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6-6 02:57
第1章 1.神子的誕生
你有沒有幻想過，如果自己的人生是一場永不終結、充滿樂趣的RPG游戲就好了？
總之，星是如此期望的。並且她也即將過上這樣的生活。
聯盟會為每一位退休的特級榮譽公民打造獨一無二的第二人生，星匹配到合適的低維世界後，就簽署了第二人生協議，即將在另一個世界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簡單來說，她會在一個真實世界中玩一場永不終結的RPG游戲——當然，必須遵守聯盟低維世界人權法。
系統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尊敬的玩家，歡迎來到您的第二人生。世界錨定：咒靈滅卻。請開始設計您喜歡的形像及身體屬性。］
捏臉暫時不急，自己辛苦捏幾個小時的臉可能還沒有系統根據魅力屬性自動生成的好看。她劃到屬性值界面，看著底下的隨機分配按鈕，感覺自己的肝帝之魂在熊熊燃燒。
如果是手動分配的話，可分配的屬性值總點數是固定的50點，各項屬性值上限為25。但如果選擇隨機分配，就可能得到更多或者更少的總點數。
對於肝帝來說，當然要無限刷隨機屬性了。
就淺刷個1000次看看吧。
於是在刷到1325次時，她終於滿意的獲得了總共為66的屬性值，停下了肝帝之手。
此時她的初始屬性為：
年齡：3（人生從童年開始。幼兒期就為您跳過好了。）
力量：4（請不要與雞比拼力量。如果要出門，請讓別人幫您開門。）
體質：6（需要給兒童保護協會打求助電話嗎？）
敏捷：5（走在平地上，您也可能摔倒。）
智力：15（您可以輕松獲得別人很努力才能獲取的成績。上課開小差？完全沒問題，您永遠都能拿滿分。）
感知：16（您可以隱約感受到非人之物。想想辦法，打開新世界的大門吧。）
魅力：20（您是神的寵兒。）
[確定該初始屬性嗎？]
[確定]
雖然力量、體質和敏捷低的離譜，但是這兩個屬性其實是可以鍛煉的，而且比起感知、智力等更容易獲取，魅力值還是幾乎滿點，可以說是很不錯的初始面板。
當然，玩家最關注的還是感知這個屬性值。
這個屬性相當特別，幾乎關系到她是否能參與裡世界。
劃到初始形像界面，系統根據魅力值模擬生成的16歲形像非常美麗，烏木般的黑發，潔白的皮膚，紫藤花般溫柔的雙眼。高達20的魅力值讓玩家不敢看第二眼，有一種掉san的美。
……她有點好奇3歲的20魅力值孩子是什麼樣子了。
想到就做，星直接把模擬年齡拉到3歲，眼前頓時出現了一個……漂亮小女孩。容貌其實並沒有超出人類的範疇，但是周身有一種奇妙的氛圍和氣度，讓人一眼就被她吸引。
……本來還以為能見識一下絕美嬰兒長什麼樣子呢，切。
［接下來請您抽取您的人物特質和天賦技能。根據屬性值的不同，會出現隱藏特質及隱藏技能。］
星看了看列表，人物特質相當多，但是大部分是有特殊要求的隱藏特質，比如六眼這個特質就要求25滿值的感知才可能出現，當然，強度也相當離譜。
不但能看穿一切技能、加快咒術類技能升級速度，還綁定神子身份和銀色特質［黃金律·A］。
她眼饞地盯著金光閃閃的六眼看了好一會兒，遺憾地切換到抽卡界面。
目前玩家只能抽取一個人物特質和一項技能，但後續游戲中通過培養人物、獲得成就等等還有機會再獲得別的特質。
星直接一起抽了，最後出現了一個五星特質，還有一個五星技能。
★★★★★愚人的信仰·B
（［可成長/可變異］當有人信仰您時，您的技能和屬性值增長速度會得到增強，信仰的人越多、信仰越虔誠，增強幅度越大。
務必小心，過於強烈的信仰也許會變成過度的愛與渴求。
當信仰破碎之時，背叛的信徒會向您舉刀。）
星還算滿意，雖然五星金色特質看起來有相當大的負面作用，但是處理好的話負面作用其實是可以避免的，能和六眼這樣bug級別的特質同為五星級，這個可成長的特質肯定還有挖掘的空間。
她又翻開天賦技能看了一眼。
天賦技能：
★★★★★癢癢怪［可成長］
描述：與您接觸後，一切負面情緒都會消失，心靈得到愉悅和希望。
影響：您是素食主義，對一切動物都有愛（尤其是人類）。
？？？？
……
「……癢癢怪？」星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看過世界簡介，大概知道這個世界是有非人之物以及超凡力量的，先不說她的體質力量就很低，這個天賦技能更是看起來幾乎沒有什麼自保能力，只能當成吉祥物的感覺。
但是星知道，聯盟為特級榮譽公民設計的第二人生不可能草率，這個看不出特別之處的金色技能一定還有很多有待探索的東西。
如果結合她抽到的愚眾信仰特質，或許會產生什麼意想不到的效果。
接下來就是最後一項，家世。
這個屬性決定了她會被投放到什麼樣的家庭。
聯盟發展至今已經沒有家庭親人的概念了，所有孩子都在培育倉誕生，受到社會的愛護教導。因此，星還蠻期待［家庭］新體驗的。
［恭喜您抽取2星家世
您獲得父親：騙死人不償命公司保健品銷售員
您獲得母親：招搖撞騙的驅邪巫女後人］
星：……
這個家看起來挺刑的樣子。
但是抽卡不能反悔，人不能選擇自己的父母，玩家小姐還是猶豫著點擊了開始游戲。
［人物開始投放。
投放成功！歡迎開始您的第二人生。］
她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自己的誕生地，就被門外女人的尖叫嚇了一跳。
「不要——不要打我！！啊啊——」
房間裡到處貼滿了詭異的符咒，瘦削的女人哀嚎尖叫著在地上翻滾，仿佛在承受著暴行，她歇斯底裡的模樣把屋子裡其他人嚇得不輕。
老人一把抓住身穿廉價巫女服的騙子媽媽：「為什麼一點用都沒有？！你快救救她啊！」
「干什麼！快放開我老婆！」一旁的騙子爸爸大驚失色地撲上來，三個人拉扯成一團。
媽媽似乎也慌了手腳，不斷揮舞著符紙，胡亂念叨些「縛鬼伏邪」「百鬼消除」之類的話。
下一秒，女人爆發出了幾近恐怖的尖叫。
三個人瞬間僵住了動作。
［系統提示您：您的父母即將因為騙術敗露被打死］
星：……
總之，先撈一撈這個騙子之家吧。
在一團混亂中，不斷翻滾哀嚎的女人身後，不祥的氣息越發濃厚，某種不可名狀的生物睜開了雙眼。
在被死亡惡意扼住咽喉的瞬間，幾個普通人終於得以一窺世界的隱藏面。
渾身長滿猩紅眼珠的怪物，從無數遭受家暴的人身上汲取絕望。這一刻，誕生自家暴恐懼的咒靈終於吸收了足夠的養分。
毀滅，破壞，發泄，遷怒，輕視他人。
會死的。
這樣的念頭浮現的下一刻，「嗒」的一聲，光裸的腳掌踏在地板上，微小的聲音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衣服摩挲的沙沙聲，腳掌的肉與地面接觸的聲音，細小的呼吸聲……
明明只是輕微至極的聲音，卻像是失聰之人第一次聽到聲音那樣，所有的感官都被吸引了，以至於忘記了死亡的威脅，只是順從本能望向了她。
是一個孩子。
她只穿著普通的白色襦袢，孱弱的身體緩慢地行走著。看到她的第一眼，心中就升起無限憐愛，這樣纖細的雙腳怎麼能夠接觸地面呢？
她從他們身旁走過，恐懼、憤怒、絕望、驚慌全部消散。
她走到女人的身旁，潔白的小手學著母親在空中劃出一道符咒。
怪物沒有逃跑。
它像初生的孩童般迷惘地看著她，剛剛誕生時的殺意和瘋狂都被溫柔地撫平。在女孩伸出手後，它乖順地低下頭湊近，在碰到她指尖的那一刻睜大了眼睛。
……好溫暖。
它閉上了眼睛。
「縛鬼伏邪，百鬼消除。」
硬著頭皮發動技能癢癢怪的3歲糊弄大師，還不知道消除負面情緒意味著什麼。
幼小的巫女後人站在嚇癱的父母身前，只是輕輕觸碰就度化了即將成型的特級咒靈。
被心理疾病日以夜繼折磨的女人抬起頭，咒靈碎裂形成的光點將黑暗的房間點亮，似乎也在她心中點亮了希望的微光。
「不要害怕。」小小的手擦掉了她臉上的眼淚，在女孩背後，她看到了蒼老母親心疼的眼神……被恐懼淹沒的心終於再次感知到溫暖。
「神子……」
她喃喃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技能有來源。
重度瑪麗蘇警告
第2章 2.開局背刺酒廠（小修）
「她即神子，她即救世之人，使此世脫諸災難苦厄。」
媽媽這麼說著，放棄了自己多年來毫無進展的驅魔大義（詐騙），當場為女兒創建了萬世極樂教。
「……爸爸，媽媽這樣真的沒問題嗎？」星看著對受害者大肆宣傳女兒乃神明代言人的媽媽。
已經完全變成邪j了。
「……沒關系，寶貝。爸爸會想辦法多賺點錢，去神社求符的。」騙死人不償命公司的保健品銷售員爸爸沉重地說。
……所以你一直在騙老人的錢來給媽媽買符嗎。
星的眼神犀利了起來。
櫻井媽媽自稱救世巫女的後人，並一直以驅魔救人為己任，雖然她從來意識不到自己毫無天賦只是在招搖撞騙……
櫻井爸爸對媽媽一往情深。他的手機裡存滿上千位老人家的聯系方式，每天關懷備至，為老人推薦保健品，用賺來的錢給媽媽買祈福辟邪道具。
現在，櫻井星光榮的繼承了父母的衣缽，成為萬世極樂教的教祖兼神子。
真是一個可銬的溫暖家庭。
不過櫻井星並不討厭就是了。
她呆在爸爸的懷抱裡被哄著，媽媽在心疼地查看她腳上的傷痕。
體質、力量和敏捷過低的下場，就是她不過光腳在地上走了幾步路，雙腳就被符紙邊緣劃傷了。
「我的星醬疼嗎？放心吧寶貝，以後媽媽不會再讓你自己走路的！」
不，這倒也不至於。
萬世極樂教雖然是媽媽一拍腦袋想出來的邪j，但教義卻隱隱貼合她的技能。
——抱有沉穩的態度去開心過生活，讓人難受或是痛苦的事，沒必要勉強自己去做。
癢癢怪不就能讓人開心起來嗎。
那就這樣將錯就錯，讓媽媽開心一些也不錯。
……
招搖撞騙多年的媽媽在行騙上還是很有一手的，滿嘴歪理直讓人想要當場報警的程度。
她也很會搞排場。
從第一次光腳驅魔之後，媽媽就再也沒讓星受過傷。
媽媽為她制作了華麗舒適的座椅，她只要高高在上地坐在墊子上，等待信徒抬起她的御輦。纖細的雙手永遠不用費力地端碗、拿東西，會有信徒將她需要的食水送到嘴邊。身體孱弱又只能食素也沒關系，媽媽為她請來最優秀的廚師烹飪食物。
哪怕家裡為此欠下巨額債務，爸爸也毫不猶豫地支持著媽媽，只是打電話談事情、提著保健品到處跑的時間更多了。
玩家小姐看著奔波的父母，默默接取了系統發布的任務。
安撫孤獨的老人獎勵500日元/人
治療心理疾病患者獎勵1萬日元/人
治愈輕生的少年獎勵2萬日元
……
總之，在爸爸媽媽的一致努力下，星搖身一變成了萬世極樂教祖，開始陸續接見教徒。
其中大部分是媽媽的老主顧（這個女人直到今天居然都沒有翻過車），在感受過癢癢怪的撫慰後，受害者直呼「您的神力青出於藍勝於藍」「此女乃神明之子」等等讓人良心作痛的話。
在使用技能「驅邪」的過程中，櫻井星逐漸發現……這個技能居然真特麼有用！
大部分求助的人其實只是心理作用產生的幻覺，只要碰一下就基本痊愈。
少部分貌似真的是邪魔作祟，只要硬著頭皮開啟天賦，居然也能化解危機，順便收獲一些奇奇怪怪的系統提示。
［拔除三級咒靈感知+0.1］
［拔除二級咒靈感知+0.3］
……
從此櫻井星驅魔再也不心慌了。
最重要的是，許多接觸過她的教徒，都有了一個［愚人信徒］的標識。
櫻井星點開自己的屬性面板，愚人的信仰·B特質後面多出了一個［啟動中］，天賦技能和屬性值也多了一個增長速度加快buff。
……這是命中注定的騙子之家啊。
不對，她的確可以驅魔，所以她不是騙子。
「爸爸，你帶我去見爺爺奶奶們吧。」在櫻井爸爸再度提著保健品和刷卡機准備出門時，櫻井星嚴肅地叫住了他，「以後就由我來養爸爸媽媽，爸爸不要再騙人買維生素了。」
是的，天價保健品只是維生素而已。
櫻井星的良心承受不住。
櫻井爸爸被乖乖女兒感動得抱頭痛哭。
「寶貝你放心！爸爸再也不干壞事了！從今天起我櫻井三郎就是組織的仇人！罪犯的天敵！ 」
當了一輩子騙子的爸爸立馬從騙死人不償命公司辭職，發誓從此輔佐妻女的事業。
笨蛋爸爸衝到小金庫裝了一大堆文件，提著他從不離身的大箱子拉開了家門，扭過頭對櫻井星燦爛一笑：「寶貝乖，爸爸現在就去辭職！你和媽媽乖乖呆在家哦~」
說完他扭頭就變了一副陰狠猙獰的面孔，義憤填膺地咒罵著「該死的琴酒」「朗姆傻唄」「今天我就要讓組織破滅」「看我不把你們都舉報咯」，開著車消失了。
嗯……
為什麼有種不妙的預感呢。
櫻井星想了想，決定把黑客技能開一下。
15智力的玩家無所畏懼。
……
晚上，爸爸鼻青臉腫地回來了。
跟在他後面的還有一個背著吉他包的青年。
櫻井星抱著手臂等在玄關門口，一臉沉重：「公司老板打你了嗎，爸爸？」
「嗚嗚嗚嗚寶貝——」爸爸撲上來抱著櫻井星痛哭流涕：「爸爸被欺負了！差點就被琴酒那個傻唄殺掉了嗚嗚嗚嗚——」
「我會幫爸爸好好教訓他們的。」櫻井星一臉認真地摸爸爸的腦袋，「爸爸不要害怕。」
「星醬真是我的天使！寶貝放心吧，爸爸已經把他們全部舉報咯！只要嘎掉琴酒組織基本就完蛋了哈哈哈哈哈——」笨蛋爸爸猖狂的大笑起來，他一把拉過身後的吉他青年對女兒說：「這個是救了爸爸的朋友！最近他會在家住一段時間哦~」
被拉過來的青年低下頭，清澈的藍色貓眼與櫻井星對視了兩秒，彎成一片迷人的溪谷。
「你好，我是……」他頓了一下，像是思考了幾秒鐘，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我是諸伏景光。接下來的日子裡請多指教，櫻井醬。」
櫻井星立馬露出燦爛的笑容：「諸伏哥哥你好，叫我hoshi（星）就可以哦~」
她上前一步牽起諸伏景光的手，轉頭對爸爸說：「爸爸直接去房間找媽媽吧，我帶諸伏哥哥去客房。爸爸晚安~」
「星醬真乖！老婆我來啦——」
鼻青臉腫的爸爸歡天喜地跑走了。
「諸伏哥哥，」她抬頭對愣神的青年微笑：「跟我來吧。」
……
諸伏景光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受了。
浸淫黑暗，碾碎自己的底線，為了不知何日到來的希望無望地在罪惡中奔跑。被巨大的孤獨，壓力和寒冷常年籠罩著，好像連痛苦都感知不到了。
直到被她牽住的那一刻。
好像在風雪裡走了太久的旅人，終於看到了避雪的屋檐。
這也是這麼久以來，他第一次說出自己的真名。
或許從房門打開，明亮的燈光從屋內照耀過來，她衝著門外的人說「晚上好」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只是在被女孩小小的手掌牽住時，心才告訴了他答案。
櫻井星拉拉他的手，諸伏景光一邊問著怎麼了，一邊在她的示意下蹲下。
她平視著諸伏景光，神色很認真。
「謝謝你救了爸爸。給你們添麻煩了，真是對不起。以後我會好好看管爸爸的，不會再讓他做壞事了。」
面對櫻井星的道歉，諸伏景光只能苦笑。
「不，應該是我對櫻井先生道謝才是。」
就在今天，他臥底的身份暴露了。在逃亡的過程中，諸伏景光本來已經存了死志，直到組織基地被警方圍剿，櫻井三郎背叛、泄露大量機密情報的消息傳來。
追殺他的人也因此調轉，緊急撤離。
櫻井先生是他的恩人。
零原本還很懷疑他背叛的理由。櫻井三郎已經在組織干了多年了，組織內的大量活動資金都是靠他賺來的。這樣稱得上根歪苗黑的成員，怎麼可能毫無征兆就背叛呢？
「你們這些人是不會懂的！」彼時被揍得頭破血流的櫻井不屑地哼了一聲，露出幸福到欠揍的笑容：「我家寶貝女兒讓我不要騙人了，她會養爸爸媽媽一輩子……嗚嗚嗚嗚星醬真是爸爸的小天使……」
家庭嗎。
諸伏景光聽說過，櫻井有一個非常愛護的妻子，一直把對方保護的很好，幾年前似乎還生下了女兒。
對著被揍得很慘還在嗚咽念叨妻女的男人，就連零也沒有辦法再說些什麼。
能夠為了家人努力掙脫黑暗……櫻井先生其實也很了不起。
他會為恩人守護他的家人的。
但還有一件事他沒有弄清楚。
在他下定決心自盡的時候，那條發到手機上的匿名信息。
告知了櫻井背叛、組織被圍剿，又指引逃跑路線，阻止了他的赴死。
他跟著指引，找到了被伏特加追得到處亂竄的櫻井先生，又跟著指引順利擺脫了所有追殺。
既不是組織，也不是公安的消息。
諸伏景光本來以為是零的緊急提醒，然而這一點後來也被好友否認了。
直到櫻井星為爸爸向他道歉，他才隱隱有感。
你已經發現了吧，星。
爸爸的事，我的事。
遲來太久的休息和溫暖，已經讓他不想再去思考為什麼孩子能做到這樣的事。諸伏景光只是順從著內心，說出了感謝之語。
「是你給我發的信息嗎？」
他蹲在女孩面前，看著她清澈明亮的笑顏。
「謝謝你，星。」
「星守護了爸爸和我呢。」
櫻井星眨了眨眼。
「那諸伏哥哥來當我的小弟吧！保護我和爸爸媽媽。」
如果萬世極樂教被發現了，警察小弟可以幫她和媽媽徇私誒。
「啊。」青年的藍色貓眼睜大了。隨後他露出清爽的笑容。
「嗯。好啊。」
……
作者有話要說： 撈便當了撈便當了
反思了一下女主之前的玩笑，敏感點沒有處理好。
刪掉了之前不合時宜的玩笑情節。後文也會修改。
酒廠三章內破滅
第3章 正義的伙伴（小修）
家裡多了一個公安警官，櫻井星睡覺都不安穩——哪怕這個人剛剛答應做她的手下。
冷靜點啊！家裡只是爸爸騙老人買維生素！媽媽搞邪j組織！自己頂著神子的名義裝神弄鬼而已——不，這家庭條件簡直就可獄不可囚啊……
……不管怎麼樣，在他答應同意的那一刻就上了賊船了！
諸伏景光要是背叛，玩家小姐就爆出他小弟的身份！她已經讓系統錄音了！邪惡的教主是沒有底線的！！
櫻井星嘟囔著 「你被捕了」 「一起吃牢飯」之類的東西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她又是一個血量全滿的玩家！
「早上好~」她勇敢地笑著和警官打招呼，完全看不出昨晚還在醞釀舉報威脅內鬼的陰謀。
昨天櫻井星連夜把信徒們都趕回家了，此時只能邁著敏捷5的步伐膽戰心驚地下樓梯。一旁的諸伏景光看了都忍不住擔心，一步一回頭，生怕她摔下去。
「哎呀，成為關系很好的朋友了呀。」媽媽看著一大一小一起下樓，開起了她的玩笑。
「但是沒有爸爸和媽媽感情好呢。」爸爸也在一旁傻乎乎地笑著。
這樣的玩笑可難不倒沒底線的玩家。
星欣慰的拍拍貓眼帥哥的褲腿，「這個帥哥可是我的小弟哦。」
在爸爸媽媽的打趣聲和諸伏景光無奈的苦笑中，她坐下來開始吃熱乎乎的早餐。
「叮咚——」門鈴響起。
「我去就好。」
櫻井星擦擦嘴跑到玄關開門。
一個金發黑皮的帥哥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影對孩子來說簡直是巨人，充滿了壓迫感。他低下頭，灰紫色的眼睛俯視她3秒，展開警官證，露出了笑容。
櫻井星砰地把門關上了。
冷靜點，肯定是剛剛看錯了。說不定其實是什麼外賣員的名片——怎麼可能啊！
門鈴聲又響了起來。
「……」
櫻井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打開了門。
「初次見面，我是特別調查小組的降谷零。這段時間要麻煩您一家配合了。」
「……」
哈哈，真的是警察啊。
……
…………
「Hoshi，怎麼了？在門口發呆這麼久……啊，Zero來了啊，快進來吧。嗯？星？怎麼了？星？！振作一點——！」
……
由於櫻井爸爸從騙死人不償命公司辭職，背刺老家，反手帶著警察掏了國際犯罪組織的老窩……
為了保護證人、盡最快速度剿滅組織，公安組、FBI成立聯合調查組，諸伏景光、降谷零開始貼身保護櫻井一家。
這就是櫻井星大早上差點被警察上門嚇到心肌梗塞的原因。
萬世極樂教主差點當場下跪懺悔罪行。
「這幾個都是爸爸的朋友，最近要在家裡住一段時間。」爸爸看起來相當心虛，「給媽媽添麻煩了呢。」
「真是的，爸爸在說什麼呢~三郎的朋友，我們家歡迎還來不及。」媽媽笑得百花齊放，「正好我們家星醬寶貝今天要去療養院給信……」
「媽媽！」櫻井星猛地站了起來。
住口啊！你是不是要說信徒？！不可以在警官們面前說這種會讓日子越來越有判頭的話啊！！
餐桌上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啊呀？」媽媽驚訝地看著今天格外粗暴的神子女兒，擔憂地皺起了眉毛。
「我、我們今天要去和療養院的病人、聊天！」櫻井星絞盡腦汁，「讓他們不那麼孤單……」
「……這樣啊。星真是善良的孩子呢。」諸伏景光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會兒，善解人意地笑了笑。「等一會我們一起出門吧。現在還是要好好吃早餐哦。」
「嗯、嗯……」
早餐後，爸爸媽媽都有事要做（爸爸：帶警察背刺追殺琴酒，媽媽：蹲點視奸對家），跟著其他警察離開了家。
家裡頓時只剩下被兩名警察包圍的萬世極樂教主。
「我的長相有那麼恐怖嗎……」降谷零抱著手臂坐在單人沙發上，盯著對面僵硬地收拾包包的櫻井星，有些不爽。「你今天一早上都不敢對上我的眼睛啊。」
被警察盯梢的教主麻木地往包裡塞水杯，完全無視金發大猩猩的視線。
諸伏景光無奈地摸摸她的頭，給她喂了一顆糖以作安慰。神經緊繃的教主剛得到一絲放松，下一秒就聽到他若有所思的呢喃：「……星好像有點害怕警察呢。」
……不要在這種時候發揮你的直覺啊！
「但是她好像就不害怕你呢，hiro。」
「那、那是因為hiro是我的手下哦。」
櫻井星終於找到轉移話題的時機，立馬抬起因為糖鼓起一塊的臉，語氣有些誇張，甚至非常自覺地跟著換了稱呼。
對不起了，我的好伙伴，雖然你還沒有背叛，但隊友我先賣為敬！
「謔~」降谷零果然立馬變了態度。他的手搭在腿上十指交叉，傾身一下子拉近了距離，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促狹。「一天沒見，居然找到新工作了啊，hiro？」
「啊呀。」諸伏景光有點苦惱地單手支額，看著櫻井星，嘴角卻一直不住地笑。「老板是這麼可愛的小朋友，會被Zero他們暴打的呀。拜托星醬，救救我。」
哇。
星含著糖睜大了眼睛。
他說「救救我」誒。
「嗯！我會保護hiro的！」櫻井星一臉認真地拿出手機，「先從交換聯系方式開始。備注要改成『我的老大』哦。」
「噗~」
降谷零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
諸伏景光其實很好奇為什麼星害怕警察。
看起來也不是因為爸爸的關系呢。
他背著吉他包，靠在病房門口看著裡面。
在女孩雙手的觸碰下，原本麻木看著天花板的患者漸漸有了情緒的波動。眼淚從干涸的雙眼中流出，情緒的發泄並不激烈，像被凍到麻木的人終於裹上了棉襖。
「會好起來的。」
她說，像個長輩一樣，溫柔地撫摸青年的頭。
櫻井星已經換上了一身方便出門的衣服，但是這並不影響她身上奇妙的氣質。
明明只是小孩子，卻讓人在看到她身影的那一刻就感到平靜。
肢體接觸後這種感覺則更加強烈。
諸伏景光只是看著這一幕，就感到非常放松。
好像被她溫柔安慰的人不是那個病弱瘦削的青年，而是他自己。
或者說，他已經被她「治愈」過了。
萬世極樂教的神子。
在他作為臥底看不到的時候，也有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護別人呢。
看著這一幕，就好像在告訴自己，你一直都不是孤軍奮戰。
真是奇妙啊。
……
櫻井星的身體素質很差。
之前不需要自己走路還好，現在要靠自己的雙腿完成整個療養院的工作還是太吃力了一些。
整個療養院才逛到一半的時候，星的體力條就已經變紅了。
她停下來，抬頭看向青年藍色的貓眼，一臉嚴肅：「再走下去你的老大會暈倒的。」
於是諸伏景光抱著她走完了全程。
回家的路上，小孩待在他的懷抱裡，有些悶悶不樂。
即使青年溫柔地問她，櫻井星也只是搖搖頭不說話。
神子嘆氣。
她有點不想對景光說謊了。
……
這樣的日常持續了挺長一段時間。
期間曾經有殺手半夜闖進來過，都被景光和零解決了。偶爾有漏網之魚，爸爸抱頭鼠竄，把殺手引到房子裡打開了機關。整個房子都在顫抖，數不清的機關槍火箭炮從天花板、地板、牆壁和沙發下翻出來對准敵人，給了所有人一個大驚喜。
「你知道光是這些東西就夠進去了吧？」
降谷零手裡上下拋著機關控制按鈕，難得再次露出散發著黑氣的波本笑。
櫻井爸爸像個被抓的小偷一樣蹲在地上抱著頭，居然還能不屑地冷哼：「爸爸我啊，這一輩子的底線就是老婆和孩子！干這麼多年，怎麼能讓我柔弱的老婆和女兒呆在不安全的家裡！這是為夫之道！你們這些單身狗是不會懂的！」
爸爸好強。
聽到動靜跑出來的櫻井星，在警官先生的壓迫感下只能像小雞一樣呆呆罰站。
但是勇氣不要用在這種時候啊爸爸！！
話雖這麼說，櫻井星還是很感動的。
原來爸爸出門騙錢的時候也在擔心媽媽和她被打死。
除了幫星准備愛心餐的人變成了諸伏景光外，櫻井家的日常還是照常進行著。
降谷零還調侃過hiro：「你這是已經提前過上了奶爸生活啊。」
等待諸伏景光投喂的櫻井星義正言辭地反駁：「太失禮了，我才是boss。」
威嚴強大的教主，和忠誠的警察小弟，他們是雙向奔赴。
「……hiro，你這麼放任她真的好嗎？」
景光一邊煎雞蛋一邊笑個不停：「星說得都對。」
「……沒救了，你。」
……
[治愈中度抑郁症患者，獎勵5w日元]
[治愈爆炸創傷後應激障礙，獎勵6w日元]
……
隨著治好的人變多，櫻井家漸漸有了些奇怪的名聲。慢慢開始有心理疾病乃至精神病患者打著驅邪的名義來預約，儼然把櫻井星當成了心理醫生。
……這也算是專業對口吧。
櫻井星看著系統裡多出來的一排日元獎勵提醒，只覺得美滋滋。
雖然沒有抽到六眼技能，但是玩家有系統~
神子、黃金律·系統任務版都有啦！感知早晚也能加到25滿點！
什麼六眼，怎麼能和玩家比，呵呵。
雖然是這樣，但隨著她每天糊弄降谷零，遮遮掩掩地在諸伏景光眼皮子底下跟教徒見面，她的小弟最近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了。
「Hoshi。」
終於，某一天在道了晚安後，諸伏景光沒有像過去那樣干脆地轉身回房，而是開口叫住了她。
該來的總會來的。
櫻井星沉重地轉過身面對警察先生，一臉苦大仇深。
給身為教主、神子的玩家當小弟可是你的榮幸，不要不識好歹，警察！
青年單膝跪在她身前，溫柔地摸了摸小朋友的頭。他清澈的藍眼睛閃爍著，似乎有些猶豫。
「……星，你是不是害怕，被警察發現教主的身份？」
剛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諸伏景光自己也很驚訝——因為在日本，各個宗教都是合法的，甚至還能得到稅務免除待遇。
萬世極樂教並不是一個秘密。雖然才成立不久，卻已經在東京有了一定聲望。幾乎每個接觸過神子的人，最後都成為了虔誠的信徒。
哪怕是一直用科學和武器戰鬥的諸伏景光，也得到了神子的安慰。
如果說警察保衛著人們的安全，那麼星就像保護神，守護著世人的心。
但她卻害怕被他們發現萬世極樂教的事，甚至在為教徒祈福施禮時，都懷有負罪感。
為什麼呢？
「……你會把我抓走嗎？」櫻井星沉默了一會兒，沒有否認，抬起頭緊張地看著諸伏景光。「Hiro要把我關起來嗎？」
不會吧不會吧，哪裡有玩家被警察抓走的！不可能，她不信！你想好再回答啊！
諸伏景光被她的問得一愣。
為什麼會覺得他要把她關起來……等等，星確實有這樣的天賦，如果被高層某些人發現，的確有可能受到嚴密看管……
諸伏景光陷入了思考。
「我明白了，星。抱歉，讓你一個人承受了這麼多。」
也不知道他到底腦補了些什麼，總之牛頭不對馬嘴的兩個人竟然神奇地完成了對接。
單膝跪在女孩身前的青年牽起她的手，似乎做出了某種決定。
「星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我會保護你的。」
教主玩家沒想到好伙伴這麼白給，甚至有些不可置信：「真的嗎？Hiro也不會把我抓進去嗎？」
那麼大一個警察就這麼成了自己的內鬼？她好強！
「嗯？你在想什麼啊……我永遠不會傷害你的。」諸伏景光有些愕然，哭笑不得地摸摸她的頭，眼神很溫柔：「……因為，星是我正義的伙伴啊。」
櫻井星睜大了眼睛。
一直以來都自認為在做壞事，每天偷偷摸摸躲著警察，害怕被抓進監獄吃豬扒飯的櫻井星，居然也有被警察承認是「正義伙伴」的一天！
……她的騙術、不是，魅力已經高明到這種地步了嗎？
玩家小姐被帥哥的甜言蜜語迷暈了，嘴角快要咧到天上。
「而且還是hiro的boss。」
高興到暈乎乎是一回事，某些東西還是要強調的。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諸伏景光摸了摸她的頭，溫聲哄她：「對，還是我可愛的老板呢。」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本教會合法，盤星教現在明面上都是合法的呢，更何況萬世極樂教
所以這波屬於是法盲庸人自擾了
星現在還看不到咒靈，不過有系統提示，也大概知道自己確實能除魔
最後恭喜星喜提內鬼一名
警校組的便當都會撈
本來以為三章內搞定酒廠，沒想到差點這章就搞定了，緊急剎車才讓他們多活兩集，酒廠不行啊
第4章 4.你驚擾了玩家（小修）
景光好像有了秘密。
作為多年的幼馴染，降谷零對諸伏景光可以說得上相當了解。
Hiro是個內心十分敏感溫柔的人。
因此，他在組織中的這段時間，積累的痛苦是常人不能想像的。
甚至就是一直並肩作戰的降谷零，也漸漸不能再觸碰諸伏景光心中的某些角落。唯一能夠發泄壓力的時刻，恐怕只有看著洗手間鏡子裡、冰冷又陌生的自己那一刻。
偶爾兩人私下獨處，看到hiro不經意間流露出蘇格蘭的陰暗眼神時，降谷零的心中都充滿了不安和無力感。
仿佛一張繃到極限的弦，隨時都會斷裂。
得知景光暴露的那一刻，降谷零的心都涼了。因為他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hiro很可能……不，他一定會失去求生的欲望，決絕地奔向他夠不到的彼岸。
一切轉變都是從櫻井開始的。
降谷零從來沒有像這樣感激過一個組織成員。
他開始在心裡為櫻井開脫：這個男人沒有沾過人命，就算是賣保健品也只賣沒有副作用的維生素。他甚至幫櫻井三郎收拾了爛攤子——那滿屋子的改造熱武器真的廢了他不少功夫。
但更讓他驚訝的，是櫻井星帶給景光的改變。
只是一個晚上不見，好友似乎就完全擺脫了心理陰影，所有冰冷酷烈的硝煙氣息都從他身上融化，變成溫煦的春水。
當他牽著那個小女孩的時候尤其如此。
一開始，降谷零對此樂見其成。但是隨著時間的延續，降谷警官心裡漸漸有點不是滋味了。
Hiro是很為他人著想也很溫柔沒錯。但並不是誰都能走到他的心裡。櫻井星卻不同，他們好像是失散多年的親人一樣，突然變得關系極好。
兩個人甚至時常躲著自己說悄悄話……
總感覺有點微妙……但是這種小學生誰和誰關系更好的即視感，又讓降谷警官沉默了。
降谷零坐在餐桌旁，看著愉快地進廚房端愛心早餐的好友，只覺得頭疼。
「唔唔……好困……hiro我要喝草莓牛奶……」被寵得理所當然的小鬼頭趴在餐桌上，一臉迷糊地吩咐起諸伏警官。
降谷零放下手裡的文件，看著她沒骨頭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來氣：「……你也差不多一點啊，每天早上都這樣，未免太愛撒嬌了吧？」
「嗯唔……zero你嫉妒了嗎？」櫻井星本來還在揉眼睛，聽到他的話立馬就不困了，得意洋洋又充滿挑釁地對他一笑：「hiro可是站在我這邊的哦~」
「你這家伙……」
降谷零看著滿臉寫著『沒想到吧？』的小孩，只覺得自己的手指在發癢，想也不想一把捏住她白白嫩嫩的臉頰肉：「不要仗著景光寵你就……啊。」
降谷零愣住了。
隨著肌膚的接觸，他心中突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愉悅感。好像所有的束縛都被溶解，過去的殘酷血淚突然都能釋然，從身到心都得到了徹底的淨化。
「星，你……」他看著櫻井星清澈的紫色雙眼，突然失語。
「噠」的一聲驚醒了降谷零。他抬頭，景光不知何時來到了餐桌旁，把早餐放在桌上，衝他笑了一下。「吃完早餐再說吧，Zero。」
和零對視的眼神裡，似乎含著一絲無奈。
降谷零：「啊……好。」
圍剿組織這麼長時間以來，降谷零第一次重啟了波本的偽裝技巧。他狀似自然地松開了手指，重新拿起文件看了起來，只是翻頁的速度下降了不少。
櫻井星：「？」
就這？這家伙的反擊就沒下文了？
……他好弱啊。
強大的玩家不屑地撇嘴，轉過頭給弱者留足了修復自尊的空間。
今天的櫻井教主vs降谷警官，完勝！
……
早餐時間結束後，櫻井星自己躲進房間開始學習跳舞。
她這麼長時間來幾乎沒有自己走過路或者提過東西，體質、力量和敏捷居然有下降的風險！！鍛煉迫在眉睫，櫻井星二話不說，開始學跳舞。一個人躲在房間看視頻而不請舞蹈老師是因為，敏捷太低的星一定會因為左腳踩右腳摔跤——玩家絕不允許神子愚蠢的一面暴露在任何人面前！！
「……hiro，你要和我說點什麼嗎？」
小小的身影踉踉蹌蹌地消失後，降谷零放下根本沒怎麼翻頁的文件，頭也不回地開口。
他沒有叫景光，但是兩個人都清楚他在說什麼。
背對著他在廚房洗碗的諸伏景光動作沒有停頓，同樣頭也不回。
「……就是你想的那樣，Zero。星她是個非常特別的孩子……她不想讓政府內部知道這種天賦。所以在她接受之前，我本來沒想讓內部的人發現的……即使那個人是你。」
降谷零在心裡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他沉思了很長一段時間，又或許只是幾秒，還是把這個問題問出了口。
「hiro，你……有上癮嗎？」
這種毫無代價消除負面情緒的能力，如果會讓人上癮的話……結果是很可怕的。
「嗒」的一聲，景光終於放下了手裡的玻璃杯。他凝視著那個裝過草莓牛奶的杯子，藍色的眼中有什麼思緒在浮動，半晌，化為一個溫暖的微笑。
「當然沒有。我明白你的意思，zero。星對人的影響並沒有負面的作用，不論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在第一次接觸後，我就已經恢復了，後續的接觸也不會有其他影響。」
星一直害怕被警察發現，被關起來。
或許是上天給予禮物的代價，她的身體比尋常孩子更加孱弱，甚至只能食素，走路和開門這樣簡單的動作就能讓她受傷。
但是。
即使警察住到了家裡，隨時有暴露的風險，還要自己收拾背包，自己走那麼多路，星也沒有停下幫助教徒。
或許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完全解決問題，但還是在盡己所能幫助悲慘的人們。
諸伏景光重新拿起了那個玻璃杯。
「我只是……發自內心的，想要愛護這個孩子。」
「她是我正義的伙伴。」
……
躲在房間裡的星其實沒有一直在練習跳舞。
玩家當然不可能讓爸爸一個人戰鬥呀。
哦，還有臨時的警察隊友。
……真是做夢也沒想到邪j教主和警察也有成為隊友的一天……
這起碼得是個金色成就吧。
她真厲害，嘻嘻。
無敵的玩家打開電腦，隨便編了幾串代碼，黑客技能的經驗條就飛速增長。
之前給諸伏景光發信息的時候就把技能升到了lv7，現在升到滿級lv10也很簡單，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吃完一包薯片。
對星際市民來說，這個世界的網絡簡單得不用思考。時代的鴻溝是巨大的，就像現代人根本不需要思考1+1等於幾，遠古的人類卻花費了無數時光才邁入數學的世界。
在平時她都會努力避免超游的情況發生，盡量不讓過於超前的知識給世界造成顛覆。但在這種無傷大雅的情況下，用一點小技巧盡快結束boss攻防戰還是可以的。
沒錯，她對於躲躲藏藏的組織已經失去了耐心。
她看著電腦上的紅色定位，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逃吧。
爸爸受的傷，會百倍還給你們。
……
琴酒正躲在安全屋休息。電視突然自動亮起，大屏幕上出現一行字。
［FOUND YOU ：）］
那個字母表情簡直充滿了惡意。
琴酒當機立斷握緊武器和手機，像獵豹一樣起身——手機同時亮起，古怪的電子音不間斷的重復：
［FOUND YOU］
［FOUND YOU］
［FOUND YOU］
……
琴酒面無表情地捏碎手機，無線電通訊器立馬就響起了同樣的電子音：［FOUND YOU］
最後，他拋棄了身上所有的電子產品跳出了房間。
下一秒，巷子裡、路燈上，所有不該轉動的監控探頭都調轉方向對准了他，隨著他的奔跑移動著，遠處的廣告大屏幕上出現了他暴戾的臉，路過的電話亭開始尖銳地鳴響。
他伸手，想要隨便抓個人質以作威脅，手裡的武器被一槍打爆。
不遠處赤井秀一架著狙擊槍，瞄了一眼通訊器。
「幫大忙了啊……不知名的朋友。」
琴酒抬起頭，看著無數盯著他的「眼睛」。
貓抓老鼠般惡劣的游戲。
只是這一次，老鼠變成了他。
……
lv10的黑客技能在網絡簡直如魚得水，櫻井星把薯片吃完的時候，已經把組織的所有據點以及目前的撤離路線全部發到了諸伏景光的郵箱裡。
具體要怎麼向警方解釋，就讓她可愛的小弟來煩惱吧∼
常人眼中鬧得天翻地覆的動靜，對玩家小姐來說只是小小的報復。櫻井星哼著歌打開一瓶草莓牛奶，虛空對著焦頭爛額的手下敬了一下：「干杯~」
她一邊喝著牛奶，一邊給自己的可愛網友發了個邀請。
……
美國馬薩諸塞州。
澤田弘樹安靜地坐在電腦前。
偌大的房間裡，只聽得到男孩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響。
他沉默地抬起頭，看了一眼上方對准自己的監控器，抿緊了雙唇。
弘樹知道，養父一定又在監控後緊緊地盯著自己。自從弘樹的DNA追蹤系統發現了養父身為開膛手傑克後代的秘密身世後，死亡的威脅就一直籠罩在他的頭頂。
哪怕是到麻省理工研究所裡工作，也被無處不在的眼線和監控嚴密監管著。
在完成人工智能諾亞方舟的研究後……自己的生命就走到盡頭了吧。
電腦上突然浮現了一串不同的代碼，他眼睛一亮，剛生起的悲觀情緒一掃而空。弘樹壓抑著興奮，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平常一樣在工作，手上卻迫不及待地點開了邀請鏈接。
外人看不懂他屏幕上復雜的數據流，只有弘樹自己知道，電腦上的代碼根本不是令人厭倦的工作，而是他可愛的秘密朋友為自己准備的游戲。
過去日復一日的工作監視和精神壓迫讓他對這個只有電腦的房間充滿了厭惡，不知何時會降臨的死亡陰影讓他喘不過氣。
但這一切都因為★的到來而變得不同。
可愛的星星符號突然闖入他的諾亞方舟，驚奇地到處轉了一圈，飛到澤田弘樹的面前，開始用最優美動聽的代碼贊美他的傑作。
虛擬的世界從此有了溫度。
★是個女孩子。在知道自己是日本人後，她的名字就變成了［hoshi］。
別人看不懂的奇思妙想，星星都明白，他們可以一起開常人聽不懂的代碼笑話；無人理解的數據海中，她帶著他一起遨游，向他展示虛擬的宇宙；他們用代碼當作水槍互相攻擊，用無數個0和1嘲笑對方的窘態。
天上的星星，從銀河墜落到他的懷中，滿足了他最大的願望：想和朋友一起，愉快的玩耍。
從認識她的那一天起，他開始期待每一個明天。
星星也出生在日本，年齡比他更小，是他的小妹妹。
星星的身體也很虛弱，從來沒有和朋友在公園玩耍過，就像他一樣。
他們是彼此的第一個朋友。
好開心。
弘樹忍不住流露出微笑。
她就像世界上的另一個自己，跨過世界的漫長距離，在數據的海洋中擁抱他。
和星在一起，真的好開心。
能在生命結束前遇到她，真的太好了。
他鼻子酸酸地想著，要把諾亞方舟留給星星，他最愛的妹妹和朋友，身體死後，他的思維就和星永遠在一起。
死亡也不能把他們分開。
這麼想著，弘樹正要按下發送諾亞方舟的按鍵，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打開：「FBI OPEN THE DOOR！！」
弘樹：「？」
……
「嗯，好。接下來的收尾我來就好。」赤井秀一掛掉FBI馬塞諸州分部的聯絡電話，對著亮起的電腦說道：「你的請求已經完成了，朋友。」
電腦上，一片空白的屏幕中央安靜的立著一個★符號。聽到他的話，電腦上的符號閃爍兩下，化為一串文字：
［感謝。合作愉快 :)］
這行文字停留了短短兩秒，電腦的屏幕迅速變為漆黑一片。
赤井秀一盯著那個 :)的表情挑了下眉毛，黑下去的筆記本屏幕倒映著他興趣盎然的神情，又被他一只手合上。
明明都是冒號微笑表情，但是寫給自己的就是要比琴酒的那個可愛許多。
「不用客氣。」他指間夾著煙，對合上的筆記本電腦笑了一聲：「我這邊才是，謝了，朋友。」
大洋彼岸的馬塞諸州，澤田弘樹還在一頭霧水地接受FBI和兒童保護協會的關懷，他背後的電腦屏幕上，慢慢浮現一串常人不能理解的代碼。
是屬於他們兩人的語言。
［from Hoshi：Hiroki（弘樹），在新的世界自由地生活吧。我在現實等著你和NOAZU（諾亞方舟）！］
作者有話要說： 組織下章就涼
星說過「會幫爸爸好好教訓他們」不是在開玩笑
最後恭喜星和聰明的10歲麻省理工研究生成為了朋友w是龍傲天的友情！
寶貝們多多評論嘛，一個人拼命碼字會孤單的qaq
第5章 5.三章終結酒廠（小修）
直到被姐姐明美抱著坐上警車，宮野志保都好像活在夢裡。
作為組織藥物研發的核心成員，代號雪莉的宮野志保不僅代表著組織寶貴的財富，更是組織在關鍵時刻必須銷毀的證據。
如果組織還有余力，絕不會放棄雪莉；如果組織走向終結，也絕不會放過雪莉。
一直拉著她逃跑的組織成員把槍口對准她時，宮野志保腦海裡浮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組織徹底完了。
結果被一槍打中的不是她的頭，而是那把對准她的槍口。
公安們闖進據點，蘇格蘭抱著槍走在他們身後。
蘇格蘭她還是見過的，總是低著頭一言不發，藍色的眼睛瞥向別人時有種說不出的陰郁冷淡，給人一種幽暗的印像。那個曾經看起來冰冷麻木的身影，如今裹在一身警服裡，舉手投足間說不出的意氣風發。
櫻井三郎躲在他後面狐假虎威，叫囂著要把之前追殺自己的人打一頓，蘇格蘭也只是假裝無奈地好聲相勸，卻縱容他往倒霉蛋身上踹了幾腳。
……簡直像脫胎換骨一樣。
注意到她的視線，諸伏景光衝下屬說了些什麼，走過來遞給她一部手機。
「這個是給你的。」
他露出一個一點也不蘇格蘭的溫和笑容。
宮野志保低頭。這是她之前逃亡中落在實驗室的手機，裡面還有很多和姐姐的合照。
在她看向手機時，屏幕突然亮起：
[From ★：謝謝你對爸爸的關照，希望你喜歡麻省理工。再見，志保！]
在她看完後，這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就消失了，手機震動一下，提示有新的郵件。
……是麻省理工研究所的邀請函。
邀請人的署名是……
「……Hiroki（弘樹）？」
……
星的情報雖然折騰得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雞飛狗跳，但實在給調查組省了不少事。
誰都沒想到組織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被拿下。證人、證據、資金、武器等等基本全部收繳，最艱難的戰鬥已經結束，剩下的也只是一些繁瑣的審問和追查工作了。
諸伏景光因為這些已經連續好多天只睡幾個小時，降谷零更是直接住到了辦公室裡——畢竟現在組織已經沒有翻身的余力，櫻井家的貼身保護也可以結束了。
只有景光還沒有離開。
他或許不知道該如何道別。
櫻井星趴在沙發上，一邊給弘樹發了個新的代碼挑戰，一邊抬起頭，打量著伏案工作的諸伏警官。
黑發的青年就坐在她斜對面的書桌旁，或許是因為太過困倦，他壓著一只手睡著了，另一只手捉著欲掉不掉的鋼筆。此時正是日落時分，夕陽的余暉從窗戶鑽進來，火紅的雲彩慢騰騰地移動著，把房間裡的一切都染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陽光灑落在他俊秀又帶點疲倦的面龐上，閉著的雙眼下方掛著淺淺的黑眼圈，讓人忍不住把動作放得更輕一些。
櫻井星輕手輕腳地把鋼筆抽走，給他蓋上一層毛毯。
畢竟是她可愛溫柔的小弟嘛，而且還是她可銬的警察內鬼。
別擔心伙伴，櫻井星大人會好好照著你的！
最近讓他們最頭疼的……嗯，是琴酒的審訊工作呢~
……
琴酒的嘴誰也撬不開。
他就像一尊石像，永遠不會出聲。
只有赤井秀一審問時，他才說了一句話。
「那個家伙在哪？」
之後無論他們再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再開口。
然而，誰也查不到那個提供情報的人是誰。
除了諸伏景光。
只有他，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個指引他們、保護他們的人是誰。
也是他永遠不會說出口的人。
然而他想用雙眼守望的星星，從天空飛到了他的面前。
在警局看到那個小小身影的時候，諸伏景光心髒都漏跳了一拍。
櫻井星小雞一樣跟在爸爸媽媽後面，同手同腳地走進來，僵硬得像一個誤入警局的小偷。
他被小朋友緊張到吐魂的樣子逗笑了，下一秒又覺得心疼起來，連忙上前，安慰似的摸摸她的頭：
「星？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要、要謝謝警察哥哥們救爸爸小命，所所所以來送錦錦錦錦旗……」主動走進警察局的教主臉色灰白，看著滿眼的警服，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不打自招，自投羅網。
「唔……」降谷零走過來捏著下巴端詳了一番她的狀況，有點無奈：「你啊，早上是不是沒有好好吃早餐？沒有我們監督也不能挑食啊。我辦公室還有一點零食，走吧，去我那。」
他一把抱起小朋友，衝好友擺了擺手：「櫻井先生那邊就hiro去吧，我帶星去吃點東西。」
諸伏景光有點遲疑地看向櫻井爸爸媽媽。
「對！就是這個！是我們星醬專門為警官們准備的錦旗！」
櫻井爸爸傻乎乎地笑著展開紅旗子，上書「神警雄風，罪犯克星」八個會讓萬世極樂教主當場下跪暈厥的字。
嗯……為什麼有種微妙的感覺呢……
被前罪犯拿著邪j神子親自准備的錦旗，和邪j高層一起感謝的諸伏警官，今天也陷入了沉思。
某種程度上來說，給自認宿命之敵送這樣的錦旗，玩家小姐也一如既往的充滿挑戰精神呢。
……
降谷零把櫻井星帶到無人的辦公室後，給她拿了盒草莓牛奶。
「說吧，你想干什麼。」
「干、干什麼我什麼、什麼也沒干啊……」
櫻井星嚇得差點咬到舌頭，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堆，在降谷零似笑非笑的注視下陷入了呆滯。
「好了，我還不知道你嗎？」降谷警官用卷成棒狀的文件輕輕敲了一下小朋友的頭以作懲罰，「明明最害怕警察了不是嗎？鼓起勇氣到這裡來，一定有非做不可的事吧，hoshi。」
搞什麼，原來不是發現她的案底啊。
嚇我一大跳。呵，賣弄的警察。
玩家心也不慌了，腿也不抖了，美滋滋地戳開草莓牛奶：「哼，既然你誠心誠意的問了，我就大發慈——痛！」
「好好說話——你現在可是在我手上哦。」無情的降谷警官笑眯眯地又敲了一下她的腦袋。
「……要是智力下降了一定是zero的錯……」櫻井星嘟囔著摸摸頭，終於坦白從寬：「琴酒要見的人是我。」
「嗯，所以呢？」金發黑皮的帥哥警官一臉平靜。
玩家：？
不是，你的震驚呢？你的、你的崇拜呢？這種時候不應該是降谷零直呼「此子恐怖如斯」，抱著神子大人的大腿懺悔自己欺負神子的罪行嗎？！
「……你為什麼一點也不驚訝。」
「我不是笨蛋。哪怕星只會給hiro通風報信從來不照顧我的心情，我也自己察覺到了某個天才的身份並在不甘心和寂寞中隱瞞了對方的存在呢。」
「……對不起……Zero，下次一定先給你發消息。」小天才低頭懺悔。
這仿佛小學生和誰關系更好的既視感再次出現，降谷零沉默了一下，反思自己在櫻井星面前是不是有點過於放縱了。
好吧，他確實有點吃醋。
畢竟櫻井小朋友的偏愛太明顯了，明明他和景光都有好好保護她。
「……所以某位不知名的黑客桑為什麼來這裡？」
「呃……因為琴酒要見我……？」櫻井星被Zero的反應弄得有點蒙，迷茫地看著他：「你們最近的審訊工作不是進展很慢嗎？」
「就因為這個……？」降谷零睜大了眼睛，他遲疑地看了一會兒面前有些忐忑茫然的女孩，在那雙藏著關心的眼裡，看到了自己欲言又止的復雜神情。
……啊。
原來是這樣。
「星……你在擔心我們嗎？」
降谷零有點說不清此時是什麼感覺，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只覺得心裡某個地方澀澀的，前所未有的熨帖發軟。
「……笨蛋。」降谷警官在櫻井小朋友身前蹲下，摸了摸她的頭，好像身上的所有棱角都被軟化了：「你還是個孩子啊。這種事放心地交給我們來做就好，星只要快樂自由地生活就足夠了。」
「但是……」櫻井星還在試圖掙扎。
「聽好了，星。」零低下頭，兩雙紫色的眼睛對視著，毫無阻礙地向彼此傳達心意。「你是個了不起的人，也幫助了很多人。但是，這些都不是你的責任，明白嗎？即時星不親自去見那個罪犯，我們也能拿到證據和線索——只是速度上有所區別。黑暗永遠存在，不能因為星來做會更快一點，就理所當然地什麼事都依賴星——」
「你不是正義的武器。你是人，是櫻井星——是我和hiro信賴的同伴。」
「在戰鬥的時候，也不要忘了享受人生啊，hoshi。」
那天櫻井星最後沒有進入審訊室，而是抱著降谷警官哭著求他做自己的隨從被一頓修理後，乖乖牽著爸爸媽媽回家。
「謝謝你，星。」
景光把他們送出警局後，又溫柔的抱了抱她。
「要記得好好鍛煉身體哦。」
櫻井星看著他，知道這就是道別了。
「Hiro是不是想哭了。」
「……啊。」貓眼青年抿著嘴，難為情的笑了笑：「好丟臉啊，明明是在星的面前……安慰一下我吧，星。」
「真拿你沒有辦法。」女孩摸摸他的頭，「hiro還是我這邊的嗎？」
「嗯。一直都是。」
「那約好了——hiro是我方內鬼∼」
諸伏景光看著一邊大聲嚷嚷一邊追上爸爸媽媽的小小身影，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真是的，不要在警局門口強調啊……」
作者有話要說： 弘樹：幫到星星好開心∼
降谷零：辦公室為什麼要准備草莓牛奶？沒有為什麼。
其實大綱裡本來想讓星和琴酒最後正面對決一波的，被星觸碰的琴酒幾乎人格解體不再是自己，但是碼字的時候被零零制裁了。
零零不允許星成為正義的武器，孩子無憂無慮的笑容他所守護的東西啊。
所以最後星還是乖乖回家了。
第6章 6.是憂太不是鮭太（小修）
組織迎來了終結，櫻井星的生活也恢復了普通日常。信徒重回神子身邊，為她打理一切生活起居。可靠的神子每天就在醫院、養老院、精神病院輾轉，在爸爸媽媽的掌聲和感動淚水中用自己的小手撐起這個家。
萬世極樂教有條不紊地發展著，櫻井家逐漸不用再為金錢發愁。
媽媽也堅定了自己的新目標。她開始十年如一日對盤星教此等敢占用神子姓名的歪魔邪道激情對噴。並且每天裝作路人蹲在盤星教對面，視奸人家的活動和教徒。
爸爸退休後改頭換面，負責幫助媽媽挖牆腳，用三寸不爛之舌宣傳自己家的萬世極樂教。
櫻井星負責裝神弄鬼，用癢癢怪技能糊弄式驅魔。
分工明確的騙子小分隊成立了！
行騙的生活很平靜，就是走在大街上總會遇到突然下跪痛哭流涕的路人，自首懺悔犯罪計劃後流著淚放棄，害得櫻井星不得不報警，每天都感覺自己在被殺雞儆猴。
罪犯是那個雞，她是那個猴，警察們都是殺雞高手。
可惡啊！！
東京的犯罪率原來這麼高的嗎？？
罪犯都不要過來啊！滾啊！！
教主她不想報警也不想被帶進局子裡做筆錄，一點也不想提前預習鐵窗淚BE，救命！！
每當坐在警局的板凳上被警察先生問話時，她都很感謝自己刷到了20的魅力值——不然在這麼危險的世界，爸爸媽媽和她一定早就被人打死或者進局子吃豬扒飯了。
「說起來最近東京的犯罪率直線下降啊，好多人都是在犯罪之前來自首了，炸彈也能安全拆除。」半長發的池面警察叫萩原研二，被教主救過一命後就成了自來熟，他一邊脫下防爆服一邊笑著摸摸她的頭，「真是警視廳的幸運星啊，星醬。」
教主：並不想要這種稱號，謝謝。
「這不是你大意的理由，再讓我發現你亂來，這輩子就別當警察了。」一旁的墨鏡帥哥臭著臉把他的手打掉——這是萩原研二的發小松田陣平，□□處理班的王牌，總是欺負教主大人的可惡卷毛。
可惡的卷毛單手把櫻井星抱起來墊了墊，「還是這麼瘦，你到底有好好吃飯嗎？走了，今天不吃完三碗飯不准走。」
「……我要回家。」
「你現在是人質，人質沒有發言權。」
教主：被警察綁架，現在很慌。
「可惡的卷毛，區區一個小陣平，早晚要讓我小弟一拳把你打爆！」櫻井星在松田陣平懷裡像個毛毛蟲一樣扭來扭去，企圖擺脫警察的逮捕。
然而她的掙扎對卷毛大猩猩來說只是撒嬌，小陣平臉上甚至露出了不屑挑釁的笑容：「哈？你這小鬼哪來的小弟，隔壁流鼻涕的鮭太嗎？」
「是憂太不是鮭太，憂太不流鼻涕也不是我的手下——我小弟可是超厲害的警察！」玩家進入狂化狀態，瘋狂扭動，被暴力鎮壓。
真是的，怎麼可以質疑神子收服小弟的能力。
萩原研二被她和松田逗得根本忍不住，一直在笑，聽到這裡也湊上來，一臉可憐兮兮：「誒，星醬居然已經有手下了嗎？明明上次還說姑且可以讓我當你的隨從呢~」
「沒關系研二，櫻井星大人允許你加入我們的隊伍。不過boss不需要的時候，你要乖乖消失哦。」
其實研二只是隨從2號，不過隨從1號玩家還沒有收服。嘖，欲擒故縱的警察真麻煩。
「噗——」松田都噴了，「你這小鬼還能當上boss？！」
「哈哈哈哈咳咳、星醬還真是無情啊哈哈。」萩原研二都快笑岔氣了，「所以你的手下是誰？說不定我和小陣平還認識呢。」
「哼，我才不告訴你們。」教主的內鬼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誒~好冷淡~星醬不愛我了嗎~」
「……你們兩個差不多一點啊！」路人的眼神都開始奇怪了啊笨蛋！
……
這一天，在照例躲著護士小姐姐巡邏完醫院，收取大把教費（保護費）後，星收到了一條系統提示。
［拔除一級咒靈，感知+0.5］
［恭喜玩家，您的感知已達到20點］
[非人的世界已向您打開。您真的做好准備了嗎？]
哇哦。
玩家驚奇地睜大眼睛，環顧了一圈周圍。
嗯……
什麼都沒有嘛，切。還以為能看到替身使者呢。
櫻井星失望地走出被癢癢怪清理一空的醫院，順便點開自己的屬性欄看了一眼。
年齡：4（有諸多限制的幼年體。）
力量：4（原本快要降低的力量，經過緊急鍛煉似乎勉強維持住了。）
體質：6（體質有下滑的趨勢，請務必注意休息，加強鍛煉。）
敏捷：6（跳舞一定會摔跤的水平。就算走在平地上也一定要小心。）
智力：16（恭喜您！您已經成為當代黑客之王。請小心使用您的智慧。）
感知：20（您可以看到非人之物。再進一步，或許能看到更多的東西……）
魅力：20（您是神的寵兒。）
聲望： 249【秩序·中立】（您在居住地區的某特殊群體中有了一定名氣。）
玩家很欣慰，這大半年的時間沒有荒廢呢！
聲望似乎是在日積月累的施禮過程中積累起來的，也大概反映了萬世極樂教目前的發展狀況。也不知道聲望值提高之後會達到什麼樣的效果……
智力值本來已經很難提升，好在之前刷黑客技能的時候完成了一個隱藏成就【找到了】，得到了1點智力獎勵屬性點。
說起來，她還沒仔細看過【找到了】的詳細說明，只記得好像有個稱號獎勵來著。
點開系統界面，成就一欄目前只有一個黑色無光的【找到了】，只是看著就仿佛被無處不在的視線盯住，給人一種輕微的悚然感。
[成就：找到了
成功追蹤琴酒的定位100次。]
[綁定稱號：【陰影之眼】]
[說明：你是網絡世界的陰影，有電子產品存在的地方就有你的眼睛。任何人都無法逃離你的視線——不過或許這個世界上有完全脫離電子產品的人？
效果：感知+1，真名識破概率up]
唔……
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有些微妙的成就呢。
不過總歸沒有什麼debuff，佩戴佩戴~
玩家無視了那個有點陰森的字體設計，戴上陰影之眼的稱號，正准備打道回府，眼角突然閃過一個黑色的陰影。
？
她扭頭看向不遠處的護士，對方肩頭正趴著一個看起來非常掉san的黑泥怪。
這什麼鬼東西？！
櫻井星愣了一下，立馬打開系統的敵方識別功能，黑泥怪頭頂頓時多了個[2級咒靈]的標識，標識下面還有個黑色的長條，看起來有點類似血條。
原來這就是咒靈！每天給她貢獻感知屬性點的小可愛！
話說回來，咒靈要怎麼打？她好像也沒有攻擊技能，之前都是系統提示才知道自己打了怪，到現在櫻井星都還沒弄明白戰鬥系統怎麼開啟的。
她好像也沒做什麼特別的事，每次驅魔都是開著癢癢怪一通糊弄就完事了。
玩家一邊漫不經心地想著，一邊朝護士小姐姐慢慢走過去。
沒事，反正2級咒靈她之前一天殺10個完全沒感覺的，這玩意兒肯定很菜！估計也就是新手村的雞的水平！
嗯……這個世界應該不會出現殺一只雞就被全村人追殺的局面吧……①
櫻井星一邊想著，一邊試探著伸手，還沒用力呢，那條黑色血條就迅速變成發光的金色，咒靈也碎成了漂亮的光點。
啊？這是要變身的節奏？
玩家嚴陣以待，下一秒，系統提示：
[拔除二級咒靈，感知+0.0002]
已經做好逃跑准備的玩家：……？
好吧，原來是比新手村的雞還弱的存在，是螞蟻級別的小怪。
肯定是幼年體的原因，系統給她開了新手保護機制，一切威脅到玩家存在的東西都不會在這個時間段出現——嗯，很有道理！
玩家說服了自己，愉快地結束了今天的工作。
至於她離開後趕到的咒術師掘地三尺也沒找到咒靈，就是另一回事了。
……
因為之前長期不活動，體質、力量、敏捷都有下降趨勢，神子現在已經叫停櫻井媽媽的慣孩子行為，除了基本的排場外基本不再讓信徒幫忙，並開始進行適度的鍛煉。
早上要躲在房間裡學習舞蹈，每天晚飯後都要在兒童公園散步，然後平地摔。
沒有辦法，敏捷過低就是會出現這樣的問題。
櫻井星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但是摔倒後減1的hp+過低的力量讓她一時連站起來都做不到，只能讓泥土把裙子弄得更髒。
可惡！這就是不能與雞比拼的力量嗎！
還好沒讓信徒跟著，不然神子的顏面往哪裡擱？！
順便一提，櫻井星現在的hp是10點——過低的體質真的太可怕了！
就在玩家小姐還在像毛毛蟲一樣笨拙地扭動掙扎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只小手。
「那個，還可以站起來嗎？」
櫻井星抬起頭，是個很秀氣的男孩子，湊近的臉看起來有些小心翼翼。
隔壁鄰居的孩子，櫻井星還是認得的。
「謝謝你，憂太。」
「啊、你、你記得我嗎？」對方看起來相當受寵若驚。
「嗯，我們是鄰居嘛。憂太的房間也和我的窗戶相鄰呢。」星牽著他的手站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
乙骨憂太連忙從口袋裡掏出干淨的手帕遞給她。「櫻、櫻井桑，請用這個……」
帶手帕的男孩子真可愛啊。……所以這麼可愛的男孩子為什麼在小陣平嘴裡變成了流鼻涕的鮭太？狠狠建議某個可惡的卷毛反思自己。
櫻井星對乙骨有點憐愛地笑了一下：「謝謝你，憂太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哦。」
小男孩的臉一下子變紅了：「ho、hoshi……」
「嗯，憂太~」
她繼續慢慢圍著小公園走路，乙骨憂太也放慢了速度陪著她。
「以前從來沒有看到在外面星醬……現在星醬可以出來玩了嗎？」
「嗯。因為之前要幫爸爸媽媽的忙……但是鍛煉身體也很重要呢。我的身體不太好，一直呆在家會生病的。」
「這、這樣的話，我可以……」乙骨小心翼翼地看著旁邊的女孩子， 「……找你一起玩嗎？」
「當然可以啦。那我們從今天起就是朋友了哦。」
乙骨眨了一下眼睛，輕輕抿著雙唇，露出靦腆的笑容。
「嗯……！約好了！」
……
乙骨憂太有一個秘密。
他能看見鬼。
但是只要在櫻井星的身邊，那些東西都會消失不見。
雖然今天是第一次搭話，但其實乙骨憂太已經關注櫻井星很久了。
剛記事的時候，爸爸媽媽是不讓他和隔壁的鄰居來往的。
「要離隔壁那戶人家遠點哦，真是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為什麼我們家鄰居會是這樣的人啊。」
隔壁家的阿姨總是穿著巫女服在房子裡跳奇怪的舞，院子裡堆積著看不懂的符咒，每次有客人拜訪的時候，隔壁就會傳來詭異的哭喊尖叫。
乙骨憂太聽到過，大人說他們都是騙子。
因此發現自己能看見鬼的時候，憂太下意識隱瞞了這個秘密——不這樣做的話，他也會變成大家嘴裡的騙子的。
盡管乙骨憂太已經很小心地生活，被鬼嚇到或者追著跑還是沒辦法控制的，所以憂太也變成了一個神神叨叨的人，不再被大人們喜歡。
……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大家的態度改變了。
「真是了不起的父母。」
「不愧是神子啊……」
「什麼時候我們也有機會……」
他聽到爸爸媽媽用敬畏的聲音議論隔壁的「神子」，還有陌生的叔叔阿姨請爸爸媽媽幫忙引薦。
爸爸媽媽看他的眼神也不那麼冰冷了。
「憂太能看到的話，說不定可以陪伴神子……」
「今天又看到嗎，憂太？……啊啊，一定是那位的祝福……」
「憂太，爸爸媽媽給你換了房間，喜歡嗎……」
大人可真是奇怪啊。
憂太其實並不喜歡新的房間，窗戶和隔壁緊緊挨著，看不到藍藍的天空了。
但是他會努力做個乖孩子，讓爸爸媽媽不要討厭自己。
……
換了房間的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他睜著朦朧的睡眼，看到了隔壁的「神子」。
她穿著漂亮又繁重的和服，烏木般的頭發被人捧在手裡輕輕梳理，白皙的手指正在撫摸一朵繡球。察覺到他的注視，紫藤花一樣柔和的眼睛看向他。
她笑了一下。
好像公主一樣。
四歲的乙骨憂太被喚醒了對美的感知。
他們的房間正好相鄰，兩扇窗戶只隔著陽台。
如果乙骨憂太再長大一點，就可以輕松翻進她的房間。
他喜歡上了這個房間。
憂太從大人們那裡知道了「神子」的名字。
櫻井星。
天上的星星，像公主一樣的名字。
他對她充滿了好奇和好感。
他開始留意另一扇窗中的所有動靜，躲在窗簾後，從縫隙中偷看她跳舞、梳頭。
自從住到神子的旁邊，房間裡就再也沒有出現鬼。乙骨發現，那些隨意欺負自己的恐怖鬼怪，都會在碰到「神子」後消失。
她就像一盞明燈，安靜地釋放著光芒。哪怕不是出於本意，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一個小小的男孩被這燈光溫暖了。
乙骨憂太從此好像變成了一只飛蛾，努力地飛向她。
聽大人們談起她，「淨化心靈」、「縛鬼伏魔」。
偷偷跟著她的車到醫院、養老院、精神病院。
看著她觸碰病人、老人，貧窮的人和高貴的人。看著她擁抱乞丐，傾聽流浪漢的哭泣，或者注視一朵飽受摧折的花，撫摸一只受傷的鳥。
她好像總是很忙。就像大人一樣。像是要把世界上所有悲傷的人都看在眼裡。
或許憂太也被她看見了。
所以他們成為了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①梗來自上古卷軸5，玩家剛到新手村時，殺雞會因為好感度不夠被全村追殺
乙骨小時候肯定很香很軟……
星和憂太同歲，還差一個裡香幼馴染就集齊了！
今天終於弄好了封面，這個是長大版的櫻井星，還有其他年齡段的星星也約了！
撒嬌打滾求求評論~
第7章 7.天賦之子
自從和乙骨憂太當了朋友後，玩家小姐每天都覺得自己被攻略了。
憂太實在是一個非常可愛的男孩子。
不僅長得可愛，性格溫柔體貼，抱起來香香軟軟的，而且還是絕對的櫻井黨！
公園裡那麼多小孩子，他只會關注櫻井星一個人。只要櫻井星有摔倒的跡像，立馬就會被小心地牽住；一起買的冰淇淋，一定會把大的那個給她。
怎麼說呢，被朋友偏愛的感覺真好誒！
早上起來，櫻井星走到陽台上敲敲窗戶，對面立馬拉開窗簾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早上好，星！」
「早上好，憂太~要來我家一起吃早餐嗎？」
愉快的早餐後，美好的一天從鍛煉開始，爭取今天體質+1！
櫻井星帶著好朋友躲進舞蹈房（由櫻井爸爸傾情打造），開始拉伸。
本來神子大人決不允許自己笨拙的一面暴露在別人面前，但是憂太小朋友拉著她的手，眼角微微泛紅，抿著嘴唇小心翼翼地問：「可以讓我幫忙嗎？」
櫻井星被擊敗了。
我也不想的，但是他對我撒嬌誒！
身為玩家，就要有滿足幼馴染的覺悟！他不過是想幫助可愛的神子大人罷了，能有什麼壞心思？憂太又不會像某個可惡卷毛那樣狂拍她的醜照！
……憂太確實不會拍她的醜照，但是憂太很嚴格！
神子正在進行下腰練習。
敏捷和力量都過低的結果就是她的手和腰都很容易發軟，讓自己的腦袋瓜砰地砸在地上——所以乙骨憂太負責摟著她的腰，避免玩家智力下降的慘劇。
「憂、憂太……我不行了……可以……起來了嗎……？」
腰和手開始發酸發痛，剛進房時雄心勃勃要體質+1的神子大人眼淚都要掉下來了，柔弱無助且毫無底線地開始對小伙伴撒嬌求情。
「啊，但是……今天的練習時間還不夠哦。」乙骨憂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下來看著她的眼睛簡直楚楚可憐，摟著她腰的手卻固執地一動不動，「星再堅持一下好不好？」
「嗚……」
不行，根本拒絕不了啊！
這種表情的憂太！
有誰！有誰可以？！
櫻井星還掙扎著想要扭一下擺脫憂太的手，然而力量4的菜雞根本是在自取其辱。最後她硬是被憂太壓著完成了預定的練習時長才被放開。
太可怕了……這是小孩子該有的力量和意志嗎？！
只要被乙骨憂太壓著，就根本別想偷懶放松，簡直有種被隱藏boss壓著打的感覺……被zero和小陣平那種程度的大猩猩玩弄於掌心就算了，現在連4歲小朋友都可以碾壓玩家？她的戰鬥面板有這麼菜的嗎？？
不，我不信！還有誰的屬性面板能比得過玩家！
櫻井星不服氣地點開憂太的屬性面板——陌生人的屬性點當然是看不到的，但是收錄在好友名單裡的人就可以查看對方的部分屬性值。
[姓名：乙骨憂太
年齡：4（有諸多限制的幼年體。）
力量：13（對身體有著很強的掌控力，看似小孩卻擁有成人的力量！真的不嘗試發掘潛力，成為奧林匹克運動之星嗎？）
體質：11（-4）（身體還在成長，因為咒力過多，比普通人更容易生病。）
敏捷：14（可以看到硬幣落地前是哪一面。好好鍛煉的話可以成為當代蜘蛛俠。）
智力：12（偶爾靈光一現，可以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方法。）
感知：23（可以看到非人之物，甚至，想看的話也能看到它們的弱點。）
魅力：12（-4）（是個讓人有好感的孩子，然而風評受到流言影響有所下降。）
？？：？？
總屬性點：84？（-8）
評價：極具潛力的幼崽，似乎有著隱藏的特質……最好不要和他成為敵人。]
無敵的玩家：指總屬性點只有72。
哈哈，系統在說什麼啊，怎麼可能有總屬性點隨隨便便就超過兢兢業業刷屬性大半年的玩家的普通鄰居小孩啊？？
不！
我不信！
你騙人！！
櫻井星嫉妒紅了眼。
她可是刷了1325次的初始屬性！大半年來從來沒有浪費時間虛度光陰！
憂太呢？！
他的力量甚至是13啊！13！玩家甚至只有4！是差一點就爬不出媽媽肚子的力量啊！！
而且感知23？這可是差點就能觸發特質[六眼]的程度——玩家屆不到的[六眼]！
那個？？的屬性欄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普通的鄰居會擁有玩家都沒有的屬性欄！！
神子大人被打擊到了，失神地癱在地上胡言亂語，「為什麼……為什麼我就這麼弱……」
什麼都不會，只能每天偷偷摸摸躲著警察，靠當教主維持生活這樣子……簡直就是社會的蛀蟲！
喪失意志的櫻井星癱在地上假裝自己是肉餅，憂太擔心地盯著她看了看，跑到旁邊拿了點什麼東西，又小心地湊了過來。
「星，喝點水吧。」他小心地端著水杯，把吸管遞到她嘴邊，讓神子躺著也能補充水分，「腰很痛嗎？」
剛剛還在嫉妒好朋友的玩家：……
對不起，憂太，我有罪。
她在內心向幼馴染懺悔，張嘴含著吸管吸了一口。
嘶——
水裡居然還加了蜂蜜！
憂太就是我的小心肝！
櫻井星被感動了，決定忘掉自己剛剛的嫉妒心。
比玩家強又怎麼樣！憂太可是絕對的櫻井黨，是她可靠的幼馴染！
……
「我接下來要去醫院。憂太要先回家嗎？」
早練結束後，神子大人要開始日常的宗教活動了。
自從櫻井星換上神子的服飾後，乙骨憂太似乎就有些拘謹：「我、我可以和星一起去嗎？」
「嗯？啊……可以是可以啦，不過很無聊哦。」櫻井星有點笨拙地整理著頭上的發飾，現在她已經不讓信徒呆在家裡，每次換這身行頭都很為難。「憂太沒關系嗎？……啊，謝謝憂太~」
「不用謝，自己弄這些就是很困難呢。」乙骨憂太握住她的手，細心地解開纏到頭發的發夾。他靦腆地笑了笑，一邊幫她戴好其他首飾，一邊小心地看她的表情。「我做什麼都沒關系的，只要和星待在一起就好……所以……」
「那……下午我們一起去醫院……？」
「嗯！」憂太頓時開心了。「我不會打擾星工作的！」
「唔~那憂太要好好呆在我身後哦。」櫻井星被他感染，也笑起來，「醫院的咒靈比較多，憂太不要害怕，我會全部消除的。」
「咒靈……？」
「嗯？憂太不知道嗎？你也能看到的吧，那種長得很嚇人的怪物。」
「那個叫做咒靈嗎？」憂太有點驚奇，這還是他第一次坦率地和別人聊起「鬼」的事情，「爸爸媽媽都看不到的……」
「嗯，畢竟感知力超群的人只是少數。憂太是非常有天賦的人哦~」是比玩家還強的離譜之人呢。
「天賦……」
上天賦予的恩賜。
他也是被神注視的孩子嗎？
但是這種「天賦」，好像並沒有帶來什麼美好的事，反而讓憂太成了神神叨叨的人，不被大家喜歡。
星也一樣。
她有著被大人們敬畏的天賦。但是別的孩子還在撒嬌的時候，星卻每天都要穿上又重又麻煩的衣服，奔波在醫院、墓地這樣充滿悲傷的地方，被悲傷的人索求。
就連乙骨憂太，也只是這些悲傷的人之一，不停地向她索求溫暖和慰藉。
或許她並不是明燈，而是蠟燭。蠟燭不斷燃燒著自己，但飛蛾卻只看到了明亮的光。
第一次和別人聊起「鬼」，也是第一次被贊美這份能力。
明明應該是很高興的事，憂太卻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吃到了一塊很苦的苦瓜，苦到了心裡。他掩飾地低頭想繼續給星梳頭發，眼淚卻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憂太……？」
「誒……我這是怎麼了……？」乙骨憂太抓著發飾想要微笑，出口的卻只有哽咽，心裡不斷湧起某種莫名的酸楚，眼淚不停從眼睛裡湧出，怎麼擦也擦不完。「星，對不起，我……」
我也只是不斷向你索求的人。
他的道歉被櫻井星的擁抱打斷了。
感知他人的情緒對神子來說就像呼吸般自然，她輕易就理解了乙骨憂太落淚的原因。
「沒事的，憂太~」星的身體很溫暖，小小的手在憂太頭頂溫柔地撫摸，就像安慰每一個悲傷的人那樣，「憂太在我身邊，我很開心哦。是上天要賜給我能看到同樣世界的朋友，才讓憂太來到了我身邊。」
「對憂太來說也是一樣的。是因為上天覺得憂太是個優秀的好孩子，才賜給了你看到同樣世界的我啊。」
「我、可以……看到、同樣的世界……」
情緒的閘口被打開，他好像要把兩個人所有的悲傷一起流干那樣哭泣著。
「對。咒靈的樣子很可怕吧？但是有憂太和我一起面對，兩個人一起的話，咒靈好像也沒有那麼嚇人了呢。」
「謝謝你，憂太。憂太能來到我的身邊，真的太好了。」
乙骨憂太看著櫻井星，在她溫柔的眼中，看到了哭泣的自己。
就像常年在黑夜裡行走的人，終於在燈光下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茫然地打量著，才發現自己不是飛蛾，而是另一盞還未點亮的燈。
作者有話要說： 搞點幼馴染日常
乙骨憂太：純愛戰神no 普通鄰居yes
憂太的屬性面板被扣點是因為咒力太強影響了健康……
妹對自己的戰鬥力越來越沒有認知了
大家會覺得固定的更新時間更好一點嗎？我現在的更新時間好像太隨機了……順便現在的封面是幼年體的妹！
慣例求評論！愛你們~
第8章 盤星教死於對家
[系統提示：技能【癢癢怪】情報已更新]
[已發現影響2：痛苦的人會更加吸引您的注意。感知他人的負面情緒，理解他人的痛苦，對您來說如呼吸般自然。]
……
之前說過，自從和憂太做了朋友，玩家每天都在被乙骨憂太攻略。
第一次在現實中交到同齡朋友的玩家小姐被打開了新世界。
原來朋友可以做什麼都在一起的嗎？
他們甚至可以一起上幼兒園！一起午睡！作為哥哥的憂太還把去年在幼兒園種的小土豆分給她一起吃！
躺在憂太鋪的地鋪上，被香香軟軟的幼馴染抱著睡覺，教主感覺人生達到了巔峰。
這就是天堂嗎？
宇宙貓貓升華.jpg
……
「副隊長呼叫隊長，北方100米內沒有櫻花，安全，over！」
「隊長收到！即將前進，請副隊長繼續偵查，over！」
「副隊長收到，已出發，over！」
自從憂太跟著星進行宗教活動，兩個小朋友的課後偵查行動已經持續一個月了。
剛開始，乙骨憂太還很不能理解這個偵查小隊的重要意義，只是一頭霧水地被櫻井星拉著躲在路燈後：「為什麼我們要躲著警官們？」
神子大人嚴肅地觀察四周，確保沒有任何櫻花警徽的出現，才語重心長地對憂太小朋友解釋殘酷的現實：「憂太，櫻井星大人是萬世極樂教的教主。但是在看不到咒靈的人眼裡，神子和教會都是騙子，會讓警察把教主抓起來吃豬扒飯的。」
「豬扒飯……警察對教主真好啊……」
乙骨小朋友顯然還不明白吃豬扒飯的真正意義——這可能就是對方的最後一頓飯啊憂太！！
「不過星醬不吃肉……那星被抓住的話、難道說！會餓死？！」
憂太小朋友震驚。
不，那倒也不至於。話說為什麼會把吃豬扒飯聯想到這個地步啊憂太！
櫻井星正想解釋，乙骨憂太就如臨大敵的下了決心：「絕對不可以讓星餓死！不能讓警官先生發現星！」
嗯……
「你要這麼想也行吧……」
櫻井星咽下了想要解釋的話語。
總之結果和目標達成一致就好了。
櫻花偵查小分隊就此成立！
隊長，是萬世極樂教的教主兼神子大人，弱小的玩家櫻井星！
副隊長，是神子大人的鄰居兼好友，4歲但是超強的乙骨憂太！
隊員，目前僅隊長和副隊長兩人！
從此開始在幼兒園放學後偵查櫻花警徽，潛伏行進，為教主大人的自由和飯而努力！
……
「好累……要死掉了……」
終於完成今日份驅魔，櫻井星累到只能倒在沙發上吐魂，把她背回來的乙骨憂太還像個沒事人一樣，溫柔地幫她按按這裡揉揉那裡。
「辛苦了~今天沒有警察也沒有壞人真是太好了呢。」
遇到壞人=需要報警=神子掉san，憂太已經很懂小伙伴了。
「歡迎回家~」
廚房傳來一陣動靜，櫻井媽媽笑眯眯地探出頭，「星醬，今天媽媽買了黃油，給你和憂太烤餅干好嗎？」
「好——謝謝媽媽∼」
「謝謝櫻井阿姨∼」
櫻井星癱在沙發上，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說起來，星穿成這樣是不是很累？」乙骨看著她身上厚重繁復的白色和服，有點敬畏地捏了捏神子的袖子，看起來很重的樣子。
「這、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沒關系……是負重訓練……！」
小孩子的生活似乎總是過得很快。櫻井星每天被憂太監督著鍛煉，這個月她的力量都+1了，可喜可賀。
「嗯嗯，星很努力了呢。」憂太笑了笑，「今天可以休息了。要看電視嗎？」
「嗯！還要草莓牛奶∼」
電視打開，家裡響起了假面超人的聲音。櫻井星躺在幼馴染腿上，憂太熟練地把吸管湊到她嘴邊，溫柔地摸著她的頭。
「憂太……喜歡……」星含著吸管迷迷糊糊的，感覺要睡著了。
「……嗯，我也最喜歡星。」
電視還在放著小朋友們最喜歡的動畫，乙骨憂太卻一直低著頭，只看著躺在自己懷裡的櫻井星，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口響起了一陣門鈴聲。
櫻井星正躺在乙骨憂太大腿上，享受著男孩子溫柔的摸頭。聽到門鈴，她迷迷糊糊地掙扎著要去開門，被憂太按在沙發上。
「星繼續休息就好，我去開門。」
可靠的乙骨憂太小跑到門口，踮起腳拉開了門。
門口一身警服的帥哥低下頭，有些詫異地看了他幾秒，露出親切的笑容：「你好小朋友，請問櫻井女士在家嗎？」
看清門外一身正氣的警服後，乙骨憂太瞬間僵硬。
「請、請稍等一下……」
他磕磕巴巴地說完，把門關上，扭頭衝到沙發旁，拉起櫻井星開始衝刺。
「憂、憂太？怎麼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櫻井星被嚇得差點摔了一跤，憂太一把扶穩她，又著急的拉著她跑上二樓。
「警察、警察來了！」乙骨憂太緊張得臉都白了，「星快點躲起來！」
警察？
……警察！！
教主大人暴露了嗎？！
櫻井星睡迷糊的大腦也嚇到空白了，被憂太慌張地拉著從陽台翻到他的房間，塞進他的衣櫃。
「星先躲在這裡，如果我沒回來，就從我家逃跑。」
乙骨憂太一臉堅決地說，似乎已經決定要犧牲自己。
「等等——憂太！」
櫻井星來不及阻止他憂太就跑走了。
……
諸伏景光有些茫然地站在櫻井宅門口吹著冷風，好一會兒，門被重新拉開，剛剛的小男孩探出頭，有些靦腆地笑了一下說：「久等了警官先生，請……請進。」
貓眼青年有些驚奇地打量了他一下，在男孩抿著嘴越發可憐的表情下溫和地點點頭，微笑著踏入了「boss」的家。
「請問……」乙骨憂太鎮定地把警察先生請進家裡坐下，又像模像樣地拿出杯子問道：「您想喝點什麼？家裡有綠茶，大麥茶，果汁……」
諸伏景光看著男孩緊緊握著杯子的手，有點想笑。他輕輕咳了一下，笑意卻還是從眼角泄露出來：「嗯……請問有沒有草莓牛奶呢？突然很想喝這個呢。」
故意略過了櫻井星最喜歡的飲料的乙骨憂太：「……沒有了。」
「這樣啊……」坐在沙發上的警官先生看了一眼茶幾。
上面擺著一個沒喝完的草莓牛奶盒，吸管上還留著神子大人的可愛牙印。
乙骨憂太僵硬地拿起牛奶盒，當著警察先生的面吸了一口，在警官不知為何變得有點遲疑的笑容裡，故作鎮定道：「是最後一瓶，已經被我喝過了。」
「……啊。那就沒有辦法了呢。」眼睜睜看著男孩用了同一根吸管的警官先生欲言又止，最後也只能無奈地笑了一下，沒有繼續逗他。
「……我給您泡茶。」
「好的，辛苦了。」
他們兩個就這麼在客廳裡大眼瞪小眼了好一會兒，警察先生終於開口：「那麼，請問櫻井女士……」
「阿姨去參加超市促銷活動了。」乙骨憂太冷靜地說完，下一秒廚房裡傳來了砰地一聲。
乙骨憂太：……
諸伏景光：……
「……廚房裡……」
「是雞蛋。放在微波爐裡，所以爆炸了。」乙骨憂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聳下的眼皮遮住了沒有笑意的眼睛。
「……是嗎。」
「是的。」
「……」
「……」
諸伏景光決定停止這種沒有意義的「戰爭」：「小朋友，你可能誤會了什麼。我也認識櫻井家，到這裡是要給櫻井女士……」
給櫻井家什麼？逮捕令嗎？！
「不可以！」乙骨憂太刷的站起來，如臨大敵：「絕對不會讓你把星抓走！」
「不……等等，你在干什麼？快停下來——」
憂太猛地抱住警官先生的腳，力量13的乙骨憂太看似小孩卻擁有成人的力量！諸伏景光不敢對小孩子用力，一時間竟然沒辦法擺脫他。
「憂太——」
一大一小正在糾纏，樓梯上突然傳來砰砰咚咚的巨響，伴隨著驚慌的呼喚，一個小小的身影連滾帶爬地從樓梯上衝了下來。
摔得七葷八素的櫻井星趴在地上，虛弱地伸出雙手：「你們要抓的是我……放開憂太……把我拷走吧……」
「星！」
「星——」
一大一小兩個男生異口同聲，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衝到了櫻井星身邊。
「怎麼樣，讓我看看哪裡受傷了——」
「星？身上哪裡痛？」
「沒關系……hp還有7點，不用叫救護車……」櫻井星扒拉著系統界面看了一眼，又有些遲鈍地抬頭：「……hiro？」
「嗯，是我。」穿著警服來見小朋友的諸伏景光懊惱地皺著眉，小心地把櫻井星抱起來，心疼的不行，「對不起，是我得意忘形了，不該穿著警服來的。嚇到你了……」
「所以我沒有暴露嗎……？」櫻井星下意識地蹭了蹭諸伏景光的臉，一臉茫然：「hiro怎麼突然來這裡了？」
「這個嘛……」
「阿拉，諸伏警官來了啊~」櫻井媽媽端著一盤小餅干從廚房裡走了出來，看著這邊一臉天然地笑道：「是來給我送獎狀的嗎？」
教主大人：？
……
「……總之，就是這樣。」
「對不起……」乙骨憂太相當沮喪地垂著頭，自責得眼眶都紅紅的：「是我誤會了……」
「這不是憂太的錯……」玩家麻木地看著櫻井媽媽，對方正驕傲地把「感謝熱心市民櫻井女士協助打擊邪j組織」的獎狀掛在牆上。
誰能想到萬世極樂教的高層帶著警察端了對家窩點呢……
諸伏景光很想嘆氣。他苦笑著摸了摸兩個小朋友的頭，看起來還是很介意櫻井星受的傷，眼神都有些傷感：「星不用這麼擔心……我一定會保護星的，不用害怕警察。」
「唔……」櫻井星乖乖被摸，「那hiro快點變成警視總監！」
手下內鬼坐上警察老大的位子，還有誰能管她萬世極樂教？！
貓眼青年輕笑一聲，「……好，我會盡快的。星再等等我吧？」
……
烏龍終於被揭開後，諸伏景光也很快告辭——畢竟警察的工作還是很忙的。
乙骨憂太拿著藥水小心地給星的傷口上藥，兩個小孩坐在一起，一直沒關的電視裡突然開始插播新聞。
「本台記者報道：某邪jiao盤X教近日被捕，其涉嫌買凶、非法詐騙集資、恐怖主義等，涉案人員已全部捉拿歸案，擇日待審。相關暗網殺手目前已逃脫，提供線索將予以獎金……本次案件特別感謝熱心市民櫻某女士為警方提供線索，櫻某女士稱，其對歪魔邪道深惡痛絕，本次幫助警方實屬義不容辭……警方提示，信邪jiao害人害己，講科學利國利民……」
兩個小朋友看著電視裡堅定不移說著「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邪j」的櫻某女士，陷入了沉默。
萬世極樂教主：有種被連帶一起罵的感覺。
「說起來，憂太真的是笨蛋呢。居然騙警官先生沒有草莓牛奶。」hiro也真是壞心眼，偏偏要拿她喜歡的草莓牛奶來逗憂太。
乙骨憂太垂著眼抿了下嘴，小心摸了摸她有點腫起來的手臂，「……星才是。明明就跑不快，還要從樓梯上衝下來受傷……」說到最後，他又開始消沉了。
「因為我要保護憂太。」玩家小姐根本不生氣，智力只有12的乙骨憂太罵智力16的黑客之王？呵呵，他在自取其辱。「憂太不是也在保護我嗎？」
乙骨憂太握著藥瓶抬起頭，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櫻井星對他笑了一下。
於是憂太也靦腆地笑了。
能夠成為朋友，真的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內理子：謝謝你。
夏油傑：謝謝你。
五條悟：謝了。
剛准備干掉星漿體就發現雇主嘎了的甚爾：我真的會謝
憂太小時候真好忽悠（不是）
第9章 9.零咒力
對於咒術高專的兩名男子高中生兼最強咒術師來說，今天並不是平靜的一天。
雖然咒術師稱得上每一天都活在瘋狂中——但即便是對夏油傑和五條悟這兩個天才中的天才來說，今天的瘋狂也格外不同。
無論是被刺穿喉嚨、胸膛、腿甚至額頭還重新復活了的五條悟，又或者險些眼睜睜看著想要保護的天內理子死亡的夏油傑，都在今天陷入另一種意義上的瘋狂。
然而這瘋狂沒能得到宣泄，便戛然而止。
六眼神子瀕死，咒靈操使反應不及，嘴角帶疤的男人本應該帶走星漿體的性命，用自己的勝利嘲笑兩個傲慢的少年——但他卻什麼都沒做，重創夏油傑後便消失無蹤了。
直到將天內理子和黑井美裡送往國外安頓後，兩個情緒十分不穩定的DK才從老師嘴裡得知了真相。
盤星教被警察捉拿歸案，天與咒縛的殺手也因此被通緝。
五條悟聽到這個消息後，只是笑著自言自語些「被逃掉了啊」 「是哪個鬼才想出來的報警」「本來要把他們全部殺掉的」之類的話，整個人都處在一種嗑high了一般亢奮過頭的狀態，根本沒有理智，也明顯沒有思考自己說了些什麼。
夏油傑則什麼也沒有說。比起五條悟的上頭，他沉默的樣子看起來讓人有些不安。
高專的宿舍裡，五條悟在一旁嚷嚷著「我們最強了啊」「傑也快點學會反轉術式吧」。夏油傑沒有回應，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盤星教的新聞報道，盯著屏幕裡被采訪的熱心市民，低垂的眼裡仿佛一片濃墨。
……悟應該說「我」，而不是「我們」才對。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什麼也沒說出口。
在不知何處的陰暗房間中，同樣有一個人在反復看著這一則新聞。健碩的男人盯著報道，不知道想到了些什麼，帶著疤的嘴角咧開一個有些陰森的笑容。
……
被乙骨憂太牽著准備走出幼兒園時，櫻井星突然抬起了頭。
「怎麼了，星？」
星沒有立刻回答他。乙骨憂太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只看到高大的樹和路過的行人，別的什麼也沒看到。
「沒什麼……」她笑了笑，重新握住了乙骨的手，「好像快要到夏天了呢，憂太。」
「……嗯，天氣也熱起來了。」櫻井星的回避似乎讓他有點不安，但乙骨沒有追問，配合地轉換了話題，「星想吃冰淇淋了嗎？」
「也沒有啦，不過夏天應該會有祭典吧？我想和憂太一起逛祭典~」
「嗯！好期待啊~」
兩個小朋友有說有笑地牽著手一起回家，約好了夏日祭來臨時要幫對方挑選浴衣。
咒靈的形成大概也需要一定時間。在勇者大人和隊友憂太每天跑圖的努力下，周圍的咒靈基本被一掃而空，再遠的地方對小朋友的身體來說就不太吃得消了。
因此現在每個星期，神子只需要在周六早上出門刷咒靈，下午看望兩個公安，其他時間都屬於憂太，偶爾也會被可惡卷毛和隨從2號綁架。
新手生活可真是悠閑啊。
櫻井星一邊感嘆著，一邊往乙骨憂太的紙上畫了一個小骨頭，憂太便緊跟著在旁邊畫了一顆星星。
「不應該是櫻花嗎？」櫻井星趴在榻榻米上，把嘴嘟起來試圖夾住畫筆，結果把顏料沾到了臉上。「乙骨是骨頭，櫻井應該是櫻花哦。」
「星就是星星。」乙骨憂太固執起來的時候是聽不進去的。
「那為什麼是紫色的？」
「因為星的眼睛是紫色哦。」
他畫完星星抬起頭，看到櫻井星的臉愣了一下，「你的臉上……」
「嗯？」女孩扭過頭，乙骨憂太忍不住笑了起來，手指在她臉上虛虛比劃一下：「……這裡。蹭到的顏料也好像骨頭呢。啊，需要手帕嗎？」
「真的嗎？」櫻井星輕輕碰了下自己的臉頰，上面有一道凝固的顏料，幼稚的玩家頓時也笑了起來。她避開憂太伸過來想幫她擦臉的手，興致勃勃地撿起憂太的畫筆，壓著他的肩膀湊近了。
「我也要給憂太畫畫！」
「啊……星……！」乙骨憂太的臉害羞得漲紅了。他的眼睛躲閃著，卻沒有推開或者反抗，只是輕輕抿著嘴，任由女孩子壓著自己的肩膀，用涼涼的畫筆在臉上畫了些什麼。
好癢……
「完成~」櫻井星笑眯眯地退開，拉著憂太跑到梳妝台前，「看——憂太臉上的是星星哦~」
「啊……」乙骨憂太看著鏡子，自己的臉上畫著一顆紫色的星星，身旁女孩子淺紫色的眼睛裡充滿了笑意，臉上則畫著一根可愛的白色骨頭。
「這是星星，」櫻井星指了指他臉上的星星，又指了指自己臉上的骨頭，「這是憂太~」
「我們都在對方臉上呢！」
乙骨憂太盯著鏡子裡自己臉上的星星，只覺得整個世界都變得輕飄飄的。
……
夜晚。
櫻井星猛地睜開眼，和蹲在床頭櫃上的男人對視。
「謔，醒得很快嘛。」黑暗裡，男人俯視著她笑了起來，健壯的身體像潛伏的獵豹般繃緊，有種蓄勢待發的危險氣味。
……笑起來的樣子更像恐怖殺人狂了啊。
教主大人沉重地嘆了口氣，掀開被子爬了起來。
還好晚上睡覺前忽悠著憂太回去了，不然今晚這個大猩猩和憂太肯定得瘋一個。
「請用。」櫻井星嚴肅地把私藏的最後一瓶草莓牛奶推給對面的男人，「是我個人收藏的草莓牛奶，已經1個月大了。」
「……過期了吧，這個。」
「是的。只過期了兩個星期而已，還遠遠達不到毒藥的程度。」神子謙虛地說著，「以你的水平，最多只能腹瀉三回而已。」
「哼。萬世極樂教的『神子』，也不過如此嘛。」肆意坐在地上的男人對小孩子的游戲無動於衷，臉上掛著玩味的笑，看不出有什麼意圖。
「這你可就錯了。」神子大人的表情冷了下來，在男人「哦？」的反問中，她豎起一根手指沉重地說：「我可是你打我一下，都要跪下來求我別死的程度。」
「……」剛剛興奮起來的男人又坐了回去。
大概也覺得和小孩子較勁的自己有點丟臉，他扯了下嘴角，不再兜圈子：「萬世極樂教搞黃了我的生意，神子，你怎麼想？」
其實不止。公安警察現在就像聞到味的鬣狗，瘋狂地追著詛咒師和暗網，就連他自己也花了一番功夫才擺脫……大概有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能像以前那樣接單了。
[情報讀取中——]
就在男人開口後，玩家的系統提示響了起來了——擁有16智力的玩家，在和陌生人相處一段時間後，就能看穿對方的一部分信息。
[恭喜您，您已識破目標的部分情報。]
[人物屬性已更新。]
[姓名：？
年齡：？（經歷許多的成年人。）
力量：23（離妖怪只差一步之遙的恐怖戰士。）
體質：25（□□強度幾乎脫離人類範疇。危急時刻可以考慮用他來當肉盾。）
敏捷：19（最強的□□也擁有極強的反應能力。這真的是普通人類可以做到的肌肉控制嗎？）
智力：13（偶爾靈光一現，可以想到別人想不到的方法。）
感知：20（可以看到非人之物，但也僅此而已了。）
魅力：13（在某些顧客群體中，是很受歡迎的類型，但是在另外一些人眼中嘛……）
？？：？？
總屬性點：113
評價：逃跑吧，或許能多看一眼這個世界……或者，可以考慮動用一點鈔能力？]
總屬性點勉強漲到76的無敵玩家：……
櫻井星鎮定地坐著——絕對不是因為站不起來，慢慢眨了眨眼。
「那……你要來為我工作嗎？」
她拿出了一張黑卡。
富有的玩家現在已經不為金錢折腰了。
這個家裡還差一個鎮場子的。
神子大人看了一眼他的胸口。
這個肌肉量，肯定能一拳打爆小陣平。
「膽子很大嘛——」
男人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聲。
「神子。」
櫻井星總覺得他嘴裡的『神子』有些別的意味。好像一種嘲笑，不知道是在嘲笑別人，還是在嘲笑自己；又或者，那只是一種簡單的，看到好笑的事而發出的笑聲，卻被染上了主人的顏色。
嘲諷他人，也嘲諷自己的顏色。
「姑且陪你玩玩吧。」
他不含笑意地牽起嘴角，接過了神子的卡。
「伏黑甚爾，我的名字。」
「你好，甚爾。」神子抬起頭看著他，明明是仰視的角度，伏黑甚爾卻總覺得她在平等地與他對視：「我的名字是櫻井星。想要叫我什麼都可以，但是請不要在別人面前叫我『神子』或者『教主』。」
「了解，大小姐。」獵豹一樣的男人懶洋洋地應了一聲，似乎已經轉移了注意力。
他半眯的眼睛卻一直盯著幼小的女孩。
……沒有咒力。
即使是最普通的普通人，也會擁有少許咒力，或者說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應該擁有咒力。
除了他自己。
或者，還有面前的「神子」。
女孩的身上干淨得可怕，沒有一絲咒力的跡像——簡直像是跳出此世之人。
沒有咒力，卻消滅了盤星教的「神子」嗎……
想起那個被他一刀捅進喉嚨的白發「神子」，那具幾乎無限咒力的身體，伏黑甚爾再次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低笑。
身體裡幾乎只有咒力和瘋狂的「神子」，以及沒有任何咒力，擺脫因果循環的「神子」……
兩個「神子」相遇的話，究竟會發生什麼呢……？
……真有意思啊。
作者有話要說：
第10章 10.自逐之人
伏黑甚爾對邪jiao沒有什麼意見。
作為一個自暴自棄的大人，他已經完全拋棄了自尊，也根本沒有道德可言，什麼肮髒下三濫的事情都沾過手。
來萬世極樂教只是一時興起，想看看所謂的「神子」究竟是什麼貨色。盤星教技差一籌是盤星教的事，就像賭馬輸錢不去找賭場麻煩，伏黑甚爾還不至於給雇主報仇。
接到新的生意，也只是順勢而為。
就算這個只比兒子大一歲的「神子」要他當人肉司機，伏黑甚爾也無所謂。
拿錢辦事，做什麼都無所謂，他就是一個沒有底線的糟糕的大人。
但是在對上櫻井家的時候，他似乎不能再像以往那樣游刃有余了。
對於伏黑甚爾來說，櫻井家實在是個古怪的家庭。
「早上好爸爸，媽媽，早上好憂太。」清晨，神子大人領著一臉散漫的壯男走到客廳，一本正經道：「這是伏黑甚爾，是我們家的保護人，以後就要一起生活了噢。」
「阿拉，真是個優秀的年輕人啊∼」媽媽端著早餐放上桌子，一點疑問都沒有地接受了4歲女兒的安排，捧著臉笑得春風和煦：「快來一起吃早餐吧，甚爾君∼」
爸爸放下手裡的報紙，盯著伏黑甚爾的表情犀利了起來。
搞什麼，這可不是個普通人的氣勢啊。
雇主的老爹，給個面子……姑且就只砍兩刀吧。
浸淫黑白兩道多年的伏黑甚爾慢悠悠地想著，准備隨便拿起旁邊的水果刀應付一下，就看見散發著黑暗氣息的櫻井爸爸豎起一根手指，滿臉嚴肅道：「先說好，甚爾君。想要讓星醬開心的話做什麼都好，但是不准接近我老婆——不然小心你的養老錢。」
蓄勢待發的術士鯊手：……
為什麼這一幕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呢……
他瞥了眼抱著草莓牛奶喝得正歡的神子大人。
……哦，昨天這丫頭逗他的時候也是這副德行。
神子大人拉著鯊手的褲腿往餐廳跑，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順著她的力道走到餐桌旁。小孩廢了老大力給他拉開了一張椅子，「甚爾，坐這裡！」
伏黑甚爾瞥了她一眼，拉開一邊不和任何人相鄰的椅子自個兒坐了下去。
玩家不可置信地盯著他。
伏黑甚爾沒什麼情緒地勾了下嘴角。
……這是挑釁！
區區一個力量23……！
……力量23……！！
……可惡！
「可惡的金剛大猩猩……早晚有一天讓小陣平一拳把你打爆……hiro……全部抓起來……！」
玩家大人已經忘記了昨晚遞黑卡時讓甚爾把小陣平一拳打爆的想法，像只罵罵咧咧的貓一樣小聲嘀咕著爬上自己的位置。
惡劣的伏黑甚爾正在饒有趣味地觀察無能狂怒的神子，身前突然被擺上一碟精美的早餐。
煎得微焦的培根，金黃的煎蛋，溫熱的牛奶。
眼前是櫻井媽媽像春風一樣溫柔的笑臉：「甚爾君，抱歉沒能提前一起准備你的早餐，只來得及做一點簡單的東西……明天媽媽會給你做得更豐盛的哦~」
……被用對孩子的方式對待了。
對方還是同齡女性。
各種意義上都是第一次啊……
「……」伏黑甚爾抬起頭，櫻井媽媽看不到的地方，櫻井爸爸正在用死亡視線凝視著他。
「……啊，謝了。」
4歲大就把陌生成年男人買回家的女兒。
神經粗到讓人難以置信的媽媽。
完全沒意識到不對只顧著爭風吃醋的爸爸。
還有從一開始就完全無視自己，超級大麻煩的小鬼。
伏黑甚爾端著牛奶杯，余光無聲地盯著乙骨憂太。
看起來有些內向的男孩顯然已經發現了他的打量，卻沒有分給他一絲一毫的注意力，仿佛全部身心都被身旁的女孩占據了。
他拿著手帕，專心地給女孩擦嘴。
明明帶著一副靦腆的笑容，濃稠到漆黑的咒力卻肆無忌憚地散發出來，以一種極具占有欲的姿態纏繞在女孩身上，又被神子一點點吞噬。
簡直是無意識地詛咒著對方。
這家裡，都是一群什麼怪人啊……
櫻井家的新成員——術士鯊手兼牛郎店頭牌，毫無自覺的發出了感嘆。
……
早餐結束後，櫻井星戴上小黃帽，乙骨憂太背著兩個人的書包，兩個小朋友手牽手准備去幼兒園了。
「甚爾可以送我和憂太去上學嗎？」
不想浪費昂貴勞動力的資本家本家櫻井星抬起頭，一本正經的試圖讓某知名不具小白臉當自己的人肉司機。
被包養的家伙就應該有點自覺啊！
沒有看到金主已經准備去幼兒園了嗎？還不快點獻上自己的肩膀成為神子大人的交通工具！
以上，是被警察聽到會立馬逮捕監護人的玩家心裡話。
「要我當保姆嗎？」伏黑甚爾懶洋洋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背上飽滿的肌肉運動了一下，「嘛，反正很無聊，去賭馬前順便帶你一程。」
他走到門口，一手叉著腰打量了下兩個小豆丁：「說吧，想要什麼姿勢？」
乙骨憂太：……
櫻井星：……
櫻井爸爸：提刀。
似乎是話出口才意識到裡面不太對勁的意味，在櫻井爸爸的死亡凝視下，他嘖了一聲，「總之……先說好，我不抱男的，小鬼也不行。」
「抱抱或者背背我都可以哦~」櫻井星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懂的樣子，用純潔的目光仰望著肮髒的大人：「……不過甚爾，」
「碰到我，真的沒關系嗎？「
伏黑甚爾挑了下眉，聽出她話裡的認真：「……什麼意思？」
他的反問似乎反而讓神子陷入了困惑。
「你沒有感覺到嗎？」
明明是幾乎被負面情緒淹沒的人，就算沒有碰到也應該有被影響才對……
「和我發生肢體接觸的話，會讓人變得開心起來——這是我的能力。」櫻井星有點苦惱地皺了皺眉，「雖然我覺得不會帶來壞處，但是這種事也要尊重對方的意願呢。總覺得甚爾的話，不會想碰到我的。」
「變得開心起來？」術士殺手明顯沒有把這句話看得多麼嚴重，只是頗有興致地挑了下眉，「有多開心？」
……雖然他什麼過分的話也沒說，但看著那個意味深長的表情，總覺得這個人渣一定在想些什麼糟糕的事情。
「……甚爾好色。」玩家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哼。」伏黑甚爾根本沒有要辯解的意思，他的確就是個爛人，「說不清楚的話，試一下不就知道了。」
「真的要嗎？」神子遲疑了一下，還是向他伸出手，「那，握住我的手試試看吧。」
伏黑甚爾低頭。
女孩的手很小，看起來也很普通。沒有咒力小手柔弱得毫無威脅感，仿佛輕輕捏一下就會折斷。
他什麼也沒說，伸出手痛快地牽上去。在皮膚接觸的前一秒，心中似乎短暫地閃過某種莫名的恐懼，他還沒來得及分辨，便碰到了神子的手。
下一秒，伏黑甚爾被燙到一般猛地抽回手。他像是遭受了巨大而恐怖的痛苦，竟然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幾步。
「……那是什麼？」他第一次流露了殺意，「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皮膚接觸的一瞬間，溫熱的暖流淌進空洞的心髒，像是要把他所有瘋狂、陰暗、自我放逐的骨頭都一一敲碎，只留下快樂的、溫暖的、令人發暈的東西。
要把他變成一個「樂觀」的甚爾。
再碰一下。
不……
碰一下……再讓我碰一下……
我要……
再……我要……
殺了她。
不能接受。
在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得到過尊重——就算曾經有誰真實的愛著自己，也已經永遠離開了——這樣的伏黑甚爾，已經選擇了自己的生存之道。
不尊重他人，也不尊重自己。
這樣的他，這樣的自己，絕對不能接受……
放下痛苦，放下陰暗，放下瘋狂，變成「樂觀」的自己。
咯吱咯吱的聲音響起來，伏黑甚爾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握住天逆鉾的手，竟然在發抖。
萬世極樂教的神子。
「萬世極樂、萬世極樂……原來如此……這就是『萬世極樂』啊……」伏黑甚爾看著自己顫抖的手，只覺得曾經如同第二個自己的瘋狂都難以調動了，又或者他已經陷入了另一種瘋狂。「神子……這就是你的世界嗎？」
「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啊……」
「……對不起，甚爾。」
面對幾乎陷入癲狂的術士殺手，年幼的神子卻顯得很平靜，她緊緊牽著在殺意下渾身僵硬的男孩，看著伏黑甚爾的眼神甚至稱得上溫柔。
「我應該更慎重一點向你說明的。不要擔心，這種感覺不是永久的。」
拿著刀的手握緊，仿佛隨時都要收割性命的鬣狗抬起頭，用一種看異類的眼神盯了她一會兒。
「……無論如何，都不要碰到我。」伏黑甚爾低下頭，對世界上另一個零咒力的怪物說道，「記好了，櫻井星。」
不是對神子，也不是對另一個神子，只是對著櫻井星這個存在，他發出了這樣的警告。
腦海裡每一個叫囂著想要再次觸碰的『伏黑甚爾』都被一一殺死。
不容許自己的情緒被他人消解。
爛泥裡的他才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甚爾是自我放逐的人，現在的他是不可能讓星星碰自己，也不可能把惠的存在暴露的。
希望留言多多！
第11章 11.一千萬
那天的不愉快似乎並沒有給他們帶來什麼影響——除了伏黑甚爾始終不與櫻井星有任何肢體接觸以外。
與他相反的是乙骨憂太。
他幾乎時時刻刻都粘著櫻井星，像是有皮膚飢渴症。
黑得像墨一樣的詛咒纏繞在神子身上，又被輕易地消解，然後再永不休止地攀附上去，像是要和她永遠糾纏在一起。
咒力反映出來的執念讓人心悸。
而兩個小孩卻對此毫不知情。
一個在無人知曉的內心肆無忌憚地散發占有欲，另一個則毫無防備地敞開擁抱，又在無意中消除對方的咒縛。
唯一能看到詛咒的伏黑甚爾一直冷眼旁觀。
自從那次意外後，對於櫻井星，他的態度始終相當謹慎，不肯輕易邁出下一步。
……
……但除此之外，在櫻井家的生活，他並不能說討厭。
原本術士殺手以為萬世極樂教也不過是敲骨吸髓的東西，不會比盤星教好到哪裡去。
畢竟是對家。
咒術界的御三家不就是這樣嗎？有一個算一個，都不過是腐爛的垃圾堆，吸著弱者的血，讓人作嘔。
……結果這個半路出家的宗教和詭異的神子，居然真特麼在做好事。
他漫不經心地靠在門口，余光始終盯著施禮的神子。
大半夜的，4歲的神子不睡覺，就為了一個連兩千日元都快付不起的信徒，在醫院的危重病房給人送終。
「寶貝……寶貝……對不起……我的寶貝……」
臨死前一直惦念著早夭女兒的女人躺在病床上，臉上帶著將死之人的虛弱和蒼白。
「媽媽。」神子坐在床邊，柔軟的雙手輕輕撫摸女人的頭，「不要難過。」
在神子的擁抱下，那雙痛苦到麻木的眼睛終於被點亮，眼淚大顆大顆地流淌著。
「嗚、嗚嗚……你來接媽媽了……寶貝……媽媽好想你……」
「……謝謝你，寶貝……有你和良樹，媽媽真的很幸福……」
連三千日元都已經付不起的信徒，看著精神失常的妻子在神子懷中微笑著閉上雙眼，張口想要說些什麼，眼淚就已經流滿了臉龐。
神子放開懷裡逐漸冰冷的身體，沒有觸碰說不出話只能不斷哭著鞠躬的信徒，走到門口，回過頭溫柔地笑了笑：
「……就算只剩下一個人了，也要帶著她們的愛好好生活啊，良樹。」
她沒有再看泣不成聲的信徒，輕輕關上門，把空間留給了這對分離的夫妻。
伏黑甚爾安靜地跟在神子身後，看著她付清信徒欠下的醫療費，捐贈了一筆安葬的費用，又匿名寄出一份工作邀請。
那個信徒之前付給她的，也不過只有兩張皺巴巴的一千円日幣罷了。
神子毫不客氣地收下了拮據信徒的錢，卻又給出了遠超對方支付的東西。
用伏黑甚爾的話說，這是個無敵大肥羊。
用神子的話來說，這是一筆公平的交易。信徒付出了自己所能給的全部，於是神子也回報了自己所能給的全部。
做完這一切，櫻井星似乎也沒有回家睡覺的意思。
她漫無目的地走到深夜的公園，坐在草地上仰頭看著漫天的星星。
伏黑甚爾就沉默地跟在她身後，一語不發。
之前沒有注意，現在靜靜地走在無人的深夜，他才突然發覺——這片區域被她淨化得，干淨到不像人間。
低到幾乎零的犯罪率，毫無蹤影的咒靈……無數顆破碎的心被神子小心地拼好，無數人被從淤泥裡拉出來，無數咒靈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大地。
明明只是一個剛進幼兒園的孩子，就像救世主一樣不停行善，把自己能看到的一切都小心地呵護在手心。
難以理解。
「你不碰他嗎？」他問。
「嗯？」神子回過頭看向他。
「那個兩千円信徒。他不是哭得很慘嗎。」
以這家伙聖女的性格，應該要消除對方的痛苦才對吧。
「……啊，他呀。」神子又扭過頭，繼續看著夜空。「我的確可以讓他迅速振作起來沒錯……但是他並不需要呀。」
伏黑甚爾沒有說話。
但神子已經讀出了他的困惑。
「……甚爾，他和你是一樣的。」
「人需要的，不僅僅只有快樂。他剛剛失去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發自內心的感到痛苦和不舍——對他來說，這種痛苦和不舍也是非常重要的、珍貴的東西……如果我讓他從這種痛苦中解放、心情平靜下來，他的內心真的能感到幸福嗎？不會為失去這種痛苦而痛苦嗎？」
「……甚爾也是一樣的。對你來說，痛苦、瘋狂和陰暗，這些負面的東西，都是你的一部分。被我碰到的時候，哪怕你感到開心和振奮，也殺死了一部分的自己……這並不是我想要的。」
「人們總是讓別人要保持開心，不要難過。但是我呢，希望大家、希望甚爾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想要用什麼方式生活都可以，就算不開心，也沒關系。」
「萬世極樂，不喜歡的事情，就不用去勉強自己——哪怕是不想讓自己開心，也是自己選擇的生活啊。」
「……這才是，我的『萬世極樂』。」
伏黑甚爾沉默地看著神子。
明明他站在一旁，她坐在另一旁，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伏黑甚爾卻覺得自己被溫柔地擁抱了。
真是個難以理解的家伙。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
不僅僅是作為人被尊重著，就連心中最陰暗的情緒、只想要墜落的自我放逐、每一個尖銳的棱角，都被小心地呵護著。
世界上的另一個零咒力者，是和他完全不同的人。
一身反骨不尊重任何人的自己。
就連他人的痛苦也會珍惜，卻忽視了自己的神子。
兩個如此不同的人，此時卻待在一起，注視著同一片夜空。
萬世極樂……嗎。
或許……還不賴吧。
……
「我有個兒子。」
第二天，神子在梳頭發時，敞著腿坐在角落的男人突然開口。
櫻井星的動作頓住，詢問地看向他。
「他很有天賦。一千萬，你要嗎？」
櫻井星盯著伏黑甚爾，開口要賣兒子的男人卻回避了她的視線，盯著窗外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玩家的拳頭硬了。
「——不要因為自己養不好就把兒子丟給神子大人啊混蛋！！」
「嘖。要那小鬼叫你媽媽也行。」
「叫我、媽媽？」萬世極樂教的神子，今年4歲，被糟糕大人的變態程度震驚：「不要對4歲的未成年說這種話啊你這個人渣！我小弟可是警察！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能讓教主用報警來威脅，某種程度上伏黑甚爾也強到離譜了。
「啊，隨你喜歡。反正拜你所賜，我現在也是被通緝狀態——再多一項罪名也無妨。」
這就是所謂的債多不愁啊。
太可怕了，這個男人，簡直是毫無尊嚴的代名詞啊！
可惡！在不要臉這方面，是玩家大人輸了！！
「可惡！可惡！！」神子大人氣的跳腳，「你一分錢都別想拿到！今天放學就給我去接兒子！」
「所以，是要的意思嗎？」伏黑甚爾百無聊賴地撐著臉，扭過頭看向了她，眼神卻藏著一絲認真：「櫻井星，你要的，對吧？」
「……這種事情還用說嗎，笨蛋甚爾！」還不到他大腿高的神子一臉憤懣地握著小拳頭，一副要把他一拳打爆的架勢，「是家人的話就給我好好負起責任來啊！」
「……想要錢的話，我給你的黑卡怎麼用都可以，不要隨隨便便給家人開價！」
面對小孩子的指責，自我墮落的成年人一臉不痛不癢，但好歹還是回應了一下：「嘛……我只會用這種方式。不要對糟糕的大人抱有期待啊，櫻井星。」
沒有得到過誰的尊重，不知道家庭該是什麼樣子——曾經勉強觸碰到的那個溫暖世界也已經隨著某個人的離開而消失了。這樣的他，就是一條仇恨所有人的野狗，早就失去了愛與被愛的能力。
「就算是這樣，你的開價也太低了！」玩家根本不接他的茬，義正言辭地指著他鼻子罵：「如果有人要用錢把甚爾買走的話，就算是一千億……！……我還是會考慮一下的！」
「……所以還是會賣的嗎。」
「這不一樣！」被指出的神子大人漲紅了臉，說出了相當可刑的話，「賣甚爾的事，怎麼能叫做賣呢……甚爾肯定可以逃出來，反正販賣人口犯法，他們也不敢報警……到時候我們就平分！」
「仙人跳嗎……」健壯的男人頗感有趣的笑了起來，胸膛震動著，「嘛，還不賴啊，大小姐——我答應了。」
「哼。拍馬屁是沒有用的！」神子大人嘴角高高揚起，臭屁了一下，又重新回歸正題，「至於你的兒子……」
「……如果，」
「……如果甚爾是不知道還怎麼做的話……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家人的話……」
她的聲音裡帶著少見的動搖。
「那種事情……我也是一樣的啊！……要對某個人的一生負起責任來……這樣的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
畢竟是沒有家庭概念的星際人。
伏黑甚爾低著頭，看著她小小的身影。
「如果甚爾和我的心情一樣的話……」
「今天晚上，一起去接他吧？」
「兩個人一起面對的話，或許，就不會那麼難了。」
作者有話要說： 甚爾光速白給！
沒有回復的時候都在碼字！！求求小天使們留言！
第12章 12.勇敢一點
「我放學後要和甚爾去接他的兒子。是比我們小一歲的弟弟呢……憂太就先回家，好嗎？」
准備午休的時候，乙骨憂太正在給兩個人准備地鋪，櫻井星蹲在旁邊，說出了這樣的話。
中午的便當裡有櫻井星喜歡的水信玄餅，乙骨憂太的那份也讓給了她，那種花朵和果子一樣甘甜的氣息好像現在也還縈繞在她身上。乙骨忍不住輕輕嗅了嗅。
或許是星本身的氣味在吸引他。
「那、那要去哪裡接呢？我，我可以……」乙骨並不想離開她，但是拒絕櫻井星對他來說本來就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他又恢復了那種小心翼翼的表情，手指緊緊抓著女孩的被子，瞄著櫻井星的表情。
「我會和弟弟好好相處的，一起去接他不好嗎？有哥哥和姐姐一起的話，也許會更開心——」乙骨憂太的話戛然而止。
櫻井星似乎在思考著，他很少見到她這樣有些猶豫的表情。
「對不起，憂太，但是……我覺得，甚爾可能需要更多的空間……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雖然伏黑甚爾一直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但是神子能夠感受到被他深深隱藏的東西。
邁出了很不容易的一步呢，甚爾。
用層層盔甲將自己保護起來的人，向她敞開了最柔軟脆弱的致命點。
作為促成這個結果的當事人之一，神子有必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保護那份不能示人的軟弱。
乙骨憂太若有所失地垂下頭。
被拒絕了。
他控制不住地湊近她，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說著語無倫次的話：「星會和他們一起生活嗎？一起住還有一起上學……以後還會和我一起嗎？」
情緒的變化終於喚回了神子的注意力。
她有些不確定地和乙骨對上視線，被對方那近距離的、眼眶微紅，嘴唇抿起的樣子弄得方寸大亂：「等、等等！憂太——別這樣……」
一向是欺負乙骨憂太的那個人，竟然也會有被憂太鬧得臉紅紅的一天。
玩家小姐不好意思地撇過臉，「真是的，憂太也太狡猾了……」
每次要說些不准她拒絕的話，就露出這種表情……明明知道她對他這個樣子最沒轍了。
「星要和他們一起生活嗎？會搬家嗎？告訴我好不好？」乙骨憂太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靦腆地笑了一下，微微垂下的眼睛裡卻沒有什麼笑意。
平時乙骨憂太總是一副軟軟的面團人性格，好像無論櫻井星說什麼做什麼他都不會反抗。只有在很少的時候，才會暴露出他性格裡偏執的一面。
基於目前周圍人只有一個伏黑甚爾能夠看到詛咒，神子大人又幾乎無底線的包容親人好友……這似乎有點過激的本性還沒有暴露。
乙骨抓著他們兩個人的被子，沒有要繼續鋪下去的意思，大概不回答的話今天就要和她耗在這裡。
「你在想什麼啊……當然不會搬家啦，我不想和憂太分開啊。」
這剛剛滋生的幽微之處很快被神子無意識地安撫了。
一直目睹這種相處方式的伏黑甚爾總忍不住懷疑，她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對幼馴染毫無所覺——這種懷疑最後基本也只能得到她確實沒有想那麼多的結論。
這樣一來，能無意識的做到這種程度的神子，在職業小白臉的心裡反而更令人敬畏了。
「不過的確要和對方一起生活沒錯啦。家裡的生活空間確實也不太夠呢……看來要拜托爸爸媽媽找一下附近出售的房子了。」
說到這裡，她又變得興致盎然起來，「要買一個大一點的房子，我想要一個花園——到時候憂太和我一起去逛街吧！我們可以一起布置房間誒！」
「那，約好了哦。」乙骨抬起頭，似乎勉強接受了要多出一個人的結果，「要一直和我在一起，不可以只看別人，好嗎？」
像昨天晚上那樣偷偷和甚爾單獨出去……哪怕是去做教會的事，乙骨憂太心裡難受了很久。不過躲在窗簾後面看到的事情，就不要告訴星好了。
「嗯，約好了~」
要是星可以長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抱著櫻井星躺在被子裡的乙骨憂太沒有睡著，只是一直盯著她可愛的睡臉。腦子裡胡亂閃過許多天馬行空的想法，又在星抓住自己的手中化作了溫暖的熱流。
只要和星待在一起，什麼痛苦和不安都會消失。
但他想要的，好像又不止如此。
……
放學後的幼兒園門口，和粘人的幼馴染分開後，櫻井星等到了伏黑甚爾。
「喲，大小姐。」為了讓金主能夠享受到人肉司機服務，伏黑甚爾穿上了長袖緊身衣，准備抱她的手還戴上了黑色皮手套，全方位阻隔皮膚接觸。「我姑且問一下，隔著衣服碰到不會影響吧？」
「不會是不會啦。」神子大人相當不爽地抱著小手審視他，「不過你這幅打扮讓我有種自己是感染源的感覺……」
「這種時候就不要計較那麼多了吧，這可是特意為你准備的啊。」伏黑甚爾一把抱起她，鼓鼓的胸肌壓迫在神子臉上，一看就沒怎麼抱過小孩，「我可是連兒子都沒怎麼抱過，便宜你了。」
「唔唔唔——」被偷襲的玩家只覺得自己的臉和身體都被肉包住了。「噗哈——白痴甚爾！你要用胸肌謀殺神子大人嗎？！」
櫻井星的兩只小手撐著他鼓囊囊的胸口，忍不住動了動手指，只覺得手裡的肉感分外微妙。
這就是體質25嗎？真的是人類可以擁有的胸圍嗎？！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有點過於羞恥了……
「怎麼樣？手感不錯吧？」
伏黑露出了惡劣的笑容，還動了下胸肌，故意逗弄滿臉通紅不知所措的小孩。
軟軟的，還有點彈彈的……
不是、等等、不要再回憶了！！
啊啊啊——可惡的甚爾……！神子會長成糟糕的大人的……！！
「嗯？怎麼不說話？要再體驗一下嗎？」
「閉嘴——不知道，沒感覺，再問自殺！」
……
「……所以，你兒子在哪？」
「……啊。這個麼……」
玩家大人的額頭爆出了青筋。
「……不要告訴我，你連自己兒子在哪都忘了。」
「嘛，這個也是沒辦法。」伏黑甚爾沒臉沒皮的，根本沒有羞恥之心，「我都好幾年沒見他們了啊。」
「……你兒子才三歲吧？！這到底是有多久沒回去了？給我好好反省啊混蛋甚爾！」忍不了了，玩家大人忍不了了，她現在就要把這個人渣嘎掉！「想不起來的話今天就別想回家了！！」
神子在這裡氣得七竅生煙，人渣甚爾還能因為她的話笑出來。
「……？你在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想不起來兒子在哪裡的失敗男人還有心情笑的嗎？！」
「唉，在想了在想了，別罵了，大小姐。」
回家……嗎。
他漫不經心地想著櫻井星脫口而出的話，輕輕扯了下嘴角。
「那小鬼的學校……應該是在這邊吧。」
……
「為什麼……你的速度這麼快……」
被風吹到頭發衝天的櫻井星，雙眼失神，只覺得作為玩家的尊嚴都碎掉了。
這家伙真的是人類嗎？她簡直是坐了趟敞篷飛機啊！！
「嗯……沒跟你說過嗎……我是天與咒縛，沒有咒力也沒有術式，所以肉.體很強。」
咒力？
接觸到新名詞的玩家暫時沒時間仔細思考。
不遠處是一家幼兒園，家長們聚在門口，小孩子們陸陸續續被老師牽著放學了。
「快，他們放學了！」櫻井星著急地從伏黑的懷裡掙扎出來，「快把我放下來——」
「你確定嗎？那裡人多，被我抱著不是更好一點嗎？」
「笨蛋甚爾！」玩家大人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拍他的胸口，「一個幾年不見的不負責父親，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懷裡還抱著只比自己大一歲的陌生小孩——這簡直就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重逢！神子大人不想加入親情修羅場！」
伏黑甚爾不耐煩地咂舌，但還是乖乖把她放了下來。
「走吧，」櫻井星牽著甚爾的褲腿，「甚爾的兒子叫什麼名字？」
他停住了腳步。
「……惠。」
伏黑甚爾定定看著幼兒園門口的小小身影，像是呢喃一般輕輕說出了那個名字。
牽著他褲腿的神子突然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來吧，甚爾。勇敢一點。」她輕輕地，像是在鼓勵，「惠在等你哦。」
……
越是靠近幼兒園門口，伏黑甚爾的腳步越慢，最後他甚至要櫻井星拉著才能邁開腳步。
無論面對怎樣極惡恐怖的怪物，又或者他人的惡意怨憎都能面不改色的術士殺手，或許也只是害怕被溫暖燙傷的獨行野獸。
站到老師面前，被用警惕、陌生又疑惑的目光注視著時，難得有些不自在的伏黑甚爾，只能臭著一張臉，硬邦邦地杵在那兒一動不動。
老師：……
伏黑甚爾：……
這堪比黑澀會老大的表情，還有過於強壯的一身肌肉，顯然給了可憐的幼兒園老師巨大的壓迫感。但專業的素質，還是驅使她硬撐著開口了：
「請問，這位先生……」
「……我來接他。」伏黑甚爾盯著她身後不遠處的男孩，臉上沒有什麼多余的表情，只有神子能從他微微垂下的眼裡，看出一絲端倪。
「回家了……惠。」
作者有話要說： 星星在盡力給甚爾和惠單獨的空間
或許在她看來，甚爾只是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明天有約不一定能更，所以今天先放上來~希望小天使們多多留言！看到留言真的會很開心w
第13章 13.怪人一家親（捉蟲）
惠和津美紀實在是非常懂事的孩子。
比起某個知名不具連自己繼女都忘記了的糟糕大人來說，兩個小朋友真的是太可靠了。
櫻井星實在不想回憶小團子伏黑惠說出「我要和津美紀姐姐一起」時，伏黑甚爾那寫滿整張臉的「啊？那是誰？」。
他甚至在老師面前，對兒子指著4歲的神子說：「喏，這就是你的新媽了。記得叫媽。」
小小的伏黑惠看了一眼比自己大一歲的「母親」，冷靜地說：「重婚是犯法的。」
是比想像中更糟糕的重逢……！
萬世極樂教的教祖兼神子，今年4歲，即將社會性死亡。
有些人就是會把一切美好的事弄得一團糟。
不過沒關系，神子會幫他挽救的。
櫻井星面無表情一腳狠狠踩在人渣的腳上：「不好意思老師，我才是來接惠和津美紀回家的家長。自從爺爺四分五裂死在家裡後爸爸就一直這樣只會說胡話……真是抱歉。」
多虧了20點魅力值的福，玩家小姐最後還是順利帶走了兩個小朋友。
至於某個老爸四分五裂死在家裡只會說胡話的人渣，對於玩家小姐的說辭一點意見都沒有，甚至有點想笑。
「這是惠，這是津美紀，是甚爾的孩子。從今天起就是新的家人了。」櫻井星拉著兩個緊張的小朋友站在爸爸媽媽面前，一臉鄭重。
媽媽驚喜地捧住臉：「星醬要有弟弟和姐姐了嗎！好高興∼歡迎回家，惠醬，津美紀醬∼」
爸爸一臉欣慰地抱著媽媽的肩膀：「親愛的，我們愛的結晶又增加了呢！」
「阿娜達真是的∼不過惠醬和津美紀醬現在只能暫時和星醬一起住呢……家裡的房間不太夠了……」
「別擔心老婆！爸爸我馬上就買新房子！……不過星醬還是想和憂太住在隔壁吧？放心吧寶貝星醬，另外一家鄰居一定會答應搬走的……！」
「不是，爸爸，你要干什麼？爸爸站住！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背著zero他們偷偷藏了槍！金盆洗手了就不要再干這種牢銬的事啊爸爸——！！」
上一秒還十分可靠的神子抱著爸爸大腿哭著求他不要恐嚇鄰居，試圖挽救這個可獄不可囚的家庭；伏黑甚爾興致盎然地問櫻井爸爸要不要幫忙——他對威脅恐嚇埋屍十分在行，然後被大怒的神子指著鼻子臭罵一通；櫻井媽媽笑眯眯地感嘆著家裡越來越熱鬧了，給惠和津美紀塞了小餅干，讓他們坐在沙發上看假面超人。
伏黑惠，今年3歲，津美紀，4歲，兩個小朋友一同陷入了沉默。
……就這麼毫無疑問地接受了嗎？
真是一群怪人。
作為添麻煩的人，本來忐忑不安的心，面對著這詭異的家庭氛圍，都完全陷入麻木了呢。
……
或許是因為曾經跟著甚爾顛沛流離過一段日子，惠對融入新的生活適應得很好，而津美紀又實在是個溫柔的孩子。
他們很快就成為了櫻井家親密的家人。
至於伏黑甚爾，啊，這是櫻井家的吉祥物，不會說人話干人事那種。
每天早上，惠都會一邊給櫻井星的花園澆水，一邊乖乖對手牽手走出房間的櫻井星和乙骨憂太說早上好，並且把自己的那份草莓牛奶也貢獻給星姐姐。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他這麼做了以後，乙骨哥哥好像都更討厭他了。
自從伏黑惠表現出能夠看到咒靈的能力後，乙骨憂太就陷入了漫長的消沉中，就連星的親親抱抱都起不了太大作用。
好在惠是個聰明的孩子。
自從某次他沒來得及把草莓牛奶讓給星姐姐，櫻井星喝上了憂太的那份後，看著乙骨憂太溫柔滿足的笑臉，惠就明白了在這個家中的最後一條生存之道。
永遠不要和乙骨憂太搶櫻井星。
在他開始踐行這條守則後，乙骨哥哥對他的態度好了許多，真的像個哥哥一樣開始照顧惠和津美紀。
這個家中，唯一值得尊敬的人就是乙骨哥哥了。
至於星姐姐，在看著她走路平地摔、拎不動書包、還要抱著乙骨哥哥的大腿哭著求憂太縮短鍛煉時間後，就成了需要惠照顧的存在。
但大部分時候，惠都覺得是櫻井星在守護自己和津美紀。
星姐姐有一種讓周圍的人都感到幸福的天賦。
在她的身邊，好像一切孤單、無助和艱難都會消失不見。
惠和津美紀躲在教會的屏風後，偷看穿著神子服飾為信徒施禮的櫻井星。
因為校園霸凌輕生的孩子、陷入親人死亡陰影的中年人、被子女拋棄一無所有的老人。
病人，瘋人，殘疾人，流浪之人，甚至還有死人。
好像一切社會的陰影都彙集在她這裡，又被神子溫柔地點亮。
乙骨憂太穿著白色的和服，在一旁牽著她，看著她，試圖幫助她。
惠一直知道，櫻井星是難得的大好人，所以才毫無保留地給了爸爸，惠和津美紀一個家。
除了人，她對動物和植物也很有愛，經常和惠一起照顧受傷的小動物，和乙骨哥哥一起種花。玉犬就很喜歡星姐姐。
或許，她比他想得要好得多。
除了惠以外，她還在努力守護無數個「惠」。
奔赴在黑暗邊緣的櫻井爸爸，永遠無法憑自己實現大義的櫻井媽媽，無辜的怪物乙骨憂太，自我放逐的野犬伏黑甚爾，無人牽掛的惠和津美紀……或許都是被她守護的、悲傷的人。
……
平靜的生活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冬天，憂太和星五歲了。
「星，已經到去學校的時間了噢。」乙骨憂太拿著兩個人的書包，有些為難地蹲在櫻井星身旁。
「不要……神子大人不要去學校……」
體質勉強升到8的神子大人縮在被爐裡不肯動彈。
「憂太不要管我了……我不要離開被子……」
「但是上學很重要哦。惠和津美紀都在等星哦。」
「不要∼櫻井星大人可是智力16的腦力選手噢……」櫻井星全身都縮在被爐裡，只露出一個圓圓的小腦袋，整個人都要融化了，開始說大話。「區區一個幼兒園……櫻井大人給弘樹發郵件就可以從麻省理工畢業了……」
乙骨憂太立馬緊張了起來：「星不和我一起上學了嗎？要去麻省理工幼兒園和弘樹一起上學嗎？」
「麻省理工才不是幼兒園啦笨蛋憂太……」櫻井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著又湊到眼前眼眶紅紅的憂太，超級無奈的嘆氣。「我知道啦我知道啦，現在就出發……可惡……甚爾！甚爾——！櫻井星大人和惠要出門了——！」
「嘖。」靠在沙發上看開獎的伏黑甚爾暴躁地把彩票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臭著一張臉站了起來，「知道了，大小姐——」
……
「衝啊甚爾——」
布滿積雪的大街上，一輛可疑的雪橇正在高速移動著。
坐在雪橇裡的，是平均年齡4到5歲的憂太，惠，津美紀，以及偉大的發明家櫻井星大人。
拉著雪橇以時速90公裡狂奔的，是伏黑甚爾。
雪橇犬甚爾君神情麻木，肌肉飽滿的大腿以留下殘影的速度狂奔著，鼓起的手臂和胸膛被繩索束縛，像一條瘋狂的哈士奇拖拽著身後的雪橇，所到之處雪泥四濺。
他到底為什麼要想不開加入這個詭異的家！！
這不是完全變成了一個怪人嗎？！！
對自己毫無自知之明的前術士鯊手兼職業小白臉，現神子專屬雪橇犬，對自己的心發出震聾發聵的質問。
「加油甚爾！你是最棒的！雪橇戰隊衝呀——！」
「星——這樣很危險，抓緊我——」
「爸爸加油——！」
「耶——！甚爾叔叔再快一點！」
沒有人理解雪橇犬的悲傷，頭發被吹成殺馬特的小朋友們全都因為自主駕駛的雪橇嗨到不行，連惠都忍不住叫了一聲爸爸。
「一群小鬼……」伏黑甚爾自己也沒察覺臉上嫌棄又得意的笑容，像個狂戰士一樣興奮地繃緊了肌肉，「抓緊，要加速了——」
「嗚噢噢噢噢噢——！！」
事件的最後，雪橇戰隊被交番警察狂追三千米，最終被前來支援的馬自達逼停，從馬自達下來的散發黑氣的警察，儼然是教主的隨從1號zero先生。
帶著小白臉超速被抓的神子當場滑跪求饒。
「對不起——！zero∼我們已經知錯了噢∼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請放過雪橇先生——」
「……你們上一次把三輪車騎到時速100公裡時也是這麼說的！伏黑甚爾，作為大人就不能穩重一點嗎？！」降谷零警官已經和伏黑甚爾這個混子人成為老對手了，抱著手臂一臉恨鐵不成鋼，「有這麼優秀的反應能力，就不能考個駕照好好開車嗎？4個孩子坐車完全足夠了啊！」
「都是主人的任務罷了。」沒有自尊的男人沒骨頭似的靠在雪橇上，一臉意味深長的笑著說出了不得了的話，「——我可是大小姐馴養的惡犬啊。給大小姐拉雪橇而已，你這種人是不會理解我們的樂♂趣的。」
「白痴甚爾住口——！」櫻井星撕心裂肺。
沒看到警察先生掏出手銬了嗎！！你這個沒自覺的家伙——不要給神子大人惹麻煩啊白痴——！！
作者有話要說： 搞點日常
童年時光就是要開心啊
第14章 14.陰雲乍起（捉蟲）
春天的某個早晨，櫻井星睜開眼睛的時候，屋子裡還很昏暗。
她和陰影中一雙冰冷的眼睛對上了視線。
在窗簾、桌角那看不分明的黑暗交界處，伏黑甚爾坐在地上，一手握著刀，一手搭在腿上，像一頭伺機而動的獵豹，靜靜蟄伏著。
櫻井星從溫暖的被褥中起身，從黎明的微弱光線中來到他身旁的陰影中，安靜地打量他身上的血跡。
雖說伏黑甚爾清理老鼠的動作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但經過兩年多的驅魔，櫻井星的感知已經到了有些可怕的地步。
伏黑甚爾的hp是滿的。
武器和衣服上的不是他的血。
被溫情滋養的野獸，此時又暴露了殘忍暴戾的爪牙，似乎並未被溫暖的火光軟化。
「沒有受傷就好……不過甚爾，」
此時還沒有滿6歲的神子，臉上的神情相當凝重。
「你，沒有做到需要神子大人報警的程度吧。」
伏黑甚爾：……
櫻井星一秒崩潰：「快說你沒有啊！我不想在自己家後花園底下發現屍體！！要是、要是Zero發現的話！這次就不是沒收作案工具這麼簡單了啊！」
——救命啊！她該用什麼來拯救這個即將被通通拷走的家庭！！
雪橇先生和三輪車先生！難道說這次……甚爾也要去陪你們了嗎……？！
「嘖。別哭了。」
他就知道會這樣。
當了一段時間良民（違規超速、賭馬酗酒、每天和降谷警官鬥智鬥勇）的術士鯊手頭疼認輸。
「沒弄死，扔隔壁了。」
櫻井家已經把另一家鄰居的房子買了下來，打算把兩棟房子打通使用。目前隔壁剛剛裝修了一部分房間，還沒有開始住。
「真、真的嗎？沒有埋在惠種的繡球下面吧？」
「……沒有。」伏黑甚爾覺得自己牙有點癢了，「你到底以為我是個什麼人啊？」
他有人渣到在兒子種的花下面埋屍嗎？啊？
「哈哈，那當然是個好父親啊。」
櫻井星露出了虛偽的微笑，光速轉移話題，「等下吃早餐前，記得要洗干淨哦。不然大家會擔心你的。」
「啊。」伏黑甚爾聲音有點沙啞，淡淡地應了一聲。
他望了一眼微微破曉的天色，神情有些冷寂，「……大小姐，從今天開始，不要去學校了。」
「說的也是。」神子點了點自己的下巴，似乎思考了一下，「今天開始甚爾就和我一起去隔壁住吧。剛好那邊還沒有開始使用，挺方便呢。」
伏黑甚爾短促地笑了一聲，也沒有問她嘴裡的「方便」是什麼意思。
大部分時候，他和大小姐都很有默契。
……
「我之後就不去上學了。」
餐桌上，櫻井星喝完草莓牛奶，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教會遇到了一些小麻煩呢。甚爾會幫我一起處理，這幾天我們就住到隔壁去。」
「……不去上學了嗎？」乙骨憂太臉上的表情一下子變了，似乎從她這樣突然的決定中意識到了什麼，「星……我可以幫到你嗎？」
「……可能要等憂太再長大一點呢。」
櫻井星有點抱歉地笑了笑，但也不想找借口欺騙乙骨，「現在的話，可以幫我保護好自己嗎，憂太？」
「……星，要平安回來哦？」
「嗯，約好了。」
櫻井爸爸放下報紙，難得露出有些嚴肅的表情，「星醬就住在這裡，惠醬、津美紀醬，媽媽和我去住隔壁。」
「爸爸，但是……」
「血濺到家裡也沒關系。」這還是爸爸第一次反駁女兒的決定。他重新看起了報紙，不容置疑地說出了可怕的話，「這棟房子可以保護好星醬的，不要害怕。」
「呵呵，寶貝這次就聽爸爸的吧。」櫻井媽媽露出了少女般的笑容，「無論在哪裡、在什麼時候，就算是爸爸媽媽看不到的世界，爸爸媽媽也會保護星醬的哦。」
「別擔心，星姐姐。」就連小惠也說道，「我會保護好大家的。」
津美紀笑著抱住了她，「我也會好好保護自己哦~星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真是的……」神子大人扁著嘴，「不要惹我哭鼻子啦……」
「阿拉~雖然寶貝平時的樣子也超級可愛，但偶爾也想看看星醬哭著撒嬌的樣子呢，呵呵~」
「媽媽好過分——」
……
等待伏黑甚爾挪人的時候，玩家揉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順手點開自己的屬性界面看了看。
年齡：5+（馬上6歲的幼年體。）
力量：8（勉強達到了正常的水平……但還是比常人差一點點。）
體質：9（請小心謹慎的生活，即使是心情不好也可能讓您生病。）
敏捷：8（偶爾會打碎東西的水平。至少您不用擔心左腳踩右腳摔跤了。）
智力：16（恭喜您！您已經成為當代黑客之王。請小心使用您的智慧。）
感知：23（+1）（您可以看到非人之物。在某種力量的加持下，或許能觀察到敵人的弱點……）
魅力：20（+1）（您是神的寵兒。）
總屬性點：84（+2）
聲望： 378【混亂·善良】（您在居住地區的人群中有了一定名氣，是警視廳的吉祥物，飯店老板會給你打折。缺乏一點自知之明。）
玩家盯著陣營分類的【混亂】兩個字，不可置信：她明明是遵紀守法的良民，應該是守序陣營才對！系統簡直是胡說八道！
某位玩家顯然已經忘記了雪橇戰隊和時速100公裡的三輪車。
不過總的來說，屬性的增長還是可以的。屬性值越高增長就越困難，這兩年來櫻井星一直在不間斷地拔除咒靈，也只勉強把感知增長到了23點。加上【陰影之眼】稱號的增幅，她的感知就達到了24，只差一點就可以滿值。
但理論上來說，她是可以把自身的感知刷到25的。
如果在這個基礎上，加上【陰影之眼】的1點附加屬性的話……突破人類極限的感知，到底產生什麼結果呢……？
另一邊，伏黑甚爾已經把頭破血流的殺手捆得結結實實。他甚至有余力不讓血跡弄髒地毯，一看就是十足十的老手了。
櫻井星：……為什麼遵紀守法的神子大人在為這種技能而欣慰啊！
「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會盯上我呢？萬世極樂教也沒有威脅到誰……」
她蹲在鼻青臉腫的殺手身前，納悶地試圖用16的智力分析出什麼。
「……一定要說的話，就只有盤星教了吧。」伏黑甚爾懶散地靠在沙發上，兩只肌肉發達的手臂搭在沙發背上，整個人都散發著力量感。「這家伙是咒術界派來的——那邊應該還沒有注意到你的事才對。大概是盤星教的殘黨，他們也和咒術界有些牽連……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咒術界。
甚爾跟她說過。咒力的事，天元和星漿體的事，御三家的事，詛咒師的事……都是孩子們的睡前故事。
普通人的負面情緒會滋生咒靈，而咒術師則會生成咒力，因此擁有看到和拔除咒靈的能力。
理論上來說，世界上所有事物都應該擁有咒力，只是強和弱的區別。
而櫻井星和伏黑甚爾，是目前已知的唯二例外——零咒力者。
伏黑甚爾是天與咒縛，零咒力使他得到了強大無匹的肉.體力量。
而櫻井星自己……她猜，可能是玩家的身份造成的結果。
從一開始刷屬性值時，系統就沒有給出咒力這一欄。這或許是世界跨維導致的結果，又或許是因為她的天賦技能【消除一切負面情緒】。
剛發現這一點的時候，玩家大人還找客服大哭大鬧了一番——憑什麼高貴的玩家居然連大家都有的屬性欄都沒有！憑什麼！！
聯盟緊急排查後，也只能很抱歉地通知玩家：確實沒法給她加咒力，為彌補玩家的損失，聯盟給她送了一個【超脫因果之人】的稱號。
……就，聽起來很牛逼的樣子。
[稱號：【超脫因果之人】]
[說明：零咒力的您不受咒術界因果的束縛，在您誕生後，世界的命運就陷入了未知。希望或者毀滅，或許就在您的一念之間。
效果：魅力+1，技能突破概率up]
嘖嘖嘖，這個說明看起來就很預言之子，不愧是玩家專屬，佩戴佩戴。
什麼，甚爾也是零咒力，所以也是【超脫因果之人】？
……那豈不是更妙！
這家伙可是櫻井家的吉祥物耶！這樣一來，萬世極樂教豈不是集齊了世界上唯二的預言之子？世界上還有誰能阻止萬世極樂教！哈哈哈哈哈——
言歸正傳，目前擺在預言之子二人組面前的，是奄奄一息的鯊手。
在伏黑甚爾指出咒術界和盤星教的瓜葛後，小天才玩家智力16的大腦閃過了一絲靈光。
說起來，這次伏黑甚爾接到的任務，是截殺天元同化需要使用的星漿體。
盤星教已經延續千年，天元每隔幾百年就要使用星漿體，過去同化星漿體不阻止，現在來阻止有什麼意義？……除非，他們的目的根本不是星漿體，背後的人只是在玩聲東擊西的招數。
另外，對咒術界來說，這麼重要的星漿體指定讓兩個學生保護也很可疑……
「甚爾，押送星漿體的那兩個學生，」神子大人若有所思地抬起頭，「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特別之處？……那兩個小鬼哪裡都很特別吧。」伏黑甚爾像是想到了什麼令人不快的事，眼底含著一絲淡淡的嘲諷，「他們算是現在最強的咒術師，畢竟是特級。一個咒靈操使，一個六眼……」
說到這裡，他又露出了一絲笑意：「說起來，那個六眼小鬼也被叫做『神子』呢……大小姐有何感想？」
神子？神子又怎麼樣，誰還不是個神子！
不過是仗著六眼特質白嫖的神子罷了，怎麼能和她萬世極樂教這樣白手起家努力刷聲望的神子比！
不就是感知25，自帶黃金律，還、還能看穿一切技能、加快咒術類技能升級速度嗎！
她櫻井星，現在感知24，有系統任務版黃金律，【陰影之眼】有概率識破真名，還是技能突破概率up的【超脫因果之人】！！
這都是她自己打下的江山！
……
……可惡！玩家大人好嫉妒啊！！
櫻井星酸溜溜地在心裡腹誹六眼肯定很醜，長六只眼睛能好看到哪裡去！能比得過魅力20+1的玩家大人嗎！
這波是可愛的櫻井星大人贏了！
不過……
「咒靈操使？那種螞蟻級別的小怪有什麼好操控的……就這也能當最強？」
櫻井星迷惑。
……可能他體術很強吧，說不定是個比甚爾胸還大的金剛大猩猩。
「……你對咒靈都有什麼誤解啊。」伏黑甚爾一臉無語，「咒靈只是因為你的能力才看起來很弱，對其他人來說，那些東西就是噩夢。那個咒靈操使，如果殺掉的話，一群咒靈暴動可不是好玩的事。」
「……原來如此。」櫻井星肅然起敬。
不愧是她！她好強！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
「……最強咒術師的話。」神子問，「甚爾，除了你以外，還有人有這種能力嗎？在那兩個人的保護下殺掉星漿體的能力，或者，殺掉他們的能力。」
伏黑甚爾靜靜地和她對視，似乎是從她的眼中讀到了什麼，突然咧開一個恐怖的笑容：「……那個時候，只有我。」
搞什麼，被擺了一道啊。
盤星教沒有理由在幾千年後來阻止天元同化，截殺星漿體完全是多此一舉。
然而在咒術高層派了六眼和咒靈操使兩個學生來進行任務後，偏偏他們就發布了這個簡直是為伏黑甚爾量身打造的委托。
……就好像是衝著伏黑甚爾和兩個學生來的一樣。
先不提六眼和咒靈操使，如果這起事件背後有幕後之人的話……他，知道甚爾是【超脫因果之人】嗎……？
如果他知道的話……如果沒有媽媽無意中插手的話……
櫻井星為自己的設想感到有些不安。
「甚爾，如果當時沒有盤星教被捕的事，你會做到什麼程度？」
「殺掉六眼，然後重創咒靈操使，殺死星漿體後帶走屍體交差。」伏黑甚爾沒怎麼思考就回答了，「順序可能會有變化，但結果基本就是這樣。嘛，不過聽說六眼後面復活了還變強了……或許我會被殺也說不定。」
「為什麼要把屍體帶回去？一般來說買凶不會讓殺手把屍體帶到自己家裡吧？」櫻井星有點遲疑，這是生怕自己家不被懷疑是案發現場嗎？
「委托是這麼要求的，誰知道變態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咒術界最不缺的就是瘋子。」
線索還是太少了。
櫻井星呼出一口氣，不過之前有一件事可以確定。
在整個盤星教被警方查獲後，隔了這麼久還有人找咒術師來刺殺她……
或許，咒術師，或者說咒術界高層中，本來就有人與盤星教有所牽連。
幕後黑手藏在其中，操縱著一切。只可惜他的計劃被萬世極樂教無意中破壞，這才不惜費一番功夫也要讓攪局者嘗到代價。
最簡單的，就是讓萬世極樂教的「神子」消失。
而之所以隔了這麼久才來找她的麻煩，或許是因為之前一直被警方追著跑，忙著收拾自己露出的馬腳吧。
hiro和zero真厲害。
不過對方都找到萬世極樂教來了，居然沒發現「神子」的天賦，實在是過於傲慢了。
……不把普通人放在眼裡。
星漿體也好、盤星教的愚昧教眾也好、現在的自己也好……都好像是可以被任意擺布的東西。這樣不將人的性命放在眼裡，隨意玩弄他人，實在讓她非常……憤怒。
這種人，到底把生命當成什麼了？
「傲慢……」
櫻井星輕聲呢喃。
「既然他這樣瞧不起非咒術師……那我就要用非咒術師的身份把他踩在腳下。……你不想看到那一天嗎，甚爾？」
伏黑甚爾定定地盯著她，墨綠的眼睛在昏暗的房間中，好像染上了一抹瘋狂的色彩。
……
血淋淋的人體被粗暴地扔進障子門內，原本端坐的人們發出驚恐的尖叫。
「誰！是誰！你要干什麼？！」
「沒有咒力……！普通人？不對，你這家伙是……禪院甚爾？！」
「這家伙來這裡干什麼！人都哪裡去了？？一群廢物——」
「好久沒聽到這個姓了——還是一樣讓人想吐啊。」
伏黑甚爾一刀捅進叫他「禪院」的人大腿裡，在對方的慘叫聲中殘忍地笑著，暗紅的血液沾在臉上，像極了興奮到極點的惡鬼。
「你們的狗跑來咬我的主人，我這樣的瘋狗，當然要咬回來啊——」
「住手啊啊——住手——」
「你要什麼！是、是萬世極樂教嗎？他們雇你來的嗎？！我出雙倍、不、十倍！快住手——」
「十倍？好啊。」伏黑甚爾摩挲著下巴，沾著血的手把臉染上一片血紅，眼睛危險的眯了起來，像是在愉快的考慮怎麼宰肥羊，又像是在評估從哪裡一擊斃命，「十億，現在就打過來——」
「十億？！」癱在地上的人差點破口大罵，下一秒插在大腿裡的刀就毫不留情地狠狠轉了一圈。
「啊啊啊——停、停下……我給、現在就給……」
「早這樣不就好了嗎？」伏黑甚爾一腳踩在他的胸口，笑著碾了碾，「大小姐的命可是很貴的啊。」
一陣兵荒馬亂，手機響起了到賬的提示音。
「已經、已經打過去了……現在，給我去把萬世極樂教全部殺——」
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命令，就這樣終結在口中。
視線裡最後殘留的影像，是魔鬼戲謔的玩笑。
「呵呵哈哈哈哈——」魔鬼笑著把刀捅進他的胸口，沾滿血的臉上，一雙眼睛閃爍著無盡的炙熱和歡暢。
「不好意思啊，我已經和大小姐約好了——仙、人、跳……你們的錢，就由我和大小姐笑納了。」
「住手……禪、伏黑甚爾！你是為了萬世極樂教的神子嗎？她這樣不停地拔除咒靈，早晚會燃盡自己的——殺了這裡的人，你只會給自己招惹殺身之禍啊！」
某個知曉內情的人終於迫於恐懼叫喊出聲，卻被一刀穿過腹部。
「啊……在那天到來之前，就讓主人的惡犬咬碎所有阻止她的人吧。」
大小姐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哪怕要把她自己燃燒殆盡也好——所有肮髒的卑劣的令人作嘔的，就由自己這頭看門犬消化殆盡。
「這才是，『萬世極樂』啊。」
在無邊的血色月夜，伏黑甚爾握著刀坐在無數壘起的身體上，瘋狂大笑。
作者有話要說： 遵紀守法櫻井星
安分守己甚爾君
這個家沒救了，等吃豬扒飯吧（不是）
今天終於給憋出來了，馬上要開新地圖了我好興奮！你們肯定猜不到後面是什麼奇怪的展開！
第15章 15.愚人的教主（特質小修）
「不要告訴我，你把他們全鯊了。」
櫻井星看著這「屍山血海」，只覺得腦子裡有一根繃緊的弦，即將斷裂。
天知道她昨晚發現自己技能突破後有多驚喜，現在就有多崩潰。
時間回到前一晚。
在黑客之王從鯊手的手機裡找到一個地址後，伏黑甚爾沉默半天，突然來了句「我出去一趟」，把昏迷不醒的鯊手像屍體一樣扛走了。
他走後沒多久，玩家小姐就收到了一串叮叮咚咚的系統提示。
[尊敬的玩家，恭喜您獲得信徒【伏黑甚爾】]
[人物【伏黑甚爾】情報已更新]
[姓名：伏黑甚爾
新情報：
咒力：0（固定不變）
特質：
★★★★★【天與咒縛】
（描述：天與咒縛，以零咒力交換超規格肉.體。其存在超脫了咒術世界的因果……
效果：體質25，咒力0，無視咒術結界，物理技能熟練度、敏捷、力量屬性增速up，綁定稱號【超脫因果之人】，隱藏人物關注度up）
評價：被完全馴養的獵犬，不再需要用鈔能力約束，甚至會給主人賺錢。溫馨提示：如果被主人丟棄，會發生很可怕的事……您該不會想嘗試吧？系統忠誠地建議您：不要這麼做。]
[【超脫因果之人】效果已觸發。
恭喜您，您的特質【愚人的信仰·B】已突破成長。
……檢測到勢力【萬世極樂教】……
滴，特質【愚人的信仰·B】已突破變異為【愚人的教主·A】，特質情報已更新，請在技能界面查看]
［特質★★★★★【愚人的教主·A】
（［可成長/可變異］
描述：「此乃萬世極樂。」
效果：
1. 當有人信仰您時，您的技能和屬性值會得到增強，信仰的人越多、信仰越虔誠，增強幅度越大。
2. 您可以對中級、高級信徒下達命令，命令成功率取決於信仰忠誠度。
3. 您可以對擊敗的敵人種植【信徒種子】，被種下種子的人將成長為【愚人的俘虜】，您可以對其下達命令，命令成功率取決於您的【魅力】及對方的【理智】。當您的【魅力】高於對方的【理智】，則命令成功率100%。命令成功執行後，【愚人的俘虜】有概率陷入【混亂】、【恐懼】、【魅惑】狀態。
務必小心，過於強烈的信仰也許會變成過度的愛與渴求。
當信仰破碎之時，背叛的信徒會向您舉刀。）］
[人物【伏黑甚爾】派遣功能已解鎖（特質【愚人的教主·A】專屬功能）
您可以對中級、高級信徒下達派遣命令，可派遣事項取決於人物技能及忠誠度。
目前高級信徒【伏黑甚爾】可派遣事項：暗殺、毒殺、威脅、恐嚇、埋屍
……檢測到玩家歷史行為，新增額外派遣命令（櫻井家專屬）：出行、玩耍、料理、睡前故事]
……真刑啊。
槽點太多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先不說自己那個突破變異後充滿邪jiao潛力，簡直DIO再世的【愚人的教主】特質……伏黑甚爾是不是該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看看那充滿豬扒飯氣息的派遣功能！被教主大人買下來之前你到底在過什麼日子啊？除了當人肉司機教主大人要你還有什麼用！
而且為什麼評價會是獵犬？連系統都不把你當人了！！這就是不干人事不說人話的下場？？還有不要管6歲的櫻井星大人叫主人啊，她要報警了，人渣！！
櫻井星混亂的大腦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系統提示又瘋了一樣響了起來。
[您的信徒【伏黑甚爾】擊敗了護衛A]
[您的信徒【伏黑甚爾】擊敗了護衛B]
……
[您的信徒【伏黑甚爾】擊敗了咒術師A]
[您的信徒【伏黑甚爾】擊敗了■■的手下]
？
？！！
伏黑甚爾！你特麼在干什麼——！！
垂死病中驚坐起，神子大人打了飛的火速追到信徒伏黑甚爾的定位時，入目的就是凶手在「屍體」上擦刀的案發現場。
呼、吸、驟、停！
她坐了幾個小時的車，系統提示伏黑甚爾「擊敗」敵人的消息就沒斷過——所以說伏黑甚爾這個妖怪是怎麼在半小時內衝過來的！
這驚天大案不得把牢底坐穿？！
神子大人在這邊摸著胸口深呼吸，就怕自己一口氣喘不過來交代在這。罪魁禍首卻聳了聳肩，一副「早就知道你要鬧」的樣子，一臉賴皮地笑了起來。
「都沒死，都給你留著呢。」
「不要一副很得意的口吻啊！你還想我誇你嗎？把人砍到半身不遂難道是遵紀守法好市民該干的事嗎？！」櫻井星大怒，撥打報警電話大義滅親的手好歹還是停下了。
既然沒死，那就還能撈！
神子捏了捏自己的人中，勉強從窒息狀態緩了緩，盯著躺倒一地的「屍體」的眼神逐漸犀利了起來。
對不起了，我的敵人。櫻井星大人這麼做都是為了挽救家庭啊！
[您已為護衛A種下【信徒種子】，獲得【愚人的俘虜】]
[您已為咒術師B種下【信徒種子】，獲得【愚人的俘虜】]
……
[您已為■■的手下種下【信徒種子】……檢測到■■的標記……滴……標記已覆蓋。獲得【愚人的俘虜】]
一口氣種下幾十個信徒種子的神子大人喘了口氣，只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某種重要的東西……不過現在，玩家看著系統提示裡的■■，陷入了沉默。
……這個■■肯定就是幕後黑手吧！有必要打這麼厚的碼嗎！
而且■■的標記居然和信徒種子有點衝突的感覺……你也是惡人的救世主DIO嗎？
失去了良心的玩家盯著■■的手下，危險的眯起了眼睛。
「甚爾，把這家伙弄醒。」
……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主人、求求你，我真的……」
鼻青臉腫的■■手下清醒了，卻自己也說不出■■究竟是誰。
被嚇破膽的男人語無倫次地訴說著所知的一切：「那位大人、不，那個家伙……不知道真實的姓名、不知道真實的性別……但只要看到，就從心底知道是那個人……」
「一直隱藏在陰影中的眼睛……他的眼線和勢力遍布咒術界，御三家也都存在他的內應……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只能順從、無法逃離他的視線……」
「盤星教就是那個家伙暗中操控著！這次針對、針對您的行動……也是上面的一句隨口吩咐。您的特別之處，還沒有反饋，真的！絕對、絕對不會暴露您的存在的……！」
「唔……結果還是沒有太多有用的信息啊。」櫻井星坐在唯一沒有沾到血的蒲團上，沒有在意不斷求饒哭泣的俘虜。她搭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敲動，若有所思。
伏黑甚爾拿著刀坐在一旁，冰涼的視線始終關注著周圍的一切，像一頭蟄伏的獵犬，安靜地縮在主人腳邊。
半晌，神子終於垂下視線，看向了滿臉干涸血跡的愚人俘虜。
「有一件事還需要你去做。」
神子的嗓音很輕柔，清脆的孩童之音，卻帶著聖人般的憐愛。聽到這聲音的那一刻，無限的恐懼與眷戀就湧上心頭，想要為她的垂憐、她的注視、她的聲音獻出一切。
「告訴那個吩咐你的人……萬世極樂教的神子已經受到詛咒，將會陷入漫長的沉睡。萬世極樂教已經受到了代價，沒有必要再去關注一群『普通人』……做得到嗎？」
愚人的俘虜抬起頭，痴痴地注視著他的教主。在神子溫柔又充滿神性的微笑中，他渾身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他狂熱、快樂又充滿恐懼地垂下頭，像是引頸就戮的羔羊，獻上無限的忠誠與信仰。
「為您達成所願……我主。」
【理智】低於玩家的【魅力】，她的命令成功了，愚人的俘虜也陷入了【恐懼】和【魅惑】狀態。
櫻井星看著地上頭破血流、渾身發抖還一副嗨到不行的信徒，被這詭異的狀態搞得有點頭皮發麻，趕緊讓人去給地上的「屍體」們處理傷口了。
在沒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她再次打開了系統提示。
成就一欄，除了原本的【找到了】，還多了一行同樣散發著黑色不祥氣息的文字——【這裡有鬼】。
［成就：這裡有鬼
發現星漿體事件的部分真相。
獎勵：智力屬性點x 1，【癢癢怪伴生體】x 1］
［道具【癢癢怪伴生體】：
描述：一個人，可以擁有不同的身體嗎？不同的身體同一個意識，還是同一個人嗎？這個人，又是人是鬼？
效果：
1. 您可以轉移您的意識到癢癢怪伴生體中，伴生體屬性值與玩家身體同步。
2. 癢癢怪伴生體獲取的經驗值將共享給玩家身體。
3. 使用伴生體期間，玩家身體陷入沉睡。
4. 玩家身體死亡，則癢癢怪伴生體損毀；伴生體被破壞，玩家身體不受影響。
5. 癢癢怪伴生體本質是果凍狀凝膠物質，破壞後恢復原形。
警告！同一時間不能出現兩個你。此伴生體只能在玩家意識未覺醒的時間線使用，即：使用伴生體穿越至游戲啟動前的時間線，穿越時間比根據時代改變，最大20:1］
癢癢怪伴生體……大概是用分.身開新地圖的意思……
玩家看著經驗共享的效果，還有【時間比最大20:1】的描述，只覺得肝帝之魂在發出吶喊。
為了變強，馬上變身果凍癢癢怪——我不做人啦，JOJO！
作者有話要說： 目前櫻井星對他人印像：
六眼：龍傲天，長六只眼睛的醜八怪，魅力值肯定是負數
咒靈操使：玩螞蟻小怪的怪人，胸比甚爾大的金剛肌肉男
羂索：you know who + DIO再世。
想不到吧，是我星·布蘭度噠！
一到兩章內開新地圖，我太俗了，只會搞穿越，對不起，不要嫌棄我qaq
第16章 16.平安時代（1）（捉蟲）
讓■■的手下糊弄敵人只是權宜之計。
畢竟萬世極樂教是櫻井家的心血，神子不可能放著不管，也不可能一直隱姓埋名不再活躍。
發現敵人的存在後，櫻井星就陷入了每個玩家都會遇到的焦慮中——自己還在新手村，99級的boss就要打到家門口了，怎麼辦？
……必須盡快升級了，要把屬性值和技能都拉起來。至少，大本營不能只有伏黑甚爾一個戰鬥力。
好在【癢癢怪伴生體】解了燃眉之急，也給了她一個【沉睡詛咒】的借口來忽悠敵軍。
根據系統的說法，她可以使用癢癢怪伴生體穿越到過去的時間點練級，升級後獲取的屬性點和經驗值都會同步。兩邊時間流速不同，就能給她帶來更多的升級時間。
