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于 2023-9-27 20:31
第1章 失戀
丹羽飛鳥自己都想不到,她居然會因為告白被拒絕而哭得說不出話。
鼻腔被堵得無法呼吸,張嘴吸氣卻又因為哭得太狠開始一抽一抽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也太遜了吧丹羽飛鳥?
告白失敗了而已啊有什麼好哭的?
天底下兩條腿的男人到處都是,干嘛非得吊死在幸村精市這一棵樹上?
飛鳥心裡是這麼對自己說的,可有些事她就是越想越委屈,越哭越無法自控。
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長這麼大從來都是她拒絕別人的告白。
「比起戀愛我覺得學習更重要XX君你是個很好的人但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所以非常抱歉」這種話,她都不知道說了多少次。
現在被拒絕的人變成她自己,這樣的打擊……
她突然有點明白以前那些被她拒絕過的男生是怎樣的心態了。
就……
挺難受的,還很委屈。
其實嚴格來說,飛鳥也算不上是被正式地拒絕。
因為在表白的時候,看到對方彎著眉毛略顯困擾的表情時,她就猜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為了不讓自己輸得太難看,甚至……
她還相當灑脫地一邊擺著手一邊對對方說:「幸村君可以不用回應我!我只是單純……單純想向你傳達這份心意……僅此而已,請不要多想!」
她自己給自己留了個台階下,自己替幸村拒絕了自己。她不想因為這種事,把和幸村的關系搞成再也無法見面的尷尬。
現在試想回去,自己好卑微哦……
幸村倒滿是歉意地朝她笑得很溫柔,也不知道有沒有聽穿她的言下之意,最後作了這樣的回答:「原來是這樣,丹羽前輩真的是個很溫柔的人呢。謝謝丹羽前輩的喜歡,只是……我覺得我……」
「嘛嘛嘛畢竟我比幸村君大了三歲,在一起確實不太合適啊哈哈哈……」
「也不是這個意思啦,我只是覺得丹羽前輩這麼優秀,一定有比我適合的男生。而且,比起喜歡的話,在我心裡對丹羽前輩更多的是尊重。」
尊重,像姐姐一樣的尊重。
說得真給面子。
「幸村君說得也是哈啊哈哈……剛才的那些『喜歡啊』什麼的蠢話你就當做沒聽見啊哈哈哈……」
「丹羽前輩……」
「幸村君不要放在心上哈,明天你不是還要去參加集訓嘛,不要影響了心情!」
有時候笑著笑著就會哭。
當然,飛鳥並沒有在幸村面前直接哭出來,只是最後為了讓氣氛不那麼尷尬,她笑得特別勉強。
10月31日,失戀的日子。
特意選在這一天去告白,是因為飛鳥喜歡的這位小了自己三歲的後輩第二天就要去參加集訓了,她想把握住這最後的機會。
然而,這個機會根本不是給她的,她並沒有告白成功。
晚上一回到家飛鳥就把自己關進了臥室,心情低落得要命,校服都沒有換下就往床上一躺。
她想了挺多的,從她是怎麼和幸村認識的開始,一直想到和對方成了無話不談的親友。即便對方比自己整整小了三歲,他們也一直都很聊得來。
飛鳥去看過幸村的網球比賽,在對方輸了全國大賽之後她還去說了很多安慰的話。幸村也在她住院的時候,給她畫過肖像畫來鼓勵她。
可現在想來,她所見過的所有幸村溫柔的模樣,並不是她的專屬,因為對方對誰都很溫柔。而幸村對她的感情,從來都停留在……對姐姐的尊重這種層面上。
可惡,她喜歡上了年下有什麼錯!
是不是她小個三歲,告白成功的幾率就會大很多?
……算了,現在想這種不可能的事根本沒什麼意義。
躺在床上,其實飛鳥最初本來沒有哭的,眼淚徹底失控之前她甚至還心平氣和地跟幸村在LINE上聊天。
對方一直在跟她說明天就要去參加U-17集訓的事,她還回復了對方「幸村君合宿要加油哦[fighting.gif]」。
她發送的最後į
40;這條訊息的角標標示著信息已讀。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盯著半天都沒有動靜的聊天界面,飛鳥沉默了。
沉默了許久,她的眼眶開始泛起了酸。
這是……
連最後的回復都不願意回她了嗎?
飛鳥抱著手機縮在被窩裡,手機屏幕上因為她呼出的熱氣而結了一層水霧,她用手指去抹掉那層冰冷的濕潤,「已讀」的灰色文字又清晰地映入了眼簾。
盯著盯著,飛鳥莫名就開始掉起了眼淚。
明明就是告白失敗這點小事而已,鬼知道她越想越委屈,越哭越厲害。
她的傷心世界被一陣粗暴的敲門聲打破,砰砰砰的聲響沒輕沒重的。
「姐姐!吃晚飯了,快點出來!」
叫飛鳥的是她那還在念小學一年級的弟弟丹羽和樹,小伙子不情不願地被自家老媽要求來喊姐姐出去吃晚飯。
「姐?飛鳥?丹羽副會長?喂?你好?」
飛鳥哪有心情出去吃飯,在床上翻了個身,一聲也不吭。
完全沒有耐心的弟弟和樹在沒有得到飛鳥的回應之後,直接向家長打起了報告:「媽媽!我姐她說不吃飯了!不要管她了,我都要餓死了!前胸貼後背的那種餓!」
門口的弟弟一邊抱怨著一邊砰砰砰地跑下了樓,遠遠的,飛鳥有聽見自家母親擔憂地說著「飛鳥這孩子怎麼了」「是不是最近學習太累了」之類的話。
是啊,她怎麼了?
她不是學習太累,是失戀了嗚嗚嗚……
哭久了,哭到最後飛鳥甚至都忘了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委屈。
她抱著手機打著哭嗝,最後疲憊不堪地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飛鳥是被凍醒的,明明蓋在身上的溫暖被褥像被人搶走似的,突然就從她的身上消失了。
雖然天氣尚未入冬,可清早的那股寒意就像是點了破甲buff一樣,透過她的制服襯衫,仿佛要把她冰封住。只穿著裙子露在外面的大腿就更冷了,甚至被凍得有些僵硬。
飛鳥吸了吸鼻子,可鼻塞得無法呼吸,也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昨晚哭得太凶。她被迫張嘴吸氣,空氣太冷衝進喉嚨時,發起了一陣干燥的疼痛。
總而言之就是哪哪都難受。
飛鳥想要睜開眼睛,卻又因為眼睛哭腫了而酸澀無比,只能睜開一道縫隙的視野裡,她模模糊糊看到窗台之外投進的天光還是灰蒙蒙的。
時間還早,她還能再睡一會。
飛鳥閉著眼睛去拉回了剛才從身上莫名其妙移開的被子,可那份溫暖還沒有在身上停留多久,就又被拉走了。
直到此刻飛鳥才發現了不對勁。
是不是有人在搶她的被子?而且……她的床好像沒有這麼硬。
猛地從床上驚坐了起來,飛鳥瞪大了眼睛。不太明亮的光線之下,她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不止她自己一個人,枕在她的身邊的還有另一顆腦袋。
是個從來沒見過的陌生男人。
微卷的頭發被睡得有些凌亂,發質看起來硬硬的,枕在枕頭上的睡顏看起來很安逸,完全沒有受到她的動靜的影響。
大腦仿佛停止了工作。
盯著那張陌生面孔的飛鳥愣了足足三秒,腦回路才重新連接上。
「……變、變態啊啊啊啊!!」
被嚇得清醒的飛鳥尖叫著,並使出了全身的力氣,一腳踹在了莫名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陌生男人身上。
睡夢中的松田陣平被嚇醒了,那聲堪稱凄厲的少女尖叫聲仿佛要刺破他的耳膜一般,直接擊碎了他的夢境。
也許是因為那個日子原來越近,松田最近一連幾天晚上都夢見四年前的那一天。
今天也一樣,他又做了那個夢,夢到他在跟好友萩原研二打最後的電話。
——這種東西,只要三分鐘就能搞定。
好友的聲音從聽筒的那一邊傳來,再然後,就是似乎能把這一頭
0340;電話都能震碎的爆破聲。
接連幾天都在重復這個夢,連他自己都知道是在夢裡。
接下去本來是該聽見爆破聲的,可那震耳欲聾的聲音突然變成了少女的尖叫。
松田睡意朦朧地被驚醒,還沒來得及弄清楚是什麼狀況,腰上就迎來了直接把他從床上踹下去的力道。
松田陣平:「……」
在地上翻了個身,松田一邊揉著腰一邊爬了起來,伸手按下了就在床頭邊的電燈開關。
燈光照亮室內,明明該只有他一個人的單身公寓卻多了一名少女。
女孩坐在床角,拉著剛才從他身上搶過的被子,將自己包了個嚴嚴實實,只把腦袋露在外面。
她的眼睛腫成了一條線,即便如此,眼底流露的戒備神色還是清晰地傳達了出來。
松田還沒來得及問對方怎麼會出現在他的公寓裡,對方就音色顫抖地先一步控訴了起來:「你你你你是誰……」
「哈?」
松田還想問她是誰呢?這怎麼……
突然就反客為主了?
「我還想問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間……」困意未消的松田陣平聲線微微沙啞。
他說著,剛准備朝女孩靠近一點准備問問情況,對方卻抓起了枕頭,直接對著他的臉扔了過來。
松田:「……」
這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第2章 夢游
前一晚的暴風哭泣讓飛鳥的頭和眼睛都痛得要命。
大腦逐漸從驚嚇中緩和了過來,飛鳥這才看清了這裡不是自己的臥室。
飛鳥:「……」
好像……
她才是那個闖進別人房間的女變.態。
這是間沒有獨立客廳的單身公寓,床鋪和日常活動的範圍是連在一起的。
算不上大的空間裡有一個開放式的小廚房,不過台面上堆放著便利店的速食盒和吃完還沒來得及丟掉的泡面杯,以及已經積了灰的瓦斯台都昭示著這裡的主人根本不自己做飯。
矮桌上的煙灰缸裡堆了許多煙蒂,空氣裡沒有完全散去的淡淡煙草味同樣也昭示了房主人是個大煙槍的事實。
雖然室內的東西不多乍一看也很簡潔,可仔細看來,其實亂得根本沒什麼章法,純粹是因為東西少才顯得不會太過邋遢。
這男人也生活得太粗糙了點吧?她那上小學的弟弟丹羽和樹都不會把房間搞成這樣。
飛鳥的心裡如此吐槽著。
而這位被飛鳥定義為粗糙的男人,此刻正站在床前,一臉懵逼加困惑地看著她,一手抓著剛才她扔的枕頭,另一只則手扶在腰上。
然後,兩人的視線終於對上了。
「那個……抱歉啊,我不是故意踢你的。」
雖然還沒有弄懂現在究竟是個什麼情況,但飛鳥還是為自己剛才的行為道歉。
畢竟除了扔枕頭之外,她還踹了人家的腰。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她很清楚自己把對方踢得有點狠,因為她的腳到現在也還在痛。
「抱歉,那個……我只是……有點嚇到了。」
睜開眼睛就看到陌生男人和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換做任何一個女孩都會被嚇到不輕,飛鳥並不例外。
「那個,還痛嗎?你的腰……」
飛鳥關切地詢問著,她從被子裡爬了出來,並朝前又挪了一點,仰頭看著站在床前的松田陣平。
很快,她就從對方那個「你說呢」的眼神裡得到了答案。
「對不起……我真的只是被嚇到了才那個反應……」她繼續道著歉。
松田很想說他才被嚇到了。
他這萬年無人問津的獨居公寓突然多了一個女孩,如果不是踹在腰上那切實的一腳實在是很痛,他甚至都覺得是不是在做夢。
松田垂眸看了女孩一眼。
對方泛紅的眼睛眨了眨,沒有褪去的淚光好像會閃爍似的。
很無助的樣子。
好像一只小白兔。
如果踹他的那一腳沒有那麼狠的話就更像了。
松田忍不住嘆了口氣,又揉了幾下自己被踹痛的腰。
他沒什麼和安撫小女生的經驗,他認識過的比較熟悉的異性也只有萩原千速那種颯氣凜然類型的姐姐。
很顯然,飛鳥不是那種類型。
好在女孩的情緒看起來還挺穩定,不需要說太多哄人的話。
松田嘗試柔下音調,詢問起女孩狀況:「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唔……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來的這裡……還有,你是什麼人?」飛鳥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沙啞之中還帶著濃重的鼻音。
很顯然,這是前夜哭得太凶導致的後果。
身為這間公寓的主人反而被問起了身份,松田覺得有點滑稽,不過他還是主動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以示誠意。
「松田陣平,我的名字。你呢?名字總要告訴我吧?不然我不知道怎麼叫你。」
女孩停頓了半秒,似乎是在確認了他沒有惡意後才回答了問題:「丹羽飛鳥。」
「丹羽啊……」
「嗯。」
其實只是個簡單的互相介紹的環節,但是聽到「丹羽」這個姓氏時,松田卻是愣了愣。
這個姓氏不像佐藤啊鈴木啊田中那般常見,但碰巧在松田陣平認識的人中,就有一位姓
丹羽的人。
丹羽誠一,那是松田還在爆.炸物處理班時的前輩。不過,在四年前,丹羽誠一已經和萩原研二在同一場爆.炸事件中殉了職。
松田記得每一位殉職的戰友,難免因為這個熟悉的姓氏而追思起四年前的往事。
他知道那位丹羽前輩有個女兒,四年前的話還在上小學,算起來現在應該要念國中了吧?
思忖間,松田的視線掃過女孩身上的制服。
是帝丹高中的,明顯年齡對不上。
看到這,松田有些失笑。
且不說公寓裡突然多了個女孩這種事是有多離譜,這個丹羽正巧是前輩的女兒就更荒唐了吧?
一定是那個日子越來越近,他才會對於當年的人和事格外敏感吧?
居然因為一個相同的姓氏開始胡思亂想,這可不行。
撇開對往昔的追思,松田把枕頭扔回床上,他沿著床沿坐下後又再次詢問:「所以,丹羽同學,你該交代一下自己是怎麼在我的公寓了。」
這是個重復的問題,第一遍飛鳥沒有回答,松田只把這當做對方茫然的警戒。
所以松田又問了一次,他覺得女孩在戒心放下之後,也應該跟他交代點什麼信息了。
松田:「是離家出走呢?還是你有什麼奇怪的癖好?」
飛鳥愣了愣:「什麼什麼奇怪的癖好……」
松田:「沒有奇怪的癖好大半夜會跑到別人的家裡?私闖民宅是犯罪哦犯罪。」
飛鳥:「我當然知道私闖民宅是犯罪,但是……」
松田:「但是?」
松田觀察著飛鳥的表情,女孩看起來依舊很茫然,不像是刻意有所隱瞞,對於她自己的處境,她似乎說真的不清楚。
「但是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嘶……」飛鳥還是相同的回答,說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我不會是昨晚夢游過來的吧?」
她的頭和眼睛都痛得厲害,想也知道是昨晚哭得太凶。
別是什麼失戀後傷心過度神志不清,然後就夢游了。
雖然很離譜,飛鳥也不覺得自己會是那種為情所傷得失了智的家伙,但除了夢游這種說法外,飛鳥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來解釋這種狀況了。
「嘶我不會真的是夢游吧……」
飛鳥低聲喃喃自語著,又回憶了一遍自己昨晚做了什麼。
無非就是和幸村精市聊完天很傷心,抱著手機,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對哦我的手機……」
想到了這裡的飛鳥猛地回身,開始在床上找手機。
突然掀開被子的大動作讓坐在床邊的松田陣平往後退了退,他看著飛鳥的動作,在被子被抖了幾下之後,裡面當真掉下了一塊……
那個只有一塊顯示屏的東西是手機?
「啊找到了!還好還好……」
飛鳥松了一大口氣,抓起手機,她按亮了屏幕。
鎖屏上顯示著11月1日,早晨五點五十分。
一晚上沒有充電,電量也已經低於百分之二十有了標紅的提示。
飛鳥習慣性地用指紋解鎖了屏幕,屏幕上還留在昨晚她和幸村在LINE上的聊天界面看得她愣了愣。
她又一次清晰地看到了最下面的那條是她發出的、對方已讀後沒有給她任何回復的消息——
幸村君合宿要加油哦[fighting.gif]。
最後那個貓貓舞花球的加油動態表情,簡直不要太嘲諷。
就好像……她發這句話的時候心情很好。
好個鬼了啦,誰可能在告白失敗之後還對著告白對像保持好心情?她的心還沒有大到那種程度。
「夢游進來?那你挺厲害的。」
松田略顯慵懶的語調讓這句話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但言詞間是在否認飛鳥的這種說法。
他凌晨才入睡而且淺眠,如果有人闖進他的公寓,他不可能發現不了。
看著飛鳥垂眸看著屏幕滿是低迷的模樣像是在走神,松田把臉湊了過去:「這是什麼?你的手機嗎?」
卷毛腦袋突然貼到了臉側,飛鳥被嚇了一跳。
「喂!」她猛地將手機按在自己的胸口,她可不想被人看見自己和幸村聊天的記錄,「干嘛啊!偷看女高中生的手機嗎!」
「沒……」
松田沒想偷看,他只是好奇現在的高中生用的手機都是什麼最新科技,連按鍵都不需要的手機嗎?
突然就……有點想拆開看看。
物理意義上的看看。
時間跳過了整數,來到了五點五十一。
飛鳥收起了手機。
她覺得自己理清狀況了。
一定就是夢游!
半夜夢游進別人家裡,醒來的時候還踹了別人的腰……
她都在做了些什麼啊……
原來人被失戀打擊太過還會有這種症狀的嗎!
飛鳥越想越覺得很難為情。
她偷偷瞟了松田一眼,對方的注意似乎還在她的手機上。
是想要她的手機嗎?
飛鳥帶著歉意的同時面露難色:「松田先生,手機的話……沒有辦法作為賠償給你的說……」
松田:「哈?」
飛鳥:「就是那個……打擾了哈松田先生!未來我會正式登門賠禮道歉的!」
飛鳥覺得是自己理虧,在這位松田先生反應過來要追責她之前,她還是趕緊溜了比較好。
這可是私闖民宅。
「打擾了!抱歉!我先回家了!下次我一定登門道歉!」
「?」
看著女孩匆匆離開的背影,松田感到一陣莫名其妙。
這大清早的都是些什麼啊?
夢游的……
不會是他自己吧??
第3章 手機
突然出現的少女,又匆匆忙忙地離去。
隨著大門鎖銷被扣上的聲音落止,公寓又重新回到了只有松田陣平一人的常態。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發展得簡直莫名其妙。
這個被驚擾的清早松田陣平覺得恍恍惚惚,他坐著發了好一會愣,一直到六點的鬧鐘准時響起,略顯聒噪的鈴聲吵得他的大腦才徹底清醒。
腰上的痛是真實存在的,和女孩對過的話也十分清晰,但好像就是有哪裡不太對勁……
松田陣平也說不上是種怎樣的違和感。
等他想起追至門口再推開門,已經慢了近十分鐘的間隔,以至於門外早就沒了女孩的蹤跡。
算了。
那個叫丹羽飛鳥的女孩都是高中生了,她肯定能夠自己回家,也用不著再擔心太多。
松田陣平回到房間坐到矮桌前,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叼在了嘴裡。
打火機打起的火苗點燃煙頭,橙紅色的火圈逐漸變亮,燃著香煙向後退。
關於今早的經歷,就當真的是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吧。
連續幾天都在做同一個夢,也該看點新鮮的畫面了。
你說對吧,萩?
「呼——」
煙入過肺,松田陣平深深吸了一口後緩緩將煙霧吐出。
逐漸變淡散去的煙霧裡似乎透著和好友曾經的一幕幕,想到那最後的爆.炸,松田陣平不禁捏緊了拳頭。
現在怎樣都無所謂,對於松田陣平而言,重要的是六天之後——11月7日才對。
整裝完畢,隨便解決掉早餐,松田陣平便出了門。
今天是他調職至搜查一課報道的日子,雖然他沒能如願申請至專門負責炸.彈案件的凶案組,但是強行犯搜查三系,也算是能夠在第一時間接觸到那件事的部門了吧?
對,那件和四年之前的爆.炸犯直接關聯的事。
這一次,他一定要將四年前的那個家伙親手……
出門過後,在去到警視廳報道之前,松田陣平先接到了他的新上司目暮十三的電話。
才七點二十,完全就是正式的上班時間之外。
當然,對於身在最前線的一課的刑警而言,根本沒什麼上下班的明確界限。
任何時候都是上班時間,畢竟凶案都是突發事件,並不會照著上班時間規規矩矩地發生。
松田陣平剛按下接聽鍵,渾厚嚴肅的聲音馬上就從聽筒中傳了出來:「啊松田君是嗎?我是搜一的目暮。」
目暮十三,一課的老刑警了,松田陣平當然知道。
直接略過了承應身份的廢話環節,松田陣平直切正題地詢問道:「什麼事?」
「米花町四丁目44番的住宅內發現了一具女屍,如果可以的話,你直接到現場去吧,一會你的搭檔也會趕到。」
不愧是一課。
都沒來得及先去報道,工作就提前而至。
聽到女屍的時候,松田陣平心裡劃過一絲不太妙的預感。
他突然就想到了清早在自己公寓神器出現的少女丹羽飛鳥,莫名地就將兩者聯系到了一起。
但很快,松田陣平就掐掉了這種想法。
畢竟世界上也不會有這麼天之巧合的事,對吧?
「了解,我馬上就過去。」松田陣平應聲接下了工作。
「抱歉啊松田君,第一天還沒來得及讓你熟悉課裡的情況就先遇到了這種事。」對待新人,目暮十三多少還留著幾分客套和客氣。
但個性不羈又肆意的松田陣平完全不吃這副客套,回話更是沒什麼上下級的禮節概念:「目暮警部,你的話有點多余了。」
「你……」
之於這位來自爆.炸物處理班的精英,目暮十三早就有所耳聞。
優異的業務能力之外,是不太好的脾氣。他算是直接地感受到了這位王牌的脾氣了,確實有點刺人。
「……總而言之,你先去現場吧。」閑話沒有多說,
目暮十三只是又重復了一遍今日尹始的工作任務。
「嗯,了解了。」
職責內之事,松田陣平雷厲風行。
他行至當下所在的位置恰好和案發現場離得不遠,加快腳步用跑著去的話,十分鐘出頭就趕到了。
轄區的片警已經將現場控制了起來,只等警視廳的人員前來介入調查。
面對這位形像看起來更像是黑.道人士的新任一課刑警,現場的警務人員差點把人攔在警戒線之外,直至松田陣平掏出了他的新證件——
松田陣平,搜查一課,巡查部長。
現場警務人員:「原來是搜查一課的……失禮了!請跟我這邊來。」
松田陣平:「嗯。」
四丁目44番地是一棟二層的民居房,門口的姓名牌上寫的是山田。
報警人是送晨報的小哥,說是一早照常給山田家送報紙的時候看到大門是開的,他感覺不太對勁所以上前查看,然後在玄關處看到地上有血跡。
他不敢進屋,在門口呼喊了好幾遍家裡也無人應答。平日裡山田太太是個很啰嗦的人,突然沒了動靜讓他覺得很反常,擔心山田太太出了什麼意外,所以選擇了直接報警。
警方到達現場之後,在二樓的臥室裡找到了一具女屍。
經過辨認,屍體正是房屋的女主人山田桃香。
「死者山田桃香,女,四十六歲,離異後獨居……」
……
聽著片警簡單的現場概況彙報,松田陣平心裡又是有些失笑。
被害人就是房屋主人,怎麼可能會是那孩子呢?他都在亂七八糟地想些什麼。
警視廳鑒識課的人員還未趕到現場,轄區片警只是盡可能地在維護現場的不被破壞和初步檢查。
松田陣平進入宅邸內開始勘察,幾乎可以說是能夠收集到第一手線索。
最顯眼的莫過於玄關處的血跡,不太完整的形狀隱隱約約能辨認出是腳印,從二樓一路延伸下來才逐漸變淡。
從大小來看,腳印的主人是女性。
在上到二樓,松田陣平見到山田桃香的屍體。
山田桃香是一位體型非常有富態的肥胖女性,燙了一頭和泡面查重率百分之一百的卷發,僅從外表來看的話,她像是個脾氣不太好的包租婆。
當下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她趴在地上,身.下是大灘血跡,干涸的血跡上有被踩踏過的痕跡。很顯然,從樓上一直延續要玄關處的血腳印就是來源於此。
死者的致命傷是從背部被人捅了一刀,刀口清晰。凶器應該是廚用的常見刀具,不過並沒有被留在現場。
除此之外,並沒有在屍體上發現的除致命傷以外的傷口。
松田陣平特意檢查了一遍屍體的腳部,腳底沒有血跡,腳碼也明顯要比腳印的尺寸大了一圈。
所以,血腳印不是死者的。
應該也不是凶手的腳印,比起凶手,這串腳印的主人更像是目睹了凶案現場後受到了驚嚇逃跑。
沿著腳印,松田陣平又從二樓走下,重新回到了玄關的位置。
違和點就在於,這串腳印到了玄關,突然就不知去向地消失了。
玄關之外,沒有任何與之關聯的痕跡。
就好像腳印的主人不是正常離開,而是……類似被神隱了那樣突然消失的。
在玄關台階和鞋櫃的夾縫中,松田陣平有了新發現。
是掉落了的什麼東西,看起來像是一塊手掌大小的顯示屏。
帶好手套,松田陣平將這塊屏幕小心翼翼地拿起。
翻轉到正面,松田陣平馬上就認出了這是什麼。
好巧不巧,這就是他一個多小時之前才見過的——那個神秘出現的少女丹羽飛鳥的手機,不需要按鍵鍵盤的手機。
屏幕上有幾道裂痕,應該是掉落地面上砸出來的。
松田陣平也很快排除了這個手機是相同電子產品的可能性。
他按下手
機棱邊的主按鈕,屏幕亮起。
上面顯示著七點五十一分的時間,以及最能確定出手機主人的證據的背景圖片——丹羽飛鳥的自拍照。
不會是巧合了,這個手機,就是丹羽飛鳥的。
第4章 搭檔
11月1日,早上八點十分。
已經將現場有效信息收集得差不多的松田陣平出了宅邸。
他走到宅邸後方的空地、警戒線的邊上,一個不會妨礙現場工作的位置,然後點了支煙。
尼.古丁好像能提神似的,給他剛才一直高度集中注意的神經做著暫時的放松和舒緩。
松田陣平抬起頭,目無焦點地望向宅子二樓的方向。
他習慣性地叼著煙吞雲吐霧,同時思維並沒有停歇地分析著目前掌握到的線索。
根據屍體的位置,還有一些留在現場的明顯的痕跡,一條構想逐漸在松田陣平的腦海中成型。
松田陣平檢查過屍體的狀態,可以大致得出山田桃香的死亡時間不超過四個小時的結論。
丹羽飛鳥是早上六點左右從他的公寓離開的,算上距離和時間,應該是離開公寓後,她就直接往山田宅而來。
進到山田宅後,她發現了死在二樓臥室內的山田桃香,受了驚嚇准備逃跑,所以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屬於山田桃香的血。
從二樓延續到玄關的血腳印看起來有點慌亂感,或許當時凶手還在現場,丹羽飛鳥是在躲避凶手的追擊也說不定。
可這樣的話,問題又回到了玄關的腳印為什麼突然消失了。
手機是丹羽飛鳥來過現場的鐵證,從這裡又可以衍生出幾個新的問題。
丹羽飛鳥為什麼會直奔山田宅?
她和宅邸女主人山田桃香認識嗎?
她們之間又是什麼關系?
就像丹羽飛鳥突然出現在松田陣平的公寓內這件事一樣,她的消失也是又突然又莫名其妙的。
松田陣平又用力吸了一大口煙,滾燙和刺激的煙霧沁過鼻腔和肺部,然後被吐了出來。
他拿出了丹羽飛鳥掉在現場的手機。
手機被裝在了透明的證物袋中,考慮到物品的特殊性和存留的疑點,松田陣平並沒有將手機直接提交給後續趕到現場的鑒識課人員做後續檢查。
隔著透明的塑封袋,松田陣平又一次按亮了手機屏幕。
屏保照片裡的女孩確實是丹羽飛鳥沒錯,不過和清早松田陣平所見到的本人還是有些許區別。
丹羽飛鳥是短發,照片裡的她還留著長發。從穿著是國中生的水手服來判斷,這應該是她幾年前拍的。
說不定是為了留念長發的自己,畢竟已經落至腰部的長度,不是一年兩年就能留出來的。
說起來,這手機是怎麼解鎖的來著?
松田陣平記得當時丹羽飛鳥只是把手指往屏幕上一按……
指紋解鎖嗎?
隔著塑封袋,倒是不影響觸屏生效。
松田陣平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幾下,指紋認證自然是失敗的,不過屏幕上跳出了請輸入密碼的提示。
原來是指紋和密碼兩種方式都可以解鎖。
那孩子的手機密碼會是什麼呢?
這是個四位數的密碼。
抱著隨意亂試的心態,松田陣平輸入了那個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的日期。
十一月七日。
1107。
意外的是,密碼正確。
「誒?」
解鎖退去了屏保畫面之後,主畫面的背景圖片同樣是丹羽飛鳥的自拍照。
女孩和鎖屏畫面擺著同樣的pose,只不過已經是短發了,身上的衣服就是帝丹高中的制服。
「誒??」這個意外的突破直接看得松田陣平愣住了,「還有這種好事?」
他正想研究一番這只手機內會不會有什麼線索,可還沒等他的指腹繼續做屏幕上操作,就跳出了一條提示——
低電量,請盡快連接充電器。
這行字閃爍完畢後,屏幕就變黑了。
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松田陣平:「……
」
就是說嘛,唾手可得的好事哪有那麼順利的。
等今天正式工作結束了之後,再想辦法給手機充上電,看看裡面能有什麼線索吧。
松田陣平這麼想著的時候,身後傳來的一聲利落的清脆女聲打斷了他的思路:「喂!閑雜人等不要在案發現場亂走!」
「哈?」
「就是說你呢!閑雜人等不要在現場亂走!不要影響警方辦案!」
伴著凌厲責備聲的,是一步一步朝著松田陣平靠近的高跟鞋和地面敲擊的別致聲響。
松田陣平不動聲色地收起手機後轉回頭,一位穿著干練的短發女性面露慍色地朝著他走了過來。
「我說,不要在現場亂走,你聽見了嗎?請馬上退到警戒線之外去!」嚴厲的口吻帶著訓斥的意味,即便身為女性,也完全不輸強硬的氣場。
松田陣平完全沒把這副頗有壓力的警告當回事,他一手插在褲兜裡,站姿悠閑地叼著煙,甚至,還十分悠哉地上下打量起了對方的模樣。
清爽簡潔的正裝,很典型的干練女性的扮相了,手臂上掛著的紅色袖章上寫著搜查一課的字樣。
看來目暮十三和他說的馬上就來現場的他的新搭檔,就是眼前的這一位了。
女警麼?還是搜查一課的。這年頭可以說是稀有物種了。
松田陣平用手指夾著煙從嘴上取了下來,看起來模樣輕松地將吸進的煙霧緩緩吐出。
「呼——」
「……」
這副流裡流氣的痞相看得前來現場執行任務的佐藤美和子火氣直往上躥。
佐藤美和子一早接到上司目暮十三的通知,才趕到現場,這都還沒來得及做現場勘察,就先遇到了事件之外的麻煩事。
她皺緊了眉毛,審視起了眼前的卷發男人。
面對警察的警告還是這樣囂張的態度,明明穿著黑色的西裝,卻顯得不太正式。
還有那個墨鏡是怎麼回事?耍帥嗎?
這家伙……可別是黑.道的人。
想來直接上強硬手段估計也占不到便宜,因此佐藤美和子嘗試著先和對方口頭溝通。
「請你正視警察對你的警告!否則我將會以你涉嫌妨礙公務對你進行拘捕!」佐藤美和子說著,手伸至胸口准備從外套內襯袋裡掏證件,「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佐藤美……」
不過,在警察手冊尚未掏出來之前,這個動作就被對方慵懶的音調打斷:「知道你是搜一的人了,你袖章上不是寫著嘛。」
「我……」佐藤美和子下意識地順著對方話中的指向,偏頭把視線落在了掛在手臂出的袖章上。
「那不是寫著搜查一課?我認字。」
「……你!」
「叫佐藤是吧?廢話的自我介紹就不用了。」
「……」
囂張不羈的態度看得佐藤美和子的怒氣更盛,可對方根本就掌控了對話的主動權,以至於讓她一句話也回不出來。
張嘴,卻又語塞。
這都什麼油嘴滑舌的人啊!
最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叼著煙的家伙邁著形似J家步的步伐,從自己的身邊經過。
飄過的煙味讓佐藤美和子忍不住一只手捂在口鼻前,另一只手揮動著扇去煙霧。
「喂!你是什麼人啊?不要隨便亂進現場!喂!」
已經走至前方的松田陣平朝後擺了擺手,背影莫名有股別具一格的帥氣:「松田陣平,你的新搭檔。」
「哈?」
佐藤美和子愣了愣。
先前和目暮十三的通話中,後者確實告知了她今天一課會來個叫做松田陣平的新人。
所以……
那個新人就是他嗎??
聽說還是個精英王牌,但這明明一點刑警的樣子都沒有!
眼見著松田陣平繞過宅邸右側就要從正門的位置進入,佐藤美和子這才猛地回神,拔腿追了上去。
「喂!我說,在現場不要抽煙啊!松田君!你聽到沒有啊?」
佐藤美和子沒有得到言語上的回答,只是前方那個瀟灑背影又舉起了手。
這一次松田陣平的手裡捏了個透明的證物袋,袋子裡裝的正是那個已經吸到頭了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他掐滅了的煙蒂。
「不要把證物袋當垃圾袋啊……」
佐藤美和子一邊叨念著一邊追上了松田陣平的腳步。
她原本以為對方會和自己一起進入現場繼續調查,哪知那個挺立頎長的背影突然轉了個方向,直接往外走,並且大搖大擺地拉起黃色的警戒線,鑽出了界外。
「松田君!你去哪啊?現場不調查了嗎?」
站在警戒線外的松田陣平動作嫻熟地又抽了支煙出來塞到了嘴裡,發音含含糊糊地回應道:「我已經調查完了。」
「哈??」
「大門的鎖沒有被破壞,案發現場的房間內也沒有打鬥的痕跡。死者的死亡時間預估在凌晨四點到早上八點之間,凶手多半是持有宅邸鑰匙,半夜潛入,甚至,還可能是死者的熟人,比如死者離異的丈夫也說不定。」
「啊?」
一連串關於案情推理和判斷的流利陳述聽得佐藤美和子有些懵。
她本覺得松田陣平是個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家伙,卻突然沒有一句廢話地對現場信息做了總結。
甚至,還給出了下一步調查的指示:「你看完現場之後可以去調查調查死者的丈夫。」
「噢……嗯,我知……不對啊!那你呢?你要去哪?」
「我有其他事要調查。」松田陣平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喂!調查也應該和搭檔一起啊!」
佐藤美和子朝著那個背影拉高了音量,但對方根本不再回應,越走越遠,然後消失在了道路的盡頭。
「這人怎麼這樣啊……」
也太我行我素了吧!
佐藤美和子感到很郁悶,但是她也沒有能夠把人強行叫回來的辦法。
她默默在心裡給這個傳聞是王牌的新人打了個大叉之後,不再浪費時間地投入了自己的調查工作。
第5章 故人
11月1日,下午四點零五分。
針對早上發現的山田桃香被害案的搜查會議才結束,佐藤美和子馬上就聽聞了會議上才認定下的第一嫌疑人——死者的丈夫山田渡被抓到了的事。
而把人帶回警視廳的,正是缺席了搜查會議的松田陣平。
那家伙……
完全就不照著常規流程來行事啊!
雖然,他的辦案效率和行動力都高得可怕。
匆匆忙忙趕到審訊室門口,佐藤美和子就和剛從裡面出來的松田陣平打上了照面。
這個男人還是那副不羈又隨意的吊兒郎當模樣,看起來實在是很欠扁。
「松田君?你這……逮捕令還沒下來你怎麼能直接把人抓進來?」
即便是在建築內部,依然戴著墨鏡的卷發男人瀟灑地擺了擺手:「安心吧,不是逮捕程序,只是讓他過來配合調查的,留他不能超過二十四個小時的那種。」
「……」佐藤美和子哽住了。
明明一直都在打破規則的人意外的又很遵守規則……
「搜查會議結束了?」
「嗯?」
「原來如此,那逮捕令應該很快就會下來了。」
「是這樣沒錯……」
「那就行,也不用再特意去抓他一次了。」
「……」
松田陣平說完,直接就從佐藤美和子的身邊繞過。
他似乎就沒有要繼續交流的打算,徑直往廊道的另一頭走去。
佐藤美和子轉身叫住了人:「松田君,你去要哪?」
「審訊結束了,我還有其他事。」
「哈?」
松田陣平抬手指了指審訊室的方向:「你要是有話想問,人就在裡面,你自己再去和他聊。」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不合群?行動的時候好歹和搭檔知會一聲啊……剛才的搜查會議也不來參與……」
佐藤美和子無奈地控訴了幾句,她轉頭透過審訊室牆上的單向玻璃看向內側。
死者的丈夫山田渡一個人坐在裡面,他的臉上有好幾處明顯的淤青,一看就是被人打過。
佐藤美和子一驚:「松田君!你不會是把人打……」
「打住打住,我才不會做那種事,我啊還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
這種沾沾自喜自誇的態度是怎麼回事?
「找到他的時候就已經被人打成這樣了。讓他配合調查,倒是沒有反抗,直接就跟著我一起來了。」
「誒?」
佐藤美和子轉回頭,又一遍打量起山田渡的模樣。
這個瘦弱佝僂的中年男人面容滄桑得要命,臉上的淤青更是把整個人的狀態襯得慘兮兮的,完全就是一副可憐巴巴的苦主模樣。
這樣的人是殺死妻子的凶手嗎?
就體型來看,豐.滿臃腫的山田桃香把人反殺的可能性才更大一些吧?
想到這裡,佐藤美和子很快就打止了自己這先入為主的思路。
辦案最忌諱的就是太過主觀,她可不能這樣。
她還想再追問松田陣平幾句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但回頭之時,松田陣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這家伙……在搞什麼啊!」看著空蕩蕩的廊道,佐藤美和子表示很崩潰。
*
11月1日,晚上六點三十五分。
完成了一課今日分內工作的松田陣平一刻也沒有在警視廳多留地就直接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他的新搭檔佐藤美和子追著他的背影還說了幾句以後應該要一起行動之類的話。
松田陣平有他自己的安排,當然不會聽話地停下來配合工作,佐藤美和子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無意間瞥見這位稀有的女警皺著眉毛略帶愁緒的表情,還有那副認真說教的樣子……
松田陣平覺得莫名的還挺吸引人。
晚上松田陣平是直接回的公寓,他打算單獨研究一下丹羽飛鳥į
40;手機。
畢竟這是現場的證物,他私下帶出來,也只能避開所有人,悄悄進行檢查。反正他早就做好重新上交證物後一定會受到處分的心理准備了。
松田陣平沒有將手機上報除了想要單獨調查之外,還因為他在審問過山田渡之後,案情又有了新的疑點。
只有他一個人能理解的疑點。
山田渡對於自己這麼快就被警察抓到的事似乎早就有所預料,他本人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還忿忿地說一定是因為那個女高中生報了警指認的他所以才讓警方的行動這麼快。
人都是這樣的,一旦被指認罪責或者錯誤時,會下意識地偏移重點,強調另一件無關緊要的事來掩蓋自己的錯誤。
有沒有女高中生的指認,都不影響警方對於山田渡的嫌疑認定。
至於那個女高中生……
自然說的是丹羽飛鳥。
松田陣平問起山田渡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時,他還情緒很激動地控訴現在的女高中生很凶,和他們那個時代根本不一樣。
言外之意,打他的人是丹羽飛鳥。
這話松田陣平是信的。
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天生怪力,一早踹在他腰上的那一腳,確實力道狠辣。所以能把人打成這副模樣,也不是沒可能。
可問題就在於,現場根本沒有除了死者和山田渡意外的人留下的任何證據,比如DNA,再比如未知的衣服纖維等等。
那串腳印之所以留下,是因為血液是屬於山田桃香的。但好像,也沒有人對此提出異議。
山田渡的這些證詞換做其他警官來聽的話,估計會被當做為了脫罪的胡言亂語吧?畢竟從實打實的證物來看,現場根本就不存在過什麼女高中生。
說不定,山田渡還會因為這番話被帶去做精神鑒定。
只有松田陣平知道,「那個女高中生」確實存在過。
想要解開這些謎題,也許真的只能從丹羽飛鳥的手機入手了。
上午在現場撿到手機之後,松田陣平就已經粗略地檢查過了一遍。手機的充電接口類型他沒有見過,常規的手機充電連接線完全不匹配。
原本想著把後蓋打開,換塊電池就好。但是他帶好手套,把手機從證物袋裡拿出來之後,才發現後蓋根本不是能夠隨意打開的。
「看來還是得拆……」
這簡直就是專業對口。
拆東西,松田陣平再擅長不過了。
坐在矮桌前,松田陣平掏出了他的工具箱,認真又小心翼翼地擺弄起了這只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類型的手機。
一來是因為對於這種「新鮮玩意」的興趣,二來這也是重要的證物,能獲取推進案情的線索也說不定。
一通操作下來,松田陣平連晚飯都忘記了吃。
但好消息是,他給手機成功充上了電——用非常規的手段,把內置電池暴露出來的直接充電法。
手機的屏幕重新亮起。
因為此前意外猜對了密碼,松田陣平很輕松順利地就將其解鎖。
在對手機進行操作之前,他突然想到丹羽飛鳥一早緊張兮兮地將手機按在胸口拒絕被他看見內容的動作。
看來這手機裡肯定有什麼。松田陣平如此篤定著。
他一點一點細致地翻看著手機裡的內容,從最基礎的聯系人通話記錄等等,到手機相冊,還有一些他從來沒有見過的界面檢查……
關於山田桃香被害案的線索一點沒有,反倒是關於丹羽飛鳥的身份,松田陣平大致弄清了。
在手機相冊裡,松田陣平看到了熟人——爆.炸物處理班的前輩,丹羽誠一。
照片是丹羽誠一和丹羽飛鳥的合照,是用手機拍攝的實體照片。
這明顯是很多年前的了,女孩看起來還是個小學生,被爸爸掐著臉在哭,使壞的父親倒是衝著鏡頭笑得格外燦爛。
看來這個「丹羽」,真的不是巧合。
丹羽飛鳥就是前輩的女兒。
以現在的眼
光來看這張照片,之於上面已經逝去的人,那樣的笑容簡直帶著加倍的悲傷。
可是,丹羽誠一的女兒不應該是個國中生嗎?
之於這個違和點,松田陣平在手機裡還找到了其他線索——手機裡的時間是三年之後。
包括他打開的那個叫LINE的圖標,最新的記錄是和一個叫做幸村精市的人的對話,界面中顯示的時間也是三年之後的10月31日,這是發生在那天晚上八點前後的對話。
結合丹羽飛鳥是突然出現然後又突然消失……
「不會真有那種事吧……」
種種跡像都在證明著,一早出現在公寓中的、穿著帝丹高中校服的女孩,是來自三年之後的丹羽飛鳥。
三年之後的國中生,確實應該上高中了。年齡也就對上了。
松田陣平放下手機,忍不住抬手按住了自己的額頭。
也太離譜了點吧?
不會他現在還是在夢裡沒有醒吧?
不僅僅是手機裡顯示的時間問題,甚至連手機密碼是1107的理由也找到了。
那一天不僅僅是好友萩原研二殉職的日子,同樣也是丹羽飛鳥失去父親的日子,所以丹羽飛鳥才會用這個數字作密碼。
要不……
明天去拜訪一下丹羽家吧?松田陣平想道。
關於山田桃香的案子,刨除掉丹羽飛鳥的存在,證據鏈是很清晰的,再者人也已經抓到了。
剩下的事,交給佐藤足夠了。
那就這麼辦吧。
心中拿准主意的松田陣平開始回憶起這位四年前殉職的前輩,沒記錯的話,丹羽誠一是一個人在東京上班,家裡人都生活在神奈川。
也就是說,明天的目的地在神奈川。
還好,也不算很遠。
放松下來之後,松田陣平隨便解決完餓著的肚子,又處理了些瑣碎事,轉眼時間就不早了。
調好第二天早上六點的鬧鐘,他便直接休息下了。
回憶起曾經的故人,這晚松田陣平又夢見了四年前的那一天。
不過這一次,夢裡的時間要比前幾日夢見的更早一些。是那天他們接到了拆彈任務時,還尚未出發的畫面。
畫面裡有丹羽誠一,這位前輩還在說著等結束任務之後要去醫院看看待產的妻子,說不定趕到了的時候都不用焦急地等待,他能直接抱上兒子。
同事們都在開著工作才是他老婆的玩笑,松田陣平和好友萩原研二對視了一眼後,也笑得很明朗。
再然後,這幅和諧的畫面就被一聲尖利的叫喊打破了。
「……變、變.態啊啊啊啊!」
叫聲之後,松田陣平的腰上迎來了熟悉的狠辣力道,將他直接從床上踹到了地上。
他揉著腰從地上支起身體,轉眼看見坐在床上的,正是丹羽飛鳥。
第6章 回環
丹羽飛鳥驚恐地尖叫著。
她口中大喊著的變.態,是因為真的遇到了變.態。
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身體會下意識地掙扎和自衛。
這個掙扎的過程最後成了踹在了松田陣平腰上那狠狠的一腳。
光線不足的灰暗空間裡,丹羽飛鳥只覺得自己的大腦嗡嗡作響,一直到電燈開關啪的一聲被打開。
室內驟然亮起燈光像希望之火似的照亮了她的世界,油然而生的安心感才讓她逐漸冷靜了下來。
變得清晰的視野裡,那顆把一頭卷毛睡得雜亂的腦袋就在她的面前。
此刻的松田陣平眯著明顯沒有睡醒的惺忪雙眼,以一種懵逼又無語的眼神盯著她看。
「……松田先生?」
丹羽飛鳥試探性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記憶錯亂的斷層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看到松田陣平。
男人不太愉悅地瞥了她一眼,也沒有回應,完全就是憋著股清夢被擾的起床氣正在不爽。
「那個……抱歉啊,我不是故意踢你的。」飛鳥連連道歉。
盡管飛鳥對於自己的狀況也很懵逼,但是踢了人,先道個歉總是沒錯的。
她的腳很痛,所以之於這一腳踹得有多狠,飛鳥心裡多少有點數。
「真的抱歉啊,我就是……有點嚇到了。」
松田陣平依舊沒有回應,他一邊按揉著腰部,一邊從地上起來,然後沿著床邊坐下了。
畢竟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松田陣平驚訝,但也沒有那麼驚訝,甚至還有點習慣。
接著,松田陣平仿佛沒有看到飛鳥似的,自顧自地開始抬手揉臉,試圖用這個動作來摒去困意。
反正他心裡已經對這個少女有了底數,等清醒之後再慢慢問話也不遲。
「那個,還痛嗎?你的腰……」
丹羽飛鳥爬到了松田陣平的身邊,歪著頭弱弱詢問對方的狀況。
不過松田陣平正在搓臉,飛鳥也看不到他是個怎樣的表情以及是什麼態度。
「等下……」
問話過後,丹羽飛鳥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好像有點不對勁。
「不對啊,這話怎麼這麼熟悉!」
這幾句話她覺得自己是說過一遍的。
腦海中一片混亂,丹羽飛鳥皺著眉毛用力地揉了幾下自己的太陽穴,開始回想過去發生的事。
她明明已經從松田陣平的公寓離開了的,怎麼又到了松田陣平的公寓裡又從他的床上醒來了?
一早她就回了家,結果家裡變得怪怪的,她還在自己的臥室裡看到了一個女人的屍體,鮮血流了一地。
躲在暗處的凶手還沒有走,衝出來就要砍她。她為了自保,還狠狠打了凶手幾拳來著。
後來跑到玄關的時候,她被那個人追上來了,結果沒有逃掉……
對哦……
她都想起來了。
跑到玄關的時候,那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瘦高男人捅了她一刀。
她被嚇壞了,她口中高喊著的變.態,說的就是那個人。
當時看到屍體之後丹羽飛鳥就報警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手機怎麼也打不通電話。
就是那幾秒的遲疑,才讓當時那個家伙追上了她,並成功用刀捅了她。
很痛,痛得好像會死一樣。
被刀刃插.進身體的觸覺飛鳥依然感受得一清二楚。
想到這裡,飛鳥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腹部。
白淨的校服襯衫完全沒有一點血跡,更沒有被刀穿過的破洞。
「誒?」飛鳥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她慌忙將自己包在短裙腰線下的衣角拉了出來,然後掀起,露出了自己的腹部。
平坦的小腹白皙光潔,完全就沒有一點傷痕。
「喂!你在做什麼啊?」
眼見著坐在跪坐在床上少女解開制服裙邊上的扣子抽出
原本包子裡面的衣服,還大咧咧地把衣角掀了起來,松田陣平這才慌忙出聲,制止著女孩繼續拉扯衣服露出更多皮膚的動作。
「你快給我把衣服穿好!」
丹羽飛鳥完全陷在自己的世界裡,耳朵自動屏蔽了松田陣平的聲音。
她還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指腹下必然的光滑觸感讓她彎起眉毛,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怎麼沒有傷啊?明明就被捅在這個位置……也不痛了……」
「哈?什麼傷?」松田陣平沒看懂她這是在干嘛。
「我又夢游了?不對啊我為什麼要說又……嘶痛!」
茫然之時,飛鳥的腦門突然被人用手指彈了一下。
她忿忿地抬頭,那只使壞的手甚至還囂張地舉在她的眼前沒有收回去。
「你打我干嘛啊!無故毆打女高中生嗎混蛋!」
飛鳥不滿地控訴起松田陣平的「暴行」,與對方四目相對之後,她的反射弧才從外太空繞回來,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自己正在對著一個男人掀衣服。
她猛地拉下了衣服擋住小腹,同時也感到十分羞恥地漲紅了耳根。
松田陣平收回了剛才彈了女孩腦門的手,手勢都懶得改變地轉而用手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隨即,他聲調懶散地挑起了女孩根本不是毛病的毛病:「你這害羞的反應是不是有點太遲鈍了?我都已經看了幾十秒了。」
當然,這話松田也就嘴上說說。事實上他在第一時間就禮貌地撇開了視線,並沒有去直視少女裸.露在外的那部分.身體。
「……你!」
飛鳥的臉更紅了,她羞惱地抓起手邊的枕頭毫不客氣地就朝著松田陣平的臉上丟去。
被踹了腰加被枕頭丟臉。
這下一套動作算是復刻齊了。
熟悉的過程和二次重復的操作亦是讓飛鳥察覺到了這之中濃濃的違和感。
郁悶的同時,她整理好了衣服,從床上跳了下來。
她想到了在家裡看到的情況,准備再次報警,於是翻起了松田陣平的被子,開始在床上找自己的手機。
這套找手機的動作也很熟悉,松田陣平指了指床前的矮桌直接報了答案:「手機的話,在那裡。」
順著手指的指向,丹羽飛鳥在桌上看到了自己的手機——已經不是原本模樣的手機。
手機的後蓋被拆了下來放在了一邊,機身上還接著幾根導線。導線連接著一塊變壓器,而變壓器接出的線頭再連接的,便是插座了。
這都是什麼鬼?
飛鳥匆匆忙忙地扯下了接在手機上的那些線,拿起放在旁邊的後蓋,搗鼓了幾下,最後發現後蓋裝不回去。
沉默了兩秒後,飛鳥有點欲哭無淚地控訴了起來:「你對我的手機做了什麼啊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答得理直氣壯:「充電啊,給你充了一整晚呢。」後半句話甚至還有點邀功似的上揚音調。
看到了右上角的電量顯示著綠色的百分之百,飛鳥愣了愣。
還真是充電,她記得之前的電量只剩下不超過百分之十。
又是幾秒的僵硬過後,飛鳥還是抱怨了起來:「你不會用充電線好好充嗎……這個蓋子都裝不回去了,這怎麼辦嘛……」
「那我也得有這種型號接口的充電線吧?」看著女孩手指笨拙地亂扣著後蓋,松田陣平又補充了一句,「你別亂扣,等下我會給你把後蓋裝回去。」
聽到對方答應會給自己修復,飛鳥放下了手機。
轉而開始指認她說起了她認為松田是在胡說八道的借口:「等下,怎麼可能沒有充電線呢?你難道不用手機嗎?」
「用啊,但我的手機……喏,是這樣的。」
松田陣平也懶得多解釋,直接把自己的翻蓋手機和配套的充電器給飛鳥丟了過去,讓她自己解答疑惑。
「什麼鬼啊你是遠古人嗎?怎麼還用這種早就淘汰了的老古董……誒?」接住松田陣平的手機之後,飛鳥下意識地打開了翻蓋,看到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時,她愣住了。
「怎麼了?」
見到女孩目露驚愕的神色,松田陣平把手機抽了回來。
他瞥見屏幕上顯示的時間時,也露出了和丹羽飛鳥同款的愣神表情。
11月1日,上午五點五十一分。
沉默之中,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交換了個眼神後,又同時看向了手機。
確實沒有看錯,就是11月1日。
明明就是個已經過去的日子。
松田:「……」
飛鳥:「……」
松田陣平在郁悶時間為什麼會跳回前一日,而丹羽飛鳥……
她是驚上加驚,不僅僅看到時間回到了前一天,她還看到了年份是三年之前。
又一輪靜默的數秒之後,一聲拉長了尾音的男女驚嘆二重奏劃破了公寓中原本的安寧。
松田陣平&丹羽飛鳥:「誒!!???」
信息量很大。
也很混亂。
亂得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兩人並排坐在矮桌前沉默了近十分鐘,直至清早六點的鬧鐘鈴聲響起,僵硬了許久的氣氛才被打破。
丹羽飛鳥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混亂讓她有點忘記自己的思路走到了哪裡,只是出於本能地、開始執行一個她印像最深的行為。
「對哦我要報警的……」
她說著,動作機械地在手機上按下了110。
但結果是和當時她逃至玄關時遇到的狀況一模一樣,電話打不通,聽筒裡甚至傳出了詭異的刺耳電流聲。
「不應該啊,我也沒欠費……」
飛鳥不死心地又按了一遍數字110,但這一次,松田陣平伸過手按住了她的手機打止了報警的動作。
「別打了,我就是警察。」
「哈?」
見到女孩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的古怪表情,松田陣平把臉湊了過去。
他拉近了距離,生怕對方聽不清自己的聲音,幾乎要貼到對方的臉上,又把話說了一遍:「我說,我就是警察。」
第7章 行動
警察?
就這??
這樣的形像和丹羽飛鳥認知裡警察——她那無比自律的嚴肅父親、曾經在警視廳警備部任職的丹羽誠一截然不同。
「……?」
丹羽飛鳥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反正她是不信的,就松田陣平這哪有什麼警察的樣子啊!
而且……
這家伙突然撲得這麼近干什麼!
有那麼一瞬間,飛鳥確實覺得在視野內突然放大的面孔好像是有一點點帥氣,這還是得益於松田陣平天生就俊朗的五官和輪廓。
飛鳥承認自己有被美色蒙蔽了0.01秒的雙眼,畢竟沒有人會不喜歡帥哥。
但只要再多看一秒,對方那不修邊幅的懶散氣質馬上就把前一秒的帥氣印像給蓋了過去。
飛鳥眉毛一皺,猛地推了一把松田陣平的胸口。
重新拉開了剛才被這個人逼近的距離後,她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她怨念地瞪了對方一眼:「你干嘛突然靠過來啊……」
就算是要強調自己是警察,也沒必要把臉懟過來吧……
小聲抱怨的同時,飛鳥重新打量起了眼前的松田陣平——
亂蓬蓬的卷發像鳥窩一樣,一夜冒頭的胡茬讓他本就慵懶的模樣多顯出了幾分頹色,身上還殘帶著淡淡的煙草苦澀味。
這樣的形像結合上公寓內完全沒有好好打理過的隨性風格……
昨晚是因為在家裡閑到摳腳無聊抽了很多煙所以一直到早上這個味道都沒有散盡的吧?
丹羽飛鳥覺得松田陣平更像是那種無所事事的社會閑雜人等,比如幫高.利.貸出去討債的那種沒有正經工作的打手。
或者再高級一點,他本人就是個黑.道選手也說不定呢?
大概是讀懂了女孩滿眼不相信的神色,松田陣平也沒有多說,他直接把自己的新證件丟了過去——就像剛才飛鳥朝他丟枕頭的那個動作一樣。
反應還算靈敏的飛鳥成功接住了朝著自己的臉正正襲來的一小團黑色。
「……什麼東西啊就這麼直接丟過來?」
飛鳥心中暗罵著松田陣平居然襲擊女孩子的臉的同時,也看清了自己接住的黑色手帳是什麼——警察手冊。
打開之後,一面是像征著警察的櫻花徽章,另一面就是個人證件信息了。
松田陣平,警視廳搜查一課,巡查部長。
沒想到他還真是警察……
飛鳥心中劃過幾分意外。
證件照上穿著警服的松田陣平倒是英氣俊朗,再對比一下眼前的真人……
然後,飛鳥抬頭就看見松田陣平完成了單手脫衣的動作,旁若無人的樣子有一點點拽。
「……!」
雖然只是稍稍的掃到了一眼,飛鳥還是把那本該在衣服之下的、有著漂亮肌肉線條的身.體看了個一清二楚。
腹腹腹腹肌!還有胸……胸肌……
「咳、咳咳……」
她猛地背過了身體,竟然莫名感到有些臉頰發燙。
畢竟對於飛鳥這種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甚至還有告白失敗經歷的女高中生來說,就根本沒有和異性有過過多的親密接觸,更別說遇上這麼富有視覺衝擊力的畫面了,雖然只有一瞬間。
「你干嘛突然開始脫衣服啊!」飛鳥控訴了起來,下意識拉高的聲調中透出了幾分羞澀,「好歹注意一下房間裡還有女生啊!」
話音才落,松田陣平的吐槽就從身後傳來:「准備出門啊,而且,你反應真的有點遲鈍。」
「哈?」
「我都已經換好了。」
聽到這裡,飛鳥轉回了頭。
這哪是她遲鈍,明明就是有些人動作太快了。
確實如松田陣平自己說的那樣,他已經換下了睡衣穿上了白襯衫。
此刻他正一只手正在扣著沒有系完的扣子,另一只手則在抓頭發,試圖用手指將那頭怎麼看都很松亂的卷發整理得齊整一些。
看著這個突然忙碌起來&#
30340;身影,飛鳥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麼插話。
她的視線漫無目地開始隨著松田陣平的每一個動作——迅速但又動作粗糙地打上領帶,領結有點打歪也不調整。從衣架上拿下黑色的西裝外套,帶風地甩起後穿上……
動作停頓下的松田陣平偏頭看向了飛鳥,幾步走回了她的面前,彎腰從她的手中把警察手冊抽了回去,塞進了西裝外套的內襯衣袋中。接著,他動作迅速地進了洗手間。
門被啪的一聲關上,很快裡面就傳出了洗漱和流水的聲音。
「……」丹羽飛鳥有一點無語。
這還真是一點都不拿她當外人。
事實上,松田陣平只是把飛鳥當做小孩來對待了。
在他眼中,這是前輩的女兒,小屁孩而已。
眼下松田陣平覺得要緊的,是趕快抓緊時間趕到四丁目44番地的山田宅看看。
如果時間真的倒回了他概念中的「前一日」的話,提前趕到那裡的話,或許還能做點什麼曾經來不及挽救的事。
松田陣平對著鏡子一邊刷牙一邊在腦海中整理著目前所掌握到的線索。
昨晚他翻看飛鳥手機的時候,看到了好幾通撥至110卻沒有打通的通話記錄。
記錄時間集中在上午六點四十一分到六點四十二,換言之,飛鳥回到山田宅的准確時間就在這個範圍之下。
這和山田渡口供中提到的遇到了女高中生,是能夠對上的。
吐掉漱口水,松田陣平拿起剃須刀開始刮胡子。
手上的動作沒停,他的思路也沒有停歇地繼續做著分析。
送晨報的小哥是上午七點零三分報的警,松田自己則是在七點二十接到了目暮十三的電話,爾後趕往現場。
現在的時間是上午六點零八分,直接趕過去一定會比「前一日」飛鳥到達山田宅的時間要更早一些。
總而言之,先抓緊時間趕過去看看。
至於時間回倒的這種科學無法解釋的現像,還有那些和丹羽飛鳥有關的疑問,等確認了山田宅的狀況之後再來慢慢解決也不遲。
洗漱完畢之後,松田陣平拉開了洗手間的門。
而門口站著的丹羽飛鳥,正抬著手准備敲門,剛才還滿臉抱怨的女孩現在的表情看起來很是著急。
「怎麼了?」松田陣平問道。
「松田先生是警察的話,就快點跟我來一趟吧,很急,非常急。」
丹羽飛鳥的思路和松田陣平是對上了頻道的。
她也想到了在臥室裡看到的那具屍體,甚至,還有自己被凶手追到了捅了一刀的事。
如果今天看到的時間是11月2日的話倒也沒那麼著急,可偏偏時間回環了。
先撇開為什麼時間會跳轉到三年前這個大問題,回到了11月1日的原因飛鳥倒是有點理解了——自己在玄關的時候被捅到的那一刀讓她丟了性命。
否則,她也想不到其他理由來解釋為什麼時間回環為什麼小腹上沒有刀傷。
現在這個時間點她還沒有回家,那個家伙也還沒有捅她。
只要早點過去,說不定就能將那個人當場逮捕!
這些是飛鳥的想法。
松田陣平很了然飛鳥著急的是什麼:「你說的是要去四丁目44號的事吧?」
「誒?」
「想問我為什麼知道?」
「嗯……」
「這個不重要了,先走吧,不是要趕時間嗎?當然,你要是不想去的話就待在這裡也沒問題。我的建議也是,小孩子就不要去現場摻和了。」
松田陣平說完,拍了拍飛鳥的肩膀,然後從她的身邊繞過走出了洗手間。
接著,動作迅速地收拾好隨身要帶的物品後,就往玄關走去。
「我要去的!那是我家我當然要回去啊!」
家?
捕捉到了新信息的松田陣平頓了頓。
山田桃香和丹羽飛鳥是親戚嗎?
松田就在思索間停頓的幾秒被飛鳥趕上了節奏。
女孩已經先他一步衝到了門外,並賭氣式的反擊道:「不是要趕時間嗎?動作都沒小孩子快,你好意思嗎松田先生?」
語氣落在了「小孩子」這個定語上,聽得出來飛鳥是在不滿意自己被看低。
這種賭氣式的發言幼稚得讓松田陣平差點笑出聲。
他倒是懶得和「小孩子」辯嘴,只是把習慣性抽出叼在嘴裡的煙取了下來,塞回了煙盒,然後跟在了飛鳥的身邊。
第8章 現場
秋末時間尚早的清晨,天光像蒙了一層薄霧似的,完全沒有夏日那般爽快明朗。
11月1日,上午六點三十五分。
這是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趕到山田宅的時間,也沒比「前一日」飛鳥自己以正常行走的速度回家早多少。
原因自不用多說,就是兩人還在公寓時看到時間回溯後四眼相對著懵逼,浪費了十來分鐘。
哪怕這一路絲毫不拖沓地跑著,也沒能爭取提前到太多時間。
丹羽飛鳥跟著松田陣平一路狂奔,她心裡暗罵著後者不憐香惜玉,出了公寓後拔腿就跑也不等她幾步或者拉她一把。
本就不太擅長運動的飛鳥在連續不斷地爆發性奔跑之後,停下時差點接不上氣。
她張著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清早偏冷的空氣就直接穿過喉嚨衝進肺裡,讓她體會了一把什麼叫做連呼吸都會痛。
兩人停下的位置距離目的地的山田宅還有二三十米遠。
提前拉開一小段距離,是因為不想在這條安寧的坡道中引起動靜,驚擾到或許還在宅中沒有離開的凶手。
聽著身後誇張的喘息聲,松田陣平轉回了頭。
就見跟了自己一路的女孩此刻弓著身體,一手撐在腰側,張著嘴不停地吸著氣,仰頭看著他的表情看起來甚至有點痛苦和糾結。
松田陣平有些詫異,他沒想到飛鳥竟然真的跟得上。
他原本以為對方可能會因為自己跑得太快干脆放棄跟隨,就由他一人到現場處理問題足矣。
女孩這副好像有髒話要說的卻又因為氣喘而說不出來的表情……
松田陣平覺得有點好笑。
是因為女孩過分可愛才想要笑。
他有些拿飛鳥沒辦法地嘆了口氣,隨即正色道:「一會你就在外面等我,我先進去看看。」
之於「已知」的案件,松田陣平自是收起了一貫的慵懶隨性,擺明了認真嚴肅的模樣是不同於平日裡痞帥的另一種帥氣。
想到在二層臥室的屍體,飛鳥覺得頭皮發麻,她連連點頭,馬上就答應了下來。
「嗯、嗯……」
女孩還是氣喘得厲害,光是應一個語氣詞,好像也花了很大的力氣。
這種事確實就應該直接交給警察,飛鳥當然不會上去添亂。
只跟著松田陣平走到了宅邸門口,飛鳥就停下了腳步。她朝著對方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態度後,便乖巧地立在了外側大門的旁邊,靜靜等待。
進入宅邸之前,松田陣平又小聲多叮囑了一句:「如果有看到可疑的人,把人的樣子和離開的方向記下來就好,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追上去,你就站在這裡,等我出來。」
「嗯,我知道了。」
借著這段空檔的時間,飛鳥總算有余裕細致地打量自家的宅子和周遭的環境。
她一邊緩著氣息,一邊觀察著四周。
熟悉又陌生。
這對反義詞用在這裡,實在是很合適。
熟悉是因為相同的岔路相同的延伸方向。
陌生則是因為明明該是自己家的房子,卻根本不是自己生活過的模樣。
這裡明明就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等下……
她好像知道哪裡不對勁了。
三年。
飛鳥總算把這個關鍵的時間點和一早在松田陣平手機裡看到的時間聯系在了一起。
現在的11月1日,是三年前的11月1日。
如果真的是三年前的話,好像一切都可以解釋了。
看起來清素古樸的街道,還有松田陣平那早就淘汰了的翻蓋手機……這些就是三年前應該有的樣子。
最最關鍵的是,三年之前和再早的之前,丹羽飛鳥的家確實不是住在這裡,她是後來才搬的家到東京。
搬家的原因是因為飛鳥考進了帝丹高中,為了上學方便,所以選在了這裡。
飛鳥的高中選擇在帝丹而放棄了立海大附屬中學的直升,
是飛鳥在配合母親丹羽涼子的工作調動。
丹羽涼子是醫院的護士,從區縣的小醫院到東京都的米花中央病院,這樣的晉升機會實屬難得。如果為了照顧家裡的兩個孩子而放棄,委實太可惜了。
已經失去了父親、作為家中長女的飛鳥懂事地為母親分擔著煩惱。
換個陌生的環境而已,在哪上學都一樣。飛鳥是這麼跟丹羽涼子說的,但其實是壓下了自己所有對於熟悉的朋友的不舍。
用「當下」的時間來算的話,她們一家會在來年的三月、帝丹高中新學期的開學之前搬過來。
所以,不是飛鳥的家裡出現了陌生女人的屍體,而是這個時間點上,這裡就是山田宅而不是丹羽家,就是山田宅的女主人被人殺死在了家中。
難怪當初聽丹羽涼子說過在東京居然買得到價格如此美麗的房子,還以為是撿了便宜,敢情是曾經發生過凶殺案的凶宅……
雖然在腦海中理順了邏輯,但丹羽飛鳥還是不願相信這種事。
她剛剛才接受了時間回溯到前一天的這種說法,現在又來個穿越回三年前?這是雙倍的離譜?
不會是她告白失敗後怨念太深導致的吧?
飛鳥確實想過,如果自己小個三歲幸村精市會不會就願意接受自己。
可這也不是讓直接她回到三年前啊!
這個時間的幸村精市……還是個小學生吧!
她不會還在夢游吧?
飛鳥從制服裙的口袋裡拿出了她那沒了後蓋殼屏幕還裂了兩條縫的手機,嘗試著給母親丹羽涼子打電話。
得到的結果就和她此前多次撥打110時是一樣的,電話打不通,聽筒裡還有刺耳的詭異電流聲。
這種現像用超自然現像來解釋的話就是,這只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手機是沒法撥通電話的。
道理她都懂,但是……
還是很難接受啊!
六點三十八分。
松田陣平進入了宅邸後就直奔二樓臥室。
不過看樣子,還是來遲了。
和「前一日」趕到現場時看到的場景一樣,山田桃香已經被人捅死在了臥室裡,鮮血流了一地。
「米花町四丁目44番地,房內二層臥室發現一名被害女性,已無生命體征,請求支援。」
松田陣平當即向轄區警署請求支援,簡介精煉地描述了現場狀況後,他就從房間出來了。
他在宅內迅速地巡查了一遍,沒有發現除了死者以外的其他人。
這好像和「第一次」有點區別。
除了已知的因為飛鳥和自己在一起而不可能留下的血腳印之外,根據飛鳥手機的通話記錄和山田渡的口供可以推出的、本應該在宅中的山田渡並沒有出現。
彼時,房子外傳來的動靜令松田陣平心裡一驚。
「糟了……」
他沒有在現場找到凶器,換言之,凶器極有可能還在凶手手裡。
如果山田渡在外面,那門口孤身一人的丹羽飛鳥豈不是可能遇到襲擊?
想到這裡,松田陣平慌忙衝出了門外。
因為緊張女孩的安危,在衝出門口之前,他先出了聲喊住了女孩的名字:「飛鳥?!」
被驟然拔高的音量把丹羽飛鳥給嚇了一跳,她的肩膀抖了一下,訥訥地轉回身,就見到松田陣平滿臉慌張地從房內跑了出來。
「飛鳥?你沒事吧?」
「啊?我沒事啊……怎麼了?」飛鳥很困惑。
除了不解於松田陣平為什麼突然這麼緊張,還有怎麼突然叫起她的名字了?不是之前還在喊她丹羽同學的嗎?這突然變得像長輩一樣的口吻是怎麼回事?
松田陣平走下大門外的兩層階梯,繞出圍牆的視覺盲區之後,才看到剛才聽到的動靜源頭——來送晨報的小哥的剎車聲。
是腳剎,因為自行車的剎車壞了,所以才弄出了那樣的聲響。
晨報小哥由於每天都會來送報,時間長了
和山田桃香也算是熟識,見到陌生面孔從宅邸裡跑出來,他難免感到有點困惑。
「那個……請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這不是山田太太的家嗎?你們怎麼……」
說著,他看了看一身黑色西裝氣場懾人的松田陣平,又扭頭看了一眼站姿端正、外表乖巧可愛的丹羽飛鳥……
他用力地咽了口口水,當即腦補了一出黑.道大哥和他的JK小情人的戲碼。
「就是那個……」一想到對方是黑.道的人,晨報小哥的聲調瞬間顫抖了起來,「你們……是來催、催債的嗎?」
大哥去裡面找人要錢,小情人在外面給他放風。
晨報小哥越想越覺得這很合理。
松田陣平不解:「哈?」
丹羽飛鳥愣了半秒之後,倒是明白了。
如果不是看到了證件,她也覺得松田陣平長得像是黑.道選手。
「不是啦!他是警察……」
丹羽飛鳥幫忙解釋了起來,轉頭就看到了松田陣平正一臉習慣性的乖戾正盯著晨報小哥看。
「那個,松田先生,你的表情有點凶……你看你把這位先生都嚇到了……」
晨報小哥顫顫地點了點頭。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松田陣平掏出了證件,馬上就進入了工作模式,「現在,我有幾個問題想要問你,希望你配合。」
第9章 交集
城山陽介,二十歲,在校大學生,每天早上兼職送報紙,和山田桃香因為送報認識。
除了這一份晨報的兼職之外,城山陽介零零碎碎還打了其他十余份零工。
因為家裡的條件很是不好,城山陽介一邊要自己賺學費,另一邊還要給鄉下家裡的三個未成年的弟弟寄生活費,只能每天拼命賺錢,他的時間全都被打工和學習占滿了。
他和山田桃香熟識除了送報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他常常為了省錢,會蹭一蹭山田桃香早上做多了的早餐。
如果還有吃剩下的,他連午飯錢都能省了……
也是因為最在乎的就是錢,所以城山陽介見到松田陣平從山田宅出來的第一反應就是和錢有關——催債。
他對山田桃香的事過分擔心倒是和案件沒什麼關系,他就是單純害怕自己的這張長期早餐券沒了。
松田陣平對城山陽介的一番詢問下來,沒察覺什麼異常。
看著年輕的小伙子一臉擔憂甚至還很焦切的模樣,松田陣平當即很無情地向他公布了一個不幸的消息:「真可惜啊城山君,你的長期早餐券沒了。」
聽到早餐券這樣的形容,飛鳥微微睜大了眼睛。
就算這是事實,直接說出來什麼的……是不是也太露骨了點!
當然,更令飛鳥震驚的是城山陽介直接承應下了這個形容,把早餐券和山田桃香劃上了等號,連遮掩都不遮一下自己的半吃軟飯行為。
「誒?!是山田太太出事了嗎!?」城山陽介驚訝地仰頭看了看後方的二層建築,又轉回頭看了眼已經對自己出示過了警察證件的松田陣平,「也是哦……警察都已經到現場來了……」
悲傷和不舍只在城山陽介的臉上停留了三秒,他很快又緊張起了另一件事。
「就是那個……警官先生,如果沒什麼其他事的話,我可以去繼續工作了嗎?我怕報紙送不完會被扣錢……」
松田陣平:「……」
丹羽飛鳥:「……」
能詢問的已經都問過了,確實沒有繼續扣人的必要。
松田陣平要下了城山的聯系方式,並告知如果有調查需要的話希望他能積極配合後,就放了人。
丹羽飛鳥看著那個匆忙的背影踩著自行車逐漸遠去後,這才問起了松田陣平宅內的狀況:「那個山田太太……又死了嗎?」
「嗯,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我們還是遲了一步。」
聽到這裡,飛鳥皺起眉毛,露出了幾分對死者的哀思。
她繼續追問著:「那凶手呢?凶手有抓到嗎?」
松田陣平搖了搖頭:「屋子裡沒有其他人。」
「誒?不應該啊……這個時間,他明明就在房間裡,他還用刀捅了我……」
松田陣平只知道「上一次」山田渡和丹羽飛鳥在宅中相遇過,也猜測過兩人可能發生過肢體上的衝突。
地上慌亂的血腳印和掉落在玄關的手機,還有山田渡本人臉上那幾塊被人打過的淤青,全都是最好的證明。
在審訊室審問山田渡的時候,山田渡一味地在抱怨女高中生的事,既沒有主動承認殺死山田桃香,更沒有提過還額外捅了其他人。
山田渡是有人格缺陷嗎?比如很難共情,沒有負罪感,對於自己做的錯事視而不見,甚至還認為錯在別人。
「他捅了你?」
「對,捅了這裡。」丹羽飛鳥指了指自己的小腹,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實感,她的眼神驚慌地顫抖了一下,停頓了兩秒,方才把話繼續下去,「我應該是被他殺了的吧?不然時間也不會突然回到前一天。」
「原來如此。」
「松田先生你的反應好平靜……」
他不是平靜,只是在思考著從飛鳥這裡得到的新的線索。
當然,在回應上,松田陣平還是習慣性的態度散漫:「不然我應該什麼反應?要心疼一下你嗎?」
「……」
「那行,我就心疼一下吧。」
「哈?」
「你沒死掉還活過來了真是太好了。」
「…………那我可真是謝謝松田先生&#
30340;心疼了。」
「不用客氣。」
「……」
好想打他。
但話又說得沒錯,她還活著真是太好了。丹羽飛鳥自己也是這麼想的。
「我剛才的話的意思是,這可是回到前一天誒!這種事松田先生都不驚訝的嗎?」飛鳥把話題繞了回來。
「這種事確實很不科學,但是我只是回到前一天,倒是你……」松田陣平話到一半停了下來,鼻梁上的墨鏡微微下滑,露出背後的眼睛,視線直直落在飛鳥的臉上。
「我?我怎麼了?」
「對於回到了三年前有什麼感想?」
「哈?」
松田陣平的話切入得太直接,飛鳥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什麼。
「和你比起來,我這種只回溯一天時間的事,突然感覺也就沒那麼誇張了。」
「誒?」
「所以我說你遲鈍,你沒發現自己回到了三年前的事嗎?」
「我發現了啊,不是……等一下……為什麼松田先生會知道!??」
飛鳥自己還沒有從這種時空跳躍的恍惚中好好接受過來,怎麼這位松田陣平先生就已經接受了。
「給你手機充電的時候看見的,你手機上的時間是三年之後吧?」
「是這樣沒錯……可是這也有可能是手機時間設置有問題啊,不管怎樣,一般人都會優先考慮是手機時間有問題而不是時空跳躍吧!」
松田陣平停頓了幾秒,轉而壓低了音調:「丹羽誠一,你的父親是我在爆.炸物處理班時的前輩。」
突然聽到了父親的名字,飛鳥的神色一頓:「誒?可是松田先生不是搜查一課的……」
「今天才調職去搜一。」
「原來是這樣。」
「很抱歉啊飛鳥,並不是有意翻看你的手機。因為是現場撿到的證物,所以私下調查,意外看到了你手機裡的照片。」
「可你怎麼知道密……」飛鳥說著,話音戛然中斷。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她設置的那個密碼……
松田陣平看著女孩瞳孔搖曳的眸子,點了點頭:「嗯,11月7日。」
爆.炸物處理班的人沒有不記得那一天的。
曾經的前輩是真實與自己共事過的人,手機裡那張父女合照這就是最好的、能夠證實丹羽飛鳥身份對證據。
所以即便難以置信,但松田陣平還是接受了女孩是從三年之後而來的事實。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因為聽到了那個日期而抿緊了嘴唇低下頭,劉海在她的眼前投下的陰影也蓋不住她此刻流露出的哀傷。
松田陣平沒有說話,只是抬起手撫摸著女孩的頭頂,似乎在用這個動作對她傳達著不用言語的溫柔和安撫。
那種事,確實太殘忍了。
別說對於丹羽飛鳥這種失去父親的小女孩來說是有多難接受,就連松田陣平自己,至今都無法釋懷戰友在那一天的突然逝去。
所以這一年,六天之後,他一定會將當年的那個混蛋繩之以法。
第10章 凶手
11月1日,上午六點五十三分。
米花警署的轄區片警趕到了現場,在與松田陣平交流清狀況後,很快就將山田宅封鎖了起來。
丹羽飛鳥站在警戒線外的、不會影響到現場工作的角落裡等待。
看著自己的家成為案發現場正在被調查,這種感覺還是蠻奇特的。雖然現在這個時間軸上,這裡還不是她的家。
松田陣平投入現場工作。
五分鐘後,他接到了目暮十三的電話。
想來是米花署向警視廳本部報備,請求搜查一課介入調查了吧?
消息到了目暮十三這邊,再轉接通知下屬行動。一連串的流程下來,這種應對緊急案件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松田陣平按下了接聽鍵。
嚴肅渾厚的聲音傳了出來,語調顯得有點著急:「啊松田君是嗎?我是搜一的目暮。」
「是我。」
聽到新下屬的回應,目暮十三開門見山地說起了緊急工作:「米花町四丁目44番地住宅內發現了一具女屍,如果可以的話,你直接到現場去吧,一會你的搭檔也會趕到。」
一模一樣的台詞,松田陣平在「前一日」已經聽目暮十三說過一遍了。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這次聽到時間要比上一次提前了二十幾分鐘。
接到目暮十三的電話會提前,應該和報警的時間也提前了有關。
上一次城山陽介是在七點零三分報的警,而這一次是松田陣平直接通知的警署,因此出警要比上次早。
松田陣平:「我已經在現場了。」
「誒?誒!?就已經在……好快!」
目暮十三震驚的同時,心中那面萌生出了不愧是王牌的感嘆。
早就在傳聞中聽過松田陣平的古怪脾氣,目暮十三多少還是先客套了一番:「抱歉啊松田君,第一天還沒來得及讓你熟悉課裡的情況就先遇到了這種事。」
「目暮警部,多余的廢話就不用和我多說了。」
松田陣平習慣性的瀟灑回應愣是讓目暮十三哽了兩秒。
「……總、總而言之,你先去現……哦對你已經在現場了……」剛才的思路突然被中斷,目暮十三順口再說出的話顯得有些跳脫,他輕咳了兩聲,很快把話題轉了回來,「咳那現場就交給你了,你的新搭檔佐藤美和子很快就會趕來。」
「嗯,我知道。」
掛斷電話後,出於謹慎,松田陣平再度將現場勘察了一遍,並比對著和前一次的區別。
他沒發現什麼新的證物,最關鍵的是,明明他趕到現場的時間提前,卻還是沒有當場找到山田渡。
是時間還不夠早嗎?
可是,他也不可能再時間回溯一次,回到更早的11月1日的清早了吧?
從宅邸出來了之後,松田陣平走到宅後的空地上點了支煙。
他一邊呼著煙霧,一邊在腦海中整理著思路。
「前一日」他找尋山田渡的蹤跡跑了很多地方,一直到下午三點多的時候,才在米花中央病院附近把人抓住。
想來山田渡是因為被打傷了所以才去的醫院吧?
而這一次,山田渡根本沒有和丹羽飛鳥相遇,他也沒有必要再去一次醫院了。至於還能在什麼地方找到他,又成了個新的問題。
思忖之際,剛才一直等待警戒線外的丹羽飛鳥朝他跑了過來。
「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看著那像筷子似的纖瘦雙腿跑動著,最後在自己的面前停下。
隔著警戒線,他站在界內,女孩很守規矩地站在界外。
松田陣平又是一陣思索。
女孩明明看起來很瘦弱、運動神經似乎也不太好,實在是很難把她和山田渡臉上那幾塊看著就很慘的淤青聯系到一起。
「松田先生,事件怎麼樣了啊?有找到凶手嗎?就算我們稍微來遲了一點他跑了的話,應該也能在附近找到他的吧?」飛鳥的關注點一直都在凶手有沒有被抓到之上。
松田陣平吐了口煙霧,然後搖頭:「很可惜,山田渡可能早就跑了,附近也沒有發現他的蹤跡
。」
「山田渡?是凶手的名字嗎?」
「嗯,山田渡,死者的前夫。說起來昨天……對於我們來說的『昨天』早上,你打了他嗎?」
「誒?」
「『昨天』我抓到山田渡的時候,他可是一臉的傷。」
「嘛……我當時很害怕,他要攻擊我,確實……可能……輕輕地……打了他幾下還手吧。」輕描淡寫的形容詞之後,飛鳥起了情緒,她有些咬牙切齒地為自己抱起了不平,「可是那不是他活該嗎!他殺死了山田太太,還殺了我,松田先生你這是在心疼壞人嗎!」
「我沒有憐憫壞人,甚至覺得你打得好。就是……看不出來你下手還挺狠。」
「嘛……」
「你早上踢我的那兩腳也挺狠的。」
「你在記仇嗎松田先生!對不起嘛,早上踢了你我已經道過歉了的嘛!而且,這兩件事根本不能混為一談啊……」
說話之際,後方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打斷了兩人。
「喂!閑雜人等不要在案發現場亂走!」
佐藤美和子應接公務,趕到了現場。
她到的時間也比「上一次」稍微提前了一點,當然,相同點也是有的,她在宅邸之後看到了正在抽煙的某人,又一次把這個某人當成了閑雜人等。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來了。」
丹羽飛鳥:「什麼來了?」
松田陣平也懶得回頭,只是抬手向丹羽飛鳥指了指自己身後那個逐漸靠近的腳步聲的主人。
飛鳥稍稍斜過身體,繞過擋在面前的松田陣平向後看。果然看到了面帶慍怒,正洶洶朝著這邊走來的佐藤美和子。
「我說,不要在案發現場逗留,不要影響警方辦案,請馬上退到警戒線外面去!」佐藤美和子帶著訓斥意味的聲音很有力量。
松田陣平轉過身,指了指橫在自己和丹羽飛鳥之間的警戒線,答得十分理直氣壯:「她這不是站在界外了嗎?」
飛鳥:「?」
佐藤美和子的眼皮一跳,抬手就指向了松田陣平的臉:「我說的是你!現在,立刻,馬上,退到警戒線外面去!」
「好凶啊佐藤警官。」
松田陣平語調懶散地回應著,再加上他這副流裡流氣的痞樣,看得佐藤美和子血壓直飆。
「哦?你還認識我?看來以前沒少來警視廳喝茶吧?」走近了之後,佐藤美和子回收用力扇了扇無形的煙味,「不要在這裡抽煙!」
「嗨嗨知道了知道了,別催了就差兩口了,真凶啊小心沒人喜歡啊。」松田陣平蠻不正經地調侃著,隨即猛地吸進最後一口煙,一點也不浪費。
接著,他把煙頭抵在煙盒上將火星掐滅,又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剛從片警那裡得到的透明證物袋,把煙蒂丟了進去,還展示似的朝著佐藤美和子揚了揚。
「……」佐藤美和子無語地哽塞了兩秒,「你還不出去嗎?再這樣我將以涉嫌妨礙公務把你拘捕!」
松田陣平:「你好歹換一換台詞啊。」
「哈?我再對你進行一次警告,否則……」佐藤美和子說著,已經伸手去摸配在腰間的手銬。這架勢是來真的了,隨時准備把眼前人強制執行的那種動真格。
「那個……佐藤警官,你誤會了,他其實……」丹羽飛鳥嘗試著為松田陣平解釋身份,但很快就被正義凜然地打斷了。
「小妹妹,你不要害怕,如果他威脅你的話,有我在。」
飛鳥:「……」
好強勢的警官姐姐……
松田陣平:「不用警告了,目暮警部和你說的,從今天起的你的新搭檔松田陣平,就是我。」
佐藤美和子:「哈?」
松田陣平:「沒聽清嗎?要我再說一遍嗎?」
佐藤美和子:「不用了,我聽到了。」
松田陣平:「正好我也懶得說。」
「…………」
佐藤美和子皺了皺眉,打量起了眼前這個模樣略顯痞氣的卷發男人。
一早目暮十三確實和她說過今天她會有個叫做松田陣平的新搭檔,並且人已經趕到現場了。
她也在心裡感嘆過不愧是精英,辦事效率就是快。但是,對於新搭檔雷厲風行辦事高效的好印像就在此刻盡數被錘得粉碎。
這
是哪門子的精英王牌啊?不知道還以為是哪個黑.道組的人呢。
無言的審視之際,視線裡的男人直接蹲下了身,從警戒線鑽了出去。
「喂!你去哪?」佐藤美和子叫住了他。
「不是你叫我,現在,立刻,馬上,退到警戒線外面去嗎?」松田陣平重復了一遍剛才佐藤美和子說的話,甚至還扯著嗓子學著對方的口氣。
「我以為你是……」佐藤美和子又是一哽,「剛才都是誤會,現在既然搭檔來了,就應該好好一起工作了吧?」
松田陣平並不配合:「現場我都已經看過了,接下去就交給佐藤你了。」
「哈?你要去哪?」
松田陣平抓了抓剛才鑽線時不小心被碰亂的發頂,然後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身邊的女孩:「送這孩子回家。」
佐藤美和子:「哈?」
「那個……我可以自己回家的。」丹羽飛鳥十分懂事,「松田先生就繼續工作吧。」
「那你剛才一直在外面等我……不是想讓我送你回家嗎?」
「其實是這樣的……」女孩露出了幾分赧然的表情,隨即朝著松田陣平靠近了一點,壓低了聲音,「想向松田先生借點回家的車票錢。」
「哈?」
丹羽飛鳥拉了拉松田陣平的衣袖,然後背過了身,在佐藤美和子看不見的角度,從裙子的口袋裡掏出了一張嶄新的紙幣。
「我家在神奈川,我身上的錢……應該是沒法用的。」
松田陣平一眼瞥見了飛鳥拿出的紙幣,明顯是這個時期沒有見過的新版本。
錢倒不是假的,只是現在還沒有發行。
「真的不用我送你?」松田陣平確認性地再問了一遍。
「嗯,我自己可以的。」飛鳥點點頭,「松田先生就去工作吧,佐藤警官好像很著急,我不好意思在打擾你們警察的工作了。」
「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如果遇到什麼困難的話,可以聯系我。」松田陣平說著,抽出了一張鈔票的同時,也遞出了一張還沒來得及更新的名片。
別過了松田陣平,飛鳥直接往附近的車站啟程了。
松田陣平闊氣地給了她一萬日元,紙幣裡還夾著他的名片。
一切等回了神奈川的家再說吧,飛鳥是這麼打算的。
可是,在月台等車的時候,卻突然有人從後面推了她一把。
落下月台的瞬間,飛鳥看到了在「前一日」已經見過一次的面孔——山田渡。
第11章 提前
列車飛速駛過,軌道間的摩擦聲刺耳得似乎能穿破耳膜。
擠在月台的人群發出了驚恐的尖叫,和隧道間回響的低低轟鳴混雜在了一起。
吵得要命。
……
下落,失重,然後墮入漆黑。
……
丹羽飛鳥猛地睜開眼睛,本該響在耳邊的嘈雜聲沒有了。
光線灰暗的空間裡讓她的視野範圍很有限,直至雙眼慢慢適應了這樣的亮度,她才逐漸看清了天花板和上面的那盞外觀很樸素的燈。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空氣以至於喘得厲害,劇烈的恐慌感令她渾身發抖。四周明明一片寧靜,可卻也久久沒能讓她平緩下來。
身體被碾碎的劇痛宛如一場噩夢,好像發生過的慘劇只是虛幻的景像。
再冷靜地去感知時,毫發無損的身體確實也不再發出或痛苦或不適的信號。
還活著嗎?
是時間回溯了嗎?
月台上毫無征兆的偷襲實在是太突然了些,丹羽飛鳥只覺得大腦裡還在嗡嗡作響,混亂得要命。
是山田渡。
飛鳥最後的記憶畫面就是月台上那個高瘦佝僂的男人的臉,就是他把自己推下去的。
可是,山田渡為什麼又要殺了她呢?
如果是第一次是因為飛鳥撞見了犯罪現場,所以山田渡才下了手,那第二次呢?第二次飛鳥和山田渡根本沒有相遇過,山田渡應該不認識飛鳥的才對……
要麼就是另一種可能。
當時飛鳥和松田陣平趕到現場的時候,山田渡確實在宅邸附近,或許還有什麼證據和痕跡沒有處理完畢,見到了和警察在一起的飛鳥,篤定了就是因為她才提前引來了警察,出於報復,所以在月台的時候才……
可再殺飛鳥一遍,也改變不了他會被逮捕的結局啊……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呢?
就是單純的惡意嗎?可是也沒必要吧?
算了,犯罪者的腦回路不是常人能夠理解得了的。
丹羽飛鳥平躺著又發了好一會兒的愣,巨大又混亂的信息量讓她的太陽穴一跳一跳的疼。
她又閉了閉眼凝神,直至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她才聞到了空氣裡彌漫著的剛才一直被忽略了的淡淡煙味。
還有這熟悉的床榻和熟悉的被窩……
對哦……
這是在松田陣平的床上。
「松田先生?!」
這一次飛鳥再沒有尖叫著踹出那狠辣的一腳,她喊著卷發男人的名字,從床上坐了起來。
已經是第三次回到這個房間,丹羽飛鳥熟悉地找到了床頭的電燈開關,按下打開。
「誒?」
光線照亮了室內。
並不寬大的單人床上沒有原本應該躺在這裡的松田陣平,在這個只消幾眼就能一覽無余的小空間裡,丹羽飛鳥也沒有找到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影。
「松田先生?」視線在四周來回看了好幾遍,飛鳥再度確認了公寓中確實只有她一個人,「誒?沒在嗎?」
她從床上跳了下來,不死心地又在公寓裡找了一遍,包括床底和桌底,也都沒有見到松田陣平。
「怎麼和前兩次都不一樣了……對哦現在的時間……」
飛鳥慌忙伸手摸向口袋,拿出了她那沒了後蓋殼、屏幕還裂了縫的手機。
按亮屏幕,上面顯示的時間是——
11月1日,凌晨四點三十五分。
果然又回溯了,可是這個時間……
好早啊!外面天都沒有亮!
飛鳥從另一邊的口袋裡又摸出了一堆「前一天」塞在裡面的東西——檢過的東京到神奈川的車票票根,一些用剩下的零錢,還有松田陣平的名片。
名片上有松田陣平的聯系方式,但問題是,飛鳥的手機根本沒法打通電話。
這附近有公用電話嗎?
思索之際,飛鳥整理了一番至今為止自己已知&#
30340;信息。
就目前來看,死亡會讓她回到對她而言的三年前的11月1日,並不會回到屬於她自己的時間軸上。
回溯的條件和回溯的範圍尚且不太清楚,只曉得身上的一些小物件並不會發生重置。
兩次死亡都是因為山田渡。
再說得精確一些的話,是因為接觸了山田桃香被害的案件,進而觸發了山田渡的殺意。
丹羽飛鳥第一次是六點四十左右到的山田宅,發現了已經死去的山田桃香,然後被還留在現場的山田渡殺死。
第二次她和松田陣平一起,是六點三十五左右到的山田宅,到了的時候山田桃香也已經死亡了。
現在的時間才四點多,如果這個時間過去,不用說當場抓住凶手了,或許還能趕在凶殺案發生之前,救下山田桃香也說不定呢?
只要抓住山田渡,或者阻止死亡事件的發生,她也就不會再被殺了吧?
飛鳥覺得自己必須做點什麼才行。
可是考慮到一個人行動的危險性……
她並沒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保證自己在遇到山田渡的時候不受到傷害。
思索了一會後,丹羽飛鳥有了個或許可以一試的想法——
先找個電話亭給松田陣平打電話,然後自己再前往山田宅,一邊等著松田陣平,一邊看情況行事。
*
凌晨四點四十五。
在搜查一課的辦公桌前直接睡著了的松田陣平被手機鈴聲吵醒。
他從睡夢中被驚醒,身體下意識地一抖不小心弄翻了擺在桌上的案件卷宗。
文件散落一地的聲響打破了凌晨的安寧。
松田陣平抬頭,發現這裡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其他幾個和自己一樣加班的同事並不在室內,就連對待工作認真又拼命的佐藤美和子也沒有在。
不知道是不是睡意未消,松田陣平總覺得這個新成立的調查組的對策室有一點古怪。
好像和睡著前的樣子有一點不太一樣。
他的困意很重,眼球也布滿了明顯是休息不足的紅血絲。
從清早開始的山田桃香的案子,再到上午八點多接到的車站落軌事件,松田陣平一整天都忙於這兩個案件沒有休息。
兩個案子共同的嫌疑人山田渡在傍晚的時候是抓到了,可是審問上卻遇到了很大的困難——山田渡一臉無辜地說著自己沒有錯,哪怕監控已經拍到了他。
拿出了山田渡在月台上把丹羽飛鳥推入軌道的監控畫面,他才不緊不慢地承認推了女孩,但卻不承認殺害了山田桃香的事,甚至還聲稱警方沒有證據,不能污蔑他。
事實確實如此,警方確實還沒有掌握到山田渡殺死山田桃香的直接證據。
恐怕只有把實打實的證據找出來,這個混蛋才會承認吧?
松田陣平差一點在審訊室打人,把山田渡臉上少了的那幾塊淤青給補上。
不過他並沒有那麼做,還是壓下了怒意,只是重重用拳頭砸在了桌子上,然後出了審訊室。
在萩原研二死後的這幾年,松田陣平早已經褪去了當年那樣狂傲、意氣用事的不成熟。
可等待的這些年,不僅仇還沒來得及報,甚至連前輩的女兒……
他後悔當時沒有親自送丹羽飛鳥回家,他就應該強硬一些的。
一想到接警趕到現場的時候,連女孩的屍體都沒有找全,松田陣平就感到曾經封存過了的很多年的、失去重要的東西時才會觸動的情緒,竟然開始在他的胸口叫囂不止。
嘀嘀嘀——
手機的聲響又一次打斷了松田陣平的思緒。
他撿起了和文件一起落在了地上的還在響鈴中的手機,上面顯示的陌生來電讓他愣了半秒。
不會是……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日期。
11月1日,4:45。
他匆忙按下了
接聽按鈕:「飛鳥!?」
「啊是我……嗯?誒??」女孩清甜的嗓音傳了出來,「松田先生怎麼知道是我?我用的是公共電話亭的電話誒,應該是陌生來電才對吧。」
「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這是松田陣平發自內心的感嘆,低沉的音調沒有一絲調侃的意味。
「啊?噢……嗯,我回來……啊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了啦!松田先生你現在在哪裡?」
「在警視廳。」
不過,這個對策室他現在不能再繼續待了吧?
又一次回溯到了11月1日的話,案件還沒有發生,對策小組也沒有成立。
「唔,是這樣的,現在的時間還早,我覺得直接去山田家的話,可能可以阻止事件的發生,或者更早地把山田渡抓到也說不定啊,那個家伙殺了我兩次……」
「你現在在哪?」
「公寓出來之後第二個路口的電話亭,不過我打算先去山田家。」
「你不要自己過去,等我過來,我馬上就到。」
「可是松田先生從警視廳過來的時間還沒有我跑著過去快吧?」
「你不要自己過去。」
「我知道很危險,可是我們要趕時間不是嗎?昨天……就是第二次,不就是去晚了嗎?這一次好不容易提前這麼多……」
「你不要自己一個人過去。」松田陣平強調了第三遍。
「放心吧松田先生,我心裡有數,不會傻傻地去以身犯險,我就是在宅子外面等著,提前過去看看情況,萬一真的就差了你遲趕來的這幾分鐘呢?說不定我能提前看到點什麼。」
「飛鳥……」
「啊不說了!又浪費了兩分鐘,總而言之,松田先生你要快點過來啊!」
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第12章 配合
掛斷了打給松田陣平的電話,丹羽飛鳥一刻不停地就往山田宅趕去。
在凌晨五點之前,她順利趕到了山田宅。
一路抓緊時間著急地快跑,難免讓她有些氣喘。
離破曉還有一段距離的天色和夜裡沒什麼區別,灰暗又冷清,只有深青夜空中零碎的幾顆星星,閃爍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微光。
宅邸坐落的這一整條坡道,似乎一切都在沉睡著,安靜得連夜風刮過樹葉的聲音,都響得格外清晰。
丹羽飛鳥在第二次來到這裡、與松田陣平一起停下的位置停下了腳步,站在此處正好也能看清宅子之外的狀況,且隔了一段距離比較安全隱蔽。
確定好現在是什麼時間,丹羽飛鳥把手機塞回了口袋裡。
她一邊平復著呼吸,一邊冷靜地整理思路。
這一次要比前兩次提早了一個多小時,目前從宅邸之外來看的話,似乎也看不出什麼異常。
想要徹底把問題解決清楚,就得弄明白山田渡到底是什麼時候、是怎麼下手的,才好針對性地防備。
這個問題看起來有些得靠憑空想像,不過之於現場,丹羽飛鳥倒是親眼見過一次,也不算完全沒有推理依據。
雖然當時事發突然,丹羽飛鳥自己也很驚慌。可是面對屍體那種一輩子可能都遇不上一次的衝擊畫面,她意外地倒是記得很清楚。
臥室內沒有爭執過的痕跡,山田桃香是直接被捅死在了房間裡。
很明顯山田渡就是趁人熟睡的時候動的手,山田桃香死前甚至都沒怎麼掙扎。
時間上的話……
第一次在宅邸內和山田渡相遇的時間,還有第二次山田渡在宅子之外看到飛鳥和警察在一起的時間,並沒有什麼參考性。
僅僅兩次就有了不一樣的變化,這第三次更是不曉得會變成怎樣。
飛鳥只能單純地相信自己的判斷——
能把握到山田桃香完全沒有反抗意識的機會,恐怕下手的時間應該就是現在這個時間段。
就這麼直接闖進山田宅亦或者是去按門鈴實在是太過莽撞,偷偷潛進去的話……
提前做好防備,飛鳥倒是有把握自己不會像第一次那樣遭到可能沒有離開現場的山田渡的偷襲,但是,如果事件還沒有發生,那尷尬的就是她了。
能提前當然是好事,如果人沒死,尷尬什麼的都是小問題了,但怕就怕正好遇上前來行凶的山田渡,因為算著時間,他差不多也該來了。
若是刺激到他,說不定他也懶得顧及現場痕跡,直接完成雙殺。
迅速地權衡了一番,出於穩妥,飛鳥還是繼續著她最初的計劃——先守在宅子之外,等到松田陣平到了之後,再把接下去的行動交給作為警察的他。
可現實就是很無情,考慮得再多都趕不上予想外的狀況。
還沒有等到松田陣平到來,飛鳥就看見從宅子裡慌慌忙忙地跑出了一個人影。
晴夜,穿著透明雨衣,鞋套,手套,幾乎全副武裝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
這種怪異的裝扮和舉動要多顯眼有多顯眼,也就深夜凌晨不會被人看見。
那個高瘦佝僂的身影是在很有標志性。
就是山田渡。
「?!」
看著那個背影,飛鳥驚得呼吸一窒。
完全沒有聽到宅子裡傳來任何動靜,山田渡這就已經行動完了嗎!?
所以這一次的提前,只不過是正好踩在了行凶的時間上嗎?
飛鳥遠遠看了一眼內側一片漆黑的二層臥室的窗戶,又看了一眼那個逐漸遠去的背影。
她想到了前一次來到這裡時,松田陣平叮囑過她的話——看到可疑的人,把人的樣子和離開的方向記下來就好,千萬不要自己一個人追上去。
可是,真的就這麼直接把凶手放走嗎?
*
被切斷了通話的松田陣平聽著聽筒裡傳來的嘟嘟忙音,心中劃過幾分緊張的不妙。
他本能地照著來電的號碼回撥過去,結果自然是不再有人接聽。
「那個笨蛋……這種警察的
;活兒她怎麼也敢……」
蓋起手機的翻蓋,松田陣平連掉落在地上的文件都懶得撿起整理,起身就衝出了對策室。
調職後尚未正式到搜查一課報道的松田陣平自然使用不了公務配車,也蹭不了還沒有正式成為搭檔的佐藤美和子的便車。
好在出了警視廳沒多久,他叫到了一輛計程車。
即便出示了警察手冊說是有緊急事件,司機也答應了會配合,一路踩著油門狂飆,松田陣平依然覺得速度太慢。
恨不得瞬移到現場的松田陣平越發地暴躁,無法確定女孩是否安全的不定數令他坐立難安。
他又想到了丹羽飛鳥墜下的那個月台。
慘烈的景像和不完整的屍體刺激著他的神經,再又聯想到審訊室裡山田渡那張毫無悔意的面孔……
松田陣平的焦躁和怒意哪怕已經壓下了多年前曾經一點就炸的性子,也再也控制不住地爆發了出來——
重重的一拳捶在了副駕駛的靠背上,把計程車的司機給嚇了一跳。
凌晨,五點十五分。
下車後跑完最後一段步行道,松田陣平也趕到了山田宅。
宅子二樓的燈亮著,一陣明顯異常的吵鬧動靜從宅內傳了出來。
松田陣平心中的不妙感驟升,沒再猶豫地從正門突入。
推門的時候大門被人從裡面用鏈條鎖上了,暫時不考慮門為什麼會從裡面上鎖,松田陣平抬腳就是一個物理性質的開門。
門板砰地一聲直接被卸了下來。
「松田先生?!」
進門就看見短發少女滿臉驚慌地從二樓的階梯上面衝了下來。
女孩的身上沾了很多血,腳下踩出的血腳印,甚至能夠依稀和松田陣平在第一次勘查山田宅的時候對上。
「松田先生!你來得正好!我……啊!」
解釋的話都沒來得及多說,從樓上追擊下來的山田渡對著丹羽飛鳥的後背就是揮刀。
飛鳥正是因為看到了松田陣平作了半秒的反應停頓才被追上了原本安全拉開點距離,她驚慌地尖叫了一聲,好在還算敏捷地躲開了。
最後,她只是從剩下的最後四階樓梯上強行跨下來時,踉踉蹌蹌地半摔了一下。
松田陣平上前一步,接住了身形還沒穩住的飛鳥。
他抬頭再看向山田渡,後者舉著刀的模樣宛若一個瘋子,臉上的幾處淤青又讓他的這副模樣顯得有些滑稽可笑。
這家伙……又被飛鳥打了嗎?
那也是活該。
「你、你你是什麼人?啊啊……又來一個好煩啊,不過也無所謂了,一起……去死吧!!」
山田渡失了智似的喊叫了起來,妥妥一個瘋子。
似乎是還在對新出現在宅內的松田陣平做評估,山田渡並沒有像追擊飛鳥那樣直接衝下來。
松田陣平皺緊了眉毛。
在第一次的時候,飛鳥就是在玄關被追上後被殺死的吧?
松田陣平在想,如果這一次自己不是這麼巧趕來得這麼及時的話,是不是又要發生一次慘劇?那個詭異的時間回溯還不知道能不能再來一次。
思忖之際,松田陣平目光凝重地落回了在他懷裡仰起的女孩的臉上。
飛鳥似乎是看出了這道視線之下責備,當即開口想解釋點什麼:「不是,我沒有莽撞地……」
「這些話一會兒再說吧。」
松田陣平沉沉打斷了女孩的話,松開了扶在她腰間的手臂之後,將她迅速護在了身後。
飛鳥愣了愣。
雖然話沒有說完且自己好像被誤解了讓她一點點委屈,但松田陣平的出現對她而言是更大的安心。
大概是剛才的這個懷抱太令她安心,所以才會短暫地忘記還尚未解決清楚的威脅吧?
她看著護在自己身前的這個高大身影幾步上前,速度快得山田渡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被人接近了。
不愧是專業的。
下一秒,那把閃著紅色血光的尖刀就被松田陣平打落了。
「啊啊啊!」
山田渡痛苦地叫喊著,但所有地掙扎全都是徒勞。
松田陣平一套行雲流水的擒拿術瞬間就把人按在了地上。
「飛鳥,你沒受傷吧?」松田陣平轉頭問著站在後方的飛鳥。
「啊?我沒有……」飛鳥搖了搖頭,停頓了半秒,著急地加重了語氣,「倒是山田太太!山田太太還活著!」
「還活著??」
「嗯,在樓上,她傷得很重。」
山田桃香的傷就是從背後捅進她身體的那一刀,這一次沒有死,是因為丹羽飛鳥提前趕到,繼而有時間做了急救處理。
「對了松田先生……」
飛鳥張口想借手機,松田陣平直接了然地報出了答案:「手機,在我右邊的口袋。」
因為還壓著山田渡,松田陣平沒有留空的手去拿。
「噢、嗯!」
飛鳥上前,將手伸進了從松田陣平的口袋裡。她拿出手機,隨即先撥通了急救電話。
「……是急救……米花町四丁目44番地,一名女性左後腰處中刀……嗯,呼吸和心跳還在,但是沒有意識……做了止血處理,但是效果不是很好,她的情況還是很糟糕……請盡快……嗯,好的。」
打完了急救電話,飛鳥又打了110。
「米花町四丁目44番地,一名女性中刀……沒有死,還活著……已經叫了救護車,犯人已經抓住了……嗯,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現場還有另一名搜查一課的刑警……嗯……」
在飛鳥打電話的時間裡,這邊的松田陣平直接就地取材。他解下了山田渡的皮帶將山田渡的雙手反捆著身後,然後扣倒在玄關處鞋櫃的夾角裡。
至此,算是把人給控制住了。
聽著少女聲色沉著又清晰地用簡潔有效的話描述了現場狀況,松田陣平朝丹羽飛鳥看了過去,對她有些改觀。
他覺得自己是低估了丹羽飛鳥的能力了,飛鳥並不是像外表看起來那樣脆弱嬌柔的小女孩。
明明拿著手機的手都還在發抖,明明就在害怕,卻依然很努力地保持著冷靜,不僅沒有給現場添麻煩,甚至幫了很大的忙。
女孩很聰明也很勇敢,這一點值得肯定,但是從另一個角度而言,在這期間,她還是自己擔下了不可能避免的風險。
只不過結果是好的,沒有導致糟糕的局面罷了。
松田陣平覺得,這完全可以稱之為僥幸。
丹羽飛鳥打完了電話,轉頭就對上了此刻松田陣平正直直盯著她看的視線。
「松田先生?」女孩放松下些許的音調顯得有些綿軟,她偏回頭,稍稍歪著腦袋,「怎麼了嗎?啊放心吧,救護車和警察我都叫了……」
報告完剛才的行動,見到松田陣平還在盯著自己看也不說話,飛鳥的兩道細眉不解地蹙了起來。
「松田先生?」她又喊了一遍松田陣平。
「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有一手的?」
「啊?沒有啦……」
「我不是在誇你。」
「……」
男人沉下的音調中帶進了幾分訓斥,那副雲淡風輕的不羈模樣此刻被盡數收起,少有的嚴肅表情看得飛鳥愣住了。
再者那過於凝重的口吻,讓飛鳥僵住了身體,停下了朝著這邊走近的步子不再敢朝他靠近。
「如果遇到了無法躲避的危險怎麼辦?如果我沒有這麼及時地趕來怎麼辦?電話裡我不是叫你不要自己一個人嗎?」
「……」
「你忘了你第一次在這裡的遭遇了嗎?你要再死一次嗎?你確定還能再回溯?你就這麼輕視生命嗎?」
或許是想起了曾經逝去的戰友,松田陣平起了些針對當前狀況以外的情緒。
他同樣不想看到前輩的女兒去冒著生命危險行事,正是因為越是在意,才讓他越是生氣。
「你知不知很有可能就算付出了生命也得不到好……」
付出了生命也得不到好的結果。
就像四年之前那樣,爆.炸帶走了好幾名處理班的同僚,犯人卻至今逍遙法外。
想到了這些,松田陣平的情緒才越來越激動。
不過,訓責到一半
0340;話被用力丟回來的手機打斷了。
松田陣平抬手接住了剛才借給飛鳥的手機,就是這個動作打止了他的話語。
手機外殼上有些黏膩的濕潤,低頭一看,是血跡。
松田陣平抬頭再看向與自己還隔著幾步之遠的丹羽飛鳥,女孩的表情看起來很委屈,咬著嘴唇,眼眶有一點泛紅。
「那是剛才給山田太太做急救的時候沾上的血。」
飛鳥解釋起了手機上的血跡來源,原本她還想為自己弄髒了松田陣平的手機道歉,可上來的一通訓斥讓她把道歉的話又憋了回去。
「我說了我沒有受傷,身上的血也是剛才急救的時候沾到的。」
女孩的音色輕柔,但每一個字都說得很有力量。
「我沒有莽撞,我也沒有不把潛在的危險不當回事,更沒有輕視生命。我才不想再死一次,死亡瞬間的痛苦全都是能夠真實感受到的,我才不想再經歷一遍……」
提及死亡的經歷,飛鳥句末的尾音帶出了幾分微不可察的顫抖。
沒有人比她清楚死亡的瞬間是有多大的恐怖。
她當然看出來松田陣平在生什麼氣,無非就是對於她「貿然闖入現場以身犯險」的這件事緊張,然後還有所謂的「以為可以重來一次所以輕視生命」的自負,所以才會站在長輩的角度訓斥她。
可是飛鳥一條都沒有占。
她既沒有不顧一切愣頭就衝的莽撞,更沒有不把自己的生命不當回事的自負。
她從一開始就很聽話,考慮了很多,做了很多種設想,更是記住了松田陣平對她的叮囑。
十幾分鐘之前,在見到山田渡從宅子裡離開之後她記下了方向,才沒有直接追趕上去。
她是確認了山田渡以及徹底離開且不會發現自己之後,才進入的山田宅,然後在二樓的臥室中看到了被捅傷的山田桃香。
山田桃香還有心跳和呼吸讓她很驚喜,或許是刀還插在身上堵在了刀口處減緩了血液流失的速度,再加上飛鳥及時做了急救處理,才勉強延長了瀕死邊緣掙扎的時間,爭取了更多的生的希望。
可丹羽飛鳥怎麼也料想不到山田渡竟然又回來了。
明明雨衣手套鞋套全套配備他根本不會留下什麼痕跡,可偏偏又要冒險回來一次。
不過飛鳥的思維轉得很快,她想明白了為什麼山田渡行凶完畢後又會回到現場。
第三次和前兩次的區別就在於,這一次殺死山田桃香的刀留在她的身上。
本來應該是沒有必要取走凶器,因為上面本來應該不會留下痕跡。
但這個「本來應該」出了意外。
山田渡離開現場之後才發現手套破了口,手指不小心被割破。當時逃離的匆忙,沒注意到這裡。
因為擔心刀傷可能會沾上自己的血液,所以才冒險又繞了回來。
這一回來,正好撞上了二樓正在為山田桃香做急救的丹羽飛鳥。
接著,就是雙方起了衝突。
飛鳥因為躲避攻擊和自身防衛胡亂地給了對方幾拳,惱羞成怒的山田渡直接起了殺意,再然後,就是松田陣平一腳踹門進入了宅邸。
丹羽飛鳥:「我才沒有冒險,我已經提前給松田先生打了電話,所以我知道松田先生一定會來。」
松田陣平卻還是站在大人的角度:「我說萬一我遲了一點呢?」
「萬一遲了一點,我也來不及救下山田太太。但事實就是松田先生趕上了啊……明明說我們兩人缺一不可的行動,你卻這裡劈頭蓋臉不問是非地責怪我莽撞……」
松田陣平被說愣了。
他確實起了情緒所以很激動,冷靜下來細思飛鳥的話,女孩說得一點沒錯。
如果飛鳥沒有趕早,那麼山田桃香會死。
而飛鳥趕早遇到了危險,不正好被趕到現場的他化解了嗎?
這裡面沒有僥幸,就是環環相扣的必然。
「飛鳥……」松田陣平的語氣總算柔和了一點。
剛才頓在原地&#
30340;飛鳥幾步朝他跑了過來,握起拳頭就在他的胸口上泄憤式地捶了一下。
「臭直男真的太可惡了!」女孩罵罵咧咧,輕柔的嗓音愣是說出了一點點撒嬌但其實並不是在撒嬌的意味,「我也很害怕啊,你來了之後不安慰我,反倒還凶我!世界上怎麼會……怎麼會有你這麼……這麼壞的人……」
大概是從來沒有說過什麼髒話,在句末的形容詞上,丹羽飛鳥打了兩次結巴,最後蹦出了一個侮辱性等於0的詞。
那般嬌柔的口吻聽起來甚至可愛得有點好笑,松田陣平直接聽得愣了半秒。
如此說完,丹羽飛鳥轉頭就往門外跑了出去。
松田陣平低頭看了一眼捶在白襯衫衣襟上的血拳印,有一點點無奈,隨即他也追了出去。
「喂!飛鳥?!」
他以為女孩生氣亂跑,所以下意識地拉高了音量喊了名字。
不過才跨出門框,就站在門外的女孩似乎是委屈到了極限,終於沒繃住地哭了出來:「你吼那麼大聲干嘛啊嗚……我又沒有亂跑……」
她乖巧得很,明白自己還不能離開現場,所以只是氣鼓鼓地站在門外。
這給松田陣平整得哭笑不得。
他張口想說點安慰地話,但是一貫毒舌的習慣怕是會火上澆油。
松田陣平少有地意識到了自己說話不好聽這一點,於是閉嘴把話憋了回去。
他從兜裡掏出了煙盒,取出一支煙塞進了嘴裡。但是站在旁邊的少女突然委屈巴巴地盯向了他,滿眼的怨念讓他默默地又把煙收了起來。
「……行行行我不抽可以了吧?」
女孩斜了他一眼,然後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詞:「哼。」
「……」
松田陣平抓了抓頭發,煙癮上來讓他煩躁地把頭發抓得更亂。
他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又瞟了一眼丹羽飛鳥,這個偷看的行為馬上就被抓了包。
「看我干嘛!」
「……」憋了半天,松田陣平試圖安撫,「別哭了,哭著挺醜的。」
「…………」
本來已經快要平靜下來的飛鳥聽完之後,哭得更大聲了。
第13章 原因
警笛聲尖銳地劃破了破曉前的最後一絲黑暗,逐漸亮起的天光給車頂紅藍交相閃爍的警報燈蒙上了柔和。
原本安寧的坡道逐漸熱鬧了起來,警務人員和醫務人員行色匆忙地進進出出,忙碌著各自的工作。
現場很快被封鎖,山田桃香被送去了醫院,山田渡也被扭送上警車帶走了。
剩下固定證據等等的勘察工作,就顯得沒那麼迫在眉睫了,可以按部就班地穩步進行。畢竟凶手已經抓住了,誰都可以為之稍稍松下一口氣。
清早六點整的手機鬧鈴准時響起的聲音,被埋沒在嘈雜之中無人在意。
松田陣平按掉鬧鐘,指間靈活地合起翻蓋,然後把手機塞回了口袋裡。
他站在宅後已經是第三次站在這裡的熟悉空地上,總算抽空點起了一支煙。
橙紅的火星亮了亮,燃著往後退了一點。
看著已經退出了管控範圍、站在警戒線之外離了自己好幾步遠的短發少女,松田陣平緩緩吐出了一口煙霧。
女孩的模樣在煙霧的背後朦朧,很快又隨著煙霧的散去恢復清晰。
「好了吧,還在生氣?」
松田陣平叼著煙,話音帶著幾分含糊感,加上他那本就略顯狂放不羈的模樣,看起來更像黑.道了。
女孩轉了個身,刻意避開了對方視線的直視,然後氣鼓鼓地應了一句:「我才沒生氣。」
「你那一臉都寫滿了生氣還說沒有?」
「我沒有。」
經典的關於女生到底有沒有生氣的問題。
很顯然,這題松田陣平也不會解。
松田陣平有點郁悶:「那行吧。」
丹羽飛鳥更郁悶:「……」
然後,兩人都不說話了。
松田陣平是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丹羽飛鳥就是在生氣。
小女生被凶到了委屈得賭氣嘛,哄哄就過去了。
哪怕只要松田陣平多說一句「別害怕了」之類的安撫的話,飛鳥就心滿意足了,過後她也會好好反思自己的行動。
對於松田陣平及時趕到救下她的事,飛鳥當然心懷感激,就是那句本來要說的道謝的話,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因為松田陣平偏偏說了句她哭著很醜。
松田陣平的心思哪有這麼細膩敏感,他根本不知道女孩著氣什麼,甚至,他還有可能再火上澆油地哈哈一笑,然後說一句幼稚的小鬼。
又是愜意地吸了一口煙,少有這樣余裕輕松下來的時間,松田陣平的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在女孩的側臉上。
時間一長,他不知不覺中就下意識地開始打量起了女孩的模樣。
少女特有的婉約輪廓和秀美的五官都顯現著女孩溫柔又堅強的特質,眉宇之間略帶的一丁點英氣,大概就是遺傳自女孩的父親了吧。
仔細看看飛鳥還真和丹羽前輩長得很像。松田陣平在心裡很快就得出來打量結果的評估。
女孩的這副委屈模樣讓松田陣平想起來兩人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清早。
一腳把他踹到床下後躲在被子裡只露出腦袋時的飛鳥,也是哭腫了的雙眼,紅得不像話。
突然好奇起了當時就沒有弄明白的事,松田陣平沒有多想,十分直接,不懂就問:「說起來,你那個時候為什麼哭啊?就是10月31日的晚上。」
關於女孩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自己的公寓這種超自然問題,已經被松田陣平和時間回溯歸類在了一起——無法解釋,糾結也得不到答案。
所以剩下未解的疑問,就只剩哭泣的理由了。
明明遇到危險的時候都沉著冷靜,到底又是什麼事能讓一個勇敢的小姑娘哭成那樣。松田陣平越來越好奇了。
「是和家裡人吵架了嗎?」
聽到問話,丹羽飛鳥的表情恍惚地僵硬了幾秒,已經停了有一會兒的眼淚,又開始一顆一顆地從眼眶裡往外湧。
見飛鳥的反應有點古怪還不說話,松田陣平繼續猜:「難不成……是失戀了?」
被戳到了痛處的飛鳥又一
次沒有繃住,眼淚如同開了閘的洪水,比幾十分鐘前被松田陣平凶到了之後哭得更傷心。
明明因為牽扯進山田渡事件的飛鳥已經快要忘記了告白失敗的這件事,現在又重新被提起……
悲傷的記憶對飛鳥又一次造成了暴擊。
而那邊的鋼鐵直男還在人傷口上繼續撒鹽:「對像不會是叫幸村精市吧?」
「!???」
飛鳥吃驚地用含滿淚水的雙眼瞪了回去,不過心中的驚詫很快就因為想明白了原因而化作了悲憤。
她想起來了,松田陣平看過她的手機……
手機裡的內容除了讓松田陣平相信了她的身份以外,還有很多其他的。
當然,松田陣平也就隨口一猜。
他確實看到了丹羽飛鳥和幸村精市在LINE上最後的聊天記錄,記錄裡只是一些日常的會話以及飛鳥在給對方加油,只能看出兩人關系很好,倒是沒什麼明顯曖昧的跡像。他只是結合了少女的悲傷以及聽到「失戀」二字之後的反應,順勢推出的這麼一個猜測。
運氣比較好,都猜對了而已。
其實飛鳥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告白失敗會讓她哭得這麼傷心,重新又被提起之後……
她現在只想去撕爛松田陣平那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嘴,優秀的推理能力不是給他用在這種事上的!
越想越氣的飛鳥又瞪了松田陣平一眼。
松田陣平:「……?」
那個含淚的傷痛眼神松田陣平沒有看懂,他默默又吸了一口煙,移開了視線。
男默女淚,不過如此。
氣氛又一次陷入了無言,一直到被趕到了現場的佐藤美和子打斷。
高跟鞋和地面敲擊的清脆聲響一步一步朝著這邊靠近。
松田陣平聞聲轉回頭,當即就被對方指著臉,厲聲訓斥:「無關人員請馬上從現場退出去,還有,不要在現場抽煙啊!」
已經是第三遍了。
松田陣平咬著煙頭,解釋的話都懶得說,直接抬手就從衣服的內襯口袋中掏出了警察手冊。
佐藤美和子念出了證件上的文字:「松田陣平,搜查一課……」
「看清楚了嗎?看清楚我就收起來了,手舉著挺累的。」也不等回應,松田陣平直接把證件收回了口袋。
佐藤美和子:「……」
幾天前就聽聞一課要來個新人,是從爆.炸物處理班調過來的精英。
佐藤美和子打量了幾眼眼前這個連襯衫都有點皺巴的卷毛男人,可以說是和精英兩個字一點也不搭邊。
就這?還是自己的新搭檔?
既然是同事,禮貌性的自我介紹還是要的。
「我是搜查一課的佐……」佐藤美和子才開口,就被搶了話打斷。
「佐藤美和子,我知道,目暮警部和我說過了。」
說過,但是是上一次,這一次的目暮十三還沒有跟松田陣平有過聯系。
「……」佐藤美和子的眉毛一抖。
好欠扁啊這家伙……
眼見著松田陣平掐滅了抽完的煙頭並丟進了透明的證物袋,佐藤美和子有點無語,但也沒什麼好說的。
她的視線很快轉到了離警戒線還有一小段距離的丹羽飛鳥身上,女孩衣服上的血跡實在是很難不去注意,而且,還哭得很厲害。
拉起警戒線,佐藤美和子鑽了出去,走到了飛鳥面前。
「你怎麼了?身上的血是……受傷了嗎?」
飛鳥搖了搖頭,然後目光越過佐藤美和子的肩膀,投向了站在警戒線內雙手插兜的松田陣平。
「是他對你做了什麼嗎?」
本來第一印像就不好,佐藤美和子看到女孩哭的傷心模樣,便直接把松田陣平往惡人的標簽上釘。
在飛鳥頂著告狀的表情用力點了下頭之後,佐藤美和子轉回頭,也朝松田陣平投以一個譴責的眼神。
被兩道視線盯著的松田陣平:「?」
佐藤美和子拿出手帕,溫柔地給飛鳥擦著身上的血跡。不過此前
飛鳥自己已經處理過一遍了,剩下的痕跡基本也無法直接拭去。
「啊對了,是你報的警嗎?剛才聽警署的人說打報警電話的是個高中生。」
「嗯……」
「那有些問題,我現在可以問你了嗎?」
「嗯。」
親和的態度很容易就和飛鳥友好地建立起了溝通。
佐藤美和子把手帕遞給了飛鳥,隨即拿出了一本黑色的手賬。撤下夾在本子上的筆,她迅速地開啟了工作中的訊問模式——從最基本的姓名年齡身份,再到和事件有關的問題。
之於山田宅內在凌晨五點前後所發生的事,飛鳥都詳細清晰地進行了描述。
關於她看到山田渡第一次離開宅子,關於她事感不妙進入宅邸後給山田桃香做急救。
還有關於在此之前,她給身為刑警的松田陣平打過了電話,所以松田陣平會及時趕到現場,抓住了犯人……
飛鳥拿出了松田陣平的名片以及告知了公用電話亭的位置,這些都可以為她所言屬實作證明。
邏輯通暢,證據鏈清晰,所有的描述也都能和現場所見狀況相匹配。
只是有一點,佐藤美和子比較困惑。
「飛鳥,你凌晨從家裡跑出來的原因是什麼呢?」
所有的描述,都是基於丹羽飛鳥凌晨在外面游蕩的前提。
飛鳥卡了幾秒。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自己時間回溯了兩次,想要阻止案發吧?
思索再三,最後飛鳥回答了一個她不是很情願但也不知道怎麼說比較合理的解釋:「……我失戀後傷心過度,夢游了。」
第14章 關系
佐藤美和子不懂,但大為震撼。
畢竟她從來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喜歡過什麼人的經歷,她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失戀會傷心成這副模樣,甚至還只是個十幾歲的高中生。
原本她還對於「因為失戀過度所以夢游」的理論半信半疑,可看著少女哭得都快要說不出話甚至還有些一抽一抽的可憐樣,一點也不像在說謊。
然後,佐藤美和子心軟了。
她音色溫柔地對飛鳥說了很多安撫的話,譬如什麼天底下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沒必要吊死在一棵樹上妹妹你才是最可愛最棒的之類的雲雲。
說到後面甚至還有點義憤填膺,好像她才是那個被甩的人。
而在說起要替飛鳥聯系家長時,松田陣平插了話:「佐藤,這孩子交給我吧,我送她回去就行。」
聽到松田陣平要插手,佐藤美和子的眉毛一挑:「你?」
很顯然,她不太信任這個新同事。
如果不是年齡差太大,剛才飛鳥瞪向松田陣平的時候,佐藤美和子甚至都會懷疑那個失戀對像是不是就是這位看著就不太正經的家伙。
「還是我送她回去吧。」佐藤美和子覺得交給松田陣平不靠譜。
松田陣平:「你不是還有其他工作要做嗎?」
佐藤美和子:「哈?」
松田陣平指了指身後山田家的兩層洋房:「現場,你看完了?記錄做好了嗎?和警署的人溝通得怎麼樣了?工作交接完了?」
「還沒……」一連串的反問讓佐藤美和子一時語塞,但很快她就反應了回來,「不對啊,這些也是松田君你的工作吧?今天開始我們是搭檔……」
「嗯我知道我們是搭檔。」松田陣平嘴上敷衍地應著話,一手插在口袋裡,另一手拉起警戒線,徑直朝著兩人就走了過來,「所以那些事就拜托你了。」
佐藤美和子:「哈??」
松田陣平:「我都說了要送這孩子回家啊,一會就回來。」
見飛鳥沒有表現得很排斥,佐藤美和子勉強地點頭應下了:「那你不要再把她弄哭了。」
松田陣平:「再?剛才不是我弄哭的她,我就是和她閑聊了幾句而已。」
飛鳥:「……」
佐藤美和子指出了要害:「我覺得你從現在開始最好就不要說話。」
「怎麼?你還要捂我的嘴啊?」
「……」佐藤美和子哽塞了一下,隨即催促了起來,「好了好了你趕緊送那孩子回去吧,不要再這裡和我辯嘴了!」
飛鳥鞠躬行禮謝過了佐藤美和子的關心後,跟著松田陣平一起離開了。
她原本以為松田陣平有辦法直接送她回神奈川的家,結果這個男人一路手插褲兜走路洋洋灑灑的姿勢,竟然又走回了他自己的公寓。
「松田先生,你不是要送我回家嗎?」
「我想先回公寓換個衣服。」松田陣平指了指襯衫胸口處那被打過了一拳的血拳印。
「……哈?」
「你最好去洗個澡。」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又指向了飛鳥,「你這渾身是血的樣子走在路上不怕被警察抓起來嗎?」
「你不就是警察嗎?」
「是啊。」
「那如果有其他警察叔叔來問我是怎麼回事的話,你不會幫忙解釋一下情況嗎?」
松田陣平即答:「不會,因為我不想。」
「……」
不過松田陣平說得也沒錯,飛鳥確實不行就這麼一身是血的走在路上。
再者,血液浸透襯衫的位置已經和皮膚粘在了一起,黏黏膩膩的,非常難受。
「趕緊去吧,我在公寓外等你。」松田陣平把女孩推進了浴室,遞給了她一條新的毛巾。
飛鳥把頭又探了出來,擔憂起了一個新的問題:「可是松田先生,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沒事,這個問題我幫你解決。」松田陣平大手一揮,說得十分有底氣,然後抬手按在飛鳥的頭頂又把她推回了浴室,「你趕緊去,晚點我還要去報道,我可不想進搜一的第一天就遲到。嘛……雖然遲到也無所謂。」
飛鳥進了浴室後,很快就傳出了流水的聲音。
松田陣平換了件襯衫,隨後走到了公寓外的廊道上,拉足了對於女孩的禮貌性距離。
他點起了一支煙,然後手指飛速地劈裡啪啦按著鍵盤,發了一封郵件。
大約二十分鐘後,廊道裡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高跟鞋的清脆聲響要比在寬闊的平底上回蕩得更大聲。
「喲,你來啦,速度還挺快。」松田陣平漫不經心地打了聲招呼。
從樓梯轉角走出來的、腳步聲的主人正是才在山田宅前分開沒多久的佐藤美和子,才完成現場工作沒多久就收到了這個新搭檔的額外工作郵件。
看到松田陣平叼著煙一臉悠閑的模樣,佐藤美和子氣就不打一出來。
她快步上前,把手裡提著的裝著衣服的紙袋用力就往對方的臉上甩了出去:「為什麼叫我做這種事啊!我又不是給你跑腿的……」
松田陣平穩穩接住了袋子,歪頭從袋子之後露出了臉,答得理直氣壯:「因為我買不來女孩子的衣服啊。」
「你這家伙……」
「多謝了,佐藤。」說著,松田陣平把袋子放在了腳邊,然後掏出了錢包。
聽到道謝,佐藤美和子又覺得氣拳只是打在了棉花上。
她嘆了聲氣,轉而問起:「這是買給飛鳥的衣服嗎?怎麼?你不是要送她回家嗎?這裡是……」
「這裡我的公寓,總得讓她把衣服換了我再送她回去吧?」
「你這不是多此一舉嗎?就不能直接送她回家?讓她回家換掉衣服,和她的父母解釋一下血跡問題不就好了?」
「她家在神奈川,我最多送到她上車為止。」
「她不是帝丹的學生嗎?我看她校服是帝丹的,家在神奈川的話那她昨晚是沒回去嗎?凌晨在山田宅遇到那樣的事,時間那麼早不可能有神奈川過來的電車,而且我記得帝丹是不提供校舍住宿的。」
「不錯啊佐藤警官,優秀的推理能力。」
「這種時候就不用誇人了……那孩子到底怎麼回事?她昨晚住在哪裡?那個時間一個人在街上多危險啊,失戀夢游是假話吧?」
「失戀是真的。」
聽到松田陣平回答得如此肯定,再結合他熟練地把女孩往自己的公寓裡帶,難道失戀對像真的是……
純純靠腦補出的邏輯鏈在腦海中突然自洽,佐藤美和子當即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震驚道:「松田君!你不會是……天啊,你知不知道和未成年……是犯法的啊!」
這回輪到松田陣平懵逼了:「哈?你在說什麼?」
「她昨晚是住在你這裡的吧?算起距離,會出現在山田宅附近就很合理了。她失戀對像的渣男不會真的就是你吧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
飛鳥所謂的「昨晚」確實是在松田陣平的公寓裡,但只是因為她回溯到了起點,而松田陣平本人根本就睡在課裡沒有回來。
可是這種和時間回溯有關的超自然現像從一個現役警察的口中說出來,實在是過於離譜。再者就算說了,很明顯佐藤美和子也不會相信,甚至她更覺得松田陣平這是和未成年……後為了逃避事實的胡言亂語。
「你和丹羽飛鳥到底是什麼關系?」佐藤美和子的語調變得十分嚴肅,已經稱呼起全名的說話方式儼然就是進入了審問狀態。
「前輩的女兒,大概是和家裡鬧矛盾所以才會到我這裡吧。」
和家裡鬧矛盾是松田陣平最初對飛鳥哭的理由的猜測,想不到在這裡能用上。
佐藤美和子:「前輩的女兒?」
「爆.炸物處理班的前輩,四年前殉職了。」
當然,對飛鳥而言已經是七年前了。
「四年前……啊是那個連續爆.炸事件?」
「嗯。我多照顧一下前輩的孩子也沒什麼不對吧?而且就算沒有山田家的那件事,我也打算送她回去。」
「原來是這樣……」佐藤美和子松下一大口氣,稍稍對於松田陣平有一點改觀,「沒想到你這家伙……意外的還蠻溫柔的。」
「溫柔嗎?」松田陣平輕笑了一聲,「我可沒那麼溫柔。」
彼時,門內傳來了飛鳥的聲音:「松田先生?那個……我洗好了,衣服的話
……」
「衣服拿來了,你要多謝佐藤警官。」松田陣平提起了腳邊的袋子。
門內女孩的聲音隔遠顯得很小:「誒?佐藤警官嗎?」
「不用客氣的,飛鳥。」
聽到佐藤美和子的聲音,飛鳥馬上道謝:「啊……佐藤警官,謝謝你!」
「你這洗的也太慢了吧?」松田陣平拉開了公寓門,一邊嫌棄著飛鳥洗澡太慢一邊把衣服放在了浴室的門口,「衣服給你放在門邊了,我去外面等你。」
上午八點二十五。
車站。
雖然山田渡已經被抓了,再也不會上演被人從月台上推下去的慘劇,但松田陣平還是陪著飛鳥在車站。
一直等到列車到來,親眼看著女孩上了車,關閉了車門,列車駛走,他才放心離開。
第一天到搜查一課的報道果然遲到了,不過因為清早有緊急事件,再者佐藤美和子為松田陣平的行動做了解釋,倒也沒有什麼其他問題。
除了松田陣平被課裡一眾男同事用嫉妒的眼刀掃.射了一波。
要迅速著手於即將到來的11月7日的炸.彈犯的事,松田陣平晚上便沒有回公寓,直接在課裡留住,這樣方便工作。
到了晚上臨近八點的時候,他的手機響了,來電是個沒有設定過的號碼。
說是陌生號碼倒也不算,因為在凌晨四點四十七分的時候,松田陣平對著這個號碼回撥過兩次。
接電話之前,松田陣平確認了一遍現在的時間。
11月1日,晚上七點四十八。
他按下了接聽鍵,女孩清甜的嗓音從聽筒裡傳來出來:「松田先生。」
第15章 留住
11月1日,十九點四十八分。
在路口處用公用電話撥出了松田陣平號碼的丹羽飛鳥有些頹然,聽著一下一下緩慢的忙音,她又是重重嘆了一口氣。
直到對方接通了電話,她的眼底亮了亮,表情這才變得精神了一些。
然後,她著急地喚出了對方的名字:「松田先生!」
「飛鳥?你怎麼……」松田陣平的聲音從聽筒裡傳出來,音調裡帶著疑惑,「你怎麼又回東京了?」
沒錯,丹羽飛鳥此刻就站在離松田陣平的公寓只有兩個岔路口遠的電話亭裡。
對面的松田陣平就是認出了這個號碼,因而推出了飛鳥所在的位置。
丹羽飛鳥自己也很郁悶,重復了一遍松田陣平的疑惑:「是啊我怎麼又回來了……」
「哈?」
「就是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又回來了……」
飛鳥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因為天生就偏於柔和的音色,音調中的無助感顯得更加強烈。
她有些疲憊地靠在電話亭的透明隔板上,腳邊放著的紙袋裡裝著本來准備帶回家洗的、還帶著血跡的帝丹制服。
電話那一頭的松田陣平沉默了,有過兩次時間回溯經驗的他不得不懷疑這是不是遇上了新的回溯。
再三確認了日期和時間並沒有跳到今日所經歷過的時間之前,松田陣平還是明言向飛鳥確認性地發問:「……你又遇到什麼意外了嗎?」
「啊?」過於嚴肅的口吻讓飛鳥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言下之意。
聽到女孩還在困惑,松田陣平發揮了他一貫講話難聽的特長:「你是不是又被什麼人給殺了?」
非常簡單粗暴的表達方式。
飛鳥愣了半秒。
「……那倒是沒有。」
「那怎麼沒回家去?家裡人不相信你的解釋,所以你才灰頭土臉地又回來?聽你聲音都有氣無力的。」
「松田先生你講話能不能好聽一點啊!我才沒有灰頭土臉!我就是有點累了……」少女先對話中不太好聽的措辭表達了抗議,隨即音調又頹了下來,「唔我該怎麼和你解釋呢……總而言之就是我根本回不去。」
一早就乘上了去往神奈川電車的丹羽飛鳥,本應該回了之於她而言三年前的舊家。不論她的母親丹羽涼子會不會相信所謂三年之後穿越而來的這種理論,她都不應該在東京。
對,本應該是回去了的。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飛鳥壓根就離不開東京。
再說得准確一些就是,她遇到了鬼打牆。
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等待了幾十分鐘的車程,下車之後走出來的車站依然是米花站。
一路上車裡搖搖晃晃的感覺像是夢游,飛鳥不死心地又買了一張車票,再度走了一遍從檢票開始,接著是候車,最後上車的流程。
到站後列車停下,下了車的車站還是米花。
現在飛鳥的口袋裡有好幾張檢過的車票票根,她幾乎是在重復了之後就又買了下一班次的車票,一直到松田陣平給她的錢不夠再買一張新的票。
已經接受了從三年之後穿越而來以及時間回溯這兩種不科學的事的飛鳥,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無法從東京離開的詭異事件。
這算是時間回溯的修復嗎?
不讓她去觸碰三年前的自己,以防發生不可挽回的蝴蝶效應?
算了,這種事已經不是用邏輯能夠解釋得清的了。
無奈之下,丹羽飛鳥出了車站後只好又回來,求助了唯一和自己有相同回溯經歷的松田陣平。
她一只手拿著電話筒,另一只手裡捏著松田陣平給她的名片。
真是慶幸有松田陣平的聯系方式,不然她今晚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實剛才我去了松田先生的公寓,但是松田先生沒有在。我就想著啊,是不是你還在忙沒有回來。」
「我確實還在警視廳。」
「抱歉啊松田先生,這樣打擾你……可是我也不知道找誰求助了。」
「
打擾倒是算不上。」松田陣平個性灑脫,向來不拘小節,之於少女的無助,他自是很樂意幫忙,「這樣吧,你等我過來。」
「去你的公寓門口等嗎?」
有過分別後馬上就出了事的回溯經驗,松田陣平當即否決了飛鳥的提議:「你哪都別去,就待在電話亭,保持通話,電話不要掛。」
「可以是可以,但我不知道剛才投的錢還夠不夠打到等你回來的時候。」
「哈?我『昨天』可是給了你一萬日元。」
一萬日元算不上很多,但是單純用來打電話的話,已經是一筆巨款了,怎麼會不夠呢?
「是啊,我都拿去買車票了,買了好幾遍但是都一直回不去,只剩下點零錢。」
說起錢這回事飛鳥就覺得有點不公平。
既然能時間回溯,回溯的時候倒是把那一萬塊錢給她重置啊!
「晚上風很大,吹得我好冷,所以剛才我在自動販賣機買了熱咖啡,最後的硬幣也已經投到公用電話裡了。」
雖然沒有理解飛鳥為什麼會說買了好幾遍車票,但出於為女孩的安全著想,松田陣平決定馬上動身,等見了面再慢慢聽她解釋。
「……那就先保持這樣,電話不要掛,我馬上到。」
原本打算今晚直接在課裡的椅子上過夜的松田陣平放下了原先的計劃,聽著電話那頭沉默後女孩的呼吸聲,從警視廳的大樓離開,一刻也不停地往公寓趕。
現在的時間算不上晚,也正好錯開了晚高峰,一路通暢,松田陣平沒花多久就趕回了公寓附近的主干道。
下了車,沿著步行道一路跑,直到看到了路口處在街燈下反射著白色光暈的電話亭,松田陣平才逐漸放慢腳步。
那道白色的反光正好蓋住了站在裡面的少女的身影,松田陣平一步一步走近,隨著角度一點一點的改變,女孩纖瘦的輪廓才逐漸從光後變得清晰。
腳步停下的時候,一直保持著通話狀態的電話也因為額度不足被自動切斷了。
看到松田陣平,飛鳥將聽筒掛回電話架上後,提起地上的袋子就從電話亭裡跑了出來。
「松嘶……松田先生!」
沒了隔板的遮擋,夜風刮得飛鳥渾身一抖,張口呼喊松田陣平名字時,也因為突然的一顫嘴瓢了一下。
早上佐藤美和子給她買的這套衣裙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過於輕薄了。白天有一些陽光還好,即將入冬的夜裡委實冷得她暴.露在外面兩條腿都在打顫。
熱咖啡在等待松田陣平的時候就喝完了,現在飛鳥不僅仍舊覺得很冷,嘴裡還在泛苦。
她也沒辦法,最近的販賣機裡還剩下的熱飲就只有黑咖啡了。
松田陣平索性停下了腳步,站在和電話亭還隔了十幾米遠的位置。
他一只手插在口袋裡,就這麼看著飛鳥朝著自己跑過來——女孩邁開的步子有點僵硬,一步一步好像能踩出噠噠噠的效果音。
可愛得有點好笑。
走到了松田陣平的面前,飛鳥仰起頭,她被凍得用力吸了吸鼻子,才緩緩開口喊人:「松田先生,我……」
話不用說完,松田陣平就看出了她冷到發抖的狀態。
也沒等女孩把話說完,他直接打斷道:「走吧,先回公寓再說,如果你不想被凍死的話。」
飛鳥癟了癟嘴,又暗暗腹誹了一波松田陣平說話難聽,隨即乖巧地跟上了他的腳步。
11月1日,晚上八點二十五。
丹羽飛鳥坐在松田陣平公寓裡的矮桌前,腿上蓋著剛才松田陣平給她的毛毯。
毛毯很溫暖。
如果剛才松田陣平是用手遞給她而不是朝著她的臉扔過來的話,她應該會感覺還能再暖些。
折騰了這麼久,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這個略顯狹小、內設過於隨性的公寓。
想到這裡,飛鳥又是長長嘆了一口氣。
她不會一直就這樣回不去了吧……
「哎……」
嘆完氣後,飛鳥的表情又頹了不少。
「一直擺著一副要死的表情人是會變得倒霉
340;。」
松田陣平的聲音打斷了飛鳥的思緒,這個男人的毒舌水准一如既往的保持著正常發揮。
飛鳥皺著眉毛想要回懟,轉頭朝向腳步聲朝自己靠近的方向的瞬間,面部海拔最高的鼻尖直接碰上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朝她舉了過來的玻璃杯。
「嘶好燙!」
冰涼的鼻尖碰上裝了剛用開水泡出來的茶水的玻璃杯壁,燙得飛鳥整個人往後一彈。
松田陣平直接略過了女孩不滿的表情,把杯子放在了飛鳥面前。
「朋友送給我的茶,他說驅寒很有用。」
「誒?」飛鳥又是一愣。
她打量了一眼松田陣平還是隨性又懶散的模樣,雖然態度有點惡劣,但意外的……
很溫柔。
把她從夜晚的冷風裡撈回家,又是給她蓋腿的毛毯,又是給她泡熱茶。
看著面前這杯冒著騰騰熱氣的茶,飛鳥捧了起來。
她對著杯口吹了吹,然後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小口。
茶水的味道很淡,炙熱的溫度好像真的帶走了身上的寒意,暖遍全身。
被凍到不行的時候喝一口熱茶確實很舒服。
她慌忙又喝了一口,然後像只貓一樣愜意地把臉貼了過去,蹭了蹭那根本沒有多少接觸面積的杯壁。
「好舒服啊……謝謝你,松田先生。」
這樣滿懷感激的道謝馬上就被潑了冷水:「不用謝,因為我也不知道這個茶有沒有過期。」
「噗——咳、咳咳!」
「不過應該不會過期吧,景上個月才給我寄的。」
松田陣平話的中下意識地帶出了好友的名字,不過女孩的關注點並不在這個陌生的名稱上面。
「松田先生!!不要戲弄我啊!」
飛鳥怨念地瞪向了松田陣平,後者勾著嘴角,似乎惡作劇得逞後心情不錯,然後,動作隨性地在她的身邊盤腿坐了下來。
「所以,你怎麼又回來了?」松田陣平直切正題地發問,「車票買了好幾遍是什麼意思?回不去又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下意識的職業病,松田陣平每個問題都直戳重點,沒有一句廢話。
語畢,他的手肘往矮桌上一撐,掌心托臉,姿態有些慵懶地看向她,等著少女的回答。
飛鳥嘆了口氣,剛才還因為松田陣平的惡作劇而氣鼓的表情瞬間又喪了起來。
她從口袋裡掏出了那把車票票根,攤在了桌面上:「如你所見,我今天乘了好幾次從東京開往神奈川的電車,但是下車之後一直都在米花。」
只消幾秒,松田陣平就迅速從那些票根裡獲取到了想要的信息。
出發站全是東京,班次幾乎都是連續,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做成這種事,因為要從神奈川再返回來重新買一張由東京出發的車票,時間上根本對不上班次。
結論顯而易見,丹羽飛鳥被困在東京了。
或許可以用一些超自然的原理來解釋,比如,飛鳥不能去觸碰到她自己的過去。
「原來如此。」松田陣平表情淡定地點了下頭。
之於他自己也經歷過時間回溯,所以再面對什麼科學無法解釋的詭異現像,他接受得很快。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飛鳥又是一陣嘆氣,彎著眉毛眼底顫動的樣子,好像下一秒就會掉眼淚。
「等等等你先別哭,我對女生流眼淚很苦手,要哭等我走了之後你再慢慢哭。」
「我沒有要哭啊……我就是……我就是單純不知道該怎麼辦。」
飛鳥在著急,一著急她的眼眶就開始泛紅。
她才沒有要哭,她還沒怎麼在失戀以外的事情上哭過,她就是在擔心,萬一自己真的就這麼留在三年前了……
「那還能怎麼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咯。」
「?」
「今晚你就留在我這裡吧,說不定睡一覺醒來你就回去了呢。」
「……松田先生你怎麼能這麼樂觀。」
「你來的時候不就是睡一覺醒來就在我這裡了嗎?與其一直糾結,不如順其自然,說不定結果更好呢?」
「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向飛鳥了解完狀況,松田陣平從墊子上站了起來。
他整了整剛才坐下是弄皺的西裝外套,偏過頭又對飛鳥補充道:「你就安心住在我這裡,我晚上不會在這裡過夜。家裡的東西你都可以用,哦對,就是不要抽我的煙。」
「……我怎麼可能去抽你的煙啊!我還沒有成年怎麼可能做那種事!」
「哦那就行。」
說到這裡,松田陣平做好了再度出門的准備。
往玄關走去之時,飛鳥跟了過來。
「松田先生晚上不在這裡……要去哪啊?」女孩好奇的發問裡帶著幾絲微不可察的擔憂。
男人輕笑了一聲,語氣調侃:「怎麼?你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要我陪你嗎?」
這話瞬間讓飛鳥漲紅了臉,她羞惱地拉高了音量:「才不是!」
「那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就是覺得……明明是我在麻煩松田先生,松田先生讓我住在這裡自己出門去……」
「放心吧我又不是去露宿街頭,我還有沒有完成的工作,回警視廳而已,畢竟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誒?」
「六天之後,我會替四年前犧牲的伙伴報仇的,這也是我和我一個叫萩的朋友的約定。飛鳥你也一定想看害死自己父親的凶手落網吧?所以,留給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六天之後,11月7日。
聽到這個時間點的時候飛鳥愣住了。
她抬頭看著站在眼前面迎燈光的卷發男人,剛才的話仿佛重大的承諾,一字一字落在她的心裡。
對,松田陣平說的沒錯,她當然想看到那個炸.彈.犯被繩之以法。
想到過往的事,飛鳥的情緒難免被觸動到了,她就這麼盯著眼前的男人,恍惚間有些微微出神。
「怎麼?被我的帥氣迷倒了?」
「……松田先生!戲弄未成年人有意思嗎!」飛鳥瞪了松田陣平一眼,賭氣式的表情像是一直炸毛的貓。
當然,把她弄炸毛的罪魁禍首就是眼前的這一位。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就在這自己看怎麼打發時間吧,困了就去睡覺,不要到處亂跑,更不要抽我的煙。」
「我都說了我不會抽煙!」
「我這是多強調幾遍,給你正向引導,防止你變成那種站在街頭叼著煙的不良少女。」
「……那我可真是謝謝松田先生的正向引導了!」
「不用客氣。」
「…………」
告誡不要抽煙的話松田陣平當然知道不需要多說,看得出來丹羽飛鳥是個乖巧的優等生。
他只是希望飛鳥不要那麼焦慮,就算回不去現在這裡干著急也完全沒用。不如好好冷靜下來,做好下一步的打算,這才是最有效的行動。
見到女孩眼底的憂心不安褪去了不少,松田陣平這才擺了擺手作別:「你沒別的事的話那我走了。」
「嗯。」飛鳥點了下頭。
松田陣平拉開門,屋外的涼風瞬間從門縫灌了進來。
「嘶還真有點冷……」
他叨念著夜裡風大,還是果斷地出了門。
才走出兩步,身後傳來女孩音色清甜的一句「路上小心」讓松田陣平怔了怔。
嘴角止不住地勾起,不過他並沒有回頭,一貫姿態瀟灑地用後背作為最後的道別,舉起手臂朝後揮了揮表示自己聽到。
目送著這道略顯不急的高大背影離開後,丹羽飛鳥這才關上門回到屋內。
她聽了松田陣平的話,沒有出去亂跑,更沒有也不可能去抽他的煙。在犯困了之後,她便去睡覺了。
這晚飛鳥睡得很好,一夜無夢。
舒服地睡到第二天早上自然醒,日光從窗簾的縫隙裡漏進,落在她的臉上。
迎著清晨第一縷光蘇醒的畫面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丹羽飛鳥睜開眼睛,一夜的好眠讓重復了三次的「一日」帶來的疲憊得到了很好į
40;舒緩。
她躺在床上用力伸了個懶腰,翻了個身後發現眼前所見的場景……
熟悉的狹窄空間,明顯擺放著不屬於她的物品的內設……
「誒?」
飛鳥驚得直接從床上支棱了起來,驚訝完之後,又是挫敗地嘆氣。
「這也沒有睡一覺就回去啊……」
是了,她昨晚在什麼地方入睡的,現在就還在什麼地方醒來——松田陣平的床上。
飛鳥慌忙摸出就放在枕頭邊的手機。
按亮屏幕,上面的時間是——
11月2日,九點零三分。
飛鳥就這麼拿著手機,陷入了沉默。
沉默之後,是她有些崩潰的驚呼:「為什麼啊——!」
說起來,她會輕而易舉地就相信松田陣平昨晚說的什麼睡一覺就會回去的話,也是太天真了一點。
所以,問題又回來了。
沒能成功回到屬於自己的時間軸上的她,現在該怎麼辦?
第16章 回家
11月2日,上午九點十五分。
進入搜查一課的第二天,松田陣平的工作節奏並沒有因為新環境而不適應。
畢竟,優秀的家伙在哪工作都沒有區別。
今天上午的工作任務是和他的新搭檔佐藤美和子出外勤巡邏,配車就是佐藤美和子自己的車,和好友降谷零的車型一樣。
對於松田陣平從上了車起就一直在按手機這件事,佐藤美和子終於沒有忍住地開口詢問:「你在傳訊息嗎?」
松田陣平頭也不抬地應了聲:「嗯。」
「看你一直在輸入都沒停過,打字速度很快啊。」
「那是當然,我的手指比一般人要靈活。」[1]
話說至此,自詡靈活、輸入中沒有停過的手指就因為接到來電被中斷了動作。
看著來電顯示的那串已經不再陌生的號碼,松田陣平頓住了,墨鏡擋住他眉毛皺得很深的表情。
號碼是來自公用電話亭的,想來也只有丹羽飛鳥會這麼給他打電話。
松田陣平確認完日期並不是時間回溯,那也只有一個結果了——睡了一覺之後丹羽飛鳥依然沒有回到屬於她自己的時空裡去。
可是,丹羽飛鳥昨晚不是把他給的錢都用完了嗎?
就算是時間回溯,似乎花出去的錢也不會回來。她這又是哪來的錢打電話?
正在駕駛中的佐藤美和子眼角余光瞥見了身邊的松田陣平突然沒了動靜,盯著響鈴的手機長考,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自昨天起成為搭檔就一直被松田陣平毒舌的佐藤美和子當即找到了反擊的機會。
她抱著戳人八卦的心,調侃道:「你怎麼不接啊?是女朋友嗎?難不成是傳簡訊太頻繁被她嫌棄了?」
「簡訊是傳給一個不會再回復我的好友的,這個電話是飛鳥打的。」
松田陣平語氣正色的回答倒是讓佐藤美和子的玩笑話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頭,聽到這裡,她自是斂起了前一秒還在揶揄的輕松態度。
「誒?飛鳥嗎?」
「你好好開車看路,不要注意力一直往我這邊看。」
「……啊。」
視線的偏移導致方向跟著移位,佐藤美和子猛地回打了一下方向盤,避開了差一點和迎面而來的車輛剮蹭。
「我就說了吧,好好看路。」
提醒完佐藤,松田陣平按下了接聽鍵。
女孩清透好聽的聲音帶著一點焦急的小抱怨,從聽筒中傳來出來:「松田先生你怎麼這麼久才接啊……」
松田陣平答得理所應當:「我工作可是很忙的。」
旁邊的佐藤美和子聽到這種回答,心裡不禁吐槽。
明明今早的外勤只是單純巡邏,根本沒有遇到忙起來的事,居然敢理直氣壯地把遲接電話的理由推到工作上,那個上揚的尾音聽起來真是有點欠扁。
「抱歉啊松田先生……」飛鳥真的以為自己打擾到了松田陣平,有些愧疚地道了歉,「我知道打擾到松田先生工作很不好,但是我不曉得接下去該怎麼辦了,這睡一覺根本就沒有回去……」
松田陣平就猜到是這種事,畢竟如果飛鳥成功回去了,也不會再打這個電話了。
他哼笑了一聲,「你還真是會給我添麻煩。」
輕松的語調其實並沒有責怪女孩的意思。
「抱歉嘛,可是我現在也只有松田先生可以依賴了,再說了……是松田先生自己說過的嘛,如果遇到什麼困難都可以聯系你。」
對,話確實是這樣。
之於這位前輩的女兒,松田陣平確實很願意幫忙。
雖然這個忙……是個跨時空的忙。
「所以呢?你哪來的錢給我打電話?」松田陣平問道。
「從你沒洗的外套裡找出來的……啊就是你丟在髒衣簍裡的那一件。我昨天晚上洗校服想著正好順手,干脆幫著把你的外套一起洗了,檢查口袋有沒有不能泡水的東西的時候,硬幣正好掉出來了。」
昨晚睡覺之前飛鳥把錢放在了
桌子上,她也沒想到那幾個硬幣竟然派上用場。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如果沒有錢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否則飛鳥連這個求助電話都打不出來。
「你還不算太蠢嘛。」
「……你明明可以直接說我聰明。」
「這樣吧,你就從那個路口朝右走,到主干道的邊上等我。」
「誒?松田先生回來的話不會影響到工作嗎?」
「我正好在出外勤,一會順路繞過去就行,也很方便,你在路邊等著就行。」
給丹羽飛鳥做好安排,掛斷了電話的松田陣平當即又對駕駛座上的佐藤美和子說道:「往我公寓那邊繞一趟吧。」
「我又不是給你打雜的,就這麼自作主張地指揮我……」
「我知道你不是給我打雜的,你是我的搭檔嘛。」
「你這家伙……搭檔也不是給你這樣使喚的啊……」
佐藤美和子嘴上說著抱怨的話,但還是打了轉向燈,在最近的路口處掉了頭。
聽到電話內容的她大致也了解了是丹羽飛鳥在向松田陣平求助,她沒有理由拒絕去幫助一個少女。
行駛途中,佐藤美和子問起了心裡的疑惑:「你昨天不是親自送她去車站還看著她上了車了嗎?她沒有回家嗎?」
「嘛……」
「是和家裡人吵架還沒有和解,所以才又回東京找你嗎?」
「嘛……」
「我說,松田君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有啊。」
敷衍懶散的態度看起來心不在焉的。
佐藤美和子便懶得再自討沒趣,主動打止了話題:「不聽就算了。」
這時候松田陣平又有了回應:「我在聽啊,你問的這些問題,就算擔心你也解決不了根本,所以還不如不要想,直接給飛鳥那孩子現成的幫助就足夠了。」
「幫了現在,如果她還在鬧別扭離家出走呢?你總不能一直把她留在你這裡不和她的家裡人溝通吧?」
還真的有那種可能,如果丹羽飛鳥一直都回不去的話。
當然,這些話松田陣平不會和佐藤美和子解釋太多。
他的回應和剛才一樣,又是語氣輕佻地應了個沒什麼意義的語氣詞:「嘛……」
佐藤美和子:「……」
好在這一路順利,並沒有接到什麼突發事件的調配通知。
在駛進離公寓最近的主干道路口時,佐藤美和子就看到了站在路邊乖巧等待的短發女孩。
踩下剎車,慢慢減速,車身緩緩靠邊停下。
待停穩後打起雙閃,佐藤美和子搖下車窗,隔著還坐在副駕駛上的松田陣平就喊了女孩的名字:「飛鳥。」
「誒?佐藤警官?」注意力從遠一些的佐藤美和子那裡轉回來時,飛鳥這才把視線落回就靠在自己這一側的戴著墨鏡的松田陣平臉上,「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把手伸出了窗外朝著丹羽飛鳥招了招:「你到這邊來。」
命令式的措辭略顯強硬。
飛鳥倒是不介意這種語氣,她很聽話地上前幾步。
才走到車窗前,裡面的松田陣平就朝她丟了一片鑰匙出來。
那一小片金屬飛出來得太突然,撞在了飛鳥的胸口上,飛鳥慌忙用手去按住,這才沒有掉在地上。
「鑰匙?」
「公寓的鑰匙,這幾天你就隨意使用吧。」
「誒?那松田先……」
「我住課裡,就不回去了,正好也方便工作。」
即便沒有丹羽飛鳥,松田陣平也打算在11月7日的事件解決之前,索性就睡在課裡,隨時在第一時間掌握和事件相關的線索。
佐藤美和子還是不理解松田陣平的所謂的解決方式:「松田君,你真的不和那孩子的家裡人聯系一下嗎?」
松田陣平擺了擺手:「不用,說不定她再睡個覺所有問題就都解決了。」
佐藤美和子:「哈?你在說什麼胡話?」
那邊拿到了鑰匙的丹羽飛鳥馬上就接受了這個安排,在佐藤美和子不解的目光之下還追問了一句:「公寓裡的東西什麼都可以隨意使用嗎?」
松田陣平:「可以,除了煙。」
「……我都說過了我不會抽煙。」
「那你隨便用吧,反正也沒什麼東西。哦對了……」
說著,松田陣平拿出了錢包,從裡面抽出了一張鈔票,停頓了一秒之後又多抽了一張。
食指和中指將兩張紙幣一夾,翻手往窗外一遞。
這瀟灑的動作像極了給跑腿小弟小費打賞的黑.道.大哥。
「這些,應該夠用了吧?」
飛鳥十分感動地接過錢:「嗚嗚松田先生你真是個好人!」
「別高興的太早,這是借你的,三年後我會去你家找你討債。」
飛鳥的表情停頓了半秒,隨即彎起眼睛也笑了:「嗯,我一定等松田先生來找我!」
佐藤美和子就很疑惑了:「三年後?」
「是啊,三年後。」松田陣平莞爾,勾起的嘴角笑容肆意。
「為什麼等到要三年後?」
「是啊,為什麼呢……」
松田陣平還是輕笑著,這句為什麼的話只是對於時間跳躍的不解,畢竟這種超自然的問題他也解不了。
他搖上了車窗,話鋒一轉:「走吧佐藤。」
「啊?」
「不是還有巡邏工作嗎?你想偷懶嗎?」
「等下……你就這麼把飛鳥丟在路邊不管了?」
「我不是已經給了她兩萬日元了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都這個年紀了,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吧?又不是只有幾歲的小孩子。」
「你這樣說也沒錯就是了……」
「那就走吧。」
起步的時候,佐藤美和子還是不太放心地朝後看了一眼飛鳥。
女孩已經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映在後視鏡裡的背影越來越小。
或許是出於都有著同為警察的父親殉職的經歷,因此佐藤美和子才會對丹羽飛鳥格外上心。
她還是有點不滿於松田陣平那看似相當隨便的幫忙方式,不過已經和飛鳥分別了,她的話也只能跟身邊的松田陣平說。
她讓松田陣平轉告,如果飛鳥需要幫助的話,她也可以幫忙,話中還著重強調了自己同是女生,肯定能比松田陣平這個自己都過得很粗糙的家伙細心得多。
搜查一課一整天的日常工作沒什麼特殊,也沒什麼突發案件。
這當然是最好的,畢竟沒有人希望有傷害事件發生。
過了正常下班時間之後,松田陣平確實打算著直接留在課裡。
可是時至夜裡,他還是有些不太放心白天他才評價過「都這個年紀了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丹羽飛鳥。
晚上八點十分,松田陣平回了公寓。
白天他給飛鳥的是備用鑰匙,原配自然還在他的手裡。
門縫裡透出房內的燈光,顯然是丹羽飛鳥在裡面,夜裡沒有去外面亂逛。
松田陣平單手拿著鑰匙,動作熟練又迅速地打開了門。
開啟的一瞬間,一股料理的香氣撲面而來,暖橙色的燈光照亮的整潔室內透著濃濃的溫馨感。
「……?」
松田陣平愣了愣,退了幾步走出門外看了一遍門牌。
這也沒走錯啊。
而站在玄關處舉著掃把差一點就打了下來的、穿著印著可愛兔子的粉色圍裙丹羽飛鳥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是強盜……」飛鳥放下了掃把,柔聲詢問的聲音帶著一點點小抱怨,「松田先生你不是說你不回來的嗎?」
第17章 夜談
「松田先生你不是說你不回來的嗎?」
之於這個稍稍帶了幾分驚訝的疑惑,松田陣平語調隨性地回應了個敷衍的答案:「我突然改變主意了而已。」
嘴上說著而已,實則因為擔心。
丹羽飛鳥:「這樣啊……」
「有什麼問題嗎?」
「那倒是沒有。」
她哪裡敢有問題。
這裡本來就是松田陣平的公寓,作為主人的松田陣平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
只是……
松田陣平回來得太突然,讓飛鳥覺得有種被長輩抓包的心虛感。
雖然她也沒什麼事好心虛的。
簡單的兩句對話之後,松田陣平原本只是隨意一掃的視線,還是被丹羽飛鳥穿著的圍裙上的那只兔子給吸引走了。
這種可愛的元素出現在他的硬漢日常裡實在有一點違和,粉嫩的風格倒是和少女挺搭調,就是……
好怪,再看一眼。
注意到了一直落在胸口的視線,丹羽飛鳥扯了扯兔子耳朵的位置,解釋道:「那個……這是我在便利店隨便買的……」
當然,隨便之余,飛鳥也是真的覺得兔子可愛才買得更果斷。
松田陣平點點頭:「我知道。」
他在回來的路上就有看到,離公寓最近的那間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裡有同款圍裙疊放在折價促銷區。
又看了幾眼之後,松田陣平抬手指向上面那只明顯是低成本機繡的兔子,然後頓住。
在丹羽飛鳥滿是期待聽到「可愛」之類的詞彙的目光下,他不急不慢地給出了評價,瞬間攪碎了女孩的期待:「這兔子,沒有嘴,有點奇怪。」
「……哈?」
關注點竟然是這個嗎!
在飛鳥低頭去看兔子到底有沒有嘴的間隙,松田陣平朝前幾步側身繞過了她。
走過玄關處進入室內,松田陣平莫名覺得自家的燈光似乎都比往常亮了好幾度。
平日裡算不上太亂但也絕對不能說是整潔的公寓被收拾得井井有條,松田陣平還是第一次知道這間單身公寓在被整理了之後,觀感大小竟然能比實際面積要大這麼多。
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燈光的光線色調太暖,長久以來只有他一人的清冷公寓裡竟然透著一股從未有過的溫馨感。
明明布局和內設根本沒什麼變化,但就是有種煥然一新的舒適。
房間被清理得非常干淨,連角落和縫隙裡的灰塵都被細心地處理掉了。
除了一陣一陣的料理香味,空氣裡殘留著一丁點幾乎快要聞不到的清新劑的味道,就是便利店隨手都可以買到的那種清新劑。
下意識作出如此判斷的時候,松田陣平回頭就在玄關的鞋架頂上看到了一瓶明顯是今天才買的空氣清新劑,證實了他的判斷正確。
公寓裡那方從來沒有使用過的、早就積了不少灰塵的開放式小廚房,也被清理得干干淨淨,開門時聞到的香味就是來自瓦斯台上的鍋。
鍋下還燃著火,似乎鍋裡的東西還沒有煮好。
味道聞起來很香,是在燉什麼湯嗎?
直到鍋蓋因為內部沸騰被蒸汽衝得一震一震地響,還站在玄關處皺著眉毛看兔子的飛鳥這才驚地喊了一聲「啊」,然後匆匆忙忙地跑去了瓦斯台前。
「差點忘了這回事……」
關了火之後,飛鳥松了一口氣。
她抬頭看向松田陣平,把圍裙胸口的位置朝前拉出了一點,開始反駁起剛才後者的評價:「它明明就有嘴巴,你看在這裡。哪裡奇怪了……分明就很可愛,松田先生是你很奇怪誒!」
松田陣平斜了一眼,藏在白色的絨毛下面確實有一點繡歪了的黑點。
他聳了聳肩:「那種事怎樣都無所謂。」
飛鳥撇了撇嘴,嗤了一聲:「嘁。」以表不滿。
松田陣平的注意力則在另一邊。
他還在打量著明明是自己住了很久卻突然顯得有些陌生起來的公寓。
整潔得不
像話,一切都是有人打理過的井井有序。
純粹的人工的痕跡,無處不透著種……他很久很久都沒有體會過的有溫情……或者說是家的感覺。
飄窗式的陽台上掛著洗好的衣服,那套「前一日」沾了血的帝丹校服,還有他順手丟在髒衣簍裡的還沒來得及洗(其實他都快忘了)的外套。
看起來飛鳥在他的公寓忙碌了一整天,也難怪早上的時候特意追問了一句是不是公寓裡的什麼東西都可以用。
松田陣平轉回頭再看向飛鳥,女孩正在嘗試著把裝著不知道燉了什麼食物的鍋從灶台上拿下來。
似乎是鍋把手還很燙,她嘗試了幾次,都沒能好好握住,最後挫敗地退開,搓著被燙痛的手滿臉苦惱。
「我來吧。」松田陣平開口打止了飛鳥又一次准備嘗試的動作。
「噢……好。」
丹羽飛鳥應聲退後了一步,把身前的位置留給松田陣平。
大概是女孩子的手要更嬌嫩一些,雖然鍋把是有點燙,但是松田陣平並沒有覺得這是難以忍受的高溫。
他輕松就把燉鍋拿了起來,「然後呢?要放哪?」
「啊等我一下!」
他垂眸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女孩蹲下.身,拉開碗櫃取出了一人份的餐具,又從最下面的那個抽屜裡拿出了一張隔熱墊。
取完了東西,女孩又噔噔噔地跑到了矮桌前,乖巧地跪坐了下來。
「就放在這裡吧!」飛鳥把隔熱墊放在了桌面中心,用手掌在上面輕輕拍了拍。
放好燉鍋後,松田陣平也順勢在矮桌前坐下了。
他剛才的注意力沒在地上,坐下的一瞬間,柔軟的觸感和以往他所坐到的堅硬冰冷大不相同。
低頭才看見,自己坐上的是新買的珊瑚絨軟墊,又溫暖又舒服。
他又瞥了一眼坐在旁邊的丹羽飛鳥。
少女已經在她自己的面前擺好了她一個人的碗碟,把筷子夾在虎口,雙手合十,准備開動了。
「你好像買了不少東西啊?」松田陣平問道。
其實再仔細觀察一遍室內,能夠發現多了很多日常用品。
都是很細碎、很容易會忽視掉但又很有用的小物件,這也是室內突然變得氣氛溫柔褪去了原本冷硬感的原因之一。
「確實買了不少,誰讓松田先生這裡什麼都沒有。」飛鳥點頭應答著,後半句話裡透著幾分嫌棄感。
說到這裡,飛鳥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她放下筷子後站了起來,轉身去她掛在衣架上的、就是佐藤美和子給她買的外套的口袋裡摸出了什麼後,又走了回來,重新坐下。
松田陣平就看著女孩朝他遞過來了一張印著細細密密文字的長長的熱敏紙,直接往他的手裡塞。
很顯然,這是購物票據。
纖瘦白皙的手指在紙面上點了點:「這是今天的購物清單,基本都是用在公寓的物品,沒有亂花錢哦。」
松田陣平掃了一眼,確實都是些日常用品。
「你也不用向我彙報這些,反正錢是借給你的,三年後記得還錢。」松田陣平習慣性不太好聽的措辭聽起來有幾分催債的腔調。
雖說嘴上是說著要飛鳥還錢,但其實松田陣平本人根本不在乎這點細節。
當然,丹羽飛鳥本人還是非常認真地對待這件事。
她覺得借就是借,松田陣平已經幫了她很大的忙了,她完全不好意思直接去占人家的便宜。
被提醒完這是借款,飛鳥右手握起拳頭往左手的掌心一捶:「是哦!是要還的……那這麼想想我豈不是虧了!東西基本都是用在公寓裡了……」
說完,她用力把才塞進松田陣平手裡的清單又抽了回來。
「那不給你看了!」
「……?」
像是耍起了一點點小女生特有的小脾氣,這副俏皮的模樣看得松田陣平想笑。
彼時,丹羽飛鳥拿出了她的手機。
似乎是為了讓她自己不那麼虧,她把手
機塞給了松田陣平,一副勢必要讓松田陣平做點什麼的架勢。
「我的手機快沒電了,你之前是怎麼給它充的?再幫我給它充一次吧。」
松田陣平有點無語地看著被貼了兩片透明膠帶固定後蓋殼的手機,「你的手機現在也打不了電話,充了也沒用吧?」
話說得沒錯,確實沒什麼大作用。
於是飛鳥當即變更了需求:「那你快幫我把後蓋殼裝回去!」
交代完不能白花了這些「借來的錢」的任務,丹羽飛鳥重新坐了下來。
她拿起筷子,又做了一遍飯前禮。
女孩閉著眼睛雙手合十,至上而下的燈光映照得她的睫毛都在發亮。
微微顫動的瞬間,那些光點似乎會跳躍一樣,好看得犯規。
松田陣平的目光難以自控地落在這張睜開眼睛後會顯得格外靈動的面孔之上,有些出神。
對於幾乎沒怎麼接觸過柔和那一掛的異性的松田陣平而言,像丹羽飛鳥這樣的甜美又元氣女高中生,突然的出現就像是闖入了他已經習以為常的、節奏緊湊的單調生活裡的活力因子。
很新奇的感受,新奇得讓他不由自主地投進更多的對女孩的關注。
在飛鳥低聲說完「我要開動了」後睜開眼睛的瞬間,松田陣平無縫切換掉剛才認真注視的表情。
他的手肘往桌面上一抵,托臉又露出了一貫的慵懶隨性。
「你這是晚飯還是宵夜?」松田陣平問道。
「當然是晚飯啊,忙了一整個白天,好不容易才弄完……啊,我只煮了自己的份,誰讓松田先生說了不回來又突然回來的。」
「安了安了,我沒有要和你搶食。」
「那樣最好!」
拖沓了半天,燉鍋的鍋蓋總算被被打開了。
只消打開的一瞬間,食材被烹飪後的香氣更是沒了遮擋地開始在不大的空間內彌散。
然後剛才還說著不會搶食的松田陣平直接聞餓了,即便晚上已經在課裡隨便吃過了泡面填過了肚子。
當然,他還不至於幼稚到去和小女孩搶食物,他也沒有貪嘴到那種程度。
最多,就是有一點好奇……
把還放在原位沒有動過的工具箱拉到了桌邊做好准備工作,松田陣平干起了被交代下來的活。
他一邊撕著貼在手機上的透明膠帶一邊問道:「你一大鍋是什麼?聞起來很香。」
「主食是面條,反正只有我自己吃,就直接用煮在裡面了。配菜其實就是一些普通的蔬菜和肉類,當然,調料和做法是飛鳥秘制,獨家機密,不可外泄。」
這是對於自己的料理水平有著絕對的自信,才會這樣毫不客氣地自誇式地打上了自己名字的標簽。
「誒——」拖長尾音的嘆詞之後,松田陣平撕下了交代,轉手拿出了工具准備進行下一步時,他又額外補充了一句,「很厲害嘛你。」
聽到這話,已經開始嗦面的飛鳥動作一頓,咽下那一口後忍不住說道:「好難得啊,從松田先生嘴裡居然能聽到直接是誇贊的詞。」
「我不是上午才誇過你嗎?」
「上午你說的是『不蠢』,那可不算誇。」
「是嗎?我覺得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你明明可以直接說『聰明』……啊算了,不和你咬文嚼字了,我現在更想咬菜嚼肉。」
少有能夠聊到輕松話題的時間,松田陣平便順著料理的話題接著延展:「我有個朋友料理也做得很好,不過自從各自的工作步入正軌之後,就沒機會再嘗一次了。」
「嗯?松田先生的朋友?是女生嗎?」
「不是,我上警校時的同期,就是給我寄了驅寒茶的那位。」
「噢……我記得松田先生稱呼他是景?」
雖然只聽過一次且當時也沒有在意,不過對於這種簡單的發音,要記下來也不難。
聽到這個親切發音的時候,松田陣平難免想起了好友的樣子。
多年的
;感情永遠是縈繞在他心裡最溫熱的一部分,他的表情變得柔和了不少,嘴角微微上揚。
飛鳥的情緒感知很敏銳,當即就看出了松田陣平的情緒變化。
她感嘆了一句:「看來你們關系真的很好啊,好羨慕啊,都這麼大年紀了還有這麼好的友情。」
這話說得松田陣平有點哭笑不得。
後半句直戳痛點的年齡暴擊,多少也有點毒舌的意思了。
「我今年二十六,還不至於用上『都這麼大年紀』的定語來形容我吧?」
「比我大九歲……啊不對,現在這個時間裡的我還在立海大念國三,也就是只有十四歲……」算完年紀的飛鳥突然揚起臉,朝著松田陣平笑得格外壞,「那我是不是可以喊松田叔叔了?」
松田陣平在辯嘴上從來都不會占下風。
他手中的動作頓了頓,佯裝思索了幾秒,然後回了句聽似漫不經心實則暴擊重創地話:「說得沒錯,確實可以叫叔叔,畢竟我和你父親是同輩。」
「……」
使壞想要說松田陣平老,結果卻被反過來當了爹。
丹羽飛鳥當即閉了嘴,忿忿地瞪了一眼也朝她開始壞笑的松田陣平。
她怒吃了幾大口面後,美食帶來的滿足感才稍稍壓下了剛才鬥嘴鬥輸的不甘心。
既是在話裡提到了丹羽誠一,飛鳥就想起了和父親相關聯的事。
這件同樣和松田陣平也交織在一起的事件,也是後者能夠猜出她手機密碼的起點。
話題嚴肅,丹羽飛鳥索性放下了筷子,坐直了身體。
坐在旁邊的松田陣平瞥見她突然變得正式的姿態,有話想說但又似乎很為難。
他干脆主動揭開話題:「怎麼?有想問我什麼嗎?」
飛鳥點了下頭:「嗯……就是想到昨天晚上松田先生和我說的會抓住當年的炸.彈犯的話……」
「怎麼?來自三年後的你應該有見過松田警官英勇抓住犯人的新聞吧?」松田陣平的語調輕松,還有幾分玩笑的意味。
話語會是如此腔調,一來是因為松田陣平一貫瀟灑不羈的作派,其次就是考慮到飛鳥的狀態。他不想看小姑娘愁眉苦臉的,承受這個年紀基本都體會不到的壓力。
當然,話中還藏著一點微弱的緊張,因為松田陣平也很害怕會聽到未來的新聞把他否決。他還要履行和萩原研二的約定,將犯人繩之以法,為好友報仇。
「三年前的新聞啊……」
飛鳥皺起眉毛,當真認真地開始回憶。
對她而言的三年之前的新聞,說實話能夠記住的信息不太多。
不過關於恰恰是那個炸.彈犯的報道,飛鳥絕對不會忘記。
「倒是沒有印像有見過松田先生的名字,不過那個炸.彈犯好像是抓住了的,我有看到他被捕後的通報。」
「那就行。」
聽到犯人的最終結局以被捕落幕,松田陣平其實暗暗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他只要按照自己的節奏一步一步做下去,就能達成丹羽飛鳥所看到的那個未來的結果了吧?
這種關鍵時候,他可不能放松了。
短發少女似乎還在回想,眉毛緊緊皺著沒有舒張。
「還在想什麼嗎?」
「我記得報道裡好像寫了事件中還有一名警察官殉職的事……」
又是因為炸.彈而犧牲,飛鳥的情緒變得愈加沉重。
亦或是因為父親是以同樣的原因而離開,所以她共情於這份噩耗的悲痛。
「會進入現場拆彈的人員,一定和爸爸是同一部門的人。」
聽聞那個炸.彈犯又害死了人,松田陣平也皺緊了眉毛,慍怒逐漸在他的眼底浮現,不過,已然成長得沉穩又成熟的性子已經不會讓他情緒失控地爆發。
飛鳥努力地回憶了好一會,想起了時間和地點。
「11月7日正午,杯戶購物廣場的摩天輪……」她把回想起的信息念了出來,「
對,沒錯,是摩天輪的爆.炸!」
聽聞還是相同的日期,松田陣平就了然了,那個每年都寄來的倒計時不是恐嚇,就是對警方的純純挑釁。
松田陣平的視線落向飛鳥時,女孩眼底顫動的目光正好回視了過來。
「松田先生……」
「嗯?」
「既然我知道未來的結果,那麼可以利用『預知』到的信息,救下那位犧牲了的警察官嗎?」
這樣的請求同理於飛鳥再第二次時間回溯後著急趕往山田宅想要救下山田桃香的心理。
女孩的眼睛明亮得如同星辰,閃爍在她眼底的,正是那份純真的、難能可貴的善意。
松田陣平輕笑了一聲,音調微沉:「這種事不用你拜托我也會去做啊……」
句末的短暫停頓後,他把扣好了後蓋殼的手機朝著飛鳥一丟,以這樣的動作終結了略顯壓抑的氣氛。
「是笨蛋吧你?跟我說了這麼多廢話。」松田陣平重新恢復了輕佻的玩笑口吻,「你不知道有句話叫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插嘴嗎?」
「這說的什麼鬼……」
當然,松田陣平的言下之意飛鳥聽明白了的,她也不再矯情地繼續剛才的話題,轉而抱怨起剛才對方朝自己扔手機的動作。
「松田先生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砸到我的臉!」
「知道啊。」
「……」
「但你不是接住了嗎,手機。」
「…………」
……
吵鬧起來的氛圍和公寓內煥然一新的溫馨感融為一體,就好像真的……
是個溫暖的家。
第18章 告狀
借著這個閑聊的機會,松田陣平算是對於丹羽飛鳥有了初步了解。
畢竟他的職業就是警察,隨便幾句話就能問出不少信息。
倒也不是松田陣平故意套話,只是出於本能,問出的問題的有效指向性比較強。
當然,其中也有丹羽飛鳥對他完全不防備的原因,才能讓對話順利進行。
至此,松田陣平知道了飛鳥的家庭情況。
家庭成員中除了松田陣平本就熟識的丹羽誠一之外,飛鳥的母親丹羽涼子是護士,工作一直都很忙,弟弟丹羽和樹,比飛鳥小了整整十歲。
這樣的家庭背景,也難怪塑造出了飛鳥那堪稱完美的內勤能力。
現在看來,丹羽誠一殉職的那日,就是丹羽和樹出生的日子。因為在出任務之前,整個處理班的人都有聽到丹羽誠一在分享妻子臨產的喜事,他還說結束了任務之後去了醫院就能見到剛出生的孩子。
可是結果……
這一生一死的,倒是有些唏噓。
而這一大長串閑聊的結果就是,丹羽飛鳥一直到快九點半才把她煮的那一大鍋配菜十分豐盛的面吃完。
吃完了之後還被松田陣平毒舌了說是餓鬼轉世。
她能不餓嗎!一整個白天都在整理公寓,體力消耗可大了!
好在洗碗的時候,松田陣平幫她搭了把手。
兩人並排站在洗水池邊,一個清洗,遞給另一個之後把水擦干,工作配合得倒是默契得很。
「我以前其實想過,要找一個會陪我一起做飯一起洗碗的男朋友,我很喜歡這種細水長流的陪伴感……」
伴著流水的聲響,丹羽飛鳥隨口提了一嘴自己曾經對於此刻正在發生著的、同種畫面的遐想。
之於早年失去了父親、空缺了父愛的飛鳥而言,即便她自己足夠堅強地也成為了家裡的小支柱,可在的內心深處,她始終都是個脆弱的、需要人保護和疼愛的小女孩。
或走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缺的正是一個可以讓她托付自己依靠。
所以,她才格外在乎或許大部分人都不太重視的小事中的陪伴。
女孩偏過頭瞥了身邊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青年一眼,臉上的表情有點嫌棄:「我真沒想到第一個陪我一起洗碗的異性居然是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也很不給面子地拆著台:「丹羽同學,你的要求有點高啊?還非得男朋友?有人幫著你一起洗碗已經不錯了,你還不趕緊謝謝我?」
「是是是,感謝助人為樂心地善良的大帥哥松田陣平先生。」飛鳥的話裡接了一連串誇贊的形容詞,棒讀的語氣顯得沒有一點誠意。
松田陣平也不管是飛鳥這是真誇還是在陰陽怪氣,他照單全收,下巴一揚,重點偏移:「知道我帥就好。」
「嘁,自戀……」
「所以,你的理想型就是幸村精市那樣的嗎?就是那個打網球的男孩子吧?」
畢竟松田陣平此前抱著檢查證物的目的把飛鳥的手機內容幾乎全都翻看了一邊,手機相冊裡有很多飛鳥拍攝的幸村精市比賽時的照片,他當然看見了。
只要結合信息隨便推理一下,就能輕松把照片裡外表柔美得比女生還要漂亮的男孩和幸村精市這個名字之間劃上等號。
聽到名字的時候飛鳥正在刷碗的手一頓,而旁邊完全不讀空氣的松田陣平還在繼續發表著他的觀點。
「我覺得吧他看起來也不像是會陪你一起洗碗的……嘶痛!」
說到一半的話語被吃痛的吸氣聲打斷,因為飛鳥狠狠著松田陣平的腳背上踩了一腳。
踩完之後她開始瞪著松田陣平,用眼刀對松田陣平進行了傷害力為0的一波攻擊。
「謔這就護起短了?」
「可惡揭人傷疤很有意思嗎松田先生!」飛鳥先是氣呼呼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說到後半句話,她的語氣又因為想起告白失敗後
0340;挫敗感而變弱了不少,「你明明就知道我失戀對像就是幸村君……還在這裡一直說……」
比起前兩次直接哭得不像話,丹羽飛鳥這一次的反應只是單純地在氣松田陣平把這件事拿來公開處刑。
「敢直接面對,就說明走出來了。」
「什麼嘛……」
「失戀而已啊,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之前哭成那副模樣也太遜了。」
「你好像很懂啊松田先生?難不成你也暗戀過什麼人然後失敗了?」
松田陣平的面色一僵。
他確實有過暗戀史,還是摯友的姐姐。
不過那都是過去年少氣盛時的老故事了,誰還沒有點想要階段性失憶的黑歷史呢。
「暗戀失敗?」松田陣平挑了挑眉毛,裝作沒有想起那段過去,又把重點的方向懟回了飛鳥身上,「你怎麼不往我可能是個情場達人那方面猜?」
「你這公寓一看就是單身狗,怎麼可能是情場達人……啊!干嘛把水甩我臉上啊!」
飛鳥不服輸地想要扳回一城,抬腿又准備去踩松田陣平的腳背。
不過這一次被輕松地躲開了。
松田陣平躲開的同時,還沾著水的濕手在飛鳥的臉上就是一掐:「你洗好了嗎?最後一個碟子搓半天了吧?」
「……」飛鳥後退了半步,直接把碟子塞到了松田陣平的手裡,「我不洗了!」
塞完之後,她也用相同的動作——把水甩到松田陣平的臉上,予以回敬。
飛鳥:「哼!」
松田陣平:「……」
當然,飛鳥這陣悶氣大概只持續了五分鐘左右就被拋到腦後了。
已經坐在矮桌前休息的她聽到廚房方向的流水聲停止,轉頭便看見了松田陣平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
畢竟單身公寓的空間實在很有限,最舒服的休息位置除了床上當然就是矮桌前了,尤其飛鳥新買了軟墊,坐著很舒服。
松田陣平坐下之後,拿出了他的手機,指間飛速地按著鍵盤,編輯著簡訊。
簡訊的內容都是他想對說萩原研二的話,比如遇到來自未來的前輩的女兒這種離譜事,再比如求教求教怎麼和年輕女孩兒溝通,動不動就生悶氣給他整不會了……
看著松田陣平劈劈啪啪沒停過的手指,飛鳥不禁好奇地發問:「你在發工作郵件嗎?」
打完最後幾個字,松田陣平單手把手機翻蓋一合。
「給我一個朋友報告一下今晚我被某些人踩了腳背的委屈。」
「哈?什麼朋友?」
「四年前跟著丹羽前輩一起去了天堂喝酒的好朋友,拜托他幫我去跟丹羽前輩告個狀。」
飛鳥的表情怔了怔。
隨即,她很自然地按下了心裡的情緒波動,順著話題開始她方指控:「你還敢惡人先告狀?我才要跟爸爸告狀呢!說處理班有個他的後輩正在欺負他女兒!」
玩笑的話語之後,兩人皆是陷入了一陣默契的無言中。
誰都知道那樣的過去明明是件悲傷的事,但誰都在用揶揄的口吻提及。
松田陣平說得沒錯,敢於直接面對,就說明走出來了。
不論是戀情,還是其他。
話題終止,飛鳥想起了另一件重要的事——聲稱晚上會睡在搜查一課的松田陣平並沒有回警視廳。
「松田先生晚上要住下的……是吧?」問完這個問題,飛鳥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
她很快也從松田陣平挑起眉毛回看她的眼神裡,看到了「你在說什麼廢話」的嫌棄。
「好嘛……我知道我說的廢話。」
「放心吧,我就睡地上,你新買的墊子靠著挺舒服的,反正比搜查一課的椅子舒服。」
昨天松田陣平就是把課裡四張椅子拼靠在一起當了床,一早還是佐藤美和子把他叫起來的,為此他還被叨念了幾句睡得太沒有形像。
「抱歉,都是因為我,才讓松田先生……」
「你不用道歉。」松田陣平擺了擺手,「比起道歉,我覺得你還是多多祈禱一下明天一覺醒來的時候能回去。」
「說得也是……」
「那我去洗澡了。」說著,松田陣平站起了身。
「噢,好……誒?誒??洗澡嗎!」
「不行嗎?」
「沒有不行……」
「那難不成你想偷看?」
「我才沒有啊!!」
飛鳥只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昨晚雖然也是住在松田陣平的公寓裡,但是只有她一個人。今晚她原以為能以一樣的節奏進行,誰知道松田陣平會突然回來。
算了,這也不重要了,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晚了,她明天可是會回家的!
時至深夜。
准備睡覺的飛鳥已經在床上躺好了,松田陣平就躺在床下,用新買的墊在身.下。
離開關比較近的飛鳥關掉了電燈,陷入一片漆黑的室內卻從床下傳來一陣黯淡的熒光,同時也能聽見手機按鍵的聲音。
「松田先生你還在發簡訊啊?」
「你快睡吧。」
「希望明天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就回去了,也希望……松田先生能在五天後,救下那位犧牲了的警察官。」
「我會的,晚安。」
已經飛鳥把最後的話當做了道別,她這麼說完,沒過多久便覺得倦意上湧。
第二天的清晨,飛鳥被一陣熟悉的鬧鐘鈴聲吵醒了。
她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按亮屏幕,上面顯示的時間是——
11月3日,早上六點整。
第19章 停滯
才六點,時間還早呢……
丹羽飛鳥放下自己的手機,困意讓她費勁地翻了個身後准備繼續睡。
可耳邊老式手機的鬧鈴聲一直響個沒停,她心裡不免抱怨起這個聲音好吵。
等一下……
手機鈴聲!??
倏地想起了什麼的飛鳥猛然支棱了起來,在床上坐直了身體。
強行壓下困意的清醒感讓腦袋沒有完全適應過來地微微發暈,飛鳥揉了揉還有些酸澀的眼睛,偏頭就看到了躺在床下睡得毫無形像四仰八叉的松田陣平。
飛鳥:「……」
早上六點整的手機鬧鈴,就在松田陣平的手邊響個沒停,而手機的主人仿佛沒聽見一般,仍然閉著眼睛睡得好像很香。
飛鳥皺著眉毛從床上跳了下來,抓起地上的手機,關掉這個略顯聒噪的鈴聲。
於此同時,她在松田陣平的手機上,也再度確認一遍現在的時間。
是11月3日沒錯。
此刻的時間剛過跳過整數,來到了六點零一。
這一覺醒來,飛鳥還是沒有回到屬於她自己的時間軸上去,她就是單單純純的在松田陣平的公寓裡普普通通地過了個夜,僅此而已。
「……怎麼辦啊,這也沒回去。」飛鳥崩潰地低聲喃喃了一句,無可奈何的用手掌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聽著身邊之人好像睡得特別香的均勻呼吸聲,飛鳥很是無語,她的眼皮跳了一下,她便再也忍不住地俯身過去,輕輕地拍打起松田陣平的肩膀。
「松田先生,醒醒啊!松田先生?起床啦!」
沉睡中被吵擾到的卷發青年皺起了眉毛,發出了幾聲不滿的嚶嚀,隨即還翻了個身,背部朝向飛鳥,儼然一副還要繼續睡下去的架勢。
「不要再睡了啊……快起來啊松田先生!我還是沒有回去,怎麼辦啊……」
少女的聲音一直穿透進了松田陣平的夢裡。
比起前幾日天天都夢見四年前的那天在給萩原研二打最後的電話,似乎每晚都要經歷一遍和好友的生離死別,松田陣平昨晚就沒那麼痛苦了,因為做的夢不再和那起事故有關。
在從飛鳥那裡聽聞炸.彈犯的結局後,松田陣平的心裡似乎多了種寬慰感,這也是他沒有再重復那個夢的緣由之一。
盡管聽到的那個結果是件仍需自己好好努力的、還沒有發生的事,但離11月7日越來越近的焦慮,確實有因為飛鳥的話稍稍被平復了一點。
松田陣平發自內心地高興,四年前的混蛋被抓住了。
所以,他昨晚的夢裡,看見了還是警校時期的大家。
萩那家伙還是老樣子,就算是在夢裡都那麼受女生歡迎……
夢裡松田陣平和大家在居酒屋聯誼,然後店門突然被人拉開了,好像是來抓他回去的。
來人穿著藍色的百褶裙,有點像帝丹的校服,露在外面的兩條腿瘦得像雙筷子……
再然後,他的視線向上還沒有看清人臉,就聽見少女清甜的嗓音一直在喊他快點醒來,直接把他從夢中拉了出去。
松田陣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逐漸清晰的視野被短發少女彎著眉毛的清秀面容占滿。
「是飛鳥啊……早上好。」帶著濃重鼻音的招呼顯然就是還沒有完全清醒,最後一個發音落下之後,松田陣平長長地打了個呵欠。
「早……就不要和我打招呼了啊,松田先生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
「我還沒有回去啊!怎麼辦……」
耳邊聽著少女滿是焦切是聲音,松田陣平的手臂上突然傳來的力道,直接把他從躺著的狀態給拉了起來。
他還沒有坐直,臉上就貼上了女孩冰冷的掌心,被用力拍了幾下,對方試圖用這個辦法把睡意給拍走。
「松田先生快醒醒不要再睡了啦!我不會真的回不去了吧?那怎麼辦啊這都十一月三號了……」
「那我也沒有辦法……好了好了你不要再打
了……」說著,松田陣平抓住了少女正在拍打他的臉的手,僅僅拇指和食指捏緊,就輕而易舉地將對方纖細的手腕扣住。
動作被制止後,飛鳥馬上就把手抽了回來。
她的表情有點沮喪:「難道我真的要一直待在三年前的東京嗎!我不要啊……」
掌心落了空的松田陣平轉而把手抬起,抓了抓被他自己睡得一團亂的卷發,語調隨性地回應了句:「你今晚再睡一覺說不定就回去了呢?」
話音剛落就遭到了飛鳥情緒激動的否決:「這話我不會再信了!我都已經睡了兩個晚上了……」
句末,飛鳥的語氣又頹了下來。
因為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接連嘆了兩次氣,一次比一次郁悶。
松田陣平是這個時間軸裡唯一會相信她的穿越論的人,同時也是她唯一能夠依靠的人。
飛鳥覺得如果自己真的回不去了,她總不可能一直賴在松田陣平這裡吧?
人家和自己非親非故,就算是父親的後輩可能會對自己多關照一些,可也不可能長期地花錢養著她。
再說了,她現在甚至都已經負債三萬了……
她是不是應該研究一下去找個臨時兼職,靠自己的努力賺點生活費啊?
渠道的話……比如去找那位送晨報的卷王城山陽介問問?打了十余份工的城山肯定能給她介紹點零碎的工作……
亂七八糟的問題困擾得飛鳥只覺得腦中嗡嗡作響,煩躁得要命。
她想著要不要再問問松田陣平的意見,可才抬頭就看到從地上的軟墊上站了起來的松田陣平此刻又一次旁若無人地當著她的面,直接脫了睡衣開始換准備出門的衣服。
飛鳥整個人一抖,慌忙背過了身體:「松田先生!你怎麼又這樣啊!還當著花季少女的面啊!」
雖然之前已經見過一次了,但在看到衣服之下的景像後,飛鳥還是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松田陣平答非所問:「我身材挺好的,被你看到就被你看到唄,我無所謂。」
「…………」
自戀狂!飛鳥心裡暗罵道。
松田陣平沒所謂,但是她有所謂啊!!
她知道松田陣平確實身材好肌肉線條都非常好看,但這是問題的重點嗎!
聽著身後傳來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下,飛鳥才重新轉回頭。
已經換好了經典黑色套裝的松田一只手打著領帶,另一只手拿著手機,手指飛速地按著按鍵。
「你又在給你那位好朋友發簡訊嗎?」飛鳥問。
「不是,我在發工作郵件。」
「誒?」
「山田桃香醒了。」
「原來如此……」飛鳥知會地點著頭,聽到這個消息的她很高興,語氣亦是不自覺地變得歡快了一些,「山田太太沒事真是太好啦!我這也算是……救人一命的大英雄的吧!」
話到最後,飛鳥給自己冠上了一個英雄的名號。
雖然名號她自己都明白來得有點衝動,也有點冒著風險。
松田陣平聽得怔愣了半秒,略顯幼稚可愛的措辭充滿了這個年齡的女孩才會有的浪漫和天真。
至少這樣的話松田陣平也好還是同為女性的佐藤美和子,都說不出來。畢竟已經進入了社會的他們,早就失去了年少的純真。
幼稚得像個笨蛋一樣……
目光落至少女眸光閃閃的面孔之上,松田陣平忍不住彎了彎眼睛,眼底透出了些許微不可察的柔和。
似乎是敏銳地注意到了這樣的注視,女孩得意地把下巴揚得更高了。
松田陣平木著臉,搭腔道:「是是是大英雄。」
毫無音調起伏的棒讀加上他本就略顯低沉的煙嗓,硬生生被說出了一股陰陽怪氣。
飛鳥當即控訴了起來:「好沒誠意啊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裝作沒有聽見,轉身進了洗手間。
門內很快傳出了洗漱的聲音,大概只過了兩分鐘,飛速洗漱完畢收拾好了自己的松田陣平一邊抹著臉上的水一邊
往外走,看起來是准備出門了。
走到玄關換鞋的時候,松田陣平的動作一頓,他側回頭對還坐在軟墊上的飛鳥說道:「早餐你自己想辦法解決,昨天給你的錢還夠用嗎?」
「夠……誒?松田先生你這是直接去醫院嗎?」
「是啊,搜一的警察可是很忙的。怎麼?你要和我一起去?」
後半句話顯然是調侃的玩笑話,但說完之後,飛鳥從坐墊上站了起來。
「要去要去!等我幾分鐘!馬上就好!」
她急匆匆地應答完松田陣平的話,也旁若無人地一邊解著衣服扣子一邊拿起了昨晚洗好烘干後疊好的帝丹校服就往洗手間跑。
兩分鐘過後,飛鳥也一邊抹著臉上沒有擦干的水一邊走了出來,動作和剛才的松田陣平一模一樣。
「我好了!走吧松田先生!」
飛鳥想去見山田桃香,一來是想問問這位和城山陽介熟識的阿姨有沒有城山的聯系方式。
她真的得給最糟糕的情況做好後續打算了,如果真的穿不回去的話……她可能真的要去打工。
第二個原因……
山田桃香是飛鳥穿回三年前後被改變了命運的人,也不知道從她身上能不能獲取到哪怕很細微的線索……
比如談話間得到靈感,能夠想明白時間回溯的原因,亦或者是更進一步,把如何回到三年之後也弄清楚。
總而言之,和松田陣平一起去醫院和山田桃香見一面,也沒什麼壞處。
第20章 醫院
11月3日,上午六點十一分。
和松田陣平一起出了門之後,丹羽飛鳥才發現今天的天色不是很好。
時間偏早的天光不算特別敞亮,陰翳的雲層已然昭示著今日必定有雨。
「松田先生,我們要不要回去拿把傘啊?」丹羽飛鳥邊仰著頭看天邊開口發問,語調裡透著一點擔憂。
松田陣平聞言,腳步一頓,也抬起頭往天上望去。
雲層厚重的波紋映在他的墨鏡之上,在深色的鏡片裡被襯托得更加陰沉了。
不過,這個停頓只持續了一秒都不到,松田陣平就保持著雙手插兜的瀟灑走姿,繼續往前走。
他人高腿長的,幾步就拉開了和飛鳥之間的距離。
「松田先生!」飛鳥一陣小跑追了上去,重新走到了卷發青年的身側與之並肩,「松田先生,我說話有聽見嗎?我們要不要帶把傘啊?我感覺要下雨……」
「我聽到了。」松田陣平的語氣帶著他一貫雲淡風輕的隨性腔調,他無謂地聳了聳肩,「繞回去也太麻煩了,再說就算下一點小雨,從主干道走回公寓才多遠?你趁雨不注意跑回去不就不會被淋到了?」
「……哈?」
趁雨不注意是什麼鬼……
但飛鳥無法否認,因為松田陣平說的沒錯,從街口進來後的那段步行道,用跑步的話也就一兩分鐘的事,確實淋不了多少雨。
「放心吧,回來的時候我會讓佐藤把車停在離岔路口最近的位置。」松田陣平又補充說明式地打了句包票。
「佐藤警官?拜托她送我嗎?可是那樣去麻煩她會不會不太好啊?」
「沒關系,她絕對很樂意幫你。」
這話是實話,佐藤美和子確實對於丹羽飛鳥有一份共情的特別關懷,她本人也親口對松田陣平說過,十分願意幫助飛鳥。
只是,這種允諾從松田陣平的嘴裡說出來,理所應當的口吻聽著委實十分欠扁。
「這樣啊……」
飛鳥沒有想太多,她權當這就是佐藤美和子的善心。
此前在案發現場與佐藤美和子交流的時候,飛鳥就覺得對方是個很親切的好姐姐。
於是,一貫心思細膩的丹羽飛鳥接受了松田陣平那份不拘小節的說辭:「說的也是,幾步路而已,也不會被淋成什麼樣,傘不帶就不帶了吧。」
行至街口。
停靠在路邊的紅色馬自達打著雙閃,被搖下的車窗背後露出了佐藤美和子寫滿了不耐煩的臉。
還隔著老遠佐藤美和子就開口說話了:「松田君你能不能走快點啊?我又不是你的專職司機……還有你剛發的那郵件是什麼意思?買早餐?你一個人要吃這麼多嗎?搭檔又不是給你跑腿的……」
清冽有力的嗓音怨念很大地控訴著被點到了名的某人,然而話中的這個某人,依然閑庭信步地慢慢靠近,期間還用手指掏了掏耳朵。
「我說松田君,你快……」佐藤美和子催促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看見了跟在松田陣平側後方、剛才由於角度問題完全被擋住了身體的短發少女,「飛鳥?」
聽到叫喊,飛鳥十分禮貌地點頭作了回應:「佐藤警官,您好。」
女孩的音色柔柔,和那邊那位放蕩不羈痞裡痞氣的某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彼時,松田陣平已經走到了車邊,他弓下腰,從打開的車窗把手探了進去,然後把佐藤美和子放在副駕駛的早餐拿了出來。
「飛鳥,你的早餐,我拜托佐藤給你買了。」他非常熟稔地像個主人一樣招呼著,好像他才是那個功臣。
「啊謝謝!真是太麻煩佐藤警官了!」
佐藤美和子:「?」
眼見著松田陣平掏出了錢夾准備付錢,那邊的丹羽飛鳥又柔聲柔氣地誠懇道謝,佐藤美和子才積起來的怒氣莫名又泄得一干二淨,只剩下一肚子的郁悶。
佐藤美和子瞪了松田陣平一眼,後者還是一副隨心所欲的模樣,讓她的眼皮狂跳不止。
她解開安全帶,從駕駛座上朝著松田陣平這一側靠近了一些,對著車外的卷發男人招了招手
。
這次松田陣平倒是十分配合地半彎下.身,偏頭把耳朵靠了過去。
佐藤美和子壓低了音量:「去醫院找山田桃香問話,你把飛鳥帶出來干嘛?話說那孩子怎麼還和你待在一起?你還沒有聯系她的家長送她回去嗎?總不能一直讓她這樣離家出走不回去吧?」
責怪的話劈頭蓋臉地就拋了過來。
「這種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松田陣平擺了擺手,「她自己想去見山田桃香,就順便帶她一起吧。」
「這不是順便不順便的問題,案子的事並不需要那孩子的參與……」
「需不需要她還說不准。」松田陣平打斷道。
「哈?什麼意思?」
「佐藤,你別忘了山田桃香活下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飛鳥及時地給她做了急救處理。」
「是這樣沒錯,可是這和案子……」
「山田桃香剛剛醒來,如果她忘記了什麼,又或者是不願意配合警方調查,說不定面對救過自己的人,會更好說話些。」
「你說的有點道理……」佐藤美和子被說服了,但很快她就話鋒一轉,「見完山田桃香之後,請你務必把那孩子送回家,聽到沒有啊松田君?她這樣一直不回去,家裡人該多擔心。」
這個問題的答案在這個時空裡無解,不過,松田陣平還是敷衍地點了幾下頭,看起來像是答應了佐藤美和子的要求。
一旁接過了早餐的飛鳥在看佐藤美和子的車,雖然昨天上午她就見過一次,但當時也沒太注意。
她這時才發現這是兩座車。
「松田先生,我看佐藤警官多帶我一個人好像不是很方便。」
飛鳥總是不安著自己一直在給其他人添麻煩,但佐藤美和子完全不在意這一點。
她爽朗地朝著短發少女擺了擺手:「飛鳥,你不要擔心,直接上車,車座不夠就讓松田君自己去打車。」
「好無情啊搭檔——」這句拖長了尾音的控訴毫無音調起伏。
佐藤美和子反擊得很快:「我不是你搭檔,我就是個跑腿的,跑腿任務已經結束了。」
說完,她揚了揚剛才接到了手裡的早餐錢,意作跑腿費截單。
「……」
很難得的,松田陣平被懟得無言以對。
當然,直接把松田陣平丟在路邊也太影響行動效率了,佐藤美和子並沒有不讓他上車。
飛鳥坐在了副駕駛,而松田陣平被趕到了車的後排,坐在了後面的雜物箱上,勉強也算個座位。
去往山田桃香所住的米花中央病院路途不算很特別遠,半小時不到的車程。
還沒到醫院的時候,天就開始下雨了。
雨點啪嗒啪嗒砸落在車上的聲音,聽起來格外催眠。
原本一早就是被松田陣平的鬧鐘吵醒的飛鳥直接犯起了困,吃完了早餐後更是困意加成,她靠在副駕駛上,沒多久就睡著了。
到達目的地的時候飛鳥還沒有睡醒,還是松田陣平叫了她:「……趕緊醒醒,口水都流下來了。」
略顯懶散的語氣和完全就是胡說八道的內容引起了佐藤美和子的不滿。
「松田君,你對待女孩子能不能溫柔一點?」
受到了批評的某人當場表演了甩鍋:「那你叫她吧。」
「……」佐藤美和子無語了半秒,轉而朝向飛鳥時,柔下了音調,「飛鳥?我們到醫院了,快醒醒?」
短發少女像是做了什麼噩夢似的,驚醒的時候整個人抖了一下。
佐藤美和子:「飛鳥?」
「啊抱歉……」視野內出現了佐藤美和子的面容,飛鳥連連道歉,她覺得有點頭痛,不過她並沒有表現出來,「抱歉佐藤警官,我睡過頭了。」
「沒關系,我們到了,下車吧。」
松田陣平探頭過來催促道:「快下去吧,你擋著我了。」措辭是他一貫的囂張口吻,即便是個玩笑。
「松田君你可以不用說話。」佐藤美和子保持著儒雅隨和的微笑,抬起手臂就用手肘用力懟在了松田陣平的臉上。
松田陣平悶哼了一聲,捂著臉往後排倒了過去。
佐藤美和子收回手臂,面對飛鳥時,她的語氣很快又轉向了柔和,「飛鳥,我們下車吧。」
「嗯……」飛鳥不太放心地看了看後
座,「松田先生沒事吧?」
佐藤還是笑得格外溫和:「不用管他。」
其實到達米花中央病院時還很早,連七點都不到。
會如此趕來,為的也是在第一時間得到被害人山田桃香的證詞。
對於才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病人而言,本該是休息為上,不過醫院的護士們有些遭不住這位從醒來起就一直嘮嗑個沒停的中年婦女,索性就通知了警察,讓警察來處理。
這樣的理由,聽著實在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也難怪在第一次、也就是由晨報小哥城山陽介報警的那一次的時間軸裡,城山陽介給警方的證詞裡就有說到山田太太是個很啰嗦的人。
山田桃香的病房號是503。
三人才走到門外,就聽到了裡面傳出絮絮叨叨聊天的聲音。
不過在進入病房之前,飛鳥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就在廊道口一晃而過。
那個人像是她的母親丹羽涼子,可明明三年前的時間軸裡,丹羽涼子還沒有調入米花中央病院工作才對。
是她看錯了嗎?
