,「閉嘴!你這個諾斯拉家的走狗!我是輸得傾家蕩產,可你又能比我高貴到哪去?不過是個憑臉上位,出賣身體的貨色!」
身為被咒罵的主角,酷拉皮卡的神情卻沒有多余的波動,「比起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或許,你應該先考慮一下你將要面對的處境——我並不介意采取一些強硬的手段。」
「你敢?!」
阿德萊雙目暴突,額頭青筋橫跳,「我在黑手黨摸爬滾打了幾十年,你以為除了你能查出來的東西,我手上就沒有別的底牌了嗎?」
「我是這樣判斷的。」酷拉皮卡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指間的鎖鏈,「你所謂的那些底牌,對目前的諾斯拉家而言,無關痛癢。」
阿德萊眼睛驟然通紅,咬牙把手裡的文件袋全都砸了出去,桌面倒放的玻璃杯被掃落下地,頃刻就摔成了碎片。
「酷拉皮卡!你真的以為,你所擁有的權勢,已經牢牢地掌握在你手裡了嗎?你只是一條走狗!你的權利、你的財富,全是諾斯拉家施舍的!他們隨時可以收回這一切。」
「你搖尾巴效忠的主人,究竟是父親還是女兒呢?讓我猜猜……」
阿德萊瘋狂地大笑,看向他的眼神裡充滿惡毒,「大概是那位諾斯拉小姐吧,只有不懂事的處女,才會喜歡年輕瘦弱的肉.體。」
話音未落,冰冷的槍口抵上了他的額頭。
忍受了那樣一大通咒罵都面不改色的金發青年,這一刻,卻像是突然被按到了什麼開關,面容陰沉下來,聲音緊繃,似強行壓抑著怒意:
「收回這句話。」
阿德萊一怔,隨即反應過來什麼,笑得更瘋狂,心底惡意如野草般滋長,一切理智都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看來我猜得沒錯,諾斯拉,妮翁·諾斯拉是嗎……她肯定不止你一個情人,女人都是婊.子,表面裝得再矜持,到了床上……」
「砰!!」
辱罵的話音戛然而止。
阿德萊難以置信地垂頭,只見灰色的西裝褲管被子彈破開一個血色大洞,殷紅的動脈鮮血正汩汩地往外噴湧。
他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一陣劇痛,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抱腿倒地哀嚎翻滾,如同一只遭受凌遲的乳豬。
酷拉皮卡沒有看他,只是緩緩關了槍身的保險裝置,提步走出了這間充斥著血腥味的客廳。
很快,守門的兩名保鏢就接替了他的位置,進門按住那仍在地上翻滾的阿德萊,迫使他顫著手完成了簽名。
兩分鐘後,酷拉皮卡拿到了那份潔白完整的收購合同。
他簡單看了一眼,然後把合同遞給了身旁的旋律。
任務已經完成,也沒有再停留的必要。
一行人暢通無阻地走出了酒店大門。
剛才那聲槍響仿佛起到了意料之外的震懾作用,離開的一路,酒店內的侍者都安安靜靜地,不敢抬頭直視。
旋律心中暗嘆一口氣,跟隨酷拉皮卡坐上了回本部的汽車。
臨近傍晚,路旁的霓虹燈紛至亮起,絢麗的光芒閃爍在車窗外的世界,飛速擦過時,猶如一顆顆拖著彗尾的七彩流星。
其中最顯眼的顏色,莫過於如火般烈艷的緋紅——街頭巷角頻頻閃現過售賣紅玫瑰的小攤。
旋律略一思索,才意識到,今天通俗意義上來說,是情人節。
她扭頭望了眼副駕駛座的酷拉皮卡。
似乎是疲憊極了,他正閉著眼睛,眼底投落下兩片淡淡的翳色,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
旋律就沒有出聲打擾他。
汽車一路平穩地開到了諾斯拉家本部大樓門前,酷拉皮卡准時睜眼,解下安全帶,推門,下車。
旋律跟在他身後,正思考著是否該提醒一下他節日的事情,忽然,前方的身影猛地頓住了腳步。
旋律這才回神。
她抬頭看去。
只見本部大樓的前台沙發邊,竟然坐著一道皎白的人影。
那道人影今天好像精心打扮過,綢面的純白禮裙綴了一圈細碎的銀星,襯得皮膚瑩潤如雪,柔順的長發被挽成花苞形狀,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
她的身上沒有任何多余的飾品,簡單而精致,在望見門口的兩人後,眼眸忽地被點亮。
她迅速地站起身,雙手背在身後,穩重而不失急切地朝他們小跑而來。
「旋律。」她問候。
「妮翁小姐。」
「辛苦了。」她說。
「不,我還好,我們隊長更辛苦。」
少女的目光因此落到了另一旁的西服青年身上,眼中笑意深濃:「是這樣的嗎?隊長先生?」
酷拉皮卡的表情略微無奈,柔聲對她解釋:「今天的工作確實遇到了一點麻煩,不過我已經擺平了。」
「難怪天快黑了才回來。」
她踮了踮腳尖,眼眸亮晶晶地,問,「那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酷拉皮卡被問得愣了一下。