但是有一個點很關鍵——在她穿越期間，這邊的身體會處於沉睡狀態。
因此至少這一次的穿越不能夠持續太久：一旦■■察覺到真相殺過來，玩家還在掛機就game over了……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成為十裡坡劍神，榮耀歸位。
晚餐時，櫻井星在餐桌上向大家鄭重地道別。
而家人們也一如既往地支持她的決定。就算是情緒最糟糕的乙骨憂太，也只是在夜裡紅著眼眶，鑽進了她的房間。
「我會一直在星的身邊。無論去到哪裡，都不要害怕。」
黑暗的房間裡，只有從窗外投進的月光隱約照亮了乙骨的發梢。溫暖的被子裡櫻井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乙骨憂太握住她的手。
「唔……那我醒來的時候，要第一個看到憂太~」
「嗯，約好了。」他的聲音很溫柔。「會一直在一起的。」
……
[確認使用【癢癢怪伴生體】嗎？]
[確認]
[確認成功。正在讀取投放地圖及時間節點……]
[讀取完畢。請選擇您的伴生體投放時代及地圖：____]
可以選擇的投放時代從古日本一直延續到她進入游戲的2005年，越是近代，時間比越小。
既然要刷經驗，當然還是要選時間比最大的20:1。至於地圖的話……果然還是選擇熟悉一點的日本比較好，畢竟這個國家的咒靈，比世界上其他地方都更密集更強大。
[已選擇：日本-平安時代]
[……世界投放中……]
[……伴生體生成中……]
[……技能加載中……]
加載完，系統又彈出了更詳細的提示說明。
[系統提示：【癢癢怪伴生體】使用時間，因脫離監護人，玩家將以成年形態進行游戲，其余屬性值與身體同步。]
[意識轉移即將開始]
[3……2……1……]
[轉移完畢，祝您游戲愉快。]
櫻井星眼前逐漸陷入黑暗，無盡的暖流將她淹沒。
……
[【癢癢怪伴生體】已啟用，角色【櫻井星】已沉睡。]
[日本-平安時代 時間比20:1]
[人物：櫻井星（癢癢怪伴生體）
年齡：18
力量：8（作為成年人……您確實有些柔弱。）
體質：9（以平安時代的醫術……珍惜您的每一天吧。）
敏捷：8（您不太擅長靈巧之事。）
智力：17（很少有人能擁有這種程度的智慧……可惜，平安時代您不能爭取諾貝爾獎呢。）
感知：23（+1）（您可以看到非人之物。在某種力量的加持下，或許能觀察到敵人的弱點……）
魅力：20（+1）（您的一個微笑、一個眼神就能讓無數人著迷瘋狂。只要您吐露言語，瘋狂的人也會停下傾聽……這樣的魅力真的屬於人類嗎？）
總屬性點：85（+2）
聲望： 0【混亂·善良】（對於這個新的世界，您只是無名小卒。）]
櫻井星睜開雙眼，她身上穿著簡單的白色和服，就像剛開啟游戲時一樣——只是這次，身體已經變成了成年人的樣子。
幼稚活潑的小孩子當久了，玩家小姐甚至有點不習慣自己大人的模樣了。
她有些不適應地抬起頭，只覺得不僅身上寬大的衣袍有些麻煩，就連頭也有些沉重。扭頭看了看，才發現頭發也變得很長。烏黑的長發在地面上蜿蜒著，像一條黑色的河流。
看來【癢癢怪伴生體】生成形像時，是按照她的幼年體直接拉到成年後的樣子，連頭發都可能沒有剪過……
不過這樣未免有些太麻煩了……她可不想走路都踩到自己的頭發。
剛這麼想著，櫻井星只看見自己的頭發在慢慢縮短——就像是身體的一部分肢體，根據她的心願改變著外形。
……有點神奇。
雖然目前活動起來和正常的人類肉.體沒有什麼區別……但是果然本質是果凍狀膠質物啊。就連頭發都能隨自己心意變更長度。
所以，她現在其實是一團果凍。
櫻井星被自己戳到了奇怪的笑點，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她沒有把頭發變得很短，只是縮短到剛剛垂地的長度——畢竟平安京時代的貴族都是一頭濃密長發，美人的第一標准更是要求秀發垂地、發比裙長。美麗無敵的玩家大人是不會允許因為頭發太短被減魅力值的！
披著一頭及地長發的神子慢慢站起身，一邊慢慢走著適應身體，一邊環顧著周圍的環境。
這是一片無人的深林，四周一片昏暗，只有蒼白的月光偶爾從樹葉的間隙鑽進來，勉強點亮了前路。黑暗裡潛伏著咒靈惡意的陰影，又在擦過她袖擺時碎裂成溫柔的光點。
［拔除一級咒靈感知+0.0001］
［拔除一級咒靈感知+0.0001］
……
［拔除特級咒靈感知+0.0005］
看著系統不斷跳出的提示，櫻井星只覺得被深深感動了。
天知道在感知升到23後，她祓除一只二級咒靈得到的感知屬性已經降到了0.00001，也就是要祓除20萬只二級咒靈，才能夠把感知加滿。然而在原來的時間點，二級咒靈也不是隨時都有的，更不要說高級一些的一級和特級了。
不愧是傳說中妖鬼橫行的平安時代，這咒靈的等級普遍高了不少。櫻井星在森林中走了一天一夜，竟然遇到了兩只特級咒靈。如果能到咒靈更密集的地方，她刷經驗的速度還能更上一層樓，或許只要呆滿兩三年……也就是現實的一兩個月，就能把感知刷滿。
順便一提，使用了【癢癢怪伴生體】後，玩家小姐本質上已經變成了某種果凍生物，理論上來說是不需要睡眠的，只需要定時補充一些糖分就足夠維持行動。
怎麼說呢……這個伴生體簡直是為肝帝而生的道具……
這麼走了一天一夜，她只是在途中吃了幾顆主動從樹上垂落到手中的果子——平安時代似乎萬物都有靈智，在魅力21的影響下，櫻井星像是真的成了受神明眷顧的神子。
繁密的枝葉無聲地移動著為她開路，雙腳走過的草地變得柔嫩清香。鳥兒發出悅耳的鳴叫，野鹿為她銜來漿果，灰塵不會沾染她潔白的裙裾，就連月亮的光芒也溫柔地照耀在她身上。美麗的少女在夜裡一路踏著瑩瑩光點走來，好像行走在星河中的神女。
少女在河邊俯身，想要捧水飲用，卻與浮在河面的人對上了視線。
真美。
躺在水中的人若是還能發聲，或許也會輕聲贊嘆。
然而藤原佐為確實已經死了。被冤離京後走投無路，在無盡的遺憾和茫然中，投水自盡。屍身順著水流漂走，最終來到了少女的面前。
污染了姬君想要飲用的水，真是罪孽。
然而美麗的神子靜靜注視了這具可怕的浮屍一會兒，卻從岸邊涉入水中，任憑寒涼的河水打濕了衣裙和秀發。她來到他身邊，輕輕為他合上雙眼。
說不清的苦楚與不甘、無盡辛酸和委屈，似乎都在那雙溫柔的手中化為烏有。
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有這樣的心，能為一個素不相識之人瞑目？
可佐為竟然還是低估了她。
少女沒有就這麼離開。她抱著他被浸泡得面目全非的屍首，從寒冷的河中艱難地上岸，背著他離開了河邊。少女帶著屍體找到一株野桃，沉默地挖開泥土。
他不知她是誰，她也不知他是誰。只是在這寂寞無人的河邊相遇了，她就成了那個最後送他的人。
出身貴族藤原氏的天才棋士曾何等光華高貴、一身風雅，如今跌落神壇，卻是自溺於無人知曉的寒冷河水中。
卻不想這位素昧平生的姬君，會冒著寒冷把死人從河裡抱出來，為他收屍。
「……一個人躺在水裡未免太孤單了，就讓這株桃樹與你作伴吧。」
在朦朧的月色裡，她為死去的佐為摘掉身上的水藻，擦淨臉上的污水。
宛如紫藤花般純淨的雙眼溫柔地凝視了他一會兒，仿佛這不是一具可怕的屍體，而是一個無處可去的可憐靈魂。
「下輩子，出生在幸福的家庭吧……再見。」
天邊蒙蒙亮時，河中已經恢復了平靜。只有一座新立的無名墳墓，沉默地躺在野桃旁。初春的寒意還未褪去，野桃樹上本只勉強掛著幾朵萎靡的花苞，被美麗不似凡人的少女觸碰後，卻在一夜間旺盛地怒放。
桃花飄落，點點紅瓣落在墳土上。似乎有誰，在無聲垂淚。
作者有話要說： 是平安時代！
我要搞狗血前世！順便升個級
理一下時間節點：
星星開局的年齡顯示3歲其實已經快4歲了,2005年秋末冬初開局，生日在冬天，此時快4歲
2005年末遇到憂太，滿4歲
2006年4-6月 星漿體事件，後遇到甚爾，冬天時滿5歲
2007年初春，遇刺，開始穿越
因為沒找到憂太和裡香相遇的時間，只能大概看出來是春夏，所以設定是2007年5月左右遇到裡香，此時憂太6歲，星星不滿6歲。
平安時代不會很長，回去就遇見裡香啦~
第17章 17.平安時代（2）（捉蟲）
藤原佐為曾是名滿平安京的天才棋待詔。每日，高潔俊美的青年棋士只需穿著潔白整齊的狩衣，在棋盤上指導天皇與貴族，蝙蝠扇輕輕擺動間盡是風華。
這樣的他，除了棋藝之外再無謀生之技，除了棋道之外再無執著之物。背負著作弊污名離開都城後，他的一生便在寒冷的水中自我結束了。
然而佐為的靈魂卻並未就此消散，只是茫然地隨著屍身在無盡的冰冷黑河中漂流……直到，被少女細瘦的雙手擁入懷中。
不知名的姬君為他收斂了屍首，無法安息的鬼魂終於得到一絲寧靜。
如果能夠控制自身的行動，藤原佐為一定會按捺住心中酸澀又溫暖的悸動，就此歸於野桃之側。然而在少女將他抱出水中、艱難背起的那一刻，他的靈魂便無法自抑地跟在了她身旁。
想要靠近她，想要感謝她，想要哭泣訴說……
但是死魂無法觸碰活人。
他只能在恍惚中執著地跟在姬君身後，看著她晝夜不息，一步步行走在遍布鬼怪的荒山野嶺。無數可怕的妖邪在她指尖化作溫暖熒光，橫死的人類又在她經過後怨氣消散、往生成佛。
她是苦修的巫女大人嗎？
可就連最被稱頌慈愛悲憫的陰陽師，也不如她這般堅韌溫柔。
藤原佐為從未見過姬君好好休息過。她的腳步片刻不停，柔弱的身體仿佛在燃燒生命般行走著。
她好像自天地誕生的神子，孤獨地為世人的苦難奔波。她從不享樂，亦不食肉糜。餓了便食用野果，渴時便捧溪飲露，甚至幾乎沒有睡眠……只是偶爾閉上雙眼靠在山石間，聆聽泉水叮咚——似乎這便是極為奢侈的休憩了。
在這無道的人間，竟然有這樣一位聖人，試圖撫平一切苦難的褶皺。
或許就連那具漂浮在河中的無名屍首，也被她溫柔地安放在心中某個角落。
藤原佐為注視著這一切，卻無法為她提供幫助。
曾經只會捻動黑白棋子的雙手學會了為她扇動蝙蝠扇，試圖送走酷暑的燥熱；有時也會拈來一片落葉，想為她遮住眼前的日光。祓除妖魔時，也笨拙地想要擋在她身前，為她抵擋傷害。
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在做無用功，可看著她無聲凝望死者時的神情……藤原佐為就控制不住地、想要為她做些什麼。
若姬君能幸福便好了……哪怕只有一刻。
他所做的一切毫無作用，但或許並不是毫無意義。
在連續跋涉三天三夜後的某個下午，美麗到宛如夢境的少女靠在樹下假寐。佐為試圖用扇子為她遮蓋陽光時，聽到了她溫柔的聲音：
「……是你嗎？」
天才棋士執扇的手顫抖了一下，低頭看她。
巫女並沒有睜開雙眼，藤原佐為卻覺得自己被專注而真摯地凝視了——像是相識多年的好友，輕輕握住了他伸出的手。
「我有感知到哦。是你一直守在我的身邊……謝謝你。」
她潔白的面容上帶著恬靜的微笑。
「我是星。」
星。
他在心中咀嚼這個名字。迫切想要回應她，哽咽著說出自己的名字。
「佐為、我是藤原佐為……」
可是躺在樹下的少女，卻什麼都聽不到。
……
又是一處鬼窩。
疾行千裡的朧車妖怪終於緩緩停下。頭戴烏帽、身著狩衣的陰陽師挑起門簾看去時，他此行的目標已消散無影，在昏暗的夜晚化作無數柔和光點——竟是已被度化了。
他從車中走下，繞開樹影，看到一道纖麗的身影。少女半跪在屍體前，纖瘦的手指從單薄的白衣中伸出，輕輕合上死者的雙眼。黑色的長發像瀑布般垂下，蜿蜒鋪在地面，卻不染一點塵埃。
怨氣變成金色的光點從她身周浮起，如月下螢火。
聽到聲響，她側過頭，一雙清澈無垠的眼眸望來，頃刻令人失聲。
——巫女螢姬。
麻倉葉王想起了那個傳言。
近來自山野中流傳開這樣的消息：有一位身著白衣、發如黑瀑的美麗巫女，一直奔走在妖邪之地，拯救蒼生。沒有人知道這位善人的姓名，仿佛她是天地中誕生的神女。人們見其走過之處，會升起金色光點，宛如踏著螢火而來，故稱螢姬。
想不到，竟是這樣集天地之色的姬君。
他曾經也好奇那傳言中的金光為何物，甚至以為是世人誇大之說。如今親眼所見，濃厚的怨氣竟是在她的觸碰下輕易消散，化為往生佛光。
可這樣的人，竟被一只死魂纏上了。
「姬君，您的身側有鬼祟之物……可需要我為您分憂？」
一身高潔風華的陰陽師輕笑著，執扇的手抬起，似乎就要釋放陰陽術。
而與他對視的少女卻露出了驚慌的神情，竟撲上前來，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不要——」
麻倉葉王睜大了眼。
隨著細膩的皮膚接觸到他的手指，麻倉葉王被無數聲音淹沒了。
「謝謝你。」
「……終於解脫了。」
「謝謝。」
「他也在那裡……」
「已經不疼了，謝謝你……」
……
「請一定要幸福啊……」
「……再見了。」
從交握在一起的雙手傳來的，是極為復雜磅礡的情感，酸澀的、欣喜的、釋然的、悲傷的、溫暖的、想要流淚的……無數被她度化的人的思念和感動，都在皮膚相觸的一瞬間，湧入他空洞虛無的心。
在少女美麗的身影背後，葉王恍惚中看到了無數金色的人影，那是已然成佛的靈魂，在默默傾訴謝意。
……
藤原佐為認得麻倉葉王——這位平安京中飽受敬畏的大陰陽師。
在被麻倉葉王用平淡的目光注視時，佐為想，這偷來的時光終於也要終結了。
在被陰陽師抬手對准時，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死前令他無比悲憤的污名，甚至也不是還未領悟的「神之一手」……而是姬君。
……她還未得知他的姓名呢。
在最後的時刻，佐為回過頭，想要再看她一眼。
少女卻驚慌地撲了上去，白色的袖擺在空中揚起，像是一只振翅的飛鳥：「不要——」
「他沒有傷害任何人，請不要祓除他！」
棋士的動作一頓，甚至忘了陰陽師的存在，只是怔怔地看著她。
姬君……竟然想要保護他嗎？
被她抓住手後便僵住的陰陽師似乎終於回過神來。
有一瞬間麻倉葉王甚至有些失控，難以忍耐地握緊了少女的手。哪怕這個失控的動作只有短短一瞬，也暴露出他頗不平靜的內心。
好在面前的少女和鬼魂都陷入了思緒，並未察覺他的失態。
麻倉葉王不著痕跡地放松了身體，用另一只手輕柔地蓋在少女手上，安慰似的微笑著：「姬君不必憂心。在下是京都的陰陽師麻倉葉王，此行只是為了降服妖魔，無意波及無辜……更何況，藤原君的品性，在下也有所了解。」
「藤原……」
少女終於在他的話語中放下了心，此時有些茫然地重復著他口中的姓氏，連自己的雙手還被男人握在手中都未察覺。
能看到咒靈，卻看不到靈體嗎……
麻倉葉王垂下眼靜靜地凝視她。無論怎麼看，她身上都沒有任何咒力。乍一看像是毫無能力的普通人，可「零咒力」本就是最大的異常。
他在心中細細思索著，面上則輕聲嘆道：「那位一直跟在您旁側的靈體，是京都藤原家的棋士。藤原君過去的風采我也曾領略一二，只是不想，再見君卻是這樣的情景……」
「至於對方的姓名，我想還是由藤原君親口告訴您為好。」
紅發雪膚的陰陽師抬手，在她耳邊輕輕拂過，櫻井星便感知到了某種不同。
「……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但至少，姬君可以聽到藤原君的聲音了。」
[麻倉葉王為您施加了術式，【櫻井星】可以聽到靈魂的聲音了。]
玩家震驚了，這就是平安京陰陽師大佬的能力嗎？
耳邊傳來一道略微顫抖的聲音。
「佐為、我是藤原佐為——」棋士的靈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側，緊緊握著手裡的折扇，顧不得亂掉的烏帽，注視她的雙眼幾乎要落下淚來，「星姬……我的名字是——」
「Sai（佐為）——」
巫女睜開純淨的雙眼，柔美的唇舌只是簡單念出他的名字，就叫棋士忍不住哽咽出聲、眼眶發燙。
那時未能得到回應的名字，終於在此刻從她口中吐露。
她還不能看到佐為的模樣，只是聽到了他的聲音，便含著笑道：「終於……知道了你的名字。」
「……對不起，那個時候，佐為一定也對我說出口了吧？我卻沒能回應你的感情……今後我會一直記得的，佐為。」
「非常感謝您，麻倉大人……這份恩情，我銘記在心。」
俊秀清雅的棋士已經無法自抑，只能用折扇勉強遮住面上的淚水。
「麻倉大人……能聽到星姬念出我的名字，實在、非常感謝……」
麻倉葉王聽著棋士心中不斷湧動的酸澀、欣喜與感動之情，感受著少女手中傳來的溫暖熱流，垂眸微笑。
「舉手之勞。」
作者有話要說： 說麻倉葉王，這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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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平安時代（3）
自那之後，櫻井星便與麻倉葉王同行。
頎長挺拔的陰陽師以折扇抵頜，垂眸微笑的模樣隨性又風雅。
「姬君一直以雙腳步行吧……我此次出行正是為了清繳魔物，姬君不如與我同乘朧車，也可得片刻小憩。」
對櫻井星來說，她來到這個時代的目的只有練級，刷咒靈的速度當然越快越好。在麻倉葉王提出建議後，她便欣然同意。
藤原佐為也很高興——至少，姬君不必再晝夜不停地趕路了。
一直只在傳聞中了解巫女螢姬的麻倉葉王，直到與她同行後，才真正理解了傳聞中的「神子」是何意。
過去朧車疾行時尚還要避開巨樹凶河，而自螢姬與他同乘後，擋住去路的樹木舉起枝葉、波濤洶湧的河流不再咆哮，就連黑暗不見五指的瘴林裡，也有鳥雀領路。
宛如神明所顧之人。
而她也值得這樣的眷顧。
深夜，麻倉葉王與藤原佐為靜坐在篝火旁，守候著在溪邊沐浴的螢姬。
溪水叮咚的響聲隱隱傳來，麻倉葉王盯著木柴爆裂的火星，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螢姬實在是一個很難理解的人。
這並不是說她的心思十分復雜……相反的，她實在過於純粹。在她的心中，他只能讀到拔除咒靈的執念和堅決，安撫死者的溫柔和憐惜。
他已經與螢姬同行了三日，螢姬也不眠不休奔波了三日。
這三日的相處以來，就連麻倉葉王也對她的苦修感到吃驚。
她只吃鳥兒或野獸銜來的果實，只飲雨露溪水，不會傷害任何一只動物。她從不抱怨無窮無盡的怨靈，甚至也不憎恨它們，在拔除咒靈時也為這可悲的生物嘆息。
她甚至從不休息。每當葉王以為她靠在朧車中陷入沉睡時，她又會閉著雙眼指出下一個需要清除的妖魔之所。
「姬君一直如此嗎？」他曾忍不住對棋士發問。
明明葉王的發問如此含糊，青年卻毫無障礙地理解了他的困惑。
「一直如此。」
這簡短而又肯定的回答也令麻倉葉王失語。
或許人們說的沒錯，她真的是一只螢火蟲，要用生命在黑暗中燃起光芒。
好在螢姬也是個無比體貼的人。在麻倉葉王同她一起不眠不休三日後，少女瞥見陰陽師眼下的青黑，終於停下了跋涉的腳步。
「藤原君又是因何與姬君同行呢？」難得休息，麻倉葉王也同青年棋士展開了閑談。
而這句簡單的話似乎觸動了藤原佐為。他抬頭守望著不遠處溪流的方向，似乎陷入了回憶，漸漸流露出傷感又動容的神色。
「……被逐出都城的兩日後，我便投水自盡了。姬君……姬君夜裡趕路時，發現了河中的我……她將我的屍身從河中抱起，為我收屍……」
「……竟是如此。」
此間因緣，就連見多識廣的大陰陽師也不禁啞然。
麻倉葉王側頭望向溪流的所在，竟也無話可說了。
……
和葉王、佐為同行的日子實在是很舒心。
先不說省時省力的朧車妖怪，光是兩位貴公子便為她的旅途帶來了不少樂趣。
自從發現她吃的一直是山間的野果後，葉王的車裡就開始常備點心和香茗，玩家小姐的生活質量一下子就提高了。
在車上無聊的時候，佐為會教她下棋。麻倉葉王有時觀棋不語，只給她遞一遞點心；有時又笑著握住她的手，幫她出主意。偶爾他們什麼也不做，撩開車簾，就著山川雲霞靜靜品茗。
到達目的地時，高潔的陰陽師將她牽下朧車。除魔結束後，他又伸手扶她上車。
……葉王大概很喜歡與她皮膚相觸。
雖然他一直刻意掩飾這一點，從未被藤原佐為發現……但神子能輕易感知他人的情緒。盡管她並非有意，還是察覺了葉王復雜的心情。
想要觸碰她，又不願令她為難。
於是螢姬便主動牽住了他——像牽住一只無助飄蕩的風箏。
麻倉葉王一怔，緩緩收緊了手。
……
「佐為要追尋棋道的『神之一手』嗎……」
難得的閑暇時刻，櫻井星在與佐為對弈，麻倉葉王則暫時去回復宮中的信件了。
少女纖細的手指在棋盤上落下一子，「後世知識普及後，會有更多人接觸棋藝。你想要追尋的『神之一手』，或許可以在千年後得到答案也說不定呢。」
「後世……」藤原佐為有些驚訝，「姬君竟能預知千年後的人間境況嗎？」
「嗯？你怎麼會這麼想呢？」
聽到他的驚嘆，少女被逗笑了，可愛的笑容讓佐為不好意思得紅了臉。
是他的想像過於天方夜譚，才引得姬君發笑嗎？
「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來自千年後。」
然而，姬君的口中說出了比他的揣測更加匪夷所思的話語。
「如果在千年後佐為找到了『神之一手』的話，一定要告訴那時的我呀。」
姬君這麼說著，美麗無雙的臉上露出真摯的笑容，與死去的天才棋士定下了千年約定。
……
與螢姬同行一月有余，葉王此行的任務都已完成，京中更是時時催促他回京——已到了必需返程的時刻。
夜晚，棋士的靈魂已經陷入了沉眠——靈魂當然也是需要休息的。
麻倉葉王捧著書卷，眼神卻望著撫摸幼貓的少女。躊躇片刻，終於開口。
「姬君可願同我入京？」
小巧的貓咪趴在姬君的懷中，身上被細心地纏好了繃帶——那是他們幾日前一同發現的小貓，明明已瀕臨死亡，卻仍然頑強的求生。「即使痛苦，也想要活下去……真是堅強的貓咪。」螢姬這麼說著，將它從屍堆中撿起，帶了回來，被葉王取名股宗。
聽到葉王的問話，她側頭望來。皎潔的月光灑落在她身上，如此純淨，讓人無法轉移視線。
饒是葉王已經漸漸習慣她的美麗，也不禁呼吸一頓，原本組織好的措辭也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都城中有更加強大密集的詛咒，也可以結識更多優秀的陰陽師、咒術師。姬君想要救濟世人，不妨多結識些有志之人……」
「好。」
大陰陽師還在努力思考說辭，螢姬便已露出了微笑，實在是非常……可愛。
「一起去平安京吧，葉王。」
……姬君，竟如此痛快麼？
她毫不猶豫的態度甚至讓葉王感到了一絲困惑——他曾以為她會永遠在疾苦之地漂泊。出於某種隱秘的心情，他甚至主動讀取了少女的心聲。
『平安京嗎……』
『……』
輕柔的心音在腦中響起，讀到她思緒的麻倉葉王再度啞然。他默默注視著月光下平靜的少女，露出一絲苦笑。
這實在是……大出所料啊，姬君。
……
朧車跑動著，向都城駛去。
行至中途時，葉王卻讓朧車妖怪停在了一座小城附近。
「姬君稍等，我去去就回。」
他這麼說著，似乎只是去城裡辦些小事。但櫻井星卻知道，葉王最討厭人多的地方。平時他們即使休息也大多呆在無人的野外，只有必需采辦補給時，陰陽師大人才會頗有風度地邀她同往——似乎只要她在他身邊，密集的人群就不會那樣難以忍耐。
既然如此，他這次獨自去城裡，一定是有重要的事。
她便拿出棋盤，對高挑的青年陰陽師笑道：「正好，我想和佐為下一盤棋。葉王回來的時候，還能看看我的長進。」
這段時間以來，在兩個棋道高手的指導下，玩家小姐的棋藝著實進步了不少，偶爾都能讓佐為認真一下了。
「下棋~下棋~」原本正姿端坐著的優雅青年頓時興奮了起來，連聲音都帶著雀躍。「葉王可以慢慢去，晚點回來也沒關系！」
見狀，麻倉葉王發出一聲輕笑，搖搖頭踱步離去了。
櫻井星很喜歡和佐為下棋。
倒不是說她有多麼喜歡棋道，只是聽到青年因為鐘愛之物而認真喜悅的聲音，她就發自內心想要微笑。
為此，某次驅魔結束後，從不接受報酬的巫女螢姬，破天荒向落難的貴族要了謝禮——一個被他閑置的舊棋盤。
從那以後，但凡閑暇之時，一有空她就會和佐為下棋，也會代佐為與麻倉葉王對弈。
哪怕她技藝不精，總被殺的片甲不留；或者只是作為佐為的手而下棋，無法自己體驗對弈的樂趣——她也樂此不疲。
下的棋多了後，智力17的玩家也慢慢領悟了棋道的奧妙之處。和佐為下棋時，她能明顯地感受到青年的激動和喜悅。
佐為喜歡下棋。這份熱愛甚至使他至今仍逗留世間，徘徊不去。
他渴望著與高手過招，也渴望領悟更加神妙的棋道——這就是藤原佐為的人生中，最純粹的意義。
藤原佐為從棋局中抬起頭時，仍在回味剛剛姬君的那一子。在享受棋道的同時，他為姬君的靈性而贊嘆不已，又感到深深的喜悅——好似如此，他們的心就更貼近彼此了。
「姬君，您剛剛那一子……」
青年棋士欣悅地想說出對她的稱贊，一抬頭卻看到了少女溫柔的笑眼。
紫藤花的花瓣落入車中，那正是她雙眼的顏色。
「……佐為？怎麼不說話？到你了哦。」
「啊、好、好的——七列、四行！」
「唔……佐為這一子好奇怪。有什麼特別的用意嗎？」
「這，我……」
棋士難得露出了慌亂無措的模樣。他用折扇難為情地遮住漲紅的臉，正不知該如何回應姬君，朧車的車簾便被另一把折扇輕輕掀起。
「啊，歡迎回來，葉王。」
姬君對他身後露出微笑，佐為愣了一下，這才壓抑著莫名的失落看向身後。
烏帽狩衣的俊秀男子捧著盒子進入朧車，臉上帶著毫無破綻的微笑。他微微附身摘去姬君發上的紫藤花瓣，將盒子送入她的手中。
「我回來了，姬君久等。」
陰陽師溫聲說道，垂眼看她的目光很是溫柔。
「就要進入京都城中……雖然姬君容貌堪比星月，但我不能容忍他人非議姬君。這些東西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姬君教我。」
藤原佐為從他的話中意識到什麼，急忙扭頭看去。
姬君打開了手中的盒子，裡面赫然包裹著精美的和服。
作者有話要說： 葉王到底讀到了星星的什麼心聲呢？
下章進京，要開始亂殺
··早上要出發去過苗族13年一度的鼓藏節，更新不一定能保證，今天就先發出來啦
這裡再跟大家強調一下，這本真的就是放松的無腦瑪麗蘇，沒有什麼邏輯和道理。我都給星星開了3歲龍傲天劇本了，不喜歡這個口味的小天使不要勉強自己。好看的文這麼多，一定能找到自己喜歡的飯~
第19章 19.平安時代（4）（角色改動）
葉王真是個貼心的人。
應該說，櫻井星身邊的兩位貴公子都是極出彩的人物，一舉一動間無不彰顯平安時代的風雅。
平安京中沒有平民，只有貴族、僧侶、神官和僕人。若螢姬只穿著那身單薄的白衣入京，哪怕她容貌堪比星月，也定會遭受非議。
因此，麻倉葉王在這時送出的服飾便顯得格外體貼，就連高潔的棋士也無法說出不妥之處。他欲言又止了一會兒，也只能掩飾住自己失落的神色，同葉王一起退出了朧車。
直到螢姬獨自在車中換好衣服，敲了敲車門，兩人才掀開了車簾。端坐在車中的少女抬起頭，衝他們微微一笑。
螢姬是位十分貌美的姬君。這一點他們在一開始就有所認知，然而這還是第一次見她穿上色彩堆疊的華服。她黑色的長發如瀑布般披在身後，柔弱的肩頭被層疊的美衣籠罩。白、綠、橘、紅等等明麗的色彩穿在身上，映照著那張清麗無暇的面容，柔情綽態、我見猶憐。
面薄的棋士堪堪用折扇擋住了漲紅的臉，幾乎要以袖掩面，一時間不敢直視。見多識廣的陰陽師則比他鎮定許多。他手掌一翻，從袖中取出一枚紫藤花發飾，細心地別在少女發間。
微涼的手指在她耳邊停留了一會兒，袖擺垂落在她的肩頭。長發從青年臉側滑落，輕輕掃過她放在膝頭的手背，宛如一次克制的擁抱和撫摸。
「姬君美甚。」
麻倉葉王笑道，收回手，又變成了那個風度翩翩、不可揣測的大陰陽師。
……
越是接近平安京，螢姬便越是沉默。
雖然她面上還是一副溫和平靜的模樣，但就連在人際上偶有遲鈍的藤原佐為，同她說話時也不知不覺謹慎了許多。
與後世京都給人的雅致印像不同，平安京實際上是一座將勾心鬥角、肮髒混亂隱藏在優雅面具下的城市。
由於缺乏地下排水體系，平安京的道路溝渠充滿了穢物，人畜屍體隨處可見。當貴族窮奢極欲時，僕人永遠生活在毆打、疾病、飢餓和寒冷中；平民無力求醫，若死後沒有余錢安葬，屍體就會被拋在荒野或竹林。①
平安時代的日本，對百姓來說就是地獄。極致的肮髒混亂也滋生了極致的怨氣，絕望和痛苦讓咒靈源源不斷，咒靈又使絕望源源不斷。土地和水源被污染變成黑色；草木不再生長、瘟疫瘋狂蔓延；人間仿佛一場沒有終點的噩夢。
螢姬沉默地注視荒野時，麻倉葉王就沉默地注視她。好像這樣的注視，能從她身上得到某種答案。
隨著他們消除怨氣、祓除咒靈，櫻井星的聲望和感知以可怕的速度增長著。
但凡她走過的地方，土地水源、草木花朵都恢復生機，咒靈怨氣被淨化一空、曝屍荒野之人往生成佛，見過巫女螢姬的百姓簡直將她奉若神明。
他們一路行來，螢姬身旁的光點便沒有消散過。靠近平安京，亂葬崗已經變成了咒靈的巢穴。無盡負面情緒中誕生的咒靈擠得密密麻麻，世界都仿佛變成了一片黑海。載著螢姬的朧車從這黑海中穿過，所到之處，邪靈盡散。
容姿纖麗的少女掀起車簾，金色的光點從四面八方彙聚在她腳下，遠遠看去，仿佛從一條光路上駛來。
「螢姬……」
禪院尚也抬起頭，顧不得被咒靈撕扯的四肢，死死盯著遠處破開黑暗、宛若太陽的朧車。
身著華服的巫女垂頭看來，不見她使出任何術式，纏在他身上的咒靈便碎裂成無數光點。眨眼之間，黑色的天幕就被螢光點燃，柔和的風再度吹拂著這片大地。
奉命清繳亂葬崗卻被圍困數日的咒術師們抬起頭，看著重回清幽的竹林，只覺恍如隔世。
「姬君，久仰。我是……」禪院家的下任家主……
身著狩衣的少年按捺著欣喜激動之情，想要對巫女表達感激。被大陰陽師牽下朧車的少女卻徑直走過，沉默地停在一灘污血前。
禪院尚也愣怔回頭，認出了血泊中的斷手——那是陰陽寮的後輩，不算有天賦但還算努力的普通人。
這次任務過於凶險，他沒能堅持到最後，被啃得只剩一只手。
然而此時，那只血肉模糊的可怕斷手，卻被一只纖細光潔的手掌緊緊握住了。
仿佛要回應那無人援手的心情。
「不要害怕。」
「我抓住你了。」
……
入京非常順利。
亂葬崗被救援的咒術師們，幾乎以狂熱的態度推崇著螢姬，其中又以禪院家的下任家主、禪院尚也為最。
「五條何能及螢姬也！」
「加茂弗如遠甚……」
「螢姬於禪院，便如天邊明月。」
「……」
從陰陽寮乃至茶樓酒館，到處都能聽到這群人的洗腦言論。不少人說著說著，還能當場痛哭一番，一副邪jiao腦殘粉的模樣。
天皇聽聞京外異像，又得見神子無雙風華，口中直贊「清淨無垢染」，當場賜宅，坐實了巫女螢姬的名頭。
平安京彙集了世界上大半的陰陽師和咒術師。但是在爭鬥和瘟疫仿佛永無止盡的平安京，咒靈的強度和密集度遠比荒野更甚，以至於人手不足成了咒術界的常態。
然而，自螢姬入京後僅一月有余，平安京內的咒靈怨氣就被清掃一空。
當曾經泡滿浮屍的鴨川重歸清澈、被怨氣染得血紅的櫻花恢復純潔，就連最傲慢不羈的陰陽師都嘆息：「清淨無垢，果然神子。」
然而不眠不休奔波了一月有余、被無數貴族百姓敬仰傾慕的螢姬，卻婉拒了天皇的所有嘉獎。
「……陛下，驅魔本乃分內之事。然而有一事，我無論如何都要達成。」
清新神聖的巫女對天皇一拜，眼簾微垂。
「請准許我以藤原佐為弟子的身份——讓佐為與菅原顯忠，再次御前對弈！」
菅原顯忠——天皇身側如今唯一的棋待詔，也是曾經與藤原佐為御前對弈之人。
隱藏在巫女影中的棋魂睜大雙眼，雙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麼，喉中卻仿佛堵了一團棉花，無端發澀。
他何德何能，竟要姬君如此……！
立於人群的大陰陽師無聲苦笑。
那晚姬君的心聲還言猶在耳。
『平安京嗎……』
『……盡快啟程吧。污蔑佐為的人，就在那裡。要在世人面前，為佐為正名……！』
被姬君如此珍惜著……
真令人羨慕啊，佐為君。
……
天皇下令後，棋待詔很快便匆匆而來。他面色算得上鎮定，衣冠整齊，剛一見到巫女的背影便怒目而視：「我與螢姬無冤無仇，螢姬何故污蔑於我！那藤原氏舞弊之事早已天下皆知，怎能怪罪至我？」
面對棋待詔的厲聲質問，立於紫藤旁的少女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漠如水、容姿纖麗無雙，一只藍蝶安靜地停於指尖，隱隱令人不敢喧嘩。
「在陛下面前，棋待詔何至失禮於此。」她輕輕抬手，任由掌心的蝴蝶飛走。與紫藤花同色的眼眸注視著安置於一旁的棋盤，眼神沉靜如水。
正是在這張棋盤上，佐為視為人生意義的棋道，被人的私欲玷污了。
「今日得陛下准許，藤原棋士與您的博弈，現在正要重新開始。」清淨無垢的巫女踱步至棋盤一側，輕甩袖袍、正姿端坐。「菅原棋待詔，請——」
自巫女回頭後，棋待詔便氣焰全消。聞言，他臉色難看無比，在天皇的威嚴下不得不坐到了另一側。
然而直到兩人都執起棋子，棋士的靈魂都始終沒有現身。
面對菅原顯忠眼中隱含的輕蔑，遲遲沒有落子的巫女面上卻露出一絲柔和的微笑。
她注視著自己執棋的手。
陽光下，纖細潔白的手在棋盤上投下了影子。那手影被拉長，看起來同樣美麗，卻像是男人的手了。
「佐為，」櫻井星看著自己的手，眼神堅定而不容置疑：「這是你的棋局、是你的戰鬥。我就是你的手，你要用我奪回自己的尊嚴、奪回你的棋道——現在，站起來！」
忽然狂風大作，殿中紗簾紛飛。在紛紛揚揚飛舞的紫藤花雨中，一只男子的手，無聲蓋在了櫻井星執棋的手上。
「姬……君……」棋士垂首掩面，狩衣中的身軀顫抖著，竟是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十列……三行……」
死去的青年毫無過去的高雅風華，一面無法自已地哭泣，一面牽著巫女執棋的手。明明他烏帽早已歪倒、狩衣也略顯凌亂，看起來如此狼狽不堪……可目睹這一幕的人，無不動容啞然。
看著哽咽落淚卻與螢姬親密無間的棋士，禪院尚也垂下頭。
『……令人嫉妒。』
麻倉葉王瞥了一眼心中陰暗私語的陰陽師，沉默地回頭，繼續凝視宛若被棋士擁抱的少女。
看著她與棋魂一同落子、一同對敵，那配合默契、風采無雙的模樣，直讓人心中發澀。
實在……大出所料啊，姬君。
作者有話要說： 改了！原加茂則歲改為禪院尚也……
發現自己寫的好像不知不覺變成了某人，所以改了！還是禪院特攻更香！！
①平安京的風貌參考了網易號大陰陽師的文章《平安京居然是這麼來的，跟中國密不可分！》
第20章 20.平安時代（5）
那場巫女代死者奪回清譽的御前對弈，第二日便傳遍了整個平安京。
被神明眷顧的聖人巫女、慘遭流言誣陷所迫的天才棋士，以及他們之間離奇的因緣際會，無不令人津津樂道、心馳神往。
這個深陷黑暗的時代，一點點希望的光芒都會引起無數共鳴。螢姬的故事如此受百姓歡迎，大概也有他們從棋士身上看到了自己縮影的緣故。
而作為主人公的螢姬和棋士，在結束對弈後，其實並沒有眾人想像中那樣憎惡敵手。
對藤原佐為來說，他所執著的只有棋道，其他不過是過眼雲煙。哪怕在投水自盡時，他的心中也從未升出怨恨之情。
這一次御前對弈，正如姬君所說——只是一場奪回尊嚴和棋道的戰鬥，無關仇恨。
巫女的態度似乎比他還要淡漠。在落下最後一子後，她只是拂落棋盤上的紫藤花瓣，向天皇一拜，便微笑著離去了。
棋盤對面臉色蒼白、衣帽歪斜的棋待詔，已經不再是她關注的對像……仿佛當初為這次對弈不眠不休奔波一月的人，並不是她。
……
櫻井星剛從殿內走出，就見到了一個滿身血污的少年。
他一身潔白的狩衣被血染紅，血塊凝結在布料纖維中，潔白的面頰和一頭短發更是沾了不少凝固的血點，讓那張俊秀的臉看起來有些駭人。
少年捧著一只長匣站在殿門前，青黑的眼圈看起來像是許久沒有睡過好覺，有些陰郁。在看到她後，他卻露出了溫和靦腆的微笑，一副特地等她的模樣。
看到他的第一眼，櫻井星就出神了。
……他讓她想起了憂太。
明明模樣並沒有那麼相似——畢竟憂太還是孩子，但是……
「螢姬。」少年對她行了一禮，沾滿血跡的臉神情卻很寧靜，「我是菅原憂，是菅原家的咒術師。之前一直在京外驅魔，還沒來得及拜訪您……多謝您對我家後輩的關照，這份恩情，憂難以為報。」
憂……
『我會一直在星的身邊。無論去到哪裡，都不要害怕。』
男孩在被子構成的世界裡對她許下的諾言，好像還在耳邊回響。
但是……
「菅原……你是說是菅原顯忠……？」
櫻井星的表情不禁有些微妙起來。
在她進一步想歪前，菅原憂似乎也意識到什麼，輕輕搖了搖頭。「姬君誤會了，我所說的後輩……是您入京時，帶回的那只手。」
他的措辭很克制，然而慘烈之事並不會因此被美化。纖麗的巫女將斷手捧回時，死者的母親幾乎要哭斷了氣。
「……我沒能救他，於你也並無恩情。」
提及此事，巫女的神色淡了不少，令人無端有些寂寥。
菅原憂卻搖了搖頭。
「您為他保住了最後一部分自己，讓他能夠入土為安，也回應了他最後的求救……家主已經知曉，他成佛時恐懼已消，走得十分安寧。」
「至於菅原顯忠……這又涉及家族之間的爭鬥。菅原家曾有一位長輩因藤原氏讒言被貶，最終墮落成了怨靈……兩家的恩怨從此不斷，藤原棋士雖不參與家族政務，還是被波及……讓您笑話了。」
他淡淡地將家族秘辛娓娓道來，似乎並不介意被巫女知曉。
「家教不嚴，才生出這般悲劇……過去的恩怨，早該了結了。」
說出這樣一番言論的少年，神情十分漠然，似乎對於家族的爭權奪利十分排斥。
言畢，菅原憂將手中的長匣雙手遞出，面上又恢復了略顯青澀的笑容：「這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姬君能夠收下。姬君的恩情，我只有這個可以回報了。」
對著和憂太有些微妙相似的少年，櫻井星稍顯沉默。她和那雙黑曜石般清澈的雙眼對視了一會兒，終於接過了他手中的長匣。
拆開匣子，裡面竟然是一柄太刀。
「……我知道姬君一直漂泊四方降妖除魔，但有些陰邪狡詐之輩，恐怕並不是淨化之力能夠應對的……姬君在外，還需要一分保護自己的武力。」少年說道，神情極為認真，甚至有些執拗，一雙純淨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若姬君不嫌棄，我願意教姬君刀法。」
……是一把很漂亮的太刀。
從寬大層疊的袖子裡露出白玉般美麗的手，輕輕撫摸著長刀。少女垂下視線，似乎在思索什麼。
「您的心意我收到了。」她將太刀抱入懷中，柔和的目光終於再次落到他的身上。「……雖然我自認並沒有做到什麼，但這份能力對我很重要。如果菅原君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訴我。」
「螢姬直呼我名即可。您到我的道場來，難免會遇到族人，只叫姓氏可能有些不便。」見她答應，短發的少年露出了欣喜的神情，閃閃發光的眼睛像是會說話——如果他不是一臉污血的話。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請求對初見的姬君來說有些孟浪，一向以端麗神聖形像出現在他人眼中的巫女，竟然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是嗎……那，y、憂……？」
她念到一半，像是猛然想要止住某種發音，又像是單純有些叫不出口。白瓷般的臉上猝然浮現一抹動人的紅暈，藤花般的眼中閃爍著波光，直讓人目眩神迷。
像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她有些不自然地移開了目光，只露出一只紅潤可愛的耳朵。
「那麼，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我的名字是星。至於螢姬——大家都這麼叫我，你如果習慣了的話，也不用刻意改變。」
早在她念出自己名字時，菅原憂就紅了臉。此時看著姬君難得的羞赧模樣，菅原憂竟一時有些心頭發緊、啞口無言。
「星……」
「姬君久等。」
就在少年喉頭微澀、有些小心翼翼地念出她的名字時，一聲清朗溫和的聲音從櫻井星身後傳來。
麻倉葉王又露出了那種毫無破綻的微笑，狩衣整潔無垢、烏帽筆挺端莊，仿佛連發絲都散發著清爽干淨的氣息，與形容堪稱駭人的少年形成了鮮明對比。
「方才和幾位同僚交談了一下，沒想到姬君竟在等我。」
他對著略顯茫然的少女歉意地點頭，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弄得櫻井星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根本就打算一個人開溜，只能有些心虛地「嗯嗯」著胡亂點頭。
麻倉葉王看著她眼神躲閃的樣子就想笑，但此時還是處理另一個人更重要些。他打量了一下渾身血污的少年，面上帶出幾分遲疑：「菅原桑這是……剛結束委托回來麼？」
方才還青澀羞赧的墨發少年，對著麻倉葉王又恢復了疲倦而陰郁的模樣。他沒有在意對方飽含暗示性的話語，平淡而直白地回答：「是的。特級咒靈群聚的巢穴有點麻煩，稍微費了番功夫。那麼星，明日辰時，我在菅原南道場等你——那裡是我的專屬道場，不用擔心。」
說完這番話，菅原憂就轉身干脆地離開了，似乎不想為別人浪費寶貴的休息時間——哪怕他才為了螢姬在殿前生生站了幾個時辰。
「……姬君要學習刀法嗎？」葉王自然而然走到少女身側接過她的刀，一點也不意外地被她下意識牽住手，只覺得自己不住下墜的心終於被拉住了。「的確……您有些柔弱，要行走在外，還需要一點防身技巧。」
「葉王也會防身術嗎？」櫻井星有些好奇地打量著他的身體，寬大的狩衣將青年高挑的身軀完全包裹，根本看不出肌肉量嘛。「我以為葉王也是法師角色？」
「法師角色？」
「就是站樁輸出，只可遠戰不可肉搏，被打一拳可能會死。」
「……我在你心裡竟然是這樣的形像嗎。」葉王嘆息，又忍不住笑了，眼睛有些危險地眯了起來。「星要試試看嗎？我的身手——」
「……唔。」玩家小姐感知到了某種危險的氣息，打開屬性面板看了看，又默默關上。
「……不用了。是我想得太天真了，對不起。」櫻井星真誠懺悔。
誰要和屬性全是問號的大佬肉搏啊！！！
不過該說不愧是平安時代的天才嗎……菅原憂也好葉王也好，他們都注意到了耀眼光環下，櫻井星的不足。自從【愚人的信仰】變異成【愚人的教主】後，特質給她的增幅就不是升級速度加快，而是直接增強了強度。
以力量為例，她一開始的基礎力量只有8，體質更是只有9，按理來說是無法做到不眠不休步行數日的。但在特質的增幅下，尤其是獲取大量信仰後，這種程度的運動量已經不會對身體造成負荷。
天賦技能【癢癢怪】的改變更加明顯——她原本只能通過肢體接觸清除負面情緒，然而經過強烈的信仰加持後，【癢癢怪】不但可以遠程開大，還可以群攻。這個範圍性攻擊的效果實在是非常好用，在趕往平安京的路上，她幾乎都是開著群攻橫掃過去的。
但是即便如此，【癢癢怪】也只對咒靈怨氣有效，對真實的肉.體是沒有作用的。雖然理論上她能夠消除敵人包括殺意的所有負面情緒，但是……
萬一，這個世界上存在著……能夠毫無殺意地殺人的人呢？
又或者，存在咒靈與人類的孩子呢……？
這樣的「人」，真實地存在著嗎？這樣的「人」，會成為她的敵人嗎？
……她不能賭。
因此，向菅原憂學習刀術，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趁著這次的時間差，盡快掌握更多的能力。
這麼想著，櫻井星在委托信上寫下回復。
『產屋敷大人，令公子的情況我已了解，將於明日酉時拜訪。』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不覺平安時代都寫了5章了（遲疑）為什麼剩下的劇情還有點多的樣子……
截至目前已經出現了兩位前世，都是誰呢
佐為是被菅原顯忠在御前對弈時污蔑才被逐出平安京，而菅原道真（憂太的祖先）歷史上是因為藤原時平讒言於天皇被貶，貶官後沒多久就死了，成了四大怨靈之一……這細品起來真有意思啊！！所以私設了一番兩個家族的爭鬥。
本文設定五條家是菅原家的旁支家族，目前咒術界御三家還不存在，陰陽師中像葉王這樣的野路子很多
這兩天在景區碼字真的很頭疼，存稿還沒了……大概有挺多bug要回頭修一修，明天會努力寫入v的萬字，不一定能更新……
第21章 21.平安時代（6）
菅原憂有一個秘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身上多了一道束縛。
找不到原因，甚至束縛的具體內容也不甚清晰，只是悄然無聲又模糊地纏繞著菅原憂，無論如何都無法解開。
對於咒術師來說，這是一件非常危險甚至致命的事。
難道是有誰能夠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令他定下束縛嗎？
菅原憂並不這麼認為。
束縛的成立條件是十分苛刻的，必須在當事人自願的情況下才可能生成。
不知出於何種心情，他並沒有將這個束縛的事告訴任何族人。倘若族人知曉，一定會大驚失色、想盡一切辦法解開他的束縛。
因為菅原憂，是如今整個平安京數一數二的強大咒術師——菅原憂、麻倉葉王、五條知，三人正是如今日本最強大的咒術師。
麻倉葉王承擔著京內占蔔吉凶等事宜，只有在京外妖魔數量達到一定程度時才能外出增援。五條知則常年鎮守著天元的結界，防止妖邪來犯。這樣一來，只有菅原憂有足夠的實力解決民間的強大咒靈。
他幾乎以一人之力承擔了6成的危險委托，一周只睡7個小時，馬不停蹄地奔赴在除魔的路上。
缺乏睡眠、疲倦積累，看多了世間百姓的慘劇，菅原憂對家族的鬥爭早已煩不勝煩，甚至對奢靡不知疾苦的貴族都暗生怒火。少年不顧他人異樣的眼神，割去了貴族像征的長發。有人問及，菅原憂只說「便於殺鬼」，常人畏懼神鬼莫測的菅原咒術師，便不敢多加議論。
這樣苦修的生活似乎已經成了菅原憂的一部分。他常年奔波在外，寧願在荒野風餐露宿、與枯骨為伴；又或者在陰陽寮中教導後輩、指點同僚；也不願回到醉生夢死的貴族中。
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①
至於那個悄無聲息出現的束縛……
菅原憂看著若隱若現纏繞在自己手上的黑色詛咒，露出若有所思的微笑。
如今，他已經知曉了其中的答案。
——這是菅原憂給自己立下的束縛。
或許是前世，或許是未來的自己，立下了要一直和她在一起的誓約……這份強大的咒力和語言，竟然跨越時空，影響了所有的「菅原憂」。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這個束縛是為她而生的。無論她去到哪裡，我都會在她身邊。這個束縛，會指引我找到她。」
少年盯著自己手上的漆黑的詛咒，雙眼竟然被無意識散發的咒力染成了幽藍，臉上的微笑讓五條知都有點頭皮發麻。
「喂喂~憂醬，不管怎麼說你這都有點過頭了吧……」白發的五條家主沒精打采地靠在廊柱上，一雙天空般無垠的藍色雙眼打量著自己的後輩，神情有些微妙。
五條家是菅原的旁支，他們兩人算是親戚。桀驁不羈的五條知、陰郁冷淡的菅原憂，兩個同樣不合群的家伙相處下來，竟然意外的融洽。
他們的關系亦師亦友，因此菅原憂能夠對五條知說出很多不會告訴別人的事，就比如這個束縛。
但是現在，看著自家後輩無意識發作的偏執，五條知抬起手摸了摸下巴。
憂平時總是一副好說話的樣子，無論多麼為難棘手的委托，哪怕要遠赴千裡也會認真完成。但是一旦他認定了某件事，那偏執的陰影就無處不在，浸入骨髓。
有了喜歡的人他也很為憂高興是沒錯啦……但是對著初次見面的女孩子，這幅要尾隨到天涯海角的樣子是不是有點……
彼時，五條知還不知道『斯托卡』這種生物的存在。否則，他或許會恍然大悟。
「憂醬，對喜歡的人還是克制一點比較好哦，這麼強的占有欲會把人家嚇跑的吧。」
「嗯？不是占有欲啊，我沒有把她當做私人物品……知桑是不會懂的，這是我和星獨一無二的羈絆——我會和她一直在一起，除魔也好、救人也好，做什麼都好……我們會一起，把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的。」
……你看看你說的這話，你自己都沒有自覺的嗎？
五條知欲言又止，「……憂醬，下個月的工作，要不還是我去吧。」
這孩子再不緩緩，真的沒問題嗎？
菅原憂卻若無其事地笑著說出了細思有些可怕的話：「不用了，星肯定也會去，我會和她一起的——就算是知桑，這樣的機會也不會讓給你哦。而且……知桑不呆在京內的話，他們會發瘋的。」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都在說些什麼恐怖的東西……啊啊，快點學會瞬移就好了。」
一說起那些高官長老們，五條知的神情就有些陰沉了，煩躁一點點爬上他的臉。
「不要玩過頭了啊，憂醬。麻倉葉王發起瘋來，我也會頭疼的。」
「我可沒有在玩啊。」菅原憂站起來，看了看天邊升起的太陽，露出了青澀干淨的笑容，終於有了點少年的樣子。「時間快到了……好期待啊，星。」
要把我的刀法，一點一點，全部融進你的思維裡……每個動作、每個招數，甚至是戰鬥的意識和習慣，全部都是我的影子……
這樣也能永遠在一起呢……星。
……
~菅原南道場，辰時~
菅原憂已經換上了劍道服，黑色修身的服裝將少年清朗的氣質彰顯得淋漓盡致，蒼白的皮膚和青黑的眼圈看起來也沒有那麼疲倦了。
他手裡捧著白衣黑袴的劍道服遞給櫻井星，臉上帶著體貼的微笑：「習武的話，星還是需要穿活動更方便的衣服呢。這套衣服放在道場就好，有人會清洗，你來的時候換上就可以了。」
挺方便的誒。
壓根沒想起來要換練功服的玩家小姐抱著衣服跑到房間裡，讓系統一鍵換裝，身上繁重美麗的服飾就被自動疊好放在了旁邊。
她看了看系統顯示的自己的形像，嗯！扎著馬尾穿著劍道服的櫻井星大人依然世界第一帥氣！玩家大人馬上就要成為天下第一劍道高手！
……對不起，櫻井星大人說了大話。
立下豪言壯語的玩家光速懺悔。
櫻井星痛心疾首。
為什麼這家伙連嚴格方面都和憂太那麼像……！這種程度的相似讓人完全高興不起來啊！！
「y、憂……」好險，差點又喊成了憂太。已經習慣抱著乙骨憂太大腿求饒的櫻井星大人，此時也不自覺地露出了有些可憐的眼神。「我、我現在……可以、停下了嗎？」
俯臥撐、雙手撐凳等等基礎訓練是最難熬的，哪怕在【愚人的教主】加持下，持續一個多時辰的鍛煉也讓玩家小姐苦不堪言。
菅原憂忍不住動了動握著木刀的手指。
嗯……撒嬌示弱的樣子也很可愛……
「還不可以哦。星已經堅持這麼久了，可以再努力一點嗎？把自己的極限發揮出來，讓我看看吧？」烏發雪膚的少年溫柔似水地看著她，手裡的木刀卻毫不留情地敲了敲她偷懶的腰。「這裡，用力。你的肌肉太少了，必須用最基本的訓練鍛煉肌肉群……」
這樣柔弱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堅持跋山涉水的……
聽說她在遇到麻倉葉王前，一直不眠不休地步行……真難以想像。
「……你一直很努力呢，星。我會全力幫助你的。」這麼說著的菅原憂，一點也沒有要放水的意思，盯著她的眼神認真到有些可怕了。「無論如何，都會把我的刀法，全部教給你……」
累如死狗的玩家：謝謝，有被感動到。
……
訓練結束的時候，櫻井星的汗水都把整件衣服打濕了。
在訓練之外的菅原憂實在是個非常體貼好說話的人，帶她美美泡了次溫泉不說，還和她一起享用了非常可口的食物……玩家的體力條簡直是噌噌up。
「今天時間不早了，星還有委托要做吧？」泡過溫泉後，只穿著簡單浴衣的菅原憂頭發還微微濕潤，看著櫻井星眼神都仿佛有些潮濕。「你泡過的那個溫泉我給你單獨留出來了……以後星想泡的話隨時都可以來，不會讓別人用的哦。」
「劍道的『勇敢、堅持、努力』，今天星都好好做到了呢。明天，再一起加油吧？」淡雅清朗的少年在夕陽中對她笑著，天邊的火燒雲映襯著他如畫的眉眼，格外溫暖明亮。
嘶。
玩家小姐這下真的有點感動了。
菅原憂真的是個很好的老師……雖然真的很嚴格就是了。但是不嚴格的話，討厭鍛煉的玩家小姐大概也很難成為真的十裡坡劍神……
一天的練習下來，之前心中隱隱的芥蒂也消散了——不管菅原憂和憂太是什麼關系，他們都是發自內心想要幫助她的人。
好！就決定是你了！我的金手指老爺爺，菅原憂醬！
櫻井星放松下來，開起了玩笑：「是~謝謝你，老師~明天見——」
「啊……」被叫了『老師』的少年果然難為情的漲紅了臉，「不要這麼叫我啊……星……！」
作者有話要說： 【憂太感情過激 憂太感情過激 憂太感情過激】
這章放點開胃小菜，明天搞點大的……不知道你們承受能力如何啊……
星星會受傷，會被治好。
禪院尚也是禪院直哉的前世。星星的腦殘粉。
①出自魏晉劉伶的《酒德頌》。
第22章 22.平安時代（7-9）
酉時, 日落時分正是逢魔時刻。
櫻井星挑在這樣的時間點拜訪產屋敷家，也有一定的用意。
產屋敷家的公子、產屋敷無慘，自出生時就一直徘徊在死亡的邊緣。據說他誕生時甚至是一個死嬰, 卻憑借著活下去的執念，苟活至今。哪怕身患絕症、永遠不能自如的奔跑，哪怕要一直臥床不起也好, 他求生的意志從未改變過。
產屋敷家的人也沒有放棄他。嘗試了無數種方法、請過無數名醫乃至陰陽師, 似乎所有人都認為無慘活不到一十歲, 但他們一直都在堅持著。
這讓櫻井星想起了股宗——那只她和葉王從屍堆裡撿到的小貓。
即使痛苦也要活下去。是很堅韌的靈魂。
雖然葉王一開始並不贊同櫻井星插手產屋敷家的事, 聽到她將無慘和股宗對比時, 還露出了相當微妙的神情……不過他最後還是沒有阻止螢姬。
「你總是不自覺地招惹麻煩呢……也罷，這就是你呀。」
大陰陽師一邊這樣嘆息著，一邊為她起卦占蔔。良久, 精通五行之術的麻倉葉王面上露出了一絲笑意，看著她的眼神說不出的無奈縱容。
「去吧，是你的話……或許會得到出人意料的結局呢。其他的, 交給我就好。」
雖然櫻井星不是很懂他都懂了些什麼……但是大佬都這麼說了, 還有什麼能阻止無敵的玩家？
近來聲名鵲起的巫女螢姬接到委托後，選擇在逢魔時刻拜訪, 就是為了更好地觀察詛咒或者怨氣的情況——如果產屋敷無慘是因詛咒而重病的話，她就能輕松解決。
如果不是因為詛咒的話……至少, 她也能減輕一些病人的痛苦, 為他們尋找優秀的醫生。
以上的想法，在切實見到產屋敷無慘後, 都化為沉默。
平安京時代的貴族，掩蓋在風雅之下的真實面目，幾乎是窮奢極欲、虛偽無情的代名詞。同樣出身貴族, 藤原佐為純粹至潔；麻倉葉王聆聽世間疾苦險惡；菅原憂為救人奔波漂泊；而產屋敷無慘則完美的詮釋了惡劣殘忍的含義。
只是近距離相處了片刻，神子就源源不斷的感知到他隱藏在病弱軀體中的冰冷惡意。
「怎麼樣……？螢姬大人，我的身體……您有辦法嗎？」
廣受贊譽的巫女踏入這間充滿腐爛氣息的和室時，無慘姑且還努力地端坐著，臉上帶著清俊的微笑，看起來也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模樣。可當巫女垂眼環視一周，無聲地搖頭時，他的神色頃刻染上了寒霜。
他臉上那略顯虛偽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下去，瞪著她的樣子像是在看什麼無用的廢物、垃圾，甚至帶上了一絲殺意。
或許一直臥床不起的緣故，從未得到過娛樂、從未親眼看過美景、每日只能在狹小的房間中看著窗外陽光的產屋敷無慘，看起來就像一只冰冷的吸血鬼。
或許他曾經也能感知到父母對他的愛，但這樣脆弱的溫情，還是在日復一日的痛苦和恐懼摧殘中斷裂了——如今將近成年也臨近預言死期的產屋敷無慘，所有的善都被消磨殆盡，只剩下對生命的渴望和瘋狂。
在光彩照人的美麗巫女面前，連坐著都費力的無慘幾乎要忍不住口出惡言，用最殘酷的話術刺穿她的尊嚴——然而螢姬是不能得罪的人。
為了以後還有人願意來給他看病，產屋敷無慘只能生生忍住欲噴出的毒液，轉而將怒火傾瀉在倒茶的僕人身上：「你在干什麼！螢姬大人在這裡，這麼燙的茶要燙死我們嗎！」
他說著，抓著手裡的茶杯就要澆到僕人的臉上——揚起的手卻被少女握住了。
對死亡的巨大恐懼無時無刻不籠罩著無慘，脆弱的身體卻連發泄都做不到，只能將自己的怒火和偏激傾瀉在他人身上。
哪怕產屋敷家一直在努力遮掩，櫻井星還是察覺了僕人身上的傷痕。
通常他們會陽奉陰違，無慘下令要鞭笞打死的僕人會被拖下去換走，再也不出現在少爺的房間。然而有的時候，無慘也會自己動手，被毆打的僕人只能慶幸——至少他還沒有力氣殺人。
產屋敷無慘和貓咪股宗完全不同。
壓迫別人仿佛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
但即使這樣，她還是握住了他的手。
滾燙的茶水因此潑到少女的手背上，潔白柔嫩的皮膚頓時燙紅了一片，令人揪心不已。僕人驚恐地跪在地上告罪，無慘的父親劈手奪走無慘手中的茶杯，母親則要帶巫女大人處理燙傷——一片混亂中，櫻井星只是輕輕一擺手，那沉靜的氣質便讓所有人立即噤聲，不敢打擾。
產屋敷無慘死死地盯著她，高潔的巫女同樣垂眸看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卻讓人感到無端的嚴肅認真。
「對照顧自己的人，要心存感激。」她平靜而認真地說道，長長的頭發從她肩頭滑落，一雙眼睛像凝聚了世界上最令人神往的風景。「我會給你找醫生，定時來看你，會盡全力讓你活下去——但是，你要學會尊重別人。能做到嗎，無慘？」
蒼白瘦削的青年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眼神在炙熱和冰冷間不斷轉換，突然露出一個諷刺的微笑：「你在對我下達指示……？連這點病都治不好，還來看我做什麼？要嘲笑我的羸弱和狼狽嗎？真是讓我作嘔——」
他的話還沒說完，美麗的少女就松開手似要離去。產屋敷無慘瞳孔緊縮，猛地伸手拉住了她，像是要用盡全身力氣、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地握住她的手：「不許松開！我命令你！你這虛偽無用的女人，除了緩解我的痛苦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絕對不許松開我！！」
不可以松開——
只要碰到她，那如附骨之疽的恐懼與絕望就消散不見，像是從未出現過——被前所未有的輕松、愉快和溫暖籠罩著，終於能夠平靜而放松地思考，不用惶恐地揣測死期……
好累……
想要在這樣的溫暖中沉睡下去。
想要永遠這樣輕松地活著。
所以……
「留下來。」
「……留在我身邊，我不會再傷害他們。」無慘抬起頭，看著巫女的眼神簡直恨不得將她吞吃入腹，永遠和自己融為一體。「你想保護他們吧？那就自己來監督我——要一直看著我，永遠不能離開我身邊，這樣才能保證我不傷害別人……」
——他怎麼敢這樣說？那可是螢姬大人……
這樣的想法瞬間浮現在所有人心頭。
然而這樣充滿濃烈占有欲和控制欲的話能讓屋中其他人頭皮發麻、戰戰兢兢，卻絲毫破不了無敵玩家的防御。
櫻井星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逃脫了法律懲罰的PUA大師。
哥們，像你這樣的，hiro和zero一抓一個准啊。
說不定還能和教主大人蹲隔壁。
她不但沒生氣，還露出了憐愛（傻孩子）的眼神，溫柔地拍了拍那雙死死拉著自己的手。「……你在想什麼呢，我當然還要去除魔呀。別擔心，你要是殺了人，我一定第一個解決你。」
作為遵紀守法的萬世極樂教神子大人，替天行道義不容辭！
無慘：……我謝謝你。
在產屋敷無慘逐漸凝固的神情中，美麗的巫女大人有些苦惱地思索了一會兒，又一臉純潔無辜地看向他：「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們就立下束縛吧。」
「我有空就會來看你，也會盡全力為你求醫，讓你活下去——但是，你不能傷害別人。如果我不遵守束縛，就會失去視覺；如果你不遵守的話……這份束縛就自動解開。怎麼樣？」
束縛……
雖然是個普通人，但是咒術師的一些事情，無慘還是知道的。
束縛，是最強大的語言，不遵守的人一定會付出代價——越是強大的咒術師，在定下束縛時就會越謹慎。
他留不下螢姬。
螢姬是被無數人稱頌的高貴姬君，是行走的聖人，錢財和權力對她來說毫無意義。
而自己……每一次呼吸都會牽扯五髒六腑，每一次起身都在燃燒生命。
這樣的他……就連見到她，都只能奢求於對方的憐憫。
「……如果你不遵守，就要死於非命。」已經決定答應的殘忍青年，張口就提出了滿懷惡意的要求。
「不要得寸進尺啊，你這家伙。」在家主幾乎忍不住出聲痛斥無慘時，如天邊明月的少女卻笑了起來，看著他的眼神像是清風吹過原野。「……束縛成立。要記得自己的諾言啊，無慘。」
束縛成立，陰冷的詛咒頃刻纏繞在他的身上。
……愚蠢。
看著毫無危機感答應了無理要求的巫女，產屋敷無慘強忍著內心不斷波湧的情緒，緊緊抿住了嘴唇。
輕易向他這種人交付生命的家伙……
「哼……你這條命，既然給了我，就絕對不會還給你的……做好覺悟吧，螢姬。」
少女一臉不在意的胡亂「嗯嗯」著點頭，一副根本沒放在心上的樣子：「那無慘可要好好遵守自己的諾言啊，不然束縛就會失效了哦。」
「多嘴。」
對於狗嘴裡吐不出像牙的惡劣公子，玩家小姐根本沒有要和他計較的意思。她暗含憐憫地看了一眼青年，對方摸著身上的詛咒一副『我贏了』的陰暗得意模樣，完全不知道——這個束縛對螢姬根本無法生效。
畢竟，束縛本質也是詛咒啊。
淨化一切負面情緒的癢癢怪，怎麼可能被詛咒呢……
從始至終，被詛咒的，只有無慘一個人而已。
……
扭曲的咒靈被巫女看了一眼，便化作金色的光點緩緩飄落，融入初夏的泥土。
「好，這就是最後一只了。」從產屋敷家出來後，櫻井星繞著平安京跑了一圈——今天也在好好地刷怪升級呢。「回去稍微休息一下吧。要下棋嗎，佐為？」
「下棋——！」一直乖乖呆在少女影子裡避免被咒靈傷到的棋士鑽了出來，一臉興奮，「今天可以多下兩局嗎？可以嗎可以嗎~」
他興奮雀躍的聲音讓櫻井星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麼高興嗎……嗯，平安京附近的咒靈都清掃干淨了。那今天就多下兩局吧，把葉王也叫上。不過佐為，真的要一直跟著我嗎？……葉王可以用式神幫你下棋，呆在棋社的話，可以遇到更多高手吧。」
她一邊向著回城的路走去，一邊平靜地問道：「我以後肯定也會一直旅行、驅魔，下棋的時間很少，也很難遇到那麼多高手……佐為想要尋求的『神之一手』，在我身邊很難達成的吧？」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青年棋士始終以溫柔的目光注視著她的身影，疏朗的笑容從未消失。
「姬君……在您的身旁，我才能更接近我所執著之物啊。」
人的生命如此短暫，他的靈魂也不知能存在多久……在這不知何日就會迎來終結的日子裡，除了對棋道的執著外，如今，他還多了另一份執念。
……那就是姬君。
想要珍惜她。
珍惜與她這離奇的相遇，珍惜能注視她身姿的時光。
甚至就連一直追尋的「神之一手」，在與菅原棋待詔的第一次御前對弈中，明明同樣是心情始終無法平靜的狀態，藤原佐為卻有如神助、無往不克，與死前的最後一局棋完全不同。
那一刻，在姬君的身旁，他隱隱觸碰到了棋道的根本。
對「神之一手」的執著，如今已沉澱下來，不復之前的急躁焦慮。他已經想起當初執棋的原因——棋令他快樂。
在往後不知能持續多久的時光裡，他要將姬君的樣子深深刻入心中，連同對棋的熱愛，一起永遠持續下去。
……
為了學習刀法，櫻井星暫緩了刷怪的行程，在平安京內暫時住了下來。
每天早晨，她都踩著日出的陽光到跟隨菅原憂學習刀法，再泡泡溫泉、一同用餐。傍晚到產屋敷家看望無慘，之後會慣例清繳刷新的小怪，看看地圖上有沒有需要盡快祓除的咒靈。結束刷怪後，回家和佐為下棋……如果葉王有空，就叫上他一起。
這樣難得安寧的日子過得很快。期間，有一位醫師敲開了產屋敷的大門，稱有希望治好無慘的病，於是櫻井星常常要監督無慘喝藥。
明明櫻井星不在的時候，無慘都很痛快的把藥喝光了……偏偏她去看他時，這喜怒無常的貴公子就一定要她坐在旁邊盯著才肯喝。
不過除此之外，她在身旁的時候，無慘就會變得很平靜，甚至稱得上有點溫和——只要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的話。
但如果有人打擾，他的臉色就會立馬拉下來，一副暴虐的樣子。
……雖然最後，這種膨脹的怒火會被他硬生生忍下來，強作平靜地把人趕走。
每當這時候，櫻井星看著他的樣子，都感覺很微妙。
她知道他為什麼要忍。
是為了把她的性命攥在手裡，為了她能幫他求醫……為了她能來看他。
這麼一想，原本有些好笑的感覺裡，也不禁摻雜了一點憐愛。
……
變化是從無慘的身體開始的。
治療的時間越長，無慘的身體不但沒能健康起來，反而因為藥物的副作用越發虛弱，甚至無法在她到來時起身。
因為有誰曾說過，螢姬的眼睛是紫藤花的顏色，無慘的院子裡便移栽了這種花。
可他或許是永遠無法融入她的世界了。
紫藤花的香氣從門縫裡擠進來，在無慘的呼吸中卻變成了某種腐爛發臭的味道，讓他的腦部越發疼痛。這腐爛的氣息混雜著疾病的陰影，變成了某種平衡又怪異的幻影，讓他一陣陣地眩暈。
已經連坐起的力氣都沒有，他好像失去了對肢體的掌控……像一條無骨的蛆蟲裹在這厚重的棉被裡，又在每一次呼吸的疼痛中意識到，自己的肉.體並未消失。
連眼睛都不想再睜開，胡亂地思考著什麼。是在想那些竊竊私語的僕人嗎？總是沉默的父母嗎？那個偽善昏庸的醫生嗎？還是說……
無數紛亂的思緒裡，無慘費力地扭過頭，看向了庭院中怒放的紫藤花。
他想見的人是……
『要好好吃藥啊，無慘。』
……為什麼？
眼前好像被一片血紅掩蓋，看什麼東西都是紅色的……五髒六腑都被恐怖的痛楚揪緊了。
要死了嗎。
是不想再找醫生了嗎？不想再來見他了嗎？
所以聯合那個醫師……給他開了致命的藥？
螢姬。
朦朧的意識裡，好像聽到了噠噠的腳步聲。
那熟悉的、令人憎恨的醫師出現在眼前，微微皺眉看著他，嘴唇張合著，聽不清說了些什麼。
哈哈，要殺死我嗎。
螢姬……
……好香。
他不知何時變得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醫師的脖子，口中不知何時流出了涎水。
螢姬……
不會讓你得手的。
我是絕對不會死的……
螢姬……螢姬……螢姬……螢姬！
瘋狂占據了他的腦海，暴虐的食欲一同湧出。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在刺耳的尖叫、肉塊墜地和藥碗破碎的聲音中，血紅的世界陷入了一片混亂，他只能感受到風的呼聲、人的哭喊以及……
血的味道。
「無慘……」
好香……好香……好香！
「……無慘……你……無慘……」
比之前的還要香……要吃掉、全部、全部吃光……讓她永遠、永遠……！
「無慘！！」
無慘猛地抬起了頭。
映入眼簾的，是歪倒的屏風、破碎的藥碗，不遠處僕人和醫師驚恐萬分的眼神……還有缺了右臂的她。
「呼……清醒過來了嗎？」一向純淨無垢的巫女，此時倒在地上，臉色蒼白、滿頭大汗，似乎承受了非人的痛苦，與他對視的眼神卻仍然平靜。
「你的……手……」無慘愣愣地盯著她肢體殘缺的部分——那血肉模糊的交界處，還殘留著一個深深的牙印。
「滴答——」
隨著他張口說話的動作，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下巴滑落，滴到了她的臉上——那是鮮血的顏色。
他摸了一把下巴，手心全是鮮紅的血。
「我……你的手……是……」
甘甜的味道終於再次湧入腦海，無慘想起了，迷亂的世界中那甜美到想要全部吞入腹中的食物……是她的肉。
劇烈的情緒衝擊著他沸騰的大腦和心髒，原本誘人無比的美味瞬間變得無比恐怖，發現自己甚至在回味時，腦中的那根弦——斷裂了。
「嘔——」
滿臉鮮血的蒼白青年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至極的東西，趴在一邊不住地反嘔。
他、是他……
她被他……
……全部都，吃掉了……
無法忍受。
為什麼……
被我……
血紅的眼睛一轉，看向了不遠處角落裡的醫師。
「是你……讓我……」
這個惡心的醫師，讓他變成了這個模樣——讓他把她的……
「無慘！」在洶湧的殺意中，蓄勢待發的怪物被從後面抱住了。「住手吧。你和我訂下了束縛的——」
「……束縛？」蒼白的臉上咧開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扭曲笑容，「那不是早就該失效了嗎？在我……」吃掉你的手以後——
「沒有——沒有失效！看看你的手，無慘！詛咒還在你的身上……」巫女靠在他的背上喘息著，聲音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冷靜，「當初我們約好了的，你不准傷害別人……今天除了我以外，我沒有讓你傷到任何人……」
失血過多的少女已經沒有阻攔他的余力了，長長的頭發黏在她的臉上，看起來如此狼狽。「……我會讓你好起來的。不會讓你傷害別人……所以……不許你違背我們的束縛……」
「……」無慘從喉中發出了一聲急促的喘息。
當他開口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余光突然瞥到了一抹冰藍，身體瞬間被恐懼籠罩了。
「很好很好，一個人都沒死嘛——今天的任務也是大成功~」
一個略顯跳躍的聲音含著笑響起，在無人注意到的時候，院子裡竟不知何時多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這位……不知名的女孩，可以讓開一點嗎？大哥哥祓除詛咒的招數有點粗暴哦。」
白發的男人臉上帶著俏皮的笑容，扯下蒙在眼睛上的繃帶，宛如無垠天空的藍色雙眼看向了抱著詛咒的巫女。
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斷臂，他眨了眨眼睛：「至於你的手……嘛，別擔心，大哥哥會幫你重新長出來的哦。不會變醜的，安心安心~」
這番話聽起來充滿了少年人的活潑，可男人明明已經不是青少年的年紀，說出這種話竟然也沒什麼違和感。然而話語雖然聽起來親切可愛，男人渾身的壓迫感卻無不告訴眾人——他只想殺死變成詛咒之身的產屋敷無慘，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
「您是……五條知大人……」一旁的僕人忍不住喊出了聲。
傳聞中最強的咒術師之一……擁有能夠洞察一切的眼睛……
可螢姬大人連付出手臂都不肯殺死的無慘少爺……明明已經有了松動……
明明一切都與自己無關，看著脆弱地抱著人形詛咒的少女，僕人的心中卻升起了一種無力的悲傷。
「五條大人，且慢——」虛弱的巫女此刻再次打起精神，撐著無慘的背直起身，露出了那張比月輝更加奪目的面龐。
清冷的月光和血色中，她的目光依然如深林的野鹿，沒有沾染一絲一毫怨憤陰暗。
「嗯？」五條知漫不經心的神色逐漸收斂了，「真的假的……你，該不會就是螢姬吧？」
從她的外貌和零咒力判斷出身份後，男人的笑容消失了。不笑的他，看起來更多了一分令人畏懼的壓力，美麗的藍色雙眼更是令人不敢對視：「你的手，被那個詛咒吃掉了吧？為什麼不用淨化術？被你碰到的話，那家伙早就煙消雲散了。」
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存在令人變得想要吃人肉的靈藥……那個醫師不過是鑽研醫術時，無意中通向了用詛咒換取□□力量的道路。如今的產屋敷無慘，已經徹底變成了人形的詛咒——這樣不成熟的詛咒既混亂又強大，不能夠暴露在陽光下甚至渴望人類的血肉，卻賦予了他非人的力量。
不加以遏制的話，產屋敷無慘甚至能夠人為地在人群中傳播這種詛咒……
「嘖，這下憂那家伙要發瘋了……喂螢姬，不管你是怎麼想的，必須殺掉這家伙才行。他的存在就是對他人的威脅。」
五條知這麼說著，擺出了[蒼]的手勢：「快點讓開。我殺了他就給你治療。」
然而，一直雲游四方祓除惡靈的巫女，此時卻撐著殘缺的身體擋在了詛咒身前。
「很抱歉……我不能讓你這麼做。」
她的嘴唇因為失血和寒冷而變得蒼白干燥，美麗的臉上已經完全失去血色，像一個隨時會融化的雪人。明明斷肢還在不停滴落鮮血，卻要保護那個吃掉自己手臂的怪物。
「他還什麼錯事都沒有做，不能因為還未犯下的罪孽輕易奪走他人的生命——」
「哈？那家伙可是把你的手——」
「他停下來了。」不等五條知說完，櫻井星就打斷了他的話。那雙柔和的眼中，此時燃燒著某種炙熱灼人的火光，好像要把整個世界都燃燒殆盡，「明明被詛咒和無盡的飢餓驅使著……但是他停下來了，在意識到吃下的是我的手後，還為此作嘔……」
「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無慘！」
「……什、麼……？」被巨大的殺意籠罩著，他艱難地回應了她。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僅剩的左手牽住了人形的怪物。
「現在，在這裡立下束縛——絕對不能以任何方式傷害別人，絕對不可以再吃人。如果你違背了這一點……那麼作為你的監督者，我和你會立即暴斃身亡——」
「呼……」忍耐著食欲和嘔吐欲的鬼物，咬著牙喘息了一聲。
「無慘！」
那個聲音再次叫了他的名字——嚴厲的、不容反抗的、保護般的。
「束縛……成立……」
又一道漆黑的詛咒纏上無慘的身軀時，那張沾滿巫女鮮血的臉上，似乎有另一種透明的液體滑落了。
而注視著這瘋狂一幕的五條知，蒼藍色的雙眼似乎被點燃了某種令人不安的訊號。
「這可真是……瘋得可以啊……」
巨大而浮誇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
一切混亂結束後，無慘被五條知用咒具束縛著接受了醫師的檢查。
「總之，就是這樣。只要找到青色彼岸花，就能夠完成整個配方。產屋敷大人的情況到時就會穩定下來，不再畏懼陽光、也不會想吃人肉。」
用自己培育多年的唯一一朵青色彼岸花制成的藥被打翻、又差點喪命於無慘手下的醫師，在給他做出診斷時卻始終保持冷靜和客觀，其專業的態度讓產屋敷家主都不禁慚愧又欽佩地低下了頭。
「非常抱歉……犬子給您造成了這樣的傷害，您卻願意不計前嫌，實在是……」
「感謝的話就不必了。我在展開治療前，就已經預料到自己可能會遭遇不測，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醫師毫不領情地整理著藥箱，面上復雜的情緒最終化為堅定之色，「麻倉大人早已警告過我……這次行醫，帶給我的不會是圓滿的結局，只有無盡的血色。」
「麻倉那家伙居然給你占蔔過了？」一旁正攬著少女施展反轉術式的五條知一臉的難以理解，「那你豈不是知道自己一定會死？」
「我知道自己大概會死。但是就如姬君所說——不能因為還未犯下的罪孽輕易放棄他人的生命。」年輕的醫師注視著自己的雙手，「我成為醫師……就不能看著病人因為自己的無動於衷而死。」
「不過我也不是聖人。如果我最終被產屋敷大人殺死了，那麼我會用所有的力量詛咒他們——詛咒無慘永遠得不到青色彼岸花，詛咒產屋敷家的男子一定會夭折，直到無慘從這個世界上永遠消失……」
五條知一臉興味地看著醫師，他能夠無意中用醫術打造出人形詛咒，說不定在咒術上很有一番天賦……臨死前發出的詛咒，或許真的會實現也說不定……
只是那樣的話，難免會造成更多的死亡和悲劇。
「……如今看來，我還是低估了預言。說不定我自己，也是親手釀造惡果的人……這張藥方，我不會再使用了。」
「至於感謝的話，你們應該感謝的人只有螢姬大人。是她打破了血色的命運……螢姬大人，您教會了我何為仁者之道……今後，我會繼續踏上醫治他人的路，就此別過——願您的道路，永無風雨。」
醫師這麼說著，留下了青色彼岸花的圖紙和生長習性，深深向巫女一拜，便離開了。
而收到了無言感謝的巫女，看著他消失在黎明曙光中的背影，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指引你前進的，明明是你的仁者之心啊。
她溫柔的思緒剛剛閃過，立馬變了一副無情的面孔，「……五條大人，請不要這樣玩弄我的手。」
五條知捏了捏她剛剛新長出的手臂，柔弱敏感宛如初生的纖細右手便輕輕顫抖了一下，青年完美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發現新游戲的神情。
「可是你的手在抖誒！」
「……」櫻井星決定暫時無視這個各種意義上都有點難搞的男人，轉頭看向了一臉忐忑的產屋敷家主。
他們正拿著那張青色彼岸花的圖紙研究著，口中念念有詞，神情止不住的憂慮：「一年之中只會盛開兩到三天，只在白天綻放……這，從未聽聞過這種花的存在啊……」
「產屋敷大人……請將無慘托付給我吧。」少女的話剛一出口，周圍的人就全部陷入了沉默，就連一直躺在地上、像一只垂死蝴蝶的無慘，都猛地抬起頭來。
「螢姬、螢姬大人……您這是……？」
「我不會久留平安京中，待刀法有成後，便會重新踏上驅魔之路。」長出手臂後的巫女衣衫破損，長發微亂，一身清淨純潔的氣質依然令人心折。「在雲游四海的旅程中，或許能夠找到他需要的青色彼岸花。即使找不到，在我有生之年，也會約束他不得傷人性命……」
「但是，在我死前，若無慘還未能康復……我也會將他一同帶走。希望您能夠理解。」
「我……」黑發早已染上霜白的中年男子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無慘他何德何能、讓您如此……」
「螢姬大人，您的恩情，我們如何才能償還啊……」
櫻井星看著泣不成聲的夫妻，突然有點想念櫻井爸爸和櫻井媽媽了。
「……如果為此不安的話，就用家族的力量鑽研醫術吧。建立醫館、行醫救人……然後，去幫助更多像無慘一樣的人……這便是在為他祈福了。」
……
從產屋敷家離開後，櫻井星忍不住在清晨的陽光裡伸了個懶腰。
「呼——明明只是一個晚上，但總覺得打了一場惡戰啊。」
「你對昨晚發生的事到底有什麼誤解啊……被啃掉一只手還不算惡戰嗎？要是沒有大哥哥幫你，你要怎麼辦啊~」
五條知又重新把繃帶纏了回去，一副盲人的扮相。然而這樣的掩蓋似乎並沒有影響他的視覺，男人一臉興致盎然地「盯」著櫻井星，仿佛被她引起了濃烈的興趣。
「星醬，從一開始我就想說了……你，沒有被束縛影響吧？」
雖然在面對無慘時，為了不殺死他，櫻井星主動關掉了【癢癢怪】的效果，但是……她畢竟還是【癢癢怪伴生體】，詛咒根本不可能對她生效。
也就是說，她沒有受到任何代價，就讓無慘定下了【不能傷害任何人也不能吃人，否則會立即暴斃身亡】的束縛。哪怕無慘違背了這條誓言，會暴斃身亡的，也只有無慘一個人。
面對五條知令人倍感壓力的視線，櫻井星很冷靜：「……封口費多少。」
「哈哈哈哈哈！」五條知抬手搭在櫻井星的肩膀上，把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少女身上，笑得眼淚都要出來的樣子，「封口費？什麼都不需要哦~我不會說出去的。感不感動啊？」
「那還真是謝謝了……」
櫻井星被壓得肩膀都酸了——這家伙到底對自己的重量有什麼誤解啊！而且為什麼人均風雅大師的平安時代會有這麼一個毫無距離感的存在！
「不過憂那邊有點麻煩啊……他要是知道的話肯定要發瘋。嘛，放心，我會幫你的！」五條知說著朝她wink了一下——所以說為什麼平安時代的人會wink啊！
櫻井星怎麼看都感覺心裡有點發慌。
「……總覺得你不會干出什麼好事。」
「噫！好過分！」對方立馬捂心，一臉的譴責，「為什麼要這樣污蔑帥氣可靠的大哥哥！我哪裡讓你不滿意了？」
櫻井星：「嘛……倒也沒有。」
只是基於直覺罷了。
實際上，雖然一開始五條知讓她費了一番功夫，但對方的立場其實她很能理解。在無慘定下束縛後，他也沒有執著地趕盡殺絕，一副底線寬松的模樣。不僅如此，五條知還讓她重新長出了手臂，現在更是主動幫忙隱瞞真相……
說實話，櫻井星有點不習慣。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沒有幫助過對方，就收到了對方的幫助。
櫻井星思索著，有些不自然地開口：「為什麼……要這麼幫我？」
「嗯？這還看不出來嗎？」五條知聞言，拉開了眼上的繃帶，一雙與天空同色、比寶石更耀眼的蒼瞳看向了她。
「很有趣不是嗎？而且……」
那種令人不安的訊號，在六眼中再度點燃。
「我對你，一見鐘情了。」
……
傍晚，當五條知踩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進菅原憂的道場時，臉上還帶著笑，聲音都泄露出主人的好心情：「憂醬~要吃點心嗎~」
菅原憂正在洗衣服。
聽到五條知的聲音，他頭也不回地說道：「你自己吃就好，知桑。」
「洗衣服？你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洗衣服了……」
五條知湊了過來，嘴裡還在嚼著點心，看到他手裡的衣服，咀嚼的動作逐漸慢了下來。
男人甚至一把拉下了眼睛上的繃帶，如臨大敵，滿臉的微妙：「憂！你沒有背著我偷偷用星醬的衣服做什麼不好的事吧……？！」
「咳、你在說什麼啊！」菅原憂的臉都漲紅了，一臉純情地說出了不得的話，「星的衣服可是沾滿了她的汗水，怎麼能讓別人幫她洗——等等……」
他的眼神突然犀利了起來，「……為什麼你會叫她的名字？」
剛剛對親戚的心上人告白的五條知：……誒嘿。
第23章 23.平安時代（10）（捉蟲）
發生了那麼多事, 就算是癢癢怪分身也需要好好放松一下。因此拜托五條知轉告菅原憂「今日休息」後，櫻井星就徑直准備回家了。
嗯……
……為什麼總有種不妙的預感呢。
作為平安京最強的咒術師之一, 這點小事, 應該是可靠的……吧？
她想了想白發青年當時「為什麼不回應大哥哥的告白」「好冷酷~」「我的心受傷了，要星醬親一下才能好起來」之類的糾纏，忍不住陷入了沉默。
……回去換身衣服再親自拜訪好了。
她慢慢轉過一個拐角, 前面就要走到大路了。
說起來, 現在自己衣衫凌亂、沾滿血跡的模樣，怕是要嚇到不少弱不禁風的貴族。
失策了，不應該因為想安靜的走走就拒絕產屋敷家的牛車的……
這麼想著，櫻井星一抬頭，就看到了麻倉葉王。
一身潔白狩衣的陰陽師此時立在牛車旁，靜靜守望著她的方向，似乎已在此久等了。
然而，當她半身染血的模樣映入眼中時，那清俊雅致的臉上神色迅速沉了下來。
「葉王……」
不知道為什麼，櫻井星在他無端沉凝的眼神下, 竟然有點不敢說話。
大佬生氣了……菜雞驚恐。
被少女示弱般地呼喚, 他輕嘆一聲，上前牽起她的手。
「我算到姬君應當事了, 行動似有不便，故來此接你……只是沒想到，竟然是這般不便。」
葉王拉著她上了牛車, 放下車簾後, 看向了螢姬赤.裸的右臂。
那只手看起來並無不妥之處，卻顯得柔嫩脆弱、如新生嬰兒。在車簾透過的光線中，美麗又脆弱的手, 好似在發光。
「反轉術式……」從狩衣袖袍中探出的微冷手指，輕輕觸碰著她光潔的皮膚，直把敏感的右手刺激得微微顫抖。「姬君竟讓那怪物吃掉了手麼……」
葉王的聲音很冷靜，卻無端給人一種壓迫感。那清冷的眼中殊無笑意，仿佛有某種陰雲在其中凝結。
早知如此……便該阻止姬君和那醫師，讓這怪物病死在人類之身。
櫻井星此時還沒有重新打開癢癢怪，看著陰陽師有些陰郁的神色，她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點下開啟鍵。
她用沒有任何效果的手，輕輕牽住了他。
「已經結束了。葉王……帶我回家好嗎？」
陰陽師沉默著沒有說話，無人駕駛的牛車卻開始自動行駛了。
為了轉移他的注意力，櫻井星想了想，問：「我聽說你為醫師占蔔，還勸告過他不要為無慘治病……可以跟我說說你的占蔔嗎？」
「……姬君想聽，自然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在轆轆車聲中，麻倉葉王用靈力為櫻井星滋養著手臂，慢慢為她講解命運的輪回。
「……在服下最後的青色彼岸花之前，產屋敷無慘就會因懷疑殺死醫師，從此墮落為食人鬼。被詛咒的產屋敷一族和無慘將成為千年宿敵，無盡的血色就此蔓延。」
在麻倉葉王的眼中，產屋敷無慘是個殘忍無情、暴虐冷酷的人。比起溫暖的人類，他更像一種只知道求生的昆蟲，其存在不會讓任何人得到幸福。
這樣的蛆蟲，根本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在產屋敷家見過無慘後，聽到心聲的陰陽師便已作出選擇——他主動找到醫師，本就是要讓那個虛弱的殘渣干脆地以人類之身病死，永遠都得不到作惡的機會。
「姬君……為了這等毫無憐憫之心、只會給他人帶來災難的無情之人，真的值得嗎？」
不懂愛與同情的無能人類，吃掉了螢姬的手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甚至能夠毫無顧忌地繼續活下去……而姬君卻從此背負起他害人性命的風險和責任，要永遠注視這惡心的蛆蟲……
殺意在他心中升起。
……不該放縱姬君。哪怕她是唯一的超脫因果之人，是唯一能打破血色輪回之人。
麻倉葉王已經察覺了——無慘的命運，是無法被輪回中的人打破的。
世界的命運早已在暗中被譜寫，就連能夠窺探天機的大陰陽師，也不過是在固定的網中做出微小的掙扎。哪怕被告知了結局，還是毅然赴死的醫師；哪怕強大無匹，還是只能遲來一步的五條家主；都是在命運輪回中被緊緊束縛的人。
如果沒有姬君插手，那麼事件的結局絕不會改變。五條知一定會來遲，菅原憂一定會因為別的原因無法找到無慘，麻倉葉王一定無法終結血色的輪回。
只有跨過千年，這場宿怨才能終結在無數血淚中。
而一切命運都在她的選擇中改變。
天命之人……果如神子。
「……對我來說的話，當然是值得的。」畢竟只是個分身，她還開了免痛，最後連被吃掉的手也重新長了出來——相當於大boss白給，誒嘿！「無慘已經立下了不能傷害別人的束縛，以後也不會再有人受到波及……這樣不好嗎？」
然而她的話，卻讓麻倉葉王露出了更加難看的臉色，他被她牽住的手甚至有些失控地用力。
「……我不能接受。姬君遭受的痛苦、從此要背負的責任，難道不是代價嗎？為何善良之人卻要為惡人償還因果？在他化身詛咒的那一刻，直接終結他的性命，不是更簡單嗎？」
深不可測的大陰陽師發怒時，周身的咒力甚至讓空氣隱隱扭曲。
然而直面他質問的少女，卻垂下雙眼，似乎陷入了沉思。
「……葉王，人類是愚昧而盲目的。」
她看向車外不斷掠過的人群，不少僕人正把穢物傾倒在溝渠中——這在未來當然是無比粗俗的舉動，然而在沒有建立起地下排水的這個時代，他們卻只能這麼做。
「時代的鴻溝是巨大的。每個活著的人，都會受到那個時代的影響，被他所能接觸的世界裹挾著前進。」
「這個時代裡，像無慘這樣殘酷的人並不少。時代的黑暗面，並不是個人造成的，整個時代的重量，是由這個時代的所有人共同承擔。」
「……我無法憎恨咒靈，也不認為自己有權力決定他人的生死——這是律法存在的意義。」
「愚昧而盲目的人會犯下可怕的錯誤。而得到了他人積累的知識和品德、被教會了仁慈的我，在他尚未來得及犯錯前，決定教他仁慈之心——這就是文明的前進，就是【愚人的教主】啊。」
……
回到家中沐浴更衣後，玩家小姐終於可以躺在床上看系統消息了。
在無慘立下束縛後，系統提示就像瘋了一樣嗶嗶嗶響了好幾聲，不過當時在和五條知對峙的情況下，她根本來不及看。
[尊敬的玩家，恭喜您達成隱藏成就【未曾到來的血色之夜】【鬼王的終結】【幸福的灶門一家】，獎勵已發放，詳細情報請在成就界面查看]
[成就：未曾到來的血色之夜
在產屋敷無慘變鬼的夜晚，沒有任何人死去。]
[您獲得了【醫師的感謝】
被困於命運輪回的醫師，領悟了仁者之道。
角色【櫻井星】青色彼岸花獲得率up，回血速率大幅up，免疫疾病和毒素debuff]
[成就：鬼王的終結
阻止無慘成為鬼王。
所有因鬼而導致的悲劇，都在命運開端迎來終結。]
[您獲得了【緣一的祝福】。
『太陽之神，終臨我身。』
角色【櫻井星】獲得技能【通透世界】、【日之呼吸法】。
技能★★★★【通透世界】
（[可變異]
描述：世界是透明的，一切在您眼中無所遁形。花朵草木在您眼中微笑，鳥兒和微風在您耳旁私語，敵人的隱藏變形對您毫無意義。
本該燃燒生命才能看到的世界，如今被某人呈現在您眼前。
效果：敵人弱點識破概率大幅up）
技能★★★★★【日之呼吸法】
（[可融合]
描述：殺鬼劍士為了讓身體素質達到與鬼對抗的強度，鑽研出的技巧。或許不會再被繼承的呼吸法，被某人贈與您。
效果：物理屬性增長速率大幅up，刀法學習速率大幅up，對邪惡生物攻擊力增強]
[成就：幸福的灶門一家
賣碳回家的灶門炭治郎，今天也得到了家人們的擁抱。
獎勵：【背負妹妹的箱子】x 1，【彌豆子的飯團】x 10，【火之神神樂舞回憶CG】x 1]
？
？！
什麼，這是什麼天堂？！
玩家小姐一時間差點幸福得暈過去。
白給的boss居然能給她這麼多獎勵？
醫師的感謝居然可以加快回血、免疫毒素疾病，那個醫師果然很有兩把刷子！
還有那個誰的祝福——連面都沒見過的大好人，給她送了一個四星一個五星技能？！
謝謝你，緣一！
玩家小姐雙手合十，默默為緣一祈福。
至於【幸福的灶門一家】，這個成就的獎勵也很可愛。
【背負妹妹的箱子】：阻隔陽光、輕便、堅硬的箱子，用來背負變成鬼的人。似乎有誰，曾在這裡度過漫長的時光。
【彌豆子的飯團】：彌豆子努力制作的美味飯團。用了家裡最好的材料，蘊含著真摯的謝意。吃下後，恢復50點體力值。
【火之神神樂舞回憶CG】：灶門一家為了感謝某個從未見過的恩人，獻上的神樂舞。祈禱著，武運昌隆。
……她大概能猜到灶門一家遭受了什麼。
櫻井星撫摸著那個箱子，臉上露出了溫柔的微笑。
「謝謝你……炭治郎，我會珍惜地使用的。」
……
砰的一聲，無慘被甩在牆壁上，鮮紅的血從他口中噴出。
只用刀鞘就將人形詛咒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菅原憂，面上仍是一貫的陰郁神色。他慢條斯理地踱步，與無慘拉近了距離，微微歪頭俯視著無慘。
菅原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無慘狼狽的樣子，彎下腰，一只手捂住了嘴部。
「吃掉自己的手。」
化身詛咒的無慘身體猛地僵住，仿佛承受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全身都在顫抖著，突然——
一口咬向了自己的手。
清俊溫和的咒術師卻像是看到了滿意的一幕，輕笑一聲。他移開手後，嘴部的詭異紋身便暴露在光線中。
「……既然喜歡吃，就把自己的手全部吃光吧。詛咒的手，可以再生多少次呢……？」
「讓我見識一下吧，產屋敷君。」
第24章 24.平安時代（11）
次日早晨, 櫻井星准備出發去道場時，開門就被嚇了一跳。
菅原憂正一動不動站在她家門外。他狩衣微亂，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家門口, 雙眼掛著青黑眼圈, 整個人透出一股深深的執著、疲倦和惘然。
「……憂？」櫻井星愣了一下，「怎麼了……？」
他看起來像是在這裡站了一夜。聽到她的呼喚，菅原憂才回過神來似的，露出個溫吞的笑容：「星……你要帶無慘一起旅行嗎？」
櫻井星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而是走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
沒有發燙……還好。
「憂……你在這裡站了多久了？頭發和衣服都有點潮潮的了……」雖然身上很干淨, 但是……「還有一點古怪的、血的味道……你沒有受傷吧？」
「……昨晚我去處理『詛咒』了。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菅原憂冷靜地回答, 拉下她貼在額頭的手握住。他再次溫吞地笑了笑, 垂下的眼裡卻沒有什麼笑意，「星, 你要帶無慘一起旅行嗎？」
……這種莫名的壓迫感……！是怎麼回事……！
櫻井星簡直想伸手擦擦額汗了。
「……嗯，是這樣沒錯。不過現在還要向憂學習刀法，所以大概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啟程……」她硬著頭皮回答了。
菅原憂握著她的手緊了緊。沉默持續了片刻, 他閉上眼，像是在忍耐某種情緒。再睜開眼時，表面又恢復了平靜。
「是因為束縛嗎？」他輕輕抿了下嘴唇，「為什麼要和別人定下束縛呢……你不喜歡他的是不是？……星下不去手的話, 我可以……」
「憂——！」眼看話題要滑向危險的邊緣, 櫻井星趕緊打斷了他：「我是那個選擇讓他活下去的人，就要向別人的生命負責……如果是你的話、憂也會和我做出同樣選擇的——！」
菅原憂沉默了。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明明他表現出來的樣子只想殺掉無慘而已。
「因為憂是個善良的人……那麼多的委托, 你一直都在一個人承擔……偶爾也要拒絕上級的無理要求啊。」櫻井星嘆了口氣，拉著他的手走回了家裡。「其他的之後再說，你現在要好好休息。」
她從儲物櫃拿出被子給少年鋪床, 不知怎麼的，想起了幼兒園裡憂太給她鋪床的樣子。
一直以來，好像一直在照顧自己的憂太，還有給了自己很多幫助的憂……
「給，這件還沒有被用過。」
櫻井星笑了一下，把浴衣遞給進門之後就手足無措的少年。
「啊……沒、沒有用過的嗎……不、沒什麼，謝謝。」
一開始看見浴衣不知為何滿臉通紅的少年，似乎失落了一下，在她疑問的眼神中又慢慢漲紅了臉。
唔……
櫻井星遲疑，「憂……你該不會……」
菅原憂滿臉通紅：「不不不、我、我什麼都沒有想……」
「騙人——你的臉都紅了！憂！你該不會——！」
在菅原憂慌亂無措好像羞恥到要原地去世時，櫻井星大人露出了嘲笑的神色：「你不會是不好意思穿女裝吧！」
菅原憂：「……」
你想多了，真的。
乖乖換上女式浴衣的菅原憂，面無表情地被櫻井星好一通嘲笑後，麻木地躺進了被窩。
在她說著「好好休息」，准備離開時，少年輕輕拉住了她的手。
「星……我和你也有束縛——『無論去到哪裡，都會陪在你身邊』。」 他側過頭仰視著她，眼中好像閃爍著細碎的光點，微微抿起的嘴唇看起來很是小心翼翼。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嗎？我不會給星添麻煩的。兩個人一起面對的話，旅途也不會那麼艱難……」
『但是有憂太和我一起面對，兩個人一起的話……』
當初她安慰憂太的場景，好像與此時重合了。
「……是呢。兩個人一起面對的話，就不會那麼辛苦了。」櫻井星慢慢微笑起來，輕輕回握住菅原憂的手，「謝謝你，憂……之後的旅行，一起去吧。」
……
「現在，鑽到這裡面去。」
櫻井星站在房間裡，拍了拍那個可能只有半米高的箱子，一臉嚴肅地對無慘說道。
一米七六的風雅貴族無慘：……
「這麼小的箱子……啊，把他砍成幾段塞進去就可以了吧？反正詛咒可以重新拼回去嘛~星醬真是天才~」眼睛上蒙著繃帶的青年一臉跳脫的笑容，滿不在乎地豎起了手指，藍色的光芒眼看就要在他指尖射出，「要大哥哥幫忙嗎星醬~」
「知桑還是一如既往呢。你出招的話，這片屋子都會被轟成灰的吧。」菅原憂靦腆地笑了一下，拇指一頂，鋒利的武士刀就從刀鞘中滑出雪亮的一截，「這種事交給我就好。別擔心，會處理得很干淨的。」
櫻井星大人只覺得熟悉的腦溢血來了，直竄天靈蓋。
「……你們兩個適可而止一點！」
不要隨便在家長面前討論怎麼砍人家兒子啊——！
她一手一個揪住不安分家伙的後領子——可惡！長那麼高干什麼！櫻井星大人居然還得踮腳！
無慘沒出聲，冷冷地看著這邊的鬧劇——他臉上被戴上了禁食面具，雖然這並不妨礙他說話，但自從那一夜過後，他似乎就變得很沉默。
在五條知胡攪蠻纏著「誒~真冷淡~」「星醬忘了那個我們雙手糾纏的夜晚了嗎」「我還記得你的手顫抖的感覺」、櫻井星崩潰大怒和菅原憂越發危險的氣氛中，無慘的身形突然極速縮小——他變成了小孩子的樣子，寬大的衣袍勉強掛在身上，看起來完全是個懂事小孩的模樣了。
不懂事的五條知和菅原憂，遺憾的收回了手。
「你們兩個……是不是已經知道詛咒能改變身體形態了？」櫻井星松了口氣，有些遲疑地問道——他們兩個還是很可靠的吧？畢竟是最強的咒術師誒！剛才應該是在開玩笑……？
五條知和她對視片刻，露出燦爛的笑容，斬釘截鐵道：「對啊對啊！」
……不，你根本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吧！居然是認真想把無慘大卸八塊嗎？！不對，以這家伙的光炮屬性，應該會被轟成渣子吧？
菅原憂平靜道：「不，我是認真的。」
……這位更是重量級！
櫻井星呼吸一窒，表情都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為什麼。為什麼連憂都……
不不不，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教主大人會對自己的守序陣營產生懷疑的！
「……總之，准備出發吧。」她勉強維持著面上的平靜，走到箱子旁蹲下，把背帶背好，一起身——
她坐了回去。
櫻井星：「……」
五條知：「嗯？怎麼了怎麼了？星醬為什麼蹲著不動？你不會是背不動這個小箱子吧？騙人的吧？」
菅原憂：「……我來吧，星。」
五條知：「……原來是真的背不動嗎。」
櫻井星：「……」
菅原憂：「……對不起，星。沒關系的，我會陪著你的，去哪裡都可以。」
於是五條知也沉默了。
眼看一行人就要走到城門口，櫻井星終於嘆了口氣。
要分別了，就不和這家伙鬧脾氣了——雖然他各種意義上確實挺難搞的，但是……
「好了，到這裡就可以了。」她側頭看向白發蒙眼的男人，「……真的很謝謝你，知。」
「星。」
五條知突然叫了一聲她的名字，拉下繃帶把臉湊了過來，直到幾乎相貼的距離——出於某種直覺，櫻井星沒有躲開。
蒼藍色如無垠天空的雙眼，在極近的距離下與她對視，甚至能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呼吸。她無法聚焦視線，只覺得整個視野都被美麗的藍色瞳孔、白色的纖長睫毛充滿了。
「有什麼做不到的事，就來拜托可靠的大哥哥吧~什麼事都可以哦~」
「知……」
她的腦袋被用力按著揉了兩下。五條知直起身後退半步，臉上帶著輕快的笑：「去吧。麻倉那家伙還在城外等你告別呢。」
……
與葉王告別，是一件讓人有些惆悵的事。
彼時挺拔的青年陰陽師立在樹下，回眸朝她看來的樣子，直讓人心裡發澀。
「還是到了分別的時刻呢。我無法長期離京，姬君亦不會久留。」葉王抱著小貓股宗微微笑著，神情溫柔，眼神卻讓人傷感，「姬君那日所言……我還無法理解，但……我會一直看著姬君。就讓你來指引我的心吧……」
他將朧車和傳訊符交予巫女，眼含珍重之意。
「姬君……武運昌隆。」
櫻井星收下他的贈禮，又將自己發絲編織的手環交給他。她已經將技能附著在上面，只要帶著手環，就不會被負面情緒吞噬。雖然不知道葉王為什麼那麼需要癢癢怪的安撫……但作為朋友，她也想讓他的生活輕松一些。
「我不在的時候，就讓它來守護葉王的心吧。」
……
和菅原憂一起的旅行，櫻井星總是在痛苦和幸福中徘徊。
他們使用朧車的時間不算特別多，因為櫻井星會被憂監督著跑步鍛煉，跑完後又在朧車上做原地肌肉訓練——一副要不把她變成力量25不罷休的架勢。
除此之外，憂就是個寵玩家到極點的天使。
無慘的箱子從第一天起他就再也沒有讓她沾過手，被汗水打濕的衣服會幫她洗得干干淨淨又用咒力烘干——話說咒力是可以這麼用的嗎？總之菅原憂一手操辦了她的衣食住行，還嚴格監督櫻井星的睡眠時間——明明他自己也睡得很少！癢癢怪分身才不需要睡眠啊你懂不懂！
他也是真的很強。
有時候遇到咒靈，櫻井星還沒來得及瞄准，就被菅原憂一刀殺了，還扭頭問她累不累、有沒有受傷。
無敵的玩家大人：……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干了什麼再問？
順便一提，因為有【通透世界】技能，她在刀法的學習上堪稱一日千裡，能夠清楚地看到肌肉的脈絡和弱點，就連菅原憂都笑著說「星的刀法會比我更強」。
她試著將日之呼吸法和憂的刀術結合，揮出的太刀上便燃起金紅色的火焰，熾烈的溫度仿佛太陽般將一切邪祟燃燒殆盡。
……謝謝你，緣一。
——這技能真的好帥！玩家大人就是要特效！！
無慘似乎很害怕日之呼吸，每次她練習的時候都會從夢中驚醒——葉王似乎對他下了某種術，讓他能夠在睡眠中減少能量消耗。小小的無慘警惕地躲到遠處，偷偷看著她用刀的樣子，像是遇到了天敵。
「星看起來就像天照大神一樣呢。」
菅原憂一邊笑著誇她，一邊把無慘像把貓關進貓包一樣扔進箱子裡。
青色彼岸花過於神秘，稱得上可遇不可求。他們便一路朝著咒靈的巢穴前進，哪裡怪多走哪裡。
一路殺穿，櫻井星的屬性點有條不紊地增長著，感知也快加到24點，再加上【陰影之眼】的效果，她的感知馬上就要到達25滿值——也不知道如果最後刷到26的感知，會變成什麼效果。
直到某天前往某個情況相當嚴重的巢穴時，他們看到的只有一地咒靈的殘渣。高等級的感知讓玩家猛地抬頭，看向了屍塊的頂端——
詛咒之王饒有趣味地低下頭，四只眼睛一同盯著她，片刻，咧開一個恐怖的笑容。
「你的頭，抬得太高了。」
第25章 25.平安時代（12）
穿著松垮和服的男人正曲腿隨意坐在屍塊堆成的小山上, 粉色短發肆意地向後捋起，詭異的黑色咒紋像蛇一樣在他肌肉分明的軀體上勾勒蔓延。
與少女對視片刻，他的嘴角突然以令人極度不適的角度揚起, 幾乎咧到耳根，駭人的樣子像是某種邪惡的黑暗生物。
「正好啊，咒靈的肉難吃死了, 突然來了個女人……讓我好好享受一番吧, 呵呵哈哈哈——」
「噌——」武士刀倏地揮出, 堪堪擋住了下落斬擊的廚刀。男人身形頓在半空，緊盯著她的四只眼睛宛如吸飽了鮮血般猩紅。「不錯嘛~再加把勁啊~」
短短幾秒內, 兵刃交接之聲驟然激烈起來, 他們已經過了十幾招。
櫻井星緊緊握著太刀，雙手承受著巨大的力量，連多余的心神都無法分出。
太快了——這個家伙到底是什麼來頭——
經過這麼久以來的鍛煉, 她的力量、體質和敏捷都勉強升到了14、15, 經過【愚人的教主】加持的話，大概能有19的水平……但是這個家伙——
糟了！
只是分神了短短一瞬間，對方的身影就從視野消失，只感覺到一陣寒意從腦後傳來——
「噌」的一聲，鋒利的廚刀再次斬在了武士刀上。紫紅色的咒力因主人的激烈情緒不斷沸騰著, 甚至到了肉眼可見的地步，從雪亮的刀鋒不斷散發。
「抱歉，」菅原憂的神情變得陰郁起來，雙眼幽幽地看著敵人, 「可以請你不要碰她嗎？」
附著紫紅咒力的武士刀猛地一挑，倏然揮出一拳，爆發的黑紅咒力在空中形成可怕的殘影。
「哈哈哈哈哈~居然可以打中我, 不錯嘛小子！」硬吃了一招黑閃的男人反而更加興奮起來，四只眼睛都扭曲成了怪異的形狀，「那個女人是你的什麼人？看在這一招的份上，我吃了她以後，可以把骨頭還給你……」
「不會讓你得逞的。……我要，殺了你。」菅原憂的眉毛壓了下來，眼中切實帶上了殺意。他一手持刀，一只手掩在嘴邊，再移開時嘴角赫然多了詭異的咒紋：「不許動——」
隨著男人身體僵住，他提著刀極速衝了上去。
好強。
櫻井星看著不遠處的戰鬥，幾乎難以分清兩人的身影。耳邊盡是噌鏘之聲，他們的速度甚至快到在空中留下了殘影。
這樣的速度和力量，起碼在23……不，24以上，甚至可能還不是他們的全力！但是這個詭異的家伙，居然不是咒靈……是個活生生的人類！
癢癢怪沒有用，根本沒辦法插手……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難得開啟了智力17的腦子，在戰鬥的間隙緊急思考起來。
余光裡，櫻井星瞥見了被菅原憂扔到一旁的箱子——無慘像是死了一樣縮在裡面，一聲不吭。
櫻井星的眼神犀利了起來。
「呵呵~很好很好~再多一點，再加把勁吧——」被砍中數刀的男人反而越發瘋狂，畸形的笑容像是要把整張臉割裂，「把你的咒力全部釋放出來，讓我見識見識你的能耐！」
「倒下——」蘊含咒力的語言從口中發出，菅原憂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他卻毫不顧忌喉嚨的疼痛，肆無忌憚使用著不屬於自己的術式：「爆炸——撕裂——壓扁——」
「沒用沒用！就這點本事了嗎？」可以輕易剿滅咒靈巢穴的咒言卻只是讓男人身上多出了幾道傷痕。他興奮地一抬手，死死抓住少年揮來的長刀，肩後竟然又伸出兩只手，揮舞著廚刀向菅原憂砍去——
「鏘——」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響起，黑色的長發落下，露出少女妍麗的容顏。她紫色的雙眼此時映照著刀光，熊熊的火焰在其中燃燒：「開小號？我們這邊的手可不比你少——」
「啊？你衝上來送死嗎？」四手鬼神略含輕蔑地瞥了她一眼，「你可沒有這小子好玩啊。干脆現在就吃了你，他說不定可以更強——」
「少看不起人了——」櫻井星猛然使力，竟然讓他後退了半步。
「謔？力量和速度都提升了……」他終於正眼看向櫻井星，饒有興致地在戰鬥中觀察她的招式，「刀法和那小子同源……哈哈，他可真是喜歡你啊！不過，」
他猛地一躍，閃過武士刀的橫砍，下落的身體穩穩停在她的刀上。可怕的臉與她湊得極近，呼吸著她呼出的空氣，像某種危險野獸般嗅聞獵物。
「原來如此……是呼吸嗎？對弱點的敏感度也很高……你這家伙的感知度很強嘛！」
被完全看穿了……
讓身體快速增強素質的，正是與【日之呼吸法】一同領悟的【全集中呼吸法】。深深呼吸，讓大量的氧氣進入肺部、血液乃至心髒，血液流動、心髒跳動不斷加快，身體的溫度也不斷升高——
在這樣的高體溫下，她的物理屬性被增幅到了23左右，速度和力量都可以跟上了！
「從來沒有見過勉強自己到這種地步的家伙……真的要誇誇你啊~簡直像在燃燒自己一樣，有意思~」他腳尖一點，就避開了下一刀。重新落在屍塊頂端的男人咧開了猖狂的笑容，「我的名字是宿儺。姑且讓你看一看吧，真正的咒術——領域展開……」
隨著他雙手合攏，擺出了古怪的手勢，天空倏然變成了黑色，巨大而散發著不詳氣息的黑紅神龕從他身後升起——
這種感覺是……
櫻井星猛地扭頭，用盡全身力氣，衝同樣向她奔來的菅原憂跑去。
在無盡的黑暗天幕中，邪惡的神龕前，死亡到來的前一秒，被巨大的咒力吞噬之時——
她緊緊抱住了他。
「伏魔御廚子。」
領域解除，仿佛一切都是幻像，周圍重歸屍橫遍野的咒靈巢穴。
在屍塊山堆的下方，兩個少年還緊緊擁抱著彼此，仿佛世界都在此刻歸於寂靜。
「搞什麼、還真是對苦命鴛鴦啊？真沒勁啊……這樣肉不都混成一塊了嗎。」
和服早在戰鬥中被撕裂的宿儺一臉無聊地看著下方，等著被切成幾分的肉塊失去慣性分開……下一秒，他卻瞪大了眼睛。
刀痕出現在少女背部，美麗的和服整齊地裂成幾段散落開來，露出了光潔無損的肩背，又被垂下的發絲遮掩——竟是毫發無損。
「星，你的衣服——」
被以保護的姿態、完全抱在懷中的少年慌亂伸手，抓住散落的布條，攬在她白到晃眼的肩頭。他滿臉通紅地維持著這個過於親密的擁抱，脫下自己的外套，笨拙地為女孩披上。
「喂喂，這是什麼情況啊……」站在屍堆上的鬼神根本沒有欣賞美色的心情，相反，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讓他徹底亢奮起來，臉上扭曲的笑容比之前還要瘋狂：「女人，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居然能夠免疫領域——哈哈哈哈哈~真是讓我興奮起來了~」
剛剛還一臉青澀珍惜的菅原憂，在男人放肆的言語中又露出了陰沉的表情。他握緊刀猛地發力，身形閃現在宿儺身旁，一刀劈在了廚刀上。
「……果然，我現在對你沒什麼興趣啊，小鬼。你的女人，就由我接手了——」宿儺甚至頭都沒有轉向他，四只怪異的眼睛齊齊盯著下方，像是盯著勢在必得的獵物。他用力一壓，菅原憂就被巨大的力量逼到了地面。
「裡梅。」
「是，宿儺大人。」
隨著鬼神的一聲呼喚，從屍堆後竟然走出了一個短發少年，一揚手就是一個冰刃。
「不要打擾宿儺大人的興致。」
名為裡梅的少年冷冰冰道，攔在了一臉陰郁的菅原憂身前。
「很好~現在只剩下我和你了。」鬼神充滿惡意的笑聲止住，四只猩紅的眼珠緊緊盯住了櫻井星：「把你的刀，拿起來。」
「……太心急的男人果然很討厭。」
櫻井星慢條斯理地把菅原憂的衣服穿好，重新握住長刀。
她抬起頭冷冰冰地看著屍堆上的男人，揚起一個挑釁的微笑：「而且——你站得太高了。」
一刀揮出，少女揮刀的身姿宛如神聖的舞蹈，熾烈的金紅火焰燒起，周圍的咒靈殘渣全部化為灰燼。立足的屍堆化作金色的光點消散，強大的鬼神被迫落到地面，抬頭看著被金色光點充滿、再無怨氣的巢穴。
「咒靈和怨念瞬間就被消解了……我要是咒靈的話，剛剛那一刀就煙消雲散了啊。」宿儺饒有興致地歪頭，打量著被光點環繞的美麗少女，「你，是什麼太陽神的神子嗎？」
「這光點……宿儺大人，這個女人恐怕就是傳聞所說的巫女螢姬，擁有淨化鬼怪怨恨之力——」裡梅吹出一口寒氣，在戰鬥的間隙裡抽空回答宿儺，哪怕為此被少年砍中三刀也毫不顧忌。
「螢姬？你的名字不是螢吧？剛剛那小子喊的什麼來著——」宿儺兩手抓住少女揮刀的雙手，剩下的兩只手正要劈下廚刀，卻突然睜大了眼睛、動作也為之一滯，「這是……」
趁著他分神，櫻井星用力擺脫他的鉗制，一刀劃在他的胸口。
本能避開的鬼神，竟然生生用□□接了這一招，胸口頓時被割開血淋淋的傷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瞬間移動到少女身前，不顧刺進胸口的刀，一雙手用力捧住她的臉，另一雙手緊緊箍住她的腰。「你真是個奇跡啊——螢姬！我徹底迷上你了！」
熾熱的、高昂的情感直衝頭頂，從未有過的美妙快樂將他全身心都包裹。想要大笑、瘋狂地笑，將這恐怖的快樂難以忍受的喜悅，連同亢奮的渴望一起——
全部吃掉。
兩面宿儺臉上現出瘋狂的愉悅和快意，兩雙眼中的瞳孔都縮成了針尖大小，嘴角咧到了非人的角度，一口咬在她的脖頸。
滾燙的、從未感受過的甘甜湧入喉嚨，無盡的渴望和愉悅從心中升起，一直爬到口中……
被瘋狂吸吮血肉的巫女，艱難地抬頭，張口：
「無慘——」
下一秒，沉浸於甘美滋味的宿儺，背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那個小小的、不起眼的箱子不知何時被打開。白發紅眼的鬼王睜著猩紅的雙眼，充滿厭惡嫉恨地盯著宿儺。一只長長的、仿佛由鮮血凝結的詭異觸手從他體內伸出，在詛咒之王的背部注入了鬼王的血液。
下一秒，耀眼的金紅火焰燃起，從鬼神的腹中爆裂開來——
「日之呼吸·六之型——灼骨炎陽！」
帶有淨化之力的火焰，將被鬼血詛咒的一切，燃燒殆盡。
第26章 26.平安時代（13）
被鬼血傳播了詛咒的宿儺, 已經從單純的人類之身被賦予了部分詛咒屬性——而插進他胸口的武士刀上，燃起的正是具有淨化之力的火焰，灼燒著沾染鬼王之血的一切。
四手鬼神的肉身被斬斷破裂、又被神聖的火焰的灼燒著，短短幾秒就燒到只剩肩膀以上, 他的頭顱竟然還為了這一刀狂笑著：「很好、很好——螢姬——」
失去肉.身的頭顱掉落在地, 櫻井星正要把刀刺入他的後腦確保萬無一失, 冰寒的氣息卻凍住了她的動作。下一秒, 不顧菅原憂的攻擊、硬生生被砍掉了半個肩膀的裡梅極速掠過，一把撈起地上的頭顱, 身形幾個閃回, 竟是瞬間逃走了。
「死了嗎……」櫻井星用刀支撐著身體立在原地, 沒有追擊——強行與宿儺對抗力量和速度的她, 身體承受不了過度的負荷, 已經到了極限了。
總覺得沒這麼簡單……真是難纏的家伙。
菅原憂更是沒心思搭理逃走的敵人。他急忙趕到少女身旁, 一手扶著她的背，一手對她血肉模糊的肩頸施放反轉術式：「怎麼樣？星？還疼嗎？」
「我不疼哦。憂好厲害啊……」櫻井星放松地靠在他懷裡，有些疲倦地垂眸。「好暖和……有點困了。」
「嗯。睡吧, 星……」菅原憂臉上還濺了幾滴紅色的血，略顯驚悚的模樣與溫柔的神情形成了一種割裂的美感。「什麼都不用擔心。」
在溫暖的咒力中, 她慢慢閉上雙眼, 陷入了久違的夢鄉。
不遠處的箱子裡, 無慘慢慢變回人形。之前冒著風險給宿儺注入血液時, 他為了便於逃命, 特地化作了完全的鬼態。頭發變白、身體被鮮血和利齒布滿, 看起來儼然和兩面四手的鬼神不相上下，充滿非人之感。
禁食的面具固定在他嘴部，看起來像一只被囚禁馴服的野獸。
菅原憂小心翼翼地橫抱著睡著的女孩站起身, 瞥了一眼縮在箱子裡慢慢變回黑發紅眸的無慘，徑直扭身走了——仿佛無慘要去哪裡都與他無關。
無慘靜靜坐在箱子裡，死死盯著兩人的身影，眼神復雜，仿佛憎恨、怒火、不甘，又仿佛……恐懼。
在菅原憂與宿儺對戰時，螢姬打開了他的箱子，要求他給宿儺傳播詛咒。
無慘瞬間明白了她的打算。
螢姬擁有卓絕的淨化之力，肉.體的強度卻無法與敵人相比，更無法傷害人類之身的宿儺。為了打造優勢，她需要將宿儺變成詛咒。
也就是利用鬼王的力量。
讓他立下束縛不能傷害任何人的是她，要求他幫她傷害敵人的也是她。
『你要我死嗎，螢姬？』
不知道腦中到底在想什麼，不知道自己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喉嚨中像是吞下了可怕的毒果……無慘只聽到自己這麼問。
高潔的巫女眼中，倒映著他的身影——像孩子般縮小，蜷縮在狹小的箱子中，被無盡飢餓籠罩的可笑怪物。
螢姬沒有回答他，帶著淨化之力、宛如死亡像征的手卻握著刀朝他伸來——
要殺死我嗎。
螢姬？
明明最恐懼的就是死亡，然而面對那只讓人迷戀又讓人恐懼的、握著刀的手，無慘卻沒有動，只想到：
——那是被他吃掉過的手。
下一秒，雪亮的刀鋒在額頭前方頓住。
不知為何，明明那裡什麼都沒有，無慘卻產生了一種——她確實抵住了某物的直覺。
巫女垂頭盯著無慘的額頭，美麗的眼似乎看到了某種世界的根源——那不可名狀的視線讓他僵硬了身體，仿佛直面了死亡的本質，無法動彈、無法移開雙眼。
下一秒，刀尖輕輕一劃——如附骨之疽般纏繞在身上的、陰冷的氣息消散了。
『你的束縛已經解開了。』
巫女輕描淡寫地說道，眼睛又恢復了柔和，似乎一切異常都是幻覺。
如此輕易，她甚至沒有碰到無慘的身體，就解開了牢不可破的制約。那直面死亡和毀滅的一刀，甚至沒有傷到他絲毫……
就這樣解開了他們、不，是……他一個人的束縛。
那一刻，鬼王終於明悟——高潔的巫女，怎麼可能被鬼王詛咒？
從始至終，只有他一個人陷入這溫暖的泥沼，被誓言所縛。
螢姬的性命，從來不在他手中。
——多可笑啊。
無慘死死盯著她衝向鬼神的背影，無窮的破壞欲在心中沸騰，黑發迅速褪為白色，猙獰的牙齒從四肢長出。
但至少……
螢姬的血肉，絕不能容許別人吞咽——
看著她用自己深深恐懼的火焰，灼燒另一具吃下了她血肉、又附著了他血液的身體，無慘心中竟升起了扭曲的快樂，又為這扭曲的情感而深深憎恨著。
現在，他已經不再受到束縛的約束，不必再畏懼束縛，可以從虛偽的咒術師手下逃走——
可他需要螢姬。
「只有你才能找到青色彼岸花……只有你才能結束這一切……」
無慘自言自語著，像是陷入某種偏執的世界，撿起箱子，一步一步跟上了走遠的少年。
……
失去了幾乎半邊身體的裡梅極速奔跑著，終於在某處尚且安全的森林停了下來。他狼狽地倒在地上，顫抖著松開被鬼血和火焰腐蝕的手。
血肉模糊、只有為數不多皮膚還殘留的圓球倒在地上。
「宿儺大人……」裡梅伸手施展反轉術式，卻沒有為自己治療，而是竭力為那顆頭顱治療著——這顆頭，竟然還沒有完全死亡，傷口處還在不斷生長出肉芽、又被無形的火焰燙傷般萎縮。
「為什麼，沒有用……」
咒力不斷注入，但除了讓滋滋烤肉般的聲音變得更響亮外，竟然沒有任何改變。
就在這時，那顆頭最後一塊好皮膚上，竟然張開了一張扭曲的嘴——
「停。」
嘶啞的、仿佛被火焰燒壞的嗓音響起，裡梅立馬低頭：「宿儺大人！」
「做了多余的事啊，裡梅……我應該，沒有讓你救我吧？」
難得這麼有趣的游戲，完全被毀掉了啊。
「宿儺大人……我……」
「夠了……沒有下次。」詭異的頭上，兩只小小的、陷在血肉中的眼睛睜開了。「那個詛咒的血還要消化一段時間，現在的我既不完全是人，又不完全是詛咒……螢姬的力量，竟然能讓我的身體無法再生——哈哈哈~真是有趣，這個家伙……」
「我更期待了啊，螢姬。」
……
[尊敬的玩家，恭喜您擊殺……滋……]
[系統檢測錯誤，loading……]
系統怪異又令人不安的卡頓了一會兒，重新恢復了正常。
[重讀成功。尊敬的玩家，恭喜您擊敗【詛咒之王】，敵人情報已更新]
[【詛咒之王】新情報：
姓名：兩面宿儺
種族：人類（？）
影響：雙面四手之人，仿佛在母胎中便汲取業力的極惡。他較常人多出的一雙眼睛，似乎蘊含著某種不可直視的力量。]
[恭喜您的感知總值（含成就稱號附加點）達到25。]
[【超脫因果之人】效果已觸發。
……檢測到直面【詛咒之王】四眼累計10次條件成立……
……檢測到【陰影之眼】，真名識破概率up……
……檢測到【通透世界】，弱點識破概率大幅up……
……檢測到玩家識破死點行為一次……
……loading……
恭喜您，您的技能【通透世界】已突破。
技能【通透世界】已變異為【直死之魔眼（未覺醒）】，情報已更新，請在技能界面查看]
[技能★★★★★【直死之魔眼（限制）】
（[可突破]
描述：世界的根源與您連接。您直面了死亡的本質，看透了死亡的真相。萬物的死亡，將在您眼中呈現。
效果：
1. 每日可開啟直死之魔眼（3/3）次，8小時回復一次使用機會
2. 直死之魔眼將看到事物的死亡的『線』與『點』。以利器割裂死『線』，事物被切割部分將壞死；刺穿死『點』，事物的『壽命』將被終結，一切機能停止。
3. 被限制的直死之魔眼，在使用次數超過後強行使用，將造成腦部損傷。]
櫻井星睜開雙眼時，憂已經將她帶到了一處通風的洞穴，少年正坐在她身旁撥弄著篝火。
她一時間沒出聲，憂也沒有打擾她。櫻井星就靜靜看著系統提示發呆。
所以說……那個四只眼睛兩雙手的boss，是看到他的眼睛就掉san？
這是不是有點太bug了？
而且，這個家伙果然還沒死……
至於【直死之魔眼】……
她再次想起了那些紛亂無序的黑色線條。
那是個奇妙而無法深思的境界……仿佛將整個世界充滿、每個事物都被黑色的線條纏繞著，萬事萬物的知識在腦中滑過又消失無蹤，快得像無法捕捉的幻覺，每個事物的死亡都凝結在眼中——
就在無慘的額前，她看見了，束縛的【死線】。
於是鋒利的長刀輕輕一劃，世界的制約就被輕易地【殺死】了。
如此可怕的力量——正是直面死亡的力量。
第27章 27.平安時代（14）
直死之魔眼。
這本該是人在死去的時刻, 直面死亡根源才能得到的魔眼。
然而當櫻井星的靈魂從肉.體轉移到癢癢怪伴生體中後，她便處於死亡和存活的交界點。既沒有活在肉身中，又沒有真的死去。
在這微妙的交界點上, 她得到了【通透世界】, 能夠看透生物的身體內部乃至敵人的弱點, 這種視線已經讓她的雙眼發生了改變，與尋常的普通人眼有了性質上的不同。
直面了【詛咒之王】的眼睛，在感知25和陰影之眼的種種加持下，【通透世界】最終形成了新的視線。也就是看破事物死亡因果的視線——直死之魔眼。
將萬事萬物的死亡事像看見，與根源產生聯系，這本來不該是屬於普通人類的視覺。
直面死亡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如果不是高維世界的玩家, 而是普通人類得到了這種能力的話，開眼的那一刻大概會痛苦到發瘋, 並且基本無法關閉這種視覺。
但既然是玩家的新技能, 當然是無痛無副作用版本！只要控制好使用次數不要燒壞腦子就好啦~
不過要利用好這個技能，還需要進一步加強身體素質, 至少要有能夠跟得上、砍得到敵人的速度和肌肉力量。
櫻井星正思考著之後的練級方向, 突然察覺了一股強烈的視線。
她側過頭，無慘一個人呆在遠離洞口的深處，靜坐在箱子旁, 已經恢復了成人的模樣。戴著禁食面具的黑發男人看不清神情，紅色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看起來有點瘆人。
對了, 這還有個隱藏炸彈在等著她。雖然剛剛為了打boss解開了束縛，但新的束縛還是得訂一下的——用完就扔的玩家大人如是想。
「……無慘。」她坐起身, 平靜道, 「束縛, 重新訂立吧。這次的條件改成不能傷害無辜之人，不能吃人。違反的結果和之前一樣。」
皮膚蒼白的男人聽到她的話，臉色更加難看了，瞪著她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活吞似的。他像是受到很大的刺激般急促地呼吸了兩下，臉上倏然露出譏諷的笑意：「違反的結果？你和我都會一起死？還想用這個來威脅我嗎，螢姬？虛偽的家伙、束縛對你根本不生效！會死的人，從始至終明明只有我——！」
說到最後，他的情緒已經到了極點，幾乎是失控地吼了出來。
啊……被發現的話果然還是會生氣啊。
「……星，要幫忙嗎？」
菅原憂已經幽幽地看了過來，說話的口吻有些溫吞，一點也沒把鬼王的怒火放在心上的樣子，手卻按住了刀。
無慘似乎已經情緒上頭，根本沒有顧忌咒術師若有若無的壓迫感，冷笑一聲：「你就只有這種威脅的手段嗎？真是低級的恐嚇，流浪鄉野的這幾年，把你養成了野蠻人嗎，菅原？」
「停。」櫻井星深深嘆了口氣，「憂，我來處理就好。」
「當然，星想做什麼都可以。」菅原憂笑了笑，平靜地站起身，「那我去找一點柴火，不會走遠，星隨時都可以叫我。」
說完，他就干脆地轉身走出山洞，給兩人留下談話的空間。
櫻井星也沒有要動彈的意思，她現在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沒什麼力氣。便干脆坐在原地，用樹枝撥了撥篝火。
她甚至沒有再回頭看他，只是安靜地注視著燃燒的火焰，像是在思索什麼，又好像只是在出神。篝火的紅光將少女包裹，看起來很溫暖。
她不說話，無慘便重新陷入了沉默。自從立下束縛後，他便常常保持這種沉默，觀察著、思索著，又或者只是單純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坐在陰冷的洞穴深處，遠遠看著被火光照耀的螢姬，遠離一切光和熱，像一只無法被溫暖的吸血怪物。
山洞中重歸安靜，只聽得到樹木在火焰中燃燒爆裂時發出的劈啪聲響，莫名給人以安寧感。
「……束縛生效的前提，是雙方發自內心同意這份誓言。」沒頭沒尾的，螢姬嘴裡蹦出了這麼一句，無慘卻覺得自己的心髒莫名揪緊了。「對建立束縛的雙方都是如此。」
「如果我不是發自內心同意和你立下的束縛的話……束縛是不會在你身上生效的。」
「哪怕它對我無法生效，但和你達成約定的心情，全部是真實的……尋找青色彼岸花也好，保護還沒犯錯的你不被咒術師殺死也好，阻止你傷害別人也好……在把你治好之前，我都要為此負責。」
「所以……」
「立下束縛吧，無慘。」
「呼……」無慘張開嘴，從喉嚨裡發出忍耐的喘息。「只會說漂亮話的家伙……」
飢餓。
從那一夜之後就無窮無盡的飢餓。
甘美的滋味無時無刻不在回憶中浮現，哪怕在夢中都在不斷回味，又為這回味而作嘔不已。
夢……麻倉葉王讓他陷入的夢——是千年的血色命運，無法被打破的輪回。
在夢中他拋棄了一切人性作為鬼王而活，卻永遠找不到青色彼岸花，最後落入阿鼻地獄承受永恆的痛苦。
在無盡的業火中，麻倉葉王的身影浮現，嘴角含笑道：『這便是鬼王的終焉……在夢裡永遠地懺悔吧，你吃下的是聖人的血肉——她以身軀代你下了地獄。』
從此夢中便永遠是無盡的地獄景像，作為鬼王的『無慘』一日承受億萬次死生，在無盡的痛苦中失去所有的人性、知識、自我，被痛苦融化。
那是他，又不是他。
是沒有螢姬的他，不是遇到螢姬的他……
螢姬……螢姬……
他需要螢姬。
只有她能夠終結他的痛苦……只有她想讓他活下去……
以身軀代他下地獄的聖人……螢姬。
無慘發出了一聲笑，被禁食面具吸收了聲音，聽起來沉悶而怪異。
「束縛……成立。」
……
此後的旅行又恢復了平靜。
櫻井星小心地適應著【直死之魔眼】的效果。對這個技能，她的態度很謹慎——因為這是直面世界本源的力量，稍有不慎，就可能造成毀滅性的破壞。
開啟魔眼後，她眼中的世界就被黑色的線條布滿了，扭曲而怪異。若此時不小心劃到死線，就會立即將事物破壞——因此在練習魔眼時，她不會讓任何人留在身旁。
除此之外，感知達到25後，櫻井星就有了一種隱隱約約的感應。風在耳旁私語、鳥雀為她傳信、無意中掉落的樹枝為她指引方向——直覺告訴她，那就是青色彼岸花的所在。
……
「姬君……」
佐為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她已經在平安時代度過兩年了。
「佐為，現在是你上次蘇醒的四個月後哦。」櫻井星放下手裡的刀——她本來正在練習刀法，擦了一下汗，笑道。「你先和憂下一局，我去換一下衣服。」
「要和我下棋嗎……佐為君請務必手下留情。」菅原憂一臉苦笑，手上卻很快擺好了棋盤和棋子。
「太好了~下棋~」佐為雀躍地跑到棋盤旁乖乖坐下，「讓我看看憂君進步了多少！」
「指望只懂殺戮的咒術師在這方面進步……天真。」無慘坐在一邊輕輕扇著蝙蝠扇，一臉冷嘲。
自從御前對弈後，藤原佐為的靈魂便常常沉睡，沉睡的時間一次比一次漫長。葉王說，佐為很快就會陷入百年的沉睡，直到未來的「緣」將他喚醒。
因此每當佐為醒來，櫻井星都會暫停旅途，陪他一起下棋。
與她不同，菅原憂和無慘是可以看到藤原佐為的。因此佐為蘇醒的時候，都是憂代替佐為與櫻井星對弈。偶爾也會反過來。至於無慘——他是那個負責破壞氣氛的KY人。
憂不擅長下棋，每次和佐為對弈他都如臨大敵，一臉凝重。這時候，無慘就會在一旁無情地嘲笑菅原憂——他雖然打不過對方，逃跑方面還是很強的。
空閑下來的時候，櫻井星會給葉王和五條知寫信。
雖然在旅途中行蹤不定，但大佬總是有辦法和他們通訊。
葉王給小貓股宗用了蘊含靈的媒介，讓股宗成為了自己的御靈。『我希望股宗能保護我……就像姬君一樣。看到手環，就感到姬君依然在守護我。』
五條知還是常常抱怨平安京內很無聊，『麻煩的家伙到處都是』，他是這麼說的——雖然櫻井星覺得他肯定沒把自己包括在內。
冬去春來，他們偶爾回一趟平安京，又匆匆出發。
上次偶遇的敵人【兩面宿儺】已經在京內有了可怕的傳言，在逃走後他似乎並沒有沉寂太久，又開始四處流蕩。隨心所欲、肆意妄為，殺死的是人還是咒靈，宿儺根本無所謂，只是全憑心意在行動。
聽說，他還曾游蕩到平安京城外，似乎在打聽螢姬的消息，其殺人食肉的模樣還將郊游的天皇嚇個半死。
京內已經派出了除五條知、麻倉葉王之外的所有咒術師前去討伐兩面宿儺——櫻井星得知這件事的時候，剛剛摘下青色彼岸花，正在給無慘煎藥。
普通的咒術師……真的能奈何那種程度的怪物嗎？
沒有五條知和麻倉葉王這樣的實力，他們只能去送死。
然而這兩人此刻卻無能為力。
平安京內近來莫名多了許多咒靈，『簡直像蟲子一樣不斷地湧出來』，五條知在信裡這麼寫到。不眠不休鎮守天元結界半個月的他，似乎已經在極力壓抑自己，情緒快瀕臨極限。
同樣被留在京內的麻倉葉王則一直沒有音訊。
櫻井星只覺得某種熟悉的、一切都被操控的感覺再度浮現。
她將藥交給菅原憂，正要立即傳信請天皇收回成命，讓咒術師們返回，就收到了葉王的短訊。
『姬君切勿』
短訊僅僅寫了這幾個字，就戛然而止，令人不安。
這時，房外傳來急切的敲門聲，疲倦而慌亂的男人幾乎是撲了進來，跪在地上衝巫女哭喊道：「螢姬大人——求您救命——」
……
前往討伐兩面宿儺的全體咒術師，無一人歸來。
如今被冠以詛咒之王稱號的男人，留下了所有咒術師的性命，只放走一個人為他傳信——「我要螢姬。」
他可以放走所有人——只要螢姬來找他。
這放肆的男人，似乎已經不耐煩到處找人了，便做出這樣荒唐的事——用近千個人質，來威脅她去找他。
咒術師是珍惜的人群，世界的安定靠他們的力量維持著……如果在這次討伐中咒術師全滅，等待世界的，將是黑暗的數百年——咒術傳承斷絕、血脈斷絕，人間將淪陷於布滿咒靈的地獄。
哪怕螢姬、五條知、麻倉葉王和菅原憂再怎麼強大……四個人怎麼可能救得了整個世界呢。
……必須保下這群咒術師。
必須讓螢姬去找兩面宿儺……最好，可以殺死詛咒之王。
——這便是京中的決定。
菅原憂捧著藥碗的手頓住，看向了櫻井星。
無慘猛地抬頭，心不斷下墜。
青色彼岸花世間少有，是含著淨化詛咒之力的非凡之物，絕不僅僅是一年盛開兩到三天、只在白天綻放這麼簡單……錯過這一朵，他們或許幾十年也不能遇到第二朵了。
如果要為螢姬制造殺死宿儺的優勢，就需要鬼王的詛咒之血……
但這碗藥，絕對無法保持那樣長久的藥性。
第28章 28.平安時代（15-16）（捉蟲）
如果要給兩面宿儺傳染詛咒, 那麼就需要鬼王的血。
如果要治療無慘，那麼鬼王的詛咒就會消失。
「京內的意思……是請菅原大人用咒言，確保無慘幫助您……」男人用恭敬又理所當然的口吻說著, 仍然匍匐在地上——但此時誰都沒有心情去關注他的姿態了。
被咒具捆縛坐在地上的無慘, 禁食面具還沒來得及摘下——這本來是為了最後一步治療而做的准備，如今看起來卻像是防止他逃走的囚牢。
他突然輕輕笑了一聲。
當然，但凡有一點理智和思考，就沒有人會做出別的選擇。
和一群人類的希望比起來, 無慘永遠、永遠、永遠……都不會是被選擇的那個人。
如果有一個人想要他活下去……她就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無慘。」她看向他，仍然如初見那般美麗。「……你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他的心墜落了。
被放棄了嗎。
想要放聲狂笑，又想要絕望地嘶吼。要用最惡毒的心詛咒她, 又想抓住她的裙擺卑微地祈求。
與重要的一千個人相比，他的存在當然毫無意義。
螢姬……就算是你也……
「無慘。」在一片狂亂的世界中，只有她的聲音還清晰可聞。「……請你把血交給我吧。」
在她話音落下後，混亂而嘈雜的世界重歸寂靜。
「什、麼……？」
像是第一次得到語言那般, 他的口舌變得如此滯澀，喉中宛如吞下了苦果, 幾乎要發不出聲音。
「讓我擁有詛咒他的能力……你能做到的，對嗎？」
她柔和的雙眼還像初見時那樣純淨。
「……你在說什麼蠢話……我做不到, 詛咒你……」
螢姬是淨化之身，免疫一切詛咒，就連束縛都無法在她身上生效, 更何況鬼王的血……恐怕在注入她體內的那一刻，就會燃燒殆盡。
然而她卻笑了起來。
「做得到的。這只手，」螢姬抬起右手——那只被他吃掉的手, 像個找到了好辦法的小孩子一樣, 得意地炫耀自己曾經的痛苦, 「是重新長出來的，和我身體的其他地方不一樣……這裡沒有淨化的力量。」
反轉術式真是種很有趣的能力……原本咒力是負面情緒，在觸碰到癢癢怪伴生體的瞬間就會被消除。但將這種負面情緒疊加相乘變為正能量的反轉術式，反而可以對她生效。
但癢癢怪伴生體本質是果凍，失去的部分不會重生……即使反轉術式讓她長出了新的手臂，這一部分也已經失去了淨化詛咒的能力。
她要殺死宿儺，不能完全依賴【直死之魔眼】。在適應這雙眼睛的期間，櫻井星就發現了【直死之魔眼】的局限。
對於普通的事物和生命，看到死線很容易，要看到死點則需要集中精神。而對於原本就很難定義其死亡的存在——例如空氣、大地乃至概念性的時間，要看到死線就必須理解這種存在的『死』，越是抽像的『死』就越會對大腦和精神造成負擔。
而兩面宿儺……這種只是直面對方四只眼睛就會掉san的存在……真的能夠輕易看到他的『死』嗎？
櫻井星是不會低估敵人的。
所以……
「……讓這只手成為鬼吧。」
「螢姬大人——這、怎麼能讓您被詛咒污染……！明明只要讓無慘……」
巫女的話把男人嚇得不輕，竭力想要勸阻。對於他……乃至對於整個平安京，比起無慘，當然是螢姬的高潔更加重要。
然而世界上，就是有這樣一個
愚蠢的人。
「人類的生命不是可以被數量衡量的。」巫女沒有回頭看對方，「同樣的，擁有什麼樣的力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使用它。」
她說話的口吻並不嚴厲，甚至稱得上溫和。然而那隱隱的不容置疑，就讓信使啞口無言、幾乎要以袖掩面了。
「讓我來吧。」一直端著藥默不作聲的菅原憂突然開口。他捧著藥碗的手微微顫抖著，泄露了不平靜的內心，「讓我變成鬼，和星一起去——兩個人一起面對的話……」
「憂。」
螢姬只是輕輕叫了他一聲，他就露出了像是要哭出來的笑容。
「星……你要一個人離開嗎？」
從她的態度中，他已經讀出了她的未言之語。
……她已經有了赴死的覺悟。
「對不起，憂。只有這次，不可以帶上你。」
她要使用【直死之魔眼無法保證自己不會誤傷同伴，就必須一個人前往。
櫻井星握住他的手，「平安京一定出了問題……葉王和知恐怕陷入了困境。我不能去幫助他們，憂可以為我去平安京嗎？」
「……」菅原憂緊緊抿著嘴，疼痛的神情像是被生生剜掉了重要的東西。「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
「……即使不在同一個地方，你也在和我並肩作戰。憂想和我一起讓世界變得更美好……現在，我們正在一起實現啊。」她輕聲說，「能遇到你、和你一起戰鬥……我真的很高興。」
「……」少年張了張嘴，像是吃到了很苦的果子一樣，笑起來時還緊緊皺著眉頭。他松開手，很輕很輕的說：「星……要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哦……我會永遠支持你的。」
他想一直陪在星的身邊，牽著她，看著她，試圖幫助她……而不是……
「我知道的哦……憂從來不是我的阻礙啊。」
她笑著，伸出了右手。
「拜托你了，無慘——把你的力量，借給我吧。」
……
「真的來了啊~」
原本百無聊賴靠在屍骨中的男人突然坐直了身體，滿臉興味地看向前方。
這裡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野，到處都殘留著戰鬥的痕跡。血液和肢體將原本荒涼的環境變得更加可怖，泥土都變成了詭異的暗褐色，地上甚至沾著一些難以分辨的碎肉。
這慘烈的景像，讓人很難相信還有人活著。
「別擔心別擔心~你要的人都還完整地活著呢，這些都是咒靈和式神留下的東西。」兩面宿儺一把扔掉剛剛還在把玩的咒靈殘肢，臉上揚起了無比邪惡的笑容，「……但是，既然你已經來了……這些家伙，也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啊~」
他的尾音輕柔地揚起，充滿了戲謔和惡意，像是在期待著對方露出怒意。
「……你很高興啊，宿儺。」
巫女的身影從荒草中逐漸顯露，沐浴在清冷月光中的她看起來清淨而無垢，哪怕踏著血泊前進亦純淨如神子。螢姬慢條斯理解開包裹長刀的布條，面上沒有多余的憤怒或者失望，只是平靜而冷淡地看著他。
「想要我拼上性命全力戰鬥的話，至少做個值得我尊重的敵人啊。」
「螢姬的尊重嗎……好啊~」他的神情漸漸亢奮起來，緊緊盯著拔出武士刀的巫女，「裡梅。」
「是，宿儺大人。」
裡梅捧起關押咒術師的咒物，恭敬地一行禮，迅速退出了這片荒野。
「好了，不會有別人來打擾了。」兩面宿儺從屍骨堆中站了起來，兩只手握著廚刀，一只手饒有興致地摸著下巴，「這次，你沒帶那個詛咒啊……嘛，同樣的招數也不會對我生效第二次，上次的那點血也已經消化完了……」
「這次，你要怎麼殺掉我呢？我很感興趣啊。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極限吧，螢姬~」
「真是驚人的恢復力，你還真是難纏啊。上次砍到只剩一個頭也沒死的話……這次就來試試吧，」少女溫和地微笑著，說出了極為血腥的語言，「要把肉塊切到多小，才不會復活呢……？」
她舉起長刀，眼睛竟然變成了藍色。藍色的瞳孔中，又有彩色的漩渦……仿佛將萬物吸引連接的視線，充滿不可言說、不可名狀的奧秘，讓人幾乎無法直視。
直面這飽含死亡的凝視，宿儺只感覺自身所有的一切都被看透剖析，甚至在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刺痛，仿佛她在用目光觸碰自己的靈魂和壽命——觸碰他的死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觸碰我的『死』嗎——有趣、有趣啊，螢姬！」他從屍堆上一躍而下，無法抑制自己的狂喜，這無上的喜悅、顫抖、疼痛和亢奮……都化作癲狂的殺欲和食欲。
「噌噌噌」，鋒利的刀刃以目不暇接的速度交接著，發出尖銳刺耳的鐵器摩擦聲。
「速度、力量也提升了這麼多……你，真是讓我驚喜啊！再努力一點，再多一點啊——」
櫻井星無視他嗨到不行的胡言亂語，用力一挑隔開廚刀，一刀斬向那條不太清晰的死線——
「啪嗒」，四手鬼神的手，現在只剩下三只了。
血淋淋的斷手掉在地上，宿儺臉上仍帶著笑容。
「只有這種程度嗎？這種傷我用反轉術式就能治好，你知道的吧……嗯？」
他的笑容頓住，那只很快重新長出的手，卻像是神經斷裂般軟軟垂下，無論如何操控都一動不動。
「哈哈……原來如此，」明明陷入了劣勢，這個瘋狂的家伙竟然更加興奮了起來，四只怪異的眼睛扭曲成非人的形狀，咧開的笑像是要把整張臉撕裂。「你把我的手『殺死』了啊——用這雙眼睛，讀到了『死』嗎……？哈哈哈哈、太有趣了，螢姬，你是什麼神的化身嗎？」
他用力扯住那只無用的手臂，竟然生生從自己肩膀上撕了下來。
「沒有用的東西只會礙事啊……讓我好好享受一番吧，螢姬！」
「太心急的家伙很討厭啊，我說過了吧。」螢姬冷冷地甩掉刀上的血，一雙魔眼全神貫注地盯著他。
果然很難啊……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鍛煉的身體，加上鬼血賦予的強大細胞再生力，再使用全集中呼吸提升身體素質，她才能夠在戰鬥中捕捉宿儺的一舉一動。
這個家伙，絕對不是可以被輕易殺掉的存在……簡直像被賦予了天命一般。被世界定義的極惡，幾乎可以說是命運注定【難以被殺死】的存在。
光是要看到死線就很難，精神要相當集中才能勉強看到……要看到他的死點，恐怕要承擔的是幾何倍數的壓力。這具肉.體的大腦，或許會被燒壞也說不定……
她一直很困惑，系統為什麼要稱呼兩面宿儺為【詛咒之王】。
他們相遇時，宿儺明明只是個活著的人類……哪怕被注入詛咒之血，他也沒有完全變為詛咒。現在更是幾乎消化了無慘的血，根本不能說他是詛咒之身。
詛咒之王……
如果，世界的命運注定他要成為【詛咒之王】……那麼當他完成這份命運，徹底變成詛咒的時候，就能被殺死了吧——
她抬起刀，再次衝了上去。
……
正是深夜，平安京卻仿佛淪入地獄。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咒靈像海嘯般湧入城內，到處都是絕望的哭喊，恐懼仿佛漫無邊際的大海，又再次滋生出更多咒靈。
數目如此龐大的咒靈潮，是個人都能看出異常。
如此明目張膽的陽謀，正是在算計他人的
良知。
菅原憂一刀破開咒靈潮，出現在五條知面前時，兩個人身上都沾滿了血跡，眼神是如出一轍的冷靜又瘋狂。
「你中計了，知。」菅原憂拎著散發詭異氣息的咒物走過來，周圍的咒靈無不發狂般向那個咒物撲去，散發著非同尋常的狂熱和混亂，又紛紛被他一刀斬殺。
「中計？啊，我知道中計了。」五條知的繃帶早就不見蹤影，臉上濺滿血跡的男人連半邊頭發都□□涸的血染成暗褐色。他臉上帶著過於陽光反而有些可怕的笑容，蒼色的眼中仿佛燃燒著火焰，整個人都散發著瀕臨極點的信號，「但是這種局面，要我怎麼不中計啊，憂醬？」
在平安京還沒淪陷前，天元周圍就已經在不斷有咒靈冒出來，現在的五條知已經幾乎一個月沒有合眼，精神緊繃到了極點。
「這樣的東西，平安京內至少還有四十個。」
菅原憂把咒物扔給五條知，那東西立馬就被轟成了渣子。他面無表情地揮刀，砍掉一群肉蟲般的咒靈，「麻倉是怎麼回事？他已經失去音訊很久了。」
「麻倉啊，那家伙被結界關在平安京了，正在發瘋吧……搞不懂這些家伙到底在干什麼，一個一個的。隔著這麼遠都能聞到腐爛的味道……」五條知笑了起來，反而讓人有些發怵。
「結界嗎……」
他一個縱身，消失在咒靈潮中。
哭喊，尖叫，火焰，咀嚼的聲音。
黑暗從嘈雜的心音中升起，源源不斷，但斷裂的手環已經無法再守護他的心了。
一切都沒有盡頭。
『麻倉葉王怎麼能離開平安京？這樣危險的時刻，保護貴族就是他的責任！』
『必須讓螢姬殺死詛咒之王，讓咒術師們活下來，否則哪裡有人來保護我們？』
『……看來是時候用那個結界了，絕對不能讓他離開——』
『螢姬那樣聖潔的肉身，死後定會化作強大的咒物……必須要搶在別人之前……』
「你看到了嗎……人類是如此渺小啊……」
陰陽師站在仿佛永無止境的黑暗中，守望遠方，手中緊緊握著那條用發絲編織的、斷裂的繩。
……
「噗呲——」血流瘋狂地噴湧，斷臂掉落在地。
「真不錯~做到了這個地步，你很努力啊~」如今已經只剩下兩只手臂兩只眼的兩面宿儺，被亢奮填滿的樣子反而比四只手時更加駭人——不是因為他的外表，而是因為那非人的癲狂和惡意。
「怎麼了，砍不動了嗎？都已經到這個地步了，再加把勁啊~」
廚刀凶猛地劈在她的刀上不斷下壓，巨大的力量甚至讓刀刃發出了悲鳴。
他僅剩的兩只猩紅的眼睛都縮成了針尖大小，嘴裡時不時發出充滿戲謔的笑聲，沾滿鮮血、緊盯對手的樣子看起來更像某種只活在傳聞中的邪惡生物。
直死之魔眼已經用完了次數，兩次切掉了兩只手，一次割掉了兩只眼睛……再繼續使用的話，會對腦部造成無法逆轉的損壞……
櫻井星喘息著抬起眼睛，沒有看自己流血的傷口，只感覺身體的力量在緩慢地喪失。
必須盡快讓他……
「對了……」一直觀察著獵物的鬼神，突然收起了過於誇張的笑容。那帶著好奇和隱隱惡意的微笑，反而讓人更加驚悚，仿佛被這隨心所欲的天災看破了內心。「從剛剛開始我就想說了……螢姬，你在保護自己的右手嗎？」
「你的右手，有什麼秘密嗎？」
「……」櫻井星沒忍住，急促的呼吸了一下。
瞬間的不平靜退去後，她反而放下了什麼，露出一抹肆意的微笑：「給你准備了一頓大餐啊……想知道的話，就自己來嘗試吧。」
「哈、哈哈哈哈——對，就要這樣！讓我著迷吧，螢姬！」
螢姬一挑釁，兩面宿儺就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放聲狂笑，一把撕掉上衣衝了上來。
明明只剩下兩只手，還在不斷流血，他的速度和力量依舊快得驚人，甚至因為極端的情緒而越發失控——簡直像狂化了一般。
越是瘋狂，越是想要吞噬。
在無數次刀刃碰撞、割裂□□的聲響中，當他再次抓住她握刀的左手時，終於感受到了那無上的狂喜。
「對~就是這個……！之前為什麼不讓我碰呢，螢姬，螢姬？」
今天的戰鬥中她從始至終沒有開啟淨化之力，單純靠著魔眼和長刀戰鬥，直到此時。
被瘋狂的歡愉和快樂充滿的頭腦不斷發暈，恐怖的喜悅化作渴望，讓他無法控制地張口——尖銳的牙齒刺破了擋在面前的手臂，滾燙的血液湧入喉中。
美味、美味……
回憶中無比甘美的味道再度重現，幾乎令人發狂的快樂將身心填滿……
然後，是疼痛。
劇烈無比的疼痛，讓身體無法控制地痙攣抽搐起來。
熟悉的詛咒順著喉嚨流入，腐蝕五髒六腑，比起上次更加徹底地將他同化。
「唔……！」
他抬起眼，只看到她宛如被燒傷的臉，又被狠狠地按住了後腦。她甚至主動將血肉模糊的右手抵入他的口中，讓更多的鬼王之血滲入喉嚨。
「多吃點吧……這可是為你准備的大餐啊。」
螢姬的聲音都不復過去那般溫煦動聽，像是被灼燒過般嘶啞而可怕。可她輕聲的勸哄卻讓兩面宿儺悶悶地笑了起來，甚至主動張開口，狠狠地又咬了下去。
詛咒不斷被吸食，比起上次更加直接的進入身體，以極快的速度將他完全轉化為詛咒之身。承受著轉化的兩面宿儺本應該痛苦至極，可身體不斷痙攣的男人，卻一邊大口吞著血一邊興奮地笑了起來。
良久，他抬起頭，打量著渾身燒傷痕跡的少女，沾滿鮮血的嘴咧開了怪異的笑容：「神之左手，鬼之右手……能讓聖人為我變成鬼，被你詛咒，我可是唯一一個……」
「之前一直不用淨化之力，就是因為自己也會被淨化嗎……很痛吧~為了讓我吃下鬼手，真是努力啊~螢姬……我就誇誇你好了。」
「被完全看透了啊，太難纏的家伙果然很討厭。」櫻井星笑了笑，抬起手抱住了他，金色的光芒不斷從兩人身上升起，「這一次，不會讓你再逃走了。就在這裡死去吧，宿儺。」
頭顱也漸漸化作灰燼和光點的詛咒之王，直到最後一刻也在放肆地笑著：
「哈哈哈哈——這可真是，盛大的死亡啊……作為交換，讓我告訴你吧，那個人的名字是……」
「羂索。」
兩面宿儺徹底死去，櫻井星的身體卻還沒有完全燒盡。
她躺在地上，仰頭看著將明未明的天色，還有從影子裡鑽出的青年。
在他泣不成聲的呼喚中，螢姬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一如初見。
「什麼嘛……佐為原來……長得這麼好看啊……」
「姬、君……」
「你看……」她靜靜地仰望著天空，像是在注視每一個同處天空之下的人，溫柔地笑道：「太陽出來了啊……」
……
一夜過去，當太陽初升時，宛如蝗蟲般的咒靈全部在瞬間溶解。風再度吹拂過大地，人們抬起頭，只看到無數金色的光點徐徐升起，仿佛從地獄升入了極樂之地。
光點在空中浮動，無數金色的身影隱隱顯現，好像在吟唱一支無聲的贊歌，天地萬物都陷入了沉默。
當幾個奮戰一夜的
人趕來時，只看到一張棋盤落在破碎的血衣旁。
巫女的肉身竟已融入泥土，歸於天地。
五條知突然迅疾出手，卻只來得及抓到一片衣角，藏在陰影中的人已然消失。
「不會讓你逃掉的……」他無比燦爛地笑了出來。
第29章 29.平安時代（完）
當天邊升起那熟悉到讓人想要落淚的金光時, 麻倉葉王知道，那就是螢姬。
太陽的光芒還未籠罩大地，在黎明曙光乍現的此時, 風將她最後的祝福和溫柔吹來，淨化了籠罩整片大地的黑暗和痛苦。
咒靈被金色的風融化, 變成溫暖的光點。落入地獄的平安京，在黎明時終於被撫平了恐懼。
詛咒之王已死, 螢姬真正成為了聖人。
她甚至沒有留下遺骸，將血肉都化為祝福，消散在天地之間。
沒有人知道螢姬的過去, 她生於何處、有著怎樣的經歷都無人知曉。這不知從何而來的神秘少女，從出現在人們眼中時，就一直在不斷地為了世人奔波。
她從未享樂, 對權貴的追捧求愛只是一笑了之。漂泊四方, 只看到蒼生皆苦。
螢姬, 螢姬。
她果真是自天地誕生的神子嗎？就如螢火一般，不斷為他人燃燒生命, 在燃盡後便重新歸於天地。
可她明明也只是個愛美的女孩子。
葉王還記得她第一次穿上華服時, 臉上流露出的喜悅和珍惜。
……如此可愛。
他也目睹了她作為螢姬為世人奔波的一生, 又目睹了她如螢火般迅速消逝。
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 其實像星星一樣閃耀的孩子。
這樣可愛的姬君……葉王撫摸著那件沾染血漬的衣服, 甚至難以想像她經受了怎樣的疼痛。
變成鬼很痛苦, 使用魔眼很痛苦，被吃掉手很痛苦，把自己一起淨化更是……
菅原憂在看到空蕩衣袍的那瞬間, 似乎有拔刀自盡的衝動, 卻被五條知按住了肩。
「憂, 你要讓星連你的生命也一同背負嗎？」
於是少年松了手。
「……帶她一起去吧。」五條知撿起螢姬的刀，交到了菅原憂的手中。他的臉上還帶著那種燦爛的笑容，如天空般蒼藍無垠的眼中卻燒著瘋狂的火光，「報仇這種事，當然要用自己的刀把對方大卸八塊才爽啊。」
五條知和菅原憂帶著她的遺物離開了，麻倉葉王卻仍呆站原地。
他感到很痛苦。
葉王知道，他要走的道路已經和那兩人不同了。
因為力量就承擔了繁重任務、疲於奔波的菅原憂；因為力量就被迫守衛天元、永囚平安京的五條知；因為力量就必須討伐詛咒之王、拼上性命還要被罵無能的咒術師們；因為力量就背負起弱者性命、燃燒了自己的螢姬……還有他曾經那樣善良，卻因靈視慘遭燒死的母親。
「螢姬……人類是如此渺小啊。」
為何這樣的至善之人卻從來無法善終？
為何擁有天賦的人就要承受痛苦？
自大、傲慢、無情、殘酷、自私……為何這樣渺小無能的人類卻能踩著他們的血淚苟活？
在手環斷裂的那一夜，他聽到了太多黑暗的心聲、醜惡的欲望，心中的最後一絲善意也被鬼吞沒。
幕後黑手是誰，對他已經不那麼重要。
如果善良的天賦之人注定要因渺小的人類受苦……那麼所有人類，都是他憎恨的對像。
陰陽師抱著那抷看不出主人原貌的泥土，注視著遙遠的天皇居所，心漸漸被黑暗腐蝕。
……
無慘靜靜地站在屋檐下。
菅原憂早已奔赴平安京，信使也急匆匆地離去……只有他還留在這裡。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
直到夜晚過去，陽光鋪灑在庭院中、又逐漸消退時，他在夕陽中望著門口的麻倉葉王。看到對方眼神的那一刻，無慘終於
意識到……
她不會回來了。
「……你的存在究竟有什麼意義？」大陰陽師佇立在院中，明明被陽光包裹著，他的神色卻像是落入了無盡的寒冬，「為了你們這些渺小的存在，聖人把自己變成了鬼，以肉身代你們下了地獄。」
存在的意義。
那是什麼呢？
想要活下去，需要什麼理由嗎？
或許是他的困惑如此真實，又或許麻倉葉王也沒有想從無慘身上得到答案，陰陽師最終只是拿走了菅原憂沒有帶走的遺物，便無聲離去了。
直到庭院再度恢復寂靜，望著空無一物的屋子，無慘才慢慢回過神來——
螢姬死了。
是該這樣……她一個人去面對那樣強大的詛咒之王，不可能活下來……
無慘無意識地邁出一步，走進了院子裡。
夕陽金紅的余暉照耀在他身上——在他下意識恐慌的時候，從未感受過的溫暖將身軀籠罩，讓他躲避的動作頓住了。
……對。
他已經喝下了青色彼岸花，變成了人類。
不用再害怕陽光……不用再忍受飢餓。
身體從未有過的輕盈、有力，死亡的陰影已經離去。
他自由了。
可看著空蕩蕩的院子，無慘又被巨大的茫然籠罩了。
自由了以後……他該做什麼？
此前的人生中，無慘一直、一直、一直只想要活下去。
能夠活下去，不被疾病折磨，就是他唯一的目標，為此可以做任何事。
可是當他終於得到健康的身體，能夠輕松地走在陽光和人群中時，他又感到如此迷茫。
『你的存在究竟有什麼意義？』
麻倉葉王的話語時不時就會浮現在耳邊。
他那時看著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真摯地困惑著，沒有任何情緒，仿佛在看著一種只懂得求生的昆蟲。
昆蟲。
「……巫女螢姬自天地而生，以白雪為膚，黑夜為發，一生濟世救人。她有著神之左手，鬼之右手，踏著螢火而來，擊敗了兩面四手的鬼神，將肉身反哺天地蒼生……」
神之左手，鬼之右手……
多麼愚蠢的人啊。
無慘駐足在平安京街頭，聽著禪院家的下任家主一日復一日哭著講她的故事，只覺得可笑。
清淨無垢的螢姬，怎麼可能有著鬼的軀殼……？
她從始至終就是高潔之人，身體充滿純淨浩瀚的淨化之力，是至高無上的聖人。
將她變成鬼的……是他。
無慘不可能放棄健康的身體，不可能放棄那碗藥。
所以螢姬只能自己變成鬼，又將自己和詛咒之王一同淨化，死在無人知曉的夜晚。
而他活了下來。
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無慘沉默地停在產屋敷家的門口，看著匆匆奔來的父母，兩個中年人如今鬢染霜華，一看到他就落下淚來。
他們欲言又止，臉色悲傷，似乎要說些什麼，最後卻又咽下。如此優柔寡斷許久，為無慘換上黑色的服飾，將他帶到了靈堂。
……靈堂。
裡面供奉著螢姬的神龕。
父親將他帶到神龕前：「……你要為螢姬大人祈福，無慘。」
……螢姬。
無慘愣愣地跪在她的神龕前，周圍的一切都好像離他而去，只剩下那小小神龕中的神子雕像，仍在微笑著注視他。
螢姬。
啊……原來，你已經死了麼。
世界的聲音終於在那一刻灌入耳中。明明身處寂靜的靈堂，他卻被巨大的轟鳴籠罩了。
原來安靜也是一種吵鬧。
風是如此喧囂，熏香的味道如此難以忍受，他人的哽咽如此令人心慌。
在小小的神龕前，無慘終於學會了為他人落淚。
雕像沉默無聲，以玉石雕刻的面龐不及她萬分之一的美麗，神情卻如出一轍的溫柔而慈悲，像是在看一個初脫蒙昧的孩子。
人類存在的意義，生命的意義，在那間靈堂中，他似乎明白了一點。
……
回到產屋敷家中，無慘又換回了貴族的服飾，不必再風餐露宿、忍受飢餓，一切起居都有僕人。
這本該是理所當然的生活，他卻陷入了無盡的空虛。
貴族青年們吟詩作賦，附庸風雅，日日笙歌——這曾經也是他付出一切都想得到的、「正常」的生活。
可螢姬不會這樣生活。
飢餓，疾病，寒冷，為生存而爭鬥的人比比皆是。
那才是她看到的世界。
無慘拿起茶杯，無意識地看著院子中盛放的紫藤花。
變成鬼的那一夜，紫藤花是一種腐爛發臭的味道，只能令他愈發痛苦。如今清新的香味隨著微風飄入屋內，像是她被吹起的發絲，拂過他的面龐。
他的手顫抖了一下，微燙的茶水澆在手上，一旁的僕人便驚恐地跪下求饒。
無慘側過頭，認出了他。
「……是你啊。」
初次見到她時，為他們倒茶卻被自己斥責的僕人。
那杯茶燙紅了她的手，她卻在教他：『對照顧自己的人，要心存感激』。
「謝謝你。」
無慘說。
「多年來一直照顧我……謝謝你。」
僕人吃驚地看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麼，竟然紅了眼圈，難忍悲傷地哽咽起來。