第21章 萬字更
11月3日, 上午六點五十分。
盡管現在的時間還算早,但醫院從來都處於忙碌的狀態,與所在何時無關。
廊道口能看見行色匆匆來來往往的護士們, 道口狹窄有限的範圍內, 短時間經過的人數卻是很多,會讓人有點目不暇接的感覺。
彼時, 佐藤美和子已經敲了門准備進入病房。
而這邊松田陣平見到丹羽飛鳥沒有跟上, 側頭一直在朝道口的方向看, 皺著眉毛的樣子微微出神,他便叫了一聲:「飛鳥?」
「啊……抱歉, 不小心走神了。」飛鳥有點心不在焉地回應道,目光下意識地還在往廊道口瞟。
觀察敏銳的松田陣平自是察覺了飛鳥有些古怪, 他朝女孩的位置靠近幾步,稍稍彎下了腰,讓自己的視角能與女孩所看的方向持平。
松田陣平也朝著飛鳥剛才的視線所向看了過去:「怎麼了?在看什麼?那邊有什麼東西嗎?」
「沒……可能是我看錯了吧。」
「看錯?」
「嗯, 剛才好像看到我媽媽了。」丹羽飛鳥把自己看到的告訴了松田陣平, 但很快她的下一句話就又把自己給否決了, 「不過這種事肯定不可能啦!三年前我媽媽還在神奈川的金井綜合病院上班呢, 她怎麼可能在這裡, 對吧?肯定是我看錯了。」
因為距離拉遠且還有來往的人影重疊的緣故,飛鳥最終還是把剛才所見當做是自己的錯覺。
因為她很清楚,在當下的這個時間裡, 丹羽涼子根本不可能在米花中央病院工作。
飛鳥是在這個時間線裡的次年,學校請她和她的監護人也就是丹羽涼子三方會談, 討論關於她的高中升學意向問題時, 她才知道丹羽涼子需要工作調動。
丹羽涼子擔心影響了飛鳥的學習問題, 才一直隱瞞沒說, 直至在升學意向上需要將這樣的問題考慮進去。
當然,即便知道丹羽涼子的出現在東京是「不可能」,飛鳥還是認真回想了一遍於她而言的三年之前的11月3日,在那一天有沒有發生過什麼特別事。
她記得那天晚上好像丹羽涼子沒有回家,但是以丹羽涼子的工作性質,不回家也是一種常態。
非要說點不太尋常的,就是那天傍晚,是飛鳥去保育園接當時只有四歲的弟弟丹羽和樹回家的,因為保育園的老師給家裡打了電話,說和樹一直沒人去接,涼子也聯系不上,所以才把電話往家裡打。
飛鳥只當是母親在醫院很忙,忙到電話都顧不上。畢竟醫院裡什麼時候會發生緊急狀況,誰都說不准。再者,丹羽涼子第二天就回了家,飛鳥也問起了前一天怎麼回事,涼子的回答是工作太忙太累了。
這個答案和飛鳥自己的猜測一致,因此飛鳥便沒有再多想。
陷入回憶中的思緒闖入松田陣平的聲音:「如果擔心的話,一會提取完山田桃香的證詞,我陪你去護士台問問情況。」
「誒?」
「誒什麼誒?你不想問嗎?」
「想問的……」
「那不就行了?好歹我也是個警察,能比你自己問到更多信息吧?」
「說得有道理,謝……嘶痛!」
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在飛鳥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不用跟我客氣到多說廢話。」松田陣平打斷了飛鳥禮貌性的道謝行為,「走吧,你不是要見見山田桃香嗎?佐藤都已經先進去了。」
注意力總算轉回來的飛鳥這才發現,病房的門已經被打開了,門外站著的只剩下了她和松田陣平兩人。
503號病房是雙人病房。
山田桃香的病床在靠窗的那一側,她的隔壁病床是個六十多歲的姓藤原的老太太,大
概是已經被煩怕了,整個人都裹在了被子裡,在病床上坨成了個小山包,完全不露頭。
兩日前的山田桃香受了重傷不省人事,如今見到的她已然大不一樣。
雖然她臉色還是因為體虛而略顯蒼白,但是整個人的精神氣都非常好,連她那一頭泡面般的頭發,都看起來十分有精神地堅.挺著難以變形的卷曲弧度。
佐藤美和子是先進的病房,她伸手去胸前的內襯口袋裡掏證件的時候,山田桃香就已經十分自來熟地和她聊了起來。
「哎呀是搜查一課的警察嗎?」
被搶了台詞的佐藤美和子愣了愣,但還是公式化地出示了自己的警察手冊:「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佐藤,我……」
「哎呀我猜對了我就知道是搜查一課!這精英氣質一看就是!」山田桃香顯得很興奮,聽完佐藤美和子的自我介紹就開始開啟了話癆模式,「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活的搜查一課的警察,以前都是在電視上看,這年頭女警察都這麼好看的嗎?對了,你們把山田渡那個天殺的死鬼抓起來了嗎?我這個腰啊就是被那個死鬼給捅的。哦對對還有,今天是過來找我做那個什麼……審問的嗎?快問吧快問吧!我還沒有體驗過被警察問話的感覺咳、咳咳……咳……」
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情緒激動又牽動了腰間的傷口,山田桃香重重咳了幾聲,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後被迫噤了聲。
她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說,但是病痛壓制了她的精力,以至於她干張著嘴,半晌也能沒說出一個字。
佐藤美和子有點無語,良好的職業素養讓她十分冷靜地控制著已經開始煩燥地情緒,外在表現也只是微微皺起眉毛,沒有更多了。
隔壁床的藤原老太太就沒那麼淡定了,在病床上用力翻了個身,把床板弄出了很大的聲音,用這個舉動抗議式的來表明了此刻十足的不耐煩。
眼見著山田桃香馬上又要說話了,佐藤美和子慌忙打斷道:「山田太太,您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就好,不用自己說這麼說。」
「我……我……咳咳……」
「您還好吧?需要幫您叫護士嗎?」
聽聞這話,緩過氣地山田桃香大喜:「叫護士好啊,把護士叫來一起聽,多難得啊能和搜查一課的警察講話。」
佐藤美和子:「……」
這根本就沒法好好溝通。
彼時,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也一前一後地進了病房。
走在前面的松田陣平雙手插兜,形似J家步的走姿隨性又囂張。
剛才那陣絮絮叨叨的對話,他聽見了的,走進了病床之後,他非但沒有給佐藤美和子解困,還寒暄似的用古怪的語氣搭起了腔。
「喲,看你們聊的不錯啊?」
佐藤美和子忿忿瞪了他一眼,心裡在暗罵是哪只眼睛看到不錯了分明就很難纏。
山田桃香應接得很快:「是啊是啊,你應該是佐藤小姐的搭檔吧?我知道你們搜查一課的警察行動都得雙人一組。」
松田陣平當場發揮了他說話難聽的優秀技能,他笑了笑:「阿姨你知識學的挺雜,知道的還不少,就是廢話太多了,你只要問什麼答什麼就夠了。」
這話說完,山田桃香剛才還在狂喜的臉瞬間黑了。
「你怎麼說話的?叫誰阿姨呢?你知不知道我是可以不配合你們的調查的,因為保持沉默是我的權利。」
松田陣平點點頭,十分認可:「行,那你從現在起就別說話了。」
山田桃香:「……」
本來就沒法好好問出有效問題,佐藤美和子當即把松田陣平拉到一邊,壓低了音量斥責道:「松田君,你怎麼能那樣說話?把話都說死了她怎麼還願意和我們聊啊!我們還有任務,她要是生氣
真不配合怎麼辦?」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好像事不關己:「那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松田君!你認真一點啊!」佐藤美和子的眉毛皺得很緊,表情裡全是無計可施的焦急,「山田渡那邊只要沒有證據就什麼都不說,動機的突破口或許就在他前妻這裡,你還那樣說話,她要是真的不配合要靠我們自己調查,那進度會很慢的啊……」
「放心吧她憋不住話的,一會就會主動交代了。」松田陣平打斷了佐藤美和子的擔憂。
「哈?」
松田陣平拍了拍佐藤美和子的肩膀,完全就是一副「接下來交給我你別添亂」的強硬態度。
佐藤美和子顯然信不過,但也只能干看著自己這位總是不按套路出牌的新搭檔朝著病床那邊走了幾步,然後,隔著墨鏡開始和病床上的人對視。
松田陣平也不說話,就這麼盯著看,囂張的姿態給人一種惡.勢力的壓迫感。
「干、干嘛啊……」山田桃香被盯得瘆得慌,尤其墨鏡的遮擋讓對方的眼神成為了未知,這點能夠無限腦補的空白,讓她越來越不自在。
松田陣平:「你不是不說話了嗎?」
山田桃香:「……」
借著山田桃香注意力還在這裡的機會,松田陣平指了指站在病床尾端的丹羽飛鳥:「山田太太,那孩子你應該認識吧?」
山田桃香在賭氣,沒有回答,不過從她的眼神裡松田陣平就已經得到了肯定答案。
松田陣平:「她當時也在現場你說知道的吧?」
山田桃香確實記得丹羽飛鳥,被山田渡捅傷了之後,失去意識之前,她的確見到了這孩子在嘗試著救自己。
不過她現在正在賭氣,絕對不能說話。
山田桃香:「哼。」
「其實我們今天來找你,就是來對個口供,想聽聽你對當時發生的狀況描述,是否和那孩子說的一致。你一直不開口,我們也不能排除是否存在你和山田渡自導自演的可能性,畢竟那孩子說當時……」
飛鳥:「……?」
當時?
句末意味深長的停頓,好似什麼差點說出了重要信息後強行中斷的樣子,流露出了幾分懷疑的意思。
「咳,總而言之,我們需要聽聽你的說法,當然,你不願意說的話,被我們調查出來有什麼問題,那性質可就不一樣了。」這話顯然是松田陣平胡說八道的。
聽到自己作為受害人還被懷疑,山田桃香的情緒激動了起來:「自導自演?我有必要自導自演把自己弄成這樣嗎?」
松田陣平攤了攤手:「嘛,誰知道呢,你什麼都不說,我就只能那麼想了。」
「松……」佐藤美和子才想上前制止松田陣平的胡來,可名字都沒完全喊出口,那邊的山田桃香就繃不住了。
「我又沒說我不說!」
就如松田陣平說的那樣,她憋不住的,會主動交代。
用這種辦法,只是因為松田陣平僅憑先前山田桃香和佐藤美和子的對話,摸透了前者的性格經不起言語刺激。
他實在耐不下性子用陪閑聊的方式逐漸切入,因此選擇了激進一點。
雖然結果是山田桃香氣得要命也不願意再交流更多,但成功避免了大段的像剛才那樣毫無意義的閑聊,直接切入了正題完成提取證詞的任務,時間利用率可謂相當之高。
山田桃香給出的信息對於案件的動機上確實有些許幫助。
她和山田渡十年前就離了婚,因為一些他們兩人之間所認為的財產糾紛,這些年一直都藕斷絲連,如果不是她本人開口這麼說,根本不會有人知道他們還在糾葛。
殺人謀財,這是個常見的動機,但問題就是山田渡並沒有
欠外債,且從客觀來看也不存在什麼大到需要把人殺死的矛盾。
所以,警方的調查從一開始就有點偏移。
除了謀財之外,這其中山田渡本身的扭曲的惡也是一大推動力,兩者結合,於是導致了他覺得殺死前妻是一種理所應當。
聽起來有點離譜,但是,正常人的邏輯是無法理解殺人犯的,換個角度而言,似乎就又合理了。
山田桃香一口氣說了很多話也說得很快,再加上被松田陣平的話刺激得有點氣惱,以至於她說完的時候,整張臉都沒了血色,不停干咳抽搐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下一秒就會斷氣。即便這樣了,她還在叫喊著要去找松田陣平的上司投訴他。
佐藤美和子准備給她叫護士,她倒是硬氣,一把打開了佐藤美和子准備按護士鈴的手,非得爭著這口氣自己按下去。
佐藤美和子只好走到一邊,小聲責怪起松田陣平說話難聽。
松田陣平則表示,已經得到想要的信息了不是嗎。
佐藤無言以對,因為事實確實如此,她只是……稍稍有些不認同松田陣平這樣的風格。
丹羽飛鳥本來還想從山田桃香這裡問問城山陽介的事,可看現在的情況,對方願不願意再交流都成問題。
一句話沒說,還被松田陣平當成工具人用了一次,飛鳥有點郁悶。
她眼神怨念地望向了把後路全都堵死了的松田陣平,可後者當即移開了視線,表演起了假裝四處看風景。
很快,護士就來了病房。
來給山田桃香檢查狀況的一位經驗豐富工作多年的老護士,也只有這樣的護士才能面不改色地應對一直絮絮叨叨吵個沒停還不太配合的山田桃香。
她把山田桃香按在床上的同時,也好言好語地勸說了作為警察的二人,如果沒有其他事的話,就離開病房吧。
大體的信息已經掌握到了,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確實也沒必要繼續待在病房。
於是,兩人帶著飛鳥一同離開。
佐藤美和子走在前面,松田陣平和飛鳥走在後面。
「我說松田君,你以後問話能不能換一種方式?」佐藤美和子還在對松田陣平的處理方式表達不滿,她認為這次成功絕不能作為以後的標准,「你這樣真的很……」
數落式的言語之際,她轉回頭才發現剛才跟在自己身後的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身影。
「誒?松田君?飛鳥?去哪了啊……」
另一邊。
出了病房後沒跟著走幾步的松田陣平直接拉著飛鳥的手腕往廊道的另一頭走了,目的地自然是護士台。
「松田先生,我們不和佐藤警官說一聲嗎?」
飛鳥被拉著手腕,為了跟上松田陣平的節奏被迫小跑,因為腿沒人家長,步伐自然不如人家大。
「和她說那麼多干嘛?去護士台問個話就幾分鐘的事,問完馬上回去找她不就好了。再說了,她跟過來肯定要啰嗦我,絮絮叨叨的實在很煩。」
松田陣平猜得很對,另一邊的佐藤美和子確實在數落他的問話方式有問題。
在這一點上,飛鳥的看法倒是和佐藤美和子一致。
「就該讓佐藤警官好好說說你,你那樣和山田太太說話……這讓還我怎麼接著問她城山陽介的事。」
當然,看法一致的同時,飛鳥的抱怨也是因為自己的計劃完全被松田陣平給打亂了。
「城山陽介?那個送報紙的大學生?你找他干嘛?」
自從這一次的回溯開始之後,因為提早了時間介入了山田宅的案子,城山陽介完全和事件沒有牽扯。
「城山先生和山田太太很熟吧?我還想把他的聯系方式要過來,找他問問有沒有兼職……」
「兼職?你要賺錢?」
「是啊,如果正常去找,我的身份在這個時間軸裡很難解釋,如果有熟人推薦就會方便很多了吧?」
「你怎麼突然想這個?」
「我怕我真的回不去了!我總不好意思……一直讓松田先生養著我吧,而且我都已經欠你三萬了……」
這樣的擔憂直接把松田陣平給說笑了,他看到女孩彎著眉毛,是真的非常認真地在糾結這件事。
松田陣平壓下笑意,「我養著你也不是不行。」
「啊?」
「反正之後你會搬家到四丁目的44號吧?到時候我會上門討債,你也別想著現在是白吃白喝,都要還的。」
雖然松田陣平的語氣是他一如既往的懶散不羈,不過話中的內容,讓飛鳥非常感激。
即便是在未來要還的債,但是這份及時伸手的人情,已經足以讓她好好記在心裡了。
到了護士台,松田陣平以警察的身份試探性地詢問這裡有沒有一名叫做丹羽涼子的護士。
原本就是嘗試著隨便問問的心態,飛鳥也沒有抱太大的希望,可這一問,還真的問出了令人意外的信息。
「丹羽涼子?她是其他醫院的護士吧?聽說院長那邊的意思是想把她從其他醫院挖過來,也不知道談妥沒有。不過我覺得這是遲早的事,院長和護士長都出了面的。」
松田陣平和飛鳥對視了一眼,轉而朝著護士點了一下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說來也巧哦,今天這位丹羽女士有來院裡,剛才還找了護士長,應該是一起去院長辦公室談話了吧?這個時間……如果你們要找她,說不定還沒走,需要我幫你打個電話問問嗎?」
「不用了,感謝你的配合。」
語畢,松田陣平拉著飛鳥從護士台前離開了。
松田陣平拒絕護士的電話幫忙,是考慮到正規流程從電話預約到見面的遲滯性,盡管他們找的人不是院長。
一個能讓院長大清早就親自來談話的人,這個所謂的「挖人」行為,恐怕也沒那麼簡單。說不定通過電話通知的打草驚蛇,最後還能得到根本不認識什麼丹羽涼子的離譜結果。
如果真的要去找丹羽涼子,私底下不動聲色地去院長辦公室外面蹲人或許還會更快一點。
松田陣平拉著飛鳥一直到了廊道盡頭處的窗前,才停下了腳步。
剛才在禁煙區他已經憋了許久,打開了窗戶之後,他迅速又熟練地掏出了一支煙,塞進嘴裡,然後點上。
「看來你剛才沒有看錯,那個人影就是你母親。」松田陣平一邊吐著煙霧一邊說道。
「嗯……」飛鳥點點頭,情緒有一點不對勁。
「怎麼了?」
「沒什麼,我就是有點驚訝……我還以為媽媽工作調動的事,要等明年才會有。」
飛鳥先入為主的想法讓她從一開始就把可能性給徹底否決掉了,沒想到只是因為她不知情造成了誤解。
「涼子太太只是單純沒有告訴你而已,畢竟大人的事也沒必要和你商量那麼多。」松田陣平把話說得很直接,但字字在理。
「嗯,我明白這個道理……」老實說,飛鳥有一點點失落。
原來從這麼早自家母親就開始隱瞞了,是不想把壓力給到她嗎?可是,她也想為這個家分擔一些啊……
松田陣平:「所以呢?你要去找她嗎?」
「當然要啊!就是……」
「就是?」
「我突然有點緊張,和三年前的媽媽見面。」
未來和過去的碰撞,聽起來多少有些違逆了時間單向性以及破壞了因果律的意味了。
所以飛鳥才猶豫。
「想去就去,扭扭捏捏的麻煩死了,你確定是想見的對吧?」
「嗯,我想。」
「那就行。」
女孩柔柔弱弱的音調始終都透著一股不太果決的躊躇,不過既然是一個肯定的答案,松田陣平便替她斬斷了最後的不決。
他一只手夾著煙,另外一只手拿出了手機,手指飛速劈劈啪啪地輸入,轉眼間就編輯好了內容,發送了出去。
飛鳥有些困惑:「這種事也要和你的那位好友彙報嗎?」
「不是,是給佐藤發的,總得說一下我們還有事讓她先走吧?」
簡訊發出去還沒過幾秒,松田陣平的手機就響了,來電人不用想也知道是佐藤美和子。
松田陣平不太耐煩地咂了聲嘴,但還是按下了接聽鍵:「我不是寫了嗎不用給我打電話,你自己先回警視廳去就好。」
「松田君!」聽筒中利落的女聲仿佛被開了擴音似的,音量大得讓松田陣平下意識地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你吼那麼大聲干嘛?」
「松田君你那簡訊是什麼意思?你到底要干什麼?帶著飛鳥要去哪啊?我現在合理懷疑飛鳥回不了家都是因為你!」
「喂喂佐藤警官你這亂扣帽子不太好吧?誘拐未成年那可是犯罪。」
佐藤美和子無視了某些人的油嘴滑舌一通不著重點的胡扯:「我現在在一樓大廳,你帶著飛鳥趕緊下來,你不是答應了我結束了山田桃香這邊的問話,就會送那孩子回家去嗎?」
「啊?我什麼時候答應的?」
「松田君!」
「飛鳥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我這邊會處理好。」
「可是……」
「喂?喂?哎呀怎麼突然信號不好了,我怎麼聽不見你的聲音呢,那我就先掛啦!」
裝模作樣地演了一出手機沒信號的戲,話一說完松田陣平就飛速掛斷了電話並當場關機,然後合上了手機翻蓋。
一套動作一氣呵成,他收起手機之後卻看見了正在盯著自己看的飛鳥,清澈的杏眼滿是茫然無辜地朝他眨了眨。
「松田先生你這樣不好吧?」
「她肯定還要再打我電話,我不想被打擾。」說著,松田陣平掐掉了抽完的煙,扔進了角落裡立著的垃圾桶頂端的煙灰盒,「走吧,院長辦公室在十樓,我們上去看看。」
乘坐電梯上行至十樓。
行政辦公的樓層自然要安靜許多,院長辦公室在拐彎之後的盡頭。
松田陣平當然不可能直接闖進辦公室去找人,到了十層之後,自是選擇先在外面等著,看看情況再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行動。
「我們就這麼干等著什麼都不做嗎?」飛鳥小聲地問道。
松田陣平看了看時間:「最多再等二十分鐘吧,八點半院長應該要准備去巡房了。到時候辦公室裡的人,自然會出來。」
「原來如此……」
時間到了八點二十八分的時候,院長辦公室的門開了,不過從裡面走出來的,只有院長自己。
空曠的廊道站著明顯不是醫院人員的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院長走了過來,皺著眉毛語氣威嚴地詢問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松田陣平:「噢我是丹羽涼子的親戚,聽樓下的護士說,涼子太太在院長這裡談話,我找她有點事……」
「她不是已經走了嗎?你們怎麼還找過來?」院長的語氣不太好,或許是和丹羽涼子的談話並不愉快,因而遷怒到這裡。
飛鳥:「誒?」
「說起來你們快點離開吧,無關人員不要在這一層亂走。我還要去巡房,告辭了。」如此說完,院長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他的步伐
很快,看得出來是在趕時間。
那個身影很快就進了電梯,整層樓的過道就只剩下了松田陣平和飛鳥兩人面面相覷。
沉默了一會,飛鳥得出了一個結論:「是不是我無法觸碰這個時間軸上的和我有關的人和事啊?就像我沒辦法坐電車回神奈川那樣……」
「嘛,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
「那看來我還要去找山田太太問問看城山先生的聯系方式啊……嘶!干嘛又彈我額頭!」
「打工這種事你現在就不要考慮了,你就安心在我這裡,錢不夠的話我給你……當然,你自己記賬。」
「可是……」
「都記賬了就沒什麼可是了吧?你心裡不安覺得虧欠我的話,到時候可以加倍還我。」
「松田先生……」
「如果你真的回不去了,你的身份問題……我會想辦法拜托我一個朋友幫你解決好,到那之後你如果想打工,再去也不遲。」松田陣平考慮得要比飛鳥更遠,「這樣總可以了吧?」
聽到這般周全的考慮,飛鳥愣了愣。
她感激地抬起頭,准備對松田陣平道謝,嘴唇才微啟,連第一個字的發音都還沒說出口,額頭上就又被松田陣平用手指彈了一下。
「我不喜歡聽廢話。」松田陣平的態度強硬,強硬中是他獨有的瀟灑和帥氣。
飛鳥抿了抿唇,把話憋了回去。
移開了剛才看向松田陣平的視線,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有一點點被眼前這個說話總是很難聽、睡覺也毫無形像、總是我行我素的松田警官撥動了心弦。
當然,只是短短的一瞬,沒有很多。
剛才院長乘了電梯下樓,二人只能等待下一趟。
可偏在等待的期間,這層應該不會有閑人進入的樓道裡,傳出了古怪的動靜。
叮的一聲,電梯也到了。
門緩緩打開,映照在內側鏡子上的人影只有松田陣平和飛鳥兩人。
「剛才那邊……是不是有奇怪的聲音。」
飛鳥抬手指了指聲源的方向,就在院長辦公室的那一頭,和電梯離得有些遠,光是這樣看著,並看不出什麼異常。
松田陣平當然也聽到了,敏銳的本能讓他嗅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他把手機重新開機了之後塞到了飛鳥手裡,然後把她推進了電梯裡:「飛鳥,你先下去吧,有問題你直接和佐藤聯系。」
「松田先生,那你……」
「你在擔心我嗎?」松田陣平笑道,語調之輕松似乎完全沒有因為情況不對而受影響。
飛鳥應得很果斷:「那是當然啊!」
「不用擔心,我可是警察,保護公民可是我的義務,所以去直面危險,是理所應當的事吧?」
如此說完,松田陣平側身探進電梯內部替飛鳥按下了一層的樓層鍵後就退了出去。
彼時,開機後的松田陣平的手機馬上就遭到了佐藤美和子的電話轟.炸,飛鳥一瞬的注意力轉移,正好是電梯門關上的節點。
逐漸變窄的視野是松田陣平最後的背影,直至電梯門關上,裡面只剩下飛鳥一個人。
手機一直響個沒停,飛鳥趕緊將其接通,聽筒中佐藤美和子的聲音瞬間就傳了出來。
「松田君!你什麼意思啊?手機一直關機?現在又願意開了?」
明顯帶著慍怒而拉高了的音量不由得令飛鳥也把手機拿遠了一點,直至最後一個音節落下,她才重新把手機貼到耳邊。
「那個……佐藤警官,我是飛鳥。」
「誒?」佐藤美和子驚愣了半秒後,剛才還飽含了怒意的語氣瞬間一百八十度地轉變,柔和了起來,「飛鳥?松田君的手機怎麼在你這裡啊?他人呢?
你們剛才去了哪?這幾十分鐘聯系不上的……噢對了,你們現在又在哪?」
「還在醫院,之前是和松田先生到十樓找人,不過沒有找到。剛才准備進電梯的時候聽到十樓有點不太對勁的動靜,松田先生讓我先離開,他一個人留在樓上了。」
「那個家伙……又是自作主張地行動,好歹也通知一下搭檔啊……」
共情到了佐藤美和子的怨念和怒氣,飛鳥直接禮貌性地道起了歉:「抱歉啊佐藤警官……」
女孩的音調柔柔,聽得佐藤美和子生在松田陣平身上的氣都消了一半。
「要道歉的不是飛鳥你,讓那個混蛋自己來和我道歉才是……啊算了,飛鳥你一會在一樓的大廳等我,我繞回來接你。」
「嗯,謝謝佐藤警官,實在是太麻煩你了。」
聽著少女清甜好聽的嗓音,佐藤美和子感覺又被治愈了不少。
「不用和我客氣的,飛鳥。」
掛斷了電話,接著就是等待到達。
電梯下行的過程中並沒有中途停下上人,因此很快就達到了一層。
隨著代表著到達的叮的一聲聲響,飛鳥等到的不是電梯的門打開——巨大的衝擊力伴著轟鳴的巨響從電梯裡爆.裂.炸開。
強烈的閃光和那陣仿佛能把人都震成碎末的爆.炸力帶走了飛鳥的全部意識,只是那一瞬間,快得連灼燒和疼痛都來不及感知。
是場噩夢嗎……
*
飛鳥渾身一抖,驚嚇著睜開了眼睛。
她急促地呼吸著,身體好像被震碎的劇痛感還殘留在意識裡,直至慢慢冷靜了下來,前一秒的痛苦就好像幻覺一般,突然消散得一干二淨了。
「飛鳥?」
佐藤美和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飛鳥?我們到醫院了,你還好嗎?」
「……佐藤警官?」
「怎麼了?你做噩夢了嗎?」
「沒……」
意識似乎還有點恍恍惚惚,飛鳥看了看周圍。
車窗之外是米花中央病院的大門口,此刻的她還坐在馬自達的副駕駛上,身上的安全帶都還沒解開。
怎麼回事?
剛才她不是在電梯裡嗎?
對哦……
是炸.彈,電梯裡有炸.彈,她還沒來得及出電梯就爆炸了。
飛鳥伸手去口袋准備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可沒想到的是拿出來的竟然是松田陣平的手機。
打開翻蓋,上面顯示的時間是——
11月3日,上午六點四十五。
沒錯,這是到達醫院門口停好車的時間。
「松田君,你也醒醒,別睡了,我們到醫院了。」
聽到佐藤美和子在叫人,飛鳥猛地回頭,坐在後排雜物箱上的松田陣平此刻歪著腦袋靠著,還沒有睡醒。
果然是回溯了,展開和上一次不太一樣。
上一次是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一起把她叫醒的。
「松田先生!」飛鳥解開安全帶,微微起身朝著後排傾去,伸過手拍打著松田陣平的肩膀,「松田先生!快醒醒!」
聽著飛鳥的呼喚,松田陣平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
「飛鳥?」
「嗯,是我。」
看到自己靠在佐藤美和子的車裡,松田陣平很快也意識到了時間回溯了。
他把飛鳥從十樓送走後,確實在那層樓裡抓到了一個留著長發戴著眼鏡的可疑男人。他當場就把那家伙給按住了,只是還沒來得及搶下對方的手機,對方手快一步地按下了是引.爆.炸.彈的按鍵。
爆.炸後的震動太大,醫院的整棟樓都狂震
了起來。他和那個男人身在高樓層,震感更甚,失了重心後一起被震飛了出去,他撞到了頭部,因此昏迷。
再次醒來,時間回溯了。
造成這樣的結果只有一種可能——飛鳥在爆.炸.裡丟了性命。
「飛鳥,你沒事吧?」
「沒事,就是炸開的時候真的很痛……不過現在已經沒感覺了!反正已經回來了,而且現在時間還早,我們來得及!」
「說的也是。」
佐藤美和子聽不懂兩人的對話:「你們兩個在說什麼?」
松田陣平笑了笑,也不回答問題,只是衝著還坐在車座上沒有離開的飛鳥催促:「快下去吧,你擋著我了。」
第22章 雙更
「快下去吧, 你擋著我了。」
這句聽似催促的話語用松田陣平那略顯低沉的煙嗓說出口,很容易給人一種不太友善的感覺。
佐藤美和子就覺得松田陣平這樣的態度實在是過於糟糕了。
對待小女孩好歹溫柔一點吧?她想。
因此,佐藤美和子的反應和「上一次」一模一樣。
「松田君你可以不用說話。」
語畢, 她舉起手臂就用手肘就往松田陣平的臉上懟。
不過這次, 松田陣平偏過頭,並抬手擋住了這下原本會直接懟在他鼻梁上的肘擊。
看著松田陣平那好像事先預知到了攻擊路線的躲避動作, 佐藤美和子愣了半秒, 訕訕瞪了對方一眼後, 便把手臂收了回來。
無視了這位說話一向不太好聽的搭檔,她轉頭朝向飛鳥說道:「飛鳥, 我們下……」
很少見的,向來都很禮貌的短發少女這一次沒有乖巧地把她的話聽完, 而是已經先一步打開了車門,動作略顯著急地從車裡跳了下去。
停車的位置離醫院的大門還有一小段距離,外面還在下雨。
下了車走進了雨中的女孩用手掌擋在自己的頭頂, 雖然這個動作根本遮擋不住雨水繼續落在她的身上。
飛鳥側回頭停頓的動作明顯就是在等人, 而緊跟在後面的松田陣平也鑽了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的就在佐藤美和子的眼前晃過, 離開的速度很快。
眨眼的片刻, 這一高一矮的兩個身影就在雨裡跑遠了。
「我說你們兩個, 不要走那麼快……喂傘啊!」佐藤美和子有點無語,她也著急著追上去,匆匆忙忙向前傾身, 卻被忘記了解開的安全帶又扣了回來,「真是的……」
她低頭去解安全帶的時候, 已經在雨裡跑出了好幾步遠的松田陣平想起了什麼又轉回了頭。
卷發青年那被拉高了好些個分貝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佐藤, 詢問山田桃香的事就交給你了, 她的病房是503, 你別跟她閑聊那麼多,直接問話就行。」
「哈?什麼意思?松田君你怎麼知道病房號……不對,你們要去哪啊?」佐藤美和子也提高了音量回應。
松田陣平揮了揮手:「有急事等著我,那邊就拜托你了。」
「什麼急事?喂……你別走啊!喂!啊真是的……怎麼飛鳥也跟著一起胡鬧……」
佐藤美和子的困惑完全沒有得到解答,只能干干看著那二人在雨裡越跑越遠。
跑在前面的松田陣平因為速度太快,還有點不耐煩地往回走了兩步,然後拽起了步調稍慢了一些的飛鳥。
丹羽飛鳥被拉著手腕,跌跌撞撞地跑出了不屬於她的速度。
跑到醫院門口停下的時候,她趔趄了一下,直接撞在了松田陣平的身上。
後退一步站穩了身體,飛鳥怨念地抬起頭瞪了一眼讓她差點摔倒的罪魁禍首之後,她又垂下了腦袋,開始拍著落在身上的雨水。
盡管水已經浸進了衣服裡,但好在濕了的面積不大。
整理儀表之余,飛鳥抓緊著時間直切正題地向松田陣平描述了回溯之前的狀況。
她放低了音量,就靠在松田陣平身邊,用後者一個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說道:「這次回溯是因為我被炸死了,炸.彈就在電梯裡……」
僅僅才開了個頭,飛鳥就哽住了。
她下意識回想起爆.炸的那一瞬間,她的身體上遭受到的難以描述的巨大痛苦。
即便現在已經沒有了當時的痛覺,可刻入記憶的恐懼感開始作祟,讓她打起寒顫,這才中斷了話語,沒法繼續流暢地說下去。
「飛鳥?怎麼了?」
「是沒事……可能淋了雨有點冷。」
飛鳥很快地做了幾個深呼吸,壓下這些或驚恐或害怕的情緒。
稍稍緩和了一點後,她又繼續說道:「我可以確定爆.炸的時間在八點三十二分,因為那個時候我正好和佐藤警官才打完電話,有看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現在時間還早,松田先生,警方完全來得及疏散醫院的人,然後再請爆.炸物處理班的……」
「暫時還不能疏散人群。」松田陣平打斷道。
「誒?為什麼?」
「那樣動靜太大了,會驚動犯人。」
「誒?」
「你確定的時間沒有用,八點三十二分的爆.炸不是定時器引起的,而是我在十樓抓到了那家伙之後,沒來得及阻止他按下引.爆.器才導致的爆.炸。如果疏散人群,引起了那家伙的警覺,說不定他會提前把炸.彈引.爆。」
松田陣平一邊與飛鳥交換著他的視角所知的信息,一邊加入了自己的分析。
確實如他所言,犯人控制著炸.彈的主動權,眼下決不能輕舉妄動。
飛鳥順著松田陣平的思路,思索了幾秒,很快給出了分情況考慮的標准答案:「所以,必須先把犯人控制住了,再疏散人群,由處理班介入拆.彈。或者還有一種辦法……在不引起犯人注意的前提下,偷偷把炸.彈給拆了?」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勉為其難地誇獎了一句:「不錯嘛丹羽同學,能跟上我的節奏。」
「嘁,誇別人的時候還不忘自誇。」
「不過,得確認清楚是否只有電梯那一處有炸.彈。這樣考慮的話,也許還是要先把人控制住,防止他引.爆。」
「說得有道理……哦對了!」
剛才跑得著急,飛鳥還沒有把松田陣平的手機還給他。
「松田先生你的手機。」
松田陣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手機果然不在裡面。
他從飛鳥手裡把手機接了過來,稍稍有些疑惑:「我的手機怎麼會在你那裡?」
「好像回溯的時候,帶在身上的東西會跟著我,吶就像那些已經檢過的車票!松田先生在『上一次』的時候把手機給我了嘛……雖然我也不知道原理是什麼。」
除了弄不明白這一點以外,飛鳥也發現之前認為的死後會回溯到11月1日凌晨的結論,也是錯的。
比如這一次就又不一樣了,重新醒來的時候已經在佐藤美和子的車上了,甚至時間就是死亡的兩小時之前而非穿越的起點——11月1日的凌晨。
是時間在往後推嗎?
正當思考著這些可能永遠都不會有答案的問題時,額頭上的一痛打斷了飛鳥的思路。
又是松田陣平在她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干嘛又打我啊!」飛鳥捂著額頭抱怨了起來。
「不要想那種沒邏輯的事。」松田陣平看穿了眉毛皺得都快要揪到了一起的飛鳥再想什麼,轉而提醒起了另一件事,「六點四十七分了,現在趕到五樓,或許能見到你想見的人。」
飛鳥愣了愣,隨即想到了什麼,微微睜大的眼睛裡好像有光似的亮了亮。
她有些激動又有些緊張,伸手抓住了松田陣平的衣袖,用力地晃了晃:「松田先生!六點五十!是六點五十看到的!」
「上一次」和佐藤美和子一起站在503號病房門口的時候,飛鳥看到了一晃而過的丹羽涼子,她還記得時間。
「現在我能趕上的對吧?對吧!?」
「你再浪費時間的話可能就趕不……」松田陣平話還沒說完就被飛鳥用力拽著,情勢翻轉地被她強行拖著一起,衝進了醫院,「喂!你不要在醫院的大廳裡跑步啊!給我小心一點……」
進入醫院後和「前一次」的場景一樣,只不過這次一起進電梯的少了佐藤美和子。
清早的電梯並沒有特別的繁忙,二人很快就等到了上行的迎接。
進入了電梯,飛鳥的心裡一直在倒計時,生怕趕不上在五層與丹羽涼子碰面的機會。
松田陣平則在觀察著電梯內部——完全沒有遮擋物的內膽藏不了炸.彈,樓層按鍵下方的控制盒裡面的空間太小,也藏不下那樣規模的炸.彈,唯一的可能性只有……
沉思之際,松田陣平抬起了頭看向了電梯頂端尚且封閉著的緊急出口——外側的頂部。
也只能在那裡了。
得找個機會爬出去看看。松田陣平如此想道。
從電梯出來走到「上一次」丹羽涼子出現過的位置的時候,正好六點五十整。
不過,好像又變得不一樣了。
飛鳥還特意從病房的通道裡走了出來,站在能夠把周圍一目了然的廳裡。但她一直等到了六點五十五,連佐藤美和子都趕到了,也沒有看到丹羽涼子。
不會真是那種「無法觸碰自己的過去」的禁忌吧?
想到這些,飛鳥有點頹然。
另一邊佐藤美和子才從電梯走出來,視線穿過來來往往忙碌的護士,馬上就看到了站在廳堂靠牆的位置、一步也不移的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兩人。
一高一矮、一黑一藍對比明顯的兩個身影就靠在牆邊,一個雙手交握作祈禱狀,表情焦急,另一個雙手插兜,姿態囂張。
「我說,你們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
佐藤美和子感覺自己被戲弄了一樣。
那二人下了車之後就跑得飛快,結果最後就還是在五樓呆站著也不動?
就這?不是很急嗎?結果就這??
是她淺薄了,看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佐藤美和子朝著兩人走近,才剛走到面前,她還沒開口說話,這兩人同時像是得到了什麼靈感hint似的,作出了一模一樣的反應,異口同聲地發出了一聲嘆詞。
飛鳥:「啊……」
飛鳥是想到了「上一次」來護士台詢問時護士說過的話,丹羽涼子來找過護士長,只要去找護士長就可以了吧?
松田陣平:「……啊。」
松田陣平則是看到了扛著扶手梯路過的維修工,心裡有了個大膽的想法。如果能搞到工具的話,就可以很容易爬到電梯外側看一看了。
佐藤美和子:「?」
明明想到的不是同一件事,飛鳥和松田陣平對視了一眼之後,當即開始了行動。
路過佐藤美和子身邊的時候,飛鳥點了下頭微微欠身作為先辭的禮節,松田陣平靠近了一步,伸手去拍了拍搭檔的肩膀。
「山田桃香那邊交給你了。」他的腔調理直氣壯地把也有一半屬於自己的任務交給了靠譜的搭檔。
「你不應該和我一起嗎松田君?」
「如果山田桃香不太配合,適當威脅一下她就會主動交代了。」
佐藤美和子沒聽懂這話是什麼意思,她才想多問幾句這到底要干嘛,轉眼兩人就又跑了。
「喂!你們又要去哪?」
當然,她的這句叫喊沒得到回應。
無奈之下,佐藤美和子只好單獨行動。她想著等做完問話記錄之後,再返回頭去找那兩個人也不遲,反正就在醫院,也走不丟人。
她首先去詢問了護士山田桃香所在的病房,得到的結果是:「還真的在503……」
另一邊。
飛鳥和松田陣平兩人行動的路線倒是一致得很,最後只在護士台的時候分開,雖然分開得也不算很遠。
松田陣平跟上了那位扛著梯
子的維修人員,飛鳥則在護士台詢問。
飛鳥詢問的問題是護士長在哪,畢竟丹羽涼子尚且還沒在米花中央病院就職,詢問護士長的位置一定會比前者更容易得到答案。
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時間回溯修復的必然,飛鳥詢問的時候,正好是護士長離開的時間前後錯開,但也有個好消息,她確認到了自家母親確實來了這裡。
因為回答她的護士話說快了,下意識地點出了「丹羽女士」這個稱呼。
護士長和丹羽女士一起去找院長了吧?這是原話。
飛鳥看了一眼現在的時間,才剛過七點。
沒有了在503病房和山田桃香掰扯的插曲,距離在十樓聽到犯人的動靜的時間還有很多。
這樣看來,直接上到十樓去,或許就能直接解決問題了。
當時那個犯人也在樓上吧?不過他那個時候在十樓干什麼呢?是安裝.炸.彈後還沒離開嗎?還是因為什麼其他事?
算了,這些是警察要考慮的問題。
飛鳥主動打止了自己的推理分析。
她沿著剛才松田陣平離開的方向,找了過去。
這種事還是交給松田陣平來解決比較合適,她才不會莽撞到毫無自知之明地去一個人去亂衝。
繞過護士台,才拐過轉角,飛鳥就見到了從洗手間方向走出來的松田陣平。
只不過……
「松田先生你……怎麼穿成這樣了?」
戴著工帽穿著工作服,身上扛著扶手梯,儼然就是剛才那位維修人員的裝束。
松田陣平的個子高,能夠明顯看得出來這身維修人員的工作服不合身,要比松田陣平的體型小了一大圈。
飛鳥歪著腦袋,繼續打量著眼前已然換了一套裝束的松田陣平:「松田先生你不會是把……了吧?」
松田陣平擺了擺手:「只是借來穿一下。」
「我就知道是這樣!那那位先生人呢?」
「在廁所的隔間裡睡著了。」
「……」
行。
但是情況特殊,也顧不上那麼多了,解決炸.彈的問題才是重中之重。
早上,七點十五。
兩人趕到十樓的時間,要比上一次提早了近一個小時。
行政辦公的樓層廊道冷冷清清的,光是電梯門開關的聲響,似乎都像被放大了一樣,能夠聽得很清楚。
松田陣平得借著時間還早,沒多少人使用電梯的機會,打開頂端的緊急通口,檢查一遍外側。
飛鳥沒有從電梯外走離得太遠,折中走到了一個既可以看見電梯,又可以看見院長辦公室的位置。
這樣一來,就能在第一時間看見院長辦公室裡走出來什麼人了,如果遇到什麼緊急狀況,也正好通知到在電梯一側的松田陣平。
可是一直等到松田陣平都把電梯外側檢查完畢了,十層的樓道依舊沒有任何動靜,院長辦公室也沒有有人要出來的征兆。
松田陣平扛著梯子走了出來,來到了飛鳥的身側。
他也順著飛鳥的目光所向望了過去:「那邊沒有動靜嗎?」
飛鳥搖了搖頭,她彎起了眉毛,突然湧起了一股不太好的預感:「松田先生,我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松田陣平的答復爽朗又果決:「沒事,我還在你身邊呢,怕什麼?」
飛鳥怔了怔,扭頭看向身邊青年的臉。
因為換了衣服,所以松田陣平沒有戴墨鏡,英氣俊朗的面孔沒了遮擋,被展現得清清楚楚。
這句語調輕松的話配著臉上隨性肆意的表情,竟然透出了一種別致的灑脫感,同時……也確實讓飛鳥感到了些許安心。
「
嗯……」飛鳥小聲地應答道。
又過了兩分鐘,突然傳出動靜的不是院長辦公室,而是和院長辦公室同一個方向但在中段又朝了右拐的洗手間。
這個聲音聽起來和「上一次」飛鳥進電梯前聽到的很像。
兩人都意識到了這一點,相互看向了對方,交換了一個眼色。
松田陣平思索了幾秒,最後作出了和「上一次」不一樣的決定,即把飛鳥留在身邊和自己待在一起:「飛鳥,你跟在我身後。」
少女很聽話地點了點頭,隨即跟了上來。
雖然松田陣平已經檢查過電梯外側,並沒有發現炸.彈。很有可能是因為時間提前了,犯人還沒來得及把炸.彈安進去。
不過想到之前的經歷,不論是他沒有親自送飛鳥去車站的那次,還是「上一次」就在電梯口的分別決斷……
分開之後必定要出事就像是個必然的定律似的……
松田陣平覺得不如就把飛鳥帶在身邊,好歹還能親眼確認著她的安全。
動靜就是從洗手間的方向傳出來的,而在「上一次」,松田陣平也是在這附近,把躲藏在角落裡的犯人給抓了出來。
「上一次」失誤在於沒有及時控制住犯人的小動作才導致了他引.爆.炸.彈,這一次稍微注意一下,應該就沒問題。
松田陣平在腦海中構建出了多種可能性,也算做足了應對的准備。
離洗手間越近,那個聲音就越清晰。
像是有人在敲隔間門板的聲音,但是又因為力度微弱,讓人覺得會不是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什麼。
走到門口之時,兩人確認清楚了准確的聲音來源的位置——在女洗手間。
若松田陣平就這麼直接進去的話,萬一是個誤會,那可能會被當成變.態。
無言之中,僅僅只是一個眼神,兩人就達成了共識——由飛鳥先進去,松田陣平就在門口。
如果飛鳥真的在裡面遇到什麼不對勁,這樣的短距離,松田陣平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能夠保護少女的安全。
衝著松田陣平點了下頭後,飛鳥很冷靜地進入了洗手間。
經過洗手台,裡面只有三個隔間和一間空間只有其他隔間一半大的工具間。
第一間和第三間的門是開的,裡面什麼都沒有,比較可疑的就只有中間和最內側的工具間了。
剛才還在外面一直都有聽到的動靜在進了洗手間之後突然就不再響了,這不得不令人覺得古怪。
想要看清狀況,飛鳥只能進入第三間隔間,然後爬上水箱站高,從上面看相鄰兩側是什麼情況。
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也很努力地做到了沒有發出聲音。
第二間的隔間是空的,而轉向旁邊的工具間時,和一堆工具擠在一起的人嚇得飛鳥差點從水箱上踩空跌落。
倒不是看見了裡面躲著什麼犯人,而是擠在工具間裡的,是昏迷中的、對飛鳥而言的三年前的丹羽涼子。
「松田先生!」飛鳥抬高了音調,喊了站在洗手間外面的松田陣平,「快進來……」
句末的語氣顫抖得厲害,這樣的情緒波動把松田陣平也嚇了一跳。
「怎麼了?」松田陣平慌忙衝了進去。
就見飛鳥還站在水箱上,渾身發抖地指了指旁邊的工具間:「我媽媽……」
松田陣平身形矯捷往上一跳,雙手抓住門板頂部,撐起了身體,探頭就看見了倒在裡面的丹羽涼子。
至此,他完全明白了為什麼飛鳥會這樣的狀態。
至親毫無意識地躺在眼前,且明顯是被人傷害過的表像,任誰都會心裡受不了,尤其還是對於飛鳥這樣還是高中生的女孩來說。
她已經足夠勇
敢了。
「你先別怕。」松田陣平嘗試著柔下音調安慰一句,不過低沉的煙嗓還是讓這份柔和弱化了不少,繼而便起不了安撫的作用。
他抓了抓頭發,有些不知道怎麼用言語安慰。
他就知道,他根本不適合溫柔這一掛的……
最後他放棄了說話,直接上前,把因為受到了衝擊而有些麻木的飛鳥從水箱上抱了下來。
而就在這時,洗手間外傳來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第23章 一更
那陣腳步聲顯然就是因為松田陣平進入了另一邊而出現了空檔, 借著這個機會抓緊從現場逃跑的動靜。
大意了。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完全來不及考慮出一個能夠顧全到方方面面的解決方法。
松田陣平在把飛鳥從水箱上抱下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這摟起來十分纖瘦骨感的身體在發抖。
他不太放心地垂頭往懷裡看了一眼, 女孩清秀的面容之上倒是意外的表情淡定,似乎比剛才的狀態要好了不少。
只不過, 這種強迫式的冷靜並不能壓制住身體的本能反應——就比如發抖。這單純只是飛鳥在努力讓自己不成為麻煩, 強行克制之下才表現出的冷靜。
門外的腳步聲漸遠, 要去追人只有趁現在,否則機會將轉瞬即逝。
飛鳥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盡管看到昏迷中的母親讓她感到有些恍惚, 不過之於情勢的判斷, 她很明白當下應該做什麼。她必須冷靜,她也不想讓松田陣平為難。
抓捕犯人的工作就交給松田陣平,這邊稍微緩和一些的解救, 她可以自己來。
對上了松田陣平垂眸時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飛鳥眼底堅定地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問題。緊接著,她主動從松田陣平的身上跳了下來。
這個動作也等於告訴了松田陣平下一步應該怎麼做的答案, 同時也替他斬斷了最後搖擺的不決。
不用多言, 兩人默契地互相傳達著無形之中已然達成的共識。
收到飛鳥的眼色, 松田陣平放下了心裡的些許擔憂。
他又對丹羽飛鳥改觀了一些, 女孩的堅強程度遠比他想的要厲害得多。
不再浪費時間, 松田陣平迅速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塞到了飛鳥手裡:「現在就聯系佐藤讓她上來!」
如此說完, 他轉身就衝了出去。
只是聽到腳步聲,並沒有看到人影, 因此松田陣平還不能確定逃跑的那家伙是不是「上一次」他抓到的那個人, 況且「上一次」也沒能確認清楚對方是否還有同伙。
松田陣平循聲追了出去, 跟著那人的動靜朝著逃生樓梯的方向跑。
「站住!」
回旋的樓梯間霎時間回蕩起了雜亂的腳步聲, 蕩起的回音好像水面不停震動的余波,縈繞許久,前一波還未散去又被後一陣聲響給覆蓋。
松田陣平看了眼下方不斷跑動的身影,又迅速觀察了一遍樓梯間的布局。
他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做什麼大動作的准備。
很快,他就雙手撐上護欄,用翻越兩階梯交錯的邊緣下樓的方式,來加快追趕的速度。
另一邊。
拿到了手機的飛鳥一刻也不猶豫地就撥打了佐藤美和子的電話。
聽著忙音等待對方接通的間隙,飛鳥開始嘗試著去打開最內側的工具間的門。
她先是用力往裡推了幾下,門好像被什麼給卡死了,完全打不開。
又一次爬上水箱後確認好丹羽涼子倒靠的位置,飛鳥決定用暴力一點的辦法把門打開。
她在洗手間內找了一圈,沒有找到可以使用的工具。
想來也是,像是掃把拖把之類的工具,全都放在了工具間裡。
飛鳥重新走回工具間的門前,准備踹門之時,電話那頭的佐藤美和子接聽了電話。
「松田君?你現在在哪啊?」佐藤美和子開口就是詢問松田陣平的下落,問題問完,她也為自己隔了許久才接通電話的行為作了解釋和道歉,「不好意思遇到了點棘手的狀況,所以才接得比較晚……」
那一頭的背景音裡能聽到山田桃香的聲音,似乎絮絮叨叨地在抱怨著搜查一課的女警
不專業,訊問中途居然還能接電話之類的話。
聽到這些,很容易就明白了佐藤美和子所說的棘手的狀況,指的就是山田桃香不好溝通也不好好配合。
為了抓緊時間,飛鳥趕緊抓住說話的主動權:「佐藤警官,我是飛鳥。」
「誒?」
「我現在在十樓,具體位置是出了電梯後右轉直走就能看到的洗手間裡,有人被鎖在了洗手間內的工具間裡,我也不太清楚她的狀態……」
飛鳥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精簡有效,丹羽涼子的身份問題可以等之後慢慢解釋都來得及,現在她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地把現場狀況向佐藤美和子表述清楚。
只是說到丹羽涼子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地哽了半秒。
不過,她很快就接上了這個短暫的停頓:「松田先生去追犯人了,希望佐藤警官能過來幫忙……」
「好,我知道了,我馬上上來。」
佐藤美和子應答得很快,不過在通話被切斷之前,山田桃香的聲音又傳了出來。
「誒?你這就要走了嗎?問話問完了嗎這就急急忙忙地要走?我可以去和你的上司投訴……」
……
掛斷了電話,飛鳥不忘在手機上確認當下的時間——
上午,七點二十七。
總而言之,在佐藤美和子上來之前,要把門先弄開。
找好了角度,飛鳥也深吸了一口氣醞釀。
她後退了兩步作為助跑蓄力的空間,用上了她可以做到的最大力度,抬腿就衝著工具間的門板踹了上去。
砰的一下,門板應聲歪斜。
飛鳥控制好了力道之後,又補了一腳,才成功把門打開。
門板歪斜撞到了原本立在裡面工具,而靠在上面的丹羽涼子因為失去了支撐力,身體失去平衡地倒了出來。
「!」
好在飛鳥反應迅速,上前一步接住了昏迷中的、三年前的母親。
「……媽媽?」
飛鳥托住了丹羽涼子的身體,大概是昏迷狀態讓她的體溫偏低,微涼的觸感又是令飛鳥的心髒過分擔憂到加速。
「媽媽?聽得見我說話嗎?我是飛鳥……」
也顧不上這種時間悖論的問題,飛鳥叫喊著自家母親,但很可惜並沒有得到回應。
飛鳥皺緊了眉毛,心裡很是不甘。
不會這也是時間回溯的修復性吧?
強制讓丹羽涼子昏迷從而阻止她和飛鳥實質意義地碰上面嗎?
明明人都已經抱在懷裡了,所有的觸感都是真實存在的……
當然,飛鳥很快就找到了丹羽涼子昏迷的客觀原因。
她抬手去托起丹羽涼子的頭部本想調整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可掌心卻摸到了一片溫熱的濕意。
是血跡。
丹羽涼子明顯是腦後被人攻擊,才導致的昏迷,和什麼超自然的時間回溯修復的玄乎理論沒什麼關系。
是因為看到了什麼不該看的或者是知道了什麼不想被曝光的事,所以才被人偷襲至此嗎?
在這之前,丹羽涼子和護士長一起去找院長談話。
從「上一次」所見到的院長的狀態來看,這場談話一定進行得很不愉快且結束得很快。但是院長作為醫院的高層,就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被丹羽涼子知曉,也不至於用這麼蠢的手段。
會把人打暈後藏起來操作,更大的可能是有什麼還沒有做完事被撞見了後,采取的緊急手段。
比如——
丹羽涼子撞見了炸.彈.犯的行動,這甚至能夠解釋松田陣平去追的那個人為什麼會從洗手間的附近逃出去。
未解的疑問很多,飛鳥一個
人也想不明白。
她將丹羽涼子靠在自己身上撐了起來,先把人從這裡帶出去急救才是。
飛鳥的個子嬌小,甚至還沒有她的母親高,因此這個姿勢看起來非常費勁。
但是為了節省時間,哪怕多空出一秒鐘飛鳥也想爭取。她撐著丹羽涼子從洗手間裡出來,直接就朝著電梯的方向趕。
來到了電梯門口,電梯還停在十層,正好省下了等待的時間。
兩人進入電梯,飛鳥按下了五層的按鈕,這樣能和准備上樓的佐藤美和子在五樓的位置碰到面。
電梯門關閉後,身體稍稍失重的感覺昭示著電梯開始下行。
*
佐藤美和子接到了飛鳥的求助電話後,當即放下了提取山田桃香證詞的工作。她覺得很有必要等松田陣平回來了,再來和松田陣平一起完成這項原本就是他們兩人的共同任務。
她已經被這位說話啰嗦到根本沒個停歇的山田太太煩得好像都出現了耳鳴症狀,耳邊嗡嗡嗡的好像有蚊子在飛。
談了將近半個小時,證詞上一點進展和收獲都沒有,就光被一直念叨著大篇幅的廢話,全是山田桃香單方面輸出。
離開503號病房之前,佐藤美和子又被耽誤了一小會,山田桃香說她工作不認真還聲稱要投訴她。
這讓佐藤美和子的耐心終於到了極限,她冷下了臉,把剛才憋了一肚子的氣話一口氣宣泄了出來。
語氣之狠辣把人給懟得害怕了,山田桃香這才閉了嘴。
佐藤美和子現在認可松田陣平說的話了,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松田陣平為什麼會提醒她如果不順利可以用點威脅的手段,但事實證明這個提醒才是最正確的做法。
她現在就在後悔沒有威脅而是好心好氣地陪聊,結果時間全都被浪費了。
一刻不停地跑到了電梯口,佐藤美和子按下了上行按鍵,開始等待。
她抬頭看著電梯之外顯示樓層的數字,從十開始往下跳,跳過了九。
可在數字變成八之前,不知道是哪裡發生了意外,像是有什麼炸裂的聲音。隨著這陣古怪的聲音停止,顯示樓層的數字燈也滅了。
電梯井內突然沒了動靜,原本會有的電梯運作時機械的聲音也聽不見了。
很顯然,電梯故障,停在了九樓和八樓之間。
佐藤美和子皺起了眉毛。
電梯是從十樓下來的……
第24章 雙更(新增500+)
不會真的有那麼巧的事吧?
佐藤美和子抱著一絲絲「這不是巧合」的期待, 給拿著松田陣平手機的飛鳥又打去了電話。
對方接得很快,佐藤美和子在第一時間就問出了她希望聽到否定答案的問題:「飛鳥?你應該還沒有進電梯吧?」
但很可惜,越不想發生的事往往一定就會發生。
女孩柔柔的音調傳了過來:「不, 我已經進了……現在被關在裡面。電梯是出了故障嗎?剛才突然震了一下,然後燈光全部熄滅, 也不動了。我按了應急按鈕, 但好像沒什麼用。」
不難聽出丹羽飛鳥的語氣間滿是無奈, 無奈中還帶著好像非常無助的焦急感。
「飛鳥你先別害怕,我會馬上找人把電梯的問題解決。」佐藤美和子安撫道, 安撫之外, 她行事高效地追問了解著情況,「你現在和你發現的受害人在一起嗎?還是說只有你自己進了電梯?」
「我不是一個人,和受害人在一起……」說起這個, 飛鳥的聲音有點顫抖。
她擔心又難過,但還是忍住了,很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在她可以忍耐的最大極限裡。
她還是沒有說出和丹羽涼子的關系, 這是避免佐藤美和子的關注點發生偏移。為了時間更高效、更專注地被利用, 這種不是重點事什麼時候都可以說, 絕不是現在。
佐藤美和子聽完, 則驚訝於:「你自己一個人就把人帶了出來嗎?」
她覺得就飛鳥那柔柔弱弱的嬌小身形, 看著根本不像是有能單獨把人抱走的力氣。
「嗯,因為很心急, 所以想著快一點……抱歉啊佐藤警官。」
「你不用道歉,電梯故障這種意外又不是你的錯。受害人的狀況如何?昏迷中?」
「嗯, 沒有意識, 後腦被人打傷了, 有流血, 狀態好像很不好……」
「你自己呢?有受傷嗎?」
「我沒受傷,我沒事。」
「飛鳥,你不要緊張,剩下的事交給我們來辦,我們一定盡快。」
佐藤美和子安慰著那一頭的飛鳥,她本人自是一刻也不停地行動了起來。
松田陣平把手機給了飛鳥暫時也聯系不到,只是在第一個電話裡有聽飛鳥說起他跑去抓犯人了。
在掛斷了電話後,佐藤美和子先去通知了護士趕緊聯系電梯的維修人員來檢查狀況,接著轉頭往安全通道的方向跑去,准備從步行樓梯上到樓上去看看。
這才拉開安全通道的門往上走了幾步,佐藤美和子就聽到了從上面傳來的、聽起來十分雜亂的動靜。
她穿過階梯交錯間的縫隙往上看,當然,結果是什麼也看不見。
她又往上跑了幾步,卻沒想到松田陣平的聲音從上面傳了下來:「是佐藤嗎?快上來幫個忙。」
「誒?松田君!?」
「誒什麼誒?」縫隙間探出了半顆卷毛腦袋,居高臨下地朝著下方望來。
哪怕隔了幾層的距離,也不妨礙總是那張透著股桀驁的面孔被看得一清二楚。
佐藤美和子還是感到有點意外:「松田君你怎麼……」
「廢話就不用多問了,高跟鞋的聲音和步伐的節奏,一聽就知道是你。別發呆了,趕緊上來!」松田陣平用著一貫語調不太好聽的懶散口吻催促道。
佐藤美和子沿著步行樓梯上至八樓的樓梯間,在兩層相間的間層裡,是松田陣平把一個留著長發的男人按在地上的場景。
男人的眼鏡掉在離他不遠的位置,而他的整張臉也因此被無情地以接觸面近乎百分之百地按在地上。
很漂亮的一套擒拿動作,但其中古怪就古怪在——
松田陣平穿著不知道
他從哪裡搞來的維修人員的工作服,讓這個畫面顯得沒那麼專業了。
佐藤美和子還沒來得及細看更多,松田陣平當即就開口,語氣絲毫不客氣地提起了他的需求。
「那邊那個手機,趕緊收起來。」
說著,松田陣平用下巴指了指掉落在樓梯間角落的手機,對佐藤美和子示意位置。
他正在控制著犯人,沒有余裕去處理,好在佐藤美和子來了,也算是趕得巧,替他解決了個分.身乏術難題。
「你小心一點收,那很有可能是引.爆.炸.彈的遙控器。」松田陣平又多提醒了一句。
「誒?炸.彈?!?」佐藤美和子很是吃驚。
她本以為這只是把人打傷了的犯人,卻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你等一下再吃驚好嗎?炸.彈的事一會我會和你說清楚,你的手銬呢?快給我。」
松田陣平拿不出他自己帶著的手銬,是因為換了維修人員的衣服,原本別在腰間的手銬只能改變位置地放進工裝褲的口袋裡,但巧就巧在,口袋拉鏈竟然在這種關鍵時候卡住了。
他剛才就想去拿,才發現口袋打不開。
佐藤美和子心裡吐槽了一波,吃驚這種下意識的即時反應怎麼可能憋一下再表現了啦!
「……知道了。」
她動作絲毫沒有懈慢地取出了手銬,遞給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把人銬好後,轉手從佐藤美和子那裡把手機小心翼翼地拿了過來。他粗略地檢查了幾遍,不過看不出什麼所以然。
想來也只能等拆開了之後,才知道怎麼處理。
在這一次的抓捕過程中,松田陣平可是分外小心了犯人去按下按鈕,結果自然是好的,在按鈕被按下之前,松田陣平把手機從他的手裡給打掉了。
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弄清楚炸彈的具體位置。
雖然飛鳥經歷了「上一次」的電梯內爆.炸,可條件每次都在變,這就導致了,「上一次」的經歷成了純粹的僅供參考。
這一次松田陣平親自檢查過了,炸.彈根本不在電梯裡,還是得重新去找。
「飛鳥呢?她有給你打電話想你求助吧?」解決完手頭的事,松田陣平問起了丹羽飛鳥。
佐藤美和子點點頭:「打了。」
聽到少女乖巧地照著他說的行事,松田陣平也稍稍安心了一點。
「她和受害人的情況怎麼樣?」
「我正想說這個……」佐藤美和子皺了皺眉毛,下一句話就又讓松田陣平才放下一點的心重新懸起,「人還沒見到,電梯故障,她和受害人都被困在裡面了。」
「電梯故障?!」
如果只是單純的電梯故障倒是不必太過擔心,可偏偏在「上一次」,電梯直接發生了爆.炸。這事佐藤美和子不清楚,但經歷過一次的松田陣平瞬間就緊張了起來。
到底又是哪出了問題?
「嗯,剛才有聽到不知道是哪裡傳來的……有點像什麼東西炸壞的聲音。」其實佐藤美和子也感到了這其中有點不對勁,「松田君你又提了炸.彈,我在想這兩者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系?」
或許是說中了部分正確答案,一旁聽著兩人對話的長發男人突然笑出了聲。
從一開始隱忍的憋笑,到聲音逐漸狂放,最後索性也不裝了,表情扭曲地笑得格外猙獰。
「你這家伙……」慍怒絲毫隱藏不住地在松田陣平的言語間充斥,他轉回身彎腰,一把揪起了長發男人的衣領,把人半拎了起來,「你做了什麼?」
長發男人也懶得隱瞞:「你不知道有一種設置叫緊急設置嗎?我的手機只要離開我超過十米距離或者是受到了撞擊,那個設置就會被觸發。不會吧不會吧?你
不會不知道這種東西吧?」
句末,他還不忘陰陽怪氣地嘲諷。
「所以,電梯是你弄停的?」佐藤美和子問。
「不不不,那可不是我,弄停電梯的是這邊這位……剛才聽你叫他松田?是這位松田警官,誰讓他把我的手機打在了地上。」
手機掉在地上受到撞擊,緊急設置被自動觸發了。
「你!」松田陣平抓著長發男人衣領的手掌捏得更緊了,因為憤怒。
不過他還是克制得很好,沒有失去冷靜和理智。不過,額角暴起的青筋已然昭示著這處於臨近爆發的邊緣。
「對哦,你的判斷是沒有錯,如果我按下按鈕,電梯井裡的炸.彈確實會直接爆炸,可你阻止了這個,只不過是從直接死亡變成了慢性死亡罷了,結局不都一樣嗎哈哈哈哈……」
「電梯井?」
松田陣平捕捉到了關鍵詞。
犯人過於得意,才自曝出了這條線索。當然,他本人一點也不介意說出這些,他甚至還想像炫耀功勛一樣,把自己干的那些「好事」說給所有人聽。
松田陣平:「原來如此……」
難怪在電梯裡找不到炸.彈,原來藏在電梯井裡。
可這個範圍太大,整道電梯井幾十米深,還不知道炸.彈具體在哪一層。
「怎麼?你不會像個傻子一樣在電梯裡找炸.彈吧?啊?哈哈哈哈!」
長發男人的態度囂張無比,大概是因為自身無法逃脫,干脆就抱起了全員一起毀滅的心態。
他的緊急設置已經被觸發了,就算警方要來排查,應該也來不及安全拆解。
「我怎麼可能會把炸.彈放在那麼容易被人發現的位置啊哈哈哈!!你是傻子吧?哈哈哈……」
又或許是時間回溯的代償,犯人雖然沒有回溯記憶,但他的行動軌跡在朝著更難的難度進步。
就比如「上一次」,他就是那個把炸.彈裝在他當下宣稱的「不可能」的顯眼的位置。
「上一次」沒有人提前知道有炸.彈,所以位置不需要特殊。而回溯後的松田陣平和飛鳥都提前知道了有炸.彈,因此位置改變了。
男人繼續宣講著他的戰功:「緊急設置被觸發了之後,先會將電梯的控制總閘炸壞,然後電梯井裡的炸.彈上的定時裝置就會被同時開啟。三十分鐘之後,所有人都會一起變成煙花,也不知道東京白天的煙花,有沒有人愛看啊?哈哈哈哈哈!!!」
「你這混蛋……」
和這樣的瘋子沒必要糾結太多,他完全就已經是以犯罪為樂的扭曲心理,戲弄警方的挑釁更是令他心中的某種變.態.欲.望得到了滿足。
松田陣平忿忿將人用力往地上一甩。
雖然氣得怒上心頭,但他還是保持著冷靜,轉而去和佐藤美和子商量起了後續工作。
「佐藤,通知課裡,請求支援,你先把這家伙帶回去,醫院這邊剩下的工作交給我來處理。」
「可是松田君,那可是炸.彈……」佐藤美和子很擔心。
松田陣平淡然笑道:「炸.彈怎麼了?這裡正好有個專家。」
「啊?」
「不要發愣了,帶著這家伙先回警視廳,還是說……你一個人做不到這種事需要人陪?很可惜啊,我現在沒空陪你。」
「我當然做得到啊也不用你陪!但是松田君,炸.彈的事還是得交給爆.炸.物處……」話到一半,佐藤美和子才猛然意識到了松田陣平說的專家,就是他自己。
她想起來了,松田陣平在調至搜查一課之前,不就是在警備部的爆.炸物處理班嗎?
佐藤美和子恍然瞪大了眼睛,面前的卷發男人衝她勾著嘴角。
臨
危不亂的沉穩,面對危險的從容,連笑意都格外的透著令人安心的帥氣。
這是很讓人心動的表情。
彼時,松田陣平又是一聲催促:「快去吧,不要浪費時間!」
佐藤美和子沉了沉眸光,她的意志也堅定了幾分。
她把長發男人從地上一把扯了起來,凌厲的氣場和優秀的業務能力絲毫都不輸給任何人。
「電梯停下的位置應該在八層到九層之間。」離開之前,佐藤美和子提供了信息,「松田君你要小心,千萬不要一個人逞能。」
「擁有能夠解決難題、與之匹配的能力,這樣的前提下的獨自戰鬥,就不是去逞能。」
青年這句言語有力的話聽得佐藤美和子怔了怔。
是啊……松田陣平確實很優秀。
「我知道了。」佐藤美和子點了下腦袋。
話不再多,兩人就在此道別,各自去完成各自的工作。
佐藤美和子帶著長發男人離開,松田陣平也開始了他的行動。
他看了看手表,倒計時三十分鐘不到是嗎?
得抓緊時間了。
*
電梯裡。
飛鳥在掛斷了佐藤美和子的電話後,其實能做的事並不多。
她扶著丹羽涼子靠在電梯內的角落裡坐下,自己也坐在旁邊,以節省體力。
松田陣平這只舊式的翻蓋手機根本沒有手電筒照明功能,打開翻蓋後亮起的屏幕熒光,完全就沒有照明的功效。
她把自己的手機的手電筒打開,算是為漆黑封閉的電梯內帶來了讓人稍稍不會那麼害怕的亮光。
昨天晚上沒有讓松田陣平給手機充電,因此手機剩下的電量並不是很多。
可誰又能想得到在這個時空打不了電話的手機,要當做手電筒來用。
彼時,電梯之外傳來了松田陣平的聲音:「……飛鳥?聽得見嗎?飛鳥?」
聲音很小,因為厚重的電梯內壁隔音效果太好,但好在飛鳥還是聽見了。
「松田先生!?」
飛鳥大聲地回應,但是天生就偏於柔和的嗓音根本沒有多大的分貝,即便她已經扯著嗓子在喊了,但對於外面的松田陣平而言,還是很難聽見。
「松田先生!聽見了!我在的!」
回應了幾遍之後,外面的松田陣平依然在問她是否能夠聽得見。
至此飛鳥就明白了,她的聲音根本就穿不出去。
飛鳥從地上站了起來,想到了更好的回應辦法。
她搬起先前松田陣平還留在電梯內沒有取走的扶手梯,用力朝上頂著電梯的頂部。
金屬之間撞擊產生的震動聲響,可遠比她那嬌嬌柔柔的嗓門要大得多得多。
松田陣平現在在九樓的電梯口,電梯口的門他已經讓人打開了。
畢竟他能比其他所有人更快地找到維修人員——被借了衣服、還在五樓洗手間「睡覺」的大冤種。
維修人員被叫醒的時候還一臉懵逼,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情況,眼前已經把衣服換了回來的松田陣平當即向他出示了警察手冊,請求協助工作。
從電梯井裡朝下看,確實確認到了電梯停在了九樓下到八樓之間。
電梯方向傳來了一下接著一下的砰砰撞擊聲,松田陣平便知道了這是飛鳥的回應。
「你和涼子太太現在的狀態怎麼樣?好就敲一下,不好敲兩下。」
詢問完畢之後,下方傳來了一聲撞擊聲。
「接下來,你按照我說的做。」
「砰——」
一聲代表肯定。
「現在把梯子架到電梯中間,你爬上去,我教你怎麼從裡面把頂部的
緊急通道打開……」
……
照著松田陣平所表述的方法,飛鳥還算順利地打開了頂部的安全窗。
因為先前松田陣平已經打開過了一次,因此對於飛鳥來說步驟要簡單很多。
頂蓋很沉,飛鳥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推開了一點,露出的縫隙瞬間灌進了微涼的空氣,直接吹在飛鳥的臉上,讓她打了個噴嚏。
電梯井如同一個擴音器,讓她這個噴嚏的聲音好似被加了混響特效似的。
很滑稽,也很尷尬。
「飛鳥,還不賴嘛,教的都會。」
才把頂蓋打開,飛鳥就清楚地聽到了那個低沉帶著一點沙啞的聲音用著她所熟悉的慵懶語氣在調侃她。
她從縫隙裡探出了頭,遠遠就看到了高處電梯口的位置,松田陣平的身影。那一頭略顯雜亂的卷毛在光影中的輪廓,看起來竟然是有點可愛。
因為逆著光距離也太遠,飛鳥看不到松田陣平具體的表情。不過她完全能夠想像得出,對方一定挑著眉毛勾著嘴角,帶著痞氣的模樣肯定很欠打,說不定還在嘲笑她剛才的那一聲噴嚏。
「都這種時候了松田先生為什麼還這麼輕松啊!」
「因為這是我能解決的事,也不需要緊張什麼吧?」
能力出眾的人確實不會畏手畏腳地憂慮太多。
松田陣平就是這樣的人,他就是都能辦到,似乎沒什麼是他解決不了的事。
松田陣平:「涼子太太還好嗎?」
「狀態倒是穩定,我只是有些擔心,她一直都沒有醒……」
「別想了,一會救援就到了,安全窗口打開,裡面就不會那麼悶了。」
「唔……那倒是。」
解除了封閉狀態,再者還有松田陣平在,飛鳥確實感到非常、非常的安心。
「犯人,抓到了嗎?」飛鳥問道。
「抓到了,已經讓佐藤先把他帶回去了。」
「那就好……」飛鳥松下一口氣的同時,心裡還是有些疑惑。
比如,她想問炸.彈的事。
盡管她知道每一次回溯都會有區別,這一次的區別是炸.彈沒有在電梯裡,可是犯人還是出現了,總不可能炸.彈會憑空消失了吧?
但還當著維修工人的面,飛鳥沒有直接把問題就這麼高高地喊出來問,她心裡也很有分寸,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
畢竟那可是炸.彈,普通人聽到……說不定會造成院內混亂和恐慌。
救援來得很快,沒花上幾分鐘。
掛著安全繩,穿著防護服的搜救人員從電梯口下落至電梯,將安全窗口完全打開後,總算是讓人能完全放下心了。
飛鳥先讓搜救人員把丹羽涼子從電梯內帶走,丹羽涼子是傷員,她比飛鳥更需要時間。
可就當搜救人員第二次下落、准備把飛鳥帶走之前,電梯井的最頂端傳來了一聲炸.裂聲。
爆.炸.規模算不上很大,但是衝擊力還是把電梯口的人往外衝出了一段距離。松田陣平倒還好,用力抓住了電梯口的口壁,勉強穩住了身形。
糟糕的是,這陣炸.裂直接把電梯的繩纜給炸斷了,原本停下的電梯瞬間開始做起了自由落體運動。
當然,壞中也有好消息——牽引的繩纜不止一條,還剩下最後一條岌岌可危地掛著,算是在分秒之際,阻止了電梯砸向電梯井的最底部,避免造成如同碾壓般的撞擊傷及電梯裡的人。
電梯內和電梯一起下落的飛鳥短時間內經歷了失重感和超重感的交錯,最後重重摔在電梯內的地面上。
失重狀態下根本無法好好控制肢體,來不及伸手做緩衝動作的她胸口直接撞在地上,連胸腔都被震得好似
要炸裂了一般。
飛鳥痛得仿佛要把內髒都吐出來,不過,比起前幾次死亡時的感受……
這樣的撞擊竟然顯得有些小兒科。
想想真是又可笑又可憐。
「飛鳥?飛鳥?!你沒事吧?飛鳥?」
高處傳來了松田陣平的叫喊,一聲接著一聲的呼喚在垂直的電梯井內回蕩。
飛鳥從地上爬了起來,她伸手捂著胸口,試圖用這樣的動作緩解一些疼痛,盡管這個動作並沒什麼大用處。
她抬起頭想要回應松田陣平,穿過頂部被打開的安全窗口,她竟然看到了電梯井內有一塊紅色的數字在跳動。
漆黑之中,那像征著危險的紅色顯得格外刺目。
15:00:00……
14:59:36……
14:58:44……
找到了……
炸.彈,正在倒計時,只剩下十五分鐘都不到了。
剛才爆.炸震動正好把電梯井內的炸.彈給震得露了出來,電梯的下落的位置,最後停在了炸.彈的下方。
「松田先生……咳……」說話時胸腔的震動讓疼痛加劇,飛鳥不禁皺起了眉毛。即便如此,她還是忍著疼痛,盡可能在用自己可以發出的最大聲音向上面的松田陣平傳遞著信息,「松田先生!我看到了……」
「什麼?」
「炸.彈……我看到了,就在我現在的位置之外……好像離我只有一兩米的位置。」
上方的松田陣平沉默了半秒,隨即應答道:「做得好飛鳥!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好了……」
第25章 雙更
「……再堅持一下, 馬上就好了……」
電梯井的上方傳來松田陣平的聲音,飛鳥突然覺得這個聲音離得很遠很遠。
聽起來像是隔在水裡,有點模糊, 但又不至於聽不清話的內容。
她開始耳鳴了嗎……
或許是剛才和電梯一起下墜最後那重重的一摔要比想像中的嚴重得多,飛鳥從站起來之後就一直感覺有些頭重腳輕、飄飄忽忽的。
只不過來自胸腔最直接的劇烈鈍痛讓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全集中在這之上,因此才忽略了其他部位受到的影響。
飛鳥抬起頭, 想要再看一眼安全窗口之外的、電梯井壁上露出的炸.彈, 而就在這時,逆光中有個黑影突然往下落。
松田陣平穿過電梯頂部的通口, 從上面跳了下來, 平穩地落地。
姿勢是帥得要命, 像個超級英雄似的直接飛下來。
但壞消息是,電梯因為他的重量以及重力加速度附帶的衝力,猛地震了一下。
整個狹小的空間因為這下撞擊晃動了起來,最後剩下的唯一沒有斷的那根牽引的繩纜,在晃動中又損耗了它那僅剩不多的生命力。
好在最後還是頑強地撐住了,沒有完全斷裂。不過,電梯因為牽引力角度改變了問題, 產生了些許傾斜。
「看來稍稍有一點點計算失誤……」松田陣平觀察了一下因為電梯裡落進了他後產生的影響,他倒還是很樂觀,「嘛,不過問題也不大。」
飛鳥被晃動嚇了一跳。
原本就因為經歷了一遍和電梯一起下墜, 再者又看到了正在倒計時中的炸.彈, 她的神經已經緊繃得快要到了極限,現在松田陣平又突然來了這麼一出……
「松田先生你干嘛突然跳下來啊……」
女孩幽怨的聲音帶出了一點顫抖的哭腔, 再配合上柔柔弱弱的語氣, 聽起來可憐得很容易就讓人心疼。
即便是鋼鐵直男如松田陣平, 他也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這題他松田陣平不會做啊!
他是真的不擅長和這種類型的女孩兒打交道……
松田陣平本來想嘗試著說點安慰的話,但是鑒於有過把人說哭的前科,他選擇了閉嘴。
他可不想再看到飛鳥在自己面前哭,對於女生流眼淚,他可太苦手了。
沉默了幾秒之後,松田陣平干脆直接跳過了情緒安撫的言語論題,向飛鳥伸出了自己的手。
飛鳥愣了。
寬大的手掌掌心朝上地展示在她的眼前,這是要做什麼?
她順著手臂往上看,被手電筒照亮的松田陣平的輪廓似乎突然多出了一層朦朧又曖昧的濾鏡。
松田陣平這個動作很快就被飛鳥以小女生式的浪漫角度來解讀了。
是要拉她的手嗎?
危機裡拉手的含義無疑等同於在她無助時要拉她一把的溫柔,是給她傳遞力量的鼓勵。
就好像在對她說,別害怕,有我在……
心跳在加速。
不知道是因為危機中的緊張,還是對眼前這個人的心動。
飛鳥覺得自己是被感動到了的,她有些赧然地准備把自己的手搭上去,卻在伸出一半的時候尬在了半空。
松田陣平:「我的手機,還給我吧。」
過於耿直的話語打破了所有浪漫的期待,飛鳥前一秒的感動在此刻被錘成了粉末。
松田陣平哪是要牽她的手……
就是說嘛臭直男懂個鬼的浪漫!連安慰的話都不會說,又怎麼會懂拉手的意義!
不過這種危機的時候,的確也不應該大談浪漫。
飛鳥在心中大罵著臭直男也罵了自己白痴,
然後拿著手機用力往松田陣平朝自己伸出的手掌上一拍。
這力道很顯然就是在宣泄情緒,松田陣平感受到了。
於是他很不解,明明自己他什麼都沒做錯,怎麼小女孩又生氣了?
拿過手機,松田陣平撥通了佐藤美和子的電話。
電話接通得很快。
對面的佐藤美和子自然而然把這一頭的人當成了飛鳥,開口的語氣不乏親切和柔和:「飛鳥?怎麼了?還在電梯裡沒有出去嗎?你別害怕,我已經向課裡申請支援了,算起時間救援現在應該已經到醫院了,我馬上也會回醫院。而且,還有松田君在,他肯定會把事情完美解決的。」
很可惜,回應佐藤美和子的並不是飛鳥。
傳進話筒的是松田陣平低沉慵懶的聲音:「是啊,還在電梯裡沒有出去。救援確實到了,不過稍稍出了點小意外。」
「松、松田君!??」
當著松田陣平本人的面說了那樣誇贊的話,佐藤美和子突然感到有點羞恥。哪怕隔著電話,她都有種想找個洞鑽進去的尷尬。
如果直接面對松田陣平,佐藤美和子絕對誇不出口,即便她確實相信松田陣平絕對有那樣的能力。
她剛才只是單純地想安撫丹羽飛鳥,哪知道會被本人聽見……
「多謝信任。」松田陣平笑道,句末上揚的語氣有一絲絲得意。
「……」
「想不到你說話也有這麼溫柔的時候?」
「…………」
「怎麼?還害羞了?」
「不是啊!松田君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佐藤美和子趕緊打止了松田陣平那不太正經的調侃,迅速轉移了話題,「你從飛鳥那裡拿到手機的話,怎麼還會在電梯裡?你剛說的意外又是什麼?」
談及了正事,松田陣平自是收起了玩笑的態度。他一向都很有分寸,調侃的話也就剛才那三兩句,即便佐藤美和子不打斷他,他也不會繼續再說了。
松田陣平快速將救援人員把丹羽涼子移出電梯後,電梯井頂部的牽引被炸斷了的事說給了佐藤美和子聽。
聽完之後佐藤美和子還有一點疑惑:「那你怎麼會進到電梯裡面和飛鳥待在一起?」
「因為我從電梯的安全窗跳進來了。」
「…………」
正常不該是把人從裡面往外救嗎?居然還往裡面跳……
真是一通亂來!
佐藤美和子心裡如此喊道,有點無語的同時,她又沒感到多意外,因為這確實是松田陣平能干出來的事。
「你跳進去干什麼?現場到底什麼情況啊?炸.彈呢?那家伙不是說了什麼緊急設置被啟動,炸.彈的定時器也被啟動了嗎?」
「我正要和你說這個,炸.彈的位置找到了,還剩下十三分鐘。」
「誒!??十三……怎麼會……那豈不是……」
聽聞炸.彈只剩下十三分鐘就要爆炸了,佐藤美和子瞬間有點慌不擇言。
「不要緊張,我不是都和你說了,我是專業,這種事交給我一定沒問題。」
「可是……」
「總而言之,院內疏散人群的事就交給你來安排了,你應該快到了吧?」
「嗯,再兩分鐘就到了,可是松田君……」
擔憂的話第二次被松田陣平打斷,他沒有讓佐藤美和子繼續把「可是」背後的話說完。
「你再和我聊下去就真的要來不及了,掛了。」
話到這裡,松田陣平掛斷了電話,然後將手機關機了。
他已經算過了的。
飛鳥看到炸.彈、確認到炸.彈的具體位置再等警備部趕到現場絕對已經來不及了。再者,頂部牽引只
剩下一根繩纜搖搖欲墜,穿著幾十斤防爆服的拆.彈人員下到電梯井裡,踩在電梯頂上作為支點,電梯怕是承受不了那樣的重量。
倒不如他親自下來解決,一來不會讓電梯的承重負擔過大,二來拆解炸.彈這種事,應該沒有人能比他解決得快。
至於計算失誤……
是他低估了往下跳後的衝力,沒想到這樣的力道會把頂上的繩纜又往斷裂的危險推進了一步。
不能再等了。
松田陣平收好手機後,把倒在邊上的扶手梯搬到了安全窗的正下方。
因為電梯傾斜,地面不再水平,扶手梯沒法放穩。
「飛鳥,幫我扶一下。」松田陣平沉下語調正色道,他少有地發出態度嚴肅的請求。
不用多說飛鳥也了解眼下的狀況,雖然心裡有點氣臭直男不解風情,但比起危機,這些小脾氣她當場就拋到了腦後。
「嗯。」她點點頭,伸手扶穩了梯子。
順著扶手梯松田陣平從通口爬了出去,他站在電梯頂部觀察著。
炸.彈的位置並不理想,不是飛鳥所估算的只有一兩米的距離。
他偏頭瞥了眼在下面扶著電梯仰頭往自己的方向看著的飛鳥,女孩的狀態看起來不太好,應該是之前電梯下墜後摔傷了,是外表看不到的傷。
估算炸.彈的距離錯誤,多半是大腦在撞擊後也受到了影響,才導致了視覺出現了短暫的偏差。
以松田陣平的身高,在不借助工具的前提下根本夠不到。由於電梯的傾斜,頂部放扶手梯指不准就會直接跌落下去。
外部不比內部,松田陣平也不願讓飛鳥出來冒著墜落的風險幫他扶穩。
不過,他倒是有了另一種辦法。
「飛鳥,你在學校有上過手工課吧?或者物理實驗課之類的,應該有吧?」
「有……怎麼突然問這個?」
「那就行。」
飛鳥還沒弄明白松田陣平怎麼突然問起這種問題,後者就順著扶手梯回來了。
在下到最後還沒有完全落地時,松田陣平一把攬過了飛鳥的腰間,然後像提只小雞似的把女孩提了起來。隨後趁著扶手梯還沒完全失去平衡的瞬間,靈活又迅速地帶著飛鳥一起從通口爬了出去。
下一秒,電梯內的扶手梯就倒了。
來不及解釋太多,松田陣平用盡可能簡短的話對飛鳥「宣布」了接下來要做的「工作」。
他指了指電梯井壁上跳動著紅色數字的炸.彈:「等等你聽我的指令來拆。」
「……?」飛鳥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你沒有聽錯,你來拆,不要說不會,我教你不可能不會。」松田陣平直接把隨身攜帶的工具塞進了飛鳥的手裡,強硬得不容拒絕。
「松田先生,這種事不能開玩……啊!」飛鳥的話還沒說完,她就被松田陣平直接抬了起來,腳下失去支撐點一瞬的失重感讓她驚慌地地喊了一聲。
松田陣平把飛鳥抬到了肩膀上,而重心被陡然太高的失衡的飛鳥下意識地胡亂抓著,弓著腰,然後像只蝦米一樣蜷起,抱緊了松田陣平的腦袋。
「你再這樣抱下去我要窒息身亡了。」被卡住了脖子的松田陣平語調毫無起伏地說道。
「抱歉……」飛鳥緩緩把手松開,坐穩了身形。
這個高度,正好是她能以一個比較輕松的姿勢夠到炸.彈。
而這時,炸.彈的分位計數,也從兩位數,來到了個位。
09:59:33……
09:58:24……
……
「松田先生,只剩下十分鐘不到了……」
「我知道,有我在,十分鐘夠了。」
如果是他親自動手的話,這種東西只要三分鐘。
「飛鳥,你不相信我嗎?」
「沒有……我一直都很相信松田先生。」
「那就行了,接下來聽我說的做。」
這串不停跳動的紅色數字刺眼得要命,飛鳥緊張地咬緊了嘴唇。
即便知道如果自己在這裡又被炸死,時間就會回溯。
可是直面死亡的恐懼,還是死前那一瞬間無與倫比的痛苦,飛鳥都不想再經歷。
最重要的,還是她不會輕視生命。
如果可以做到,又為什麼要在這裡選擇放棄呢?
深吸了一口氣,飛鳥用冷靜的音調給出了有力的回答:「嗯……我准備好了。」
「好,先從外殼開始……」
……
松田陣平是個好老師,丹羽飛鳥也是個好學生。
兩人的配合很默契,在實際操作上,飛鳥完全跟得上松田陣平的節奏,甚至速度要比松田陣平想像的還要更快一點。
高壓之下還能保持著冷靜的狀態,對於職業刑警而言是基本素養,但是對於僅僅只是個高中生的飛鳥來說,真的非常非常不容易。
松田陣平的心裡又對丹羽飛鳥有了些許與之前不一樣的看法,平時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好像很嬌氣的樣子,但堅強努力的時候的樣子,竟然有一點點帥氣。
還剩下五分多鐘的時候,飛鳥已經照著松田陣平描述的拆到了最後一步。
「啊……這個長得真的和電視劇裡看到的一樣誒,最後只剩下紅線和藍線二選一的問題。」
「不用選,剪藍色的,剪斷之後剩下的部分就很簡單了。」
「嗯!」
聽到松田陣平都這麼說了,飛鳥松下了一口氣。
她將剪線鉗的尖嘴卡進藍線,可正當她要用力捏下鉗把,剛才暗掉的屏幕又亮了起來。
「誒?」
松田陣平:「怎麼了?」
飛鳥:「屏幕……又亮了。」
松田陣平:「什麼?!」
重新亮起的屏幕上出現了滾動字幕,飛鳥把看到的文字念了出來:「勇敢的警察官……」
聽到這個稱呼,松田陣平呼吸一窒,他突然有了種非常非常糟糕的預感。
「……不得不贊美你的勇氣,還有個更大的煙花,在爆炸前的三秒鐘,會給你所在位置的提示。」[1]
這段話被用紅色的文字顯現出來,更是多了不少恐怖感。
念完這段話的飛鳥只覺得頭皮發麻,剛才一直都很穩的手竟然開始發抖了。
怕不小心碰到什麼,飛鳥把剪線鉗收了回來,還抓著剪線鉗的手垂了下來,就無意識地貼在松田陣平的臉側。
「這是什麼?其他地方還有炸.彈嗎?」
「看來是的。」
「只有三秒的話,應該來不及了吧?」
「嗯……以那家伙的風格,應該會等到爆.炸前的最後一秒才會把提示信息給全。」
飛鳥沉默了幾秒,然後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隨即,她又重新開口:「松田先生,我有個新想法。」
都不用飛鳥多說,松田陣平就明白了她這個所謂的「新想法」指的是什麼——干脆就死在這裡,等下一次的回溯。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這也是唯一能得到完美答案的辦法了,不過得在「下一次」。
至此,松田陣平把飛鳥從自己的肩上放了下來。
傾斜的角度讓體重偏輕的飛鳥感到有些難以保持穩定的站立,尤其金屬的表面光滑,她很怕自己滑下去。
於是,她朝著松田陣平的身
上靠,又不太好意思直接抱上去,最後只是小心翼翼地拉著對方的衣角,試圖找一個支點。
「在緊張?」松田陣平語調保持著輕松地問道,他向來都很從容,不論面對什麼。
「等死能不緊張嗎……」飛鳥的聲線都抖了起來。
她不僅緊張,她還很害怕。
松田陣平笑了笑,仿佛正在等死的人不包括他。
他甚至還調節氣氛地開始說笑:「我還是第一次死,這種新奇的體驗人生第一回 。」這話的口吻說得好像是在准備第一次嘗試抽煙或者喝酒之類的尋常事。
「這種時候就不要開玩笑了啊松田先生……一點都不好笑!」飛鳥當即地對松田陣平的話表達了不滿。
之前的回溯裡,松田陣平要麼是睡著要麼是暈倒,從始至終經歷死亡的,都只是飛鳥。
「什麼新奇的體驗?死亡只有恐怖,我已經不想再……我不想再……」
話到最後,飛鳥的聲音越來越弱。
她不想再死一次,太痛了。
不僅僅是痛覺,還有會刻進記憶的恐慌感……
可即便害怕,飛鳥還是主動做了這個勇敢的決定。
松田陣平感受到了飛鳥的情緒,他索性拉過了飛鳥的手臂,順著力道的方向,把少女帶進了懷裡。
「害怕的時候要學會撒嬌,你一個女生還不懂這個嗎?」
臉被迫埋進了松田陣平胸口的飛鳥悶悶地回應道:「跟你撒嬌?跟你撒嬌有什麼用?你只會說我哭著很醜……」
飛鳥說起了之前松田陣平安慰人時的金句,她的語氣像在抱怨,但身體早就不堪心裡壓力地向松田陣平交出了自己所有的重量,靠進了這方溫熱又堅實的懷抱。
她的雙臂從松田陣平的腰間穿過,撒嬌式地用力抱緊。
松田陣平笑了笑,用手掌撫摸著飛鳥腦後的頭發。
他沉下音調,低低的煙嗓少有地泛起了溫柔:「這一次,我陪你一起。」
「嗯……」
柔情之後,松田陣平又要使壞地把前一秒的氣氛攪得粉碎。
「哦我說的是等會提示出來了,你要和我一起記住。」
「…………」
「你不用轉頭看,我會把地址報出來。」
等到最後的時刻,屏幕上果然滾動起了文字。
文字並不是正常的句子,在看過了前幾個字之後,松田陣平馬上就看出了這是把句子倒過來寫了。
「下一個爆.炸地點……是米花中央大廈。」
00:00:00
……
飛鳥聽著松田陣平報出的地址,倒計時結束的炸.彈完成了它被設置好的「使命」。
*
再度體驗了一遍把身體炸成碎末的死亡,飛鳥在痛苦和恐慌之中重新睜開了眼睛。
驚醒之時,似乎還留在身上的痛感令飛鳥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大口大口的急促喘息,把旁邊才在米花中央病院外停車場停好了車的佐藤美和子嚇了一跳。
11月3日,上午六點四十五。
意識逐漸清晰過來的飛鳥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確認了時間。
太好了,又回來了。
和上一次回溯的時間點一樣,正好是在佐藤美和子驅車到達米花中央病院的時候。
「飛鳥?你還好嗎?飛鳥?」佐藤美和子擔憂喚著飛鳥的名字,問道:「是做噩夢了嗎?怎麼……還流眼淚了?」
「誒?」
聽聞這話,飛鳥趕忙抬手摸了摸臉。
掌心碰到了一片濕潤,果然摸到了眼淚。
是「上一次」的爆.炸離得太近了……
「飛鳥?」
「啊我沒事……可能剛才睡扭了脖子,有點疼吧。」
「如果有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說啊。」
「嗯。」
「走吧,到醫院了,我們下車吧。」
飛鳥解開安全帶,想去叫坐在後排雜物箱上的松田陣平:「松田先……」
可轉回頭她才發現,後排根本沒有人,坐在車裡的只有自己和佐藤美和子。
第26章 一更
……誒?
看著空空如也的後排, 丹羽飛鳥感覺有種宛若夢境的恍惚感。她突然感到很心慌,心髒在胸口跳動得很重很重。
她知道每一次回溯都會有些許不同,但這一次的變化是不是也太大了點?
為什麼松田陣平沒在車裡?
老實說, 丹羽飛鳥還沒有從「上一次」爆.炸的後勁裡緩過來。
即便那是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的赴死,但是近在身邊的爆.裂,那種連腦漿都一並被炸.裂的感覺……
衝擊實在是大得難以用言語描述得清楚。
「飛鳥?」佐藤美和子見飛鳥在看著車後方發愣, 擔憂地又喊了她一聲, 「飛鳥?怎麼了?你有不舒服一定要和我說。」
佐藤美和子以為是飛鳥身體不舒服,畢竟短發少女的臉色看起來很是糟糕,額頭上還浮著一層冷汗, 驚慌含淚的模樣光是看著就讓人心疼。
做了噩夢扭了脖子也不至於疼成這樣吧?一定是默默忍受了什麼不敢講出口。佐藤美和子如此想道。
「飛鳥, 你不要擔心會麻煩到我,你就像我的妹妹一樣,照顧妹妹當然是我這個做姐姐的義務啦, 你不用和我客氣。」
「我沒事的, 佐藤警官……」飛鳥搖了搖頭。
她總不可能說自己不舒服是因為「上一次」被炸.彈近距離給爆.破了吧?
回溯之後身體上並不會留下客觀上的傷痕或者疼痛, 但是精神上的傷害……
一時半會確實沒法馬上緩解掉。
不過此刻飛鳥的關注點並不在自己身上,她問起了松田陣平的事:「佐藤警官, 松田先生呢?他是提前下車了嗎?」
這個問題聽得佐藤美和子一陣不解:「飛鳥你在說什麼呢, 松田君沒有和我們一起啊, 他自己去打車了。」
「誒?」
沒有上車??
「也不知道松田君到醫院了沒有……」說著, 佐藤美和子就絮絮叨叨地控訴起了她的這位搭檔的我行我素,「那家伙真是的,在搞什麼嘛!我不就隨口開了個玩笑, 又不是不讓他上車, 他居然真的一個人跑去打車……」
開了個玩笑, 單獨去打車。
飛鳥聽得愣了愣。
——飛鳥, 你不要擔心,直接上車,車座不夠就讓松田君自己去打車。
飛鳥回想起了佐藤美和子的話。
這是她和松田陣平一早一起從公寓離開後,去和佐藤美和子碰上面的時候的事了。
從時間點上來看,這句話不過是發生在幾十分鐘前。但對於已經經歷過兩遍爆.炸的飛鳥而言,這個在「兩次之前」的分歧點甚至讓她產生了一種是上輩子的事的恍惚。
可是為什麼會從那個時候就開始變化了呢?
回溯產生的變化似乎毫無規律,這次變得這麼多,對之後是不是會有更大的影響?
「佐藤警官,可不可以幫我給松田先生打個電話啊?」飛鳥提出了請求,她想立刻弄清楚松田陣平此刻的狀態。
「你在擔心他嗎?」
「算是吧……」
如果引入平行世界的概念的話,當下所在的世界線是幾十分鐘前,松田陣平選擇了單獨打車後的分支。而先前經歷了兩次爆.炸的世界線,則屬於松田陣平上了車、坐在車後排雜物箱上的展開。
飛鳥越想得深入,難以解釋的困惑就越多。
想到最後,她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原本穿越啊時間回溯啊什麼的就都是一系列的扯淡事件,她怎麼還真的認認真真地用邏輯去分析這些事的緣由了呢?
那怎麼可能想得明白嘛……
佐藤美和子看著飛
鳥擔憂得過分的表情,盈盈的眼底閃著的好像淚光。心裡又暗罵了一遍松田陣平一個人跑去打車的行為後,拿出了手機,給他打去了電話。
等待對方接通的間隙,聽筒中響著忙音,而車外響起了手機鈴聲。
「誒?」
佐藤美和子還沒來得及轉頭往車窗外聲源的方向看,聽筒和車外同一個的低沉嗓音雙重奏似的響起:「我到醫院了,就不必催了吧?」
語落,走到了車前的松田陣平抬手敲了敲佐藤美和子那一側的車窗玻璃。
「松田先生!」
看到松田陣平的飛鳥有些激動,她打開車門就從車裡跳了出來。
外面還在飄雨,雨點在風中被吹斜,吹在飛鳥的臉上,一陣冰涼。
飛鳥也顧不上自己是不是被雨淋到,她小跑著從車頭繞到了駕駛座的這邊的外側,一把拉住了松田陣平本來插在口袋裡左手。
「松田先生,我們快走吧,現在還早,肯定來得及!」
她拉著松田陣平轉身就准備往病棟的方向跑,但才跨出去半步,就被松田陣平給反拽了回來。
「你在激動什麼?沒什麼好趕的吧,再說了詢問山田桃香的工作,該頭疼的應該是我和佐藤。」
誒?
松田陣平的話讓飛鳥聽得驚怔在原地。
這反應……是不是有點不對?
現在著急的不應該是趕緊去醫院把犯人還有炸.彈的位置找出來嗎?怎麼還說起山田桃香的事了?
松田陣平抬起飛鳥還抓在他手腕上的左手,彎起食指,在女孩的眼角拭了一下:「怎麼?這是哭過了?」
「我怎樣不重要了啦!」飛鳥扯下了貼在自己臉上的松田陣平的手,然後換做雙手把他的手掌包裹住,「松田先生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
「我應該記得什麼嗎?」
「就是炸.彈的事啊,『上一次』我們為了弄清楚下個爆.炸的地點所以沒有把炸.彈拆掉……」
彼時,佐藤美和子也下了車。
她打著傘,一把撐在她自己的頭上,另一把則舉高後遮在了松田陣平和飛鳥之上。
「你們在說什麼啊?」佐藤美和子問道。
松田陣平動作自然地接過了那把傘,傘有點小,他拉著飛鳥又往自己這邊靠了一些,避免她被雨淋到後背。
「松田先生……」飛鳥又喚了一遍松田陣平,她的語調聽起來很是焦急很是無助。
飛鳥明白松田陣平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開玩笑,但是從他的反應來看,很明顯就是什麼都不記得,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了先前兩次的記憶。
和之前的回溯都不一樣,似乎對松田陣平而言,11月3日是正常經歷的一天,他的工作只是和佐藤美和子一起要去提取山田桃香的證詞。
飛鳥能想到的造成這次區別的原因就是,松田陣平在「上一次」中死亡了,這是第一次松田陣平和她一起「死亡」的經歷。
死亡會清空松田陣平在「這一階段」的全部記憶。
這可怎麼辦啊……
飛鳥著急得想要跺腳,她該怎麼從頭解釋?
正當她不知道如何開口時,松田陣平似乎意會了什麼,垂頭對上她的視線,好像續接上了所有信息似的直接問了一句:「所以下個爆.炸地點是哪裡?」
飛鳥愣了半秒,隨即答道:「米花中央大廈!」
聽到答案,松田陣平轉頭部署起了工作:「佐藤,你和課裡打個報備吧,醫院這邊交給我,你帶人去米花中央大廈,必要的話聯系警備部,讓他們下派爆.炸處理班配合我們的工作,到現場做排查。」
「誒?處理班……有炸.彈嗎!??」
「嗯
。」松田陣平點頭應聲的同時,也看向了飛鳥。
他無條件地相信了飛鳥的話,這也讓情勢變得沒那麼緊張了。
「那要不要我順便把飛鳥送回……」
「不必,我需要她。」
這句話的措辭顯得有一點點曖昧,尤其用低沉正色的語氣說出來,委實讓人有些心動。
不論是聽到這話的飛鳥還是佐藤美和子皆是怔愣了半秒,不過這種狀況之下,也沒人會繼續順著曖昧的方向多想。
佐藤美和子點點頭:「我明白了,松田君你自己小心,另一邊就交給我吧。」她說完,收了傘又重新上了車。
別過佐藤美和子,兩人步行朝著醫院病棟方向的途中,松田陣平向飛鳥問起了詳情。
對,他確實沒有了之前兩次經歷的記憶。
其實一開始,松田陣平看到飛鳥著急的模樣他很是茫然,但是聽到飛鳥幾句不著前後、簡單提到了炸.彈的話,他還是迅速地作出了判斷。
所以現在,松田陣平需要把事情的全貌再重新聽一遍。
飛鳥雖然心急,但這並不影響她的思路。她清晰流暢地把先前兩遍的經歷全都給松田陣平說了一遍,比如兩次的變化,再比如「上一次」他們在電梯井裡一起淡然赴死……
連松田陣平都想明白了,他的死亡會清空記憶,畢竟此前每一次帶著記憶的回溯,他都只是睡著或者暈倒。
看著飛鳥著急的眼眶都發紅的樣子,松田陣平抬手用食指彈了一下少女的額頭:「還好你記得,大英雄啊飛鳥醬。」
玩笑的口吻配上慵懶的強調,似乎是想讓飛鳥不那麼緊張。
但這話之後,飛鳥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是感動,也是壓力太大後終於宣泄出來的崩潰。
她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回應:「是啊還好我記得……松田先生你真是嚇死我了……」
「別哭了,我不是說過你哭著挺醜的,說了這個你又要不高興。」松田陣平嘴上又說著損人的話,但動作上到時伸過了手,用不太溫柔甚至還稍顯笨拙的動作幫女孩抹眼淚,手心手背並用的那種。
飛鳥一邊抽氣一邊抱怨:「……那你為什麼還要再說一次給我聽啊!」
「好了好了……」
……
上午,六點五十分。
兩人又一次進入了醫院的電梯。
這次一定可以想到一個完全的解決方法了吧?
第27章 雙更
「上一次」的時間浪費在了到護士台的詢問, 且飛鳥的側重點在於如何找到丹羽涼子。
那時候松田陣平在檢查電梯是否有問題的過程,也花了不少時間。尤其檢查過後並沒有發現炸.彈,這讓人對此又松懈了不少。
大概要一直到七點二十分左右,兩人才在十樓的洗手間內, 發現暈倒的丹羽涼子以及聽到犯人的動靜。
是不是只要搶在這段時間之前……
電梯上行時的超重感讓飛鳥有些心慌, 她的腦中也一直在想著這些事。
不斷重復在11月3日早晨的經歷讓她神經緊繃得幾近在崩潰的邊緣, 兩次在爆.炸中死亡的體驗更是讓她有些思緒混亂。
甚至……她都快要有些分不清此刻正在經歷的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驚慌中一直涼到指尖的寒意令飛鳥有些喘不過氣, 突然她的手掌被一片溫熱包裹,緊張過頭的情緒似乎在這一瞬間就被驅散了。
飛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捉住的手掌, 順著手臂往上, 手掌的主人也正偏著頭看她。
卷發青年那一貫都雲淡風輕的懶散表情在此刻, 竟讓飛鳥感到十分安心。
「松田先生……」飛鳥輕喚了一聲,低弱的發音稍稍有一點顫抖。
她的眼眶又開始泛酸了。
就站在自己身邊的、明明是個說話難聽得要死也不懂少女心的鋼鐵直男, 在這一刻卻意外地作出了一個最最溫柔的舉動。
飛鳥缺的正是在孤獨的死亡輪回中的陪伴, 不用多說什麼好聽的話, 僅僅只要拉住她, 就足夠了。
她的心弦好像在顫動……
突然又想到松田陣平會說她哭著很醜的話,飛鳥用力抿了抿嘴唇,把即將流淚的衝動給強行憋了回去。
她用力回握住了拉著她的大手,宣泄情緒似的將對方的手指捏得很緊很緊。
松田陣平感知著冰涼的手指攥在他掌上的力道, 也沒有說話。
從丹羽飛鳥對於「前兩次」經歷的口述中稍作分析,松田陣平的思路大體清晰了,現在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時間提前了, 可操作的空間還很大。
關鍵點在於,病棟的十樓在「前兩次」他們趕到之前, 究竟還發生了什麼。
這樣一來, 目標就很明確了。進了電梯之後, 兩人直接往十樓去。
從電梯裡出來的時候不過六點五十一分,要比「上一次」還提前了二十多分鐘。
和之前一樣,十樓整層樓都安靜得要命。
空曠的廊道仿佛空氣都被凍結了一般,讓人下意識地開始控制著自己的呼吸聲,壓低氣息。
出了電梯後,松田陣平與飛鳥交換了個眼色,雖然沒有提前商量什麼,但兩人默契得思路一致。
似乎只要不打草驚蛇,就不會引.爆.炸.彈,現下犯人應該還沒有開始行動,從時機上來看,當下就是個絕佳的機會。
至於之前丹羽涼子為什麼會出事,大概率就是目睹了犯人的行動,這也是丹羽涼子和事件聯系到了一起的起點。
因此第一步的行動也很清晰,只要確認到丹羽涼子到時候的動向,或許能順著這條線索直接把犯人抓住也說不定。
確定下犯人本意或許不是直接炸掉醫院還有一個原因,松田陣平把此人和11月7日的炸.彈.犯聯系到了一起。
若今日裝在醫院的炸.彈是為了11月7日准備的,那的確沒必要在今天爆.破。「前兩次」只是因為他的行動敗露了,所以才讓他的計劃產生了變化。
松開了拉在一起的手,兩人分頭行動。
飛鳥先去了洗手間,松田陣平則藏在廊道的角落裡,一個既能夠看到電梯處又可以看到院
長辦公室的位置。
如此准備好,沒過多久,剛才關閉的電梯開始下行了。
數字從十跳到了五,繼而數字慢慢變大,最後又在十樓停下。
此時從電梯裡出來的是丹羽涼子和護士長,這倒是印證了先前護士台護士的話,這兩人是來院長辦公室談話的。
於此同時,電梯方向在人出了電梯之後,竟然還有聲響傳出。
至此,犯人的動向算是完全清晰了。
犯人應該是從其他樓層進入的電梯井,根據「上一次」炸.彈的位置可以判斷出,多半就是在八樓或者九樓的位置動的手,但期間遇上了從五樓「第一次」上行的護士長和丹羽涼子,藏在電梯井內的他只能被迫一起跟到了十樓。
同樣的,在電梯井裡也不僅僅可以把炸.彈放在井壁,放在電梯頂上的操作,一樣可以完成,這便是為什麼在飛鳥第一次經歷爆.炸的時候,會感覺炸.彈在電梯裡。
丹羽涼子應該就是在談話結束後從辦公室離開准備下樓時,目睹了犯人從電梯裡爬出來的畫面,因此受到了襲擊。
洗手間的位置和院長辦公室在同一個方向,飛鳥要做的便是提前拉住從院長辦公室離開後准備去往電梯的丹羽涼子,避免和犯人碰上面。其他的,交給松田陣平就好。
說句實話,飛鳥是有些緊張的。
還是那個問題,這是未來對過去的觸碰,總感覺是違逆因果的行為。
飛鳥也不知道自己想過的那條「無法觸碰過去」的禁令會不會在此刻生效,比如就是會有種不可抗力,非要阻止到她和三年前的母親碰面,什麼突然讓她暈倒啊之類的事。
算了,現在不應該考慮這種玄乎的問題,她只要把當下需要去做的事好好完成就好。
她真的不想再經歷一遍死亡了……
飛鳥聽著洗手間外傳來丹羽涼子和護士長路過的腳步聲,接著是院長辦公室的門被打開然後再關上。
她確認到了兩人進入院長辦公室的時間,是六點五十九分。
而這場不愉快的談話,只持續了五分鐘都不到,飛鳥就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在開門之後傳了過來。
不願在醫院多談的丹羽涼子怒氣衝衝地從院長辦公室離開了。
她在路過洗手間門口的時候,猝不及防地被人抓住了手臂,然後拽了進去。
「……?!」
兩人都被嚇了一跳。
丹羽涼子是被突然的拉扯給嚇到,飛鳥則驚愕於居然真的能拉住了母親的手。
「飛鳥!??你怎麼在……」
看清了拉著自己的人是誰時,丹羽涼子驚呼了一聲。本來應該在神奈川家中的女兒突然出現在面前,她不可能不震驚。
眼見著自家母親張口似乎又要說什麼話的樣子,飛鳥一手豎起食指貼在唇前,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另一只手松開了丹羽涼子後,按在了後者的嘴上。
「噓!!」
「……?」
丹羽涼子看著表情緊張兮兮的飛鳥一陣不解,不過她還是很配合地不再出聲,然後默默拉下了飛鳥捂在她嘴上的手。
很快,門外遠遠傳來的動靜馬上就向丹羽涼子解答了飛鳥的舉動為何,這是在阻止她撞上外面將會發生的某件事。
另一邊。
確認了十樓沒人的動靜的犯人從電梯裡爬出來准備從現場撤離,而守在外面的松田陣平早有准備地將其抓了個正著。
飛鳥事先就提示過犯人的手機是炸.彈.引.爆.裝置,因此松田陣平在抓捕時也加倍注意了這一點。
犯人在被按住的時候,果不其然想要去拿手機,松田陣平迅速把手機奪了過來,也避免了像在「上一次」時因為追擊而導致不
得不將手機打落的意外。
「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松田,11月3日上午七點零五分,我將以你涉嫌安裝.炸.彈、意欲制造引起公眾恐慌的行為將你逮捕。」
沉穩有力的聲色像是在做著宣判,語落之後,松田陣平從腰間拿下了手銬,動作帥氣地將犯人雙手反扣在身後。
伴著卡進齒扣的金屬聲,這一次總算是徹底將犯人控制住了。
被按在了地上的長發男人一直在低喃著「不可能」「怎麼可能」「明明都算好了」之類的話,他當然想不到自己的行動居然這麼早就被制止。
松田陣平轉身站起,迅速打了電話向課裡報備並請求支援,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將醫院內的炸.彈排查並處理掉。
聽到了外面似乎已經處理得差不多的動靜,飛鳥從洗手間裡出來,朝著直接接著電梯的主道走了過來。
見到松田陣平已經將人拿下的場景,她長長地舒了一大口氣。
「松田先生,就是他嗎?」飛鳥指了指倒在松田陣平腳邊的、雙手被煩扣在了身後的長發男人。
「嗯,目前來看就只是……」
松田陣平回答的話還沒說完,他的聲音在看到了跟在飛鳥身後的丹羽涼子時,莫名覺得有些尷尬地頓住了。
「咳、咳咳……」
他假咳了幾聲,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了抓頭發,視線漂移了一會,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話了。
他在緊張個什麼鬼啦!
飛鳥順著松田陣平的目光所向,扭回頭看向了就跟在自己身後一並出來的丹羽涼子。
丹羽涼子與松田陣平隔著一段距離,相□□了下頭算是禮貌式的招呼。
看到現場被手銬扣住了的長發男人,配合上飛鳥拉住了自己的行為,丹羽涼子算是大致想明白了當前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她也沒有說話,視線在飛鳥和松田陣平又來回打了一圈。聽到剛才飛鳥和松田陣平兩人之間明顯熟識的對話,丹羽涼子皺起了眉毛。
這道審視似的視線搞得飛鳥也開始緊張了。
尬了好幾秒後,松田陣平才想起自我介紹,算是勉強打破這陣僵硬:「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松田陣平,先前待過爆.炸.物處理班,誠一先生是我的前輩。」
「啊原來是誠一的……」
聞言,丹羽涼子放下了剛才的戒備。
她稍稍有些緊張是因為覺得女兒被卷進了莫名其妙的事件裡,剛才拉著她躲進洗手間,多半是在配合行動。
丹羽涼子覺得不論如何那都是一種危險,尤其還看見飛鳥雙眼泛紅好像哭過了一樣,所以才對松田陣平有些戒心。
不過聽聞是丈夫的後輩……
這份完全排斥的戒心就放下了不少,轉而成了對待熟識之人的客氣。
「失禮了,我是丹羽涼子。」丹羽涼子正式地介紹了自己,隨後她把飛鳥拉到了一邊。
飛鳥:「……媽媽?」
「飛鳥你怎麼在東京?你這衣服……怎麼穿著其他學校的校服?還有頭發,什麼時候剪的短發?」這些問題,剛才在洗手間裡見到飛鳥的時候丹羽涼子就想問了。
自從國三後飛鳥就沒再長過個子,160都不到的嬌小身形是她永遠的痛。
逐漸發育得完美的部位穿在校服之下也看不太出來,因此除了變化比較大的發型之外,丹羽涼子也沒覺得有哪裡不對。
飛鳥表情僵硬地尬了幾秒,也沒想好怎麼回答。
她抓了抓頭發,干巴巴地笑了兩聲敷衍道:「那個……這就說來話長了,一時半會我也解釋不清楚……」
「你今天不用去學校?」
「啊哈哈應該要的吧……」
「應
該?的吧?」
自穿越到三年之前後,這短短的兩天多卻如同過了很久很久的日子讓飛鳥有些混亂。接連不斷的事件和重復的死亡讓她差點都要忘了,她還只是個需要去上學的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雖然在這個時空,她上不了學,帝丹高中也根本沒有丹羽飛鳥這個人。
不過既然已經和丹羽涼子見了面,那就說明根本不存在什麼「無法觸碰過去」的禁令,接下去,是不是就可以跟著丹羽涼子一起回神奈川了呢?
她無法自己離開東京,那和丹羽涼子一起呢?至於會不會見到三年前的自己,見到了自己又該怎麼辦,這些都是回了家之後的後話了。
反正「我從三年之後來的」這種話,在見到了三年之後的自己時再說,也不需要任何證明了吧?總比現在這樣不著前後地說出來可信得多。
想到了這些,飛鳥突然有些激動了起來。
她拉住了丹羽涼子的手,再度確認了自己確實可以抓住這位屬於三年前的母親。
「松田先生!」飛鳥歪過頭喊住了松田陣平,然後展示似的晃了晃和丹羽涼子拉在一起的手,「你看!我碰到了!」
松田陣平「啊」了一聲,然後和飛鳥交換了個雙雙知會的了然眼神。
丹羽涼子沒有看懂這兩人之間在打什麼奇怪的暗號,不解地又皺起了眉毛:「?」
飛鳥問起了另一件她很在意的事:「媽媽你要今天回神奈川嗎?」
在她的記憶裡,三年前的11月3日,母親是沒有回家的。
「哈?」丹羽涼子露出了看白痴的表情,「我不回家我要去哪?」
「誒?」
「倒是飛鳥你,你該跟我好好解釋一下為什麼會來東京了。還有,你什麼時候和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人這麼熟悉了?」
「這個……等回家之後我再說,好不好嘛!」
小女生撒嬌的口氣嬌柔得可愛,站在一旁的松田陣平看著飛鳥拉著丹羽涼子的手一晃一晃,他亦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大概只有在母親面前,才會表現得這樣吧?
那是他也無法否認的可愛。
松田陣平伸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支煙塞到了嘴裡,但突然想起這片區域禁煙,他又默默把煙塞回了煙盒。
這邊的丹羽涼子也耐不住女兒的撒嬌,無奈地嘆了口氣後,推開了飛鳥的手,朝著松田陣平這邊走了過來。
眼角的余光瞥見丹羽涼子的走近,松田陣平收煙的手抖了一下。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在面對丹羽涼子的時候有些緊張,或許這是前輩的妻子,才會讓一貫都隨性不羈的他感到有些許拘謹吧?
「……咳,涼子太太。」
「松田警官,這邊應該不需要我們配合調查工作了吧?」
「嗯……」
「那我帶我女兒先離開了,當然,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可以隨時聯系我,需要我留個手機號碼嗎?」
「那就留一個吧。」
這邊松田陣平在和丹羽涼子交換手機號碼。
另一邊,聽到了樓層動靜的院長有些不耐煩地從辦公室裡開門出來了,跟在院長身後一並出來的還有尚未離開的護士長。
這位從醫多年經驗老道的院長再沉穩,也被眼前的場景吃了一驚。
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閑雜人等在他的醫院鬧事呢——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像極了黑.道打手的某人,還有被扣在地上像只蛆蟲似的亂動的嫌犯,站在這兩人旁邊的還有剛才吵了一架的丹羽涼子,以及一個穿著帝丹高中校服的高中生。
這幾個身份明顯不屬於一個世界的人站在一起的畫面,實在是很混亂。
「你你你你們在
干什麼啊!這是發生了什麼事?」院長吃驚地大聲問道。
丹羽涼子明顯不太想和院長繼續處在同一個空間,她拉著飛鳥的手就要走,去到電梯之前被松田陣平攔了下來。
「涼子太太,麻煩走樓梯吧,電梯這邊,我們需要調查。」看到院長也出來了,松田陣平步伐瀟灑地朝著院長走了幾步,並出示了警察手冊,「院長你好,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現在需要您的配合。」
看到警察的院長突然露出了慌張的神色:「警、警視廳??我也沒犯事啊……」
「不要緊張,不是調查你,希望你簡單地配合我們的工作而已,哦對了,還要麻煩那邊的護士長也一起配合,通知下去,所有人不要再靠近電梯。」
進入了工作狀態的松田陣平,那打破規制的行事風格透著股別樣的瀟灑和帥氣。
被丹羽涼子拉著走的飛鳥偏回頭看向卷發青年,正好與後者的目光對上。
飛鳥朝著松田陣平說出了「謝謝你松田先生」的口型,而讀出了唇語的松田陣平也抬手俏皮地比了個剪刀手。
這算是兩人最後無言的道別。
這樣……應該就算是結束了吧?
即便沒有回到三年之後,能先回到神奈川的舊家,飛鳥都覺得算是跨出了解決自己問題的一大步,至少不需要再去麻煩松田陣平了,再留下去,她真的會非常非常不好意思。
兩人從安全通道的樓梯離開了醫院,而松田陣平這邊,也接到了佐藤美和子的電話,表示在米花中央大廈確實查到了炸.彈,處理班的人馬上也會感到醫院這邊支援。
一起都好起來了……似乎。
*
11月3日,18:30。
留在一課工位上還沒有離開的松田陣平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別過了不再留下繼續加班的佐藤美和子後,拿出了手機,開始給萩原研二編輯起了簡訊。
上午在米花中央病院排查,確實查到了炸.彈並成功拆除,而且抓到了那個炸.彈.犯。
把犯人帶回了警視廳後的審訊並不是很順利,嫌犯什麼也不說,態度上也完全沒有被捕後的驚慌失措,甚至還很挑釁,一副等著看警視廳的笑話的模樣。
多半是有同伙還沒被抓住,因此才會這副態度。
看來11月7日的那一天,依然不能掉以輕心。
因為課裡只剩下了松田陣平一個人,他完全就當成自家似的十分放松,相當沒有形像地把腳翹在另一張椅子上。
調查的事還要繼續,松田陣平亦是想好了還剩下的三天,索性就住在課裡吧,反正飛鳥也已經和她母親一起離開了,應該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而才想著丹羽飛鳥那不會出問題的同時,松田陣平的手機就響了,來電顯示的號碼又是那串熟悉的數字——他的公寓出來後第二個街口處的電話亭。
松田陣平確認了一遍手機上的日期和時間,並沒有發生回溯。
他按下接聽鍵,少女那清甜好聽的嗓音帶著些許電話的失真感傳了出來:「松田先生,就是那個……嗯,我又回來了。」
「嗯……」松田陣平的反應也很淡定。
「是不是很神奇啊哈哈哈。」干巴巴的笑聲落在最後的一個音,好像要哭出來似的。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回答已經很熟練了:「你站那等著,我馬上回來。」
第28章 雙更(新增800+)
這樣的劇情展開實在似曾相識, 甚至可以稱得上是一模一樣。
夜晚的電話亭,從警視廳的回趕, 還有那句熟悉又滿是無奈的「我又回來了」。
因為一整天都在下雨的緣故, 松田陣平在電話亭見到丹羽飛鳥的時候,女孩的模樣看起來要比兩天前的那個晚上還要狼狽一些。
雖然她的腳邊放著把便利店隨手就可以買到的透明雨傘,但是那把雨傘好像在大雨中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雨勢過大不免還是讓她被雨水淋到, 盡管身上的水漬到現在為止已經干得差不多了,但頭發結得一縷一縷的,看起來有些難過。
如果說兩天前的那個晚上只是單純的冷, 那麼當下,雨水的浸潤讓那份寒意變得更加刺骨, 多少都能讓人切身體會到了冬日將至的征兆。
「松田先生!」
見到松田陣平,飛鳥撿起了雨傘, 激動地從電話亭裡跑出來, 喊住了他。
她望向的松田陣平表情看起來很高興,一雙杏眼亮晶晶的, 眼底好像有流光在閃爍。
盡管她冷得連嘴唇都在發抖, 但這並不影響她在看到了松田陣平後的欣喜。
晚上雨已經停了, 氣溫又降了不少。
女孩露在裙子之外兩條光.裸.著的腿被風吹得往下彎了彎,她似乎是想用這個方式讓裙擺下移一些能夠遮到更多的皮膚。
很可惜裙子太短,並沒有任何作用。
飛鳥用力吸了吸鼻子,被凍得已經堵塞的鼻子呼吸不到空氣,她只好換做張嘴呼吸。
走到了松田陣平的面前, 飛鳥有些赧然地開口道:「不好意思啊松田先生,又要麻煩……」
「走了, 回家了。」客套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松田陣平不太耐煩地打斷了。
如此說罷, 松田陣平直接轉過身。
他背對飛鳥往回公寓的方向走著,也不管身後的少女有沒有跟上,雙手插在兜裡的走姿還是一如既往的狂放不羈。
飛鳥癟了癟嘴,加快了腳步。她幾乎是用走一步跑兩步的方式,才跟上松田陣平那完全不管她的節奏、邁開大長腿就走的步調。
她有些氣惱松田陣平這凶巴巴的語調和糟糕的態度,心裡也忿忿吐槽了一波對方一點都不懂得要對女孩子溫柔些,順便還罵了句臭直男。
氣鼓鼓地跟到松田陣平身邊的時候,一件黑色西裝外套突然甩在了她的臉上。
飛鳥把衣服從臉上拿了下來,脫去了外套、只穿著白襯衫的高挑身影在她腳步因為視線被衣服擋住而停頓的間隙,又和她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她抓著外套愣了愣。
前方那個嗓音低沉的慵懶聲線又傳了過來:「照顧病人很麻煩,你要是敢感冒了,我就直接把你丟在東京的大街上。」
松田陣平嘴上說的話還是很不好聽,但話裡的內容卻是他獨特又別扭的溫柔和關心。
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會丟下飛鳥,如果不想管,從11月1日起的那個早晨起,兩人就不會再有交集了。
「松田先生我突然發現你好幼稚啊!」連年紀更小一些的飛鳥都對於這樣的傲嬌言行感到哭笑不得。
明明就可以直接說是擔心她著涼感冒才把衣服給她,非要拐著彎兒地表達這份關心。
聽到飛鳥的話,松田陣平總算是腳步一頓。
他側回頭,揚著下巴語氣依舊囂張:「小女孩怎麼說話的?我可是你的長輩。」
他又搬出了是和飛鳥的父親丹羽誠一同一輩的身份壓制。
早就習慣了松田陣平這番說話方式的飛鳥不以為意,她索性就順接著松田陣平的話:「好好好,長輩的松田叔叔……」
喊完這個稱呼後
飛鳥愣了半秒,隨後她衝著松田陣平壞笑了一下。
「既然是長輩……那這樣的話松田叔叔你顯得更幼稚了。」
松田陣平從來都不會在鬥嘴上落到下風,他直接轉移了重點:「我改主意了,我現在就可以把你丟在大街上。」
說完,松田陣平當真加快了腳步,一副要把人甩下的架勢。
「……」
飛鳥哽了一下,迅速把松田陣平丟給她的這件還帶著淡淡煙味的外套套在了自己身上,然後小跑著追了上去。
她也不服輸,見招拆招:「松田先生你丟不了我,你別忘了我還有你公寓的鑰匙,是你自己給我用的。」
松田陣平偏過頭,小跑在自己身邊的少女仰著腦袋,略微得意的淺笑讓她的表情看起來格外俏皮。
持續的小跑讓女孩的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起來,不過也是因此,她那張被凍得慘白的面孔總算是透出了些許紅潤的血色。
那件黑色外套對於飛鳥來說實在大了太多,少女嬌小的骨架根本無法撐起整件衣服原有的版型,衣袖也長得蓋過了飛鳥的手,然後就這麼松松垮垮地搭在她的身上,以至於她的樣子看起來有點滑稽。
松田陣平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揚了一點點,在行動上,他又使壞似的加快了腳步。
他也跑了起來,再一次拉開了飛鳥剛剛才追上的距離,他邊跑還邊當那個故意把貓惹炸毛的壞人:「只要我提前到家,從裡面把門反鎖了你就進不來了。」
然後飛鳥就真的炸毛了:「松田先生!你怎麼這樣!」
丹羽飛鳥當然跑不過這位經過專業訓練的現役刑警,她在背後追得很辛苦。
一直跑到了公寓的樓下,好在松田陣平停了下來等她,她才逐漸放慢了腳步,最後撞在了松田陣平的身上。
不擅長運動的飛鳥氣喘得厲害,鼻子又塞了,張口呼吸得好像快要接不上氣。在氣息緩和過來之前,她直接賭氣式地抱住了松田陣平的手臂,整個人都毫不客氣地贅在了上面。
松田陣平拿她沒有辦法,就這麼任由其掛在自己的手臂上,把人提回了公寓。
11月3日,晚上七點十分。
坐在了公寓內矮桌前的丹羽飛鳥腿上蓋著兩天前就以同樣的姿勢蓋過一次的毛毯,她的頭上頂著松田陣平給她的干毛巾。
頭發是擦干了,但她還是覺得有點冷。
飛鳥吸了吸鼻子,鼻塞得無法順暢地呼吸。
不會真的要感冒了吧……
那邊的松田陣平又泡了一次如果只有他一個人時他根本不會去泡的驅寒茶,倒好後把杯子放在了飛鳥面前。
「謝謝……」飛鳥輕聲道了謝,捧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後,把臉貼了上去,「啊果然好舒服……」
松田陣平就在飛鳥的身邊坐下了,身.下坐著的還是飛鳥先前買的新墊子。
他又是那個經典的慵懶姿勢——手肘撐在桌面上,手掌托著臉,側身看著身邊的少女。
「所以呢?這一次『又回來了』的原因是什麼?還是沒法離開東京嗎?」
聽著松田陣平基本上把答案給說中了,飛鳥的表情瞬間頹了下來。
她放下了杯子,整個人泄了氣似的往桌子上一倒,然後側過了臉,半張臉貼在桌面上,面朝向了松田陣平這一側:「松田先生你說對了,我還是沒法離開東京……」
「和涼子太太一起也回不去嗎?」
「是呢……所以這件事就很詭異啊……」飛鳥又是重重地嘆了口氣,「明明和媽媽上的同一班次的電車,我們明明坐在一起,但是下車之後,我又回了米花……」
「和你一起的涼子太太卻不見了?」
「是的……」
所以,那個「無法觸碰過去」的禁忌還是在起作用的。
列車到站後丹羽涼子在神奈川下了車,而飛鳥依然被困在了東京,所以下車之後她找不到丹羽涼子。
「可是為什麼啊!」
飛鳥猛地支棱了起來,她重新坐直身體,搭在頭上的毛巾隨著這個大動作滑落了下來。
她一把扯下了擋在臉前的毛巾,語氣變得幽怨:「我明明都已經和媽媽見了面,明明一起上了電車,為什麼我還是回不去啊!」
飛鳥的表情又是郁悶又是不甘心,可面對著的這個問題,根本還是無解。
旁邊的松田陣平也坐直了身體,他拿出手機,按了幾下:「說起來我早上留了涼子太太的手機號碼,要不要打一個電話過去問問?」
飛鳥的表情頓了頓,隨即她轉過了身,激動地握住了松田陣平抓著手機的手:「松田先生!你是我的超人!」
松田陣平:「……?」
好歹這個時間軸上的丹羽涼子和飛鳥接觸過,如果出了車站發現身邊的女兒不見了,肯定不可能沒有反應。
先前飛鳥一直沒想過給家裡打電話是因為她自己的手機用不了,且用慣了通訊錄撥號的她根本就記不住完整的電話號碼,現在既然有這個機會……
「我能不能回家的重大任務,就拜托你了松田先生!」
飛鳥松開松田陣平的手後,往後挪了一點,隨即很有儀式感地行了個相當正式的土下座,這完全就是在把松田陣平當做神明來求拜的姿勢了。
她還沒有抬頭,就聽見了松田陣平劈劈啪啪地按下手機按鍵,撥出了那串號碼,速度快得飛鳥完全沒有一點心理准備。
「喂松田先生!」
飛鳥匆匆忙忙爬了過去,松田陣平直接把手機貼到了她的耳邊,已經打通了的手機聽筒中傳出等待中的忙音。
那個機械的聲音讓飛鳥一下又緊張了起來。
她的身體一僵,保持著像小動物似的趴在地上的姿勢一動不動,貼著手機的臉頰碰到了拿著手機的松田陣平的手指也沒有注意到。
松田陣平垂眸觀察著飛鳥的表情,女孩緊張得連五官似乎都繃住了的樣子,可愛得讓他有點想笑。
電話的那一頭隔了很久,在即將轉入語音信箱之前居然真的接通了。
「媽媽?」
飛鳥慌忙喚道,但回應出聲的卻不是丹羽涼子。
「丹羽前輩去上了手術,手機在我這裡保存,說是如果有急事的話先替她接聽。」
代接電話的是金井綜合的其他護士,畢竟丹羽涼子早上在米花中央病院和警察有過接觸,因此她才會把手機拜托出去,手術上台中無法接電話,萬一警方需要問話,她也好在第一時間答復。
飛鳥:「這樣啊……」
「你是飛鳥吧?」金井綜合的護士基本都認識丹羽涼子的女兒,代接電話的護士尤其在聽到了飛鳥的第一句稱呼,馬上就把人認出來。
「啊……嗯,我是。」飛鳥確實覺得對面的護士姐姐聲音很耳熟,不過一時間她也想不起對方的名字。畢竟,現在的她從神奈川搬走已經三年了。
「涼子前輩今晚可能回不了家了哦,剛剛上去的是台大手術,預估時間都在七小時左右,也不知道具體要做多久。」
「這樣啊……我知道了。」
「飛鳥你有什麼急事需要我轉告涼子前輩嗎?」
「我沒什麼特別的事……謝謝!」
「不客氣的。」
然後,通話就被切斷了。
有些話還是得詢問丹羽涼子本人,比如關於和「剪了短發」的女兒一起乘電車回家卻在車站和人「走散」的這回事,她還有沒有印像,這種事只有丹羽涼
子自己才回答得出來。
但是既然丹羽涼子能夠照著往常的節奏開始工作,或許今早在東京和飛鳥相關的記憶對她而言,已經被模糊或者清空掉了吧?
這也是時間回溯後的某種修復性嗎?
要讓大家按照原本的世界線進行下去,就像松田陣平在「上一次」裡死亡,他和事件相關的記憶,也被清空了,因為如果不是因為飛鳥,松田陣平並不會在醫院裡被一起炸.死。
而之前松田陣平帶著記憶的回溯,則是因為即便那樣進行下去,也不會影響到原本世界線的發展,所以才保留著記憶?
總覺得還是哪裡怪怪的,可這到底是什麼原理啊……
飛鳥只覺得頭大,其實她也明白一般邏輯是沒有辦法想明白超自然現像的,畢竟首當其衝的就是她穿越到三年之前這個最初的問題,就無法解釋。
當然,這通電話也不是沒有收獲,至少飛鳥弄清楚了對她而言的三年前的11月3日,丹羽涼子沒有回家的原因是什麼。
雖然弄清楚了好像也沒什麼意義,因為飛鳥從一開始就覺得一定是因為母親工作太忙,事實也的確如此。
「電話打完了?」松田陣平問道。
「嗯,打完了……」飛鳥點了點頭,表情有些低落。
「怎麼說?」
「接電話的是我媽媽的同事……」
「這麼巧?」
「我覺得這可能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飛鳥覺得沒有什麼比「過去無法被改變」這條理由更有道理了,因為三年前的這一天丹羽涼子本來就沒有回家,為了對未來不造成影響,她的記憶被修復過了。
所以,她必然無法再和已經回了神奈川的丹羽涼子聯系上。
可這樣來解釋的話,就還有一個人的存在無法說通——山田桃香,她是被改變了命運而活下來的人。
那繞來繞去,問題又繞回來了啊……
還是說……即便山田桃香沒有在11月1日被山田渡殺死,在來年飛鳥搬家過來之前,她還是會出意外?
所以那棟四丁目44號的宅邸兜兜轉轉最後又會變成折價的凶宅?
也不至於這麼玄乎吧?現在山田桃香明明就好好地活著呀……
這些亂七八糟的未解之謎讓飛鳥的腦子越來越亂,原本就因為回不了家而郁悶,她有點崩潰地往後倒地。
「怎麼辦嘛難道我真的回不去了嗎……」
飛鳥有氣無力地念出了這個之前就憂愁過的問題,她躺在地上翻了個身轉為趴著的姿勢,隨即忿忿地捶了兩下地面。
這個翻身的動作實在有點糟糕,飛鳥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
腿間隨著身體的旋轉而支起的些許角度,裙.下的風光很容易就被一覽無余。
松田陣平無意瞥見後的表情僵了一下,隨即他便偏過了視線看向了別處。
「丹羽同學,我比較建議你不要這麼躺,胖次,全都看到了。」
他的語調毫無波動糾正著飛鳥的形像,他的內心自然也同樣毫無波動,畢竟對他而言,飛鳥只是個小孩罷了。
「噫——!」
飛鳥驚呼著支起了身體,伸手按住了自己的裙擺。而這邊的松田陣平已經從坐墊上站了起來,走到了陽台,抽出了一支煙,點上了。
隔著陽台的門,松田陣平一邊吞吐著煙霧,一邊用音調隨性輕松的語氣說起了正事:「如果真的回不去的話,就照著我之前提過的辦法吧。」
「啊?」
「我會拜托我一個可靠的好友,給你弄個可以使用的身份,這樣你想繼續上學也好還是直接去打工,都會很方便。」低沉的嗓音難得地褪去了吊兒郎當的輕浮感,這話松田陣
平說得很認真。
語落,他又吸了一口煙,含入口中過肺,他轉了個身,換了個面朝著陽台之外、雙臂抵在護欄上的放松站姿後,緩緩將那口煙呼了出來。
灰白色的煙霧吹進夜色之中,最後飄散在了半空。
這確實是個相當為飛鳥考慮的好辦法了。
飛鳥真的特別特別感激松田陣平,後者其實根本沒有義務照顧她的,卻一直為她考慮到了這一步。
飛鳥站了起來,走到了陽台的門前。
她特別感觸地向站在外面吞雲吐霧中的松田先生真誠道謝:「松田先生,真的特別特別謝謝你,我……」
「謝的話就不用了吧,你折算一下記在賬上好了,和之前那三萬塊加在一起。」松田陣平撣了下煙灰,又恢復了蠻不正經的模樣。
「哈?」
「我要來討債的,三年之後。」
飛鳥看著背映著夜色的高挑青年,莫名地覺得心弦似乎被這個人牽動了一點。
她的眸光沉了沉,點頭笑道:「嗯,我會一直等松田先生的。」
夜裡松田陣平也沒有再回警視廳,因為飛鳥一通電話,他沒吃晚飯就趕回來,現在餓了。
作為債主的他理直氣壯地要求起了飛鳥要給他解決晚餐問題,其實他只是在開玩笑,但飛鳥很認真地應下了他的需求。
晚飯就在公寓裡的廚房開了火,飛鳥動的手,圍上了她買的粉色兔子圍裙,開始了料理時間。
食材就用了她前一天買在冰箱裡存著的、她以為自己能夠回到三年後所以特意留下來給松田陣平的那些,沒想到最後還是她親自用著下廚。
晚飯過後,陪著飛鳥一起洗碗的還是松田陣平。
這一次兩人沒聊什麼話,就是單純進行著這項配合默契的簡單工作。一個負責清洗,遞給另一個負責擦干然後放回碗櫃。
11月3日,晚上九點。
一直到准備洗漱休息了,飛鳥才猛然想起,她沒有換洗過夜的衣服了。
因為一早急急忙忙地出門,再加上昨天她以為自己一覺醒來就能回去,因此只准備了一晚的衣服,再者佐藤美和子給她買的那套衣服昨晚也沒有洗……
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飛鳥才想起來這個問題,當然,這種問題就算等洗完了澡也沒有辦法自動解決。
飛鳥裹著浴巾,稍稍打開了浴室的門只留了道足以探出腦袋的縫隙。
兩天前的上午也有類似的情況,當時的松田陣平倒是大手一揮,打了個電話讓佐藤美和子來幫她解決了難題。
她突然樂觀地想著是不是這一次松田陣平也可以想上次那樣……
「那個……松田先生……」
就坐在房間裡還在按著手機編輯簡訊的松田陣平聽到少女的叫喚,他抬眼朝著聲音方向瞥了一下,就見到洗手間的門板後面探出半顆腦袋,才洗完的頭發還在滴水。
他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嗯?」
飛鳥音調有些赧然地提出了她的難處:「就是那個……我沒有換洗的衣服了……嗯。」
「哦,我知道了……」
松田陣平的回應淡定得要命,這反而讓飛鳥愣了愣。
這是有解決辦法了?還是說這位她的超人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以提前給她買好了換洗的衣服?
但事實是,飛鳥想太多了,直男的思維根本不可能那麼細致。
就見卷發青年依舊是注意力落在手機上,單手按著手機鍵盤,手指靈活得沒個停歇,他站起之後,用空著的那只手從衣櫃裡掏出了一件白襯衫,朝著飛鳥的臉就甩了過來。
「將就下,沒問題吧?」
輕松隨性的口吻有種四大皆空的淡然。
這就是松田陣平的解決方式。
衣服嘛,他有得是。
接住了白襯衫的飛鳥當場愣住。
她低頭看了一眼抓在手裡的、就是松田陣平平日裡常穿的同款衣服,又看了一眼那邊注意力還在手機上沒有移開的松田陣平。
可能是她自己想太多了吧?飛鳥想道。
既然松田陣平都是如此不在意的態度,飛鳥覺得也沒什麼好害羞的,將就一下就將就一下吧。
她回到浴室,然後把襯衫穿好。
反正就是塊遮擋身體的布,什麼衣服都是一樣的,格局要大!
當飛鳥換好這件尺寸大得可以直接當連衣裙的襯衫從浴室裡出來之後,松田陣平差點被嗆到。
「咳、咳咳!!」
剛在一直專注於編輯簡訊的松田陣平這才注意到飛鳥是個怎樣的姿態——濕潤的頭發還在滴水,水滴落在頸肩的位置,打濕了襯衫讓那一塊區域變得透明。雖然衣服足夠長,但這終歸不是真的裙子,襯衣下方露出的雙腿總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松松垮垮的樣子看著就很糟糕啊!
不光是乍一看的感受,仔細看下來,白色襯衫的質地在燈光之下,女孩的曼.妙曲.線竟然被透照得若隱若現。
「咳……咳咳……」
松田陣平收起手機,移開視線的同時伸手摸了支煙出來,塞進嘴裡,似乎這樣的動作能環節尷尬。
他覺得自己一直把丹羽飛鳥當做小孩來對待的想法有些天真了,他太低估了現在高中生的發育狀況……
說白了,還是因為常年都沒怎麼和女性打交道,以至於在某些方面的理解有那麼點遲鈍。
真的大意了……
就丹羽飛鳥現在這個樣子。
這換誰來都遭不住。
飛鳥覺得松田陣平的反應有點古怪:「松田先生?」
最開始覺得無所謂、把襯衫甩給她的人怎麼突然又變了態度,她這邊都因為對方的淡定壓下了羞恥心,怎麼突然又……
松田陣平從墊子上站了起來,起身就要往門外走。
走到玄關的時候,他叼著還沒有點上的煙頭含含糊糊地說了句:「我今晚回警視廳。」
第29章 雙更
晚上松田陣平沒有留住在公寓, 非常果斷地回了警視廳。
和11月1日那晚離開的理由不同,1日那晚的離開是因為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還不熟悉,且他關注點更多的偏向工作而非飛鳥。
這一次, 則是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男女有別。
這個問題清晰了之後, 松田陣平就再沒有辦法保持著平常心和丹羽飛鳥共處一室了。
至於11月2日他在公寓留下的那個晚上……
松田陣平覺得自己也是太神經大條了點。
那會兒他完全把飛鳥當成是小孩,所以才沒有顧忌太多, 以及那時候也是他自己嫌麻煩, 抱著既然已經回了公寓就懶得再出門的心態, 才沒有回警視廳。
今晚原本也一樣, 也是打算著懶得再出門了因為麻煩,但是……
那片就在面前晃來晃去的真空襯衫……實在是糟糕過頭了!!
都是他的錯, 畢竟掏出襯衫的人是他自己。
現在意識才到這個問題……
應該也不算太晚……吧?
*
翌日, 11月4日,早上六點。
松田陣平的公寓裡。
接連「好幾天」都忙碌在清晨的生物鐘基本定了型, 都不用松田陣平那調在早上六點的鬧鈴,飛鳥就自然醒了。
前一晚飛鳥休息得不錯,即便醒得早,她的精神狀態也挺好。但在睜開眼睛後,看見的又是熟悉的公寓天花板……
這讓飛鳥泄氣似的頹了不少。
她摸出昨晚就放在枕頭邊上的自己的手機。
按亮屏幕確認到了時間後,她忍不住又是長長地嘆了口氣。
4號了……
「哎……」
還沒有回去……
她自己手機上還顯示著三年後的時間簡直就像在嘲諷。
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啊!
她才不要啊——
忿忿地在床上來回滾了幾圈發泄郁悶, 飛鳥這才抓著頭發從床上爬起來。
踢掉了被子後,露在外面的兩條腿讓飛鳥感到身.下涼涼的。
她低頭就看到了自己還穿著的松田陣平的襯衫, 這件輕薄的襯衫被睡出了褶皺, 以及松松垮垮搭在身上這糟糕得要命的形像……
「……」
飛鳥也意識到了有點不對勁,不過好在昨晚松田陣平走了, 現在公寓裡只有她一個人, 也不會多尷尬。
趕緊脫掉襯衫, 穿上洗好的、前天佐藤美和子買給她的那套衣裙,飛鳥走進洗手間,她一邊洗漱一邊開始沉思起了接下去的打算。
已經是4號了,撇開因為死亡而不斷回溯的時間不算,這已經是飛鳥穿越到三年之前的第四天了。
都說事不過三,她是不是真的得做好無法回到未來的後續打算了?
雖然松田陣平向她承諾過會為她解決身份問題,但是這也不代表著她自己就可以什麼都不去做。
旁人的幫襯只是情分而非義務,更多的,飛鳥還是要靠她自己。
心中有了些許打算之後,飛鳥沒吃早餐就直接出了門。
她想著趕早,看看能不能蹲到送晨報的城山陽介。
今日的天氣放了晴,雨後的空氣也很清新,不過地面還是濕漉漉的,有著不少積水。
時間還早,太陽還沒有升起,因此溫度偏低,體感有些涼意。
飛鳥先前計劃過的去醫院找山田桃香詢問城山陽介聯系方式的打算,直接被從安排裡被劃除了。
接連兩次的爆.炸經歷或多或少都讓飛鳥對米花中央病院產生了陰影,再者,以之前和山田桃香接觸過一次的經歷來看,這
位頭發和泡面一模一樣卷的山田阿姨,怕是也沒那麼好溝通。
出門後路過了第二個街口的電話亭,飛鳥停下腳步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走了進去。
投入了硬幣,她撥了那個她現在已經不需要對著名片上的數字就能撥出的號碼。
這大概是她背下來的第一個除了自己以外的手機號碼了吧?
*
11月4日,6:10。
警視廳。
才從課內椅子上睡醒的不久的、正在辦公場所的洗手池前隨便洗臉松田陣平聽見手機響了,略顯聒噪電子鈴聲讓他一夜沒太睡好還有點茫然的大腦清醒了不少。
他一邊抹著臉上的水一邊拿出了手機。
看到那串熟悉的號碼,他馬上就能想像得出正在撥出這個電話的少女的樣子。
按下接聽鍵,松田陣平的音調慵懶:「這麼早?什麼事?」
因為應答得太快,對面的少女愣了一秒後才出聲:「啊沒……就是那個,想和松田先生問個早。」
少女清甜的嗓音柔美好聽,讓人感覺非常治愈。
已經多年沒有被人問過早、一匹孤狼式地生活至今的松田陣平怔愣了半秒。
老實說,這樣不屬於他的日常的溫柔確實讓他有點不習慣。
不過……
他的困意確實因為女孩的聲音被驅散了不少,心情也隨之變好。
新的一天能以這樣的心情開始,其實挺不錯的。
丹羽飛鳥就像是他的活力因子一樣,很獨特,也無可取代。
松田陣平勾著嘴角,不過他向那一頭回應的話卻並不好聽:「你給我打電話就是說要這個廢話?」
「好凶啊松田先生……」飛鳥抱怨了一句,她倒是習慣松田陣平這一貫說話難聽的臭屁習慣,「我要說的當然不止這個啦!」
「那還有什麼?長話短說,我的工作可是很忙的。」
「等下我會去找城山陽介,如果順利的話,或許可以找到份兼職。我想了想,覺得還是和松田先生說一下……這樣我會比較安心。」
乖巧地報備行蹤的行為。
其實根本沒必要,但飛鳥還是這麼做了。理由只有一個,她在信任松田陣平的同時,無意間已經對他產生了一點依賴。
松田陣平:「就這?」
「嗯,差不多吧……」
「哦那我掛了。」
「啊等一下!」
「說。」
「晚上!晚上松田先生要回來嗎……就是那個,如果要回來的話晚飯我就做兩人份了……之類的。」
女孩的問話到最後,音量弱下了不少。她似乎有一點點緊張,就好像是害怕聽到否定的答案後會失落。
雖然松田陣平不懂少女心,但是在讀取語氣上的能力,作為警察的他的業務能力還是相當優秀的。
松田陣平完全是在用自己的專業技能來判斷出了飛鳥的想法,少女說話時那樣的語氣,無非就是想聽到肯定的答復。
讀到了這一點,松田陣平偏要使壞:「晚上啊?我也不知道。」
他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復,電話那一頭的少女自是有些失落。
飛鳥:「這樣啊,那好吧……」
在聽到女孩語氣失落的時候,松田陣平又有種惡作劇得逞似的得意,隨即峰回路轉地改口:「我會回去,今天的工作都是內勤,應該不會太忙。」
如此說完,松田陣平把電話掛得很快。
他居然也有一點不太好意思聽到對方的回復,以及……把通話切得快一些,好像能顯得自己很酷。
也許飛鳥說得沒錯吧,他是有一點幼稚。
又或許,這本來
就是他壓抑了太多年的本心……
四年以前乃至更早時期的他,不一直就是頑劣不羈的樣子嗎?
直到萩原研二的那件事發生之後……他才改變了很多,變得穩重,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很暴躁。
松田陣平也想不明白自己竟然會在丹羽飛鳥這裡找回一點曾經的自己。
是終於找到了一點點可以釋放本初的自己的港灣了吧?而港灣的對像,恰好是飛鳥這個重新在他的生活裡激起了波瀾的活力因子。
*
今日的工作內容和松田陣平預計的差不多,算不上特別忙,主要的任務都在內勤上,就這麼坐在辦公區整理了一天的卷宗和書寫工作總結。
前一日從米花中央病院逮捕的炸.彈.犯還是什麼都不說,這讓審訊工作進行得很困難。
最多,松田陣平只是從犯人那挑釁的態度能夠判斷出,他有同伙,因此接下來的幾日決不能掉以輕心。
到了晚上的下班時間,松田陣平在工位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拉過旁邊的椅子,倒頭就靠了下去。
這種坐班的內勤工作讓松田陣平覺得身體都要發霉了一樣。
同事兼搭檔的佐藤美和子繞回辦公室內,見到某位卷毛形像全無地躺倒在椅子上,難免忍不住開口想要糾正這完全不修邊幅的糟糕舉動。
「我說松田君,你不會今晚又要睡在課裡吧?」
早上來上班的時候佐藤美和子就見到把四張椅子拼在一起當床睡的松田陣平,那副模樣實在是……沒有一點精英警察該有的樣子!
聽到被點了名,松田陣平把腦袋往後仰。
他就保持著這個動作,看向在視野裡一百八十度倒轉的佐藤美和子,語氣懶散地答道:「沒有啊,今晚還是要回家的。」
家裡可是有人在等他回去。
想到這份回家的期待,松田陣平怔了怔。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還能有機會能有這樣的期待,那真的是……對「家」的期待,他早就多年沒有體會過了。
佐藤美和子:「既然要回去那你還這樣躺著?趕緊起來!」
「坐班一整天了,很累的好不好?佐藤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難不成你想陪我一起加班?」
這種蠻不正經的調侃語氣聽得佐藤美和子的眼皮肉眼可見地跳了一下。
她抬手就朝著松田陣平的臉丟去一個盒子:「你的新名片,你自己都不會去警務課那邊取一下嗎?還是人家快下班的時候看到我,讓我去拿過來給你。」
接住了裝著新名片的盒子的松田陣平全然沒有聽到搭檔數落著自己的話,他一邊開著盒子一邊道了聲謝:「多謝了,佐藤。」
就這麼保持著朝後仰著腦袋的躺姿,松田陣平打開了盒子後從裡面取了一張名片。
松田陣平,巡查部長,搜查一課。
看著名片上的文字,松田陣平又陷入了一陣沉思。
「我說,你不要再這樣躺著了……」佐藤美和子再度對於搭檔這副毫無形像的形像提起了不滿。
松田陣平收好了新名片,翻身從椅子上坐了起來。
他抓了抓有些凌亂的卷發,然後盯向了站在面前雙手環抱在胸前正皺眉看著他的佐藤美和子。
「……干、干什麼啊?」佐藤美和子被這道視線盯得一陣頭皮發麻。
「佐藤,陪我去辦點事。」
「哈?」
「走吧走吧,這是只有你才能辦的事。」
「哈??」
所謂只有佐藤美和子才能辦的事,無非就是松田陣平又拜托了他這位少有的、自己熟悉的女同事去挑一套女生的衣服。
內外全套的那種,確實讓
他一個大男人去置辦會有些難為情。
挑完之後,這熟悉的尺寸讓佐藤美和子馬上就明白了什麼。
在商場的時候佐藤美和子就一直憋著沒有發問,因為和松田陣平一起選衣服的場面多少都有點曖昧,甚至已經讓店員誤會了什麼,她著急著買完趕緊走。
一直到坐進了車裡,佐藤美和子才開口:「不會又是買給飛鳥的吧?」
松田陣平直接開始裝作沒聽見,低頭劈劈啪啪地按著手機。
「你昨天不是和我說飛鳥已經跟她母親一起回家了嗎?就在醫院遇上的……怎麼?你在騙我嗎?她還在你那裡吧,不然怎麼會又要買換洗的衣服?」
「我沒有騙你,她確實和涼……和她母親一起回去了。不過後來遇到了點不可抗力,才導致她回不去的。」
松田陣平說的是實話,不過那懶散的語調和心不在焉的態度實在是讓這樣的回答很沒說服力。
佐藤美和子就不相信:「哈?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叫不可抗力?」
「我說了你也聽不懂,我總不能把她丟在東京街頭不管吧?」
這吊兒郎當的態度讓佐藤美和子皺緊了眉毛。
「松田君,我嚴肅地提醒你,誘拐監.禁.未成年是犯罪。」佐藤美和子的語氣變得凝重了不少。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我知道啊。」
「你知道這個……那你還不送她回家?」
「都說了是不可抗力,她回不去。」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做什麼。」說著,佐藤美和子狠狠踩下了油門。
*
另一邊,公寓裡。
丹羽飛鳥已經准備好了兩人份的晚餐,她看了看時間,心裡算著松田陣平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吧?
白天出門後,飛鳥的計劃進行得很順利。
她照著11月1日自己有在山田宅前遇到城山陽介的那一次的時間,果然蹲到了前來送報的城山陽介。
之於在怎麼找兼職的問題上,這位因為鄉下家裡還有三個弟弟要養的城山君非常有經驗。
如果不是因為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那些城山陽介之前就考慮過的工作,他一定就自己上了。
一聽說飛鳥欠了很多債,城山陽介當即就有了同理之心,他給介紹了一份非常適合飛鳥的咖啡廳店員的工作。
地點就在米花町五丁目39番地的波洛,這是他之前自己想去但是因為時間安排不過來的工作。
拿到了店長的名片,飛鳥打算明天再去店裡看看。
白天出門她也買了些短期內自己需要的日常用品、衣物,還有一些……書。
她必須做兩手准備。
一個是回不去的打算,另一個就是,萬一哪天一覺醒來回到了她自己的床上,這些天浪費掉的時間……
11月7日可是有全國模考,萬一她在六號的晚上睡下去醒來就到了考試當天。
那可就寄了。
坐在公寓裡又等了一段時間,彼時門被人敲響了。
飛鳥跑到玄關前准備開門,然後突然想起來松田陣平應該是有鑰匙的,也沒必要敲門吧?
她站在門前猶豫,門外就傳來了松田陣平語調不太耐煩的抱怨聲。
「這就是你的『非要來看看』我到底想做什麼?」這是松田陣平的聲音。
「松田君我警告你,監.禁未成年是犯罪,和未成年發生關系也是犯罪。」這是佐藤美和子的聲音。
她的說教已經上升到了犯罪層面。
「你在說什麼胡話,如果我真想發生點什麼,我也不至於睡在課裡,你說是吧?」這是松田陣平的反駁,習慣性的慵懶語調聽起來就讓人感覺很不正
經。
佐藤美和子哽了半秒,好像確實被對方的理由說服。
不過她很快又堅持了自己的想法,一句話說得義憤填膺:「……你什麼都不用解釋了,我今晚就要把那孩子救走!」
……
隔著門聽到話裡的內容,毫不委婉的措詞聽得連戀愛都沒有談過的丹羽飛鳥一陣臉紅。
發、發生關系……什麼的……
那怎麼可能了啦!
飛鳥覺得佐藤美和子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打開了門,弱弱地打斷了兩人一個問罪一個態度惡劣反駁的對話。
「那個……佐藤警官……晚上好啊哈哈。」
非常突兀的一聲招呼。
突兀地打斷直接讓佐藤美和子愣得忘記了下一句准備說教的台詞,而是下意識地回應了這聲招呼:「啊晚上好,飛鳥。」
打開的門縫裡透出了料理的香味。
在沉默的間隙,三人的肚子相當默契地發出了同樣的聲音——那代表著飢餓的咕嚕聲。
佐藤美和子:「……」
丹羽飛鳥:「……」
自己都很少回家的松田陣平在此刻竟然擺起了主人家的架勢,他直接把門推開到最大,一副要做東請客的模樣:「要留下來吃個飯嗎,佐藤?」
佐藤美和子:「哈?」
然後,場面就變成了三人擠在狹小的公寓裡。
一張矮桌被圍得十分擁擠,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坐在一側,佐藤美和子坐在另一側,桌面上擺放著飛鳥准備的晚餐。
還好晚餐稍稍准備得多了一點,三個人的份勉強也夠。
這場面反而讓佐藤美和子感到十分拘謹。
她好像確實是誤會了什麼,這明顯不是什麼誘拐加監.禁的情節,就是……總覺得還是哪裡怪怪的。
她的視線在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之間來回打了好幾圈,再配上眼下這副和諧得要命的居家場景。
「你們……不會是在交往同居吧?」
雖然交往同居不犯法,可是和未成年……多少都有點背德感。至少以他們的身份,不去和未成年談戀愛,是條不用明文的禁忌。
「沒有啦佐藤警官!不是那樣的!」飛鳥反駁得很果斷,「我只是因為回不了家,暫時在松田先生這邊住幾天。」
這套說辭倒是和松田陣平講的一模一樣。
佐藤美和子甚至還會搶答:「因為不可抗力?」
飛鳥愣了愣,這個答案倒是很讓她感到意外。
她扭頭看了眼身邊的松田陣平,擠了擠眼睛,松田陣平朝她聳了聳肩,可惜這個動作飛鳥沒看懂是什麼意思。
是佐藤美和子也相信了她是從三年後穿越過來的這種事嗎?
不可抗力這個形容倒是沒毛病。
於是飛鳥點了下頭,回答得很認真:「是的,因為不可抗力。」
松田陣平突然很得意地衝著佐藤美和子揚了揚下巴,得到的卻是對方毫不客氣地一瞪。
「總而言之,問題如果解決好了的話,我肯定就會回家的啦,佐藤警官不用擔心我!其實松田先生一直以來都幫了我特別大的忙……」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再者佐藤美和子也親眼確認過了飛鳥待在公寓裡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多少都算放下了心。
她再度向飛鳥表示了如果遇到困難,可以直接去找她幫忙,隨即,她也給飛鳥留了張留有聯系方式的名片。
「飛鳥你不用和我客氣,需要幫忙可以直接找我。」
飛鳥接過了名片:「嗯,謝謝佐藤警官。」
晚飯結束,陪著飛鳥搓完了碗碟的松田陣平准備和佐藤美和子一起離
開。
飛鳥問了句松田先生晚上不留下來嗎的話,她馬上就得到了一句音量超大聲的回答:「我今晚回課裡,哎呀不然某些人又要說我犯罪。」
站在了門外的佐藤美和子聽得一清二楚:「……」
是的,她就是那個某些人。
第30章 雙更
11月5日, 上午六點整。
手機鬧鈴准時響起,把松田陣平從睡夢中吵醒。
前夜又在課裡將就著睡了一晚,以至於松田陣平從椅子坐起來的時候, 頸肩處酸痛得厲害。
他抬手揉著脖子, 扭動了幾下頭部,以此來緩解僵了一晚上的姿勢帶來的後遺症。
畢竟,四張椅子拼出的狹窄空間要容下本就個子高挑的他,實在有些過於勉強了。
這麼想想, 公寓床下的那幾張新墊子, 簡直是柔軟得不要太舒服。
松田陣平突然有點後悔前一晚沒有留在公寓裡,不過……
他也沒法留下。
再怎麼說,總算意識到了丹羽飛鳥已經不是個小孩子的松田陣平實在沒法保持著平常心,尤其那件襯衫……
想到這, 糟糕的畫面又開始攻擊起了他的大腦。
松田陣平把手機往辦公桌上一丟,轉而用力地搓了幾下自己的臉, 試圖忘掉那個其實也沒看幾眼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印像深刻的畫面。
緩和了幾分鐘, 困意稍稍褪去了一些, 松田陣平拿起手機又看了一眼。
手機屏幕上面的動靜只有分位上的數字從六點零三分跳到了六點零四, 然後, 就沒有更多了。
又發了幾秒的呆,松田陣平收起了手機。
他都在期待些什麼啊……
用力伸了個懶腰舒展身體, 松田陣平從椅子上起來後,轉頭就去了洗手台。
隨便洗漱一下, 也該進入新一天的日程了。
*
公寓裡。
一早睜開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時,飛鳥就知道, 自己還留在三年之前。
沒有回去, 飛鳥嘆氣。
嘆氣之余, 飛鳥竟然心態平平,也沒有之前那麼難受了。
大概這就是被迫接受現實的無奈了吧?
如果真的回不去,她也只有接受這一個選擇,然後就這麼過下去。
起床之後,飛鳥拉開窗簾打開了窗戶。
又是放晴的一天,清早的空氣很清晰,美中不足的就是有點涼。這讓用力吸了口氣的飛鳥耐不住衝進肺部的冷空氣,狠狠打了個噴嚏。
「嘶好冷……」
飛鳥吸了吸鼻子,匆忙又把窗戶給關了。隨後,她換上了前一晚佐藤美和子給她挑的新的衣服。
對於今天的行程,飛鳥有著清晰的安排。
早上要去一趟波洛,和店長面談一下,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就可以把兼職給敲定下來,飛鳥對自己的料理水平,還是十分有底氣的。
下午回來以後,沒有其他事應該就是待在公寓裡好好看書。晚上的話……等松田陣平回家嗎?那再然後呢?
下意識地就把松田陣平考慮進了自己的日常裡……
想起卷發青年的模樣,飛鳥莫名……居然開始覺得有一點心跳加速。
她好像突然變得很在意他了。
松田陣平是這個時間軸裡唯一相信她、並且和她有過共同回溯經歷的人。生生死死的羈絆,要比淡然如水的交流深刻得太多太多。
只可惜被松田陣平忘掉了的、在電梯井裡用力抱著飛鳥的那部分最令人動容的記憶……
飛鳥有一點不甘心。
不過,松田陣平不記得了也無所謂。
因為飛鳥也不想被對方知道,在那一瞬間,在她撲在那方溫熱懷抱裡的瞬間,她是心動了的。
那個時候她用力回抱著的力道,她相信松田陣平一定也感受到了的。
不記得也挺好的……
她可不想再被調侃她的少女心事了。
雖然,多少還是會失落
。
今天早上不必趕時間,因此飛鳥有充足的空閑慢慢做早餐。
被重新置辦過的公寓已經和她剛剛穿越來的那天大不一樣了,廚房的用具也都被飛鳥擺成了她自己熟悉的擺放位置。
反正松田陣平根本不管這些,且也允許她隨便動公寓裡除了煙之外的所有東西。
美美地吃完了早餐之後,飛鳥才出的門。
路過街口的電話亭的時候,她又進去給松田陣平打了個電話。
對方接得很快,就好像……在等著這個電話的到來似的。
連等待的第一聲忙音都還沒有響,聽筒裡就傳出了略帶了一點點沙啞感的低沉嗓音。
「什麼事?」松田陣平還是習慣性地沒什麼好語氣。
「松田先生你接得好快啊,難道……是特意在等我的電話嗎?」飛鳥已經學會了無視對方的糟糕態度,以及她也開始使壞地揶揄了起來。
對面的松田陣平哽塞了一秒,因為被說中了。
如飛鳥所言,他確實對這個「問早」的電話抱有一點點期待。
只是今天的問早並不是像前一日那樣在六點十分,而是延遲到了上午八點。
松田陣平:「……你要沒事我就掛了。」
「等一下!剛才忘了說,早上好,松田先生。」
少女溫柔的清甜嗓音仿佛帶著治愈的魔法,聽著的確能夠讓人心情變好。
在飛鳥看不見的電話那一頭,卷發青年嘴角勾起了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的甜蜜弧度。
松田陣平在心裡回應了一聲「早安」,隨即又是語氣不佳地開口:「你要說的就這?」
「當然不止這個啊,我一會要去五丁目的波洛,所以想著和松田先生說一聲。」飛鳥依舊是乖巧地彙報行蹤行為。
「哦。」
「松田先生你好冷淡啊……」
被嫌棄之後,松田陣平非常配合地改了口:「哇哦你好棒哦要加油哦。」
雖然這毫無情緒起伏的棒讀口吻,怎麼聽都有點陰陽怪氣。
「嘁好沒誠意哦,還不如不說呢。」
「那還有其他事嗎?」
「啊有,晚上……」
僅僅提到晚上,松田陣平就已經會搶答了:「晚上不用等我,今天我有押送任務,要把山田渡送到拘置所去,距離有點遠,估計來回都要花上一整天。」
飛鳥也確實是想問這個問題,聽到對方今日的工作行程,她便了然了。
「這樣啊……我知道了。」
女孩的聲音有一點點頹然。
不過很快,她又恢復了元氣的口吻:「工作加油!」
鼓氣加油的話音才落,電話就被無情地切斷了。
非常松田陣平的風格。
明明就對對方的溫柔甘之如飴,卻又偏偏喜歡做壞人,擺出一副冷硬的態度。
嘟嘟嘟……
飛鳥:「……」
聽筒裡只剩下的機械忙音讓飛鳥愣了好幾秒。
她氣惱地腹誹了幾句松田陣平臭直男後,這才把電話筒掛回座機架上。
*
米花町五丁目的波洛,是間環境典雅且很有溫馨感的小咖啡廳。
飛鳥把時間恰算得很准,趕到的時間,正好是開門的時間。
其實對於波洛咖啡廳,飛鳥也算不上陌生,她在三年之後甚至還經常光顧這裡。
原因很簡單,波洛的那位招牌服務生安室透確實很帥,畢竟沒人會不喜歡帥哥,而且店裡的招牌三明治,飛鳥一直都很喜歡。
不過現在看來,安室透似乎還沒有到這裡工作。
也難怪波洛在招服務生,才讓飛鳥有了這個也
許可以留在這裡兼職的機會。
不過更讓飛鳥注意的是波洛的樓上,窗戶玻璃上貼著大大的LOGO——毛利偵探事務所。
事務所顯得很冷清,現在看起來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工作室。
當然,三年之後就不一樣了。
樓上的那位會以「沉睡的小五郎」的稱號,變得相當知名。
飛鳥仰著腦袋,忍不住向樓上多看了幾眼。
剛才一直在樓下顛著足球的少年在一旁觀察了飛鳥好一會兒,見飛鳥一直抬頭看著樓上,於是把足球抱起之後,朝她走了過來,詢問道:「姐姐是有什麼事想委托偵探事務所嗎?」
「啊沒有,我……」飛鳥搖了搖頭,她把視線從樓上轉回到跟前的少年身上時,不禁頓住了話語。
工藤新一。
三年之前的工藤新一。
飛鳥差一點就把對方的名字給喊出來,不過她憋住了。
少年的模樣看起來還有點沒長開的稚嫩感,這個時候的工藤新一,應該還在念國二吧?
作為未來帝丹高中的名人,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飛鳥當然不可能不認識。不過她也只是單方面認識,她和工藤新一本人並未當面直接接觸過。
飛鳥作為帝丹高中學生會的成員,或許知曉的信息會其他人更多一些。她知道這位偵探少年後來去協助警方辦一個棘手的案件,甚至還為此暫時休學。
「姐姐?」見飛鳥在看著自己出神,工藤新一又叫了一聲,「是有什麼困難需要幫助嗎?因為從姐姐的表情裡可以推斷出,一定是被什麼事給困擾了。」
「沒有沒有,謝謝你……」
確實有事困擾著飛鳥,但是這件事——如何回到三年之後,目前看來,誰都解決不了。
彼時,狹窄的樓道間傳來了下樓的腳步聲。
從樓裡跑出來的是個黑色長發的女孩,急急忙忙地朝著少年跑了過來。
女孩的口中在道歉:「抱歉啊新一,我遲了一點……」
飛鳥很快也把長發女孩給認了出來。
毛利蘭,也算是帝丹高中的半個名人了。
空手道部的王牌,前不久才拿了空手道全國大賽的優勝,當然,這個「前不久」指的是三年後的前不久。
原來她和工藤新一是青梅竹馬啊……
「蘭你這也太慢了吧?」
「抱歉嘛!」毛利蘭的注意力轉到了飛鳥這裡,剛才她也看見了工藤新一在與飛鳥對話,「新一,這個姐姐是?」
「應該是來波洛應職的吧。」
「誒?」這次是飛鳥發出了疑惑。
她明明什麼身份信息都沒說!
怎麼就……
似乎是把飛鳥這「你怎麼會知道」的表情也給讀透了,工藤新一豎起食指,解釋道:「今早波洛的店長把招人的宣傳牌給收了起來,昨天傍晚送蘭你回來的時候我也聽到了店長和小梓小姐的談話,說是次日有人會來店裡面談。姐姐是生面孔……當然,還是因為剛才看見姐姐的指甲縫裡有一點面包屑,早上應該是自己烤了面包,對吧?」
她確實烤了面包,但是這和她要來波洛應職有什麼聯系嗎?因為這一點可以證明她有足以應職波洛的業務能力?
毛利蘭替她作了反駁:「什麼嘛!這也只能說明姐姐是自己做了早餐,說不定過來是有事找爸爸委托呢!」
「這一點的可能性已經可以排除了哦。」
「為什麼?」
「因為在蘭你下樓之前,我就問過了,這個姐姐不是來找小五郎叔叔的。」
飛鳥:「……」
以飛鳥現在的年紀來看國二這個中二病高發的年齡段的少年,確實有一點幼稚。
但總歸而言,少年的直感是正確的。或許他還有著很多比常人更敏感的對細節上的觀察,於是判斷出她來波洛應職。
這已經非常厲害了。
「啊都這個時間了!快走了啦新一,要遲到了!」
「還不是蘭你磨磨蹭蹭地……」
「不要再怪我了啊!快走……啊,姐姐再見!」毛利蘭在離開之前,還禮貌地和飛鳥道了聲別。
飛鳥點點頭,作了回應:「嘛……嗯,再見……」
她看著那兩個匆匆忙忙離開的背影,直到他們消失在了這條道路盡頭的轉角。
見到三年之後自己會認識的人,倒也是種挺新奇的體驗。
重新將注意力轉回波洛,飛鳥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
11月5日,晚上八點二十分。
這是松田陣平回來的時間。
雖然今天的押解工作任務並不復雜,但是拘置所的位置委實很遠,往返的過程幾乎就花費了一整天的時間。
回到警視廳後做完了一天下來最後的收尾工作,松田陣平原本想著干脆就這麼繼續留在課內,也省得再跑出去一趟的時間。
可莫名的,心裡似乎被什麼牽動了似的,驅使著他走了出去。
這種勾心的感覺一直到他走到了自家公寓門口,見到門縫裡漏出的屋內的光,才消失。
松田陣平拿出鑰匙,熟練地單手打開了門。
打開門後,敞亮的燈光瞬間也將他籠進了這片安寧的溫馨場景裡。
因為公寓的空間很小,坐在矮桌前看書的飛鳥抬頭就能看見從外回來的松田陣平。
「啊,歡迎回來,松田先生。」
輕柔甜美的音色道著相當日常的歸家問候,松田陣平聽到卻怔愣了半秒。
他停頓了一下,不大自然地順接上這聲招呼,作了回應:「……我回來了。」
這句簡單的回應,松田陣平說得格外別扭。
他已經有太多年沒有對活著的人說過這句話了,一直獨居中的他,也不會有人等他來說這句話。
飛鳥看了看時間:「松田先生回來得比我想像中的要早誒。」
「你還知道我要回來?」連他自己都是臨時決定的回公寓。
「上午的電話,松田先生也沒說不回來吧?」
松田陣平回想了一下。
確實,他只是說了讓飛鳥晚上不要等他。所以……就默認他要回來了嗎?那如果沒有回來,女孩是不是會很失望?
在玄關處換了鞋,松田陣平走進了房間。
他很快就看見了屋內又多出來的東西——桌面上打開著的書,以及配合書本內容的筆記本。筆記本上的圓潤字體很可愛,切切實實的字如其人。
「你在學習嗎?」松田陣平問道,他順勢也在矮桌前坐下。
出於好奇,他又多瞥了幾眼書上的內容。
早就高中畢業了好多年的他已經快要看不懂了……
現在的高中生學的東西都這麼難了嗎?
「是啊,七號……我說的是三年之後的七號,是全國模考。萬一在這之前我回去了,要是什麼都沒有准備那豈不是很尷尬!」
「誒——看不出來你還挺勤奮。」
「我好歹也算是個優等生好吧,啊對了……」
飛鳥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合上了書本,收起了擺在桌上的東西。隨即,她從軟墊上站了起來。
松田陣平就看著眼前少女又是以那在他看來顯得過分可愛的小碎步,噔噔噔地跑到廚房的位置,然後打開了蓋在吧台上的防塵蓋。
「晚上給松田先生留的飯應該還沒有冷掉……」飛
鳥說著,摸了摸裝著食物的碗壁,「好像不是很熱了,松田先生你會介意嗎?」
「什麼?」
「溫溫的,不是特別熱……還是說,松田先生你已經吃過晚飯了?」
吃過,在課裡已經吃過泡面了。
但看著飛鳥那雙不論從什麼角度看都好像有流光在閃爍的盈盈眼眸,松田陣平說不出拒絕的話,尤其這還是特意留給他的。
他沒有壞心眼地去打擊女孩的熱情,還是用一貫隨性的腔調,作了回應:「隨便吧,熱不熱都沒差。」
「好!」
然後,飛鳥就捧著那碗擺盤得很好看的料理走了過來。
在他的面前放上了隔熱墊,然後把碗碟放在了上面。
朝他遞來筷子的時候,女孩的臉上滿是期待。
松田陣平:「你這是什麼表情?」
飛鳥倒是毫不遮掩目的:「等你誇我的表情啊!」
「我這還沒吃……」
「所以快吃啊!」
「你在你家也是這樣逼你弟弟吃飯的嗎?」
「和樹啊?他不挑食,不用逼……不對啊,我也沒有逼你……快點啦!吃完快點誇我!」
當然,結果不用想也知道,從松田陣平的嘴裡基本是聽不到誇人的話。
最多就是來了一句:還算不難吃。
反正飛鳥早已經習慣了松田陣平說話的風格,她喃喃著吐槽了句傲嬌,又氣鼓鼓地瞪了松田陣平一眼。
說話難聽的某人直接也裝作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轉頭就開始摸出手機劈劈啪啪地按。
到了一起洗碗的時候,飛鳥說起了白天的經歷,說在波洛門口遇到了未來自己才會認識的人,她覺得這種感覺很奇妙。
畢竟手機也用不了,沒有網絡,也找不到人聊天,飛鳥只能把想說的話全都說給松田陣平聽。
聽到波洛,松田陣平就順口問了一句:「波洛的店長能留下你?」
「怎麼就不能了?今天面談得很順利好吧,店長說如果我著急的話,明天就可以去上班。」
「你不是未成年?」
「我難道不會說自己是二十歲的在校大學生嗎!我說我是城山陽介的同學,把我介紹過去的人就是城山君,這不正好了嘛。」
「哦,那我明天就去舉報。」
「喂!!」
飛鳥氣急得又是抬腿去踩松田陣平的腳背,不過被對方給躲開了。
給了松田陣平一記眼刀,飛鳥轉回了話題:「不過明天我有其他安排,你去舉報我也不會在店裡。」
「明天?什麼安排?」
提及這個,飛鳥的眸光沉了沉。
「去給爸爸掃墓,雖然爸爸的忌日在七號,但是因為七號是和樹的生日,爸爸肯定也很想和我們一起給和樹慶祝生日,所以每年都會提前一天。我媽媽工作很忙,早些年和樹年紀還很小,因此就都是只有我一個人去。」
話到這裡,松田陣平也沉默了。
「正好會和松田先生錯開吧,和爸爸一起離開的萩先生……」
「挺巧的,我每年也是六號去看望萩。」
「誒?」
「警方還沒有向外界公布過,四年前的爆.炸案之後,此後每一年犯人都會在11月7日往警視廳發數字傳真,我每年都在等那家伙,所以提前一天去給萩掃墓。」
「把沒有對外公布過的信息告訴我,這樣好嗎?」
「反正兩天後我也會抓住那家伙,這種事遲早都會作為結案報告對外公布。」
飛鳥思索了幾秒,似乎並沒有看到過這樣的記者會的印像。
之於對她的三年前也就是現在,唯一和爆.炸有關的
那條新聞,只是說了犯人被抓,以及在摩天輪上有警察官殉職。
飛鳥想起了新聞裡公開的關於犯人的照片,又突然想到了醫院裡的那個長發男人。
「不對啊……那個炸.彈.犯前天在醫院,松田先生不是已經把他抓了嗎?我看到的新聞,警方公布的犯人照片,就是前天被松田先生抓住的那個人。」
松田陣平猜測的答案在飛鳥這裡得到了確認,他想的沒錯,那家伙果然就是當初的犯人,只不過……
「那家伙還有同伙。」
「誒?」
「所以,七號那天,我還不能松懈。」
既是如此,飛鳥也再度表達了自己不再想有人又在那一天犧牲的祈願:「後天正午,杯戶購物廣場的摩天輪……」
「有位警察官會犧牲是吧?放心,有我在,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嗯……」
「怎麼?不相信我啊?」
「不是,只是很氣惱,那個炸.彈.犯已經害死了爸爸還有萩先生,之後又有人因為他而殉職……啊!」
話說到一半,飛鳥被甩到臉上的水打止了沒有說完的話。
「干嘛又把水甩我臉上啊!」
「不會再有了。」松田陣平用無比鄭重的口吻答道。
斂起了不恭態度的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帥氣靠譜。
第31章 一更
11月5日, 二十一點零二分。
整理完了碗筷後,松田陣平和飛鳥都坐回了矮桌前。
和之前的每一次都一樣,兩人並肩坐在同一側, 坐在柔軟舒適的墊子上。
或許是都想起了對飛鳥而言的七年前、對松田陣平而言的四年前的那場悲劇,再者, 又是因為那個特殊的日子近在眼前,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 各自沉在各自的默然裡。
已經保持著這樣過了好一會了。
無言的公寓裡氣氛略顯壓抑,唯一的動靜是松田陣平依舊還在按手機按鍵的聲響, 仿佛被放大了好幾倍似的, 劈劈啪啪的。
飛鳥在對著攤放在桌面上的書發呆, 書上的文字一句話沒看進去,她手裡抓著的筆, 半天也沒寫下一個字。
因為走神得厲害,筆尖在筆記本空白的紙頁上劃出了一長道不規則抖動的線條。
直至松田陣平編輯完了最後的文字,單手合上手機翻蓋時發出啪的一下清脆響聲, 這才把飛鳥神游了很久的思緒給拉了一點回來。
「啊都劃上去了……」
恍然回神的飛鳥放下筆, 用手指摸了摸已經劃在了紙上的黑色線條。
平整的紙面在線條劃下的位置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凹陷, 飛鳥的指腹撫摸過這段痕跡, 又把沒有完全沒有干掉的油墨給暈開了。
松田陣平偏過頭朝向飛鳥這邊, 他看著紙頁上被暈染得顯得有些髒的痕跡還有女孩白皙指尖上也被沾染上的黑色油墨,就明白了對方還在持續走神。
於是, 他開口打破了這段古怪的氣氛:「怎麼?想什麼事這麼心不在焉的?」
飛鳥的手指一頓, 重新聚焦的視線落回自己手指上的黑色痕跡時, 又輕輕「啊」了一聲。
她皺起眉毛搓了幾下手指, 不過那點墨漬完全沒有變淡, 停下這個小動作的時候, 飛鳥用力地嘆了一口氣。
嘆息的原因自然不是弄髒了手指這點小事,而是被重新打開的回憶,讓她的心情變得沉重。
飛鳥扭回頭看向身邊的松田陣平,後者托著臉,擺著副一貫懶散隨性的表情注視著她,似乎完全沒有被勾起的回憶影響到。
「是不是因為是成熟的大人,所以松田先生才不會陷在回憶裡出不來啊?」
「哈?」松田陣平發出了一聲音調慵懶的疑問語氣詞。
他挑起眉毛,看向飛鳥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麼神奇物種大賞。
這沒頭沒尾乍一聽好像很傷感的話,連飛鳥自己在說完之後,都覺得自己有點莫名其妙。
因為松田陣平在問她想什麼心事,她跳過了步驟的描述,直接表達了自己心不在焉的原因——想起死去的父親,想起小時候和父親那僅剩不多的回憶,再者忌日當即,那份已經穩定了多年的悲傷突然被解了禁似的,又開始無限蔓延。
松田陣平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淡然模樣,所以才會讓飛鳥覺得,他那是因為放下了所有對過去的牽絆,才會表現得如此。
丹羽涼子在對待這件事的態度在飛鳥看來,和松田陣平是一樣的,好似一切如常,不再回憶。
成熟的大人的處理方式應該就都是這樣的吧?這是飛鳥的理解。
自從丹羽誠一殉職之後,丹羽涼子就再也不去提丹羽誠一的事了。哪怕是掃墓,每一年她都忙在工作上,哪怕抽出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都沒有。
甚至,丹羽涼子還燒掉了和丹羽誠一有關的照片。剩下的唯一一張,只在飛鳥的手機裡,就是飛鳥被掐著臉掐哭的那張。
「只有不被過去絆住的人才是成熟的人,但我一直都沒有辦法忘記爸爸的死……松田先生一定會覺得我這樣很幼稚吧?」
少女這
感性到有些矯情的話被松田陣平直接打斷:「你這是哪聽來的歪理?」
「誒?」
「會不會被過去的回憶絆住,和成不成熟根本就沒有必然關系吧?況且,如果連親生女兒都把自己給忘了,那樣丹羽前輩才比較可憐,說不定還能被直接氣活了。」
氣活當然不可能,那只是松田陣平一貫不羈的說話風格的玩笑話。
說著,松田陣平伸手用手指在飛鳥的額頭上很不客氣地彈了一下。
「嘶痛……」
飛鳥抬手捂住了被打痛的部位,把頭往後仰想躲開松田陣平的手,但又耐不住對方四肢修長,稍稍舒展開一些就輕松追上了她的腦袋。
然後,寬大的手掌干脆在她的頭頂按下,用力地揉了起來。
「喂快住手啊!頭發!頭發要被揉亂了啦!」飛鳥拉高了音量喊叫了起來。
她躲了幾次都沒有躲開這只使壞的手,對方反而越來越過分,零碎的頭發全都被搓到了臉前,擋住了眼睛。
飛鳥只好伸手去抓住松田陣平的手腕,用力推了幾下,但全都以失敗告終。
最後,她甚至因為頭發擋住了眼睛的視覺缺失,導致一直在試圖躲避而亂動的身體失去平衡,然後順著對方手臂的方向,倒了下去。
「……!」
重心失衡的心慌感讓飛鳥倒抽了一口氣,不過很快她就被穩穩地接住了。
頭頂上的力道消失,飛鳥翻過身,終於有機會整理起亂在臉前的頭發。
順開了擋住眼睛的那幾縷之後,她才發現,此刻的她後腦枕住的,是松田陣平的大腿。
她倒是躺得毫不客氣,誰讓這家伙亂揉她的頭發。
松田陣平垂眸看著倒在自己腿上的少女滿臉幽怨地瞪著他看,那副氣鼓鼓的模樣很可愛,可愛得他又忍不住動了想要惡作劇的心。
不過,他很知分寸地點到為止。小動物嘛,炸毛一次就夠了,再炸估計就要真的生氣了。
「心情,有沒有放松一點了?」松田陣平問。
「誒?」
「還覺得自己幼稚嗎?」
飛鳥眨了眨眼睛,沒有說話。
「記著不會再回來的人不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嗎?因為難過的回憶而悲傷,因為開心的回憶而快樂,這不就是人之常情嗎?沒什麼成熟還是幼稚之分。」
卷發青年斂起玩笑感的低沉語氣,說出的每個字好像都撞進了飛鳥的心底。
他在安慰自己,飛鳥感受到了。
松田陣平嚴肅正色的模樣,真的很能打動人心。
不過,飛鳥這份差一點就心動了的衝動很快就又被恢復了痞相的某人親自給按了回去。
松田陣平玩笑似的說起了他自己:「我到現在為止還在給萩那家伙天天傳簡訊呢,雖然,早就知道他不可能再回復我……你覺得我幼稚嗎?」
飛鳥愣了幾秒。
她至下而上地看著松田陣平背映著天井上電燈的輪廓,逆光之中他耀眼得要命。
她笑了笑,使壞地答道:「松田先生有時候確實是蠻幼稚的。」
比如那些無聊的惡作劇,再比如那些心口不一的傲嬌作派,真的很幼稚。
「你這說話怎麼前後矛盾?還敢說我幼稚?」
眼見著松田陣平又要往臉上掐來的手,飛鳥這一次直接翻了個身滾了半圈,躺到了地上躲開了。
在對方「追擊」之前,她很快撐起了身體,坐回了自己最初坐著的軟墊上。
注意力被轉移,確實心情沒有先前那麼沉重了。
飛鳥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是松田陣平把她從負面情緒的渦輪中帶了出來。
躲開了「襲擊」,飛鳥得意地
朝著松田陣平揚了揚下巴宣告勝利,而松田陣平竟然承應下了這好比小學生之間鬥法的幼稚挑釁,他直接站了起來,又在飛鳥的頭頂按了一下。
飛鳥:「……」
隨後,松田陣平走到了陽台,抽出了一支煙。
推開打火機發出叮的一聲,然後打火,將煙頭點燃。
「說起來,丹羽前輩的墓也在澀谷附近吧?」
「嗯,在月參寺……誒?也?」
「萩也在那。」
「原來如此。」
「明天,要順路一起去嗎?掃墓。」
「松田先生不用上班嗎?搜查一課很忙的吧,我自己一個人去沒問題。」
「再怎麼忙我也要把時間抽出來吧?一年才去見萩那家伙一次。」
聽到這話,飛鳥不禁頓住。
她似乎想明白了自家母親每年的「忙」,只是在逃避去面對丹羽誠一的死亡。所以從不再提,所以燒掉了所有的照片。
丹羽涼子也是個沒有從回憶裡走出來的人。
「如果松田先生不麻煩的話,我就一起吧。」
「我是不麻煩,麻煩的又不是我。」松田陣平吐了口煙霧,「我會讓我的一個好友來接你,你麻煩的是他。」
「誒?那松田先生呢?」
「搜一的工作很忙的好吧。」
「……你才說話前後矛盾呢,剛剛還說再忙也會抽時間。」
「那是抽去見萩的時間,路上的時間不算。」
「……」
「總之到時候月參寺再見就是了。」
「嗯。」
一支煙盡,松田陣平站在陽台又吹了會夜風。
走回室內後,他取下了掛在衣架上的外套。
「松田先生要走嗎?」
「嗯,回警視廳。」松田陣平一邊穿著外套一邊答道,「我要是留下來佐藤得說我要對你犯罪。」
提起這個飛鳥就一陣臉紅。
她難免想起了佐藤美和子那一本正經在談論犯罪的各種措辭,什麼監.禁,又是什麼發生關系。
「但我知道松田先生不是那樣的人啊……」
這種時候松田陣平又開啟了他的胡說八道模式:「那可說不准,你就那麼相信我?萬一我是個斯文敗類?你今晚不就……」
有些人,狠起來連自己都黑。
平時就演多了壞人的樣子在此刻一點也沒把飛鳥嚇到,她無語得嘴角抽動了一下。
針對這番說辭,飛鳥馬上給出了個有點歪了重點的反駁理由:「……松田先生和斯文這個詞就根本不沾邊。」
隨便整平了下衣領,松田陣平走到了玄關處:「好了不跟你說廢話了,我走了。」
「嗯……」
第32章 深水加更
「好了不跟你說廢話了, 我走了。」
簡單的道別完畢,松田陣平拉開了公寓的大門。
「嗯……」
飛鳥跟在後面,也一直送行到了玄關處。
看著這個高挑寬大的身影往門外走去, 她本想對松田陣平說一句「一路走好」,但是話到嘴邊, 說出口的卻是——
「松田先生請等一下!」
已經走離了門口兩步的松田陣平腳步一頓,側回了頭。
他嘴裡叼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他抽出來的、還沒有點燃的香煙, 半帶著鼻音哼了個語氣詞:「嗯?」
飛鳥垂在腿側的手捏住了裙子,有點緊張地說道:「就是那個……這麼晚了……再回警視廳很麻煩的吧!」
一個繞著彎子的表達方式。
是臨時起意的, 飛鳥也不太好意思把話說得直白。
這不正好遇上松田陣平這個鋼鐵直男, 聽不懂這話的言下之意其實是不希望他離開。
松田陣平叼著煙, 發音有點含糊:「還好吧,也不麻煩, 打個車的事。」
「這樣啊……」女孩的聲音逐漸弱下。
見飛鳥一副有話要說,又不完全說的扭捏樣子,松田陣平拿下嘴裡的煙, 塞回了煙盒裡收起, 又折返了兩步回來。
「怎麼?你還有其他什麼事要跟我說?」
「就是那個……」飛鳥支支吾吾, 又起了個和剛才一樣的開頭。
她垂著眼簾糾結了一會, 也沒說出個所以然。
然後松田陣平就有點不耐煩了。
他最耐不住的就是小女生這樣, 話說一半藏一半的,有話就直說嘛, 有什麼不好意思?
秉著開玩笑的口吻, 松田陣平語調輕佻地問道:「哦~你想讓我留下來?」
本以為這種調侃的話肯定會迎來一句「沒有啦」「才不是」之類的大聲否定, 老實說, 松田陣平還挺喜歡看短發少女憋紅了臉炸毛的樣子。
卻不料, 飛鳥不但沒有否認, 甚至還面露赧然地點了點頭。
歪打正著地猜對了言下之意,反而讓松田陣平愣了半秒。
不過,他還是繼續著不太正經的調笑:「怎麼?突然之間晚上不敢一個人睡覺了?」
「不是啦!沒有不敢一個人!」這一次飛鳥倒是否定了,「我就是突然想到……之前我一直回不去,會不會是因為松田先生沒有在……」
「二號的晚上我不是留了一次?你不也沒回去?」
「那不一樣……就是……和我來的時候不一樣……」
話到這裡,誰都明白了所謂的「不一樣」指的是什麼——沒有照著最初來時的、躺在同一張床上的樣子。
本來這個方法其實早就可以試試了,只是推遲了幾天,現在這種場合再提出來,就顯得……有點另有深意的大膽了。
尤其還在都約定好了次日安排的前提下。
飛鳥突然想起這點「不一樣」,其實多少也是因為起了點想和松田陣平繼續待在一起的私心。
不斷重復的時間,接連兩次的爆.炸,電梯井裡的擁抱,一起赴死的決斷……
那些二人專屬的羈絆,還有連續幾日以來飛鳥都沒人可以交流的壓抑……
來自方方面面的瑣碎情緒彙聚在了一起,最後化作了想要和松田陣平待在一起的衝動。
很純粹的衝動,飛鳥只是……想有個人陪在身邊。
本來是抱著平常心來向松田陣平提出這個建議,不過飛鳥在把提議說出口之後,莫名……就變得很曖昧。
因為又想起了佐藤美和子那警告式的叮囑,總感覺松田陣平如若留下,一切都變了味。
飛鳥垂下了頭,她覺得耳根開始發熱。
啊啊她都在說些什麼鬼話啊!
居然主動要求對方留下來陪自己一起……什麼的。
話說回來這本來就是松田陣平的公寓,就算留下來也是很正常的事吧?而且松田陣平本人都沒介意什麼,飛鳥覺得連她都那樣穿了對方的襯衫,對方似乎都不太在意,也沒什麼要不好意思了吧?
可是對方前兩日也是因為她所以才回警視廳去睡了辦公室……
好矛盾。
思緒越是混亂,飛鳥捏著自己裙擺的手指就攥得越緊。
她本想著說一句算了吧,但重新抬頭准備開口推翻掉自己那個過於大膽的提議之時,松田陣平已經先她一步替她做好了決定。
松田陣平從門外又進來了。
關了門,扣上防盜鏈,在玄關處隨便地踢掉了鞋後,從飛鳥的身邊繞過,往屋內回走。
「那就試試吧,回去了也挺好,省得明天再麻煩班長。」
這話的語氣倒是說得輕松,好像真的是在嫌棄麻煩。不過,飛鳥也沒有看見松田陣平是怎樣的表情。
她扭頭只是見到對方又坐回了矮桌前的軟墊上,又開始低頭劈劈啪啪地按著手機。
夜裡,十點三十五分。
對於松田陣平而言這個時間還有些早了,不過飛鳥開始困意連連。
已經洗漱完畢換好了新買的睡衣的飛鳥特意躺在了她在11月1日清早醒來時的位置,靠牆的一側,縮在了裡面。
她給這張本就不太大的單人床留足了還能再躺一個人的空間,松田陣平當然不在床上空出的這一小塊空間裡。
公寓裡的燈已經關了,松田陣平背靠著床,坐在軟墊上。
手機的熒光照在他的臉上,映出了他偶爾也會流露柔情的溫和表情。
手機的屏幕上是他和同期其他四個人在警察學校門口的合照。
明天就又要見面了……
飛鳥側過身,看著在那微弱光暈裡的松田陣平的輪廓。
好像……有一點點落寞?
「松田先生?」
她開口輕輕喚了一聲,明明只是單純地叫一聲對方的名字,可安靜的公寓內卻將她天生偏於清甜的嗓音襯出了一點點雛鳥式撒嬌的柔弱感。
松田陣平也沒有回頭,只是應了一句:「你先睡吧,我一會陪你試試。」
「嗯……」
這聲應答之後,松田陣平聽到身後的動靜逐漸轉為了均勻的呼吸聲。
他回頭看了一眼,飛鳥已經睡著了。
女孩像嬰兒一樣蜷縮著,小小的一團。
「呵……」松田陣平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飛鳥睡著的樣子真是毫無防備,還真是對他持以超脫了尋常的信任……
松田陣平合上手機翻蓋,也合上了照片上承載的屬於他們的記憶。
起身之後他去衝了個澡,回來時床上的飛鳥還是保持著之前蜷曲著身體的動作,一點沒動。
掀開被子,松田陣平也躺了進去。
這樣真的就能回去嗎?
抱著這樣的質疑,松田陣平翻了個身,正好面朝向了飛鳥的那一側。
剛才在床.下時還沒有意識到的問題,現在突然過分清晰地刺激著他的神經。
窗簾縫隙中漏進的月光正好在女孩的臉上落下一層淺淡的銀色光暈。
不比燈光之下的清晰面孔,朦朧之中的輪廓卻又能將她面部的每一個細節都勾勒出另一種勾人的美感。
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那張精致面孔上不過幾秒,松田陣平又僵硬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這就很不對勁好吧!!
他覺得什麼照著來時的樣子復刻這種嘗試,純屬扯淡,他居然真的在配合女孩這絲毫沒有防備之心的笨蛋行為。
簡直就是胡鬧……
所以他選擇在地上睡覺,飛鳥新買的那幾個軟墊,也挺舒服的。
*
11月6日,早上六點。
鬧鐘准時響了,打破了公寓沉睡了一晚的寧靜。
飛鳥在床上伸了個懶腰,足以讓身體完全舒展開的空間讓她覺得好像和預想的有些不大一樣。
她睜開了眼睛。
映入眼簾的就是熟悉的天花板……
好吧。
她沒有回到屬於她的時間軸上,以及……
她的身邊空空如也,特意留出來的那片位置,連床單都還是平整的,完全沒有被人躺過的痕跡。
彼時,床下傳來了一聲動靜。
同樣剛剛睡醒的松田陣平舒展著身體,甚至還給這個懶腰配上了一聲聽起來就很放松舒服的聲音。
接著,飛鳥就看到了那顆亂得和鳥窩沒什麼區別的卷毛坐了起來。
「……早啊飛鳥。」松田陣平一邊打著呵欠一邊給飛鳥打了招呼。
他一只手揉著明顯都還睜不大的惺忪睡眼,另一手拿過手機,把那吵得聒噪的鬧鈴給關掉了。
「早安……」飛鳥下意識地回應了這聲問早,隨即意識到了什麼瞬間清醒了過來,「不對啊!松田先生你怎麼在地上?我們昨晚不是說好了嗎,要試試看的!」
松田陣平直接開始胡亂扣鍋:「是啊,但我昨晚被你踢下來了。」
「誒??踢……」
她的睡相……應該沒那麼差吧!
確實有過兩次踹人前科的飛鳥開始反思起了自己的睡相是不是有問題,所以才導致了沒有復刻原狀,所以沒有回去。
思忖之際,已經從床下站起的松田陣平朝她又靠近了一點,伸手就在她的腦門上彈了一下。
「別想了,你說的那個辦法肯定沒用。」
「可是這不是方法不對嗎,要不今天晚上再……」
「不用再試了。」松田陣平這一次拒絕得很果斷,「今晚我會回課裡。」
第33章 營養液6k加更
復刻來時的模樣這種事……
當然不可能再去試一次了啊!
且不說這個辦法到底有沒有用, 光是和丹羽飛鳥這樣的未成年女孩躺在同一張床上,單獨拎出來想想,就很不對勁!
尤其松田陣平在躺下之後, 他近距離感受過了一次……
再試下去,恐怕佐藤美和子最開始的擔憂就不是虛空了。
就算定力再好,面對這種場合,時間一長……
怕是也會犯罪。
那簡直就是一通胡鬧……
松田陣平真的是要好好對丹羽飛鳥告誡一番, 對人不能這麼毫無防備, 尤其對異性。
她怎麼就能隨隨便便這麼相信別人……
然而,松田陣平就這件事對飛鳥進行正向勸導,鄭重勸告女孩今後要對人留有防備之心時,得到的反饋卻讓松田陣平覺得,剛才一大長串的勸誡, 全都是白說。
廚房裡正在准備早餐的少女聽得十分認真, 但似乎沒有照著松田陣平所想的把話完全聽進去。
她音調柔柔地給出了個有理有據的答案:「我當然知道對人要防備啊,我也沒有隨隨便便地相信他人,我相信的只是松田先生而已。再說了, 松田先生又不是壞人, 我信任松田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問題, 但又不完全沒有問題。
就是感覺哪裡很奇怪啊喂!
松田陣平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反駁。
他看著在廚房裡忙碌中還在回答問題的乖巧少女, 回答完畢後還轉回身朝他笑了一下。
松田陣平:「……」
女孩婉柔的面孔透著認真的表情, 就和她胸口圍裙上那只沒有嘴巴的兔子一模一樣,純良又無辜。
松田陣平怔愣了半秒, 很快收回了落在女孩臉上的目光。
他扶著額頭側過身,背對向飛鳥。
「萬一……我就是壞人呢?」他非要提了個明顯是不可能的極端前提。
少女依舊笑意甜美, 音色柔和:「如果是的話, 松田先生這幾日就不會這樣關照我了, 如果是的話,早在11月1日的那天早上,我就會被丟到東京大街上了吧?」
好有道理,無從反駁。
松田陣平只能得出了一個全新的結論,也許他並不擅長給未成年人做正向勸導吧?
不對,可以把「也許」去掉,他就是不擅長。
畢竟松田陣平自己在相同年紀的時候,根本就沒有丹羽飛鳥這麼乖巧。他是個完完全全的問題少年,包括一直到去了警校,他也沒怎麼安分過。
所以,他又有什麼資格做那個正確的導向人呢?
算了。
反正他也的確不是什麼壞人。
短發少女話中那句「我相信的只是松田先生」的定語,倒是令松田陣平挺滿意。
在飛鳥對於前半句肯定的話後,她又補充了一個轉折:「非要說點什麼壞的……那就是松田先生有時候講話實在是很難聽!」
之於這樣的控訴,松田陣平不以為意:「是嗎?我怎麼沒覺得。」
飛鳥音調嬌柔地哼了一聲,轉頭又去准備起了手邊即將完成的料理工作。
早餐飛鳥准備的是偏西式的餐點,因為比日式的要方便太多,再者松田陣平公寓的廚房條件也很有限,她也做不了太復雜的。
用到的面包其實是前一天早上就做好的,今天她只是加了黃油又加工了一下。
煎蛋,烤腸,蔬菜沙拉,還有熱牛奶……
長久以來都過得很隨便的松田陣平從來也沒想過,自己竟然會有一天連早飯都能吃得如此精致。
他看著飛鳥替他擺在了面前的食物,還有
那杯冒著騰騰熱氣的牛奶,突然有種做夢的感覺。
不過,他就算是夢裡,也夢不到這樣的早餐。
見松田陣平在看著食物發愣,飛鳥便叫了他一聲:「松田先生?」
「……你們家平時早飯都是這樣的嗎?總覺得准備起來……很麻煩?」松田陣平話鋒一轉,試圖轉移自己的注意。
明明這是他的公寓,他面對這種情況,居然像個外人似的感到拘謹。
倒不是不喜歡,甚至他還覺得很享受,就是吧,有點點不大習慣……
飛鳥思索了半秒,答道:「這很普通啊,也不麻煩。我們家平時也不是天天都這樣,我有時候起得早一些的話,會做煎魚排。」
「是嗎……」
那可更麻煩了。
麻煩,但這才是完完全全的家的感覺。
對於松田陣平而言,這樣的場景其實很陌生,但在他的心底,或許曾經也期盼過如此畫面吧?只是從來都不曾體驗過罷了。
飛鳥熟練地在松田陣平身邊坐下,她調整了一下墊子的位置,坐好後雙手合十,把叉子夾在虎口處,行了個飯前禮。
「我要開動了!」
松田陣平的注意就這麼落在身邊的少女身上。
他看著女孩動作斯文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食物,拿起玻璃杯後吹了吹杯口的熱氣,然後喝了一口牛奶。
牛奶在她弧線好看的嘴唇之上留了一圈白胡子,很快又被她用靈巧的舌.尖.舔.掉。
松田陣平:「…………」
不知道為什麼,這畫面看著感覺……有某種層面而言的糟糕感。
慌忙收回這道不自覺就多看了好一會兒的視線,松田陣平叉起烤腸,狠狠咬了一大口,以此轉移自己的注意。
說句實話,這種和飛鳥坐在一起吃早餐的體驗,很新奇,也很……讓他心情愉悅。
那份也許很多年都不曾有過的柔情,也逐漸在松田陣平的心裡重新被點燃。
「我今天要和佐藤出外勤,白天基本都沒空,下午我會把時間留出來,再去月參寺找你。」松田陣平對飛鳥說起了他的安排。
女孩點了點頭。
剛才吃的那一大口還沒有咽下去的面包,讓她的臉像只松鼠一樣鼓了起來。因此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鼻音「嗯」了一聲,作為表達聽到了的回應。
松田陣平很想說不要總是擺出一副這種讓人想要犯罪的可愛表情,雖然他知道飛鳥根本就是無意識的。
完全拿少女沒辦法的松田陣平嘆了口氣後,拿出了手機,打開了那張五人在警察學校門口的合照。
他將畫面放大後,落在了照片中心偏左一些的位置。
「飛鳥。」
松田陣平將手機屏幕朝著女孩的方向偏了一些,然後用手指指了指畫面正中的、留著粗眉毛的男人,介紹道:「這是我警校時期的同學,也是那時候的班長,他叫伊達航,我會拜托他來接你。」
飛鳥朝著松田陣平的方向靠近了一些,歪著腦袋湊了過去。
記住了松田陣平指尖指向的人的模樣,飛鳥的注意力又歪到了被伊達航攬住了肩膀黑發青年身上。
手機的屏幕範圍有限,尤其照片又被松田陣平放大了,只在左下角位置露出了一點點腦袋。
不過那一頭實在很有標志性的卷毛很容易就能判斷出這人是誰。
「啊這邊的是松田先生誒……」
飛鳥想要把松田陣平的手機取過來,好調整照片的位置,將畫面聚焦的中心轉移到照片上的松田陣平,好好看一看。
不過在伸手的時候,松田陣平直接把手機翻蓋給合上了。
松田陣平:「記住他的樣子了吧?」
飛鳥點點頭:「記住了,但是,伊達先生的旁邊是……」
「旁邊是我。」松田陣平大方承認,「但不給你看。」
「嘁——松田先生小氣鬼!」
「小氣鬼就小氣鬼。」
松田陣平一副理不直氣也壯略略略你能拿我怎樣的欠扁表情,看得飛鳥一陣無語。
「……」
飛鳥覺得自己的想法沒錯,松田陣平有時候果然就是很幼稚,這和年齡是不是比自己大一點關系都沒有。
結束了早餐時間,松田陣平該出門去工作了。
這一次離開的時候,是松田陣平主動地說了一句「我出發了」的話,承應他的自然是少女聲色清甜的「一路走好」。
再度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松田陣平又是一陣怔忡,接著,他才意識到今天好像是他先開的口。
不過,飛鳥也看不到此刻松田陣平變得少有的赧然表情,她只是看著那個插著褲兜走姿依然很狂拽的家伙連頭都沒有回,還是拿後背對著她,然後抬起手臂揮了揮,算是作別最後的招呼。
*
飛鳥上午沒有特別的安排,因此就留在公寓內看書。
本來平日裡的這種時間,作為高中生應該是好好去學校的,但是飛鳥在三年之前的這個時間軸上,某種層面而言甚至算個沒有身份的黑戶,更別提什麼上學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家去,這都已經第六天了……
每每想到這個問題,飛鳥只能無奈地嘆氣。
她當然很想回去,可又不知道回去的辦法。
如果回家了之後,她應該就可以去見見三年以後的松田陣平了吧?也不知道三年之後的松田陣平會變成什麼樣。
她的思緒突然從單純想要回家的這個問題裡,延伸到了松田陣平那裡,甚至對於三年以後的松田陣平的模樣,有那麼一點點好奇的期待。
意識到這樣的心情時,飛鳥愣住了。
她怎麼突然會這麼想……
明明三年之後的自己根本就不會認識什麼松田陣平,跟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人更是沒有任何交集。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飛鳥的世界裡多出了這麼一部分。
中午的午飯一切從簡,飛鳥准備和結束得都很快,好留出時間為下午的祭拜做准備。
畢竟處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時空,飛鳥沒有其他多余的衣服,她只能換回相對比較正式的帝丹高中的校服。
松田陣平和她說過,讓她先自己乘車到澀谷站,然後伊達航會在車站外的八公像那裡等她。
算好時間,飛鳥帶上提前准備好的祭品,便出了門。
11月6日,十四點十七分。
這是飛鳥從澀谷站出來的時間。
即便不是節假日或者是高峰時間,澀谷站外的廣場依舊行人如海。
飛鳥的身形嬌小,幾乎在走進人群的瞬間,就被埋沒得看不到人影了。
不過好在約定的地點是八公像這種地標式的場所,倒是不至於找不到人。
伊達航到的要早一些,飛鳥從人群裡擠出來的時候,遠遠就看到了站在八公像前的壯碩青年。
人很好認,真人要比早上松田陣平給她看的照片……好像更顯老些。
不過那種警校時期的照片,應該是好幾年前了吧?年紀大了滄桑些也挺正常的……
「請問……是伊達航先生嗎?」飛鳥走上前,略顯拘謹地搭了話。
伊達航的個子比松田陣平還要高,加上那穿著衣服也藏不住的、肌肉過於發達的壯碩身形,飛鳥仰著腦袋看他,仿佛在看個巨人。
濃濃的眉毛、狂野的胡茬,外表看來就是個實打實的粗獷硬漢。
這是飛鳥對於伊達航的第一印像。
「是我。」伊達航點點頭,低頭開始打量眼前的女孩,「你就是松田說的那孩子嗎?」
男人的聲音渾厚有力,但卻很有親和力,聽起來就是很容易就會讓人放下疏離感的那種。
「嗯,我的名字是丹羽飛鳥。」
「啊哈確實跟松田說的一樣很好認。」
「誒?松田先生是怎麼說我的?」
「說你是個短頭發的小不點(グヂグヒモ),一眼就能看出來。」
「……」
確實很有松田陣平風格的形容。
不過……
矮個子怎麼了嘛!她也很想長高啊!誰知道會有從國三開始就再也不長個子了這種鬼故事。
看到飛鳥愣住的表情,伊達航爽朗地笑了幾聲,隨即安慰式地說道:「哈哈哈松田那家伙說話就是那個樣子,小飛鳥你不要太在意。」
「嗯……我知道。」
她不僅知道,甚至已經習慣了松田陣平的毒舌。
「那我們就出發吧。」
「嗯。」
在前往月參寺的途中,一直不說話的氣氛就太過詭異了,不過伊達航是個健談的人,他倒是很自然地能找出各種話題。
當然,既然兩人之間共同認識的人是松田陣平,那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松田陣平本平的身上。
伊達航毫不客氣地揭著松田陣平警校時期過於頑劣的黑歷史,比如打架,比如亂拆東西,一個十足的問題青年。
這些讓飛鳥感到有些不可思議,因為和她這幾天所接觸到的松田陣平,似乎除了說話難聽脾氣臭以外,好像差得還挺多。
「誒——松田先生以前竟然是那個樣子的嗎!」飛鳥難免發出了這樣的感嘆。
她有點震驚,震驚之余是小小的竊喜。她有種對方的小秘密被自己拿捏到了的快樂,之後可以找機會懟他了。
伊達航則在感慨:「他產生變化是在萩走了之後吧,那家伙……突然變成熟了很多呢。」
這種感慨的語氣頗有幾分家裡的毛孩子終於長大了的老父親狀態。
「因為是重要的人離開了嘛……」飛鳥很理解。
飛鳥在父親丹羽誠一離世之後,她也被迫變得成熟,變得不再有人可以能夠容她撒嬌了。
聊及警校時期,伊達航的話語中難免提到了幾個人名,親昵的稱呼很容易就聽得出來他們幾人的關系很要好。
除了萩還有景這兩個飛鳥已經在松田陣平那裡聽過的名字,還有一個——zero。
是零嗎?