於是她善解人意地替他回答:「是情人節哦。」
「抱歉……」
「沒關系。」少女神色不見絲毫芥蒂,「就是猜到你會忘記,所以我才過來的。」
她說著,雙手緩慢地從身後伸了出來,幾支艷麗如火的緋紅玫瑰,如魔術一般綻放在初春料峭的空氣裡。
「親愛的酷拉皮卡先生。」
她笑著說,「請問你願意在這個特殊的日子,和我共進晚餐嗎?」
春寒陡然融化,暖日的余暉鍍進眉眼。
金發青年抬起手,接過了那一束嬌艷的玫瑰,輕聲回應:
「當然。」
【完】
後記
今天是大年初五,和家裡人去爬山了,累得沒精力碼新文,又偏偏想寫點什麼,所以就摸了這樣一篇後記出來。
沒什麼正經內容,全是廢話,我現實裡其實是個話嘮來著。(撓頭)
言歸正傳。
這篇獵人是我第一篇寫完的同人文,之前一直呆在原創頻,很少有提筆為某個角色寫衍生同人的衝動。
仔細想想,這大概和我的喜好有關——我不太喜歡包含暗黑系、黑泥、悲劇等等元素的作品,無論是影視劇、動漫還是小說,這個取向一以貫之。
所以沒有遺憾,也就沒有了為愛發電的動力。
真的很神奇,《全職獵人》和《巨人》前三季或許是打破了我的取向,讓我強行上頭的唯二兩部動漫。
要知道,我從小到大的本命番可是《棋魂》《排球少年》《網球王子》這些,嗯,怎麼形容,就是充滿著鮮花和正義、少年和熱血的陽間漫。(笑)
我也不是什麼資深的二次元,更沒有混過圈子,開這篇文的契機,只是因為當時我處於畢業的關口期,想寫點中短篇保持手感。
恰好那時候重溫了《全職獵人》重置版,又聯想到它遙遙無期的結局,又又心疼酷拉皮卡這個角色,又又又掘地無糧,所以腦子一熱就開了坑。
完全沒考慮過數據的問題。
然後寫到一半才驚覺,不對呀,照理說幾萬字了,即使沒申榜單,收藏也不至於才寥寥幾十個吧?
後來才漸漸明白,我的確每一腳都踩中了衍生頻的雷區:過氣番,單一漫,冷角色,bg,第一人稱,魂穿原著角色,1v1……
所以回頭看看,這篇文從冷到掉冰渣的數據,到現在的收藏破千,真的很感謝每一位不知從什麼犄角旮旯搜文搜到這裡的小可愛。
這篇文的主角是酷拉皮卡和「妮翁」。
先說說酷拉皮卡吧。這個角色在我心裡一直是美強慘的代表:金發、鎖鏈、黑西裝、會變色的漂亮眼睛、溫柔博學、背負著血海深仇……如果放在一般的背景之中,我對於他的遺憾或許沒有那麼深刻,但他偏偏生活在不存在絕對的道德和正義的獵人世界。
真的很辛苦呢。
只身一人,沒有外力的支持和幫助,在泥潭中踽踽獨行。
復仇成功、集齊火紅眼的那天,大約也會是他失去心中支柱的那一天。所以對於這個角色,我一直抱有一種很矛盾的心態。
插句題外話,在寫這篇文之前,我翻過很多獵人同人文,其中酷拉做主角的真的非常少,酷拉做主角的bg文更少,這樣的情況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難道,是因為他性格裡的那點「女性特質」嗎?
不知道從哪條分析裡看過,有人說酷拉皮卡的性格中帶了幾分「女性特質」——之所以給「女性特質」打引號,是因為我並不覺得溫柔、細心、憐憫等等特質是女性專屬,但我也的確找不出更合適的形容詞,姑且先這麼用著。
如果是我,我反而會覺得擁有「女性特質」的男性角色更為吸引人。
可能我是溫柔控吧。
扯遠了。
說完酷拉,再說說這篇文的另一個主角,「妮翁」。
這篇文的「妮翁」是個原創角色,之所以沒有給她取另一個世界的名字、也沒有詳細地交代她在另一個世界的家庭背景,是因為我本來想寫個小短篇,沒料到後面番外越寫越多,字數也破了十萬。
在我的設想裡,「妮翁」在她原本的世界,也和被滅族前的酷拉一樣,出生在一個美滿溫馨的家庭。
不過這個設定,從她後來的言行裡應該也可以隱隱窺見一斑吧?
溫暖可愛,勇往直前,完完全全的元氣少女。
這樣的女孩,我想酷拉皮卡應該很難會不喜歡。比起陪他在絕望裡掙扎沉淪,我認為他更需要帶領他走出絕望的力量。
這篇文的基調,一開始就確定了是治愈系。最開頭好像說過了,和我的喜好有關。(笑)
雖然已經成年很久了,但我還是喜歡並且相信著童話。
我一直認為愛是相互的,沒有一味的付出,也沒有一味的索取,無論是愛情、親情還是友情,雙方都應該是平等的、互相尊重、互相包容、互相體諒的。
也因此我天然偏好互寵題材,說來慚愧,我甚至能把女帝游戲玩成1v1的互寵模式……完全體會不到海王開後宮的樂趣啊。(癱)
好了,啰啰嗦嗦說了這麼多,如果真有能堅持看到這裡的小可愛,給你豎一根大拇指。
最後謝謝跳進冷坑的你們,我們有緣再見!
91024 2023-10-24 19:36
很溫暖很可愛,
後面番外用旋律的視角再描述也覺得很溫柔,
能幸福真是太好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