「無慘大人……螢姬大人她……一定會，為您高興的……」
螢姬……
會為我高興嗎？
他愣愣地看著哭泣的僕人，突然站起了身。
紫藤花的味道越發溫柔，陽光落在花瓣上，映照著她雙眼的顏色。
「……那位醫師，」無慘聽見自己說，「那位醫師……如今收徒嗎？」
……
死亡是件多麼可怕的事啊。
一旦死去，肉.體就會逐漸腐爛消亡，連同他人的回憶一起褪色，最終再也留不下蹤影。
聖人以自己的身軀，代他下了地獄。
……而他沒有留下任何屬於她的東西。
只有「不能傷害無辜之人」的束縛，牢牢地纏繞著靈魂。
跟著醫師一年後，無慘背著被毒蛇咬傷的老農來求醫時，對方臉上終於露出了不同的神色。
面對醫師『為何要背他來求醫』的提問，無慘只說『因為螢姬會這麼做』。
『我曾認定你毫無仁慈之心，不配行醫……可螢姬竟然讓你……她的仁者之道，今後由我教你。』
醫師說，終於收他為徒。
他們一生都在人間游歷，治病救人。遇到絕症之人，無慘甚至面無表情地割開自己的手臂，用蘊含生命之力的血液為他人延續生命。
他的老師臨終前，看著毫無悲傷之色的無慘，哽咽著哭道：「蠢材、蠢材……你根本不想救治別人，只為了、為了……」他說到這裡，已到彌留之際，終於對徒弟心軟了。「傻徒弟……她會為你……驕傲的……」
為他驕傲嗎……
人類的生命終究不比詛咒長久，他獨自一人又走了許久許久。
父母臨終前，握著他的手說：「無慘，我的孩子……產屋敷會繼承姬君的遺志，世代行醫……你做得很好，不必害怕愧對她了……」
做得很好嗎……？
不，這還不夠。父親和母親不會明白……
他可是讓聖人變成鬼的罪人啊。
無慘離開了產屋敷一族，在人間流浪了不知多少年，用醫術、用金錢、用血肉……救了很多很多人。
直到某一天隱隱有感，他終於回到兩人初遇的那個院子，在怒放的紫藤花下慢騰騰地躺下。看著那柔和的花朵，垂垂老矣的男人慢慢合上了雙眼。
「現在，我有變成你期待的樣子嗎？」
淺紫色的花瓣輕輕落在他的發間，像是一次溫柔的回答。
第30章 30.童年時代（1）
[尊敬的玩家, 恭喜您擊殺【詛咒之王】，您已獲得稱號【巫女螢姬】。]
[稱號：巫女螢姬
說明：『神之左手，鬼之右手。清淨無垢, 是為神子。』
效果：
1. 佩戴此稱號後，對部分角色吸引力大幅度提高，一定幾率引起咒術界關注，部分角色陣營敵對態度將發生改變。
2．淨化系技能大幅增強。
3. 獲取臨時技能【鬼之右手】，可賦予敵方debuff【鬼王的詛咒】，該狀態下可被淨化技能傷害。使用鬼之右手後, 若使用淨化技能, 玩家將受到一小時體質、力量、敏捷削弱。]
[恭喜您達成了隱藏成就【並非仁慈之人的追逐】。]
[成就：並非仁慈之人的追逐
『這是你的選擇嗎, 螢姬？』人間再也沒有鬼的蹤跡，只有一個愚鈍的醫師, 不斷追逐著某人的身影。在紫藤花下陷入永遠沉睡的人, 想起的是怎樣的過去呢？]
[您獲得了【愚鈍醫師的祝福】
未能學會仁慈之心的人, 或許已經得到了答案。
角色【櫻井星】獲得體質屬性點×3，【奇怪的血瓶】×10，獲得技能【並非出自仁慈的救治】、【未曾誕生的無限城】。
【奇怪的血瓶】：『吃掉聖人血肉的我，如今以血肉救治他人。』裝滿了紅色鮮血的瓶子……雖然看起來很恐怖, 要喝下去也很恐怖, 但它確實能讓人恢復健康。本質是詛咒的疊加……不要交給普通人研究比較好。
技能★★★☆【並非出自仁慈的救治】
（[不可成長]
描述：『我救人之心不純，並非出於仁慈。』每每被人感謝稱贊, 背著箱子雲游四方的醫師便會如此冷淡作答。
效果：非戰鬥狀態可每30s為他人或自己回復10%HP，最大回復50%；戰鬥狀態最大僅恢復25%。冷卻時間3小時。）
技能★★★【夢中的無限城】
（[不可成長]
描述：這是夢中鬼王的居所……如今, 未曾誕生的無限城將為您隱藏一切秘密。
效果：對居住區域使用技能後，您在此區域內的行動、身份、勢力等將無法被敵對勢力察覺。注意，該效果無法對臥底生效。）]
[您得知了敵人的名字, 【羂索】]
[真名解放，敵人情報已更新，請在人物界面查看]
[敵人新情報：
姓名：羂索
種族：人類
描述：自千年前而來，詭異而不知真面目的敵人，隱藏在幕後的黑手。似乎擁有改變面貌的能力，勢力滲透了咒術界高層。
和詛咒之王兩面宿儺達成了不明目的的契約。]
[道具【癢癢怪伴生體】已損壞。]
[玩家意識即將轉移……loading……]
[3……2……1……]
[轉移完畢，您已回到地圖：日本-2007年。祝您游戲愉快。]
櫻井星安靜地躺在病床上，系統的提示音亂糟糟一片，思考卻有些遲鈍，只想安靜的躺著發呆。
她看著【並非仁慈之人的追逐】，不知道出於什麼情緒，輕輕笑了一下。
「出乎我的意料了呢……無慘。」
感覺像是過去了很久，像是經過了一場十分漫長的旅途。
她側過頭，看到了窗外有些耀眼的陽光。
離開的時候冬天才剛剛過去，現在卻已經是春天的末尾了呀。
……好像沒能好好道別。
有點遺憾呢。
隔壁的另一張床上，一個小小的腦袋冒了出來，探頭探腦地往這邊看了一眼，又要迷迷糊糊地倒下去。
下一秒，他睜開眼睛大叫著坐了起來。
「啊——星——！」
櫻井星眨眨眼，看著乙骨憂太有些濕潤的雙眼，有點遲鈍地笑了起來。
「憂太……你變得，好小啊……」
……
櫻井爸爸媽媽只是去跟醫生了解下情況的功夫，沒想到寶貝女兒就醒了，衝進病房抱著她好一通抹淚。
被柔弱流淚的媽媽和痛哭流涕的爸爸抱著，櫻井星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產屋敷一家那時空蕩蕩的胸口，突然就被填滿了。
或許，這就是家庭的意義吧。
雖然現在她已經醒過來，身體屬性和伴生體同步後變得比沉睡前更加健康有力，但醫生還是建議櫻井星留院觀察一段時間——畢竟在他們眼裡，小朋友是無緣無故沉睡了兩個月。
之前因為肺炎，乙骨憂太也住進了醫院，和櫻井星住在同一間病房。
現在他們還能再一起待一段時間，悶悶不樂的憂太總算露出了笑容。
兩個小朋友躺在相鄰的床上，側著身體與對方對視，就這麼小聲說著悄悄話。
「本來還以為住院的時候能和星一直待在一起，沒想到之後要一個人……」
憂太有些寂寞地說道，很快又單純地笑了，「不過，星能夠醒來真的太好了……我們可以一起上小學嗎？」
啊……小學啊……
剛剛在平安京嘎了詛咒之王的櫻井星沉默。
雖然自己是退休後開啟的第二人生，不過剛開始的確是打算像小孩子一樣生活的……沒想到一朝恢復成年體，多少有點放飛自我了。
……根本忘記了自己剛剛幼兒園畢業。
小學生玩家櫻井星，即將登場！
……嗯，總覺得很微妙呢。
小學生拯救世界什麼的……這個世界墮落至此了嗎！
不過對著好朋友，當然是：「好啊~一起上小學吧！」
說起來，她的道具【奇怪的血瓶】應該可以治好憂太的肺炎……不過他的體質弱主要是因為過於龐大的咒力，就算治好這次肺炎大概也會生別的病。也許還是讓憂太慢慢適應自己的身體會更好……
想了想系統提示的【本質是詛咒的疊加】，玩家還是決定謹慎使用這個道具。
……
第二天一早，憂太要去做身體檢查，櫻井星便下了床，慢慢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病房。
這間病房似乎是櫻井爸爸跟醫院溝通後給她專門留下的房間。除了她和憂太的兩張病床外，床頭櫃上放著幾束還未枯萎的鮮花，祝福的卡片被認真地疊在一起放在盒子裡。
櫻井星一一拿起來翻看。她沉睡的消息並沒有對外透露多少，只放出了一點風聲。
但真正知情的人也是有的。
祝福的卡片充滿了個人風格，幾乎一看就知道是誰寫的。
認認真真寫好祝福語的一般是景光和零的卡片。 『最近做了新口味的蛋糕』『希望老板可以品嘗』這種是景光的卡片； 『一切都處理妥當，不用擔心』這類可靠的留言肯定是零。
至於萩原研二，他會在卡片上畫一些花裡胡哨的小動物小花，很懂怎麼討小孩子開心。松田陣平的話，他沒有送花，零食倒是塞了不少。
惠和津美紀都是可愛的小天使，給她的卡片就像兩本可愛的日記：『甚爾今天又買彩票了』『甚爾叔叔做的飯糊了，好難吃』『惠今天被表揚，很開心』……
唯一一個沒有留下任何話語的，大概是伏黑甚爾——櫻井星知道他來過，還是因為那堆被隨手塞進抽屜縫裡的皺巴巴彩票。
是中了獎的。
……有種被家裡寵物投喂了的奇怪感覺。
很得意吧，甚爾。
櫻井星把那些皺皺的彩票一張張撫平，放進了卡片盒裡。看著這個小小的盒子，心中不知湧起了怎樣奇怪的感情，以至於讓她露出了淺淺的、溫暖的微笑。
家人、朋友……大家好像以一種奇怪又溫暖的方式聯結著彼此。
她放好盒子，走出了病房。
醫院有一個小小的花園。早晨的陽光還沒有那麼刺眼，有幾個病人在不遠處慢慢地散步，呼吸著新鮮空氣。
櫻井星走到人少的角落，什麼也沒想，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花園發呆。
魅力21加上癢癢怪的效果，在平安時代只要螢姬走過的地方，百花盛開、鳥雀歌唱，蝴蝶停在她的肩頭，野獸銜來甘果——完全是一副迪士尼公主的模樣。
回到現代後，一直被年齡壓制的魅力值似乎也外放了一些。
櫻井星坐在椅子上的這一會兒，發頂、肩頭就落了幾只蝴蝶和鳥兒，蹭到腳邊的貓咪也一副對小鳥不感興趣的模樣，懶洋洋地拱著她的腳踝。
不遠處傳來一聲咳嗽，她側過頭，看到了一旁敞開的窗戶裡，正望著自己的女孩。
……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
女孩倚靠在窗台邊，穿著很溫柔很整潔的衣服，栗色的頭發柔順的垂在胸前，白皙的面頰帶著些病態的紅潤。她正在把紫紅色的漿果捏碎，放在窗台上的花盆裡。一雙栗色的眼睛，安靜而又認真地注視著櫻井星。
櫻井星看了她一會兒，從地上撿起一顆掉下來的果子，捏碎了放在她的花盆裡。
在小小的花園裡，她隔著窗戶，認識了祈本裡香。
……
「為什麼你要把果子捏碎放在花盆裡？」祈本裡香側過頭打量著她，微笑的樣子很漂亮。
櫻井星坐在她身旁，看著擺滿果子碎渣的花盆。
被捏碎的漿果在泥土上染出星星點點的深色痕跡，看起來像是頑皮孩子的無聊惡作劇。
「嗯……我以為這是一個游戲……？」
「不是哦。我才不會做這麼無聊的游戲。」裡香也轉頭看著花盆，仍然笑著，「我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蝴蝶吸引過來。星被蝴蝶包圍著的樣子很好看哦。」
「裡香喜歡蝴蝶嗎？」
「也沒有多喜歡，我只是想試試看。」祈本裡香歪了歪頭，蝴蝶誘捕計劃失敗，似乎並沒有讓她不高興。
因為櫻井星來到了她的病房裡，之前的小鳥和蝴蝶都回到了空中。此刻花園裡的蝴蝶都飛到了她們的窗前，環繞盤旋著像是在獻舞。甚至就連花的香味也被風緩緩吹入房間裡，有些刺眼的陽光被雲層微微遮掩，大自然為神子展現著自己最美麗的一面。
櫻井星抬了抬手指，幾只蝴蝶就飛了進來，圍繞著裡香緩緩飛舞。
「這樣呢？喜歡嗎？」
祈本裡香看著停在自己手心的小小生命，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
她看著安靜的櫻井星，冷不丁道：「如果星是男孩子就好了。」
「嗯……裡香討厭女孩子嗎？」
「討厭哦。女性和成年的男性都非常討厭哦。」裡香沒什麼表情地說道，「不過最討厭的，是奶奶的煮茄子。」
明明好像被討厭了，櫻井星卻笑了起來。「好嚴格啊，裡香覺得我和煮茄子是一個等級的嗎？」
把她漂亮的臉和煮茄子放在一起聯想……祈本裡香第一次發自內心地笑了。
「我不討厭星哦。」
「如果星是男生的話……我想和星結婚~」
裡香這麼說著，主動握住了她的手。
第31章 31.童年時代（2）
和祈本裡香成為朋友後, 櫻井星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在被裡香邀請之前……她竟然從來沒有出門逛街的經歷……！
櫻井星看著商業街那閃閃發光的大廈旁邊，破舊不起眼的【道具店】，差點當場哭出聲。
原來道具店在商業街……！
就說RPG怎麼可能沒有道具店的存在！
因為太專注刷怪練級錯過道具店……
難道櫻井星大人就是那個游戲開局錯過新手村拎著破舊單手鐵劍直奔boss老巢的笨蛋勇者嗎？！
嗚嗚嗚嗚……
道具店, 我的老家！
明明旁邊就是琳琅滿目的高級商場, 櫻井星卻一個箭步衝進了這家看起來就亂糟糟灰撲撲的雜貨店, 兩眼激光燈一般掃射著店裡的道具。
祈本裡香很無奈地跟在她身後，看著櫻井星的樣子又很想笑：「星真是奇怪的人呢~本來想和你一起買新裙子的。」
想和星穿一樣的衣服呢。
「等等我啦——」憂太拿著兩個女孩子的甜筒急匆匆地跑過來，「真是的，星和裡香走得太快了……」
「謝謝你，裡香！」玩家大人像一條看到寶藏的巨龍一樣在道具的海洋裡幸福地游泳，一臉夢幻，「謝謝你讓我找到了天堂——你是櫻井星大人的幸運星！」
「幸運星嗎……」裡香背著手站在一邊，似乎笑得很開心。「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說呢。」
「真的很高興呢，星。」憂太也很少看見她真麼興奮的樣子，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天堂！這就是天堂！
讓玩家大人看看道具店都有什麼！
哦！這是——！
【鼻○味的比比多味豆】：讓吃掉的人感到極度惡心，一定程度賦予幻覺和嘔吐debuff。（價格為100円）
……誰要買這種東西啊！！
她冷漠地放下手裡的糖果盒，總覺得自己的手也有一股怪異的味道……
——快忘掉剛剛的系統介紹……！
目光一轉，櫻井星拿起了一個瓶子, 定睛一看：
【魔女的○藥】：用接吻方式讓喜歡的人服下, 他會成為你愛的俘虜。一粒可生效一周。（價格為90, 000円/粒）①
？
？？
你再說一遍什麼藥？？！
這是什麼奇怪的道具！
為了自己的最後一點良知和人性，櫻井星麻木地略過這個道具, 繼續看起別的。
【主人不明的日輪刀】：鬼殺隊為不曾見面的同伴打造的頂尖日輪刀，用了最好的材料和工藝。不要輸給黑暗和絕望——帶上它和大家的祝福, 繼續戰鬥吧。（價格為0(99，999，999)円[達成成就【鬼王的終結】時價格為0]）
【瑪麗蘇必備七彩美瞳·月拋】：作為優秀的瑪麗蘇, 必須擁有七彩的眼睛。戴上這個美瞳，你將擁有世界上最時髦的眼睛。（價格為60，000円）
【瑪麗蘇的染發劑】：還在頭疼自己選錯了發色嗎？想要擁有主角同款銀發嗎？害怕找不到合適的托尼嗎？使用這款染發劑吧！天然無害無需等待，只要擠在頭上就能完成完美的染發！（價格為40，000円）
【御門疆】：平安時代的源信和尚圓寂後所化的咒物，不知為何流落到此……可以封印一切人與物，反派的好伙伴！主角的天敵！當然，反過來也可以……（價格為999，999，999円）
【貓耳女僕裝】：夢一般的服飾！毛茸茸的貓耳！換上這件衣服，一定概率魅惑對方。如果想讓別人穿也不是不行……
……
嘶。
這個道具有點東西啊。
除了這些以外，還有【奧瑞爾之弓】②，沾染鬼血後向天空射箭可以讓太陽消失，簡稱『太陽□□』，總覺得是把鬼王狂喜弓啊，價格也實在是讓人高攀不起……【福靈劑】可以增加人的幸運度；【柯南的麻醉手表】可以讓任何人表現出睡著的姿態，需要配合變聲器、話筒使用；【秘技·反復橫跳】通過噪聲迷惑對手、制造求救訊號等等……讓人迷惑又似乎確實有用的東西和技能也不在少數……
話說誰會用反復橫跳來制造噪聲呼救啊！
……不過，如果是為了迷惑對手的話，穿上貓耳女僕裝再用秘技·反復橫跳也不是不能……
……如果讓甚爾……
不不不不不不——這是對人性的考驗啊！不要失去最後的良知啊櫻井星！！
良知堪憂的玩家大人連忙轉頭看向老板——
老板安靜地坐在一堆雜物的後面，頭上戴著一個大大的紙箱子。紙箱子遮住了整個頭部，只在眼睛部位挖了兩個洞，看不出來是男是女。
這個道具店的老板這麼個性的嗎……
「……老板？」櫻井星有點遲疑，「我想要買東西。」
箱子腦袋沉默地點了點，推給她一個刷卡機。
感覺比起人類，老板的本體更像是箱子……
隨著櫻井星把黑卡放進刷卡機，系統彈出了交易界面。
[請選擇您想購買的物品。]
她能夠使用的資金只有系統獎勵和殺怪獲得的錢，爸爸媽媽賺來的錢是不歸玩家支配的……
可惡啊！這不是逼著玩家獨立自主嗎！
先看看目前可使用的資金是……5億9千萬円？？
不是，這5億円是怎麼來的？她不記得自己有賺到這麼多啊？
櫻井星急忙翻了翻收支記錄，在一溜兒的[祓除咒靈][治愈他人]獎勵中，突然冒出了一行[您的信徒【伏黑甚爾】通過【仙人跳】為您賺取了5億円]。
日期，是他跑到■■手下那裡大開殺戒的時候。
啊，說起來，兩面宿儺賣隊友後，系統就提示了■■的真名就是羂索。
櫻井星：……
好微妙啊……
雖然是仙人跳這種很可銬的手段……但是、但是……！
那可是boss誒！！
甚爾可是幫她坑了boss 5億円！
……就、就當做沒有看到好了。
遵紀守法的玩家小姐決定忘記自己剛剛看到的系統提示。
什麼？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當然是可愛的信徒給教主賺來的零花錢啦！
至少先把白給的日輪刀拿下！強大的勇者當然要有最好的屠龍寶刀！
櫻井星在彈出的交易菜單中選擇了【主人不明的日輪刀】，順手把【強力止血噴霧】、【干淨好用的繃帶】這種實用性很強的東西各屯滿999個，【福靈劑】一周只會刷新一個也加入購物車……最終，遲疑的目光轉向了別的道具……
……
「……所以說，你們在干什麼。」
夜晚，伏黑甚爾走到客廳，幾個小孩子或坐或躺，全部癱成一團，臉上帶著仿佛見到極樂的呆滯神情。
「搞什麼……嗑嗨了嗎？」
「不要用大人那肮髒的心思這樣揣測我們……！」櫻井星勉強抬起頭用犀利的眼神看向了伏黑甚爾，盡可能表現出真誠地指向了桌子上的袋子，一臉純潔：「……甚爾想和我們分享快樂嗎？那就吃下那個糖豆——」
可愛的食品袋裡裝著五彩斑斕的糖豆，看起來充滿了童趣。
「什麼東西……比比多味豆……？」
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包裝袋，他挑了挑眉毛，從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哼笑聲。
「既然大小姐這麼說了……那我就……」
他氣勢十足地伸手拿起一顆粉色的糖豆，微微低下頭來，張開了嘴。
在幾個小孩越來越緊張期待的視線中，伏黑甚爾帶著疤的嘴角突然邪惡地勾了起來。
不好！
「救……唔唔唔——！」
櫻井星正要閃避，敵人已經迅速捏著糖豆一口氣塞進了玩家大人的嘴巴裡。
救命啊——！！
在櫻井星大人一臉痛苦地倒地陣亡時，只能聽到伏黑甚爾坐在地上猖狂的大笑：「當然是給大小姐享用啊——如何，大小姐，自食其果的味道不錯吧？」
激烈的口味貫穿了口腔，只覺得整個大腦都被這種味道充滿了……
伏黑甚爾——！
「可惡……Plan A失敗了！憂太！裡香！津美紀！啟動Plan B！」
「了解！」
櫻井星一個餓虎撲食猛地抱住了伏黑甚爾的大腿，和其他三個小朋友一起鎖住敵人的四肢。
「天真的小鬼們。」伏黑甚爾繃緊肌肉，一臉嫌棄地嘲笑道，「你們這也太弱了——」在他准備把四個小鬼甩在沙發上時，櫻井星大喊一聲：「惠——」
「爸爸！」惠跳到甚爾背上大喊一聲，趁伏黑甚爾不自然地頓住的一瞬間，把比比多味豆一把塞進他的嘴裡——
「……」
伏黑甚爾僵住，沉默地低下了頭。
成、成功了嗎？
嗯……是不是有點做過頭了？剛剛惠好像一口氣塞了一把比比多味豆進去……
櫻井星遲疑地看著一動不動的伏黑甚爾，忍不住松開了手：「甚爾……你還……」好嗎……？
「哼、呵哈哈哈……」
伏黑甚爾低頭，一手撐著自己的額頭，神情被陰影籠罩著，從胸腔發出低沉冷酷的笑聲，仿佛能從他背後看到升騰的黑霧。
「不、不妙，大家快逃……」
「太天真了！」凶惡的魔鬼一手摁住三個小蘿蔔頭，最後兩個用膝蓋壓在地上，嘴角的疤陰狠的揚起，空出來的一只手抓起了比比多味豆的袋子，慢慢移向驚恐的小孩們：「區區鼻○味的糖豆就想放倒我嗎……好好品嘗吧，不把這包吃完不會放過你們……！」
「不是、你聽我說、不不不不啊啊啊唔唔唔——」
比比多味豆大作戰，大失敗！
第32章 32.童年時代（3）（捉蟲）
回到現代後, 櫻井星已經能稍微安心一點了。
之前到平安時代練級，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當時的她沒有什麼自保的手段……如果被■■——也就是羂索發現的話，難保大boss不會打上門來。
但現在, 她有了【夢中的無限城】！
對櫻井宅施放【夢中的無限城】後，系統地圖上的整片居住區域都被套上了【對敵隱匿】buff, 只要在這片區域活動，她的一切行蹤、勢力等都會對敵人隱藏。
至少, 不用擔心家人和朋友被紅名勢力針對了……畢竟惠和津美紀他們還是孩子呢。
Boss戰什麼的等到長大再開吧~
從平安京回來後, 櫻井星的屬性值已經變成了這樣：
年齡：5+（童年！愉快的童年。）
力量：16（您已經可以與部分奧林匹克運動員媲美了……這真的是小孩能擁有的力量嗎？）
體質：19（多麼強悍的肉.體……！您可以挨一百個人的揍而不會死！這才是熱血少年漫最重要的品質——生命力旺盛。）
敏捷：17（如果您有蛛絲噴射器, 就能像紐約的好鄰居一樣在空中跳躍玩耍……）
智力：17（您的智慧無疑能為您解決不少麻煩……但是看起來, 您很少使用智慧的力量。）
感知：24（+1）（這個世界對您完全敞開它的一切。風為您送來訊息, 樹葉在您耳旁私語。您幾乎可以感知到一切……甚至再進一步，可以看到更深層的東西。）
魅力：20（+1）（您是神的寵兒。）
總屬性點：113（+2）
聲望：401（893）【混亂·善良】（您在居住地區有不錯的名聲。如果佩戴【巫女螢姬】的稱號, 聲望將會瘋漲……但也會引來一些別有用意的人。）
本來物理屬性應該只有15-16的水平……但是鬼血給她的加成也被一起同步了，還沒有副作用！
現在她的總屬性點終於和伏黑甚爾持平了！
如果開著愚人的教主增幅，再加上全集中呼吸……她豈不是可以一拳……好吧還是打不爆甚爾的……
但是論肉搏，已經有了贏的可能性！
就是現在有一點問題——她, 有億點矮。
6歲玩家的身高甚至還沒有日輪刀長……太離譜了！因為太矮不能裝備武器——哪裡會有這樣的RPG勇者啊！！
為此伏黑甚爾嘲笑了她好久, 最後扔了把短刀給櫻井星。
『姑且用這個過渡吧……你要用太刀還太早了點。』
——簡直是恥辱！
話雖如此，從平安時代回來後，屬性值的飆漲確實讓生活變得輕松了很多。
她現在每天出門驅魔都不需要憂太背回家了！……不過，憂太看起來好像有點失落……是錯覺嗎？
這麼想著，櫻井星久違地換上神子的繁重服飾，坐在了梳妝台前。
今天萬世極樂教要開展一次「神子巡游」。
她要坐在朧車中, 在街道上巡游，接受信徒的注視、為民眾傳播神子的祝福。
之所以搞得這麼隆重，是因為萬世極樂教的神子收到了地方政府的邀請, 將負責今年夏天螢火祭的祈福儀式和一些慶典活動，現在需要開始為螢火祭預熱……
沒錯。
櫻井星，偉大的星際玩家，終於在被邀請時，明白了萬世極樂教的合法性。
——在經過這麼多驚嚇和絕望的時刻後……！終於……！
「……那時妖魔遍地、鬼怪叢生，人們生活在苦難中……當螢姬從天地誕生、來到人們身邊，她純潔的心靈淨化了一切怨念，人們的痛苦、死去的靈魂就變成了美麗的螢火蟲……」
櫻井媽媽捧著她的長發，手中的木梳一下一下梳理著黑色的發絲，輕柔的嗓音娓娓道來。看著鏡子裡可愛的女兒，她的眼神充滿了溫柔。
「螢姬大人與鬼神同歸於盡，在夏天初至的夜晚，化為螢火飛往人間……那一年，本該是妖魔最肆無忌憚的夏天，卻比過去任何時刻更加安寧祥和。從此人們每到夏天，就要舉辦螢火祭，紀念螢姬大人，為人間祈福……」
櫻井星安靜地聽著媽媽為她講述螢火祭的來源，感受著梳子在頭頂緩緩梳下，奇妙的感受在心中升起。
……原來，我留下了這麼多痕跡啊。
旅行中每一個不經意的選擇，或許都給別人帶來了重要的改變……
「媽媽對螢姬的故事好熟悉啊……」
「呵呵，那當然。畢竟我們可是螢姬大人的後人啊，當然要牢記祖先的故事。」
……等會兒？
「……媽媽是螢姬的後人？」
她什麼時候多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孫子？
「是啊。螢姬大人拯救世人的大義媽媽一直銘記在心，從小時候開始就在努力幫助別人呢。」
好家伙，這就是你一直堅定不移搞驅魔的原因？櫻井星看著毫無驅魔天賦的櫻井媽媽，欲言又止。
媽媽從來沒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天賦……該說幸好有爸爸幫忙買驅魔的符咒和道具嗎……不然祖先們絕對會哭的吧？！
至於螢姬哪裡來的後代……櫻井星雖然有點摸不著頭腦，但其實也不介意。也許是哪個被救過的人，希望螢姬能有香火供奉，故而自稱螢姬後人呢……
而現在自己成為了螢姬的後人……還蠻有趣的誒！
「……如今，星醬也繼承了螢姬大人的遺志，真是個堅強的好孩子……一直這麼努力地幫助別人……」櫻井媽媽摸了摸女兒的頭，「對不起，讓你承擔了媽媽做不到的事……一定很辛苦吧。」
「我很高興哦。」
「誒……？」
「能幫到別人，讓大家得到幸福，我也感到很幸福。」櫻井星對著鏡子裡的媽媽笑了起來，「媽媽也一樣……只要沉穩地、開心地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
「星……」櫻井媽媽梳頭的動作一頓，輕輕抱住了女兒。「謝謝你……」
……
7月，是螢火蟲開始活動的季節。
也是傳說中，螢姬與兩面四手的鬼神同歸於盡之時。
過去主辦方大多從神社中選擇品德良好、外表美麗的巫女在祭典中扮演螢姬，但萬世極樂教的聲望提升後，今年便順從民意，邀請了萬世極樂教的神子。
傳說中，螢姬的善良感化了朧車妖怪，妖怪從此成為巫女的座駕，載著螢姬雲游四海。成千上萬的螢火蟲將朧車托起，螢姬就在光路中駛向身處苦難的人們。為了紀念她的善舉，螢火祭正式開始之前，扮演螢姬的女孩就要乘坐模仿妖怪的朧車，沿著道路巡游。
街道中，朧車車頭還是掛著鬼怪的面具，被身著白衣的信徒們簇擁著前行。而跪坐在車上的人，今年卻變成了一個年幼的孩子。她頭戴金色前天冠、身著白衣緋袴，烏黑的長發被白色檀紙束起，膝蓋上平放著一柄雪亮的神刀。
當有人向朧車呼喚螢姬，小小的神子便側過頭，露出溫柔的微笑。
「……還不賴嘛，這家伙。」松田陣平笑著叼了根煙，拿出手機給車隊錄像。
「小陣平這不是挺坦率的嘛。」萩原研二一邊給櫻井星照相，一邊笑著捶了松田一拳，「想誇她的話就當面說啊。」
松田陣平哼了一聲，眼尖的看到了某個熟悉的背影：「嗯？那不是hiro和zero嗎？他們兩個忙完了？」
看著諸伏景光和降谷零抱著高級相機對朧車拍個不停的樣子，爆.炸物處理班的王牌眯起了眼睛。
「走，hagi，看看這兩個家伙在搞什麼。」
……
夏天，尤其是初夏……是一年中負面情緒爆發最嚴重的時候，也是詛咒最密集、咒術師們最繁忙的時期。
咒靈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像是永遠沒有盡頭。
在這郊外村落，被薄薄一層黑色的帳覆蓋的山林中，血液噴灑在地面。
破碎的神像被掩埋在糊成一團的血肉中——那是村民們供奉的牲畜，早已被絞成了泥，骨與肉黏膩地混成一團，散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污穢氣息。
「這是產土神信仰……土地神、是一級咒靈……」
被污染的神像，臉上慈悲的微笑在血色中看起來如此混亂。長滿了眼睛、肉瘤一般的觸肢從神像下方伸出，避開了所有攻擊，用力纏上少年的腹部。
「灰原——！」
被觸手舉到空中，下方就是布滿尖銳牙齒和碎肉的血口。鮮血從黑發的少年的腰部緩緩流出，他強撐著低頭看向同伴：
「快逃……七海……！」
七海建人目眥欲裂，幾乎要被絕望籠罩。恐懼到失去神智的村民還在身後顫抖著，眼前是同期即將被咬成兩半的慘狀，發動的術式卻根本無效……
動起來、動起來、動起來啊——
救救他……
忽然。
空氣中傳來一陣爆裂之聲。
那是極度的高速與空氣摩擦發出的聲音。
世界好像瞬間陷入寂靜。
只剩下風的呼嘯、鐵器劃破血肉骨骼的聲音。
「噗呲——」
咒靈的血，噴濺出來，在空中形成了一道黑紅的噴泉。
纏著少年的觸手整齊地斷裂，在灰原雄即將墜落的一瞬間，七海建人聽到了稚嫩的聲音。
「甚爾。」
在這聲呼喚落下後，一聲不耐煩的「嘖」傳來，黑影撈住半空中的少年，帶著他輕緩的落地。
「……我說過的吧，大小姐——我不抱男人。」
黑色的帳從半空緩慢消解，月光終於落入這片土地。借著這模糊的月光，七海建人終於看清了來人的身影。
男人一身黑色緊身衣、戴著黑手套，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像是一頭伺機而動的凶惡獵犬，嘴角的疤痕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格外危險。而這樣格外狠戾的人，手臂卻堪稱溫柔地抱著一個小女孩。
女孩穿著神聖的巫女服飾，坐在男人的臂彎中。她側過頭看向他，前天冠的紅色織帶在耳旁搖動。
明明只是個孩子，被那雙溫柔的雙眼注視時，卻像是淋了太久雨的人，終於得到了避雨的傘。
「不要害怕。」
年幼的巫女輕聲說著，聲音很柔和。她手中潔淨的神刀輕輕在空中劃過，身後龐大而扭曲的咒靈就轟然粉碎，化作無數溫暖的光點。
「……這只是螢火祭前，神子的祈福儀式。」
七海建人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
她是在安慰，自己身後的村民。
第33章 33.童年時代（4）
好強……
那可是一級咒靈啊, 只是一刀就被解決……甚至連咒術殘穢都沒有留下……
七海建人一時甚至有些不知所措，大腦胡亂地分析著，試圖捉住些什麼。
不、不對。
不是沒有留下咒術殘穢, 而是……這兩個人，都沒有咒力？
……怎麼可能。
詛咒只能被詛咒殺死……只有咒術師才能祓除咒靈才對啊？
那個男的姑且還拿著咒具，可以祓除咒靈……但是這個女孩, 她剛剛用的, 明明就是一把普通的短刀啊……
金色的光點還在緩慢地升起，像是一只只螢火蟲在山林間自由的飛舞, 讓這片布滿血腥污穢的土地都變得安寧, 一直徘徊不去的怨氣也被清涼的微風帶走。
女孩被男人輕輕放在地上, 被白色足袋和草鞋包裹的雙腳踩在泥土裡，那一片被血跡污染的土中就緩緩浮出金色的光點。
被光點包圍的巫女慢慢向他們走來，七海建人愣愣地看著她走過自己身旁，來到村民面前。
「不要害怕。」她站在癱坐在地的村民面前，神情恬靜，小小的手輕輕拂過他的頭頂。「螢火祭就要開始了，今年也會是平安的一年。」
六神無主、幾乎失去理智的村民在她的安撫下漸漸平靜下來。他望著身著巫女服飾的孩子, 茫然而又安心地呢喃：
「螢姬大人……」
這呼喚讓她愣了一下，卻沒有反駁，只是輕輕笑了一下：「……睡吧。」
下一秒，不知何時來到村民身後的男人一個手刀, 他便無知無覺地倒了下去。
目睹一切的七海建人：……
他突然產生了一種很微妙的、想要報警的感覺……
「好, 現在無關人員都搞定了。」女孩若無其事地轉過身，看向了一站一躺的兩個少年, 「讓我們盡快結束吧。那個結界快要消失了啊。」
結界……？
七海建人抬起頭, 意識到了她說的是什麼——帳正在緩慢地消解, 不出一會兒就會完全消失。
到底是什麼奇怪的家伙，只是貿然闖進來就破壞了帳……
「你們到底是……」七海建人還有些警惕，卻沒有阻止女孩接近灰原——如果他們有惡意，只要在最開始放任不管就好，但是……
櫻井星蹲在黑發少年身邊，看著他幾乎扁下去的腰部，眉毛揪了起來。
骨頭都碎了，有白色的骨片刺穿了肉……
「對不起……一定很痛吧。我應該再來快一點的。」
柔和的白光從她的手中亮起，緩慢地融入他的軀體，一直痛苦喘息的男孩終於緩緩放松，呼吸也平穩下來。
【並非出自仁慈的救治】能夠回復HP，在非戰鬥狀態下每30秒恢復10%，最多能恢復一半的血量……但是這個技能或許可以治療骨裂，卻治不了斷肢……那關系到再生的技能。
她有些慶幸自己半路放棄了朧車，讓甚爾帶自己極速奔馳過來，不然這個少年就……
「為什麼要道歉啊……應該是我們對你道謝才對吧，小妹妹。」躺在地上的灰原雄笑了出來，一臉驚嘆的望著頭頂的女孩，「你好強啊……對了對了，你是不是今年螢火祭的『螢姬』？剛剛那一招超像的誒，那些光點，簡直就像螢姬再世一樣……」
櫻井星若有所思地看著一臉開朗、完全沒有把傷勢放在心上的少年，笑了笑：「……我的事先不說，你們兩個……是咒術高專的學生嗎？剛剛那個咒靈已經超出你們能應對的範疇了吧，為什麼會讓你們來做這個任務？」
就像甚爾之前提過的星漿體事件一樣……讓兩個學生沒有支援也沒有准備地
過來……
「……本來不該是這樣的。」一直冷靜觀察的金發少年出聲。他來到同伴身邊，看著對方的傷口，臉色有些難看，「情報告訴我們，這裡只是一只能輕松解決的二級咒靈……一級咒靈是絕對不會發給二級咒術師的才對——」
「情報出錯嗎……很好用的借口呢。」櫻井星沒什麼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垂下了眼睛。「雖然我們之前沒有什麼交集，我說的話也不能讓你們完全信任……不過，不要太輕信內部人員比較好哦。你們兩個，或者你們有所關聯的人……或許已經被盯上了。」
金發的少年側過頭，審視地看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只是一個同樣被盯上的人罷了。」櫻井星收回手，她的技能已經進入冷卻，再待下去的話，帳也要完全消失了……「作為這次幫忙的回報，可以幫忙隱瞞我的存在嗎？比如路過的巫女雇佣了自由職業咒術師，順手幫了個忙什麼的。」
「我知道了……我會立下束縛。」七海建人應道，有點遲疑地說：「你的建議，我會記住的。」
「誒，這就要走了嗎？我還想請你吃飯來著……」躺在地上的灰原雄慢慢坐了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經不怎麼痛了……放心吧，我也立下束縛了，絕對不會說出口的！」
「那真是幫大忙了……作為信任的交換——」
「我是萬世極樂教的教主，櫻井星。」
年少的巫女站起來，一直沉默隱匿的男人便輕哼一聲，來到她身旁蹲下。那肌肉遒勁的臂膀放低，熟練又默契地讓嬌小的巫女坐回臂彎，將她穩穩抱起。
年少的神子，危險的護衛。
詭異又和諧的組合。
「如果遇到麻煩的話就來萬世極樂教吧……我的教會，會庇佑你們。」
神子坐在伏黑甚爾的手臂上，俯視著兩個少年，嘴角的微笑平靜而又溫和。月光灑落在她身上，將巫女的白衣映照得如此純淨；抱著她的男人卻全身隱入黑暗，宛如蟄伏的爪牙，隨時為主人揮舞。
「那麼……再見。」
在帳完全消融的那一瞬間，男人和女孩也隨著空氣的爆裂之聲消失無蹤，只留下渾身血跡的少年和村民，留在這再無怨氣的山林中。
……
當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互相攙扶著把村民帶出山林時，看到的是正被警察盤問的輔助監督。
警戒線將周圍圍起，不遠處還停放著亮著警燈的警車。
他們都愣住了，連村民被其他警察幫忙扶走都沒反應過來。
「監督，你們這是……」
為什麼咒術界的輔助監督會被警察盤問……
這在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啊——！七海，灰原，你們沒事——！」
臉色蒼白的輔助監督如釋重負，不停地擦著額頭的冷汗，似乎在他們出來前被嚇得不輕。
「這，這幾位是負責普通人和咒術界牽涉事宜的警官先生……」
「學生們沒事不代表你們的行動沒問題——沒有支援、沒有報備，讓兩個孩子這樣毫無准備地面對敵人，太不像話了！」一旁的警官冷冷地說道，嚴肅冰冷的眼神讓輔助監督再次白了臉，「我會將這次的情況如實上報，後續還請咒術界的負責人來解釋吧。」
「警官先生，這……」輔助監督還想說些什麼，最後卻在警察的視線中僵硬地低下了頭。「我明白了……實在非常抱歉。」
「……你應該向這兩個孩子道歉，他們才是真正豁出性命在為他人戰鬥。你們兩個，」
把輔助監督狠狠痛斥了一通的警察轉過頭，看向兩個無措的少年，原本嚴酷到讓人膽寒的神情卻變得有些溫柔。
「沒事真是太好了…
…看來我們聯絡的救援及時趕到了，對嗎？」
警察聯絡的救援……？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一愣，就看到警官先生的一只眼睛對他們輕輕眨了一下，藍色的貓眼中流露出溫暖的笑意。
啊……
難道說，是為了那個孩子……
七海建人心中閃過一絲明悟，一直板著的臉終於露出一點笑。
「嗯，幫大忙了，警官。」
……
將村民安頓好，回程的路上，降谷零忍不住開起了諸伏景光的玩笑。
「沒想到hiro也能露出那一面，真是像樣啊，嚴肅的諸伏警部~」
諸伏景光笑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回話，降谷零就被松田陣平惡狠狠地捶了一拳。
「還說hiro呢，你這家伙也一樣吧，降谷警視？一個兩個的升職就算了，居然連調動都不告訴我們——而且你們居然就是星的手下？太搞笑了——痛，hagi你干什麼啊？」
「別想在手下3號面前說我老大的壞話哦。」萩原研二笑眯眯地用胳膊勒著小陣平的脖子，「小陣平多少也有點自覺啊……我們這裡3個人可都是星醬的左右手哦，只有你一個人不服管教——」
「哈？左右手明明只有兩個吧，你們誰是那個多余的我不說……」
巧克力色的大手一把揉上卷毛的腦袋，降谷零一臉和善的笑容：「挑撥離間是沒有用的。你就是唯一的俘虜啊松田。」
松田陣平冷笑一聲：「你還是想想怎麼保住自己在老大心中的地位吧，我們老大肯定更喜歡hiro——」
「這就自認下屬了嗎小陣平……？簡直毫無成就感啊。」萩原研二樂呵呵的，看向了觀戰的諸伏景光，「不過真沒想到hiro你會做到這一步啊……如果不是調動的話，現在你應該和零一個級別了吧。」
「沒有那麼誇張……zero只是現在還走不開，之後也會來我這邊。」
諸伏景光看著他們，臉上的笑就沒停下來過。
「嘛，畢竟是我們老大啊……當然要用自己的方式保護好她。」
說好了的，要一起做正義的伙伴啊。
諸伏景光看向不遠處似乎空無一人的樹林，露出微笑。
「不會讓你一個人戰鬥的。」
「星。」
……
咒術高專。
「這是……」
為灰原雄檢查傷口的家入硝子動作有些凝滯。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不，沒什麼。比我預計的好一點。」
沒等夏油傑問出更多，栗發的少女便恢復了自然，若無其事地施展起反轉術式。
夏油傑看著家入硝子平靜的神色，瞥了一眼不遠處的輔助監督，垂下眼沒再出聲。
灰原他們剛回來見到他時，脫口而出的話似乎還在耳旁回響。
『前輩……高層裡恐怕……』
高層裡……嗎。
第34章 34.童年時代（5）
夏油傑打開房門, 默默地注視了一會兒房中昏暗的景像。他沒有開燈，就著黑暗走到床邊，小心地躺下。
蓬松的被褥發出皂角和陽光的香味。
微冷的月光從窗簾的縫隙中鑽進房間，照在書架上, 被整齊擺好的相框安靜地與他對視。
「不要絕望。」
他輕聲說, 無聲的笑了一下。
「……我知道了啊。……」
嘴唇輕微動了一下, 似乎在默念著什麼。
……
螢火祭開始前的「神子巡游」，並沒有因為神子的離去而造成影響。
簇擁朧車前進的都是萬世極樂教的信徒。當年幼的神子說想要休息時, 信徒便毫不猶豫地把車簾拉上, 讓神子大人能有一個獨處的空間, 他們則帶著緊閉的朧車繼續前行。
為了營造螢火祭的氛圍, 信徒們身上各處都戴著小小的燈泡，遠遠看去就像螢火伴隨著朧車前行——這些都只是為了給萬世極樂教的神子大人打造一次完美的螢火祭。
光是這樣隆重的車隊，就已經把祭典的氣氛點燃，哪怕神子的身影隱藏在車中, 也無損人群的熱情。
「明明只是一輛空車，竟然也能讓他們如此高興麼。」被白色鬥篷包裹的年幼.男孩站在高處俯視著人群，稚嫩的臉上帶著似散漫又似冷漠的微笑。「為了不讓螢姬沾染麻倉葉王的污名，干脆扭曲了朧車的真實……真是一如既往的無聊。」
「葉王大人，是否需要屬下……」
「不要做多余的事啊……這可是屬於她的節日。」
下屬沉默地在他身後等待著，將頭垂得更低，姿態卑微而謹慎, 不再出聲。明明只是孩子的模樣, 男孩卻如此目中無人, 看著一切的眼神淡漠如水。直到掛著鬼面的朧車車簾再次被掀開, 紛紛揚揚的光點從車內飛出時, 他看著那個被巫女服包裹的小小身影, 才露出一絲溫柔的微笑。
「走吧。想見的人已經見到了……再待下去，她就該發現了。」
幾人的身影漸漸隱入黑暗，披著白色鬥篷的男孩最後回頭看了她一眼，話語一同隱沒。
「星。」
「這一次，不會再讓你……」
重新回到朧車的神子突然抬頭，前天冠的織帶在耳旁晃動著，雙眼卻只看到無人的房頂。
……跑的挺快。
她若有所思的垂頭，重新對車外的人群展露微笑。
……
7月正式到來，伴隨著溫度的升高，人們的情緒也在不斷沸騰。
本該是負面情緒不斷爆發的時間段，卻似乎因為螢火祭的到來，被衝淡了不少。
「每到這種時候就真的有點想感謝螢姬了啊……至少能稍微休息一下了。」五條悟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像是變成了活著的屍體，就連後輩送來的伴手禮都毫無興趣，已經完全進入了放空模式。
「之前一直說『無法理解這種行走的正論』的人是誰啊……」夏油傑無語地看著他，「說起來你不是學會反轉術式了嗎，怎麼看起來比之前還累的樣子？」
「感謝歸感謝，我還是無法理解啊——不享受生活和美食，不交朋友，一輩子都在為別人活什麼的……簡直想想就渾身難受啊。」五條悟無精打采地垂著眼，「至於反轉術式，嘛確實不會燒壞腦子了沒錯，但是討厭的家伙是沒法免疫的啊……」
每到螢火祭，御三家就像被提醒了一樣，開始掘地三尺找螢姬的遺物。
人都死了，還不放過別人。
每當看著那些充滿權欲和貪婪的嘴臉，五條悟就直犯惡心。
至少他的祖宗和那個想滅世的麻倉葉王還是干了點人事——
在螢姬死後，她的遺物就被他們隱秘封存，不知道藏在了哪裡。
很多人都猜螢姬的遺物已經被毀掉了，包括那把被她使用的刀。
只有擁有六眼的五條悟知道，並非如此。
螢姬的刀不但保存了下來，還被妥善地放在了沒有人能拿到的地方……
五條悟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露出點放肆的笑。
不過，他是不會說出去的。
這樣的決定也沒有任何理由，五條悟只是下意識想要隱瞞而已。
雖然無法理解傳說中的螢姬，甚至想到她的生平就感到不快……
但他不會讓別人玷污她的刀。
……
「神子巡游」持續了整整三天，像征著螢姬在人間奔波的近三年時光。
第四天，螢火祭便正式開始。
神子要走下朧車，踏上紅色的高台，與頭戴鬼面、扮成妖魔的人一同表演。這像征著螢姬來到血色的大地，同人間的妖魔鬼怪戰鬥，用神刀淨化世間的黑暗與邪惡。
在昏暗的傍晚，櫻井星穿著一塵不染的巫女服，手持神刀，慢慢走上紅色的高台。眾人簇擁著、仰望著她，血色的夕陽照耀下，面對著這麼多飽含期待和傾慕的雙眼，櫻井星慢慢握緊了短刀。
戴著鬼怪面具的演員原本還在張牙舞爪，准備和神子表演戰鬥場面。然而他看著那小小的、拿著刀的身影，看著那些明亮的、注視他們的眼睛，卻不知為何有所遲疑，動作也因此停頓。
……這些人是真的在通過他們，去看那個過去的世界。
去看螢姬的故事，看螢姬看過的世界……那些悲傷的淚水和鮮血，在無窮無盡的蒙昧中摸索著生存和道理的人們，為了明天而不斷掙扎的世界……
他們的表演……真的能夠再現螢姬的經歷嗎？
「不要猶豫。」女孩的聲音喚回了演員的思緒，她微笑著舉刀，「把這份對美好的向往傳遞下去吧——祭典的意義就是如此。」
演員頓了頓，重新舉起套著鬼爪的手，隨著鼓點向女孩衝過去。他們狀似驚險地過招，紅色的鬼爪在夕陽中與刀刃碰撞，激烈的鼓點和樂聲也在呼應著戰鬥。最後巫女用神刀挑下鬼的面具，露出另一張哭泣的人類面具。
螢姬戰勝了自人類痛苦中誕生的鬼怪，看到了人們的苦難--這便是她故事的開始了。
台下的人們發出歡呼，演員隨著升降台落下，也走入了人群。
神子還停留在舞台上。在驅除妖魔之後，她還要表演劍舞，以此為民間祈福。
螢姬是平安時代的雲游巫女。雖然在平安時代她從來沒有跳過劍舞……但傳說就是會隨著時代的更替而演變的。到了現代，傳聞中為人們消除災禍、帶來幸福的螢姬，便是以劍舞祈福，為人間降下了福祉。
神刀在空中劃過一道圓弧，被纖細的小手穩穩握著，帶著雪白的衣擺一同舞動。千早披風隨風飄動，白衣和緋紅長袴在神刀揮舞的動作間若隱若現，被橘紅的夕陽染上一層暖色的光邊。前天冠的織帶在她旋轉的動作間不停擺動著，紅色的線條在黑色的發絲間顯得如此熱烈，又將她潔白的面容映襯得更加純淨。
小小的神子跳著劍舞，明明只是孩子的舞蹈，卻依然令人動容。
在人們的驚嘆聲中，蝴蝶和鳥雀不斷飛來，環繞著年幼的女孩，與她一同起舞。神刀停住時，蝴蝶在她刀尖落下；雙腳跳躍時，鳥兒也同衣擺一起飛揚。人與自然，像征死亡的鋒利刀刃與像征生命的自然生靈，一同在夕陽中舞蹈。
「神子、是神子！」
「是螢姬大人……」
「連飛鳥都為螢姬大人獻舞……今年一定會順利的！」
台下的演員隨著人群一起抬頭，
看著表演劍舞的年幼巫女，不禁露出燦爛的笑容。
過去的真實面貌到底如何，在人們眼中螢姬是如何戰鬥如何祈福……可能對於巫女本人已經不再重要。
對螢姬大人來說，能將人們的笑容和希望傳遞下去，或許就是最好的祭典了。
……
夜晚，各個城市的螢火祭都已經開始，熱鬧的攤位和活動讓夜晚充滿了歡笑聲。
雖然全國各地都會舉辦螢火祭，但部分活動會根據地方的習俗有所不同。例如，京都就保留了天皇賜予螢姬的住址，將那座宅邸打造成景點吸引游客，還研究了螢姬在平安京的巡城路線，讓游客體驗「螢姬巡游」。被選中的幸運游客，還有機會與扮演螢姬的巫女同乘朧車。
不得不說，雖然螢姬三年裡幾乎都在四處雲游，但平安京這處短暫的落腳地，還是讓京都吃到了不少紅利。
就連各地都會舉辦的「御前對弈」活動，京都也能在天皇的允許下，得意洋洋地將御所開放一周，讓民眾們切身體會千年來膾炙人口的螢姬傳說——「人鬼棋局」。
這場跨越生死和時光的棋局傳說，千年來一直受到人們的鐘愛和關注。
無數人都在挖掘史料，試圖找出那場「御前對弈」的真相。有不少人認為，所謂「藤原氏的鬼魂」或許只是人們誇大其詞。這名棋士也許還活著，螢姬為這個可憐人求來一次額外的對弈，讓他洗脫了污名；又或許他確實死了，卻被善良的巫女得知遺言，方才代他下棋，挽回了死後名聲。
當然，更多人卻對這種論調嗤之以鼻。代代相傳的故事和各類記載裡，「人鬼棋局」的說法從來沒有改變，甚至就連平安時代與藤原有世仇的菅原氏，流傳下來的記載中也分明寫著「螢姬乃至善仁者，令亡魂重現」。人們對這離奇的人鬼奇緣津津樂道，千年都不曾淡去熱情，甚至在螢火祭上也要開展「御前對弈」的活動。
熱愛螢姬的人們復原了螢姬曾經的棋譜，在螢火祭的夜晚擺上棋盤，由巫女扮演螢姬、優秀的棋藝大師扮演菅原棋待詔，分別坐在棋盤兩側。祭典上的游客們都可以上台，扮演鬼魂，指導「螢姬」下棋。
如果有人能夠帶領「螢姬」戰勝對手，讓「人鬼棋局」重現，將會獲得一套烏帽狩衣的裝扮——在今天的祭典上，大家就會知道這人便是今天的「藤原棋待詔」了。
雖然不是什麼物質性的獎勵，可這個活動一直讓人樂此不疲。無論是想要體驗「藤原棋待詔」待遇的人，還是單純熱愛下棋、想要遇到更優秀對手的圍棋愛好者，都會紛紛來到螢火祭。
身著巫女服的女孩端坐在棋盤前，她對面的正是赫赫有名的青年棋士，塔矢亮。
「今天會遇到什麼樣的對手呢……」墨綠短發的青年露出了溫和的微笑，看著櫻井星的目光卻含著躍躍欲試的戰意。「櫻井，如果別人都無法贏過我的話，你就該出手了吧。」
「不要小看別人哦，塔矢桑。」
年少的巫女微微笑著，垂眸注視著棋盤，看不出情緒。
第35章 35.童年時代（6）
光潔的手指夾起棋子, 一旦握住就不會再松開。
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著白色的棋子，從高處落下，在棋盤上發出清脆堅定的聲響。
圍棋。
一開始只是抱著玩笑的心態走入圍棋會所……最終卻被無數優秀的人們引領著, 愛上的圍棋。
如果繼續下棋的話……總有一天, 還能夠見到他嗎？
……佐為。
「恭喜, 這位『藤原棋待詔』！您指引『螢姬大人』完成了『人鬼棋局』~這是屬於您的獎品, 請拿好~」
穿著巫女服的少女鼓起掌，主辦方捧來烏帽和狩衣，遞到了他的面前。
進藤光這才回過神。
「啊……謝謝。不過還是留給其他人吧, 我馬上要離開了。」
他獲得了今天的勝利, 卻沒有什麼喜悅之色，隨意的笑著婉拒後便起身離去。
「那就是進藤棋士嗎……不愧是青年棋士中的新人王……」
「聽說他每年都要參加螢火祭的『人鬼棋局』……」
「是期待遇到優秀的對手嗎？」
「那樣的話扮演『菅原棋待詔』會更好吧？好像每次都只是隨便挑戰一局就離開的樣子……」
進藤光沒有在意周圍人群的私語, 慢慢遠離了人群。他望著熱鬧的祭典, 呼出一口氣。
藤原棋待詔。
光是聽到這個名號, 心髒就仿佛被揪緊。
他的名字甚至沒能完整地流傳到後世……只留下了這樣一個模糊的稱呼。
進藤光想。
這個世界上, 或許只有自己……不, 只有塔矢和自己, 知道那個人的存在了。
——佐為。藤原佐為。
那個在千年前的平安時代, 背負著污名投水自盡的青年棋士……
他的靈魂附在了一張棋盤上，在千年中兩度蘇醒, 兩度沉睡，不斷追尋著神之一手。
這個從爺爺家的舊棋盤中蘇醒的靈魂，也將進藤光引入了圍棋的世界。
藤原佐為。
他的老師、他的摯友……
進藤光回到落腳的旅店，打開門, 沉默地看著地上的棋盤。
「……這次也沒能找到螢姬呢, 佐為。」
螢姬。
……佐為一直掛念的人。
也是佐為一直想再見一面的人。
還未體會過失去的感受時, 進藤光一直無法理解佐為。
世界上或許只有兩樣事物能讓佐為流淚。
一樣是圍棋, 另一個……是螢姬。
頭戴烏帽、身著狩衣的俊秀青年在不下棋時，是個十分可愛甚至有點頑皮的人。可明明是這樣活潑的性格，他卻時常沉默地望著窗外，一看便是很久。
初春盛開的桃花，春末綻放的紫藤，夏天飛揚的螢火……這些平凡的事物，卻能讓他出神地盯上許久，回過神來時，淚水早已布滿了面龐。
還是孩子的進藤光最怕佐為的淚水。
每當青年開始落淚，進藤便大聲嚷嚷著跑走，想讓佐為遠離這些令他悲傷的事物。
可是當進藤光第一次帶著佐為參加螢火祭時，佐為望著『人鬼棋局』的神情，卻讓他什麼也說不出口。
那樣悲傷又溫暖的眼神。
……人的感情，原來可以這樣復雜啊。
從那之後，他便靜下心，聽佐為講他與螢姬的故事。
『我們相遇在寒冷的水中……她將我埋在桃樹之下。』
『姬君的眼睛就像美麗的紫藤花……』
『螢火飛揚的時候，就像是她超度亡魂的樣子……也像
她離開時的模樣。』
『姬君與我，有千年之約。』
佐為說，螢姬是在這個時代誕生的人。
進藤光12歲遇到佐為，15歲佐為消失。直到今天……21歲的他，還在尋找螢姬。
每個棋手的棋都會留下自己的影子，只要看到自己的棋……螢姬一定能認出佐為的痕跡。
「如果能找到她……你會高興嗎，佐為？」
青年盤腿坐在棋盤前，輕輕撫摸那張陳舊的棋盤。
「嗡嗡——」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進藤光這才回過神，拿出了手機。
每年7月的螢火祭，他都會輾轉各地，在『人鬼棋局』上尋找螢姬——如果是螢姬的話，她一定會去參加螢火祭的。在這種忙碌的時候，他就很難顧得上看訊息。
是他的好友，伊角學長的消息……
【伊角：進藤，我今天看到塔矢了】
【伊角：真沒想到，他竟然也會去螢火祭參加『人鬼棋局』】
【伊角：似乎是為了那個扮演螢姬的孩子……我去問他，塔矢居然說】
【伊角：那孩子的招數，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你】
【伊角：真是奇怪的說法啊……】
另一個，我……？
塔矢在別人的棋裡……看到了，另一個我？
進藤光猛地站了起來。
……
白皙的手指，從圓圓的棋罐中捏住棋子。
「啪」，金玉之聲響起。食指和中指將棋子有力地按在棋盤上，穩穩地推移到黑色線條交界之處。
按在棋子上的手，骨節分明，仿佛在發光。
「結束了。」墨綠短發的青年輕聲嘆息，「這就是今天的最後一個人了吧……」
隨著他落下最後一子，挑戰的人也敗在了塔矢亮的手下。
「不愧是塔矢棋士……他已經是八段了吧？」
「聽說最近就要升九段了呢……」
「真是可怕的實力。」
夜色漸深，今晚的祭典也將臨近尾聲。今天沒有人能在「人鬼棋局」上戰勝塔矢亮，隨著主辦方宣告今日活動暫停，圍觀的人群也漸漸散去。
周圍零零散散的工作人員開始收拾道具，塔矢亮卻仍然端坐在棋盤前。為了更好地重現「人鬼棋局」，今天的他也換上了平安時代的裝扮。雪白的狩衣和烏帽穿在他身上看起來格外高雅，仿佛真的是平安時代而來的溫潤棋士。
然而這外表纖細美麗的青年，卻有著沉穩凌厲的氣勢。當他握住棋子抬起頭來，隱含威嚴的眼神就能讓不少對手心生退意。
「現在，只剩下我們了。」明明已經下了很久的棋，青年卻直到現在才露出一絲認真的神情。「櫻井，可以和我下一局嗎？」
「你明明知道我下不過你，卻還是這樣堅持……真是出人意料的執著呢。」櫻井星仰頭看著對面俊秀的青年，有點無奈的笑了笑，「……很榮幸被你視為對手。那麼……」
她正要向棋罐伸手，卻被突如其來的喊聲打斷了：「等一下——！」
被裝飾成御所模樣的活動場地本來已經清空，此時卻有個青年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
「這位先生……！今天的活動已經結束了，請明天再來吧！」
「不、拜托，這對我很重要，」被工作人員攔下的青年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連話都快說不清，似乎是一路狂奔過來的，「請讓我下一局棋吧——拜托了！」
塔矢亮睜大了眼睛，下意識站了起來，「進藤？為什麼你會來這裡……」
「塔矢！」進藤光還在大口大口喘著氣，臉色都因為過度的奔跑變得蒼白，雙眼卻執著地看向棋盤的方向，「你
說的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她……！」
「不要著急。」女孩的聲音並不大，卻瞬間平息了門口的混亂。
工作人員松開了阻攔的手，開口時甚至有些忐忑：「神子大人……」
「沒關系，你們先去處理別的事吧。」
巫女從塔矢亮身後出現，明明還是年幼的孩子，周身的氣度卻讓人不敢造次。她衝工作人員點點頭，對方便恭敬地退下。
女孩這才看向進藤光，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抱歉，這次祭典的工作人員很多都是我的信徒，態度難免會謹慎一點……看來，您就是今天的最後一位挑戰者了。請來指導我和『菅原棋待詔』下棋吧。」
進藤光低頭，愣愣的看著巫女的雙眼。
「就像紫藤花一樣……」
他無意識地出聲。
「進藤？」
塔矢亮的聲音讓他回過神，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什麼，不禁漲紅了臉：「啊……好、好的！非常感謝！」
「沒想到今天還能和你對弈。」塔矢亮端坐在棋盤前，眼中藏著噴薄欲出的戰意，「讓我看看你的進步吧，進藤。」
進藤光點點頭，坐到了巫女的身旁，臉色有些凝重。以往每次和塔矢交手，他都充滿了期待和專注，然而今天卻……
女孩手法相當漂亮地夾起棋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
進藤光忍不住握緊了折扇，輕輕敲了一下棋罐。
這個動作讓巫女瞥了他一眼。
進藤光的心頓時揪緊了。
為什麼要看過來？
是在看折扇嗎……
……佐為一直握著一把折扇……她會是因為這個才……
棋子接連敲擊在棋盤上，發出悅耳的聲音，進藤光卻忍不住頻頻觀察巫女的反應。
佐為……佐為的話，這一招應該會怎麼下……
……能認出來嗎？
如果是她的話，為什麼會這麼年幼……明明佐為遇到的螢姬是十八歲年紀……
「集中。」
輕柔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誒……？」進藤光扭頭，對上了女孩平靜的神情。
小小的巫女仰視著他，一瞬間讓進藤光有些恍惚。
佐為……
佐為過去，就是在這樣的視角看著他嗎……？
而坐在這裡的自己……如今在指導另一個人下棋……
「……不管你心中在為何而忐忑，既然坐在棋盤前，就要拿出全力對弈。」她的嗓音還很稚嫩，就像初生的雛鳥，口吻卻十分認真。「圍棋要兩個人才能下……棋逢對手是很難得的。要珍惜和尊重你的對手，進藤。」
他一愣，回過頭，看到了塔矢嚴肅的眼神。
……對啊。
怎麼能連這種事都忽略了呢。
明明是佐為、是自己和塔矢那樣珍愛的圍棋。
「……對不起，塔矢。」進藤光深吸一口氣，重新端正了姿態，「我會全力以赴的。請多指教！」
「今天姑且原諒你。」塔矢亮神情淡淡地落下一子，周身的氛圍卻松緩了不少。「追上來吧，進藤。」
「……嗯！」
……
夜色越來越深，燈卻始終亮著。棋子敲打的聲音不斷響起，黑與白整齊和諧地分布在棋盤上，交雜、分割，在黑色線條組成的平面上勾勒出奇異而隱含韻律的美感。
墨綠短發的青年拾起棋子，定定看了一會兒棋盤，最終卻放下了手中的這枚白子。
「我輸了。」
他輕輕吐了一口氣，臉上卻流露出一絲笑意。
「你非贏不可的覺悟，我感受到了。」
非贏不可。
是的，這一局棋他非贏不可。
……因為，這是佐為和「菅原棋待詔」的棋，是螢姬為他爭來的棋。
進藤光側過頭，看向了身側的女孩。
從始至終，除了點醒自己外，她一直保持著沉默。進藤光用了佐為的棋也好，沒有用也好，她始終默默地聽從他的指引，將棋子落在正確的位置，沒有多說一句話。
此時，勝負已定。巫女卻仍然安靜地注視著棋盤，紫藤色的雙眼中，好像有細碎的光點在閃爍。
「你……」
「進藤。」
在青年想要問些什麼前，櫻井星打斷了他。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棋盤上的黑子，沒有回頭，就那麼溫和地開口：
「……他把你教得很好。」
只是這麼一句話，就好像回應了所有的問題。
她輕聲說完，開始收拾棋盤上的棋子。
蟬鳴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響，風吹拂著樹葉，發出混亂的沙沙聲。在這寂靜又無比吵鬧的夜裡，進藤光看著巫女小小的身影，下意識跟著她一起撿起棋子。
黑色、白色……雜亂的棋子被一枚枚收回棋罐，然後在他再次低頭准備拾起一枚棋子時，眼淚就那麼毫無征兆的落了下來。
進藤光愣愣的看著手中的棋子，心中不斷翻湧著酸楚，隨著透明的液體一同從眼眶中湧出，順著臉頰滑落。
小小的棋子，在燈光下反射著昏黃的光亮。
他的眼淚一點一滴落在棋盤上，染出深色的痕跡。
螢姬。
……他找到了螢姬。
可是……
「進藤。」
螢姬的聲音讓進藤光下意識抬頭。她已經坐到了對面，看著他的眼神……讓他想起了佐為看著祭典的模樣。
如此溫暖，又如此令人悲傷。
「……陪我下一局吧。」
進藤光忍不住哽咽了一下，咬著牙低下了頭。
「好……！」
兩人非同尋常的反應，已經讓塔矢亮嗅到了不同的味道。他沒有出聲打擾二人，只是默默坐到了觀棋的位置，看著青年和女孩你來我往的對弈。
棋子擲地有聲，落子無悔。
當櫻井星潔白的手指按著棋子落在黑色方格的兩個對角處時，塔矢亮不禁呢喃出聲：「小角……」
小角。
進藤光與塔矢亮第一次對弈時，令他驚訝的「秀策流」小角。
也是藤原佐為的小角。
從很早以前，塔矢亮就知道——在進藤的身體中，還有另一個人存在……那個擊敗了他兩次的人，已經消失了很久。他一直在等著進藤告訴自己的那一天，而如今……他在另一個人身上看到了那個人的痕跡。
青年和女孩，兩個人如出一轍的手法，似乎隱藏了許多不為人知的故事。
進藤光看著棋盤上黑白交錯的棋子，忍不住抿緊嘴唇，眼淚再次噴湧而出。
佐為……
那是佐為。
消失不見的佐為，在他的棋裡……也在她的棋裡。
他強忍著哽咽，再次拿起一顆棋子。
「你……您是什麼時候輪回的呢？」
……為什麼會是這樣一幅孩子的模樣？
進藤光一直以為，佐為所說的「離開」，只是螢姬再次穿越回到了現代……難道說，她是真的在平安時代戰死，再度輪回了嗎？
櫻井星抬頭看了他一會兒。
「我在2001年的冬日誕生。」
近藤光手一顫，棋子落在了地上，不停地打著轉。
2001年。
佐為在2001年的5月消失
。
「是嗎、是嗎……」
佐為，你和螢姬，只差了幾個月啊……
他流著淚泣不成聲，下一招遲遲無法落子。
晶瑩的水珠忽然從上方落下，像一道美麗的雨線，與他的淚水一同落在地面。
一只執扇的手，無聲地指向黑白的棋格。
「小光這樣子，怎麼可能贏得了姬君……不要讓我在她面前丟了面子呀。」
棋士的靈魂從他身後浮現，定定望著年幼的神子，一邊落淚一邊哽咽，竟是哭得比他還慘。
「姬君，千年的約定，終於完成了。」
第36章 36.童年時代（7）
如果說生前,藤原佐為會付諸一生追逐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棋道的極致。
想要領悟神之一手，想要和無數的人下棋,一百局、一千局……想要在這棋局中,追求最好的一招，感受那無上的喜悅。
到達棋道的頂點……這就是無數人、無數熱愛圍棋的人一生都在追逐的東西。
藤原佐為不通俗務,但他擁有著比誰都熱愛圍棋的純粹之心、比誰都執著棋道的堅定之心。
這顆執著的心，讓他在死後也沒有往生,靈魂留在了世間。可作為鬼魂停留在人間的時刻,卻讓他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同樣珍貴的回憶。
那就是姬君。
從未想過，自己能夠在死後擁有這樣的幸運……與姬君相遇，注視她奔波的身影，第一次生出想要為別人做些什麼的願望,第一次如此渴望觸碰圍棋之外的事物,第一次希望某個人能得到幸福,第一次看著珍惜之人死去……
螢姬的身軀燃燒殆盡，化為螢火的那一刻,藤原佐為的心也被敲碎，在莫大的悲傷和不舍中陷入了千年長夢。
再度醒來時,在沒有姬君的時光裡，他第一次如此專注而認真地看著圍棋外的世界。
從與姬君相遇後,世界就與從前不再相同。
桃花,泥土，螢火，河流……世間的一切,都充滿了她的痕跡。就連與虎次郎、小光相遇,再次看到棋盤時,他的目光也忍不住落在棋盤小小的8個黑點上——那就是棋盤的「星」位。
星……
姬君的名字，姬君的身影……
原來，也在他的棋中。
從此之後，看到萬物，都是姬君。
……
千年前一直陪伴著螢姬的藤原佐為，是最清楚她的經歷的人。
忍耐著常人難以想像的、苦修般的生活，用雙腿片刻不停地行走在黑暗之地。放眼世界，她看到的都是深陷絕望的人們，為此不斷地戰鬥著。然而即使如此，僅憑姬君一個人的力量，還是沒有辦法拯救所有人……這種無能為力的感受，難道不會令人絕望嗎？難道不令人痛苦嗎？
到底要有著怎樣的覺悟，才能毅然決然地將自己變成鬼？將自己也燃燒殆盡的姬君，到底忍受著怎樣的痛苦……
想要陪在姬君身旁，想要再次看到姬君的笑臉……但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心願，在另一個願望前都顯得如此渺小。所有刻骨銘心的眷戀和悲傷，都化為一個最深刻的念頭——
如果姬君，能夠得到幸福就好了。
再度回到人世，藤原佐為看到那小小的女孩身影時，淚水瞬間湧出。他張開口，迫切地想要訴說什麼。
您變得這樣年幼……已經轉世了嗎？
您還感到痛苦嗎……？
……我還能回到您的身旁……
還能再與您一同旅行嗎……？
姬君，我，我……
話到了嘴邊，卻又止住。心中那簡單又無比深刻的願望，讓他滿腔的思念之情都化為了一句哽咽：「千年已逝……姬君，您如今……得到幸福了嗎？」
如果姬君，能夠幸福就好了。
哪怕姬君的幸福沒有他的參與，哪怕過了千年，姬君已經不是從前的模樣……
變成了這樣年幼的孩子，或許連對他的記憶都已經隨著輪回消失……可是，如果她可以發自內心的微笑，能夠得到幸福，就足夠了……
藤原佐為是一個極其純粹的人。
他是如此貪心，為了領悟神之一手，靈魂在人間流蕩了千年；為了回應姬君的思念，哪怕沉睡也要掙扎著醒來。可他的願望又如此簡單，只是再次看到她的微笑，就感到無比的滿足。
「……明明過去了這麼久，好不容易見面了，只想問我是否得到了幸福什麼的……真是讓人拿你沒辦法。」櫻井星輕輕嘆了口氣，像是很無奈似的，看著他的眼神卻溫暖得讓他不住落淚。「……我很幸福，佐為。不只是現在……」
「……在千年前，和佐為、和大家一起旅行的時候起，就一直很幸福。」
「所以……」
「不要再為我流淚了……佐為。」
「姬、君……」
頭戴烏帽的青年垂下頭，以折扇和袖擺掩面，被她這樣安慰著，卻哭得更慘了。
「受了那麼多苦的人明明是姬君……卻還想安慰為您哭泣的我，這是何等、何等的……」
……我也曾給您帶來過幸福嗎？
明明只是一直注視著您，什麼也沒能做到的我……
原來……我也曾經讓您……
「真是的……佐為還是和以前一樣呢。」變成了孩子的螢姬用手托著腮，微笑著仰望他，稚嫩的面容上是熟悉的溫柔笑意，「……見面是讓人高興的事吧？佐為一直哭的話，進藤也會忍不住一直哭的哦？」
她的話讓佐為從無盡的悲傷和喜悅中回過神，隨著她的目光低下頭，看到了淚流滿面的進藤光。
「小光……」
進藤光咬著牙喘了一口氣，用力別過頭，手臂在臉上擦了又擦，顫抖的哭腔卻怎麼也掩飾不住。
「我、沒事……佐為很想念螢姬吧？你們、你們要好好聊天，不要管我……」
「笨蛋。」
小小的手掌按在了頭上，輕輕撫摸著他的頭頂。
「這是屬於我們四個人的團聚哦……不僅是我，小光和小亮也終於見到了一直想見的佐為啊。不要忽略了自己的心情……每個人的思念，都是很珍貴的。」
她的話讓進藤光哽咽著慢慢回頭，就連一直沉默旁觀的塔矢亮也看了過來。
「我也被算在內了嗎……？」
墨綠短發的青年看著這邊，臉上的神情很復雜。
在進藤開始流淚的時候，他便有些後悔留了下來。
雖然沒有任何人請他離開，但既然進藤還沒有告訴自己身體中另一個人的秘密……
……本來應該讓他們獨處的。
塔矢亮有些後悔，卻也不能在這個時候突然起身離開了。
之後發生的一切，更是超出了他的認知。無論是進藤口中的「輪回」，還是突然出現的靈魂……
或許是天時地利人和，本來不該看到異常之物的塔矢亮，在這個夜晚，在螢姬的轉世身旁，真正看到了進藤身體中的「另一個人」——
那就是SAI。
那個打敗自己兩次的人……
在網絡棋壇中攪動風雲的人。
……一直想見到的人。
在這一刻，聰敏的青年已經明悟了過去的一切，也為這份明悟而感到復雜和傷感。
這是進藤一直以來的秘密……是螢姬和藤原棋待詔的羈絆，是進藤和SAI的羈絆，而自己……
而自己，只是一個不斷追逐SAI的幻影的人，不該出現在這裡。
然而……
「這是當然的。小亮也一直想見到他吧，所以才這樣執著的想和我下棋……」櫻井星的手還在輕輕撫摸著
進藤的頭，雙眼卻含著溫和的笑意，看向了自己。「不想挑戰佐為嗎？你應該很想和他下棋的吧？」
同樣穿著狩衣和烏帽的長發青年隨著女孩的目光一起看了過來，衝他露出溫和的微笑，像是在看一個久違的友人。ＹhuGu.
塔矢亮不由自主捏緊了袖口，竟然有點難為情地回避了視線。
「……我還是有點眼力的。不要把我說得像個圍棋白痴啊。」
進藤光嘟囔著，聲音裡還帶著點鼻音，卻已經恢復了和塔矢亮吵架的能力。「居然說自己不是圍棋白痴……多少也要有點自覺啊……」
「哦，進藤，冒冒失失一路闖進來的家伙居然也有資格這樣說嗎？」
「啊，是嗎，塔矢才是，剛剛一直想逃跑吧？」
「說什麼『啊，是嗎』，想走人又怎麼樣？明明是進藤你哭得太慘讓人不忍直視啊！」
「你說什麼啊——！……」
兩個加起來有40多歲的青年突然開始吵架，櫻井星和藤原佐為愕然地看著這一幕，都有點手足無措。
「我現在的同學吵架水平都比他們高呢……」小學生櫻井星如是說。
她抬頭和藤原佐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露出了微笑。
「真好啊，關系變得很好了啊。」佐為看著就算吵架也不忘記握著折扇的進藤光，輕聲感嘆。
「這個孩子就是讓你有所領悟的人吧。」櫻井星也小聲說道。明明她才是年紀最小的一個，在三個成年的大男孩包圍下，卻像是那個最成熟的家長了。
「咦，這也能發現嗎？」
她含著笑意看著兩個吵鬧的青年，沒有回頭，只是輕聲說道：
「佐為的痕跡已經完全融入了他的棋啊。你對神之一手的感悟……你的思念，喜悅和滿足，我都從他的棋中感受到了。……在這個時代度過的時光，一定很快樂吧，佐為？」
「姬君……」藤原佐為定定地看著她。
從那個有些陌生的小小身體中，他好像再次看到了……那個平安時代靜靜坐在棋盤旁，聆聽自己話語的美麗巫女。那時的她還看不到他，不知道自己的模樣、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這麼安靜又認真地，聆聽一個孤魂的話語。
「是的。我……非常的，非常的滿足。」
……在得知您獲得幸福後，尤其如此。
在不知何日又會迎來終結的時光裡，真想一直就這麼看著，您幸福的微笑。
只要這樣……他就能滿足了。
……姬君。
第37章 37.童年時代（8）
藤原佐為蘇醒的當晚, 櫻井星就接到了道具店的電話。
是的。
道具店的電話。
為什麼道具店會給玩家打電話啊！這是什麼離譜的設定！
雖然嘴上是這麼吐槽的，櫻井星還是非常口嫌體正直地接通了電話。
說實在的，她很好奇頭上罩著箱子的老板會是什麼聲音。
「嘟」, 電話接通了。
櫻井星：「你好？這裡是櫻井。」
對面陷入了一陣沉默，下一秒, 分不清性別的冰冷電子音響了起來, 像是臨時用電腦播放的合成語音：「請查收郵件。」
下一秒, 電話就被掛斷，話筒中只留下冰冷的「嘟——嘟——」掛斷音。
櫻井星：……
她打開手機，果然收到了一封來自【道具店】的新郵件。
【from 道具店：
尊敬的客人，本店新品已經到貨啦∼或許會有您現在十分需要的東西噢∼
如果您不想多跑一趟的話, 就在線上下單吧∼本店會以最快的速度將商品送到收件人的地址！
點擊這個鏈接Shop.o，開始在線自助購物吧！】
[系統提示：【道具店】在線購物開通了！當您持有道具【手機】時，可以直接在手機商城界面購買道具！]
和冰冷的電話不同, 郵件的口吻就非常熱情，充滿了俏皮感。
嗯……微妙的感覺。沒有OOC呢, 店主。
話雖如此，能在手機上直接購買道具還是方便了很多。
她戳了一下自動出現在手機裡的箱子圖標, 像素風的道具店頓時出現在屏幕上。
[歡迎, 客人。]
小小的箱子店主縮在櫃台後，氣泡一樣的對話框從頭頂浮出。箱子眼睛處的兩個破洞平靜地注視著櫻井星, 變成方塊的小手把一個像素小方塊放在了櫃台上。
櫻井星試探著戳了戳小方塊，屏幕上頓時彈出了購買界面。
啊……這個應該就是刷卡機吧。
[請選擇您想購買的物品。]
[本店新品：
【被修好的咒骸】：不知道被誰扔掉的、壞掉的咒骸娃娃。店主撿到以後勉強修了一下，好像有了收納靈魂的作用……但是戰鬥就別想了。（新品享八折！價格為640，000（800, 000）円）
【成步堂龍一的辯護委托】：你需要打官司嗎？那麼請務必邀請成步堂律師——只要拍下桌子大喊「異議！」, 就是你在法庭迎來勝利的時刻！使用該道具, 可以委托成步堂龍一為您辯護，無罪狀態下必定獲得法庭勝利。（新品享八折！價格為720，000（900，000）円）]
咒骸，還有辯護……？
道具店難道是會時刻檢測玩家游戲狀態的嗎……上次的日輪刀和這次的咒骸，都是她挺需要的東西。至於那個委托函嘛……雖然現在好像還用不到，但總覺得媽媽會很想要呢。
櫻井星有點新奇地看著那個像素小熊玩偶和委托函，想了想櫻井媽媽滿屋子的「熱心市民」獎狀，干脆地買了下來。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需要打官司了呢……買下來送給媽媽吧。
不愧是聯盟專門打造的第二人生，會在這種小細節偷偷給玩家送福利∼
不過這樣說來，自己的錢還是太少了……要想想辦法多賺一點才好，她還想把上次那個超貴的【獄門疆】也買下來呢……
櫻井星一邊漫不經心地想著，一邊試探著把咒骸的收件人改成藤原佐為。說是會立即把東西寄到收件人的地址……那佐為這種情況可以收到商品嗎？
她好奇地盯著手機界面。
填好收件人後，箱子店主就收回了刷卡機，衝她點點頭，腦袋上冒出新的對話框：
[感謝。……現在就送過去。]
說完，店主就從櫃台後走出來，消失在了屏幕之外，像是真的去送貨了一樣。
店主還是一如既往的畫風呢……果然箱子的作風就是冷淡嗎？
櫻井星若有所思地關掉app，還沒來得及把手機放下，就看到了進藤光發來的消息。
【小光：你】
對方正在輸入中……
【小光：好】
這兩條消息隔了挺長時間，語句的措辭也有些笨拙。櫻井星看著重新出現的[對方正在輸入中]，饒有興趣地等了一會兒。很快，新的消息就發過來了。
【小光：星，剛剛是佐為發的消息！】
【小光：他還不太會打字】
【星：是佐為自己打的字嗎？】
【小光：是的】
【小光：他收到您的禮物了！現在在小熊的身體裡】
【小光：原來佐為可以住在玩偶裡面的嗎？】
【星：應該是這個玩偶比較特別……能起到作用真是太好了】
【小光：是的！】
【小光：現在佐為也可以自己下棋了！他很高興】
【小光：今晚佐為要在網絡上和塔矢名人下棋】
【小光：我和塔矢在緊急教他用電腦！】
櫻井星驚奇地看著進藤光的訊息，只覺得有趣。店主居然這麼快就把咒骸送到了……而且剛剛是佐為用手機給她打了「你好」這個詞！
一想到藤原佐為住在小熊玩偶的身體裡……明明是那麼高雅秀麗的平安棋士，卻用玩偶軟綿綿的爪子給她打字，就……！
莫名的好激動！好可愛！
他還要用軟綿綿的小熊爪子抓著鼠標上網！
【星：請務必把錄像和照片發給我！】
【小光：！OK！！】
對方立馬傳了十幾張小熊打字、小熊走路、小熊學電腦的照片過來。
櫻井星高興的統統保存，順手把另一個委托函也寄給媽媽，媽媽馬上就給她轉了兩千萬的零花錢。
零花錢也可以用來買道具！
她高興地存起來，只覺得自己離御門疆又近了一步。
……
螢火祭從七月開始，要整整持續一個多月，直到八月下旬，祭典才真正結束。在此之後，巫女們還將繼續長達半個月的神子巡游，前往偏僻的村莊和鄉下，為沒能參加城中的螢火祭的村民們祈福，將螢姬的祝福傳遞到每個角落。
為了讓之後的神子巡游也能圓滿完成，櫻井媽媽已經風風火火地拉著櫻井爸爸去各個鄉下做准備了，力求讓寶貝女兒之後的巡游能夠輕松完成，不至於在鄉下受苦。
在螢火祭結束的這一天，櫻井星本人在最後一次為民眾跳完祈福的劍舞後，回到了萬世極樂教的教會中，按照預約逐個接見（有錢的）信徒。
……畢竟，教會也是要恰飯的嘛。
在長達一個月的義務活動後，結束的這一天就對外開放了預約，一次會面的金額相當高昂……
即便如此，不惜消耗大量金錢單獨會見神子的也大有人在。
有錢人，總覺得單獨的、專門的才是最好的。
布置典雅的和室中，白色的帷幕從屋頂垂下，屋內角落點著熏香，青煙緩緩升起，帶來微微辛辣的清冽香氣。櫻井星身穿潔白的和服，端坐在舒適而清潔的坐墊上，身後就是森羅萬像的繪卷。
地獄與極樂的圖景交錯，世間萬物似乎都融於這背景圖中。
從下方望去，
只覺端莊肅穆，令人不敢直視。
如果有信徒能鼓起勇氣問一句的話，櫻井星大概會告訴他：這是道具店裡價值五千円的[唬人用的背景板]，價格甚至比不上瑪麗蘇的染發劑……
不過沒人會在這種場合問這個話題。
在技能升級後，櫻井星已經不需要用肢體接觸來安撫信徒了。現在的她，只要用目光鎖定對方，就能夠瞬發技能——只要目標不躲開的話。
話雖如此，今天來到教會的信徒，每個人都付了昂貴的預約費。哪怕神子大人一個眼神就能結束戰鬥，也不能看人家一眼就把人趕出去。因此，這一天的見面，實在是有些枯燥的。
熏香慢慢燃燒著，和室內只有信徒訴說或贊美的聲音。神子大多時候只是微笑頷首，偶爾也會出聲安慰。如果有人觀察的話就會發現——每個愁眉不展走入教會的人，最後都帶著或釋然或滿足的喜悅神情離去，簡直稱得上一場奇觀。
直到太陽西沉，陽光漸漸染上茜紅色，櫻井星望著燃盡的香，輕輕吐出一口氣。
應該就要到最後一位了……
她衝躲在門縫後偷看的惠和津美紀笑了笑，兩個小朋友就眼睛一亮，輕手輕腳地合上門，跑走了。
……大概是去給她准備冰果汁了。
櫻井星有點出神地想著，一旁的信徒來到她身邊，附耳輕聲道：「接下來這一位是井上先生。井上先生加入教會有一段時間了，之前似乎忙碌了挺長時間，沒有來……但螢火祭這段時間，他一直很慷慨地捐助教會。」
消失一段時間後……突然很慷慨嗎。
櫻井星微微笑了一下，輕輕點頭示意，信徒就恭敬地來到門邊，將井上先生引了進來。
井上是一個年約三十歲的成熟男子。他穿著合體的西服，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門打開後，井上只是迅速地看了一眼教祖位置上的神子，便恭敬地低下了頭。
信徒領著他靠近前來。
「神子大人……久仰大名。」他的吐字很奇特，似乎有意加重了神子的讀音。明明垂下了頭，看不清神色，卻讓人有種他正在相當專注……或者說，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神子」的感覺。
「井上先生……」
坐在森羅萬像圖下的神子微笑著，並沒有計較這令人不適的詭異視線。或許是被夕陽的光芒映照著，她的眼睛散發出一種綺麗的光芒，竟然隱隱變成了藍色，令人無法轉移視線。
「您消失的這段時間……去做了腦部手術嗎？」
在這次尋常又異常的會面中，垂首坐在下方的井上，失去了信徒標識……腦門上，多了一條怪異的縫合線。
第38章 38.童年時代（9）
井上先生垂著頭坐在教祖之位下方, 被精心打理過的外表看起來很是整潔講究。胡渣被用心的修理過，露出光潔的下頜，眼角的皺紋和沉穩的微笑也讓他看起來更有幾分成熟神秘的魅力, 似乎與尋常無異……或者說，比起之前的井上先生更多了幾絲莫名的吸引力。
然而，在感知已達到25的櫻井星眼中, 這個人看起來卻充滿了違和感。
在剛剛進入游戲沒多久的時候, 櫻井星就注意到，和自己有過接觸的教徒, 大多會帶上[愚人信徒]的標識。帶有信徒標識的人會為她提供信仰力, 讓她的特質得到增幅。即使從未和自己有過會面，但被其他人帶領接觸教會的人，也會被打上信徒標識……至於那少部分沒有標識的人，之後基本就不會再與教會有交集。
井上先生在此之前還未和自己有過單獨的會面……但既然加入教會有一段時間了，他應該也有信徒標識才對。
優秀的獵手往往會偽裝自己。
「沒想到神子大人會關心我的身體……」
坐在下首的井上先生抬起頭對她微笑著，漆黑的眼睛像是某種怪異的深淵。
被這樣的視線盯著……不, 與其說是他的眼睛, 不如說，是他眼睛上方的那道古怪的縫合線……
只是看著那道傷口……
不，不對。
應該說，被那道傷口看著——
被傷口看著。
就仿佛被某種從漆黑陰影中探出頭顱的怪物，肆意的窺視了。
「是的。前不久傷到了頭, 醫生給我縫了幾針……疤痕現在還沒有完全消除，讓您見怪了。」
神子的眼睛在夕陽中反射著幽秘的神采。聽到井上的回答，她也並不多言，臉上帶著恬淡的微笑，讓人猜不透她心中在想些什麼……究竟是相信了, 還是單純地沒打算拆穿呢？
在井上仿若黑洞的注視中，坐在森羅萬像之下的神子，眼睛越發的藍了。綺麗的光圈從幽藍的眼中隱隱浮現，像是一圈又一圈詭秘的旋渦，要將世間萬物都吸進去一般……又或者說，世間萬物，本就在她眼中。
[識別目標：井上]
[識別目標：井上]
[識別目標：井上？]
[識別目標中……滋滋……識別錯誤……]
[識別目標……陰影之眼已觸發……已識破目標真名。]
[識別成功。目標：羂索]
[滴……已檢測到敵對目標。已檢測到臥底【井上（羂索）】，【夢中的無限城】對該臥底失效！]
原來如此。
這就是【臥底】啊……
隨著陰影之眼發動，井上的外表在她眼中已經變了一副樣子。
穿著高級西服的身軀也好、抹了發油一絲不苟的發型也罷……一切外在的肉.體似乎都變得透明，她看到了「井上」皮膚下已經死去的血管和細胞，只有腦部……腦部還散發著鮮活的血紅。
在通透世界中，一切都變得透明。在「井上」的肉.體中，她看到了敵人的真身。
……那是，一個長了嘴巴的大腦。
羂索。
慈悲之羂，救濟之索……所謂羂索，讓她忌憚得跑到平安時代練級的大boss……是一個，腦子。
就在那道縫合線之後——
長著嘴巴的大腦，正透過那道縫合線，「看」著她。
大腦的確沒有眼睛……但他……它確實，在「看」著她。
這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如果被別人看到了，恐怕就是瘋狂的掉san現場。
然而櫻井星並不是普通人。
來自高維世界的星，某種意義上才是這個世界最恐怖、最不可名狀的存在……這不可直視、不可觀測的靈魂藏在普通人類的軀殼中，透過低維世界的雙眼，看向了那顆名為【羂索】的大腦。
「是嗎……是【疾病】啊。」【星】操控著普通人類的肉.體，面上的微笑仍然溫柔又包容。
大腦。
一顆活在屍體中的大腦。
一顆，操控著他人屍體的大腦……然而，它仍然是人……不，不能界定它是否還是人類……但的確仍然是生物，仍然是咒術師。
癢癢怪只能消除【負面情緒】，或者負面情緒構成的【能量】。
對一切生物，都是無效的。
那麼……
藍色在眼中越發深邃，紫色、紅色、深藍……仿佛宇宙的色彩融合交錯，絢麗的光圈從她眼中浮現。
在這直面死亡的魔眼中，世界被怪異塗鴉般的黑色線條布滿了。整個世界都好像在扭曲、旋轉，紛亂的景像一瞬間被割裂，又迅速恢復了原貌，漸漸穩定在無數「死亡事像」中。
神子深深地吐息，以唇舌向那顆大腦對話：「……請讓我為您祈福吧。希望一切災難苦厄，都遠離『井上』先生。」
高潔的神子輕聲說著，拿起了身側的神刀，從教祖之位站了起來。
她的雙眼已經完全變了，充滿奇異色彩的視線幾乎令人難以呼吸，無法轉移目光。看到那雙眼睛……被那雙眼睛看著，就好像直面了世界的本源，只感到自己最敏感、一直被隱藏在另一個世界的東西，被輕易地剖開觀察著。
神子的動作似乎並不快，肉眼能夠清晰地捕捉她的每個動作、每一塊肌肉的運動，甚至能夠觀察到她輕微的嘆息。那揮刀的動作好像是一次單純的呼吸，一縷拂面的清風，又或者是一片飄零的落葉……如此自然，毫無殺意，卻又蘊含著最純粹、最空虛的死亡氣息，就像是來自世界本源的「死亡」。
無論如何都無法躲開。無論向哪個方向躲避，無論如何奔跑，都會直面這一刀——
「井上」的笑容已經消失，甚至無法抑制地做出了逃跑的姿態。可他的眼睛……或者說，他的縫合線，卻仍然緊緊盯著神子，拼盡全力地感受著魔眼的視線，調度全身所有細胞「看」著神子……像是在看著某種即使死亡也要追逐不休的事物，詭異又狂熱。
「就是這樣……就是這樣！你就是超越這個世界的——」
「井上」的嘴角瘋狂地咧開，仿佛看到了令他狂喜又戰栗的一幕，就連藏在屍體中的那顆大腦，也在瘋狂又恐懼地大叫著。
他的話還沒能說完，雪亮的神刀已經抵達了額前，順著黑色的「死線」，輕輕一劃。
「井上」的右腿瞬間癱軟在地，像是腦溢血般，半邊的面部表情都失去了控制，只有左邊的眼睛還死死地盯著上方的神子。
「啊……哈……啊……」
他左邊的嘴角艱難地咧開，像是想要說什麼，失去半邊控制力的舌頭卻不聽使喚，只能從喉嚨中發出怪異而無意義的嘶吼。
這怪誕而荒唐的一幕將教會內的信徒們嚇得不輕。在一片驚惶之聲中，神子再次舉起神刀，垂首望著「井上」的眼神，依然溫暖慈悲。
「願一切恐懼、不安、邪祟之事都遠離你。願你的身軀得以安息……『井上』先生。」
她輕聲說，緊盯著「井上」的魔眼，終於隱隱看到了那個漆黑的、仿佛吸收一切物質的黑點——「死點」。
在神刀向男人刺下時，藏在屍體中的大腦終於明白——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看到了這顆大腦。
而神子將他定義為【疾病】之後，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井上】……
為了一具屍體……一具死去的，信徒的屍體。
在羂索緊急調動術式撤離之時，那不再受他操控的右半邊身體上，早已死去的右眼……竟然流出了眼淚。
怎麼回事？
死人……竟然還會流淚嗎？
在逃離的那一瞬間，難以置信的驚詫、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充滿了名為羂索的大腦。
……
在信徒驚恐的叫聲中，潔淨的神刀停在了男人的額頭前，沒有觸及分毫。
消失了。
那顆長著嘴巴的大腦……從屍體中消失了。
魔眼所看到的死點，也消失無蹤。
躺在這裡的，只剩下一具失去大腦的、早已死去的屍體。
他的雙眼定定注視著上方持刀的神子，右邊的眼睛裡，慢慢落下透明的淚水。
櫻井星看了他一會兒，慢慢蹲下身，為他合上了雙眼。
「別害怕。」神子對屍體輕聲說，「已經結束了，井上先生。」
……
在教會的會面中，突然有人死亡，實在是一件相當糟糕的事。
警方調查後，在眾目睽睽之下對井上先生揮刀的神子固然有著很大嫌疑，但在經過法醫鑒定後就發現——井上先生的屍體，早已死去多時……甚至對方的身體中，根本無法找到大腦的存在。
更詭異的是，警方一直聯系不到的死者家屬在案發第二天出現在警局，對嫌疑人卻沒有絲毫怨懟之情，甚至淚流滿面地感激著神子。
「謝謝您讓他得到了解脫……」已經長出許多白發的老人不住哭泣著，「我知道的，那孩子早在之前就已經……回來的那個人，絕對不是我的孩子……」
這詭異的事態發展出乎了所有人預料。
雖然如此，有人死亡是不爭的事實。萬世極樂教被法庭起訴後，櫻井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聲望後面掛上了一個紅色的【危】。
……雖然有所預料，不過還是有點頭疼呢。
如果這次法庭敗訴的話，大概就要讓甚爾帶著一家人過上亡命生涯了。
櫻井星坐在家裡，默默看著媽媽咬牙切齒地邀請了律師【成步堂龍一】。
第39章 39.童年時代（10）
關於逃走的那顆名為【羂索】的大腦, 櫻井星有想過不能瞞住對方太久。
畢竟是大boss，能被聯盟的系統用■■來掩蓋真名的角色，不會簡單到哪裡去。即使用信徒種子操控了對方的手下幫忙掩蓋行蹤，她也沒想過能一直隱藏自己的存在。【夢中的無限城】或許能夠對他的手下勢力起到隱藏情報的效果, 但對於【擁有改變面貌的能力】的羂索本人, 這項技能則會失效。
系統在【夢中的無限城】說明中備注的【對臥底無效】, 恐怕就是在隱喻能夠藏進信徒屍體中的這顆大腦。
……披著她信徒的皮囊，說不定連肉.體的記憶和能力也能一同獲取，簡直像是鳩占鵲巢的寄生蟲一樣。
先不說處處可疑的星漿體事件, 就是千年前，平安時代的那場暗算……全體咒術師討伐詛咒之王、五條知口中突然冒出的大量咒靈, 還有失聯的麻倉葉王……或許，就連討伐兩面宿儺的自己，也在羂索的計謀之中。
上一次和甚爾一起遇到的，那起「情報出錯」的咒靈事件，說不定也有他在插手……
但他的目的是什麼呢……
這次一個人找上門來, 就為了挨她一刀, 再把自己暴露在她面前嗎？
……這個家伙大概已經猜到她和螢姬之間有所關聯了，或許會把萬世極樂教的教祖櫻井星認定為螢姬的轉世。
難道說，是想得到螢姬的肉.體和能力嗎？
櫻井星想了想那顆藏在屍體頭部的，長著嘴巴的腦子。
……他總不會是想爬到玩家的腦袋裡吧。
呃，有點惡心。
雖然知道敵人肯定不會毫無准備就來試探她, 既然敢來肯定做好了後手, 才能瞬間從屍體中消失……但總覺得沒能一口氣干掉他很不爽……
好像被髒東西舔了一口似的。
櫻井星默默把羂索拉進了死亡黑名單。
至於現在，首先需要處理的就是法庭的起訴——這關系到萬世極樂教經營許久的聲望，以及相關陣營的敵對態度。
雖然櫻井星其實也不介意走刺激的灰色路線……但是自己選擇走這條路是一回事，被敵人暗算著要走這條路, 又是另一回事了。
作為案件的犯罪嫌疑人，雖然警方考慮到櫻井星的年齡和案件中的各種疑點，沒有采取強制拘留的措施，但她的一舉一動、和外界的聯絡等都是受到嚴密監控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出門，她連上網發動黑客技能都做不到……
有點麻煩呢。
雖然媽媽拿到的那個【成步堂龍一的辯護委托】，在無罪狀態下必定獲得法庭勝利，看起來很適合這次的官司……但是這種情況下的她，真的一定可以被判定為【無罪狀態】嗎？
井上先生的死不是她造成的……但是她的確傷到了【羂索】，讓那顆大腦從屍體中逃走，從而造成了屍體的第二次「死亡」。
這第二次「死亡」，在系統的判定中，屬於「死亡」嗎？
而造成這種結果的櫻井星，又是否能被定義為「無罪」呢……
在面對敵人和不利情況時，櫻井星是不會賭的。
她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如果敗訴的話……至少聲望肯定會遭受很大的損失。
以常理來看，這場官司雖然大概率無法給她判罪，但恐怕很難獲得全面意義上的勝利……因為咒術界和普通人的世界，是存在壁壘的。
就連被櫻井星如實告知一切情況的律師，成步堂龍一先生，也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在普通人的世界裡，要怎麼解釋咒術界的犯罪呢……？
至少就從甚爾之前的說法裡，似乎兩邊還沒有建起很完善的橋梁，被法律審判的咒術師或者詛咒師寥寥無幾，基本全靠咒術界內部自行裁決……
——簡直就像是咒術界高層的一言堂。
這樣的體系，內部恐怕也早已腐爛不堪……
再聯想到之前她種下信徒種子時，那個羂索的手下還被打上了標記……恐怕高層內部也有不少敵人的爪牙。要從咒術界那邊解決這裡的事，說不定結果還會更糟。
……爛到根裡的家伙，不然，就全部種下信徒種子吧。
對於阻攔自己的敵人，她的耐心一直不是很好。
櫻井星漫不經心地想著，點開了【愚人的教主】——派遣功能。
[您可以對中級、高級信徒下達派遣命令。]
[目前可派遣信徒：【伏黑甚爾（高級）】、【藤原佐為（中級）】]
啊……原來佐為也已經變成她的信徒了嗎……？
系統對於信徒的定義是很苛刻的。如果櫻井星拜托菅原憂或者五條知做什麼事，他們基本都會同意，但這種同意只是因為他們和她關系好，而不是因為信仰她。這種情況下，系統就不會將他們認定為【信徒】，櫻井星也不能通過【愚人的教主】對他們進行派遣操作。
嗯……
……這樣說起來的話，總覺得甚爾這家伙的形像，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了啊。
櫻井星姑且收斂自己忍不住有點飄走的思緒，定神看向了派遣命令。
[目前高級信徒【伏黑甚爾】可派遣事項：
暗殺、毒殺、威脅、恐嚇、埋屍
櫻井家專屬派遣事項：出行、玩耍、料理、睡前故事]
【出行】
[讓高級信徒【伏黑甚爾】出行，確定嗎？]
【確定】
[信徒【伏黑甚爾】出門了。]
[想要【伏黑甚爾】做些什麼呢？]
【出行】功能執行到這裡，就是由玩家自主輸入命令了。
……她想的果然沒錯。
【出行】這個看起來只是簡單出門的命令，甚至容易讓櫻井星大人誤會為時速100公裡三輪車或者雪橇戰隊這種上學方式（？）的命令……
其實，是專屬【櫻井家】的，伏黑甚爾的【做什麼都可以】。
無論櫻井星想要伏黑甚爾做什麼，都可以。
只要在這裡輸入她的願望，他就會一絲不苟地執行。
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派遣功能……
……居然，讓人有點感動了啊。
櫻井星輕輕嘆了口氣，紫藤色的眼睛平靜地注視著自己輸入的命令。
被密切監控的、年幼的嫌疑人坐在房間裡，像是在望著牆壁發呆。沒有人知道那雙看似普通的雙眼，究竟看到了怎樣的世界。
……
9月1日上午10時
地方法院第1法庭
本案嫌疑人，6歲的櫻井星站上了被告席。
留著白色大胡子的法官敲了敲法槌：「本院在此宣布，開始審理櫻井星一案。」
站在櫻井星左手邊的，是身穿紅色西服的檢方公訴人，御劍憐侍。而站在她右側的，則是身著藍色西服的律師，成步堂龍一。一方是傳奇檢察官，另一方，同樣是擊敗了諸多優秀檢察官的天才律師。
這兩個人似乎是多年的好友，也常常在法庭上鬥得你死我活，都在堅守著自己的信條，時而合作、時而敵對，一同努力將事件的真相在法庭上揭露出來。
灰發黑瞳的英俊檢察官淡淡的目視前方，似乎並不為強勁的對手而有任何情緒波動：「檢方已准備完畢。」
而這次為櫻井星辯護的律師，成步堂龍一先生，臉上則是相當嚴肅認真的神情：「辯方已准備完畢。」
隨著法官點頭示意，御劍檢察官開始進行開場陳述：「被告——櫻井星。在本案件事發之時，身處案發現場。檢方已准備了相關犯案證據以及目擊證人，將會嚴謹地證明其有罪。」
法官點點頭：「那麼，現在傳喚證人入庭。」
隨著指揮現場搜查的警官、在場的信徒一一入庭發表證言，現場的氣氛逐漸被迷霧籠罩。
「……在死者倒下前，不少目擊證人目睹了死者自行前往萬世極樂教教會，與被告人櫻井星會面。而在被告對死者揮舞刀具後，死者便倒地不起，被告第二次揮刀後，死者失去生命體征。也就是說，被告具有不可辨駁的作案嫌疑。」
現場搜查的警官發言完畢後，成步堂龍一突然一手指向警官，一聲鏗鏘有力的「等等！」將證人嚇了一跳。只見身著藍色西服的律師一手插在口袋裡，眼神銳利地看過來：「警官先生，你是想主張，被害人是被六歲的女孩揮下的兩刀殺死的嗎？」
被突然追問的警官面上有些遲疑，但還是沉下了臉：「……剛剛的信徒們證言已經完全說明了，在場的除她一人外，根本沒有其他人接近過被害人，也沒有作案的手段！」
成步堂龍一搖了搖頭，從檔案袋中拿出了一張證明：「死者的死因，根本不是由那把刀造成的。根據法醫的鑒定報告，死者身上除了額頭的一道縫合傷外，沒有任何傷口。也就是說，被告揮舞的兩刀，根本沒有對死者的身體造成損害——」
「異議！」
御劍檢察官一臉冷淡地指了指成步堂龍一：「辯護人，抱歉打斷你，但沒有對身體造成損傷，並不代表不能致死。法醫對屍體解剖後發現，死者腦部缺失了大腦的存在。由此暫定死因為大腦摘除——死者的死亡，到其大腦的消失，都是在萬世極樂教的教會中發生，沒有其他人參與的可能。因此，我有理由懷疑在場的信徒為了維護神子，做了偽證。以上，是我的報告。」
「異議！」成步堂龍一雙手用力拍在桌上，發出「碰」的一聲。「如果信徒們想要維護被告，根本不需要說出那兩刀的事情。至於解剖的結果，根據法醫鑒定，死者死亡時間在前往教會之前——也就是說，死者在前往萬事極樂教會之前，就已經失去了大腦！被告並非真正的凶手！」
「……」御劍憐侍輕嘆了一口氣，臉上的神情相當凝重：「辯護人，你是想主張，事發當時前往萬世極樂教會、與被告交談的，是一具屍體嗎？如果死者已經死了，根本不可能再自行來到萬世極樂教會，辯護人的證詞有矛盾！」
法槌敲下，高坐上方的法官點了點頭：「檢方有理。辯護人，你要如何解釋這一點？」
法庭陷入僵局。
成步堂龍一無法解釋為何死人能夠自行走入萬世極樂教會，甚至在眾人的目睹中生活了不短的時間，而御劍檢察官雖然同樣無法解釋死亡時間和大腦缺失的問題……但死者是在萬世極樂教與神子有了交流之後才倒下，這是不爭的事實。
法庭一再休庭，雙方不斷的整理著證據，想要得到真相。
可是咒術界的事情，歷來都是不為人知的。
這一次的案件究竟要如何證明嫌疑人的清白，或許在場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不確定。
這樣具有爭議的審判，恐怕最後無法真的給櫻井星定故意殺人罪，但是也不會真的判決無罪……在死者母親的說情下，有可能被告最終會得到一個較輕的刑罰，但教會必定也不能再開下去。
在一輪又一輪仿佛無休止的辯論中，法官再次敲下了法槌，臉上的神情相當嚴肅。
「……辯護人，如果你無法解釋死者在教會內死亡這一點，本院將接受檢方主張。」
成步堂龍一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當然……他當然相信，自己的委托人是無辜的。哪怕在此前的委托中，也不是不存在委托人是真凶的情況……然而作為一名律師，他還記得前輩的教誨。
作為律師……唯一能做的，就是相信自己的委托人。
……直到最後一刻。
所以……
「我能證明。」成步堂龍一在所有人不贊同的視線中，沉著地說道：「我能證明……我的委托人，是完全無辜的。因為，走入教會的，正是一具，被咒術師操控的屍體——」
「不要再強詞奪理了！辯護人根本是在胡說八道！」
在審判席混亂的竊竊私語和噓聲中，成步堂龍一依然堅持著站在那裡，像是要用身軀為年幼的委托人，撐起最後一片安全的空間。
「我請求檢方聯合靈媒，對被害人的靈魂進行詢問——」
俯視著眾人的法官輕聲嘆息，敲下法槌：「本院宣布，接受檢方——」
在法官即將說出最後的裁決時，「砰」的一聲巨響，打斷了他的話。
審判庭的大門被暴力破開，破門而入的男人穿著黑色緊身衣和松垮的褲子，肌肉鼓起的大手還張揚地夾著兩個被放倒的保安人員。面對著整個法庭不可置信的目光，這邪氣肆意的男人桀驁不羈地挑了挑帶疤的嘴角，大搖大擺地往旁邊一讓，露出了身後穿著警服的男人。
「請法官稍等！」
滿頭大汗、身上還帶著灰塵和血跡，似乎經過了一場混戰的警官喘著氣抬起頭，藍色貓眼中的堅定像是不可澆滅的火焰般燃燒著，「我是咒術事件特辦部門的諸伏警部！我們發現了新的證據——請法院根據證據，重新審理此案！」
新的證據，正是在死者腦部縫合傷口處發現的，一條可吸收縫合線——那本來被認定是手術遺留的普通縫合線，在被緊急取出、經過咒術師鑒定後，發現是具有空間轉移能力的一次性咒具。
從無數阻攔中好不容易保存下來的這條小小的縫合線，在經過多人的不懈努力後，終於作為證據——被擺上了法庭。
第40章 40.童年時代（11）
新的證據, 又將案件卷入了新的局面。
無論是咒術師的證言也好，又或者經過鑒定的咒具也罷……將咒術相關的東西在法庭上作為證據, 在此之前, 還從未有過先例。
法庭中響起了一片爭議的聲音。
「居然真的有這種部門嗎……這未免也太……」
「不會被采納的吧……說到底這種事就不應該讓普通的法庭來管啊！」
「那幾個闖進來的人呢？這樣藐視法庭，就放著不管了嗎？」
「別吵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案子該怎麼審理！」
「真的可以用來當做證據嗎……到底要怎麼判決呢……」
而坐在上方的法官, 以及代表檢方公訴人的御劍憐侍，神情卻要冷靜又嚴肅得多。他們甚至沒有多看那可憐的門板一眼，相當沉著地接過了不速之客遞來的文件, 仔細看了起來。
在此之後，法官和檢察官都陷入了凝重的沉思中。
作為普通人的法官和檢察官, 要采納這樣一份文件，是要背負相當沉重的負擔的。
……畢竟, 以往牽涉到咒術師的案子, 基本在最開始就會被咒術界接手，普通法庭是不可能受理這樣的案件的。
就連突然闖入僵局的諸伏警部, 他口中的咒術事件特辦部門, 也實在是一個太年輕的部門……能成立就已經是很不可思議的事。
這樣年輕的部門, 其在政府內部所擁有的話語權，只能稱得上不值一提……更不要說一向高高在上俯視普通人的咒術界了。作為普通人的警察，卻想要插手甚至監管咒術界的事……在那些高層的眼中，實在是一件不自量力、可笑又冒犯的事。
……可他們還是頂著重重壓力，成立了這個部門, 還拿到了咒術師出具的鑒定報告。
恐怕這份證明來之不易……光是看著諸伏景光身上的灰塵和鮮血，就讓人窺探到了不為人知的黑暗一角。
大概咒術界內部, 也對此事有不同的聲音……
在大部分咒術界高層的眼裡, 咒術是必須保持神秘和高位的。如果這起案子被咒術界接手, 恐怕一開始就會將一切檔案封存，對外只用事故之類模棱兩可的借口糊弄過去。至於如何定罪……考慮到高層內部被滲透的混亂狀況，恐怕會直接粗暴地將嫌疑人監.禁……或者更糟。
不如說，這次案子能被交到普通警方手裡，才是最大的意外。
一旦今天他們在這裡采納了這份證據，開了普通人插手咒術案件的先河，那麼……不論是外界來自普通民眾的質疑聲，又或者是咒術高層的施壓和打擊，都會像浪濤一般，鋪天蓋地的衝著這兩個普通人壓下來。
……要怎麼選擇呢？
是當做無稽之談，無視擺在眼前的真理，縮在安全的龜殼之中，還是說……
站在櫻井星左手邊的、身著豪華紅西服的御劍憐侍，眉宇間帶著深深的溝壑，像是注定要用最銳利的態度去探尋真相一般。在一片議論聲中，這位傳奇的檢察官放下手中的證明，抬頭看向了高處的法官。
「……審判長，」
在他開口之後，審判庭中頓時陷入一片沉寂。
「檢方申請，受理這份記錄。」
「什麼？！居然真的要……」
「不可能吧！這可從來沒有過先例！」
「御劍檢察官這樣做的話，會被……」
嘩然之聲頓起，又被法官敲擊法槌的聲音強壓了下去。
「御劍檢察官……我可以詢問你的理由嗎——以個人的名義。」
一把白胡子的法官沉默地與檢察官對視，像是要從對方的眼神中得到什麼答案一般。
在這
令人窒息的寂靜中，灰發的男人定定看著法官，像是在看一個即將並肩作戰的戰友。
「……我深信，檢察官所追求的，絕不是單純的有罪判決。」御劍憐侍沉聲說道，「我相信，您也一樣。經歷過法律的黑暗時代的我們，如今依然堅信『法』之力，還有使用它的『人』之力……如果因為從未有人這麼做過，就無視擺在面前的真相的話，不就愧對了自己堅信的東西嗎？」
「作為檢察官的我……要在自己選擇的道路上，和同行者們一起，毫不猶豫地前進。」
「御劍……」
這份剖析內心的發言，讓站在律師席上的成步堂龍一都露出了復雜的眼神。
「……我明白了。」
坐在上方的法官已經上了年紀。但那布滿皺紋的雙眼中，依然閃爍著明亮的光芒。他微微笑了下，平靜地將證明書放下。「真是振聾發聵的叩問，御劍檢察官。」
小小的法槌在審判庭中敲下。
那清脆的聲音，像是對無形的、世界的壁壘，發出了第一聲炮響。
「本院受理這份記錄。對櫻井星一案，進行重新審理！」
一直沉默站在被告席的女孩看著一切，慢慢露出了溫和的微笑。
無論是大松了一口氣的諸伏景光，事不關己般靠在一旁卻輕輕挑了下嘴角的伏黑甚爾，由衷露出笑容的律師成步堂龍一，又或者是背負了沉重責任卻似乎心情不錯的檢察官和法官，還有漸漸接受事態發展、重新開始討論的審判席……
每個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著……世界的進步，就是這樣一點點構成的呀。
……
這起牽涉復雜的案子，在新證據的到來後，以萬世極樂教獲得了無罪判決為結果。
雖然最終奪走了死者大腦的詛咒師沒能被抓捕歸案，但沒有無辜之人的犧牲出現，已經是令人意外的結果。
9月1日下午6點43分
地方法院被告第一休息室
「……雖然能及時把證據送來實在是幫了大忙，但你們這樣破門而入是不是太不像話了點啊？」連續作戰八個小時的成步堂龍一先生終於得到解脫，狠狠松了一口氣地拽了拽自己的領口，看著伏黑甚爾和諸伏景光的眼神卻有些無奈，「當時我還以為自己要多幾個辯護對像，臉都差點綠了……」
「啊，這實在是，說來話長……」諸伏景光看了一眼旁邊若無其事癱在沙發上的伏黑甚爾，也有些頭疼地嘆了口氣，「我本來要跟保安人員解釋，但是……」
「哈？跟那種死板的家伙啰裡啰嗦的只會浪費時間啊。」伏黑甚爾滿不在意地掏了掏耳朵，一幅有些不耐煩的樣子，「大小姐也等不及了吧？被一群人像對待犯人一樣審問，真虧你能忍下去啊。」
「我不覺得辛苦哦。」
櫻井星被媽媽拉著坐到了伏黑甚爾旁邊。這麼折磨了一天，對小孩子的身體來說也是很辛苦的——雖然櫻井星現在的體質更像是超級賽亞人，但櫻井媽媽是不會在意這種細節的。
從諸伏景光送來證據開始，櫻井星臉上就一直帶著笑容，像是看到了令人非常高興的事一樣。
「不如說，這種被大家努力拯救的感覺，真的很不錯呢。」
櫻井媽媽被她逗笑了，蹲下身縱容地摸了摸她的腦袋：「說的是啊，我的星醬就像公主一樣呢~」
「是啊是啊。」櫻井星笑眯眯地點著頭，「成步堂先生、甚爾、hiro，就連剛剛的檢察官先生和法官先生也是……大家都是努力拯救我的勇者呢，非常帥氣哦。」
「真、真的嗎？」成步堂龍一摸了摸後腦勺，露出有點羞赧的神色，「被這麼說總覺得很不好意思……不過這件事，真的要感謝御劍那家伙……」
「御劍檢察官的話，好像還沒有離開哦。趁現在追上去吧，成步堂先生。」年幼的委托人仰起頭，雙眼明亮地看著他，「你就是和他一起走在這條道路上的同行者……不是嗎？」
「櫻井小姐……」成步堂愣了一下，隨即露出了柔和的笑容。
「……說的也是呢，謝謝你。那麼，我就先告辭了。」他一邊拿起文件包走向門口，一邊衝他們揮手道別。走到外面正要關上門時，又像是想起什麼一般，猛地探頭：「對了！如果之後你們還有涉及咒術界的委托，也請聯系我！這類案件的判決還沒有很完善的體系，我會盡我所能的！」
說完，他就匆匆跑走了。
[系統提示：律師【成步堂龍一】的委托功能開通了！您可以在勢力【萬世極樂教】的法務部門邀請律師【成步堂龍一】。]
一次性的委托函，變成永久裝備了……
……媽媽會很高興的。
「我們也走吧，勝訴要好好辦一場慶功宴呢。」諸伏景光站起身笑道，「Zero應該也應付完上級了……陣平和研二，還有你的家人們都在那邊等我們呢。」
……
「真沒想到最後居然拿到證據了呢。」
回家的路上，櫻井星坐在伏黑甚爾的臂彎裡，頗有些新奇的打量著那張咒具鑒定報告。
「嗯？可是不是你讓伏黑來協助我的嗎？為什麼這麼驚訝……」諸伏景光有些奇怪地問道，「我還以為你是想到了我們這邊對咒物不熟悉才……」
「啊，這個麼……」
其實，神子在【出行】的派遣功能中，輸入的指令很簡單。
【將處理咒術事件的關鍵人員帶到我面前】
下達指令的她，從來沒有考慮過能將咒術界的東西作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
既然過去一直是由咒術界的人內部裁決……那麼，只要順著那個關鍵人員開始，把所有無法說通的敵人都打敗，種下【信徒種子讓他們成為【愚人的俘虜】就好了。
至於媒體也好，檔案記錄也好，有著黑客之王技能的她，從來沒有放在眼裡。
在面對敵人的時候，她的手段確實粗暴了一點……
只是沒有想到，原來諸伏景光已經成為了那個處理咒術事件的關鍵人員，還帶來了意料之外的證據……而一直放蕩不羈的伏黑甚爾，居然選擇了配合對方，或許還幫忙聯絡了鑒定咒物的咒術師……
還有不惜背上胡言亂語的罵聲也要為她辯護的成步堂律師……甚至就連法庭上只是普通人的法官和檢察官，都承擔起了敲擊咒術界壁壘的負擔。
作為玩家的自己，甚至也被這個世界的慣性思維局限了。沒有想過，普通人，也在為了更美好的世界而努力著。
正因此，他們的努力和信念，更顯得可貴。
「總之，是讓我非常意外的結果呢。」櫻井星笑道，注視著那張看似脆弱的紙，眼中流淌著溫柔的暖意。「……有你們在的話，世界一定會變的更好的。」
「說起來，那個幫你們鑒定咒具的人沒有一起來嗎？」
「啊，那家伙啊……他好像在法官宣判的時候就走了吧……」
交談的聲音，隨著幾人同行的背影漸漸遠去。只剩下天邊燦爛的夕陽，默默地注視著一切。
……
咒術高專。
五條悟回到宿舍樓下的時候，正好看到了坐在台階上的夏油傑。
黑發的少年難得露出了有些懶散的姿態，正抬頭望著傍晚天邊的大片火燒雲。
「啊，傑，你回來了啊？」五條悟嘴裡還塞著一顆大福，拉下眼鏡不確定地又多看了他兩眼。「心情很好？到底做什麼去了啊……」
夏油傑衝
他揮了下手，臉上帶著點久違的輕松笑意。
「沒什麼……去幫了警察一點小忙而已。」
第41章 41.童年時代（12）
在那場意料之外的案件審判之後, 萬世極樂教不但沒有遭受損失，反而在人群中流傳開了奇怪的傳言。
……據說，井上先生死後, 仍然掛念教會和神子, 肉.體無法得到安息。虔誠的信仰支撐著他死去的肉.體來到教會，匍匐在神子的膝下, 才得以安眠。
由於是第一起普通法庭審判的咒術案件，官方並沒有將案件詳情對外公開, 相關涉案人員也要對外保密……於是, 這不知為何在民間完全變了樣的傳聞, 讓萬世極樂教的聲望得到了迅猛的增長。
成步堂龍一先生的到來讓教會的法務部門完善了不少，就連之前的檢察官御劍憐侍, 也在成步堂的請求下幫過櫻井媽媽不少。
例如, 螢火祭剛結束那時，櫻井媽媽曾拉著爸爸去鄉下給「神子巡游」做准備。他們在某個小山村裡發現的雙胞胎女孩被囚禁虐待事件, 就是在御劍憐侍檢察官的幫助下, 才將整個村子的涉案人員都送了進去。
但凡換一個人來，或許都做不到這樣的效果。
畢竟, 御劍憐侍曾經是為了使被告獲得有罪判決而不擇手段的檢察官……要怎麼做才能讓被告獲得最大程度的刑罰，他在這方面實在是很有經驗……
而那兩個似乎很有咒術天分的女孩, 也由教會資助，過上了普通孩子的生活。在咒術事件特辦部門的幫助下, 除了普通學校的功課外，她們還會由特聘的咒術師教導, 學習使用能力以及保護自己的方法。
那之後, 敵人的身影也始終沒有出現過。櫻井星猜, 自己劃破死線的一刀大概讓那顆大腦受到了重傷, 羂索估計跑到不知哪個角落躲起來養傷了，沒力氣給她添堵……
教會就這樣和小孩子們的身高一起穩步發展著，聲望一點點累積，已經到了在外面吃飯會被免單的地步。
但是……這不意味著，櫻井星大人能在兩年後的現在一口氣拿出十億。
十億。
那可是她心心念念的御門疆的價格啊！
「1、2、3、4……」櫻井星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存款位數，「……9。」
「九億三千萬……還差七千萬……」
面色蒼白的神子大人喃喃自語，眼神失去了高光。
為什麼！
為什麼還差這麼多！
「嘖。」被五花大綁倒在地上的伏黑甚爾發出了讓人血壓飆升的聲音，「別念了。再干幾單不就行了嗎……」
「閉嘴。」坐在人肉沙發上的櫻井星接過憂太遞給她的草莓牛奶，臉上布滿了陰暗的烏雲，神情相當冷酷，「沙發沒有發言權。」
事情的起因，是兩個月前突然敲開櫻井宅的禪院家咒術師。
……他們要來帶走幾年前，被伏黑甚爾用10個億賣給禪院家的伏黑惠。
櫻井星微笑著，說伏黑甚爾一個月前搬走了。
下一秒，她關上門，恐怖的眼神看向了癱在沙發上看彩票開獎的男人。
「為什麼會有禪院家的人上門找你？」
「哈？不認識，把他們趕走。」
「……他們是來找你要人的。」
「要什麼人？」
「小惠。」
「就憑那個垃圾場？讓他們滾。」
體型壯碩的男人還懶洋洋的靠在沙發背上，一幅要死在沙發上的樣子。他一邊漫不經心地回著她的話，一邊皺著眉頭對了一下彩票上的數字，「嘁」了一聲把手裡的彩票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又拿起了另一張。
櫻井星看
著他手邊的一打彩票，用力閉了閉眼，拔刀。
「轟」的一聲巨響，電視被一刀砍成了兩半。
伏黑甚爾緊急叉開兩條腿，低下頭，看著自己□□被劈開的沙發，又抬頭看看握著鋒利短刀的教主大人。
「……現在可以好好聽我說話了嗎？」
可愛的女孩正一臉微笑地看著他，臉部被陰影籠罩著，身後好像有黑色的怨念氣息緩緩升起。
他默默地放下了彩票。
櫻井星：「你把小惠賣給禪院了？」
伏黑甚爾：「啊……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來著。」
櫻井星：「……錢呢？」
伏黑甚爾：「錢啊？拿去干什麼了來著……應該是賭完了吧？」
櫻井星猛吸一口氣，按住了胸口，只覺得血氣直衝天靈蓋：「那你當初還讓我用一千萬買小惠？」
伏黑甚爾：「哈哈，是嗎，我忘了。」
櫻井星：「……」
伏黑甚爾：「……」
得知此事的伏黑惠：「……我可以去禪院家的，星不要難過。」
「不，我不會允許。買賣人口可是犯法的。」坐在人肉沙發上的櫻井星十指交叉墊在下巴處，一臉陰沉：「而且，我不會讓小惠去可以養出這種人渣的地方……區區十億而已。」
她踹了一腳屁股下的人肉沙發：「還不快點給我找祓除咒靈的任務！是家人的話就好好負起責任來啊！」
「知道了知道了……」被五花大綁的沙發甚爾一臉認命地掙斷繩子，掏出手機開始聯系中介。
為了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賺到十億還給禪院家，避免伏黑甚爾沾上買賣人口的官司也避免惠被帶走……櫻井星開啟了地獄刷怪模式。
系統給錢太少沒關系，甚爾可以到暗網接單。坐車太慢又花錢沒關系，甚爾奔跑時速堪比賽車。不想暴露教會沒關系，甚爾懂得怎麼隱藏身份。
做完任務回到家，再坐在甚爾牌人肉沙發上慢慢數錢，想起來就給沙發喂點鼻○味比比多味豆。
總之，在這樣瘋狂刷怪一整個暑假後，她終於攢夠了十億。
櫻井星打開手機上的箱子道具店，望著可愛的價值十億的御門疆和其他各種神器念念不舍了一會兒，又默默關掉了手機。
再見了，我的御門疆。
「走吧。是時候去做個了結了。」
怨念全消的凶宅裡，女孩合上手機，自然而然坐上男人放低的臂膀，被結實的手臂穩穩托起。
伏黑甚爾抱著她從窗戶一躍而出，輕巧地跳上另一棟房頂，雙腿充滿力量地奔跑著。他瞥了一眼坐在臂彎裡開始和網友聊天的女孩，臉上沒什麼情緒。
櫻井星不會跟父母要這筆巨款……因為伏黑甚爾是她決定帶回家的人，也是她的【信徒】。那麼他惹出的所有大麻煩，她都會努力自己解決。
這是她的處事方式。
也因為這個，這整整十億，除了之前剩下的五億多……都是她一筆一筆掙回來的。
事到如今，伏黑甚爾已經不會再問櫻井星為什麼了。
為什麼不肯讓惠被帶走。
為什麼要為自己這種人努力還錢。
為什麼要陪自己一起去禪院家……
這些問題往往剛從腦海升起，伏黑甚爾就已經得到了答案。
就像他會毫不猶豫執行那些出現在腦海裡的、屬於她的命令……她也會毫不猶豫，選擇【伏黑甚爾】。
在呼嘯而過的風聲中，他輕輕挑起嘴角，那道仿佛印刻
在整個人身上的疤痕，也隨著嘴唇的肌肉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
「抓緊了，大小姐……禪院家可是很遠的。」
「……」
然而大小姐並沒有領情，甚至用看笨蛋的眼神莫名無語的看了他一眼：「我們要去坐新干線……你不會想跑著去京都吧？」
「……」伏黑甚爾默默地換了個方向。
……
從新干線下車後，沒走多久，京都充滿雅致古典美感的建築就漸漸出現在眼前。
櫻井星坐在甚爾的肩膀上若有所思地看著周圍的街道和房屋，偶爾還能從某個角落回想起平安京的模樣。
……過去布滿穢物和屍體的街道溝渠，如今，已經變得整潔而美麗，幾乎讓人想不起過去那讓人揪心的樣子了。
時代帶來的改變真是讓人驚訝啊……
在經過某個轉角的時候，櫻井星突然揪了下伏黑甚爾的短發：「等下甚爾，我們去那個店裡！」
「哈？」被揪著頭發轉頭的男人一臉沒興致地看了眼店面，兩個古典的燈籠掛在店門口，精心修剪的植物和迷你假山構成了微縮的枯山水園林，讓店面看起來充滿了寧靜感。「和服店？你想買衣服？這種店可是很貴的吧。」
櫻井星看了看伏黑甚爾。
男人身上還是那身常年不變的黑色緊身衣和松垮長袴，抱著她的手臂還戴著黑手套，看起來就是一幅不倫不類的混混打扮，包裹著膨脹的肌肉後看起來更是充滿了威脅和壓迫感。
她又看了看自己。
為了方便奔波祓除咒靈，她也沒有穿很隆重的衣服，身上就是簡簡單單的T恤和短褲。
「如果禪院家是你說的那樣……那我們穿成這樣去，氣勢上可就輸了啊！」櫻井星一臉凝重，「剛剛那個任務賺的錢還有多的一部分，只是買衣服而已，足夠了。」
伏黑甚爾欲言又止。
他大概知道櫻井星在想什麼。以他告訴她的那個禪院家，兩個零咒力上門，那群鼻孔朝天的家伙會擺出什麼態度想都不用想……如果穿得隨便點估計還會被僕人指指點點。
但是……
但是要怎麼告訴她……禪院家其實，大部分敢指指點點的人，如今都已經活在對【禪院甚爾】的恐懼中呢……
第42章 42.童年時代（13）
和店面外觀給人的寧靜感覺一致, 店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在櫻井星和伏黑甚爾進入店鋪的時候，她抬起頭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兩位客人，露出了相當慈祥的笑容。
「是兩位新面孔呢……歡迎, 客人。」
[系統提示：您發現了特殊服裝店【千代婆婆的和服店】！]
[店主對您的第一印像很好（魅力值;amp;gt;16）, 您本次在【千代婆婆的和服店】購買裝備，將享受8折優惠。]
服裝店？
櫻井星一愣，店主婆婆已經把相當眼熟的刷卡機放到了櫃台上。
……你們和道具店都是統一批發的刷卡機麼？
櫻井星無奈地把黑卡放進刷卡機，看著熟悉的購物界面彈到面前。
[請選擇您想購買的物品]
【足袋】：穿和服必備的配件，質量很好。（價格為1，000円）
【木屐】：普通的鞋子。穿著這個恐怕不太方便奔跑……（敏捷-1, 氣質+2）（價格為3，000円）
【精心打磨的木屐】：千代婆婆為了讓客人更便於行動而特意研制的鞋子, 美觀又輕便。（敏捷+0.5, 氣質+2）（價格為10，000円）
【可愛的浴衣】：適合夏日穿著。無論多熱的天氣都會很涼快。（氣質·隨和+1，夏天穿著心情+10）（價格為50, 000円）
【華麗的和服】：面料相當奢華的服裝。穿著它的話，會被認為是名門出身。（氣質·威懾+5）（價格為400，000円）
【十二單衣】：平安時代貴族女性的服飾, 相當華麗，很有收藏價值……但是真的有人在平時這麼穿嗎？（氣質·威懾+10, 魅力+1, 敏捷-5）（價格為6, 000，000）
居然都有屬性值加成……
說起來，之前在道具店的時候也有看到過【貓耳女僕裝】這種看起來就不怎麼正經的衣服……
所以想買到屬性加成的服裝，還是要探索找到RPG內置的服裝店才行嗎？
至於這個氣質屬性……櫻井星研究了一下, 大概懂了。
隨和的氣質會讓別人覺得更容易親近，容易拉近關系，但懷有惡意的人會覺得這個家伙好欺負，勢利的人或許會認為這種人不值得交往……而威懾的氣質——字面意思，會給人帶來高貴不可侵犯的感受，不容易增進感情，但降低了被輕視的概率。
兩種氣質似乎是對立的，加威懾就會減隨和，反之亦然。
既然是要去禪院家這種地方……那必然要選擇威懾屬性的裝備。
她干脆利落地刷卡，【足袋】x2、【精心打磨的木屐】x2、【華麗的和服】x2，在八折的優惠下，一共花掉了差不多十萬円。
神子肉疼了好一會兒，把店主放到櫃台上的盒子遞給了伏黑甚爾。
[要讓【伏黑甚爾】裝備嗎？]
【是】
[【伏黑甚爾】去換衣服了。]
「要我穿這個嗎？知道了。」伏黑甚爾沒什麼表情地接過衣服，走到更衣室去了。
等到他從更衣室走出來，整個房間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壓抑起來。
黑色的和服將那具健碩的肉.體包裹，明明不再像緊身衣那樣張揚地將每塊肌肉凸顯出來，卻反而更多了一分肅殺的壓迫感。這個散漫的家伙就算是和服也不肯好好穿，領口敞開了一大截，露出點塊狀的胸肌，力量感撲面而來。
然而這似乎隨時要暴起的野獸，卻對著她揚起了一點得意的笑容。
「還滿意嗎，大小姐？」
「很好。」這才是上戰場的打扮。神子大人相當滿意地點頭，「那麼，我也去換衣服了。」
……
咒術界御家之一的禪院家，坐落在深林之中。在這座相當氣派的古典建築中，上到咒術師，下到僕人，每個人都過著等級分明的生活——非禪院者非術師，非術師者非人①，這就是傳承了千年的禪院家留下的信條。
這宛如古代封建大家庭的家族，每一日的生活都如死水一般一成不變，卻似乎在今天發生了意外。
往日木訥謹慎的僕人，這時卻略顯驚慌，行色匆匆地奔走在木質長廊上，甚至差點一頭撞上轉角處的禪院直哉。
「搞什麼啊？」在被撞到前急急閃開的少年一臉嫌惡，粗暴的一腳踹在反應不及的僕人身上，「你找死嗎？」
「直、直哉少爺！」被踹倒在地的僕人吃痛，硬是忍住了痛呼，連連求饒，「非常抱歉！但是我得向家主大人彙報，求您……」
金發的少年滿不在意的踩在他的胸口，慢慢蹭著鞋底。「彙報？你要彙報什麼？」
「是、是甚爾、少爺，他回來了，要見家主……」僕人吞吞吐吐的，似乎也拿不准該怎麼稱呼那個離開禪院家的零咒力之人……
畢竟，禪院甚爾對於禪院家，實在是一個很特殊的人物。
然而肆意踩在他身上的少年根本沒有在意那些細節。在聽到僕人口中的那個名字後，禪院直哉的動作一頓，低下頭，定定地看向他。
「甚爾，現在在哪裡？」
……
待客用的和室布置得十分典雅。這間和室面通風，能夠清楚地看到庭院裡淺淺的池塘。金紅的錦鯉在池中緩緩擺尾游曳，池邊的櫻花從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仿佛永不間歇的粉色花雨。櫻花的花瓣輕柔地落在水面，蕩起層層漣漪，將池塘一角都堆成了粉色，分外好看。
而這美麗的庭院，都不如池邊的人奪目。
順著小路趕來的禪院直哉，明明想看的是甚爾，卻在看到院中景像的那一刻，就被另一個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一個年紀大約七八歲的女孩。
她穿著白底淺紅花紋的和服，淺紅的袖擺中伸出白瓷般的手，捧著幾片飄落的花瓣。潔白的面頰，烏黑的發絲，一雙柔和的紫色雙眼，正安靜地凝望著池塘。
錦鯉在她腳邊的水中不斷游動，展示著自己最美麗的姿態。飛揚的櫻花頻頻落在她的發上、肩頭，像是輕風在借此與她纏綿，想要在神眷之子的面頰上，多留一個花瓣之吻。
而在她身後，一身黑色和服的高大男人正支著腿坐在屋檐下，漫不經心地盯著女孩。
禪院直哉沒再前進。
他站在院外，緊緊盯著院子裡的人，一時間什麼都想不起來。
世界一瞬間變得如此安靜。
只有胸腔中不停跳動的、越發揪緊的心髒，在提醒他——
那是……
這過於火熱的視線讓女孩敏感地側過頭，看了禪院直哉一眼。她的雙眼純淨如水晶，卻不含任何感情，僅僅只是淡淡地看了那麼一眼，便不感興趣的回過了頭。
就像是看一只鳥，看一朵花，看一塊石頭。
在她的眼裡，他和那些並沒有不同。
直到僕人趕來，從正門領著兩位客人離開，不可一世的禪院家嫡子還站在原處，一眨不眨地盯著那遠去的身影。
那就是……
「少爺……直哉少爺？」
僕人的話驚醒了他。
「直哉少爺，您……您還好嗎……？」
在僕人忐忑的眼神裡，禪院直哉下意識摸了摸臉。
碰到了一片冰涼的眼淚。
……
「家主大人現在正在內宅處理事務……還請兩位隨我來。」
前去彙報的僕人帶回來這樣一句話，恭敬地鞠躬，示意他們跟上。
……不愧是延續千年的封建家族，在這種條條框框上還是擺足了架子。
櫻井星吹走手心的花瓣，粉色的花便融入了不斷飄落的花雨中。她還什麼也沒說，熟悉的氣息從身後接近，櫻井星就下意識坐了上去，被伏黑甚爾結實的臂膀輕松托起。高大的男人自然而然的抱起神子，若無其事地跟在了僕人的身後，一點也不在意周圍詫異的眼神。
在禪院家工作多年的人，最清楚的就是什麼時候該保持沉默。他詫異的目光僅僅在兩人身上停留了兩秒，便迅速收回。僕人重新恭敬地低下頭，將客人們領出和室，往禪院宅深處行去。
伏黑甚爾默不作聲地跟在他身後，沒有發出任何腳步聲或布料摩擦的聲音。僕人不禁回頭看了一眼，想確認對方是否跟上了，卻冷不丁和他對上了視線。
黑發的男人眼睛向下一撇，幽綠的眼睛配上黑色的和服，整個人都被冷色填滿，卻像一座冰塊中隨時要爆發的火山。
甚爾、甚爾少爺……
比以前更恐怖了，簡直就像惡鬼一樣……
「有什麼事嗎？」
輕柔的聲音響起，幾乎令人窒息的空氣頓時為之一松。
他一下子放松了繃緊的脊背，下意識抬頭——穩穩坐在惡鬼臂彎裡的女孩，正平靜地俯視著他。那純潔的孩子溫和地笑了一下，就讓他的心回歸了寧靜。
「不，什麼都沒有……我這就為您領路。」
僕人忘記了額頭冒出的冷汗，像是被馴服的羔羊般溫順地搖了搖頭，重新帶起了路。
櫻井星若有所思地盯著僕人頭頂的【魅惑】和【混亂】狀態，沒有再出聲。
直到走到家主所在的房間外，伏黑甚爾突然停住腳步，把她放了下來。
「大小姐。」
穿著黑色和服的男人低頭看著她，似乎在組織措辭，一時間沒有開口。
「……我想，單獨談談。」
有些東西是不能讓別人去窺探的。
那些肮髒的污泥，沉澱在最深處的灰影……
明明已經和她一起走到了門口，但面對著那自出生起就纏繞不去的過去，構成了他靈魂腐爛一角的垃圾堆……
只有這個，不想被她看到。
「我知道了。」
仰望著他的女孩點點頭，甚至都沒有問為什麼，只是輕輕地說，像是在鼓勵一樣，「加油哦，甚爾。」
伏黑甚爾看著她，沒什麼意義的張口：
「……啊。」
……
伏黑甚爾一個人走了進去。
櫻井星在周圍慢慢散著步，僕人則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她走到木質的回廊上，突然開口：「那邊那座建築是干什麼的？」
僕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毫不猶豫地微笑著道：「那是禪院家的咒具庫。」
如果伏黑甚爾在這裡，大概要「謔」的一聲，驚奇地看她一眼，又看一眼僕人，還會露出「這都行？」的眼神。
但這裡只有櫻井星和處於【魅惑】和【混亂】中的僕人。
這個僕人單純是被嚇破了膽，又直面了21魅力值的她，暫時陷入了混亂。在這個情況下，他對她的好感大幅提升，無論她說什麼或做什麼，只要不是超過對方接受限度的事，基本都會被接受。一旦他清醒過來，基本就會忘記自己曾經被問過什麼。
神子又平靜地指了另一個方向：「那裡呢？那裡是什麼？」
僕人的神情依然像之前一樣，一臉微笑，甚至有些為她做到了什麼的詭異滿足和幸福：「大人，那裡是禪院家用來訓練和懲罰的房間。」
「懲罰。」她重復了一遍他的說辭，望著那邊的眼神很平靜，就像無垠的大海，讓人看不透內心。「用咒靈來懲罰。」
「是的，大人。」
在她的話音落下後，失去理智的僕人毫不猶豫地肯定了她的話，臉上的笑容就像是完全不明白自己肯定了一件多麼讓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在這怪異的對話中，他的笑容本身就已經讓人頭皮發麻。
神子對混亂的羔羊說道：「帶我去那裡。」
而處於混亂中的羔羊，依然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好的，大人。」
……
他們一路稱得上暢通無阻——看來這個用來懲罰他人的房間，本來就是讓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除了負責押送的人和被懲罰的人，恐怕很少有人會來到這附近。
直到離那座陰森的建築僅剩幾十米遠時，才有人攔下了他們。
然而這個半路擋住去路的人，甚至不是來阻止他們的。
金發的少年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身上穿著黑色羽織和淺色長袴，面料看起來很高級……大概是禪院家比較得勢的人。他長相稱得上俊秀，一雙微微上挑的吊眼看起來不太好接近。
這個少年一出現，僕人就清醒了不少，忐忑不安地僵在了原地。
「直、直哉少爺，這……」
名為禪院直哉的金發少年緊緊地盯著她。
櫻井星端正了站姿。就在她以為自己終於要開始和禪院家的垃圾人battle的時候，少年張口：
「我叫禪院直哉，是禪院家的下任家主——你想要什麼？珠寶？咒具？錢？我都可以給你！」
櫻井星：「？」
第43章 43.童年時代（14）
「你想要什麼, 我都可以給你的！」
口出驚人之語的金發少年還一臉執著地盯著她，「我已經是特別一級咒術師，長得也很好看！」
「直、直哉少爺, 您這是……！」
這令人震驚到想當場報警的危險發言顯然也把一旁的僕人嚇個不輕，然而當事人根本沒有向他分去半點眼神。禪院直哉像是急於證明什麼一樣又上前了兩步, 一手按著自己的胸口：「我是天才……！我很強的，很快就會接替老爸當上禪院家主——你想要什麼, 只要跟我說就可以！」
櫻井星看著他的眼神很犀利：「我讓你做什麼都可以嗎？」
金發少年眼睛一亮：「你想要我為你做什麼？告訴我吧，只要是你的話——」
「很好。」今年八歲, 現在遇到了奇怪大人的櫻井星點點頭, 一臉冷靜：「現在就報警, 把奇怪的變態抓走，謝謝。」
禪院直哉毫不猶豫地拿出手機, 撥號到一半，突然臉色大變：「奇怪的變態？有哪個不長眼的家伙敢來騷擾你？告訴我是誰——」他猛地扭頭看向一旁的僕人，眼神恐怖：「是你嗎？你對她做了什麼？」
櫻井星：「……」
僕人：「……」
……這個騷擾未成年的奇怪變態, 難道不是你本人嗎？！
多少有點自知之明啊！！
僕人大氣都不敢出, 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光速消失在直哉少爺的黑歷史現場。
這可憐的忐忑模樣, 連櫻井星都心生憐憫了。
「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啊……」女孩輕聲嘆息, 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她打量了禪院直哉兩眼，略顯冷淡地開口：「我讓你做什麼都可以的話, 就帶我去那裡——」
禪院直哉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一看, 瞬間愣住了：「你去那裡干什麼……那裡可不是女人待的好地方。」
訓練和懲罰用的房間, 那是只有優秀的咒術師和被懲罰的廢物會去的地方。
櫻井星重復了一遍他的用詞, 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女人待的好地方？」
她的嗓音輕輕的, 沒有任何多余的起伏，似乎只是單純的疑惑。
不知為何，她這樣平淡的反應，卻讓禪院直哉心裡一揪，有點心虛，甚至還有些莫名的難受。他不自在地緊了緊手心，想要掩飾什麼一般，大腦一片空白的說出了以往常說的話語：「……你也是女人，雖然你還沒長大，但以後也要懂的——女人就好好跟在男人身後就好了啊。而且你這樣都沒有咒力的、家伙，就不要逞強去那種地方……」
他把差點脫口而出的「廢物」咽進了喉中，在她平靜的目光中，只覺得往日那些理所當然的話都無法再說出口。甚至在說到一半的時候，竟然已經有些後悔了。
……不。
不該這樣。
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感情讓禪院直哉止住了話語，他僵硬地站在她面前，心口一陣陣發燙、發苦。
「女人。零咒力，非術師。你是想說『廢物』吧。」
她平靜地重復著他的用詞。在稚嫩的嗓音吐出這一個個刺耳的詞語時，禪院直哉感到了莫名的羞恥、疼痛、顫抖……像被剝掉了所有衣服，將自己的所有不堪都袒露在她面前。
……可那些用詞，在過去，在禪院家，明明是最普通、最正常的詞語。
在重歸寂靜的小路上，年幼的神子仰頭望著他，像是確認了什麼一般。那雙紫色的眼中沒有任何針對他的情緒，就連看一只鳥、一朵花、一塊石頭那樣的溫柔，都已經從她的眼中消失了。
「原來如此。禪院家，沒有任何長進啊。」
他們對視的那一刻，明明她才
是那個被俯視、被誅心之語傷害的人，但是當她凝視禪院直哉的雙眼，少年臉上剎那間流露出疼痛和狼狽……
禪院直哉看著她的模樣，好像被刺傷的人不是她，而是他自己。
……但他的心情已經不是櫻井星會關心的事了。
「我要做什麼，要怎麼做，不是你可以決定的事。你的選擇只有兩個——帶我過去，或者從我面前消失。」
她說完，重新邁開腳步，徑直從他身旁走過。
「……」禪院直哉咬緊牙關，轉身大步跟了上去。
「禪院家的訓誡室不是誰都可以進的！你讓那個垃圾帶路，要想進去根本不可能的，還是要我帶你去才行——！」
……
兩人走在前往訓誡室的路上。至於那個僕人，在禪院直哉跟上後，櫻井星就讓他離開了。
畢竟，她和禪院直哉相處不一定會愉快……再讓那個僕人待下去，等她和甚爾離開後，對方恐怕還要受到遷怒、吃些苦頭。
一路上，禪院直哉一直在不停地試圖和她搭話。
他一會兒說著「你連咒力都沒有，又不像甚爾那麼強，還是個女生，去那裡只會自討苦吃」這類貶低性的話，像是在徒勞地用傷人的語言掩蓋自己的動搖。一會兒他又像是後悔一般突然住嘴，轉而小聲問：「你感到失望了嗎？」「討厭禪院嗎？」
櫻井星沒有搭理他。他也不在意，繼續自言自語：「我很強，我可以保護你，禪院家以後都是我的……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給你。我那些兄弟們都是廢物，長得也醜。他們給不了你的，沒辦法讓你滿意的地方，我都可以為你做到……」
「是嗎。」櫻井星很平靜，沒有對禪院直哉的自信之語發表多余的意見：「那就報警，把禪院家的人渣都送進監獄吧。」
於是禪院直哉也沉默了。
直到他們走進了那個高大又略顯陰森的建築，靠近了那扇漆黑的、布滿咒力的巨大門扉時，禪院直哉才重新開口：「沒有用的。」
「禪院家是咒術界御三家之一，政府是離不開我們家的咒術師的。普通人的法律和制度，對咒術師根本沒有意義。你果然還是個普通人，只能想到用常理來約束咒術師——但很可惜，這是沒有用的。」
禪院直哉低頭看著她，哪怕他心中不知為何對她有著深厚的感情，但這無法左右一個人近二十年養成的觀念和性格。此時俯視著櫻井星的男人，正是站在高人一等的視角，隱含輕蔑的看著她。
「……雖然我很想讓你開心，但這是不可能的，你也做不到。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吧。」
陰冷而空曠的房間裡，只有高高的立柱分布在兩旁，就像一個個巨人，正在沉默地俯視人類。
「是嗎。」
身高還不及他腰部的女孩沒有反駁，也沒有肯定。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只是不置可否地隨口應了一聲，看不出有沒有真的將他的話放進心裡。
她還在看那扇門。
有什麼好看的？這門難道比和他說話還重要嗎？
用來懲罰的訓誡室，當然不是可以輕易被打開的。
禪院直哉站在一旁，死死地盯著櫻井星，就等她轉過頭看自己一眼，開口讓他給她開門。
想要進去，那就叫我啊——
然而就連這卑微的想法都無法實現。
身上毫無咒力，看起來普通又脆弱的女孩輕輕抬手，按在了門上。那扇被施加了諸多禁制、咒力濃郁得發黑的大門，在接觸到女孩手指的那一刻，纏繞其上的可怕咒力瞬間化為烏有——
就這麼被她輕而易舉地，推開了。
門扉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光亮從這一端照進昏暗的房間裡。
也照亮了倒在台階下
、正被無數咒靈撕咬的兩個女孩。
這就是「懲罰」。
沒有天分的女孩，不詳的雙胞胎，在禪院即是原罪。
三個年紀相仿的孩子，一個站在光亮裡，兩個倒在無數怪物的黑暗裡。
同樣是咒力稀缺的人，她們卻像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在充滿歧視和壓迫的禪院家中，作為「廢物」和「女人」誕生的真希和真依；在充滿愛和溫暖的普通家庭，作為「神子」和「教祖」誕生的星。
本來是永遠不會相遇的人。
真希抱著真依，顧不得扯著自己右腿的咒靈，艱難地抬頭向上看去。
站在台階上，那個衣著整潔，打扮得相當漂亮的女孩，簡直就像在發光一樣。就連一直欺負她們的禪院直哉，也殷勤地圍著她打轉。
……是誰？
女孩低下頭，看向了她們。
只是那麼一眼，咬在身上的、扯著四肢的咒靈，全部在瞬間變成了溫暖的光點。
「……螢姬、你是……螢姬的……」
禪院直哉在充滿感情地呼喊著什麼。
真希卻已經沒有心思去關注他了。
真依在她的懷裡哭了出來。
擁有【愚人的狂歡】天賦的櫻井星，能夠輕易感知負面情緒的存在。在訓誡室中被咒靈撕咬的女孩們的無助和絕望，就像是黑夜中的明燈，指引著她前進。
無法被他人聽見的、女孩們內心的求救，隔著遙遠的距離傳達到她的心中。隔開兩個世界的門，就這樣被推開了。
……
「什麼叫『我不賣了』，甚爾君在開玩笑吧。」
「……果然只是個寒酸的家伙，臨到頭又想靠著兒子拿到更多東西了嗎？」
「真是不知羞恥……」
「禪院家可不是隨便的地方啊，你是最清楚的不是嗎？」
家主還沒有出聲，難聽或虛偽的話已經從各個長老的嘴裡噴了出來，就像是無數污泥的噴口一樣。
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換了只腳站著，刀柄從散開的和服裡露出一角，周圍頓時安靜了。但這安靜僅僅維持了一瞬，老家伙們又像是因為自己的安靜惱羞成怒般，脫口而出的話更加刺耳起來。
這裡的人，都怕他。
但這種恐懼，又像是挑釁了他們心中身為咒術師的高傲——因此更加惱火。
若是任何一個人單獨對上他，恐怕都不敢多說第二句……但一群人聚到一起後，反而擁有了羞辱他的勇氣，並為自己羞辱了恐懼的對像而沾沾自喜。
至於他兒子……這裡的人對覺醒了十影法的那個臭小子，要麼饞得口水都快流下來了，要麼就是想殺之而後快。
實在是惡心得讓人想吐。
伏黑甚爾站在那裡，被黑色和服包裹的身體，在坐著的長老們眼裡更是高大的不可思議。
他臉上的不耐煩越來越重。
這群老不死的……煩不煩。
嘰嘰歪歪的要念到什麼時候……
最多再忍十分鐘。
伏黑甚爾掏了掏耳朵，懶洋洋地想著。
下一秒，門外傳來「轟」一聲震天的巨響。
他睜大眼睛，一把拉開身後的門。
不遠處煙塵滾滾，高大的建築——像一顆被砍斷的、腐朽的樹，斷成了兩截，栽倒在地。
那是禪院家訓練和懲罰的地方……是他嘴角疤痕的來源。
被扔到咒靈群裡，他人的嘲笑鄙視，毆打和被毆打……所有灰色的記憶在眼前飛速掠過，最後只剩下……那座建築，被一刀從中間削成兩半的景像。
就像她一刀劈開了電視和沙發一樣。
「真是的。」
在禪院長老們驚惶的呼聲中，伏黑甚爾緊緊盯著那漫天的煙塵，從胸腔裡發出一聲笑。
「大小姐在搞毛啊……」
他握住懷裡的刀一躍而出，將所有人拋在身後，衝著她的方向奔去。
……
一路飛奔，在無數灰燼和碎石裡，他看到了她。
神子站在倒塌的建築旁，手裡握著短刀。在她身旁的男人和兩個女孩都灰頭土臉，飛揚的塵土卻絲毫沒有沾染她的衣擺。
禪院家那個討人嫌的嫡子還在她旁邊滿臉不甘心地呼喊著：「你到底是誰？做這些根本沒有意義——你會禪院家追殺的！你連咒力都沒有，會死的——」
然而櫻井星根本沒有理會他語無倫次的話。
伏黑甚爾剛剛站定，神子就像是感應到了他的存在般，平靜地側頭看向他：「甚爾。」
「我有點不耐煩了。」女孩的眼神中明明沒有任何多余的波瀾，卻像是藏著危險暗流的海洋般深不可測，只讓人膽戰心驚：「把錢還給他們，然後……我們一起，把這裡毀掉吧。」
伏黑甚爾定定地看著她，臉上漸漸揚起一個瘋狂的笑容。
他還沒來得及回話，一旁的禪院直哉猛地揪住了女孩的袖擺：「你要殺掉這裡的所有人嗎？你瘋了嗎？」
櫻井星沒有回答，冷淡的雙眼平靜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個不肯睜眼看清現實的人。
不肯看清現實。
即使她在他面前輕易祓除了所有咒靈，一刀切開了整座建築，他還是執意用零咒力和性別去評判她。
仗著一點天賦，活在自我的世界中，不願意面對真相、不肯承認自己錯誤的軟弱者。
禪院直哉咬緊牙，呼吸急促，死死地盯著她，眼中像是沉澱了最深刻又瘋狂的執著。
終於拋棄了那點可笑的自尊和傲慢。
「……那就從我開始，從我開始啊！」拉扯著神子衣袖的男人大聲喊道，甚至帶上了一點哭腔：「要第一個殺掉我！你想把這裡所有人殺光的話，要先殺掉我啊——」
然而他拋棄了尊嚴、傾注所有感情的祈求，還是沒能讓她動容。
櫻井星深吸一口氣：「甚爾。」
下一秒，緊緊拉著她衣袖的家伙就被敲暈在地。
櫻井星被伏黑甚爾抱起來時，還是一臉無語：「禪院家的人怎麼都這麼有病……」
伏黑甚爾：「習慣就好，大小姐。」
第44章 44.童年時代（15）
咒術師大多都是瘋子。
而在咒術御三家長大的天與暴君——哪怕他不是咒術師, 也同樣瘋狂。
「砰」的一聲，昏迷的咒術師被像破爛一樣扔進和室，砸壞了障子門。高大的黑衣男人踏著破爛的木門走進來, 手裡拎著的刀還在往下滴血。這個恐怖的家伙肆無忌憚地咧開嘴角，疤痕也跟著往上一挑，說不出的野性。
「甚爾？！」
「你想和禪院為敵嗎？」
「瘋子！簡直是瘋子！」
伏黑甚爾一腳踹倒門邊的男人，橫手一刀刺穿了另一個人的肩膀，以最凶猛的勁頭攻擊著所有人，全然不顧迎面而來的危險術式。
然而, 充滿殺意的咒力在碰到他的軀體之前, 就像棉花糖碰到了水, 瞬間被溶解，消散在空中。
「怎麼可能……！」
「術式、術式沒辦法施展？」
「不對！是無效了！在施展的那一瞬間被……！」
一直以來因咒術師身份而自視甚高的家伙們還在不可置信, 下一秒, 雪亮的刀鋒已經到了眼前。
「來啊, 站起來啊——你們這就不行了嗎，這不是連嘴裡的廢物都不如嗎？」
揮刀的動作間，天與暴君臉上的笑容透露出一股瘋狂。
「我啊，賭運一直很差的。但是這次，老子賭對了。」
血液飆濺，在凄慘的尖叫和痛呼中，宛如惡鬼的男人繼續向前，殺出一條血路。
躺倒在血泊中的咒術師疼痛地喘息著, 耳中卻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明明四周充滿了呼喊和哀嚎, 刀劍雜物碰撞的聲音響徹耳邊，那細微的、木屐踏在濕漉漉的地面的聲音，卻如此明顯, 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忘記了自己的疼痛，緊緊盯著門口。
最開始闖入眼中的，是一雙被潔白足袋和精致木屐包裹的纖細小腳。這雙腳正不緊不慢地踏進地面的血泊中，踩著禪院家的血液，沿著惡鬼開出的道路，一步步前進著。
咒術師愣愣的抬起頭，順著那華美的和服、如溪流般垂下的黑色發絲，撞進了一雙清澈的眼睛。
在揮舞著刀刃的惡鬼身後不遠處，踏著血泊前進的，是不染塵垢的神子。
她所過之處，便升起金色的光點。她所見之人，便無法發出咒術。
在她的庇護下，廝殺的天與暴君根本不需要在意咒術師的術式，只要不停地前進、揮刀、前進就好。
這樣明目張膽地縱容著前方沐浴鮮血的男人……就像是主人放出了獵犬，看它隨著自己的心意撕咬敵人，又在敵人將要傷到獵犬時，從容不迫的格開外界的傷害。
這是飼養惡鬼的人……
倒地的男人眼睜睜看著神子走到自己面前，女孩面上甚至還帶著平靜的微笑，就像在注視一只待宰的羔羊。
「您、您就是螢姬大人所化……」咒術師緊緊盯著俯視他的神子，眼淚從面頰滑落，像是在恐懼的顫抖，又像是無上的喜悅。千年來無數咒術師瘋狂尋找的螢姬遺物……原來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
還有什麼東西，能比螢姬的轉世更稱得上遺物呢？
年幼的女孩沒有回答，只是輕輕伸手點在他的額頭。
一瞬間，咒術師的身體情不自禁地顫抖了一下。眼前的景像扭曲又重組，世界仿佛都被重構……他只感到有什麼不可言說的、讓人極度恐懼又極度向往的東西鑽進了自己的靈魂，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中。
眼前人的身影，一瞬間變得無比高大，又無比令人敬畏。他仿佛透過這幼小的軀殼，瞥見了一個偉大的靈魂。
[您已為禪院咒術師K種下【信徒種子】，獲得【愚人的俘虜】]
「……主人……我的主……」
在神子的手離去後，他的世界中便擁有了一位不可違逆的主。
櫻井星沒有再理會躺在地上痴痴望著自己的俘虜，直起身，看向自己沾了一點血跡的手指。
一直跟在身後的真依急忙上前兩步，把干淨的手帕遞給她。
「謝謝你，真依。」神子對她笑了一下，真依搖搖頭，重新退後兩步，緊緊牽住了真希。
兩個女孩自從被她帶出來後，便一直跟在她的身後，緊緊攙扶著彼此。
「真希和真依看到這些會害怕嗎？」她重新轉身走進了血泊中，「不用勉強自己一直跟著哦，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沒關系……」真依說道，「我想看著星，把一切都毀掉……！」
「那真希呢？真希想要做什麼？也想要毀掉一切嗎？」
比起有點怯懦的真依，眼神更無畏的真希卻搖了搖頭。「我要成為禪院家的當主。」小小的真希牽著妹妹的手，站在一地鮮血中抬頭說道，「欺負過我們的人，我要狠狠打他們的臉！」
兩個緊緊牽著彼此的女孩望著她，明明還是年幼的孩子，卻似乎已經被迫長大。那兩雙看著她的眼中，像是有什麼在燃燒。
「是嗎，真是了不起的願望啊……我會為你們加油的。」櫻井星向她們伸出手，臉上帶著鼓勵的笑容。「那，要牽手嗎？」
……
要改變一整個已經從根裡爛掉的腐朽家族，實在是太慢，也太麻煩了。
在外面的世界正在努力進步的時候，這幾個咒術界的龐大家族，就像人體中的腫瘤一樣。不光自己爛，還要感染更多細胞、腐蝕健康的組織，荼毒更多人。
在對待自己的敵人時，櫻井星的耐心實在不是很好。
伏黑甚爾踩在禪院扇的胸口把刀從他腹部抽出來時，禪院真希和禪院真依就在櫻井星的身後看著。
「你們兩個……居然躲在父親的敵人身後，恬不知恥、無能的廢物……！」倒在地上的禪院扇轉過頭，盯著自己的兩個女兒，臉上的神情如此仇恨，就像是看到了這輩子的敵人一樣：「如果不是你們拖了我的後腿、我早就當上了家主……！」
「只有無能又軟弱的人才會把刀揮向更弱者。」
櫻井星踩著不知誰的血走過來，稚嫩的嗓音發出輕柔的感嘆：「不去羞愧自己的無能，反而來仇恨自己的女兒……」
「世界上，居然還有你這樣自欺欺人的家伙啊。」
她蹲在禪院扇面前，這一臉刻薄陰沉的男人對上女孩的視線後，竟然止不住的冒出了一頭冷汗。
「很可惜。」
在他猝然加重、飽含恐懼的呼吸聲中，神子露出純潔的微笑。
「那個你無比渴望的位置，會由你最看不起的人坐上去，而你——連你口中的廢物都不如的殘渣，這一輩子，就活在廢物的陰影中吧……」
她的手指輕輕碰了一下禪院扇的額頭，種下了信徒的種子。
……
和室的門被拉開，大馬金刀坐在裡面的禪院家主，手裡還拎著一只酒葫蘆。外面發生的混亂血戰，似乎根本沒有在他心中激起波瀾，甚至還有功夫繼續喝酒。
「要把禪院全部毀掉嗎，甚爾？」他右邊的身體都袒露在外，只有左邊還掛著和服，遒勁的肌肉充滿了力量感。禪院直毘人拎起葫蘆灌了一口酒，看著提刀走進來的伏黑甚爾和他身後的三個女孩，並不為伏黑甚爾的暴行而發怒，反而隨意的說道：「禪院家的咒術師死光了的話，外面會鬧出大亂子的啊。」
在咒術師極其稀缺的這個世界，每一個咒術師都是寶貴的財產……即使是一個垃圾堆，禪院家也的確是對戰咒靈的有生力量。如果這整個家族的咒術師都被殺光，剿滅咒靈的壓力就會分擔到其他人肩上……死的，就不只是這個家的人那麼簡單了。
話是這麼說，禪院家主卻仍然一幅不在意的模樣。
「老頭子在胡亂污蔑別人什麼啊？你明明也知道的吧。」伏黑甚爾半張臉還沾著干涸的血跡，卻漫不經心地掏了掏耳朵，唇角的笑怎麼看怎麼不正經，「我和大小姐可是一個人都沒殺，是遵紀守法的好市民啊。」
這話把禪院直毘人都堵了回去。他一言難盡地看著伏黑甚爾刀上和身後的血，嘴唇上的兩撇胡子都顫抖了下。
「……你們管這叫遵紀守法？」
那禪院豈不是世代良民？
「沒有人報案的話，當然就是什麼罪都沒有犯過。」跟在獵犬身後漫步的主人也走進了和室，微笑著說出了相當可銬的話。
她歪著頭，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禪院家主。
「你倒是和我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家主先生。」
「謔？你以為我是什麼人？扇那樣的嗎？」禪院直毘人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小女孩，又往嘴裡灌了一口酒。
「是啊。不過，雖然不太一樣……」女孩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你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啊。作為家主，只能放任這個家族的腐爛……既然你什麼都無法改變的話，就干脆把家主的位子讓出來吧？」
禪院直毘人放聲大笑，似乎來了興致：「家主的位子，你要當禪院家的當主嗎，小丫頭！」
「我可沒有心情收拾這個垃圾堆啊。」櫻井星輕巧地舉起了手中的刀，眼睛漸漸轉為冰藍色：「不過在那之前，保險起見……你也要成為我的俘虜。」
「是嗎。」禪院直毘人把酒葫蘆往旁邊一擱，「那來吧。是要碰一下額頭對吧？」
[【禪院直毘人】已經向您認輸。]
櫻井星一頓：「……你不反抗的嗎？」
「為什麼要反抗？」禪院直毘人還是大剌剌地坐在那，慢悠悠的說道：「咒術對你沒用，你那一刀更不是開玩笑的。被砍到的話，我的手可就好不了嘍。而且……」
他放肆地笑了一下：「你說的也沒錯。我確實改變不了什麼……但看人的眼光還不錯。不如就看看你們能做到哪個地步吧。」
櫻井星和這個古怪的老頭子對視了一會兒，放下了手裡的刀。
「……這次我是真的對你有點驚訝了。」
成為最後一個【愚人的俘虜】後，禪院直毘人卻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悶悶地笑了一聲，又拎起酒葫蘆大口喝了一口酒。
「那接下來你們要怎麼辦？你不想當家主，操控這麼多人，難道要統一咒術界嗎？」
「咒術界一個個殺過去也太麻煩了啊……我只是給想要改變的人掃清一點障礙而已。」
不然hiro和zero他們想拔掉這邊的毒瘤，可不容易。
「……對了，」櫻井星摸了摸下巴，「五條家有個神子是吧？那從今天起，我就是禪院家的神子。至於家主……就等真希長大，讓她努力拿到這個位子吧。」
「真希？那可做不到啊，神子大人。」禪院直毘人的動作一頓，他直接就改口了，一點都不感覺羞恥的，「真依和真希可是雙胞胎啊……」
這話乍聽起來像是封建迷信的說法，櫻井星卻聽出了禪院直毘人話中的另一層含義。「雙胞胎有什麼問題嗎？」
「她們在咒術層面，是同一個人。」禪院直毘人放下酒葫蘆，看著那兩個跟在櫻井星身後的女孩，神情也有點復雜，「真希因為真依的咒力，天與咒縛的肉.體力量被削弱……真依的咒力也因為真希大大降低。」
「她們兩個的命運是捆綁的，只有真希一個人的話，怎麼努力都無法成長——因為，真依不想努力啊。」
禪院直毘人的話，一下子讓整個房間裡的人都沉默了。
想要過上平靜生活的真依，和想要被所有人刮目相看的真希……互相拖累與妨礙，似乎才是這對孿生姐妹的命運。
然而這沉重的真相，卻根本無法阻攔櫻井星。
「……這樣的話，只要斬斷她們之間的捆綁就可以了吧。」
神子平靜地說，對身後的兩個女孩舉起了刀。
一圈圈綺麗的光圈像旋渦般，盤繞在她漸漸變為冰藍色的瞳孔中，就像是宇宙中宏大的爆炸，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別怕。」
她輕聲說，雪白的刀輕輕劃下，有什麼無形中緊緊纏繞的東西，就被輕易地分割了。
一瞬間，真依身上的咒力瘋狂暴漲。而真希卻真正成為了空氣般的存在，最後一絲咒力都從身上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節節攀升的肉.體力量。
第三個零咒力之人，在這一刻誕生了。
「恭喜。」神子注視著兩個面面相覷的女孩，露出純淨的笑容：「你們都自由了。從此以後，去追尋自己想要的生活吧。」
……
這是滿布鮮血的一日。
這是光明灑落的一日。
禪院家的所有人都彙集到一起，忘記了身上的傷口和疼痛，雙眼只能看向踏著鮮血走上高位的神子。天與暴君沉默地跟在女孩身後，就像一頭巨大的獵犬，充滿威懾力地捍衛主人的權威。
她走向家主之位，卻在供奉螢姬的神龕旁停了下來。在眾人的矚目中，神子伸手輕輕點了點那個微笑的雕像，沒有人能夠猜透垂下雙眼的女孩在想什麼。
她僅僅在那座神龕旁停留了片刻，便重新轉身，坐上了禪院家主之位。
「零咒力和廢物們踩在了術師的頭頂，」神子輕聲感嘆。「真是精彩的結局啊。」
神子高坐在上，微笑著俯視眾人。她身後一側是強悍的天與暴君，一側是被視為「廢物」的不詳雙子。「非禪院者非術師，非術師者非人」的禪院家……在這一天，迎來了它真正的主人。
第45章 45.童年時代（16）
種下信徒的種子後, 要清理毒瘤就方便了許多。
櫻井星只需要簡單地吩咐幾句話，那些因咒術師身份而躲過了懲戒的人, 就在【恐懼】與【混亂】中向警方自首——甚至在清醒地將自己的未來葬送的同時, 他們還要遵循神子「向咒術界保密」的命令。
短短的兩天時間，沒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在外界一無所知的情況下……禪院家有了一位隱形的主人。
作為【愚人的俘虜】, 只要他們的理智低於櫻井星的魅力, 就沒有任何反抗的可能。而面對魅力值高達21的高維存在，恐怕這個世界上除了兩面宿儺那種特殊的家伙，基本沒有人能夠在成為她的俘虜後，抵抗她的命令。