不過飛鳥也沒有多問,她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她不會去隨便打斷別人的話,也不會隨便去問可能會越界的問題。
再者,伊達航也說了,一會到了寺廟,就都會見到大家了。
說完他豎起食指,神秘兮兮地朝著飛鳥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說著要保密見到hiro和zero的事,因為他們在執行一項非常非常隱秘的任務。
飛鳥聽懂了,她認真嚴肅地向伊達航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做到。
從澀谷站離開之後去往月參寺還有一段時間的車程,差不多在兩點五十左右的時候,伊達航帶著飛鳥,在寺廟附近與hiro和zero碰上了面。
飛鳥就跟在伊達航的身邊,她遠遠地看著朝著這邊揮手打著招呼的兩名青年,其中金色頭發的那位,她越看越眼熟。
原本飛鳥還不敢馬上確認,直至走到了人面前,這樣的近距離之下,總不可能把人給看錯了吧?
深色的皮膚和淺金色的頭發,那明顯有著外國血統的帥氣長相……
波洛咖啡廳的招牌店員安室透。
飛鳥差一點就脫口而出地喊安室先生。
不過在這個時間軸上,對方和自己根本就沒有交集,這麼唐突地打招呼……會顯得很可疑吧?
伊達航話裡的zero是安室透嗎?可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外號?好像和名字……也沒什麼關系吧?
「班長,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了啊,伊達班長。」
兩人和伊達航打了招呼,接著,他們注意力自然而然地轉到了跟在伊達航身後的飛鳥身上。
「班長,這孩子是?」
「松田和萩在爆.炸物處理班的前輩的女兒,今天過來祭拜父親。松田不是剛調到搜一,工作太忙所以才拜托我把這孩子一起帶過來。」
「很少見啊,居然是松田拜托的。」
「確實很少見。」
伊達航:「松田跟我說的時候我也很驚訝哈哈哈。」
幾人都了解松田陣平在萩原研二殉職之後那一匹孤狼式的作派,他連搭檔都不想有,更別說多關照一個人。
既然真的是松田陣平拜托的,可想而知這女孩於他而言的重要性。
聽到話中點到了自己,飛鳥禮貌地朝著那二人稍稍欠身行禮:「我是丹羽飛鳥,麻煩幾位的關照了。」
「小飛鳥,給你介紹一下,他們兩人都是我和松田的同學。」伊達航負責當起了中間人。
他先是指向了黑色頭發的青年:「這是諸伏景光。」
「飛鳥,你好。」
然後指向了金色頭發的青年:「這是降谷零。」
飛鳥:「誒?」
不應該是……安室透嗎??零倒是能理解為什麼稱呼是zero。
伊達航:「你別看這家伙是個纖瘦的帥哥,他可是我們當年的第一名。」
「班長你就不要這樣誇我了。」降谷零打止了好友的一番誇贊,隨即也朝飛鳥點了點頭以示招呼,「你好,飛鳥。」
「嗯……你好。」
所以……安室透是假名嗎??
三年之後在波洛的工作,是什麼秘密任務的潛入工作嗎?
「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見到飛鳥略帶驚愕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降谷零多問了一句。
飛鳥趕緊搖頭:「沒有……因為安……降谷先生長得比較帥才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後半句的理由既是轉移重點的借口,也是實話。
她光顧波洛咖啡廳的時候,確實偶爾會去偷看安室透。
還是那句話,沒有人不喜歡帥哥!
只不過……
飛鳥總感覺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也難怪在與諸伏景光和降谷零碰面之前,伊達航提前和她做了要把這次同這二人的見面作為保密的事。
再換個角度來想,松田陣平又何嘗不是對她持以充分的信任。
否則,也不會拜托了伊達航帶上她一起來掃墓了吧?
寺廟外長長的石階至下而上,宛如通向天國的階梯。
穿過這段階梯,便進到了墓園。
一座座立起的石碑讓整片空間都顯得格外肅穆,而那些對於故人的追思,只在踏入這裡的瞬間,就被盡數喚起。
丹羽誠一的墓碑與萩原研二的墓碑隔了一排,因此在岔口的時候,飛鳥與其他三人暫時地分開。
這段路程飛鳥每年祭拜都會走一次,雖然在三年之前的時空裡重復這段路,總覺得有點奇怪。
而走到丹羽誠一的墓碑前,飛鳥發現墓碑上竟然已經有了澆水的痕跡。
已經有人祭拜過了,而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三年以前的自己。
不過這一路走來,飛鳥也並沒有遇到三年
前的自己。
也許這還是無法觸碰過去的禁忌,如果和過去的自己碰上面……會不會發生可怕的事呢?
算了,現在就不要想這些離譜的事了。
雙手合十,飛鳥對著父親的墓碑祈禱。
祭拜的同時,她也做了自己能夠快點回到未來去的祈願。
第34章 一更
松田陣平趕到月參寺時, 時間早就過了下午三點。
在來此之前,米花三丁目附近突發了一起凶殺案,他為了追捕正在逃跑的凶手多花費了一些時間。
一直到把人成功抓住並帶回警視廳,和佐藤美和子分開審訊的時候, 他才稍稍有了點能夠從工作中脫開手的機會。
臨近立冬的樹葉枯黃落了一地, 被風吹拂著劃過石面,擦出一陣細細碎碎的蕭瑟嘶鳴。
帶著花束, 松田陣平一步一步朝著摯友的墓碑緩緩走去。
早先一步完成了祭拜儀式的伊達航、諸伏景光還有降谷零三人順著腳步聲靠近的方向轉去, 與遲來的松田陣平相互打了招呼。
諸伏景光:「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松田。」
「抱歉抱歉, 一堆事件纏著我,差點脫不開身。萩這家伙肯定想見我想得要死,我又怎麼可能不來呢。」
玩笑的口吻,溫柔的表情。
也就只有面對同期的好友時, 松田陣平才會難得地露出這樣的一面。
降谷零迎接著遲來的好友,拍了拍他的後背:「聽說你剛調到搜一, 新工作你還習慣嗎?」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 應答的語氣是他一貫的輕松散漫:「還好吧,也就那樣。」
伊達航:「說起來,我下個月起就會分配到警視廳了, 松田你可別闖禍然後被從搜一踢出去哦,前——輩——」
句末可以加重了語氣的稱呼是親昵的調侃。
松田陣平笑了笑:「笨蛋說什麼呢,論刑警經驗, 班長你才是前輩。」[1]
簡短的幾句寒暄後,讓沉在好友已經不再的壓抑氛圍輕松了不少。
松田陣平走上前, 輕輕將花束放在了萩原研二的墓碑前。
沉默的追思似乎和刮過的風一起, 被吹到了世界的那一頭。
看著墓碑上的字, 就好似在面對故去好友的面孔。松田陣平皺緊了眉毛,眼底的某些情緒變得更加堅定了。
明天。
再等一天就好了,萩。
只要明天,他就能親手報仇了……
幾人站在墓碑前,又淺聊了幾句過往。
氛圍好似當年,但始終都不是當年。畢竟……缺了一個重要的伙伴啊。
「松田。」降谷零叫住了松田陣平。
「嗯?」
只需好友一個眼神,松田陣平就知會地後退了一步,向站在一起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靠近了一點。
這個位置恰好能穿過石碑之間的間隙,看到站在隔了一排遠的墓碑前,雙手合十閉目祈禱的短發少女。
降谷零的視線最終焦點就落在少女的身上。
「松田,那孩子和你……到底是什麼關系?」降谷零壓低了音量問道。
雖然伊達航已經簡單介紹了丹羽飛鳥是松田陣平與萩原研二前輩的女兒,父親也在四年前的那場爆.炸中殉了職,所以才會一起過來祭拜。
但降谷零還是想從松田陣平這裡,由他本人親口再確認一次。
或許是問題過於直接,突然要求回答確實會讓人感到有一點點為難。
於是,諸伏景光又為發小貼心地補充了一句:「松田,零他不是在質問你,只是覺得你會主動去關照一個女孩,挺少見……老實說,我也挺好奇的。」
「前輩的女兒。」答完這個客觀答案後松田陣平又思索了幾秒,然後說了句和他的風格一點也不符的話,「關系的話……大概就是這個時空裡她只有我能依靠……這樣的感覺?」
明明是挺浪漫的一句台詞,愣是被松田陣平那干巴巴的口氣說得毫無氛圍感。
「這種回答很不像你的風格啊,松田。」諸伏
景光指出了話中的別扭。
「我也覺得這不是我會說的話,但是她現在確實也只剩下我……啊啊不說這種話了,感覺好肉麻。」松田陣平搓了搓手臂,抖掉剛才被自己肉麻出來的雞皮疙瘩,終止了那明顯不是他發言風格的話。
不是松田陣平不願把丹羽飛鳥的身份對好友說清,而是「從未來穿越而來」「時間回溯」之類的字眼,從他這樣的現役警察口中說出來,實在是過於離譜。
如果不是松田陣平親身經歷過幾次時間回溯,他肯定不會相信這種事。所以,映射到多年好友的想法上,只會得出和他一樣的結論——不信。
與其解釋那麼多,還不如懶得說那麼多,省得麻煩。
話語中斷之後,松田陣平很快把話鋒轉了回來,強行做了個總結,「總而言之,這些天我確實得關照一下她。你們放心,今天見到你們的事,飛鳥會守約當做沒有發生過。她今天確實只是來祭拜她父親,僅此而已。」
見降谷零還是眉間輕蹙地看著那邊的飛鳥,松田陣平又加了一句:「零,我明白的,你和景現在情況特殊,近期行事都要處處小心,那孩子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倒也不是不相信她,只是見個面而已,畢竟她是松田你想關照的人,就是……」降谷零也說不出心裡那種隱隱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我就是覺得她……好像有些奇怪,但我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
來自好友的形容讓松田陣平也開始好奇:「她哪裡奇怪?」
降谷零:「剛才見面時,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認識我一樣,而且聽到我的名字之後,表情也變得怪怪的。」
松田陣平想都沒想就作出了回答:「那是因為零你長得帥才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吧?」
諸伏景光:「這說法倒是和飛鳥自己說的一模一樣。」
降谷零依舊是若有所思:「那可能確實是我有些敏感了吧。」
另一邊的飛鳥。
她閉著眼睛的祈願中,說了很多想對父親說的話,順便還告了松田陣平一狀。她抱怨父親的這個好後輩嘴毒,說她哭起來醜,洗碗的時候還把水甩到她的臉上。
最後,她希望到了明天一覺醒來,自己就能回家去,也希望明天,松田陣平能夠救下那位即將在摩天輪裡犧牲的警察官。
起風了。
風把飛鳥的碎發吹得往臉前亂飄,她睜開眼睛,抬手按在頭發上,稍稍側了下身,轉向迎風的角度。
然後,她就看到隔了一排墓碑的不遠處,站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到了墓園的松田陣平。
「松田先生……」
墓園不好抬高音量,她只是低低地喃了一遍松田陣平的名字。
這邊對丹羽誠一的祭拜儀式飛鳥已經做完了,於是她便從這一排盡頭的轉角繞過,走到了松田陣平那邊。
松田陣平的視線就追隨著飛鳥移動的軌跡,一直到女孩走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視線也隨之停在了女孩的臉上。
「松田先生。」
女孩輕聲喚了他的名字,仰頭看著他的表情格外純良無辜,眼眶還有一點點泛紅。
不過眼底的神色還算明朗放松,這倒也不像是要哭的征兆。
他可遭不住女孩子的眼淚。
松田陣平挑了挑眉,朝著丹羽誠一的方向偏了偏:「結束了?」
「嗯。」
飛鳥點點頭,然後往松田陣平這邊靠近了一步。
她踮起腳,但是距離松田陣平的耳朵還是差了一截距離。
松田陣平倒是相當配合地把身體朝她歪低了一點,湊到了飛鳥可以輕松貼近的高度,替她解決了這個尷尬。
盡管松田陣平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一些不耐煩,但身體
的動作卻充滿了別扭的寵溺。
飛鳥豎起手掌靠在嘴邊貼了上去。
她壓低了音量,說悄悄話似的在松田陣平耳邊說道:「我跟爸爸告狀了,說松田先生欺負我。」
句末上揚卻因為音量太低而變成了氣音的強調,聽起來又得意又有點幼稚。
松田陣平:「……」
飛鳥覺得自己應該說得很小聲了,然而這句只說給松田陣平一個人聽的話,大概只有站得比較遠一些的伊達航沒有聽清吧?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那憋笑的反應,明顯就是聽見了這句悄悄話的內容。
果真是只有天真爛漫的女孩子才會說出這樣可愛的話,很單純,也很俏皮。
也許松田陣平就是是受了飛鳥的影響,才會說出之前那幾句完全不是他風格的話吧?
想到這裡,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目光不禁又在飛鳥身上多停留了一會。
居然能讓松田陣平潛移默化地被改變……
挺神奇的。兩人都對飛鳥的印像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松田陣平根本無所謂好友在憋笑以及飛鳥那也不知道在得意什麼的幼稚發言,反正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他直接上升了一個高度開始回懟:「好沒良心啊丹羽同學,虧我還特意拜托班長去把你接過來,你還敢告狀?應該趕緊感謝我才對吧?」
被故意拉高了一點音量,把伊達航的注意力也吸引了過來。
飛鳥笑了笑,語氣格外誠懇:「好的,特別感謝伊達先生去澀谷站接我然後把我帶到這裡。」
伊達航:「不用客氣,小飛鳥。」
松田陣平:「……」
諸伏景光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萩看到松田有這樣的反應,肯定會說他不懂怎樣和女孩子好好交流。」
聽到了萩原研二的稱呼,飛鳥的表情沉了沉。
她當然也記得明天是什麼日子,還有自己「預知」過的事。
既然想到了,飛鳥就順便再對松田陣平說一次:「對了松田先生,明天……」
只是說了個開頭,松田陣平就明白了飛鳥想表達什麼。
他直接打斷道:「有我在,不會再有任何人犧牲了,這算是我和你的約定吧?」
「嗯……」
「真麻煩啊,明天既要履行你的約定,又要履行和萩的約定,我可真是個大忙人。」
「但是松田先生能做到,不是嗎?」
少女的聲線輕柔得好像碎在了風裡。
松田陣平怔了怔,斂起了散漫的態度。
他的嘴角翹起,表情是無與倫比的堅定和認真:「那是當然。」
第35章 累滿100加更
11月6日, 時間剛過下午四點。
結束了掃墓,飛鳥便跟著松田陣平和他的幾位同期好友一起,從月參寺離開了。
一行人在下了寺廟外那條長長的石階後,便直接就此分開。
伊達航回轄區警署的方向和大家都不太一樣, 因此一個人先走。降谷零原本要和諸伏景光一起離開, 卻被松田陣平給叫住了。
「降谷,有些事想和你說一下。」
少有的沉聲正色, 還很正式地喚了降谷零的姓氏。
降谷零點了下頭, 又看向了諸伏景光。
後者了然地笑了笑:「零,那你就和松田一起吧, 飛鳥的話……交給我來送她回去怎麼樣?」
難得聽到松田陣平這麼嚴肅地說有事要談,肯定很重要,諸伏景光自然把空間留給了那二人。
倒不是要刻意回避,只是尊重松田陣平只點了降谷零一個人的決定。
諸伏景光走到了飛鳥身邊:「飛鳥就跟著我, 應該沒問題吧?」
話裡的當事人是飛鳥,諸伏景光征求意見的對像卻對向了松田陣平, 很明顯是在等後者點頭。
松田陣平:「那把她送到澀谷車站吧, 之後我也會到那裡。」
諸伏景光:「嗯,我知道了。」
松田陣平:「麻煩你了,景。」
「不用和我客氣。」與這邊交談完畢, 諸伏景光轉向了飛鳥,「那我們也走吧?」
莫名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飛鳥訥訥地點了點頭:「嗯,麻煩諸伏先生了。」
突然之間和松田陣平分開, 飛鳥居然有種自己被他拋下的落寞感。
雖然她明白松田陣平是有事要和降谷零談,但是看著那二人一起遠去的背影, 飛鳥就是感到心裡一陣落空。
也不知道他們要談什麼……
算了, 這種事也沒必要被她知道。
「飛鳥你好像……特別在意松田啊?」
諸伏景光的心思細膩, 很容易就看出了飛鳥之於松田陣平那有一點特殊的情緒波瀾。
飛鳥也不遮掩自己的情緒流露,大方地承認:「嗯,因為這幾天一直都是松田先生關照著我,突然這樣分開,心裡有種空空的感覺……」
「空空的?」
「其實我也形容不來這種感覺具體是什麼,但是剛才諸伏先生說要帶著我一起的時候他沒有馬上拒絕,我就有點點失落……啊我很奇怪對吧?不說這個了!」
再說下去,飛鳥感覺就要往不對勁的方向發展了。
諸伏景光很溫柔地順著女孩的意思:「好,那就不說這個了。」
其實也不用多說了。
飛鳥的反應已經印證到了松田陣平那不符合他一貫風格的話裡那句「這個時空裡她只有我能依靠」的浪漫發言,諸伏景光看得出來。
出了寺廟範圍之外,還有一條很長的坡道。
既是時間寬裕,也沒有急事,兩人便沿著這條坡道緩緩朝著街區主干道的方向步行而去。
諸伏景光貼心地配合著女孩稍慢的走路步調,與她隔著一步的禮貌性距離。
飛鳥突然覺得走路的速度很舒適,隨即才意識到是諸伏景光在跟著她的節奏。
畢竟,她先前每一次和松田陣平走在一起的時候,後者人高腿長地總是走得很快,甚至還會故意甩下她,壞心眼地讓她跑著追,然後又會在終點等著。
真是夠壞的……
倒是學學他的同期好友啊!看看這位諸伏先生多溫柔多貼心!
飛鳥腹誹著,心裡拉踩著松田陣平的貼心程度不如人的同時,她又想到了另一個再次給諸伏景光貼心加分的證
據。
「對了,諸伏先生給松田先生寄的驅寒茶……很有效果!」
和當時松田陣平話中只是提了一嘴的「景」本人在一起,飛鳥直接表達了對那些驅寒茶的高度評價。
雖然味道有點淡。
諸伏景光反倒是露出了些許愕然的神色,不過這點情緒變化只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過。
「還是瞞不過松田,我明明都已經是匿名寄給他了。」
「誒?諸伏先生和松田先生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嗎?為什麼還要匿名啊?」
「唔……」諸伏景光停頓了幾秒。
溫潤如他,自是不會對於飛鳥的提問擺出冷臉而拒絕回答。
在想好答案後,一雙鳳眸笑意溫柔,諸伏景光看著飛鳥的眼睛,就好像在做僅限兩人的約定似的,用眼神來作為契約的扭結。
「因為我在執行一項秘密任務,行蹤要保密,飛鳥也要替我一起保密呀。」
「對哦……抱歉,我差點忘了這個。」之前她就被交代過了的,要忘記今天和諸伏景光還有降谷零見面的事,「安……降谷先生和諸伏先生是一樣的吧?一樣的秘密工作。」
「嗯,一樣的哦。」
「那你們……是一直都一起行動嗎?」
「嗯,我們可是不會分開的搭檔。」
不會分開嗎?
可是三年以後的波洛,也只有化名做安室透的降谷零一個人啊……
飛鳥陷入沉思之時,諸伏景光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零打來的。」
看到來電的人是降谷零,諸伏景光匆忙把電話接通。
僅僅聽了幾句話,他的表情便突然變得格外嚴肅。
「……我知道了,我馬上來。」應答完了電話後合上手機,諸伏景光又對飛鳥說道:「抱歉飛鳥,我可能不能一直陪你到車站,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我沒問題的。」
「到了車站你就直接回去吧,零和松田那邊遇到了點麻煩事,我得去幫忙了。」
如此交代完畢,諸伏景光直接跑了起來。
看得出來,那邊的事真的很著急。
其實和去車站的方向就是同一個方向,飛鳥聽了話,只是照著原本就應該走的路線,朝著車站走去。
在路過一片廢棄的商住大樓時,遠遠就能看到周圍聚集了很多人,看起來像是出了什麼事的樣子。
秉著不要亂湊熱鬧的原則,飛鳥准備繞道去車站,可心中卻突然不安了起來。
原本廢棄樓區的間道就因為長久無人打理而十分雜亂,再加上為了看熱鬧的人群,這一片本該蕭條的區域突然變得混亂得要命。
明明外面都站著兩個巡邏至此的片警了……
很快,飛鳥的不安就得到了應驗。
從廢棄的大樓裡跑出來一個魁梧壯碩的身影,是伊達航。
他大聲朝著人群的方向喊著,大樓內有瓦斯泄漏,請所有人趕快從現場撤離。
接著,他配合上剛才一直站在樓下的巡警,開始指揮著現場的疏散工作。
飛鳥其實離得不近,她只是順著通往車站的必經之路,恰好在這個時間點走到了這附近。
一聽說是瓦斯泄漏,現場直接炸了鍋似的更亂了。剛才圍聚這的人紛紛朝著外面逃竄,一時間人群如同潮水般湧動了起來。
這大概就是再謹慎小心也擋不住事故似的不可抗力了吧?
飛鳥並沒有接近現場,但耐不住突然湧出的人群衝得她根本無法朝著想繼續的方向走下去。
為了自身安全,她被迫貼在了巷子最邊緣的位置,一直被擠到被其中一幢大樓擋住了繼續下去的路,她也不得不停下來。
遠遠的,她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攙扶著降谷零的諸伏景光,也在朝著撤離的方向離開。
伊達航還在大樓門口協作巡警主持工作……
誒?那松田陣平呢?
是還在大樓裡嗎?
若是這樣的話,那這棟大樓裡恐怕根本不是什麼瓦斯泄漏……
而是有炸.彈。
飛鳥的思路轉得很快,結合現場以及自己的一點猜測,基本把答案給想對了。
就在她的沉思之際,她所背靠著的樓層上方,似乎有什麼液體滴落在了她的頭上。
本想著可能是什麼管道在漏水,但是抬手摸了摸剛才低落在頭發的位置,飛鳥卻看見掌心摸到了一點猩紅。
把手指抬到鼻下聞了聞,是血……
她順著血液低落的方向抬頭,就見到一個穿著黑色兜帽袍子、帶著鳥嘴面具,完全就是一副中世紀瘟.疫.醫生打扮的人,以一個相當艱難的姿勢,撐在樓道間牆壁頂角的位置。
這明顯就是在隱蔽行蹤。
「……!?」
突然看到這樣詭異的家伙,飛鳥被嚇了一大跳。
隔著鳥嘴面具,她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背後的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盯著她。
快跑……
得趕緊跑……
驚嚇讓身體的反應稍稍變得遲鈍,即便飛鳥已經很快反應了回來,准備以一邊躲避一邊逃跑的方式離開。
可根本料想不到的是,對方直接朝她扔來了一顆手.榴.彈。
爆.炸只在一瞬間。
第36章 一更(補充300+)
滾燙的閃光。
瞬間就能烤成焦炭的溫度。
炸成碎末式的劇痛……
就好像只持續了一幀的長度, 很快,這些痛苦到了極致的感受突然消失不見了。
飛鳥猛地睜開眼睛,觸電般地支起了身體。
「……」
尚在極度的驚恐之中還未緩過神的她渾身發抖得厲害, 仿佛缺氧似的粗重呼吸讓她身體顫動的幅度更加誇張。
原本響在她耳邊的那些人群雜亂的聒噪喧鬧, 現在全都沒有了。
周遭的環境平和得好像空氣都靜止了似的, 安寧得讓人舒心,但飛鳥卻如同被隔閡在了這片平和之外。
她的腦海中還在嗡嗡作響,仿佛喪失了思考能力, 令她久久無法緩神。
「…………」
那個爆.炸太近太近了……
就在臉前,直接爆.開,連防御性閉上眼睛的機會都沒有。
在電梯井裡的那一次也很近, 但至少松田陣平還把她的腦袋按在懷裡, 保護式地把她攏得很緊。
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三次的爆.炸經歷了。
這種經驗怎麼可能去習慣啊……
有的只是一次比一次更加糟糕的體感, 以及短時間內……或許再也抹不去的心裡陰影。
飛鳥抬起雙手, 伸到眼前。
手掌無法自控地顫抖, 掌心涼得好像失去了知覺一般。
她努力活動了幾下手指, 略感遲鈍的反應之後, 才勉強找回了一點這是自己身體一部分的認知。
視線下移, 飛鳥看向自己的身體。
身上穿著的是新買的質地很柔軟的睡衣,身體還是完整的,沒有受傷, 也沒有……痛覺嗎?現在的確感受不到了。
「……回來了。」
生死交錯的恍惚令飛鳥久久都沒能好好平緩下來。
「又回來了……」
她低低地喃喃著「回來了」的話,也不知道是在慶幸, 還是沉在爆.炸瞬間恐慌中尚未脫離地崩潰。
掌心上突然落下了幾滴還帶著溫度的濕潤。
如同玻璃珠一般的淚水砸在手掌的皮膚上,化作了一小灘在微弱日光中微微瑩亮的透明印記, 變得冰涼。
然後, 這些水珠落下得越來越多, 直至在眼眶中擠滿而模糊了視線,飛鳥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是自己哭了。
伴著本就因為呼吸急促而顫抖的身體狀況,飛鳥無聲地抽泣了起來。
她沒有緩過來,也不知道該怎麼緩和。
11月6日,早上六點整。
劃破公寓內沉寂的,是被設定在這個時間准時響起的鬧鐘。
嘀嘀——嘀嘀——嘀嘀——
這種老式翻蓋手機略顯失真感的電子響鈴聽起來有些聒噪,睡在床下軟墊上的松田陣平被這陣熟悉的聲音吵醒。
他睜開了眼睛,闖入視野內的便是自家公寓熟悉的天花板。
臨近入冬的天色亮得很晚,室內的光線顯得有些昏暗。
睡眠不足讓松田陣平依舊困意濃重,他撐著眼皮,盡可能地快速讓大腦從睡意狀態中清醒過來。
松田陣平的時間要比飛鳥度過得更長一些。
在「上一次」的時間裡,他拆除了廢棄大樓裡那裝著紅藍液體構造古怪的炸.彈,從大樓裡安全撤出的時候,等在外面的三位好友表情卻略顯沉重。
他心中有了不妙的預感,而那個預感很快就得到了應驗。
雖然自己解除了炸.彈.危機,可另一邊卻出了意外。
出事的就是飛鳥。
那個帶著鳥嘴面具的家伙不知道逃去了那裡,松田陣平還
在大樓內聽到的從外面傳來的那一聲爆.炸聲,居然真的就是如此巧合的、奪走了飛鳥生命的死亡之聲。
盡管知曉飛鳥在死後會時間回溯,可是和對方並不同步的時間總讓松田陣平有些後怕。
比如……
他開始擔心丹羽飛鳥是不是就真的會死在了這裡,然後也不會再有時間回溯這種本來就很扯淡的事。
才認識飛鳥不過幾個小時的其他幾位松田陣平的同期好友,之於這樣的悲劇,同樣感到很震撼。
松田陣平的反應也再度向另外三人傳達了飛鳥之於他而言的重要性,但是慘劇已經發生了,他們也只能輕輕拍了幾下好友的肩膀,沒有多言。
現場甚至都找不齊女孩的屍體,就和她被從月台上推入軌道的那次一樣,給松田陣平的衝擊也很大。
松田陣平什麼也做不了,在面對這樣死亡,他只能照著原本的節奏,安安穩穩地把這一天「剩下的時間」過完。
處理完現場的後續問題之後,松田陣平回到櫻田門再和佐藤美和子碰面,已經是傍晚六點左右的事了。
佐藤美和子問他一個人去了哪裡,怎麼這個時間才回來,他只是隨便應了幾聲沒什麼含義的語氣詞。
早就習慣松田陣平如此風格的佐藤美和子也沒察覺有什麼不對,在對方上車之後,她繼續說著今日工作最後的安排。
結束了一整天的工作,松田陣平本來的打算是直接留在課裡過夜。
不過,飛鳥突然發生的意外讓他不得不去賭一次,賭回溯會發生了「翌日」的早上。
結合之前幾次回溯的經驗,松田陣平能夠想到的辦法就是今晚睡著之後,等著一覺醒來……
他自己也死亡的那一次會清空不停重復的這一段記憶,這一次則是他正常度過,所以,也只能用「正常度過」的這個辦法,來等待回溯。
事後想想突然覺得有點嘲諷,他在「上一次」的早上還在和飛鳥說,「今晚」絕對不會陪她再試一次復刻原位這種胡鬧的事了,但是……
為了回溯發生之後能在飛鳥的身邊,松田陣平選擇了晚上睡在公寓地上的軟墊上。
拿過手機,松田陣平按掉了在安靜中格外吵鬧的鬧鈴。
他在手機上確認到了時間,是11月6日,代表著分鐘的兩個0正好在此刻跳到了01。
太好了,回來了……
松田陣平松下一口氣,從地上坐了起來。
可才因為回溯成功而放松下的心情,卻在轉頭看見坐在床上不停流眼淚的飛鳥,又沉沉地墜住了。
「飛鳥?」
松田陣平叫了一聲,但女孩好像就僵在了那裡,完全沒有一點反應。
除了眼淚不停流下的動靜,她甚至都沒有發出哭泣的聲音。
「飛鳥?」
想來也是,死亡本身就是一件恐怖的事,更何況飛鳥經歷著的已經數次的死亡,並且每一次的死亡……都帶著巨大痛苦。
這種事哪怕是松田陣平來經歷,他都不覺得自己能夠承受,更何況是只有十七歲的少女。
飛鳥訥訥地回過神,因為聽到了松田陣平在喊自己的聲音。
盡管身上早就沒有了死亡瞬間的疼痛,可是刻入腦海中對於痛苦的體驗,讓她終於在這一次的蘇醒之後,再也無法承受。
所以才會一直沒個停歇地掉眼淚。
「松田先生,我……」
張口准備回應,才把對對方的稱呼說完,突然扯過她手臂的力道直接將她帶進了一片溫熱裡。
松田陣平沿著床邊坐下,一把拉過了飛鳥,將女孩攏進了懷裡。
明明向來不解風情的他,居然莫名起了某種感知,精准地猜到了對方大概在
這一刻,最最需要的就是一個依靠。
「嗯,我在。」
松田陣平輕聲應著,又收緊了這個懷抱。
他一手輕拍著女孩的後背,另一手撫摸著她的腦袋。
微微垂頭,朝著女孩的耳畔又貼近了一點,然後輕輕道了句——
「早上好,飛鳥。」
一句簡簡單單的問早,卻像是砸入湖面的石子。
激起的圈圈漣漪,正是飛鳥剛才壓抑著靜默了許久的情緒。
她埋在松田陣平的懷裡,終於崩潰地哭喊了出來。
「這樣才對嘛,哪有人哭著是不出聲的,那也太恐怖了。」
少女瘦弱嬌小的身形抱起來委實讓人感到心疼。
松田陣平聽著從懷裡傳出的抽泣聲,任由她宣泄著這陣到了極致的委屈。
「我說你不要把鼻涕蹭在我身上啊……」
嘴上用著他一貫懶散且不耐煩的語氣說著不太好聽的話,但是擁著女孩的雙臂,還是緊緊地扣著,沒有一點放松。
飛鳥縮在這片溫熱又溫柔的、帶著一點點香煙氣味懷抱裡,聽到松田陣平又開始說嫌棄的話,她直接賭氣式地把眼淚和鼻涕毫不客氣地往臉靠在的這塊衣服上糊。
松田陣平無奈,但也任由這樣的……或許可以稱之為撒嬌?
哭得大聲的宣泄總算讓飛鳥的心裡好受了一些,她的情緒逐漸平穩下來,也逐漸停止了哭泣。
「我想回家去……」
取代哭泣的是飛鳥帶著濃重鼻音的說話聲,幾個簡簡單單的音節,都被發得格外顫抖。
「我才不要再待在這什麼三年之前了……又沒有手機又沒有網絡……還要一直被炸死……」
哭得太激烈以至於停下後一陣一陣地抽搐,飛鳥開始胡亂抱怨的話,也因此變得斷斷續續。
「都是松田先生的錯……」
松田陣平:「?」
「說什麼和我一起……到頭來記得死亡的就只有我,自己什麼都不記得……真是太狡猾了……都是松田先生的錯……」
確實,那段空缺的記憶的確又多給了女孩一份孤獨感。
松田陣平無奈,他少有地學會了如何哄女孩的方法——順著對方抱怨地方向,附和著同樣的話:「啊對對對都是我的錯……」
雖然學會了初級答案,但是進階層面的認錯態度……
「好沒誠意……」飛鳥不滿地控訴道。
她用手掌撐在松田陣平的胸口,稍稍從這個懷抱中退開了一點距離。
松田陣平低頭看到女孩哭花的臉,當場又表演了一次如何安慰哭泣女生的錯誤示範——
「別哭了,你哭著真的挺醜的。」
「……」飛鳥哽塞了幾秒。
她就不該指望能從松田陣平這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嘴裡聽到好聽的話。
忿忿地准備直接把松田陣平推開,但是這個向後撤離的力道卻重新被拉了回去。
飛鳥又一次被松田陣平拉進了的懷裡,還掛著一臉眼淚的面龐再次貼在了剛才已經被自己哭濕了的那塊衣服上。
攬住她的雙臂突然收得很緊很緊,好像在故意使壞似的,把她扣得有點疼。
「……嘶。」
他又在惡作劇什麼啊……
飛鳥有些氣惱。
她才要用力掙脫開這個力道太大、攏得她不太舒服的臂彎,頭頂卻突然傳來了青年壓低了音量的嗓音:「明明笑起來就很可愛啊,所以不要再哭了。」
這句話說得很輕,輕得溫柔,輕得好像落進心底的羽毛,讓人心癢。
飛鳥怔了怔,她從這方懷抱裡仰起頭,視野裡卻只能看見松田陣平頂在她上方的下
巴的弧線。
他明明也會說安慰人的話啊……
第37章 營養液7k加更
丹羽飛鳥完全冷靜下來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之後的事了。
剛才一直都撲在松田陣平的懷裡, 飛鳥也沒有想太多,直到她去洗手間洗了臉之後,清水帶來的清爽感讓大腦清醒了不少, 她才恍然意識到……
好像松田陣平一直抱著她, 摟得很緊, 拍著她的後背,摸著她的頭發。
甚至……還十分罕見地說了句安慰人的話。
說她笑起來可愛。
突然回想起了那個懷抱,當時對方的體溫還有那切實攬在身體上的摟抱力道好像又在身體上被重溫了一遍似的, 讓飛鳥的臉頰開始急速升溫。
然後,那時候被忘記掉的心動感在此刻,遲鈍地生效了。
不對……
她在心動個什麼鬼啊!
明明……她喜歡的類型是幸村精市那種溫柔的人才對!
她笑起來可愛這種事還需要他松田陣平來提醒嗎!
飛鳥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 打止了腦海中還逗留在松田陣平身上的思緒。
洗漱完畢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 松田陣平在陽台洗睡衣, 就是那件剛才被飛鳥糊了一胸口眼淚和鼻涕的睡衣。
衣服是剛脫的, 松田陣平就那麼光.裸.著上半身, 嘴裡叼著煙, 手裡在洗著。
飛鳥經過陽台門口, 都不用轉頭, 眼角的余光就又瞥見了那片根本忽視不了的、肌肉線條好看到完美的瀲灩風光。
「……松田先生你好歹穿件衣服再去洗啊!」她慌忙背過身體避開那樣的畫面,拉高了音量提出了意見。
松田陣平倒是應得理直氣壯:「洗好再去穿衣服也沒什麼區別吧?」
好像是沒什麼太大區別……
飛鳥閉眼凝了凝神。
也是,反正之前都已經看過兩次了。
一件事只要做了三遍就可能養成習慣, 既然松田陣平自己都不在意……
那看到就看到吧!反正吃虧的又不是她!
飛鳥這麼給自己做好思想工作後,又轉回了身。
不過, 視線在直接接上松田陣平看清他的瞬間,飛鳥還是覺得有一點點害羞。
她才不是故意要看的!
因為還有話要跟松田陣平說, 飛鳥只能強行把注意力移到別處。
「松田先生。」飛鳥又音調柔柔地喊了松田陣平。
「嗯?」叼著煙的緣故, 松田陣平應得連語氣詞都有點含糊。
「就是剛剛……是我太失禮了, 抱……」
「不用和我說那麼多廢話。」
松田陣平很迅速地就打斷了飛鳥准備道歉的話,因為他覺得沒必要。
再者,飛鳥已經忍耐至今的壓抑,也該好好宣泄了,她沒必要為了這種事道歉。
禮節問題?這種問題在松田陣平這裡根本就不是問題,哪來的那麼多禮節要遵守。失態就失態唄,他還是挺欣慰飛鳥能在他這裡,把情緒好好地發泄出來。
畢竟……
在這個時空裡他確實是飛鳥唯一能夠倚靠的人。
想到這句明顯不是自己風格的話時,松田陣平正在搓衣服的手頓了頓。
「……我在想什麼呢。」
失笑般地感嘆了一句,松田陣平緩緩吐出一口吸下的煙霧,又停頓了幾秒後,直至煙霧散去,他才繼續開始手中搓洗衣服的動作。
11月6日,早上七點零三分。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亮起,只不過沒有陽光的天氣,多少都顯得有些陰陰悶悶的。
飛鳥的狀態不好,所以沒有做早餐。
其實她圍裙都已經穿好了,結果站在廚房裡一直發呆。
還是松
田陣平出門去便利店買了點吃的,非常簡單隨便,一人一塊袋裝面包,搭配上公寓裡之前飛鳥買好的牛奶。
兩人在矮桌前並排坐下。
松田陣平動作隨意地盤腿坐著,飛鳥則還是乖巧端正的正坐。
無言地沉默了一會,話題總歸還是要轉回關於「上一次」的問題裡。
面包吃到一半的飛鳥突然停了下來,主動打破了沉靜:「松田先生,澀谷商住大樓那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雖然心裡已經有了些許猜測,但飛鳥還是想聽松田陣平說一次。
「有人在大樓裡安裝了炸.彈,雖然我把炸.彈拆除了,不過……還是讓那家伙給逃走了。」
「是戴著鳥嘴面具的人嗎?」
「你遇到了?」
「嗯,當時外面人群很混亂,我被擠到了大樓邊上,正好那個人躲在樓梯間層的角落裡,我抬頭就看到他了。」
「難怪那家伙直接朝你扔炸.彈。」
原本戴著鳥嘴面具的人就在躲避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追捕,再被飛鳥看到了位置,也難怪要殺了飛鳥滅口。
「他好像受傷了,有血滴在我頭上,所以我才會抬頭看到他……」
「對,景開槍擊中了那家伙的右肩。」
受了槍傷居然還能那麼動作敏捷,以一個正常人都難以完成的姿勢撐在樓梯間層的頂角處。
飛鳥看到的時候就覺得很震驚,現在再想起那張鳥嘴面具,實在是令人有股後背發麻的陰森感。
「那到底是什麼人啊?感覺像個恐怖.分.子一樣,穿得那麼奇怪,而且還有炸.彈……」
松田陣平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那家伙的身份,不過如果這一次再遇到的話,肯定不會像『上一次』那樣措手不及了。」
「嗯……」
也不知道這一次的展開會變成什麼樣子,到了下午的時候,能成功抓住那個人嗎?
是不是飛鳥只要不接近那裡,就可以避免「上一次」那樣的意外了呢?
松田陣平陷入了沉思。
去給萩原研二掃墓的時間當然不能推,每年才和好友這麼約定一次。
那個鳥嘴面具的家伙進入廢棄大樓的時間,因為是突.發.事件,松田陣平也只能預估個大概。
再者,松田陣平之於今天的工作,已經經歷過一次的他知道自己在下午三點之前,接連不斷的事件會跌踵而至,讓他忙得幾乎脫不開身……
要不……讓飛鳥把祭拜的時間提前?這樣可以避開大樓出事的時間。
但是這樣一來,等於是讓飛鳥一個人去月參寺了,松田陣平不太放心她一個人行動,萬一這一次和「上一次」又有區別了呢?
還是讓飛鳥留在身邊松田陣平才比較放心。
從松田陣平出門上班之後,兩人的時間線,和「上一次」基本一致。
飛鳥早上在公寓裡看書,松田陣平繼續著他那快節奏的搜一外勤任務。
一致,但又不能完全一致。
回溯之後,當然不可能什麼都不去做地任由其自由發展。
因為「預知」了澀谷區商住大樓即將發生的事件,松田陣平提前通知了轄區警署,讓他們申請增援,提前對廢棄大樓那片區域加強警戒。
這是在目前為止能夠提前做好的准備工作,至於其他的……還是得臨場之後再做下一步打算。
和上一次一樣,飛鳥在下午兩點十七分左右出了澀谷站,然後,在八公像前與受了松田陣平拜托的伊達航見了面。
因為已經認識過了一次,再次面對伊達航時,飛鳥沒了「上一次」的拘謹。
她上前禮貌地打了招呼並表明了身份,得到的回應和
「上一次」也大體相同。
伊達航笑得格外爽朗:「果然和松田說得一樣,短頭發的小不點,一眼就能認出來。」
再度聽到了這個形容,飛鳥這才想起來自己應該要去找松田陣平「問罪」的,給她起的都是什麼外號?
「哈哈哈松田那家伙說話就是那個樣子,小飛鳥你不要太在意。」
「嗯……我知道的。」
「那我們就出發吧。」
「嗯。」
在去往月參寺的路上,飛鳥再度聽了一遍伊達航在揭松田陣平警校時期黑歷史的故事。
在言語間提及了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後,她也再次和伊達航做了與那二人會面後要保密的約定。
11月6日,十四點五十分。
在寺廟附近,飛鳥和伊達航與已經等在約定地點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見了面。
熟人之間互相打了招呼,再然後,便是介紹了飛鳥這張「陌生」的面孔了。
這一次飛鳥再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吃驚地盯著降谷零的臉看,不過,她若有所思的表情還是被觀察細致的降谷零讀到了些許信息。
在一行四人沿著寺廟外的坡道步行前進時,降谷零稍稍慢下了些許步調,同飛鳥並肩、跟在了伊達航還有諸伏景光斜後方的位置。
諸伏景光的視線跟著好友往後,看出了好友有話想要和少女私聊的意圖。
不過,他沒有同降谷零一起靠過來,而是繼續與伊達航聊著剛才沒有說完的話題。
「飛鳥,很可愛很活潑的名字呢。」
搭話的第一步,首先要用親和的態度、落在對方身上的重點,來拉近談話距離。
降谷零在這一點上做得完美,帥氣的外表優勢,以及清朗好聽的聲音和溫和的語調。
其實飛鳥也有話想和降谷零說,但又不知道怎麼開口。
既然對方主動來和她搭話……
她便不客氣地也做了一次直奔正題的切入:「降谷先生是不是有話想問我啊?」
第38章 累滿100加長
「降谷先生是不是有話想問我啊?」
女孩的聲音輕柔, 因為一早哭得太過,以至於她的聲調帶上了一點點呼吸不太暢通的鼻音,聽起來有些黏糯感。
這句開門見山的發問反而讓准備逐步切入的降谷零稍稍感到有些許意外, 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經被看穿了, 他便也省去了兜圈子的步驟。
「我有點好奇你和松田是怎麼認識的,可以告訴我嗎?」
降谷零的問話方式還是選擇了稍稍委婉一點的說法,畢竟,他面對的是個看起來偏於弱勢的女高中生, 他當然不至於把話說得太犀利。
類似的問題在「上一次」降谷零就問過,不過「上一次」他問的對像是松田陣平,提問的問法也是直截了當, 一針見血地詢問好友與飛鳥的關系。
降谷零就是覺得,以松田陣平的性格, 在萩原研二走後,他連搭檔都不想有,像匹孤狼似的, 又怎麼會起了這種主動關照一個女孩的行為。
很反常, 就根本不是松田陣平的一貫作風。
比起認為認識了這麼多年的好友突然轉了性子,降谷零寧願相信是這個叫做丹羽飛鳥的孩子有什麼古怪。
比如,她是不是帶著什麼目的?真的單純只是前輩的女兒而已嗎……之類的。
屆時已經進入了組織臥底的降谷零, 只是秉著事事謹慎的原則,他想進一步弄清這層關系。
他覺得僅僅只是逝去的前輩的女兒這樣的身份,並不足以支撐讓松田陣平把丹羽飛鳥直接拜托過來。
松田陣平又不是不清楚他和諸伏景光近期的狀況, 行事都要低調, 又怎麼會引來一個新面孔到他們的面前呢?
僅僅只讓女孩做保密約定的話, 那也太虛浮了。
「和松田先生怎麼認識的啊……」
飛鳥看著身邊的混血帥哥好似滿臉純良的表情, 眼角微微下垂宛如大型犬類般溫和的眼睛, 親和得要命。
明明就帶著很強的目的性才問這種問題……
如果不是知道了這位她認知裡的波洛招牌安室先生其實是警校第一的降谷零,她真的就要被這副溫善的面孔給騙到。
思索了半晌,飛鳥也沒想出一個能回避開「穿越」「時間回溯」等超自然元素的回答。
「這個……非要解釋起來其實有點麻煩……」飛鳥露出了些許為難的表情。
倒不是她不願意說,而是真說了沒人會相信她的話。
除了松田陣平。
「這樣啊……感覺松田把你看得很重要,否則也不會讓伊達班長去接你,然後還和我們一起。」
降谷零主動拋出了一個引子,希望能從飛鳥這裡獲取到更多的信息。
但他失算的是,那句「把你看得很重要」居然直接把女孩說得有些害羞了。
飛鳥的眼神突然閃躲了開,耳根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泛紅。
很自然的下意識反應。
「嗯……松田先生確實關照了我很多,我特別感謝他……」
話說到末尾,飛鳥的音量漸漸弱下。
因為又想起了一早醒來之後,那個在她幾近崩潰時安慰她的溫柔又有力的懷抱。
這件事越是時候回想,飛鳥越覺得胸腔裡跳動的器官莫名其妙加速得厲害。
啊啊啊她在想什麼!
飛鳥的反應讓降谷零很是意外。
這完全就是超脫了感激之情的感情在裡面才會作出的反應。
降谷零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他還以為自己能套出什麼帶有目的性的信息,結果……
好像一不小心揭開了一點點粉色的少女心事。
或許真的是他想得
太多了吧,丹羽飛鳥就是個單純的女高中生,出現在松田陣平身邊沒什麼目的,只是單純的……懷抱著某種好感?
所以,被改變了的人是松田陣平?
很意外啊,得出這樣的結論。
或許他可以直接去找松田陣平本人問問?不過以松田陣平那種性格……此類的八卦不提也罷,提了可能還要被反過來嘲笑。
越過這個話題,降谷零亦是讀出了剛才飛鳥看著自己似乎欲言又止的眼神。
他也像飛鳥直接切入正題時的一樣,這一次由他來切入另一個話題:「飛鳥,你也有話想和我說吧?」
「嗯,有件有點在意的事……」
飛鳥點了點頭,目光從剛才赧然垂在地上的方向,轉到了走在前方的諸伏景光身上。
在「上一次」的掃墓結束之後,她是跟著諸伏景光一起離開的。雖然和諸伏景光只是短暫的接觸,但是她也十足地體會到了對方是個溫柔之至的人。
讓飛鳥很在意的地方是諸伏景光對她提及的那項和降谷零一起的「秘密任務」,還有那句他們可是不會分開的搭檔。
可是明明在三年之後,她從來沒在安室透的身邊見過有這樣的人出現。
也許只是因為她和安室透接觸得並不算多,所以才從來沒有在未來見過諸伏景光,但是飛鳥還是很在意。
好歹也是警察的女兒,她或多或少都能明白所謂的「秘密工作」,可不是話語中說得這麼輕松隨便的事。
指不准未來只剩下降谷零一人,是因為其中出了什麼意外。
降谷零:「是什麼在意的事呢?」
視線從諸伏景光的後背又轉回了降谷零的臉上,飛鳥看著那雙紫灰色的眼睛,輕聲問道:「降谷先生和諸伏先生的行動,會一直在一起嗎?」
飛鳥也沒有遮掩地直接發問了,聲音不大,但走在前面的諸伏景光聽見了的。
諸伏景光微微側回頭,看向了問著問題的女孩。
女孩的表情認真的要命,好像在極力確認著什麼似的。
在降谷零的視角,松田陣平對飛鳥提過他與諸伏景光的「秘密工作」,所以飛鳥能問出這樣的內容倒也不奇怪,只不過……
「怎麼會這麼問呢?」
降谷零疑惑的是這個問題的角度,有點奇怪。
聽起來就好像……他們會分開一樣。
「因為松田先生說你們關系很好,所以我就想著……是不是一直都一起……什麼的……」
這個理由很軟,飛鳥說到最後,注意到降谷零看向自己漸漸變得冷凜的眼神,她就明白了這樣的話不足以把降谷零說服。
她嘆了口氣,改口道:「如果未來……我是說如果,降谷先生的行動變成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如果只剩下零的話,那肯定是我發生了什麼意外了吧。」諸伏景光的腳步停頓了一拍,正好與走在身後稍慢一些的降谷零和飛鳥並了排。
他玩笑般地打斷了飛鳥說的那個「如果」,明明是帶著冷感的音色,卻泛著讓人不會有疏離感的溫柔。
「景……」降谷零略微無奈地看向發小,皺著眉毛略帶責備地搖了搖頭,「不要說這種話。」
「飛鳥說的只是如果嘛。」諸伏景光拍了拍降谷零的肩膀,轉而朝向飛鳥時,又彎著眼睛笑得溫柔,「對吧,飛鳥?」
「……」
其實不是如果,而是事實。
飛鳥也覺得可能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因為在「上一次」她和諸伏景光相處的短暫時間裡,後者就是這麼信誓旦旦地告訴她絕對不會和降谷零分開。
「總之,諸伏先生最近……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飛鳥最後說了句這樣的
話。
好像有點莫名其妙的,但不免聽者有意。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兩人的表情皆是飄過幾分復雜的沉重,不過那樣的情緒很快就在他們的臉上消失。
諸伏景光聲色溫柔依舊:「謝謝你,飛鳥,我會記住的。」
*
11月6日,下午三點十五分。
松田陣平趕到月參寺的時間和「上一次」所差不多。
進入墓園一步一步朝著好友的墓碑接近時,他突然感到有些微妙。
吹向同樣方向的風,下落軌跡沒有變化的樹葉,只是松田陣平再次而來的心情……比起「上一次」稍稍多了點難以形容的……無奈?
如果四年前也有時間回溯這種事的話,萩原研二就不會死去了吧?
松田陣平自己都意外自己居然會產生這樣感性的想法。
「還以為你不來了呢,松田。」
最先開口和松田陣平打了招呼依舊是諸伏景光。
再然後,就都是一模一樣的熟悉對話。
祭拜完畢,淺聊過後,松田陣平記得降谷零會把他單獨叫到後面,詢問他和飛鳥之間的事。
他都已經提前想好了應對的台詞。
反正他不會像「上一次」那樣,再說出什麼「這個時空裡她只有我能依靠」這種肉麻的話。
可偏偏這一次,降谷零沒有叫他,沒有要和他談飛鳥,也沒有嚴肅兮兮地好像審問似的來考究他與飛鳥之間的關系。
會產生這樣的變化的話……
松田陣平自己後退了一步,站在那個正好可以穿過石碑、看到站在丹羽誠一墓碑之前的飛鳥的位置,看了過去。
是他來之前,飛鳥自己說過什麼話所以才導致降谷零不來詢問他了嗎?
投出目光的很快對上了飛鳥朝著這邊回望的視線。
交彙的瞬間,松田陣平又看到了女孩唇瓣翕動,是在低低地喚他松田先生的口型。
然後,那個瘦小的身影又邁著小碎步,噔噔噔地小跑著從那一排的間道繞了過來,最後走到了他的面前。
「結束了?」松田陣平問出了和「上一次」一樣的話,說出了口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沒有變。
「嗯。」飛鳥點了下頭,然後面露赧然地笑了笑,「我又向爸爸告了一樣的狀。」
這一次飛鳥說謊了。
她偷偷向丹羽誠一說的,除了祈願之外,還有自己那好像有一點點點點對松田陣平心動的秘密。
*
結束了掃墓,從月參寺離開。
原本,大家應該會在走下了那條長長的石階之後分別。
不過這一次,松田陣平叫住了最先准備分開的伊達航:「班長,先別走。」
伊達航:「還有什麼事要說嗎?」
「嗯,有點麻煩事需要幫忙解決。」在墓園憋了許久的松田陣平掏出一支煙,塞到嘴裡的同時,也叫住了准備一起離開的降谷零和諸伏景光,「零和景,也需要麻煩你們一起了。」
降谷零:「和我們還說什麼客氣的話。」
諸伏景光:「是啊,有需要直接開口就行。」
至此,飛鳥馬上明白了松田陣平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麼了——和同期的好友一起,去商住大樓那裡解決炸.彈還有那個帶著鳥嘴面具的犯人的事。
在松田陣平對好友交代完畢、把視線落到了飛鳥這邊時,飛鳥學會了搶答。
「松田先生放心吧,我不會接近那裡……實在不行,我就待在寺廟裡,哪也不去!等你把事件解決完畢,我們再一起回去!」
要一起回去什麼的……
飛鳥這話在無意間知曉了她的少女心事的降谷零聽
來,根本就是懷抱戀心的撒嬌。
降谷零忍不住去看松田陣平的反應,後者戴著墨鏡,嘴裡叼著剛剛點好的煙,還是一副冷漠酷哥的老樣子。
松田陣平應該不會吃軟妹這一套的。
降谷零如此想道之時,松田陣平的回應直接顛覆了他的固有印像。
「這樣也行。」
松田陣平原本是想把飛鳥帶在身邊的,不過考慮到鳥嘴面具的危險程度……
萬一這一次出了和「上一次」不同的意外,那場面就會變得不可控。
對比之下,確實是寺廟更安全些,至少不會出什麼離譜的事故。
「那飛鳥你就待在寺廟等我回來吧。」松田陣平如是說。
這話就是間接答應了飛鳥所說的「要一起回去」的約定。
降谷零聽得愣了愣,他還沒見過松田陣平居然會順著別人的意思來行事。
看來……被改變的確實是松田陣平。
想著的時候,降谷零又看向了飛鳥。
他比先前見面時更加細致地打量起女孩的模樣——纖瘦嬌小的身形,一頭看起來就很柔軟的短發,一雙杏眼透徹得要命,確實是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會流露出的單純。
看起來也沒什麼特殊之處。
這讓他更加好奇了,這個叫做丹羽飛鳥的少女到底是有著怎樣的魔法,居然能讓那個一向我行我素的松田陣平都作出了與從前不同的改變。
彼時,松田陣平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飛鳥:「裡面有他們幾個的聯系方式,如果我一直沒有回來,你隨便打哪一個來問都行。最次的話,你就給佐藤打吧,如果我沒來接你,你讓她來送你回去。」
居然把手機都給了出去……
這樣的舉動已經足以向其他幾人傳達出,松田陣平對於丹羽飛鳥的關照,已經遠超過單純對於前輩女兒的簡單照顧了。
飛鳥接過了手機:「嗯,我知道了。松田先生小心,還有大家……都請小心。」
「小飛鳥你好像很緊張啊?」連伊達航都看穿了飛鳥那緊皺著眉毛之下的擔憂情緒。
降谷零:「你好像知道我們要去面對什麼危險的事?」
她確實知道。
松田陣平也知道,所以才會在即將分開的時候,把所有人都叫住。
諸伏景光說著安撫的話:「放心啦飛鳥,我們幾個在一起,肯定什麼事件都能完美解決。」
「聽見沒有,都叫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帶著一點彈舌音的措辭是松田陣平一貫痞氣的風格,他伸手用手指在飛鳥的額頭上彈了一下,「走了,你就在寺廟等著,不要亂跑。」
最後又叮囑了一遍,松田陣平便和幾位好友一起離開了。
飛鳥向來都很聽話,回了寺廟,找了個可以坐下休息的地方,沒有亂跑。
剩下的就是打發時間,等著松田陣平回來接她了。
*
一行四人從寺廟離開。
松田陣平和伊達航一起,降谷零則和諸伏景光一起。
降谷零的車裡,諸伏景光坐在副駕駛上。
同在黑衣組織臥底兩人沉默了好一陣,似乎想著的是同一個問題。
丹羽飛鳥那仿佛預知了什麼的話,在二人心中激起了漣漪。好似是無心之語,但細想之下,那又明顯地是在暗示了他們此後的行動會分開。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心裡都明白,他們的行動是一致的,如果真的分開……
那一定是其中一人出了什麼意外。
況且最近組織內確實風向古怪,有臥底的傳聞已經不是空穴來風地流傳了好一陣。他們的身份敏感,倘若在這期間真的暴露……
那確實會造成丹羽飛鳥所
說的那種……只有一人行動的結果。
「我總感覺飛鳥那孩子……是不是能看到未來。」降谷零這麼說了一句,「景你覺得呢?」
諸伏景光:「原來不是我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
降谷零:「她剛才提醒我們小心,如果接下去真的遇到了什麼大事件……」
諸伏景光:「難怪松田讓我們留下來和他一起過來,是提前被飛鳥告知過有事件要發生嗎?」
如果是這樣,降谷零似乎有能稍稍理解了一點飛鳥存在於松田陣平身邊的意義了。
那確實是挺神奇的,能夠看見未來的能力……確實和魔法也沒什麼區別了。
不過即便如此,對於好友之於少女的態度,降谷零依然感到十分震驚。
「總而言之,景,最近還是小心些吧,就怕萬一……」
「嗯,你也一樣要小心,零。」
*
11月6日,十六點十七分。
松田陣平與同期三人一同趕到廢棄大樓附近的時間,要比他「上一次」路過的時候更早一些,可是,現場的狀況……
似乎要比「上一次」更糟。
遠遠就能看到那一帶亂作一團的場景。
湧動的人群不斷傳出尖叫聲,好像是已經發生了什麼的樣子。
松田陣平在今天上午的時候提前通知澀谷轄區的警署,希望他們可以申請增援,調派更多的人手來對這片商住大樓的區域進行巡視和監控。
這明明就是提前預防的准備,可現在來看,不僅沒有讓事態變好或是提前抓到凶手,反而弄得更糟了。
「上一次」也只是巡警將出事的大樓隔離開,表示好像有人在樓內鬧事。
而這一次……
在附近把車停好,四人當即逆著人流逃竄的方向往事故大樓回趕。
「松田,你其實知道這裡會發生什麼對吧?」跑在松田陣平身邊的降谷零直接問道,言語之中頗有幾分暗含「預知」的意味。
事態緊急,松田陣平倒也不多隱瞞。
他掐滅了剛才叼了一路的煙,答道:「算是知道一些吧……但好像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降谷零:「什麼意思?」
松田陣平:「變得更糟糕了……」
彼時也追了上來的伊達航接話道:「變糟糕了就要用面對最糟結果的打算來行動啊。」
「說的是呢,班長。」
面對困難沒什麼好怕的。
畢竟……
只要他們在一起,就沒有做不到的事。
第39章 一更
提前通知了涉谷轄區的警署做准備, 卻沒有因此迎來更好的結果。
不僅沒能預防到鳥嘴面具人進入大樓,不用說把人抓住,甚至是增派於此的警員, 似乎都遭遇了意外。
「確實是更糟的情況了……」
穿過雜亂的人群,趕至大樓之下, 松田陣平見到了倒在門口的兩名巡查。
感嘆時他不禁加重了語氣,多少有點咬牙的怒意。
老實講,松田陣平的心情有些復雜。
明明是想更好地解決事件,卻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還好沒有帶著丹羽飛鳥一起,讓女孩留在寺廟那邊,確實是最好的選擇了。
松田陣平走上前, 在其中一人身邊蹲下.身。
確認了其尚有呼吸, 僅僅只是昏迷的狀態, 他心裡稍稍感到了一點慶幸。
「喂!你還好嗎?」松田陣平拍著對方的肩膀,試圖將人喚醒,「喂!沒事吧?醒醒!聽得見嗎?發生了什麼事?」
巡查對於這樣的叫喊有了反應, 無意識地喃喃了幾聲,但因為傷勢過重,他沒法馬上睜開眼睛給予回應。
「我打電話先叫救護車!」諸伏景光的反應很快。
伊達航也緊接地配合了起來:「我負責那邊的現場狀況以及和警署聯系。」
松田陣平看向走至倒地的另一名巡查身邊的降谷零, 好友在檢查完另一名巡查的狀況之後, 卻是表情沉重地朝他搖了搖頭。
有人死了。
「可惡那個混蛋……」
彼時,幸存的這位巡查恢復了意識,艱難地睜開了一道縫的眼裡, 眼神看起來還是十分渙散。
松田陣平當即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聽得見我說話嗎?你還好嗎?」
「樓裡……鳥嘴……鳥嘴面具……」
受傷的巡查嘴裡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個詞, 似乎很想傳達出什麼, 但很快又重新陷入了昏迷狀態。
這幾個關鍵詞再結合「上一次」的經歷, 已經足夠判斷出那個鳥嘴面具人果然還在這裡犯事。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眼前的大樓,當即作出了行動判斷。
「班長!你和景在外面,我和零到大樓裡看看情況,有問題隨時聯系!」
伊達航:「知道了,外面就交給我們吧。」
諸伏景光:「嗯,你和零放心去吧,小心一點。」
似乎又變得和「上一次」一樣了,又是松田陣平和降谷零進入大樓探查情況。
雖然比「上一次」的優勢在於諸伏景光和伊達航已經提前配合在了周邊,可是現場明顯變得更糟糕的狀況,也讓這點「優勢」變得不再是優勢了。
降谷零從背在身上的槍袋中掏出了配槍,做好了十足的警戒狀態。
「松田,接下來要怎麼做?你能知道犯人在哪嗎?就是剛才巡查說的那個鳥嘴面具吧?」
降谷零會如此問道,他儼然已經把飛鳥能夠「預知」作為了前提,松田陣平也必然知情。
畢竟,他們確實遇上了一件需要好好小心的惡劣事件,也等於間接地證明到了對於丹羽飛鳥預知能力的猜測或許是對的。
松田陣平聽出了降谷零言外之意,明顯就是意識到了自己對於事件知道些什麼。
這些事都可以之後再慢慢解釋,現在的重點是眼前……
他表情凝重地搖了搖頭:「不太清楚具體位置,不過能確定對方只有一個人,還有就是,樓裡有炸.彈。」
「炸.彈!?」
「嗯。」
聽到本就不太樂觀的情勢裡又多了炸.彈這個需要額外解決的難點,降谷零下意識地呼吸一滯。
當然,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才從警校畢業的青澀青年了。面對各種突然狀況,他自是能夠保持著冷靜又從容的狀態。
「松田,炸.彈的事就交給你這個專家了,至於把那個鳥嘴面具混蛋找出來的工作……我會處理好。」
「嗯,知道了。」迅速分配好各自的行動,松田陣平又多提醒了一句,「零你小心,那家伙……有點難應付。」
「知道了,你也一樣。」
*
另一邊。
重新回到了寺廟後的飛鳥,她被寺廟的住持邀請到了寺廟的偏館內。
寺廟的住持是個秉性溫和態度和善的長者,他之前有見到飛鳥是和其他四名成年男性同行,現在突然一個人又返回……
畢竟一個女孩子孤零零地在外面,況且這附近還是墓園,於是他熱心地把飛鳥邀請進了偏館,還給她泡了熱茶。
飛鳥對住持表達了感謝之時,難免被對方搭上了幾句話。
從住持這裡得知了近年的每年今天下午,那四人都會來墓園祭拜,住持還和她說偶爾有聽到過他們的對話,好像是什麼同期。
飛鳥禮貌地笑笑,沒有回應太多的,她考慮到降谷零和諸伏景光的工作性質,所以不好去多說什麼。
當然,這樣的聊天只是簡簡單單無心之語。
住持還有其他事務要忙,離開之前告訴飛鳥可以安心留在這裡,如果要走,希望她離開的時候能把門關上。
飛鳥乖巧地應下後,便坐在了偏館裡,等著松田陣平回來接她。
只是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與他們四人分別了一個多小時之久,也完全沒有要回來的征兆。
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十七點零二十四分。
飛鳥突然有些不安了起來。
她從偏館裡走出來,朝著澀谷站的方向看去。
月參寺的位置在小山丘上,因此海拔要高出一些。遠望之下,倒是能將那一帶的輪廓俯瞰個大概。
當然,因為距離很遠,細節上肯定看不清楚。
臨冬的天色暗下得很早,這才剛過下午五點不久,本就陰沉了一整天的天色,泛起了即將落幕般的灰蒙感。
「也不知道松田先生那邊怎麼樣了……」
飛鳥低喃著自言自語了一句,她轉身准備再回偏館內坐下,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爆.破的炸裂聲響嚇得她渾身一抖。
她猛地又轉回頭,動靜的源頭正是商住大樓的那片區域。
隨著那聲爆破的聲響之後,那個方向冒起了一陣灰黑色的濃煙,濃煙之下,有火光在閃爍。
因為距離很遠,躍動的火光小得只有五元硬幣的大小。而那閃動中的火焰,竟然呈現著詭異的紫色。
爆.炸!?
明明「上一次」根本沒有這樣的爆.炸啊……
是重新回溯的這一次,松田陣平沒有把炸.彈成功拆除嗎?
可飛鳥不相信松田陣平會拆解失敗。
是又有什麼條件改變,才導致了這次的變化嗎?
怎麼會這樣……
心中的不安隨著爆.炸的發生而開始無限蔓延,飛鳥拿出松田陣平的手機。
她猶豫了一會,因為考慮到自己這樣直接打電話過去,會不會影響到那邊的行動。
可看著遠處那升起的濃煙,飛鳥覺得還是打個電話問問比較安心。
從松田陣平的手機裡找出了伊達航的聯系方式,飛鳥撥了過去。
緩慢的機械忙音讓人心急得要命,一直到對面都響起了轉入語音信箱的提示,也沒有等到伊達航的接聽。
飛鳥只好又換做給另外的兩人打過去。
但結果是一樣的,都沒有打通。
她又打了幾遍,依舊是同樣的結果。
不會真的出了事吧?
眼下的情況真的來到了在與松田陣平分開之前,他話裡最後一句說的那樣。
沒有來接她的回去,就給佐藤美和子打電話。
飛鳥也只能這麼做了。
可偏偏這時候,她連佐藤美和子的電話都沒有打通。
「怎麼會這樣啊……」
著急,卻什麼也做不了。
「啊對了,有手機……」
太久沒有使用過翻蓋手機的飛鳥下意識地就把這只手機當做只能打電話和傳簡訊的老人機。
雖然松田陣平這個老式的翻蓋手機不如智能手機方便,但是查詢網上的資訊,還是能夠做到的。
商住大樓那邊發生了爆.炸,這麼大的事件消息一定傳得很快。
飛鳥也很快在手機裡查詢到了和澀谷區有關的爆.炸信息。
消息披露的速度確實很快,甚至已經有媒體搶在第一時間放出了現場狀況。
點進這條新聞,首先載入的就是一張現場的照片。照片的像素有點低,不過依舊能夠清楚地感受出現場的狀況是有多混亂。
配在照片下面的文字描述了現場的爆.炸情況,已經有十人以上受傷,以及……發現了一名警察官的屍體。
「……誒?」
看到有警察在事件中犧牲,飛鳥突然聯想到其他幾人無法打通的電話,她心裡突然變得很慌很慌。
離炸.彈最近的當然是去拆彈的松田陣平啊,那這位失去生命的警察官……
飛鳥被自己聯想得似乎能夠邏輯自洽的結果嚇得恍惚,愣神之時,她僅僅捏在手中的手機突然響了。
這個響鈴把她又嚇了一跳,剛才因為慌神而變得冰涼的手掌沒有抓穩手機,掉在了地上。
她慌忙把手機撿起來,發現手機外殼被摔出了一道裂縫。
「啊……」
不過現在也不是糾結這種事的時候了。
見到來電顯示的是佐藤美和子,飛鳥趕緊接下了電話。
第40章 深水加更(小修)
11月6日, 十七點三十三分。
警視廳。
佐藤美和子才結束了對下午在米花町三丁目逮捕的凶犯的審訊,從審訊室出來的時候,發現松田陣平好像不在。
附近找了一圈都沒見到人, 於是她准備打個電話問問對方去了哪。伸手去摸手機,摸到的卻是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
「啊手機……忘在辦公桌上了。」
給犯人的審訊工作不太順利, 這讓佐藤美和子感到有些疲憊和焦躁。
她活動著剛才在審訊室內久坐著許久都沒動的身體,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前,拿起了被忘在這裡的手機。
還沒有來得及坐下休息,她就看到了手機裡居然有三個來自松田陣平的未接電話,就在幾分鐘前打的。
「真少見啊,那家伙居然會主動打電話。」
想來一定是什麼急事, 佐藤美和子才放松下沒多久的表情又斂出了嚴肅的神色。
她沒有拖延, 直接回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得很快, 卻沒想到聽筒中傳來的是丹羽飛鳥的聲音。
「佐藤警官!松田先生……松、松田先生他……」
女孩的聲線顫抖的厲害,好像快哭了,但又一直在忍著所以才導致聲音發抖。
斷斷續續地說了半天, 也只停留在僅僅說出個松田陣平名字的層面。
「松田君怎麼了?」
「我不知道……澀谷這邊發生了爆.炸,松田先生把手機給我,讓我在寺廟等他, 他自己去那邊……我看到新聞了, 說有警察官在爆.炸裡……他沒有回來接我……」
佐藤美和子聽出了飛鳥的心緒是有多慌張急切,已經混亂的語序讓人聽得有些理不清具體發生了什麼。
「飛鳥,你先冷靜一點。」佐藤美和子嘗試著安撫。
「我冷靜不了啊……是松田先生……我……」
電話那一頭的飛鳥本就因為把與松田陣平的斷聯和爆.炸中死去的警察官劃上了等號而慌亂不已, 再者,她自己又有過好幾次死於爆.炸的經歷……
之於對爆.炸的恐懼和已經先入為主認為松田陣平死亡的悲傷情緒同時刺激著她的神經, 這讓她崩潰得幾乎快要無法再好好堅持。
「飛鳥, 你聽我說, 情況一定還在調查當中,你先不要胡思亂想。」佐藤美和子盡可能地把聲音放得溫柔,聽聞電話那頭慌亂的呼吸聲變得稍稍平復了一些過後,她才接著問,「你現在在哪呢?」
「……月參寺。」
「好,我馬上來找你,你別害怕,乖乖在原處等我。」
其實從飛鳥話中,佐藤美和子多少也讀取到了松田陣平可能出了事故的信息。
老實講她也感到有些驚慌,明明幾個小時前還和自己在一起工作的、那個拽得要命的家伙,倘若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她也有點接受不了。
總覺得也太突然了點吧?哪有這樣的巧合……
從警視廳離開後,驅車趕往澀谷的途中,佐藤美和子同樣沒有停下關於澀谷爆.炸事件信息的收集。
那條報道現場人員傷亡情況的新聞她也看到了,隨著時間延續,之後跟蹤的報道也證實了最早的這條消息是正確的,甚至還更正了更加精確的傷亡人數。
她聯系了澀谷區的警署,也確認到了有警察官殉職的消息,不過身份尚在確認當中,還不清楚是誰。
不會真的是……
零碎的信息總感覺即將湊出了一個不太好的結果,但就在這時,她的手機接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來電。
佐藤美和子的直覺告訴她打了這個電話的人就是松田陣平。
接通之後,聽筒裡傳出的那個略微帶了些沙啞
感的低沉嗓音也證明了她的預感沒錯。
「喲,佐藤。」
略顯輕佻的悠閑招呼聽得佐藤美和子眼皮直跳。
「你人在哪?澀谷那邊是什麼情況啊?爆.炸是怎麼回事?失聯又是怎麼回事?」佐藤美和子語氣不大好地連續質問。
這邊可是為電話那頭的那個男人緊張得要命,沒想到還能那麼輕松地打招呼……
這樣的反差感多少都讓佐藤美和子有些不爽,總有種自己的擔憂全都好像錯付了似的被戲弄的感覺。
松田陣平沒有說得太明白,只是簡簡單單回復了個結果:「出了點小意外吧,不過沒什麼大問題。」
「那可是爆.炸,你跟我說是小意外?沒什麼大問題?」
「爆.炸的事澀谷轄區的警署已經介入了,目前這個情況的話,過不了多久應該就會由本廳下派指揮,成立專門的搜查小組。」論及工作,松田陣平給出了一串條理清晰的答復。
會由本廳專門設立調查小組,也可見事件的嚴重性和惡劣程度。
初步對於事件有了個輪廓性的了解,佐藤美和子心裡也算是稍稍松下了一口氣。
她話鋒一轉,又問起了第一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我你人在哪。」
「被救護車運到了日比谷急救醫院。」
「日比谷急救醫院?你受傷了?」
「是啊,所以我說是小意外,沒什麼大問題啊,這不一醒來就趕緊給你打電話了?」
松田陣平的語調依舊輕松。
可是能被救護車帶走的傷情,以及似乎是剛剛蘇醒的說辭……
怎麼聽都不像是他話裡說得那麼容易的小問題吧?
「飛鳥應該給你打過電話了吧?」松田陣平問起了飛鳥。
「是啊,她可是……」
「她可是急得快哭了,對吧?」
「你既然知道怎麼還這種口氣?」
「我什麼口氣?我說話一直都這樣沒變過。」
「……」
說得好像也沒錯,松田陣平確實一貫都是這樣的腔調。
但是這種懶散不羈的語氣,真的聽起來很欠扁啊!
明明都遇到了這樣的大事竟然還這一副不太重視的態度……
松田陣平:「我手機在她那裡,你幫我和她說一聲我沒事。」
「我知道你手機在她那,但你為什麼自己不跟她說?你在用醫院的公用電話吧?既然能給我打電話,那肯定也能給她打吧?」
「嘛……」
大概是能夠猜到飛鳥如果聽到他受了傷再聯想到爆.炸,可能會哭,所以松田陣平才……沒有選擇給拿著自己手機的飛鳥打電話。
他對女孩子的眼淚真的很沒有辦法,尤其是飛鳥。
一早就見到少女那完全不出聲的流淚方式,看著委實很令人心疼。
盡管松田陣平在醒來之後,第一反應確實是給飛鳥打電話,他甚至在公用電話上,都已經按下了自己的手機號碼。
不過最後,他還是沒有撥出去,轉而選擇了聯系佐藤美和子。
直男的思路只有一條筋。
顧及了這一點,卻忽視了這種什麼都不說的行為,會引起另一種慌亂。
松田陣平不太想回答佐藤美和子的反問,直接突兀地轉開了話題:「就是那個……飛鳥在月參寺,佐藤你去幫我接她然後送她回去吧。」
這張口又是強提要求的話聽得佐藤美和子又是眼皮一跳。
「我又不是專門給你跑腿的……」
話是這麼說,但佐藤美和子不會拒絕關照飛鳥的事,她現在就是在去往月參寺的途中。
松田陣平這邊似乎已經把想說的
話說完了:「好了我不跟你多說了,打這個電話的錢還是我剛問護士借來的,時間快到了。那就這樣吧,再見。」
「等一下……喂?松田君?」
電話被掛得果斷,佐藤美和子最後的叫喚得到的只有嘟嘟嘟的忙音回應。
這種強硬的擅作主張和糟糕的態度聽得佐藤美和子想砸手機。
當然,她也只是氣憤地想想而已,不會真砸。
因為害怕飛鳥會擔心,佐藤美和子在被松田陣平掛斷了電話之後馬上就給飛鳥那邊打了過去,轉達了松田陣平安然無恙的信息。
佐藤美和子到了月參寺把飛鳥接到之後,她看到女孩的眼圈有點紅。
不過,飛鳥已經冷靜下的情緒多少都讓佐藤美和子稍稍放下了心。
就是……
這孩子是不是有點冷靜過頭了?
「飛鳥?你還好嗎?」
看著坐上了車正在認真扣安全帶的飛鳥,佐藤美和子還是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我還好啊,我沒事啦佐藤警官,不要太擔心我。」
少女的清甜音調一如既往的聽起來溫和治愈,但就是好像有那麼一點點古怪。
總感覺是不是在生氣……
佐藤美和子:「我是直接送你回去還是……」
一貫都禮數周全的飛鳥少有地打斷了他人未完的話:「麻煩佐藤警官帶我去醫院吧,我想去看看松田先生。」
這樣的要求當然讓人無法拒絕。
原本佐藤美和子就打算要去一趟日比谷急救醫院,她也要去看看她這位老是亂來的搭檔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兩人來到日比谷急救醫院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了。
醫院的照明燈光全都是冷色調的白光,這讓原本就嚴肅的場所多出了幾分令人心中生懼的沉重感。
松田陣平的病房在四樓,佐藤美和子帶著飛鳥朝著電梯走去的時候,飛鳥卻突然掉轉了方向。
「飛鳥?怎麼了?」
女孩笑了笑,好像在掩藏著什麼情緒似的。
「四樓而已啦,我去走樓梯就好。」
*
0416號病房內。
才因為蘇醒後就胡亂跑出病房而被護士數落了一頓的松田陣平,此刻正翹著腳靠在床上抖腿,一副隨性又放松的體態透著痞氣。
他還在回想下午的事。
在廢棄大樓裡,他還沒來得及接近到炸.彈所在的位置,對方直接用遙控的方式把炸.彈給引.爆了。
雖然不至於在炸.彈附近,可是被爆裂的衝擊從樓上震飛下來……著實也讓他傷得不輕。
或許就是因為他提前通知了警署,有巡查在那附近走動,才把那家伙給驚動了吧?
誰能想到那個鳥嘴面具能這麼瘋,居然直接把接近了現場的警察給打傷甚至還有一人致死。
松田陣平的思忖之際,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了。
第41章 一更
推門的力道很大, 門框的滑輪甚至因此擦出了一聲略微刺耳的銳響。
這樣的動靜直接打斷了松田陣平沉思中的思緒,他下意識地抬頭往門口的方向看去,把注意力全都轉向了那邊。
從門外走進的短發少女有些氣喘得厲害,似乎是一路狂跑過來, 她白皙的臉頰上也因為劇烈運動後飄起了紅潤的血色。
推開門後她保持著手掌撐在門框上的姿勢, 稍稍弓著腰, 在緩和氣息。
不過她也沒等急促的呼吸完全平緩下來, 僅僅只休息了幾秒,就又重新支起了身體, 徑直朝著病床的方向走了過來。
「……飛鳥?」
看著洶洶帶風朝著自己走來的少女, 松田陣平少有地感到了有些壓力。
女孩那輪廓柔和五官秀氣的溫婉長相和攻擊性一點都掛不上邊,但偏是此刻,有種無聲的慍怒在蔓延。
莫名有股壓迫感讓松田陣平下意識地往後退,只可惜他的背後靠著的是床頭,已經沒有余裕的空間容他繼續向後。
「……」
明明都已經拜托了佐藤美和子把飛鳥送回公寓去……
但既是在此見到了, 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飛鳥執意要到醫院這邊來,佐藤美和子沒法拒絕女孩的要求而已。
松田陣平抬高視線, 越過少女的肩膀, 朝著病房門口看了看。
很可惜, 他並沒有看到應該是和少女同行的佐藤美和子。
去哪了呢,佐藤?
松田陣平才想開口再說點什麼, 來打破這陣飛鳥自走進病房起就沒說一句話的詭異沉默。
可開口之前, 已然走到了病床前、他的眼前的女孩突然握起拳頭, 不講道理地就朝著他的胸口捶了下來。
松田陣平毫無防備地就這麼被一拳打在了胸口。
那看似纖弱的粉拳捶出了一記遠超觀感的傷害,可想而知出拳少女的憤怒程度。
「……咳、咳咳!」
松田陣平只覺得自己的胸腔都被捶得震了一下, 他甚至是無法自控地咳出了聲。
「嘶……力氣挺大啊丹羽同學, 很痛啊……」
他吃痛地吸了口氣, 抬手開始按揉起被少女捶中的部位,不過回應時的語氣,卻依然是懶懶散散,有幾分玩笑的意思。
大概是因為身上還有傷,才讓松田陣平的狀態比較虛弱,否則飛鳥的這一拳……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我說啊你這一見到我就這麼招呼過……」
腔調慵懶的控訴還沒講完,松田陣平就被女孩突然傾靠過來的擁抱給打斷了。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身體也隨之一僵。
「……?!」
攬過脖子的纖瘦手臂用力收緊,女孩的身體也順著力道的方向靠在了松田陣平的身上。
僅僅只穿著單薄病號服,松田陣平清晰地感受到了貼在自己身上的輪廓。
糟糕的運動神經讓女孩那亂了很久的氣喘還沒有緩過來,以至於抱住的時候,她隨著呼吸起伏的前胸,一下一下鼓起地貼合著對方。
松田陣平:「……」
就貼在他身前的糟糕觸感直接讓他僵住了,因為他剛才按揉自己胸口的手掌還在原處沒有收回來……
很軟……
很微妙。
他稍稍偏過頭想要看一眼飛鳥的狀態,卻因為距離太近,鼻尖碰在了對方的頭發上。
殘留在柔軟發絲上的洗發水氣味很快就鑽進了鼻腔。
就是公寓裡新買的那瓶,他也用過一次,是很好聞的水果香味。
下意識地想要確認一下具體是什麼水果,松田陣平又深吸了一口氣嗅了嗅。
好像是水蜜桃的味道?
「……」
等一下……
不對勁啊!
他都在亂七八糟地想什麼鬼啊喂!
撇開雜念,松田陣平定了定神。
他准備用另一只手把人推開,但飛鳥卻好像預判到了他的動作似的,猛然又把這個擁抱收緊了不少。
就好像是在對他做懲罰似的,使出全力地收攏著雙臂。
「咳咳咳要勒死了人了我要窒息了我要窒息了……」
松田陣平喊起了反抗的話,不過這棒讀的語調以及他停下的動作完全沒有要制止飛鳥的意思。
他倒是縱容地任由對方就這麼攬著自己的脖子。
發泄情緒一下也好,總比什麼話都不說,一直憋在心裡要好太多了。
「……勒死你最好!」
沉默了許久的飛鳥終於蹦出了一句話。
這明顯是氣話,帶著怒意的聲音,卻因為音色過於柔和反而讓人聽著像在撒嬌。
「好殘忍啊丹羽同學,居然想勒死我。你這是犯罪哦,小小年紀怎麼不學好的?」松田陣平回嘴得很快,還是玩笑的口吻。
停頓了半秒,飛鳥無視了這陣蠻不正經的話,她繼續說著自己壓了很久的不安:「你知道新聞裡怎麼寫的嗎?我還以為死掉的……死掉的是……」
「我這不是沒死嘛。」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給我打電話?你自己把手機給我的,還要讓佐藤警官給我打?你這是故意瞞著我嗎?」
女孩就貼在耳側的聲音松田陣平聽得一清二楚,盡力在保持冷靜的音色還是沒能藏住句末的一絲顫抖。
松田陣平愣了愣。
她似乎真的很害怕自己會死掉……
「我錢包掉了嘛,打電話的錢還是找護士借的,時間有限就讓佐藤跟你轉告……」
「胡說八道你明明給我打電話只是報個平安的事而已,能浪費多少時間?你當我沒用過公用電話不知道怎麼計費嗎?」
「我沒胡說八道啊,我錢包掉了是真事。」
估計是從廢棄大樓上摔下來的時候,錢包從口袋裡甩落了出去。
落地後撞到了腦袋,就暈了一會,意識稍稍恢復一些的時候,他已經在救護車上了。
「我說的是你為什麼不先給我打電話說一聲自己沒事,很過分啊松田先生……」
對話之時,攬在脖子上的力道因為注意力的轉移而逐漸放松了下來。
借著這個間隙,松田陣平趕緊把還頂在女孩胸前的、把那種微妙觸感十足地感受了一遍的手給收了回來。
「好了好了差不多可以了吧?還在生氣?」
「我才沒有生氣!」
真是熟悉的關於女生到底有沒有生氣的經典考題。
這一次松田陣平審題清晰,飛鳥的怒意他當然感受到了,只是這樣的生氣方式……就和她的性格一樣溫柔。
那一拳已經是極限了吧?
想到這裡,松田陣平沒有注意到自己含帶著笑意上揚的嘴角。
他順著對方的話附和著:「啊好好好你沒生氣……」
這種話顯然沒什麼安撫作用,不過飛鳥倒是因此稍稍推開了一些身體。
剛才衝過來擁抱得太著急,她的一條腿半跪在病床上,整個人的重心都倒在松田陣平的身上,因此,她也只能把手撐在對方的肩膀作為支力點。
退開一點之後的距離也靠得很近,松田陣平稍稍偏過腦袋就對上了與女孩咫尺之距的面孔。
雖然沒有流眼淚,但是飛鳥那泛紅的眼眶也十足地把所有的心急和擔憂傳達了出來。
對視之際,兩人突然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看著對方微微搖曳的瞳孔,看著對方眼低映出的似乎顯得有一點點緊張的自己的縮影。
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誰都沒有動,好像時間都停止了一般,畫面就定格在了這裡。
彼時,在護士台那邊詢問完狀況的佐藤美和子姍姍來遲。
剛才在電梯前飛鳥突然往樓梯那邊走,佐藤美和子便也沒有去乘電梯,跟著飛鳥一起去了步行樓梯。
她知道飛鳥心急得要命,衝進樓梯間就開始往上跑,噠噠噠的腳步聲在回旋的半封閉空間裡回響。
佐藤美和子本來要追,但正好高跟鞋的鞋跟卡進了地磚裂開的縫隙裡。
她只好遠遠在下方提醒了一句,叫飛鳥小心一點不要跑得那麼快。
走到0416號的病房前,看到沒有關閉的病房大門,佐藤美和子便直接走了進去。
「松……」
張口准備喊人,這才發出第一個音節,她就被眼前的畫面給驚住了。
病床那邊,少女半撲在卷發青年的身上,正好兩人面對著面的角度從背後看起來,那個距離簡直就像是在……
當場噤了聲的佐藤美和子突然感到一陣臉頰發燙。
那那那是她想的那種事嗎?!
一時間,退出病房還是上前阻止的抉擇讓她的思緒混亂地猶豫在了原地。
直至病床那頭的松田陣平從飛鳥的臉前往外偏出了頭,出聲喊了她:「噢,佐藤,你怎麼才來?」
才?
「我……」尚未從這種過於曖昧的畫面裡反應回來的佐藤美和子還覺得有點恍恍惚惚,「我去護士那裡問你的狀況啊……」
「哦。」
「不是……松田君你剛才在干嘛?飛鳥……你們……」
已經從背後的角度把完整畫面在腦中補全的佐藤美和子越想越不對勁,再看著松田陣平這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
他就沒有一點羞恥心嗎!
第42章 8k加更(新增800+)
面對著佐藤美和子那明晃晃就寫著你小子真刑的眼刀攻擊, 松田陣平不僅不以為意,甚至還不耐煩地咂了聲嘴。
他理直氣壯地控訴了起來:「佐藤你干嘛這樣看著我?就好像我做了什麼壞事一樣。」
「我……」佐藤美和子哽塞了一下。
啊不然呢??
難道沒有做壞事嗎??
就……
為什麼可以有人這麼不自知呢!
「我要問你才是!你在做什麼?」佐藤美和子終於沒有忍住地走了過來,她把丹羽飛鳥從與松田陣平靠近的位置拉到了自己身後,「松田君你在對飛鳥做什麼?」
這明顯篤定了對方犯了錯的質問口吻, 多少都帶進了幾分道德譴責的意味。
丹羽飛鳥可是未成年啊!
對未成年女孩下手也實在是太……那個什麼了吧!
小女孩不懂事容易被騙感情騙色, 執迷不悟可以慢慢勸導, 但是松田陣平一個成年人還是現役警察, 他怎麼能……
「松田君,有些話我之前就和你說過的。」佐藤美和子的語氣異常嚴肅。
「犯罪的事?」松田陣平掏了掏耳朵, 直接動作放松地往身後的枕頭上一靠, 「你在想什麼啊?你以為我和飛鳥在接吻(口ゴん)嗎?」
「接……接……??松田君!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接吻??居、居然把那個詞這麼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
他是怎麼敢的啊!
連帶被佐藤美和子護在身後的飛鳥都因為這過於露骨的發言措辭,感到害羞地朝松田陣平用力瞪了一眼。
「我說……佐藤你的想像力是不是也太豐富了一點?」松田陣平依舊是懶懶散散的語調,似乎是沒有靠舒服,他又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剛才, 只是飛鳥的睫毛掉到眼睛裡,我幫她吹一下而已。吹睫毛也是犯罪嗎, 佐藤警官?」
「誒?」
「睫毛。」松田陣平強調式加重了這個詞的咬字發音, 然後用手指比了比自己眼睛的位置, 「掉到了眼睛裡面,讓我吹一下, 你能聽懂我的語言嗎?」
「睫……」
佐藤美和子轉回頭, 身後的飛鳥亦是肯定式地點了點頭。
仔細看下來, 飛鳥的右眼確實要更紅一些。就像是因為異物落進去之後用力揉過,所以才泛起了血絲。
得知了事情全貌, 佐藤美和子對剛才自己的誤會感到一陣尷尬。
「那……那也沒必要靠得……那麼近吧……」
她弱弱地為剛才的問題做了個軟總結。
雖然但是……
她還是覺得有些古怪。
再度回想一下剛才的畫面, 丹羽飛鳥那可是一條腿都跪在了床上, 以傾向更大的角度往松田陣平的身上靠。
就算是吹睫毛……也沒必要整個人都撲上去吧?
眼見著佐藤美和子表情若有所思,似乎還在糾結剛才的事。
這一次是飛鳥又開了口。
她趕緊打斷了佐藤美和子要繼續再想下去的思路:「佐藤警官,那個……是因為松田先生受傷了不太方便,所以我才靠過去的……」
吹睫毛是真。
曖昧的距離也是真。
因為心急松田陣平的安全,所以飛鳥在衝進病房之後想都沒想就直接抱了上去。
可後退之後,那近得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吸的距離……
確實令她無法自控地心跳加速。
但好像……
那一瞬間心動的也只有她一個人。
近距離無言的對視,幾近陷進對方眼底的旖旎,就這麼好好的粉色氣氛卻被松
田陣平突然的一句「飛鳥你的睫毛好像掉了一根」給毀得連渣都不剩。
飛鳥那顆鼓動了好一會的少女戀心直接驟停。
她訥訥地眨了幾下眼睛,然後那根斷落的睫毛就掉到了眼睛裡。
再然後,就是吹睫毛的故事了。
聽到飛鳥這麼說,佐藤美和子偏頭看向病床上的松田陣平,審視了起來——從病號服敞開的領口露出的繃帶以及臉上幾處劃破的傷痕,還有確實有些憔悴感的臉色……
「原來是這樣……」
飛鳥這話很有說服力,再者,本就偏心於飛鳥的佐藤美和子自帶對飛鳥的信任加成。
很快,就算弄清了事情原貌,譴責的目光還是落回了床上的某位卷毛身上。
松田陣平被這個眼神盯得又是一陣不自在:「佐藤警官,你這樣拷問一個傷員好殘忍啊!都說是吹睫毛了你還這樣看著我?」
佐藤美和子的眉角忍不住一抖。
「我怎麼看你精神好像好得不像個傷員啊?」
「你那是眼神不好,剛才連吹睫毛都能看錯,我可是差點死……」
原本是秉著一貫隨性風格的玩笑話,但是在提及「死」的字眼時,松田陣平看到了飛鳥的表情不太自然地沉了沉。
他的話說到一半馬上停了下來,斂起了玩鬧的態度,支起身體後下了病床。
「松田君?」
松田陣平朝著病房門口走去,從飛鳥身邊經過的時候,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及……低低地用只有飛鳥才能夠聽清的音量,說了句抱歉。
他清楚飛鳥今晚情緒激動的原委就是害怕他死去,再者又氣他隱瞞下自己的安危不報。
剛才沉下臉色的顯而易見是因為他習慣性的玩笑口氣,在談論死亡。
倒不是不能以此談笑,而是時機不合適,對像不合適。
尤其飛鳥之於死亡的感觸……
沒有人體會過她的痛苦,哪怕松田陣平曾經與之一起赴死,但卻也在回溯之後忘掉了和死亡有關的部分。
松田陣平突然回想起好幾天之前,自己還在以大人的口吻斥責飛鳥不要輕視生命,現在看來……好像他才是不成熟的那個。
關於死亡的玩笑不能開,他以後也不會再開了。
這個拍肩的動作做得很自然也做得很快,以至於動作結束的時候,都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在佐藤美和子的角度看來,松田陣平就僅僅只是從女孩的身邊走過。
肩上落下的力道和那一聲歉意的輕語令飛鳥怔了怔。
她明白松田陣平是顧及到了她的心情,僅僅一瞬的溫柔還是撥到了她原本就因為這個男人顫動了許久的心弦。
她轉過身,順著松田陣平剛才走過的方向看去。
「……」
見到卷發青年前一秒還正色的表情又恢復了他一貫吊兒郎當的懶散模樣,飛鳥那點點朦朧的心動感瞬間就被心動對像的本人給按了回去。
松田陣平拉著門把手,把門關上之後,無比嫌棄地衝著佐藤美和子說道:「佐藤你怎麼進個病房連門都不關?」
這略微有點得意的口吻就好像是捏住了對方什麼把柄,正好來報復剛才被誤會了的道德譴責的仇。
這話過後,似乎他從病床上下來的目的只是為了關門。
那下安撫的拍肩和道歉,成了他和飛鳥兩人的秘密。
「……我不小心忘記了嘛。」佐藤美和子應答道,心裡怨念起了那還不是因為看到了震驚的畫面她才忘了的……
松田陣平的語氣依舊是顯得很刻意的嫌棄:「連小學生都有好好關門的習慣吧?佐藤警官居然能忘了。」
佐藤美和子不想在嘴上
落了下風,忍著嘴角抽動的無語回懟道:「我看你才是小學生吧?你在得意什麼啊?」
飛鳥:「……」
……
互相辯嘴之類沒什麼營養的話松田陣平不會說上太多,他雖然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但心裡的分寸一直都很明確。
佐藤美和子也不需要多問松田陣平的身體狀況,以後者剛才這還能嘴硬的功夫,就已經告訴了她人沒什麼大事的答案。
很快,聊及的話題進入了嚴肅的事件。
談到澀谷那邊下午發生的爆.炸事件,佐藤美和子本想讓飛鳥回避後再談,畢竟這也算是工作上的事了,再者她擔心飛鳥可能會接受不了惡劣的事件。
在佐藤美和子眼裡,飛鳥都只是個弱勢單純的女高中生而已,再者少女那嬌小的體型更是讓人會對這樣的刻板印像加深固化。
當然,實在是佐藤美和子低估了飛鳥的承受能力,已經經歷了數次死亡的飛鳥遠比她想像的堅強得多的多。
「不用避開飛鳥,她一起聽聽也沒什麼。」松田陣平如是說。
他原本就打算和飛鳥好好把澀谷的事說一遍。
因為少打了個電話就把人急成了那副模樣,他可不好再瞞下什麼了,雖然他也沒打算隱瞞澀谷的事。
佐藤美和子還在場,松田陣平自是省略了與降谷零還有諸伏景光有關的部分內容。
伊達航下個月就會調至警視廳,倒是無所謂現在就提及他也在現場的事。
松田陣平簡單地解釋了幾句會在下午突然跑去澀谷的理由,還有飛鳥也在月參寺,只是為了祭拜於四年之前連環.爆.炸案殉職的好友和前輩。
接著才說起在商住大樓裡具體發生的事件。
從遇到受傷的巡查,到樓內的調查,發現了鳥嘴面具人的蹤跡,在天台為了抓捕那家伙與之發生的打鬥。
當然,在天台和鳥嘴面具人打鬥的是降谷零,松田陣平也只能把這部分內容安到自己身上。
再後來,就是樓內的炸.彈被遙控引.爆,松田陣平從樓上直接被炸飛了下來。
然後,他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
所以,松田陣平的傷勢只是肉眼看起來不重,實際情況他自己又一通輕描淡寫,也是為了不讓人擔心。
也難怪他在蘇醒後跑出病房要被護士抓回來數落。以及,以他現在的情況,今晚勢必還要留院觀察。
佐藤美和子倒是問過了護士松田陣平的狀況,除了皮外傷還有點腦震蕩,具體檢查結果還沒有全部出來。
這些遠比看到的嚴重的話,佐藤美和子也沒和飛鳥說,她怕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女孩,又擔心得哭出來。
把警視廳那邊的收尾工作和松田陣平大致說了一下後,佐藤美和子也算是盡到了一個好搭檔的全部責任。
想說的事情和想辦的事基本完成之後,佐藤美和子也沒有繼續再留醫院的理由。
她離開的時候,准備帶著飛鳥一起,正好可以順便把飛鳥送回公寓。
當然,飛鳥要是想和她回家住,她也一點都不介意。
「那飛鳥就拜托給你了,佐藤。」
離開病房之前,松田陣平難得說了句語氣好聽點的話。
「嗯,交給我吧,松田君你就在醫院好好休息。」
飛鳥很乖巧地跟上了佐藤美和子,不過下樓的時候,她再次要求了走樓梯。
出了醫院大門,在停車場走到自己的車前,佐藤美和子突然發現剛才一直跟在身邊的女孩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她從車前又繞到了外側的通道,遠遠看到了飛鳥又重新往醫院方向跑的背影。
「飛鳥?你去哪啊?」
被喊住了
名字,飛鳥的腳步頓了頓。
她轉回頭,拔高了音量應道:「抱歉佐藤警官,我今晚……還是比較想留在醫院!」
「誒?」
「果然,我不太放心得下松田先生!謝謝你,佐藤警官!」
語落,飛鳥朝著佐藤美和子揮了揮手作為禮貌地道別,然後她轉過身繼續往醫院的方向跑去。
「飛……」
佐藤美和子往少女離開的方向才追出一步,腳下卻是一崴。
她低下頭,看到了剛才在樓道間卡進地磚裂縫中的那截鞋跟居然斷了。
「……好倒霉啊。」
似乎有什麼在冥冥之中阻止著她去打斷飛鳥的決意。
當她再次抬頭往飛鳥離開的方向看去,夜色中的通道空空如也,已經找不見女孩的身影了。
所以剛才在病房裡……
那真的只是吹睫毛而已嗎?
第43章 累滿加(補充800+)
11月6日, 晚上七點零八分。
如果照著之前每一天的生活節奏,這個時間的飛鳥應該是在公寓裡把晚飯都做好了。
但是現在……
她剛從停車場回到醫院病棟,走步行樓梯上樓, 到了0416號病房的門口。
病房門板上的小窗透著從室內投出的白色燈光, 這個角度正好照在飛鳥的臉上。
她抬手准備敲門,這道白光裡突然逼近了一個人影,接著,門就從裡面被拉開了。
「啊……」
剛在裡面給松田陣平換好了新的輸液藥水的護士正要往外走, 開門後被站在外面的飛鳥嚇了一跳。
「家屬來探望是嗎?」
護士的腳步頓了一下, 目光只在飛鳥身上停留了三秒不到,就側過身動作敏捷地從飛鳥的身邊繞了出去。
忙碌的工作性質讓她根本沒有那麼多時間去關注病人和訪客之間的關系, 只是離開之前公事公辦地交代了一句:「探視時間到八點前, 不要弄得太晚。如果今晚要留下來陪床的話,提前到護士台做登記。」
護士還有其他床位的病人要看護,如此說完,也沒等飛鳥回答,她匆匆忙忙地就離開了。
該說的話已經交代完畢,如果病人家屬真的有什麼其他事,也會主動叫住她。
很顯然,飛鳥沒有其他事。
只是聽到「家屬」「陪床」的字眼時,她愣了好一會。
「進來吧, 別傻站在門口發呆了。」
護士離開之後, 病房內的松田陣平出了聲。
松田陣平早就有預感佐藤美和子可能沒法把飛鳥直接送回去。
果不其然,他的直覺是對的,飛鳥又一個人回來了。
「噢……」
這一次飛鳥是好好走上來的, 沒有氣急的喘息, 先前那壓了許久的怒意也早就發泄完畢了。
進入病房後, 她乖巧地把門關好,然後走到了病床前,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說吧,又回來是還有什麼事?」
松田陣平靠在病床上,即便左手的手背插.著輸液的吊針,但這一點也妨礙不了他雙手環在身前的抱胸動作。
「我……」
回來當然是因為擔心你啊。
飛鳥的腦海中已經反應出了問題的答案。
但是這樣過於直白的、或多或少都透著私人情感的話,飛鳥不太好意思當著松田陣平的面說出口。
她不覺得松田陣平的真實狀態是看到的那樣輕松無恙,至少如果今晚就這麼直接回公寓,飛鳥會不安得一晚上睡不著覺。
停頓了半秒,飛鳥隱瞞下她的那點少女心事,改口道:「我回來還手機。」
說完,她把還留在自己這裡的松田陣平的手機從口袋裡拿了出來,給對方遞了過去。
「就這?」
松田陣平顯然不信這輕描淡寫的說辭,不過他也沒有去揭穿。
他接過手機,看到了翻蓋外殼上多出了一道裂縫:「我的手機怎麼還裂了?」
「沒抓穩不小心掉地上。在月參寺搜索新聞的時候有點被嚇到了嘛,然後給大家打電話,都沒有人接,我就以為……」
現在再去回想當時的心情,飛鳥依然還會覺得很慌張。
話說到末尾,她又不太自然地停頓了一下。
「……後來接佐藤警官電話的時候,我有點走神,手機沒抓穩就掉在地上了……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之於女孩一陣弱氣的道歉,松田陣平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明明就沒有錯,但總是這副禮數周全的乖巧模樣……
其實偶爾也可以不用那麼乖的,
至少在他面前可以不用。
「知道你不會故意,以後道歉的話不用和我說那麼多。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禮數客套什麼的……實在是拘謹得讓人難受。」
「抱……」
「嗯?」
「我知道了。」
「嗯。」
那條報道了現場有警察官殉職的新聞松田陣平也看到了的。
親歷現場的他很清楚失去生命的警員就是他趕到現場時倒在門口的巡查,受傷的另外一名巡查倒是及時地被送去了醫院,得到了救治。
但飛鳥的角度不一樣,僅僅只看到這樣的新聞再結合當時他們一行人都去了現場,也難怪飛鳥會急成那樣,甚至還誤會。
至於飛鳥為什麼聯系不到大家……
那是因為松田陣平和其他三人因為離現場太近,在爆.炸之後被波及到,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降谷零和諸伏景光應該已經轉入公.安那邊專門的醫院處理傷情,伊達航當時和松田陣平一起上了救護車。
比起其他三人,伊達航的傷勢是最輕的,只是被爆.炸時震飛的碎石劃破了點皮膚。
在飛鳥和佐藤美和子趕來醫院以前,他就因為還有其他事務先回去了。
松田陣平覺得其實這些受傷都是小事……
重要的是,那個戴著鳥嘴面具的家伙又逃跑了。
明明都重來一次了,也還是沒把人抓住。
老實講,松田陣平是有些自責的。
畢竟在「上一次」,沒有事先通知澀谷區警察署做准備的前提下,是沒有人死亡的。
可從大局來看,這樣的提前部署根本沒錯。
還是因為低估鳥嘴面具的家伙,根本沒想到會直接把那個裝著紅藍液體的炸.彈直接引.爆。
「該道歉的是我才對……」松田陣平低聲自言自語式地說了一句。
飛鳥沒有聽清:「什麼?」
「沒什麼。」
這句道歉的話松田陣平不想被飛鳥聽見。
如若真的追溯起造成死亡的源頭,估計女孩會開始自責。
比如自責都是因為時間回溯,如果不是因為「預知」了之後的事,世界線的動向就不會從新的一次的開始被人為改變,她的死也不會被人代替。
但這之中誰都沒有錯。
唯一的罪惡只是那個戴著鳥嘴面具的人。
「你還想繼續問零和景的情況吧?」
看著短發少女依舊是愁容滿滿的面孔,松田陣平主動猜著她的想法。
這是幾十分鐘前,在和佐藤美和子談及廢棄大樓裡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時,被松田陣平省略的部分。
飛鳥微微驚訝地頓了半秒,隨即點了點頭:「嗯。」
這的確也是她想回來了解的情況之一。
松田陣平:「放心吧,他們兩個都沒事,你不用擔心太多。」
語畢,飛鳥微微蹙緊的眉心果然放松了不少。
他就知道,飛鳥一定在擔心這些。
女孩溫柔善良,總會掛心自己以外的事,早在拯救山田桃香的那件事中,松田陣平就已經了解到了她就是如此性格。
就為了這個又跑回來一趟?松田陣平如此想道。
可他獨獨忘記了也沒有意識到飛鳥回來的主要原因,是因為女孩最最擔心的人是他自己。
「那松田先生自己呢?」
於是,在聽到這個追問的時候,松田陣平愕然地愣了好幾秒。
但很快,這個問題的答案飛鳥自己就答了出來:「算了……反正你也只會跟我說你沒事。」
「?」
看著短發少女自問自答後嘆了口氣後略微失
落的表情,松田陣平一陣不解。
他明明都還沒說,怎麼感覺……
飛鳥有點悶悶地不高興?
算了,這題不會做。
懶得做了。
打開重新回到了自己手裡的手機,松田陣平又開始編輯起了給萩原研二的簡訊。
他抱怨了幾句他還是不太擅長和年輕小女孩溝通,以及……
明天,11月7日,馬上就要到了。
之後的時間,飛鳥就坐在病床邊上陪同。
松田陣平倒是沒有催她回去,因為他今晚並沒有打算留在醫院,到時候可以順便帶飛鳥回公寓去,他要親自把人送回去。
盡管院方給他的建議是留院觀察,但畢竟是松田陣平,打破規則的事他一向都很擅長。
新換上的藥水容量很小,差不多半小時左右,藥水就到了底部。
按了護士鈴,沒過一會護士就來收走了吊瓶,以及在松田陣平的要求之下,護士拔掉了他手背上的留置針。
護士也沒有多想,只是又提醒了一遍「家屬」探病時間快到了,如果一定要留的話,就去護士台申請過夜的陪護。
家屬啊……
飛鳥也沒來得及澄清說自己並不是,護士就已經行色匆匆地離開了病房。
之於這件事,松田陣平竟然還壞心眼地調侃了一句:「你想留下來陪我嗎?陪床。」
飛鳥的表情一僵,結果下一秒就聽到了對方惡作劇得逞後笑得格外壞的聲音。
「……松田先生!不要戲弄我啊!」她頓時有些羞惱地拉高了音量控訴了起來。
就是因為被松田陣平給說中,她剛才猶豫的那一下,確實是在思考……陪床問題。
雖然松田陣平的狀態似乎也不需要什麼陪護,想要留下來,也只是飛鳥的私心了。
只是單純地想陪在對方的身邊……
可看著那邊的松田陣平還在沒心沒肺式地大笑,飛鳥沒有忍住,她從椅子上噌地就站了起來,朝前兩步靠近病床,握起拳頭就要往對方身上捶。
不過這一次,她的拳頭被捏住了。
在松田陣平寬大的掌心,被包裹得很緊很緊。
「丹羽同學,你這樣可是涉嫌襲.警。」
「……」飛鳥哽了一下,很快就反擊了一句,「那你就是和未成年少女有不正當關系。」
松田陣平:「……」
當然,這些也都是玩笑話了。
摘掉了輸液吊針的束縛,松田陣平下了病床,當即開始脫起了他的病號服,就當著飛鳥的面。
對於松田陣平這種過於不拘小節的舉動,飛鳥已經習慣了。
不過這一次,露出的身體也不是那個她不論看幾次都會臉紅的最本初的那片景像。
幾乎纏滿了上半身的繃帶,在煞白的燈光下很是白得刺眼,而沒有被繃帶覆蓋到的皮膚上,也零散地分布著大小不一的傷痕。
飛鳥不禁皺緊了眉毛。
那些傷口看起來就很痛,更不用說還有纏著繃帶的部分。
不過很快,松田陣平重新穿上了他的白襯衫,蓋住了這些傷痛的證據。
靈活的手指一個接著一個地扣著襯衫上的細小紐扣,另一手則拿起了掛在旁邊在爆.炸中被劃破了幾道的黑色西服外套。
甩起外套時帶過陣風,下一秒,那件外套就被他以有點耍帥的姿勢給穿在了身上。
飛鳥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松田陣平這是在換要出去的衣服。
「松田先生你要去哪?今晚不是要留院觀察嗎?」
換好了衣服的松田陣平伸過手,對著飛鳥的額頭就彈了一下:「這不是顯而易見嗎,我要逃院。」
「?」飛鳥揉著額頭上不知道是第幾次被松田陣平彈過手指的部位,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就怎麼會有人能把逃院說得這麼理直氣壯呢!
「我今晚怎麼可能待在醫院裡面浪費時間,明天還有件大事等著我去解決。」
松田陣平說著,低頭整理了一下領帶。
不過因為襯衫衣領處那撫了好幾下都沒有按平的褶皺,領帶的繩結也隨之有點歪斜,他不太耐煩地咂了聲嘴,隨即直接把從脖子上扯了下來,隨便卷了一下,塞進了口袋裡。
「我明天可是很忙的,哪有時間一直留在醫院。」
說著,松田陣平轉回頭看向飛鳥時,沉在眼底的堅定好似透著股無與倫比的意氣。
「我還要去履行和萩的約定,還有和你的約定。」
低沉的嗓音落在句末的發音好像敲在了飛鳥心鼓上,咚咚——咚咚——的聲音,和她幾番對眼前這位卷發青年心動時的頻率好似一致。
對哦……
11月7日的正午,杯戶購物廣場的摩天輪會發生爆.炸……
前幾日在米花中央病院抓住的那個長發男人,即便被捕,他的態度依然還是很挑釁囂張,很顯然他就是知道事件沒有結束。
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同伙。
這些都是不定數,不到那個時候沒有人會知道事情會變得怎麼樣。
想到這些,飛鳥又變得沉重起來的心緒馬上就浮現在了她的表情裡。
和父親死亡掛鉤的那個事件,確實在現在的時間裡還沒有結束……
「你不要擺出一副這麼沉重的表情啊。」松田陣平開口打斷了飛鳥的思緒,「好歹高興一點吧?明天我就能把那件事永遠地終結掉了,你這不等著看我帥氣的表現嗎?到時候千萬不要迷上我,被太多人喜歡上的話我可是會很苦惱的。」
這句調節氣氛的玩笑話飛鳥沒有聽進去。
至於迷上松田陣平這種事……
她好像也不用等到明天,早在之前她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有一點點對他……
「是哦……明天就可以解決了……」飛鳥訥訥地低聲重復著。
明明這話說得沒錯,而且三年之後的新聞中飛鳥也確實看到了警視廳之於事件的報道,犯人確實落網。
至於那位犧牲了的警察官,她已經提前把這個信息說出來了,只要提前預防好,應該就會沒事的。
可飛鳥就是有一種隱隱的……不太好的預感。
總覺得明天不會這麼順利,但是她也沒有理由不去相信松田陣平的能力。
只要是松田陣平,就肯定能解決,他都已經和自己約定好了的,難道不是嗎?
彼時已經走到了病房門口的松田陣平拉開門縫朝外看了看,似乎是在檢查有沒有護士經過。
看准了時機,他轉回頭朝著飛鳥招了招手。
「我們走吧,護士沒在……飛鳥?你還在發什麼呆?」
「啊沒有……」
還在因為對於明天不太好的預感而愣神之時,松田陣平突然朝她走了過來。
她的手腕被一把拉住,隨即,對方動作略顯強勢地直接拉著她就往外走。
「你再發呆護士要回來了,我可不想再被抓住數落了。」松田陣平露出了一臉怕麻煩的表情,「我剛醒來只不過跑出去打了個電話,就被念叨了快二十分鐘……」
飛鳥答得很實誠:「那是因為松田先生的傷勢很嚴重護士姐姐在著急吧。」
松田陣平一個眼神斜了過來:「你到底是幫哪邊的?」
飛鳥:「我想幫護士的話能阻止你逃院嗎?」
松田陣平:「你知道就好。」
「不過,我也沒打算阻止。」飛鳥揚著臉,朝松田陣平笑了笑,「畢竟明天還有一大堆事件等著松田先生去解決,對吧?」
女孩的笑顏柔美,眼底仿佛有星辰顫動的表情竟令松田陣平怔愣了半秒。
「……咳。」
他假咳了一聲以掩飾掉剛才的一瞬失神,抓在飛鳥手腕處的手順著連弧線都纖柔的輪廓不自覺滑下了一些。
然後,就這麼順勢地將女孩比自己小了一大圈的手掌包裹在了手心:「走了,准備逃跑了。」
與其說是逃跑,倒不如說是大搖大擺地從病房裡走出來然後繞到了安全通道的那邊。
似乎是已經知曉飛鳥對電梯的抵觸,松田陣平才拉著人走的步行樓梯。
晚上八點,兩人從醫院跑出來的時間。
不知道是遠處的什麼位置有活動慶典,整點時分在放禮花。
竄上夜空的花火伴著綻放的聲響,在如同青墨的深邃之中炸開了一片絢爛。
飛鳥停下了腳步,抬起頭向上看去。
「是煙花誒,居然這種時候放……好像今天也不是什麼節日吧?你知道今天是有什麼節嗎,松……」
疑惑之間她轉回頭,詢問的話語因為身邊的松田陣平正垂眸看著自己的目光而打止。
花火一明一暗的交錯之中,卷發青年的面容似乎在這閃動的光影裡格外深情,本就英氣俊朗的長相加深了這份平日裡完全都沒有見過的某種情緒流露。
飛鳥猛地收回眼神不敢去直視對方的臉,以及她突然意識到包裹在自己手掌上的那一片溫熱好像還沒有松開。
怎麼感覺好像夏日祭似的,這明明都要入冬了為什麼會有這種場合!
啊啊她在想什麼!
不過對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松田陣平根本就沒有想到那麼多,他甚至都忘了自己還拉著飛鳥的手的事,只是在准備掏煙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手裡好像握著什麼。
他倒是淡定地好像無事發生似的就松開了手掌,然後伸去口袋裡摸出了有些皺巴的煙盒。
見到松田陣平是這副表情,飛鳥就知道一定是自己又單機了。
打火機蓋被推開發出叮的一聲脆響,竄出的火苗點燃了煙頭。
橙紅色的火星隨著煙紙的燃燒後退,松田陣平深深吸了一口,總算釋放起了在醫院裡幾乎憋了大半個晚上的煙癮。
「松田先生你受著傷還是不要抽煙了吧?」飛鳥偏過頭看著身邊正在煙霧裡滿臉放松的松田陣平,忍不住如此關切了一句。
松田陣平吹著煙霧,不講道理地答得理直氣壯:「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那麼多。」
飛鳥:「……」
一支煙不消多時就被燃盡,松田陣平又抽出了新的一支。
他推開打火機正要點煙,卻實在無法忽視身邊的少女灼灼盯著他的臉一直看的眼神,就這麼干看著,也不說話。
明明只是想抽個煙而已,可那雙如同清泉般的眼瞳好似將他此刻所有的罪惡都映照了出來似的,盯得他好不自在。
「好了好了我不抽了……」松田陣平不情不願地把煙收回了煙盒,「啊對了飛鳥,你還沒吃晚飯吧?」
「是的。」
「帶你去吃點,我也餓了。」
「請問松田先生有錢嗎?」
「……」
差點忘了,他的錢包在事件裡弄掉了來著。從事發現場直接就被送到了醫院,他也沒機會回去取放在公寓裡的存折或是銀行卡。
「走吧,我們去便利店吧,我還有一點之前用剩下的,反正我也要還債。」
「對哦我差點都忘了,你還欠我……多少來著?」
其實松田陣平倒是不在乎這點小事,關照前輩的女兒罷了。
但是這對飛鳥來說,不僅僅是金錢的程度了,還有很大很大的人情。
「三萬,還有兩套衣服。」
「哎呀當人的債主也挺爽的。」
松田陣平又恢復了他那不太正經的腔調,聽得飛鳥忍不住眉角一抖。
「松田先生,你再這樣說話我就不還了。」
「是嗎?那我要來追債了,你逃不掉的哦丹羽同學。」
飛鳥愣了愣。
是啊,她是逃不掉了……
第44章 一更
丹羽飛鳥和松田陣平一起, 在日比谷急救醫院的附近找了間24H的便利店。
隨便買了份便當,拜托了店員加熱後,兩人就在落地窗那一側的吧台座位前坐下。
外面的焰火已經放完了, 夜空重新恢復了寧靜。一片深青之中, 總算露出了那幾顆剛才被花火閃爍的光點蓋過的碎星。
玻璃之外的步行道上是來往的行人,大家都是行色匆匆,也沒有人會因為便利店而駐足。
畢竟這種本就是給人提供便利所以才會被稱作便利店的位置,並沒什麼東西值得多看幾眼。
這樣也好, 就不會有人注意過來了。
「我還是第一次這樣坐在便利店裡隨隨便便吃晚飯。」飛鳥忍不住這麼感嘆了一句。
盡管在便利店裡解決餓肚子問題是一件很常見的事, 但對幾乎每天都在承包家裡料理工作的飛鳥而言,確實是人生第一次的新鮮體驗。
以及……她覺得便利店的便當有點貴。
松田陣平哼笑了一聲, 又用一貫懶散的玩笑語氣答道:「那還真是抱歉了啊又奪走了你一個第一次。」
貨架之間無意聽見了對話中幾個關鍵詞的店員正在整理貨物的手一頓, 忍不住抬起頭朝著玻璃窗的方向看——
長相柔弱的女高中生和一身黑色套裝好像個黑.道打手的男人……
這種組合配上什麼「又」啊「第一次」啊之類的詞,當即勾起了八卦之心。
不過這道過分好奇矚目的吃瓜視線,很快就被朝這邊偏頭看過來的松田陣平用完全惡人的乖戾表情給嚇了回去。
店員:「……」
默默收回了視線,店員繼續低頭整理起了沒有收拾完的貨品。
聽到松田陣平這麼說,飛鳥感到幾分失笑。
她當然知道松田陣平是在開玩笑,但確實誠如所言,她在松田陣平這裡已經打破了很多個「第一」。
第一個陪她一起洗碗的異性,第一個說她哭著很醜的人……
第一個陪她一起經歷生死的人,第一個會在她情緒崩潰的時候把她按在懷裡的人, 也是第一個讓她掛心得……竟然會感到有點不知所措的人。
如果商住大樓的爆.炸中死掉的那個人就是松田陣平, 飛鳥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自己死了時間會回溯,那松田陣平呢?
在這之前,好像也沒有遇到過松田陣平一個人死亡的情況。
可如果真的遇到那樣的事……
額頭上突然又被用手指彈了一下的疼痛打斷了飛鳥的沉思。
「嘶……」飛鳥怨念地瞪向使壞的手指的主人, 「干嘛又彈我啊!」
松田陣平收回了手, 轉而托在了自己的下顎處。
低沉的聲線以慵懶的腔調再次響起:「不要再發呆了, 快點吃吧,吃完我送你回公寓。」
「那松田先生呢?」
「哈?」
「今晚……松田先生應該不會留在公寓了吧?」
「你在問什麼廢話?那是當然啊,明天的事我還是直接待在警視廳裡比較方便。怎麼?你又不敢一個人過夜了?」
「怎麼可能不敢了啦!」
句末一句調侃的話讓飛鳥有些羞赧地激起了情緒,她嬌惱地盯著松田陣平,大聲反駁著。
只是那樣的玩笑話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飛鳥確實不能否認自己閃過一絲希望松田陣平會留下和自已一起的期待。
「我就是……」還是有些放心不下罷了。
她就是感覺心裡被什麼揪著,但又說不出來具體。
後半句「放不下心」的話飛鳥沒有說完,她主動停了下來,抿了抿嘴唇,然後不再繼續
出聲,以至於這半句話的中斷聽起來有一點突兀。
看著松田陣平那依舊是雲淡風輕的隨性表情,飛鳥默默按下了自己心底鼓動的情愫。
她在期待什麼啊,明明某些鋼鐵直□□本就不會有回應……
她垂下眼簾,露出的幾分落寞,倒是難得地被松田陣平給捕捉到了。
松田陣平換了一只手撐臉,偏過了飛鳥的視線,用半側著的後腦對著坐在身邊的少女。
他的目光投在玻璃之外,沒有焦點地望得很遠。
「放心吧,我沒那麼容易死。」
低沉的煙嗓輕飄飄地這麼說了一句,好似正言,也像個玩笑。
「誒?」
「你剛才就在想這種事吧?」
松田陣平沒有看著飛鳥的眼睛在說這些話,因為他自己也想過這個問題。
如果死了的話……
商住大樓的爆.炸事件確實很凶險,僅僅只是受傷真的是不幸中的萬幸。
再者,飛鳥和他提過的,在米花中央病院被他忘記的那部分記憶,就是因為他在電梯井裡和飛鳥一起被炸.死。
如果真的死了的話……
「『要是松田先生死了我該怎麼辦嘛嚶嚶』在想這種事吧?」松田陣平學著飛鳥平日裡的措辭習慣,把他自己也想了一遍的問題又重復了一次。
「什……我哪裡會用這種口氣說話啊!」飛鳥不滿地控訴著松田陣平那過於嬌柔做作的表演成分。
雖然,松田陣平確實說中了她的心中所想。
飛鳥看著松田陣平那頭卷毛,有一點點郁悶。
這個人……是會讀心術嗎?明明已經側過了頭的他也沒有在看自己的眼睛啊……心思是怎麼被看穿的?
彼時,松田陣平又接著把話說了下去:「我雖然很不喜歡那些條條框框的規則,不過和人的約定……說到做到好歹是誠信做人的基本吧?」
語畢,松田陣平把臉的朝向重新轉了回來。
他看向了飛鳥的眼睛,捕捉著女孩微微顫抖的目光,也看著飛鳥眼底自己的縮影,堅定了神色。
「我好歹也是個守約的人,怎麼?你不相信我?」
這個問題很熟悉,飛鳥的回答是以前就說過一次的答案:「沒有,我一直都很相信松田先生。」
「那不就得了?」
是啊,那她還有什麼好糾結的……
飛鳥也偏過了身體,正面對向松田陣平。
她直直回視著松田陣平落在自己臉上的目光,認真地盯著對方的眼睛。
「明天……松田先生明天中午要給我打電話啊。」
在她所「預知」的那個事件結束之後,給她打電話。
飛鳥多少都對於報平安這件事有了點執念,因為澀谷的爆.炸後松田陣平的突然失聯,她確實被嚇得不輕。
所以才提出了這樣的請求。
她看著松田陣平的眼睛,對方卻十分果斷地拒絕道:「那可不行。」
「為什麼啊?!」
「你自己的手機也沒法接電話吧?我怎麼給你打?我的手機明天可沒法借給你用。」
原來是因為這個……
飛鳥還以為是松田陣平自己不願意,比如寧可讓佐藤美和子給她打電話轉告也不願意自己打。那樣的話……她多少都會感到有一點點難受。
「電話亭!我會去路口的電話亭等!」
女孩眸光透徹的眼底似乎有某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期待在閃動,松田陣平就陷在這兩汪純真的清澈裡,微微失神。
「這個也算作和我的約定吧,好嗎!」
飛鳥說著,抬手翹起了小拇指,完全就是要做拉鉤定約的架勢。
「『說到做到好歹是誠信做人的基本吧』,松田先生剛剛才這麼說的!」
她壓低了嗓音,學著松田陣平說話的口吻把剛才對方的話重復了一次。只不過清甜柔和的音色和那完全沒有學到精髓的彈舌,讓這句話模仿得一點都不像,甚至還有幾分滑稽。
然後松田陣平就聽笑了。
「噗——」
「不許笑我!」飛鳥又把小拇指往前伸了伸,「吶,我們再做一次約定吧?」
松田陣平無奈地搖了搖頭,寵溺地順著女孩的行徑而附和。
「知道了,就拉鉤是吧……」
他亦抬起手,用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了女孩那比自己細弱短小了一截的蔥白手指。勾住的同時,他又使壞地勾得很緊還用力地晃了幾下。
「嘶很痛啊!」飛鳥把手猛地抽了回去,怨念地瞪了松田陣平一眼,「手指都要被你勾斷了!」
「這樣就可以了吧?」
「嗯……」
「干嘛?還是這樣不滿足的表情?不是都答應你了?」
「可我總感覺還是少了點什麼……」
即便又和松田陣平做了附加的新約定,飛鳥心底的不安,還是在隱隱作祟。
是因為擔心松田陣平在負傷狀態下去處理明天的事件嗎?還是因為其他?
「安心吧,不要胡思亂想那麼多。有這個時間你還不如考慮一下,萬一明天早上你一覺醒來回去了,七號,你不是有全國模考?你復習好了?」
「啊……」
對哦……
回去。
聽到松田陣平提及這個字眼時,飛鳥愣了愣。
自從昨天白天去波洛把兼職給敲定下來之後,她就下意識地把自己放在了或許永遠都無法再回到三年之後的立場裡了。
所以自己心裡這種不安的感覺,是快回去了嗎?
「啊什麼?快點吃吧,吃完送完你回去我還得去警視廳。還是說,你要我喂你?」
「喂……什麼鬼了啦!不要戲弄我啊松田先生!」
第45章 深水加更(修)
松田陣平送飛鳥回了公寓, 一直把人送到門口,關門後聽著對方在裡面把金屬防盜鏈扣上的聲音,他才離開。
隔著已經閉上的門板, 女孩的聲音從屋內傳出來。
是一句剛才她忘記了說的「松田先生路上走好」, 因為門板的阻隔,女孩的音色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嗯,我出門了。」
松田陣平勾著嘴角,小聲地作了回應。
當然, 這聲回應飛鳥是聽不見的。她在門內, 把耳朵貼在門板上,也只是聽到松田陣平離開而逐漸變小的腳步聲。
11月6日, 晚上十點整。
深夜的警視廳, 一課三系的辦公區只有重新回來的松田陣平一個人。
他坐在工位上翻閱著已經不知道查看了多少次的卷宗——四年之前的案件相關記錄,以及近幾日關於犯人的審訊記錄。
那一系列的爆.炸事件的起因,還有犯人的動機,還要追溯起四年之前。
因為同伴的死亡所以才制造了這些事件來報復.警.察,就在前些天,11月3日的時候,明明人已經在米花中央病院抓到了……
可從近幾日的審訊結果來看,他完全沒有表現出復仇要被中止的態度,甚至還十分挑釁。
因此才懷疑他是否還有其他同伙……
今天下午澀谷商住大樓的爆.炸也不得不讓松田陣平警覺, 那個鳥嘴面具的家伙, 會不會就是同伙呢?
不過那完全性質不同的爆.炸,應該也可以排除這種可能性了。
也不知道明天究竟會發生什麼。
如果所有的事情都因為已經把人抓住而中止,那自然最好, 只是以那個炸.彈.犯這些天來的態度, 完全就是沒有結束的樣子。
卷宗這些天松田陣平已經翻來覆去看了很多遍, 實在找不出新的線索來推進案情,最次的辦法,還是得等那個每年七號都會來一次的數字傳真。
他倒要看看明明犯人都已經被關押,還有誰能做到這件事。
把四張椅子拼到一起作為今晚休憩的空間,給萩原研二發完最後一條簡訊,松田陣平便靠到了椅子上。
身上的傷在隱隱作痛,這完全就不是休息場所的椅子根本不能緩解松田陣平的不適。不過這些於他而言也都是小問題,又有什麼不能堅持過去呢?
就是……
他突然有點想念公寓裡那幾個柔軟的墊子了。
*
11月7日。
一早六點准時響起的鬧鈴聲把松田陣平叫醒。
才淺眠了沒多久的他又被強行吵醒,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腦甚至有些恍恍惚惚的脹痛感。
他摸過手機,把鬧鐘給關了,沒有直接起來,而是繼續眯著眼睛小憩。
前一日受的傷讓他的身體很痛,再者又因為躺在椅子上僵了一晚上,這或多或少都讓松田陣平的狀態不能維持在最佳。
還是再休息一會吧……
佐藤美和子今天提早來的警視廳。
今天白天日程裡需要完成的內勤事務很多,再者她也把搭檔松田陣平的那一份算在了自己身上,她擔心不能及時完成工作,所以干脆提前出勤。
沒想到一進到課內,就看到了本該躺在醫院的搭檔躺在椅子上睡覺。
「松田君!?你怎麼在……你不是應該在醫院嗎?」
躺在椅子上的松田陣平動了一下,眼睛都沒睜地就回答:「笨蛋,哪有那麼多時間留在醫院?」
「今早的內勤我都已經計劃把你的那部分做掉,目暮警部也知道你的情況,昨天不是都已經給你批了假的?」
松田陣平重點一偏:「哦,那我的那部分內勤工作就交
給你了。多謝了,搭檔。」
「喂!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不是自己說的?要幫我把工作完成?」
「我那是……你不應該回醫院去好好休養嗎松田君!」
「我今天還有其他事要做。」
「能有什麼事啊……我說,你不要再這樣躺著了……」佐藤美和子嫌棄地催促著,她又看到桌面上幾乎把煙灰缸堆滿的煙頭,忍不住把眉毛皺得更緊了,「真是……你昨晚到底抽了多少啊?受傷的話還抽煙?」
總算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的松田陣平打了個呵欠,他伸了個懶腰,卻在舒展動作做到一半的時候因為牽動了傷口又重新收了回來。
沒能好好活動開的拘束感讓他不爽地咂了聲嘴,隨即收回剛才伸到一半的手,轉而去抓起了他那一頭亂作一團的卷毛。
空出的那一只手指了指桌面上已經空掉的煙盒,接著非常認真地用科普的口吻說道:「你不懂,這玩意兒提神。」
「嗨嗨嗨是是是我是不懂……我說,你能不能自己收拾一下啊?」
「能。」說著,松田陣平就把佐藤美和子拿在手裡的煙灰缸接了過來。
佐藤美和子:「……」
上午的內勤松田陣平當然不會真的和說的那樣什麼都不做,應份的任務,他還是有在好好完成的。
只不過十一點多的時候,臨近轄區的警署上報了個臨時的工作任務,需要搜一這邊派人去協助調查。
是個提審嫌犯的小事,因為工作內容簡單輕松,考慮到了松田陣平的傷情,目暮十三非常人性化地把任務派給了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
不過在准備出發的時候,松田陣平直接拒絕了:「我就不去了,一早不就和你說過了,我今天有其他的事。」
佐藤美和子:「有什麼事啊?我看你一整個早上也就坐在這裡沒動過。」
「我聽說了啊,每年本廳都會收到數字傳真,三年前是三,兩年前是二,去年是一。」[1]
「那是什麼人在惡作劇吧?我說松田君,如果不想干活,我更建議你直接回醫院去好好休養,省得待在這裡又什麼都不做……」
「我不是什麼都不做,在等那個傳真而已,那是炸.彈犯在倒計時。」
「炸.彈犯?那個人不是前幾天就抓到了嗎?」
「你看他的態度像是結束犯罪的樣子嗎?今天……肯定還會發生什麼。」
只是……
松田陣平還沒有想通對方會以怎樣的方式,在本人已經被警方控制的前提下行動。
正當言語之際,同系的白鳥警官拿著一張紙走了進來。
他向目暮十三報告道:「目暮警部,傳真機收到了奇怪的東西……」
目暮十三:「就是剛才松田說的那個惡作劇吧?今年呢?數字是幾呢?」
白鳥:「不是……傳來的好像是犯罪個預告。」
目暮十三:「什麼預告?」
「我們是圓桌騎士,所有愚蠢又狡.猾的警.察們注意了,今日的正午和14點,我們將放出祭奠戰友首級的焰火。有本事的話就盡管來阻止我們吧,72號的席位會為等待你們的光臨而空下。」[2]
僅僅聽著白鳥警官把預告上的內容念完,松田陣平就全部想明白了。
傳真還是如時送達,那就意味著這是犯人早就准備好了的。比如將那張帶有預告內容的提前准備在即將送達到本廳的文件裡,這一點順著傳真送出方來調查,說不定可以找到線索。
當然,也不排除他依然有同伙在配合。
眼下有一點可以篤定,犯人這些天來挑釁的態度,就是有自信今日的事件不用他臨場出手,也能完成所謂的「祭奠的焰火
」。
想明白這些,松田陣平提起他早就准備好放在工位的工具箱,起身就要走。
「喂!松田君!你要去哪啊?」佐藤美和子追出了幾步,把人叫住。
「當然是去杯戶購物廣場啊,72號圓桌的席位,整個區就只有那裡有了吧?那個巨大的摩天輪。」
所謂預告的答案松田陣平已經推了出來,也與飛鳥告訴過他的在三年之後看到的新聞能夠一一對應的。只不過,他得到的信息更加精確。
摩天輪的72號吊艙,炸.彈就在那裡吧?
未來新聞裡犧牲了的那位警察官多半就是爆.炸物處理班的人,一定是那個炸.彈有什麼特殊之處,所以才拆解失敗。松田陣平如此想道。
只要他去,就肯定就能完美解決……
*
前一晚丹羽飛鳥根本睡不著覺,尤其在松田陣平跟她提了那句,說不定一覺醒來就回去了的話之後,她突然有點不敢睡覺了。
明明她一直都很想回到屬於自己的時間軸上,但偏偏不想在這一天。
只要不睡著的話?就不用擔心自己會回去了吧?
至少……她想在接完松田陣平的那個電話後再回去。
想完這些,飛鳥又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能不能回去又不是她能夠控制的事,如果可以的話,她早在11月1日的那個晚上就一覺睡回去了。
躺在公寓的床上,飛鳥抱著自己的手機盯著時間。
她看著時間從11月6日的23:59跳到了11月7日的00:00,只要再堅持幾個小時就好了……
然後,她就沒有堅持住。在凌晨五點左右的時候,實在抵不過困意,睡著了。
睡著之後,飛鳥夢見自己回了家,弟弟和樹在狂敲她臥室的門,喊她下樓吃晚飯。
晚飯啊……
她吃過了啊。
接著,她就看見了自己的「第一次」,和松田陣平一起坐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前,吃著她覺得物所不值的便當。
未來和過去交錯的畫面越來越混亂,突然有什麼被打碎了似的,飛鳥猛地從夢中被嚇醒。
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的天光已經亮得刺眼了。
飛鳥慌忙拿過手機按亮屏幕……
「糟了啊都這個點了!」
11月7日,十一點四十五分。
差點就要睡過頭了!
她抓著頭發從床上跳了起來,也來不及去陽台收洗好的衣服,直接換上昨天就穿過的校服,然後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跑到電話亭的時候,離正午還差幾分鐘。
「……呼……趕上了。」
不過……她會不會還是來遲了啊?
如果是松田陣平的話,炸.彈的事他只要三分鐘就能解決的吧?這是在電梯井裡松田陣平自己說過的話,飛鳥也很相信他能解決得很快。
但如果炸.彈都提早被解決了的話,那松田陣平的電話會不會已經打過了啊?
心亂了,就什麼都開始胡思亂想了。
飛鳥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冷靜一點。
都已經約定好了的,松田陣平肯定不會騙她。
站在電話亭裡,飛鳥看著手機上的時間,有些緊張地等待著。
她看著分位數上的數字緩慢地往後跳,一直到屏幕上顯示的數字跳到了11:59,電話亭的電話響了。
第46章 一大更
沒有等鈴聲再響第二下, 飛鳥就迅速取下了聽筒接聽。
伸手的時候飛鳥才發現自己的手居然有點發抖,於是她用左手又抓住了自己去拿電話筒的右手,試圖按住這陣顫抖。
她也不知道是緊張過頭還是因為激動。
「松田先生?」飛鳥著急地喚出了那個名字。
對面停頓了一秒, 才緩緩用著一貫慵懶的腔調作出回應:「喲,中午好。」
「松田先生……」飛鳥又叫了一聲。
聽到松田陣平的聲音, 她緊張了好一會的情緒總算輕松了一點。
松田陣平:「你還真的在等我,真是太好了。」
飛鳥:「?」
難得聽到松田陣平直接說正向的好話。
是啊,太好了。
他沒事真是太好了……
這是飛鳥此刻的心聲。
大概又因為對方的口吻一如往常那般輕佻慵懶,飛鳥真的認為一切都結束了,這個電話就是給她保平安的電話。
於是,她徹底放松了下來。
緊繃了許久的神經在放松之後, 竟然讓她的身體有些脫力地往電話亭的透明罩壁上靠了上去。
直至此刻,飛鳥才意識到自己對松田陣平竟然記掛到如此心懸的程度。
因為很在乎很在乎他,除了這個理由, 沒有其他。
「飛鳥你怎麼回事啊, 在大喘氣什麼?」
松田陣平聽到了飛鳥心緒在大起大落後粗重地喘.息聲,他只是用平日裡相同的語調這麼詢問了一句。
「沒什麼,可能因為剛才從公寓跑過來還沒緩好吧?」
「你這運動神經不行, 公寓到電話亭才幾步路喘成這樣?以後自己記得多運動多鍛煉。」
「我不喜歡運動啦……啊不說這個了!松田先生那邊怎麼樣了?已經把炸.彈解決掉了嗎?應該就是在杯戶購物廣場的摩天輪吧?」
飛鳥仍舊在確認著地址,她很擔心會不會是自己記錯了。
越是到這種時候越會開始思維混亂地自我懷疑, 明明杯戶區的摩天輪就只有那一處, 絕不可能出錯。
但是飛鳥就是想聽松田陣平再親口確認一遍,她才會心安。
「是啊,地點沒錯, 是在摩天輪裡。」
松田陣平說話時的發音有些含糊, 明顯能夠聽得出來他的嘴裡此刻叼著煙。
聽到位置正確, 飛鳥剛要松下一口氣, 對方卻又突然一個轉折:「不過很遺憾,炸.彈還沒解決。」
「誒?」
「我現在就在摩天輪裡,炸.彈就在我面前。」
「誒??」
什麼意思?
什麼沒有解決?什麼還在摩天輪裡?炸.彈在面前又是什麼?
聽筒中傳出對方愜意呼出煙霧的氣息聲。
「我說你不要發出這種像個傻瓜一樣的聲音,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飛鳥才安下沒幾秒的心又突然懸了起來,在緊張中驟然加速的心跳撞在她的胸口,重重得一下又一下,好像要跳出來似的。
「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
松田陣平沒有正面回答問題,而是接上了他自己沒有說完的話:「今天不止一個炸.彈要解決,除了摩天輪這個,可能還有一枚。」
「還有??」
可是……三年後的新聞裡確實只有摩天輪這一處發生了爆.炸啊?
是因為時間回溯導致了改變嗎?但改變的話也應該往好的方向改變才對吧?那個長頭發的犯人明明都已經抓住了的……
「嗯,不過要爆.炸前三秒才能看到下一個爆.炸點的提示,所以我沒把最後的線
剪斷。」
明明就是很嚴肅的話題,卻被松田陣平說出了一陣看淡生死的輕松。
語畢,又是一聲呼出煙霧的吐息。
爆.炸前的三秒……
飛鳥想起了米花中央病院的電梯井裡,她和松田陣平一起被炸死的那一次,就是為了看到最後的地址所以才選擇不剪斷導線而任其爆.炸。
「啊……米花中央病院那顆炸.彈也是這樣的,也是要最後三秒才會顯示提示。」
「和你一起被炸死的那次?」
「嗯。」
「那果然就是那家伙的手筆,連挑釁的方式都一模一樣。」
松田陣平沒有那段記憶,他只知道幾天前趕往米花中央病院後,飛鳥從佐藤美和子的車上下來就告訴他有兩枚炸.彈的事。
不過那件事之後他有看到飛鳥一副失落的樣子,他多少也明白了在面對死亡時……最後也只剩下飛鳥一個人孤獨地承受著死亡的恐懼和痛苦。
「我等下會把下一個地址報給你,大概再過三十秒吧。」
「……誒?」
這個像傻瓜一樣的語氣詞帶出了顫抖的尾音。
飛鳥的心裡頓時湧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和害怕,這種感覺……和前一晚那如同鈍刺似的戳在心裡的不適一模一樣。
「剛才不是說了,不要像個笨蛋一樣發出這種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聲音。」
「我是什麼都不知道啊……松田先生你想做什麼?你不會是准備不剪那根線吧?」
「是啊。」
「哈?」
「抱歉啊我要毀約了。」
「什麼意思……」
其實飛鳥多少已經猜到松田陣平准備做什麼了,他想用生命去換下一枚炸.彈的位置。
「你在三年之後看到的那條新聞,那個殉職的警察官,好像就是我啊。就怎麼說呢,我覺得有點好笑。」
雲淡風輕的口吻宛若玩笑,幾個輕佻的尾音再配上吸煙後那吐息的聲音,松田陣平說出這話的感覺,好像在談論其他人似的。
「哪裡好笑了!松田先生快把線剪了吧!下一個地點……下一個地點可以我去,就算發生什麼意外,只要我死掉,時間就會回……」
「我現在剪了你怎麼知道下一個地點?」松田陣平打斷道,「啊對了,等下我把地點報給你之後,你不要蠢到去自.殺,萬一時間不會回溯了呢?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其他人都不記得你,只有我能記得,還會和你一起回溯?說不定只要我一死,你就能回家了。」
這都在說些什麼啊……
不過飛鳥的心思確實被猜中了。
如果真的遇到了什麼不能挽回的意外——比如松田陣平單獨死去,她可能真的會去選擇自我了斷來尋求「重來一次」的機會。
至於下一個爆.炸點,松田陣平心裡並不是完全沒有頭緒。
炸.彈犯在11月3日被捕,也就是說,如果沒有同伙,他已經完成的行動就都無法改變。
現在已知的炸.彈已經被成功拆解了兩處,即醫院的那一枚以及米花中央大廈的那一枚,在此之前沒有暴露過的,便是今天的摩天輪72號吊艙的這一顆。
那封挑釁的傳真也是提前就做好的手腳,也就是說,炸.彈的位置自三號開始就再沒改變過。
考慮到犯人被捕後還依舊囂張的態度,也不能排除那家伙是在和警方賭一個反心態。
比如其實爆.炸前三秒給出的提示以及不再有意義,因為所指向的炸.彈在三號的那天就已經猜到了。
犯人在賭,警方會為了博下一個地點選擇犧牲,然後這個犧牲換來的結果卻毫無意義。所以他才會那般挑釁。
但是,
為了確保百分之一百的安全,松田陣平不能選擇賭。
他還是得看到最後,哪怕最後那個地址真的毫無意義。
「總而言之,松田先生你先把線剪了!」
飛鳥情緒激動地催促了起來,但松田陣平仿佛沒有聽到似的。
松田陣平看著最後的倒計時,大概是時至最後,他便開始口無遮攔。
話題突然跳脫出了剛才和炸.彈有關的話題,松田陣平好像閑聊似的開始說起了長篇大論。
「其實吧,我覺得飛鳥你還是挺可愛的。又會做家務,料理也做得好吃,長得也不錯,胸部也很大……如果我還是個高中生,可能會給你遞情書吧?」
「喂!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啊松田先生……」
突然聽到一段語速加快了的莫名其妙的發言,飛鳥有點無語,但又很心急。
而那一頭的松田陣平根本不理會她,還在繼續著他的胡扯。
「雖然吧我喜歡的類型根本不是你這樣的……但是呢人都活得挺矛盾的,就好比現在,沒有人樂意去死,但我還是會這麼選擇。」
「……」
「下個地點……」
最後停頓的半秒好似融彙了所有的無奈。
果然和猜想的一模一樣,松田陣平看到了其實先前已經猜到過的地點。
但他並不後悔沒有提前剪線,也很坦然地面對如此赴死。
犯人在賭,他不能賭那個萬一。
「……米花中央病院。」
這個詞才說完,聽筒那邊突然傳出的爆.炸聲好像能夠穿過電話線把耳鼓都擊碎,響得飛鳥直接沒有抓穩聽筒,從手中滑落。
她驚嚇得呆愣了兩秒,這才慌張地又把被電話線牽引著的聽筒拿了起來。
通話已經斷了,聽筒中傳出的只有嘟嘟嘟的機械忙音。
*
11月7日,正午十二點整。
杯戶購物廣場。
跟著松田陣平一並來到摩天輪前的佐藤美和子沒能攔住松田陣平獨自走進摩天輪的吊艙,無奈於對方那一向我行我素的風格,她站在摩天輪之下,卻又做不了什麼。
十一點五十九分的時候收到一條松田陣平發過來的、內容顯得有點莫名其妙的短信,讓她一會等飛鳥的電話,以及最後的最後,還有一條附加的「PS:其實你挺溫柔的」。
佐藤美和子完全不明所以這是想給她表達什麼,她給松田陣平打去電話,對方卻又一直處於通話中。
直至一分鐘之後,那懸在高空上的吊艙突然爆.炸了。
「松田君……」
佐藤美和子還沒有從這陣突發狀況的恍然中回過神,她捏在手裡的手機響了。
來電是個陌生的號碼,從數字串來看,應該是從什麼地方的公用電話打過來的。
她按下接聽鍵後,丹羽飛鳥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了過來:「佐藤警官,我是飛鳥……」
「飛鳥……」
還真如松田陣平所言,讓她等飛鳥的電話。
所以最後那一分鐘,那個通話中的對像,就是飛鳥吧?
「……米花中央病院。」飛鳥一字一頓地說道。
少女的聲音聽似冷靜,但略顯僵硬的壓抑感還是藏不了那極度慌亂又悲傷的情緒。
說完這個地址,她停頓了好一會,才繼續補充:「松田先生說的,下一個炸.彈的地點,在米花中央病院。」
其實得知了這個地址,不論是飛鳥也好,還是剛剛才聽到的佐藤美和子,都明白了那個炸.彈犯的惡劣程度。
這完完全全就是想拉一個警察官白白犧牲,那個地址根本就沒有意義。
沉痛地停頓了半晌,佐
藤美和子也努力保持著冷靜的聲音,給了回復:「嗯,我知道了,就交給我們警方吧。」
盡管知曉了米花中央病院所謂的炸.彈或許在11月3日的那天就已經被拆解掉了,不過以防萬一,佐藤美和子還是上報了課裡,派人前去搜查。
沒有掛斷的通話陷入良久的沉默,直至因為緊張而屏著呼吸忘記換氣的時間太久,飛鳥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有了一點動靜。
佐藤美和子定了定神,才開口:「飛鳥,你……」
本想說點安慰的話,她卻發現自己也尚在恍惚之中,根本還沒有冷靜好。
一個目睹就近在眼前的爆.炸,一個明明前一秒還在正常通話後一秒就……
任誰都沒法好好從這陣沉重中馬上走出來。
最後那什麼「其實你挺溫柔的」是什麼意思嘛……
好聽的話現在才知道說出來誇她嗎?
「佐藤警官,我明白的,我沒事……你才是啊,要打起精神!好好把事件解決,不要讓松……」
不要讓松田先生白白犧牲。
最後半句話飛鳥沒有說出口,她也說不出口。哽咽壓住了她所有即將出口的話,但凡再多說一個字,她覺得自己就會再也控制不住地崩潰。
「我明白的,剩下的都交給警方吧,飛鳥你放心,好好回公寓去。」
「嗯……」
「對了,我們……我們晚上一起吃晚飯吧。」
「好,那我就在公寓等佐藤警官。」
飛鳥掛斷了電話。
把聽筒掛回電話架時的動作還挺正常,但在手掌從聽筒上脫離的瞬間,仿佛是什麼東西從手裡永遠地離開了似的,她直接跪坐了下來。
倒是沒有哭,但整個人都在發抖。
剛才壓抑了許久、強制冷靜下沒能爆發的情緒宛如洪潮一般,加倍洶湧地衝擊著她的神經。
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昨晚確實在想如果松田陣平死了的話自己應該怎麼辦,可這種「想想而已」的事怎麼說發生就發生了。
都是她的錯。
她為什麼一時興起去和松田陣平做什麼要去摩天輪裡救下那位犧牲了的警察官生命的約定,不這麼約定的話,松田陣平是不是就不會一個人去拆.炸.彈了?
還有啊,最後那個一分鐘的電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喜歡的類型不是她這樣的,但是人又很矛盾?什麼遞不遞情書的……那麼快的語速她沒有聽懂啊!
能不能再來給她好好解釋一遍……
*
11月7日,晚上八點十四分。
佐藤美和子處理完今日爆.炸事件的一些收尾工作,以及整理完松田陣平那亂作一團的工位,離開警視廳的時間,已經不早了。
她本來想給飛鳥打個電話問問,卻發現好像沒有那孩子的聯系方式。
照著中午接到的電話的那串數字回撥,結果自是沒有人接。
她買了些食物准備給飛鳥帶去,到了公寓以後,發現飛鳥已經做好了晚飯。
「佐藤警官,你來啦。請進……啊由我來講這種話,感覺好奇怪,畢竟我又不是公寓的主人……」
見到迎門的飛鳥,女孩的狀態要比佐藤美和子想的要好……也不能說是好,就是意外的很冷靜也很淡定。
大概是物極必反吧?越是情緒波動得大,到最後反而冷靜得很異常。
「打擾了……」
佐藤美和子輕聲說著,在玄關處換上了飛鳥給她擺好的室內拖鞋,便提著裝著食物的袋子走了進來。
走了幾步之後,她又折返回去,因為忘記關門。
拉門的時候她怔愣了一下,因為想到了
前一晚在醫院的時候,松田陣平還在嘲笑她不如小學生。
思緒一下又變得沉重……
關好門後,她跟上了飛鳥,一起坐到了之前就做過一次的矮桌之前。
矮桌還是這張矮桌,不過坐在桌前的人卻少了一個。
松田陣平沒有在的空間,莫名得很安靜。
安靜得會讓人覺得很寂寞。
這種時候,竟然突然懷念起了他那張說話總是很難聽的嘴……
第47章 一更
無言的緘默在公寓內蔓延了很久很久。
丹羽飛鳥和佐藤美和子就在矮桌之前, 相對而坐。
誰都沒有說話,甚至是呼吸的聲音,都因為情緒的壓抑,而變得小心翼翼。
桌上擺著是飛鳥准備的晚餐, 是三人份的, 早就已經冷掉了。
飛鳥還在自己的身邊、就是松田陣平常坐的那個位置前, 多擺了一副已經不會再有人坐在這裡使用的餐具。
還是很無法接受松田陣平的離開。
太突然了, 也太隨便了。就像假的一樣,可那又是切切實實已經發生的事。
11月7日,晚上八點三十分。
良久, 最後是飛鳥主動打破了這陣過於壓抑的靜默氛圍。
「那個……我們快一起吃晚飯吧佐藤警官,都涼掉了呢。」她勉勉強強地扯了扯嘴角, 干巴巴地笑了一聲,然後推了推桌上的餐碟。
有人破了局,就有人承接。
「是呢, 還沒吃晚飯, 我也餓了哈哈……」佐藤美和子也十分勉強地笑了笑, 然後打開了裝著食物的塑料袋,「飛鳥你要喝飲料嗎?我有買橙汁還有白桃汽水,你要哪一種?」
「汽水吧, 我喜歡桃子味……」
一個遞出, 一個接過。
然後,是拉開罐裝瓶拉環的聲音, 和開口之後碳酸汽水特有的冒氣聲響。
氣泡滋滋的聲響聽起來有些刺耳,一如此刻誰都無法平靜、亦是宛若被荊棘刺在了胸口的心情。
這種裝作無事發生的刻意實在讓人有些難受, 即便是舉起碗筷開始進食, 原本好吃的料理在此刻, 也變得十分難以下咽。
最終,兩人都放下了筷子,不約而同地進入了剛才一直想要逃避但都心知肚明的話題。
「佐藤警官,松田先生他真的已經……」還是飛鳥先開的口。
少女原本就柔和的聲線越來越弱,話至末尾,她沒有把那個直截了當的「死」字說出來,她也說不出來。
盡管在電話的聽筒裡已經聽到了那聲震耳欲聾的爆.炸,但飛鳥還是不願意相信地再度詢問著這個問題的答案。
佐藤美和子點著頭,輕聲回答出了肯定的答案:「嗯,松田君已經在爆.炸裡犧牲了。」
這句話說得佐藤美和子只感喉間酸澀,簡簡單單的句子沉重得好像連呼吸都會被壓住了一樣。
即便她和松田陣平這個新搭檔相處的時間只有僅僅七天,但這個行事我行我素、個性有些強硬、說話還極其難聽的家伙,確確實實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像。
現在再去回顧這七天以來的種種日常,佐藤美和子不能否認自己確實有那麼一點點……對於松田陣平產生了超脫搭檔以外的特殊感情。
真是狡猾的家伙……
連死都死得這樣讓人念念不忘……可能,就這樣永遠也忘不了了吧?
「我知道事情發生得很突然,但是……」
但是之後,佐藤美和子也有些說不下去。
飛鳥仿佛只是為了確認一個答案。
她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汽水。
碳酸在口腔中分解後的氣體彈跳,刺得她好像有點眼眶發酸。
想哭嗎?好像也沒那麼想了,因為已經沒有意義了。
「佐藤警官,那個爆.炸事件之後……後續的情況是怎麼樣的?」
飛鳥把汽水罐捧在手裡,一片冰涼貼在掌心,有點冷。
她微微垂著頭,視線也落在罐子開口處,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僅僅漏下一小塊光斑的汽水表面,不停上翻的小氣泡。
這樣的反應倒是讓佐藤美和子十分意外,她總覺的飛鳥的表現很
不對勁,是不是過於冷靜了?
她還以為飛鳥在確定式地問完松田陣平的情況之後,會傷心到哭,她甚至還有點困擾自己應該如何去安慰。
但好像……並沒有這一步驟的展開?
「佐藤警官?」
微微出神之際,佐藤美和子又被飛鳥叫了一遍名字。
「啊抱歉……我有點走神。」
「爆.炸之後,米花中央病院有發現炸.彈嗎?還是……那真的只是個沒有意義的地址。」飛鳥詢問時的語氣冷靜得過分,涼意一如她捧在掌心的那片溫度。
提及這個,佐藤美和子的心情更沉重了。
就如飛鳥自己都已經把答案說了出來的話,那個地址毫無意義。
在正午十二點得到「米花中央病院」這個地址之後,警方派人去醫院裡裡外外全部搜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炸.彈。再者,在過了犯罪預告上寫的14點之後,確實沒有任何一處發生爆.炸。
也就是說,在米花中央病院的炸.彈,就是11月3日已經被拆解掉的那一枚。
過後回了警視廳,重新把犯人提審了一次。
見到進到審訊室內面色沉重的佐藤美和子,犯人直接狂笑著自曝了。
他依舊是態度無比囂張地叫喊著「白死了吧」「是不是很難過啊」「哈哈哈活該」「看到你們被耍得團團轉真有趣」之類的話。
就連一向按照規章制度來認真辦事的佐藤美和子,見到犯人這副模樣,都差一點沒有忍住在審訊室裡打人,還是白鳥警官衝了進來,把情緒崩潰的她拉了出去。
之後針對那份傳真的調查,也查到了傳真的發出單位。
是警視廳轄區下的某個警署,每周一次需要向本廳送達的傳真裡確實夾了原件,事後再翻調監控,也確實查到了在11月2日的下午,犯人在警署裡出現過。
犯人裝作是來查詢事務,是個不痛不癢、很容易就被人忽視掉的小事。然後借著這個機會,動了手腳。
他提前這麼准備,也是為了避開爆.炸即將發生的七號的焦點,一定程度上也能夠阻礙到警方的調查工作。
這些就是在松田陣平犧牲之後的後續事件總結。
既是丹羽飛鳥在問,佐藤美和子也沒有隱瞞地告訴了她。
雖然這都是案情信息,其實沒必要和丹羽飛鳥這樣的普通人談論太多,但佐藤美和子還是說了,畢竟和帶走了松田陣平的事件直接相關。
說出來……或許能讓飛鳥心裡好受一些?
但換個角度,聽到松田陣平是白白犧牲的,也許會讓人心塞更甚。
佐藤美和子就擔心飛鳥在聽完之後情緒會崩潰,但短發女孩的反應依然很是冷靜,嘴裡甚至低聲地念著剛才提到的一些案件相關的細節。
比如犯人提前出現過的警署的位置,再比如已經沒有炸.彈所以沒必要等最後三秒,就好像是為了記下來,下意識地把這些字眼念了出來。
措詞比較零碎,什麼最後三秒沒有必要,什麼下一次之類的話,佐藤美和子有點聽不懂。
她突然有點在意飛鳥的精神狀態,是不是因為悲傷過度,所以反而表現不出傷心的樣子才變得如此古怪。
「飛鳥,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啊,怎麼突然這麼問我啦。」
佐藤美和子又盯著短發少女清秀的面孔端詳了一會,後者的眼底平靜如兩汪死潭,讀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就是讀不出來,才顯得很奇怪,因為這不是正常人的反應。
「總覺得你是不是……太冷靜了一點……什麼的。」
「嗯……因為已經沒有辦法了嘛,因為只有沒有辦法的辦法了……」
第48章 深水加更
11月7日, 二十一點零一分。
天台的風吹得很大。
得虧是帝丹校服的西裝面料,很有質感和份量,才不至於百褶裙的裙擺被風吹得掀起亂飄。
飛鳥站在天台邊緣其實已經糾結了好一會了。
她被風吹得挺冷的,冷得她的頭腦也冷靜到毫無雜念, 思路沒有一刻有現在這般清晰。
對, 她在尋求「再來一次」的機會。
她有點無奈, 因為連這點心思都被松田陣平猜得一清二楚。
那個最後一分鐘的電話裡, 松田陣平就是在叫她不要蠢到去自.殺。
她覺得自己這不是蠢,因為這是只有她才能辦到的事。
只有死去後才能時間回溯,才能回到松田陣平還沒有死的時間裡, 這就是那個沒有辦法的辦法。
照著之前回溯的經歷,她醒來的時間點應該是最近一次蘇醒的時間, 即今天中午的十一點四十五分。
松田陣平死亡後會失去重復回溯的這一部分記憶,但飛鳥只要醒來之後馬上去電話亭給松田陣平打電話,告訴他這是回溯的第二次, 告訴他事件的全貌, 讓他把線剪斷就好了吧?
低頭往大樓底下又看了一眼, 飛鳥感到有點頭皮發麻。
比起先前幾次又是落軌又是爆.炸那種過於慘烈的死法,從樓頂下去……應該不至於那麼痛苦……吧?
這樣想想,飛鳥覺得有點好笑, 她居然在衡量以怎樣的方式死去會沒那麼痛苦。
可不論怎麼考慮, 死亡就是痛苦又恐怖的事。
最讓她有點哭笑不得的,是她現在居然是為了一個男人心甘情願去死。
這種劇情放在電視劇裡演她都會覺得太狗血而沒眼看, 結果自己竟然在付諸於行。
她好像是真的迷上松田陣平迷得不可救藥了才會做出這種選擇的吧?
現在想想,那家伙到底哪裡好了?
房間亂七八糟脾氣差說話還難聽……
——千萬不要迷上我, 被太多人喜歡上的話我可是會很苦惱的。
突然想起松田陣平這句語氣欠扁的話, 飛鳥有點失笑。
露在裙擺之外的大腿也被風吹得冰冷, 甚至有幾分被凍僵的遲鈍感。
冷就冷吧,飛鳥吸了吸鼻子。
既然都要選擇去死了,這些都無所謂了。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選擇死亡了,不過上一次在電梯井裡……至少還有松田陣平陪在身邊。
現在她害怕得要命,人又哪有不怕死的。
飛鳥想起了松田陣平最後給她打的那個電話,松田陣平在說人都是很矛盾的,沒有人樂意去死,但結果還是會那麼選擇。
是啊,她在害怕,但是她還是會去這麼做。
等一下……矛盾?
思緒停在這個詞上時,飛鳥愣了愣。
在言及生死的話題之前,松田陣平好像說了她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那也就是說……那家伙對自己也……
應該不是她在自作多情吧?
這種時候想明白了這話裡有話的意思,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啊!畢竟回溯了之後,死亡後的松田陣平根本不會記得「上一次」的事。
迎著夜風,飛鳥又往腳下看了一眼。
她還是沒能作出果斷的一躍。
除了因為本身對死亡的恐懼意外,還有另一個讓她有些猶豫的原因。
還是因為松田陣平最後的那個電話,和她說了萬一時間不會再回溯的事。
結合未來似乎不太會被有太大的改變的或許可以稱之邏輯的原理,最好的例子就是丹羽涼子在回了神奈川之後記憶被莫名其妙地修復了,因為丹
羽涼子是不可能和三年之後的女兒見上面,所以在醫院相遇的記憶被抹去了。
三年之後之於今天正午摩天輪爆.炸的報道,不就是有一位犧牲的警察官嗎?只不過那條新聞沒有把松田陣平的名字寫出來罷了。
現在這件事已經發生,也不需要去修復什麼人的記憶。
或許松田陣平說的沒錯,她死去之後不會再回溯,或許……直接回到三年之後了呢?
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松田陣平為了阻止她自.殺,才說出這聽似十分合理的理由。
畢竟從她穿越到三年前的時間點的那一刻開始,任何看似邏輯的邏輯,就已經在科學解釋的範圍之外了。
彼時,天台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了,是重新返回公寓後在樓下看到飛鳥站在樓頂邊緣的佐藤美和子。
「飛鳥,你先不要衝動!」佐藤美和子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激動,她喊著飛鳥,阻止她做出「傻事」。
「佐藤警官……」
飛鳥稍稍偏過腦袋,看見了站在天台門口,正在朝著自己一步一步緩慢靠近、隨時都在尋找拉住自己的時機的佐藤美和子。
「我不是衝動,我很冷靜,我就是想去救松田先生。」她笑了笑,語氣輕得都快要被夜風的獵獵聲給蓋了過去。
這種話在佐藤美和子聽來就是傷心過度後精神崩潰的胡言亂語,因為無法接受重要的人死去所以選擇追隨。
「飛鳥,你聽我說,我知道松田君的離開你很難過,但是,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了……」
「佐藤警官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對不起!」
飛鳥沒有料想到佐藤美和子會因為擔心自己而回來,要當著後者的面這樣跳下去……對她傷害很大吧?
明明中午才親眼看著自己的搭檔死在爆.炸中,現在又要目睹自己從樓頂一躍而下。
所以,飛鳥道了歉。
盡管她根本不需要道歉。
飛鳥覺得自己不能再和佐藤美和子繼續說更多的話了。
現在這種類似於勸人放棄自.殺的場景,對於佐藤美和子而言根本就是她的專業範圍。
已經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再慢一點的話,她就會被佐藤美和子給拉回去。
看著腳下那一片懸空的漆黑,飛鳥閉上了眼睛,做足了覺悟之後,她不再猶豫地朝外傾出了身體。
然後,是失重的下落,和最後一瞬的痛苦。
*
11月7日,早上六點整。
耳邊響著手機鬧鈴聒噪的電子鈴音,松田陣平猛地睜開了眼睛。
翻動身體的下一秒,他就滾落到了地上。
從四張椅子拼成的狹小空間,摔在了搜查一課三系的辦公室地面上。
炸裂時的疼痛似乎還在刺激著他的神經,但很快,那一瞬身體都會被炸成碎末式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來自胸口附近傷口熟悉的鈍痛,以及剛才落地時敲到了腦袋的疼痛。
「嘶……」
他吃痛地吸了口氣,腦海中混亂一片,以至於還躺在地上,沒能在第一時間爬起來。
似乎眼前還在閃回摩天輪吊艙裡的畫面,那顆炸.彈,炸.彈上的倒計時和那串滾動的紅色字幕。
對哦……
他應該是在摩天輪裡的,為了看到最後的地址,所以沒有剪斷最後那根線,然後他把最後的地址報給了電話那頭的飛鳥……
再然後呢?
嘀嘀——嘀嘀——嘀嘀——
鬧鈴還在不停地響著,打斷了松田陣平還有些恍惚的思緒。
他撐起了身體,就坐在地上,然後摸出了一直響個沒停的手機。
按掉鬧鐘的間隙,松田陣平也看清
了時間——
11月7日,早上六點零三分。
「回來了……」
不用多想松田陣平就猜到了,既然時間回溯了,那就意味著丹羽飛鳥的死亡。
在「上一次」自己死後,佐藤美和子肯定會去關照飛鳥,正午過後的那後半天,也不會發生什麼能夠奪走人生命的危險。
顯而易見,答案只有一個——丹羽飛鳥選擇了自.殺。
「那個大笨蛋……」
松田陣平抓著頭發,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低頭檢查著自己的身體,完完全全就是他從日比谷急救醫院逃院後,在警視廳睡了一晚後不太舒服的狀態。
沒有任何和摩天輪爆.炸有關的痕跡,有的只是沒有實體的當時的記憶。
這一次的回溯完完全全帶上了死亡瞬間的體驗,光是僅僅一次,松田陣平就有些受不了。
炸裂瞬間的體感到現在他還覺得十分真實地在幻痛,盡管身體上不會增加客觀的傷害,但是精神上……
他想起了丹羽飛鳥,女孩經歷的死亡遠遠不止一次。
不論是哪一次的回溯之後,她都是恬靜溫婉的表情。她唯一崩潰的一次,就是那個上午哭得連聲音都不出的發泄。
有了同樣的體驗,松田陣平再去回想飛鳥一直以來的模樣,他只感到心疼。
那不是一般人能抗下的事,飛鳥遠比他想像的要堅強無數倍。
彼時,門口傳來了開門的動靜。
高跟鞋鞋跟和地面撞擊的清脆聲響在慢慢接近,然後在離松田陣平不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是因為今天工作安排太多而提前出勤的佐藤美和子。
她看著亂做一片的工作台還有站在桌前明顯精神恍然的松田陣平,發出了吃驚的呼喊:「松田君!?你怎麼在……你不是應該在醫院嗎?」
松田陣平把手機塞進了口袋,一邊收著桌面上堆滿了煙蒂的煙灰缸一邊說道:「多謝了搭檔,今天內勤工作我的那部分,確實要拜托給你了。」
「我說松田君,你能不能不要把辦公室當成自己家啊,弄得亂七八……」數落著搭檔隨性散亂的作派的佐藤美和子話說到一半,突然察覺了有一點點違和。
松田陣平是怎麼知道自己要幫他完成今天的內勤工作的?
「松田君等一下!我還沒說要幫你完成工作吧?」
「你今天不就是那麼打算的嗎?」
「我……我那是基於你住院的前提!我說你不在醫院跑回來干什麼?」
「笨蛋,當然是為了今天的事件。」
摩天輪上的炸.彈,還等著他去解決不是?
第49章 一更
11月7日, 十一點四十五分。
松田陣平的公寓裡。
飛鳥在腦袋好似炸裂般的劇痛中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從窗戶外投進屋內的日光很亮,亮得她根本沒辦法好好地把眼睛完全睜大。僅僅只是眯著一道縫,漏進眼中的光線還是刺得她很難受。
痛。
除了這個詞, 飛鳥想不到其他的形容來描述此刻的狀態。
好像連正午的日光都帶著殺傷力, 照得她哪裡都很痛。
從頭開始, 痛到身體上的每一個角落,連指尖都在發麻,每一根骨頭都像被用暴.力強行破壞過了一遍似的。
意識逐漸清醒了過來, 飛鳥又感到胃裡一陣翻湧。
「嘔——咳、咳咳……嘔……」
頭部受到衝擊的劇烈疼痛感還沒有完全散去,被刺激到的交感神經讓她生理性地干嘔。
因為害怕就這麼直接吐在床上,飛鳥忍著極大的不適撐起了身體,然後跌跌撞撞地衝進洗手間趴到了水池前。
又干嘔了幾聲, 但很快, 這陣不適的嘔吐感和從頭部開始遍及全身的疼痛就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咳、咳……」
剩下的難受,僅僅只是熬夜後沒有休息好的、比起死亡時的痛苦已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的頭部脹痛和疲憊。
每次都是這樣,身體不會留下實際的損傷,但是死亡瞬間的感覺像是烙印一樣, 不僅忘不掉,甚至比普通記憶還要深刻好幾倍。
既然都回溯到原來的樣子,倒是讓她把那部分的記憶也忘記掉啊!
那樣的話……也不會這麼痛苦了。
飛鳥覺得不公平。
就好比在「上一次」已經使用掉的錢一樣,即便回溯, 錢的數量也不會恢復原樣。
再退一步來說,她根本就不想再有死亡的經歷,可是……
這又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她只能這麼做, 才會回到摩天輪的爆.炸之前, 松田陣平為了保護更多的人而毅然赴死之前。
好在, 她又回來了,如果真的不再回溯了的話……
她或許就是那個在佐藤美和子眼前干了傻事的大笨蛋了吧?
打開水龍頭,把涼水拍在臉上。
冰冷的刺激稍稍讓飛鳥舒服了一些,不過已經沒有時間留給她好好地緩和,更是來不及整理頭發。
她抹著臉上的水珠從洗手間裡跑了出來,然後和「上一次」一樣,迅速換好出門的校服,一刻也不能延誤地就往電話亭跑去。
一路的狂奔讓飛鳥氣喘得不行,經歷了一次死亡後再蘇醒過來的狀態,和「上一次」的相同時間裡的狀態根本不一樣。
先前那股已經消失的嘔吐感,又開始因為此刻切實存在的頭疼,而開始在胃裡翻湧了起來。
再忍一忍……
只要熬過最後這幾分鐘就好了,只要把電話打過去,叫松田陣平把線剪了就好了……
飛鳥跑到電話亭的時候,正好是十一點五十五分,比「上一次」還搶先了一分鐘。
「太好了,還來得及……」
她慶幸著還有時間,然後迅速地從口袋裡掏出硬幣,投進公共電話的投幣口。
取下聽筒,飛鳥撥出了那個她已經熟稔於心的手機號碼,雖然因為手在發抖按錯了一次數字鍵,但她很快又重新撥了第二遍。
嘟……嘟……嘟……
聽到撥通後傳出了等待的忙音,飛鳥稍稍松下一口氣,可才沒過上幾秒,她又因為等待的時間太久重新懸起了心。
飛鳥在「上一次」沒有主動打過去而選擇等待,是因為她害怕自己的電話會影響到松田陣平的工作節奏,所以只能被動地
等著對方。
可誰又能想到,她等來的不是給她報平安,而是最後的訣別。
「怎麼不接啊……」
不是關機狀態也不是無法打通,對面就是單純的沒有接聽。
是沒有聽見手機在響嗎?還是又出了什麼其他狀況?
聽著那一聲一聲的機械忙音,飛鳥越來越著急。
終於在漫長的等待、無人回應的自動切斷通話之前,電話被接通了。
「松田先生!」接通的瞬間,飛鳥就急切地喚出了對方的名字,「我回來了!是時間回溯了!你快把炸.彈上的線剪了,最後的地址是米花中央病院,那個地點根本沒有意義……」
因為害怕時間來不及,飛鳥開口就是一大長串的信息,其中附帶著讓松田陣平趕緊剪線的請求。
她說得又急又快,生怕自己的話還沒說完對面就會爆.炸。
可是帶著關鍵信息的話是說完了,對方卻沒有一點回應。
「松田先生?喂?松田先生……」
明明就是已經接通的通話,但對方就是不出聲,直至飛鳥在不停地呼喚之中隱隱約約聽到聽筒那邊傳出了……自己聲音的回音。
「誒?回聲?」
本來飛鳥還覺得是不是自己聽錯了,比如因為頭痛身體狀態差所以出現幻聽之類的,但很快,有人從外面敲響了電話亭的罩門。
啪啪啪的三聲,就近在身後,嚇得飛鳥渾身一抖,猛地轉回頭。
「喲,中午好,飛鳥。」
青年略顯低沉的煙嗓同時從聽筒還有罩壁之外傳了過來,如同雙重奏似的聲音聽得飛鳥直接愣住。
飛鳥訥訥看著就與自己只有一面透明罩壁之隔的卷發青年,突然有點大腦宕機的恍惚感。
她完全不知道松田陣平是什麼時候走過來的,就這麼突然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一度陷進過松田陣平死亡後的沉痛,還有心底那陣想要立刻把人救下的急切,都讓飛鳥的神經一直都處在高度緊繃的狀態。
再者,她在打出電話之前就先入為主地認為,此刻的松田陣平一定還在摩天輪的吊艙裡,等待著那個沒有意義的答案。
再度看到這張面孔,驚愕之余,飛鳥竟然有點恍若隔世的錯落感。
她的眼眶開始泛起了酸,酸到疼痛。
松田陣平還是老樣子,穿著那身經典的黑色套裝,襯衫的扣子散開兩顆,領帶也打得有點歪斜,再戴上墨鏡,這完全就是副黑.道打手的形像。
漆黑的鏡片之上,倒映著飛鳥面色憔悴、頭發也有點散亂的縮影,這個身影從鏡片穿透了過去,最後落進了鏡片背後的眼睛裡。
松田陣平忍不住皺了皺眉。
這個連劉海和發尾都會認認真真去細致打理清楚的女孩現在的如此模樣,讓他感覺胸口發澀。
他很清楚自己還能夠活生生地站在這裡,正是眼前的女孩做出了她可能連恐懼都克服不了但還是去做了的選擇。
老實講,松田陣平的心情是有些復雜的。
比起說感謝,還融進了一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麼形容的、在胸腔裡宛若洪潮般正在湧動中的某種情愫。
墨鏡將松田陣平心疼的表情遮擋得太完美,再者,松田陣平自己亦是不想繼續給女孩已經承受得快要崩潰的負擔上再加上一份壓力。
最後,他用了自己最擅長的懶散語調,打破了這陣重新見面後突然緘默的壓抑。
「你干嘛這個表情看著我?」
句末微微上揚的語氣和帶著一點沙啞感的聲線是他一貫帶著點痞氣的慵懶。
他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拉開了電話亭的門。
然後,他從飛鳥的手中抽出了她剛才一
直僅僅抓著的聽筒,掛回了電話架。
「打完電話要把電話掛回去,你在發什麼呆呢?」
飛鳥恍然回過神。
她聽著卷發青年那好似在說教小學生的口吻,突然想起了什麼。
是哦,松田陣平如果死去後的回溯,他是不會記得「上一次」的經歷的。
所以他才會這樣一副輕松的模樣。
「松田先生你怎麼在這裡?」
「不是你說的嗎,中午會來電話亭等我的電話?」
飛鳥愣了愣:「是哦……是我說的……」
那是她在「上一次」的前一天晚上,坐在便利店裡和松田陣平拉了鉤的約定。
雖然只是「前一晚」才發生的事,但飛鳥覺得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在那之後一直到她從樓頂一躍而下的這段時間裡,太多的沉重消耗了她太多的心力,精神和身體上的疲憊感才讓她感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
「比起打電話,我直接出現在你面前不是更讓你放心?」松田陣平的語氣輕佻,好似在說著一件只是隨便完成的事。
但事實上他在處理完事件之後趕來,心情亦是緊張又交集。這一次換作他,想要親眼確認一遍飛鳥的狀態。
「是這樣沒錯……確實直接看到松田先生要更安心一點……」
看著站在眼前安然無恙的松田陣平,飛鳥當然很高興。
可是高興之余,她的心底又很失落。
松田陣平在和她提「前一晚」約定的事,果然就是回溯後重復的那段記憶會被抹去了……
在電梯井裡一起死去的那一次也是如此,回溯之後,他僅僅只記得去醫院的任務而不記得炸.彈的事。
飛鳥重重地嘆了口氣,但很快又打起了精神。
不論如何,松田陣平還活著就是最好的結果了,站在樓頂做了那個決定的時候,自己不就已經預料到是這樣的結果了嗎?
松田陣平垂眸看著女孩那張喪氣的小臉突然又提起了精神,他瞬間就看穿了對方的情緒因何而變化。
失落是因為自己「失憶」,重新振作的樣子只是因為她一定在心裡用「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話安慰了自己。
這種自我排解的安慰,根本沒有辦法撫平她心底已經刻下的傷痕。
松田陣平亦是嘆了口氣,隨即他抬起手,在女孩的頭頂按了按。
沒有言多,就是一句簡簡單單的——
「我回來了。」
時間走過正午的十二點。
飛鳥抓住了按在自己頭頂的手腕,她沒有抬頭,低低地應了一句:「嗯,歡迎回來。」
第50章 營養液1w加更
松田陣平能夠出現在這裡也就意味著……
炸.彈的事肯定已經被完美解決了。
十二點的時限已經過了, 也沒有聽說有哪裡發生爆.炸的新聞。
飛鳥還站在電話亭裡愣神的時候,直接被松田陣平抓著手腕拉了出來。
她甚至還被對方用說教小學生的口吻說了幾句,什麼不打電話就不要占著公共電話亭不走之類的話。
飛鳥也沒有反駁這段毫無意義的說教, 因為她的思緒沉在松田陣平沒事真是太好了的慶幸裡。
她目光有點放空地看著自己被對方抓著了手腕的交握處, 就這樣被拉著走了很長的一段路。
在情緒平緩下來之後, 飛鳥很快就想明白了一切。
要算上松田陣平從警視廳那邊回來的時間,怕是松田陣平拆掉炸.彈的時候,她在這個時間軸裡還沒有睡醒。
所以, 她這個趕得要死的電話,好像打不打都已經不重要了……
似乎「這一次」松田陣平自己的決定就是直接拆掉炸.彈,是因為已經猜到了最後的提示會是沒用的信息嗎?
怎麼回溯一次還能智商-1僥幸+1的?
明明上一次松田陣平為了不去賭那個萬一,果斷地選擇犧牲……
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什麼?難道是記得回溯前的事嗎?
飛鳥皺起了眉毛想道, 從手腕交握的位置順著對方的手臂往上, 看向了松田陣平那一頭卷毛的側後腦。
可在飛鳥看來,松田陣平也不像是記得的樣子。
不然看到自己……反應那麼冷淡,甚至都不心疼一下她為了回溯而跨出的那一步。
明明最後那一分鐘的電話裡,都說了對她有好感的話。
想遞情書是騙她的嗎!現在這副模樣明顯就是不記得!不然肯定很社死。
不過也無所謂了。
只要人沒事, 就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松田陣平拉著飛鳥還是老樣子,走路完全不顧及女孩那腿短步幅小的慢節奏,一路的快走讓飛鳥又開始有點氣喘。
一直到走得有點累了,飛鳥才恍然回過神, 發現自己已經被從電話亭那裡拉出走了很遠的一段距離。
「松田先生……我們這是要去哪啊?」飛鳥詢問的話語中帶著幾分呼吸急促的氣音。
她的手腕被抓得很緊,她也只能匆匆忙忙兩步並作一步走地跟著松田陣平的節奏。
松田陣平頭也不回地答道:「我餓了,我要去吃飯,你不餓嗎?」
「餓……不對啊, 你錢包不是丟了嗎?你有錢?」
「是啊, 錢包丟了, 我身上是沒現金。」
「又去便利店嗎?但我已經沒有多余的零錢了……」
在「上一次」的時候已經用得差不多了。
「呵,讓一個高中生請我吃飯那像話嗎?」
「……?」
你昨天晚上可不是這樣的!
——來自昨晚在便利店付了兩人份的便當錢的飛鳥的內心吶喊。
哦她懂了,因為本來就是他自己借出去的錢所以不算請是吧?
也不知道松田陣平到底想做什麼,飛鳥只在心中默默感嘆了一遍對方那一如既往的有些強硬的行事風格。
飛鳥也沒有反抗,就這麼任由對方拉著,一直走到了步行坡道之外的主干道,看到了停在了路邊打著雙閃燈的紅色馬自達,她突然就明白了什麼。
還隔了一大段距離,松田陣平就朝著車的方向揮起了他空閑的那只手:「喲,佐藤,我回來了。」
遠遠就能聽見坐在車裡的佐藤美和子罵罵咧咧的聲音,然後這陣碎碎念在看到被松田陣平拉著的飛
鳥時,又停了下來。
「飛鳥!?」看著被松田陣平那一路步伐粗獷地拉到了車前停下的短發女孩,佐藤美和子還是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佐藤警官。」飛鳥禮貌地欠身行了個禮。
「這……」佐藤美和子點頭回了禮,接著轉頭就把困惑的目光投到了松田陣平身上,「松田君你這是干嘛啊?為什麼飛鳥在這裡?你叫我把你送過來,不是說錢包丟了所以要回公寓取存折嗎?」怎麼還取了個人出來?
松田陣平點點頭,扯起了他的歪理:「是啊,我又沒說不去存折,就是先把飛鳥交給你,她還沒吃飯。」
佐藤美和子:「哈?」
松田陣平:「你不是自己說過隨時都願意給飛鳥幫忙嗎?現在要反悔了?」
「我……沒……」
佐藤美和子突然就被懟得啞口無言。
她是願意多關照丹羽飛鳥,這話也是她自己的承諾,但現在就是感覺哪裡怪怪的!
飛鳥用力扯了扯松田陣平的衣袖:「松田先生!不要給佐藤警官添麻煩啊……」
松田陣平偏過頭,卻是語氣低沉地少有的正色:「你應該有話想和佐藤說吧?」
飛鳥:「誒?」
「不要讓她那麼擔心你,雖然她應該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擔心你。」
松田陣平拍了拍飛鳥的肩膀,說了句信息量很大的話。
飛鳥聽得怔愣,旁邊松田陣平在和佐藤美和子已經開始辯嘴的對話她一句沒有聽進去。
佐藤美和子擔心她……
那是在「上一次」松田陣平殉職之後,她一直狀態不對,才讓佐藤美和子掛心,甚至還目睹了自己從樓頂跳下去的一幕。
「啊……」
佐藤美和子擔心她這件事,只有知曉在殉職之後佐藤美和子必然回來照顧她的松田陣平才能猜到。
因為如果失去記憶,松田陣平根本不會記得自己在摩天輪裡死過一次……
「啊啊他記得……」
突然想通了這一點的飛鳥回過神,卻發現松田陣平已經走了很遠的背影。
卷發青年離開的步伐很快,看起來就好像在逃跑一樣。
飛鳥本來想追過去,但坐在車裡的佐藤美和子叫住了她。
「飛鳥,不要去管松田君了,成天莫名其妙的,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你快上車吧,我帶你去吃點好吃的!」
視線又在那個遠去的背影上停留了一會,飛鳥轉回頭,輕柔地應了聲肯定的語氣詞:「嗯。」
關於松田陣平根本沒有忘記還在她面前裝傻這件事……
她可以等那家伙晚上下班回來之後再找他好好算賬!
至於佐藤美和子這邊……
她確實不能讓對方再為自己擔心了。
或許松田陣平把她帶出來的用意,就是在為她解開這裡的心結吧?
飛鳥拉開車門,坐在了副駕駛上。
低頭扣安全帶的時候,她音調柔柔地對佐藤美和子說道:「謝謝你,美、美和子姐姐。也對不起,總是讓你擔心我……」
那個親昵的稱呼說得飛鳥有些不好意思。
她很惶恐自己突然這麼稱呼,會不會冒犯到對方。於是她低頭抓著安全帶,緊張到又捏緊了一點不敢松手。
彼時,她的頭頂傳來了溫柔撫摸的力道。
「不用和我客氣,飛鳥。」被喊了姐姐,佐藤美和子也感到有一點赧然,「對嘛,以後就這樣喊我就好啦,一直叫佐藤警官的,也太生疏了!」
「嗯……」她好高興……
「而且,你不用跟我道歉啊,總是給我惹麻煩的是松田君!他才應該給我道歉!」
「嗯…
…」
「走吧!我們去吃好吃的!」
*
11月7日,晚上八點。
結束了搜一工作的松田陣平回了公寓……的樓下。
在樓下看著上方自家公寓窗戶亮起的燈,他突然有那麼一點……不敢上樓去。
一來是真的沒料到丹羽飛鳥會為了回到他沒有死去的時間軸上,真的選擇了自.殺……
二來則是沒想到這一次的回溯他什麼都記得。
最後那個訣別的電話,他完全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所以才胡言亂語地說了一堆。
說什麼會想遞情書還說什麼人家胸部很大,雖然在醫院被女孩抱住的時候他確實感受到了,他說的也是大實話,但是這種話事後怎麼聽都很像是性.騷擾吧喂!
煩躁之際,松田陣平抽出了一根煙塞到了嘴裡。
推開打火機搓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溫度低了,竟然一直打不出火。
「……嘖。」
他咂了聲嘴,就這麼干咬著煙,在公寓樓下走來走去。
中午松田陣平會把飛鳥拜托給佐藤美和子,是猜到了飛鳥的心結。
既然時間回溯,那麼在「上一次」,一直關照飛鳥的佐藤美和子必然會看到「那一幕」。
他了解飛鳥的性格,女孩只會把壓力釋放給自己,即便重來一次佐藤美和子什麼都不記得了,女孩依然會認為自己讓對方擔心而愧疚。
所以他才創造一個讓飛鳥去解開心結的機會,只不過這個機會……
飛鳥肯定已經知道了他並沒有失去重復回溯的那部分記憶。
彼時,一個清甜的嗓音在松田陣平的身後響起:「松田先生?你怎麼不上樓去?」
松田陣平被嚇了一跳,嘴裡的煙都差點掉在地上。
他轉頭就看到了手裡提著個袋子、似乎是剛剛買了東西回來的飛鳥,此刻正滿臉溫柔的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這個女孩臉上的笑意沐的不是春風而是暴風雨前的那陣安寧。
第51章 深水雙更
「松田先生?你怎麼不上樓去?」
短發少女清甜的嗓音柔和好聽, 好像就是單純在詢問他既然回來了為什麼還在樓下逗留。
松田陣平看著已經走到了面前的丹羽飛鳥,嬌小的一只,朝他揚著臉, 無辜的表情和那毫無攻擊性的恬靜長相……和她買的圍裙上的那只兔子簡直一模一樣。
偏偏就是如此無害的模樣,讓松田陣平又產生了想要逃跑的衝動。
一如中午把女孩交給佐藤美和子之後, 他那背影帥氣的離開實則是在逃跑的膽小鬼行為……
「嘛……」
他總不能回答「啊哈哈我在樓下抽個煙」這種敷衍的話, 而且, 他的煙也沒有點著。
面對著少女那兩汪清澈得宛如泉水般的眼睛, 莫名的, 松田陣平突然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心虛感。
可他有做什麼壞事嗎?
好像……也沒有吧?
他自己覺得沒有。
嗯,一定沒有。
「咳。」
松田陣平故作淡定地清了清嗓子,試圖掩飾此刻自己少有的不知所措, 然後,他把煙從嘴裡拿了下來, 重新收回了煙盒裡。
「松田先生?」飛鳥又叫了他一聲,接著上前一步,毫不客氣地把提在手裡的袋子塞了過來, 「既然都回來了,這個,幫我提一下。」
手掌因為掛上了塑料袋而沉了一下。
這都買了些什麼啊?還挺有份量的……
松田陣平的視線下意識地隨著重量的下沉而偏移, 從沒有完全封閉的袋口, 可以看到裡面裝著的是一些食材、瓶裝涼茶以及……泡面?
「走啦,你還在發什麼呆?」已經走在前面好幾步遠的飛鳥停下腳步,偏回頭催促道。
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又好像即將要發生什麼。
松田陣平干巴巴地「噢」了一聲, 然後默默跟了上去。
他只覺得好像有什麼在心裡刺撓著, 飛鳥那一如往常的樣子……才讓他覺得非常古怪!
既然都知道了他其實沒有把「上一次」的事忘掉, 那就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吧?
還是說……
松田陣平難免想起了「前一晚」他在日比谷急救醫院的0416病房裡,飛鳥從推開病房門後走進來那幾步路的沉默。
之後就是捶在他胸口的一拳,以及壓抑了多時的情緒的爆發。
難不成又要給他的胸口再來一拳嗎?
打他一拳也好啊,給他來個痛快,而不是像這樣……好像一切如常,折磨得他心癢。
回了公寓,松田陣平感到一陣拘謹,明明他才是公寓的主人。
打破沉默的是他餓了一晚上還沒有吃飯的來自肚子的咕咕叫囂聲,已經先他一步進入公寓的女孩頭也沒回,直接坐到了矮桌前,拿起書本翻了起來。
聽到了來自他的肚子的這聲突兀的信號,飛鳥背對著他,語氣平淡地多說了一句:「噢,晚飯我沒有做松田先生的份,不過袋子裡有泡面,松田先生自己看著弄吧。」
語落後續接而上的,就是女孩翻著書本,聽起來顯得十分冷硬的紙頁摩擦的聲音。
好冷淡啊!
這是在生氣吧?
松田陣平瞟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已經被整理得干干淨淨的台面確實沒有像之前的某個晚上,還有特意給他留了晚飯。
再低頭看了一眼裝在袋子裡顯得十分簡陋的泡面……
他就說呢,飛鳥怎麼會吃泡面當晚飯,敢情這是給他准備的。
沒想到回了家還要吃泡面……
想到這裡,松田陣平有些失落地嘆了口氣,可嘆氣之
余,他突然又怔愣了一下。
他為什麼要失望呢?
是因為自己在期待,所以才會失望吧?
一直以來他的生活不就是簡單又單調的嗎?
晚飯不是便利店的便當就是自動販賣機裡的桶裝泡面,有時候甚至沒有吃,他居然敢妄想地期待著手作料理。
是丹羽飛鳥的出現,才讓他那單調又枯燥的生活節奏,加入了新的音符,多出了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活力和朝氣。
也逐漸地成了……他的期待。
松田陣平又瞥了一眼坐在矮桌前似乎已經進入了學習模式自動屏蔽了身邊所有人的飛鳥,女孩微微皺著眉毛,也不知道她認真思考的是書上的問題,還是今夜一些尚未對他說的話。
把泡面從袋子裡拿了出來,松田陣平又去廚房拿起了燒水壺。
往壺裡裝了水,打開瓦斯爐,把水壺放上去,然後就是等待水被燒開,再之後就是他熟悉的泡面環節。
等待之際,這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感覺讓松田陣平煩躁地抓了抓他那頭本來就顯得很松亂的卷發,最後,他干脆直接坐到了飛鳥身邊的、一直都是他專屬的那個軟墊上。
「你在生氣嗎?」松田陣平問得直接,他實在是很不擅長處理小女生這種賭氣式的冷淡,真的讓他非常難受。
有什麼問題就說出來解決嘛!
這什麼話也不說的,他怎麼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直男的思路也就是如此了。
飛鳥頭都不抬就應道:「沒有哦,我沒有生氣。」
又來……
松田陣平狂抓了兩下頭發。
真是熟悉的關於女生到底有沒有生氣的經典問題。
已經是第三次了,他還是沒有學會這題的正確的答案到底該怎麼答。
筆尖唰唰地在空白的紙頁上記下一排排字跡圓潤可愛的筆記,寫字時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宛如一根羽毛一直在松田陣平的心上刷來刷去。
他終於忍不住地按住了飛鳥正在寫字的手,語氣有些不耐煩地開口問道:「你就不和我說點什麼嗎?應該不止『你回來了』『餓了就去吃泡面』之類的毫無意義的話吧?」
飛鳥的動作就此被松田陣平給按停。
她沉默了一陣,准備把手從對方的掌心之下抽回來,但是這個動作被預判到了,手掌再一次被抓住。
良久,她才低低地出聲:「不是我吧……要說點什麼話的應該是松田先生才對吧?只有那一句『我回來了』嗎?」
說著,飛鳥轉回了頭,看向松田陣平的眼神好像很傷心。
她的瞳孔微微搖曳,而眼底隨著這陣顫抖而波動的,是她壓抑了許久的委屈。
「明明就記得,又要裝出一副好像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炸.彈的事怎麼解決的也不和我說,突然就跑到電話亭突然出現在我背後,你知不知那樣很嚇人啊?然後中午把我交給佐藤警官,說什麼不要讓她擔心……那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我嗎?一個人甩手離開的樣子很帥是嗎?」
嬌柔的聲線顫抖著,又因為一口氣說了太多的話,以至於氣喘地帶進了幾分呼吸急促的氣音。
飛鳥越想越氣,也越想越委屈。
「一句關心我的話都沒有,居然還敢凶我為什麼不主動和你說點什麼……明明該主動說點什麼的人是松田先生你自己才對……」
抱怨的低語說到最後,又繞回了話題的開頭——是他應該主動說點什麼才對。
飛鳥用力把手從松田陣平的掌心下抽了回來。
她才要從軟墊上站起來,剛剛重獲自由的手掌就又被抓住了。隨之而來的,是順著手臂反方向的,將她用力往下一拉的力道。
「
……?!」
一瞬失重的感覺讓飛鳥驚慌地吸氣低呼了一聲。
倒下瞬間的落空感和從樓頂墜落的感覺很像,她害怕得閉上了眼睛,但迎接她的自然不是砸落在冰冷地面的重擊和疼痛。
寬大溫熱的胸口和有力堅實的臂彎把她攏了個滿當,她直接落進了松田陣平的懷裡,被接住的瞬間,對方的手臂就如同環鎖般把她牢牢鎖住。
心中的驚慌很快被這片溫熱給撫平,可還是……
很不甘心。
「不要這樣抱著我……」
飛鳥掙扎了幾下,但對方強硬的力道簡直像是套在身上的桎梏,她根本就掙脫不開。
「不要這樣……快松手啊松田先生……」
柔柔弱弱的抵抗對於松田陣平而言就好像沒有一樣,他沒有說話也沒有松手,就這麼保持著把女孩進摟在懷中的姿勢。
松田陣平突然想到了好多年前和萩原研二還在一起的時候,後者在那裡大談如何安慰女孩的經驗。
當年松田陣平覺得沒用所以沒怎麼聽,他也沒想到自己真的會有需要用上的一天。雖然,他只隱隱約約記得一些片段。
——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就直接把人抱住就好了,但前提是對方也要對自己有好感哦,不然容易被當成變.態,像小陣平這樣的就很適合這個辦法,畢竟小陣平有時候說話實在很難聽……
抱住之後呢?下一步要怎麼做來著?
回憶裡的畫面也只剩下了萩原研二豎著食指的侃談,嘴巴張合著在說些什麼,但是就是想不起來剩下的話是什麼了。
下一步……
當時萩那家伙什麼什麼話來著?完全想不起來。
「快點放開我……這樣勒著很痛啊……」
飛鳥掙扎時亂揮的手掌也被扣住。
那比她寬大了一圈的、掌心帶著層薄繭的大手就這麼從手背開始比她的手掌全部包裹住,然後順著這個從後面往前的擁抱,繼續收緊。
松田陣平垂下頭,貼在女孩的耳側,語調認真:「我不會松手。」
低沉的嗓音沒了玩笑的意味,呼出的氣流刺得飛鳥一怔。
「松田先生勒得太用力了啊很痛……」
女孩剛才還在使勁反抗的身體突然癱軟了下來,一直在抱怨喊停的聲音逐漸變成了低聲的抽泣。
「很痛啊……」
聲音漸弱,有些哽咽。
「從樓頂跳下去,很痛啊……那個時候為什麼不抱著我……就像在電梯井裡的時候那樣抱住我啊……」
哽咽之後,是開始顫抖的音調。
「我很害怕啊,我也不想再死一次……飛鳥又不是真的小鳥……摔下去痛得要死……每一次都痛得要死……松田先生你怎麼都不說點安慰我的話?明明就什麼都記得……我也不想死啊……」
話語間隙的換氣,因為情緒的波瀾而微微抽搐。抱怨的內容也因為積壓得太久,而開始變得語序混亂。
「松田先生明明就什麼都記得……」
懷中的掙扎成了害怕和不安的顫抖,松田陣平放松了攬住女孩的雙臂,稍稍拉開了一點距離。
他扶著飛鳥的肩膀,將女孩轉過身面對向自己。
已經落滿了淚水的面孔楚楚可憐,看得他心頭一緊。
而那拳傷害力等於零的拳頭,終於捶在了他的胸口。
「我也不想再死一次啊……」
同樣經歷過一遍死亡的松田陣平完全能夠感同身受那一瞬間的痛苦和恐懼,往往復復,不斷疊加在身上和心裡的痛苦把女孩折磨得崩潰。
僅僅只是這樣細聲輕語的訴說委屈和低低哭泣,根本就排解不了壓在她心裡的、或許已經無限大
了的陰影和恐慌。
松田陣平的手掌從飛鳥的肩膀處上移,貼上了下顎,然後再往上一點,便觸碰在了臉頰上。
依舊是動作笨拙地替女孩擦拭著如同玻璃珠一般一顆一顆下落的眼淚,手心手背並用的動作搓得那張嬌柔的臉龐變形得有點滑稽。
「痛……」
松田陣平:「啊?」
「松田先生手勁太大了,搓得我臉上很痛……」
「……」松田陣平哽塞了一下,皺起了眉毛,擦眼淚的動作倒是沒停,「嘖,那你忍一……」
話還沒說完,飛鳥就朝著他傾身撲了過來,重新鑽進了剛剛才退開不久的懷裡。
纖瘦的手臂從他的腰間穿過,隨即收緊。
扣在他後背的手掌泄憤似的把他的襯衫抓得很緊很緊,衣料輕薄,扣緊的手指簡直快要摳到了他後背的皮膚。
「你這摳得我也挺痛的……」松田陣平也開始叫了聲痛,但那個力道一點都沒有松散開。
他無奈,不過也還是任由飛鳥就這麼撲在懷裡,好像撒氣,也好像撒嬌。
「等一下……你不要把鼻涕糊在我的衣服上啊!」
話越是這麼說,埋在懷裡的那顆腦袋越是故意地在他的胸口狂蹭。
「……」
松田陣平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隨後回抱住了靠在身上的這方嬌小柔軟,他一手輕拍著對方的後背,另一手撫摸著對方腦後的頭發。
只是,這個安慰的擁抱沒有持續多久,就被那邊開水燒開後發出了尖銳聲響給打斷了。
「那邊水……燒開了。」松開了手臂的松田陣平如是說。
「……」飛鳥從他懷裡撐起之後,起身就去洗手間洗臉了。
「飛鳥?我怎麼感覺你還在生氣?」
洗手間裡和流水聲一起傳出來的女孩的回答:「我沒有生氣。」
這一次是真的沒有生氣,只是……她有點不太滿足這個懷抱就這麼草草結束。
*
11月7日,晚上九點三十六分。
吃完了泡面自己收拾完了泡面盒以及洗完了澡的松田陣平一邊用毛巾擦著他那一頭卷毛一邊往外走,蜜桃味的香波氣息跟著他一起從浴室的方向飄了過來。
飛鳥喜歡桃子的味道,畢竟公寓裡新買的那套香波就都是她挑的。
她順著蜜桃氣味的方向抬頭,看到的是沒有穿上衣的松田陣平。
「……」
算了,她習慣了。
不過,讓她不得不去注意的是,對方卸下了繃帶的胸口處,留著幾道十分明顯的傷痕。
「醫生應該交代過松田先生不要碰水的吧?」飛鳥忍不住說了一句,因為剛才哭過,她的聲音顯得非常沙啞。
「繃帶一直包著我挺難受的,住院我都逃了,不能碰水就更無所謂了吧?」
「……」
說的好有道理,一時間無法反駁,確實對比一下,洗個澡都是小事了。
「而且,剛才有些人把眼淚鼻涕糊了我一身,不洗澡說不過去吧?」
「…………」
「飛鳥你呢?」
「啊?」
「你不去洗嗎?這個時間也差不多洗漱准備睡覺了吧?」看著還穿著帝丹校服坐在矮桌前認真看書的少女,松田陣平也這麼多問了一句。
「再晚一點吧……松田先生今晚不回警視廳了嗎?」
「那件事已經結束了啊,我可不想再回去睡椅子了。如果明天不是很忙的話,我打算再去一趟月參寺,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萩,也和丹羽前輩再說一聲。」
「對哦……」
已經結束了。
履行了和萩原研
二的約定,把犯人抓住,讓事件終結。也履行了和她的約定,救下那個會在摩天輪裡殉職的警察官,平安回來。
雖然……
被救下的那個人是他自己,而救人的是飛鳥,哪怕害怕,她也還是堅定地選擇了「主動」回溯。
這樣想想的話,松田陣平的未來是不是因為自己而改變了?三年之後那條有警察官殉職的新聞,應該看不到了吧?
還是說……
她已經沒有辦法回到三年後去了?
「時間不早了,你要去的話就快點,今晚我還是睡地上,這幾天就還是將就一下吧。」
「喔……誒?這幾天。」
「嗯,你的身份問題,我之前有和降谷提了一下,他的話,應該能幫你解決好。他也答應了,說既然是我的要求,多少都會想想辦法。怎麼樣,我的面子很大吧?」
正色之余還是不忘夾著一句不太正經的自誇。
「……好好好,很大。」
「等身份確定之後,你想要再辦什麼其他事,也會方便很多。成天和我住在一起,你也不願意的吧?」
「……倒也沒有什麼特別不願意。」
這句小聲的嘟囔松田陣平沒有聽清:「嗯?你說什麼?」
「沒……」
「那你抓緊時間去洗澡吧。」
說完,松田陣平叼了根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摸出來的煙,在雜物架上找了個新的打火機把煙點好之後,就去陽台洗衣服了。
在兩次之前,結束了祭拜從月參寺離開,松田陣平單獨要和降谷零聊的問題,就是身份需求。
他有認真在為飛鳥考慮,萬一真的回不去了怎麼辦。
公寓的空間很小,那方飄窗式的陽台位置其實離得很近,飛鳥側過頭就能看到站在外面、還是老樣子地不穿上衣,一邊吞雲吐霧一邊開著水龍頭在搓衣服的松田陣平。
她突然想起了一些被松田陣平逃避掉、還沒有好好向她解釋的問題。
不久前她情緒崩潰,只顧著傾訴委屈,現在已經冷靜下來,
飛鳥放下手裡的筆,從矮桌前站了起來,然後走到了陽台的門框之外。
「松田先生。」她出聲喊住了正在認真搓衣服的松田陣平。
「嗯?」
「我還有點問題想問。」
「你說。」
松田陣平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即將迎接他的話題是什麼。
「就是我剛剛突然想起來,在『上一次』你最後給我打的那個電話,是不是該向我解釋一下到底是什麼意思了?」
「咳咳……」松田陣平干嗆了一聲,咬在嘴裡的煙頭直接掉在了水裡,熄滅了。
這個話題不應該已經被跳過去了嗎?
那個關於他沒有失去記憶的「回來」,剛才不是已經哭過了嗎?怎麼突然又提了起來……
「啊哈哈哈飛鳥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記得我打過什麼電話了……」
看著突然開始裝傻的松田陣平,飛鳥扶著陽台的玻璃門,向前一步,探出了半顆腦袋。
她一點也不介意耐耐心心地提供記憶喚醒服務:「就是那個啊,什麼如果自己還是高中生,就會給我遞情書啊什麼的……還有什麼人啊都活得很矛盾啊什麼的。」
「嗯?你在說什麼啊?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話!飛鳥你要給我遞情書嗎?」
「裝什麼傻啊松田先生!是因為被我戳穿了你其實對我是喜……唔!」
關於「喜歡」的那個詞還沒有完全說出口,飛鳥就被松田陣平捂住了嘴巴。
「小孩子不要胡言亂語,知道嗎?」松田陣平拿出了大人的教導口吻。
「唔……松……」
還沾著洗衣服的水的手就這麼直接按在了飛鳥的臉上,手掌寬大,幾乎要把女孩的整張臉都給包住了。
浸潤到嘴唇的水滴帶著洗衣液的苦味,飛鳥當即開始反抗著要把松田陣平推開。
她一邊後退一邊掙扎,但對方就是死不松手,生怕她把那個「死前遺言」給說出來。
連連後退的幾步直至後膝撞到床沿,飛鳥因為這樣的碰撞重心一歪,整個人就這麼向後倒在了床.上。
而迎面推著她的松田陣平,也隨著她倒下的動作,傾倒了下來。
「……!」
不太松軟的床榻同時落下了兩個人的重量,床板被震得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後腦和枕頭之間的撞擊還是震得飛鳥一陣恍惚,倒下時因為失重感而害怕地閉上眼睛。
她再次睜開眼睛時,映入眼簾的,卻是就近在咫尺的、松田陣平幾乎快要貼上來的面孔。
第52章 一大更
近。
太近了……
近得連呼吸都纏繞在了一起。
一下一下的溫熱氣流, 就這麼噴灑在兩人的臉間,帶著各自的氣息……
蜜桃的香味,還有一點點香煙的干澀。
空氣好像因此而變得曖昧又黏膩了起來, 無形之中,把兩人緊緊粘住。
時間仿若停止,如同定格的畫面一樣, 沒有人打破,也忘記了要打破。
因為落下時陷進床榻的撞擊, 飛鳥嗡嗡作響的大腦逐漸緩和了過來,她愣愣地看著近在眼前的松田陣平,占據了自己所有視野的松田陣平。
心跳好像在加速……
英氣的五官和頗有硬漢氣質的利落輪廓, 勾勒出了這張明明就不是她喜歡的類型但卻又不停撩撥著她心弦顫動的面孔。
她越是看著, 越是在那雙此刻只剩下了自己的雙眼之中陷得深遠。
松田陣平說得沒錯,人果然很矛盾。
所以,松田先生他自己也一定是在這樣的矛盾裡吧?
飛鳥如此想著, 心裡也因為這份意外的貼近,多了一點點……跨越界限的期待。
松田陣平亦是陷入了大腦空白的怔愣。
身體失衡後倒下, 好在他及時地用手臂撐住了床面, 才沒有直接壓在女孩的身上。
他的第一反應是在慶幸自己動作迅速。
以他的重量和下落後附加的衝力,就丹羽飛鳥那纖瘦得仿佛只剩下骨架的身體,他都很擔心自己會給她壓碎了。
對, 完全不夾帶一點雜念的擔憂。
不過很快,這份耿直沒有雜念的思緒,在他撐著身體後目光的焦點落定在女孩臉上的瞬間,突然闖入了另一種讓他有某種古怪的情愫在胸口湧動的念想。
松田陣平怔了怔, 微微出神時的視線, 不受控制地開始在飛鳥的臉上描摹。
劃過她細柔的眉毛, 劃過她的眼睛,卷翹的睫毛根根分明,挺立的鼻梁並不算很高,但正好配著嬌俏小巧的鼻頭,一切都和諧得秀美可愛。
視線繼續下移,最後落在了女孩因為鼻塞而被迫微微張開輔助呼吸的嘴唇上。
他之前從來都沒有如此細致地端詳過女孩的模樣,嬌小,可愛,柔美……他已經想不出再多的形容詞了。
飛鳥於松田陣平而言就是很特殊,在此之前,松田陣平從來都不知道單調枯燥的生活裡多出活力因子,居然也能讓他抑制不了地心動。
想要更多一點,想要更貼近一點……
心頭的某種衝動讓他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滾動的喉結一如他上下波動的心情。
啊……
他好像想起來了,那個時候萩原研二後面說的下一步是什麼。
抱住之後的安慰啊……
——如果這個時候對方不再反抗,還目光定定地回視著你……
目光定定……
說得就是飛鳥現在這樣的表情了吧?
純情的眸光好似有星辰在眼底搖曳,帶著一點點緊張,也滿含著期待。
……
松田陣平陷入回憶,原本無聲的回憶畫面裡,萩原研二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
……
「如果這個時候對方不再反抗,還目光定定地回視著你……小陣平就要抓住機會,認真地吻上去哦。」
聽到這種高深撩妹經驗,松田陣平當即擺出了嫌棄的表情,他相當不屑地作了回應:「嘖,照著萩你那樣說的話,會被打的吧?」
「小陣平可以試試看啊,對你抱有好感的女生應該很期待你——」說著,萩原研二擺出了實戰的架勢,噘起嘴唇一副要往松田陣平臉上懟的趨勢。
「嗚哇你好惡……不要靠過來啊!」松田陣平抬手就按在了好友的臉上,「放心,我這輩子都不會有用上這種歪門邪道的機會。」
「這可不是歪門邪道,這是對女孩認真的回應,不好好回應對方的期待才會被打把?親吻是契約,親了對方就要負責……」
「OKOK不用再說了!我這輩子都用不上這種方法!」
「你不要把話說死啊小陣平~」
「啊啊啊聽不見聽不見……」
松田陣平背過了身體,捂住耳朵,完全就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模樣。
萩原研二笑笑,隨即伸手搭上了好友的肩膀,中止了這個似乎讓好友紅了耳根的話題。
……
思緒從回憶中拉回。
是啊,他確實不能把話說得太死。
飛鳥這樣的眼神,是在期待他的回應嗎?
這一刻,松田陣平只覺得好似有什麼勾著他。
只在這一刻,於他來說丹羽飛鳥好像不再是前輩的女兒,也不再是有個不成文的禁忌限定的高中生,而是單純被他攏在了身.下的、讓他想要繼續靠近的女孩,僅此而已。
喉間再度滾動了一下。
松田陣平屏著呼吸,將重心落在左手的手臂上。
僅僅只用一邊就撐穩了身體,而被空出的那只手……不受控制地貼上了女孩的下顎。
寬大的手掌幾乎要覆住了女孩的半張臉,拇指的指腹,也隨著這份貼近,開始輕柔地摸索著臉頰柔嫩的皮膚。
飛鳥亦是屏住了呼吸。
她覺得自己的耳邊全是心髒跳動得很重的砰砰聲響,突然觸碰在了臉頰上的粗糙溫熱,更是讓她本就亂了節奏的心跳繼續瘋狂。
她訥訥看著松田陣平的眼睛,看著對方眼裡的自己……
愈加靠近的距離讓她在緊張不安之中,又多了一點點對貼近速度太慢的急切。
自己現在紅著臉的模樣,肯定很難堪……
距離越拉越近,飛鳥抬手抓住了正在撫摸著自己臉頰的手掌。
她緊張又赧然地用力抓緊,然後閉上了眼睛。
那道不屬於自己的呼吸越來越近,再然後……
是距離歸零的觸碰。
「唔……」
柔軟又冰涼的唇瓣碰得松田陣平當場清醒了過來。
「?!」
恍然的清醒如同當頭一棒,打醒了松田陣平觸情後突然變得不太正常的大腦。
他猛地支起了身體,用力喘了一口剛才因為緊張忘記了呼吸的換氣。
「……呼。」
他翻身坐到了旁邊,後背對著還躺在床.上的飛鳥。
抬手捂著剛才即將犯罪的嘴,呆愣了好幾秒,他也沒有想明白自己怎麼會有如此舉動。
有些煩躁地用力搓了幾下自己的臉,松田陣平感到一陣思緒混亂。
他這是在干嘛啊?
丹羽飛鳥只有十七歲,再繼續下去,就是要犯罪了吧……
「剛才那個……你就當是個意外吧,對不起。」
最後,松田陣平故作鎮靜地這麼說了一句。
話說完了他也不敢回頭,這時他才意識到被自己用手掌捂著的臉此刻是有多燙。
可這話之後,他聽見了身邊好像是女孩起身的動靜,很快,他那還沒有穿衣服的後背就迎來了重重的一拳。
完全沒有防備地被打了一下,讓松田陣平吃力後本能地悶哼了一聲。
被萩那家伙說中了……
不回應才會被打。
不過他這個……也不算完全沒有回應吧?
可是繼續回應的話,那就是個錯誤。
「你是膽小鬼嗎松田先生!」
飛鳥也坐了起來,柔和的嗓音被拔高了些許音量,但又因為帶著鼻音,以至於整句話聽起來有些黏糯的撒嬌感。
盡管丹羽飛鳥這根本沒有在撒嬌,她甚至……還有點生氣。
「中午已經逃了一次了,現在又要逃跑嗎?」
她責問式地控訴著,捏起拳頭又對著松田陣平的後背來了一下。
雖然打下去之後,她覺得自己的手才比較痛。
「明明都已經靠下來,結果最後竟然是敢說不敢做嗎?電話裡和我說的那些話……是假的嗎?你在戲弄我嗎?」
抬起的粉拳在即將落下的時候,被轉回身的松田陣平給抓住了。
「不是不敢,是不能。」
松田陣平少有嚴肅地正面回答了飛鳥的在意之處,他沒有否認電話裡說過的話,當然,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承認。
但如果是假的,他就不會那樣無法自控地不斷靠近了……
「再繼續下去我可是犯罪。」松田陣平松開了飛鳥的拳頭,轉而又用手指在女孩的額頭上彈了一下,「你聽懂了嗎?那是犯——罪——」
在犯罪這個字眼上,松田陣平加重了咬字的發音。
飛鳥抿著剛才僅僅只被蜻蜓點水式地輕碰了一下的嘴唇,有些失落地皺起了眉毛。
道理她當然懂啊……
沉默了一會,她突然開口跳躍到了一個新的話題:「明年的三月五日。」
松田陣平:「哈?」
想到這裡,飛鳥心裡突然又重新變得期待了起來。
她有點興奮地爬到了松田陣平的身邊,伸手拉開了後者捂在臉上的手。
看著青年的眼睛,她語氣越發激動:「明年的三月五日,我的十八歲生日,過完之後我就成年了,只要在那之後,我唔……」
話沒有說完就被松田陣平用手掌按在了嘴上。
「不行。」
「……唔唔唔!」
「我說了不行,你別忘了現在對你來說是三年前,現在的你只有十四歲。你干嘛?教唆我犯罪?」
「那是三年前的我!又不是現在的我……」飛鳥用力推開了松田陣平的手,「而且,你不是說降谷先生會幫我做新的身份,那樣的話,直接把我的年齡改到成年不就……啊痛!」
額頭又被松田陣平彈了一下。
「別想了,不行。」
「可惡松田先生膽小鬼!」
「嘖……」
松田陣平實在有點遭不住這好比撒嬌似的糾纏。
自從「那樣的意識」蘇醒了之後,他就沒辦法用平常心來看待……這原本會被他當成小孩鬧脾氣的一言一語。
越是認真地注視,他就越被對方牽動得厲害。
他怕再被糾纏下去,真的會著了魔似的點頭答應。
就算成年了……
他也不可以。
對前輩的女兒下手什麼的……也實在是太糟糕了點。
松田陣平覺得自己要是真做了什麼,丹羽誠一估計每天晚上都要到他夢裡找他算賬。
「松田先生……」
眼見著飛鳥又開始開口喊他,松田陣平直接抬起手按在對方的頭上,稍加用力,他就輕而易舉地把女孩又推.倒在了床.上。
「閉嘴,你可以洗洗睡了……」
這麼按完,松田陣平當即從床上跳了下來。
重新在找香煙的時候,他聽到了飛鳥一陣氣鼓地在捶床板的聲音。
他轉頭回看的時候,飛鳥在床上賭氣式地滾來滾去,讓他忍不住發笑。
那個毫無形像的亂滾又不小心露出了裙.下的風光,松田陣
平默默移開了視線,有點哭笑不得。
飛鳥在他面前,還真是一點都不設防……
隨便找了件衣服穿好,再點上煙,松田陣平重新走到了陽台,繼續搓剛才沒有洗完的衣服。
洗完了衣服他又站在外面抽了會煙,一直到夜風把身上的煙味吹散,他才回到室內。
床那邊剛才還在一直翻滾的動靜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下的,躺在上面的飛鳥已經睡著了,還穿著帝丹校服沒有換。
應該確實是太累了吧?
不僅僅是體力上的消耗,不斷重復的死亡和高度緊繃的神經都在一點一點消磨著她的精神力。
睡著也好,就這樣好好休息吧。
松田陣平收掉矮桌上攤放著沒有整理好的書本,翻看到那無比醒目的紅色封面,他這才發現這是東大入學考試綜合大全。
東大……是那個東大嗎?
景的哥哥就是東大法學部畢業的吧?
「誒——還挺厲害的嘛?」
感嘆之余,松田陣平的目光又落在了飛鳥此刻安詳的睡顏之上。
女孩的表情很放松,好像還在笑……
是做了什麼好夢嗎?
拉出床下的軟墊,准備躺下之前,松田陣平突然有了個之前逃避過了一次的想法。
要不……
今晚就試試飛鳥提議過的那個,復刻來時原樣的方法?
第53章 加一小更
明明就是私心作祟, 卻還要拉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非要說什麼這是在試驗如何把飛鳥送回未來去的原樣復刻……
似乎是有了這個理由,松田陣平突然十分心安理得理直氣壯,然後, 他就鑽進了被飛鳥躺了一半的被窩。
算起來他已經好久沒有枕過自己的枕頭了,稍稍翻身側過頭時,很容易就聞到了留在上面的、以前從來都沒有的洗發水的味道, 也是蜜桃味的。
他也開始覺得這個味道很好聞,他很喜歡……
在丹羽飛鳥睡著之後, 松田陣平心裡確實沒那麼緊張了。
或許飛鳥說的沒錯,他就是個膽小鬼,
他小心翼翼地在女孩的身邊躺好, 然後, 伸手按掉了就在床頭的電燈開關。
驟然陷入漆黑中的公寓一片安寧,在少女舒緩均勻的呼吸聲之中,松田陣平尚未閉上的雙眼終於適應了黑暗。
逐漸清晰的視野裡, 女孩的輪廓浮了出來。
好近……
不過,再怎麼靠近, 也沒有幾十分鐘前那撲.倒式的貼近和最後僅僅一瞬的零距離觸碰來得近。
松田陣平又一次反思起了那時候的那陣衝動究竟是什麼, 現在冷靜下來再去回想,他有一點無法理解。
一定是萩那家伙在瞎指揮!亂教他安慰人的方法,什麼抱住之後就該親過去。
再親過去就要犯罪了好嗎!
是精神控制!一定是精神控制!
如果萩原研二還在的話, 肯定會說又沒讓小陣平對未成年用這種辦法,所以這個鍋他不背。
思緒又逐漸飄遠,松田陣平又突然想到,如果沒有丹羽飛鳥, 自己應該已經死在摩天輪的爆.炸裡了。
三年之後的新聞不就是這樣寫的麼?有位警察官殉了職, 那不就說的是他?
但是這件事已經被改變了……
或許飛鳥在11月1日那天突然在自己的公寓裡出現, 為的就是拯救他也說不定。
想到這裡,松田陣平感到有些錯愕,但他很快就主動打止了自己這陣偏於感性的猜想。
本來從未來穿越而來這種事就離譜得要命,救下他也只是隨機吧?
畢竟丹羽飛鳥本來就是個心地善良性格又溫柔的好孩子,不論是誰她都會去救。山田桃香的那件事不就是這樣嗎?冒著危險自己闖進宅邸……
不過,好像這之間又有區別。
飛鳥為了救他,是主動選擇了自.殺回溯。明明就很害怕死亡,也對於死亡瞬間的痛苦有著巨大的心理陰影,但她還是那麼做了。
如果不是為了他,飛鳥完全可以選擇就讓時間那麼繼續流走下去。
「所以是為了我嗎……」
松田陣平低喃了一句,他忍不住伸手撫上了近在身邊的女孩的臉頰,輕輕地將亂在她臉側的碎發整理到了耳後。
窗簾縫隙裡漏進的月光在飛鳥的臉上投下一層柔和的銀亮,映得她原本就白皙的皮膚好似會透光似的細膩。
莫名的,松田陣平又想靠過去。
這股衝動和先前他把人攏在身.下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他下意識地吞咽了一下。
那就……
再靠近一點點?
距離一點一點地減少,松田陣平也越來越緊張,直至少女無意識地一聲嚶嚀,中斷了他這股湧動不止的激情。
「……」
他在干嘛呢……
明明躺上來只是為了試一試回去的方法,他絕對不是因為私心想要靠近!
嗯!絕對不是!
可松田陣平還沒有把手收回來,飛鳥卻是往他的方向縮進了一點,就在
他的臂彎之下,好像只取暖的小動物,下意識地往熱源的方向靠。
既是如此,松田陣平索性順勢把人摟了過來。
嬌嬌小小的一團,靠在身上的瞬間,他居然也有了一瞬間心跳停拍的慌亂感。
身體僵硬了幾秒,又一次確認了女孩在熟睡,他才放心地收緊了手臂。
「睡吧……」
女孩應該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安心過了。
這晚松田陣平果然做了夢,夢境裡的場景很熟悉,之前好像就夢到過一次。
是他還在警校時期,和幾個好友在居酒屋聯誼。
突然之間,居酒屋的門被人給拉開了……
他想起來了,上一次好像還沒看到拉門的人是誰就醒了。
這一次他又看到了熟悉顏色的百褶裙,順著那兩條纖瘦的小腿往上……果然是帝丹高中的校服,穿著校服的少女正是丹羽飛鳥。
夢裡飛鳥的表情有點茫然,看著他好像有話要說,但似乎礙於某種原因,又什麼都沒說。
很快,飛鳥的身後跟來了一個身影,是女孩的父親、同樣是他的前輩丹羽誠一。
不對啊……他不是還在警校嗎?怎麼會看見丹羽誠一?
和他坐在一起的萩原研二突然開始替他默哀甚至還說了句「小陣平祝你好運」,接著就是一副吃瓜看戲的模樣。
突然一陣刺耳的鈴響讓氣氛變得更加緊張,聲音和前輩的怒容搭配在一起,實在是有點嚇人。
11月8日,早上六點。
鬧鐘響了。
松田陣平從夢中猛地驚醒,他嚇出了一身冷汗,他懷疑如果自己再不醒過來,在夢裡很有可能要被丹羽誠一當場打死。
怎麼會做這種夢……
他好像也沒犯什麼事……吧?
摸過就放在枕頭邊上的手機,關掉了鬧鐘,松田陣平這才意識到他昨晚抱在懷裡的那一團嬌小的柔軟消失了。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身邊已經沒有了女孩的身影。
「飛鳥?」
只消幾眼就能一覽無余的公寓內,松田陣平也沒有找到丹羽飛鳥。
是出門了嗎?這麼早?
想著的時候,松田陣平打著呵欠伸著懶腰的動作突然一頓。
他想明白了。
丹羽飛鳥不是出門了,而是回去了,回到那個屬於她的時空裡去了。
只是……這樣的消失來得太突然,突然得松田陣平一下沒反應過來。
難道真是那個復刻來時睡在一起的模樣,就能把女孩送回去嗎??早幾天試一試是不是就能更早的回去了?
不過要是早幾天回去,他怕是不能活到11月8日。
一切都很玄幻。
還是說……
這七天以來,只是他單純地做了個又長又離譜的夢?
可被收拾得整潔的公寓,還有矮桌上的東大入學考試復習大全,以及掛在陽台上還沒有干的女孩的衣裙……
這些都是丹羽飛鳥曾經在這裡生活過的痕跡。
如果真是回去了,那當然是好事啊,但莫名的,松田陣平有一點點失落。
他在寂寞嗎?因為生活又要回到原來那樣單調乏味的樣子了嗎?
起床後翻整被子的時候,從裡面掉出了飛鳥那只屏幕上碎了兩道縫的手機。
按亮了手機屏幕,屏保的圖片是還是國中生的留著長發的飛鳥,但是上面的時間……停在了三年後的11月7日的23:59。
松田陣平用1107的密碼把手機解鎖,裡面的內容一點都沒變,內裡的背景圖片是已經剪了短發的飛鳥。
只有時間,停住不動了。
看
來是真的回去了……
或許是在11月8日的零點,消失在了他的懷裡吧?
彼時,松田陣平的手機響了。
來電的是佐藤美和子。
六點零二分,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
按下接聽鍵,佐藤美和子那不論何時都顯得很有力量的清利聲線傳了出來:「松田君?別睡了,快起來吧,耕木附近的公園發現了一具屍體,我們得趕緊到現場去……」
說了一堆話都沒有得到回應的佐藤美和子重新改了口,她又是一陣催促:「松田君?你還在睡覺嗎?有聽見我說話嗎?」
「……聽見了聽見了,我馬上出門。」
「嗯,我正好會路過你那裡,你到主干道旁邊等我,差不多五分鐘後。」
「搜一真是忙得停不下來啊……」
「你不要廢話了快點准備吧。」
「佐藤,你幫我去買個早餐。」
「哈?」
「我錢包丟了嘛……銀行卡存折什麼的還沒來得及補辦。」
「你昨天不是說在公寓裡?不是回去取了?」
「我記錯了嘛,都在錢包裡,這不全都丟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我知道了,那你快點出來啊。」答應的同時,還是小聲碎碎念地抱怨了一句,「我又不是你的跑腿……」
「知道了知道了,你是我的搭檔。」
「好了不要廢話了,我掛了,你快一點。」
或許這七天真的只是做了一場夢吧?
一場真實得要命,還把他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夢。
換好衣服,隨便洗漱了一下,松田陣平便匆匆出了門。
搜查一課當然很忙碌啊,還有一大堆的事件等著他去解決,他怎麼能停下腳步呢?
他又怎麼能停下去往未來的腳步……
第54章 深水雙更
已經不需要鬧鐘了。
丹羽飛鳥在次日一早的六點左右, 准時從沉睡中蘇醒。
前一晚她睡得很好,一夜無夢。
睜開眼睛後, 能看見從窗簾透進屋內的還算不上特別明朗的天光。
光芒很柔和, 這種緩緩醒來的感覺,真的非常舒服。
飛鳥在床上翻了個身。
松軟的床榻和被褥仿佛帶著封印的魔法,陷進去了就不想出來, 被子裡熟悉的桃子香味還是這麼讓人放松……
等一下。
這股完全不夾帶一點煙草苦澀的清新香味……
突然感到不太對勁的飛鳥驚怔地睜大了眼睛, 猛地從床上支棱了起來。
「……誒?」
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所躺著的位置,又環視了一圈自己所處的空間。
粉底兔子花紋的床單還有同款的被子, 內設甜美整潔的臥室……
是她自己的房間。
旁邊沒有松田陣平, 房間裡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誒??!什麼時候……」
回家了!??
一時間, 她竟然有點記不起昨晚她是怎麼睡著的。
好像是躺在松田陣平的床上打滾來著,因為那家伙實在很不坦誠她有點生氣,後來就開始犯困了, 再後來……
因為睡得太安心,飛鳥完全不知道睡著之後發生過什麼。
「對哦時間……」
飛鳥准備拿過手機看一眼現在的時間和日期, 但是在她一貫放置手機的枕頭邊上, 她並沒有找到手機。
從床上下來,飛鳥掀起被子抖了抖,完全沒有手機的蹤跡。枕頭下面也沒有找到,地上, 桌上都沒有。
「奇怪我的手機去哪了……」
沒有找到手機,床頭矮櫃上的鬧鐘指針倒是指著六點零二分,那日期呢?
臥室牆上的日歷最後一個紅色打叉劃掉的時間是10月30日,三十一號的晚上飛鳥因為告白失敗太傷心所以根本沒有心情去劃掉。
但感覺沒什麼參考性啊, 明明都已經過了七天……
她的身上還穿著帝丹高中的校服, 10月31日的晚上她確實是這麼直接躺在床上睡著了的……
等一下……
不會是她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吧?
夢裡她死了好幾遍, 她還為了一個根本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但就是動了心的、說話還難聽的要死的毒舌卷毛付出了生命……
可那些事明明就很真實啊,做夢的話才不會有那麼真切的疼痛和恐慌吧?
飛鳥揉著自己的太陽穴,明明休息得不錯的大腦開始因為漸漸混亂起來的思緒和記憶開始有點脹痛。
她拉開門出了臥室,從樓上下來之後,看到了正在廚房准備早餐的丹羽涼子。
「媽媽,早上好。」
習慣性地問了早,卻聽得丹羽涼子驚訝地轉過身來看她。
「誒?飛鳥?今天怎麼起這麼早?我今天是晚班哦,早上會在家,你可以多睡一會的。」
「醒了就起來了……啊對了媽媽,今天的日期,是幾號啊?」
「十一月一號,是星期一哦。」
11月1日,上午六點零五分。
這是現在的時間。
飛鳥皺緊了眉毛,這樣看來,好像她真的只是昨晚傷心過度直接睡著,再然後醒來就是現在了。
廚房裡正在准備早餐的丹羽涼子看到女兒滿臉愁容的模樣,微微泛紅的眼眶和鼻尖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作為母親的她馬上就明白了飛鳥這是哭過。
難怪一覺醒來,突然問今天是什麼日期這種明顯不會是一貫細
心的她會問出來的問題。
丹羽涼子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開口直接問:「飛鳥,你怎麼了?昨晚晚飯也不吃,和樹說叫你你不理他,是昨天發生什麼事了嗎?」
飛鳥愣了愣,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她思索了幾秒,回了個敷衍的理由:「嘛……昨天太累了,直接睡著了。」
昨天。
那真的是昨天嗎?
如果穿越到三年之前那些事是真的,那發生的事可就說來話長了。
相比之下,她跑去和幸村精市告白然後被拒絕這種事,簡直就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在經歷了「那些」之後,飛鳥也有些茫然起來,自己懷抱著的情愫到底如何。
僅僅七天的相處就讓她「移情別戀」,雖然那所謂的七天,長得好像過了一輩子。
是對幸村精市那點情竇初開的好感太過單薄,還是和松田陣平一起生生死死的七天過於刻骨銘心……
但說起來那些事真的存在嗎?
又是穿越,又是時間回溯,也太離譜了……
所以,其實那就是一場夢吧?
「飛鳥?你真的沒事嗎?」丹羽涼子又擔憂地追問了一遍,「是最近學習壓力太大了?還是……」
「我沒事,媽媽。」飛鳥搖了搖頭,朝著丹羽涼子扯了個試圖讓對方安心的微笑,往洗手間跑去之前,她又多說了一句,「等下我也來幫忙吧,反正我今天起得早……」
11月1日,上午七點三十分。
時間很充裕,早餐就准備得比較豐盛。
飛鳥煎好了魚排之後,當做閑聊似的為一些她想了解的話題起了個引子:「媽媽還記不記得三年前的事啊?」
「嗯?什麼?」
「就是我們搬家之前,唔……其實媽媽很早就收到米花中央病院的邀請了吧?」
突然提起了這件丹羽涼子確實在當年對飛鳥有所隱瞞的事,她手間的動作不覺停頓了一下。
當時丹羽涼子只是擔心影響到時逢升學考試前的飛鳥的心態,所以一直到飛鳥學校的三方會談時,才提起了自己的工作問題。
現在事情也已經過去多年,女兒也已經長大,她便坦然道:「確實是在你的三方會談之前,大概是三年前的十一月左右吧?我還去醫院和院長談了談,我記得當年還和他吵了一架來著……」
十一月。
飛鳥確實在三年前的十一月三日,在米花中央病院遇到了三年之前的丹羽涼子,後者和院長之間的那次交談,也確實結束得相當不愉快。
「那……去醫院的那天,媽媽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啊?」
「奇怪的事?唔……」思考了一會,似乎是什麼都沒想起來,丹羽涼子的話鋒一轉,「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啊就是突然想起來,三年前的十一月三日那天,媽媽沒有回家,保育園給家裡打了電話,說媽媽沒有去接和樹。」
「噢那一天啊……」有了個精確的事件點,丹羽涼子馬上就記了起來,「在米花中央的時候好像撞到了頭,回神奈川的路上暈倒了來著,醒來的時候在醫院,時間也已經很晚了,我怕你擔心我影響到學習,所以第二天回來只是和你說工作太忙。」
「撞到頭?」
是被犯人從背後偷襲擊打了後腦吧?飛鳥在扶起丹羽涼子的時候,還從她的腦後摸了一手的血……
雖然這一次的回溯,已經重新來過了。
飛鳥的反問又讓丹羽涼子產生了一點不確定:「應該是撞到頭了吧?都過去這麼久了,我也記不太清了。」
「這樣啊……」
是真的記不起來了,還是時間線收束後的記憶修復?
「不說這些了,飛鳥你快去叫和樹起床吧,得把他賴床的壞習慣好好糾正一下了。」
「好……啊對了媽媽,我的手機……好像弄丟了。」
「誒?手機丟了?」
「嗯……」
「怎麼這麼不小心……那這周末我陪你……啊這周末是七號我要值班,你自己去買個新的吧,晚上我去值班之前會把錢放在玄關鞋架上的盒子裡,你記得自己取,順便七號和樹的生日也拜托給你了,帶他去買個禮物。」
「嗯我知道了,謝謝媽媽!」
和往年都一樣,丹羽誠一忌日的附近幾天,丹羽涼子必然在加班。
她斷然不提去掃墓的事,依舊在回避著這段過往。之於對七號的定義,還是丹羽和樹的生日。
飛鳥去樓上喊了兩次弟弟,小伙子在賴床,一直到了臨近八點才被飛鳥從臥室裡拖出來,因為再不起床的話上學可能要遲到。
「媽媽我姐好凶啊剛才還扯我的耳朵!」
小伙子的大聲控訴很快就遭到了母親丹羽涼子的說教:「才扯耳朵?和樹你想賴床到幾點?每次都這樣……快點把早餐吃完准備出門了,你姐姐都在等你了。」
已經提著書包甚至連鞋都穿好了的飛鳥站在玄關,表情有些放空,好像在想著什麼事。
「對哦……沒有手機我可以打電話啊……」
自言自語式地喃喃了一句,飛鳥又脫了鞋從玄關跑回了屋內。
她提起家裡的座機,撥打了已經熟練記了下來的松田陣平的手機號碼。
但很可惜,這個號碼是空號。
連續打了三遍,得到的結果都是一樣的,這個號碼不存在,自然不會有人接聽。
也是哦……
如果真的是一場夢的話,那個號碼怎麼可能會存在呢?
可是,如果真的是夢,她為什麼又記得這麼清楚?
裙子的口袋裡空空如也,沒有剩下的零錢也沒有名片。
啊……
好像是六號的晚上准備換洗這套衣服,所以把口袋裡的東西全都拿出來了,第二日的七號又因為著急去給松田陣平打電話,所以直接穿了還沒來得及洗的這套衣服就跑了出去。
可這些是夢裡發生的事吧?
她的口袋裡本來就沒有……
不對,她的口袋裡有一張一萬元的新版紙幣,也不見了。
好奇怪啊……
飛鳥的思緒混亂之際,吃完了早飯在玄關處穿好了鞋的丹羽和樹開始催促:「姐姐你要賴到幾點啊?我都在等你了!」
「你能不能不要學媽媽說話?」飛鳥趕了過去,又扯了一下弟弟的耳朵,「你明天再賴床我不叫你了,讓你遲到被班主任罵死算了。」
和樹:「媽媽我姐她凶我!」
涼子:「好了好了和樹你不要吵了,快去上學吧!」
和樹:「知道了啦媽媽!」
飛鳥:「那,我們出發了。」
涼子:「路上小心。」
小少年控訴姐姐的狀是要告的,但是出門之後,姐姐的手也是要拉的。
臉上寫著不情願,身體倒是很誠實。
走出家裡這棟兩層的洋房,再走出鐵門繞出外圈的圍牆。
這個地址就是米花町四丁目44番地沒錯,門口的姓名牌上掛著的名字也是丹羽。
啊……
忘記問一問自家母親這棟房子的前任主人了。
不過這種事也無所謂了吧?她的生活從今天早上醒來之後,全都回歸了原本的節奏。
所以那果然就是場夢,飛鳥再次如此確定了一次。
沿著坡道行走,騎著自行車迎面而來的送報
小哥從身邊經過,帶過一陣風。
那個人是……城山陽介??
飛鳥轉回頭,但對方踩著踏板的速度好像踩了火箭一樣快,她根本沒來得及看清,那個身影就已經小時在了坡道另一頭的轉角處。
可能是看錯了吧。
*
11月1日,下午三點四十五分。
飛鳥坐在了波洛咖啡廳裡,和同班同學的塚本數美一起。
兩人約著找個安靜的餐廳好一起復習,正好就選在了波洛。
臨近全國模考,再者兩人都是高三,社團活動近期暫停,因此在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之後,就空出了大把的時間。
飛鳥倒還好,她在學生會,加入的社團也只是個為了學分而掛名的……好像是個文學類的社團吧?她連社團名字都不太記得,只是每周去報道一次就好。
塚本數美這位空手道部的前主將,如果不是學業問題,她這個時間一定在部活。
「數美你不去部活真的沒問題嗎?」飛鳥一邊拿著書本一邊問道。
「明顯考試比較重要吧?就在這周末了,時間很緊張啊,再說了,現在的主將早就能夠獨當一面啦,我不用擔心太多。」
「對哦,你們部的毛利同學前不久才拿了空手道全國大賽的優勝。」
提起了毛利蘭,飛鳥突然想到了自己在三年前……不對,是在那個長得好像是真的一樣的夢裡,見到了還是國中生的毛利蘭。
就在波洛的門口見到的,她還應職波洛的時候還謊報年齡來著。
「熱可可,還有白桃蘇打。」
彼時,波洛的榎本梓端上了兩人點好的飲料。
飛鳥多少也算是波洛的常客,榎本梓對她已經比較熟悉了。
「都入冬啦飛鳥你還喝冰飲料,看來對白桃蘇打愛得熱誠哦。」放下裝著還不停冒著氣泡的玻璃杯時,榎本梓覺得放下的是塊冰。
塚本數美也說了一樣的話:「是啊飛鳥,你不冷嗎?」
「喝點冰的提神,再說了波洛裡的暖氣很足,不冷啦。」
言語之際,飛鳥的視線掃過廳內其他位置,店裡今天似乎只有榎本梓一個人在,她難免又多問了一句:「對了小梓小姐。」
「嗯?」
「安室先生今天沒在店裡嗎?」
提及安室透,榎本梓當即朝著飛鳥擠了擠眼睛:「啊啦啦,又是為了見安室先生才來的嗎?」
畢竟招牌帥哥店員,不僅僅是飛鳥,很多女高中生乃至國中生,到波洛的一大原因就是來看一眼安室透。
之於這一點,榎本梓也有她的煩惱。
因為和安室透是同事,她明明只是正常和對方在一起工作、采購,也被一群女高中掛到了匿名論壇裡罵。
聽到好友是來看帥哥,塚本數美也發起了控訴:「飛鳥你別有用心啊,原來不是來陪我一起復習的,我說呢為什麼要特地來波洛。」
「沒有啊,當然是來復習的!我就是沒在店裡見到安室先生,順口問問。」
雖然,飛鳥確實有過多次偷看帥哥的前科。
其實除了波洛招牌安室透,怪盜基德飛鳥也挺愛看的。
還是那個理由,沒有人不喜歡帥哥!盡管這個理由會被塚本數美無情地否決,因為她就沒興趣。
「安室先生被店長拜托去接個訂單啦,這個時間……算起來也差不多要回來了。」
榎本梓的話音才落,店裡的迎門鈴就響了。
是接了訂單回來的安室透,手裡抱著兩個疊在一起的紙箱。
「梓小姐,我回來了。」
清朗好聽的聲線,配上溫和的淺笑。見到店內坐在靠窗戶的飛鳥和塚本數美,安室透
自是熱情地打了招呼。
「有客人啊,歡迎光臨!」
榎本梓:「是啊有客人,安室先生你可以從後門走啊……」
安室透:「後門被鎖了。」
「啊……是我剛才不小心順手就……」榎本梓想起了自己的失誤,隨即她迎了過去,「抱歉啊安室先生,我來幫你拿吧。」
安室透:「不用不用,箱子有點重我來就好,梓小姐幫我去把儲物間的門提前打開就行。」
「對了安室先生,你不在的這段時間有人來找你誒。」
「找我?」
「你以前是不是玩過樂隊啊?我問他有什麼需要轉告,他就說來找你修貝斯,如果你不在的話就算了。那應該是貝斯吧?還是吉他?」
……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店內的員工門。
飛鳥的視線一直跟著安室透,直至他走進儲物間。
她無可否認今天在塚本數美提起找個餐廳學習的時候,想到波洛就是為了來看一眼安室透。
但這一次的看,不是單純來看帥哥。
而是在那個三年之前的夢裡,她去月參寺掃墓的時候,也見到了安室透……或者說警校第一的降谷零。
飛鳥能明顯感覺得出來,作為安室透和作為降谷零時,他的狀態確實完全不一樣,就好像有兩張面孔。
松田陣平是他的同期,如果去找他問松田陣平的事……
那也不行吧?現在的他是安室透,如果去問降谷零的同期,自己會顯得很可疑的吧?
盡管飛鳥已經開始逐漸認定自己那「七天」生生死死的經歷只是場夢,但她還是很想弄清楚,到底有沒有松田陣平這個人。
有沒有辦法聯系到搜查一課的人呢?比如佐藤美和子?
但是名片已經沒有了,也是啦,夢裡的名片怎麼可能帶得出來。
「我說飛鳥,別看那邊啦!」塚本數美對於飛鳥的走神行為表示了不滿,她抬手在飛鳥已經跟到儲物間方向的眼前打了個響指,「魂都要飄走啦!你快看看我啊喂!我也挺帥的!」
「啊……抱歉數美。」
塚本數美確實是個打扮中性、性格颯爽的……也能夠稱之為酷哥吧,畢竟學校裡一群不服她的男生私底下都在喊她男人婆。
「快趕緊幫我補補課吧,七天的時間復習應該來得及應付模考吧?你不是在備考東大嗎?肯定有很特別的學習方法吧?就是能救命的那種!」
「可是數美你的成績也不差啊,我們一起查缺補漏就好啦,我也沒什麼特別的學習方法。」
專注的時候時間流走得特別快,再者臨近入冬,天色也暗下得比較早。
結束了一小階段的復習之後,飛鳥才發現外面的街燈已經亮起,和尚未完全落幕的已經有些泛灰的暗橙色余暉交融。
她總覺得今天好像忘了什麼事。
而被飛鳥忘記的那件事的當事人此刻正好從波洛的門口路過——放學後沒有人接的丹羽和樹,因為聯系不到家人,被去帝丹小學接柯南一起回家的的毛利蘭十分熱心地給撿了回來。
畢竟丹羽和樹是江戶川柯南的同學,毛利蘭就順便幫了忙。
「啊……是姐姐!」看到了坐在店內的飛鳥,丹羽和樹整個人都要扒在了玻璃上,好像那個怨靈上身。
「啊……我忘記去接和樹了!」飛鳥迅速收拾起了桌上的書本,「抱歉數美,我得先走了。」
「丹羽飛鳥你是我親姐嗎?」丹羽和樹在店外罵罵咧咧,「和帥哥約會就忘了弟弟是嗎!」
塚本數美:「小伙子你說話注意點!我是女生!」
「誒?是數美學姐和丹羽副會長。」作為後輩,毛利蘭隔著玻璃向兩
位前輩點頭行禮。
「原來和樹你姐姐是丹羽副會長啊……」柯南感嘆著這個世界真小,自己變小後的同班同學居然是學姐的親弟弟。
「我沒有這樣的姐……嘶痛!」話還沒說完,小少年就被他唯一的親姐扯住了耳朵。
「不好意思,和樹給大家添麻煩了。」
第55章 深水雙更
飛鳥在波洛門口與其他幾人道別, 帶著丹羽和樹准備回家之前,她被從店內走出來的安室透又給叫住了。
「飛鳥グヒモ,請等一下。」
身形高挑的金發青年追出了幾步, 走到了飛鳥跟前。
「安室先生?」
飛鳥的視線就落在安室透的臉上, 跟著他一步一步地走近,最後聚焦在自己的眼前。
因為對方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身高, 以至於她不得不仰起頭才能迎上對方的面孔。
俊朗英氣的臉上帶著微笑, 親和力很強,但還是帶著幾分並不是熟識的疏離感——就是單純的店員在面對顧客的態度, 沒有更進一步的親切。
飛鳥確實期待著能從安室透這裡聽到一點關於「三年前」的事, 他特意叫住自己,是因為把自己給認出來了嗎?
盡管今日回歸了自己原本的生活節奏,總讓飛鳥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場很長的夢,但是那「七天」的經歷實在真實得要命,種種疑問還有很多違和感都昭示著發生過的那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事。
所以,從那「七天」自己接觸過的人這裡, 應該能得到答案吧?
太過直接的視線反而把安室透盯得有幾分不自在,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我臉上是沾了什麼東西嗎?」
「啊沒有沒有……是我失禮了。」飛鳥慌忙收回了自己這道過於失禮的目光, 隨之話鋒一轉, 把話題又繞了回來,「安室先生是還有什麼事嗎?」
這是疑問, 也是強調。
問的不僅僅是眼下,飛鳥還期待著能夠聽到譬如「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面」之類的話。
但很可惜,飛鳥的期待是落空的。
安室透拿出了一個錢包, 遞了過來:「你的錢包, 剛才落在座位上了。」
「啊……」飛鳥翻看了一下書包, 果然錢包果然不在裡面, 她慌忙從安室透手裡把錢包接了過來,「太感謝了!真是麻煩你了安室先生……」
「不客氣。」安室透依舊笑得親和,然後是貼心的提醒,「以後不要這麼粗心大意了哦,錢包丟了的話才會很麻煩。」
「嗯,謝謝……」
「店裡還有其他事要忙,那麼,我就先回去啦。飛鳥你和你弟弟也快回家去吧,路上小心。」
「嗯……」
看著手裡的錢包,飛鳥微微出神。
安室透還是那個安室透,他認識的只是作為波洛常客的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在三年之前的月參寺有過交集的記憶,更沒有曾經被同期好友松田陣平拜托過要給一個女高中生做假身份的印像。
飛鳥嘆了口氣。
好像什麼都沒變,變的只是自己憑空多出來的、過於真實的那「七天」的記憶。
不會真是因為無法接受告白失敗,然後腦補了一個新的憧憬對像來自我療愈吧?
飛鳥越想越覺得自己不對勁,可松田陣平的樣子就是無比清晰地刻在了腦海裡,甚至她每每想起的時候,還會心動。
這明明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啊……
這種感覺總不會是假的吧?比對幸村精市的好感還要深刻很多很多,心動之外,還有很多生死相依、想忘都忘不掉的羈絆。
「姐姐,你怎麼還在發呆?看帥哥也沒你這樣的吧?」丹羽和樹的聲音打斷了她紛亂的思緒。
「閉嘴吧你!走了,回家了。」
牽上弟弟的手,沿著步行道行走。
飛鳥的步調很慢,因為她還在思考這件事,比如,還有沒有和「那些經歷」有關的線索可尋。她很不甘心,她一定要找出點什麼。
「啊那個新聞……」又想到了一條提示的飛鳥轉頭向弟弟討要手機,「和樹你
的手機借我用下。」
今天在學校的一整天,她居然還挺習慣沒有手機的日子。
畢竟那「七天」裡她就是沒有手機,要麼借用松田陣平的,要麼就是去公用電話。
接過弟弟的手機,能夠正常使用而非板磚一塊的智能手機竟然讓飛鳥產生了種久違的懷念感。
她慌忙打開檢索頁面,單靠一只手來操作那比她的手掌還大的手機實在有些困難,再者她的手指可沒有那麼靈活,沒辦法好好打字。
於是,飛鳥松開了弟弟的手,雙手捧著手機,急急忙忙地往搜索框裡輸入了關鍵字:三年前,摩天輪,爆.炸。
搜尋結果什麼都沒有,她又換了關鍵詞,把範圍換得寬一些——杯戶購物廣場、事件,可是這樣,也搜不到任何結果。
她曾經見過的那條報道有警察官殉職的新聞,已經找不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過得太久,所以才檢索不到。
但換一個角度想想,如果松田陣平活下來的話,這條新聞當然搜不到了啊,那也就意味著,她「三年前」的那些經歷不是夢,她就是用自己的「死亡」換回了松田陣平的生還,過去被她改變了。
但那樣一來,松田陣平這個人去哪了呢?
手機號碼她沒有記錯,是換號碼了嗎?
要麼,還有一個辦法——去一趟她曾經住了「七天」的松田陣平的公寓看看。
那個地址離得不算很遠,她還有鑰匙……不對,已經沒有了,一早醒來的時候口袋裡全是空的。
她現在還得帶著弟弟回家,最快的話……也得等到今天晚上晚飯之後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就算去了公寓也不一定能夠見到人吧?畢竟松田陣平會睡在警視廳過夜根本不回公寓。
既然可以證明松田陣平不是自己的妄想而是真實的存在,飛鳥難免想起了那個「三年前」的約定。松田陣平說會來找自己討債,這幾年他有來過家裡嗎?飛鳥似乎並沒有家裡來過什麼卷發大煙槍的記憶……
零零碎碎的思緒和線索讓飛鳥有點心急。
想要立刻見到松田陣平的衝動在她的心裡就宛如一根盾刺,不痛,但就是扎得她難受又焦躁。
他什麼時候會來呢……
要不,還是今晚就去公寓那邊看看吧?說不定他在家呢?就算不在,也能確認出自己經歷的那些並不是夢。
思索之際,飛鳥完全沒有注意到變紅的信號燈,還是丹羽和樹扯著她的裙擺把她往後拉了一步。
「姐姐你走神了!」
「啊……」
「手機,可以還給我了吧?」和樹朝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作出了討要的手勢。
「噢……嗯。」
手機上的檢索界面還沒有退出,接過手機的和樹看到了上面的關鍵字,就念了出來:「杯戶……購物廣場?那裡有摩天輪吧!」
聽到摩天輪,飛鳥的反應又很大。
她驚怔地把目光落在丹羽和樹身上,但是自家弟弟的重點只是:「這周末!我要去坐摩天輪!去摩天輪過生日!姐姐會陪我一起的吧?」
飛鳥當然不會拒絕:「好哦,不過要等晚上,白天我要考試,媽媽應該要值班,和樹到時候在家裡等我。」
「好耶!晚上也不錯!晚上……那今天晚上我想吃土豆燉肉!炸雞排也想吃!」
小孩子的思緒都很跳躍,話題很快就跳到了今天的晚飯吃什麼上。
晚餐之前,自然是食材准備。
飛鳥帶著弟弟一起,去了一趟家附近的小超市,可就在排隊結賬的時候,遇到了一點意外。
11月1日,十七點四十五分。
原本平和的小超市內,闖
進了兩名看起來就很凶惡的家伙。
他們頭上戴著黑色的頭罩,只摳出了眼睛和鼻子的部分,完全看不清長相。
一人手裡持著把大概有三四十公分長的刀具,另一人則持槍。
十分囂張的搶劫,看著就是有備而來,闖進的那一刻起,就用惡狠狠的聲音吼道:「所有人都不要動!別想著報警!否則……」
似乎是為了以示警告,持槍的那人當即對著天花板開了一槍,打碎了其中一盞燈。
是真槍……
暗下一半的光源和燈管碎裂的聲響嚇得幾人驚恐地尖叫了起來,而這樣的聲音又引得歹徒一陣不滿,下一槍直接開在了尖叫的那人身邊的貨架上。
「不要亂叫!想活命的話就按照我們說的做!」
吼聲之下,再加上剛才那兩槍,所有人都不再敢出聲。哪怕害怕到了極致,也用力咬住了嘴唇,沒敢發出一點聲音,甚至是呼吸的聲音,都被刻意壓得很輕。
「所有人,把錢包和身上值錢的物品全都拿出來,要是被我發現有什麼小動作的話……」
威脅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手指扣在扳機上的動作已經明示了所有人,他會開槍。
兩個歹徒分工明確,持槍的那人把今日修業的掛牌掛到了門外,然後放下了卷簾門,之後就以威脅的架勢,等待著所有人把身上的值錢物品拿出來。
持刀的那人則直奔收銀台,威脅著店員打開收銀機,把裡面的現金拿出來給他。
飛鳥排在結賬隊伍的前列,離收銀的櫃台也只差一個人了,而恰恰排在她前面的是位年過六十的老人,接連兩聲槍響直接把人給嚇暈了過去,當即倒在了飛鳥的身上。
飛鳥的位置靠近收銀台,也就意味著她和持刀在逼迫收銀員交出台裡所有現金的歹徒離得很近。
因為伸手扶住了老人,飛鳥沒有辦法配合歹徒去身上拿錢包。
但也是因為老人倒在身上,給站在身邊的丹羽和樹制造了一塊歹徒的視角死角,只要不被近身,丹羽和樹的動作就不會被看到。
小少年被嚇出了眼淚,但很勇敢地沒有哭喊,咬著嘴唇,眼睛泛紅,就縮在飛鳥的身邊。
借著這個機會,和樹偷偷地拿出了手機,准備報警。
因為害怕和驚慌,他的手發抖得厲害,明明只是三下簡單的數字,在此刻顯得無比艱難。
這個舉動很危險,但現在這種情況,必須有人站出來破局。
作為警察的孩子……
丹羽和樹的身體裡也流著和爸爸一樣的一腔熱血,他和姐姐飛鳥交換了一個眼神,看樣子是已經做好了要報警的決定。
其他人都被盯著根本沒法有一點行動,也只有丹羽和樹,能夠借著身形嬌小的優勢,隱藏自己的小動作。
既然丹羽和樹都已經作出了如此勇敢的選擇,飛鳥也只有盡可能地掩護,只要讓和樹成功打出報警電話就行,接下來的事……也只能等電話打通之後再看了。
「喂!那邊那個女高中生!」
飛鳥遲遲不配合拿出錢包的動作很快就被注意到,叫喊聲也讓躲在背後的丹羽和樹動作一頓。
「你在干什麼?怎麼還不把身上的東西拿出來?」
離得遠一些的持槍歹徒直接把槍.口轉向了飛鳥,離她近一些的持刀歹徒也偏過頭瞥了她一眼。
不過,持刀歹徒還得注意店員,收銀台一般都配有緊急報警裝置,他在把收銀台的錢收完之前,更大的注意必須放在店員身上,再者,瞥見了丹羽飛鳥那一副弱不禁風的無害模樣,也下意識地把她當做了沒有威脅的對像而放松處理。
持槍歹徒:「靠你身上那老頭怎麼了?昏了?」
還好歹徒的關注點是飛
鳥和被她扶著的老人,但是關注之下,和樹的行動變得更難了。
「嗯……」飛鳥點了點頭,盡可能地繼續吸引著歹徒的注意,「突然就倒在我身上……」
「你把他甩地上不就好了?」
「可是……」
「嘖真麻煩……那你來把他身上的東西先翻出來吧,聽到沒有啊?動作快點!」
飛鳥只能聽話地配合,她故意把翻找的動作做得很大,以此來掩飾靠在自己身後的丹羽和樹。
「姐姐……」
似乎是已經打通了110,丹羽和樹輕輕地喊了一聲飛鳥。
做得好。
飛鳥只能在心裡這麼說了一句。
小少年緊張得頭上全是汗,因為沒有辦法直接和電話那頭對話,他只好把手機收進口袋裡,保持著通話狀態。
接下來,就是找機會把信息傳遞出去,讓超市裡的動靜能被那一頭聽到,以及盡可能地拖長通話時間,好讓警方追蹤到手機信號所在的位置。
搶奪完收銀台所有現金的持刀歹徒開始按照順序往後,准備收走店內客戶剛才被迫配合而從身上拿出來的值錢物品。
錢包、手機,這是每個人都能交出來的東西,哪怕沒有錢包,也會有一些零散的現金,而到了飛鳥這邊,只能拿出錢包的她不可能不被注意到。
「你的手機呢?」持刀歹徒的語氣凶惡依舊。
飛鳥搖頭:「我沒有帶手機……」
「騙誰呢女高中生沒手機?現在女高中生不都喜歡天天拿個手機拍dikdok嗎?你跟我說你沒有手機?」
就連暈倒的這位老人身上都翻找出來了一部套著皮革殼套的舊手機,飛鳥這話哪怕是實話,也很難得到相信。
「我真的沒有帶手……」
話還沒有說完,那把幾十公分長還閃著滲人寒光的刀刃突然貼到了臉上,讓飛鳥直接噤了聲。
刀鋒仿佛下一秒就能夠刮開皮膚的距離令飛鳥僵住了身體,不再敢亂動。
可對比旁邊一位年齡與飛鳥差不多、甚至比飛鳥還年長幾歲的女生,已經被嚇得一直在哭,飛鳥的反應實在是有些太過淡定和冷靜了。
「大哥,她肯定是偷偷報警了!以為警察會來所以才一點都不害怕吧?」
飛鳥怎麼可能不害怕,只是反復死亡回溯的經歷相比此刻被刀懟臉邊的感覺,後者確實平庸太多了。
她甚至……
有些扭曲地考慮起如果自己在這裡被刀割破了喉嚨死去,那「下一次」應該怎麼應對。
但她很快就從這一瞬恍惚的妄想裡清醒了回來。
她已經沒有時間回溯的機會了,眼下所處的就是她自己所在的時空,死了就是死了。
「你別那麼緊張,你快找找手機是不是藏在她身上了。」持槍的歹徒更加冷靜成熟,在如此交代完自己的同伙後,他的注意又放在了其他人的身上。
他舉著槍,槍口對著所有人都掃過了一遍,再次作為不許有輕舉妄動的威脅,以免其他人想以此作為注意力轉移的空檔,借機報警。
持刀歹徒一手舉著刀架在飛鳥的脖子上,空出的另一只手直接在她的身上翻找起來,從衣服的口袋開始,最後越來越過分地順著腰線往上,到了胸口。
飛鳥:「……」
那使勁碾揉的力道把飛鳥給按痛了,飛鳥皺著眉毛吃痛含胸的瑟縮動作反而引得一陣略顯猥.瑣的哼笑。
「大哥,確實沒找到手機。」
「沒有?」
「嗯……我看她也不像說謊的樣子。」在飛鳥身上占到了便宜,持刀歹徒的立場稍稍有了一點便宜。
持槍歹徒依然非常謹慎:「那她身邊那個小孩兒
呢?檢查了嗎?」
注意力終於落在了丹羽和樹的身上。
丹羽和樹畢竟年紀太小,剛才他也確實報了警,只是被黑色面罩下露出的那雙眼睛惡狠狠地一瞪,已經忍耐了很久的緊張和空曠在這一瞬間再也憋不住地崩潰了。
下意識地去捂自己放手機的口袋,而這個防御性的姿勢,也直接暴露了手機的位置和報警的信息。
「這個臭小鬼……」
眼見著刀鋒就要往丹羽和樹的身上落,飛鳥不可能再乖乖聽話地站著不動。
她也顧不上那邊已經對過來的槍口,只能在瞥見一眼初步估算下槍口所對角度的彈道軌跡後,盡可能地去躲避,隨即抬腿對著持刀歹徒的下三路命脈就是狠狠的一腳。
「和樹,快趴下!」
刀刃順著慣性從小少年的頭頂劃過,好在趴下得及時,和樹成功躲閃了開。
而因為下面的一擊痛擊,持刀歹徒直接倒在了地上,蜷縮得像只蝦米痛苦地哀嚎了起來。
但這個威脅才結束,那邊的持槍歹徒直接對著這邊撥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瞬間在小超市內回蕩,彈殼掉落在地上的聲音叮叮當當,而那顆射.出的子彈……
僅僅只是劃過飛鳥的手臂,因為丹羽和樹及時地用力推了一下姐姐。
藍色的校服外套被子彈劃破,破口處帶著一點焦痕,而焦痕的衣服下面,是被子彈擦傷的手臂,血液瞬間就從傷口處湧了出來。
「嘶痛……」
飛鳥吃痛地倒吸了一口氣,身體也隨著突如其來的劇痛和弟弟的用力一推而偏移了重心。她往貨架的位置歪斜了幾步,然後撞了上去,身旁的人因為躲避,正好讓出了一片能夠避開威脅的空間。
「機會正——好——」
彼時,從上方傳來了一個略帶一點沙啞的低沉嗓音,因為天井的遮擋,聲色聽起來顯得非常沉悶。
被打碎了燈管附近的天井處突然被人從通風管道裡一腳踹開,應聲而跳下的是一道黑色的身影。
宛如從天而降的超級英雄那樣,直接從持槍歹徒的上方落下,把人踩在了地上。
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的飛鳥看著落在前方離自己不遠處的背影,頓時愣住了。
她突然覺得心髒鼓動得厲害,一下一下重重的撞擊好像要從自己的胸口跳出來似的。
卷發青年一套漂亮的擒拿動作把人按在地上制服,然後從腰間取下了手銬。
「嗨~嗨~到此為止了。」懶散的音調聽起來似乎帶著點不太正經的痞氣,就和青年那一頭雜亂的卷發一樣散漫,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隨即說起了逮捕時的公式化台詞,「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現在是十八點零三分,我將以你涉嫌暴.力搶.劫、非法持.槍的罪名……啊啦啦好了好了不要亂動了……乖乖被我逮捕就好了。」
金屬環扣的聲響宛如終結混亂的句號。
把人制服後,卷發青年打開了卷簾門的開關,不知道何時已經蹲守在外面的警察有了他的信號後,也進入了現場。
「松田你也太亂來了,突入現場也不和上面打報告。」身形壯碩、留著濃重粗眉的男人走進超市內,伸手就往松田陣平的頭上拍了一下,「你再這樣我也要申請不當你的搭檔了,給你兜底很麻煩的。」
「那還不是多虧了班長幫我踢開通風管道我才能進來,要算起來班長你也是我的共犯,如果今天行動要寫檢討書,你得和我一起。」
「說了多少遍了,我現在已經不是班長,好歹喊我一聲搭檔啊松田君。」調侃的話語到此為止,「那邊……好像有人受傷了。」
松田陣平順著自己曾經的班長、現任的搭檔伊達航的視線所向,轉頭看向了一手捂著手臂
傷口的丹羽飛鳥。
兩人的視線,於此刻交彙。
第56章 一更
整個空間如同被上了一層濾鏡, 把旁人全部都過濾掉的濾鏡。
混亂的喧雜聲仿佛逐漸落止,只剩下丹羽飛鳥和松田陣平的二人世界裡,纏繞的視線宛若命運的紅繩, 靜默地將兩人牽系在一起。
時間好像都變慢了,每一點律動的細節, 都被無限放大似的變得無比清晰。
飛鳥定定看著那個朝著自己步步走進的高大身影, 呼吸和心跳的聲音交雜響在自己的耳邊, 越來越重。
見到了……
「昨晚」睡覺之前,那個向自己靠近最後又逃跑的膽小鬼。
又是那樣從天而降的出場方式,和電梯井裡那次, 朝著被困在危險和孤獨中的她而來的樣子, 一模一樣。
「松田先生……」
喃喃喚出了對方的名字,卻因為尚未褪去的害怕以至於聲音又抖又小。
也不知道松田陣平有沒有聽見她的叫聲。
剛才被歹人傷害的委屈, 手臂上傷口的疼痛,壓抑了多時的緊張和恐慌感在此刻全都融合在了一起……
見到松田陣平的瞬間,飛鳥好像看到了精神依托似的,神色愈發顫動地露出了渴切的模樣。
想要被抱住……
想要有人能夠撫平她心中這股她自己也形容不出的難受,想要埋在那個人懷裡撒一下她已經壓抑了許久強擺冷靜已經快要堅持不住了的嬌……
「……姐姐你流血了嗚嗚嗚!」
把濾鏡打碎的是丹羽和樹邊哭邊喊的稚嫩嗓音。
小少年哭得眼淚和鼻涕一起流,抱住了飛鳥。
恍然脫出了二人世界而回歸了現實, 耳邊又重新響起了超市內混亂一片的嘈雜。
飛鳥猛地呼了一口氣, 剛才的怔忡竟然讓她忘記呼吸。
換氣時身體的放松卻讓手臂上的疼痛加倍刺激起了神經,她又本能地屏住了氣息, 緊繃著肌肉,試圖減緩一些痛覺。
雖然這麼做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痛苦沒有消失, 手臂上的鮮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流。
飛鳥因為疼痛而泛青的面色把丹羽和樹給嚇壞了。
「姐姐對不起, 都怪我沒有藏好……我來給你吹吹傷口, 這樣就不會痛了!」
男孩哭得有些口齒含糊,但即便如此,還是非常認真地抱著飛鳥,甚至還開始唱起了「痛痛飛飛」的咒語。
「和樹,我沒事,你已經做得足夠好啦,就是和樹報了警,警察才來了嘛……」
小聲安慰弟弟的同時,飛鳥的視線還跟著朝著這邊走近的松田陣平。
對方的距離越是靠近,她心裡鼓動著的期待就越是澎湃。
可最後,她的期待卻是落了空。
剛才的視線交彙就好像只是角度的錯落,松田陣平的目光所向是她身邊的那個歹人。
松田陣平就這麼從她的身邊經過,隨即直奔向剛才被她踹中了命門還縮在地上沒有緩過神的歹徒。
「差點忘了這裡還有一只臭蟲。」
卷發青年的語調懶散依舊,但上前按在歹人身上的手法絲毫沒有客氣。
他隨性的外表之下,好似壓著一股足以引爆一切的怒火。
「學什麼不好非得學搶劫?」
松田陣平膝蓋抵在犯人的背上,將犯人的雙手反剪在身後。
原本只是簡單的擒拿動作,卻好似帶入了其他的情緒。
「你的手……剛才往哪放呢?」沉下的嗓音帶著懾人的壓迫力。
「啊啊啊痛痛痛……要斷了……要斷了……」
犯人的手臂被拗在背後的角度越來越誇張,甚至超越人體能夠承受的極限,痛得他開始不斷哀嚎。
松田陣平仿
佛沒有聽到這陣痛苦的喊叫,他面無表情,但下手的力道越來越大,直至發出哢哢兩聲似乎是骨骼錯位的聲響。
肩膀的關節,還有手腕的關節……
「哎呀呀,不小心手滑稍微用力了一點點。」
好一個「不小心」,好一個「一點點」。
還躲在通風管道裡准備尋找時機的時候,松田陣平目睹了歹人的全過程。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把這人連同手臂都一起卸下來,只是打斷他的手,總覺得還是便宜了他。
但畢竟自己是警察的身份,無法以私情執私法始終都是不能逾越的界限。
所謂的「手滑」,自然是光明正大地在公報私仇,這也是他能夠做的最大限度的泄憤了。
松田陣平重重地甩下了犯人已經喪失了自主能力的手臂,他站起身的時候,又「一不小心」從犯人攤放在地面的手掌上踩過。
那只碰了不該碰的人的手,確實可以不用要了。
解決完歹徒的問題,松田陣平這才准備把關注點落向旁邊被子彈擦傷了手臂的飛鳥。
但他晚了一步。
「伊達班長……」
這一邊的伊達航已經將受了傷的丹羽飛鳥打橫抱了起來,還在不停流血的手臂甚至沾染到了伊達航胸口的衣服。
伊達航:「那邊解決完了?」
松田陣平:「嘛……嗯……」
「那就好。」伊達航點了點頭,「這孩子受傷了,我先送她去醫院。」
短發少女在伊達航這比常人壯碩太多倍的筋肉懷抱之中顯得更加嬌小,泛紅的眼眶中眸光顫顫,讓人看得心疼不已。
與松田陣平重新有對上視線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賭氣,飛鳥垂下眼簾,刻意地避開了松田陣平的注視瞥向別處。
「……」
松田陣平有點茫然地抓了抓頭發,他莫名有種碰壁吃灰的感覺。
他其實是想過來安慰人,但好像……不是時候?
這題超綱了,他不會做。
旁邊身高可能都沒有伊達航大腿長的丹羽和樹看到姐姐被抱起來,直接抱住了伊達航的大腿哭得大聲:「我姐姐在流血嗚嗚嗚她在流血……」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把你姐姐送去醫院,但是你能不能先松開我……」伊達航空不出手,只得求助松田陣平,「松田你幫我把下面這孩子扒拉下來吧,他這樣一直抱著我的腿我也走不了。」
松田陣平點點頭,走了過來。
他沒有拉走丹羽和樹,而是直接把飛鳥從伊達航那裡接到了自己懷裡。
手中一輕的伊達航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我送她去醫院吧。」松田陣平動作熟稔地將女孩在懷裡抱緊,「現場就交給你了,搭檔~」
如此對伊達航交代完,他便瀟灑地轉過身,朝著門口走去。
熟悉的臂彎,熟悉的煙草氣味。
飛鳥沒什麼力氣地靠在松田陣平的胸口,抬起頭從他的下顎開始往上,試圖從他的表情裡讀出點什麼。
卷發青年只是一直目視前方,依舊是帶著點散漫不羈的面孔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
他是不是也不記得了……
飛鳥心中難免浮起這種的確會讓她非常失落的猜測。
從安室透開始,包括剛才來關照受傷的她的伊達航,都表現得與自己並不熟識的模樣。只要把「三年前」在月參寺的那段記憶刨除,他們眼裡的自己就是這樣的定位。
那松田陣平對自己呢?
想著的時候,松田陣平的腳步突然一頓。
飛鳥看著剛才還看著前方的松田陣平垂下了頭,視線落向下方的自己……的下方抱住了他大腿
的丹羽和樹。
松田陣平的態度可不如伊達航那般好,張口就是一句聽起來有些刺耳的話:「如果你不想你姐姐死掉就不要這樣抱著我的腿。」
一聽到「死」這個字眼,小少年直接被嚇得連哭都忘了趕忙松開了手,瞪大了眼睛,滿是驚恐。
飛鳥趕緊制止著松田陣平這嚇小孩的行為,開口解釋:「我還沒那麼容易死……」
在丹羽和樹松開了松田陣平的大腿後,松田陣平重新朝著警車的方向走去,小少年則默不作聲地乖巧跟著。
快步走動時的微微晃動,震得飛鳥跟著他的頻率在他的胸口一靠一靠。
因為還捂著手臂上的傷口的緣故,飛鳥沒有辦法摟住對方的脖子以求平穩,只能往這個不太溫柔的懷抱裡又鑽了一點。
這個形似撒嬌的動作讓松田陣平心裡一怔,他亦是配合地又把人摟得更緊了一些。
但是他就是有張和行動不太一致的嘴,續接上剛才的話題,他又把話說得難聽:「我看剛才你離死也不遠了。」
「喂,什麼叫離死不遠?」飛鳥當即提起了不滿的抗議。
「那個混蛋用刀對著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在死了之後還有『下一次』?在『下一次』的時候自己又應該怎麼應對?」
飛鳥頓了頓。
對,松田陣平說的沒錯,她確實有那麼一瞬晃神,覺得可以時間回溯。
所以她才能夠表露出好似沒有遇到生命威脅的冷靜。
不過也是這份冷靜,才給那僵持的局面帶來了突破口,也給松田陣平的突入創造了最好的機會。
自知理虧的飛鳥像極剛被班主任批評完的學生垂下了腦袋,但是過了兩秒,她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又抬起頭,至下而上地看向松田陣平的臉。
「松田先生你沒有忘記!」她當即揭穿了她所以為著的松田陣平的裝傻行為。
可這一次,松田陣平的眼底卻浮起了一點不太符合他一貫作風的落寞。
「我一直都沒忘記,忘記的人是你好吧?丹羽世界超級無敵大笨蛋飛鳥。」
「誒?」
「三年可是很長的啊,我還以為我的債要不回來了。」
「……?」
彼時,跟在身邊用跑著才跟上了松田陣平步調的丹羽和樹也開了口。
他抬手指著松田陣平的臉:「啊我想起來了,你是經常來看姐姐的那個喜歡抽煙的大叔叔!」
過去和未來似乎在這一刻融合,世界線正在慢慢收束。
第57章 營養液1w2加更
對丹羽飛鳥來說, 和松田陣平的一別只是一個晚上的事。
從那張床板很硬的床上睡著,然後在自己臥室裡松軟的床榻上醒來。
可在松田陣平這裡,卻是一段長達一千零八十八天的闊別。
他的活力因子突然就從他的生活裡消失了, 老實講,他還真的有那麼點不習慣。
和丹羽飛鳥相處的這「七天」, 多少都讓松田陣平產生了改變。
即便日子重新又回到了以往那樣單調又乏味的節奏, 但總歸和更早的以前, 是不一樣的。
萩原研二的仇已經報了,他也不用在懷揣仇恨地熬下去,所以當警察的終極目標……果然還是去把警視總監打一頓吧?
在飛鳥離開的第二天, 松田陣平接到了波洛咖啡廳店長打來的電話, 對方在詢問飛鳥什麼時候去上班。
想來也是,飛鳥應職時能夠寫下的聯系方式, 也只有他的手機號碼。
於是松田陣平直接回了句,那孩子還是未成年,去不了了。電話那頭的店長突然被懟得有點茫然。
再後來,來年的春天,丹羽一家三口從神奈川搬到了東京。
四丁目44號宅邸的原主人山田桃香因為沒有了原本的死亡結局,但她被兒子接去了國外, 所以這棟洋房還是照著原先的軌跡, 到了丹羽涼子手裡。
或許這也是時間的修復性吧?
不論如何,都會走向那個與「之前」最最貼近的未來。
後來松田陣平以丹羽誠一後輩的名義倒是去丹羽家拜訪過, 見到了當時剛剛進入帝丹高中念高一、頭發還沒有剪短的丹羽飛鳥。
當然,僅僅只是見到一面的關系,主要接待他的還是難得在家的丹羽涼子, 丹羽飛鳥對他沒有印像也很正常。
偶爾因為外勤, 松田陣平會路過附近, 他倒也有忍不住再「路過」一遍那棟二層的洋房。
倒也沒有像丹羽和樹說的那樣「經常」,統共算下來,他也只是偷偷去了兩次。
嗯,偷偷。
只是遠遠地看一眼早上出門去上學的飛鳥,大概是站在遠處抽煙的樣子被她那精明古怪的弟弟給看到了吧?
也虧得小鬼頭一記就記得這麼久。
松田陣平知道以他正常流走的時間軸裡的飛鳥,是不可能有和自己那段生生死死的經歷,更不可能記得她為了自己不惜從樓頂一躍而下。
前些日子各個高中倒是有個安全防範的宣講,本廳讓一課安排人抽點時間去給高中生們做講解。
一貫對於這種紙面活動沒什麼興趣的松田陣平聽到有帝丹高中,他還是「勉為其難」地去了一趟。
不過,即便他從丹羽飛鳥的身邊走過,對方也完全不認識自己,還有那番對待陌生人的疏遠禮節,讓本就性格急躁的松田陣平難受得要命。
最近的一次和丹羽飛鳥的相遇,就在10月31日,即「昨天」。
那天和伊達航一起結束了外勤工作從四丁目路過,然後他恰巧看到了在人行道上,失魂落魄緩慢行走在回家路上的丹羽飛鳥。
這個「昨天」的經歷,就是去給打網球的那個男孩子告白失敗了之後吧?
到底是有多挫敗居然傷心成那副模樣?
那個男孩叫什麼名字來著?幸村?
松田陣平有點忘了,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把飛鳥的手機當做證物翻看的時候,有見到而已。因為覺得是個不重要的人,所以他根本記不清楚。
他現在突然有點後悔沒有記清楚了……
當時乘著伊達航的車從這段街道路過,松田陣平扭頭回看著那個在車後越來越遠的纖瘦身影。
莫名……有一股不爽。
這三年的松田陣平確實和丹羽飛鳥沒有任何能夠記憶深刻的交集,所以女孩不記得他也是理所當然。
反倒是他,懷揣著那段生死與共的經歷……念念不忘。
如果三年前飛鳥離開前的那個晚上,他大膽的跨出那一步的話……
不不不,他在想什麼呢!丹羽飛鳥只有十七歲……
年齡的界限始終都是扣著松田陣平的枷鎖。
難道那「七天」的經歷真就是一場……僅僅只是把他拯救回來別無他情的夢境嗎?
不要試圖用邏輯去解釋根本沒有邏輯的事。
但松田陣平手裡還有一個讓他不能放棄的線索——飛鳥留在公寓裡的手機。
手機上的時間停在了11月7日晚上的十一點五十九分,他也不知道是否意味著只要過了那個時間,他所熟識的丹羽飛鳥就會回來。
本想著要不等到11月8日再去見一見丹羽飛鳥,卻不料在今天提前相遇。
也不算提前相遇吧,只是聽到懷裡的女孩一句「松田先生你沒有忘記」,讓他心緒再也無法抑制地鼓動了起來。
三年真的很長啊,他真的以為他的債要不回來了。
這個債,已經不是那簡簡單單的三萬塊了。
11月1日,晚上七點三十五。
這是飛鳥被送去醫院處理完傷口後,又被松田陣平送回家的時間。
丹羽和樹倒是早早地從飛鳥這裡拿走了鑰匙,早早開了門跑進了屋內,只剩下松田陣平和飛鳥兩人,隔著三四步遠的距離,在宅邸之外相對而立,久久也沒說出一句話。
兩人的影子被圍牆之外的路燈拉得斜長,刮過的夜風一如既往地帶著秋末獨有的燥寒。
明明應該有很多話要說,但此刻誰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莫名的緘默最後被從屋裡又跑出來的丹羽和樹打斷:「姐姐!我們晚飯吃什麼啊?」
至此,保持著單手插兜站立裡許久的松田陣平動作松散了下來,他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支煙,塞到了嘴裡。
「你快回去吧,我就先回警視廳了。」口中叼煙的話語聽起來帶著些許含糊,把煙點燃之後,松田陣平背過了身。
他抬起手臂揮了揮,留了個十分瀟灑的背影,然後步步遠去。
「就這樣而已嗎?」
飛鳥追出了兩步,衝著那個離去的身影喊道。
纖柔的音色仿佛要被夜風吹散了似的,散落進了松田陣平的心底。
他的腳步一頓,轉回頭。
橙紅色的火星在遠離了燈光的暗處如同一粒明星,永遠都能為飛鳥指明前進的方向。
「就只是這樣而已嗎……」
飛鳥朝著那個橙紅色的光點一點一點地走近,從燈光的光暈之中,走進了松田陣平所在的那片陰影裡。
她的呼吸聲似乎逐漸變得顫抖起來,步步接近的距離也讓她的心跳愈加疾速。
「你就沒有其他話要和我……?!」
最後剩下的那兩步遠的距離,是松田陣平朝她走了過來。
在那聲色都在發顫的話語還沒說完之前,松田陣平拉住了飛鳥沒有受傷的那只手臂,然後把人扯進了懷裡。
這個含帶了三年思念的擁抱宣泄著松田陣平壓抑了許久許久的情愫,那道束縛著他的年齡枷鎖始終是他對自己的誡告。
不能跨出那一步……
但只是擁抱而已,應該沒什麼關系的吧?
飛鳥亦是回應了這個飽含深情的相擁。
她並不是很喜歡的煙味在周圍繚繞,可偏偏是這些尼古丁的氣息,竟然像是麻.藥一樣讓她沉溺得無法自拔,在這方她熟悉的溫熱懷抱裡,越陷越深。
「
你為什麼要換手機號碼?我還以為是自己做了一場長得好像真的一樣的夢……」
埋在松田陣平的胸口,飛鳥開始絮絮叨叨地從最表層的問題開始抱怨。
「我還以為松田陣平這個人不存在,明明就在我心裡一直刷著存在感……剛剛在超市裡,我還以為你又不記得了,降谷先生不記得我,伊達先生也不記得我……」
想說的話太多,飛鳥的語序又開始混亂得沒有了邏輯,但並不難聽出,她想要馬上見到松田陣平的心情是有多麼焦切。
而松田陣平又何曾不是一樣。
只是他一直覺得,那個「交彙」的日子還沒有到。今天的「重逢」,讓他又是驚喜也泛起了幾分……他也會有的不安。
「好像自從遇到松田先生,我身上就沒有發生過一件好事……『三年之前』一直不停重復的回溯,回來之後又遇到搶劫,還被子彈擦傷了手臂……」
委屈巴巴的音調埋在胸口,貼在胸口處的發聲震動,好像能傳進胸腔內的那顆不停搏動中的心髒裡似的。
松田陣平吐了口煙霧,懶散的語調卻是寵溺的順從:「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以後我會好好負責總可以了吧?」
飛鳥聽完,從他的胸口撐了起來。
她仰起臉,剛剛還有些傷感的表情裡浮出了一點狡黠:「哦?你要怎麼負責?」
話題稍稍有些偏離了松田陣平那句其實根本沒怎麼細想的「承諾」。
這題他又不會做了。
沉默之中,他猛吸了一大口煙開始裝傻。
「松田先生!你怎麼又這樣!」抱怨的嬌柔聲調頗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松田陣平依然裝作四處看風景,然後抬手按在了飛鳥的頭頂。
不過,他的嘴角是抑制不住上揚的弧度。
站在宅邸門口的丹羽和樹小小年紀哪見過這種畫面,一腳踩空了門口的階梯。
猛地摔了一腳的動靜打破了這邊沉在二人世界有些忘境的氛圍。
飛鳥的臉頰一陣發燙,她慌亂地從松田陣平的懷裡大退了一步。
她也開始裝傻,裝作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急急忙忙地跑回了宅前,扶起摔在地上的弟弟:「和樹你沒事吧?」
丹羽和樹被拉起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剛才我什麼都沒有看見,我擋住眼睛了。」
手掌捂眼,然後指縫張開地擋眼睛。
松田陣平跟了過來看情況,不過看到小鬼頭沒事,他又准備道別。
丹羽和樹一邊拍打著身上的灰一邊熱情地開始邀請:「抽煙的大叔叔不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嗎?我姐姐的廚藝超級好!」
飛鳥與松田陣平對視了一眼。
女孩眸光赧然地點了點頭,卷發青年倒是不再拒絕。
丹羽飛鳥的廚藝松田陣平當然清楚很好,但是……
松田陣平幾步上前,一把扯住了丹羽和樹的臉:「讓我留下來可以……但是你能不能對我禮貌一點?什麼抽煙的大叔叔?」
「就是抽煙的大叔叔啊,你以前還來偷看姐姐我都知……唔唔唔!」話還沒說完,就被松田陣平粗暴地捂住了嘴。
這個稱呼確實也沒什麼毛病,畢竟非要精確地算起年齡,丹羽和樹給他當兒子都綽綽有余。
飛鳥也不制止松田陣平這欺負弟弟的行為,只是默不作聲地走進了家門。
第58章 累滿100雙更
丹羽飛鳥的廚藝這晚是品嘗不到了。
因為右手手臂受傷的緣故, 她根本就使不上力氣,手臂也抬不起來,更不用說著手准備今晚的晚飯。
丹羽涼子今天又是夜班, 晚上不在家。
因此如何解決晚飯的任務,就落到了才上一年級的丹羽和樹和某位喜歡抽煙的大叔叔的身上。
兩個男子漢站在廚房裡面面相覷,沉默了半晌, 最後又把目光投向了飛鳥。
丹羽和樹:「姐姐……」
飛鳥也學會了甩鍋:「我不管,是誰把松田先生請進來的就誰來負責晚飯。」
丹羽和樹:「抽煙的大叔叔……」
「……」松田先生哽塞了一下, 這個差了輩分的稱呼實在是讓他很不滿意。
他擺著張惡人顏瞪了丹羽和樹一眼,直接把小男孩給嚇噤了聲。
隨後, 他偏頭又看向坐在椅子上的飛鳥,女孩彎著眉毛的模樣讓他有種下一秒可能會聽到對方喊自己「松田叔叔」的錯覺。
盡管那嗓音清甜的揶揄式叫喚而今想起來, 多少都讓他覺得……竟然有點懷念?
這大概就是雙標, 飛鳥可以叫, 丹羽和樹不行。
「要不……今晚就叫個外送吧?也省得麻煩。」成熟的大人總有成熟的解決方式,松田陣平大手一揮, 當即拿出了手機准備檢索,「我請客,想吃什麼盡管說。」
「點外送?隨便點什麼都可以嗎?好耶!」丹羽和樹覺得新鮮,因此很興奮, 不僅忘了剛才被凶巴巴地瞪的那一眼,還學起了飛鳥對松田陣平的稱呼,他當場就改了口,「謝謝松田先生!」
飛鳥倒是有一點沒有反應過來:「松田先生你的錢包不是丟了嗎?」
「丟錢包?那都是三年前的事了, 再說了現在不用現金也沒問題。」
「對哦……」
已經是三年前了。
看到松田陣平手裡那早就不是三年之前的翻蓋款的智能手機, 現在反倒是她自己還沒有從不使用手機的恍惚中轉過思路。
此刻飛鳥才恍然意識到, 對於自己而言僅僅一晚不見的人, 其實已經跨越了三年了時光才站在這裡。
她的視線不覺就飄向了松田陣平的臉上,然後是認真的注視。
青年那頭亂蓬蓬的卷發一點都沒變,不過這張長相俊朗英氣的面孔確實要比「昨晚」見到的……更黑一點?
看來搜查一課的三年,確實奔波又辛苦,讓人看著滄桑了不少。
這道灼灼直視的目光被松田陣平逮了個正著:「你在看什麼?覺得我變帥了所以不自覺看得入迷?」
他在說玩笑話上口無遮攔的天賦,要是能分一點到直面感情的那部分就好了。這樣的話就不會一直逃避,當那個膽小鬼。
飛鳥實話實說:「我只是看你覺得你是不是變黑了……」
捕捉到某個膚色的關鍵詞,丹羽和樹瞬間得出了一個結論:「原來姐姐你喜歡皮膚黑一點的帥哥,難怪經常跑去波洛偷看安室先生!」
松田陣平當然知道話裡這位安室先生就是自己的同期降谷零,他當即一個要素察覺:「偷看?波洛的安室?經常?」
「我哪有經常……」
「哦~原來飛鳥你喜歡黑皮的帥哥哦?」
「我哪有……松田先生你在陰陽怪氣什麼啊!和樹胡說八道的話你怎麼也跟著起哄?」
「我沒有胡說八道,姐姐就是經常去波唔唔唔!」
用沒有受傷的手按住了弟弟的嘴,飛鳥笑得分外溫柔:「和樹你再多說一句話今晚就不要吃晚飯了。」
「沒事,今晚的晚飯是我請客。」
「唔唔唔!」
「松田先生!你!」
「聽見了聽見了,不用喊我喊那麼大聲。」
「……」
最後的晚飯當然是點了外送。
既然是松田陣平自己說了要請客,飛鳥就沒再客氣地點了點貴的,也算是在報復,專門挑著貴的點,比如豪華壽司套餐,包裝都是用黑色漆盒的那種。
*
晚上,九點二十分。
把作為小學生應該早早就去睡覺的丹羽和樹哄進了房間,樓下便只剩下了飛鳥和松田陣平兩人。
就算是外送,在晚飯之後,依然有需要收拾的部分,吃剩下的殘余、餐具、還有那些看起來就很貴的黑色包裝盒。
東西是松田陣平在幫忙收拾,飛鳥本來想搭把手,但是被強硬地按在了椅子上,還被下了個「不要亂動」的咒語。
這是松田陣平不太溫柔的關切,飛鳥明白的。雖然那個咒語根本就沒有效果,但她還是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看著那個穿著黑色西裝在廚房裡忙碌的身影,飛鳥覺得這樣的畫面多少都有點滑稽。
松田陣平的樣子和太過生活化的場合,稍稍有那麼一點點不契合。
但是只要這樣看著,隱隱悸動的感覺就又如同一支琴弓,拉響了飛鳥的心弦。
「麻煩松田先生了……」飛鳥還是忍不住說了句公式化的客套話。
「以前就和你說過,對我不用那麼客氣,那些客套和禮節聽起來就麻煩得要死。」
「嗯。」
以前啊……
其實就是「幾天」之前,松田陣平和飛鳥說的不用對他客氣,不用向他道歉,也不用對他說謝謝。
「涼子太太今天是夜班嗎?」時間不早了,丹羽涼子還沒有回家,因此松田陣平如此多問了一句。
「嗯,要明天早晨才會回來。」
「那你晚上自己可以照顧自己嗎?」
「啊?」
「手臂,不是受傷了?」
「噢……還好啦,我沒問題的,謝……唔,我沒問題的。」
話語落止,一同停下的,還有松田陣平整理東西的聲音。
看到松田陣平已經幫忙把廚房收拾好,飛鳥張口又想道謝,不過馬上又想起松田陣平說的不用對他那麼客氣的話。
最後,她只是唇瓣微啟,翕動了兩下,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然後仰著頭,愣愣地看著松田陣平朝著自己一步步走近。
又是這樣毫無防備如同小白兔一樣的表情,看得松田陣平一瞬怔怔。
「……」
實在是太犯規了。
松田陣平將自己的視線瞥向別處,卻依然壓止不住心中這股他也不知明為何物的鼓動。
最後,他還是無法自控地將目光落回了丹羽飛鳥正揚著臉定定看著他的面龐上。
「松田先生?」
少女輕柔的嗓音如同勾斷松田陣平的理智的最後一分力。
剛才在宅邸之外陰影裡沒有宣泄完就被中斷了的情緒,於此刻成倍洶湧地又爆發了。
「……?!」
飛鳥猝不及防地被松田陣平拉進了懷裡,瞬間將她攏近的力道和溫熱,讓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不久的心底又被激起了陣陣漣漪。
「飛鳥。」
貼在耳側那點帶著煙草氣味的吐息呼出的一陣熱流,刺得宛如靜電劃過,一直麻到心底。
「嗯?」
「以後不會再讓你遇到危險,也不會再讓你受傷……」
低沉的煙嗓響在耳邊,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聽得飛鳥一陣困惑。
她發出了一聲被松田陣平稱作像是笨蛋一樣的「誒」的語氣詞,得到的果真就是一句略帶嫌棄、尾音
被拖長了的「笨蛋」。
「笨蛋……」
「干嘛好好又說我笨蛋?」
「不是你自己在問,我要怎麼負責的嗎?」
是哦……
一個多小時前站在宅子之外問的,就是這個答案是不是已經交遲了一點?雖然是因為被人給中斷,那倒還是情有可原。
聽到這番話,飛鳥輕輕從松田陣平的懷抱裡退出一點。
她一手抵在對方的胸口,眯著眼睛,開始仔細端詳起卷發青年沒有戴墨鏡的臉。
這張總擺著桀驁不馴的表情的面孔居然在此刻……有些微微泛紅。
「松田先生你在害羞嗎?你臉紅了哦。」飛鳥也言語俏皮地使起了壞,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對方此刻的狀態。
松田陣平完全就是只要自己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的躺平心態。
被點破就被點破,但多少還是找了個借口為自己的赧然遮掩:「…………那是因為我這輩子沒說過這麼肉麻的話,也就對你。」
上一次說肉麻的話,還要追溯到三年之前、已經被重新回溯過一次的、在月參寺時降谷零詢問他飛鳥之於他而言是什麼關系的時候,他說出的那句「這個時空她只有我能依靠」的深情發言。
「那……松田先生不會再逃了嗎?」看著松田陣平的眼睛,飛鳥輕聲問道。
她亦是耳根發燙,羞澀得心跳的頻率狂亂得要命。
「我什麼時候逃過了?」某些人開始嘴硬不承認自己的膽小鬼行為。
「『昨天晚上』松田先生就逃了。」
語落,飛鳥抓住了松田陣平從來都沒有打過端正的領帶。
她捕捉著對方的眼神,不給對方逃避的機會。
「咳咳咳昨天晚上我在課裡加班,我逃什麼了……」
「那就是三年前的11月7日晚上!松田先生不會又要逃了吧?」
話已經說到了這種程度,再想裝傻實在有些說不過去了。
松田陣平也感到很意外,他沒想過外表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少女鼓氣勇氣的主動竟然追逐到這個地步。
三年前被他逃掉的事……
他當然知道是什麼。
深吸了一口氣,松田陣平抓住了扯在自己領帶上的飛鳥的手。
他的另一只手按在了女孩的肩膀上,然後,就順著這個傾下的角度,一點一點地靠近。
視野裡的少女閉上了眼睛,而視線的焦點最後落縮的範圍,也定在了微微張開的櫻色唇瓣之上。
砰砰——
砰砰——
心髒跳動的聲音突然吵得要命,吵得松田陣平越發的焦躁煩亂。
親吻上去的話,就要負責了。
莫名其妙地又想起了萩原研二的戀愛小指南。
負責是嗎?
這裡的「負責」,和先前飛鳥問題裡的「負責」,定義又不一樣了。
他現在負得起這樣的責任嗎?
這是個非常值得深思的問題。
在即將貼上的最後一刻,松田陣平還是壓下了所有的衝動,在飛鳥的唇前停了下來。
「不行……」他松開了飛鳥,後退了一大步,剛才的緊張全在此刻化作了他少有會變得急促的呼吸,「這樣下去真的是犯罪……」
「怎麼會!我已經十七歲了!」
「是啊你才十七歲……」
才。
沒有成年始終是那道枷鎖,墜在松田陣平的腳下,讓他無法跨越。
更何況,丹羽飛鳥是前輩的女兒,如果和女高中生交往這種事被本廳裡的人知曉了,那也太糟糕了。
盡管現在誰都還沒有提過「交往」二字,沒有戳穿,
才讓這份朦朧的曖昧得以遮掩地續存吧?
「松田先生是在拒絕我嗎?」
不是。
但又不能說不是。
「如果是拒絕的話,我以後就不會再糾纏了。反正只是被拒絕而已,我又不是沒被拒絕過。」
上一次被拒絕的經驗,自然指的是對幸村精市。
在面對感情問題上,丹羽飛鳥坦然得要命。
相比之下,反而顯得松田陣平優柔寡斷,明明一貫爽朗甚至個性還有些急躁的他根本就不是這樣的行事風格。
可這種感情問題……
他也不會做啊!他根本沒有相關經驗好吧!
說白了,松田陣平沒有辦法像高中生那樣情感單純,他需要考慮的問題復雜得多的多。
他需要面對世俗的審視,即便可以宣稱真愛無所顧忌,可社會是現實的,最初不去解決的小問題,隨著時間的延續,很有可能變成未來的絆腳石。
這份感情對於松田陣平而言,不單單只是個「接受」和「拒絕」的選擇題。
面對著短發少女眸光盈盈的注視,松田陣平沉默了良久。
就是因為把飛鳥看得重要,想要認真地對待,他才會陷入如此糾結。
一貫態度不羈平日裡也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他,也陷入了一陣略顯沉重的長考。
「這個問題……很難嗎?」
松田陣平認真地回望向飛鳥的眼睛,然後點了頭:「嗯。」
難的不是感情的有無,而是抉擇後的是非。
「抱歉飛鳥,我想我需要好好考慮一下這個問題,現在的我還沒有辦法作出答復,不過……我會好好負起責任。」
衝動遠比理性快太多,所以他才會抑制不住地靠近,抑制不住地擁抱,抑制不住地想要再貼近一點……
但是衝動之後,就會發現其中的問題很多。
冷靜思考後的答復,才是對丹羽飛鳥最負責的答案。
看著松田陣平的眼睛,飛鳥亦是理解了他的重視。
就是因為想要接受才會如此糾結吧?她不會胡鬧,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ギク、コヘゆプアソ気持グ…
「嗯,我知道了。」飛鳥輕輕地應道。
少女的聲音不難聽出失落感,重新拉開了禮貌的距離也讓松田陣平意識到原本自己已經接近過的那部分領域,被有意隔開了。
「飛鳥……」
「啊我沒事!」
「你……」
「啊不要再說了!我都知道的!我沒事!」
女孩馬上扯出了一個看起來和哭也沒什麼區別的微笑,松田陣平看得確實胸口一澀。
他有點迷茫,明明自己是想更加認真地對待,卻好像……反而把人給傷害到了。
似乎是想趕緊從剛才的尷尬裡跳脫出來,飛鳥主動扯起了一個新的話題:「對了這周末,松田先生有空嗎?」
「這周末?七號嗎?」
「啊我差點忘了……三年前把那個炸.彈.犯抓住之後,給萩先生祭拜的時間,有改回當天嗎?」
祭拜丹羽誠一的時間在每年的11月6日是因為七號是和樹的生日,松田陣平和他的同期們每年約在六號,是因為11月7日當天,松田陣平需要在本部蹲守犯人的傳真。但而今犯人早就已經抓獲了,這個蹲守也就成了不必要的事了。
「沒有改,每年都還是六號,大家都習慣這一天了,萩也習慣了吧?」
「這樣啊……」
「怎麼?七號那天有什麼事嗎?」
「那七號可以請松田先生幫忙先照看一下和樹嗎!他想去杯戶購物廣場的那個摩天輪,我白天要考試,所以…
…只有傍晚之後才有時間。想拜托松田先生帶他過去,我考試結束就過來找你們。」
「杯戶購物廣場的摩天輪?」
這個位置對於松田陣平和飛鳥兩人都有些敏感。
畢竟前者在裡面死過一次,後者則是直接聽著那一邊的爆.炸……
「嗯,本來想搜索一下當初那條報道過松田先生殉職的新聞,用了和樹的手機,正好被他看到了摩天輪……」
「你搜那個干什麼?」
「早上突然回來當然想著找松田先生啊!」
一回來就想著找他。
這份在意讓松田陣平有些愧疚,沒法直接給予女孩答復的愧疚。
提到這一點,飛鳥的眉毛就皺了起來,露出了小女生式的抱怨表情:「而且我打了你的電話居然號碼不存在!」
那可是她能夠完整記下來的第一個除了自己以外的手機號碼,居然作廢了!
「噢……我換號碼了來著。」
「什麼時候的事啊?」
「大概兩年多以前?和班長搭檔之後吧,就把號碼給換了。」
「誒?松田先生搭檔的話……不是佐藤警官嗎?」
「她啊,被目暮警部分配去帶一個愣頭青的新人了吧?叫高木還是什麼的家伙,我也記不清了。」
雖然實際上這樣的搭檔重組,完全是因為松田陣平在一次突入現場的時候闖了禍,還被停職處分了一段時間。
一直到伊達航被調入了警視廳,他的停職令才被解禁。
反正和多年好友成為搭檔,反而還多了不少不用言喻的默契。
再者,伊達航這個靠譜的班長來管一管行事總是很暴躁的松田陣平,這也正好,也算是替他們的上司目暮十三解決了一樁頭疼事。
「哦對了說到新號碼……」
松田陣平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名片,是新的,其實也算不上多新。
當然,對於飛鳥而言確實是第一次見。
飛鳥把那一小張的硬質紙片接了過來——
松田陣平,警視廳,搜查一課……
「警部補?不是巡查部長嗎?」
「好歹我也考過了升職考試,警銜高掙得多的機會我為什麼不要?」
「誒——我還以為松田先生很不屑這些事的。」
他確實不屑。
不屑的同時然後就隨隨便便地考過了。
只有不斷往上爬,才能實現那個最最最最本初的夢想吧?
盡管以現在目光來看,以前那個像個熱血笨蛋一樣的自己,確實青澀又幼稚。
說完這些,氣氛又變得沉默了起來。
不過飛鳥願意主動再邀約他,多少都讓松田陣平的心緒放松了一點。
至少這樣看來,他在飛鳥這裡,還不是被完全阻斷繼續接近的機會,雖然那份原本就很靠近的距離,因為自己的「認真」而被迫隔開了。
「周末我沒什麼其他事,和樹交給我就行。」
「太好了!那就……先提前謝謝松田先生啦!」
「都說了不用對我那麼客……」
下意識地抬手想要按在女孩的頭頂,但是卻被對方好似無心的一個躲閃動作而偏開了軌跡。
松田陣平訕訕地把手掌收了回去,然後補完了剛才自己中斷的話:「……不用對我那麼客氣。」
「嗯我知道的。」
「那……你今晚早點休息,有什麼問題給我打電話,號碼名片上有。」
「嗯。」
飛鳥把人送出玄關,送到門口,送到最外圈的圍牆之外。
又站在了熟悉的路燈之下,這片燈光的光暈竟然和她的心緒一樣朦朧。
身體不自覺地跟著松田陣平離開的背影又走了幾步,逐漸走進陰影裡的那個人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步伐似的。
松田陣平高高抬起手臂揮了揮:「不用送了,晚上風大,如果你不想著涼的話。」
散漫不羈的語氣依舊是她最最熟悉的那個。
在離開的身影逐漸沒入的灰暗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亮起了一粒橙紅色的火星。
飛鳥的心中當然有不舍,這份因為需要等待而下意識的疏離,同樣也折磨著她自己。
彼時,遠處傳來的低沉嗓音像是在安撫著她心裡這點明明就沒有暴露的不舍。
「這周末再見,笨蛋不要再看我了快點回去,真的會感冒的。」
飛鳥眯了眯眼睛,在遠處的一片灰暗裡,好像看不見松田陣平的身影。
就是在她看不見的位置,松田陣平頓住了腳步。
靠在牆邊的他重重地吸了一口煙,苦澀過後,又緩緩吐出。
很快,松田陣平聽到了女孩拉高了音量但音色依舊婉柔的回應:「嗯!周末再見!」
第59章 營養液1w4雙更
11月7日。
這天是大學入學測試的全國模考, 好在考試地點就在帝丹高中,這對於帝丹本校的備考生而言,當然是件舒服的事。
最後一門科目結束,已經是下午五點以後了。
先前飛鳥就已經和松田陣平約好, 周末這天要去給丹羽和樹過生日, 因此飛鳥在出了學校後,目的地直奔杯戶購物廣場。
松田陣平已經提前接走了丹羽和樹, 飛鳥只需要直接過去就好。
也沒有回家一趟再重新准備, 飛鳥還穿著校服,背包裡也還裝著考試用具。
總覺得是急急忙忙地在趕一些其實根本算不上緊湊的行程, 但是莫名的,她就是想快一點過去, 快一點見到……想見的人。
自六天前那晚和松田陣平一別,兩人都沒再見過面。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默契,兩人都在有意地回避對方, 哪怕是前一日很有可能會相遇的祭拜,飛鳥提前去了月參寺, 而松田陣平選擇了遲到, 至此錯開。
冷靜之後,再在約定的日子……也許就能給出一個認真的答案了。
盡管因為這些天的不見, 雙方對於那晚的「尷尬」都緩和的不少。
反正最終目的地都是購物廣場, 飛鳥在這裡提前預購的手機,所以約定見面的地點就在手機店的附近。
飛鳥取好新手機朝著有標志性的路牌的位置走去時, 竟然發現有兩撥小孩在吵架,其中一撥只有一個人的就是自己的弟弟丹羽和樹, 另一波像是丹羽和樹的同學, 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 站在旁邊不參與吵架的江戶川柯南她倒是見過。
吵架內容包括但不限於——
「我們認識警視廳的佐藤警官!」
「我認識警視廳的松田警官!」
「我們認識警視廳的目暮警部!」
「我爸爸就是警察!」
「我們是少年偵探團!」
「我姐姐是帝丹高中學生會的會長!」
「我們認識帝丹高中的名偵探新一哥哥!」
……
雖然但是,帝丹學生會的會長不是她……飛鳥只是副會長。
旁邊也沒有大人,沒有參與吵架的江戶川柯南站在旁邊一臉無語。這種毫無意義的吵嘴,以及炫耀式的發言,確實幼稚得不行。
既然看到了,飛鳥沒有理由不上前,她連忙把人給拉開:「和樹你不要和別人吵架啊……」
「姐姐我沒有吵架!」
「是的我們沒有吵架!」
「我們很要好的!」
「是的是的我們還祝和樹生日快樂了!」
「是的他們還祝我生日快樂了!」
「?」
幾個小孩都一口咬定不是吵架,突然就表現得關系很好的樣子,把飛鳥給看愣了。
勸解的話似乎已經沒有再說的必要了,而視線投向別處時,飛鳥這才看見站在被透明隔板隔開的吸煙區內,松田陣平叼著煙遠遠地看著,完全就是一副找樂子的表情。
目光與飛鳥對上的時候,松田陣平抬起手掌,動作隨性又不乏瀟灑地跟她打了下招呼。
飛鳥愣了愣,點頭作為回應,但很快她就察覺了不對勁。
「松田先生真是的……」
這都不管的嗎!明明就在旁邊,居然就這麼一直看著。
原本以為和松田陣平的再見會有些尷尬,不過眼下看來,似乎一切如常?
至此,飛鳥覺得自己也沒必要糾結什麼了,該怎麼面對就怎麼面對,況且一開始……她不就是期待著和對方見面嗎?
這邊的幾個小孩到底是怎麼吵起來的,他們自己都不記得了。
既
是被打斷了,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孩子也馬上又表達了友好,甚至還十分禮貌地向飛鳥做了一遍自我介紹。
小島元太、圓谷光彥、吉田步美,都是和樹的同班同學。
彼時,不遠處傳來一個清利的女聲,隨著高跟鞋與地面撞擊的聲響一點點接近。
「你們幾個怎麼跑到了這裡?」
干練的套裝裝扮和颯爽的短發,是佐藤美和子。
「遇到同學,所以就過來打了個招呼。」
佐藤美和子:「這樣啊。」
在「三年之前」飛鳥與佐藤美和子有過深刻交集,對方對自己一直以來的關照同樣讓飛鳥感激至今。
在看到佐藤美和子時,飛鳥忍不住喊了對方:「佐藤警官?」
可這位干練的女警卻露出了有些茫然的表情:「你……認識我嗎?」
對哦……
她差點忘了,似乎除了松田陣平,「三年之前」她所接觸過的人,就沒有還記得她的。
就這麼被忘記了,飛鳥當然感到失落。
而面對佐藤美和子的疑問,那邊抽完煙走了過來的松田陣平替她作了回答:「噢是我跟她說的,好歹也是前任搭檔。」
似乎是看出了飛鳥的情緒,松田陣平走過來後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又是這樣僅限於兩人之間的秘密動作,松田陣平做得自然,隨即就從飛鳥的身邊繞過,走到了靠前一點的位置。
他又擺起了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態,張口也是語調不太正經的調侃:「怎麼?佐藤你還兼職保育園的老師嗎?」
「哈?」
「照看這幾個小鬼的保育園老師。」
「這幾個孩子剛才幫了我一忙,我打算請他們吃點東西,倒是你松田君,從來沒聽說過你有熟識什麼女高中生啊?連我都介紹過的熟悉程度……你不會是在哄騙人家吧?」
佐藤美和子的警覺和三年前的時候一模一樣,連關注的角度都是一樣的,擔心未成年的飛鳥被哄騙。
「前輩的女兒和兒子啊,好歹要關照一下吧?」
「是嗎?看不出來松田君還有這麼好心的一面呢。」
過了三年,佐藤美和子在辯嘴上也學會了陰陽怪氣地回懟自己這位曾經的搭檔。
不過在口頭上,松田陣平從來都不會落下風。
卷發青年笑得狡黠,直接把話題帶歪:「那是,我好的面可多的去了,怎麼?你有興趣繼續了解我?」
「松田君!」略帶了一點點曖昧揶揄的話讓佐藤美和子羞惱地喊了他的名字,「啊我不跟你說話了,大家,我們走吧!」
不願再和松田陣平繼續交流的佐藤美和子簡單地道了個別,帶著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孩子扭頭就走了。
兩人辯嘴的場合飛鳥只感熟悉,可之於佐藤美和子已經不記得自己的這件事,她還是覺得有些落寞。
以及,之於松田陣平對佐藤美和子那言語輕松對話,飛鳥居然察覺自己心裡有一點點……嫉妒?這是「以前」不曾有過的情緒。
是因為她看清了對松田陣平的感情之後,才變得敏感起來的嗎?又或許,這種情緒可以稱之為……醋意?
「那我們也走吧。」松田陣平抓了抓頭發,見女孩沒什麼反應,於是又叫了一聲,「飛鳥?你怎麼了?」
「啊沒……」
「姐姐好像生氣了!」
「我沒生氣……」
「生氣?飛鳥?」
「沒有沒有……吶,我們走吧。」
與其說是生氣,倒不如說是低落更合適一點。
松田陣平有看出飛鳥有些不對勁,只是,他根本就沒有把這樣的情緒往醋意的方面想。
既然本人都說沒有生氣,那應該就是沒事了。
直男的思路也就是這樣了。
給丹羽和樹慶生的餐廳是提前就預約好了的,是間氛圍比較溫馨的家庭餐館。
只不過丹羽和樹對於晚餐吃什麼甚至是切蛋糕都已經不太感興趣了,他一直都在叨念要去摩天輪的事,恨不得快一點結束晚餐。
晚上七點零三分。
夜色下的摩天輪亮著霓虹,炫目得竟有些夢幻感。
總算結束了晚飯,丹羽和樹興奮得要命,一蹦一跳地走在松田陣平和飛鳥前方幾步的位置,邊跳還邊不停發出「哇」的感嘆詞。
「和樹你走慢一點啊,一會走散了怎麼辦。」
被叫住的丹羽和樹當即繞了回來,一手拉著飛鳥,另一手拉住了松田陣平:「這樣就不會散了!姐姐你好啰嗦啊!」
盡管飛鳥一開始只是因為弟弟說想來摩天輪她才跟著一起,她以為自己應該不會那麼感興趣,但是在切身走到這座巨大的摩天輪之前,她那點小女生的浪漫之心當即被敲醒了。
尤其……
她偷偷看了一眼身邊的松田陣平,已經平靜了許久的心緒突然又在此刻,開始有了些心跳加速的悸動。
或許心動不安的只有她自己吧?
至少在松田陣平的臉上,飛鳥沒讀出什麼青年一貫懶散不羈以外的其他表情。
再說了,原本對方只是應了自己的約來幫忙照看丹羽和樹,所以她又有什麼好期待的呢?
在排隊的時候,人群裡突然有人叫了飛鳥。
「丹羽前輩?」
一個聲色十分溫潤的少年音。
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一眼就捕捉到了人群中那個如同發光體般存在的柔美少年。
「啊幸村君?」
再度見到這位自己曾經的告白對像,飛鳥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落。
「三年之前」不斷重復的經歷讓她覺得時間過了很久很久,甚至在此期間,她的心緒已然因為生生死死的羈絆同另一個人綁.縛。
因此在重新面對幸村精市時,飛鳥的心情放松得要命,也沒覺得有什麼尷尬。
聽到「幸村君」這個名字,松田陣平也順著飛鳥視線所及的方向看了過去——一個不論是長相還是氣質都溫柔得要命的少年。
那個讓飛鳥哭得一抽一抽的失戀對像幸村精市?他在飛鳥的手機裡見過照片,雖然已經是三年以前,不過見到真人之後,他很快就想起來了。
嘛,這個少年看起來確實是會有很多女生喜歡的那種類型。
隊伍中的兩人其實相隔不遠,但既是見到了面,幸村精市索性就從自己的隊友這邊走了過來。
「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丹羽前輩。」
「我才是啊,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幸村君,幸村君不是去參加了U17的集訓嗎?」
「嗯,集訓淘汰賽前最後一個放松的周末了,想著就和隊友們過來放松一下,赤也一直說想來這裡的摩天輪,所以大家就干脆一起來了。」
幸村精市稍稍偏過了身體,指了指站在不遠處隊伍中的自己的隊友。
「原來如此……那接下去的比賽,幸村君要加油哦!」
這句話是飛鳥在LINE上給幸村精市發過一樣的,但冰冷的文字始終都不如見到真人當面的鼓氣。
看著飛鳥給自己鼓勁的模樣,幸村精市亦是怔怔。
一周以前飛鳥對他表達的好意他沒有做到回應,飛鳥自己就直接把那個話題給終止了。
對於飛鳥,幸村精市說是說他更多的出於對姐姐的尊重,但好感也並非沒有。
後來他在LINE上回復了飛鳥的信息,說在集訓結束之後,有個
畫展不知道丹羽前輩可不可以陪他一起。
這條形似約會邀請的信息,卻一直都是未讀的狀態。
幸村精市還以為是飛鳥不想再理自己,實際上則是飛鳥回到了三年之前,手機根本不能使用了所以才收不到那條消息。
不過見到飛鳥現在還元氣滿滿地給自己鼓氣,幸村精市心裡那點對於邀約「失敗」的糾結就被打消了。
既然見到了本人,他便重新發起了約會邀請:「對了丹羽前輩,等我集訓結束之後,我們一起去畫展吧?有我很喜歡的大師的作品展出,我也很想介紹給丹羽前輩看看。」
話說到這個地步,老實講飛鳥也不太好拒絕,更何況性情溫柔的她也不太擅長去拒絕別人的好意。
旁邊的松田陣平雖然表面一副事不關己的散漫模樣,但是飛鳥在與幸村精市對話時的每一個表情細節,他都有好好地注意到。
和同輩人聊天時的輕松,還有面對邀約後那突然顯得有些赧然的猶豫。
直接拒絕啊?有什麼好害羞猶豫的?
松田陣平在心裡是如此鼓動的,但飛鳥長久沒有給出一個答案明確的答復,反而讓他急了。
「誒——原來飛鳥你還喜歡看畫展啊?」松田陣平偏過了頭,語氣有些古怪地插.進了飛鳥和幸村精市的對話。
「這位是?」
「這是我爸爸的後輩,松田先生。」
「原來如此,我還以為丹羽前輩只跟和樹一起,沒注意到松田先生,真是失禮了。」
明明是禮貌又溫和的態度,卻是讓松田陣平不爽地皺了皺眉。
光從飛鳥的手機裡看到的少年的照片,松田陣平還以為這個幸村精市只是個單純長得比較帥氣的運動系少年,結果沒想到……還挺與眾不同的。
明明早就看到他了,卻非要裝作沒看見,一直在和飛鳥言語親昵地交談。
故意的吧?
「松田先生你捏得我手好痛啊!」彼時,丹羽和樹突然叫了起來。
「走了,要排到我們了。」松田陣平直接拖著丹羽和樹,連同被和樹拉著的飛鳥一起,朝著摩天輪入口的平台走去。
略顯蠻橫的力道哪怕與飛鳥之間還隔了一個人,飛鳥還是被扯得一個趔趄,甚至都沒來得及和幸村精市說上一句道別的話。
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再回頭,那邊的幸村精市已經走回了他的隊友身邊。
「松田先生干嘛突然走這麼快啊……」被迫加速了的步伐讓飛鳥不太適應地喘起了氣。
丹羽和樹的反應依舊很快:「因為松田先生好像生氣了。」
「我沒有生氣!」
這一次的問答反了過來,說自己沒有生氣的是松田陣平。
飛鳥對感性的事要敏感很多,關於「到底有沒有生氣」的問題,她可比松田陣平要懂。
語氣這麼糟糕,怎麼可能沒有生氣嘛。
不過,松田陣平是因為自己和幸村精市關系親近而生氣的話……
飛鳥心裡是有一點點……竊喜的。
就這麼被強行拉著走到了摩天輪的平台前,工作人員幫忙打開了緩緩移動過來的吊艙門。
三人先後進入吊艙,在工作人員即將把門關好之前,丹羽和樹突然以一個假得不能再假的做作姿勢從吊艙內摔了出來。
「和樹!?」
飛鳥驚慌地喊了一聲,可卻因為吊艙旋轉上升,無法再有余裕的時間,重新讓丹羽和樹再進來。
松田陣平索性見勢把飛鳥拉住,再把門關好,美其名曰為了安全問題。
趴在地上的丹羽和樹遠遠朝著松田陣平豎了下大拇指,完全就是一副給他打了一波助攻的模樣。
這讓松田陣平有
些哭笑不得,不過……倒也正合他意。
等到飛鳥靠過來往吊艙之外看地上的丹羽和樹時,小伙子已經完全沒事地跑去了幸村精市那邊,看起來是要和幸村精市一起。
突然就又變成了和松田陣平的二人場合,飛鳥有些緊張了起來。
封閉的狹小空間內,隔絕了外界的喧鬧,暖風吹出的呼呼聲響好像被放大了好幾倍似的,聽得飛鳥忍不住捏緊了手指。
她扭頭看到外面的丹羽和樹和幸村精市一起,上了就在隔壁的那個吊艙,這才放心地轉回來。
這一回頭,對上的是松田陣平正在看著自己的面孔。
「松田先生是有話想……單獨和我說嗎?」飛鳥弱弱地詢問,她不敢問得有底氣,是希望自己不是自作多情。
同時她亦是希望對方想要單獨和她說的話,就是六天以前的問題的答案。
松田陣平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手機,說起了其他:「這個,也該物歸原主了。」
飛鳥把手機接了過來,正是她以為丟了的、屏幕上裂了兩道縫的手機。
「啊我的手機……原來是在松田先生那裡,難怪回來之後我就一直找不到。」
手機出現在松田陣平那裡,大概就是飛鳥確實穿越到三年之前,和松田陣平一起度過了那「七天」的鐵證了吧?
按亮了屏幕,飛鳥也注意到了上面顯示不對的時間:「誒?現在不是才七點多嗎?怎麼手機上是23:59?」
「我也不知道,三年前就是這個時間,一直沒變過。」
「唔……總感覺像個特殊的時間點一樣,是不是只要過了今晚的零點,就會發生不一樣的事啊?」
小女生天真爛漫的想法還是沒有變過的可愛,這番說辭聽得松田陣平想笑,是覺得可愛的發笑。
「飛鳥你啊……真是一點都沒變。」
「嗯?那肯定啊,對我來說,和松田先生一直都只是幾天沒見而……」話還沒說完,飛鳥也意識到了什麼,言語乍然一頓。
她突然想起遭遇超市搶劫後與松田陣平的重逢,對方抱著她時說的話就是「三年可是很長的啊」,現在自己如此輕松地說出「只是幾天」,對於松田陣平而言,是不是有些殘忍了?
「抱歉啊松田先生,我不是故意這麼說的……」飛鳥又開始道起了歉。
松田陣平無奈:「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
這種顧及他人心緒卻把自己給忽略了的溫柔,很讓人心疼啊……
松田陣平就是看得透飛鳥的這點心思,再者……既然意外得到了如此獨處的機會,他便不再逃避那個他已經逃了幾次的問題了。
「飛鳥。」松田陣平叫住了女孩,又把剛才跳過的問題繞了回來,「我確實有話要單獨跟你說。」
「誒?」
眼見著松田陣平沉下語調,露出了少有正色的表情,飛鳥隱隱也有預感到,對方要說的話題應該就是自己心裡所想的那個。
吊艙搖搖晃晃地緩慢上升,一同被懸起的,還有飛鳥於此刻狂跳不止的心髒。
能聽到她想聽的那個答案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抿起嘴唇然後緊張兮兮地盯著松田陣平的臉看,這副模樣讓松田陣平很是無奈。
「你這個樣子搞得我也很緊張,要答題的人可是我啊,能不能讓我放松一點啊,丹羽監考官?」
「我也不是故意要這樣的嘛!」
飛鳥嬌赧地移開了視線,她想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卻又無意瞥見了下方不遠處吊艙裡似乎在朝著這邊看的幸村精市。
而這邊的松田陣平又拉住了她的手臂,一貫強硬的作派,拉著飛鳥重新轉過頭來面向他
。
第60章 一更
一直無法作出決斷的猶豫根本就不是松田陣平的一貫作派, 他自己都有些不爽這樣優柔寡斷的自己。
六天以前說什麼需要回去好好考慮,但是深思這種事,實在不是他所擅長的。
倒也不是松田陣平沒有認真思考自己應該如何對待丹羽飛鳥的這件事, 而是因為他很清楚答案太過明確, 生生死死的羈絆早就把兩人的命運扣在了一起。
都已經過了三年了,他又怎麼可能還想不通呢?
盡管松田陣平很煩那種過於感性的戀愛腦說辭, 什麼命中注定啊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種屁話, 但他確信, 飛鳥就是那個他的命運之人。
一個跨越了時間, 來和自己命運綁.縛的命運之人。
三年之前的回溯已經足夠證明這份心意了,他若是一直不作回應, 他才是那個辜負女孩的爛人吧?
一直以來的推脫, 其實是松田陣平不想把如若跨出了那一步後的壓力, 加在女孩的身上。
比如他們可能會面對的世俗審視, 畢竟現役刑警和女高中生交往這種事……很難避免閑言蜚語。
而且再想得長遠一些, 在更遠更遠的未來, 自己老去的時候,會不會不能像現在這樣, 好好地把女孩保護好?
說白了, 還是那道年齡的枷鎖,一直拖著他無法向前。
松田陣平本來也沒想在現在把那個答案說出來, 可突然變成二人獨處的場合……
還是命運弄人嗎?這也算是個把他推出這一步的機會了。
反正衝動行事他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機會如此, 那就果決一些吧,做回最原本的自己。
不要再去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未來的事未來再說吧, 他只想做好現在。
松田陣平抓著飛鳥的手臂, 強硬地讓女孩把視線又重新放回自己的身上。
「飛鳥。」
他沉聲叫了一遍女孩的名字,女孩因此又露出了略顯緊張的表情,一雙杏眼中眸光顫顫,光是看著就很難不讓人心生憐愛。
「我這個人吧,脾氣很糟糕的,又暴躁又衝動,喜歡抽煙,講話也難聽,如果工作忙起來的話,我可是顧及不到女孩子的心思的……你確定自己已經了解這樣的我了?」
略帶著些沙啞感的煙嗓還是語調散漫,不過話中的內容,卻是松田陣平在細數自己的缺點。
「就算松田先生工作不忙的時候,也沒有很能估計到女孩子的心思好吧。」飛鳥毫不留情地戳穿著話中的漏洞。
松田陣平哽了半秒,隨即露出了略微哭笑不得的表情。
「可是那種事我早就知道了啊。」飛鳥認真地看著松田陣平的眼睛,抓住了拉在自己手臂上的對方的手,「松田先生是個怎樣的人,我早就知道了啊,說話難聽得要死,脾氣也臭,老喜歡抽煙,還會欺負我……這些事我早就知道了啊。」
女孩的音調柔柔,聽得松田陣平又是一陣心顫。
他的手掌被飛鳥用兩只手交握在一起,和自己那掌心滿是薄繭的粗糙不同,握在手掌上的觸感柔軟得甚至有些讓他不敢用力去捏緊。
「但是松田先生也有很多優點啊,雖然平時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可認真的時候真的好像星星一樣,會閃閃發光……」
說著這句話時的飛鳥,眼底也好像有星辰,閃閃發光的樣子,看得松田陣平怔愣,以及……他也是會心跳加速得開始緊張的。
「松田先生會在我害怕的時候抱住我,在電梯井裡的時候不就是那樣嗎?一周前在超市裡和你重新再見,不也是一樣直接抱住了我嗎?松田先生明明對我……也是喜歡著的吧!」
「喜歡」這個詞被直接說了出來,點穿的這一顆,松田陣平的心緒
變得無比明朗。
「明明就是喜歡,還像個膽小鬼一樣一直逃,好遜啊松田先生!」
小女生這番略帶了一點撒嬌性質的抱怨,聽得松田陣平心軟。
他有點無奈,拿飛鳥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也無法否認飛鳥說的這番話,他確實當了好幾次的膽小鬼。
一陣局促感讓他莫名地想要伸手去口袋裡掏煙,但眼角的余光很快就瞥見了吊艙內禁止吸煙的提示牌。
那串紅色的標識語好像警醒,松田陣平想起了自己在面對死亡時才坦然起來的內心。
三年前那個最後一分鐘的電話,不就是在摩天輪吊艙裡打的嗎?那個時候都可以坦白的事,現在為什麼不能呢?
「我以前就說過的,飛鳥你其實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不過嘛人都活得挺矛盾的。」
松田陣平說起了三年之前就說過了一次的話,其實想要表達的意思已經很明朗了,可莫名的,他還是無法說出和「喜歡」相關的字眼。
話間停頓了幾秒,松田陣平直接話鋒跳躍:「和我在一起說不定會被別人指指點點哦,說什麼現在的女高中生不檢點之類的話。」
「松田先生才是會被指指點點吧,和女高中生在一起什麼的沒有道德。」
「是啊,你既然知道我會被人指指點點,那還要讓我去承擔那樣的壓力?」
對話又進入了松田陣平最擅長的難聽領域,在惹人生氣這方面,他實在是天賦異稟。
飛鳥的表情愣了愣,這話的意思好像錯的是她一樣。
果然,她就不能期待松田陣平這家伙的嘴會說出什麼浪漫的發言。
但氣歸氣,松田陣平這話說得雖然不好聽,可也向飛鳥清晰地傳達了他們即將面對的是什麼。
這個問題確實是之前飛鳥忽視過的事,她瞬間也理解了松田陣平一直以來猶豫不決的擔憂。
可松田陣平既然都把話說到現在這個地步,就表示已經願意面對那些問題了吧?為什麼就不能對她把話說得溫柔一點呢!
飛鳥氣鼓鼓地甩開松田陣平的手掌,卻又被對方翻手回握住。
接著,拉著她手腕的力道又加大了一些。松田陣平直接將她從對面,拉到了自己這一邊。
這種強硬的作派才是松田陣平的一貫風格,飛鳥直接被拉扯得撞在了前者的身上。
「……松田先生!?」
飛鳥驚慌地喊著對方的名字,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確實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除此之外,吊艙因為重心的突然偏移而晃晃悠悠,懸空時晃蕩的感覺讓飛鳥下意識地尋找離自己最近的支力點——松田陣平的脖子,然後摟緊。
飛鳥也不敢松手,進了吊艙後一直都忽視了的高空距離,突然被重新注意到之後,她驟然想起了自己在選擇從樓頂上一躍而下的恐懼。
因為在害怕,所以勾著松田陣平脖子的手臂,愈發地扣得緊實。
也是因為在害怕,她有些無力地沒法自己站穩,於是索性就順著這份傾倒,跨坐在了松田陣平的身上。
懷中摟抱著的纖瘦身軀在微微發抖,松田陣平也意識到了飛鳥在害怕,而這份對於高空的恐懼,他當然清楚是這是飛鳥為了救他才留下的陰影。
他索性也伸手回扣住了女孩纖細的腰肢,把這個摟抱收得更緊。
「害怕的話就抱緊我。」松田陣平沉聲說著,措辭還是他習慣性不太溫柔的命令式口吻。
言語間因為發聲而震動的胸口,被同樣胸口緊緊貼在上面的飛鳥感知得一清二楚。
她驟然加速的心跳,或許也因為這樣的直接觸碰,被對方知曉到了。
「害怕的話……我也不會松手。」
終於變得溫
柔了一點的聲音響在飛鳥的耳邊,她止不住呼吸一窒。
一時間兩顆幾乎緊靠在一起的心髒,節奏亂得不分彼此。
「嗯……」
飛鳥輕輕應了一聲,隨即把臉埋進了對方的頸窩。因為她知道此刻自己的臉是有多紅,這副害羞的遜樣,她才不要被看見。
貼近之後,松田陣平那沒有扣上最頂兩顆紐扣而露出來的皮膚,意外碰在了她嬌軟微涼的嘴唇上。
而來自鎖骨處這股微妙的觸感,讓松田陣平止不住僵硬了身體。
攬緊之際,他又聞到了那股很好聞的蜜桃氣味。還有坐在自己腿上的重量……
現在這個姿勢……有點糟糕,不對,是糟糕得要命。
或許是因為知曉在吊艙之外,還有另一雙神色溫柔的眼睛在朝著這邊看過來,才刺激了松田陣平的占有欲。
老實說去和一個十幾歲的男孩較真,實在是太遜了。
不過……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他在和佐藤美和子說話時,飛鳥突然變得不太自然的表情是因為什麼了。
吃醋。
原來這就是吃醋的感覺。
「剛才,你的那個幸村君邀請你去畫展,你怎麼不拒絕?」松田陣平開始了幼稚的事後翻賬行為。
「我不是還沒回答就被松田先生拉走了嗎?」
「那意思是我不把你拉走,你就會接受咯?」
飛鳥猛地從這個懷裡撐起了身體,卻又因為吊艙無可避免的晃悠,驚慌地重新又摟了回去。
摩天輪外的夜色呈呈,腳下懸空的一片黑色還是讓飛鳥有些害怕。
不過扣在她腰間的手臂把她攬抱得緊實,有力的臂彎讓她十分安心。
在她害怕的時候,松田陣平果然還是會抱緊她。
「松田先生不會是在吃醋吧?」飛鳥忍著笑意說道。
而被戳穿了心思的某人依舊保持著死不承認的中心思想,繼續嘴硬:「呵,我怎麼可能會。」
「是嗎?沒有吃醋?那好可惜啊,我還以為松田先生會為了我吃醋。」飛鳥也開始了陰陽怪氣,「還是說,松田先生這只是不坦誠?」
埋頭貼在松田陣平胸口的飛鳥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她亦是不曉得自己這話似乎是打開了某個開關,激起了某些熱血青年那該死的勝負欲。
剛才還在嘴硬的某人突然沉默了下來,飛鳥聽到自己頭頂傳來一聲略顯粗重的吐息聲,讓她感到有些困惑。
「松田先生?」
襯著那一片夜色,摩天輪吊艙內映照出二人世界的燈光裡,每一點動作好像都會被強調了似的。
在隔壁吊艙內的幸村精市當然把那一邊的畫面看得清楚,在那邊即將升入最高點的時候,他拉住了趴在吊艙玻璃上恨不得把整張臉都要糊出去的丹羽和樹。
「幸村哥哥?」突然被幸村精市用手掌蓋住了眼睛的丹羽和樹掙扎了一下。
「和樹你別亂動。」
幸村精市神色柔和地說著,他亦是背過了身體。
可轉身時眼角的余光,還是瞥見了那邊觸碰在一起的兩個身影。
他的心頭怔怔,只能努力不去想。
「幸村哥哥,你手指戳到我眼睛了……」
「保持這樣……幾分鐘就好了。」
幾分鐘,卻好像每一秒都過得格外漫長。
第61章 深水加一更
突然的沉默讓摩天輪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 那份松田陣平壓抑了許久的衝動,完全被挑釁了出來。
他沉沉地呼了口氣,喉間滾動了一下, 像極了最後一分理智的克制。
「松田先生?」
懷中音色嬌柔的叫喚又一次撩撥著他的心弦, 反正也已經到這一步了……
也沒什麼好再怕了吧?
又是粗重的一次吐息換氣,松田陣平稍稍松開了攬在飛鳥腰間的手臂。
他將手掌上移, 扶在了飛鳥的肩膀上, 把短發女孩從懷中拉開一些的同時, 也扶穩了還坐在他腿上的身形。
真的很糟糕……這個姿勢。
懷中的人目光顫顫地回視著他, 他的目光從對方那清澈得宛若泉水的雙眼開始,劃過小巧挺翹的鼻梁, 最後落在了幾番令他心中欲.望鼓.動的紅潤唇瓣上。
摩天輪的吊艙或許就是松田陣平放肆的勇氣來源。
這一次他沒有再逃避, 以攫獲獵物般的精准, 貼了上去。
「……唔!」
飛鳥陷在那雙神色深沉的眼中, 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 唇上驟然貼上的一片炙熱讓她驚怔地僵住了身體。
慌亂之間, 她胡亂摸索的手指抓在了對方襯衫的胸襟上,越發沉重的力道也開始讓她重心後仰, 有些坐不穩。
直至原本扶在她肩膀上的一只大手按在了她的腦後, 方才穩住身形,但這個動作帶來的另一個效果, 是讓這個吻變得更加緊密了。
「……嗯、唔……」
氣息變得慌亂的同時,飛鳥下意識地張口想要攫取更多的氧氣, 可偏偏就是無意如此的動作,成了對方更進一步的突破口。
猛烈卻又笨拙深.吻一遍又一遍地在唇.齒之後反復, 這完全不溫柔甚至還帶著點攻擊性的掠奪讓飛鳥幾乎要喘不過氣。
她害怕地捏緊了對方的衣襟, 閉上了眼睛承接下這陣好似攻占般的入侵。
「……唔……」
愈加激烈的撕咬和吮吸的聲響委實讓人聽得面紅耳赤。
壓抑了三年的情緒在此時此刻被盡數宣泄, 心中那股衝破了界限的自由感,更是令松田陣平越發地肆無忌憚。
先前那些因為顧及左右而被迫按下的衝動,全都在此刻被釋放了出來。
吊艙緩緩升到了最高點,陷入情迷之中的兩人誰都沒有注意到。
那個在摩天輪升至最高點是接吻的情侶會永遠在一起的傳聞,在無形之中達成了。
直至吊艙經過最高點,開始下降後運動方向的驟然改變帶來的一陣晃悠,才把兩人分開。
總算得到了解放的飛鳥大口大口地用力喘息著,她幽怨地看著才在她這裡馳.騁了一番的罪犯,對方正十分滿足地含笑回視著她。
現在回味起剛才那帶著些煙草苦澀的深吻,飛鳥稍稍覺得有些不對勁。
「總感覺……松田先生不是第一次……接吻……什麼的。」
那越發熟練和激烈的侵占……
飛鳥越是深想,表情越是透出了一股低落。
很快,松田陣平竟是語氣懶散地肯定了她的猜測:「嘛確實不是第一次。」
「誒?」
肯定的答復讓飛鳥的心情更低落了。
不過她好像又能理解。
松田陣平已經二十九歲了,他這些年間交往過什麼女朋友,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明明她早就知道自己和對方之間隔閡的年齡差距,她又糾結什麼呢?
看著飛鳥突然變得委屈巴巴的表情,松田陣平直接伸手掐了上去。
「難道你就是初吻嗎?」
「我是第一次啊……」
「怎麼?這就開始欺騙我這個新晉男友了嗎?」
男友的自稱。
聽得飛鳥本就一直發燙的臉更紅了。
在衝破了那層道德感的束縛之後,松田陣平越發地大膽了起來。
這才是他一貫的風格,果決、遇事毫不猶豫,他才不要繼續扭扭捏捏下去了。之後會遇到什麼問題之後再考慮,他要做他自己。
「那要不要我幫你回憶一下?」
「回憶?」
「三年前的今天,時間大概要再晚一點吧?晚上九點多的時候?」
提及了時間點,飛鳥瞬間就回想了起來。
在最後一次回溯結束後的那個晚上,她倒在那床板硬得不太舒服的床.上,就壓在身前的松田陣平卻在輕淺一點之後選擇了逃跑。
「啊……逃跑的膽小鬼還敢自己提起那件事嗎?」
松田陣平理直氣壯:「有什麼不敢?我又不尷尬。」
飛鳥:「……」
現在大膽面對之後,以前的膽小經歷就全都不作數了是吧?
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這人臉皮真是一如既往的厚。
無語之余,飛鳥總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此刻這個過分曖昧的跨坐姿勢有點不對勁,剛才一直忽視掉的身體感覺在重新被注意之後,她總覺得自己身.下是不是坐到了什麼。
可看著那張就近在眼前略顯欠揍好似無事發生的臉,她又會覺得應該是自己的錯覺。
不論如何,還是先下來吧……
飛鳥面色羞赧地從松田陣平的身上下來,卻又因為動作太大讓吊艙晃動了起來。於是她沒能坐回對面的座位,而是在晃悠之下,坐落在了松田陣平的身邊。
扶在坐墊上的手掌突然被握住,飛鳥偏過頭看向松田陣平時,這才發現剛才一直都表現得熟練又輕松的成熟的大人本人,耳根處紅得好像要滴血。
原來他也在害羞……
捏緊了那只柔軟的手掌,松田陣平說起了被人指導過的戀愛教程:「親吻是契約,親吻之後我會負責。」
「?」這明顯不是松田陣平風格的發言聽得飛鳥緩緩打出一個問號,「松田先生你在說什麼?」
「沒什麼。」
那句話松田陣平也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從摩天輪下去之後,這份變得不一樣的關系,就會成為落在他肩上的責任。
不覺間,他將飛鳥的手掌在自己的手中又握緊了一些。
吊艙繞過了一整圈的圓周運動,重新回到了入口處的平台。
二十分鐘都不到的過程,卻好似過了很久很久。
直至從吊艙內下來,松田陣平也沒有松開飛鳥的手。
完全就是在囂張地展示這份關系,而這般肆無忌憚的不羈作派,的的確確就是松田陣平的風格了。
丹羽和樹和幸村精市就在相鄰的吊艙裡,在兩人出來不久後,結束了一圈行程的他們也從吊艙裡出來了。
飛鳥看著朝著這邊走來的自家弟弟還有幸村精市,她倒是突然緊張了起來。
想要把被松田陣平握住的手掌抽回來,但對方卻預判了她的動作似的將她的手捏的更緊,甚至還接著這個翻掌的間隙,將手勢換作了更加緊實的十指交扣。
飛鳥害羞地瞪向身邊的卷發青年時,後者又是一副好似無事發生的懶散表情,甚至用空出的那只手,從口袋裡拿出煙盒,輕抖了兩下,把煙從盒口抖出來,然後叼進了嘴裡。
在摸打火機的時候,還是旁邊摩天輪的工作人員過來阻止:「這位先生,這裡禁止吸煙!還請您配合一下。我們的吸煙區在那邊的位置,您從這個方向出去後,右拐就能
看到了。」
「知道了知道了,好啰嗦啊,我這不是還沒點火?」
凶巴巴的模樣把年輕的工作人員給嚇噤了聲,不知道還以為是自己惹上了什麼黑.道人士。
彼時,那邊和幸村精市一起回來的丹羽和樹原本朝著飛鳥的位置跑來。小少年邁著小碎步跑到一半,突然仰起頭又繞了回去。
隨即抱著幸村精市的手臂演了起來:「哎呀我和姐姐走散了,那就幸村哥哥送我回家吧?松田先生是警察,所以肯定也會送姐姐回家的。」
這假得不能再假的戲幸村精市予以配合。
他當然看到了相隔不遠的人群之外,那個身形高挑顯得格外醒目的卷毛,以及就站在旁邊、幾乎快被完全擋住了的飛鳥。
最初的不爽只是因為幸村精市覺得松田陣平給人的第一印像很糟糕,沒有禮貌、有些目中無人的狂拽確實讓他有點不爽。
對於飛鳥,他當然希望他以姐姐來尊重的女孩能開心一點。不過……他也無權去過問他人的感情.事吧?
既然那是連丹羽和樹都認可的人,也是飛鳥自己的選擇。
那麼他當然尊重。
「那我和隊友他們說一下吧,一會就送你回家去,和樹記得家在什麼位置吧?」
「記得記得!」
幸村精市在人群裡一直都很顯眼,飛鳥也看見了他,不過不知道為什麼,那個溫柔的少年突然拉著弟弟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誒?他們這是要去哪?」
「也許是那個幸村君要陪你弟弟過生日?」
「這樣嗎?」
「要不……我們也去給和樹買個禮物吧?」
就當做……
是對那鬼精鬼精的小鬼頭的獎勵了。
第62章 營養液1w6雙更
說是說去買禮物, 實際上則是小情侶二人世界手拉著手的瞎晃悠。
畢竟在買禮物這件事上,松田陣平大概前後統共只花了五分鐘。
四分半鐘浪費在娃娃機的操作上,剩下半分鐘則是娃娃機卡住了去叫了店員。
所謂的禮物就是娃娃機裡抓出來的寶○夢卡牌盲盒, 飛鳥不懂這個,松田陣平倒是信誓旦旦地說這是現在小學生最喜歡的禮物之一。
不論是不是, 都能感受得出來這禮物挑得是有多不走心。
不過, 松田陣平原本的目的就不是挑禮物, 這只是個拉著飛鳥獨處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
杯戶町的這片廣場雖然不及澀谷那帶繁華,不過人潮之中手拉著手的漫步,倒也有種小巧精致的浪漫。
晚上, 八點整。
准點躥上夜空的禮花綻開出一片絢爛, 那些在空中燃燒的光點和摩天輪的霓虹交相輝映,一片熠熠恍若夢幻。
「是煙花誒。」
飛鳥停下了腳步,抬頭看向上空。
好似相同的場景仿佛時間流轉到了三年前的那個晚上, 松田陣平拉著她從醫院跑出來之後, 也遇到了似乎是什麼慶典的禮炮。
松田陣平偏過頭, 看向身邊被自己緊緊握住的短發少女。
煙花的光華在女孩清澈的眼底倒映得宛若流星, 閃爍後熄滅, 然後又續接上新一輪的璀璨。
「是這附近有什麼活動嗎?不然為什麼突然放煙花……」
短發少女連反應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樣,看得松田陣平嘴角上揚。
身邊的人突然不說話, 飛鳥便轉了回頭,光影交錯之間,是松田陣平愈發深沉地注視著她的認真面孔。
這一次飛鳥沒有像過去那樣害羞地躲避開這樣的眼神,掌間緊扣著的力道帶來的更多的是幸福感而非羞赧。
她稍稍有些困惑地歪著頭:「松田先唔?!」
那聲語調微微上揚的疑問稱呼都沒有完全叫出口,對方已然傾下.身體, 朝她貼了過來, 用雙唇相接的方式, 封住了最後的音節。
唇上突然落下的炙熱力道又是讓飛鳥驚怔地瞪大了眼睛,視野中無限放大的是松田陣平閉上了眼睛的面龐。
這種趁人不備的偷襲……實在是太犯規了!
自從越過了那道束縛,松田陣平的感情表達簡直越發猛烈張揚,越發地肆無忌憚。
飛鳥緊張地也閉上了眼睛,承接這這份滾燙的愛意。
她空出那只手開始不安地胡亂摸索,最後抓在了對方的襯衫上。
用力攥緊的手指正好摳在了襯衫扣子沒有扣的那部分,微涼的指尖無意輕觸在皮膚上面,無形之間又是撩撥,直至松田陣平自己感到有些不對勁地捏住了她的這只手,隨即扣緊。
禮花一聲一聲綻放的聲響,蓋過了唇.舌.交.纏之際發出的羞躁動靜。
砰——
砰——
一下一下的炸裂聲一如洶湧鼓動的心髒,在胸腔內猛烈地撞擊。
這陣歡慶的禮炮聲中,夾雜進的一聲古怪引起了松田陣平的注意,而他情至濃處的深吻,不得不被迫中止。
他松開了飛鳥,轉頭順著那聲古怪的炸裂聲響的方向看去。
一股飄上天際的黑色煙霧在夜色之後被隱秘得有些不太顯眼,而煙霧之下燃起的紫色火光,釋放著危險又詭異的信號。
松田陣平皺起了眉毛,不爽地咂了聲嘴。
「真不是時候啊,我這邊好不容易正在享受和女朋友甜甜蜜蜜(ユХцユХц)的時間……」
「甜甜蜜蜜……」
這個過於大膽奔放的用詞聽得飛鳥耳根一熱。
飛鳥同樣朝著松田陣平目光所及的方向看去,那片紫色的火光同樣令她警覺地也蹙緊了眉毛。
那種火焰的顏色……
就是飛鳥站在月參寺的山丘上,看到的那陣她第一次以為松田陣平死在裡面的爆.炸後燃起的火焰,是一模一樣的。
那片詭異的紫色只讓飛鳥覺得頭皮發麻,不太好的回憶在她的腦海中逐漸湧現——不僅僅是誤以為松田陣平死亡的爆.炸,還有那個鳥嘴面具人,朝她丟來的手.榴.彈.爆.炸瞬間的恐怖,也刺激得飛鳥有點心慌。
她閉眼凝了凝神,掩藏掉這份可能會讓松田陣平分心來擔憂她的情緒。
「一般的燃燒……不會是那種顏色吧?」飛鳥挑起話鋒,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
「嗯,火焰的顏色和溫度有關,也和被燃燒的物質有關。就像天上的焰火,之所以會有各種各樣的顏色,就是因為被燃燒的物質不一樣,燃燒時的溫度不一樣,所以才呈現得七彩斑斕。」[1]
在專業知識方面,松田陣平向來都相當靠譜,應答如流。
「那種能燒到紫色的火焰……呵,上一次見到還是三年前。」
松田陣平似笑非笑地低哼了一聲,露出的凝重神情也側面表露了那邊的事態絕不簡單。
「飛鳥,我……」
「我知道我知道,忙得停不下來的警視廳搜查一課的松田警部補。」
看著飛鳥一片了然表情溫和的面孔,松田陣平嘆了口氣。他心生愧疚,卻又無可奈何。
輕輕拍了拍女孩松軟的發頂,隨即,他又傾身過去,迅速地在他經常用手指彈過的位置落下輕淺一吻。
「抱歉飛鳥,下次我再抽個時間好好陪你,你……」
「我明白,我叫個計程車就回家,不用太擔心我。快去吧松田先生,東京的正義和和平還要你來維護呢!」
語畢,飛鳥朝著松田陣平握了握拳,做了個fighting的手勢。
動作很可愛,但已經沒有余裕的時間讓松田陣平品味太多。
言語至此,松田陣平自是不會浪費時間再糾結什麼兒女情長,盡管這個突發事件打斷了他的好事讓他非常不爽,可身在其位,肩上就是有如此責任。
他轉頭就朝著爆.炸的方向急急跑去,與此同時,也掏出了手機給自己的搭檔伊達航打去了電話。
「啊班長,抱歉啊周末的晚上還打擾你和娜塔莉小姐的恩愛時間。」
口無邊界語調依舊懶散的口吻,不過多年來的默契馬上就讓電話那頭的伊達航感知到了不對勁。
電話那頭確實快要和娜塔莉進入恩愛時間的伊達航哽了半秒,很快就作出了回應:「是發生什麼事了吧。」
「是呢,搞不好還是件大活。我現在在杯戶購物廣場,看起來好像是老朋友回來了。」
「老朋友?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對了,你繞到波洛那邊去看看,如果降谷在的話跟他打個招呼,公安先生都有時間在咖啡廳裡當服務生,怎麼著都該抽出點時間來維護他最愛的國家吧?最好和本廳那邊也彙報一下今晚的行動。」
「哈哈哈知道了,松田你自己一個人要小心,我很快就到,記住千萬不要衝動行事。」
另一邊的飛鳥用手掌按著剛才被親吻的額頭,怔怔望著逐漸在人群中跑遠直至消失的背影,也嘆了口氣。
在摩天輪上說過的那番話真是當即就應驗了——因為工作而無暇顧及你的心思。
她當然失落,但又理解。
算了,反正還有「下次」呢。
她在心中默默為松田陣平祈禱著平安,不停地下著不會受傷的魔法。
*
11月7日,
二十點十八分。
這是松田陣平趕到爆.炸地點附近的時間。
附近著一帶都是相對比較偏僻的廢棄樓群,在火勢變大之前,可能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再者那聲爆.炸聲幾乎和焰火打上的聲響混雜在一起。
若不是松田陣平感知敏銳,這陣持續燃燒宛如妖魔般的紫色火焰,怕是真要等到燒得難以控制的程度才會被人發現。
松田陣平趕忙聯系了消防,隨即在腦中開始迅速搭建起如何將事件解決的步驟。
這樣的選址簡直就是在復刻三年前的行徑,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當年那個明明飛鳥已經回溯了一次,還是成功從他們四人手裡逃走的鳥嘴面具人……
而今又想起來,只讓松田陣平的拳頭越捏越緊。
還在燃燒中的建築松田陣平自是無法進入,這樣毫無頭緒的突發事件,只能用最最基礎的偵查方式——從現場極其周圍的環境開始,注意每一處細節,說不定就能得到有用的線索。
又過了兩分鐘,與已經發生過一次爆.炸相鄰的那棟建築,也在砰的一聲炸裂聲中,綻開了紫色的火焰,那片妖冶的顏色詭異又危險。
所幸松田陣平沒有進入那棟大樓,可因為距離太近,多少還是受到了波及。
炸.裂瞬間的衝擊力將他直接震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時難免被飛濺而來的碎石塊劃破了臉。
「嘶……可惡,還沒完是嗎……」
越是惡劣的條件越是激起了松田陣平的鬥志,盡管現在只有兩條線索,但這不妨礙他大膽地猜測和推理。
兩次爆.炸的時間間隔是二十分鐘,爆.炸的位置恰好能和廣場中心的摩天輪連成一條線。
以這樣的直線距離和中間所間隔著的建築群來看,配合上二十分鐘爆.炸一次的頻率,正好會在十二點整的時候,炸到摩天輪。
到時候會燒起一整排的紫色火焰,末端再連接上摩天輪,總感覺像是什麼邪惡的儀式。
不過想起那個鳥嘴面具的混蛋,松田陣平覺得那家伙干出這種沒什麼動機、純粹以惡出發的事端,好像也合情合理?
所以只要在爆.炸之前,把炸.彈全部拆除,就可以了吧?
這不正好嗎?完全就是專業對口,二十分鐘一次的頻率,交給他來辦簡直就是綽綽有余。
不再猶豫太多,松田陣平匆忙就進入了臨近的第三棟建築。
在大樓內一番搜尋之下,他果然找到了炸.彈——裝著紅藍液體的古怪裝置,和三年前見過的那個一模一樣。
18:28:66……
18:27:32……
屏幕上的紅色數字顯示著倒計時。
和松田陣平推測的一樣,被設定好的爆.炸時間確實是八點四十分。
盡管身上帶著的工具比較簡陋,不過之於這種已經拆解過一次的炸彈,也足夠松田陣平處理了。
口中咬著隨身攜帶的聚光電筒,拆開外盒,看到熟悉的線路時,松田陣平松了一口氣,不過已經過了三年,也不能排除那個鳥嘴面具的家伙也提高了裝置的強度,他依舊不能掉以輕心。
最後那個紅藍液體混合的裝置,他早就研究出了解決辦法,不用口香糖也可以。
所以,這種小問題根本就難不倒他。
拆解的過程很順利,畢竟是松田陣平,可就在最後一步之前,身後傳來的一陣腳步聲,讓他警覺地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正在拆解的關鍵時刻,松田陣平無法把注意力從眼前的炸.彈上移開,不過從裝著液體的玻璃上,他看到了對方的輪廓——黑色兜帽長袍和鳥嘴面具。
這足以認出對方身份的標志,見得松田陣平當即心
中躥火。
「真的是你這混蛋,三年不見還沒死啊?」松田陣平咬牙切齒地說著,不羈散漫的語調中多出了幾分不同於往日的怒意,「在別人興致正高的時候打斷,小心遭天譴啊。」
第一打斷了他約會的興致,第二打斷了他拆彈的興致。
鳥嘴面具人也不說話,似乎根本不為如此挑釁所動,沉默著一步步朝著松田陣平接近。
面對就近在眼前的犯人,松田陣平當然有些氣急,尤其面對炸.彈時最最需要的就是專注,偏是這家伙不停讓他分心。
用最快的速度剪斷了最後一根導線,倒計時的屏幕黑掉的瞬間,松田陣平得以空檔來應對朝著他接近的鳥嘴面具人。
「你這混蛋,死期也該到了!」
可對方的身手一如既往的矯健,幾番打鬥下來,松田陣平並沒有找到足以將對方制服的機會,而打鬥間踢碎了的樓內設施,飛濺起的碎塊砸在了裝著紅色液體的玻璃上。
「糟了!」
盡管玻璃安然無恙,但這不乏是個警醒。
液體炸.彈僅僅只是被拆掉了引.爆的線路,只要那些液體還存在,就依舊是潛在的危險。這樣的條件限制下,松田陣平根本無法徹底放開身手地去與之搏鬥。
思索的間隙,鳥嘴面具人拿出了什麼,隨即按下了按鈕。
下一秒,明明已經暗掉的屏幕重新被啟動亮起,僅僅只有三秒的倒計時飛快結束。
然後,又是熟悉的一幕——倒計時結束後,裝置內部的閥門被打開,兩種顏色的液體順著兩側對稱的通道,逐漸開始向中間彙聚。
「……糟糕。」
似乎是吸取了三年前通道口太窄僅僅被口香糖就能堵住的經驗,松田陣平發現這一次液體彙聚的通口變寬了。
眼見著兩種液體就要彙聚,他靈機一動,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包還沒有拆封的准備送給丹羽和樹當生日禮物的卡牌盲盒。
因為事發突然,和飛鳥分別得匆忙,他沒來得及把這個給對方。
現在看來,這尺寸……
「大小還正合適。」
卡包插.入通口的瞬間,兩種液體的混合被完美阻止。
可這個動作,讓松田陣平無暇應對就站在身邊的鳥嘴面具人,被對方近了身的瞬間,他只感脖子上一涼。
隨即垂在脖頸處的重量瞬間讓松田陣平不敢輕舉妄動,僅僅只是追出兩步,他就聽到了來自脖頸處有液體在晃蕩的聲響,至此不得不被迫停下腳步僵住身體。
一個原理和眼前已經被暫時解除了危險的裝置一模一樣的小型.炸.彈,被做成了頸環的樣子。
而停頓的間隙,松田陣平只能眼睜睜看著鳥嘴面具人從自己面前逃走。
「可惡!」
不過很快,那陣本已遠去的腳步聲又重新被逼了回來,
門口夾雜著槍擊聲的打鬥越來越近,直至鳥嘴面具人倒撞在其才離開沒一會的門框前。
緊接著一記飛踢瞄准著那顆鳥頭而來,可又被敏捷地躲開了。
「來遲了點,不好意思。」貢獻了這記飛踢的伊達航把腳從已經被踹出了一個大洞的門板裡收了回來,「松田?還好嗎?」
門外同時也響起了降谷零的聲音:「班長,我去追那家伙!松田這邊交給你。」
畢竟能夠隨時掏槍的,也就只有降谷零這個公.安了。
「我可不太好啊。」松田陣平言語輕松地笑了笑,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脖子,「不知道這玩意什麼時候會炸,這個樣子我也沒法給它拆了。」
「這要怎麼辦?」
「先去把那家伙給抓住再想怎麼處理我這邊吧。而且……」言語之間,松田陣平的表情變得凝重了
起來,「從我們現在所在的位置開始,一直延伸到廣場中心的摩天輪,還有十顆炸.彈尚未解除。」
「十顆……」這樣的數量即便是從事刑警多年的伊達航,也止不住起了冷汗,「我該說不愧是那家伙的手筆嗎……」
三年之前他們就都經歷過一遍那家伙制造的爆.炸,而今卷土重來的架勢,完全就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通知警備部了吧?」
「嗯,本廳那邊也都上報過了。」
「那班長你去協助降谷吧,在爆.炸.物處理班趕來之前,我好歹也要再發發力吧。」
伊達航看著自己這位同期好友露出了少有的認真模樣,對於對方那認死一件事就要死磕到底的性格他再了解不過。
盡管心中還是擔憂,但他並沒有阻止,只是拍了拍松田陣平的肩膀:「那你小心。」
「放心吧,要是我被炸死了,萩會打我的。」
伊達航怔愣了半秒,隨即笑道:「呵……你知道就好!一會再見,我去幫幫零那邊!」
*
晚上,九點三十七分。
早已經回到了家的飛鳥坐在客廳裡看電視上的新聞,杯戶的那起爆.炸事件自然就是今日結束前最後的熱點。
除了八點整時她和松田陣平都看見了的第一次爆.炸後的紫色火焰,新聞裡還報道了第二次爆.炸。
知曉松田陣平一定會去現場拆彈的飛鳥當然心慌了起來,不過看到報道稱所幸並未造成任何人的傷亡,又讓她舒了口氣。
她的手裡握著新手機,屏幕上打開的界面停在她存進去的第一個號碼——松田陣平的新號碼上。
因為擔心,飛鳥很想知道對方現在的狀況,可是又害怕自己這麼直接打過去,會影響到對方的工作,因此飛鳥才在對著號碼猶豫,遲遲沒有按下呼出的綠色按鈕。
就這麼在糾結之間,飛鳥最後抱著手機在沙發上睡著了。
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是因為捏在手裡的手機響了,來電的人正是松田陣平。
十一點五十九分了,沒想到一睡就睡了兩個多小時。
飛鳥猛地從沙發上支棱了起來,坐直了身體,急急忙忙按下接聽鍵的時候,她才突然意識到有一點不對勁。
松田陣平是怎麼知曉她的手機號碼的?
好像大笨蛋啊,明明都已經是情侶了,居然還沒有主動給對方自己的號碼。
雖然對方知道這個號碼……
「三年之前」她不可能和對方交換到號碼的,畢竟她的手機在那個時空裡就是一塊板磚。即便松田陣平用密碼解鎖查看過她的手機,也因為功能的缺失無法看到手機號碼。
疑惑之際,那個帶著一丁點沙啞感的低沉嗓音已經從聽筒的那邊傳了過來。
「喲,晚上好。」
「松田先生……」
「還沒睡嗎?是在等我的電話嗎?」
這個似曾相識的時間點,還有似曾相識的開場白。
很難不讓飛鳥想到「三年前」那個最後一分鐘的電話,正好現在的時間也是五十九分……
「這個時間……松田先生你不會是面前還有個炸.彈沒有拆,然後又給我打這個只剩下一分鐘都不到的遺言電話吧?」
那陣當場聽著對面爆.炸聲的陰影瞬間激得飛鳥情緒慌亂。
松田陣平聽著電話裡飛鳥突然變得驚慌起來的氣息,他亦是明白女孩想到了什麼。
「安了安了,不過你猜得沒錯,確實有個炸.彈在我面前。但是這次應該不至於直接死掉,我好像命挺硬的,嘛……雖然我也不知道這顆炸.彈什麼時候會爆.炸。」
「哈?什麼意思……」
還真的有個炸.彈
在面前嗎?
僅僅只是捕捉到到這個關鍵詞的飛鳥不論如何都淡定不起來,尤其又聽見松田陣平那宛若無事發生的懶散語調……
為什麼會有人面對可能降臨的死亡是這副態度啊!
哦是松田陣平啊……
第63章 營養液1w8加更
松田陣平的語氣越是輕松, 飛鳥的眉間就皺得越緊。
重復過太多次的糟糕記憶和每一次回溯死亡的痛苦輪番轟.炸著飛鳥的神經,尤其電話那一頭直到此時還雲淡風輕的家伙,不止一次有為大舍小獻出生命的「前科」。
聽到松田陣平這種好似日常閑聊的對話開頭, 飛鳥就察覺到了強烈的不對勁。最讓她無奈的,是松田陣平竟然還坦然地肯定了面前就是有顆炸.彈的話。
這都在和她說些什麼啊……
炸.彈……那可是要死人的!
難道又要和她來一次死前坦言嗎?
明明都已經戳穿了那層關系,也沒必要把話壓到這種時候來說了吧?
盡管松田陣平如果要再選擇一次與之前一樣的路, 飛鳥也不會感到意外。
可是……
那個時候尚且有回溯的機會,但是現在不一樣, 死了就是死了。
「不會又是什麼在爆.炸前三秒才會提示下一個爆.炸地點, 所以松田先生不得不放棄剪斷最後一根線的這種事吧?」
飛鳥的聲音很緊張,緊張得近乎到了一種僵硬的狀態。
她只是根據曾經的經歷在胡亂猜測著,因為她就是在害怕松田陣平真的去做「一樣的選擇」。
聽筒中傳出的青年嗓音依舊輕松散漫:「那種劇情演個兩次再來第三次也太無聊了吧?再說了, 那個事件的犯人三年前就抓住了,這個飛鳥你又不是不知道。」
飛鳥著急,根本考慮不了那麼多細節,她關注的重點一直都聚焦在松田陣平的安危上,尤其她的情緒受感性的影響也比較大。
不過松田陣平這一提醒,倒是讓飛鳥的思路通暢了不少。
今晚的爆.炸事件和那個連續爆.炸案的犯人無關, 畢竟不同的犯人作案手法和風格確實天差地別。
可這個原理反過來推的話,就是相同的犯人會用相同的手法, 那麼那片洶湧燃燒的紫色火焰……不正是三年前那個鳥嘴面具人嗎?
那家伙比起連續爆.炸案的凶手……要恐怖得多的多好嗎!與其說那家伙是個普通的凶犯,倒不如說更像個恐.怖.分子。
「……是戴著鳥嘴面具的那個人吧?」飛鳥把自己想到的答案說了出來。
她的話音才落, 馬上就得到了來自松田陣平那幾乎不誇人的嘴的誇贊:「啊啦啦真是冰雪聰明, 丹羽副會長。」
這樣的形容詞從松田陣平那裡聽到實在是很古怪,還有這個明顯就是調侃的稱呼……
他是從哪知道的?
帝丹高中學生會的副會長其實在學校裡本身就低調得沒什麼存在感, 知道飛鳥的人其實不算多。就算松田陣平是在幾個小時前聽著兩撥小孩吵架的時候, 丹羽和樹吹牛直接說的是會長。
「你想問我怎麼知道『副會長』這種事?」
僅僅只是片刻的沉默, 就被對方猜到了心聲。
「幾個月前上面要搜一派人去給高中生做安全宣講,好巧不巧去了帝丹的搜一工具人就是我,又好巧不巧帝丹學生會對接宣講會安排的人是那個丹羽副會長,哎,有些人那一副完全不認識我的樣子,把我心都傷碎了。」
那是還沒有「七天」交集的丹羽飛鳥。
飛鳥也想起來了,宣講會那天她好像去給搜一的警察官遞交過宣傳頁,送完宣傳頁她就走了,也沒直接接觸過什麼卷毛警察官。
不過話到這裡她倒是想明白了另一件事,宣傳頁上就標有擔當老師以及相關負責的學生會成員的姓名和聯系方式。
原來松田陣平是那個時候把她的手機號碼給記下來的。
等一下……
現在的重點是聊這個嗎?
她差一點就被松田陣平這拙劣的傷心演技給帶跑偏了!
「炸.彈……松田先生面前的炸.彈要怎麼解決?如果沒有那種不得不放棄拆解的情況,應該沒有什麼炸.彈能難住松田先生的吧?」飛鳥把話題繞了回來,她的思路可不能跟著松田陣平胡亂地亂跑。
聞言,松田陣平有些失笑地感嘆了一句:「你還真是相信我。」
「那不然呢?如果不是因為相信,我也不可能和松田先生一起走到今天這樣的程度吧?」
「你這樣說的話,我一下心情就變好了,不然一個晚上被那個鳥嘴混蛋敗壞了兩次興致,這股氣我可是憋了很久。」
提及炸.彈應該如何解決時,松田陣平又十分自然地把話題的重點轉走了。
確實沒什麼炸.彈是他拆不了的,可偏就是現下的這枚,仿佛為了故意克制他的能力似的,扣在了脖子上,讓他根本無法全力展開他的拆解能力。
對著鏡子拆解松田陣平當然想過,可終歸還是有所限制。
拆.彈這種事最忌諱的就是忽略細節含糊而過,松田陣平是這方面的專家,即便平日裡的生活習慣和行事作風似乎過於隨性,但在拆.彈方面,應該沒有人比他嚴謹認真。
當晚警方在解決完杯戶剩下的那十顆定時.炸.彈之後,降谷零第一時間就來配合松田陣平著手於這只頸環炸.彈的處理問題。
可即便是這位曾經的警校第一,也對於這只裝著紅藍液體的頸環露出了為難之色。
降谷零所能為松田陣平提供的幫助即是讓公.安方也介入這次和三年前澀谷爆.炸極其相似的事件,好把松田陣平置於自己的眼皮底下,這樣他也安心一點。
至於這枚炸.彈究竟要怎麼解決……
松田陣平和降谷零已經達成了共識,如果真的沒有辦法從脖子上拆解下來,那至少要讓這玩意發揮一下最後的作用吧?
好歹要把那個鳥嘴面具的家伙抓出來之後,他才會死得瞑目。
對,松田陣平就是又做好了赴死的決心。
不過這些話他也不會和飛鳥說了,因為不想讓對方傷心。這才交往了幾個小時,然後這段關系就馬上被打上了一段有效期的倒計時。
那也太殘忍了。
好歹……他還想等一等明年的三月五號。
可松田陣平不說,不代表飛鳥感知不到。
就是這份互通心意的默契,讓兩人之間其實不用多言,就都能體會到對方都沒有說出口的那部分話。
不知還能為對方做點什麼的飛鳥抿唇沉默了好一會,最後也只是輕輕又喊了一遍對方的名字:「松田先生……」
這麼一想,她在從杯戶回家之前,心裡那點希望松田陣平平安回來不要受傷的祈禱,反而像個反向詛咒了。
人總會在特定的時候特別迷信。
就比如現在,飛鳥覺得如果自己不要那麼祈禱的話,松田陣平是不是就不會陷入當下的如此境地。
越是想著,她開始自責,然後,那聲綿綿叫喚的嗓音,也在音至末位的時候,沒有壓抑住地顫抖了起來。
對面的松田陣平還在嘗試著用轉移重點的直男式安慰,帶上點他一貫有點不正經的風格說著:「聽到你的聲音就覺得好治愈,舒服了。」
「你打電話給我就是為的這個嗎?」飛鳥著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給你報個平安啊,不會是在杯戶分別之前你沒有特意交代我打電話,就以為我不打了吧?那可不行啊,好歹我也是個負責任的人。」
最後半句話還不忘自誇,聽得飛鳥哭笑不得。
「如果我今晚不打這個電話……我感覺你要睡不著覺。」
「你這樣打了我才要睡
不著覺……」
這份擔憂被提前了而已。
「是嗎?這才分開多久,就已經想我想到夜不能寐的地步了嗎?」
「松田先生!」
對於松田陣平那張口就來胡說八道能力拉滿了的嘴,飛鳥自始至終都拿他很沒辦法。
聽到飛鳥嬌惱地這聲叫喚,松田陣平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成了,對方接受了他這段形似不太正經實則在傳達一件嚴肅的事的「玩笑。」
他想做的就是以壓力不那麼大的方式,至少提前向飛鳥隱晦地預告一下,他可能又選擇了「同樣的路」。
不用說得太明白,他知道飛鳥能懂。
這樣的話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時間不可能回溯,在飛鳥知道「那種結果」的時候,多少有個心理准備而非會被衝擊到崩潰。
他可不想再看女孩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了,不是因為哭著醜,而是他會心疼。
「好了好了……啊時間已經不多了。」再多的話,松田陣平也沒打算說了。
「什麼時間不多了……」
這種和炸.彈倒計時能夠關聯在一起的字眼,聽得飛鳥本就有些應激的神經瞬間又緊繃了起來。
她抬頭看向家裡牆上的掛鐘,這通電話的時間又是卡得正好,秒針的針尖剛剛擺過數字十一,就要走完最後兩個數字之間均分出的那五小格。
「三年之前」的11月7日的正午就是這樣,11:59一過,電話那頭最後傳來的就是爆.炸聲。
讓飛鳥堅信那種悲劇又要被復刻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松田陣平還給她的手機,上面停下的時間不就是現在嗎!
松田陣平的命運因為自己的穿越而改變,那麼現在這個時間點裡,他根本就不會存在,所以原本時空的手機裡的時間停了。
又因為世界線會被自主修復,眼下不正好又讓松田陣平面對上了一個可能奪走他性命的機會嗎?
所以會不會只要過了這個時間……
胡思亂想了一堆的飛鳥心中頓時慌亂一片,她情緒激動地喊了起來:「松田先生,不要(ビバサ)!」
秒針擺過位於最上方的數字十二,然後……
一切如常,什麼都沒有發生。
飛鳥翻出了自己的舊手機,上面的時間果然跳到了11月8日的00:00。
但確實也什麼都沒發生。
「大半夜這麼大聲地喊不要,是會讓我誤會什麼的。」
聽筒中沒有傳出什麼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而依舊是松田陣平那蠻不正經甚至已經囂張得開始有些口無遮攔的玩笑話。
「……誒?」
又是這音調柔柔的一聲松田陣平熟悉無比的疑問嘆詞。
「你這是進入笨蛋模式了嗎?」
「……」
她確實是進入了笨蛋模式。
她居然又想嘗試用形似邏輯的原理,去解釋這段時間裡發生的根本就沒有邏輯的事,甚至還有理有據到了邏輯能自洽把自己都給說服的地步。
好蠢哦。飛鳥自己都這麼覺得。
電話那邊的松田陣平聽著飛鳥又變得緘默不語而剩下的慌亂呼吸聲,他馬上就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因為過度擔心,所以才會如此反應。
這麼多年來,會擔心他擔心成這個樣子的人,也只有丹羽飛鳥這一個。
他的專屬,他的獨一無二。
沉默了好一會,飛鳥才從這陣心慌中緩過來。
不是因為她反應敏感,抗壓能力差,而是有過太多相似的經歷,她真的特別害怕松田陣平會就這麼死去……
沉默之後,自然是再無控制的情緒爆發。
「你干嘛挑
這個時間點打電話啊!還突然說什麼時間不多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惡作劇也沒有你這樣的吧松田先生!就算是要戲弄我……也不要拿這種事來戲弄我啊……」
雖然句句都是抱怨甚至帶了一點慍怒的話,可那過於柔和的音色完全沒有一點攻擊性,聽起來更像撒嬌,也更讓人心軟。
「沒有戲弄你,但是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爆.炸是真的,再這件事處理好之前,我想我們可能會有一段時間見不了面。」
松田陣平當然不可能拿這種事開玩笑。
他也很無奈,但這個真的是個純純巧合。
處理完現場的事,公安那邊再和搜一交接,之後降谷零把他帶去所謂的安全屋,前前後後的時間消耗,再緩過神時就已是時至子夜。
那個像只玻璃罩子的安全屋……
進去之後一直要到事件解決之前,松田陣平不僅無法和飛鳥聯系,說得准確一些,是他會直接和外界的一切都斷聯。
待在這裡一來可以防止炸.彈突然爆.炸波及其他,二來也是徹底隱藏下行蹤,要讓犯人無從知曉他的信息。
在此期間,降谷零將會配合他的一切行動,同時也會盡快在外,把那個鳥嘴面具人給找出來。
在進入安全屋之前,降谷零讓松田陣平想想還有什麼沒有解決完的事務,比如需要交接的工作之類的,趕緊打個最後的電話。
松田陣平點著頭,然後打給了飛鳥。
這不正好時間就卡點了嘛……
飛鳥抱怨歸抱怨,但她斷然不會無理取鬧。
其實聽到松田陣平平安,她就已經安心很多了,對方說得很對,今晚她要是沒有接到這個保平安的電話,可能真的會半夜嚇醒,接著徹夜難眠。
「抱歉啊飛鳥,等我這邊結束之後……你想要什麼補償就自己先想想吧,我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時間不多指的是,站在離松田陣平不遠處的降谷零已經等待得滿臉不耐煩了。
安全屋的玻璃大門已經打開,降谷零的表情也從最初的擔憂等到了想和面前這個卷毛的家伙再復刻一次多年以前櫻花樹下男人的浪漫。
總結來說就是,拳頭硬了。
看著那邊的松田陣平終於是掛斷了電話,把手機交給旁邊的風見裕也走了過來,降谷零揚起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當即陰陽怪氣了起來:「什麼工作電話啊打這麼久?」
金發青年一貫溫潤好聽的嗓音不難聽出壓抑得都快收不住的暴躁。
能把降谷零都惹得快要忍不住了的不爽,也只有松田陣平干得出來。
「你在旁邊不是全都聽見了嗎?這種問題居然還要再問一遍?警校NO.1的頭腦不會是假的吧?」松田陣平也陰陽怪氣地懟了回去,「而且哪裡久了,一共才兩分四十七秒。」
「啊是嗎?真少見啊那個松田也會打超過兩分鐘的電話。」
他公.安寶貴的兩分四十七秒,可不是用在這裡聽什麼情侶間打情罵俏的電話的。
站在一旁的風見裕也根本不敢說話,僵著身體垂著頭。
敢用這種口氣和他敬愛的上司說話的人……怕也只有這位松田警官了。
當然,兩人嘴上爭辯也就這樣來回幾句,很快就結束了。
不論是降谷零還是松田陣平也早就過了當初那因為互看對方不爽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年紀,眼下的重點是什麼事,二人都心知肚明。
可出於好奇,降谷零還是多嘴地詢問了一句:「松田,那個飛鳥……是帝丹高中的丹羽飛鳥?」
「怎麼?你小子也動了歪心思?記這麼清楚?」
這是松田陣平一貫說話帶刺的風格,降谷零雖然早就習慣,但此時此刻還是被刺
得皺了一下眉毛。
動了歪心思的到底是誰,你松田陣平是在自我介紹嗎?
膽子居然大到敢去和女高中生交往……
真是想不到你松田陣平還有這麼深藏不露的一面啊嗯?
「……她經常來波洛看書學習,每次只點白桃蘇打,而且看的參考書好像是在備考東大,這些都太有標志性了,想不記住都很難吧?」
「啊是嗎?」
她那哪是去看書學習的,分明就是去看黑皮帥哥。
這話自然只是松田陣平一陣酸溜溜的胡亂抱怨,他當然知道丹羽飛鳥那是課後隨便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好好學習罷了。
看著松田陣平那挑著眉毛看向自己的欠扁表情,降谷零再也忍不住了。
他直接抬起腿,不再客氣地往對方的身上狠狠來了一記進去吧你,總算是把人趕進了安全屋內。
趕個鴨子上架可能都沒這麼難纏吧?
收腿時的動作無比優雅,一個腳尖落地後的回身,看得旁邊的風見裕也又忍不住在心裡贊嘆起啊不愧是降谷先生之類的話。
「風見,把門關了,快點。」
「……是!降谷先生!」風見裕也響亮地應出了接收命令的答復,隨即按下了旁邊安全門開關的紅色按鈕。
玻璃門開始緩緩下降。
不過,在門徹底被關上之前,這位降谷零從警校時期認識起就沒有安分過的同期好友,突然彎下腰,又把腦袋探了出來。
降谷零眼皮一跳:「……」
不過此時,松田陣平卻是收起了所有玩鬧的態度,沉聲喊了一遍好友的名字:「降谷。」
見好友如此,降谷零亦是正色回應:「嗯?」
松田陣平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顏色妖冶的危險環扣,說道:「如果……我是說如果,這玩意真的把我帶走了,偶爾你也要幫我關照一下那孩子啊。」
降谷零停頓了半秒,一絲愕然從他紫灰色的眼底悄然劃過。
他失笑般地哼了一聲,忍不住反問:「松田,這種過於感性的焦慮從你嘴裡說出來,感覺很古怪啊。」
「我知道,但是你就把這話當成我的臨終遺言吧。」
「遺言……敢說這種話,那我還是先替萩打你一頓先再說別的。」說著,降谷零走上前,伸手舉起,不過卻是輕輕落下,然後把那顆卷毛腦袋按進了玻璃之後,「會不會死另說,你現在還是先配合配合我吧,松田警部補。」
「嗨嗨知道了知道了降谷警……」
語調散漫不羈的聲音隨著玻璃門完全落下後,被隔離得一點也聽不見了,這句最後沒說完的音節只能看見松田陣平那張合的口型。
在今夜……不對,應該說昨夜杯戶町的行動中,盡管成功阻止了數量高大十顆的炸.彈.爆.炸,可那個鳥嘴面具人又一次逃走了。
簡直和三年前的那次一模一樣,又是在眼前囂張地跑掉。
幾番的挑釁讓降谷零對此都怒火不已。
如果不是近期諸伏景光的行動受阻需要盡可能地掩藏好,他們四個人一起……必不可能還會犯這樣的失誤。
當然,昨夜和鳥嘴面具人的再度接觸也並非毫無收獲。
至少獲得了一條看起來有些難以置信但確實能夠確認下來的線索——那家伙是個女人,或許從體格來看,還能得出她並非亞裔女性的判斷。
這樣一來,事件或許很快就會有新的眉目。
第64章 深水雙更(小修)
杯戶町這一次的爆.炸事件中, 相較於三年前的澀谷,能夠得出很多相當有效的線索。
除了松田陣平、降谷零還有伊達航因為再度與之的交手而成功獲知到那個鳥嘴面具人的性別為女性,還有此次她選址於杯戶購物廣場的目的,也能大致推測出來。
比如, 她就是為了引出松田陣平……又或者說為了引出那幾個在三年前的澀谷就和她交過手的人復仇, 才布了這個倘若所有炸.彈全都爆.炸必將造成巨大恐慌的局。
瘋狂程度比起當年絲毫不減, 也不知道這一次的事件,是否只是個簡單的引子。
那個頸環炸.彈就是為了特定的人准備的吧?否則她也沒必要守在當時的爆.炸現場附近,專門就等著松田陣平出現,給他扣上。
炸.彈的最終指向是引.爆摩天輪, 而能利用這個地址成功把她要找的人篩出來,或者說杯戶購物廣場能和松田陣平掛上鉤的事件,只有一件——最早還要溯及到七年前的連續爆.炸案、凶手於三年前被捕的那件事。
可三年前在摩天輪吊艙裡的炸.彈已經被松田陣平成功拆除, 外界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信息。
至此,鳥嘴面具人的真實身份又可以進一步縮減——是警視廳內部的人, 或者是和本廳內部的人關系親密的人。
幾日的調查下來,最終的目標很快鎖定在了一位因傷引退的前刑警村中努的未婚妻克裡斯蒂娜身上。
克裡斯蒂娜·麗莎爾,是個在日生活多年的法國人。她一年前在醫院與村中努相遇,很快兩人便墜入愛河。現如今兩人已經訂了婚, 再過不久就要舉行儀式, 邁入婚禮的殿堂了。
她的身份符合當日降谷零所發現了犯人疑似外國女性的特征,能夠掌握到摩天輪炸.彈的信息不能排除是其未婚夫的村中努無意疏漏, 當然也有可能是她自己利用了這份親密關系調查得知, 當然, 其中還有最最重要的一點——克裡斯蒂娜的右臂無法抬起, 這或許和三年前在澀谷的交手, 諸伏景光開槍打中了她的右肩有關。
要確認克裡斯蒂娜是否就是鳥嘴面具人還需進一步的證實, 在此期間,調查需要極其低調,如果真是那家伙……一旦驚動到,後果不堪設想。
因此,降谷零讓松田陣平切斷和外界的聯系,哪怕對向本廳,也隱瞞下來的做法是正確的。畢竟不知道克裡斯蒂娜究竟能夠獲取警界內部的消息到什麼樣的程度。
由他公.安這一方接手後,警視廳搜一內部則都以為松田陣平在此次杯戶的爆.炸事件中失蹤了。
在松田陣平脖子上的炸.彈處理掉之前,在鳥嘴面具人再有行動之前……只能靜觀其變,等待時機。
降谷零倒是和同在搜一同樣也是松田陣平現階段搭檔的伊達航說了松田陣平的行蹤,好讓同期好友不要過分擔心,但是這種事,肯定不可能再對其他人言及太多。
比如松田陣平自己都承認的交往對像丹羽飛鳥。
在此之前,降谷零對於丹羽飛鳥的印像還停留在乖巧愛學習的普通女高中生上,但聽完松田陣平那最後一個電話之後,他頂著安室透的身份在波洛時,難免開始對來此學習的飛鳥投以比以前更多的注意力。
老實講,降谷零還是相當不解的,本來松田陣平有女朋友這種事就足夠讓人難以置信了,對像居然還是個高中生。
就離譜,離大譜。
是松田陣平變得太多,還是這個叫丹羽飛鳥的女高中生有什麼特殊的魔力?
降谷零的如此懷疑,就和在回溯裡的時候是一樣的。
他同樣質疑了兩人之間的關系,一次是松田陣平自己說了句十分肉麻的台詞,另一次則是在旁敲側擊飛鳥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人家的少女心事。
雖然在松田陣平進入安全屋的那日,降谷零也沒去細問怎麼會和女高中生交往。不過既然是連松田陣平都低了頭、自己陷入危機後還想著的人,那必然和他有著匪淺……甚至是超越生死的羈絆才會如此吧?
*
11月11日,下午三點四十五分。
結束了下午最後一節課,然後從帝丹步行到波洛,正好都是這個時間。
飛鳥依舊是老樣子,課後的時間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繼續學習,習慣性地來了波洛,因為她也不想再浪費時間去思考新的場所。
同班好友塚本數美在模考結束之後又跑回去參加空手道部的部活了,因此最近都不再陪她一起過來。
今日讓飛鳥感到有所不同的是,在與松田陣平的「七日」交集之前,曾經的她確實會因為混血帥哥很少見而偷偷去多看安室透幾眼,今天她卻覺得是安室透時有時無地朝她瞥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因為每次她看回去的時候,對方的表現自然,而且注意力也並不是在她的身上。
直至這位笑容滿面態度親和的波洛招牌,端著她最喜歡的白桃蘇打來到她面前,放好杯墊,放下玻璃杯時,飛鳥還是沒有忍住,開了口:「降……安室先生是不是有話想問我啊?」
一模一樣的台詞,在「三年前」去月參寺祭拜的時候飛鳥就說過。
甚至因為問話一字未變,她差一點把「降谷」二字脫口而出。
如果安室透不知道她和松田陣平的這重關系,或許猜不到開頭那個發音是什麼意思,可有了這個前提,他僅僅只聽到那個ツ的發音,就明白了了女孩多半是想喊他降谷然後又改了口。
這麼看來,丹羽飛鳥知道的信息似乎還挺多的。知道他的真實姓名,還知道他的身份不便暴露。
……松田那小子不會把什麼都和她說了吧?安室透的心裡一抖。
可這樣的秘密事關重大,松田陣平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不太可能隨便亂說。
要麼,就是出於無限的信任,就像安室透自己對江戶川柯南那樣,確實可以知無不言。
這樣一想好像邏輯就有點通了,就是因為持以無限的信任,所以才會交往吧?可是和現役女高中生……
那多少還是有一點離譜。
眼下既然飛鳥都主動對他開了口,安室透索性就接住了這個機會。
說不定,他能從飛鳥這裡打探出點什麼從松田陣平那裡挖不出的和二人關系有關的信息。
「就是那個……飛鳥醬是不是認識搜查一課的松田陣平警官?」
安室透彎著眉眼,笑意溫和,點頭承接下話後的問題,倒是一針見血直切重點。
飛鳥愣了愣。
這種即將要迂回套話的方式,她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因此也是瞬間就明白了安室透的目的。
她放下筆,側身朝著安室透靠近了一點,抬起手掌靠在嘴邊,壓低了音量反問了一句:「安室先生是不是想問我和松田先生的關系?」
金發青年的表情頓了頓,顯然是被猜中了。
捕捉到這個細節,飛鳥又坐直了身體,隨即繼續說道:「我想松田先生應該已經和安室先生說過了的,我就……不額外重復了。」
這段僅僅持續了幾個小時甜蜜,爾後其實和以前沒什麼區別的情侶關系。
其實飛鳥也沒想到松田陣平會和安室透說,可是既然能讓安室透把關注點落在自己的身上且還來套話,那麼只可能是在七號晚上爆.炸案發生之後說的。
要麼是23:59的那個電話就是當著安室透的面打的,所以安室透才知曉,也難怪松田陣平當時在電話裡和她說時間不多了。
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四舍五入約等
於攤牌,安室透也懶得再裝了,干脆換了個問題:「他失蹤的這幾天,你不擔心嗎?」
男友突然失聯,還是人間蒸發的那種失聯,怎麼想都會覺得很古怪的吧?
可安室透從飛鳥這裡完全看不出一點焦急感,甚至還能專注於學習。
「我當然擔心啊……但是,我相信沒什麼是他解決不了的,等他回來就好了……吧。」
女孩的語調婉柔,話至末尾,似乎也有些沒底氣而語氣變弱了不少。
安室透的眸光沉了沉,看來丹羽飛鳥也是知曉的,或許松田陣平的這一次「失蹤」,可能再也回不來。
這兩人之間倒是默契得很,僅僅最後那一個電話就能互知到這種程度。安室透想。
再多的話安室透沒有再追問了,總感覺問下去只會是八卦問題。
如果實在很想知道事情原委,不如等所有事件結束之後,去單獨拷問一波松田陣平本人。
安室透覺得不光光是他,他的幾位同期好友也一定對這件事充滿了震驚和好奇。
若是萩原研二還在是話,完全能夠想像他會以怎樣的口氣來說「哎呀想不到小陣平還有這一手」之類的明顯就是起哄的話。
「他很快就會平安回來的。」
在離開飛鳥的桌前,安室透這麼說了一句。
大概是想讓女孩稍稍再放心一些吧?因為他總覺得丹羽飛鳥那看似平靜的表情下面,在壓抑著什麼。
*
之於對前警視正村中努的未婚妻克裡斯蒂娜一直以來的關注,她的日常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警方並沒有得到新的線索。
尤其還因為搜一的動靜太大,遭到了村中努的抗議。
這位有著「魔鬼村中」外號的曾經的警視正,即便已經引退,警視廳依然還有人對他持以忘不掉的懼怕。
畢竟這確實是沒有證據的私下調查,且影響了對方的日常生活,搜一也不得不撤回,這條調查路線被迫中斷。
換個角度這樣其實也不算壞事,搜查一課替公安方的監視吸引走了火力。
雖然,對於把克裡斯蒂娜給驚動了的這件事,風見裕也氣得甚至還親自去了趟警視廳,口頭嚴肅警告了敬請搜一以後不要再影響他們公.安的工作。
本以為搜一監視的動靜會讓可能是鳥嘴面具本人的克裡斯蒂娜從此加倍小心更不會露出破綻,但沒過幾天,克裡斯蒂娜本人就稱收到了恐嚇信,說在婚禮當天有人要襲擊現場。
也不知這是在囂張地頂風騷動,還是因為克裡斯蒂娜其實並不是鳥嘴面具人。
至此,又由村中努出了面,請了他的同期老友目暮十三幫忙低調解決。
於是,就有了請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扮演新娘和新郎事先演練一場婚禮,以便提前摸清狀況,好應對婚禮當天的突發事件。
是演練這種事只有搜一內部知曉,對外則是直接發出了小範圍的婚禮邀請,為了讓這個「婚禮」更真一些。
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孩子就收到了邀請。
去參加認識的刑警的結婚典禮,聽起來就很厲害,他們馬上就和同班同學的丹羽和樹吹了牛逼炫耀了這件事。
丹羽和樹為了自己「吵架」不能吵輸,當即也回應了個響亮的牛逼:我姐姐和松田警官也快結婚了。
當然,這個牛逼是沒人信的。
一個女高中生,一個現役刑警,說他們在交往中都會讓人覺得可疑,何況說結婚。
哪怕是從安室透那裡多少也知道了一點丹羽飛鳥和松田陣平關系的江戶川柯南,聽到這種話,他也覺得丹羽副會長的這個不太省心的弟弟吹的牛有點吹破了。
在學校裡受了氣,其實就是吹牛比賽比輸了,丹羽
和樹回家就和姐姐抱怨起了這件事。
飛鳥的側重點則在於,佐藤美和子要結婚了,結婚對像叫高木涉。
居然……已經要結婚了嗎!
她前不久還因為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陣平那關系熟稔的辯嘴場合有些醋意,沒想到佐藤美和子已經速度快到這種程度了嗎?
只是三年,變化居然這麼大。
飛鳥當然是在心裡祝福,只不過現在的佐藤美和子不記得自己,她沒有辦法去現場祝福,稍稍感到有些失落。
好歹佐藤美和子也是用心關照過她的好姐姐,現在要經歷人生大事,飛鳥自然很關心,也想親眼看著對方幸福的樣子。
突然就有點好奇了,佐藤美和子的那位結婚對像。
*
11月14日,又迎來了一個可以休息的周末,但備考生除外,尤其還是備考東大的那種。
一周前大學入學測試全國模考的成績出來了,飛鳥的成績判定是A判定,可以說是個相當優秀的成績了。
A判定的意思是,報考東大的合格率在90%以上。
也是因此,飛鳥才敢稍稍放松一點。她准備留給自己好好休息一天,算是獎勵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努力。
今天的天氣很好,只可惜……
這也是松田陣平徹底失聯的第七天。
如果松田先生在的話,這種時間自己一定會和他去約會了吧?作為男女朋友,光明正大地約會一次。
對於浪漫的幻想,自始至終都存在於小女生的心裡,飛鳥當然不例外,她也憧憬和松田陣平手拉著手,然後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一起壓馬路,把那些情侶之間最普通的事全都做一遍,
只是這樣的體驗,在杯戶購物廣場上持續了幾十分鐘就被迫分開了,然後還再沒有然後。
即便連降谷零都給她打了一次保票,但飛鳥不可能不對松田陣平掛心。
這可是整整七天的失聯……
飛鳥能做的也只是去波洛打卡,倒不是直接去找安室透詢問松田陣平的情況,而是去偷偷地看一眼安室透的表現。
如果他的同期好友出了意外,他一定會透露出不一樣的情緒。
雖然飛鳥每次都沒有主動開口問過,但安室透也都看穿了她的意圖。
在每次飛鳥結束復習離店之前,安室透都會跟她比個OK的手勢,也算是幫松田陣平報個平安吧。
這人情,松田陣平你想想要怎麼還吧。
周末無法和松田陣平約會,飛鳥倒是被好友塚本數美約了一起,說是澀谷那邊有萬聖節的活動,想一起去看看。
「沒想到能把飛鳥你約出來,真是難得啊,原來學霸的周末可以不用讀書。」這是塚本數美的調侃。
「也就今天放松一下,就當獎勵自己啦。」
「哎呀拿了A判定的人說話底氣就是不一樣,是吧飛鳥?」
「不要嘲笑我啦,你不是還拿了體大的保送,不用參加入學考試真好啊,是吧數美?」
塚本數美愣了愣。
「天啊飛鳥你什麼時候學壞的?居然會回嘴了?」
她跟松田陣平學的。
近距離待在一起那麼久,怎麼可能不被影響到。
「你以前可不這樣的!我那溫柔的小飛鳥不見了我好傷心。」
「數美……」
明明萬聖節都已經過去半個月了,但澀谷的時間好像停在了萬聖節當天似的,完全就是一股濃濃的萬聖氣息。
四處都是南瓜和古怪糖果的裝扮,街頭也有很多裝扮成各種鬼怪的人。
街上掛了很多南瓜燈,到了晚上亮起來的話,應該會特別好看。
飛鳥和塚本數美一起
逛得當然開心,她還買了個小惡魔的角燈發箍,戴在了頭上。
夜裡似乎還有個「百鬼夜行」的活動,這也是為何在街頭特別多扮成吸血鬼啊木乃伊之類的人。
現在的時間還早,有充足的時間來准備衣裝,很多人是自備,當然也有很多店鋪在直接出售這一類cosplay的衣服和道具。
飛鳥被塚本數美拉著去試衣服,這位平日裡很有男子氣概的數美學姐再給飛鳥挑衣服這方面,似乎抱有極大的興致。
或許是塚本數美本人長得高挑颯氣,很多適合小個子風格的衣服就沒有辦法在自己身上實現,那丹羽飛鳥這160不到的身板不正好,激活了塚本數美自己都沒曾發現的裝扮欲。
飛鳥都被她折騰累了,她還是興致很高。
最終,飛鳥換了套小惡魔的裝扮,就叫停了塚本數美還要繼續讓她換裝的行為。
「數美這樣就可以了!」
紅黑色系的辣妹款型和長相婉柔的飛鳥其實不是很搭,明明該是個俏皮邪惡的角色,硬生生被飛鳥穿成了弱氣系。
塚本數美托著下巴,看著飛鳥的模樣一陣沉思:「飛鳥你這樣看著像個低等惡魔,很容易就被拿捏的那種。」
「低等就低等吧,我真的……累了,不然晚上沒有力氣再陪你逛了!」
「好好好那就這樣吧!」
總算說服了這位強勢的數美學姐,飛鳥終於結束了她疲憊不堪的換裝體驗。
兩人手挽手從商業大樓裡走至步行街區時,天色已經有些微微暗下。
這種落暮未落日光殘現的時刻,再配合上來來往往都有著各自妖怪裝扮的人群,倒還真有點逢魔之時百鬼出行的感覺了。
在傍晚五點半的時候,串掛在澀谷街區的那些南瓜燈亮了起來。
一整片有些熒光感的玫紅色將街區襯出了詭異但又十分符合萬聖節風格的氛圍,再穿過那個十字路口的另一面街區,則是一整片的藍色燈光。
飛鳥覺得有些古怪過頭了,這種氛圍不像是在模仿鬼怪的場合,怕不是真的有什麼人要在其中作妖。
尤其……
她在附近看到了警車,甚至還在警方的隊伍中看到了伊達航。
是這附近出了什麼事件嗎?
「飛鳥,你在看什麼?」塚本數美注意到好友有些走神。
「那邊,有好多警車,是出什麼事了嗎?」
「因為活動人群聚集得比較多,警方怕有人鬧事所以提前出警維護秩序的吧?」
這麼說倒是也有道理。
「飛鳥你看那邊,好像有人在舉行婚禮。」塚本數美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樓之上。
一整面牆都是落地窗,正好能夠看到婚禮現場。
或許對方就是想趁著這股萬聖節的氣氛,才選在這個時間這股地點吧?
朝著塚本數美手指指向望去時,飛鳥突然想起了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的婚禮,好像也就在這幾天?還是說已經過了呢?
微微走神的間隙,飛鳥感到自己挎在腰間的小包好像自己在動,一下一下地輕頂著她的腰部。
本來以為是塚本數美不小心碰到,但偏回頭居然看到了有一只手伸進了自己的包裡。
「小偷!」
驚叫出聲的同時,飛鳥也抓住了那只的手。
即時的反應有些強烈,她下意識地扭了一下被她抓住的那只手。
大概是因為扭動方向的角度超過了人體腕關節活動的極限,再加上飛鳥那稍稍有一點過人的力量天賦,那人發出一聲慘叫。
作為空手道部前主將的塚本數美也反應迅速地給他來了一記正義的制裁,一個動作極其流暢漂亮的側踢,直接把人踢倒了。
這人躺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半天都沒有爬起來。
第65章 累滿100雙更
因為今晚的特殊活動, 澀谷這一帶的街區人群密集,越是往十字路口靠近的位置,擁擠程度就越誇張。
想要借著這種場合做點什麼占便宜的人很多, 就比如偷東西。
畢竟在擁擠之中不小心被碰到亦或者是有推搡, 沒人會去特別注意, 這種時候把人的東西順走,成功的概率可要比平時高了太多。
塚本數美的那一腳委實勁道狠辣, 小偷當場就失去了行動力。
把人從地上扶起來的時候,飛鳥和塚本數美兩人在這家伙的身上發現了好幾個錢包和手機, 看這樣子應該是沿著這一路扒竊,得手了的還不少。
「天啊居然偷了這麼多……得趕快把他交給警察才是!」飛鳥忿忿地說道。
她慶幸自己還好反應得快, 否則包裡的錢包和手機估計也要遭竊。也在欣慰還好把這個人給抓住了,否則還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的東西會被偷。
「那邊就有警車,我們過去吧。」
「嗯。」
「我來抓這家伙, 飛鳥你跟緊我,不要被人擠散了。」
塚本數美的個子高,再加上常年都有在訓練空手道, 拿捏一個小偷, 對她而言就是輕而易舉的事。
不過她也因此沒有辦法去挽飛鳥的手, 只能口頭提醒著自己這位每次一起出去逛街都像是母女出行的好友小心一點。
盡管警車的位置近在眼前,可帶著小偷穿過人群走過去, 還是花了不少時間。
和巡警說明的情況,總算是把小偷交了出去, 塚本數美得到了見義勇為的誇獎。
雖然這個誇獎讓塚本數美氣了很久, 因為把小偷帶走的巡警小哥對她說的是感謝這位見義勇為的小伙子。
「他沒有看到嗎?我也穿了裙子的!」塚本數美指著自己穿著的和飛鳥同款的小惡魔蓬蓬短裙, 還在氣憤地罵罵咧咧。
「嘛數美……不要生氣了……」
「不行, 我就是很氣!」
「吶這樣吧!為了感謝數美大人幫我守護住錢包, 我們去吃甜點吧,我請客!」
言語之際,從上方突然流下了一些和裝飾在這一整片街區南瓜吊燈那詭異的燈光一個顏色的液體,低落在了塚本數美的頭頂。
「什麼東西啊?」塚本數美看不見自己頭上有什麼,只是感覺有什麼東西輕落下,她抬手去摸,手指上摸到的是一些玫紅色液體,「這什麼?鳥屎嗎?」
「鳥屎沒有這種顏色的吧……」飛鳥從包裡拿出紙巾給好友遞過去時,她亦是覺得肩膀露在外面的皮膚突然一涼,「……誒?」
同樣顏色的幾滴液體,亦是滴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抬頭去尋找這些液體是從哪來的,這才發現是懸掛在上方的南瓜燈碎裂了,裂開的縫隙中,就流下了這樣的液體。
剛才真的下意識去看天上是不是有鳥有蝙蝠之類的生物,才忽略了位置更近一些的吊燈。
「這些燈怎麼開始裂了?流下來的這都是什麼啊……」
不僅僅是兩人正上方的這一盞南瓜燈,沿著這條路回走,很多都開始破裂,然後又液體從燈裡流出來。
「看起來好古怪,飛鳥要不我們就別逛了,早點回家吧?」
「說的也是呢。」
「不過回家之前……得先把飛鳥你這個樣子給記錄下來!多難得啊低等小惡魔,以後肯定見不到了。」
「哈?」
「那邊,有自拍的機器,我們走吧!」
*
11月14日,晚上六點整。
襯著暗下的天色和街區亮起的燈光,村中努和克裡斯蒂娜的婚禮儀式在商業大廈內的透景樓層中如期舉行。
現場
參加婚禮的皆是搜查一課的警官,包括主持婚禮的牧師司儀,也是由白鳥警官假扮的。
這沒什麼古怪的,畢竟也是為了應對之前那封恐嚇信以防止現場真的出現什麼意外。
再者,曾經就是刑警的村中努的好友都是警察,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所有人的心態都很戒備,除了恐嚇信的原因,還有一點依舊是克裡斯蒂娜的嫌疑。
先前搜查一課被迫撤回監視行動,至今仍未掌握到更多的線索,雖然公安那邊接了手,可本廳也有案件進展的壓力。
他們一方面希望著克裡斯蒂娜就是要抓的那個人,這樣也能早點終結案件,一方面也不希望她是,畢竟……
曾經被稱作「魔鬼」的村中努在這種時刻,露出了十分少見的嬌羞表情。
他是真的期待著這份幸福的降臨。
純白的婚紗,婚紗之下新婚妻子的嬌顏,兩人在眾人見證之下,那段關於生老病死不離不棄的誓約……
認真地完成婚禮地每一個步驟,認真地走完這一段路程。
……
「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跟隨者牧師的指引,村中努取出了提前准備好的戒指。
精致的圈環在燈光之下折射著耀眼的光華,這枚份量不重但情意萬千的戒指即將由村中努親手戴入愛人纖長好看的手指裡。
而就在戒指即將穿入無名指的瞬間,禮堂的大門突然被人給踹開了。
砰的一聲,突兀得很。
似乎就是應召了最初那個恐嚇信中寫的那樣,真的有人要來破壞這場婚禮。
霎時間,所有在現場待命已久的成員當即反應迅速地掏出了槍,指向了門口。
「抱歉啊掃了大家的興致,可能村中前輩你這婚,要結不成了。」
低沉的煙嗓,散漫的語調。
收起了踹門的腿,從門外緩緩走進禮堂的,所有人槍口所指向的人,竟然是……
「松、松田!?」
「松田君??」
「松田?怎麼是你?」
搜一一眾松田陣平的同事紛紛露出了震驚的神色,瞪大了眼睛看著這位失蹤了一周之久的人雙手插兜,邁著閑庭信步,沿著幸福的紅毯一步一步地走了進來。
「大家,槍都別對著我啊。」
松田陣平把手從自己的褲袋裡伸了出來,然後朝著自己的同事擺了擺。
動作隨意的兩下擺動之於,他的手指,又指向了站在紅毯終點處、那個穿著聖潔的婚紗的漂亮女人身上。
「喏,你們該用槍指向的人,是村中前輩的那位外國嬌妻才是吧?」
這話徹底把村中努給激怒了。
他是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婚禮居然會被松田陣平被破壞,現在那小子居然還敢針對起他的妻子,實在是令他怒不可遏。
「松田!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干什麼!就算胡鬧也別胡鬧到別人的婚禮上吧?你還想被停職處分嗎?」
松田陣平是個不安分的家伙這種事,毫不誇張地可以說全警視廳的人都知道,可又耐不住他那超強的業務能力。
尤其近兩年,松田陣平的送檢率都是搜一第一。所以,上面對於松田陣平,只要他不犯出什麼太過分的錯,大多都會選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村中前輩現在應該已經無權給我那樣的處分了吧?已經引退了就去釣魚打發時間而不是來管還在警視廳上班的我。我可不想再像兩年前那樣,整整在家裡閑了兩個星期可是很要命的。」
松田陣平一如既往有點囂張的態度確實讓人忍不住皺眉,盡管所有和他公事過的人都知道,他就是這脾氣。
「你們!不是應該要好好維護婚禮能
夠正常進行下去嗎?就沒有人把這臭小子給我拉走?」村中努暴怒地拉高了音量,這副姿態才是那個傳說中的「魔鬼村中」該有的樣子。
眾人似乎還震驚於松田陣平為什麼會突然出現,或許是對於他之前幾天的行蹤疑惑蓋過了危機感吧,畢竟這只是松田陣平,又不是什麼恐怖.分.子。
還得是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兩人配合,趕緊上前,一人夾著松田陣平的一條手臂,把他從那條新人專屬的紅色通道上拖到了一邊。
佐藤美和子:「松田君,可以了,你別再鬧了!」
高木涉在旁邊附和:「是啊是啊松田前輩……就不要鬧了……」
拉著的時候,佐藤美和子問起了她剛才就一直注意到的頸環:「松田君,你脖子上那是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東西問問那邊那位未婚妻,她應該比我清楚多了。」松田陣平又是故意拉高了音調,明顯就是在說給所有人聽。
克裡斯蒂娜滿臉無辜,也不說話,這副委屈的模樣看得旁邊的村中努一陣心疼。
見到未婚妻如此,那邊的松田陣平還不消停,村中努又是忍不住的暴怒:「松田陣平!你給我適可而止!」
「村中前輩才是適可而止一點,怎麼都這個年紀的人了,還這麼不懂事?」
「松田!!」
村中努是被懟得不知道說什麼話,旁邊的其他人則是不敢說話。畢竟,也沒人敢和警視正用這種口氣說話的,哪怕是個前警視正。
「謔?這是被美色蒙蔽了眼睛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松田陣平輕松就甩開了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架著自己的手,他隨便整理了一下剛才拉扯間有些弄亂的西裝外套,又走了回來。
沿著長直的紅色地毯,他步伐依舊囂張,朝著這對被中斷的新人步步走去。
「村中前輩,你以為你的這位未婚妻是個溫柔善良的人,但很遺憾,她實際上是三年前澀谷商住大樓爆.炸案、一周以前杯戶購物廣場爆.炸案的凶手,一個瘋狂又惡劣的凶犯。」
言及正事,松田陣平收起了前面那樣略顯輕浮的口氣,沉下的語調很嚴肅,嚴肅中壓抑著幾分對於罪犯的憤怒。
其實村中努的心裡也有過一點動搖。
早在數天之前,搜一把關注點落在未婚妻身上的時候他就明白了的。
畢竟他自己也是干刑事課出身,那些流程他都能理解,但他就是不願意去相信。
松田陣平的業務能力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哪怕村中努已經引退,他也知道松田陣平絕對不是胡亂指認凶手的人。
既然松田陣平敢如此囂張地直接指認,那說明必然是掌握到了什麼證據。
但他就是不願意相信。
「你沒有證據不要胡說八道!」
「她的右臂,應該抬不起來吧?」
村中努還在努力維護:「那是她三年前因為車禍……」
松田陣平直接打斷:「那是她三年前在和我以及我的同伴交手的過程,被子彈擊中了右肩。好巧啊,又是在澀谷。」
「不可能,克裡斯蒂娜才不會是……」
松田陣平犀利的言語還在繼續:「或者我再換一個更親切的稱呼吧,她是國際無差別連環爆.炸犯……普拉米亞,是叫這個沒錯吧?」
點到了這個名字,克裡斯蒂娜一直都滿是無辜和驚嚇的臉上終於劃過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僵硬。
細致地捕捉到了這一點反應,松田陣平才帥了可能三秒都不到的正色模樣又恢復成了他一貫吊兒郎當:「哎呀要查出這個身份,還是麻煩到警察廳刑事局國際搜查課那邊,如果沒點人脈,這個案子怕是還要調查很久吧?你這樣搞得大家都很辛苦啊普拉米亞,早點認罪
伏法吧,這樣也不會那麼麻煩,對你對我們都好。」
人脈,指的是降谷零的人脈。
因為交手中得到了「外國女性」這條線索,再加上接連兩次都是那種古怪的炸.彈,降谷零和國際搜查課那邊接了下頭,結果有個意外之喜,確實查到了一個已經失蹤了好多年的國際罪犯——普拉米亞。
雖然松田陣平的行動因為頸環炸.彈受限,但同在搜一的伊達航同樣有機會接觸到這起所謂的恐嚇信後的婚禮保護工作,也是在此期間,弄到了克裡斯蒂娜的頭發。
比對之下,這二者之間的等號就可以毫不猶豫地劃上。
怕是普拉米亞本人都沒想過自己的身份會被調查出來吧?
畢竟對她而言,和她交過兩次手的這幾人,又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地查到國際逃犯這種層面呢?她可是在日本潛逃了近二十年,偶爾還會借一借雇主的單,都沒有出過任何問題。
至於松田陣平為什麼又能出現在這裡……
現在還戴在他脖子上的頸環炸.彈已經是假.貨了,早些時間他就在安全裡把真的炸.彈給成功拆了下來。
居然有能耗費了他好幾天的時間才成功拆除的炸.彈,確實非常過人。
畢竟一般程度的炸.彈,他會說只要三分鐘就夠了。
甚至一度,松田陣平都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會命喪於此,這個頸環可比大樓裡那些炸.彈要棘手多了,但好在結果是好的。
大概是因為拆解的時候突然想到丹羽飛鳥那一臉純真的模樣吧?