神子是溫柔的，但這溫柔之下隱藏的權威, 同樣令人恐懼。
當她真正投來無情的目光時，沒有人不為之顫抖。
咒術事件特辦部門秘密運轉了起來。警官們忙得腳不沾地，整整一個月才算初步理清了禪院家的大量自首案件。部門內部又接連討論爭辯了許久, 才勉強定下對那些咒術師罪犯的懲罰。
除了最簡單的賠償等外, 他們要戴上特制的咒具，在嚴密的監控下不停地祓除咒靈……以此彌補曾經犯下的過錯。
為了不打草驚蛇, 這些案件的全部檔案都被秘密封存……沒有向咒術界內部透露任何消息。而本該反應最激烈的禪院家, 卻對此保持了沉默, 甚至為警方提供了許多咒術界其他家族的犯罪證據。
「……簡直就像被策反了一樣。」
周日在公寓的聚會上, 諸伏景光輕聲嘆了口氣，：「剛開始我們真的緊張了好久, 就擔心是陷阱。」
櫻井星坐在他對面，若無其事地挖了一大口咖喱飯塞進嘴裡，含含糊糊地說道：「hiro不用太擔心啦~說不定他們家集體改過自新重新做人了呢。」
降谷零狐疑地盯著她，夾著壽司送到嘴邊的筷子都被他放了下來。
「你這家伙, 該不會瞞著我們又干了什麼大事吧？」
「……」
櫻井星的動作不自覺頓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瞞不過降谷零了……
可惡！這種時候就不要發揮你的直覺了啊！明明都已經要轉部門了，這個家伙干嘛還這麼敏銳！該說不愧是手握大權的公安嗎？
「既然被你發現了……好吧，請稱呼我禪院家的神子大人——」櫻井星矜持地抬了抬下巴，「現在是你們的咒術界臥底！」
「神子？還有臥底什麼的……你到底干了些什麼啊？」零一臉無奈，「這種事情就交給我們來就好了吧。」
「感謝神子大人——不過，總是被星幫大忙，我們也會很有挫敗感的。要變成無能的大人了呢……」諸伏景光意思意思地捧了下場，往她的杯子裡倒了點橙汁，苦笑道：「偶爾也要給左右手一點發揮的余地吧，boss？」
「唔唔。」櫻井星嘴裡嚼嚼，一臉無辜：「我只能給你們打開一個突破口，之後要怎麼做，還需要你們自己努力……我們不是正義的伙伴嗎？我們是在一起戰鬥哦。」
「哪個臥底會向上級隱瞞情報、擅自行動的……不合格！」
降谷零毫不留情地批判道，抱著手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臉上似笑非笑，「而且……既然你要來當咒特辦的臥底，那我們才是你的上級才對吧？」
櫻井星驚了，勺子都掉進了（hiro給她特地買的）小熊盤子裡。
「hiro——你看他！」
諸伏景光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櫻井星，忍不住「噗」地一聲笑了出來。他咳嗽兩聲，強忍著笑意道：「Zero說得不錯。星醬叫聲『前輩』來聽聽？」
櫻井星：「……」
「『前輩』啊，hiro還真是會享受呢。我都沒想到能這麼叫……」降谷零摸了摸下巴，一想到櫻井星可能像小尾巴一樣跟在自己後面，一口一聲「老大」就想笑。
……呵。
玩家冷笑。
愚蠢的降谷零，愚蠢的諸伏景光啊……以為這樣櫻井星大人就會認輸了嗎？！
她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小女孩嬰兒肥的臉頰微微泛紅，眼睛裡像有星星一樣閃閃發光，稚嫩的嗓音故意放得甜甜的：
「前~輩~」
「咳、咳咳咳——！」這是險些噴出一口橙汁的降谷零，正瘋狂咳嗽。
「……」這是漲紅了臉的諸伏景光，正不自然地一把捂住臉，陷入沉默。
……魅力值21可不是開玩笑的。
「Zero前輩~，這是怎麼了，咳嗽的這麼厲害~？」惡作劇大成功的小朋友不依不饒，故意歪著頭湊近了一點，「為什麼要捂住臉呢？Hrio前、輩~？」
「……抱歉，可能有點太過頭了。」諸伏景光把臉埋在手心，聲音悶悶的，耳朵尖都紅透了。「饒了我吧，星，我錯了。」
「呵，愚蠢的大人。」櫻井星一臉嘲諷地抱著雙臂，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場子，「輸了的人去冰箱拿布丁。」
「嗨、嗨——」一臉狼狽的降谷零趕緊脫離戰場。他一邊往廚房走，一邊暗自慶幸自己皮膚比較黑看不太出來——景光那樣的，稍微有點不好意思就完全暴露了啊……
「真是的，這不是完全拿這家伙沒辦法嗎……」他忍不住嘀咕。
「我聽得到哦，Zero前~輩~」
「嘶——認輸、我認輸了！」
……
回家的時候，大概是下午三點多，陽光還很好。
院子裡，之前和津美紀一起種下的楓樹已經長高了一些。現在已經是秋天，紅葉落滿了整個院子，給地上鋪了一層薄薄的地毯。
櫻井星被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牽著，三個人踩在干燥的楓葉上，發出沙沙的響聲。
跟兩個左右手道別後，她剛剛走到家門口，一黑一白兩個影子就狂奔著撲了過來。
「哇啊——」
櫻井星被撲倒在草坪上，兩只狗狗把她團團圍住，毛茸茸的耳朵和大尾巴蹭到臉上和手上，吻部不停拱著她的手，尾巴搖個不停。
櫻井星忍不住笑了出來，手忙腳亂地摸摸這只狗狗，又摸摸那只狗狗，只覺得被毛茸茸包圍的自己來到了天堂。
「好乖好乖~惠在和你們一起玩嗎？」
「星，歡迎回家。」伏黑惠跟著兩只玉犬跑出來，認真地和她打招呼。他的手裡還抱著紅色的小球，剛剛正在和玉犬們玩丟球游戲。
自從惠覺醒了十種影法術後，櫻井家就快樂地迎來了新的家庭成員——兩只可愛的大狗狗。
除了可以祓除咒靈、守衛家庭外，玉犬們不僅長得威風凜凜，一身毛毛極其軟乎，還不會掉毛、拉○！
簡直是人生理想的毛茸茸！
在它們到來後，某個不說人話不干人事的寵物地位直線下降——如果不是別人看不見玉犬，騎著大狗狗們出門會變成靈異事件……神子大人的座駕早就換人了！
「惠~」櫻井星抱著兩只玉犬，躺在地上一臉燦爛的笑道，「我和你一起玩吧！津美紀呢？」
「老爸帶她去和伏黑阿姨告別，應該晚飯時才回來。」
伏黑甚爾和津美紀的媽媽已經離婚很久，兩個孩子最後都歸甚爾。那位女士也支付了一大筆撫養費，最近似乎打算出國不再回來了。
從此以後，他們就是真正的、最後的家人。
七歲的伏黑惠已經有了可靠的一面。他隨手把球揣進口袋裡，從容不迫地隔開兩只過於熱情的狗狗，向地上的櫻井星伸出手，看起來有些酷酷的：「起來吧，地上有點冷。」
「呼呼~」櫻井星牽住他的手，被穩穩地拉著站起來。
她沒有立刻放開男孩的手，就這麼握著他的手掌，仔細地打量他逐漸顯出俊秀線條的臉。好一會兒，直到惠有些不自在的捏了捏手指，櫻井星才笑著開口，聲音有些溫柔：「真奇怪啊……明明你還這麼小，我卻總覺得惠是很可靠的家人了……要快點長大啊，惠。」
她的臉上的笑容不含雜質，黑色的頭發在陽光裡隨著她側頭的動作晃動了一下。只是這麼看著她，就給人一種想要一起微笑的衝動。
伏黑惠看著櫻井星在午後的陽光裡顯得格外秀氣的臉，以及她臉上甜蜜的笑容，有點不自在的別過頭，抿著嘴輕聲抱怨。
「……星明明只比我大一歲吧。不要說得好像自己是個大人一樣啊。」
「哈哈，說的也對，我們都還是小孩子呢。」
黑發的男孩頓了一下，就這麼牽著她的手，一起往回走。「……欠下的十億円，已經沒問題了嗎？」明明還是個孩子的惠，卻早熟得不像話。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卻不肯側過頭看她一眼，只是平靜地說道，「……你不用為我做這麼多的。我去哪裡都可以好好生活，只要你和津美紀能夠幸福就好了。」
「哇~好感動！」櫻井星一下子從旁邊抱住惠，整個人掛在他身上，「不過惠可以更任性一點。只是十億而已，已經解決了哦。我們可以一直生活在一起啦~」
她柔軟的頭發被風吹起，蹭在他的臉頰上，帶起了一絲癢意。伏黑惠感受著肩膀上令人安心的重量，注視著在她回來前總覺得有些空蕩的房子，輕輕笑了起來。
「那真的，太好了。」
第46章 46.童年時代（17）
小學的生活是很輕松的。
櫻井星和憂太、裡香分到了同一個班, 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鄰桌。憂太在她的左手邊，裡香在她的右手邊。上課的時候偶爾走神，就會收到兩邊的小紙條——當然, 罰站也是三個小朋友一起。
除了通識的學習外, 孩子們還要在學校的兔子小屋養兔子。惠和津美紀在另一個小學，他們養的是豚鼠——這也是惠最喜歡的一門課。
大部分小朋友都很喜歡可愛的小白兔, 而大部分兔子都喜歡櫻井星。
她只要淡定地站在一邊, 兔子們就一蹦一蹦地圍上來, 在她的腳邊擠成一團, 撒嬌賣萌。
「星就像兔子國王一樣~」裡香蹲在地上, 把白菜葉子遞到兔子嘴邊，看著小兔子一動一動的嘴巴，漂亮的臉上笑盈盈的：「可以讓兔子們自己打掃衛生嗎？」
櫻井星無奈：「……裡香只是不想自己去打掃兔子的廁所吧？」
「嘿嘿，被你發現了。」
乙骨憂太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擠擠挨挨的兔子，走到櫻井星身邊, 把白菜遞給她。他看看地上的兔子，又看看不遠處的兔子便便, 回過頭一臉認真地看著她：「如果星也不想打掃的話，我來就好了。」
他想了想, 又點了點頭：「大掃除也是。星的那部分全部交給我就好了。你不想做的事，只要跟我說就可以哦。」
「謝謝你，憂太, 但是這樣我會變成廢物的。」
「沒關系~我可以偷奶奶的錢養你哦。」
「我也可以——」
「你們兩個都不可以——還有憂太，不要在這種奇怪的地方比較……」
櫻井星無語的終結了逐漸危險的話題。
……總覺得自己的熟練有點讓人心酸是怎麼回事。
總之，先把值日生該做的事做好。
兔子國王櫻井星低下頭，嚴肅的命令兔子：「……去把自己的廁所打掃干淨。」
可愛的兔子們仰頭望著她，似乎領悟了國王的命令, 一蹦一蹦的跳到便便旁，歪頭盯著地上的東西看了一會兒，遲疑地張開了嘴。
「——住嘴！不是這種方式啊——！！」
……
除了養小動物，他們還要種菜種花。
就像幼兒園的時候憂太給櫻井星吃過自己種的土豆一樣，在小學，他們的午餐也有很多食材是自己種出來的。
種蔬菜的時候，大家統一穿著T恤和短褲，頭上還要戴上白色的鴨舌帽。小朋友們圍在菜地裡，手裡都提著水壺、鏟子之類的東西。
今天種的是胡蘿蔔。
櫻井星蹲在地上，一臉謹慎的把胡蘿蔔放進小花盆，又小心地往盆裡加土。
對星際時代的玩家來說，親手種植物是一件非常新奇又有意義的事，連泥巴沾到臉上都沒有注意。
「要快點長大哦，胡蘿蔔先生。」憂太拍拍種好胡蘿蔔的花盆，認真的叮囑：「然後被我們吃掉。」
……憂太這樣說的話，胡蘿蔔根本就不會想長大了吧？
櫻井星正有點好笑又無奈的看著他，面前就多出了一只手。
剛剛種完胡蘿蔔的裡香身上還是非常整潔，一點塵土都沒有沾到。看著她干淨的手，櫻井星下意識要牽住她，伸手到一半才發現自己的手上沾滿了泥巴，髒兮兮的。
裡香沒給她猶豫的機會，緊緊牽住她的髒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她打量了一會兒櫻井星臉上這裡一道那裡一塊的泥土，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星變得像小花貓一樣了~」
她笑著從口袋裡掏出潔白的手帕，給櫻井星擦被弄髒的臉頰和雙手。
「裡香……」
裡香還帶著香味的手指輕柔地捧著她的臉，把她鬢角的發絲拂到耳後，細心地給她擦掉泥土。臉上的髒東西都被仔細擦干淨後，裡香沒有立刻松開手，輕輕摸了摸櫻井星的臉頰，看著她的目光很柔和。
「這樣就干淨了哦。」
「啊，謝謝……」櫻井星有點想摸自己被裡香摸過的臉，在裡香的注視下，又有點莫名的不敢動。
總覺得有點害羞……
「星不用道謝哦。」裡香把手帕折好，放回口袋裡。她重新牽起櫻井星的手，把另一張干淨的手帕放進她的手裡，臉上的笑容似乎更開心了一點：「星也給憂太擦干淨吧？」
櫻井星一愣，轉頭一看——憂太正盯著這邊，臉上的一點失落還沒來得及藏起來。被裡香這麼一說，憂太頓時紅了臉，有點慌張地重新低頭看花盆。
唔……不可以冷落另一個幼馴染呢。
「……憂太，我幫你擦干淨好嗎？」
櫻井星湊到乙骨憂太身邊蹲下。
憂太有點不好意思，小心地側頭看過來，眼角還有點紅紅的。「……可以嗎？」
「嗯，當然可以哦。」
櫻井星伸出手，小心地把憂太發梢掛上的泥土取下，湊近了一點，用裡香的手帕輕輕給他擦臉。
這樣的姿勢讓他們的距離挨得很近，憂太能感覺到星的目光正在注視自己的臉頰。她的發絲也有幾縷搭在了他的肩頭，輕輕撓著他的下巴。
……喜歡。
「星在關心我」。一想到這裡，喜悅和滿足就不斷從內心湧出，長久以來的迷惘都被填滿。
乙骨憂太一直知道，星是特殊的孩子。
很多他們不明白的、看不到的東西，她都能看到。
教會的活動也好，之前被起訴也好，甚至還有十億的欠款……星的世界，到處都是在普通人看來天方夜譚的事件，她卻每一件都能處理好。好像永遠不會迷茫一樣，一直毫不猶豫地向自己的目標奔跑。
明明自己應該是那個能和她看到同樣世界的人……
但當星忙碌起來的時候，他卻好像什麼都做不到。每當這時，憂太就總覺得，星要去到更遙遠的世界了……一個他碰不到的世界。
如果他也能被星需要就好了……
無論星想做什麼，他都可以幫到她的話……就不會分開了吧？
乙骨憂太默默盯著仔細地幫自己擦手的櫻井星，在她抬起頭時，靦腆地笑了笑：「……謝謝你，星。」
……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鑽進房間，窗外斷斷續續響起鳥的鳴叫時，櫻井星就醒了。她揉著眼睛坐起來，隨手把昨晚研究了半天的獄門疆放進系統背包，打了個哈欠。
很快，窗戶那裡響起了輕輕的敲擊聲。
櫻井星從床上爬下來，打開窗戶，新鮮的、猶帶著泥土清香的風撲面而來。
「早上好，星！」
在清晨的陽光裡，乙骨憂太趴在隔壁的陽台上，對她露出軟軟的笑容。
「早上好，憂太~」紛飛的窗簾間，穿著白色睡裙的女孩探出頭衝他一笑，明亮的光線照在她臉上，好像連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生日快樂！」
今天是憂太的十歲生日。
他們和裡香約好了，要在兒童公園一起慶祝。
「猜猜我是誰？」剛剛進入大像滑梯下面的秘密彙合地點，櫻井星就被一雙微涼的手蒙住了眼睛。
三月的天氣還不算特別暖和。櫻井星一抬手，就摸到她光溜溜的手臂。
「裡香——怎麼又只穿這麼點就出來了？」她把裡香的手拉下來，摸了摸她的胳膊，果然很冰，「這樣不好好照顧自己的話會生病的啊。」
十多度的天氣裡，祈本裡香還是一身深藍色的無袖連衣裙，暴露在空氣裡的手和腿都有點發紅。裡香一臉開心地抱住櫻井星，細膩的臉頰輕輕在她的臉旁蹭了蹭：「奶奶不會管我哦，星可以收留我嗎？」
「裡香想要的話，明明隨時都可以來啊。」
櫻井星打開自己的背包，拿出一件針織外套披到她的肩膀上。
裡香穿好她的外套，把毛衣掀起來輕輕聞了聞衣服的味道，臉上的笑容比起平時更加燦爛：「是星穿過的衣服~有你身上的味道哦，好高興！」
「不要說這種奇怪的話啊。」櫻井星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頰，覺得自己的臉有點發燙，轉移話題道：「給憂太的禮物，裡香准備好了嗎？」
「准備好了！」
裡香信誓旦旦的說著，臉上的雀躍止都止不住。櫻井星眨眨眼睛，把小蛋糕和蠟燭遞給她：「那裡香先把蠟燭點好，我去把憂太帶過來哦。」
「好~」
……
「生日快樂！」
大像滑梯下的秘密空間裡，小小的生日蛋糕上正燃著十根蠟燭。
憂太瞪大了眼睛：「怎麼還有蛋糕！」
「哼哼。」櫻井星得意地抱著手，「當然是在憂太沒注意的時候偷偷帶過來的。順便一提，這個蛋糕是我親手做的哦~」
「誒！」憂太有點猶豫，「但是這樣的話，我會舍不得吃掉……」
「……這可是我特意給你做的……憂太想看著蛋糕壞掉嗎？」
乙骨憂太頓時露出了相當為難的神情。
櫻井星有點無奈：「……真是服了你了。以後再給你做就好啦，今天就好好享受生日吧？」
「……嗯！」
「那接下來是我的禮物！」
裡香笑盈盈的拿出一個黑色的方盒子，裡面赫然裝著三枚戒指。
「這是我從奶奶的衣櫃裡拿到的戒指哦，是我爸爸媽媽的結婚戒指！」
櫻井星眨眨眼：「但是這裡面有三個戒指……？」
「有一個是我攢錢買的哦，這樣我們三個人都有戒指啦~」裡香拉住櫻井星的手，「戴上戒指的人就是約定終生哦~要像爸爸媽媽那樣，裡香、星和憂太，要永遠在一起~」
「誒！」乙骨憂太眼睜睜看著裡香拿著戒指，要給櫻井星戴上，瞪圓了眼睛：「這、這樣是可以的嗎？不是結婚的人才能戴戒指嗎？」
「但是星是女孩子，我也是女孩子，沒有辦法結婚……」裡香失落了一下，又很快振作起來，雙眼柔和地望著櫻井星，「所以這是誓約之戒哦！戴上戒指的話，我們三個人就要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乙骨憂太看著坐在地上的櫻井星，又看著慢慢燃燒著蠟燭的生日蛋糕，忽然覺得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如果有約定的信物……那就可以更加緊密的聯系在一起吧？
「誓約之戒嗎……？」櫻井星撓了下臉頰，這大概和好朋友要穿同樣款式的衣服差不多？她猶豫了下，還是笑著接受了裡香的戒指。
纖細的手指握著圓圓的指環套在她的手指上，大人的戒指對小孩的手來說還是有些太大了，只能勉強掛在手指上。但成功為櫻井星戴上戒指的裡香，卻笑得比任何一次都開心：「接下來就要星給我和憂太戴戒指哦~」
「嗯！」櫻井星拿起盒子裡的指環，先給裡香戴上，在她一臉燦爛的笑容中，轉向了乙骨憂太。
「憂太？」
她看著盯著自己和裡香發呆的乙骨憂太，歪了下頭，笑道：「我來給你戴戒指吧？」
憂太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抿著嘴露出了熟悉的、靦腆的笑容。
「嗯，好哦。」
櫻井星牽住憂太的手，被打磨的相當光滑的戒指慢慢從指尖推到指根。他舉起手，看著在燭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的戒指，聲音有點輕微的沙啞。
「那就這樣約好了……我們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隨著願望出口，生日的蠟燭也悄然熄滅。黑色的咒力伴隨著語言，無意識地纏繞上三個人的身體。
櫻井星看著纏上自己的詛咒，愣了一下，看著高興的裡香和憂太，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嗯，好啊。」她輕聲說。
第47章 47.童年時代（18）
在大像滑梯下的秘密空間一起分享完手制小蛋糕後, 裡香和憂太就一直一幅非常開心的樣子。
他們一起到公園的沙坑裡堆城堡。裡香牽著星的手，在陽光下看了又看。
「感覺會很容易弄丟呢……」大人的指環在孩子的手指上沒辦法牢牢套住，櫻井星稍微把手垂下來, 戒指就滑溜溜地要掉下去了。
「唔……」裡香有點不甘心地摸了摸櫻井星戴著戒指的那根手指, 想了想，又露出柔柔的笑臉：「我去對面的商店買項鏈吧，這樣就可以把戒指穿起來了。」
她話音落下的瞬間，櫻井星就抬起頭, 定定地看向了裡香。
乙骨憂太撓了撓頭：「……對哦。那樣的話就可以把戒指當項鏈一樣一直戴著了。」
裡香站起身，拍了拍裙子。明明剛剛還一起坐在沙子上玩耍，她的裙子卻還是那麼整潔漂亮。她在陽光裡低下頭, 對他們露出明媚的笑容：「那我現在就去，星和憂太在這邊等我吧？」
櫻井星放下手裡的紅色小沙鏟, 拍了拍手也站了起來：「我和裡香一起去。」
「星也要去嗎？」被留下來的乙骨憂太睜大了眼睛：「那、那我也要一起！」
「……好。」櫻井星看著有點著急的憂太，頓了一下，主動伸出手：「我們一起去吧。」
……
直覺告訴櫻井星, 不能讓裡香一個人離開。
感知達到25後, 她眼中的世界已經和從前不再相同。只要她想看的話，世界幾乎就是透明的——任何風吹草動、容易被忽略的細節，都會納入她的眼中。
在裡香說出要去對面的商店時, 櫻井星的確察覺到了什麼。
那種玄妙的感覺只維持了一瞬間，像是本就不該被人類「觀察」到……
只有隱隱不安的直覺，在提醒她——不能讓裡香一個人離開。
他們從公園離開, 來到馬路邊。裡香想去的商店就在對面。
在紅燈轉為綠燈時, 櫻井星對身邊的兩個人伸出手：「我想和裡香還有憂太牽手。」
「好~」裡香又笑了起來, 像是因為她的主動感到很開心, 牽住了櫻井星戴著戒指的那只手：「星要緊緊抓住我哦。」
憂太也牽好她的手, 臉上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我也想和星牽著手過馬路。」他手上的戒指輕輕壓在星的手指上，觸感有一點奇妙。
三個小朋友手牽手，走上人行橫道，一路上什麼也沒有發生，很快就到了商店門口。
……就像那一瞬間感知到的，只是錯覺一樣。
櫻井星看著很快挑好項鏈，正愉快地對她微笑的裡香，再次伸出了手。
「回去也想牽手哦。」
她是不會忽略自己的直覺的。
「好開心哦~星今天意外的很黏人呢。」
裡香雀躍的走到她身邊，三個人又牽著手來到了馬路旁。
紅燈熄滅、綠燈亮起的那一刻，櫻井星再次感知到了，緊緊纏繞在裡香身上的線條。
和「死線」有些相似，又不太相同……隱隱散發著冰冷氣息的黑紅線條，詭異地盤繞在女孩身上，一眼看去，簡直像是四肢和身軀都被切割成了扭曲的形狀……
那不是詛咒，本來也不該是可以被人類的肉眼觀察到的東西。
充斥耳邊的交談聲、腳步聲都好像遠去，櫻井星盯著纏繞在裡香身上的線條，心髒似乎跳慢了一拍。
白色線條整齊排列的人行橫道上，人們的身影交錯而過，在時間都仿佛變得緩慢的這短短十多秒裡，她的余光看到了不遠處的面包車。
明明該穩穩停在信號燈前的車輛，此時卻以極快的速度，向
他們衝來。
同樣勉強注意到不對的兩個孩子，握著她的手似乎都變得僵硬了。
櫻井星的手猛地發力，要帶著身邊的憂太和裡香躲開。然而和能夠被輕易拉走的憂太不同，纏繞在裡香身上的紅黑線條，就像是無法掙斷的繩索般，將女孩的身體緊緊捆縛在原地。
明明敏捷已經達到了17，按理來說應該能夠輕松地帶著他們躲過這輛車，但是……
……來不及。
櫻井星轉過頭，看向被線條束縛的裡香。
裡香也看向了她。
裡香的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消散的笑容，眼睛裡卻帶上了一點微小的恐懼。在這樣無助又害怕的時刻，裡香下意識叫了她的名字。
「星……」
小小的、飽含迷茫和顫抖的聲音在耳邊輕輕喊道。
在那一瞬間，櫻井星明白了。
那是「因果」。
就像自己是「超脫因果之人」……而裡香，就是那個「因果束縛之人」。
孩子的身軀和車輛比起來，顯得那樣渺小。
在無數驚呼聲和鳴笛聲中，櫻井星用力把憂太推到了前方。
而她自己卻反身退了回去，在面包車衝過來的一瞬間——緊緊抱住了裡香。
就像她殺死了命運注定難以殺死的兩面宿儺一樣。
如果「因果」注定裡香將在此刻死去……
那就打破「因果」。
余光裡，她看見了朝自己撲來的憂太，和他周身無意識散發的咒力。
……
「砰——」
失控的汽車在巨力下猛地歪向一邊，側翻倒地。
人群中發出尖叫和驚呼，將觸目驚心的車禍現場團團圍住，卻沒有人敢靠近倒在地上的兩個女孩。
「啊……」乙骨憂太的呼吸都在顫抖著。他下意識朝著躺在地上的人邁出步伐，耳邊一片嗡鳴，什麼都想不起來了。「星……」
周圍的人看著他接近，都在大聲勸告著什麼。有人試圖拉住他，男孩的腳步被阻攔，踉蹌了一下，頓在原地。
乙骨憂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方，像是肢體都失去控制一般，僵硬地被人拉住。
他原本圓潤溫和的眼睛此刻睜得很大，稚嫩的面容上完全失去了神采。雖然被人攔住，他的身體卻仍然傾向前方，像是要努力奔向她們身邊。
「……請放開我。」
乙骨憂太小聲說著，聲音明明還在顫抖，卻像是蘊含了不可違抗的力量，迫使拉住他的人松開了手。
「我要去……幫助她……」
他像是無意識地自言自語著，僵硬地向前邁步。
……
被抓住了。
裡香知道，在面包車撞上來之前，星是可以和憂太一起躲開的。
但是星卻回到了自己身邊。
就像牽手時說好的那樣，緊緊抓住了她。
每個人都會死。裡香一直都知道。父親的離開，母親的死亡，她全部看在眼裡。這個被奶奶憎恨的奇怪的孩子——卻碰到了純潔的星星。
星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她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星星，和周圍的所有人都不同。
討厭一切的裡香，孤單的裡香，在她身邊就會感到溫暖。
而聰明的、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星……溫柔地包容了裡香。
「為什麼、星……」
當乙骨憂太走到兩個女孩身邊時，就聽到了裡香的哭聲。
被星緊緊抱在懷裡的裡香，還活著。
「不要死、不要死、星……怎麼辦、我要幫你……」
他盯著面朝地倒在裡香身上的櫻井星，有些神經
質地顫抖著自言自語，瘦小的身體裡慢慢伸出黑色的線條，朝著她的方向延伸而去。
然而那些常人無法目睹的、飽含不詳氣息的黑線，在剛剛碰到她的衣角時——柔和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嗯？憂太？」
趴在地上的女孩一只手撐起身體，一只手慢慢揉著腦袋，抬起了頭：「怎麼了？」
她的臉有點擦破，泛著紅，額頭似乎被劃破了，正往下一滴一滴躺著鮮紅的血，看起來有些狼狽。
「星……」憂太輕輕叫了一聲，在她下意識回應時，眼淚頓時落了下來。
……太好了。
「你沒事——」乙骨憂太的雙手不住地擦著臉，眼淚卻怎麼也止不住，像是終於從恐懼和絕望中回過神來，就連身體都還在輕輕顫抖。他張了張口，卻無法發聲，只能不住地喘息、哽咽著。
眼淚噴湧而出。
他全部的情感和想法，都被溶解在淚水中，從眼眶流走。
包括伸出的手沒能拉住她，看著面包車飛馳而過時，那無奈的悲傷。
想要用力抱住她，又害怕碰到她的傷口。憂太只能跪在她身邊，把身體緊緊縮成一團，才能勉強止住心中的空洞和疼痛。
有什麼觸碰到他的臉。
是溫熱的手指，輕柔的擦去他臉上的淚珠。
櫻井星似乎讀懂了什麼，將憂太抱在懷裡，輕柔的撫摸他的頭。「沒事了。」星將頭靠在他的發頂，聲音和懷抱一樣令人溫暖，「剛剛憂太把面包車推開了一點了哦，我只稍微蹭到了一下。你做的很好，保護了我和裡香。」
「騙、人……」憂太埋在她的懷裡哽咽著，還要反駁她的話：「我才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啊……但是確實是你推的啊……
好像還打出了黑閃呢。
櫻井星看了一眼不遠處車頭的巴掌印，選擇保持沉默。
「星……！」一直在哭的裡香從後面撲上來，緊緊摟住櫻井星的腰，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你流了好多血……」
「沒事、沒事……」櫻井星抱著乙骨憂太，一下一下摸著他的頭，還要輕輕歪著頭蹭一蹭裡香的臉頰。明明最狼狽的就是她，臉上卻帶著笑容：「這點小傷明天過一會兒就會好的。」
她現在可是體質19的血牛！可以挨一百個人的揍而不會死！區區面包車，最多能擦掉她一點血皮，沒被她撞出一個坑就算不錯了。
乙骨憂太皺起了眉，小心地碰了碰她的臉：「要趕緊去醫院。」
「星，痛嗎？」裡香從後面抱著她，側過頭來輕輕往她的傷口上吹氣。
櫻井星開始有點不自在了，總覺得自己好像無路可逃：「我、我沒事啦，我們快點離開吧，在馬路上也很危險的。」
三個小朋友重新手牽手回到安全的路邊時，乙骨憂太看向櫻井星，圓潤的眼睛紅紅的，無比認真：「星，下次遇到這種事的話，就把我推出去吧。我會保護你的。」
「憂太，你有點過保護了……而且我不想再上一次法庭。」
「我不會起訴你的。」
「因為你會先死掉。而且我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
櫻井星再次看向裡香，那纏繞在女孩身上的黑紅線條，如今已經斷開，正緩慢的消失。
……果然。
有【超脫因果之人】在的話，他人的命運或許就會發生轉變。
「憂太，裡香。」
面對兩雙同時看過來的、還泛著紅的眼睛，她慢慢露出微笑：
「以後，也要一起好好生活哦。」
第48章 48.童年時代（19）
「惠。」
學校的走廊上, 津美紀再次叫住了雙手插兜靠在窗戶旁的伏黑惠。
在窗外的操場邊，被壘成「屍山」的不良少年們，又一次成為了學校的一道風景線。而搭建這座人肉小山的, 正是靠在窗邊的黑發少年。
面對少年轉過頭來有些冷漠的目光，津美紀的眼神則十分認真：「為什麼又去打架了？」
伏黑惠輕輕呼出一口氣, 皺著眉看著她：「不要來管我的事。」
津美紀沉默了幾秒，再次開口：「如果星知道你這樣的話……」
「我說了。」她的話還沒能說完，就被伏黑惠有些粗暴地打斷，少年臉上冷淡的神情已經帶上了一點厭煩：「不要來管我的事——更不要把她扯進來。」
星是萬世極樂教的教祖。
明明只比自己大一歲的星……卻是注視他人悲傷之人。因此，一直呆在星身邊的惠，也看到了太多悲傷的故事。
無數被傷害的人, 都要付出常人難以想像的代價, 才能重新感知到希望……而許多沒能堅持住的人, 就永遠沉寂在絕望之中。
萬世極樂教在努力幫助他人，教會也不斷完善。自成步堂龍一先生後，教會的法務部門還吸引了諸如日車寬見等優秀的律師, 一直在努力為弱勢群體發聲。可世界是如此不平等，傷害他人的惡者永遠存在，甚至還有標榜善良的家伙, 以道德綁架他人原諒這樣的惡人……
加害弱者的惡人, 輕易原諒惡人的善人……他都討厭。
社會的陰影面彙集在星的眼中。
她為了他人付出得越多，那些破壞規則的殘渣就越礙眼。
津美紀總是擺出一副大家長的樣子，說什麼「如果星知道的話, 她會生氣的」。
她們都是善良的人，當然會生氣。但是生氣也好、對自己失望也好……伏黑惠已經決定, 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
「煩人。」他冷聲說, 沒管站在那裡的津美紀, 從窗戶旁走開了。
與義理姐姐不歡而散後，放學走出教學樓的伏黑惠，一眼看到人群中等在門口的那個身影時，還是微微一頓。
他站在人來人往的學生中，無聲地注視著門口的少女。
……她就是有這樣的魅力。從小到大無論在哪裡，只要有她出現，所有的注意力都會被她吸引。
而星也會第一時間發現他的目光。
隔著長長的距離，少女若有所感地側過頭，長發在微風中揚起一個柔和的弧度，從黑色的發絲間露出的雪白的臉，在夕陽下仿佛在發光。
一看到伏黑惠，她的眼睛就彎了起來，含著明麗的笑意。
伏黑惠頓了頓，再次向她邁出了腳步。
「……星。」
他主動把櫻井星手裡的書包拎過來，面上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乙骨哥怎麼沒和你一起？」
隨著年齡的增長，少女越發顯現出驚人的美麗，星探和追求者都算小意思，更糟糕的是大街上當眾求婚和尾隨跟蹤的家伙……伏黑惠不是很想回憶當初有人試圖買下乙骨宅住到星隔壁時，乙骨的表情……
總之這幾年來，乙骨幾乎成了櫻井星的職業保鏢，無論她去哪都會跟著。
成為了知名少女偶像的祈本裡香對此相當贊同。『要把一切肮髒的家伙都從星的世界清除』，忙於事業的裡香這麼說著，一邊通過自己的影響力支持萬世極樂教的活動，一邊為乙骨提供著傾情幫助。
「憂太今天要去妹妹的家長會……津美紀呢？」櫻井星探出身體看了看他的身後，沒看到熟悉的身影，又轉回來看向伏黑惠。
少年沉默地微微撇過了頭。
「啊！」她的目光徒然犀利起來：「你又和津美紀吵架了！」
「……你別管了。」伏黑惠有點不自然地把手插進褲兜，一手拎著兩人的書包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看向她：「她去八十八橋的試膽大會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櫻井星抱著手站在原地，有點生氣的看著他，沒有跟著上前：「你自己回去吧，不是還要找甚爾訓練嗎？我要去找津美紀。反正惠今天肯定又說了讓津美紀傷心的話了吧？」
伏黑惠沉默了下，有點生硬地丟下一句「隨便你」，轉過身拎著兩個書包走了。
櫻井星看著少年慢慢走遠的背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青少年可真是麻煩的代名詞啊……
不過總有一天，惠一定能夠明白津美紀的關心的。
她打開手機查了下八十八橋的地址，感覺有點頭疼。
「這麼遠啊……早知道就叫上甚爾了。」
……
~八十八橋~
「真的要進去嗎？」津美紀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有些遲疑。
陰森偏僻的橋下，河水干涸後暴露出了河床，泥土凝結成一塊一塊，像是某種生物的鱗片。周圍的植物野蠻生長，仿佛籠罩著一層黑暗的色彩，扭曲糾纏的姿態令人莫名毛骨悚然。
「都走到這裡了，當然要進去啊！」
社團的朋友說著，率先往前邁出了腳步。
津美紀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拉住了她們：「這裡給我的感覺很不好，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回去吧。」
「津美紀……」兩個女孩看了看她，有些為難，「你不想去的話，就先回去吧？我們兩個去就好了。」
「不行，你們兩個也不要去了，我們一起走吧！」津美紀堅持著，三個女孩就這麼在橋下僵持著。
在她們看不到的地方，扭曲的怪物正慢慢蠕動著。
……
自從到了櫻井家後，津美紀就知道，世界上存在著自己看不到的怪物。
和自己不同，惠也好，星也好，他們都是能看到那個世界的人，也一直把身為普通人的自己保護得很好。雖然生活中會有一些意外的插曲，但在這個奇怪的家裡，她一直感到很幸福。
為了不給家人們添麻煩，她一直盡量避免前往靈異場所。這次出於對朋友的擔心而跟過來，卻……
或許……正是因為家人們的強大，才讓她忽略了自己的弱小。
如果一開始就阻止她們就好了……
眼睜睜看著兩個朋友倒下，在變得怪異的空間裡，津美紀終於看到了——那不能被看見的怪物。
無論怎麼反抗都毫無作用，即使割破了外皮也只會濺出無數紫黑色的扭曲文字，無法真正傷到對方……
看著從怪物傷口流出的怪異字體，津美紀終於明白了。
這就是他們口中的「詛咒」。
那身體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人類的陰影。
……
「就是這裡嗎……？」
跟著地圖走到八十八橋的櫻井星抬頭，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下周圍陰森的環境。
「真是個讓人發毛的地方啊……」
血色的夕陽即將完全落下，天邊已經染上了夜色，將這片干枯河床映襯得更加荒涼。
「津美紀？」
橋上空無一人。
櫻井星盯著橋下一片沉寂的河床，猶豫了一下，從虛空抽出了刀。
有點不太好的感覺……
出於直覺，她沒有用大範圍淨化的技能。
幽藍的色彩在雙眼中凝聚，隨著刀鋒劃下，隱藏的領域瞬間被切開——
漆黑的天幕被劃破，纏繞在身上的所有
觸肢都在瞬間被斬斷。
津美紀恍惚地抬起頭，看到了從橋上一躍而下的少女。黑色的長發在她身後輕柔地飄動，清澈的眼睛向下投來純淨的目光，就像神子從天上落下，來到她的面前。
「……你還好嗎？」一刀消滅詛咒的神子在津美紀倒下前攬住了她，懷抱裡都散發著干淨的清香。
可這過去最讓她安心的香味，此時卻讓津美紀想要大哭。
「快、逃……」津美紀抬起頭，氣若游絲地艱難出聲，眼眶裡含著水光：「是陷阱……」
在被那些東西抓住後，明明可以瞬間解決自己，然而怪物卻始終沒有動手，只是將她綁在那裡……
直到櫻井星出現，津美紀才意識到——
這些詛咒，是在等待。
他們在等待，櫻井星的到來。
抱著她的神子突然回頭，出刀的動作卻猛地頓住了。
從地上爬起來的，是津美紀的兩個朋友。她們的臉上帶著極度的恐懼，四肢僵硬，甚至有些扭曲，像是被強行控制著行動。明明外表還是普通人類的模樣，身上卻散發著不祥的詛咒氣息。
「啊啊……救、救我……」
「……逃、津美……紀……」
「這是、詛咒……？」櫻井星驚疑不定地看著兩個以詭異姿態靠近的少女。
濃厚的詛咒纏繞著她們的身體，簡直像是詛咒本身，卻又的確有著人類的肉.體……簡直像是和詛咒融為一體一樣。
「她們是我的朋友、是人類！」津美紀著急地說，「是那個家伙……！」
兩個被控制的女孩猛地向她們撲來，櫻井星帶著津美紀迅速避開，用刀背挑開了伸過來的手。
「津美紀，剛才發生了什麼？」
「有一個人給她們喂了奇怪的東西，然後、一個渾身都是傷疤的家伙用手碰了她們——」
喂了奇怪的東西……會是導致她們變成這種不人不鬼狀態的原因嗎？簡直像是變成了半個詛咒一樣……要是剛才用了愚人狂歡的淨化技能，恐怕她們兩個已經……
「啊啊……好痛……」倒在地上的女孩哀嚎著，又被強迫著站了起來。
操縱少女的家伙幾乎完全無視她們的身體素質，以相當殘酷的方式強迫她們的身體行動著。超出身體極限的速度和力量，讓她們的雙腿和手臂都扭曲成詭異的角度。而最可怕的是，經歷著這種非人痛苦的女孩，還保留著理智。
麻煩……
不能讓她們繼續這樣行動下去，不然身體很快就會被破壞的。
只有兩個人的話……直死魔眼的使用次數還夠。
櫻井星將津美紀護在身後，再度睜開了直死之魔眼。
集中。
只要認真看的話——操控她們的那種聯系……或者讓她們可以被命令的那種力量，一定也能「殺死」……！
龐雜的、扭曲的黑色線條布滿了視線。舉目望去，到處都是死亡的事像——這裡肯定死過很多人。
要看到死線，首先要理解那種事物的「死」。而越是抽像的死亡，越難以理解……強行理解無法理解的東西，只會帶來悲慘的後果。
但凡換一個人得到直死之魔眼，都無法像她一樣去理解【規則】的死亡。
能夠殺死【束縛直視【因果】後還保持理智的，這個世界上只有【星】能做到。
凝結的黑色線條交錯著，終於浮現她要看到的那條——
在刀鋒揮下的瞬間，兩個女孩軟軟地癱倒在地，而全神貫注的櫻井星——也被咒靈觸碰到了身體。
為了不殺死兩個半人半鬼的少女，櫻井星沒有使用淨化的能力；而為了切掉那股操控她們的力量，必須要集中全部的注意力
去【看】死線。
經過精心謀劃的陷阱，終於讓名為【真人】的咒靈順利碰到了她的靈魂。
「終於、終於……」
從陰暗處走出的男人，額頭上帶著怪異的縫合線——正是給兩個女孩喂下咒物、令其變為半個詛咒的罪魁禍首。
「來吧——」他狂熱地看著被藍色長發的青年緊緊抱住的少女，臉上的笑容近乎癲狂：「真人，解放祂的靈魂吧——讓被困於肉.體的偉大神靈，以真正的面目降臨此世——」
第49章 49.童年時代（完）
找上他們的咒術師, 是個瘋子。
用著【羯磨】這樣一聽就是假名的男人，藏頭露尾的樣子簡直擺明了要利用他們。
但這不妨礙咒靈們和他合作。
說到底，雙方不過是互相利用的商業關系……咒靈有咒靈的目的，只要能讓他們實現目標, 這個人類的叛徒到底在想什麼, 完全不是他們關心的事。
但這個咒術師的瘋狂, 哪怕在見過諸多瘋狂……或者說本就是瘋狂本身的咒靈眼中, 也實在令人側目。
就連性格殘酷惡劣的真人，都不是很想靠近這個瘋子……從【羯磨】身上散發出來的狂熱, 讓他有點惡心。
近乎十年來, 【羯磨】的目光只會關注一人。
真人也曾好奇地想去看看那是個什麼樣的家伙，卻被羯磨阻止了——得知咒靈的好奇之心後，頭頂縫合線的男人看著他的眼神變得奇怪了起來。
「那是被困於肉.體的……真正的神靈。」
那目光似乎隱含憐憫和不屑，臉上的神情意味深長：
「……真人如果這麼冒失地出現在祂周圍，甚至都得不到神靈的注視, 就會被完全淨化的。為了你好……還是不要貿然靠近祂哦？」
「神靈？」被這麼瞧不起地隱隱刺了一通，真人也不生氣。說到底, 咒靈其實也瞧不起這個人類咒術師。真人布滿縫合線的清俊臉龐帶上了一點惡意的微笑：「羯磨這樣的家伙, 居然把另一個人類奉為神靈嗎？」
「真人是不會理解的。」羯磨臉上仍是平靜又愉悅的微笑, 右邊的臉部肌肉卻仿佛不受控制般，僵硬在那裡。只有左邊的嘴角高高揚起, 右邊卻仍是半垂下的苦相, 讓這個微笑顯得如此怪異而扭曲。
區區咒靈……怎麼可能理解呢。
無論是什麼生物, 都無法超過自我的極限。
咒術師從出生起就能看到其終點；咒靈再怎麼變強都沒什麼出息；就連自己創造的、咒靈和人類誕下的造物，也沒能超出自己的「可能性」……
……實在太令人失望了。
人類的可能性, 怎麼能只有這種程度。
他想要看到的, 是混沌中閃耀黑色光芒的存在, 脫離局限的可能。
為此可以籌劃千年之久……
在不斷地探尋和創造中，他突然發現，或許根本不需要再自己創造了——
偉大的混沌，已經降臨。
曾兩度錯過的存在，這一次，絕不會放手。
要將那超越世界極限的靈魂，從渺小的人類軀殼中解放——
此即【神靈的復蘇】。
……
終於讓真人平安碰到少女的身體，換了一具身體的羂索上前兩步，隨手一揮就讓地上的三個女孩失去了意識。
為了螢姬，他甚至特地讓真人保持了兩個女孩原本的樣子，沒有將她們改造成怪物。
對這偉大的混沌，羂索保持了最大的、虛偽的善意。
「真人！」他左邊的臉揚起了喜悅的笑容，右邊的嘴卻微微抽搐著，似乎無法跟隨意志而行動，呈現出一個古怪的神情，「你還在等什麼？釋放祂的靈魂吧！」
真人擁有觸碰他人靈魂並對其改造的能力。在經過羂索的幫助後，他能夠直接觸碰到櫻井星的靈魂，並將她的靈魂從肉.體中分離出來，直接暴露在現實中——
也就是，所謂的「解放」。
羯磨還在一旁呼喊著什麼，名為真人的咒靈卻完全無法關注了。
他不受控制地緊緊抱住懷中的人體，高高揚起頭顱，失控地張口、張口、張口——
……似要發出直面深淵的哀嚎。
當
真人的手掌碰到少女的皮膚那一刻，在那具普通人類的軀殼中，他看到了……真正的恐怖。
……那不是可以用語言形容的存在。
是未知，是奧秘，是深淵本身。
人類的眼球如何映照祂的身影？肉質的頭腦如何理解祂的語言？時間和空間，在祂的維度只有前後嗎？生與死的邊界，對祂來說有何意義？
認知到靈魂，才能夠傷害靈魂。而要看到祂的真面目，便要【認知】祂的存在。
認知是危險的。強行理解不能理解的存在，只能帶來無法承擔的後果。
在這巨物面前，誕生於人對人的憎恨和恐懼的咒靈，終於理解了這種恐懼。
為什麼要去探究？為什麼要去觸碰？這是不可描述、不可觀測，不應當窺探的恐怖，好奇只會帶來無止境的瘋狂和毀滅——
巨大的陰影向他投來一瞥。
在祂投來注視的瞬間，真人就明白了祂的真名——
【星】。
此即未知，即奧秘，即深淵之名。
後悔、瘋狂、歡愉、戰栗……無上的喜悅和無限的恐懼從心中升起。
他的頭腦在融化，四肢往下流淌。
這是不可以被看到的存在。那具人類的軀殼，不是靈魂的保護殼，而是祂的憐憫——是對世界的保護。
一旦被釋放，但凡目睹、感知、觸碰其存在的生物，都將陷入癲狂的深淵。
世界即狂喜之極樂，即恐怖之地獄。
『為、什麼……』咒靈在不斷融化。他如今看起來就像被自己改造的改造人那樣，變成了畸形扭曲的形狀。然而那不斷融化的靈魂，還在向【星】發問：『為什麼你選擇了人類？』
『人類與咒靈有什麼不同？』
『人類產生咒靈，咒靈殺死人類，人類殺死咒靈……』
『我們都是在這場宿命中互相殺戮的邪惡』
『你不是人類，為什麼要選擇人類？』
無需語言，【星】就能理解他的思維，以奇妙而難以理解的方式交談。
『產生了靈魂的咒靈……這是無需理由的選擇。我只是選擇了文明的可能。』
『咒靈不可以形成文明嗎？』
面對真人發自內心的問題，深淵依然平靜而無垠：『咒靈從人類的惡中誕生……只有學會反抗殺戮的本能，才能真正走向文明。』
反抗本能……反抗、本能……
作為咒靈誕生，卻產生了靈魂的真人，在最後一絲理智也融化前，仍在重復祂的話語。
……
隨著懷抱少女的青年仰頭，發出無意識的、怪異而凄慘的嚎叫，不屬於此世的存在，隨著他無意識扯動的雙手——暴露在了羂索的面前。
那僅是【星】的一角，已經讓名為羂索的大腦，陷入癲狂。
小小的方塊掉落在他的身前。
「獄門疆，開門。」
隨著仿若囈語、無法聽清卻又能准確理解的語言吐出，怪異的方塊突然展開，暴露出一只仿若流淌鮮血的眼睛。
詭異的眼球緊緊盯著癲狂的羂索，將寄宿大腦的屍體映入瞳孔。
而本該震驚於自己尋求千年的咒物竟出現在此處，並緊急躲避的羂索，此時已經陷入了巨大的恐怖之中……人類的雙眼淌下鮮血，獲知了不可知信息的肉質頭腦，也陷入了無盡的混亂。
獄門疆開門後，被封印之物需要在其半徑4米範圍內保持一分鐘。
而羂索的腦中，早已過去了不知多久……處於混亂深淵中的時間，是無法被計算的。
剎那間，展開的詭異咒具迅速將他束縛其間。
羂索低下頭，盯著捆縛自己的咒具。
「哈哈……超越此世的可能……」他的身體因恐懼而戰栗不已，臉上卻帶著令人發毛的好奇笑容，「終於，看到了……向我展示新世界吧——螢姬。」
【星】沒有興趣和他交談。
「關門。」
少女的身體裡發出怪異的、讓人幾欲跪服的囈語。那暴露出一角的未知存在，似乎已經無法完全收回自己的精神觸須，僅僅是聆聽祂的談話，就仿佛被污染了精神。
隨著祂的命令結束，展開的獄門疆倏然收攏，將藏在屍體中的大腦一同吞沒，重新化為了長滿眼睛的方塊。
【星】勉強保持著靈魂和肉.體的吻合，確認其余三個女孩都沒有看到過自己的樣子，稍微松了一口氣。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泄露了靈魂一角的軀殼已經不夠穩定，有融化的趨勢。
[警告：檢測到玩家狀態異常，已啟動緊急預案。]
[肉.體構造穩定中……]
聯盟系統的反應速度相當快，立馬穩住了她的肉.體，沒讓她的游戲真的報廢。
[尊敬的玩家，您已成功封印敵人【羂索·大腦獲得隱藏成就【這裡有鬼·獄中之腦】。]
[成就：這裡有鬼·獄中之腦
將羂索的大腦封印在獄門疆中。
獎勵：【玩家的小號伴生體】修復劵 x 1]
[警告：玩家【櫻井星】肉.體狀態即將抵達危險值，穩定時間剩余2年1月19天5小時……]
「肉.體未穩定的時候會怎麼樣？」
[遵循聯盟低維世界人權法第708條，玩家不得故意將靈魂暴露在低維世界原住民面前。您的靈魂需要暫時與肉.體斷開鏈接，或者在剩余穩定時間內前往無人處獨處。]
【星】沒再說話，打開系統派遣功能，對正在路上狂奔過來的伏黑甚爾下達了新的指令。
她最後分別踢了一腳地上的真人和長滿眼睛的獄門疆。
「惡心的家伙……我要找你算賬。」
「系統。」
[為您服務。]
「修復小號伴生體，立刻轉移意識。」
第50章 50.戰國時代末（1）
與強悍的外表不同, 伏黑甚爾落地時是輕巧無聲的。
他沒理會倒在地上的陌生人，徑直走到了櫻井星身旁。
少女同樣躺在冰冷的地面，雙目緊閉, 狀似沉睡。黑色的長發就像彎曲的河流般在地上鋪開, 原本紅潤動人的臉龐，此時卻顯得蒼白而虛弱……
失去了血色與神情的神子, 突然變為了脆弱的人偶。
伏黑甚爾在她身旁蹲下, 伸出手, 按上她的頸部動脈。
……活著。
雖然有點微弱, 但她的心髒仍在跳動。
「真是會給人找麻煩啊, 大小姐。」他自言自語著, 伸手放到嘴邊，張嘴：「嘔——」
男人的口中吐出了一顆小小的球，小球迅速變大, 最終竟然化為了一只肥碩的、仿佛長著嬰兒面容的肉蟲咒靈。
這只僅僅三級的咒靈, 體內卻有一個單獨的異次元空間門，裝滿了伏黑甚爾的咒具和彩票。為了方便抱著櫻井星行動, 他早就習慣了把咒靈吞在肚子裡，幾乎很少再大咧咧地放在身上了。
將咒靈纏繞在上半身的天與暴君邁開兩步，撿起地上那個長滿了眼睛的詭異方塊, 露出了嫌惡的神情：「這玩意怪惡心的，真虧你居然把它隨身帶著……裡面還有個人, 更惡了……」
「張嘴。」他漫不經心地吩咐著，隨手往上一塞，身上的咒靈就張開了嘴，把那令人發毛的咒物吞入了腹中。
咒靈吞下獄門疆後，伏黑甚爾從它口中慢慢抽出一把小刀, 又張開嘴，把縮成小球的咒靈重新吞進了肚子。
——這就是所謂的「妥善保管」了。
保管好獄門疆的男人手裡把玩著小刀，慢悠悠走向了地上不斷發出無意義嚎叫的藍發青年。
干涸的河床、龜裂的大地、扭曲的植物……像是某種黑暗生物的巢穴。
而一臉暴戾的天與暴君，就像那頭蟄伏已久的怪物，再度亮出了獠牙。
「我說啊。」
黑發的男人粗暴地一把揪住咒靈的頭發，強迫對方抬頭。他面上的笑容幾乎咧到耳根，幽綠的眼中燃燒著駭人的火光。
「你丫都干了些啥啊？」
……
深夜，夏油傑猛地睜開眼。
在緩緩飄起的窗簾後，他和無聲隱藏在陰影中的男人對上了視線。
「……你找死？」
伏黑甚爾隨手一扔，血肉模糊以至於看不出原貌的咒靈，就被扔到了夏油傑的床邊。
「暫且給你保管。」
哪怕被無數咒靈包圍，伏黑甚爾仍是一副滿不在意的樣子，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透露出過度的亢奮，讓人脊背發涼。
「立下不能用這玩意傷人的束縛，他就暫時歸你了。」
夏油傑看了一眼地上的咒靈，皺著眉。
「……你從哪找到的這家伙？之後還要拿回去？」
「大小姐的獵物。」
伏黑甚爾盯著地上的真人，臉上帶著點邪氣的笑。「總要給她保管好，看她想怎麼處置啊。」
夏油傑把手伸向那血淋淋卻還活著的咒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對面把玩小刀的男人。
……簡直就像一條弄丟了主人的瘋狗。
他在心裡，客觀地評價道。
……
[玩家的小號伴生體已修復。]
[已選擇投放時代：日本-戰國時代末]
[……世界投放中……]
……
[意識轉移完畢。]
[【玩家的小號伴生體】已啟用，角色【櫻井星】進入沉睡，肉.體構造正在穩定中。]
[日本-戰國時代末 時間門比2：1]
[人物：櫻井星（伴生體）
年齡：18
力量：17（已經到了普通人的頂峰，再進一步可以被稱為怪力……您想成為怪力角色嗎？）
體質：19（被車撞的話，需要擔心那輛撞到您的車。或許只有天災能殺死您……但在這個世界，天災也是有幾個的。）
敏捷：18（您可以躲避子彈。）
智力：17（智商很高——只要您願意使用智慧的話。）
感知：24+（+1）（感知已經超越了世上所有人。）
魅力：20（+1）（多麼可怕的魅力！您可以讓人失智。）
總屬性點：115（+2）
聲望： 0（917）【混亂·善良】（您又來到了新的時代，成為了無名小卒。佩戴【巫女螢姬】的稱號，聲望將會瘋漲。）]
……是錯覺嗎？
總覺得系統的屬性評價越來越不好聽了。
被嘲諷為不愛動腦子還會讓人失智的怪力角色，玩家決定回報系統一個差評。
櫻井星從地上爬起來，這次從15歲變到18歲，倒是沒有上一次那麼不習慣。環顧四周，身上還是那身熟悉的白板和服，周圍也是老套路的深山老林。
不過這次她不像之前那樣毫無准備了。
櫻井星打開系統背包，先把【主人不明的日輪刀】拿了出來。在現代的時候她很少用到這把刀，畢竟日輪刀太顯眼，她用得更多的還是甚爾塞給自己的咒具。
【足袋】、【精心打磨的木屐】、【華麗的和服】也一鍵穿著，加0.5敏捷和7威懾……這種特殊服裝會根據年齡自動改變大小，倒也算是實用的道具。
基本裝備都准備完畢後，她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個箱子。
這是【道具店箱子】，本體是一個箱子——話說店主的本體也是箱子，那這個道具豈不是……
總之，是跟著獄門疆一起買下來的，價值三千萬円，在沒有手機的時代可以用這個【道具店箱子】購買一些普通的固定道具。
不過櫻井星買下這個道具，是出於別的打算。
箱子打開後，裡面赫然是一個微縮的古代版道具店，就像小女孩喜歡玩的玩具小屋一樣，各種櫥櫃和商品都很小巧。頭上戴著箱子的店主小人很應景地穿著和服，抬起頭對她點點頭。
來到戰國時代後，她的系統黑卡也變成了一個樸素的錢袋子。
櫻井星把錢袋放進箱子，面前頓時彈出了購買界面。
[確定購買○味的比比多味豆（價值100円）嗎？]
【確定】
她面無表情地買下道具，在收件人一欄裡，填寫了【羂索】。
店主小人卡頓了一會兒，抬起頭再次看向她。
[請問您的收件人是以下哪一位？]
[羂索·右手]
[羂索·左手]
[羂索·眼球]
[羂索·頭蓋骨]
……
草。
被店主給出的選項辣到眼睛玩家忍不住皺眉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的表情。
這家伙不僅惡心，還很邪門。
雖然看到系統顯示被封印的那個玩意叫做【羂索·大腦】後，她就有了心理准備，但是被證實了猜想還是有點……
簡直是能讓普通人掉san的程度。
想了想，櫻井星還是忍著嫌棄選了【右手】。雖然很想直接讓那個陰間門的【眼球】和【頭蓋骨】從這個世界消失，但……剛開始，還是先從口味不那麼重的開始吧。
選完收件人，箱子小人就收好她的錢袋，再次衝她點點頭。
[系統提示：店主感謝您的惠顧，商品即將開始遞送。]
這條消息彈出後，道具店箱子就自動合攏，側邊則打開，飛出了一只馱著小箱子的信鴿。
信鴿撲扇著翅膀，堅定地朝一個方向迅速飛去。
不錯，這小小的道具店箱子，被邪惡的玩家鑽了空子，儼然變成了敵人搜尋裝置。
當然，成功使用的前提是能正確輸入與自己有關的人，只有成為朋友或者真正擊敗的角色，才會被收錄進收件人名單，開通這個寄送功能。
在把【羂索·大腦】封印、留下擊敗記錄前，道具店是不認可【羂索】和【櫻井星】的關系的，每次輸入【羂索】，都只能得到[對方不是您的好友或手下敗將，無法送達]的系統提示。
話說給手下敗將送東西，真的很奇怪啊！她猜大概是什麼【擊敗敵人後，提升好感度可以收獲隨從】之類的設定，但是放在現實裡，總覺得像在嘲諷對方……
看著飛走的信鴿，櫻井星連忙仰頭喝完一瓶福靈劑，提著刀跟了上去。
……
羂索的右手似乎在離她很遠的地方。
在這片廣袤無人的森林裡，神子不停追隨著白鴿的身影。
白鴿在前方不知停歇地飛著，倦極時也會落在她的肩頭，只是偶爾叫一聲為她指引方向。
野獸圍繞著她，與她同行一段，又默默注視她離去。
月亮升起又落下，清晨朦朧的白光重新鑽進林葉間門，灑落在這片無人的土地，照亮了地面的干涸血跡和無數交疊的屍體。
五條暁倒在巨樹樹根上，出神地望著遠處，身上的無數傷口已經流不出血。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連轟碎敵人的最後一擊都用不出來。
戰國時代的日本，各地割據混戰，民不聊生，邪祟四起。在這個充滿爭鬥和血淚的時代，死亡是一件輕描淡寫的事。
無論是殺死別人，又或者是被別人殺死，都再尋常不過。
不遠處最後一個留有一口氣的武士，嘴裡還在不住地詛咒著：「都是你、都是因為你……如果沒有六眼，這個時代根本不會這樣讓人痛苦……」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人們都說，六眼術師的出生改變了世界平衡。
咒靈從此開始一年又一年爆發式地增長，人們的負面情緒將整個人間門都染成了黑色。舉目望去，遍地都是死亡。人們滿腔的仇恨和痛苦不知該發泄在何處，絕望的心被輕輕煽動，就順理成章地將仇恨寄托在六眼身上，似乎這樣才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那個武士很快也咽了氣，最後一絲怨念化為黑色的詛咒，無聲纏繞在白發染血的青年身上。
五條暁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便不再關注，仿佛身上一層又一層的詛咒只不過是一片輕飄飄的落葉。
眼眶裡唯一的一只六眼，散漫地盯著無數高大的樹，卻已經快要連葉子都看不清。
原來自己也會得到這樣可笑的死法啊。
要是來個人，幫他把那只惡心的手大卸八塊就好了。
眼前漸漸模糊時，一抹白光闖入了視線，離他越來越近，最後停在了他的眼前。
那是一只雪白的鴿子。
鴿子盯著滿身血紅的男人，歪了下頭。在白鴿身後，那只漸漸失去神采的六眼，看到了從巨樹間門漫步而來……被光暈籠罩、頭頂似有鹿角的少女。
……是鹿仙嗎。
她像一縷輕風，來到他的面前，靜靜注視著自己。
在心跳終止的那一刻，五條暁聽到了鹿仙的聲音。
「Satoru……」
她念出了他的名字。
知道我的名字……那……
一定……是我命定的愛人吧。
……
青年死了。
在他身旁不遠處，櫻井星找到了羂索的右手。她沉默地一刀刺穿那只斷手的死點，斷手迅速老化，像是時間門終於開始流動，皺起、干枯、腐爛……最後化為白骨，隨風消逝。
她摸了摸跟在身後的白鹿，看著鹿重新消失在森林深處，又回到白發青年身邊，在樹根上坐下。
他死得並不好看。
身上不僅是咒術造成的傷口，還有咒靈撕咬、刀槍.刺穿的血洞，就像經過了十數日的血戰般，整個人被泡在血裡。就連純潔宛如白雪的長發，都凝結著一層厚厚的黑紅血垢。
但即使如此，青年的樣子卻和記憶中的故人如此相像。
櫻井星沾了沾樹葉上的露水，輕輕摩挲他的臉頰。那裡有一道干涸的血痕，被她小心地擦掉。
青年左邊的眼皮閉著，微微凹陷，似乎缺失了左眼；右邊被雪白睫毛微微掩蓋的眼睛，仍如天空般清澈無垠，正安靜而溫和地望著自己。
在他微微散開的衣領間門，她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袋子。
櫻井星遲疑了一下，輕輕把那個袋子取出，看到那熟悉的布料，啞然失聲。
……那是她在平安時代戰死時，身上衣服的布料。
五百年前的織物被咒力小心地保存著，纖維老化的程度很輕，還保留著過去的樣子。它被縫成小小的香袋，裝著紫藤的干花。
「……我會帶你一起去的。」
她把小小的香袋按在胸前，輕聲說道。
「……知（暁）。」
青年身下的血泊中，那隱隱不安的氣息徒然濃厚起來。
僅剩一只的六眼仍在注視她。
在遍地的屍骸中，死於非命的六眼咒術師，身上纏繞的詛咒終於爆發。
吸飽鮮血與詛咒的土地中，突然伸出了一只蒼白的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臂。
「帶……我去……」
「……我的……愛人……」
從地下爬出的咒靈，一頭雪白的長發鋪滿了地面，白色的睫毛下，右眼仍是清澈如晴空的冰藍，左眼卻是空空的黑洞，不斷向下流淌紅色的液體。
仔細看去才能發現，那不是血，而是無數鮮紅的詛咒——【六眼】【死】【改變平衡】【憎恨】【咒靈】【痛苦】……這些扭曲的文字不斷從他左眼中流出，宛如咒靈的血淚。
未被咒力所殺，而身負無數詛咒的六眼，從陰影中再度返回了人世。
【特級過咒怨靈·五條暁（知）】，於此降臨。
第51章 51.戰國時代末（2）
櫻井星愕然地看著抓住自己手臂的人。
不, 要說是人的話，也太勉強了……
渾身都被詛咒纏繞著的白發青年，雖然還保留著人形, 但是……這家伙的屍體可就躺在自己手邊啊！
不能再把他當做人類，已經完全變成咒靈、不, 怨靈嗎……？總之完全是詛咒的凝聚體……剛才如果不是她下意識關掉了【愚人的狂歡】, 這家伙早就被祓除了。
櫻井星甚至切換了直死之魔眼，不放過任何細節地觀察著他。
[情報讀取中--]
太詭異了……
明明完全變成了詛咒，但裡面又的確混雜了人類的靈魂……
人類, 也會變成咒靈嗎？
[恭喜您, 您已識破目標的部分情報。]
[人物屬性已更新。]
[姓名：？
年齡：？
種族：特級過咒怨靈
力量：24（這是妖怪。）
體質：23（拿來當肉盾吧。）
敏捷：24（可以瞬移？）
智力：8（變成咒靈後, 就像做夢一樣, 不太聰明。一切都是朦朦朧朧的。）
感知：25（-2）（什麼都能看到。不過只有一只眼睛, 感知上有死角。）
魅力：3（任何人在知道他的真面目後都會逃跑……）
咒力：∞（世上僅有的六眼咒靈，他的誕生即是天災。）
特質：★★★★★亡靈戀人·B
（您有命定的戀人嗎？當戀人身上的詛咒達到頂峰，戀人死後會以另一種形式守護您。【待探索】）
評價：請立即開啟【愚人的狂歡】……或者, 摸摸他的頭？]
「帶我……一起去……」
從鮮血中爬出的咒靈兩只手緊緊握住她的肩膀，口中發出非人的聲音。
原本清冽低沉的聲線被詛咒縈繞，變得有些難以辨認。他赤.裸的上半身還保留著人類的樣子，皮膚卻變得極其蒼白, 像是白骨打造的瓷偶。下半.身已經脫離了人類的範疇, 像是傳聞中的鬼魂般, 長長的、雪白的尾巴彎曲著拖拽在身後。
從他左眼中, 源源不斷流下的鮮紅詛咒纏繞在胸膛上，透出哀傷綺麗的美感。
「名字……我的愛人……」
櫻井星張開口，卻一時說不出話。
產生了靈魂的咒靈理智溶解時的發問似乎又回響在耳邊。
『人類與咒靈有什麼不同？』
她遲疑著，向面容依然熟悉的咒靈伸出手。在碰到他臉頰的前一秒, 手指卻微微一縮，隱隱要發出的淨化之力又轉瞬消彌於指尖。
人類產生咒靈……人類……也會變成咒靈。
少女纖細的手掌貼上了他的面頰，除了溫暖，沒有帶來任何痛苦。
「……對不起。不應該這樣對你……」
櫻井星輕輕摩挲著他冰冷的臉頰，咒靈歪了下頭，不自覺地在她手心蹭了蹭。柔順的白色發絲滑落在她的手背上，仿佛輕柔的撫摸。
……像貓咪一樣。
「我是星。你的名字……可以告訴我嗎？」
「星……知道……我是暁（知）。」
咒靈的語言逐漸通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適應著新的身體和思維。他的左眼裡迅速流下一個小小的【暁】字。得到她的回應後，甚至還微微扯動嘴角，露出了一個誇張到有點猙獰的微笑。
櫻井星被他浮誇的表情逗笑了。
Satoru……暁。
和「知」一樣的發音。
咒靈裡隱隱看到的靈魂構造也很相似……是同一個靈魂的轉世嗎？
「我記住了……暁。」櫻井星細細的打量著他。
變成咒靈後，除了眼睛，五條暁身上便再沒有別的顏色。如果不看左邊有些嚇人的黑洞，白色的發絲、睫毛和皮膚看起來如此純淨，就像是冰雪凝成的精靈一樣……
「這裡，會痛嗎？」
她小心地碰了碰他的左眼。
血紅的詛咒瞬間纏上手指，卻在試圖入侵後消散無形。
五條暁反應極大地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右邊冰藍色的瞳孔豎成針狀，完全暴露了咒靈的凶性。一頭長發躁動著蓬起，像是肢體的一部分，在被碰到危險的區域後產生了應激反應。
櫻井星保持著被他鉗制的狀態，沒有貿然反抗，安靜地觀察著咒靈。
殺戮、傷害人類是咒靈的本能。
被她碰到逆鱗的咒靈，失控的瞬間表現出了相當的威脅性——似乎有捏碎她手臂的衝動，卻又忍住了。在漫長的對視中，他慢慢放松了力道，以一種不會讓人感到疼痛的力度抓住她的雙手。
雪白的咒靈慢慢湊近少女。在鼻尖幾乎相觸的距離，五條暁張開嘴，歪頭，輕輕咬了一下她的臉頰。
櫻井星僵住了。
他的嘴也是冰涼的。吞咽的聲音在耳邊很清晰……像是在忍著不要把她真的吃掉。尖銳的牙齒小心地在皮膚上摩挲了一下，又害怕刺穿一樣松開。
「這是報復。」白發藍眼的青年看著她的眼睛，嘴角翹起。「不可以……讓我難受。」
「……」
櫻井星想要伸手捂臉，手卻被他抓著，動彈不得。
……變成咒靈後，理智也模糊了吧……一定是的。
她干脆自暴自棄地低下頭，悶悶的：「……我知道了。」
少女像是悶悶不樂的樣子讓五條暁有點遲疑。他頓了一下，低頭從下方打量櫻井星的臉：「……你生我的氣了嗎？」
「……沒有。不要盯著我了。」櫻井星不自在地撇過頭，躲開他的視線。
五條暁沉默了一下，握住她的手。
「不要生氣。」他貼到她耳邊輕聲說。「你想碰的話，就碰吧。」
咒靈冰冷的手拉著少女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蓋在了空洞的左眼處。
那流淌著血淚的地方被遮住後，他看起來真的像是從天地中誕生的雪之子了。
「高興了嗎？」
她的睫毛輕輕顫動。
少女的手掌還是很纖細，被他的手一握，就完全被包裹了。
體溫從他的手上、臉上傳遞過來，涼涼的，像是在撫摸一個人偶，另一邊完好的眼睛卻又散發著燙人的熱意。
明明變成了特級過咒怨靈，他的動作卻放得很輕，甚至有些珍惜。好像她是一朵花、一只幼鳥，稍不注意就會被碰碎。
少女的手在咒靈略帶冷意的臉上撫摸。
拂過他空洞的左眼，眼皮上有凹凸不平的疤痕，像是被什麼劃破過。
她的手指在那處傷痕輕柔而小心地摩擦著。
「這裡，是怎麼受傷的？」
「眼睛被人挖掉了……剛出生的時候。本來……想殺了我的。」
五條暁的聲音響起，話音裡已經帶上了一點熟悉的跳躍感。
「那個人呢？」
「誰？」
「那個殺你的人呢？」
她問，手指按在他的疤上。
「他的腦子逃走了……觸發了祖先的咒。」
「祖先的咒嗎……」
五條暁「嗯」了一聲。
「名字和我一樣的。」
「……現在會痛嗎？」
「不痛了。」他按住她的手，臉上又揚起了一點甜蜜的笑容：「你告訴我再碰，不會痛的哦。」
櫻井星的手指下意識縮了一下。
他的睫毛顫了顫，掃在手心，癢癢的。
「……嗯。我知道了。」櫻井星看了看他盤在地上的尾巴，有點犯難，「暁可以變成人類的樣子嗎？尾巴那裡。」
「啪」的一聲，五條暁的尾巴甩了一下，表情憤懣：「為什麼不喜歡我的尾巴？星醬，搞尾巴歧視？」
啊。
熟悉的味道終於來了。
果然，就算變成咒靈，這家伙也一樣難搞……或者說，智商掉線的咒靈五條，更難搞了。
櫻井星面無表情：「因為我們要去追殺那個挖掉你眼睛的家伙，可能會進入城鎮。暁的尾巴太引人注目了，會被敵人發現的。」
五條暁盯了她一會兒，下半.身迅速變成人類的雙腿。他一邊露出燦爛的笑容，一邊動作利索地站起來：「星醬要帶我去報仇嗎？我老婆對我真好！」
「你亂叫什麼啊——等等、沒穿衣服不要站起來啊——！！」
當事靈壓根沒有同理心，一臉燦爛地撲了過來，「星醬~」
「你不要過來啊——」櫻井星驚恐萬分，慌亂間還是不小心瞥到了那個部位。她愣了一下，猛地回頭又看了兩眼。
在雪白咒靈的腹部下方，平滑而干淨，什麼都沒有。
就像人台模特那樣，缺少了人類的器官。
「……對不起，暁。」
「嗯？什麼什麼？」
「我不該用人類的眼光揣測你，是我太天真了。」櫻井星真誠懺悔。
……
在咒靈五條暁一臉摸不著頭腦的笑容中，她冷靜地拿出之前自己換下的白板和服，給他套在了身上。
五條暁乖乖站在原地平舉雙手，讓她系好了腰帶。
櫻井星後退兩步觀察了一下他的樣子，又掏出背包裡囤了很久沒用的【干淨好用的繃帶】，把他的左眼眶包了起來，順便用繃帶給他把長長的白發在後面扎了個低馬尾。
穿上白色和服、又被繃帶纏住左眼的五條暁，雖然皮膚有些過於蒼白，但已經稱得上「正常」，看起來完全像個病弱的青年了。
……不過也有可能被人誤認成雪精靈。
五條暁新奇地摸著自己臉上的繃帶，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
「暁。」
她的呼喚讓咒靈立馬抬起頭看了過來。
櫻井星向他伸出手。
「走吧。一起，去尋找答案。」
五條暁向她奔來，緊緊牽住了她的手。
詛咒因人類而誕生，卻有著殺死人類的本能。
咒靈和人類，咒術師和非術師，在輪回中互相戰鬥殺戮，上演著無止盡的死亡和瘋狂。
即便如此。
在這片充滿死亡的土地上，也曾有咒靈，牽住了人類的手。
第52章 52.戰國時代末（3）
當五條家的人趕到時, 這遍布鮮血的戰場已經再無一絲怨念。一個個土堆整齊地排列著，生前被仇恨和痛苦蒙蔽的靈魂，終於在這片霧靄彌漫的森林深處, 在無聲的巨樹下，得到了安寧。
可這數十座新立的墳墓中，哪一座才屬於五條家的前任神子呢？
正在幾人面面相覷時, 一只白鹿從林木深處悄然出現。
高雅的白鹿長著美麗的鹿角，在灑落的日光中顯得如此神聖。它慢慢踱步，時而回頭，將他們領到了一座土堆旁。
以刀劍雕刻的木牌立於其上，上書「友人暁之墓」。
五條家的人開始收斂前任神子的屍首。僕人遲疑了片刻, 還是走到咒術師身旁, 垂首恭敬問道：「大人……其余那些墳墓中，應當是謀害暁大人的賊子，可需要將他們……」
他沒將話說完，但殘酷的意圖已經隱含在未盡之言中。
這一次涉及暴民的混亂爭鬥, 許多家族都損失慘重, 有著六眼術師的五條家更是一度被推上風口浪尖……此時曾指點過五條暁的老師，能勉強帶人來收斂他的屍首，可以說是相當不容易。
咒術師臉上都是傷痕，似乎也經歷了一場大戰。他沉默地看向靜坐墓旁的白鹿, 鹿的目光沉靜而純潔, 不然絲毫雜念。
「……沒有意義。」他輕嘆, 「暁的友人既然同樣埋葬了其他人……想必是希望怨恨不要再重蹈覆轍。出生在這個時代, 生前之事，都身不由己。至少在死後，稍微消停一點吧。」
「走吧。五條家不是已經誕生新的孩子了嗎, 你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
雨淅淅瀝瀝地落了下來。
正是夏末初秋，天空漸漸陰暗下來，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撞在樹葉上，打下了許多葉子，密密麻麻的雨和落葉將人的視線遮擋了不少。
雨點剛開始落下時，櫻井星便帶著五條暁疾行，到了一處荒廢的神社，在屋檐下避雨。
這處神社似乎已經棄置了很久，到處是破損的瓦罐，木質的障子門上也能看到不少破洞。櫻井星剛剛踏入屋子，就在地上留下了淺淺的腳印，鼻間聞到淡淡的灰塵味。
但至少，它還能作為流浪之人的避風港。
櫻井星撿來一些還算干燥的樹枝，淡定地用了一招日之呼吸，火光便點亮了黑暗，溫暖蔓延開來。
謝謝你，緣一。
用頂級刀法點火的玩家，毫不心虛的把【彌豆子的飯團】用干淨的葉子包好，再串在日輪刀上，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雖然小號伴生體其實不會冷，但是點燃篝火的話，心理上果然還是放松不少。明亮的篝火時不時發出樹枝燃燒的劈啪劈啪聲，飯團的香味在屋子裡蔓延開來，配合著屋外靜靜的雨聲，別有一番寧靜的滋味。
五條暁眯著眼睛趴在她的膝頭，柔滑的長發鋪在肩背上，被櫻井星用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理著。在她的手指和梳子又一次穿過發根時，咒靈又不自覺露出了尾巴，一甩一甩的在地上輕輕拍打著，偶爾還會纏到櫻井星的手腕上輕輕搖動，像一只用尾巴和她玩鬧的貓咪。
他的尾巴摸起來也很奇妙。
沒有想像中黏糊糊的感覺，皮膚是干燥的，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要是尾巴也像貓咪一樣毛茸茸就好了。櫻井星心裡想著，嘴上卻什麼都沒說，不然五條暁一定會憤恨地「啪」一聲把尾巴拍在她手背上，大聲譴責她「搞尾巴歧視」。
……可是貓尾巴真的很好玩。
櫻井星戳了一下從自己指縫裡鑽到手心的尾巴尖，小尾巴頓時「嗖」地一下縮了回去，又像是不滿似的狠狠點了點她的掌心，像是在說：「喂！干嘛戳我！」
肚子上被戳了一下。
櫻井星低頭一看，五條暁正歪著頭，右邊冰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自己。
「有人要來了。」他說，眼神卻黏在她身上，一點要動彈的意思都沒有。
「……那暁把尾巴變回去吧。」
櫻井星摸了摸他的頭。這個時代，能看到咒靈的人要比現代多了不少。
「大概也是來避雨的人。」
五條暁哼了一聲，不滿地把腦袋埋到她的肚子上蹭了蹭，剛剛被梳得整齊順滑的頭發又亂成了一團。雖然一幅抗議的樣子，他還是乖乖把尾巴變成了人腿，大咧咧地敞在那裡，根本不在意被尾巴弄到腿根的衣擺。
櫻井星頭疼地給他拽了拽下擺，暗自決定到了村子裡就給他買內衣。
「暁好歹也注意一點啊……大腿不要隨便露出來。」
趴在她腿上的咒靈眨了眨眼睛，一臉純潔地看著她，壓根沒抓住重點：「星醬看到我的大腿了……我也要看你的！」
他說著就睜大眼睛，滿臉期待地望著她——然後被毫不留情地彈了個腦崩兒。
「不可以。」
「為什麼！」五條暁彈了起來，一臉憤憤，「明明我全身都讓星醬看過了！」
「那是你自己撲過來的……重點不是這個。總之，暁在我面前要注意一點。」她認真地低頭說，「因為我是女孩子。」
五條暁盯了她兩秒，露出燦爛的笑容：「我知道啊！星醬是我老婆嘛！」
櫻井星：「你這家伙……」
她還沒來得及發作，神社的門就被推開，風和雨一起灌了進來。
一個少年出現在門口。他渾身都被雨淋濕，懷裡抱著一個藥筐，黑色的頭發濕漉漉地黏在臉上，看起來很是狼狽。
「抱歉，打擾了。」少年捋開額前的濕發，露出俊秀的面容，很有禮貌地說道：「我想在這裡避一會兒雨，如果介意的話，我可以去裡面的房間。」
五條暁沒說話。他和星約定過，遇到其他人的話，他都會先保持沉默。
櫻井星搖搖頭，點了點篝火對面的位置：「……要重新生火的話比較麻煩，不介意的話，請坐在對面吧。」
「謝謝。」少年遲疑了一下，在門邊擰了擰衣服和袖擺，把多余的水都擰干，才關上門走了過來。
來到溫暖的篝火邊，少年沒有再出聲，沉默地打量著對面的「人」。
一個的確是人類……但是另一個……那個角落的氣息，濃郁得簡直把空氣都染成了黑紫色，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麼強烈的詛咒，幾乎可以稱為天災。
方圓十裡都應該會被污染成寸草不生的咒靈巢穴才對……但是詛咒偏偏只局限在對面的那個角落裡，甚至都沒有沾到他的衣角……在打開這個屋子的門之前，根本都沒有注意到。
仔細看的話……那些黑色的怨念，正是從白發咒靈的體內散發出來，又慢慢粘稠地纏繞在少女身上，一絲一縷地滲透進她的身體。
……就像在一刻不停地詛咒著對方。
然而最讓人感到詭異的，是面無異色的少女。
那種程度的詛咒，常人只要沾到一點點就會致死，她卻每時每刻都在吸收堪稱巨量的詛咒，甚至看起來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他隱蔽的視線被咒靈輕易捕捉，白發的咒靈趴在少女身後，慢慢將手臂纏在女孩身上，下巴壓在她的發頂，剔透的藍眼冰冷地看了過來。
……簡直像什麼宣誓領地的野獸一樣。
在少年陷入沉重的思考時，雪亮的刀伸到了面前，上面還串著一個被葉子包著的團狀物。
「請用。」
坐在篝火旁的少女朝他笑了一下。他遲疑地拿下那個團子，隱隱聞到了誘人的香味。拆開葉子，裡面竟然是一個被烤好的飯團，熱氣和樹葉的清香一同撲面而來。
他抬起頭，對面的女孩正淡定地拿起另一個飯團，再度往雪亮的刀鋒上一串，架到火上又烤了起來。
「……」就算是他，也能看出那把刀並非凡物，主人卻……
如果坐在這裡的是任何一個武士，恐怕都要震怒拔刀，當場決一死戰了。
「……你，沒事嗎？」
沉默了一會兒，他握著飯團，問。
「被那個詛咒一直纏著，真的沒關系嗎？」
咒靈的眼神倏然危險起來。
但少年還是頂著咒靈的死亡視線開口，神情凝重：「如果是被迫的話……我可以幫你解決。」
要殺掉這只咒靈，大概會死。
但是也不是一點可能都沒有……
「什麼……在說什麼啊……要把星搶走嗎……？」
率先開口的竟然是那只咒靈。
他的聲音都有些情緒不穩的顫抖，垂在地上的雪白長發不安分地飄了起來。強大的咒力只散出一點，就讓人呼吸困難。咒靈緊緊盯著少年，蒙在左邊眼眶的繃帶燃燒著垂落，血紅的詛咒從黑洞中瘋狂湧出。
「星……星……！這個家伙好討厭啊？！」
「等等、暁——！」
「煩人的家伙……」
咒靈已經聽不進櫻井星的呼喚，自顧自浮到了空中，從上方死死地瞪著少年。蒼藍的咒力隱隱在五條暁手中凝聚，散發出危險的力量。
少年此時也迅速翻騰而起，詭異的觸肢從他身後的虛空中徒然伸出。
雙方的招式同時發出時，毀滅般的一刀劈了下來——
火焰倏然熄滅。空氣、巨大的能量、特級的咒靈……死線沒有硬度的概念，刀鋒輕而易舉地切割，落下。
瞬間，無論是咒靈的術式，還是少年放出的咒靈，都被這平平無奇的一刀「殺死」了。
「好好聽人說話啊……我的耐心不是很好的。」
少女慢慢站直身體，手中的華美太刀還串著一個滑稽的飯團。她從刀鋒的尖端把烤好的飯團拿了下來，幽藍的眼中亮著令人心悸的絢麗光圈。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沒關系。暁是我的旅伴，我們有約定。」
風雨交加的夜晚，這個荒廢的破舊神社中，美麗得不似人類的少女站在咒靈身前，雙眼和刀尖都亮得驚人。
「我是星，他是暁。你叫什麼名字？」
篝火的余燼在黑暗中閃爍著紅色的火星，一閃一閃的紅光，像是加快的心跳。
少年身體仍然緊繃，卻沒有繼續攻擊。「……我是傑。」
雪白的咒靈從空中降落，再度纏到了她的身上，仿佛某種背後靈。
被詛咒纏身的少女從容不迫地一揮刀，刀上燃燒的火焰讓篝火再度燃燒起來。重新變得明亮的屋子裡，櫻井星慢慢收刀歸鞘，撿起翻倒的藥筐。
「很好的名字……既然已經認識了，就讓我們好好相處吧。」
她重新露出笑容。
五條暁和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撇過了頭。
——誰要和那家伙好好相處啊？！
第53章 53.戰國時代末（4）
五條暁肉眼可見的看傑不順眼。
對方也一樣。
但是看在櫻井星提供的美味飯團的份上, 傑勉強能夠忍受和這個討厭的咒靈共處一室。
要說他們到底看對方哪裡不順眼？似乎也說不上來，只是單純的覺得對方很欠揍而已。
有一種命中的宿敵的感覺。
無論如何，這場宿命的雨, 還是讓所有人相遇了。
傑接過櫻井星遞給他的藥筐，把裡面被雨淋濕的藥草都撿出來，放在火邊慢慢烘烤。
五條暁回到星的身邊, 重新趴在她的腿上，只是尾巴還在一甩一甩的拍在地上，似乎在表達心中的不滿。但少女摸了摸他的頭以後, 他的神情就軟化了。
櫻井星一邊拆開被葉子包住的飯團，吹了吹, 小心地咬了一口，一邊慢慢的打量著對面的少年傑。
「傑是到森林裡來采藥草嗎？」她問, 「我們想到附近的鎮子上買一點東西。可以跟我說一下城鎮所在的方向嗎？」
傑很爽快的點了點頭：「我也准備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你到時候跟我一起走吧。不過……」他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眯著眼睛享受撫摸的咒靈, 「這個家伙……到時候也要跟你一起去鎮子裡嗎？」
櫻井星猶豫了一下。
她本來想的是讓暁打扮成人類的樣子，和自己一起進城。但是果然還是有風險……
雖然五條暁和她在一起的時候, 一直表現得比較溫順，但是他是否會傷害別人，實在是一件很難保證的事。也許他只是對自己比較溫和, 對其他人又會展露咒靈的凶性呢？
而且，也不能排除有的人能看到暁，有的人看不到, 引發混亂的可能性……
「暁, 」櫻井星低頭看向五條暁：「你可以答應我, 不傷害別人嗎？」
五條暁眨了眨眼睛：「如果對方不煩我的話。」
嗯……果然不會對自己言聽計從。暁並不是她的附屬品。
傑默默看著他們兩人的對話, 舉起了手：「……如果困擾的話，或許可以讓他變成咒力形態待在你身邊。那種狀況的話，咒靈對周圍的其他一切不會那麼敏感，只要在需要的時候呼喚他就好了。」
櫻井星默默看向了五條暁。
咒靈正一臉苦大仇深地盯著傑，像是在看某個破壞了自己美好生活的壞人。
「暁？」櫻井星摸了摸他的頭，「可以嗎？」
咒靈暁尾巴在地上拍得震天響，超大聲：「不可以！我哪裡讓星醬討厭了？為什麼要聽他的拋棄我！」
傑一臉無語地看著他，像是在看一只罵罵咧咧的貓。
「但是我想給暁買禮物呢。」
五條暁的尾巴突然頓在了半空。
櫻井星手指抵在下巴處，一臉困擾地嘆息：「暁不願意的話……就不能去鎮子上，也沒有禮物了呢。這樣也沒關系嗎，暁？」
「……」咒靈一臉沉痛，好像自己做出了巨大的讓步：「為了星醬，我做出犧牲是應該的。」
傑：呵呵。
……
第二天一早，天空放晴後，櫻井星和傑再度分享了美味的飯團，精力充沛地踏上了回城的路。
暁像個風箏一樣掛在櫻井星的身後，時不時抓一只落葉放在星的頭發上，又看著落葉被風吹走。
道路盡頭隱隱約約能夠看到城鎮的時候，他便不甘不願地消散在空氣裡，只有櫻井星能感覺到懷裡的香袋微微一燙。
她若有所思的摸了摸放置
香袋的地方。
500年前，五條知用自己戰死時的衣物縫制的香袋，在五條家中流傳至今，回到了他轉世的手中。如今，被自己從五條暁身上拿到的香袋，兜兜轉轉，最後又成為了暁的寄身之所。
這份跨越無數歲月的、有些說不清的思念，還是傳達到了。
……
戰國時代，即使是這樣偏遠的城鎮，也布滿了戰火的痕跡。
身著華服、腰佩長刀的女性走在道路間，周圍的視線就像暗中窺探的眼睛，不停在她的刀和衣服上打量，又因為某種莫名的威懾感，偷偷縮回了蠢蠢欲動的手。
傑走在櫻井星身旁，不動聲色地把那些貪婪的目光擋住不少。
「你要買好一些的東西的話，要去城裡更中心的地方，那裡離我的目的地不遠。」走到人少一點的路口時，少年轉頭對櫻井星斟酌著說道，俊秀的面容看起來很穩重，「……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走。等我的事情辦完，我再帶你去你買東西……不然大小姐一個人出現的話，會被狠狠宰一頓的。」
此時天下大半勢力都已塵埃落定，隱隱有統一之兆，但離穩定一說還很遙遠。
「落武者狩」，獵殺落難武士的村民依然四處可見。
這個衣著光鮮、不染塵埃的大小姐，也不知是從哪個名門望族裡闖了出來，居然連一個護衛都沒有，反而被這麼個恐怖又棘手的詛咒纏上了……倒是不用擔心她會吃虧，擔心那些想對她下手的人比較好。
總之，是個大麻煩。
櫻井星從善如流：「當然沒問題，謝謝你。」
傑便不再多話，繼續在稍微領前一步的距離帶著路。
兩人的腳程都很快，不如說少女居然也能一聲不吭跟著走這麼遠，實在有點超出傑的預料。他本來以為，就算實力再怎麼強，對方應該也是那種坐著牛車高高在上的貴女。
很快，一座雅致的屋舍出現在了眼前。在這到處都是戰鬥創痕的城鎮中，這座房屋卻保存得如此完善、精致，簡直像是與周圍處在兩個世界一般。
櫻井星注意到，周圍路過的行人，很多都會停一停，對著那座房屋默默行注目禮。也有人走到屋子旁，將糧食和草藥等東西放在門邊，又匆匆離去。
傑背著藥筐，沒有多停留，帶著她徑直走進了大門敞開的宅院。
剛一進入院子，一種說不出的、奇異的藥草味道就撲面而來，泛起清淺的涼意，很舒服的味道。
不遠處寬敞通風的和室裡，病人們都被妥善地照顧著，用白布包著頭發的醫師助手們或端著藥輕聲穿行，或仔細地照料病人。
他們兩人的出現也並沒有引起多少注意，人們井然有序，各司其職。
傑很快帶著她到了房子的內側，繞過藥房和病房，拉開了一間更加安靜的和室。
「珠世婆婆，我回來了。」
布置典雅的房間裡燃燒著寧神的熏香，一名年老的女性正坐在書桌後，研究著藥方。老婆婆身著墨藍底繁花和服，滿頭白發被仔細地梳成發髻，發髻上還插著精美的發釵。聽到呼喚，她慢慢抬頭看過來，淡紫色的眼中滿是溫柔：「呵呵……歡迎回來，傑。」
少年大步走到擺滿藥材的桌子旁，放下背後的藥筐，把清理得干干淨淨的藥草一一撿出來分類放好。他手上忙著，頭往櫻井星的方向一點，隨口介紹道：「她是我在森林裡認識的人，星。這位是螢姬的後人——珠世大人，也是這座城裡最有名的醫師。」
櫻井星愣了一下，不禁重復道：「螢姬的後人……？」
「很驚訝？」傑的速度很快，已經把那
邊的工作都處理完，抬頭衝她笑道：「畢竟是那位螢姬嘛，居然會留下後人……實在是讓人意外啊。也不知道是誰得到了她的青睞……」
珠世婆婆牽著櫻井星坐到了茶桌旁，一邊給她泡著茶，一邊無奈地搖了搖頭，「傑，你這孩子……不要在我面前這麼議論螢姬大人的事啊。你昨天淋了雨吧？快去換身衣服，不要在女孩子面前失禮。」
傑聳了聳肩，衝櫻井星使了個「等會兒」的眼神，一溜煙就走了。
「請用。」散發著裊娜清香的茶盞被輕輕推到面前，坐在對面的珠世溫柔的微笑著，一舉一動間充滿了典雅的韻味。
櫻井星捧起茶盞，下意識道：「謝謝，珠世大人。」
「哎呀。」她的稱呼讓名為珠世的年長女性微微睜大了眼睛，露出了一點驚訝的笑容，「怎麼能讓您叫我『大人』……應該要由我來稱呼您『大人』才對啊。」
在少女困惑的目光中，已近百歲的珠世微笑著。那雙與她同色的眼中，流露出回憶之色。
「姬君……您，是螢姬大人的轉世吧。」
「……為什麼您會這麼認為呢？」
「那要從很久以前說起了。姬君不嫌棄的話，就陪我這個老人家聊聊往事吧。」
珠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注視茶杯的目光很溫和，像是在透過那騰起的熱氣回憶著過往。
「我的孩子剛誕生不久的時候……我患上了絕症。因為想看到那孩子長大，我一直在努力尋找治療的手段，但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就是那個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某種奇妙的預感浮現在櫻井星的心中。
「那個人……」珠世猶豫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措辭，「那是一個古怪的男人。我從前聽說過他，是一個四處漂泊的醫師，誰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自稱『螢姬後人』……」
櫻井星輕輕摩挲著手中的茶盞。
「……不會懷疑他的身份嗎？」
「不，懷疑沒有意義……這樣的傳聞並不是突然出現的。幾百年來，一直有人以『螢姬後人』的名義行醫救人……這些醫師都有著神乎其技的醫術，據說只要遇到他們，即使是絕症之人也有可能得救。但是要說對方究竟是用了什麼手段治療絕症，就連病人本身都說不清，記載裡只留下了一個難以理解的詞語——『血湯』。」
「到底什麼是『血湯』呢？為什麼這樣一碗神藥，可以治好那麼多不同的絕症？直到那個人出現在我的面前……我才明白——『血湯』，就只是鮮血熬的湯而已。」
垂眸看著茶湯的珠世，口中呢喃般說出讓人脊背發涼的話語，似乎又再度看到了那碗鮮血制成的『血湯』。
「那個人，為了治好我……劃開了自己的右手，用自己的血肉制成了神藥……就這樣，我喝下了『血湯』，變得前所未有的健康。」
「從那以後，我也擁有了一點奇妙的能力……這才能認出您的聖人真身。您的真身，並不是人類啊。」
櫻井星輕輕放下茶碗。
她沒有因為被識破身份而慌亂，只是專注地凝視著對面的老人。
「可以請您告訴我，那之後的事嗎？」
年邁的女性輕輕嘆了一口氣，心情似乎很復雜，卻沒有拒絕她的請求。
「我明白了。該從哪裡說起好呢……」
「……那時，我很震驚。為什麼人類的血，能有這樣的力量……如果他血液中的成分能夠被研究清楚，或許，能救下更多人。」
「……我是一個醫師。雖然向恩人這麼要求相當厚顏無恥，我還是請求他給我一點血，作為研
究的樣本。但即使我百般懇求……都被那個人拒絕了。」
珠世抬起頭，看向了櫻井星。
對面的少女一頭柔順美麗的黑色長發，淡紫色的眼眸宛如春末的紫藤花，仿佛世間的一切美好之物，都映照在她的眼中。
「『這並非恩賜，而是詛咒。』他說了這樣一句古怪的話，告訴了我真相——」
……
『螢姬本是聖人之軀，卻擁有鬼之右手……你知道，這是為何嗎？』棕色藥箱從不離身的男人冷淡地說道，鮮紅的眼中似乎燃燒著無盡的煉獄之火。『那是因為，她的右手被我吃掉了……是我，讓聖人變成了鬼。』
幾百年來，自稱『螢姬後人』的一個又一個醫師，都是同一個人。
螢姬令他獲得了新生，他便是『螢姬的後人』。
『她的血肉融入我身……這軀殼中流淌的，是我的罪證。』
沒有青色彼岸花，詛咒就不該重現在人世之間。
他便是世上唯一一個鬼，把血肉喂給絕症之人，償還宿命中的食人之罪。
尚且年輕的珠世望著神情冰冷的醫師：『……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那神情冷淡的男人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他抱著箱子，不含任何情緒的，說出了莫名其妙的話：
『你看起來……像她的孩子。』
……
「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變成老人的樣子了。那個人對我說，他的時間已經快結束了，而我有和螢姬一樣的發色和瞳色……他向我請求：『請你替我將她的名號傳下去，讓更多人愛她……不要讓她被人遺忘了。』」
「……我答應了，於是這幾十年來，都在用『螢姬後人』的名義行醫。」
珠世看著對面黑發紫眸的少女，只覺得命運如此玄妙。
……作為『螢姬後人』生活了幾十年的她，如今也真正看到了螢姬的轉世。
而螢姬的轉世……或許又要踏上尋找『後人』的旅程。
「我想，他恐怕已經離開人世了……最後一次得到他的音訊時，他似乎要去京都的某個地方。」
第54章 54.戰國時代末（5）
櫻井星和珠世的談話結束的時候, 傑已經換了一身衣服，隨意地敞著腿坐在走廊緣側處等她。
見她出來, 支著腦袋的少年散漫地往上一瞥。
「都聊好了？啊……」
在看到她神情時, 傑一愣，挑起的嘴角慢慢放了下去。
「……你沒事吧？」
風輕輕吹過，帶走了幾片零丁的落葉。
少女一時間門沒有出聲。
她默默地看了一會兒院子裡忙碌的景像。
醫師助手們正在有條不紊地炮制藥材、按照醫囑煎藥, 還有人在細心地一邊示範、一邊教導後輩，將知識一點點傳遞下去。
陽光輕柔的把他們籠罩起來，樹葉發出清爽的沙沙聲，風也變得更加柔和。草葉翻卷了幾下，散發出清淡微苦的藥香。
「沒事。」
她的聲音很輕。
「……我很高興。」
……
一切都收拾好後, 傑一撐手利索地站起來，手裡還拎著那個眼熟的藥筐，裡面滿當當地裝著包好的藥包。
「走吧，帶你去店裡。我也順便去送藥。」
傑看起來對這座城鎮的一切都很熟悉，說是地頭蛇也不為過。就連站在路邊盤查行人、一看就不好惹的武士, 他也能自如地搭上對方的肩，隨意地出示了一張憑證，三言兩語就帶著櫻井星招搖過市了。
「給。」
離那幾個武士遠了一點後，少年就隨意地把剛剛還在給武士們檢查的憑證塞給了櫻井星。
「這是你的證明，以後你就是珠世婆婆的親戚, 現在是一名雲游巫女。遇到有人盤問的話，把這個給他們看就好了。要是有人揪著不放, 就揍他們一頓，趕緊開溜。」
櫻井星新奇地接過那張證明：「珠世婆婆還能偽造證明？」
傑一臉無語：「這就是你找到的重點……？是我給你弄的。」
櫻井星有點驚訝了。會偽造憑證的傑……總覺得他和自己的第一印像有點不同：「好厲害……不會被發現嗎？」
「說不上厲害。在這個年頭，一點小技巧可以解決很多麻煩。」少年嘴角挑起一點弧度：「至於被發現……當然是可能的。所以讓你揍他們一頓開溜啊。」
櫻井星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少年慢悠悠地走在前面，頭發松散地扎成丸子頂在腦後, 耳朵比起別人更長一點。碩大而飽滿的耳垂，正是面相學中所說的福耳。仔細一看，他竟然還戴著不起眼的黑色耳飾。
一直表現得相當穩重的傑，此刻在她面前，似乎又流露出了玩世不恭的一面。
說起來，自從進入這座城後，她就幾乎沒有看到咒靈的痕跡，珠世的醫館更是干淨得不可思議……明明醫院這樣的地方才是最容易滋生咒靈的。
或許……傑一直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保護著周圍的每個人。
「等我一下，最後一個了。」他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三步當兩步，幾下就翻過高處的一戶人家。把藥包放在房子門口，少年又身手利落地一個縱步跳下來，重新來到她身邊。
「搞定。走吧，前面就是。星想買什麼？」
臨到頭了，櫻井星反而有點遲疑。
「那個，傑……」她欲言又止了一會兒，還是湊近小聲說道：「這裡可以買到男性的衣物嗎……？我是說包括內衣的那種……」
比她高了一個頭的少年卡頓了一會兒。
「……男性的衣物？」
櫻井星：「是的。」
「……內衣？」
櫻井星：「……是的。」
傑：「……」
有那麼一瞬間門，他看她的眼神很震驚，又夾雜著一絲復雜。
「不，請不要這麼看我。」櫻井星面無表情，「是給暁買的——那家伙現在還在真空穿著我穿過的衣服。請體諒一下少女的心情。」
少年的表情更復雜了：「你們貴族，口味這麼重嗎？」
「不要給我擅自誤會啊！」她一把揪住傑的領口把人拉了下來，血壓飆升：「我們是純潔的旅伴！」
他嘶了一聲，眉毛都擰在了一起：「你和那家伙到底怎麼回事啊，這也太讓人在意了……」
「很簡單~」少女還沒來得及回話，一只白色的小尾巴就從她的香袋裡探了出來，一甩一甩地叭叭：「我死的時候，星醬出現了，約定帶我去報仇~我們是命定的愛人！」
「你給我回去！」
櫻井星一把抓著尾巴，在「不要不要~」的鬧騰聲中把五條暁塞了回去。
再抬頭時，她的臉上帶著一種麻木的平靜。
「……除了最後一句完全虛構以外，就是暁說的那樣。他從血裡爬出來以後就是赤.裸的，我只能給他穿自己換下來的一件衣服。但是這樣很不方便，所以……」
「拜托你了，傑。」櫻井星微笑著攥著他的衣領，「不要讓我向老板說出一開始對你說的話，拜托了。」
傑沉默著，拍了下她的肩。
「……交給我吧。」
……
一切東西都買好後，不光是櫻井星，就連傑手上都拎了不少東西。
「真的是大小姐啊……」
明明沒常識到像是深山裡長出來的精怪，連身份都沒有的家伙，偏偏買東西的時候又能掏出一大把錢……啊，這一點好像也很神話傳說……
「回去吧，你的房間門已經准備好了。今晚就在這休息……怎麼了？」
傑提著一大堆東西走了幾步，察覺到對方沒跟上，又停下來回頭看她。
「……星？」
少女沒有回應他的呼喚。
她正若有所思地抬頭，望向遠處的森林。天色已晚，她所注視的那片山林已經陷入了昏暗。烏鴉盤旋在樹木上空，大片的火燒雲將天空染得一片血紅。看久了以後，無來由地讓人心生涼意。
傑莫名有點心慌。
「星？」
「抱歉，傑。」她終於回過頭，看向自己，夕陽在淡紫色的眼中撒下細碎的金箔。「我該走了。」
「……現在已經要入夜了，你昨晚也沒有好好休息過。」少年沉聲道，「和我回去吧。不管你要去哪裡，至少明天再走吧。」
一陣猛烈的風突然吹過，將她那一頭長長的黑發吹亂，不停地在風中狂舞。
「你拿的那些都是給你和珠世的。」
她沒有答應。
「……謝謝你讓我見到了珠世，帶我來到這裡。我相信你們。」
在不斷飛舞的發絲間門，神秘的少女凝視著他，淺紫色的眼睛一瞬間門和珠世重合。
「再見。」
話音落下，雪白的咒靈從她身後顯現，詛咒纏繞上身軀。
她最後點了點耳垂的位置，朝他一笑：
「對了……你的耳飾很好看！」
下一刻，咒靈已經帶著少女躍起，迅速消失在他的面前。
……
傑是一個人回來的。
他把手裡拎著的包裹往珠世面前一放，就一臉平靜地坐到了藥桌前研磨藥材。
珠世婆婆看著他的樣子，嘆了口氣，慢條斯理地拆起面前的包裹。
「她那樣的人……一旦認准一件事，腳步就不會再停下。你不也是嗎，傑？」
在老人絮絮叨叨的聲音中，少年還是坐在不遠處，像是沒聽到一樣專心地磨著藥粉。
珠世搖了搖頭，把拆下的繩子放到一邊。油紙被一層層拆開，再打開蓋子後，盒子裡赫然是十個裝滿紅色液體的瓶子……鮮紅的液體在透明的瓶中，散發著奇異的色澤。
「這是……」珠世愣愣地拿起一只瓶子，小心地拆開，微妙的腥甜氣息從瓶中傳來……這瓶子裡裝的，竟然是鮮血。令人不安的氣息被鮮血包裹在內，瞬間門讓藥桌前的少年回過了頭——
扭曲的觸肢從虛空中驟然伸出，傑從桌後猛地翻了過來：「婆婆，把那個放下！那裡面是詛咒……！」
珠世眼疾手快地把瓶子重新蓋上，沒讓傑伸過來的手奪走藥瓶。
「小心點，傑——這可是『血湯』啊！」
傑一愣，遲疑了一下，沒有再繼續：「『血湯』……？難道是記載裡的那個……」
珠世婆婆小心地把瓶子又放回盒子裡，看著完好無損的十個血瓶，她才稍微松了口氣。
「是的，這個味道我絕不會認錯……」老人淡紫色的眼睛盯著那小小的瓶子，復雜的思緒不住翻湧。「真是沒想到，姬君竟然把這個給了我……」
珠世心中很是掙扎。
在當初被拒絕後，她就再也沒有向那個人要過血，一直只用自己的血液來研究。但那點稀薄的能量，能夠研究出的東西實在太少了……
「……如果現在能夠研究這十瓶沒有稀釋過的血液的話，也許、也許能夠真正制作出救人的藥……但，也很可能什麼都研究不出，白白浪費十個救治絕症之人的機會……甚至，那個人口中的「詛咒」也可能重現人間門……」
焦慮和糾結讓珠世不由自主地喃喃出聲。
……該怎麼做才好？
房間門中一時間門陷入沉默，影子在夕陽中約拉越長。
「傑。」已經年邁的珠世再次抬頭看過來時，眼神竟然一如幾十年前那般明亮：「姬君離開的時候，對你說了什麼？」
少年愣了一下，在她執著的目光中，有些出神：「她說……『我相信你們』。」
自稱『螢姬後人』的醫師並非仁慈之人，至死也沒有學會信任。
但至少，他可以將一切都交給她……而她會為他做出選擇。
這份生前始終不敢托付的詛咒之血，最終，還是交到了珠世手中。
「傑。」她輕輕撫摸著那個裝滿血瓶的盒子，突然開口，看向這個最讓自己放心不下的孩子。「追上去吧。」
「……婆婆？」
「我已經得到答案了。而你……你想要找到的答案，只留在這裡是找不到的。醫術不是你追求的目標……至少，和能與你同行的人一起，去看更廣闊的世界吧。」
……
烏鴉盤旋在上空，漫天紅雲像是被潑了一灘鮮血，又被濃重的怨氣染上一層陰翳。
逢魔之時，這片城外的山林，竟然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咒靈。
剛下過雨的山上，泥土還很潮濕。櫻井星迅猛地奔跑著，日輪刀隨著她的手臂靈活地舞動，耀眼的日炎瞬間門將撲上來的咒靈吞沒。
因為昨晚剛下過雨，為了避免泥石流，五條暁被勒令不准放大招，只能蔫了吧唧地一爪摁死一個，偶爾尾巴一甩拍飛一堆。
隨著咒靈肉塊墜地的聲響，櫻井星把被纏住的人拉了出來，一把推到身後，重新揮出一刀。
單憑日輪刀和體術戰鬥的結果，就是咒靈的屍塊遍地都是。被祓除的咒靈屍塊慢慢變成灰樣的殘渣，又像是被灼燒般冒起煙霧……放眼望去，簡直像是血霧的地獄，讓人作嘔。
「好髒……」
櫻井星皺著眉甩了下沾到咒靈殘渣的衣袖。
五條暁撲過去的動作猛地一頓，默默看了看自己尾巴上的殘渣，偷偷躲到一邊狂甩尾巴。
被扔到後面的村民，明明是被救者，卻掏出了鋒利的刀，猛地向前一刺：「——去死吧！」
下一秒，詭異的觸肢纏住了他的手臂，將那只手擰成了一個扭曲的角度。
在偷襲者凄慘的哀嚎聲中，黑發的少年從一側的土坡上滑了下來，身上還有些極速奔跑中蹭到的污泥。
「都說了……你一個人的話，肯定、會被狠狠宰一頓……！」他的呼吸還有些急促，盯著那個村民的眼神很冷淡，「這一帶是『落武者狩』的老地方，地下埋的都是武士的屍體……帶著刀來這種地方可不是好主意。」
觸肢終於放開了村民，他的手也扭曲成了怪異的形狀，不住地在地上痛呼求饒。
「星醬……要殺掉他嗎？」五條暁湊了過來，一幅可以幫她出氣的口吻。
櫻井星搖了搖頭。
「殺死他也沒有意義。」
戰國時代就是如此……承受著盤剝、勞役、戰亂、自然災害和山賊之苦的農民，似乎承擔著整個社會最沉重的負擔，是戰爭中最痛苦的受害者。而看似高高在上的武士，命運也在戰亂和生死中不斷浮沉，淪為落荒者甚至山賊的也不在少數。
當武士跌落神壇，看似最柔弱的農民，也會變成殘暴的加害者。
這就是戰爭。人性的閃光點和黑暗面都被不斷放大，變得極端而荒誕。
「就這樣放著吧……珠世能認出他的傷是被傑弄的，對吧？」
傑一愣，繃緊的臉放松下來，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對，婆婆能認出來。他的手，是別想在這個城裡治好了。」
櫻井星看著少年背後的行李，臉上揚起了一點微笑：
「看來這次准備好當長期向導了，傑？」
「星一個人帶著暁的話，根本讓人放心不下啊。」
少年慢悠悠地向他們走來。
「走吧，我可不想在這裡過夜啊。」
第55章 55.戰國時代末（6）
為什麼世界會是這樣的呢？
從很早的時候起, 傑每天醒來，都會忍不住思考這個問題。
珠世婆婆的醫術很高超，醫館每天都在治好病人。但是新的病人、新的傷患……只會更多、更多。
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 病人的傷口處、殘疾武士的斷肢上……還有照顧病人的助手頭腦裡，甚至珠世婆婆身上……
每天, 都在長出扭曲的怪物。
『好痛、好痛……』
『都死了……』
『好累啊。好累……』
『為什麼治不好……不要死……』
怪物們竊竊私語, 肆意地吸取人們的悲傷、痛苦和絕望，不斷壯大……成長到可以傷害他人的地步。
珠世婆婆曾經救過的一個病人，是京都來的咒術師。從咒術師那裡，傑得知了這種怪物的名字——咒靈。從非術師的負面情緒中誕生的邪惡生物。
只有咒術師能看到咒靈，也只有咒術師能夠祓除咒靈。
好像他們這樣的人, 生來就是為了從咒靈手中保護他人。
教了他許多咒術的事後，身體剛剛恢復到能走的地步，這個勉強能稱為老師的男人便再次踏上戰場，然後再無音訊。
傑知道，他大概也死了。
死亡, 在這個世界，是如此輕描淡寫的一件事。
屍山血海鑄造了人間。
咒術師的到來和消失，似乎並沒有讓生活發生改變。還是老樣子，他依然待在珠世婆婆的醫館, 做一個不算有天賦的學徒, 將珠世身後冒出的咒靈，一個一個吞進口中。
大家都說傑是個可靠沉穩的人, 可以放心的依賴他。
然而他卻是珠世婆婆最放心不下的孩子。
珠世說，他是一個孤獨的人。
即使珠世和學徒們都陪在少年身旁，他們看到的世界卻不相同，他的痛苦和迷茫也難以被理解, 這種陪伴就意義甚微。
傑仍然是孤獨的。
他的眼底深處閃爍著對於死亡的麻木，卻又隱藏著壓抑極深的茫然與不安定。
連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會在珠世婆婆將行李遞給他後，就這麼輕易地離開呆了這麼多年的醫館。連目的地都不知道，就跟著星踏上了旅途。
「傑是個需要目的和意義的人啊。」星說，「……很痛苦吧，傑。」
能看到更多、思考得更多……戰國時代，越清醒的人，越痛苦。
在這個時代，死亡就像每個人身後的影子，如影隨形。人的生命似乎變得微不足道，生存也仿佛只是隨波逐流……意義是如此縹緲。
而星似乎並不需要目的和意義。
他們一起漫步在荒野，在森林裡與野獸為伴。天為蓋，地為床，食果飲露。她偶爾放出一只白鴿，跟著鴿子飛行的方向不眠不休地疾行——這種時候，傑會在他們歇腳的地方等待。往往天左右，像是經過一場大戰的少女就會帶著咒靈回到這裡，再度和他一起踏上漫無目的的旅程。
遇到咒靈的時候，星從來不用那種神奇的淨化能力，只用刀在近距離戰鬥。她甚至不會刻意一擊殺死對方，而是在無數場漫長又枯燥的戰鬥中，仔細地觀察各個咒靈——她想解開五條暁的詛咒。因此，就要更加了解詛咒。
他們爬過雪山，走過溪谷，在戰場上替死不瞑目之人埋屍，淨化被詛咒污染的土地和水源。
進入城鎮時，多半時間是由傑來和他人交涉。而她就安靜地待在一旁，立在枯樹下，默默注視那些衣不蔽體的農民、躺在角落的落荒者，將他們身上的咒靈祓除。
不用看，傑都知道，那些人很快就會死。
他也曾經不顧一切地試圖挽救所有人的生命，不停地將自己擁有的糧食、衣物……分給那些更弱的弱者，不停地為他們祓除身上的咒靈。
然而都是沒有意義的。
弱者會為了一點生存的資源而爭鬥，沒有得到幫助的人會心生怨恨，得到幫助的人會想要更多……咒靈從他們身上不斷滋生，無法斷絕。
死。
死、死、死。
這個世界最不缺少的，只有死亡。
無論怎樣拼命努力，無論怎樣祈禱，都敵不過死亡。弱者的命運就是如此。
即使是自詡強者的武士和咒術師，也要面對無盡的廝殺。
舉目四望，滿眼看到的都是死亡。
「很痛苦。」他對星說，不知第多少次問道。「我們所做的一切，你所做的一切，有什麼意義？」
戰爭始終無法停止，咒靈和死亡像瘟疫一樣蔓延，醜惡的行徑無時無刻不在上演。
為什麼世界會是這樣的呢？
少女從外面捧來一捧新雪，蓋在篝火的余燼上，將殘余的點點火星熄滅。
鵝毛般的雪花落了一夜，冬日的清晨，山野都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白雪。五條暁藏在雪裡，閉上眼睛，假裝自己是一個雪人，讓星從一片雪白的世界裡找到雪白的他。
星假裝辨認了一會兒，沉思片刻，牽住了被雪完全掩埋的歪脖子樹，完全不理會就躺在腳邊的咒靈暁。
在五條暁不敢置信的胡攪蠻纏中，她看向發問的少年。
「傑，去京都吧。」始終沒有回答他的少女，此刻的眼神像是在思索。或許從他第一次問她時，她就一直在思考如何回答。「……我帶你去看一個地方。」
……
京都。
要步行跨越如此漫長的距離，必定會穿過戰火交接的地帶或是危險偏僻的荒野，要花費的時間和精力都不可小覷。
然而傑還是和她一起踏上了漫長的路——就像一開始，連他們的目的地都不知道時，他就已經下意識跟了上來。
他們深冬出發，一路跋山涉水。在霧凇和冰雪中穿行，又踏過解凍的刺骨冰河，直到春日悄然而至、櫻花飄落之時，才到達了京都。
京都和偏僻的小城不同，居住的無不是高官貴族，平常人是絕對進不去的。面對城門處威嚴的武士，身著華服、令人不敢直視的少女拿出一封『螢姬後人』珠世的信件，就被恭敬地放行了。
如果是往常，櫻井星大概會小聲感嘆「螢姬的名號真好用」。
但此時，她只是沉默地行走著，似乎已經有了清晰的目標。
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少女手裡的信，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珠世婆婆專門交給她，送往京都的信……在此之前，星從來都沒有提及。
踏著被飄零的櫻花鋪成粉色的地面，他們最後停在了一座精美雅致的宅院前。
這便是珠世交給櫻井星的信——寄往「產屋敷」的信。
作為『螢姬後人』行醫數十年的優秀醫師，珠世很久以前就結識了世代行醫的產屋敷當主。珠世將這封信交給櫻井星，也並沒有報過她一定會使用的想法。
『如果姬君已經將一切都放下，那這封信便只是一張單薄的紙片。但如果姬君想要尋找那個人……那麼至少，您能夠借此進入京都。』
這麼說著，將寫好的信交給螢姬轉世的珠世，恐怕也沒有想到……世代行醫的產屋敷家，正是那個人誕生的地方。
……也是一切的開始。
將那封信交出去後，他們很快就被恭敬地迎入，產屋敷的當主甚至親自接見了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並誠懇地邀請他們在此住下。
櫻井星沒有拒絕，也沒有接受當主想要贈與的財物。她只是指了指對面的一個院子，輕聲問道：「……我能去那裡看看嗎？」
當主愣了愣，下意識要拒絕，卻在對上少女宛若紫藤花的雙眼時，不由自主將拒絕的話語吞了回去。
「您……」瘦弱的溫潤男子望著她黑色的長發和淡紫色的雙眸，躊躇片刻，輕聲嘆息。「您和那位的描述，實在是……這或許便是命運吧。」
他主動起身，帶著一人來到封禁百年的院落，為他們拉開了和室的門：「請。」
隨著障子門拉開，紫藤花的香味撲鼻而來。
整個房間還保留著幾百年前的擺件和裝飾，除了一座小小的螢姬神龕，以及一個棕色木箱……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似乎只有那滿院怒放的紫藤，在訴說時間的流逝。
房間的門被輕輕合上，一時間，只剩下他們兩人。
櫻井星沒有說話，走到那座神龕前坐下，無聲地凝視那個平平無奇的箱子。
自從進入京都……或者說，自從決定前往京都，星的身上就出現了很奇妙的變化。
並不是外在的改變……而是一種由內而外的、令人不自覺屏息的……
他說不清。
……像是無邊的海洋，又像是無形的微風，不停地湧動著……既讓人感到溫柔，又充滿了力量。
傑安靜而認真地看著櫻井星。
就好像這是第一次，清晰地看清她的模樣。
此處仿佛沉澱了漫長的時光和思念，令人不由自主放輕呼吸。
「……五百年前，有人問過我類似的問題。」
好像度過了十分漫長的一段時間……又或許僅僅過去了片刻後，沉浸在思緒中的少女終於開口，講述起了數百年前，不為人知的過往。
螢姬的鬼手，『後人』的真相，血肉制成的神藥……血與淚的碎片被拼湊起來，在少年面前一一展現。
「……我想，我的答案沒有改變。……時代的重量，會由整個時代的人承擔，黑暗和蒙昧難以被根除……」
「但是……世界是在前進的。不經意的善舉，或許……會種下善意的種子。」
「不要為此絕望，傑。哪怕此刻無法得到完美的結局，未來也一定會因為此刻的小小一步繼續向前……最終達到你我期待的那個世界。」
「在此之前，做自己能做到的事，避免未來的希望在此夭折……這樣就好。」
她輕輕摸了摸那個棕色的木箱。
在他人眼中平平無奇的箱子，正亮著微弱的標識。
【背負妹妹的箱子】
曾經用來背負惡鬼的木箱，如今已經染上了微苦的藥香。
以詛咒開始，以生命終結。
「我很高興。」
櫻井星輕聲說。
淺紫色的花瓣被風吹起，有一片，輕輕落在了箱子上。
當產屋敷的當主送走兩位客人，再度進入這個房間時，只看到那個不知為何數百年不曾腐朽的木箱，竟然已經風化成沙……像是最後一點執念，也已經得到了圓滿。
第56章 56.戰國時代末（7）
熾熱的盛夏, 五條暁和傑都四仰八叉地癱倒在樹蔭底下，一動不動。咒靈已經扒光了身上的衣服，渾身光溜溜, 毫不在意自己袒露的雪白胸膛。
櫻井星一臉無語：「你不是咒靈嗎，為什麼還會怕熱？」
五條暁很不滿，尾巴拍得震天響：「為什麼咒靈不可以怕熱？我嬌嫩的皮膚會被曬黑的！配白頭發就更顯黑了！……等等, 星醬難道喜歡白發黑皮那種？」
槽點太多，一時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才好。
櫻井星：「……重點不是這個。你能不能把衣服穿好？」
五條暁抬起頭, 眨巴著藍色的迷人大眼睛，一臉純潔的樣子：「星醬害羞了嗎？要不要摸摸看？我的胸肌很完美，你哪裡不滿意, 我可以變大~」
櫻井星選擇放棄, 扭頭看向另一邊的傑。
傑的話……他倒是做不到五條暁那樣不知廉恥，勉強還是穿著衣服褲子，但卻用水把自己全身都淋濕了, 任由衣服濕噠噠地黏在肌肉上……
「……傑，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嗎？」櫻井星很冷靜：「你要是熱的話, 把衣服敞開一點也該差不多了吧。」
傑的個子很高, 明明剛剛成年，也已經有一米八五。靠著樹干躺下的他，兩條長腿都被濕透的布料勾勒出富有力量感的線條, 配上鼓起的胸膛和黏在臉上的濕發，簡直讓人不敢直視。
少年抬起頭，臉上還有些被燥熱的空氣染上的紅暈、順著頭發淌下的水珠。他衝她笑了一下，有點求饒似的：「星, 饒了我吧……太熱了, 我對夏天實在很沒辦法……」
櫻井星頭疼地移開視線, 從系統背包裡拿出冬天放進去的河冰，遞了過去。
「……姑且用這個捂一下吧，不過不能吃。」
看著兩個恨不得把臉埋進冰塊裡，還互相往對方脖頸子塞碎冰的幼稚鬼，櫻井星無聲笑了一下。
想了想，她又拿出了道具店箱子。
每次出發去追殺羂索的時候，櫻井星都只會帶上五條暁，不會讓傑和他們一起。
還是人類的傑，是需要休息的。而她自己，和變成咒靈的暁則不需要睡眠。只要放出道具店的鴿子，她和暁就能不眠不休地跟著鴿子前進，直到找到羂索。
但又不僅僅因為如此。
傑的術式是【咒靈操術】。
這個熟悉的名字，觸動了櫻井星的敏感神經。
自從星漿體和平安時代的那次事件後，櫻井星一直在滿世界收集羂索的信息。雖然咒術界的大部分記載沒有保存在網絡，她的黑客技能作用不大……但成為禪院家的神子後，這一點也無法再讓她感到困擾。
說出羂索之名的詛咒之王。
六眼術師，星漿體，同化失敗的天元，咒靈操術，超脫因果的零咒力之人……還有被她先一步拿到的獄門疆。
所有看似毫無關聯的碎片拼接在一起，就產生了千絲萬縷的聯系……答案或許已經擺在面前。
可惜，那顆大腦沒有忍住，先來碰了她的靈魂。
在過去的時空，所有行動都需要謹慎……她不會讓擁有咒靈操術的傑暴露在羂索的視線中。
隨著收件人填寫完畢，熟悉的購買界面再次彈了出來。
[請問您的收件人是以下哪一位？]
[羂索·左腿]
[羂索·眼球]
[羂索·心髒]
[羂索·肋骨]
看著這清爽的界面，一時間讓人頗感欣慰。
要知道，近兩年的時間裡，她和暁一共破壞了羂索的大大小小幾十個肢體……手和腳都是口味輕的，還有腎髒、蝴蝶骨、耳朵等等讓人直呼陰間的部分……
不過，對方也早已察覺了他們的行動。
最近，羂索的各個肢體都一直在頻繁變動地點，甚至【羂索·大腦】已經變成了無法寄送的情況……大概是用了某種強大的結界將自己最重要的部分隱藏起來了——
能對某種意義上是超游存在的系統道具店隱藏自己……雖然只隱藏了一個部分，但不得不說，羂索的確是個很棘手的角色。
好在，她本來也沒有打算在這裡解決那顆腦子。
在未來打敗的敵人，就不能夠在過去殺死——這大概也是那顆大腦能向道具店隱藏自己的原因，時空是不能出現這樣明顯的漏洞的。
櫻井星平靜地選擇了【羂索·左腿】——至少這個還不算特別惡心。
道具店箱子裡再次飛出熟悉的白鴿，她隨手拎著日輪刀，衝躺在樹蔭底下把冰塊捂化後，又仿佛兩條死狗的男人們喊道：「要出發了哦——」
傑半死不活地捅了五條暁一下：「叫你呢。」
五條暁滿臉不甘心地從冰水裡爬起來，渾身都濕噠噠的就想往櫻井星身上撲：「星醬——結束後我們一起去河裡游泳吧~」
「渾身都是水就不要撲過來啊！」櫻井星一把按住咒靈的臉不讓他貼過來，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都在一跳一跳的：「傑！」
「是~是~」傑一臉認命地跟著爬起來，胳膊肘一把勒著五條暁的脖子往後一拖，熟練無比：「太纏人是會讓女孩子討厭的哦，暁。還有，你不會把摯友拋在一邊，自己跟星去游泳吧？」
是的，自從他們兩個打了一架以後，莫名其妙就變成了臭味相投的損友，最大的共同愛好就是讓對方在櫻井星面前出糗。
「誒~不可以嗎？」
……這家伙生前沒朋友不是沒有原因的。
傑很平靜地微笑著，只是手勁加大了不少，「星，我也挺想去游泳的，回來後一起去吧。我會把東西都采辦好的。」
「好吧。」櫻井星點點頭，這附近就有一條河，倒是很方便。「傑先去附近的鎮子上休息吧，我和暁會很快回來的。」
白鴿已經飛出去一段距離，他們沒再浪費時間，很快就各自踏上了行程。
這一次，白鴿飛行的方向也在時不時改變，似乎羂索還沒有放棄用改變地點的方式隱藏自己。
一路飛馳，周圍的樹木漸漸變得稀疏起來，空中隱隱傳來吶喊和嚎叫……直到他們猛地從一片灌木中衝出，漫天血色頓時映入眼簾，砍殺聲、馬的嘶鳴和人的吼叫，人聲鼎沸。
他們闖入了交戰中的戰場。
白鴿還在不停飛翔，最終停在一個廝殺的武士周圍，不斷盤旋。
櫻井星沒有貿然上前，迅速帶著五條暁躍上一旁的樹梢，借著枝葉遮掩身形，仔細地觀察著。
那個武士……他的腿。
……他有兩條左腿。
戰場上到處是廝殺的普通人和咒靈，像是一種無聲的挑釁，要用他人的性命來威脅她。
「暁，能看出什麼嗎？」
雖然都是25的感知，但是五條暁的六眼能看到的東西和她卻有著微妙的區別。
暁安靜地貼到她的身後，清澈無垠的藍色右眼凝視著廝殺的人群，聲音放得很輕：「沒有咒術師。」
……古怪。
「……等一下，我們把那家伙帶走。」
咒靈的下頜輕輕點了點，「嗯」了一聲。
櫻井星靜靜等待著。
天色漸漸暗下，直到月上枝頭、這場戰鬥分出勝負之時，她才猛地躍出，一腳踩到了人群的頭頂。
日輪刀揮舞出耀眼的火焰，她踩在人們的頭頂上一路砍殺咒靈，奔到武士身旁。五條暁猛地攥住領子把人拎起來，另一
只手抱住她，迅速消失在人群的驚呼聲中。
高大的山石樹木與他們擦身而過，直到再也聽不到戰場上的呼喊，五條暁才在一片開闊的草地停了下來，一把將武士扔到了地上。
「怪物——！你、你們要干什麼——」
殺死諸多敵人而面色不改的武士，此時卻顫抖著爬都爬不起來，滿臉恐懼。
五條暁慢慢松開手，把櫻井星小心地放在地上，右眼眶中的藍色眼睛緊緊盯著武士的右邊的腿。
櫻井星刀尖一挑，在武士的大叫聲中，他的兩只草鞋就被劃破在地，暴露出兩只大小不一的腳掌。
……都是左腳。
這個擁有兩條左腿的武士，右邊的那條左腿……
「暁？」
「混在一起了。」五條暁表情嫌棄：「看起來好髒，惡心死了。」
不知道是怎麼做到的，但是……羂索的左腿，接在了一個活著的武士身上。
「喂，這條腿是怎麼回事？」櫻井星用刀隔空指了一下那條多出來的左腿，「誰給你的？」
這個問題一出，男人的眼神頓時變了，動作慌忙地爬著向後退，帶著無比的警惕和怨恨：「你、你想干嘛！這是那位大人賜給我的東西——！休想再奪走——！」
「我不會殺你。但是，這條腿屬於我的仇人。」櫻井星平靜地握著刀，「不管你怎麼想，我要砍下它。」
「不會殺我？難道還要我跪下謝你嗎？！虛偽！」武士滿臉怨恨地瞪著她，就連恐懼都忘記了，像是要生生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你怎麼可能知道，殘疾的我，之前過的都是什麼樣的日子！如果不是那位大人賜給我的禮物，我根本不可能有今天——反正都是要過那種卑賤的生活，你不如一刀砍死我，還來得比較仁慈！」
……原來如此。
特地找到殘疾的武士，植入自己的肢體，讓對方能夠重獲健全的身體……如果殺掉那一塊肢體，這個人就會再度變回殘疾，相當於被她親手摧毀希望，推進地獄。
這一次，是誅心嗎。
真是惡心的家伙……
「暁，你會反轉術式嗎？」
五條暁摸了摸下巴，有點苦惱：「沒死的時候是可以……但是我只能對自己用誒，而且現在用那個的話，我會馬上掛掉的。」
果然不行嗎……畢竟是要把咒力的負能量變成正能量，這個世界上恐怕能做到的人寥寥無幾。
她的治療技能也只能回血，不能讓斷肢重生。
要是當初抽到的技能是反轉術式就好了……
「抱歉。」櫻井星沉思著，「……可能要麻煩你跟我們一起去一個地方。或許有辦法可以讓你重新長出腿。」
放在珠世婆婆那裡的血瓶，應該可以起到斷肢再生的效果……
她正要再開口說什麼，武士突然發出凄慘的哀嚎。一陣血霧爆出，那條接在他右邊的腿猛地撕裂血肉，以極快的速度向遠處遁去。
櫻井星正要追，武士腿部的斷口卻突然冒出扭曲的咒靈，一口咬在男人的傷口上，直讓他慘叫不已。
「暁！」
五條暁猛地衝了出去。
詛咒和肉已經混在一起，不能用淨化……她的眼睛瞬間變作幽藍，一刀衝咒靈割下，口中喊道：「腿！」
無下限蒼將斷腿死死地牽引著，隨著呼嘯的風被甩到櫻井星面前，在她揮出的第二刀中迅速老化腐爛。
她剛要松口氣，身後卻傳來五條暁緊繃的聲音：「星！眼睛！」
眼睛……？
「啪」的一聲，血點濺到她的臉上。
武士那雙眼球竟然同樣自動從身體爆出，一左一右飛向不同的方向。
櫻井星下意
識再次揮刀，殺死了左邊的眼球。
而右邊的眼球從她面前飛走，她卻再也揮不出第四刀。
大腦隱隱脹痛，直死之魔眼的三次使用機會，已經被用完了。
飛走的右眼緊緊盯著她，不知為什麼，她感覺……他在對她笑。
……就像發現了她的秘密一樣。
被她「殺死」數十個肢體的羂索，特地將眼球和左腿一起安到這個人的身上……
不惜廢掉左腿和一只眼睛……
就是為了「親眼」試探她的招數限制嗎？
在五條暁手中爆裂的右眼球，直到最後一刻，都在緊緊盯著她。
第57章 57.戰國時代末（8）
……原來如此。
直死之魔眼的威力是巨大的。
在現代時, 櫻井星幾乎從來沒有遇到過一天內需要使用第三次機會的時候……羂索能夠得知她的招數限制，在八十八橋那裡用津美紀和無辜的女孩來牽制她, 恐怕就是在這次試探中確認了直死魔眼的情報。
變成咒靈的五條暁也暴露在他的視線中了……之後的【心髒】和【肋骨】, 一定會遇到更棘手的狀況。
最後一只眼球也在咒靈的手中爆裂，讓人頭皮發麻的液體四濺開來。
真是不愉快的感覺……
櫻井星沒空再想更多，皺著眉頭蹲下來查看武士的傷口。
癱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經因為劇痛失去了意識, 身體卻還在抽搐痙攣, 喉中發出無意識的嗚咽，像是承受著莫大的痛苦。
「暁, 瞬移可以用嗎？」她一邊使用治療技能穩住對方的血條，一邊頭也不回地問道，「我們現在就去傑那裡，然後一起去找珠世——」
「每天都為這種家伙操心，星醬還真是累啊。」
五條暁漫不經心地說著，還是飛了過來, 隨手拎起武士的衣領，另一只手環上她的腰。
下一秒, 在巨大的風壓中, 周圍的一切都化為模糊的線條。再次睜開眼睛時, 他們已經出現在旅館的上空，正在急速墜落。
滿月的夜空中，青年雪白的長發和雪白的衣袍都隨風飄蕩在身後。被繃帶纏繞的臉上, 清澈無垠的藍色右眼對她眨了眨：「要抱緊我哦~」
他摟著櫻井星的手微微用力, 帶著兩個人輕松從窗口落入了房中。
「傑！」剛一落地，櫻井星就給武士續上了治療技能, 「快來, 我們要去找珠世……」
盤腿坐著看書的少年一愣, 站了起來，猶豫著道：「等等，星。有人找你……」
找她……？
隨著障子門被緩緩拉開的聲音響起，一個身著奇異長袍，一頭棕色長發的男人出現在了門口。
他微微低頭，目光定定地凝視著窗邊的少女，沒有分給他人絲毫余光。
這種打扮……鬥篷上的圖騰，紅色的織物……都不是這個國度的產物。一定要形容的話，更像是美洲的印第安部落的風格……
但是這個時代，美洲的印第安族人能夠遠渡重洋來到這裡嗎……？
櫻井星盯著男人耳邊懸掛的五芒星耳飾，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了下來。
總覺得有點微妙的熟悉感……
「看來你遇到了點小麻煩啊。」男人慢慢踱步進入房間，臉上帶著平靜的微笑，「……好吧，如果能讓你靜下心來的話。」
他隨意地伸出戴著五芒星手套的手，柔和的光芒沒入男人的身體，不停流血的眼眶和右腿竟然鼓動著，長出了新的眼球和肢體……
他甚至都沒有看過那個武士一眼，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吃飯喝水那麼簡單的小事，輕易就用出了反轉術式。
「好了。」衣著奇異的男人收回手，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從她身上移開。「現在，我們可以單獨待一會兒嗎……星？」
「誒~這個自說自話的鬥篷男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傑？」五條暁臉上的繃帶不知何時被詛咒染成了血色，臉上依然帶著爽朗的笑容，「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吧，怎麼一副老熟人的樣子啊？」
嗯……雖然但是，原來你是有資格這麼說別人的嗎……？
男人沒有因為他的挑釁動怒，只是淡漠地掃了他一眼，「明明擁有強大的力量，最後卻淪落到這個樣子……真是狼狽啊，五條知。」
他這話一出，就連傑的神情也變得冷淡起來：「雖然你幫了忙……但是擅自對別人評頭論足很不
禮貌啊，這位客人。」
棕發的男人沒什麼情緒地勾了勾嘴角。
眼看氣氛逐漸劍拔弩張，櫻井星站起身，打斷了這場交鋒：「到此為止。不要隨便說這種話啊，重逢明明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吧。」
她抬起頭，看向目光始終盯著自己的男人。
「……葉王。」
這個短促的名字一從她口中吐出，那無形的尖刺就被軟化，對方的態度肉眼可見地松緩了許多。
傑默默看了兩眼陷入沉默的男人，上前一步，一手勒住五條暁的脖子，一手夾住昏迷不醒的武士，拖著兩人往房間外走去：「星，我跟暁先把這家伙送回去……你就安心呆在這裡吧。」
障子門被他體貼地關上，五條暁的大聲嚷嚷也漸漸遠去。很快，房間裡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好久不見，葉王。」櫻井星坐到窗邊的茶桌旁，「一起坐一會兒吧。」
「……姬君還是一如既往會給自己找麻煩呢。」
麻倉葉王嘆息一聲，走到她的對面坐下。
「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就不要再叫我姬君了吧。剛剛不是很輕松地叫了我的名字嗎？」少女提著茶壺慢慢倒出一杯溫茶，推到麻倉葉王手邊，「一點粗茶，不要介意。」
男人搖了搖頭，握住粗糙的茶碗，微抿一口。
月光從窗外灑落，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的五芒星耳飾，在月光中反射著冷白的光芒。
見她盯著自己的耳飾，葉王輕笑一聲。「你很好奇嗎？這個耳飾。」
櫻井星打量著他的面孔，點了點頭，「葉王和過去長得很不一樣……以前也不會戴這種飾品呢。」
「這一世我轉世到了海洋那一頭的帕契族，長相自然也會有部落的特點。至於我的打扮……星會覺得奇怪嗎？」他慢條斯理地說著，低沉的聲線頗有磁性，又有了點過去與她交談時隨性疏朗的樣子。
「不會，不如說有點驚訝。」櫻井星笑了一下，「不過，為什麼都是五芒星的圖案？」
葉王的動作頓了一下，很快又恢復了自然，「……此乃五行之術的具像。掌握五行之人，可以解萬物……很有趣不是嗎？」
「陰陽術啊……」少女有點新奇地打量著他的手套和耳飾，雖然葉王這麼說，但看起來還是很像帥氣的賽車手。「這樣的打扮也很適合你。」
月光微冷，卻也皎潔。
沐浴在蒼白月光下的少女，一如五百年前那般純淨溫柔，仿佛歲月和苦難，都從未在她身上留下污跡。
麻倉葉王笑了笑，把茶杯輕輕放在桌上，話音裡含著一點莫名的情緒：「……而且，是『星』啊。」
在少女因為自己的話愣住時，他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耳邊，讓纖細的手指觸到自己的耳飾。
「……來到我身邊吧，星。」
一直表現得分外平靜的葉王，終於泄露了一點失控的內心。
然而就當他說出這句壓抑已久的話語時，一種玄妙的氣息突然降臨。
永不停歇的蟬鳴停止了，被風吹動的樹葉靜止不動，茶杯中緩緩升騰的霧氣也凝固在空中……只有對面的青年閉上了雙眼。再度睜開眼時，他臉上流露出溫柔的神情，注視她的目光仿佛包容萬物般，靜謐而溫暖。
……和之前被孤獨和寂寥包裹的他，完全不同。
「……葉王？」
櫻井星望著他，有些困惑，卻又很清楚……此刻這具身軀內的，也是葉王。
「星。」神情溫柔的男子並沒有松開她的手，而是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將臉頰輕輕貼在她的手心。
「這還是我們第一次以這種形式見面吧……不要擔心，這裡並不是現實的世界，而是偉大精神的最高處
……是我的領域。不會有別人注意到我們，這個時候的我，也不會記得現在發生的一切。」
葉王輕聲說道，笑容裡似乎有一絲促狹，「該說一句『初次見面』嗎……？我是已經成為『星之王』的葉王。」
『星之王』……
櫻井星忍不住避開了他的視線，只覺得羞恥不斷湧上心頭：「不要隨便用別人的名字說這種話啊……！」
「我不是在說謊哦。」葉王一臉笑意，「偉大精神承載著這顆星球的所有靈魂和記憶……是這顆星球力量和意志的集合。通靈王，也即是『星之王』……現在的我，擁有的力量正是『星之力』啊。」
「……你是故意的。」櫻井星抿了下嘴，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燙。
「抱歉，難得可以這樣和你說笑，有點興奮起來了。」葉王輕笑著嘆了口氣，「可惜，這種狀況不能維持太久……還是先把正事做完吧。」
他握著櫻井星的手微微用力，兩人的距離迅速縮短。葉王傾身湊近，在她的眼角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柔軟的雙唇僅僅單純地貼在那裡，停留幾秒便向後退去。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葉王的聲音放得很輕，像是在溫柔地私語。
「收下吧，這就是你需要的東西……你想要的，都會實現。」
[您獲得了【星之王】的禮物]
[角色【櫻井星（伴生體）】獲得【不存在的6個月】
【不存在的6個月】：
描述：由【星之王】賜予的禮物。
效果：
1、當【櫻井星（伴生體）】被破壞/玩家主觀意志決定使用該術式時，您將被轉移至2005年4月1日，可活動時間持續至2005年9月30日。
2、在2005年9月30日前，玩家意識尚未進入世界線，角色【櫻井星】處於系統托管狀態。姓名【櫻井星】不可使用。
3、在此時間點，您既存在又不存在。六個月結束後，該時間段內所有關於您的記憶將化為【不存在的記憶】。
4、獲得的屬性、種下的信徒種子等不會消失。]
2005年10月1日，是她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時刻。
小號伴生體的使用限制是【同一時間不能出現兩個你也就是說……在游戲啟動前，雖然【櫻井星】的身體已經出生了，但是意識還沒有投放的這段時間……也是可以使用伴生體的嗎？
櫻井星有點困惑地望著葉王。
「為什麼葉王會覺得我需要這個……？」
已經成為地球的「神」、靈魂無處不在的星之王微笑著，注視她的眼神，仿佛容納了世間萬像。
全知全能的星之王說道：「是星告訴了我呀。從遙遠之地降臨此世的星……時間對你來說，不是簡單的向前或向後，而是一個完整的……」
「環。」
第58章 58.戰國時代末（9）
對櫻井星來說, 時間是一個完整的環。
過去可以是未來，未來也會是過去。
因為在平安時代治好了無慘，無慘治好了珠世……而櫻井星才作為珠世的後人誕生, 可以前往平安時代……
此時葉王所說的、她還不能理解的話語, 或許也是一個未來將會扣合的環。
「雖然很想和你多聊一下……不過時間不多了。星，現在我說的話，你要聽好。」
葉王望著她的目光很柔和：
「……你想解開五條暁的詛咒吧？」
「解咒……通常來說，普通人要通過物體與咒靈建立聯系, 接受對方的詛咒, 再將詛咒灌輸到外側……①」葉王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摩挲了一下, 「不過, 對這個狀態的你來說不太適用……星現在的身體是正面能量凝聚而成, 詛咒一進入你的身體, 就會被淨化。」
「你們之間已經通過約定聯系到了一起, 五條暁的詛咒會不斷湧入你的身體。如果現在的你要給他解咒的話, 只要完成你們之間的約定，再把他的詛咒全部吸收就好了。一點一點吸的話, 大概還要十年……一口氣吸的話, 你的這具身體就可以和他一起往生了。」
他開玩笑似的說道, 「不過別擔心, 我給你的術會馬上把你帶回五百年後復活……不會死的哦。」
「葉王，」櫻井星想了想, 問：「……為什麼暁會變成咒靈？」
葉王似乎並不意外她的問題, 眼神變得有些深邃。
「他是【無辜的怪物】②。」他張開口，吐出了這樣一個飽含深意的詞語，微笑深奧而又神秘。「星, 語言也是擁有力量的。不斷地重復一句話，就會演變成詛咒。無數人都不斷重復同樣的語言，那麼即使那句話並非真相，也會持續施加詛咒……這就是謠言的力量。」
「『六眼術師改變了世界的平衡』，『詛咒因為六眼的出現不斷遞增』……這樣說的人越多，施加在他身上的詛咒就越強大。」
「這就是人類……就連他們愚昧的認知，也會刺傷他人。」
成為星之王的葉王，已經暫且擱置了毀滅人類的想法……但並不代表他不討厭人類。
說完這滿含諷刺的話語，葉王伸手，溫柔地捧起她的面頰。
「星……還有最後一件事，我要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名為【影界】的地方……那個地方，或許能成為你願望實現的依托。……要在兩岸建立聯系、實現你的願望，你需要一件連接此世與彼世之物。」
被他雙手輕捧面頰的少女，慢慢睜大了眼睛。
「葉王知道我的願望……？」
「嗯，當然——未來的你，會告訴過去的我。」
星之王凝視著她，慢慢低頭，與她額頭相抵。
銀色的五芒星耳飾在他耳旁微微晃動。
在這樣近的距離下，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眼中能看到的，只有對方的身影。
「……成為『星之王』的我，即是這顆星球的『神』。」
搭在她臉上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一下。
星之王微笑著，對神子輕聲說道：
「盡情做你想做的事吧。星現在已經真正成為，被『神』所愛的『神子』了啊……」
……
下一刻，周圍重新響起蟬的鳴叫，茶杯中的霧氣再度飄散。那種奇妙的氛圍，也已經消失不見。
似乎只是再次眨了下眼，葉王已經變回了坐在對面的樣子。就連她的手，也依然被他握在手中、輕輕觸碰著五芒星的耳飾。
一切都回到了之前的樣子。
葉王注視她的目光，又恢復了那種隱含壓抑的平靜，隱秘的波濤在那層岌岌可危的平靜表像下，暗中湧動著。
「星，來到我身邊吧。」
從他重新變得尖銳孤冷的氣質中，櫻井星明白，作為星之王的葉王已經離開了。
她沒有抽回自己的手，反而將手心輕輕貼上了葉王的臉頰。
葉王身體一僵，有一瞬間的動搖，又因為自己的輕易軟化而感到抗拒，神情十分矛盾。
「星……？」
「對不起……那個時候，把你一個人留下了。」
那雙淺紫色的眼睛，安靜地凝視著他。靜謐的月光下，貼在他臉側的掌心很溫暖，望著他的眼神也很溫暖。葉王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在她眼睛的倒影中，看見了自己疲憊的臉。
原來……他看起來這麼疲倦嗎？
她似乎也從他的眼中讀懂了什麼，像在安慰一個不知所措的孩子那樣，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很孤獨吧，葉王。」她說，「對不起……明明是你的朋友，我卻讓你孤獨了這麼久。」
他張開嘴，像是想說點什麼，呼吸卻顫抖了一下，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喘息。
「你在道什麼歉啊……」
在她的撫摸中，葉王呢喃著閉上雙眼，身體前傾，靠在了她的肩頭。像是獨自流浪了太久的旅者，終於得到片刻的喘息，無法抗拒地投向暖源。
她慢慢撫摸著葉王的長發，在他逐漸變得放松的呼吸聲中，輕聲問：
「……葉王，你希望我和你一起旅行嗎？」
葉王輕輕握住她的一縷發絲，沒有抬頭看她，就這麼保持著埋在她肩頭的姿勢，反問道：「星……如今，你還在像過去那樣到處除魔嗎？」
「但是，那樣的做法只是杯水車薪。」他也沒有要得到她的回答的意思，繼續說道：「只要這個世界還有人類，爭鬥就不會停止，苦難就不會消彌，詛咒也永遠無法根除……這個世界，注定要在咒靈、術師和非術師的互相殺戮中不斷輪回。」
「……這不是太可悲了嗎？」
非術師產生咒靈，咒靈殺死人類，術師殺死咒靈……非術師無法理解術師，術師因為非術師而飽受痛苦……
就像一個永遠無法打破的，不斷循環的悲劇。
少女的動作停下了。葉王知道，她一定也像他一樣，無數遍地思考過這些問題。
咒術師只知道祓除咒靈，可是只要普通人的恐懼沒有消失，那被祓除的咒靈，就一定還會再次重生。
葉王從她肩頭離開，握住她的手。
「……來到我身邊吧。我會和你一起，創造沒有痛苦的世界。」
母親也好，星也好……只要不再有渺小的人類，建立起只有通靈人存在的世界……他們就不會再為此受苦。
「葉王……」櫻井星望著他，像是陷入了思緒，有些出神。「你覺得，咒靈可以變成人類嗎？」
這令人匪夷所思的問題，讓他一愣，眉頭皺起：「你說什麼……？」
葉王的反應讓櫻井星回過神來。她輕輕呼出一口氣，垂頭看向了窗外。
「你也看到了不是嗎？知……他的靈魂，變成了咒靈。」
風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月亮被雲層掩住了一角。在陰暗的角落中，有詛咒悄悄的滋生。
「葉王，為什麼人類也會變成咒靈呢……如果人類的靈魂會變成咒靈的話，咒靈和人類之間，會存在轉化的聯系嗎……」
少女望著那在無聲中慢慢成形的詛咒，目光中沉澱著無人知曉的思緒。
「咒靈也會產生靈魂……如果能擺脫殺戮、憤怒和爭鬥的本能，他們的靈魂可能成為人類嗎……？」
這堪稱驚世駭俗的想法，連已經決心毀滅所有普通人的麻倉葉王都一時啞然。
他沉默片刻，再度開口時，嗓音有些滯澀：「……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有點天方夜譚吧？」
櫻井星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許過於違背常理，只是笑了笑，像是隨口說了個玩笑。
「……那，為什麼不考慮消除所有咒靈呢？」
麻倉葉王的眼神很平靜——消滅所有普通人類，就不會再產生咒靈，擁有能力的人，都能夠互相理解……
這也並非天方夜譚。只要成為通靈王，獲得所有靈魂和力量聚集體的偉大精神，他就能輕松做到這一點。
五條知也好，菅原憂也好……她所珍視的人，他都會帶到偉大精神的內部。他們會在永恆的樂園中永生，再也不會有痛苦和悲傷。
「消除所有的咒靈……」少女口中重復了一遍他的話，神情有些復雜，「或許人類這麼想才是正常的吧……」
「但是……」她笑了一下，「我沒有辦法這麼選擇。」
「咒靈也可能產生靈魂和意志，人類也有可能變成咒靈……這或許是無關善惡的世界，無論是人類還是咒靈，都是基於本能殺死對方。我想，也許雙方只是需要單獨的生存空間……」
她說到後面，又出神地陷入了思緒，幾乎是在喃喃自語。
麻倉葉王安靜地凝視著她的雙眼，最終還是輕輕松開了她的手。
「沒關系。」
轉世為帕契族人，奪得了五大精靈之一——火靈的葉王，重新對她露出微笑。
如果螢姬的火焰會焚燒一切不潔之物……那麼他的火靈，就會焚燒一切帶給他們痛苦的人類。
……他已經決定了自己的道路。
即使那是與她截然不同的道路。
——要向所有人類復仇。
無論輪回多少次，她都會再度踏上無盡的除魔救人之旅，因為愚昧的世人承受痛苦、像上一世般燃盡自己。
只要他成為新的星之王，毀滅卑劣的人類……這樣的痛苦，就不會再延續。
「星做不到的事，我會做到的……你不需要為這些煩惱。我會給你帶來，永恆的樂園……」
他輕聲說著，在少女慢慢回神時，從衣袍中取出一樣東西，放到了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那是一根，白色的人骨。
這令人脊背生寒的東西，就這麼被他漫不經心地放到了桌面，像是禮物一般輕輕推給了少女。
「收下吧。」拿出了人骨的麻倉葉王，臉上還帶著淺淡的微笑，「這是五百年前那個幕後之人的一部分……羂索。你應該會想要這個吧。」
櫻井星愣了一下，仔細一看——正是羂索剩下的【肋骨】。
「他把自己的上百個部分都封印到了不同的地方。」麻倉葉王輕描淡寫地說著過去發生的事，「……我死的時候，五條和菅原還沒清理干淨。現在看來，他們還是漏掉了一點殘渣……」
「你想怎麼處理？」
五百年前的大陰陽師含笑看著她。在櫻井星遲疑地說「毀掉」後，他微一點頭，撿起白骨往窗外一扔。
一只巨大的紅色精靈出現在窗口，發出的火焰將被層層封印保護的白骨瞬間燒成了灰燼——那正是帕契族五大精靈中的火靈……也是葉王這一次轉世的目的。
「……抱歉不能幫你把所有碎片都清理完。我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那家伙就藏起來了……現在，我必須啟程了。」
他最後一次伸手，輕輕將落到她肩頭的樹葉拂去。
「葉王……你要去做什麼？」
面對她略帶不安的發問，葉王只是無聲地笑了一下，眼神卻顯得有些寂寥。
他站起身，從窗口踏上了火靈巨大的手掌。麻倉葉王的離開，就像他的到來一樣，悄然無聲，無法阻止。巨大的火靈載著他升起，男人站在高空，對房中的少女露出微笑。
「在沒有痛苦的世界再會吧，星。」
他呢喃著。
「……到那個時候，你就永遠自由了。」
第59章 59.戰國時代末（10）
麻倉葉王離開以後, 櫻井星沒有急著去找羂索的心髒。
因為她知道，破壞羂索心髒的時候，就是這次旅行的終點。
在那之前, 她還想帶暁和傑看更多風景。
於是一個人類，一個能量團, 還有一只咒靈，又踏上了漫無目的的旅行。
熾熱的盛夏, 他們如約去河邊游泳放松。
傑從河水裡探出頭，手裡抓著兩條魚上岸，被五條暁無情嘲笑。咒靈趴在水邊, 尾巴一拍, 十多條魚就被拍上了岸。
兩個不服輸的幼稚鬼差點連夜絞殺整條河的魚, 最終敗於動物之友櫻井星的暴打。
夜裡，他們放松地或躺或靠在河邊的草叢裡，望著漫天的繁星。夏天的夜風吹動著，團團的野草也隨之起伏, 像是一片不斷翻湧的海浪。在那黑色的海浪中, 淡綠的、金色的微光從草叢和灌木中，搖曳著升起, 正是夏夜的螢火蟲。
不遠處的河流倒映著天上的繁星，又被螢火染上淡綠和淡金的光澤, 風一吹，河面的倒影就泛起漣漪，光影波動不停。
螢火的光芒時而亮起，時而熄滅，仿佛無數將熄的燭火。
黑暗裡，傑側過頭, 望見了少女的側臉。
她像是受上天眷顧的自然之子。無論微風，河流，繁星又或是螢火，都鐘愛於她。輕巧的螢火蟲停在她的肩頭，淡綠的光芒一明一滅，微微照亮了她純淨如露珠凝成的面容。
櫻井星正輕柔地拆開咒靈臉上的繃帶，檢查他的左眼。
五條暁枕在她的腿上，眼睛半闔著，望著漫天的螢火和星海，又像是只是單純地望著她的手，似乎又陷入了夢中。
變成咒靈後，五條暁的記憶力就不是很好。
他並不是時刻都能保持清醒。一切都像在夢中。朦朧的世界裡，他只是隱約知道，自己和星在一起。
生活在恍惚中的咒靈，對大部分事都無動於衷。但是一旦櫻井星離開太久，他就會失去理智。無論傑怎麼呼喚阻止，咒靈身上的詛咒都會不受控制地蔓延開來，將大片的土地和水源都染上致死的毒。
直到櫻井星重新牽住他的手。
五條暁才會重新安分下來。蔓延出去的詛咒，就像遇到海綿的水，一點點鑽進她的身體。
在她的身邊，暁更容易維持思考的能力。那些吞沒理智、讓人陷入瘋狂的詛咒，都會被她完全帶走。
即使如此，有的時候，暁也會像是在夢游。
變得像一個人偶。沒有欲望，沒有情緒，沒有回應。
只剩下注視他們的本能。
但是星和傑都知道。
他眼中也會閃現人性的光輝。
「……星。」傑輕聲問道，「為什麼那時會決定和暁一起旅行呢？你那時也不認識生前的他吧。」
在遇到他們以前，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咒靈成為朋友。
……即使他是人類變成的咒靈。
櫻井星側過頭，看著躺在身旁的少年，想了一會兒。
「……一開始我其實是想要淨化他的。但是……」她把被污染的繃帶扯開，輕輕地撫摸暁空洞流血的眼眶。白色的睫毛微微顫抖著，像一只振翅的蝴蝶，輕輕撓了撓她的指尖。「暁的靈魂是我的故人。而且……」
「那時候靜靜地望著我的暁，好像在說，『握住我的手吧』。」
失去思維的咒靈始終安靜又執著地凝視她。纏繞在她指尖的詛咒，一點點鑽進皮膚，又被無聲地淨化。
她的理由讓傑忍不住詫異地出聲：「……這麼簡單嗎？」
「嗯。我很隨性的哦。想到什麼就去做……開心沉穩地生活，這是我萬世極樂教的教條哦。」
傑看了她一會兒，不禁也露出笑容：「這麼隨便的教條……我也想入教了啊。」
「很好！現在你就是本教的信徒了，不用交錢，不要發動信仰戰爭，如果不滿可以隨時退教——至於需要做的事，嗯……好好生活吧。」
一點螢火從她的笑靨旁飛過。
少年盯著她的面容，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笑道：「啊，那還不錯。」
……
那之後，他們又一起走過了很多地方。
因為已經暴露了身份，櫻井星也不再顧忌什麼，直接佩戴了【巫女螢姬】的稱號，聲望頓時瘋漲。在山野裡還好，一到了有人居住的地方，甚至會出現許多跪拜的民眾，祈求螢姬的賜福。
每當這時，櫻井星就會將香袋交給傑，自己則開啟淨化技能，將整片區域的詛咒和怨氣都清除干淨。
戰場上誕生的咒靈數不勝數，對於飽受摧殘的人民來說，能夠除妖伏魔、淨化土地和水源的螢姬轉世，就是這個世界的一線希望。
「謝謝您、謝謝您……」
看到土地裡的植物再度恢復生命的綠色後，面黃肌瘦的農民和商人們在她面前不停抹淚拜謝。
「六眼術師明明剛死，又出生了一個，妖怪到處作亂……如果不是螢姬大人，這個世道要怎麼活下去啊！」
傑走向少女的腳步一頓。五條暁不知何時從香袋中顯形了，沉默地立在陰影中。而傑也眼睜睜看著詛咒又一次纏繞上咒靈的身體，從干淨的繃帶鑽進他空洞的眼眶，剎那間，將那片雪白染成鮮血的紅色。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是戰場傳出來的說法，又好像是流亡武士們帶來的消息……一年又一年，在暴增的咒靈和死亡中，人群中流傳開來——六眼術師的出生改變了世界平衡。
「天下會大亂都是因為六眼」、「為什麼那種怪物還要出生」……這樣的話從拜謝的農民口中吐出，化作無形的孽力。
被白底繁花和服包裹的美麗少女還被眾人包圍著。她的面容和服飾都整潔美麗，連發絲都柔順而富有光澤。在這個人人飽受飢寒戰亂摧殘的時代，她就像一池腐爛的枯荷中，唯一一朵靜靜盛放的蓮花，不曾沾染絲毫絕望的色彩。
星是迷人的。
在他人眼裡，她的美麗是不正常的，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美麗。
但她是迷人的。她的魅力已經超越了性別、年齡甚至是外表，從內到外散發著吸引力，仿佛她的靈魂中生來就具備吸引他人的特質。
或許越接近神秘，對普通人越有著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在少女沉靜的目光中，明明她什麼都沒有說，無意識說出詛咒的農民們便有些訥訥地住了口。
好像連她無聲而微寒的目光，都是一種懲罰。
「不是這樣的。」面對仰望她的人群，自天地而生的螢姬，這麼說道。「……正是因為這個時代天下大亂，詛咒四起，我和六眼的術師才會再度轉生。」
「……我不需要大家的這些財物。如果可以的話，請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
她的語言同樣具有莫大的力量。
在她的話出口後，那些不斷攀爬著向咒靈伸來的詛咒，就無聲無息地消散開來。像是脆弱的陰影，被太陽照亮了一角。
落日時分，少女離開了被淨化的村落，人群默默聚集，在她身後無聲地守望著。
而她卻向人類少年和咒靈走來，重新拿回小小的香袋。櫻井星握著香袋，看向再度陷入朦朧的咒靈，向他伸出手。
「暁，我們走吧。」
五條暁很久後才有了反應。他艱難地、又仿佛飽含信任地握住她的手：「好。」
……
「……星說的是真的嗎？」
傍晚坐到篝火旁時，傑突然問道。
「什麼？」櫻井星正在用日輪刀慢慢翻烤彌豆子的飯團，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
「六眼因為天下大亂誕生，是真的嗎？」
「啊，那個啊……」少女小心地給飯團翻了個面，隨口道：「我也不知道啊。」
見他一愣，櫻井星反而笑了出來：「反正他們說的也不是真的，真相到底如何又能怎樣呢？萬物都有其規律，從不同的方向理解，或許就能得到不同的結果……至少我這樣說的話，暁也好，那個出生不久的孩子也好……承受的詛咒就會少一點。」
或許是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一直都在出神的咒靈輕輕靠在了少女身上。
傑看了會兒他們信任溢於言表的樣子，香味撲鼻的飯團就被刀尖戳著伸到了面前。
「給，這是教主大人的恩賜，要心懷感激地吃完。」
他愣了下，伸手拿下有點燙手的飯團，撕開外面裹著的葉子，米飯和餡料的清香頓時散發出來，無端讓人溫暖。
櫻井星又重新烤起了新的飯團。
「星……」傑捧著那個飯團，下意識喊了一聲。在她側頭看來的視線中，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理，他頓了頓，輕聲問道：「咒術師如果不是被咒力殺死的話，可能會變成咒靈。如果我變成咒靈的話……」
「不要那麼做。」櫻井星突然開口，平靜地打斷了他的話。
少年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在樹木燃燒的爆裂聲中，櫻井星撥弄了一下篝火，聲音很淡。
「……我的時間不多了，傑。」
他下意識看了過去。
溫暖的篝火為她的面容也染上紅潤的光彩，但她的目光卻是冷的，像是清晨的露水，不會帶來寒意，卻觸手微涼。
「再過不久，我就要帶暁去最後的戰鬥。那之後……我的旅途就要結束了。如果你也變成咒靈的話，我沒有辦法給你解咒……你會不能轉生的。」
她說，聲音很輕。
「但是……如果你變成了咒靈，我也不會松開你的。」
少年愣愣地看著她。
天色昏暗，只有米飯的香味不斷蔓延開來。
一直在發呆的五條暁突然說：「所以，我們算家人嗎？」
櫻井星和傑都愣住了。回過神後，傑下意識就看向了身旁的少女。
她想了一會兒，把日輪刀上的飯團拿下來。「是朋友……也可以是家人。傑和暁轉世後無處可去的話，我可以收留你們。」
五條暁來勁了：「要是我們惹了大麻煩呢？」
「你現在就已經是大麻煩了。」櫻井星毫不留情地吐槽。她想了想，又笑道：「不過……我們都是麻煩的家伙啊。」
暁恍惚了一會兒。他又陷入自己的世界了。不過沒關系，傑和星都很有耐心，永遠都可以等他。
咒靈，能量團，還有人類。
一種奇妙的連接在他們之間產生了。
「是嗎。那就好。」五條暁回過神後，慢慢地眨了下唯一一只六眼，看向一旁的黑發少年：「傑，記得把星醬和我埋在一起。」
傑幽幽地看了過去。
在他極具穿透力的視線中，五條暁猶豫了一下，像是做出很大犧牲似的、有點嫌棄地補了句：「你也可以一起進來。」
傑一個沒忍住，捏爛了手裡的飯團。
第60章 60.戰國時代末（11）
再次打開道具店箱子的寄件功能時, 已經又到了隆冬。
填好收件人後，彈出的系統提示和之前都不同。
[請問您的收件人是【羂索·心髒】嗎？]
看來除了大腦和心髒外，其他的部分都已經清理干淨了。
櫻井星平靜地點擊【確定】, 白鴿從箱子中飛出。她側過頭，看向一旁沉默的少年。
「傑。」
天空裡下著雪。
沒有什麼陽光，只是落著灰蒙蒙的雪。
黑發的少年原本正抱臂靠在樹干上, 眯著眼睛，安靜地注視著茫茫的雪地。聽到她的呼喚, 他抬頭看過來，面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們很少在下雪的天氣這樣駐足。
櫻井星呼出一團團白氣, 向他靠著的那顆樹走去。
漫天的雪花裡，傑只隨意披著兩件單衣, 雙腳□□著踩在草鞋裡。雪鋪滿了他的肩膀和頭發, 他只是一動不動的站立著, 單薄的身影顯得有些孤獨。
她慢慢走到傑身旁。
少年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她。
此刻的傑顯得很平靜, 甚至有點冷淡。
那張蒼白的臉孔上沒有一絲表情，可是她能夠感到他心中壓抑的暗流。
「這樣很冷。」
她輕聲說道，抬起手要拂去他肩頭的積雪，卻被他輕輕握住了手腕。
「星, 」傑低著頭看她的眼睛，臉上的情緒很淡，語氣溫和：「……留一件東西給我吧。」
他額前的劉海垂下一縷，在狹長的眼睛處微微晃動了一下, 從發絲間露出的眼神, 認真到有點執著。
櫻井星看了他一會兒, 點了下頭：「好。」她想抽回手, 傑握著她的手卻稍微用了點力，沒有讓她離開。
她便不再試著抽回手，就著這樣有點別扭的姿勢，用另一只手拿出了那個小小的香袋。
平安時代，螢姬穿的衣服是那時最精美的服裝。色彩明麗的布料被咒力保護了幾百年，直到如今依然保留著美麗的紋樣。精美的香袋躺在潔白的手心，被少女小心地遞了過來。
傑剛想說『怎麼給我這個』，話到了嘴邊，卻又反應過來。
那本來是五條暁的寄身之所。
但是……
現在已經不需要了。
星和暁要前往的，是最後一次戰鬥。在那之後……無論是她，還是暁，都會消失。
所以……已經不再需要這個寄存咒靈的香袋了。
傑很輕地勾了下嘴角，從她手中接過了已經很熟悉的香袋。
……這樣也好。
香袋既是暁的東西，也是星的東西。
無論是暁，還是她……都會以另一種方式陪在他身邊。
他松開了星的手。
然而本來應該追上白鴿的少女，卻沒有立刻離開，而是仰頭，向他伸出了一只手。
「傑，你的耳飾，分給我一只吧。」
少年頓了頓，在她專注的目光裡，慢慢解下一只耳飾，放到了她的手心。
她把那只黑色的耳飾戴在了右邊的耳朵上。黑色的圓珠貼著那只光潔的耳垂，明明是最單調的樣式，卻處處都彰顯著存在感。
她對他笑了一下。有一片雪花粘在她纖長的睫毛上，隨著少女彎起雙眼的動作，輕輕撲閃。
「不要傷心……即使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你也和我們同在。」
……
白鴿不知停歇地飛翔著。
羂索沒有再中途改變心髒的位置——他大概已經布好了針對他們的陷阱。
但櫻井星不會再擔心了。
這是最後一場戰鬥，一切都會結束。