女孩相信的沒有錯,確實沒什麼炸.彈能把他給難住,盡管這一次有點冒險,他差一點自己都快沒法相信自己。
徹底確認下普拉米亞的身份就是克裡斯蒂娜其實是在今天的午後,等的是那份結果匹配的調查報告。
村中努和克裡斯蒂娜的婚禮在下午六點就要開始,若是走正常程序,從警察廳這邊下發,再到公安拿著拘捕許可來抓人,時間可能不夠。
但不走正常程序緊急抓人,村中努怕是不會同意把他的未婚妻給帶走。這樣一來,會把普拉米亞給驚動,之後又會出什麼新的問題,誰都無法預料。
就像現在,村中努依然還在維護著他所以為著的溫柔的未婚妻。
「克裡斯蒂娜,對不起啊,我們這麼重要的日子,就這麼被……」
心疼地向未婚妻表達著歉意,但事已至此,這位穿著純白婚紗的新娘卻突然一改剛才無辜溫柔的模樣,憋笑憋到肩膀發抖,最後終於忍不住地狂笑出聲。
「哈哈哈哈……想不到會在這裡功虧一簣。」已經不再遮掩的凶狠表情和以往那個溫柔可人的模樣截然不同。
「克裡斯蒂娜,你……」
克裡斯蒂娜一把打開了村中努拿在手裡的鑽戒:「啊啊啊吵死了,你知不知你們像蒼蠅一樣吵?」
被打飛出去的戒指在空中劃出的那道銀亮弧線宛如這份不再可能的幸福的裂痕,最後掉落在地,滾了幾圈之後撞上旁邊的長椅後總算停止。
「我還以為你已經被炸死了呢?戴著那玩意居然還敢跑到這裡?那也正好,你就和其他的蒼蠅們一起死在這裡吧!」
這話是對松田陣平說的,如此說完,克裡斯蒂娜不知從身上的什麼位置拋出了一只鐵爪,上甩勾在了天井的吊燈上。
鐵鉤收縮之時,她也接著上升的拉力,從那身繁重的婚紗裡脫了出去。
「槍借用一下!」
松田陣平就近取過前搭檔的現搭檔高木涉手中的槍,飛快地站定瞄准,果斷朝著克裡斯蒂娜的方向撥動了扳機。
「嘖。」
行動很迅速果決,就是准度差了點意思。
接連兩槍都沒有打中,而此
時的克裡斯蒂娜已經上到了二樓位置的通道。
「別讓她跑了啊!」
本以為是要逃走,可她卻停下了腳步,掏出了一把機.槍。
「知道了我真實身份的家伙……沒有人可以活著離開這裡!」
如此說完,她當即開火,居高臨下地對禮堂內的人開始無差別掃.射。
果然是個瘋子。
這樣的行為和她那胡亂制造爆.炸的行事風格一模一樣。
「克裡斯蒂娜……」
旁人都在躲避著這陣彈雨,唯有村中努,不敢置信眼前正在發生著的事,他近乎絕望地喊著愛人的名字,但被呼喊到的那個人,卻在換了一條彈匣後,舉槍無情地對向了他。
「這種時候麻煩你給我趕緊清醒一點啊!好歹也是當過警察的人!給我下停職處分的那個魔鬼去哪了啊?趕緊醒醒吧!」
松田陣平喊著,但明顯村中努此時什麼都聽不進去。
「嘖。」
眼見著克裡斯蒂娜就要開槍,松田陣平不爽地咂了聲嘴,衝上前一腳將村中努踹出了彈道軌跡之外的範圍,於此同時,他瞄准了樓上的瘋狂女人,同樣毫不客氣地扣下扳機。
砰砰——
連續的兩槍,其中一槍倒是打中了,可中的是對方的右肩,這對本來就無法抬起右臂的克裡斯蒂娜而言根本就造不成行動上的影響。
不過,突然的槍傷總歸還是讓克裡斯蒂娜有了也許一秒鐘都不到的遲鈍,松田陣平想借著這個短暫的機會再補一槍,但是彈夾空了。
「嘖……」這不知是松田陣平發出的第幾次不爽的咂嘴聲了。
上方的克裡斯蒂娜又開始無差別掃.射,松田陣平只能即時躲避起子彈以免受傷。
他看到旁邊的村中努在目暮十三的幾番勸說之下,似乎終於稍稍打起了一點精神,這裡又讓他松了口氣。
足足兩盤彈匣的子彈都用完了,克裡斯蒂娜自知不好繼續再待下去糾纏。她的火力會被耗完,但是警方的支援說不准還有多少。
再說了,還有松田陣平脖子上的玩意呢。
她躲避著下方朝她射過的子彈,卻在推開二樓通道的大門時,被另一撥人堵了回來。
「到此為止了,普拉米亞。」
槍口直接懟在了臉前,這個距離……就算是普拉米亞也很難完全躲開吧。
「來得有點遲啊,搭檔。」
「還不是你小子太衝動直接闖婚禮現場,速度太快了也不好啊松田。」舉槍對著普拉米亞的伊達航應道。
「我要是不快一點,村中前輩這婚豈不是要真結了?」
除了伊達航以外,他的身後還站著公安的風見裕也。
畢竟降谷零並不方便自己出現在這裡,樓下全是搜一的熟人,要是被發現了安室透的真實身份,那可不好。
原本克裡斯蒂娜打算自己從禮堂離開了之後再去手動引.爆頸環炸.彈,畢竟她自己就在現場,距離太近,很有可能被波及,她親手做的炸.彈是什麼威力沒有人比她清楚。
不過事已至此……
受點小傷總比直接被抓住要好。
她從身上拿出了控制頸環炸.彈的遙控器按下,可那個紅色的按鈕都要被按碎,也沒有任何事發生。
「誒?」
那只本該要戴戒指的手不論又按了幾遍,依舊是無事發生。
「噢……你不會在試圖引.爆這玩意吧?」下方傳來的松田陣平的聲音輕佻散漫,他單手就把頸環從脖子上給拆了下來,隨後還一陣挑釁,「就這種程度的東西,你以為能難住我嗎?現在的這一只,明顯就是戴給你看的假.貨啊蠢貨!」
「……」慌亂在克裡斯蒂娜那
張表情已然扭曲的臉上劃過,但她很快恢復了囂張,隨即又是一陣冷冷的嘲笑,「哈哈哈沒有關系,你以為,今晚的澀谷……還有人能活著走出去嗎?」
第66章 營養液2w雙更
「哈哈哈沒有關系, 你以為,今晚的澀谷……還有人能活著走出去嗎?」
克裡斯蒂娜囂張又狂妄的笑聲在禮堂內回蕩,這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儼然就是即便自己無法完美脫身,也要拉著其他所有人一起下地獄的姿態。
「你們今晚為了抓我, 一定傾斜了很多警力來這裡吧?沒想到那個蠢貨在警視廳居然還算有點人脈,這樣也好,正好一口氣把你們都炸死在這裡!哈哈哈哈!!」
克裡斯蒂娜口中的「那個蠢貨」, 指的自然是在籌備婚禮期間盡心盡力已經可以稱之為老實人的村中努。她說的話也沒錯,在場確實聚集了不少來自警視廳搜查一課的精英。
如若今夜真的所有人就這麼葬身於此,那對搜一而言的的確確是一重巨大的打擊。
「炸死?克裡斯蒂娜你要做什麼?今晚的澀谷沒人能活著出去……是什麼意思?」這種時候還在出聲相勸的只有村中努, 他的聲音近乎絕望, 「克裡斯蒂娜,你收手吧……」
盡管村中努已經看到了在拿槍指著克裡斯蒂娜的人群裡站著公安的人, 可多少……他還是希望著這位他愛著的……或者說他愛過的人能夠自己認罪, 盡可能地獲取到更多的寬容。
「收手?不愧是你這個蠢貨能講出來的話!現在已經沒人能阻止了吧?就算你們抓住我,也阻止不了, 就在澀谷的十字路口, 會有一場……大得能把這個地方從地圖上抹掉的盛宴!你們就一起下地獄吧哈哈哈哈!」
壞人一般都有個不太好的習慣, 盲目自信,總喜歡半場開香檳。
以為自己早已經勝券在握, 接著就開始不停瘋狂自曝。
站在一樓大堂的松田陣平已經非常不耐煩了,他掏了掏耳朵,就好像耳道被那些叫囂的言語堵住了似的,隨即打斷道:「如果你指的是兩種液體會因為澀谷的地勢在十字路□□融然後引發大爆.炸這種事, 那我還是勸你一句吧, 你可能只能在夢裡看你的盛宴了。」
克裡斯蒂娜的面色更扭曲了, 她側頭怒瞪向樓下的松田陣平,大聲喊道:「你少給我虛張聲勢!與其在這裡說這些故意嚇我的空話拖延時間,還不如想想外面吧!不過也是,以你們的能力怎麼可能阻止得了我的計劃,只要等那些溶液慢慢彙聚……」
「嗨~嗨~差不多可以了,這才晚上七點都不到呢怎麼就開始說夢話了?」松田陣平還是語氣輕佻但不乏強硬地打斷道,「你說的是藏在那些南瓜燈裡的液體吧?那種玩意我在來的路上就注意到了,那些燈的顏色古怪成那個樣子,你不會以為所有人都是瞎子看不見吧?」
「你!」
「我知道你很急,但是你先別急,我來幫你看看時間……」松田陣平不緊不慢地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現在這個時間,如果他們動作夠快的話,那些南瓜燈應該已經被回收得差不多,該被送去安全處理掉了吧?」
「不可能!你少在這裡虛張聲勢!我的計劃不可能有問題!」
克裡斯蒂娜依然覺得,松田陣平這是在對她胡說八道以此來嚇亂她的節奏。完全就被氣急到破了防的她總算是磨完了所有的耐心,決定不再和她所討厭的條子再說太多的話。
她還要抓緊時間逃到天台,跟著前來接應她的直升機從空中離開澀谷呢,她才不要和這幫條子一起死在爆.炸裡。
借著伊達航在聆聽對話時僅僅只有千分秒級別的走神間隙,克裡斯蒂娜一個靈活且迅速的下蹲,躲開了伊達航的槍口所向,重心下降的同時,她不忘趁機掃腿攻擊起伊達航的下盤。
伊達航被迫閃躲,而克裡斯蒂娜又借著先制優勢,將掃出的腿向上直踢,並借著這個動作的慣性重新起身。
砰的一聲槍響。
是風見裕也開
了槍,不過並沒有打中。
這也間接激怒了克裡斯蒂娜,當即和重新穩住了身形又近了她身的伊達航扭打在了一起。
一個肌肉筋健壯碩高大硬漢,一個身形看似纖柔的女性。
明明就是一目了然的體型差距,偏是這樣看起來懸殊好像很大,但其實兩人的交手根本就是不相上下。
這已經是第三次與之正面交手了,沒了那身鳥嘴面具的裝扮,克裡斯蒂娜的身手似乎更加輕盈敏捷了。
一如既往的棘手程度讓哪怕是一貫都十分穩重的伊達航也皺緊了兩道粗厚的眉毛。
旁邊的其他人雖然舉著槍,可根本找不到好的瞄靶機會。
直接開槍一不小心可能會誤傷到伊達航,畢竟不是人人都有警校第一的那種狙擊精度。
還在一樓禮堂的松田陣平根據場況瞬間做出了新的決斷,他朝著剛才克裡斯蒂娜拋出後勾在吊燈上的鐵鉤尾部垂下的繩索跑去。
抓住繩子的同時接住助跑的衝力,松田陣平在繩子的支撐下竟好像克服了重力似的,沿著柱子如履平地般往上衝刺。然後,在臨近二樓護欄時翻身撲了出去。
動作無比矯捷地翻過護欄後,松田陣平又是那樣好像個從天而降的英雄似的,帥氣落地。
美中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翻越的時候,因為距離計算得有些極限,他幾乎是擦著欄邊而過,衣袖被護欄那翹起的鐵藝尖角給劃了個破口。
松田陣平馬上就加入了與克裡斯蒂娜近身搏鬥的隊伍之中,多年來和伊達航熟識的默契配合,讓兩人聯手發揮出了加倍的壓制力。
克裡斯蒂娜逐漸落了下風,開始被動防守。
在最後一記來自松田陣平的側踢之下,克裡斯蒂娜剛才被槍擊中的右肩再度受創。這位宛如女戰神似的瘋狂炸.彈犯總算是失了重心,幾個後撤步也沒有穩住身形地倒在了地上。
把握住這可能不會持續太久的難能可貴的空檔,松田陣平上前直接用自己的體重壓在了對方的後背上,將她的手反剪在背後,總算完成了制服。
「現在是11月14日十八點二十三分,我將以你涉嫌制造恐怖.襲擊、非法持有槍.支等危險物品、故意制造爆.炸破壞公共安全引起民眾恐慌等罪名在此將你逮……」
走流程的公式化台詞說得字字有力,配合著松田陣平那沉下臉色的正經模樣,此時此刻,他就宛如一顆閃耀的星辰,帥氣得沒有人的目光能從他的身上移開。
雖然吧,還是一貫的帥不過三秒,因為在「逮捕」二字還沒說完的時候他突然又卡了下殼。
松田陣平伸手去腰間摸手銬,卻忘了自己因為從安全屋那邊趕來得著急,根本沒來得及再回一趟警視廳取裝備,掌間摸了個空,然後整段垮掉。
「咳咳。」
還是伊達航假咳了一聲作為信號,然後把他配帶的手銬遞到了自家搭檔兼同期好友那在腰間摸索了好幾下的手裡,勉強給松田陣平續上了剛才的英姿。
「……逮捕!」
隨著低沉的嗓音落下和手銬鋸齒卡緊的金屬聲響,松田陣平總算完成了逮捕工作的最後一步。
在確認了克裡斯蒂娜沒有辦法再反抗之後,他才放心地松開手,從對方的後背上站起身,退到了一邊。
這個鳥嘴面具人……真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終於走到這一步。
真是沒想到那個從三年前開始就與他們同期四人纏鬥並屢屢成功逃走的凶犯,居然是個看起來好像也不是很強的女人。
今天若不是和伊達航聯手以及那家伙右肩提前被自己打中,恐怕也沒能這麼順利把她拿下。但還好,勉勉強強,結果很好就夠了。
即便已經結束了戰鬥工作,松田陣平回想起來依然
覺得這個女人恐怖如斯。
三年前也好還是一周前在杯戶的那個晚上,這家伙可是和降谷零交了手都能贏下來的人……
真的太恐怖了,那是何等的戰鬥力。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人已經被抓住了。
松田陣平靠在牆邊休息,檢查衣袖上的破口才發現,被劃破的不僅僅是衣料,還有他自己的手臂。
是一道七八公分長的劃痕,傷口倒不深,沁出的血液染紅了裡面的白襯衫,看起來顏色有點醒目但其實並不嚴重。
松田陣平整理了一下袖子,不小心拉開因為血液干涸傷口和衣料黏連在一起的接點,一瞬的刺痛感讓他有點不爽地皺起了眉毛。
不過也是小問題,他選擇無視。
「辛苦了,松田。」彼時,伊達航走了過來。
「小事,你也一樣,辛苦了啊,班長。」
班長的稱呼只是親昵的習慣,伊達航笑了笑,也懶得去糾正什麼。
他走到了松田陣平身邊後,與之並肩一起靠在牆上。不過,他的姿勢要比松田陣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歪斜痞樣正經多了。
對著自己這位好友兼搭檔,伊達航低聲送來了久違的迎接:「歡迎回來啊,小陣平。」
戴著炸.彈被困了整整一周的事,伊達航當然知道。
一個人頂著隨時可能喪命的風險,真的辛苦了。
松田陣平勾起嘴角,笑道:「嗯,我回來了。」
他握拳將手抬起,伊達航亦是哼笑了一聲,隨即默契地與之碰拳。
事件終於解決,犯人抓住,之後的審訊工作或許還要和警察廳刑事局國際搜查課那邊對接,對接工作需要時間,因此近期應該也不會有太著急的事。
至於那個會來樓頂接應克裡斯蒂娜離開的同伙,降谷零早就預測到了這種逃跑路線,已經提前把人給抓住了。
至此,整個事件,從三年前澀谷商住大樓爆.炸案為起點的事件,而今總算劃傷了休止符。
這也就意味著,總算可以有一小段短暫的閑暇,能夠松下一口氣了。
「晚上,要不去喝一杯?」伊達航當即對松田陣平提起了一般社會人下班後的一般放松行為的邀請。
「我就不去了。」
「別啊,今晚的功臣就別推脫了吧?」
「我受傷呢怎麼能喝酒。」松田陣平扯起了他幾分鐘前還主動無視了的手臂上的傷,但是這個借口一點信服力都沒有。
「那點小傷你跟我說是受傷?」
「伊達班長,你怎麼能傷口歧視呢,這樣不行啊不行,再小的傷就不是傷了嗎?我都聽到我的紅細胞在哭了,真殘忍啊!」
張口就來扯起歪理的松田陣平讓伊達航一陣無語:「你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雖然吧,他早就習慣了,但是不論看到松田陣平這副模樣多少次,拳頭還是會癢。
「你聽不懂就算了。」
「……」
松田陣平下意識地伸手去口袋摸煙,但是根本沒有煙,於是他擺了擺手,轉身就往外走。
「喂,松田你要去哪?」伊達航叫住。
他頭也不回,只是把手臂抬高了一點,背對著搭檔朝後又擺了幾下手:「出去買個煙而已,一周都沒抽了。」
「你不是受傷了嗎?還抽煙?你的紅細胞不是在哭?」
「這點小傷怎麼能算傷呢?伊達班長你也太小題大做了。」
「…………」
松田陣平從二樓通道處的門出去,離開了禮堂。
只要溜得夠快,就不會被其他同事叫住問這問那。
他現在可沒有耐心去向搜一的同事細致地解釋自己失蹤
的這一周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一回來就找出了犯人。
乘著電梯下到一樓,松田陣平在商業大樓外找到個有販售香煙的自動販賣機。
香煙從出貨口掉出來的那一刻,松田陣平從來沒有覺得過那個下落的聲音會那麼悅耳。
從拿出香煙、撕開包裝,最後把煙塞進嘴裡,把火點上,這套動作做完不超過五秒。
就靠在自動販賣機上,松田陣平用力吸了一大口煙,滾燙刺激的煙霧衝進口腔,衝進氣道,最後衝進肺裡。
品味般地含煙許久,松田陣平這才緩緩吐出。
他從來沒有一刻覺得抽煙居然會是一件如此奢侈的事,畢竟待在安全屋的這一周……
壓了整整一周的煙癮總算在此刻得到了釋放,渾身的疲憊似乎都得到了排解。[1]
松田陣平一邊吞吐著煙霧一邊查看著這帶街區的狀況,路上依舊是來來往往很多穿著鬼怪裝扮的人,迎合著萬聖節的主題氛圍。
而那些原本串掛在街道之上南瓜吊燈,已經被全部拆除完畢了,那一整片詭異的顏色在澀谷的街頭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愧是降谷那家伙,辦事效率就是高,他的下屬行動也相當之快。
這樣一來,澀谷的安全就沒什麼好再擔心了。
「啊對了還有那件最重要的事……」
松田陣平把剛才夾在手指間的煙又塞回了嘴裡,匆匆忙忙從口袋裡摸出手機。
他從禮堂裡出來,買煙其實才是順便的事,最最最最重要的是另一件——打個電話給丹羽飛鳥報個平安。
這種電話松田陣平有點不太好意思直接在現場當著一大群人的面打,雖然他平時臉皮很厚,整個人看起來也好像沒心沒肺事事都無所謂,但總歸還是……沒有厚到那種程度!
最多,他也就敢囂張地在降谷零面前給丹羽飛鳥打電話罷了。
撥出飛鳥的號碼,僅僅只是響了第一聲忙音後還沒被接通的短暫等待就讓松田陣平有些著急地咂起了嘴。
接著是第二聲嘟……
第三聲……
*
11月14日,晚上六點四十一分。
盡管這個時間看起來還早,但早已沒入了夜色的澀谷已然開啟了它的另一種狀態——宛若白日的喧囂和遠超白日的熱鬧。
時間越往後,這裡只會越加喧鬧非凡。
結束了第五輪自拍的塚本數美總算放過了飛鳥,兩人手挽著手,一起從大樓內走了出來。
拿了一大堆的照片,塚本數美的心情大好,不久前才被巡警小哥錯認成男孩的怒氣早就不知道被拋到哪去了。
「真好啊我的眼光真好,這套小惡魔裝果然很可愛。」塚本數美一邊看著照片一邊感嘆。
她和飛鳥的穿著是同款,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兩邊都誇了一遍順便還贊嘆了自己的眼光,但是她對著的是飛鳥的照片說的。
那一大疊飛鳥想要當場銷毀的照片。
「這些照片禁止外傳啊數美,帝丹學生會的副會長這個樣子被人看到了多難為情!」飛鳥甚至不惜搬出了學生會的名頭。
「什麼?咱們學校學生會還有副會長?」
「……我知道我很沒存在感但是數美你明明就知道我是!真的啊,照片的事,不要外傳!」
「安啦安啦,我要獨享我可愛的小飛鳥小惡魔限定皮膚。」
「什麼鬼啦……數美,我再提醒一遍……」
「哎呀我知道了不會傳出去的!飛鳥你好啰嗦啊小心提前變成歐巴桑。」
飛鳥附和著好友的嬉鬧,卻始終無法徹底放開地與之一起享受快樂。
她的心裡始終都掛著一個擔憂,從11月8日零點
開始,延續至今的擔憂。
盡管中途的每一天飛鳥都能在降谷零那裡得到OK的手勢確認到松田陣平的安全,可那終歸不是親眼見到本人。
畢竟塚本數美的興致很高,飛鳥總不可能一直擺著張憂愁的臉掃對方的興。
再估計到他人內心的這一點,飛鳥做得很極致,她有時候甚至會忽略自己的感受而去照顧他人。
遠處不知道什麼位置的警笛聲響得有些刺耳,不過也埋沒在人群的喧鬧聲中,無人在意。
步行了一段路飛鳥才意識到,剛才這一路走來總覺得街上好像少了些什麼的變化——那些漏出詭異液體的南瓜吊燈,全都不見了。
「數美,那些燈……」飛鳥的腳步一頓,指了指上方。
「啊真的誒,那個漏鳥屎的燈,什麼時候不見的啊?是剛才我們在裡面拍照的時候被收走的嗎?」
「應該就是那段時間。」
「肯定是出了什麼故障才被清理掉,畢竟都碎了很多。」
普通人的視角裡,就是單純覺得那只是故障被正常回收。
可聽著遠處的警笛,飛鳥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那種漏下詭異液體的燈……現在突然全都被收走了。
不會又是什麼新型炸.彈吧?
一聯想到炸.彈,飛鳥不可能不想到松田陣平。
松田先生他還好嗎……
心中想著那個人的時候,冥冥中就好像應召了這樣的感知,飛鳥的手機突然響了。
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名字時,飛鳥差點一個手抖把手機掉在地上。
「誒?」
因為心裡正好就在想著松田陣平,突然就接到他的電話,飛鳥多少都感到有些不真實。
尤其松田陣平還失聯了整整一個禮拜,這樣的衝擊確實讓飛鳥一瞬錯落。
按下了綠色的接聽鍵時,飛鳥才發現自己的手指居然在發抖。
她把手機貼到耳邊,馬上就聽到了從電話那頭傳來的、真的已經很久很久都沒有聽到的、她思念了許久的聲音:「喲,晚上好。」
還是那樣聲調懶散的招呼,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松田陣平多了一句抱怨:「你怎麼接這麼慢啊?」
飛鳥從塚本數美的身邊退開,歉意地和好友點了下頭示意,走到了旁邊的小角落,這才開口回應道:「哪裡慢了,看到馬上就接了好嗎!」
「都響了三聲忙音,我這邊等得很著急啊。」
毫無道理的抱怨,但松田陣平的著急是真的,他恨不得快一點、再快一點地聽到飛鳥的聲音。
原本會以為這個久別多時的電話不知道怎麼開口,但松田陣平就是松田陣平,三兩句話就把氣氛帶得和平日裡區別不大。
不過這三兩句之後,還是迎來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隨即,打破沉默的是兩人幾乎同時開口的對話——
「我回來了,飛鳥。」
「歡迎回來,松田先生。」
語落,又是幾秒的停頓。
停頓之後,兩人都笑了。
輕笑聲夾著這段時間以來的情緒,不用多言,雙方都能互知的深重情緒。
彼時,飛鳥注意到了電話那頭響著的警笛聲,頻率似乎和自己在澀谷這邊聽到的一模一樣。
「松田先生你現在……不會在澀谷吧?」
第67章 營養液2w2加
「松田先生你現在……不會在澀谷吧?」飛鳥不太確定地詢問道。
因為連響動頻率都能對整的警笛聲, 確實不太像是來自兩處的巧合。
聽筒中傳來的警笛聲要比飛鳥自己所在位置聽到的更清晰一些,也就是說,松田陣平離出警的位置更近。
作為刑警的他出現在案發現場當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此前失聯了整整一周現在又突然出現,那是不是就能理解為……
事件已經完全解決了呢?
很快想通了這一點的飛鳥心裡暗暗松下了一大口氣, 不過她還是再追問了一句:「是事件全都解決好了嗎?」
還是帶著一點小私心的,想聽松田陣平親口和自己說一遍。
「算是解決了吧。」
「算是?」飛鳥點出了這個不確定的字眼。
「目前的事件,解決了, 未來還會遇到什麼我可不知道,總不能現在就說什麼都解決好了吧?搜一可是很忙的。」
「我知道忙,那……那天松田先生說的炸.彈呢?」
「笨蛋, 如果沒解決的話你還能聽到我活著給你打電話嗎?」
「我知道, 可僅僅只是聽到松田先生的聲音,就還是想全部都確認一次嘛……而且……都是因為你那天晚上好像在打訣別電話一樣提炸.彈的事, 我還是會下意識地覺得, 你會不會又和那個時候一樣,我……很擔心也很害怕啊!所以才又問一次炸.彈……雖然我自己也知道這種問題現在來說也沒什麼意義了, 畢竟答案顯而易見……」
這份專注於自己身上的擔憂, 向來都讓松田陣平很感動, 他亦是從最初的訝異感逐漸轉變成了甘之如飴的甜蜜。
在他一往胡亂的生活裡,只有丹羽飛鳥向他表達過那完全不同於同事戰友的、更像是家人的擔憂。
松田陣平當然也明白飛鳥的心結, 女孩心裡留下的那點陰影或多或少確實有他一份「功」。
死前最後一分鐘的電話,盡管他是豪言壯語極致浪漫,可爆.炸的瞬間,不論是對看見還是當場聽見的人來說, 都是加倍的殘忍。
這也是他此前根本沒有想著自己還能活下去而忽略掉的部分。
再者, 飛鳥那幾段不斷重復的經歷, 也讓她對於爆.炸或是死亡要含帶有比普通人更敏感更脆弱的情緒。
這些松田陣平都明白的,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他一個人能明白。
「這種問題再問確實沒什麼意義,別忘了我可是那個松田陣平,世界上就沒有我拆不了的炸.彈,這件事你還不知道嗎?啊還是說你之前說的了解我,是在騙我?」
輕佻的語氣開始了松田陣平式的調侃,還有話到中段那得意的自誇,聽也聽得出來這是松田陣平在緩和氣氛。
一如松田陣平期待的那樣,他果然聽見了女孩因為他這毫不客氣的自誇和毫無理由的埋怨輕笑出聲。
「笑了?」
「嗯……」
這個顯得有些沉重的話題松田陣平沒有再繼續下去,他改口問道:「飛鳥你呢?你不會也在澀谷吧?」
被問到的時候,飛鳥的第一反應當然是肯定,不過低頭就看到了自己這一身裝扮……
噠咩!
她實在不好意思就這麼被松田陣平看見。
不太自然地停頓了兩秒,飛鳥方才答道:「沒有啦,我沒有在澀谷。」
「啊是嗎?」
「是啦!」
「誒——這樣嗎?」
「對!就是這樣!」
「誒~」
松田陣平那尾音上揚的散漫語調越說越讓飛鳥有些心虛,反正死都不能讓他看到這樣的自己!
害怕這個關
於自己到底有沒有在澀谷的問題繼續下去,飛鳥趕緊挑起了新的話題:「晚一點!等松田先生忙完,會有空嗎?」
「我現在就有空。」
「那還是再晚一點點吧!」
「怎麼?有事嗎?」
「嗯……我想和松田先生見面。」
「想見我啊……」
「那當然啊!」
比起聽著電話裡安然無恙的聲音,飛鳥更想直接和松田陣平見面。
整整一周,才確認下關系沒有多久,對方就因為案件被迫失聯。
總覺得交了個虛假的男朋友似的……
「那為什麼要晚一點點?」
「因為……」
好歹讓她回家把這身衣服給換掉吧!
不想關注點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飛鳥又反問起了對方:「松田先生你說話怎麼有點奇奇怪怪的?」
「我怎麼奇怪?」
「一直在重復一些沒什麼意義的對話,這根本不是松田先生平時的風格,就好像……在故意拖延時間一樣。」
「還不算笨。」
「哈?」
「確實是在拖延時間,不然的話……」松田陣平肯定道。
未完的話語停頓之時,似乎能聽出一點他微微加速的呼吸頻率。
飛鳥這才意識到,剛才在聽筒裡聽見的那段清晰的警笛聲,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而下一秒,青年微帶著些許沙啞感的低沉聲線於聽筒中和不遠處同時響起——
「不拖點時間的話,我怎麼能找到你?」
飛鳥驚怔地扭過頭,朝著聲源的方向看去。
位於建築後方、相對於主街的偏僻小道,每隔著一段距離才有一圈路燈光暈的路段明暗錯落,一道幾乎會被陰影完全蓋住的黑色身影正朝著這邊步步靠近。
走進燈光之中時,那個黑色的高挑身影好像被突然點亮了似的,所有落在身上的光線都好像刻意地在強調著他的存在感,讓人移不開目光。
飛鳥愣愣地望著:「松田先生,什麼時候……」
「在你問我是不是在澀谷的時候,我就猜到你也在了。」
「誒?」
「順便還聽見了你附近有娃娃機的音樂,這片區域就這麼大,隨便推理一下就能猜到大致位置,只有這個地方符合。」
在猜到飛鳥的位置後,松田陣平毫不猶豫地就往這邊趕來。
和自拍機在同一片區域的確實有很多娃娃機,這裡是這一帶最大的室內娛樂場所,確實要想到確切的地點不難,只不過一開始就知道她在澀谷……
她好像沒有暴露位置信息吧?靠猜?還是……
松田陣平切斷了通話,把手機塞進了口袋裡。
他的走姿也隨著這個動作,成了單手插兜,一步一步仿若帶風,囂張不羈。
「原來如此啊,要『再晚一點點』見面的理由,原來是這樣……」
越是靠近,松田陣平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越強烈,飛鳥下意識地想要遮擋這身大概已經被上下看了好幾遍的裝扮,只不過兩條纖細的手臂根本就什麼都擋不住。
略感僵硬的她也沒有其他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也懶得躲避了。
這就得多跟松田陣平學學了,只要自己不覺得尷尬,那尷尬的一定是別人。
想到這裡,飛鳥突然有了無窮大的底氣。
她揚起下巴,背脊都挺得更直了,就這麼盯著松田陣平,一直到他走到自己的面前,停下了腳步。
松田陣平幾乎要被飛鳥這道過於灼灼看向自己的目光給逗笑。
明明整個人和凶字就不沾邊,這副試圖要擺出個超凶表情的反差,滑稽得過
分可愛了。
「你這是什麼cosplay?低等惡魔嗎?」
低等……
「……只是普普通通的小惡魔。」
松田陣平伸手撫摸起了飛鳥戴在頭上的惡魔角,大概是起了點惡作劇的心態,撫摸著角尖的手指摸著摸著就開始揉起了女孩那頭松軟的短發。
「松田先生!不要亂揉啊喂!」
飛鳥去抓松田陣平使壞的手,可僅僅只是抓住對方的手腕,根本就打止不住對方的動作,甚至,松田陣平還變本加厲地手掌下移,掐起了她的臉。
「…………」
根本就沒有什麼飛鳥期待中的久別重逢的感動相擁,這上來就開始扯她的臉的使壞風格……
這小學雞式的表達親近的方式,越是喜歡的女孩子就越喜歡去惡作劇。
實在是太松田陣平了。
倒不是飛鳥排斥松田陣平的親昵接觸,如果可以,她甚至會主動撲進對方的懷裡,好宣泄自己這整整一周以來的擔憂和想念。
只不過……
飛鳥捏住松田陣平的手腕的同時,偏過了頭,她緊張兮兮地看向還站在巷口等待自己「打電話」的塚本數美。
見到對方此刻正在低頭刷手機,注意力完全不在這邊,飛鳥這才松下一口氣。
塚本數美偶爾會抬頭瞥一眼飛鳥的情況,以確認好友的安全。
半分鐘前她才確認過一次,所以現在並沒有把注意投過來。
松田陣平彎下腰,傾身朝飛鳥貼近了一點。
這個明明就是故意親近的舉動,卻偏還要裝作是為了和飛鳥的視角齊平,好更准確地看見飛鳥的視線所向。
他也扭過頭,看到了巷口和飛鳥穿著一模一樣惡魔裝扮的塚本數美。
「那是你朋友?」
「嗯。」
「偽娘嗎?」
比起之前那個巡警小哥,松田陣平倒是看見了裙子,不過一樣,他也認錯性別。
「……數美是女生,你這話被她聽到她會踹死你。」
「那不至於,她應該打不過我,我打架很強的。」
「……」飛鳥被松田陣平這完全偏離了重點的回答哽了半秒,不過她的重點也很快被帶歪了,「不好說哦,數美是空手道部的前主將,以前拿過全國大賽的優勝。」
「是嗎?全國大賽優勝那是挺厲害。確實很容易看得出來,她的腿部很有肌肉,腰腹的力量感看起來應該也挺不錯的,就是距離有點遠,看不太……」
「喂!」飛鳥用手肘懟了一下松田陣平的腰窩,打斷了他這陣和他的視線一樣認真的客觀評價。
腰窩處出其不意的一擊大概也算得上是戳中了松田陣平為數不多的弱點,他被戳得弓了一下身體,側頭就看到了飛鳥氣鼓的臉。
本就偏圓的杏眼瞪得更圓了,有些怨念的小表情看不出凶,還是老樣子,可愛得讓人想笑。
「松田先生你在看什麼啊!」
松田陣平如實回答:「看你那個叫數美的朋友啊。」
「……」
「?」松田陣平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因為他不覺得自己的回答有問題。
兩人對話的動靜雖然不大,但還是引起了塚本數美的注意。
塚本數美抬起頭朝巷子內好友所在的位置看去,剛才還站在那裡的打電話的飛鳥,突然不見了蹤影。
「飛鳥!?」
她收起手機,驚慌地衝進了巷子。
「飛鳥?飛鳥!?你在哪?」
塚本數美大聲喊著好友的名字,跑走到巷子盡頭後,在轉角處的陰影裡,她看到了正在被一個留著頭卷發的陌生男人摟抱著、似乎完全無力反抗的丹羽飛鳥
。
「你個變.態!」
作為空手道部的前主將,塚本數美見狀當即站定姿勢,僅用了一秒都不到的反應時間,就果斷地朝著被當成了變.態處理的松田陣平踹出了狠辣的一腳。
飛鳥只覺得頭頂上掃過了一陣風,那是塚本數美高抬起腿的攻擊。
松田陣平的反應也很快,抬起手臂作出防御的姿態接下了這一腳,只不過承接下這下攻擊的手臂正好是在禮堂被劃傷的那只。
「嘶……」
他後退了兩步,看起來似乎還真的有些落了下風。
明明就知道是個誤會,但松田陣平就是不說,甚至好像被點燃了干架的鬥志似的,挑釁了起來:「不愧是空手道部的主將……哦前主將,確實有兩下子。」
刻意強調了「前」字,塚本數美的額角當即爆起了個十字青筋。
眼見著塚本數美又要抬腿,飛鳥趕忙抱住了好友的手臂:「數美!等一下!是誤會!」
「哈?」
「那個……其實他是我的男朋友!」
柔柔的嗓音在此刻喊得格外大聲,整條狹窄的巷道,將飛鳥的聲音襯得一清二楚。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沒有人說話,只剩下夜風從巷中穿過,留下一點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然後襯著一點從旁邊建築裡面傳出的娃娃機的音樂。
塚本數美的目光在眼前的卷毛青年和好友之間來回轉了好幾圈,那句點明了身份的句子似乎含帶的信息量太大,以至於她久久都沒有反應回來。
腦回路不知道轉到了哪裡,塚本數美突然來了一句:「飛鳥,你不會是被渣男給pua了吧?這麼幫他說話?」
這一次輪到飛鳥聽不懂了:「哈?」
「不是強制你那干嘛要躲在這裡摟摟抱抱?今天光明正大地找你約會不就好了?我要是知道你和男朋友約會,我當然不會占你的時間。」塚本數美的正義感爆棚,她稍稍沉下了身體,又擺出了隨時迎戰的姿態,「決鬥吧渣男!」
松田陣平雙手插兜,明明就是故事中心的男主角,卻愣是擺出了一副看戲吃瓜的樂子人模樣。
這是真的時時刻刻都在詮釋只要自己不尷尬那尷尬的就是別人。
剛才那摟抱在一起,確實是個很容易讓人誤會的誤會。
倒不是飛鳥不願意向塚本數美公開自己的這段關系,除去因為松田陣平出現得太突然這個原因,還有飛鳥她自己也沒有做好心理准備外,還是考慮到了松田陣平的身份問題。
目前為止,似乎也就只有降谷零知曉二人間的關系。
根據「三年以前」和降谷零接觸過的經驗來看,飛鳥覺得多半是被他給看出來了,當然也不排除是松田陣平本人在其面前炫耀。
盡管在一周前的摩天輪裡,能夠讓這份關系確定下來讓飛鳥很開心,但松田陣平一直以來的猶豫擔憂是對的,現在換做飛鳥開始害怕現役刑警和女高中生交往這種事,會影響到對方的風評和工作。
所以……
至少在她畢業以前,偷偷地享受這份來之不易的甜蜜,也沒什麼不好。
交往之後,她和松田陣平的立場反而反過來了,後者變得無所顧忌,而開始焦慮的人,成了她自己。
以前那些害怕松田陣平拒絕自己的擔憂消失,隨之產生的又是新的擔憂。
也不單單是因為身份問題,還有很多其他的……
因此剛才在塚本數美回頭的時候,飛鳥才匆匆忙忙地拉著松田陣平躲進轉角。
原本她想要自己走出來,以免好友看不見自己太擔心,卻沒料到突然被某些人直接從背後給抱住。
所以果然就是偷偷摸摸的時候才刺激是嗎?
飛鳥忿忿地瞪
了一眼一直在惡作劇的松田陣平,他本人居然還好像事不關己似的伸手去口袋摸煙,拿了一半大概是發現面前還站著兩個未成年,又默默把煙給收了起來。
飛鳥只能又拉住好像隨時都要踢人的好友,繼續解釋:「數美,他真的是我的男友,你不要誤會了。」
塚本數美明顯還是不信,她冷笑了一聲:「呵,渣男有個共同點就是從不主動承認這段關系,飛鳥,你看你說了半天他承認了嗎?你看他這一副社會閑雜人等的樣子,領帶都是歪的,根本就不是個正經人,我絕對不認可這樣的家伙!飛鳥,你肯定是被他騙了!」
這一長串的指責聽得松田陣平連連點頭,甚至還當場誇贊了起來:「飛鳥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我認可了。」
塚本數美:「哈???」
到底是誰認可誰啊喂!把立場搞清楚再說話啊!
解釋的話其實說不了太多,因為飛鳥的心裡有所顧忌。
但這一次是松田陣平主動表明了身份,掏出了證件表示自己不是社會閑雜人等而是警察。
飛鳥這個叫做塚本數美的好友,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與其遮遮掩掩,不如把話說明白,松田陣平相信她不會去制造什麼流言蜚語。
就憑她能為了飛鳥直接朝著他來那一腳,還有那一番正義爆品的斥責,都已經足夠證明她對飛鳥的保護。
警察的身份和飛鳥的態度總算讓塚本數美對松田陣平的敵對緩和了一些。
塚本數美知道飛鳥的父親是警察,現在飛鳥又喜歡上一個同是警察的人,她倒是能理解。或許是因為從小父愛的缺失,這重身份的的確確更容易讓飛鳥更加依賴。
既然是飛鳥自己的選擇,塚本數美當然表示尊重。
就是吧,看著松田陣平那一副桀驁不馴完全沒有一個警察該有的沉穩的拽樣,她多少還是有點不爽。
不爽歸不爽,又不能直接打警察,塚本數美想了一會,掏出了那疊丹羽飛鳥著重強調過不准外泄的照片,揚到了松田陣平的面前晃了晃。
「怎麼樣?我們飛鳥的照片,可可愛愛的,想要嗎?」
表情不為所動的松田陣平在瞥見照片的內容時,確實心動了。
他毫不客氣地伸手去接,對方直接把照片抽走還變了臉:「想什麼呢?我就給你看看。」
說完,塚本數美把所有照片全都收進了自己的包裡。
她沒准備繼續待在這裡,她頭上亮的是惡魔角,又不是什麼電燈泡。
收好照片,塚本數美就向飛鳥道了別:「那飛鳥,你和松田警官逛吧,我不打擾你們了。」
音調溫柔地對飛鳥說完,轉向松田陣平時,塚本數美馬上就板起了臉,雖然這種表情根本也威懾不到一直沒覺得自己是故事男主角的松田陣平。
好友走得很果斷,飛鳥有點無奈於好友的這份過於懂得讀空氣。
她轉回頭,看著松田陣平已經抽出了一支煙叼在嘴裡,她抬起手就把取了下來:「受傷就不要抽煙了。」
「誒——你知不知道尼古丁有鎮痛作……」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飛鳥直接打斷了松田陣平又要開始胡謅歪理的發言,她低頭拉過對方的左臂,看到了劃破的衣袖裡滲出了血。
見面時因為巷子裡光線不好,再者松田陣平又是一身黑色,所以飛鳥沒太注意到,是剛才塚本數美踢的那一腳才讓她察覺了有點不對。
撥開衣袖的破口,飛鳥粗略地檢查了一遍:「還好傷口比較淺……」
「是啊,四舍五入都可以忽略不計的小傷。」
「我沒辦法忽略不計,所以我們回去處理一下吧。」
看著飛鳥眼神堅定,松田陣平也沒再倔著脾氣說不用管了。
雖然這對他而言確實就是無所謂的小事,不過……他還是挺享受這份關心的。
「哦,那就回去……嗯?回哪去?」
「回你家啊。」
「……?」
「你不會換住址了吧?沒住在那邊的公寓了?」
「那倒是沒換……」
「那你發什麼愣?」
「是不是太突然了點啊丹羽同學。」
「今晚我媽在家,我總不好意思把你往家裡帶吧?」
「有什麼不好意思?以前我又不是沒去過。」
「總、總而言之現在和以前不一樣!」
現在回去那算是見家長了吧!
她還沒有做好心理准備……
第68章 營養液2w4加
兩人叫了輛計程車回去的。
出了澀谷這一帶的擁擠區域後, 一路平穩,速度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坐在車裡不能抽煙,這憋得松田陣平有些煩躁地時不時就抓幾下自己的頭發, 盡管這個動作並不能排解掉那股想要抽煙的衝動。
主要還是因為此前在安全屋內憋了整整一周,松田陣平這煙癮不僅沒有戒掉,得到「解放」之後,似乎還比以前更甚了。
他受了傷的那只手臂又被飛鳥握著手,扣在掌間微涼的柔軟倒是令他心裡一陣暗爽, 就是一直僵著這個動作,多少都讓一貫好動的他有些拘束感。
注意力轉移開後,他突然又覺得車內的空間太狹窄, 連腿都伸不直。
於是就這麼「壓抑」了一路, 直至在裡公寓最近的路口下了車。
計程車自動關閉了車門,調頭離開,車燈將附近照亮的光線也隨著低沉的發動機引擎聲一起,逐漸遠去。
再次得到了解放的松田陣平匆匆忙忙地從口袋裡掏出了煙盒, 咬起一支煙叼在了嘴裡。正要伸手去另一個口袋摸打火機,偏頭就看見了丹羽飛鳥在盯著自己看。
女孩沒什麼特殊的表情, 就是和往常一樣, 仰著頭, 目光柔柔, 眼神清澈得過分。
然後松田陣平就被盯得有點心虛了, 不過他也沒多安分,僅僅只是主動放棄了點煙這個步驟, 就這麼干叼著煙, 也不收起來。
這副莫名在賭氣還有一點點委屈的樣子, 看得飛鳥有點想笑。
沒想到那個桀驁不馴松田陣平也會做出這種表情, 可以說這副模樣是她的專屬嗎?
飛鳥朝松田陣平伸出手,掌心朝上,然後勾了勾手指,擺出了討要的手勢。
松田陣平看著連掌紋都顯得十分淺淡的細嫩手掌,僵了兩秒,目光又移至飛鳥那滿是純良的面孔之上停頓了半秒。
似乎了做了很大的思想鬥爭,最後,他才不情不願地把煙從嘴裡取下來,放在飛鳥的手心。
他以為飛鳥是要收走他的煙,卻沒想到女孩微微歪了下腦袋,上一秒純真的表情裡多出了一點困惑。
飛鳥:「?」
松田陣平:「……?」
飛鳥:「你不抽嗎?我看你在車上都憋了一路,難受得一直抓頭發。」
「不是你要收煙?」
煙癮是上來了,但他這不是十分乖巧地交煙了嗎!又反問他這是在考驗他的定力嗎!
「沒有要收,因為看你好像憋著很難……」很難受。
這句放行的話還沒有說完,松田陣平就把煙又塞回了嘴裡,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掏出了打火機點了起來。
橙紅色的火星在不太明朗的光線之中亮起,跟著燃燒的煙紙,一起緩慢後退。
「沒有不讓我抽煙那你跟我伸手干嘛?」松田陣平口中咬著濾嘴,說話聲有幾分含糊。
他一邊吞吐著煙霧一邊思索,似乎是尼古丁真的能讓情商+1智商-1,松田陣平覺得自己想到了正確答案。
於是,他也朝飛鳥伸出了他那比女孩大了一圈的手掌,翻手掌心朝上,作出邀請,發言大方:「是想要我牽你嗎?」
飛鳥愣了愣,露出了看白痴的眼神。
松田陣平勾了勾手指:「那來吧。」
飛鳥當即在那只掌心帶著薄繭的寬厚手掌上重重拍了一下:「我是在要公寓的鑰匙!」
「哦……」
「和我好沒默契啊松田先生。」
「那我也沒辦法嘛,我還以為有些人在和我撒嬌想要牽牽。」
牽牽……
飛鳥的眼皮一跳。
「…………你這個詞是哪學來的?」
松田陣平下巴一揚,語氣得意:「我還用學?我這是無師自通。」
自通……
這通的技能點有點歪啊喂!
「這種詞從松田先生的嘴裡說出來很奇怪啊!」連她都不會說這麼惡心的疊詞好嗎!
不過吧,再換一個角度想想,從松田陣平那個不知道什麼品種的嘴裡聽到什麼話,好像也不稀奇。畢竟他張口就來胡說八道的功底,全警視廳應該無人能敵。
就是……
飛鳥總覺得,自從突破了那重束縛之後,松田陣平就好像只脫韁的野馬,狂放得沒有邊界,不管是現在,還是在澀谷的時候就那麼直接把她拉到角落裡擁緊。
大膽,果決……對比之下,反而她才成了那個畏畏縮縮的膽小鬼。
手心裡落下了那片冰涼的金屬片,飛鳥把公寓的鑰匙握在了手裡捏緊。
她轉身走在松田陣平前方一步遠的位置,這條熟悉的路段再度走起來,她竟然有一點點久違的懷念感。
路燈的位置都沒有變,一段一段的光暈有些朦朧的夢幻感,兩側的綠化帶似乎要比「之前」她常見的那一片老舊了不少。
因為步入了住宅區,周圍很安靜,就和夜晚這靜如止水的空氣似的,很能撫去一整天下來心中的煩躁。
松田陣平則是有意放慢了步調,就這麼跟在飛鳥的背後。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還是那副略顯囂張的走姿,吐出的煙霧隨著他走動時的微風往後飄散。
垂眸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女孩的背影,那跟著女孩走路時上下起伏一甩一甩的惡魔尾巴就好像個俏皮的鉤子,一直勾著他的注意力。
直至松田陣平實在沒有忍住,伸手抓住了那條尾巴。
「……」
好好行走中的飛鳥突然覺得後腰處灌進了一陣涼風,向後的力道也拉得她腳步一頓。
原因無他,和短裙連接在一起的尾巴被自己身後的松田陣平拉住,一同被拉開的還有腰部的松緊。
想要裝作無事發生,松田陣平松開了手。
然後,腰間的松緊回彈,在飛鳥後腰處的皮膚上彈出啪的一聲,清晰得好像在整條坡道上都回蕩了起來。
松田陣平:「……」
飛鳥:「……」
空氣突然安靜了三秒。
「……咳,我還是不抽了吧。」
松田陣平默默把煙從嘴裡拿了下來,然後在煙盒上將火星掐滅,試圖轉移重點……
從計程車的下車點走到松田陣平的公寓不過短短幾分鐘。
沿著熟悉的坡道,進入熟悉的公寓大樓,把鑰匙插.進鎖孔,熟練地將門打開……
好像一切都沒有變過似的,確實讓飛鳥有一瞬的錯落,覺得自己只是離開了這裡只有半個月的時間。
直至進入了公寓,打開燈,看到了裡面熟悉但又沒有特別熟悉的一切。
還是那方狹小得只需一眼就能將一切盡收眼底的空間,只不過一切又恢復了三年前的11月1日的混亂模樣,才讓飛鳥猛地意識到自己與這裡分隔了不僅僅是半個月的時間而是整整三年。
「天啊……怎麼又這麼亂了!」飛鳥忍不住驚嘆道。
她扭頭看向跟著身後的松田陣平,後者突然就看向了別處,開始裝作什麼都沒有聽見什麼都不知道。
甚至,松田陣平還轉回頭背向飛鳥去關門,非常認真地扣上了門內的防盜鏈,用這樣的動作來回避飛鳥的注意。
飛鳥:「……」
她怎麼覺得松田陣平這態度就好像個被抓住了錯誤但絕不認錯的小學生?
公寓裡倒是不髒,能夠看得出來公寓主人有定期打掃的痕跡。不過,依舊還是雜亂一片的
擺設,由此可見某些人平日裡的隨性程度。
某種層面而言確實是非常松田陣平的風格了,真是完全的不拘小節。
長久沒有使用的廚房又積了灰,掛在廚房裡的那條印有可愛兔子的粉色圍裙也蒙著一層塵埃,看起來竟然有些古樸陳舊。
飛鳥嘆了口氣。
看到這樣的場面也不能說很意外吧,只能無奈地感嘆一句不愧是他松田陣平。
飛鳥找出了醫藥箱,醫藥箱和三年之前她整理過所放置的位置一樣,沒有特別移動過。
箱內的藥品敷料很齊全也很明顯是有添了新,且全都有被使用過的痕跡,因此能夠很容易就判斷出,松田陣平似乎時常受傷。
想到這裡,飛鳥當然會有些心疼。盡管經常受傷的某人自己倒是蠻不在乎這點小事,如果煩躁起來,他甚至可能會說出點什麼塗點口水就會好的小傷無所謂之類的狂言。
搜查一課這種活躍在案發現場第一線的工作,本就承擔著比其他人更多的風險,再加上松田陣平那一貫喜歡衝在最前面的行動派作風,飛鳥倒是能夠想像得到他平日裡會是個什麼樣子。
她抬頭看了一眼從玄關處磨磨蹭蹭走進來的卷發青年,此刻完全就是一副懶散的痞樣……
松田陣平就是這個樣子。
雖然平日裡好像個混混且總是一臉看起來很欠扁的表情,但在面對危險時,他又會露出和平日裡截然不同的認真模樣。
他認真時候的樣子,大概就是最帥、也是最讓飛鳥心動的樣子了吧?
飛鳥不就是了解這才是松田陣平,所以才會傾心如此到如今這般已經深陷不拔的地步嗎?
提著醫藥箱,坐到了矮桌前。
矮桌前的幾個墊子就是飛鳥當初買的那幾個,原本蓬松感十足的絨墊,全都被坐扁得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生機。
看得出來這幾個墊子一直在被使用,才會磨成如此模樣,也足以見得松田陣平確實很喜歡。
把消毒藥品和敷料放在桌面上准備好,飛鳥這才開口催促著那邊又准備跑去陽台的松田陣平:「松田先生,快過來。」
松田陣平手指間夾著一支新拿的煙,偏頭就見到飛鳥仰著臉看他,然後手掌輕拍身邊坐墊的動作。
這讓他想起從前第一次見到飛鳥在公寓裡吃晚飯的時候,女孩也是這個表情,然後手掌拍拍隔熱墊時的樣子。
「不要發呆了啊,快過來。」飛鳥又催促了一遍。
「哦……」
松田陣平還是把香煙收了起來,然後看似不情願實則十分乖巧的坐到了飛鳥身邊。
熟悉的位置,三年以來松田陣平確實一直都喜歡坐在這裡。只不過在飛鳥「回去」之後,他覺得自己的日常中突然少了什麼,每每坐在此處心緒放空下來的時候,還是會稍稍感到有些寂寞的。
「外套和襯衫,都脫掉吧。」
「啊?」
「脫掉把手臂露出來啊,傷口的位置那麼高,袖子挽不上去吧?不然你還等我幫你脫嗎?」
「你幫我那也行啊,我不介意。」
「…………」
飛鳥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然後她也不說話了,直接拿過剪刀,再拉過松田陣平的衣袖。
「等等等等!別直接剪衣服啊!」松田陣平把衣袖從剪刀的刀口處猛地抽了回去,「好狠啊丹羽同學。」
「是你讓我幫你的。」飛鳥答得有理有據。
「行行行我自己來……」
其實只要把手臂露出來就好,誰知道松田陣平當場把外套和襯衫全都卸得一干二淨。
「……」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見,飛鳥早就習慣了。
只是無意間瞥見了松田陣平那肌肉緊實線條完美的身體上,橫著幾道十分破壞美感的疤痕,難免讓她皺起了眉毛。
「你在看這個疤嗎?」注意到飛鳥粗眉露出了心疼的表情,松田陣平用沒有受傷的另一只手,指了指就橫在左胸上的那道凸起的肉痂。
飛鳥點點頭:「嗯。」
「你不會在想……我受傷的時候一定很痛這種事吧?」
「是啊……一定很痛吧?到現在還留著那麼粗的疤,而且還靠近心髒……一定很痛。」飛鳥的共情感很強,心思也比較敏感,所以在意到的時候,很容易帶入她自己的感受。
看著飛鳥滿是認真眸光顫動的表情,松田陣平難免也被戳中了心裡的柔軟。
他伸過手在飛鳥的頭頂揉了兩下,好像感嘆般地笑道:「也就只有你會說出這種可愛的話。」
「我的話有什麼問題嗎?不過是最普通最基本的擔憂而已。」
「嗯我知道……」
就是因為普通。
明明普通但平日裡松田陣平也聽不到如此的擔憂,所以那些傷傷痛痛就連他自己都開始變得不在意。
這份忽視在飛鳥這裡得到了重視,很難不讓松田陣平心動。
松田陣平行事不拘小節,飛鳥的出現恰好就補足了缺失掉的那些細節。二人的搭配多少有些天作之合的意味了,只是誰都沒有發現罷了。
飛鳥聽著松田陣平的語氣好像開始走神,她以為是松田陣平又開始了不在乎自己的無所謂模式,於是反問道:「你不會要告訴我這是男子漢的勛章所以不必在意這種話吧?」
「……」他確實想這麼說。
鑷子夾著酒精棉球擦過那道已經不會再消失的疤痕,在胸口泛起一陣冰涼。
松田陣平順著拿著鑷子的手向前看去,又一次對上了飛鳥表情認真的臉。
「松田先生以後好歹對自己上心一些啊,如果護理得好一些的話,至少疤痕不會留得這麼深。」
「嘛……」
「這次手臂你就不想管對吧?」
「嘛……」
明明女孩的音調柔得沒有一點攻擊性,松田陣平卻硬是聽出了幾分說教的感覺。
他也懶得回嘴,就這種被說的感覺……莫名還挺爽。如果可以,他還挺想看飛鳥凶起來的模樣,雖然性格向來都溫柔的飛鳥再怎麼凶也凶狠不起來。
松田陣平偏頭看著女孩手法嫻熟地給手臂上纏好的繃帶打結,最後把拉緊的繩結收好,處理得十分利落。
「包好啦。」
「多謝。」
「不用和我說謝謝,不用對我這麼客氣,這句松田先生對我說過的話,現在還給你。」
松田陣平忍不住柔下了表情,飛鳥確實戳在他心底最柔軟的那部分之上,哪怕是一貫硬派作風的他,也會主動想著要溫柔一些。盡管實際行動上松田陣平的溫柔向來都是不及格。
他活動了一下手臂,發表了難得的正面評價:「飛鳥你包傷口還挺熟練的啊,是涼子太太教過你嗎?」
「倒也沒有特別教過我,就是以前爸爸經常受傷,我有看到媽媽給他包,看多了就學會了。」
「是嗎?誒——那很幸福啊,丹羽前輩。」松田陣平如此感嘆道。
他共情於剛才飛鳥給自己包傷口的時刻,那種連心底都能感知到溫暖的感覺……他剛才也體會得一清二楚。還有看到女孩近在眼前的認真模樣,這份溫暖裡又多了一點點好像蜜糖般的甜。
眼見著飛鳥收好醫藥箱,從矮桌前站起來,准備離開,松田陣平突然抓住對方的手臂,然後把人向後扯進了懷裡。
下意識的反應,只是遵循了心裡那股不想對方離開的衝動,然
後就這麼做了。
「……啊!?」
突然被往後一拉,身體失去平衡的失重感讓飛鳥驚慌地低呼了一聲。
下墜時發自本能的驚恐讓她閉緊了眼睛,身體也無意識地瑟縮。
不過下落後並沒有她潛意識的陰影中認定的疼痛,有力溫熱的臂彎瞬間將她包攏,像懷抱著珍寶似的,將害怕得快要蜷縮起來的她摟抱得緊實。
剛才後倒時飛鳥脫手甩出去的醫藥箱在此刻落在地上,發出了散落的凌亂聲響。
對方完全沒有衣料阻擋的擁抱,似乎要比任何時候都要火熱滾燙,燙得飛鳥覺得自己的臉頰也被傳染得隨之升溫。
「不要走。」
在飛鳥耳畔響起的低沉煙嗓,似乎融進了某種平日裡她不曾聽到過的情緒。
因為距離貼得太近,這聲短促的言語之後,飛鳥又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吞咽的聲音。
「……松田先生?」
她弱弱地喚了一聲,對方卻是將這本就緊實的擁抱又收緊了一點。
分隔整整一周的念想終於略微遲鈍地在此刻爆發了。
松田陣平總感覺這份壓抑就和他那憋了一整周的煙癮似的,不僅沒有消散,反而越來越烈。
逐漸收緊的手臂是他最後掙扎的理智,他總覺得心裡有個聲音在叫囂,叫囂著遠比親吻更越界的事。
「飛鳥……」
「嗯?」
「今晚你就這麼毫無防備地直接過來,就不怕我變成魔王嗎?會吃低等惡魔的那種。」
「哈?松田先生你在說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很顯然,飛鳥還沒有意識到自己開啟了什麼開關,她還在一本正經地講道理。
「拜托誒,我只是過來幫你處理一下傷口,我穿成這個樣子怎麼去醫院?再說了,你肯定自己也不想去。我要是不管你,你自己肯定不會管,到時候又要留疤啦,就和你胸口上那道一模一樣的那種。」
「你也知道你穿成這樣。」
「哈?」
穿著其實都是次要,只是氣氛到了,這樣的裝扮似乎也多了些古怪——比如情調。
「那你倒是放手讓我去把衣服換掉啊……嘶!」
飛鳥正在扒開松田陣平手指的動作一頓,她整個人僵住了。
脖子,突然被咬了一下。
好像電流在頸窩處刺了一下的酥.麻.感讓飛鳥止不住抽了口氣並本能地縮了縮身體,然後,那下惡作劇似的啃咬逐漸變成了帶著shun.吸的親吻。
「嗯……」
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顫抖的呼吸,嬌.嗔似的發音讓飛鳥忍不住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可是身體完全就被摟抱住,她就好像困在了魔王的陷進裡,根本無法反抗。
直至此刻,飛鳥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才松田陣平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吃掉……嗎?
可是她還是覺得松田陣平不會就那麼毫無克制,否則,也不會在自己向他表明心意的時候,猶豫那麼久。
當然,即便今晚松田陣平真的要當那個魔王……她也不介意就是了。
只是有些突然,突然得她好像沒有做好心理准備。
大概是懷中的柔軟一陣顫抖,讓松田陣平猛然拉回差一點就被拋到了腦後的理智,停下了動作。
是在害怕嗎?可卻又不掙扎地在默默接受他……
稍稍推開一些距離,松田陣平看到了飛鳥的脖子上留下的他的罪證,紅得有些微微發紫的淤痕,被白皙的皮膚襯得格外醒目。
好像是稍稍做過頭了一點……
松田陣平松開手臂,解開了這道如同鎖扣般的擁抱。他扶著飛鳥的肩膀,將她轉了過來朝
向自己。
「松田先生。」
飛鳥輕輕喊了一聲,輕柔的音色又好像撩撥到了他那才冷靜下來的心弦。
「……」
女孩的表情還是那樣,無辜又單純,這種滿是純情的眼神越發地讓松田陣平覺得自己就好像是在犯罪……
他克制地閃躲開視線,想要讓自己冷靜一點。
可偏是這個空檔,飛鳥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主動貼了過來,覆住了他因為呼吸變得粗重而下意識微張的嘴唇……
第69章 一更
這一次換作松田陣平驚怔地睜大了眼睛。
飛鳥的主動讓他猝不及防, 一時間大腦變得空白的他就這麼僵住了身體。
突然就貼在了嘴唇上的柔軟,還有那青澀中帶著膽怯的唇面輕啄……
腦中停止了思考之後, 這些輕柔的觸感反倒像被放大了好幾倍似的, 松田陣平甚至都能清楚地感受到,對方細吻時因為過於緊張的微微顫抖。
「唔……」
他的視野裡是女孩近在咫尺雙眸緊閉的模樣。
卷翹的睫毛上映著照明燈的反光,那一點溫柔細碎的流光, 又因為緊張而在顫抖的眼皮不斷改變細微的角度,最後成了好像會跳躍的星星一樣,可愛又醉人。
不過,這個親吻因為羞澀很快就結束了, 並沒有更深一層的探索。
飛鳥緩緩地退後了一些, 面露赧然地抿了抿嘴唇。
她垂著眼簾, 視線只敢落在下方,閃爍的眸光滿是因為害羞而不安的閃躲。她做不到像松田陣平親吻她時的那般熱烈, 羞澀和矜持哪怕是鼓氣勇氣的主動, 也只敢停留在表面。
可就是這個僅僅停留在表面的舉動,卻是剪斷最後一絲理智的刀口。
起身向前,松田陣平直接將飛鳥扣倒在地上。
女孩的腦後正好枕在了那張軟墊上,嬌小的身體就這麼被他扣在了地面和自己的胸口之間。
「……?!」
突然的倒地把飛鳥嚇了一跳, 撐在身前、距離過於靠近的松田陣平的面孔幾乎要貼了上來。
天井上的那盞燈完完全全地被松田陣平的身形擋住, 只剩下映襯在他身後的一片光亮,更是將他面前的陰影對比得更加深刻。
逆光之中的他的表情似乎變得更深邃了一些,那股沉在他心底逐漸爆發的衝動,也在這片陰影之中宛如罪惡似的悄無聲息地延伸。
「松田先唔!?」
飛鳥有些緊張的叫喚聲, 卻在發音還未說全之時, 就被盡數地堵了回去。
被松田陣平用封口的字面意思, 全都堵了回去。
剛才那陣清淺的表面觸碰點燃松田陣平心中的火焰, 再也無法抑制的衝動驅使著他愈加狂放地攻占著那兩瓣柔軟背後的領域。
這陣如同狂嵐般的深吻讓飛鳥根本接不上氣,完全就是松田陣平一貫的強硬風格,不講道理地和她打著她全盤皆輸的氧氣爭奪戰。
她發出了難受的嚶.嚀的時候,對方似乎又會相當貼心地放慢一些速度。可這樣喘氣的間隙不過半秒,下一陣掠奪又席卷而來。
「唔……嗯……」
哪怕是初冬的夜晚,公寓內的空氣似乎也隨著濃情漸重而變得火熱了起來。
飛鳥幾乎迷亂在對方的節奏裡,只能一味地閉著眼睛,僅用觸感來體驗這番熱情。
她自己都不知道期間自己的口中漏出了怎樣甘.甜的聲音,而她的如此反應又好像成了這段化學反應中的催化劑。
失去了視覺之後其余的五感會被下意識地放大。
飛鳥聽到松田陣平的呼吸聲也逐漸變得粗重而慌亂,廝磨在唇前和背後的交纏,也因為感知越來越清晰而再度心跳加速。
親吻從唇上開始逐漸偏移,這一下一下的炙熱落在臉頰,然後又順著臉頰的弧線劃到下顎的邊緣,接著是脖子,然後又繼續往下……
配合著這陣宛若安撫似的前奏,飛鳥感覺到了腰間傳來的輕撫,還有對方粗糙的手指從衣角邊緣沒入遮擋的背後……
直至觸及皮膚逐漸往上的微妙觸碰,因為衣角上移導致皮膚和空氣直接接觸的涼意,越發不對勁的展開讓飛鳥驚慌地猛地睜開了眼睛。
「等、等一下!」
她有些緊張地叫了停。
大概是輕柔的嗓音和略帶了些許顫抖的音調,確實打止了松田陣平繼續的動作。
松田陣平退開了一些,低頭看著女孩眸光顫顫的模樣。
就好像一只受驚的小動物,看起來甚至有些楚楚可憐,就好像他剛才所有的舉動,全是大惡人犯下的罪。
松田陣平收回剛才完全是行動快於思考而胡亂游走的手掌,轉而撫向了女孩的頭發,替她整理著剛才動作幅度太大而雜亂翹起的發尾。
「飛鳥……」
開口喚出了女孩的名字,幾個簡單的發音卻被以一種相當沙啞的音色喊出,這明顯就是壓抑下了某種躁動的情緒,再也掩藏不住了。
「抱歉,那個……是不是嚇到你了?」
飛鳥點頭,然後馬上又搖了頭。
確實有點嚇到,但她並不是拒絕。
只是因為從來沒有那方面的經歷,在身體突然被異性親密觸碰的時候,多少都會緊張得下意識地反抗……
她看著松田陣平的眼睛,莫名的很像受了委屈此刻在飛機耳的狼狗。
是因為自己突然叫了停吧?
「那個……我不是排斥松田先生。」飛鳥受不了這陣好像受了傷似的眼神,於是開口解釋了起來,「就是那個……太、太突然了一點,我有點沒反應過來……」
松田陣平視線裡的她,臉頰飄紅,目光閃爍,害羞的模樣根本就誘人得要命。
哪怕被喊了停,也依舊沒有完全澆滅依然在他心中叫囂不止的那陣衝動。
「如果松田先生想的話,那個……」話到一半,飛鳥的音量逐漸弱下。
然後,她非常用力地閉緊了眼睛,舉起手臂癱放身體兩側,擺出了毫不防備承接一切的姿態,似乎是做足了覺悟。
「吃掉我……也不是不可以……」
最後這句分貝小得幾乎快要聽不見的許可,聽得松田陣平呼吸混亂地抽搐了一聲,他又瞥見那身剛才被他翻得有些凌亂的惡魔裝,明晃晃的「勾引」二字就在他的視野裡跳躍。
他吞咽了一下,喉間滾動著的滿是焦躁。
緘默了數秒,他才低低地開口詢問:「……你確定?」
飛鳥依然閉著眼睛:「嗯。」
「之後你再想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嗯……」
「我這個人吧性格比較強硬,到時候你就算叫停我也不會停的那種,你確定?」
「嗯……我確定。」
言語至此,松田陣平又是沉沉地呼了一口氣。
哪怕是一貫好似什麼事都能高高掛起無所謂的他,也開始緊張了起來。
這段剛才被突然喊停而拉開的距離,又重新一點一點地縮減。
他朝著飛鳥越貼越近,就在即將再度攫住那兩瓣櫻色的柔軟之時,一陣手機鈴響突兀地打破了曖昧了許久的旖旎氛圍。
松田陣平的動作一頓,飛鳥亦是睜開了眼睛。
霎時間,氣氛全無,一同落下的,還有剛才火熱得好似澆不滅的熱情興致。
「咳。」
好像還多了一點點的尷尬。
松田陣平抓著自己的頭發,支起身體從飛鳥的身前退開。
他轉身去扯過了剛才脫在旁邊的黑色西裝外套,從口袋裡翻出了自己的手機。
來電顯示的「伊達航」三個大字好似一記重拳,把他打得清醒。
或許飛鳥的第一遍緊張地喊停,還有這通打斷的來電,都是在變相地提醒他不能繼續吧?
剛才再繼續下去就會跨出無法挽回的一步了吧?
怎麼他也會這樣控制不住,行動越過了理智的那一步……
他都在做些什麼……
松田陣平又是狂抓了幾下他那頭卷發,然後就亂得更像鳥窩了。
「什麼事?」接下伊達航的電話,松田陣平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小子跑哪去了?不是買個煙嗎?買個煙要消失這麼久?」伊達航的聲音很快就傳了出來。
「嘛……」
「把人抓住不是工作結束啊,今天的工作總結報告我可沒辦法幫你寫,畢竟你和零那邊是怎麼溝通的我也不知道,你最好自己回警視廳一趟,把事情和上面說清楚。」
「我知道啊,但是這種事明天去說也不遲吧?」
對面停頓了幾秒,表示認可:「哦那確實是可以明天再說。」
「既然不著急你打電話給我干嘛?」
「別火氣這麼大啊松田,走吧,我們去喝一杯降降火。」
「……」
「怎麼?你又要用受傷來推脫?」
「……掛了。」
這一次連推脫的借口都懶得找,松田陣平直接切斷了通話。
他真的很想吼一句伊達航你能不能看清場合再打電話,雖然他自己也曾經打斷過伊達航和娜塔莉的時間。
「嘖,報復嗎這是……」松田陣平不爽地咂了聲嘴。
那陣被迫壓下的衝動,確實憋得松田陣平相當難受。
他起身去衣櫃裡找衣服,在衣櫃裡翻找衣服的動作,也逐漸暴躁了起來。
但換個角度來想,松田陣平無法否認剛才那是自己的衝動。
差一點就因為衝動犯錯了,也還好沒有繼續……
翻著翻著,松田陣平在衣櫃裡翻到了三年前飛鳥穿過那套的裙子,於是就順手抽了出來,轉手朝著飛鳥甩了過去。
「趕緊去把你那身低等惡魔給換了。」
把一切的錯誤都歸咎在飛鳥那身衣服上,這麼想想的話,松田陣平心裡又好受了一些。
不過身.下那陣還沒有完全滅下的衝動,委實讓他憋得難過。
他穿好衣服之後,煩躁地走到陽台,點起了一支煙。
飛鳥接住衣服愣了愣,有點不解松田陣平突然暴躁的情緒。看著那個身形高挑的黑色背影走去了陽台,還狠狠地甩了一下推拉門……
是生氣了嗎?
飛鳥也沒有想太多,她乖乖地換好了正常的衣服,因為她也不想再繼續穿著這套她自己都覺得很難為情的小惡魔。
「等我這支煙結束就送你回家去。」站在陽台裡的松田陣平對她說道。
反正今晚的興致被糟得一塌糊塗,松田陣平在送完飛鳥回家之後主動去了警視廳加班冷靜,要不今晚就這麼睡在警視廳算了。
飛鳥回到家的時候,丹羽涼子表現得很意外:「飛鳥你怎麼回來了啊?」
「那個……我不應該回家嗎?」飛鳥一陣困惑。
「不是,數美給我打電話說今晚你要住她家來著,那會你不是在洗澡嗎?」
「啊哈哈這樣嗎……是啊我那會在洗澡……」
聽到這裡飛鳥就明白了塚本數美是什麼意思。
真是好閨蜜,替她考慮得真周全,連可能晚上不回家過夜的事都給她考慮進去了。
飛鳥打開手機,LINE上果然收到了一條塚本數美的消息。
——你的數美大人在你背後幫你把事情兜好了,放心去吧!
最後那句去吧(ゆん),多少都有點一語雙關的糟糕含義。
「數美真的是……」
這種時候就不要懂得那麼多了啦!
第70章 一更(補1k7+)
12月7日, 大雪的節氣迎來今年入冬以來的初雪。
細小的雪花悄無聲息地飄落,來得好像沒有一點動靜,落在地上後, 很快也就融化消失了。
時間過得很快,日子的節奏也快得讓人幾乎忽略了時間流走的速度。
松田陣平一頭扎在工作裡忙於案件, 出入現場的奔波幾乎占據了他的全部時間。
丹羽飛鳥則加緊了學習的進度亦是無暇顧及其他, 大學入學統一考試只剩下一個多月,她可不能放松下來。
半個多月前那晚差一點越界的衝動,也隨著時間的延長而逐漸冷靜。
盡管飛鳥再度回想起來的時候, 她還是會覺得害羞得不太好意思直面那段回憶。
兩人都踩在自己的工作或是學習節奏裡,倒是沒什麼黏黏膩膩的戀愛腦行為。默契的相處模式反而讓相互之間的小別,成了更加深刻的思念。
松田陣平倒是學會了在每每結束案件的時候打個報平安的電話, 這種仿佛還停留在好多年前的古董交流方式, 也挺別致的。
畢竟兩人之間的羈絆, 某種角度而言就是從街口的那個公共電話開始的。
下午五點左右,五丁目的波洛。
飛鳥和平日裡一樣,在這裡學習了大半個下午。
把下午放課後的學習時間放在波洛已經成了習慣, 畢竟暖氣很足也很安靜, 不論是和店內的榎本梓也好還是安室透, 也都算熟識。
大概是和熟人待在同一個空間裡會比較安心,又或許, 是因為一個月前松田陣平進了安全屋的那一周, 她一直都堅持來這裡,僅僅只是想從安室透那裡得到一個OK的手勢。
三天就能養成習慣, 何況一周。
結束了今天學習計劃裡的那部分, 飛鳥總算放下了筆, 朝上小幅度地撐了撐手臂, 算是個放松的拉伸。
把注意力從書本裡轉移出來之後她才發現,吧台靠近安室透的座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
那人戴著帽子和口罩,座位邊上還豎著個琴袋。
看不到正臉,但飛鳥覺得背影有點眼熟。
今天下午榎本梓沒有在店內,只有安室透,他在吧台背後忙著在調制著什麼新款飲品,搗鼓了很久,紅紅綠綠的液體看起來十分醒目,但似乎一直都沒有出成果。
吧台前戴著帽子的人似乎就在和他交流飲品的事,不過與其說是交流,看起來更像是指導。
注意到了這邊飛鳥投過去的視線,安室透直接朝她招了招手:「飛鳥グヒモ,可以過來一下嗎?」
飛鳥點了點頭,從自己的座位站起,走向了吧台,就坐在戴著帽子的男人的身邊。
她才想偏過腦袋看一眼身邊的人,安室透很快就開口轉走了她的注意。
「剛才看你一直都在學習就沒有打擾你。」說著,安室透倒了兩小杯剛才調制用的飲品,放在了飛鳥面前,「這個是打算做成聖誕限定新飲品的基底,這些味道我倒是能接受,就是不知道現在高中生的偏好和接受程度,所以想請你幫我嘗嘗。」
一紅一綠,果然是很聖誕的顏色。
既然是幫忙,飛鳥自是不會拒絕。
紅色的那杯她只抿了一小口,一股果酸味就衝得她激出了生理性的眼淚。
「……好酸!這是什麼做的啊?」
「配方可是商業機密。」安室透說得神神秘秘,然後又推了推綠色的那杯,「這個,也拜托啦!」
有了紅色那杯的經驗,飛鳥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但喝下綠色那杯的第一口,她就差點沒有抓住杯子。
「咳!啊這個好苦……」
苦得飛鳥五官都要揪在了一起,她覺得這根本不是
偏好和接受程度的問題……
緩了足足好幾秒,飛鳥才繼續開口:「安室先生你別是什麼惡作劇啊……」
「當然不是。」
「你確定這種飲品能賣出去?」
「所以現在還在調試中嘛。」
「咳咳……」
惡作劇這種事只有松田陣平會干,但是這種古怪獵奇的味道,飛鳥也不得不懷疑平日裡一貫溫和友善的安室透,畢竟他是松田陣平的同期,不排除被某些人給影響到……
「咳、咳咳……」
苦味還在嘴裡一點都沒散,還有剛才那口紅色飲料的酸味又開始回彈,飛鳥邊咳邊流眼淚,直至旁邊的帽子青年遞過來一張紙巾。
「謝……」順手接過紙巾道謝時,飛鳥對上了對方的眼睛。
那雙眼尾上挑十分有特色的鳳目,只消半秒飛鳥就能把人認出來。
「諸……」
這是三年後的諸伏景光,照理說這是飛鳥和他的「第一次」見面。因此,飛鳥把那聲禮貌性的稱呼給憋了回去。
對方這副戴著帽子和口罩的裝扮,很明顯是因為「那樣的工作」所以才需要如此吧?
飛鳥雖然不清楚全貌,但心裡多少猜得出來個大概。況且在「三年之前」她就對面前這二人的工作性質有所了解,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處境只會越來越艱難吧?否則,降谷零也沒必要像現在這樣以安室透的身份示人。
在那個中斷的發音之後,飛鳥又快速地接上了道謝的話:「謝謝紙巾……」
「嗯,不客氣。」
帶著一點冷感卻語調分外溫柔的音色,也只能是諸伏景光了。
大概是下意識停留在諸伏景光臉上的視線實在是過於明顯,反而是諸伏景光主動問了一句:「你認識我嗎?」
也許是因為聽出了那個自己姓名的第一個發音,也許僅僅只是對於這份異常關注的疑惑。
諸伏景光的語調一如既往的輕柔,但吧台背後的安室透卻是目光一沉,神色變得有些犀利了起來,雖然手裡的動作還在擦拭玻璃杯,但眼角的余光已然偏了過來。
其實這個問題飛鳥也不太好回答,主要就是因為穿越到三年前的那些經歷,除了松田陣平以外沒有一個人記得。
盡管安室透知道飛鳥和松田陣平的關系,但是在之於諸伏景光的這件事上,安室透還是持以更多的戒備。
作為同期好友,安室透了解松田陣平雖然平日裡說話沒什麼分寸,但是輕重他一貫都拎得很清楚,關於諸伏景光的事,他不會去多嘴。
倘若丹羽飛鳥回答出什麼不應該是她會知道的信息,安室透覺得自己也不得不去給好友提以嚴肅的警戒。
說白了,信任丹羽飛鳥的只是松田陣平,而非他降谷零。
再者,只愛國家的他更是理解不了那份基於感性的男女之情,愛戀有的時候就是沒有邏輯,一向理性的他自然解釋不清飛鳥和松田陣平之間的秘密羈絆。
那道來自安室透的突然從溫和變得凜然的視線飛鳥當然感受到了,原因無他,是因為諸伏景光。
飛鳥想了想,最好的回應果然還是實話實說。
她沒有回避,直接回答了諸伏景光的疑問:「感覺以前可能……見過面吧?就是三年前在月參寺掃墓的時候……」
「三年前啊……」
三年前的這個時間點對於安室透和諸伏景光而言都有些敏感,倒不是11月6日的月參寺祭拜。
「說起來,今天也是12月7日。」諸伏景光好似感嘆般地這麼說了一句。
吧台背後的安室透隨即也應和道:「是啊,好巧。」
二人陷入了相同的一段回憶,三年前的今天,差一點就要
因為身份暴露而從此生死兩隔。
好像在那之前,有什麼人說過要小心安全問題的話,只是這段模糊的印像,兩人都記不起來具體。
不過已經無所謂了,三年前的那場危機已經平復,也不必再陷在裡面出不來。
這幾句意味不明的話飛鳥當然聽不懂,她看著安室透手法優雅嫻熟地把剛才給她嘗過的兩種味道詭異的液體混制在了一起,倒入了另一只玻璃杯。
液體混成了可樂的顏色,表面上浮著一點紅,最底部又是綠色,就很詭異……
再結合剛才那種味道,飛鳥忍不住皺了皺眉毛,又問了一次:「安室先生你真的確定這種飲品有市場?」
「這次的比例應該沒問題了,不過這是有酒精的版本,就不給你試啦。」
「……」她也不想再試了。
彼時,迎門鈴響了,從門外走進的是松田陣平。
「喲。」
低沉的煙嗓語調慵懶地打了聲招呼,沒有點明稱呼,是對向吧台這邊的所有人的。
松田陣平拍了拍落在肩上的細雪,抖著身體朝吧台這邊走了過來。
「今天什麼鬼天氣,好冷啊!」
嘴上說著冷,但松田陣平手裡的動作卻是解開脖子上的灰白格子花紋的圍巾。
走到吧台前時,他的動作無比流暢自然地把才解下的圍巾套在了飛鳥身上,然後一圈一圈地繞,把她的整張臉都要裹住了。
把溫暖留給喜歡的人的親切,但在這份關心中又要夾雜著一點惡作劇——比如明明可以好好地把圍巾給女孩戴好,卻偏要故意地一通亂繞。
這套過於自然且親密的舉動雖然很有松田陣平本人的風格,但看得諸伏景光還是愣了愣。
盡管在此之前,諸伏景光已經從發小這裡聽聞了不少關於丹羽飛鳥的信息也好,還是關於飛鳥和松田陣平之間的關系。哪怕那些話是發小親口說的,他也還是半信半疑。
什麼松田陣平會和女高中生交往……
聽著就離譜,離大譜!直到現在親眼看見。
安室透不著痕跡地拍了拍發小的手臂把人從震驚中拉回神,轉而又和松田陣平打起了招呼:「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有時間過來,松田警官?」
這樣的口吻明顯是以波洛店員的身份,而非降谷零。
「嘛……來見見想見的人唄。」
想見的不僅僅是飛鳥,諸伏景光的回歸他自然也想在第一時間就來與之相見。
這邊完全被圍巾裹住了腦袋的飛鳥掙扎了起來,舉起的手又被松田陣平握住。被抓住了手的同時整個人有點失去平衡地後仰,站在她身後的松田陣平,又是親密又自然地從背後托住了她,單手扣住的動作多少有點半摟的架勢。
在飛鳥視線被遮擋的間隙,松田陣平偏過腦袋同就坐在旁邊的諸伏景光點頭打了招呼,同好友已經許久未見,這樣能夠親眼確認一次對方的安危,也足夠了。
他沒有特意去開口同諸伏景光搭話,也算是保持著低調的交流。
諸伏景光輕點了下頭表示回應,他依然還處在看到眼前畫面的震驚裡。
轉頭去看安室透似乎是想確認自己所見是否真實,安室透完全就是一副非禮勿視的表情,衝他搖了搖頭。
畢竟早在一個月前,某些人囂張地直接當著他的面打了那通戀愛會話的電話。
「松田先生快松手啊要悶死了!」
這邊的飛鳥終於掙扎著從那條寬大的圍巾裡探出了頭,她那頭松軟的短發被松田陣平弄得凌亂,她怨念地瞪了過去,後者卻直接開始裝作無事發生。
也不知道是不想繼續吃狗糧還是見不得某些人的惡作劇,安室透把剛才調的那杯詭異的液體推了過來,
算是打斷了兩人的互動。
「松田警官不如試試這個吧,這是本店聖誕即將推出的新品。」
飛鳥抬手整理著自己的頭發,大概是也起了點報復的心態,她也煽動了起來:「是啊是啊快試試!」
一想到那古怪獵奇的味道,飛鳥一定要松田陣平也體會一遍,她覺得安室透這麼提議,也一定是在幫自己。
旁邊的諸伏景光則是彎著眼睛看,也不說話。
松田陣平拿起玻璃杯,皺著眉毛看了看杯中那些古怪的液體:「我怎麼覺得你們在整我?」
安室透笑得滿面溫和:「沒有呢,我們做生意的怎麼會整客人。」
大概是飛鳥的眼神過於熱切,松田陣平雖然知道多半是飲品有問題,但還是順著飛鳥的期待,沒再拒絕地喝掉了那杯古怪的液體。
「味道……怎麼樣?」
松田陣平咂了咂嘴,面色如常:「也就不難喝吧。」
飛鳥:「誒——這樣嗎?」
松田陣平:「怎麼?你好像很失望?」
「沒有!」飛鳥否決得很快,然後轉移了話題,「啊對了,我准備回家了,晚飯,松田先生要一起嗎?」
說著,她從吧台前的位置上離開,轉回了剛才一直坐下學習的座位。
其實就是普普通通的晚飯邀約,但松田陣平耐不住兩位好友朝自己投來的古怪眼神。
他現在才開始反思起自己是不是太肆無忌憚地炫耀這段關系了,總感覺好友那眼神,是在看什麼奇怪的人——比如哄騙女高中生的那種。
「你們,這什麼眼神?」
發小的二人也不說話,完全就是給你眼神你自己體會的模樣,盯得松田陣平一陣惡寒。
搞得好像是他在犯罪一樣……
那邊的飛鳥已經回到座位收拾好了自己的物品,提著制服包走了過來:「我收好啦,那一起走吧,松田先生。」
「哦……」
默默跟著飛鳥一起,迎著拉開門時清脆的撞鈴聲響,松田陣平有種從案發現場逃跑的不適感。
他轉回頭,通過玻璃重新看向店內,果然那兩個家伙還是眼神奇怪地盯著他看!
降谷零就算了,怎麼諸伏景光也那個眼神看他?他也……沒干什麼事吧?
也全都……忍住了啊。
走在前面的飛鳥頓住了腳步,回身催促道:「松田先生?你在看什麼?走了啦,還得先去趟超市挑一下食材。」
「來了來了。」嘴上應答著的間隙,松田陣平把自己的墨鏡向上推露了臉,像個幼稚鬼一樣對著店裡的兩人擺了個十分凶狠的表情後,這才心滿意足地跟上前面的飛鳥。
而坐在店內的兩人聽不見外面的動靜,隔著玻璃,只是看著松田陣平擺完那個表情後,就被退回來的短發少女一把扯住手臂給拖走了。
諸伏景光有些哭笑不得:「零,松田他怎麼變成這樣了?我和他也才……三年不見吧?」
「戀愛中的人沒有腦子說的大概就是這種吧?」安室透手中一邊調制著新的飲料一邊回答道。
「可是……對方只是個高中生啊……」
「是啊,真是看不出來松田還有這種癖好……」
吐槽的話也就到此為止,雖然不解,安室透多少還是能夠感受得出來那二人之間與眾不同的羈絆。
總感覺是不是漏掉了什麼,比如記憶,一段松田陣平記得自己卻不記得的記憶……
新調制好的飲料還是古怪的棕色,這一次是諸伏景光嘗試著喝了一口。
他皺了皺眉毛:「零,剛才給松田喝的也是這個嗎?」
「嗯,怎麼了?」
「你是不是把果汁和酒的比例弄反了?
」
「啊……好像是失誤了。」
「那松田喝了沒問題嗎,他可是喝了一整杯。」
「應該也許大概沒問題……吧?」
第71章 深水加更
冬日的天色暗下得很早, 哪怕只是剛過下午五點不久,本就不是晴天的天光已然蒙上了一層灰。
天空還在不停地落雪,不過依舊是輕盈的粉雪無人在意, 這條人來人往的步行道,也只有兩三個人打傘。
飛鳥戴著松田陣平給她圍的圍巾, 原本就身形瘦小的她更是把這條圍巾襯得尺寸巨大, 圍在身上好像個罩子,看起來有點滑稽。
老實講,灰白格子的花紋和飛鳥的一貫風格相差太大, 不過圍巾是松田陣平的,多少都讓她感受到了原本布料帶來的溫暖以外的溫暖,她……很喜歡。
松田陣平嘴裡叼了一支新點的煙, 因此走在飛鳥後方半步遠的位置跟著。
煙霧跟隨著他的走動往後飄散, 這樣就不會吹到飛鳥的臉上。
他垂眸看著就在眼前隨著步伐微微上下浮動的女孩的頭頂, 有根翹起的呆毛也跟著一起晃動。然後,他的視線就落在那根呆毛上,漫無目的, 就是這麼干看著。
光是這樣就足夠了, 沒有什麼特殊的言語和互動, 松田陣平就已經有種心滿意足的感覺。
具體是什麼他也不會形容,總而言之, 是一股能夠暖至心底每一個角落的放松感, 這樣的感覺只有和丹羽飛鳥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才會體會得格外清晰。
於他而言,丹羽飛鳥真的非常非常特殊。
「飛鳥。」松田陣平突然開口喊了女孩的名字。
走在前方的少女沒有回頭, 語調輕柔地回了個尾音上揚的語氣詞:「嗯?」
「等明年的三月五號。」
口中咬著煙頭的發言依舊顯得有些含糊不清, 不過那個日期, 松田陣平倒是說得清楚, 沉下的音調也頗有幾分不同於尋常的認真。
那個日期是什麼飛鳥當然知道,她的腳步一頓,轉回頭時正好撞上了步伐沒有停下而上前的松田陣平。
差了一截的身高差正好讓飛鳥的臉對著松田陣平的胸口,就這麼撞了個滿懷。
「還在大街上呢就不要這樣投懷送抱了吧?讓人怪不好意思的。」
上一秒還正經的腔調又恢復了吊兒郎當的散漫,尤其是還咬著煙的發音,更是像極了個混混頭子,一點都聽不出來他有不好意思。
飛鳥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抬手揉起了原本就被凍得有些泛紅的鼻尖。
松田陣平那肌肉精實的胸口撞得飛鳥鼻子一陣酸痛,再加上對方這又開始有要戲弄她的趨勢的言語,她皺起了眉毛怨念地抬起頭,看見的就是煙霧繚繞裡松田陣平表情散漫不羈的面孔。
「什麼投懷送抱,在胡說八道什麼啊松田先生……」飛鳥不滿地控訴道,不過她的關注點還是在對方話中的日期,話鋒很快轉了回來,她接著問,「你剛才說三月五日,怎麼了?」
「是你生日吧,之前和我說過的。」
「啊……嗯。」
她確實說過,不過對松田陣平而言的這個「之前」,已經是三年前了。
是在飛鳥離開前的最後一晚,她自己提的,三月五日之後,她就成年了,成年之後就可以……
飛鳥想起了自己當時說出那個日期時的場景,是松田陣平把她壓.倒,然後輕碰了一下她馬上就逃跑了。
所以,她才氣鼓鼓地提起了自己的十八歲生日。
那個日期就好像個禁忌的邊界線,不過那個時候提起,只是飛鳥在激松田陣平不要逃跑,別連接吻都不敢做……
現在兩人的關系,倒是早就從那一步跨過去了。
所以松田陣平突然主動提那一天,是在想……
想著的時候,飛鳥的臉頰開始發熱。
思緒越發狂放地飄遠之時,她額頭上突然被用手指彈
了一下,把她那已經亂飛的大膽妄想全都。
「你不會是在想什麼澀澀的事吧?」
松田陣平的問話絲毫不委婉,直截了當的用詞聽得飛鳥感到一陣羞恥地漲紅了臉。
「……」
怎麼會有人能面不改色地把澀.情這種詞掛在嘴邊,還說得這麼明目張膽的啊!
「我……」
飛鳥突然緊張,張口說不出完整的話的樣子就好像被說中了心是在心虛。
憋了好幾秒,她才忿忿地回懟了一句:「松田先生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啊!」
松田陣平雙手插在口袋裡,停下腳步的站姿痞氣十足。
他感嘆式地搖了搖頭:「年輕人,你這樣思想很危險啊。」
「我沒……啊明明就是松田先生先提的!干嘛突然提我的十八歲生日……」
她也不是故意要往那方面想啊!
畢竟之前提起這個日期的時候就是因為某些人在當膽小鬼,現在關系更進一步,重新再提,還沒有臨近生日,突然這麼提當然很容易就想到那裡去啊!
看著飛鳥紅著臉又羞又惱的模樣,松田陣平止不住嘴角上揚。
「等你過完生日吧……」
他語氣低沉地這麼說了一句,吸進了一口煙後,抬手將煙從口中取下。
緩緩將那些煙霧吐出,和呼出的熱氣液化在唇邊的白霧一起,松田陣平抬起頭,目光似乎隨著這片白色的煙霧一起飄遠。
然後,他聲色鄭重的接上了前半句話:「在那之後,我會正式向涼子太太……告知我們之間的關系。」
即便是一貫風格不羈隨性的松田陣平,也是會有緊張和害羞的時刻,就比如現在。
公開關系這種事遲早都要做,現如今的他也就只敢在好友面前欠扁地顯擺,真正作為一份責任來面對的話,他同樣也會像個普通人一樣,緊張到不知所措。
當然,責任之余……
這樣那樣的事,松田陣平也想過。在此之前的那個晚上,他甚至還差一點干出來。
如果不是飛鳥因為緊張喊了次停,如果不是伊達航那個電話……
那股出於愛意的衝動,確實很難克制好。
思緒紛亂之間,松田陣平又夾著煙深吸了一口。
亮起的橙紅色火星緩緩後退,在他的臉前好像顆明亮的星星。
聽到那句承諾,飛鳥先是愣了愣。
她自己其實都沒有想得那麼遠……
不過,在定下這段關系之後,飛鳥確實開始變得非常刻意地在向家裡隱瞞,就比如她也只敢在丹羽涼子上夜班的時候,去和松田陣平一起吃晚飯。
如今松田陣平如此鄭重地提起,她感動的同時,心跳好像又因為這個男人加速了不少。
「松田先生……」
飛鳥心緒十分觸動地輕喚了卷發青年的名字,但松田陣平上一秒還在帥氣承諾的形像依舊是秉持了那一貫帥不過三秒的風格。
他抬起手掌按在了飛鳥的頭頂,又開始使壞地亂揉。
似乎是不想被飛鳥發現他也在緊張害羞的情緒,於是開始用一些毫無意義的舉動,來偏移剛才言語的重點。
「不要揉我的頭發啊……」飛鳥舉起手臂去抓對方的手腕,抓住了之後趕緊從自己的頭頂推開。
飛鳥眼神怨念地瞪回去,松田陣平又用沒有被抓住的那只手,曲起食指,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走了,在街上打打鬧鬧的多不像話。」
「??」到底是誰在打打鬧鬧!
「你不是要去超市嗎?就不要再在這裡浪費時間了。走吧,我陪你一起。」
語畢,松田陣平翻過手掌,反握住了抓在他
手腕上的飛鳥的手。
順著掌間包裹住的輪廓微微下滑,松田陣平又調整了一下與之交握的手勢——從胡亂地抓緊,換作了十指交扣。
「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松田陣平用著略微嫌棄的口吻,但手上的動作,卻是帶著飛鳥的手一起,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裡。
如此做完,他也懶得去看飛鳥的反應,直接就這麼拽著人,依舊是風格強硬地拉著她就走。
飛鳥踉蹌了一步,隨即被迫加快了腳步在松田陣平的身邊跟緊。
手掌上傳來的一陣溫暖,這塊熱度好像能烤到她的臉頰也跟著一起發燙。
「晚上……有什麼特別想吃的嗎?」飛鳥的語氣略顯僵硬地詢問道。
她試圖挑起新的話題,用普通的對話來掩蓋掉此刻自己的羞赧不已。
松田陣平想了兩秒,突然一種食物猶如靈光一閃,在他的腦海中閃現。
「突然想吃豬排飯。」他答道。
「那就這個吧!」
二人在細散的飄雪中並行,暗下的天色和尚未亮起街燈的灰暗,交疊成了今日落暮之前最後的灰蒙。
過往的行人匆匆,也沒人注意到行走中兩人的親近。
這樣也好,就好像走在一個僅有兩人的世界裡,僅僅感知著對方的存在,僅僅感知著好似能從指尖傳出的早已亂了節奏的脈搏。
今日松田陣平難得閑散下來,沒有什麼緊急的工作任務,從傍晚起直至整夜的時間,只要飛鳥想,他倒是都可以留下來給對方。
就是莫名的,松田陣平突然感覺身體開始有一點點不舒服……
在去完超市,回到丹羽宅的時候,差不多臨近晚上六點。
才開了門進到屋內,一陣噠噠噠的腳步聲就從樓上衝了下來。
「姐我的姐你終於回來了!我都快餓……」丹羽和樹衝到了玄關處,嘴裡大聲地喊著餓。
不過叫喊的聲音在看到眼前的畫面時直接打止了,只停頓了半秒,他又轉身要往屋內跑。
「……啊哈哈其實姐姐你再晚點回來也沒關系,我還不餓。」
一並從門外進來的還有松田陣平,他只是在關好了門之後順手拍了幾下落在飛鳥頭發上的雪碎,這個動作還沒做完,剛才跑過來的丹羽和樹就又跑回去了。
見家裡似乎只有丹羽和樹一人在,松田陣平便多問了一句:「涼子太太今天是晚班?」
「嗯,晚班。」
「原來如此……」
聽聞丹羽涼子沒在,松田陣平竟然也在心裡稍稍松了一口氣。
總感覺談個戀愛也要偷偷摸摸,有些憋得難受……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點不自在的束縛還是因為什麼其他,松田陣平煩躁得甚至開始有些燥熱的感覺。
比起飛鳥那凍得快要發抖的模樣,他反而還覺得越來越熱。
止不住伸手去把本來就打歪了的領帶又扯松了一些,不過這樣也並不能帶來多少涼意。
「松田先生你的臉好像有點……紅得不太自然?是身體不舒服嗎?」
飛鳥也發現了松田陣平好像有點不對勁,從脖子就開始往上的發紅,總感覺狀態很奇怪。
「有點熱,可能是一路走過來的原因吧。」
「這樣……」
「我去下洗手間。」
對於四丁目44號的這棟二層洋房,內部構造松田陣平熟識得很。
不僅僅是曾經幾次來拜訪丹羽家的緣故,早在三年之前,此處作為山田家的事故現場,他就裡裡外外地搜查過好幾遍了。
一樓的洗手間在玄關進來後左轉的盡頭,松田陣平用冷水洗了個臉。
冰冷的水溫倒是刺激得他清醒了不少,
可卻還是驅不散從身體深處開始宛如血液在沸騰似的燥熱。
倒不是什麼生病的感覺,逐漸開始有點頭重腳輕的恍惚更像是喝醉了酒。
他也沒喝酒吧?再說了他的酒量也不算糟糕,至少這些年他就根本沒有喝醉過,更何況因為工作性質的緣故,他基本就很少喝酒。
思來想去,松田陣平只想到了一個答案。
「不會是波洛的那杯飲料吧……」
可那只是飲料而已,再說都已經喝完過了一個多小時了,就算是酒精飲料,後勁也不至於到這種程度吧?
而且降谷零也沒理由整他……
打開水龍頭,又衝了一遍臉,松田陣平這才一邊抹著臉上的水珠一邊走出去。
另一邊的飛鳥已經在准備晚餐的工作了,她圍了個圍裙,雖然和公寓的那一條花紋不太一樣,但共同點都是胸前有一只巨大的兔子印花。
料理這種事松田陣平也幫不上忙,他去了只會添亂,於是他干脆從一層陽台這一側的門走了出來,繞到了宅後的空地上,點起了一支煙。
雪好像變大了。
宅後燈光找不到的灰暗裡,只有一點橙紅色的星火,忽明忽暗地微微閃爍著。
或許是冷風和尼古丁的刺激讓松田陣平感覺又清醒了不少,那陣古怪的燥熱感似乎是隨著夜風一起散去了。
彼時,他的手機上又收到了安室透傳來的簡訊。
說是下午給他的那杯飲料大概也許可能有一點點問題,因為比例兌錯了,如果晚上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早點休息,不然要是受到影響工作做錯了可就很麻煩。
用了一連串不確定的副詞……
都這樣特別提醒了,也一定程度說明了喝完之後可能會造成不太好的結果。
松田陣平就知道出問題的只能是那杯古怪的飲料,不過他現在感覺良好,也沒什麼特別的不對勁。
再者,他今晚也沒打算回警視廳加班,所以就不存在做錯工作的可能性。
單手拿著手機,靈活的手指劈劈啪啪地在屏幕上一通操作,僅僅幾秒就完成了給對方的回復。
他說他現在好得很,不用提醒他也知道是飲料有問題,如果只是醉酒的效果的話,他這會已經酒醒了。
手機那一頭的安室透收到回應,這番自信無比的回復讓他感覺松田陣平這不像是正常狀態的回應。
如果真的沒事那自然最好,但他轉頭看了一眼身邊僅僅只是喝了一口沒過多久就開始睡覺的諸伏景光……
希望松田陣平真的如他說的那樣已經清醒了。
松田陣平抽完煙回到屋內,落了一身的雪花。
細小的冰晶在他那頭卷發裡還有黑色的西裝外套上,都綴得格外醒目。
「松田先生你跑哪去了……」
聽到了陽台的動靜,飛鳥走過來就看到了站在那裡抖雪的卷發青年,她繞回屋內拿了一條干毛巾出來,遞了過去。
「外面,雪變大了啊?」她探頭准備往陽台之外伸,卻被松田陣平一手給按了回來。
「外面風吹得挺大的,怕冷你就不要往外探了。」
略顯強勢地把飛鳥推回屋內,松田陣平轉手也迅速地把陽台的門給關緊。
剛才一直感到很燥熱的他突然又抖了一下,僅僅只穿著外套和單薄襯衫在風裡站久了,好像也冷了起來。
「晚飯,我做好了。」
「辛苦了。」
松田陣平那一貫都說話難聽的嘴竟然也沉聲道了句辛苦,聽得飛鳥愣了愣,一度覺得是不是聽錯。
她確認性地又追問了一次:「你說什麼?」
「我說我餓了。」
好聽的話只說一遍。
晚飯當然就是松田陣平點名要的炸豬排飯,已經先一步開始吃的丹羽和樹開始在餐桌上炫耀起了他的知識領域,說了一大堆豬排飯和搜一刑警之間的淵源故事。
飛鳥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裡聽來的,說是什麼豬排飯讓一直死咬牙關的嫌犯終於招供犯罪的事。
丹羽和樹:「所以松田先生今晚吃完飯准備招供點什麼罪?」
松田陣平當場就用筷子敲在了小伙子的腦門上:「身份不要搞錯了,我是警察。」
小伙子點了點頭,馬上話鋒一轉:「那姐姐今晚准備招供點什麼罪?」
「……」飛鳥哽塞了半秒,也用筷子在弟弟的頭頂敲了一下,「你從哪聽來的這些?」
「我們班的柯南說的。難道他說錯了嗎?那快告訴我他錯在哪?我明天就要去好好教教他!」
「你,趕緊吃完,回房間去寫作業,再說廢話我要沒收你今晚的晚飯了。」
「好凶啊丹羽副會長!居然不讓我吃晚飯!我要報警說你虐待兒童了!」
「是啊好凶啊丹羽副會長,居然不讓兒童吃晚飯,還當著警察的面。」
「……松田先生你搭什麼腔!」
這樣的結果就是,一大一小兩個硬漢的筷子都被飛鳥抽走了。
「我看就是你們都吃得太飽了!」
其實也確實是都吃得差不多了,飛鳥才開始收拾碗筷。尤其丹羽和樹每次吃完了飯還要拖拖拉拉的習慣,也確實應該糾正一下。
結束了晚飯,丹羽和樹相當會讀空氣地早早就回去了他自己的房間,廚房裡只剩下飛鳥和松田陣平兩人,倒是配合默契地在洗碗。
這樣的場合一點也不陌生了。
飛鳥曾經說過的,她很期待的日常,就是和喜歡的人度過生活裡的每一個細節,比如一起做飯一起洗碗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享受的是對方陪伴在身邊的感覺。
現在,已經實現了啊……
「松田先生今晚不用回去忙嗎?」
「難得沒事的一天,你不用擔心那麼多,我的工作沒那麼容易受影響……」
「那就好。」
「嗯……」
交遞餐碟時稍稍慢下了一些的節奏引起了飛鳥的注意,她這才偏頭仰起臉去看身邊的松田陣平。
剛才吃飯時大概是因為注意力全在其他事上,松田陣平那胡亂搭腔的樣子也沒什麼不對勁,直至此刻,飛鳥才發現松田陣平的臉頰又開始紅得有些不正常。
「松田先生?」
她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開口喊人,對方卻好像沒聽見似的,依舊朝她遞來盤子,然後盤子沒有人接住,落在了水池裡,濺起一片水花。
「松田先生,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
飛鳥抬起手准備去摸松田陣平的額頭,卻在指尖才觸碰到對方額前的頭發時,就被抓住了手腕。
就好像突然抓住了什麼支力點似的,松田陣平開始有些晃晃悠悠,但是握住的手腕又根本不是什麼穩固的支力點,也跟著他一起晃晃悠悠。
其實從剛開始洗碗的時候松田陣平就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對勁,頭重腳輕的感覺有種好像整個人都要飄起來的恍惚。
女孩冰涼的指尖好像戳破了某種平衡,松田陣平抓在手裡越握越緊,想要站穩松手,卻突然一個踉蹌,把人擠在了自己的身體和洗手池之前。
飛鳥的後腰和洗手池的邊緣一撞,她還沒來得及吃痛地喊出聲,身前的松田陣平就好像站不穩似的,搖搖晃晃朝她倒了過來。
第72章 一更
卷發青年那比飛鳥高出了一大截的身體就這麼如同垮掉了基底似的, 突然倒了下來。
飛鳥本能地張開手臂去接,卻是讓對方直接與她觸碰更多地壓了過來,完完全全地蓋在了她的身上。
「嘶……」
身後已經無路再退, 飛鳥的後腰卡在洗手池的邊緣處,壓在身上的重量她稍稍有點承受不住。被迫繼續後仰的姿勢,讓撞在身後的棱邊抵得她的腰部越來越痛。
吃痛地吸了口氣後,飛鳥繃緊了後背, 試圖以此來緩解腰部的那陣鈍痛, 雖然好像這個做法並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松田先生?你怎麼了?」
驚慌地喊出了松田陣平的名字詢問狀況, 對方倒是哼哼唧唧地回應了幾聲。
不過,全都是些口齒不清的音節,根本湊不出完整的句子。
松田陣平就好像脫力了似的,倒下之後, 因為飛鳥的力道不足以撐起他的身體,於是他開始往下墜,原本因為身高差而拉開的距離,在下墜之後被驟然縮近。
臉頰碰在了飛鳥的臉頰,一片滾燙的溫度讓飛鳥的驚慌之余,多了很多擔憂。
「松田先生……」
飛鳥用力收緊了手臂,但還是沒能把人完全撐起來。
「好重……」
平時看起來明明瘦瘦高高的人, 怎麼會這麼重……
是肌肉太精實了嗎?還是說……只是單純她的體力不好而已?
直至稍稍恢復了點狀態的松田陣平自己伸手撐在了洗手池的邊緣, 這才稍稍穩住了身形, 不至於墜著飛鳥一起往地上倒。
渾身的無力感讓松田陣平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氣, 盡可能快速地調整好自己的狀態。
「……抱……抱歉。」
跟著變得粗重的呼吸一起吐出的, 是沙啞得好像只剩下氣泡音的道歉。
松田陣平只覺得頭部越來越暈, 暈到如同腳下踩著棉花, 所以剛才才沒有站穩。
身體的感覺開始變得很奇怪,又冷又熱的,是一種形容不出的難受。
他的心裡不禁在暗罵,降谷那家伙調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種有點上頭的眩暈感,根本就是喝了一大杯烈酒才會有的效果吧?不對……直接喝酒的效果也不至於這麼詭異。
又緩和了好幾秒,松田陣平才撐起身體,可在准備站直的瞬間,他還是一陣搖搖晃晃。
手臂上撐起的微微力道倒是讓他站穩了一點,他偏過頭,垂眸看見的是抱著她的手臂扶起的飛鳥。
女孩正一臉擔憂,劉海之下的兩道細眉都快要揪到了一起。
「松田先生,你到底怎麼了?你的臉……很紅。」
「喝了降谷調的那杯飲料的原因吧……」松田陣平如是說道,停頓了半秒之後,他幾乎是用嗤氣的聲調冷哼了一下,「呵,不知道還以為是他給我下毒了。」
「誒?不至於吧……說起來那個飲料,在松田先生來之前,我也喝過了的。」
聽聞飛鳥也喝過那個詭異的液體,松田陣平語氣瞬間變得不大好:「什麼?他還敢給你喝?」
「只是讓我幫忙試一下……總而言之就是很難喝。」
「哦,所以你也催著讓我喝?」
破案了。
「……」飛鳥哽了半秒,有些愧疚地道了歉,「松田先生對不起……」
「我早就說過你不用和我說道歉那種麻煩的話。」松田陣平聽不得女孩那音調柔柔還帶著愧意的道歉,「要不是看你一臉期待我才不會喝那玩意……」
至於飲料到底有沒有問題,松田陣平不可能不知道。
說白了,這就是松田陣平
的寵溺,為了滿足飛鳥偶爾也有點想要惡作劇的期待,他才喝給飛鳥看。
除了這一重原因以外,松田陣平也相信同期好友不會整花活。
誰知道還真的出了點問題……
就算降谷零事後補救發了條簡訊讓他今晚早點休息,但這也壓不下他渾身的不適,又冷又熱的,還渾身無力,這都是什麼鬼效果?
飛鳥依舊愧意很深:「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明明我喝完都沒有問題,所以才讓松田先生也……」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你不用自責,和你沒關系。」
話是被松田陣平說得輕松,但飛鳥的眉毛越皺越緊,她撐著松田陣平的手臂因此她知道對方光是站著就有多吃力。
平日裡松田陣平的身體好得要命,根本不可能是這種狀態。
飛鳥思索起自己喝過的飲料和松田陣平喝下的那一整杯的區別……
對哦,混合在一起是加了酒精的版本,所以降谷零特意沒有給她。
「松田先生你不會是喝醉了吧?」飛鳥發出合理猜測。
松田陣平則是否認式地反問:「你覺得我像是醉了?」
「唔……也不太像。」
醉了酒的人大腦應該沒這麼清醒才對,松田陣平還是可以正常和她交流的。
「我這更像是被人下毒了才對吧?」
盡管說話的時候,松田陣平的氣息已經粗重得快要蓋過原本的話音,但是話裡的內容依舊是措辭不客氣。
毒肯定是沒有的,就是字裡行間的針對,完全就是在心裡掏出無形的小本本,開始記著降谷零的仇。
「要不…… 我扶你去躺一會吧?」
飛鳥如此提議,松田陣平也沒有強撐著拒絕,因為他確實有點站不住,更何況飛鳥撐著他有多吃力,他也感受到了。
客廳的沙發上全是丹羽和樹畫筆和一大堆抽像派的畫作,擺得亂七八糟的還沒有整理。
再者飛鳥又考慮到松田陣平這麼大一只,靠在沙發上應該不是很舒服,於是,她索性直接把人帶上了樓,帶進了……她的臥室。
畢竟不可能把人帶進丹羽涼子的房間,隔壁弟弟的房間自然也不太可能,再者考慮到自己也方便照顧,因此飛鳥也只有自己的臥室這一個選擇。
推門進入臥室,飛鳥准備先上前去把床上疊好的被子提前鋪開,好讓松田陣平靠進去。
可她才松開剛才一直扶著松田陣平的手,失去了支力點的松田陣平直接跌跌撞撞地往前倒了下來。
「松……?!」
驚慌的呼喊才發出第一個音,已經倒在了身上的重量就推著飛鳥連連後退,直至她後膝抵到了床沿,整個人失去重心地向後仰。
然後,這套流程和姿勢都有點熟悉的壓倒動作,又把飛鳥按倒了。
只不過這一次松田陣平沒有力氣撐起身體,以至於他就這麼完完全全地壓在了飛鳥的身上。
全部體重的交付就沉在飛鳥的胸口,飛鳥感到有一點喘不過氣。
不堪重負可能也指的是這種狀況吧?
胸前的壓力還有剛才被洗手池的邊緣抵得很痛的後腰……
這兩道前後夾擊的鈍痛讓飛鳥根本再忍不住地發出了一些難受的嚶嚀聲,莫名的,氣氛就變得很古怪。
松田陣平只覺得大腦開始嗡嗡作響,比先前還要劇烈的昏沉感讓他在失去了飛鳥的支撐的瞬間直接倒了下去。
盡管意識還算清醒,他也明白自己的每一個舉動,但就是沒有力氣,甚至連去控制,都變得異常遲鈍。
不久前在宅後的空地上抽煙他還自信滿滿地給降谷零回信說他自己好得很,現在看來,他那會根本不是酒醒,是後勁沒上來。
還好今晚不是在什麼任務中,否則以他現在這樣的狀態,別說抓住犯人,被犯人反抓住都不是沒可能。
好遜,他松田陣平就從來沒有這麼難堪過。
也還好……此刻他面對的只是丹羽飛鳥。
倒下之後,松田陣平聽到了被他壓在身.下的女孩難受地在悶哼,她好像在很努力地忍住,以至於那樣的聲音最後聽起來有點像小動物斷斷續續的奶音。
松田陣平也知道應該是自己把人給壓痛了,況且他也不止一次感受過丹羽飛鳥那嬌小的身形是有多骨感。
只可惜,他根本沒有力氣去支起身體。
更糟糕的事,他行動變得遲鈍,身體的感知度卻好像變敏感了不少。
身.下那雙細弱的手臂不停在他胸口推搡的感覺清晰得甚至能感覺出手指的輪廓,這樣的觸碰竟然莫名地挑起了某種衝動。
或許是醉意上頭放大了某些微妙的感知,又或許就是降谷零調的那玩意本來就有這方面的問題。
總而言之,這根本不是今晚早點休息好好睡一覺就能解決的……
這邊的飛鳥好不容易把這具對她而言有些沉重的身體從自己的身上推開一點,她還沒有翻身起來,突然就被抓住了手腕。
松田陣平只是想制止下那不停撩撥在胸前的推搡動作,可是有點用力過猛,把才從他的身體壓制下掙脫了一點點的飛鳥又重新扯了回來。
「……?!……」
這一次倒是稍稍翻身轉為了側躺的姿勢,不至於像剛才那樣,重重壓在飛鳥的胸口讓她感到有點氣緊。
松田陣平完全開始照著本能行動了,越來越暈的大腦讓他索性放棄了總會讓他太陽穴抽痛的思考。
擁住的滿懷柔軟微涼,他只是覺得舒服,於是越發地動作貪婪地往上面靠。
他甚至還把「好舒服」三個字感嘆出口,言語間微微震動的空氣和呼出的熱息就吹在飛鳥的頸窩。
「……」
飛鳥只覺得自己被一大塊火爐給包裹住了。
松田陣平的身體燙得要命,剛才那呼在脖頸處的一陣熱氣激得她渾身一顫。
舒服是什麼鬼了啦!這樣勒得……
她倒是很不舒服!
「松田先生……」飛鳥喊了一遍對方的名字。
松田陣平也不說話,僅僅只用收緊手臂的動作作為回應,呼在飛鳥耳邊的氣息聲,倒是越來越重了。
第73章 一半萬
「……松田先生?」
飛鳥又叫了一遍松田陣平的名字, 回答她的依舊沒有完整的話語。
「……嗯……嗯?……」
松田陣平那全是哼哼唧唧沒有任何語義的低喃聲,仿佛只是在單純地表示著自己的存在感而非表述此刻自己的身體狀況。
本就低沉得帶著些沙啞感的煙嗓, 夾進了呼吸粗重的氣音後, 聽起來竟格外的……性感。
兩人間的距離貼得實在是太近太近。
飛鳥從背後就這麼被松田陣平摟抱住,後者發出那些聲音時的胸腔震動還有鼻息,她感知得不要太清楚。
這個過於親密的姿勢, 還有松田陣平那如同一團火焰的體溫, 緊貼得飛鳥開始臉頰升溫心跳加速。
即便她心中擔憂的成分更多一些,但或多或少還是被這樣幾乎可以用密不可分來形容的親昵接觸,撩撥得有些理智難定。
飛鳥嘗試著掰了掰松田陣平如同套鎖般扣在身上的手。
難得遇上對方有些無力的狀態,她倒是輕而易舉地就把對方指節分明的修長手指給成功掰開了。
可掰開手指根本不是結束,松田陣平那尺寸大了她一大圈的寬厚手掌, 直接把她的手給反握住, 然後裹進了掌心。
「……」
緊接著,這個溫度高得過分的擁抱又被松田陣平收緊了一點,這次連帶著飛鳥的手,也一並扣緊了。
「松田先生?」
「……嗯?」
「我感覺……你是不是發燒了,你身上好燙啊……」
「嗯……」
飛鳥說著自己的推斷, 但得到的依舊是松田陣平幾聲毫無意義的黏膩語氣詞。
無奈之下,飛鳥只能嘗試著轉過身體,好直接查看一下松田陣平的狀況。
可她才准備去這麼做,卻在微微翻動身體時,無意讓脖頸處的皮膚直接蹭過了對方的嘴唇。
同樣滾燙的唇瓣夾著濕熱的呼吸, 擦過脖頸處露在外面而有些冰涼的皮膚。
一高一低的溫度差更是拉大了感知的敏感程度,燙得飛鳥止不住又是渾身一顫。
她僵住了身體不敢亂動, 但是身後的那個人卻因此開始變得不安分。
對於僅僅只是唇上的觸碰松田陣平似乎相當不滿意, 他張口就咬在了對他而言冰涼一片的飛鳥的脖子上。
好像這樣就能降溫似的, 他越發貪婪地含住了那塊皮膚的同時,又把飛鳥拼命地往懷裡攬。
「……嘶。」
脖子上傳來的感覺——滑動在皮膚上的濕潤摩擦,這明顯就是對方的舌尖在使壞。
這是在干嘛?她又不是食物不要這樣舔啊……
飛鳥的脖子被弄得很癢,好像有靜電經過那裡,偶爾被齒尖刮到,又會有一點點刺痛。
莫名的,飛鳥也被挑起了一股體溫以外的燥熱。
「……」
她的呼吸逐漸變得慌亂,換氣時的吐息也隨著松田陣平的節奏開始有些顫抖了起來。
這種熟悉的感覺難免讓飛鳥想到了半個多月前的那個晚上,她也是這樣被松田陣平吻了脖子。
當時那塊因為吮吸過度已經有些泛紫的淤印足足過了一周才褪去,得虧她撒了一個禮拜的謊說那是被蟲給咬的。
這樣下去可不行……
她可不能讓松田陣平再在自己的脖子上種下一塊那樣的痕跡了。
拉回了理智冷靜下來,飛鳥決定再怎麼著都要讓松田陣平停下。
不過,還沒等她開始掙扎,含在脖子上的那塊濕熱的感覺就已經主動退開了,剛才也一直摟抱得緊實的臂彎也脫力地松散了開。
很快,頸間
傳來了松田陣平略微粗重但頻率均勻的呼吸聲。
「松田先生?」
飛鳥又又又喊了一遍名字,依舊沒有得到回應,只有呼吸聲,越來越清晰。
眼見著扣著自己的手臂松開,飛鳥趕緊從松田陣平的懷裡爬了出來。
這一次倒是輕松就成功重獲了自由,但飛鳥轉身才發現,原因是躺在床上的某位卷毛已經睡著了。
一眼可見松田陣平的狀態明顯就很不正常,他的臉頰泛著不自然的紅暈,像是因為酒醉上頭,也像是因為發燒。
飛鳥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果然要比正常體溫高出不少。
「都這樣了剛才力氣還那麼大……」
貼上松田陣平額頭的手掌順勢為他整理了一下臉前的碎發,手指劃過他的臉頰,順著臉頰的輪廓繼續往下……
然後,飛鳥就看見了他嘴角上留下的一點瑩亮,這明顯就是剛才惡作劇的罪證。
看到這,飛鳥又把手收了回來,轉而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上應該沒有留下什麼……吧?
看著已經睡熟的松田陣平,飛鳥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她花了很大的力氣把松田陣平在床上拖正,然後脫掉了他的黑色西裝外套,褲子……褲子就算了。
給他把被子蓋好,飛鳥這才從自己的臥室裡離開。
想著去樓下找個體溫計,可一從臥室出來,飛鳥就看到了隔壁弟弟的房間開著條門縫,門縫的背後是丹羽和樹探出的半個腦袋。
「……」
飛鳥被嚇了一跳,後退一步直接撞上了門板。
後腰處已經緩解得差不多的疼痛,又因為這一步後退撞在了門把手上。
「嘶……」
沒有忍住痛,飛鳥猛地抽了一口氣。
她皺起了眉毛,一邊用手揉著腰一邊開口抱怨:「和樹你干什麼啊!突然站在那裡很嚇人的……」
小少年委屈巴巴:「有作業不會做,在等姐姐……」
「……」
聞言,飛鳥瞬間羞恥到有些哽塞。
在等她的意思不就是等同於在告訴她,其實剛才就想找她問作業了但是因為知道了點什麼所以沒有去敲她房間的門。
丹羽和樹小心翼翼地又把頭往外探了一點,視線朝著飛鳥的臥室門掃了一下後馬上又轉了回來。
「姐姐我現在能問作業……算了我還是明天去問小林老師吧……」放棄占用姐姐的時間,丹羽和樹說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以後他又補充了一句,「姐姐我直接睡覺了你不要來打擾我了!」
說是不要飛鳥打擾,但更像是完全會讀空氣地留出什麼空間。
反正之後對松田陣平也只是在照顧病人(?),飛鳥也沒覺得有什麼好心虛。
她下樓迅速收拾好剛才沒有洗完的碗後,又燒了壺開水。
從醫藥箱裡翻出體溫計,然後倒了杯熱水,飛鳥上樓重新回了臥室。
臥室內很安靜,床上的松田陣平還在沉睡中,因此飛鳥只開了盞光線柔和的小夜燈。
看來那杯水暫時是喝不上了,飛鳥便暫時把杯子放在了自己的書桌上。
轉回來沿著床邊坐下,用體溫計給松田陣平測了下.體溫。
結果毫不意外,果然是發燒了。
可是醉酒是會發燒的嗎?還是說……
飛鳥能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松田陣平衣衫單薄地站在雪裡抽煙,因為酒精上頭的燥熱,又突然吹了好一會的寒風,這樣的冷熱交替一不注意難免就會著凍。
尤其那些平日裡身體素質特別好的人,往往一病,就會特別嚴重。
這種指的大概就是現在的松田陣平
了吧?
因為松田陣平喝下的那杯詭異飲料裡含帶酒精,飛鳥也不敢拿退燒藥。
於是她只能用物理降溫的方式,盛了盆溫水,浸濕毛巾,擰干後擦拭著松田陣平的耳側和兩頰,如此重復了幾遍之後,最後把毛巾疊放在了他的額頭上。
也不知道松田陣平什麼時候會醒。
至此,飛鳥只能打開台燈坐到書桌前,一邊看書復習,偶爾回頭看幾眼床上的青年確認他的狀況,一邊照看。
重新清洗毛巾更換的動作,也就權當學習中途的休息放松了。
*
直至深夜,松田陣平才從沉睡中緩緩蘇醒。
最初那種頭部眩暈的不適感已經完全消失了,反而還有種睡了場好覺的愜意。
這方松軟的床榻可比他公寓裡的那張硬板床要舒服多了,被窩裡和枕頭上都帶著熟悉的香味,和飛鳥喜歡用的蜜桃味的香波是同一個味道。
他舒服地嗅了一口氣,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躺著的大概是丹羽飛鳥的床。
慌忙翻身爬起,額頭上的毛巾便隨著他的動作滑落了下來,又看到了就放在枕頭邊的體溫計,松田陣平多少都能猜到個大概自己睡著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
「居然還發燒了嗎……」
松田陣平抬起手摸了摸已經恢復了正常體溫的額頭,輕輕拍了兩下,睡著前與現下有些斷層的回憶才逐漸回攏。
然後,記憶裡的畫面隨著回想起來而越發清晰。
先前那股大腦恍惚的感覺,莫名地讓他有些亢奮,明明渾身無力,卻本能地在做超越理智的衝動。
或許真的是酒精上頭讓思維變得遲鈍,所以行動才快過大腦了吧?
臥室內的照明燈沒有開,光源是來自書桌上的閱讀台燈,而坐在椅子上的飛鳥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就趴在桌子上,臉下還枕著參考書。
松田陣平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才發現身上的外套被脫下掛在了牆上的吊鉤上,和飛鳥的校服外套靠在一起。
他走去取下了外套重新穿上,便順勢走到了飛鳥的身邊。
台燈籠罩出的這圈明亮的光暈裡,完全就是飛鳥的個人領域。
桌上擺了很多參考書,桌前的牆面上還貼著一張寫著「目標!東大!文科一類!」帶著巨大驚嘆號的激勵標語,標語的旁邊有張網格架,上面夾著很多照片。
松田陣平的視線就從網格架左上角的第一張照片開始,按著順序往後一張張認真地掃過。
這些照片幾乎連成了丹羽飛鳥的成長經歷,從小學的時候開始,到國中的時候還留著長發穿著水手服的模樣,再到高中的入學儀式……
最後,他的目光從照片又落回了飛鳥的臉上。
台燈的光線將飛鳥的側臉映照得很亮,原本就白皙的皮膚更是被照得好像本身就會發光似的。
明暗對比強烈的光影之中,女孩五官輪廓被襯托得更加秀美靈氣,緊閉著雙眸的睡顏,就在這片光影之中,變得比平日裡……更誘人。
誒?
脖子上那塊紅色的印記……
松田陣平忍不住伸過手,宛如撫摸珍寶般觸碰著飛鳥的臉頰,拇指的指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然後……
飛鳥就被弄醒了。
睡著之際臉上傳來的溫柔觸感好像都能傳進夢裡,飛鳥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沒有適應台燈強光的視野朦朦朧朧地看見光裡站著個身影。
撫摸在臉上的手指沒有停下動作,轉而指尖劃到了臉側,開始替她把散亂的碎發挽到了耳後。
適應了光線,飛鳥看清了眼前的人影,松田陣平此刻正垂眸注視著她,光暈之中的表情,溫柔得不像話。
「……
松田先生?」
「嗯,我在。」
「你醒了啊?」飛鳥坐直了身體,困意未消的聲線帶著一點鼻音,聽起來黏黏糯糯的,「剛才休息得好嗎?身體還有什麼不舒服嗎?」
松田陣平只覺得心裡被撞了一下,一直撞到了最柔軟的那塊。
女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關切地詢問他的狀況,他不覺間又柔下了表情。
飛鳥這副還有些睡眼惺忪的呆愣模樣,看得松田陣平有些心跳加速。
他的視線從對方的眼睛開始向下,略過鼻梁的弧線,最後落定在了因為抬頭而微張的嘴上。
「飛鳥。」
「嗯?」
「你知不知道你這副毫無防備的樣子,看著實在是很讓人……」
後半句話松田陣平沒有說完,他直接用行動表明了他的衝動。
貼在飛鳥臉頰的手掌下滑,落至下頜處時,指間稍稍上抬,略微強勢地將飛鳥的臉龐抬起面對向他。
「唔……」
傾靠而下的親吻便是他無法克制的罪欲。
覆加在唇上焦急的廝磨讓飛鳥開始感到恍惚,原本就才被吵醒都沒有完全清醒大腦此刻更加迷亂了。
「……唔……」
飛鳥無意識地嚶.嚀出聲,完完全全就是被松田陣平帶著節奏,被動地與之唇.舌.交纏。
後者一次比一次熟練的吻技讓她幾乎要跟不上,甚至,她到現在還沒有學會怎麼在接吻中換氣。
大概是因為緊張而下意識的屏息帶來的缺氧感,讓飛鳥感覺越來越暈。
她伸手去想去抓住點什麼作為支力點,胡亂擺動的手掌又被松田陣平的另一只手握住,然後扣向了他的胸口。
掌心貼到了一片炙熱,炙熱之中,從那方精實的胸腔內傳出的節奏,竟和她一樣,搏動的頻率快得好像心髒都要衝出來了似的。
良久,這份火熱的衝動似乎還沒有宣泄完畢,依依不舍地分開之後,哪怕是松田陣平,也開始有些氣喘得胸口起伏得厲害。
他的手掌還是托著飛鳥的臉,帶著薄繭略微粗糙的拇指指腹輕輕地撫過剛才被他咬得比平日裡要紅出不少的柔軟嘴唇。
然後,借著這個動作,他拭去了女孩嘴角留下的瑩亮痕跡,銷毀罪證。
即便已經被松開了,飛鳥依舊感到恍惚。這個深吻又急又重,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熱烈。
「怎麼……這麼突然……」飛鳥訥訥地問道。
出於喜歡,出於愛意,出於無法自控的衝動……
說白了,這就是最本初的占有欲。
看著飛鳥那一臉的茫然,松田陣平又一次傾靠過去。
或許是剛才的激.戰讓飛鳥有些無力再繼續承受太多,她雖然沒有躲開,但還是用力地閉上了眼睛,表情顯得非常緊張。
閉目後的黑暗裡,飛鳥並沒有迎來落在唇上的又一番侵占,而是臉頰上,迎來了一下輕如飄雪的溫柔。
她睜開眼睛,視野裡是近在咫尺的松田陣平的臉龐,確實像是占掉了她的全世界般,占滿了她的視線。
「很晚了。」松田陣平提醒著時間。
「我知道。」
「你早點睡覺吧,別趴在桌上了,就算學習也不要忘了時間。」
「我……?!」
回應的話還沒有說完,飛鳥就被松田陣平從椅子上打橫抱起。
突然的失重感讓飛鳥驚慌地摟住了松田陣平的脖子,整個人都隨著這個公主抱靠在了對方的身上。
從桌前到床上不過就幾步路,松田陣平每走出的一步,都好像是往飛鳥心裡又踏進的一步,將她的心緒撥亂得無可救藥。
輕柔地把飛鳥放在了
床上,然後替她蓋好了被子,離開之前,還是親吻了她的額頭。
「那我就回去了?」
「松田先生還有沒有哪裡不舒……」依舊是在關切松田陣平的狀況,不過飛鳥很快就主動打止了這個好像已經不必再問的問題,「啊我好像在問廢話……」
如果松田陣平還有不舒服的話,剛才也不會有那麼多力氣對她……
不過松田陣平還是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可以作廢的問題:「我沒事,放心吧。」
「嗯……」
「那我真走了,時間也不早了。」
「嗯,好……那路上小心……」
時間確實不早了,不經意間,指針已經擺過了午夜的十二點。
第74章 深水加更
12月8日, 早上七點五十分。
迎來了清晨的天光早已經亮起,過夜的飄雪也停了,天氣頗有放晴的好趨勢。
飛鳥是被難受醒的, 鼻塞了一晚上被迫用嘴呼吸, 結果導致現在喉嚨又干又痛。
頭很暈, 渾身的乏力感也昭示著她大概率是感冒了。
緣由很好找,多半就是因為昨晚趴在桌上睡覺著了涼。
從被窩裡伸手出,飛鳥習慣性地去枕頭邊上摸手機,摸了半天卻是什麼都沒有摸到。
她這才想起來,昨天晚上自己是被松田陣平抱到床上的,所以, 手機還在書桌上沒有拿過來。
「……」
盡管回想起昨晚和松田陣平之間的親昵飛鳥依然會感到臉頰發熱, 但此刻來自身體的不適已然蓋過了那份心動不止的羞赧。
難受地嘆了口氣,飛鳥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鼻腔堵得死死得根本呼吸不到一點空氣,最後, 她只好忍著痛繼續改用嘴輔助呼吸。
頭好痛啊……
飛鳥閉著眼睛, 躺在床上又緩了好一會後, 這才拖著好像重了三倍的身體動作緩慢地從被窩裡鑽出來下了床。
手機果然在桌子上。
拿過手機,按亮屏幕看了眼時間。
已經是七點五十四分了。
糟糕了啊這是, 要遲到了……
急急忙忙准備去換衣服, 行動之間腰部的一陣鈍痛讓飛鳥不得不身體一僵, 不敢再繼續有大幅度的動作。
「嘶……」
就是昨晚被連續撞了兩次的那個部位,好痛……
渾身上下從頭開始,不同種類的疼痛簡直就是究極折磨。
要不今天干脆請假不去學校算了。
如此想著, 飛鳥又鑽回了被窩裡, 縮成一團。
她用力把被子往自己身上攏, 但依然覺得很冷。
彼時, 臥室的門被敲響了。
門外傳來清早下了夜班回到家的丹羽涼子的聲音:「飛鳥,該起床了,上學要遲到了。飛鳥?」
「媽媽我要不今天就不去學校了……」
帶著濃重鼻音的聲線充斥著無力感,光是這樣聽著就已經給人一種病懨懨的感覺。
「不去學校?」丹羽涼子自然也聽出了飛鳥有點不對勁,她又敲了兩下門,「飛鳥?你沒事吧?那我進來了?」
「嗯……」
在飛鳥應允之後,丹羽涼子推開了臥室的門。
門窗緊閉了一整晚的房間裡空氣有些不好,本職工作就是護士的丹羽涼子對氣味比較敏感。
她用力嗅了嗅,飛鳥的房間裡怎麼感覺有種淡得幾乎快聞不出來的……是煙味嗎?
但對於女兒有多乖巧丹羽涼子了解得很,飛鳥絕對不可能叛逆得去偷偷抽煙。她寧願相信是丹羽和樹不懂事去偷偷抽煙,也不會覺得是飛鳥。
可能……就是她聞錯了吧?
丹羽涼子走到床邊,瞥見在被窩裡縮成一團的飛鳥,臉頰飄著不自然的紅,嘴唇也干裂起皮。
「飛鳥?哪裡不舒服?」丹羽涼子一邊詢問,一邊開始檢查飛鳥的狀況。
伸手摸了摸飛鳥的額頭,倒是沒有發燒。
瞥見了還放在床頭的體溫計,丹羽涼子不禁擔憂地皺起了眉毛:「昨晚開始就有發燒嗎?」
想到昨晚一直在下雪,確實容易不注意被凍到。
至此,丹羽涼子又有些自責。
因為工作性質的原因,向來都很是繁忙的涼子的確很少照顧到女兒。再者,丹羽誠一又走得早……
飛鳥實在是個讓她省一萬個心的好孩子,在關照方面,丹羽涼子
確實忽視了很多,甚至之於對丹羽和樹的照顧,責任也大多都落在飛鳥的身上。
她確實是母親失格。
越是這麼想,丹羽涼子就越是愧疚到心疼。
「抱歉啊飛鳥,一直以來都忽視了你……」
「媽媽我沒事的。」飛鳥搖了搖頭,對於母親的工作她一直都很理解,「昨晚我也沒有發燒……」
昨晚發燒的也不是她。
「那體溫計……」
「昨晚感覺不舒服所以提前拿到房間裡備著……」飛鳥完全刨除了松田陣平的存在的回答,然後開始強調起自己變得不舒服的原因,以便趕緊從那些可能和松田陣平產生聯系的話題上轉開,「我昨天晚上趴在桌上睡著了,可能是那個時候著涼的吧……」
轉頭能看見桌面上還擺著攤開沒有整理的參考書和筆記本,視線再撤回,看到女兒面色格外不好的臉龐,丹羽涼子一陣心疼地嘆氣。
「飛鳥,偶爾也休息休息,不要把自己逼得那麼緊,飛鳥的話,東大一定沒問題的。」
丹羽涼子音調溫柔地安慰加鼓勵,她只當時飛鳥學習太刻苦,所以把身體給累垮了。
她輕柔地撫摸著飛鳥的頭發,將女兒臉側有些雜亂的碎發理順,然後,原本就只隱隱約約遮蓋在飛鳥脖子上的發尾就這麼被順開了,露出了下面的皮膚。
一小塊和周圍的白皙對比強烈的紅色格外醒目。
「脖子上這塊……是怎麼了?」
丹羽涼子的手指劃到昨晚松田陣平咬過的那部分泛紅的皮膚,指尖就停在那個位置。
熟悉的位置瞬間就讓飛鳥想起了昨晚的觸碰,她像觸了電似的躲開了丹羽涼子的手指,然後整個人往被子裡縮了縮,只露出半顆腦袋。
然後,音色悶悶地回答道:「是被蟲子咬的吧?」
「又被蟲咬了?」
「嗯……」
冬天,哪來的那麼多蟲,還不止一次。
丹羽涼子沉默了片刻,她又怎麼可能看不出不對勁。
飛鳥的有意隱瞞,再加上房間裡那似有似無的、明顯不屬於飛鳥的煙味,然後還突然不願意去學校……
一段不太好的猜測湧上丹羽涼子的心頭。
她的眉毛皺得更緊了,沉默了片刻,才接著開口:「飛鳥,如果被什麼人欺負了……你不要害怕說出來,你沒有錯,沒有人會責怪你……」
語重心長的口吻中還是含帶了對女兒忽視的愧疚,丹羽涼子認定了飛鳥大概是被什麼壞人給纏上然後害怕自己擔心所以才一味隱瞞。
「雖然我不像你爸爸那麼靠譜,但是……我總歸也是個大人,大人能解決很多你處理不了的事,所以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我呀。」
「那個……我沒有被人欺負……」
松田陣平偶爾對她的惡作劇,和丹羽涼子口中的「欺負」,根本不是同一種概念。
兩人的思路就根本不在同一個頻道上。
見飛鳥還是不願意開口,丹羽涼子又換了個角度開始勸導:「如果飛鳥是戀愛了的話我不會反對,我就是擔心你太單純,別是被什麼不三不四的混混或者是什麼社會閑雜人等給騙了。」
「我沒有被騙……」
否定自己被騙的話,也等於變相地承認了前半句關於戀愛的猜測是沒錯的。
聽到這裡,丹羽涼子認定了自己那個從一開始就角度錯誤的推測一定是對的。她不會去批評飛鳥,畢竟飛鳥也是個「受害者」,她能做的只是開導,以及在「錯誤」變大之前及時地阻止。
思索了幾秒,丹羽涼子非常認真地給出了解決辦法:「如果那個人威脅你的話,你就報警吧。」
「啊?」
這個
結論把飛鳥給聽愣了。
怎麼……突然就要報警了?
溫柔的手掌又在飛鳥的頭頂摸了摸。
丹羽涼子突然靈光一閃,給出了另一個新的提議:「啊對了,你爸爸的那個後輩,之前來過家裡幾次的那個……」
飛鳥頓了頓,弱弱地點出了那個名字:「……松田先生嗎?」
「啊對對對那個松田君,他現在在搜查一課吧?你有困難的話,可以找他幫忙。」
「啊?」
「有些事情交給熟人來辦更讓人放心啊。」
「……嗯。」
說得好有道理,但是有沒有一種可能……
那個欺負了丹羽飛鳥的不三不四的社會閑雜人等,就是松田陣平呢?
彼時,臥室之外響起了丹羽和樹的催促:「媽媽!我早飯吃完了!姐姐還沒起來嗎?」
丹羽涼子又拍了拍飛鳥的腦袋:「記住媽媽的話,有困難一定要開口,被人欺負了的話,錯的不是你。」
飛鳥也不知道怎麼回答了。
總而言之就是……好怪,很怪。
苦口婆心地交代完最後一句話,丹羽涼子從床邊站了起來,低低對飛鳥說了句「好好休息」後,便出了臥室關上房門。
隔著門板,飛鳥能聽到門外的對話。
先是丹羽和樹的疑問:「姐姐還沒起床嗎?」
然後是丹羽涼子的回答:「你姐姐生病了,一會我送你去學校吧。」
「誒?生病?這還能生病的?」
「昨晚那麼冷,你姐姐學習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所以生病。」
「噢,我還以為是……」
「你以為是什麼?」
「沒有啊,我什麼都不知道。」話是這麼回,但是房間就在飛鳥的隔壁的丹羽和樹昨晚當然不可能什麼動靜都沒聽到。
丹羽和樹,年僅七歲,總感覺這個人小鬼大的小伙子知道了一些不太符合他這個年紀應該知道的事。
*
下午,四點二十分。
一整天的外勤工作,讓松田陣平一直忙到這個點才稍稍得到了些許能夠喘上一口氣的余裕時間。
作為搭檔的伊達航自然也一樣,從早上九點開始就在追捕一個現行逃犯,直至十五分鐘以前,才把人當場按住,交押給了轄區警署。
兩人皆是午飯都沒來得及吃,這個時間再過不久,大概都可以當晚飯了。
現下一邊開車巡邏,一邊在想著找個地方隨便買點吃的填肚子。
「忙得都快忘記餓了。」
伊達航如是說道,下一秒,他的肚子似乎是不滿於話中的「忘記」,十分響亮地發出了一聲飢餓的叫囂聲。
「隨便去找點什麼吃的吧。」松田陣平十分隨便地給出了一個很隨便的建議。
「隨便啊……」
一個很讓人頭痛的選項。
伊達航一邊思考著,一邊用手指輕敲著方向盤,實在是沒什麼頭緒,他又把問題拋給了坐在副駕駛的松田陣平:「松田你昨晚吃的什麼啊?」
「昨晚?豬排飯啊。」
「豬排飯?唔……不是很想吃……其他呢?還有沒有什麼建議?」
松田陣平依舊是語調懶散地回應:「隨便啊。」
「隨便……你好煩啊松田。」
「是伊達班長你太挑剔了。」
「……」
松田陣平搖下車窗,點起了一支煙。
他側頭轉向窗外,吞吐著煙霧,視線漫無目的地投向不停向後退的街景。
熟悉的街道讓他很快就有了個新的提議:「波洛就在這附近吧?要不我們就順道過去?我也懶得再想什麼應
該去哪裡吃飯這種麻煩問題了。」
除了解決肚子餓的問題,正好他也有點小賬要找降谷零清算一下——比如昨天那杯飲料到底是個什麼牛馬。當然,他還有一點點私心,比如去偶遇一下天天都會在放課後光顧那裡學習的丹羽飛鳥。
「說得也是呢,那就過去。」伊達航沒想那麼多,當即就接受了這個提議,「說起來,諸伏回來了吧?」
「嗯,昨天我在波洛就見到了。」
「他怎麼樣?」
「看狀態挺不錯的,不過景的性格……一貫都是不願意讓其他人擔心的那種吧?或許處境還是很艱難,需要低調地隱藏身份。也不知道他的真實情況到底怎麼樣……」
「有零在,擔心的事也輪不到我們。只要確認到他安全,我覺得就足夠了。」
「說的也是。」
驅車行至波洛的附近,找了個地方停好車,兩人就直接往店裡去了。
襯著叮鈴鈴的迎門鈴響,店員榎本梓和明明是個公安卻在此演招牌服務生的戲碼的降谷零親切地打著公式化的招呼——
「歡迎光臨!」
「歡迎光臨!」
伊達航先進到了店內,松田陣平則是在門口吸完了最後幾口煙,掐滅了火星處理掉了煙蒂,這才跟在後面走了進來。
松田陣平心想著的偶遇飛鳥沒遇到,往常這個時間一貫都很安靜的波洛因為坐了一桌的小學生,不知道嘰嘰喳喳地在討論什麼,倒是把氛圍襯得熱鬧得很。
幾個孩子都認識,帝丹小學一年級自稱少年偵探團的那幾個,外帶一個因為是警察的兒子所以不屑和偵探站在一路的丹羽和樹。
經常和搜查一課的刑警有所接觸的少年偵探團幾人當即就把人給認了出來:「啊!是伊達警官和松田警官!」
伊達航爽快地回應了招呼:「喲,你們好啊。」
松田陣平則是權當做沒有聽見,無視了幾個孩子。他還是一貫囂張不羈的模樣,一手插在褲兜裡,連站姿都拽得要命。
不論第幾次見到松田陣平,都還是會覺得他像個黑.道而非刑警。
幾個孩子剛才還主動打著招呼的熱情,瞬間就被松田陣平這副態度給打焉了。
「松田警官你的表情好可怕啊,會把孩子們嚇到的。」這話竟然是降谷零說的,聽起來像是給幾個孩子鳴不平。
原本就是過來找降谷零算點小賬的松田陣平眉角一抽,邁著洶洶的步子,十分有壓力地坐到了吧台前——降谷零的面前。
不明所以的伊達航已經在旁邊開始看菜單了,轉頭准備問一問松田陣平想吃點什麼,正好看見正在對視中、雙雙都笑得格外核善的兩位同期好友。
這畫面難免讓伊達航想到還在警校時期的這兩人,不止一次因為什麼「因為看他不爽」所以大打出手的幼稚經歷。
「你昨天給我喝的那個到底是什麼?」松田陣平向來有話直說,絲毫不遮掩話中聽起來像是帶了刺的口吻。
降谷零對此的處理方式就好像是在處理奧客,依舊是公式化的笑容滿面,語氣溫和地回應:「那是准備在聖誕推出的新品,不過昨天調的那杯……不小心把果汁和基底酒的比例弄錯了。」
「嘖,那你也錯得太離譜了吧?」
聽聞兩人也吵不起來,伊達航松了口氣,然後提起了他在對話裡聽不懂的疑問:「什麼新品飲料?」
話才問完,降谷零已經迅速地調制好了一杯新的飲品,動作嫻熟優雅地倒入了從吧台上拿下的玻璃杯裡。
「就是這個啦。」降谷零把那杯新制的飲料往伊達航的面前推了推,「伊達警官可以試試,今天的比例沒錯了。」
這杯飲料確實和昨天的那杯大不一樣,不再是詭異
的棕色,而是分了紅綠兩層,看起來像杯雞尾酒一樣好看。
「伊達,別喝這玩意,人會出問題。」松田陣平阻止道。
喝了不僅會醉,還會衝動上頭,那松田陣平可是太懂了。
他昨晚借著那陣上頭勁,不知道差一點做了什麼……還很大膽地直接在對方的家裡……
為了驗證新制的飲料沒有問題,這杯紅紅綠綠的液體降谷零自己喝了下去。
那一邊正在被幾個孩子拉著聊天的榎本梓看到,倒是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安室先生你不要再喝了啦,之前調制的時候就已經喝了很多次了不是嗎?」
榎本梓在試喝的期間也被放倒了一次,她擔心降谷零在工作時間喝出問題,因此才開口叫止。
「放心吧小梓小姐,這一次絕對沒問題了。」
之於昨天的那件事,降谷零倒是自知理虧。松田陣平最後是個什麼情況他不清楚,反正諸伏景光是確實被他給放倒了。
他朝著松田陣平靠近了一點,壓低了音量:「我不是發了簡訊提醒你早點休息了嗎?」
「你不覺得那種提醒沒什麼用?」
聽著松田陣平依舊很是暴躁的語氣,降谷零大概是想明白了什麼。
他嘆了口氣,直接一個重點的轉移:「你別把沒在店裡見到飛鳥醬的火氣撒到了我頭上。」
「……」松田陣平哽了一下。
那降谷零確實感知得沒錯,他是有一點點這方面的原因在裡面。
伊達航直接要素察覺:「嗯?小飛鳥?那是誰?」
降谷零指了指松田陣平,當場揭穿:「他女朋友。」
「哦,女……女朋友!??誒?誒??你說松田?他有女朋友?」
一直游離在狀況之外的伊達航終於成為了同期中最後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震驚到拉高了音量的喊聲讓一旁的幾個孩子都看了過來。
松田陣平也不說話,甚至開始假裝四處看風景裝起了傻。
降谷零則是又點了點頭,再度表示肯定。
震驚之余,伊達航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畢竟聽到松田陣平脫單這種事,感覺和母豬上樹的故事的可信度沒什麼區別。
他壓低了分貝,靠向降谷零,表示了質疑:「零,你別騙我,作為搭檔,松田的事我怎麼能不知道。」
降谷零擺了擺手:「那你可能真的有什麼不知道。」
旁邊的松田陣平掏出了一支煙,又因為店內的禁煙標志從嘴裡拿了下來,重新塞回煙盒。
面對伊達航的質問般的目光,松田陣平斂了斂散漫的態度,他少有地正色道:「等過段時間吧,時機合適了,我會正式介紹一次。」
難得見到松田陣平如此態度嚴肅,伊達航自是不會再八卦地起哄追問,作為已婚人士的過來人,他只是拍了拍好友兼搭檔的肩膀:「那就等你了。」
最後的最後,因為嫌挑選食物麻煩,兩人都要了份波洛的招牌三明治。攜帶方便,還能在車裡吃。
伊達航先去開車了,松田陣平提著三明治走出波洛沒幾步,剛才一直在店裡也沒來得及打招呼的丹羽和樹跟了出來。
「松田先生!」小少年學著姐姐的稱呼這麼叫住了松田陣平。
「嗯?」
「姐姐今天生病了都沒去上學。」
聽聞飛鳥生了病,松田陣平的腳步一頓。
原來是這樣所以今天才沒來波洛啊……
松田陣平只在一早收了條來自飛鳥日常問早的簡訊,就沒有然後了。向來也是,丹羽飛鳥也是不太喜歡麻煩人的那種,不說自己生病,多半是怕他擔心自己影響工作。
那個笨蛋……
他又不是隨
隨便便就會被影響工作的人。
「晚上……松田先生下班以後,要不要來看看姐姐啊?媽媽今天晚上值夜班來著,我又比較笨,不會照顧人……」
話說至此,各種暗示,就算是鋼鐵直男也不可能聽不懂是什麼意思。
松田陣平還沒來得及回答,從店內追出來的另幾個孩子開始叫丹羽和樹回去:「和樹,你別走啊,這周末小林老師要帶我們去郊游路上我們要玩什麼的事還沒有討論好……」
丹羽和樹皺著眉毛又盯著松田陣平看了一會,他也沒再說多余的話了,轉頭跑回了波洛:「來了來了你們不要催我啊我又沒要走……」
留在原處的松田陣平沉思了一會,他總感覺自己是不是……有點男友失格?
晚上的話……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也不會有別的安排,他有時間。
第75章 先一半萬
難受。
除了這個詞, 丹羽飛鳥也想不到其他更貼切更簡單粗暴的形容來描述自己的狀況了。
本來以為只是個小感冒,或許只要睡上一個上午就會好,這樣說不定下午還能去學校上個課。
可越是睡下去飛鳥就越覺得渾身不舒服, 中途迷迷糊糊地睡醒,順手量了次體溫, 竟然還發燒了……
這樣來勢洶洶還帶著高熱的症狀,怎麼看都更像是冬季流感而非趴在桌上被凍著了的普通感冒。
莫不是昨天晚上……
因為某種親密接觸被松田陣平給傳染了吧?
可是, 昨晚松田陣平明明睡了一覺就好了, 怎麼到她的身上就完全不一樣了?
所以這就是所謂的人和人的體質不能一概而論嗎?
算了, 現在糾結這個已經沒有意義了。
病都已經病了……
飛鳥臥室的門窗依舊緊閉著,拉緊的窗簾擋住了外面的天光,室內只開著一盞光線柔和的小夜燈。
這樣的封閉空間裡, 確實會讓人分不清具體時間的錯亂感。
再者, 被燒得頭暈目眩的飛鳥連自己睡了多久都不清楚。她只記得中午的時候丹羽涼子進了房間來送了午飯和退燒藥,她起來多少吃了一點點飯,然後吃了藥就又去睡了。
她再一次睡醒是被來自小腹的疼痛給痛醒的, 緊接著,身.下一股無法自控的暖流從身體裡流出,這種熟悉的感覺驚得飛鳥用僅剩不多的力氣當場就從床上跳了起來。
是生理期到了。
還好早一步, 不然把血弄到床上就更麻煩了……
高燒遇上了生理期,這簡直是要把debuff都疊滿。
換掉了不小心被沾了血的褲子, 飛鳥又重新縮回被子裡。
她現在連翻身的力氣都沒有,除了頭痛和乏力,腰部也開始痛得好像要斷掉似的, 和昨晚被撞到的那處物理性的疼痛交疊在了一起。
總結來說, 實在是生不如死的體驗。
當然, 非要做個對比的話, 和飛鳥那幾次時間回溯的死亡體驗,那確實是根本不能比。
這麼對比著想想,飛鳥又覺得當下的難受也不算什麼了,她也只能這樣催眠自己,試圖讓自己好受一些。
丹羽涼子本想著今天就在家裡照顧女兒,但恰好又遇到急事。
米花町某處發生了建築坍塌的事故,傳聞好像是有人放了炸.彈,也有傳聞只是個意外。
具體發生了什麼尚不清楚,但大量的現場傷患被救護車送到醫院是確定的。今日本來是晚班的涼子在傍晚的時候就被提前被叫去了醫院,加入了搶救工作。
飛鳥向來都很懂事,強打著精神地告訴丹羽涼子自己可以照顧自己,讓媽媽不要擔心地去工作吧。
雖然又是心疼又是不舍,但丹羽涼子也沒有其他辦法,畢竟醫院那邊還等著她去救死扶傷。
離開家之前,丹羽涼子再度囑咐了飛鳥,如果實在難受得受不了了,一定要找人幫忙,求助同學求助朋友,或者求助丹羽誠一的後輩,求助誰都好,總而言之就是不要一個人。
為了讓丹羽涼子放心,飛鳥應答得十分乖巧,然後就又回房間睡覺了。
大腦混混沌沌地睡睡醒醒,飛鳥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意識模糊的淺眠之際,她好像有聽見丹羽和樹回家的聲音。
小少年在房間門口還詢問了她幾句需不需要幫忙,飛鳥覺得弟弟能自己照顧好自己就足夠了,哼哼唧唧地回應了幾聲後倒頭又繼續睡。
再然後,一直到家裡的門鈴響了,飛鳥才又被吵醒。
鈴聲響了很久,也沒有人去開門。
「和樹……去看看門外是誰啊……和樹?」
飛鳥躺在床上沒什麼力氣動,她閉著眼睛盡可能地抬高了音量,嘗試著喊弟弟去開門看看。
也不知道是喉嚨太痛所以發不出太大分貝的沙啞聲線沒能傳出房間,還是丹羽和樹根本就沒有在家,總而言之就是沒人去開門,門鈴還在響。
「啊真是的……這種時候好歹也當個靠譜的男子漢啊……」
一定是平時自己和媽媽把他給寵壞了……
腹誹著關鍵時候弟弟不靠譜,飛鳥萬般無奈地強忍著難受,從床上爬了起來。
因為懶得去取掛在高處的外套,飛鳥直接把外加在被子上面的毛絨小毯包在了自己身上,又因為肚子痛得直不起腰,她就這麼半蜷著上半身,算是勉強能夠站穩。
頭重腳輕的昏沉感讓飛鳥在地上找個拖鞋都花了將近半分鐘,穿好了鞋後才行動遲鈍地打開了臥室的門出去,然後一步一頓地下了樓梯。
*
松田陣平結束了這天的工作其實時間已經不早了,超過正常下班時間的那段殘業,說得好聽是為人民服務,本質上還是無償加班。
不過對於時常都在一線現場的搜一而言,也沒什麼明確的上下班時間界限,他也早就習慣了這樣忙碌的節奏。
下午聽了丹羽和樹說了飛鳥生病的事,松田陣平當然很擔心。
期間給飛鳥發了幾條簡訊詢問,不過都沒有得到回復,想來飛鳥是在睡覺,於是他便沒有直接打電話過來。
到時候直接去丹羽家看看吧,松田陣平如此想道。
在警視廳做完一天事務的收尾工作,提交好工作總結報告後,松田陣平謝絕了伊達航熱情的去喝一杯的邀請。
隨便解決了下自己的餓肚子的問題,往丹羽家趕的途中,他又想起來自己是不是應該買點什麼。
畢竟松田陣平自己傷病的時候都不怎麼注意,在生活上也都粗糙得要命,他又怎麼會細心地照顧其他人呢?
這種事可以問問諸伏景光應該怎麼做,不過後者才回歸,昨天也才剛見到面,松田陣平還沒來得及去要到對方最新的聯系方式。
去問降谷零怎麼辦嗎?
那還是算了吧。
糾結了半天,最後兩手空空,因為松田陣平選擇放棄思考。
一直糾結這種事讓他有點煩躁了起來,他覺得還不如直接去陪在對方的身邊照顧,做到有求必應比買什麼都要好使。
趕到四丁目44號的丹羽宅已經臨近晚上八點了,松田陣平在宅邸門口,正巧遇到了飛鳥那個叫做塚本數美的好朋友。
這位留著好像男孩子的短發、身形高挑的颯然女孩滿臉嚴肅,似乎也是剛剛趕到這裡,還沒有來得及上前去按響門鈴。
聽到松田陣平走近的腳步聲,她偏頭看了過來。
「啊是你……」
此前塚本數美和松田陣平在澀谷就見過一次面,她也清楚松田陣平和飛鳥的關系。
眼見著松田陣平雙手插兜一副散漫的模樣,塚本數美的火氣噌地就上來了。
衣領松松垮垮,領帶也是歪的,大晚上的戴個墨鏡是干嘛?裝酷哥嗎?
「飛鳥生病了你不知道嗎?」塚本數美走路帶風,幾步就殺到了松田陣平的跟前,「你怎麼還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啊?你不是她男朋友嗎?都不關心一下嗎?」
這裡就是誤會了。
松田陣平這只是……習慣性的姿態罷了,他又怎麼可能不關心。
大概只是被松田陣平那一貫痞氣的模樣給氣到了,不過很快塚本數美就冷靜了下來。
她想了想,其實松田陣平不知道也很正常。
作為多年好友,塚本數
美可太了解飛鳥了,多半就是不想讓男朋友擔心,所以什麼都不肯說。要不是今天飛鳥請了假沒去學校她主動問了原因,估計飛鳥多半也不會告訴她生了病。
不喜歡麻煩別人,時常感到不安,這就是飛鳥的一貫風格。
松田陣平既然會來這裡,那就說明他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看來看去,塚本數美還是很氣眼前這個卷毛的態度。
不過既然人已經到了,塚本數美覺得不能讓這個怎麼看怎麼都漫不經心的家伙什麼都不做。
「不然就這樣吧……」說著,塚本數美把手裡的兩個袋子直接塞給了松田陣平強迫對方接住,「左邊這袋是蘋果,右邊是我買的一些藥,還有……」
遞交完手裡的袋子之後,塚本數美又拉下挎在肩上的制服包,拉開拉鏈,從裡面掏出了幾本書和筆記本。
她的動作略顯粗暴地直接把筆記本和書往松田陣平身上懟:「這是今天上課的筆記和飛鳥留在學校沒有帶回家的書,麻煩你交給她……不對,不麻煩,這就是你該做的事。」
如此交代明白,塚本數美就站在旁邊,雙手抱胸,盯著松田陣平看,一副主考官在當場考察驗收的樣子。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手中被塞得滿滿當當的松田陣平有一點點懵:「?」
「你還看我干嘛啊?去啊!」塚本數美催促道。
她這完完全全的女王氣場全開的樣子,和飛鳥那柔柔弱弱的溫和形像根本就是兩個極端。
看著丹羽宅的一層客廳亮著燈,想來還有個丹羽和樹在家,因此松田陣平上前,用手肘按響了門鈴。
旁邊的塚本數美一直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看,實在是讓松田陣平渾身不自在。
雖然很想懟上幾句,不過都是出於對飛鳥的關心,松田陣平也就沒多說什麼他最擅長的刺人發言了。
於是,逐漸開始暴躁的情緒體現在了按門鈴的頻率上。
叮咚叮咚的,響得旁邊的塚本數美的眉毛越皺越深。
可按了半天,也沒人來開門。
不會是這種時候家裡沒其他人了吧?
丹羽涼子今晚是晚班松田陣平倒是知道,但是丹羽和樹都沒在嗎?那孩子不會是什麼故意要留他和飛鳥的二人獨處空間所以跑了吧?
如果家裡只有飛鳥一個人……
松田陣平不禁擔憂地皺起了眉毛。
「喂,你給飛鳥打個電話吧,別一直傻站著不動。」
沉默了半晌一直被壓制的松田陣平終於開了口,因為手裡拿滿了東西,他根本沒法拿出手機。
剛才已經不爽了好久的他終於找到了機會,反過來使喚塚本數美了。
家裡一直都沒人回應委實讓人懸起擔憂,比起打擾到飛鳥的休息,還是確認飛鳥目前的狀態是否安好才比較重要。
塚本數美也是這麼認為的。
就是松田陣平這散漫的沙啞聲線聽得她不爽得眼皮一跳,心裡不禁又開始暗罵起這都是什麼糟糕的態度。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塚本數美也沒好氣地回應著。
她拿出手機,才准備給飛鳥打出電話,宅子的門就被打開了。
門板先是開出一道縫隙,然後才慢慢地被從裡面往外推開。接著,站在門後用毛毯裹著自己的飛鳥的身影露了出來。
「飛鳥?!」
裹著毛毯半弓著身體的飛鳥病懨懨的模樣把門外的兩人都嚇了一跳,塚本數美直接從松田陣平的身邊走過,上前幾步把人抱住。
「好燙……怎麼病成這樣了啊?」
塚本數美心疼地抱住了好友。
靠住了支力點的飛鳥索性把自己的體重交了出去,因為她真的有點站不住
。
「數美你別太擔心……」
「你都這樣了我怎麼可能不擔心?」
「其實就是有點發燒,然後那個來了肚子好痛……」
「太可憐了我的飛鳥。」
雖然都是女生,但塚本數美的個子在同齡人中算是偏高,再者飛鳥又是嬌小的一只,這樣的身高差距讓這個摟抱看起來……竟然有點曖昧感。
這看得手裡拿滿了東西的松田陣平覺得有點刺眼。
他居然在吃塚本數美的醋……
「飛鳥,家裡只有你嗎?」松田陣平語氣嚴肅地問道,飛鳥糟糕的狀態讓他心疼。
「嗯,媽媽下午去醫院了,好像是什麼地方出了事故,急救的傷患很多,所以去幫忙了。和樹晚上不知道去哪玩了,我一會給他打個電話問問吧……」
明明病得說話都快發不出聲音了,但還是放不下地在擔憂。
「你那臭弟弟真不靠譜。」塚本數美忍不住吐槽道。
丹羽和樹這小子有時候好像很懂事,但有時候……還是會讓人看清現實,畢竟他確實也只是個小學生而已。
彼時,松田陣平繞過抱著飛鳥的塚本數美進了房門,把手裡提著的東西在玄關處放下之後,又繞了出來。
他收起自己的墨鏡後,伸手把飛鳥從塚本數美的懷裡接了過來,動作輕松地將人打橫抱起——一個相當標准的公主抱。
裹著毛毯半蜷著身體的飛鳥此刻就好像一直炸天婦羅,正好那條毛毯又是奶黃色的,拼命往松田陣平懷裡縮的模樣看起來又滑稽又讓人心疼。
「我抱你回房間去休息。」松田陣平的話語略顯強勢,「之後的事就都交給我吧。」
這種宣誓主權的言行看得塚本數美無語地抽了抽嘴角。
和她爭什麼風吃什麼醋啊……
這麼大的人了怎麼會這麼幼稚?還是說這是印證了戀愛中的人是沒有腦子的這件事?
既然松田陣平都如此表現了,讀懂了空氣的塚本數美也不會再繼續留下來當電燈泡。
「飛鳥。」她喊了聲靠在松田陣平懷裡的好友的名字,道別前依舊是不放心地多交代了一句,「有人照顧你那我就不多留下來了,但是你要是不舒服隨時可以打電話叫我。」
話中的「有人」,自然指的是松田陣平。
飛鳥喜歡松田陣平的陪伴,話聽如此,她多少還是因為害羞而有點臉紅。不過,這陣臉紅也看不出來,因為她的臉頰早就因為發燒而紅了一片。
「嗯……謝謝你,數美。」
「不用和我客氣,你好好休息。」塚本數美柔聲對飛鳥說完,偏過頭對向松田陣平時,馬上就凜起眼神換了副態度,「松田警官,要是沒好好照顧飛鳥……你就等著和我決鬥吧。」
決鬥,這是來自空手道部前主將的實力警告。
她可不管松田陣平是警察不警察的,她關心的只有飛鳥。
松田陣平聽得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這也足以見得塚本數美和飛鳥之間的友情。
「決鬥你可能打不過我。」這種時候還不忘歪了重點地在口頭爭辯上搶占上風。
塚本數美無語:「……」
飛鳥無奈:「松田先生……」
玩劣的話之余,松田陣平還是正色著給了塚本數美一個回應:「放心吧,好歹我也是個靠譜的成年人,你就不用擔心這些了。」
靠不靠譜不知道,但成年人這個定義聽起來總感覺有點怪,總覺得是個可以無法無天的邊界線。
多少松田陣平也是個警察,這也算是塚本數美付以信任的緣由之一吧。
她沒在和松田陣平爭辯太多,因為不想再繼續浪費飛鳥的休息時間。
「飛鳥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多打擾了。」塚本數美如此說完最後一句,又斜了松田陣平一眼眼神警告之後,便離開了。
一樓的大門關上,只剩下了飛鳥和松田陣平兩人的空間又換作了另一種微妙的氛圍。
「你這個叫數美的朋友,關心你的樣子還挺別致的。」松田陣平作出如此評價,話中意指塚本數美的脾氣潑辣。
「數美就是這個脾氣啦,但是她人真的很好。」
「是嗎?人很好是只對飛鳥你吧?剛才對我可是凶得要命。」
「誰讓松田先生總是看起來像個壞人。」
「我看起來很壞嗎?」
「松田先生自己都沒有感覺的嗎?」
成天擺著一副惡人顏的,要麼看起來很凶,要麼就看起來像個狂放不羈生人勿近的黑.道選手。
松田陣平思索了幾秒,否定得很堅定:「沒有,我覺得我挺好的。」
飛鳥彎起眉毛,嘆了口氣,她已經沒有再多的力氣和松田陣平口頭上爭個輸贏了。
她偏頭往松田陣平的懷裡靠得更緊,松田陣平也配合地收緊了臂彎的力道。
「那就……先回房間吧?」
「嗯。」
第76章 後一半萬
飛鳥被抱回了房間, 又一次躺回了臥室的床上。
渾身的無力感和從腰部開始直至小腹那一整片的劇痛,折磨著她哪怕多動一下都覺得無比吃力。
連給丹羽和樹打電話,都是拜托了松田陣平拿她的手機幫她把號碼撥出去, 然後放在枕頭邊上開著擴音。
電話倒是很快就接通了,飛鳥問了問丹羽和樹去了哪裡怎麼不在家。
小伙子倒是理直氣壯地說自己在米花中央病院, 因為丹羽涼子讓他送東西,他還用無比得意的口吻表示自己成功完成了媽媽的任務。
一個小學生, 晚上獨自出門去給工作中的母親送東西, 確實值得誇獎。
如果飛鳥沒有生病的話, 這件事應該也不會輪到他。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啊?要我去接你嗎?」飛鳥的語氣有氣無力,但問的問題好像已經忘了自己還是個病號。
「姐姐你是笨蛋嗎?生病怎麼來醫院接我?」
「但媽媽今晚不是夜班?她也沒有空送你回來吧。」
「媽媽讓我先待在護士的休息室,不要回去吵你。可能今晚我也不回家了吧?因為媽媽剛才說了, 如果我困了可以直接在護士姐姐的床上睡覺。」
後半句話怎麼聽都有點古怪, 尤其丹羽和樹還一口十分期待的語氣。
也不知道他在期待什麼,只是借睡護士姐姐的床,又不是和護士姐姐睡……再說了, 丹羽涼子也是醫院的「護士姐姐」。
「原來如此……」
把和樹留在醫院的護士休息室,這就是丹羽涼子的考慮了,大概是不想讓飛鳥分心來照看他, 畢竟涼子了解飛鳥的性格,照顧他人多過自己。
「你去醫院了好歹給我留個訊息啊。」不聲不響地就跑了, 她會擔心的啊。
「我留了!我在姐姐的門上貼了字條的!」
「誒?是嗎?」
聽到這裡,是松田陣平從床前站了起來,重新開門出去。
在過道離飛鳥的房門口不遠處的地上, 確實落著一張紙條。松田陣平將其撿起之後, 看見上面的確有一句用鉛筆寫著的、筆跡稚嫩的留言:我去醫院給媽媽送她忘在家裡鑰匙, 姐姐好好休息, 和樹留。
非常懂事貼心的留言,就是上面有兩個錯別字。
松田陣平重新回了臥室內,坐在了床邊,他舉著紙條給飛鳥看了看,確認了對方看完內容後,就把紙條放到了旁邊的桌上。
想來是飛鳥推門出去准備去玄關的時候,門板晃動把只沾了一點膠根本沒有粘牢的紙條給晃掉了。
聽聞丹羽和樹沒事,飛鳥便也放心了。
「那和樹你早點休息吧。」
「姐姐才是早點休……啊我不和你說了,桃枝小姐來了姐姐再見!」
丹羽和樹的電話掛得十分果斷,連關心飛鳥的話都沒有說完,看得出來十分著急地要去找那位桃枝小姐了。
話裡提到的桃枝小姐是丹羽涼子的同事,全名叫小澤桃枝,是一位年輕貌美大長腿身材好到可以媲美模特的女護士。
小澤桃枝以前在做過兒科的護士,沒有小朋友會不喜歡她。
作為小朋友的丹羽和樹當然不是例外,也許,丹羽和樹今天晚上想睡在醫院的原因和桃枝小姐也有關系。
通話略顯突兀地被切斷了,臥室內突然又回到了飛鳥和松田陣平的二人氛圍。
空氣大概安靜了兩秒,是松田陣平開口打破:「現在,安心了?」
低沉的煙嗓帶著一點句末上挑的尾音,聽起來還是那股松田陣平專屬的散漫口吻。
「嗯……」
一通電話下來,飛鳥感覺又消耗了大量本就剩余不多的力氣。
她癱在被子裡一動不動,閉上了眼睛緩神。
需要張口輔助呼吸的吐息聲聽起來還是很粗重,飛鳥這眉頭緊鎖略顯痛苦的模樣看得松田陣平還是十分心疼。
明明自己都難受成這個樣子了,打電話的字裡行間還是在關心對面的丹羽和樹而非自己,甚至,她竟然還在問要不要去醫院接和樹。
全程旁聽了這通電話的松田陣平無奈得哭笑不得。
「松田先生今晚怎麼會來啊,晚上……沒有其他工作吧?」飛鳥閉著眼睛,聲線帶著濃重的鼻音詢問道。
她還是老樣子,關心別人,不安地詢問,是怕自己影響了松田陣平的工作。
「笨蛋,你生病了我有什麼理由不來嗎?好歹關心關心自己吧。」
「嗯……」一個沒什麼意義的語氣詞。
「所以,你有什麼需求嗎?今晚我難得可以給你開放一下有求必應功能,就算是再無理的要求,我也可以答應。」
條件很誘人,但飛鳥的回答幾乎毫不猶豫:「只要松田先生陪在我身邊就好了。」
少女輕淺的嗓音,落進松田陣平心裡卻是重重一沉。
松田陣平怔了怔,有些失笑道:「你也太容易滿足了。」
「因為喜歡啊……喜歡能把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放大得無比充盈,或許對松田先生來說留下來是一件簡單到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對我而言,只要松田先生陪在我身邊,比什麼都好……這就是我的期待啊……」
這突然的一記直球告白,撞在松田陣平的心上。
也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浪漫宣言,就是平白地直敘,和那份最最純真的心意,撩撥得松田陣平心動不止。
喜歡啊……
此時此刻,松田陣平也清晰地確認到了他自己之於丹羽飛鳥,也是懷揣著同樣的情愫。
「……笨蛋。」
心緒顫動地伸手撫上飛鳥的臉頰,掌心貼到的一片滾燙又讓松田陣平止不住擔憂地皺緊了眉毛。
感知到了臉上的觸碰,飛鳥費力地睜開了眼睛。
視野中的松田陣平擔憂中夾雜著心疼的面孔驟然在眼前放大,當然,這種時候肯定不會是不看場合的親吻。
只是額頭碰額頭地感知體溫,不過這個貼近的動作依然會讓飛鳥感到羞赧地心跳加速。
即便和松田陣平交往至今,早就有過更親密地觸碰,但不論何時貼近的時候,飛鳥依舊會如同還是第一次一般,持以著那份對松田陣平從未停止過的心動。
額間確認到了那片滾燙,松田陣平眉間蹙得更緊了。
「體溫,你測過了嗎?」
「睡覺前……」
話到一半,飛鳥突然頓住,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反正睡睡醒醒好幾次,整個人都難受得不行。
「我也不知道幾點測的了,要不我重新再測一下吧……」
說著,飛鳥動作遲緩地從被子裡伸出了手,開始盲目地在枕頭邊上胡亂摸索。
松田陣平就看著那只手指瘦如青蔥的手掌在枕頭邊上摸了半天,就是沒有摸到距離手掌不過幾釐米遠的體溫計。
他個急脾氣實在是看不下去這種描邊大師的行為藝術,當即就自己上手,把體溫計拿了起來。
「算了,還是我來吧,你就別動了。」
「嗯……」
飛鳥本來就沒什麼力氣,既然松田陣平都這麼說了,她迷迷糊糊地也就應了下來。
不就是幫忙量個體溫的事嘛,一時口快的松田陣平也沒想太多,、。
直至把這項任務接過之後,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好像會有那麼一點點……怪。
眼見著飛鳥已經聽話地躺著不動了,完全
就是一副任人擺布的嬌柔模樣,這根本就是要把這件事全權交付給他的意思。
松田陣平有點無奈。
飛鳥對他……是真的一點防備都沒有。
將被子稍稍掀開了一點,松田陣平伸過了手,手指停在飛鳥睡衣的扣子上,然後就頓在了那裡,久久沒能再繼續。
果然就很怪啊!
「那……那我來了。」
連台詞都很怪。
「嗯……」
飛鳥依舊是應了個語氣詞,表示同意。
松田陣平沉沉地呼了口氣,接下來要做的事讓他越來越覺得不妙。
就很怪。
他嘗試著催眠自己。
放個體溫計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一共就三步——把手伸進去,放好體溫計,再把手收回來。
松田陣平如此在心裡不斷對自己說著,告訴自己,這件事就很簡單……個鬼啊!
糾結了半天,松田陣平還是硬著頭皮上了。
手指靈活的他瞬間就把胸口中心的那顆扣子給解開了。
「……」
這種時候突然感覺手指靈活也不是什麼好事,搞得好像在犯罪一樣……
飛鳥很乖巧地躺著不動,這讓松田陣平心裡那種負罪感越來越重。
算了,都已經到這一步了……
然後是把溫度計放進去就可以了吧?一個簡單的動作罷了……吧。
松田陣平多希望這是只口腔體溫計,但很可惜不是。
他吞咽了一下,硬著頭皮拿著溫度計,從解開了一顆扣子翹起的衣襟探了進去。
反正只是放個溫度計!要心如止水,清心寡欲……
松田陣平只能在心裡不斷這麼對自己說。
沒有衣物的支撐,那終究就是兩塊脂肪,平躺時會因重力而攤開。
但卻又由於飛鳥的尺寸過分優秀,即便是躺下,那部分還是海拔高於其他部位。以至於松田陣平在把手伸進去的時候,無可避免地……碰到了。
……好軟。
盡管三年之前在醫院的病床上時,飛鳥憂心的擁抱讓松田陣平早就不小心碰到過。
但那時候隔著衣服,哪像現在這樣,如此直接……
「松田先生的手好冷。」飛鳥甚至還即時給出了不適的反饋。
「……」
松田陣平哽塞了一下。
「……那是你體溫太高了!」他幾乎是漲紅了臉沒好氣地著回應道。
飛速地把體溫計的水銀頭懟到飛鳥的腋下,完成了三步曲的第二步後,松田陣平如同觸了電般把手收了回來。
「……」
真的太糟糕了。
「體溫計,夾好了。」
「嗯,夾好了。」
手掌上好像還殘留著剛才無意碰到的觸感,惹得松田陣平一陣心亂。
他趕緊轉移開話題:「你晚飯還沒吃吧?」
「嗯……」
「想吃什麼?」
「我也不知道……沒什麼胃口,感覺什麼都不想吃。」
「那餓嗎?」
「餓……可是很難受。」
「算了,你就什麼都別想了,交給我吧。」
「啊?」
「體溫計夾好,我下樓一趟。」
被燒得腦子嗡嗡作響的飛鳥根本就沒有余裕思考太多,只是聽清松田陣平一句「交給我吧」,便安心地繼續閉目休息了。
殊不知一直以來生活都隨隨便便的松田陣平,也去穿上了那根本不符合他風格的兔子圍裙。
然後不情不願地打了個電話給降谷零,來了一波在線遠
程求助。
松田陣平進廚房做飯,這大概是他的人生第一回 吧?
這種事如果說給萩原研二聽,估計能嘲笑他一個禮拜以上。
為了心愛的女人居然能做到這一步,小陣平真是大進步啊,不過別是什麼黑暗料理就好哈哈哈!圍裙上的兔子,意外很適合你哦噗哈哈哈!
松田陣平甚至都能想像得出,萩原研二會是種怎樣的口氣來說自己。
比起去網上檢索營養粥的教程,果然還是降谷零的教學來得比較快。
畢竟以降谷零對於同期好友的了解,松田陣平在什麼步驟會犯什麼樣的問題,都不用看到降谷零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結果很成功,主要還是降谷零教得好。在成功煮出粥的那一刻,松田陣平當場就無情地掛斷了這通教學電話。
沒有制造出什麼逆天的黑暗料理,不過也算不上美味,松田陣平自己嘗了嘗,給出的評價就是……還行。
他自己給自己的評價,那當然是要抬一手。如果這是其他人做的,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也就不難吃的水平。
飛鳥又睡得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的狀態時,臥室的門被打開了,是松田陣平回來了,帶著他親自下廚煮的粥。
睜開眼睛稍稍偏過頭朝松田陣平看去,後者身上那忘記脫下來的兔子圍裙直接把飛鳥給看愣了。
愣了足足三秒,她也沒有繃住地笑出了聲,只不過喉嚨沙啞得她笑得只有氣音,最後被一陣不適的咳嗽給打止了。
松田陣平當然知道飛鳥在笑什麼,不過他直接無視了,徑直向前,放下盛粥的碗後,略微強勢地把飛鳥從被窩裡抱了起來,讓她靠坐在床上。
飛鳥也使不上力氣,就這麼任由松田陣平全面托管地打理。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松田陣平的身上,那只可愛的兔子和卷發青年的硬漢風格撞在一起,反差感委實滑稽得讓人想笑。
在剛才那陣咳嗽平復了之後,飛鳥又沒有忍住,昏昏沉沉之際,近乎是出於本能地在發出聲音。
直至引起了松田陣平的抗議,轉身在床沿坐下,單手扶著她的肩膀,猝不及防地就這麼傾身貼了過來。
「……唔。」
松田陣平用簡單粗暴的親吻封鎖了飛鳥的笑意,這個方法十分有效,飛鳥當即就噤了聲。
當然,這只是個停留在表面沒有深入的親吻。退開之前,松田陣平懲罰式地咬了一下飛鳥的嘴唇,算作「警告」。
在飛鳥安分下來之後,松田陣平當場就用最快的速度從身上解下了這條他剛才忘記取下的兔子圍裙。
他倒還是表情淡定,畢竟只要他不尷尬,就是無敵。
「剛才體溫,怎麼樣了?」
「啊……還夾著忘了拿出來。」
躺下之後飛鳥就迷迷糊糊地睡了,又是那種睡了又好像沒睡的薛定諤狀態,難受得她根本不想動。
兩只圓圓的杏眼就這麼盯著松田陣平看,看得松田陣平忍不住咂了聲嘴:「嘖干嘛?難道你還等我幫去你拿出來嗎?」
那倒是大可不必了。
說到了這裡,飛鳥的腦回路反應的時間就比松田陣平承應下要幫她放溫度計的時候更長,她總算想起了剛才溫度計是怎麼到自己身上的。
飛鳥:「……」
好像那個時候……被碰到了的。
「現在再害羞是不是有點晚了?」已經度過了最尷尬的那一步的松田陣平突然理直氣壯。
眼見著松田陣平都沒在意,飛鳥也就釋然了。一如許久之前,松田陣平把襯衫甩給她穿的那一次一樣。
也沒什麼好害羞的了吧!
飛鳥把溫度計取了出來,這只被夾得火熱的玻璃汞柱很快就到了
松田陣平的手裡。
旋轉到合適的角度,松田陣平念出了上面的刻度標示:「三十九點一……」
「好像和中午睡覺前比降了零點二。」
「還是很高的溫度……」
松田陣平皺著眉毛,他倒是沒什麼重病的體驗,沒辦法感同身受,只是看著飛鳥如此,他會覺得心疼。
「吃點東西墊肚子吧,一直餓著狀態會更糟糕。」
「松田先生做的嗎?」
「那當然。」這句應答松田陣平說得音調上揚,語氣得意。
「可我沒什麼胃口。」
「不行,你必須吃一點。」
「好強硬啊松田先生……」
這聲音調柔柔宛若撒嬌的話松田陣平仿佛沒有聽見,他倒是直接貫徹起了他的強硬。
「你給我坐好,我喂你。」
第77章 一大更(修)
喂飯。
這種需要慢條斯理、極度耐心的事交給松田陣平來做, 竟然讓這位曾經的爆處精英感到有一點犯難。
倒不是技術性的為難,而是有一點……魔法攻擊。
做這件事的需求聽起來似乎和拆彈需要具備的特質差不多,要專注, 要細心,包括松田陣平自己也都秉持著「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原則,理應是會很擅長才對。
可偏是在拆彈上事事都能完美解決的松田陣平好像在這件事上, 稍稍有點難以進行,甚至還著急了起來。
剛開始的幾口還好, 但不出一分鐘, 就磨得松田陣平幾番都有了摔碗的衝動。
當然, 他不可能真地去摔, 可能是因為煙癮上來了,也可能……
是遭不住飛鳥緩慢的咀嚼節奏。
看著對方那張唇色有些泛白的小口一點一點地吞食, 粘稠的湯汁糊在嘴唇上,亮瑩瑩的,然後一下一下地翕動著,時而還會因為感受到了糊在嘴唇上的不適,伸出舌頭舔一下嘴唇……
越是這麼盯著飛鳥的嘴唇看,松田陣平就越感到糟糕。他想要趕緊轉移開注意,可偏是舌尖劃過嘴唇舔舐的那個瞬間,印像越發清晰。
「……」
真的, 太糟糕了。
他一開始也沒想到還有這一步的……
說句實話,這多少有一點在挑戰他抵抗誘惑的閾值了。
或許是飛鳥真的餓了,又或許是松田陣平親自上手喂,雖然飛鳥之前說過自己沒什麼胃口, 但那一碗粥還是一點都不剩地全都吃了下去。
不論如何, 多少吃下了些東西對飛鳥而言都是好事。否則女孩那無力又憔悴的模樣, 看得松田陣平也又是心急又是心疼。
眼見著飛鳥吞下那最後一口,收碗的時候,松田陣平好像完成了什麼艱難的任務般,如釋重負地長長舒了一口氣。
「松田先生好像很著急。」飛鳥聲調輕柔地說道。
話語帶著很濃重的鼻音,加之還有股病態的沙啞,以至於她發不出很大的音量。
偏頭瞥見短發少女即便是面色糟糕但依舊掩藏不住的笑意,把碗放回桌上又繞了回來的松田陣平伸手就貼上了飛鳥的臉。
他急的不是飛鳥吃得太慢,而是放慢的節奏實在是放大了無意間或許可以稱之為「勾引」亦或是「誘惑」的舉動,所以他才想著快點結束。
松田陣平眯了眯眼睛,掌間輕抬,托著飛鳥的臉迫使著她正面對著自己不容閃躲。
「你不會是故意吃那麼慢的吧?」松田陣平沉聲說道,壓低的聲調頗有幾分審訊犯人的嚴厲。
飛鳥並沒有被松田陣平的這副惡人模樣嚇到。
她彎起眼睛,眸中笑意漸濃,承認得十分坦誠:「嗯,確實有一半是故意,因為看到松田先生著急得很想抓頭發的樣子,好像也挺有趣的,所以想多看一會。」
松田陣平的眉角一抖。
那個一貫溫和乖巧的丹羽飛鳥居然也起了惡作劇的小心思,這都是跟誰學壞了?
本想懲罰意味地掐幾下飛鳥的臉,可觸碰在指腹間微微發燙的柔嫩,再者飛鳥又是一副病懨懨的脆弱模樣,實在是讓松田陣平下不了平日裡偶爾會使壞去捏對方臉的手。
他挑起眉,看著飛鳥含笑的眼睛,借著手掌將對方的臉頰向上抬起的角度,強勢地傾靠了過去。
以往多次被這樣又快又急地侵襲經驗讓飛鳥下意識地就閉上了眼睛,她緊張到眉毛蹙緊,但也不躲閃,瑟縮的表情好像一只無力反抗的小動物。
松田陣平在即將靠上的時候停了下來,他笑得有些壞,還故意問了一句:「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閉目間感受到了對方靠近後的鼻息
,突然停下來的發問擺明了就是壞心眼的戲弄。
飛鳥睜開眼睛,那張面容俊朗的面孔就這麼無限放大在自己的視野裡。
近在咫尺的目光相對,也讓飛鳥看清了對方眼中自己的縮影——完全就是嬌赧的模樣,完全就是被人惡作劇得逞後的滿面無辜、讓人看了還想再欺負一遍的模樣。
「松田先生想做什麼自己心裡明白……」飛鳥氣鼓鼓地回了一句,羞恥感讓她說話的聲音很小很小。
那種突然吻她的事,居然還要她來說出口,這就是故意。
「那很可惜,這次你預判失誤了。」松田陣平還在笑,笑得散漫不羈的表情稍稍有一點欠扁。
實在是氣不過某些卷毛這使壞後得逞的得意模樣,飛鳥伸手扯住了對方的領帶。
盡管她沒什麼力氣,不過拉近最後這點或許只有一釐米的距離,那還是輕而易舉的。
「唔!?」
這一次換作松田陣平的笑意被飛鳥封印在了口裡。
飛鳥拉著松田陣平的領帶,主動地扯過那最後的一點距離,仰頭貼了上去。她也用力咬了一下松田陣平的嘴唇,作為「回敬」。
「我的預判才不會失誤。」
退開的時候,飛鳥這麼說了一句。
一個聽起來有點像小孩直接爭搶輸贏的勝利宣言,聽得松田陣平有些想笑。
「說起來,我會生病其實就是昨天晚上被松田先生傳染的吧?」飛鳥開始毫無理由地翻起了根本不算仇的舊賬。
「?」
昨晚一覺睡醒當場病好的松田陣平完全忘記了自己還病過,他到現在還覺得,自己只是喝了降谷零給他的那杯詭異飲料才會變成那般。
飛鳥用食指按在松田陣平的嘴唇上,然後理直氣壯道:「所以,我要傳回去還給你。」
傳回去,指的就是剛才由飛鳥主動的那一下輕吻。
這樣的發言是不是有點可愛到犯規了?
「你最好是能傳過來還給我……」松田陣平有些哭笑不得地應道。
這樣的話,至少他就不用看著飛鳥這副病懨懨的憔悴模樣了。
剛才唇上的那點輕觸撩撥得松田陣平心顫,飛鳥那滿面純情又無辜的主動,實在是讓他……情難自已。
那股想要占有的衝動,又湧上了他的心頭。
不過……現在並不合適。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伸過手臂,把飛鳥按進自己的懷裡,以免再去直直地看著那張勾在他心弦上的面孔。
飛鳥亦是十分配合地靠在松田陣平的懷中,把所有的重量都毫無保留地交付予他。
「話說,那個粥,你覺得味道怎麼樣?」松田陣平裝作毫不在意地這麼問了一句。
飛鳥抿了抿嘴唇,想要回味粥的味道,可唇上剩下的,只有剛才自己主動貼到對方唇上的觸感。
她含羞地把臉又往松田陣平的懷中靠緊了一點,然後給了個十分遺憾的答案:「我也不知道,因為好像我有點……判斷不出味道具體是怎麼樣。」
說白了,暫時的味覺喪失。
病了很容易就這樣,嘴裡沒味道。
說完之後飛鳥又覺得不想打擊松田陣平的努力,於是,她聲調輕柔地又補充了一句:「雖然嘗不出味道,但是熱熱的食物吃起來很舒服,而且是松田先生做的,我很高興也很滿足。」
後面的這句話松田陣平當然聽得出來是飛鳥的找補,對於這份顧及到他心情的溫柔,他亦是止不住在心底泛起柔軟。
其實說不好吃也沒關系,因為松田陣平會當場把這個鍋扣在負責教學的降谷零頭上。
爾後,承應下飛鳥想要去洗漱的需求,松田陣平把人抱去了洗手間。
他就站在門外等著,聽著門後傳來流水的聲音,在水聲停下之後,就是飛鳥弱弱地和他說了一句「我好了」。
然後,他又把開門出來的飛鳥重新打橫抱起,往臥室走。
對於這種全程有人搭手不用自己費力的體驗,飛鳥覺得很新奇。
「突然感覺自己像個千金小姐一樣,松田先生就是我的執事。」
松田陣平垂眸瞥了懷中人一眼,無辜的表情純情得要命。
他忍不住哼笑了一聲,他倒是想知道丹羽飛鳥還能說出多少天真爛漫的幻想。
飛鳥仰頭看著松田陣平那張依舊是習慣性露著惡人顏的面孔,又提了句作為臨時的千金小姐的建議:「就是如果松田先生的表情能溫柔一點就更好啦。」
「表情不溫柔真是抱歉了啊丹羽大小姐。」
「松田先生不是說了嗎,今天晚上我提什麼要求都可以滿足,那我現在想看溫柔一點的表情。」
「嘖。」
不太耐煩地咂嘴聲之後,松田陣平還是配合地扯了扯嘴角,非常勉強地要突出一個溫柔。
飛鳥當場就嫌棄地用手掌按在了他的臉上:「算了,剛才那樣也挺好的。」
作為抗議,松田陣平毫不客氣地咬了她就貼在他的嘴邊的手指。
飛鳥:「……」
抱著飛鳥回到臥室,松田陣平重新把人放回了床上。
看著飛鳥吃完退燒藥後重新鑽回被窩裡,很快又蜷縮成了一團,身體還有些微微發抖的樣子,很明顯就還是不舒服的表現。
或許剛才一直和他正常交流的表現,多少有點是在強撐。
松田陣平又是擔憂地皺起了眉毛:「飛鳥,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就和我說,不要硬撐,我今晚都有時間,不用擔心會影響我的工作。」
「今晚一整晚……都可以嗎?」
「可以。」
得到了確定的答復,飛鳥從被子裡伸出手,抓住了松田陣平的衣袖:「那可以一整晚,從現在開始的一整晚,都陪在我身邊嗎?」
聲調柔弱表情楚楚的請求根本就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松田陣平怔然地抽了口氣。
他沉沉地嘆了聲息後,單手扯下了先前就被飛鳥拽歪了的領帶。解開了外套脫下,隨性地甩到了一邊,然後拉開飛鳥的被子。
他也躺了進去,毫不客氣。
飛鳥愣了愣,只感覺身邊隨著松田陣平也靠下的重力,床榻微微下陷了一點,接著,那雙擁抱過她無數次的有力手臂,動作強勢地就將她攬進了懷中。
「這樣,就可以了吧?」
抱緊時松田陣平垂頭貼在她的耳邊如此說道,低沉的嗓音和近在耳側的溫熱吐息勾得她不斷心跳加速。
松田陣平向來都在行動上十分果決,一如他那強硬的性格。
這記比言語還快的直球打得飛鳥有點懵,突然就被緊緊擁住的親近讓她本就燒得有些迷糊的大腦變得空白一片。
最後,她出於本能地、訥訥地發出了一聲被松田陣平說過像個笨蛋一樣的語氣詞:「誒?」
「誒什麼?難道要讓我干坐著一晚上嗎?那也太殘忍了吧?」
「……沒有。」飛鳥往這方她一人專屬的懷抱裡又靠近了一些,她把臉頰貼在松田陣平的胸口,輕聲喃喃著,「我很開心……」
「嗯。」
這麼做之前,松田陣平根本就沒有想那麼多,直至擁在懷裡的這團柔軟的火熱烤得他的身上也開始發熱。
然後,感覺就開始往不太對勁的方向發展了……
松田陣平突然有些開始佩服自己的忍耐極限,先是忍下煙癮,再是……忍耐著對此刻所擁著的人出手的衝動。
可把人
抱住是他自己做的,根本就是……自作自受吧。
算了……
又是嘆了口氣,松田陣平只能用收緊手臂這樣的動作來排解掉那股躁動。
他輕撫著飛鳥的後背,低聲道:「睡吧,我就在你身邊。」
懷中的女孩嚶嚀式地應了一聲,很快,變得頻率均勻的呼吸聲昭示著她已經睡著。
這晚飛鳥睡得安穩,徹夜難眠的是松田陣平,他倒是睡睡醒醒地反復了好幾次,然後又不能亂動,怕把懷裡的人給弄醒。
本想要借著飛鳥已經熟睡的時機從床上下來,但對方緊緊攥著他的衣襟,就捏著襯衫扣子沒有扣上的那一部分。
嘗試著去把那只手指纖細的手掌給掰開,可每每捏住手指開始用力,女孩就皺緊了眉,時而還會無意識地發出好似不滿的嗚咽聲。
松田陣平無奈,只能任由飛鳥這麼靠下去。
中途他碰了幾次飛鳥的額頭,體溫倒是慢慢恢復了正常,至此他也稍稍放心地松了口氣。
這晚就這麼平穩安寧地度過了,直至天色臨近拂曉,衝破了深夜的黑暗,亮起了一絲灰蒙,從窗簾下方沒有完全封閉的縫隙裡投進了房間。
那只捏著松田陣平的襯衫捏了一晚上的手,終於松開了。
動作輕淺地推開了飛鳥的手,松田陣平總算得以從這個封印得他幾乎不能動的被窩裡成功脫出。
他一邊穿好自己的外套一邊活動著僵了一整晚的身體,被壓了飛鳥壓著的那條手臂已經徹底麻了,舒展放松的時候,掌心好像有無數只小蟲在啃噬的麻痹感讓松田陣平皺起了眉毛。
轉身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飛鳥,松田陣平再度用自己的額頭貼在了對方的額頭上,感受了一下溫度。
已經全然正常的體溫,還有變得不似昨晚那般粗重的呼吸聲,都是飛鳥的狀況有大好轉的證明。
這樣就好了,這樣他就可以安心離開。
拿出手機,松田陣平看了一眼時間。
12月9日,上午五點四十九分。
手指飛速地在手機屏幕上操作了一波,松田陣平給飛鳥的手機發了一條簡訊——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PS:手被你壓麻了你自己想想怎麼補償我吧,下次見面找你討債)
收拾收拾隨便整理一下,松田陣平感覺這個時間再過不了多久,他都能直接去警視廳上班了。
拿起昨晚沒有處理的那只盛粥的碗,再撿起被甩在一邊的兔子圍裙,空出的另一只手從外套的口袋裡摸出煙盒抖了兩下,松田陣平總算叼上了一支煙。
雖然還沒有點火,但他感覺煙癮已經消解了一大半。
松田陣平推開臥室的門,走了出去,但萬萬沒想到居然正好遇上了下了夜班才回到家的丹羽涼子。
咬在嘴裡的煙因為震驚到張嘴,掉在了地上。
兩人就這麼在二樓的廊道、飛鳥的臥室門口打上了照面,松田陣平甚至連臥室的門都沒來得及關上。
心髒驟停。
不過如此。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這幾秒的靜默,仿佛時間被拉得無限長似的,成倍地發酵著不斷產生的尷尬。
然後,氣氛就這麼僵住了。
松田陣平是不知道要怎麼說話。
被人家母親當場撞見自己從女兒的房間裡走出來,這要怎麼解釋?難不成還能裝作無事發生地禮貌打招呼,說一句早安涼子太太嗎?
丹羽涼子則是還沒從眼前所見的場景中反應過來。
在醫院忙了一整晚,她根本就沒有休息過,疲憊多少都讓她趕到有些眼前犯花,可就算暈……也不會暈到產生這麼大一個幻覺吧?
她閉目凝了凝神
,還抬手揉了幾下太陽穴。
再次睜開眼睛,眼前的這一大個幻覺不僅沒有消失,看得還更清楚了。
青年那一頭雜亂的卷發,領口皺巴巴的襯衫,還有掉在地上的煙,還從飛鳥的房間裡出來……
她好像……
破案了呢。
第78章 營養液3w加更
見到松田陣平的瞬間, 先前所有帶著個問號的零碎信息就都被串了起來。
丹羽涼子由此得出一個和爆.炸沒什麼區別的結論,炸得她的腦海中嗡嗡作響。
那個她擔心得要死的哄騙了女兒的壞家伙——飛鳥默認了的、但沒有明面承認的、確實存在的戀愛對像,竟然就是她認為非常靠譜的、丈夫丹羽誠一的優秀後輩、現役搜查一課的王牌松田陣平。
說松田陣平是壞人吧,那倒也不是。
作為警視廳年輕一派的刑警, 松田陣平正義感十足, 業務能力也超優, 臉長還得不錯,某些角度而言的確是個非常優秀的人。
可就是很怪啊!
這裡面就很有問題!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松田陣平應該都年過三十了吧?丹羽飛鳥可是十八歲都不到啊!
三十多歲的光棍怎麼能對她的寶貝女兒出手呢!她接受不了!
不對……都三十多歲了,應該是結了婚的。
那就是婚外情的不倫咯!?這不是更糟糕嗎?飛鳥豈不是被三了……
「……」
丹羽涼子越腦補越離譜, 一股窒息感瞬間衝上她的腦門。
盯著松田陣平僵持了半晌, 丹羽涼子還是沒能從眼前所見的巨大信息量中反應出來。
她在恍恍惚惚之中豎起了手掌, 擺了個打止的手勢:「你等一下,讓我緩緩……」
在這之前,她確實親自交代過飛鳥, 實在沒有辦法的話可以向她爸爸那個叫松田的後輩求助。
可是求助也沒有這樣的求助法吧?
現在看來那根本不是求助,而是引狼入室, 盡管這只狼只自己主動來的而非飛鳥召喚。
人是從飛鳥的房間裡出來的,這沒得洗。
所以,這是在裡面過了夜的意思唄?
眼角的余光又看到了掉在地上的沒有點著的煙,這和之前飛鳥房間裡的煙味對上了,隨即又是想起飛鳥脖子上那明顯就是被什麼人啃過的吻痕,還不止一次……
丹羽涼子只覺得一陣眩暈,眼前發黑,有些站不穩,好像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她又將手掌按在了太陽穴的位置, 用力揉了揉。
對飛鳥的印像, 丹羽涼子還停留在愛學習的好孩子, 從來不用她費心、絕對不會去做壞事、自我約束力良好的好女兒上。
即便因為工作繁忙,她確實對飛鳥有所忽視,她也對此時常愧疚不已,可現在這樣的節奏是不是進展得有點快?她的忽視怎麼還跳過什麼重大步驟了?
這都是什麼東西啊!
緩了足足半分鐘,丹羽涼子好像才稍微冷靜下了一點。
她深吸了口氣,重新面對向松田陣平,總算問出了她在見到松田陣平第一眼時就想開口的疑問:「松田君,你怎麼會……就是那個……飛鳥她……你……」
丹羽涼子還是被自己突然知道的真相外加一大串無中生有的腦補衝擊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舌頭好似打結了般,一句簡單的問話中斷了三次還沒有講清楚。
震驚之中,她扶在額角的手翻轉向前,指了指松田陣平,又指了指沒有關上門的飛鳥的臥室。
這樣的手勢不用再多的話,也能傳達出她想說的是為什麼他松田陣平會在這裡,還從飛鳥的房間裡出來。
這樣好歹算是打破了無言的僵硬,被撞都撞見了,松田陣平也無處可躲。
他確實尷尬得有些頭皮發麻,尤其還正好撞到這樣好像怎麼說都解釋不清的場合,莫名還有種被捉了奸的心虛,盡管他根本沒做什麼虧心事……
硬著頭皮輕輕地把臥室的門關好以免打擾到還在沉睡中的飛鳥,甚至,他還彎下腰把地上那只
煙撿了起來。
松田陣平盡可能地讓自己鎮定,然後回應了一句:「那個……涼子太太請你放心,我昨晚只是在照顧飛鳥,沒有做什麼……越界的事。」
火燒眉毛的誤會要趕緊解釋清楚,表明自己沒有做過那種事,否則松田陣平覺得如果繼續被誤會下去,他可能會被當場打斷三條腿。
越界,指的是跨過大人的那條界限,親吻什麼的當然沒有被算在內。
雖然「沒有做什麼」這樣的解釋在丹羽涼子眼裡還是顯得很蒼白無力。
如果沒有看到飛鳥脖子上的痕跡,丹羽涼子或許會覺得可以松下一口氣,可既然那種痕跡已經出現過了,也就是說現在這個「越界」的概念,就是那個最底線的「越界」吧?
看著松田陣平手裡拿著的碗和勺,以及掛在手臂上的圍裙,這確實是昨晚照顧過飛鳥的證據。
丹羽涼子想到高燒到整個人都迷糊的飛鳥,確實很需要人照顧,自己沒有時間,在照顧這點上對於松田陣平她應該是感謝的。
可就算照顧又怎樣了啦!
照著他現在的意思,「越界」之前的,是能做的都做過咯?
誰知道昨晚的「照顧」是怎樣的照顧,說不定又啃了一遍飛鳥的脖子,或者是嘴,又或者是……全身。
思緒在丹羽涼子的腦海中連環爆.炸,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用還好沒有越過最後的界限來安慰自己。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丹羽涼子扶著額頭,終於組織好了語言,直切正題地開啟了質問模式,「我說你和飛鳥交往,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一個月前吧。」松田陣平如實回答。
松田陣平原本想著等到飛鳥畢業,再認認真真地向丹羽涼子來坦白。
見家長的事遲早都要經歷,可他根本想不到這種場合來得這麼快,還這麼猝不及防!
完全一點准備都沒有啊!除了實話實話,松田陣平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
最糟的是又被直接撞見自己從飛鳥的臥室裡出來,盡管以前就和丹羽涼子見過面,可現在……完全就是直接把印像分拉到了最低。
松田陣平也覺得自己有點發暈。
一整晚沒睡的疲憊、被飛鳥壓到發麻的手、和丹羽涼子突然的拷問……這比他徹夜蹲守犯人的時候還折磨。
尷尬。
已經尷尬得快要開始腳趾摳地了。
「一個月……」丹羽涼子喃喃著這個時間。
都這麼久了,她一點都沒有發現!
倒不是她反對飛鳥戀愛,可是戀愛對像也不能是……婚外情吧!
「松田君……是結婚了的吧?」丹羽涼子又問。
「沒有,飛鳥是我第一個女朋友,也會是最後一個。」非常認真的回答,態度也看得出來很誠懇。
不是婚外情就好……個鬼啊!
三十多歲才第一次談戀愛……
「松田君……今年三十多了吧?」
「……我今年二十九。」
還好沒有三十……還好個什麼鬼啊!
二十九歲四舍五入也是三十了,她的飛鳥才十七歲……
這都是哪跟哪啊……
「……」
丹羽涼子只覺得自己大腦裡是一團漿糊,她剛才想的那些最糟狀況似乎全都是她自己擔心過度的虛空腦補。
可還是覺得很不對勁!
丹羽涼子本來下了夜班只是趕緊回家一趟,看看飛鳥有什麼需要,做個早餐,然後再去給丹羽和樹拿書包。
做完這些她還要再回一趟醫院,把昨晚好像心情很好地睡在了護士小澤桃枝讓出來的休息室的丹羽和樹抓起來送去學校。
誰能想到一回家就遇到這種事……
又是深吸了一口氣,丹羽涼子定了定神,隨即提議道:「松田君,我們……下樓聊聊吧,別把飛鳥吵醒了。」
「……嗯。」
時間還早得很,兩人就這麼面對著面坐在沙發上。
現在丹羽涼子可沒法拿出對待客人的態度對待松田陣平,後者現在在她眼裡就是拱了她家白菜的……嗯。
盡管對於松田陣平的背景多少都有過了解,但丹羽涼子還是從姓名年齡開始,一直問遍了每一個細節,甚至是身高問題,她都想精確到毫米地問。
身為警察的松田陣平頭一次有了如同坐在審訊室內嫌犯的那一方的感覺。
他實在是被拷問得壓力山大,緊張到額間浮起了汗珠,有那麼一點繃不住。
中途被打斷了一次,被他那調在早上六點鐘的鬧鐘打斷,算是得到了幾秒鐘的喘息時間吧。
但按掉了鬧鐘後,這陣仿佛無窮無盡的質問很快又續接了下去。
當被問起這段感情是什麼時候開始又是怎麼開始的,松田陣平那模棱兩可的回答聽得丹羽涼子的眉毛越皺越緊。
可松田陣平總不可能去扯什麼穿越啊時間回溯啊共同經歷生死的往事吧?那樣的話聽起來更離譜。
即便他和飛鳥之間的羈絆,確實是因為那些生生死死互相都無可替代的交集才開始,直至發展到今天的程度。
尷尬之際,松田陣平的手機響了一下,是收到新信息的提示音……
*
另一邊,臥室裡。
飛鳥睡醒了,迷迷糊糊之際她好像聽到房間外有什麼人在對話的聲音。
具體說的什麼她也沒聽清,不過那些聲音很快就消失了,於是她躺在床上又眯了一會。
睜開眼睛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看到了從窗簾下漏進的已經亮起的天光。
已經早晨了啊……
昨晚睡在身邊、摟抱著她的人已經不在了,被子之下皺起的床單倒是完好地印下了松田陣平躺過的輪廓。
飛鳥把手放在昨晚松田陣平躺過的位置,又閉上了眼睛,好像還沉浸在昨晚那個溫柔的懷抱裡。
她覺得身體已經舒服多了,沒有了那種沉重得渾身都提不起勁的乏力感,除了因為生理期還有些小腹墜痛,但也比昨晚那種痛到宛如電鑽在肚子和腰上來回打的痛要好得多的多。
用力伸了個懶腰後,飛鳥伸手從枕頭邊上摸到了手機,按亮了屏幕看了看時間。
12月9日,上午六點三十七分。
上面還有一條來自松田陣平的簡訊,送出時間是五點四十九,預覽界面寫著「我走了,你好好休息。(PS:手……」。
解鎖之後看到了整條簡訊的內容,後面那個附加的括號裡,寫的竟然是因為手被壓麻了所以要來向她討債。
這話看得飛鳥忍不住笑了,笑時她的心裡泛著甜。
討債啊……她一直都等著的。
抱著手機,飛鳥編輯起了回信——
隨時都等著松田先生來討債呀~[heart][heart]
心情大好地發完句末還帶著兩顆愛心的簡訊,飛鳥從床上爬了起來。
穿好外套去了趟洗手間洗漱,回來時又看了眼隔壁弟弟的房間。
丹羽和樹不在,看來昨晚是睡在醫院沒有回家。
這個時間也可以下樓去做早餐了。
看到一樓大廳的燈是亮著的,飛鳥就想著應該是自家母親下了夜班回家了。
可才從樓梯上走下來繞進廳裡,飛鳥就見到了在家的不止丹羽涼子,還有同坐在沙發上、與丹羽涼子相對而坐的、她從來沒有見過的坐姿無比端正甚至顯得
有些僵硬的松田陣平。
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古怪。
松田陣平的表情就和他的姿勢一樣僵硬,略顯頹敗的模樣看起來像是經過了一番拷問。
丹羽涼子則是手扶額頭一直在嘆氣。
「媽媽,松田先生……」飛鳥弱弱地開口喊了人,但話要怎麼進行下去,她亦是哽住了。
衝著松田陣平眨了眨眼睛,試圖使個眼色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不過在得到松田陣平的眼神回應之前,丹羽涼子開了口。
「飛鳥,身體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好轉?」放在所有話之前的,自然是對女兒的關心。
「嗯,好多了,今天已經不難受了。」
「那就好。」丹羽涼子松下一口氣,隨即她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置,「飛鳥,你到我這邊來。」
「喔……」
突然緊張了起來,緊張到飛鳥走到丹羽涼子面前的這幾步,是同手同腳。
待飛鳥在身旁坐下後,丹羽涼子也沒有繞圈子,開門見山地說道:「飛鳥,你們的事,松田君剛才已經和我說了。」
想來也是,從前母親對松田陣平的態度都是客客氣氣的,現在這股詭異的氣氛……飛鳥也猜到了或許是自己和松田陣平的那點事被知道了。
她這隱瞞了多時的戀情……還是暴露了。
不用多問,她想也知道多半是一早離開的松田陣平恰好撞上了夜班歸來的丹羽涼子。
偏過頭看向松田陣平,後者朝她點了點頭,再度表示了肯定。
「媽媽如果想問我什麼,就問吧,我都會說的。」
既是如此,飛鳥亦是做好了接受質問的准備。
見到女兒表情堅定,坦然以對的模樣,丹羽涼子瞬間就看懂了飛鳥是認真的,在對待松田陣平的這件事上。
她嘆了口氣,只是抓住了飛鳥的手,也沒有什麼嚴厲的責問。
其實想問的話丹羽涼子基本已經從松田陣平的口中知道得差不多了,從年齡的差距,到依舊選擇在一起的決心,還有些會永遠守護飛鳥的宣言……
冷靜下來之後,丹羽涼子多少又有些理解女兒的心思。
或許是丹羽誠一走得早,那份缺失掉的能夠撐起一片天的依靠,飛鳥在松田陣平這裡感受到了。
倒不是對於父親的依賴感,而是這份保護的缺失,讓飛鳥更容易產生感情,喜歡上同是警察的松田陣平。
當然,這些是丹羽涼子的理解,因為她並不知道在松田陣平與飛鳥之間,還有超脫了生死的羈絆。
沉思良久,丹羽涼子只問了一個問題:「飛鳥,你確定那是喜歡嗎?」
飛鳥頓了頓,思索了幾秒,然後深吸了一口氣。
像是做足了覺悟,隨後開口:「嗯,我確定,那就是喜歡……比任何人都要喜歡的喜歡,是對媽媽的喜歡完全不一樣的喜歡,是想一直在一起的喜歡,是陪在我身邊我會很開心的喜歡……」
音調由弱勢到底氣越來越足的堅定,每多說出的一個喜歡,仿佛在為這段戀情又賦予了幾分堅不可摧的力量。
大概是當著松田陣平本人的面說了這些告白的話,飛鳥把自己說得害羞了,很快她的臉頰就開始飄紅。
她停頓了半秒,抿了抿唇,然後從丹羽涼子的身邊站了起來。
朝著松田陣平的方向看了一眼,飛鳥繼續說道:「我很確定我喜歡松田先生。」
嗓音輕柔,話中的內容卻是無與倫比的鄭重告白。
每一個字都戳在松田陣平的心上,讓他心動不止。
松田陣平當然可不能讓一個女孩就這麼站在自己的前面,他亦是從沙發上站起了起來,走了過來,走到了丹羽涼子的面前,與飛鳥並立。
然後,他握住了飛鳥因為緊張連指尖都在發冷的、微微顫抖的手掌。
該說的話在飛鳥睡醒之前的質問中,松田陣平已經說過了,再重復贅述反而會失了最初的真誠。
現在他要做的,只是一個承諾。
「涼子太太,對於飛鳥,我從一開始就是抱著最認真的心態與她交往。」
以結婚為前提的交往。
當然,這句話松田陣平不敢說,他怕把好不容易才冷靜下來的丹羽涼子又給刺激到。
「喜歡之余,我明白還有責任,要把她好好保護起來、絕對不會讓她受到傷害的責任。這份責任我會好好地肩負起來,所以……」
松田陣平也在緊張,說著這段話時語氣多少都有些僵硬,他握著飛鳥的手也隨著情緒的變化捏緊了一點,這些飛鳥也感覺到了。
然後,他對著丹羽涼子深深地鞠躬,把頭低到了九十度以下。
「所以,就請把飛鳥交給我來保護吧!」
空氣突然又變得安靜了。
丹羽涼子不出聲,松田陣平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不抬頭。
沉默許久,飛鳥有些不安了起來。
「媽媽是……不同意嗎?」
丹羽涼子還是嘆氣,跟前的兩人態度都如出一轍的堅定,她就算不同意又有什麼用,況且……她也沒要反對。
只是這一切實在是發生得太突然了點,她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看著飛鳥細眉彎起楚楚可憐的面孔,丹羽涼子還是在「同意」之前,加了個約等於沒有條件的條件。
「我沒說不同意,不過要等你考上東大,我才同意。」
如此說完,丹羽涼子從沙發上站起,轉身往樓上走去,似乎是不想再多談了。
之所以說丹羽涼子的同意條件約等於沒有,那是因為她比飛鳥自己還相信飛鳥能考上東大。再者先前的模考,飛鳥也是排名前百分之八的A判定,更何況她還是A判定裡的高分。
這個成績意味著,只要飛鳥在考試當天不缺考能夠正常參加,那就是穩了。
眼見著丹羽涼子上了樓,飛鳥用力晃了晃被松田陣平握著的手,後者支起身體,仿佛歷經劫難般如釋重負地舒了好長一口氣。
這段不知道應該怎麼向飛鳥的母親公開的關系,就很突然地……解決好了。
松田陣平還沒從那陣緊張中好好緩過神,身邊的飛鳥已經往他的胸前撲來,雙手從他的腰側伸過,然後緊緊地抱住。
「太好了,松田先生……」
這份戀情就好像被官方蓋章了似的,飛鳥也覺得好像心裡落下了一件大事。這是不是意味著從今天起,她就不用再在家裡遮遮掩掩了?
「我好高興……」
飛鳥把臉埋在松田陣平的胸口,以至於發出的聲音悶悶的。她抱在松田陣平腰間的雙臂又用力收緊了不少,因為高興。
正當松田陣平准備回抱住她的時候,丹羽涼子從樓梯上下來了,手裡提著和樹的書包。
看著才轉頭不見就抱在一起兩人,丹羽涼子確實有點不爽地皺了皺眉,不過又見到飛鳥開心的樣子,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路過的時候,瞪了一眼松田陣平眼神警告,然後就出了門。
直至聽到玄關處傳來關門的聲音,飛鳥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是自家母親出去了。
她慌忙松開手臂從松田陣平的懷裡退出,卻被松田陣平拉了回去。
丹羽涼子從家裡離開,就好像是給松田陣平解禁了什麼。
他稍稍傾下.身體,縮短了和被默許交給了自己的飛鳥之間因為身高差距的距離。
雙手捧起飛鳥的臉龐,然後慢慢貼近。
「我准備討債了。」松田
陣平如是說,聲線低沉,好像是故意壓出的某種勾人的磁性。
飛鳥則是抬手抓住了松田陣平的手腕,提起了異議:「松田先生不是說下次見面嗎?」
「你不是回復我隨時都在等我嗎?還heart~heart呢?」
「……」
驟然貼近的距離,和這又恢復了往常風格的使壞調侃,撩撥得飛鳥一陣臉紅。
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唇上就飛快地落下了一吻。
隨後便是松田陣平輕笑著的聲音:「昨晚壓了我的手的債,現在清償了。」
第79章 累滿100加更
大學入學的統一測試時間在來年的一月下旬。
只剩下一個月左右的時間, 對於每個備考生而言都很緊張。
飛鳥也不例外,即便她的成績一貫很穩定,她一樣還是不能懈怠, 依然需要保持著和以往同樣的學習節奏。
更何況, 這次的考試還被丹羽涼子加上了某件事的限定條件, 她當然要拼盡全力地去努力呀。
雖然,就算沒有那個同意她和松田陣平交往的限定條件, 飛鳥一樣也會好好學習。
時間過得很快,冬日的天氣也越來越冷。
終於, 在平安夜的這天,開始下雪了。
比起月初那場淡得仿佛沒有來過似的初雪, 12月24日這天的雪下得格外大, 天氣預報還說這場雪會下好幾天。
往年的聖誕節飛鳥都是和弟弟丹羽和樹一起過的, 丹羽涼子在醫院值班是常事,這些年過來, 丹羽涼子也沒有幾次在家。
再者, 丹羽涼子本人也不是很在乎過什麼節日,畢竟她那樣的工作性質, 很有可能所有節假日都與她無關。
飛鳥和弟弟過節的方式很簡單, 她會做一頓比平時稍微豐盛一點的晚飯,在和樹上了幼稚園之後,還會走個互相送點小禮物的流程。
飛鳥的禮物是一些好看的文具,和樹則是送上他親手畫的大作。本人說畫的是丹羽飛鳥,但畫風極其抽像根本看不出來畫的是什麼, 雖然他自我感覺良好。
因為飛鳥嫌棄丹羽和樹畫得太醜, 所以只把畫好好地收起來, 並沒有貼出來。
飛鳥只在自己的房間裡貼過幸村精市給畫的她的肖像畫, 不過,在告白失敗之後,那幅畫就被她撤掉收起來了。
今年比較特殊,飛鳥作為高三的備考生,她很早就打算好不去過年末的這幾個節日,比如聖誕,比如新年。
其他人在過節假日,她如果繼續努力的話,豈不是又贏了不少?
當然,這是飛鳥在遇到松田陣平以前的想法。
但現在想法變了,她想和松田陣平一起過聖誕。
哪怕什麼安排也沒有,就是單純地和對方共處一個空間,便足夠了。飛鳥一直以來享受的,就是和松田陣平待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
偶爾去放松一個晚上,也不會影響到學習節奏,可以當做是她給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的獎勵。
今晚丹羽涼子恰好又排到了夜班,照著慣例,飛鳥要和弟弟一起,但這一次,丹羽和樹反倒說起他聖誕節有安排。
小伙子本人的原話是:「姐姐你怎麼出爾反爾,暑假的時候你就和我說今年不過節了,我這不是不陪你,是姐姐你先說你不過節的,所以禮物我也沒打算送了!當然,姐姐要送我禮物的話那我是照收不誤的,但沒有回禮哦。」
確實,飛鳥早在今年八月的時候就說過,下半年不會再過任何節假日因為她要好好學習。
哪知道在十一月的時候,會讓她經歷了那樣一場此生難忘的曲折故事,然後,命運的紅繩把松田陣平和她綁縛在了一起。
果然那句話是對的,計劃沒有變化來得快。
丹羽和樹的安排則來自帝丹小學一年B班的全班周末出行計劃。
他們班的小林老師和若狹老師會帶著孩子們一同,算是個小合宿,從周五的晚上就開始,再加上周六的一整天。
其實最初只是個校方對於拓展孩子們的學習生活的周末安排,這不正好撞上了聖誕節,在出行活動中還可以順帶加入一些給小朋友的科普知識,比如向孩子們介紹介紹聖誕的來歷之類的,以及借著聖誕,也可以讓活動更豐富一些。
總而言之,就是丹羽和樹今晚也不回家,和老師同學們在一起。
於是
,晚上什麼安排都沒有的飛鳥,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這麼想想,她還覺得挺寂寞的。
寂寞啊……
這種感覺飛鳥以前從來都不曾有過,畢竟向來都習慣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麼好寂寞的吧?
直到她的世界裡闖進了松田陣平,發生了改變。
飛鳥這麼想著的時候,松田陣平好像能夠感知到似的,借著工作中難得閑暇的短短幾分鐘,給她發了條簡訊,問她晚上要不要一起……什麼的。
話中只字不提聖誕。
越是這種刻意避開的行為,反而越容易被看出來,這就是明晃晃的聖誕邀約。
在飛鳥回復了一句好啊之後,對面幾乎是秒回了一大長串的文字,實在是手速驚人。
松田陣平先說今天的工作有點多可能會弄到比較晚,讓飛鳥可以去公寓等他,公寓的鑰匙他放在降谷零那裡,飛鳥直接去波洛找降谷零拿就行。
看著手機裡收到的內容,飛鳥陷入了沉思。
去……公寓嗎?
若是以前,飛鳥或許不會多想,可是現在的關系……還直接把她往家裡約……
飛鳥當然不介意,她只是有些好奇松田陣平的如此邀約,是想做些什麼?
應該不至於是那樣的事……吧?
雖然是那樣的事也沒有關系,她……都可以接受。
不過,飛鳥又想到不久之前松田陣平和她提生日的時候,她往那方面想,還被松田陣平調侃了一波。
說得好像是她的想法很糟糕(чдユ)一樣……
所以,飛鳥覺得一定是還有其他安排,並不是那樣的事。
晚飯的准備飛鳥當然要做,考慮到松田陣平公寓的廚房……
就做點簡單的吧,比如咖喱。
一來是她自己要吃,其次,想也知道松田陣平在生活方面,向來都很隨性,他自己肯定不會好好吃晚飯。
在采購完食材之後,飛鳥才繞到波洛去。
波洛的門店早幾天前就裝點好了一派濃重聖誕氣息的裝飾,門口的聖誕樹在落暮天光暗下之後,就亮起了彩燈。
推開店門,迎著鈴鐺清脆的聲響。
店內忙碌中的降谷零看到是飛鳥的時候,就明白了來意。
松田陣平交代過的嘛,要把寄放在他這裡的鑰匙拿給飛鳥。
「是飛鳥啊。」降谷零打了聲招呼,隨即招了招手,把飛鳥叫到了吧台前,然後拿出了單獨一片的鑰匙,「松田警官讓我把這個給你哦。」
飛鳥輕輕「啊」了一聲,隨即收好鑰匙:「麻煩你了,安室先生。」
「說起來,今天下午飛鳥醬沒有來店裡看書學習,是放課後直接就去買東西嗎?」詢問之間,安室透的目光掃過飛鳥提在手裡的裝著今晚需要用的食材的購物袋。
「啊……嗯,給晚飯准備的。」
「是要和松田警官一起嗎?」
看著金發青年那張含笑又溫柔的俊朗面容,好像無害得要命。
已經有多次和這位警校第一交流經驗的飛鳥馬上就明白了,降谷零這就是裝作一副閑聊的口吻,在套話。
他也這麼八卦的嗎……
雖然有一點郁悶,但飛鳥還是點了點頭,沒有隱瞞:「嗯,和松田先生一起。」
「一起過聖誕啊?」
「嗯。」
「誒——真好啊,你們的關系。」
「嘛……」
盡管降谷零笑容滿面,語氣也十分親和,可飛鳥總感覺他是不是在試探自己什麼。比如是否還是在對於她和松田陣平之間的關系,持以不理解的質疑。
還是說……降谷零是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他已經
不記得的那部分信息?
如果是想知道這個,那確實還得從她和松田陣平的牽絆著手分析。
在降谷零的眼裡,只要解開了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之間羈絆的秘密,或許就什麼都能解釋得通了。
不僅僅是他,他和諸伏景光都有感覺,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自三年前開始,記憶中有些部分很違和,但又因為時間過得久了,以至於變得模糊。
雖然這個秘密,他大概是永遠也解不開了。
除此話裡有話的試探之外,飛鳥還聽出了一點降谷零對於松田陣平的調侃。盡管後者本人並不在場,聽不到降谷零那笑意之下的起哄。
「今晚的雪,會下得很大呢,和松田警官一起吃完飯,要讓他早點送你回家啊。」
降谷零還是這麼旁敲側擊地提示了一句,也不知道飛鳥有沒有聽懂他的用意。
原本降谷零根本不想多管松田陣平在他面前囂張炫耀過的戀情,但看著還穿著帝丹高中校服的丹羽飛鳥……
他覺得多少還是從飛鳥這裡提醒一下吧。
也猜不准松田陣平到底是想干嘛,總而言之就是很怪,平安夜把女友往家裡約……就很難不讓人想到某些方面的目的。
聞言,飛鳥扭頭朝著門外望去。
漫天的飄雪和聖誕彩燈的顏色融合在一起,原本白色的雪花,被燈光映照出了原本沒有顏色。
很好看,也很浪漫,如果沒那麼冷的話就更美好了。
「說得也是呢,我會早點回家的,謝謝安室先生關心。」
「對了,還有件東西要麻煩飛鳥你交給松田警官,稍微等我一下。」
說著,降谷零從吧台後走了出來,繞進了店內的員工後台。
沒過一會他就回來了,手裡多了個印著波洛LOGO的紙袋,從花紋來看這個袋子還是聖誕節特制的。
「這個,麻煩你交給他。」
飛鳥接過袋子,份量很輕,拿過時順著慣性,裡面裝著的物品輕輕晃動了一下。
好像是個小盒子?
看著飛鳥似乎對紙袋裡的東西好奇,降谷零又補充了一句:「這個要請松田警官自己打開看,就當……是聖誕禮物吧。」
「這樣啊……我知道了,我會轉交給他的。」
「那就拜托你了。」
「嗯,安室先生如果沒有什麼其他事的話,我就先走啦,不打擾你的工作了。」
「好的,外面雪大,飛鳥你路上小心。」
離開波洛之前,飛鳥意外的發現,店裡那款之前調試的新飲品居然是今日的熱賣。
就那紅紅綠綠的液體……真的是人類可以喝的嗎?
*
12月24日,晚上七點二十分。
在警視廳多加了一會班的松田陣平用最快的速度解決完了今日最後的工作事項,好盡快地趕回公寓。
公寓裡可是還有等著他回去的人。
如此想著的時候,松田陣平的心裡不自覺地湧起了一陣……或許能夠稱之為甜蜜的心緒。
他的搭檔伊達航早就跑得沒影了,也沒有跟他提平日裡下班之前,總會習慣性提一嘴的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的邀請。
想也知道,伊達航那是急著趕緊回去陪娜塔莉過聖誕,往年他也是如此。
不過今年,他也不會再是一個人了。
松田陣平回到公寓,看著從門縫裡透出的燈光,他就知道是飛鳥來了。
拿出備用鑰匙打開門,室內開了暖氣的一片暖意和門外風雪交夾的寒冷對比鮮明。他趕忙進了玄關,把門關好,然後扣上了防盜鏈。
空氣裡彌漫著料理的香氣,聞起來讓人瞬間就餓了的那種。
類似的場合還要追溯到三年之前,飛鳥第一次在他的公寓裡做飯的那個晚上。
松田陣平想起來的時候,有點懷念。
「啊松田先生,你回來啦。」
關門時鎖銷扣合的金屬聲響和女孩輕柔的嗓音幾乎同時響起。
「嗯,我回來了。」松田陣平回應道。
這樣的問答很有家的感覺,松田陣平喜歡的也是和飛鳥在一起的歸屬感。
公寓的空間很小,抬頭就能看到坐在矮桌前的飛鳥。
女孩正在看書,桌面上擺著的是三年前她買的那本東大試檢參考大全。
那副認真的模樣,看得松田陣平止不住柔下了目光。
聽到是松田陣平回來,飛鳥便收起了那本巨厚的參考書。
她從矮桌前站起身,指了指松田陣平身邊的鞋櫃:「對了松田先生,鞋架上的那個袋子,是安室先生讓我轉交給你的,說是聖誕禮物。」
「嗯?聖誕禮物?降谷給我的?」
拿起鞋架上那個印有波洛LOGO的紙袋,打開看見內容物的瞬間,松田陣平就僵住了。
降谷那家伙……
給他的這都是什麼東西啊!
那邊收好了書本的飛鳥邁著小碎步跑了過來,沒有穿鞋的步伐在地面上踩出噔噔噔的聲響。
「是什麼禮物啊?拿給我的時候神秘兮兮的,越是那樣搞得我越好奇。」
眼見著飛鳥一邊詢問,踮著腳就要探頭過來往袋子裡看,松田陣平猛地將袋口捏緊,然後繞著裡面的盒子纏了幾圈。
「沒什麼,降谷那家伙的惡作劇罷了。」
松田陣平面色僵硬地說著,從玄關走進之後,把手裡那個被他繞了好幾圈的紙袋塞進了床頭矮櫃最下面的抽屜裡。
好像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不過飛鳥也沒有追問。
爾後,飛鳥和松田陣平一起在矮桌前擺好了晚餐,兩人並排坐下,就和曾經在此的每一次都一樣。
一起吃完飯,然後一起去洗碗。
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明明是平安夜啊……
「松田先生不會就是把我叫過來做晚飯的吧?」兩人一起洗碗的時候,飛鳥這麼問了一句。
盡管晚飯是她本來就打算做的,只不過地點從自己的家裡換成了公寓的廚房。況且,她自己也很想和松田陣平待在一起……
「當然還有其他事。」說著,松田陣平偏頭看了眼牆上的鐘,「再過兩分鐘吧。」
「嗯?再過兩分鐘?」飛鳥也扭頭看了眼時間,「兩分鐘後……八點整?八點是有什麼嗎?松田先生要給我表演特殊節目嗎?」
「嘛……」
松田陣平也沒有正面回答,直至鐘表上的秒針擺過一圈,在臨近最高位的數字十二還有四分之一左右時,他關掉了水龍頭,拉住了飛鳥的手。
牽著飛鳥從水池前繞了出來,走到了陽台。
打開玻璃門的瞬間,外面的冷風直接迎面刮來,吹得飛鳥打了個噴嚏。
「嘶……好冷!」
狹窄的飄窗式陽台好似懸空墜在漫天飄雪之中的浪漫空間,如果風不要吹得這麼大就更好了。
「那邊。」松田陣平指了指側前方天空的方向,然後開始了倒計時,「六……」
飛鳥:「嗯?」
「五……」
「在倒計什麼啊?」
「四……三……二……一……」
倒計結束的瞬間,遠處傳來了一聲花火打上時拉長的鳴響,然後,砰地在夜空中炸裂出了一朵巨大絢爛的禮花。
接著,接連不斷的炸裂聲響打碎了原本的寧靜。
不斷在夜空中綻開的禮花和已然
變大的飄雪交雜,繪出了一番別致的美景。
「是煙花誒……」飛鳥的反應和之前兩次看到焰火時一模一樣,「是因為聖誕節吧?真的很漂亮……啊,松田先生算好的時間就是這個嗎?」
「嗯。」
白天聽伊達航說了燃放焰火的位置,松田陣平當時是一副完全不關心的模樣,其實心裡早就在盤算起那個位置的距離和角度了。
他的公寓正好能夠看見,雪下得那麼大,飛鳥又怕冷,所以,在公寓裡看也挺好的。
「你喜歡這個吧。」
「嗯,喜歡,一直都很喜歡,因為很漂亮。」
飛鳥仰著頭在看空中那片璀璨的光點,松田陣平的目光則落在飛鳥的臉上。
「嗯,很漂亮,我也很喜歡。」
松田陣平聲調沉沉地如此說道。
誰又知道他說的喜歡,指的是天上的那片,還是眼前的人。
「松田先生,謝謝!」
襯著花火之下明暗交錯的光影,飛鳥的眼底好似將那些絢爛都收攏了進來,眸光閃閃好像裝進了星辰。
「我早就說過,你不用和我那麼客……」
「我知道不要和松田先生那麼客氣,但是今晚的謝謝,我還是要說。」飛鳥少有地打斷道,她一邊說著,用另外一只手也握住了松田陣平抓著她的手,「我很高興,這樣就夠了,能和松田先生這樣待在一起,就已經夠唔……?!」
松田陣平看著視野中仰頭面向自己眼底流光顫顫的女孩,那樣純真的表情不論多少次都會讓他情難自已。
低頭傾身而下,松田陣平直接吻了上去,含住了那張一直說著滿足的小口。
「……唔、嗯……」
從輕柔的包含,到舌尖劃過唇齒的探入,然後一點一點地進攻,在對方的領地裡帶著對方的柔軟交纏共舞。
「……唔……」
飛鳥閉上了眼睛,也學會了回應。
生澀小心的動作讓松田陣平很是驚喜,他也順勢加重了入侵的攻勢,吻得對方幾乎快要站不穩,直至後背靠上了護欄,才有了支撐。
焰火綻放的聲響還在聲聲不斷,親吻時攪.動.交.纏的曖昧聲音全然被沒入。
良久後的唇分,帶出了一段驟然斷開的絲線。
「雪……下得很大啊……」
飛鳥嘗試著說點無關痛癢的事轉移著注意,她的心髒還怦怦跳得很快,被松田陣平在唇上的廝磨感似乎還留在嘴上沒有散去。
「嗯,很大。」松田陣平也做著沒什麼具體語意的回應。
「外面,好冷……」
「那煙花,還看嗎?」
「已經看夠了,我已經很滿足了……」
「那就回房間去吧。」
兩人拉著手回到了室內,玻璃門關上,風雪中的那股嚴寒瞬間就被隔離在外。
呼呼的暖氣吹熱的似乎不僅僅是公寓內的溫度,還有二人都變得有些古怪起來的燥熱的衝動。
松田陣平做了一次深呼吸,嘗試著壓下心裡那種曾經對飛鳥起過好幾次的欲.望。
但很可惜,這麼做好像並沒有什麼用。
他咽了下唾沫,喉間滾動,隨即沉沉地呼了口氣。
「飛鳥……」低沉的煙嗓染進了幾分不同於平日裡的微妙沙啞。
「嗯?」
「今晚……雪好像不會停了。」
「嗯。」
「要不……今晚你就留下來吧?」
第80章 一更
「要不……今晚你就留下來吧?」
聽似和往常沒什麼區別的隨性口吻, 好像也染進了一絲絲微不可察的僵硬。
松田陣平說著,不覺間握著飛鳥的手掌又收緊了一點。
因為緊張,也因為在等待中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他很明白自己現在在想什麼。
想法有點糟糕……不對, 是很糟糕, 甚至, 還有種被道德譴責的心虛感。
都怪降谷零給他送的那什麼聖誕禮物——紙袋裡那一盒……簡直就是在很刻意地暗示什麼。
原本今晚他沒什麼想法,都被暗示得動了邪念。
松田陣平都有點不明白了, 降谷零這到底是考慮周全的補救,還是在慫恿他……
他也身為警察, 難道還不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嗎?
這是希望他把那玩意兒用上呢?還是以此在警告他?
松田陣平的內心也掙扎過,可只是一瞬之間……
在陽台看到飛鳥仰頭看著他時那張過於純情的面孔, 忍不住地吻上去……再然後, 心底的某種東西好似被點燃了似的, 再也降不了溫。
尤其飛鳥還很難得地主動在回應他……
他以為自己是可以克制的。
是的,他以為。
畢竟在今夜之前, 他克制下的次數也不止一次。所以, 人的欲.望果然是不能低估的東西嗎?
老實說,一開始松田陣平真的想著的就是和飛鳥一起吃個飯, 帶她看個煙花。
就在陽台那狹小的一隅之地, 站在花火之下,迎著飄雪,營造一點或許能讓飛鳥開心些的小浪漫。
可怎麼就……變成了某種開始的征兆了呢?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了起來。
松田陣平在等待,飛鳥還沒有回答。
兩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一時間公寓內最大的聲響, 竟是吹出暖氣呼呼的氣流聲。
松田陣平的話語至此, 飛鳥多少也聽懂了言外之意——對方這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只要她點了頭, 對方會再進一步。
同意之後, 就會有更大的侵近空間,她如果繼續答應,那麼對方就會一點一點地靠近她,一點一點地將她……全部占領。
她現在突然明白在波洛的時候,降谷零那句讓她早點回家的話是什麼意思。
不愧是多年好友嗎?竟然連這一步都料想到了?
飛鳥偏過頭,稍稍揚起臉對向了就站在身邊拉著自己的松田陣平。後者正回視著她的視線,眸底的神色看起來很深沉。
「松田先生……」
飛鳥的輕喚打破了這陣短暫僵硬的緘默。
她看著松田陣平的眼睛,也看到了對方很少見的緊張和期待。
這種時候的正確回答……應該是降谷零囑咐過她的那句,請松田陣平送她回家吧?
但飛鳥始終還是說不出拒絕的話,她也有想要和松田陣平繼續待在一起的私心。
她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氣,語調輕柔地作出了答復:「那就……留下來吧,畢竟外面的雪……確實下得太大了。」
飛鳥的點頭應允果然就是打開某個開關的信號。
話音落下的瞬間,松田陣平就扯過她的手,順著力道的方向,將她帶進了懷裡。
驟然收緊的臂彎猝不及防,溫熱的體溫瞬間就將飛鳥籠罩了起來,驅散著剛才站在陽台時被風雪吹在身上的寒意。
「松、松田先生?」飛鳥有些緊張了起來。
「飛鳥……」
耳側的聲音輕喚著她的名字,低啞的聲線染進了某種微妙的氣息。
接著,是
一聲吞咽的聲音。
「嗯,我在……」
「可以抱你嗎?今晚……」
更進一步的征求果不其然來了。
抱……是她想的那個抱嗎?
既然都點頭同意留下來,那也應該明白可能會發生什麼了吧?
既然都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嗯……」
應下的聲量輕得如同雪花著地的聲音。
下一秒,她便身下一空,被松田陣平輕而易舉地打橫抱起。
陽台的玻璃門前到床的位置不過幾步的距離,飛鳥被輕放在了這方比她自己的小窩硬了好幾個度的床榻之上。
她緊張兮兮地跪坐著,後背僵得筆直,雙手撐在膝蓋之間。
松田陣平坐在床沿,離她很近的位置。
然後,就朝她傾靠了過來,輕吻了她的嘴角。
「可以嗎?」
松田陣平稍稍拉開了釐米之差的距離,就貼在飛鳥的臉前,低沉的嗓音在做著最後的確認。
「……嗯。」
深藍色的外套被脫下丟到了一邊,薄綠色的領帶也被輕而易舉地解了下來。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打開了襯衫的第一顆紐扣,然後,在第二顆紐扣的位置停了下來。
松田陣平的動作頓住,因為他發現飛鳥正盯著他看。
定定的目光裡全是緊張,女孩的渾身上下也跟著一並僵硬著,呼吸因為心跳的瘋狂加速,也變得急促了起來,胸前起伏得厲害。
「在緊張嗎?」
「嗯……」
當然緊張得要死啊,她還是第一次……
松田陣平收回了停在紐扣之前的手,轉而去扯下了他那從來就沒有打正過的領帶。
「緊張的話,就閉上眼睛吧。」松田陣平如此提議。
事實上他被飛鳥盯得也有些緊張,總覺得那雙目光純潔的清澈眼眸,能倒影出他的罪證似的。
飛鳥聽話地合上了眼,黑暗之中,是貼近到了臉前的對方的氣息,以及又一次落在唇上的略帶強勢的溫柔。
「唔……」
順著傾身靠過的力道,飛鳥重心一歪,向後倒了下去。
平躺的角度似乎加上了對方下沉的重量,以至於落在唇上的力道變得更加猛烈。
「……唔……」
這樣的攻勢飛鳥有些招架不住,她下意識地發出了嚶嚀,對方卻是張口,更加緊密的包含似乎是要把她的聲音全部吞下。
氧氣逐漸被奪取殆盡的感覺讓飛鳥開始恍惚,她微微睜開眼睛,視野之中依然被松田陣平近在咫尺的面孔占滿。
她完全就是被對方帶著節奏在走,口中的不斷纏動,竟帶著她莫名地感覺有些身體發熱。
松田陣平指間續接上剛才沒有繼續下去的動作,正好借著飛鳥的注意力被親吻轉移的間隙,又重新跟了上來。
打開……
皮膚和空氣的直接接觸,似乎緩解著飛鳥那陣古怪的發熱。
輕揉之際,原本包在百褶裙腰線下的襯衫下擺,也被無意蹭了出來。
松田陣平又朝飛鳥貼近了一點,跪著的腿部膝蓋向前,推著她的腿被迫抬起。
「……唔、嗯……」
不太舒服的體勢讓飛鳥發出了抗議的聲音,但新一輪的親吻又把那點猶如撒嬌的哼唧聲給封了回去。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番唇舌之爭,被松田陣平松開後的飛鳥得以攫取新鮮空氣,可這根本就不是中場休息。
剛才搶奪著她的氧氣的嘴劃向了她的脖子,然後輕咬了上去。
頸窩處熟悉的感覺讓飛鳥一陣警覺,她當場驚慌地低喊出聲:「不要!」
顫抖的尾音把松田陣平嚇了一跳,他慌忙退開,女孩眼中似乎泛著水霧的樣子,好像很害怕。
「是不願意嗎?」
「不是……」飛鳥搖了搖頭,兩道細眉彎起的樣子,楚楚可憐,「不要在脖子……不要咬脖子,留下痕跡會被看見的……」
她已經不想再說什麼被蟲子咬了這種完全沒有可信度的謊了。
不是不願意就好。
松田陣平松了一口氣。
他勾起嘴角,抬手順了順飛鳥有些凌亂的碎發。
「那就……在看不見的地方吧……」
「誒?」
完全不知道松田陣平是要做什麼,飛鳥還在茫然之時,在松田陣平低頭之後,親吻的聲音落在了下方。
外面的飄雪猶如漫天的鵝毛,被寒冬的冷風夾雜著懸空亂舞。
室內火熱的氛圍還在不斷升溫,可偏是在快要更進一步的時候,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將這一片曖昧的旖旎給擊了個粉碎。
被迫停下的松田陣平皺起了眉毛,拔高的興致瞬間被砍了一大半。
他不得不從床上下來,撿起剛才甩在了地上的外套,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來電人「伊達航」三個大字又一次刺得他太陽穴直抽。
怎麼又是……
「嘖……好歹分一分場合啊伊達班長……」
雖然心裡很不爽,但松田陣平還是一刻都沒有猶豫地接起了電話。
這種時候伊達航會打來電話,那必然是有什麼急事。
按下接聽鍵,伊達航那渾厚的嗓音瞬間從聽筒中傳了出來:「松田,准備加班吧。」
「出了什麼事?」
「米花公園的聖誕樹裡,藏著屍塊。」
這一次的打斷,倒不是什麼邀約喝酒的無聊電話了,而是真的出了事。
「哈?屍塊?」
「現場很嚴重啊,你快點過來吧,我也在趕去的路上。」
「知道了,馬上就到。」
另一邊從床上坐了起來的飛鳥也捕捉到了對話裡的關鍵詞。
屍塊……
聽著就讓人瘆得慌。
「是發生什麼事件了嗎?」飛鳥拉著自己剛才被弄亂的衣襟,開口詢問道。
「是啊,在米花公園那邊,似乎出了點糟糕的事。」
松田陣平的動作絲毫沒有懈怠,他一邊回答著飛鳥,一邊撿起襯衫穿好。
扣好扣子之後,他又隨便扯了幾下衣領勉強算作整理,然後就開始打領帶,幾乎是在用最快的速度在穿衣服,節省盡可能多的時間。
松田陣平也不知道這樣的打斷是掃興,還是應該慶幸沒有繼續發生下去……
在穿好外套之後,他又走到了床前,抬手拍了拍飛鳥的頭頂:「抱歉啊飛鳥,搜一就是這種鬼屬性。」
時時刻刻都要待命的屬性。
「嗯……我明白的……」
雖然明白,但失落不可能沒有。
「你要是困了的話就早點睡吧,不用等我回來。」
「嗯。」
「有急事就給我打電話,不用顧及我是不是在忙。」
「好。」
「那我走了。」
「嗯,路上小心。」
第81章 深水小加
大雪紛飛的嚴寒根本凍不熄松田陣平心裡的那團火──沒有得到釋放甚至還強行憋回去的不爽後越漲越高的怒火。
暴躁地抽了一路的煙, 尼古丁似乎也失了效。
松田陣平現在只想趕緊把犯人給揪出來,好把這發生在平安夜裡一點也不平安的事件給解決掉。
比起白天,已經積了雪的場景內純白一片, 即便是在暗處,也反射著微弱的光, 讓那一片白顯得更加醒目。
這個夜晚在雪色中看起來倒是沒那麼黑暗, 當然,如果沒人在犯罪就更好了。
松田陣平趕到米花公園時, 現場已經被黃色的警戒線隔離了起來。
哪怕是還下著大雪, 現場警務人員來來去去的工作節奏也絲毫沒有減慢。
伊達航似乎沒比松田陣平早到多少, 他正在戴手套和穿鞋套,以方便進入現場,進行勘察。
「松田,這邊。」
見到不遠處嘴裡叼著煙快步朝著這邊走來的搭檔, 伊達航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位置。
「真是不自由啊,明明是平安夜卻還要出來加班,明天就是周末了,好像休息日和我們也沒什麼關系。」
待松田陣平走到跟前的時候, 伊達航這麼吐槽了一句, 嗤笑之間多少有幾分自嘲的意味。
話是這麼說, 但對於承接現場工作, 伊達航一點都不會懈怠,嚴肅的表情認真得要命。
松田陣平當然也是一樣的, 雖然擺著張戾氣頗重的面孔, 還是在警戒線之外就果斷掐滅了還沒有抽完的煙, 隨即穿戴好了手套和鞋套。
「好了松田, 別擺著張臭臉了,想早點回去的話就趕緊工作盡快結束任務吧。」
「我知道,伊達班長你的臉色也沒多好看,也急著回去吧?」
「呵,彼此彼此。」
同期的兩人對視了一眼,僅憑一個眼神瞬間就互知了對方與自己處於同樣的狀態——興致被突然打斷後在不爽。
聖誕樹位於公園的中心,是特殊的節日限定裝扮,甚至樹下的音箱還響著輕快的聖誕節音樂,沒有關掉。
這種歡快的場景襯著落在旁邊的屍體部分,顯得格外詭異。
那截屍塊是一只斷手,究竟屬於什麼人的,還需要繼續調查。而現場已經被積雪覆蓋,硬要找出什麼痕跡實屬困難。
雖然聖誕樹附近已經搭起了篷,可這也只能保護到屍塊被發現之後的狀態,多少都有些晚了。
發現屍塊的是幾個小學生。
明明下著大雪卻依然還在公園內游玩,嬉鬧間晃動聖誕樹的時候,把樹上的什麼東西給晃了下來。
本以為是裝飾物掉落,卻沒想到是一只手。
這幾個小學生不是別人,正是帝丹小學一年B班的少年偵探團,也算是老熟人了。
結束了初步的現場查看後,從警戒線內出來,詢問的工作交到了松田陣平這邊。
「嘖,又是你們幾個?經常在案發現場出沒,怎麼像死神一樣?」
松田陣平一貫沒什麼好態度,張口就是直截了當的吐槽。
隨後,他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的冷凜眼神在幾個孩子之間掃視了一遍,又一次因為表情太凶嚇到了除了柯南以外的三個孩子。
他依舊是語氣不佳但還是好好地問起了正事:「說吧,為什麼下著雪還會在這裡玩鬧?屍塊是怎麼發現的?在附近有沒有看到什麼異常的人或事?多小的細節都可以說。」
如此詢問完,松田陣平轉身走到離幾個孩子不遠的位置,同時進行著現場的觀察和他自己的分析。
「松田警官怎麼問完問題就走了?」
「是啊是啊,都不用聽我們回答嗎?」
「說起來松田警官總是看起來好凶的樣子,不然我們去找伊達警官吧……」
幾個孩子小聲嘀咕著,討論的話題也越來越歪。
被抱怨著看起來很凶的當事人當即轉回頭,用事實證明了一遍他看起來確實很凶。
松田陣平朝著這邊斜了一眼,沉聲道:「伊達在忙別的事,你們好好回答問題就行,我耳朵沒聾,能聽得見。」
他只是在一心兩用雙管齊下地節省時間而已。
少年偵探團的幾個孩子們會在米花公園,起因還要從這是班級活動的安排說起。
原本班級活動就有安排孩子們在聖誕樹附近做游戲,怎奈晚上的雪越下越大,因此兩位帶隊的老師不得不改變計劃,在附近的室內場所進行新的活動准備。
至於少年偵探團……
因為覺得室內游戲非常無聊一點也不刺激,所以就偷偷跑出來要做點與眾不同的事。
玩鬧間,不小心把樹上不太妙的東西給搖了下來,終於找到了真正的刺激。
松田陣平聽完哼笑了一聲,並當場作出了評價:「真不愧是你們。」
古怪的口吻也不知道他這是在誇獎還是在陰陽怪氣。
柯南也在觀察現場,並習慣性地把自己的分析說了出來:「雪是在晚上七點半左右開始變大的,在那之前,公園裡的人還很多,想要把屍體的一部分藏進聖誕樹裡,這種舉動實在是很引人注目,很難完美地做到不被人注意的前提下把東西藏進去。」
松田陣平:「雪變大了之後,現場的人確實減少了。抓住沒人在附近的機會,的確能夠完成藏好屍塊的步驟,留下的腳印也會被大雪覆蓋。」
柯南:「但很可惜,這種可能已經被排除了,因為七點半到發現屍塊的這段時間,我和元太他們已經在聖誕樹附近了,根本沒有人接近這裡。」
松田陣平:「所以,藏屍塊的時機只可能在七點半之前。『因為人多所以需要刻意避開』是個思維定勢的誤導,要不被人注意到,只需要把出現並接近聖誕樹做點什麼的行為合理化……」
柯南:「只要假扮成維修聖誕樹彩燈的工作人員,或者……凶手本來就是維修人員,就能把這種違和合理化了。」
兩人無縫銜接的推理分析很快就順出了犯人動手的方式和時間,範圍很大,不過總算是有了個明確的目標,調查起來也不算是毫無頭緒。
思路對上的兩人不禁同時轉頭,一低一仰地互相看著對方。
然後,松田陣平挑了挑眉毛,哼笑了一聲:「你知道的還挺多的嘛,小鬼?」
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得有點多的柯南干笑了幾聲,一邊抓著腦後的頭發一邊開始裝傻:「啊哈哈哈沒有啦,只是碰巧!碰巧推理出來的而已!」
「跟我你就別裝了吧,波洛的安室……也就是降谷,他那麼信任你,你一定是與眾不同的。」松田陣平也懶得繞圈子,他甚至還直接點出了降谷零的名字,作為攤牌放在開頭的籌碼。
柯南頓了頓,斂起了上一秒還在裝童真的表情,繼而露出的深沉,是完全不符合他這副模樣的成熟。
松田陣平和柯南兩人從來沒有這樣直接交鋒過,但多少都對對方有所了解,扣在中間的樞紐自然就是降谷零。
柯南知道松田陣平是降谷零的同期好友,甚至於一些八卦的事,比如松田陣平在和丹羽飛鳥交往他也知道。
他同班的丹羽和樹說過這件事,以非常囂張的吹牛口吻說的。原本覺得丹羽和樹那只是小孩子在胡說八道,沒想到從降谷零那裡也得到了確認。
就還挺神奇的,反正柯南完全想像不出來這位總是擺著張凶巴巴的惡人顏的松田警官,是怎樣戀愛的。
當然,這種八卦
隨便聽聽也就罷了。
既然松田陣平已經把話點明,大家都是聰明人,便不必再演。
「七點半以前的時間範圍太大,今晚可有夠忙的了。」松田陣平說著,從口袋裡抽出了一支煙,點燃之前,他又對柯南叮囑了一句,「你趕緊帶著他們幾個回去,聽從你們老師的安排,不要再在雪裡亂跑了。」
「嗯,我知道了,松田警官,我一會就送他們回去。」
一個「送」字就足以聽出了柯南還想繼續參與事件的准備,松田陣平很快又補充道:「柯南你也一樣,不要亂跑,剩下的交給我們警方就足夠了。」
被看穿了心思的柯南尬笑了兩聲,但還是聽話地配合。
帶著少年偵探團的其他幾個孩子離開之前,松田陣平又把人叫住,詢問了個事件之外的問題:「哦對了你們班的那個丹羽,今晚也參加你們的班級活動?」
「嗯,班級活動全班同學都有參加,今天一晚加上明天一個白天。」
「原來如此……」
「松田警官是有什麼話需要轉告和樹嗎?」
「沒什麼,我就隨口問問。」
隨口問問,正好確認一下丹羽和樹的行蹤,否則留在他公寓的飛鳥,很有可能會擔心一個人在家的弟弟。
既然丹羽和樹是和老師同學在一起,那便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在結束了例行詢問以及對於現場的初步勘察之後,接下去的調查工作轉向了室內。
因為夜裡大雪加之溫度太低,環境多少都有些惡劣了,哪怕是身經百戰的搜一刑警,也不得不暫停在室外的工作。
再者,現場被雪覆蓋根本查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好在附近有幾個攝像頭,於是,這晚的工作就成了從監控錄像裡查找有沒有可疑的信息。
松田陣平拿了錄刻的監控光碟和工作筆電回了公寓,反正待在課裡也是一群人盯著錄像看,在哪看都是看,不如就回去一趟。
更細致的調查和走訪工作還得等到第二天白天,或許,還會需要開一個緊急的搜查會議。
至少這晚……
松田陣平多少還是想回去陪著飛鳥一起,哪怕對方已經睡著了。
他可以聽著飛鳥的呼吸聲,然後同時不落下查看監控錄像的工作進度。
畢竟,是他主動把人約到家裡來的,因為突發案件不得不跑去現場把人扔下,他多少都覺得有點愧疚,盡管他自己都因為被迫壓下了某種欲.望而難受不已。
松田陣平在警視廳處理完初步的整理工作再趕回公寓,時間早已經過了平安夜,來到了凌晨的零點二十五分。
公寓裡的燈已經關掉了,只留了一盞光線柔和微弱的小夜燈。
和松田陣平想的一樣,飛鳥果然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女孩縮在被窩裡,蜷成小小的一團。
床前的矮桌上放著個碟子,碟子裡有幾個飯團,被用保鮮膜包著,旁邊附了張字條,上面寫著:給松田先生的宵夜,做得比較簡單,抱歉啦。
圓潤的字體就和寫下這串文字的人一樣可愛,文字結束後還畫了個哭哭的表情。
松田陣平拿著字條,又瞥了一眼床上的人,忍不住輕笑出聲。
「早都說了,不用和我講什麼抱歉的話……」
他低低地說著,放下了紙條,沿著床邊坐下。
靜默之中,松田陣平認真地看著飛鳥安穩的睡顏,微弱的光暈把少女微微泛著紅潤的臉頰照出了一種朦朧的誘惑感。
可愛。
每一個細節都可愛得要命。
可愛得……讓松田陣平根本停止不下想要繼續靠近的衝動。
他微微屏息,小心翼翼地俯身過去,然後,吻在了對方濃密卷翹的睫
毛上。
很輕很輕的一吻,就好像落雪輕柔地化開,悄無聲息。
親吻之後,松田陣平稍稍退開了一些。他近距離地看著飛鳥的面孔,看著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似乎剛才的觸碰傳進了她的夢中,眼皮之下的眼球微微動了動,隨即皺起了眉毛,好像很不滿意的樣子。
「睡著的樣子也這麼可愛……」
也還是這麼毫無防備。
所以才給了他無數……偷襲的機會。
松田陣平又一次貼近,然後吻在了飛鳥微微泛紅的臉頰上。
「唔……」
飛鳥無意識地嚶嚀著,嬌柔的音色又化作了掛在松田陣平心上的鉤子。
這根本就讓人停不下來啊……
落在臉頰的觸碰不知不覺便順著臉頰的弧線,劃到了嘴角,再然後,就是熟悉的唇瓣相接。
輕柔地包含,輕柔地在唇面吮吸……
滿足地退開之時,松田陣平發現飛鳥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
女孩惺忪的睡目似乎還沒有完全聚焦,眼角也泛著寫滿了困意的水霧。
松田陣平:「……」
或許是情難自抑的力道還是大了一點,才把人給弄醒了。
多少都有一點尷尬,因為偷吻直接被抓了個現行……
飛鳥只覺得好像有人在捉弄自己,臉上癢癢的,再之後,那種熟悉的氧氣被搶走的感覺,讓她從睡夢中醒了過來。
恍惚中的視野裡有個人影,等到意識清醒了一些,視線也逐漸聚焦到眼前的人影之上,終於看清了是誰。
「松田先生……」帶著困意的聲線聽起來軟軟糯糯,「你回來了啊……」
既然都已經被發現了,松田陣平索性光明正大地又吻了上去。
「……唔……」
不過沒有進一步的深入,他很快就退開了,然後伸手摸了摸飛鳥的頭發:「不用管我,你繼續睡吧,我就陪在你身邊。」
被困意包攏的飛鳥根本就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不明不白地被吻了幾次,最後那句「我就陪在你身邊」倒是完整地聽清了。
既然如此,那就……接著睡吧。
「嗯……」
飛鳥幾乎在出於本能地回應著沒什麼特殊含義的語氣詞,然後,很快又重新睡著了。
松田陣平坐在床前地上的軟墊上,打開電腦,開始了他的工作。
昏暗的室內,熒亮的電腦屏幕。
床上女孩均勻的呼吸聲,矮桌前工作狀態中松田陣平的認真……
兩人這樣待在一起,倒是達成了另一種的相互陪伴。
然後,平安夜就這麼過去了。
翌日一早,飛鳥在七點左右睡醒的。
醒來的時候公寓裡只有她一個人,好像昨晚松田陣平的回來只是一場夢。
她從床上起來,發現矮桌上的飯團已經被吃完了,昨晚她留的字條上,在她寫的那句話下方又多了一行字。
是松田陣平的留言——去警視廳加班(欠條:欠丹羽副會長一次陪伴,擇日償還)
居然還打了欠條……
飛鳥忍俊不禁,隨即,她認真地把紙條折好,收了起來。
下了一夜的雪已經停了,拉開窗簾就能看到外面完完全全都被一片白色覆蓋。
時間還早,她要早點回去了。
換衣服的時候,飛鳥對著鏡子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脖子,還好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膚沒有痕跡,但是紅印……在胸口。
還不止一個。
「……」
想到昨天晚上沒有發生完的事,飛鳥依然感到一陣羞恥。
雖然丹羽涼子知曉並
也默許了她和松田陣平的交往,可是就這麼在對方的公寓裡過夜……
盡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但飛鳥還是很不好意思被知道。
總而言之,還是早些回去吧。
第82章 一更(小修)
好像過了個虛空的平安夜。
感覺發生了什麼, 但事實上又什麼都沒發生。
飛鳥一早趕回去的時候,丹羽涼子早已經下了夜班在家,此時正在廚房准備早餐。
之於飛鳥是從外面回來的, 還悄悄摸摸地關門,小心翼翼害怕發出聲音的動作完全就是想要掩藏下什麼的樣子,丹羽涼子幾乎瞬間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麼。
人都在外面過了夜,還能發生什麼呢?
丹羽涼子心裡嘆氣, 她更多的,是在自責自己因為工作太忙,對於女兒的了解是不是真的太少了一點。
她一直都覺得飛鳥是個根本不需要人掛心的好孩子,把注意力轉移回來才發現, 一貫乖巧的飛鳥也有如此大膽的一面。
所以果然還是女兒長大了嗎?
女兒單純不懂事,那那個松田君心裡總該要有分寸吧?
丹羽涼子覺得, 她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再去和松田陣平談談。
可換個角度而言,她這樣去插手年輕人的感情.事,是不是顯得有點管太多?但是一直不管的話, 她又很擔心飛鳥……
畢竟是女兒,丹羽涼子自然是想要好好保護。可是反觀她自己,和丈夫戀愛再到走到那一步,似乎也差不多是飛鳥這個年紀。
哎……
丹羽涼子也挺心煩的, 就這麼放任下去, 她就是有種家裡的好白菜被……給拱了的不甘心。
聽著玄關處傳來的動靜, 丹羽涼子刻意拉高了音量:「早上好, 飛鳥。」
就這麼柔聲問了個早, 主動表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才在玄關處換好了鞋子的飛鳥聽到聲音後身體一僵, 哽了半秒, 才僵硬地作了回復:「……早安,媽媽。」
飛鳥就怕自己是從外面回來的樣子被母親撞到,這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要是被問起昨晚去了哪裡,她也只能回答和松田陣平在一起了吧?最多再強調一下,松田先生昨晚出去工作了其實也不算完全待在一起。
但不論怎麼解釋,她確實是和松田陣平在一起過了夜,多出來的強調,反而像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心虛。
不過和松田陣平待在一起過夜這種事,丹羽涼子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
第一次被抓了個現行的時候,就是松田陣平從她的臥室裡出來的那個早晨。
飛鳥嘆著氣,已經做好了被拷問的心理准備,走到了廚房。
但和她想的不一樣,丹羽涼子什麼都沒問,倒是提起了另一件事:「對了飛鳥,一會要麻煩你去接一下和樹,他們學校的課外活動提前結束了,醫院那邊我還有點事,正好撞上了時間。」
話題重點沒有落在自己身上,這讓飛鳥稍稍松了口氣。
她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自家母親的表情,似乎也沒有要追問她的狀況的意思。
「嗯,好的,一會我去接。」飛鳥點頭應接著母親的任務,「不過怎麼提前結束了,我昨天聽和樹說要一直到今天傍晚來著。」
「好像是遇到了什麼事件,昨晚在米花公園,據說是什麼很惡劣的事件……所以學校老師才讓家長提早把孩子接回去吧?」
「啊……那個事件啊……」
昨天晚上松田陣平突然出去加班的事。
丹羽和樹的班級活動就在那附近,居然這麼巧嗎?
「怎麼?飛鳥你知道那件事嗎?」聽著飛鳥了然的口吻,丹羽涼子追問道。
「嗯……昨天晚上松田先生就是因為那件事出去工作了。」
「出去工作了啊……原來如此~挺好的~啊我說的是認真工作挺好的。」
聽到丹羽涼子那古怪的上揚尾音,飛鳥才反應過來自己下
意識的如實回答已經暴露了昨晚自己和松田陣平待在一起的信息。
「……」
飛鳥瞬間閉了嘴,然後發現了自家母親似乎突然心情變好了,話裡那上揚的歡快語調,是因為聽到了松田陣平因為事件沒有和她待在一起的緣故吧?
嘛……
突然就把昨晚自己的去向給解釋清楚了呢。
「喔對了飛鳥,還有一件事。」
「嗯?」
「春假,你應該沒有什麼安排吧?」
「暫時……沒有安排吧?」
如果照著幾個月以前的計劃,下半年的假期一概都不想過的飛鳥一定會果斷地回答自己要學習,可現如今她的心裡多了個松田陣平……
她的第一反應確實是自己是否要和松田陣平待在一起。
哪怕她在看書,松田陣平在工作中……
只要待在同一個屋檐下,同一個空間裡就足夠了。
飛鳥很喜歡和松田陣平待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她很享受也很珍惜。
見到飛鳥的表情開始陷入沉思,完全就是一副懷揣戀心的少女模樣,丹羽涼子非常無情地直接打斷道:「沒有安排的話正好,趁著春假,帶上和樹,我們一家人去旅行吧。」
「誒?旅行?媽媽有時間嗎?」聽到自家母親的主動邀約,飛鳥感到有些驚訝。
長久以來,丹羽涼子就沒怎麼和家裡人一起過過什麼節日,尤其在丹羽誠一走了之後,她的工作就更加繁忙,別說什麼旅行,就是連在家的機會,都少之又少。
上一次一家人旅行,甚至還要追溯到丹羽和樹出生之前,飛鳥還在念小學的時候。
「春假的時間還是有的,4號才輪到我值班,再說,我也好久沒有抽過時間陪你和和樹。」
就是因為一味地忙於工作,所以才會發生女兒談戀愛她一點都不知道的這種事吧!
正好把時間占掉,也免得飛鳥把自己的假期留給松田陣平。
這就是丹羽涼子的打算。
除了確實想要好好陪一陪家人之外,丹羽涼子實在有些不放心松田陣平趁著她不在的時候和飛鳥待在一起。
盡管松田陣平本人向她坦白過沒有做過不該做的事,可時間久了……她根本信不過!
丹羽涼子自己就是過來人,和丹羽誠一談戀愛的時候經歷過什麼,她可太清楚了。
飛鳥就沒想那麼多了,她只是覺得自家母親特地花時間陪自己,很難得。
因此,飛鳥很開心地就答應了下來:「春假旅行嗎?好啊,媽媽有計劃嗎?」
「唔……你覺得去泡溫泉怎麼樣?」
「溫泉?挺不錯的呀。」
「那就這麼決定了,正好我有鈴原屋的招待券,是家庭套券。」
敢情這是先有了券再來提議的嗎?
不過這都無所謂了,重要的是一家人一起旅行嘛。
*
*
本該是休息日的周末,又正逢聖誕節,警視廳搜查一課卻在這種時候開了個緊急的搜查會議——針對昨夜在米花公園發現的屍塊的搜查會議。
能夠進入搜查一課的刑警必定都是刑事部的精英,僅僅經過一個晚上的努力,就大有進展。
從一只斷手開始的事件,等到搜查會議開始的時候,大家都已經掌握了大多信息,整理出了一個相對清晰的脈絡。
熬了一整個通宵的松田陣平自然也在監控錄像中找到了可疑人物。
就和最初推想的一樣,犯人以維修人員的樣子接近聖誕樹,就算被人注意到,也會因為他的出現和舉動很合理而下意識地忽略不計。
死者的身份在其他調查小組的努力之下很快也得到
了確認,搜查會議之後,則是更加明確了之後的工作內容。
對於嫌疑人的追捕行動在搜查會議結束之後當即開展。
行動過程進行得也相當順利,在聖誕節當天的下午,松田陣平就把人給帶回了警視廳。
或許是帶入了好好的假期被強行打斷的怒意,又或許是因為好事未成的不爽,這個事件經由松田陣平,辦得格外狠戾果決。
所以說這不愧是搜一送檢率第一的王牌嗎?速度之快效率之高簡直無人可比。
從最初幾乎沒什麼線索的調查,到案情清晰嫌疑人到案,最後收集整理好證據移交給檢方,只用了短短一周不到的時間。
在新年來臨的前一天,搜一的長官開了記者會,公布了案情的總結,也算是對公眾有個交代,沒把這件性質惡劣的事件拖延到新的一年。
記者會飛鳥在電視上看到了,她還看到了無數閃光點聚焦之下,這次案件的最大功臣,松田陣平那張不情不願接受表彰的臉。
飛鳥覺得還挺可愛的。
盡管可愛這個詞用在松田陣平的身上,好像並不是那麼合適。
兩人晚上通了電話,算是個久違的通話聯系。
平安夜之後,松田陣平一直忙於事件,除了每日傳個簡訊的日常招呼之外,也沒有時間和飛鳥聯系更多。
「白天的記者會,我在電視上看到了哦。」飛鳥最想說的就是這件事,當然,她在憋笑,「松田先生的樣子……很可愛。」
「嘖,那是目暮警部非要我出席,上司都開了口面子總得給一下吧?」
「我還以為以松田先生的脾氣,會和目暮警部逆著來。」
「確實是想逆著來……」
松田陣平確實不想出席,但還是去了。因為他也有點小私心,想讓飛鳥在電視上看到自己,想要向喜歡的人展示一下。
當然,這話松田陣平是絕對不會說出來的。
聽著飛鳥這邊有點窸窸窣窣的背景音,松田陣平又多問了一句:「飛鳥你在整理什麼東西嗎?」
「嗯,在整行李,春假准備去旅行。」
「旅行?和誰?」松田陣平的反問很快。
「和媽媽還有和樹啦,松田先生在緊張我嗎?」
「……我緊張什麼?你最多也就會和塚本一起吧?就是覺得好不容易的假期,我沒有人陪,好寂——寞——啊。」
最後半句話棒讀的語氣,完全沒有一點感情。這樣的故意強調,完全就是在轉移前半句的緊張是被飛鳥猜中了的。
「那……等我回來,就來和松田先生一起,假期還長嘛,媽媽好不容易才抽出的時間。」
「確實難得,涼子太太居然有時間。」
之於丹羽涼子能抽出時間,連松田陣平都覺得很驚訝。
他當然不會去胡來地打斷這個對於飛鳥而言來之不易的機會,就像飛鳥說的那樣,假期的時間還長,兩人在一起的時間也有的是。
當然,前提是米花町在春假這段時間,能和平一點。
「明天就出發嗎?」
「嗯,明天。」
「去多久?」
「三天兩夜……」
還在和松田陣平的通話之際,飛鳥的房間門被敲響了。
是丹羽涼子。
「飛鳥,醫院那邊有急事,我得先過去一趟,和樹有些東西沒有收拾好,你一會去幫他看看。」
似乎是真的很著急,丹羽涼子只在門口這麼說完,就匆匆離開了。
第83章 一更
丹羽涼子甚至連飛鳥的房間都沒進, 急匆匆地交代完這麼一句,就趕著離開了。
隔著臥室的門, 飛鳥能夠聽見自家母親離開時顯得十分著急的腳步聲, 接著很快便消失在了門口。
手機聽筒那一頭的松田陣平應該是聽到了這邊的動靜,於是問道:「飛鳥?怎麼了?」
飛鳥:「似乎是醫院那邊有急事,媽媽來和我說她得趕緊過去一趟。」
松田陣平:「真辛苦啊涼子太太,這麼晚還要趕去工作。」
飛鳥:「是啊, 畢竟什麼時候會有急患這種事, 誰也預料不到的嘛。」
這樣的工作性質倒是和松田陣平有些相像了。
作為搜一刑警的松田陣平, 他隨時都要為可能發生的事件做好准備, 畢竟那些罪犯才不會照著什麼上下班的時間來規規矩矩地犯案。
這種時間緊湊的忙碌, 松田陣平完全能夠感同身受, 因此,他不免會有如此擔憂:「涼子太太這樣的話,明天還有時間……或者說還有精力陪你和你弟弟去旅行嗎?」
松田陣平的疑問飛鳥也有同感,她同樣擔憂地皺起了眉毛:「我也覺得媽媽這樣擠時間多少有點勉強,明明工作已經那麼辛苦了,還要特意來陪我和和樹……其實春假我不去旅行也可以的, 但她已經把旅行和行程全都安排好了……」
「也難得是涼子太太的一片心意。」
話是這麼說, 但松田陣平根本想不到,丹羽涼子這麼著急地占掉飛鳥的春假時間,有一部分的原因就是不想女兒和他單獨待在一起。
「我知道是她的心意, 但還是很擔心她會太辛苦。」
「既然是涼子太太已經安排好了, 你就別想太多了吧, 聽話得照著她的想法來就好。」
「說得也是呢……」飛鳥的確時常因為考慮太多而心裡負擔太重, 她嘆了口氣, 選擇了聽從松田陣平的建議, 「那今晚就先到這裡吧,我的行李還沒有整理完,一會還要去看看和樹那邊整理得怎麼樣了。」
「嗯。」
「等我回來之後,希望松田先生把假期剩下的時間留給我啊,我這裡可是有欠條的。」
那個欠條啊……
松田陣平忍不住輕笑出聲,他倒是想到了飛鳥真的會把那張紙好好地收起來。
很可愛的行為,他很喜歡。
「嗯,等你來討債。」
語落,電話的兩頭同時都笑了,笑聲中是只縈繞在兩人心上專屬的甜蜜。
明明到了該說再見的電話,卻怎麼都舍不得切斷,似乎都在等對方先掛斷,於是就這麼古怪地緘默了好一會。
還是松田陣平先開口打破了這陣短暫的僵硬:「好了,你快去整行李吧,整理完早點休息。」
「嗯。」
「晚安,我掛了啊。」
「嗯……」
飛鳥這明顯就還是舍不得掛斷的樣子。
無奈之下,松田陣平只好提了個建議:「那我數三聲。」
三聲的倒計結束,飛鳥按掉了紅色的切斷按鍵。
*
說好了等三天後旅行結束再見,飛鳥也沒想到第二天一早就見到了松田陣平。
「喲。」
穿著黑色西裝戴著漆黑墨鏡的卷發青年,單手插在褲兜裡的邪氣站姿,偏過頭就是一聲慵懶隨意的招呼式語氣詞。
「誒?松田先生!?」
1月1日新年的清早,飛鳥帶著丹羽和樹就在自家門口,非常突然地和松田陣平打上了照面。
松田陣平直接來了她家,甚至還拖著只行李箱。
「哇!是松田先生誒!你也要和我們一起去旅行嗎!」
丹羽和樹看起來很興奮,看到行李箱就把想到的直接說了出來。
小伙子從來沒有泡過溫泉,從昨天晚上起就一直興奮得沒有睡著覺。直到現在,哪怕眼下因為睡眠的缺失已經泛起了青黑色,卻依然保持著非常亢奮的狀態。
激動完之余,丹羽和樹又非常禮貌地鞠躬行了個禮,隨即道起了新年的吉語:「喔對了差點忘記了,新年快樂!松田先生!」
「小鬼頭挺懂事嘛,新年快樂。」松田陣平語調慵懶依舊地做了個回應。
那邊一大一小兩個人已經熟稔地打起了招呼,只有飛鳥在迷茫。
為什麼松田陣平會在這裡,看起來確實是一副好像要一起出發的模樣。
那丹羽涼子呢?她沒有回來嗎?一早不應該是丹羽涼子來接她和丹羽和樹再一起出發的嗎?
「松田先生這是……」飛鳥微微歪著腦袋,疑惑堆滿了她的眼底。
松田陣平抓了抓他那頭本就顯得十分松亂的卷發,似乎也露出了幾分尷尬之色,隨即答道:「嘛……我是受了涼子太太所托。」
「誒?媽媽拜托的?」
「是啊,鈴原屋的招待券,涼子太太都已經給我了,說是這次旅行就拜托我替她照看一下你和和樹。」說著,松田陣平當真拿出了三張從丹羽涼子那裡拿來的招待券,「我知道這確實有點突然,因為我也是一早突然被涼子太太叫去了醫院來著……」
昨晚松田陣平在電話裡的話一語成讖,還真被他給說中了,丹羽涼子沒有時間。
丹羽涼子趕去醫院是因為值班的小澤桃枝突然昏倒,假期前三天本應該是小澤桃枝負責值班,但因為身體緣故,小澤桃枝無法繼續在崗,因此丹羽涼子當了個老好人,接過了這件事。
在節假日要填補上這個空缺,也屬實有些犯難,丹羽涼子索性就接了下來,畢竟小澤桃枝關照過丹羽和樹,也算是還這個人情。
盡管最初丹羽涼子的計劃是要把飛鳥和松田陣平給分隔開,但到了最後,反而還成了進一步促成兩人待在一起的助推力。
所有的行程丹羽涼子早都做好了安排,要強行臨時取消倒也不是不可以,除了麻煩之外,她不太想打擊兒子的熱情。
思來想去,她覺得能夠拜托得了、且足以保護好兩個孩子安全的靠譜人選,似乎也只有松田陣平了。
至於為什麼丹羽涼子會有松田陣平的手機號碼……
那是前陣子在家裡打掃衛生的時候,在飛鳥的房間裡撿到了對方的名片。
於是,原本應該同行的丹羽涼子,成了松田陣平。
只能說是機緣巧合陰差陽錯,才促成了這樣的結果吧?
一早接到丹羽涼子電話的松田陣平也感到很驚訝,對方開口就是要喊他去米花中央病院,說是有事要談。
對方是飛鳥的母親,他當然不敢不去,然後,他直接就被拜托了要照看好飛鳥和和樹的任務,行程一共是三天兩夜,正是飛鳥和他說的那趟溫泉旅行。
雖然是丹羽涼子在拜托他,但說的那些話,完全就是在用警告的口吻,比如你的心裡最好有點分寸之類的。
這把松田陣平給搞得有點困惑,如果不放心他,那為什麼又要叫他呢……
但換一個角度來想,把兩個孩子的安全交給一名現役刑警,確實沒什麼比這樣的安全保障來得更靠譜了。
但就是……很怪。
總而言之,最終還是這麼決定了下來,這趟旅行,作為大人的松田陣平來陪同。
過程就是這樣。
一直到乘上了旅途的列車,飛鳥才接到丹羽涼子姍姍來遲的向她說明狀況的電話。
丹羽涼子似乎又是忙碌了一整晚,作為手術上台的器械護士,跟了兩台
緊急手術,這好不容易才空下了時間。
「抱歉啊飛鳥,沒辦法陪你和和樹一起,桃枝她昨天晚上暈倒了,身體狀態很差的樣子,所以讓她回家休息了。醫院這邊又很忙,沒了她只好我來頂上。」
電話裡,丹羽涼子無奈地說明著原因。
其實這樣的理由飛鳥也不覺得意外,畢竟她早就習慣了自家母親那繁忙的工作節奏。
「嗯,我理解的,松田先生在的話,媽媽應該不用擔心我們的安全問題。」
廣義上的安全問題丹羽涼子確實不用擔心,她擔心的只是飛鳥。
尤其話裡又提到了松田陣平,聽得丹羽涼子眼皮一跳。
丹羽涼子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到底對不對,但既然話裡又提到了松田陣平,丹羽涼子的話鋒馬上一轉:「這個時間你們應該已經在車上了吧?」
「嗯,已經上車啦。」
「飛鳥你把手機拿給松田君,我還有幾句話要和他說。」
盡管丹羽涼子的音色溫柔,但總感覺話裡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或許能夠稱之為敵意的情緒?
坐在飛鳥對面的松田陣平,此刻正在百無聊賴地用手指卷著靠在他大腿上睡著了的丹羽和樹的頭發,注意到了飛鳥瞥過來的視線,彎著眉毛的表情好像很擔心。
他多少也猜到了是電話那頭的丹羽涼子可能又有話要「指導」。
果不其然,下一秒,飛鳥就把手機遞了過來:「松田先生,媽媽說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松田陣平接過手機,對話中的回復一共就三種台詞——嗯、好、我知道了,完全猜不出來聽到了什麼。
尤其最後他連再見都沒來得及說,就被對面掛斷了電話,這讓飛鳥有點好奇了起來。
「松田先生,媽媽她說了什麼啊?」
松田陣平沒有隱瞞,回答得十分直接:「涼子太太讓我心裡要有分寸,不要做出什麼越界的事,哦對她是用警告的口氣說的。」
越界……
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飛鳥當然聽懂了是什麼意思。
也難怪丹羽涼子要警告。
飛鳥有些赧然地垂下了眼簾,提及了那樣的事,她還是會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畢竟在平安夜裡,襯衫都已經解開了,她也做好了心理准備,如果不是因為突發事件,或許……真的可能就跨過了那一步……
至此,她也產生了和松田陣平一樣的疑惑——既然丹羽涼子擔心那樣的事的話,那完全可以不拜托松田陣平啊,可為什麼又……
真是矛盾。
也許是一種默許,又或者……就是故意用這種方式作為懲罰,讓松田陣平感受一下什麼叫近在眼前卻吃不到的折磨?
如果是後者,那丹羽涼子……也是挺惡趣味的。
「那松田先生……松田先生心裡是怎麼想的呢?關於那條……界限。」
這個問題問得松田陣平怔愣了半秒,輕柔的音調略微僵硬,也聽得出來飛鳥在不好意思。
他的想法啊……
對飛鳥他當然不可能沒有想法,至於丹羽涼子那些警告的話……
曾經佐藤美和子對於這位曾經的搭檔就有一句評價,松田陣平很擅長打破規則。
松田陣平摸了摸鼻子,側頭看向了車窗外。
他的耳根似乎也泛起了紅,之於這個問題的回答……
「嘛……就順其自然吧。」松田陣平如是說。
第84章 一更
車程說長不長, 說短也不短。
至少時長足夠讓飛鳥淺淺睡上一覺,也算是能稍稍緩解到她昨夜的晚睡和今晨的早起帶來的疲憊。
列車抵達的時候,飛鳥是被松田陣平叫醒的。
除了聽到自己的名字被那低沉的煙嗓一直叫喚著之外, 臉頰還傳來一下一下的輕拍, 最後,那個輕和的力道又成了惡作劇式地揉捏。
「唔……」
臉被捏著的狀態讓飛鳥下意識地發出了不舒服地抗議, 哼哼唧唧的,有點像是動物幼崽的嗚咽聲。
她還睡意朦朧, 沒有完全清醒,恍惚之際,還聽到了一個小男孩稚嫩的聲線,在說「姐姐怎麼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好像沒長大的小狗」「好奇怪好好笑」之類的話。
是和樹……
接著, 就開始了一段沒什麼意義的爭論。
對於丹羽和樹的話,正在捏著飛鳥臉的松田陣平當即給出了回應:「怎麼樣?可愛吧?」
話間語氣頗有幾分炫耀之意,就是這樣的炫耀,實在是幼稚得要命。
他知道飛鳥還會發出一些更可愛的聲音。
當然,這種有點少兒不宜傾向的回答松田陣平肯定不能說。
就是腦海中回想起某些場面時,松田陣平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些只有他才聽得見的聲音,以及那些聲音出現過的、他也同在的場景。
「……」
那確實有點糟糕了。
不過這點糟糕的雜念只是一閃而過,松田陣平自己主動打止了這陣逐漸開始走偏的回想。
丹羽和樹聽聞「可愛」這個形同, 十分得意地下巴一揚, 仿佛被誇的人是他自己:「哼, 那是可我姐姐,那當然可愛了!不用松田先生特意強調我也知道姐姐可愛!所以也讓我捏一下吧嘿嘿嘿……」
「你?你就別想了……手往哪裡伸呢?小心我給你拷起來。」
「松田叔叔你怎麼凶巴巴的?天啊我姐怎麼會喜歡你這樣的,我不理解!」
果然, 年僅七歲的丹羽和樹其實什麼都懂。
他十分誇張地擺出了一副我不懂但我大受震撼的古怪表情, 甚至連對松田陣平的稱呼都改了回去。
「……」
松田陣平哽塞了半秒, 抬手就往丹羽和樹起身靠過來後、朝著飛鳥的臉伸去的手背上毫不客氣地來了一下。
和清脆的巴掌聲同時響起的還有松田陣平一句語氣極其不好、還帶著點威脅的話:「嘖,你個小屁孩懂什麼?」
「嘶好痛啊……」丹羽和樹叫著痛,可能是因為仗著有自家姐姐撐腰,一點都沒有被松田陣平那副惡人表情嚇到,「松田叔叔你居然打我!等姐姐醒了我要告狀了!」
松田陣平不以為意,甚至還態度囂張:「那你告吧,等飛鳥醒了我就跟她說你剛才想捏她的臉。」
「明明你自己都一直在捏!」
「是啊,我在捏,你有意見嗎?」
「你都可以捏,我是她親弟弟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說不行。」
這是什麼不講道理的霸道言論?
「可惡這不公平!你這是霸凌!好過分啊!」丹羽和樹抗議道,還說了個他前不久才學來的新詞彙。
「不錯啊你還知道霸凌這個詞?」松田陣平贊許地點著頭,「是啊,這個社會這個世界就是這麼不公平,小伙子你要學會接受現實。」
「可惡……」
前一秒還是小學雞吵架,後一秒就成了大道理宣講。
松田陣平最後那句話倒是個不爭的事實,可出現的場合是不是有點不太對?
這陣無聊的爭吵總算把飛鳥給吵得清醒了,掐在臉上的
那陣揉捏感越發地熟練了起來,直至她出手抓住了那只使壞的手。
睜開眼睛飛鳥才發現,視野的角度有些傾斜,而她己此刻的狀態就靠在松田陣平的身上。對方的另一只手臂動作自然又嫻熟地半摟著她,似乎是希望她靠得舒服一些。
原本枕在松田陣平大腿上睡覺的丹羽和樹,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了對面的位置上。
位置怎麼對調了?她完全沒有感覺到……
飛鳥睡前的記憶停在的位置,只是她靠在自己的座位上睡著了,所以松田陣平又是什麼時候靠過來摟著她的?
「這是終於醒了?你要是再睡下去那就只好由我來當苦力把你抱下車了。」
低沉的嗓音夾雜著幾分調侃,說話的人似乎心情不錯,句末的尾音上揚得格外歡快。剛才還在捏著她臉的手指,轉而改成了輕柔地用指腹撫摸。
這一套親昵的動作松田陣平倒是做得嫻熟無比。
苦力又是什麼鬼啦……
飛鳥看著松田陣平偏頭朝她靠近了不少的面孔,訥訥愣了半秒後,猛地支了起來。她幾乎使用最快的速度,從那個半摟著自己的臂彎裡脫出。
她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剛才被撫摸過的位置,好像有一點發燙。
隨後,停在臉側的手指又順便挽了下根本沒有亂的碎發,試圖用這樣的動作來轉移注意力。
這還在公共場合,就靠得這麼近……
松田陣平覺得無所謂,可她會害羞啊,還當著和樹的面。
雖然丹羽和樹根本注意不到這點曖昧的距離和飛鳥的羞赧,甚至還大聲地控訴了起來:「姐姐!松田先生剛才一直捏你的臉!我要告狀!他還不讓我捏!」
小伙子的語氣十分著急,生怕松田陣平惡人先告狀。
「……?」
飛鳥愣了愣,所以這是在告松田陣平的狀還是在自爆?
沒有得到姐姐支持的丹羽和樹氣急敗壞:「可惡丹羽飛鳥你居然見色忘義地幫外人不幫你親弟弟!」
她好像還什麼話都沒說吧?以及……丹羽和樹是從哪裡學了這麼多新鮮詞彙的?
不過,之於被捏了臉的這件事,丹羽飛鳥的確需要控訴。
她不滿地皺起了眉毛,看向了旁邊已經開始自覺拎行李的松田陣平,後者仗著戴了墨鏡,當場開始裝起了傻。
「……」
行吧。
被捏就被捏吧……
但是下一次,能不能私底下捏而不是當著其他人的面?
*
下了車之後,新年的旅程正式開始。
丹羽涼子早就安排好的溫泉旅館鈴原屋坐落在山裡。
這是一家百年老店了,風評和口碑都是上佳,這整座山都是鈴原家私有的,就這麼代代相傳營業至今這一代。
因為旅館的位置特殊,從車站出來後要轉車一次,一直到達山下,還需要步行走一小段山路。不過就小幾分鐘的步程,倒是不遠。
飛鳥的行李和弟弟的行李全部都裝在同一個行李箱裡,這一路是松田陣平在提,飛鳥則負責提好丹羽和樹不讓他亂跑。
畢竟這山林之間,跑到了未作開發規劃使用的自然林區,屬實是一件不太安全的事。
春假期間,鈴原屋已經滿客,不過也是因此,這片山林裡顯得格外熱鬧。
也是因此……
在辦理入住的時候,飛鳥一行人遇到了同樣來此度假的毛利父女以及江戶川柯南。
「啊!是我們班的柯南!」丹羽和樹馬上認人喊了出來,並打起了招呼,「柯南!小蘭姐姐!還有毛利叔叔!新年快樂!」
因為同學是柯南的緣故,丹羽和樹和這一家人倒是比
較熟識,反而是飛鳥,盡管久仰「沉睡的小五郎」的大名,像這樣直接見到面,還是第一次。
既是互相打上了照面,飛鳥微微欠身禮貌地行了禮:「新年快樂,毛利叔叔,小蘭,還有柯南君。」
「啊丹羽前輩新年快樂!還有和樹和松田警官,新年快樂!」
兩邊互道著吉言,算是公式化的見面禮節。
松田陣平的話倒是不多,依舊是一副乖戾不羈的模樣,但還是點了下頭,以示回應。
毛利小五郎的視線在三人這邊走了一圈。
警視廳的松田陣平他認識,柯南的同學丹羽和樹他也見過,目光落至飛鳥的身上時,他身邊的毛利蘭馬上讀出了父親的疑惑,於是貼心地介紹道:「那是和樹君的姐姐丹羽飛鳥,也是我在帝丹高中的前輩。」
「丹羽?」
如果只是丹羽和樹這一個「丹羽」,毛利小五郎反而不會很在意,直至看見了飛鳥,同樣的丹羽……
盡管短發女孩五官的輪廓十分婉柔,但是眉宇之間有些角度若隱若現的凌利神色,倒是讓毛利小五郎想起了一個故人,一個明明當年可以和他一起進入搜查一課卻偏要留在機動組的故人。
毛利小五郎少有地沉著面色,朝著飛鳥走近了幾步,開口道:「雖然直接這麼說有點冒犯,請問丹羽誠一是……?」
「丹羽誠一是我和和樹的父親……誒?毛利叔叔認識爸爸嗎?」
豈止是認識,他們還是警校的同期。
「嗯,我和丹羽是警校時期的同學。」毛利小五郎點了點頭,「我就說呢,你看起來和丹羽那家伙長得有點像。」
「這樣啊……」
說飛鳥和丹羽誠一長得像的只有兩個人,除了毛利小五郎外,就是松田陣平。
因為丹羽誠一走得早,幾乎沒什麼機會能夠和飛鳥對比上,只有那些記得他的舊友亦或者是後輩,才會記得他。
「怎麼你們旅行是警視廳的松田君帶著?涼子醬呢?」
「啊松田先生是爸爸在爆.炸物處理班的後輩啦,本來是要和媽媽一起的,但是醫院那邊有急事,所以就拜托給松田先生了。」
「原來如此,涼子醬還是那麼努力,我記得以前她還沒畢業的時候就一直沒什麼時間,也虧得丹羽那家伙後來能追到她。」
「這、這樣嗎……」
一不小心就突然知道了自家父母的戀愛往事。
旁邊的江戶川柯南擺出做作的小孩模樣,配合著和丹羽和樹打完了招呼,目光便落到了松田陣平這裡。
所以這到底是算大人帶隊的家庭旅行呢?還是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的情侶度假?是後者的話,丹羽和樹的存在是否又有些多余?
好怪。
彼時,丹羽和樹又喊了起來:「啊!那是桃枝小姐!」
這麼說完,他直接松開了原本拉著飛鳥的手,朝著他所看到的桃枝小姐的位置衝了進去。
「和樹!你不要亂跑啊……」飛鳥看著弟弟直接衝進了館內,有點苦惱地側回頭看向了松田陣平,「松田先生……」
「你去吧,不用等我。這邊已經辦理好了,房間門牌是『青竹』,我先把東西帶到房間,抓到那小子你就直接過來。」
「好,麻煩你了,松田先生!」
「都說了不要和我這麼客氣……」
松田陣平最後的話飛鳥還沒有聽完,她也跑進了館內,追著丹羽和樹離開的方向。
他無奈嘆氣著搖了搖頭,落向飛鳥離開的位置的眼神裡,那一點少見的溫柔被旁邊的柯南敏銳地捕捉到。
因為辦理手續時需要摘下墨鏡,此時臉前也沒了遮擋,可以擋住松田陣平的表情。
松田陣平倒
是毫不閃躲小少年的眼神,他甚至還挑了挑眉毛看了回去。
或許是都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然後之間有多了一個人的相同處境,讓兩人之間有了點微妙的共鳴。
松田陣平的感知同樣很敏銳。
「……」
原本抱著八卦心態的柯南,反倒是被松田陣平給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
尤其松田陣平那道看似懶散實則犀利的視線從他的臉上轉向了旁邊的毛利蘭時,更是讓柯南突然一陣心虛。
這邊已經辦理好了手續,收好了房間鑰匙的松田陣平朝著幾人點頭算作道別:「那麼,我就先進去了,失陪。」
第85章 營養液3w2雙更
要追上一個小學生, 理論上應該沒那麼困難。
對,理論上。
丹羽和樹在聲稱看見了小澤桃枝之後,仿佛腳下生風, 跑得飛快。
他竄過木質的回廊,繞過轉角, 還跑了很長的一段路, 踩出一陣噔噔噔的急促聲響。
也不知道那種距離之下,丹羽和樹是怎麼把小澤桃枝給認出來的。飛鳥只看到一個穿著深色浴衣的女性背影,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飛鳥在後面追了好長一段, 根本就追不上, 直到丹羽和樹主動停下來,她才慢慢縮減下兩人之間的距離, 朝著後者一步步靠近。
或許松田陣平說得沒錯, 她體力不太好, 確實需要一點鍛煉。
明明沒有跑幾步, 她居然開始有點氣喘了起來。
連小學生都不如嗎!
「桃枝小姐!是我是我!」
已經追上了小澤桃枝的丹羽和樹興奮地打著招呼, 前方不遠處的婀娜身影聞聲駐足,側回了頭。
「誒?和樹?」
女人柔美的聲音就和她的長相一樣美好,好聽得如同清泉, 帶著一種別致的透明感。
「對對對是我是我!誒嘿真好啊居然能遇到桃枝小姐, 哦對了, 桃子小姐新年快樂!」
「啊……新年快樂。」
……
飛鳥繞過轉角跟上後, 確實見到了那位長相和身材都極好的桃枝小姐。
明眸朱唇,深色的浴衣把她的皮膚襯得更白了,頭發盤起露出好看的脖頸曲線。
合著庭院內的和風場景, 小澤桃枝看起來就像是上個世紀非常典型的昭和式美人, 美得好像一幅古典畫。
「桃枝小姐好漂亮啊……」
盡管飛鳥以前就在醫院裡見過小澤桃枝, 但再次看到那張臉,她還是不禁出了神,連感嘆的話都是下意識說出口的。
也難怪丹羽和樹這麼喜歡她,畢竟沒有人會不喜歡美女。
啊啊重點錯了!
她怎麼也被美色蒙住了眼睛呢!
小澤桃枝為什麼會在鈴原屋?這是飛鳥從那張漂亮得有些夢幻的臉上回神後產生的困惑。
飛鳥原本還想跟自家弟弟說一定是看錯了人,除了距離太遠容易把人認錯,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她從丹羽涼子那裡聽說了小澤桃枝昨晚在醫院值班昏倒的事。
一個病到已經無法值班的人,又怎麼可能出現在溫泉旅館呢?
是有溫泉療養的說法,但畢竟溫泉旅館還是更偏向商業性質的場所,與其來泡溫泉療養,不如好好在家裡靜養休息,更有利於身體恢復。
「桃枝小姐穿浴衣的樣子真好看!比平時穿護士的衣服要好看一百倍!」
「謝謝你,和樹。」
「桃枝小姐不戴護士帽的樣子也超級好看!頭發好黑,盤起來的發型也好看!」
「嘛……」
「桃枝小姐怎麼看都好好看!我特別喜歡桃枝小姐!」
「哈哈,和樹你也很可愛。」
「嘿嘿嘿……」
那邊的丹羽和樹已經開啟了給美女獻殷勤的吹彩虹屁模式,盡管他的話只會被當成小孩子的童言無忌。
飛鳥慌忙上前,揪住了弟弟的後衣領往後一扯,打止了這小子的看到美女就兩眼發直的痴.漢行為。
她微微欠身和小澤桃枝行了禮:「抱歉啊桃枝小姐,和樹他太失禮了。」
「啊飛鳥你也來了啊……」
見到飛鳥,小澤桃枝的臉上除了驚訝之外,還閃過了幾分像是驚慌的情緒。
她又抬頭朝著飛鳥的後方看了看,似乎是在確認還有沒有其他人。
「你們都在
的話,那涼子前輩是不是也……」
這句話小澤桃枝沒有說完,話到最後音量逐漸落止,轉而成了沒有發出聲音的、似乎是在說「這不應該啊」的口型。
「喔,媽媽沒有來,她在醫院值班。」飛鳥讀出了小澤桃枝眼底一閃而過的情緒,於是比較委婉地開口試探,「說起來……桃枝小姐的身體,還好嗎?我聽媽媽說,昨天晚上桃枝小姐在醫院昏倒了,是來溫泉療養嗎?」
「昨晚真的要特別感謝涼子前輩,包括這幾天替我值班的事,也特別感謝,涼子前輩真的幫了我的大忙。」小澤桃枝的謝意十分誠懇,「啊飛鳥你別誤會,我不是想要來度假故意裝病翹掉春假的值班。」
這話也沒錯。
丹羽涼子是護士,見過無數的病人,小澤桃枝昨晚是不是在裝病難道她還看不出來嗎?
「其實鈴原屋現在這一代的負責人,就是我舅舅……」小澤桃枝如此說道,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說起自己的家世背景,音色漸弱。
「誒?!桃枝小姐的舅舅?」
「嗯,我母親的舊姓是鈴原,飛鳥你們應該已經見過我舅舅了,他正在前台幫忙。」
「啊……是那個下巴留著一小撮胡子的叔叔!」
就是坐在前台給松田陣平辦理入住交接的那個男人,飛鳥確實見到了。
「對,鈴原康平,我的舅舅。」
「哇負責人居然親自到店裡幫忙!好負責啊!」
「春假店裡很忙,人手很緊,所以康平舅舅也過來幫忙了。」
「原來如此。」
「鈴原屋其實也算是我的半個家,我小時候就是在這邊長大的。如果不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我應該也要幫忙,不過……如果身體狀態沒問題的話,這個時間我也一定在醫院值班。」
「原來如此……」
小澤桃枝這也算是回家療養了。
回家就能泡溫泉,真是方便啊……
那也就是說,丹羽涼子那幾張鈴原屋的招待券其實是小澤桃枝給的嗎?
難怪小澤桃枝見到飛鳥和和樹會如此驚訝,因為前輩在替她值班,也就沒時間過來度假了。
「可涼子前輩在醫院值班的話,你們是怎麼辦入住的呀,飛鳥你也還是未成年吧?是家裡還有其他大人嗎?親戚?」
「是媽媽拜托了我爸爸以前在警視廳的後輩和我們一起。」
「警、警視廳!?那……也是警察嗎?」
「嗯,是搜查一課的刑警。」
「搜查一課?!」
聽到是搜一的刑警,小澤桃枝的表情浮起了明顯的驚慌感,似乎是有些心虛的樣子,突然變得不太自然。
「桃枝小姐?你怎麼了?」
「啊……沒事,可能是還有點頭暈。」說著,小澤桃枝配合著自己話中的內容,抬起手扶了扶額頭。
恰恰就是抬手的瞬間,飛鳥瞥見了小澤桃枝袖子裡的手臂上,好像有什麼傷痕。
是淤青,很誇張的大一片,幾乎覆蓋了手臂的能夠看見的所有皮膚。
但是這樣的傷,應該和昨晚的暈倒不是同一件事吧?
飛鳥皺了皺眉毛,又重新觀察了一次小澤桃枝的狀態。
因為臉上還化著妝,嘴唇嬌艷欲滴的顏色是口紅的顏色,所以小澤桃枝看起來氣色似乎不錯。
但這些都是遮掩,仔細觀察下來,飛鳥能夠看得出小澤桃枝的精神狀態不大好,額角發根的位置,還有一小塊青黑的淤痕。
總感覺小澤桃枝不是生病,更像是……被人打過,下手還特別陰狠的那種。
注意到飛鳥落在臉上的目光,小澤桃枝摸了摸額角那塊連粉底都蓋不住的痕跡,解釋道:「啊這個傷
是我昨晚暈倒的時候不小心撞到的。」
「這樣啊,原來是不小心撞的……」
「就不要說我啦,啊對了,山上有間小神社,你們整理完東西的話,可以過去參拜哦,新年第一天一早就從東京趕過來,還沒有參拜過吧?沒有五元硬幣的話,前台可以換。」
話題跳躍得很突然,小澤桃枝似乎是著急著把注意力從自己的身上移開。
丹羽和樹完全就是一副桃枝小姐說的都對的模樣,應和得十分積極:「對對沒有參拜過,所以桃枝小姐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呢!我想和桃枝小姐一起去參拜祈福!」
飛鳥斜了弟弟一眼,小伙子那滿臉笑嘻的樣子看得她有些無奈。
對於丹羽和樹這算盤珠子打得誰都聽得到的行為,小澤桃枝依舊十分溫柔:「抱歉啊和樹,我有些頭暈,沒辦法走山路陪你一起哦。」
畢竟以前是兒科的護士,對待小孩子她向來都很有耐心。
彼時,回廊的那一頭傳來了漸近的腳步聲。
「原來你們兩個在這裡啊,怎麼?是遇到認識的人了?」低沉的嗓音散漫慵懶,是已經在房間裡放好了行李的松田陣平找了過來。
「松田先生。」飛鳥轉回頭,視線就跟著松田陣平,直至他走到自己的身邊停下,「噢這邊這位是……」
飛鳥正准備開口介紹,但被丹羽和樹打斷:「這位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澤桃枝小姐,是我媽媽在醫院的同事。」
確實如丹羽和樹說的那樣,小澤桃枝非常漂亮,不過,松田陣平並沒有對這位美人做過多的視線停留。
「原來如此,涼子太太的同事。」
他點了下頭,作為招呼,站在對側的小澤桃枝微微欠了身,亦是禮貌地行禮作為回應。
丹羽和樹又介紹起了松田陣平:「桃枝小姐,這是松田先生,他是搜查一課的警察哦,是不是很厲害?當然,我也很厲害,我是警察的兒子。」
兩句話都沒錯,但是連在一起說,就好像說得是他是松田陣平的兒子似的。
很怪。
「原來就是松田先生帶著你們啊,那這幾天,祝各位玩得開心。」
小澤桃枝才准備道別,回廊的另一頭走來了一個身形高挑的年輕男人。男人長相倒是不錯,就是莫名有一股刻薄的氣場。
「桃枝?你怎麼出來了?不待在房間裡?」男人皺著眉毛的表情看了非常不悅,上前幾步就拉住了小澤桃枝的手臂,「快跟我回去。」
「嘶……」
被拽住手的時候,小澤桃枝吃痛地低低吸了口氣。盡管這個動作看起來並沒有很用力,可那樣承痛的反應是真的。
「你怎麼對桃枝小姐這麼粗暴啊!她都被你拉痛了!」丹羽和樹大聲表達了不滿。
男人挑了挑眉毛,冷冷地斜了丹羽和樹一眼,也沒說話,拉著小澤桃枝就要走。
「抱歉啊各位,這是我的未婚夫櫻田悠介,我就先失陪了。」
匆匆說完道別的話,小澤桃枝就跟著櫻田悠介走了,准確來說,她是被強行拉走的。
二人離去時的幾句對話實在是很難不讓人在意——
「那個頭發亂七八糟卷成一團的男人是誰?」這是櫻田悠介語氣略顯冷戾的質問。
「那位先生是醫院前輩的丈夫的後輩,旁邊的女孩和小男孩就是我那位前輩的孩子,那位先生就是負責照看他們的。」
小澤桃枝聲色溫柔地作了詳盡的解釋,但櫻田悠介似乎非常不耐煩。
「什麼前輩後輩的……我早就說過了,你那個護士的工作,可以辭了不干,我又不是養不起你。怎麼?是醫院有什麼你放不下的人才讓你一直留戀那累得要死的工作?」
「沒有,我
只是單純喜歡這份工作,抱歉悠介……以後我會盡量少和異性說話的。」
「你知道就好,我們都快結婚了,你在外面好歹注意一點。」
「抱歉……」
那兩人之間古怪的相處模式連只有七歲的丹羽和樹都覺得很不對勁。
小伙子直接道出了其中的古怪,言語一針見血:「那個叔叔怎麼回事啊?他是在控制桃枝小姐嗎?連桃枝小姐和什麼人說話都要管?」
「好奇怪啊……桃枝小姐平時不是這個樣子的。」飛鳥也覺得很古怪,「怎麼在櫻田先生的面前,桃枝小姐會那麼卑微,而且,那樣的人居然是未婚夫嗎?可要結婚的人不應該是相愛的嗎?」
飛鳥一點都感受不到愛意,那二人之間充斥著一股濃濃的控制欲和被控制的卑微。
松田陣平的觀察則更加敏銳:「那位桃枝小姐的左臂無法抬起,走路時的重心偏右,怕是腿上也受了傷,雖然她已經很努力地在挺直後背,但是人對疼痛的下意識反應是藏不住的,她的身體有些前傾,她的腹部……不對,應該說她的全身,都在痛。額角上那塊連化妝都蓋不住的傷,是被用什麼硬物打傷的吧?嘖,下手真是夠狠的。」
「誒!?被打……」
聽到松田陣平用肯定的口吻說出這樣的結論,飛鳥還是被嚇了一跳,盡管她在看到小澤桃枝手臂上的淤青時就有所猜測,可松田陣平說的那些……也太誇張了點吧?
除了額角,其他位置的傷全都是衣服可以遮擋到的部位。
松田陣平:「想必就是那個叫櫻田的混蛋下的手吧?」
飛鳥:「誒?可那……不是未婚夫嗎?」
松田陣平:「桃枝小姐在面對櫻田時的狀態,那種病態的、帶著一點生怕自己做錯事說錯話的恐懼,是長期被暴力相向產生的後遺症吧?」
飛鳥:「可如果被暴力相對,桃枝小姐為什麼還願意和那個人結婚啊?看起來還一副很依附的樣子。」
松田陣平:「對,所以說她病態,她的精神狀況這樣看起來……應該已經不正常了。」
丹羽和樹有點聽不懂自家姐姐和他認下的准姐夫的對話,不過他的中心思想格外明確:「那有沒有辦法可以救救桃枝小姐啊,讓她從那個壞叔叔身邊離開是不是就沒事了!」
松田陣平:「離開那個人確實可以救她,可『離開』本身就是一件很難的事。」
飛鳥不理解:「為什麼啊?明明都被暴力相向了……」
松田陣平無奈地攤了攤手:「只要她本人不醒悟,誰也勸不了她。」
好歹是干了三年的搜一刑警,松田陣平見過太多的和家暴有關的案件。
很多家暴事件裡的受害方,就是小澤桃枝這樣的狀態。在旁人眼裡,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更糟糕的事件還有施害方把人直接打死的,又或者是受害方終於受不了選擇反抗把施害方給殺了,還有些是受害方的親友看不下去這種狀況,選擇仗義出手……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他無法去強行改變什麼,但這些天他也在鈴原屋,他會多注意那個叫櫻田悠介的人。
這也是松田陣平目前為止能夠做的事了,他只希望到最後可別發展成什麼刑事案件。
回廊裡已經沒有了小澤桃枝的身影,但飛鳥還是盯著她剛才離開的方向看,皺著眉毛的模樣怕是共情到了對方的痛苦。
松田陣平走到飛鳥的身後,從後面伸手蓋住了飛鳥的眼睛。
他音調微沉,像在安撫:「你別想了。」
眼皮上覆著松田陣平的手掌,他的掌心一片溫熱。
飛鳥抬手抓住了這片溫熱,從自己的眼上移開。
她轉身,仰頭看向了松
田陣平:「嗯……我明白的。」
飛鳥的善意總會讓她想要去拯救下什麼人,在「三年之前」就是這樣,救下山田桃香也好,還是為了松田陣平選擇從天台上一躍而下……
這些都是發自最本初的最純粹的善意,這一點,也同樣是打動松田陣平很讓他心動的地方。
可就像曾經松田陣平在飛鳥一個人闖進山田宅後訓斥過她的那樣,她的能力有限,有些事是她不該去做的。
救人想法當然很好,但現實就是現實。
看著飛鳥彎著眉毛的模樣,松田陣平止不住心軟。
「總而言之,這些天我會盯著櫻田,這樣的話,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一點?」
這些話原本松田陣平懶得多說,暗中默默注意即可。不過不和飛鳥說清楚,以他對飛鳥的了解,怕是今天晚上要睡不著覺。
果不其然在這句話之後,飛鳥的眉心舒展了一些。
松田陣平翻過手,反握住了抓著他的飛鳥的手掌:「走吧,我們先回房間。」
對飛鳥說完,松田陣平用空出的另一只手順手提住了旁邊的丹羽和樹。
沿著回廊繞回來的時候,恰好和剛從外面進來的柯南碰上。
柯南就看著眼前的三人——松田陣平一手牽著飛鳥,另一只手提著丹羽和樹的後衣領,就這麼從眼前走過。
算了……他還是不要上去打招呼了。
飛鳥跟著松田陣平來到那間叫做「青竹」的房間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只有一個房間,今晚以及明晚……她都會和松田陣平住在同一個房間裡。
「哇——這個房間好大!」
丹羽和樹興奮的聲音強調著房間裡不止他們二人的存在。
「哇——姐姐你看,這個就是溫泉嗎?」
實木建築的內設頗有復古風情,順著丹羽和樹的手指指向,玻璃門外的陽台上正是每個套房配備的獨立的溫泉風呂。
「原來是私湯啊……我還以為會是大浴場。」飛鳥說道。
陽台的位置朝向山林,四周完全開闊,沒有遮擋,即便是私湯,也塑造出了一種身處山林能夠享受自然的奢侈感。
松田陣平:「露天浴場鈴原屋也有,地點就在館後的林間。冬天天氣冷了,據說還會有猴子也來泡溫泉。」
丹羽和樹的關注點馬上歪了:「猴子?那我晚上要去和猴子一起泡溫泉!」
「你就不怕被猴子打?山裡的野猴子一般都很凶,你要是被打傷了我可懶得管你。」
松田陣平開始嚇起了小孩,丹羽和樹果然露出了有些害怕的表情。
飛鳥則在擔憂:「真的有猴子嗎?攻擊人的話會很危險的吧?」
松田陣平笑道:「你也信了啊?」
飛鳥:「誒?」
「只是據說會有,也不知道真的還是假的,你要是害怕的話就在房間裡泡不就好了?」松田陣平指了指陽台的那一汪冒著熱氣的開闊口,「喏,現成的私湯。」
「說得對,那我晚上就和姐姐一起在房間裡泡!」
「你小子不行,你晚上和我一起去後面的浴場。」
「為什麼不行啊!」
「因為你是男孩子。」
「那又怎樣!在家裡我也和姐姐一起泡澡啊!」
「??」松田陣平震驚之余,偏頭看向了飛鳥,在得到了後者的點頭確認後,他更震驚了。
「和樹他年紀還小嘛……媽媽工作忙,一直都是我陪他比較多。」飛鳥的解釋道。
丹羽和樹看不懂松田陣平突然變得有些僵硬的表情是因為什麼原因,他當即大聲地提了個建議:「松田先生你不會是不敢一個人去大浴場才要拉著我陪吧?那晚上松田先生也來
和我和姐姐一起不就好了?」
「一、一起什麼啊一起!」松田陣平抬手就在丹羽和樹的頭上用力揉了起來,搓得小少年一邊叫喊一邊反抗。
揉搓之際,松田陣平又把視線投向飛鳥。
對這個提議,飛鳥沒有否決也沒有接受,只是在對上松田陣平的目光時,有些害羞地躲開了。
然後強行地轉移了話題:「那、那個……我去整理一下東西。」
松田陣平:「噢、嗯……」
被用力搓頭的丹羽和樹:「姐姐!姐姐松田先生欺負我!」
第86章 營養液3w4小加
到了鈴原屋後, 上午剩下的時間其實並沒有很多,也安排不了什麼活動。
再者,一早就從東京乘車趕到店內, 多少都已經帶著些許疲憊,至少飛鳥是覺得有點累的。
到中午之前的這一小段時間,還是用來稍作整理和休息比較合適。
畢竟,原本就是來放松的, 確實沒必要把行程湊得很趕。
在這段時間裡, 丹羽和樹竟然還有精力跑出房間, 說是要去找柯南玩,飛鳥不太放心他一個人, 就一並跟了出去。
毛利小五郎和毛利蘭以及柯南的房間叫「寒梅」,位置在「青竹」的對面,需要穿過一段長直的木質廊道,再繞過轉角, 才能到達。
兩個房間陽台的位置都是面向山林, 方位正好像是「凹」字的兩道相對的豎線。
照顧到顧客的隱私,陽台的護欄是用實木做成了屏風的樣子,幾乎可以完全擋住內部。沒有完全式地封閉, 是為了營造出半露天的氛圍,好搭配著這裡的私湯。
如果非要往對面看的話也不是不行, 靠近後邊緣通過縫隙, 兩方都可以看到縫隙後的部分場景。
當然,應該沒有人會無聊到去這麼干。
走在長廊之上,丹羽和樹對飛鳥的跟隨行為發起了抗議:「姐姐你干嘛跟著我啊, 我就是去找柯南, 又沒有要亂跑。」
「等我看到你和柯南一起了我再走, 還是說……你去找柯南,是要一起干點什麼得瞞著我的事?」
飛鳥的後半句話讓丹羽和樹的臉色一僵,這種反應顯然就是被說中了。
捕捉到自家弟弟這點小表情後,飛鳥便接著追問:「說吧,你找柯南是有什麼事?竟然還要瞞偷偷摸摸?」
居高臨下的架勢,頗有幾分在審問犯人的感覺。當然,飛鳥的聲音要比真正的審訊溫柔太多了。
小少年皺著眉毛猶豫了一會,他也藏不住話,多被問了一句就選擇了攤牌:「去拜托柯南一起保護桃枝小姐!」
稚嫩的童聲說出了一股鏗鏘的氣勢,每一個字都說得認真無比。
飛鳥聽完足足愣了三秒,才給出了一個充滿了困惑的語氣詞:「……哈?」
「松田先生只是說會他多注意那個叫櫻田的叔叔吧?」丹羽和樹一邊說著,眉毛越皺越深,臉上也全是擔憂。
先前飛鳥和松田陣平的那些對話,丹羽和樹全程都在旁邊聽著,小孩子的思路比較單純,他只總結出了一個重點:小澤桃枝處在危險中。
想著的時候,丹羽和樹握起了拳頭:「要保護喜歡的女人這種事,果然應該主動出手才對!」
飛鳥:「?」
哈?喜歡的女人?主動出手?
總感覺從一個七歲的小孩的嘴裡聽到了不得了的話。
「姐姐你放心我不會亂來,而且,柯南是偵探,嘛……作為警察的兒子的我是很看不起偵探的,但是松田先生都不主動幫忙,那我只好用自己的辦法了。」
松田陣平那不是不主動幫忙,而是他沒有超越界限的執法權。
處在那個身份上,他的束縛更多,雖然他本人一向都很擅長打破規則,但是在「法」的這條邊界,他比誰都要自律。
飛鳥挑了挑眉毛:「所以,你的辦法就是身為警察的兒子去和你看不起的偵探低頭求助?」
丹羽和樹那該死的自尊心不允許他主動承認是低頭:「我那也不是低頭吧?我是堂堂正正地去拜托柯……」
「啊嘞嘞,和樹是有事要拜托我嗎?」
對話在臨近「寒梅」的轉角,丹羽和樹的話還沒說完,柯南的聲音就插了進來。
戴著大眼鏡的小少年從轉角後走進了飛鳥的視野,目光和飛鳥對上的時候,擺出
了一張無比童真的笑臉並打了招呼:「丹……飛鳥姐姐也在啊!」
在場有兩個「丹羽」,所以柯南才稱呼了後面的名字,雖然他脫口而出的那個ズ的發音,後面原本想跟的是丹羽副會長。
「柯南……你好。」飛鳥點頭作了回應。
「和樹你想拜托我什麼啊?保護桃枝小姐?桃枝小姐是誰啊?櫻田叔叔又是誰啊?」
看來柯南從更早之前就聽到了飛鳥和弟弟之間的對話,原本一個小孩子的「拜托」他不會太在意,但偏是丹羽和樹提到了松田陣平。
櫻田是連松田陣平都表示了要注意的人,那麼柯南自然也來了興趣。
「桃枝小姐是我媽媽的同事,是個美人,超級美的那種!但是她現在……」
……
丹羽和樹的回答從對小澤桃枝的贊美開始,接著,用了一些他這個年齡能夠理解的簡單詞彙,算是大體把小澤桃枝和其未婚夫櫻田悠介的狀況給說清了七八成。
敘述期間,柯南也在觀察飛鳥的表情,以確認丹羽和樹有沒有在胡說亦或者是誇大其詞。
暴力相向,言語威脅,精神控制,渾身傷痕……
這些都是什麼啊?
一番聽取下來,柯南的表情也變得低沉嚴肅了起來。
信息量有點大,僅憑著丹羽和樹的口述柯南無法獲取到完整、確切的信息,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個叫櫻田悠介的人很有問題,否則不至於松田警官都要注意他。
既然作為偵探接到了委托,柯南承應了下來:「這個委托我接下了,那麼,就先從調查相關對像的信息開始吧。」
說干還真的干了,柯南點頭答應後,當真往長廊的另一頭走去。那個方向,似乎就是小澤桃枝最初離開的方向。
柯南覺得反正自己閑著也是沒事,已經一個上午沒有推理了,這可把他憋得有點難受。
既然有可能出現問題的事,他有點想要調查清楚。
在飛鳥看來,這就是兩個小學生在胡鬧,那種事她都做不到,何況是兩個小孩子。
於是,她開口試圖阻止:「柯南,這可不是在玩偵探游戲,如果遇到什麼危險……」
「放心吧飛鳥姐姐,有我在,不會讓任何人陷入危險。和樹不會,那位桃枝小姐,我也一樣會保護。」
小少年沉著聲線,言語之間透著一股和年齡違和的成熟感。嘴角上揚的弧度是胸有成竹的自信,以及那雙透著睿智流光的眼睛……
「畢竟我是個偵探嘛,偵探的職責不就是解開所有謎團,讓真相浮出水面嗎?」
飛鳥聽完怔愣了半秒。
她突然有那麼一瞬間感覺到,眼前的孩子不是年僅七歲的江戶川柯南,反而有點像……帝丹高中暫時休學的那位偵探少年工藤新一。
啊……
仔細看這孩子的臉的話,好像還真的和工藤新一有點像。
雖然在這個時間軸上,飛鳥從未和工藤新一碰過面,她只是作為學生會的成員,接收過工藤新一的學生資料,見過對方的公式照片。
要論更接近一些的,還是飛鳥在「三年之前」偶然在波洛的門口,見到那時候只有國三的工藤新一。
雖然和現在只差了三年,但是男孩子的發育確實比女生要晚一些,那會少年的面孔比起照片要更稚嫩一些,也和柯南更接近。
觀察之際,飛鳥下意識地躬下.身,往柯南的臉前湊近。
「飛、飛鳥姐姐?」
柯南被盯得有些不自在,面對著短發少女那雙透徹得好似能倒映出什麼的眼眸,他莫名覺得是不是秘密被看穿了。
「唔……長得真的好像啊,和三年前的工藤君。」
「……啊?」
飛鳥的話又把氣氛推向了另一種雲裡霧裡的疑惑中。
柯南不知道為什麼她要在自己的名字之前加上個時間定語,盡管被點出「工藤君」的那一刻,他確實心裡咯噔了一下。
不過這種被質疑的尷尬,被丹羽和樹給解開了。
柯南還在僵硬之際,手臂被丹羽和樹一把扯住,扯住的同時,對方拉著他往廊道的另一頭邁開腿就跑。
「柯南快跑,我姐跑步特別慢,她追不上我們的!」
飛鳥:「?」
怎麼感覺被罵了?
突然就被拉著跑出了一段距離的柯南只好抬高音量,對著那邊的飛鳥又做了一次保證:「飛鳥姐姐你放心吧,我不會讓和樹亂來的!」
「喂!我說你們兩個……」
飛鳥才往前追上兩步,就和剛從「寒梅」裡走出來的毛利小五郎撞上了。
她這輕飄飄的纖瘦身體撞在對方的身體上,對方不動如山,她直接被彈了回來,慣性作用下往後退了兩步。
「飛鳥?」毛利小五郎一把拉住了這個自己同期同學的女兒,撐著她穩住了身形,「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謝謝毛利叔叔。」
「柯南和你弟弟那兩個小鬼呢?我聽到他們在外面說話所以才出來看看,怎麼這就不見了?」
「說是要去調查事件,往那邊跑掉了。」
毛利小五郎順著飛鳥的手指指向看去,長廊裡早就沒了兩個小鬼頭的身影。
他覺得有些好笑地嗤了一聲:「無聊的偵探游戲,別管他們了,等到要吃午飯他們肚子餓了自己就會回來。」
「這、這樣嗎……」說得好像有點道理。
飛鳥原本想著要不要和在做偵探的毛利小五郎說一說小澤桃枝的事,可目前看來,至少表面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她這麼唐突地去提起,才顯得有些莫名其妙吧?
那兩個孩子去接近倒是不會被注意太多,尤其之前櫻田悠介的態度……
對於丹羽和樹這樣的小孩,櫻田悠介選擇直接無視,而小澤桃枝僅僅只是和松田陣平打了個禮貌性的招呼,就被質問了一堆……
如果毛利小五郎去和小澤桃枝說上幾句話,就以櫻田悠介那對未婚妻和其他異□□流的介意程度,他怕不是要暴怒,說不定又會成為重拳,打在小澤桃枝的身上。
因此,飛鳥什麼都沒說。
她也相信松田陣平,一定不會讓糟糕的事情發生。
「寒梅」的門在毛利小五郎走出來之後就大開著,能夠看見房間裡的毛利蘭在裡面整理東西。
而飛鳥這個位置的角度,無意的一瞥,恰好能夠穿過主廳看見房間內陽台的位置,以及透過陽台的屏風式護欄上的縫隙……
她居然隱隱約約看到了隔著很遠一段距離外的那一側的陽台——一個坐在護欄頂上的背影。
距離太遠,她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眯著眼睛又仔細看了一遍,那個黑色的背影就是松田陣平。
原來「寒梅」和「青竹」是正對著的兩個房間……
「……松田先生?」他坐得那麼高干什麼?
不過,也是因為松田陣平坐在高處,這個位置才能看到他。
毛利小五郎只聽到飛鳥弱弱的點了這個名字,疑惑道:「松田?他怎麼?」
「啊沒事!毛利叔叔,我先回去了,失禮了!」
欠身做好道別的禮節,飛鳥轉頭往回走……或者說小跑。
她有一點點郁悶。
怎麼小的不讓人省心,大的好像也在亂來?
回到「青竹」,飛鳥進了房間後就直接往陽台走去。
坐在護欄頂上的松田陣平
正在抽煙。
山間吹著風,那一面又正好對著密林,他吐出的煙霧很快就被吹散,倒是沒留下多少味道。
青年略顯隨性的坐姿倒是有種別樣的痞帥,他的一只手夾著香煙,另一只手則拿著手機,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一直按個沒停。
也不知道他是在處理工作,還是保留著當年的習慣——從未停止過的給萩原研二傳訊息。
「松田先生,你坐在那裡很危險啊……」飛鳥走了過來,在松田陣平的面前仰起了頭。
松田陣平的手指一頓,把視線從手機屏幕上移開,落向了飛鳥。
他呼出了一口煙霧,隨即笑了笑:「怎麼?你怕我摔下去嗎?」
「當然怕啊!這種高度摔下去……連屍體都找不到吧?」
尤其剛才在「寒梅」的門口,因為距離的關系,看起來模糊的畫面更讓人感到恐懼,所以飛鳥才急匆匆地跑回來。
護欄的背後就是山谷,護欄存在的意義不就是為了防止人從這裡翻落下去嗎?怎麼還會有人特意爬到那頂上呢?
雖然……
飛鳥也知道松田陣平根本不可能摔下去。
「哇被你這樣擔心著我感覺好幸福啊。」
話是句似乎被打動了的話,但是如果不要用那種懶散的、嘴裡還咬著煙頭的含糊口氣來說,應該會更誠懇。
當然,這只是松田陣平習慣性的慵懶口吻,他說出的話並非調侃式的虛言。
三年之前他第一次在飛鳥這裡體會到被人以「普通人的角度」擔心著的感覺,那可以稱之為會心一擊的情感衝擊觸及到了他心裡的柔軟。再看著飛鳥那副細眉彎起的婉柔模樣,確實很難不讓他心動。
松田陣平收起了手機,掐滅了煙頭之後精准地將煙蒂扔在了放在玻璃門內側垃圾桶頂上的煙灰盒上。
「飛鳥,過來。」他依然還坐在護欄頂上,朝飛鳥招了招手。
卷發青年的身後映著天空,那一片光亮之中的輪廓,就好像個帶著引力的磁石,讓飛鳥情不自禁地走過去。
在飛鳥走近之後,松田陣平往下落下身體,一只手還抓著護欄的頂部讓自己懸掛在上面,而另一只手攬過飛鳥的腰間。
把人摟緊,單手的引體向上除了展現了他強勁的臂力之外,也把飛鳥一並帶上了護欄頂上,扶著少女在自己的身邊坐穩。
眼角的余光瞥見了身後那深不見底的密林山谷,飛鳥那因為曾經從樓頂一躍而下後對於高處的恐懼瞬間充斥在全身,尤其坐下後腳下懸空的感覺,更是讓那股熟悉的恐懼感越發強烈。
她側過身本能地抱緊了松田陣平,偏頭就往後者的胸口縮。
微微顫抖的身體松田陣平自然感受到了,他將飛鳥又摟緊了一點,嘴唇靠在飛鳥的耳側,低聲安撫:「別害怕,有我在。」
「干嘛突然把我也拉上來啊……」飛鳥還是渾身僵硬,根本不敢動,小聲抱怨的聲音就埋在松田陣平的胸前。
「沒事啦,你抱緊我,然後慢慢把頭抬起來,給你看樣東西。」
松田陣平放慢了語速耐心引導,飛鳥聽話地慢慢抬頭。
「看什麼啊……」因為害怕看見山谷,飛鳥只是追問,她的眼睛則緊閉著,沒有睜開。
「……」
松田陣平忍不住抽了口氣,氣息末尾甚至還有一絲絲顫抖。
這樣仰頭就靠在胸前的婉柔面孔,還閉著眼睛,說話時翕動的嘴唇……
「誘人」這個詞就這麼明晃晃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飛鳥又抱緊了一些,她壓下了身處高處的恐懼做足了心理准備。
緩緩睜眼之時,視野裡卻是松田陣平放大在眼前的臉,再然後,就是覆在唇上的、帶著香煙
苦澀的、她所熟悉的、來自松田陣平的親吻。
第87章 一更
「唔!?」
覆在唇上的力道來得猝不及防, 飛鳥甚至都還沒反應過來, 就被對方在唇舌間纏繞得熱烈。
坐在護欄頂上,出於對高處的恐懼,飛鳥不得不主動地攬緊對松田陣平的擁抱。對方倒是就這麼順勢抬起手掌托到了她的腦後,把原本就相貼的距離推得更加緊實。
盡管對於松田陣平身上的香煙氣味已經很是熟悉了, 可才吸過的苦澀味道從對方舌尖就這麼傳遞過來, 讓飛鳥覺得有些不舒服。
不是未成年人禁止吸煙嗎?
那……這算什麼?
很快,那一點飛鳥不太喜歡的煙草苦味被對方一次比一次純熟的吻技給蓋過去了。
「……唔……」
劃過唇齒之後的攻占霸道得飛鳥根本沒有余裕去在意那些苦味, 又是被松田陣平帶進了他的節奏中,飛鳥幾乎大腦完全空白地、只能發自本能地去配合對方口中靈活的律動。
吮.吸也好,還是惡作劇式的輕咬……
迷亂在這陣節奏中的飛鳥無意識地在唇間微分的短暫間隙裡, 漏出一點點仿若撒嬌的甘甜嚶.嚀。
「……唔嗯……」
她學會了在接吻的過程中換氣, 但沒有學會反擊。
好狡猾啊松田陣平……
總是偷襲她。
不過,這種舉動才是松田陣平的風格。
比起言語,松田陣平從來都更喜歡直接用行動來表示。
曾經對於飛鳥的猶豫不決,是強烈的道德束縛。
越是在乎, 越是重視, 才讓松田陣平對於當初那個跨越關系的問題上猶豫了很久很久。
但自打關系確定, 松田陣平的直球在行動上體現得十分積極, 對於接吻的熱情,他簡直就是見縫插針的頻繁。
畢竟……
目前為止他能夠做的、那道界限之前的、最親密的事, 就是接吻。
「……」
似乎是終於滿足到了, 松田陣平才松開飛鳥。
他的額頭貼著飛鳥的額頭,僅僅只是拉開一個鼻尖都還能碰到的距離。
飛鳥因為剛才的那陣攻占, 氣息紊亂得不得不張著嘴大口呼吸。
視線下劃, 松田陣平滿意地看著對方那兩瓣被他舔咬得充血變得微微紅腫的嘴唇。
帶著有點壞的笑意,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多——謝——款——待——」
這惹得飛鳥一陣耳根發燙。
她不太自然地僵硬了半秒後, 羞惱地回懟了一句:「沒有人款待你!明明就是松田先生擅作主張地……來取。」
看著飛鳥羞赧的面孔,松田陣平那一點小小的惡趣味得到了滿足。
他確實挺喜歡看飛鳥紅著臉羞澀的模樣,少女越是這樣的表情,他就越想欺負。
聽著松田陣平的哼笑聲,在看到那雙鴉青的眼瞳中滿含的笑意,飛鳥帶著些許控訴地提問道:「所以,松田先生要讓我看的東西就是你湊到我面前的你自己的臉嗎?」
「那倒不是。」松田陣平也沒有隱瞞,把自己的動機承認得坦然,「剛才你閉著眼睛的樣子,根本就是在跟我說『快點親我』,那我怎麼可能忍得住。」
「閉著眼睛……」
她閉著眼睛,只是因為看到山谷那種深不見底的高度,很害怕。
「我什麼時候說過那種話了……」
「好好好,那就算是我情不自禁,丹羽副會長的魅力實在是太大了,這個回答可以了嗎?」
在詭辯這方面,大概沒人能贏過松田陣平。把對飛鳥稱呼換成了副會長,顯然就是在調侃了。
「那……我就勉為其難地認可你這個狡辯吧。
」
「好嚴格啊丹羽副會長,居然還要勉為其難——」
微微沙啞的低沉嗓音被慵懶地拖長,倒是把松田陣平那一貫透著的痞氣凸顯了個淋漓盡致。
親吻結束之後,飛鳥始終都不敢松開抱著松田陣平的手臂。後者也感受到了她的這份恐懼,亦是收緊了攬過她肩膀的手臂,讓她靠著自己。
「想給你看的東西在那裡。」
松田陣平微微側過身體,伸手朝著身後的某個方向指去,低頭看到靠在胸口的飛鳥又閉緊了眼睛,他又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之於飛鳥為什麼會恐懼高處,松田陣平比誰都清楚原因——為了回溯到他沒有在摩天輪的吊艙中犧牲的時間裡去,選擇從高處跳下,自行了斷。
心疼之余,松田陣平也很希望自己能帶著飛鳥從陰影裡走出來。
「別害怕,我就在你身邊,慢慢睜開眼睛就好。」松田陣平柔下音調,低沉的煙嗓少有地泛起了一種別致的溫柔感。
「嗯……」
飛鳥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順著松田陣平的手指指向,在跨過山谷的那一側林間,正是鈴原屋的露天浴場。
從高處俯瞰,襯著日光,那一汪泉水宛如通透的寶石似的,粼粼波光閃耀得格外好看。
「啊好漂亮!」飛鳥止不住開口贊嘆。
「是吧?很難得的風景。天天生活在城市中心,根本沒什麼機會見到這種畫面。」
「確實如此。」
當然,松田陣平並不是為了要看露天浴場才怕到護欄頂上,而是這個位置,還可以看到小澤桃枝和櫻田悠介所在房間門口的一小片區域。
以及這個位置……
也能看見正對面的「寒梅」房間的陽台,視線穿過護欄頂上的那道縫隙,角度正好。
既然能看到那一邊,那就意味著對面也能看到這裡。
在「寒梅」裡才整理好衣物用品的毛利蘭走到陽台准備看一看山林的風景,無意間就瞥見了坐在護欄頂部的、緊靠在一起的兩個身影。
雖然隔了很遠,但她還是把那一頭發生了什麼的過程看了個真切。
是接、接接接吻……
松田警官和丹羽副會長嗎!?
毛利蘭確實很難想像,她那個簡直就是優等生代表的乖乖女丹羽前輩,怎麼會和看起來好像好像黑.道打手、乖戾不羈的松田警官在交往。
都已經接吻了,就一定是那種關系了吧?
毛利蘭覺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彼時回了房間的毛利小五郎看到女兒站在陽台一動不動,便問了一句:「蘭,你在陽台發什麼呆?你手裡的東西都掉在地上了。」
「啊……噢、喔沒事沒事,有點走神而已啦!」
這明顯就是有什麼事的口氣,甚至都忘了她手裡還有東西掉在地上。
腳下被絆了一下之後,毛利蘭尷尬地笑了兩聲,彎腰撿起之後,匆匆忙忙就從陽台外回來到了房間內。
毛利小五郎偏過頭,也朝著護欄縫隙之外的那一頭看去。
他一眼就瞥見了遠處行為親密的兩人,主要是那道黑色的身影實在是過於行為囂張。
那不是……
丹羽飛鳥和松田陣平嗎?
同期的女兒和同期的後輩……
如果丹羽誠一還在的話,看到這種畫面估計會當場把鞋脫下來當武器直接過去打人。
總感覺有點不太好,畢竟丹羽飛鳥還只是個高中生。
他是不是應該找個時間,去和多年都沒有聯系過了的、同期的妻子丹羽涼子聊一聊後者的女兒的感情.事呢?
不過,年輕的女高中生和
警視廳的現役刑警……
這種組合讓毛利小五郎想起了自己還在干刑警的時候的上司——同時也是現在松田陣平的上司——目暮十三。
正義的熱血刑警和不良女高中生。
即目暮十三和他的妻子目暮綠。
所以這是什麼搜查一課的傳統?
看到這裡,毛利小五郎又把視線轉回了女兒毛利蘭的身上。
毛利蘭被父親這道眼神盯得瘆了一下:「……爸爸?」
這麼一對比,毛利蘭和那個偵探臭小子在一起的事,他好像……又能很好接受了?
*
到了中午的午飯時間,正如毛利小五郎說的那樣,小孩肚子餓了自己就會主動回來。
跑去做調查的丹羽和樹和柯南確實在飯點的時候回來了,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有什麼收獲。
其實看到兩個孩子沒惹上什麼麻煩事,飛鳥就放心了。
柯南回了毛利小五郎那邊,丹羽和樹自是乖巧地回了「青竹」。
出於好奇,飛鳥就問了問自家弟弟所謂的偵探調查查出了什麼信息。意外的事,小伙子還真的回答出了一大長串似乎並不是無用線索的話。
櫻田悠介是某知名IT企業的社長,白手起家,做到今天這一步某種角度而言是個實打實的成功人士。
這些是丹羽和樹從柯南那裡得來的信息。
確實如櫻田悠介本人所說的那樣,他完全有著養著小澤桃枝的能力。
盡管他有著冷峻帥氣的外表,可那種過於病態的強勢,甚至可以說是偏執的控制欲,對小澤桃枝還有暴力行為……
這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干出來的,更不用說他能不能作為一個「好」未婚夫。
小澤桃枝的舅舅鈴原康平,柯南也將對方的大致背景,以及從鈴原屋員工的口中打探出了是個怎樣的人——為人和善,親力親為,體貼下屬,完全沒有旅店管理人高高在上的架子。
和櫻田悠介簡直就是一正一反完全不同的兩種人。
小澤桃枝就比較了解了,關於小澤桃枝的信息,則是由丹羽和樹向柯南提供。
一番調查,兩個小鬼頭也不是沒有收獲。
之於再進一步的事,在什麼都沒發生之前,他們也無法調查,總不可能直接去掀小澤桃枝的衣服查看傷痕吧?
對於能夠收集到這些線索,松田陣平一點都不感到意外,畢竟兩人的組合是有柯南在,查出什麼都不稀奇。
畢竟,柯南是連降谷零都信任的人。
第88章 一大更
在店內用過午飯, 稍作休息之後,下午的第一個行程計劃就是去神社祈福。
山裡有一間小神社,和鈴原屋的直線距離倒是不遠, 不過神社在山的另一面, 需要繞一段山路才可以到。
當然,這一路都有專門的通道, 也算是鈴原屋溫泉以外的附加旅行項目。
基本上第一次來鈴原屋度假的顧客, 都會去神社看看。更何況當下正值新年第一日, 去的理由就更加充分了。
祈福開運,去的途中在山間步行時,還能順便看看沿路風景。
尤其……還是和喜歡的人一起漫步。
這條路長一點也挺好的。
飛鳥和松田陣平還有弟弟丹羽和樹准備出發的時候,丹羽和樹突然說肚子痛要去上廁所,兩人只好在旅店的前廳等待。
而就在這時,恰好遇見了從店內同行出來的鈴原康平和櫻田悠介。
那兩個氣場完全不同的人站在一起的樣子,總覺得有一點古怪。
兩人之間的關系明顯就是因為小澤桃枝才會有的交集,但偏偏小澤桃枝沒有在場。
櫻田悠介再次見到松田陣平,還隔得老遠就投來了一道敵意極重的視線。
他那張冷酷的面孔上滿是對松田陣平戒備, 再對上後者習慣性擺出的好像被人欠了幾百萬的插兜站姿,櫻田悠介更加不爽了。
冷哼了一聲後,櫻田悠介移開了視線, 隨即就走出了大門外。
莫名就招了一波仇恨的松田陣平感到有點無語, 他咂了聲嘴,然後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抽出了一支煙。
瞥了一眼擺在前台的禁止吸煙的提示牌,他便把煙塞到了嘴裡叼著,含含糊糊地對飛鳥說了一句:「我先去外面等你們。」
松田陣平亦是到了旅店之外, 免不了和剛才走出去站在外面等鈴原康平的櫻田悠介又打上了照面。
他搓著打火機准備點煙的時候, 那道讓他已經不爽了好一會的視線又落到了身上。
若是放在多年以前, 以松田陣平的脾氣,可能已經上去干架了,打架的理由就是簡簡單單的「看你不爽」。
他現在倒是沒了更年輕一些時候的浮躁,當然,心裡的不爽還是一樣的不爽。
在把煙點好之後,松田陣平不緊不慢地收好了打火機,悠閑愜意地吸了一口,一邊吐著煙霧一邊把他架在鼻梁上的墨鏡往上推了一點,用了個和那種專門去討債的黑.道打手沒什麼區別的凶戾眼神盯了回去。
「……」櫻田悠介愣了半秒,默默背開了身體。
果然,對這種人就應該來硬的。
旅店負責人鈴原康平見到站在前廳的飛鳥,便走過來打起了招呼:「你是桃枝說的涼子小姐的那個孩子……」
飛鳥微微欠身回了個禮:「嗯,我叫飛鳥。」
「啊對對飛鳥,桃枝都和我說過啦,她說涼子小姐……啊就是你母親在醫院很照顧她,她能夠回來休息,還要多謝涼子小姐給桃枝替班。這次來店裡,飛鳥你一定要好好玩啊,有什麼需要的盡管開口和鈴原叔叔我說。」
鈴原康平很熱情也很客氣,滿面的笑意很是平易近人。
「好,那我就不客氣了,這兩天還要請鈴原叔叔多多關照了。」飛鳥再次欠身行了個禮。
短發少女周全的禮節反而讓鈴原康平感到有點拘謹,他連連擺手:「別客氣別客氣。」
「說起來,鈴原叔叔是要和櫻田先生一起出去嗎?」飛鳥只是看見同行的兩人,於是這麼順口多問了一句。
「嗯,趁著這會有空,我也要去神社祈個福。本來桃枝也要一起的,但是山路太繞,她身體不舒服就留在房間裡休息,所以我讓櫻田代替她去。」
「原來是
這樣……」
兩個看起來明顯就不對付的男人一起去祈福,果然感覺很怪。
再看站在門外的櫻田悠介,冷著張臉的模樣看起來也不是很想去祈福。
或許是因為鈴原康平是未婚妻長輩?所以沒法拒絕?可櫻田悠介也不像是會好好聽話的人。
彼時,上完洗手間的丹羽和樹回來了,他遠遠聽到了一些鈴原康平和飛鳥的對話,然後精准地捕捉到了小澤桃枝留在房間裡的這個信息。
「和樹,你回來啦,那我們出發吧。」
飛鳥上前兩步准備拉住弟弟的手,上一秒還精力充沛的小少年瞬間又躬下了腰:「不行不行,姐姐我不去神社了,我肚子又痛了!」
「誒?那要不要我留下來陪……」
「不用不用,你和松田先生兩個人去吧,我回房間睡一覺就好了!」
丹羽和樹急急忙忙地拒絕完,甚至都沒有等飛鳥的回應,轉身就往回跑。
明明才一副肚子痛得都直不起腰的樣子,卻在回跑沒幾步後當場出現了個醫學奇跡。丹羽和樹索性懶得再演,直起了身體,甚至還有越跑越快的趨勢。
小少年跑去的那個方向……好像是小澤桃枝房間所在的位置。
看到這,飛鳥馬上就明白了自家弟弟心裡打的是什麼算盤。
那孩子喜歡小澤桃枝,就讓他去吧,反正櫻田悠介不在,也省了很多麻煩。
再者……
這不正好留出了她和松田陣平獨處的機會了嗎?
「飛鳥,你弟弟他……要緊嗎?我那裡有藥,要去拿來給他嗎?」鈴原康平有些擔心地問道。
「不用不用!」飛鳥擺了擺手,然後隨便扯了個理由,「他可能就是偷懶不想走山路裝病吧。」
「這、這樣啊……」
鈴原康平在前台還有些事沒處理完,因此是飛鳥先走出去的。
松田陣平在門口抽完了煙,看著從旅店內走出來的只有飛鳥,他歪頭往飛鳥的背後又看了一眼:「和樹呢?」
飛鳥嘆了口氣,面露出又是無語又是無奈的表情:「他說不去了,十有八.九就是跑去找桃枝小姐了。」
「是嗎?」聽到這個答案,松田陣平直接笑出了聲,「小小年紀心眼還挺多。」
「隨他吧,他待在旅店裡,還有桃枝小姐在,也沒什麼好擔心。」
對比起走在山路上還要擔心丹羽和樹亂跑,人留在旅店確實更讓飛鳥放心。
「確實,他不在更好。」
松田陣平說著,伸手就捉住了飛鳥的手掌。然後動作無比自然地手指穿過對方的指縫,最後扣緊。
「那我們就出發吧,山路貌似還有一段距離。」
掌間扣下的溫熱讓飛鳥怔愣了半秒,她低頭看著自己和松田陣平交握在一起的手掌,訥訥就這麼被松田陣平拉著走了出去。
又是這種直接付諸於行動的直球,猝不及防地打得飛鳥一陣心動。
松田陣平就是喜歡如此大膽地表現,他甚至敢在米花大街上明目張膽地抓著還穿著帝丹校服的飛鳥的手揣進兜裡,更何況現在飛鳥只穿著私服。
「……嗯。」
飛鳥輕輕地應了一聲,也扣了扣手指,回握住松田陣平,作為主動的回應。
沿著青石板鋪出的山路,漫步在密林之中。
放晴的天氣很好,冬日那沒什麼溫度的陽光雖然根本無法讓人能感到暖意,不過從長青的樹葉間漏下的光束,倒是意外的非常好看。
穿過鳥居,來到神龕之前,五元硬幣被投進祈福箱,發出金屬和木頭間撞擊的聲響。
飛鳥拉響平安鈴,合掌兩次。
她閉上眼睛,祈福的同時,也許出
了自己的心願——
考上東都大學,然後和松田陣平一起度過接下來的每一天。
睜開眼睛後,松田陣平便問了一句:「你許了什麼願啊,閉著眼睛祈禱這麼久?」
飛鳥倒是不信什麼願望說出來就會不靈了的事,她回答得很坦然:「考上東大,還有以後也要和松田先生在一起……啊,不小心許了兩個,我會不會太貪心了點?」
「你這願望許了跟沒許一樣。」松田陣平聲調慵懶地說道。
「怎麼會!這是我今年最大的願望了。」
「你只要別到時候在考場打考官就肯定能上吧?至於後面一個……」
說著,松田陣平又是動作略顯強勢地抓住了飛鳥的手掌,還使壞地用力捏緊,似乎是在用這點過重的力道來強調兩人間的關系。
「我們不是都在一起挺久了嗎?當然以後也會繼續這樣在一起。既然一開始就決定握住你,我肯定不會再放手了。所以,這種廢話的願望就不用許了吧?」
松田陣平好像個拽哥似的說著霸道的話,但話裡的內容,卻是個堅定又認真的承諾。
無意之間又被這個叫松田陣平的家伙撩撥到了心弦,飛鳥只覺得心跳開始加速,在胸腔裡撞擊得越來越強烈。
「嘶松田先生這樣抓痛我了啦!」為了掩飾掉這一刻的羞赧,飛鳥稍稍拉高了音量抗議了起來,以轉移重點。
可她的手掌根本抽不回來,還是被對方緊緊握得牢固。
一如數秒之前他本人說過的那樣,既然抓住了就不會再放手。
飛鳥只好換了個角度來找能夠讓松田陣平松手的辦法:「松田先生你不許願嗎?快點許啦,去搖那個鈴。」
「我就算了,我從來不相信這些玩意。」
不過為了表示沒有白來一趟,松田陣平還是用空閑的那只手拉著紅白交錯的繩,敲響了銅鈴,做了個很有他那隨性風格的形式。
「我來只是陪你啊笨蛋,不然你以為我喜歡這種活動嗎?」
他喜歡的只是和飛鳥一起。
這番旁若無人無限撒狗糧的行為終於讓排在背後准備祈福的其他人看不下去了。
「咳咳!」
站在兩人身後的那人用力地咳了兩聲,以示等待多時的不滿。
松田陣平動作很快,拉著飛鳥就從祈福箱前離開了。
在離開神社之前,照慣例去求了個簽。
結果新年第一天飛鳥就抽到個下簽,看得她的表情直接泄氣地垮了下來。
抓著簽文的手指微微發抖,下一秒,這張輕薄的紙就被松田陣平一把抽走:「你去抽過吧,這張算我的。」
重新抽的簽更糟,是下下簽。
飛鳥:「……這是在提醒我要注意什麼事嗎?」
松田陣平把新抽的簽文也收走了:「這玩意本來就是忽悠人的,你一個要考東大的人怎麼會信這種事?」
這麼一提……
飛鳥突然覺得這個簽文是不是在預兆她可能考不上東都大學。
額頭突然被松田陣平用手指彈了一下,接著低沉的嗓音就慢悠悠地響起:「還在想呢?比起想那些無聊的簽文,你不如在腦海裡多裝幾個我。」
飛鳥抬起頭,映入眼簾的就是卷發青年一貫的乖戾表情。
連安慰人都要用這種強硬的方式……
這個樣子的松田陣平,不就是她一直以來都喜歡著的那個松田陣平嗎?
「知道啦,從現在開始就想著你,今天晚上做夢也夢到你,可以了吧?」
語畢,飛鳥扯過松田陣平那從來沒有打正過的領帶。
她踮起腳,但距離還是不夠,最後她只是非常快速地、確認了不會被周圍
的人注意到的瞬間、在對方的下巴上輕吻了一下。
「請問這樣滿意了嗎,松田警部補?」
「……」
飛鳥這偶爾大膽的主動倒是讓松田陣平猝不及防地心頭一怔。
垂眸看著眼前少女揚著臉面露羞赧地看著自己,松田陣平抬手捂著自己的嘴,眼神躲閃了開。
他也是會害羞的。
松田陣平把剛才推到了頭頂上的墨鏡又重新戴上,姑且算是擋住了眼底被撩撥到了的波瀾。
隨即,他抓住了飛鳥拉在他領帶上的手,用自己那比對方大了一大圈的手掌將其完全地握在了手心。
「走了,回去了。」
明明在心動不止地竊喜,卻好像生氣了似的說這話的語氣相當不好。
飛鳥當然看得出松田陣平這是在別扭。
這一次輪到她憋笑了,不過,她在憋笑的行為很快就被松田陣平發現,後者懲罰式地拉著她跑了起來,加快的節奏明顯是飛鳥跟不上的那種。
直至飛鳥有些受不了地開始氣喘,松田陣平才停下等她休息。
女孩撲在他的胸前作為支力點,氣喘吁吁地幾乎沒法說話,偶爾抬起頭用幽怨的眼神瞪他,實在是有點犯規的可愛。
「以後找機會我要抓你去鍛煉了,你這運動神經也太差了。」
松田陣平那懶散的語氣愣是把話說出了點嫌棄的意味,越是這麼說飛鳥就越瞪他。
「好好好我不說了。」
松田陣平主動閉了嘴。
他抬手輕拍著飛鳥的後背,這個姿勢遠看起來和擁抱也沒什麼差別了。
就在這時,松田陣平無意瞥見偏離了青石板路的那一側,似乎是鈴原康平和櫻田悠介一前一後往遠處走去的背影。
第89章 營養液3w6雙更
偏離了青石板路的泥土地, 再往深處走一些就是山間密林。
那片根本未經開發過的區域別說會不會有人看見,連腳下是什麼樣的路都看不清楚,尤其這一帶蜿蜒的山路本就錯綜復雜, 說不定在那密林的背後……就是一道裂谷。
鈴原康平自從他父親那裡接管過鈴原屋,成為鈴原屋新一任的負責人, 時至今日, 在這裡少說也待了二十多年。
密林裡危不危險、什麼區域危險, 他比誰都要清楚。
單獨把櫻田悠介叫出來, 去神社祈福只是隨便找了個至少在外人看起來還算合理的理由。
好在他這個小澤桃枝的舅舅的話, 那位心高氣傲的櫻田社長還算會聽,倒是成功把人給約了出來。
鈴原康平這麼做的真實目的,當然是為了能「撞見」一起在這種場合裡發生也不算意外的意外事故——
他想殺死櫻田悠介,然後做成意外的樣子。
殺人動機很純粹, 就是知道了櫻田悠介和小澤桃枝之間那種病態的戀愛關系, 尤其看到小澤桃枝那一身的傷……
作為長輩,幾乎是看著小澤桃枝長大的鈴原康平根本就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女兒。
再者小澤桃枝的母親從生完小澤桃枝之後就身體不好,常年住院,一直以來也是他這個舅舅照顧得多。
母親的體弱是小澤桃枝立志成為護士的源頭, 現在來看,小澤桃枝小時候的志願已經實現了,可櫻田悠介卻要讓她辭職。
話是說的很好聽, 只要嫁給他,老老實實待在家裡當個富太太不比在醫院累死累活還經常加班好嗎?
鈴原康平當然也希望外甥女能過得輕松快樂, 可櫻田悠介給她帶來的只有傷害。
最初見到的那個冷峻帥氣的社長根本只是個偽善的表像, 誰知道後來這個看似一表人才的家伙竟然會有那樣的一面。
鈴原康平也曾直接勸過小澤桃枝本人, 但好像……後者只有聽勸的當天會下定決心要逃離, 不出多時, 又會故態復萌,一切回到原點。
也許是因為害怕對方報復,又或者是精神早就被扭曲地控制了。
既然無法從小澤桃枝這裡解決問題,那就去解決造成這些問題的人。
這種狀況就像松田陣平這些年所接觸過的家暴類的案件裡的第三種,因為親友看不下受害人的悲慘境遇,選擇出手……
……
「所以,特意把我叫出來,是想和我談什麼?」
櫻田悠介也不是傻子,鈴原康平都做到這個地步,不可能對他什麼目的都沒有。
「就是前陣子你和我說過的想入股旅店的事……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畢竟桃枝和你結婚之後,這些財產就是你們夫妻共同財產,給你就等於給桃枝,就算是我出給她的嫁妝吧。」
這是先前兩人就談過的商事,但鈴原康平的態度一直都很堅決,祖傳的家業怎麼能隨隨便便地讓一個外人染指,他一點也看不上對方的那些看似誠意很足的高價資金。
突然的松口讓櫻田悠介感到很意外,不過他很快就反問道:「條件呢?突然轉變了態度,總不可能不要我做任何事吧?」
商人的思維就是如此,有來有往,天上沒有白掉的餡餅。
「條件就是……我要求你對桃枝好一點。」話至末尾,鈴原康平幾乎是咬著牙努力讓自己平靜地發出聲音。
櫻田悠介輕佻地哼笑了一聲:「我對她一直都很好,我會給她創造旁人羨慕不來的奢華條件,這點鈴原先生你可以放心。」
「……」
所謂的對她很好就是把人打得一身傷嗎?還放心?
這話聽得鈴原康平氣到想發笑。
垂在腿
側的雙手不禁握緊了拳頭,指尖沒有修平的指甲摳進手心,也不如恨意的折磨來得痛。
不過很快,鈴原康平的情緒重新平復了。
因為他想到反正這個人也不會再跟著他回旅店,又何須再擔心那個「條件」能不能被履行呢?
櫻田悠介:「其他條件呢?」
鈴原康平:「沒有其他。」
櫻田悠介:「要和我說的話就這些?」
鈴原康平:「嗯,說完了。」
櫻田悠介:「那就回去吧。」
因為鈴原康平的松口,讓櫻田悠介的心情很好。
櫻田悠介原本就不太情願來什麼祈福,不過如果是為了談這件事而避開小澤桃枝,他倒是覺得走了那麼一大段山路一點也不虧。
至於有沒有考慮過自己的人身安全……
自負如他,櫻田悠介覺得就以鈴原康平那種溫順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作出什麼傷害人的事。
既然事情已經談完了,他覺得還是盡快回到旅店比較好,這山林裡純自然的氛圍,他一點也不喜歡,泥土地把他的皮鞋都弄髒了。
於是,櫻田悠介快步地走在前方,從林間沒有標記的泥土地上,往青石板路的方向原路返回。
鈴原康平就這麼跟在後面。
來時是他帶的路,既是要原路返回,他已經想好了下手的地點。櫻田悠介自願走在前面,這種狀況自然是最好的。
當然,這也是因為鈴原康平故意說了點對方想聽的話,再者考慮到對方那不可一世的個性後加以引導得到的結果。
連續做了好幾次深呼吸,鈴原康平在腦海中推演了好幾遍自己應該如何下手才會顯得比較像是意外。
可當他全神貫注地准備把握時機准備跨出那最後的一步,才要推出的手不得不因為一個低沉煙嗓的插.入而被迫停止。
「你們有重要的商業會談,怎麼能在這種林子裡談得這麼隨隨便便呢?」
僵住動作的鈴原康平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瞬間作出了反應往旁邊跨一步,和櫻田悠介拉開了一段距離。
櫻田悠介的腳步亦是一頓,側身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坡道之上,戴著墨鏡的卷發青年居高臨下地望著他這邊。
是松田陣平。
在看到那兩人行動古怪地往密林方向走的時候,松田陣平就跟了過來。
當然,他跟過去的時候是帶著飛鳥的,因為他不放心把飛鳥一個人留在原地,於是就把飛鳥背了起來。
飛鳥瞬間就明白了松田陣平要做什麼,她也盡可能地放輕了氣息不發出聲音,配合著松田陣平的行動。
兩人就這麼保持著這樣的狀態,在旁邊觀察了好一會,直至見到鈴原康平有所不太妙的行動。
「……又是你。」櫻田悠介見到松田陣平的瞬間就皺緊了眉毛,冷凜的音色中透著濃重的不爽。
松田陣平:「你快感謝我吧,再往前走兩步你就要下地獄了,我現在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卷發青年那懶散的發音和措辭依舊聽得櫻田悠介連連皺眉,不過低頭看向腳邊,確實有一簇矮樹叢顯得有些古怪。
仔細看來,樹叢的背後便是一條不是很寬裂谷,如果不注意踩空,落下去後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被人找出來。
見此狀況,櫻田悠介當即一道如冷鋒般的目光掃向了除自己之外的唯一的另一個人。
上方的松田陣平完全不給櫻田悠介思索更多的時間,直接搶話打斷對方的思路,替鈴原康平找了補:「我說你也太無情了吧?鈴原店長剛才可是想拉住你,你應該感謝感謝他啊。不過吧你還是更應該感謝我,畢竟我出聲得更快一點。」
櫻田悠介看著鈴原康平那一副
老實巴交的忠厚模樣,再者又覺得不熟悉的人之間是不可能幫襯,因此就信了松田陣平的話。
他還是覺得,就鈴原康平這種人,根本沒有害人的膽量,即便受了氣他一樣會選擇以善相對。
「鈴原店長,能不能麻煩你來幫我們帶個路?我們要回神社,剛才走錯路了才走到這裡,現在找不回去了。」松田陣隨便找了個借口把鈴原康平往自己這邊叫,歪頭又把視線投向站在旁邊的年輕男人,「還是說,櫻田你也要一起幫忙?」
最後這句補充的話顯然是在故意激櫻田悠介主動離開。
果不其然,櫻田悠介冷哼了一聲,說了句「我先下山回店裡」的話,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走了。
鈴原康平從旁邊的泥土地繞了回來,翻過青石板路邊的護欄,走到了松田陣平的面前。
他的表情有些尷尬,因為他知道松田陣平絕對看出來自己剛才是想做什麼。
「回神社的路的話,請跟我這邊走。飛鳥你怎麼了?是腳受傷了嗎?」
鈴原康平回應著帶路的事,並問起了被松田陣平背在背上的飛鳥是什麼情況,以趕緊把重點從自己身上轉移開。
因為他真的有在心虛。
「啊……嗯……是的,剛才不小心扭到了。」飛鳥也不想解釋太多,於是直接順著話作了肯定的應答。
自想要推人的舉動被打止後,鈴原康平就一直神經緊繃著。
松田陣平裝作不知道,一路上和鈴原康平在聊抽簽的事,還問神社今天的開簽是不是只有壞簽,說了一大通沒什麼營養的話題。
他在用這種方式放松對方的警惕心。
直至重新回了神社,鈴原康平准備離開的時候,松田陣平才一改前一刻輕佻散漫的口吻。
沉下的語調少有的透著凝重:「鈴原店長,那種事我還是不建議你做。你別小看警察,一起事故究竟是不是意外,查出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因為這句話之前都是些輕松的話題,鈴原康平才放松下來沒多久的表情又僵住了。
他從小澤桃枝那裡聽說了的,和丹羽家兩個孩子同行的大人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警察。
沉著臉緘默了幾秒,鈴原康平索性也沒有隱瞞,反而語氣還十分堅定的回答道:「那我就去自首。」
「自首之後呢?你覺得桃枝小姐想看到你進去嗎?」
「……但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你知道桃枝身上的傷嗎?說不定哪一天就要被那個人渣打死。不論松田警官你怎麼勸我,這次被你阻止掉,我還會有下一次,直到那個人死。就算下一次被你抓住,我也一樣要做。」
松田陣平嗤笑了一聲:「我才懶得勸你,我也不會抓你。」
「誒?」這個回答讓鈴原康平出乎意料,畢竟哪有不抓犯人的警察。
松田陣平聳了聳肩,語調慵懶地答道:「我又不是這裡的縣警,沒有上報的跨轄區執法可是很麻煩的,我如果直接出手的話,會上面下處分的吧?」
話是這麼說,聽起來似乎好像又有那麼點道理。
非常利己的一種「放任不管」的理由,但松田陣平不想出手的原因根本不是什麼怕處分。
再說了,在搜一的這三年,他又不是沒有被處分過,而且不按規則的行動幾乎是他的家常便飯。
他想救鈴原康平罷了。
至少那一步還沒跨出去之前,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松田陣平出聲叫住了他。
鈴原康平被松田陣平這番來回拉扯甚至還有幾分不太正經的說辭弄得情緒又起又落,他很是看不懂松田陣平到底在想什麼。
現在又說什麼轄區問題所以不會抓他,那剛才為什麼又要叫住他,還幫著他向櫻田悠
介隱瞞?
「如果松田警官不打算抓我的話,那就讓我多少為桃枝做點什麼吧。」鈴原康平的想法很堅定,目的也很明確,他想保護小澤桃枝,僅此而已。
「那個人渣固然該死,但鈴原店長你真的想清楚了嗎?你能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做好嗎?」
話至末尾,松田陣平沉下的語調頗有幾分陰郁的壓力。
鈴原康平直接聽愣了。
這位松田警官幾番的語出驚人,簡直讓他對於警視廳搜查一課警察的刻板影響有了翻天覆地是變化。
保全自己嗎?
那樣的話裡,頗有幾分暗示他要用能讓自己脫罪的方式去殺死櫻田悠介。
卷發青年戴著墨鏡沉下氣場的如此發言,看起來戾氣重得好像個游走在灰暗地帶的黑.道而非絕對正義的警察。
氣氛似乎因此而突然僵住,但下一秒,重新恢復了慵懶語調的松田陣平又補充了一句:「啊,你可別誤會,我可沒有教唆你去做什麼完美犯罪的計劃,我的意思是讓你不要干違法的勾當。」
這句補充似乎有那麼一點點多余。
話裡的幾重含義,哪怕是飛鳥都聽懂了。
松田陣平:「救人的方法有很多種,沒有必要去做什麼一換一的蠢事。」
「……嘛。」鈴原康平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盡管他還是沒有聽懂松田陣平這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不過……他確實不能那麼衝動。
冷靜下來試想回去,他那自以為可以制造的「意外」,簡直是漏洞百出。
最差的結局當然是他進局子,可那樣一來,鈴原屋怎麼辦,小澤桃枝又怎麼辦……
「總而言之,還是謝謝松田警官了。」
「客氣了。我要和飛鳥再去抽個簽,多謝帶路,我就不繼續浪費鈴原店長時間了,在此告辭。」
「嗯,我也該趕緊回店裡了。」
和鈴原康平在此作了別。
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飛鳥心裡很是感慨。
小澤桃枝被櫻田悠介暴力以對的事,在這裡得到了證實。
飛鳥能夠共情到鈴原康平的無奈,可雖然救人的辦法有很多種,但是走到這麼極端的一步,就是因為那所謂的「很多種」辦法,還是一個都沒有找到吧?
如果換做其他警察,面對這種事定然會直接阻止,因為這就是職責所在,甚至接下來還會關注著鈴原康平的一舉一動,以防他真的去動手。
可這之中,明明那個惡人是那個櫻田悠介才對……
松田陣平的處理方式,還真是很有他強烈的個人風格。
那幾番亦正亦邪的話委實很有深意,既帶著作為警察必須審視的「絕對」正義,又不乏作為一個普通人在對待那種事件時最本初的情緒表達。
往常總是一副吊兒郎當蠻不正經的家伙突然認真起來的模樣……
真的會帥氣得讓人心動。
「松田先生果然就是松田先生。」
思索了很久,飛鳥也想不到什麼形容詞,最後也只感嘆了這麼一句。
「怎麼?你被我帥到了?」
青年句末又上揚起來的懶散音調,瞬間把他自己前一秒才塑造出來的正經帥氣給捶了個粉碎。
「……」
飛鳥就知道,這個人果然就帥不過三秒……
不過她還是很配合地順著話說了下去:「是是是我被你帥到了,哇塞松田先生真的太帥了我好心動啊。」
棒讀的音調沒有一丁點情緒起伏。
松田陣平照單全收,也不管飛鳥是不是在陰陽怪氣,他更是當場表演了一遍什麼叫做厚著臉皮耍無賴。
「既然心動了那你不表示一下
?」說著,松田陣平偏過了頭,把原本飛鳥靠在他肩膀上就近在咫尺的距離拉得更近了。
「表示什麼?」
「我的臉都貼到你嘴邊了,你說表示什麼?」
「……」飛鳥哽塞了半秒,瞬間漲紅了臉,「我才不要!這裡這麼多人……」
「誒——也太小氣了吧丹羽副會長?」
「麻煩你正經一點啊松田警部補!啊話說我腳根本沒扭傷啊,你快放我下來!」
「我突然得了一種要丹羽副會長親親才能動的病。」
「…………」
為什麼會有人把耍無賴表現得這麼理直氣壯啊!
尤其被對方以那種本來就顯得格外痞氣的口吻說出來,更像個混混頭子了。
飛鳥嘗試著自己從松田陣平的背上往下跳,可對方當真保持著這個姿勢不再動,托在她大腿上的雙手也把她的腿扣得很緊。
無奈之下,她只好飛快地在卷發青年的臉頰上啄了一下:「這樣可以了吧?快點放我下來啦!」
「御意~丹羽副會長。」
「……」
*
既然繞回了神社,兩人確實又去求了張新的簽。
重新求的簽文是松田陣平去抽的,他就隨手摸了一張,結果出來是張上上簽。
所以就真是因為人的問題唄?
這張簽文松田陣平送給了飛鳥,霉運本霉的飛鳥本人還是不太放心,又買了個考試順利的御守之後,才稍稍心安了一點。
拉著手沿著來時的山路,二人漫步回了旅店。
這樣的一來一回,不覺間時間竟臨近傍晚。
夕暮的陽光橙紅一片,坐落在山林間的這片復古式建築被染上了一層宛若鎏金的光華。
步入前廳時在前台遇見了忙碌中的鈴原康平,他的情緒平和了很多,也點頭同回來的松田陣平和飛鳥打了招呼:「你們回來了啊,再過一會就是晚飯時間,有什麼特殊的需求嗎?我可以讓廚房那邊去准備。」
松田陣平偏頭看向飛鳥,在等她的回答。
飛鳥則是朝著鈴原康平擺了擺手:「鈴原叔叔不用那麼麻煩啦,一切照常就好。」
「好的好的,啊對了,浴衣……」鈴原康平說著,繞進了後側的工作房間。
沒過一會他就出來了,手裡拿著幾套折疊整齊的、款式統一的深色浴衣。
「這個浴衣,晚上溫泉之後可以方便穿。本來應該是直接送到你們的房間去的,但今天實在是太忙了,抱歉啊這裡就麻煩飛鳥你順便帶回去。」
松田陣平上前把浴衣接了過來:「給我吧。」
「好的好的,那就麻煩松田警官了。」
看到浴衣,飛鳥總算想起了鈴原屋是溫泉旅店,來這裡就是為了溫泉而來。
是哦……晚上還要泡溫泉的。
她突然想起了弟弟和樹對松田陣平的私湯邀請……
轉頭看向松田陣平時,自己的眼神似乎被對方給讀透了。
松田陣平不太自然地移開了視線,刻意地避開了與飛鳥的對視。
他也想到了同一件事,多少……也會有些不好意思。
盡管他早就幻想過飛鳥的模樣,也曾解開過對方襯衫的扣子,但那時始終都還隔著最後一片蒙著柔軟網紗和蕾絲的純白沒有取下,並沒有真的、最純粹地、見到那一步的樣子。
「咳,我晚上會帶和樹一起去後面的露天浴場,飛鳥你就照自己喜歡的來。」
雖然丹羽和樹因為被猴子嚇得不願意去,但松田陣平有把握讓他好好聽話,比如告訴他小澤桃枝也會去。
當然,露天浴場根本不可能是混浴,畢竟這種必須一絲.不.掛進入溫泉
池水中的事,又怎麼可能不分開。那種話也就忽悠忽悠小學生,先把人騙進浴場了再說其他。
「那我就在房間裡吧,也方便些。」
方便是因為……飛鳥帶了復習的書。
直接在房間的私湯,可以節省下往返浴場的時間。
回到「青竹」,飛鳥並沒有在房間裡見到丹羽和樹。松田陣平則走到陽台,動作十分輕松地就翻上了護欄頂部。
他朝著小澤桃枝房間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丹羽和樹。
「和樹在小澤那裡,看起來好像玩得很開心。」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和他最喜歡的桃枝小姐待在一起能不開心嗎?
說起來……
飛鳥也走到了陽台上,仰起頭看向又坐在了護欄頂上的松田陣平:「所以松田先生之前爬到上面,是因為那裡能看見桃枝小姐的房間?」
「能看見一部分區域吧,好歹被你拜托了的事,我當然要關注一下。雖然現在我還沒有想好怎麼救她的辦法,不過嘛……」
「不過?」
「不過從鈴原店長那裡得到了一點點靈感,也不算完全的沒有頭緒。」
「靈感?」
去替鈴原康平出手這種事松田陣平當然不可能做,那樣也太蠢了。
在飛鳥語氣疑惑的點出關鍵詞後,松田陣平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從護欄頂上跳了下來。
路過飛鳥身邊的時候,他抬手拍了拍女孩的頭頂:「總而言之,整件事就交給我吧。好歹我也是搜查一課的人,是時候干點專業的事了。」
第90章 一大更
專業的事具體是什麼, 松田陣平一個字都沒說。他頂著張若有所思的臉,跟飛鳥說了句他要出去一趟後,就離開了房間。
松田陣平覺得, 自己或許可以去和那位被拉進了事件知情圈裡的小偵探聊一聊。
他那靈光一閃、或許不太靠譜的行動需要一個靠譜的幫手配合,比起去找對於人物關系一無所知、且極有可能不認同他一貫行事作風的毛利小五郎,明顯已經自行調查過一番的柯南更加合適。
畢竟, 柯南可是連降谷零信任到甚至願意向他透露真實身份的人, 一定有什麼過人之處。
再者在平安夜的那個事件之後, 兩人之間也相當於攤過牌, 對於松田陣平, 柯南不會再裝什麼天真無邪的小學生。
時間很快就來到了晚上,沒入了夜晚的密林在鈴原屋的一片燈火中, 倒是十分熱鬧。
晚餐之前,松田陣平把丹羽和樹從小澤桃枝那邊抓了回來。
把人帶回來的同時,他也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遍小澤桃枝的狀態。
小澤桃枝的氣色要比白天時候好一點, 也許是因為得到了休息的稍稍恢復,又或許是因為丹羽和樹的存在讓她壓抑的心情得到了放松。
能夠確認到的是,櫻田悠介從神社回來之後, 沒有過來給小澤桃枝施加壓力——不論是精神上還是物理上的壓力。
這是好事,但也只是暫時的。
鈴原康平突然松口入股的事,讓櫻田悠介的心情很好。即便有所懷疑,他的重點也只會往鈴原康平的身上轉移, 尤其因為在山林鈴原康平那不太自然的舉動。
盡管當時松田陣平多說了一句提他掩飾,但櫻田悠介的心裡還是被種下了懷疑的種子。
*
鈴原屋提供自助晚餐,餐廳分成室內和露天, 如果需要的話, 也可以把食物帶回房間。
松田陣平的煙癮上來了, 在隨便吃了一點姑且算是填好肚子之後,便走到了室外。
襯著山林的自然夜景,他往嘴裡塞了支煙,然後點燃。
和他一起出來的還有江戶川柯南。
傍晚突然被松田陣平找到聊了幾句,柯南還覺得蠻驚訝的。
畢竟松田陣平看著就不是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他當時就這麼感嘆了一句,有幾分玩笑的意思,松田陣平給他的回應也是玩笑的口吻。
——預防犯罪也是我的責任之一,雖然吧,麻煩得我根本不想管。
這是松田陣平的原話,沙啞的煙嗓依舊把這句話說出了一股桀驁的痞氣。
話裡的內容是認真的,不單單是因為飛鳥的拜托,這也是松田陣平身在其位的職責。
一如他自己很早很早和飛鳥說過的那句話,人都活得很矛盾。
雖然嘴上說著不想管,但是松田陣平對待這類事的態度是毋庸置疑的認真。
仰頭對著夜空,松田陣平呼出一口煙霧。
走到了他身側的柯南主動打開了話題:「我沒想到桃枝小姐會願意到自助餐廳和大家一起吃晚餐,如果櫻田先生阻止的話,松田警官你說的那件事,還不知道應該要怎麼開始。」
室內的餐廳,小澤桃枝坐在沒什麼人的角落裡,和她坐在一起的是丹羽和樹。
松田陣平側過身,順著柯南的視線也看向了餐廳內,目光的焦點亦落在了坐在角落裡的漂亮得好像一幅畫的年輕女人身上。
他哼笑了一聲:「小澤會出來是必然,傍晚我讓和樹開口去拜托的。」
「和樹啊……原來如此。」
「那小子心眼還是挺多,完成這件事對他而言根本不難,而且他本來就喜歡和小澤待在一起,這事他樂得去做。」
當然,能把小澤桃枝請
出來更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和丹羽和樹這樣的小孩子來往,櫻田悠介不會介意。
關於下午在山林間發生的事,松田陣平已經和柯南說過了,兩人交換了各自所有的信息。
要直接去打破櫻田悠介和小澤桃枝之前的平衡或許很難,但是給他一個誘因,讓這段關系從內部崩潰……
以櫻田悠介對未婚妻與異性來往的敏感程度,要激怒他並不是什麼難事。比如讓毛利小五郎借著晚餐的機會去和小澤桃枝聊天,實在不行,松田陣平可以自己過去演。
說白了就是一出釣.魚.執.法的戲碼。
聽起來好像不太靠譜,但只要能抓到櫻田悠介對於小澤桃枝的現行傷害行為,一切都會好辦很多。
在這期間,松田陣平自然也會全程關注著,不至於讓小澤桃枝真的再次受到傷害。
現在櫻田悠介還沒有來餐廳,那些預計中的戲碼,自然要等觀眾到了才能開始上演。
二人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從小澤桃枝那裡轉到了另一個相同的位置——室內坐在一起吃晚餐的丹羽飛鳥和毛利蘭那邊。
兩個女生都是溫柔的性格,坐在一起聊著天的樣子斯斯文文。
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話,飛鳥突然面露赧然的垂下了頭,坐在她對面的毛利蘭似乎也因此而有些面色微紅。
「吶松田警官,我之前就一直挺好奇的……」柯南的目光焦點落在遠處的兩個女孩身上,作勢閑聊地開口道。
「好奇什麼?」松田陣平嘴裡叼著煙,咬字含糊地回應著。
「就是那個……你和丹羽副會長……」
話說到一半,柯南又噤聲不語了,拖長後逐漸落止的尾音,倒是能夠讓人聽得出來他指的是兩人之間的關系。
柯南也按不下自己八卦的心。
他總感覺是丹羽飛鳥和松田陣平是來自根本不會相交的世界的人,前者乖巧自律,後者行事自由如風。
明明看似不合的兩種人,可偏是交彙在一起的時候,柯南也能感受得出那兩人之間有種旁人插不進去的、非常特殊的、或許是用常理無法理解的羈絆。
毛利蘭悄悄和他說了,上午不小心看見松田陣平坐在護欄上親吻飛鳥的事,感嘆完原來丹羽飛鳥和松田陣平原來是那樣的關系之余,還問他聽完怎麼一點也不驚訝。
柯南當然不驚訝,因為他早就知道了兩人在交往的事實。
雖然對於接吻這種大膽的行為,他多少還是稍稍有那麼一點點震撼的,但這確實是松田陣平的性格能干得出來的事,柯南也沒覺得有多少意外。
本質上還是個純情男高中生的柯南一想到接吻,他也是會臉紅的。
如此想著的時候,他剛才聚焦在飛鳥身上的視線,跟著思緒一起開始禁偏移,移到了毛利蘭那裡。
「……」
很快,柯南的耳根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這點古怪當然被松田陣平看在眼裡,他一手插在口袋裡,躬下.身降低了重心,然後把自己的臉湊得和柯南處在同一水平線上。
順著這個角度往餐廳裡看,松田陣平的視線重點對上了飛鳥。
他哼笑了一聲,用蠻不正經的口吻調侃了起來:「怎麼?你也對我們丹羽副會長也有想法嗎?」
「我怎麼可能咳咳、咳……煙……咳……」
柯南被松田陣平就呼在臉前的煙霧吹得猛咳了幾聲,他甚至懷疑這個人就是故意的。
揮手用力扇了扇,稍稍緩和了一點,他才用力解釋:「我怎麼可能對丹羽副會長有想法啊!我已經……」
「已經?」
「……咳沒什麼。」
差點把已經有喜歡的人的話脫口而出。
雖然沒說出口,但松田陣平已經看出來了。
他尾音拖長地「哦——」了一聲,也懶得去戳穿柯南這明顯就是有什麼的掩飾。
重新直起身體,松田陣平的話題跳躍:「你有什麼好不能理解的?你不應該更理解我嗎?」
「啊?」
「和飛鳥坐在一起的那孩子,也比你大了十歲吧?」
「……你在說什麼了啦松田警官啊哈哈哈!」
「和我就別裝傻了吧?你喜歡那孩子我用腳指頭都看出來了。」
「我的情況和松田警官不一樣了啦!」
「啊是嗎?」
「是啊!」
他和毛利蘭之間才沒有年齡差的問題了啦!
松田陣平倒是沒有興趣繼續追著他人的八卦糾纏到底地問下去,他遠遠注視著飛鳥,眼底的神色不自覺又變得柔和了不少。
既是柯南如此提了一個開頭,松田陣平也少有地思考起了自己和飛鳥之間……
老實講,如果不是因為那件超自然的離譜事件,他的確不會喜歡上丹羽飛鳥這樣的乖乖女,畢竟他年輕時候的理想型,根本就是和丹羽飛鳥完全相反的類型。
可當兩人命運綁縛到了一起之後,那種落在日常每一處的細膩情愫,反而比轟轟烈烈的情感更加深入心底。
喜歡。
後來變得越來越喜歡了。
他們是彼此的唯一,無可替代。
這道灼灼的注視被遠處的女孩注意到了。
飛鳥愣了半秒,隨即向松田陣平揮了揮手,揚起的笑意格外甜美。
松田陣平勾起嘴角,也點了下頭。
青年雙手插在褲兜裡的姿態透著股別樣的痞帥,偏是這副模樣之下,透出的只對遠處那一人的溫柔。
看得旁邊的柯南心裡不停在感嘆——原來松田警官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啊,櫻田先生來了。」柯南指了指餐廳的路口。
松田陣平掐滅了抽完的煙頭,「那我們也進去吧。」
「嗯。」
*
飛鳥在吃完晚餐的時候被松田陣平催著回房間。
離開之前她看到了來餐廳裡找小澤桃枝的櫻田悠介。
一定是會發生什麼,松田陣平才催她的吧?
盡管有些不放心,但飛鳥還是選擇對松田陣平付以百分之一百的信任。於是她回了「青竹」,帶著丹羽和樹一起回的。
回了房間後沒過多久丹羽和樹就開始收拾東西,聲稱是要去露天浴場,態度極其堅定,似乎已經忘記了溫泉會有猴子的事。
聽聞松田陣平會和他一起,飛鳥便也放了心,她幫著弟弟收好東西,就放對方自己一個人去了,因為丹羽和樹自己說的,小澤桃枝在下午的時候已經帶他認過了路。
飛鳥自己一個人留在房間裡,甚至還掏出了這次旅行帶來的書,做了會題。
她倒是盤算好了,等學習學累了正好去泡溫泉舒緩疲憊,這樣也能把時間做到高效的利用。
晚一些的時候,山間開始下雪了,坐在室內倒是感受不到那份嚴寒。
衝洗完身體的飛鳥拉開陽台的玻璃門,她也沒料到會這麼冷,猝不及防就被寒風吹得渾身一顫。
「嘶好冷!」
把浴巾放到角落的櫃子上之後,飛鳥連試溫都沒做,直接泡進了水裡。
溫熱的泉水浸沒身體的瞬間,寒意就被驅散了……但又沒有完全驅散。
溫泉的水溫有點燙,浸在水裡的部分是得到了溫暖,可露在水上的腦袋和脖子,卻好似在另一個世界。
飛鳥居然被凍得有點……鼻塞了起來。
一個人泡溫泉多少還是
寂寞了一點。
穿過護欄頂上的縫隙,外面一片漆黑,根本就看不到什麼夜景。只有被風吹近的粉雪被燈光照亮後,才帶來些許好似自己不再是一個人的存在感。
早知道就去露天浴場了,飛鳥如此想道。
在餐廳一起吃晚飯的時候,毛利蘭就邀請了她要不要一起去,飛鳥想著節省時間,婉言謝絕了,她現在稍稍有些後悔。
彼時,「青竹」的房門被人打開了。
飛鳥轉頭朝門口看去,回來的居然是松田陣平,只是他一個人。
松田陣平穿著鈴原屋提供的深色浴衣,他走進房間後,一眼就望見了在陽台溫泉風呂中的飛鳥。
完全清透的溫泉水什麼都擋不住,浮在水面的白色霧氣根本就是在這份清晰之上又加了點撩撥。
「…………」
松田陣平猛地背過了身,突然的視覺衝擊讓他有點腦中發懵。
「啊、嗯……那個……我還以為你已經泡完了。」突然開始緊張的他連說話都打起了結巴。
飛鳥亦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她在水中也背過了身體。
「松田先生那個……你回來了啊……」飛鳥強行搭了個話,好轉移開注意力。
「嗯……」
「啊對了,和樹呢?」
「還在浴場那邊,我還有其他的事,所以只是洗澡的時候和他一起,把他哄進去之後就先離開了。」
「誒?也就是說松田先生還沒有泡溫泉是嗎?」
「……嗯。」
然後,是一陣沉默。
飛鳥背著身體,也不好意思回頭,心裡那句「那要不要一起」的邀請,糾結了半天也能說出口。直至身後傳來了入水的聲音。
像應了她的心聲似的,松田陣平直接回答了她那還沒有說出口的邀請:「那就……一起吧。」
第91章 一更
水波晃動的聲響就在身後響起, 飛鳥僵住了身體,完全不敢回頭。
「……咳,我進來了。」
身後響起松田陣平的聲音, 低沉的煙嗓在向她報告著已經完成的行動。
迎著水面上的一層白色霧氣,青年的聲音似乎也被染進了幾分偏於性.感的濕意——朦朧,且勾人。
聲音很近,飛鳥只覺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似的。
「嗯……」
她訥訥地應了一聲,此時此刻已經化身成為一根柱子,僵直著身體背對松田陣平。
眼角的余光無意間瞥見因為風呂中多了一個人的加入而震蕩起來的波紋……
然後,她就更緊張了,加了速的心跳就和此刻毫無規律晃蕩的水面一樣波瀾不止。
這種時候……
她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啊?
「……」
可是突然變得空白的大腦讓飛鳥斷了思路, 前一刻明明腦海中還在想著很多事,在聽著那晃動著的舒緩水聲後, 飛鳥根本就再說不出一句話了。
突然之間,氣氛變得格外安靜。
從護欄頂部刮進的還夾帶著些許細小雪花的夜風,比她的呼吸還要大聲。
松田陣平其實也在緊張, 即便是他十分主動且看似大膽地直接進到了溫泉裡。
可光是從外側走近風呂中的那幾步, 他同手同腳地邁著步伐,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忘記該怎麼走路。
盡管松田陣平平日裡經常口無遮攔地說些奔放的話, 似乎對一切都漫不經心, 沒什麼能讓他放不下自己。
但事實上……
某種角度而言他也是個完全沒有實戰經驗的小白, 過完今年三十歲生日就會變成魔法師的那種。
他亦是小心翼翼地屏著呼吸, 身體浸入水裡之後, 才緩緩地將憋著的那口氣輕輕呼出。
看著眼前少女光.裸的後背, 松田陣平止不住吞咽了一下。
從少女脖子頸肩的好看曲線開始往下, 然後是水裡因為光線折射後隨著波紋輪廓顫動的身體……
「……」
松田陣平的呼吸顫抖了一下, 隨即捂著嘴扭開了腦袋,讓那一片白皙的風光從自己的視野之內離開。
兩人都沒有說話,背對著背,各自看著眼前的方向,目無焦點地看著燈光以外的、完全就看不清什麼山林風景的一片漆黑。
直至飛鳥被冷風吹得實在憋不住的一個噴嚏,打破這陣因為害羞而越來越僵硬的氣氛。
「那個……有一點冷。」飛鳥解釋著自己的噴嚏誘因,算是打開了緘默之後的第一個話題。
明明泡在溫泉裡卻在說冷。
聽起來似乎有點違和,可露在水面上的腦袋以及脖子的部分,真的感覺面前就對著冰箱的冷凍層。
上冷下熱簡直就是讓她實打實地體驗了一遍什麼叫冰火兩重天(x)。
「松田先生不覺得冷嗎?」飛鳥一邊吸著鼻子一邊問道。
「還好吧,我不冷。」
「……也是,松田先生總是精力很好的樣子。」
之於這個回答,完全就是飛鳥的意料之中。
畢竟松田陣平是十一月份的晚上還能光著上半身站在陽台洗衣服的人,飛鳥早就見識過了。
一來一回一個沒什麼內容的對話算是解開了尷尬,剛才緊繃了多時的身體總算稍稍放松了一些。
大腦重新恢復了正常運轉狀態的飛鳥想起了自己思路中斷之前擔憂著的事——她想知道在餐廳裡看到了櫻田悠介的後續。
「說起來,餐廳那邊……是後來有發生什麼事嗎?先前松田先生那麼急著催我回房間……」
看到櫻田悠介飛鳥就覺得一陣後怕,尤其在山上的時候,從鈴原康平那裡確認到了他確實有暴力行為,並且惡劣程度竟然一度讓後者都起了殺心。
明明是個外表格外精致看起來就是個精英階層的成功人士,怎麼會有那樣的一面。
「雖然我知道松田先生一定有自己的計劃,但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心。」
松田陣平答得沒有隱瞞:「在餐廳演點戲給櫻田看。」
「演戲?那也不用催著我先走吧?」
「不不……」
還是很必要讓飛鳥先走的。
那種戲碼——裝成個浪子的模樣,在櫻田悠介面前和小澤桃枝多來往了幾句,包括有意無意的肢體接觸。
松田陣平還是不太想被飛鳥看到的。
當然,所謂的觸碰尺度自然也是控制在禮貌範圍以內,單純在櫻田悠介的眼中會顯得比較刺眼罷了。
松田陣平倒是不擔心飛鳥會因為這種事吃飛醋,他就是覺得被飛鳥看得出那是假戲之後,估計飛鳥會吊著半月眼說他有毛病……
因為確實太尷尬了。
人嘛,總喜歡在喜歡的人面前表現完美的一面嘛。
以前不怎麼注意的事,關系既然都確認了,那當然還是要注意注意的。
要怪就怪柯南去煽動毛利小五郎後,那位有名的「沉睡的小五郎」先生一見到美女之後整個人就不太對勁,接近小澤桃枝以及搭訕的方式實在是太油膩了一點,直接引起了小澤桃枝本人的反感。
這才不得不由他親自出馬。
聽著松田陣平的支支吾吾,飛鳥似乎猜到了什麼。
她直接用反問的方式詢問道:「你不會是演了什麼故意去接近桃枝小姐然後挑釁櫻田先生這種土狗戲碼吧?」
松田陣平:「嘛……」
乍一聽就是好不靠譜的計劃啊!
雖然很相信松田陣平,但飛鳥還是不免地擔心起來。
飛鳥就是覺櫻田悠介那個人陰司司的,光從小澤桃枝身上的傷全都打在衣服可以遮蓋到的部位,就能夠推想得出……那是一種多病態又偏執的控制欲。
這種人如果被挑釁起來……
飛鳥沉默了幾秒,還是擔憂地開口:「那樣一來,桃枝小姐豈不是又會被櫻……」
「放心吧,他如果敢再動手,正好抓個現行。」
「可抓現行這種事根本就還是個未知數,松田先生總不可能預測得了那個人是什麼時候開始動手的吧?」
「雖然預測不了,但是可以實時監聽到他們那邊是個什麼狀況。」
「啊?」
「柯南在小澤的身上裝了竊聽器。」
「……哈?」
話題突然就言及了技術部分,飛鳥聽得愣了愣。
竊聽器?柯南裝的?
不是……
現在的小學生都這麼厲害了嗎?
松田陣平的分析則還在繼續:「依照櫻田那種性格,他應該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動手吧?他絕對不想被人知道自己還有那樣的一面,從小澤身上的傷的位置就可以判斷這一點。現在這個時間店內還有不少活動的旅客,櫻田不會下手,而且我也確實沒有聽見小澤那邊有動靜。」
「誒?所以說……松田先生現在也處在監聽的狀態中嗎?」
「對。」
松田陣平的左耳上戴著骨傳導無線耳機,可以聽到竊聽器所在位置的動靜。
說得在准確一些,同時在做監聽的還有柯南,甚至……這種狀態下松田陣平還可以和柯南保持聯系。
耳機是柯南給他的,說是阿笠博士的最新發明。
需要通話的時候,只需要把手
指和耳軟骨接觸,就可以打開通話模式。
非常方便的通訊設備,而且質量也相當不錯,防水的那種,這也是為什麼松田陣平敢直接下到溫泉裡來的原因。
他在浴場把丹羽和樹哄進去之後,便是去和柯南交接。
戴著耳機在露天公共浴池裡,那也實在是太引人注目了。
「所以……松田先生現在是戴著耳機的狀態嗎?」飛鳥追問得更細致了一點。
「嗯。」
聽到這裡,飛鳥耐不住好奇心,轉回了身。
松田陣平背此刻是對著飛鳥的狀態,從後面確實能夠看見他的耳朵上戴著的耳機,耳機上面的信號燈還亮著標識著正常運作狀態的藍色。
聽到了身後水波的聲響,且飛鳥突然又不說話,松田陣平本能地想要弄清楚狀況,他也轉回了頭。
然後,就看見了正面對著自己的少女……以及水下無比清晰的、根本沒有遮擋的部分。
剛才一直都很注意的矜持,突然就被無意地撞破了平衡。
「……」
飛鳥愣了半秒,猛地將手臂環在了胸前,試圖遮擋住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她又重新背過了身體,只是水中的阻力讓她這個動作變得有些遲緩,每一個動作的細節都映進了松田陣平的眼底。
「…………」
突然的視覺衝擊讓松田陣平大腦宕機了一秒。
盡管只是看到了短短的一瞬,可短發少女那副誘.人的模樣——凝在白皙皮膚上的水珠,因為熱氣而泛著紅潤的臉頰,鼻尖大概是被凍紅的,因為鼻塞而被迫張開作輔助呼吸的嘴……
完全印在了腦海裡。
這樣太糟糕了……
松田陣平再度吞咽了一次,那股湧起過好幾次、可每一次卻都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中斷而被迫壓下的衝動再度化作了一團火焰,燃在了他的心底,急需釋放。
他朝著飛鳥靠近,然後從背後抱住了她。
垂頭,嘴唇貼近對方的耳畔,低語:「不然就轉過來吧,反正……也已經看到了。」
第92章 一更
從背後向前、環過肩膀、繞在鎖骨處、然後扣緊的手臂, 宛如枷鎖。
青年的手臂有著好看的肌肉曲線,不會過於粗獷的野蠻, 也沒有細弱不堪的無力, 將女孩攏緊得正好。
松田陣平就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牢牢把飛鳥圈在了自己身前很貼近的位置。
女孩身體的溫度,偏於纖瘦、擁抱起來略顯骨感的輪廓, 還有皮膚零距離接觸間的細膩觸感,他全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松田陣平:「……」
有點糟糕……
抱緊之後擁在懷裡的真實觸感——毫無阻隔、完全坦誠的擁抱, 和平日裡的根本就不是一個維度的感覺,這比僅僅把胴體看在眼裡的時候可糟糕太多了……
「……?!」
飛鳥亦是渾身一僵,她倒吸了一口氣,氣息的末尾有些微微顫抖。
後背就這麼突然貼在了一片精實的溫熱上,一時間她有點分不清到底是溫泉的水溫更高一些,還是松田陣平的胸口更燙……
以至於她開始覺得自己的臉頰也在陣陣發熱。
低聲響在耳畔的嗓音, 帶著水霧的濕意, 宛如一陣微電流,一直竄進她的心底, 撥亂著她原本就開始瘋狂加速了的心率。
……轉過身去嗎?
她才不要!
就算已經被看到了,她也不要那樣毫無遮掩地、直接正面地、完全沒有保留地被看著……
那也太羞恥了。
「我不要轉……」飛鳥柔聲拒絕著松田陣平的要求, 因為羞赧而降低的音量反而透出了一股黏糯的嬌意, 「保持現在這樣就好了……」
話音才落, 原本抓在她肩膀上的寬大手掌就向上偏移。
「我可保持不了。」
低沉的煙嗓染進了幾分古怪的沙啞,像是有一股躁動,快要克制不住的在言語間隙的吐息裡跳躍。
松田陣平托著的飛鳥臉側, 抬起她的下頜, 動作有些強勢地帶著飛鳥這張好像和他的手掌差不多大的臉龐往後轉。
他自己亦是向前傾下腦袋, 又拉進了二人之間臉和臉的距離。
身體似乎就這麼被松田陣平完全給控制住了, 飛鳥彎起了眉毛,無可奈何地看著進入了自己視野範圍內、已經將自己眼底占滿了的、此刻卻還是習慣性擺著衣服桀驁乖戾表情的松田陣平的面孔。
對方衝她挑起了眉毛,開口道:「把嘴張開,啊——」
命令式的語氣聽得飛鳥愣了愣。
這句話說得有點像醫生在問診的時候想要檢查病人的喉嚨要求對方張嘴,也有點像大人在給一個不太聽話的小孩喂飯的要求,甚至,松田陣平還示範性地「啊」了一聲。
如果是要求接吻,應該沒有人會用這種口氣說話的吧?
飛鳥也不知道松田陣平突然這麼說是要做什麼,她帶著一點困惑,但還是配合地張開了嘴。
「唔?!」
下一秒,對方那已經可以用狂氣來形容的疾吻就這麼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唔、嗯……」
就……
怎麼會有人在接吻之前那麼理直氣壯地甚至語氣還有點凶地命令她張嘴的啊!!
心裡排除了就是正確答案的可能性之後,這簡直打了她一個猝不及防。
飛鳥的腦海中完全沒有余裕來吐槽松田陣平有時候不太講道理的強硬,是她自己主動打開的突破口直接迎來了要比之前任何一次親吻都要急切的索取。
「……唔……」
咬在嘴唇上的廝磨,舌尖滑入口中的攪動……
氧氣在這番攻略戰鬥之中完全就被進攻的那一方消耗殆盡。
飛鳥不太舒
服地掙扎了起來,水花跟隨著她的動作被拍打得濺起。
她向後扭頭的角度實在是很吃力,尤其還完全地被松田陣平攫住了節奏,至此,飛鳥不得不主動把身體轉過來,以拜托那個快要超出了她的柔韌極限的高難度姿勢。
恰恰就是這個轉身的動作,好像打開了新一輪戰鬥的開關。
親吻時厚重的力道推著飛鳥開始後退,直至她的後背抵在了風呂的邊緣壁上,再無路可退。
「松、唔……松田先……」
這陣深吻吻得飛鳥有些招架不住,借著換氣的短暫間隙想要喊停,可才說出幾個音節,卻又被對方捕捉住,用封口的字面含義,把剩下的話給堵了回去。
然後,那句本該是喊停的話,破碎成了短促的氣音,時而從口中漏出。
水中的阻力讓飛鳥有些站不太穩,原本她就為了不把身體露出水面而微微下蹲,現在被迫不斷後退,失了重心的身體開始下滑。
在即將沉入水中之時,腰上突然托起了一個力道,又重新將她扶穩。
是松田陣平的手掌。
他把飛鳥扶穩的同時,索性順勢將對方的身體又朝著自己推進了一點。
「……!」
突然被推著身體前傾令飛鳥心裡一驚。
就這麼和松田陣平貼得更加緊密的觸碰瞬間讓飛鳥僵住了身體,這種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親密的貼近的感覺陌生又微妙,可吻在唇齒之間的纏繞又在不斷轉移著她的注意力。
水下的那只手漸漸開始變得不安分,粗糙的掌心擦過皮膚,慢慢往上……
先前被夾著粉雪的夜風吹得發冷的感覺在此刻全然消散了,甚至,飛鳥還覺得有一股古怪的燥熱感,在身體內湧動。
在習慣了親吻的節奏之後,她亦是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原本護在胸前的手臂,環住了松田陣平的脖子。
這份主動的迎合反而讓松田陣平僵住了身體,他總算停下了唇間的攻占,稍稍退開了一點,不太自然地抽了口氣。
飛鳥倒是瞬間明白了松田陣平突然變得古怪的原因。
她也感覺到了。
當ギペ。
她看著松田陣平也浮起了緋紅的臉,在自己紊亂的呼吸稍稍平復了一些的時候,弱弱地開口詢問道:「松田先生,你是不是……那個……唔!」
飛鳥還沒有說完,就被松田陣平低頭咬了一下嘴唇,堵回了剩下的話。
「唔……」
「那種顯而易見的事就不用說出來了吧?」
松田陣平亦是紅了耳根,打止了眼前少女用那副純情的表情來說出那個事實。
「這種情況下我怎麼可能沒感覺……」
壓低的嗓音裡全是某種即將迸發的情緒。
都這樣了如果他對飛鳥還心如止水,那差不多可以直接去廟裡打坐了。
松田陣平的吐息也在這樣的氣氛中逐漸變得粗重了起來,光是垂眸看著飛鳥此刻濡濕的模樣,來自下方的那股衝動就已經衝擊到了大腦,再難自控。
喉間滾動了一下,他發現竟然連自己干咽的動作,都充滿了躁熱的難受。
「飛鳥……」
開口喊住了女孩的名字,松田陣平一貫散漫放松的語調在此刻也緊繃了起來。
「……嗯,我在。」
飛鳥仰著頭,回視著他的雙眼眸光顫顫,微微搖曳的瞳孔好似緊張的情緒在攢動,也像是在緊張之中的期待。
沉默了幾秒,松田陣平還是發出了關於那種事的征求許可的詢問:「飛鳥,可以嗎?」
煙嗓的沙啞透著早已難以壓抑的躁動,是那種只要飛鳥一個點頭,就會爆發得無以復加的衝動。
雖然在和丹
羽涼子的電話裡,松田陣平已經和對方做了保證,但是這種情況……
他怎麼可能忍得下來!
不過仔細想想,他做的保證只是不會跨過那「一線」,那基於這樣的前提,解決的辦法好像還有很多?
只要飛鳥不拒絕……
垂眸看著飛鳥,松田陣平也開始緊張了。
在緘默之中等待了幾秒後,他最後還是選擇不再猶豫地進攻。
他俯身壓了過去,推著對方的身體,按在風呂的池壁上。
低頭貼近飛鳥的耳側,吞咽之後,做了最後的通牒:「如果不願意的話,就推開我,如果什麼都不做,我就當你是默許了。」
帶著濕熱氣息的聲音近在耳邊,飛鳥止不住顫了顫。
強烈的緊張和害羞讓她根本不好意思再說出應答的話,她很擔心自己開口就是氣息完全不對勁的、或許會被誤會成嬌.嗔的嚶嚀。
不反抗,就是繼續。
飛鳥閉上了眼睛,頸窩處很快就落下了親吻,然後像是要把她的皮膚全都描摹一遍似的,開始逐漸移動……
.5
濺起的水花,不斷上下湧動的波紋,聚焦在溫泉風呂中的律動,驅散著這個雪夜的寒冷。
當然,一同被消耗殆盡的,還有飛鳥的體力……或者說,是被另一個人強硬奪走的。
好像應該發生了什麼,但又沒有真的發生。
至少松田陣平遵守著約定,沒有跨過那道界限。
*
另一邊,在露天浴場泡完了溫泉的丹羽和樹自己走回的房間。
「開門!我回來了!」
沒有在浴場看到小澤桃枝的小少年感覺受到了松田陣平的欺騙。
雖然在浴場留了那麼久是因為真的看到了猴子,他還和猴子玩了很久,但那些猴子根本不像松田陣平說的那樣會打人,所以這是二次欺騙。
最關鍵的是騙子本騙的松田陣平中途還沒有進浴場。
越想越氣的小少年把怒意全都發泄在了門上。
對著「青竹」的房門,丹羽和樹就是邦邦邦地狂敲。
「姐姐!開門!我回來了!哦對了我跟你講!松田先生是個大騙子!」
等了半天,拉開房門的是嘴裡叼著根抽了一半的煙的大騙子本人。
「啊是大騙子!」
丹羽和樹抬手指著松田陣平的臉喊了一聲,哼了一下之後就直接從松田陣平還按在門框上的手臂下方鑽進了房間。
他要找飛鳥告狀,可進了房間之後卻發現飛鳥在睡覺。
見此狀況,丹羽和樹又走回了松田陣平的面前:「我姐怎麼了?」
第93章 一更
「我姐怎麼了?」
小少年仰著頭, 眉間緊鎖,嗓音稚嫩的質問再配上他那副好像個小大人叉著腰的問責模樣,看得松田陣平有點想笑。
這是要拷問他嗎?
憋了兩秒, 松田陣平索性連裝都不裝了。
「噗——」
他直接哼笑出聲, 不僅沒有直接回答問題,甚至還動作慢條斯理地收回了本來按在門框上的手, 然後不緊不慢地換了個站姿——雙手環在胸前, 痞氣十足地斜靠在了門上,側頭給出了一道居高臨下的視線。
嘴裡叼著的煙火星亮了亮, 火圈隨著他的吸入而後退。含煙停留了一會, 才好似有股閑情逸致一般緩慢把那口煙霧吐出。
松田陣平還是沒說話, 他挑起眉毛, 完全就是一副看樂子的架勢, 低頭看著站在自己跟前、雙手叉腰、好像很生氣的丹羽和樹。
小少年看著眼前這位模樣蠻不正經的卷毛,原本就被騙了兩次的他發現自己一個人這裡生氣完全不頂用後,換了個思路。
「哦~松田先生你不會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吧?」
丹羽和樹突然用有點陰陽怪氣的腔調反問了一句,這一針見血的童言無忌說得松田陣平散漫的表情終於露出了一點被說中了事實的僵硬。
這份細微的情緒只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過, 但還是被觀察力敏銳的丹羽和樹給看見了。
至此, 丹羽和樹仿佛抓住了什麼把柄似的得意了起來:「哼哼我就知道。」
松田陣平還是挑眉:「謔?你知道什麼了?」
丹羽和樹下巴一揚,也開始學著松田陣平的姿勢,雙手抱在胸前, 開啟了拽哥模式:「你肯定是對我姐姐這樣那樣了!」
松田陣平聽樂了:「你倒是說說是哪樣的這樣那樣?」
「就是……你……」
畢竟丹羽和樹還是個小孩子。
人無法想像出認知以外的事。
嘴上說著「這樣那樣的事」,但丹羽和樹對於親密行為的定義,大概還是停留在純潔親親抱抱上。
一個「你」字說了半天,丹羽和樹也沒能憋出個所以然。
最後, 他干脆跳過了解釋過程, 直接強調起結論:「總而言之松田先生你肯定欺負姐姐了!不然這個時間姐姐怎麼可能去睡覺!我都還沒睡, 姐姐平時每天都睡得比我晚。」
小少年說得好像有理有據,控訴著松田陣平已經干過了的、事實上他根本想像不到的壞事。
欺負嗎?
那松田陣平是承認的,他確實干可以稱之為「欺負」的事。
把飛鳥折騰到脫力,所以飛鳥才會累到直接睡著,還是他把人抱到床上的。
或許是壓抑了太久太久的宣泄,即便是釋放在外面,松田陣平也來勢洶洶得十分激烈。
剛剛那陣發泄,也確實讓中斷過好幾次的他神清氣爽了一回。
一想起剛才的事,松田陣平的腦海中難免就浮現起了還在溫泉風呂中的場景——嬌柔的少女被他按在身前和沿壁之間,顫抖得幾乎要沉下的模樣,身體在達到了某個頂點後不自覺的痙.攣,還有女孩根本忍耐不住、最後只好嬌.喘出口的帶著粗重吐息聲的甘美聲音,最後和他一起去了的姿態……
事後再去回想,他好像……確實是干得過火了一點?
不不不他這都在想些什麼!
等一下!快打住!
畫面有點糟糕,他不能再繼續回想了……
又是吸了一大口煙,松田陣平讓自己重新冷靜了下來。
面對「被欺負方」的親弟弟的「責問」,松田陣平連借口都懶得找。
他承認得格外坦然,甚至還有點囂張
:「是啊,我就是欺負她了。」
松田陣平口中的「欺負」和丹羽和樹理解的「欺負」根本不在同一個維度。
他的語調散漫,無賴的痞氣簡直被展現得淋漓盡致:「那你說怎麼辦吧,你打架又打不過我。」
「哼,我才不打架。」丹羽和樹的胸脯越挺越高,他豎起一根手指開始指指點點,「我勸這位姓松田的叔叔懂點事,你最好從現在開始就討好我一點,不然回家以後我會去跟媽媽告狀,就說松田先生在旅店裡趁我不在欺負姐……嘶啊痛痛痛!」
松田陣平一把拽住了丹羽和樹的耳朵,擺起了他最擅長的惡人模樣:「丹羽小朋友,年紀不大知識倒是學的挺雜的?你還敢威脅我?」
嘴裡咬著煙的含糊口吻,讓松田陣平的這副架勢看起來更像是黑.道選手了。
「天啊……震驚!搜查一課的警察居然對年僅七歲的帥哥小學生大打出手!」丹羽和樹一邊亂叫著一邊掙扎。
「帥哥?」松田陣平重點直接歪了,緊接著就是一陣沒有憋住的大笑,「你嗎?哈哈哈哈……」
「可惡有什麼好笑的!你不知道叫和樹的都是帥哥嗎?」
雖然但是,好像名字叫和樹(ろォわ)的帥哥還確實挺多的。
比如澤村○樹,再比如加藤○樹。
「失禮了呢我還真不知道,嘖……」
耐不住這小子一直亂動且亂叫,松田陣平干脆伸手直接把人從地上提了起來並捂住了對方的嘴。
「你快閉嘴吧,吵死了,飛鳥都要被你吵醒了。」
「唔唔唔!」
一大一小兩個人就在「青竹」的門口「動起了手」,當然,主要還是松田陣平以大欺小的單方面壓制。
彼時,一直處於監聽狀態的耳機中終於傳來了等待多時的動靜——小澤桃枝那邊,似乎是和櫻田悠介吵了起來。
松田陣平松開了手,把剛才抓在手裡的丹羽和樹放回了地上,一秒切入了工作狀態的他收起了散漫玩劣的表情。
還真被他預料到了,有事發生的時間果然在深夜。
他就是算准了櫻田悠介那看似個上層精英的模樣,實則是個內心脆弱性格敏感的自卑者。晚上在餐廳的那番挑釁,確實起到了導.火.索的作用。
接下來,就該行動了吧?
松田陣平突然冷凜下的氣場帶著股懾人的壓力,把落地站穩後正准備大聲抱怨的丹羽和樹給嚇噤了聲。
小少年訥訥看著眼前這位前一刻還在蠻不正經地和他開著玩笑的青年面容嚴肅地掐滅了手裡的煙頭,接著一言不發地從他的身邊繞過,疾疾的步伐一路帶風。
松田陣平快步走到陽台,經過剛才和飛鳥一起時,因為動作激烈而濺出了不少泉水到池外而濡濕了一片的風呂旁,隨後三兩步的助跑,輕而易舉地就爬到了護欄的頂部。
夜晚的山林漆黑一片,但正是因為這樣,鈴原屋的燈火才被襯得更加顯眼。
可偏就是小澤桃枝房間的位置,沒有一點燈光,遠望之下幾乎和林間的幽暗融合在了一起。
松田陣平抬起手,手指按在了耳軟骨上。
這個簡單的動作打開了耳機的通話模式:「那邊,好像開始了。」
很快,耳機的那一頭,同樣也在監聽著小澤桃枝那邊動靜的柯南給出了回應:「嗯,我聽到了。」
松田陣平:「房間故意沒有開燈,呵,倒也是那個混蛋的風格。」
裝成房間裡的人已經休息了的模樣,用黑暗來掩藏罪惡。
越是遮掩不就越顯得心裡有鬼嗎?
柯南:「所以准備行動了嗎,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差不多了吧。」
耳機裡能
夠聽見櫻田悠介和小澤桃枝的爭吵,吵架的內容也完全就是松田陣平的預料,因為整件事情就是他故意挑起的——櫻田悠介介意小澤桃枝和異性接觸。
盡管晚上在餐廳和小澤桃枝的接觸,是再正常不過的交流,但那在櫻田悠介的眼裡就是不一樣。
老實講,松田陣平還是挺震驚的,因為櫻田悠介的偏執程度扭曲得有點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得趕在事情發酵變大之前……
事不宜遲,得快些趕過去。
從護欄上跳下來後,松田陣平匆匆就往門外走去。
在關上房門之前,丹羽和樹有些疑惑地追了出來:「松田先生你要去哪啊?不管我姐姐了嗎?」
「我有點工作的事要解決。」
「誒?」
「你快回房間去吧,偶爾也換你照顧一下飛鳥啊,我很快就回來。」
松田陣平說完,轉頭便離開了。
他抬起手臂朝後揮了揮,連和丹羽和樹作別的動作都做得別具一格的帥氣。
從「青竹」出來,穿過鈴原屋館後的長廊。
因為夜裡一直在下雪,鈴原屋的旅客基本都提前回了各自的房間,不再在外活動。因此一路走來,長廊中格外安靜。
與同樣從房間裡偷跑出來的江戶川柯南彙合後,兩人便一起往小澤桃枝的房間那邊去了。
計劃很簡單。
櫻田悠介動了手的話,那就直接抓現成的。由身為「小孩」的柯南去撞破,在櫻田悠介對小孩放下戒心的時候,松田陣平再來介入。
他要是沒動手,反而還會變得麻煩一點。
當然,也不是沒有備用方案。
爭吵時櫻田悠介那些難聽的話,已經被耳機的自動錄音功能記錄下來了。他那麼好面子工作,這段極其損毀他形像的錄音,他應該不想被公開。
兩人輕聲靠近房間時,正好裡面傳出了似乎是開始動了手的動靜……
第94章 一更
房間內傳出的動靜其實並沒有很大, 不過通過耳機裡聽到的聲音,倒是不難判斷出裡面的人確實開始動了手。
在針對小澤桃枝為什麼要和其他男性來往「過密」的無聊論題結束之後,櫻田悠介開始動了手。
一如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在動手時總會選在小澤桃枝身上穿了衣服就看不到傷痕的部位那樣, 他再度動手,也絕對不會發出太大的聲音, 引來旁人對於這裡的注意。
甚至還關著燈。
最可悲的是, 連小澤桃枝的聲音都……
似乎是早已習慣了對方的這種行為, 小澤桃枝在刻意地壓抑著明明就是吃痛的低喊,為了不讓人發現而配合地忍耐著。
柯南皺著眉毛, 視線投向身旁的松田陣平,像是在等著對方的點頭。
可門外和房間內始終都還隔著一張門板,僅僅憑借聲音並不能還原出完整的事實。
老實講, 介入的時機還是不太好把握,得抓住櫻田悠介下了手且還比較惡劣的瞬間, 這樣也好在能夠抓住對方傷害事實的前提下, 最大程度上地保護到小澤桃枝的安全。
感覺有一點苛刻……
不過即便如此,松田陣平心裡還算有數。
可意外還是發生了, 他沒能算准小澤桃枝身上的變數。
那陣動手後的聲響在房間內碰倒了一些東西後, 驟然變得安靜了起來,不出多時,耳機裡傳來女性低低哭泣的聲音, 卻再沒了櫻田悠介的動靜。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來得快,房間裡很顯然就是出了意料之外的差池。
「沒必要再等了,走吧柯南。」
「嗯。」
松田陣平當機立斷, 甩掉了原先心中計劃好的內容, 直接上前推門。
「鎖了。」
房門上了鎖, 松田陣平果斷就改變了方式, 不浪費哪怕一秒就從旁邊的窗戶那側,強行撞開窗戶,伸手矯捷地翻進了房間。
打開燈後,並順手給外面的柯南開了門。
被燈光照亮的室內,眼前的場景實在是比意外還要意外的展開——有人受了重傷,但受了重傷的人不是小澤桃枝。
鮮血淌了一地,躺血泊中央的人,是已經一動不動的、看起來像是沒了生命跡像的櫻田悠介。
松田陣平看了一眼坐在旁邊地上的、被一大一小兩人突然的闖入嚇了一跳後表情明顯變得有些呆滯的漂亮女人。
小澤桃枝無聲落淚的模樣,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梨花帶雨的凄美。她的雙手上沾滿了血,發白的臉上也沾著幾滴明顯是飛濺上來的血點。
想問的話還是先放了放,松田陣平收回視線,直奔躺在地上的櫻田悠介。
「櫻田?聽得見嗎?喂!櫻田?」
檢查過後,確認了人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明明身體還留著溫熱的體溫,但是呼吸和心跳全部停止了。
唯一的動靜是來自他胸口處、還在不停汩汩流出的鮮血。
在一套急救措施之後,還是沒有把人拉回來。
不久前還在耳機中聽見他囂張發言的家伙,此刻已然成為了一具屍體。
櫻田悠介就是剛才被殺了的,推門之前。
並且從現場來看,犯罪事實明確得完全不需要做什麼推理分析。
旁邊的小澤桃枝在迎來了松田陣平的二度審視時,什麼解釋都沒有,直接做了個對結果的承認:「人是我殺的。」
說完,她在地上坐正了身體,拿出了凶器後,放在身前地上,往前朝著松田陣平的方向推了推。
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撞破了現場,凶手也主動承認,但其中還是有一些不算疑點的疑問。
比如明明就是
被刀刺入了心髒,為什麼卻沒有聽見櫻田悠介的叫喊聲?
考慮到小澤桃枝的職業,她能比普通人更加精准地找到致命的要害,下手的動作自然也要比普通人更嫻熟。
松田陣平很快就想明白了這些,他的目光略微沉重地落在小澤桃枝滿面淚水的臉上,長久之後,他也只是深深地嘆了口氣。
「柯南,你去把鈴原店長叫過來吧。」
「誒?不是報警嗎?」
「這裡已經有警察了不是?」
有警察是沒錯,但轄區之外,其實松田陣平暫時沒有管轄權。
「啊?」
「這裡先交給我吧,總而言之,你去把鈴原店長叫來,另外,別把動靜鬧得太大。」
「噢……好,我知道了。」
如此應完,柯南從房間裡跑了出去。
得虧得是櫻田悠介和小澤桃枝這兩個人連爭執動手都不會發出打的動靜,這間房屋之外,一切如常。鈴原屋還是平和又安詳地在夜色中亮著屬於它耀眼的燈光,沒有人注意到房間內的一片血腥。
櫻田悠介心裡有問題,現在看來……小澤桃枝好像也不怎麼正常。
就是那副漂亮得不太真實的外表,配上閃閃的淚光,總會讓人本能地泛起同情心地去心疼。
松田陣平下意識地想要去口袋裡摸煙,但身上穿著的是鈴原屋提供的統一浴衣,他根本沒有把煙盒帶出來,再者剛才給櫻田悠介做急救,也摸了滿手的鮮血。
壓不下的煙癮讓他有些煩躁地咂了聲嘴,不過這並不影響他在對待事件上的認真和嚴謹。
松田陣平支走了柯南,很顯然就是有話要單獨和小澤桃枝說。
不過在開口之前,反而是小澤桃枝主動打開了話茬。
「松田警官晚上在餐廳的時候,是故意過來和我說話的吧,當著悠介的面。」
溫柔好聽的嗓音把話說得開門見山。
既然都是聰明人,確實沒必要做什麼遮遮掩掩。
「是想趁著他今晚對我動手的時候,來救我嗎?」
那個不是很靠譜但也別無他法的計劃,連小澤桃枝本人都看得出來。
「悠介確實很介意我和異性來往,也恭喜松田警官,之後的展開全都被你算准了,但是……」
松田陣平:「但是?」
小澤桃枝:「但是悠介應該很不希望自己會以被警察抓住的方式停止對我的傷害吧?」
「所以你這是在維護他那自己愛得要死的面子?」
松田陣平聽得簡直要被小澤桃枝這不太正常的邏輯給氣笑。
為了維護對方的面子所以干脆把人殺了?這腦回路恕他理解不了。
但退一步想想也是,一個正常人怎麼可能一直容忍下長期以來的暴力傷害甚至還願意去和對方結婚。
或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小澤桃枝就已經被傷害得不再正常了。
如果能再早一點的話,再早一點或許還有救。
走到現在這一步,松田陣平甚至開始迷茫起他做的這些究竟是在救人還是在把人往深淵裡推。
還是說,已經太晚了,他救的根本就是個無藥可救的人?
「是和樹那孩子拜托你的嗎?他好像知道了不少事。」
「是飛鳥拜托我,當然,和樹也很希望保護你,不要再受到傷害。」
「丹羽家的人都好善良……」
「可你無藥可救。」
「是哦,我已經無藥可救了,康平舅舅也是這樣說我……」
或許是因為櫻田悠介已經死去,小澤桃枝所表現出來的模樣,好像有種無可比擬的放松和解脫。
她還在不停地流眼淚,但情緒逐漸
冷靜下來的表情,卻是悲傷和欣慰交雜的矛盾。
「松田警官要怎麼處理我?」
「鈴原屋又不在東京,我沒有管轄權。」松田陣平漫不經心地嗤笑了一聲,他有他的處理方式,「我會在明早通知轄區警署通報鈴原屋的事,今晚……你和鈴原店長自己談談,畢竟百年老店裡鬧出命案,影響應該不小吧?」
「你不怕我連夜逃走嗎?」
「你不會,不過你逃了也無所謂,我抓得回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不把犯人當場抓住的警察。」
「都說了這裡不是東京,案件又不歸我管。」
這話當然是松田陣平的歪理,雖然不在轄區,但抓捕犯人始終都是天經地義的事。
他不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不管,而是把冰冷的是非審判,放在了人性的背後。這就是松田陣平的處事方式,非同常規,但又在規則之內。
夜裡的長談松田陣平交給了鈴原康平和小澤桃枝自己,至於明早的太陽升起之後,又會迎來怎樣的一天……
那到時候再看吧。
*
處理完小澤桃枝這邊的事情後,松田陣平回了「青竹」。
他回來的時候時間已經很晚了,離開之前活力充沛的丹羽和樹早就去睡覺了,反而是飛鳥,不知道什麼時候醒的。
輕手輕腳地回到房間,松田陣平看見飛鳥居然坐在桌前,開著台燈在看書。
「飛鳥?這麼晚……你不接著睡嗎?」
「在等松田先生回來啊。」
這個回答挺得松田陣平怔愣了半秒。
也是,這就是丹羽飛鳥,一直會在心裡掛念著他的飛鳥。
他看著桌前的女孩合起了書本,然後步伐有些無力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想來也知道飛鳥會這個樣子是因為他那時候太過火……
自責又心疼地抬起手撫摸著女孩的臉,女孩的關注點卻在憂心另一件事:「松田先生是去處理桃枝小姐那邊的事了嗎?結果怎麼樣了?」
第95章 一更
「松田先生是去處理桃枝小姐那邊的事了嗎?結果怎麼樣了?」飛鳥彎著眉毛, 柔聲詢問起了小澤桃枝的事。
她想到了小澤桃枝渾身的傷,也想到了櫻田悠介那幾乎變.態的控制欲。
餐廳的挑釁之後,今晚必然不會太平, 也勢必需要一個了斷。
盡管在累得睡著之前,飛鳥知曉松田陣平一直都在監聽這那邊的情況,她也對松田陣平持以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眼下時至深夜, 松田陣平已經回來了, 也就說明那邊的事……已經解決掉了吧?
松田陣平略顯沉重的情緒雖然隱藏得很好, 但飛鳥還是感受出來了。
那邊的結果……應該不太樂觀。
所以她開口發問, 想聽松田陣平親口說一次。
松田陣平低頭看著眼前女孩的滿臉擔憂,嘆了口氣後,也沒有選擇隱瞞。
他就是太了解飛鳥的性格, 今晚要是不說清楚,飛鳥估計會睡不著覺。
「受害方成了施害方,施害方成了屍體。」
松田陣平用了句十分簡略的總結, 平日裡的慵懶語調在此刻, 竟也透著一點想要做點什麼卻無能為力的無奈。
「誒?屍體……?」
「嗯, 屍體。」
飛鳥驚怔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當然聽懂了松田陣平話裡的意思——小澤桃枝殺了櫻田悠介, 是個難以置信的結局。
在聽聞有人死亡的消息,飛鳥的反應倒不會像從來沒有接觸過這方面事件的驚嚇。
畢竟,她自己就「死」了好多次,對於死亡, 她更多的是害怕和恐懼。
仰頭回視著松田陣平的臉,在那雙鴉青色的深邃眸底,飛鳥再度得到了之於這個答案的確認。
張口想說點什麼, 可卻又因為這個實在是太過意外的意外結果讓先前的思路全斷了, 以至於不知道該從哪裡開口。
無言了好一會, 飛鳥才發出了一句不解的感嘆:「可是,為什麼啊……」
小澤桃枝不像是會因為忍耐不了而反殺的人,否則也不會急得鈴原康平都想為她動手。
白天在山上勸住了鈴原康平,卻沒料到小澤桃枝身上的變數嗎?
「是啊,為什麼。」
松田陣平沉聲重復了一遍,帶著些許沙啞感的煙嗓讓這句話多了幾分沉寂的傷感。
他也不能理解。
「所有人都在受傷……」飛鳥小聲地感嘆了一句,輕柔的嗓音已然是共情後才會有的低落。
在看待問題的方式上,飛鳥要感性得太多。
或許是共情能力強的緣故,感受著情緒的同時,她又能精准地說出在理性評判後很容易就被忽視的後續。
是啊,所有人都在受傷。
別說把小澤桃枝從痛苦裡拯救,現在她搭進了自己,甚至……還拖進了愛著她的親人。
「那……松田先生最後是怎麼處理的?時間這麼晚,是還沒有把事件公開吧?」
「嗯,給他們一點緩衝的時間,至少今晚,新年第一天的夜晚,明明是該開開心心的日子,總要好好地去度過吧?」
「好溫柔啊。」
「嗯?」
「我說松田先生,好溫柔。」
這樣的評判聽得松田陣平怔愣了半秒。
明明眼前的女孩才是溫柔的那個,她的模樣,她的眼睛,微微搖曳的瞳孔和眸底的流光,全都是擔憂著他人的善意和柔和。
她居然還說他溫柔?