這一次的路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遙遠。茫茫的白雪不停落下又消融，整個世界都變成了白色。雪白的咒靈就像是從這片冰天雪地中誕生的精靈，嘀咕著貼到她身邊，用無下限隔開了風雪。
踏過凍結的冰河、穿過雪層壓彎的樹枝，隨著熟悉的風景不斷出現，櫻井星微微垂下眼。
……他們離京都，越來越近了。
羂索……想要在京都開戰嗎？
直到風雪都停下，太陽重新升起，曾一度遭戰火焚毀、又得以重建的古都，再次出現在眼前。
自應仁之亂後，京都已經不再只是貴族的京都，商人、手工業者和近郊的農民，填充了這個城市。在這片離京都不遠的原野上，稀稀疏疏的房屋立在風雪中，偶爾有人探出頭來，向他們投來窺探的視線。
暁重新變回了人類的雙腿，和她一同快速奔走，掠過無數打量的目光。
白鴿不停地飛向城鎮，房屋越來越多，身邊也開始有行人經過。
「那是……？」
「是螢姬大人的……」
「螢姬……」
在逐漸增多的私語和驚呼聲中，面如霜雪的少女終於停下了步伐。
厚厚的雪將屋檐和道路都鋪滿了，不少人正拿著掃帚在門口清理積雪。在這樣充滿生活氣息的街道上，白鴿緩緩停在樹梢上，抖了抖羽毛，將背上的小箱子推下。
小小的盒子徑直掉落，被一只蒼白的手穩穩接住。
在漫天的冰雪中，接住盒子的人就像是自天地誕生的雪之子，有著一頭長而柔順的白發，就連睫毛都是雪白的。那張堪稱完美的面孔上，左邊的眼皮閉著，眼眶微微凹陷；右邊雪白的睫毛下，是一只宛如天空般無垠的蒼藍眼眸。
清俊的男人側過頭來，嘴角高高地揚起，聲音高亢而充滿喜悅：
「終於見面了……星醬~」
那正是和她身旁的咒靈，長相一模一樣的，『五條暁』。
[滴……已檢測到敵對目標【五條暁（羂索·心髒）】。]
原來如此。
偷走了暁的屍體嗎。
在通透世界的雙眼中，那個清俊而熟悉的青年已經變了一個樣子。
皮膚、布料、骨骼……一切都變得透明，她能看到「五條暁」蒼白外皮下死亡的血管、內髒和大腦，而心髒……已經變成了另一顆活著的【心髒】。
偷走五條暁的屍體，安放了自己的心髒，用暁的屍體和她戰鬥……
「怎麼了，星醬？」『五條暁』還保持著那種愉悅而令人不適的笑容，「很吃驚嗎？這個身體，你一定會喜歡的吧。」
咒靈看到這一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方，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周身的咒力卻不斷暴漲，鮮紅的詛咒將繃帶燃盡，暴露出了空洞而可怖的眼眶。
櫻井星輕輕吸了一口氣，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在沸騰，握著刀的手慢慢收緊。
「……的確是你能干出來的事。」
拇指一個用力，雪亮的長刀出鞘。她把刀鞘一甩，側步向後，一手握著刀橫在身前，一手輕輕抵在刀柄處。
呼吸。
深深的、漫長的呼吸。氧氣不斷吸入體內，血液、肌肉和心髒的溫度急速上升，在不斷加快的血流和心跳中，【全集中呼吸法】讓她的肉.體屬性不斷增幅——
「要上了，暁。」
她輕聲呢喃。
在周圍人群的驚呼聲中，櫻井星猛地衝了上去，揮出一刀。
『五條暁』臉上的笑容倏地變大，下一瞬，他就移動到了她的身後，輕輕握著她的手臂：「不要這麼激動，我只是和你打了個招呼啊。」
好快！
不對，不是速度……
身後的咒靈用力抓著『五條暁』甩了出去，櫻井星趁勢反手一刀，卻在刀鋒劃向對方時感覺到了某種異樣的觸感。
被大力甩出的男人穩穩地落在地面，與他們拉開了距離，臉上還帶著游刃有余的笑容。剛剛被她割到的地方，依然毫發無損，連布料都沒有劃破。
是暁的【無下限】……
心髒也可以使用屍體的術式嗎？
「真是粗暴，這可是你的身體吧？」
占據了六眼屍體的羂索笑著，明明同樣是蒼藍的眼睛，他的眼中卻充滿了粘稠而異樣的物質，讓人只是看著就感到發毛。
「咿，好髒！」咒靈根本不接他的話茬。
看到櫻井星衝上去幫他打人後，暁的情緒就安定了不少，此時正一臉嫌棄悲憤地看著自己的屍體，臉上的表情都垮了：「星醬！那家伙好惡心啊！居然強行占據人家純潔的肉.體！我被弄髒了啊！」
櫻井星頭疼：「……雖然我也覺得很惡心，但是你的說法哪裡都很奇怪啊！」
他們在這沒頭沒腦地鬧著，對面看著這一幕的羂索笑容卻淡了不少，反而帶上了陰翳。
「六眼還真是什麼時候都很礙事啊……你出生的時候只挖掉了一只眼睛，還真是可惜。」白色長發的青年微笑著說，看到五條暁的神情冷下來後，他的笑容頓時擴大了一點。
下一秒，男人伸出手，豎起兩根手指，蒼藍的眼睛緊緊盯著少女，嘴角的微笑又高了幾分。
「領域展開。」
低沉磁性的嗓音從那具屍體的喉中發出。櫻井星突然回神，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一臉凝重的咒靈，以及周圍遠遠避開圍觀、卻絕對在領域範圍內的諸多居民……
如果用淨化技能讓咒術無效，暁就會死。
如果放著不管，周圍的人都會……
隨著一聲「無量空處」吐出，周圍被無窮的黑洞、宇宙、一切的終極包裹……同一時間，包含著死亡本意的一刀揮了出來，那一瞬間的無窮景像又仿佛幻覺般，無聲地消散。
原本還站在原地的人群中，不少人倒了下去，另一部分則抱住頭，發出了凄慘的哀嚎。
知識是危險的。
過量的信息會讓肉質的頭腦崩潰。
哪怕櫻井星幾乎是在領域展開的一瞬間切開了對方的領域，那一瞬間泄露的信息，也足以讓不少人癱瘓一個月。
而逼出了這直面死亡的一刀的男人，忍不住捂著臉笑出了聲。
「哈、哈哈……」那張完美的臉上揚起愉悅的笑，甚至興奮到有點顫抖：「螢姬啊，你這樣的存在，為什麼會被世俗束縛呢……嘛，不過這也給了我機會就是了。」
他說到最後，又漸漸恢復了平靜，眼神意味深長地盯著她：「要解決我的話，時間可不多了……要抓緊哦。」
與大部分咒術師和咒靈不同，使用過領域展開的『五條暁』，只要等待片刻，就能再度使用領域。
此時，直死之魔眼的使用次數，還有兩次。
第61章 61.戰國時代末（12）
領域展開過後, 肉.體內的生得術式會出現一段時間的【術式熔斷】，也就是說，短時間內, 羂索是無法再次使用無量空處的。
……但是, 這個「短時間內」究竟能維持多久，他們無從得知。
櫻井星慢慢地吸了一口氣。
先不考慮破壞那顆心髒……就算她能開著【愚人的狂歡】破開無下限, 羂索也可以用【蒼】瞬間移動……砍不到死線的話，魔眼也是沒有用的。
拉鋸戰只會浪費時間。術式熔斷的這段空窗期冷卻後, 如果再讓羂索展開領域，這附近的人都會受不了的。
不能讓他繼續操控暁的身體。
「暁。」
咒靈無聲地落到她的身旁，天藍色的眼睛靜靜地凝視著她。
「幫我爭取時間。」
隨著這句話吐出, 咒靈猛地扭頭盯住自己的屍體，長發躁動著蓬起，左眼中流出的血紅詛咒化為一條條紅色的鎖鏈。下一秒，空氣壓縮到極致的爆破聲響起，地面在巨大的轟擊中碎裂，白雪和塵土一同飛揚，兩道宛如雙子的白色身影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在半空纏鬥起來。
櫻井星放松了握緊刀的手，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雙眼上。淡紫色的眼睛漸漸變為神秘的幽藍色, 紅色、紫色、黑色……仿佛微縮宇宙的光圈在那雙瞳孔中旋轉著, 將一切不可視之物都收入眼中。
世界在她眼中旋轉、扭曲, 一條又一條紅色的、黑色的線條交織著，皮膚和纖維都變得透明, 能看到運動的肌肉、流淌的鮮血、跳動的心髒……
不對、不對、不對……
不是這些。
為什麼心髒也可以讀取肉.體的生得術式？
如果心髒也能達到大腦的效果，為什麼不藏起心髒，而要藏起大腦……
操控這具肉.體的，真的是體內的心髒嗎？
血流越來越快, 大腦開始發燙，全身心地集中在無法理解的死亡事像中，眼前的萬物都變得支離破碎。混亂的、扭曲的色彩、肉塊、線條，像是要鑽進大腦一樣，令承載精神的肉殼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人類的身體還真是脆弱啊……
渾身都在顫抖的少女，像是感受不到那非人的疼痛一般，強迫手指握緊了刀。
看到了。
那具行動自如的屍體，除了體內跳動的紅色心髒以外，手臂、大腿、頭腦……渾身上下每一個部分，都被無形的『線』纏繞著。
那些『線』由心髒發射而出，看不到的線操控著他的四肢，沒入頭腦的線控制著術式，又無限的延伸至遠方。
就像一個懸絲傀儡。
心髒是媒介……但是操控這具肉.體的，仍然是他的大腦。
「……速戰速決吧。」她自言自語著，雙腳用力，爆發的力量甚至在地面留下了腳印，瞬間彈射而出。
「砰」的一聲，青年的拳頭砸在了雪亮的長刀上，巨大的力量甚至讓刀鋒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又隨著少女側身變力的動作擦了出去。下一秒，她踩在咒靈的手臂上，輕盈地躍到了羂索身後。
羂索臉上帶著微不可聞的笑意，正要雙手交握瞬移，卻被一雙蒼白的手猛地抓住，巨大的力道強行讓結印的手分離。
這分秒之間的僵持中，她揮下了第二刀。
無比簡單純粹的一刀，沒有任何技巧，只是簡單地沿著線條切下……就這樣輕易地劃斷了【羂索】對這具身體的掌控。
無形的『線』根根斷裂，青年的身體突然一僵，隨後四肢無力地癱軟垂落，像是被切開傀儡絲的木偶，失去了活動的能力。
咒靈松開手，他便像是斷翅的鳥，無聲地墜落。
肉.體砸在地面，發出「咚」的一聲，揚起無數煙塵。
少女輕巧地落地，衣發依然清淨無垢，眸光若雪。她慢慢踱步到煙塵之中，在那具熟悉的身體前停下了腳步。
羂索已經失去了行動力。無下限失效，他只能躺在泥濘的雪地上，任由髒雪將潔白的衣袍染上污跡，散亂的長發鋪了滿地，看起來格外狼狽。
纖麗神聖的巫女走到他身邊，舉起了雪白的長刀。
此時，只要最後一刀就能終結羂索的心髒……他仰頭望著她，只有眼珠能夠轉動，卻在對她笑。
「呵、呵呵……」
他連喉舌都不太能控制了，胸腔中發出的笑聲，怪異而又扭曲。
就像已經預料到了勝利一樣。
他們身後，咒靈突然發出了非人的嚎叫。
櫻井星一愣，回頭看去，只見巨大的白色結界升起，將五條暁圍在其中。無數紅色、黑色的詛咒，不知何時從四面八方爬到了這裡，無聲無息地纏繞上雪白的咒靈。
『六眼』
『平衡』
『死』
『天災』
無數飽含惡意的文字，像一條條毒蛇般，不停地鑽入咒靈空洞的左眼眶。
詛咒……？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詛咒？
她猛地扭頭，看到了那些驚恐地望著他們的人群，除了之前的商人和農民，甚至還有自京都城內而來的人。
他們都在竊竊私語。無數的人，不斷地重復同樣的話，那一句句扭曲的語言，就演變成了詛咒。
……在他們專注於戰鬥時，這場戰鬥也在被周圍的人群見證。
他們不知道藏在『五條暁』體內的羂索，只知道——螢姬在和六眼術師對決。
螢姬是正義的，是神的使者。
那麼她的敵人——六眼的術師，便是邪惡的，是災難的化身。
在他們戰鬥的這段時間，謠言也在飛速地傳播著。
無數人目睹六眼術師和螢姬的對決，認定六眼是天災的像征……那麼【特級過咒怨靈】的詛咒，就在不斷加強。
五條暁是被語言詛咒的，無辜的怪物。
「螢姬，這是你為六眼施加的詛咒啊。」
羂索的聲音含糊而古怪，充滿了惡意。
少女邁開腳步。
「暁——！」
在無數人的尖叫和恐懼聲中，她逆著人流向咒靈奔去，卻被白色的結界猛地彈開。
地上的羂索再次笑了一聲。
「……是我特地為你准備的結界哦……反轉的正能量結界，很精妙吧？」
人群輕易地從白色結界中跑出，只有她被格擋在外，無法前進一步。只能隔著薄薄的結界，眼睜睜看著，被無數詛咒捆縛的怨靈。
脫離了螢姬的五條暁，再也無法抵抗詛咒的侵蝕。
雪白的咒靈渾身壓力暴漲，周圍的房屋瞬間被巨大的咒力壓垮。干淨的皮膚皸裂開，尖銳的漆黑長爪從五指中破出，血紅的咒文在白色的軀體上不斷蔓延。
他高高地揚起頭，無法控制地張嘴、張嘴、張嘴——
露出黑洞般的口。
非人的嚎叫，伴隨著可怖的藍色旋渦，不斷在那深淵般的口中凝結。
【特級過咒怨靈·五條暁】，完全失控。
……
京都內的大名已經被驚動，大量的咒術師都在飛速趕來討伐咒靈。然而在靠近那片煙塵四起的戰場時，無數的咒靈卻從虛空中出現，攔在了他們身前。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咒靈！」
「怎麼回事……」
「特級、是特級！」
數只特級咒靈輕易地橫掃，將天之驕子們擋了回去，又從容不迫地回到原地，甚至沒有進一步傷人的意圖。
隱藏在重重咒靈之後，甚至沒有親自現身的幕後之人，正無聲地把玩著一個小小的香袋。他側過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發出嘶吼的咒靈，輕輕嘆了口氣。
「真是會給別人添麻煩啊……」
不遠處負隅頑抗的咒術師中，突然有一人破開了咒靈的防御。他大喊著『暁是我的學生，絕不能讓他死後還背負這一切』，一邊不顧咒靈的攻擊，努力帶著五條家的人向前突破著。
少年瞥了一眼那群格格不入的家伙，輕輕揮了下手，咒靈便一把抓住那群人，扔進了身後的戰場。
「……你還算有個好老師啊，暁。」
他自言自語著，咒靈重新圍了起來。
……
「你的第刀……要對我的心髒使用，還是對這個結界使用呢？」
地上的人還在不停地對櫻井星說話，語氣游刃有余。仿佛躺在地上不能行動的他，才是處於優勢的那一個。
五條暁暴走，螢姬被結界困在外面，分身乏術。
這樣下去，這一片被咒靈完全毀掉，只是時間的問題。
看著少女沉默地舉起刀，緊緊盯著那道結界，羂索忍不住笑出了聲。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
殺死他的心髒或者劃開他的結界，螢姬一定會選擇後者。
冷靜。
集中一點。
白色的結界內，五條暁的口中凝聚了可怕的咒力，蓄勢待發。
混亂的線條在眼前波動著，然而櫻井星自己知道……她趕不上那一招。
沒關系，暁。
強加在你身上的，並不是你的錯。
隨著最後一次劃開魔眼看到的死線，那一道醞釀許久的蒼藍旋渦，也從咒靈口中發出。
毀滅般的力量向著房屋和人群衝去，然後在瞬間……被展開的領域吞沒了。
當刺目的白光退去，視線重新恢復時，本該被轟成灰燼的屋舍和農民，卻被一個陌生的咒術師擋在身後……毫發無損。
以一人之力抵擋了六眼咒靈攻擊的咒術師，猛地癱坐在地，強大的氣場瞬間瓦解。「可算趕上了……」他一邊顫抖著抹了把汗，一邊指著半空中的咒靈臭罵：「臭小子這些都要賠錢的知不知道啊！為了你老子受了多少罪！」
「暁大人在那邊！」
「快！疏散人群——」
跟著他稀裡糊塗被扔進來的五條族人也爬起來，開始轉移普通人。
羂索的笑慢慢止住了。
……其他的咒術師也該到了才對。哪裡出了變故……
他望著被纏住的咒靈，滿臉無趣。
算了……雖然沒能看到六眼咒靈被詛咒到極點的樣子，但至少還是把螢姬的刀用完了，接下來……
興奮正湧上頭，他望著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的美麗少女，臉上重新揚起亢奮的笑容——
下一秒，櫻井星的右手突然捅進他的胸口。
被握住了心髒，羂索臉上的笑依然從容不迫，堪稱縱容地看著她：「螢姬……你知道普通的方法是殺不了我——呃……！」
他的話說到一半，便因為劇烈的疼痛而止住，身體都不受控地痙攣起來，完美的臉甚至因為痛苦而微微扭曲。
「唔……哈……！螢……！」
「感覺很好吧……」刺穿了他心髒的螢姬輕聲說道，溫柔得仿佛在私語，「你以為我除了魔眼，就什麼都做不到了嗎？」
詛咒從右手中不斷湧入跳動的心髒。
「忘了嗎？鬼之右手……這才是螢姬啊。」
她早就佩戴了稱號【巫女螢姬】，獲得的臨時技能【鬼之右手】，可以給敵人注入【鬼王的詛咒】……
直死之魔眼用完了次數沒關系，淨化技能不能傷害生物沒關系……只要把對方變成詛咒就好。
在【愚人的狂歡】開啟的一瞬間，那顆被鬼王之血腐蝕的心髒瘋狂地燃燒起來。
金色的光點不斷從屍體的胸口升起。
那只沒入胸口的右手，皮膚上顯現出被灼傷的痕跡。
「感到榮幸吧，這可是宿儺嘗過的盛宴。」用淨化將敵人和自己一起焚燒的螢姬，臉上露出笑容，聲音嘶啞而可怕：「去死吧……給我從暁的身體裡滾出去。」
「螢……哈啊……」漸漸化作灰燼和光點的心髒，還在那具身體中發出不甘的聲音，然而不聽使喚的唇舌，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吼叫。
……又錯過了。
又一次……
無論如何算計，都無法得到、無法得到……
直到最後一刻，那顆蒼藍的眼球，還在死死盯著螢姬宛如被燒傷的臉。
[尊敬的玩家，恭喜您擊敗【羂索】所有碎片，您已獲得……]
櫻井星沒管系統滴滴響個不停的提示，定定地看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從他胸口拔出沾滿鮮血的手。
「……算了。你還是變成灰要安全一點。」她喃喃自語，把鬼王的詛咒注入整個軀體，最後看了一眼漸漸化為光點的清俊面容，轉身離開。
……
咒靈的口中再次凝聚起更強的【蒼】，明明隔著這樣遙遠的距離，卻已經讓人感受到了那毀天滅地的力量。
攔下幾次六眼咒靈的咒術師已經力竭，卻還強撐著站在咒靈和人群之間。
「臭小子……」
他抬起頭，在迎面而來的可怕力量中，不再考慮要如何擋下這一擊，反而望著咒靈身上一層又一層的詛咒，眼裡不知為何帶上了一點水光。
「……是老師沒保護好你，對不起啊……」
咒力將這聲嘆息，連同他的身影一同淹沒。
……想像中的疼痛卻沒有出現。
視線再次恢復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無數淡金色的光點。
像是夏日的螢火，卻在這冰天雪地中出現，將周圍蒼白冰冷的雪地都染上溫暖的金色。
一個少女正站在他的身前。
鮮血從她的右手滴落，在潔白的雪地落下點點紅瓣。
她側過頭，露出半張純淨如水的美麗面孔，淡紫色的眼若四月春水般溫柔。
然而美麗的少女一張口，咽喉卻仿佛被燒傷一般，嗓音嘶啞：「……謝謝您。剩下的，交給我吧。」
黑色的長發隨風揚起，露出她另外半張被燒傷的臉，觸目驚心。
「你、你是……」
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答案就自動湧上心頭。
她是螢姬。
「等等，危險！」
蒼藍的咒力再度襲來，螢姬卻沒有理會他的呼喚，只是迎著可怕的攻擊，不停向咒靈走去——蘊含著毀滅之力的咒力，在碰到她的瞬間，就化為了金色的光點。
咒靈還在不停地嚎叫著，血液不斷從他的眼眶湧出，癲狂的模樣讓人恐懼不已。
「暁……」
雪又開始落下。
漫天的大雪中，在無數人的注視下，右手滿是鮮血、半張臉都被燒焦的螢姬蹣跚著，在雪地上印出一個又一個腳印，緩慢地走向怨靈。
她一路行走過的地方，都浮現出金色的光點，爬向咒靈的詛咒，就在這樣溫暖的光點中無聲地消散。
「已經結束了。」
櫻井星望著陷入瘋狂的咒靈，關掉淨化技能，像過去一樣伸出手。
「暁，我們走吧。」
失控的咒靈聽不到她的聲音。白色的長發在風中瘋狂地鼓動著，唯一一只冰藍的眼睛像野獸般豎成針狀，尖銳的利爪混亂地揮動著，充滿威脅地對她低鳴。
她沉默地望著他，突然邁出幾步，不顧他驚嚇中劃破自己肩膀的指甲，張開雙手抱住了他。
咒靈僵住了。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指甲上沾染的鮮血。
「星……？」
「沒關系，暁。」她說。「不是你的錯。」
詛咒從他們肢體接觸的地方開始，一點一點從咒靈身上解開，沒入少女的身體。
寒冷，疼痛，瘋狂都逐漸遠去。
一道無形的枷鎖，被輕輕解開，發出「哢」的一聲。
……她完成了他們的約定。
也許是契約達成帶來的影響，咒靈罕見的恢復了清醒，在漫天大雪裡，看到了被無數詛咒和怨氣纏繞著的少女。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慢慢伸展四肢，將頭靠在了他的胸口。
很溫暖。
人群中發出驚呼，五條暁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變回了人類的模樣。
……視線有點奇怪。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那只凹陷的左眼眶，此時飽滿而溫暖。出生時被奪走的左眼，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五條暁低下頭，隔著短短的距離，女孩深邃清澈的淡紫色眼睛慢慢看向了他，像是隔著一層濃霧，又像近在咫尺。
好半天後，他遲鈍地有了回應，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肩膀。
「……我把你的屍體燒掉了。」星呢喃著，靠在他的胸口，望著他漸漸化為光點的臉發呆。
「是嗎，那我要和星一起變成灰了。讓傑自焚吧。」
「……都這種時候了，你倒是認真點啊。」
「哦哦，要說遺言對吧。」
五條暁兩只清澈的藍眼睛眨了下，看起來像是真正的雪之子了。
「星，」
在最後一刻，暁低頭望著她，他慢吞吞地開口。
「……謝謝你。」
最後一刻，就不要說詛咒的話了吧。他笑了一下，連同那點笑靨也化成光點，慢慢脫離她的擁抱，升向天空。
不知何時安靜下來的周圍，又響起了細微的哭泣聲。
金色的陽光終於穿透厚重的陰雲，從天穹灑落一線天光，落在這片狼藉的雪地上，將白雪都染上柔和的光彩。
吸收了所有詛咒的螢姬躺在雪地上，望著不斷升入天空的金色光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雪層被踩踏的咯吱聲響起，櫻井星側過頭，看到了剛才那個咒術師。
是暁的老師。
他手裡牽著一個年幼的男孩。
男孩松開了老師的手，有點踉蹌地走到她身邊，在她身旁蹲下。他睜著一雙蒼藍色的眼睛，定定地望著她，眼淚不停掉下。
啊……是暁死後，出生的六眼。
在和男孩的對視中，一種奇妙的直覺從心中升起。
被詛咒燃燒著的少女開口，發出嘶啞的聲音：「那把刀……送給你吧。」
她松開手，日輪刀落在雪地上，被新的六眼撿起，抱在胸前。
第62章 62.戰國時代末（完）
世界結束的方式, 並非一聲巨響，而是一陣嗚咽。
被世人所詛咒的六眼咒靈，就這樣與螢姬一同化作無數光點, 在眾人的注目中消逝。
不知真相的世人, 正是一切惡果的釀造者，在盲從中將他人推向深淵……然而無知和偏見的詛咒, 卻在目睹咒靈與少女相擁往生的一幕時, 悄然停息。詛咒、偏見和仇恨, 都化作莫名的悲傷和觸動, 從眼眶中隨著淚水湧出。
人群默默圍繞著那片漸漸升起光點的雪地，無聲地守望著螢姬之死。
她的死同樣具有莫大的力量。
神聖之子, 擁抱了可怕的惡靈。
而惡靈, 也在她的懷中, 變回了人類的模樣。
生命與死亡, 愛與恨, 似乎在這一刻, 達成了和解。
好像一切痛苦、絕望和遷怒，都隨著那些淡金的光點, 隨風消散。
螢姬……沒有人能夠得知, 這自天地而生又歸於天地的神子，她如朝露般短暫的兩次人生, 究竟在追尋何物。好似只是在時代最黑暗的時刻，從荒野蘇醒, 在世間為蒼生匆匆奔波，又匆匆而去。
巨大的紅色火靈落在這片土地上時, 雪地上已經再無她的身影, 只余一捧華服包裹的余燼。
身著奇異長袍的男子自火靈上漫步而來, 只是輕輕一揮袖，周圍的人群便無法自控地退開。他不顧周圍的視線，將那捧灰連著冰冷的白雪，抱入懷中。
「……結果你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他喃喃自語，望向遠方。
兩世他都與她相遇，卻無論如何也無法阻擋她燃燒自己的步伐。
麻倉葉王俯身，將融入白雪的灰一點點捧起，裝入小小的盒中。冰冷的雪凍僵了他的手指，一切疼痛都變得麻木而遲鈍。
磅礡的咒力將一切阻攔之人都推開。
直到黑發的少年站到自己身前時，他才漠然地看向對方。
「請把她還給我。」少年攔在麻倉葉王身前，語氣不復從前的溫和，「我得把他們兩個一起埋葬的。」
帕契族的大祭司微笑著，沒有回應他的話，反而發出了邀請：「你的力量很優秀，要助我一力嗎？」
「助我成為『星之王』，建起只有通靈人、只有術師存在的世界……消除這世上所有渺小的人類，她才不會在這可悲的命運中不斷燃燒，這顆星球才不會繼續哭泣。」
消滅世界上所有的普通人，建立只有術師存在的世界……
傑出神地望著面前的男人。
巨大的火靈佇立在他身後，僅僅只是目光注視著就能感受到那焚毀一切的可怕能量。
從麻倉葉王的眼神中，他意識到了一個荒誕的事實。
……這個人是認真的。
而且……
他也真的能做到。
毀滅所有普通人，這聽起來如此瘋狂的計劃，與這個人擁有的力量相比……已經不再是不可能。
如果世界上只有術師，那麼再也不會有咒靈出現，愚昧的人再也不能用他們的認知傷害他人，無論是暁還是星，都能……
他無意識地邁出一步，鼻尖卻聞到了淡淡的香味。
……那是紫藤花的香。
用螢姬的衣料縫制的香袋，裝滿了紫藤干花。
京都。
那個種滿紫藤花的院落，又浮現在眼前。
『不要為此絕望，傑。』
「呼……」
傑長長地、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堵在胸口，以至於他開口時，都不得不壓抑著聲音。
「……不了。抱歉啊，我們說好了的。」
麻倉
葉王垂下雙眼，神情很淡。
「宇宙中渺小之人的渺小執著啊……看在你是她同伴的份上，這次我不動你。要是再來干擾我，就連你也一起……給她陪葬。」
他無視了少年驟然變得充滿攻擊性的眼神，徑直擦肩而過。無論是從虛空中出現的特級咒靈，還是術師們的發動的攻擊，一切都瞬間被火焰吞沒。
「好強……！這家伙到底是誰——」
面對咒術師們驚疑不定的質問，五百年前的大陰陽師、如今的帕契族祭司踏上火靈巨大的手掌，在空中淡漠地俯視著一切。
「吾乃未來之王。渺小的人類，做好承受復仇的准備吧……」
乘著巨大火靈自海的另一頭而來的男人，發出了不詳的宣言，帶著螢姬的遺骸消失了。
……
厚厚的雪層被草鞋踩踏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他走到另一件被五條族人圍著的白衣旁，望著那捧被血液染紅的冰雪。
一個小小的盒子被遞到了面前。
傑抬起頭，是暁的老師。
「……這是暁。」已經不再年輕的男人不顧他人的欲言又止，將盒子遞了過來。「我剛剛聽到了……你要把他們兩人一起埋葬吧，肯定又是那個臭小子的主意……」
他的眼睛裡有一點水光。
「生前我沒保護好那孩子，死後也……既然他交給了你，就由你來處置吧。」
傑望著那個小小的盒子，好一會兒，才伸手接了過來。
好輕。
原來人的重量，這樣輕嗎。
可是這裡只有暁……沒有星在的話，他很煩人的。
「『星之王』……」他抬起頭，對這個咒術界的男人問道，「『星之王』是什麼？」
……
時間不會因為一個人而停止。
「傑，你接下來，要去做什麼呢？」
自大洋彼岸重新踏上這片土地時，貓又股宗這樣問道。
而同他們一起終結了帕契野心的黑發青年，卻只是沉默不語。
被稱作『惡魔』的帕契祭司，在死去之前，還留下了未盡的話語。
『吾乃未來之王，歷經18萬個日月後會再度復蘇而來②。』
股宗和麻倉葉賢只知道，麻倉家阻止葉王的命運還未得到終結，五百年後又將迎來一場殘酷的戰鬥。
只有傑知道，葉王的話語並非表面這樣簡單。
那個曾向他發出邀請的男人，是在告訴他——星將在五百年後轉世輪回。
五百年。
『傑，你知道為何六眼、螢姬和星之王都在同一時間出現嗎？——這便是命運的輪回啊。』
五百年即是輪回的時間。
六眼、螢姬、星之王……
傑知道，六眼的誕生自有其規律。
這一代的五條家主同樣覺醒了六眼和無下限術式，似乎這個妖魔叢生、戰亂四起的時代，注定要誕生六眼的存在……上一個六眼剛剛死去，下一個六眼就出生了。
然而踏上海洋那一頭的土地後，他得知了世界更深層的規律。
凶星羅睺和計都，每隔五百年出現，降下災難苦厄，也預示著『神』的出現。③『通靈王之戰』，正是為了選出『星之王』，與偉大精神化為一體，成為世界的『救世主』。
……而葉王，將普通人類視作災禍之源，意圖通過消滅人類『救世』。
「……我得去完成那家伙的約定啊。」
黑發的青年語氣溫和地回答了股宗，輕輕地撫摸了一下懷中的木盒。
股宗知道，那裡面就是螢姬。
傑是為了奪回螢姬的灰燼，才和麻倉族人一同踏上
了阻止葉王的道路，並從帕契的後人的手中，得到了這只被其稱為『母親』的盒子。
葉王所謂的後代，卻將盛放螢姬灰燼的盒子，稱作『母親』。
……多麼悲哀啊。
黑發的青年望著故土飄落的櫻花，衝他們輕輕揮了揮手以作告別，帶著兩只盒子無聲離去。
他只讓咒靈載著自己飛了一段路，便停在無人的山野，慢慢地在森林中行走。
跨過漂浮著花瓣落葉的溪流，踏著萋萋芳草穿過林木，他帶著兩只木盒來到了高高的山崖。
偏僻無人的山谷十分清幽，就連這高聳的山崖，也長滿了美麗的花朵和灌木。柔和的春風拂過面頰，帶來一絲草木的清香。遠處能看到一片清澈透明的藍色湖泊，仿佛一顆嵌在綠野中的藍寶石……像極了白發青年的眼睛。
就是這裡吧。
他們會喜歡的。
黑發的青年在山崖上靜坐了許久，直到夕陽的余暉將那片湖泊染上艷麗的茜紅，滿天的雲彩都散發著溫暖的色澤，他才慢慢拿出兩個木盒。
「都化成灰了，你們這是要骨肉交融啊……」青年自言自語著，掀開了盒蓋。
下一秒，他卻愣在原地。
那本該存放著兩人灰燼的木盒，裡面卻空無一物……只剩下白雪融化的水珠。
透明的水中，沒有任何雜質，連一點灰塵都不存在。
仿佛從始至終，被麻倉葉王和五條家捧進盒中的，就只有干淨的白雪……而六眼術師和螢姬，早已歸於天地之間，與萬物同在。
風席卷而來，連那最後幾滴水珠，也被吹干。
……
回到那個度過少年時代的小鎮時，已是夏季。
又蒼老了許多的珠世婆婆，已經看不清東西，卻在傑拉開門時，下意識叫了他的名字。
「……傑？」
他看著婆婆伸錯方向的手，動了動嘴唇，主動握住那只蒼老的手。
「婆婆，我回來了。」
螢姬死後僅僅十年，江戶幕府建立、元和偃武，這片飽受戰火摧殘的土地，終於迎來了得之不易的和平。
醫館不再像過去那樣忙碌，也不再充滿絕望的咒靈。人們的臉上漸漸有了笑容。
走在故鄉路上送藥的青年，突然被人遞了一個紙包。
他低頭困惑地看向對方，遞給他東西的女人笑了笑，眼角的皺紋也跟著彎起柔和的弧線，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帶著溫柔的善意。
「請收下吧。今天可是螢火祭啊……祝您安康。」
她沒有等青年回應，便轉身繼續向他人發放物品。
螢火祭嗎……
傑默默地拿著紙包繼續邁開腳步，他慢慢拆開油紙袋，飯團的香味撲鼻而來……漫不經心下，險些撞到了人。
「抱歉……」
道歉的聲音被驚呼聲淹沒。
他抬起頭，前方正是螢火祭的祭祀舞台。
被用簡易的木頭搭建的高台上，一個深紅長發的男人，正揮舞著神刀，跳著火之神神樂舞。隨著他長刀的揮舞，耀眼的火焰從刀鋒上燃起，驚起一片呼聲。
……那是螢火祭的劍舞祈福。
也是她的刀法。
耀眼的火焰在空中燃起，就是這一閃即逝的火光，也在漫長的黑暗中，照亮了駐足的旅人。
「媽媽，為什麼螢姬大人的祭典要跳火之神神樂舞啊……？」
「螢姬大人在冬天往生，大家希望螢姬大人能夠感到溫暖啊……」
他默默守在那處高台下，直至太陽落下、星輝灑滿大地，在滿是歡笑聲的祭典上，望著璀璨的星空，突然落下了淚。
他在哭嗎？還是在微笑？
好像都有，好像都沒有。
風吹來熟悉的飯團香味。
少女的聲音猶在耳畔。
你和我們同在。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第63章 不存在的6個月（1）
[道具【玩家的小號伴生體】已損壞。]
[條件達成, 【不存在的6個月】已激活……獲得【星之王】的饋贈，伴生體已修復。]
[玩家意識即將轉移……loading……]
[3……2……1……]
[轉移完畢，您已到達地圖：日本-2005年。祝您游戲愉快。]
~2005年4月1日~
［玩家意識已恢復完畢。］
櫻井星醒過來的時候, 她正躺在破敗昏暗的房子裡，身上的和服已經落在了戰國地圖，只剩下一身單薄的T恤和長褲，甚至還光著腳丫。
好吧。
夠新手村。
她打量了一下周圍, 這是個有些陰森的毛坯房，水泥的牆面上沾著污漬。除了一部翻蓋手機靜靜躺在她的身邊外，只剩下灰撲撲的水泥牆和水泥地, 其他什麼都沒有。
櫻井星走到陽台, 慢慢地觀察著外面的環境。
樓下還堆著一些生鏽的鋼材，雜草叢生，一幅被拋棄的樣子……好消息是，不遠處就能看到繁華的街道。
看來這次沒把她扔到荒山野嶺。去城中心也很方便。
天空還下著毛毛細雨, 風一刮，有點冷。
只穿著短袖T恤, 還光著腳的玩家抖了一下，打開系統背包，默默用繃帶把手腳都纏了起來。
櫻井星看了一眼系統顯示的玩家形像, 嗯！繃帶怪人！很時髦的設定！
她重新走回房子裡，找了個避風的角落盤腿坐下，開始仔細查看之前的系統提示, 順便拿出一個【彌豆子的飯團】啃了起來。
「系統，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的身體還是能量團，這個時間點，【櫻井星】大概三歲多一點, 【星】還沒有降臨。
［為您服務。尊敬的玩家，您現在已被投放至2005年。原身份信息仍然保留，在【不存在的6個月】內，角色【櫻井星】的姓名、資產等處於凍結狀態，技能可正常使用。6個月後，您將回歸身份【櫻井星】，伴生體的6個月記錄將予以模糊處理。］
模糊處理……也就是說，這六個月不論她做什麼，人們關於她的記憶都會被模糊、乃至遺忘。
櫻井星拿起一旁的翻蓋手機翻了翻。
家裡人、朋友還有禪院家的聯系方式都還在，但沒有辦法撥出電話或者發出任何信息。
調動信徒的能力大概也被凍結了——畢竟，萬世極樂教在這個時間點還沒有出現。
這六個月內，大概要避開櫻井家活動……【櫻井星】現在是處於系統托管狀態，要是【櫻井星】和【櫻井星（伴生體）】碰面的話，就麻煩了。
關掉所有界面，手機屏幕裡顯示出一張合照。
櫻井星的拇指輕輕摸了摸每個人的臉，就關掉了手機，沒有繼續留戀。她叫出系統，慢吞吞地打開歷史消息，開始查看自己之前的收獲。
[尊敬的玩家，恭喜您擊敗boss【羂索】。您現在可以在地圖上發現對方的勢力，並對敵對目標進行追蹤。]
[恭喜您達成【陰謀粉碎機】成就。]
[成就：陰謀粉碎機
擊敗【羂索】的所有碎片，粉碎其目的。
『人越是玩弄計謀，就越能發現人類的力量是有極限的。①』]
[角色【櫻井星】獲得了技能【真理的喉舌】。
技能★★★★【真理的喉舌】
（[不可成長]
描述：語言是具有力量的。什麼是真相？什麼是謊言？扭曲的話語將化為詛咒，而你的喉舌，可以將謊言揭穿，也能將真相扭曲……
效果：每3天可使用（1/1）次，扭轉他人的認知，成功率根據玩家描述以及目標意志決定）]
哇哦。
追蹤敵對目標，還有【真理的喉舌】……
櫻井星摸了摸下巴。
她大概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讓葉王把自己送到這裡來了。
在2007年，她剛剛從平安時代回歸的那一次螢火祭後……羂索就始終沒有再出現過，直到2016年的八十八橋事件，他帶著咒靈出現，然後被獄門疆封印。
在這將近十年的時間裡，敵人沒有一點動靜。就算【夢中的無限城】可以隱瞞她的行動和勢力，但是作為【臥底】的羂索明明已經發現了她的存在……
即使他受了重傷，也可以驅使下屬行動，不應該蟄伏這麼久才對。
而且以甚爾所說的咒術界高層的作風，景光他們的咒特辦能夠成立，也是一件蠻奇怪的事。
……也許，就是因為她獲得了追蹤敵人目標、扭轉敵人認知的能力，才在這裡為未來的她掃除了障礙。
櫻井星打開系統地圖看了看，表示敵對勢力的紅點遍布各地。最集中的還是京都和東京，密密麻麻的紅點簡直讓人頭皮發麻。
她正琢磨著之後的計劃，系統提示又跳了跳，提醒她還有未查看的消息。
[系統提示：似乎有人為您准備了一份禮物，請在持有物界面查收。]
禮物？櫻井星有點好奇地打開持有物界面，看起來有點像游戲包裹的格子欄裡，放著一個漂亮的小禮盒。
她點擊拆開，眼前出現了一張抽獎券，還有一只黑色耳釘。
[恭喜您獲得武器抽獎（紫及以下）一次，;amp;lt;咒靈耳釘（橙）;amp;gt;一枚]
她逐一點開物品效果看了看。
[武器抽獎券（紫及以下）
物品描述：你需要一把利器。
「赤手空拳可不方便拯救世界。」【星之王】說。
物品效果：使用抽獎券可隨機獲得一把武器（紫及以下）。]
抽獎券是葉王送給她的。
成為【星之王】以後，他好像很喜歡給她小禮物……
雖然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長，但葉王似乎一直都這樣細心，總是會為她准備最需要的東西。
櫻井星隨手一點。
[確認使用武器抽獎券（紫及以下）]
抽獎券化為一團微光，變成了一把撬棍。
[獲得武器：撬棍·物理學聖劍（藍）
類型：近戰
描述：平平無奇的撬棍，擁有超乎想像的力量——拿起你的物理學聖劍，開啟勇者的探索之旅吧！]
嗯……
雖然是棍，但是也有尖銳的地方……姑且可以用。
但是怎麼說呢……總覺得抽到這個，好像是葉王的惡趣味。
至於另一個禮物……
櫻井星盯著系統介紹，眨了眨眼睛。
[咒靈耳釘（橙）
能量：100%
物品描述：蘊含著龐大咒力的耳釘。戴上以後，將獲得召喚物【暁（殼）】。
「這是人家的身體啦~星醬想怎麼對待都可以哦~」某熱心人士說。
物品效果：
1、【暁】只具有戰鬥的機能，將根據【星】的決定行動。
2、使用【暁】期間，不可開啟淨化技能。
3、耳釘需要咒力充能，能量清零時【暁】無法顯形。]
[召喚物【暁（殼）】：
名字即是咒。念出祂的名字，祂將助你一臂之力。
特質：★★★★★亡靈戀人·B
數值：
力量：20
敏捷：20
感知：20
儲能：100%
（此即亡靈戀人，您的意志即祂的意志。）]
……很多屬性都消失了，只留下了基本的戰鬥數值。就像那個標注一樣，只是一具【殼】，並沒有靈魂的存在。
「也只有你這家伙會隨隨便便給別人送這種東西了……」
空無一物的水泥地上，少女對著一片虛無自言自語。她取出那枚熟悉的黑色耳釘，手指捏著圓圓的耳釘在光線裡看了一會兒，小心地戴在了耳朵上。
沉默片刻後，輕輕喊出了那個名字。
「暁——」
風的聲音驟然變低。
在一片寂靜中，蒼白的咒靈已悄然自虛無中現身，兩只如天空般無垠的蒼藍眼眸，靜靜地望著她。
……是暁異化後的模樣。
雖然眼睛已經恢復，但是尖銳的長爪和長長的骨尾，已經暴露了他非人的特征。
櫻井星默默注視了他一會兒，咒靈面無表情，視線卻從未離開她的身上。
就像暁恍惚時的樣子，沒有回應，只剩下注視的本能。
「走吧，暁。」
她握著撬棍站起身，咒靈就亦步亦赴跟在她的身後。
陽台上的風不停地吹拂。站在高台邊緣的少女，四肢都被繃帶纏繞著，一手拎著冰冷的黑色撬棍，一手漫不經心地插進褲兜。沒有安裝護欄和玻璃的高台讓人有些心生恐懼，少女卻滿不在意地光腳走到邊緣，任憑大風將黑發吹得在身後狂舞。
她注視著不遠處繁華的街道，視野中能看到星星點點的紅點。
蒼白的怪物從她身後出現，尖銳可怖的長爪將繃帶怪人輕輕托起。
「……既然是【不存在的記憶】，就大鬧一場吧。」
狂風呼嘯，柔和的聲線響起。
下一刻，站在高台上的咒靈和少女，徑直躍下了高樓——消失在陰暗的小巷。
……
大城市的角落，也存在諸多陰影。
獨自走在偏僻小巷子裡、連鞋子都沒穿，還纏了一身繃帶的瘦弱少女，很快就被人盯上了。
幾個染著浮誇發色、穿著嘻哈外套的混混堵住巷口巷尾，嬉皮笑臉地上下打量她，還吹著口哨：「可愛的小姐，要不要和我們去喝點東西呀？我們請客哦~」
為首的不良少年裝腔作勢地說著，還伸手過來想要牽她，卻被輕易地避開了。
「……請客嗎，也不錯。」看起來纖弱的女孩抬起頭，小混混因為她的長相愣神的下一秒，手上就傳來一陣巨力——他被「砰」的一聲甩飛，砸在牆上印出了一個人形的凹陷。
「老、老大——！」
凹進牆裡的老大顯然已經失去意識。眾混混頓時大驚失色，連滾帶爬想要逃出這個深淵，卻被一只巨大的利爪勾著衣領拽了回去。
在一陣凄慘的尖叫、肉.體骨骼與金屬碰撞的聲響後，這片巷子再度恢復了寧靜。
坐在人肉小山上的少女抱著撬棍，兩只手點了點手裡的鈔票，隨手拿起手機撥通了警局的電話：
「您好……」她聲音顫抖地對警察先生哭訴了一番親眼目睹的戰鬥，「……對，就是這裡。請盡快派人來處理吧，不良幫派的打鬥實在是太惡劣了……謝謝您，我會保證安全，馬上離開。」
電話掛斷，身上纏著繃帶的少女從小山上輕輕躍下，一邊從容地往巷口走去，一邊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捏著鈔票的手：「請客真是謝謝了，我會好好使用的。」
而堆成一堆的混混小山，默默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怎麼辦……老大，錢都被搶走了……」
被嵌進牆裡的混混老大滿臉是血，嘴裡發出了不屑的冷笑：
「哼、區區一點小錢，我們以後一定……！避開這條道走——！」
隨手解決小混混的櫻井星，轉身就鑽進路邊的小破店，把毆打混混獲得的錢往店主手裡一塞，買了一身【叛逆少女套裝】。
是的，這個路邊的小破店就像【千代婆婆的和服店】一樣，也是一個特殊服裝店，可以購買的服飾類型為【叛逆潮流】。
而她身上的【叛逆少女套裝】，可以增加攻擊和氣質·挑釁，非常適合穿著搞事。
換了一件黑外套和皮靴、身上纏滿繃帶，手裡還拎著撬棍的櫻井星，從外觀上看已經完全告別了【秩序】陣營。
她滿意地看了看自己的形像，把撬棍收好，帽子往腦袋上一蓋，鑽進了巷子邊的小破網吧。
開始胡鬧之前，先給自己弄個假身份吧。
第64章 不存在的6個月（2）
如果說東京隱藏了咒術界最重要的秘密之地——薨星宮的話, 那麼京都，就是咒術界權力的中心。
昏暗的房間裡，一扇扇紅木白紙屏風圍成圈, 只有圈的中心亮著昏黃的紙燈，將這個房間襯得更加陰暗。明明這場會議的每個人都相識，但「大人物」們偏偏都要坐在屏風後, 隔著紙門對話。
仿佛只要將臉藏在門後，就能讓自己的神情連同不可告人的隱秘內心一同隱藏, 營造起不可揣測的高深形像。
「五條家的六眼, 也入學了嗎……還是太年輕了呀。」
「呵……何必管他呢。用那點小把戲轉移他的注意力，不是也挺好的嗎。」
「好了，說說明年天元大人的同化吧……星漿體一切正常嗎？」
「沒有問題, 星漿體沒有表現出反抗的意思。」
「要保持好，別讓她有不該有的想法……」
躲在紙門後的老人們，只在門上留下黑色的陰影，看不到任何人的臉。然而光是那高高在上、飽含輕蔑的話語，就已經令人喪失食欲了。
「『不該有的想法』……具體是什麼呢？」
昏暗裡，一片蒼老的、令人昏昏欲睡的交談中, 突然響起了一道含著笑意的輕柔嗓音。
場面頓時為之一靜。這靜默只維持了短短幾秒，房間裡便炸開了鍋。
「怎麼回事……！這裡怎麼會有外人？」
「誰在那裡！從哪裡進來的！」
「喂！禪院——你旁邊的是誰？！」
一片驚疑不定的質問聲中, 那扇屬於禪院的紙門後，看不清的人影靜默無聲, 只是慢條斯理地換了個姿勢。旁邊的人再也忍不住, 一擊破開那扇紙門——脆弱的紙門後，本該與眾人高談闊論的人卻毫無蹤影, 坐在那扇門後的, 竟然是一個陌生的黑衣少女。
少女隨意地盤腿坐在地上, 面對突如其來的攻擊甚至沒有眨一下眼睛，只是拍了拍黑色外套沾上的灰塵。她抬起頭，沒有在意碎成兩半的紙門，面上還帶著輕柔的微笑，一雙淡紫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驚人。
她輕輕笑道：「怎麼了？不能告訴我嗎？」
本該是高層的絕密會議，莫名其妙多出了一個古怪的陌生人，對方甚至從始至終都坐在紙門後，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們的談話聽了個徹底——
但凡在場的人能夠放下傲慢細思一番，都會心生涼意，從而更加謹慎。然而在場的人，無不習慣了說一不二的生活。仔細一看，發現少女身上毫無咒力後，眼中頓時只剩下了輕蔑和漠然。
「……什麼時候會議都能把普通人放進來了，太可笑了。」
「不知道是從哪裡闖進來的家伙……還得我們親自動手嗎？」
面對老人們不屑的惡意，少女手指點了點下巴，「看來不想跟我說呢。嗯，沒關系，我也不是很想聽。」
她的話還沒說到一半，龐大的咒力攻擊已經迫到面前——卻被一個小小的偏頭，輕易地躲開了。在眾人越加可怕的視線中，她打著呵欠站了起來，黑色的皮靴踩在破碎的紙門上，發出哢嚓的聲響。
「畢竟，你們說的實在太無聊了……」
黑發的少女輕輕吐出舌尖，紅潤的舌上赫然躺著一枚黑色的圓形耳釘，在昏黃的燈光下反射著亮光。
那漆黑的耳釘剛從她口中吐出，所有人都變了臉色——方才還毫無咒力、仿佛只是普通人的女孩，在吐出耳釘的瞬間，濃郁的詛咒頓時纏上了她的身體，一時間連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將濕潤的耳釘戴在耳垂上，少女將雙手插進了外套的兜裡，一臉笑意地輕輕喊了聲：
「出來吧……暁。」
下一秒，隨
著磅礡咒力的爆發，雪白的發絲飄起，蒼白的咒靈自她身後顯現。一雙晴空般的藍色眼眸冷冷地望了過來，靜默無聲。
「六眼？！」
「不、那家伙是咒靈！是特級啊！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家伙是怎麼進來的？為什麼結界根本沒有反應——」
「領域展開——」
在驚呼聲、質疑聲和發動術式的聲音中，少女握著手中的撬棍輕輕一劃，那剛剛展開的領域頓時無聲消散。而女孩只是歪著頭，輕松地笑了笑：
「這裡的結界也很麻煩呢……還好我是零咒力，只要把它含進嘴裡，就可以輕松地進來哦……嘛，這一點還是跟未來的前輩學的呢。」
「一、二……十。光是這裡就有十個啊，你們不會使用線上會議真是幫大忙了。」
她饒有趣味地看著這群紅名老人，將撬棍當作手杖，輕輕地支在地上。不速之客沒有回頭，在一片驚怒的視線裡，只是溫柔地說道：「……那麼，這裡就交給你吧，暁。」
「……玩得開心點。」
劇痛、恐怖，在血與嚎叫歸於寂靜之時，這群權力頂點之人視線中最後留下的，只有輕輕訴說著真理的、少女嘴角的微笑。
「……吾乃萬世極樂教之教祖，汝等不可直視、不可窺探之人。」
……
為未來的自己，或者說過去的自己掃清障礙，是一件很新奇的事。
起碼對於櫻井星來說是這樣的。
過去一直困惑於自己生活的順利，而到了未來，才發現——是自己幫助了自己。
櫻井星的計劃很簡單——為每一個羂索的下屬都種下信徒種子，並用【真理的喉舌】做第二道保險。
信徒種子可以讓手下敗將成為自己的俘虜，執行自己的命令；【真理的喉舌】可以扭轉他人的認知……兩者似乎有相似之處，又不完全相同。
但無論是信徒種子，還是【真理的喉舌都不會扭轉目標原本的性格、觀念和行事風格，語言的漏洞也是難以填補的。
如果她命令所有高層都去努力祓除咒靈，那麼他們依然會將大量的任務推給咒術師和學生，因為這就是他們祓除咒靈的方式。同樣的，命令他們防備羂索也沒有意義——因為他們根本不會知道誰是羂索。
而如果扭轉他們的認知，讓原本輕蔑傲慢的人愛上保護普通人，這種相當於重塑人格的事也是做不到的——但她可以換一種說法：
「你們認為自己擁有比任何咒術師都更強的力量，為了祓除一級咒靈吃盡苦頭的那些咒術師實在太可笑了，咒術界還是需要你們才能支撐……你們要比他們祓除更多咒靈，這才是強大的咒術師，這才能彰顯你們所具有的權威。」
遍地的狼藉中，躺在地上狼狽不堪的老人們似乎完全忘記了肉.體的傷痛，只是出神地抬頭望著微笑的少女。自那柔軟的嘴唇中，說出的正是他們心中最深信不疑的真理——
「……普通人是多麼可憐又卑微的存在啊，實在是不值得在意。你們不會去關注，也不會去計較普通人的冒犯。如果有警察想要插手咒術界的案子，那就讓他們去做吧——反正底層那些詛咒師也很礙眼，警察也不過是普通人，添不了什麼麻煩的……」
……
當喝醉酒的禪院家主匆匆趕到今日的會議時，還沒因為滿地的木頭渣子、血和碎紙驚訝，一群老頭子的發言先把他嚇了一跳。
「這些小輩實在是不成氣候……咒靈果然還是得由我們來消除啊。」
「不錯……今日散會後，還是去活動下筋骨吧。也讓他們看看，我等的力量。」
散會後，禪院直毘人回到家中，一臉凝重地秘密撥通了電話。
……
正是春天的末尾。
夜蛾正道站在教室門口，滿臉嚴肅地一把拉開教室門，發出「唰」的一聲響。老師壯碩的肌肉將制服都撐爆，然而台下的三個學生依然我行我素，正毫無形像地趴在桌子上交頭接耳。
夜蛾忍了忍，大步走上講台，兩手撐在桌面，滿含威懾地俯視著學生們：「悟，傑，這裡有一個緊急任務，你們兩個去。硝子，你也要一起出門，到京都秘密為十五人進行檢查。」
一聽到任務，還勉強撐在桌子上的三個倒霉孩子都垮下了臉。
「又是什麼任務啊……」
夜蛾無視了五條悟臉上的白眼，「說實話，這任務比較棘手……你們要討伐一名特級詛咒師，對方窮凶極惡，據悉，目前已經對多名高層進行了暴力襲擊……並且疑似有重塑人格的能力。」
五條悟突然撐起了身體：「暴力襲擊？」
夜蛾的神情很凝重：「是的。現場只留下了一種咒力殘穢，只一個人，就打敗了多名特別一級咒術師……」
五條悟沒有聽老師接著說下去，繼續追問，臉上有點壓抑的激動：「沒死人？」
「……沒有。」
白發藍眼的DK頓時滿臉失望地趴了回去：「這不就是我最愛干的事嗎，干嘛，又要給人家秘密死刑？」
夜蛾正道一臉隱忍，又道：「對方疑似和特級咒靈勾結，一旦暴走，危害極大，必須加以控制。」
夏油傑撐著下巴，漫不經心地問道：「那個重塑人格的能力又是怎麼回事，怎麼發現的？」
然而一直有問必答的肌肉老師卻突然沉默了。
直覺在對他咆哮——不要在五條悟面前說出真相，然而面對學生的詢問，作為老師的良心迫使他開口：
「……據知情人士稱，京都遇襲的十五名高層，突然對祓除咒靈充滿了熱情。」
……不是重塑人格，做不到吧。
第65章 不存在的6個月（3）
世上竟然還有這等好事？！
五條悟震驚了, 猛地拍桌，語氣堅毅：「這種人絕對不能放著不管！放心交給我們吧, 絕對把那家伙綁回來——」和他一起血洗高層——！！
「……如果你能笑得不要這麼開心, 我姑且還能相信你一點，悟。」
夜蛾正道很頭疼，他就知道這個任務交給五條悟絕對不靠譜……
他無視了大聲嚷嚷著『那家伙在哪裡』『太有意思了』的五條悟, 看向夏油傑：「傑，交給你了……」渾身都是肌肉的老師如臨大敵, 眼神極其犀利：「……別讓這家伙投敵。」
硝子當場笑出了聲。
夏油傑頓感沉重：「……我盡量。」
……這可不是盡量就能做到的事啊, 夜蛾老師。
……
不論如何, 三個學生還是被打包到了京都。家入硝子要去給十五個「大人物」秘密檢查身體, 剛到京都就和兩個DK分開, 單獨坐上了接送的車。
臨分別時, 家入硝子默默看著衝她比手劃腳的五條悟。
夏油傑面不改色地擋住輔助監督的視線余光, 白毛DK趁著對方沒注意，一會兒指指腦袋一會兒雙手在胸前比個大叉，就差沒大喊「千萬別把他們治好」。
系好安全帶的輔助監督剛一回頭，仗著六眼眼觀八路的五條悟已經光速手插褲兜，和夏油傑一起嚴肅地看向車內的硝子：「一定要好好檢查啊, 硝子！」
最好讓他們再也好不起來！
——放心吧。
家入硝子偷偷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載著少女的車開走後，兩個DK對視一眼，心有靈犀地向著案發現場出發了。
昏暗的房間裡，到處是屏風被撞碎後留下的木屑、碎紙以及地面破裂的石塊, 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
「嗚啊, 好粗暴啊……我喜歡~」剛一走進這間屋子，五條悟就笑出了聲，上揚的語調像是帶著愛心。他一邊摘下太陽鏡, 一邊像是欣賞風景一樣環顧四周，語氣完美的詮釋了『看熱鬧不嫌事大』：「傑，你看。那群老頭子肯定被揍得很慘！」
夏油傑雙手插在褲兜裡，慢條斯理地踩著木渣走過來，一臉淡定：「等會在輔助監督面前可別這麼說……任務報告也別這麼寫。」
他仔細看了看地上遺留的痕跡，微微皺眉：「這裡的咒力殘穢……人類會留下這樣的痕跡嗎……？」
簡直像是某種怪物尾巴拖拽、爪子撕裂的痕跡……
「不是說疑似和特級咒靈勾結嗎？大概就是讓咒靈做的吧。」五條悟蹲在地上看了兩眼，笑眯眯的：「那家伙好像都沒有出手誒！簡直毫無反抗之力啊，哈哈，不愧是高層，好弱~！」
「……你是不是有點上頭了。」
夏油傑無語地看了一眼從接到任務開始就嗨過頭的白毛，跟著蹲下來，手指捻起地上的一張碎紙。
「這裡只有咒靈的殘穢……但是這邊也有結界才對吧，那個詛咒師到底是怎麼把咒靈帶進來的……太可疑了。」
「說不定是像你一樣的寶可夢大師呢，傑！」
「那可就麻煩了……」夏油傑冷笑：「我不僅要和詛咒師的精靈寶可夢戰鬥，還要防止隊友主動鑽進對方的精靈球。」
五條悟瞬間擺出了無辜的表情，試圖萌混過關：OWO
……
「……結果還是沒什麼收獲嘛，老頭子也太遜了，連一招都沒讓人家使出來。」
從案發現場出來後，五條悟兩只手墊在腦後望著天空，一臉無聊地靠在自動販售機旁。
夏油傑摁下葡萄果汁的按鈕，扔了一瓶給五條。
「……什麼都沒發現？六眼也看不出來嗎？」他輕松地單手開啟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口，狹長的眼睛瞥了一眼五條悟。
白發少年眨了眨眼睛，一笑：「其實還是有一點的~」
「那個咒靈的攻擊，」五條悟說，一手握著易拉罐，另一只手五指張開，比劃了一個出招的手勢：「……看起來很像我的招數哦。」
「……悟。」
夏油傑放下了手裡的飲料。
在五條「嗯嗯」的應答聲中，黑發的損友看向他，一臉凝重。
「你老實告訴我……這事是不是你干的？」
偷偷跑到京都暴揍高層……怎麼想都覺得……很五條悟！
夏油傑本以為損友會立馬大聲譴責『我們的信任破裂了』，沒想到這貨不但沒生氣，還低下頭陷入了沉思：「那個時候我在和你打游戲……難道是影分身嗎？」
完全沒有懷疑過自己會不會干出這種事嗎……這種時候不要這麼自覺啊！
夏油傑頭疼地嘆了口氣，再次把易拉罐遞到嘴邊時，余光突然瞥見了不遠處的巷口。
他放下易拉罐，目光僵直，滿臉懷疑自我：「悟，別想了，不是你的影分身干的。」
「……是你失散多年的雙胞胎兄弟。」
……
五條悟、夏油傑，東京都立咒術高等專門學校，一年級生。
目前，正在討伐疑似與特級咒靈勾結的特級詛咒師。
兩名DK，在京都的巷口，目睹了一場慘絕人寰的暴力事件……
震驚！
與咒靈勾結的特級詛咒師竟然試圖毆打混混掉落金錢！
撬棍擊打在肉.體上的聲音直讓人牙酸，更別提對方一個不耐煩，大喊一聲「暁（悟）——」，白發藍眼的特級咒靈就從身後騰空而起，一拳揍暈了所有混混。
五條悟：……
夏油傑：……
特級咒靈竟是我自己？！
趴在牆角後面偷窺的五條悟嘀嘀咕咕：「所以說那怎麼可能是老子的雙胞胎兄弟啊！那是咒靈啊！」
同樣趴在拐角處的夏油傑很小聲：「……那個女生可是喊了你的名字啊，悟。」
五條悟一臉臭屁：「這個人肯定是我的暗戀者，還給我做了等身手辦！等著看吧，傑，我一句話就能讓她跟我回高專！」
白毛DK心裡美得不行。眼看少女腳邊躺滿了「屍體」，靠在牆上點鈔票，五條悟沒管傑的阻止，一個滑步，瞬間靠到了少女身旁。
「可愛的小貓咪~」
他一只手搭在額前，胳膊肘撐在少女臉邊的牆上，一只手拎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脫下的制服外套搭在肩上。25萬的高定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亮出自己的鎖骨，雪白的睫毛慢慢睜開，露出一雙蒼藍無垠的眼睛，深情地望了過去：
「你深深暗戀的男人，此刻就、在……你的……」身旁。
這在心裡排練得絲滑無比的台詞，卻在睜開眼看到對方的時候，突然卡住。五條悟愣愣地望著少女淡紫色的眼睛，心髒瞬間揪緊。
這失神的短短一秒，巨大的長爪伸過來，勾著他25萬的襯衫把人甩了出去。
五條悟正要帥氣地空中翻身落地，卻不經意和少女對視。一個走神，他「砰」的一聲狼狽地摔到了夏油傑的咒靈懷裡。
「悟！」
夏油傑也衝了過來，「你沒事吧？」
五條悟沒回他，只是抬起頭，緊緊盯著對面的詛咒師。
不遠處，白發藍眼的咒靈重新回到了詛咒師身邊，骨尾緩慢地纏繞在少女腿上，一雙長爪虛虛抱住少女，藍色的眼睛冷冷地望著兩個少年。
夏油正要跟著看過去，五條突然一把拍在他的臉上，大手死死地捂住夏油的眼睛，如臨大敵：「別看！傑！」白毛DK一邊大喊著，一邊死死盯著對面看個沒完，「對面的人很古怪！」
夏油聞言頓時停住了下意識的掙扎，甚至主動閉上了眼睛，「怎麼回事，你中招了？」
……難道是看見就會被詛咒嗎？對方的實力竟然恐怖如斯……
「不，」五條悟的聲音很凝重，「我一看到她心跳就好快！好想撲上去……！」
「……」夏油傑一時只感覺一口氣哽在胸口，額頭的青筋都爆了起來，伸手就去抓損友捂在自己臉上的手：「你變態干嘛來捂我的眼睛——把手給我松開！」
「不許——！你不許看！」
白毛干嚎著，兩個人頓時纏在一團。
詛咒師小姐謹慎地觀察了一下對面眼熟到不能再眼熟的家伙，趁著兩人正在糾纏，她打了個手勢，咒靈的身影驟然消失。下一秒，她拔腿就跑。
——絕對不能被抓到！不然詛咒師陣營還怎麼玩下去！
「跑了？」五條悟掙扎中突然瞥見女孩揚起的衣角，猛地彈了起來：「不許跑——你這只偷腥貓！」
夏油傑嘶了一聲，捂著腦袋站起來。他沉沉地咽了一口氣，看著五條飛快跑遠的身影，陰沉著臉放出咒靈，追了上去。
……
櫻井星拔腿狂奔，然而六眼術師的難纏程度根本和對方的性格有得一比。
白毛DK一邊不停用術式拉短兩人的距離，一邊還在大聲嚷嚷：「你這只偷腥貓！喜歡人家還不夠嗎？居然還要做人家的等身手辦——你好變態！」
「誰做了你的等身手辦啊！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吧——！」
「剛剛管手辦喊『satoru』的是誰！暗戀我居然還找替身——人渣，跑什麼！本人不就在這裡嗎！」
「我根本不認識你！」櫻井星硬著頭皮喊道。沒錯，她認識的是前世和前前世！這一世的人是誰，不認識！
她雙腳猛地發力躍上牆頭，卻膽戰心驚的聽到對方的腳步聲也跟著追到了身後。不行——緊張起來全集中呼吸都亂了！
可惡！暁的軀殼只剩下戰鬥本能，敏捷都被削了，不然帶著她瞬移哪裡還會被追上！
下一秒，原本毫無阻礙的巷子裡突然冒出一只巨大的咒靈，迎面而來——
櫻井星下意識往旁邊一閃。
糟了！
這因為躲閃而露出的破綻，瞬間就被窮追不舍的六眼看穿。
一雙略微粗糙的手掌從身後伸來，緊緊地拉住她的手。
少年滿含甜蜜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抓到你了~」
第66章 不存在的6個月（4）
巨力從被握住的手臂上傳來, 將少女奔跑的身體猛地拽住。似乎是擔心過大的力量讓她感到疼痛，少年迅速從她身後伸出另一只手，環在她身前, 摟住了肩膀。
他就著這個擁抱般的姿勢, 輕輕一閃，就帶著櫻井星躲開了迎面襲來的咒靈——也從背後將她按在了牆上。
眼前是冰冷的牆壁, 身後是存在感極高、還隱隱散發著熱量的男性軀體, 櫻井星大腦一時間一片空白。
……這是什麼情況？她在哪？這家伙在干嘛？
從背後抱著她、把她壓在牆上的少年貼近, 胸膛貼上了她的脊背, 能感受到背部增加的壓力。
少年的手握得很緊，但沒有到疼痛的地步。
只是緊緊地、緊緊地抓住，斷絕了脫離的可能。
他笑了一聲，徑直湊到她的耳邊，輕聲細語：
「跑不掉了哦~」
那上揚的語調充滿了興奮。呼出的氣息、聲音的震動傳遞到敏感的耳垂上, 讓人頭皮發麻。耳邊傳來略粗的呼吸聲，發頂有慢慢移動的、輕微的觸碰感, 櫻井星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到他無意識的咕噥：
「……是草莓味啊。」
她腦子反應了兩秒, 突然意識到——他在聞她的味道。
腦子嗡的一聲，繃緊的神經瞬間斷裂。
「——你個笨蛋在做什麼啊！！」
被抓住的手猛地甩開他的鉗制, 一個肘擊狠狠地頂在身後人的胃部——瞬間爆發的力量本該將他頂飛並「啪嘰」一聲撞在後面的牆上，然而她的手僅僅停在對方的身前，再也不能寸進。
櫻井星愣了一下，連發燙的臉都忘了，低下頭盯著自己無法再進一步的手。
……對了，這家伙也會無下限。
「哎呀危險危險~」貼在她身後的少年還有些輕佻地笑著，語氣格外親密。「真可惜, 這一下打到我的話，會很痛的吧？你怎麼一點都不心疼人家啊。」
肩膀上傳來一點重量，少年把下巴靠在了她的肩上，側著頭盯著她，手掌則順著她頂在肚子上的胳膊慢慢爬到她的手背。這一次，敏感的手部皮膚確認了——他並沒有真正接觸到她的身體，兩人之間，的確隔著「什麼」。
「是『無限』哦……感受到了嗎……？」
他的手明明沒有觸碰到皮膚，某種壓力卻鑽進指縫，迫使她張開了五指……又被少年的手指緩慢地插.進指縫，與她十指相扣。
「如果不明白的話，前輩可以教你哦，阿基裡斯悖論……越靠近我，就會越慢……」
毫無距離感的DK還在輕柔地解釋，像是個耐心的好老師——如果他的手指沒有挑逗一樣在她手心隔空滑動的話：「跟我去高專吧，前輩會給你好好補課的哦~詛咒師同、學？」
被DK糾纏的少女沒有回應他的話，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在努力壓下什麼似的。
「怎麼不……嗯？」
五條悟剛要鍥而不舍地繼續輸出，突然，一直隔著一層空隙的手指被緊緊握住了。胸膛真正貼到了對方的身體，下巴也接觸到了少女的衣物……還有她的發絲，輕輕拂過他的臉頰。
而十指相扣的手中，掌心也真切地碰到了她光滑柔軟的皮膚。
皮膚相觸的那一刻，六眼龐雜的信息流化作微風和大地的低語，仿佛置身自然的懷抱，輕松而自由……
下一秒，劇痛襲來——少女的肘部重重擊打在他的腹部。
「砰」的一聲，他倒飛出去，狠狠地撞在了牆上。
夏油傑從咒靈上俯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DK騷擾妙齡少女被制裁畫面。
他低頭和躺在地上的五條悟對視。
五條悟傻傻地瞪著半空的夏油，一幅沒反應過來的樣子：「傑……我被揍了？」
夏油傑微笑著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五條悟抬起頭，盯著對面，語氣竟然還有點委屈：「……為什麼打我？」
夏油傑：「……你的關注點就只有這個了麼。」
難道不該關注人家為什麼能破開無下限嗎？！
對DK實施了暴力行徑的詛咒師面無表情：「變態挨打需要理由嗎？」
這家伙的轉世怎麼一個比一個難搞……面前這個白毛，難纏方面簡直是幾何倍數的增長……而且還很變態！
還好【愚人的狂歡】能克制對方的無下限……不然要揍這家伙，她還得找甚爾要天逆鉾。
「變態明明是你！」白毛DK一臉震驚地看著她，大聲譴責：「帶著人家的等身手辦到處走的偷腥貓！」
「那不是你的等身手辦——你給我看清楚！」詛咒師額頭暴起了青筋，臉都漲得通紅：「我們根本就不認識啊笨蛋！」
蒼白的咒靈從她身後的虛空中浮現，白色的手臂將她虛虛攏住，一幅守護的姿態。
白發藍眼的DK和白發藍眼的咒靈無聲對視。
DK眯起眼睛，對著咒靈指指點點：「居然幻想人家長頭發的樣子，還有尾巴，你好糟糕！」
櫻井星：……累了，毀滅吧。
「……雖然長相很相似……但那的確不是悟呢。」
詛咒師小姐瀕臨暴走邊緣時，低沉溫和的聲音響起。一直在半空俯瞰觀察的黑發少年已經來到地面，雙手插在褲兜裡，從容不迫地走了過來。
他上半身還規矩地穿著高專.制服，褲子的褲腿卻格外肥大，隨著腿部的行走輕輕甩動著。
身形高挑的黑發少年雙眼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嘴裡卻在對同伴說話，語氣溫和：「……順便一提，騷擾女性可不好哦，悟。」
五條悟身體一動彈，夏油傑就露出平靜的微笑：「已經看到了，沒用的。再捂我眼睛，就把你的醜照全部發出去。」
白毛滿臉不甘心地收回了躍躍欲試的爪子。
夏油傑無視了五條悟，轉而看向幾步之外的詛咒師少女：「不打算再逃跑了嗎？」
「沒有意義吧。你們兩個一起的話，我是跑不過的。」櫻井星沒有再回避他的目光，有點認命似的，「……我又不會對你們動手。」
她的口氣聽起來，似乎只要認真出手，在場的兩個人都不是她的對手。以往遇到這種人，夏油傑和五條悟都會用實力教對方「謙虛」兩個字怎麼寫，但是她的話……
夏油傑縱容般輕輕笑了下，目光在她耳邊的黑色耳釘上停頓。
「是嗎……真是溫柔啊。」
安靜了沒一會兒的五條悟突然出聲：「我們可以開始審問環節了嗎？」
「總之你被我們抓到了，那就要接受審問哦~」
面對兩雙同時看過來的眼睛，五條悟摸了摸下巴，臉上的表情還有點興致勃勃，一幅認真思索問題的樣子。
「第一。」他很快想好，抬手比出一根手指，眼神認真：「……你對人家的手辦做過什麼糟糕的事？」
夏油傑平靜地抬起頭，望向同樣收回目光的少女：「……我們還是從名字開始吧。」
對方冷靜地點點頭。
在五條「什麼？！怎麼可以無視我」的嚷嚷中，黑發少年率先做了自我介紹：「我是夏油傑，東京咒術高專一年級。這家伙是……」
「五條悟。」剛剛還在胡攪蠻纏的白毛DK一秒擺出帥氣的pose，摘下墨鏡衝她wink了一下。
詛咒師點點頭，一本正經：「我叫空條承太郎。」
夏油傑很委婉：「……那是個男生的名字吧。」
五條悟微微一笑：「我和傑都看過JOJO。」
唔。
果然太明顯了嗎……
櫻井星眨了眨眼睛：「好吧，我叫空條喬安娜。」
「……是現想的假名吧。」
「你在說什麼？喬安娜是外國人聽不懂日語誒。」
兩個DK都沉默了一下，大概也沒想到對方能這樣裝傻。
夏油傑決定不在這點上浪費時間，繼續問道：
「你的那個咒靈是什麼情況？……那不是真正的咒靈吧。」
作為咒靈操使，他除了戰鬥還要收服咒靈，對咒靈的了解和感知可以說是相當敏銳的。
雖然外表和咒力都像是咒靈，甚至還有和悟一樣的六眼，但對方似乎並沒有自主意識……和自己操控的咒靈也不同，更像是一個隨主人心意而使用的工具。
櫻井星輕輕把手搭在咒靈的手上，一臉鄭重：「這是本人的替身……白色幽靈！」
咒靈暁看了她一眼，甩了下尾巴，賣力表演：「歐拉歐拉——」
看過JOJO和沒看過的人都沉默了。
夏油傑舉起手機，皺著眉頭：「雖然不完全是咒靈，但果然手機拍不到……可惜了。」
五條悟舉起一只手：「可以不要用人家的臉做那種事嗎，看起來好傻。」
這家伙居然還有羞恥心的存在嗎？
櫻井星驚奇地看了他一眼：「不行。」
「好吧。」五條悟也沒生氣，看她的眼神反而有些微妙的竊喜：「這麼喜歡用人家的手辦干奇怪的事……真是受不了啦~」
「……」
特級詛咒師深吸一口氣，只感覺血流直衝天靈蓋。
她默不作聲地把暁收回去，轉身就走。
「誒，你要去哪裡~」白毛一躍而起，亦步亦赴跟在她身旁，抬手搭在櫻井星肩膀上，真誠地問道：「真的不和我們去高專嗎？我的房間也不是不可以給你住。」
櫻井星冷笑：「我去東京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五條家。」
五條悟眼睛一亮：「還有這種好事？那我們現在就走？！」
她被哽得一口氣上不來，捂住了胸口。
夏油傑連忙上前，勾著白毛的脖頸子往後扯：「悟，你少說兩句。」
「總之，我不會跟你們走的……你們兩個還是快點回去吧。」緩過一口氣的黑發少女重新邁開步伐，沒有回頭看兩人一眼，聲音又帶上了輕微的冷淡。「和現在的我扯上關系不是什麼好事。」
五條悟盯著她毫不停留的腳步，突然拉下眼鏡，衝夏油傑眨了下眼睛。
趁著好友愣住的空隙，他一個彎腰從夏油的胳膊下鑽出來，幾步躥到少女身旁。
在她看過來的不解目光裡，五條悟拉起她的一只手，扣在自己的另一只手上，義正言辭：
「喬安娜是吧，多麼可怕殘忍的詛咒師啊，居然光明正大綁架一年級DK！快說，人質要住在哪裡？」
目睹碰瓷的夏油傑欲言又止：「……悟，你在干嘛。」
五條悟眨了眨眼睛：「誒，傑看不出來嗎？我被這個超級危險的詛咒師綁架了呀~快點打電話告訴老師和硝子，人家已經落入詛咒師的手裡，十年都逃不掉了啦~」
場面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在特級詛咒師震驚到失語的眼神中，夏油傑一本正經地掏出手機，一把捏碎：「悟在說什麼呢，我們不是一起被綁架的嗎？喬安娜實在太強了，兩個柔弱的男學生根本贏不了啊……」
第67章 不存在的6個月（5）
櫻井星做夢也想不到, 世上竟然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然而事情就這麼發生了——
堂堂與咒靈勾結的特級詛咒師，被迫綁架了兩名高專DK……在遵紀守法的道路上反向衝刺三千米。
事情究竟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被夾在兩個少年之間門，承受著酒店前台的奇怪目光, 特級詛咒師的內心只感到麻木和蒼涼。
原本兩個人質已經脅持著綁匪到了綁匪的家裡，然而櫻井星租的廉價出租房只是個落腳點, 根本住不下三個人……於是人質掏出自己的黑卡帶著綁匪到了五星級酒店。
「……這位客人, 您這裡一共是三位客人哦。」
輝煌的五星級酒店裡, 前台小姐注視著面前的白發少年, 臉上的笑容都有一點僵硬。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白發DK身後另一位高挑的黑發少年，以及被他們死死夾在中間門的、面若死灰的少女。
……這三位客人，是不是有點太奇怪了呢？
「對啊, 有什麼問題？」白毛DK一臉自然地遞出黑卡, 仿佛兩男一女入住同一間門房毫無問題。
前台小姐欲言又止：「您確定只要一間門房嗎？」
「有什麼問題嗎？」
被兩個少年緊緊夾在中間門的少女虛弱地舉起手：「……我們可以住三間門房的吧？」
「別擔心，」一臉平靜微笑的夏油傑輕輕捉住她舉起的手，拉了下去，「我們住總統套房就好了……不會讓你感到不自在的。」
五條悟也跟著看了過來，略微下滑的墨鏡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喬安娜醬不會在計劃逃跑吧？不可以哦~綁匪要老實待在人質身邊啊。」
……這兩個人渣剛剛是不是說了綁匪和人質？！
前台小姐的眼神都犀利了起來，對著櫻井星暗中使了個眼色。
很明顯, 前台已經充分領悟了——真正被綁架的人是誰。
櫻井星微笑：「謝謝你, 但請不要報警，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就是你想的那樣！
她的內心在吶喊，但是報警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詛咒師的身份先不說, 五條悟絕對會當場控訴她是玩弄等身手辦的偷腥貓！
絕對不能變成那種場面——!
敬業的工作人員帶著他們前往總統套房, 為客人們拉開了房間門的門——在關門之前, 帥氣的客房管家在關上門前，還溫文爾雅地向女士展示了自己胸口的名片。
「這是我的聯絡訊號，您可以在房間門內按下快捷鍵, 我會為客人提供最誠摯的服務。」
這麼微笑著鞠躬的客房管家，在兩個少年的視線死角，胸口的名片上赫然寫著「如果您需要幫助，就眨三下眼睛」。
……被完全看透了啊，綁匪和人質的真相。
被迫脅持兩名男子的綁匪熱淚盈眶，把眼睛睜到最大避免眨眼：「……非常感謝，我會的。」
客房管家遲疑著離去後，六眼看到了一切的白毛DK癱在沙發上，開始不滿地碎碎念：「什麼嘛，人質和綁匪的身份都搞反了，好遜哦……喬安娜醬這麼強大的詛咒師，那個家伙都沒看出來……太膚淺了~」
「……你要不要好好聽聽自己在說什麼？」特級詛咒師面無表情地指了指自己：「我才是那個被挾持的人吧。」
面容俊秀的少年頓時換了個窈窕的側躺姿勢。
「可是~人家這麼柔弱，根本不是喬安娜醬的對手呀~」他一手撐著腦袋，一手豎起食指搭在柔嫩的嘴唇上，清澈的藍眼睛從下方楚楚可憐地看向她，聲音像是摻了十斤糖：「被可怕的詛咒師綁架了，喬安娜醬想對人家做什麼，我都沒辦法反抗呢~」
櫻井星深深地吐了一口氣，沒理他，走到沙發的另一邊倒下。
……不管是知，暁，還是悟，清醒的這家伙實在是太難纏了。
明明只是一天而已……她感覺自己經歷了太多。
夏油傑已經查看完整個套房的布局，正端著一盤飲料走過來，將一杯果汁遞給她。
「喝點東西吧，」扎著丸子頭的少年眼神很溫和，「這個套房有兩個臥室，我和悟住側臥，你住主臥，可以嗎？」
「噫~」櫻井星還沒來得及回答，五條悟先露出了嫌棄的表情，「我不想和你住啊。」
被嫌棄的夏油傑很冷靜：「那你另外單獨開一間門房去住，我和喬安娜住這裡。」
「不要，傑你出去住啊，這可是我花錢的房間門誒。」
夏油傑轉頭看向櫻井星：「喬安娜，我們再去開一間門套房吧，我住側臥。和我一起住的話，不會有半夜發現某人鑽進被子的風險哦。」
「傑，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是那種人！」白毛將墨鏡摘下一點，眼神犀利：「這樣吧，你一個人住側臥，我和喬安娜一起睡——」
「砰」的一聲，五條悟被踹了下去。
「……再說這種話就揍你。」特級詛咒師微笑著收回腳，「不想一起睡的話就睡沙發。」
眼看兩個少年還要爭論，她直接打斷施法：「你們兩個還是要跟學校聯系一下吧？直接失蹤會讓人擔心的……要用我當借口也無所謂，給他們發條消息吧。」
說完，她就徑直起身，去參觀自己的主臥。
留下的五條悟和夏油傑面面相覷。
……
~東京咒術高專晚八點~
給十五個大人物做完檢查，沉（暗）痛（喜）地表示他們沒有任何問題的家入硝子，已經圓滿回到了學校。
夜蛾老師盯著她空無一人的身後看了又看，微微皺著眉，神情凝重地說：「看來這次果然很棘手啊，那兩個孩子竟然到現在都沒消息……硝子，你先去休息吧，我在這裡再等等看。」
家入硝子點點頭，一邊慢慢往宿舍走去，一邊拿出手機刷消息。
閑置了一整天的手機剛一打開，就嘟嘟響起了好幾條訊息音。
家入沒急著看，停在宿舍樓下的自動販售機處，盯著裡面的飲料看了一會兒，隨手選了一種。
「要是有酒就好了……」她嘟囔著拉開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口，順便看了一眼手機。
……是五條悟那個人渣的訊息啊。
JK漫不經心地點開訊息，嘴裡的飲料還沒來得及吞下，下一秒——
「唔咳——」
強忍著沒噴出來的結果就是劇烈的咳嗽。她狼狽地緩了好一會兒，才勉強鎮定下來。
家入硝子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from 人渣A
喲，硝子！老子是綁匪~
高專的白發藍眼大帥哥和怪劉海眯眯眼已經被老子綁架了！
十年都不會放白發帥哥走哦~
怪劉海眯眯眼贖金1円，接受轉賬。
記得跟夜蛾老師說一聲~OVO】
哦，綁匪啊。
……明明是你這家伙投敵了吧！五條悟！
就算是想讓她相信，但是這個語氣是不是太明顯了一點啊！
傑呢？！
夏油傑那家伙在干嘛！
怎麼也不知道攔著一點！雖然他們都知道五條悟肯定會投敵但這——也太快了一點啊！
家入硝子一時間門甚至不敢回頭看夜蛾老師苦等的背影。
太痛了，老師，太痛了！
還沒等她消化完，又有一條訊息發送了過來，還是五條悟的這個賬號。
【from 人渣A
抱歉，硝子，剛剛那條訊息刪掉吧。
悟寫得太隨意了，老師不會相信的……
等一下我另外編輯一條訊息給你，
這條訊息看完後也刪掉吧。
順便一提，我的手機已經被弄壞了，不用聯系那個號碼。】
……是夏油傑啊。
雖然是五條悟的賬號，但是很清楚地就能分辨呢。
——所以你到底在干嘛啊！夏油！
家入硝子的手都在顫抖，飲料撒了一點出來，冷冷的，就像同期這種生物的心一樣。
連你對老師的最後一點尊重也被磨滅了嗎？！
夜蛾老師讓你看著五條悟不是讓你加入啊！
手機再度收到新的訊息，短發少女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表情。
【from 人渣A
致東京咒術高專：
很榮幸被各位通緝，貴校的慷慨實在令在下驚訝。
五條悟及夏油傑已經淪為在下的俘虜……
在下將會好好使用這份貴校贈與的力量，
與他們一同創造新的咒術世界。
請盡情享受恐慌的盛宴吧。
以上。
替身使者·白色幽靈】
家入硝子牙酸地捂住了臉。
替身使者當署名是認真的嗎？！
誰會信——不，京都那些高層可能還真的……這不是重點！
不要欺負沒看過JOJO的咒術界啊！
這兩個笨蛋人渣到底經歷了什麼……
月色漸濃，風都染上了些許寒意，讓人只感到一陣蕭瑟。
硝子沉默地扭頭，看了一眼後方。
夜蛾老師正孤獨地矗立在校門口鳥居下，宛如一尊亙古不變的石像。
……誰能想到這個渾身都是肌肉的男人，居然要面對這樣慘痛的現實呢。
家入硝子重新摁亮手機，劈裡啪啦地開始打字。
【to 人渣A
帶我一起玩，不然不干。】
對面沒有回音。
她冷笑一聲，再次輸入。
【to 人渣A
短信沒刪。我要給夜蛾老師看了。】
好一會兒，對面屈辱地回了句【過兩天就讓喬安娜來綁架你】。
家入硝子挑了下眉。
喬安娜啊……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這兩個人渣果然沒干正事。
如此默哀的JK刪掉幾條暴露真相的消息，換上了大驚失色的表情：「不好了，夜蛾老師——夏油和五條那兩個人渣投敵了！」
第68章 不存在的6個月（6）
在兩名DK信誓旦旦向櫻井星表示他們「完美地向學校說明了情況, 不必擔心」後的第二天，悲劇發生了。
坐在高級甜品店裡，桌子上擺滿了甜點的三個人, 面對店員「您的這張卡被凍結了」的委婉提醒，面面相覷，陷入了沉默。
櫻井星面無表情地看著五條悟：「你的卡被凍結了。」
嘴裡還含著一塊奶油蛋糕的白毛DK眨了眨眼睛，一笑：「是哦。為什麼呢？」
夏油傑單手撐著臉, 垂下眼睛，假裝研究面前那杯甜點上的櫻桃。
……這兩人明顯已經想到是為什麼了。
「老實交代。」櫻井星的眼神變得犀利起來：「你們兩個昨天到底是怎麼『說明情況』的？」
五條悟和夏油傑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開始轉移話題。
賬單的罪魁禍首舉起手：「我們可以跳過逼問人質環節嗎？」
夏油傑避而不談，微笑著拿出自己的卡, 走向收銀台。「總之，現在先把賬結清比較好吧, 這次就由我來付吧。」
留在座位上的櫻井星眯起眼睛，盯著對面還在嚼嚼的白毛，伸出手：「手機給我。」
「嗯？什麼什麼？喬安娜醬居然想偷窺人質的隱私嗎？」人質A開始誇張的扭動身體, 「不要不要~人家的私密照片不可以給你看哦~」
特級詛咒師已經對這個人間油悟免疫了, 兩只手墊在下巴處，審視地看著他：「不給我看也沒關系……反正肯定是說我綁架了你們兩個……大概是五條家知道後凍結了你的卡，對吧。」
人質A面露贊賞：「喬安娜醬真聰明啊。」
綁匪：「呵呵。」
很好，她還是大意了。
本來以為這兩個家伙會說「追查詛咒師的蹤跡還需要一段時間, 暫時不回學校」這類勉強靠譜一點的借口……是她低估了人性。
六眼被綁架這種消息簡直天方夜譚……大概五條家也是在裝傻，順便坑一把這個人渣——既然神子被綁架了, 第一件事當然是止損，不然還讓綁匪亂花他們家神子的錢嗎？
夏油傑回來的時候，身上只剩一個空空的錢包了——五條悟隨便點的這一大桌高級甜品都很貴，夏油平時又習慣把錢打給家裡, 剩下的一點存款也只是勉強付清了這筆賬單。
兩個一窮二白的人質齊齊看著綁匪，分外柔弱。
櫻井星頭疼地嘆了口氣。
「算了。酒店的錢是你們付的，已經訂了很長時間……食物的話，就由我來負責吧。」
……有種被動物收留了以後，為它們准備食物的感覺呢。
一邊帶著兩個少年前往老地方，她一邊心想著。
……
「砰」的一聲，黃毛小混混被用力摔在地上。
「咳哈！」
「老大——」
在一群小混混大驚失色的驚呼聲中，黑色的皮靴踩在未熄滅的煙頭上，緩慢地將那點火星碾盡。
站在巷子口的，是一個神情冷淡的纖麗少女。她穿著黑色的外套，被繃帶纏著的雙手散漫地環著胸，身後跟著兩個低著頭姿態恭敬的少年。
兩個少年頭發一黑一白，跟在氣場強大的少女身後，宛如黑白雙煞。
櫻井星淡淡地環視了一圈巷子裡聚集的不良混混，最後看向那個躺在地上的混混頭子，向一旁伸出手來：「刀。」
一旁黑發的少年立刻畢恭畢敬地雙手捧著撬棍，放在她的手心。
纖細的手指握緊冰冷的金屬，她從容不迫地向前邁步，每一步都踏在小混混們的心上。少女隨口吩咐道：「去外面把風，別讓條子看到。」
兩名少年立馬恭敬地單膝跪地，一只手五指並攏貼在胸口，低頭應道：「是，大小姐！」他們隨即低頭迅速地退出巷子，背著手肩並肩闊立在巷口，一幅守門保安的樣子。
大、大小姐……？
這幾個人氣場如此強大，難道是什麼黑.道世家的千金嗎？
黑.道大小姐面無表情，拎著撬棍慢慢前進。金屬在地上拖動著，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冰冷聲響，宛如死神般步步逼近。
「大、大姐頭——」
在這令人膽寒的氣氛中，被摔得七葷八素的混混頭子從地上爬起來，滿頭大汗地土下座：「是小弟們有眼不識泰山闖進了您的地盤——請放過我們吧！以後我們一定繞開這片走！」
其他混混紛紛效仿，一時間，巷子裡充滿了不良們的哭聲。
櫻井星盯著這群土下座的混混，揚了揚下巴：「人質A，人質B。」
這奇怪的話讓眾混混一時間摸不著頭腦，就見守在巷口的兩個少年瞬間衝到了大小姐身邊，恭敬地行禮：「是！大小姐！」
黑發的少年接收了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訊號後，上前兩步蹲下，一手輕柔地搭在混混頭子的肩膀上，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微笑：「看你還算識相，教你一點我們白色幽靈的規矩。」
白發的少年手插褲兜，散漫不羈地站在他們身前，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幾人：「第一，在這裡混就要講究忠義，大小姐不喜歡下作的家伙。如果發現你們有誰干了肮髒的事……」他沒有說完，只是咧開一個惡劣的笑。
「第二，」黑發少年微笑著接道，「學校的差生沒有資格出現在裡世界……這裡是弱肉強食的世界。弱者，就好好呆在學校，明白嗎？」
兩人你一眼我一語，滿臉陰暗地講完「白色幽靈裡世界守則」。一群小混混嚇得痛哭流涕發誓一定拿到學校第一，才有臉出現在京都の裡世界。
收好混混們的保護費，櫻井星淡定地點著鈔票，分出兩份遞給人質A和人質B。
「給，辛苦了。」
五條悟本來正在欣賞混混們連滾帶爬逃走的背影，突然被遞了一小疊鈔票，頓時滿臉新奇：「咦，我們也有份嗎？你不是說要用這些錢來吃飯嗎？」
「那一部分已經留出來了，這些是零花錢。你和傑也幫忙了啊。」少女晃了晃手腕，鈔票隨著她的動作揮動著，「拿去吧，你應該會想自己買一些甜品吧。」
五條悟墨鏡下的眼睛似乎看了她一眼，一臉笑意地雙手攤開，像是接受禮物一樣收下了鈔票。
夏油傑把錢放進錢包，臉上的神情有點微妙：「這可是我第一次收女孩子的錢啊……謝謝，有種被照顧了的感覺呢。」
櫻井星看了他一眼：「一起干壞事的感覺如何，問題學生？」
夏油傑輕輕嘆了口氣，忍不住笑：「嗯，實在是有點上癮呢，糟糕了。」
詛咒師聳聳肩，「那你沒救了，跟我一起的話，還要干很多壞事的。」
「具體要干的壞事是什麼呢？你應該是有目標的吧。」
他們三人走出巷子，五條悟很輕松地隨意問道。
夏油傑不易察覺地看了一眼五條，心裡也微微繃緊。
雖然他們兩個看起來毫無危機感地和特級詛咒師混到了一起，喬安娜也沒有表現出什麼威脅性，甚至莫名讓人感到親切……但是這個女孩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麼，他們無從得知。
在沒有完全弄清楚前，還需要保持謹慎——畢竟，重塑高層人格這幾個字，光是聽起來就已經讓人感到威脅了。
在私情之外，還需要考慮立場。
然而面對這個有些敏感的問題，走在他們中間的特級詛咒師根本沒有猶豫，很干脆地說道：「我的目標？很簡單，清理我敵人的爪牙。具體內情很復雜……單看結果的話，我的行動大概可以讓現在的咒術界變好一點。」
讓世界變得更好……這樣的話聽起來像是某些不擇手段的反派理想。
「……是這樣啊。」
「喬安娜，你是不是看了《復○者聯盟》？」
兩個少年有些欲言又止。
「不是殺光一半人那種改變！我還沒有到喪心病狂的地步……好吧，偶爾我是會采取一點過激的手段，但是和這個沒關系！」櫻井星有點惱：「總之，我可以讓高層們負起清繳咒靈的責任，也可以嘗試讓正常世界的倫理法律影響咒術界……差不多就是這樣。」
面對他們兩個古怪的眼神，櫻井星也渾身不自在了。
「……別那麼看著我。我只是為了自保，沒有什麼高尚的理由。操控別人的認知也不是什麼光彩的手段……」
她的話還沒說完，五條悟冷不丁一把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停了下來。
面對櫻井星不解的目光，白發的少年拉下一點墨鏡，從那縫隙中露出令人心醉的藍色雙眼，定定地看著她。
他難得露出這樣認真的樣子，櫻井星和夏油傑都停住了腳步，安靜下來等他說話。
「五條家的本家就在京都。」
五條悟一本正經地開口，神情甚至說得上有點嚴肅。
但是這沒頭沒腦的話卻讓櫻井星一頭霧水。
「……所以？你想說什麼？」
「你不是想重塑高層嗎？」白發的少年滿臉寫著自信，仿佛根本不覺得自己說出了多麼驚人的話：「我帶你去啊——你說過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五條家的吧。人質被迫帶著綁匪抄家不是很正常嗎。」
在人質B和綁匪震驚的目光中，大言不慚的人質A想了想，又補了句：「……順便可以把我的卡解凍。」
第69章 不存在的6個月（7）
在認識五條悟之後, 櫻井星終於意識到，世界上的人類是存在多樣性的。
標榜自己最強的白毛DK，在背刺這方面也是最強的。
在少年發表了驚人言論後, 場面一時陷入了沉寂。櫻井星看了他一會兒，不確定地再問了一遍：「……你要帶我，血洗你家？」
五條悟對她比了個k：「如何~感動嗎？」
這家伙出生在御三家，簡直是御三家的報應……！
櫻井星：「……」
她側過頭，看向夏油傑, 一臉遲疑：「你和他是同學對吧……這家伙真的可以信任嗎？我們不會被他半路賣掉吧？」
「悟是值得信任的……大概。」夏油傑的笑容有些虛浮，說到一半自己都有點說不下去，轉移了目光。「……其實我們才剛入學沒多久。」
……言下之意, 他和五條悟不熟。
五條悟的眼神犀利了起來：「你們兩個在當著本人的面說什麼呢？有我這樣可靠的同伴你們還有哪裡不滿意！」
櫻井星心平氣和：「走吧, 傑，回去了。今晚吃拉面怎麼樣？」
夏油傑默契地轉身：「嗯，挺好的。酒店附近好像就有一家挺出名的吧……」
五條悟：「喂，你們兩個！好過分！不可以無視我的存在——！」
……
翌日, 聽說綁匪的目的是嘎遍咒術界高層的人質A，還是興奮地拽著綁匪衝到了五條家。
傳承千年的御三家哪怕是在京都, 也格外氣派。
被人質強行拖到這裡的綁匪眼看大門越來越近, 而拽著自己的少年毫無停下的打算, 甚至有些蠢蠢欲動, 似乎准備帶著她強闖, 急忙喊停：「等等！你不會要就這樣拉著我闖進去吧？」
五條悟倒是很配合地停了下來，但似乎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一臉理直氣壯：「不然呢？」
櫻井星無語了：「你們家也是有結界的吧！這樣直接闖進去會驚動所有人的啊！」
「對哦~我第一次帶你回家, 當然要讓所有人都來歡迎你。」白毛DK比了個「耶」：「這可是喬安娜的專屬待遇——」
「你管這叫歡迎？」詛咒師眼神銳利, 「你是想當場將本人抓捕歸案吧。」
「……喬安娜不是很想引人注目吧。」夏油傑上前一步輕輕搭上櫻井星的肩膀, 「悟，聽聽她想怎麼做吧。」
黑發的少女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拉著兩個少年繞了繞，避開視線和監控走到一個隱蔽的角落。
她輕盈地躍上樹梢，在枝葉的掩映下觀察了一番不遠處五條家的結構，看向盤腿坐在樹下的五條。
「悟，五條家的結界也是靠咒力辨別身份的嗎？」
「正解~」五條悟兩只手指推了下墨鏡，「和你上次暴力襲擊的現場一樣。」
櫻井星跳下樹枝走到他們兩人身邊，假裝沒聽到自己的罪名：「保險起見，我姑且問一下——傑的咒力應該有在五條家登記過吧？」
「嗯，」靠在樹干上的夏油傑點了下頭，兩只手仍然散漫地插在褲兜裡，眼睛倒是饒有興趣地望向她：「喬安娜是怎麼躲過結界警報的？你帶著的那個咒靈軀殼，按理來說不可能檢測不到的……」
「很簡單。」
少女淡紫色的雙眼微微彎起，嘴角勾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她伸手摘下自己耳垂上的黑色耳釘，在兩個少年的視線裡，纖長的手指捏著耳釘靠近了嘴唇。
「我是零咒力。也就是說……」
少女很有
耐心地解釋著，粉色的雙唇隨著話語的吐出不停翕動，露出一點潔白的牙齒和紅潤的舌尖。
夏油傑和五條悟的視線不知不覺凝住了。
「……只要把它含進嘴裡就可以。」
她說著，張開嘴，潔白的手指捏著黑色的耳釘，放進了口中。
隨著她合上雙唇，黑色的耳釘隱沒在唇齒間，那一直纏繞在少女身上的咒力頓時消失無蹤。如果閉上雙眼單單感受咒力的話，在他們面前的，仿佛只是一縷清風、一團空氣……沒有任何的存在感，更沒有一點能夠引發咒力感應的線索。
「就像這樣。」
櫻井星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很為自己的辦法得意。
「只要把承載咒靈的物品放在身體裡，我的身體就會掩蓋物品本身的咒力氣息。」
隨著她慢條斯理的解釋，嘴唇不停地開合，紅潤的舌尖隱隱在雙唇的縫隙中顯現，躺在舌尖上、被唾液濕潤的黑色耳釘也偶爾閃過……
「這樣的話，就可以無聲無息地侵入結界……你們那是什麼表情？」
無論是五條悟，還是夏油傑，兩個DK的臉色都很古怪。
她一停下，與她目光相觸的夏油傑頓時像被燙到似的，有點狼狽地側過頭，一只手捂住了臉。從手掌下傳來的聲音有些沙啞：「……可以了。喬安娜，已經可以了，不用再解釋了。」
耳朵上早已戴習慣的耳釘，此刻突然變得格外燙人，散發著炙熱的溫度。夏油傑強忍了一會兒，才沒有伸手去摸自己耳垂上的耳釘。
另一邊，五條悟已經把墨鏡摘下來了，臉上顯露出一種格外的認真，一雙璀璨的藍色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的嘴巴：「……我說，那個耳釘裡面，是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咒靈身體吧？」
不知道為什麼，五條的視線讓櫻井星有點頭皮發麻。
「是啊。怎麼了？」
她硬著頭皮回了一句，卻看到五條悟盯著她的嘴，露出了受不了的表情。他突然湊了過來，按著她的肩膀壓在樹干上——
「悟。」
夏油傑握住五條悟的手，阻止了他的動作。他的神情很平靜，甚至帶著一點微笑，手上的力度卻沒有一點放松：「……現在不是做這種事的時候吧？你會嚇到她的。」
在這微妙的氣氛裡，被按在樹干上的櫻井星身體繃緊，手心莫名冒出了一點汗。
五條悟沒說話，那格外具有侵略性的眼神在她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悟。」夏油傑又喊了一聲，語氣裡帶上了點警告的意味。半晌後，五條悟突然松開她，若無其事地把墨鏡重新戴回臉上，將視線遮住。
白發的少年退開幾步，靠到一旁的樹干上，從剛才開始就有些急促的呼吸才平穩了一點。
「這也太狡猾了……」他嘟囔了一句，又恢復了一貫撒嬌的語氣，臉上微微泛紅。「喬安娜醬還真是變態啊，居然把人家的身體含到嘴裡……真是受不了~」
靠在樹干上的櫻井星大腦還一片空白，聽到他這話臉頓時爆紅：「你在說什麼啊——！暁才不是你的身體！」
「你自己都說了『satoru』啊！變態！下流！色鬼！」五條悟嘴裡控訴著，卻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有點興奮過頭，粘稠的情緒不斷翻滾。
她大概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罵，整個人氣得臉都紅了，深深吸氣的嘴裡又露出一點黑色耳釘的蹤影，被六眼看得清清楚楚。
擋住他視線的是夏油傑的手。
略微粗糙的大手輕輕捂住她的嘴，連同鼻子也包住。夏油傑走到她身後，一只手捂住少女的嘴部，一只手搭
在她的肩膀，像是半個擁抱那樣湊到她耳邊輕聲私語：
「冷靜點，喬安娜。悟那家伙胡鬧起來沒完的，在這裡和他吵起來的話，會驚動其他人哦。」夏油的聲音很輕，近似氣音，呼出的氣息包裹著她敏感的耳朵。「我們還是盡快做正事比較好吧……？」
他表現得像是一個貼心為她著想的好友，手指卻狀似不經意地擋住了五條的視線。
五條悟白了一眼夏油傑，對方輕輕勾了下嘴角。
周圍一時間恢復了安靜。
夏油傑的話讓櫻井星的血壓勉強降了下來。
沒錯，跟那個家伙爭執根本毫無意義。
而且他說的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對……咒靈確實是他前世的軀殼……不對，不能被他帶偏了！總之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潛入五條家的結界，然後直奔紅名！
她拉下夏油傑的手，平心靜氣道：「走吧，我已經准備好了。」
三人一同走到提前規劃好的突入口，櫻井星率先邁步，零咒力的身體輕易地穿過了看不見的結界，沒有驚動任何警報。
五條悟和夏油傑跟上。大概是知道自己惹了她，五條悟一路都很乖覺，甚至還會偷偷帶她抄近路。
直到櫻井星找到目標。
黑色的皮靴踏在木質的地板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坐在和室裡研究典籍的老人還沒有察覺不速之客的到來，潛伏在陰影中的少女慢慢握緊了武器——
下一秒，「轟」的一聲，木桌、地板、天花板都碎成殘渣，被極大的吸引力團成一團，老人的身體也不受控制地被拋起，又重重摔在地面。
痛呼聲響起的瞬間，五條家的警報聲和怒吼聲同時響徹天空。
「五條悟——！」
「方向是那邊！全體出動——絕對不能讓神子破壞祖宅！」
「那個臭小子又來拆家了！」
「領域展開——」
握著撬棍，打算把人敲暈的櫻井星沉默著，扭頭看向身後。
一招解決目標順便引發了轟動的五條悟，還沒來得及收回出招的手。見她看向自己，那只剛放完術式的手衝她比了個大拇指：「喲！不用謝！」
……你才是特級詛咒師吧，五條悟。
夏油傑憋不住笑了一聲，一手放出了咒靈：「嘛，預料之中。喬安娜也不用客氣，把這家伙的家裡砸個稀巴爛吧——悟不會介意的。」
櫻井星：「……」
她默默吐出耳釘，在兩個少年不知為何突然開始的咳嗽聲中，滿臉寫著無敵：
「出來吧，我的替身——白色幽靈！」
暁：「歐——拉——」
五條悟：「歐——拉——」
櫻井星無語了：「……你喊什麼？」
五條悟一個滑步和咒靈暁排排站，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同時盯著她：「我是喬安娜替身的分身——！」
……
~2005年，6月，五條家~
失蹤被綁架的六眼神子，被迫為綁匪帶路，把自家薅了個精光，順便把所有人都揍了一輪。
據悉，該窮凶極惡的特級詛咒師，疑似已重塑了六眼的認知。六眼在襲擊親人過程中，全程自稱「替身」，和長相相同的六眼咒靈一起瘋狂毆打五條族人，嘴裡不停冒出「歐拉歐拉」的奇異嚎叫——疑似在以另一物種的語言交流。
一切結束後，替身看著喬安娜給自家的老頭子們種下暗示，他傷心得笑出眼淚，多吃了兩碗飯。
第70章 不存在的6個月（8）
在跳反帶著特級詛咒師直搗自己家後, 五條悟徹底放飛了自我。
短短幾天時間，京都的御三家紛紛慘遭毒手。
特級詛咒師和兩名俘虜……在京都咒術界, 上演了一出「百鬼夜行」。
……
「所以說啊……」
前往東京的新干線上, 櫻井星一手撐著下巴，滿臉無奈地靠在三人座中間。
「為什麼要這麼著急去東京啊……你們兩個都很累不是嗎？」
夏油傑和五條悟分別坐在她的兩側，靠窗的絕佳景色位置被五條悟霸占了, 但他顯然也沒有心情再去欣賞景色。兩個少年都癱在位子上，一臉馬上要去世的虛脫神情，嘴裡吸氣時偶爾還會發出類似喪屍一樣的聲音。
就這樣，他們還能堅持著要和她一起坐三人座, 放棄了頭等艙。
五條悟沒骨頭似的癱著, 連軸轉了幾天的大腦明顯已經負荷不動六眼, 智商直線下降：「那個什麼來著……帶你去綁架硝子……」
在綁匪驟然犀利起來的眼神中，夏油傑強作鎮定地微笑, 豎起一根手指打補丁：「家入硝子, 我們的同期，會反轉術式。帶上她一起的話，喬安娜的行動也會方便很多……」
「……」特級詛咒師不為所動，看著他們的眼神仿佛在看某種不可挽救的人渣：「你的意思是, 你們還要脅迫綁匪攻打學校是嗎？」
夏油傑的笑容有點撐不住了：「……抱歉。」
櫻井星臉上掛著同款假笑：「……道歉的話還是對老師說吧, 夏油同學。」
雖然這兩個家伙算是站在自己這一邊，但是為什麼心情這麼復雜呢……
他們的老師真可憐。
五條悟的腦子似乎終於緩過來了一點，靠著座椅的身體扭成一個婀娜的姿勢，眨巴著藍眼睛楚楚可憐地望過來, 「但是, 不帶硝子一起的話, 她就會把我們的秘~密~關系說出去了哦……」
「凶手和幫凶的關系嗎？」綁匪微笑, 「沒關系，我覺得經過這兩天，這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了。」
五條悟的身體扭來扭去，開始耍無賴地撒嬌：「昂~不要不要！你怎麼可以這麼隨便地講出來~明明是我們的秘密——」
面對他的JK式撒嬌，櫻井星若無其事地撕開零食，熟練地轉向夏油傑：「咦，這個薯片有點好吃呢，傑你要嗎？」
夏油傑默契地轉移視線：「啊，那就來一點吧，謝謝。你要喝飲料嗎，我推薦這個……」
白毛大怒：「這是第二次了吧？不准無視我——！」
……
到了東京以後，櫻井星沒答應兩個逞強DK立即出發的提議，拖著他倆到了旅店。
「你們兩個給我好好休息。」不需要睡眠的伴生體不容拒絕地命令道，「我會自己先單獨去處理一些落單的家伙。高專的話，等你們恢復了再去。」
「你是想逃跑了吧？絕對是吧？」五條悟趴在地上，死死抱著她的腳不撒手，「把人家丟回東京就想一個人帶著手辦逃跑嗎？我不允許！」
夏油傑也不贊同，輕輕攬著她的肩往房間裡帶：「你自己也沒怎麼睡吧，不要緊嗎？不想讓我們跟過去的話，喬安娜也留下來，好嗎？」
被人質兩面包夾的綁匪滿臉無語：「我有那麼不值得信任嗎……本人是不需要睡眠的，請放手。」
然而這句實話根本沒人信，兩個少年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007內卷打工仔。
「不要太勉強自己了。」夏油傑攬著她的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頭
。
他微微傾身和她對視，黑色的劉海在額前晃了一下，露出帶上一點紅血絲的眼睛。
因為疲倦，夏油的聲音也有一點微啞。
「完美的結局是沒辦法一口氣打出來的……」黑發少年的聲音很輕。那凝視她的眼神不知為何，有點復雜，又有點溫柔。「在那之前，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就好……對吧？」
他在對她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只是在單純地勸說她，又好像……他自己，也在慢慢理解這句話。
櫻井星愣了一下，不禁看向他的臉。
傑……
那個時候，她的回答……在他心中留下印記了嗎？
哪怕是忘記了一切，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去……似乎也留下了蹤影。
腿上突然的觸感讓她回過神來。
「有必要那麼緊繃嗎？」五條悟把下巴搭在她的大腿上，從下方仰望著她，一臉誠懇，「放松點嘛。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改變世界。」
這家伙偶爾也挺有人情味的嘛……
櫻井星正有點感動，就見他露齒一笑：「畢竟你也不是大聖人螢姬。」
「……」兩個多月前剛剛解除了六眼詛咒的螢姬沉默下來。
總覺得自己被這家伙內涵了……
她一個響指，六眼咒靈瞬間顯現，一手一個，將纏人的家伙拎開。
櫻井星無視了五條悟「你居然要他不要我」的胡攪蠻纏，一聲不吭地走進房間，關上門。
反鎖。
門外被咒靈松開的五條悟盤腿坐在地上，摸了摸下巴：「明明采取了我的建議，但是為什麼感覺自己被討厭了呢……嗯！肯定是錯覺。」
「……」夏油傑欲言又止，「……你高興就好。」
……
養精蓄銳之後，這一天終於還是到來了——
五條悟、夏油傑，咒術高專一年級叛徒，帶著窮凶極惡的特級詛咒師來到學校門口，預謀綁架同期家入硝子。
三人在結界邊緣停下。
「聽好了，這次你們兩個——尤其是五條悟，絕對不許鬧出大動靜。」入侵前，專業的詛咒師滿臉嚴肅地警告兩個高專叛徒，「高專沒有我的目標，我們潛入後帶上人就走，盡量不要驚動別人。明白嗎？」
夏油傑和五條悟信誓旦旦：「沒問題。」
……總覺得這兩個人的保證很不可信。
算了，他們畢竟是這裡的學生，對學校已經很熟悉了……應該不至於像京都那樣吧。
櫻井星勉強說服了自己。
她摘下耳釘含進口中，在兩個少年古怪的視線裡，率先走進結界。零咒力對於這些結界來說簡直就是bug一樣的存在，櫻井星的到來沒有引起任何動靜。
她稍微放下一點心，靠在隱蔽的角落裡，對後面兩人打了個手勢。
五條悟衝她比了個OK，大咧咧地向著結界邁出一步，他的鞋子穿過結界——
瞬間，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咒術高專的天空。
櫻井星：「……」
夏油傑：「……」
五條悟：OWO
遠處似乎響起了怒吼。
「嗚哦！夏油——五條——！」
「校內准一級以上術師集合！全面迎戰！」
「人渣叛徒們受死——！」
滾滾煙塵在半空升起，似乎正有大量人員瘋狂朝這邊趕來。
櫻井星面無表情地指了指五條悟伸進結界裡僵住的腿：「給我解
釋。」
白發DK若無其事地放下那條腿，幾步走進了警報響個不停的結界內，兩手墊在腦後吹著口哨：「哎呀，這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人家回學校居然會觸發警報呢~」
夏油傑跟著走進來：「……總覺得不是很意外呢。悟和我一起被綁架這種事，老師大概沒相信吧。」
「何止是沒有相信。」綁匪冷酷地揭穿了真相，「老師這是連你們兩個的咒力記錄都刪除了啊，被當成敵人了……你們這是坑了多少次老師才會得到這種待遇啊。」
她感嘆著，開始轉身往回走：「抱歉，本人不想摻和師生教育。我們在此別過吧，就當我沒來過……」
就算是特級詛咒師，也不想面對老師的鐵拳！
……然而她的逃避毫無意義。
在擦身而過時，五條悟和夏油傑迅速夾擊，兩個人渣一人一邊挽著她的胳膊，大步往學校走。
「喬安娜醬別想甩開我們逃跑哦~」
「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吧。」
「放手——聽到沒！給我放手啊啊——」
當夜蛾正道帶著諸多咒術師趕到現場時，目睹的就是這讓人想要報警的綁架現場。
兩個所謂的「人質」死死拖著少女進攻高專，而被他們拖著的「綁匪」面如死灰，慘叫聲簡直聞者落淚。
「五條悟！夏油傑！你們兩個——！」渾身肌肉把制服都快撐爆的夜蛾老師怒吼，滿臉凶惡地用力指向他們，「居然真的敢把詛咒師帶到高專！今天絕對要把你們兩個揍醒！」
「老師不要這麼激動嘛~」五條悟抓緊了綁匪，「不過……為什麼我剛進結界，警報就響了呢？」
夜蛾正道墨鏡下的眼睛極其犀利地盯著他：「你們幾個在京都干的好事，以為我們都不知道嗎！」
扎著馬尾的藍發少女單手插著腰，微笑道：「背負怨靈的陰影之女，黑發的萬魔之主，還有白發的笨蛋替身……收集你們的情報，還是費了一點力氣呢。」
「為什麼只有我是這種難聽的綽號！」
五條悟的抗議被大家默契地無視了。
「原來如此。」夏油傑嘆息，「是冥小姐啊。」
被無視的白毛舉起手作提問狀，一臉嚴肅：「冥小姐……硝子是不是出賣我們了？」
冥冥微笑著，沒有回答。
站在夜蛾老師身旁的家入硝子一本正經地指責：「悟，你怎麼能懷疑同期呢？我可是很擔心你們啊！」
夜蛾正道看著幾人的表演，神色緊繃，雙手捏緊又松開，捏緊又松開。他微妙地沉默了一下，決定為了學生們的友情保持緘默。
然而五條悟沒有理會同期的質問，伸出三根手指：「這個數。」
藍發的少女毫不猶豫：「是的。」
「果然。」夏油傑摸了摸下巴，「硝子沒有遵守諾言呢。」
家入硝子：「是不小心說漏嘴了。。」
五條悟：「故意的吧，就是為了讓老師揍我們。」
「悟，不要這麼說，硝子不是這種人……吧。」
被迫圍觀了一切的櫻井星：「……」
你們兩個不被待見，是應該的。
「嘛，算了~」架著綁匪的人質A露出了爽朗的笑容，「總之，我們這裡可是有世界上最凶惡的特級詛咒師，喬安娜大人！我和傑被她逼著進攻高專，要綁架家入硝子！夜蛾老師，你可不要怪我們啊~」
「臭小子！」這胡說八道氣得肌肉老師怒吼一聲：「這次絕對要好好教訓你——！」
隨
著咒骸鐵拳的揮出，混戰正式打響。
夏油傑和五條悟架著詛咒師進攻時，還一臉悲傷，一邊說著「夜蛾老師，我們也是被逼的呀」一邊對同學老師重拳出擊。
「嗚噢噢——」
「哈哈，老師好激動啊~」
「五條——受死吧！」
「你們這群人渣！」
「悟，不要太粗暴了。喬安娜不想讓大家受傷呢。」
「說這話前先把你的虹龍收回去啊混蛋！」
一片混亂中，擺脫了兩個DK的詛咒師迅速找准目標，無視了諸多攻擊徑直衝到短發少女身旁。
「好快！」
「那家伙是怎麼回事——」
「術式……對她無效？」
「硝子小姐，失禮了。」黑色長發的少女平靜地說道，纖細的手臂繞過家入硝子的腿彎和肩膀，一個用力就輕松地將她打橫抱起，旋身躲開了冥冥的斬擊。
「暁（悟）。」
詛咒師輕聲喚出這個名字。眾目睽睽之下，特級過咒怨靈在少女身後睜開天空般清澈的藍色雙眼，飄揚的白色發絲化作鋒利的武器，割開一切襲向她的攻擊。
「家入硝子，我收下了。」立於高空之上、被怨靈擁抱的少女露出微笑，任由黑色的長發在空中亂舞，淡紫色的雙眼將諸人都納入眼中。
五條悟和夏油傑也不戀戰，迅速乘著夏油的咒靈回到她身邊。
懷抱著最後一名一年級的特級詛咒師看向夜蛾老師，似乎眼含憐憫：
「夜蛾老師……多謝款待。」
第71章 不存在的6個月（9）
和五條悟、夏油傑這樣稱得上典型的咒術師不同, 家入硝子並沒有很強烈外露的性格。
被綁架後，短發少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一包煙。
在特級詛咒師有些拘謹的目光裡, 拿出香煙的家入硝子比綁匪更淡定, 眉眼都透著一股疏懶的意味，禮貌地問道：「介意我吸煙嗎？」
不知為何, 被她這麼看著, 櫻井星竟然有一絲緊張。她搖搖頭：「不介意。」
於是家入硝子就懶洋洋地靠在美少女懷裡點燃香煙，一只手摟著櫻井星的脖子, 一只手夾著香煙, 慢慢吸了一口, 又輕輕吐出。從她口中吐出的煙霧，緩慢地升起，有一縷撲到了櫻井星的臉上。
煙草的味道有一點微苦，悶悶的。
……但並不算難聞。
櫻井星不由自主地盯著她看。
「怎麼了？」家入硝子很輕易就發現了她的注視。煙霧繚繞著，模糊了家入的面容。她輕輕挑了下嘴角，「好奇？」
特級詛咒師眼裡的情緒根本沒有掩飾, 很輕松地就能夠看到底。
她點點頭：「你和我想像的不太一樣。」
目前為止，櫻井星接觸過的咒術師也不在少數。以負面情緒為力量來源的咒術師, 無論外在表現如何，內在總是一片陰翳……多少都有些瘋狂在裡面。
但家入硝子卻很不同。
一定要說的話, 她似乎有些難以捉摸……又有一種成熟的氣質。
硝子被她的話逗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咒術界也不全是那兩個家伙一樣的人渣。這段時間也真是辛苦你了。」
因為要甩開高專的人逃跑，五條悟和夏油傑在後面拖延了一會兒, 櫻井星則先帶著硝子脫離了戰鬥。她抱著硝子在屋頂奔跑跳躍，接近市區後才放緩了腳步。
家入一邊慢慢吸著煙，一邊安靜地觀察著她。等櫻井星從屋頂躍到小巷後，她吸完最後一口煙, 有點散漫地問道：「你們今晚還有什麼計劃嗎？」
輕松抱著她奔跑了十多公裡的黑發少女搖搖頭，對她笑了一下。
「……你就是今天唯一的計劃。」
人質小姐愣了一下，隨即笑出了聲。她饒有興趣地看著詛咒師，衝對方輕輕揚了揚下巴：「放我下來吧……帶你去個好地方。」
臂力驚人的少女把她輕輕放下，還細心地整理了一下硝子的裙擺。家入硝子默不作聲地看著，等她直起腰，就自然地牽住對方的手，「走吧，就在不遠處。」
她們離開小巷，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穿梭，很快就走到了一片商業街。家入硝子牽著她，熟門熟路地來到一家居酒屋門口。
家入硝子顯然十分熟悉這家店，隨手掀起布簾帶她走進去，在吧台落座。居間屋的老板是一對夫婦，自己掌勺，同時承擔了服務員的角色。家入硝子一進來，老板就和她熟悉地打了聲招呼。
「還是老樣子嗎，家入君？」
「啊，麻煩了。」
「沒問題，稍等一下。」
沒等她點餐，老板娘就麻利的上了兩杯酒，衝她們笑笑，又轉身忙碌起來。
櫻井星有點好奇地盯著自己面前的玻璃酒杯，端起來輕輕聞了一下。
有一點大米發酵後的味道……還有水果的淡淡清香，是很溫和的氣味。
「這是冷酒。」家入硝子已經端起杯子痛快地喝了一口，臉上終於浮現出一點懶洋洋的滿足和愜意，「把清酒冰鎮後倒進玻璃杯喝，老板還是一樣懂得夏天怎麼喝酒啊。」
春天已經悄然過去，夏天的日子剛剛開始，天氣已經漸漸燥熱起來了。
短發的少女一邊慢慢喝著酒，一邊撐著頭打量櫻井星：「你不會喝酒嗎？」
黑發的少女捧著玻璃酒杯，神情有點猶豫。她瞥了一眼料理台後忙碌的老板，快速湊到硝子身邊，小聲道：「20歲以前，喝酒是違法的吧……？」
「……哈？」家入硝子不敢置信地盯著身邊的特級詛咒師，神情相當古怪。
勾結咒靈、襲擊高層、痛毆高專的特級詛咒師……哪一項挑出來都夠秘密死刑的家伙，居然會在意這點法律問題嗎……？
五條悟和夏油傑是去哪綁架了這麼個乖孩子……
說人，人就到。居酒屋的簾子被一把掀開，兩個高挑的少年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了進來。
「硝子——你居然悄悄把喬安娜帶走，都不跟我們說！」
五條悟不滿地一屁股坐到櫻井星身邊，伸手拿過她面前的杯子就一口喝光：「渴死我……」
「喂！悟——那應該不是水——」
緊趕慢趕試圖阻止的夏油傑劈手奪回杯子，看著空空如也的酒杯，抬起頭，對上了失去一切表情的五條悟。
一時間，夏油傑迅速後退兩步，家入硝子握住酒杯的手僵住了。
櫻井星一頭霧水地看著夏油傑額頭冒出的一滴冷汗：「怎麼了？那杯酒我還沒有喝過，被他喝掉也沒關系……」
家入硝子牽起櫻井星的手就准備起身：「別說了，喬安娜，趁現在趕緊——」逃。
盯著夏油傑的五條悟面色依然平靜，雙眼清明。在夏油傑試探地喊了聲「悟？」後，白發少年眨了下眼睛，衝著摯友抬起手：「術式順轉·蒼。」
濃郁的咒力在他手中凝結。
夏油傑悲壯地做好肉身擋核彈的覺悟，咒靈瞬間擋在老板身前，家入硝子目眥欲裂。
……下一秒，無事發生。
敏捷值能夠手抓子彈的櫻井星一把握住了五條悟的手。恐怖的咒力瞬間在他們交握的手中，消彌於無形。
白發的少年愣愣地盯著自己熄火的手掌，順著那只握住自己的手看向身旁的少女。
櫻井星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剛剛還要炸天炸地的五條悟立馬露出甜甜的笑撲了上去：「喬安娜醬~」
「啪」的一聲，巴掌命中了他的俊臉。
櫻井星用手格擋著問題兒童的臉，觀察了一番他失去智商的臉，一臉冷靜：「傑，這種類型的詛咒你見過嗎？我怎麼什麼都看不出來？」
夏油傑：「有沒有一種可能……」
家入硝子：「……他醉了。」
「……」櫻井星沉默了一下，「你們以前見過他這種陣仗？」
夏油傑緩緩扶著吧台坐下，家入硝子又喝了一口酒。
「現在的高專教學樓還有一棟沒修呢……哦，今天好像又被拆得差不多了吧。」
「悟發起酒瘋沒人制得住……還好你在。」
兩人顯然都心有余悸。
半天沒得到回應的五條悟似乎是不高興了。他藍色的眼睛盯著和櫻井星聊起來的兩個同期，兩秒後，抬起另一只手：「術式順轉·蒼。」
「啪」的一聲，六眼兩只手都被抓住了。
白發少年看了一會兒握住自己的兩只纖細手掌，突然反客為主，握著她的手舉起來，把臉貼了上去。
因為要阻止五條悟發出術式，櫻井星是開著【愚人的狂歡】的。無下限失效，少年的皮膚沒有任何阻擋地和她接觸，無盡的快樂、歡愉和興奮充滿了那顆被酒精浸泡的大腦。
他柔軟的臉頰在她手上蹭了一下，一臉嗨過頭的迷茫表情，嘴裡發出黏糊糊的聲音：「唔……喬安娜，還要……」
櫻井星：「……」
料理台後的老板不禁投來了視線。
家入硝子放下酒杯，感覺自己今天是喝不下去了。
夏油傑閉了閉眼睛，再度睜開時，臉上帶上了忍耐的微笑：「我們還是先回住處吧，讓悟這樣子留在外面也很不方便。」
「……好，走吧。」
然而把問題酒鬼帶回旅店也讓人很頭疼。
「悟，要走了。」
「不要。」
失去理智的五條悟就是個災難，如果沒有櫻井星制住他，沒人是他的對手。
但是櫻井星抓著他的兩只手，他又不配合，根本走不了路。
櫻井星站起來，他就去抱她的腰。她用巨力掰開他的手，五條悟就像是發現新游戲一樣，開始和她比力氣掰手腕。
夏油傑看著不停地想往少女身上撲的損友，深吸一口氣，聽到了自己最後一根神經斷裂的聲音。
「喬安娜。」他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看著損友的目光充滿了佛祖般的祥和，微笑道：「你的力氣應該足夠……接下來你只要抬悟的手，可以嗎？」
抬……？
櫻井星愣住了，有點不確定地再看了一眼夏油傑，在對方的微笑中不知為何頭皮有點發緊，遲疑著點了點頭。「好……？」
得到她回答的夏油傑溫和地點點頭，走到她的對面，蹲下，握住了五條悟的兩只腳脖子。
下一秒，在眾人震驚的目光中，夏油傑若無其事地抓著白毛的腳提了起來。櫻井星感受到手上傳來的重量，下意識加大了力氣——就這樣，她和夏油傑一人一頭，抓著五條悟的手和腳，把人像個H型擔架一樣「抬」了起來。
櫻井星：「……」
家入硝子：「……」
「放開——放開老子——！」呈H型被抓著手和腳抬著的擔架五條悟無能地掙扎，然而抓著他的兩人都是標准的猩猩臂力。
抓著人肉擔架的夏油傑——五條摯友，松了口氣，面露微笑：「很好。我們走吧。」
第72章 不存在的6個月（10）
五條悟在做夢。
夢裡, 一片潮濕的漆黑將他團團裹住。耳邊只有模糊的囈語、無窮的詛咒。
六眼倒映著過去，現在，未來。
夢裡他感受不到**, 情緒，也並不痛苦……只有一片潮濕的漆黑, 像是黑色的海浪，將他深深地淹沒。
就像夢中夢。
……那種被吞沒的感受也並不令人恐懼。
因為……
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被握住之後……很少很少的時候。極其難得的時候。
夢裡也會閃現人間的景像。
偶爾，他會與她對視。
牽住他的人面目模糊。她看了他一會兒, 反應遲鈍的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
夢裡, 五條悟渾渾噩噩, 很少清醒。
他的意識或許飄到了另一個世界。在被漆黑的潮濕包裹的夢中……屬於影子的世界裡, 他看到了破開無數詛咒和瘴氣的刀刃。
朦朧的黑海中，六眼向他傳輸過去的訊息。
[螢姬之刀……存於影界……]
刀刃散發著溫暖的力量……讓他漸漸陷入迷蒙。
知。
暁。
「悟。」
有人輕聲喊他。
五條悟睜開眼，在現實中再次醒來。
他側過頭, 隔著有點朦朧的晨光, 少女淡紫色的眼睛無聲地看著他。
就像在夢裡一樣。
她無聲的注視，和向他伸出的手, 仿佛永遠不會改變、永遠安定。
「……感覺好點了嗎？」
她的手輕輕貼到他的額頭。
最近一段時間, 五條悟一直在帶著他們到處清理高層、躲暗殺……他的六眼和無下限幾乎是全天無休, 腦子差點被燒壞。
五條悟沒有回答她的話, 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臉。
白發少年躺在晨光裡, 雪白的皮膚和發絲都在閃閃發光。宛如晴空海面的藍色雙眼望著她, 像是剝開了肉.體，直面她的靈魂。
「好奇怪啊。」
五條悟呢喃著。
「明明只認識了你幾個月……我卻感覺我們已經認識幾輩子了。」
貼在他額頭的手掌頓了頓，竟然有點溫柔地摸了摸他的頭。
她的目光也很溫柔。
「……是嗎。」
……就像在夢裡一樣。
門口傳來有節奏的敲擊聲，房門被輕輕推開，夏油傑端著水杯靠在門口。
「下午好。醒了的話就快點起吧, 等會兒吃完晚飯，螢火祭就差不多開始了。喬安娜和硝子還要去試浴衣吧？」
櫻井星收回手站起身，「那我先出去，悟也快點過來吧——你不是想吃這家旅館的刨冰嗎？」
托這家伙的福，原本預計要整整6個月才能勉強清繳的紅名勢力，只用了4個多月就基本結束了戰鬥。剩下的，都是一些零散的雜魚，已經不再需要像之前那樣拼命，他們也有時間可以放松一下了。
現在是八月中旬，還能趕上螢火祭的末尾。
硝子很早就給她們兩個訂好了浴衣，她自己的是藍色，櫻井星的是粉色。
用她的話來說——沒有浴衣的夏日祭是不完整的。
「嗯，」家入硝子目光慢慢在她身上梭巡，像是滿意似的點點頭，「很適合你。整個人都變溫柔了啊。」
她輕輕理了一下櫻井星頰側的碎發，捏起一縷發絲，目光悠悠的：「頭發……我幫你編一下吧？夏天披著長發也很熱的吧。」
櫻井星對這個不是很在意。看硝子感興趣，她就隨意地點點頭，按照硝子的指示坐了下來。
家入硝子的手並不細膩。
雖然她只會反轉術式，基本不會接到外出的任務，但是自保和救人……哪一項都需要付出辛苦的努力。
作為醫生一樣的存在，她必須先學會保護自己。而除了反轉術式……她還需要學會更多醫療知識。手術刀、藥水、止血鉗……這些冰冷的工具，在手指上不斷磨出厚厚的繭子，好像已經成為她生命的另一半了。
雖然和五條悟、夏油傑這樣強烈外露的性格不同……家入硝子也同樣有一顆溫柔的心。
甚至更加內斂……不易被察覺。
在剛剛被他們帶出高專三天後，家入就主動提出要回學校了。
倒不是她不喜歡和幾個朋友一起到處跑……只是，在高專裡，重傷的人都會被送到懂得反轉術式的硝子手裡。
她離開得越久，傷患承擔的風險就越大。
那一晚，短發少女說出『我該回去了』的時候，才剛剛喝完酒、抽完煙，嘴角還帶著疏懶的笑。
坐在她旁邊，捧著酒杯一口沒喝的櫻井星，望著硝子沒什麼情緒波動的眼睛，突然意識到——她其實是出於擔心才過來的。
兩個同期莫名其妙跟著詛咒師離開……表面上說著『帶我一起玩』的硝子，實際上……大概是為了親眼觀察這個帶走朋友們的詛咒師，到底是否值得信任——至少，有一部分原因是。
什麼都看在眼裡，又什麼都不說破。
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暗處無聲地關照著他人。
同樣的，雖然她表面上什麼都沒說，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但作為唯一掌握反轉術式的人，家入硝子也默默承擔起了整個咒術界的醫療任務。
所有重傷的人，靠著她才多了一分痊愈的希望。
不能輕易離開高專、24小時隨時待命、不停地與傷痛作鬥爭……
她卻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
偶爾的樂趣，似乎就只是吸煙和酗酒。
面對提出回學校的家入硝子，櫻井星只是平靜地捧著酒杯，溫聲說：
『……你知道那並不是你必須負起的責任吧。』
家入硝子愣了下，笑了起來。
『當然了，你以為站在這裡的是誰呢。』
她知道，但還是選擇那麼做了。
不過回到高專沒多久後，隨著櫻井星給各個高層種下暗示，家入硝子的生活也輕松了不少。
至少現在，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從學校出來，和他們一起逛螢火祭。
帶著微苦煙草氣味的手指從她的發絲間掠過，慢慢在腦後扎起一個精致的發髻。
「長頭發還是很好看啊。」家入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傑作，「我以後也要留長發。」
「硝子無論什麼樣都很好看。」櫻井星笑了一下。
家入硝子嘴角翹起，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
「走吧。」
等櫻井星站起來，硝子就攬著她的肩膀，帶著她往門外走，一邊隨口說些最近的瑣事，例如歌姬對喬安娜的同情，例如夜蛾老師如何昧著良心跟高層胡扯學生都是被逼無奈……
櫻井星慢慢聽著，並不打斷她，從她的話裡聽起來，她很放松。
和他們分開後，一個人留在高專的硝子，似乎也過得很好。
但是櫻井星知道……其實並不是這樣的。
男孩子間的友誼似乎並不需要理由。
五條悟和夏油傑作為最強，是彼此能夠比肩的同伴……即使一開始互相看不順眼，他們還是成為了摯友。
他們會在硝子看不到的地方，經歷她不知道的故事。
而作為同期的硝子……作為實力無法和兩個少年比肩的人，甚至和高專的所有同學都不一樣的反轉術師……
她是那個被留下的人。
不能和大家並肩作戰，被一個人留在高專……每天只能不停地等待熟悉的朋友遍體鱗傷地出現，又或者只能等到對方的屍首。
治愈同伴的傷口，拼好同伴的軀體。
日復一日。
沒有人能夠分擔她的負擔。
前方馬上就要到燒烤的地方，已經能夠聽到夏油傑和五條悟的聲音——在她們沒來的時候，這兩人又因為一點小事鬧了起來，似乎要用誰吃下的刨冰更多來一決勝負。
櫻井星望著走在自己身旁，一臉懶洋洋地抱怨歌姬不讓自己吸煙的家入硝子，突然停住了腳步。
「我的反轉術式明明可以把自己治好……嗯？怎麼了？」
攬著她的短發少女也不得不跟著停了下來。
「硝子。」
黑發的少女認真地望著她，淡紫色的眼睛裡倒映出家入硝子小小的縮影。
她湊近，輕輕地抱住了硝子。
沒有解釋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是為了什麼。
被抱住的人一愣。
「……喬安娜？」
夏天的蟬鳴聲，在這一刻似乎變得格外喧囂。家入硝子身上輕微的、苦澀的煙草味，就這麼在這個擁抱中染上了少女的衣角。
好像連同那種苦澀的心情，也一同被她吸收了。
「……我會結束這一切的。」詛咒師對她說，「再等等我吧。我會努力做到的……到那時，你就不會再感到孤獨了。」
那個未曾說出口的願望。
並不是不可觸及的。
門外，少年們的打鬧聲和笑聲還在耳邊。
家入硝子卻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了。
一直麻木的心，在這一刻突然感受到細微的酸痛，又被溫柔地一點點撫平。
「……說什麼傻話呢。」
家入硝子動了下手指，好一會兒，才輕輕落在她的背部，拍了拍那纖細的脊背。
「這也不是你必須負起的責任吧。同樣的話，還給你。」
櫻井星便笑了起來。
「……是啊，我知道哦。」
在少年們不知道的角落，兩個少女靜靜擁抱著，在無聲中與自己達成了和解。
第73章 不存在的6個月（11）
「惡, 這個味道也太糟糕了。」
五條悟咬了一口蘋果糖，臉上露出嫌惡的神色。
在等兩個女孩子的時候，他們先在周圍的攤位上看了看, 預備買一點小吃墊肚子。
五條悟看上了蘋果糖，夏油傑則打算買一點燒烤丸子之類的零食——畢竟硝子不喜歡吃甜的。
結果夏油傑回來的時候，白毛手裡一口氣拿著兩根蘋果糖，眼巴巴地看著他。
「……」他沉默了一下, 「你給自己和喬安娜買的？」
「不是啊。」五條悟一臉爽朗：「我本來打算一個人吃兩顆。結果這個糖超級難吃誒~」
家入硝子不喜歡吃甜的, 難吃的蘋果糖五條悟不會拿給喬安娜……不用說, 這家伙肯定是想要他幫忙分擔。
夏油傑嘆了口氣，接過他手裡的糖，咬了一口，也不禁頓了一下。
蘋果糖是可以做得很好吃的。
但是這個蘋果本身比較酸, 咬破外面的糖衣後混著酸蘋果肉吃起來，就讓人有點想皺眉了。
和一邊滿臉嫌棄地嘟囔抱怨一邊啃蘋果的五條悟不一樣，雖然不喜歡這個零食，夏油傑卻沒有表現出來，甚至連咀嚼的動作都沒有停頓。
他就是這樣的人。
一旦認准一件事，就再也不會停下。
做出選擇後，無論過程有多討厭, 他都會面不改色地繼續下去……直到看到結果。
大部分時候, 這應該是一個優點。
蘋果糖吃到一半的時候, 兩個女孩也推門出來了。
「你們兩個好慢啊。」五條悟已經黏糊糊地湊了上去, 也不管自己咬下的糖渣往人家衣服上掉, 可以說是真的憑實力才活到今天。
「你不要蹭過來啊, 滿臉都是糖。」家入硝子很嫌棄, 「喬安娜的浴衣會被你弄髒的。」
夏油傑回過頭, 看到和硝子親密地走過來的喬安娜，視線不自覺地在她們剛剛分開的手上停留了一下。
……硝子和喬安娜，變得這麼親密了嗎？
會手牽著手走出來……
他一邊下意識朝她們邁開兩步，一邊胡思亂想著，她們兩個穿的浴衣顏色也很配……這漫無邊際的想法讓他有點出神，無意識地舉起手裡的蘋果糖，又咬了一口。
好酸。
這一下夏油傑沒控制住，皺起了眉。
櫻井星躲開五條悟，一抬頭就看到他臉上的痛苦面具，忍不住笑了起來：「不好吃的話就不要繼續吃了啊，干嘛要和自己較勁。」
她從他手裡把咬到一半的蘋果糖抽走。
夏油傑其實可以阻止的，卻沒有動。他就那麼站在那裡，任由她拿走了那顆不好吃、但他一定會吃完的糖。
「咦，要浪費食物嗎？」五條悟又蹭了過來，「我也不想吃了，喬安娜醬~」
「簡單。」櫻井星很淡定，「傑，叫只咒靈出來。」
「……」夏油傑感覺自己已經知道她想干什麼了。他表情逐漸變得無奈起來，但還是一句話都沒說，好脾氣地放出了一只裂口女。
裂口女剛一出現，就下意識張大了嘴喊：「我美嗎……」
下一秒，她大張的嘴被人眼疾手快地塞了兩顆蘋果糖。
碩大的蘋果糖，將她碩大的嘴牢牢堵住。
裂口女：「……」
一旁的五條悟發出了嫌棄的聲音：「噫！你竟然讓人家和咒靈間接接吻！」
咒靈扭曲的神情更加幽怨
了，卻在主人無聲的命令中，哢嚓哢嚓咀嚼著，把兩顆蘋果糖都嚼碎咽了下去。
櫻井星無視了五條悟的鬧騰，點頭贊賞：「這方法真不錯，處理得干淨。」
連木棍都被嚼碎吞掉了，不愧是咒靈。
夏油傑無奈地把咒靈收回去，又覺得有點好笑。
「也只有你會讓咒靈干這種事了吧。」
「像傑那樣硬逼自己吃下去才不好吧？」櫻井星不怎麼在意，拍拍手走到硝子身旁。「生活要隨性一點嘛，不要太勉強自己哦。」
「走吧，祭典已經開始了。」
祭典上人來人往，到處是絢爛的燈火和食物的香氣。河畔布置著漂亮的花燈，行人穿著色彩清新的浴衣、戴著可愛的動物面具，空氣裡充滿了笑鬧聲。
在這樣熱鬧的人群中，他們一行人也相當惹眼。因為是難得的祭典，兩個少年也換上了浴衣，看起來格外清爽。就算五條悟仍然戴著那副小圓墨鏡，外形看起來多了幾分可疑，人們的視線還是不停看了過來。
他們在各具特色的攤位上流連著。硝子顯得有些興奮，拉著櫻井星買了很多風鈴、折扇、香囊之類的東西；又興致勃勃地圍觀小孩子們撈金魚。
五條悟看了兩眼半天沒撈到一條金魚的小朋友，發出毫不留情的嘲笑：「一條都撈不到，你們好弱啊~」
惹哭小朋友的白毛被家長們狠狠教訓了一頓。
櫻井星按著這家伙的頭給孩子的家長鞠躬道歉，夏油傑蹲在一旁給小朋友們一人撈了一條金魚，家入硝子拉著老板多塞了點錢。
離開金魚攤，五條悟還相當不爽：「為什麼要我道歉啊，我又沒說錯……」
好好的帥哥，偏偏長了張嘴。
櫻井星給他塞了一個鯛魚燒，甜甜的紅豆沙才讓白毛閉了嘴。
隱入人群好一會兒的夏油傑又走了回來，手裡多了個紙包。他體貼地接過櫻井星手裡雜七雜八的東西，把紙包遞給她：「嘗嘗這個。」
前面是裝飾得絢麗的舞台，人群都聚集在一起，看一身祭祀打扮的巫女跳火之神神樂舞。
四處點燃著火把，紅色的火光在黑暗的夜色中，顯得溫暖而炙熱。
他們在人群後面停下腳步，等待祭祀舞的開始。櫻井星慢慢拆開夏油傑遞給她的紙包，一層油紙被揭開後，熟悉的香味撲面而來。
裡面裝著一個飯團。
她愣了一下，重新翻看油紙上的標識。
灶、門……
「快吃吧。」
在火之神神樂舞的祭禮樂、人群的談笑聲中，耳邊傳來少年熟悉的嗓音。
櫻井星抬起頭，對上了夏油傑的目光。
很溫柔。
「這個……你應該會喜歡吧。」
他豎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衝她溫和地笑了一下。
「不要被悟發現了。」
那雙狹長的眼睛裡，似乎含著一點溫暖的笑意，又好像藏著更多不曾告人的心緒。
從以前就是如此。
傑擅長封閉自己的內心。有些內斂又壓抑的東西，被他無聲地藏了起來，從不向別人訴說。
櫻井星低下頭，輕輕咬了一口。
是冷的。
這個國家喜歡生食，即使是飯團這樣的主食，也大多是冷食。
但是……是熟悉的味道。
台上的巫女低下頭揮出神刀，火焰因她的舞蹈而跳躍閃爍著，充滿了莫名的感染力。在人群的贊嘆聲裡，好像只有她和夏
油傑兩個人這裡，建起了一個安靜的小世界。
她慢慢咀嚼著米粒，吞下後，小聲呢喃：
「……要是再烤一下就好了。」
低頭看著她的夏油傑一時間沒出聲。櫻井星抬起頭，透過他有些青澀的眉眼，好像又一次看到了那個坐在篝火旁和她分享飯團的少年。
他沉默稍許，再次開口時，嗓音有點干澀。
「……老板只做冷飯團。」
有那麼一瞬間，櫻井星感覺……或許傑什麼都記得。
但那也只是一瞬間的錯覺。
「喬安娜……你的頭發，散下來了。」
腦後確實一松。櫻井星伸手摸了摸，硝子給她梳頭發用的皮筋是向旅店老板要的，此時已經斷開，發絲也散了下來，有些凌亂地搭在肩頭。
手裡沒有梳子，她一只手捧著飯團，一只手理了理自己的發絲。被梳成發髻的長發散開後，一時間反而不好恢復成柔順的披發。
夏油傑站在她身旁，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扯下了自己綁頭發的發圈。
對男生來說有些長的黑色發絲紛亂地散落下來，落在肩頭，有幾縷黏在了清雋的面龐上。狹長的眼眸中，暗紫的眸光映照著她的面容。
他微微笑了下，捏著那根發圈，語氣輕緩：「……我來幫你吧。」
櫻井星點頭後轉身背對著他。夏油傑湊近了一些，兩只手慢慢梳理她凌亂的長發。
纖長的手指拂過她的耳側，帶著發絲回到另一只手中。
他的動作很輕、很耐心，沒有扯痛她，反而像是親密的撫摸。
「喬安娜安心看表演吧。」夏油傑低低地說著，手指挑起她的一縷發絲，「我會給你處理好的。」
少女信任地「嗯」了一聲，不再關注他的動作，認真地看起了台上的表演。
夏油傑攏著她的一頭長發，在周圍有些嘈雜的聲音裡，卻只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那不為人知的思緒，直到她轉移了視線後，才從壓抑的內心洶湧而出，不停地鼓噪著。
他瞥了一眼周圍。
五條悟就在不遠處，吃著喬安娜給他的鯛魚燒，專注地看著台上的神樂舞，沒有注意到這邊。六眼會不停地向他灌輸信息，在人多的地方，對悟來說反而不容易注意到周圍的一切。
硝子不喜歡和人擠在一起，躲到另一邊的角落抽煙去了。
現在，沒有人再關注他們兩個。
夏油傑盯著自己手指攏起的發絲下方，那一小截白皙細膩的後頸，喉頭產生了細微而干渴的癢意。
在無人注意的此刻，他捧起那冰涼柔順的發絲，微微低下頭……在捧著她發絲的手指上，落下輕柔的吻。
微冷的發香，縈繞在身體中。
火之神神樂舞在歡呼聲中結束。
五條悟塞下最後一口鯛魚燒，鼓著腮幫往這邊走了過來。
硝子熄滅了最後一根煙頭。
櫻井星抬起頭，夏油傑正靜靜地站在她身邊。見她看過來，少年臉上的笑意加深，說道：
「……很棒的祭典，對吧？」
第74章 不存在的6個月（12）
夏天和螢火祭一起結束了。
最後, 是九月。
……
柔和的白光從少女手中亮起，慢慢融進血肉模糊的傷口，不停流出的鮮血終於止住, 疼痛和寒冷也隨之遠去。少年的呼吸慢慢穩定下來, 滿頭冷汗還掛在臉上, 神情卻漸漸恢復了平靜。
「謝、謝謝你……」穿著高專.制服的少年囁嚅著，面對詛咒師的援手, 頗有些不知所措。
這段時間門裡高專關於詛咒師空條喬安娜的傳聞已經流傳開了。據前輩們說, 遇到她和兩個一年級的時候，不用多管回學校就好, 無論是多強的咒靈對方都會解決, 但是……
原來這種人是真實存在的嗎……？
黑色長發的少女收回手，淡紫色的眼睛彎了彎，安慰道：「不客氣。這裡就交給我們吧, 你先回高專治療吧。」
她的治療技能沒辦法把他完全治好……至少斷掉的手指, 只能讓硝子幫忙再生了。
少年猶豫了一會兒，大概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 咬咬牙點頭：「好、好的！那個——請注意不要受傷！」
櫻井星笑了一下, 沒再關注走出帳的少年, 直起身, 看向不遠處被暴力破開的大樓。
周圍一片狼藉。不遠處的大樓裡傳來砰砰的巨響，伴隨著一陣陣揚起的煙塵, 石塊粉塵四處爆開。
「真是粗暴啊。」
五條悟和夏油傑大概又開始某種較量了……輸的人留下來掃尾、排隊買蛋糕之類的。
櫻井星干脆地拎起撬棍, 往大樓的方向走去。
九月, 京都和東京都被折騰得天翻地覆後，他們又坐飛機跑到其他國家到處旅游，美名其曰要清洗一切咒術高層——於是開著直升飛機飛到了北極, 在雪橇和極光中確認了此處並無敵人蹤影。
順便一提，穿了白色外套的五條悟一度被認定失蹤，托了他會吱哇亂叫的福才避免了掉隊的悲慘結局。
而黑發紫眼的櫻井星和夏油傑時不時會被記不住亞裔面孔的外國人認定為兄妹——雖然櫻井星身體年齡較大，但是夏油傑實在長得太高，胸肌也太結實了……
櫻井星想起那時夏油傑欲言又止的表情就想笑。
傑明明是他們這群人裡年紀最小的人呢……這大概就是身高差帶來的錯誤認知吧。
她輕松地偏過頭躲開濺射的石子，點開系統，看了一眼。
剛剛轉移到這個時間門點的時候，羂索的紅名勢力還密密麻麻、重重疊疊地分布在地圖上，而現在……除了零星幾個不成氣候的漏網之魚，已經看不到敵人的蹤跡了。
時間門過得很快。等意識到的時候，這短暫的6個月，已經走到了末尾。
系統上機械的字體顯示著時間門。
2005年 9月30日。
……要回去了啊。
她漫不經心地關掉系統提示，彎腰，從牆壁上破開的大洞鑽了進去。
黑色的皮靴踩在碎石子上，水泥、牆灰、暴露的鋼筋……這裡簡直如狂風過境，宛如廢墟。
而站在廢墟上的，是兩個已經結束戰鬥的少年。
牆上破開的大洞讓天光肆意地照射進來，金色的光線裡，灰塵漂浮著，像是點點星辰。
五條悟正沒骨頭似的地靠在破洞旁，任憑外界的光灑在那一頭雪白的發絲上，折射著令人炫目的光彩。櫻井星的身影踏入的一瞬間門，他的目光頓時移到她身上，想都沒想就直起身往這邊走了過來。
就像是下意識要靠近她一樣。
而他甚至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依賴性。
走到櫻井星身邊，五條悟身體一垮，胳膊搭在她肩膀上壓下來，輕輕松松地把她整個都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裡。
「怎麼上來了？擔心我們了嗎？要不要好好檢查一下？」
「你和傑一起的話不用擔心吧……」少女微微顰起眉毛，試著甩開他纏人的手，「不要壓在我身上啊，這樣好重。」
「誒~明明你都讓那個咒靈隨便抱的……我難道還不能和手辦一個待遇嗎？」
櫻井星甚至已經懶得吐槽手辦這個問題了：「你們兩個根本不是同一個性質啊……總之，請不要這麼做。」
「嗯嗯——」五條悟拖長了聲音敷衍地應聲，把頭湊到櫻井星面前，墨鏡也摘掉，仿佛細雪凝成的睫毛輕輕眨了下，兩只眼睛看著她，宛如雪山上湛藍的海子。「真的不可以嗎？」
然而這堪比美色暴擊的一幕，對她毫無效果。
櫻井星語氣平靜：「這招，無用。①」
五條悟的表情頓時垮了下去。他嘟囔起來：「喬安娜醬好無情哦。」嘴裡這麼不甘心地抱怨著，少年還是乖乖站直了身體，沒有繼續黏在她身上。
雖然五條悟總是給人一種任性的印像，好像他無論什麼時候都很自我中心，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但其實意外的是個可以聽進去別人話的家伙。偶爾對他說教的時候，改得也很爽快……雖然嘴上會抱怨。
比如不要浪費食物。教訓過他以後，五條悟就真的都會好好吃完……哪怕是那顆夏日祭上買到的難吃的蘋果糖，也沒想過要扔掉。
這一點，意外的有點可愛。
……大概也是他能活到現在的原因之一。
擺脫五條悟的桎梏後，櫻井星往黑發少年那邊看了過去。
從剛才開始，夏油傑就一直沒有出聲。
他默不作聲地看了會兒他們的打鬧，臉上的喜怒不形於色，手裡握著黑色的咒靈玉，無聲地摩挲了一下。
咒靈玉是挺大一個的。
有點像小個的蘋果。
但是味道完全不能類比。
他握著咒靈玉放到嘴邊，張開嘴，將純粹詛咒凝結而成的黑色球體，塞進了嘴裡。
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味道瘋狂地席卷開來。
已經不能單純的用惡心來概括了。
那是純粹的負面情緒的凝聚體，是人性中『惡』的化身，不能用食物的味道來形容。
剛開始吞食咒靈玉的時候，夏油傑總是控制不住的反嘔，生理性的眼淚都會溢出來，胃部一陣陣的抽緊。但是無論如何，他沒有別的選擇，只能強忍著嘔吐的**吞咽，讓那種力量為自己所用……
……但這種味道不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了。
喬安娜曾經嘗過咒靈玉的味道。
某次他隨手把咒靈玉放進口袋，准備休息會兒再吞的時候，因為喬安娜穿得有點少，外套就借給了她——然後被她發現了口袋裡的咒靈玉。
出於好奇，她征得他的同意後，拿走了那個咒靈玉。
雖然夏油傑問都沒問就答應送給了她……但她會拿來做什麼，他也不知道。
直到他看見她握著咒靈玉，試探著舔了一下。
紅潤的舌尖，在他本該吞下去的咒靈玉上輕輕碰了一下又收回，黑色的球體沾上了一點水漬。她的神情也因為糟糕的味道微微扭曲，眼角溢出一點眼淚。
咒靈的味道在口腔中揮之不去。夏油傑仰著頭，克制不住地閉上眼，喉結滾動著。
一時間門，他很難形容喉中的干澀是因為什麼引起的。
「傑？」喬安娜走了過來，輕輕碰了碰他的肩膀，「……還好嗎？」
夏油傑忍了一會兒，才壓下那股洶湧的心潮。他輕輕搭上自己肩頭的那只手。開口時，或許是因為太過糟糕的味道，夏油的嗓音有些低啞：「嗯，我沒事，不用擔心。」
喬安娜微微皺起眉，似乎沒信。
夏油傑看了她一會兒，低聲說：「……不放心的話，喬安娜就幫幫我吧？」
櫻井星看著他不怎麼好的臉色，沒說話，開啟了技能。
順著他們相貼的手，像是冰湖中湧出一股春泉，身體和心髒都被溫暖包裹著，某種混亂的躁動漸漸平息了。
夏油傑盯著認真觀察他臉色的少女，輕輕笑了一下。
喬安娜似乎對於他人的痛苦很敏銳。
或許她自己沒有發現……
但就像她會吸引痛苦的人一樣。
他人的痛苦也像是黑暗中的明燈，吸引著她的視線。
喬安娜喜歡靠近悲傷痛苦的人。
她吸走人們的悲傷、憤怒、絕望等等負面情緒，留下平靜和釋然的靈魂。
但是這麼做是不夠的，治標不治本，失去了痛苦的人，有的就宛如再無牽掛的花朵，迅速枯萎……
『就像毛蟲需要掙脫蟲繭，人也需要面對自己的痛苦。』
她是這麼說的。
所以一直在努力從源頭阻止悲劇的發生……也並不為自己無法斷絕的痛苦而絕望。
「謝謝你，已經沒事了。」夏油傑對她說，聲音很溫和。「……走吧，不是想看我和悟的宿舍嗎？」
……
時隔幾個月，窮凶極惡的特級詛咒師又一次來到了東京咒術高專。
兩個高專叛徒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把通緝令還掛在榜上的詛咒師帶進了學校，明目張膽得不行。
夜蛾老師路過，看見大搖大擺領著詛咒師進來的兩個逆徒，面不改色地拐彎，裝作沒看見。
……從他昧著良心跟高層胡扯夏油傑和五條悟是被逼無奈後，夜蛾老師的道德底線已經被逆徒們無限拉低。
現在高層都被滲透干淨了，他們幾個雖然離譜，也沒干出喪盡天良的事，有好好地幫同學祓除咒靈，還知道乖乖回學校……夜蛾正道一邊想著，一邊沉痛的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
因為櫻井星找的借口是「想看悟和傑的宿舍是什麼樣子」才把他們忽悠回來，他們一進高專，就直奔宿舍。
雖然整個東京咒術高專占著很大的一塊地皮，教學樓、食堂等等一應俱全，宿舍也很大，但是咒術師的人數實在是很少……一年級生一共只有三人，就算加上其他年級的前輩，整個宿舍樓也幾乎都是空房間門。
他們先到了五條悟的宿舍。門被擰開後，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混亂。
倒不是說他的房間門很髒，反而可以說是一塵不染……但是就是相當亂。被子胡亂地團成一團，沒有拆封的零食塞在各個角落，卡帶、游戲機和手柄隨便擺放著，看起來像是個雜貨小屋。
櫻井星感覺自己的RPG玩家之魂在燃燒。
有一種衝進村民五條的家裡大肆搜刮的衝動。
她默默忍耐著，村民五條卻一擺手，一副很大度的樣子：「進去吧，你肯定超——想看的吧？不用介意，就算你想在我的房間門做變態的事我也不介意哦。」
櫻井星轉身就走：「傑，我們還是去你的房間門吧。」
「好。」夏油傑勾了下嘴角，心情很好地帶著她往另一邊走。「我的房間門在這邊。」
「你們想背著我偷偷去房間門裡做什麼！」被玩家不屑一顧的村民五條吱哇亂叫著撲上來：「不許！不許去！」
最後三個人還是一起進了傑的房間門。
和五條悟不一樣，夏油傑的房間門干淨整潔得不像是DK，井井有條、分類有序，處處都透出主人的沉穩和耐心。
「傑的房間門有什麼好看的……」五條悟緊緊跟在參觀的櫻井星身後，不甘心地碎碎念，「什麼都看不到嘛……」
夏油傑和櫻井星默契地無視了他。
兩個DK的房間門都看過後，傑的房間門理所當然地被選作聚會地點。
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買好了食材，夏油傑讓櫻井星坐著休息，自己拎著食材進了廚房。
五條悟把零食和給硝子帶的酒放到一邊，又掏出一雙兔兔拖鞋：「穿這個吧。」他彎下腰把拖鞋遞過來，唇畔勾著笑，「是兔兔拖鞋哦~」
可愛的小兔子拖鞋，還是粉色的。
「……你還買了這個？」
村民五條衝她比了個wink，「在宿舍穿得舒服一點會比較好吧？」他還想說點什麼，夏油傑已經探出頭來，喊了一聲「快點過來幫忙」。五條悟聳聳肩，把拖鞋放下，跟著進了廚房。
櫻井星看著地上可愛的兔兔拖鞋，輕輕點了點兔子的耳朵。
第75章 不存在的6個月（完）
加完最後一班的家入硝子收到訊息後就趕了過來。
因為咒術師人手增多, 任務派發的效率也慢慢提高，現在人員受傷的情況比以前好了很多。家入硝子推開門，無視了兩個在廚房裡手忙腳亂煮壽喜鍋的DK, 徑直朝櫻井星抱了過去。
黑發的少女停下擺碗筷的動作，兩只看似纖細卻格外有力的手臂穩穩地接住了她。
「硝子又瘦了一點啊。」她輕聲說著, 溫柔地摸摸硝子的短發。「最近, 煙抽得還是很多嗎？」
家入硝子搖搖頭：「那倒沒有，托你的福，最近輕松了不少。今天那個三年級的是你幫忙治療過的吧？謝了。」
和直接被送到醫務室的傷員不同，被櫻井星治療過的傷患, 傷口處都會有明顯的愈合痕跡。家入硝子已經很熟悉她的治療痕跡了。可惜, 櫻井星只能幫忙應急，效果有限, 不能再生肢體也沒辦法治愈太重的傷勢, 很多人還得再到學校進行二次治療。
硝子一臉充電完畢的松開她，毫不猶豫地開始翻五條悟放到一邊的酒：「歌姬讓我戒煙，最近老是犯煙癮, 食堂的飯也吃膩了。今晚我可要多吃點。」
「喲, 來了？」
五條悟端著壽喜鍋走出來, 順口打了聲招呼。仗著無下限，他沒戴隔熱手套，兩只手淡定地抬著還在不斷咕嘟冒泡的火鍋，擺在桌子中央。
壽喜鍋裡裝滿了食材, 湯汁還在輕微地沸騰，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香氣撲鼻，聞起來相當不錯。
夏油傑跟著端了兩大盤高級和牛出來, 裝載盤子裡高高摞起的牛肉片幾乎把他的臉都擋住。這壯觀的場面讓沙發上坐享其成的家入硝子都沒忍住吐槽：「你們這是要把和牛滅絕啊！」
然而她的話還是說早了。
五條悟用實力證明了這點分量對他根本不算什麼——畢竟青春期DK的胃就是無底洞……夏油傑除外。
他的飯量很正常，不如說比起他的活動量和身高來說，這樣的飯量還顯得稍微有點斯文了。
「那，你們之後要去哪？」家入硝子端起酒杯，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自然地問道。「還打算出國嗎？」
飯桌上杯盤狼藉，但暫時沒人理會。
五條悟和夏油傑在用筷子打架，聞言頭都沒回，隨口說道：「無所謂吧，那種事情讓喬安娜決定就好了……」
「之後嗎……」夏油傑動作頓了一下，立馬就被白毛掀飛了筷子。他動作靈敏地伸手一抓，飛出去的筷子就回到了手中。
黑發松松垮垮扎了個丸子頭的少年笑了一下，沒理會五條悟「傑你好菜啊」的挑釁，不經意般說道：「我也沒有什麼意見……喬安娜呢？」
被點名的黑發少女放下手裡捧著的蜜瓜蘇打，好一會兒才有點溫吞地開口。
「我要回家上學了。」
話音落下，場面頓時一靜。
最先出聲的是五條悟。
「回家？你原來還有家嗎？」他摘下墨鏡，一臉不敢相信地多看了她兩眼，發出了相當失禮的感嘆：「居然不是借口誒……真逗~」
五條悟很好地履行了自己KY人的身份，沒管越發僵硬的氣氛，繼續興致勃勃地開口：「你家有什麼人？見面要怎麼稱呼呀~對了，我是不是要買點伴手禮……等等，你那是什麼表情？」
白毛DK臉上的興奮漸漸冷卻，目光不善：「喬安娜醬~你應該沒有打算甩掉我們一個人回去吧？」
家入硝子悄悄退後，順著牆邊慢慢挪到門口，衝櫻井星使了個眼色。
櫻井星衝硝子眨了下眼睛，看著她迅速開門逃走，這才回道：
「我有。」
五條悟的笑容凝固了。
他超大聲地「哈？」了一句，一臉不愉快地湊上來，手賤地戳她臉頰。「為什麼？」
櫻井星用手肘把他隔開，「沒有為什麼啊，我只是要回家而已……你和傑也要上學的啊。」
夏油傑從喉嚨裡發出一聲嘆息般的氣音，伸手勾著五條悟的脖子往後拽，把他們兩人隔開，臉上還是那副溫和的樣子：「悟，喬安娜回歸正常的生活，是好事哦。」
這話把想要發作的五條悟堵了回去。
他有點煩躁地抓了抓自己蓬松的白發，不甘心地盯著櫻井星看了會兒，嘴裡嘟囔：「那你也可以轉學來高專啊……」似乎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少年眼神漸漸認真起來，「反正現在沒人能針對你，詛咒師的懸賞要撤掉也很簡單……你干脆來高專吧？」
櫻井星思索了一會兒。抬起頭時，卻發現兩個人都在盯著自己看。
先不說五條悟，站在悟身後的夏油傑逆著光，暗紫色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層霧，雖然還在笑著，看起來卻並不是很開心。
而五條悟的眼神就更直白一些。
她摩挲了一下手裡還剩下半杯的蜜瓜蘇打。
「……現在還不可以。」櫻井星輕聲說，「下次見面的時候……再邀請我一次吧。」
……
五條悟又拍開了家入硝子的宿舍門，把人拎到了一年級教室。
原本只有三張桌子的教室裡，夏油傑已經去其他年級搶劫了一套新的桌椅。
黑發的少女身上穿著松松垮垮的男生制服，正規規矩矩坐在那套桌椅後。見他們進來，她抬起頭，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晚上好啊，家入同學，五條同學~」
家入硝子手裡的酒瓶還沒放下，看著這一幕，笑出了眼淚。
褲子是五條悟的，上衣是夏油傑的……這兩個鬼才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沒找硝子借裙子，硬是給櫻井星湊了一套過大的高專校服。
四個人都坐到座位上，湊成一團，拍了一張照片。
聚會的最後，幾個人都嗨過頭，教室裡的酒瓶滾得到處都是，就連從不喝酒的夏油傑和櫻井星都倒了一點。五條悟更不用說，中途不小心喝錯後，當場宕機，差點把教室轟沒，幾個人費了老大力氣才把這貨按住。
直到家入硝子和五條悟都醉倒睡著了，櫻井星才松口氣，有點昏頭漲腦地環顧一圈，看到靠在門框上的夏油傑。
他默默凝視著她，手裡燃著一支跟硝子借的煙，卻沒有抽。就連點燃的這根煙，他也只是伸到教室門外，不讓煙霧飄到教室裡。
見她看過來，夏油傑摁滅煙頭，那點火星便徹底熄滅在昏暗中。
櫻井星有點醉了。
她迷迷糊糊地看著靠在門邊的少年，下意識叫了聲「傑」。
黑發的少年便從門口走進來，坐到她身邊，語氣輕緩。
「我在。」
櫻井星半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你是不是在哭？」
他說：「沒有。」
櫻井星沒信。她湊了過來，向他伸出手，有點不穩地碰到他的臉頰。
夏油傑沒躲。
任由那只手搭在臉上，小心地摸了摸他的眼角。
是干燥的。他沒有說謊。
然而這樣的結果似乎很出乎她的意料。櫻井星看了他兩眼，有點迷茫。
「明明感覺到了的……」
她嘟囔著，想要抽回手，卻被夏油傑輕輕握住了手腕。
家入硝子和五條悟都已經睡死了，教室裡到處是濃烈的酒氣，能聽到另外兩個人平緩的呼吸聲。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一只手輕輕拂開她耳側的碎發，在那只黑色的耳釘上觸碰了一下，又無聲離開。
他們一起靜靜坐在昏暗的教室，沒有人再出聲。
直到最後一刻，少女直起身時，夏油傑若有所感地抬起頭。
那雙暗紫色的眼睛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他低聲問：「……要走了嗎？」
櫻井星沒有管彈出來的系統倒計時，目光看向身旁面色平靜的少年，露出柔和的微笑。
「嗯，我要走了。」她溫聲說，「……不要告訴他們。」
夏油傑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叫她的名字，最後卻又咽在喉中。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微笑著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輕聲哄道：「去吧。」
「……要早點來找我們啊。」
……
[【不存在的6個月】已結束。]
[玩家意識即將轉移……loading……]
[3……2……1……]
[檢測到干涉，轉移暫停]
系統的提示灰暗了下去。
櫻井星再次恢復視覺時，周圍是一片由藍色、白色、粉色……諸多柔和的光芒構造的空間。
此處不存在天地的概念，亦無肉.體的桎梏，是世界的夾縫……偉大精神的最高處。
「星現在在我的內部哦。」輕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櫻井星轉身，立在她身後的，是一個被白色鬥篷包裹的棕發少年。
……也是剛剛成為星之王的麻倉葉王。
他微笑著望著她，目光中充滿了復雜的思緒。
「葉王？」
「終於找到你了。」重新變成少年模樣的葉王嘆息著，伸出手輕輕碰了碰她的臉頰，「原來如此……星並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啊。所以，我才無法找到你的靈魂……」
能夠控制自己輪回的大陰陽師，千年來一直在尋找的兩個靈魂，一個是被人類所害的母親，一個是被人類所困的螢姬。
沒有找到母親，是因為他的憎恨蒙蔽了自己的靈魂……而沒有找到螢姬，是因為她不入輪回。
在成為星之王後，得以全知全能的麻倉葉王，終於明白了螢姬的誕生與過往……也終於有能力，將她轉移中的靈魂暫時拉入偉大精神的內部。
「星，來到我身邊吧。你我和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不同，我們的靈魂將無處不在……」麻倉葉王微笑著，向她伸出手：「現在的我，已經可以毀滅世界上所有愚昧之人。你和你珍視的人，我都會帶來偉大精神之中，讓他們在此得到永恆的極樂……」