松田陣平忍不住笑了。
他就是喜歡丹羽飛鳥總是用這種天然的純真表情,無意地說著總能撩撥到他心弦的話。
「
你不覺得『溫柔』這個詞和我不太合嗎?」
沙啞的煙嗓和散漫痞氣的語調,確實和廣義上的「溫柔」搭不上邊,尤其平日裡松田陣平那又是香煙又是墨鏡的模樣,更是像足了惡人。
語畢,松田陣平抬手撫上了飛鳥的臉頰。
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毫無粉飾的細嫩皮膚,他注視向飛鳥的眼神,也在這個動作間變得越發……就像飛鳥話裡說的那樣,他是溫柔的。
飛鳥亦是抬手,用自己小過對方一圈的纖白手掌,覆在了對方的手背上,然後輕輕扣住。
她認真地回視著松田陣平的眼睛,字字誠懇地回應道:「在對桃枝小姐的這件事上,不就是松田先生的溫柔嗎?如果是其他人來處理的話,今晚的鈴原屋應該不會這麼安靜祥和。」
若換做是其他人,包括當時也在現場的柯南,第一反應都是趕緊將事件布公交予警察。
抓緊時間,用「常規」的流程和步驟,盡可能快地把事件解決清楚。
那樣一來……
和在原本就劃出的傷口上撒鹽的行為也沒什麼區別了。
「一晚上的時間,足夠去做很多事了。足夠稍稍安撫下今夜心裡受傷的人的傷口,也足夠做好心裡准備來迎接明天的天明了吧?總比在今天晚上直接把人送進警局,要溫柔太多太多了。」
短發少女的嗓音輕柔得好像落雪,化在心間時帶著能平復著心情的療愈魔法。
看著飛鳥表情婉柔的面孔,松田陣平不禁心軟。
好似落雪就化在了他的心上,因為小澤桃枝那邊邏輯亂七八糟的事件導致全盤皆輸的悲劇而沉重的心情,果然是魔法般地被治愈了一點。
「好溫柔啊。」松田陣平模仿著飛鳥的口吻,說了一樣的話。
飛鳥眨了眨眼睛:「嗯?」
「我說飛鳥你,好溫柔。」
「干嘛突然學我說話啦……」
「我可沒有學你,我這麼難得說點好聽的話誇你,你還不珍惜嗎?」
「在說這句話之後松田先生就不是在說好話了好嗎,哪有人誇了別人還要沾沾自喜地讓被誇的人反過來誇他的。」
「怎麼沒有,我啊。」
「……」
算了,在詭辯上,飛鳥根本懶得和松田陣平爭論太多,因為就根本說不過這個人。
語落之後,是因為二人對視而留白的短暫緘默。
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互相感知著對方內心在此刻的情愫。
喜歡。
只會越來越喜歡……
觸情而生的愛戀在二人間不斷蔓延。
心跳在加速,那份認真的注視,也逐漸成了宛若磁力般相互吸引著對方的不可抗力。
桌面上台燈的燈光映襯在對側,朦朧的光暈之中,逆光裡的二人,慢慢靠近……
松田陣平托著飛鳥的臉龐,低頭靠了下去,飛鳥亦是配合地閉上了眼睛。
即便早已經不是第一次,飛鳥依舊還是會緊張,空出的那只手不安地伸出去抓住了松田陣平的衣襟,然後用手指攥緊。
不過,在雙唇即將觸碰在一起之前,房間內椅子突然被人撞到。
椅腳蹭過地面發出一聲略微刺耳的摩擦音,突兀地劃破了二人世界的旖旎。
是半夜被憋醒准備爬起來上廁所的丹羽和樹。
小伙子睡得迷迷糊糊從床上爬下來,轉頭就看到了大概是小孩子不該看的畫面。
越是不該看就越移不開目光。
丹羽和樹裝模作樣地用手蓋在眼前但是留了一道指縫,一邊往洗手間的方向挪一邊偷看,然後就撞到了椅子。
突然就被兩道視線掃在了身上,丹羽和樹當場大聲尬笑道
:「啊哈哈哈我什麼都沒看到!你們繼續!」
這麼說完,轉頭就衝進了洗手間。
洗手間的門關上後,小少年拔高了音量的聲音又從門後傳來了一句補充:「我可以出來的時候來叫我下!」
這個過於懂事的補充……
可以,但沒必要。
那個沒有落在唇上的吻,最後落在了飛鳥的臉頰。
親吻結束退開之後,松田陣平把飛鳥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誒?!」腳下一空的失衡感讓飛鳥下意識地伸手勾住最近的支力點——松田陣平的脖子,她有些赧然地貼近,「干嘛啊突然抱我……」
「送你去睡覺。」
「哈?」
「這個時間,你給我去睡覺。」松田陣平又開啟了他的強硬模式,一邊說著,一邊抱著飛鳥往床那邊走去。
「我也沒說不睡覺嘛……」飛鳥小聲抱怨了一句,稍稍拖長的尾音,更像在撒嬌。
雖然吧,她確實沒打算直接睡覺,想要抓點碎片時間看看書。
這點小心思直接被看穿了。
「難道你還有力氣看書嗎?」松田陣平反問道。
「怎麼沒有力氣?剛剛我已經睡……」
已經睡過一會。
後半句話沒有完全說出口,飛鳥就頓住了,因為她想到了自己為什麼會提前睡著的原因。
「……」
抬眸就瞥見松田陣平眼底滿是笑意,甚至還有幾分使壞的意味……飛鳥瞬間漲紅了臉。
「松田先生你不要說這些惡作劇的話戲弄我了啊!」
還不是因為那個時候在溫泉裡……她才……
為什麼罪魁禍首的本人還這麼厚臉皮啊!
松田陣平這家伙是怎麼好意思說出這種話的!
飛鳥越想越覺得羞恥,可松田陣平還在看著她此刻紅著臉的模樣在笑,完全就是一副得逞的惡人模樣。
被放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後,飛鳥氣鼓鼓地又補充了一句:「我要收回剛才的話了。」
「什麼?」
「松田先生一點都不溫柔!」
這完全就是在賭氣的樣子看得松田陣平忍俊不禁。
但在辯嘴這塊,他根本不會輸。
他也懶得反駁,甚至開始擺爛:「是啊是啊我是不溫柔,但好可惜啊,你又從我這裡逃不掉了。」
擺爛之後,又是宣告著所有權的強勢。
「……」
是不是戀愛中臉皮比較厚的那個人就是一直占上風?
不過……
她確實喜歡的也是松田陣平的這點強勢。
「好了,早點休息。」伸手撥開飛鳥額前的劉海,松田陣平低頭在上面親吻了一下,「晚安。」
「嗯,晚安。」
隨後,松田陣平照著丹羽和樹自己的要求,在他可以出來的時候來叫他。
從洗手間出來之後丹羽和樹也很快被松田陣平按到了床上,被強迫著閉上了眼睛,小學生就該早點睡覺。
做完這些,松田陣平去找出了自己的煙盒,從裡面抽了一支出來。
口中叼著煙走到了陽台,迎著似乎已經變小了不少的飄雪,推開打火機點了火。
他又爬到了護欄的頂上坐著,視線投向遠處小澤桃枝的房間的位置。
那裡已經和先前的一片黑暗不一樣了,亮著燈光,在深夜的山林間好像一顆明亮的星星。
距離太遠,也聽不到那裡的動靜,監聽的耳機早已經還給了柯南,不過……今夜也沒必要繼續關注著那邊的事了。
至少把最後幾個小時的安寧,留給房間裡的人。
松田陣平吸了很
長的一口煙,然後朝著天空的方向,緩緩將煙霧吐出。
看起來,明天應該會是個晴天。
第96章 一更
下了一整夜的雪, 在翌日破曉之前停了。
天光逐漸亮起,褪去了夜幕遮掩的山林,被裹上了一層銀裝。
1月2日, 新年的第二天,確實是個放了晴的好日子。
如果昨晚什麼都沒發生的話,應該會更好吧?
飛鳥醒得早,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內室裡只剩下了自己和還在睡覺的丹羽和樹。
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才早上六點多。
從床上下來的時候, 飛鳥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著的是鈴原屋統一提供的深色浴衣。
直到此刻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自己完全沒有是什麼時候換了這身衣服的記憶。
沒有好好整理過的、顯得松松垮垮的領口,隨便扎緊的腰封, 浴衣底下,她什麼都沒有穿。
想也知道,這就是昨晚累倒後松田陣平幫她穿的。昨夜睡醒後起床看書也完全忘了身上的事, 再後來, 就又是被松田陣平抱回了床上……
從浴衣回想到昨晚的溫泉, 那些太過熱情的畫面,飛鳥僅僅只是無意想起,還是依舊覺得羞恥到想要把自己的臉捂緊。
她那時候怎麼就脫力得睡過去了呢……
松田陣平說的是對的, 她的確應該找個時間鍛煉身體了。
換好衣服, 再穿上外套,從內室走出來的時候,飛鳥看到松田陣平在陽台上抽煙。
松田陣平又是坐在護欄頂上, 隨性的坐姿一如他不羈的性格, 抬頭看著天空呼出煙霧的姿態, 有著他獨有的瀟灑和帥氣。
灰白煙霧襯著尚未完全亮起還是青灰色的天空, 緩緩在半空中消散。
瞥見玻璃門內靠近的人影,松田陣平便從護欄頂上跳了下來。
趕忙吸完剩下不多的最後一點煙,掐滅了火星,他才上前拉開了陽台的門。
「早上好,松田先生。」
嗓音清甜,音調柔和,飛鳥問早的聲音滿滿是治愈的溫柔。
松田陣平抬起手,動作嫻熟地就在女孩的頭頂按了按:「不多睡一會嗎?才六點多。」
「醒了就起來了。」
「那洗漱一下,我們一起去餐廳看看。」
去看看鈴原屋的早餐有沒有准備好,也順便去看看鈴原康平怎麼樣了。
畢竟,昨晚小澤桃枝和櫻田悠介的事,必定讓鈴原康平徹夜未眠。
松田陣平特意留了一晚的時間給他們緩衝,今早,也應該會有一個答案了。
當下的時間還很早,住店的旅客基本都還沒有睡醒,再者才下過一晚的雪又地處山林,室外的溫度很低,庭院和長廊裡全都空蕩蕩的。
兩人到了餐廳,已經在裡面忙碌的鈴原康平出來打了招呼。
「啊早上好,松田警官,還有飛鳥。」
中年男人問早的語氣還是十分親和,不過略微憔悴的臉色和眼下的濃重青黑都昭顯著疲憊。
「早上好,鈴原叔叔。」飛鳥禮節周全地微微欠身行了禮。
松田陣平則是輕點了下頭,作為回應。
鈴原康平以為松田陣平是來問前一晚的問題,慌忙擦干了剛在還在忙碌中的沾了水的手,匆匆從餐台的背後繞了出來。
「哦對了,關於昨晚的事,松田警官……」
主動開口提起昨夜的話,被松田陣平直接打斷:「早餐,現在可以吃了嗎?會不會太早?」
「誒?」
「來餐廳,當然只問吃什麼的問題。你說是吧,鈴原店長?」
盡管松田陣平那習慣性帶著點乖戾感的口吻聽起來不太親人,但話說至此所傳達出的意思——對於昨晚他們夜談後的決定的尊重,對於他們全權的信任,還有那用和「溫柔」
根本沾不上邊的隨性姿態所傳達出來的溫柔……
鈴原康平聽得的內心很是震撼。
他怔愣了幾秒,抬頭看著眼前的卷發青年,隨之露出了個似乎放下了很重很重的負擔的笑:「當、當然!當然已經可以吃了……你們快坐下來吧,我這就……這就去給你們准備!」
鈴原康平的聲音在顫抖,在招呼二人入座之後,背過身體後的動作,好像……是在擦眼淚。
看起來昨晚的長談,確實已經做好了最後的決定。
*
抱著沉重的心情,鈴原康平還是很好很負責地處理了店內的事宜,提前做了遣散店內旅客的工作。
道歉和足夠的賠償,在加上鈴原屋一直以來的口碑,這項工作平沒有受到很大的阻礙。大家都對鈴原康平聲稱的「家裡人出了事故」的急事,表示了理解,也都十分配合地接受了退店的安排。
陸陸續續一直到了臨近中午,店內的人員基本安排得離開的差不多了,鈴原康平才帶著小澤桃枝來找了松田陣平。
松田陣平還是說了和昨晚一樣的話,說這裡不是東京,他才沒有管轄權,以及昨晚他在房間裡泡私湯,完全不知道鈴原屋發生了什麼。
所以,剩下的工作,讓小澤桃枝自己去報警處理。
鈴原屋地屬神奈川縣界內,接警到此的是神奈川警察本部搜查一課的橫溝重悟警官。
一線的刑警果然沒有假期時間,接到事件的通報後,橫溝重悟急急忙忙就往現場趕。出勤途中遇到了點小意外車拋了錨,這讓橫溝重悟感到有些暴躁。
不過路上正好遇到了萩原千速,倒是能蹭上對方的摩托車往現場趕。
然後,趕到鈴原屋的警察,多了個交通部的萩原千速。
萩原千速是跟著橫溝重悟一起進來的,兩人因為是乘摩托車甚至還直接上了山路的緣故,要比鑒識課和其他巡查更早一些趕到現場。
萩原千速原本想著把人送到鈴原屋就離開,卻沒想到看到正在庭院裡抽煙的松田陣平。
「陣平?」
遠遠看見那個穿著黑色西裝正在吞雲吐霧的卷發青年,萩原千速走了過來,走近後確認了沒有認錯人後,她直接上前打了招呼。
「陣平,真的是你啊!」
清利的嗓音很有力度,和丹羽飛鳥那種婉柔的聲色完全就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風格。
「噗——咳、咳咳……咳!」
見到走到眼前的漂亮女人,松田陣平直接被剛吸到嘴裡的那口煙給嗆到了。
松田陣平根本想不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到……自己的初戀對像——有著一頭淺棕色長直發,氣場颯然的漂亮女人,同時也是摯友親姐姐的……萩原千速。
「好久不見啊,陣平。」萩原千速笑著打著招呼。
「咳……嗯、嘛……好久不見。」松田陣平的回應,則顯得有幾分……不太自然的拘謹感。
這是真的好久好久沒見了。
或許上一次見面,甚至可以追溯到高中的時候……
在警校的這幾年,再到爆處組的這幾年,還有萩原研二殉職之後……就更不可能再聯系了。
「感覺陣平要比以前成熟了很多。」萩原千速自是站在姐姐的定位上,看著和弟弟同齡的親友,多少還是很感慨,「你是不是比以前又長高了一點?」
「我說……不要用這種看待小孩子的態度跟我說話啊。」咬著煙頭,松田陣平含含糊糊地用略微嫌棄的語氣說道。
不過,在這份乖戾不羈的態度之後,松田陣平還是好好地補充了一句作為對方弟弟親友的關懷:「……這些年你還好嗎?」
「嗯?」
「嘛,看你這副精神滿滿的模樣也不
可能過的不好。」
這種非要把關心說成嫌棄的方式,確實很松田陣平。
萩原千速當然了解對方的一貫風格,她彎起眼睛,笑著點了點頭:「謝謝關心,陣平。」
「嘖沒人在關心你,不要自作多情。」
「嗨嗨我知道我知道,啊說起來,陣平你來這裡……是度假嗎?好少見啊,你居然會有閑情逸致來溫泉旅館,難不成……是交了女朋友才來?」
「咳、咳咳咳……」
松田陣平又被自己抽的煙給嗆到。
這樣的反應,已經是明晃晃地給出了答案。
「誒——原來如此,陣平果然是長大了,居然還懂浪漫了。」
「……都說了不要用那種看小孩的方式和我講話。」
見松田陣平對於有女友的事不否認,抱著樂子心態的萩原千速來了興趣,當即展開了八卦的連環發問:「吶對方是個怎樣的人啊?是怎麼認識的?你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人家死纏爛打的那種吧?突然好想見見是哪個菩薩願意大發慈悲地收了你。」
「……喂我有那麼糟糕嗎?」
死纏爛打……
指的是松田陣平小學的時候對萩原千速一見鐘情後不斷告白不斷被拒絕的黑歷史吧。
還有那拆人手機的惡作劇,樁樁件件都不像是個會討女生歡心的家伙。
彼時,在房間裡整理好了行李的飛鳥在「青竹」附近沒有見到松田陣平,便一路找了過來。
遠遠看見松田陣平的背影,正准備開口喊人,卻在角度錯開之後,看到了剛才被那道黑色身影遮擋住的另一個人。
「啊那是……千速小姐?」
世界真的太小太小了。
飛鳥和萩原千速是認識的,或者說在一次機緣巧合之後,萩原千速認識了丹羽一家。
在搬來東京以前,飛鳥曾經把在執勤中追趕肇事逃逸的車輛時出了事故的萩原千速送去過醫院,正好就是當時丹羽涼子工作的醫院。
修養的那段時間,丹羽涼子也照顧得很多,久而久之,就熟悉了起來。
順帶,當年才剛上幼稚園的丹羽和樹對於這種漂亮的大姐姐,一點也不矜持地喜歡得很。
見到多年未見過的熟人,飛鳥准備要過去禮貌地打個招呼。
就是在還沒有走近時她發現,和萩原千速站在一起的松田陣平,表情似乎有點古怪。
他們兩個……
是認識的嗎?
第97章 一更
木質長廊裡傳來步伐加速後噠噠噠的腳步聲。
松田陣平轉頭循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正是朝這邊跑著小碎步過來的丹羽飛鳥。
他的表情僵了僵,因為一時間突然不曉得應該怎麼開口,來把萩原千速介紹出去。
雖然可以直接說這位萩原千速是摯友的親姐姐,但總覺得關於自己初戀對像也是這一位英姿颯爽的漂亮女人的事, 會和自己的黑歷史一塊兒暴露。
就算是一貫散漫不羈好似事事都隨性無關的松田陣平, 也有那麼一段不太想被人知曉的年輕往事。
尤其還是對飛鳥……
他既不想被飛鳥知道自己曾經一頭腦熱地對萩原千速一見鐘情, 以及自己喜歡的理想型就是萩原千速這樣的,更不想被她知道自己那屢戰屢敗的告白黑歷史。
松田陣平的目光就跟隨著飛鳥,直至短發少女走近後在跟前停下了腳步,他也沒想好要怎麼開口。
不過, 飛鳥竟然略過了他,表情十分驚喜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萩原千速, 並打了招呼:「千速小姐?哇真的好久不見了!」
飛鳥見到許久未見的熟人的激動,至少在此時此刻是蓋過了尋找松田陣平的目的。
「你是……」萩原千速盯著飛鳥的臉愣了一秒, 才把人認出來, 「啊……立海大附屬的飛鳥醬?」
「嗯嗯是我!好久不見了千速小姐!」
「那真是……有三年了吧?從你們家搬到東京去之後, 就沒機會再見了。」萩原千速說著,伸手摸了摸飛鳥的頭頂,「頭發,怎麼剪了呀?我記得那個時候已經快留到腰部了。」
「嗯,就是留得太長了,感覺不是很方便,所以就去剪掉啦。」
「誒——有點可惜, 都那麼長了,不過短發的飛鳥還是和以前一樣可愛。」
「千速小姐……」飛鳥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隨即她話鋒一轉, 問起了對方, 「對了千速小姐怎麼會在這裡啊?我記得千速小姐是交通部的?」
鈴原屋內的旅客已經全都被店長安排離開了,包括店內的工作人員,現下也就只剩松田陣平和丹羽兩姐弟還沒有離開。
「噢我不是因為案件來的,順路送了送准備來現場但是在路上遇到了一點小麻煩的橫溝重悟警官……飛鳥來這裡度假嗎?和涼子太太一起?」
「啊……嗯,是來度假……不過……」
不過不是和丹羽涼子,而是和松田陣平。
飛鳥的視線掃向了旁邊的松田陣平,她突然發現後者的表情,似乎比剛才變得更古怪了。
對哦……剛剛她看見松田陣平是在和萩原千速聊天,還沒有來得及仔細詢問這兩人是不是認識的熟人。
萩原千速則把飛鳥彎起眉毛好像略顯尷尬的視線,理解成了見到陌生人的不安。
想來也是,松田陣平天天擺著張好像被人欠了幾百萬的臭臉,嚇到可愛的小姑娘也是很正常的事。
手掌在飛鳥那頭松軟順滑的發間又輕揉了幾下,萩原千速這才准備介紹其在場的另外一個。
她拉著飛鳥的手,把短發少女拉到了自己的這一側。
尚未知曉兩人關系的她,十分爽快地向飛鳥介紹起了旁邊這位她弟弟的親友:「這位是松田陣平,是我弟弟研二的好朋友。別看他一臉凶神惡煞,他是個好人哦,現在在警視廳工作。」
話說至此,飛鳥馬上就把「熟人」的關系理清楚了。
萩原啊……
真的只有對方親口介紹了,才會想到她在「三年之前」和松田陣平一起去了月參寺,一直以來她跟隨著松田陣平對其的稱呼、一直也稱呼對方作為「萩先生」的萩原研二,居然是萩原千速的親弟弟。
好巧哦。
而這邊的萩原千速則依舊還在十分貼心地在為兩人做互相介紹:「陣平,這孩子叫丹羽飛鳥,幾年前我出車禍的時候,就是她送我去的醫院,是很善良可愛的女孩……我說陣平,你這是什麼表情?」
萩原千速對松田陣平有點古怪的反應提出了不滿,伸手就用力拍了一下對方的手臂。
「你別把人家可愛的小姑娘給嚇到啊,擺出那種臉……所以你這樣到底是怎麼找到女朋友的?」
松田陣平:「……」
雖然但是。
那位女朋友就是眼前的這位可愛的小姑娘丹羽飛鳥。
萩原千速熱情地向兩邊介紹著她以為互不認識的對像,可突然感到很尷尬的,成了飛鳥和松田陣平。
也許松田陣平還要更尷尬一點。
飛鳥和松田陣平對視了一眼,兩人之間那股藏不住的羈絆氛圍很快就被萩原千速讀了出來。
她的視線在二人間打了個來回,點出了問題的關鍵:「怎麼?你們兩個本來就認識嗎?」
松田陣平側過身,開始繼續抽起他那支嗆了他兩遍還沒有抽完的煙。
飛鳥倒是沒想那麼多,她只是單純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既然被熟識的好姐姐問了這個問題,之於這段關系,倒也沒什麼好隱瞞。畢竟是親友的姐姐,知曉這段關系,並不會對松田陣平的工作造成什麼不好的影響。
「千速小姐,那個……就是其實……我和松田先生在交往中。」
少女輕柔的嗓音卻好似一個重磅.炸.彈,萩原千速也沒想到會聽到如此爆.炸的信息。
萩原千速:「……?」
空氣突然變得安靜,旁邊松田陣平吐出煙霧的那一聲呼氣,被襯得格外明顯。
萩原千速的視線又在這看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世界的兩人之間打了好幾個來回,關於「度假」的問題,也逐漸變得清晰。
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一起來鈴原屋度的還是溫泉假,鈴原屋的一大特色就是有單獨配備在房間內部的私湯……
她突然想明白了什麼。
看不出來啊,你松田陣平這幾年不是變成熟了,這是變壞了啊!居然連未成年都敢下手的嗎?
飛鳥只覺得身邊突然刮過一陣冷風,是萩原千速快步從她身邊經過。
朝松田陣平靠近後,萩原千速毫不客氣地伸手扯住了松田陣平的領帶,把個子比她高出一些的卷發青年強硬地往下扯,空出的另一只手則把對方叼在嘴裡的煙取了下來。
松田陣平:「……」
一貫桀驁不馴的青年,很是少見的露出了落敗的模樣。
松田陣平倒是像征性地掙扎了兩下,不過見萩原千速沒有要放手的意思,他索性就這麼半弓著腰,任由對方扯著領帶了。
這樣看起來,就好像個犯了錯的壞學生被家長抓包。
「你就沒有什麼話要解釋嗎?」萩原千速問道。
松田陣平依舊是他一貫的懶散腔調,直接擺爛:「事實清楚,人證也在,就沒什麼好解釋了吧。」
事實指的是和丹羽飛鳥交往且算是和她度假,人證就是丹羽飛鳥本人,剛剛主動表明過了關系,確實沒什麼好狡辯的。
關於「竟然對未成年」出手的這種場面,飛鳥在「三年之前」就見過。當時的佐藤美和子,對於她和松田陣平之間的關系也持以同樣的態度。
啊這麼看來,佐藤美和子和萩原千速……某種層面而言,是風格很像的兩個人呢。
大概是想到了當時被佐藤美和子誤會的場景,飛鳥著急地就開始解釋:「千速小姐!那個……松田先生沒有哄騙我!」
「誒?」萩原千速被女孩著沒頭沒尾的
著急弄得有些不解了起來。
「和松田先生交往這件事,不是我被哄騙,是我……是我擅自喜歡上他……」
或許是話都說到了這一步,飛鳥又想把這份感情解釋得更清楚,話到中途停頓了一下,好像做了什麼覺悟似的深呼吸了一次。
然後,才把沒說完的話繼續:「在我無家可歸的時候收留我,在我害怕的時候抱住我……對我來說松田先生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和松田先生交往並不是被他哄騙!」
好像是很擔心松田陣平被當成哄騙未成年少女的變.態,飛鳥解釋得格外賣力。
突然一通的深情告白猝不及防地擊中松田陣平的心上,就算是他……也是會臉紅的。
可解釋關系這種事,居然讓女孩子好像擋在他前面保護他似的,顯得他很遜啊……
松田陣平把領帶從萩原千速的手裡抽了出來後,往前走了兩步,站到了飛鳥的身邊。
他握住了飛鳥的手,一字一字的說得鄭重:「千速,如你所見,我和飛鳥就是這種關系……以及,說喜歡這種事,怎麼能讓女孩子一直在為我說呢。」
看著萩原千速那雙深藍色的好看雙眸,松田陣平也停頓了半秒好似在鋪墊什麼。
「我對這家伙,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歡,是想要永遠保護她的喜歡。現在的我已經和以前那個熱血笨蛋不一樣了,我早就過了那種什麼一見鐘情就開始胡亂告白的年紀,我該好好考慮的是我和飛鳥的未來,至於年齡問題……我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
畢竟是初戀對像,總還是抱著一種想要證明自己早就改變了的心態,松田陣平也突然說了很多。
話題跳躍得太快,一開始也並沒有要責怪松田陣平的萩原千速又是愣了愣。
怎麼突然就一個接一個地當著她的面突然告起了白?
張口停頓了好一會,萩原千速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她剛才扯松田陣平確實只是對對方和高中生交往這種事很震撼,但她相信松田陣平的為人,對於弟弟親友的了解,她也知道松田陣平不是會亂來的人。
她看著眼前手拉著手的兩人,目光堅定的樣子……
「……?你們……是在秀恩愛嗎?」
第98章 3w8加(新增2k+)
飛鳥因為想起了曾經佐藤美和子的質疑, 於是先入為主地順著當時的思路,開始著急證實自己不是被哄騙,更是在很努力地替松田陣平澄清, 澄清他不是對未成年出手的變.態。
松田陣平則是不甘於連告白這種事都要被女孩子護在身後, 他才是那個應該站在飛鳥身前的人, 以及……
這多少是在向萩原千速證明自己不再是從前, 也著急於……和那段黑歷史作別。
兩人一唱一和的突然表白,聽得萩原千速一陣莫名其妙。
就……還蠻突兀的。
她明明只字未提什麼哄騙,就是扯了一下松田陣平的領帶而已……
怎麼她所熟識的那個溫柔善良的小姑娘, 竟然也露出了堅定的模樣, 開始護起了短?松田陣平居然也說了一大段根本不像是這家伙會說的台詞……
所以, 是丹羽飛鳥讓松田陣平發生了改變嗎?
萩原千速很精准地就看透了期間的變化, 她的目光亦是轉回到了短發少女的臉上。
女孩眸光清澈的眼底瞳孔在微微搖曳,純真又帶著一點緊張的表情……確實是很容易讓人激起保護欲的那種。
陣平現在……喜歡這樣的類型了嗎?
再看向松田陣平那邊, 卷發青年的神色早就沒有了許多年以前的那種熱血浮躁, 剛才言及「未來」之類的話時, 鄭重的口吻也清晰地表明了他的認真和決心。
萩原千速感受得出來,這二人之間……確有著非比尋常的羈絆。
但是……
是不是沒必要這樣當著她的面來個衝擊啊!怎麼會有人這樣直接把狗糧往她胃裡捅的!
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後, 萩原千速拒絕了這口狗糧。
「你們這個樣子……怎麼搞得好像我是要拆散你們的大惡人似的?」萩原千速說著, 向後退了一步, 「戀愛自由啊,我又沒有要阻礙你們的關系,不要對我那麼警戒嘛。」
話說至此, 飛鳥這才意識到是自己有點反應過激。
是她下意識把萩原千速的反應帶入了許久之前, 佐藤美和子當時對於「這段關系」的態度裡了。
這樣的誤會讓飛鳥有點不好意思了起來, 但松田陣平卻還是堅定地握著她的手, 擺明了就是要展示這段關系。
「大大方方承認交往的勇氣, 我還是挺贊賞的。就是陣平的改變……讓我稍微有點驚訝,不對,是很驚訝。」
後半句沉下聲調的話,萩原千速說得有幾分感慨。
改變嗎……
那確實改變了很多。
在他一貫的囂張之上,多了很多成熟和穩重。
松田陣平沒有反駁這些話,盡管萩原千速那完全姐姐的口吻,多少還是讓他有那麼一點點偏要反骨的不爽。
他因為丹羽飛鳥的存在改變了很多,這是不爭的事實。
被點出來的時,他的耳根泛著紅,抬起空閑的那只手抓了抓他的那頭卷發,試圖用這樣的動作來掩飾此刻的赧然。
飛鳥的注意,則落在了其他的一些很容易就被忽略掉的細節上——
比如萩原千速對松田陣平那親昵的稱呼,還有對方動作無比自然地就對松田陣平動手……
陣平。
就算飛鳥能夠理解,這或許是把松田陣平作為弟弟輩來對待,所以才會這麼喊,可稱呼間的親密,多少還是讓一直以來只敢稱呼「松田先生」的他,有了一點點……嫉妒。
飛鳥其實也想過,想要更加親近地去稱呼對方。可停留在禮節以及還有一線尚存的矜持,都讓她不好意思去改變這個禮節性的稱呼。
飛鳥怕自己……冒犯。
這股從小就養成的不太
自信的、甚至總是會刻意希望討好他人的習慣,讓她總是抱著形似自卑的不安。
所以不敢。
還有……剛才松田陣平抓著她的手著急地說出的那一大段話。
告白的內容讓飛鳥很是感動,可也是那番直白的言語,也讓飛鳥捕捉到了一些關於松田陣平的「過去」的蛛絲馬跡。
一見鐘情,胡亂告白,熱血笨蛋……
飛鳥對於情緒感知得很細膩,這幾個關鍵詞之下,松田陣平那種急於向萩原千速證明自己的焦切……
難不成他作為熱血笨蛋時期的一見鐘情胡亂告白的對像,就是萩原千速嗎?
飛鳥重新再打量萩原千速的模樣——颯然的氣質,性格很爽朗,漂亮的長相,個子很高,身材比例也很完美……
簡直和她就是完全相反的兩種類型。
對哦……
飛鳥記起松田陣平曾經說過的,她和他的理想型完全不一樣。
所以松田陣平喜歡過的人,就是千速小姐這樣的嗎?
是一見鐘情的初戀嗎?
又是初戀,又是理想型……
她好像……
什麼都不是啊。
飛鳥默默把手從松田陣平的掌心裡抽了回來,莫名的一股酸楚感湧上心頭。
「飛鳥?」
這點情緒轉變自然被松田陣平注意到了,他叫了一聲女孩的名字,後者搖了搖頭,看得松田陣平有點茫然。
這形似「你生氣了?我沒生氣」「到底有沒有生氣」的問題,松田陣平至今還是不會獨立作答。
飛鳥一直以來都太過乖巧,突然的低沉,讓松田陣平十分在意。
不過當著萩原千速的面,他也不好去追問這屬於他和飛鳥之間的二人話題。很快,這邊三人的場合,也被打破了。
庭院裡三人對話的聲音引起了那邊看完現場、順著長廊走了過來的橫溝重悟的注意,本部的人還沒有趕上山,他也只能初步地把現場勘察一遍。
鈴原屋的老板鈴原康平以及報警的、自稱是凶手的小澤桃枝都相當配合,讓這起凶案的進展順利得橫溝重悟有點不太習慣。
詢問了鈴原康平店內還留有什麼人之後,橫溝重悟准備過來問話,正好就看到了庭院這邊。
橫溝重悟:「千……萩原?你不是走了,怎麼還在這裡?」
「遇到熟人過來打個招呼,沒什麼其他事的話我確實要走了……啊對了,你要我在這邊等你工作結束,我們再一起回去嗎?」
有著剛毅長相、面部骨相英朗的橫溝警官也被萩原千速這番主動的邀請說得突然臉紅。
「……不、不用了!」他連拒絕的話都打起了結巴,臉上竟透出了幾分鐵漢柔情似的羞赧,慌忙假咳了兩聲穩住架勢,「咳、咳……不用等我,一會公務車會到山下,現場事務處理完我還要回一趟本部。」
「那好吧,工作加油哈!」
萩原千速的招呼依舊自然又爽快,那宛若風中女神的笑意更是讓那邊的橫溝重悟的臉側紅上加紅。
「……嗯。咳……你趕緊走吧,不要妨礙現場工作。」
催促的話說出了一股傲嬌勁兒。
「哈哈好好好,不打擾你。」萩原千速還是笑,隨即轉頭也向飛鳥和松田陣平道了別,「飛鳥,陣平,那就在此別過了,如果以後還來神奈川的話,記得找我一起吃……重悟你不要推我!我自己會走……」
在萩原千速離開鈴原屋後,就是一些例行詢問的工作。
等到縣內警察本部搜一的其他人員到了現場,處理完基本的現場工作後,被「認定」為和事件沒有關系的松田陣平以及丹羽兩姐弟,很快就得到了離開現場的許可。
於是,這場本該是三天兩夜的新年溫泉旅行,提前結束了。
*
一行三人是傍晚的時候,回了東京。
米花町四丁目的44番地空空蕩蕩,想也知道丹羽涼子肯定在醫院忙。
飛鳥給丹羽涼子打了電話,意料之中的沒人接聽,於是她留了語音信息,說了提前到家的事。
語音留言也一直都沒有回復,這種狀況多半是丹羽涼子作為器械護士在上台吧。
回來的時間正好臨近飯點,飛鳥索性就留送自己和弟弟回家的松田陣平在家裡吃飯了。
冰箱裡沒剩什麼食材,因此必須出門一趟采購。
當然,飛鳥她一起出門的,還有松田陣平。
沿著宅邸出來後的這條坡道,兩人並肩行走。
總算是等到了可以兩人獨處的場合,可兩人都默契得一句話都沒有說。
松田陣平拉過飛鳥被凍得冰涼的手掌,揣進了自己的口袋。
從鈴原屋回來起飛鳥就變得古怪的情緒他當然注意到了,並且也明確地知曉就是和萩原千速見面之後,從把手從他這裡抽回去開始。
無言的漫步又持續了一段,打破這陣沉悶的是松田陣平一句完全沒頭沒尾的表白——
「我喜歡你。」
沉沉的煙嗓帶著股別致的磁感,難得溫柔的口吻幾乎要和夕暮一片柔和的橙色日光融合在一起。
聽得飛鳥就是腳步一頓。
她怔怔然地抬起頭,正好對向了偏過頭來垂眸看她的松田陣平的眼睛。
「……干嘛啊突然說這個。」飛鳥音調弱弱地說道。
女孩語氣間帶著幾絲微不可察的顫抖——從鈴原屋開始,就因為不小心猜到了對方「初戀」而變得酸楚起來的心情所導致的不安。
「我現在只喜歡你,以後也只會喜歡你。」松田陣平直截了當的坦言還在繼續,接連不斷的告白宣言頗有幾分強勢。
飛鳥就在這份松田陣平獨屬的強勢中,突然思路斷了線。
這樣的突然表白,誰都會措手不及的啊……
「……?」
她的嘴唇翕動了幾下,結果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最後也只能歪著頭,繼續盯著對方的眼睛看。
「你就是在不安這個吧?從鈴原屋回來之後就一直怪怪的。」
秉承著有問題就要說出來解決,松田陣平也不再回避那段黑歷史,他也看出來飛鳥多半是猜到了自己對萩原千速的那點情緒。
這是……在吃醋吧?
吃醋就說明在意他,被喜歡的人在意,這當然讓人竊喜,可是,竊喜之中又多了一點心疼。
為什麼那副吃醋的樣子,會看起來這麼悲傷呢?
「有什麼話,就說給我聽吧。你總是一味地接受,為了不傷害別人所以把負面情緒留給自己……偶爾跟我撒嬌一下啊。」
語畢,松田陣平當真作出了要聆聽的架勢。
他偏過身體彎下腰,把自己的耳朵湊到了飛鳥可以夠到的高度,完成了物理層面的聆聽狀態。
這樣的舉動怔得飛鳥的呼吸一窒。
她抿唇沉默了幾秒,或許是心中的情緒翻湧,壓著這些鼓動卻被松田陣平點破。
然後,那些酸楚就像是溢出的岩漿,燙在她的心裡。
突然有一點委屈,連飛鳥都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麼。
她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抱住了松田陣平的脖子。
不是溫柔撒嬌的擁抱,而是宣泄式的、用力收緊了手臂,好似報復一樣把松田陣平的脖子箍得很緊很緊。
「在看到千速小姐之後,我就突然很害怕……」
飛鳥憋了許久的
話,終於在此刻開始向松田陣平敞開。
「原來松田先生也是會追著別人告白的嗎?就像那個時候,我像個笨蛋一樣追著松田先生……可是松田先生還是一直在逃避……我好嫉妒啊,我好嫉妒千速小姐可以被松田先生那樣對待……」
與其說是在吃醋妒忌,顫抖的言語間更多的,反而是一股深深的不自信。
「陣平……我也想像千速小姐那樣,可以自然而然地就親昵地叫著松田先生的名字,但是我又很害怕……明明已經和松田先生在交往了,我有時候又會覺得自己離松田先生很遠……」
「遠什麼?你現在不就抱著我嗎?和我的距離近得不能再近了。」
「我說的不是那個距離……」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我當然知道你說的是什麼距離。」
沉聲正色地說著,松田陣平伸手回抱住了飛鳥,摟緊了女孩微微顫抖的身體。
「飛鳥,你不要把自己和其他人放在一起對比,你就是你自己,你是獨一無二的丹羽飛鳥。」
「可是松田先生說過的吧,你的理想型根本就不是我這樣的……」
「是啊,那又如何?占到我心裡的、闖進我的生活裡的,不還是你嗎?這不就證明,你比理想型還要厲害?」
「這是什麼歪理……」
「不是歪理。我早就說過了,人都活得很矛盾,矛盾才是現實啊。不然人生都照著理想的那樣順風順水的,那多無聊。」
松田陣平說著,緩緩直起了身體。
他的手臂環過飛鳥的腰間作為支撐,站直身體的同時,剛才摟著他脖子抱住的飛鳥,便直接隨著他的動作被抱了起來,雙腳離地。
「……!」
腳下懸空的感覺還是讓飛鳥閃過一瞬的驚慌,不過扣在腰間的有力雙臂,給了她十足的安全感——只有松田陣平能給她的安全感。
飛鳥被抱起得比松田陣平高出一些。
她還從來沒有以俯視的視角、像現在這樣認真地看著松田陣平正仰著頭回視著她的臉。
卷發青年的五官英氣又立體俊朗,眉宇之間是他一貫的桀驁不羈。這股桀驁之中,透著僅對眼前一人的專屬溫柔。
「真的太犯規了。」
看著這樣的松田陣平,飛鳥覺得不論來幾次,自己都會淪陷得很徹底。
松田陣平笑得張揚,直接接下了這通控訴:「我對你犯規又不是今天才干的事了。」
飛鳥哽了半秒,突然想起了什麼所謂犯規的事,讓她臉頰一熱。
「……你在亂說什麼啊松田先生!」
女孩害羞的模樣純情得要命。
松田陣平就是很喜歡看飛鳥被自己惡作劇後的反應,她紅著臉眼神躲閃,時而會抱怨的可愛模樣。
他也和飛鳥有著同樣的心緒……
這樣的飛鳥,不論看多少次,都會讓他心動得難以控制。
這也是犯規。
犯規的根本不止他一個人。
稍稍俯下.身把飛鳥放回地上,松田陣平又將手掌托在了飛鳥的臉頰。
雙手都貼在她的臉上,這個動作就好似捧著什麼易碎的珍寶,小心翼翼。
「飛鳥。」
松田陣平沉下聲調,用很鄭重的口吻喚著女孩的名字。
「嗯,我在。」飛鳥輕柔的回應和以往沒有任何區別。
她看著松田陣平眸光深邃的眼睛,像要陷進去似的,連心跳都隨著這樣的注視又開始加速。
「千速是千速,我只知道我現在和未來喜歡的人叫丹羽飛鳥。」
「又是這種話……」
「誒——好嚴格啊丹羽副會長,還要聽什麼話嘛?」
「……」
當然,那中途又恢復得痞氣的口吻松田陣平還是適當地收住。
他當然明白飛鳥在介懷什麼。
從飛鳥一直以來都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要求來看,這根本就是還在因為自卑而不安,所以才會因為萩原千速的出現開始害怕。
這絕對不是今天才出現的問題,只是萩原千速是那個導.火.索。
他要做的……
就是撫平這些不安。
「激情是很短暫的事,沒有人能夠一生都保持著同樣程度的激情。過去對千速的一枕狂熱是激情,那現在早就消散得一點不剩了吧?」
松田陣平沒有逃避有關「初戀」的話題,這種事越是不說清楚,才越容易變成飛鳥的心結,原本飛鳥就不太自信……
「比起那種激情,細水長流的溫潤才是更值得我去喜歡、去愛著、去守護的吧?那個人不就是飛鳥你?」
「……」
已經很難得了,能聽到松田陣平講了一大堆他平時根本不會說出口的話。
飛鳥心動得難以言表,只能看著對方的眼睛,然後被讀穿心思。
松田陣平果然還是很狡猾。
「所以飛鳥,不要覺得自己很差勁。如果還是不安的話……那你可以偶爾試著叛逆一點?一直順著我我會被你寵壞的。」
「已經沒有不安了……聽到松田先生說這些,我好高興。」
「……」
飛鳥溫婉含笑的面孔,清澈盈盈的眸光,再加上因為托著臉有些曖昧的距離……
松田陣平情不自禁地就低頭朝著對方靠近,朝著那兩瓣櫻色……
那話都這麼說了,叛逆從現在開始。
飛鳥抬起手按在了松田陣平又要對她犯規的嘴唇上,拒絕道:「我現在不要。」
「誒——」
「松田先生自己說的,叫我偶爾叛逆一點。」
這一點根本不是叛逆的叛逆,對上真的叛逆……
就算是被手掌按住,松田陣平一樣拉近了最後的這一點距離——他的嘴唇貼著飛鳥的掌心,壓近之後,飛鳥的嘴唇碰在了她自己的手背。
隔著手掌的親吻。
這個動作完成得很快,松田陣平重新支起身體後,把剛才飛鳥按著他的手掌又握住,然後改為十指交扣的手勢。
「走了,我晚上……想吃咖喱。」
第99章 一更(新增600+)
小澤桃枝的那件事傳到米花中央病院她的一眾同事這邊時, 已經是1月3日的中午了。
事件並沒有被公開得沸沸揚揚,僅僅只是作為一條當日的速報,在新聞裡簡單出現, 也就過了。
犯人自首, 案件也清晰明了,其中一點波瀾的沒有。
再者, 被害方櫻田悠介那一邊, 也在極力地按下這起事件的風聲, 事件才沒了後續的發酵。
畢竟一個白手起家的IT精英,如果被爆出是個心理陰暗、偏執扭曲、pua未婚妻還對未婚妻暴力相向的變.態, 之後會造成怎樣的負面影響難以估量。因此不論是櫻田家裡的那一方,還是他的公司的那一方, 都不希望見到這種消息被傳開, 導致利益受影響。
丹羽涼子知道這件事要比醫院的同事早一些, 2日的當晚下了手術台後, 她聽到了飛鳥的留言。
她覺得意外,但也不是特別意外。
意外是因為小澤桃枝動了手, 不意外則是小澤桃枝的那一身傷, 她早就看到過了, 在春假前的那個晚上小澤桃枝暈倒在醫院的時候,她就知道了。
丹羽涼子的心態和鈴原康平有些相似, 心疼卻又無能為力, 不過她再怎麼和小澤桃枝關系好, 也只是醫院的前輩,做不到鈴原康平那樣甘願獻出自己的關懷。
對於最後的結局, 除了嘆氣, 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事件之外, 還有個小插曲。
值班的期間,丹羽涼子在醫院偶遇了已經十幾年沒有聯系過的、丹羽誠一的警校同學毛利小五郎。
一開始丹羽涼子還沒把人認出來。
對方那和年輕時期相比變得滄桑了很多的面相,往後靠的發際線和以前沒有八字胡,實在是和當年差得太多。
還是毛利小五郎把她叫住,盯著那張臉看了足足半分鐘,丹羽涼子才「啊」了一聲,然後說了句這不是毛利君嗎好久不見。
因為還是工作時間,兩人只是簡單地聊了幾句,然後,毛利小五郎就順便說了說自己在鈴原屋的所見所聞——看見你女兒和警視廳一個叫松田陣平的男人在一起。
看見接吻的事,毛利小五郎也裝作不經意地提到了。
這種事挑出來特意多一嘴,多少有點多管閑事的感覺。
毛利小五郎沒有丹羽涼子的最新聯系方式,原本都要擱置下了這個事,誰知道會在醫院偶遇丹羽涼子,這倒是又給了毛利小五郎一個提醒。
站在家長的角度,且毛利小五郎自己也有個和飛鳥年齡相仿的女兒,他覺得還是很有必要把那件事說給丹羽涼子聽的。
哪知丹羽涼子對此的反應很冷靜,最後甚至還表明了鈴原屋溫泉旅行的事她知情,且松田陣平還是她拜托去的。
這儼然就是默許了這段關系的態度,毛利小五郎也不好多說什麼了。再多,就是順嘴吐槽了一句搜一的目暮十三也是這個德性——和女高中生交往的德性。
總而言之,只要丹羽涼子知情就好,至少不必擔心小女孩太單純被人哄騙什麼的。作為長輩的毛利小五郎,也算是放了心。
丹羽涼子在聽毛利小五郎說了松田陣平在鈴原屋肆無忌憚地親吻女兒的事之後,表面是沒什麼反應,內心則在連環爆.炸。
可炸完之後,她還是只能感慨,孩子長大了。
再者,松田陣平確實也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非要說缺點吧……可能就是年紀有點大。
嗯。
*
春假結束之後,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過得很快。
所有人都在快節奏的生活裡,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
大學入學統一考試的時間早就已經確定好的,就是這個月的15日和16
日。
在那樣的不知不覺之中,飛鳥也迎來了決勝的考試日。
1月15日好巧不巧,丹羽涼子正好排到的早班。
在此之前,丹羽涼子其實嘗試過要不要調個班,不過大家都很忙碌,去打亂原本的節奏,本身就是一件添麻煩的事。尤其月初發生了小澤桃枝的那件事,或多或少都讓大家對於臨時的調整變動,有了一點不安的介懷。
在一早才六點左右做完早餐之後,丹羽涼子得直接去醫院,沒有時間送飛鳥去考場。
出門前丹羽涼子還是猶猶豫豫的,她總覺得心裡很是愧疚感,不過飛鳥依舊很懂事地在催促著母親快去醫院,不要遲到了。
「考場就在米花大學,又不是什麼陌生的地方,媽媽就快去上班吧,我這邊沒什麼好擔心的。」
「那……我去醫院了。」
「嗯。」
「飛鳥,加油!今天不能陪你真的很抱歉,明天一定要讓我送啊。」
「好!我知道啦,媽媽快去吧!我會加油的。」
如果這一天被特殊對待的話,那才會讓飛鳥越來越緊張。
她還想保持著平常心呢。
只要保持平常心就好了……
盡管在心裡飛鳥就是這麼對自己說的,可就算道理都明白,緊張……還是無可避免。
自己吃完早餐,整理好廚房,再給還在睡覺的丹羽和樹把早餐在餐桌上留好。
檢查過需要攜帶的物品後,飛鳥也出了門。
第一場考試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半,算上路程,飛鳥還是提前了一個小時,把時間留得足夠寬裕。
推開宅邸外的鐵門,繞出外牆,飛鳥竟然看到了站在家門口、似乎是在等她的松田陣平。
卷發青年戴著墨鏡,頎長的身姿半倚著牆面。
他的站姿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羈散漫,一手插在褲袋裡,另一手夾著煙,微微仰著頭,向上輕呼出煙霧。
「誒?松田先生?」
聽到飛鳥的聲音,松田陣平站直了身體。
他側過身,朝飛鳥抬了抬食指和中指間還夾著香煙的手,然後,開口就是一句很有他個人風格的簡短問早:「喲,早。」
「……啊早安。」飛鳥順著本能作了禮貌的回應,她一步一步走近,仰著頭,還是處在突然見到松田陣平的驚愕之中的表情有點恍惚,「松田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這麼重要的日子我怎麼可能不來陪你?」
「……啊?」
「啊什麼?你不想看到我嗎?」
「沒有,見到松田先生當然很高興啦,我就是……不想把考試的這兩天弄得很特殊。畢竟一切如常才是最好的發揮嘛!」
「不想特殊?」松田陣平就著飛鳥的想法,改口得很快,「那我就是順路過來看看,然後正好遇到剛出門的女朋友,最後理所應當地送她去她想去的地方……你覺得這種理由怎麼樣?」
揶揄的口吻和那懶散得蠻不正經的語調,飛鳥聽笑了。
從一早起來就緊張到現在的心情,竟然稍稍得到了一些放松。
感謝的話就不多說了,這是松田陣平自己要求過的,不要對他說謝謝,也不必對他客氣。
「那就這個理由吧,我認可了。」
順著松田陣平揶揄的話,飛鳥也做了個俏皮的回答,圓圓的杏眼朝著松田陣平眨了眨。
女孩又是這種無意識流露的天然可愛,看得松田陣平呼吸一頓。
大概就是那種……
突然被可愛衝擊到的怔愣。
松田陣平的目光飄移了一下,隨即假咳了兩聲,掩飾掉這點基本不會被察覺的悸動。
馬上又恢復了一貫的
散漫,松田陣平還是用著調侃的口吻接上了話:「那我就……感謝丹羽副會長的認可?」
「不客氣!」
松田陣平早就看出了飛鳥的緊張,見到女孩的表情總算變得輕松朝他笑,他也放心了一點。
「那我們走吧。」
語畢,松田陣平動作自然地把飛鳥的手握住。
沿著長直的坡道,就這麼牽著對方纖瘦的手掌,一步一步前行……
*
米花大學作為統考的考點之一,沿路走來,全都是穿著不同學校制服的考生。
還沒有進入考場,飛鳥就已經把考試的氛圍感受了個遍。
在下了車之後,松田陣平也沒有不看場合地繼續去拉飛鳥的手。
他就走在飛鳥的身邊,那一身黑色的西裝、戴著墨鏡以及那一貫乖戾的氣場,惹來了十足的回頭率。
而走在他身邊的、對比之下身形嬌小的飛鳥,結合起來看,就好像是被打手一路看護送來的黑.道大小姐。
周圍不斷投來的目光越來越古怪,松田陣平擔心飛鳥被自己影響到,在距離校門還有二三十米遠的位置,停了下來。
「飛鳥,要不我就送你到這吧?一路上被人盯著你也不舒服。」
飛鳥其實並沒有被影響,她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
畢竟松田陣平那雙手插兜形似J家步有點六親不認的囂張走姿,確實很容易被人當成黑.道。
不過松田陣平都這麼說了,她便點點頭接受道:「嗯,那就到這裡吧!我去啦!」
「嗯,加……」
言語之際,松田陣平突然感到從那一堆看向這邊的目光中,有一道帶著濃重的惡意。
倒不是衝著飛鳥,而是衝著他的。
憑著直感往感知的方向猛地回頭看過去,松田陣平卻什麼奇怪的人也沒有看到。
「松田先生?」飛鳥歪過腦袋,也順著松田陣平的視線所向看去,「那邊,怎麼了?」
一個不太自然的停頓後,松田陣平很快就接上了話:「沒什麼,你快去吧。」
「嗯!」
松田陣平就此站在原處,看著飛鳥朝著米花大學的門口走去。
那個纖瘦嬌小的身影在人群之中行走的樣子,委實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可愛,看得松田陣平忍不住柔起注視著女孩的目光。
當然,他這目光溫柔的樣子沒人看得見,那副漆黑的墨鏡把他的神情擋得嚴嚴實實,也就遮不住一直在上揚的嘴角。
拿出手機,松田陣平迅速地編輯好了信息,然後發出。
那一邊,裙袋裡收到了簡訊的手機震了震,飛鳥把手機拿了出來,看到了松田陣平的信息——考試加油,下午結束後我來接你。(PS:就在門口等我,不要亂走。)
飛鳥停下腳步,轉身回望了人群中那個格外顯眼的高挑青年。
一襲黑色西裝和同樣黑色的墨鏡,還有那囂張的站姿,一眼就能把他捕捉得清楚。
「松田先生真是……」飛鳥低聲喃喃道。
明明就還沒有走遠,加油的話居然還要用傳簡訊的方式。
她舉起手臂,又朝著松田陣平揮了揮。
公共場合,飛鳥也不好意思大聲回應「我知道啦謝謝」這樣的話,只是遠遠朝著那邊做了個謝謝的口型。
這樣,便算是作為最後一次的道別,好安下心,繼續往考場走去。
松田陣平當然把那個唇語讀取得清楚。
「都說了不用和我說謝謝。」他亦淺笑著自言自語了一句。
重新看向剛才覺得違和的位置,松田陣平斂起了表情。
「看起來這邊也有點不太平的事要處理啊……」
第100章 一更
1月15日, 上午九點三十分。
伴著考場內的鈴聲,考試正式開始。
紙頁翻動的簌簌聲響,筆尖在紙上疾疾書寫的聲響……
每個人都低頭在有限的這幾十分鐘裡, 做著一決勝負的努力。
上午的考試科目是地理和歷史。
文科類的科目都是飛鳥擅長的部分, 平平和和地答完試卷,沒什麼波瀾。一直到時間終了,考場內的監考官喊了「停筆」。
上午的兩場考試就這麼結束了……
好像和平時相比,也沒什麼不一樣。
其實這樣就好, 一切如常就是最好的結果。
再者, 寫完了考題之後,飛鳥自己心裡多少也有了數。
到了午休的時候,倒是來了個打破這陣平靜的小插曲。
飛鳥坐在考場安排出的休息區,正在吃著自帶的便當,突然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丹羽同學!」
是個陌生的少年音。
不對……也不算完全陌生,飛鳥總感覺自己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聲音。
轉回頭,飛鳥看到個同樣穿著帝丹校服的男生。
對方一頭干淨清爽的短發,戴著副細框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偏於清瘦的身形也顯得格外書卷氣。
在完全打亂了生源順序的考點遇到和同校的人,也算是個蠻巧的緣分。
既然對方認識自己還叫住了自己的名字,出於禮貌,飛鳥輕輕點了下頭,作了個略帶困惑的回應。
少年手裡拿著便當,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請問我可以坐在這裡嗎?」
他指了指飛鳥對面的空位,禮貌又斯文的發言就和他那文質彬彬的長相一樣, 溫順得讓人很舒服。
「嗯, 請便。」
得到了應允, 少年才坐下,然後打開了他自己的便當盒,也開始了午飯時間。
他偷偷觀察了一會飛鳥的反應,女孩的注意完全不在他的身上,畢竟沒有人會去刻意注意一個「陌生人」。
「看來丹羽同學完全不記得我啊。」
「嗯?」
這話的意思是她應該要記得嗎?
少年的話讓飛鳥停下了手裡准備用筷子去夾厚蛋燒的動作,她把目光從眼前的食物上轉到了對面的少年身上。
唔……
好像……確實是有一點眼熟!
具體是誰飛鳥想不起來,非要形容一下,和對方最多也只是某一天在教學樓的走廊擦肩而過的熟悉程度,僅此而已,沒有再多了。
見飛鳥一直彎著眉毛,表情茫然,少年又給了個提示:「高二學園祭的時候,我向丹羽同學告過白。」
提及學園祭還有告白的關鍵詞,飛鳥馬上就想起來了。
她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還算記起了對方的名字:「你是岩山君!啊……我想起來了,啊抱歉啊,明明是同學卻忘記掉……」
「沒關系啦,向丹羽同學告白過的男生那麼多,不記得其中之一的失敗者很正常。」
「嘛……其實也沒有很多。」
飛鳥想起來了,這位岩山君,岩山椋太同學,就是被她以「比起戀愛我覺得學習更重要岩山君你是個很好的人但我覺得我們不合適所以非常抱歉」的話給拒絕了。
這個拒絕理由,作為被拒絕的那一方,岩山椋太自己也記得清清楚楚。
岩山椋太:「我從教導主任那裡聽說過了,丹羽同學的目標是東大,所以當時拒絕我……我現在理解了!」
「嘛……嗯……」
飛鳥也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於是應了兩個沒什麼特殊含義的語氣詞。
其
實當時的拒絕,只是她隨便找了個給對方台階下的理由而已,畢竟以前她一直喜歡幸村精市,也確實沒想談戀愛。當然,最後她自己對幸村精市的告白,也以失敗告終。
岩山椋太:「那……等考試結束以後,我可以再追求丹羽同學嗎?」
突如其來的追求直接聽得飛鳥嗆了一口。
「噗——咳、咳咳……」
她一邊緩和著氣息,一邊看著對方似乎並不是在開玩笑的認真表情。
岩山同學你是不是有點不看場合說話……下午還有兩場考試,明天還有理科的考試啊!
飛鳥在心裡稍稍吐槽了一下,她還是回了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
「以丹羽同學的能力,考試一定沒問題的。說起來,上午考完的兩門,丹羽同學感覺怎麼樣啊?」
聽到這裡,飛鳥可以直接下定論了。
這位岩山同學,就是有點不會看場合說話。
「抱歉啊岩山君,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以及……不要在考完的時候問別人考得如何啦,這樣會影響心態的!」
「可是以丹羽同學的能力,一定不會考差我才問的。」
「這不是考得好不好的問題……」
她要修改副詞,不是有點,岩山椋太是很不會看場合說話!
「總而言之,我先走啦,岩山君下午考試請加油。」
「丹羽同學?」
「加油!再見!」
禮貌性地說完了道別的話,飛鳥飛速地收起了便當盒,然後從休息區跑了出去。
好在今天的天氣也不算差,雖然有些陰沉沉的,不過並沒有下雨。
從休息區的大堂內出來之後,為了避免自己再被岩山椋太找到,飛鳥繞到了建築之後的綠化庭裡,坐在裡面的石椅上。
這個位置不會離下午考試的教室太遠,正好也圖到了個清淨。
把便當盒放在腿上,重新打開,飛鳥繼續吃著沒有吃完的午飯。
放在背包裡才重新開機沒多久的手機發出了一聲震動,是收到了新訊息的提示。
飛鳥只好又把便當盒放下,從包包裡翻出了手機。
按亮屏幕的時候瞥見的時間正好是中午的十二點整,緊接著就是個陌生號碼的新訊息。
打開之後看到訊息的全部內容,飛鳥突然感到有點背脊發冷。
內容的開頭就帶著標紅的驚嘆號——
!松田警官忙碌中!
溫柔善良的你一定想為松田警官排憂解難,對吧?
[heart]所以我們一起來做個游戲吧[heart]
從現在起,每隔三個小時都會出現個重磅禮物哦,也不知道松田警官忙不忙得過來呢?
如果想忙吧的話,可以到米花大學教職工校舍後面的小倉庫來哦!
游戲時限3h×4,如果失敗的話,可能會有人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哦!
啊對了,報警是犯規哦犯規![warning]游戲犯規的話會有懲罰降臨[warning]
[heart]等你來哦[heart]
帶了很多表情字符的訊息內容看起來好像很俏皮可愛,但細看內容,這根本就是個犯罪預告,而且……
對方是針對松田陣平來的,似乎還知曉松田陣平和飛鳥的關系。
重磅禮物……每隔三個小時……
指的不會是什麼定時.炸.彈之類的東西吧?
不讓報警,也是犯人的慣用手段了。
為什麼會收到這種消息……
她又應該怎麼處理?
時間跳過整點,末位的數字剛剛跳到1,手機上又收到了一條新的簡訊。
是松田陣平發來的,就好像是在打破前一條訊息的威脅似的。
內容沒什麼特殊,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句「下午的考試也加油,晚上想吃什麼?我請客。」。
飛鳥實在是有些不放心,就給松田陣平打去了電話。
對面幾乎是撥通的下一秒就接起,然後聽筒中傳出了松田陣平那熟悉的煙嗓:「怎麼了?想好晚上吃什麼了?」
松田陣平開口談及的就是日常化的輕松話題。
不談考試,更沒有提什麼事件。
「不是……松田先生!那個!我收到條奇怪的信息……啊你不要掛,我現在轉發給你。」
飛鳥直接把那條來源不明的詭異信息發給了松田陣平,對方連停頓的間隙都沒有,作出了個相當不屑的評價:「這是什麼惡作劇?」
「是惡作劇嗎……可是很難不讓人在意誒。」
「你是不是有什麼學習競爭對手啊故意給你發這種東西影響你心態。」
「這樣嗎?」
「不然還能是哪樣?」
青年散漫的語調和平日裡聽到的沒什麼區別,飛鳥嘗試著從松田陣平的語氣間讀出點什麼,但好像……也沒什麼危險的感覺。
可別是什麼故意為了讓她不擔心才裝這樣。
「好了好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就算不是惡作劇,現在信息我也看到了,剩下的交給我去調查不就好了,之於這種事,我可是專業的。」
「嗯……」
「下午也加油。」
「嗯。」
「好了我不和你多說了,掛啦。」
如此說完,松田陣平把通話切斷得很快。雖然這確實是他的風格,可是那是在和其他人的電話才是這樣。
看著已經結束了通話的手機,飛鳥有了一點不安的感覺。
可松田陣平都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她也沒有理由不去相信。對於松田陣平,飛鳥從來都是持以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而另一邊,在米花大學校舍後的舊倉庫中。
從一早在附近調查至此的松田陣平又接起了另一只主人不明的手機,他沉下音調,語氣中已然夾進了難以遏制的慍怒:「無聊的戲碼早點適可而止吧,你以為這種東西就可以困住我嗎?」
這種東西,指的是定封在倉庫中的、就在他面前的、已經開始跳動起了倒計時的定時炸.彈。
真的是久違了呢,拆炸.彈這種事。
盡管在搜查一課的這三年,松田陣平也遇到了不少窮凶極惡的事件,但是和炸.彈有關的……在普拉米亞的事件之後,也確實沒再遇到了。
專業是對口了,但這種熟悉感實在是讓人作嘔。
第101章 營養液4w雙更
「游戲開始啦, 祝你好運,松田警官。」
聽筒中傳出的經過變聲器的扭曲聲音,語調輕快得讓人火氣倍增。
如此說完, 對面就主動切斷了通話。
倉庫內只留下松田陣平和他面前跳動著紅色數字倒計時的炸.彈,還有這只對方特意用來和他溝通的、只能用來打電話的老式手機。
「嘖……」
盡管心裡有一股想要砸手機的怒火, 但松田陣平還是把老式手機給好好收了起來。
這是眼下為數不多的線索之一,得好好保存。等從這裡出去之後, 再細細調查也不遲。
一步一步,松田陣平倒是冷靜得有條不紊。
心急只會壞事不能解決問題,這和拆解炸.彈的原理一致。
所以……
「現在先要解決這玩意……」
這玩意, 指的自然是面前的炸.彈。
距離倒計時結束足足還有兩個多小時,時間充裕得很。
要拆除一顆炸.彈,對於松田陣平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即便事發突然, 手邊也沒有專門拆.彈用具, 不過松田陣平習慣性隨身攜帶了一些小工具,加之他本身嫻熟的技巧,倒也是綽綽有余。
可問題就在於……拆了炸.彈以後呢?
不論是從飛鳥轉發過來的信息, 還是這通莫名其妙的電話, 全都透著事件遠遠不止只是解除爆.炸危機這麼簡單的古怪。
事件的全貌究竟如何, 松田陣平現在還不太清楚,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 以眼下的狀況來看, 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尤其, 他還被電話那頭的家伙威脅了——如果敢讓第三個人知道這場「游戲」的話, 米花大學裡那麼多正在考試的學生, 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如果出了什麼意外, 他們家裡人會很難受的吧?
松田陣平倒是不怕什麼威脅, 他在意的是話裡的內容。
那話幾乎就是在向他明示,如果他敢通知警視廳亦或者是叫來同伴,對方會直接引.爆藏在米花大學裡的炸.彈。
再深一步分析的話,對方明顯就是衝著他來的,且一定做過針對性的調查、有備而來。
對方的目的尚不明確,也許是曾經被松田陣平抓捕過的惡人從刑務所出來以後的報復,也許就是個單純的愉悅犯。
把丹羽飛鳥牽扯進來,無非就是多一個牽制松田陣平的籌碼。
多半是上午和飛鳥同行、在走近米花大學之前拉著手的樣子被看見了吧?畢竟和丹羽飛鳥交往的事,並沒有完全公開過。
即便僅僅只是從牽手看不出戀愛關系,但也足夠判斷出兩人之間的親密。
到底是個什麼人……
松田陣平心裡對此沒有一點頭緒。
但不論如何,還是先從拆解掉眼前這顆炸.彈開始吧。
*
時間稍稍往前推幾個小時。
一早送完飛鳥,松田陣平轉頭就在米花大學的附近調查了一番。
他的直感沒有錯,那道盯向他的惡意視線並不是錯覺。穿過來往的人群,他也很快找到了那點古怪的源頭。
一個穿著深色外套的人,中等身形,戴著鴨舌帽,墨鏡和口罩也一樣不落的裝扮有些令人難以區分其性別。
被松田陣平注意到了之後,那人像是有意在指引似的開始逃跑。
明明有機會在往來都是學生的人群之中把松田陣平甩開,卻故意留下一段不會被跟丟但也沒那麼容易被抓住的距離。
沿著米花大學最外側的道路,從正門外一直追到了人煙稀少的後方。
松田陣平當然看得出來對方有目的地想把他帶到什麼地方去,既
是如此,這個挑戰他完全不畏地接受了。
看著對方進到了校舍背後的舊倉庫,松田陣平便也跟了進去。
之後就是倉庫門被鎖上的定番。
陷入這個情況松田陣平倒也沒覺得有多意外,他的心裡有所預料,但還是沒有防住地遭了這麼一遭。
問題不大,就是稍微有點麻煩而已。
先一步進入倉庫的那人利用松田陣平身後的盲區,加之對於地形的熟悉優勢,在錯位撤出倉庫的同時把門給鎖了。
隔著破舊得根本關不緊的門,門外的人影就站在那裡。
通過門縫,松田陣平嘗試著快速地記下以及從對方的身上分析出有用的線索。
可惜對方那寬大的外套和幾乎要把整個頭部都遮擋起來的裝束,除了身高以外也判斷不出什麼其他。
松田陣平嘗試著推了幾下門,結果自是沒能打開。
盡管倉庫的設施總體看起來都很老舊,偏是這扇門的鉸鏈,明顯是新換上的。要暴力撞開這扇門板看起來很滄桑的門,大概是沒那麼容易。
「喂!你這家伙到底想干嘛?」
語氣不善地衝著門外的人吼了一句,但對方並未答復。
下一秒,那人甚至直接拿出了一把看起來像是自制的、或許火力已經完全達到可以稱之為槍的標准的銃器,朝著門縫的那一邊就是撥動扳機。
隨著砰的一聲響,子彈從銃口.射出。
狙擊目標倒不是對著松田陣平,而是對准了倉庫內提前准備好的催眠瓦.斯。
裝有瓦斯的瓶子被擊穿,與此同時,也因為子彈高速旋轉的熱度擦出的一點火花,引起了個小型爆.炸。
炸裂的嚴重程度不算大,但也足以在這個空間並不寬闊的小倉庫裡制造出客觀的損壞了。
倉庫內的松田陣平在本能地作出臥倒反應以避免重要部位受傷,但難免防不住瓦斯,泄露出的刺激性氣體直接衝進了他的鼻腔。
「咳、咳咳——」
雖然因為戴著墨鏡一定程度避免了眼睛黏膜和瓦斯的直接接觸,但大量吸入了氣體很快就引起了眩暈,之後便是失去知覺。
松田陣平再一次醒來,就是在臨近正午的時候,他被留在倉庫裡的老式手機那失了真刺耳鈴聲給吵醒的。
找到老式手機接通之後,在對方的提醒下,他找出了倉庫內的炸.彈,再然後,就是對方主動和他說了設置了個正午十二點整點會自動發出的簡訊,收件人是丹羽飛鳥。
也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弄到的丹羽飛鳥的手機號碼,把飛鳥也牽扯進來,是松田陣平最不能容忍的。
他很快就接到飛鳥的電話,這樣一來,一切就都串起來了。
那條被飛鳥轉發過來的訊息,也同樣證明了老式電話那一頭的人,說的一切都不是空話。
為了不讓飛鳥受到影響,松田陣平才隨口扯了個會不會是什麼學習上的競爭對手惡作劇的理由。
炸.彈這種事……當然是交給他這個專業的人來處理。
*
下午的考試起始時間是十四點三十分,距那條古怪的「惡作劇」訊息上寫的第二個「重磅禮物」的出現,不過半個小時。
如果照著信息裡的提示,跑去校舍後的小倉庫參與「給松田警官排憂解難」的「游戲」,那麼就無法參加考試了。
飛鳥覺得松田陣平說得對,這一定是什麼學習上的競爭對手不想讓她正常考試,才整出來的惡作劇。
再者她已經在中午十二點左右的時候給松田陣平打過電話確認了的,松田陣平本人都說沒事。
現在試想回去,上午在結束了第一場地理的考試之後也有一件古怪的事——飛鳥的准考證突然不見了。
雖然最後在求助處,飛鳥找到直接被貼在了玻璃窗上的自己的准考證。
因為不會影響接下去的考試,所以飛鳥也沒特別在意,她只當是自己在第一場考試結束離開考場的時候不小心弄丟,然後被好心人撿到送到了求助處。
但現下結合起那條「惡作劇」的信息,這個丟了准考證的小插曲就有些變味了。
很有有所預謀的感覺,就好像……是在故意阻止她參加考試?
可誰會那麼無聊干這種事?阻止她考試有什麼意義嗎?
最差的結果無非就是她因為缺考無法獲得理想的成績,再差就是考不上大學,但也就僅此而已了啊。
盡管心裡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隱隱不安,但飛鳥還是選擇了相信松田陣平。
下午的考試,飛鳥當然是照常參加。
今天最後兩門科目是國文和英語,也都是她擅長的。
在考試中途,時間到了下午三點整的時候,飛鳥還特意注意了一下。
十五點是訊息裡提及的每隔三小時來一次的時間點,如果真是什麼定時炸.彈,就算不是自己所在的考場,也一定能聽到動靜的吧?
可除了翻轉試卷時紙頁扇動的聲音和奮筆疾書的筆尖篤篤,什麼其他異常的動靜都沒有。
果然只是個惡作劇。飛鳥想。
再想得糟糕一些的話,就算是真的有炸.彈,那一定也被松田陣平解決掉了。
畢竟那可是松田陣平呀。
飛鳥付以百分之一百信任的她的松田先生。
*
1月15日,十七點四十分。
最後一門的英語,在時間落在這一刻的瞬間,結束了。
上交完答卷,收拾好自己的物品,飛鳥沒有在考場多做停留。
教學大樓裡安裝了信號屏蔽器,一直到從大樓離開,走到了米花大學正門附近的時候,重新開機的手機信號才從顯示界外轉出了兩格標記。
而接上信號的瞬間,拿在手裡的手機就震了一下。
又是一條新訊息,對方發出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整,也就是飛鳥正在考試的時間裡,因此沒能及時查看。
還是個陌生的號碼,和之前那條「惡作劇」的消息雖然號碼不一樣,可對比起來看,應該都是來自衛星電話。
很典型的無法溯源的號碼。
這一次的訊息開頭和之前一樣,標題也是帶著紅色驚嘆號的——
!松田警官忙碌中!
溫柔善良的你居然沒有去為松田警官排憂解難!好過分哦!氣氣!
下面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我這麼好心[heart][heart]就都告訴你吧!
好消息是第二份禮物正在派送中~~
壞消息是松田警官已經把第一份禮物給破壞掉了!
居然弄壞人家精心准備的禮物!本來還想給大家看煙花的,現在看不到啦!好可惜!
不過要通關游戲確實是要拆掉人家的禮物啦!那我只好忍耐、忍耐了[cry]
時間提醒小貼士:3h×3,千萬不要犯規報警哦!松田警官都在遵守規則,溫柔善良的你也一定會的對吧!
如果游戲失敗的話,我也會為松田警官哭泣的,就像三年前那樣!
又是這個活潑但看著讓人後背發麻的口氣,話與話之間沒什麼邏輯的古怪銜接也能感受得到寫下這則簡訊的人大概處於亢奮甚至到了扭曲的狀態。
這一次的內容簡明來說就是松田陣平拆掉了第一顆炸.彈,以及……
——就像三年前那樣。
最後的這句話直接讓飛鳥呼吸一窒。
三年前?
和爆.炸有關,又和這個時間點有關的犯人,飛鳥能夠想起來的就只有那一個。
最後幾個簡單的文字就好像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三年之前」所有和爆.炸有關的經歷開始在飛鳥的腦海中翻現,從米花中央病院的電梯井,再到11月7日晚上的公寓天台。
不斷重復的死亡和明明已經快要忘記了的死亡體驗,突然又開始如同尖刺一般,一下一下地攻擊著飛鳥的神經。
事件過後的應激反應讓她止不住渾身顫抖,一直到忘記了呼吸的缺氧感讓她猛地抽了一口氣,這才稍稍地平復下來。
回神之時,飛鳥發現自己捏著手機的手發抖得厲害。
因為長時間沒有觸碰的屏幕熄滅變黑,上面倒映出了她失神的驚慌模樣。
重新按亮手機,輸入1107的密碼解鎖屏幕。
又一次顯示出來的訊息好像會刺人似的,刺得飛鳥覺得眼眶開始泛酸。
腦海中全是不好的記憶片段,飛鳥凝了凝神,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又重新把訊息讀了好幾遍。
這不是錯覺,這就是實實在在存在的簡訊。
可當年的那個人,不是已經被抓住了嗎?
如果這條信息是真的,那麼在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收到的那條,就根本不是什麼學習上的競爭對手的惡作劇。
再繼續推下去,松田陣平在電話裡說的話,只是為了讓她下午能夠心平氣和地去參加考試。
彼時,身後傳來了岩山椋太的聲音:「丹羽同學?你怎麼了?」
因為一直站在原地發愣,上一秒尚處驚慌中的飛鳥被突然的一喊嚇了一跳,原本就在顫抖的手沒有握緊手機,手機就這麼掉在了地上。
「丹羽同學?」
岩山椋太走了過來,見到飛鳥的狀態有些不對勁,他幫忙把飛鳥的手機從地上撿了起來。
「丹羽同學,你的手機。」
把手機遞出歸還的時候,岩山椋太無意間瞥見了手機上顯示著的訊息界面。
標題上紅色的驚嘆號實在是過於醒目,大段文字中夾著些表情字符,他下意識就多看了一眼,然後就看完了上面的內容。
岩山椋太也是個成績優秀的好學生,那樣的訊息明眼人都能夠感受得出來是威脅,尤其最後還在刻意強調不要報警。
「丹羽同學,這是……什麼惡作劇嗎?」
飛鳥此刻的心緒亂作一團,她根本沒有余裕的耐心理會這位說話多少都有點KY的岩山君。
把自己的手機從對方的手裡接過來,輕聲道了句「謝謝」之後,飛鳥繼續朝著門口走去。
她一邊走一邊給松田陣平打去電話,可糟糕的是,對方沒有接聽。
撥出的電話在等待的時間過長後,直接轉入了語音信箱。
身後的岩山椋太不依不饒地又追了上來,畢竟對丹羽飛鳥抱有好感,之於喜歡的女孩子收到了那種古怪的訊息,他當然很擔心。
「丹羽同學,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忙的。」
這種可以向喜歡的女孩子好好表現的機會,岩山椋太不想放過。
甚至,他已經腦補完了一出自己給飛鳥解決了困擾,然後飛鳥非常感激他,感動得接受了告白的全過程。
腦補的畫面裡飛鳥衝他笑得格外甜美,但現實中就在眼前的短發女孩,皺著眉毛表情焦惱。
柔柔的嗓音婉拒了這份幫助:「不用了,謝謝你岩山君。」
「可是,對方在威脅你不要報警吧?難道你真的不打算報警嗎?」
飛鳥的腳步一頓,一貫性格溫和的她也少有的生氣了。
「岩山君,偷看別人的信息很不禮貌,我感謝你的熱心幫助
,可是那不是靠你能解決的問題。」
盡管已經沉下了語調,但天生婉柔的音色還是很難表達出飛鳥真實的生氣程度。
尤其腦海中已經先入為主急於表現自己的岩山椋太,根本聽不進去,他只把飛鳥的拒絕當做被那條禁止報警的訊息嚇得不知所措才出此發言。
「丹羽同學你一個女孩子才沒法解決問題吧?吶我們直接報警吧?交給警察來解決不就好了?」
「我再說一次,岩山君,感謝你的熱心,但你的熱心只會給我添亂,所以,就到此為止吧。」
飛鳥快步走出了米花大學的大門,一早和她約定好會來接她的松田陣平,真的沒有出現。
再結合電話又打不通的情況,飛鳥急得有點想哭。
她把在中午十二點收到的訊息和下午三年發來的訊息結合起來又看了一遍,重新整理思路,得出的線索——
炸.彈總共有四枚,每隔三小時應該就是被設置好的爆.炸時限,第一枚理應在下午三點爆.炸,不過已經被松田陣平給拆除了,第二枚的爆炸時間是下午六點。
現在的時間是十七點五十六,還有四分鐘。
完全不知道松田陣平那邊怎麼樣了,照著前兩條簡訊的規律,下一條信息應該會在十八點整點發出。
對方不讓報警,且松田陣平也遵守了「規則」,也就是說,松田陣平也沒有通知警視廳,他在一個人戰鬥。
這種情況多半是有什麼無法通知其他人的限制,也就是說如果報警,可能會造成更糟糕的結果。
飛鳥斟酌了一陣,決定向降谷零求助。
她存有波洛的安室透的號碼,打給一個咖啡廳的店員,不算是犯規吧?
兩條訊息向她強調的都是「不要報警」,安室透又不是什麼警察。警校第一的那個是降谷零,又不叫安室透。
這算不算鑽了個文字上的空子?
總而言之,先打個電話吧,畢竟這種事不是她一個人能處理得來的。
可飛鳥才從通訊錄中翻出安室透的號碼,還沒有撥出去,那邊的岩山椋太就先一步開始了操作。
岩山椋太報警了。
並且電話已經打通。
「……嗯,在米花大學……我的朋友收到了威脅信息,說是什麼煙花,三小時一次還有三次……對方不讓報警,所以我代替她……嗯,我們就在米花大學的門口……好的,我會在這裡等……」
少年的嗓音依舊是文質彬彬,聽得飛鳥確實血壓飆升,眼前發黑。
「你在干嘛啊岩山君?!」飛鳥幾乎用驚呼的口吻低喊道。
掛斷了這通正義的報警電話的岩山椋太義正辭嚴地回應道:「報警,遇到危險當然是要報警啊,難道被威脅不要報警丹羽同學你就真的不報警了嗎?你不敢報的話我來替你報。」
「……」飛鳥哽塞了足足十秒,良好的教養讓她沒有爆發,在做了兩次深呼吸後,她還算保持著好聲好氣,又做了一遍解釋,「岩山君,事情根本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那不是報警能解決的。」
畢竟岩山椋太只是個高中生,也許是被家庭保護得太好的緣故,他多少顯得有些不諳世事,這也是他說話不會看場合的原因之一。
他沒有案件的經歷,一般這個年紀的人,也不可能有什麼案件的經歷,所以把一切都想得格外單純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飛鳥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什麼,時間根本不會等待任何人地跳到了十八點整。
與此同時,從米花大學那一側,傳來了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破聲。
第102章 4w2雙更(修500+)
距離太近太近了。
爆.破的瞬間, 以米花大學內的爆.炸點為中心的一整片空間——從空氣到地面,所有包含在內的一切,在轟鳴聲中仿佛一塊被震得滿是裂紋即將化作齏粉的玻璃。
震動之中, 飛鳥根本站不穩身形,被一股無形的衝擊力狠狠震倒在了地面。
身體和地面間撞擊帶來的疼痛仿佛能夠穿透身體一般,就連身體內的器官,也好像被什麼用力碾過一樣, 痛到她有些無法呼吸。
「好痛……」
那聲響徹天際的炸裂聲之後, 耳邊的聲響突然變成了一種極其刺耳的銳聲, 刺得飛鳥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
耳鳴了。
與此同時, 被飛鳥死死捏在另一只手裡手機在手心裡震了一下。
是收到了新訊息。
飛鳥皺緊了眉毛,忍著疼痛帶來的不適,用最快的速度從地上坐了起來。
也顧不上剛才摔倒時被擦破了皮滲出了血絲的手背還在刺痛,飛鳥匆忙點開了那條訊息——
!松田警官忙碌中!
懲罰!是懲罰哦!哼!都說了不許犯規!你一點也不溫柔善良!
我不喜歡不溫柔善良的人!所以我不會再向你透露松田警官的游戲進度了!這是對你不溫柔善良的懲罰!
不過我很溫柔善良!所以就勉為其難地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吧!
剩下的兩個禮物就交給你來打開吧!
藏禮物的地點就在帝丹大學!把禮物找出來我就原諒你!
一個人來哦!不許再犯規了!如果找其他人幫忙或者被警察跟上,會有新的懲罰哦!
新的懲罰就不是空教室的煙花這麼簡單了!哼!
這一次的信息中全文插滿了紅色的驚嘆號,代表著警示的醒目顏色看得讓人緊張加倍。
飛鳥在讀完訊息內容之後, 原本就因為耳鳴和摔倒後的身體疼痛而皺起的眉毛,揪得更緊了。
信息量很大,其中包含的威脅和與松田陣平斷聯後的擔憂交織在一起, 幾乎讓飛鳥沒法冷靜。
思緒亂作一團,但飛鳥還算沒有理智崩潰。
她強行讓自己保持著清晰的思路,認真分析。可隨之而來的巨大壓力, 也逐漸將她推向了神經高度緊繃的極限狀態。
對方為什麼會知道這邊報了警?還知道得這麼快?
再說了, 作出報警這個行動也只是十八點前最後幾分鐘的事。
報警人是岩山椋太, 也就是說被監聽的並不是飛鳥的手機, 對方可能有其他辦法能夠判斷出是否有人通知警方。
但具體又是怎麼操作的?是在附近監視嗎?
想到這, 飛鳥從地上站了起來。
膝蓋因為剛才的摔倒也擦傷了, 刺痛感讓飛鳥在站直雙腿的同時趔趄了一下。
也顧不上檢查傷口,她急急環視了一圈周圍的狀況。
爆.炸之後的現場周圍根本就是一片混亂,附近大多都是沒有離開的學生,有開始驚慌亂跑的,也有因為受到驚嚇而在原處哭泣的,更多的則是在打電話,或許是向親友求助,亦或者是在報警和叫消防。
耳鳴還沒有緩過來,飛鳥完全聽不到現場的聲音,她的耳邊只有仿佛要把大腦都貫穿了的銳利噪響。
這樣的狀況下,她根本找不出附近有什麼行徑古怪的人。
對方在暗處行動,想要繼續下去,也只能照著訊息裡寫的去做吧?
剩下的所謂禮物,也就是炸.彈,在帝丹大學。
帝丹大學也是這次統考的考點之一,這是和米花大學的共同點。
這樣的聯系能推出什麼新的結論嗎?
難不成
,犯人是什麼統考失敗後失意的高材生?因為自己當年的失敗,要報復今年所有考生?所以把炸.彈全都設置在考點裡?
這種動機合理,但為什麼又會在第二條簡訊裡提到三年前?
如果照著飛鳥在三年前的「最後一次經歷」,不論是米花中央病院的炸.彈還是杯戶購物廣場摩天輪裡的炸.彈,都沒有爆.炸,對方又是怎麼會知道松田陣平在其中的聯系呢?
是做過調查嗎?還是說三年前沒有爆.炸的炸.彈……給那個人造成了什麼不好的影響?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游戲」?
疑問太多太多了,全都沒有答案還錯綜復雜,一時間飛鳥根本無法想明白。
她不得不重新理一遍思路,從現有的、已經可以確認的信息開始分析。
因為「犯規」,所以「懲罰」,所謂的懲罰就是已經真實發生了的爆.炸。
從訊息裡提及的剩下的兩個禮物來判斷,在十八點整爆.炸的這一枚,是「游戲」開始後四顆裡的一顆。
可這個時間點,也分不清是因為倒計時結束,還是被對方為了「懲罰」而手動引爆的。
訊息發出的是在整點,不排除這是提前設定好的可能性,難不成對方還能預判到有人會報警亦或者是第二枚炸.彈沒有拆除的情況嗎?
這些疑惑暫且不論,就目前已知的現狀而言,既然第二枚炸.彈.爆.炸了,豈不就意味著第二枚炸.彈沒有被成功拆除?
那松田陣平……
在分析之中飛快運轉的大腦讓飛鳥越發地緊張,尤其還推出了一個松田陣平可能死在爆.炸裡的結論。
爆.炸,死亡。
這種事對飛鳥來說根本不是第一次了,不僅她自己經歷過,還有松田陣平。
她早就親耳聽過松田陣平在電話的那一頭是如何跟她笑著胡說八道了一堆,最後選擇了大義。可現在,哪裡還能時間回溯。
如果松田陣平又被炸.死……
不要。
她才不要再面對那種事!
越想越害怕的飛鳥止不住開始眼眶發酸,偏是在這種瀕臨崩潰的時候,她的肩膀被人從後面輕輕拍了拍。
「啊!」
驚嚇讓飛鳥失聲驚喊了一聲,極度恐懼的狀態中,拉長的尾音顫抖得厲害,反而把拍她肩膀憂心來查看她狀況的岩山椋太給嚇了一跳。
「丹、丹羽同學?你怎麼了?你還好嗎?」
「……」
「丹羽同學?」
飛鳥看著岩山椋太那張完全狀況之外的擔憂面孔,一時間有點無語。
要說岩山椋太壞心眼吧,那倒也沒有,那一臉的擔憂和想要幫忙的熱誠確實是好心。可現在這種情況之下,他不明所以的操作根本就是在瞎添亂。
雖然不是故意,但真的很壞事。
這大概……
就是清澈的愚蠢吧。
飛鳥看著少年不停張口在說話,從口型來看是在喊丹羽同學,但飛鳥還是聽不到聲音。
有點糟糕啊……這陣耳鳴。
飛鳥焦躁地抬手在自己耳邊拍了幾下,但是還是沒有緩和過來。
不過,岩山椋太在對她說什麼話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接下去應該怎麼辦。
要避開警察還不能找同伴嗎……
這簡直就是把她准備向降谷零求助的想法也給堵死了。
報警的「懲罰」是炸掉空教室。
說是說空教室,可這個時間,米花大學裡依舊還有沒有離開的考場人員和學生,尤其這樣的爆.炸規模,還不知道會不會有人在其中受傷。
現在的時間是十八點零四分,倒計時是三小時的話,那麼爆.炸的時間即晚上九
點。
那個時間倒不用擔心考場裡還會留有人,從這點可以得到一個新的判斷,或許對方的目的不單純是在報復,其中也有點愉悅犯的心態了,否則,也不會說這是一場「游戲」。
不論如何,帝丹大學飛鳥必須去。
既然對方都說下一次的「懲罰」不會是炸空教室這麼簡單,那就絕對不能再「犯規」了。
從米花大學到帝丹大學的距離不算近,車程快的話都要二十分鐘以上,更何況米花大學剛發生了爆.炸,附近的交通絕對會在短時間內受到影響,在警方和消防趕到之後,無可避免的會有緊急管制。
如果跑著過去的話,會耗費掉很多時間,但目前來看,也只能這麼辦了。
接下去,該考慮的就是得找個機會向降谷零求助。
隨便拍打了幾下身上的灰塵,飛鳥不再猶豫,抓緊時間就要離開。
可偏是她轉身要走的這個動作,被岩山椋太抓住了手腕給打止了。
「丹羽同學,你受傷了……」
此刻的飛鳥心急得要命,滿腦子都在想松田陣平的事,她很害怕回溯過一次的「失敗」會重演。
現在的她只想快點見到松田陣平,手上和膝蓋上的擦破皮比起爆.炸,根本就不值一提。
突然就這麼被拉住了手腕拖慢了節奏,脾氣再好的飛鳥也再壓不住慍怒了。
氣惱地用力甩開了岩山椋太的手,即便對方是個男生,但長久沒有鍛煉的、弱不禁風的身板,也被看起來要更嬌小的飛鳥被甩得後退了一步。
岩山椋太彎起了眉毛,當即露出了一副好心被當作驢肝肺的受傷表情。
「丹羽同學之前說什麼已經有男朋友的話……其實是在騙人的對吧?我知道的,一直以來都認真學習的丹羽同學根本沒有時間去交男朋友,那種理由一聽我就知道是謊話。可就算是拒絕我,現在也不要這麼無情地把我甩開吧?我現在只是在朋友的角度,擔心丹羽同學的傷。」
大概是被怒火衝到了腦門,飛鳥持續了好一會的耳鳴竟然突然好了。
岩山椋太這番沉浸在他自己一個人世界裡的好似相當大度的發言飛鳥聽得清清楚楚,實在是槽多無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
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在說這種戀愛腦的話題啊喂!
飛鳥想了半天,愣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這家伙明顯就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完全聽不進去別人講話啊!
他不會還覺得自己是個關心著喜歡的女孩子、時時刻刻都想要保護對方的深情角色了吧?
「等警察來了之後,我就陪你去醫院。」
岩山椋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大度之中,就算被拒絕了也依然保持著大愛,要把溫柔進行到底。
他只把飛鳥的反應當成是遇到緊急情況的不知所措,畢竟周邊確實有很多因為爆.炸而受到了驚嚇的女生在哭,甚至還有抱住男朋友的。
越是這麼想,岩山椋太就越覺得自己真是個深情得要死的大好人,他都快要被自己感動哭了。
於是,即便已經被甩開了一次,他還是鼓氣了勇氣,又一次拉住了飛鳥沒有抓手機的那只手。
對,這次更過分,直接抓手,女孩那柔軟嬌小的手掌握得他一陣心動。
「膝蓋都摔破了,很痛吧?丹羽同學不要害怕,我會陪你。」
「……」
不用了!真的!謝謝了您!
實在是受不了了……
飛鳥只覺得眼前發黑,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難以溝通的人。
要是再不把這個蠢貨甩開就真的來不及了,一會等警察到了現場,就會被認為是「犯規」了吧?
「岩山君,如果你的腦補能力能用在考試上,一定可以考出很好的成績。」
婉柔的聲色體現不出飛鳥的怒意,良好的禮教還是讓她決定最後再忍耐一次。
准備把手抽回來時,對方居然極其不要臉地握緊了一點,在阻止她。
飛鳥:「……」
都說事不過三。
再也忍不住的飛鳥把手機塞進裙袋裡之後,也顧不上沒被拉住的那只手手背上還有傷,握起拳頭就朝著岩山椋太那張清澈愚蠢的臉上招呼了過去。
*
米花大學教職工校舍後的倉庫裡的那枚炸.彈,從開始拆解到拆解完畢,松田陣平統共只花了三分鐘都不到。
之後大多的時間,全都浪費在了被困在倉庫裡無法進行新的行動。而那只老式手機在第一次掛斷後,也沒了消息。
對方不讓松田陣平將現下的情況透露出去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畢竟松田陣平有信心自己能把當前的問題處理好。
他也不想去賭。
萬一觸發的「犯規懲罰」,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呢?丹羽飛鳥可還是在考場裡,等待著這日尚未結束的考試。
再退一步,不論個人私心,米花大學裡那成百上千的生命,也不是松田陣平能用「賭」去開玩笑的。
因此,松田陣平遵守了「規則」,暫時沒有聯系任何人。
他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從倉庫裡脫身。
暴力破壞正門大概是有些困難,人的能力和金屬的強度根本不能硬比,畢竟沒有人能徒手把金屬破壞掉。
那剩下的脫出方式,就只有位於牆面頂端的、那一排裝著護欄的狹窄通風窗戶。
要把窗口上的護欄給拆了不是難事,在換句話來說,松田陣平很擅長拆東西,就是那個高度……有點難以夠到。
在如何爬到高處以尋找一個站立的位置的問題上,松田陣平花了大量的時間。尤其在大量吸入過催眠.瓦.斯後,松田陣平也有點不在最佳狀態。
好在最後,還算是成功找到了辦法爬了上去,拆掉護欄砸碎了窗戶玻璃。
考慮到對方可能通過手機定位來判斷自己的位置,松田陣平把自己的手機留在了倉庫裡後,才從窗口爬出了倉庫。
那只老式手機松田陣平已經拆解過了一遍,確認了其沒有定位功能。
為了防止對方又打電話過來知曉他已經從倉庫裡離開的信息暴露,松田陣平只能把老式手機帶在身上。
接下來還有三枚炸.彈不知在什麼位置,照著定時的規律,下一枚炸.彈的爆.炸時間是下午六點。
時間還夠,但也沒什麼余裕緩慢進行,得快一點才好……
可問題在於,要不引起大的騷動作為前提,從這偌大的校園裡把炸.彈找出來,這一點是很難實現的事。
如若要考場人員配合警方行動,畢竟那些民眾都是普通人,即便保密工作做得再好,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說不定那個「懲罰」,就是直接引.爆.炸.彈,松田陣平可不敢拿學校裡的那麼多生命開玩笑。
松田陣平從倉庫逃離的時間最長能夠拖延到下午三點,畢竟三點的時候沒有炸.彈.爆.炸,對方就會知道是炸.彈被拆解成功了,自然而然也能發現他早就不在倉庫裡。
斟酌再三,松田陣平只能把自己的行動,壓縮成僅僅只通知同期好友前來幫忙的程度。
在米花大學附近找了個公共電話亭,告知了幾個好友自己現在的狀況。
但畢竟人少力量有限,且時間只有下午考試開始之前的這一小段時間。
考慮到效率,幾人也只能從學生聚集得多的位置開始排查,以避免最大的損失。
松田陣平在對方眼中的狀態是依舊被困在倉庫中,因此他不方便直接露面行動。
所以校園裡的排查工作也只能交給接替而來的伊達航,以及直接扮成了監考官成功混入了現場的降谷零。
諸伏景光不好在人多的場合出現,且還是這種備受社會關注的統考現場,盡管本人說會小心,但被降谷零給拒絕了,沒有讓他一起來。
可惜的是,在被安排作為考場的那些教室全都檢查過了之後,也沒能發現炸.彈。
這也就意味著,炸.彈藏在那些沒有被當做考場的空教室,可這樣一來……搜尋範圍就太大太大了。
結果自然而然就成了,因為沒能及時找到炸.彈,導致炸.彈在倒計時結束的下午六點整的瞬間,爆.炸了。
爆.炸的時候,松田陣平、伊達航還有降谷零都在米花大學校內,沒能避免掉這起事故多少都讓作為警察的幾人心中不甘得很,若是現場再出現什麼傷亡……
那種刑警失格的罪惡感,多少都會讓責任心和正義都極強的幾人愧疚。
不出多時,伊達航就接到了本部過來的電話,說是有人報警稱米花大學內有炸.彈,而且是爆.炸發生之前的就打的這通電話。
人就在米花大學門口,讓伊達航過去看看,還說松田陣平暫時聯系不上。
本部聯系不到松田陣平是因為他的手機丟在了倉庫裡,伊達航彙報了松田陣平和自己已經在一起的信息,以及現場的一些情況。
這通本部下達的指令電話讓松田陣平有些不安了起來。
因為能在爆.炸前就知曉這個信息的人,在松田陣平看來,只可能是丹羽飛鳥。
畢竟飛鳥在正午十二點的時候收到了那種奇奇怪怪的短信,盡管當時松田陣平為了讓飛鳥安心就說那是惡作劇,可是最後還是能讓飛鳥報警,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個家伙又給飛鳥發新的信息了。
結合考試結束的時間,飛鳥應該是把手機重新開機之後才收到的消息,所以就直接報警了。
「伊達班長,報警人在哪?說是還在米花大學的門口嗎?」
因為手機丟在了倉庫裡,松田陣平只能詢問著正在接聽本部通知的伊達航。
「……嘛,嗯,說是還在門口等,是個高中生,帝丹高中的,打了兩次,第二次是爆.炸後打過來的,好像還哭得很厲害。」
哭。
聽到這裡,松田陣平就再也等不住了。
他的腦海中瞬間就浮現起短發少女那哭得梨花帶雨讓人心疼的面孔。
丹羽飛鳥根本就不是愛哭的人,那是得多害怕多崩潰才會哭。
第二次打過來才哭,不會是以為他死在爆.炸裡了吧?
松田陣平比任何人都清楚飛鳥對於炸.彈的陰影有多深,一想到三年前的那個早晨,飛鳥坐在床上情緒崩潰,沒有聲音地不停掉眼淚……
還有那為了救他去選擇主動回溯……
松田陣平不覺捏緊了拳頭。
「走了伊達,現場這邊交給零。」
看著松田陣平突然低沉下的表情,伊達航馬上就察覺了不對勁。
作為多年好友的默契,他不會多問什麼,就是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離開前也向降谷零再度交代了一遍:「那就麻煩零你了,我和松田去門口看看。」
降谷零點點頭:「嗯,你們去吧,這邊交給我。」
繞過爆.炸的中心,松田陣平和伊達航從建築之外的小路抄近道趕到了米花大學的門口。
看著松田陣平那一路心急疾跑的模樣,伊達航多少也猜出來了,報警人多半是他那個還在上高中的小女朋友丹羽飛鳥。
這麼一想也確實合理了,丹羽飛鳥今天參
加的就是考點在米花大學的考試,也確實是帝丹高中的學生。
這不信息全都對上了嘛。
伊達航換位思考一下,如果聽說了娜塔莉哭泣,他也會急得和松田陣平現在的模樣大差不差吧?
可兩人趕到米花大學的門口,丹羽飛鳥是沒有看到,倒是見到了一個穿著帝丹高中制服的男生。
男生臉上掛著彩,哭得淚眼婆娑。
糊了滿臉的眼淚和鼻下沒有擦干淨的血混在一起,他的眼鏡好像是被什麼人給打碎了,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模樣看起來格外狼狽又有點滑稽。
在附近又看了一圈,也只有這個少年符合報警人的特征——帝丹高中的學生。
之前先入為主地認定了就是丹羽飛鳥,居然沒注意報警人的性別。
伊達航上前,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警察手冊,打開展示了一下表情身份:「我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伊達,這邊這位是我的同事松田,就是你報的警?」
岩山椋太直接看著眼前這兩個自稱是警察的人——一個身形壯碩,一眼看去起碼兩米以上的身高迎面而來,宛如一堵牆,另一個卷毛戴著墨鏡,渾身充斥著一股懾人的低氣壓,乖張的姿態活脫脫像個黑.道。
他直接被嚇得哽住了。
就這……是警察?
第103章 一小更(修)
深冬的天色暗下得很早, 不過才傍晚六點多的時間,亮起的街燈早就將這一帶的街區映襯成了夜裡的模樣。
飛鳥沿著步行道快步奔跑著,也顧不上膝蓋上破損的傷口還在痛。
她一邊抓緊時間往帝丹大學趕去,一邊思考接下去該怎麼辦。
不能找其他人幫忙, 還要避開警察……
這樣的要求, 飛鳥當然不可能真的去乖乖遵守。
炸.彈的事根本就不是她一個人能解決清楚的問題, 如果真的只有她自己一個人, 那這麼一去和送死也沒什麼區別了。
再者, 和松田陣平的斷聯,也讓飛鳥的心裡不安得要命。
她是真的很害怕, 米花大學裡的那個爆.炸會把松田陣平從她的世界裡帶走。
如果真的是那樣……
那打在岩山椋太臉上的一拳,真的太便宜太便宜他了。都是因為他的「犯規」,才打破了原有的平衡。
但現在用事後論來反向責怪回去, 也完全沒有意義了,畢竟爆.炸都已經……
不不不!
不能自己嚇自己!
飛鳥打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可是,早就在酸澀的眼眶根本騙不了自己此刻的無法好好克制擔憂的狀態。
真的很在意啊……
對松田陣平的事上,她怎麼可能能用成熟的方式去冷靜對待啊……
「松田先生……」
如果是松田陣平在現在這種情況, 他又會怎麼做呢?
飛鳥如此思忖著,想起卷發青年的模樣時,她好像又冷靜了一點。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現在的時間是十八點四十四,位置離帝丹大學也不遠了,留給她思考的時間不多了。
要讓聯系其他人的舉動不會被發現, 首先要弄清楚對方是怎麼知曉自己這邊的動向的。
只要能夠避開, 就不會「犯規」。
岩山椋太的報警行為已經受到了「懲罰」,可「懲罰」速度實在是來得太快了, 快得很不自然。
對方總不可能能夠監聽到警方那邊的接近信息吧?而且, 當時就那麼短短的幾分鐘, 警方都未必來得及部署行動,何況是在體系之外的犯人,又怎麼可能那麼及時地得到消息。
排除了這種可能,那就只剩下對方能夠監視到米花大學現場的情況。
可就算犯人在附近監視,還能夠通過帝丹高中的校服把目標鎖定在丹羽飛鳥這裡,也無法判斷出岩山椋太的那通電話就是報警電話吧?
再換個角度來思考,對方能知曉米花大學的狀態,也就能見到現場的爆.炸。
從已經發生的爆.炸來反推,或許六點整發來的那條簡訊,只是個詐。那一大段的內容是早就被設置好的,就和前兩條信息一樣。
設置了個預判飛鳥這邊會報警的情況應對信息,只要詐贏了,就不會再有人報警。
而飛鳥這邊在受到真實發生的爆.炸威脅之後,也確實不敢去賭。
又是這樣一個處在不公平地位的博弈,一如三年之前,在摩天輪吊艙裡的松田陣平,明知道最後的地址可能毫無意義,但他也沒有去賭那個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把這些推想簡化之後,問題就變成了對方是從什麼渠道監視到米花大學這邊的信息的。
這又要論及米花大學和帝丹大學的共同點了,因為對方一定不會讓飛鳥脫離……亦或者說長時間的脫離監控範圍。
兩個大學同樣作為一年一度的統考考點備受關注,附近不乏有等待著采訪結束考試的考生的媒體,這樣一來,從相關新聞上也能夠看到「作為考點」的現場狀況,所以即時知曉爆.炸的信息,完全
可以通過這條渠道。
臨近帝丹大學的區域確實有很多結束了今日考試的學生,當下的時間又正值飯點,附近的餐廳、甜點屋之類的地方,隨時都能做路訪。
飛鳥經過這裡,也確實很容易入鏡。
也就是說……
只要避開鏡頭,再謹慎一些的話就是避開所有攝像頭,或許就不會被發現。
是啊,或許。
是「或許」不會被發現,不是一定。
這終歸還是個需要去賭的做法。
飛鳥突然共情到了松田陣平在摩天輪裡做選擇時的心情。
雖然她不是肩負著匡扶正義、守護和平的責任的警察,可是她斷然做不出為了自己的安全,還是選擇去賭一把會不會被對方發現這種事。
此刻壓在她心上的負擔,是無數人的生命的重量。
不能再受「游戲懲罰」了……
她不能賭。
思考了那麼多,沒想到到頭來,她還是得遵守「游戲規則」。
1月15日,晚上七點。
徒步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飛鳥趕到了帝丹大學的校門口。
氣喘吁吁的她還沒來得及緩和好氣息,她的手機就響了。
來電顯示——松田陣平。
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飛鳥如同找到了依靠一般,緊繃了多時、已經處於極限狀態的精神力總算得到了一點點放松。
可這個放松在按下接聽鍵、聽到聽筒那邊傳來的聲音時,又戛然而止了。
帶著巨大噪聲、好像是什麼螺旋槳轉動的聲音響得飛鳥忍不住把手機拉遠了一點。
是直升機之類的東西嗎?
「你好,一點也不溫柔善良的你~我已經等待多時啦~」
噪聲之中,傳出的經過變聲器處理後的尖銳聲音,聽得讓人心髒驟停。
只在這一瞬間,飛鳥覺得自己好像落入了冰窟,從頭到指尖遍及全身的恐懼宛如寒冰,把她凍在了原地。
是那個人……
這個口氣和措辭就是發簡訊的那個人。
最最關鍵的是,對方為什麼可以用松田陣平的手機打出這個電話……
「怎麼啦?很驚訝嗎?驚訝為什麼我會有松田警官的手機?」
「……」
是啊,是在驚訝為什麼松田陣平的手機會到那家伙的手裡。
飛鳥根本說不出話,無數種糟糕的可能性已經輪番在她的腦海中翻演了一遍——是死在了爆.炸裡?還是干脆就是被對面那個家伙給殺死的?
不論怎麼想,她都想不出松田陣平死亡以外的結局。
這樣的一陣沉默,反而讓對方的氣焰越來越囂張。
「哼哼!還不是因為你犯規了!現在才知道遵守規則沒有讓警察跟著,已經遲了!」
是啊,遲了。
既然都這樣了,也沒什麼好再怕了。
或許是傷心和憤怒的交雜情緒被拉到了極點,飛鳥突然變得格外冷靜——這份冷靜和「三年之前」松田陣平在摩天輪吊艙中被炸死後的那個晚上,面對佐藤美和子時的一模一樣。
「打電話給我做什麼?溫柔善良的你是准備給我一點炸.彈在哪的提示嗎?」
溫柔善良。
飛鳥說這個詞的咬字發音,用力得好像要把每一個字節咬碎一樣。
「哼!不要把話說得那麼粗魯!那是會放煙火的禮物!」
反正已經陷入了最差的狀況裡,飛鳥反而放松了很多。
她開始冷言嘲諷起了對方的「游戲」,剝離了這通電話的目的:「不管是什麼,看來你准備得也不是很充分嘛?一個游戲居然還要追加提示才能進行下去
?否則你也不會給我打這個電話,對吧?」
聽著飛鳥沒有因為是用松田陣平的手機撥出的電話而緊張,這番針對其滿意作品——游戲的攻擊,也意外的很有效果。
「哼!禮物在鐘樓的樓頂!直接告訴你是因為我溫柔善良!電話!不許掛斷!否則的話,我要懲罰你了!」
不讓掛斷?是擔心她抱著破釜沉舟的心態去聯系其他人,所以才要占線嗎?
但這可是用松田陣平的手機撥出的電話,就不擔心會被定位到嗎?
等一下……
還是說,就算被定位到也無所謂?
想到這裡,飛鳥瞬間明白了在電話裡聽到的噪音是什麼——無人機。
松田陣平的手機在無人機上,對方在得到了松田陣平的手機後遠程操控。
而且如果是無人機的話,那對方隨時都監測到她的動向的渠道問題,也能夠說得通了。
對面到底是個什麼人物讓飛鳥越來越想不明白。
從現有信息來看,對方對於松田陣平還有自己的了解顯然是做過調查的,尤其是針對松田陣平。
又是准備那麼多炸.彈,還有無人機……
像是個高智商的愉悅犯,可偏偏又會被她嘲諷「游戲規則」的話給刺激得不淡定……
心裡不停打著問號的同時,飛鳥抬起了頭,朝空中看去。
一片深青的深邃裡,根本什麼都看不到。
果然這樣肉眼從夜空裡找到無人機的位置有點不太現實。
不過,現下既然已經確定出了對方實時監控自己的渠道,飛鳥的心裡也多了些許底數。
鐘樓頂上的「禮物」是吧?由她去拆也無所謂。
當然,飛鳥的「拆」並非像松田陣平那樣直接把炸.彈拆解,畢竟她根本不會。
飛鳥有飛鳥的辦法——只要不讓炸.彈造成大規模的破壞就好了吧?
比如,她可以把炸.彈帶去校內的人工湖裡丟棄。
所以問題就轉化成了如何安全帶著炸.彈轉移,鐘樓和人工湖的距離可不近。
第104章 一更
當下這個時間點, 還留在帝丹大學校內的人其實已經不多了。
作為第二日還有幾場考試尚未進行的考場, 已經結束了今日的考試任務的場地在考場人員陸續離開之後,就會被很好地封鎖起來。
飛鳥這樣直接進去,她還需要避開校內夜巡的保安。
雖然有一點麻煩,但也不是做不到。
嬌小的身形行走在避開了路燈的陰影中, 倒也很順利地進入了學校, 越過拉起了警戒線的考場區域。
「我說,你到底想做什麼?」
反正對方也不讓切斷通話, 飛鳥索性就借著這個機會,嘗試著多套一點信息。
「哼哼~沒什麼啊, 就是想給大家看看煙花, 慶祝慶祝大家的升學考試嘛!」
對方還是俏皮的口吻,只是那經過了變聲器扭曲後的音色,實在是有點刺耳。
哈?慶祝考試?
也虧那家伙說得出口。
這分明就是想毀了參加考試的人和場所吧?
米花大學裡的炸.彈就是,雖然炸毀的是空教室,但明天那裡會受到怎樣的影響, 都還不清楚。
再者帝丹大學的鐘樓,這裡如果在今晚被炸毀, 即便同樣只是毀壞建築無人受傷,那明日在這個考點的考試……多半是會受到影響。
這樣一來,似乎焦點變得清晰了起來——對方在阻礙這一年一度的大學入學測試, 來一場爆.炸就是藝術的現實展示。
飛鳥一邊往鐘樓的方向趕,一邊又接著以反問的方式刺激對方:「我知道了, 你不會是自己考試失敗所以心裡不平衡才搞出現在這一出吧?」
越是成績優異的人就越接受不了失敗。
所以他才有能力整出這樣一場普通人根本做不出的「游戲」,也會在「游戲規則」遭到飛鳥嘲諷的時候情緒激動, 因為他接受不了自己成功的「作品」受到「不認可」。
「不會……就是三年前的統考吧?」飛鳥繼續說著。
點出了時間點, 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停頓住了, 只剩下無人機的螺旋槳轉動的震響。
看來是說對了。
其實飛鳥只是猜測的。
對於「三年前」這個時間節點過於敏感的她,先入為主地把之前那條提及了「三年前」的訊息,理解成了和她與松田陣平一起經歷過的爆.炸犯的事件有關的事。
所以中間才有很多疑問解不開。
現在從考試失意後的報復這個動機考慮……
用了三年的時間來准備這場報復,那確實是能夠作出如此規模的「游戲」准備。
至於提及松田陣平……
大概是飛鳥在穿回了自己的時間軸之後,松田陣平他自己的經歷吧?也許他在三年之前就和犯人直接接觸過,否則對方也不可能這麼針對。
如果松田陣平能想通對方是和統考有關的人,他應該很快就會知道答案的吧?
可是……
想到這裡,飛鳥的心緒難免又是一沉。
她認定了松田陣平或許已經在爆.炸中犧牲了,不然的話……手機為什麼會到了電話那頭的那家伙手裡。
不然的話,為什麼准備給松田陣平拆解的「禮物」,會中途轉移目標地交給她來處理。
一定是松田陣平已經不在了……
曾經已經經歷過一遍松田陣平死亡的沉痛猶如噴湧而出的岩漿,漫過飛鳥的心底,帶來陣陣灼傷般的疼痛。
偏是這種時候,飛鳥又想起了這段時間以來和松田陣平之間經歷的種種。回憶裡自己和對方拉著手越是幸福的每一個瞬間,越是加倍刺痛在心上,折磨得她眼眶發酸。
不行……
這種時候可不能哭。
事件都還沒有解決清楚,如果松田先生在的話,他一定會好好處理掉。
所以現在……剩下的事她可以做。
飛鳥覺得自己的思路沒有一刻有現在這般通透,其實包括如何把炸.彈帶走的風險,她也考慮進去了。
可如果她不去做,也沒人去做了吧?
松田陣平的手機一定會被定位到,無人機的位置一定在帝丹大學附近,警方找到帝丹大學這裡,也只是時間問題。
對方一定早就想過這一點,因此也不怕無人機的位置暴露,說不定,還是故意暴露位置,把警方引過來,當著警方的面囂張地表演一次「煙花」呢。
因此眼下著急的還是炸.彈的問題。
知曉位置的只有飛鳥,離爆.炸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還不知道警方趕不趕得及。
但不論怎麼說,時間還算充裕,飛鳥需要先行動起來。
可飛鳥還沒來得及因為時間足夠而松下一口氣,對方就發瘋似的轉變了態度。
「不想陪你玩了!反正最後都要一起毀滅,九點也好還是十二點也好,還是半個小時後,其實都一樣的吧!」
也許是被戳穿了是個考試失敗者而破了防,對方語序混亂地說了句沒什麼邏輯的話後,就不再說話了。
通話還是沒有切斷,似乎就是故意要讓飛鳥的手機被占線。
心裡頓湧一股相當糟糕的預感,飛鳥加緊腳步,進入鐘樓。
因為不敢乘坐電梯,她只能從步行樓梯上行,一直跑到最頂層的天台。
沒有燈光的天台上一片昏暗,那就在護欄之外的、閃著代表著危險信號的紅色數字的立方體格外醒目。
上面的倒計時間不再是一個多小時,而是——
00:21:33:56……
00:21:32:44……
00:21:31:15……
有點糟糕啊……
只剩下二十分鐘了。
*
另一邊。
米花大學的門口。
在米花大學門口等待警察的岩山椋太被伊達航和松田陣平圍上來的洶洶氣場嚇得噤了聲,剛才還因為被打了一拳後尚未褪去的疼痛而哭得一抽一抽的動靜,被迫戛然而止。
碎裂的眼鏡有些讓他看不清對方出示的證件上的內容,不過,也沒人敢囂張到冒充警察吧?
伊達航和松田陣平在表明了來意和身份後,還沒有開口詢問,岩山椋太就瑟瑟發抖地主動地把所有事情一股腦都交代了。
他說自己報警是因為看到了他的好朋友丹羽飛鳥的手機上面的訊息,甚至,他還把一眼掃過的內容一字不漏地背出來了。他也不知道報警之後真的會有爆.炸,他不是故意的。
這過目不忘的能力倒是很優秀,然後他就像個背書機器似的,把知道的所有信息都說了一遍。語速快得很,因為他感覺自己要是把內容說得慢一點,對方可能都會上來打他,尤其這個叫松田的警官。
「嗯?好朋友?」
松田陣平那低氣壓的沙啞語調點出了少年話裡一個不太重要的定語,然後摘下了墨鏡。
少年瞬間就被那雙鴉青色的眼瞳瞪向他的目光給嚇到了,因為心虛,馬上改了口:「對不起!其實也沒有很好……是、是丹羽副會長……」
松田陣平:「所以,飛鳥呢?她現在去哪了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好像在六點的時候她的手機上又收到了一條新的訊息,後面這條我沒有看見。可是她站起來之後突然打了我一拳,然後匆匆忙忙地就跑了……」
「飛鳥好好的打你干嘛?」
「我本來想陪她
一起去醫院的,可是她好像很不高興,再拉她的時候她就打我了……」岩山椋太說得委屈巴巴,再配合上他那臉上的傷,實在是狼狽又滑稽。
拉她?
在她著急的時候阻止她?
那確實會被打,再看一次岩山椋太的臉,也確實很有飛鳥氣急之後打出來的風格。
當然,松田陣平的重點還落在了另一個關鍵詞上——醫院,是爆.炸的時候被衝擊震到所以摔傷了嗎?
不論如何,得先把人找到。
「班長,手機借我用下。」
松田陣平給飛鳥打去了電話,可對方一直被占線狀態,也聯系不上。
別是那個家伙在給飛鳥打電話吧?
「嘖……」
有些暴躁地咂了聲嘴,松田陣平把手機還給了伊達航。
隨即他伸手指了指岩山椋太,說道:「伊達班長,這小子就交給你了。」
岩山椋太:「誒?!我、我沒有犯罪為什麼要抓我……」
「不是抓你,是帶你回去做個筆錄,別害怕。」伊達航算是用親切的態度解釋,可壯碩的身形和濃眉剛硬的長相實在還是很有凶相。
岩山椋太:「嗯……我知道了。」
伊達航:「松田你呢?知道那孩子去哪了?」
松田陣平點了點頭:「知道,我和她這點默契當然是有的。」
岩山椋太:「誒?默契?」
猜到飛鳥著急趕往的地點當然不止是「默契」,還是因為在聽到了飛鳥收到的訊息內容之後,松田陣平想到了自己在三年前撈下的一個考試失敗後准備自.殺的考生。
這樣一來,為什麼要炸米花大學的動機也就明了了,因此下一個地點……一定是和米花大學有著共同點、且確實就是能和三年前的那個人聯系在一起的地點——帝丹大學。
原來剩下的「禮物」在那裡。
「下個爆.炸地點在帝丹大學,伊達你通知本部申請支援,我的話……我得先趕去那邊。哦對,你車鑰匙給我。」
「松田你啊……」
多年的默契讓伊達航瞬間明白了松田陣平的行動計劃,又是這種先斬後奏的風格。
他從口袋裡摸出車鑰匙,丟給松田陣平之後,還是補充了一句:「要是出什麼問題,檢討書你自己寫。」
「嗨嗨我知道……多謝了,搭檔,我去了。」
「嗯,路上小心。」
驅車趕往帝丹大學的時間當然要比徒步節省很多,如果是萩原研二來開的話,或許速度能更快。
而松田陣平才感到帝丹大學門口,從校內就傳出了一陣沉悶的爆破聲。
他慌忙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時間。
這才十九點三十六分……
比設定好的三小時的間隔要提前了一個多小時。
第105章 一更
顯而易見, 這其中一定是出了什麼狀況外的事,才導致炸.彈提前爆.炸。
那個去打破平衡的人,也只能是丹羽飛鳥了。
松田陣平被那陣聽起來稍稍顯得有些古怪的爆.破聲驚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因為他害怕炸.彈本身, 而是……
「不會是飛鳥那個笨蛋去……」
想要自己去把炸.彈拆掉所以不小心引.爆了?
「那個大笨蛋……」
怎麼會去干這種蠢事啊!
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啊……
就算是為了更多人的安全又或者是為了保護現場不被造成破壞, 這種事也不該落在一個高中生的肩膀上。
對, 松田陣平害怕的是丹羽飛鳥在爆.炸裡喪命。
那一聲炸裂簡直就轟.炸在他的心裡,即便是向來似乎都沒有什麼好畏懼的松田陣平,也心慌得突然一陣從頭皮涼到指尖的驚寒。
三年前的那個人是衝著他來的。
或許是一早自己和飛鳥拉著手的關系被注意到,這轉而去威脅飛鳥、把飛鳥牽扯其中的做法實屬卑劣。
可松田陣平了解飛鳥, 他清楚飛鳥不是什麼會無腦亂來的人, 尤其自己還承諾過把之後的一切交給他就好。
因此一般情況下, 飛鳥會選擇絕對相信他而不會插手。
既然事情已經發展成了現在的地步,對方一定是用了什麼辦法, 才讓飛鳥願意承擔可能被炸死的危險, 做到現在這般。
飛鳥不會又是為了自己才做出如此選擇吧?松田陣平心中仿佛漏跳了一拍似的, 咯噔了一下。
他想起了三年前他在摩天輪裡打過的最後一分鐘的電話, 飛鳥就說過如果解決不了就讓她去回溯, 事後她也確實為了救自己選擇了回溯。
但現在不是那個時候,根本不存在什麼時間回溯的能力可以用了啊……
松田陣平的大腦中思緒紛亂得要命, 這樣的驚慌感對他來說,真是前所未有的體驗。
他害怕失去重要的人……
那種感覺已經不想再體會一遍了。
意識回轉的時候,松田陣平早就從著身體的本能,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到了爆.炸點——校內的人工湖。
炸.彈是在水中爆.炸的, 也難怪那一聲炸.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
對方不可能把炸.彈放在湖水裡, 因此一定是丹羽飛鳥轉移的。
因為不會拆炸.彈, 飛鳥這倒是在用她可以做到的方式,降低了炸.彈可能會帶來的破壞。
以人工湖為中心的一整片區域全都濕漉漉的,被炸起的湖水就好像被潑出來似的,將這附近衝得泥水混雜。
松田陣平走近之後,很快就在湖邊的草坪上找到了穿著藍色制服的、渾身濕透、倒在被湖水衝得雜亂的綠植上的身影。
「飛鳥!?」
慌忙上前,松田陣平把面色慘白如紙、完全沒有一丁點生氣、一動不動的飛鳥從地上抱了起來。
完全被湖水打濕了的身體在冬日的低溫中冷得像塊冰,抱住瞬間就把松田陣平給嚇得夠嗆。
「……飛鳥!飛鳥?」
有那麼一瞬間,松田陣平真的以為自己抱住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他也少有的會因為極度的驚慌而導致判斷力出現了些許偏差,直至將女孩瘦弱冰冷的身軀攏緊之後,感受到了微弱的呼吸,心中那股如同墮入冰窟的慌亂和驚恐,才稍稍緩和過來。
「飛鳥……」
不停重復的呼喊仍舊沒有把女孩叫醒,這難免讓松田陣平越發擔憂。
快速檢查了一遍飛鳥發身體狀況,好在只是看到膝蓋還有手背上泥血混
雜的擦傷就沒有其他了。
應該是爆.炸離得太近,被震暈的吧?還有爆.破瞬間沒能及時撤退,湖水飛濺出的衝擊力,落在身上大概也和被重物砸中的感覺沒什麼區別。
草地上落著飛鳥的手機,亮起的屏幕顯示著還處於通話狀態。
松田陣平蹲下.身,單膝半跪在地上。他一手將飛鳥往自己的懷裡攏緊,同時也借助大腿的支撐,讓飛鳥能靠得舒服一些。
空出的另一只手去把手機撿起,在看到通話對像標示的名字是「松田陣平」時,松田陣平瞬間就明白了,為什麼飛鳥會頂著巨大的風險也義無反顧地做到現在這一步。
飛鳥以為他死在米花大學的爆.炸裡了。
如果他沒有出意外,他的手機就不會落入對方的手裡。
這就是飛鳥的想法。
女孩在替他去完成剩下的、沒有解決完的事。
想來是對方因為第一枚炸.彈沒有爆.炸重新又去了一遍倉庫吧?所以松田陣平留在那裡最初只是為了偏過對方的定位狀態的手機,反倒成了對方的籌碼,且對方也確實成功威脅到了丹羽飛鳥。
「如果我真的都死了的話,就不要再為我做額外的事了啊……」
松田陣平垂眸看著懷裡飛鳥還掛著水珠、顯得霧氣蒙蒙的好似下一秒就會破碎的脆弱面孔,忍不住如此低聲感嘆了一句。
話是這麼說,但丹羽飛鳥絕對還是會去做所謂「額外」的事。
「三年之前」她就干過一次了,現在對於松田陣平的感情要比那個時候還要深,她當然還願意再去做一次。
「辛苦了。」松田陣平摸了摸飛鳥冰冷的臉頰,用拇指的指腹拭過她臉上的泥污,「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對飛鳥的心疼和對威脅了飛鳥的那家伙的慍怒在此刻交雜,翻湧不止的情緒幾乎要讓松田陣平爆發。
但他沒有。
多年來逐步磨練出的成熟,讓他不能在這種時候情緒化地失控。
手機上沾著水和濕潤的泥沙,松田陣平舉起手機靠到耳側,聽筒中傳來無人機的噪響,吵得他皺緊了眉毛。
已經完全猜出了對方身份,松田陣平心裡自是有了數。
他沉下了聲調,直截了當地把話挑明了說:「我是松田陣平,我知道你還在,渡邊。」
渡邊輝。
在三年前的二月底,松田陣平和他接觸過。
那天是松田陣平和佐藤美和子最後一天的搭檔,因此那一天發生的事松田陣平記得很清楚。
在帝丹大學的鐘樓樓頂,有個少年要跳樓。
原因是東大放榜之後渡邊輝發現自己沒有考上,心裡接受不了。地點選在帝丹大學,是因為他是放棄了直升帝丹大學的機會而去自考,根本沒想到會落選。
當年佐藤美和子的常規勸導根本沒有任何作用,還得是松田陣平反套路地說了一大堆難聽的話,比如大放厥詞貶低東大沒什麼大不了的話,再比如來年可以再考,難道要在這裡當一個接受不了失敗的垃圾嗎?
很有松田陣平風格的一番略顯刺耳的發言,反而是把人給勸住了。或許是因為一時的不甘心,也是因為不想被罵垃圾。
當時是人是沒事,可來年渡邊又沒有考上,甚至還受到了同期上了東大的人的鄙視。受了刺激之後心理扭曲,報復的想法也一天比一天強烈。
當時松田陣平的那番話到了最後,渡邊就只記下了那句「垃圾」。
他才不是垃圾!
他要讓所有他以為的看不起他的人都考不了大學。
第二年也沒有考上一定就是因為當時松田陣平也說他是垃圾的錯。
這種心態偏激,幼稚,還很可笑。
完全就是逃避責任,把自己的問題歸咎到他人身上。
渡邊原本確實是想挑釁當年說了他垃圾的松田陣平,可是一早見到了和松田陣平在一起的女孩,後來混進考場,還看到了那孩子的准考證。
丹羽飛鳥,這個名字這些年對於統考相關的每場考試都無比執念的渡邊輝當然有印像,在統考模考時考出了810分恐怖高分的人。
松田陣平三年前果然就是騙他的。
一邊說著東大垃圾沒什麼大不了一邊去和會上東大的人在一起……
所以他才中途轉移了目標,反正只要證明丹羽飛鳥解不開他的「禮物」,那就說明他比能考東大的人厲害多了。
聽到松田陣平接了電話,渡邊沉默了半晌,說出了那句他刻在他心底的執念:「我才不是垃圾……」
「你以前確實不是。」
「那你那個時候為什麼要在天台上說我是垃圾!」
「哈?那當然是為了把你騙下來胡說八道的話啊,你要是真跳下去了怎麼辦?」
「……」渡邊沉默了一會,突然冷笑了起來,說起了沒什麼邏輯的歪理,「那是不是你沒有救到我的話,就能證明你是個垃圾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
松田陣平不太想廢話太多,傷害到了飛鳥的事本來就讓他一股怒氣堵在心裡沒有爆發,既是對方現在還願意和他說話,那索性就把問題一次性解決——還有最後一枚炸.彈的問題。
還沒等松田陣平想好用什麼方式把最後的炸.彈的位置套出來,渡邊反而非常囂張、形似炫耀似的主動坦白:「最後一個禮物,我會親自送到松田警官面前。」
這話這麼說完,還沒過多久,漫過了湖水的地面傳來了腳步踩踏在上面、水花拍打起的聲響。
松田陣平猛地回頭朝著腳步聲的方向望去,一早那個把他勾引至校舍之後舊倉庫的黑色身影再度現身了。
那個身影動作慢條斯理地摘掉了帽子、口罩還有墨鏡,露出了遠比三年之前松田陣平見過的那時要扭曲了很多的面孔。
相由心生這個詞就是有它的道理。
「渡邊……」
除了露出臉,渡邊還脫掉了外套。
綁.縛在他身上的、閃著跳動的紅色數字的最後一份「禮物」,確實由他本人親自送到了松田陣平的面前。
第106章 一更
渡邊輝身上掛著的炸.彈, 松田陣平一眼就看出來了和自己早上在舊倉庫裡拆掉的那個一模一樣。
畢竟都是出自渡邊輝本人之手,模式和原理當然是同一個。
花了幾年的時間去准備這些東西……
再者,上午渡邊輝把松田陣平引進倉庫之後, 打穿瓦.斯罐的那把銃器, 也是他自制的吧?
有這樣的動手能力,卻用在這種歪門邪道的地方,真的有些浪費。
也虧得渡邊輝能做出來,這些東西絕非普通人能輕易研究出來的。
好歹也曾經是個成績優秀的家伙, 志願報考過東大的理科一類, 模考也拿過A判定,沒想落榜後, 竟然走上這樣的歪路。
松田陣平看著當年自己勸下的少年居然變成這個樣子,心裡一陣唏噓。
雖然松田陣平心裡已經開始有話要罵, 不過眼下不比當年,渡邊輝現在的模樣,根本不是幾句難聽的話可以罵醒的狀態, 松田陣平當然也不可能真的去毒舌。
在沒有確認好後續發展之前, 他都不能繼續把人給刺激到。
尤其……
渡邊輝身上的炸.彈僅剩下二十多分鐘, 松田陣平不得不警惕, 接下來的每一步都需要謹慎小心。
目前看來,這份本應該在晚上九點才定時啟動的「禮物」,是被渡邊輝提前手動開啟了。
想必被丹羽飛鳥緊急處理掉、扔進了湖裡的炸.彈, 也是因為被提前開啟了三十分鐘的倒計時吧?
再考慮到飛鳥這通一直都沒有掛斷的電話,除了渡邊輝想要占線掉不讓飛鳥能和其他聯系上的原因之外, 一定是飛鳥在電話裡說了什麼把渡邊給刺激到了, 比如……猜到了渡邊輝曾經的落榜考生的身份和動機, 才導致他把爆.炸的設定時間手動提前。
事實也確實如此。
松田陣平把飛鳥的思路猜得通透, 該說是兩人之間的默契,可現在就算知道飛鳥的做法,松田陣平還是在懊悔自己來得太晚了一些。
他低頭又看了一眼懷裡雙眸緊閉、面色慘白的飛鳥,心中的不甘又和喜歡的人被傷害到了的惱怒卷在了一起。
至此,原本就時常擺著副滿是乖張面孔的松田陣平,皺眉盯向前方不遠處的渡邊輝的表情,就更加陰沉凶戾了。
但也就眼神如此。
松田陣平抱著飛鳥站了起來,沒有說話,就這麼冷冷看著渡邊輝。
原本還得意兮兮准備看著松田陣平惱怒暴走的渡邊輝沒有看到想看的畫面,反而自己先破了防,開始破口亂喊:「你為什麼不生氣!你在拖延時間嗎?拖到其他人過來嗎?」
渡邊輝狂躁地大喊著,一把將手裡連接著松田陣平手機的控制器直接砸在了地上。
但是這個動作並不足以讓他泄憤,雖然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氣急敗壞什麼,畢竟瘋子的腦回路正常人是不可能理解的。
「呵,那就拖到大家都來吧!我才不怕你們警察會來抓我,因為你們今天根本不可能抓到我哈哈哈!」
不可能抓到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已經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打算,綁在身上早就進入了倒計時狀態的炸.彈也是最好的證明。
所以渡邊輝才無所謂利用松田陣平的手機來打出這個電話,因為就算被定位到也無所謂。
「嘖,我才懶得浪費時間抓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松田陣平痞氣地咂了聲嘴,隨即冷淡淡地回應了一句,語調中全是事事與我無關的散漫。
這讓渡邊輝看不懂了:「哈??」
松田陣平向來都不是個照著正常套路行事的人,尤其面對渡邊輝這樣心理扭曲的少年。
正常人或許會去苦口婆心地
繼續勸導,但松田陣平早就看穿了整件事的核心——少年會做出這些事以及對於不接受自己的「失敗」和「被否認」,全都是需要極度的認可才用這樣極端的方式在找存在感。
越是這樣,就越應該無視。
倒不是松田陣平真的不管他了,而是刺激了之後,對方才更容易露出破綻。
對待這種人就應該用非常規套路,松田陣平心裡有他自己的考量,他也在尋求一個能夠把人按下、且能夠即時終止這些惡劣行為的機會。
就這麼當著渡邊輝的面,松田陣平抱著飛鳥,朝著來時的方向一步一步離開,仿佛完全就當做面前沒有他這個人。
「喂!喂!你要去哪!你不勸我了嗎!你不怕炸.彈.爆.炸嗎!」渡邊輝衝著松田陣平離開的身影開始大喊,沒有得到關注後的他氣急敗壞地開始在原地跺腳。
掛在身上的炸.彈跟著他的身體動作也一抖一抖,紅色的數字抖得讓人心慌。
渡邊輝的如此反應正中了松田陣平的預料,松田陣平要的就是這家伙著急。
「去醫院啊,沒看到有人受傷了嗎?至於你……爆.炸就爆.炸,關我什麼事?你既然那麼想死,那我就懶得勸你了。」
「不勸……那你三年前為什麼又要勸我!那個時候……那個時候讓我從樓頂跳下去不就沒今天的事了嗎!」
那個時候當然和現在不一樣,那個時候松田陣平在救人,現在……放任才是救人。
也虧渡邊輝還敢說這種話,聽得松田陣平的火氣直衝腦門。
是啊,三年前就該讓他跳下去。
他從樓頂跳下是為了逃避失敗,被松田陣平抱在懷裡的飛鳥那個時候……卻是為了救人。
人和人的差距怎麼會這麼大……
懷裡怎麼捂都還抱不暖的輕飄飄的身體讓松田陣平此刻的戾氣越來越重。
如果是早些年,松田陣平早就幾步衝上去一拳干在渡邊輝的臉上了。但現在,作為肩負責任的刑警,面對尚未解決的事件,身在其位的松田陣平不得不以此為前提,而非個人情緒的宣泄。
倘若丹羽飛鳥真的因為今晚出了什麼問題,把那家伙按在地上打多少拳都無濟於事。
松田陣平收緊了手臂,繼續無視了正在原處跳腳的少年,裝作要離開的模樣。
他就算准了渡邊輝只會無能狂怒,至少在炸.彈倒計時結束之前,渡邊輝也搞不出什麼么蛾子。
一早已經拆解過一遍炸.彈的松田陣平很清楚炸.彈的構造,在倒計時結束之前,是無法主動引.爆的。
現在還有二十多分鐘的時間,足夠等到伊達航亦或者是定位到他手機的本部的支援了。
如果渡邊輝真的一心求死,也不至於搞出這麼麻煩一出。
掛著個炸.彈也不知道在威脅誰——因為根本威脅不到松田陣平,松田陣平就是篤定了他根本就是虛張聲勢,否則,把警察引過來的行為,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說白了,這家伙就是找存在感,想用警察救不了他的「失敗」,來證明自己是贏的那一方。
真是幼稚又可笑。
剛才渡邊輝砸壞了連接了松田陣平手機的通訊器,以至於通話被切斷,而恢復了正常狀態的飛鳥的手機,很快又接到了新的來電。
手機就在松田陣平的手裡,低頭看到來電顯示寫的是「媽媽」的時候,松田陣平緊張了半秒。
自米花大學的爆.炸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有一段時間,緊跟時事的媒體一定早就把這件事報道得沸沸揚揚了,再者飛鳥今日的考點就在那裡,在這之前因為渡邊輝的操作,丹羽涼子一直打不通飛鳥的電話,想來現在一定著急死了。
不論如何,都得先接了電話報個平安,
剩下的嘛……再說吧。
松田陣平才按下接聽鍵,丹羽涼子焦急的聲音就傳了過來:「飛鳥?飛鳥你沒事吧?」
電話那頭的背景音裡偶爾能聽到幾聲儀器的信號聲響,想來這是丹羽涼子在醫院,或許才下了手術台,看到新聞……
「……咳,涼子太太,我是松田。」
低沉的嗓音十分僵硬地報出了身份。
電話的那頭靜默了幾秒,丹羽涼子冷靜了不少的聲音又繼續傳了過來:「飛鳥呢?怎麼是你接電話?」
「抱歉涼子太太,飛鳥受了點傷,我馬上會送她去醫院。」對於這種事,松田陣平自然得如實彙報,擔心丹羽涼子把事態想得嚴重,他又多補充了一句,「不過涼子太太請放心,我已經檢查過了,飛鳥沒有生命危險,應該只是因為距離太近,被炸.彈震暈了而已。」
丹羽涼子:「……」
沒有生命危險,暈了而已……?
這說的都是什麼東西啊!
這還不如不補充呢!
說的全是基於「沒有生命危險」的「慶幸」。
丹羽涼子沉默了一會,才聲色低沉好似感慨般說了一句:「這樣我怎麼可能放心把那孩子交給你……」
松田陣平:「啊?」
作為警察的妻子,丹羽涼子可太理解有這樣一個對像可能會面臨什麼。要麼是對像被牽扯進無數的危險中,要麼自己也可能因為對像的身份被一起卷進去……
可知道這些有什麼用呢,自己的女兒還不是和自己一樣,早就抉擇好了。
丹羽涼子只是嘆氣,這通電話她自知也不好打得太久,至少確認到了飛鳥沒事。
考慮到松田陣平的工作性質,丹羽涼子也將對方此刻的狀態猜了個十之八.九。
「松田君還在忙吧?一會直接把飛鳥送到米花中央來,我就在院裡,也好提前去准備。」
「嘛……嗯……好。」
這通電話僅僅就持續了半分鐘都不到,但卻讓那邊的渡邊輝直接暴走。
原本就因為松田陣平的故意無視而在無能狂怒,眼下又看見松田陣平沒事人似的接了個電話……
他今天做的這些就是為了引起關注,居然這麼不把他放在眼裡……
既是如此,渡邊輝直接拔出了藏在身上的匕首,不是為的自.殺,現在根本沒人看著他,就這麼死在這裡根本不是他想要的。
要死就一起死吧。
他是這樣想的。
狀態已經完全瘋癲的渡邊輝舉著匕首,朝著松田陣平就追了上去。
即便松田陣平懷裡抱著一個人,雙手沒有余裕的施展空間,對於這種完全門外漢的襲擊,解決只需要一秒。
感受到身後襲來的氣息的瞬間,松田陣平抬腿就一個漂亮的回旋踢,精准地踢在了渡邊輝的腦袋上。
因為飛鳥手上的事松田陣平早就憋著一股氣想打他了,現在可不就機會正好?這一腳他根本沒有收住力道,要多狠有多狠地踹了出去。
有沒有把那顆癲狂的大腦踢得清醒松田陣平不知道,但是這一腳確實把人給直接踢暈了過去。
還以為要等到伊達航趕來之後才能慢慢解決,松田陣平也沒想到渡邊輝的心理防線崩得比他預計的還要快。
這樣也好,省下了不少麻煩。
等伊達航趕來現場的時候,松田陣平已經拆掉了渡邊輝身上的炸.彈,在現場和伊達航做好交接後,他抱著飛鳥就是往醫院狂趕。
第107章 一大更
晚上, 八點十一分。
米花中央病院。
在把丹羽飛鳥交給醫生之後,確認了身體沒什麼大礙,松田陣平才稍稍松下口氣。
女孩持續的昏迷除了和炸.彈距離過近被震到以外, 還可能是因為過度緊張和精神上的刺激導致。
相比之下,她身上的那些擦傷倒都是小問題了, 具體情況,還要等她醒來以後再看。
精神上的刺激啊……
想也知道是因為什麼刺激——她以為松田陣平在爆.炸裡死掉了, 尤其這樣的打擊對飛鳥來說甚至還不是第一次經歷。
就是太清楚地知曉這些,松田陣平的心裡才倍感愧疚。
好像一直以來, 他給丹羽飛鳥帶來的, 陷入事件後的緊張和不安反倒要比兩人平平靜靜待在一起時的安穩更多一些。
可就是這樣起起落落的生活節奏, 才是他松田陣平一直以來的風格。
飛鳥清楚松田陣平的工作性質也很了解松田陣平不是個安分的家伙,基於了解的前提, 她還是很喜歡和松田陣平在一起的每個瞬間。
至於那些或是波瀾又或是寂寞的時刻……她才從來不會提,都是一個人默默承受下。
所以不要客氣地對他多撒嬌一點啊……
松田陣平的話是這麼說過,但丹羽飛鳥還是會習慣性地用溫柔來掩飾心裡的不安。
只有在實在堅持不住的時候,飛鳥才會有些許安靜的情緒流露。有一點松田陣平又是慶幸的, 女孩崩潰的時候,還好他有陪在身邊。
或許這還是冥冥之中那頗為玄乎的羈絆吧?
看似不會合拍的性情截然不同的兩人,還是和諧地處在了一起。因為無與倫比的默契, 也因為相互知會的心意。
松田陣平站在病房之外, 透過門板小窗上的玻璃,看著病床那邊——飛鳥躺在病床上還沒有醒,坐在床邊的是丹羽涼子。
作為母親的丹羽涼子滿面愁容地看著床上的女兒, 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坐了很久。
半個多小時前, 松田陣平就已經被丹羽涼子指著腦袋數落過了一頓, 比如「我把飛鳥交給你不是讓你把她牽扯到事件裡受傷的」, 再比如「鈴原屋的事我都知道你這混蛋倒是負起責任來啊」之類的話。
還有很多自家的好白菜被拱了的來自老母親的零零碎碎的前後沒什麼連貫性的抱怨,丹羽涼子說了很久。
一貫嘴硬的松田陣平在這種時候也喪失了嘴上不饒人的技能,至少他不敢回嘴。
他把腰彎到了九十一度,垂下頭立在丹羽涼子面前大聲道歉。但道歉又有什麼用呢,丹羽飛鳥還昏迷沒醒是不爭的事實。
數落的話說到最後,丹羽涼子也說累了,爾後就進了病房,坐在飛鳥的病床前,一直到現在都沒動過。
這種情況之下松田陣平也不敢進去病房,只能默默站在門外守著。想也知道,丹羽涼子現在一點也不想看到這個沒有把女兒保護好的家伙。
現在情況穩定下來,他再進去也幫不上除了默默陪伴以外的忙。倒還不如就在外面待著,也不要再去招丹羽涼子煩。
長長嘆了口氣後,松田陣平伸手去口袋裡摸煙。
習慣性地把煙咬在了嘴裡後,想起醫院內禁止吸煙,他又拿了下來重新收回了煙盒裡。有些暴躁地抓了幾下頭發,強行壓下了煙癮。
醫院廊道的燈光慘白透著了一股陰森森的冷清,安靜的氛圍仿佛要把空氣凝結成冰似的。
直至病房的門從裡面被丹羽涼子打開,打破了這陣略顯壓抑的沉靜。
松田陣平前一秒還沒什麼形像斜靠在牆上的姿態,在丹羽涼子出來的瞬間擺正,他有些不太自然地挺立起平日裡痞氣慣了有
些躬起的後背,繃直了身體。
「啊、咳……涼子太太……」
略顯拘謹地和女友的母親打了聲招呼,完全不知道往什麼位置放的手又移到了腦後,不太自然地抓了抓本就顯得有些亂蓬蓬的卷發。
「那個涼子太太……飛鳥她……怎麼樣了?」
「你擔心的話自己進去看看不就好了。」丹羽涼子的語氣不算太好,但也沒有要繼續責怪松田陣平的意思。
這樣和數十分鐘前相比緩和了不少的態度倒是讓松田陣平有點訝異。
「啊?」
「你啊什麼?我又沒不讓你見她。」
丹羽涼子的怒火早在半個多小時以前那通斥責中逐漸消減了,雖然她現在還是有股想打松田陣平一頓的衝動,尤其實在飛鳥醒來的時候居然在喊「松田先生」,完全是在無意識地不停在重復著什麼「松田先生我做到了」的話。
她做到什麼了?
果然被卷入事件就是松田陣平的鍋吧!
這聽得丹羽涼子一陣眉頭緊鎖,心裡對松田陣平的印像再度打折。
握著女兒的手,飛鳥的意識徹底清醒了之後,才弱弱地喚了她一聲「媽媽」。再然後,就委屈巴巴地開始掉眼淚不說話了。
丹羽涼子問了幾遍到底怎麼了,飛鳥一直在搖頭。
這怎麼看都像是感情問題,必須把松田陣平抓進來解決一下了,丹羽涼子可見不得女兒哭得這麼傷心自己還無能為力。
「飛鳥醒了。」丹羽涼子伸手指了指病房那一邊,對著松田陣平的表情又是一沉,「你給我進去好好道歉吧。」
說完,她拿出了她的工作手機,在取消了靜音模式之後,手機就開始狂響了起來。丹羽涼子看著手機上的信息,才因為飛鳥蘇醒後稍稍放松了一點的表情又揪了起來。
也懶得再聽松田陣平的回應,丹羽涼子又指了指自己的手機:「我那邊還有點工作沒處理,飛鳥這邊你來照看,晚點我就會回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要讓我失望。」
如此說完,丹羽涼子一邊回著電話一邊小跑著就離開了。
膠鞋踩不出什麼太大的動靜,沒一會她就在廊道裡跑沒了影。
病房裡。
躺在病床上的飛鳥還有些恍恍惚惚,意識到自己是在醫院醒來的之後,她就知曉帝丹大學的事件一定解決掉了。
她昏迷前的記憶還斷片在帝丹大學的人工湖前,炸.彈在水中爆.炸後濺起的波浪拍打下來的力度,和被重物砸中沒有區別。
打在身上的感覺痛得要命,她直接就被水花給拍暈了。
聽著從病房門再度合上後鎖銷的聲響,以及漸漸朝著這邊靠近的腳步聲,飛鳥還以為是自家母親有什麼事還要交代自己,所以又回來了。
女孩明顯還透著股虛弱的嬌柔聲音緩緩響起:「媽媽我沒事,不用擔心我,你去忙吧,剛才一直都在陪我一定耽擱了很多工作吧……」
飛鳥又是這樣,下意識地站在他人的角度為他人考慮,完全忘了現在最需要被關心的人恰恰是她自己才對。
那個腳步聲依舊還在往這邊靠近,然後就在病床邊坐下了,飛鳥還感受到了床沿因為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而微微下陷了一些的傾斜。
眼眶早就被淚水蒙得視野模糊不清,飛鳥不想被看到自己在哭,於是轉了個身,背對向重量沉下的那一側。
「媽媽我真的沒事啦,不用擔心我。」
「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你。」
回應飛鳥的並不是丹羽涼子,低沉的嗓音好像帶著某種耳朵聽不見的聲波,一直傳進飛鳥的心裡,激得她仿佛心髒都顫了一下。
「擔心別人之前先擔心一下自己吧。」
一貫的
散漫語調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心疼,飛鳥只是愕然地怔愣了一秒,隨即又恢復了剛才的低迷狀態。
眼淚還在不停地掉,浸透進白色的被單上。
飛鳥覺得自己這一定是傷心過度居然開始幻聽了。
「笨蛋不是幻聽,我是松田陣平,活的。」
這句看穿了飛鳥心聲的補充總算讓飛鳥轉過了頭。
女孩淚濕了的面孔被沒什麼血色,虛弱又悲傷的表情讓人看得委實心疼。
松田陣平直接伸過手,寬大的手掌代替著紙巾,給飛鳥擦起了眼淚。
粗糙的指腹一下一下在臉頰上的皮膚摩挲,這個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觸感卻讓飛鳥有種恍若如夢的錯落感。
畢竟先入為主地認定了松田陣平就是在那場爆.炸裡死亡了,現在又見到活生生的人就坐在身邊,怎麼想都感覺不太真實。
就這麼任由松田陣平摸著臉撫了半晌,飛鳥突然想到了什麼,情緒激動地抓住了貼在自己臉上、已經占滿了眼淚的大手。
抓停了松田陣平的手的同時,她皺起了眉毛,相當認真地詢問道:「現在是幾號?幾點了?我這是回溯了?」
「1月15日,現在是晚上八點十五分,什麼回溯?你不會忘了現在已經不是三年前了吧?」
松田陣平針對每個問題一一作答。
飛鳥完全沒把他對於最後一個問題的回答聽進去,甚至還自顧自地點起了頭:「也是……松田先生死了之後的回溯是會被清空記憶的……」
「……我就沒有死,而且就算是回溯,你不覺得時間點不……!?」
時間點不對。
最後幾個字沒說完,松田陣平就被飛鳥從床上支起了身體後的突然一抱,打斷了未完的話。
纖瘦的手臂勾在他的脖子上,女孩的身體隨著這個懷抱的收緊而貼了過來。
這份主動貼近的、熟悉又柔軟的身體自是勾得松田陣平心顫,他有些無奈,也順勢伸手環了回去。
尤其……
飛鳥顫顫地靠在他的耳邊,不停地重復低喃著「太好了」「歡迎回來」之類的話。
「都說了我沒死……」
「不論怎麼樣,松田先生還在真的太好太好了……那個時候我其實……很害怕,真的……」
飛鳥還是說著她以為松田陣平已經死掉過的話,至此松田陣平也懶得再解釋更多了,飛鳥要怎麼說,他寵溺地順著就好。
因為他可太理解飛鳥的心情了,在帝丹大學那聲爆.炸之後,他也一度以為飛鳥在其中喪命。他那個時候……也很害怕啊。
貼在松田陣平的身上,飛鳥的顫抖逐漸緩和了過來。
她稍稍下沉了些許身體的位置,調整了個能夠靠得更緊的姿勢。
「松田先生的懷裡,好溫暖……」
「溫暖的話就這樣多靠一會吧。」
「嗯……」
這樣……也算是撒嬌的一種吧?
松田陣平樂得飛鳥對自己如此模樣,他收緊了臂彎的同時,也輕輕拍著飛鳥的後背。他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也是能露出如此溫柔的表情,當然,這份溫柔——是僅限對飛鳥一人的溫柔。
*
另一邊。
先前被松田陣平一腳踹暈的渡邊輝也被送到了米花中央病院,因為是現行犯被當場給抓捕的,渡邊輝自然由幾名搜一的刑警留在醫院裡看管著。
要說松田陣平那一腳踢得確實有點狠,直接把人給踢出了腦震蕩。
當然,那種情況之下,是渡邊輝先動的手,且當時松田陣平還抱著丹羽飛鳥,怎麼看松田陣平那都是個合情合理的自衛式的反擊罷了。
因為渡邊輝是三年前被勸
下過的少年,當時和松田陣平還是搭檔的佐藤美和子自然也有印像。
在米花大學的爆.炸後,她同樣和現任搭檔兼男友的高木涉一同前往了現場支援,結束了現場的工作後,她同樣趕來了米花中央病院,或多或少都想再了解一下為什麼當年的少年會走上今天犯罪的這條路。
渡邊輝還處在昏迷中,想問點什麼自然是直接去找松田陣平來得更快。
松田陣平的手機打不通,佐藤美和子在渡邊輝的病房門口只找到了伊達航,問起松田陣平在什麼地方的時候,伊達航倒是直接報出了丹羽飛鳥的病房號,說是松田陣平應該在那裡。
於是,佐藤美和子便直接朝著這邊趕來了。
她走在前面,高木涉則跟在後面。
才走到病房門口,穿過門上的小窗,佐藤美和子一眼就看到了病房裡抱在一起的兩人。
老實說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松田陣平擺出習慣性臭臉以外的表情,甚至……還很溫柔。
擁抱著懷裡的短發少女的同時,他甚至還偏頭,借著這個姿勢親吻著女孩的側臉,只是唇面和臉頰之間充滿愛意的觸碰,這種肆意又大膽的舉動倒也很是松田陣平的風格。
「啊是那個孩子……」
佐藤美和子把飛鳥認出來了,那是松田陣平和她說過的、幾個月前在杯戶購物廣場她也見過一次的、松田陣平前輩的女兒丹羽飛鳥。
不過……那孩子還是高中生吧?!
你松田陣平這就是對前輩的女兒的「關照」?好像有點不對勁吧!
尚且還不知道松田陣平和飛鳥之間關系的佐藤美和子看著病房裡過於曖昧的場景,她莫名產生了有一種相當熟悉的感覺。
他松田陣平怎麼能對高中生下手呢!
跟在背後的高木涉只覺得裡面那位搜一的前輩有些過於大膽了,他還沒羞赧地把佐藤美和子拉開,這位正義感爆棚的女警直接開了門衝了進去。
「松田君!你在干嘛啊!丹羽同學還是高中生吧?」
「誒?誒?那個女孩是高中生嗎!??」因為飛鳥的身上穿著病號服,佐藤美和子這麼說了之後,高木涉才意識到問題所在,「高中生的話確實……」
「松田君,這樣不好吧?這一次你可不要說是什麼幫她吹睫毛了,我都看見了,看得清清楚楚!」
雖然不是接吻,但是她看到了松田陣平格外大膽地在親吻女孩的臉頰。
「嗯?什麼吹睫毛?」
高木涉重復了一遍話裡突然多出的意味不明的詞時,佐藤美和子才反應過來……
是哦,她為什麼要說吹睫毛?
第108章 一更
之於吹睫毛的故事, 松田陣平和丹羽飛鳥當然知道這說的是什麼——
三年前因為涉谷的爆.炸案而受傷住院的松田陣平,被擔憂至極的飛鳥撲在病床上抱住。
退開之後,女孩半俯在床上和松田陣平貼得很近的姿勢, 從背後的視角看起來像是在接吻,也把當時趕到病房的佐藤美和子給看震驚了。
但那時確實是擁抱之後,松田陣平在幫飛鳥吹掉到了眼睛裡的睫毛。
畢竟當時所有的曖昧和心動, 全都被松田陣平一句「飛鳥你的睫毛好像掉了一根」毀了氣氛。
可那次在醫院的經歷,已經被回溯過了的,照理說, 佐藤美和子不可能會記得那時候的事才對。
因此,在聽到佐藤美和子話中提及了吹睫毛, 松田陣平和飛鳥兩人皆是表情一愣。
兩人對視了一眼之後,節奏一致地扭過頭,開始以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復雜眼神看向了佐藤美和子。
「干、干嘛這個眼神?」
佐藤美和子被突然投來的兩道視線盯得有些尷尬了起來。
明明她是來制止某些都要年過三十的家伙居然對未成年的高中生出手這件事,怎麼反而還被這樣看著。
松田陣平那一臉散漫的惡人顏就算了, 畢竟當了一段時間的搭檔,她早就習慣了松田陣平的如此樣貌,但旁邊的丹羽飛鳥呢?
短發少女彎著眉毛, 才哭過的杏目泛著紅,還留著些許淚光的眼底透著種楚楚可憐的濕潤,這樣看著她的神色……
像是在看一個歸來的故人,期待之中卻滿是膽怯。
這孩子怎麼會這樣的表情……
女孩這副柔弱可憐的模樣越發讓佐藤美和子篤定,這一定就是被松田陣平給騙了。
年輕小姑娘不懂事,喜歡上那種看起來很壞吊兒郎當不正經的家伙很常見。沒想到松田陣平這家伙居然是這種人!
這套誤會的腦回路和「三年之前」一模一樣,關鍵這一次還被看到了切實吻在了女孩臉上的大膽行徑。
這沒法說是吹睫毛了吧?總不能說是臉上有髒東西所以在用嘴擦吧?
佐藤美和子皺著眉, 上前兩步, 她正准備先對松田陣平一通說教, 卻沒想丹羽飛鳥叫了她一聲。
「美和子姐姐……?」
略顯病弱的音色聽起來氣息不足,女孩輕柔地喚著,這個稱呼了後面名字的親昵叫法,讓佐藤美和子怔愣了幾秒。
佐藤美和子很清楚自己這大概是和丹羽飛鳥的第二次見面,但是這個稱呼卻讓她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事實上飛鳥也確實是故意用這個自己在「三年之前」喊過的稱呼試探,如果佐藤美和子想起回溯裡的事,一定會對這個稱呼有反應的。
丹羽飛鳥很感激也很喜歡這位曾經很關照她的好姐姐,被對方忘記,她確實很失落。
她期待著對方會記得自己,但又害怕這份期待落空。
佐藤美和子偏過頭,目光又落在了女孩面色有些蒼白的臉上。
彼時,她似乎透過了這張自己根本算不上熟悉的面孔,看到了古怪的畫面。
腦海中似乎翻現出了一些明明不是自己的經歷、但卻真實得好像就是發生過一樣的事,比如就在她眼前爆.炸的摩天輪,再比如,丹羽飛鳥和她說著對不起,然後轉身從天台的頂上縱身一躍……
那些畫面一閃而過,爾後佐藤美和子再仔細回想論證,還是確認了那並「不是」自己的真實經歷。
她都想了些什麼啊……
佐藤美和子感到有幾分失笑,之於那些好似真實經歷的回憶片段,是不是有些過於離譜了?
三年前摩天輪裡的炸.彈早就被松田陣平給拆了,
甚至行動之前都沒有上報本部。因為這個先斬後奏的行為,松田陣平被要求寫了檢討書。
檢討書的內容佐藤美和子到現在都記得很清楚。
明明松田陣平是自己違規他卻寫得囂張甚至還洋洋灑灑地陰陽怪氣了一波警視總監,後來被當時刑事部的管理官暴怒地要求重寫。
所以,她又怎麼可能目睹到松田陣平在摩天輪裡的死亡呢?
再者,丹羽飛鳥現在才是個高中生,三年之前的她就算和自己見過面,又怎麼可能年齡不變呢?
一定是什麼時候做夢吧?佐藤美和子想。
夢到松田陣平被炸死?
嘛……雖然佐藤美和子確實因為卷發青年那張不知道什麼品種的嘴,有過拳頭硬到想把人當場打死的衝動。
在夢裡報復一下,也沒什麼問題吧?
想了這麼多,佐藤美和子還是按下了這些亂七八糟的雜念。
身為警察,最重要的原則之一就是行事不能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
她凝了凝神,甩開了那一段讓她有些心中動容、但又顯得十分莫名其妙的回憶片段。
重新凜起表情,佐藤美和子斜了松田陣平一眼後,才轉向飛鳥,開始好言勸導。
「丹羽同學,如果你被騙了或者是被這家伙威脅的話,你不要害怕,都告訴我,就算這家伙是警察你也不要害怕,受到了侵害不是你的錯,我們都會保護你,這邊這位高木警官也會和我一起保護你。」
被點了名的高木涉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啊、嗯……不要害怕,丹羽同學,我們都會保護你的。」
這仿佛正義化身的發言把飛鳥給看笑了。
三年前誤會的時候,佐藤美和子也是這個樣子,真是一點都沒有變。
笑著笑著,飛鳥突然就掉起了眼淚。
倒不是因為傷心,而是見到佐藤美和子還是自己熟悉的那個樣子,心裡感慨很深,忍不住就眼眶發熱。
松田陣平讀得懂飛鳥此刻的心緒,他動作自然地抬手給飛鳥擦起了眼淚,一邊用手指撫拭著女孩細嫩的臉頰皮膚,一邊開始當場扣鍋:「嘖嘖佐藤,你看你干了什麼壞事,居然把她弄哭了。」
佐藤美和子愣了半秒,額角止不住爆起一個十字青筋:「……你在惡人先告狀什麼啊!這孩子明明之前就一直在哭吧?眼睛都紅得不像話了,是你弄的吧?」
松田陣平直接擺爛:「是啊,我弄的,你有意見嗎?」
佐藤美和子:「我就知道是你……哄騙未成年你想干嘛?你不會已經……那是犯罪啊松田君!」
松田陣平掏了掏耳朵:「我有沒有犯罪不用你提醒。」
佐藤美和子:「松田君!」
「嘛嘛……大家有話好好說嘛,不要在病房裡吵架……」
旁邊的高木涉做著打圓場的老好人,擺著手弱弱地勸架。
在這個一點也不頂用的勸架中,高木涉亦是幫著搭檔兼女友的佐藤美和子搭起了腔:「松田前輩那個……誘騙未成年如果還和未成年……確實是犯罪……」
松田陣平點點頭,仿佛被指責的人不是自己:「確實,誘騙未成年並發生關系事犯罪。」他甚至還把被省略掉的那個詞給說了出來。
佐藤美和子:「……我在說你!」
「佐藤你不要誣陷我。」
這語調慵懶和吊兒郎當的態度看得佐藤美和子血壓直飆,她甚至都想直接去摸腰間的手銬。
其實飛鳥也有點無語,其實只是多解釋一句的功夫,也不知道松田陣平這是哪來的惡趣味,像個樂子人似的完全沒有要說清楚的意思。
「那個!佐藤警官你誤會了啦!」看著佐藤美和子一直在心急,飛鳥主動出了聲,
「其實那個……我沒有被松田先生哄騙,我和松田先生在交往中,這件事情我的家裡人也是知情的。」
佐藤美和子:「誒?」
「嗯……我媽媽知道我和松田先生在交往,她也同意了的。」
同意,但沒有完全同意。
「而且……而且也沒有到發……發、發生關系的程度。」
這句澄清說得飛鳥紅了臉,越來越弱下的音量也昭示著她心裡的極大的羞澀。
確實沒有發生實質上的關系,可是……
皮膚貼著皮膚的觸碰還有曖昧的摩擦……也就差那最後一線了吧?
想到溫泉那晚的事,松田陣平的臉上也閃過了幾下羞赧的僵硬。
氣氛突然陷入了一陣短暫的無言中。
「被哄騙」的當事人都如此解釋,把佐藤美和子給哽住了。
如果家長知情也同意的話……
那確實也沒什麼好再說的了。
她的目光瞥向松田陣平,這位看戲看了半天的樂子人總算慢悠悠地宣告道:「飛鳥是我的女友。」
是很鄭重地口吻,松田陣平收起了頑劣的表情,認真得不像話。低沉的嗓音再度將這樣的宣告,上升成了承諾式的嚴肅。
哪怕是佐藤美和子,也被松田陣平少有的正色給打動。
當然,這副模樣依舊帥不過三秒。
下一刻松田陣平就又恢復了散漫的不正經,嘴上依舊不忘損人:「女朋友跟我撒嬌那我當然要抱著啊,不過佐藤你不能理解我也能明白,畢竟你看起來就很凶,怎麼可能會撒嬌,吶對吧,高木?」
佐藤美和子:「…………」
句末那個點名的上揚語調把高木涉給整得不好意思了。
草食系的年下選手紅著臉摸著自己的頭發,然後開始支支吾吾了起來:「嘛……嗯……啊哈哈……那個……佐藤小姐確實……」
「高木君你的思路不要被這家伙帶著跑,他胡說八道的話一句都不用聽!」
哪知道高木涉這是反射弧有點長,慢了半拍地開始為女友說話:「雖然佐藤小姐不會像丹羽同學這樣撒嬌,但是佐藤小姐也有很可愛的時候!那是松田前輩看不見也不能理解的!」
佐藤美和子:「阿涉……」
氣氛莫名地變得有些焦灼。
直至……
處理完了工作的丹羽涼子回來,見到突然熱鬧起來的病房,這場雙方互秀恩愛的鬧劇才得以打止。
第109章 一更
所幸飛鳥的狀態並不會影響到第二日的考試, 精神上的打擊在見到了活著的松田陣平之後,確實如同醫學奇跡,好轉了過來。
除了機體上無可避免的疲憊和皮膚上的擦傷以外,其他都一切正常。再好好休息一晚上, 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還得是護士的「專業」決策, 丹羽涼子也覺得自己把松田陣平放進病房的選擇是對的, 對症下藥了屬於是。
見到女兒的狀態突然變好, 她心裡對於這位女兒的男友的責怪, 倒也削減了不少。雖然後來她知道自家女兒一言不發掉眼淚的原因, 竟然是因為以為松田陣平死掉了,她多少都有些哭笑不得。
這一點也再度讓丹羽涼子感受到了,松田陣平在飛鳥的心裡占著非常非常重要的位置。
果然還是……女兒長大了。
米花大學在爆.炸之後, 協同警方的處理也十分迅速地作出了應對措施。
經過了一整晚的緊急調整, 順利地安排好了新的場地,不會影響到第二日的考試。
1月16日, 放晴的一天。
清早開始就透著淺淡日光的天氣,明朗得讓人心情也隨之變得很好。
飛鳥是被母親和松田陣平一起送去學校的。
丹羽涼子好不容易空出來的白天時間, 松田陣平則又是提早就在丹羽宅的門口等著。
出門之後既是遇到了,索性就一起走了。
「你們這樣子……我好像個犯人一樣……」飛鳥忍不住發出這樣的感嘆。
不僅僅她自己這麼覺得,這一路走來的回頭率,比昨天松田陣平一個人送她來的時候還要高。
丹羽涼子和松田陣平就這麼一左一右地跟在身邊, 搞得飛鳥感到有些不自在了起來, 好像自己是什麼重點關注對像。
嘛, 某種角度而言她也確實需要重點關注。
松田陣平把手從褲袋裡抽出來,習慣性地想要伸過去揉揉飛鳥的頭頂作為安撫下女孩緊張情緒的表示, 不過偏頭就看到丹羽涼子在拉飛鳥的手, 他又僵硬得把差點就伸了過去的手給收了回來。
「飛鳥, 如果實在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和考場的監考官求助……」
丹羽涼子還在不停確認著女兒的狀況,明明飛鳥身上的傷都是她親自清創和包扎的,但放不下的擔憂搞得她比准備去考試的考生本人還要焦急和擔憂。
她當然不可能去說如果堅持不住就不要考了這樣的話,那也太不負責任了。
「我知道啦媽媽,不用擔心我。」
「下午考試結束的時間,我可能趕不及過來……」丹羽涼子說著,抬起頭把視線投向了站在自家女兒那一側的松田陣平身上,「所以,松田君會來接飛鳥的對吧?」
突然被點到名,松田陣平倍感壓力地被僵了一下。
「……涼子太太放心……請。」
應答時習慣性散漫的措辭強行在句末加上了敬語,以至於這句話聽起來有些別扭。
松田陣平的如此模樣看得丹羽涼子也有點想笑,她想起了近二十年前,丹羽誠一第一次和她回神奈川老家見家長的時候,也是說話結巴得敬語和口語一通混亂。
「松田君你其實不用緊張的。」
「嘛、嗯……」
松田陣平不太好意思地抬手抓了抓自己的頭發,偷偷朝著飛鳥看了一眼。
女孩似乎也面露羞赧,回視了他的目光,然後輕輕點了下頭。
……
之後就是飛鳥順利地參加考試,然後在長達一天的戰鬥之後,在傍晚時分,終於結束了這場持續了兩天、中途還發生了某些波折的重要考試。
其實在寫完試卷的時候,飛鳥的心裡就已
經對考試的結果多少有了數——一切如常。
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當然晚上飛鳥就對完了答案,估算出了分數。
照著往年東都大學文科一類的錄取線,飛鳥的完全能夠輕松通過合格線。
接下來,就只需要好好准備三十九天之後的東大第二輪考試。
統考結束後,對於臨近畢業的高三學生來說,未來的道路該通向何方,都有了相對明確的方向。
有回家繼承家裡的門店的,也有像塚本數美那樣因為在空手道方面過於優秀,早就被體大看中直接保送的,當然,更多的還是在統考分數確定之後,報考各自心中的目標大學。
東都大學的二輪考試在2月25日當天,比起多科目的統考,二輪考試的日程變輕松的同時,難度和技巧性也在提高。
這一次就沒有什麼突發的案件打擾,一切都進行得平和又順利。
當然,一般情況下,正常的行程又怎麼可能會被那些有些人一輩子都可能遇不上的案件給擾亂呢?
結束了二輪考試之後,這些年來的學習努力,總算是畫下了個階段性勝利的句號。
今年情況特殊,東大最終錄取的放榜時間提前到了3月5日。
好巧不巧,這天正好是飛鳥的生日。
或許一個好的結果,就是最好的生日禮物了。
錄取結果其實官網上都可以查看,在上午的九點准時公布。不過,還是到東大現場去看錄取榜,才更有儀式感。
飛鳥就是這麼覺得的,在三月五日的當天,她早早就起了床,准備趕去東都大學。
這天丹羽涼子又是早班,飛鳥在起床下樓之後,就看到了桌上放著的已經准備好了的早餐,以及一份生日禮物。
禮物旁邊放著賀卡,打開之後,上面是丹羽涼子親手寫的一段話——
給飛鳥:
十八歲,生日快樂!恭喜你,又長大了一歲。
這些年來一直都在幫媽媽的忙,辛苦你啦!
希望我的飛鳥越來越漂亮,越來越幸福!
(PS:快去東大吧!)
最後那句附加的「快去東大吧」,簡直是個一語雙關的祝福。
讓她快去東大看成績,也是在暗喻她能考上,在今年的四月份能以新生的身份進入東大。
飛鳥打開禮物盒,裡面是一支白色的鋼筆。
很漂亮,也很實用。
「謝謝媽媽……」
在盒子裡還有一張折了兩次對折的紙。
拿出來之後,那是來自丹羽和樹的生日禮物——每年慣例的飛鳥的肖像畫,右下角還寫了句「給漂亮的姐姐」的生日祝福。
雖然但是。
小伙子畫的畫,一如既往的……
高情商:抽像。
低情商:醜。
弟弟的心意飛鳥確實收到。
畫的很好,以後不要再畫了。
收好禮物,吃完早餐,稍作整理後,飛鳥出了門。
早已過了開春的天氣在逐漸回暖,不過時間還早,微涼的空氣迎面而來,還是激得飛鳥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從宅前的圍牆內走了出來,沿著每日都會經過的熟悉坡道。
還沒走出幾步,飛鳥被人從後面抱住。
束縛在身上的力道和事發突然的一震讓飛鳥嚇了一跳,直至那個她熟悉的低沉煙嗓從頭頂傳來:「逮——捕!」
松田陣平的惡作劇。
飛鳥怨念地掙開這雙並沒有摟得多緊的手臂,轉過身後果然看見了松田陣平那揚著嘴角惡作劇得逞的壞笑。
雖然戴著墨鏡,但飛鳥完全可以想像得出背後那雙鴉青
色的眼睛此刻是怎樣的神色。
「逮捕什麼啊……好幼稚啊松田先生!」控訴完畢之後,飛鳥有些疑惑,「我還以為松田先生在忙呢,發了簡訊也沒有回。」
一早飛鳥就給松田陣平傳了信息,說自己今天上午會去東大看成績,某些手速達人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秒回,因此飛鳥就合理認為對方大概是在工作忙碌。
畢竟搜一那隨時都可能接到突發狀況的工作性質,飛鳥可太清楚了,就比如去年的平安夜……
可哪知松田陣平回應了個極其欠扁的答案:「噢,那是我懶得回。」
「……哈?」飛鳥的眉角抖了一下。
「已經在你家門口了,想給你個驚喜。」
「驚喜?」
突然出現把她給抱住那確實是驚到了,喜……是要送禮物嗎?
一如飛鳥所料想的那般,松田陣平當真從他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禮物盒,遞了過來。
「生日快樂,飛鳥。」
沒有什麼累贅的廢話,就是簡簡單單的、也是最能直接表明意思的祝福的話。
沉下的音色戴著煙嗓特有的微微沙啞,明明是輕松慵懶的口吻,卻愣是透出了一股勾人的磁性。
「啊……謝謝!」飛鳥把盒子接了過來,「我現在可以打開嗎?」
「嗯。」
松田陣平垂眸看著飛鳥的反應。
女孩接過禮盒,表情裡透出的欣喜純真得要命,纖細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拆解著禮盒外的蝴蝶結,透徹的眼神中也逐漸浮起了似乎還有些緊張的期待。
緊張什麼啦這個笨蛋……
搞得……他也開始有點緊張了起來。
「是手表誒!」
清甜的嗓音有些激動地地喊了一聲。
松田陣平就這麼目光越發寵溺地看著飛鳥抬起頭回視著他的表情,臉頰微微泛紅的模樣,實在是可愛得犯規。
「那……我現在可以戴起來嗎?」
「這種事就不要問了吧?還是說……你要我幫你戴?」
第110章 一大更
「這種事就不要問了吧?還是說……你要我幫你戴?」
揶揄的腔調頗有幾分松田陣平一貫風格的不正經。
明明只是戴個手表而已啊, 為什麼能說得好像……
是戴項鏈戴戒指一樣帶有特殊含義的動作一樣親密?
「……」
當然, 這話確實成功讓飛鳥有些害羞地紅了臉。
松田陣平挑了下眉,滿意之余嘴角的弧度又上揚了幾分。
他就喜歡看到飛鳥的如此反應,他也承認,自己確實有一點點壞心眼在裡面。
飛鳥羞赧地瞪了松田陣平一眼。
她清楚對方是在使壞, 被松田陣平戲弄的次數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既是如此,飛鳥索性就承接了下來。
抬起手臂, 飛鳥把手掌伸到了松田陣平的面前:「對啊,要你幫我。」
女孩羞紅的臉頰和略顯僵硬的動作又是那種絲毫不加修砌的純情, 就近在面前的可愛衝擊讓松田陣平怔愣了半秒。
一瞬的心跳加速大概指的就是這種瞬間吧?
這份不太自然的停頓則成了被女孩給抓住了的把柄, 清甜的嗓音加重了些許語氣, 形似質問地反問道:「松田先生你不樂意幫我嗎?」
奶凶的口吻也不知道女孩是在威脅還是在撒嬌, 反正把松田陣平給聽笑了。
「噗——咳……」
托住了女孩纖瘦的手掌,松田陣平一邊壓著笑意一邊聲色寵溺地回答道:「樂意樂意,為丹羽副會長效勞有什麼不樂意?」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靈活地將表帶在飛鳥的手腕上扣好,帶著薄繭的粗糙指腹偶爾擦過手腕上的皮膚。
越是這樣不經意間的清淺觸碰, 反而越讓人心動。
「戴好了。」
在戴表的動作結束之後, 松田陣平有用拇指的指腹輕輕劃過表盤側面帶著細密波紋的棱邊, 小心翼翼的動作溫柔得好似撫摸什麼珍寶。
「表裡的配件我重新組裝調整過。」
這話倒不是囂張又得意的炫耀口吻,沉下的音調中滿是認真, 完完全全的是在很鄭重地陳述。
「誒?這樣嗎!」飛鳥有些驚訝地低呼了一聲。
原本這只精致小巧的手表就已經很精美好看了, 在松田陣平的提醒之後,她又認真地端詳起了這只手表。
仔細觀察之下,發現了表裡藏著的小驚喜。
「啊……上面有我的名字誒!」
非常精細的陰刻, 稍稍凹陷的細痕漏著金屬光澤背後的陰影, 就在已經很細小的指針上, 勾勒出了ASUKA的英文字母。
稍稍轉動表面的角度,穿過指針上小到很容易就被忽視掉的鏤空,日光穿過那裡,在表盤上投下的光痕,也能拼湊出飛鳥名字ASUKA的拼寫。
「誒?!這是怎麼做到的啊……好厲害啊!」
飛鳥覺得此刻的自己好像個沒有見過世面的土狗,除了「好厲害」,也想不出其他的形容詞了。
她知道松田陣平的手巧,動手能力也屬於max的級別,但是能做出這樣的調整,堪稱天工巧匠了吧?
總是看起來一副浮躁散漫的家伙,又有著這樣細致的耐心。
這樣的反差真的很讓人心動,一如松田陣平少有正經起來的模樣,也是帥得無與倫比。
飛鳥的眸光興奮地在手表和松田陣平之間打轉,她又是抬頭又是垂眸的重復動作,又是看得松田陣平忍俊不禁。
「這個禮物,喜歡嗎?」
「當然喜歡啊!」
謝謝的話就不多說了。
飛鳥果斷承應著喜歡的同時,她將戴著手表的左手貼到了自己的胸口,
空出的右手捂在手表上,像是懷揣著珍寶一般的動作,好像要將手表按進心裡。
「我會好好珍惜的!連同松田先生的心意一起……」
把心意也好好珍惜……
這話又是撞在松田陣平心底最柔軟的那部分上,讓他心中一顫。
丹羽飛鳥就是丹羽飛鳥……
女孩也總是在無形之間,把松田陣平那多年以來變得沉穩的內心撩撥得顫動不止。
見到松田陣平的模樣有些不太自然的僵硬,飛鳥又是腦袋一歪,詢問得純真:「松田先生?怎麼了嗎?」
「……沒。」
松田陣平移開了視線。
女孩的那張面孔……
實在是讓他有些想要吻過去的衝動。
「咳、沒什麼……」
松田陣平也是會害羞的。
這份沉穩的羞澀……有點不想被飛鳥發現。
「走了,你不是還要去東大嗎?」
在飛鳥反應過來察覺到自己的害羞之前,松田陣平把話題轉移得很快。說完之後他就伸過了手,抓住了飛鳥自己按在胸口的手掌。
捉住女孩的手掌的同時,他亦調整了一下手勢,從簡單的握住,改為了穿過指縫的十指交扣。
*
前來東都大學現場查榜的人很多,除了當屆的考生以外,還有陪同的親朋好友。
當然,現場也不乏媒體,早就架好了攝像機,已經開始了一年一度東大錄取結果的現場實況轉播。
站在烏泱泱的人群之中,飛鳥簡直要被埋沒,還得是松田陣平干脆一把摟過了她的肩膀,把人半護在身前。
時間還沒有到,人群還被現場的隔離線攔在赤門之外。
「突然有點緊張起來了……」
飛鳥轉過身,音調弱弱地說道。
因為距離貼得很近的緣故,在松田陣平的視角看來,女孩幾乎就是貼在自己的胸口處仰著頭,彎起眉毛點點擔憂的面容。
像是「不要緊張」這一類安撫的話松田陣平就懶得說了,因為是廢話,就算說了,飛鳥該緊張還是緊張,倒不如換個話題轉移注意力。
「飛鳥你的考生號是多少啊?」松田陣平語調隨性地問道,似乎是隨便找了個問題問,讓飛鳥思考別的事就沒有余裕緊張所謂的結果如何。
「A11070。」
「原來如此,A11070……」
低聲重復著飛鳥報出的數字,松田陣平用空出了那只手拿出了手機,指尖飛速地在屏幕上不知道在點著什麼。
點了一會他有些不爽地咂了聲嘴,然後開始抱怨起了這裡人太多信號不好的話。
沒過多久,伴著一聲從東大校內傳出的撞鐘的聲音,時間到了九點整。
攔在赤門外的分隔線被撤掉,早已在外等候多時的人群開始朝內流動。
一面面公示榜單上整齊地排列著字體放大了的代表著考中了的考生的數字,已經有人站在榜前找到了屬於在自己的考生號,有激動得開始大喊的,也有喜極而泣的。
當然,也有沒有找到自己的號碼落寞而退,亦或者是傷心地抱著親友在大哭。
找到文科一類的公示榜之前,身形嬌小的飛鳥根本就擠不進去,擋在眼前的人群與她而言就是一堵牆。
松田陣平的身形高挑,站在人群裡宛如鶴立雞群,比四周都高處了一截的視野倒是沒有任何阻擋。
飛鳥嘗試了幾遍都沒能找到個可以繼續往前擠的縫隙,再者周圍已經開始有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或者哭聲,全然交雜在一起,她那幾聲柔柔弱弱的「請問可以讓一下嗎」的禮貌詢問,完全就被壓在了這陣聲音之下,沒人聽見。
無
奈之下,飛鳥只好拉了拉松田陣平的手指,開始了planB的求助:「要不,松田先生幫我看看吧,A11070……」
「這種東西還是你自己看吧。」
「可我看不……啊!?」
略微委屈的話還沒說完,身體突然被抬起的懸空感嚇得飛鳥驚呼了一聲。
是松田陣平直接把她抱了起來,甚至……抬到了他的肩膀上。
重心失衡的驚慌讓飛鳥的雙臂開始一同胡亂地攀附,在松田陣平的肩膀上坐穩之時,她弓著身體像只蝦米一樣半蜷著,然後用力抱緊了松田陣平那一頭卷毛的腦袋。
松田陣平的手掌扣在她的大腿之上以固定好這個姿勢,穩定住之後,他也發起了音調棒讀的抗議:「飛鳥,再勒下去我要窒息身亡了。」
「啊……抱歉!」飛鳥慌忙松開了手臂間的力道。
松田陣平:「現在,看得到了嗎?」
抬高的視野裡毫無阻攔,可以清晰地看到公示榜。
代表著文科一類的A1開頭的考生號,一排排整整齊齊地列在榜單之上。
「嗯,能看到了。」
視線遠遠投向了榜單,順著數字的排列,飛鳥開始在上面尋找著自己的號碼。
……
A11036
A11040
A11041
……
A11053
A11055
……
連續的號碼之間缺失的那個,就是遺憾落榜的。
「啊……我找到了,A11070……」
在頭頂飄下的女孩略微顫抖的聲音之後,松田陣平突然感到頭皮一緊。
是飛鳥激動到完全忘了她自己手中抓住的是什麼——松田陣平那一頭蓬松的卷發,被她用力揪著,一通激動地拉扯。
「松田先生!我考上了!A11070上面有我!」
「恭喜你,飛鳥。」
「謝謝!」
「就是我現在有個意見要提。」
「嗯?」
「可以不要薅我的頭發了嗎?你扯得我很痛。」
松田陣平往後仰起頭,表情乖戾地表達了他的不滿。
飛鳥在停下了手間因為激動地有些忘神的動作,順著這個姿勢,低頭就在松田陣平的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謝謝你,松田先生!我最喜歡你了!」
來自飛鳥少有的直球。
然後,女孩彎起了眸光清澈的眼眸,笑得甜美婉柔的面孔,就和上一秒那個親吻一起,撞進了松田陣平的心裡。
「……」
松田陣平赧然地哽塞了一秒,重新轉回了腦袋,有些僵硬地目視著前方。
明明心裡在狂喜,但他還是十分別扭地用嫌棄的口吻作出評價:「你這個喜歡說得很沒誠意。」
「什麼嘛我明明說得很認真!」飛鳥也佯裝不滿地抱怨了一句,隨即她用手輕輕拍了拍卷發青年的臉頰,「看完成績啦,松田先生可以放我下來了。」
「你叫我放我就要放?」
「啊不然呢?」
原本就因為騎在男人的肩膀上而引來了不少關注的視線,松田陣平又突然使壞,就這麼托著飛鳥從人群裡衝了出來,一陣疾跑嚇得飛鳥連連尖叫。
從「這樣很丟臉啊松田先生快放我下來」的話,到了無可奈何軟下了語調開始求饒,最後就只剩下了一陣嬌軟的聲音在喊著「不要」。
當然,松田陣平心中很有分寸,在被四周重點關注之前,就把飛鳥放回了地上。
女孩驚嚇之後微微急促地喘著氣,抬頭怨念瞪著他的眼神,又是可愛到讓他一陣發
笑。
這一次飛鳥也學壞了,跳起來直接把他的墨鏡給揪了下來,並用她覺得最狠的聲音警告道:「不許再笑了!」
「好的噗——我不笑了噗哈哈……」
「松田先生!」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花了幾秒時間緩和了這陣笑意,松田陣平抬起手按在了飛鳥的頭頂,隨即聲色鄭重地道了今日份雙倍的祝福:「飛鳥,恭喜你,上了東大,還有,再說一遍的生日快樂。」
「嗯……」
接受著祝福,飛鳥竟然覺得有一點眼眶發熱,是激動,也是感動。
她上前一步,在松田陣平猝不及防的瞬間,伸出手臂,由她主動地將對方抱緊。
之於女孩的主動,松田陣平每一次都會心跳如同漏了一拍般的悸動。他不免也柔下了眼神,然後配合地回抱住了對方,並收緊了手臂。
「上了東大之後,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和松田先生在一起了對吧?」
懷裡傳出的天真發言讓松田陣平有些哭笑不得。
他把女孩往後推開了一點,「笨蛋……說得好像之前就不是堂堂正正在一起一樣。」
「可這是媽媽的條件啊……」
「……你還當真了啊?」
「松田先生沒有當真嗎?」
丹羽涼子早就對於兩人的關系持以默許的態度,說什麼要讓飛鳥上東大的條件,其實就是個冠冕堂皇的擺設。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真的是個笨蛋……」
飛鳥也學起了松田陣平平時咂嘴的口吻:「嘖,你居然敢說一個東大生是笨蛋?」
「是啊,我敢。」卷發青年眉角一挑,表情乖戾,語調囂張。
在鬥嘴方面,沒人能贏過松田陣平。
你和他講道理,他會和你說歪理。你和他說歪理,他就直接不講道理。
看著對方被自己摘掉了墨鏡後略微狂傲的神色,飛鳥氣急得只會干喊著對方的名字以表不滿。
「松田先唔……?!」
只不過這聲表達不滿的點名,也在最後一個發音完全說完之前,被對方低頭封了口。
用他一貫大膽肆意的方式——嘴唇對著嘴唇。
第111章 一更(修300+)
又是生日, 又是榜上有名的欣喜。
這份雙倍的快樂用飛鳥的話來形容,就是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
雖然飛鳥在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刻就被松田陣平蠻不正經地吐槽了說, 如果她暈在東京的大街上要把她扛回去會很麻煩, 說完還很是應景地擺了個嫌棄的表情。
「什麼鬼啊我就是打個比方!就不能和我說點好聽的話嗎松田先生……」
松田陣平攤了攤手:「好聽的話今天已經說完了。」
「……」
好欠扁啊……
但確實如松田陣平說的那樣, 從一早開始的生日祝福,再到考上東大的祝賀, 他甚至前前後後說了兩遍。
比起往日裡的一貫毒舌, 他今天的好話含量的確要多了很多。
看著青年那張滿是理所當然的拽臉, 飛鳥癟了癟嘴,氣鼓鼓的把自己的手從男人寬大的掌心裡猛地抽回來,忿忿地說了句:「……嘁松田先生小氣鬼!」
*
到了晚上,飛鳥的生日會就在自宅舉行。
幾個對飛鳥而言重要的人全都在場, 媽媽和弟弟,好閨蜜塚本數美, 以及松田陣平。
其實也沒什麼特別隆重的儀式,就是大家陪著飛鳥一起, 簡簡單單送上最誠摯的祝福。
今年大概是飛鳥最最滿足的生日了, 所有人都到的很齊,往年丹羽涼子經常因為加班而沒能在家,今年……
除了丹羽涼子有在, 還多了一個人。
飛鳥偷偷地看了一眼站在旁邊、和自己之間隔著塚本數美、一身痞氣、似乎和這種小溫馨的畫面有些格格不入的松田陣平。
卷發青年還是那副一貫散漫乖戾的模樣……
大概是因為在室內不能抽煙, 壓著煙癮的暴躁讓他的小動作有點多。
喜歡的人不論怎麼看,都只會得出美好的結論。
飛鳥自是逃不出這個定律, 越看越喜歡, 越看越止不住在其中深陷……
在這道偷看的視線被抓到之前, 飛鳥深吸了口氣, 很快就撤回了目光。
幸福。
今天一整天她都被幸福包攏。
除了這個詞,飛鳥想不到其他,她就是覺得自己今天幸福得快要暈過去。
或許是成年的這天意義特殊,除了生日禮物和祝福以外,還有走向未來的路,那張進入東都大學的門票,都意味深遠。
她真的得到了好多啊……
想到這些,飛鳥不自覺地開始眼眶發熱,接著,淚光就開始在她眼底閃動。
當然,這是開心的眼淚。
「飛鳥,生日快樂!去了東大之後不要忘了我。」
眼見著飛鳥就要開始掉眼淚,塚本數美揶揄著打斷道,玩笑話轉移著飛鳥的注意,還伸手捏在了飛鳥那沒什麼贅肉的小臉上。
飛鳥也聽懂了好友這是怕自己開始失控得亂哭,她也掐住了對方的臉作為回擊,笑著侃了回去:「體大就在東大旁邊,數美才是,保送之後不要忘了我。」
一來一回的對話好像在開什麼凡爾賽大會,兩人也同時松了手,看著自己自己這位互知的好閨蜜笑。
「好了好了不要笑話我了!這是禮物,你快打開看看吧!」
塚本數美送給飛鳥的禮物是一條很可愛的項鏈,吊墜是一只嵌著藍色水晶的小鳥,做工很精致。
「啊……這個好可愛!」飛鳥托起那只藍色的小鳥,清透的藍色寶石在燈光之下折射著漂亮的光華。
塚本數美下巴一揚:「對吧?我就知道我的眼光堪稱完美!」
「謝謝你,數美。」
「不用和我客氣!」塚本數美說著,用食指和拇指
捻起了她自己脖子上的項鏈吊墜,「看,和我這個是一對。」
她的那條是嵌著綠色水晶的樹枝,一鳥一木,正好是一對的閨蜜款。
「這個樹葉也好可愛!」
「那現在我就幫你戴上!」
「好。」
兩個女孩面對面。
塚本數美那一百七十公分以上的高個子抬起手臂繞到飛鳥的頸後,倒更是襯托得後者有多嬌小可人。
似乎是在有意挑釁,給飛鳥戴好項鏈之後,塚本數美衝著松田陣平那邊,用明顯就是在暗示什麼的眼神盯了過去。
松田陣平也挑了挑眉毛,完全不服輸地把視線投向了飛鳥的左手手腕,張狂明示手腕上的手表是他的心意。
老實講松田陣平心裡還是有點無奈,他倒是看出來了,飛鳥的這位好友一直都對自己十分戒備,防著他就好像在防狼似的,所以才一直故意站在他和飛鳥之間。
他又沒有要把飛鳥吃掉……啊,這麼說也不全對……
無意想到這裡的時候,松田陣平的視線不覺落向飛鳥那邊。
這道不經意的注視無人察覺,二人之間的空隙彼時插.進了端著蛋糕走過的丹羽涼子,也沒有讓這道視線偏移。
「蛋糕來啦~」
「姐姐快看!蛋糕是媽媽和我一起做的!」
……
關掉了照明燈的大廳裡,只有蛋糕上插.著數字1和數字8的蠟燭亮著火光,映照著飛鳥嬌小可愛的臉。
松田陣平目光的焦點依然沒有移過地落在飛鳥的臉上。
躍動的火苗,晃動的光影裡,一起顫動的……還有松田陣平此刻確實也躁動了起來的那一點點心思。
「快許願吧飛鳥!」
「嗯,快許願吧。」
……
飛鳥雙手合十,許下了今年的願望——希望今天的幸福,能夠持續在未來的每一天,也希望大家都能幸福。
「我許好了!」
「那就吹蠟燭吧!」
……
之後就是切蛋糕,然後吃蛋糕的正常流程。
丹羽涼子像征性地吃了一口,算是給飛鳥慶賀了一個完整的生日之後,又急急忙忙地准備出門,要去趕醫院的夜班。
塚本數美不能太晚回家,在陪著飛鳥一起把吃完蛋糕剩下的殘局收拾好之後,便也沒在丹羽宅繼續久留。
最後離開的是松田陣平,飛鳥跟著一起出去的。她還穿著拖鞋,走出玄關,一直把人送到了外牆的鐵門之外。
路燈籠罩出的光暈還在熟悉的位置,站在燈光之下的黑色身影在地面上扯出一道長長影子。
這樣的場合很像是好幾個月之前,飛鳥才從三年之前「回來」和松田陣平重逢後的那個晚上。
也是即將分別的兩人,飛鳥的心裡同樣的依依不舍。
不過……
和那個時候的區別,就是已然明朗的心緒了吧?
現在不用再隔閡著那道所謂不能越過的「界限」,也不用再壓抑那份喜歡的心意。
准備離開的松田陣平隨手抽出了一支煙塞到嘴裡,偏頭卻看見身後的飛鳥還站在那裡沒有回到屋內。
女孩眼中的點點依戀寫得實在過於明顯,看得他也有些舍不得了起來。
今夜松田陣平當然不會再像數月之前那般,說著什麼夜風太大讓女孩早點回家去的話,他其實……也想多和對方再在一起一些,畢竟在生日會的時候,多人的場合他也沒什麼機會和飛鳥親密互動。
「咳……」
他停下了腳步,假咳了一聲,裝作不經意。
接著,他把香煙從口中拿了下來又收回了煙盒裡,然後,發出了個明
明就是心裡有意卻還是語調懶散佯裝出一副不太在意的邀請:「時間不算晚,要不要……出去走走?」
松田陣平的主動很輕易地就打破了飛鳥因為羞澀和矜持而不太好意思跨出的僵局。
女孩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腕上新手表上的時間,八點十五分。
這個時間說早不早,說遲也不算太遲。
如果是去散個步的話,九點前就能回家了。飛鳥是這麼盤算著的。
和松田陣平多待個幾十分鐘,她當然樂意至極。
「那……我去換個鞋,等我一下!」飛鳥說著,邁著小碎步噠噠噠地往回跑。
沒過一會,飛鳥就換好出門的皮鞋,從屋內出來了。
她的身上多穿了一件粉色的風衣,風衣之下就是剛才在家裡時的那身——有著漂亮珍珠紐扣的米白襯衫,和格紋短裙。
春日的夜晚算不上冷,只是隨著季節逐漸變得濕潤起來的空氣,會讓夜間的體感溫度偏涼。
「久等啦。」
女孩又是邁著那種步伐短小的小碎步,噠噠噠就跑到了面前的樣子,可愛得有點犯規,看得松田陣平止不住柔下了看向她的神色。
松田陣平朝女孩伸過手,熟練地把對方瘦小的手掌包裹在掌心:「走吧。」
語落,他就這麼牽著女孩,沿著圍牆之外的坡道,迎著夜燈的朦朧光暈,開始漫步前行。
「你都不問問我要帶你去哪,就這樣隨便跟我出來?」
沿著坡道走了一段距離,松田陣平隨口問了這麼一句。
飛鳥聽完,朝他靠近了一步,然後從牽手的姿勢改成了抱住了他的手臂。
隨即,飛鳥側過臉微微仰起頭,把目光投向松田陣平的時候,笑得格外甜美:「去哪都可以啦,只要和松田先生在一起就夠了。」
松田陣平也偏著頭,垂眸打量著又開始撩撥起他的心弦的女孩。
帝丹校服以外的裝束,溫柔的顏色和恬靜的款式倒很是契合飛鳥的氣質。
明明之前他也見過幾次飛鳥的私服,但偏是此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越過了「生日」的這個特殊的節點,松田陣平總覺得……
短發少女的模樣多少褪去了些許學生氣,甚至好像……會散發著異性荷爾蒙那般,撩撥到了他心底的某種衝動。
他無可置否地心動了。
心動得要命。
「……」松田陣平移開了視線,嘗試著讓自己冷靜一些,再克制一下心裡已經開始躥出了火苗的衝動。
渾然不知松田陣平此刻內心躁動的飛鳥,還是頂著那副在松田陣平看來根本就是勾引的純情面孔,音調柔柔地追問了最開始的問題:「所以,現在想好了嗎?我們要去哪?」
「嘛……咳、我也沒想好。」
「我就知道松田先生會這麼說!」飛鳥一點都不感到意外,「那就隨便走走吧。」
「……嗯。」
說是隨便走走,但莫名的……就走到了松田陣平獨居公寓的樓下。
兩人停在公寓的門口,皆是默契的一段無言。
松田陣平看了看面前的建築,又垂眸看了看身邊的飛鳥。
慵懶的聲線再度以調侃的腔調響起:「你這是……送我回家?」
這一路松田陣平任由著飛鳥帶路,他被對方抱著手臂,配合著那段對他而言有些慢得不太自在的步調……結果就是回公寓?
飛鳥露出了一點點尷尬的神色。
她其實根本沒想過終點是哪裡,就是純靠思緒放空地、順著腳下的路就這麼走……
大概是肌肉記憶,從丹羽宅到松田陣平獨居公寓的這段路……飛鳥太熟悉了。
從她穿越到「三年之前」
起,從公寓出來後走的第一段路就是這段,之後因為山田家的事件,不停重復了好幾次。
「沒……不知不覺就走過來了。」
女孩這副天然的模樣,讓松田陣平實在是哭笑不得。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
丹羽飛鳥是真的對他一點防備心都沒有……
可這份坦誠和完全不加修飾的純真,不正是從剛才起他就開始逐漸加速的心跳的緣由嗎?
走到了公寓這裡的「無意」好像個冥冥之中的征兆,給松田陣平心裡的那點想法加了一劑催化劑。
既是如此,來都來了……
夜風拂過,吹著兩人的發絲微微飄動。
「那……要不,就、咳……就上去坐坐吧?」
發起這個邀請的時候,松田陣平自己都意識到了他是不是有點把意圖表露得太明顯了點。
但飛鳥同意得很快:「好。」
這個毫不猶豫的反應反而讓松田陣平愣了愣。
多少還是出於對於女孩的珍惜,他有些無可奈何地多追問了一句再做確認:「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嗎?」
飛鳥轉過了身,仰起頭,回看向松田陣平的眼睛眨了眨,顫顫的眸光閃著一點緊張。
「嗯……我知道的。」
輕柔的嗓音好似要被夜風吹散。
她當然知道松田陣平的話裡含著什麼意思。
就是因為願意,才說的「好」。
第112章 一更
從公寓大樓的樓下, 順著樓梯上行,一直走到松田陣平的居所門口……
這段路飛鳥也同樣熟悉得要命,明明是很短的距離, 卻好像走了很久很久。
飛鳥緊緊捏著松田陣平的手, 也不知道是因為晚間的氣溫太涼還是因為自己緊張過頭,她竟然冷得連指尖都是冰涼的。
即便被對方寬大又溫暖的掌間包攏, 似乎還是暖不起來。
上樓的期間,兩人都沒說話, 莫名的這陣無言, 讓氣氛變得略微有一點點尷尬。
一輕一重的步伐就這麼從樓梯間一直響到門口的廊道, 停下之後,又被松田陣平拿出的一串鑰匙的金屬碰撞聲取代。
從鑰匙串中挑出公寓的那一片,然後穿進鎖孔——轉動,把門打開。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進了屋內。
松田陣平抬手按下室內電燈開關, 發出啪的一聲細脆的聲響, 偏暖色調的燈光瞬間就將這方不大的空間照得清晰明亮。
「說起來……」飛鳥終於忍不住開口打破了這陣古怪的沉默, 「上一次來這裡還是平安夜的時候。」
她原本只是想隨便找個話題來打破這陣緘默帶來的拘謹感,可隨口一提的平安夜,卻又勾起了有關那個升溫夜晚的回憶。
那晚的畫面突然不受控制地開始在腦海中湧現,她點頭留下來之後……被對方扣在身.下, 又是親吻又是一點一點褪去了襯衫的靠近, 直至只剩下了最後的那抹純白……
盡管最後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觸碰間的火熱, 當下無意想起的瞬間,就又好似從身上撫過了一遍一般。
飛鳥止不住開始感到耳根發燙。
她很清楚自己在公寓樓下同意了跟著松田陣平上來, 所謂的「坐坐」意味著的是什麼。
想到了平安夜的事, 又想到了溫泉裡更進一步的展開……面紅心跳便成了她此刻的狀態。
思緒開始飄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飛鳥抽了一口氣猛地回神。
她摸了摸自己的劉海,掩飾著情緒的同時,亦飛快轉開了話題,說起了公寓裡的雜亂:「……我才幾個月沒有過來,松田先生真的就一點都不整理嗎!」
飛鳥一邊走進了公寓內,一邊對於明明她已經整理得整齊過的狹小空間發表了不滿。
松田陣平倒是一如往常的語調慵懶,對控訴作出了回應:「我有整理,只是東西比較多,放得有一點亂。」
對,億點亂。
這不就是等於沒整理嗎!
松田陣平在玄關處換好了鞋,也走了進來。
他從已經堆了一堆完全沒有整理過的文檔的最下方,找出了空調的遙控器,拿了起來對飛鳥晃了晃:「暖氣,要開嗎?」
「嗯?」
「剛才,你手很冷。」
「就不用了吧……」
飛鳥覺得她手冷多半是太緊張,畢竟已經早春的天氣,再冷也不至於像冬天那樣冷到嚴寒刺骨的地步。
「是嗎?那就不開了。」說著,松田陣平動作隨性地就又把遙控器丟了回去。
好像日常對話那樣打開了話題,就不會那麼尷尬了。
飛鳥是這麼以為的。
她脫掉風衣,又在熟悉的位置、三年前她買的軟墊上以乖巧的坐姿坐下。
可才正坐下來,突然從後方靠近的溫熱包攏好像偷襲似的,讓她有些猝不及防地僵住了身體。
略顯粗重的呼吸聲就貼在她的耳邊,再然後,就是明顯在克制什麼的一聲吞咽。
「松、松田先生?」
「你確定知道我是什麼意思吧?」低啞的嗓音再度向飛鳥做著確認。
「我、我知道……」
女孩又開始緊張的音調顯得十分僵硬,連音量都因為不好意思而弱下了很多。
語落之後,飛鳥壓著已經快要滿溢而出的羞澀,拉下松田陣平扣在她身上的手臂,然後轉過了身,以正面對向他。
早在很早的時候,飛鳥自己就和松田陣平講過什麼「等到三月五日生日之後就可以了吧」之類的話。不過那個時候的「等」,是等一個交往,現在再看,就是更深一步的含義了。
「我都知道的……我是願意才、才留下來的!」
反正又不是沒有坦誠相見過!摸都摸過了,蹭也蹭過了,也不差最後那一點了……吧?
如此說完,飛鳥咬了咬嘴唇,微微仰頭望向松田陣平的眼神顫抖中又很是堅定。
松田陣平怔怔看著面前少女好似做了宛若赴死般覺悟的迫真面孔,這副純情過頭的模樣,實在是讓他有些不忍心下手了。
這番目的性太明確的展開,多少都開始變得不太自然了起來,反而搞得他一下不知道從哪裡開始了……
「那坐到床上去吧。」
「嗯、嗯……」
熟悉的位置,熟悉的床榻。
飛鳥跪坐在上面,緊張地捏緊了手指,然後,在松田陣平朝著她靠近時配合地閉上了眼睛。
落在唇上的親吻已經不再陌生,很是難得的……對方居然沒有像以往那樣總是攻擊性強得不像話,而是頗有耐心的從唇面輕啄開始,一點一點地往內進攻。
「……唔……」
扶在肩膀上的手掌逐漸下滑,珍珠紐扣在對方靈活的手指之下被開得很快。
飛鳥緊緊閉著眼睛,失去了視覺之後,其余的五感被放大了好幾倍。
衣襟的背後和空氣直接接觸的微涼刺得她身體一顫,然後,便是對方以此為破綻的再進一步……
松田陣平寬大的手掌就從這裡開始,順進繞到了背後,只用單手便十分輕易地松開了精細的金屬小勾。
…….5
之後,是比溫泉那日還要過的觸碰。
似乎不像那晚那樣帶著快要隱忍不住的焦急。
至少松田陣平十分有耐心地從最表面的淺碰開始,然後才一點一點地帶著飛鳥,逐步漸進。
可說他溫柔吧,也好像不太沾邊。
翻來覆去的幾番來回,帶走了飛鳥全部的力氣,甚至到了最後,弄得她有點連聲音都沒力氣發出來,只剩下了不自控的顫.抖……
看著額上浮起汗珠浸潤了額前的劉海、眼神已經迷散了好一會的短發少女,松田陣平也自知做得太過了一點。
可那股好似怎麼都滅不掉的衝動,還是燃著他越發用力,讓本就身形瘦弱的女孩稍稍有些招架不住。
算了,把稍稍去掉。
飛鳥干脆就那麼睡過去了,恍恍惚惚之間,有看見松田陣平在給她蓋被子。
再然後,就是被困意給淹沒,睡得很死。
中途的小插曲就是,那個從去年平安夜遺留下來的問題得到了解答——關於當初那個被用波洛聖誕特制的紙袋裝回來的聖誕禮物是什麼,飛鳥已經看到松田陣平用在了身上。
……好幾次。
飛鳥沉沉睡過去之後,好像做了夢。
夢裡有人在打架,被打的那個還是松田陣平,她想看清楚是誰在動手的時候,就醒了。
醒來後夢裡的畫面就變得模糊不清,最後完全忘記,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偏硬的床板硌得飛鳥的後背有些不舒服,渾身上下好似骨頭都被拆解了一遍的疲憊,以及從裡到外的酸痛都讓她沒有力氣再動。
睡意漸漸褪去後意識清醒了過來,公寓天井上的燈照得她感到刺眼得難受。
有
些吃力地翻過身避開了那道直接照在眼睛上的光線,卻在翻轉的時候清晰地感覺到了還泛著酸脹的下方有著一片不太舒服的黏膩感。
好難受……
有一百句髒話要罵給松田陣平聽……
她有點後悔點頭同意這個來都來了的「坐坐」。
彼時,陽台的推拉門被拉開。
才在外面抽完了煙吹了會風散去了煙味的松田陣平走進來,看到了床上的動靜。
「醒了?」
「……嗯……」
「不再多睡一會嗎?」
「我睡了多久啊……」
「半個小時不到吧。」
「誒?」
才半個小時嗎?
大概是真的沒有體力,才讓飛鳥感覺睡了很久,有些大腦恍惚。
聽著被子那邊創來嗚嗚咽咽卻是口齒不清的喃喃,松田陣平便走上前去,沿著創緣坐了下來。
「松……我想……」
女孩的臉頰還泛著紅暈,明顯就是還沒有從先前的那陣過火裡緩和出來。
斷斷續續的幾個發音好像在說著什麼訴求,音量很弱,每個音節也很碎,松田陣平不得不俯下.身把耳朵湊近。
「嗯?怎麼了?想要什麼?」
「……想喝水……」
嗓子干疼干疼的,想也知道是因為那陣帶著急促喘息的胡亂嬌喊……
現下飛鳥自己回想起那個時候的自己,她都羞恥得想找個地洞把自己埋進去。
即便那是情難自禁、無法自控的本能反應。
松田陣平去倒了杯水重新坐回床前,看著飛鳥還是一副有些呆呆的表情,他略微自責也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即問道:「水,還能自己喝嗎?」
第113章 一更
「水, 還能自己喝嗎?」
手中拿著玻璃杯的松田陣平沿著床邊坐下,沒有多想就這麼問了一句。
大概是平日裡直來直去慣了,話問得太順口。把話說完了之後他才回過神來, 這話根本是句廢話。
從飛鳥此刻的狀態,就已經能看出這個問題的答案──她連從床上坐起來都有些勉強, 又哪來的力氣接過水杯, 完成喝水的動作?