以人類之軀顯現的靈魂望著他，沒有握住他的手，而是上前兩步，抱住了他。
「……葉王明明已經改變決定了吧。」
她輕聲說。
「就算你的想法沒有變……我也不會放棄你，會緊緊抓住你的。」她伸手摟住了他的脊背，緊緊地靠著他的頭，「對不起，那個時候我應該好好問你的，應該早一點告訴你的……」
麻倉葉王沒有發出聲音。
執著於復仇的時候，所有人都離開了他。
直到他放下一切執念，才又得到了他人的認可。
『如果是星，也會離開憎恨一切的我嗎？』
這樣的疑問徘徊不去……直到此刻，似乎終於得到了釋然。
他不再想那千年來眾叛親離的戰鬥，放任自己垂下頭，將所有的思緒都沉入這個等了千年的擁抱。
……
葉王能留住她的時間不多。
在讓她回歸肉.體前，星之王望著自己眷顧的『神子』，問道：
「你的願望是什麼？」
星之王即是這顆星球的「神」。無論她的願望是什麼，他都是那個最能為她實現的人。
在這一刻，櫻井星明白了——正是此刻的自己向葉王說出了願望，才會有未來的葉王，降臨到過去的自己面前。
無人能夠窺探的世界夾縫中，星向『星之王』說出了願望。
「我想要實現，咒靈和人類互不干擾的共生。」
星之王已經全知全能。但從未發生、從未實現過的事，要如何做到，結果又會如何……對於他和這個世界來說，都是未知的。
但至少，他會為她尋求答案。
離開之前，面對櫻井星提出的【不存在的6個月】，麻倉葉王微微皺起了眉。
「我可以給五百年前的你刻下術，但是……」葉王的眼中像是凝聚著看遍世事的淡漠，「就像前世一樣，他們都會遺忘與你的一切。這段時光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個人背負回憶是很痛苦的，星。」
獨自輪回千年的大陰陽師發出了勸誡。
而不入輪回的螢姬，沒有改變她的選擇。
「……不存在的時間裡，我們經歷的一切卻不是虛假的。發生過的事會留下印記……」
「就像我和你一樣，葉王。無法終結的輪回裡，你已經不會再孤獨了。」
……
2005年 10月1日
零點到來的時刻，身邊再也沒有另外一個人的蹤跡。
相機剛拍下的相片上，明明只有三個人，卻奇怪地擺了四張桌子。
夏油傑起身走到門口，撿起地上被摁滅的煙頭，用火機重新點燃。
他捏著那根燃起的香煙，走到外面，仰頭看向漫天的星辰。
「……要看人笑話到什麼時候，葉王？」
明明身邊空無一人，他卻淡淡地開了口。
下一刻，寂靜的夜晚中，奇妙的氛圍降臨——時間暫停了。
在無人知曉的這個角落，白色的鬥篷在風中揚起，棕發的少年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夏油傑身旁。
「真冷淡啊。好歹是我讓你保留了記憶……不打算態度好一點嗎，傑。」
耳旁懸掛著五芒星耳飾的少年微笑著，明明足下沒有任何落腳點，他卻輕松地浮在半空。
夏油傑沒有應聲，只是彈了下手裡的煙，抖落一小截煙灰。
「她回去了嗎？」
「回去了哦。」星之王回答，「你想聽她關於這段時間的感想嗎？」
黑發的少年望著那點在黑夜裡燃燒的火星，在煙頭燒到手指之前，再次摁滅。
「……不用了。」他說，將那個煙頭放進了垃圾桶。「天元的同化時間就要到了……六眼、星漿體都已經出現，通靈王大賽即將開始……她也要誕生了。」
麻倉葉王便不再說話。
他會幫助夏油傑，其實並沒有多麼復雜的理由。
……只是知悉命運的輪回後，在這個人身上，葉王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本該和他走向同一條道路的人。
也是同樣被她抓住的人。
星之王不能停留太久——這畢竟不是他的時間，這個時間點的麻倉葉王，還在為了通靈王大賽而做著准備。
「我也該走了，繼續向前吧，傑。你也會成為打破命運的一環……嗯？」道別之語說到一半，麻倉葉王卻突然停下，看向了身後。
夏油傑後知後覺，一同回頭。
這處暫停的時空中，本不該被任何人察覺的角落……
白發的少年卻睜開了如天如海的六眼，面無表情地站在他們身後。
「你們兩個，在說什麼呢？」應該忘記一切的人盯著他們，「傑，星去哪裡了？」
第76章 表裡世界（1）
[干涉結束, 轉移重啟]
[……loading……]
[3……2……1……]
[玩家【櫻井星】肉.體構造已穩定]
[轉移完畢, 您已到達地圖：日本-2018年。祝您游戲愉快。]
[系統提示：你獲得了禮物【真實之匣】]
櫻井星慢慢地睜開眼睛。
像是許久不曾睜眼一般，她的眼睛一陣陣滯澀的鈍感，眼中只有大團大團模糊的白光，什麼也看不清。
身體也像是久不曾運作的機器, 活動起來的感覺很是怪異, 微微動動手指都仿佛能聽見生鏽的骨頭吱嘎吱嘎的摩擦聲。
耳邊只有沉重的耳鳴，隱隱可以聽到有模糊的聲音響起, 卻什麼也分辨不清。
試著張開嘴，喉嚨卻干澀而麻木, 發不出聲。
唔。
肉.體重新穩定的感覺，原來這麼遲鈍的嗎。
簡直像是靈魂被關在了沒有光線和聲音的盒子裡。
這種遲緩而滯澀的感受仿佛持續了很久……但實際上，只過去了短短幾秒, 眼前模糊的景像就逐漸清晰起來。
耳邊一直環繞不去的轟鳴聲, 逐漸變輕。她下意識朝聲音的方向看去——是懸掛在床邊的吊瓶。
本該一片雪白的天花板貼滿了奇怪的符咒。窗戶開著一半，微風吹進來，讓窗簾輕輕飄蕩。空氣裡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混合著床頭清新的花香，變成一股略顯怪異的味道。床邊的支架上, 掛著幾瓶藥水, 液體一滴一滴落下，順著針管輸入體內。
啊……
那個轟鳴聲，原來是點滴的聲音啊。
剛才也並不是什麼都感覺不到。
而是什麼都感覺到了。
剛剛降臨的瞬間，靈魂沒有完全被肉.體裹好，以至於過強的感知將周圍的一切信息都汲取到了肉質的頭腦中……無法處理過於龐大信息的頭腦，才會傳來如此遲鈍的信號。
是在醫院裡啊。不過這麼多符咒……難道說媽媽試圖給她驅邪了嗎……？
也對。
不明不白就昏迷兩年，一定把大家都嚇到了。也不知道收到她訊息的甚爾是怎麼跟大家說的……
爸爸一定又去給媽媽賺錢買符了吧……希望他沒有重拾老本行。
櫻井星漫無邊際地想著, 一邊隨意地點開滴滴響個不停的系統提示。隨即，她凝住了目光。
……
病房的門被輕輕推開，溫柔的女聲響起：
「寶貝，我和津美紀一起來了哦~今天的午飯有爸爸桑煮的番茄湯……咦？」
櫻井媽媽和津美紀的身影僵在病房門口。
「怎麼了？」
下樓去接人順便提東西的男人發問，卻沒有得到回應。
伏黑甚爾皺了下眉，拎著湯桶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讓他的視線從兩個女性頭頂看向房間。
原本被微微推開一半的窗戶已經完全敞開，窗簾飄到窗外，不斷地在空中鼓動。一旁支架上的吊瓶被扯著摔了個粉碎，地上散落著帶血的針頭。床上空無一人，那條被他小心蓋好的被子此時被掀開、滑落了一半到地上，潔白的床上只剩下一根被粗暴扯出的胃管。
看到那根胃管末端的一點血跡時，伏黑甚爾腦子嗡的一聲。
極端的情緒瞬間充滿了大腦，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從咒靈口中抽出了刀……而拉住他的，卻是櫻井媽媽。
「……甚爾君，星是自己離開的。」
身為母親的女人反而是最先冷靜下來的那個人……就像兩年前一樣，身為普通人的她，卻是在女兒昏迷後支撐起這個古怪的家庭的人。
孩子們和大人們，都被櫻井媽媽牢牢地牽住，沒有讓他們墜落。
「……雖然我沒有繼承母親的醫學天賦，但是自己扯掉的針頭，還是可以看出來的。」黑發紫眼的女人撿起地上那根帶血的針頭，沒有責備無意識將湯桶打翻的男人，聲音溫和又沉靜。
「這是好事哦……振作一點，去幫她吧。甚爾君的話，一定能追上她的腳步的。」
伏黑甚爾從窗口一躍而出後，津美紀一邊收拾著地上被打翻的湯，一邊心神不寧地看著病床發呆。
在她再度陷入隱秘的痛苦和自責之前，櫻井媽媽摸了摸她的頭。
「津美紀，我們一起回去給星醬做好吃的吧？」櫻井媽媽眼角已經長出些微歲月刻下的皺紋，臉上的笑容卻依然溫柔動人。「……要好好慶祝呢。」
……
[您特別關注的角色【伏黑惠】狀態異常]
系統紅色的提醒格外刺目。
拉開伏黑惠的人物界面，在海膽頭Q版小人的立繪旁，是一串飄紅的狀態。
【持續失血】【傷痛】【失去重要之物】【直面恐怖】……
好多糟糕的debuff……
不僅僅是肉.體上的，還有精神上的……
惠有危險。
櫻井星想都沒想，當即扯掉輸液管和胃管，掀開窗戶跳了出去。
系統地圖上標注出惠的地點，不能說近……但是從直線全力奔跑的話——
深深的呼吸，氧氣大量灌注到肺部，血液像沸騰般不斷升溫、升溫……
腿部被不斷灌輸力量，赤.裸的雙腳踩在房頂又用力躍出，在地面留下碎裂的龜紋。
櫻井星感受著從耳旁急速掠過的風，微微皺起眉。
果然太久沒有運動，身體會有一段時間的遲鈍期嗎……速度稍微慢了點啊。
「嗯？」
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一片黑色的衣角。
櫻井星頓了一下。下一刻，粗壯炙熱的手臂就將她抱起，櫻井星下意識配合對方坐到了他的臂彎裡。
撲到臉上的風更劇烈了，景物以幾乎看不清的速度閃過。
她反應了兩秒鐘，才側過頭，看向抱著自己奔跑的人。
黑色的碎發被風刮起，露出那張冷酷凶惡的臉，那雙幽暗的眼睛無聲地盯著前方，神思難辨。
「……甚爾。」
他的速度比初見時更快了……似乎一直在磨練著自己。
得益於天與咒縛的強大肉.體，伏黑甚爾的胳膊粗壯有力，能讓少女穩穩地坐在上面。
小時候坐在甚爾臂彎裡的時候，男人的身軀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樣厚重結實，讓人感到安心。而長大以後的現在……再像小時候那樣被他抱起來，又有了一種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她必須一只手繞過男人的脖子，穩住自己，轉過頭就能看到對方的面孔。
半路追上來的伏黑甚爾，一句話沒問，抱起她就開始奔跑。
就像過去無數次那樣。
「……沿著這個方向繼續。」櫻井星看了他一會兒，很快適應這個有些久違的擁抱。她轉頭看向前方，聲音很淡：「有人在欺負惠呢……陪我一起去出氣吧，甚爾。」
男人沒有說話，腳下的力量卻增大了一分。
他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伏黑甚爾壓抑的情緒似乎都在奔跑中發泄而出。
直到目標的蹤影映入眼簾。
紅色的鵺在空中帶著少年飛行，而赤.裸上身的男人正雙拳.交握用力錘在鳥兒的身體上——
「砰」的一聲，那帶著少年急速墜落的式神，被最強的肉.體單手接住了。
巨大的衝擊力讓伏黑甚爾腳下的地面裂開。從碎裂的屋頂掉下的前一秒，他松開櫻井星的腿，讓對方踩著自己的肩膀一躍而起——
「嗯？」一聲詫異的鼻音從粉發男人的鼻腔中哼出——不，仔細看的話，對方的臉明明還是少年的樣子，那股邪肆的氣質卻完全扭曲了原本青澀的少年氣，看起來像個危險的家伙了。
從樓頂破開的大洞向空中躍出的身影急速靠近，輕巧地旋身——然後，一腳踹在了他的背上。
「砰」「砰」「砰」
巨大的轟鳴聲伴隨著揚起的煙塵，荒廢的大樓被層層破開，伴隨著骨肉碎裂的聲音，粉發的男人在纏鬥中被狠狠地砸進了地面。
跟著輕巧落地的人一腳踩到他的胸口，她彎下腰，輕柔的聲音響起。
「……你，在對別人的家人做什麼呢？」
先一步被家長帶著落地的伏黑惠抬起頭，聲音澀然：「星……」
還踩在敵人傷口上的櫻井星頓了一下，轉頭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嗯，惠不要怕，姐姐幫你出氣哦。」
伏黑惠張開嘴，嘴唇顫抖了一下，雖然強作鎮定，聲音卻有點哽咽了：「在說什麼啊……笨蛋……」
打斷他們溫馨氣氛的，是腳下男人喉嚨裡發出的一聲笑。
他一把抓住櫻井星踩在背上的腳，緊緊貼在她赤.裸的腳腕上。緊跟著，有什麼濕熱的東西，在她腳踝上黏膩地蹭了一下。
「……！」櫻井星下意識掙脫，驚疑不定地連連退了兩步。
什麼東西！
剛才那家伙……是、是……
男人也沒有執意抓著她，任憑她掙脫。
「哈哈哈哈——」他暢快地大笑起來，那只被甩開的手心竟然張開了一張嘴，紅潤的舌頭還伸在外面。手心的嘴收回舌頭，衝她揚起惡劣的笑容，消失在皮膚底下。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美妙……」粉發的男人從地上屈膝坐起，一只手受不了似的撐著額頭，臉上帶著興奮過頭的扭曲笑容：「……螢姬。」
「惡心死了……」那種濕熱的感覺還殘留在皮膚上，櫻井星嫌惡地皺起眉。她盯著臉上長出第二雙眼睛的粉發少年，語氣很冷：「你這家伙還真是陰魂不散啊……宿儺。」
兩面宿儺的嘴角又再度揚高了幾分，明明用著別人的身體，卻好像根本不妨礙他露出那種非人的笑容。四只眼睛一起盯著櫻井星，那強烈的視線簡直像是某種要鑽進她喉嚨裡的邪惡生物。
「你也在這個時代誕生了……很好、很好~繼續我們的狂歡吧——螢姬！」
蟄伏在暗處的伏黑甚爾面無表情地盯著大出狂言的家伙，手伸進咒靈的口中，慢慢抽出一柄長刀。
然而這無聲無息的舉動，背對著他和伏黑惠的少女卻一清二楚。她平靜地伸出手，沒有回頭：「甚爾，把刀給我。這家伙——我要親手解決。」
獵犬是不會將自己的獠牙交給別人的——主人例外。
伏黑甚爾甚至沒有多說一句什麼，干脆利落地放棄了動手，將手裡的刀放到了她的手心。
目睹這一幕的伏黑惠著急地喊道：「等等、星，這家伙可是——」
「兩面宿儺……千年前的詛咒之王。」手握長刀的少女還穿著病服，長時間不見陽光的皮膚很是蒼白，纖細的身體看起來有些脆弱。她側步向後，一手舉刀橫在身前，一手抵住刀柄，淡紫色的眼睛緊緊盯著站起來的宿儺，任憑風將寬大的病服和長發吹起。
「別擔心。」她嘴角勾起一點微笑，「只是再殺一次手下敗將而已。」
下一秒，她衝了出去，和狂笑著的宿儺纏鬥起來。
伏黑惠強撐著要站起身結印，又被伏黑甚爾不容反抗地壓著後頸坐了下去。他掙扎著抬頭，只看到男人幽暗的眼神。
「被揍得還真慘啊……」理論上是父親的男人嫌棄地打量著他身上臉上鮮紅的傷口，不忍直視地咂了咂舌，「害老子和你一起丟臉。」
伏黑惠悶不吭聲地撇開頭，沒理他。
「安心待在這吧，我看著呢……」說完了混賬話後，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看向戰鬥中的兩人，「……說好了要幫你出氣的。」
……
兩面宿儺是個瘋得不行的家伙。
他們飛速地交手，然而櫻井星傷到他的次數越多，這家伙越興奮，還不停地說著垃圾話。
「怎麼了，不碰我嗎？」宿儺躍起躲開她的橫砍，落在她的刀尖上，鼻尖湊得極近，四只眼睛都散發著猩紅的色彩，「用你的能力，進到我的腦子裡啊~」
愚人的狂歡嗎……對這家伙簡直就像興奮劑，怎麼可能讓他如願。
櫻井星面無表情地一拳揍上去，被宿儺偏頭躲開。
她沒有繼續追擊，目光不停地打量著。
「這不是你的身體……為什麼你還能復蘇？」她不帶任何感情，單純出於疑惑地發問，「千年前，你應該跟我一起淨化了才對……屍體都不會留下。」
「哦？你不清楚嗎？」詛咒之王也沒有繼續攻擊，饒有興趣地觀察著她的臉和身體，稱得上心情很好地回答了她：「那個時候，你不是砍掉了我的兩只手嗎……雖然只剩下十根手指，但我的死蠟可不是能被隨便毀掉的東西。」
宿儺一只手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這個小子，什麼都不知道，把我的手指吞下去了哦~想要借用我的力量，當然也要付出代價……」
「……是嗎。」櫻井星點了下頭，「那這次，就把你完全祓除吧。」
她再次衝了上去。
「真是心急。」
兩面宿儺惡劣地笑著，躲開她的刀，一只手猛地向她嘴部捂了過來。
手心的嘴已經張開，卻還沒來得及碰到她的臉，就被一把抓住甩了出去。
「砰」的一聲，宿儺撞斷了一棵樹，掌心的嘴遺憾地閉上了。
「……你，變弱了啊。」握著刀的螢姬轉世冷淡地看著他，目光清澈如雪，「是餓昏頭了嗎？這種時候居然還想著吃……不過，這次不用詛咒，也可以輕松殺了你。」
站在她對面的兩面宿儺反倒愣了一下。
這個反應……難道說……
「什麼啊……哈哈……」詛咒之王的嘴角越咧越高，簡直像是嗑嗨了一樣扭曲地笑了起來：「螢姬，你還沒和男人接過吻嗎！」
什……！
少女愕然地看著他，似乎終於意識到他話中暗含的是什麼意思，臉徒然漲得通紅。
「愉快愉快~」兩面宿儺笑著，五官都扭曲成駭人的角度，「這可真是……出乎我的預料啊~」
「你這家伙……！」
她驟然發力，將宿儺壓制在地面，手中的刀尖對准了宿儺的一只眼睛：「再把你殺掉一次吧，讓這個孩子得到安息……」
阻止她的是伏黑惠焦急的喊聲：「等等！那個人還有意識！」
這一聲讓櫻井星動作頓了一下，兩面宿儺立馬抓住空隙，瞬息間握住她的手，試圖將她反壓在地上。
……沒成功。
今非昔比的怪力美少女面無表情地俯視著他，仿佛在無聲的嘲笑。
宿儺嘖了一聲。
手指還是吃太少了。
不過……他嘴角隱秘地揚起。
還要多虧了伏黑惠說了出來……這簡直就是專門針對螢姬的武器。有虎杖悠仁這小鬼當人質，她絕不會殺掉這具肉.體……
櫻井星觀察著這具軀體的傷口，之前就注意到了……這家伙胸膛上開了一個大洞，缺失了心髒。
她垂下眼睛，幾乎立刻就意識到——這是宿儺做的，大概是為了把這個孩子當作人質……
就算那個少年恢復意識，沒有治療的話，他也會馬上死亡。
第77章 表裡世界（2）
櫻井星盯著放松地躺在地上的詛咒之王, 開口：「宿儺，你可以治好的吧。」
「謔~」
兩面宿儺滿不在意地躺在地上，似乎認准了她不會出手, 任憑她壓制著。聽到她的話，他露出一個充滿惡意的笑：「你, 這是在向我祈求嗎？」
「不, 是威脅。」
黑發的少女冷靜地低頭和他對視，面容一如千年前那般純淨, 眼中卻沒有什麼情緒，仿佛只是在單純地陳述事實。
「現在的你，完全不是我的對手。不給他治療的話……我會找到你所有的手指，然後一根一根把你剁碎煮爛。」
這堪稱驚悚的發言從純潔的少女口中吐出, 詛咒之王卻完全不為所動，笑著說：「你想吃我嗎？可以啊, 反正我也嘗過你的滋味了……你想吃的話，可要全部吃干淨啊。」
難纏的家伙……
他單純是看穿了她不會對這個孩子出手，才這麼有恃無恐。
「真的沒關系嗎？」他們身後不遠處的伏黑惠冷靜地插話, 「我說過的吧, 即使自己會死，虎杖也會回來的*……星和其他人不一樣，要毀掉你的手指對她來說很簡單。不把虎杖治好的話，你就只能和虎杖一起死，再看著星把其他手指一根根毀掉。」
「又來這一套啊……」伏黑的威脅似乎對他毫無殺傷力，兩面宿儺仍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愜意模樣, 「我也說過吧，那小子只是個普通人。被咒靈嚇得痛哭流涕，害怕得不行……就算讓你們先逃跑, 也只是自以為是地說些大話罷了。」
櫻井星看了一眼他們身後不遠處被破壞的大樓，垂下目光。
這個孩子……是一個人留下來面對敵人了吧。
宿儺還在當著他們的面嘲笑虎杖悠仁的恐懼：「真是太可笑了……這小子真正面對死亡的時候，可是一直在後悔——」
「砰」的一聲，螢姬毫不留情地打了他一拳。
譏笑聲戛然而止。
「即使害怕也要努力戰鬥……這可不是讓人羞愧的事。」
壓在他身上的少女語氣平靜，看著他的眼神很冷，又似乎含著一點別樣的情緒。
她沉默了一下，放開他坐到一邊，輕輕摸了摸少年的粉色短發。
「你做得很好。別擔心……宿儺的手指，我會全部毀掉的。」
躺在地上的少年定定地看著她，突然一笑。
「姐姐也好聰明啊……本來以為只有伏黑能發現的。這麼好的姐姐，我可不想詛咒你……姐姐只要幸福地長命百歲就好……」
少年笑著，臉上漆黑的咒文緩緩消散，原本扭曲的神情也變得溫和而可愛。
天上從剛才起就淅淅瀝瀝的雨，此刻越發大了起來。
「笨蛋嗎你這家伙。」少年踩著雨水走過來，低著頭看著地上的同伴，聲線壓抑。「先說好，我救你，根本沒有理性的考量*……」
櫻井星沒有打擾伏黑與朋友的道別，只是默默將一只手貼上少年的臉龐，開啟了技能。
……生命的最後一刻，稍微得到一點幸福吧。
笑著和同伴道完別的虎杖悠仁，視線渙散地望向坐在他身邊的少女。
「姐姐的手……好溫暖啊……」
他近乎呢喃地說完，圓潤的眼睛，終於失去了最後一絲神采。
櫻井星松開貼在他臉上的手，在漫天的雨中，看著少年還有些青澀的面龐，垂下眼。
下一刻，她被溫暖的外套兜頭罩住，一柄傘擋住了落到身上的雨點。
櫻井星轉頭，看到了撐著傘一言不發的伏黑甚爾。他大概在虎杖蘇醒的那一刻就無聲地離開，去買了外套和傘。
對於自我墮落、不尊重任何人的伏黑甚爾來說，要安慰悲傷的人，是一件比殺死六眼更困難的事。
……他做不到。
但至少……他還可以為他們撐起一把傘。
……
明明是重要之人重新醒來的日子……然而卻發生了這樣的事。
櫻井星陪著伏黑惠處理好現場，少年垂著頭，聲音沙啞，幾乎是在無意識地自言自語：「遺體……要將他的遺體交給輔助監督，帶回……」
她看著沉默不語的伏黑惠，驟然意識到——朋友死亡對於他來說，並不是一件能夠輕易面對的事。
……不能因為她在平安時代和戰國看了太多死亡，就忽略死亡的重量。
櫻井星握住惠的手。
伏黑惠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有點顫抖地吸了口氣，回握住她的手。
撐著傘的伏黑甚爾看著他們交握的手，什麼也沒說，只是無聲地站在兩個孩子身後，像是一面堅實可靠的後盾。
等待的時間門裡，櫻井星沉默了一會兒，拉了拉伏黑的手。
「惠。」
「嗯？」少年下意識地回應她。
「我們把虎杖帶到干燥的地方吧。」她輕聲說，「一直淋雨……會很冷吧。」
「……好。」
伏黑惠蹲下，櫻井星幫忙把少年的身體扶到他的背上，兩個人一起把虎杖悠仁背到了避雨的地方。
她抱著冰冷的軀體，讓他慢慢躺在地上，順手擦了擦少年臉上的雨水。
視線在少年面上徘徊著，系統開始自動分析目標的情報。
[情報讀取中——]
[人物屬性已更新。]
[姓名：虎杖悠仁
……
HP：1
評價：……]
櫻井星的動作一頓。
HP……不是零……？
她沒看別的那一長串數據，定定地盯著少年的臉。
在系統的界面中……對方頭頂的名字並不是死亡的灰色。血條還有一層血皮。
櫻井星的反常引起了剩余兩人的注意力。
「星……？」
櫻井星沒有回應伏黑惠輕聲的詢問，徑直蹲在虎杖悠仁身邊，試著放了一下治療術。隨著柔和的光芒從手中融入虎杖的身體，他胸口破開的大洞中又開始流出鮮紅的血液。
伏黑惠睜大了眼。
「這是……！」
然而血條卻沒有增加的痕跡。
缺失心髒讓他的血源源不斷流出，根本沒辦法恢復。
必須讓他的心髒重新長出來才行……
「他還沒有死……」櫻井星不敢移動自己釋放技能的手，大腦迅速地思考著，「但是……但是我的治療不能讓肢體再生，必須要用反轉術式重新長出心髒……」
該怎麼辦……
這微小又緊急的希望也讓伏黑惠陷入了焦躁：「現在趕回高專——不，來不及……可惡，為什麼乙骨前輩在這個時候出國了……」
冷汗從櫻井星額頭冒出。
她的技能最多回復50%的血量，只能持續5x30s，也就是兩分鐘半，之後冷卻還要3個小時……但是等冷卻時間門結束，這個孩子還能堅持住嗎？
難道說……要眼睜睜看著這點希望都從手中流走嗎？
緊張的思緒中，伏黑甚爾似乎撥通了電話，隱約聽進了幾個詞「你在哪」「我要用那個」。
這個時候，是在給誰打電話呢……？
甚爾的電話還沒掛斷，低沉的聲音就從上空傳來，語氣輕緩：
「……抬頭。」
有些熟悉的聲音，似乎比印像中的更加成熟了許多……有一點疲倦般的沙啞。
巨大的黑影落下，飛行的咒靈輕巧地落地，身穿高專深色制服的男人慢慢向他們走了過來。
強烈的預感讓櫻井星有點分神，她卻沒有回頭，仍然專注地釋放著還剩十多秒的技能。
從少年胸口流出的鮮血淌滿了一地，將她的病服都染上大片刺眼的紅色。
在最後那柔和的光芒消失的時刻，一只遍布縫合線的手伸了過來，按在那具失去心髒的身軀上——
是咒靈真人。
然而他觸碰著少年軀體的手，卻沒有如願讓那具身體恢復成心髒完好的樣子。
櫻井星望著真人的手，短短的一瞬間門，腦中閃過無數思緒。
……真人的能力，是觸碰靈魂。
也就是說……
他會……碰到虎杖體內的兩面宿儺。
她下意識按住了那只布滿縫合線的手。
「帶我進去。」柔和的聲音很平靜，又似乎掩蓋了更加洶湧的浪潮。
僵持不動的咒靈微微抽動了一下手指。
下一秒，巨大的白骨回廊、由畸形的骨頭堆疊成的王座以及血泊中不斷慘叫的咒靈和昏迷的虎杖悠仁，都映入眼簾。
這裡即是詛咒之王的生得領域。
驟然出現在此處的龐然巨物開口：
【閉上雙眼】
不可聆聽的聲音傳來，在疼痛中嚎叫的真人渾身一僵，瞬間門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改造消失。
下一刻，施加在靈魂上的斬擊都消失不見，他幾乎是病態地笑了起來。
看見了吧……兩面宿儺看見了祂……
那是和所有存在都不同的、都不同的……
絕對不可以聆聽、不可以直視的……【深淵】。
他用手臂撐起身體，一點點爬向虎杖悠仁，憑著觸覺觸碰他的胸口，施展無為轉變。
要做好、祂的命令和願望……一定要完成……
當那個不該顯現的存在連同藍發的咒靈一起消失後，這片白骨的回廊已經融化了一半，地面的血流在沸騰、白骨的王座已經碎裂。
扭曲融化的世界中，詛咒之王放聲狂笑。
螢姬、螢姬……！
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嗎！
實在有趣、有趣……
融化的白骨又漸漸凝結，汲取業力的極惡再次睜開流血的四只眼，輕柔的聲音仿佛在與人私語。
「令人期待……」
……
「看來是趕上了呢。」
重新恢復意識後，櫻井星還沒來得及松開咒靈的手，溫和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身旁藍發的青年瞬間門消失，回到了咒靈操使的掌控中。
粉發的少年慢慢睜開眼睛。
身後響起了伏黑惠松了一口氣的聲音。
「夏油老師……來得太及時了。」
「啊……你們都很努力呢。」輕柔穩重的聲音在上方響起，對方似乎已經來到她的身後。「伏黑君和虎杖君，辛苦了。」
虎杖悠仁望著她的身後，一臉的信賴：「夏油老師……你救了我嗎？」
「要感謝的可不僅是我哦，虎杖君。」
高挑的男人在少女身旁蹲下，一只手拍了拍粉發少年的肩膀。
櫻井星側過頭，在他散落一半的黑發旁，看到了那顆熟悉的黑色耳釘。
夏油老師微微側頭，狹長的紫色眼睛看著她和虎杖，彎了彎眉眼，露出比以往更加溫柔了一點的笑容：
「……回來就好。」
也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對誰說的。
第78章
夏油老師……
傑竟然成了高專的老師嗎？
櫻井星望著身旁散下一半黑發的男人, 竟然久違的感到些許不知所措。
她的確設想過重逢，但這麼快再次見面，還是讓她一時有些躊躇。
那6個月的記憶都被模糊了嗎？對於現在的傑來說, 她應該是個陌生人……？
該說些什麼好？
在她遲疑地看過來時，夏油傑第一時間就捕捉了她的目光。那對暗紫色的眼珠微微一動，無聲地對上了她的視線, 明明他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粘稠的眼神卻讓櫻井星莫名心頭微顫。
這炙熱的目光僅僅停留了短暫的幾秒鐘, 就被夏油傑垂下的眼簾掩住，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你醒了啊。太好了……」他微微含笑, 像是第一次見她那樣問候：「我是伏黑君的老師，夏油傑。」
他沒有用任何稱呼來問候櫻井星——即使他很早就從別人那裡得知了她的名字。
櫻井星若有所感, 望著他散下的一半發絲, 有些出神。
現在是2018年。距離2005年，已經過去了十三年。
……改變的似乎並不止他的發型。
傑長得更高了，眉眼比以前成熟了許多，卻好像瘦了些, 和記憶中意氣風發的少年模樣有些重合不上。黑色的碎發在他臉上落下陰影，暗色的雙眼藏在陰影下，黯淡而不可捉摸。
「你好, 我是櫻井星。」
跨越了數百年的時光，她終於第一次對傑說出了自己的全名。
不是省略姓氏的稱呼, 不是虛構的假名, 而是帶著咒的真名。
她看著那雙暗紫色的眼睛, 頓了頓，輕聲說：「……叫我星就可以了。」
幾乎是在她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夏油傑就緊跟著開口叫了一聲：「星。」
像是一直在等待著這一刻一樣。
櫻井星的目光定格在他臉上, 滿值的感知將夏油傑一閃即逝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
他的下頜線繃緊了一瞬間，閃過一絲忍耐的神色，卻又迅速地放松臉部肌肉，恢復了平靜，甚至微微笑了起來。
「真讓人高興啊。」
不知道為什麼，伏黑惠下意識往這邊邁了一步。
令人尊敬的老師垂頭看著少女，發絲從他頸側劃過，聲音放得很輕：「……星。」
櫻井星被他這一聲叫得頭皮有點發麻。
夏油傑嘴角揚著一點笑，像是把她的名字、連帶著整個人都含在嘴裡，細細咀嚼了一通。
……
夏油傑辦事非常可靠穩妥，說是老師，但他在咒術界的威信力似乎也很高。
他只是簡單打了兩個電話，放出幾只咒靈，就掩蓋了現場不該被發現的痕跡，帶著虎杖悠仁和櫻井星到醫院做了一套完整的檢查。
這家醫院也是櫻井星醒來時所在的醫院，除了普通的疾病以外，也能處理很多詛咒。冰冷的醫療器械上，印有幾個小字，隱約能分辨出[產屋敷]之類的字樣。
回到病房，之前一團混亂的房間已經被收拾好，除了牆上和天花板貼滿符咒以外，房間裡看起來相當整潔。伏黑甚爾按下呼叫鈴，跟那邊溝通了幾句，醫生和護士很快湧了進來，把寬敞的病房都擠得滿滿當當。
伏黑惠退到病房外，隔著透明的觀察窗望著裡面。密密麻麻的導線一頭連在那兩個人身上，另一頭連著各種檢測機器，屏幕上的折線和數據隨著規律的「滴——滴——」聲不斷起伏。
伏黑看著躺在病床上回答醫生問題的少女，有點出神。
……兩年了。
那天不歡而散後，去找津美紀的櫻井星，就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沉睡。
詛咒也好，疾病也好，什麼都查不出來，只能看著她躺在床上，日漸消瘦下去。
那天她和自己分開前，最後跟她說的話，是什麼呢？
好像是……
『隨便你。』
伏黑惠強迫自己將那天的每個細節都回顧一遍，垂下了視線。
……她是最該得到幸福的人。
可是……
頭頂突然一重，伏黑惠抬起頭，看到了自己老爸那張死人臉。
伏黑甚爾摁著他的頭，皺眉打量兩眼少年凹下去的腹部和不正常扭曲著的手臂，嫌棄地嘖了一聲，臭著臉把他一起推進病房。
「再加一個。」
……
檢查的結果出來的很快，沒什麼問題，三個人裡最需要治療的竟然是伏黑惠。
夏油傑坐在病房裡的椅子上，手指抵住嘴唇，垂眼盯著檢查單，眼睛籠罩在灰暗的陰影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一會兒，他從那些密密麻麻的數據和文字上抬起頭，面上顯出點溫和來。
「身體如果哪裡難受，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他對櫻井星溫聲囑咐著，暗紫的眼珠轉向略顯焦躁的伏黑惠，語調平和，「伏黑君，明天准一天假，回家好好休息吧。」
伏黑惠遲鈍地「嗯」了一聲。
「……謝謝老師。」
夏油傑的眼神讓伏黑惠有種心事被發現的感覺。他不自在地移開視線，那丁點在老師身上察覺到的異常，也跟著被忽略了。
……
離家門口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櫻井星就看見了等在門口的父母。
這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媽媽穿著很久沒穿過的巫女服，似乎在不停地祈福，爸爸則頂著頭戴應急燈給她照明。津美紀站在他們身邊，手裡還拿著一打符咒。
他們怪異的舉動頻頻引起路人的側目，但媽媽的心思完全集中在祈福上，而爸爸從來不在乎家人之外的人，就連津美紀的神色都十分平靜。
這種無聲的默契又讓莫名讓人感到溫馨了。
櫻井星不知什麼時候停住了腳步，甚爾和惠都安靜地等在她身旁，沒有人出聲催促她。
直到爸爸輕輕推了推媽媽，三個人一起看過來，衝她張開懷抱。
她下意識邁開腳步，投入了久違的懷抱。
媽媽抱著她和津美紀，爸爸抱著媽媽，甚爾按著惠的頭把他推了過來。
頭戴式應急燈的光晃著眼睛，符咒上有些墨汁的氣味，爸爸哭得鼻涕都流下來了。
櫻井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家』到底是什麼……她好像明白了一點。
……
晚餐很豐盛。
考慮到櫻井星兩年沒有進食，餐桌上有很多流食。大概是在做飯到一半的時候接到她能吃正常食物的消息，還有一半是方便消化的普通食物。
櫻井星耐心地吃完家人准備的晚餐，左等右等，直到晚餐快結束的時候，才忍不住問出口：
「憂太和裡香……今天沒有空來嗎？」
幾乎是在她喊出『憂太』兩個字時，餐桌上的氣氛就有些變了。
櫻井星沒有錯過父母眼底的那絲憂慮。津美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地放下了筷子，就連伏黑惠的動作都頓了一下，只有伏黑甚爾面不改色地吞下一口肉。
在她開口詢問前，氣氛又恢復了正常。
媽媽微笑著，眉宇間有一點憂愁：「憂太那孩子……現在和惠是同學哦，他平時都住在學校。」
「乙骨前輩最近出國了。」伏黑惠淡淡地接了一句，臉上的神色看不出什麼端倪，「祈本桑工作比較忙，今天時間比較緊張，還沒來得及通知她。」
櫻井星愣了一下。
「住在學校是指……」
家人們都停下了進餐，靜靜地等她說話，無形的壓力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櫻井星頓了頓，在所有人的視線中繼續說道：
「憂太……已經不住在這裡了嗎？」
在讓人有點窒息的寂靜中，伏黑甚爾隨手把筷子擱到盤子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櫻井星扭頭要去看他，卻被大手胡亂揉了把頭發。
「你對咒術界的學校還有什麼期待嗎？學生當然得住到學校裡，不然怎麼隨時給他們發任務？」他把一杯草莓牛奶推到她的手邊，漫不經心地笑了一聲，「你想找那小鬼的話就去咒術高專讀書吧，禪院的神子。」
櫻井星低頭看著手邊那杯草莓牛奶，慢慢笑了下。
「……嗯，說的也是。」
……
回到房間後，櫻井星拉開窗簾，第一次沒在對面的陽台上看到熟悉的光亮。
真的沒有住在這裡了呢。
以前每次她拉開窗簾，就像是一個訊號一樣，乙骨憂太也會很快推開窗，衝她露出靦腆的笑容。
她趴在窗台上，拿起很久沒有開機的手機，盯著屏幕出了會兒神。
……在國外的話，能收到這邊的訊息嗎？
兩年前的手機在這時已經有些過時了，好在還能使用。
櫻井星花了兩分鐘開機，登錄社交軟件，手機卡頓了一會兒，提示軟件版本過低。
她無奈地重新安裝了一遍APP，花了好一會兒才順利登錄。
屏幕上列出一個個聯絡人，除了手機本地留下的聊天記錄外，竟然沒有任何新訊息。
櫻井星輕輕皺了下眉。
是因為更新軟件之類的原因導致消息被清除了嗎……
她沒想太多，點開聯系人界面，給乙骨憂太發了新的訊息。
【星：憂太，什麼時候能回國呢？】
過了十多分鐘，對面也沒有回復。
是時差嗎……
她想了想，進入憂太的主頁想要看看他的近況，卻發現對方已經兩年沒有更新過動態了。
不安的感覺在心中慢慢發酵。
櫻井星又切換到聊天界面，嘗試著聯絡了祈本裡香。
【星：裡香，最近還好嗎？】
這一次，對面幾乎是秒回。
【裡香：星！你聯絡我了！好開心~
我很好哦，雖然工作很忙，但是裡香會努力的。】
【裡香：想見你。和憂太一起來看我吧？】
櫻井星稍稍松了一口氣。至少裡香看起來似乎狀態還不錯。
她想了想，編輯了回復。
【星：我也想見你。】
【星：憂太出國了？我聯絡不到他。】
裡香這次的回復似乎遲了片刻。
【裡香：
是~哦~
憂太是大笨蛋呢。他現在不用Chat①啦。
憂太回國後，一起來看我吧！】
【星：好。該睡了，晚安。】
困意席卷而來。
櫻井星呼出一口氣，把手機放到一邊，躺倒在床上閉上了眼睛。
倒扣在桌面上的手機原本熄滅的屏幕又亮了起來。
【裡香：不要擔心。】
【裡香：裡香和憂太會保護好你的，星。】
這兩條消息剛剛發出來，又被撤回了。
……
大洋彼岸，昏暗無光的廢墟裡。
切割空氣的尖銳風聲和非人的吼叫中，乍然響起的機械提示音顯得格外突兀。
少年揮刀的動作沒有停頓，任由血液噴濺在臉上，又慢慢蒸發。
「沒關系。」他一邊對虛空溫吞地說著，一邊掏出了手機。「我沒有受傷。」
手機屏幕亮起的光芒照在少年黑眼圈濃重的臉上，將他的面容襯得有些陰郁。
垂下的視線倏然凝固。
聊天軟件上彈出一條提示：
【您的賬號已在另一設備登錄，已自動登出。】
第79章
算好時差後, 櫻井星按下按鍵，撥通了乙骨憂太的電話。
手機裡先是短暫的靜默了兩秒鐘，很快傳出一道機械的電子音：「對不起, 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或者已關機……」
她放下手機，掛掉了今天試圖撥打的第6個電話。
伏黑惠默默拿著一個蘋果坐到她身邊。
「電話打不通是很正常的，乙骨前輩在國外基本都在出任務, 帳會阻隔電波信號。」少年幽綠的眼睛打量著她的神情, 似乎在考慮著措辭, 「老師那裡有前輩的任務表，應該能知道他什麼時候能接到電話……」
言下之意, 他可以幫櫻井星問到乙骨憂太的行程表，好讓她聯絡上對方。
櫻井星思索片刻, 搖了搖頭。
「沒關系, 不用問了。」
她又看了一眼社交軟件上憂太灰色的頭像，平靜地關掉APP，熄滅了手機屏幕。
「我會等憂太回來，當面和他談談的。」
沉默寡言的少年微微皺起眉毛, 似乎想了些什麼，輕輕點頭：「嗯。那樣也好。」
廚房裡，伏黑甚爾正臭著臉拿著廚刀對一顆土豆比劃, 身上的肌肉把圍裙襯得小了不少。媽媽站在一邊指點他，爸爸則一臉酸溜溜的守在門口偷聽。雖然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麼, 但光是甚爾皺著眉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就很有趣了。
櫻井星饒有趣味地盯著那邊看, 一邊隨口問旁邊給她削蘋果的伏黑惠：「說起來, 惠怎麼突然去了咒術高專？初中的時候你不是不太喜歡咒術師嗎？」
伏黑惠原本正拇指按著小刀，一只手慢慢轉動蘋果，聞言動作一頓, 長長的蘋果皮頓時斷了一截。
他沒有立即回答。長長的睫毛掩蓋下，沉默的視線在少女身上蜻蜓點水般掠過，又回到手中的蘋果上。
蘋果皮再次被鋒利的刀鋒割開。
「……沒什麼特別的理由。」少年聲線平穩地說道，「只是在學著掌握自己的能力而已。」
這是謊言。
在八十八橋那一夜過去後，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像是活在夢裡。
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好，不知道能做些什麼好……
要怎麼做，才能挽回這一切呢？
她躺在病房裡的時候，大人們撥出一個又一個電話，咒術師、解咒師一個接一個到病房裡，又搖著頭離開。明明津美紀和她的同學都被治好了，星卻始終沒有醒來。
伏黑惠一直垂著頭坐在她的病床邊。低頭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臉，在一點點過去的時間裡，他終於慢慢明白……
肩膀上突然傳來輕微的重量。
伏黑惠回過神，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削掉了半個蘋果。
他小心地放下手裡的蘋果和刀，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靠得更舒服一點。
廚房裡飄來食物的香味，風把窗簾吹開，門外他們一起種的花叢發出沙沙的輕響。星靠在他的肩膀上，那點輕微又溫暖的重量，讓他莫名眼眶發熱。
「……對不起。」黑發的少年沉默片刻，開口時聲音很輕，有一點顫抖，混在廚房傳來的咕嘟咕嘟聲和窗外的風聲裡，像是夢中的囈語，「那個時候……我太幼稚了。」
「你能醒來……真的太好了。」
靠在他肩膀上的人沒有問他在為什麼道歉。
她也沒有抬起頭看他此時狼狽的神情。
只是望著廚房裡，端著一鍋湯臭著臉走過來的甚爾，聲音很溫柔。
「惠……長大了啊。」
「我很高興哦。」
……
晚上臨睡前，櫻井星被家人們按著坐在了沙發上。
伏黑甚爾拎著個手提保險箱從地下室爬上來的樣子，有一瞬間讓櫻井星懷疑他和爸爸一起重操舊業了。
在她眼神變得更加犀利之前，伏黑甚爾打開箱子，取出了裡面被牢牢固定的小玻璃瓶。
紅色的液體在玻璃瓶裡微微晃蕩，折射出迷人的色彩。
爸爸戴著醫用手套接過玻璃瓶，用針筒吸出裡面的紅色液體。
媽媽一臉緊張地看著寶貝女兒：「星醬寶貝乖，把胳膊伸出來，爸爸打針很快的，媽媽會在精神上支持你的！」
櫻井星倒是不在意這個，媽媽暈血，她打針的話媽媽是沒辦法在場的。
櫻井星比較在意的是——
「這是什麼？」
雖然她的身體素質很強，但是這個被裝在保險箱裡的藥怎麼看都很可疑……櫻井星努力說服自己不要用懷疑的眼神看待親生父親。
「哎呀，寶貝不知道嗎？」媽媽驚訝地看著她，笑了起來，「這是HTR-2319，是家族最新的特效藥哦。還多虧了麻省理工的宮野博士，新藥的研發才能這麼順利呢~」
櫻井星總覺得媽媽一臉天然地說出了什麼了不得的話：「特效藥？家族？」
「是啊，都研究了五百年了吧……別擔心，HTR會像螢姬大人一樣守護你的，不會讓寶貝因為這兩年留下後遺症的。」
不知道為什麼，媽媽溫柔安慰她的樣子，讓櫻井星想起了珠世婆婆的笑容。
櫻井星不由得看向爸爸手裡的針管。透明的針筒中，藥水在陽光下微微發亮，鮮艷的顏色很漂亮。
是血湯的顏色。
她慢慢伸出手，露出一個微笑。
「……嗯，我知道了。」
……
深夜，當家裡的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後，櫻井星無聲地推開窗戶，輕巧地踩上窗沿。
在她一躍而下之前，先和蹲在窗外樹上的伏黑甚爾對視了。
櫻井星：「……」
伏黑甚爾：「……」
抓到她半夜偷偷出門的伏黑甚爾什麼都沒說，就這麼靜靜地貓在樹葉的陰影裡，一雙幽綠的眼睛無聲地盯著她。
「……甚爾？」櫻井星微微皺起眉，「你在這裡做什麼？」
伏黑甚爾卻顯得很平靜，看起來甚至稱得上有點冷淡——從她醒來開始就一直這樣，比起其他人或多或少外露的情緒，他好像冷靜過頭了。
直到這一刻，他藏在黑夜的陰影裡，無聲守望她的房間的樣子，才讓櫻井星窺見了一絲異常。
「睡不著。」
伏黑甚爾挑了下嘴角，那道疤隨著他的動作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又很快沉了下去。綠色的眼睛在深夜近似黑色，像一潭望不到底的水，沒有一點波瀾，沉沉地盯著她。
他散漫地開口，目光沒有離開她：「要出去透氣嗎，大小姐。」
櫻井星沒有回他的話，輕巧地躍到樹枝上，湊近了打量他的臉。
伏黑甚爾沒有黑眼圈也沒有眼袋，天與咒縛給了他最強的肉.體，睡眠不足幾乎不會造成任何身體上的負擔。
……但精神不一樣。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走吧，幫我望風。刀，你應該有多的吧？」
……
伏黑惠接到那種程度的任務，不可能是正常的。
再稍微聯想一下吃下宿儺手指的虎杖悠仁……她基本能猜到發生了什麼。
想要借著任務除掉威脅嗎……
昏暗的房間裡，人的身體摞在一起，星星點點的鮮血濺射在地面，留下深色的圓點。
慘叫、呼喊、肉被擊打的悶響交雜在一起，逐漸歸於平靜，只剩下顫栗的微弱呼吸聲。
「到底要怎樣你們才能安分一點呢？」
黑色皮靴避開血泊踩在干淨的地面，少女在人山面前蹲下，神情有些苦惱，像是不小心吃到了糟糕的食物。
「明明已經下過暗示了，每天祓除那麼多咒靈，居然還有力氣去針對學生嗎……為什麼不能乖一點呢？我從家裡過來這邊也是很遠的啊。」
雪白的咒靈順從她的心意，將大氣不敢出的中年人提了起來，面朝著她。
「能告訴我嗎？」黑發的少女垂頭問道，聲音溫柔。「要怎麼做，你們才能讓我省點心呢？」
她嘴角含著一點笑，淺紫色的雙眼卻沒有任何情緒，光是被那雙幽邃的眼睛注視著，就讓人從心底生不出任何反抗之意。
中年男人渾身顫抖，在她的注視下語無倫次、狀若痴狂：「主、我主……」
「現在倒是很聽話的樣子。」櫻井星嘆息著，一只手輕輕抬起他沾滿血的臉，目光微凝，「但我不能一直盯著你們啊。這樣的話，干脆……」
「把他們這幫人，全部殺了吧。」一道低沉的男聲接完了她的話。
櫻井星猛地扭過頭，看向視線死角的陰影處。
——誰？什麼時候在那裡的？！
甚爾在外面……被解決、不對……是被繞開……
等等，這個聲音……
高挑的身影從屏風後走出，雪白的發絲在昏暗的光線裡，被染上一層陰翳。
黑色眼罩蒙著眼睛的可疑男子歪了歪頭，嘴角高高揚起，聲線說不出來的甜蜜。「——雖然我也想這麼說，但你不會真的這麼干吧~」
明明戴著眼罩，但櫻井星卻有一種渾身360°都被死死盯住的感覺……那條黑色布料的褶皺處，他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嘴角的笑維持在一個固定的角度，再也沒有變化。
櫻井星的手心冒出了一點汗。
暴打高層的案發現場，被最強咒術師發現了該怎麼辦？
在堆成山的「屍體」前，櫻井星慢慢收回沾滿鮮血的手，對和自己的咒靈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說道：「……我可以解釋。」
第80章
「解釋？」
五條悟歪了歪頭, 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他又長高了一些，高大的身材被陰影籠罩著，給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然而五條悟的語氣卻像是含了蜜, 尾音微微上揚：
「當然，我會好好聽你解釋的哦~」
本該給人以親近感的聲音，配合著專注到讓人有點頭皮發麻的視線, 反而讓櫻井星不自覺繃緊了身體。他一邊慢慢踱步走近, 一邊單手扯下眼罩, 露出一只璀璨得不似人類的蒼藍色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五條悟嘴角揚起微笑, 嘴唇似乎塗了一點唇彩，衝她伸出手時唇彩還在反射著月光：「在把你好好綁起來關在房間裡以後——」
——糟、糟了！
他好像……真的被惹毛了……？
如果是少年時代的五條悟的話, 哪怕再怎麼生氣也會先問她『為什麼』, 但是現在……
變成大人以後性格也有這麼大的變化嗎？
明明是輕佻的語氣，但是那種眼神根本不容拒絕吧？
櫻井星看著對方，身體都僵硬了一瞬。
應該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跑的……
「等等，」她從地上站起來, 硬著頭皮直面對方隨著距離拉近越發增強的壓迫感，「我沒有和你動手的打算……」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五條悟再次邁出一步，嘴角的笑都沒有變過一點角度, 語氣放輕：「乖乖站在那，別動。」
完全沒有聽進去——！
櫻井星感覺自己頭都大了。
在走到一半的時候, 五條悟突然頓住腳步。
倒在地上的高層抓住他的腳踝, 鼻青臉腫地抬起頭, 艱難地吐字：「教主大人什麼都沒做，不得冒犯……」
「砰」的一聲，他在巨大的衝力下倒飛出去三米遠, 躺在地上沒聲了。
白發藍眼的男人收回手，隨口說了句「沒興趣聽老頭子說話啊」，黏在她身上的視線從始至終都沒有移開，幾乎讓人有些膽寒了。
……很好。
這下確定了，他不是因為看到她做的事而生氣。
單純只是看到她，就讓五條悟喪失冷靜了。
櫻井星輕輕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剛要再次開口，卻突然看到房間的門——
不知道什麼時候，門無聲無息地開了。
先前被情緒影響的高感知迅速回到身上，櫻井星驟然看向五條悟的身後。
在陰影中，被黑色包裹的天與暴君高高舉起短刀，像一頭暴起的獵豹，對毫不設防的獵物揮下獠牙。
「都說了。」五條悟的眼神第一次從她身上移開，嗓音壓得很低，像是到了某種情緒的邊緣，便顯得更加危險：「現在沒有那個心情啊……」
「轟——」術式瞬間爆發，伏黑甚爾反應極快地將天逆鉾橫在身前，能解除術式的咒具被他當作盾牌擋下了這一擊。
地板被炸開一個大坑，一黑一白兩道影子迅速纏鬥在一起，極高的速度讓空氣都發出了被撕裂的尖銳聲響。
十二年前，伏黑甚爾能用天逆鉾捅穿五條悟的喉嚨、胸膛和額頭，而六眼術師在死亡邊緣領悟反轉術式後……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人是他的對手了。
當名副其實的【最強術師】認真起來，伏黑甚爾最該做的，是逃跑。
但他卻好像不知死活一般，不停地攻擊。
「這麼多年了，還是這一招啊。」五條悟偏頭避開一刀，藍色的眼睛裡像是有火焰在燃燒，「……你現在，真的好弱哦。」
伏黑甚爾額頭流下鮮血，遮住了左眼，臉上卻勾起近乎瘋狂的笑容。他一個閃身，躲開五條悟瞬移到身後的攻擊，左手反手伸進纏在身上的咒靈嘴裡，放出無數蠅頭，慢慢退進了黑暗的陰影中。
「對付你，這一套夠用了。」
……五條悟一個人的時候，才是最強的。
被地上這麼多高層包圍著，哪怕他對這些人的性命毫不在意，也不會使用大範圍的術式攻擊。
是完全有利於他的戰場。
在這裡再一次殺死他——用零咒力的廢物身份把最強的術師踩在腳下——
滿足那可笑的自尊心……
天與暴君無聲地挑了下帶疤的嘴角，像是在嘲笑什麼，又好像只是單純被好笑的事逗笑了。
六眼術師在無數蠅頭的干擾下搜尋他的蹤跡時，伏黑甚爾抓住那一瞬間的空隙，猛地一把撈過少女的身體，急速向後退去。
……不重要了。
咒力、術式、咒術師、強者和弱者……
全都不再重要了。
此刻想要抓住的，只有……
奔跑的動作驟然頓住。咒力狂卷而來，化作巨大而可怕的引力，再怎麼拼命對抗，都還是被那股力量不容抗拒地拖了回去。
伏黑甚爾能感覺到五條悟乍然升起的殺意。
他動真格了。
伏黑甚爾把櫻井星拋向門口，在空中扭轉身體，將天逆鉾對准前方不斷逼近的敵人，准備好劈開對方的術式。
天逆鉾能擋住這一次的攻擊嗎？
大腦瘋狂運轉的電光火石間，伏黑甚爾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
就是這麼一聲不帶任何意味的嘆息，就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思緒都頓住，他在敵人的面前，下意識回頭去看她。
「噌」的一聲，櫻井星的刀擋住劈下的天逆鉾，另一只手伸出去，握住了青年釋放術式的手。
一切都定格在這一幕，下落的斬擊和洶湧的咒力都在瞬間消彌於無形。
「夠了。」隨奔跑揚起的黑色長發這時才緩緩從空中落下，雪亮的刀鋒反射著月光，在她臉上印下一片動人的銀芒。「不要做無謂的戰鬥。」淺紫的雙眼投來的視線不含任何情緒，就像她的聲音一樣，好像有種冰冷的觸感，讓人稍微觸碰一下，就慢慢冷靜了頭腦。
沉默持續了短暫的幾秒鐘，伏黑甚爾率先收回了刀，無聲地隱入黑暗，把空間留給她。
櫻井星側過頭，看向五條悟。
「冷靜下來了嗎？」
五條悟沒吭聲。
他盯著櫻井星與自己交握的手。
開啟能力後，她就像一把人形天逆鉾，皮膚接觸到的任何術式都會失效。
不管是無下限還是【蒼】，在被她的手握住的那一瞬間，都會像破裂的氣泡一樣消失。
同樣的，在被她手指碰到的瞬間，愉快的情緒大概就充滿了五條悟的大腦。
……但他的表情看起來和愉快兩個字沒什麼關系。雪白的睫毛下，六眼的眼神像是穿透了她的皮膚和骨骼，將整只手都透視了一遍。
櫻井星不動聲色地關掉了能力，讓他的無下限生效。
白發的青年抬頭看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關掉了無下限，讓兩只手重新貼在一起。
在她因為他的舉動再次感到壓力之前，五條悟眨了眨眼睛，又帶上了那種甜蜜的笑容，語氣輕快而跳躍：「真是有趣的術式耶~」
「詛咒師醬~」他毫無距離感地湊了過來，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相當可疑，「來咒術高專上學吧？答應的話之前的一切就一筆……」勾銷哦~
「好。」輕柔的嗓音毫不猶豫地應道。
五條悟一噎，睜大眼睛看著她。
「我叫櫻井星，和惠是家人，你應該知道我的地址。明天入學。可以嗎？」
他又長高了很多，櫻井星得仰著頭看他。
從下方看過來的視線，認真而平靜，好像沒有經過任何考慮，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了答應這個邀請。
五條悟頓了一下，藍色的眼睛看了她好一會兒，輕輕笑了一下。
「……歡迎，櫻井同學。」
……
「總之，就是這樣。」
清晨，櫻井星坐在餐桌上，宣布了這一重大消息。
「我要和惠一起去咒術高專念書。已經和老師那邊說好了。」
「呀~」媽媽高興地一只手捂住臉，看著她的眼神很興奮，「星醬要和弟弟一起在學校住了嗎，放假也可以一起回家，媽媽好高興！」
爸爸笑呵呵地從儲物室裡拿出一個行李箱：「這個行李箱和惠的是同款哦。」
「好可惜，我本來還以為星可以做我的學妹呢……」津美紀有點遺憾，但很快也露出溫柔的笑容，「不過有星監督惠的話，突然就很安心呢~惠知道這個消息的話也會很開心的吧。」
因為要返校，伏黑惠早早就帶著行李先走了，現在大概也快到學校了。
四仰八叉靠在沙發上的伏黑甚爾眯了眯眼睛：「那個白毛，跟你說過有人帶你過去嗎？」
「嗯，有的。」櫻井星低下頭看著手機上的訊息，「說是同期生……也不知道幾點鐘過來呢。」
……
咒術高專。
「嗯？」
起個大早、帶著行李趕遠路返校的伏黑惠剛爬完高專長長的階梯，就看到自己兩個同期正等在門口。
「喲！伏黑，來了啊。」虎杖悠仁一只手在額前揮了一下，對他比了個招呼。
「有任務？」伏黑淡淡地回了一句——反正這兩個同期不可能是來迎接他的。他把行李提上最後一層台階，碩大的行李箱裡全都是櫻井媽媽給他裝的好吃的。
「是新生啦。」釘崎野薔薇插著腰，臉上難得帶了點好臉色，「好像是個女生，嘛，不是臭男人就謝天謝地了。」
虎杖悠仁元氣滿滿地笑道：「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會有插班生呢！好期待啊~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能到啊……」
伏黑惠拖行李的手一頓，有種不好的預感：「五條老師沒讓我們去接她嗎？」
「沒有啊，說是會有人帶她過來呢……嗯，再等等看吧。」
伏黑惠沉默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消息。
【10分鐘前-五條老師：惠，你和歐捏醬到哪裡了呀~OVO】
【剛剛-五條老師：……我應該有告訴過你帶星醬一起來學校吧？】
伏黑惠：……我要揍人了。
第81章
釘崎野薔薇：盯……
虎杖悠仁：盯……
兩個人維持著如出一轍的姿勢盯著伏黑惠, 躲在一邊用手掩住嘴巴竊竊私語。
「伏黑變得緊張起來了……」
「好可疑啊~」
「這家伙老是這樣，自己的事什麼都不說。」
「總感覺那個新生和他的關系不一般……」
「同感。」
伏黑惠本來正低著頭編輯簡訊，但身後炙熱的目光怎麼都忽視不了, 更別說這兩個人根本是故意大聲讓人聽見的。
他想裝作沒聽見，耳朵和臉頰卻慢慢熱了起來。
「臉紅了臉紅了~」
「真的誒~」
眼見著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躍躍欲試著要開始起哄，伏黑惠不自在地拉高衣領, 垂著眼睫含糊地回了句：「是我的……」他猶豫了一下, 還是說道：「……姐姐。」
「誒——？！」
「姐姐——？！」
「你這家伙——」釘崎野薔薇食指用力指向伏黑惠, 相當不爽：「神秘主義過頭了吧？」
「就是就是！不過說到姐姐……」虎杖大聲支援，說到一半, 他又像是想起什麼，睜大了眼睛, 「啊, 伏黑！該不會是那天的……」
「哈？」釘崎野薔薇臭著臉，犀利的眼神移向虎杖，「為什麼你一副好像知道內情的樣子……」
伏黑惠別扭地埋在衣領裡，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嗯, 你見過的。」
「誒~」沒等虎杖有更多回應，釘崎野薔薇先輕飄飄地感嘆了一聲。橙色短發的少女雙眼逐漸失去神采，背後靈一樣碎碎念起來：「真好啊……兩個同期背著我有了秘密什麼的……該不會是在排擠女生吧……」
她不知什麼時候掏出了錘子, 握著武器的手指慢慢收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沒、沒有這回事……！就是上次任務啊……」
在虎杖求生欲滿滿的解釋中, 伏黑惠似乎感知到了什麼, 轉而看向車站外。
行李箱在地上拖動的轱轆轱轆聲, 伴隨著巨大而可怕的詛咒氣息，逐漸接近了。
鬧成一團的虎杖和釘崎停下了打鬧，幾乎同時看過去, 下意識擺出了備戰的姿態。
「這種氣息，一級……不，特級嗎……」
「比少年院那次的還要更加……伏黑，快點聯絡伊地知先生！」
然而黑發的少年頓了頓，卻沒有默契地緊急聯絡輔助監督，反而嘆了口氣。
「……不，是誤會。」
「喂、伏黑！別貿然過去！」
伏黑惠朝詛咒的方向主動邁出腳步，在兩個同期緊張的視線中，來人漸漸現出了身影。
濃郁到幾乎肉眼可見的黑色詛咒將天空和樹葉的顏色都扭曲，空氣變得稀薄起來，仿佛有某種龐然巨物藏在那黑色的陰影中，悄然探出頭，在他們身上輕輕瞥了一眼。
如此驚人的能量，輕易就將他們拉入了黑紅的視界，無法感知真實，雙眼完全被詛咒的顏色填滿了。
……好強的壓迫感
這種等級的咒靈……為什麼會在外面閑逛？
「惠~我到了~」
虎杖和釘崎更加如臨大敵。
「伏黑！那個咒靈會說話！」
「你從哪裡惹上身的？剛剛它是叫了你的名字吧？」
伏黑惠默了默，開口時都帶上了點無奈。
「……星，你的咒靈氣息溢出太多了。」
隨著他的話音響起，虎杖和釘崎頓時從那種詛咒的幻感中脫離，終於注意到那團巨大的詛咒能量中心——竟然還有個人。
「咦？啊抱歉抱歉……！」少女柔和的聲音響起。也不知道她做了些什麼，濃稠到快要變成液體的詛咒頓時像碰到水的肥皂泡，迅速地消散了。
天空再度恢復清澈的藍色，黑發的少女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有點尷尬地撓了撓臉頰：「嗯……剛才我讓他幫忙稍微拿了會兒行李，沒有注意到殘穢……」畢竟暁的氣息對她來說已經太熟悉以至於有些理所當然了……
她看著兩個蓄勢待發就差迎面給她致命一擊的兩個新同學，心虛地低下了頭。
「非常抱歉。」
……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新生見面！！
腦袋上被揉了揉，行李箱也被自然而然地拎走了。
櫻井星抬起頭，穿著深色制服的惠不太自在地收回手，撇過頭壓低了聲線。
「……歡迎。」
……
「誒——所以你有一只特級咒靈當召喚物嗎？」
「召喚物什麼的……」其實是朋友送給自己的屍體……這是可以說的嗎？「嗯，你想這麼理解也可以……他是我的同伴，不過沒有自己意識。」
「和夏油老師不一樣啊……」
「……」
「銀座不是有一家很出名的法國料理嗎，我也好想去試試看哦……」
「這家店嗎？我有那裡的招待券……要一起去嗎……？」
「……」
回學校的路上，伏黑惠和虎杖悠仁默默跟在後面，充當了女子聊天會背景，聽著兩個女孩子越來越融洽的交談。
「伏黑……」虎杖看著前面愉快交談的少女，扒拉了下身旁沉默不語的同學，「……她們兩個聊了一路誒。」
提著姐姐的行李爬樓梯的伏黑惠面不改色，淡淡地應了句：「嗯。」
虎杖撓了撓臉頰。「女孩子的友情真是奇妙啊。」
伏黑惠：「嗯。」
「……」虎杖扭頭看了一眼伏黑。
對方一只手拎著行李，一只手插在褲兜裡，不緊不慢地跟在女孩們身後，雙眼始終注視著前方。
明明什麼都沒說，問話也只會嗯一聲，但是……
櫻井星上一級台階，他就跟著上一級。
虎杖微妙地別過頭。
這家伙……心情很好啊……
……
釘崎野薔薇的心情也很好。
遇到中意同學的愉快心情一直持續著，即使到了校門口沒看到人渣老師，也沒有立刻消散。
「怎麼回事，老師不是應該到門口來接人的嗎……真是的，又不見人影。」她一手叉腰，扭頭看向身後，「喂，伏黑，五條老師有聯絡你嗎？」
伏黑惠把行李箱放下，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沒。」
「搞什麼啊這家伙……」
沒等她繼續發表暴躁言論，一道悅耳的男聲從不遠處響起：「喲~」
幾人應聲回頭，只見一個身材高挑、身著學生制服的帥哥從校內走了過來，雪白的發絲散落在額前，微微遮住一點寶石般的藍色雙眼，看起來十分清爽。
他帶著輕飄飄的笑容，相當自然地搭話：「有新同學嗎？」
釘崎和虎杖迷惑地看著他。
「你是誰？」
難道是哪個二三年級的前輩嗎，但是這也太沒有距離感了一點……
「我？」白發的青年眨了眨眼睛，一只手食指戳在自己臉頰上，衝他們wink了一下，笑得相當甜美：「是你們的同學五條桑~」
「……」
櫻井星和伏黑惠同時露出了老人地鐵看手機的表情。
伏黑惠眉頭皺得死死的：「……你這是在做什麼，五條老師？」
特地穿著學生校服摘了眼罩的五條悟：「迎接新同學？」
「……這個姑且不提。」伏黑惠眯起眼睛：「你穿的，是我的制服嗎？」
「誒，怎麼會呢OVO~你看錯了吧？」
「……還給我。」
「昂~不要不要~惠好小氣哦~」
「釘崎，虎杖，幫把手。」
「哦~來了！」
「可惡！老師瞬移耍賴——」
「你們這群不尊重老師的問題學生！」
「怎麼想都是問題老師的錯啊……」
眼看三個同期怎麼都拿老師沒辦法，櫻井星平靜地低下頭，掏出手機開始打字，指尖啪嗒啪嗒舞動得飛快。
「唰」的一聲，五條悟輕輕松松擺脫幾個學生的糾纏瞬移到櫻井星身旁，親密地靠到她肩膀上來，「什麼什麼~星醬在給誰發消息呢~」
「給我。」
一道溫和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五條悟身體一僵，被來人的胳膊肘勒住脖子往後扯。
「糾纏新同學可不好啊，五條同學。」夏油傑嘆息著一手勒住損友的脖子往後帶，「你被開除了。」
「我不服！」五條悟四肢並用地掙扎著，大聲嚷嚷：「傑沒有開除學生的權力！」
「沒關系。既然這個學校裡只剩下我一個合適的老師……」夏油傑毫不動搖，狹長的眼睛瞥向拿著手機的櫻井星，露出了穩重的微笑：「那麼，星就是我一個人的學生了。」
櫻井星配合地開口：「很高興能向您學習，夏油老師。」
「所以之後都是夏油老師來教我們嗎？那真是太好了呢……」
「啊，講這麼大聲不太好吧……」
五條悟的臉瞬間就垮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毫無師生情誼的學生們，語氣都變了：「你們這群……」
櫻井星一看他那個表情就知道他要鬧，ptsd都要犯了，生怕聽到『偷腥貓』這個詞，連忙補救：「五條老師的迎接儀式也很有趣……！嗯，謝謝。」
雖然性格很難搞，但是五條悟也可以說很好哄——一句『五條老師』就讓他的表情陰轉多雲，嘴角又翹了起來。
「不用客氣。」五條老師輕松地脫離夏油傑的束縛，拍拍手語氣高亢地宣布：「很好！今天的新生迎接很完美！」
「……不，應該說哪裡都很有問題吧。」
五條悟無視了學生們竊竊私語的吐槽：「櫻井星同學，歡迎就讀咒術高專東京校——五條老師和這個眯眯眼老師會好好教導你的！」
夏油傑面不改色地捶了他一拳，一邊接過櫻井星的行李，「我帶你見校長，其他人就先跟五條老師去上課吧。」
……
去校長室的路上，櫻井星沒忍住看了夏油傑幾眼。
他迅速地捕捉到她的視線，稍微側過頭，詢問地看向她。
唔……
看不出來啊。
傑也好，悟也好，這次見面後，兩個人的態度都很微妙……
雖然能感覺到他們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但是表現得又像是第一次見面那樣。
如果說DK時期的兩個少年，她還能輕松地從他們的眼神和微表情中讀出對方的想法的話，成為大人後，這兩個人都改變了很多。
不只是面孔線條和棱角的變化，更多的是性格上幽微的改變。
現在櫻井星甚至很難讀懂夏油傑的情緒了。
像是在高興，又並不是單純的高興那麼簡單。
夏油老師沒有詢問她為什麼不走了，只是跟著停下腳步，站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溫和地微笑著看她。
第82章
在前往校長室的路上, 兩個人就這麼突兀地停了下來。
咒術高專學生不多，學校卻很大，郁郁蓊蓊的林道間, 一時間只看得到他們兩個人的身影。
櫻井星稍微仰起頭，看了一會兒幫她拿著行李箱的夏油傑。
短短的幾秒鐘裡，各種紛雜的念頭都從腦海中閃過, 傑是不是什麼都記得、再次見面很高興、沒想到你成為了老師……亂七八糟的開場白在對上青年細長而微斂的雙眼時, 脫口而出的話, 卻和預想的完全不同——
「現在，傑找到自己的道路了嗎？」
快到夏天了。
不知什麼時候起, 注意到的時候，就總能聽到蟬鳴聲。現在也一樣。風把樹葉吹得沙沙作響, 掩蓋不了白日仿佛永不停歇的蟬鳴。
每到這個時候, 夏油傑的睡眠就不是很好。
櫻井星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點青黑的痕跡。不是很重，但在他面無表情不說話的時候，暗色的眼睛眯起來，沒有光照進去, 就顯得黯淡而難以揣測，有點壓抑。
夏油傑沒有沉默太久。
黑發的青年沒有回答她的話，只是微笑著, 輕描淡寫地說：「……在學校的時候，要好好叫『夏油老師』啊。」
比起責備更像是無奈縱容的話。
但什麼都沒有透露……
在櫻井星垂下眼, 放棄這個時候得到答案時, 夏油傑卻往她身旁走了一步, 打破了他主動保持的安全距離。
「畢竟被同學們發現的話……」
行李箱被遺留在原地。被深色制服包裹的雙腿邁開，不緊不慢地靠近。
「……老師的威嚴會受損的。」
他緩緩彎下腰，湊到了一個親密的距離, 紫色的眼睛像含著一點沒有散開的薄霧，聲音很輕。
「喬安娜同學。」
「……」
在她不自覺放輕的呼吸中，夏油傑就這麼垂著眼簾，專注地看著她。好一會兒，他直起身，無聲地笑了下。
「走吧，要遲到了哦。」
……
十三年過去，夜蛾老師已經擔任校長很多年了。
櫻井星走進校長室的時候，難得感到了一絲微妙的緊張。
——倒不是源於學生對校長的恐懼，而是因為……
上次見面，她還是特級詛咒師，囂（被）張（迫）地攻入咒術高專，拐走了對方的三個學生……
夏油傑的視線一直定在她身上，看到櫻井星如臨大敵的表現，他只是稍微一想就明白過來，忍不住笑了出來。
「咳、」令人尊敬的夏油老師——脅迫綁匪攻打高專的罪魁禍首之一，一只手握拳放在嘴邊掩飾了下自己的笑意，另一只手拍了下櫻井星的頭頂，小聲道：「別露出那種表情來啊……太明顯了。」
……這都怪誰啊。
櫻井星無語地看了一眼毫不心虛的夏油傑，對方衝她笑了一下，停下腳步，看向坐在房間最深處不停縫制玩偶的肌肉壯漢。
「校長。」
手裡的毛線針始終沒有停下的肌肉壯漢這才抬起頭，墨鏡下的眼睛犀利地看了過來：「太慢了！」
「你什麼時候也跟著悟開始遲到了？我是說讓你看著悟不是讓你加入他吧。」
櫻井星：「……」
夏油傑：「……」
兩個人眼神都微妙地移開，偷偷對視了一下，又不動聲色地重新看向校長。
……總覺得被內涵了。
夏油傑先接話，看起來就是個沉穩的好老師。
「抱歉，一年級是臨時接到要接新生的通知，稍微耽誤了點時間。」
「這就是夜蛾正道校長。」他溫和地介紹道，仿佛雙方真的是第一次見面，「這個孩子就是櫻井星，校長應該也知道吧。」
夜蛾正道轉而看向櫻井星，粗獷的面孔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就是你啊。」
黑發的少女身上還穿著常服，眉眼線條很柔和，哪怕臉上沒有微笑的時候，也讓人心生親近。但夜蛾正道此時並不是因為學生纖麗的外表、又或者她零咒力的體質而謹慎打量她。
不如說，外表反而是櫻井星最不特殊的一點了。
哪怕她看起來多麼美麗又無害……那些看不到的特質，才是這個孩子讓人必須謹慎對待的原因。
萬世極樂教的教祖。
禪院不可說的神子。
以及，消除一切咒力的術式。
普通人中的影響力，咒術界的權力，以及，不可小覷的實力。
任何一樣都是世人窮極一生或許都無法得到的東西，此時，卻在這個17歲的孩子身上集齊了。
而她眼中甚至沒有傲慢之意。
——這幾乎是違背人類本能的。
「你為什麼要來咒術高專？」
相同的問題，夜蛾正道問她的時候，心情卻和詢問虎杖悠仁時不同。
他問虎杖，是為了讓那個孩子真正為了自己而做選擇。只聽他人指示而行動的咒術師，在死亡之時，悔意會將其淹沒。
然而對櫻井星，卻完全不同。
如果說其他人來到這裡是學習祓除咒靈、了解詛咒，可她已經獨自完成了無數場戰鬥，她的能力可以輕易消滅任何咒靈，零咒力的體質更決定了高專的教導相當有限。
而如果說是為了提升咒術界的地位，作為禪院神子的她，已經站在了普通咒術師根本走不到的位置。
可以說，此時夜蛾的提問，只是單純的疑問。
站在不遠處的少女看著他，沒怎麼猶豫，就微笑著說：
「這裡不是學校嗎？我想和大家一起，度過愉快的學生生涯。」
這個回答讓在場的其余兩人都愣了。
夜蛾校長更是皺起了眉，「那你找錯地方了，咒術師不是什麼愉快的工作。自己的死亡，同伴的死亡，被救對像的死亡，這裡有的只有這些。」
「我知道哦。」大言不慚的少女臉上的微笑沒有改變，「那些事我已經經歷過很多次了。我是萬世極樂教的教祖，即使不在這裡就讀，也還是會過那樣的生活。如果這個理由不能讓你接受的話……」
「我想要結束這場戰鬥的輪回，和大家一起愉快的生活。」櫻井星平靜地說：「只有真正地深入咒術界，了解這個世界的另一面，我才能找到實現自己願望的方法。」
一直握著的毛線針，不知道什麼時候松開了。夜蛾正道放下手裡的咒骸時，看著這個孩子臉上純澈的眼神，突然想起——她還是螢姬的後人。
「如果你無論如何都無法成功呢？如果在這個過程中死了呢？那個時候，你會怨恨讓自己成為萬世極樂教教主的母親嗎？」
這個問題讓年輕的女孩愣住了。
作為校長，夜蛾正道當然會對每一個學生進行詳細的了解。
就像他能一言道出虎杖悠仁是受祖父遺言影響一樣，此時也冷酷地點出了不為人知的矛盾點。
「是母親讓你在3歲就成為教主，你目前為止的人生，都是在他人的規劃下前進。你的願望究竟是自己的願望，還是因為他人的期待而這麼決定？」
夜蛾正道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裡回蕩，鋒利見血的質問就連夏油傑都微微皺眉，露出了不贊同的神情，校長卻不為所動。這就是他多年來始終堅持的教育——那就是點醒學生。
至少，在對方踏入這個殘酷的世界前，要讓學生直視自己的內心。
櫻井星反而沒有露出被冒犯的神色。
她低下頭，思索了片刻後，再度開口時，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而溫和。
「……是的。一開始，只是為了讓媽媽開心。」
最開始只是當做一場新的體驗。無論是家庭，還是生活，都是一場游戲。
「這個過程中發生了很多事，我遇到了很多人，看到了『人性』，得到了很珍貴的東西……」
是爸爸為了她的一句話背叛組織的時候嗎？在降谷零告訴她『你不是正義的武器』的時候嗎？血湯、棋盤、中了獎的彩票，咒靈的軀殼、三個人的戒指、每天都多一杯的草莓牛奶……
想和大家一起，開心地生活。
「現在的我可以回答你，我是自己決定要這麼做。」
「即使沒有辦法成功也沒關系，就讓以後的人來繼續吧。」她說到這裡，又笑了起來，「畢竟，人活著就是要開心，不要勉強自己嘛——這是我的教義哦。」
一直沉默坐在地上的校長沉沉地呼出一口氣，重新拿起毛線針，繼續戳起玩偶。
「異想天開的想法。」
肌肉校長坐在地上，毫不留情地評判。
「……合格了。」
……
從校長室出來以後，夏油傑老師盡職盡責地帶著新學生去宿舍。
蟬不知疲倦地鳴叫著，他此時卻沒什麼多余的心思去關注了。
走在身旁的少女，依然是記憶裡熟悉的模樣——她和自己不一樣。
星說得沒錯，他是個需要目的和意義的人。
而一旦作出決定，就再也不會回頭。
曾經踏上毀滅普通人之路的麻倉葉王，在真正成為星之王、擁有能夠實現目標的力量後，反而放下了千年的執念，成為現實的旁觀者。
但與他相似的夏油傑，仍不能確定自己是否找到了答案。
他站在宿舍的門口，體貼地沒有進去，讓櫻井星自己到房間裡看了看。從夏油站的位置，能看到操場上正在進行訓練的學生們。穿著運動服的少年們認真地鍛煉，時不時能聽到他們發出活潑的打鬧聲。
「星。」
他就這麼望著遠處操場上的學生，輕聲開口：
「你要結束戰鬥的輪回……有想過具體怎麼做嗎？」
櫻井星關上衣櫃門，想了想，走到夏油傑身邊，一起看向操場上。
她的三個同期正和另外幾個不認識的人對練——怎麼好像還有只直立行走的熊貓？等等，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如果說認識的所有人裡，有誰能深刻地理解自己不切實際的願望的話……
櫻井星覺得，只有葉王和傑。
家人和朋友們，大家都只是尋常地生活著，大家的善良，是著眼於身邊的善良。
看到的，就去幫助。看不到的，也不會勉強自己。
而想要從根源改變一切的，只有他們三人。
即使是葉王，在知道她的願望的時候，也還是難以理解。而他已經成為了星之王，決定旁觀人類的發展。
於是就只剩下夏油傑。
「傑。」她輕輕喊了他一聲。
在夜蛾校長面前沒有說完全的話，此時自然而然地說出口了。
「大家消除咒靈的方式，都是普通的祓除，一旦祓除，就不會再留下任何殘渣。」
「但是你是不一樣的。」
「詛咒」是夏油傑痛苦的源頭之一。
但他的術式，咒靈操術，卻並沒有將咒靈放在對立面。
「與其說是『祓除』……你啊，更像是在『保護』咒靈吧。如果說大家是『殺死』了詛咒，傑就像是同時保護了咒靈和人類呢。」
「或許……你是最能夠理解我的人也說不定呢。」
第83章
保護, 咒靈？
夏油傑看著櫻井星，一時啞然。
「你說……我在『保護』咒靈？」
「嗯，我覺得是這樣的哦。」櫻井星用腳尖磨蹭了下地面, 沒有看他，「雖然你的本意並不是這樣，但是比起『殺死』來說的話, 咒靈操術的確賦予了咒靈另一種可能性……」
「既不讓咒靈繼續作惡, 也不會讓人類受到咒靈的傷害……老實說第一次見識你的術式的時候, 我真的驚訝了很久。」
夏油傑微微顰眉：「……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我知道。即使是無意識的行為，但是……咒靈的世界也好, 人類的世界也好，能夠從兩者的角度去考慮、理解我的人, 也許只有傑吧——我是這麼想的。」
風把房間的窗簾吹開了一點。櫻井星的頭發輕輕揚起, 她伸手拂開飄到臉頰上的發絲，對他笑了一下。
就像第一次見面時那樣。
「我一直在想。傑的咒靈、惠的式神……沒有被叫出來的時候，都在哪裡呢？這個世界上，還有另外的一片獨立的空間嗎？如果可以讓咒靈都到那裡, 和人類分開的話，是不是就能夠結束一切了呢。」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臉上也沒有什麼執著的神色, 似乎只是打算做一道菜，即使做的難吃也沒什麼。
夏油傑紫色的眼睛眯起了一點。
在風再次吹起她的發絲的時候, 他伸出手, 從手心裡凝聚出一顆黑色的球體——那是被吸收的咒靈, 完全釋放前的樣子。
櫻井星低頭看了一眼，認出了那個咒靈——
真人。
從人類對人類的憎惡、恐懼中誕生的詛咒。
他可以觸碰靈魂，並對其進行改造。
「……伏黑甚爾把這個咒靈送到我手上的時候, 我動搖了。」將咒靈遞給她的夏油傑輕聲說，像蟲子輕輕咬了一下傷口，「有真人的話，我就可以用它改造人類的腦，非術師也可以成為術師……只要將世界上所有人都變成術師的話……」
就不會再有負面情緒凝成的咒靈。
非術師和術師之間的隔閡也能迎刃而解。
櫻井星抬起頭看著他。夏油傑凝視著手心的那顆咒靈玉，眼神很復雜，她有些形容不出來，好像有些掙扎，有些痛苦，理不清的毛線纏在一起，讓人無從下手。
「我沒有動手……」他幾乎是在呢喃。
一個未曾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就這樣在他手中存放了兩年。
夏油傑自己也知道，這個辦法並不完美。
術師的孩子，也可能是非術師……而自己死後，沒有人控制真人的話，一切就只是短暫的和平。
如果沒有遇到她、如果沒有五百年前的那些過往，也許在窮途末路中，他就會義無反顧地為了短暫的和平而付出一切——至少，那也是和平。
夏油傑聽到星很輕地嘆息了一聲。
那雙和記憶裡一樣溫暖的手，握住了他。
「……傑是很溫柔的人。一直想要從源頭根除大家的痛苦……壓力很大吧。」星這麼說道，「之後要怎麼做……要不要和我一起嘗試看看呢？」
……
新同學櫻井星在教室門口拉開門的第一時間，站在講台上的五條老師就掏出手機，若無其事地對准她。
「哢嚓」一聲，刺眼的閃光燈打在自己臉上，櫻井星的微笑都凝固了，虎杖和釘崎要打招呼的手也僵在半空。
伏黑惠：「……五條老師，你在干什麼。」
五條悟衝櫻井星比了個大拇指：「制服很適合！好了，新同學請找個位置坐下來吧~」
「這是在轉移話題嗎……」
「星，別理那個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的家伙，來坐這邊。」
算了。
頂著三個同期的視線，櫻井星還是忍了忍，轉身看向台下。
教室裡已經多了一套空的桌椅，就擺在伏黑惠和釘崎野薔薇之間——察覺到她的目光，海膽頭的少年不太自在地一手撐著臉轉向另一邊。
……嗯，一看就是惠特地給她搬的桌椅。
是特地想要她坐在自己旁邊嗎……？
剛坐到座位上，櫻井星就發現了桌洞裡的課本。
每個科目的書和作業本分得整整齊齊，甚至連文具都一應俱全，可以說是考慮得非常周到。
她頓了頓，拿出這節數學課的課本時，聽到右手邊傳來伏黑惠小聲的提醒：「17頁。」
等她轉過頭看他時，少年卻一只手撐著臉，直視著黑板，完全沒有在看她的樣子，耳根卻慢慢紅了起來。
……怎麼辦。
弟弟好像，有點太可愛了。
……
時隔許久，再次回到教室學習的感覺，讓人感到有些新奇。
而且這次她是和惠成為了同學。
以前的時候，一直是和憂太和裡香一起上課呢。
不過最奇怪的……果然還是夏油傑和五條悟成為了自己的老師。
雖然理智上很清楚已經過去了十多年，他們早就不是十幾歲的年紀，從高專牲變成社畜也很正常……
但是當年邀請自己成為同學的朋友，最後成為了自己的老師這種事……無論怎麼想都感覺很微妙。
夏油傑姑且不論，他身上本來就有一種讓人信服的氣度，把桀驁的一面稍微收斂一點的話，完全可以扮演一個可靠穩重的人民教師形像。
但是五條悟……這個家伙上課，就只會「這個問題不是看一眼就知道答案了嗎」「這本書都背下來就ok，簡單吧？」「只要這樣那樣，答案就出來咯~」
總之，櫻井星不太明白夜蛾校長到底是經過了怎樣的思考，才能讓五條老師上文化課的。
她在課本上寫下筆記的最後一個字，下課鈴響了後，左手邊的釘崎就撲了上來。
「星！」
釘崎野薔薇靠在她的肩膀上，「你有帶運動服嗎？等一會兒就是體術訓練，二年級的前輩也要一起哦？」
「運動服？我放在宿舍了。等一下是體術訓練啊……」櫻井星有點好奇地重復了一遍這個說法，「一般都是做什麼呢？」
說到這裡，釘崎的臉色就垮了下來，「跑五十圈操場，然後和同學互相毆打。」
「五十圈啊……」櫻井星感嘆了一聲，就感覺伏黑惠看了自己一眼。
他手裡提著一個袋子，放在她桌面，淡淡地提了一句：「……你是新生，而且是特殊情況，不跑那麼多也沒關系。」
櫻井星看了一眼，紙袋裡面裝著新的運動服。
再抬起頭的時候，伏黑已經和虎杖一起往外走了。
「誒——那家伙居然還會給姐姐准備運動服？！」釘崎怨念地碎碎念起來，「我還沒來得及買運動服……這次訓練又要一個人穿校服嗎……」
唔……
說起來，惠好像還沒見過她認真起來的樣子。
會嚇一跳嗎？姐姐是力速雙A的大猩猩這種事。
她拿起紙袋，對釘崎野薔薇笑道：「野薔薇不介意的話，要不要穿我的？宿舍那裡也有一套，還沒有穿過哦。」
「嗚哇……心動~」
……
弟弟很貼心，給她准備了運動服。
粉色的。
櫻井星維持著冷靜的表情，和釘崎野薔薇一起往操場走。還隔著一段距離的時候，就看到操場上站著四個人，還有一只直立的熊貓。
除了虎杖和伏黑以外，還有一個不認識的男生，一個有點眼熟的女生。
但櫻井星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這裡。
……熊貓。
直立行走的熊貓。
好怪，再看一眼。
「喲~釘崎，櫻井，快來——」虎杖衝這邊招了招手，櫻井星勉強移開自己的視線，看向了另外兩個前輩。
一個白色短發的少年，還有一個……
「啊。」
她無意識地發出一聲感嘆。
「啊。」扎著馬尾的少女側過頭看過來，也跟著愣住了。
虎杖悠仁還沒察覺這微妙的氣氛，很熱情地給大家做介紹：「這是我們一年級的新生，櫻井星。這邊的是二年級的前輩們，熊貓前輩，狗卷棘前輩，還有禪院真希前輩。」
「謝謝，虎杖君。」櫻井星沒有打斷他，等虎杖說完，才對一直盯著自己的少女微笑道：「好久不見了，真希。」
「誒？」釘崎驚訝地來回看了看她們兩個，「星認識真希姐嗎？」
「嗯，是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呢。」
禪院真希一直專注地看著她的目光這才閃了閃，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臉莫名其妙地紅了：「嗯……您身體健康就好……」她頓了頓，還是喊出了那個稱呼：「……神子大人。」
「……誒？！」
這下不僅是釘崎野薔薇，就連狗卷棘和虎杖悠仁都睜大了眼睛，熊貓的表情瞬間變得分外蕩漾，配上可愛的玩偶眼睛霎時間相當辣眼。
熊貓一下子就撲到了真希身邊，搖著她的胳膊：「真希真希~神子是什麼意思~」
禪院真希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很是不自在，本打算像以前一樣一拳揍飛八卦的家伙，但一看到櫻井星微笑著看著她，臉頓時發燙，相當隱忍地放下了拳頭。
「……啰嗦！有八卦的時間不如拿去洗澡！你身上的味道熏到我了！」
「什麼？！熊貓怎麼可能有臭味！」
「自己聞不出來嗎笨蛋？！快放手！」
眼看從禪院前輩這裡問不出來，虎杖和釘崎的視線都默默轉向了伏黑惠和櫻井星。
伏黑惠默默拉上運動服外套的拉鏈，裝作什麼都看不到。
第84章
……好難為情。
小時候一拍腦門就嘎遍了禪院家, 還隨口給自己安了個神子的名號……當時是覺得暗爽沒錯，但是長大以後被同學當面稱呼『神子大人』這種事……！
實在是……！
好羞恥！
櫻井星輕咳一聲，盡量無視不停升溫的臉維持著表面的冷靜, 准備隨便說點什麼糊弄過去：「其實……」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肩膀上突然一重，不好的預感隨即降臨——
「星醬是禪院家的神子——秘密統治御三家之一の禪院女王！」
語氣高亢激動的聲音響起, 帥氣的五條老師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 一只手開心地比了個耶, 「順便一提，五條老師是五條家的神子, 老師和星醬就是最強的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師生組合是也！」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
櫻井星呼吸一窒, 迎接著同學們無語的視線——哪怕他們只針對五條悟, 始作俑者『嘿嘿』『嘿嘿』的蕩漾笑聲還在不停竄進天靈蓋，只覺得那種血壓狂飆的感覺再次降臨。
這個世界，要不還是毀滅吧。
在她麻木著一張臉放空思緒時，身周的空間不顯眼地扭曲了一下。
「謔~」五條悟輕佻地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
少女身後虛空的陰影中, 突然伸出兩只非人的長爪。磅礡的詛咒瞬間將她籠罩，還沒等幾個瞳孔驟縮的學生有所反應，漆黑的長爪就惡狠狠地拍開了五條悟搭她肩上的手。
「嗚哇——」五條悟舉起被拍開的手, 嘴角勾起，嗓音含著笑, 「好霸道~」
隱藏在虛空中的咒靈甚至沒有完全顯現, 只露出了那雙手, 但僅僅是這樣，強大的壓迫力就撲面而來。
櫻井星看了眼悄無聲息纏到自己腰上的手，平靜地說道：「回去。」
兩只手頓時蔫了, 像肌無力一樣瞬間聳拉下來，慢吞吞地拖回陰影，消失不見。
特級咒靈突然在同學們面前現身，空氣中的殘穢都濃得不行。櫻井星本以為要費一番功夫，沒想到抬頭看過去時，不說一年級，就連二年級的學生都只是稍微有點驚訝，好像剛剛這一幕還沒有五條悟的『禪院女王』發言震撼人心。
沒等她想太多，五條悟先拍了拍手掌，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好了，破冰時間結束——大家，開始體術訓練吧~」
體術訓練，咒術高專的日常，從五十圈開始。
一年級二年級加起來7個人簡單地拉伸後，都繞著操場跑了起來。
大家的速度並不一致，畢竟每個人的體力不一樣，在這個時候都是按照自己的步調來。
櫻井星猶豫了下，還是維持著一個不上不下的速度，跟在釘崎野薔薇旁邊。
跟其他人比起來，釘崎的體力算不上特別好，但跑出去的時候，她還是囑咐道：「星等一下如果堅持不了的話，跟我說哦。」
櫻井星衝她比了個ok的手勢，不緊不慢地和她並列跑著。
所有學生裡，零咒力的禪院真希是身體素質最強的，跑的速度也很快。別人才跑了一圈的時候，她已經跑了四五圈，臉不紅氣不喘，還能時不時看一眼櫻井星的方向。
虎杖悠仁雖然是一年級，但是運動神經也相當發達，和二年級的熊貓都衝在前面，櫻井星和釘崎兩個人跟在狗卷前輩後面，而伏黑惠墜在了最後。
虎杖悠仁從她們身後經過的時候，還驚奇的問了一句：「伏黑，你的傷還沒完全好嗎？」
回他的是一聲悶悶的：「跑你的步。」
虎杖還想說點什麼，看了一眼前面後，莫名其妙地「哦——」了一聲，在伏黑揍他之前笑嘻嘻地跑走了。
釘崎野薔薇跟路過的虎杖對了個眼神，頓時誇張地唉聲嘆氣，「和姐姐一起跑步真的好開心哦~」
「你們兩個……」伏黑咬牙，在櫻井星回頭看過來的時候又移開眼神，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悶頭跑步。
總感覺……
……有點可愛過頭了。
櫻井星默默看向跑道，莫名也臉紅起來了。
跑到第46圈的時候，釘崎頂不住了，腳下一個踉蹌就要往地上倒去，被櫻井星穩穩地接住，讓她靠在自己的肩頭。
伏黑惠立馬上前來，「沒事吧？」
癱在櫻井星懷裡的釘崎發出喪屍一般的呻.吟：「呃……呃……」
「看起來不是太好呢……」櫻井星嘆息，一個用力，在伏黑反應過來之前，輕輕松松把野薔薇公主抱了起來。她轉頭對神情略顯呆滯的少年笑了一下，「惠繼續跑吧，我帶野薔薇到旁邊就好了。」
眼睜睜看著大病初愈的柔弱姐姐抱著人邁開步伐，伏黑惠默默收回了伸出的手。
路過的狗卷棘看著他：「大芥？」
「……沒事，狗卷前輩。」
……
五十圈下來後，櫻井星輕輕松松地伸了個懶腰，連汗都沒出。
……誰能想到小時候她還要抱著憂太的大腿哭著求他減少鍛煉時間呢。
所有學生都完成基本的體能鍛煉後，五條老師才不知道從哪個地方鑽出來，腳邊擺著一大堆咒具，一揮手宣布道：「大家辛苦了，來進行愉快的對戰訓練吧~」
虎杖悠仁舉起手：「我有問題，五條老師！」
五條悟：「請講，悠仁同學！」
「我們現在有7個人，分組對練的話會有人單出來……」
「哦~的確如此呢。」五條悟作恍然大悟狀，故作為難，「有點難辦啊……要不，再招一個新生吧？讓夏油老師帶著咒靈游街恐嚇，很快就能發現有潛力的同學了呢~」
真希先憋不住了：「……你是認真的嗎？在新同學面前好歹收斂一點啊！」
「關愛新同學嗎？沒問題——」五條悟笑了兩聲，彎下腰，毫無距離感地把臉湊到櫻井星面前，「那，星今天就由老師一對一指導吧？」
在咒靈蠢蠢欲動時，他笑眯眯地加了句：「禁止使用咒靈哦。」
熊貓偷偷摸摸地和狗卷棘交頭接耳：「悟笑得好惡心啊。」
狗卷：「鮭魚鮭魚。」
櫻井星倒是覺得和五條悟一起訓練更適合自己。
因為她很難收住手。
在殺死敵人的過程中不斷鍛煉出的戰鬥意識，會讓她反射性地攻擊對手的致命點。
櫻井星從地上隨手挑了一把木刀，走到五條悟對面，一腳側步向後，一手握刀橫在身前，另一手輕輕抵在刀柄處。
這個起手式剛一擺出來，一直關注著這邊的禪院真希就愣了一下。
「我可能收不住手。」即使握著像征暴力的武器，櫻井星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微笑，「不要大意哦。」
「嗯~氣勢很不錯。」五條悟這時候已經摘掉了眼罩，藍色的眼睛在陽光下宛如湖泊般閃耀著，嘴角的笑容顯得有些亢奮，「……要上了哦。」
腳掌在地面微微下壓，下一秒，雙腳蹬出的瞬間，巨大的爆發力就在地面留下了碎裂的龜紋。
五條悟沒有使用武器，面對她驟然襲來的一擊僅僅是側身躲過，又從她持刀的手臂下方襲向她的側肋。
少女一個旋身，他的手就擦著腰過去，兩個人迅速地調換了位置，再度發出下一次攻擊。
空氣的爆破聲不絕於耳，其他幾組對練的學生都不由得看了過去，幾乎目瞪口呆。
「好快——幾乎看不清楚動作……」
虎杖悠仁呆滯地呢喃：「伏黑，姐姐真的好厲害啊……」
他一個沒注意，連刻意改口過的『姐姐』都下意識喊出了口。
雖然在宿儺被壓制的時候就知道了她很強，但是親眼看到還是……
伏黑惠沒說話，盯著那邊看了一會兒。
星很強——那很好，她能更好地保護好自己。
但是……
他也要變得更強。
伏黑握緊手裡的咒具，轉向禪院真希：「禪院前輩，我們繼續吧。」
握著長棍的禪院真希回過頭。「……啊。」
武器交接的聲音如疾風驟雨般響起來。
「這兩個人怎麼莫名其妙的鬥志昂揚啊……」釘崎野薔薇吐槽他們了一句，自己看向熊貓的眼神卻也相當凶狠，「快點開始吧。」
熊貓：「……好的。」不自覺地用上了敬語。
……
五條悟很強。
即使和五條暁並肩作戰過那麼久，已經熟悉了咒靈的招數，但是真正對上沒有被削弱實力的本人時，櫻井星還是感受到了那種面臨強敵的緊張感。
這種緊張讓她的身體溫度不斷升高，肌肉和血流都在高速運作，興奮的情緒充滿了大腦。
……和羂索的那一場戰鬥也不一樣。
即使羂索操控了五條暁的身體、能夠使用他的術式，使用不屬於自己的身體也讓他的戰鬥充滿違和感。
因為暁的緣故，五條悟每次出招的微表情和小動作，都能讓櫻井星立即反應過來他的下一招。但令她有些奇怪的是……五條悟似乎也很熟悉她的戰鬥方式。
直到鈴聲響起，體術訓練結束的時候，櫻井星握著木刀停在原地，才開口問：
「老師好像很熟悉我的招數。為什麼？」
面對她的疑問，五條悟「咦」了一聲，摸了摸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老師也覺得很奇怪呢……從剛才起就想說了。星醬你……」
他嘴角勾起一個沒什麼意義的笑：「……和憂太的刀法簡直一模一樣呢。」
櫻井星愣了一下。
不遠處的熊貓也跟著用手指點著下巴：「的確呢。我還說總感覺有點眼熟……悟這麼說的話，櫻井的起手式就和憂太一樣呢。用刀的一些小習慣也是。」
是這樣啊。
憂太……這一次也選擇刀了嗎。
……最開始的時候，就是菅原憂讓她握起了刀。
即使後來學習了日之呼吸，有了自己對刀的理解，但是最開始用刀的記憶，已經銘刻下來，留下了擦不掉的印痕。
……是因為這個，所以五條悟才會熟悉自己的招數嗎。
總覺得……
櫻井星看著比記憶中高了許多的青年，漫長的時間沒在他臉上留下什麼印記，放下頭發以後，幾乎要和回憶裡的樣子重合了。但和他的眼神對上以後，就能從那種錯覺中回到現實。
變成老師的白發青年臉上的笑沒有變過，直視她時，講話的音調還是那樣俏皮地繞著彎，「為什麼和憂太一樣呢~可以告訴老師嗎？」
悟也改變了很多。
沒辦法輕易看穿了呢。
「是嗎。」她回以一個同樣無意義的笑，「大概……是幼馴染的默契吧。」
五條悟馬上拖長了調子「哦~」了一聲，笑眯眯的，「原來如此。」
第85章
……錯覺嗎？
這家伙, 怎麼有點皮笑肉不笑的感覺呢……
她應該沒惹到他吧？
沒等櫻井星做出更多反應，五條老師就若無其事地笑著宣布：「好——訓練結束，大家去吃飯吧。」
櫻井星盯著他離開的背影看了幾秒, 背後就一重，釘崎面頰凹陷的樣子活像餓了十年的喪屍：「呃……要死了……我肚子餓的時候會超級暴躁啊……你怎麼了？」
「沒什麼。走吧。」
……
整個午飯時間，櫻井星都在不自覺地偷看熊貓前輩吃飯。
……雖然這樣盯著前輩進餐很不禮貌。
但是……！
那可是熊貓啊——！
「你不吃的姜就給我吧……在聽我說話嗎？……星？」
「嗯。」她漫不經心地『嗯嗯』兩聲, 隨手夾了點什麼放進嘴裡。
熊貓也會吃豆腐和雞蛋啊……
「啊……」伏黑惠還沒來得及阻止, 就眼睜睜看著她把姜片塞進嘴裡嚼了兩下吞下去。
直到熊貓前輩干完飯先離開, 她的神志才重新歸位，抬眼就看到坐在對面的伏黑惠有點復雜的表情。
「惠？怎麼這個表情？」
「……不、沒什麼。」
……
周末, 手機的訊息提示音響起來的時候，櫻井星剛剛結束和澤田弘樹的游戲。
她關掉不停劃過代碼的電腦, 拿起手機。
消息都已經刷到99+了, 全部都來自群聊【誰先脫單誰是狗】。
群成員一共5人，除了櫻井星以外，還有她的4名警察小弟。後來認識的他們同期班長、警視廳搜查一課刑警伊達航，因為已婚身份慘遭踢出本群。
櫻井星劃過一大串小學生的鬥嘴, 一直看到最近幾條消息。
[hiro：星，差不多可以准備出門了。]
[hiro：我馬上到你們學校]
[★：好~馬上出門哦~]
[零：你剛出院，有需要忌口的嗎？]
[研二醬：報告boss, zero正在廚房，准備露一手呢^o^]
[卷毛：總之不要三明治]
[零：……我就在你旁邊, 為什麼要發訊息？]
[★：我要吃三明治！不忌口。]
[卷毛：……你這家伙, 故意的吧]
[卷毛：我這個月已經快吃五十次三明治了]
[★：沒有哦~我好久沒吃到zero和hiro最拿手的三明治了嘛~]
這條消息剛發進去, 兩秒後，松田陣平和諸伏景光幾乎同時回復。
[卷毛：我去叫他做]
[hiro：我給你帶了]
[卷毛撤回了一條消息]
景光大概是沒注意松田陣平的消息，又很快加了句。
[hiro：等一下在路上吃]
「噗——」櫻井星沒忍住笑了出來。
[★：看到了。陣平和hiro真好~]
[研二醬：小陣平惱怒成羞了^▽^]
[零：收到]
[★：我出門了！今天穿了制服~]
[★：照片.jpg]
[hiro：了解。會找到你的]
[研二醬：超級可愛~迫不及待想親眼看到了！]
[卷毛：你以前喜歡吃的都買了, 快點過來吧]
……
櫻井星回了個ok，沒再看消息，隨手背上咒具就出門了。
走出古典的宿舍木屋，穿過長長的林蔭道和鳥居，她在學校的階梯上看到了身材清瘦的男人。
諸伏景光面向她來的方向，遠遠看到她的身影，眉眼間無意識流露出溫柔的神色，衝她笑著招了下手。
「hiro——」櫻井星頓時邁開腳步，乳燕投林般向他奔去。
諸伏景光下意識張開手，接住了張開雙臂撲過來的少女，順勢帶著她在空中轉了幾圈。
「哈哈~再轉一圈~」
「那抓穩哦——」
一大一小轉了好幾圈，諸伏景光才小心地把櫻井星放下來，看著她臉上無憂無慮的笑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星變成大人了也還是很喜歡轉圈啊。」
「唔……」櫻井星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被摸頭又覺得很開心。
明明已經長大了，結果一看到hiro，好像就不自覺的撒嬌起來了。
相識了這麼多年，諸伏景光的面孔卻好像沒什麼變化——大概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稍微符合年紀一點，他的下顎再次蓄起了短短的胡渣，又多了點成熟的韻味了。
櫻井星一邊跟著他往山下走，一邊好奇地打量著自己和景光的身高差，「我是不是又長高了一點？」
諸伏景光單手支著下巴看了看她，半晌，露出一點笑意：「嗯，看起來可以和zero炫耀了呢。」
「……這有什麼好跟他炫耀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真是的~」櫻井星臉紅紅地抱怨了一句，加快了腳步。「肚子餓了，快去車上吧。」
她要吃hiro的特制三明治！
……
櫻井星從沉睡中蘇醒的當天，幾個人裡只有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勉強趕在炸.彈處理完畢後去看望她，見面的時候甚至連警服都沒來得及換。
其他幾個人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還是連軸轉了好幾天，才在今天騰出空來聚餐。
「兩年來久違的聚會啊……」櫻井星一邊嘟囔著，一邊推開門。
下一秒，「啪」「啪」幾聲，五彩的禮帶和紙屑從禮花中炸開，掉了她滿頭滿臉。
「不是久違的聚會哦。」身上還穿著圍裙的降谷零放下禮花，笑眯眯的，「我們一直都有在聚會——在你的病房裡。」
「就是~你睡著的時候可真是好欺負啊，被畫成熊貓眼都沒辦法反抗。」松田陣平一個人拿了四個禮花，還掏出手機狂拍她的醜照，「哈哈、這個樣子好好笑——好痛、干什麼hagi？」
舉著歡迎橫幅的萩原研二無情地踹了他一腳，手裡不穩的松田陣平頓時拍下了好幾張詭異的扭曲醜照。在他背後看到照片的萩原腳一僵，假裝什麼也沒發生，若無其事地笑道：「歡迎回來~別管小陣平，星醬穿制服的樣子比我想的還要可愛！」
因為塊頭太大實在擠不到玄關處的班長和娜塔莉正坐在後面給他們錄影：「你們倒是讓星和hiro進來啊！都擠在那裡很嚇人的。」
櫻井星從頭頂挑起一條紅色的彩帶，看著研二手裡寫著『恭迎boss歸位』的橫幅，簡直忍不住要捂臉了：「那個歡迎橫幅是誰的主意啊，這也太羞恥了……」
「是小陣平哦，沒想到吧~」研二笑嘻嘻的，又像是被提醒了什麼一般，「對了對了，還有那個啊！hiro快過來這邊——」
「真的要來那個啊……」降谷零頭疼地扶了下額頭，手上卻迅速地摘下圍裙。
「那個？」櫻井星一頭霧水，還有點頭皮發麻。
這些家伙還有什麼驚喜是朕不知道的？
諸伏景光沒憋住笑了一聲，又強忍著笑意走到玄關，和幾個好友一起面對著門口的少女。
「咳咳。」萩原研二清了清嗓子，四個大男人默契地掏出同款墨鏡戴上，作出一副嚴肅的表情。
眼睜睜看著四個人兩兩一組站到過道旁背著手闊立，還嚴肅的看向自己的櫻井星，頓時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下一刻，松田陣平滿臉凶惡肅穆地大喊了一聲：「歡迎boss回家！」
幾個戴墨鏡的黑西裝大猩猩整齊劃一地90度鞠躬，齊齊震聲：「歡迎boss回家！」
嘹亮的嗓音直衝天靈蓋。
看著這一幕，櫻井星失語了。
鄰居和路人震驚的眼神，像是一把把利劍，刺穿了少女的羞恥心。
始作俑者甚至還沒停，直起身後一個比一個戲精。
溫柔微笑的下屬諸伏接過她手裡的三明治袋子：「boss，您終於回來了，我們很思念您。」
「boss這邊請。」鞠著躬一手伸向房內的是嚴肅恭敬下屬松田。
櫻井星木著一張臉跟著松田陣平往房間裡走，這貨還端著姿態，惡狠狠地推開擋路的降谷零，一口卷舌音相當惡霸：「走開！擋我們boss星大人的路是想死嗎？」
馬屁型下屬萩原研二跟在旁邊，油嘴滑舌地不停贊美：「今天的boss也依然光彩照人，請您繼續照耀我們吧！」
「一周的學習辛苦了，准備了您喜歡的草莓牛奶，請用。」執事型下屬降谷零拿出了多年的臥底演技，臉上掛著完美的笑容，用高腳杯裝著草莓牛奶放在托盤上，優雅地傾身方便她拿。
啊——！
這讓人社死的快樂。
櫻井星感覺自己像是踩在棉花糖上，整個人都理智蒸發，變得飄飄然了。
她假裝沒看到伊達航和娜塔莉的無聲狂笑到猙獰的臉，拿起托盤上裝著草莓牛奶的高腳杯，優雅地抿了一口：「很好，醒奶的時間剛剛好。」
醒奶？降谷零都差點破功，兩個不專業的爆處組直接就笑噴了。
「是！在下會更加努力，」繃著臉的降谷零忍著笑，「……找到最好的醒奶時長。」
高貴的boss點點頭：「我的專用餐具准備好了嗎？」
「這邊請，boss。」松田陣平立馬垂下頭嚴肅地引路，「您的小熊盤子已經用飛機從諸伏家裡拖運過來了。」
「噗——」萩原研二又破功了。
櫻井星高昂著頭，在眾星拱月中走到餐桌旁，在自己的專屬小熊盤子面前坐下，用叉子隔空點了點幾位雙手交握鞠躬的小弟。
「大家不要拘束，一起用餐吧。」
「感謝boss！」
……
整個晚餐過程中，四個警察完美地扮演了櫻井星的小弟角色，時隔多年讓她得到了小時候妄想許久、長大後格外羞恥的體驗。
錄像被和兩年裡的醜照一起保存下來，每年在年終聚會上公開處刑。
第86章
「那麼,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大家先休息吧。」夏油老師放下粉筆宣布下課，又點了下櫻井星, 「星，跟我來一下。」
「好——」櫻井星乖乖站起來，跟著他出了教室。
站在教室門口等她的年輕老師沒說要去做什麼, 只是示意她跟上。直到兩人到倉庫裡拿上一些藥瓶和針劑, 夏油傑才偏頭看著她, 溫聲說：「來學校之後還沒見過硝子吧？我帶你去見她。」
櫻井星抱著一箱醫用消毒水，跟上夏油傑的腳步, 「硝子現在還是一直呆在學校醫務室嗎？」
「啊，畢業後我們三人都留在了高專, 她現在是學校的校醫。」一個人抱著三箱東西的夏油傑表現得倒是很輕松, 狹長的眼睛微微上挑，含著一點笑意，「順便一提，硝子已經拿到醫師執照了, 要好好稱呼對方『醫生』哦。」
櫻井星「唔」了一聲，他就彎了彎眉眼，「怎麼了？感到壓力了嗎？」
「稍微有一點吧。」她瞥了一眼夏油傑長高不少的個子, 聳了聳肩，「感覺大家都在向前, 我卻好像還在原地……多少會有點躊躇的感覺。」
這句話似乎讓夏油傑有所感觸。仿佛想從她眼中讀出什麼似的, 暗紫色的眼睛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 他才從胸腔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
「停在原地啊……」
他的目光隨思緒一起飄遠了。片刻後，他脫離了那種不容打擾的思考狀態，用平穩的語調繼續說道：「……在我這裡, 星反而才是走得太遠的那個人呢。」
對上她怔然的視線，夏油傑無聲地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偶爾也停一下吧……總要給人追上你的時間啊。」
……
他們到醫務室的時候，家入硝子剛好結束治療。
「時間剛剛好呢，工作結束了嗎。」夏油傑隨意地搭了句話，不客氣地帶著櫻井星往裡走。
一頭棕色長發的女性穿著整潔的白大褂，坐在電腦前撰寫醫療記錄。聽到聲音，她頭也沒回，隨手指了個方向：「稀客啊。那邊，酒精和麻醉劑不要堆在一起。」
「我好歹還是會來給你幫忙的吧？」雖然只是讓咒靈真人過來。夏油傑把手裡的三箱物資放在角落，又接過櫻井星手上的東西，「帶新生來了哦，稍微眼熟一下吧。」
家入硝子這才抬起頭看了過來。「哦~」她眉宇間說不出的疏懶意味，眼下輕微的黑眼圈和一顆小小的淚痣，反而襯出一股慵懶的美感。
稍微眯起一點眼睛盯著人看的時候，那顆淚痣跟著微動，讓人有些目眩神迷。
「……是個漂亮的孩子呢。」
成熟美麗的校醫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插著白大褂的口袋，朝櫻井星靠近了一點，低下頭一錯不錯地看著她。
「我是家入硝子，」她的發絲就像身上的白大褂一般，帶著潔淨的氣息，醫生冷淡的氣質和洗發水柔和的香波混合在一起，給人一種矛盾又迷人的印像。「……請多指教。」
夏油傑意味不明地看了多年的好友一眼，沒有出聲。
櫻井星直面美麗大姐姐充滿柔情的棕色雙眼，大腦都空白了一瞬間，頓了下，才回道：
「您好，我是櫻井星。請多指教……家入醫生。」
這個稱呼讓家入硝子挑了下眉。
「叫我硝子老師就好。不出意外，我們會相處很久的。」
她輕輕揉了下櫻井星的頭，瞥了一眼默不作聲盯著這邊的夏油傑：「你還有任務吧，傑，這孩子就在我這邊待一會兒吧，剛好需要人跑腿呢。」
夏油老師看了看被校醫摸頭後就不自覺紅了臉的學生，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嘆，「好吧，那我先走了。」
他識趣地沒再打擾女性們的交流，輕手輕腳地帶上門離開了。
家入硝子盯著門看了一會兒，確認同期沒有留下什麼偷聽偷看的手腳後，才垂下眼看向她，嘴角的弧度不知什麼時候拉平了。
……空氣中的氣氛突然變化了。
櫻井星一動不動地站著，任由家入硝子的目光在自己臉上梭巡，難得有些手足無措。
沒等她想出該說些什麼，校醫先動了。
她一把握住櫻井星的小臂，一聲不吭地拉著少女往醫務室深處走，甚至動作有些粗暴地推開擋路的輸液架，直到走到病床邊，一把將櫻井星推倒在床上。
然後一只手按在了少女的腹部。
「……硝子？」
「乖乖的，別動。」家入硝子還緊緊握著她的手腕，掌心濡濕了也沒松開。居高臨下看著她的醫生眉宇間皺起一點褶皺，神色是沒有見過的嚴肅，甚至稱得上有點冷峻。「讓老師給你檢查一下。」
櫻井星僵硬地躺在床上，沒敢動，盯著硝子皺起的眉心，稍微出了點神。
硝子的手並不是很溫暖。
微冷的手掌隔著薄薄的布料攥著手腕，裹住皮肉下的骨骼，另一只壓在腹部的手則更有存在感——微暖的熱意從掌心不斷鑽進身體裡，在四肢和心髒游走……那是硝子的反轉術式嗎？
家入硝子皺著眉一寸寸檢查過她的身體，直到確定沒有任何損傷，神情才略微松緩了一點。
……還好。
就算是沉睡了兩年……也沒有留下什麼後遺症。
回過神來以後，看著躺在床上望著自己的少女，手心還能感受到她柔軟的腹部，家入硝子找回來一點從容的心態，對她勾了下嘴角：「很健康。要保持哦。」
櫻井星躺在床上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她無意識地伸出手，勾住家入硝子散落下來的一縷發絲，慢吞吞地別到她耳後。
*
離開校醫室的時候，櫻井星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她心裡想著事，直到有人叫了一聲名字，才注意到靠在樹下等她的夏油傑。
櫻井星有些奇怪地看著走過來的青年，「……夏油老師不是有任務嗎？」
「很簡單的任務，被上面的搶走了。」夏油老師嘆著氣，嘴角卻泄露了一點笑意，「高層的大家都很擔心自己的咒靈擊殺數落後，相當努力呢。」
他打量了一下櫻井星的神色，「和硝子聊得不盡興嗎？一幅突然有心事的樣子。」
「那倒沒有，能見面很高興……不過，有了點想知道的事。」
櫻井星想起臨走時硝子的話。
『灰原還有虎杖的傷……多謝了，幫大忙了。』
灰原……是十年前嗎？螢火祭時救下的少年。還有虎杖同學……
也對，高專的人受重傷後肯定會到醫務室走一趟，被硝子發現自己治療留下的痕跡也很正常。
但是……
「傑。」櫻井星抬起頭，「你有告訴過硝子，我會治療嗎？」
夏油傑愣了一下，「沒有……怎麼了嗎？」
沒有。
那麼硝子就不應該知道，那兩人的傷口是自己治療的才對——除非，她對那六個月的事，還有印像。
明明應該是被完全模糊的【不存在的6個月】……結果夏油傑和家入硝子，竟然都保留了記憶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
「悟……」她問，「悟也還記得嗎？」
無論是記得還是不記得，悟現在的反應都顯得有些異常。
就像是……在努力保持矜持一樣。
矜持，五條悟。
……太怪了。
櫻井星甩掉腦子裡詭異的念頭，抬頭的時候被夏油傑嚇了一跳。
在她陷入思考的這段時間裡，黑發的老師什麼也沒說，就這麼低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咦？
在反應過來之前，他又收回了那種讓人莫名有點不安的視線，一只手支著下頜，像是在思索些什麼。
「悟啊……」
終於，夏油傑開口回應之前的問題，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語氣，甚至連臉上的微笑也和往常別無二致。
「……他曾經想起來過哦。」
夏油老師輕柔地說道，紫色的眼睛裡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好像只是說了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日常小事。
「就在你消失的那個時候，全部想起來了——連我不知道的輪回的記憶也一起。」他看著心愛的學生臉上一片空白的表情，笑著說，「老師被狠狠嚇了一跳呢。」
「……全部、想起來了？」
「是哦……全部。」
這短短的幾句話似乎蘊含著很大的重量。少女的眼裡慢慢湧上一些復雜的、揣摩不透的情緒，像沉甸甸的冰，沉在海裡，看不清晰。
夏油傑全部看在眼裡，微笑著任由她皺著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平靜地繼續說：
「嘛，雖然他很快就發燒昏迷，燒了兩天醒來後，又像是什麼都不記得了。」看著她再次把眼神分到自己身上，夏油的笑意加深了一點。
「……大概前世六眼讀取的各種信息也一並湧了上來，腦部承受不了吧。」
常人一輩子的記憶就已經是很龐雜的信息，更何況是六眼術師幾世的記憶——那是呈幾何倍數的信息量，大腦會被燒壞的。
令人尊敬的夏油老師溫柔地給學生解釋著，似乎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也許對悟來說，不要想起來才是好事呢。」
「不用擔心。」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拉近了兩人間的距離。
骨節分明、手指修長的手掌，輕輕搭在少女肩膀上。夏油老師彎下腰，親密的湊到她面前，聲音放得很輕。
「星的事，我會全部記住的哦。」
……
「我再確認一次。」
遙遠的海岸另一頭。
輔助監督擦著汗，大氣不敢出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這次是最後的任務了吧。」
白衣的少年垂著頭，語調平穩，明明是問句，他的口吻卻像是單純的陳述，不容置疑。
第87章
新的一天, 新的任務。
因為再過不到一個月，京都姐妹交流會就要開始了，最近大家的訓練強度都很大, 但實際上到底有多少進步，是很難在訓練中得出結論的。
五條悟安排了兩個任務，大概就是為了讓大家在實戰中看到自己的進步。
「那麼, 野薔薇和悠仁一組, 惠和星一組。」
站在講台上的五條老師兩只手分別指向兩邊, 眼罩把頭發豎成羽毛球狀，隨著他搖頭晃腦的動作搖來搖去。
「惠很想表現給歐捏醬看的吧？老師要滿足可愛的學生啊——」他笑眯眯地看向表情瞬間門僵硬的伏黑惠：「快誇我~」
伏黑惠：……比起誇獎更想揍人。
「啊、那個……」虎杖悠仁趕緊打圓場, 拿著任務單看了看，「我和釘崎這邊是一級咒靈啊……伏黑也是嗎？」
還沒等伏黑拿起自己這邊的任務單看清楚, 五條老師就自然的接話：「不, 惠那邊是一級。」
「……哈？」釘崎野薔薇先皺著眉懷疑地看了過來：「伏黑還是一級啊，星之前也沒出過任務，沒搞錯吧？」
「誒，不是吧？你們還不知道嗎？」五條悟做出一副驚訝的樣子, 看著自己一臉迷惑的怨種學生們，嘴角的笑更浮誇了一些。「星醬是和老師一樣的……特級哦~」
*
……把零咒力的人評為特級咒術師，莫名有種黑色幽默感。
嘛, 如果真信了『術式是消除咒力和術式』那一套的話，就當她沒說好了。
櫻井星收拾好後, 拿起書桌上用布包好的長刀。穿過木屋回廊下樓後, 就看到等在宿舍樓門口、正低頭查閱手機訊息的黑發少年。
「惠——」她打了個招呼, 向他走過去，「我准備好了，出發吧？」
伏黑惠的目光從手機屏幕上移向她, 頓了頓，還是什麼都沒說，把手機收好。
「嗯。走吧。」
……
這次的任務，更多是針對伏黑惠安排的。
五條悟對櫻井星的要求，就是『盡量不要動手』。
『星的話，無論什麼等級的咒靈都是秒殺，沒有什麼意義呢。不過，旁觀優秀的術師對戰……你的眼睛，也能看到更多咒術和詛咒的實質吧？』五條老師當時彎著腰湊到她面前，隔著黑色的眼罩盯著她，像是發現了什麼秘密一樣翹起了嘴角。
『好好看一看吧，在惠使出真正的實力前……』他豎起一根手指擋在柔嫩的嘴唇前，『……不要心軟哦。』
櫻井星想起他那興致高昂的樣子，有點沉不住氣。
好麻煩。
要看著惠挨打還得忍住不出手……
「砰」的一聲，牆壁被撞碎，煙塵四起。額頭上流著血的少年撐著身體爬起來，戒備地看著不遠處徘徊的咒靈。
第7次。
又受傷了。
櫻井星靠在戰場邊緣的角落裡，臉上沒什麼表情地盯著他們，焦躁地把重心移到另一只腳。
看著家人被傷害，似乎有些格外難以忍受。
雖然知道實戰才是最能讓惠成長起來的途徑，有自己在也不會真的有危險，但是……
眼睜睜看著少年又一次躲閃不及，被咒靈的術式擦到臉頰的時候，櫻井星沒忍住，腳下的地面頓時裂開了龜紋。
冷靜、冷靜……惠剛剛反應很快，玉犬·渾的威力也很強……
到這裡來的意義也不只是保護惠，要好好觀察雙方的術式和咒力……！
她穩住心神，再次集中注意力觀察起來。
伏黑惠似乎在被壓制的過程中慢慢摸清了對方的術式和弱點，和玉犬搭檔起來也更加流暢。趁著黑色的玉犬快速地撲咬時，少年身體下壓，一只手掌放在了地面。
……這是在干什麼？
在櫻井星困惑的眼神中，他按在地上的手掌沒有停住，竟然繼續向下，伸進了地上的影子裡。
她的目光倏地凝住。
沒注意到這邊的伏黑惠動作不停，迅速地從影子裡拿出了一把咒具，閃身上前與玉犬配合著攻擊起來。
櫻井星的視線無意識地跟隨著他移動。
少年顯然已經找到了竅門，玉犬時而化作影子融入陰影，時而在咒靈身旁顯現，式神和術師配合默契，已經能夠預見勝負了。
但她的思緒卻飄到了更遠的地方。
……十種影法術。
惠可以用手影召喚相應的式神出現……也就是影子式神。
他的這種術式……原來還可以在影子裡儲存物品的嗎……
這樣的話……
人，或者咒靈……也可以進入【影子的世界】嗎……？
*
雙手用力一甩，沾到咒具上屬於咒靈的血液就被甩落，在地面慢慢升起煙，像是蒸發般消失了。
伏黑惠竭力平復著喘息，摸了摸飽餐一頓的玉犬的頭，解除了術式。剛剛還在撒嬌的狗狗頓時化作黑色粘稠的流體，落在地面消失不見。
他一邊把咒具重新放回影子裡，一邊回憶著剛才的戰鬥。
……贏了。
雖然只是剛剛升上一級的咒靈，但是……的確是憑自己的力量贏了。
他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的手掌看了一會兒，慢慢收緊五指。
……還要變得更強。
輕巧的腳步聲從身後響起，伏黑惠頓了一下，不太自在地回頭。
少女踩在散落的磚石塵土上，衣擺卻沒有沾到丁點灰塵。黑色的長發隨著她走動而輕微搖晃著，雪白的面頰上，一雙淺紫色的眼睛看過來時，好像有光屑在其中跳動。
他短暫地晃了一下神。
反應過來的時候，星已經站在自己面前，靠得很近。
伏黑惠下意識想要退一步拉開一點距離，卻又覺得這樣有些突兀，只能杵在原地，有點僵硬地問了一句：「……做什麼？」
星的眉頭皺起了一點，細小的折痕出現在她的眉宇間門，就這麼有點苦惱地仰頭看著他的臉。好一會兒，她突然向他伸出手，溫暖的掌心碰了碰他無意識繃緊的臉頰。
伏黑惠驟然抖了一下。
下一秒，臉頰上傳來輕微的刺痛感，將他不知跑到哪裡的理智拽了回來。
「……疼嗎？」櫻井星用手指小心地擦掉他臉頰上沾到的灰塵，輕輕觸碰了一下被術式擦傷的地方，看著他傷口，眉毛揪了起來。
伏黑惠像一尊凝固的雕像一樣，盯著她眉心，感覺自己的心髒也跟著輕輕揪緊了。
本來要說的『不疼』，開口時，鬼使神差地變成了：
「……有點。」
*
從任務地點離開的時候，惠的視線就總是無意識地移過來。但是每次她看過去的時候，他又像是被燙了一下似的躲開了對視。
……嗯。
果然有哪裡不太對勁嗎。
櫻井星盯著惠略顯焦躁的神情，陷入了思索，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落到伏黑惠身後。
少年的腳步頓了頓，無聲地跟著她一起放慢了。
櫻井星漫無邊際地思索著。
惠好像是從戰鬥結束後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的……是哪裡出了問題嗎？
她回想了一下他們的對話，沒發現什麼異常。
不知道怎麼的，五條悟的話開始在腦海中像魔音一樣不停回放。
『惠很想表現給歐捏醬看的吧？』
一道靈智的閃電頓時在她腦海中劈下。
——原來如此！
「惠~」
她高興地拽住慢吞吞走在前面的少年衣角，對方有點生硬的「嗯？」了一聲。轉過頭看過來時，海膽頭的少年耳根紅紅的，眼神也有點閃躲。
啊……果然，是害羞了吧。
「不用害羞~」櫻井星忍不住露出一點笑意，對著突然睜大眼睛的可愛弟弟說道：「惠今天的表現很棒，真的長大了~姐姐很高興哦。」
聽到她發自肺腑的誇獎，不知道為什麼，惠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復雜。
他無奈地用手捂住臉嘆了口氣，好一會兒，才悶悶地又「嗯」了一聲。
『嗯』？
只是這樣而已嗎？
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很開心啊……
櫻井星有點迷茫地看著他，摸不透對方的想法了。
在她的注視下，惠手掌下移了一點，睜開幽綠的眼睛看了她一會兒，慢慢放下手，露出一張微微泛紅的臉。
「我長大了。」他長高了很多，已經可以低頭看著她，臉上還帶著紅暈，神情卻說不出的認真，「會變得更強。所以，」
「偶爾……你也依賴一下我吧。」
*
等莫名臉紅的姐弟一人組坐著電車回到高專山下時，伏黑惠的手機嗡嗡響了兩聲。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前進的腳步突然頓住了。
「惠？」櫻井星跟著停下，轉身看著臉色突然變得凝重的惠，「怎麼了？」
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干脆利落的伏黑這次沉默了足足十多秒。
在她開始有點擔心的時候，少年捏著手機，抬起頭，用一種生硬的口吻說道：
「有一件事……我之前沒告訴你。」
「……嗯？」
他慢吞吞的說。
「今天除了任務，五條老師還交代了我一件事……」
櫻井星：「什麼事？這個表情……很棘手嗎？」
伏黑惠抿了下嘴唇。
「……給乙骨前輩接機。」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我忘了。」
「……誒？」
第88章
「……誒？」
這句輕飄飄的話一出, 櫻井星的表情也空白了一下，發出了一個無意義的感嘆詞。
「抱歉。是我的錯。」說到這裡，伏黑也恢復了鎮定, 「剛才乙骨前輩告訴我，他先去機場附近順手做個任務……我們直接去他的任務點就好。」
櫻井星的目光在樹葉間游移了短暫的幾秒鐘。很快，她恢復自然, 眉眼彎起：「嗯, 剛好我也想看看憂太的術式。那我們現在快點過去吧？」
乙骨前輩的術式嗎……？
伏黑惠目光閃了閃, 表面上還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走吧。」
*
聽伏黑惠說，在她剛沉睡沒多久, 乙骨憂太就被咒術界的人帶走了，似乎很是經歷了一番波折, 最後在五條悟和夏油傑的擔保下成為了東京咒術高專的學生。
在她之前, 咒術界的四大特級咒術師，除了五條悟、夏油傑和九十九由基之外，就是乙骨憂太這個新人。
因為資歷比較淺，五條悟和夏油傑要在國內壓著高層, 乙骨憂太又比較好說話，很多國外的特級任務就難免落到他身上。
「憂太還是以前那樣啊……」櫻井星感嘆了一句。
脾氣實在太好了。
不管說什麼都會好好聽，拜托他做的事基本不會被拒絕, 又禮貌又細心，總是有些靦腆。
就比如現在。明明剛回國、應該好好休息的家伙, 一直沒等到來接機的人後, 又跑到附近的任務點去幫忙了。
學校的時候, 有人會故意在她面前用『任人搓圓捏扁』這種話來貶低乙骨憂太。
但她知道，憂太並不是軟弱的人。
他只是很善良，發自內心地體貼他人。
……就算是這樣的憂太, 被觸碰到底線的時候，也會有可怕的一面的。
明明應該是很輕松雀躍的心情，櫻井星腦海中卻浮現了對方整整兩年沒有更新的動態。那個灰暗的頭像，似乎也在她心中留下了一點灰暗的陰霾。
*
乙骨憂太倒是沒有跑太遠，只是去了機場附近的一片居民區——這裡出現了一只因為人類對飛機噪音的煩躁誕生的咒靈。
伏黑惠和櫻井星兩人趕到附近的時候，巷子裡剛好響起「轟」的一聲。
扭曲的咒靈撞在牆上，兩秒之後，它臉上乍然出現一條細細的血線。伴隨著噴濺的紫色血液，臃腫的咒靈分成兩半，滑落在地。
漫天揚起的塵土中，一道身影破開煙塵，輕巧地躍上了牆頭。
少年提著長刀，確認詛咒已經被消滅後，才微一側頭，懨懨地往這邊瞥了一眼。
微垂的眼簾半蓋著眼珠，濃重的黑眼圈襯得臉色更加蒼白陰郁。
他身上還殘留著戰鬥的森然殺意。
即使目光不含任何惡意，強大的壓迫感也撲面而來。
櫻井星愣愣地抬頭仰望著他，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咦……？
那是……
「……憂太……嗎？」
她的聲音很輕，近似呢喃。
乙骨憂太卻驟然盯住她，眼珠一動不動，瞳孔緊縮了一下。
與他對上視線的那一刻，櫻井星陡然感到一種輕微的戰栗感。
沒等她理清腦海中亂麻般的思緒，一股強大而磅礡的詛咒氣息乍然闖入了她的感知。
還有一只……？
這個感覺，至少是特級——但是，有哪裡不太對勁……
莫名的牽引力讓她的心跳加劇，手心都冒出了一點汗。
這種奇怪的吸引是什麼？
她下意識側頭，看向乙骨憂太的身後，像是應激一般，瞳孔都放大了。
「別擔心……」
伏黑惠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卻朦朦朧朧的，像是隔了一層膜，聽不真切。隨著心髒劇烈地跳動一下，他的聲音又像是被音響放大，轟然炸響在她腦海。
「那是乙骨前輩和祈本桑創造的咒靈……」
不安的氣氛逐漸蔓延。
煙塵慢慢散去，某種不該存在的異常，漸漸顯露身影。
「【特級過咒怨靈·幻想朋友】。」
*
特級過咒怨靈。
就和【五條暁】一樣……
如果說【五條暁】是因為世人對於某個人的傷害而顯現，那麼【幻想朋友】，就是因為對某個人的執著而顯現的咒靈。
它看起來像一個雪白的雕像。
雪白的長發長長地垂下來，整張臉隱沒在發絲中，隱隱能看出它的臉上沒有五官。綢緞一樣的長發將它的軀體松松環繞著，垂落在地上，又隱入陰影中，宛如某種延伸的觸須。
遠遠看過去，有點像一只白色的繭。
純潔至極的雪白人偶，卻被一雙雙黑色的手臂環抱著。黑色的手一雙接一雙，纏著它的軀體，又像是將它向上托起。仿佛糾纏在一起的樹根，又像朝聖的信徒……說不清到底是被束縛著，還是被膜拜著。
它看起來充滿了非人的異常感，又莫名帶著詭異的吸引力，讓人幾乎無法移開視線。
看到咒靈的那一瞬間……或者應該說，和它對視的那一瞬間——哪怕它沒有五官，他們也確確實實地『看』到了彼此。
櫻井星喉嚨一陣發緊。
不是恐懼，不是驚惶，不是厭惡，更像被一只陰影中的生物，輕輕嗅了一下後頸。
它向她打了招呼。
憂太和裡香，一起創造的【幻想朋友】。
這是……
……他們想像中的她嗎？
*
櫻井星僵立在那裡，張開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的反常立刻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伏黑惠皺起眉，看著少女乍然蒼白的臉色，心情瞬間跌到了谷底。
……在此之前，他並不是不想告訴櫻井星關於乙骨憂太和祈本裡香的事。
只是……
現實巨大的變故，實在讓人難以承受。
乙骨憂太的事也好，祈本裡香的事也好，發生了那樣的事……究竟要怎麼才能對她開口呢。
伏黑惠感到很焦躁。
另一個人比他要更加不安。
「……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
乙骨憂太沒有經過任何思考，就向櫻井星走來，手下意識想要伸向她，抬起手時才發現自己還握著刀。
他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彎下腰，把刀放在地上，然後重新看了過來。
「星……」
乙骨憂太呼喚著，聲音細細的，像是害怕稍微大聲一點就會碰碎什麼一樣。
他稍微彎著腰，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眼眶漸漸的暈開一抹可憐的紅暈——像小時候那樣。
每次他這麼紅著眼眶，抿著嘴小心地望著她，星就總是沒辦法拒絕了。
很難說此刻乙骨憂太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
如果說過去兩年是一場噩夢的話……此時他就像一個在夢中掙扎很久的人，半夜猛地驚醒。
心髒劇烈地收縮著。
他幾乎是露.骨地端詳著眼前的人。
還活著，還有反應，還能清醒地看著他。
眼睛是睜開的、呼吸有點急促，就算是神情有點惶惶地看著自己的樣子，也很可愛……
誒……？
這個表情，該不會……是在害怕嗎？
他立馬變得惴惴不安起來。
身後熟悉的氣息靠近了。
是裡香創造的咒靈。沉默地跟了過來。
不、不對……
會嚇到她的吧？
星會感到恐懼嗎？會討厭他們嗎？
光是想到可能會被疏遠，就快要無法呼吸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在乙骨憂太的狀態越發不安定時，反而是身前的少女先有了動作。
櫻井星定定地凝視著被無數手擁抱的咒靈，慢慢向『她』伸出手。
「星……？」
在少年略顯擔憂的詢問聲中，【幻想朋友】身上纏繞的黑色手臂中，有一縷雪白的發絲從那巨大的蟲繭上剝離，像一條纖細的神經、又或者另一種肢體般抬起，輕柔地搭在了少女伸出來的掌心。
在這短短的接觸中，她們完成了無人能夠理解的『交流』。
和兩個少年的擔憂不同，櫻井星在看到【幻想朋友】時的強烈反應，並不是由任何反感的情緒引起的。
與此相反，他們之間有一種特殊的聯結。
在感知到彼此的那一瞬間就清晰地意識到——那就是『我』。
實際接觸後，櫻井星終於確定了。
【幻想朋友】是由兩人的執著、憂太的咒力，還有他們三個人『一直在一起』的束縛凝聚的存在……繼承了櫻井星對裡香和憂太的保護欲。
也許決定它誕生的因素並不是櫻井星的主觀意願，但立下那道束縛時，她是自願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的確是她的一部分。
……甚至是裡香窺探到的，她的部分【真實】。
*
櫻井星松開那根纖細的發絲，任由它回到咒靈身上，隨咒靈一同慢慢隱沒在黑暗的虛空。
她不再看慢慢隱匿的【幻想朋友】，終於將目光移向一旁的乙骨憂太。
……憂太的變化很大。
少年身上穿著白色中袖、黑色的褲子，雙腳踩著一雙高幫的白色球鞋。那頭微長的黑發和臉上濃濃的黑眼圈，配上他無神的雙眼，看起來和回憶中青澀靦腆的樣子完全不同。
但是當他再次紅著眼眶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時，那種奇妙的熟悉感就湧了上來。
「……真好啊。」櫻井星慢慢揚起一個柔和的微笑。「『我』有一直好好保護你們嗎，憂太？」
第89章
『這是我的個人看法。沒有比愛更扭曲的詛咒了。』①
那次事件發生後, 被咒術高專的人找上門時，白發蒙眼的男人……五條老師，是這麼說的。
彼時的乙骨憂太愣愣地坐在療養院的走廊裡, 聽著房間中裡香歇斯底裡的哭喊，被巨大的茫然淹沒了。
愛是……詛咒嗎？
不應該是這樣的才對。
約定好要一直在一起的人，無論如何都不想分開的人。
明明應該要一起長大, 一起好好生活的啊。
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樣子呢……
*
櫻井星陷入昏迷的那一天, 他沒有像以前那樣跟著。
太纏人的話……會被嫌棄的吧？
坐立不安地忍耐了一整天, 強迫自己不要去聯絡她，直到傍晚才迫不及待、又努力擺出自然的微笑, 敲開櫻井宅的大門。
開門的是伏黑惠。
臉色很蒼白，神不守舍的樣子。
『……她出事了。』
誒？
笑意凝固在嘴角, 還沒能反應過來到底聽到了什麼樣的話……噩夢就開始了。
不太能記得當時都做了些什麼。
躺在床上, 一睜眼就能看到隔壁的窗戶，窗台上還種著星的繡球，葉子好像有點干枯了？還是說以前就是這樣？想不起來了……明明上次，還是和星一起澆的水……
現在無論盯著那邊看多久, 也沒有人推開窗戶了。
無意識地翻著社交軟件，對方的頭像始終是灰色的……也對，手機也該沒電了吧, 關機的話，就不能在線了。
上學的時候, 旁邊的座位是空的。
今天也沒有醒嗎？
乙骨憂太盯著桌面上再也沒有人動過的橡皮, 忍不住一遍一遍地想著病房裡那張蒼白的臉, 然後……越來越無法呼吸。
以前最期待的、和星一起上學的時間，在臥室裡和她隔著窗戶聊天的時間……現在卻讓他感到窒息。
同班的同學站在座位旁叫了他好幾次，才昏昏沉沉地抬起頭。
『祈本和櫻井的事, 請多保重……』
後面的話沒再聽下去了。
對了。裡香也很久沒來上學了。
……星知道的話，會很擔心的吧。
放學的時候，他拿起書包，慢吞吞地去看望祈本裡香。
沒有辦法忘記那一天。
『星……？』
裡香臉上閃過了悵然若失的神色，但只是一瞬間，她的臉上就流露出——令他感到可怕的——困惑而茫然的神情。
『憂太在說什麼呀？星……不是就在我們身邊嗎？』
……太荒唐了。
所有的一切，都太荒唐了。
乙骨憂太還未反應過來，呆呆地站在裡香家門口，看著女孩臉上甜蜜的笑容發著愣。
祈本裡香的微笑很平靜，就像是在病房裡，知道櫻井星陷入原因不明的沉睡、無法預估蘇醒時間的時候那樣。
在乙骨憂太失魂落魄地盯著星的臉看時，她就已經伸出手摸了摸星的臉頰，平靜到極點……反而讓人感到莫名的不安。
『不可以哦。』在病房裡，裡香對病床上的星微笑著說，『我們要一直在一起的。』
手指上已經變得合適的戒指反射著白熾燈的光亮。
那時候乙骨憂太還沒有意識到裡香身上發生了什麼。
直到他站在裡香家門口，被好朋友邀請到家裡，看見她對空氣笑著喊了一聲：『星，憂太來看我們了哦。』
……裡香瘋了。
整個下午，乙骨憂太坐在那裡，看著裡香給『星』倒草莓牛奶，和空氣開心地聊天，還側過頭困惑地看向他。
『憂太……你為什麼不理星？她想喝你那杯草莓牛奶哦。』
乙骨憂太捧著杯子，目光無意識地在『星』那杯完全沒有動過的牛奶上打轉。
在裡香的認知裡，『星』已經把那杯牛奶喝完了。
他抬起頭，對上裡香看過來的眼睛，感到自己的喉嚨一陣陣發緊。
『……我知道了。』
乙骨憂太聽見自己這麼說。
開口的時候嗓音干澀無比，然而越說就越自然。
『星，我的這杯也給你吧。』
看著裡香頓時露出愉快的笑容，乙骨憂太模糊地意識到……他好像，和裡香一起，做出了可怕的事。
*
不該那麼做的。
理智清晰地在警告自己，然而心髒的空洞卻不斷啃食著大腦。沒有星在身邊的話，好像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了……
在家裡吃早餐的時候，像過去那樣把自己的那盒草莓牛奶塞進書包，妹妹問起來的時候，下意識回答『要給星一起帶過去』。
家人們突然安靜了。
抬起頭對上父母皺著眉驚疑不定的目光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
……自己大概也快要瘋掉了吧。
*
也許裡香並不是不痛苦。
只是痛苦超出了承受的範圍，那根弦崩斷之後，就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生活變得平靜起來。
乙骨憂太每天去病房裡和躺在病床上的星說話，然後又去裡香家，一起假裝星還在自己身邊。
好像被撕扯成兩半，一半在抱著她不停地墜落，另一半站在深淵旁，麻木地看著墜落的自己。
睜開眼看看我吧。
留在這裡吧。
直到那一天，再一次把沒有動過的牛奶放到留出來的空椅子前時……
有『人』接住了他的杯子。
乙骨憂太呆呆地看著那片不停湧動著不詳氣息的虛空。
『星~』
裡香充滿喜悅的聲音響起，乙骨憂太眼睜睜看著她向怪物撲了過去。
空無一人的椅子上，虛空中突然伸出了無數雪白的細絲，以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溫柔，接住了她。
巨大而可怕的咒靈——
裡香的【幻想朋友】，成真了。
*
頭腦一片空白。
只有一個念頭非常清晰。
裡香……創造了可怕的東西。
『你是這樣想的啊~』
布滿符咒的房間裡，第一次見到的白發咒術師聽著他的想法，驚奇地嘖嘖幾聲。他像是想說些什麼，盯著乙骨憂太看了一會兒，卻吞下了本來想說的話，轉而笑了一下。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自稱五條悟的男人帶他去看望了療養院裡的裡香。
『真的把那個咒靈祓除的話，她會瘋的吧。嘛，雖然現在就已經很瘋了。』
療養院的走廊裡，乙骨憂太茫然地坐著，五條悟的話、裡香的抽泣交雜在一起，他莫名感到很無助。
愛是最扭曲的詛咒……？
這是什麼道理？
但是……如果是真的呢……？
是因為自己和裡香偏執的纏著她、黏著她，自私地想要她留在身邊，櫻井星才會被詛咒嗎？
這是上天的懲罰嗎？
不然的話……
星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偏偏是星要遭遇這一切呢？
乙骨憂太在空曠的走廊裡，看著手指上折射著光亮的戒指，麻木的心終於再一次感知到了疼痛。
他哽咽著，答應了五條悟入讀咒術高專的邀請。
也許有一天，能夠解開那個人的詛咒。
*
「夏油老師教我和【幻想朋友】建立了聯系，那之後一直跟著我行動……畢竟是特級咒靈，不可能被允許和裡香生活……」
春末，河道邊的綠草已經長得挺高了。傍晚的夕陽倒映在河面，留下一片搖曳的金色波光。
櫻井星安靜地坐在草地上，聽乙骨憂太講這兩年發生的事，目光總是在他比過去清瘦不少的面孔上逗留。
「裡香的狀態……比最開始好了很多。」
說到裡香時，乙骨沉默了片刻，半垂的眼簾有些不安地顫動了一下。
「她一直把【幻想朋友】當成你。在裡香眼中，這個咒靈就是你的模樣……她認為你從來沒有沉睡，一直和我在一起，還會去找她一起玩。」
「……這樣啊。」
櫻井星似是感嘆般回應了一句。
她垂下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像是在思索。
乙骨憂太看著她，視線不由自主追隨著少女卷翹的睫毛，折射著落日余暉、水面波光的淡紫雙眼。
「醒來的那天，我在社交軟件上給你發了訊息。」櫻井星回過頭對上他的視線，「憂太，為什麼一直沒有更新動態？」
黑發少年原本平靜的臉色變得有點蒼白。他抿了抿嘴唇，好一會兒，才有些壓抑地開口：
「最開始的時候，不想上網。那件事發生後……」
「……我一直在登錄你的賬號。」
乙骨垂著頭，似乎很是難以啟齒，但還是堅持向她坦白，「很抱歉擅自用你的賬號……但是……」他有些壓抑不住地喘息了一下，聲音顫抖起來，「那個時候、沒有【幻想朋友】的話，裡香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而他也已經快到極限了。
「……所以、我登錄了星的賬號，回復了裡香的訊息……」
「真的、很對不起……」
為了保護癔症的祈本裡香，乙骨憂太一直承擔著偽裝櫻井星給她回復訊息的責任。
這比他想像的要簡單很多。
……也許是因為已經想像過無數次星會怎麼回復自己了。
她喜歡用的表情，說話時會下意識使用的語氣詞，對各種訊息的不同反應……
回過神來的時候，裡香已經能夠正常地生活。
乙骨憂太卻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一次。
如果當初順著裡香詛咒了星是錯的話……這一次，他會不會又無意識詛咒了裡香和星呢？
面對他的道歉，櫻井星一時間沒有出聲。
她靜靜地凝視著他。
那雙淡紫色的眼睛就像一片平靜的海洋。
良久，她伸出手，溫柔地抱住了他。
「……憂太很努力了呢。」
她輕聲說著，溫暖的手掌輕輕搭在他的後腦上。
「一直思念我、履行我們的約定……謝謝你。」
乙骨憂太聽見自己顫抖的吸了一口氣。
心髒在劇烈跳動著。眼淚噴湧而出。
他僵硬地坐在那裡，張開口想要說些什麼，發出的卻是一聲哽咽。
第90章
回到學校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
即使再想多聊些什麼, 時間和精力都已經不允許，三個人到學校後就各自告別，先回宿舍休息。
櫻井星洗完澡從浴室出來, 一邊用毛巾擦著頭發，一邊順手打開手機看了下消息。
釘崎野薔薇和虎杖悠仁的任務剛好在某個商場附近，做完任務後在烤肉店裡遇到了二年級的前輩們, 一群人一起大吃特吃了一頓, 卡著深夜的時間點發了好多美食照片過來……
她回了個流淚貓貓頭表情包, 往下翻了翻，又看到了夏油傑的消息。
[兩小時前-夏油老師：回到學校了嗎？]
[40分鐘前-夏油老師：到宿舍後給我打電話吧。]
啊……
這個時間點嗎？
櫻井星看了一眼時鐘, 已經快要十一點了。
好像有些晚了……但是沒打電話過去的話，以夏油傑的性格……大概會一直等的。
遲疑了一下, 她還是翻開通訊錄, 摁下了通話鍵。
*
來電鈴聲乍然響起，浴室裡淅淅瀝瀝的水聲很快也跟著變小。夏油傑關掉花灑，單手把黏在臉上的發絲向後捋起，一邊把浴巾裹在腰上, 一邊拿起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他頓了頓，還是接通了。
電話短暫地延遲半秒後, 柔和的聲線從那邊響起。
[……傑？我回到學校了哦。]
*
也許是信號不太好，電話接通後, 夏油傑的反應也有些遲鈍。在她打完招呼後停了兩三秒鐘, 他才「嗯」了一聲, 被轉換成電子訊號傳過來的聲音有些失真，帶了點沙啞。
沒等她細想，他就接著問道：
[……遇到什麼事了嗎？你回校的時間比我預計的晚了一些。]
櫻井星想起伏黑惠發現自己忘了接機後凝重的表情就有點想笑, 但為了給弟弟保留一點顏面，還是沒揭他的底：「嗯，路上稍微有點意外情況，不用擔心，任務都很順利。」
[那就好。]
傑那邊似乎在忙，隔了一會兒才隨口接了一句，敏銳的感知隱約還能聽到對面水珠落地的聲音。
水珠……？
櫻井星有點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掛電話，猶豫著出聲：「傑……？」
[……抱歉。]
那邊的動靜頓時停住，夏油傑似乎湊近了麥克風，磁性的嗓音從很近的距離傳進來，幾乎讓人有種被貼著耳朵說話的感覺：
[等老師一會兒，好嗎？]
櫻井星沒忍住抖了一下，默默地把手機拿開，開了免提後放在床上。
通話一時間陷入沉默，她也沒再注意對面的動靜，騰出手慢慢用毛巾吸掉頭發上的水分。
夏油傑很快回到通話中：[抱歉……還在嗎？]
櫻井星「嗯嗯」兩聲，「今天一定要我打電話給你，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也可以這麼說……你應該見到乙骨君了吧？感覺怎麼樣？]
……對哦。
憂太說夏油老師教他和【幻想朋友】建立了聯系……
「見到了。感覺的話……確實很驚訝呢。」櫻井星翻了個身趴在床上，「稍微有點理解你和悟第一次看到暁的感受了。」
對面輕聲笑了一下，才語調溫和地說起正事。
[嗯……跟你打電話就是說這件事。]過了這麼多年，夏油的聲音也和少年時有了一些微妙的區別，刻意壓低聲音私語時，很容易營造一種親密信賴的氛圍。
[聽好……【幻想朋友】的事，不用太擔心。目前為止，這個咒靈沒有主動攻擊行為，也沒有殺過人。雖然咒力很強，但攻擊欲並不高……]
他頓了頓，似乎組織了一下用詞，才慢慢接道：
[你不需要為它的存在背負誰的性命——不要詛咒自己，明白嗎？]
【幻想朋友】的誕生，三個人都參與其中，但其實誰也沒有做錯……詛咒的世界就是如此可悲的。
悲傷和痛苦，會釀造更大的痛苦。
深陷自我厭惡的人，也會在無形中詛咒自己。
要結束這詛咒輪回的人，不能陷入自我詛咒的漩渦。
櫻井星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了擦頭發的動作。
她望著被子上顯示【通話中】的手機屏幕愣了一會兒，默默地把毛巾蓋在臉上，搓了好幾下，才悶悶地答應：
「……好。」
*
掛斷電話把頭發吹干後，卻有些睡不著。
櫻井星看著天花板發了會兒呆，干脆披上外套，打算去樓下自助販賣機買一點飲料。
結果剛下樓，就看到面無表情往外面走的乙骨憂太。
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吊在他臉上，似乎疲倦到有些精神恍惚，連她靠近的動靜都沒有發現。
「……憂太？」
她小聲叫了他一聲，但乙骨憂太卻好像沒有聽到一般，眼睛半闔著，遲緩地往前走。
……該不會是夢游？
櫻井星猶豫了一下，沒有強行叫醒他，安靜地跟在少年身後慢慢地走著。
深夜的學校裡，再也看不到第三個人，只有他們兩個人無聲地穿過林道和鳥居，一點點向著教學樓靠近。
櫻井星慢慢跟在乙骨憂太身後看著他，一開始她還會擔心憂太受傷，但夢游中的乙骨走路時也會自己繞開障礙物，她便慢慢放下心，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說起來，憂太以前好像也沒有夢游的習慣……
是最近壓力太大了嗎……之後多出點任務幫他分擔一下吧……
在她無聲的陪伴下，黑發的少年慢慢走近教學樓。
……是想去二年級的教室嗎？
她剛這麼猜測著，就眼睜睜看著乙骨憂太腳步一轉，打開了一年級教室的門。
櫻井星愣了一下，跟著走到教室旁，只見教室裡的少年盯著她的課桌看了一會兒，走過去坐了下來。
然後趴在桌子上，閉著眼睛睡著了。
*
第二天是休息日。
乙骨憂太感覺自己在夢裡。
睜開眼，他還趴在教室的課桌上，帶著馨香的外套搭在肩膀上，身體都有些沉甸甸的。窗外的晨光朦朦朧朧的，星就坐在他身旁的座位上，一只手支著頭，一只手漫不經心地捧著一本書，被白茫茫的晨光勾出一圈柔和的輪廓，發絲和睫毛周圍有細碎的光塵慢慢游動。
和星坐在一起念書……
好懷念。
他愣愣地望著她出神。
還沒來得及讓一片空白的大腦恢復思考的能力，櫻井星就抬起眼看向了他。在大片潔白的晨光裡，她頭發的黑色如此濃烈，淡紫色的眼睛稍微彎起一點，就讓人不自覺放輕了呼吸。
「……醒了嗎，憂太？」
這個夢……好溫暖。
乙骨憂太漫無邊際地想著，甚至忘記了回答。
好一會兒，櫻井星放下手裡的書，慢慢走到他身邊，用手背輕輕貼上他的額頭。
……沒有發燒。
「……憂太？」她又喊了一聲。「差不多該回宿舍了哦……雖然是休息日，也可能有同學來教室的。」
乙骨憂太緩了好一會兒，才從那微涼的手背上確認了她的存在。
等等……
「星……？」
「嗯，我在哦。現在清醒……誒？怎麼額頭有點熱起來了……」
乙骨憂太默不作聲地拉下她的手握在手裡，把臉全部埋進了臂彎裡。
「我沒事。」
他悶聲說著，耳根燙得要命。
*
電車上的時候，櫻井星還是沒忍住。
「……是什麼時候開始有夢游症的？」她有點擔心，「在國外一個人住的時候也會這樣嗎？」
一提到這個問題，乙骨憂太就開始不自在起來。
「……之前都沒有的。」他眼神躲閃，不自覺地抓緊了咒具的背帶，「可能是一下子松懈下來，稍微有點不習慣，以後我會控制自己的……」
「這可不是能自己控制的事啊。」這樣閃爍其詞的回答沒辦法讓櫻井星滿意，她有點不高興地別過頭，「回學校以後我要告訴硝子老師。」
在她扭過頭以後，乙骨憂太垂下的視線反而又移到了她的臉上。
……和星一起坐電車了。
是在鬧別扭嗎？
生氣的時候……嘴唇比起平時會嘟起一點點，臉頰看起來好軟……
這個樣子也好可愛。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他強迫自己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卻又無意識地盯住了對面窗戶倒映出的影子。
……電車，能再慢一點就好了。
*
和憂太一起去看望裡香之前，櫻井星已經給她發了訊息，所以今天裡香專門空出了一整天的行程。
因為有【幻想朋友】和訊息支撐著她的幻想，裡香反而能夠正常地生活下去，現在已經成了知名偶像，也從過去討厭的家裡搬了出來。
站在裡香的房門前，乙骨憂太看著櫻井星按下了門鈴。
他有些緊張。
這次沒有放出【幻想朋友】，讓星直接出現在裡香面前……她能夠接受嗎？
輕巧雀躍的腳步聲很快靠近，隨著門鎖擰動的聲音，厚重的大門打開，露出祈本裡香甜蜜的笑臉。
在稍顯緊張的氣氛中，裡香和站在門口的櫻井星對上了視線。
陽光穿過門縫，停留在她青春的面孔上。
這樣美麗的少女，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卻仿佛一口枯井，沉澱了太多黑色的泥。直到她靜靜凝視了櫻井星幾秒鐘，眼中才緩緩亮起一絲微光。
「你們終於來啦~」
祈本裡香嘴角的弧度又揚高了不少，相當自然而親密地黏了上來，摟著櫻井星不放——似乎她在裡香的認知中一直都平安無事，兩年來的一切都從未發生。
第91章
成為偶像的裡香比過去更漂亮了。
工作上的經驗放大了她的魅力, 金錢和愛意澆灌著她，讓這朵花蕊熱烈地怒放著。
她看起來對櫻井星的出現接受良好。
乙骨憂太在女孩子們身後觀察著，看著裡香纏著星往客廳走，暗暗松了口氣。
……是把【幻想朋友】和星直接對等了嗎？
他順著前面的兩人走到再熟悉不過的座位旁, 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又看著星坐在了那把椅子上。
空了兩年的椅子，這次終於迎來了使用者。
房間裡嘰嘰喳喳的聊天也不再是一個人的獨角戲。
「憂太可以和星做同學, 真好啊~」
「裡香的制服有多余的嗎？我也想和裡香穿一樣的制服合影呢。」
「真的？好高興哦~我馬上去拿。」
「……憂太, 好看嗎？」
「啊、很合適……」
「星很漂亮哦，憂太臉都紅了呢。」
「……」
身為偶像，裡香在家裡也准備了相機和三腳架。她熟練地支好相機, 指揮兩個鏡頭笨蛋挪到合適的背景，才拿著遙控器跑到櫻井星身邊。
「好, 看鏡頭~3、2、1——」
快門按下的同時, 櫻井星臉頰上也跟著一軟。
「啾」的一聲響起後, 微笑著看鏡頭的乙骨憂太才後知後覺地側過頭，眼睜睜看著裡香親上了星的側臉。
誒……？
乙骨憂太瞳孔都震了一下：「裡香……？」
「呼呼~什~麼~？」
「你、剛剛……」乙骨張了張口，幾乎有點語無倫次了，「在干什麼啊……？」
「嗯？是臉頰吻哦，雖然不是真正的kiss。」祈本裡香一只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嘴唇，心情顯而易見的好。「和星的臉頰吻合影, 我會好好保存的。」
櫻井星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被親到的地方，只覺得臉頰開始發燙。但看著裡香柔和的笑容, 又沒辦法說出責備的話。
「不要突然做這種事啊……」
「不~要~」裡香纖細柔軟的手臂纏了上來，緊緊摟住她的腰，蹭了一下她的臉頰。「星的臉頰軟軟的，喜歡~」
乙骨憂太看著兩個黏在一起的女孩, 沉默了好半天，無聲地撿起被裡香隨手放在一邊的快門遙控器。
「……再拍一次吧。」
他的聲線還是那樣清淡而柔和，語氣卻不知為何淡了幾分。
裡香看著他的樣子，嘴角的笑容又翹起了一些，「嗯，好哦。」
等櫻井星和祈本裡香都看向鏡頭，乙骨憂太一邊念著倒計時，一邊握緊遙控器。
干澀地念出最後一聲倒計時，在按下快門的那一瞬間……
他的目光落到櫻井星細膩的臉頰上。
……裡香是女孩子。
「哢嚓」一聲，鏡頭將他狼狽地偏過頭的樣子記錄了下來。
*
玩鬧了一整天，晚上一起吃完飯後，又被裡香邀請留宿了。
「這邊~」祈本裡香興致勃勃地拉開和室的門，榻榻米上鋪著被子，空間很寬，「今晚就睡這裡，我都准備好了哦。」
女生住在一個房間，憂太則住隔壁。兩個房間中間隔著障子門，推開門就能看到彼此。
櫻井星洗完澡出來，就被抱著枕頭埋伏在門口的裡香偷襲了。
「看招~」
軟乎乎的枕頭撲到臉上，帶著股太陽的香味。
等乙骨憂太打開臥室門的時候，偷襲的人已經變成兩個，最後演變成三個人的枕頭大戰，羽絨飛得房間裡到處都是。
「裡香！不要丟啦~」
「哈哈哈哈~不要逃！這邊！」
「啊、哈哈……好癢。」
兩個高專大猩猩刻意控制著力道和速度，被祈本裡香追著用枕頭打了好幾下，笑得停不下來，一直鬧到深夜才休戰。
關上燈以後，昏暗的房間裡就只剩下細微的呼吸聲。
櫻井星躺在靠障子門那一側的床鋪裡，聽到裡香輕輕翻了個身。
「星。」她小聲說，「……我可以抱著你嗎？」
櫻井星側過頭看向她。
和自己的高感知不同，在這一片漆黑裡，裡香大概只能隱約看到她黑色的剪影。
她沒說話，只是往一旁挪了挪，把自己的被子向上掀，將被子的世界向裡香敞開。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過後，裡香柔軟的身體就貼了過來，微涼的雙腳在她身邊慢慢變得溫暖。
從櫻井星身上汲取的體溫似乎也填滿了無形的空洞，一直睜開望著這個方向的黑色雙眼終於緩緩閉上。
裡香沒有再出聲。
但她不知道，即使在這樣的黑暗中，櫻井星的感知力也能讓她清晰地看到一切。
整個白天都若無其事微笑的裡香，夜裡在她的懷裡蜷縮著時，卻流下了眼淚。
櫻井星保持著緘默，只是靜靜看著她流淚，將枕頭慢慢打濕，最後在逐漸溫暖起來的被窩裡歸於平靜。
*
夜深時，櫻井星睜開眼睛。
裡香靠在她的肩頭，睡得很沉，門另一邊安靜得有點過頭。
她輕輕推開旁邊的障子門，果然對上乙骨憂太凝視著這邊的視線。月光落在他臉上，乙骨憂太的神色看起來有點出神。
……這個樣子大概會讓其他人覺得有點瘆人，但櫻井星已經很習慣了。只是看到他這副表情就知道……他有點患得患失。
她大概能猜到憂太擔心的心情。
櫻井星看著他，無聲地做口型：[睡不著？]
對特級咒術師來說，想在黑暗裡視物並不是難事。很快，乙骨就輕輕點了下頭。
……昨天在教室裡也睡得也不好呢。
她想了想，一只手伸出被窩，搭在門邊。
[手。]
乙骨憂太垂著眼睛，盯著她開合的嘴唇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向著門邊伸出手。
溫熱的手指輕輕碰到她的指尖，頓了頓，又緩慢地順著指甲慢慢前進。
……有點癢。
他的指腹摩挲過自己的皮膚時，她甚至能聽到細微的沙沙聲。
乙骨憂太的動作很慢，卻沒有持續很久，只是小心地停留在她第二個指節上，輕輕搭著她的一半手指，不再向前。
月光從窗外鑽進來，落在他們交疊的手指上。
櫻井星沒有動，任由裡香的呼吸灑在自己的頸窩，對還看著這邊的乙骨憂太無聲地說：
[睡吧。]
乙骨憂太笑了一下，在她的注視下慢慢合上雙眼。
綿長的呼吸聲慢慢響了起來。
*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多虧了血牛大猩猩的體質，櫻井星的肩膀和手都還健在。
她和憂太收拾好告別的時候，裡香的經紀人也到了門口，要接她去工作了。
「裡香接下來是要去握手會嗎？」櫻井星一手一個幫她把超大號的行李箱放進後備箱，有點好奇地問道，「是不是要去很多地方？」
打扮得相當精致的少女偶像衝她比了個wink，臉上的笑容很柔和：「嗯！大家期待了很久的，我准備的很充分哦。啊、對了……」祈本裡香從自己的手提包裡拿出幾張入場券，「星也來我的握手會吧！看到你的話，我肯定會很驚喜的！」
櫻井星相當慎重的收下了。
「我一定會去的。工作加油。」
「嗯，星和憂太也是，要經常來找我哦~」
春日的晴空下，裡香對她露出燦爛的笑顏，好像兩年發生的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
「現在稍微安心一點了嗎？」
在學校的鳥居下碰面時，夏油傑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他微笑著衝櫻井星招了下手，另一只手插在褲兜裡，隨意地靠在鳥居旁的樣子，又有了些少年時不羈的味道。
「夏油老師。」櫻井星像模像樣地打了聲招呼，神情溫和而平靜，「裡香和憂太會好起來的。」
夏油傑笑了一下，「那麼，今天約我見面，是要跟老師討論什麼問題？」
「主要和上次任務時發現的事有關。」
「和伏黑君一起的那個任務……」夏油單手支著下頜思考了一下，「關於伏黑君的術式嗎？」
「是的。」
櫻井星走到他身旁，盯著鳥居投下的影子看。
「以前我只是覺得惠和傑的術式有一些共同點，收服的咒靈和式神在沒有使用時必然會有一個存納的空間……但是，上次任務的時候，我看到惠把手伸進了影子裡……然後拿出了他的咒具。」
「惠可以用影子來存放東西，手也可以伸進去……這讓我有了一點聯想。」櫻井星頓了頓，抬頭看向夏油，「傑，你知道『星之王』嗎？」
「……啊。」黑發的青年沉默了片刻 ，開口時聲音微沉：「五百年一次，凶星羅睺和計都出現時，以通靈王大賽選擇出的……這顆星球的『神』。」
……哈？
凶星羅什麼？
櫻井星迷茫地和他對視了一會兒，夏油傑的表情慢慢凝固了。
「你不知道嗎？」
「……我該知道嗎？」
他們倆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以夏油老師的嘆氣結束。
「六眼、星之王、天元的同化和星漿體的誕生……這一切都是以五百年為周期的輪回。」夏油傑無奈地看著她，「我以為你說要結束詛咒的輪回，至少應該知道這些……」
就連螢姬的出現，也契合了這命運的規律。難道她做出決定，不是想要擺脫螢姬的命運輪回嗎？
櫻井星撓了撓臉頰，「我只是不想大家再無休止地戰鬥……嘛，結果差不多就好。」
「總之……星之王曾經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名為【影界】的地方。」
「我覺得……惠把手伸進影子的時候，進入的可能就是【影界】。」
第92章
夏油傑沉吟片刻, 「名字某種意義上也是咒的一種顯現，術式的名字同理。伏黑君的術式名是[十種影法術]……這樣看的話，你關於十影法和影界的猜想也不無道理。」
他狹長的紫色眼睛瞥了過來, 詢問道：「如果確定那邊就是影界的話, 你打算把咒靈都弄到那邊去嗎？」
「嗯, 式神能夠在那邊穩定地存在，我想知道對咒靈來說是否也是一樣的。」櫻井星兩只手的指尖搭在一起, 比劃了一個搭橋的手勢, 「不過在那之前, 要先找到在兩岸建立聯系的辦法。」
理論上是這樣, 但是具體要怎麼做，還是一片迷霧。
「這種事以前從沒有人做過，就算想找到參考的方法也很難吧。」夏油傑揉了揉眉心, 「……麻倉葉王有告訴你更多線索嗎？」
「有……誒，傑後來還和葉王有聯系嗎？」
「嗯，打過幾次交道。」青年簡單帶過，眼神示意她繼續。
他看起來沒有多說的意思, 櫻井星便不再接著問，繼續說道：「他跟我說，我需要一個『連接此世與彼世之物』。」她皺了下眉, 有點無奈, 「總感覺很抽像, 就算想找也不知道從哪裡下手……」
夏油傑倒是沒出聲。櫻井星一抬頭, 就看到他臉上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什麼。
「……傑？」
面對她詢問的呼喚, 夏油傑稍微彎下腰來湊近了一點兒。正欲開口說話時，他深紫的眼珠突然定住，目光凝在她身後某一點。大概持續了兩三秒後, 他的視線回落到櫻井星臉上。
再開口時，夏油傑收回了原本要說的話，主動止住話題。
「星想知道的這個問題，讓老師再回去幫你調查一下吧。」彎下腰湊近的老師輕聲說，散落在腦後的黑發滑落在頸邊，眼尾隨著那點淡淡的笑意略微上挑，莫名多了一分狡猾的味道。
他若有若無的微笑，像是和她有了一個共同的秘密。
「……下次見。」
夏油傑先離開了。
櫻井星看著他逐漸縮小的背影，有點摸不著頭腦。
是有什麼緊急任務嗎……走得這麼突然。
還沒等她想明白，敏銳的感知突然炸了一下。
……咦？
一只大手按在了肩膀上。
櫻井星側過頭，就撞見五條悟高高揚起的嘴角。
「五條老師……？」
「呀~」高大的白發青年拄拐杖一樣靠在她肩上，一手舉起比了個打招呼的手勢。他嘴角掛著一如既往的笑容，居高臨下俯視的樣子卻增添了幾分壓迫感，「和夏油老師在這裡私下說什麼悄悄話呢？」
「呃……」
櫻井星臉上的肌肉有點僵硬，頂著他360°無死角的視線，硬著頭皮解釋：「……上次和惠一起出任務以後，對他和夏油老師的術式有些興趣，所以……」
「哦~原來是請教問題啊。」五條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最近感覺星醬和傑走得很近，還會私下單獨見面……老師都感覺被冷落了呢。」
櫻井星回答得很謹慎：「不、沒有這種事。」
「是嗎。原來是我誤會了啊~」
五條老師嘴角的弧度又翹高了一點，若無其事地說出了不得了的話。
「沒有故意冷落我的話……難道說，你更喜歡夏油老師嗎？」
這是在爭誰才是最受歡迎的老師嗎……
據熊貓前輩說五條悟每年都會舉辦一個最受歡迎老師評比大賽，然後榮獲獎項——因為參賽的老師只有他一個。
櫻井星無語地看著他，「……如果我說更喜歡夏油老師，我明天是不是會因為左腳先踏進教室被開除？」
「噫——怎麼能這麼揣測老師呢！」五條悟睜大眼睛（黑布處的褶皺肉眼可見地拉開了距離），忿忿不平：「老師是在關心你哦？不要把我想像成那種會掌摑說我壞話的人的家伙——你那是什麼表情。」
櫻井星默默移開視線，「……沒什麼。」你就是那種人吧。
「……你在心裡偷偷罵我了吧。」五條悟危險地眯起眼睛（黑布上的褶皺又收窄了），「念在你是我心愛的學生份上，快說最喜歡五條老師，就放過你哦。」
「嗯……違心的話說不出口啊……」
「嗚哇、受傷了！比起老師真的更喜歡傑嗎？」
雖然語氣是誇張的玩笑話……不知為何，櫻井星感覺那雙被黑布蒙住的六眼，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頭，對上了五條悟被眼罩阻隔的視線。
……他好像有點焦躁。
應該不是錯覺。
「……沒有更喜歡誰。」櫻井星眨了一下眼睛，轉身面向他，神情認真起來：「你和夏油老師，都是我能交付所有信任的人。」
在五條悟手上的力道無意識放輕時，她想了一下，又補了一句：
「……但是我並不尊敬你們。兩位都是。」
「——誒？」
*
晚上是慶祝乙骨憂太回國的歡迎會。
為了避免突發任務打擾大家的興致，櫻井星先開著淨化技能繞了一圈。等趕到聚會的地方時，除了乙骨外，二年級和一年級的學生都到了，連家入硝子都坐在角落裡喝酒。
「櫻井，這邊~」虎杖悠仁先看到她，立馬從座位上站起來衝她招了下手。
店裡已經被硝子大手一揮包了場，因為桌子不夠大，還是把兩張桌子拼在一起才能坐下所有人。
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學生基本是各占一桌，釘崎野薔薇在身邊給她留了位置，緊挨著禪院真希。她本來正在埋頭點單，聽到虎杖的聲音也跟著抬頭：「星，你想吃什麼？」
櫻井星背著刀袋往她身邊走，一邊看了一眼默默把草莓牛奶推過來的伏黑惠：「謝謝~」又轉向身旁的少女，「我是素食派，不過肉類的也可以吃哦。」
另一頭的熊貓突然抬起了頭。
「素食派？」釘崎翻了翻菜單，嘟囔著，「面條？飯團？……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吃這些的話就完全沒有意義了嘛……真希姐呢，有想吃的嗎？」
禪院真希剛剛結束任務回來，單手支在臉側，顯然已經餓得有點不耐煩了：「那種事怎麼樣都好吧，來點能馬上吃的垃圾食品啊。」
臉藏在衣領後的狗卷前輩依然在說意味不明的飯團語：「金槍魚蛋黃醬。」
熊貓：「棘說，這種店裡沒有漢堡賣吧。」
「啊~煩死了！那個豆芽菜到底什麼時候到啊？」
「真希想吃漢堡的話，我去隔壁給你買一點好嗎？」櫻井星看著她坐立不安的樣子，拿著錢包准備起身了：「剛好來的時候在附近有看到一家……」
「什？！」禪院真希立馬坐直了，原本煩躁的臉立馬漲紅了：「怎麼能讓您給我……」
伏黑惠默默舉起手：「我點了外賣……很快就到了。」
「是嗎？」櫻井星笑了起來，「惠還是和以前一樣貼心呢。對了，真希也不要再對我用敬語了哦？」
「呃……知道了……」
熊貓在後面和狗卷碎碎念：「真希一面對櫻井就會臉紅呢。」
「鮭魚鮭魚。」
「你們兩個……閉嘴……！」
虎杖悠仁也小聲地「哇」了一聲：「不愧是姐姐呢……伏黑也臉紅了。」
釘崎野薔薇深有同感：「鮭魚鮭魚。」
伏黑：「閉嘴，請。」
角落裡又喝了一杯酒的家入硝子望著這邊鬧成一團的學生們，輕輕笑了起來。
「真希的晚飯解決，大家都點了喜歡的食物……」熊貓前輩用爪子夾著菜單，可愛的玩偶眼睛無辜地看了過來，「櫻井是素食派的話，要不就由你給憂太點菜吧？」
真希愣了一下，「哦，那個豆芽菜好像也喜歡吃素吧？」
熊貓嗯嗯地點著頭，一臉純潔地望著櫻井星。
「……」
櫻井星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強裝出鎮定自若的樣子，伸出手拿住熊貓的爪子遞過來的菜單。
人類的手指和熊貓的爪爪在空中短暫地相遇。
啊——
她的腦海裡開始放煙花。
是熊貓遞過來的菜單——！
收回爪的熊貓看了一眼櫻井星戴著戒指的手指，眼睛裡劃過一絲詭異的光。
*
餐廳的門再次被推開的時候，背著刀袋風塵僕僕的乙骨憂太終於出現了。
「抱歉……！」剛下新干線的少年發絲有些凌亂，似乎是跑了很長一段路，氣息倒是很平穩，甚至臉都沒紅一點，依然是那副蒼白又有點陰郁的樣子。
但這種冷沉的氣質在他露出笑容後，很快就消融於無形，反而顯得清爽。
「大家久等了。」
「哦~憂太！」熊貓先站了起來，讓他到留出來的位置上，「快坐這邊！你變化好大啊。」
乙骨憂太腳步頓了一下，無意識地瞥了一眼大家的座位，很快向著熊貓那邊走去。
「豆芽菜？你臉上那兩個黑眼圈也太誇張了吧？我還以為看到熊貓的兄弟了。」
「真希，你對熊貓有什麼意見嗎！」
狗卷棘無視了兩個同期的吵鬧，衝乙骨憂太揮了下手：「海帶。大芥？」
「嗯，沒關系哦狗卷。」乙骨微笑著回應他，「任務很順利，只是位置有點遠，我趕過來花了點時間。」
和同期們打完招呼，他先跟靠在角落裡悶酒的家入硝子問好，目光才移到一年級這邊。
伏黑惠率先開口：「乙骨前輩，歡迎回國。」他看了一眼莫名坐直了僵硬著身體的虎杖和釘崎，「這兩個是一年級的，虎杖悠仁，釘崎野薔薇。」
「初次見面！很高興認識前輩！」虎杖悠仁站起來鞠了個躬，「我是虎杖悠仁，喜歡的類型是詹妮弗·勞倫斯！」
釘崎暗罵了一句『這家伙搞什麼』，也跟著莫名其妙站起來鞠躬：「我叫釘崎野薔薇，請多指教。」
一身白衣、臉色冷白、黑眼圈濃重的前輩也緊跟著鞠了一躬，語速有點快：「初次見面，我是乙骨憂太，喜……咳。」
他抬起頭來，耳根發紅，臉上倒是還維持著冷靜的神色，「……請多指教。」
櫻井星一看他微微繃緊的肩膀就想笑，沒有揭他的底，自然地接話：「歡迎回國，憂太。」
「……嗯。」黑發的少年揉了下後腦勺，「謝謝大家。」
*
氣氛逐漸熱鬧起來，很久沒見到乙骨的二年級學生都相當高興。
虎杖和釘崎對乙骨也很好奇。釘崎野薔薇湊到櫻井星旁邊說悄悄話：「星，乙骨前輩是你的幼馴染吧？」
「嗯，怎麼了？」
釘崎長長的沉吟一番，「……和我想像的樣子差距有點大，意外的讓人很有壓力感。」
埋頭干飯的虎杖也小小聲：「乙骨前輩氣勢好強呢。」
「是嗎……」櫻井星手裡的筷子頓了一下，移開目光，「睡眠不足導致的低氣壓吧……」外表上的確變得很能唬人了。「不過憂太性格其實很好，是很好相處的人，不用擔心哦。」
熊貓把胳膊搭在乙骨憂太肩上，「憂太，你和櫻井的口味很相似呢，是因為青梅竹馬嗎？」
「是嗎？」乙骨放下手裡的筷子，想了想，「……可能因為我們經常一起吃飯吧，不知不覺就養成了相似的口味。」
熊貓嗯嗯兩聲，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番乙骨憂太手指上的戒指，好一會兒才松開他，喃喃著『不應該啊』縮到一邊懷疑人生了。
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夏油傑和五條悟兩個問題老師也勾肩搭背地過來了。
五條悟上桌第一件事就是問乙骨憂太要伴手禮，乙骨好脾氣的笑著說伴手禮已經放在老師辦公室了，多年沒去辦公室的五條老師一時失語，被學生們激情辱罵。
夏油傑坐到硝子那邊，把路上買的醒酒藥放到她手邊，家入硝子衝他比個大拇指，又干下去一杯。
歡聲笑語持續了整個傍晚，當五條悟和學生們開始在店裡你追我趕瘋狂亂竄時，櫻井星笑著看他們打鬧。等她意識到的時候，夏油傑已經無聲無息坐到她身邊。
在大家歡笑的時候，夏油老師在桌子下偷偷牽住了她的手。
略微粗糙的手指鑽進她的掌心，在敏感的手心慢慢滑動。
她嘴角的笑容淡了一些，愣愣地看向身旁的青年，他正若無其事地看著打鬧的家伙們，嘴角還掛著溫和沉穩的微笑。
櫻井星下意識想要抽回手，被他的手輕易捉住，再次鑽進掌心，用手指慢慢書寫。
這一次，她回過味來，忍住那若有若無的觸碰在手心留下的癢意，慢慢感知他寫下的文字。
「太」
「刀」
太刀……？
櫻井星微微擰著眉，繼續辨認時，突然，一股微涼的觸感裹住了另一只手……驚得她差點當場站起來。
她下意識回過頭，棕色長發的美麗女性不知何時坐了過來，一只手端著透明的玻璃酒杯，臉上對她勾起迷蒙的笑意。
在無人看到的桌下，硝子無聲地牽住了她的手。
夏油傑還在慢慢寫字。
「螢」
「姬」
被兩個人夾擊的櫻井星：……
謝謝，已經沒有認字的心情了。
第93章
櫻井星感覺自己的精神狀態受到了極大衝擊。
具體是什麼原因她不明白, 只是直覺告訴她——最好不要讓大家發現三個人這奇妙的狀態……
歡迎會結束的時候，她感覺兩只手都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左手的掌心還殘留有男性粗糙的指腹緩慢滑動的麻癢，右手的指縫裡同樣有柔膩的手指穿插而過的余溫。
櫻井星躺在床上, 漆黑的房間裡只有月光鑽進來。她攤開雙手, 盯著干淨的指縫和掌心發了會兒呆，兩只手十指交叉著搓了搓, 想要覆蓋那種殘留的錯覺。
沒有看過她一眼、嘴角卻勾起若有若無笑意的半丸子頭青年；還有三分醉意、三分清醒望著她微笑的清冷女性……
「啪」的一聲, 她把手蓋在臉上，鑽進了被子。
*
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睡前一直翻來覆去，但真正決心入睡時, 櫻井星幾乎是一閉上雙眼就陷入了睡眠。
渾身都軟綿綿的，像是回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太陽的溫暖、青草的香味、水流滾動的叮咚聲……一切都在感知中復蘇。
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櫻井星慢慢睜開眼睛，看到無數層疊的綠葉。樹葉在微斜的陽光下晃動, 透射著深淺不一的綠色。葉子稀疏的地方就灑下一縷縷碎金, 在地上點出斑駁的光斑。
她盯著那片綠葉看了一會兒。在這不算漫長的注視中, 枝葉間漸漸垂下枝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一串串白紫交錯的紫藤花, 隨著微風輕輕搖曳。
一朵紫藤花瓣被風吹離了枝頭，旋轉著慢慢落下……在她的嘴唇上，輕柔地印了一個花瓣之吻。
櫻井星眨了下眼睛，捻起那朵紫藤花坐了起來，落在她發上、衣袍上的花便紛紛揚揚掉下。
「……葉王, 」她看向對面樹下裹著白色鬥篷的少年，微微擰起眉，「你是故意的嗎？」
麻倉葉王安穩地坐在一地落花中微笑著, 沒有任何不好意思：「我沒有下任何指示哦。是那朵花想要吻你。」
可惜這樣的狡辯沒有辦法騙過她。被花落了滿身的神子捧著那朵紫藤輕輕放入身旁的河流，柔軟的紫藤花便浮在水面，隨著漾開的波瀾慢慢向河中心流去。
麻倉葉王嘆息一聲，心隨意動，鬥篷少年便無聲地化作烏帽狩衣的高雅青年。貓又股宗從草叢裡冒了出來，鑽進他的懷裡，望著螢姬柔柔地喵了一聲。
「……這裡畢竟是我（偉大精神）的內部。一切都會遵循我的心意……姬君也要對『神子』一詞有所認知才行啊。」大陰陽師手持折扇在地面點了一下，落花鋪成的地毯上就多了一張輕巧的茶桌，上面擺了三只茶盞。
「難得機會，不如與舊友共飲一杯吧。」
麻倉葉王話音落下，多余的那只茶盞前無數光塵聚合在一起，漸漸凝出了一道人形。
當光亮漸漸消失後，出現在這裡的，赫然是清雅的天才棋士……藤原佐為。
深紫色長發隨花瓣一同飄落的同時，溫潤如玉的君子睜開雙眼，第一時間看向了身旁的少女。
「啊……姬君……」藤原佐為露出驚喜的笑容：「您已經平安無事了嗎？真是太好了。」
「佐為……！」櫻井星看到他也很驚訝。
據進藤光說，在她沉睡一年多以後的某天，藤原佐為正式向他做出了告別，決定不再以無所依的形態逗留世間……在進藤的幫助下，承載佐為的小熊被放在螢姬的床頭，此後便再無回應了。
麻倉葉王靜靜坐在一旁，看著她因重逢好友而露出的喜悅神色，無聲地微笑著。
貓又股宗趴在葉王的肩頭，看著他注視螢姬的含笑眼神。
陽光落在河面，在粼粼波光的折射下，將水面都映照成一片金色。
在綠色的林葉河流中，他們坐在水邊，看著紫藤的落花隨著或金或綠的波濤無聲漂遠。
千年前的三個好友，又在此重聚，一同品茶下棋。
「所以其實佐為是被葉王帶走了嗎？」櫻井星落下一子，「為什麼不告訴小光呢？他一定會傷心的。」
麻倉葉王動作風雅地沏茶，委婉地解釋道：「我雖然成為了『星之王』，但之前的通靈王對我的行事作風並不認可……插手太多的話，那個人類可能會被打上我的標簽，對他並不是什麼好事。」
藤原佐為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你這不是對自己之前的情況心裡挺有數的嗎？
「那之後佐為是如何打算呢？」
這個問題一出，棋士的手頓時顫了一下，險些沒夾穩棋子。他組織了一番措辭，才緩緩開口：「葉王說我需要先在這裡待一段時間，然後……」說到這裡，佐為慢慢用扇子擋住了臉。
藤原佐為還沒說完，麻倉葉王就笑著接過話題，「佐為君畢竟以靈魂之身在世間逗留了千年，在偉大精神裡我可以幫他穩固靈魂……那之後，再由他決定要如何生活吧。」
「這樣啊……」
……或許這樣也好。
也許轉世會讓以前發生過的一切，都隨輪回而漸漸淹沒在歷史塵埃中……但一直以靈魂的形態漂泊在人間，總是和活人的世界隔了一層。
人的一生只有那麼長。只留佐為一個人看著身邊的進藤光、塔矢名人，乃至自己不斷向前走……他也是會感到孤獨的吧。
櫻井星捧起茶盞，輕抿一口。看著對面熟悉又有點變化的舊友，她慢慢吐出一口氣，柔和了眉眼。
不過說到輪回的記憶……
她有些狐疑地看向快樂擼貓的麻倉葉王：「葉王，那六個月的記憶，你真的全部清除干淨了嗎？」
夏油傑就算了……他親口說過和麻倉葉王『打過幾次交道』，但就連硝子也……被兩個人同時偷偷牽手的滋味可以說是相當刻骨銘心了。
麻倉葉王擼貓的動作一頓，高雅清俊的陰陽師又無聲地變幻成裹著鬥篷的散漫少年，抬頭衝她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哈哈，被發現了呢。」
「……就算你變成十幾歲的樣子，我也不會心軟的。」
少年模樣的星之王換了個坐姿，把胳膊搭在曲起的膝蓋上，有點苦惱地『唔』了一聲：「星真是敏銳啊，不要對我露出這麼冷漠的表情嘛，我會傷心的哦？」
呃……
變成少年的樣子以後，連聲音都有些柔軟……雖然他說話還是那樣散漫的腔調，但是莫名讓人有點招架不了。
這家伙該不會是知道這一點才馬上變成這個樣子的吧？連佐為都忍不住移開視線了。
這一千年，葉王也變得更隨性了啊……
「你臉紅的樣子非常可愛哦。」戴著五芒星手套的少年冷不丁冒出了一句，在她反應過來前，又微笑著轉移話題：「嘛，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啊。只是三人份的記憶，時空是不會被影響到的。」
櫻井星果然順著他的話被轉移了注意力：「三人份……所以果然……」
「嗯。夏油傑、家入硝子……以及五條悟，這三人的記憶，我都保留下來了。」少年星之王溫和地解釋著，「——只是五條悟的情況有點特殊。本來只想給他留下那6個月的記憶，結果那家伙自己衝破了禁制……前幾個輪回的記憶一起湧上來，記憶量太龐大，他一時間消化不了。」
結果是五條悟自己孤立了自己嗎……他偶爾情緒外溢、有點焦躁的樣子，會不會也是因為這個？
「那悟之後還會想起來嗎？」
「那就要看他自己了。」麻倉葉王聳了下肩，滿不在意，「那家伙現在能用反轉術式治療自己，燒上幾百次腦子再治好的話，也許可以呢。」
燒個幾百次……就算肉.體能夠承受，精神也會受不了吧。
櫻井星都有點想嘆氣了。
她放下茶杯，有些不解地看著麻倉葉王：「為什麼葉王要做這麼多……就算他們不記得也沒關系的，我們一開始不是已經商量好了嗎？」
在世界的夾縫中，麻倉葉王成為星之王的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作出了告誡，也被櫻井星全盤接受了。
結果在完成她的請求後，麻倉葉王又偷摸著給三個羈絆最深刻的人保存了記憶……差點讓她鬧出笑話。
啊……說不定葉王其實很喜歡看她窘迫的樣子？
面對她的疑惑，麻倉葉王連坐姿都沒變一下，安安穩穩地撫摸著貓咪，臉上的表情依然平靜而柔和。
「雖然你很堅強，但我不想讓星一個人背負那麼多哦。」
被白色鬥篷包裹著的星之王微笑著，歪了下頭。
「……我說過的吧，星也要對『神子』一詞有所認知才行啊。」
只要能夠讓她在這個世界更加快樂、更加幸福的話，無論做什麼都可以。
只要那樣的話……那也許一定會來臨的分別之日，就會不斷向後推遲吧。
【並非此世之人】，會因此而多逗留一些時光嗎？
麻倉葉王注視著螢姬有點難為情的神色，臉上慢慢漾開一抹柔和的笑意。
至於為什麼不讓他們知道除自己之外還有其他人也記得……嗯，看著他們互演，這樣不是很有趣嗎？
*
[系統提示：你獲得的禮物【真實之匣】已開啟：2/3]
[即使無法讓所有人都保留那份記憶……
但至少，能有人記住那短暫的、令人心愛的時光。
這份不存在的真實，被『星之王』存入約定者手中……等待再度開啟之日。]
第94章
學校、醫院這些地方很容易成為咒靈的巢穴, 每隔一段時間，咒術師們都要對各個地點進行清理。
這次櫻井星和虎杖悠仁分到了神奈川幾個地方的清剿任務。
被帳嚴密包裹的學校裡，櫻井星從刀袋裡取出了咒具。
她並沒有急著出手, 而是耐心的觀察著虎杖悠仁的戰鬥。比起其他人類型各異、規則復雜的術式, 虎杖的戰鬥方式簡單又粗暴，僅僅是結合咒力和體術的基礎攻擊而已。
但他強大的身體素質，讓這樣的基礎攻擊也變得可怕起來。
在系統的數值評估中，虎杖的力量、敏捷、體質都很高, 稱一句「天生奇才」也不為過……同時, 他在戰鬥中也表現出了高度的格鬥意識。
考慮到他順利地吞下了兩面宿儺的手指還能夠安然無恙，櫻井星覺得，虎杖大概率還具有很強的抗毒性和忍耐力。
……作為容器來說, 簡直合適到有些刻意了。
雖然目前看起來一切都平安無事, 但他體內的兩面宿儺，始終是一個不定時炸彈……尤其在虎杖悠仁對於詛咒還知之甚少的情況下, 很容易中宿儺的招。
櫻井星看著粉發的少年將咒靈錘進地面, 輕巧地從樹枝上一躍而下。雪亮的長刀輕輕一割，從少年身後悄然冒頭的咒靈就被整齊地劃為兩半。
「啊……那一招好帥啊！」虎杖悠仁回過頭，衝她露出相當元氣的笑容，「謝啦。」
四周的氣息變得松緩，虎杖放松下來, 開始朝外面走。櫻井星跟在他身邊, 快要走出這所中學的校門時, 她腳步一頓，驀地回頭，隔著操場看向教學樓頂。
「……好餓啊……咦……櫻井？」
空蕩蕩的學校裡沒有一個人影。教學樓的天台上，一只烏鴉突然飛了起來。
……剛才那邊, 確實感覺到了窺探的視線。
不過現在的話，還有一件事要處理。
櫻井星抓著刀袋的手指收攏了一點，轉身向操場旁的器材室走去。
器材室的門從外面上了鎖。窗戶在很高的地方，從外面看的話，漆黑一片的器材室裡，只能隱約看到快要堆到天花板的墊子。
裡面很安靜。
她沒出聲，只是伸手握住門鎖，五指稍微用力。
「哢」的一聲，報廢的鐵塊掉落在地，發出叮當的聲響。
櫻井星這才回過頭，對定定看著她、無聲詢問的虎杖搖了搖頭：「沒事……走吧。」
直到兩人的交談聲和腳步聲都快要聽不見，本該空無一人的器材室中，才傳來一點輕微的聲響。
門被小心地推開。
*
出發之前，五條悟曾經說「悠仁的話，應該會和你很合得來吧」。
這一點他倒是說的很對。
強烈的同理心、責任感，願意為他人而戰鬥的信念，以及對生活的積極態度……這些優秀的品質構建了他的人格，散發著獨特的魅力，是櫻井星很欣賞的那種類型。
……但是兩面宿儺的存在，偶爾會打擾到愉快的氣氛。
走在路上，櫻井星和同期隨意地閑聊著：「所以剛才那個是五條老師教給你的新招數嗎？逕庭拳……嗯，感覺是很實用的技能呢。」
「嗯嗯，為了做到那個，連續看了好久的電影啊。」虎杖悠仁長嘆一聲氣，「但是果然很不帥氣……我也好想使出螺旋丸那樣的招數噢。」
話題不知不覺歪到了J○MP主角大招上，櫻井星手指點了點臉頰，幻想了一下。
「螺旋丸嗎……比起那個，我比較想要卍解呢。都是用刀，能夠領域展開的家伙真的帥到讓人很不甘心……」
櫻井星的話說到一半，虎杖的臉上就冒出一張嘴，不無惡意地開口：「嫉妒嗎，螢姬……想要術式的話，就讓我融入你的身體如何？」
櫻井星：？
她沒忍住退了一步。
虎杖悠仁發出一聲慘烈的怪叫，啪的一聲用力按在自己臉上，試圖蓋過兩面宿儺的聲音，崩潰得幾乎破音：「你這家伙在別人的臉上說什麼呢——？！」
兩面宿儺根本不為所動，很會變通地又從他的手背上冒出來，繼續說到：「成為我的容器的話，在你的身體裡烙印我的術式，和你共享肉.體也未嘗不可……」
虎杖悠仁吱哇亂叫著捂宿儺的嘴，臉上的表情頗有些社死的心如死灰。
「那個……那家伙偶爾會冒出來說一些亂七八糟的……」
櫻井星若有所思地盯著虎杖捂住的地方看了幾秒鐘，平靜地移開視線：「沒關系，看著這家伙被關起來只能無能挑釁的樣子，其實也挺有趣的。」
大概是看她沒什麼反應，宿儺也跟著消停下去，沒再出現。
她對虎杖笑了一下：「不用放在心上。我還有單獨的任務，虎杖可以自己去買新的錄影帶嗎？」
*
學校放假，卻被同學騙到器材室裡被關了一整天，還看到了可怕的怪物……別人或許會崩潰到大哭，吉野順平卻只覺得平靜。
……或許，他應該更亢奮一些才對。
畢竟，這樣的發展，就像成為了恐怖電影的主角一樣。
會被殺掉嗎？還是說吃掉？媽媽最後還能認出自己的樣子嗎。
蜷縮著躲在黑暗狹窄的器材室裡，呼吸都放得很輕，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卻和恐怖電影完全不同……簡直像是少年漫畫J○MP一樣的展開。
這是什麼惡搞的情景喜劇片嗎？
器材室的門鎖掉在地上的時候，他抱著自己的膝蓋，恍惚地想著。
就算在心裡這麼諷刺著，吉野順平還是湊近了那道透出亮光的門縫，小心地看了過去。
……簡直像……不，那的確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在普通人類的生活中，隱藏著暗中消滅怪物的少年們……就像電影裡那樣。
不會再見了吧。
那麼……
「……謝謝。」
他聽見自己輕聲說。
*
——然後在買錄影帶的時候遇到了。
「《超級尖叫計劃7》？還是5？6？」店裡，粉發的少年拿著好幾張錄影帶，選擇困難症都要犯了，「呃……完全不知道該買哪些啊。」
吉野順平盯著手裡隨手拿的錄影帶，不動聲色地環顧一周——那個女生不在。
穿著深色制服的少年滿臉糾結地嘟囔：「要全部買回去嗎？但是其他系列的電影我也有想買的啊……」
他對著滿牆的影片犯著難。
吉野順平深吸一口氣，故作鎮定地隨口搭話：「《超級尖叫計劃》的話，第7部 和之前的已經完全不是一回事了，很無聊的。」
對方立刻轉頭看了過來。
吉野順平心髒跳快了幾拍，有點不太適應陌生人的注視，但還是耐下心來解釋：「如果要買的話，我推薦只買5和6就可以了，這兩部有趣的地方比較多。」
在他有些緊張的視線中，少年從善如流地把7的那一張放回去，又轉頭相當認真地請教：「非常感謝，能請你再推薦一些嗎？」
……可以做到的。
長發遮住一邊臉的少年頓了頓，輕輕點了下頭。
*
另一邊。
櫻井星蹲在堆疊的咒靈屍塊上，慢慢拔出深深刺入怪物腦部的長刀。
昏暗的帳裡，空無一人的墓地上，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櫻井星騰出手拿起電話，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的[禪院老頭子]，按下接通鍵。
「喂？」
禪院直毘人懶洋洋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神子大人，禪院這邊已經表態了，但是只有禪院的話，你要拿到東西也做不到的。]
「其他兩家現在是什麼情況？」
她輕輕一甩，長刀上沾染的詛咒血液就落在地上，慢慢騰起蒸發似的煙霧。
[五條家要等五條悟表態，加茂那邊態度很曖昧。]禪院直毘人似乎也挺困惑，[那群家伙居然沒有一口回絕……真稀奇。話說回來，你要兩面宿儺的手指做什麼？]
櫻井星頓了頓，沒說御三家基本全遭自己毒手，也沒解釋意圖，淡定地回了句「知道了」就掛斷電話。
她翻開聯絡人界面，找到五條悟的電話，正要撥出去，一只咒靈突然從腳邊的屍塊中冒出來，抓向她的雙腳——然後被漆黑的利爪撕成了碎片。
「暁。」
櫻井星輕喊了一聲，兩只長爪又蔫蔫地垂下，不甘不願的慢慢縮回去。
她看著偷偷捏住自己衣角的爪子，有點無奈地哄他：「我不是不想讓你出來，但是你現在的能量已經只剩一點點了……我還沒有找到用咒力充能的方式。如果能量清零的話，就一直見不到面了哦？」
咒靈暁是通過咒力儲備的能量來活動的，但是她自身沒有辦法產生咒力，目前也還不知道如何通過別人來給暁充能，只能盡量減少他的活動能量，勉強維持交流。
等暁松開她的衣角回去以後，櫻井星才回過頭，撥出了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通。悅耳的男聲通過電子訊號傳輸過來，語調是熟悉的輕佻：「……這個時候給老師打電話，難道說星醬已經順利完成所有任務，想要五條老師愛的誇獎嗎~」
還是五條悟一如既往的風格呢。
「那個就不必了。」櫻井星毫不猶豫地拒絕，五條悟立馬故作委屈的拖長音『誒』了一聲：「老師都已經想好誇獎的台詞了哦？嗚、嗚~真的不要嗎……？」
她張了張口，硬是沒抗住對方故意發出的泣音，無力地捂住臉：「……我知道了，你說吧。」
化身jk女友的五條老師已經完全放飛，裝出了軟綿綿的抽泣聲：「嗚嗚~不聽不聽~一點誠意都沒有~！」
啊……！！這個家伙！好像比以前，更難纏了……！！！
櫻井星耳朵都要炸了，強忍著把手機捏碎的衝動，羞恥地跑到牆角蹲下，憋了半天，才在電話旁小聲道：「老師……」
「嗚……嗯？」
她忍著滿腔羞恥，漲紅了臉，吞吞吐吐地說：「……請、請誇誇我吧……」
那邊詭異地安靜了幾秒鐘。
這種沉默讓櫻井星瞬間惱羞成怒：「你倒是出聲啊笨蛋！」
下一秒，在一聲碎裂聲後，電話中傳來了「嘟——嘟——」的聲音。
……五條悟掛了她的電話。
第95章
五條悟, 掛了她的電話？
櫻井星不可置信地看著手裡「嘟嘟」響個不停的手機。
在情緒積壓到極點前，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收到了伊地知先生的來電。
冷靜。
遷怒別人是不好的……伊地知先生平時要一直容忍五條悟, 已經很可憐了。
她緩了緩情緒，盡量心平氣和地接通電話：「喂, 伊地知先生有什麼事嗎？」
對面詭異地沉默了兩秒，小心翼翼地傳來讓人血壓飆升的聲音：「……你生氣了嗎？」
櫻井星也沉默了。
……你這家伙對伊地知先生做了什麼！！
五條悟大概終於讀懂了一次空氣, 慌裡慌張地解釋道：「剛才有一只咒靈把老師的手機捏爆了, 絕對不是故意掛星醬的電話——」
「閉嘴。」
「——好的。」
在五條悟心虛又乖巧地安靜如雞後, 櫻井星深吸一口氣, 把剛剛發生的一切黑歷史都從腦中清除, 開始講正事。
「這次給老師打電話，是因為兩面宿儺的事。」
她維持著平靜的口吻, 開始說明情況：「今天和虎杖一起出任務的時候, 宿儺突然出現, 說讓我成為他的容器、和他共享肉.體……」
她還沒說完，對面突然安靜了一瞬, 連呼吸聲都有些微不可聞。
櫻井星下意識停住：「老師……？」
那邊頓了頓，語氣平靜：「嗯，你繼續。」
「……總之，他說了類似的話。大概是故意想要激怒我，以此為樂。」櫻井星沒什麼情緒地繼續說道, 看著腳下慢慢蒸發的咒靈屍體。
「但是，我不認為宿儺是會用隨便的話題開玩笑的人。」
電話那頭沒有出聲，但櫻井星能感覺到，五條悟也認真起來了。
她沉默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了口。
「……我想, 他大概已經打算換一個『容器』了。」
而這樣深藏的想法，就在惡意的玩笑中流露出來。
被冒犯的時候，她並不是不會反擊的類型。
但之前在虎杖面前、兩面宿儺口出狂言時，乍然捕捉到的那絲靈光，讓她選擇了轉移話題。
如果順著對方的話說下去的話，櫻井星不確定宿儺會不會察覺到自己發現了什麼。
五條悟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倒是又恢復了些游刃有余的跳躍感：「星醬很敏銳啊，做得很好哦。還有其他的嗎？」
櫻井星「嗯」了一聲，「我和虎杖分開後單獨行動了一段時間門，檢查了附近的咒靈狀況……現在的咒靈，不管是強度還是密度，都比一周前又高了一點。」
她用刀撥了撥腳下的碎塊，擰著眉觀察了一下，「上次虎杖出事的時候，那只特級吸收了一根手指吧？」
「是哦，現在已經在悠仁的肚肚裡了~」
「這種惡心的話題不要用可愛的詞語啊！」櫻井星沒忍住吐槽了一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隨著宿儺在虎杖身體裡的時間門越久，他和手指之間門的聯系就會越強……現在虎杖已經吃下了根手指，姑且按最糟糕的結果來想的話，會有七個兩面宿儺的分身在外面晃蕩啊？」
「呀~只有七個呢，真幸運啊~」五條悟在那頭開心地說，「幸好螢姬大人幫忙燒掉了十根手指，耶~耶~」
「——你給我稍微有點危機感啊！」
「是，遵命！」那邊立馬故作嚴肅地開口，「需要老師做什麼嗎？」
他反應這麼快，倒是沒有出乎櫻井星的預料——雖然平時一幅很隨便輕浮的樣子，但關鍵的時候，五條悟意外的是個相當敏銳又可靠的人。
櫻井星組織了一下措辭：「……我需要老師以五條家的名義，同意高專將倉庫內剩余的手指都交給我保管。禪院家那邊不用擔心，加茂和咒術總監部的話……」她會讓他們同意的。
沒等她說完，五條悟就答應了，「可以哦~你想嘗試用自己的能力破壞宿儺的手指嗎？」
……真的好爽快啊這家伙。
「這麼說也沒錯。」櫻井星稍微松了口氣，又提醒他：「雖然是要嘗試破壞，但是對外只能說封印——尤其是對高層那邊要保密哦，老師。」
她沒有把話說完，但五條悟已經理解了她的未盡之言。
虎杖悠仁作為宿儺的容器，對於高層來說就是一個可怕的炸彈。如果不是五條悟用「讓他吸收所有手指再死」的理由延緩了死刑，哪怕有咒特辦監管，高層也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除掉他。
雖然現在也有很多人想要虎杖死，至少還不會放在明面上。
然而一旦櫻井星真的能破壞宿儺的手指——這樣能夠『安全』抹消宿儺的方法被高層得知的話，他們就不會再容忍虎杖這個炸彈的存在了。
五條悟輕笑了一聲。
「真溫柔啊……星醬。」
*
掛斷電話後，櫻井星稍微收拾了一下，把刀放進刀袋背好，這才走出帳。
一直等在外面的輔助監督和咒特辦人員立刻上前，拿著儀器一頓掃，檢查她全身上下的情況。
「沒有受傷，也沒有被下詛咒……辛苦了，櫻井同學。」輔助監督是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看起來還不太習慣和學生一起處理任務，面上始終帶著一點憂色，直到看到檢查結果才稍微松了一口氣。
一身警服的咒特辦人員做好登記，看著一長串的任務記錄，又忍不住皺起了眉。
「……二十個任務？這是這孩子今天第二十四個任務？前面的人沒有讓她去休息嗎？為什麼還在分配任務？」
他合上記錄本，神情有點嚴肅，質問起來的氣勢讓輔助監督都沒忍住縮了下肩膀。
「非常抱歉……」
警察先生一皺眉，櫻井星下意識有點慌（大概是童年陰影帶來的影響），不由自主站直了：「有的，警官先生和輔助監督都跟我說過要去休息，不過我是特級，處理這些很簡單，任務也是我主動要求的……」
如果不是要趕路，她還能完成更多。
咒特辦的警察原本還擰著眉，看向她的時候卻下意識柔和了神情，聲音溫和：「……你還是孩子呢。就算能力再強，也不能把責任都推到你們身上。」
「拯救世界這種事，只靠一個人是做不到的哦。」
他對櫻井星笑了一下，又轉向輔助監督，開始說明今天她的任務量嚴重超出、至少要放兩天假的事情。
櫻井星手足無措地坐在旁邊，被塞了一把補充能量的零食和新毛巾，看著輔助監督小姐苦哈哈的表情，有點無奈又有點想笑。
之前和同期組隊出任務的時候，因為任務量比較少，她還是第一次見識這種陣仗。
原來在不知道的時候，景光和零一起把咒術事件特辦部門，發展到現在這種程度了嗎……？
總覺得……
有點高興。
*
警察勒令學校給自己放假兩天。
這是什麼奇妙的發展？
是每個學生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
櫻井星坐在車裡，被輔助監督貼心送到家後，還有些回不過神。
她坐在餐桌旁吃著爸爸煮的愛心晚餐時，咒術高專的群裡正在瘋狂刷新消息。
[群聊：人渣反對聯盟]
[野薔薇：剛才警察來學校，把五條老師叫出去了]
[歌姬：這個人渣終於要被逮捕了嗎 ？！]
[硝子：他干了什麼？把冰淇淋扔在首相頭上了？]
[夏油：硝子，不要這麼說，悟不會這麼做的……大概。]
[群成員【夏油】已被群主【歌姬】踢出群聊]
[歌姬：誰把這個人渣拉進來的？！]
[灰原：是我……非常抱歉！這裡原來不能拉人進來嗎？]
[七海：可以的——除了五條先生和夏油先生。]
[硝子：無所謂吧，反正五條悟和夏油傑想的話，還是會給冥冥打錢進來的。]
[歌姬：冥冥——]
[冥冥：呵呵。]
[熊貓：釘崎學妹，有後續嗎？]
[伏黑：沒有被逮捕。]
[野薔薇：切，結果什麼事都沒有]
[野薔薇：@櫻井星]
[野薔薇：星你之後兩天都不來學校了嗎？]
[乙骨：為！;amp;%]
[伏黑：？]
[硝子：為什麼？]
[真希：沒事吧]
[【乙骨】撤回了一條消息]
[乙骨：抱歉，不小心碰到手機了……]
櫻井星看著不停往上刷的消息，趕緊放下筷子，開始打字。
[櫻井星：是的，不要擔心]
[櫻井星：沒有受傷哦]
[櫻井星：是咒特辦的警官先生的要求。]
[野薔薇：誒？警察讓學校給你放假嗎？！]
[伏黑：剛才警察來就是為了這件事吧。]
[七海：咒特辦那邊辦事還是比較穩妥的，櫻井同學好好休息吧。]
[硝子：不舒服的話記得聯系老師哦。]
[櫻井星：好的，謝謝七海前輩和硝子老師。]
切出群聊界面，釘崎野薔薇又給她單獨私聊了。
[野薔薇：！怎麼辦到的！教我！]
[櫻井星：今天和虎杖分開後我去自己多做了一些任務]
[野薔薇：嗯嗯！]
[櫻井星：第24個的時候被勒令休息了]
[野薔薇：？]
[野薔薇：24？？]
[野薔薇：……打擾了，告辭]
[野薔薇更新了動態：咒術師拒絕內卷，從我做起！]
[勞動就是狗○點了個贊]
櫻井星哭笑不得地退出社交軟件，又吃了一顆蔬菜丸子，嘴巴裡嚼嚼，目光看向一旁不停往鍋裡下肉的伏黑甚爾。
敏銳的鯊手立馬就發覺她的視線，眼神都沒撇過來一個，又舀了幾個蔬菜丸子放進她碗裡。
她看了一眼碗裡的菜，繼續盯著伏黑甚爾。
對方緊緊盯著鍋裡馬上煮好的肉片，好一會兒才無語地看了她一眼：「什麼？」
「明天陪我去禪院家吧，甚爾。」
「不干。」
爸爸和津美紀原本正各自端著兩盤肉送過來，聽到這話，爸爸腳步一轉，面無表情地又推著津美紀把肉送回廚房了。
櫻井媽媽笑眯眯地看著鬧別扭的爸爸，在鍋裡放了點爸爸喜歡的菜。
櫻井星有點苦惱，「我不想一個人去禪院家啊。」
伏黑甚爾斜了她一眼，「你是禪院的神子，怕什麼？」
「……上次知道我去了東京校以後，禪院直哉給我寫了一百多封信，問我為什麼不願意去京都校，是不是因為在京都校給我建的米高雕像太小了。」櫻井星平靜地說，「還有人跑到我的學校門口拉了橫幅，寫的都是『禪院恭迎神子歸來』之類的話。」
伏黑甚爾沉默了。
「你當初到底為什麼要當這個神子來著？」
是為了讓自己社死得更猛烈一點嗎？
「……我也不明白。」
*
到禪院家主要是為了查資料。
御家的過往秘辛，基本都被封存在各個家族最隱蔽的密室中，用各種結界和符咒層層封印起來，防止外人染指。
然而如今，外姓的神子大搖大擺走進了密室，還得讓另一個外姓人在門外對腦殘粉嚴防死守。
略顯昏暗的密室中，櫻井星盤腿坐在地上，珍貴的文獻記載被隨意地擺在腳邊。
門外時不時響起肉.體被踹飛的聲音，隱隱還能聽到伏黑甚爾的暴躁發言：「都說了她不想看到你們」「我也不想看到你們！」「惡心死了」「一群廢物，滾」……
她努力催眠自己什麼都聽不見，忽略門口乒乒乓乓的聲響，仔細地翻閱著文獻。
【十種影法術】……禪院家的祖傳術式。
以自身影子為媒介，創造出十種式神。
這麼說起來，禪院家千年來一直在吸收不同的術式，但【十影法】始終保持著特殊的地位……一直被視為禪院的「至寶」。
她慢慢翻著記錄了十種式神模樣的畫冊，一直翻到最後一頁時，手指的動作才停住。
「八握劍異戒神將·魔虛羅」
歷代十種影法術師中，最強的式神。
整體呈人形，然而頭部卻沒有雙眼，兩對羽翼從本該是眼睛的部位向兩側生長出來。一條奇異的尾巴從後腦延伸而出，胸膛和四肢卻又像是人類的結構。
古怪的式神被黑色墨汁繪制在泛黃的紙頁上，靜靜地與她對視。
「砰」的一聲，伏黑甚爾又踹走了一個人，在門口低聲罵了句髒話。
櫻井星眨了下眼，回過神，將畫冊合攏放回原處，拿起另一本記載看了起來。
……
結果直到最後，也沒有找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繼承了十影法的歷代術師本來就不多，能夠領域展開的更是極少，甚至從沒有人成功調伏過第十種式神魔虛羅。
或許是出於對底牌的顧忌，記載中對十影法的領域展開描寫幾乎沒有，更多的影法師反而將召喚魔虛羅當成了同歸於盡的手段。
她揉了揉眉心，讓大腦放松了一會兒，抱起疊好的書，打算放回原處。
關於十影法的記載基本已經看完了。
櫻井星一本一本放回書架上，目光在書脊上滑動，忽然，一個特殊的詞語突然闖入了視線。
和其他因年代久遠而破舊的書冊不同，這本薄薄的冊子用精美的紙張包裹，被保存得很完好。狹窄的書脊上，寫著短短的一小行字——《螢姬物語》。
螢姬。
物語。
嗯……
……螢姬本人，對這本書感到好奇是很正常的吧？
櫻井星盯著那本冊子看了兩秒鐘，謹慎地回頭看了一下門的方向，確定沒人會進來後，有點忐忑地拿出了那本書。
這本書顯然已經存放了很長時間門，雖然能看出保存者的用心，但紙張還是泛黃變脆了很多，翻開書頁時，會發出植物纖維摩擦的沙沙聲。
第一頁只寫了短短幾句話。
『螢姬自天地而生，五百年一輪回，使此世脫諸災難苦厄，復反哺天地。』
平安時代，金色光海，巫女朧車，黑潮盡退。
……人鬼御前對弈，神子雲游四海……詛咒之王只余十指。
戰國時代，渡六眼怨靈往生……
……百年後，禪院家主、五條家主御前對決，十影法與六眼同歸於盡。
再往後，是用嶄新的墨汁添上去的文字——
『五百年已至 螢姬 六眼 十影法 星漿體 皆已現世』
『咒術輪回 再啟』
*
禪院家和五條家，御前對決……
在五條暁往生的百年後，也就是江戶時代嗎？
六眼和十影法同歸於盡，當時的六眼，應該是在暁之後誕生的那個孩子。
到底發生了什麼，兩個家主才會用那樣慘烈的方式了斷呢……
她幾乎把禪院家的密室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清晰的解釋，記載下來的只言片語都語焉不詳，似乎就連禪院本家也對當年那場死鬥的起因和結果有些模糊。
櫻井星埋著頭想著心事，以至於夏油傑出聲叫她的時候差點嚇了她一跳。
「抱歉抱歉，嚇到你了嗎？」半丸子頭的青年笑了一下，狹長的深紫色眼睛垂下視線望過來，像是閑談般問道：「在想什麼？這麼一副入神的樣子。」
櫻井星搖了下頭，「去禪院查了一下十影法的記載，沒有什麼收獲……」
「很努力嘛。」夏油傑有點好笑地看著她，「所以你的兩天假，第一天去查資料，第二天就回學校了嗎？」
按咒特辦的要求來說，她今天應該繼續休息才對的，結果卻在學校裡碰面了。
「不能這麼說，在學校和大家一起的時候，對我來說反而是休假哦？」櫻井星笑了起來，「拯救世界只是課余生活。不過既然碰到了……」
她舉起一只手，作提問狀：「我有問題要請教夏油老師。」
夏油老師挑了下眉，「請講，櫻井同學。」
「請問上次老師說的『太刀』『螢姬』是什麼意思呢？」
「這個啊。」夏油傑稍微歪了下頭，目光望向遠處，似乎在思索。「之前我跟你說過，悟曾經想起過所有的記憶——連我不知道的輪回也一起想起來了。」
他的視線從遠處回落到她臉上，有些意味不明，「他昏迷的那個時候，嘴裡自言自語著念了一句話。」
「螢姬之刀，存於影界……」
在這片無人的角落，夏油深紫色的眼睛對上她的視線，慢悠悠的開口：「——就是這樣。也許五條家或者六眼有留下更多的記載。需要的話，就找悟帶你去五條家找找看吧。」
她的刀？
櫻井星有點納悶，還是點點頭應下來。
她打量了一下夏油傑，「你現在要去外面嗎？」
夏油老師嘆了口氣：「最近帶著咒靈游街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特別的孩子，說不定很快就會有新同學加入了。」
「……帶咒靈游街？」櫻井星的臉都皺在一起了：「你真的聽悟的那麼做了？」
她剛來高專的時候，因為一年級和二年級對練時會有人落單，五條老師曾經相當『貼心』地建議再招一個新生——讓夏油老師帶著咒靈游街恐嚇，發現有潛力的孩子。
……就算想要招生也不是這麼招的啊。
夏油傑沒忍住笑了一下。
「當然不是真的，你對我稍微有點信心啊。」他用大拇指比了下山下的方向，「是虎杖和你出任務那次，遇到了一個能看到咒靈的高中生……我要去確認一下他的情況。」
「入學考核？」
「啊。」夏油傑溫聲說，「入學考核。」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忍受咒術師的殘酷世界的。
*
是在絕境中抓住的蜘蛛絲，還是有了更多選擇後，依然想要踏上那條路？
「我會告訴老師的，保持聯絡哦~」
「啊……嗯，好！」
在和虎杖悠仁道別時，吉野順平以為自己是前者。
然而在家門口被警察攔下後，事情好像又發生了改變。
……他感到很不真實。
「我們接到了咒術師的投訴電話，才知道任務開始的時候，你被鎖在器材室了……」
咒術師的投訴電話……？
……那個時候，只有那個人發現了他吧。
是她啊。
「非常抱歉，這是事前封鎖工作的重大失誤……把你帶到器材室的涉事人員已經調查清楚，出於保密要求，對外會稱為毒氣泄漏，相關人員也會在特別法庭接受審判……」
因為吉野順平不想讓母親知道這件事，警察就跟著他到了河邊的草堤上，相當細致地解釋情況。
在咒術師開始清理咒靈後，任務場所的危險性就會變得很高——原本只是校園霸凌的一件「小事」，因為涉嫌咒靈謀殺，也變成了嚴重的刑事案件。
「……就是這樣。你想要出席咒特辦的特別法庭嗎？我們和成步堂等優秀律師有合作，不想出席的話，也可以由律師來處理……」
吉野順平沒有出席法庭。
警官先生離開前，給他留下了一個聯系方式。據說，那是一個宗教的法務部門，一直在無償用法律幫助弱勢群體。
他把那張名片放在了枕頭下。
回到學校的時候，第一次收到了老師的道歉。
「非常抱歉，吉野同學。」胖胖的老師頹喪地垂下頭。他已經被停職，卻還是特地趕到學校門口，對過去忽視的學生鞠了一躬。
吉野順平也沒有原諒他。
放學後的影像研究會活動室，沒有人再來打擾他和朋友的談話。
被踩壞的電影錄影帶，不知道是誰重新買了一份，默默放在他的桌洞裡。
那些過去的陰霾，似乎都隨著被擰斷的鐵鎖，一起掉在器材室門口，再也關不住他了。
「那麼……你現在的選擇是什麼？」
黑發的高挑男子問道，旋渦狀的紐扣在深色的制服上，反射著夕陽的光線，有點耀眼。
如果留在這裡，他能回歸普通的日常，和母親一起平靜地生活下去。
即使霸凌再次發生，順平也知道了如何保護自己。
而如果像之前想的那樣，進入那個超常的世界的話……
一定很殘酷吧。
光是在漆黑的器材室裡，隔著遙遠的距離聽到的聲音，就已經超出了普通人的承受極限。
「咒術師的生活，是什麼樣的？」
男人深紫色的眼睛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像是有很多想說的，但最後他只是垂下眼，發出的聲音近似嘆息。
「……會很辛苦的哦。」
掩蓋在外套和皮肉下的傷口，結了痂，碰到以後，還是會泛起細細密密的疼。
但是對著這個尚未經歷一切的少年，他還是用了一個堪稱溫柔的詞語。
辛苦。
這麼簡單的詞語，被黑發的咒術師說出口的時候，卻好像有了很沉的重量；又被溫柔的外衣包裹著，不至於刺傷他人。
辛酸，痛苦。
每一件都是無法訴諸於口的故事。
媽媽說，學校只是一個小水槽。
人生還會有更多更大的水槽。
那個人……她所在的，也許就是給無數水槽，注入水源的大海吧。
吉野順平望著河面上飄走的落葉，無意識地伸出手。
人性……是醜惡的……嗎……？
「……我想去。」
「嗯？」
夏油傑垂下頭，望向這個有些沉默的少年。
長發遮住右半邊臉的少年抬起頭，發絲往旁邊偏去，露出了一點額頭上的傷疤。
然而此時的他沒有再關注想方設法遮住的傷痕，只是望著高大的咒術師，重復道：「我想去。我想成為咒術師。」
*
沒有選擇的時候，吉野順平對他人不抱任何期待，只是想要從這裡逃跑。
而現在……新的選擇擺在面前，只要留下就能繼續安心地生活……
他卻第一次，想要試著用不同的態度，看看這個世界。
第96章
和夏油傑分開後, 櫻井星徑直往操場走，很快就看到了正在進行體術訓練的前輩和同期們。
落了單的狗卷棘前輩坐在跑道邊，聽到她的動靜, 回過頭。
「海帶。」銀發紫眼的美少年學長舉起手，用飯團語打了個招呼，嘴部掩蓋在高高的衣領下, 聲音音量因此有所降低, 但還是能聽出他的聲色清澈磁性，十分好聽。
海帶……？
對了，上次憂太到歡迎會上的時候, 狗卷前輩也說了『海帶』這個詞。
應該是……『你好』的意思吧？
櫻井星有點不確定地想著, 試探性地回道：「你好……？」
狗卷前輩點了點頭，對她比了個大拇指。
——猜對了。
她有點高興。
相對而言，她和狗卷棘還沒怎麼打過交道，但也從熊貓那裡知道了一些他的狀況。
作為咒言師家族誕生的孩子, 狗卷棘出生開始就天然地會使用咒言術，說出口的每句話都具備詛咒的力量……為了他人和自己的安全，他只用飯團餡料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喔——櫻井！」操場上又一次把釘崎野薔薇甩飛的熊貓兩手叉腰，「你也來了啊。」
對練的另外兩組也跟著停下動作。
「危險危險~」虎杖悠仁險險躲過乙骨憂太無意識揮出的木刀，很有精神地衝她揮了下手, 「櫻井, 早上好！」
伏黑惠放下手裡的長棍，目光望了過來。「……今天不是還在休息嗎？」
「一個人在家很無聊嘛。」
櫻井星隨口答了一句, 看了一下大家的分組。
禪院真希和伏黑惠一起練習咒具, 熊貓對釘崎野薔薇進行受身訓練，乙骨憂太則在指導虎杖悠仁對咒力的運用——作為有過黑閃經驗的前輩，他的指點對虎杖來說很有幫助。
說起來, 憂太回國以後，二年級和一年級的學生就剛好都是四人了，對練時也能湊對——可以說今天狗卷棘會落單，完全是因為櫻井星在休假。
她想了想，走到狗卷棘身邊，彎下腰問道：「狗卷前輩，要不要和我一起訓練呢？」
乙骨憂太看了一眼虎杖和狗卷，似乎想要說點什麼。但沒等他開口，狗卷棘就點點頭：「鮭魚，腌魚子！」
將要出口的話就這麼卡在喉嚨裡，乙骨慢慢抿了下嘴唇，不自覺握緊了木刀。
櫻井星和狗卷棘一起走到了另一邊，開始准備訓練，站在他對面的虎杖悠仁也回過頭，友善地詢問：
「乙骨前輩，我們也繼續吧？」
乙骨憂太頓了頓，輕輕點了下頭。
*
狗卷棘的身體素質其實很出色，只是在虎杖悠仁和禪院真希的對比下，顯得沒有那麼明顯。
或許是因為彼此還不是很熟悉，即使知道櫻井星很強，一開始出招的時候，狗卷還是有些拘束。
櫻井星和他你來我往比劃了幾招，輕松地閃開襲來的手，順勢握住少年的手腕往自己的方向一帶，另一只手瞬間攻向他的胸膛。
被抓住了。
因為互相牽制著對方，他們兩個人的距離不知不覺靠得很近。在這樣近的距離下，狗卷棘銀色的短發在眼前微微晃蕩，淺紫色的眼睛和她對上了視線。
櫻井星眨了眨眼，放開他的手腕，對方也跟著反應過來松開她的手。
「狗卷前輩的體術也很優秀呢……」櫻井星有點驚訝地笑了一下，「本來都沒有想到會被抓住的。」
熊貓抽空回了一句：「那是當然，棘現在已經是准一級咒術師了呢。」
櫻井星睜大了眼睛，「好厲害。」
真希沒忍住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該說是幼馴染的默契嗎……？她和乙骨憂太一樣在身為特級的時候，對同一個人發出了「好厲害」的感嘆呢。
狗卷棘也有些不自在地拉高了衣領，清澈的嗓音從布料下傳出來：「木魚花。」
體術方面的訓練對於現在的狗卷棘來說，提升似乎已經不是很大了。
在面對敵人的時候，作為咒言師的狗卷前輩，應該會更多的應用自己的咒言術來戰鬥吧。
櫻井星看著他遮住半張臉的衣領，心裡有點蠢蠢欲動。
她的目光讓狗卷投來詢問的視線：「鮭魚？」
「狗卷前輩，」櫻井星想了想，有點好奇地問道：「你可以對我用一下咒言術嗎？」
這個出人意料的請求把狗卷棘嚇了一跳。
他反應很大地睜大眼睛，兩只手在胸前比了個大大的叉，語氣有點激動：「木魚花！明太子！」
櫻井星根據他的反應，判斷著這幾個詞語的意思。
拒絕……危險……？
是因為擔心傷害到她嗎？
「前輩是擔心這樣會有危險嗎？」
她看著用力點了點頭的狗卷棘，笑了一下：「沒關系的，不需要說有攻擊性的咒言，我只是想感受一下。」
櫻井星看著他有點遲疑的神色，又補了句：「我的術式是消除詛咒和咒力，如果有問題的話，我會及時使用術式的……而且，前輩在交流會上也要對京都校的同學用咒言的吧？趁現在考慮一下用哪些詞語如何？」
大概因為她的理由很充分，狗卷棘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答應了。
銀發的少年稍微站遠了一點，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捏住衣領的拉鏈，慢慢往下滑動，露出生長著奇藝咒紋的嘴部。
櫻井星不由自主盯著少年的嘴唇，認真地觀察著那個咒紋。
在嘴角兩邊分別有一個黑色的圓圈，圓圈裡有一個黑點，黑色的圓圈以線條連接到嘴角。
那是……
隨著狗卷棘做好准備，張開閉合的嘴唇，紅潤的舌尖也暴露在她的視線中，連帶著他舌頭上黑色的咒紋一起顯露出來。
……誒？
舌頭上也……？
黑色的圓圈，包裹著兩排尖銳的三角形。
如果忽略人體，只看嘴角旁的兩個圓圈和舌頭上的圓……
就像一雙眼睛，以及，一張露出獠牙的巨口。
是蛇眼和獠牙……？
「不許動。」
磁性的聲音隨著嘴唇的開合響了起來，少年的命令出口的瞬間，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控制了櫻井星的身體。
像是突然被無數繩索束縛著四肢和軀體，無論向哪個方向動彈，都會感受到巨大的阻力。
原來就是這種感覺嗎……咦？
少年微微張開的嘴唇間，紅潤的舌尖和雪白的牙齒一閃而過。
櫻井星有些不自在的想要移開目光，卻發現自己無法移動眼珠，就連閉眼的動作都做不到……只能像之前那樣，定定的看著他的嘴唇。
在沒有反抗意識的情況下，咒言術竟然有這樣強硬的控制力嗎？
狗卷棘似乎也反應了過來，臉不由自主漲紅了一點，急忙又說了一句：「停、停下！」
但是這樣的詞語對解咒似乎沒有什麼用。櫻井星有點新奇地感受了一下雙腳被焊在地上的感覺，看著狗卷有點著急的表情，主動用天賦淨化了他的詛咒。
「大芥……？」
「嗯，沒事哦……不過看來不能用『停』這種有些宏觀的命令來解咒呢。」她一只手曲起手指搭在下頜處，若有所思道，「我只感覺到自己沒有辦法行動，只能站在原地。」
狗卷棘捏著衣領上的拉鏈，似乎有點泄氣：「鮭魚……」
櫻井星看著他喪氣的樣子，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銀發的少年抬起頭，有點困惑看著她。
「打起精神來。」她對他笑了一下，臉上的神情很輕松。「狗卷前輩不擅長對人類使用咒言，是因為以前沒有太多經驗。但我的術式，很適合和你一起訓練吧？如果能知道各種詞語對應的效果的話，對人類使用咒言也會更有分寸……總之，在交流會之前，一起加油吧。」
「……鮭魚，生筋子！」
「『生筋子』，是高興的意思嗎？」
「鮭魚！」
「好的，那請多指教！」
「鮭魚鮭魚∼」
……
兩個人又開始了訓練。隨著一句句咒言的吐出，櫻井星毫無反抗地被狗卷的命令控制著，時不時停下來和對方交流自己的感受。
而這一切都落入一直關注她的人眼中。
盯著狗卷同學的嘴巴看了很久呢……
是對咒紋感到好奇嗎？……是吧？
臉紅了。好可愛。
但是為什麼會臉紅……對別人露出那種表情的話，會被誤會的吧？
……難道看到舌頭上的咒紋了嗎？
不、不能這麼想，對這種事感到好奇是很正常的，他們也只是在普通的訓練。
訓練咒言。
……狗卷的咒言，其實，也是一種詛咒吧。
所以，星現在……是在讓狗卷、詛咒自己……嗎……？
「……乙骨前輩？」
後輩的呼喚讓他回過神。
乙骨憂太遲鈍的反應了一會兒，才收回不知從何時起一直盯著那邊的、有點晦澀的眼神。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灼燒一般難以忍耐的躁意。
拉平的唇角重新勾起一點，對後輩露出和往常無異的微笑。
「抱歉，有點擔心那邊，不小心走神了……」可靠的前輩重新舉起木刀。「……我們繼續吧。」
第97章
因為能力的緣故, 櫻井星作為狗卷棘的訓練搭檔可以說是非常完美，在那之後他們兩個就基本成為了固定的對練組合。
「海帶。」
「早上好，狗卷前輩！我們開始訓練吧？」
「鮭魚！」
……
「大芥？」
「嗯，沒事哦。我覺得剛才那一下可以再注入更多的咒力……」
「木魚花！金槍魚蛋黃醬。」
「再多一點會痛？沒問題的, 戰鬥中的時候要讓敵人無法行動才行。」
「木魚花, 木魚花。」
「現在不需要……？好吧……」
……
熊貓追著釘崎野薔薇跑了四十圈操場, 停下來看著那邊和諧的場面, 忍不住感嘆了一聲：「櫻井學得好快呀……才幾天就能完全明白棘的意思了, 棘看起來也很高興。」
真希喝了一口飲料，沒什麼情緒地隨口接話：「很正常吧, 畢竟以前都沒人能陪他練習咒言術。」
天·啟（二度）——
一道閃電劈在熊貓的世界中, 劈到一半，熊貓沒忍住看了一眼不遠處面無表情揮刀的乙骨憂太。
臉色好可怕呢，憂太。
熊貓超級糾結地用爪子撓了撓下巴。
可惡，如果是以前的話，狗卷;amp;櫻井的cp現在已經成立了, 可是憂太那邊也……
熊貓看了一眼乙骨手指上從沒摘下的戒指，戴上了痛苦面具。
……不是同款呢, 憂太。
人類的感情, 實在太麻煩了，不是熊貓能窺探的領域。
熊貓唏噓不已。
*
櫻井星和狗卷棘的相處十分愉快且順利。
和沉默寡言的表像不同, 實際接觸後就會發現, 狗卷前輩其實是一個很開朗很好相處的人——還喜歡惡作劇。
比如說此刻, 推開門的櫻井星就看到狗卷棘正趴在血泊中……而釘崎野薔薇，正在從他腰上，把一條裙子扒下來。
她的視線下移，狗卷棘腦袋上頂著一個碩大的腫包, 手指還沾了自己的血，寫下了幾個字：「凶手是钅」。
櫻井星：「……」
她抬起頭，和伏黑惠對視。可愛的弟弟立馬舉起雙手以示清白，迅速逃離現場：「……我只是路過。」
熊貓趴在另一邊的血泊中，魁梧的身體上還緊緊裹著明顯不合身的制服外套。
只穿著襯衫和褲子的釘崎野薔薇罵罵咧咧地拿起短裙看了看，「這也不是我的裙子啊……」
櫻井星默默舉起手裡的包：「野薔薇，你昨天在我的宿舍換衣服的時候，把制服裙落在我那裡了。」
野薔薇把制服外套從熊貓身上扒下來，又拿著她帶來的裙子離開後，櫻井星垂下視線，看著還趴在地上裝死的狗卷棘。
不管怎麼說，這個場面實在太糟糕了。
少年兩條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好在算是有准備，穿了安全褲。
……不，這會不會更糟糕了一點？
知道在穿裙子的時候要穿安全褲的狗卷前輩……不，不能再想下去了，快要不能直視對方了……！
櫻井星移開視線，用手指沾了點狗卷前輩的血，在他拼死寫下的血書處，把那個「钅」擦掉，重新補了幾個字。
「凶手是五條悟」
好朋友就是要給姐妹銷毀犯罪證據。
她滿意的點點頭，撿起一旁的裙子，對裝死的熊貓和狗卷笑眯眯的說：「真希的裙子我拿走了，馬上叫她來收屍，不要動哦。」
「木魚花——！」
下一秒，詐屍的狗卷棘猛地抓住她的腳踝，表情驚恐：「金槍魚蛋黃醬明太子！！」
熊貓從血泊中驚坐起：「告訴真希的話會死的！」
「鮭魚！」
「等等、熊貓前輩就算了，狗卷前輩！不要動啊！！」
*
總之，二年級沒有任何一個讓人尊敬的前輩。
……乙骨憂太除外。
一定要說的話，二年級所有人當中只有乙骨憂太是最正常、最符合後輩對前輩想像的人。
只可惜櫻井星和他實在太熟了，也沒有辦法對他產生任何尊敬之情。
一起長大的幼馴染突然變成前輩，根本叫不出口啊。
「謝謝，憂太∼」
訓練休息時間門，櫻井星剛從操場上下來，乙骨憂太就遞了一瓶飲料給她。
她接過飲料，在台階上坐下來，沒注意到乙骨有些躊躇想要說話的神情，對跟著走過來的狗卷棘說道：
「狗卷前輩，等一下訓練的時候可以站近一點嗎？我想試試看距離對咒言術效果的影響。」
「鮭魚。」
狗卷棘比了個ok，自然而然地在她不遠處坐下，兩人開始討論起等一會兒的訓練計劃。
乙骨憂太慢慢閉上嘴，沉默地看了他們一會兒。
……這麼感興趣嗎。
已經連續好幾天，都是和狗卷同學一起訓練了。
明明那種訓練對星來說，幾乎沒有幫助的吧……？
乙骨憂太不受控制的把目光投向她握著飲料瓶的手。
……手腕好細。
明明小的時候，因為女孩子發育的更快，星曾經還有一段時間門比他要高一點。
但隨著年齡的增長，男性和女性之間門的差異，在少年的身體上迅速地凸顯出來……讓人感到猝不及防。
一開始是身高。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看他的時候，已經要揚起一點頭了。從自己的角度看過去的時候，會發現她的睫毛很長。
然後是手。女孩子的手比他柔軟纖細很多。不只是掌心，手指也比她長一截、粗一點，輕易就能把她的手完全包裹起來。
再然後……
注意到的時候，已經不能隨意地擁抱她了。
因為星是女孩子。
和自己不一樣，裡香就依然能自然地和星擁抱、牽手，親吻她的臉頰，甚至……睡在一個房間門。
這是正常的，乙骨憂太想。
但是……
這次不一樣。
狗卷的咒言術……他也可以用的。
如果是對術式感興趣的話，他可以用很多很多很多術式。
因為他和大家都不同……可以模仿別人的術式。
無論是誰的術式，只要她想看的話，他都可以去學。
但是如果……
如果她是想要讓人詛咒自己的話……！
他可以……！
……給她很多，很多，很多，很多——詛咒（愛）。
至少，比狗卷同學的詛咒更強——至少，比裡香的【幻想朋友】的詛咒更強——至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
深深地、深深地——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的時候，乙骨憂太抿了下嘴唇，強迫自己將黏在她身上的目光移開。
……不行。
明明已經下過決心了——不能再詛咒星……
他不會做的。不會。
……要讓她幸福地生活。
這樣的話、這樣的話……
果然要……
*
「那等一下就試一下『坐下』和……」
和狗卷前輩商量的時候，櫻井星的手臂突然被輕輕拉住了。從剛才起就一直一言不發的乙骨憂太突然靠近了一點。
她下意識回過頭，對上少年黑眼圈濃重的眼睛。
「……憂太？」
啊……仔細看的話，好像黑眼圈變得更嚴重了一點？
最近沒有好好休息嗎？
狗卷棘頓了頓，無聲地看了一眼他和櫻井星，坐在那裡沒有動。
「星。」
乙骨憂太靦腆地笑了笑，「等一下訓練結束以後，我可以去一下你的宿舍嗎？」
或許察覺到自己的請求有些唐突，他抿了下嘴唇，補充道：「之前……的時候，裡香寄了很多禮物給你，都放在我那裡。」
憂太看起來有點拘謹……
心情也有點沉重。
櫻井星有點擔心地觀察著，面上卻沒有顯露出來，只是很痛快地點點頭：「當然沒問題，憂太想來找我的話什麼時候都可以哦。要我去你的宿舍幫忙一起拿嗎？」
她的態度顯然讓乙骨憂太心情稍微好了一點，但最後一句話出口時，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不、不用了。」
有些生硬的拒絕後，乙骨憂太臉上浮現一點狼狽的紅暈，補救般解釋：「我的房間門、呃……有點亂。」
……沒有被懷疑。
在她意會的眼神下，乙骨憂太臉頰發燙地偏過頭，鼓噪不停的心髒終於稍微松緩下來。
當然不可能讓她去自己的房間門。
他的房間門有不少和她相關的物品，被看到的話……
血流在腦海中沸騰，乙骨憂太盯著地面，聽著自己身體裡不斷燃燒的聲音，感覺呼吸有點不暢。
*
裡香送的禮物……
雖然是借口，但的確是真的。
而且有很多。
「哢嚓」一聲，門被打開後，櫻井星看著快要被禮盒淹沒的乙骨憂太，都沒忍住「哇」了一聲。
她趕緊上前幫忙拿了一些，讓他的臉能夠露出來，不至於看不到腳下的障礙物——雖然哪怕她不這麼做，以乙骨憂太的實力，也絕對不會被拖鞋絆倒。
「快進來吧。」少女站在門邊，主動將私人的空間門向他敞開，臉上還帶著毫無陰霾的微笑。
乙骨憂太站在門口，盯著門框反應了好幾秒鐘，才小心地邁出一步，主動跨越了門的界限。
好像邁出這一步，就打破了什麼微妙的平衡一般。
……明明在以前、在家的時候，他們經常跨越陽台，前往對方的房間門的。
「打擾了。」
他小聲說著，在櫻井星的幫助下，將手裡的禮盒小心地放在桌子上。
……她的房間門很整潔。
就像以前一樣。
在櫻井星整理禮物的時候，乙骨憂太迅速地觀察了一圈她的房間門——雖然這樣好像不太好，但意識到的時候，他已經把每個角落都全部刻在腦海裡了。
……不太妙。
乙骨憂太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捏緊了手指，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要在星面前表現得正常一點……不可以太纏人，不可以一直盯著她，不可以聽她的呼吸聲……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真的好多呢。」櫻井星從禮盒裡找到了一本兩年前的雜志——那是裡香第一次拍時尚雜志封面。
漂亮的裙子、閃閃發光的發夾，每個節日都會有的賀卡……
她把這些東西一樣一樣收拾好，回過神，才發現乙骨憂太已經很久沒有出聲了。
櫻井星側過頭，果然發現他正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夕陽從窗外灑進來，只落在他半邊蒼白的面頰上。兩只盯著她的眼睛，一只在朱紅的陽光裡，瞳孔微微縮動；另一只則藏在陰影中，黑洞洞的近似墨色。
像是有點詭異的興奮……又有點沉甸甸的陰郁。
「……憂太？」
櫻井星下意識放輕了聲音，想要穩定對方不安定的情緒。
乙骨憂太沉默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似的，從那把椅子上站了起來。
「星——」
他慢慢靠近坐在床邊的櫻井星，在她面前蹲下。夕陽投進來的光亮這下只能落在他的背上，少年面部隱入陰影中，因為逆光，發絲和黑眼圈呈現出一種沉郁的暗色。
然而他看著她的眼睛卻像是在發亮。
「……我也有東西想要給你看。」
乙骨憂太輕聲說。
臉頰開始發燙……不，全身都在發燙。
血液在血管中燃燒。
乙骨憂太有點顫抖地用手掩住嘴部。
炙熱的想法和她的目光……五髒六腑都開始焚燒。
再次挪開手時，嘴角出現了蛇眼的咒紋。
他張開口，在櫻井星吃驚的目光中，紅潤的舌尖上獠牙的咒紋一閃即逝。
「星……」
「你對咒言師很感興趣嗎……？」
*
大腦一片空白。
櫻井星僵硬地坐在床邊，愣愣地任由乙骨憂太拉起自己的手。
少年修長的手指微冷，掌心卻像是在發燙，那股燙意貼著她的皮膚一路傳進來，連血管裡的液體似乎都被感染，變得滾燙起來。
青澀又帶了點鼻音的聲音響起。
「看看我吧……星。」
乙骨憂太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嘴角處，引導著她的手指去撫摸那兩個奇異的蛇眼紋路。
溫熱光滑的皮膚上，那兩個黑色的圓圈在皮膚上有一點不明顯的凸起，在敏感的指腹處滑動時……櫻井星幾乎產生了不是自己在觸碰他的咒紋，而是他的咒紋在撫摸自己手指的錯覺。
……這是在做什麼？
乙骨憂太單膝跪在她的膝蓋前，幾乎要整個人趴到她的腿上。他拉著她的手貼在自己嘴角，盯著她的眼睛裡，瞳孔一縮一縮的，像是有光點在裡面跳動，亮得嚇人。
他的臉很紅，碰到的皮膚燙的不行，呼吸也很急促……
異樣的氣氛在房間門裡蔓延開來。
櫻井星張了張口，感覺自己的嗓子發干，幾乎有些不知所措，無意識地叫了他的名字：「憂太……」
乙骨憂太立馬輕輕「嗯」了一聲，嗓音從喉嚨裡冒出來，有點說不出的粘稠感。
他從下方往上望著她，眼眶和臉都在發紅，眉頭輕微皺著，眼神帶了點請求的意味：
「星……你看。」
乙骨憂太輕輕張開嘴，露出紅潤的舌尖，向她展示舌頭上的獠牙紋樣，含糊不清地說著：
「我也可以有……星想怎麼看、怎麼摸都可以……」
潮濕的吐息隨著他難耐的喘息，輕輕噴在她的手指上。
「……誒……？」
櫻井星後頸的汗毛頓時一根一根炸了起來。
*
剛才……憂太說了什麼……？
他們現在……又是在做什麼……？
這一幕給櫻井星造成了巨大的衝擊，幾乎無法思考了。
一瞬間門，周圍的一切都被隔開，窗外的蟬鳴和風聲好像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而她的世界裡，只剩下乙骨憂太變得粗重急促的呼吸聲，還有她心髒在耳邊鼓動的聲音。
發出了那樣的邀請後，少女卻沒有動作，只是睜大眼睛，低下頭神情空白地看著他。
在她的視線下，乙骨憂太感覺自己的舌頭都發麻了。
他閉上嘴，很重地吞咽了一下，溫聲問：「……星是想要體驗咒言的感覺嗎？……可以哦，我也可以做到的。」
咒紋也好。
咒言術也好。
想要詛咒（愛）的話，更是……無窮無盡。
乙骨憂太凝聚了一點咒力，望著她，呼吸不穩：
「……摸摸我。」
飽含咒力的語言加在毫無防備的人身上。
她身體一僵，下意識順從地伸出手，細膩的手指慢慢湊近主動張開的嘴唇……就這麼如願地，伸進了他的口中。
*
細膩的手指在柔軟濕滑的舌頭上慢慢撫摸著。
指腹按在獠牙的咒紋上，一點一點摩挲，被他的唾液打濕，染上他的氣息。
乙骨憂太喉結不停滾動著，熾熱的呼吸全部噴在她的手上，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喘息聲。
少女的手指動作實在太溫柔，他忍不住主動舔她的指尖，舌頭一直急切地舔到指縫裡，乙骨憂太沒忍住發出了一點聲音。
這一聲含著鼻音的喘息乍然驚動了大腦過載的櫻井星。
她反應極大地向後一仰，手指從乙骨憂太嘴裡縮回去的時候，擦到了他的嘴唇，在嘴角留下一點晶瑩的液體。
乙骨憂太抬起頭，有些迷茫地望著她：「……星？」
剛剛還在溫柔地撫摸他的少女，此時卻沒有看他，只是盯著自己濕潤的手指，眼睛睜得很大。
「……憂太。」
她發出的聲音近似氣音，看向他的時候，睫毛輕輕顫抖著。
「……我已經、觀察好了……謝謝你。」
第98章
不明白。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說了什麼。
只是憑借著本能在行動。
「……已經、足夠了……」語無倫次地說著，呼吸都有點顫抖。「不用再……」
舔。
……說不出口。
乙骨憂太單膝跪在她腳邊, 滿臉潮紅地抬頭看著她, 濕潤的嘴唇微微張開，發出輕淺的喘息。
他望著她的眼神——是從小時候起到現在，從來沒有看到過的樣子。
他的神色在背光處看起來有些晦暗不明, 眼神卻很燙人。
好一會兒，乙骨憂太才有點壓抑地「嗯」了一聲, 嗓音沙啞，還帶著一點粘稠的尾音。
「我知道了……」他輕聲說著，用拇指揩掉唇邊因為激烈的舔舐而沾上的唾液，嘴角和舌尖的咒紋像是溶於水中的墨汁一樣慢慢隱沒，重新變得光潔。
做完這一切，乙骨憂太衝她露出一個柔軟而無害的笑容：「……明天如果還對咒言感興趣的話……再來找我，好嗎……？」
「星想看的術式……我會全部學會的。」
*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完全不記得自己都回答了些什麼……回過神來的時候, 憂太已經離開了。
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房間裡, 櫻井星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腦中一片空白。
手指還在一陣一陣地發燙。
指腹被濕熱的舌頭舔過、被含著整根手指吮吸的感覺縈繞不去……然後整只手、整個身體，都開始發麻、發燙。
乙骨憂太隱藏著濃稠的渴意的眼神、布滿潮紅的臉……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用手掌蓋住滾燙的臉頰。
啊啊——
到底在做什麼……
「笨蛋……」
*
……做不到了。
「大芥？」
光是看到狗卷前輩拉下拉鏈、露出帶有奇異咒紋的嘴巴的時候，大腦就已經無法思考了。
當前輩開始說話, 紅色的舌頭和黑色的咒紋在唇齒間若隱若現時，血液就開始沸騰。
滑膩的觸感、濕熱的吐息，還有黏膩的視線……
乙骨憂太從另一邊投過來、落在脊背上的視線，第一次感到如此滾燙，讓人無所適從。
櫻井星慌亂地把視線從狗卷前輩嘴唇上移開。
「……我、沒事。」
面對銀發少年困惑又擔憂的目光, 她一只手捂住不斷升溫的臉頰，幾乎有些狼狽地別過臉，竭力驅散腦海裡浮現的畫面。
眼簾稍微掀起一點——不遠處，乙骨憂太正握著刀指點著虎杖，眼神卻迅速地瞥了過來，對她露出一點溫吞的笑。
……太不妙了。
櫻井星被燙到般收回視線，沉沉地吸了一口氣，手指卻有些顫抖。
「對不起，狗卷前輩……」
壓抑的聲音從手掌下傳出來，悶悶的。她稍微抬起一點頭，有點艱難地開口。
「今天……可以做別的訓練嗎？」
等她說完，才發現狗卷前輩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把衣領的拉鏈重新拉了回去。
「鮭魚。」
用衣領擋著嘴的少年沒有詢問原因，很爽快地點頭，走到對面擺出了體術訓練的架勢。
「生筋子！」
「……嗯，我會加油的！」
*
……這樣下去不行。
在乙骨憂太把飲料遞過來、似無意般勾了下她的指尖時，她差點沒把易拉罐捏爆。
……要冷靜下來。
不然的話，不僅沒辦法和狗卷前輩一起正常訓練，甚至根本沒辦法直視憂太……
——冷靜、冷靜。
「星。」
乙骨憂太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旁邊。
……糟糕。
走神了。完全沒注意大家什麼時候結束休息的……其他人都已經回到訓練場上，這樣的話——這裡就只剩下她和憂太了。
不、這是很正常的，只不過是坐在一起休息而已，冷靜點……！
總之先鎮定地接話，就像以前那樣自然地露出微笑……
「嗯，憂太，有什麼……」櫻井星側過頭，揚起嘴角，心裡給自己打了十分。
然後對上了乙骨憂太布滿紅暈的臉。
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今天放學後……」他垂下視線，眼眶跟著臉一起泛紅，一雙深色的眼睛裡瞳孔微微縮了一下，「還想……嗎……？」
櫻井星腦子裡轟的一聲，炸了。
*
「請假？」
五條悟稀奇地看著她失去神采的雙眼，像是發現了新物種一般上下打量她，嘴裡嘖嘖稱奇：「星醬完全變成陰暗角落裡的蘑菇了嘛~發生了什麼？」
櫻井星眼神無光，神情慘淡：「那種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吧？本人對學生生涯失去信心了，讓我回家吧老師。」
五條悟摸了摸下巴，觀察了一番她心神不寧的表情，打了個響指。
「喲西~這樣的話——」他語氣高亢地說，誇張地做了個敞開雙手迎接的動作。「跟老師去五條家吧！」
「……哈？」
櫻井星一臉『你這家伙在說什麼東西』，有點嫌棄地看著他。
白毛老師臉上掛著可疑的笑容，哪怕眼睛用眼罩擋著，都遮不住那種撲面而來的蕩漾氣息。
「學生生活對星來說是放松的一種方式吧？」他一只手豎起食指，「厭倦了放松的話，就開始拯救世界的工作吧~」
……雖然哪裡都很不對勁，但櫻井星意外的覺得這樣也不錯。
「是夏油老師跟你說我要去五條家嗎？」
一提到這個，五條悟的臉就拉長了，哼哼哧哧的，「果然更喜歡傑啊，有問題居然不來找最最最厲害的五條老師什麼的……不過畢竟是心愛學生的願望，老師當然要滿足。」
他笑了一下，彎下腰來和她對視，姿態很放松。
「走吧？」
*
五條悟沒有讓專車來接，而是帶著她一起去坐新干線，還給她買了新干線特供的超硬冰淇淋。
他們兩個人手一盒冰淇淋，默默坐在座位上盯著冰淇淋融化。
「……這個真的能化開嗎。」
「嗯……說是要放10分鐘後再吃，可以的吧~」
「感覺完全沒有融化啊……下車的時候能吃完嗎？」
「沒關系~沒關系~老師的牙齒也是最強哦？」
「你的嘴巴和舌頭被凍上去的話，我會拍照群發的。」
「誒，好壞哦~」
……
到達京都以後，兩個人加快速度，沒多久就到了五條家。
五條悟隨便打發走族人，本打算抓著櫻井星的衣服拎著她瞬移，出手的時候卻猶豫了下，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地帶著她走了過去。
走在精致的院子中，櫻井星打量了一下周圍的建築。十來年過去，當初被五條悟和夏油傑轟成廢墟的房子又重新修好了，有一些建築還保留著當初的一絲痕跡，有些則完全推翻重建。
五條悟帶著她七拐八拐，最後拉開書庫的門，鞋都沒脫就大咧咧地帶著她踩了進去。
「嗨、請進請進~」五條悟往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兩條長腿隨意地伸展著，坐姿很是散漫。他偏了下頭，往書架上示意了一下，「那邊的書隨便怎麼翻都可以哦。」
他這麼隨便的樣子倒是讓櫻井星也松懈下來，不客氣地求助：「老師，關於螢姬和六眼的書在哪邊？」
「原來是想找這個呀。」他歪著頭，一頭蓬松的白發跟著晃了晃，思考了不到兩秒鐘，干脆利落地伸手指了個方向：「那邊是六眼的記載，那邊是螢姬的傳記，祠堂裡有歷代六眼給螢姬大人寫的情書和定情信物。」
祠堂裡……等等，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沒等她反應過來，五條悟若無其事地從旁邊的櫃子上摸了一把，兩只手指夾著一本書就扔了過來。
「至於六眼和螢姬的淵源，老師個人覺得直接看這種歷史記載比較好哦？」
櫻井星輕松地單手夾住飛過來的書，有點疑惑：「為什麼？」
「嗯——」五條悟拖長調子，撐著臉靠在椅子靠背上，「星醬想看別人寫的情書嗎？」
「……不想。」
「那就是這樣啦。」他聳聳肩，語氣輕快。
櫻井星默默移開視線，在他旁邊坐了下來，開始翻手裡的歷史記載。
五條家和禪院家的記載方式很相似，大概御三家都是沿用了傳統的方式來記錄家族大事。墨汁浸在泛黃的紙張上，在翻頁時散發出淡淡的氣味，黑色的字體和淺黃的紙面，透出一種和諧而沉靜的韻味。
她慢慢翻著五條家的古書，在黑色墨汁撰寫的歷史中，好像又重新回到了過去。
平安時代，家主鎮守天元結界，與螢姬、菅原氏為友……
……戰國時代，家主遭流言詛咒，新的六眼隨即誕生。螢姬轉世渡六眼咒靈往生後，戰火停息……
再往後翻時，櫻井星無聲閱讀的視線漸漸停住。
『……家主攜螢之刀赴約，與十影法同歸於盡。族人尋刀，不得其蹤。』
「很在意這個嗎？」
青年悅耳的嗓音在耳邊近距離響起，櫻井星下意識往旁邊靠了一點，回過頭就看到五條悟一臉輕快的笑意。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摘掉了眼罩，白色的發絲溫順地垂落在額前，雪白的睫毛半遮著鈷藍色的璀璨眼眸，像是冬日雪山的一汪冰湖。
這個人絲毫沒覺得自己湊這麼近有什麼問題，看她退後還得寸進尺地又靠過來一點，修長的手伸到她身前，在書面點了點。
「這個人啊，是四五百年前的第二位六眼術師哦……」
櫻井星跟著他的手指重新看向書面，在五條悟慢條斯理的敘述中，一個有些離奇的故事在她眼前慢慢鋪開。
五百年前的六眼術師遭流言所害，被詛咒成天災。而他死亡的那一刻，新的六眼術師就如同命運般誕生了。
六眼術師和六眼咒靈同時誕生，也背負著同等的詛咒，直到螢姬在京都舍身度化咒靈，詛咒的的源頭才終於止息。
五百年前的第二位六眼見證了螢姬之死，又被螢姬贈刀，是記載中唯一一位用刀的六眼術師。據說，他在年邁之際，曾於夢中與未來之王密談，醒後赴禪院之約，在御前對決中與十影法同歸於盡……螢姬之刀從此下落不明。
「……就是這樣。螢姬大人的神刀，大概是被他和十影法一起封印了，老頭子們這麼多年一直沒找到，真可憐啊~」
五條悟嬉皮笑臉的，幸災樂禍的表情直接擺在臉上，根本沒有掩飾的意思。他眨巴著眼睛看她：「星醬也想找螢姬的神刀嗎？」
「的確是要找沒錯……」櫻井星有點困惑地看著他，「但為什麼說是『神刀』？」
五條悟攤了下手：「日.本人就是這樣，什麼東西都喜歡用誇張的修辭。不過螢姬的刀是驅魔之刀，咒靈被劃到一下就會死翹翹，說是神刀也可以吧。」
驅魔……？
她記得日輪刀好像是……對無慘那種被詛咒的食人鬼有奇效吧，對咒靈效果也有那麼好嗎……？
櫻井星還在思索著，在五條家安靜的密庫中，摘下眼罩的五條悟坐在旁邊，無聲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這股視線實在沒辦法忽略。
櫻井星有點頂不住，轉過頭看向他：「……有什麼問題嗎？」
「星醬……說到咒靈，」五條悟把椅子拖過來一點，岔開腿反坐在上面，兩手環在靠背上。回到五條家後他就脫了制服外套，此時上身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白襯衫，露出一點鎖骨和手腕，肌肉線條相當漂亮。
「……老師有點好奇。」
白發藍眼的青年下巴搭在椅子靠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你的咒靈……完全顯形後是什麼樣子呢？」
……完了。
她剛剛表情僵住的那一下，肯定沒有逃過五條悟的六眼。
不、為什麼就算從學校裡出來了還會面對這種無法回答的情況……？
直接說是你的屍體？
絕對不行……話說誰會帶著別人的屍體一起生活啊？！當初把自己的屍體送給她的這家伙簡直是變態中的變態，但是莫名其妙跟著接受了這個禮物的自己也……！
這個答案也太糟糕了——比等身手辦還糟糕……已經從變態上升到犯罪的程度了吧？就算是五百年前的木乃伊也絕對不行！
不能再深思了，簡直是要懷疑自己的精神狀態的程度……
以上的思考，在0.1秒內完成。
「……為什麼突然好奇這種問題啊？」櫻井星心裡發愁，還得硬著頭皮頂住五條悟360°的視線，嘴裡輕描淡寫：「就和普通的咒靈一樣……和老師長得很像。」
五條悟眉毛都抖了一下：「那是什麼比喻……命令你看著老師帥氣的臉再說一次。」
「不要，我不想被掌摑。」
「喂……不要把臉轉開啊！」
*
其他的姑且不論，至少基本現在可以確定——
「我的日輪刀，應該就是那把被放到【影界】的刀。」
和五條悟不同，夏油傑還是會偶爾到一趟辦公室的，現在這裡更是成了他們兩個碰頭交流的地點。
櫻井星把在五條家得到的信息講了一遍，捧起茶杯喝了一口，輕輕舒了口氣。
夏油傑坐在辦公椅上，單手支頜思索了一下，「『和未來之王密談後，同十影法對決，螢姬之刀至此下落不明』嗎……」
麻倉葉王成了通靈王之後，真是哪裡都有他的影子……愛護之意溢於言表。
夏油傑抬起眼簾凝視著慢慢飲茶的少女，用兩根手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本想做出因對手而憂愁的模樣，嘴角卻不自覺泄露一抹笑意。
在她身邊的話，總會在不經意間感覺到……還有無數人也在和自己一起努力。
「……你的猜想看來算是得到了一定印證。如果是那兩人通過十影法把日輪刀放入了【影界】的話——這可以算是『連接此世與彼世之物』嗎？」
櫻井星點點頭，「這大概也是葉王的暗示……只是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了。」
「不用心急，關鍵已經清楚的話，接下來就要等待契機。」夏油傑溫聲安慰了一下，「之後的行動裡，伏黑君的術式也很重要，要給他成長的時間。」
她呼出一口氣，癱倒在沙發上，發出一聲感嘆。
「主線任務好漫長啊……」
夏油傑輕笑一聲，「拯救世界不是你的課余活動嗎？現在是不是該回歸你的學生生活了？」
啊，上學……
一想到要上學，就感到很痛苦！
以前她為什麼會覺得上學很開心呢？
要不還是抱一下弘樹的大腿，趕緊從麻省理工畢業吧？
櫻井星苦著臉，「不想訓練……」
她的反應實在是有些不同尋常，在夏油傑面前也太過放松了……一不小心，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就會被窺探到痕跡的。
夏油傑看了她一會兒，神情慢慢沉默下來，狹長的深紫色眼睛無聲地觀察著什麼。
他重新彎起嘴角，眉眼溫和，用和平常沒什麼兩樣的語氣閑談般道：「那種訓練量對你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吧……是有人讓你不高興了嗎？」
沒什麼防備的少女靠在沙發上，望著天花板出神，片刻後，很輕地呢喃：「沒有不高興……只是……」
夏油傑的唇角拉平了一點。眼神意味不明地凝在她的臉上，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溫和。
「是嗎……現在這個年紀，和同齡男生們相處起來……多少有些棘手吧？」
第99章
夏油傑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鋼筆, 不動聲色地觀察著櫻井星的反應。
嘴唇輕輕抿了一下。
心神不寧的樣子……果然，有誰做了什麼吧……
「……也不能這樣說。」少女靠在沙發上，眉頭微微皺起、認真思索著, 柔軟的軀體毫無防備地伸展開, 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坐在一旁的是一名成年男性這種事。
「大家其實都很好相處。前輩和同期, 每個人都很可愛……」
「……這樣的話，為什麼不想去訓練呢？你和狗卷最近的搭檔不是很順利嗎。」
被這麼追問之後, 她又陷入了沉默。
……實在太好看穿了——不，她只是沒有對他豎起防備而已，下意識就把一切都敞開給他看了。
夏油傑從胸腔中發出一聲輕嘆, 放下了手裡的鋼筆。
「太沒有戒心不是一件好事哦，星。」
「……欸？」
櫻井星愣了下，有點遲鈍地側過頭，看向坐在辦公桌前的夏油傑。
雖然到辦公室只是為了有一個不被打擾的交談空間, 偶爾還是比較規矩的夏油老師還是攤開了學生寫的作業。他的襯衫袖子挽起一截，露出了肌肉相當漂亮的小臂, 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支鋼筆，隨時可能在紙面寫下一行批注。
然而此時，那只始終握在手指間的鋼筆被輕輕擱在桌面，穿著白襯衫的夏油老師站起身，垂下眼單手按了下側頸。
寬闊的肩膀和胸膛上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隱約繃緊了一下，透過布料的線條凸顯出來, 配合著那張有些溫文爾雅的臉, 莫名讓人有點不敢細看。
夏油傑放下手，任由散下的一半發絲落在肩膀上。他半垂著暗紫色的眼睛，對她露出一個和平常無異的溫和微笑，一只手朝她伸了出來。
「過來這裡, 星。」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平靜，櫻井星卻無意識地放輕了呼吸。
她反應了大概有兩三秒。夏油傑始終維持著那個動作，定定地看著她，哪怕沒有使用任何命令的詞彙或者口吻，也隱隱透出一種不容拒絕的味道。
只有他們兩個人的辦公室裡，氣氛變得有點粘稠起來。
櫻井星頓了頓，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夏油傑微笑的注視下，慢慢走到他身邊。
夏油老師溫和地看著她，寬大的手掌按在辦公椅的靠背上，用同樣溫和的語氣說道：「坐這裡。」
她愣了一下，往辦公椅那邊又靠近了一點，不明白他想干什麼。
「要做什麼……？」
夏油傑輕聲笑了一下，伸出手，按著她的肩膀讓她坐了下來。
這出乎意料的發展讓櫻井星有點懵。
夏油傑按著椅子的靠背，把她推到辦公桌前，自己也跟著上前兩步，彎下腰來湊近了一點。
被高大的身影從身後籠罩著，因為距離很近，他身上的熱量若有若無地傳到後頸。眼前只能看到攤開在桌面的作業本，看不到對方的神色，只聽到男人很輕地笑了一下，勾起大腦皮層一陣陣的發麻。
櫻井星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看，你真的完全沒有戒心啊……這麼簡單就變成這樣了。」夏油傑還在輕聲地在她頭頂講話，這樣近的距離，讓人莫名有點不安，「如果在這裡的不是我，是其他人該怎麼辦……就算你的實力很強，沒有戒心的話，精神上也會受傷的。」
他說話時，胸膛的震動感也像是傳遞到了她的脊椎上，櫻井星沒忍住向前傾了一點。對方沒有跟著湊過來，隔著一點距離，存在感卻相當強烈。
夏油傑沒有更多的動作，雙手從後面伸過來，一只胳膊搭在桌面，另一只手拿起鋼筆，放到她的右手中：「來，握好鋼筆……今天要把這些作業批改完成才可以呢。」
骨節分明的大手帶著她握住筆，在桌面的作業本上慢慢畫著圈，夏油傑竟然就維持著這樣的狀況，認真地改起了作業。
改作業……
認真的嗎？
「傑……」櫻井星僵硬著身體，快要懷疑現實了，「你在干嘛……？」
「這個時候才有緊張感，是不是有點遲鈍了呢？」夏油傑發出一聲感嘆，頗有閑心地判斷了一下這道題的對錯，帶著她畫了個勾。「在我讓你坐到椅子上的時候，你有感覺到不太對勁吧？那個時候就應該堅決拒絕、拉開距離了才對。」
這是在說什麼……
太奇怪了……
被完全籠罩著才發現，對方的體型和自己的差距完全不是開玩笑的。明明看上去很瘦，但是肩膀也好、手掌也好，全部都很寬，簡直像是被完全吞沒了。
和夏油傑冷靜的語氣不同，他的手心和呼吸都很燙，熱意傳過來，櫻井星的身體慢慢繃緊了。
肩膀被輕輕按住了。
「不安嗎？不要害怕，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夏油傑停下了帶著她書寫的動作，手指卻沒有松開，聲音很輕地在她頭頂說話。
「只是……星要意識到，你身上女性的魅力才行。」
「女性的……魅力？」
「沒錯。」青年狀似苦惱地嘆了口氣。「我們雖然是同伴……但是在我們關系像現在這樣緊密之前，星有注意過嗎？——我也是男性。」
「我知道……？」
「不、不是指理性上的認知。之前就感覺到了……星的性別意識，很淡吧。」
倒不是說她不明白男性和女性之間的不同……理智上對常識是清晰的，但在實際中，無論男女，在她眼裡好像都沒有區別。
雖然現在被他抱在懷裡會感到緊張……但如果抱著她的人換成硝子，她也大概是一樣的表現。臉紅和不安，都只是對親密行為的反應，而不是性別意識的體現。
「也許作為螢姬的你沒有余裕去思考人類那些綺麗的幻想……但星說過自己的願望是和大家一起，度過愉快的學生生涯吧？這樣的話——這些微妙的感情，也是要學會去體驗的。」
……傑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沒有體驗過親密關系的星際人下意識順著他開始思考。
「當然，我和你一心同體——信念也好，思想也好，我能夠完全理解你，對我毫無保留當然沒問題……」
夏油傑按在她肩膀上的手輕輕按了一下，像是安慰般溫和地開口：
「但是……其他的人，一年級和二年級的學生現在還是青春期，容易做出不成熟的事……星在和大家相處的時候，稍微注意一點距離比較好吧？」
空曠的辦公室裡，他慢條斯理地訴說著，就像一個完全為她考慮的好老師。
然而表面上看起來再怎麼溫和無害……實際上隱藏在溫文表像下的夏油老師，是攻擊性很強的存在。
*
對大家的態度要謹慎一點嗎……？
抱著批改好的作業往教室走的時候，櫻井星腦子裡還在想著夏油傑的話。
距離感什麼的，總感覺有點拿捏不准了……明明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和大家相處得很自然啊。
「那、那個……」
有人在背後叫了一聲，櫻井星停下腳步，轉頭看了過去。
是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穿著深紺色的制服，長長的劉海遮住右邊的臉，看起來有些緊張。
「你好、我是一年級的插班生，吉野順平。請問……」
一年級的插班生……？
啊，對了，上次夏油傑有說過要去給人做入學考核來著……看樣子是順利通過了吧。
「你好，吉野同學。我是櫻井星，也是一年級的插班生，在你之前來沒多久……」櫻井星下意識對他露出笑容，因為吉野順平看起來有些內向的樣子，還特地放輕了聲音，溫和地回道：「最近請了兩天假，還沒有和你打過招呼呢，歡迎入讀高專。」
吉野順平看起來有些手足無措，但很快恢復了鎮定，有點青澀地笑了笑：「謝謝你……櫻井同學現在是要去教室嗎？」
他看了一眼櫻井星懷裡薄薄的幾本作業本，本想出口的『需要幫忙嗎』又默默吞了回去。
咒術高專的學生實在太少了，就算是搬作業本也根本不需要人分擔。
「嗯，事情都辦的差不多了，也該回學校了。」
他們兩個並肩往教室走，櫻井星有點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吉野順平，「吉野同學也要參加之後的京都校交流會嗎？」
長發遮住半邊臉的少年搖了搖頭，解釋道：「我的情況和大家不太一樣，術式是在夏油老師的幫助下激發出來的，要在老師的監督下觀察3個月，確定沒問題才能參與任務和戰鬥。」
激發出來的術式……？
「難道是用咒靈的能力改造了大腦嗎？」
吉野順平有點吃驚，顯然沒想到她會知道，有點慌亂地看了看四周，才小聲道：「是的……但請保密，夏油老師說這件事不能被高層知道。」
櫻井星倒是很快反應了過來。真人的能力能夠改造普通人的腦部，挖掘出他們的生得術式，將普通人變成成咒術師——對咒術界的高層來說，這就是一顆威脅巨大的炸彈。
她點了點頭，又小聲問：「是夏油老師建議你這麼做的嗎？」
這下吉野順平倒是搖了搖頭。
「是我主動要求的。」
他沒有多說，眼神卻有些說不出的執著。
櫻井星有點意外地多看了他兩眼。
沒等她繼續和新同學交談，身後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星。」
櫻井星頓了下，回過頭。
乙骨憂太穿著一身格格不入的白色制服，站在教學樓的回廊上，陽光從旁邊的窗戶照進來，落在他臉上卻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蒼白了一點。
少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見她轉過頭來，便彎起唇角，有點滿足地笑了一下。
「……什麼時候回學校的？我都沒有收到你的訊息。」
——冷靜一點。
沒事的……這是憂太啊。
只要……稍微保持一點距離……
櫻井星不著痕跡地淺淺吸了一口氣，露出一點笑。
「嗯，是今天臨時決定回來上課的。」她示意了一下手裡的作業本，「馬上就要上課了，我先回教室了哦，憂太。」
在乙骨憂太有點迷茫的視線裡，櫻井星轉過身，和同學一起往教室走了。
……好奇怪。
明明兩天沒見面了，為什麼現在……
這種遙遠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他雙腿的肌肉繃緊，下意識要往她身邊邁出腳步，反應過來後又強行忍住了。
乙骨憂太捏緊刀袋的背帶，緊緊地抿著嘴唇。
是錯覺吧……？
畢竟她才剛剛回學校，有點累了也說不定。
他在心裡安慰著自己，雙腳卻像是在地面生了根，直到看到對方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門口，才默默轉身，去二年級的教室。
第100章
……不是錯覺。
星是真的在和他拉開距離。
哪怕她依然會主動問好, 訓練結束後會等他一起走，家裡送來的點心一定會分給他一份，手上的戒指也從來沒有摘下……表現得親近而自然, 同期們都看不出異常, 但是……
哪裡都變了。
深夜談心的時候，認真地說出『感覺和星的距離在變得遙遠』這樣的煩惱, 熊貓卻撓了撓下巴：
『憂太是不是有點敏感了？』
乙骨憂太自認為不是對感情變化很敏銳的那種人……但是就連他都能發現的事實，為什麼其他人會感覺不到呢？
不可能是錯覺。
就像現在。一直盯著她看了很久——明明她一定察覺到了自己的視線, 卻一副裝作沒發現的樣子, 不會像過去那樣回過頭來微笑了。
獨處的時間也在變少。上次送點心來宿舍的時候, 是和伏黑一起的；訓練結束後, 一定會有同學一起走；雖然社交軟件上還是會正常地交談，但是很久沒有在晚上給他發過訊息了……
對此, 熊貓只是表示——這是正常的社交距離。
『也許小時候幼馴染會更親密，但是現在你們都長大了，櫻井只是在回到正常的相處方式吧……而且你們現在的關系也很好，沒什麼的。』
怎麼可能沒什麼。
光是這一點被疏遠的滋味，就已經快要無法呼吸了。
為什麼長大以後就要保持距離呢？
不明白。
就算這是『正常』的, 但是為什麼一定要變得『正常』呢？
一直像以前那樣不好嗎？
到底為什麼會突然變成現在這樣……
乙骨憂太覺得自己快要忍受不了了。
什麼話都沒有留下、什麼提示都沒有……就算是生氣了, 至少要讓他知道是哪裡做錯了才對吧？
「憂太……？有什麼事嗎？」
忐忑地敲開櫻井星的門後，拉開門的少女有點驚訝地看著他, 笑著叫出了他的名字, 卻沒有像過去那樣讓開門請他進去。
乙骨憂太好像還是第一次和她這樣在房間門**談。明明她什麼都沒有說，這樣一個無心的舉動，卻讓乙骨憂太感覺自己的胃裡落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他看著她，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發澀。
「……你生我的氣了嗎？」
「生氣？」櫻井星搖了搖頭, 「沒有。」
這樣的話……！
「那為什麼……」乙骨憂太開口時有些艱難，好像光是說出這種話，都讓他感到難以忍受：「……為什麼變得冷淡了？」
「……」
櫻井星站在門口，一時有些失語。
她倒是從來沒懷疑過他能發現自己態度的轉變——雖然只是很細微的變化，但是對於過去親密無間的人來說，大概就像陶器上的裂痕一樣明顯。
……對憂太來說，是不是有點不公平呢。
但是傑的建議也是有道理的……現在想想，或許憂太的過度依賴，也有她無意識縱容的影響。
如果那天在房間裡制止他的話，也不會變成那種奇怪的發展吧……？
櫻井星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組織了一下語言，輕聲解釋：
「抱歉，什麼都沒有告訴你就擅自做了決定。」
「以前沒有意識到，但是現在憂太和我都長大了。我只是在考慮，是不是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對憂太來說會更好一點……」
「憂太還是我重要的朋友，但是我想嘗試給彼此更多空間……這段時間，憂太也考慮一下吧？」
「……」
乙骨憂太茫然地離開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做出了怎樣的回應——應該是答應了吧，他沒有辦法拒絕星的。
可是他怎麼會答應呢？
就和熊貓想的一樣，星也想要用普通朋友的方式來相處……但是他們不只是普通的朋友啊？
是最近沒有把握好分寸、一直纏著她，所以被厭煩了嗎？
兩年前強忍著沒去找她的那一天，就發生了那種事……乙骨憂太根本沒辦法忍耐和她失去聯系太長時間。
但是現在不忍耐是不行的吧？——說了那樣想要保持距離的話，還繼續糾纏，一定會被討厭的。
不能一直呆在一起，不能一直和她說話，也不能發太多訊息……
光是想到這些，就感覺窒息了。
乙骨憂太躺在床上，感覺肚子裡有一只不停啃食的蟲子，在身體裡啃出了一個黑黑的空洞。
……開始睡不著了。
他捂著臉沉默了很久，從床上爬起來，翻出手機。
去做任務吧。
反正京都姐妹校交流會他被禁賽了……把注意力轉移的話，時間能過得快一點吧……
*
夏天的蟬鳴聲越來越響，在交流會開始之前，兩邊的校長還要進行一次碰頭會。
「火藥味會很濃吧……畢竟虎杖悠仁沒死，老頭子們肯定慪得要死。」
「金槍魚。」
走在林蔭道上的時候，二年級的學生們隨口閑聊起來。
「說起來，虎杖呢？」
「星帶出去避難了，那家伙現在在這裡呆著可不是什麼好事……京都校的學生也要過來，鬧起來很難看吧。」
「鮭魚。」
「是擔心虎杖被針對嗎……學妹還真是讓人安心啊。但是另外兩個人，不會出事吧……」
……
雖然高層已經被她又揍了一次，但是對虎杖的惡意是不會消失的。
櫻井星擔心虎杖悠仁會被京都校的學生針對，干脆拉著同期一起出任務放松一下。
「嗚哇~櫻井，這個好好吃啊！」
街邊的拉面店裡，虎杖悠仁嗦了口面，眼睛都亮了。
櫻井星坐在他旁邊，喝了一口冰橙汁，看著他大快朵頤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大概是因為老板很用心吧。」
一旁的老板多看了他倆幾眼，忙完手裡的最後一份餐後便送了一份小菜上來，笑呵呵的。「這位客人的吃相真是讓人有食欲，明明只是普通的拉面……哈哈，真是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啊。」
「誒？這是送的嗎？謝謝老板！」
虎杖驚訝地夾起一個天婦羅，咬了一口後頭頂都冒出了小花。
「您的手藝很優秀，不用這樣客氣。」
櫻井星笑著道謝，喝完最後一口湯，又打包了一份蕎麥面。
她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正要開口帶虎杖去下一個地方，系統提示突然彈了出來。
[您特別關注的角色【伏黑惠】狀態異常]
……又是惠？
等等，為什麼她會說又……
櫻井星皺著眉，拉開系統界面一看，在刺目的紅色提示中，
伏黑惠的人物界面又多了一串飄紅的數據和狀態。
【嚴重撞擊】【傷痛】【煩躁】……
就連血條都開始跟著下降。
肯定是和京都校那邊的家伙起衝突了。
現在還沒到交流會呢，對面的人這麼囂張的嗎？
她揚起的唇角慢慢拉平，有點焦躁地呼出一口氣，轉頭卻對虎杖露出了平靜的微笑。
「虎杖，我現在有點急事，可以拜托你去給夏油老師送蕎麥面嗎？會有人來帶你過去的哦。」
*
和虎杖分開後，櫻井星在屋頂和樹梢極速奔跑著，隨手打了個電話。
對面幾乎是秒接通，嘴裡倒是相當不客氣的來了句：「什麼？」
櫻井星心情不是很好，「地址發給你了，幫我送個人到夏油傑那裡。」
她不知不覺摻雜在語氣中的情緒幾乎是立刻就被察覺，伏黑甚爾「啊？」了一聲，有點煩躁，「誰惹你不爽了？」
這口氣像是要去找場子似的，卻莫名其妙讓她稍微平靜了一點。
「惠那邊有點麻煩，我要去看一下。這是我和惠的同學，叫做虎杖悠仁。要溫柔一點哦，甚爾。」
她叮囑完，也沒管伏黑甚爾還想問些什麼，干脆利落地掛了電話。
還好今天只是到學校周圍，沒有離開太遠……光是欺負一年級的，對面的家伙真是讓人火大。
櫻井星捏緊了刀袋的背帶，面無表情地再次加快了速度。
另一邊，虎杖悠仁小朋友乖巧地抱著蕎麥面坐在拉面店門口，等了沒多久，頭頂冷不丁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就你嗎，叫杖虎的家伙。」
哈……？
虎杖悠仁茫然地抬起頭，就看到一個身量高大、肌肉賁張的黑衣男人站在一旁，挑剔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見他沒反應，充滿壓迫感的男人撇了下帶疤的嘴角，「回話。」
虎杖悠仁舉起手：「那個，我叫虎杖悠仁……」
「那種事情無所謂吧。」叫錯了名字的家伙毫不心虛，「走了，帶你去夏油傑那邊。」
「你還真的是姐姐說的家人啊……」
確定了對方確實是要等的人後，虎杖悠仁都有點驚了，畢竟伏黑甚爾這幅標准反派的架勢實在是超出了他對於櫻井星的印像……
啊，不過仔細看的話，臉和伏黑確實很像……
他提著蕎麥面站起身准備跟上伏黑甚爾，卻見對方神情古怪的看了自己一眼。
在虎杖一頭霧水的目光裡，伏黑甚爾放下了本來准備提起他後領子就狂奔的手。
……說話還蠻中聽啊，這個小鬼。
*
趕到現場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
一團亂糟糟的木質房屋陽台上，熊貓前輩和狗卷前輩一前一後圍著滿臉是血的伏黑惠，不認識的光膀子肌肉男隨口說著「要回去了」的話，看起來似乎打算到此為止。
「替我轉告乙骨『你也要出場』……」①
肌肉男回過頭對熊貓叮囑的時候，櫻井星輕飄飄地插嘴，嗓音含笑：
「你很想和憂太打嗎？要不要先和我打？」
「嗯？」他驟然睜大眼睛，猛地轉過身，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停駐在陽台欄杆上的黑發少女。
「……星？！」
伏黑惠有些著急地喊了她一聲，櫻井星沒理會，隨手扔下刀袋，微笑著看著眼前的陌生人，「看在是京都校同學的份上，我可以只用刀鞘哦。」
陌生的肌肉男盯著她看了兩秒，皺起了眉毛：「你是……」
她正要報上名字，就見對方一臉恍然大悟，「校門口的那個3米雕像！」
「……」櫻井星的笑容消失了，面無表情地拔出刀，「櫻井星，報上你的名字。」
在這裡把這家伙殺掉（不是）——
第101章
「謔……雕像的真身發起的挑戰, 有趣——京都校三年級生，東堂葵！那麼櫻井……」肌肉男一手搭著後頸扭了下頭，目光炯炯, 「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
眾人神情凝固。
「……東堂已經到這種程度了嗎？」他以前還只會問男人的。
「木魚花……」這樣不好吧。
伏黑惠臉色都變了：「星, 沒必要回答他的。」
櫻井星看了一眼他額頭上流下來遮住眼睛的血，視線移到東堂葵臉上。
「我沒有在打架之前交流的興趣。」她握著刀鞘，把刀向伏黑惠的方向一拋，擺出了起手式, 目光在東堂葵肌肉賁張的胳膊上一掃而過, 「……姑且就從手開始吧。」
話音落下, 沒等皺起眉的東堂說話, 櫻井星猛地發力，斬擊瞬間門與他擦身而過。
勉強閃過這一刀的東堂葵緊緊盯著她, 臉上咧開一個興奮的笑容。
「不錯的速度！力道也……」他一個縱跳拉開距離, 神情認真起來, 「看來不會無聊了。」
「你是體術派啊。」櫻井星轉過身，加深了一點呼吸, 「……稍微用點蠻力吧。
極速逼近，刀鞘用力砍在肩膀和胳膊上, 偶爾被擋下就用另一只手握成拳頭捶在腹部。
「全集中呼吸, 讓氧氣進入肺部, 心跳和血流不斷加速, 體溫升高的同時——」
攻擊伴隨著少女慢條斯理地敘述, 如密密麻麻的雨點般落下。
「砰」的一聲, 她避開迎面襲來的拳頭，反手按著東堂葵的腦袋砸進了地面。
「……力量和速度也會增加。」
櫻井星平靜地直起身，看著坑裡滿頭是血的東堂葵, 伸出手。
「歡迎來到姐妹校交流會……前輩。」
東堂葵盯著她看了幾秒，大咧咧地借著她的手站起來。
「雖然很想再聊一下……但是小高田的握手會要開始了，」他揩掉額頭流下的血，擺了下手，轉身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喂，伏黑。」
匆匆下樓來到櫻井星身邊的伏黑扭過頭，沒什麼情緒地看著東堂。
「我道歉。」東堂葵笑了一下，「你的品味，其實也挺不錯。」
櫻井星迷惑地看著說完話就自顧自走人的東堂葵，又看看神情有點古怪的伏黑惠。
「他是什麼意思？」
伏黑惠不自在地咳了一下，眼神閃了閃。
「……沒什麼。」
*
交流會終於開始了。
終於。
「啊——那個就是——！」
「對對——真的！一模一樣啊~」
「不，果然本人要更好看一點吧？」
京都校的藍發和金發少女湊在一起竊竊私語，她們身後的東堂葵不顧對面隱隱傳來的殺氣，相當自我地接話：「我都說過了吧，校門口的雕像在東京校復活了啊復活！」
單馬尾的少年沉默了一下：「……這麼說有點失禮吧。」
短發的禪院真依黑著臉，嘴裡碎碎念著奇怪的話：「可惡，真希就算了，為什麼神子大人也會去東京校啊？都怪禪院直哉那個蠢貨，我就說不該修雕像的……！」
閉著眼睛的狩衣美男：「但你不是經常和雕像一起合影吃晚餐……」
禪院真依立馬刺了他一句：「閉嘴，和你沒關系。」
「吶吶樂岩寺校長~」一邊的五條悟正湊到京都校的樂岩寺校長旁邊，嬉皮笑臉的：「為什麼你們學校門口會修我們東京最可愛的學生的雕像呢？這是侵犯肖像權哦？」
撐著拐杖的老爺爺臉色難看，而櫻井星的臉色比他更難看。
這是何等的社死現場——！
真依甚至在給真希分享校門口的雕像照片！！
夏油傑拍拍她的肩，無奈地嘆氣：「沒有消除別人記憶的咒靈，抱歉吶。」
「沒關系。」櫻井星深吸一口氣，麻木而平靜地微笑。
……交流會結束就去宰了禪院直哉。
*
雖然是東京和京都兩個學校的交流會，但是櫻井星作為特級咒術師，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已經超過交流會的規格，全力使用能力的話，瞬間門就能淨化完整個賽場上的咒靈——
因此，她被限制不得大範圍使用『術式』和特級咒靈。
「去年被憂太那次嚇到了吧。」
「鮭魚。」狗卷棘應了一聲熊貓的話，又看了一眼跟在旁邊的後輩，「大芥？」
「嗯，沒關系哦。」櫻井星輕松地奔跑著，隨口回應，「我也想和大家一起並肩作戰……總比像憂太那樣被禁賽要好。」
不過真的有在認真把她的能力當成『術式』來看待嗎？明明只要是咒術師都能看出來她沒有咒力……實在是太扯了。
畢竟是同學的交流會，下手的時候稍微溫柔一點吧。
……
雖然是這麼說。
但是完全被打擾了……
先不說莫名其妙出現在賽場上的詛咒師，為什麼會用反轉的正能量結界……就連那個妹妹頭的家伙用出的冰凝咒法，也眼熟到讓人不快——
轟——
蒼藍色的咒力帶著毀滅般的力量，向著空中的冰法術師襲去，被勉強躲過。
「五條悟？」
白發詛咒師皺著眉看過來，手中醞釀的咒術也被打斷。
不、不對——這個氣息是——
輕到幾乎無聲無息的腳步飛速靠近，茂密的森林中徒然閃現出一道耀眼的雪色。
雪白的長發隨著高速的行動而飄揚在空中，蒼白的青年悄然自密林中現身，眼眸如天空般無垠。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詛咒師，眼神中毫無理性可言，仿佛一頭冰冷非人的野獸。
被咒術禁錮的學生中似乎響起了「五條老師」的呼聲。
什麼——五條悟為什麼——
在詛咒師驚疑不定的視線中，青年的身體也跟著從樹葉中顯現。在那人類的面孔下，是兩只漆黑的非人利爪——
這是……五條悟？
大腦中還沒有消化這無法理解的畫面，胸口突然傳來劇痛，他被長長的骨尾用力甩了出去。
不對……這個是……
「……六眼咒靈。」
詛咒師撐著身體站起來，謹慎地打量著對面。
蒼白的咒靈停駐在負傷的學生們身前，一直環握在胸前的巨大利爪松開一點，少女的身影從他臂彎中顯露出來。懷抱著少女的怪物…坐在怪物懷中的少女，她那強烈的個人氣質讓這怪異的一幕顯得如此和諧而默契，給人以無法言喻的震撼感。
握著刀與咒靈為伍的少女平靜而冷淡地看著他，聲音如冷泉般清冽：
「這個術式，真是眼熟到讓人想吐……」
「您果然是螢姬大人的轉世。」白發的詛咒師一手附在胸前，穿著袈裟的身體有些瘦削，手中醞釀的咒力卻稱得上龐大。他紫色的眼瞳定定地注視著櫻井星，口中的發言幾乎不做掩飾：「聽說您收服了六眼咒靈，沒想到這個怪物竟然會和您一起轉生，宿儺大……」
櫻井星沒等他說廢話，瞬間門拔刀揮出一擊，鮮紅的血頓時飆濺在臉上：「你不是轉生，是千年前宿儺旁邊的那個。」
不對勁。
「是，在下裡梅。」青年完全沒有在意隨著她的刀落在地面的手臂，堪稱平靜地回答。
這家伙沒有躲她的攻擊，難道說——
「還會再會的，螢姬大人。」
隨著這句話吐出，隱蔽的術式瞬間門發動，硬生生承受了斷臂之痛的青年身影鑽進土地，櫻井星迅速揮出的刀只來得及斬下一縷白發。
逃跑得很快。
咒力的路線也很難識別……還有同伙嗎？
她腦中極速思考時，遠處響起了巨大的轟鳴聲，耀眼的紫光將周圍的一切都點亮……等煙塵消散後，不遠處只剩下一條長達幾十米的深深溝壑。
那邊是悟嗎。
追不上了……櫻井星沒再多作糾纏，迅速轉身來到地上的學生旁邊。
除了虎杖和東堂外，還有那個扎著單馬尾的京都校學生……下肢都被斬斷了，只剩下一點血管和肌肉連著斷肢。
她沒多作解釋，直接釋放著治愈技能，勉強維持著對方不斷掉下來的血條，嘴裡則衝虎杖和東堂喊：「快點，去把硝子老師帶到這裡！」
「嗯！」
今天的事情這些家伙絕對是有備而來……櫻井星額頭上冒出一點汗，看著同學腿部不停冒出的血珠，心裡很是懊惱。
第幾次了……
每次都是這樣。
治療技能雖然能吊住命，但是沒辦法恢復對方的肢體……
如果能早點發現的話，早點過來這邊的話……
「真是愛逞強啊，星醬~」
輕佻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櫻井星卻沒有心情去跟他搭話了。
「你來這邊干什麼？有這個時間門的話，還不快點瞬移去把硝子帶過來——」
她的話說到一半，五條悟輕輕笑了一聲，在她身邊蹲下，握住她不停釋放著治愈技能的手。
「悟，不要影響——」我……
「老師有告訴過你吧？遇到麻煩的時候、有什麼做不到的事的時候——要拜托可靠的大哥哥啊。」
在她神情一片空白的注視下，溫暖的力量流入手指，從那只交握的手中，五條悟帶著她放出了反轉術式。
柔和的力量沒入與幸吉的身體，肉芽迅速生長……變成完整的雙腿。
第102章
反轉術式……？
櫻井星愣愣地看著被他握住的手。
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咒力……被反轉過的、溫暖的正能量……
直到與幸吉因疼痛而急促的呼吸平穩下來, 新的肢體重新長出，那種柔和的能量也跟著消失……她才遲鈍地回過頭，望向身旁的白發青年。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摘掉了眼罩。白色的發絲散落在額前, 青年露出如雪中冰湖般的蒼藍雙眼，無聲地垂眸看著她。
櫻井星不知不覺放輕了呼吸。
會用反轉術式治療別人的人、會自稱大哥哥的人, 只有……
「……知（satoru）？」
在她念出名字的時候, 五條悟藍色的瞳孔微微縮了一下。
知,
暁，
悟。
同樣的發音。
雖然不知道她念出的是哪一個名字，但是……
五條悟握著她的手稍微收緊了一點，露出輕快的笑：「我在。」
……那全都是他。
*
打斷他們繼續交流的是趕到現場的其他人員。
雖然有很多想說的, 但現在實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五條悟和櫻井星都默契的略過不提，先處理被搞得一團糟的交流會。
清點傷員、緊急救治……善後工作落實後, □□們緊急開了會。
因為和詛咒師正面對上過, 又暴露了六眼咒靈的存在, 櫻井星也被請到會議上進行談話——是真正的邀請。
她甚至沒被帶到上層們那個豎滿屏風的昏暗房間, 只是在學校裡和老師校長們坐在了一起。
「……櫻井同學, 你和那個白發的詛咒師發生了正面戰鬥，能說一下發現的線索嗎？什麼都可以。」負責報告陳述的伊地知先生敘述完大致情況, 轉向櫻井星。
房間裡的其他人也跟著看過來。
夜蛾校長大概是擔心京都校的人會刁難，眼神含著一點安慰。
「抓到的都是拿錢辦事的雜魚嗎……」櫻井星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 沉吟著，「在逃跑之前, 那個妹妹頭的詛咒師告訴了我名字——『裡梅』，這一點虎杖和東堂應該也有聽到。」
伊地知潔高頷首：「是的，他們兩人也提及了這一點，但是目前對這個名字還找不到其他信息, 通緝名單上也沒有過相關記錄。」
其他人不知道也是正常的……畢竟那不是普通的詛咒師。
「……我這邊稍微有一點其他的線索。」櫻井星垂下眼簾，在大量記憶中調取著相關的信息，「冰凝咒法，還有『裡梅』這個名字……沒錯。千年前，兩面宿儺的身邊就跟著一個這樣的人，似乎是聽從他的命令行事。」
雖然隔了很久，用人類的大腦來調取記憶稍微有點吃力……但那個時候，宿儺的確是叫了『裡梅』這個名字。
千年前的家伙，一個接一個冒出來……羂索，宿儺，現在又多了一個裡梅……
她的思緒被女性驚訝的聲音打斷。
「兩面宿儺？那個宿儺的手下？」京都校的帶隊老師庵歌姬難以置信地出聲，房間內除了五條悟和夏油傑的其他人基本也是同樣驚疑的神色。
淺藍發色的冥冥語調輕柔：「這條線索能夠確保真實性嗎？」
「是。」櫻井星點了下頭，面不改色地胡編亂造：「畢竟我可是螢姬大人的後人啊，當然要牢記家族祖先的故事。」
五條悟和夏油傑猛地咳嗽起來。
櫻井星沒理他們，默默在心中感謝：媽媽，謝謝你——能有這種借口實在是太方便了。
「不能排除只是偽裝同名的可能性。」夜蛾正道一手摸著下巴，「但是以最壞的結果來考慮的話……那些家伙的目的，難道是虎杖嗎。」
「宿儺的容器……」京都的樂岩寺校長垂著頭，語氣意味不明。
夏油傑和五條悟同時瞥了他一眼。
「恐怕沒有這麼簡單。以他們的實力和准備來看，出現在賽場上的詛咒師是完全可以在我們趕過去之前，把虎杖強行帶走的。」
夏油傑慢條斯理地說完，五條悟也跟著接話：「是擾亂視線吧，不是說有特級咒物被盜了？」
特級咒物……除了咒胎九相圖之外，存放兩面宿儺手指的地方也有被入侵過。
櫻井星無聲地看了他們一眼，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談話一時陷入僵局，伊地知先生緊張地捏著手裡的報告單，還是鼓足勇氣開口：「那個……關於櫻井同學，上層還有一個問題……」
「問題？」五條悟散漫地屈起膝蓋，一只手搭在腿上，相當隨意地伸展著四肢，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老頭子們還有力氣問問題嗎？我還以為他們被嚇死了呢。」
「悟，不要為難伊地知了。」夏油傑雖然這麼說著，深紫色的眼睛淡淡地撇過來，卻沒什麼尊重高層的意思：「那邊有什麼話要說嗎？」
伊地知額頭上都冒出了點汗，有點拘謹：「是關於櫻井同學的咒靈……」
樂岩寺校長不動聲色地把視線放到櫻井星身上——他也是上頭的人。
……並且被揍過。
「是的，我的咒靈是六眼咒靈。」坐在眾人視線中心的少女眼睛都沒眨一下，神色平靜，「五百年前被詛咒的五條家主……【特級過咒怨靈·五條暁】，現在是我的守護靈。」
「伊地知先生只要這麼回答他們就可以了……不要擔心。」
螢姬的後代——咒術界如今的幕後之人，對伊地知露出安撫的微笑。
*
「真的是很好說話啊~」
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五條悟不由得感嘆了一聲。
樂岩寺那想要說話又不得不憋住，甚至要在櫻井星面前裝出一副若無其事、心無邪念的樣子，真是想起來就讓人神清氣爽，能多吃三碗飯。
「不要松懈。」櫻井星的情緒倒是沒有那麼高，「如果不是沒辦法反抗我的操控，今天老師就要在秘密死刑執行室裡，看到被五花大綁貼滿符咒的我了……」
一定很想要吧，悟的能力。
要不是被信徒種子約束著，那些蠢蠢欲動的家伙早就千方百計地謀殺她，再把咒靈奪走了。
「五花大綁嗎……」五條悟語氣有點微妙：「那樣的話果然要由我親手綁……」
「不、請停止你的問題發言。」
「算了，那種事現在也不可能發生嘛……就算你叫老頭子們去自殺，也一定會做的吧？」
「把人全殺光也沒有意義，悟自己就能做到了。」感覺到五條悟的視線落了過來，櫻井星側過頭，「好好加油培養出合格的接班人吧，一直控制這麼多老爺爺，我也很困擾的。」
五條悟低頭看了她一會兒，嘴角揚起笑容。「遵命~」
不……這種語氣是怎麼回事。
……氣氛突然變得奇怪起來了。
櫻井星不太自在地移開視線，提起了另一件事：「剛才在會議上沒有說，但是那些家伙……大概是衝著宿儺的手指來的吧。」
五條悟直起腰，語氣很輕松：「是啊……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打算的，但是有提前把手指交給星醬還真是幸運啊。」
在交流會之前，雖然明面上高層還沒有走完批准的程序，但宿儺的手指已經提前交到了櫻井星手裡。這次詛咒師和咒靈聯合入侵高專，也只盜走了幾個咒胎九相圖。
「裡梅是宿儺的手下，他的行動一定會圍繞宿儺展開……」櫻井星擰了擰眉，「這次他們沒在高專的忌庫找到宿儺的手指，多半能猜到我的意圖……之後恐怕會全力收集剩下的手指，避免被我銷毀。」
不能再等了。
就算會讓宿儺察覺端倪，現在也必須盡快銷毀手裡有的那些手指。
為了防止兩面宿儺有異動，還要拜托大家……
她想到一半，頭頂突然多了只大手，按著她的腦袋揉了揉。
「……你做什麼？」
「嗨、嗨~」頭頂響起的聲音一如既往的輕快，含著笑意，又像是他的掌心一樣，夾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和克制，「今天的煩惱額度已經用光了，接下來是快樂的Satoru時間~」
櫻井星無奈地扒下他的手，「悟……」
五條悟任由她拉著，順勢彎腰湊到她面前，語氣黏糊糊的：「真的不要嗎……？我很想你啊。星醬不想我嗎？還是說……」
他的眼罩都沒摘，黑色的布料蒙住雙眼，就這麼「盯」著她，笑臉湊得很近。
「……因為一直和大哥哥的身體一起生活，所以沒有分別的感受呢？呀，星醬真是變態呢~」
「你在胡說什麼啊——」原本升起的一點心軟立刻轉變成羞惱的殺意，「把自己的屍體隨便塞給別人的家伙才是真的變態吧？！」
「咦~但是星醬很自然地接受了吧？還讓人家的屍體配合你扮演替身使者，好壞哦。」
「不要越抹越黑啊你這家伙！」
五條悟驟然閉嘴，嘴巴撅的老高，聲音軟綿綿的，含著一點哭腔。
「你凶我。」
「……」
櫻井星深吸一口氣，捂住了臉。
算了。
他這樣不是一天兩天了……不能跟這家伙認真。
而且……
她抿了下嘴唇，聲音很輕：
「……疼嗎。」
五條悟有點困惑地發出一聲鼻音：「嗯？」
櫻井星沉默了一會兒，遲疑地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五條悟被黑色眼罩蒙住的眼部。
他的睫毛在布料下敏感地顫抖了一下，卻沒有躲開。
細膩潔白的手指小心地貼在布料上，沒有用力。
「要想起這些……是不是很疼？」
葉王說，悟幾個輪回的記憶量相當龐大，要「燒上幾百次腦子再治好」才有可能想起來……
五條悟一時間沒有說話，頓了頓，單手拉下眼罩，然後重新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
「……悟？」
他「嗯」了一聲，雪白的睫毛慢慢眨了一下，藍色的眼睛垂下來看著她。
「星醬現在的表情……我想再看清楚一點。」
五條悟輕飄飄地說著，揚起一點笑。
「……現在，已經不疼了哦。」
第103章
雖然交流會上出現了意外, 但第二場比賽並沒有因此中止，反而在某知名不具人民教師的插手下……變成了一場棒球賽。
……棒球。
不，雖然這很符合青春少年的校園生活, 但用機械丸·投球機和霍格沃茨掃帚跨太平洋接球的京都校，怎麼說都太陰險了。
不過東京校這邊也不是毫無勝算——
「真希和星的擊球……」
「真依，只盯著擊球手看不接球的話會輸的。」
「閉嘴, 不關你的事。」
總之，棒球賽也被輕松拿下了，這次的姐妹校交流會以東京校勝出為結局。
*
然後，就到了周末。
櫻井星和伏黑惠一起回家。
少年自然地接過她手裡的行李時, 櫻井星沒忍住多看了一眼他的腹部。
「……之前受的傷, 已經沒問題了嗎？」
「嗯, 沒事。」伏黑平靜地拎著兩個人的行李下台階, 腳步很穩, 「硝子老師的治療很徹底。」
唔……
櫻井星兩手空空地走在他身旁, 目光在他微微下撇的唇角處逗留了一會兒。
好像不是很開心啊。
第一場團隊賽裡，惠、真希兩個人和特級咒靈碰上了，然後負傷退場……
是因為這個嗎。
她下台階的腳步停了下來。
伏黑惠立刻放慢了腳步。但即使是這樣慢的動作，身後的人也沒有跟上，他便停了下來，詢問地回過頭。
「怎麼了？」
站在高幾層台階上的少女低頭看了他一會兒，伸出手, 在他翹起的頭發上輕輕揉了一下。
「……」
在伏黑惠愣愣的視線裡, 黑發的少女彎起淡紫色的眼睛，露出一點柔和的笑意。
「惠真的長高了好多。」她帶著嘆息的氣音輕聲說著，「我都要站在台階上才能摸到你的頭了。」
「……特地落在後面就為了做這種事嗎。」伏黑惠無奈地皺起了一點眉頭，表情有點臭, 卻沒有躲開她的手。
「嗯，是哦。」櫻井星的手指在他的頭頂溫柔地撫摸著，像是春日吹來的一縷暖風，撥動了一下發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惠很努力了。性格也好，實力也好，還有溫柔的心也是……都成長到了不起的地步了。」
他愣了一下，無意識地抬頭看向她。
櫻井星朝他笑了一下。
「……不要著急。」
「惠的才能和心靈……一定會變得更加耀眼的。」
*
姐弟二人組和諧的氣氛一直持續到打開家裡的大門為止。
剛一打開門，櫻井星就出現了幻覺。
一個白毛和一個黑毛站在院子裡，高大的背影充滿了壓迫感。兩個人聽到動靜轉過身，露出了藏在身後的米高雕像。
……純金的。
在夏天的陽光下，散發著耀眼的金光——刺得人頭暈目眩。
櫻井星砰地把門關上了。
冷靜點，肯定是出現了幻覺。夏天太熱就是容易中暑吃錯東西然後看到可怕的幻想——才怪啊！
剛才那個是什麼？
「星醬~歡迎回家~」
她還試圖沉浸在自我欺騙中，蕩漾的聲線徑直從大門後傳來，白毛老師一把拉開門，讓璀璨的金光照耀在她的頭頂。
「這是悟醬和劉海老師的見面禮哦~」
夏油傑一把勒著他的脖子往後帶，「悟，你少說兩句。」
「……你們帶了什麼過來啊？」櫻井星呼吸都不順暢了，顫抖地望著那個等比例放大的『自己』，「禪院直哉還給我塑了金身？這是讓人羞憤而死的謀殺凶器嗎？！」
五條悟被夏油的胳膊勒到面色發青，還堅強地舉起一只手：「這是星醬的雕像，絕對不能被京都校的那些家伙獨占——！」
「我阻止悟把這個帶走私藏了——悟也不允許我單獨帶走處理。」夏油傑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不管是我還是悟，都不相信對方不會去而復返，只好在這裡一起等你回來了。」
不是，你這家伙到底在遺憾什麼啊？！
櫻井星感覺自己的血壓正在飆升：「那為什麼不直接毀掉啊？」為什麼要讓她看到這種東西的存在——！
這話一出，五條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竟然要我把星醬殺掉？還要碎屍萬段？！」
就連夏油傑都露出了遲疑的神色：「抱歉，但是我沒辦法對星出手。」
因為雕刻得很像，所以雕像碎掉的話會有本人也嘎掉的錯覺嗎？
——不，不管怎麼說都太扯了啊？！
「……好吧。」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衝到天靈蓋的血流，面無表情地拔刀上前。「由我來親自結束這一切——」
「不要啊！住手——放過我的星醬！」
「冷靜、冷靜啊星！」
「沒關系，很快的，把這個頭劈下來的話就——」
「等等、這個場景也太不妙了！是會讓人做噩夢的程度啊？！」
「不、住手——爸爸不允許！！」
院子裡響起了撕心裂肺的慘叫。五條悟樹袋熊一樣纏在雕像上用肉.體來保護；夏油傑和伏黑惠臉色煞白，一人一邊死死地架著她的胳膊阻止她向前；就連櫻井爸爸都衝出來抱著她的腳痛哭流涕，求她放妹妹一馬……
不是，爸爸你這麼快就接受自己多了一個純金的女兒嗎？
櫻井星崩潰地叫伏黑甚爾上場，冷血的鯊手二話不說提著天逆鉾就往雕像上砍，被大怒的五條悟阻止，兩個人在院子裡打了起來，場面一時極度混亂……
最後一切終結於櫻井媽媽的出場。
溫柔的媽媽給雕像穿上潔白的神子服飾，又用純白的布匹蓋在雕像頭頂遮住半張臉，原本栩栩如生的雕像頓時顯得遙遠而不可捉摸，被媽媽拍板送到萬世極樂教會裡，供信徒們瞻仰。
「得救了……」五條悟和爸爸一起抹著眼淚，夏油傑、伏黑惠肌無力般躺在一旁，一臉劫後余生的慶幸。
櫻井星：有種想要毀滅一切的**。
事後，某不明人士連夜衝到禪院家，暴揍了20米雕像策劃人一頓。
*
揍完禪院直哉的櫻井星躡手躡腳地回到房間，總算能安下心躺倒在床上，閉上眼睛。
「……」
她猛地重新睜眼，看向房間的窗戶。
被月光照得微亮的窗簾上，隱隱綽綽倒映著一個黑色人影。
……乙骨憂太做完任務，回來了。
第104章
深夜。漆黑的房間裡關上燈後, 就只有窗外隱隱的月光和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冷白的月亮落在窗簾上，打上一層銀藍的淺光……也勾勒出站在窗前的黑色人影。
簡直像是恐怖片的場景。
如果換一個人在這裡，大概能被嚇得頭皮發麻……但在看到這個畫面之前, 櫻井星就已經知道站在那裡的人是誰了。
那種無時無刻不縈繞在身邊的氣息……
是憂太。
櫻井星安靜地躺在床上，沒有動，無聲地望著窗簾上他的剪影。
自從上次在宿舍門口說了那番話後，乙骨憂太就接了很遠的任務離開了。在這段時間內，他沒有傳來任何訊息、沒有回過學校, 電話也打不通……如果不是輔助監督表示乙骨一直在處理任務的話, 她大概要主動過去找他了。
現在出現在這裡……是任務結束了嗎……？
黑色的剪影落在窗簾上，一動不動。
乙骨憂太好像只是站在那裡，以一種無法扭轉的偏執，沉默地凝視著她的房間。
除此以外，他什麼都沒有做。
也許他也不知道她在看他。
櫻井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出聲，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裝作沒有發現他。
上次在宿舍裡那段插曲是發生在多久以前……？有半個月嗎……
她和憂太默契地保持著緘默，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好像那些濕潤的觸碰、喘息以及粘稠的視線, 只是投入水中的一粒小小石子，沒在生活中產生多大的水花。
……但或許有的東西還是在無聲無息間發生了改變。
吃飯時若有若無觸碰的雙腿, 見面後始終纏繞不去的視線, 並肩走路時偶爾摩挲在一起的手指，購物時無意識和她買下同款的洗發香波……
小時候理所當然的事，意識到那一點細微的不同後，突然就有了更復雜更深層的意義。
親密關系中幽微的感情變化，細膩又不可捉摸，讓人一時間難以適從。
現在他到這裡來，是為了什麼呢？
在她的視線裡，乙骨憂太的情緒像是黑夜裡的炬火, 如此明亮、炙熱，滿腔強烈的感情有種燃燒一切的酷烈，又像無數延伸的蛛絲，執著地往她的方向伸出，一絲一絲纏繞在她的身上。
寂靜的夜裡，窗簾隨著微風輕輕搖蕩了一下，他的剪影也在那片飄蕩的布料上微動。
當風停下時，不知道在那裡站了多久的乙骨憂太無聲地退後，漆黑的人影便從窗簾上消失，只留下一片銀藍的月輝。
……走掉了嗎。
做了那麼久的任務回來，卻只是跟到她的窗外，默默看了一會兒，又離開了。
憂太到底在想什麼呢……
她慢慢呼出一口氣，不再盯著窗簾發呆，閉上雙眼。
已經很晚了。
他應該也回到自己的房間了吧……
櫻井星輕輕翻了個身，嘗試入睡。
夏天的夜晚有些喧囂。各種昆蟲的鳴叫交織著風吹樹葉的聲響，好像連夢裡也不會停歇。
漆黑的世界裡，她聽到一聲很輕的吸氣聲，轉瞬即逝。
「……」
她睜開眼，窗簾上還是空無一物，看不到黑色的身影。
櫻井星從床上坐起來，隔著窗簾，輕輕敲了敲窗戶。
這是小時候約定的暗號。
他們的房間隔得這麼近，在這邊敲響窗戶的話，那一邊的乙骨憂太也能聽見。
指骨敲擊玻璃的聲響悶悶的。
「憂太？」
四周仍是一片平靜，沒有任何異常。
乙骨憂太沒有回應她。好像之前那聲不慎發出的哽咽，只是她的錯覺。
櫻井星沉默了一會兒，又輕聲開口：
「我知道你在。」
「呼……」
她的這句話落下，那邊終於忍耐不住，從捂住嘴的手掌中發出一聲咬著牙的哽咽。
「憂太。」
她再次叫了他的名字——沒有任何懷疑，無比確認自己的判斷。
「對……不起……」
這次幾乎沒有停頓，乙骨憂太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氣息顫抖著抽噎，像是生怕慢一拍就會得不到回應那樣：「星……對不起……我實在、實在忍不住了……現在、可以和你講話了嗎……」
「……」
櫻井星嘆了口氣。
「……我從來沒說過不能講話啊。」
窗外的人很急地喘了口氣。
「對不起……但是、但是……我已經不知道了。」乙骨憂太幾乎有些語無倫次。「要多久和你講話一次，多久發一次訊息，多久能夠見一次面，才不會被你討厭……星不在的話，我根本沒辦法思考……」
她沉默了一會兒，從床上赤腳下來，擰開連通陽台的門。
如她所料，乙骨憂太根本沒有在對面的房間裡，就這麼抱著刀蜷縮在她的陽台上。
昏暗的燈光和月光落在少年臉上，照亮了他比起之前更加嚴重的黑眼圈和泛紅的眼眶，乙骨卻根本沒有心思掩飾自己的狼狽，緊緊盯著房門。
門一打開，他的視線就黏了上來，帶著濃重的渴意。
少女只穿著單薄的睡裙，赤腳踩在地面，潔白的腳趾在月光下好像在發光。
乙骨憂太只覺得胸腔中不斷翻攪的浪濤更加洶湧了。
「……為什麼不回房間？」
他盯著她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她微微擰起眉，又問了一遍，才恍然回神般低下頭，盯著她的腳趾。
「……星沒醒的時候，幻想朋友的事嚇到了家裡的人……我就搬出去了。」乙骨憂太輕聲說著，像是在呢喃，「我怕突然回去會讓他們困擾……」
即使這樣也想見她。
「對不起……我沒有想打擾你的……」
只是想隔著窗戶看一下——只是聽一次呼吸聲——只是在她的門外呆一夜——
如果這樣都不可以的話……！
……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乙骨憂太垂著頭，能感覺到星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
……不管了。
就算被討厭也好……厭倦了他的依賴也好，已經無法忍耐了。
如果更討厭他一些的話——她也會詛咒他的吧？
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面前突然多出一只手。
少女光潔的手臂在月光中向他伸過來，輕輕拉住他的手……很溫暖。
「……進來吧。」
櫻井星牽著他的手，把他帶回了房間。
合上門，打開夜燈，柔和的光芒在漆黑的房間裡亮起。
乙骨憂太進到房間後便站住不動了，櫻井星松開他的手，輕手輕腳地走到壁櫥邊，給他找干淨的被褥。
「今晚就在我的房間將就一下……」她上半身身探進壁櫥裡，一邊翻被子，一邊小聲說著，「等明天——」
她猛地頓住。
後背一熱，一雙微燙的手纏到了腰上——乙骨憂太從身後緊緊抱住了她。
他溫暖的胸膛貼著她的脊背，腦袋埋在一邊頸窩裡，濕熱的鼻息噴灑在脖子上，一陣陣發癢。
「……憂太？」
櫻井星小聲喊他。
乙骨憂太帶著鼻音「嗯」了一聲，幾乎是貼著她的耳邊發出的聲音。他又貼緊了一點，臉頰蹭著她的側臉，耳朵和發絲緩慢地互相摩擦，發出極輕的沙沙聲。
「為什麼、要放我進來……」少年在她耳畔小聲呢喃著，說話時嘴唇若有若無地蹭過她的臉頰，吐息滾燙，「不是討厭我了嗎……？」
夏天的夜晚，昏暗的房間裡，兩個人身體親密地緊貼著，空氣都跟著變得燥熱起來。
呼吸這麼熱……和上次好像不太一樣。
櫻井星頓了頓，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有點燙。
她退開一點，側過頭去看他的表情。
「憂太，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乙骨憂太沒松手，背著光的眼中墜著濃濃的墨色，像是一片翻湧的黑色海浪。
「星……」他擰著眉，看著她的神情有些疼痛，「能不能不要討厭我……我、」他壓抑不住地喘了一口氣，聲音都有點發抖：「我受不了……」
櫻井星張了張嘴，發出聲音時，喉頭有些干澀。
「……怎麼會。」第一聲說出口後，她緩了好一會兒，才又慢慢接著說完。「怎麼會討厭你……」
他們沉默地站在壁櫥前，燈光從背後照過來，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不分你我。
櫻井星輕輕呼出一口氣。
「用一下反轉術式吧……然後，讓我把被子抱出來。」
她把被子鋪在自己床邊的空地上，又找出枕頭，讓乙骨憂太睡地鋪。
乙骨局促地在地鋪旁邊站了一會兒，把刀袋和制服外套放在一旁，小心地躺了進去。
「關燈了哦。」
「嗯。」
房間裡重新陷入黑暗。
乙骨的視線卻仍然望著這邊。
櫻井星躺在床上側過身，和地上的乙骨憂太對上視線。
「為什麼憂太最近都不接電話？」
黑發的少年愣了愣，有些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給你一直發訊息，把電話卡拔掉了。」
「那你怎麼聯系輔助監督？」
「那個、用了公共電話。」
櫻井星有些無奈。
「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少年側躺在下方，黑色的眼眶裡，眼珠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她，神情有些沉默。
「……抱歉。」他下意識道歉，聲音輕輕的，「但是，我想不明白。要怎麼做才是星想要的距離……」
如果沒有那麼做，一定早就忍不住一直、一直、一直給她打電話了……肯定會覺得厭煩的吧。
櫻井星看著躺在床下的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其實對親密關系中的『正常』和『不正常』沒有什麼實感。
從來到這裡開始，憂太似乎就一直和她在一起。每天一起上學放學，鍛煉玩耍，就算是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刀也在陪伴她——就好像只要一回頭，乙骨就會來到身邊。
這樣是『不正常』的嗎？
過於親密了嗎？
但是……
她仔細打量著對面的少年。
黑眼圈比之前更嚴重了……臉色也很蒼白。好像不在她身邊的時候，一直沒有睡過覺一樣。
她輕輕嘆了口氣。
「想要保持一點距離，只是想讓憂太得到更好的生活……但是如果讓你感到痛苦的話，那這一切就沒有意義。」
櫻井星側躺在床邊，垂下眼輕聲說。
「我不太明白『正常』的關系要怎麼維持……但是如果憂太更想要這樣的生活，那麼就這樣吧……『不正常』也沒關系，只要能夠得到幸福就好了。」
乙骨憂太愣愣地看著她，眼圈慢慢變紅，著急地撐起身體。
他焦急地開口，聲音都不自覺放大：「那、這樣的話——」
櫻井星急忙「噓」了一聲：「不要吵醒甚爾。」
乙骨閉上嘴，憋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可以詛咒我嗎？」
「……誒？」
這個古怪的請求讓櫻井星一頭霧水，迷惑地低頭看著他。
「為什麼……？」
窗簾被風吹動，月光跟著鑽進來，在他的臉上明明滅滅，顯得乙骨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我聽說了，星也有咒靈的事。」他黑眼圈濃重的眼睛始終望著她的方向，那種從小一直浸潤在骨子裡的偏執似乎又開始占據頭腦：「你『詛咒』了那個人嗎？」
櫻井星愣了愣。
「為什麼要詛咒別人？」他抿了下嘴唇，撐在被子上望著她，臉頰慢慢紅起來，眼神帶了點渴求的意味：「……不能詛咒我嗎？」
……乙骨憂太是和別人不同的。
櫻井星無意識地用腳趾蹭了一下被子。
是因為從小到大，成長環境的影響嗎……？還是說獨自背負著【幻想朋友】，艱難地維系著扭曲的平靜太久了呢……
像孩子一般真摯熱忱，好像永遠不會停下追逐的腳步；卻又飽含著敏感和膽怯，無聲的壓抑著偏激和執著。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詛咒】對他來說，似乎有了格外不同的意義。
「……小時候，就已經『詛咒』了憂太啊。」
她垂下眼，嗓音很溫柔。
「我的『詛咒』，憂太和裡香對我的『詛咒』……不是一直在你的身邊嗎？」她伸出手，戴在手指上的戒指在月光中閃閃發光，「一直，在這裡。」
*
終於閉上了眼睛。
似乎一切就到此為止……第二天睜眼就還是平靜的生活。
似乎是這樣。
墨色越發濃重的深夜，敏銳的知覺捕捉到了床下輕微動作的聲音。
對方無聲無息地來到她的床邊，身體散發的熱量透過薄薄的睡衣，傳遞到她的肩頭。
他沉默地湊近，仰頭，輕輕吻了下她垂下的手指。
櫻井星睫毛一顫，沒有睜開眼睛，任由他松松拉著自己的手，陷入沉睡。
第105章
夏天是咒靈的爆發期。
交流會結束後, 驟然增加的惡性咒靈案件讓人有些喘不過氣，別說夏油傑和五條悟這兩個特級，就連學生們都一直奔波在任務中。
即使有咒特辦協調，大家也都是輪休著不間斷地出任務, 幾乎很難有聚在一起放松的時候。
「由暗而生, 暗中至暗;污濁殘穢, 盡數祓……誒？」
輔助監督還在念著帳的咒語，然而趕到任務現場的少女連刀都沒有拿出來，徑直朝墓地裡走了兩步, 肉眼能夠看到的詛咒氣息就化為金色的光點, 漸漸消散在空氣裡——就連他剛剛升起的帳也一同溶解了。
整個任務過程，不到兩秒鐘。
背著刀袋的黑發少女轉向他, 神色平靜：「完成了，下一個。」
一旁咒特辦的監督人員都驚了：「這樣就可以了嗎？」
「是的，檢查人員可以進入場所進行確認了，請給我下一個任務的地址。」穿著普通紺色制服的少女禮貌地回應他的驚疑, 美麗的面孔上沒有什麼情緒波動，「還有人在等待救援，我趕時間, 拜托了。」
「呃、好、好的！非常抱歉！」莫名其妙用了敬語還鞠躬道歉了。
直到少女的身影徹底脫離視線，兩人才擦著額頭的冷汗直起身。
「氣勢好強啊……」咒特辦的警察也不自覺繃著一口氣, 望著對方離去的方向感嘆著。
輔助監督心有余悸地接話：「的確, 不愧是特級……」
確認現場的咒靈的確處理干淨後, 兩名監督人員分別拿出任務記錄准備填寫。
「櫻井……星……啊，找到……咦？」
記錄任務的終端上，任務完成記錄排了好幾頁，密密麻麻全部是同一個人的名字。
【特級·櫻井星 任務完成】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 不約而同沉默地垂下頭，在記錄報告上又加了一欄。
【特級·櫻井星 任務完成】
*
[群聊：人渣聯盟]
[群主【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邀請了【櫻井星】加入群聊]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耶！歡迎星醬加入我們快樂的老家~]
[已戒煙：這個群名……是為了報復歌姬嗎？]
[已戒煙：我和星跟這個群完全不同呢，不如一起退群吧]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喂等等啊——]
[眯眯眼劉海怪人：硝子別退，這個群是用來討論一點重要的事的，有些話在主群不太方便]
[眯眯眼劉海怪人：……]
[群成員【眯眯眼劉海怪人】修改備注為【傑】]
[傑：悟，你改了我的備注？]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欸~當然沒有啊~]
[群主【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修改群成員【傑】的備注為【眯眯眼劉海怪人】]
[已戒煙：（笑）不如退群]
[眯眯眼劉海怪人：……]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咦？傑不是群主，沒辦法改我的備注呢~]
[眯眯眼劉海怪人：悟，出來說話。]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干什麼？想打架？不要呢~星醬你看他，實在太暴力了。]
[迷人教主在線疼悟：你們兩個正常一點]
[迷人教主在線疼悟：……]
[已戒煙：……]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嗚哇~星醬這麼喜歡人家，真是受不了~(*╯3╰)]
[眯眯眼劉海怪人：……悟，網絡不是法外之地]
[已戒煙：不愧是人渣]
[群成員【迷人教主在線疼悟】修改備注為【★】]
[群主【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修改群成*¥%@#]
[系統錯誤]
[系統錯]
[系統指令重置中]
[重置成功。群成員【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無修改備注權限]
[群成員【★】成為群主]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咦？咦？？]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怎麼回事？為什麼星醬變成群主了？？]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黑客禁止、禁止——！]
[群主【★】修改群成員【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備注為【今年三歲】]
[今年三歲：！！星醬你做什麼！]
[群成員【眯眯眼劉海怪人】修改備注為【夏油傑（已黑化）】]
[夏油傑（已黑化）：星這個備注取得很好呢，光是看著就感覺心平氣和了]
[已戒煙：以後就用這個昵稱吧，出去不容易被打]
[★：同感]
[今年三歲：喂！]
[已戒煙：今天做了好多任務，終端上都是星的名字了……身體沒事嗎]
[★：沒問題，很輕松]
[夏油傑（已黑化）：悟還試著跟你一較高下（笑）]
[今年三歲：星醬畢竟是我的學生，這麼厲害是當然的吧~]
[夏油傑（已黑化）：但是悟輸了呢]
[今年三歲：這、這個不能這麼算，那是技能的適用情況不同啊！]
[★：的確，悟才是真正的破壞大王]
[今年三歲：……我覺得你在內涵老師]
[★：總之，一直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除了出任務外幾乎沒辦法做別的事了。]
[今年三歲：又來——轉移話題好過分哦~]
[夏油傑（已黑化）：有什麼想法嗎？]
[★：嗯，明天集中清理一下咒靈，然後盡快處理宿儺的手指吧，被發現之前要全部清理掉]
[夏油傑（已黑化）：在這裡直接說那個沒問題嗎？]
[★：沒關系，這個群我已經加密了，很安全，不用擔心被查到]
[已戒煙：要待命嗎]
[★：是，動靜可能很大，拜托了]
[今年三歲：你們三個好像非法密謀現場哦~]
[★：……]
[夏油傑（已黑化）：有道理。干脆把他做掉怎麼樣？]
——這不是更糟糕了嗎！
莫名有種繼承了爸爸事業的錯覺……
櫻井星盯著手機屏幕看了兩秒，神情微妙地回復。
[★：那倒不用，送到泰國吧，回來就可以直接出道了]
[今年三歲：？！！]
她無視掉五條悟瞬間發出來的十多條憤憤不平語氣激烈的信息，一連串的消息讓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被她靜音放在口袋裡。
「放著不管沒關系嗎？」
釘崎野薔薇把一包薯片放進推車，隨口問了一句。
「嗯，」櫻井星拿起一盒冰淇淋看了看，「五條老師鬥嘴輸了，在發脾氣。」
「這家伙完全沒有老師的威嚴啊……」
今天難得任務不算多，幾個女生都做完任務回學校了，釘崎野薔薇便拉著櫻井星到學校外面買零食，打算和禪院真希、硝子老師一起開女子會。
「真的不叫其他人嗎？」
櫻井星一手提著兩袋麥當勞，一手拎著一桶冰淇淋。
「女子會當然只能有女孩子來參加啊。真是的，學校的女生也太少了……」釘崎一個人抱著兩個西瓜，完全沒有影響行動的靈敏，「難得的休息時間，我不想看到男人的臉啊。」
聚會的地點是操場附近——因為硝子不想把房間裡弄得一股酒味。
「這邊的話無所謂吧，下一場雨或者你們的兩個笨蛋老師干一架就干干淨淨了。」脫下白大褂的長發女性隨意地坐在台階上，手裡一瓶啤酒已經喝了一半，還有一打擺在腳邊，臉上帶著點朦朧疏懶的微笑。
「誒，但是我覺得夏油老師還蠻可靠啊？」涉世未深的釘崎還對某些人抱有一絲希望。
「別被他的樣子騙了，本質都是人渣。」禪院真希咬了一口麥當勞漢堡，含糊地吐槽，「那兩個笨蛋上次弄塌的宿舍樓都沒修好……反正也不會有人住，隨便吧。」
家入硝子瞥了一眼懷疑人生的釘崎野薔薇，以及吃著冰淇淋滿臉若無其事的櫻井星，嘴角勾了勾，「真是太甜了……壞男人藏得很深的。」
禪院真希拿著昂貴的咒具比劃了一下，唰刷兩刀把釘崎帶來的大西瓜切成漂亮的小塊，四個女生就這麼隨意地坐在操場邊，一邊聊天一邊吃西瓜。
夏天的傍晚，火燒雲鋪滿了天空，操場上時不時吹來一陣晚風，清甜多汁的西瓜涼涼的，撫平了忙碌帶來的躁意。
「還沒有祝賀過你們交流會大獲全勝吧？」成熟的大人舉了下手裡的啤酒罐，「恭喜，贏得很漂亮。」
三個學生乖乖用西瓜、冰淇淋和漢堡跟她碰杯。
說到交流會，釘崎就忍不住感嘆：「不過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大猩猩居然有打算幫忙推薦我們升級呢……」
「東堂嗎？」禪院真希咽下最後一口漢堡，又打開薯條的食品袋，「他和虎杖是怎麼回事，慘叫隔著三棟樓都傳過來了。」
「男生的事我不懂啊，聽虎杖說好像是被問了『喜歡什麼樣的女人』，結果就被莫名其妙纏上了。」
「哈？」禪院真希無語了，「我沒記錯的話，惠也回答了他吧，這個區別待遇未免太誇張了。」
一個是被當成摯友，一個是被罵無聊的男人然後狠狠暴揍……雖然伏黑惠當時沒對前輩動真格就是了。
「說起來，星也和那個大猩猩交過手吧？」
話題轉到自己，櫻井星放下挖冰淇淋的勺子，點點頭：「嗯，他的體術很強。」
「我不是問這個，」釘崎一下子彈起來，眼睛都亮了，「吶吶，他有問你嗎？喜歡的類型？」
這個問題一出，旁邊沉迷酒精和垃圾食品的兩位女性都停下動作，轉過頭，目光如有實質地凝在櫻井星身上。
為什麼突然有種莫名的緊張感……
頂著三個人情緒迥異的視線，櫻井星下意識坐直了一點：
「有是有……但是我沒有回答，直接上手揍了。」
不知為何，她的回答似乎讓她們有些失望。
「那可以告訴我們嗎？」橙色短發的少女湊近了一點，神情有一點興奮，「星喜歡的男生類型？」
家入硝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了啤酒罐，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閑談般補了句：「女性也可以哦。」
*
熊貓趴在操場邊的大樹後面，鬼鬼祟祟的。
路過的乙骨憂太和狗卷棘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走到它身邊。
「海帶？」
「熊貓，你在——」做什麼？
乙骨憂太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力大無窮的熊貓一個扣脖捂嘴，兩只爪子一爪一人，按著他們一起趴了下來。
「唔唔？」這是干嘛？
「我正在絕贊收集情報中。」
熊貓神情嚴肅地「噓」了一聲，兩個同期頓時安靜下來，在它的示意下看向不遠處——四個女孩子正坐在操場附近吃著零食聊天。
狗卷率先小聲表示反對：「木魚花。」這樣不好吧。
乙骨憂太也不贊同地小聲說：「熊貓，不可以偷聽別人的談話內容的。」
「什麼？偷聽？！」熊貓無辜地睜著可愛的玩偶眼睛，一臉純潔：「不對不對，這絕對不是什麼糟糕的惡心行為，而是熊貓的感情修行！」
「這是借口吧……」
「鮭魚。」
眼看兩個同期要背叛陣營，熊貓連忙把他們按下去，「等等、等等，她們現在在問櫻井喜歡的類型哦！你們難道不想知道嗎？」
兩個少年一頓，就是這麼猶豫的短短幾秒鐘內，女孩子們那邊的談話已經順利進行了下去。
「喜歡的類型？」
抱著冰淇淋桶的黑發少女有點新奇地重復了一遍，倒是沒有拒絕回答的意思：「我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呢……」
「那就好好考慮一下嘛~」釘崎笑眯眯的，和好朋友談論這樣的話題讓她感到新鮮又放松，「我的話，『五毒』是絕對不行的。」
「喜歡的類型啊……」面對女孩子們的好奇心，櫻井星思考了一會兒，手裡無意識地用勺子戳了戳冰淇淋，臉上漸漸浮起一層紅雲。
在周圍驟然變得犀利的目光中，她眼神游移不定，有點吞吞吐吐的開口：
「好像……有、那個、是有的。」
「誒——？！」
不說突然來勁的釘崎，就連真希都一把捏爆了手裡的番茄醬，只有成年的大人還能做到穩坐如山。不遠處似乎傳來了奇怪的聲響，但是現在女生們根本沒有心思去關注了。
「誰？是誰！是學校裡的人嗎？！」釘崎野薔薇激動不已，又反應過來似的連忙補救：「不、那個，星不想說的話也……」可以不用說……
「那倒沒什麼。」抱著冰淇淋的少女臉頰發燙、滿臉通紅，有些難為情地把臉藏在冰淇淋桶後面，只露出一雙水潤的淡紫色眼睛。「……是學校裡的人。」
「誒——！！」
不僅是女生，躲在樹後面的三個男生也快呼吸停止了。
所以是誰——？！
熊貓無聲地吶喊著，臉上的神情興奮不已，可愛的玩偶臉都快變成表情包了。
乙骨憂太和狗卷棘雙眼睜大，早就忘記了自己一開始反對的話。
只見黑發少女猶豫了一會兒，在女孩子們炙熱的視線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是熊貓前輩。」
釘崎的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熊貓興奮的吶喊乍然凝固。
閃電劃過熊貓的世界。
咦？
咦！！
最喜歡熊貓？！！
爆紅的臉還沒有恢復，熊貓的耳朵突然顫了顫。
有人幽幽地在熊貓耳邊嘆氣。
「真是受歡迎啊熊貓君……」
「原來星醬最喜歡的是熊貓啊……」
五條悟和夏油傑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左一右夾在弱小的熊貓兩邊，神情溫和，飽含著教師的慈悲。
這兩個家伙原來一直都在嗎？！
等等，憂太也……！
毛茸茸的後背突然冒出一層冷汗，只覺得扎在背上的視線如芒在背。
「熊貓……？為什麼是熊貓……」
乙骨憂太神游天外的輕聲呢喃像是一道催命符。
「明太子……！」
熊貓，大樓，紙板，快逃。
*
另一邊，女孩子們的話題還在繼續。
「熊貓？」
真希很是不能理解：「為什麼會喜歡那種從來不洗澡渾身騷味的家伙啊。」
「咦？有嗎？」櫻井星撓了下臉頰，還有些不好意思，「我只聞到了太陽和棉花軟乎乎的香味。而且熊貓前輩真的好可愛啊……淺藍色的熊貓寶寶拳套也好，受傷的耳朵上包的熊貓寶寶創可貼也好，還有用屁股把敵人彈飛的招數——！」
「停、已經可以了……」熊貓的同期禪院真希一臉菜色，顯然有些適應不了神子大人身上如此濃厚的熊貓廚力。
「這不是喜歡的類型，是喜歡的動物吧（熊貓對此表示抗議）……」釘崎野薔薇脫力般坐了回去，有氣無力地問她：「真希姐呢？喜歡什麼樣的類型？」
真希還沉浸在糟糕的廚力氛圍中，對這種話題也沒什麼概念，隨口說了句「比我強的」就跳過了。
一個兩個的，都不像是有戀情頭腦的家伙。
然而聽完了整場牛頭不對馬嘴的談話，家入硝子卻笑了笑，似是有些感慨：「你們現在也到這個年紀了呢……青春真是美麗的時光啊。」
她這樣的表現引起了學生的注意。
「……硝子老師讀高專的時候，有喜歡的人嗎？」
成熟美麗的女性輕笑著，又喝了一口酒，臉上似乎有了點醉意，又似乎很清醒。她棕色的眼眸像是含著一層水霧，朦朦朧朧讓人看不分明，就像她的回答，輕得仿佛嘆息。
「嗯……有的。」
第106章
夏天的尾巴在少年們的追逐中溜走。集中清繳大量咒靈後, 銷毀宿儺手指的計劃提上了日程。
毀掉兩面宿儺的手指並不是一件說做就能做的事。
就目前的觀察來看，兩面宿儺對自己的其他靈魂分身一定有所感應……雖然不知道他能感應到哪種程度、彼此之間能否互相影響, 但至少, 櫻井星嘗試破壞他的手指時，必然會引起虎杖體內的宿儺的注意。
破壞手指就是在殺死他……抹殺他恢復實力的可能性。對於兩面宿儺來說，大概還不到觸碰其雷區的地步, 但他也必定會有所行動。
臨時充當戰備室的辦公室裡，幾個人正在為即將進行的祓除宿儺任務做准備。
「虎杖吞下宿儺手指的時候，對詛咒的了解還很薄弱，很可能中宿儺的語言陷阱……不能排除他能壓制虎杖, 主動出現的可能性。在我處理手指的時候，必須有人守在虎杖身邊——」
「嗨嗨~這種時候就要超可靠的五條老師出場了吧？」
櫻井星點點頭：「是的，拜托了……五條老師在身邊的話, 虎杖大概會感到安心一些，這種時候他的心情也很重要。」
反坐在椅子上的五條悟趴在靠背上, 輕聲笑了下。「了解~交給老師吧。」
「我會按計劃，和硝子一起帶學生們到京都周圍分散開。」夏油傑雙手環胸，曲起一只腳靠著牆壁, 稍微側了下頭，「咒靈也會放出去, 全力監測各地的情況。」
這麼做的目的一是為了防止有人趁機打學生們的主意, 二是預防咒術聖地的京都一帶可能出現的咒靈爆發——也只有具備咒靈操術的夏油傑有這樣的實力，能夠以一己之力顧及如此大範圍的安全性。
家入硝子跟他在一起的話，就能確保突發意外時, 相關人員能盡快得到治療。
京都校和其他分散的咒術師，再由上層和咒特辦協調，分散到日.本各地待命。
「但是這樣一來, 剩下的人就很少了……」家入硝子坐在辦公椅上，輕輕擰著眉，眼角的淚痣也跟著微動，「破壞手指的時候，最危險的是處在中心的你吧。」
一直安靜聽著的乙骨憂太立馬抬頭：「我——！」他直起身下意識開口，對上幾個人看過來的視線後忽然頓住，回過神來，靦腆地抿了下嘴唇：「……我可以和星一起的。」
乙骨憂太那張有些蒼白的臉上，看過來的眼睛像是在發亮。
櫻井星愣了下，在他期許的眼神中有點猶豫地開口：「抱歉憂太，但是我希望你能留守東京……你和我一起離開的話，東京的防備力量太薄弱了。」
乙骨憂太的戰鬥力很強，還能夠使用反轉術式，一個人就能承擔起東京的防守。而且她在處理宿儺的手指時，必定要大範圍開啟【愚人的狂歡】，很容易誤傷【幻想朋友】。
乙骨憂太顯而易見有些失望——不，他表現得並不明顯，甚至可以說神情很平靜，只是她太熟悉他了……乙骨並沒有反對，只是隱含擔憂地詢問：「那你決定好去哪裡了嗎？有人和你一起嗎？」
櫻井星點點頭。
「全部都決定好了。」
她要在人煙稀少的地方破壞宿儺的手指，這樣能保證【愚人的狂歡】不會影響到太多普通人，還能降低路人受傷的可能性……
而和她同行的人——
必然具有足夠的實力，默契，以及信任。
*
~北海道 13：19~
「好遠啊……」
荒無人煙的森林裡，櫻井星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草叢裡往前走。
走在前面開路的高大男人頓了下，回頭看了她一眼。
……
一路坐飛機、乘鐵路又轉巴士，他們兩個人花了大半天時間到達人口密度極低的北海道，又靠著雙腳步行了小時。按理來說，兩個人的體質都很強，這點路程不在話下……
但伏黑甚爾還是讓櫻井星坐到了自己的臂彎裡。
像小時候那樣，滿臉不耐煩、手臂卻很穩，就這麼安全感滿滿地帶著她穿行。
「你還真是會差使人啊……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都能找到。」伏黑甚爾一刀砍掉擋路的樹藤，嘴裡不怎麼客氣，「怎麼不讓那個白毛跟你來，他會瞬移吧。」
櫻井星穩穩當當地坐在他胳膊彎裡，一只手扶著他的肩膀，輕松地觀察周圍的風景，隨口回應：「我要開著淨化的能力，咒術會失效的……甚爾是零咒力，又很強，不是完美的搭檔嗎？」
黑發的男人瞥了她一眼，沒說話，帶著疤的嘴角輕輕挑了下，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
事到如今，過去那些始終揮之不去的陰影，似乎都已經不再能刺痛他了。
被咬爛的傷口脫了痂，即使還有那道淺淺的印痕，撫摸時也只會感到溫暖，而不再疼痛。
*
「來，把這個纏好哦。」
櫻井星拿出一條繃帶，示意伏黑甚爾纏在身上。
「弄這玩意干嘛？」
伏黑甚爾皺著眉靠在一邊，不大樂意。無緣無故在身上綁繃帶讓他覺得有點大病。
櫻井星看了看他嫌棄的表情，又看了看手裡特制的繃帶。
「我覺得很帥啊……而且這個可以保護甚爾不受我的傷害。」
大範圍開啟能力必然會波及伏黑甚爾，這卷繃帶被刻印了術式，能直接在他身周構建一層正能量結界，隔絕她的能力，確保伏黑甚爾不會被【愚人的狂歡】影響。
雜貨店的囤貨終於有地方用了……
抱著手臂靠在樹上的伏黑甚爾依然穿著長袖緊身衣，帶著手套。最開始只是不想被櫻井星消除一部分的自己，在她能夠自主關閉能力後，他還是這幅打扮……好像這已經成為了他的一種習慣。
即使到了現在，兩人都還在遵守著最初的約定。
男人目光意味不明地在她手上打了下轉，接過繃帶，二話不說在胸口和手掌上捆了一遍。
「好了，趕緊完事吧，大小姐。」纏好繃帶的大手在她頭頂按了按，伏黑甚爾漫不經心地開口：「後背……會幫你守好的。」
一切都准備好後，櫻井星坐在地上，拿出被層層封印裹好的宿儺手指。
兩面宿儺散落的手指一共十根，目前虎杖已經吞下了根……高專內部還存留了根，余下四根暫時沒有消息。
至少今天，要在這裡把這根全部銷毀。
隨著包裹手指的符紙一層層揭開，周圍的氣氛乍然變化，原本清爽的空氣不知何時變得壓抑而粘稠，茂密的森林深處，多出許多蠢蠢欲動的視線。
伏黑甚爾低沉平靜的嗓音從身後響起，夾雜著長刀劃破肉質、窸窸窣窣的爬行聲：「繼續。」
櫻井星沒說話，默默地開啟淨化技能，在一片不斷升起的金色光點中，繼續拆著包裹手指的符咒。
最後一張符咒也被揭開，根干枯的手指全部暴.露出來。濃郁而不祥的氣息將整個空間都染成了詭異的灰黑色，地面粘稠的陰影不斷翻湧著，似乎有什麼怪物即將破土而出，又在金色的光點中不斷融化消解。
櫻井星盯著躺在符咒上的根手指，舉起鋒利的匕首，雙眼漸漸暈出瑰奇的藍色，紅紫的光圈包裹著宇宙黑洞般綺麗的旋渦，在瞳孔中不停收放著，將一切的『死亡』映入眼中。
*
寄宿在容器體內的詛咒之王乍然睜開眼睛。
巨大的白骨回廊中，屍骸堆疊成的王座上，兩面宿儺抬起頭，在生得領域中咧開一抹扭曲的笑意。
「狂歡開始了嗎……螢姬。」
看似尋常的地下室裡，掩蓋在牆紙之下的符咒，開始迅速地燃燒起來。
「呃——！」
原本乖乖坐在沙發上看電影的虎杖悠仁猛地捂住心髒，額頭青筋暴起。
站在他身後的五條悟低下頭。
「怎麼了，悠仁？」五條老師被黑布蒙住的雙眼緊緊盯著面色痛苦的學生，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散漫輕佻，雙腳隨意邁了兩步，不經意般站在了虎杖和門口的中間。「振作一點哦~控制不住的話……」
他嘴角勾起：「老師就要掌摑你了。」
*
「真是沉不住氣呢。」
走在京都街頭的夏油傑仰頭看了看空中微沉的陰雲，身後的虛空中再度散開幾只咒靈，分到各個街頭。
揭開手指的封印，和破壞宿儺的手指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事。
前者或許能在一個區域內聚集大量詛咒，催生特級咒靈；而後者……從來沒有人能成功做到，也就沒有人能得知，當宿儺感知到手指有被消滅的可能性時，會引發怎樣的結果。
其余的手指……會在同時間引爆共振嗎？
「老師——現在詛咒的氣息有上升的趨勢，不過暫時沒有發現氣息的源頭，還是繼續觀察嗎？」
學生元氣滿滿地小跑過來報告，換來夏油老師溫和的頷首。
「啊，拜托了。」
*
看不到。
不要說死點了，就連死線都……
直死之魔眼的視線中，周圍的一切都被怪異扭曲的線條割裂，然而干枯的手指上卻干干淨淨、什麼都沒有。
果然沒有那麼簡單。
嚴格意義上來說，兩面宿儺已經「死」了……他余留的十根手指，也只是死蠟，不能被稱之為生命，自然也不能再被「殺死」。
躺在這裡的根手指，就和一捧燃燼的灰燼沒有區別。
要如何才能殺死屍體的殘肢？如何讓死蠟再度「死亡」？
她深呼一口氣，不去關注周圍持續不斷的戰鬥聲以及詛咒噴濺在土地上的滋滋聲。
不，不能以常理來思考……要看到事物的死線，就不能以死亡的角度去看待它。
存在的事物，就一定有終結的時候。
如果說她作為「活著的生物」，會下意識去按照「生物的死亡」來理解的話，要理解宿儺的死亡……就以更復雜的角度來「想像」吧——
不是作為「生物」的死亡，不是物質上的破壞，而是「存在」的抹消……
第107章
血從鼻子裡湧了出來。
肉質的頭腦不間斷地去理解著, 「非生物」的死亡。
在頭開始發痛的那一瞬間，她用刀割開了第一根手指的死線。
隨著狂暴的詛咒衝天而起，耳旁傳來幻聽般的非人嚎叫……干枯的手指迅速癟下去, 像是被吸干了水分的海綿一樣皺縮, 飛快地老化、腐爛、風干, 最後化為白骨，在風中碎裂成沙。
咒靈像洶湧的蝗蟲一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淨化產生的已經不再是零散細碎的光點, 而像一個金色的半球形結界, 外面是洶湧的黑海, 內裡牢牢地焚燒著一切不潔之物。
櫻井星緊盯著第二根手指, 抽空喊了一聲：「甚爾？」
萬裡鎖帶著天逆鉾高速旋轉, 在空中形成了爆裂般的聲響。伏黑甚爾懶洋洋地回了句「在呢」，依然游刃有余, 好像他們不是在一同面對咒靈狂潮，只是出門郊游一趟。
他猛地用天逆鉾擋在身前，防御迎面而來的冰刃，冰刃卻在進入金色的光圈中後無聲地化作光點。伏黑甚爾愣了一下，盯著隱藏在咒靈中的白發詛咒師，舔了舔嘴角的疤。
「被你護著了啊。」天與暴君繃緊肌肉, 悶悶地笑了一聲：「大小姐。」
*
螢姬實在不是一個好對付的對手。
作為敵人，除了強大的實力、敏銳的直覺和頭腦外，她還具有令人難以理解的吸引力——仿佛輪回漩渦的中心，命運的關鍵之人都會有意無意地聚集到她身邊。
宛如天命。
千年遍尋不得的「零咒力」之人, 螢姬身邊竟然還不止一個。
在她至潔的淨化之力中，只有零咒力的天與咒縛能發揮出全部實力，而裡梅的一切術式、狂暴的咒靈潮, 都在碰到那柔和的金光後消散無影。
白發的詛咒師顧不得自己被砍下一半的肩膀，在反轉術式飛快再生手臂的同時，他紫色的雙眼緊緊盯著金色光罩中的黑發少女。
整片森林都已經被宿儺之指的「死亡」染成了肮髒的詛咒巢穴，變成黑色的土地和陰影中不斷冒出新的咒靈，飛蛾撲火般瘋狂地撲向那顆金色的光球。
詛咒的尖叫，咆哮，互相吞吃的咀嚼聲。
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密不透風，將天空都完全遮蔽。這片黑暗的深海中，靜坐在草地上的螢姬依然平靜而沉默，鮮紅的血流從她的眼鼻慢慢溢出，在潔白無垢的面頰上留下綺麗的色澤。
金色的光在她身周平穩地升起，好似黑夜中唯一一盞不滅的明燈。
在無邊的黑色浪潮中，守在螢姬身旁的男人踏著殘肢，將向她伸手的怪物一一剁碎，瘋狂地大笑起來。
這是何等的、何等的……
……美麗。
裡梅死死地盯著他們，身影漸漸隱入黑暗。
*
他狼狽地摔倒在地，咒靈冷眼看著，問：「宿儺的手指，沒得手嗎？」
裡梅只是盯著自己掌心的鮮血，慢慢握緊手指。
「……螢姬是無法阻止的。」
他輕聲說。
那是天命。
「趁著宿儺大人的手指產生共振，我們要和咒術師爭奪剩余的手指……行動吧。」
*
日.本各地，隱藏在暗處、被咒靈吸收的手指，隨著靈魂分身的引爆，開始共振。
咒胎迅速地催化、爆發，形成強大的特級咒靈，像是一個個掩埋的炸彈般連環爆炸。
分散在各地的咒術師們立即行動起來。
而藏在暗處的詛咒師和咒靈，也開始追逐手指的氣息。
瘋狂而混亂的搶奪之戰，開始了。
*
一團亂的地下室裡，兩面宿儺睜開了眼睛。
「呀，醒了。」
白發的咒術師翹著二郎腿坐在唯一幸存的椅子上，蒙住眼睛的眼罩已經摘下，如天如海的六眼無聲地鎖定詛咒之王，嘴角卻掛著輕浮的笑容。
「要說好久不見嗎，宿儺？」
粉發少年臉頰上浮現詭異的黑色咒紋，將那張略顯青澀的臉映襯得莫名邪戾。蘇醒的詛咒之王沒有搭理五條悟，迅速地看了一眼貼滿符咒的牆壁，揚起一個戲謔的笑。
下一秒，整個房子的天花板、地板和牆上都開始瘋狂燃燒，黃色的符紙被無形的火焰焚燒著，幾乎是眨眼間就燒空，露出灰突突的牆體。
「總是不信邪，咒術師們……一千年了，還是喜歡用這些沒用的招數。」
兩面宿儺隨手撕掉礙手礙腳的上衣，散漫地打量著對面的六眼咒術師，「是你啊。我好像還欠你一次……不過現在沒有興趣。」
他從碎裂的沙發中站起來：「螢姬在哪？」
「螢姬？」五條悟一手摸了摸下巴，「不知道誒，出門散步了吧？」
在兩面宿儺陰冷的目光中，白發的咒術師揚起一個甜蜜的微笑。
「你找她嗎？」六眼術師眨了眨眼睛，明明臉上還帶著笑，渾身的壓迫感卻只透露著一個信息——
「先把自己的右手啃一百遍怎麼樣？我可能會告訴你哦？」
無可奉告。
*
螢姬的行動無法阻止——
兩面宿儺對此大概心知肚明。
在手指被破壞、引發其余手指共振的這段時間，虎杖體內的三根手指同樣被引發了共鳴，讓宿儺得以不付出代價而短暫地占據身體。
這樣短暫的時間裡，他的目標只有一個——
五條悟。
最強的六眼咒術師，五條悟……將他耗在這裡，就能減小其余手指也落入螢姬手中的可能性。
而五條悟的目的也一樣。
將詛咒之王隔絕在這片無人區，最大程度降低人員傷亡，給其他人爭取機會。
這是詛咒之王與螢姬的游戲。
隨著螢姬手中的最後一根手指被破壞，共振逐漸停止。化為廢墟的無人區中，粉發少年身體上的詭異咒紋重新沒入身體，睜開的第二對眼睛漸漸閉合。
詛咒之王再度回到白骨構成的回廊。在屍骸堆疊、仿佛深淵巨口的伏魔龕前，兩面宿儺透過那被揭開封印的手指，窺視著螢姬的面龐。
美麗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藍色雙眼，中心緩緩旋轉著宛如宇宙黑洞的光圈與旋渦，燃燒著思維和頭腦，拼命去理解他的「死亡」。
以至於流下了鮮血。
紅色的液體從她的眼眶和鼻腔中流下，清淨無垢的神子被染上血的顏色，而她依然在努力「殺死」他。
眼睛快要看不清了吧，耳朵也在不停地嗡鳴……
「真是努力啊……」
被抹殺了三個靈魂分身，兩面宿儺靠在屍骸之上，愉快而扭曲地笑了起來。
「再讓我看看吧……你能做到什麼地步……」
無邊的血水中，他猩紅的眼睛仿佛邪惡的深淵之眼。
「我期待著。」
*
結束了。
宿儺殘余的氣息還在源源不斷催生著咒靈，黑色的咒靈潮還未曾消退，然而被揭開的封印符咒上，已經沒有手指的蹤跡了。
大腦在一陣陣地作痛。眩暈、耳鳴、一只眼睛短暫性地有些模糊。
明明過去割開雙子的「聯系」這種模糊的概念時，都沒有這樣狼狽過……果然，兩面宿儺是這個世界上特殊的存在。
就像五條悟注定是「最強」，兩面宿儺注定是「詛咒之王」……這是維系命運的一環，無法被輕易動搖。
但她就是要改變這一切。
櫻井星有點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還未褪去幽藍色彩的眼睛僅僅是環顧了一圈，暴漲的淨化之力就將飛蛾撲火的咒靈、以及詛咒之王殘余的污穢燃燒殆盡。
被密密麻麻的咒靈填滿的天幕破開一個個大洞，夕陽緋紅的光乍然落下，好似從漆黑的天上淌下一條條血河。
在這無數條夕陽的血河中，提著長刀的男人轉過身，黑色的發絲和衣服在詛咒殘穢泡了許久，散發著不祥的氣息。
天與暴君的肌肉像潛伏的獵豹般繃緊，狩獵的殺意、興奮和瘋狂還未完全從他眼中褪去，對她笑起來的樣子，像是在犯罪現場被目擊的恐怖殺人狂。
「簡直像是反派登場的場景啊。」
她抹了一把眼睛和鼻子流出的血，看著渾身都被詛咒的血液澆透了的伏黑甚爾，嘴裡慢悠悠地吐槽。
咒靈潮的窟窿越來越多，黑色的天幕像被火焰舔舐的紙張一樣不斷蜷縮、褶皺，最後化為灰燼落下。茜紅的夕陽終於完全顯露出來，將重新回歸靜謐的森林包裹著，一棵棵高大的樹投下沉默的灰影。
伏黑甚爾把刀重新塞回咒靈的嘴裡，又把咒靈吞進肚子，才大搖大擺地靠近她。
他臉上、發絲和衣服吸飽的血液也不斷蒸發著，整個人像是被蒸汽包裹。走到櫻井星面前的時候，身上的詛咒已經被淨化干淨，反而看起來比她還要整潔體面了。
伏黑甚爾低頭打量了一下她臉上被擦得亂七八糟、干涸後看起來格外嚇人的血，毫不客氣地嘲笑：「真慘。」
然後把有點狼狽的小鬼背了起來，慢慢朝著森林外走。
「還有4根是吧，你不會次次都要搞這麼大陣仗吧。」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不要在這種時候提醒我啊……腦子要壞掉了，不想思考。」
「要變成笨蛋嗎。」
「是啊……但是不會像甚爾這麼笨的。」
「我要松手了。」
「……我錯了。」
第108章
經過了一天的混亂, 祓除宿儺手指的任務算是圓滿完成。
櫻井星在北海道破壞手指時，共振的其余手指終於能被觀測到位置，咒術師和詛咒師們也展開了爭奪的混戰。
她從北海道回來的路上, 一年級包括重新蘇醒的虎杖和新加入的吉野順平在內, 四個人組成小組，又解決了八十八橋的咒靈共振事件。
他們幾個分別擊殺了特級咒靈和咒胎九相圖的受肉容器, 這下一年級五個人都受傷不輕, 在校醫室裡相遇。
「所以你們就這麼讓宿儺吃掉了那根回收的手指？！」
躺在病床上、腦袋還纏了一圈繃帶的櫻井星一個沒忍住，原地仰臥起坐，戴上痛苦面具看著病友。
八十八橋的任務裡, 明明都和咒靈的勢力對上還贏了，結果居然讓宿儺鑽了空子, 從虎杖的手心偷偷把手指吞了。
兩面宿儺也太不講究了……
櫻井星一臉迷惑, 轉向伏黑惠：「惠不是都掌握領域展開了嗎？已經可以把東西藏到影子裡的話，為什麼不把手指放進你的影子裡？」
臉上包著紗布的海膽頭少年表情空白, 順平、虎杖和釘崎一臉宇宙貓貓升華。
「對哦——」
「還能這樣啊……」
伏黑惠如遭雷擊, 頭發好像都沒有那麼翹了：「……抱歉。」
不，明明只是吐槽為什麼把惠弄自閉了救命——
「不要道歉啊，我只是說說而已，宿儺那種程度的咒物放到影子裡聽起來就很不安全, 都不知道會不會產生什麼奇怪的變化——」
櫻井星手忙腳亂地安慰著，腦仁一時間門突突地疼，又半死不活地躺了下去。伏黑惠趕緊從床上探出身看她的情況, 就見櫻井星捂著腦袋，眼神呆滯：
「……要是惠也莫名其妙變成宿儺的容器，我大概也會瘋掉的。姐姐發瘋的話，會很恐怖哦……」
「……」
少年骨節分明的手輕輕落在她的頭頂, 溫柔地撫摸了一下。
「……我知道了。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他輕聲說著，長長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落下一點陰影，整個表情都柔和起來。
「我保證。」
虎杖、順平和釘崎在另外的病床上看著他們兩個，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一下。
*
因為共振而暴露位置的宿儺手指，除了八十八橋的這根外，咒術師們還搶到了一根，余下兩根再也找不到蹤跡……大概已經落入詛咒師的手中。
櫻井星好轉一些後，又迅速破壞了這根手指——單獨毀掉一根倒是沒鬧出上次那麼大的動靜，對外則只稱秘密封印，借此把高層的視線從虎杖身上轉移。
【破壞宿儺靈魂分身：（4/10）】
不知道虎杖體內的宿儺要如何殺死……能不能讓真人把她帶到宿儺的生得領域裡，然後露出真面目把他嚇到理性蒸發呢？
櫻井星胡思亂想著，隨手把名字填好，開始看試卷上的題目。
今天是【DokiDoki~心驚肉跳~文化課突擊測驗】，由某知名不具的白毛老師臨時決定（一年級全班統一認定此人只是想偷懶）。
試卷是從辦公室不知哪個積滿灰塵的旮旯裡弄到的，出卷人後面的夜蛾正道被黑筆劃掉，寫了個歪歪扭扭的五條悟上去。
「……」
夜蛾老師當初為什麼會同意五條悟留校任教呢？真是匪夷所思。
不過出卷人是夜蛾校長的話，多少還是讓人安心了一點……上次無良班主任自己出的卷子上，有一個分值20分的選擇題——
最喜歡的老師是誰？
A. 五條老師 B.五條三三 C.五條悟 D.悟醬 E.以上都是
……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麼好。
那麼看一下這一次考試的題目吧。
和五條老師從心的選擇題不同，夜蛾校長出的卷子大多是主觀題，大概是想借此得知學生對不同事物的理解和看法。
問：戰鬥中如何維持咒力的穩定？
不用咒力。
問：對兩面宿儺的看法是？
顏藝。
……
一路唰唰填完題目，櫻井星漫不經心地答完最後一題，在同學們的奮筆疾書中開始神游天外。一直到下課，大家都寫完卷子後，光明正大在講台上睡覺的五條老師才指使伏黑惠把卷子收上來，當場改卷。
五條悟兩條大長腿搭在講桌上，靠著椅子一搖一搖的，像看沙雕段子一樣翻著試卷，蕩漾的笑聲就沒停下來過。
「這是什麼？宿儺的味道像肥皂？顏藝？你們還真是敢說啊。」
認真答題的吉野順平都愣了：「是宿儺的那一題？為什麼大家的答案這麼……」不正經……？
釘崎野薔薇擺了擺手，給新同學透露情報：「五條老師改卷的考試都不用在意啦，隨便填，反正都是滿分。」
「但是他自己出的卷子，如果有問『最喜歡的老師是誰』這種問題，一定要填五條老師——」虎杖悠仁探過身體，一只手搭在嘴邊跟他交頭接耳，「不然的話一定會不及格。」
「咦？不及格的話會有什麼後果嗎？」
在上次的考試中選擇成為逆徒，沒有填答案的受害人櫻井某，平靜地接話：「在其他年級訓練的時候，用喇叭在操場上大喊『最喜歡五條老師』。」
當時的場面十分壯觀。
吉野順平大為震撼，講台上改卷子的五條悟抽空衝這邊比了個wink：「老師也最喜歡星醬喲~」
櫻井星移開視線：「這種愛太沉重了。」
伏黑惠：「同感。」
「背後說老師壞話，不及格——！」
*
嘴上是這麼說，結果五條老師還是給全班都批了滿分。
「好~為了慶祝大家拿到滿分，還被推薦為一級咒術師——」五條悟一只手抓著一把扇子，在講台上像海藻一樣舞動：「老師帶大家去溫泉修學旅行吧！」
「溫泉？！」
「修學旅行？！」
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異口同聲，眼冒星星。
「真的是溫泉旅行嗎？真的嗎？」
「五條老師真好~」
被兩個捧場王瘋狂恭維的五條老師笑眯眯的，就連伏黑惠和吉野順平都有些期待，只有櫻井星從人渣的嘴角弧度看出了一絲不對勁——
這家伙，憋著壞呢。
*
「海帶。」
「你們終於到了，好慢啊。」
當一年級一行人拉著大包小包興高采烈地走到目的地時，看到的就是全副武裝蓄勢待發的二年級前輩們。
禪院真希把手裡的長刀扛在肩上，很不解地看了一眼他們拖著的各種行李箱：「你們的武器有必要帶這麼多嗎？」
狗卷前輩默默拉高了衣領：「木魚花……」我覺得不是這樣……
「難道今天結束後有什麼出游計劃嗎？」乙骨憂太還不在狀態，有點迷惑。
熊貓睜著可愛的玩偶眼睛，帶著拳套的爪子撓了撓下巴。「該不會以為是來旅游的吧。」
「啪」的一聲，釘崎野薔薇手裡的行李倒在地上，顫抖地看著前輩們身後散發著衝天怨氣的溫泉街，說話都不利索了：「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騙子——大騙子啊啊啊——」虎杖悠仁崩潰地用力指著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罪魁禍首：「這是犯罪！要吊銷教師資格證的惡劣教師——」
「被耍得好慘啊……」
吉野順平對五條老師的最後一點濾鏡也幻滅了。
伏黑惠都不是很驚訝了：「習慣就好。」
櫻井星毫不意外會變成這個樣子，五條悟眯一下眼睛她都知道這家伙絕對又在打什麼鬼主意，「畢竟是連教師資格證都沒有的家伙，不要對無良老師抱有期待啦。」
「好過分哦~」無視了學生破碎的心，五條老師笑得嘴角都翹到耳邊，「星醬這不是把老師完全看穿了嘛~」
二年級的熊貓前輩都開始指指點點：「又來了，悟笑得好惡心。」
真希很冷淡：「畢竟是笨蛋人渣。」
狗卷：「鮭魚鮭魚。」
乙骨憂太不忍心地看看後輩們，又看看尊敬的五條老師，一臉猶豫，還是沒有指責什麼，默默過來幫後輩們拿了一點行李。
「呀~雖然現在是這樣，但是這條溫泉街之前可是很出名的哦？」
五條悟兩手插兜，若無其事地開始說明情況。
「只是最近幾年命案頻發，有人在這裡因為離奇的殺人案件死亡。就算老板們為了破除流言，時不時請大名鼎鼎的毛利偵探和工藤新一來免費住宿，結果每次都會死人。浮腫的屍體從泉水中漂起來，嚇壞了客人們……雖然偵探們每次都在當天破了案，但是這條街莫名其妙有了『詛咒溫泉』的傳聞，慢慢就變成這樣了呢。」
釘崎野薔薇不爽地把行李放下，一邊掏武器一邊隨口問：「每次都會死人？這怎麼說都很奇怪吧……難道是因為咒靈嗎？」
「那就不清楚了呢，之前也有咒術師和偵探們一起被邀請過來，結果什麼都沒發現，還差點就被毛利偵探當成騙子逮捕了。」五條老師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給他們豎起個大拇指：「總之，這次清繳任務結束後，整條街的溫泉都是大家的——盡情玩耍吧！」
然而在場的沒有人買賬。
虎杖悠仁一臉菜色：「就算老師這麼說……」
拎著長刀的禪院真希早就對老師毫無尊敬之心，毫不客氣地吐槽：「那是泡過屍體的泉水，誰會想泡啊。」
五條老師拖長調子「誒」了一聲，故意搖頭嘆氣：「就是因為大家抱有真希這種想法，才害這裡變成咒怨片場的哦？」
「誰要管那個啊。」真希根本不吃這套。
「的確……就算這次祓除了咒靈，知道發生過案件的人也會下意識排斥，以後還會再生出新的咒靈。」櫻井星從刀袋裡拿出刀，打量著不遠處被詛咒污染成紫色的陰森溫泉街，「要讓大家重新接受這裡的話，咒靈消失後還是請有名的巫女和僧人來公開超度一次比較好。」
「鮭魚！」
「從源頭消除恐懼嗎？不錯的建議呢，老師會告訴老板的。」五條老師「嗯嗯」地點著頭，「那麼，拜托了~」
「要上了吧？」之前還哭嚎著大罵騙子的虎杖已經恢復了元氣，一手搭著肩膀甩了甩手臂，興致高昂：「任務結束後老師請吃飯吧！」
禪院真希嫌棄地「嘁」了一聲，「別一幅領頭的樣子啊。」
「腌魚子！」
「啊，熊貓加油！」
「熊貓前輩加油——！」
「星……你的熊貓廚力溢出了……」
「已經放棄掩飾了嗎。」
「熊貓前輩好受歡迎啊……」
「受歡迎是當然的吧？我可是熊貓耶！」
「熊貓啊……」
「臭死了，不要一副得意的樣子啊。」
「鮭魚。」
「真希、棘，你們對熊貓有什麼意見！憂太，你要不走我前面吧……」
「……」
一群年輕人吵吵鬧鬧地向前，五條悟站在街道路口看著他們，臉上露出了自己也沒察覺的、柔和的笑容。
「很美好吧。」
黑發的摯友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一起注視著向前奔跑的少年們，聲音平靜溫和。
「還是說有點嫉妒呢。」
五條悟沒搭他的話茬，「來了啊，等一下就由傑來結賬吧。」
半丸子頭的青年笑了一聲。
「記得叫上硝子。」
「還用你說。」
第109章
周末的傍晚, 櫻井星拎著飯盒往訓練室走。
「砰」的一聲，少年的身體被摔在地上的聲音響起。
「好——今天就到這裡。」她拉開拉門，對倒在地上的伏黑惠笑了一下, 「惠今天的訓練也很努力哦。」
「誒, 不誇誇努力幫助小惠變強的五條老師嗎？」光著腳站在一旁的五條悟一手插在褲兜裡，毫無羞恥心地用上了JK女子的語氣撒嬌：「好偏心，老師好傷心哦~」
「飯後的甜點是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不要的話我就自己吃了。」
某人毫無尊嚴：「要。」
層層疊疊的超大便當盒被拆開，熱騰騰的霧氣帶著香味在房間門裡散開。
進入十月，氣溫降低，楓樹也變紅了。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葉，風干的葉子踩上去還會發出清脆的哢嚓聲。
難得的周末, 三個人都沒穿制服, 清一色的長袖T恤加褲衩，就這麼隨便地坐在門廊邊，吃起還帶有余溫的晚飯。
「給，天婦羅是爸爸做的，飯團是甚爾和津美紀一起捏的。」
伏黑惠接過便當盒, 隨口問了一句：「今天在教會順利嗎？」
自從入學咒術高專後，櫻井星基本只在周末去一次教會，其他時間門萬世極樂教的工作都是大人們在處理。
「嗯，比起以前輕松了很多，感覺現在我更像是教會的吉祥物呢。」
發展了這麼多年，萬世極樂教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需要神子四處奔波、幫助信徒的教會了。從法務到救濟部門，教會的分工很明確，即使她不在也能獨立進行公益事業。
海膽頭的少年看了她一眼，被五條老師捕捉到, 笑著問：「怎麼了？擔心歐捏醬寂寞嗎？」
「……」
「臉紅了哦，小惠~」
「啰嗦——」
櫻井星笑了笑，沒有跟著五條悟一起鬧他，「不會寂寞的，不如說反而感到很開心。」
教會吸引了越來越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媽媽如今能以另一種方式實現她的夢想，爸爸只要在媽媽身邊就會感到幸福……教會也好，家庭也好，都在向更好的方向發展。
而她自己，也找到了想要實現的願望。
第二人生……好像不知不覺中，已經在這次人生裡獲得了很多東西。
*
「惠先回去吧，明天的訓練照常。」
蹭完櫻井星給弟弟送的愛心晚飯後，五條悟單手衝伏黑惠擺了擺，讓櫻井星先留下：「老師有事要跟星醬說一下。」
伏黑惠不太確定地看向櫻井星，見她點頭，少年便拎著便當盒起身，把空間門留給他們。
等黑發少年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後，櫻井星才轉向五條悟，有點不解：「特意把惠支開，有什麼重要的事嗎？」
「的確很重要~」
五條悟隨意地站起身，拉開訓練室的門示意她進去：「先進來吧。」
……這家伙，突然好可疑。
可疑的白毛男子完全沒有自知之明，還在用相當蕩漾的語氣誘哄著：「來嘛來嘛~快~進~來~」
絕對在打什麼不好的主意……
雖然是這麼想著，櫻井星還是順著他站起來，走進了訓練室裡。
她站在房間門中央回頭，就看到五條悟若無其事地把門關好，上了鎖。
櫻井星：「……」
不妙的預感增強了。
她有點警惕：「所以是什麼事？」
五條悟今天沒有戴眼罩，而是用墨鏡遮住了眼睛。高挑的身材被包裹在柔軟的黑色T恤裡，白色的發絲也不再直衝天際，看起來休閑又清爽——可疑的怪人氣質一下子就消失了。
……而他作為男性的魅力也跟著散發出來。
「先前就想說了……星，你好像很少使用我——我是說咒靈版的那個。」白發的青年慢條斯理地從門邊往訓練室中走，赤.裸的腳掌踩在地板上，發出肉質觸碰木板時特有的「噠、噠」的摩擦聲，莫名給人以踩在心髒上的緊促感。
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用那種歧義的說法的。
隨著他的靠近，櫻井星不自覺繃緊身體，稍微感到了一點不自在。
她語氣也有點硬：「……你想說什麼。」
大概是察覺到她態度的變化，對方沒再繼續向前，停留在一個微妙的距離，歪了下頭：「所以說啊，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不要說意義不明的話。」
這有點賭氣的話把他逗笑了。五條悟兩手插在褲兜裡，背後照進房間門的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一直蓋到了櫻井星的腳尖。
注意到這一點，她不自在地蜷縮了一下腳趾。
五條悟像是沒有發現，很自然地接著說下去：「為什麼不用咒靈？特意留給你的東西，這麼不情願使用的話，大哥哥也會傷心的哦？」
「為什麼要換自稱，你現在沒有以前的那種口癖吧……」
櫻井星沒忍住吐槽了一句，在他令人倍感壓力的視線裡，有點無奈地解釋：
「沒有不情願，但是暁——我是說咒靈，需要咒力來充能。我自己沒有辦法產生咒力，目前也找不到充能的辦法，所以只能盡量減少使用。」
白發青年長長地「哦——」了一聲，「原來是在煩惱咒力補充的問題呀。」他的尾音微微上揚，像是粘稠的蜜糖：「現在咒靈小悟還有多少能量呢？」
隨隨便便給自己的屍體取這麼可愛的綽號嗎……
算了，屍體本人的行為應該不能說褻瀆死者吧。
櫻井星遲疑地想著，回得倒是很快：「從上次在交流會完全顯現以後，能量就只剩下2%了。不知道為什麼，這次醒來後，暁的能量好像消耗的很快……」
五條悟嘴上「嗯嗯」的應著，心裡卻想：那是當然的。
畢竟他把咒靈的屍骸留給螢姬時，就在自己的體內刻印了術式……只要在正確的時間門召喚這具屍骸，咒靈體內封存的記憶就會自動解放，投入他轉世後的大腦——
砰。
就這樣，全部想起來。
然後嘛……
他表面上掛著平常的笑容，看不出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畢竟也是積澱了三世的人了，栽過跟頭，桀驁不馴的刺也被一點點打磨，變得比過去更加游刃有余。
這樣的說法似乎讓人有點傷感。
至少她會傷心吧。
會因此心軟嗎？變得更加縱容，放任不應該被允許的行為……
不，還是稍微收斂一點吧。
五條悟歪著頭短暫地思考了一會兒，主動往前邁開腳步，讓自己的影子一點點吞沒她的雙腳、大腿、腹部……直到完全籠罩。
「……悟？」
嗯，隱隱不安的樣子也很……
明明以前無論怎麼親密地貼上去，都不會被排斥的……果然咒靈和人類的不同狀態會有影響嗎？還是說——
稍微有點意識到了呢。
——他的想法。
「安心~安心~」
用一如既往輕飄飄的語氣說著安撫的話，彎下腰，握住她的手。
「咒力被用得一干二淨了啊。」五條悟湊得很近，墨鏡從鼻梁上滑落一點，露出一半璀璨的藍色眼眸：「那……讓我來幫你補充咒力吧？」
「別人的咒力，咒靈小悟是沒辦法用的哦~」
他隨意地用手指勾下墨鏡，對她揚起一個甜蜜的笑。
*
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五條悟臉上這個笑……她的警報雷達都開始響了。
但是好像沒有什麼理由拒絕。畢竟她自己也找不到補充咒力的方式……五條悟既然能有辦法把咒靈的軀殼留給她，想必是很清楚怎麼補充能量的。
「在想什麼？」白發的青年像是沒有察覺她的遲疑，雪色的睫毛眨了一下。
櫻井星遲鈍地搖了搖頭，看向他們相握的手掌，「只要握著手就可以了嗎？」
他的手很大。男性的手就是這樣，總是要更長、更寬一點，隨便一攏，就能把她的手完全包在手裡。
五條悟垂下眼，嗓音輕快：「不是噢~補充咒力的話，星醬要把咒靈小悟也叫出來才行啊。」
雖然是這麼否定了，但他卻沒有松手的意思。
熱熱的掌心緊貼著，有種奇妙的癢意。
……算了。
比起作為知和暁的時候，五條悟現在的行為已經算是很克制了，沒有整個人黏上來……應該說是距離感稍微增強了一點嗎？
櫻井星沒有再糾結這一點，輕輕喊了一聲「暁」，濃郁的詛咒氣息頓時在房間門中彌散開來。
身後虛空的陰影中，首先伸出的是漆黑的銳利長爪，悄然無聲地環繞著她。隨後，蒼白到不似活人的肢體、胸膛和面孔一一浮現，咒靈安靜地拖拽著巨大的骨尾，從陰影中游曳而出，無聲地低頭凝視她。
同一時間門，身前的五條悟也垂下頭，蒼藍色的眼睛靜靜地看了過來。
……被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包圍還是第一次。
這種像是置身鏡面世界的錯位感，讓她有種古怪的感覺……仿佛身前身後的不是咒靈和人類，而是同一個存在，分裂成不同的個體，同時注視著她。
落在身上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視線變成兩份，疊加在一起產生了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
她的脊背有點發麻。
四只同樣美麗到不似人類的眼睛一同盯著她。
「放松一點。」五條悟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點氣音。成為成年男性後那種游刃有余的散漫魅力在此時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嘴角的一點笑像是黏在唇上的砂糖，帶著甘甜。「用這種表情看著我的話，大哥哥會想欺負你耶。」
「……不要用這種可愛的語氣說出可怕的話啊。」
五條悟笑了一下，「是、是~那麼星醬再靠近一點。要補充咒力的話……」
「就要有肢體接觸哦。」
第110章
肢體接觸？
難道是說通過觸碰來傳輸咒力嗎？要怎麼做……三個人把手疊在一起？
她腦袋裡有點遲疑地想。
雖然覺得哪裡不太對, 但還沒等她想清楚，五條悟已經自然地拉著她的手，把她抱進了懷裡。
「像、這、樣~」
……熱。
成年男性的擁抱, 熱量透過衣物不斷傳送過來……男性的體溫都是這麼高的嗎？
肩膀被整個攬住，和男性的胸膛緊密地貼合, 有力的心跳、衣物纖維摩挲的聲音，還有他講話時胸膛的震動感, 好像把整個世界都填滿了。
「……悟？」
「嗯, 在呢。」五條悟的下巴隨意地搭在她的頭頂，開口時吐息都吹拂在發絲上, 引起頭皮一陣陣的發麻。「還以為會被推開……結果還是可以的嗎。」
意味不明……
是在說什麼？
腦子有點暈乎, 但是基本的理智還是在的, 櫻井星掙扎了一下：「肢體接觸的話, 只要握著手就可以了吧？」
「只是牽手的話會很慢耶, 雖然我是不介意……但是你應該不想和男性獨處一個晚上吧？」五條悟沒有松手的意思, 手掌抵在脊背慢慢往上移動，指腹在她露出衣領外的後頸上，輕輕按著摩挲了一下。
櫻井星沒忍住抖了一下，罪魁禍首立刻輕笑出聲, 像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玩具, 饒有興致地在她脖頸後方輕按著。
這家伙……缺乏邊界感，有時又格外惡劣。
制止的想法剛剛升起, 青年就不緊不慢地在她頭頂繼續開口：「好了, 接下來——抱住我的腰吧。」
他的語氣過於理所當然，以至於她心中升起的疑慮都被打消了一點，下意識順從地環住青年緊窄勁瘦的腰部——好結實……不是，果然有哪裡不太對吧？
這樣過於親密的擁抱讓櫻井星渾身不自在, 總覺得自己跨越了某道界限。
「為什麼一定要抱著……？」
五條悟的手還緊貼著她的背部，掌心很熱……聞言，只是從鼻腔裡「嗯？」了一聲，像是才回過神來，慢了一拍：
「嗯……對了，是電阻哦。接入的面積更大，傳輸咒力的受到的阻力就更小什麼的……總之是這麼一回事啦。」
「明明是你亂編的吧？」甚至都沒有要掩飾的意思。
「哈哈，被發現啦~沒辦法，稍微加快動作吧。」五條悟上揚的笑聲隱隱含著點興奮，沒等她反應過來，背後突然貼上了另一具軀體。
……誒？
修長的、非人的手從背後伸了過來，無聲地纏住她的腰。有點冰冷的胸膛從身後貼上來，壓在她的背上，把櫻井星向五條悟的懷裡又擠進去一點。
明明她根本沒有發出命令……但是暁卻自主——或者說，被誰控制著從後面貼了過來。
咒靈是沒有呼吸的。
所以五條暁只是沉默地、毫無動靜地整個趴在她的背上，把頭搭在她的一邊肩膀上，冰冷的發絲像是神經觸須般曖昧又粘稠地包裹著她的手臂、雙腿……一直鑽進她的指縫、爬上她的臉頰。
櫻井星整個人都懵了。
怎麼回事……？
眼前是五條悟上身黑色T恤的布料，隔著這層柔軟的面料，還能隱隱看到他漂亮的胸肌線條，男性軀體的熱量不停地撲在臉上……身後是微冷的非人屍骸，蒼白的身軀親密無間地緊貼著脊背，不余一絲空隙。
「放輕松~」五條悟輕快的嗓音在頭頂響起。
他把鼻尖埋到了她的耳後，輕輕的嗅聞的聲音像是緊貼著頭皮，引起一陣陣戰栗。
「現在就幫你補充咒力哦……」
隨著這句話落下，某種滾燙的熱潮，洶湧地鑽入她的身體。
「……」
櫻井星迷茫地睜大了一點眼睛，稍微有點不適應地皺起眉，感覺到那股奇異的熱潮從前方湧入，經過身體，又被身後冰冷的軀殼一點點吸取。
原來這就是咒力傳輸嗎……？
身體的溫度也跟著升高了一些……但是適應下來的話，其實還好，沒有很難受的感覺。
至少五條悟是真的在認真傳輸咒力吧。
她稍微放下心，正想開口說點什麼，就聽到五條悟壓抑地輕哼了一聲。
那聲粘稠的音調甚至還有點顫抖，夾雜著濕熱的吐息，全部噴灑在她的耳垂上。
……？
發生了什麼？
櫻井星迷茫地轉頭去看五條悟，他卻死死地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不肯抬頭，潔白的耳朵通紅。
「悟……？」
白發的青年沒有吭聲，胸膛不停起伏，像是忍耐著某種無法抵抗的、炙熱的衝擊，整個人身體都在發燙，蓬松的發絲被汗水打濕了一片，熱潮潮地蹭過她的臉頰。
他們身體接觸到的地方，都開始有些濕潤……
「……很難受嗎？」
……不難受。
不如說，是太……了。
五條悟的思維和理智都有些模糊起來，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被觸碰。
咒力是負面情緒構成的能量。
要傳輸咒力，就要向另一個人完全敞開——
被不停地汲取著咒力，簡直像是精神都在交融，剝開□□、袒.露靈魂，讓另一個人進入，肆意地吮吸他洶湧的情感浪潮。
而她甚至毫無所覺。
只是憑著本能，像他引導的那樣，不停、不停地吸出六眼神子體內的咒力……再輸送到另一具軀殼中。
被哺入咒力的那一邊，狂烈的熱潮不停翻湧的感覺，也傳到轉世後鮮活的肉.體中。
也對……畢竟某種意義上，那具屍骸就是他……感官相通也很正常。
他被無知的少女索取著咒力的同時，也在被她灌入咒力。
無法抵抗的戰栗感一波一波席卷而來，將身體和靈魂都浸染，六眼神子血液發燙、頭腦都在咕嘟咕嘟冒泡，眼淚失控地從眼角溢出，又被誰緩慢而溫柔地拭去。
抬起頭，想要說話，喉嚨卻一陣發緊，最後只能忍耐地喘著氣。
另一邊是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臉，靜靜地貼在她的肩膀上，藍色的眼睛無聲地倒映著此刻自己狼狽的樣子。
……騙人的吧。
這也太遜了。
*
五條悟沒有出聲回應，貼在她脖子上的嘴唇間卻不停吐出黏糊糊的熱氣，就連身後的咒靈似乎也吸收了太多滾燙的咒力，背後軀體的溫度不斷升高。
櫻井星像是被兩個火爐包圍著，只覺得自己也被傳染了，心跳加快、血流加速，熱得大腦都有點暈暈乎乎。
耳邊好像只剩下五條悟潮濕低沉的喘息聲……還有他的血流、心髒在肉.體中的轟鳴。咒靈的發絲不停鑽進她的手心、纏上小腿，在她的脖子上緩慢又曖昧地游動。
咒力還在一波一波輸送進來。
恍惚間，她有種和五條悟融為一體的錯覺……
咒術界的結界……好像就是靠咒力來辨認一個人的吧。
那現在不停被灌入五條悟咒力的自己，在結界看來，是不是已經和他變成了同一個人呢？
亂七八糟的念頭像迸濺的火星一樣在腦海裡跳動著。
她嘗試著去調整吸取咒力的力度，卻好像觸碰到了不得了的開關，咒力噴薄而出，五條悟整個人猛地抖了一下。
「對、對不起——！」
急忙道歉，試著調回原來的樣子，卻被對方一把按住了。
「你……故意的嗎？」
變成大人後一直維持著游刃有余姿態的五條悟此時滿臉紅潮，握住她的手心出著汗，難得的失態。
墨鏡早就不知道被擱到哪裡去了，低頭看過來的眼睛裡，鈷藍色的瞳孔微微縮動著，視線凝在她的臉上，像是在觀察什麼。
櫻井星手足無措地僵在那裡，感覺自己是一塊被人含在嘴裡、無法動彈的小餅干。
五條悟直勾勾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閉了閉眼，單手向後擼起汗濕的額發，喉結滾動了一下。
「算了……今天就到這裡吧。」
他的嗓音微啞，干渴的視線從她身上滑過，像是出了太多汗以後有些缺水。
五條悟斷開咒力輸送，松開她，迅速地背過身。
驟然被放開，櫻井星還有點迷茫，高挑的青年已經背對著她屈膝坐了下來，頭也不回地擺了下手：
「回去吧，咒力充能結束了哦。」
……這就結束了嗎？
結束得太突然，她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盯著五條悟的背影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把咒靈收了回去。
暁無聲地松開摟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沒入虛空，纏繞在雙腿上的尾巴眷戀般輕輕蹭她了一下，游曳著縮回了影子裡。
前後都不再有人貼著，體溫慢慢冷卻，一陣風吹過來，櫻井星險些打了個冷戰。
她看了一眼微微汗濕的衣服，抿了下嘴唇，走到門邊拉開門。
五條悟還是坐在那裡，一聲不吭，倔強地扭了下身體，繼續用背對著她。
從這個方向，只能看到他黏在後頸上的短發，濕透的T恤黏在背部，勾勒出漂亮的背肌……露出的皮膚，還在微微泛紅。
「……那我走了哦？」
白發的青年沒有回頭，從喉嚨裡略微干澀地「嗯」了一聲。
……沒有看這邊。
但是莫名的，溫度在上升。
因為那即使沒有面對面，也纏繞在身上、無處不在的……沒有死角的視線。
第111章
從訓練室出來的時候, 天色還沒有完全黑下去。
秋天微涼的風吹拂著，身上有點潮意的衣服黏在身上，有些不舒服。櫻井星加快腳步, 想要回宿舍趕緊換洗一下。
穿過茂密的林蔭道，她遠遠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夏油傑。
和五條悟不同，雖然是周末，半丸子頭的青年仍然穿著一身高專的教師制服, 肥大的褲腿隨著兩條長腿的邁步而搖晃著, 似乎是剛從任務中回來。
注意到她的視線, 對方敏銳地側過頭來, 臉上下意識勾起微笑, 卻又隨著她的靠近漸漸拉平。
等櫻井星走到他面前的時候，夏油傑的笑已經完全消失, 狹長的暗紫色眼睛垂下，意味不明地在她身上打轉。還未完全落下的夕陽灑下一點微醺的光芒，在他臉上割裂出一明一暗的分界區域。
……這樣的反應實在有些反常。
櫻井星擰了下眉, 稍微抬起頭看向他：「……傑？怎麼了嗎？」
「問我怎麼了……」
夏油傑發出一聲很輕的哂笑。
仰頭看著他的少女仿佛毫無所覺。
——明明渾身上下、都浸泡在別人的咒力裡面。
不僅僅是包裹著身體的衣物布料, 就連每一縷發絲、每一寸皮膚，都吸飽了他人的咒力, 濃得好像要滴出水——這樣毫無顧忌、肆無忌憚地彰顯著存在感。
隔著那麼遠的距離，都能聞到濃烈的、將她完全包裹的咒力味道。強烈到像是要入侵皮膚一般的、男性的氣息。
……是悟的殘穢。
他的下頜繃緊了一下, 情緒有一瞬間失控的外泄, 卻又立刻被妥帖地收斂、恢復了以往的從容。
不……冷靜一點。
不過是被別人的咒力完全浸透了而已。
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
夏油傑輕輕吸了一口氣, 命令自己平靜下來。他盡力揚起嘴角卻有些笑不出來, 只能維持著有點冷淡的表情，狀似平常地詢問：「悟……」
又蹭飯了嗎？
「對你做了什麼？」
……失敗了。
他平靜地想，沒有太意外。
櫻井星愣了一下, 撞進夏油傑莫測的眼神裡，莫名有些緊張。
「是暁（Satoru）……」她下意識張口，又覺得這樣說有些歧義，吞回了要說的話，打算重新組織語言——是咒靈的事……
但在她停頓的那短短兩秒內，夏油傑卻好像誤會了什麼，盯著她的眼神驟然變得很深。
「不想說？」
他很快地接話，語調很平穩，語速卻很快，不經意間泄露了一絲躁意。
詢問無果。
他的肺腑驟然像被焚燒起來，難以忍耐。
「……也是呢，畢竟是到了這樣的年紀啊。」
夏油傑嘆息著，主動向她邁出腳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原本表面維系的社交距離乍然被突破，氣氛一時緊張起來。
在櫻井星有些愕然的目光裡，夏油傑輕輕捧起她的臉頰，湊到很近的距離，粗糙的拇指若有若無地觸碰著她的嘴角：「這樣的話，我對你做什麼的話，星也不會對別人說的吧？」
他的聲音很輕，隱約透著股親昵，像是親密無間的私語。
「抱歉，本來想等你再想清楚一些的……但是其實並不能真的把星當成還沒長大吧？這樣的話……」
「我稍微過分一點……也可以嗎？」
黑色的碎發從他的額際滑落，輕輕撓著她的臉頰。那雙微窄的雙眼中，暗色的眼珠投下凝視，將她困惑不解的面孔倒映其中。
夏油傑無聲地看了她好一會兒，在越發粘稠的氣氛中，突然閉了閉眼，退到安全的距離。
「抱歉……不該對你說這種話。」
他苦笑了一下。
那種危險的侵略感被完全收攏，又變成往常和煦溫和的樣子，眉眼間帶著點倦意。
「我剛剛說的話……忘記吧。」
半丸子頭的青年低聲說著道歉的話，偏過頭看著地面，很淡地道別：「今天已經不早了，去……」休息吧。
「……你想要我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插話打斷了他的道別，夏油傑無意識地「嗯？」了一聲，愣愣地回頭，有些反應不過來。
「傑想要我做什麼？」
她仰著頭，很認真地又問了一遍。
「如果能讓你好受一點的話……我會盡力的。」
少女潔白的面頰上落了一點夕陽的余暉，輪廓都被這曖昧的光暈模糊了一圈，很是動人。
夏油傑沉默地看著她，聽見自己有點沙啞的嗓音。
「什麼都……可以嗎？」
她有點苦惱地擰了一下眉，就連那一點猶豫的折痕都很吸引人。
「……你可以說說看。」
結果還是沒有做出保證。
但是……
這份心意是很珍貴的。
他湊近了一點。
夏油傑伸出手，輕輕整理了一下她的頭發，眼神停留在落在她發上的指尖。
「是嗎……那麼，」他垂下頭，任由發絲落在臉側，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無法言表的心緒，在壓抑的胸腔中不停地鼓噪著。
她在看著他。
身上另一個人留下的、強烈的咒力氣息縈繞不去，像是警告一樣在皮膚上留下輕微的刺痛感。
夏油傑忍了一會兒，被洶湧的心潮驅使著，無意識地開了口：
「……可以幫幫我嗎？」他嗓音有些低啞。
在櫻井星茫然的視線裡，夏油傑有點遲鈍地把手伸進制服口袋，拿出了一顆咒靈玉。
櫻井星愣了一下，看向他的口袋——裡面還有好幾顆黑色的球體。
……對了。
傑每次吞咒靈玉的時候，都會很痛苦。
咒靈玉是融合了一切負面情緒、純粹的詛咒的凝聚體，那種味道幾乎可以說是一種精神折磨。
明明她也嘗過的……
為什麼會忽略了呢？
夏油傑總是表現得不露聲色、將自己的痛苦和疲倦都隱藏起來，這次見面後，甚至從來沒有在大家面前吞過咒靈玉……
應該更關心他一點的。
櫻井星下意識握住他落在自己鬢角的手，開啟了淨化的能力。
「抱歉……現在會感覺好一點嗎？」
輕松而溫柔的力量撫慰了胸口不停翻湧的躁意，夏油傑卻完全沒有去感受自己的情緒變化，而是緊緊盯著身前的少女。
眼看她身上幾乎浸透了骨肉皮膚的咒力都被淨化、一點點溶解消散在空中，周身再度恢復清澈干淨、仿佛林間泉水的氣息……
夏油傑繃緊的嘴角才慢慢放松下來。
他細細掃過每一個角落，腦子裡很冷淡地想著：清理干淨了。
放松下來後，卻聽到她的詢問：
「傑，要不要現在吸收咒靈試一試？」櫻井星斟酌著提議，沒有松開夏油傑的手，「你吸收的時候，我會一直握著你的手的……也許這樣會好受一點？」
以前夏油傑吸收咒靈玉的時候，她都是在對方吸收完畢、情緒相當糟糕的時候用能力讓他好受一點。但也許，一邊開著淨化的能力、一邊吸收咒靈，能直接抵消那種痛苦呢？
夏油傑頓了一下，順從地將咒靈玉湊近嘴邊。
雖然最初的目的其實已經達到了……但是她的關心，他是不會拒絕的。
「好，那就試試看。」半丸子頭的青年溫和地應著，神情很放松地張開嘴，將污黑色的球體舉起，放入口中。
黑色的咒靈玉是濃縮的惡念。一個幾乎有蘋果那麼大，本不該讓食道負擔的大小擠壓著口腔和喉管，惡心糟糕的味道肆意地彌漫開，引發劇烈的反胃和作嘔感——
過去每次吞咒靈玉都會情緒很糟糕的夏油傑，如今早就能面不改色地隨意吞食，甚至還能若無其事地對她露出微笑……
本該是這樣的。
然而在那無法形容的糟糕味道彌漫開時，從肌膚相貼的手上傳來的暖流驟然變得洶湧——幾乎是以不可阻擋的架勢，瘋狂地入侵他的全身心。像是發現獵物蹤跡的野獸，粗暴又強硬地擠進口腔，吞噬著咒靈玉散發的惡意和痛苦。
原本溫和的安撫，突變成狂烈的喜悅、沸騰的快樂，引誘著僅存的理智一同狂舞——奔向美妙的、無法脫離的溫暖泥沼。
熾熱的、高昂的情感充溢了心髒。而從口腔滑落到食道的咒靈玉，還在散發著源源不斷的冷意和惡念。
這種撕扯與分裂，讓他好像陷入了怪異的境地，一半被滿足了一切欲.念和渴求，在失神地微笑；另一半被拽入漆黑惡意的深淵，承受著軀殼與心靈的折磨。
夏油傑顫抖了一下，脫力地倒了下去——落入少女馨香的懷抱。
「傑？」
少女有些驚慌的聲音響起，卻在他極樂的那一半靈魂中落下火星，熾烈的火焰熊熊燃燒起來。
「呃……」他難以忍耐地喘了一聲，身體一陣陣發燙，無法克制自己地用力抓緊她。「……停、停下來——」
快樂的海浪瞬間退去，沒有留下一絲一毫。
被極樂和痛苦折磨得眼角泛紅、渾身發熱的夏油傑迷茫地抬起頭，幾乎下意識將她摟緊了一點，想要去捕捉那毫不留情離開的快慰——
卻只抓到一片虛無。
巨大的落空感。
「傑！」櫻井星支撐著夏油傑倒下的身體，看不到他埋在自己肩膀上的臉，也無法判斷夏油此時的狀態，著急又自責：「抱歉，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你還好嗎？」
夏油傑靠在她的身上，一時沒有說話。
四肢還有點發軟……但對他來說其實算不了什麼。
……該停下來了。
已經足夠狼狽了。再繼續的話，一定會……
夏油傑這麼想著，張開嘴，發麻的嘴唇微動——
「我很好。」
他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滑下去一點，慢慢在她的脊背上收攏，抱緊。
天色已經暗了下去。
天邊最後那一點余暉也被遠處的密林吞沒，遠處的鳥兒撲騰翅膀飛起，像是黑色的剪影。
在這樣有些昏暗的天空下，夏油傑稍微撐起一點身體，面孔被籠罩在一片模糊的灰影中，看不太清晰，也辨不清神色。
他的額發都汗濕得黏在臉側，說不出的狼狽，暗紫色的眼睛卻好像凝著一股幽微的情緒。
「……再來一次吧。」
夏油傑對她說，聲音很輕，神情溫和。
「咒靈玉……還有很多。」
第112章
周末的這段插曲似乎對生活沒造成多大的影響。
除了夏油傑和五條悟莫名其妙打了一架干翻三棟教學樓、險些讓夜蛾校長心肌梗塞以外, 一切都很和平。
就是五條悟總是來問她咒力還剩多少、要不要補充能量；夏油傑則經常揣著一口袋的咒靈玉找上來；明明兩個人每次離開的時候都滿頭大汗、腿軟到不行，一副恍惚又狼狽的樣子，偏偏就是樂此不疲，好像有什麼奇怪的受虐癖好一樣。
偶爾兩個人渣來的時候還會撞到一起, 大眼瞪小眼一會兒, 皮笑肉不笑, 勾肩搭背地出門打架。要麼就是一個頂不住了，另一個接上來，然後雙雙滿臉通紅地躲到一邊喘氣。
……櫻井星不是很能理解他們。
這樣奇怪的日子沒過多久，月末的時候, 她接到了一個新的任務。
*
任務地點是京都。
因為離東京有一段距離, 出發之前櫻井星要先到校醫室去做體檢, 確保她的身體沒有出現其他問題。
校醫室裡, 夏油傑正在幫助家入硝子給病人治療，真人被咒靈操使操控著，用無為轉變給失去肢體的咒術師恢復身體。
在櫻井星剛一推開校醫室的門時, 首先發現她的竟然是真人。
縫合臉的咒靈在她剛踏入校醫室時，就猛地抬頭, 看到她時眼睛一亮, 視線緊緊的跟著她不放。
他的長相很有欺騙性。淺藍色的發絲柔順地垂在臉頰邊，一灰一藍的瞳孔有種冷感的美，這樣滿臉愉快、微笑著看過來的樣子，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自從櫻井星和夏油傑討論過關於咒術師、普通人和咒靈的話題之後, 真人好像就一直保持著這種詭異又熱切的狀態, 沒人知道他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
也許他聽到了她和夏油的談話。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
在這裡的每個人，大概都不會想去了解這個惡德咒靈心裡的想法。櫻井星無視了他炙熱的眼神，順著家入硝子的指引, 做著各項檢查。
夏油傑在一旁跟她打了聲招呼：「今天要去出任務了嗎？」
櫻井星點點頭，「是的，這次是去京都，算是要出一趟遠門……所以過來做例行檢查。」
其實她的身體已經恢復的很好了，但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都對那長達兩年的沉睡抱有不安的態度。為了讓他們安心一點，只要她出遠門，就會來做體檢。
櫻井星一邊按壓著被抽過血的胳膊，一邊抬頭隨口問夏油傑：「五條老師已經到國外了嗎？這次怎麼這麼突然要出國？」
夏油傑聳聳肩：「你知道的吧，之前出現了一種能夠破開他的無下限的[黑繩]……悟找了很久一直沒有消息，昨天突然在國外有了點線索，他就直接過去了。」
他說到這裡一頓，目光意味不明的看向她：「倒是你，要一個人去嗎？那個任務裡，據說是出現了反轉的正能量結界吧。」
正能量的結界幾乎就是明擺著針對螢姬的標志……但這也預示著，最近一直潛伏在暗處的詛咒師和咒靈要開始行動了，不能放著可能發現的線索不管。
櫻井星搖搖頭，「憂太會和我一起去的。東京這邊的話……」
「我會盯著的。」夏油傑笑了一下，溫聲說：「放心吧。」
「偏偏是在悟去了國外的第二天，陰謀的味道真濃啊……」櫻井星嘆了口氣，「希望這次能夠將一切結束吧，要做好准備了。」
「不要有壓力。」家入硝子輕輕揉了下她的頭發，臉上帶著疏懶的笑意，「你可不是一個人啊？」
這種話真是讓人安心。
帶著稍微放松一點的心情，櫻井星和乙骨憂太一起踏上了前往任務的路程。
這次的任務地點是在一個有些偏僻的網吧。
正能量的結界將店面圍了起來，不少網吧難民和臨時休息的上班族被關在裡面。京都的咒術師發現以後，因為結界的特殊性，迅速把消息傳到上面，任務就交到了櫻井星手裡。
警方封鎖了周邊現場，拉起黃色的警戒帶，原本只遣散了直徑500米內的群眾，櫻井星得到消息後又聯系了那邊，將避難區域擴大到十五公裡。
「十五公裡的隔離區……轉移居民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啊，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
守在警戒帶旁邊的人看著不遠處正被疏散的大量群眾，忍不住皺起了眉。
一邊拿著終端核對情況的隊長看了他一眼，「你是新人吧？」
「啊、不，我之前在別的部門已經……」
「我是說在咒特辦，你是臨時抽調到這個部門吧——這裡和別的部門不一樣，」隊長沒有等他解釋，拍了拍他的肩膀，「在這一塊涉及到詛咒的事件，咒術師的判斷是最重要的……你看一下終端，這次任務處理人員的信息。」
「好、好的！」新人忙不迭在終端上點開任務詳情，「咦……？」
任務執行者一欄清晰地顯示著對方的信息。
執行者：櫻井星
咒術師等級：【特級】
任務完成次數：■■
保密級別：【絕密】
執行者（輔）：乙骨憂太
咒術師等級：【特級】
任務完成次數：■■
保密級別：【機密】
「絕、絕密……？！這是……？」
「會讓這種等級認真起來的事件，再怎麼警惕都不為過……你以後就會明白了。」
隊長沒再多說什麼，按了按他的肩膀，繼續處理事前的封鎖工作。
當兩名背著刀袋的少年咒術師從輔助監督的車上下來時，周圍已經完全清空，只有待命人員留在邊緣監測情況。
「周圍的群眾已經按您的要求疏散了，目前為止網吧內的電波訊號依然沒有恢復，被困人員一共21名，從外面看的話，除了結界無法進出外暫時沒有更多異常……」
輔助監督緊跟在他們身邊，語速很快地總結了一遍路上講過的基本情況。
留守的咒特辦人員看到他們，迅速過來核實身份：「請出示證件。」
櫻井星和乙骨憂太拿出學生證，輔助監督也出示了證件。警官很快點頭，一邊吩咐偷偷打量的新人做好記錄，一邊拉開警戒線，給他們引路。
咒特辦的警官和輔助監督一直跟著他們走到距網吧30米處，就不再靠近。
輔助監督繼續說道：「因為是突然升起的結界，當時也沒有目擊者，不能確定內部敵人的情況，非常抱歉、那個……請一定要注意安全……」
輔助監督身形有些瘦削，談吐間門還很青澀，大概是第一次接觸這種等級的任務，臉色都有些發白。
相對而言，真正要去面對危險的兩個人反而更加平靜。
面色蒼白、眼眶青黑的少年沒有什麼表情，只是懨懨地拎著刀袋站在那裡，便給人一種不可小覷的氣勢。
至於另一位特級咒術師，她的美麗已讓人不敢直視。當少女無聲地看過來，淡色的眼眸中流露出一點安慰之色時，輔助監督無意識地停下了神經質的叮囑。
「不必道歉，也請各位注意安全……接下來的交給我們就好。」
她溫和地安慰道，衝身旁的同伴點了下頭，兩人一起拿出太刀，徑直向被乳白色結界包裹的網吧走去。
隊長望著逐漸遠去的兩個身影，嘆了口氣，正要叫上輔助監督一起退到安全距離外，轉頭就看到對方滿臉通紅、眼泛淚光的樣子。
「櫻井大人……！竟然安慰了我……」年輕的輔助監督甚至都有點哽咽了。
「……」
隊長默默地看了一眼輔助監督的信息——好家伙，禪院。
*
白色的結界前。
櫻井星伸手放在結界上，很快結界表面升起一陣白色的煙霧，隨著滋滋聲響起，手上頓時傳來巨大的彈力，震得她倒退兩步。
乙骨憂太那邊也是一樣。
「的確沒辦法通過……咒術師和普通人都一樣，無視屬性的不能出入嗎……」
這個結界，比起五百年前在戰國時代，羂索第一次用出的時候，又增強精進了很多……
那個時候的結界，還只能限制她一個人無法進入。而現在，甚至可以做到完全隔絕兩邊，外面的人進不去，裡面的人也出不來。
而她的敵人用上正能量的結界，一般會有兩個目的。
一是阻礙她的前進。
二……是消耗直死之魔眼的使用次數。
只要是正能量制作的結界，她就沒有辦法簡單地用淨化能力開路了。
不過……這種會阻礙出入的結界，也能夠被攻擊命中，可以靠蠻力來解決。
「憂太。」
「嗯，交給我吧。」
櫻井星稍微退開一點，乙骨憂太就默契地拔刀。
少年戴著戒指的手上猝然凝聚紫紅色的咒力，猛地向下一按，腳下的影子頓時沸騰起來：「出來——」
漆黑的陰影翻湧成浪，磅礡的咒力騰空而起。黑色的影子海浪中，一雙雙漆黑的手從地下伸出，像是要抓握什麼一般揮動著，詭異的場面讓人膽寒不已。
在這仿佛地獄的場景中，漆黑的手一雙握著一雙迅速地往上升起，一直達到四五米，像是由無數只手組成的巨大蟲卵。
當黑手停止向上爬升時，緊緊包裹著蟲卵的手挪移、鼓動起來，頂端的黑手開始向下掉落，好像蟲卵中的生物正在掙脫一般……
看似漫長的過程實際只有短短一秒不到。
黑色的手臂間門綻放了一點雪色，沒有五官的潔白雕像顯露出來。
【特級過咒怨靈·幻想朋友】，完全顯現。
剛一出現，【幻想朋友】就對她打了個招呼。
說實話，這種感覺很奇妙——但現在不是交朋友的時間門。
在乙骨憂太的示意下，纏繞在【幻想朋友】身上的黑手松開幾只，一只手握著一只的手肘處，就這麼不斷伸長，像是黑色的觸須一般從咒靈身上延伸出去，最前面的那只黑手無聲地按在了白色的結界上。
下一秒，像是流出了墨汁一般，濃郁的黑色從手心擴散到結界上，將白色的光罩迅速地污染成不祥的漆黑。
當整個結界都變黑時，那穩定的圓球突然化作黑色的流體，下雨一般嘩啦啦的落下，融入地面消失不見。
就像是把咒力（詛咒）變成了影子——拖入了另一個世界。
【幻想朋友】慢條斯理地收回黑手，重新纏繞在雪白的雕像上。
怪異和神聖，完全融為一體。
*
結界消失的一瞬間門，被掩蓋的詛咒的惡臭就彌漫開來。
不詳而邪惡的氣息隔著門都能感覺到，幾乎要濃得滴出水，將整棟樓都染成詭異的暗紫色。
櫻井星皺了下眉。
輔助監督布下的帳已經生效，外面的天空變得昏暗起來，暗處好像有未知的存在投來視線，顯得這處詛咒的巢穴更加陰森詭譎。
她握緊武士刀，沒有貿然使用能力淨化詛咒。
——會使用正能量結界來對付她的家伙，多半會用那一招……
將人類詛咒化。
也許這個網吧裡的人不是出不來——而是已經沒辦法行動了。
「走吧。」
櫻井星輕聲說，率先向前推開了網吧的門。
門推開時，手上傳來了一點過大的阻力。隨著她施加力量，某種粘稠的血肉被撕裂的聲音響起，網吧的門乍然被推開，暴露出詭異而瘆人的內裡。
在肉眼可見的範圍內，整個網吧已經不再是正常的世界，而是由暗紅褐色的血肉菌絲包裹著管道，黏液溢出、肌理緩慢收縮的邪惡景像。
地上四處都有異常的凸起——那是原本在網吧中被困住的人，此時全部倒在地上昏迷不醒，一半的身體幾乎融入地上的血肉中，藤蔓一般的血管爬到他們的臉上、衣服上，簡直像是被這灘肉質物吸收了一樣。
……太糟糕了。
如果她在外面直接用了淨化的力量，這些人都至少會被溶解一半的軀體。
乙骨憂太快步上前蹲下，手指按在一個人的脖頸處，片刻後開口：「還活著。」
他擰了一下眉，試著用了反轉術式。白色的柔和能量包裹住地上的人，纏繞在他身上的根根血管和肌肉纖維頓時被燒壞一般，蜷曲萎縮、變成焦黑的碎屑，一點點掉下去。
「反轉術式有用，不用太擔心……只要把他們都轉移出去就好。」
【幻想朋友】身上的黑手張開，白色的細絲從中伸出，包裹著地上的人拖回，又將黑色的手一一合攏。像是將那個人藏在了懷裡，咒靈的體型卻沒有什麼變化。
櫻井星估計這大概是咒靈體內某種保護性的異空間門。
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網吧裡混亂的場景有些難以分辨，但還是能看出各個區域原本的用途。
除了他們現在所在的前台地上，後面的包間門走廊上也能看到幾個倒在地面或牆上的人影，飲食區、盥洗區大概也是同樣的情況。
奇怪的是，明明周圍的詛咒這麼濃烈，但除了因氣息滋生的一些不成形咒靈外，他們始終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
櫻井星握著刀的手指摩挲了一下。
「再到裡面去看看吧。」
整個網吧裡到處都是黏膩的血肉菌絲，鞋子踩在地面時甚至會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咕嘰咕嘰」聲，離開地面時還會有種黏膠撕裂的聲音，讓人極為不適。
牆面、門、桌椅和電器，所有能看到的物品都被裹上了一層暗褐色的肉質，簡直像是某種生物的內部，又或者是恐怖電影中怪誕的生物科技世界。
至少，不是人類應該存在的地方。
櫻井星割開從天花板垂下的粗壯觸肢和血管，那灘東西沒有像正常的物質一樣灑滿一地，而是噴濺了一灘褐色的液體，漸漸粉碎蒸發——就像被祓除的咒靈一樣。
本質上來說，這就是詛咒的一部分。
【幻想朋友】不停把路上埋進血肉裡的人挖出來、放進保護的空間門裡，像是一個忠實的守衛者。
在這個奇詭邪惡的空間門裡，就連非人的【幻想朋友】都顯得神聖起來，有種說不出的荒誕感。
日.本的網吧除了上網外，還提供漫畫、淋浴、飲食和洗衣等服務，分區比較復雜，但兩個人的動作很快，走完一整圈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門。
在漫畫區和洗衣房，他們發現了裹著咒符的釘子——那是布置結界的一種媒介，大概因為結界被破壞了，釘子也已經裂開。
整個網吧異常的源頭就在其中一個包房內。
拉開包房的門，兩三平米的狹窄空間門裡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樣子。一顆巨大的、還在跳動的紅褐色腫瘤寄生在包房裡，腫瘤上布滿了無數條肉質的管道，血管向外延伸出去，爬滿了整個網吧。
就像是「心髒」，又或者血肉植物的根莖。
除了詛咒侵蝕能力強、噴濺的黏液具有毒性以外，可以說沒有什麼攻擊性。
直到乙骨憂太帶著【幻想朋友】和21名被困人員退出網吧，櫻井星隨手用能力淨化了整個空間門的詛咒，都沒有出現什麼變故。
邪惡的血肉在淨化的能力下迅速枯萎，像是被焚燒壞死的組織一般脫落，又化作星星點點的金色光點，緩慢消解。
荒誕詭異的場景迅速恢復原貌，甚至在彌漫的金光中顯得有些夢幻——仿佛從一場噩夢的幻覺中醒來。
櫻井星看著最後一點血肉也融化的地面，皺緊的眉頭卻沒有松開。
……太順利了。
她看了一眼窗外，乙骨憂太已經讓【幻想朋友】把被困者全部放在地面，正在用反轉術式施救。
沒有埋伏、沒有強敵，更沒有故意用受害者來威脅她。
只是一個二級咒術師都能處理的類植物咒靈，以及一個針對性相當明顯的正能量結界。
把她引到這裡，卻什麼都沒有做。
悟也離開了日本。
而現在她和憂太一起到了這邊……
簡直就像是——
故意把東京空出來。
櫻井星轉身向外走去，剛靠近乙骨憂太身邊，就看到匆匆跑過來的輔助監督，滿臉的慌張。
「櫻井大人——」
【記錄——2018年10月31日 19：00
以東急百貨東橫店為中心，澀谷內降下了半徑約400米的[帳]，圈禁大量普通人。】*
萬聖前夜的澀谷。
聚集在帳邊緣、無法離開的普通人，在慌亂中向外界開口，叫出了同一個人的名字：
「櫻井星——」
「讓櫻井星到這裡來。」
此時，櫻井星身處京都，距抵達東京澀谷，還需兩個半小時。
第113章
「為什麼要特意把螢姬支開, 又點名要螢姬過來？」
計劃開始前，由人類對大地的恐懼而生成的咒靈——漏瑚，相當不解地發問。
自兩年前八十八橋【神靈復蘇】事件以失敗告終後, 意圖顛覆人類與咒靈關系的特級咒靈們, 至此失去了組織的首領——真人。
但他們的行動並沒有停止。
真人的死亡不會改變咒靈組織的意志——要將以「謊言」組成的人類顛覆, 由「真實」的咒靈主宰世界。
為此, 在假名為【羯磨】①的男人和真人一同消失後，漏瑚、花御、陀艮三個特級同詛咒師裡梅一同行動。
裡梅同樣是一個難以揣測的家伙。他自稱兩面宿儺的手下，對羯磨的安排似乎也有一定掌控, 迅速地接手了那個男人遺留的情報網和咒物。
「我已經說過了，螢姬大人是無法阻止的。」
外表是白發少年的詛咒師不含情緒地回答，眼眸低垂, 清雋的面容有些難以分辨性別，「這樣做只是調離螢姬後的障眼法, 我們的目的不是螢姬, 而是獄門疆。」
漏瑚不太喜歡這個家伙——或者說, 他對哪個人類都是一樣的看不起。
明明是敵人, 卻如此恭敬地稱呼對方「大人」, 人類就是這樣充滿謊言，虛偽得讓他作嘔。
即使如此，對方口中吐出的詞語也立即吸引了漏瑚的注意力。
「獄門疆？那個禁物？你知道它在哪裡嗎？！」
咒靈一激動起來，火山樣的頭部頓時「砰」的一聲冒出火焰，周圍的溫度迅速上升。花御及時制止他，沒讓漏瑚燒毀周圍的樹林。
相對而言，裡梅就冷淡許多，只是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結合能找到的線索來看，兩年前, 羯磨就是被螢姬大人用獄門疆封印了。」
漏瑚對羯磨心存厭惡，兩年前就是因為那個該死的人類賠上了他們首領的性命。聞言他的神情變得陰冷起來：「什麼意思，你要我們拼上性命，就是為了解放那個人類嗎？」
氣氛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就連脾氣好一些的花御和陀艮都無聲地看了過來。
裡梅卻無動於衷，平靜地解釋：「我們已經落入下風了——除了螢姬以外，五條悟、夏油傑、乙骨憂太，這三個特級術師任何一人實力都不可小覷。更不用說咒術界早就在他們的掌控之內，煽動咒術師內鬥已經不可能了。」
「現在必須增長我們這邊的力量……要奪取獄門疆，讓羯磨喚醒千年前的術師，逆轉局面。」
簡而言之，對面太強，打不過，得搖人。
分別領教過五條悟實力的花御和漏瑚都沉默了。
「……獄門疆在螢姬那裡嗎？」
白發的詛咒師看了漏瑚一眼：
「螢姬大人有一名很得信任的屬下，名字是伏黑甚爾，獄門疆應該就被存放在他那裡。」
「■■，■■■？」
一直靜靜聽著的花御也開口詢問。
明明是無法聽懂的語言，傳入頭腦後卻能夠理解其意思：
[這樣的話，為什麼不直接找上那個家伙？]
螢姬至潔的能力對於咒靈來說，就是觸之即死的猛毒。
在咒靈看來，與其費那麼大功夫對上螢姬，不如直接找上伏黑甚爾。
然而這樣簡單的計劃卻無法奏效——「螢姬大人能夠掩蓋她的勢力行蹤……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但僅憑情報想要找到伏黑甚爾，是不可能的。」②
裡梅看著自己的手掌，合攏手指。
「……只有一點能夠確定——只要裝作針對螢姬大人，點名要『櫻井星』的話……」
「那條番犬，一定會為了主人……聞著味道追上來撕咬。」③
*
~京都~
聽完輔助監督的敘述，櫻井星沒有感到太意外。
這次任務的順利本身就已經是一種異常——看來對方的目的就是將她從東京引開，方便他們在東京的計劃。
至於為什麼要讓人特意強調「櫻井星」……
也許為的是這個身份會帶來的影響。
悟也被支開了……他們的目的又是什麼？咒靈操使？十影法？宿儺的容器？又或者零咒力、能打破命運的天與咒縛？
在她身邊特殊的人和物太多，暫時不能確定。
「星，你先回去。」乙骨憂太立馬反應過來，沒有停下手中的反轉術式，「我盡快處理完這邊就過去。」
現場的21名被困者雖然還留有生命跡像，但他們被侵蝕的程度已經沒辦法靠單純的醫療設備救治了，必須由乙骨憂太先用反轉術式緩解症狀。
……之所以用那個侵蝕性強的腫瘤，難道就是為了拖住憂太嗎？
看來是在打時間差的主意……但是這兩個多小時，具體想要達到什麼目的呢？
櫻井星沒有多糾結，神情冷凝地踏上了回程的路。
*
~10.31，19：00 - 東京，澀谷~
帳內。
地上躺滿了昏迷的人類，咒靈和詛咒師穿梭在其間，動作不停地將咒物強行塞入人類的嘴裡。
這是為了預防螢姬使用能力的准備。
雖然已經將櫻井星引到了幾百公裡之外的京都，但為了保險起見，他們必須做好螢姬趕到現場的打算——至少不能讓她隨意地施放淨化之力，那對於咒靈們來說是滅頂的打擊。
同樣的，為了有人質能夠掣肘對方，他們也不能隨意殺人。
「五條悟不會突然趕到吧……」
漏瑚抓著一個男人的腦袋強行喂了一塊畸形肉塊下去。
男人身上漸漸浮現被詛咒侵蝕的痕跡，咒靈卻漫不經心地松開他，隨手抓住下一個人質。
「祈禱那個用黑繩的詛咒師能多拖一會兒吧。」裡梅重新拿出一些咒物分出去，神情很淡，「就算是在國外，五條悟也絕對不能忽視。」
畢竟這個最強的咒術師已經掌握了反轉術式，誰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開著反轉術式，從國外一路燒著腦子瞬移回來……
哪怕這個猜測離譜到不行，一旦放在五條悟身上，就多了讓人膽寒的可能性。
漏瑚的臉色變了變，沉默地加快手上的動作。
不知過去了多久，當第一個二級的咒靈被消滅時，感應到的花御抬起頭：「■■。」
[來了。]
「……咒靈和詛咒師都分散開了，行動吧。」裡梅頭也不抬，繼續給人喂下咒物，「伏黑甚爾估計會直搗這裡。」
「陀艮，你先去。脹相，你也是。」漏瑚對同伴和咒胎九相圖說了一句，「攔一下那些雜魚。」
陀艮誕生自人類對海洋的恐懼，外表有點像紅色的章魚。它蠕動了一下嘴部的觸須，發出奇妙的回應，拖著尾巴慢慢向外面游蕩而去。受肉的咒胎九相圖——脹相則沒什麼干勁，懶散地跟著往外走。
裡梅看了一眼陀艮和脹相離開的方向，不動聲色地垂下頭，沒有出聲提醒。
大概會死吧……那個咒胎。
這次的計劃裡，五條悟被引到國外，螢姬調離東京，兩者趕過來都會有時間差。
螢姬是個謹慎的敵人，在得到正能量結界的消息後，一定會和互補的同伴一起前往京都——那個人只會是能使用反轉術式的乙骨憂太。
而乙骨憂太會留在京都，治療那些被侵蝕的人。
這樣一來，東京這邊最強的防備力量就是咒靈操使。
在混亂的帳裡，他們放出了許多咒靈混淆視線，為了避免隊友誤傷，夏油傑大概不會使用太多咒靈，更可能依靠體術行動。
漏瑚他們還沒有見識過咒靈操使的力量，沒有把這個特級術師放在心上……就這麼把同伴送上了死路。
裡梅知道，自己需要把漏瑚和花御留在這裡等待伏黑甚爾，合力殺死天與暴君。
至於陀艮……不過是個咒胎罷了，姑且能用來擋一擋普通術師，死在咒靈操使手裡也算是有點價值。
而咒胎九相圖——那個家伙大概不會拼命的。
裡梅腦子裡無聲地思考著，再度塞掉一個咒物，抬起頭時卻愣住了。
月台上，滿地昏迷的人體間，有一道身影突兀地直立著，郊游似的散步。
淺藍色的長發，布滿縫合線的軀體……還有那仿佛初生嬰兒一般充滿好奇和惡意的笑容。
那是【真人】——誕生於人類對人類的恐懼和憎恨的咒靈。
咒靈們兩年前「死去」的首領。
怎麼回事？
為什麼這個家伙會出現在這裡？
他應該早就——
「真人？」
先一步出聲的是曾為同伴的漏瑚。
火山頭的咒靈被嚇了一跳，頭頂猛地燒了一下，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身影。
聽到他的聲音，不遠處閑逛的藍發青年轉過頭來，臉上還帶著意味不明的微笑。
花御從另一邊走了過來。
「■■？」
[真人？]
隔著遍地的人體，兩方人在月台上對峙著，氣氛一時間十分僵硬。
「不、不對，兩年前你不是死了嗎……」漏瑚仔細地辨認著，卻怎麼看都是過去的同伴，「難道說，你這家伙……是再次誕生了嗎？」
真人臉上的笑容還像過去那樣揣摩不透，聽到這裡，他的眼睛微微睜大，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玩具。
很快，藍發的咒靈完全轉過身體，露出好奇的神色：「誒……你認識我嗎？」
他這樣仿佛一無所知、對什麼都感到新奇的態度讓漏瑚一下子松懈下來。
原本的疑慮和緊張都消失不見，同伴死而復生、再度見面，漏瑚興奮不已：「我們過去是同伴啊！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簡單就消失，只用了兩年就重新誕生了！」
咒靈也是有所謂的「輪回」的。誕生於人類對人類恐懼的真人死了，可這種恐懼卻沒有消失，不斷積累的恐懼終有一天會重新滋生新的「真人」。
哪怕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個體，可曾為同伴的親近感卻沒有消失……更何況這一次的「真人」，和過去看起來一模一樣。
「你現在能復活實在是好事，」漏壺解釋完他們過去的經歷，興奮的情緒還沒過，但也記得正事：「我們現在已經把螢姬的轉世支開了，要奪取獄門疆，你也來幫忙吧！」
真人一藍一灰的異色雙眼眯了一下，似乎接受良好，又或許單純感到有趣，臉上揚起大大的笑容。
「好啊~」
藍發的縫合臉咒靈笑嘻嘻的，布滿縫合線的雙腳隨意地在人體間跳動著靠近，對面色冷淡的白發詛咒師伸出手。
「咒物，給我吧~」
他盯著裡梅，彎了彎眼睛。
第114章
黃昏時分, 他刪掉短信，隨手把手機往兜裡一揣，揉爛了沒中獎的彩票。
廢紙團被拋進垃圾桶。
在玄關穿鞋的時候, 有人在背後叫了一聲。
「甚爾君。」
男人頓了一下, 沒什麼表情地回頭。
櫻井媽媽站在那裡，臉上掛著春風一樣溫柔的笑容。她什麼都沒有問, 只是將手裡的外套遞了過來。
「……已經是秋天了, 出門的時候, 穿上這個吧。」
伏黑甚爾套著外套出了門。
他走在路上，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再跟我說一遍, 在哪。」
【20：11】
伏黑甚爾抵達澀谷帳外。
「阻隔普通人的帳啊……這不是麻煩了嗎。」
普通人·天與暴君帶疤的嘴角挑起一點笑。
「這種時候突然覺得，透明人（零咒力）還真是件好事啊。」
黑發的男人徑直向黑色的屏障走去，毫無咒力的軀體, 在依靠咒力識別目標的帳前，就仿佛透明的空氣——輕而易舉地穿過了結界。
他漫不經心地往前走了兩步, 又頓住。
「啊，差點忘了。」
高大健壯的男人張大嘴, 從喉嚨中吐出了一個小小的咒靈球。畸形的肉蟲咒靈迅速變大纏繞在他身上，而男人只是隨意地把手伸進咒靈口中, 慢慢掏出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刀。
特級咒具「天逆鉾」——
能夠強制解除發動中的術式。
「雖然說是結界, 其實也算是術式吧……咒術師還真是喜歡用些復雜的概念。」
他肌肉賁張的手臂握著天逆鉾在帳上隨手一劃——即使是無法觸碰到結界的透明人, 只要讓這把咒具碰到術式就足夠了。
「好了，這下總不會被罵了吧……」
黑色的帷幕瞬間像溶解一般，漸漸消散。捶打著屏障痛哭流涕的普通人一個踉蹌摔在地上，抬起頭茫然地環顧四周，只隱約看到一個提刀的身影迅速隱沒在人群中。
【20：23】
「外部的帳已經消失了！快疏散群眾到避難區域！」
「棘，那邊交給你了。」
「鮭魚！」
熊貓和狗卷棘打過招呼, 轉過頭提高嗓門：「好，不要慌張，看熊貓指引哦——」
「真可靠啊，熊貓。」
它頭頂突然傳來一道溫和的嗓音，熊貓抬頭，就看到坐著虹龍飛在空中的夏油傑。
「傑，周圍情況怎麼樣了？」
依靠空中優勢監測各個區域的夏油傑，大概是目前對情況掌握得最清楚的人。他的敘述簡單明了：「前面升起了隔離咒術師的帳，伏黑和虎杖已經過去了。」
「沒關系嗎，那兩個人。」
「沒問題——我也過去，會盡快解決帳的。」夏油傑笑了一下，虹龍騰起，「這裡就拜托你們了。」
「哦~加油啊！」
帳解除後，部分區域恢復了電波訊號，咒特辦介入，開始緊急疏散普通人。
【20：27】
「伏黑甚爾大概已經快要到了。」
為了確保能夠和伏黑甚爾單獨對戰，在第一層帳被破壞後，裡梅就預估著時間，升起了第二個【限制咒術師入內】的帳。
如果情況理想，第二個帳會在伏黑甚爾進入結界範圍內後升起；反之，如果伏黑甚爾在帳升起時還未到達這一層結界，零咒力的他也能夠隨意進出，而咒術師則會被隔離在外……只是第二層帳有可能被他在路過時順手破壞。
面對向自己伸出手索要咒物的真人，白發的詛咒師只是微笑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現在沒必要再繼續轉化人類，不如做好戰鬥的准備吧。」
「誒——」
「死而復生」的淺藍發咒靈拖長了調子，臉上擺滿了躍躍欲試：「但是我也想試一下嘛，這種咒物轉化的人類，和我的術式改造的人類，到底有什麼不同~」
他稍微湊近了一點，一藍一灰的眼睛裡閃爍著純真的惡意，仿佛只出於詛咒的殘忍和冷酷，在散發惡劣的好奇心：「讓我也試試看嘛——我們，不是同伴嗎？」
布滿縫合線的手又向前伸過來一點，離裡梅的身體僅有不到二十釐米。
一邊已經完全放下警戒的漏瑚還在為同伴說話：「給真人一個玩一下，不會礙事的。」
……蠢貨。
這麼輕易就相信了對方是重新誕生的「同伴」……果然只是區區咒靈罷了。
裡梅臉上還掛著淡淡的微笑，眼睛垂下，盯著那只湊到自己附近的手。
距【神靈復蘇】事件，才過去兩年而已。這麼短暫的時間，有可能重新滋生一個特級咒靈嗎？
他甚至不是咒胎……
但目前這個家伙暫時也沒有露出破綻，不能完全排除「死而復生」的可能性，在這裡鬧僵不是良策……
他記得……【無為轉變】的前提是手掌觸碰。
裡梅腦子裡迅速地轉著諸多思緒，表面上卻一派平靜地開口：「雖然我覺得沒什麼必要……但是既然你們堅持的話，那……」
他從寬大的袈裟中取出一顆咒物，看似隨意遞向身前的手中。
兩只手越離越近，裡梅頓住動作，改遞為拋的那一瞬間——
「轟」的一聲，天花板上的圓形空洞驟然落下一個人影。
巨大的衝擊力甚至將地面轟出了一個圓形的凹陷，碎石和飛揚的塵土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站了起來。
煙塵漸漸散去，胸口纏繞咒靈的黑發男人單手拎著刀，帶疤的嘴唇咧開一個血腥的笑。
【20：32，天與暴君，到達。】
*
白發的詛咒師驟然收回手。
真人眯了一下眼睛，也跟著笑眯眯地放下伸出的手掌。
「真遺憾~」他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像是沒能滿足好奇心而抱怨的小孩，轉而看向跳下來的男人。「這就是你們要找的伏黑甚爾嗎？」
一句話，輕輕松松抖出了「同伴」們的計劃。
裡梅飛快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目的畢竟已經達到了，現在計較這個沒有意義。
對面的男人幽綠的眼珠盯著他們轉了一圈，點著人頭：「1、2、3……4個啊。」
「原來都是特意為我來的嗎。我記得好像、那小丫頭怎麼說的來著……」他歪了下頭，眼皮半聳拉著，大拇指抹了下咧開的嘴角。
「……啊啊，對了。『越弱小的家伙，越喜歡聚在一起』——是這樣說吧？」①
「你說什麼……」
漏瑚的眼神瞬間變了。
「區區一個沒有咒力的家伙……」
瞬間，火山頭的咒靈衝到了男人身旁，向他伸出手掌——
熾烈的火焰從掌心爆發，吞沒了人類的身影，極端的高溫讓空氣都變得稀薄。
「結束了嗎。」咒靈收回手，揚起一個冷酷的笑，露出口中漆黑的牙齒，「實在是……」太簡單了。
「■■！」
[沒有結束！]
巨大的樹根從地面驟然突起，千鈞一發之際阻隔了刀刃，又被巨大的力道一刀砍斷。
漏瑚瞪大眼睛，猛地回頭，這才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的男人。
怎麼可能？
這家伙什麼時候——
沒等他想清楚，另一刀已經從男人手中揮了下來。
巨大的危機感控制著漏瑚迅速向身後退去，將將避開了刀鋒，卻還是被那一刀揮出時帶過的氣流割破了皮膚。
這個力量是什麼鬼——
簡直和五條悟那家伙……！
花御的樹根迅速隔開了伏黑甚爾，給漏瑚制造了退後的機會，雙方再次拉開距離。
漏瑚還在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對面，而本可以趁勢追擊的家伙卻沒有追過來，反而頓在原地，低頭看著自己的外套。
他身上裹著一件普通的灰色連帽外套。在剛才短暫的交手中，因為外套有點寬松，沾到了一點火星，被燎出兩個小小的洞眼。
男人不含情緒的視線落在那兩個洞上。
不知為何，空氣中的壓迫感突然增強了。
半晌，伏黑甚爾煩躁地咂了下舌。再次抬頭時，他臉上已經沒有那種吊兒郎當的笑，整個人的眼神和氣息都變得危險起來。
「這衣服我才穿了一天啊……」黑發的男人把手伸進肩頭的咒靈口中，慢慢掏出一根節棍，漆黑的發絲下，墨綠的眼中凝結了一點陰戾的色澤。「你的命賠得起嗎，老頭？」
*
伏黑甚爾很強。
哪怕他只是個沒有咒力的普通人——
……去他的普通人。
什麼「普通人」才能夠在特級咒靈有領域展延包裹的情況下，都能一棍把他打到出血？
地上被詛咒慢慢侵蝕的普通人，不知不覺間被扔到一旁——無論是伏黑甚爾還是咒靈，都在有意避免殺人。
漏瑚險險躲開一次斬擊，看了一眼月台上堆疊在一起的人類。
可惡……
明明是為了防備螢姬，到頭來只是在限制他們領域展開……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的。
伏黑甚爾沒有咒力，但單單體術就已經是個怪物……為了防止被這家伙的力量殺掉，耐力強的花御還好；漏瑚自己卻必須開啟領域展延來增強防御，也就無法使用術式。
裡梅那家伙也是——！
在漏瑚忍不住對周圍礙手礙腳的人類生出殺意時，真人一把拉著他躲過了劈下的節棍，把他帶到了後方。
「漏瑚~」淺藍發色的青年臉上依然是那種毫無壓力的笑容，衝他眨了一下眼睛，「第二層帳也被解開了，你去外面看看吧？」
漏瑚一愣，這才意識到裡梅躲到一邊，是在確認結界的情況。
阻隔術師的帳也升起來了？那豈不是會有更多礙事的闖進來……
「漏瑚在這裡用領域會燒死周圍的人質呢，不如去外面阻止其他的咒術師，伏黑甚爾就交給我和花御吧！」
真人的眼睛閃閃發光，盯著纏鬥在一起的裡梅和伏黑甚爾，像是看到了有趣的玩具一樣，充滿了壓抑的興奮和惡意。
「我感覺……我已經要觸碰到了——那個領域！」
那種亢奮漏瑚再熟悉不過。
他的同伴，正在羽化。
漏瑚腦袋上的唯一一只眼睛陰森地盯著伏黑甚爾看了片刻，慢慢點了下頭。
就算這次不能殺死他也無所謂了……只要能讓真人成長起來的話，就是值得的。
對人質生出殺意的咒靈離開了。
真人看著同伴消失的背影，嘴角的笑又揚高了一些。
*
第二層帳也被破壞了。
漏瑚趕到的時候，沒發現脹相的蹤跡，只找到了昏迷不醒的宿儺容器。
怎麼回事？
周圍的痕跡來看，脹相應該贏了才對，那家伙去哪了？
……不管怎麼說，這是個好機會。
時間緊迫，漏瑚沒再多想，將自己保管的最後兩根宿儺手指塞進了容器的嘴裡。
雖說只是區區兩根的量……！
對於虎杖悠仁的體質來說，或許根本沒有辦法讓宿儺——
然而，沉睡的少年臉上卻迅速浮現了漆黑的咒紋。
在漏瑚欣喜若狂的視線中，詛咒之王睜開了四只眼。
第115章
「……你們的打算就是這個啊。」
哪怕僅僅只有六根手指的力量, 蘇醒的詛咒之王身上散發的氣勢，也讓漏瑚膽寒不已。
聽完漏瑚的話，兩面宿儺正要開口說些什麼, 四只眼睛卻倏地看向另一個方向。
漏瑚迷茫地跟著看過去, 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宿儺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嘴角慢慢向上勾起，越揚越高，一直變成一個讓人發毛的、將整張臉割裂的誇張笑容。
暗暗觀察他的漏瑚心中一寒。明明自己就是咒靈, 這一刻，漏瑚卻有種目睹了邪惡生物蘇醒的錯覺。
「……作為手指的謝禮, 我可以當咒靈的手下——」詛咒之王猩紅的眼珠轉動了一下, 盯著單膝跪地的咒靈，嘴角的笑似乎有些興奮。「……只要你們這次……在螢姬手裡活下來的話。」
*
極寒的冰雪、堅硬的樹木、隨意扭曲伸展的肢體，還有利器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響……
被天與暴君的力量捶打著肉.體、又或者被釋魂刀直接切割靈魂，身邊是對自己放下懷疑、交付信任的「同伴」——
啊啊……
多麼的、多麼有趣……！
淡藍發色的咒靈被巨力的拳頭擊飛, 看著被冰凝咒法阻礙腳步的黑發男人, 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現在的話……已經可以了吧……
「纏住他——」
真人重重地摔在牆壁上，藍色和灰色的瞳孔緊緊盯著前方——伏黑甚爾敲碎了寒冰、拖著釋魂刀衝向裡梅。
他發出幾聲怪異的哼笑, 眼仁翻白, 高高揚起頭, 張大了嘴。
漆黑的口腔中, 四只手合攏在一起, 結起奇異的手印——
「砰」的一聲，伏黑甚爾的長刀砍在了堅硬的冰盾上, 冰塊卻瞬間蔓延開龜裂的裂紋。
裡梅滿頭大汗，撤身向旁，卻又被緊緊地追上來。
可惡！
真人那個家伙——是在展開領域嗎？！
他緊急地看向那邊, 心髒緊縮，無數的想法從腦海中閃過。
……能信任嗎？
裡梅看了一眼真人身體上被釋魂刀割破的無數道口子，又被迎面而來的長刀打斷了思緒。
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的瞬間。
「領域展開……」
地面驟然升起巨大的黑色手掌，一雙接一雙、以真人為中心，將四周迅速地按壓包裹起來。
無數雙手掌張開、合攏、旋轉，天幕驟然黑下來，他們被裹進了由無數只巨大手掌構成的世界。
這就是……真人的領域。
「自閉圓頓裹——」
站在巨大手掌上的咒靈真人，露出一個充滿喜悅的微笑。
此時此刻，裡梅、花御和伏黑甚爾，三者都已經進入他的領域……站在了真人的「鼓掌之中」。
被「原型」手掌觸碰才能改造靈魂形狀的條件，在領域中，已經不再約束他。
沒有咒力的伏黑甚爾，既無法施展簡易領域、也無法中和真人的領域，可以說……必死無疑。
「非常感謝。」
赤.裸著胸膛的藍發咒靈微笑著張開雙臂，仿佛一尊美麗的雕像，充滿了異樣的吸引力。
勝負已定。
「■■，■■■。」
[真人，殺了他。]
「啊，當然……」
在花御平靜而無法理解的語言中，僵持著的裡梅和伏黑甚爾都停下了動作。
「賭運真差啊。」
黑發的男人像是放棄了抵抗，嘴裡淡淡地吐出一句說不上是遺言還是感嘆的話。
……賭贏了嗎。
裡梅一直提在喉嚨的那根弦終於開始放松。
然而下一秒，天與暴君冷淡地掃了他一眼，眼皮聳拉著，嘴角的疤隨著笑容往上挑了一下：「……我說你呢。」
劇痛襲來。
在花御不可置信的呼喊中，裡梅瞳孔驟縮，艱難地轉動眼珠，只看到自己瞬間變得臃腫醜陋的軀體——
寬松的袈裟被撕裂，知覺中只剩下劇烈的、無法忍受的痛苦，五官、內髒、四肢全部都在瞬間扭曲、纏繞，變成怪異而滑稽的形狀。
他張嘴想要尖叫，口中發出的卻是令人發毛的「呵呵」聲。
真人的嘴角驟然咧得更大了一點。
千年前的詛咒師裡梅，在他即將實現計劃的這個瞬間，曾經的同伴——對他施放了無為轉變。
玩弄命運的人，最終也被命運玩弄。
清秀美麗的白發詛咒師，變成了曾經毫不在意的、醜陋扭曲的改造人。
「啪嗒」，墨綠色的改造人掉落在地，發出一聲輕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抓著裡梅改造人的真人狂笑起來，「實在是、太有趣了啊……」
漆黑的領域消失，遍地狼藉的月台再度出現在眼前。
而這一幕也落入了趕回來的漏瑚眼中。
怎麼回事……
伏黑甚爾和花御還活著。
那真人手裡的那個墨綠色的改造人……
……是、裡梅……？
「真人！你在做什麼？！」漏壺驚怒不已地上前，「難道說你已經變成咒術師的走狗了嗎？」
花御卻攔住了漏壺：「■，■■■。」
[不……他是出於自己的意志，這麼做的。]
「為什麼要背叛，真人！」
「誒，背叛？」誕生於人類對人類的詛咒和憎恨的咒靈歪著頭，露出甜蜜的笑容：「我沒有背叛哦。只是……找到了更喜歡的合作者、不，最喜歡的……神靈哦。」
*
神靈……？
什麼意思？
完全無法理解……不，這樣看來的話……
「真人……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死，對嗎？」
獨眼的漏瑚神情陰沉下來時，氣勢徒然變得壓抑起來。
「從一開始，你就在玩我們？」
為了真人的「重生」而喜悅的自己，是多麼的愚蠢——
而對面那個把玩著改造人的家伙，還露出了不解的神情：
「漏瑚怎麼會這麼想呢？」真人食指跟拇指一上一下捏著被變小的改造人，那墨綠色的外殼上，只留下眼睛和嘴巴的三個黑洞，像是一張無聲尖叫的臉。「我是在真心地為我們的未來好哦？」
伏黑甚爾挑了下眉，大搖大擺地靠在一邊的牆上，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姿態。
但在場的幾個咒靈都沒有心思去關注他。
花御比起漏瑚要更冷靜一些。
「■，■■。」
[真人，你應該作出解釋。]
「花御還是老樣子呢。」被兩個同伴緊緊盯著的真人輕松地笑道，藍黑異瞳中流淌著讓人揣摩不透的心緒，「簡而言之，我是在救你們。」
「在兩年前那一次後，我意識到了……羯磨是對的。」他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螢姬體內的，是真正的『神靈』——」
「任何試圖阻擋她的……都會被碾碎。」
真人的狂熱讓漏瑚的心都冷了。
「……你，向人類屈服了嗎？」
他們最初成為同伴的原因，堅守的初衷，就是為了詛咒作為「真正的人類」而站起來。
如今卻要面對投向敵人的首領……何等可笑。
「漏瑚還不明白呢，畢竟你沒有見到過……」真人沒有生氣，臉上還帶著奇異的笑容，「那不是人類，而是真正的深淵……而祂將為我們打開屬於詛咒的世界。」
*
【21：01】
完全不明白這家伙在說什麼。
說到底，他們已經分開兩年了……這兩年裡，真人到底經歷了什麼，他們根本無從得知。
遠處的軌道傳來了隱隱的轟鳴聲。
哪個家伙也闖進來了嗎……
時間不多了。
螢姬收到澀谷的消息的時間，最早應該是在七點三十……澀谷的交通已經癱瘓，就算她全力趕過來，至少也要十點……畢竟她只是人類。
但繼續拖延下去，等咒術師過來，情況只會變得更糟。
漏瑚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倚靠在一邊的伏黑甚爾。
裡梅已經死了。
真人的事現在不是重點……
要立即解決這家伙。
就算周圍的人質都死了也——
「你的事之後再談，現在……」火山頭的咒靈兩手合攏，開始結印，「我先把這家伙吞掉！」
「領域展開——」
「漏瑚！」真人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住手！」
隧道中的轟鳴聲越發靠近，漏瑚卻已經不放在心上。漆黑的咒力迅速地將周圍吞沒，形成一個黑色的圓球空間，就連月台上的人質也都被全部包裹進來——
漏瑚冷笑一聲。
無論是誰，只要展開了領域，全部燒成灰就……
「哢」。
漆黑的圓球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咦？
下一瞬間，白光從縫隙中鑽入，裂痕蔓延到整個圓球上——黑色的、尚未完全展開的領域，就像一個破碎的玻璃球一樣，裂成無數碎塊。
「砰」的一聲，從最初的縫隙處，一輛汽車撞碎了屏障，衝了進來。
蹲在汽車頂部的黑發少女向下投來一道視線。
無數黑色的咒力碎片落下，像是水晶玻璃一般，砸到地面、發出脆響。這夢幻的場景倒映在那雙幽藍的眼中，與緩緩旋轉的光圈交織著，綺麗無比，攝人心魂。
黑水晶之雨落下，而現實的光芒伴隨著汽車一起，突兀地撞入這個世界。
漏瑚放出的領域——被「切開」了。
輪胎在軌道上摩擦的刺耳聲響將眾人的神智喚醒。
急速行駛的馬自達在電車軌道上強行剎車，車身失控地漂移起來。一個驚險的旋轉後，擦著月台的牆面停了下來。
真人愣了一會兒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熱切地盯著車頂的少女：
「啊啊~星的出場方式還真是讓人驚訝啊——」
他的話讓漏瑚瞪大了眼睛。
那是……螢姬……？
開什麼玩笑！
現在離她收到這邊的消息，最多只過了一個多小時！
而且在電車軌道上飆車過來……？
什麼樣的瘋子才會這麼做——除了澀谷以外的電車可沒有停運！
「辛苦了。」黑發的少女從汽車上站起身，握著太刀的手很穩，雙眼中宇宙一般的藍色還未褪去，瞳孔中心的旋渦不停收放著。
她冷靜地掃了一圈現場的情況，被那雙美麗到異常的眼睛瞥到時，那不可名狀的視線讓漏瑚渾身僵硬，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仿佛直面了「死」。
還不算來得太遲。
雖然地上到處都是被詛咒化的人類，但是這種程度，應該還在反轉術式的治療範圍內。
接下來的話……
櫻井星從車頂一躍而下，平靜地叮囑從駕駛位上下來的人：「Zero從我的身後去月台上就好，不會讓他們過去的。」
「是、是，到你的主場了對吧。」
降谷警官戴著特制護目鏡，一身警服還沒脫下。他一邊往月台走，一邊揉了揉飆車時繃太緊的肩膀，雙眼不動聲色的從咒靈身上掃過。
靠在牆上的伏黑甚爾看了老對手一眼，嗤笑：「遵紀守法？」
當年降谷開著馬自達支援.交番警察，逼停雪橇戰隊的仇，他還沒忘。
降谷零走到他附近，在終端上調度咒特辦的人，嘴裡不客氣地回敬：「都是老大的命令罷了，你這種人是不會理解的。」
兩個幼稚的老對手開始互嘲，軌道上氣氛卻有些凝重。
櫻井星辨認了一下咒力的氣息。
在神奈川和虎杖出任務的時候，曾經感覺到的暗中的視線，還有交流會上把裡梅帶走的氣息……
「就是你們兩個啊。」
她眨了一下直死之魔眼。
「還有同伙嗎？在哪裡？」
……好可怕的氣勢。
是和五條悟、兩面宿儺完全不一樣的——
「死」的氣息。
不、冷靜點，附近到處都是被詛咒化的人類，螢姬一定不會使用淨化的能力，還有機會！
只要撐過剩下兩次「直死」……
先分開混進人群裡！
漏瑚瞬間衝向月台，花御立馬理解了他的意思，跟著往反方向的人群衝去。
真人呼出一口氣。
選錯了呢，漏瑚、花御。
一直抱臂靠牆、仿佛透明人的伏黑甚爾，一刀刺進了花御的脊背，把咒靈釘在地面。
另一邊，「噗呲」的聲音響起，血液噴濺在地面，把幾個人質的衣服和臉都染成一片猩紅。
漏瑚愣愣地看著自己僵立的身體，視野迅速地變化著……他的頭掉在地上，轱轆轱轆滾了兩圈。
兩秒後，那具身軀也倒在地上，脖頸的斷口處不停流淌著鮮血。
「我聽說，特級咒靈只剩一個頭，也可以保留意識。」
揮出這一刀的少女漫步走來，雪白的刀鋒上纖塵不染，眼神中甚至沒有一絲殺意。
好像這致命的一刀，對她來說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櫻井星站在漏瑚的腦袋前，平靜地垂下頭。
「還有同伙嗎？在哪裡？」
她又問了一次。
第116章
徹底失敗了。
是從哪裡開始走錯了……相信了真人的話？輕視了伏黑甚爾、沒有一開始就展開領域？不……也許從兩年前選擇和羯磨聯手開始, 就已經走上了錯誤的道路。
至少裡梅和真人有一句話沒有說錯。
——螢姬是無法阻止的。
無論如何隱藏，都會被看穿；無論如何回避，都會被找到……
她的強不僅僅是力量。
身為敵人的咒靈視其為神靈；凶惡的番犬為她的名字奔赴陷阱；就連看不到咒靈的普通人, 都能為她駕車衝入電車軌道……
這樣的存在。
成為她的敵人，是何等的絕望。
但是……
但是。
這是戰爭。
在這場人類與詛咒的戰爭中, 身為詛咒——身為真正的「人類」——他要為了百年後、詛咒能夠以「人」自居的那個可能性而——
「沒有了。」
逃吧, 陀艮。
在感知到我的死以後。
用盡全力，全力地逃跑吧——
把這份意志和火種保留下去。
只要能夠有一個人活下去的話, 詛咒之王就會……
「是嗎。」
站在他血泊前的螢姬垂眸, 那雙幽藍的眼睛沒有任何雜念。沒有憤怒, 沒有仇恨，也沒有輕蔑。好像在她腳邊的不是無法共存的宿敵或低劣的種族, 而只是一個……
一個什麼呢……？
漏瑚有些不能理解。
螢姬沒有再開口, 只是平靜地舉起刀。
一直沉默不語的真人突然開口：
「等等~等等啊，大家又不是敵人，不要這麼緊張嘛。」
淺藍發的咒靈兩手張開，露出一副友善的微笑，一藍一灰的異色雙眸彎成好看的形狀, 「星不是想要讓咒靈和人類共生嗎？漏瑚和花御只是為了詛咒而戰鬥，我們可以成為你的力量，和你一起開辟屬於詛咒的空間，完全沒有爭鬥的必要啊。」
咒靈和人類共生……？
他的驚人之語讓漏瑚愣住，無意識地盯著上方的人影。
螢姬沒有說話, 看向了真人。
面對少女看過來的視線, 真人還獻寶似的，將那個畸形的改造人捏在手裡展示給她看：「你看你看~這是裡梅哦，這次想和你作對的家伙, 已經被我解決了——」
被縮小的改造人只有手掌那麼大，扭曲的頭部像是被亂揉成一團的橡皮泥，四肢變成了昆蟲一般的奇怪觸角、僵硬地從龐大的頭上伸出。
被改造後的裡梅，眼睛、鼻子和嘴巴的部位只剩下漆黑的空洞，無聲地望著她，像是在凄厲的尖叫。
美麗的青年捏著這個怪異的改造人，臉上充滿天真而喜悅的笑容。那種仿佛孩子一般無意流露的純粹的惡意，讓人打從心底一陣毛骨悚然。
櫻井星無聲地看著他手中的改造人。
那是裡梅。
盯著她的改造人突然顫抖了一下，眼部的空洞裡，流出了一點透明的液體。
螢……
裡梅在叫她。
真人敏銳地發現她神情的細微變化，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改造人，笑了一聲：「啊，抱歉抱歉，好久沒有動手了，大腦的精度有點沒拿捏好……讓靈魂的汗分泌出來了呢。」
櫻井星沉默地收回預備揮出的刀刃，轉身向真人走去。在咒靈不解又好奇的眼神中，她伸手握住了那個改造人。
淨化的能力沒有辦法破壞他，也無法讓其像咒靈那樣消散……說到底，這是經過術式改造後的人體，並不是由咒力構成的物質。
但即使如此，從真人那裡轉移到她的手中後，改造人的眼淚卻止住了。
空洞的雙眼望著她。
從成為敵人起……第一次如此平靜。
螢姬垂下眼簾，用刀刺入了裡梅的腦部。
他死了。
櫻井星手指微一用力，那畸形的軀體就被碾成粉末，從她的指間散落在泥土中。
藍發的咒靈始終微笑著看著她，眼中含著一點窺探，對她的舉動只有純粹的好奇和探究，大概沒有理解這種行動的意義。
說到底，他並沒有把人類的尊嚴、情感又或者那些更復雜的東西真正放在心上。褻瀆也好、邪惡也罷，對於咒靈來說都無所謂，不會去與人類共情。
真人的示好，也並不是因為他發自內心認可她的思想，更不存在認可人類的意思。
「現在可以接受和談了嗎？」
縫合臉的青年等她做完一切，笑著問。
伏黑甚爾已經把花御和漏瑚的頭撿了過來，放在她的腳邊。
櫻井星沒有回答真人，只是垂首看向只剩下一個頭的漏瑚：「你有什麼疑問？」
從真人出聲開始，漏瑚就始終在沉默地觀察她。此時，咒靈對上她的視線，神情有些困惑：「真人說的，你想要讓咒靈和人類共存，是真的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咒靈也會誕生靈魂。」螢姬不含任何情緒地回答，「我想……也許你們有一天，也能創造出自己的文明。」
靈魂……和文明……？
漏瑚愣愣地看著她。
「……是這樣啊。」
你看著我的眼神……
不是在看一個詛咒……而是在看一個「靈魂」。
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或許是打鬥中破壞了電線，照明的燈一明一滅，看得不是很清晰。
好在咒靈的視力不受光線的影響。
螢姬變為淡紫色的雙眼，就像傳說中那樣美麗。
「我給兩面宿儺的容器喂下了最後兩根手指。」只剩一個頭顱的咒靈對人類說，「宿儺蘇醒了，他現在大概還操控著那具容器的肉.體。至於同伴……抱歉，即使是你，我也不能說。」
這是詛咒的尊嚴。
注視他的螢姬點了下頭。
「我尊重你的緘默。」她輕聲問，「准備好了嗎？」
漏瑚哈哈笑了兩聲：「被問這種問題感覺還真是奇怪……」他的笑容斂起，低聲說，「抱歉了，花御。」
「■■■。」
[我會期待再會的。]
真人看著他們，笑容不知不覺變淡，因為無法理解而產生了躁意：「你們在說什麼呢……」
「真人。」漏瑚最後看了他一眼，「你依然是我們的同伴。」
話音落下，那顆頭顱與螢姬對視一眼。
「來吧。」
一種莫名的恐慌突然攝住了真人的心髒。
「等……」
但沒等他意識到自己將要失去什麼，螢姬已經揮下了死亡的刀刃。
仿佛流淌的泉水，又或者落下的花瓣，輕柔而無聲……她雪白的刀鋒劃過美麗的弧度，結束了兩個咒靈的生命。
血液噴濺在泥土上，被冷白的月光映照得像熾烈怒放的薔薇花。
【21：19】漏瑚、花御，祓除完畢。
真人的笑容消失了。
淺藍發色的咒靈站立在那裡，注視著同伴漸漸蒸發、消失不見的軀體。
他抬起頭，一藍一灰的異色雙瞳盛滿了困惑：「為什麼要殺他們，你的願望不是讓咒靈和人類共生嗎？」
真人的疑問把伏黑甚爾都逗笑了。
天與暴君懶洋洋地睨了他一眼，嘴裡意味不明地咂了咂，到底還是沒說什麼。
「我的願望並不代表我能原諒他們。」櫻井星平靜地收刀，「……就讓他們在地獄悔過之後，以輪回之身見證新世界吧。」
真人無聲地看著她走向月台，在她的身後開口：「那我呢？我也做了很多星不能原諒的事哦。」
就像裡梅的事。
雖然螢姬什麼都沒說，但真人知道，她並不高興。
明明是敵人……真是搞不懂。
櫻井星蹲下查看人質的情況：「你活著能挽回更多。把這些人治好——能做到吧。」
真人站在那裡，有點迷茫。
『你依然是我們的同伴。』
漏瑚是這麼說的。
這是什麼意思呢……
偶爾也會說些抽像的話呢，漏瑚。
明明都知道是最後的時刻了，不該把話說得更清楚一些嗎。
昏暗的燈光一閃一閃，發出滋滋的聲音。少女潔白的面頰時而明亮，時而被陰影籠罩。
明與暗。
生與死。
神靈……嗎。
他盯著她的身影，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
「這是星的願望嗎？可以做到哦——當然可以。」
*
【21：29】
陀艮被降服。
特級咒靈的領域漸漸消失，周圍再度恢復車站的景像。
受領域干擾的電磁波也恢復，口袋裡的手機「嗡嗡」地響了起來。
夏油傑隨手把咒靈玉放進褲兜，拿出手機。
「星？」
電話對面，少女簡潔的詢問摻雜在嘈雜的風聲中，像是在高速移動中：「傑，惠在你那邊嗎？」
「沒有。之前他和七海他們一起對上了特級咒靈，伏黑展開了不完全的領域，身體負荷很重。我趕到之後，就用虹龍帶他們先撤退了。」
夏油傑正要繼續說什麼，握著手機的手突然頓了頓，抬頭看向窗外。
「轟」。
樓房似乎隱約震顫了一下。
「……虹龍剛才被消滅了。」他語速很快，「地址是在……」
青年低沉的嗓音還沒有說完，櫻井星已經放下了手機。
刺耳的系統提示在眼前不停晃動著。
[您特別關注的角色【伏黑惠】狀態異常]
「沒關系。」她說，盯著遠處驟然炸開的大樓。「我已經知道了……現在就過去。」
*
破碎的瓦礫間，男人輕松地落在地面，沒有沾染一點灰土。
血流從額頭一直淌到下巴，眼睛被糊住，伏黑惠卻沒有力氣去擦干了。
他眨了一下有些模糊的眼睛，勉力盯著前方熟悉的身影。
「本來想等到你意志完全崩潰的時候的……但是她應該發覺了吧。」四只猩紅的眼睛齊齊盯著地上神志模糊的伏黑惠，兩面宿儺嘴角含著一點笑，「雖然不是最合適的時間，不動手的話，她應該也不會再留出這種機會了。」
粉發少年臉上浮現出奇異的黑色咒紋，將頭發向後抹去，青澀陽光的面孔頓時多了邪戾的味道。而這個讓人膽寒的存在，卻面帶笑容地扯斷了自己的一根手指。
宿儺……的手指……？
原本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行動，卻莫名讓他回憶起了在醫務室時的對話。
『要是惠也……』
伏黑惠看了一眼身後失去意識的七海建人和禪院直毘人。
之前在那個章魚咒靈的領域裡，七海先生已經受了很重的傷。
禪院老頭子也沒了一只手。
要保護好他們。
還有那個時候……
「麻煩死了。」海膽頭的少年垂下頭，聲音輕到近乎自言自語。「我要是變成容器的話，有人會發瘋的啊……」
抱歉了，虎杖。
可能會狠狠揍你一頓。
要完成和那個人的約定。
因為……
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她因為自己哭泣的樣子。
身體還在顫抖，結印的雙手卻很穩。
「布瑠部由良由良。」
第117章
「布瑠部由良由良。」
高大的巨人自少年的影子中升起。
「八握劍異戒神將·魔虛羅」
十種影法術中, 最強的式神——降臨。
魔虛羅的多人調伏儀式，幾乎是歷代十影法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招數。
在顯現的那一瞬間，式神就向十影法術師揮出了蘊含巨力的一擊。
「來這一招嗎？你要是死掉的話——」
宿儺抬起手。「轟」的一聲, 砍在式神手臂上的斬擊強行將它的攻擊偏移，打在少年身旁的地面, 瞬間掀起巨大的石塊。
「……我會很麻煩的啊。」
那力道的余波將伏黑惠掀飛，猛地撞在樓房的牆面，蔓延出道道裂痕。
魔虛羅無聲地轉向揮出斬擊的人。
「雖然你好像很不簡單, 」兩面宿儺站在那裡，盯著式神看了一秒, 雙手合攏, 開始結印。「但是我趕時間, 下次吧。」
「我看看……姑且就120米吧。」
「領域展開——」
堆疊的屍骸從地面冒出。由生物的骨骼和骷髏搭建的、仿佛深淵巨口的伏魔龕，在詛咒之王身後隱隱浮現。
「伏魔……」
即將完成領域的那一瞬間，宿儺若有所感地抬起頭, 對上了那雙淡紫色的眼睛。
自高空墜下的身影衝進致人死地的領域——眨眼間落到他的頭頂。
詛咒之王兩雙眼中的瞳孔都縮成了針尖大小，嘴角咧開亢奮的弧度。
巨大的衝力將黑發向高空吹起, 俯衝而來的螢姬向下投來冷冽的目光, 一把握住了他結印的雙手。
「砰」的一聲巨響，伴隨著揚起的煙塵和骨肉碎裂的聲音, 兩面宿儺被狠狠地砸進了地面。
飛揚的煙塵中, 櫻井星死死抓著宿儺的雙手壓在地上, 恐怖的咒力在交握的手中消散, 領域也被打破。
相貼的手掌不停往宿儺體內灌入瘋狂的快意, 他四只眼睛都緊緊盯著她，臉上的笑容令人極度不適，仿佛某種邪惡生物在嗅聞她的氣息。
「這麼熱情嗎？螢——」
黑發的少女膝蓋用力抵著他的胸口, 向後揚起一點頭，然後——「咚」的一聲，她狠狠地用額頭錘在兩面宿儺的頭上。
「唔……！」
令人牙酸的「哢嚓」響起，宿儺的額頭乍然濺出鮮紅的血，地面都被這一記頭槌錘裂。
高速的空氣流從側面襲來，櫻井星猛地躍起，閃過利刃的橫砍，輕盈地落在刀刃上。她抬起頭，在極近的距離與揮刀的式神對視。
頭生四翼、腦後長尾的人身怪物。
和禪院家的記載相同。
魔虛羅……
十影法的最終式神。
她腳下的利刃被綁在它的右臂，上面纏繞著正面的能量。
雖然沒有了刀鞘、形狀似乎也被打磨得不同，但她能夠認出來——
這是……日輪刀的刀刃。
*
【被折斷的日輪刀】：打破鬼之命運後，本不該誕生的刀。凝聚了輪回之人的祝福與信念，既存在於過去，亦存在於未來。四百年前，五條家主折斷此刀，於臨終前替換了魔虛羅的驅魔劍。
『最強的影式神，將這把刀帶走吧——將螢姬大人的刀，帶去影界。』
『太陽之神，終臨此世。』
年輕時目睹螢姬之死的六眼，年邁時為螢姬創造了錨點。
這就是鏈接此世與彼世之物，身後人就是打開兩界的門之主。
終於找到了……實現願望的關鍵點。
*
式神和咒靈是不一樣的存在。
這一點在魔虛羅身上體現得更加明顯——它能夠使用反轉的正能量來攻擊，右手隨意地揮動著咒靈觸之即死的驅魔之劍。
第一擊蘊含著正面的能量，第二擊就轉為蘊含著咒力*，它的攻擊不停循環調和，能夠迅速適應見過的招數。
櫻井星的淨化能力對它沒有效果。
刀刃碰撞，僅僅過了三招，魔虛羅就有些適應她的斬擊了。
「什麼啊，你不敢用那招嗎？要看到這家伙的『死』，對你來說很簡單吧。」兩面宿儺撐起身體，坐在一邊撐著下巴，一副看戲的模樣，完全無所謂自己腦門上不停流下來的血：「還是說……害怕我展開領域嗎？」
「噗呲」——櫻井星蹲在魔虛羅的手臂上，把刀刺入了它的頭部。
幽藍的眼中旋轉著神秘的旋渦，她注視著頭生四翼的式神，輕聲說：「回去吧。」
把這錨點帶回影界……等待再度開啟的一天。
長刀從式神頭部拔出，帶出淋漓的鮮血。式神驟然向後倒去，像是掉進水面，沒入了地面漆黑的影子。
【魔虛羅·多人調伏儀式】，中斷。
「對——就是這樣——」兩面宿儺大笑起來：「害怕我的領域的話，就像之前那樣，抓住我吧——
他垂下頭，聲音乍然放輕，猩紅的眼睛仿佛凝聚了世間的邪惡之物。
「……不要松手。」
兩面宿儺抬起手，對准少女的身影：「開（fuga）。」
掌心生出熾烈的火焰，像是射出的箭矢般，猝然向前方衝去。
櫻井星回過頭。
迎面襲來的高溫夾雜著毀滅一切的熱量，像是墜落的隕石那般勢不可擋——這團火炎爆開的話，恐怕比空襲的導彈還要——
周圍的大樓裡還有人沒有撤離。
她雙手向前，將淨化的力量開到最大。
磅礡的咒力迅速被分解，強烈的金光將整團火焰都包裹著、在黑夜中發出刺眼的光芒，卻還是以不可阻擋的架勢衝了過來——撞在她的身上。
爆發的金色光芒瞬間吞沒視野所見的一切。
四周都好似變得寂靜。兩面宿儺放下手掌，猩紅的眼睛半垂，盯著那久久不散的光芒，臉上沒有什麼情緒。
他轉身，撿起掉在地上的那根手指，向不遠處靠在牆面的少年走去。
黑發的少年垂著頭，已經失去了意識。
「你想要她吧。」兩面宿儺拿著手指，把手伸向他的頭：「我會用你的身體，把你想對她做的事，全部做一遍——」
手還沒碰到對方，巨大的引力突然襲來，將他的身體卷起，撞向對面的大樓。
「砰」「砰」「砰」
牆壁、玻璃、木板被撞碎的聲音不停響起，整整7秒後力道才堪堪抵消。兩面宿儺倒在亂七八糟的雜物中，抬頭看向被自己撞破的大洞。
隔著數層破碎的牆壁，大樓外，一個高挑的身影抱著少女懸浮在半空，發出術式的手還沒有收回。
「術式順轉·蒼。」
術式都用完了，白發的男人才慢悠悠地念出了招數的名字。蒙在黑色布料下的雙眼，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老師有說過吧——控制不住的話，老師就要掌摑你了……悠仁。」
如果漏瑚活著看到這一幕，大概就要驚恐失聲了——大腦經歷過不知道多少次燒毀與重生的五條悟，真的就這麼一路從國外瞬移了回來。
此時此刻的六眼還保留著理智，但這種極端的清醒，也已經逼近另一種意義上的瘋狂。
倒在地上的兩面宿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的腦子還好嗎？」
「不過是燒了幾次而已，還差得遠呢。」五條悟嘴角還掛著輕飄飄的笑，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在燃燒，整個人的氣勢強到恐怖的程度，「對付你，綽綽有余。」
兩個人迅速地交起手來，五條悟用術式把兩面宿儺轟進另一座大樓，單手抱著櫻井星瞬移到伏黑惠身邊。
「星醬，在這裡休息一下。」白發的青年彎下腰，把笑臉湊到她的面前，語氣還是那樣輕佻，「剩下的就交給我吧。」
他直起身，櫻井星連忙抓住他的襯衫袖子——這貨的外套還穿在她身上呢。
「悟、等等——」
「嗯？想要撒嬌嗎？可以哦。」
五條悟也沒有掙脫她，頭也不回地對身後來了一發蒼，把宿儺砍過來的斬擊抵消。
他張開雙手摟上來，輕笑時胸腔也在震動：「趁現在，抱一下吧？」
這家伙真是……
櫻井星被按在他胸口，很是無奈：「你的身體真的沒事嗎？」
「沒關系沒關系~」蒼藍色的咒力在他掌心凝聚，五條悟笑著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頭，「全部……交給我吧。」
*
六眼術師和詛咒之王的戰鬥迅速遠離了這一片區域。
櫻井星裹緊五條悟的外套——她的衣服在淨化那團火焰時被燒得破破爛爛了，趿拉著燒壞一半的鞋子走到伏黑惠身旁。
黑發的少年似乎緩過來了一些，從昏迷中半睜開眼睛，有點迷茫地看著她。
血浸透了他的發絲和衣物。
「星……」
伏黑惠從喉嚨裡吐字不清地念著。
「先別說話。」
潔白的手上亮起柔和的光芒，迅速修復他受傷的地方。
還好……沒有致命傷，只要在這之後得到治療的話……
紛亂的思緒被少年握住她的手打斷。
「惠，不要亂——」動……
「抱歉……」
伏黑惠意識有些模糊了。一雙幽綠色的眼睛被血糊住，卻還是努力睜著看向她。
「你不要哭……」
她看著少年頭頂慢慢愈合的傷口，抿緊了嘴唇。
「……笨蛋嗎你。」
雪白的咒靈悄然自身後浮現，拖曳著巨大的骨尾，將不遠處的七海建人和禪院直毘人一同抱了過來。
「我帶你去硝子那裡。」
*
因為真人叛變、裡梅隕落，幾只特級咒靈被祓除或收服，就連好不容易顯現的兩面宿儺都撞上了五條悟，此次澀谷事變迅速落下帷幕。
值得慶幸的是，除了大面積被損毀的經濟建築外，只有部分人受了傷，奇跡般的沒有人員死亡。情況最嚴重的是月台上被喂了咒物的人，但在反轉術式和無為轉變的作用下，他們也能很快康復。
「呀~」
澀谷之戰結束後的第二天，櫻井星把五條悟約到了一片空曠無人的野外。
高挑的青年沒穿深紺色的制服，反而裹著一件高定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亮出鎖骨，戴著炫酷的墨鏡，精致到不行。
五條悟大踏步走過來，低下頭時墨鏡滑落一點，露出蒼藍無垠的眼睛，「把我約到這裡，是有什麼話想說嗎？」
「……」
怎麼感覺這家伙情緒格外高昂……
櫻井星眉毛擰了一下，忍著沒移開視線，向他伸出手。
潔白的手指握著一個古怪的方塊，上面布滿了詭異的眼睛。
「這是獄門疆。」
「兩年前，我把羂索——就是我們在戰國時追殺的那個人，我把他的大腦封印在了裡面。」她認真地解釋道，「沒有人解封的話，大概過一百年或一千年，那家伙又會冒出來。所以，今天想拜托悟……你那是什麼表情？」
五條悟整張臉都垮了下來。
「你這家伙該不會在故意玩弄大哥哥吧。」
面對她滿臉迷惑的眼神，成熟的good teacher嘆了口氣，兩只大手夾著她的臉，泄憤似的狠狠擠成小雞嘴：「快說！要我干什麼！」
「展、展開寧（領）域……」
「展開領域？」
手掌的邊緣若有若無地蹭著她的嘴唇，五條悟的眼睛眯起了一點，松開了手。
「為什麼？」
「我要徹底解決那家伙。但是放出來的那一瞬間，不知道他會不會用出什麼麻煩的術式……所以要在悟的領域裡解除封印。」
櫻井星的臉頰被他揉得有點紅，仰著頭認真解釋的樣子實在是……
有點可愛過頭了。
「……原來是這樣啊。」五條悟的聲音輕飄飄的，含著蜜水。「星醬應該知道吧？在我的領域裡，只有我本人和被我碰到的人，可以不受影響。」
他笑了一下：「來牽手吧？」
領域展開——「無量空處」。
在仿佛宇宙盡頭的黑色世界中，五條悟牽著櫻井星的手，帶她打開了獄門疆。
「不要松開我哦。」
獄門疆開啟的瞬間，顯露身影的男人就被「虛式·茈」淹沒了身影。
美麗的紫色咒力在無垠的宇宙中爆發，就像她眼睛的顏色。
謀劃了千年的大腦，就這樣簡單地湮滅……甚至沒能被螢姬看清最後一眼。
*
幾年後。
「准備好了嗎？」
薨星宮的底層，伏黑惠站在巨大的法陣中心，衝櫻井星點了點頭。
漆黑的影子驟然從他腳下蔓延開來，翻湧不停，像是一股股黑色的海浪，又像是沸騰的墨汁一般滾動著。
已經化為畸形生物的天元維持著法陣，四只眼睛卻看向了黑發的少女。
「影界的門已經打開了。」天元說，「你真的要進去嗎？」
歷史上，從來沒有人以活人的身體進入過影界，誰都不知道那裡是怎樣的景像，進入的人又會遭遇什麼。
櫻井星看向自己的手。潔白的手心，繪制著一個紅色的五芒星咒文。
這是麻倉葉王為她創造的術式——五芒星，即五行之術的具像。
掌握五行之人，可以解萬物……只要她進入影界，將這個咒文注入連接兩世的錨點，就能將咒靈誕生之地更改為影界。
「是的。」她合攏了手指，將那顆五芒星攥入手心。「不用擔心……一定會回來的。」
這是無數陷於命運之人努力的結果。
是幾度輪回交彙、無數奇跡累積的結果。
「我准備好了。」
她向前一步，邁入了那沸騰不休的黑色泥沼。
從雙腳開始，小腿、腹部、胸口……漆黑的陰影像流沙般不停將她淹沒，櫻井星平靜地睜著眼睛，任由影子吞沒口鼻、雙眼，慢慢將她沉入漆黑的世界。
在完全陷入影子裡後，有一瞬間，世界變得混沌無聲。
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碰不到。
物質的概念化為烏有，時間的流逝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她像是一團沒有形態可言的粒子，漂浮在虛無之中。
系統的提示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恭喜……滋滋……感知……滋滋……26……］
[系統運行環境異常，校正中，loading……]
[校正成功。尊敬的玩家，恭喜您，您的感知已達最大值25（26）]
隨著系統機械的電子音響起，她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古怪的世界終於被肉質的頭腦理解了。
這不是活人的世界。
一切物理、空間、時間的概念在這裡都沒有意義。
「天空」是一片灰暗的色彩，漂浮著不應出現在現實世界中的奇異巨石。腳下是濕粘的道路，黑色的水面沒有倒映出任何物質。
而她的周圍，圍滿了詭異的存在。
那是影子嗎？祂們沒有眼睛、沒有口舌、沒有重量和厚度，窺探的視線和觸碰的手卻無處不在。
一片混沌黑暗中，她被混亂的私語聲淹沒了。這是活人不該進入的領域，闖入其中的人類就像是刺眼的太陽，引誘著黑暗中的飛蛾。
無數影子撲了上來，要覆蓋在她的身上，將她同化成影子。
櫻井星打開【愚人的狂歡】，有的手像被灼燒一般收了回去，有的手卻依然能觸碰到她的皮膚，在上面留下漆黑的印痕。
……看來最好不要被碰到。
她閃開撲過來的影子，雙眼迅速地掃視著周圍，想要找到魔虛羅的身影。
「嗷——」
犬吠聲響起，一個白色的身影閃過，周圍的怪物被撲倒，在咬合聲中化作一灘黑水。
櫻井星愣了一下。
那是一只白犬，額頭上有著道返玉的紋樣。
「小白？」
白犬抬起頭，走到她身邊輕輕拱了她的掌心一下，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過頭看她。
……惠的白色玉犬，在她剛醒來的那個時候，就已經被破壞了。
「這邊的你還存在嗎……太好了。」
她笑了一下，躲開撲過來的影子，輕松地跟上玉犬的腳步。
「帶我去找魔虛羅吧，小白。」
*
魔虛羅佇立在一座巨大的神龕前。
周圍布滿了白色的蠟燭，像是不會燃盡一般，將高大的式神環繞其中。
櫻井星向它靠近，魔虛羅抬起頭「看」向了她，卻沒有動作，任由少女穿過滿地的燭火，走到他的腳邊。
周圍的影子似乎都畏懼異戒神將的存在，不敢靠近，只是停留在燭光照耀不到的地方，暗中窺探著這邊。
「可以蹲下來嗎？」她抬頭看向高大的式神，「你太高了。」
眼睛部位長著兩雙翅膀的式神靜靜地與她「對視」，好一會兒，它慢慢盤腿坐了下來。
「謝謝你。」
櫻井星對它道謝，湊近了它綁著日輪刀的右臂：「我要在這裡注入咒文……如果你不喜歡這把刀，就把它放在影界就好。」
魔虛羅沒有回應，也沒有移動，像是一座毫無反應的雕像，靜靜坐在那裡。
……有點可愛。
她不著邊際地想著，將繪有五芒星的手放在日輪刀上。
柔和的光芒閃過，手心的五芒星消失了。
「……該說再見了呢。」
櫻井星溫柔地摸了摸玉犬的頭，看著魔虛羅：「我要走了哦。」
雖然其實不知道該怎麼離開。
式神「看」了她一會兒，突然伸出左手，單手握住她的腰。
「……魔虛羅？」
魔虛羅沒有說話——也許它無法吐出人類的語言，也許只是單純地不想開口。
它站起身，左手托著她向上舉起。
在櫻井星的茫然中，她手指上的戒指突然閃過紫紅色的光芒。
下一瞬間，「天空」中驟然湧動。
在那片翻湧不停的黑海中，無數只漆黑的手伸了過來。一只手握著一只的手肘處，手臂的「鏈條」不斷伸長，像是一根黑色的觸須，一直伸到魔虛羅高舉的左手處……
黑手牢牢抓住了櫻井星的身體。
魔虛羅松開了手。
無數撲過來的影子都被黑色的手阻擋，纏繞著將她向上托起……不斷遠離怪誕的世界。
靠近那片翻湧的虛空時，一縷縷白色的細絲裹住了她的軀體，黑手全部松開，向深淵中墜落。
櫻井星抬起頭，看到了掩蓋在雪白發絲下、那張沒有五官的臉。
——【幻想朋友】。
第一次，纏繞在【幻想朋友】軀殼上的白色細絲全部散開，露出了它雪白的手臂。
它張開雙手，抱住了她。
一陣混沌席卷而來，櫻井星閉上雙眼，與它融為一體。
【特級過咒怨靈·幻想朋友】，解咒完畢。
*
「星？」
她猛地睜開眼睛。
麻倉葉王坐在她的身邊，露出促狹的笑容。
「睡得好嗎？」
櫻井星坐起來，周圍五彩斑斕，是偉大精神的內部。
「剛才那是怎麼一回事？」她還有些回不過神來，「【幻想朋友】身上的手……全部掉下去了。」
「那是被你所拯救的人的意志。只要意志不消失，人的靈魂就是不滅的。」
星之王微笑著。
「【影界】是不屬於活人的世界，本來也沒有離開影界的道路……是被你拯救的人和你自己（幻想朋友），將你送回了表世界。」
「恭喜，星，你已經堪破兩界的隔膜了。」
他牽起櫻井星的手，在她的戒指上輕輕吻了一下。
「去吧……你該醒了。」
*
禪院家的忌庫。
《螢姬物語》泛黃的紙頁上，多了一行記載。
『咒術輪回 再啟』——這一行被黑色的墨汁塗去，下面是新添的字跡。
又五百年 螢姬以人身跨越兩界，將五行咒文注入彼世
詛咒、術師、非術師，各歸其位
「咒術輪回 至此終結」
在不再需要與咒靈戰鬥的新世界，夏油傑立在高處，俯瞰著第一次看不到任何詛咒的人間。
「感覺如何？」櫻井星問道。
青年望著夕陽落下時投射在河面的波光，有點出神：「……總覺得，有點輕飄飄的。」
「肚子裡的咒靈都不見了，很不適應吧？」少女站在他身邊，並肩望向綠意盎然的樹蔭道，那裡，高專的大家都在等待他們。
「以後，就去過發自內心想要的生活吧。」
五百年前入教，卻一直不得其道的教徒輕聲笑了一下。
「嗯……說的也是。」
第118章
~非實名論壇HTR~
[主題帖：現在網上喜歡那個偶像Rika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11月27日, 17：13
[樓主海鷗]：
如題，想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那麼多粉絲。
出道的時候Rika手上的戒指就一直沒說清楚過，被包養的說法不是一直沒有被澄清嗎？
就算長得再怎麼好看, 這種性格爛、私生活混亂的偶像，說不定還會在心裡嘲笑那些追捧她的人，偶像之神為什麼要眷顧這種人呢？
1L：[二折和牛]
又來了, 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有這樣的討論呢。
渣一樣的人就是喜歡討論渣一樣的事。
2L：[得精神病以後精神更好了]
關你們什麼事？Rika醬也不想被你們喜歡。
3L：[波子汽水]
主題帶Rika，預計會有大量窺屏生物。
大概樓主心裡也有數，Rika的粉絲都懶得衝這種帖子。
她本人也不在意被誰討厭，反正她平等地憎恨每個人，除了那位。
4L：[糖分]
顏好就夠了啊。
顏即正義。
5L：[請罵我]
大概是因為樓主不夠變態。
Rika長得很好看, 業務能力也很強，性格糟糕就更妙了。
有的人就是喜歡被美女用看垃圾的眼神蔑視呢。每次握手會都想跪在Rika腳邊痛哭, 求她罵我、踐踏我。
6L：[柴犬]
樓上好多陰暗的家伙，我是進到什麼暗網論壇了嗎？
7L：[播播]回復5L
5L是什麼成分？糟糕的氣息都穿透屏幕了！
說實話, 要是我是Rika，我也會平等地憎恨這些粉絲。
8L：[barabara]
就沒有人認真地討論一下Rika的戀情嗎？
我真的很好奇！她是不是從被星探發現的時候就戴著戒指了？
9L：[沒想到吧]回復8L
是的。
Rika博客上的每張自拍都會刻意展示自己的戒指, 在沒出道前就是這樣。以前的男友粉女友粉現在都進化成敗犬粉和CP粉了。
悄悄說一句, 內部都在猜她和那位是一對。
10L：[討厭雞蛋]
那位？你們說的那位到底是誰啊？
我怎麼什麼都看不懂？
11L：[波子汽水]回復10L
剛通網？
抬頭看看論壇名，還不懂就去查一下縮寫。
12L：[HTR之神眷顧我]
又是那位, 你們這些被洗腦的信徒，精神狀態真的沒有問題嗎？
轉世的說法也太假了，萬世極樂還是靠驅邪發家的（笑）。
13L：[77878]
樓上……嗯。
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14L：[咖啡機]
我也（笑）。
15L：[貓咪好多毛]
他肯定沒有搶到新發售的《咒回物語》啦, 說不定連國家新聞都沒有精力關注，可悲的家伙。（笑）
……
29L：[沒想到吧]
看不下去了，你們不要光顧著嘲笑別人啊！一群惡劣的家伙！
@[HTR之神眷顧我]
12L，你還是先去查一查HTR是什麼意思吧, 頂著這個名字說那樣的話，實在是……對不起（笑）
30L：[討厭雞蛋]
草
我搜索回來了！
HTR是Hotaru（螢）？這個論壇居然是萬世極樂教運營的嗎？！
那位就是螢姬轉世的■■■？！
31L：[波子汽水]回復30L
正解。
而且不只是這個論壇，現在一針難求的HTR特效藥也是螢姬一族和產屋敷一族千年來的成果。前幾年和麻省理工的宮野博士合作後，已經可以適應絕大部分人的體質了。
以及恭喜，你號要沒了。
32L：[波子汽水]
@[HTR之神眷顧我]我猜你已經要哭了。
再告訴你一個情報——HTR這種藥，螢姬和產屋敷一族都是先在自己身上做人體試驗。
他們一族因為這個生過很多病。
33L：[海鷗]
臥槽
34L：[0]
臥槽
……
48L：[茶杯壺]
謝罪吧！@[HTR之神眷顧我]
49L：[HTR之神眷顧我]
對不起。
我真不是人。
50L：[HTR之神眷顧我]
我不是人！！
51L：[77878]
憐愛樓上一秒。
大概是死之前都要坐起來，悔恨地扇自己一巴掌的程度。
那位的信徒都是真情實感的。
而且驅邪也不是騙人——新聞不是都講過好多次了嗎，咒靈和咒術師什麼的，國外還要給那位頒全球和.平.獎呢。
52L：[我是教主大人的狗]
教主大人！
教主大人！！
啊啊啊啊！！
53L：[糖分]
教主大人！
教主大人！！
啊啊啊啊！！
54L：[請罵我]回復52L
給我滾！
教主大人的狗是我！
汪汪汪汪汪！！
55L：[教主大人~love~]
【該條回復因含有違反論壇規則的內容，已被屏蔽。如有異議請向管理員反饋，最終解釋權歸[壇主澤田弘樹]所有。】
56L：[教主大人每天疼愛我]
都滾！
滾啊！！離我的主人遠一點！
汪汪汪汪汪！！
……
83L：[柴犬]
天啊，能不能來人管管這些發瘋的家伙！
那幾個我記得是Rika的顏粉和變態粉吧，為什麼對教主大人這麼瘋狂？
明明我才是教主大人最愛的小狗！
84L：[貓咪好多毛]
畢竟那位是被稱頌神明之貌的，雖然每次有照片流出都會被[諾亞方舟]刪掉……
可惡啊！我也想看教主大人美麗的照片！！
85L：【今年三歲】[天上天下，唯我獨尊]
@[諾亞方舟]來，偷偷把教主的照片私發給我，我珍藏的也可以分享給你。
（系統提示：該用戶因此條發言被處罰[禁言7天]，如有異議請向管理員反饋。）
86L：【壇主】[澤田弘樹]回復85L
不可能。
87L：[播播]
臥槽，驚現隔壁三歲大佬！
話說大佬你在這個論壇混沒有出路的啊，這可是諾門的主場。
88L：[電路通訊]回復86L
諾門！
前排膜拜諾門。
請讓我留下教主大人的錄像！
89L：[鉛筆]
諾門又是什麼……
90L：[沒想到吧]回復89L
就是信仰AI[諾亞方舟]和它的創造者澤田弘樹（就是壇主）的意思。
他們認為信仰諾門，可以提高網絡上的教主照片不被刪除的幾率。
順便一提，樓上這個[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是隔壁論壇出名的教主男友粉，手裡的照片也是真的很多……
@[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拔刀吧，情敵！
91L：[barabara]
怎麼感覺帖子越來越歪了！
不是還在討論Rika和那位可能是一對嗎？！
92L：[青蛙錢包]
不可能的吧，就算Rika和那位是好朋友，每年各種節日都會發祝福，生日一起過夜，還在情人節互贈巧克力……
對不起，我說不下去了。
但是幼馴染呢？！那位還有一個幼馴染啊！那個特級咒術師陰郁男！
他也有戒指的！
[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你們看！這麼多年他們的合照上，三個人都有戒指！
93L：[教主大人好可愛]回復92L
青蛙錢包，我命令你速速把照片的臉放出來，讓我吸教主。
94L：[手術刀]回復93L
惡心。
95L：[barabara]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
從出道之前Rika就有戒指……他們三個是幼馴染吧？三個人都有戒指？！
那到底誰和誰是一對啊？！
96L：[青蛙錢包]
我翻到了那位小學的畢業照！
[圖片]
雖然這樣看有點不清楚，但是三個人脖子上都有項鏈。Rika小時候有在博客抱怨過戒指穿在項鏈上很容易纏到頭發吧？
盲猜他們三個小時候就互送戒指了。
97L：[紅酒]
惡，樓上是專門扒人**的偷窺狂嗎？
好可怕。
98L：[上班應該入刑]
雖然這樣很不好，但的確很好奇。
社畜已經受夠社會了，只有那個人的事能讓人感到安慰。萬世極樂教下一次的神子巡游是什麼時候啊，已經攢夠錢了，好想和那個人再說一次話。
99L：[手術刀]
你們腦子裡還有別的東西嗎？
惡心。
100L：[全都去死]回復99L
就是，這種被包裝的人設有什麼意思，特效藥和螢姬的事又不是她做的，為什麼功勞會歸她？轉世的說法就像編的。
好討厭啊。
101L：[手術刀]回復100L
不喜歡她可以滾出這個論壇，沒人歡迎你。
蠢貨。
102L：[全都去死]回復101L
？你哪邊的？
103L：[手術刀]回復102L
看不懂可以把腦子捐給需要的人。
104L：[蹦蹦跳跳]
？我也看不懂，我覺得我被內涵了。
105L：[沒想到吧]
這個手術刀是教主的毒唯，經常出現在隔壁論壇，說話很別扭也很難聽，習慣就好。
他的意思大概是『放縱自己的窺私欲，消費那位』的行為很惡心。
是意外的很珍惜那位的類型呢。
106L：[柴犬]
……感覺有點被震撼了。
@[手術刀]，你人還好嗎？誰罵你我幫你罵他！
107L：[手術刀]回復106L
滾。
108L：[barabara]
所以真的沒人關注三個幼馴染的戀情關系了嗎？！
109L：[得精神病以後精神更好了]
@[barabara]
[圖片][圖片][圖片][圖片]
這是那位和Rika的戒指，是四十多年前推出的一對婚戒。
[圖片][圖片]
這是陰郁男的戒指，是不同款。
110L：[泡泡]
臥槽
111L：[barabara]
臥槽
……
136L：[沒想到吧]
呵呵，磕到了（微笑著死去）
137L：[咖啡機]回復137L
你竟然是Rika和教主的CP粉？我不同意！
教主也是咒術師啊，只有術師才能看到咒靈吧？那陰郁男才是真的能和教主看到同一個世界的人。
而且他們的刀法是同源的，幼馴染手把手練刀
（幸福地死去）
138L：[青蛙錢包]
樓上兩個死人（笑）
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人家的關系並不需要用世俗來理解呢？
139L：[石榴]
教主是在咒術學校度過青春時光的呢。
能和她看到同一個世界的人並不只有那位青梅竹馬哦。還有人和她懷揣著共同的理想呢。
140L：[愛吃甜食]
誒——？玩過《咒回物語》的人應該都會磕五條家主X螢姬的吧？
那可是三生三世，第二世還是合葬的關系耶！
141L：[禁止尾巴歧視]
現任五條家主也是大帥哥，教主大人肯定喜歡。
141L：[迷人教主在線疼悟]
就是就是。
神子就是要泡神子！
142L：[石榴]
……呵呵。
143L：【★最愛】[熊貓]
教主大人最喜歡的是熊貓哦。
還有悟，你切錯號了。
144L：[迷人教主在線疼悟]回復143L
？你的頭銜是怎麼回事？！！
老師不允許！！
快點給我取消！！
145L：[海鷗]
怎麼回事，進來了一堆奇怪的人。
146L：【休假中】[煙酒都來]
人渣。
147L：【人在馬來西亞】[勞動是狗○]
@[迷人教主在線疼悟]不要把工作推給伊地知，請多少負起前輩的責任來。
148L：[播播]
臥槽，果然有教主大人的地方就會有活著的咒術師！
前排合影！
149L：[0]
至今都不敢相信咒術什麼的竟然是真的……
我到底活在怎樣一個世界啊？該不會是J○MP漫畫的路人甲吧？
150L：[咖啡機]回復149L
相信我，你就是。
我也是。
我們都是！！
151L：[紅豆沙]
但是為什麼以前從來都沒有公布過啊，一想到曾經活在咒靈那種怪物中就很不安……
我竟然能平安長大，太了不起了，感謝諾門。
152L：[阿諾德號]
不要什麼都感謝諾門啊樓上！已經要變成諾亞方舟的形狀了嗎？給我好好地向咒術師大人們道謝啊！
153L：[波子汽水]
不公布是為了大眾考慮。
從咒靈的情報來看，一旦被普通群眾知道這種存在的話，全球引發的恐懼會滋生無數咒靈吧。
那個樣子就變成地獄了。
光是這一點，我就很感謝那位。
154L：[全都去死]
不是，這事都能感謝那位？
明明是所有咒術師的功勞吧，怎麼又堆到她頭上了。
155L：[沒想到吧]
樓上怎麼沒完沒了？光看這個ID就能感覺到了，真陰暗。
好好研究一下就能發現了，是那位以人身進入彼岸才結束輪回的，《咒回物語》結局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不然國外的和.平.獎為什麼指定發給她？
156L：[玩具出擊！]
《咒回物語》結局篇出了？？？
為什麼我們這邊沒有！我感覺再玩不到我會死掉！
157L：[675]
螢姬大人
教主大人
阿門（祈禱）
請保佑信徒搶到第一批《咒回物語》結局篇。
以及樓上，發售日還沒到，[沒想到吧]明顯是內部人員。
158L：[Red Cat]
可惡啊！為什麼發售日還有這麼久？
《平安篇》和《戰國篇》我已經通關好多次了！
不是說《結局篇》能看到幼年版教主大人嗎？@[沒想到吧]我命令你發CG出來給我看啊！
159L：[謊言]
不可能的，樓上別想了，除非他號不想要了。
160L：[蛋黃醬]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澤田弘樹] @[諾亞方舟]
拜托了出一個《咒回物語》的全息版吧！沒有的話我的人生該怎麼繼續下去？
161L：[波子汽水]
全息版……確實很吸引人。
162L：[迷人教主在線疼悟]
【該條回復因含有違反論壇規則的內容，已被屏蔽。如有異議請向管理員反饋，最終解釋權歸[壇主澤田弘樹]所有。】
163L：[萬世極樂教忠誠的信徒]
加入萬世極樂教吧。
進入教會，無需等待全息游戲，就可以瞻仰神子大人3米的雕像
還有機會和內部人員一同設計研發神子大人的宣傳海報。
報名條件：擁有1G以上神子大人的錄像、照片等，並可以與相關人員進行分享。
（系統提示：該用戶因此條發言被處罰[禁言7天]，如有異議請向管理員反饋。）
164L：[刮刮樂]
禪院家的又追過來了。
精神狀態還好嗎？還清醒嗎？
眼前有幾個教主大人在對你微笑？
165L：[茶杯壺]
只要有那位在的地方，哪裡都有他們。
病程進入新階段了吧，禪院的。
166L：[教主大人好可愛]
說實話，禪院家出品的教主周邊真的很精致。
好可愛，想舔。
（系統提示：該用戶因此條發言被處罰[禁言7天]，如有異議請向管理員反饋。）
167L：[裂]
……我就不該對御三家抱有任何正經的幻想。
你們咒術界是只有螢姬廚和扭曲的螢姬廚了嗎？
為什麼咒術界這麼多變態！
168L：[石榴]
畢竟要儲存負面情緒轉化的咒力，大家的壓力都很大呢。
手段稍微過分一點還是可以理解的吧。
169L：[播播]
樓上給人的壓迫感好強……
好可怕。
170L：[電路通訊]
咒術師什麼的都無所謂。
我只想知道全息版《咒回物語》有可能嗎？
171L：[糖分]
教主大人！
教主大人！！
全息版的教主大人啊啊啊！
172L：[今日份發瘋]
很需要，謝謝。
就算死掉了也必須做出來。@[澤田弘樹]
173L：[WEB]
我現在就去麻省理工實驗室，全息版可以先給我玩嗎？
174L：[--]
我也很需要。
今天她又和陰郁男一起出門了，好嫉妒。
但是我打不過陰郁男。
175L：[冰上湖]
樓上的，咒特辦馬上去找你。
176L：[春日山坡下]
這是第幾個了？
就算再怎麼喜歡也不要在現實裡發癲啊！
只要教主大人能夠幸福就夠了（祈禱）
177L：[？]
全息版會出嗎？
雖然結局篇還沒有發售，但是我可以先在《平安篇》和《戰國篇》跟螢姬的骨灰結婚。
178L：[COOL]
樓上說了什麼可怕的話啊樓上！
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恐怖分子澤田老師才會一直不出螢姬相關的全息影像啊！！
178L：[愛上疼痛]
呵呵，我要把結局篇全部買下來，你們都不准看我的她。
179L：[黑縫隙]回復178L
不准。
她是大家的。
如果你敢做，我就把你的銀行賬戶全部刪掉。
（系統提示：該用戶因此條發言被處罰[禁言7天]，如有異議請向管理員反饋。）
180L：【特級】[黑眼圈會更濃嗎]
……請不要這麼做。
181L：[貓咪好多毛]
？？幼馴染本人上號了？！
各位保重。
182L：[開草莓牛奶工廠會讓教主愛上我嗎]
陰郁男？！在這裡？？他居然也有號？
183L：[黑縫隙]
禁言是沒用的。
諾亞方舟也阻止不了我。
@[澤田弘樹]，請不要插手，我要確保沒有人獨占她。
184L：[教主大人的JK系男友]回復183L
好可怕哦。
這種家伙是怎麼回事？教主大人的事才輪不到你這種陰暗角色管！
她是自由的！
185L：【特級】[黑眼圈會更濃嗎]
@[黑縫隙]，我們見面談一下。
186L：[愛上疼痛]
哈哈哈，看到了嗎？
大家都討厭你這種家伙，想要獨占她的明明是你吧？明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就想辦法阻止別人做到，真可悲。
187L：[石榴]
棘手的家伙稍微多起來了呢。
真是沒辦法。
188L：[阿諾德號]
好恐怖好恐怖。
你們都是咒術師吧？！
別想用小號騙過我！
189L：[賭運絕贊]
@[客戶至上]查一下
190L：[客戶至上]回復189L
好的，定金收到了。
以上的IP地址都發給您了，[黑縫隙]有些麻煩，請再給一點時間。
191L：[黑貓]
白痴嗎？！不要在論壇干這種事——！！
192L：[戀人是國家]回復189L
你想干什麼？這麼多年了能不能穩重一點？
別讓她又去警局撈你！
193L：【★媽媽】[相親相愛一家人]
呵呵，太好了，今天也有這麼多人喜歡寶貝呢。
194L：[？]
媽媽，我是最喜歡她的人。
195L：[教主大人每天疼愛我]
滾啊！我才是！
歐卡桑我才是啊啊啊——！
196L：[教主大人的JK系男友]
你們都是誰啊？
不許！不許叫——
197L：[--]
好生氣。
好嫉妒。
好難過。
我要孤立你們。
198L：【★爸爸】[老婆抱抱]
你們都給我滾！
離我老婆和女兒遠點！
199L：[黑縫隙]
爸爸，我幫你給他們都禁言。
200L：【★爸爸】[老婆抱抱]
你也滾啊！！
201L：[手術刀]
不知羞恥。
@管理員，還不給他們禁言嗎？
今天發瘋的家伙夠多了吧。
202L：[播播]
這還好吧，隔壁帖現在更瘋。
那位同意《螢姬物語》影視化了，我也要瘋了。
203L：[電路通訊]
全息，《螢姬物語》，@[澤田弘樹]，求你。
204L：[好大一個枕頭]
不要再說了啊！那位對自己的事情根本不想提起來！
看她有多不想見到禪院家的就知道了吧？
各位能不能寬容一下教主大人的羞恥心？
讓我們在私下.體驗全息版就好，不要讓教主大人討厭我……那樣的話會死掉的。
……
2190L：[海鷗]
好恐怖。
完全變成萬世極樂教的毒唯發瘋現場了。
2191L：[波子汽水]
應該說是萬世極樂教主的信徒膜拜現場吧。
去一次神子巡游就知道了，比這更瘋狂的人都有。
但是每次瘋狂之後，大家又有勇氣面對糟糕的社會了……
2192L：[波子汽水]
雖然生活總是有糟糕的部分，但是也有讓人期待的人和事，以及為此努力的人。
……這就是『萬世極樂』的魅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