女孩的眼神依舊迷離, 略顯凌亂的短發襯著還透著潮紅的面容……
這副無力的模樣還是很誘人, 有種破碎般的美感, 柔弱得讓松田陣平又起了點想要再度欺負一次的衝動。
松田陣平自知自己確實做的過火了些……
「咳、抱歉……」
假咳了一聲, 松田陣平按下心裡那團怕是一不克制又會重新燃起的火焰, 自責地補充了句道歉的話。
他又不覺想到幾十分鐘之前,女孩被自己包攏在身.下時, 紅著臉,淚光氤氳地發出難以自控的顫抖嬌喊, 想到那具瘦弱的身體竟然可以配合著他擺出各種糟糕的體勢……
就在他微微出神之際, 另一邊的飛鳥已經硬著頭皮、用著她僅剩不多的全部力氣、動作緩慢地從被子裡爬了起來。
只是因為松田陣平脫口而出問的那句她可不可以自己喝水, 向來都秉承著不麻煩別人的飛鳥乖巧地主動接過了玻璃杯。
然後……
毫不意外地因為使不上力氣,加之玻璃杯壁太光滑,飛鳥沒有把杯子抓住,以至於那杯盛了七分滿的水杯直接打翻在了身上。
於是,從不麻煩變得更麻煩。
女孩驚慌地「啊」了一聲,本能地松開了拉起擋在身前被子的手轉而去接水杯。
這水杯是抓住了, 但被子也從身前滑落了下來……露出了剛才她在爬起後有意遮擋住的、被松田陣平親手剝得絲毫不剩的、留下了好多如同落櫻撒在皮膚上似的紅色印記的身體。
杯子裡剩下的清水也在晃動中濺到了飛鳥的身上,冰涼的微微刺激讓飛鳥止不住又是一顫。
見狀, 松田陣平也「啊」了一下, 他快速從旁邊的矮桌上抽來了幾張紙巾。
潑灑在身上的清水在重力作用下往下流動, 順著起伏的弧度,沒入了正中心的縫隙裡。
松田陣平恍然意識到了這片濕漉漉的風景是有多不對勁,抓著紙巾本要幫忙擦水的手就這麼停在了飛鳥的前面。
他的表情僵硬了半秒,隨後用另一只手取走了飛鳥手裡的杯子,再把紙巾塞了過去:「咳那個、咳……你自己擦,我去重新給你倒一杯水。」
飛鳥訥訥地點了點頭。
她擦干撒在胸口的水之後,又默默把同樣被打濕了一小塊的被子再度拉起,擋在了身前。
說到底她還是在害羞。
盡管在熱情交融的時候,對方已經看過她無數遍,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膚應該也全都被對方的手掌光臨過了一遍,可還是……
還是不好意思就那麼毫無保留地、直接展露在松田陣平的面前。
飛鳥稍稍調整了一下坐姿,渾身的肌肉都在叫囂著的酸痛讓她又皺緊了眉毛,最糟的部位還是那裡……
好想趕緊去洗個澡清理一下,可又沒什麼力氣。
她只能選擇緩一緩,等恢復些狀態後再去淋浴室。
黏膜間重復摩擦過後的充血酸脹,以及還殘留著的黏膩感實在是難受得要命。這股不適和向松田陣平交出了自己後的恍惚交雜在一起,竟莫名地讓飛鳥委屈了起來。
明明……她是做好了心理准備心甘情願被對方吃掉才對啊?
為什麼心裡突然會有這種感覺……像是失落,也好像一種
古怪的傷心。
彼時,重新倒好了水的松田陣平走了回來。
見到飛鳥的表情從剛才的呆愣轉變成了萬分委屈的狀態,咬著嘴唇的軟糯模樣好像快哭了一樣。
「飛鳥?」
松田陣平索性放下了杯子,在床沿坐下後伸過手捧起了女孩的臉。
「怎麼了?」
他一邊撫摸著女孩柔嫩的臉頰,一邊柔聲詢問。
可飛鳥卻只是搖頭,順著被他的手掌托起下頜的角度,回視著他,眼底的眸光可憐楚楚地閃動著。
「是我那樣……讓你留下不好的印像了嗎?」
「不是……」飛鳥還是搖頭。
松田陣平的目光落及女孩身上沒有被遮擋住的脖頸處,上面的殷紅點點全是剛才他犯罪的罪證。
這難免讓他心疼,也再度開始自責。
「抱歉飛鳥,那個……我本來也想溫柔一點的,但是……」
但是沒能忍住。
開始的時候松田陣平確實小心翼翼,每個動作都細致溫柔。
可到了後面……
愛戀和情意(yu)交織在一起的衝動,深陷迷情之後的大腦,哪裡還容得下理智。
松田陣平自己都沒有料想過自己和飛鳥的第一次……會搞得如此放肆。
或許還是因為終於沒了那道「束縛」了吧?
但現在試想回去,松田陣平對自己也很是無奈。
他怎麼會不成熟得好像個剛剛解了禁的高中生似的,把所有的精力都宣泄於此……
嘛……雖然他也確實是首次的經驗。
「水,還要喝嗎?」
飛鳥點點頭。
她的喉嚨干到發痛,如果不是剛才把杯子打翻,應該已經喝完了。
「那就……」
飛鳥本以為松田陣平會把杯子再遞給她,卻見後者在收回托著她的臉的手轉而拿起杯子後,不僅沒有給她,自己倒是喝了一大口。
再然後……
飛鳥的下頜處再度被松田陣平用手掌托起,男人的拇指稍稍往上,輕松就撥開了她的唇瓣。
「……唔……」
被迫微微打開的唇上覆下了屬於松田陣平的那兩瓣滾燙的柔軟,接著,冰涼的液體好似甘露,被渡送了過來。
「……唔……咕……」
一點一點吞下的冰涼浸潤了干燥的喉嚨,解了渴的同時,對方居然接著這個機會,把喂水的動作轉化成了光明正大的深吻。
「唔?!」
飛鳥在把口中的清水咽下之後,對方不僅沒有退開,還借機把舌頭貫入其中,帶著她開始在口中交纏。
「唔……」
飛鳥又是被強.奪了氧氣般地一陣恍惚,她根本沒有發起抗議的力氣,還是對方主動松開了她,她才得以呼吸新鮮空氣。
松田陣平扶著她的肩膀退開了一些,看著又被自己咬得紅腫起來的唇瓣,微微張開用力地輔助呼吸。
緩了好一會,飛鳥方才幽怨地開口:「太狡猾了……松田先生。」
「嗯?是陣平。」
「啊……」
「你不會就忘了吧,明明才改的口。」
「……」
她沒忘。
還是在那樣的過程中,她被松田陣平要求地喊了後面的名字,她也乖巧地喊了。
聲色柔柔的一聲「陣平イモ」,還是帶著飛鳥習慣性的禮貌後綴,聽得松田陣平當時又興奮了不少,動作也隨著飛鳥的柔聲呼喚越來越烈,撞得對方顫抖連連。
陣平桑……
這對松田陣平來說確實是個新鮮的稱呼,在此之前他之聽過直截了當的「陣平」和
帶著點調侃意味的「陣平醬」。
而帶著這種後綴的叫法,很像新婚妻子對丈夫……
他很喜歡,當然,他更喜歡的是飛鳥的聲音。
飛鳥看著松田陣平那明顯又是透著壞心眼的神色,她不滿地拒絕了對方想要再聽一次那個稱呼的要求:「我不要,我就是忘了。」
主要還是太習慣了「松田先生」這個敬稱,一時間要改口,尤其還被單獨拎出來強調,飛鳥實在是感到不好意思。
見女孩紅了臉移開了視線,松田陣平也不再使壞為難她了。
「對了,那個……你要去洗澡嗎?」
話鋒一轉,松田陣平把話題轉到了戰後處理的問題上。
先前他看飛鳥睡了過去,給她蓋好被子後就自己先去處理了億點點小問題。
比如趕緊處理掉那幾條被裝滿了的、他的幾番戰果,還有順手在地上的方形包裝袋和空盒子,再比如自己先衝個澡。
洗完澡之後松田陣平確實想著要幫飛鳥清理,但是煙癮先上來了……
他到陽台抽完了煙,沒想到回來之後,飛鳥醒得比他預想的早很多。
再然後,就是喝水的故事了。
「那個……應該很不舒服吧,不洗澡的話……」
確實很不舒服。
飛鳥一想到所有不舒服的痕跡全是因為自己和松田陣平的翻弄,她真的真的很羞恥於面對那個時候一定表現得格外ビヘウゆ的自己……
她輕輕地點了下頭表明了自己的不適。
下一秒,松田陣平的行動力依舊是拉滿的迅速,當即將她從床上抱了起來。
「……?!」
被抱起時身.下懸空的失重感,加上身上空空的羞恥感,都讓飛鳥用力地摟緊了松田陣平的脖子,盡可能地把身體貼上去,作為最後的遮掩。
這個因為害羞的貼近動作,卻又意外把松田陣平給撩撥到了。
卷發青年沉沉地呼了一口氣,壓下了心底即將躥起的衝動,抱著短發少女,走進了浴室。
當然,並沒有什麼「我來幫你洗澡」「我們一起洗吧」這種糟糕情節。
松田陣平只是充當了從床的位置到浴室的搬運工,把下半身還在酸軟中、可能走不動路的飛鳥抱了過去。
再三向飛鳥確認了她可不可以自己一個人、需不需要他幫忙的時候,松田陣平直接被飛鳥紅著臉從浴室裡趕了出來。
老實說,這一次他確實沒有非分之想,單純就是擔心飛鳥那個狀態……他可不想整出什麼有人暈倒在浴室然後撞到腦袋的慘案(x)。
聽著被鎖上的浴室門的裡面傳來了淋浴的聲音,松田陣平這才放心了一些。
「有需要的話就叫我。」從門口離開之前,松田陣平還是多叮囑了一句,「以及不要躺在浴缸裡睡覺。」
隨即,門內就傳出了女孩悶悶的聲音:「知道了啦我才不會睡在浴缸裡……」
趕忙衝洗掉了身上的黏膩,終於舒服了不少。飛鳥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身上那從脖頸開始往下遍及胸口,甚至大腿裡側也被咬出了幾塊印記的紅色……
松田陣平是狗吧居然這麼咬她……
飛鳥在心裡忍不住這樣吐槽起來。
雖然吧,她也咬回去了,對方左肩上的兩排牙印就是她的傑作,誰讓松田陣平……那麼用力。
衝洗完畢之後,飛鳥泡進了浴缸裡,她往水下沉了沉身體,溫熱的水中總算是能夠舒緩著身上的酸痛。
狹小的空間裡全是騰起的白色霧氣,朦朧之中,飛鳥真如松田陣平所說的又襲來了困意,差點睡在浴缸裡。
准備出來之時,飛鳥突然發現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公寓裡好像沒有這個季
節她可以換穿的衣服。
來時的襯衫被松田陣平扯壞了扣子來著……
第114章 一更
泡澡確實緩解了不少飛鳥的疲憊感, 但是酸痛的肌肉多少還是讓她從浴缸裡爬出來的時候,有些顫顫巍巍地站不穩。
光裸的腳底踩在滴了水的地磚上,她甚至差一點打滑, 當場演示一遍平地摔的實際操作。
飛鳥覺得這不是她體力不好的問題,是某些人的精力實在是過於旺盛才對。
心裡又暗罵了一次松田陣平那番過於飢渴的索求, 飛鳥站穩之後才發現,浴室內她在三年前放著自己使用的浴巾的位置上什麼都沒有。
沒有浴巾,沒有換穿的衣服……
是剛才進來的時候把松田陣平趕出去得太快,什麼也都沒有准備。
總不能就這麼直接光著濕漉漉地走出去吧?
視線在有限的狹小空間內轉了一周, 最終飛鳥把目光鎖定在了金屬架上被很隨意地掛著的藍色浴巾。
應該是松田陣平自己在用的那條,給她用一下也沒有關系吧?
飛鳥把浴巾取了下來, 擦干了身上的水之後,圍在了身上, 好歹算是個遮擋。
打開浴室的門,門縫流動進明顯比浴室內低了幾度的空氣,吹在飛鳥沒有被浴巾擋住、露在外面的皮膚上,瞬間就讓她起了雞皮疙瘩。
僅僅只是打開一道門縫的距離, 飛鳥吸了吸鼻子, 歪頭稍稍探出了腦袋朝外看——那邊的松田陣平居然正在鋪新的床單。
陽台的洗衣機在運轉著,玻璃門沒有關上, 機械轉動的聲音格外清晰地傳了過來。
裡面被卷著的就是之前的床單了吧?
想也知道為什麼要洗床單——除了有剛才被飛鳥打翻的那杯水以外,床單上還有幾片不可言說的曖昧液體浸潤在布料裡。
就是在那個的時候,飛鳥光是被松田陣平用手指……就……產生了無法自控的生理反應,更別說後來又被折騰得去了好幾次。
一想到這些, 飛鳥就覺得那樣的自己實在是太糟糕了。她忍不住伸手捂臉, 既有赧然, 又是感到羞恥。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還會有那樣的一面, 還是說……那都是被松田陣平給開發的?
嗯……
對……
對,一定是松田陣平的錯!
那一邊床單鋪到一半的松田陣平聽到了浴室這裡傳來的開門的動靜,他手中的動作一頓,轉過頭,就見到半開著的浴室門板後半躲著的丹羽飛鳥。
剛剛出浴的短發少女完全就是一副水霧氤氳的可人模樣,她的發尾還掛著水珠,順著被沾濕結縷的發間滴落。
有些水珠沿著她脖頸好看的弧線滑下,劃過白皙的皮膚,在鎖骨的位置減緩了速度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被重力衝破,繼續往下,到了浴巾最上的部分……
「……」
松田陣平猛地收回了和水珠一起游走的視線。
這畫面果然還是香艷得有些糟糕……
「咳……」
他略微僵硬地轉回身,繼續整理起了還沒鋪齊整的新床單。
接著,他背對著飛鳥,停頓了幾秒後,語氣好似又恢復了往常的隨性狀態,問道:「怎麼了?有什麼要我幫你的?」
「嗯,就是那個……我沒有換洗的衣服,我的襯衫……扣子……也穿不了……」
飛鳥說得支支吾吾,還是因為扣子掉落的原因——在拉扯之間被繃斷的,依舊讓她害羞得要命。
要怪就怪松田陣平解又不解完,非要在她半褪未褪的狀態下,就直接開始一通大力地亂摸。
她還很中意這件襯衫的珍珠紐扣,現在都不知道掉到哪去。
可惡一會一定要讓松田陣平幫她找扣子!
這個從浴室裡探頭出來討要衣服的場合很像「
三年前」的那個晚上,松田陣平也是這樣,好像對於女孩的這種狀態依舊表現得淡定如斯。
三年前淡定是因為並不在意一個在他看來就是個孩子的小姑娘,而現在……是裝的。
看著飛鳥那樣的狀態,他怎麼可能淡定得了。
說句實話,如果再多看幾眼的話,他可能……又要……把持不住。
於是,松田陣平索性都不回頭,就是抬手指了指身後的衣櫃,又是隨意的語氣:「你自己去拿吧,衣櫃裡,自便。」
「哦……」
見松田陣平頭也不回,飛鳥心中的羞恥減弱了幾分。
她不再顧忌地從浴室裡走出來了,赤著腳,噠噠噠地在地面上踩出了幾個帶著霧氣的腳印,走到了衣櫃前面。
讓她自己翻衣櫃……
是什麼意思?難道衣櫃裡還有她的衣服?
三年前留在公寓的那兩套,萬聖節活動的那次她穿回家了一套,剩下的那套很厚,早就過了季。
雖然要將就著穿也不是不可以……
糾結了一會,飛鳥在將就和清爽地將就之間,選擇了後者。然後,她便把手伸向了衣櫃裡的松田陣平的襯衫……
反正之前又不是沒穿過!
松田陣平聽著身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聲音落止之後,他也把床單鋪好了。
這才轉過頭,就看見站在衣櫃之前的短發少女穿著他的衣服——寬大的襯衫在纖瘦的身體之上顯得松松垮垮,衣袖長過她的指尖,下擺倒是恰到好處地蓋過大腿.根.部。
大概是才洗了澡身上浮出的水汽沒有完全散去,女孩尚且濕潤的皮膚吸附著白色襯衫的布料,變得微微透明。
「……咳、咳。」松田陣平哽了一下。
三年前見到這種畫面的時候他就覺得很糟糕了,現在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對方已經毫無保留地被自己看過,燈光中透出的襯衫裡的輪廓沒能顯現出來的細節,他甚至已經能腦中究竟是怎樣的景像……
飛鳥看到松田陣平的表情突然變得古怪,她亦是不好意思地用沒有拿著浴巾的那只手往下扯了扯襯衫的下擺,盡管這個動作並不能使自己大腿以下的部分被多遮蓋到。
她稍稍歪頭:「松……陣平先生?」
帶著困惑的輕柔聲線如同能融化他內心的毒.藥般響起。
「……」
這種時候突然改口……
又是那副一臉天然的純情面孔……
這一次松田陣平可不會說什麼要去警視廳睡辦公室過夜這種話了……
一種難以言說的衝動壓在喉間,讓松田陣平說不出一句話。
他努力讓自己淡定一些,可連續做了兩次深呼吸,也沒能按下那股對於眼前女孩再起的欲.望。
飛鳥又是茫然地彎起了眉毛,因為松田陣平突然不說話。
她仰著頭,看著對方一言不發地朝著自己走了過來,步伐沉沉一如男人微垂著腦袋逆光中臉上的陰影,帶著股無形的壓迫力,讓飛鳥下意識地往後退了退。
她的目光焦點就跟著松田陣平,一直到對方停在自己的跟前。
總感覺有什麼要來了……
又想要繼續後退一些,後背卻直接撞上了衣櫃。
她下意識地低頭去確認身後的距離,卻在這個分神的間隙,被對方拉過手腕,一把扯進了懷裡。
「……?!」
松田陣平穿著的柔軟黑色居家衣透著屬於他的溫度,身上僅僅只有一層輕薄襯衫的飛鳥將這片火熱感知得一清二楚,然後,她的臉就隨著懷裡的溫度,開始逐漸升溫。
飛鳥又聽到了松田陣平低下頭貼在了她頸窩處的粗重吐息
和壓抑著什麼的吞咽聲……
等一下!
不會是她想的那個吧……
不是才結束沒多久嗎?!又??
「……飛鳥。」
低沉的煙嗓帶著不太對勁的沙啞感,在她的耳邊響起。
「嗯、嗯……我在……」
「再來一次吧?」
「啊?」
松田陣平說話也懶得繞彎,很是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自己此刻的所想——就是想要她。
飛鳥還沒有回答,那雙上一秒還是正常摟抱在身上的手,就開始用熟練的動作,開始重復之前就已經實施過多次的軌跡。
松田陣平一邊移動著手裡的動作,一邊貪婪嗅著蜜桃味的香波氣息。
自從三年前飛鳥往家裡買的那套香波,他嫌麻煩就懶得重新挑選,於是就這麼一直沿用了下來。
這個味道……
果然很好聞。
他吻在女孩小巧的耳垂上,低語道:「接下來,交給我就好……」
低得只剩下氣音的話語又是溫柔又是誘.惑,飛鳥明明還沒有從疲累中完全恢復,這一瞬間不知怎麼的,就又落入了對方的陷阱裡。
一股成迷的力量趨勢著她點了頭,甚至還嬌柔地應了聲「好」。
就在衣櫃前……
又被裡裡外外吃抹了一遍。
剛才的澡算是白洗了,重新換的襯衫也因為沾染了某些不可言說的粘稠液體而再度被換下。
果然,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她怎麼就著了魔似的信了那句「交給他」的話呢!
再後來,飛鳥是真的站不住了,分開的瞬間就直接癱坐到了地上。
她甚至連用幽怨的眼神用力瞪松田陣平的力氣都沒有,還是松田陣平把她重新抱起來,又進了一次浴室,重新清理……
這之後這場長達一整晚的戰鬥總算結束了,飛鳥甚至是在浴缸裡睡著的。
松田陣平說之後交給他就好……
事實上松田陣平也確實做完了戰後處理,最後把熟睡的飛鳥抱回了床上,親吻了她的臉頰。
這晚飛鳥當然沒有回家。
她也回不去。
3月6日,早上六點。
生日次日的一早,飛鳥是被松田陣平那常設的早六點鬧鐘吵醒的,嘀嘀嘀嘀的鈴聲聒噪得要命。
從沉睡中被強行撈出的恍惚感讓大腦有些發暈,緩和了幾秒准備翻動身體起床,她這才發現自己被包攏在一片比被窩裡的溫度還要火熱的臂彎裡……
第115章 一更
六點整的鬧鐘, 劃破了公寓內安靜的空氣。
松田陣平也是被這陣每個工作日清早都要聽一遍的熟悉噪音給吵醒的,他閉著眼睛,習慣性地伸手去摸床頭的手機, 先摸到的……卻是懷裡的一片柔軟。
對哦……
他昨晚是抱著丹羽飛鳥一起睡的。
即便常年保持鍛煉的身體體力再好,昨夜初次解禁的放縱……
當時的愉悅和幾度的釋放倒是讓他神清氣爽的,一夜過後, 多少還是遭了點反噬。
有點累。
比追了一晚上的犯人還要累一點的那種程度吧。
松田陣平頂著困意睜開眼睛的時候, 懷裡的人已經先他一步拿到了床頭的手機, 關掉了鬧鈴。
室內恢復了安靜, 他垂下眼簾, 看見的是已經轉了過身體的飛鳥此時正仰著頭, 半張臉都貼在他的胸口。
松田陣平:「……」
一睜眼就看到這樣的畫面——女孩松軟的短發微微凌亂,白皙的臉頰透著誘人的紅潤,那雙眸光透徹的眼眸總是好像氤氳著濕潤感,此刻正帶著抱怨的神色, 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看。
見此, 他瞬間困意全然褪去,清醒了過來。
不要總是擺出這種會讓人覺得很好欺負的表情啊……
松田陣平屏了口氣,掩飾著此刻被突然撩撥起來的心動感。
凝神之後, 他把氣息長長呼出的時候,這聲吐息的結尾, 還是稍稍有些因為在克制了什麼而導致的顫抖。
「……早啊飛鳥。」他佯裝出一副好像無事發生的模樣,干巴巴地打起了招呼。
女孩眨了眨眼睛,怔愣了一下, 倒是禮貌地回應了他:「啊、早安, 陣平先生。」
「……」
陣平……桑嗎?
甜軟的聲音和親密的專屬稱呼……
松田陣平覺得心跳好像漏跳了一拍似的, 竟然在這種地方感到了害羞。
明明前一晚, 他還能大膽肆意地邊做邊使壞地讓女孩這麼叫他,這種時候再來害羞是不是遲到得太多了?
一來一回的問早過後,氣氛突然又陷入了無言的緘默裡。
兩人就這麼對視著,距離很近,近得能看清楚對方臉上的每一點細節。
最後還是飛鳥先因為害羞而收回了視線低下了頭,接著干脆把臉埋進了松田陣平的懷裡,還像小貓一樣撒嬌般地蹭了蹭。
松田陣平:「……」
不行啊,再這樣……
他又有反應了。
盡管心裡還是起了些想翻身在把女孩壓在身.下的衝動,但松田陣平還是克制住了。
成熟的人擅長控制自己……
他可不能再像昨晚那樣好像喪失了自制力一樣地、沒個節制地對女孩翻來覆去地一遍又一遍……
「飛鳥那個……你先起來吧,我的手臂麻了。」
被女孩壓了一晚上的手臂麻了是真,想要拉開一點距離也是真。
松田陣平心裡有分寸,如果大早上再拉著丹羽飛鳥這樣那樣……女孩再怎麼樣也承受不住了吧?
昨天晚上站在衣櫃前。
飛鳥到了後面就已經開始口齒不清地胡亂嗚咽了,形似哭腔的顫抖聲音斷斷續續地喊著一些嬌柔的話。
比如不要了。
再比如讓他快點結束的求饒。
喊到後面,就只剩下了一些完全沒有語意的語氣詞。
松田陣平也不忍心再看女孩為了滿足自己而露出泫然欲泣的可憐表情,那具瘦弱的身體,也經不起這樣反反復復吧?
他還是一會去自己解決就好……
飛鳥看不見松田陣平慵
懶外表下的這段掙扎,她只是因為聽到自己把對方的手臂壓麻了,才匆忙從那方帶著她無比眷戀的溫熱懷抱裡爬了出來。
這一次飛鳥沒有道歉。
昨晚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在哪睡著的,又是怎麼到床上來的,她全都不記得了,就算把松田陣平的手臂壓麻了……那也都是松田陣平自己的錯!
坐直了身體之後,飛鳥發現自己身上穿著的還是松田陣平的襯衫。
應該是重新換的一件,胸前的紐扣還扣錯位了。
彼時,她身邊的松田陣平也從被窩裡爬了出來。
卷發青年坐直之後用力伸了個懶腰,舒展起一晚上都沒怎麼動過的身體。
他左右扭動了一下脖子,甚至還發出了兩聲像是活動關節的哢哢聲。抬手按在後頸處揉著的同時,偏過頭又與飛鳥對上了視線。
「禮拜一……陣平先生今天還要上班的吧?」
既是視線都對上了,總得說點什麼讓氣氛不要那麼尷尬,於是飛鳥開口這麼問了一句。
「是啊……」松田陣平回答著,隨即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你呢?要去學校嗎?還是今天干脆請假,畢竟昨天晚上你唔……」
「啊啊啊好了不要說了!」
一提到昨夜的字眼,飛鳥瞬間就紅了臉。她伸手用力按在了松田陣平的嘴上,把他沒說完的話物理地堵了回去。
「不要再說了!不、不用請假!我本來就可以……不用去學校了。」
她已經通過了高中生涯裡最重要的那件事的考驗,在得到了東大的門票之後,算是畫上了個最好的句號。
最後這學期的課業也差不多結束,學校那邊完全可以不用再去,只要准備參加一周以後的畢業典禮就好。作為學生會副會長且是優秀畢業生的代表,丹羽飛鳥或許要做畢業演講,這種講話在家裡准備也是可以的。
至於請假什麼的……
因為那種事搞到要請假也太……那個什麼了吧!
松田陣平的目光還是垂在短發少女又泛起了緋紅的面龐上,圓圓的杏目之中眸光顫動,明明害羞得要命,卻還是努力用帶著小抱怨的神色盯著他。
真的很可愛啊……
注視之際,他情不自禁地柔下了目光。
飛鳥被松田陣平這道滿是寵溺的眼神給看得不好意思了,她想把按在對方嘴上的手收回來,動作之前對方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卷發青年傾身過來的,一點一點慢慢逼近,直至飛鳥的後背靠上了牆壁,再無處可退。
親吻了飛鳥的手心,松田陣平就這麼借勢抓著女孩的手腕,將她的手臂拉起抬高,然後推後抵在了牆面上,按在她的頭頂。
「陣、陣平先生……?」
壁、壁咚嗎?!
這樣曖昧的逼近瞬間又讓飛鳥緊張起來的,尤其這種被擠在對方的胸口和牆面之間的場合,頗有種無法反抗的壓迫感。
表情痞氣的俊朗面孔就在眼前逐漸開始貼近,看起來似乎又是要向她索取的模樣……
見到這樣的狀況,飛鳥有些無奈於松田陣平的精力,她以為又是那樣的事,於是接配合地閉上了眼睛。
「……?」
女孩這副任其蹂.躪的模樣看得松田陣平心中一怔。
本來只是惡作劇一下,想再多看看對方害羞的模樣,現在這樣……搞得他是真的動了些念想。
看著這樣的飛鳥,松田陣平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現在,自己真的又要她一次,她一定也不會拒絕。即便累得很不舒服,她也只會求他快點結束而不是喊停。
不要總是這樣給他機會讓他可以隨便欺負啊……
「…………」
克制地吞咽了一下,松田陣平的呼吸突然變得粗重了起來。
閉著眼睛的飛鳥就聽著男人這陣明顯染進了某些情緒的呼吸聲,近在臉前。
微微流動的氣流噴灑在她的鼻間,好似一片羽毛拂過,惹癢得不僅僅是臉上的皮膚,還有她的心裡……
她已經做好了心理准備,但意想之中的親吻並沒有落到唇上。
等了好一會,那陣近在臉前的吐息也沒有繼續靠近,飛鳥只好睜開了眼睛,只見對方深沉的眼底,似乎浮著些許無奈。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用低得只剩下了氣音的音量自言自語了一句:「偶爾也要學會拒絕一下我啊,不要小看了男人的欲.望……」
顯而易見,飛鳥沒有聽清。
她彎著眉毛追問道:「嗯?陣平先生剛才說了什麼?」
男人停頓了半秒,挑了挑眉毛,接著是他一貫欠扁的口吻:「哦,我在說你沒刷牙。」
上一秒還是好好的二人甜蜜氣氛,瞬間就被松田陣平這話給捶了個稀碎。
「…………」
飛鳥無語地哽塞了一下,隨即用力掙扎了起來,把壓在自己身前的男人給推開。
她又是羞恥又覺得有點尷尬地控訴了起來:「在、在說什麼啊!陣平先生不也是一樣沒有刷嗎!」
松田陣平勾起了嘴角,完全就是惡作劇得逞的壞。
他伸過手,用食指在飛鳥的額頭上輕彈了一下:「所以,趕緊起來洗漱吧。還是說……你還要再睡一會?」
「就不睡了吧……我想早點回家去……」
她昨晚就應該要回去的,誰知道松田陣平又來……
「這麼早?趕著回去做早餐嗎?」
「不是……媽媽早上會回來……」
昨晚丹羽涼子是夜班,今早應該會到家了。
如果知道自己和松田陣平在外面過了夜……
雖然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現在再來糾結這個問題,或多或少是有點事後瞎操心的成分。
松田陣平的表情也僵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復了淡定。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六點十一分了,根據他上一次被下了夜班回家的丹羽涼子抓到現場的經驗……
「現在這個時間的話,涼子太太應該已經在家了。」
「啊……也是哦……」飛鳥頓了頓,很快就抬起了有些哭喪著的臉,「那怎麼辦啊我在外面過夜了……」
總歸還是秉承著太多年的乖乖女思想,飛鳥多少都感到有些負罪感,雖然「犯罪」的那個家伙根本就是松田陣平。
「那還能怎麼辦……」松田陣平聳聳肩,完全的擺爛態度,「等下我送你回去。」
反正……
過夜被抓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了,雖然這一次,是動了真格的,和之前在丹羽宅的那個晚上有著本質區別。
松田陣平懶得想那麼多,從床上下來了。他伸手指了指放在旁邊椅子上的衣服:「你的襯衫,昨晚幫你把扣子找到縫回去了。」
「誒?」
順著松田陣平的手指所向,飛鳥看到了自己的襯衫和裙子都被疊放整齊地放在那裡,以及……她的那件正中心配著珍珠和粉色蝴蝶結的貼身衣物被大咧咧地放在最頂。
「……」
那一邊的松田陣平已經進了洗手間准備洗漱,飛鳥拍了拍自己升溫中就一直沒有冷靜下來的臉,也從床下爬了下來,開始換衣服。
往常那個趕起時間洗漱只要三分鐘的人,這次在洗手間裡卻待得有點久。
飛鳥一直等松田陣平出來之後,自己才和他交換場地。
洗漱完畢出來見到也換好了那身經典黑西裝的松田陣平,她終於忍不住過
去上了手——對方那從來都沒打正過的領帶,也該整整了。
第116章 一大更(補600+)
之於見到飛鳥和松田陣平一大清早是從外面回來的這件事, 丹羽涼子欲言又止。
她眼神復雜地從看向飛鳥「女兒終歸還是長大了自己管不住了」的感慨,到瞪向松田陣平「好好的白菜怎麼就被你小子給拱了」的斥責。
如果後一個眼神可以實體化的話,松田陣平應該已經被當場刀死了。
居然這女的對好前輩的寶貝女兒下了手,可真有他小子的。
丹羽涼子就這麼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好幾輪, 久久都沒能說出一句話。
最後, 她長長地嘆了口氣。
大概是物極必反, 心裡的波動大越過了極限,反而表現得淡定。
丹羽涼子就是如此, 她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甚至還異常平靜地問了一句, 松田君要不要留下來一起吃個早餐。
這樣的態度, 等於就是默許了兩人。
松田陣平看了眼飛鳥, 然後也很耿直地說了句那就打擾了,答應了下來。
女友的母親嘛……躲得了今天也躲不了未來的每一天。再者松田陣平懶得躲, 盡管每次面對丹羽涼子的時候, 他也是緊張的。
早幾個月前, 丹羽涼子就和松田陣平有過一次正式地交談,後者更是鞠躬把頭低到了九十度以下,態度端正誠懇地請求她把女兒交給他,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好的。
那個時候丹羽涼子設下的所謂同意二人交往的條件, 飛鳥已經達成了。
盡管事後不論從什麼角度來看, 那個條件根本就不算條件。
事實上,從最初知道兩人交往的時候開始,丹羽涼子在震驚之余,也沒有表達出特別明顯的反對態度。這段時間以來對於松田陣平這個人的考察, 她也沒什麼不滿意的。
非要硬說點什麼的話, 那大概就是年齡問題。
過了新年之後, 這位丈夫的後輩虛歲就真的到三十了吧?多少都覺得偏大了些……不對,是大了很多!
但總歸而言,丹羽涼子想看的到底還是女兒平安幸福,這些似乎松田陣平都可以給到飛鳥,他確實擁有著能夠在飛鳥身前,為她撐起一片天、獨當一面的靠譜。
飛鳥在和松田陣平交往以來,也沒出現過什麼異常情緒,最多……就是有時候她會自己抱著手機一邊傳訊息一邊傻笑。
比起以前那個過於乖巧、凡是都循規蹈矩的好孩子,飛鳥確實在松田陣平的影響下開朗、也大膽了許多。
就是吧,抱著手機時那一股戀愛的酸臭味看得好不容易沒有值班在家的丹羽涼子,也會有想回醫院加班的衝動。
這樣看來,年齡差似乎已經不重要了。
再者的再者,飛鳥與松田陣平二人之間有他們專屬的相處模式,以及誰也不知道的、只屬於他們兩人的秘密羈絆。
作為過來人的丹羽涼子自己,她從醫大的護理系畢業以前,就和丹羽誠一住在了一起。
誰讓丹羽誠一常常受傷,好像根本離不開她似的。那會她也是瞞著家裡偷偷和對方交往,直至畢業後才把人帶回家。
現在想來,涼子就是覺得丹羽誠一那家伙走得太早,不然,非得讓他來給他這個後輩來一頓鐵拳制裁。
*
一周以後,是帝丹高中的畢業典禮。
飛鳥早前就給松田陣平發過簡訊說了典禮的事,但因為這天是工作日,她也沒想過今天松田陣平能抽出時間來到帝丹看她。
來不來都無所謂啦,搜查一課有多忙,飛鳥知道的,她也不想給對方添麻煩。盡管,她心裡其實是有些期待的。
再說了,普通上班族不也一樣沒有時間在班到中途的時候特意溜出來,來參加這種學生自己的典禮。
連家長都不一定會來的
場合,就別說還要守護米花町和平和正義的刑警先生了。
學校裡的早櫻這幾天已經開了,粉白的花瓣被清風吹得在阪道上飛舞,春天新物萌生的氣息就在這陣花舞之中彌散。
高三的畢業,不就是意味著新的開始嗎?
體育館裡聚集著即將奔往新的未來的畢業生,胸前別著的禮花在帝丹深藍校服的反色襯托之下,好像紅得更加鮮艷。
一片掌聲送走了終於結束了一通枯燥長篇大論講話的校長,再然後就輪到了飛鳥,作為本屆優秀畢業生的代表,做著身在這個學校裡最後的演講。
「我是三年B組的丹羽飛鳥,今天很榮幸能作為畢業生代表站在這裡……」
慣例地感謝學校,感謝師長的教育和栽培,感謝同學朋友的陪伴……
回顧了三年以來的種種,在這裡的每個人應該都經歷相似,從青澀慢慢變得成熟,不僅僅在學習上的進步,還有人生路上的進步。
在這之外,飛鳥還要感謝一個……如果不是因為那好似一場夢般的經歷,自己大概永遠都不可能對方有交集的特別的人。
當然,當著全體高三畢業生以及在座師長的面,對著話筒,飛鳥當不可能點出松田陣平的名字。
「……我本來以為,高中的這三年,將會以一個每天都平平靜靜的狀態走完,因為我本人很喜歡安靜,所以很理所當然地默認了未來也會是那樣的狀態。但是人生不就在於不斷嘗新嗎?那樣才會源源不斷地發現更精彩的事吧?當然,因為我膽小,所以總是不願意改變自己最初始的狀態……」
輕柔好聽的嗓音好似在訴說著一個溫柔的故事似的,如同清泉一般在整個館內響著……
「所以,我還要特別感謝那個打破了我的這種狀態的人。如果不是那個人,我大概也發現不了原來我也是可以被人好好珍視的。嘛雖然他總是一副很強硬的樣子,但還是會對我很溫柔……」
啊……
話題好像有點說歪了。
說到喜歡的人時,就忍不住想要多說一些。
原本飛鳥只是想借用自己被松田陣平打開了心扉的這件事,來鼓勵那些或許和她一樣都有些膽小的人,要敢於踏出第一步,結果說著說著……
莫名的就歪成了不點名的間接告白。
她在說「那個人」溫柔,語調間還有藏不住的甜蜜和羞赧。
「啊……抱歉,說多了幾句。我的意思是,大家都要鼓氣勇氣,敢於向未來跨出新的一步……」
飛鳥這句找補的話已經無人在意,台下甚至有調皮的男生開始起哄——
「丹羽副會長!這是要跟誰表白嗎!」
「應該是吧?都特地感謝了那個人,還說人家很溫柔呢~」
「特意等到畢業這天告白,竟然還是演講上告白……哇,想想都有點浪漫……」
「難道……對像不會是A組的岩山君吧?!」
有人提起了另一位成績優異的畢業生岩山椋太。
很快,話題就從一開始的起哄,成了飛鳥話中的「那個人」是誰的八卦。
「對哦!A組的岩山也考上了東大來著……聽說他考的還是理科三類。」
「理科三類?!那不是外星人才能考上的嗎?」
「丹羽上的文科一類啊,這不是正好……外星人對外星人……」
「說的有道理啊……」
「誒誒記不記得去年學園祭,據說岩山有准備去和丹羽副會長表白嗎?」
「誒?!難道就是那個時候……」
這陣窸窸窣窣的討論漸止,接著,視線的焦點就從台上的飛鳥轉到了站在隊伍中的、戴著眼鏡的斯文少年的身上。
平時的個性有些
強硬,但是又會對特定的人溫柔……
飛鳥話裡這種形容,確實很容易和平日裡因為學習成績優秀而總顯得有點高高在上的自傲的岩山椋太對應在一起。
突然被關注到的岩山椋太感到一陣尷尬的無措。
在經歷過米花大學的事件之後,他本人當然清清楚楚,飛鳥說的那個人絕不是他,十有八.九就是當初那個好像個惡人似的堵到他面前的那位松田警官。
可是無數道視線十分羨慕地朝這邊投來的時候,岩山椋太卻又莫名地很享受這種被人仰望的關注。
於是,他的態度曖昧,並沒有站出來澄清這個誤會。
然後這份什麼也不說的沉默,就被理所當然地當做了默認。
接著,人群中的話題也成了得到了答案的驚嘆——
「誒?那個人真的是岩山啊?!」
「那可是丹羽副會長哦……」
「岩山你小子可以啊!連那個只專心學習的丹羽都能拿下!」
「恭喜啊修成正果!」
「恭喜恭喜啊岩山君!」
……
飛鳥站在演講台上,距離太遠,中途那段八卦的猜測,她也聽不清具體說了些什麼。只是到了後面就突然成了給岩山椋太的祝賀大會,讓她一頭霧水。
為了嚴肅紀律,飛鳥用手拍了拍話筒,制造了個刺耳的噪音,隨即沉聲道:「請大家安靜。」
作為優等生形像又嬌小可愛的飛鳥,她在校內的風評一直都很好且也有不少人喜歡,台下不會有故意要和她對著干的刺頭,簡單的一句飛鳥少有地用上了命令口吻的話,得到了很好的配合。
而重新恢復了安靜的館內,卻突兀地響起了一個措辭痞氣的散漫聲線:「恭喜什麼啊還修成正果的?那家伙的正牌男友還在這裡。」
有幾個咬字含含糊糊的,像是嘴裡咬著什麼東西。
順著聲音的方向,眾人紛紛都朝著那邊轉過了頭。
一身黑色西裝、戴著墨鏡、嘴上甚至還叼著支燃著的煙的卷毛青年姿勢囂張地蹲在角落裡。
是飛鳥以為今天不會出現的松田陣平。
開口抬高了音量的聲音引起眾人注意之後,松田陣平才慢慢悠悠地起身,然後旁若無人地吸了一口煙,含了一會再愜意地吐出。
「啊……我就說體育館裡怎麼一直有個煙味!」
「這個人是誰啊?」
「好像不是我們學校的人吧?」
「凶巴巴的……看起來像是高.利.貸出來討債的打手……」
「什麼?高、高利……那不就是黑.道的嗎!?」
「好可怕啊!這種人怎麼會出現在我們學校裡啊……」
……
坐在旁邊的教務人員見到這好似不是個善茬的陌生人,雖然坐不住,想要上前給在場的孩子們一些安全感,但怎奈面對的這位怎麼看都不好惹。
他們也不敢靠近,只是引導著學生往旁邊靠。
「你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
「不、不要在體育館裡抽煙啊!」
「哦對……保、保安……快叫保安!」
……
飛鳥看著台下那個赫然成為在場焦點的高挑身影,有些怔然。
她心裡突然感慨很大,因為篤定了松田陣平會因為工作很忙不會來,現在突然看見,並且好像已經在體育館裡蹲了很久,也就是說自己剛才那番確實是說給他聽的話,他全都聽見了……
心裡那份早就落空的期待突然被填滿,她又是感動又是愕然。
卷發青年單手插兜,從館內的角落裡一步一步朝著台前走進。
他倒是突然又遵守起了規矩,把煙給掐
滅了,不過那一副萬年不改的凶戾模樣,還是導致了以他為中心形成了一個半徑至少兩米的圈,沒人敢靠近。
「你、你到底是什麼人啊!」旁邊的教導主任又發出了一聲破了音的質問,「你你你不要過來啊!」
「不是說了嗎,我是那家伙——丹羽飛鳥的正牌男友啊,剛才下面討論的不就是這個話題?都在胡亂恭喜什麼?」
這種張揚宣告主權的方式,倒很是松田陣平的風格——他一貫我行我素,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對於把丹羽飛鳥男友的身份扣在那個看起來很裝的膽小鬼身上,松田陣平相當不爽。
即便知道是個虛空的醋,對方也只是個才畢業的高中生而已,但他就是突然想這麼干。於是直接開了口打破這個場合,搞起了當眾宣告女朋友主權的拽哥行為。
雖然有點幼稚。
另一個自稱是飛鳥話裡的「那個人」出現,讓大家停止了對岩山椋太的祝賀之余,紛紛把視線投向了演講台上的少女。
盡管大家的眼睛有大有小,但眼神全都是出奇一致的——完完全全實在等著一個「確認」的吃瓜眼神。
飛鳥抬手摸了摸額頭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突然……有、有那麼一點社死感呢。
感覺有點丟臉,有點下不來台,物理上的下不來台。
而台下的松田陣平依舊秉持著他那一貫臉皮厚、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一定是別人的原則,又開始邁著那形似J家步的走姿,走到了台前。
他仰著頭看著台上的飛鳥,也是一副在等一個「確認」的模樣。
看著卷發青年那囂張依舊的模樣,飛鳥彎起眉毛,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早已褪去了最初的膽怯的她受了松田陣平的影響,也干起了如果是以前她絕對不會干的大膽行為——既然是松田陣平開了這個頭,那她索性就接應下來,當眾宣告這份關系。
還是覺得好丟臉啊!
飛鳥閉著眼睛緩了半秒,努力壓下了腳趾摳地的尷尬,配合起了松田陣平起的哄。
「我、我感謝的那個人不是岩山君,就是站在這裡的這位——我的男友——松田陣平先生。」
清甜的嗓音有一點點緊張,強行說完了這句話完全是出於「啊反正畢業了」「啊瘋一次就瘋一次吧」的擺爛心態,和對松田陣平萬般順從的寵溺。
說著這話時,飛鳥看向松田陣平的眼神,亦是又有無奈又藏不住只對後者一個人的溫柔。
丟臉就丟臉社死就社死吧……
陣平先生這個幼稚鬼!
反、反正從帝丹畢業之後就沒人認識了!
這話之後,岩山椋太簡直就是被公開處刑。
他原本想借著大家的誤會和起哄,或許能夠爭取到一個真的讓飛鳥被迫改變選擇的機會,多少都有些內心陰暗了,誰知道那位松田警官會出現啊……
面對著眾人前一秒還是羨慕的眼神現在變成了困惑,他覺得無地自容,直接逃竄般地從體育館跑了出去。
松田陣平的反應則是滿意得恨不得把下巴翹上天,抬頭看著台上女友又紅了臉的樣子……
可愛,想捏。
而另一邊,那些聽到飛鳥回應的教務人員直接嚇壞了,他們眼中的好學生乖乖女的典範,居然和黑.道的人在交往嗎?!
不會是……被對方威脅了的吧!
「丹、丹羽同學??你在說什麼話啊!」
「好孩子你是不是被這個人威脅了?」
「快!快報、報……快報警!」
教導主任驚嚇得破音地喊著,見沒人行動,他自己十分負責任地掏出了手機,顫抖的手指就要往110上按……
第117章 最後
教導主任的這通報警電話, 最後當然是沒有打出去。
松田陣平壓迫感十足地走了過去,把教導主任嚇得不敢亂動的同時, 從他手裡抽走了手機, 然後,切斷了才撥出去的110的通話。
「你你你要干嘛!搶、搶搶搶手機嗎!」
「哈?」
松田陣平挑著眉毛的一聲語氣詞又是把教導主任給嚇噤了聲,接著, 他把手機原封不動地塞回了教導主任的手裡, 並當場表演了一遍光速出警。
「不用報了,我就是警察。」
說著,這位被一致認為是個黑.道的松田警官掏出了他的警察手冊,展示了出來。
在一眾震驚的目光之下, 他好像完全沒有在狀況內的樣子,抓了抓頭發:「說起來現在好像也沒有要報警的情況吧?」
教導主任:「……」
剛才有, 現在是沒有了。
鬼想得到現場的危險.分子居然就是個警察, 敢情全是誤會?
好好的畢業演講, 變成了一場有些讓人哭笑不得的鬧劇。
演講台上的飛鳥配合著台下的老師們, 重新整理好現場的情況做完了鬧劇的善後工作。
這個中途出了個插曲的典禮,總歸還是順利地進行了下去。
飛鳥沒講完的演講她自己都講不下去了,最後飛快地做了個「祝大家前程似錦」的敷衍總結, 迅速從台上遁走。
她回到班級的隊伍裡, 好友塚本數美對於松田陣平那形似小學雞的宣告主權行為進行了銳評:「飛鳥你男朋友是不是腦子有點不對勁?你生日那天晚上我在你家見到他的時候還挺正常一個人,怎麼搞這一出?」
「嘛、嘛……」
「而且你居然也跟著他一起胡鬧?你是不是也腦子發熱了?」塚本數美說著, 伸手就去摸飛鳥的額頭。
「我沒有啦!」飛鳥也沒有躲開,就這麼任其在自己的額頭上亂揉, 「我是想著, 反正也要畢業了嘛……就配合一下陣平先生……」
「陣平先生?什麼時候改的口啊?這還沒結婚就開始這麼叫了?」
「數美!不要嘲笑我!」
「好了好了我不調侃這個。不過話說回來, 你是不是覺得反正要畢業所以就算社死也不會有人記住?」
「嗯……」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你這段經歷起碼能在帝丹再流傳十年。比如什麼『震驚!帝丹優秀畢業生竟早已名花有主』『震驚!帝丹的東大預備生竟然和形似黑.道的男子……』之類的。」
聽著塚本數美越說越離譜的話,飛鳥抓住了開始繞著自己的劉海玩.弄的手:「數美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震驚什麼鬼啊……」
「一般傳言不就是這樣越傳越離譜的嗎?」
「嗚好丟臉!」飛鳥雖然不相信什麼離譜傳聞的事,但確實開始後悔配合松田陣平的胡鬧了。
她直接往前一撲,抱住了好友,並把臉埋進了對方的胸口。
「飛鳥,你現在覺得丟臉是不是有點遲了……喂我說你不要把臉懟在我身上亂蹭啊!」
「嗚數美……」
「……要蹭去找你的那位陣平先生蹭不要找我。」
塚本數美的話說是說得很嫌棄,但也並沒有把好友推開。
……
之後,就是典禮的正常流程。
校長在台上,給每一位點到名字上台的畢業新生授予畢業證書。
典禮結束後,就是學生們的自由活動的時間。
校內的櫻花開得很盛,大多數人都聚在這附近,又哭又笑地好像是最後的分別一樣說著感慨的話,然後在櫻花樹前拍照留念。
飛鳥一開始以為
松田陣平已經走了,在處理好體育館內秩序的時候,她就沒見到對方的身影了。就和這個男人突然出現似的,不動聲色地又離開了,來來去去依舊是我行我素的風格。
在和同班同學拍完照之後,飛鳥無意瞥見了一抹黑色身影,站在遠處偏角的櫻花樹下。
「誒?陣平先生?」
居然沒有離開嗎……
濃重的黑色在淺色的畫面中異常醒目,明明就是一副硬漢的模樣,站在這種文藝又清新的場合中,卻好像也並不會特別違和。
松田陣平斜仰著頭,也不知道是在看天空還是在看樹上的櫻花,單手插在口袋裡的站姿,倒還是一如既往的散漫不羈。
風把飄落的櫻花花瓣吹得亂舞,松田陣平伸手,好像是抓住了一片。
攤開掌心,如同追憶著什麼似的,墨鏡背後的眼神透著藏不住的溫柔,看向這片輕巧的粉色。
很快,風又把抓住的那片花瓣給吹走了。
松田陣平的視線就隨著花瓣飄走的方向移動,正好和往這邊走來的飛鳥對上。
見到飛鳥,他站直了身體,把墨鏡推到了頭上,開口問道:「你那邊,結束了?」
「嗯,算是結束了吧。」飛鳥小跑著過來,在松田陣平的跟前停下,「我還以為陣平先生已經回去了。所以是出了體育館之後,就一直在這裡嗎?」
「嗯。」
松田陣平點了下頭,抬手又去抓了一片飄落中的櫻花花瓣,抓到手裡之後,他又吹了口氣把花瓣吹走。
飛鳥還是微微訝異的:「誒?是特意在等我嗎?」
卷發青年偏過頭,露出了個好像在看白痴的眼神,隨即傾下.身體,縮減了身高差帶來的距離,把臉湊到了飛鳥面前。
他挑起眉毛,語氣帶著些痞氣:「不然呢?不是等你我待在這裡還能干什麼,我又不是高中生。」
「是有話要和我說嗎?」
「沒話就不能等你了嗎?」
「當然不是那個意思啦……就是覺得很意外嘛,當然,我也很高興……」
話至末尾,飛鳥婉柔的嗓音逐漸弱下,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有一點點害羞。
借著松田陣平俯身靠近的距離,她檢查了一遍周圍,確認沒有人的注意在這邊看過來後,上前一步,極快地吻在了對方的臉頰——這個平日裡她墊腳都夠不到的位置。
「這是陣平先生來這裡看我的謝禮。」
女孩的臉逐漸開始浮出了比剛才更濃些的緋紅,杏眸中的流光微微顫動,那副又是緊張又是害羞的純情模樣,看得松田陣平也怔愣了半秒。
有時候臉頰的親吻可比濃情的深吻還要撩撥人心,松田陣平就是突然的一陣心跳加速。
他不想被女孩看出自己在害羞,於是摸了摸臉上被親吻到的位置,裝出了一副毫無波動的模樣,眉角一挑:「就這?」
女孩的臉更紅了,嬌惱地應道:「不然呢!」
松田陣平摸在臉頰上的手指往下滑,然後落在了他自己嘴唇上點了兩下:「這裡才對吧?」
「……」
飛鳥哽了一下,松田陣平這種壞心眼戲弄她的惡作劇她可以說實在是很有經驗了。
她當即拒絕得很無情:「我才不要。」
「誒——小氣鬼。」
「我哪裡是小氣,是還在學校裡啊……」
「角落裡又沒人看過來。」
「但是……」
「沒什麼但是,那我自己來取。」
「……?!」
強硬的個人風格鮮明如故。
下一秒,飛鳥便被拉過手腕,帶到了櫻花樹干的背側。
她被按著肩膀,向後推了兩步
,背部抵在樹干的瞬間,她還沒反應過來,又重又疾的吻就落在了唇上。
「……唔……」
松田陣平實行著他那說到做到的原則,當真自己來取了。
當然,這個吻並沒有持續太久,僅僅只是咬著飛鳥的嘴唇好似惡作劇般的攻占了一遍之後,就退開了。
二人的親密,只有櫻花樹看見。
「剛才,一直都沒機會和你說。」松田陣平托著飛鳥的臉,還是保持著近得能互相感知到呼吸的距離。
「嗯?什麼?」
「恭喜畢業,飛鳥。」
「啊……謝謝。」
「笨蛋,早說過了不用和我說謝謝。」
「嗯。」
看著飛鳥微微泛紅的臉龐,注視著被日光映照得宛若玻璃珠一樣好看的眼瞳……
這副溫柔婉約的模樣,松田陣平也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被打動到。
「飛鳥。」
松田陣平輕喚了一聲少女的名字,低沉的煙嗓好似染進了櫻花的溫柔,跟著微風一起,開始訴說起了最最本初的心意。
「以後,很遠很遠的以後,我都會抓著你不放,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備。」
「嗯,我做好准備了的。」
命運的紅繩把兩人綁縛在一起。
或許,最初開始的那個時間詭計,就是成就今天結果的因了吧?
不斷重復的時間裡只有彼此,一起越過生死的羈絆,更是兩人專屬的秘密。
才拉開一點的距離又開始像帶了磁石般逐漸靠近……
第一次的親吻是要負責,那這次的親吻之後,就是永恆的契約了吧?
【END】
第118章 IF七年之前01
這是飛鳥上了東都大學之後的第一個暑假。
正值盛暑的天氣, 即便已經晚上九點多了,但氣溫絲毫沒有融進夜晚該有的清涼,還是燥熱得要命。
導致這個糟糕情況的主要原因——家裡的空調壞了, 說得准確一點, 是松田陣平公寓裡的空調壞了。
把椅子疊放到了矮桌上, 飛鳥才夠到空調的高度。
她已經打開空調的蓋子有一會了,手裡也拿著工具, 愣是不知道從哪開始檢查。
沒拿工具的那只手裡抓著手機,屏幕上是松田陣平傳來的簡訊,很長的一段文字, 像是個空調檢修的教程。
「這種東西給我看……具體要怎麼修我也弄不懂啊……」
讓一個文學系柔弱少女來修空調, 她怎麼可能會做!
論家裡需要一個工科男的重要性……
飛鳥只覺得額間冒汗。
物理意義上的冒汗,除了因為沒有辦法有點著急,主要還是因為溫度太高,被熱的。
沒有空調吹著這大夏天的會熱死的吧?
之於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只剩飛鳥一個人在公寓裡修空調的地步, 說來就有點長了。
今晚是花火大會,幾個小時以前,飛鳥和松田陣平還在大會現場逛著。
早前飛鳥就向松田陣平發起過邀約,雖然她一直都清楚對方的工作性質,但還是希望在這一天,能夠一起約會。
女孩子嘛,多少還是會喜歡點有儀式感的浪漫。
當時松田陣平平靜地「噢」了一聲, 答應得倒是很快。
即便是隔著電話, 僅僅聽到飛鳥邀約的聲音,松田陣平也能想像得到對方是以一種怎樣的期待模樣來向他說這件事的。
他舍不得拒絕。
在這天之前, 松田陣平行動效率超高地處理完了手頭案子的收尾工作, 也確實把這一整晚的時間都空了出來, 專門留給飛鳥,讓那一聲「噢」不是空話。
當然,前提還是得這天晚上沒有意外案件發生才行。
畢竟米花町的突發事件的概率……算了,不提這個也罷。
到了約定好的時間,兩人也手拉手一起去了,飛鳥特意穿了浴衣配上了木屐。
櫻花印花底紋的紅色浴衣,襯得原本就皮膚白皙的女孩更加模樣可人。
松田陣平表情別扭地給出了「很可愛」的評價,這個簡短的誇贊說得又小聲又快速,飛鳥要求他再說一遍的時候,他直接改了口說「也就看著還行而已吧」。
明明在瘋狂心動,卻還是一副痞氣的模樣說著不太好聽的話,聽得飛鳥眉毛一皺,抬起腳用木屐就是往他腳背上踩。
結果自是被松田陣平輕松躲開,而飛鳥踩空的這一腳,也成了她順著力道不小心往前歪去重心的助力。
於是,自然而然地成了個投懷送抱的動作,被對方接得穩穩當當。
煙花大會的約會很順利,他們和眾多情侶一樣,牽著手漫步。
花火展演開始之後,飛鳥在看煙火,松田陣平在看飛鳥。
然後,卷發青年在情不自禁中彎腰朝著少女貼近,抬手托起對方的下巴,與之在煙花百綻的夜空之下接了吻。
後來就是在大會現場游逛,進行著那些年年大會必備的游玩項目。
買了蘋果糖,雖然不好吃。
撈了金魚,雖然一只都沒有撈到。
最大的收獲大概就是射擊游戲了吧,畢竟某些人根本就是專業對口。松田陣平甚至還把作為玩具的射擊槍當場拆了重裝一遍,理直氣壯地稱是為了更好的精度,然後,在槍槍都打中的結果之下,收割了所有獎品,最終被攤主氣急敗壞地趕走了。
後來因為現場
人實在太多,飛鳥差一點被擠散,以及木屐的鞋幫在擁擠之間不小心踩斷了。
好在沒有扭傷腳,但也是因此,兩人達成了一致的決定——與其在這裡人擠人,不如早點回家去。
「所以,去我那嗎?」松田陣平發起了把人往自己公寓裡帶的邀請。
他抓著頭發,扭頭看向別處,似乎是隨口一提的一句,但明顯就是有什麼言外之意。
過夜的目的都寫在了臉上,不過飛鳥沒有拒絕。
她點了點頭:「嗯,聽松田先生的。」
女孩還是一副乖巧恬靜的模樣,從不拒絕對方的要求。
約會到這裡……甚至到回到了公寓為止,都還是正常的展開。
再然後,就是二人在公寓內,從交纏的對視開始的熱情,再到情至深處的親密,不過在更進一步深入的展開之前,松田陣平的手機響了。
聒噪的鈴聲實在是很壞氣氛,這邊的飛鳥已經被脫下了浴衣,脖子上又被咬了幾個紅痕,但也就到此為止了。
松田陣平從床上下來,好興致被打擾讓他的表情戾氣十足。
他從已經丟在了地上的西褲口袋裡翻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是「伊達航」的時候,松田陣平不免嘴角抽搐了一下。
又來……
雖然掃興,但是面對可能是工作的電話,松田陣平的態度很認真。
當然,是心裡的態度認真,接起電話時的口氣,能夠明顯地聽出來相當不好。
「說吧,什麼事……嗯?耕木那附近?對方有幾個人?……哈?自制炸.藥……」
那個誰都不希望在今晚發生的「前提」——突發案件,還是發生了。
米花町什麼時候能太平一點……
肩上扛著刑警責任的松田陣平,自然而然要應承這個緊急任務,盡快趕往現場。
他把手機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一邊聽著電話那頭的伊達航簡述現場狀況,一邊迅速地撿起他自己也脫下亂甩在地上的襯衫和褲子穿起。
窸窸窣窣衣料摩擦的聲音竟然被對面的伊達航聽到了。
(伊達航:「嗯?這個時間……在換衣服?你這就睡覺了?」)
松田陣平答得多少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對,睡覺。」
(伊達航:「怎麼?你心情不好啊,口氣這麼差?」)
松田陣平:「我心情好得很。」
(伊達航:「是嗎?我怎麼沒聽出來……嘛總而言之,快點到耕木這邊來吧。」)
松田陣平穿好衣服,隨便整理了一下褶皺,胡亂打了個領帶,拿遠了手機用手指堵住收音話筒的位置後,才轉頭和飛鳥說了句自己必須要出去了,晚點回來,讓飛鳥如果困了就先睡覺不用等他。
飛鳥:「……」
其實聽到松田陣平和電話那頭的對話是,飛鳥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了。
真是好熟悉的劇情,但又沒有辦法。
她也只能跟松田陣平說上一句「路上小心,早點回來」的話。
一個人洗完澡之後,飛鳥從衣櫃裡掏出了松田陣平的襯衫穿。人沒在身邊,穿一下他的衣服總可以吧?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穿了。
躺在床上無聊到刷手機,結果沒一會公寓裡的空調壞了。是突然之間毫無征兆就停止了運轉,發出啪的一聲明顯是有什麼壞了的怪響。
沒了冷氣供應,室內瞬間就熱了起來。
飛鳥打電話叫了維修,但好巧不巧,因為花火大會那一大片區域都在堵,以至於維修工人被堵在了路上,沒法短時間內趕到。
又等了一大段時間之後,維修那邊聯系了飛鳥,因為路上太堵且過了下班時間,表達了歉意的同時,表示明天一早就會過來,希望
客人能夠諒解。
「……」
行吧。
後來實在是熱得有些受不了了,飛鳥才選擇了自己動手,萬一就修好了呢!
她先是在網上檢索了一大堆所謂的教程,打開之後全是空調壞了應該及時聯系維修人員的廢話文學,所以她干脆發了條信息問松田陣平空調壞了怎麼辦,沒想到對方幾乎是秒回了一大段教她如何解決方法。
不是正在工作中嗎?
想來一定是松田陣平在一心N用,就是這手速,快是真的快……
對著信息裡的內容研究了好一會,純文字沒有圖,看了半天飛鳥也沒有弄明白要怎麼處理。
最後她還是放棄了。
把陽台的門打開想要通通氣,但這晚上居然連風都沒有。
還是很熱……
算了。
飛鳥抱著手機躺在床上邊等邊睡覺,沒有等到松田陣平回來。
後來困意還是打敗了燥熱,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後半夜或許是松田陣平回來把空調又修好了,周圍的溫度開始變涼。
涼到後來,居然開始冷了起來。
睡夢之中飛鳥下意識地往身邊的熱源靠,第二天從她是被身邊的一聲驚叫給嚇醒的。
音色屬於松田陣平,就是這種失去了沉穩的浮躁亂叫,感覺有一點古怪。
「喂!我說你是誰啊?怎麼會在這裡……不對,你是怎麼進來的??」
驚喊聲之後就是一大串疑問,以及一個把她從被子裡往外拖的力道。
「我說,你不要躺在我的床上啊,你給我起來啊!」
飛鳥尚未睡醒的困意也在這番相當不溫柔的拉扯之中褪了個一干二淨,被從床上拉扯起來的下一秒,灰暗了許久的室內終於被打開的燈給點亮。
站在床前明顯也是剛剛睡醒的青年皺著眉毛正盯著她看,乖戾的模樣既陌生又熟悉。
飛鳥總覺得眼前的松田陣平有一點古怪。
她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地喚了一聲:「陣平先生?」
對方完全就沒了那份對她的專屬溫柔,甚至還是很暴躁地挑起了眉毛:「哈?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誒?」
「我說,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說起來你到底是什麼人?怎麼進來的?這裡可是警察學校的校舍。」
「誒?警……察學校?」
第119章 IF七年之前02(修)
身上還穿著松田陣平那件不知道比自己的身材大了多少個尺碼的襯衫, 松松垮垮的。多半是前夜汗濕過的緣故,褪干過後,飛鳥覺得有一點會起雞皮疙瘩的涼意。
當然, 也可能是現在室內完全不像酷暑天的溫度讓她發冷。
面前的青年那一頭天然卷的頭發還是一如既往亂蓬蓬的, 臉上帶著的困意明顯也是剛睡醒的模樣。
飛鳥確認這張臉就是松田陣平,但好像……
有點奇怪。
他臉上的膠原蛋白什麼時候有這麼豐富了?
總感覺眼前的男人比自己熟悉的那個年輕了起碼五歲以上, 有一股未褪的青澀感,簡直像個頑劣的大學生。
還有他看自己的眼神, 完全就是在看個陌生人。
飛鳥的視線在這個比公寓還要小了好幾倍的單人間掃了一圈, 最後又落回了松田陣平的臉上。
完全陌生的環境帶來了的錯落感, 讓飛鳥一陣茫然。
她昨晚明明是躺在公寓的床上等松田陣平回來, 後來太困就睡著了。
這裡明顯就是學生宿舍之類的地方。
不會是……
已經有過一次穿越經驗的飛鳥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種可能性。
所以說……
難不成又穿越了嗎!?
眼前的松田陣平是年輕時候的他?
他剛才說這裡是警察學校校舍,也就是他還沒有從警校畢業……
那得是多少年前了啊!
飛鳥驚地從被子裡爬了出來跳下床,一步跨到松田陣平的跟前後, 語氣有些著急地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啊不是, 請問今年是哪一年?」
時年才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被少女的突然靠近又嚇了一跳。
婉柔嬌美的面龐就這麼湊了過來, 在離自己很近的位置以仰視的角度看著自己。
很可愛, 但是……
松田陣平僵硬地後退了一步, 飛快與之拉開了一步以上的距離。
可眼角的余光在偏移之際, 又不小心瞥見了女孩襯衫下擺之下似乎什麼都沒有穿的雙腿。
微透的白色布料在燈光下透著對方大腿.根.處的輪廓,越是這樣若隱若現的遮擋, 越容易讓人想入非非。
「……」
平日裡松田陣平連和異性接觸都少之又少,這樣的視覺衝擊讓他當場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
「咳、咳咳!!褲、褲子啊!你為什麼不穿褲子?!!」
松田陣平一邊後退著,一邊順手把自己掛在椅背上的外套朝少女丟了過去。
猛然想起身上只有一件襯衫的飛鳥也唰地紅了臉。
「我、我我穿了的啊!」
只不過……
穿的是胖次。
飛鳥接住了松田陣平甩過來的外套, 匆匆忙忙地圍在了身.下, 算是給防止走光再加上一層保護吧。
突然慶幸還好昨晚睡覺之前沒有偷懶, 不然會更糟糕……
畢竟眼前的松田陣平不是和她互相喜歡、有過親密關系的那個,甚至對對方而言,她現在只是個陌生人,連身份都解釋不清楚的那種。
松田陣平就很郁悶了。
且不說眼前的女孩是誰不知道,怎麼出現的還是個迷。
他睡覺睡到一半突然感覺身邊有一團柔軟一直在往自己的身上蹭,一睜眼懷裡居然靠著個陌生女孩。
對方好像認識自己,居然還叫他……陣平先生??
被女孩子這麼叫,要是被萩原研二聽到,絕對要嘲笑他!
「你到底是誰啊!?什麼今年是哪一年?」說著,松田陣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
短發女孩的身上有水蜜桃的清新香味刺得他鼻子發癢,很好聞的味道,但也很不習慣。
大概是什麼洗浴香波的香型吧?反正肯定是他絕對不會用的那一種!
飛鳥點點頭:「對啊,我就是在問今年的年份啊。」
松田陣平:「你是白痴嗎今年哪一年你自己難道不知道嗎?」
飛鳥:「我……」
她還真不知道是穿回了幾年前,以及……
這個松田陣平好凶。
「所以你到底是怎麼進來的?你是哪個班的?」
松田陣平覺得既然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應該就是警校的同期女警吧?
雖然同期的女警並不多,但他根本記不住那些女生的臉。或許問問萩原研二能夠得到答案,但現在的重點是為什麼她能夠進入自己的房間才是。
女孩纖瘦白皙的手指抓著頭發,彎起眉毛的模樣好像非常困擾,似乎還在糾結時間問題。
彼時她突然想起了什麼,看起來水靈靈的杏眸亮了亮,接著突然轉回身,一條腿跪到床上半趴著開始翻起了被子。
「喂!我說你到底要干嘛啊?」松田陣平的語氣依舊很不好。
他上前一步想要阻止,但是看到對方在翻動被子時寬大的衣領隨著動作從肩上滑了一些下來,露出了因為體型偏瘦而顯得骨感的肩膀……
雖然下面用他的外套擋住了,但是上半身……還是很糟糕啊!
松田陣平哽了一下,不得不僵硬地頓住了動作,並移開了直視女孩的視線。
飛鳥用力抖了幾下被子,她的手機果然從被子裡掉了出來。
「啊太好了手機還在……」
她昨晚是抱著手機睡著的,果然手機和她一起過來了。
按亮了屏幕。
現在的時間,早上,五點二十八分……
飛鳥的手機上顯示的年份還是她自己所在時間軸的年份……
啊啊這種情況和去年11月1日在松田陣平公寓的床上醒來的時候一模一樣,手機上的年份是不會變的,沒法判斷啊!
在飛鳥抓著手機陷入沉思時,松田陣平的注意被吸引了過來:「手機?你說這玩意是手機?」
果然是本人。
松田陣平這個反應和飛鳥第一次在公寓裡見他的時候一樣。
飛鳥索性把手機塞到了對方手裡,既然那麼好奇就給他看個夠吧。
借著松田陣平的注意力全在手機上的間隙,飛鳥換了一種提問方式:「那個,陣……松田……君,請問你今年幾歲?」在對松田陣平的稱呼上,飛鳥改了個比較禮貌且比較符合年齡的叫法。
「二十二……」注意力投在了手機上的松田陣平果然下意識地回答出了答案。
「二十二,也就是說……居然是八年前嗎???」飛鳥吃驚地低喊了起來。
「什麼八年前……是你手機上的時間有問題吧?八年後?而且現在不是八月,是十月。」
「十月了?」
難怪氣溫有點涼。
不對……這次穿越的時間怎麼這麼古怪?連月份都變了。
「喂你還沒回答我你到底是誰,是怎麼進到我的房間裡的?」
「我叫丹羽飛鳥,我是……」那句我是你女朋友的話,飛鳥說不出口,於是她直接跳過,續接上了後面的話,「至於我怎麼進來的……我也很想知道我怎麼進來的。怎麼說呢……就是我昨晚睡著了,一覺醒來就在這裡了。」
「哈?」
「吶你看嘛,我的手機上面的時間是八年後對吧?而且現在也沒有這樣的手機,對吧?因為這是未來的手機,所以我是從八年之後穿越來的。」
飛鳥實話實說,還用自己的手機當做了論據。
松田陣平聽完皺起眉毛頓了幾秒,然後腦袋一歪,作出評價:「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還穿越?從八年後?你說夢游過來的還有點可信度。」
飛鳥:「……」
「就這?還未來的手機?那你打個電話證明給我看看。」
飛鳥:「…………」
這個人的嘴原來從這麼早就開始這麼欠扁了嗎!
飛鳥確實沒辦法用自己的手機在這個時空打通電話。
「你現在快點回你宿舍去,我還可以不舉報你亂進男生宿舍,就是你這個萬一能不能借我研究兩天?」
「…………」
散漫的語氣聽得飛鳥拳頭都硬了。
一邊說這不是手機一邊又要拿去研究??
不過話又說回來,飛鳥的確不能在警察學校的校舍一直待著。
可八年之前,她能去哪裡呢?
根據上一次的經驗,她絕對會被困在東京回不了神奈川,松田陣平現在的狀態……他自己都還是警校學生也不可能收留自己。
等一下……
八年前的十月份??
也就是說……
「爸爸還在東京……」
去找爸爸求助的話,即便是「未來」的自己,他一定也能認出來的吧?
而且……
既然又有了這個穿越的機會,飛鳥很想去見她已經八年都沒能再見的父親了。
如果可以的話,去提醒一下對方在下個月的7號會有意外發生要好好小心,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那天的死亡了?
當初松田陣平不就是這麼救回來的嗎?未來確實會因為她在「過去」的時間裡進行了一些改變而改變。
所以這次穿越月份對不上……難道就是給她機會救爸爸嗎?
越是這麼想著,飛鳥的心中波瀾漸起。
她小時候和丹羽涼子一起來過東京,所以知道丹羽誠一的租住的公寓在什麼位置。
「抱歉松田君,打擾你了!」
禮貌性地為自己的「突然出現」而道歉,飛鳥一把把自己的手機從松田陣平的手裡抽回來的同時,轉身就要往門口走。
可就在這時,門外來了人。
「小陣平?你起來了嗎?不會是賴床了吧?」
「松田,我們都准備好了。」
「嗯,我和萩還有零,班長已經先去了,就等你了松田。」
前一天幾人約好五點半提前去晨練。
離畢業的日子也不遠了,今天警備部那邊會來人,說白了就是提前來看看有什麼優秀的學員,可以提前物色。
尤其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早前在拆.彈演練的時候,就已經被爆處組那邊給看中。
提早完成晨練任務,也好去看看情況。
門外的三個聲音,飛鳥認得出後兩個。
一個是降谷零的聲音,最後一個是諸伏景光。
想來第一個稱呼松田陣平作「小陣平」的,就是和她父親在同一天殉職的萩原研二了吧?
她如果直接這麼開門走出去的話……是不是有點怪?
彼時,也用不著飛鳥糾結自己要不要直接出去這個選擇,松田陣平自己首先坐不住了。
他上前幾步,直接把門前的飛鳥抱了起來——用一個相當粗魯、完全就是扛包的姿勢。
飛鳥依舊因為身.下突然懸空的失重感害怕得低喊了一聲。
「噓!」
松田陣平在房間內掃了一圈之後,緊急把人給塞進了衣櫃。
要是被人看見從自己的宿舍裡出來一個女孩,還穿成那樣,脖子上還有奇怪的痕跡
,那他真是打死都解釋不清了。
「小陣平你在干嘛啊?」
「松田你房間裡怎麼有奇怪的聲音?」
「是出什麼事了嗎?」
第120章 IF七年之前03
宿舍內傳出的一陣古怪動靜, 讓站在門口的三人困惑地互相看了對方一眼。
相互之間幾個意味不明的眼神交換之後,統一得出的結論還是——茫然。
與其猜裡面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倒不如說古怪的成分更多一些。
「那個……剛才我好像……有聽到女孩子的聲音?」
降谷零指了指緊閉的門板, 語氣有些自我懷疑。
「女孩子?松田的房間裡怎麼可能有女孩子,零你是不是聽錯了?」
諸伏景光的話是這麼說, 但是仔細回想了一下, 剛才他確實也有聽見一聲驚慌又嬌柔的「啊」。但又因為裡面的是松田陣平, 他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提及了女孩子的問題, 發小的二人一致把目光投向了裡面那位的發小身上。
「……看我干嘛?」萩原研二眉角一抖。
其實他也聽見了。
很短促的一聲, 聲音末了落止得很突兀, 明顯是故意壓下音量不想發出被人察覺的動靜。
所以是……松田陣平把女生帶回來過夜了??
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居然還大膽到帶進警校的宿舍裡來……
三人又各自對視了一眼, 默契地達成了一致——把耳朵貼到門上,看看能不能再聽點動靜。
從上到下, 三顆腦袋倒是空間分配得合理。
彼時,門被猛地拉開, 失去支力點的三人同時往裡摔了進去。
「你們干嘛?不是要提早去晨練嗎?擋我門口干嘛?走啊。」
從門內走出來的松田陣平才要把三人從門口的位置繼續往外推, 下一秒就被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一人架著一條手臂按回了房間裡。
跟在最後的萩原研二往走廊外左右看了一遍, 一並跟進來的同時也把門鎖上了。
「你們幾個干嘛啊!」
單人宿舍的空間小得可以用狹窄來形容, 四個身形高大的青年同時擠進來,瞬間就把這方空間塞得顯得格外擁擠。
一目了然的室內乍一看倒是沒有除了他們四人以外的人存在, 只是……堆放在床上的一疊明顯不符合當季的衣服就顯得有些突兀了。
「松田, 現在就我們幾個,我有話就直說了啊, 往宿舍裡藏人留宿可是違規。」
「是啊松田, 臨近畢業如果被記過或者是下了什麼處分的話……後果不太好啊。」
「小陣平, 如果需要, 我們可以幫忙幫你偷偷把人送出去,但是,你得先和我們解釋清楚起因經過。」
事實上三人在看到那疊衣服的時候就把目標鎖定在了衣櫃上,多少還是想聽松田陣平自己把話說明白,才好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三人擔憂的點全是擔心松田陣平違規,盡管他們也願意幫忙一起來做善後工作。
「什麼鬼……」
松田陣平也很懵,他把丹羽飛鳥往衣櫃裡塞的時候根本沒想這麼多。
話說回來他也不是往宿舍裡藏人,人是莫名其妙出現的,還說什麼穿越?
他還沒來得及把事解決,時間正好到了五點半,幾個好友已經來了門口找他,再說了這一連串的讓他老實交代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
略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松田陣平最後用了他根本不相信的、飛鳥的說辭作為解釋說辭的開頭:「就是那個……穿越時空這種事,你們信嗎?」
空氣突然沉默了三秒鐘。
萩原研二:「?」
諸伏景光:「?」
降谷零:「?」
「舉個例子就是……突然有一個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你的房間裡,但是你很確信前一晚鎖了門且不可能有任何
人能進到房間裡來……」
萩原研二:「……?」
諸伏景光:「……?」
降谷零:「……?」
「……啊哈哈我也不信,但是吧……好像真的是這樣來的。」
似乎也沒什麼理由可以解釋清楚丹羽飛鳥突然出現在自己房間裡這種事了。
松田陣平嘆了口氣。
好在撞見的是自己的好友,總比其他人看見好,再者他也發現了其實三位好友早就注意到了衣櫃的問題。
即便好友們沒有闖進來,他也需要把丹羽飛鳥的問題處理好。
「萩你想開就開吧。」
在萩原研二抬手打開衣櫃之前,松田陣平又攔了一下。
「小陣平?」
「她真的是莫名其妙出現的……」松田陣平又補充了一句為自己澄清的話,「我什麼都沒做!」
萩原研二點點頭:「我知道,我信你。」
他的發小他再了解不過了,只會干出把女生氣走的事,根本不可能把人哄回來還頂著違規的風險在這裡過夜。
衣櫃裡的飛鳥聽著外面的對話,盡管已經做好了被對方拉開櫃門的心理准備,但是在櫃門被打開光線照進來的瞬間,場面還是……十分尷尬。
「啊哈哈那個……早……早安?」
幾雙眼睛朝這邊投來的灼灼目光讓飛鳥很不自在,她覺得是不是主動說點什麼比較好,比如禮貌地打個招呼什麼的,但是在問完早之後……
好像氣氛更詭異了。
雖然猜到松田陣平在房間裡藏人,但看到的時候,幾人還是大震驚了一下。
面容清秀婉柔的少女姿勢有些別扭地縮在裡面,空間實在有限的緣故,她從衣櫃裡出來之後,一頭短發也被擠得有些凌亂。
不得不讓人注意的就是她那身明顯屬於男人的襯衫,還有因為領口寬大而露在外面的脖頸皮膚上那幾塊紅痕。
「松田?這是……?你不會……」諸伏景光擔憂得瞪大了眼睛,他一方面擔憂松田陣平的違規,另一方面又在擔憂短發少女的狀態。
「景,松田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但是……」
但是現場所見不得不讓降谷零從理性分析的角度來往那方面想,以至於他的心裡很矛盾。
「真不是我!她出現的時候就是這樣!」松田陣平解釋得很大聲。
這個要是說不清,那才是糟糕。
飛鳥也幫忙解釋道:「啊確實不是陣……松田君,那個我來的時候就這樣了!」
確實不是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干的,干這事的是八年後的那個。
「而且……而且這個是被蟲咬的!」
她又撒了一次被蟲咬的謊,總感覺多說的這個解釋把事情越描越黑了。
萩原研二怎麼又會看不穿這種拙劣的謊言呢?
不過,他還是順著飛鳥的話,溫和的語氣滿是對女孩此刻有些驚慌的內心的安撫:「原來如此,是被蟲咬的,我明白啦。」
「所以……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降谷零雙手換在胸前,靠在了牆邊,「你不是警校的人吧?怎麼進來的?還能進到學員的宿舍裡面?」
「零,你說話的方式……稍微溫柔一些啊,她好像也很慌亂的樣子。」諸伏景光說著,轉頭又向飛鳥安撫了一句,「那個……你先別害怕,把情況和我們說清楚,我們會盡可能幫忙的。」
對於飛鳥而言,眼前的幾位除了萩原研二全是熟人,雖然還處在對方不認識她的時空裡。
「對於我突然出現在這裡,給大家添麻煩了,抱歉……」
飛鳥先是微微欠身,禮節周全地表達了歉意,之後才一五一十地說起了自己的狀況。
「我的名字是丹羽飛鳥……」
從姓名開始的自我介紹,到穿越說辭。
飛鳥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自己是從八年之後的未來來的,這種話她也懶得考慮其他人會不會相信,她已經做好了打算,先從警校裡出去,然後去父親的公寓。
比起其他三人,最先說她在胡說八道的松田陣平反而是最相信這種說辭的。
不過她以一種感激又求援的視線投過去的時候,松田陣平又態度特別差地吼了句:「我才沒有相信你這種話!呵穿越誰會信啊!」
當然,飛鳥也不可能干巴巴地就單純這麼說。畢竟她面前的這幾位未來都是優秀的警察官,總得拿出點證據為自己的話佐證。
比如她能說出警備部丹羽誠一的信息,再比如她的手機。
原本想要展示一下手機的操作表明這東西確實來自未來,但是解鎖之後屏幕上的畫面還停留在她昨晚准備給松田陣平回訊息還沒有編輯完成的界面上。
「啊……」
飛鳥慌忙把編輯信息的界面退掉,但上面收信方寫著的「松田陣平」還是被看到了。
「你認識八年後的我?」
前一刻還說著不相信穿越這回事的松田陣平還是有些好奇未來的自己,不過他很快又甩了甩頭……
他都在想些什麼鬼,說不定對面只是和自己同名同姓呢?
一大堆完全不符合科學邏輯的說辭自然無法說服在場的幾位,不過松田陣平的態度是其中最偏向相信飛鳥所言的那個。
畢竟飛鳥是怎麼出現在他的房間裡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只有他清楚。
不管怎麼樣,首先第一步都是先把飛鳥從校舍裡帶出去。
一個女孩子出現在男生宿舍,被發現真的會很糟糕。
萩原研二:「總而言之,我去幫小飛鳥……借一套衣服先,總不能讓她穿成這樣從這裡走出去吧?」
諸伏景光:「說得也是,那就麻煩你了,萩。」
降谷零有些擔憂:「這個時間……你去哪借?丹羽桑的事,被其他人知道不太好吧?」
丹羽……桑嗎?
這個稱呼讓飛鳥有種不太好意思承應的感覺,但轉念一想,現在的降谷零……只不過比自己大四歲而已。
好神奇的體驗。
萩原研二擺了擺手,還附帶了個wink:「放心吧零,不會被其他人知道的。你們就現在小陣平的房間裡等我回來吧。」
第121章 IF七年之前04
在萩原研二出去借衣服的期間, 伊達航回來了——因為一個人先去了操場,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其他四個人,索性就回來看看。
伊達航本來還覺得自己是不是被其他四個人放了鴿子給惡作劇了, 但想了想好像也沒理由。
萩原研二、降谷零還有諸伏景光三人都跟他說是去叫松田陣平起床,因此他回來之後直接就找來了松田陣平的宿舍。
第一次敲門裡面還沒動靜, 仿佛沒人似的,直至他出了聲叫人,門才打開。
「我說你們幾個在……」
詢問的話還沒有說完,伊達航瞬間被一把拉了進去, 他轉回頭就看到諸伏景光迅速關門的動作。
原本就被三個高大青年塞得有些擁擠小房間內, 又多了位身形更加魁梧壯碩的伊達航加進來,就顯得更加水泄不通了。
「你們在干嘛啊?我都等你們等好……久……了。」
幾個好友大清早這一通異常的舉動搞得伊達航是一頭霧水, 不過在身前幾人側過身體,露出坐在床邊的女孩時,他好像明白了一點, 疑問的話語在更大的疑惑中落止。
於是伊達航改個問題:「這……這女孩兒是誰啊?」
被三個男人圍在中間的嬌小身影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這畫面……看起來多少都有點古怪了, 圍著她的三人好像帶惡人似的。
「這……什麼情況?」
伊達航把目光投向剛才急著鎖門的諸伏景光,諸伏景光又看降谷零,兩人對視了一眼,最後一致將仿佛是在向伊達航解答疑惑的視線, 投向了那邊坐在桌子上擺著張臭臉的松田陣平身上。
松田陣平眉頭一抖, 態度依舊很糟糕:「看我干嘛啊!都說了不是我干的,我什麼也不知道!」
這種台詞像極了審訊室內坐在對側嫌疑人位上的發言, 聽得原本沒覺得松田陣平會做什麼的伊達航,也生出了幾分「你小子原來也挺深藏不露」的困惑。
眼見著伊達航的眼神逐漸不對勁, 松田陣平選擇了閉嘴懶得繼續解釋。他沒好氣地側過身體, 然後換了只手托臉。
「那個……伊達先生你好, 我叫丹羽飛鳥。」飛鳥禮貌地打了招呼並主動報上了大名,以緩解其他幾人不知怎麼為自己開口解釋的尷尬。
輕柔的嗓音和禮貌又正式的措詞讓伊達航愣了愣,平日裡和一幫男生直來直去習慣了,這種過於溫婉的說話方式讓他感到有些拘謹。
「……你、你好。」伊達航語氣微微僵硬地回了禮,很快跟上的就是進一步的發問,「那丹羽桑……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要解釋起來的話,大概可能也許……有點復雜,而且伊達先生可能不會信。」
閉嘴了半分鐘不到松田陣平忍不住插嘴道:「嘖,你那話你覺得有人會信嗎?」
飛鳥:「……」
諸伏景光:「嘛嘛松田,你不要那麼凶,有話可以好好說嘛……」
穿越,這種說辭當然離譜得要命。
可是在聽到飛鳥點出「伊達先生」這個稱呼之後,幾人都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因為他們沒有向飛鳥提過伊達航,而且伊達航明顯就不認識她。
難不成丹羽飛鳥真的是在未來和伊達航認識的?就像她的手機上還顯示著沒有發出去的訊息對像是給松田陣平的。
似乎之前穿越的說辭……確實也能夠成為這個疑點的解釋。
伊達航在房間裡沒有看到萩原研二,便順口問了一句:「萩呢?怎麼沒在?」
諸伏景光:「他去幫丹羽桑借衣服了。」
降谷零:「總不好讓她現在這個樣子從這裡出去,對吧?」
話說到這裡,伊達航才注意到女
孩身上那明顯不合身的襯衫,以及下半身圍著的……好像是松田陣平的外套?
那確實是不能這樣出去。
這副似乎已經可以用「衣衫不整」來形容的模樣很難不讓人想到「那方面」的事,但又因為發生地是松田陣平的宿舍……這種困惑又會被打上否定的標簽。
畢竟那是松田陣平,怎麼可能……嘛。
飛鳥露出歉意的表情,微微欠身:「抱歉……我給各位添麻煩了。」
問題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至此,飛鳥就把已經和其他幾人說過一邊的關於「穿越」的故事,給伊達航也說了一遍,包括搬出所謂的佐證——報出有據可查的她的父親的信息。
結果自然是沒有得到伊達航的信任,畢竟正常人都不可能直接相信這種超自然現像。
不過,飛鳥提及丹羽誠一的時候,伊達航倒是露出了不太一樣的表情。
「說起來……上午警備部那邊要來警校的警部似乎就是叫丹羽誠一。」伊達航肯定了飛鳥說的名字並不是憑空編出來的角色。
諸伏景光:「誒?真的有這個人的話……稍微調查一下就可以驗證丹羽桑的話是不是真的了吧?」
「驗證什麼啊?驗證對了有用嗎?還不如想想怎麼把她弄回去比較重要吧?不管是不是穿越,都是回去比較重要吧?」松田陣平嗤了一聲,話倒是說得一針見血,轉而又把頭轉了回來,話針對向飛鳥,「我說你,也是想回去的吧?」
如果是上一次的穿越,飛鳥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想」,可是這次是回到了父親沒有去世的時間軸上……
她也有私心啊,尤其是她曾經的經歷確實改變了那條摩天輪上有警察官殉職的過去——改變了松田陣平的命運,那就說明未來是可以通過過去改變的。
想救爸爸……
「我當然想回去,但是……」說著,飛鳥抿緊了嘴唇,似乎是在壓抑什麼情緒,停頓了好一會,才繼續往下說,「我可不可以去見見我爸爸先啊,伊達先生不是說了嗎,上午爸爸會來警校這邊,正好這個機會……」
這比飛鳥自己去丹羽誠一的公寓找可快多了,更何況以她現在的狀態,手機不能打電話,身上也沒帶錢,如果他們幾人願意幫忙,提前和丹羽誠一見到面的話,之後的事就會順利很多。
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幾人也確實想要給飛鳥幫忙,當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好奇飛鳥身上這個「穿越」的事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如果能從確實存在這麼一個人——丹羽誠一的身上查出什麼線索,那也不虧。
沒過多久,出去借衣服的萩原研二回來了。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手段,當真帶回了一套警校女警的制服。
「萩你不會是去偷衣服了吧?這麼快就借到了?」松田陣平的嘴上完全不客氣地吐槽。
「我才不會做那種事,就是一個朋友,賣了個面子給我,所以我就欠她個人情咯。」
眼見著發小又要開口,萩原研二直接伸過手從後面勒過松田陣平,捂住了他的嘴,用物理解決的方式摁下了還沒說的話。
「景,幫忙衣服遞一下。」因為一手控制著某卷毛,萩原研二把手裡裝著衣服的袋子遞給了諸伏景光,隨即偏了下頭,露出了被那頭卷毛擋住了半張臉,「小飛鳥,你換上這個衣服,行動應該會方便很多。」
「啊謝謝,萩先生。」
「噗——先生嗎?我沒有比你大幾歲,可以把那個後綴去掉哦。」
被勒住的松田陣平掙扎了起來:「萩你不要在我房間裡撩妹!」
萩原研二考慮得很周到,特意借的制服而非私服,也是為的飛鳥在警校內出現就算被人遠遠看到也不會顯得違和。以及這套衣服的尺寸,意外的和
飛鳥的身形很合。
既然已經敲定了計劃要在上午帶飛鳥去和丹羽誠一見到面,現在的時間還很早,在丹羽誠一來警校之前的這段空檔,只能先把飛鳥留在宿舍這邊。
一行五人離開之前,又叮囑了一遍飛鳥,在他們回來之前,不要從宿舍內離開。
飛鳥點點頭,答應得很認真。
松田陣平的意見很大,嘟嘟囔囔地抱怨為什麼要把人留在他的房間,話說了一堆,但心裡還是接受的。
畢竟以松田陣平的性格,如果不願意,早就上去把丹羽飛鳥直接從房間裡丟出去了。
「小陣平還是這麼別扭哦?明明心裡就很願意幫忙啊~」
「我看是萩你吧?你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怕違規被查所以才把人留在我那裡。」
「那你就是我的共犯,以及……我應該是沒機會的。」
「什麼鬼機會?」
「沒什麼。」
「你這說話只說一半,好討厭啊。」
「可我說了小陣平也聽不懂啊,畢竟那是女孩子的心思嘛~」
一聽是和女生有關的事,松田陣平當即態度明確:「哦那我確實沒興趣。」
萩原研二笑了笑,沒再說話。
在先前丹羽飛鳥在展示她的手機時,萩原研二看到的不僅僅是收信人「松田陣平」的名字,還有在訊息編輯界面退出了之後,屏幕上的畫面——女孩和青年靠在一起的合照,女孩是丹羽飛鳥沒錯,但那個青年嘛……
雖然模樣和現在稍稍有些變化,但那一頭卷毛實在很有標志性。
「萩你干嘛那個眼神看著我?瘆得慌。」
「沒有,就是覺得小陣平你吧……好像真的是有點深藏不露。」
「哈??我都說了我對那個丹羽什麼都沒有做!」
「嗯嗯嗯是是是,現在確實什麼都沒有做。」
那以後就不一定了。
如果丹羽飛鳥真的來自八年之後的未來,萩原研二覺得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事。
以及……
他好像找到了咬了飛鳥的蟲子是哪一只了。
第122章 IF七年之前05
警備部爆.炸物處理班有意從今年這批新警中吸納點新人, 早前就聽說了鬼塚班裡有幾個特別優秀的家伙,一定要爭取到。
爆處班的工作艱辛且高危,優秀的人才一般都會志向於精英輩出的搜一。擔心人才被其他部門搶走, 因此上面索性派了人過來,明面上是說過來看看, 實際則是來提前溝通做好內定。
事情就是這麼巧,被派來的那個人是飛鳥的父親丹羽誠一。
上午的一場拆卸演練中,丹羽誠一就注意到了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
這二人在拆解工作中所展示出的遠比其他人優秀的業務能力倘若未來再好好栽培並得以發揮,一定能成為爆處班的頂梁柱。
演練結束之後,丹羽誠一單獨把兩人叫了出來,臨時加了一場能力測驗。
看似嚴厲, 實則也是因為對於這位年輕後輩能力的認可。這個測試,一定程度上也等同於進入爆處班的入場券。誠意已經放在了這裡, 就看作為被選擇方的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願不願意接受了。
松田陣平當然很樂意留下來繼續,他本就對這方面感興趣且擅長。
早前他和萩原研二之間也聊過從警校畢業之後的去向問題, 萩原研二一副好似沒有認真回答的口吻,說了句小陣平去哪他就會去哪。
萩原研二則是婉拒:「丹羽警部,我的話,附加的測驗就算了吧,我只是恰好也擅長而已,松田這邊, 就麻煩您關照了。」
丹羽誠一挑了挑眉, 兩個性格鮮明的年輕後生倒是讓他提起了更大的興趣。
他不會多做為難, 應允了萩原研二的請求:「嗯, 那你去吧。不過, 爆處班的大門還是永遠為你敞開。」
「喂!萩……」
「放心吧小陣平, 我不是放棄, 就是還有點事,所以小陣平你加油,不要讓前輩失望哦!」
萩原研二拍了拍好友的肩膀,擺正身姿給前輩行了禮,才轉頭離開。
倒不是萩原研二真的不願意留下來,他是想借著這段空檔,給飛鳥和丹羽誠一的見面創造個機會。
另一邊,待在松田陣平房間裡的飛鳥上午的時間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房間裡擺在外面的東西她都已經看了個遍,無聊的視線不禁又落回了桌面上的相框裡放著的那張五人的合照。
這張照片其實飛鳥已經見過一次的,在「三年前」准備要去月參寺祭拜父親的那次,伊達航被松田陣平拜托來澀谷站接她,松田陣平就是用的這張照片拿給她看著認人。
她的手機解鎖後的背景是自己和松田陣平的合照,男人戴著墨鏡叼著根煙的模樣看起來痞氣十足。
拉過相框,把兩個時期的松田陣平放在一起對比。
盡管青年的模樣沒什麼太大的變化,但是氣場上……感覺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清早與這個時期的松田陣平簡短的幾句溝通,飛鳥也感受得出來,當前這個僅僅比自己大四歲的家伙和八年之後的那個,性格真的差了好多。
當然,有一點沒變,就是他那個品種欠揍的嘴,說話還是一模一樣的難聽。
無聊之至的等待在萩原研二回來後總算結束了。
宿舍的門板被輕輕敲響讓飛鳥緊張了起來,但緊接著,門外傳來的是預料到了飛鳥此刻情緒而刻意放得溫柔的聲線:「小飛鳥,我是萩原。」
站在門外的萩原研二在把話說完之後,門就被輕輕打開了。
短發少女小心翼翼地從門板之後露出腦袋,仰起臉的模樣,從他居高臨下的角度來看,確實是不可置否的可愛。
他微微怔愣了半秒,心裡不禁生出困惑——自家發小居然會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子嗎?
以他對松田陣平
的了解,丹羽飛鳥絕不是後者喜歡的類型。太乖巧了,而且……年紀也太小了吧!如果按照八年之後的時間軸來計算,松田陣平簡直就是在老牛吃嫩草。
不過萩原研二很快也打止了這個八卦論題的進一步分析。
他都在想什麼呢……這種可能性是基於「穿越」是真的的前提吧?他相信,但也不完全相信這種事,因為真的太離譜了。
但幫助飛鳥去和丹羽誠一見面,或許就能得到滿足他好奇心的答案了吧?
見女孩眉頭緊鎖的模樣,萩原研二安撫道:「不要緊張,外面只有我,沒有其他人。」
聽到這話,飛鳥果然松了口氣:「那就好……」
「那小飛鳥,我們走吧,丹羽警部已經在活動室那邊了。」
「……」
聽到父親已經在了的信息,飛鳥是表情浮出幾分復雜。
和父親有關的記憶已經在她的心裡塵封了八年,陰差陽錯有了個去和對方見面的機會,還來得這麼快……
她突然緊張了起來,是那種期待過度的緊張。
「小飛鳥?怎麼了?」
「沒……沒什麼。」
「那我們就抓緊時間過去吧,小陣平應該很快就會完成附加的測試。」
「誒?測試?」
「嗯,丹羽警部把小陣平留下來單獨考驗他的測試。」
考驗?還單獨?
萩原研二把話說得曖昧,也不提考驗的具體內容是什麼。
他眯了眯眼睛,觀察著飛鳥的反應,以此來驗證自己對於所謂未來飛鳥和松田陣平之間關系的猜測。
飛鳥聞言果然下意識地代入了所謂的「考察男友」的測試,略顯訝異地低呼了一聲:「誒??為什麼啊?」
這時萩原研二才把話補全:「考驗他拆卸能力的測試。」
「啊……原來是這個!」
「不然小飛鳥以為是什麼呢?」
「啊哈哈沒什麼,是我想太多了。」
現在的松田陣平根本就不可能和這個時間軸上只有十歲的自己有交集,自家父親又有什麼好測試他的。
不過……
若是八年之後丹羽誠一還活著,飛鳥覺得父親知曉了自己在和松田陣平交往,絕對會嚴苛地考察一波,她的父親可沒有母親那麼好說話。
二人的對話到這裡中止,萩原研二帶著飛鳥,抓緊時間趕往了加測的活動室外面。
放輕了動靜,兩人悄咪咪地靠在窗戶邊上。萩原研二就貼在飛鳥的背後,比少女高出了一大截的身高正好能把視野交錯開。
測試似乎已經做完結束了,不過丹羽誠一和松田陣平還在裡面沒有離開。
「爸爸好像在和陣……松田君談什麼正事的樣子。」飛鳥放低了音量,猜測了一句。
「嗯,應該是在和小陣平提畢業後任職意向的問題。」
「啊原來是這樣……未來松田君確實進了爸爸所在的爆.炸物處理班。」
「這樣啊~」
「嗯,萩先生也一樣進了。」
「那確實是我會做的選擇,畢竟小陣平去了。」萩原研二並不意外聽到這樣的「未來」,句末停頓了半秒,他卻是話鋒一轉,「說起來……八年後,小飛鳥和小陣平是有在交往嗎?」
一個直截了當的詢問,因為看到了合照,還有一些側面的佐證,萩原研二才這麼語氣形似閑聊地問出這麼一句。
就是這過於直白的話,把飛鳥給嚇了一跳。
「誒!?」
飛鳥驚得抖了一下,臉頰瞬間開始升溫泛起了紅。
她轉身正面對向萩原研二的同時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於是,從窗邊露到了窗前的
身影,便被裡面的人注意到了。
這純情的害羞反應,也不用飛鳥再回答什麼,萩原研二就得到了問題的肯定答案。
女孩很可愛,確實是很容易讓人喜歡上的那種,但對像是松田陣平的話……
總覺得還是很不可思議,所以萩原研二越來越好奇了,他們兩人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聽著窗外的動靜,丹羽誠一和松田陣平都朝著聲響的方向轉過了頭。
飛鳥的目光所及突然就這麼毫無預兆地和丹羽誠一投來的視線對上了,隔著窗戶的玻璃,隔著八年的距離。
霎然間,飛鳥覺得整個人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耳邊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和心髒搏動的聲音在無限放大。
丹羽誠一的模樣和已經快要在飛鳥的記憶中模糊掉了,家裡的照片早些年也被丹羽涼子給處理了,說是回憶勾人,她不想睹物思人所以才處理。
剩下的唯一一張在飛鳥的舊手機裡,眼下重新見到活生生的父親,飛鳥只覺得恍若夢中。
玻璃窗內側高大嚴肅的男人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步一步朝著這邊靠近。
飛鳥的心跳就隨著對方的步調,一點一點地加快。
萩原研二察覺出了女孩的異常,他保持著禮貌的分寸,輕輕拍了拍飛鳥的肩膀拉回她的思緒:「小飛鳥?」
飛鳥這才猛地抽了一口氣,然後急促地吐息了幾次。
剛才她居然緊張到忘記呼吸……
彼時,丹羽誠一也走到了窗前停下了腳步。
他抬手一把就將玻璃窗拉開,皺著眉毛,如同獵鷹般的審視視線落在飛鳥的身上,若有所思地停頓了幾秒,轉而才又看向站在背後的萩原研二。
低沉而威嚴的嗓音緩緩響起:「你們兩個剛才鬼鬼祟祟躲在外面干什麼?是有什麼事找我?」
飛鳥想要立刻回應,張口時嘴唇卻發抖得厲害,有些說不出話。
她迅速做了個深呼吸,努力讓心緒平復一些,身後的萩原研二也察覺了這份異常,給予勇氣般地拍了拍她的後背。
「是我!我有話想和丹羽警部單獨聊聊!」
或許是血緣羈絆之間那種無法解釋的玄妙感,丹羽誠一心裡莫名對於眼前的女孩有股親切。
他對飛鳥點了下頭表示同意,側過身又朝向了松田陣平,抬起手扇了扇:「松田你先出去吧。」
「是,丹羽警部。」
飛鳥和松田陣平交換了個場地,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松田陣平有點疑惑。
在從活動室出來之後,松田陣平透過窗戶看到了裡面的丹羽誠一掏出了剛才他被要求加測的那件拆彈模擬的道具……
他走到幼馴染的身邊,把自己的猜測問出了口:「她會不會是想借著這個機會找丹羽警部談談進爆處班的事?她也對拆彈感興趣嗎?」
萩原研二嘆了口氣。
他覺得不僅摯友是個鋼鐵直男,裡面的那位好像也直得不行。
這邊的松田陣平還在他那神奇的腦回路中,不斷發出疑惑:「那她大半夜睡在我房間裡干什麼?今天早上直接來找丹羽警部不就好了?」
萩原研二還是嘆氣。
就見松田陣平又思索了幾秒,突然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她不會是以前聯誼過的女生吧?睡我房間是對我有非分之想?嘖嘖,那這思想也太危險了,萩你離她遠點。」
第123章 IF七年之前06
這樣的會面對飛鳥而言真的太突然了一點, 可以說她基本沒有任何的心理准備。
倒不是飛鳥不想去和這個時間軸上還尚存於世的父親見面,恰恰相反,她渴望得要命,就是這個機會……來的太快了!讓她有點措手不及。
走進活動室, 越朝著丹羽誠一靠近, 飛鳥越覺得腳下莫名變得沉重。
似乎自己每跨出一步的動作, 都和加速狂跳中的心髒鏈結在了一起。她緊張到有些忘了走路應該怎麼走, 以至於她走到對方面前的最後那幾步,同手同腳順拐了。
面容嚴肅的男人挑眉看著她僵硬又古怪的動作,這道宛如獵鷹般的審視目光盯得飛鳥更緊張了, 她下意識地用手指捏緊了褲腿的布料, 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話好。
飛鳥原本以為自家父親輕易點頭讓自己進到活動室內說話, 是因為察覺了什麼端倪, 比如那玄妙的血緣羈絆。
若是這樣的話, 她要解釋起自己的身份和來意,或許就會簡單很多。
正當飛鳥想著該從哪裡開口的時候,丹羽誠一低頭重新掏出了剛才松田陣平拆解後又重新安裝了回去的器械, 擺在了她的面前。
飛鳥歪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男人伸手指了指:「你試試這個吧。」
飛鳥發出困惑:「啊?」
丹羽誠一也發出了同款困惑:「啊?」
空氣突然安靜。
中間隔著八年的父女二人那兩雙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圓眼互相看著對方,然後眨了眨。
丹羽誠一:「你特意過來找我, 難道不是為了提前爭取爆處班嗎?我總得先試試你的能力吧?」
飛鳥:「……」
某些層面而言, 飛鳥的爸爸也是個直到不行的鋼鐵直男。
現在想來, 當年自家父親是怎麼追到工作狂的母親, 飛鳥覺得很有必要打上一個問號。
索性不再和父親大眼瞪大眼,飛鳥直述了自己的目的:「我是有其他話要說啦!」
站在丹羽誠一的角度, 一個還沒從警校畢業的學員居然敢直接來和他用這種口氣說話……雖然這柔柔弱弱的口氣比剛才那個叫松田的小子態度要好得多, 但多少也是逾越的行為了。
也罷。
年輕人就應該大膽一點。
對於大膽的年輕人, 丹羽誠一心裡是贊許的,因此忍不住多看了飛鳥幾眼。
然後,他很快發現眼前的女孩和自己老婆丹羽涼子長得有點像。不對……要說和老婆長得像的話,倒不如說更像女兒,和他家的小飛鳥簡直是等比例放大的像。
「……咳。」他趕忙移開了視線,假咳了一聲後重新擺出了警部應有的威嚴,「你要說什麼?」
「就是那個……」飛鳥還是沒想好該從哪裡開頭,糾結了一會,還是先做了個進入正題之前的鋪墊,「接下來我要說的可能有點離譜,但是千真萬確!」
丹羽誠一又轉回頭,重新把視線投到了飛鳥這裡。
他看著小姑娘那酷似女兒的面龐眉頭緊鎖,揚起臉看他,認真的眼神又因為緊張而瞳孔微微顫抖……
「飛鳥?」
「誒?」
「啊不好意思,你和我女兒長的有點像,下意識……」
下意識就把女兒的名字給叫出來了。
丹羽誠一對自己的誤會感到失禮,卻沒想到下一秒,眼前的女孩緊張的表情突然放松了下來。
她如釋重負地舒了口氣的同時,情緒激動到說話的聲音都開始顫抖:「爸爸(ее)你認出我了啊?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不然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我現在的情況。」
「哈?你在說什麼?」
「爸爸?」
「你不要亂叫,我女兒今年才十歲。」
「對啊我知道啊,丹羽飛鳥,現在在神奈川南湘南小學念五年級。所以我要和爸爸說的事就是這個,其實我是八年之後的飛鳥。」
「……?」
女孩的嗓音柔柔,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但就是這句表述清晰的話,讓丹羽誠一好似網絡斷連的反應,愣了足足五秒。
見到自家父親突然沒了反應,飛鳥趕緊又補充了一些只有作為女兒才會知道的信息:「今年上半年的時候,我和媽媽還來東京看過爸爸,還去了爸爸住的公寓,位置應該是在下米花那裡吧?我記得空間還挺大的。」
聽到公寓,丹羽誠一的面色頓了一下。
飛鳥則還在繼續舉證證明自己:「媽媽下個月就會生下弟弟,弟弟的名字叫和樹……我知道穿越這種事聽起來很離譜,但我真的是從八年之後來的……」
其實說到下米花的公寓時,丹羽誠一就已經信了。
如果是什麼人要調查他的個人信息,是說不出下米花的那處公寓的。那個地方是老婆和女兒來東京看他的時候特意安排下來的,他自己租住的住所吧,就是個狹窄的單身公寓,那才是他個人信息上的地址。
丹羽誠一猶疑地又盯著飛鳥的臉看了一會。
雖然不信穿越這種事,可對方能說出那個確實只有老婆和女兒知道的地址……也只能用穿越來解釋了吧?
自己女兒長大後的模樣提前見到了,這種體驗實在是太新奇了。
八年之後的話,也就是十八歲,他的飛鳥該上大學了吧?
「如果爸爸還不相信的話……我這裡還有和爸爸的照片!」
照片?
丹羽誠一確實來了興趣,他也想看看自己未來以及家人的樣子。
習慣性的不苟言笑讓丹羽誠一的表情依舊保持在一個嚴苛且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的狀態,他只是稍稍挑了下眉毛,沉聲道:「拿來給我看看。」
「噢、好的!」
飛鳥上前一步,靠在了父親的身邊,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丹羽誠一亦是探過了頭,配合著飛鳥的角度,等待著展示。
著急於趕緊從手機相冊翻出唯一的那張從舊手機裡導過來的父親的照片,因此飛鳥完全沒注意其他就直接輸入了1107的密碼。
解鎖後瞬間露出了自己和松田陣平舉止親密的背景照片,飛鳥的表情僵了一下。
飛速把手機往胸口按,不過這個動作已經遲了,丹羽誠一已經看到了。
「……」
飛鳥小心翼翼地偷看了自家父親一眼,果不其然,男人的表情嚴肅得要命,兩道英氣犀利的眉毛皺得都快要絞在了一起。
「哦?男朋友?」
「啊、嗯……嗯,男朋友……」
照片上的松田陣平戴著黑不溜秋的墨鏡,僅僅一眼的話倒是不足以讓丹羽誠一把那張面孔看清。
就是那叼著煙的樣子……好像個不務正業的混混。
孩子長大了,談個戀愛很正常,丹羽誠一在意的只是女兒對像那副吊兒郎的模樣,一看就不是森馬正經人。
「我應該不會同意你和這種小混混交往的吧?在未來我沒有阻止你嗎?」
不是沒阻止,而是沒有機會阻止。
飛鳥沒有在現在的場合提及和丹羽誠一死亡有關的話題,那部分話太長也太沉重,她想選個私下的場合和爸爸好好說說,而不是在警校的活動室裡。
「可媽媽同意我們了……」
「哈?涼子的眼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小混混也覺得不錯?」
「那個……他不是小混混,是個
警察。和爸爸一樣,在爆.炸物處理班工作過,後來調任到了搜查一課。」
這樣的履歷倒是很博丹羽誠一的好感,畢竟和自己待在同一個部門,甚至還能調任去精英輩出的搜一,聽起來就是個優秀的人才。
如果已經有這樣的履歷的話,應該比飛鳥大個幾歲吧?
嘛……成熟點也挺好的,女兒柔柔弱弱的就是確實需要個可靠的家伙保護。
年紀輕輕地就跨部門進了搜查一課,屬實是異常優秀了。
於是,丹羽誠一開始盤算著年齡,或許女兒的男朋友過幾年也會進入警校,他未來可以來關照一下也說不准。
關照——褒義上的和貶義上的雙重關照。
接著丹羽誠一就多問了一嘴:「那混蛋叫什麼名字?」
他心裡客觀地承認著對方的優秀,但是對於拱了自家白菜的這種事,丹羽誠一開口就是一句混蛋。
「啊?」
「名字告訴我吧,未來他要是進了警校,我好提前讓他滾遠點,最好永遠不要出現在你的世界裡。」
「為什麼啊……警察不好嗎?爸爸不就是警察嗎?」
「是啊,正是因為我是警察,我太清楚自己有多對不起涼子,工作忙起來根本沒時間照顧她照顧這個家……說起來我未來真的不反對你和警察交往嗎?」丹羽誠一還在糾結未來女兒是怎麼會和那樣的家伙在一起的,他現在就想開始反對,「不過吧,涼子都同意的話……我沒有阻止絕對是看在涼子的面子上。」
言下之意,他聽老婆的。
「所以他叫什麼?我以後會好好注意。」
飛鳥擔心父親真的去「關照」這個時期的松田陣平,於是趕忙轉移了話題:「爸爸我還是給你看照片吧!」
「不看了,我信你說的話,不用再用照片向我證明了。你現在趕緊把他的名字告訴我。」
無可奈何和一貫的乖巧,飛鳥最終還是報上了拱白菜的那位的大名:「他叫松田陣平。」
丹羽誠一眉頭一皺:「松田陣平?怎麼這麼耳熟?感覺在哪裡聽過。」
丹羽飛鳥也是眉頭一皺,不過是被自家父親的金魚記憶給無語到的。
「爸爸不僅聽過……而且他剛剛才從爸爸這裡出去……」
「啊就是他啊!對哦那一頭鳥窩一樣的頭發……戴個墨鏡我還沒認出來!」
原本對於剛才考驗過的那位業務能力無比優秀的後輩十分贊賞的丹羽誠一,瞬間就因為對方居然敢碰他的女兒直接態度倒轉。
等一下……
飛鳥這才十八歲吧?那家伙今年二十二歲,那八年後……豈不是……
丹羽誠一越想越覺得眼前發黑。
在未來他真的沒有阻止嗎??涼子心軟可能會同意,但是他這裡絕對過不了才是啊!
迷。
真的迷。
丹羽誠一按著自己的太陽穴,匆匆就衝出了活動室。
門外廊道上站著的是還沒有離開的萩原研二,見到這位來自爆處班的前輩一臉怒氣衝衝,他瞬間就明白了什麼。
還好他有先見之明,讓松田陣平提前離開了。
丹羽誠一叫住了鬼塚班另一位他中意的後輩:「萩原?」
萩原研二:「在!」
丹羽誠一左右看了看,也沒看到那頭卷毛。
「松田呢?他去哪了?剛才不是還和你一起站在門口?」
「抱歉啊丹羽警部,真是太不巧了,他還有事,就在剛才走的。」
「……」
這明顯就是故意走的不是不小心。
算了……
等今天的工作忙完後再說吧。
第124章 IF七年之前07
如何向丹羽誠一解釋清楚身份問題的這件事, 進行得比飛鳥預計得順利得多。
相認得就很突然,從會面開始到把話說通, 統共就幾分鐘的時間。
總而言之結果是好的, 能讓丹羽誠一相信眼前的飛鳥是他八年後的女兒,這就足夠了。
如此,飛鳥也不至於在這個時空裡無人可以依靠, 她也不用發愁自己會不會流落街頭沒有去處。
丹羽誠一出了活動室後尋找松田陣平無果, 又把視線轉回了飛鳥身上。
看著女兒一身警校制服,再和神奈川家裡那個稚嫩的小女孩一對比, 丹羽誠一不免心裡有些感慨。
吾家有女長成的老父親心態,竟然讓他在三十出頭的年紀就提前體驗了一遍。
就怎麼說呢……是種很玄妙的感覺。
英氣的著裝襯著飛鳥婉柔的模樣,竟然一點都不違和。不過未來如果飛鳥想要當警察的話, 丹羽誠一絕對一萬個反對。
八年之後的飛鳥,算起來應該是今年上半年剛剛高中畢業。
自家女兒從小就成績優秀,丹羽誠一清楚得很。女兒高中畢業後一定會上個好大學而不是直接來警校,再者他作為父親, 也堅決反對女兒步自己的後塵來當警察。
「飛鳥, 這衣服,應該不是你的吧?」
大概是作為警察的職業本能,丹羽誠一開始追問起了衣服的由來。
「嗯,衣服是借來的。」飛鳥點點頭, 看了還站在旁邊沒有離開的萩原研二一眼, 「是萩先……萩原君幫了我的忙。」
萩原研二承應下了飛鳥的感謝,禮貌性地微微頷首朝向丹羽誠一示意。俊朗的長相大概是因為表情問題,稍稍有些不太穩重的風塵感。
丹羽誠一直接看得眉毛一皺。
主要還是青年那副輕浮的模樣以及那簡直就是傑○斯同款的、臉正中間愣是要留一撮毛的牛郎發型, 再者他居然能隨隨便便借到女生的衣服……
想想都覺得不太正經。
丹羽誠一覺得萩原研二雖然和那個叫松田的混蛋在業務能力上優秀, 可在和女兒的關系上, 是不是有些過於耐人尋味了?
自家女兒在未來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怎麼會和這兩個人搞到一起?這是丹羽誠一作為父親的警覺。
丹羽誠一挑起眉毛,審視的目光落在萩原研二的身上,盯得後者一陣發寒。
「萩原君……是吧?」
學著飛鳥的稱呼方式,丹羽誠一點了個下名,意味不明的尾音讓萩原研二緊張了起來。
總感覺他這是在用稱呼來強調兩人的關系,低沉的語氣甚至還有幾分威脅感。
「是……我在。」
眼見著丹羽誠一的眼神越來越如同刀鋒一般犀利,萩原研二趕忙為自己澄清:「丹羽警部請放心,我對飛鳥……桑沒有任何奇怪的想法。」
這個多想了一層的聲明解釋過於超前了,丹羽誠一困惑道:「嗯?你在說什麼?」
「啊……沒什麼。」
察覺是自己想太多了,萩原研二才在心裡松了口氣。
他不免開始為未來的松田陣平在心中默哀。
女朋友老爸這關,應該很不好過吧?未來很艱難的吧,小陣平?
當然,其實萩原研二更好奇的還是幼馴染是怎麼和小了這麼多的小姑娘走到一起的。
兩人是經歷過什麼超越了生死羈絆的事件嗎?
不過就以自家發小那張但凡開口就能氣死人的嘴,估計這追人的路上,指不准是未來的他打了助攻。
原來他也是「共犯」咯?
越是想著這些未來的事,萩原研二就越發感興趣。
老實講,他甚至
很想和丹羽飛鳥單獨聊一聊,聽點有趣的事。
彼時,丹羽誠一低沉醇厚的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萩原,你不參加加試,就是為了空出時間去把飛鳥帶過來見我對吧?」
丹羽誠一的觀察力敏銳,很容易就推出了萩原研二的用意。
萩原研二摸了摸鼻子,大方承認:「啊哈哈還是瞞不過丹羽警部……」
丹羽誠一:「那就說明你應該是知道飛鳥的情況的,對吧?」
萩原研二:「確實知道飛鳥桑的情況……」
丹羽誠一:「所以,飛鳥和你說了什麼讓你相信了這種事?」
萩原研二:「……」
為什麼相信?
因為八年後的丹羽飛鳥空降松田陣平的房間?再結合她手機上的合照?還有脖子上的印記?
這些話對著丹羽誠一說出來,他的發小怕不是會被追殺至死吧?
飛鳥見到萩原研二突然沉默,大概也是想到了因為自己穿越出現的地點太怪了,她也不想被父親知道自己一覺醒來和這個時間軸上的松田陣平睡在同一張床上。
於是,她趕忙打斷道:「爸爸那個!總而言之還是感謝萩原君的幫忙啦!之後……之後就不要麻煩他們啦。」
「說得也是。」
「飛鳥桑既然已經和丹羽警部見到了面,那個……我就先走了。」
萩原研二抓住機會就要開潤,臨走之前甚至還稍稍欠身,向這位警部行了禮。
人跑了就跑了吧,丹羽誠一的關注點自然還是在飛鳥的身上。
「飛鳥你這樣過來,還回得去嗎?我指的是回到未來去。」
「嘛……嗯……大概知道怎麼回去,就是可能有點麻煩吧……」
照著「三年之前」的那次經驗,11月7日的那天晚上,是因為照著來時的樣子復刻了一遍,睡了一覺後的第二天上午,就回到了未來。
不過飛鳥不太確定是不是需要自己完成什麼後,再去復刻才可以達成回歸。那時候的她改變了松田陣平的未來,這一點飛鳥不清楚是不是必要條件。
但是光是要復刻來時的樣子的這個必要條件……
且不說飛鳥現在對父親說不出口,這個時間軸上的松田陣平也未必會配合她。
見飛鳥皺起了眉毛不說話了,丹羽誠一主動:「麻煩?如果很為難的話就說給我聽吧,我幫你想辦法解決。」
「不不……那個問題得我自己去完成可以的,就不麻煩爸爸了!而且……我想和爸爸多待一會,想和爸爸多說說話,還有一件事需要告訴爸爸。」
「未來的事嗎?」
「嗯,一定要告訴爸爸的事!」
「那等晚上吧,下午我還要工作,等晚上回去有的是時間慢慢說。」
等晚上?
最後這半句話感覺像是什麼flag似的,怕不是等不到晚上……
飛鳥擔心萬一在晚上之前自己出了什麼意外——比如直接就回去了,於是她當即就抓住了父親的手臂。
她生怕現在不說可能就沒機會說出口,語氣著急了起來:「下個月的7號!下個月的7號爸爸會接到拆解炸.彈的任務,具體地點是……啊一下想不起來了,總而言之爸爸請千萬要小心……」
看到女兒如此急切,急切的情緒裡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害怕和驚慌。
丹羽誠一似乎讀懂了什麼,他用玩笑的口吻,由他自己來說出了那個飛鳥說不出口的慘劇:「怎麼這麼緊張兮兮的?小心?是我下個月7號被炸死了嗎?」
直接就把答案給說出來了,飛鳥聽得都愣了愣。
她彎起眉毛,略顯沉重地點了點頭:「……嗯。」
飛鳥原本以為這樣的
「預告」會讓父親困擾,就好像突然被印上了保質期,他的到期日就在11月7日。
但丹羽誠一僅僅只是停頓了兩秒,表情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眼底的情緒也看不出波瀾。
他只是知會地自己點了點頭,語氣淡然:「難怪你手機的密碼是1107,原來是這麼回事。」
飛鳥:「嗯……」
沉下的低迷氛圍並沒有繼續下去,丹羽誠一直接跳過了和自己「忌日」有關的話題,話鋒一轉:「難怪未來沒人阻止你和松山那個混蛋交往。」
「爸爸,他叫松田。」
「……他叫什麼一點都不重要!」
「嘛……」
「接下來呢?你什麼打算?」
「啊?」
「晚上我下班之前,你什麼打算。」
「沒什麼特別的打算吧……」
就是可能要去找松田陣平說一下自己要怎麼回去的事,請他配合一下,又或許需要萩原研二的幫忙。
哦對差點忘了,她應該也要去提醒一下萩原研二的,同樣是下個月的7號那天。
如果下個月7號的未來能夠因為提前的提醒而改變……
活下來的就不止丹羽誠一一個人了,還有萩原研二。
那樣的話,陣平先生也會很高興的吧?
「沒什麼特別打算的話,你去把衣服換回來和我一起走吧,一直待在警校裡身份不明被人發現的話,會有點麻煩。」
「衣服啊……」
「衣服怎麼了?」
來時飛鳥只穿著一件松田陣平的襯衫。
現在身上雖然是女警的衣服,但飛鳥的裡面並沒有穿內.衣……
「出了點小問題穿不了,所以才拜托的萩原君幫我借來的衣服啊哈哈……」
「那就直接走吧,我先送我去我住的那裡。公寓櫃子裡應該還有涼子以前留在這裡的衣服,你想買新的也可以。」
「不用不用,穿媽媽的衣服沒問題。」
「那行,就這樣決定了,換完之後你記得把身上這套洗好還給人家。」
「嗯,我知道。」
之後便是丹羽誠一帶著飛鳥離開。畢竟照顧女兒是他的責任,雖然這個是未來的女兒。
先把飛鳥送回公寓,然後再回警視廳上班,丹羽誠一如此盤算。
從警察學校離開後,又過了不短的一段車程,才慢慢駛入市中心。
飛鳥小時候的記憶裡,來東京是父親的公寓是個很大的公寓,但這一次……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十歲那年來東京的記憶出了錯,以及車窗外的這條路和行駛的方向,越來越熟悉了……
丹羽誠一是在街區的主干道靠邊停的車,步行坡道車開不進去。
把飛鳥放下車,他把公寓的鑰匙給了出去,然後報上了公寓地址以及門牌號,再三確認飛鳥一個人沒問題之後,才開車離開回警視廳。
原本覺得這一帶很熟悉可能是錯覺,但聽到自家父親報上住宅地址的時候,飛鳥知道為什麼熟悉了。
那個公寓地址不是別的地方,恰恰就是松田陣平住的那個,連門牌號都一模一樣。
這段路飛鳥可是太太太熟悉了,她在未來走過,在「三年前」也來往過好幾次,現在是八年前,又要走一遍。
這簡直就是命運般的巧合。
也就是說,松田陣平是在丹羽誠一殉職之後搬進來的?
總而言之先回去吧,等晚上丹羽誠一回來之後再慢慢計劃後續的安排。
反正最重要的那件事飛鳥已經傳達到了,她心裡的石頭也算稍稍放下了一些。
八年前的這棟公寓還很新,飛鳥上樓後走到了熟
悉的門口,可在用鑰匙開門之前,房間裡卻傳出了好像是有人的動靜……
第125章 IF七年之前08
視角轉到松田陣平這邊。
當前時間的「前一晚」, 他和丹羽飛鳥去花火大會的約會結束回來之後,原本該是個在公寓裡甜蜜的夜晚,卻還是被打斷了。
耕木附近有突發事件, 搭檔的伊達航給他打來了電話。
情.欲.交纏的興致瞬間被擊了個稀碎, 心裡暗罵著電話來得太不是時候, 但也沒有辦法。
衣服都脫到了一半, 松田陣平也不得不中斷。
慶幸的是還好只是個開始而不是做到一半的中途,重新穿好衣服整理好著裝,松田陣平便急匆匆地出了門趕往現場。
案發現場有人用自制炸.藥挾持了幾個人質,局面僵持了許久都沒能有進展。
在松田陣平趕到現場後不久,他想到了破局的辦法。
原本以為能盡快地把事件處理完畢好早點回公寓,意外就在於追捕的過程中,犯人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態不聽勸說地直接引.爆了炸.彈。
好消息是土炸.藥的威力不大,並沒有造成大面積的損傷,壞消息則是爆.炸的位置在橋洞, 炸碎的石塊掉落, 砸到了松田陣平的腦袋, 當場就見了血。
強撐著意識泯滅的最後幾秒, 松田陣平把人成功制服按在了地上。一直到伊達航的支援趕到,他才放心地閉上眼睛。
松田陣平原以為醒來的地點會是在醫院,可熟悉的硬床板以及狹小的空間朝向顯然就是在自己的公寓裡。
從床上坐了起來, 松田陣平發現自己身上還穿著黑色西裝完全沒有換掉。
大概是壓了一整晚的姿勢沒動, 西裝外套上有著幾處明顯的皺痕。
現在的時間已經是上午了,但關於「昨晚」的記憶,松田陣平也只是停在自己在橋洞下按住了犯人的那一刻。
之後是去醫院了嗎?還是直接被人送回了公寓?
回公寓的話, 飛鳥應該不會允許他連衣服都不換就往床上爬的吧?
心裡有些困惑的松田陣平在下了床之後, 困惑直接成了不解的疑惑——這裡好像不是他的公寓。
房間內所有的東西都不屬於他, 慌忙走到陽台,可外面的視野和角度,又證明著這個位置只能是他的公寓。
頭部昨晚被砸中的位置還隱隱作痛,松田陣平抬手揉了揉,眩暈感讓他腳下走出的幾步有點輕飄。
尚未弄清什麼情況的他只能翻查起房間內,嘗試著能不能找出什麼有用的線索。
而就在翻查的時候,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每個人的腳步聲都是不一樣的,松田陣平馬上就辨認出了門外那個接近後停下的腳步聲屬於丹羽飛鳥。
他走到玄關直接開了門,可門口空空,明明就停在這裡的腳步聲卻沒有主人。
聽到了門板背後可以屏住的微弱呼吸聲,松田陣平往外又走了兩步,然後拉過門板,這才看到貼牆好像是躲避在這個角落的丹羽飛鳥。
「飛鳥?」
短發少女驚慌的表情還留在臉上沒有褪去,不過在看到出來的是松田陣平之後,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放松之後,緊接而至的就是困惑。
「……陣平先生?」
輕柔的聲音試探式地喊了那個親昵的稱呼,見對方沒什麼特別的反應,以及那套經典的黑西裝裝束,飛鳥確認到了眼前的是八年後的松田陣平。
她困惑的是為什麼八年後的松田陣平也一起來了,而且……
「陣平先生你怎麼會在爸爸的公寓啊?」
就以丹羽誠一剛才聽說了松田陣平在未來和自己交往的態度,絕對不會直接把同樣從未來來的人往自己的公寓裡放。
「還是說……你醒來的時候就在這裡了?」
要麼就是另一種可能,松田陣平是剛來的,和自己有時間差。畢竟她醒的很早,還是被這個時期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給吼醒的。
「哈?飛鳥你在說什麼?」
完全不明狀況的松田陣平沒有聽懂飛鳥的話,以及……他的注意更是被飛鳥身上的衣服所吸引。
「你怎麼穿著這個衣服?這是警校的制服吧?今天東大法學部和警校有聯合活動?」
熟悉的制服讓松田陣平回想起了自己警校時期的回憶,看著心上人那張婉柔的面孔襯著這套過於英氣的裝扮,意外的……還蠻合適。
松田陣平的表情怔愣了半秒,這一瞬間他無可置否地在心動。
垂眸看著飛鳥的如此模樣,松田陣平忍不住伸過手,替她翻整起了因為衣服尺碼多少還是有些不太合而翹起的衣領。
「不是聯合活動啦!衣服是借來的……」
飛鳥說著,抓住了青年正給她整理衣領的手,對方手指無意間偶爾碰到她脖子上的皮膚,弄得她有點癢。
「衣服不是重點啦,陣平先生你知道現在的時間是八年前嗎?」
見到松田陣平突然頓住的神色,飛鳥就讀出了答案,看來確實在自己問這話之前,他是不知道的。
而松田陣平在聽到這個問題的同時,心裡的疑惑也解開了。
公寓裡的東西不屬於他那是因為八年之前這裡根本不是他住的地方,以及根據飛鳥那句「爸爸的公寓」,想來在丹羽誠一殉職之前住的地方……就是這裡。
好巧哦。
曾經有過多次和飛鳥一起時間回溯經驗的松田陣平馬上就接受了八年之前的這個說法,雖然超自然的事還是離譜得要命,可它確實發生了,這一次還發生了自己的身上。
和飛鳥交換了當前的信息,松田陣平知曉了飛鳥是在公寓裡等了自己一整晚,以及公寓裡的空調還沒有修好。
說了抱歉之余,另一件事讓松田陣平開始有些緊張得心跳加速——當前的時間點,是11月7日那天的悲劇發生之前。
也就是說現在這個時間軸上,爆處班的前輩丹羽誠一以及摯友萩原研二都還活著。
想到這裡,松田陣平根本等不及再聽飛鳥說出更多的事。
他扶住飛鳥的肩膀,微微躬下.身朝她靠近了一些,隨即面色認真到有些凝重的程度,對飛鳥說道:「你就在公寓裡等我不要亂跑,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如此說完,松田陣平幾乎是用自己能跑出的最快速度,從公寓的大樓裡衝出來,跑向了第二個街口的電話亭。
跑的過程中他也確實確認到了自己的手機沒有辦法在這個時空打通電話,以及……他慶幸於口袋裡的零錢硬幣全是這個時間軸以前發行的,不至於像飛鳥在「三年前」時的那樣,身上帶著的最新發行的鈔.票不能用的情況。
八年前的電話亭還很新,亭罩的油漆邊完全沒有久經風吹日曬而斑駁脫落的痕跡。
松田陣平拉開電話亭的門走了進去,拿出硬幣時他的手顫抖得厲害,硬幣的棱邊在投幣口的邊緣硌了幾下,才對准了豎孔落了進去。
他撥出了那個自己已經有八年都沒有再打過的手機號碼,進入了等待忙音的階段,也就意味著……電話打通了。
松田陣平緊張到連呼吸都變得不太自然,他只覺得這種經歷真的太不可思議,以及……真的太好了。
沒過多時,電話的那一頭被接通了,好友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了出來。
「你好?哪位?」
「……」
「喂?哪位?」
「……」
對方的語氣輕松,松田陣平聽得如同有什麼東西沉進了他的心裡,揪著他的心髒,讓他幾乎
喘不過氣。
他的喉間滾動了一下,張口,卻好似有什麼梗在那裡,刺痛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有人嗎?沒人我掛了~」
「萩……」
在對方即將掛斷之前,松田陣平喊出了親友之間的稱呼。
明明只有兩個簡單的發音,說出口卻好像耗盡了全部的力氣。
「噢,小陣平?你怎麼是這個號碼?你在哪啊?這是公用電話?」
「……」
聽著萩原研二的聲音,松田陣平覺得此時此刻格外的不真實。
最後一次聽到發小的聲音也是從電話的聽筒裡,再度聽著對方在和自己說話,松田陣平的心中萬千感慨。
哪怕他早已成長成了成熟穩重、能夠獨當一面的人,也在這一瞬間情緒翻湧,連眼眶都開始發熱。
「小陣平?你怎麼了?我怎麼感覺你怪怪的?」
「我沒什麼,萩你在哪?」
「哈?我還能在哪,當然是在警校,我說你剛才去了……」
聽筒中萩原研二的話還沒有說完,遠遠地又傳來了一個聲音。
松田陣平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和萩原研二說:「喂萩——你在和誰打電話?」
電話那頭陷入了一陣明顯有點古怪的沉默。
在無言的幾秒過後,萩原研二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什麼。
都不用松田陣平多解釋什麼,萩原研二就直接說出了那個答案:「小陣平莫非你是……八年後的那個?」
盡管他的語氣還有些難以置信的不確定,但是平穩沒有上揚的語調已經不再是疑問。
隨即驚愕就輪到了松田陣平的這一邊:「誒?萩你怎麼會……」
「想問我怎麼會知道嗎?」萩原研二輕笑著,倒是沒有隱瞞,「上午我和你的女朋友小飛鳥見過面了,她說自己是八年後來的,所以,小陣平也一樣吧?」
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正在朝他走來,電話的這一頭又有另一個松田陣平在同時和他對話,加之丹羽飛鳥的事,萩原研二很順利地就得出了結果。
松田陣平剛才著急著跑過來給萩原研二打電話,因此還沒來得及聽飛鳥說到她早上還在警校的那段。既是萩原研二這麼說了,想來女友身上那套衣服也是萩原研二幫的忙吧?
原本他還擔心這種從未來穿越而來的事應該要怎麼和萩原研二解釋,現在倒好,對方直接信了,也省下了再額外解釋的功夫。
「你猜到了啊?」
松田陣平說著,側過了身靠在了亭罩上。
他的嘴角上揚著,淺笑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開心多一些還是感慨更多一些。
「嗯,小飛鳥很可愛啊。」
話裡誇的是飛鳥,實際則是對松田陣平的調侃。
松田陣平當然聽得出來好友這語氣古怪的言下之意在暗示什麼,他倒是無所謂這樣的起哄,甚至還明目張膽地順著這話開始炫耀:「她當然可愛,怎麼?你嫉妒我?」
「哈哈哈沒有沒有,就是吧,有點感嘆,想不到小陣平還有這麼深藏不露的一面~」
「嘖,調侃我的話可以到此為止了。」
說到底松田陣平還是有些害羞了,他打止了好友繼續起哄的行為,然後伸手從口袋裡摸出了煙盒。
推開盒蓋往嘴裡叼了一支,想點煙的時候,卻找不到打火機。
想來是昨晚追犯人的時候不小心弄掉的,煙癮上來的暴躁讓他忍不住地抓了抓頭發。
「你現在在哪啊?」萩原研二問。
松田陣平:「在米花町的市區附近。」
「那離警校還挺遠的……所以你也來了的話,是准備接小飛鳥回去嗎?」
「我已
經見到她了,回去的話……至少等我做完某些事再回去吧。」
關於怎麼回去的方法,松田陣平也知道一點。
「三年前」11月8日的早上,本來應該被他抱在懷裡的飛鳥回去了,原因就是因為復刻了來時的樣子才回去的吧?
所以他要回去,應該只需要今天晚上在公寓裡的床上睡過去就行,就是得說服公寓現在的主人——他的前輩、飛鳥的父親丹羽誠一。
他也不知道丹羽誠一知不知曉他和飛鳥的關系……
「難不成你是為了完成某些事才回到八年前?不過……未來已經有穿越時空的技術了?」
「當然沒有那種技術,完全就是隨機事件。」
「那你有什麼事需要做?」
「下午有空嗎?出來見面。」
沉下的音調有幾分戾氣,好像那種「放學後校門口別走」的干架邀約,給萩原研二聽樂了。
他還很少聽到松田陣平用這個口氣說話,一般會這樣,必然是有什麼心事。
「怎麼?你要見我啊?」
「不然呢?」
「唔……那得晚上了吧。我下午還有其他安排,班長零還有景他們也一樣,臨近畢業,這邊也不好翹。或者……你來我這邊?」
「這個時空已經有一個我了,我去警校可解釋不清楚身份。」
「說得也是,那還是晚上吧,我們找個居酒屋喝一杯?」
喝一杯。
已經多久沒有這樣的邀約了呢……
松田陣平停頓了半秒,答應了下來:「行,你定地點。」
萩原研二:「嗯,和八年後的小陣平一起喝酒,這種新奇的體驗,我突然有點緊張起來了,我很期待。」
松田陣平哼笑了一聲:「期待嗎?那你最好還是不要太期待。」
第126章 IF七年之前09
掛斷了電話之後, 松田陣平還是覺得自己身處的場合格外的不真實。
八年前啊……
他還站在電話亭裡,如同化身成了黑色的柱子,一動也不動。看著立在面前的黑色公用電話, 屏息沉默了好一會。
彼時, 他又突然想到了什麼,抬起手狠狠地往自己的臉上扇了一下。
「……」
會痛啊……
所以, 這不是在做夢咯?
真的有這種事。
電話裡和萩原研二約好了晚上見面的地點和時間。
地點是以前他們五個人經常去的那間居酒屋, 萩原研二說了個含糊的代稱, 只有他們幾人才聽得懂的代稱。時間則定在晚上的六點,是個忙完了一天工作後可以空出閑暇的時間。
現在才上午十一點都不到, 還有七個多小時, 松田陣平只覺得這樣的等待實在是有些折磨得他急不可耐。
在見面之前, 他還能做什麼呢?
「嘶……」
神經放松下來之後,腦袋上傳來的一陣疼痛讓松田陣平忍不住抽了口氣。
他抬手按在頭頂最刺痛的那個位置, 居然摸到了一點濕潤。
把手收回,在掌心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一片鮮紅色。
昨晚被橋洞下的碎石塊砸中的傷口裂開了, 也就是說,雖然是時間跳躍,但身體的狀況並不會因為換了個時空而改變。
難怪他第一次在自己的床上見到丹羽飛鳥的時候,後者那哭得紅腫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條縫。
總而言之, 還是先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吧。
松田陣平也只能往現在這個時間還不屬於自己的那間公寓回, 好在正好是飛鳥的父親的公寓,飛鳥也在,不然他就要變成私闖民宅了。
他在萩原研二殉職後搬到這邊的那會, 完全沒有注意過原來住過的是丹羽誠一。
若要說得玄乎一些, 或許正是因為這裡是曾經丹羽誠一的住所, 所以才有了和飛鳥的相遇, 以及之後的那一系列生生死死的羈絆吧?
回到公寓,飛鳥已經換掉了那套不太合身的警校.制服,一身淺杏色的連衣裙格外溫柔。
這套衣服明顯不是飛鳥平時的風格,有些過於成熟,被飛鳥穿在身上……居然莫名透出了一點人.妻的既視感。
「陣平先生你回來了啊……」
再搭上這句語調柔柔的迎接……
松田陣平忍不住抬手捂在了嘴上,然後把視線瞥向了別處。
「嘛……嗯……我回來了……」
他干巴巴地回應了一句,眼角的余光還是避免不了地瞥見眼前的嬌小身影在自己的腳邊蹲下,然後放好了室內拖鞋又重新站起。
「……」
這怪不得松田陣平的思緒開始越飄越歪。
把視線轉回來時,跟前的少女正仰著頭看他,在這道有著身高差距的視角裡,就更顯得對方嬌小得可愛,除此之外,那身淺杏色的裙子還有人.妻屬性加成。
「……咳。」
有一點糟糕的感覺。
松田陣平想再次轉開繼續看下去他大概會心動得或許難以自控的視線,卻在偏頭的同時,被飛鳥突然上前一步、墊起腳後伸出的手臂捧住了臉。
於是,這個轉頭的動作就被打止了,飛鳥強行地托著他的臉,迫使著他與自己正面相對。
「……」
這大白天的……
不好吧?
女孩的眸光盈動,劉海之下的兩道細眉微微蹙起。
松田陣平干咽了一下,理所當然地把女孩的如此反應當作了少有的主動索取。
他亦是抬起手,覆在了撫
在他臉側的女孩的手的手背,隨即俯身過去,拉近了如果他不弓下.身對方一定夠不到的距離。
「?」
飛鳥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她錯開了就正衝著自己的臉貼來的曖昧親近,把被捉住的手上移了一些。
摸到了對方額頭上流下的血跡,她語氣擔憂地開口道:「陣平先生你頭上流血了……」
「……」
原來是看到他頭上的傷了……
松田陣平略感尷尬地又退開了,他也摸了摸血流下的位置,倒是語氣輕松:「小問題,你別太擔心。」
「是剛才出去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是剛才,這是昨晚在耕木那邊遇到的點小意外。」
慵懶的語調好似真的在敘述一件稀疏平常的小事,松田陣平沒提自己被砸暈的事,因為知道說了飛鳥一定會更擔心。
「頭上都流血了怎麼可能只是小問題?趕緊先進來吧。」
飛鳥拉著松田陣平的手,把人拉進來後按在了床邊坐下,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坐這別動。」
是命令的口吻,但用飛鳥那天生柔和的語調說出來完全沒有威懾力。
松田陣平聽得只覺得可愛,憋著笑點了下頭。
「不許笑!傷員不更應該老實一點嗎!」
「嗯,好的噗——」
飛鳥懶得繼續和松田陣平嬉皮笑臉,她從父親的公寓裡找出了急救箱,回來後就坐在松田陣平的旁邊。
松田陣平弓著腰,手肘抵在腿上,掌心半撐著臉,偏頭就看著身邊的少女手法嫻熟地准備著處理傷口的藥品和敷料。
「把頭靠過來吧。」飛鳥說道。
她的本意是讓松田陣平低頭好留一個她方便處理傷口的角度,哪知道某些人直接側身就往她的大腿上一倒——偏過頭,毫不客氣地要了個膝枕。
「靠好了。」
腿上一沉,飛鳥有些無奈,不過她還是寵溺地縱容著對方的如此行徑。
她一邊動作輕柔地用手指撥整著那頭卷毛,一邊開口問:「陣平先生你這是在撒嬌嗎?」
下面靠著的那個倒是答得理直氣壯:「不行嗎?」
飛鳥嘆氣,依舊縱容:「……沒有不行。」
作為護士的女兒,飛鳥能夠完美地完成一些傷口的基本處理。
藏在發間的傷口好在不算很深,做好清創後再用敷料包好,目前飛鳥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不過受傷的終究是頭部,最好還是去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比較好。
飛鳥也是這麼告知的,在包好之後,她拍了拍松田陣平的臉頰:「處理好了,可以起來啦。」
話是這麼說完了,但對方絲毫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松田陣平索性就順著這個姿勢,稍稍調整了一下靠下的角度之後,直接摟住了飛鳥的腰。
「……啊!」
腰間的神經敏感,猝不及防扣緊的力道驚得飛鳥低喊了一聲,身體也隨之顫了一下。
「突然抱住……陣平先生你在干嘛啊!快松手吧這樣很癢……」
埋在身上的發聲略顯沉悶,但卻不影響那股理不直氣也壯的口吻:「在撒嬌。」
「……」
「嗯,在撒嬌……」
撒嬌的話當然是假的。
即便已經成熟穩重的松田陣平,遇事似乎也一貫都是淡然散漫,可那副漫不經心的外表之下,
還是有柔軟不安但不為人知的一面。
前一句撒嬌的話是玩笑,後一句……或許是僅對飛鳥的展露。
在這個八年之前的時空裡,他和已經過去的人和事產生了交集,聽到了未來已經不可能再聽到的聲音。
這種感覺讓松田陣平有些害怕,比如著會不會真的是一場夢,只有在抱住飛鳥的時候,抱住在這個時空裡的他的獨一無二,才會有些心安的實感。
飛鳥感知到了松田陣平的這份情緒變化,她自己的心思本就很細膩,也很快就心有靈犀地猜到了松田陣平這一反常態的原因。
她用手掌輕輕摸著對方硬質的卷發,柔下了音調詢問:「剛才陣平先生出去,是給萩先生打電話嗎?」
「嗯,約了晚上見面。」
「那不是好事嗎?」
「確實,我還有一堆話要和他說……」
說著,松田陣平抓住了撫在發間的纖瘦手掌,翻手穿過對方的手指,與之十指交扣。
扣緊的同時,他又沉默了。像是在追憶什麼,情緒翻湧得宛如即將噴發的火山。
「那就晚上去好好和他說吧。」
「那必須的。」
女孩的聲音清甜又溫柔,這份基於理解的對話,比任何安撫都要治愈人心。
松田陣平微微側身調整了個角度,平枕在飛鳥的腿上,視線正好同垂眸看著自己的飛鳥的目光對上。
怔愣了半秒,由他打破了那個二人之間不言謝的約定:「飛鳥,謝謝。」
「嗯?謝我干嘛?不是陣平先生自己說過的嗎,不用客氣,對我也一樣啊,不用說謝謝。」
輕柔的嗓音好像能夠暖至心底,每多說一個字,心中的愛意就再多一分。
他的活力因子,他的獨一無二……
松田陣平靜靜看著對方說話時翕動的嘴唇,然後,抬起了手臂,按在了女孩的腦後,接著是向下的力道朝著自己這邊勾近。
「……唔……」
猝不及防地被按下腦袋,猝不及防地被覆住嘴唇……
又是這樣強硬風格的索吻,飛鳥甚至來不及閉上眼睛。
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觸碰……
機械地配合著對方重復唇齒間的吮吸和攪動,直至分開的時候,飛鳥又被弄得呼吸急促,紅了臉。
她有些羞澀地抿了抿唇被舔咬得充血微腫的嘴唇,撇開了視線。
松田陣平支起了身體,在旁邊坐直。他的表情看似淡定,實際耳根已經紅得要命。
氣氛曖昧到稍稍有些尷尬,總覺得在這裡直接……是不是很不對勁?
飛鳥抬手捂在唇前,然後假咳了一聲,算是打破這陣僵硬。
她隨便轉移了個日常的話題,詢問道:「那個……中、中午的午飯,想吃什麼……我看爸爸公寓的廚房是可以直接使用的……」
松田陣平摸了摸鼻子,應答的語氣有些僵硬:「……你定就好。」
「嗯……」
第127章 IF七年之前10
午飯飛鳥就直接在公寓裡做了, 公寓冰箱裡還留著些可以使用的食材,不夠的部分,飛鳥也拜托了松田陣平出門去再買了一點回來。
好在松田陣平身上帶的那些錢都能用, 倒也不會陷入身無分文的尷尬。
兩人在吃飯的時候盤算了一下, 等晚上松田陣平去和萩原研二的會面結束,就試試那個復刻來時的辦法,早些回去。
比起「三年前」,飛鳥只有自己一個人身處陌生時空的境遇,現在除了還有松田陣平的陪伴, 甚至連回去的方法都是現成的。
如果在「三年前」11月1日的那個晚上, 兩個人就照著來時的模樣睡過去,大概……也不會有這些後續了吧?
雖然現在還不確定是不是得「完成了某件事」再復刻才能回去, 但如果失敗了,那到時候再想其他辦法也沒什麼關系。
飛鳥考慮到父親忙碌的工作, 因此午飯就多做了一些, 包好後放到了冰箱裡,這樣對方下班回來之後只要加熱一下就能直接吃了。
在提及早些回去的時候, 松田陣平的語氣間似乎在壓抑著什麼情緒。
像是不舍, 也像是無奈。
「其實……在這邊多待一會也沒關系, 回去之後的時間和正常入睡後醒來是一樣的, 陣平先生不用擔心會耽誤工作上的事。」
飛鳥完全感同身受松田陣平對於再見親友的復雜情緒,她自己也是一樣, 對於還尚存人世的父親亦滿是不舍。
所以她著急著把下個月七號的事提前告訴父親讓他小心,希望未來能夠因此而改變。
想來松田陣平應該也會去和萩原研二說這件事吧?
不過, 松田陣平很快拒絕了飛鳥的提議。
他擺了擺手:「不用多待, 沒必要, 今晚就能速戰速決。」
毫不拖泥帶水的果斷也確實是松田陣平的行事風格。
如此說完, 他習慣性從口袋裡摸出了煙咬在嘴裡,伸手去摸另一個口袋,才又想起沒有打火機。
准備收煙時,飛鳥手裡捏著她在公寓裡找出來的打火機,已經已點著了火苗,靠了過來。
「啊……多謝。」
點著的煙頭閃著橙紅色的火星,燃燒著包紙和煙芯慢慢後退。
松田陣平起身走到了陽台,才把這口煙緩緩吐出。
隔著推拉門的玻璃,他看著房間內在收拾整理桌面的女孩的身影,情不自禁就柔下了目光。
這種普通到根本不會去注意的日常,才是拼湊出未來的不可或缺的點滴。
老實講,松田陣平也想不到自己會有擁有這樣的專屬溫柔,還以為未來的自己會在驚心動魄的危機和對當初那個連續炸.彈犯的仇恨裡度過……
思忖之際,他又吸了一口煙。
呼出後煙霧在眼前散去,短發少女的身影依然清晰地在那裡。他伸出手掌張開,虛空地抓著空氣,穿過指縫,那個身影好像就在他的掌間。
她和他們兩人的未來……
他都會牢牢抓住,就像許久之前他對飛鳥說過的那樣,抓住就不會再放手了。
那邊的飛鳥似乎是感知到了松田陣平的注視,轉回頭正好與他視線交彙。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又是邁著踩在地上會噠噠噠地響著的、松田陣平覺得很可愛的小碎步,走了過來。
她拉開了松田陣平為了防止煙飄進屋內而關起的玻璃門,說道:「外套,脫下來給我吧。」
嘴裡還叼著煙的某人姿態痞氣地歪了下腦袋:「?」
「後面全是皺痕,幫你熨一下,晚上不是還要去居酒屋和萩先生見面?」
「和他見面也用不著那麼精致吧?」
咬著煙含
含糊糊的發音實在是把松田陣平那不太正經的散漫慵懶放大了好幾倍,皺皺巴巴的外套再加上那頭怎麼順都亂蓬蓬的卷發……
這副模樣……確實挺像個不務正業的混混。
飛鳥嘆了口氣,又上前了兩步。
她直接上手,解起了對方的扣子:「是我看不下去了。」
脫完了外套,她又看見了裡面的襯衫也有幾道塵跡——這是昨晚在耕木的現場留下的,沒把衣服劃破都已經是萬幸了。
「襯衫也脫下來給我吧。」
飛鳥想著反正上午借來的那套警校制.服也要清洗熨燙,就索性……都一起處理了吧。
「誒——」
「誒什麼,快給我吧。」
「很麻煩啊——」
「那你站著別動,我幫你。」
「誒——」
聽似不情不願的音調拉得很長,但松田陣平還是乖巧地站好,張開了手臂,任由站在身前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女孩幫他脫。
他垂著眼簾,頗有興致地看著纖白細弱的手指細致輕柔地從胸口的第二顆紐扣開始,一顆接著一顆慢慢打開。
這道視線把飛鳥盯得不好意思了,原本注意力只是在衣服上,抬頭警告式地瞪了松田陣平一眼後,再收回視線,目光的焦點不小心偏移落在了被解開了扣子的襯衫衣襟的背後……
胸口精實好看的肌肉曲線隨著呼吸的頻率緩慢地一起一伏,過於誘人的風景惹得飛鳥一陣臉頰發燙。
不想讓自己害了羞的模樣被看到,飛鳥一改剛才緩慢溫柔的節奏,拉開對方的衣襟就往後推。
因為身高差的緣故,她不得不踮起腳向前靠一些,襯衫從肩上被強行拉下的同時,也讓這個姿勢從背後看起來像直接抱了上去。
而就在這時,公寓的門被打開了——從外面用鑰匙打開的。
不放心女兒一個人在公寓,丹羽誠一加緊忙完上午剩下的工作,午飯都還沒吃就匆匆從警視廳趕了回來。
他下意識地還是把飛鳥當作了小學生來操心,擔心她沒人照顧該怎麼辦。
哪知道剛開門暴擊。
才走進玄關,在這個空間狹窄得一眼就能看清全局的公寓裡,陽台玻璃門外那兩個曖昧貼在一起的身影看得丹羽誠一還以為走錯了家門。
看清那兩個人影後,丹羽誠一只覺得眼前發暈整個人搖搖欲墜。
一個是女兒,另一個……
一頭標志性的卷毛很容易就讓丹羽誠一把人給認出來了,那不就是上午他去了趟警校,還單獨叫出來的那個他覺得業務能力很優秀的新人嗎?
沒穿衣服??這是在干嘛?
雖然已經從飛鳥這裡知道了在未來那是女兒的男友,不過現在的話……
很怪。
丹羽誠一越想越怪。
他沒有再細想太多,這樣的視覺衝擊已經讓他的身體越過了理性思考,直接行動了起來。
連鞋都沒有換,丹羽誠一徑直朝著陽台這邊,快步走了進來。
飛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往後拉了一把。
父親高大的背影就護在自己的身前,逆著日光,將她的視野完全遮擋。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只聽到松田陣平吃痛地悶哼的一聲,緊接著是撞倒了什麼的聲響,飛鳥這才回神。
眼見著這位現役警察已經擺出了要上前按人的姿態,飛鳥慌忙上前,從背後抱住了丹羽誠一的腰,阻止道:「爸爸!等一下!」
「飛鳥你別害怕,有爸爸在,沒人可以欺負你。」
這句沉聲的承諾式發言聽得飛鳥心中一怔,保護著她的父親……
在未來已經沒有了啊。
晃神之際,下
意識地松開了手臂。
不過那邊又一次衝出去的丹羽誠一第二次的鐵拳制裁,倒是被松田陣平穩穩當當地給接住了。
「丹羽前輩等一下……是誤會!誤會!」
這一拳的力道依舊很大,松田陣平接下了這記拳頭的同時,總算有了余裕從地上站了起來。
剛才那一下打在了左眼上,原本頭部在昨晚就被砸了一下,又承受了一擊以至於有些嗡嗡作響了起來。
「……嘶。」
倒抽著氣的聲音有些顫抖,聽得出來確實是很痛了。
飛鳥頓時心疼了起來,上去又抱住了丹羽誠一的手臂:「爸爸!是誤會!」
「誤會什麼?衣服都脫了還和你摟摟抱抱是要干嘛?你不用解釋,我不同意!」
「不是你想的那樣的啦!陣平先生的襯衫是我給他脫的!」
丹羽誠一:「?」
「不是……是我看襯衫髒了想順手一起洗了!」
偏過頭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白襯衫,上面確實有幾道非常明顯的泥痕。
丹羽誠一挑眉又看了眼左眼已經開始泛起了淤青的松田陣平,然後哼了一聲,收回手後用力往身後一甩:「你讓他自己洗!」
或許是打出的一拳已經泄了些許情緒,既是飛鳥給了個台階,丹羽誠一就順勢下來了。
他收回手後,嘴裡嘟嘟囔囔不知道說了什麼話,轉身回了室內。
「陣平先生……」
飛鳥擔憂地走上前抬起手臂捧住了松田陣平的臉,額頭上才包好沒多久的紗布透出了紅色,還有左眼……
她伸出手指想去碰,卻又怕把對方弄疼,在離皮膚還有一釐米不到的位置,停了下來。
「抱歉啊……我替爸爸向你道歉,他是擔心我……」
「我知道,還打不死,小問題。」
說著,松田陣平抓住了飛鳥准備退開的手,似乎是為了證明自己沒事,他按著飛鳥的手背,讓手指碰在了自己的眼角。
坐在房間裡的丹羽誠一看著陽台上又要靠在一起的兩人,重重地拍了下桌面,發出「啪」的一聲悶響以示存在感。
「飛鳥,你過來。」
怒氣似乎很重,但是在叫喚飛鳥時的聲音,又還是十分溫柔的。
「哦……」飛鳥乖巧地應了一聲。
轉身要去撿地上的襯衫時,父親那渾厚的聲音又打斷了她。
「衣服你讓松本自己撿!」
這一次是松田陣平自己的回答:「那個……我叫松田。」
「……叫什麼不重要!」
第128章 IF七年之前11
倒也不是丹羽誠一要去過度干涉女兒的感情問題, 只是他現在所見的景像,完全就是跳過了中途某些重要的過渡步驟,衝擊得他一時間有點接受不過來。
不對, 不是有點,是一點都不能接受!
畢竟在丹羽誠一的概念裡,女兒飛鳥還只是個年僅十歲的小學生。
對哦……
女兒才十歲。
想到這裡,丹羽誠一又開始覺得太陽穴一跳一跳地抽痛, 眼前發黑。
就算八年後的飛鳥已經年滿十八歲了, 但那個叫松山(?)的混蛋……
丹羽誠一越想越氣, 怒上腦門,他朝著此刻在陽台上、光著上半身、一言不發地洗著衣服的卷毛青年狠狠瞪了過去……
他怎麼感覺那家伙比上午自己在警校見到的年紀要大一些?
是那種褪去了青澀、有過多年辦案經驗的老成模樣,眼底沉澱的深邃感,也並非是個二十出頭的熱血笨蛋會擁有的。
警校的那個不可能認識自己還在上國小的女兒,所以在洗衣服的這個……也是八年後來的咯?
可想明白了對方來自未來又有什麼用,現在的他也阻止不了既定的未來吧?女兒都已經到了會幫對方親手脫襯衫,會幫對方洗衣服的地步, 他最多只能從警校的那個下手。
對哦, 從還在警校的那個下手……
這一期警校生馬上就要畢業的, 那家伙進入爆.炸物處理班正好會在他手下……
想到這裡,丹羽誠一又有些得意了起來,留著點胡茬的下巴直接往上揚了好幾度。
雖然沒人知道他在得意什麼。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八年後的那個混蛋年紀也三十多了吧?
丹羽誠一在心裡一邊盤算著年齡問題, 一邊用極度嚴苛的審視目光盯著陽台上的松田陣平看。
看了好一會, 他終於知道這其中的違和感是什麼了……
他自己今年也才三十出頭,外面的那個某種層面而言是自己的同齡人。
和自己的女兒……
很怪。
雖然丹羽誠一作為過來人, 他自己就是警校畢業還沒多久, 就和涼子奉子成婚了。
如果這麼算的話……外面那個好像……
還好……好個鬼啊!
怎麼會有人三十歲了才和他的女兒談戀愛啊!
不行……他堅決反對!
等一下, 他的飛鳥不會已經被……
畢竟都是男人,對於喜歡的女孩子會有某種衝動,作為過來人的丹羽誠一可是懂得不能再懂了。
丹羽誠一:「……」
這個問題真的不能再深想了。
盡管丹羽誠一的外表僅僅只是板著張臭臉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但是不論是他的腦內還是心裡,此時此刻都在連環爆.炸中。
他越看外面那頭卷毛拳頭就越癢。
算了,眼不見為淨。
轉回視線,丹羽誠一又把目光的焦點落在了儀態乖巧、姿勢端正地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兒身上……
對著這張完美結合了涼子的婉柔和他自己的英氣的面龐,丹羽誠一心裡那陣沒有發出來的火還是壓了回去。
婉柔指飛鳥清秀溫和的五官輪廓,英氣則是那完全不服輸、明明自己都在緊張卻還在努力護短的堅定眼神。
這眼神實在是太像自己了……
像極了當年他在面對岳父時,宣言要把涼子娶回家一生對她好的決心。
丹羽誠一還是心軟了,心底那股對於女兒的寵愛最終壓過了怒火。
「哎……」
無言的氛圍僵持了許久,在丹羽誠一重重的一聲嘆息後放松了一點。
見到操碎了心的老父親表情終於緩和了一些,飛鳥這才敢出聲:「爸爸那個……你還沒吃午飯吧?」
她嘗試著提其他話題來轉移丹羽誠一的注意力好讓他不要那麼生氣。
「我中午多做了一些,本來是打算做給爸爸晚上下班回來吃的……」飛鳥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父親的表情,後者反應似乎不是很大,她才從位置上站了起來,「那我去給爸爸熱一熱!」
丹羽誠一本想說一句「不用了已經氣飽了」,但是肚子傳出的咕咕聲已經先他一步作出了回答。
「我去給爸爸熱飯!」
飛鳥重復地強調了一遍,也算是個讓丹羽誠一從怒氣的頂峰下來的台階。
看在女兒的面子上,丹羽誠一只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
然後,他的視線就追隨著飛鳥,看著女兒在開放式的小廚房裡忙碌起來的身影。
就這麼多看了一會,丹羽誠一就覺得心裡得到了治愈,可一轉頭,陽台的那個洗完衣服回來了,他的表情又是瞬間一沉,隨即就是一聲就差把「不爽」刻在腦門上的冷哼。
松田陣平:「?」
跨越了八年的「同齡人」視線對上之時,氛圍尷尬得腳下都可以摳出一整個米花町。
對於松田陣平而言,丹羽誠一算是在自己新人時期十分關照自己的好前輩,不論是他還是萩原研二,都在這個嚴格的前輩這裡學到了很多,可現在,要以對方女兒男友的身份去面對的話……
就很尷尬。
一時間,松田陣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在從陽台的玻璃門跨進來之後,他就這麼干站在那裡,迎著來自丹羽誠一那道仿佛要把他瞪穿的、完全把他當仇人來對待的凶惡目光。
丹羽誠一:「……」
松田陣平:「…………」
直至微波爐裡的午飯被熱好,發出清脆的一聲「叮」,飛鳥端著碗走過來時,才打破了這陣詭異。
她瞥見了松田陣平額頭上那塊才包上不久的紗布已經快被血色給完全染紅,心裡的擔憂瞬間就提了起來。
「陣……」
本想開口叫松田陣平趕緊回來坐下,但注意到丹羽誠一的眼神……
飛鳥又是急急地喚了一句「爸爸」,試圖打止這份或許可以稱之為敵意的針對。
清甜的嗓音帶著著急的情緒這麼喚了一聲,丹羽誠一才收回看向松田陣平的視線,轉了回來。
比警視廳食堂好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午飯被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然後,拿著筷子的纖白雙手也朝他遞了過來:「爸爸,筷子。」
見父親還是沒什麼反應,飛鳥直接拉過他的手,把筷子塞到了他的手指間,隨即又慌慌忙忙地朝著松田陣平走了過去。
丹羽誠一:「?」
前一秒還在給自己遞筷子的乖女兒,下一秒就當著自己的面拉住了那個混蛋的手。
丹羽誠一氣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發出啪的一聲響。
飛鳥:「?」
但在飛鳥彎起眉毛滿臉不解地轉回頭看向他時,他又慫慫地把快要從桌面上飛出去的筷子默默撿了回來。
女兒做的飯,不能浪費。
飛鳥拉著松田陣平的手,視線在室內掃了一圈之後,最後拉到了丹羽誠一的對面,按著他在桌前坐了下來。
松田陣平:「?」
丹羽誠一:「?」
飛鳥:「房間太小了沒有地方可以坐了嘛!」
八年之前父親還在的公寓裡,床前並沒有松田陣平常用的那張矮桌,更沒有她買的軟墊,她總不可能當著自家老父親的面把人拉到床上去坐吧?
丹羽誠一哼了一聲,沒有提出反對的意見,低
頭吃起了女兒給自己准備的午飯。
但這飯還沒有吃上幾口,眼角的余光就瞥見了就在自己對面的飛鳥開始動作細致又溫柔地給松田陣平處理起了頭上裂開的傷口。
「……」
丹羽誠一突然覺得自己吃的不是午飯,是狗糧。
雖然但是,這樣的畫面很像他受傷的時候,涼子給他處理傷口的樣子。
松田陣平在飛鳥重新給自己包傷口之際,主動開口挑起了個話題:「丹羽前輩,下個月的七號……」
提及了這個時間點,父女二人一個拿著筷子另一個拿著紗布的手同時一頓。
「淺井別墅區的公寓裡的炸.彈,拆解的時候一定要小心,要以拆解失敗的前提來對待,如果有個叫萩原的輕浮家伙不聽勸告的話,直接把他打暈拖走也行。」
松田陣平把話說得很直白,一如他直來直去的風格。
點明了時間地點,以及當天會發生的事。
當時的他並沒有在大樓內,只是在公寓之外,親眼目睹了高處樓層的爆.炸。
因為現場被炸得幾乎什麼都不剩,也查不出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了拆解失敗,因此他只能提前把這些場外信息告知到時候相關的人,或許能起到一定的作用吧?
今晚他要去找萩原研二談的,也有這件事。
飛鳥皺起了眉毛,也順著話題說了下去:「我也希望爸爸小心,這樣的話……我就不用面對沒有爸爸的未來了吧?」
丹羽誠一沉默了一會,沒有回答。
他本就嚴肅的表情又凝重了幾分,無言之際,重新動起了筷子,低頭繼續吃著飛鳥做的午飯。
「爸爸!」飛鳥怕父親沒有聽見,又著急地喊了一聲,「爸爸!下個月七……」
「我聽見了。」
「那爸爸……」
「我知道,我心裡有數了。飛鳥,謝謝你。」
兩個人的提醒,卻單獨強調了飛鳥。
丹羽誠一的情緒已經從剛才頭爆青筋的慍怒,轉為了完全無視公寓裡多出來的那個對他來說不太重要的人的冷淡。
轉而,他問起了另一件在意的事:「飛鳥你要在這裡待多久?」
「今晚我就得試試回去。」飛鳥眨了眨眼睛,隨即衝著自家父親莞爾,「這一次回到八年前,說不定就是為了拯救爸爸而來的!」
輕柔的嗓音每一個都戳在丹羽誠一的心裡。
為了救自己啊……感動得快哭了。
見到女兒在未來成長成了如此模樣,老實說,丹羽誠一欣慰得要命,唯一不滿意的就是在找對像的眼光上……
雖然那個叫松岡的混蛋他也挺欣賞的來著……當然,是業務能力上的欣賞!他可是要公私分明的!
丹羽誠一看了看牆上的鐘,估算了下時間,迅速吃完了最後幾口飯,便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已經不爽很久了,不爽那個卷毛和寶貝女兒貼得那麼近。
從桌子這一側繞到了那邊,他一把把飛鳥從和松田陣平貼近的位置,拉到了自己的背後。
再次警告式地瞪了松田陣平一眼後,轉向飛鳥時的表情大概就是那種鐵漢柔情:「回去之前還有什麼其他需要爸爸幫忙的嗎?」
他一邊問著,一邊揉著女兒的頭頂。
飛鳥思索了幾秒,搖了搖頭。
隨即她抬頭,又是揚起了個溫柔得讓人如沐春風的淺笑:「我已經是獨立的成年人啦,就不麻煩爸爸啦,希望爸爸好好照顧好自……」
話說到一半,飛鳥突然哽了一下。
大概是太久太久都沒有這樣面對過父親,心裡對於父愛的渴望在此刻讓她有了種想要衝著父親撒嬌的衝動。
「爸爸
,那個……去上班之前,可以抱我一下嗎?」
第129章 IF七年之前12
父親的懷抱到底是個怎樣的感覺, 飛鳥已經記不清了。
作為警察的女兒,從小被教育要獨立堅強的她向來都很少撒嬌,更別說在那個11月7日之後,連向父親撒嬌的機會都被永久性地剝奪。
埋進丹羽誠一懷裡, 飛鳥其實是有些緊張的。
她只敢小心翼翼地輕貼, 很是拘謹, 甚至膽怯到有一點身體發抖, 還是對方主動把她攬緊,她才放開地把自己的重量交了出去。
「爸爸……」
丹羽誠一不是沒有抱過女兒, 但女兒這樣的主動撒嬌, 還是第一次。
埋在胸口這一聲悶悶糯糯的叫喚, 幾乎要把他的心融化。
他想到神奈川家裡還在上小學的那個, 從小就堅強又乖巧, 就連哭都沒有哭過幾次, 更別說撲在自己懷裡示弱這種事了。
這可是為數不多的機會,被女兒貼貼撒嬌的感覺,丹羽誠一還是挺享受的,思忖間,他不覺又收緊了攏著女兒的手臂,溫柔地拍起了女兒的後背。
大概是身在爆.炸物處理班的職業病,丹羽誠一下意識地算著時間。
下午還要上班, 原本中午從警視廳趕回來就是急急忙忙擠出的時間, 哪知道因為某些人的存在, 多耗了他一點功夫。
沒過一會, 丹羽誠一就松開女兒, 隨後拍了拍她的腦袋, 低沉渾厚的聲線並不失那份僅對女兒一人的溫柔:「時間差不多了, 爸爸得去上班了。」
「嗯,謝謝爸爸!」
「謝什麼。」要不是時間不夠,再多來點都沒問題。
「好~那爸爸路上小心!」
飛鳥跟著丹羽誠一一直走到玄關,松田陣平亦是一言不發地跟在飛鳥的背後,出於禮貌地點了下腦袋表示禮節性的道別。
畢竟那是女友的父親,如果是八年前的那個自己或許不會這麼做,但現在的他還是選擇了成熟的做法。
丹羽誠一眉角一抖,沒什麼好臉色地斜了松田陣平一眼,雖然很想罵一句「穿件衣服吧你」,但高傲如他,他才不屑和不重要的人說話!
未來的事他插不了手,但是當下吧……
「哼。」
丹羽誠一的鼻間嗤了一聲,隨後轉向飛鳥時,又是教科書級別的川劇變臉。
他輕輕拍了兩下飛鳥的頭頂,柔聲道:「飛鳥,那爸爸走了。」
飛鳥:「嗯。」
「八年後再見。」
「……」
好似道別,也好似承諾。
最後那句簡單的話語,卻是讓飛鳥站在原處愣神。
她看著男人的背影跨出門外,門板合上,金屬鎖銷發出哢的一聲,都還在恍惚之中。
一直到丹羽誠一出了門,腳步聲都在門外消失了好一會,松田陣平察覺了飛鳥默不作聲的情緒波瀾,從背後輕輕抱住了她,才把她拉回神。
飛鳥的目光怔然地顫了顫,弱弱地喚出了除了父親以外、能在自己心裡撐出了一片天的依靠:「陣平先生……」
「嗯,我在。」
青年的臂彎一如既往的有力又溫暖,低沉的煙嗓強調著「只為她一人存在」的守護和溫柔。
飛鳥有些壓抑不住因為那句「八年後再見」的話在心裡激.蕩起的漣漪,她索性轉過了身,雙臂從青年的腰間穿過,繞到背後然後收緊。
這是她今天撒的第二次嬌。
「回去之後……八年後……真的可以再見爸爸嗎?」
飛鳥就貼在松田陣平的胸口,弱弱地出聲問著。
尾音帶著一點點顫抖,像在傳達著一個她自己都清楚或許不可能達成的祈願,所以才格外沒有底氣。
松田陣平的襯衫被他
自己給洗掉了,現在並沒有可以換上的衣服。
而飛鳥就埋在自己胸膛上說話時唇瓣翕動,兩瓣柔軟毫無阻隔地就在胸口的皮膚上摩擦,加之吐息時的溫熱氣流,弄得他有些癢癢的。
「……」
松田陣平知道飛鳥是無意,但這種皮膚間摩擦的微妙感覺,其中一邊還是嘴唇……
老實講,有點糟糕。
於是,松田陣平把飛鳥稍稍推開了一點點,轉而用一只手掌托起了女孩的臉。
一仰一俯的視線交彙,女孩也在這道注視中落進了他的眼底。
看著飛鳥的如此模樣,眸光顫動的杏目好似泛起了水霧一般,松田陣平的呼吸一窒,托在對方臉頰的手掌止不住憐惜地用拇指的指腹摩挲了起來。
不過,這份曖昧的親近氛圍並沒有持續太久。
眼見著眼眶中隱隱的水霧很快就要凝結,松田陣平一改溫柔的動作,十分煞風景地捏住了飛鳥的鼻子。
「……唔!」
飛鳥眉毛一皺,抓住了松田陣平的手腕,本能地做著抗議的動作。
在把他的手拉下之後,她恍然意識到,自己剛才還有些感傷的情緒,確實因為這點分心而減緩了一點。
停下動作,對上的是松田陣平挑著眉毛的散漫表情。
至此她馬上就明白了,這是松田陣平風格的安慰,讓她不要被負面的情緒困擾住。
松田陣平抬起被飛鳥抓住的那只手,絲毫不受妨礙地用手指在後者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帶著幾分沙啞感的煙嗓在飛鳥的上方響起,語調是松田陣平一貫的漫不經心:「笨蛋,你在說什麼蠢話?那種問題還需要問可不可以?」
「誒?」
「答案當然是可以啊,我不就是你救下來的最好的例子嗎?」
「可是……」
「你不是自己說的,見過在摩天輪裡有警察官殉職的新聞?」松田陣平說著,剛才彈在飛鳥額頭上的手指轉了個方向,對向了他自己的鼻子,「『那個警察官』現在不就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那個新聞也已經搜不到了吧?未來被你改變了,難道不是嗎?」
這話說得是沒錯……
「可是,只是簡簡單單地和爸爸說了下個月七號的事,這樣就夠了嗎?」
在「三年前」飛鳥那是用自己的命去換的再來一次的機會,所以她覺得如果只是口頭的三兩句話就能改變未來,是不是也太隨便了一點?
「你不相信丹羽前輩嗎?」
「……沒有不相信。」
「那不就得了,提前提供了這些信息,已經是最大的幫助了。之後應該要怎麼做,丹羽前輩也好,還是萩,還是這個時候的我自己,能夠提前得知炸.彈有問題,就已經足夠應對了,怎樣都不會至於像當年那樣……」
那段過去同樣是刻在松田陣平記憶深處的傷痛。
他的期待和飛鳥一模一樣,希望一個月後的那天爆.炸不要發生,沒有任何人傷亡,也希望在八年之後……
能與萩原研二再會。
見飛鳥還是揪著眉毛出神,松田陣平無奈地嘆了口氣。
「飛鳥,你已經做到自己能做的事了。」
「嗯……」
「與其糾結那些,不如把這些余裕留在思考晚上要怎麼辦。」
「對哦,晚上……」飛鳥知會地點了下腦袋,「今天早上我是在警校的宿舍裡醒來的,要回去的話還得睡在原來的位置上,陣平先生的話……只要留在公寓裡就可以了對吧?」
兩人是分開來的,如果照著「三年前」的復刻方式,那確實是需要這麼做。
但飛鳥總算提及了自己一早出現的精確位置之後,松田陣平當場就
是一個要素察覺:「警校的宿舍?誰的宿舍?」
「陣平先生的宿舍……啊,那是八年前的陣平先生,是松田君~」
「……」
被飛鳥那清甜的聲線喊著「松田君」,松田陣平有些不大習慣地哽了一下。尤其飛鳥好像在調侃,尾音上揚得有些俏皮,眯起眼睛仰頭看他……
可愛是真的可愛。
這種無意識的純情展露,依然會猝不及防地撩撥到松田陣平的心弦。
「……咳。」
假咳了一聲來掩飾自己的情緒波動,松田陣平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地點上。
在八年前的自己的床上醒來,再參照「三年前」自己的經歷……
好怪。
有一種自己綠了自己的感覺。
飛鳥要回去的話,那豈不是要和二十二歲的自己睡在同一張床上??
不行!
他不能接受,即便那是過去的自己。
「陣平先生?怎麼了?」
飛鳥看著面前松田陣平的表情突然在數秒鐘之間情緒轉換了好幾種,她微微歪頭,有些困惑地喚了一聲。
「飛鳥,你晚上和我一起吧,正好和萩約的居酒屋就在警校附近。」
飛鳥答應得很快:「這樣嗎?那太好了!和陣平先生一起的話,我安心很多!」
一起?那當然要一起了。
此時松田陣平的腦海中有了一點關於如何「回去」的新想法。
反正兩個都是自己,也沒必要讓女朋友和八年前的那個睡在一起對吧?
之後,就是再去和萩原研二會面之前的准備了。
飛鳥洗完了上午借來的那套警校女學員的制服,烘干後疊好裝進紙袋,然後把松田陣平那件皺巴巴的黑色外套也熨好了。
松田陣平重新穿好衣服,飛鳥親手給他打的領帶。
那個端端正正的領結實在是卡得他有些難受,沒過一會,松田陣平又把領帶給拉得松松垮垮,歪在領口。
傍晚兩人一起出發,比照約定好的晚六點,要提早了一些到達居酒屋。
於是,二人就隨便找了個座位入座。
等待期間,松田陣平眼角的余光正好瞥向了居酒屋門口的位置。
這個角度和這個場景……
思緒放空地冥想了一會,松田陣平猛然想起了什麼。
他終於知道從進到居酒屋內那股熟悉的違和感是哪來的了——他在夢裡夢見過自己來過這裡。
夢裡也是坐在這個位置,當時萩原研二也坐在他的身邊,幾個好友都坐在一起喝酒。
後來喝酒喝到一半的時候,門被人狠狠地打開了……
第130章 IF七年之前13
時間剛過晚上六點, 居酒屋的門被拉開了。
松田陣平愣了愣,支起身體, 收起剛才半撐著臉的慵懶動作, 徑直朝著門口看去。
有那麼一瞬間,現實的場景好似和夢境中所見過的重疊。
他好像能幻視到接下去從門外進來的,會是穿著帝丹高中制服的丹羽飛鳥, 還有跟在後面的、恨不得衝進來給他腦袋上捶八個包的、怒氣衝衝的丹羽誠一。
當然, 夢是夢,現實是現實。
丹羽飛鳥早就從帝丹畢業, 此刻正坐在他的左側, 而撩起門簾從外面走進來的, 是留著半長發的高挑青年。
那張臉上含笑的面孔,和塵封在松田陣平記憶深處的那個,瞬間吻合在了一起。
「……」
見到萩原研二, 松田陣平難免呼吸一窒。
隔著墨鏡,與之視線交彙,好友就活生生地站在那裡,然後一步一步朝著自己走近。
萩原研二見到穿著黑西裝戴著墨鏡的松田陣平,只覺得新奇。
這是和未來的交集, 怎麼想都很有趣,尤其對方還是自己的發小, 有種提前被劇透了的微妙感。
「喲,小陣平。」
畢竟沒有未來的那段經歷, 萩原研二抬起手掌,言語輕松地和這位八年後的親友打了個招呼。
「……」
松田陣平的反應就截然相反了, 心中翻湧起來的情緒一時間他也形容不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感覺。
懷念?傷感?亦或是因為當年那家伙居然不穿防爆服地蹲在炸.彈前面的憤怒?
視線的焦點就隨著萩原研二的走動, 直至對方在自己的面前停下, 松田陣平才猛地抽了一口氣,他意識到剛才自己居然忘記了呼吸。
他沒說什麼話,用手指敲了敲旁邊的桌面,示意對方在右側的空位上坐下。
這份和好友之間不用太多言語的熟稔相處風格,即便過了八年,也依然一成未變。
「好冷淡啊小陣平~當著女朋友的面故意耍酷嗎?」
萩原研二說著玩笑話調侃,得到的是松田陣平一聲不太爽的咂嘴聲。
入座之後,萩原研二又朝前偏過頭,越過和坐在中間的松田陣平,和另一側位置上的飛鳥打了招呼:「小飛鳥,晚上好。」
「晚上好,萩先生。啊對了……」飛鳥禮貌地回應了招呼,隨後把裝著衣服的紙袋拿了出來,「這個衣服,還要麻煩萩先生幫我還給願意借給我穿的姐姐。」
中間還隔著松田陣平,飛鳥用袋子的底腳抵了抵他的手臂。松田陣平意會地接了過來,丟給了旁邊的萩原研二。
這區別對待的態度,不要太明顯。
「小陣平你在生氣?是未來的我得罪你了?難不成你頭上的傷,是未來的我打的?」
萩原研二還是用著玩笑的口吻,他從早上接到松田陣平的電話起就察覺了不對勁,現在見到本人,縈繞著的那股都快要實體化的低氣壓,實在是讓他沒法忽視。
松田陣平鼻間哼了一聲,還是沒有說話,就是把從居酒屋店員那裡接過來的菜單,給萩原研二塞了過去。
未來?
未來萩原研二最好是能有機會來得罪他。
11月7日的爆.炸發生之後,即便再三年以後把凶手抓住了,可是這些年沒了萩原研二的一起,確實感覺生活裡少了些什麼。
一直到丹羽飛鳥的出現,他那被恨意和不甘包裹的浮躁,才釋懷了一些。
這份過於沉重的經歷,松田陣平還沒想好要怎麼和萩原研二開口。
見松田陣平不說話,萩原研二又把視線投向飛鳥。
眼神示意了一下好友額頭上那塊醒目的白色
紗布,出於關懷,萩原研二還是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小飛鳥,那個不會真的是我打的吧?」萩原研二把手掌靠在嘴邊,擺出說悄悄話的架勢。
雖然夾在中間的松田陣平根本就把話聽得一清二楚,萩原研二也沒有真的要說悄悄話,甚至還故意說得很大聲。
飛鳥擺了擺手:「不是啦,那個傷是昨天晚上陣平先生追捕犯人的時候弄的。」
「哦~陣平先生~」
松田陣平:「……」
「這個稱呼……從小飛鳥嘴裡說出來感覺很可愛啊,對吧,陣平先生~」
松田陣平:「…………」
小情侶直接的稱呼是人家自己的甜蜜,萩原研二自是不會去揶揄太多。
他很快就把話題轉了回來,問起了另一處傷痕:「眼睛上的淤青呢?也是追捕犯人的時候弄的嗎?」
左眼上的一團青黑,即便戴著墨鏡遮擋,但還是被看到了。
「……」松田陣平尷尬地哽了一下,沒有回答。
飛鳥也不提好意思地干笑了兩聲,替他作了答:「……啊哈哈那是我爸爸打的。」
「噗——丹羽警部嗎?什麼時候打的?昨晚嗎?還是更早?」
「幾個小時前打的。」
「噗……原來如此。」
萩原研二完全理解。
上午在警校的時候,丹羽誠一在飛鳥這裡知道了那個「未來」,他只是站在門口都差一點被遷怒。
沒想到他幫著二十二歲的那個逃過一劫,八年後的這個還是沒能逃過老父親的怒火。
「嘖,不要聊這些沒意思的了好嗎?萩你嘲笑我很有趣嗎?」
剛才緘默了許久的松田陣平總算開口加入了對話,照著他一貫的散漫口吻,控訴著好友的玩笑。
「沒有嘲笑你,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哈哈哈!」
「萩你再笑一聲試試看?」
「噗——唔,沒笑了,抱歉,噗哈哈……」
「閉嘴吧你,不點單的話就把菜單給我!」
和好友一來一去的交流方式,帶著些許辯嘴和打鬧。
松田陣平覺得好像回到了以前還和萩原研二在一起的日子,他熟悉得可以自然接應,明明和曾經的過去一模一樣,但他的心裡卻又泛起了一種因為時間太久都沒有再次體驗過的久違。
他想念的果然還是有萩原研二在的日子。
越是想著,感慨越深,深得明明在笑,卻好像泛苦。明明他早就從好友殉職後的沉痛中走出來了,但好像……一直都沒法放下?
人是不是年紀一大就容易感動?這種感覺,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松田陣平只覺得心緒復雜,而向來風格直率的他,最煩的就是這些密布的細膩情緒在心裡彎彎繞繞,鬧得他心慌。
至此,他心中更加堅定了,既是能夠回到八年前有了這個機會,那麼未來……
他要去親自改變。
思忖之際,松田陣平的表情越發的沉重。
彼時,他搭在腿上的手手背上貼上了一片微涼的柔軟,又撫平了這份差點讓他喘不過氣的沉重。
看出了松田陣平這份心煩意亂的飛鳥,不動聲色地抓住了他的手。
飛鳥是能共情的,她知道松田陣平此刻的心裡是什麼感受,就像她見到父親時的那樣……
這樣的溫柔治愈著松田陣平,在和萩原研二相會後的那份復雜情緒,因為飛鳥而解開了一些。
松田陣平把另一只手也垂到了桌下,然後回覆上飛鳥的手背,輕輕拍了兩下,示意自己沒事。
另一邊的萩原研二在點單,而點單完畢的時候,兩人的手也已經松開了。
「這就點好了?點了什麼啊這麼快?不會不走心地亂點吧,萩?」
「有女孩子在場我當然安排得很好啦,反正比小陣平你安排的要好。」
「嘖。」松田陣平又是咂了聲嘴,隨後話鋒一轉,「說起來,萩。」
「嗯?」
「今晚你是一個人來的?」
「是啊。」
「我還以為你會和大家一起來。」
「上午你那個電話,凶巴巴的命令語氣,應該是只想和我一個人見面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找我干架。」
到底是幼馴染,萩原研二把松田陣平讀得很透,光是電話中的語氣,就把後者的心裡分析對了七八分。
聽到萩原研二這麼說,松田陣平哼笑了一聲,倒是承認得坦然:「我確實是挺想打你的。」
給這個不珍惜自己的家伙的臉上來上一拳,居然敢不穿防爆服。
萩原研二笑了笑:「看來,未來的我確實把你得罪得不輕。」
未來。
這個被屢次提到的字眼,在座只有萩原研二不清楚這兩個字背後含帶著的是生命的重量。
萩原研二也細致地發現了,似乎提及自己的未來時,不論是摯友還是飛鳥,表情似乎都會劃過一絲不太自然的停頓。
是未來的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嗎?
盡管有所猜測,但萩原研二沒有過問,自己的未來,他可不想被劇透。
「感覺小陣平……變得沉穩了很多,我還有一點點不習慣。」
「是嗎那就別習慣了。」
如今的這份沉穩,和當初萩原研二的死脫不了干系。
松田陣平覺得萩原研二最好就是不要在一個月後的7號死去,他才不想被迫擔下這些他一點都不喜歡的穩重,所以好友也不用習慣這種沉穩。
「說話還是一樣難聽啊小陣平,你這樣是怎麼追到小飛鳥的?我有點難以理解。」
對此,松田陣平的回復依舊保持了他那張嘴的正常發揮:「那就別理解了。」
思來想去,或許他和飛鳥的關系更進一步,還得是那個時候突然想起了萩原研二的某些撩妹教學。
比如什麼把人抱住啊,再比如什麼對方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時候就應該吻過去啊……之類的破招。
當然,這些話松田陣平才不會和萩原研二說,不然絕對要被嘲笑死。
見松田陣平拒絕回答,萩原研二索性采訪起了另一位當事人:「那我只好問一問小飛鳥了。咳咳,丹羽小姐,這位陣平先生當時是怎麼哄騙的你?」
哄騙。
玩笑的口氣,但非常壞心眼地用了這個詞。
覺得飛鳥是被哄騙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畢竟看到這種年齡差且那時候飛鳥還未成年,大家的反應都大差不差。
松田陣平沒說話,只是拿起了杯子,默不作聲地猛地喝了幾口上餐之前的免費涼茶。
「怎麼和陣平先生在一起的啊……」
認真思考起了這個問題之後,飛鳥有些害羞地移開了目光。
那些過往和松田陣平一起的經歷,盡數在腦海中如同膠片電影一般播放了起來,她思索了一會,決定還是把這份兩人的專屬秘密好好藏在心裡。
「是秘密哦。」
話不用再說太多,從飛鳥那突然一臉藏不住的甜蜜,萩原研二也能讀出個大概。
重新轉回頭,萩原研二用了個你小子真是深藏不露的眼神,看向了松田陣平。
什麼話也沒說,就是這樣意味深長地看著好友,然後開始搖頭。
「……嘖。」松田陣平抬起手就往對方那雙眼角下垂頗有牛郎氣質的紫色眼眸上按了過去,「我找你出來
不是聽你調侃我的私事的。」
「我知道。」萩原研二拉下了好友的手,隨即也斂起了調笑的表情,沉下了語氣正色,「你說吧,我聽著的。」
松田陣平吸了口氣,緘默了幾秒,隨即開口,直切正題:「畢業之後,我們會被分配到警備部機動隊的爆.炸物處理班,在下個月的七號,會接到一項炸.彈拆解的任務,第二現場……就是你負責的那個,你要小心處理,別死了,我可不想每年找你喝酒還要跑到你的墓前,那太麻煩了。」
聽到這裡,萩原研二也了然了松田陣平為什麼在看到自己時的古怪,也明白了早上的電話裡半天沒有出聲是因為什麼。
敢情是自己在任務中被炸死了啊……
突然被告知了自己的死期,說心裡不慌那也太假了。
即便是擅長交際的萩原研二,也在此刻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飛鳥的心思細膩,很會讀空氣。
她知道此刻最好是讓這發小的二人單獨說點話,或許松田陣平也有只想對好友展露了樣子,一如他有些只對自己而非對別人的模樣。
從座位上站起,飛鳥輕輕說了一聲:「那個……我看對面有家店賣章魚小丸子,我去買一點,一會再回來。」
就把空間留給那兩人吧。
如此想著,飛鳥走出了居酒屋。
室外溫度稍稍偏涼一些,加之又逐漸入了夜,飛鳥本來就有點怕冷,出來之後,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摸著鼻尖,准備找個其他地方坐下,眼角的余光卻是正好瞥見了離居酒屋不遠的地方,就在臨近的門店外豎著的宣傳牌的背後,半躲著一頭卷毛。
那是……
「松田君?」
似乎是見到飛鳥注意到了自己,這個時間軸的、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正准備掉頭就走。
不過飛鳥小跑著追了上去,拉住了對方的手腕:「松田君,請等一下!」
第131章 IF七年之前14
「松田君, 請等一下!」
飛鳥跑上前,才抓住這個時間軸上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的手腕,對方卻好像觸電了一般, 用力把她給甩開了。
畢竟男生和女生之間的體力懸殊大, 飛鳥被那毫不手下留情的一甩, 甩得後退了一步。
「松……」
她再次開口, 單純只是想把人叫住,但對方只聽到第一個音節的時候, 就凶巴巴地打斷道:「啊啊好了好了你不要再問我了!」
飛鳥:「?」
明明什麼都沒有詢問,松田陣平突然就開始主動交代:「我就是路過!路過而已!沒有特意跟著萩那家伙!更沒有要聽你們談話!」
這通沒頭沒尾的發言聽得飛鳥腦袋一歪:「……?」
女孩細眉微微蹙起,目光澄澈的注視盯得松田陣平有些不自在。
他狂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那頭卷發, 憋了沒幾秒, 依舊是不需要飛鳥發問, 就主動解釋了起來:「啊是啊!我就是跟著萩過來的!那又怎樣?看他一個人鬼鬼祟祟的, 還故意避開我……一般人都會好奇的吧!」
這是什麼自爆卡車?
女孩圓圓的杏目眨了眨, 依舊是無辜又純真的眼神。
松田陣平實在遭不住對方的如此注視, 明明無害得沒有一點攻擊力, 但是他就感覺自己被誤會了什麼。
不對啊,也不是誤會,啊啊啊說到底他為什麼要擔心自己被發現啊!
他就是跟著萩原研二過來的又怎麼了!就是想聽對話又怎麼了!
心理建設好的理直氣壯,下一秒又在飛鳥表情柔柔的神色之下崩塌。
松田陣平敗下陣,焦躁但卻是縱容地反問起了飛鳥:「……所以你到底想問什麼!」
女孩聲線輕柔:「我沒有想問什麼啊, 是松田君自己突然主動和我說了一大堆……」
「哈??」本就嗓門略大的松田陣平再度拔高了音量,「那你叫住我干嘛!」
相比之下, 飛鳥的聲量就顯得弱之又弱:「有點事想和松田君商量啊, 正好看到松田君, 所以就追過來了嘛……」
「嘖……」松田陣平似乎是不太耐煩地咂了聲嘴, 停頓了半秒,還是又耐下心地詢問了飛鳥到底什麼事,「那你說吧,什麼事商量?」
「我打算今晚回到未來去。」
回到未來,好玄幻的論題。
不過,現在的松田陣平已經徹底相信穿越這回事了,因為他真的看到了在居酒屋裡的,那個來自未來的自己。
這可比飛鳥拿出她的未來手機來證明可靠得多。
說句實話,松田陣平還是很好奇未來的自己來找現在的萩原研二想說什麼事,如果不是丹羽飛鳥看到了他,他應該還會繼續聽下去。
他不要面子噠?偷聽牆角被抓包這種事多丟臉。
挑起眉毛,松田陣平繼續看向飛鳥,女孩那雙眸光靈動的眼睛又對著自己眨了眨……
「……」
果然,他還是遭不住這樣的女孩子。
移開目光的同時,他的語氣不太好地作出了回應:「你要回去就回去唄,找我干嘛?」
飛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露出幾分赧然之色:「就是那個……回去的辦法,需要松田君配合一下。」
松田陣平沒想太多,答應得很快:「那你說吧,要我干嘛。」
他實在是不擅長應對丹羽飛鳥這種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女孩子,如果可以,他恨不得馬上把這家伙塞回未來,省得再來扭扭捏捏,搞得他有點心煩。
「因為來的時候是在松田君的宿舍裡嘛,所以今天晚上……」
飛鳥的話到這裡,微妙地頓住了。
松田陣平只思索了一秒,很快就想明白了答案,並粗暴直白地說了出來:「你要睡我床上?睡一覺就能回去的那種?」
飛鳥愣了愣,然後羞澀地點頭:「嗯。」
「……」
松田陣平亦是停頓了一下,不過多少還是抱著想要幫忙的心思。
「嘖那你去睡唄,我晚上去找萩,不會來打擾你,你別被其他人發現,我不想畢業前最後幾天還受個處分。」
雖然說話的語氣很難聽,但話語的內容還是能夠聽出松田陣平那不太溫柔的好心。
「那個……」
「……還有什麼啊?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話說完?」
「回去的條件是復刻來時的樣子……」
「哈?」
「意思就是,那個……需要松田君……陪、陪在我旁邊。」
糾結了一下措辭,飛鳥十分委婉地表達了需要睡在一起的意思。
「……」
有那麼一瞬間,松田陣平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話,但女孩輕柔的嗓音把每個字節的發音都說得清清楚楚。
他皺起眉毛,盯著短發少女那張不論什麼角度看都顯得格外無辜的面孔又看了好幾秒,甚至躬下.身,似乎是連細節都不想放過,與飛鳥視線持平之後,他還把臉湊了過去,為的就是把對方那張純情又無辜的臉看得更清楚。
這種突然貼臉的靠近,還是會讓飛鳥下意識地作出害羞的反應,尤其有過幾度被松田陣平就是如此強硬地吻住的經歷。
即便是自願接受和對方親近,飛鳥還是會感到很不好意思。
「……」
畢竟都是那張面孔,就在視野裡放大,飛鳥本能緊張地微垂下頭。
隨即,她後退了一小步,小聲地喚出了那個親昵的稱呼:「陣平先生……」
當然,因為音量太過微弱,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沒有聽見。
松田陣平根本沒有關注到飛鳥因為自己靠近後開始有些害羞起來的情緒,他的眉毛越皺越緊,甚至在飛鳥後退了一步之後又主動跨進了一步,重新把距離拉了回來。
「喂我說……你不會是之前聯誼的人,故意來整我的吧?你想睡我?還故意找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
「…………」
之於松田陣平的如此語出驚人口無遮攔用詞大膽,飛鳥頓時羞紅了臉。
睡、睡他……什麼的,又不是沒睡過!
雖然是和未來的那個。
可可可可是!每一次被睡的明明是飛鳥自己才對啊,她每一次都是被動的一方,還不是因為有些人總是很強硬!
大概是回想起了這樣那樣的糟糕畫面,飛鳥只覺得臉頰越來越燙。
「你、你在說什麼啊松田君!不是那個睡啊!」
回去的復刻才不是那種層面的「睡」啊!現在說的都是些什麼胡話啊喂!
這個時期還沒有那方面的經驗松田君就想不到那麼多,他的語氣完全是那種猜中了答案的囂張:「那你不就是想睡我意思嗎?今天早上就莫名其妙地睡在我床上,我說你是不是把萩給買通了啊?不然你是怎麼進我宿舍的?」
「不是!!我知道這種『條件』在現在的松田君聽起來很奇怪!但是不要誤會我不是什麼女變.態!是真的需要復刻來時的樣子才能回去……」
「哈?」
「如果不照著原來的樣子的話是回不去的……」
在「三年前」就試過了的,只有松田陣平一起睡在身邊的時候,第二天早上才會回去。
其實解釋的話說到最後,飛鳥自己都覺得古怪,更何況對什麼都不知情的松田陣平,在他聽來,這樣的要求真的很離譜。
但是也沒
有其他辦法了嘛!
還是得像個辦法把松田陣平說服。
只是二十二歲的這個……看起來不是那麼好溝通。
飛鳥開始困擾接下去該怎麼辦,身後響起的低沉煙嗓打斷了她的思路:「這種問題就沒必要商量了吧?飛鳥你在問什麼蠢問題?」
循聲回頭,就見一襲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卷發青年就站在那裡,單手插在褲兜裡,站姿很是痞氣。
「陣平先生……」
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和八年後的他自己……碰上面了。
似乎根本沒有什麼自己不能和自己見面的禁忌。
「三年前」的那次,飛鳥無法和國中時期的自己相見,完全是因為她出不了東京都。
飛鳥還沒來得及再開口說點什麼,就被她的陣平先生一把拉到了身後。
戴著墨鏡的這位,滿是乖戾的氣場簡直像極了個黑.惡.勢力,似乎是比八年前的自己長高了一些的個子,瞬間就在海拔上把控了優勢。
在居酒屋內和萩原研二的對話告一段落後,松田陣平走出來想要看一眼女朋友去了什麼位置,哪知道就聽到了關於睡來睡去的對話。
見到飛鳥對話的對像是這個時候的自己……總感覺有種被牛.頭人了的詭異。
不論如何,首先需要宣告自己的主權,哪怕對方是過去的自己。
「你這混蛋要干嘛?要睡別人女朋友?」
「哈?明明是你女朋友要睡我!等一下……」
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從未來的自己口中捕捉到了關鍵詞。
他轉頭看了一眼已經退到了旁邊的短發少女身上,然後又扭回頭對向未來的自己:「女朋友?就她?」
「呵,可愛吧?嫉妒了?」
松田陣平揚起下巴略顯得意的囂張模樣,真是時隔八年都沒有變過。
而話到這裡,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沉默了一會。
彼時,他的表情變得非常古怪:「你不是松田陣平。」
「……」
「我怎麼可能喜歡那種類型!」
「呵,你個單身狗懂個屁的大人的戀愛。」
「……」
奇奇怪怪的修羅場。
嘛……好像也不完全是修羅場,倒更像是現在和未來的自己在相互鄙視和否定。
而且怎麼會有人自己罵自己的呢?
同樣剛才從居酒屋裡走出來的萩原研二,走到了飛鳥身邊。
他雙手環在胸前,對於那邊奇奇怪怪的狀況,完全就是看戲的樂子人心態,和滿臉擔憂的飛鳥截然相反的兩個態度。
「小飛鳥,你猜他們會不會打起來?」
「應該不會吧?陣平先生不是那麼浮躁的人,他……」
確實,八年後的那個確實很沉穩,一般不太會直接動手。
但二十二歲的這個,飛鳥不太熟悉的這個……
在飛鳥話音未落的時候,就以看眼前人不爽的簡單理由,嘴裡說著「戴個墨鏡裝什麼裝」的台詞,出了拳。
如萩原研二所預料的那樣,真的打起來了。
飛鳥正想拜托萩原研二上去勸個架,已經有人提前一步站了出來——
「松田,不要在這裡打架啊……」
「你們兩個到此為止好嗎?」
「有什麼話就不能好好說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在附近的降谷零、諸伏景光以及伊達航,一個接一個的從旁邊走了出來。
個子最高伊達航站在兩個松田的中間,降谷零和諸伏景光一人拉住了一個,算是喊停了這場僅僅只是開了個頭的完全沒什麼意義的架。
飛鳥:「怎麼大家都在……」
萩原研二:「應該是小陣平跟著我出來被其他幾個人看見,所以就一起跟來了吧?」
「這樣啊……」
還得是親友的幾人,實在是對各自的脾氣性格都了解得透徹。
飛鳥轉頭,瞥見了身邊的萩原研二那張長相俊朗的面孔上多了一塊原先不存在的、十分破壞美感的淤青。
「萩先生,你的眼睛怎麼了?」
「噢,剛才小飛鳥你出去之後,被小陣平打的。」
「誒?」
「下手真狠吶~把我這張臉打得不帥了怎麼辦~」
「好好的他打你干嘛?」
「他說我拆彈的時候不穿防爆服。」
「哈?」
「應該是下個月七號的事了吧?可是,在確定會爆.炸的炸.彈面前,穿了防爆服也只是能留個全屍而已。」
青年的語調好似輕松得在談論著什麼日常事,不過沉在音調裡的些許凝重,倒還是不太明顯地透露出了他對於提前知道了未來還沒有發生的悲劇的不安。
「下個月……萩先生會拆解成功的。」
「嗯?」
「陣平先生是這麼希望的呀。」
萩原研二觀察到飛鳥的表情,提及松田陣平時,下意識地透著懷抱愛戀的羞赧。
「看得出來小飛鳥真的很喜歡小陣平~」
被點到了心意,飛鳥愣了愣。依舊是小女生下意識的羞澀,讓她有些耳根發熱。
不過,她倒是持以這份嬌羞的模樣,點頭承認得坦然:「嗯,很喜歡,很喜歡陣平先生。」
「雖然我還是很好奇小陣平是什麼追你的,不過這是你們的秘密,這個話題就到這裡吧。」萩原研二輕笑了一聲,「那既然是這樣,我就不能辜負了你也如此的期待呀~」
「其實我也有私心的啦,爸爸和萩先生一樣,都在下個月七號的爆.炸裡走了。只要萩先生拆解成功,爸爸就一樣不會離開了,對吧!」
「嗯~這樣我肩上的責任很重哦~」
「啊我沒有要給萩先生壓力的意思!」
「我知道你沒有。這樣吧,我們來做個約定,未來,八年之後的未來,我和丹羽警部,都會和小飛鳥再見。因為我一定會拆解成功,現在就答應你。」
說著,萩原研二伸出手,豎起了小拇指。
「誒?」
「快來啊,這種動作如果去和小陣平做的話,他會說我幼稚,所以,就拜托小飛鳥來替他完成啦。」
飛鳥怔了怔,心緒有些被跟前的這位青年帶得有些觸動了起來。
她看著對方那雙滿含著溫和笑意的宛如紫羅蘭般的眼瞳,隨即也彎起了眼睛,然後豎起自己的小拇指,回勾了上去。
「那就拜托萩先生一定成功,約好了啊。」
「嗯,約好了。」
那邊被勸完了架的、三十歲的松田陣平扭頭就看到了女友和摯友正在拉鉤。
他當即抬高了音量道:「喂!萩你在干嘛?」
萩原研二聳了聳肩:「哎呀放心啦小陣平,沒有要對你女朋友干什麼。」
靜默的三秒之後。
三個震驚的聲音同時響起:「誒——?!女朋友??丹羽桑?松田的??」
第132章 IF七年之前15
比起松田陣平有女朋友這件事, 似乎和穿越有關的問題……突然就變得更容易被大家接受了。
隨行而來的三人的關注點完全不在「啊那是八年後的松田」上,而在於「驚了那個松田居然有女朋友」。
除了早就猜到了在八年後的未來丹羽飛鳥和松田陣平在交往的萩原研二以外,其他幾人的表情是如出一轍的震驚, 震驚之下是難以置信。
三道視線在穿著一身淺色連衣裙、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又乖巧的短發女孩和擺著張臭臉、似乎沒有被抓住的下一秒就要炸毛打架的某位天然卷之間打了好幾個來回。
這段無聲的評判持續了半晌, 似乎也沒能得到一個足以讓自身信服的答案。
雖然但是。
……好怪啊!
感覺被劇透到了不太對的未來!
其實包括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會和丹羽飛鳥交往。
那女孩根本就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他不論看多少眼都不覺得來電。可戴著墨鏡的那個混蛋確實是他自己沒錯, 所以這八年來自己經歷了什麼……
緘默多時, 降谷零先打破了這陣僵硬:「丹羽桑是松田的女朋友?」他的語氣還帶著些試探性的不確定,總歸還是不太相信這種事。
諸伏景光緊接而上:「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伊達航則是搖頭:「不可能, 那可是松田誒, 就算是未來也不可能。」
諸伏景光:「八年後的話, 算起來……松田你不會是哄騙了未成年吧?那是犯罪了吧?」
提及了年齡問題之後,眾人以一種擔憂又詭異的目光投向了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
「……?干嘛這個眼神看著我啊!我不是!我沒有!那個混蛋絕對不是我!我沒有干過那種事!未來我也絕對不可能干!」
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大聲否認著,其他三人聽完,紛紛點頭。
「也對,就松田那張嘴怎麼可能哄騙得到可愛的女孩子。」
「喂!我嘴怎麼?難道有問題嗎!」
「有,問題還很大。」
「……」
之於這陣從懷疑開始的討論,三十歲的松田陣平完全沒在意,好像話裡說的都是別人的事。
在被伊達航給拉開了之後,他走到一邊,甚至還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支煙, 塞進了嘴裡,雖然因為沒有打火機而沒法把煙點起, 讓他有點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直至眾人把八卦的焦點落在丹羽飛鳥身上, 圍過來詢問得女孩有些不知所措的時候, 他才又走回來, 把飛鳥拉到了自己身後,然後打止了眾人追問行為。
「不要為難她。」松田陣平沉著聲,帶著些許沙啞感的音色透著股眾人不太習慣的成熟。
不過,這種過於穩重的成熟很快就在他的咂嘴聲後被打破。
「嘖未來的事過幾年你們不就知道了?也不急現在吧?」
萩原研二笑著調侃了一句:「小陣平還挺護短~」
松田陣平則是一瞪:「萩你給我閉嘴……啊,打火機,借我用下。」
之後,索性所有人都坐到了一桌。
秉著來都來了的原則,坐在一起吃了個晚飯。
該說的話松田陣平已經和萩原研二說完了,之於一個月之後將會如何,其實他有了一點新的想法。
晚上飛鳥要「回去」的事,後來的那三人還不知情,況且關於這種事,松田陣平自己也說不出口。
不論是二十二的那個還是三十的那個,都說不出口。
會被當成變.態的吧?盡管現在的飛鳥是個成年人。
萩原研二配合著發小,亦是什麼都沒有多說,不過他還是靠了
過來,私下裡和三十歲的松田陣平討論了一嘴:「如果要幫忙的話隨時叫我,反正指望著現在的小陣平答應是不可能的了,或許可以試試把他打暈然後晚上再給他送回宿舍?我可以配合哦~」
句末那個上揚的語調,期待又暗含興奮的口吻很難不讓人懷疑萩原研二是想報復被打在眼睛上的那一圈。
三十歲的松田陣平當即拒絕了這種把其他男人往自己女朋友的床上送的行為,即便那個「其他男人」是過去的他自己。
他頂著半月眼就朝好友斜去:「……萩你在給我戴綠帽嗎?」
「啊哈是有點怪怪的哈哈哈哈……可是不這麼做的話,還有其他辦法嗎?」
「辦法倒不是沒有,你今晚幫我控制住他就行,這可以做到吧?」
「可以,還有其他嗎?」
「借我套警校的衣服。」
是了,松田陣平要自己上。
反正不論現在還是未來,都是他自己,這樣也算是「復刻」吧?
第二天早上要是飛鳥沒回去……那再另外想辦法就是了。
*
到了深夜,在萩原研二的幫助下,飛鳥進了松田陣平的宿舍,幾人偷偷摸摸潛入校舍的樣子好像在偷.渡。
萩原研二和飛鳥說讓她在宿舍裡等著就好,他和她的陣平先生會想辦法復刻出來時的模樣。
「所以……你們兩個是要去把松田君打暈了再送進來放在我旁邊嗎?」飛鳥想到的辦法也是這個。
萩原研二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說了句:「小飛鳥放心就好,我和小陣平會把事情都解決好的,以及不要忘了八年後的約定,到時候小飛鳥不要拒絕和我見面呀。」
「不會拒絕的啦,我很期待……期待在未來見到萩先生!」還有爸爸。
如此說完,萩原研二就離開了,留下飛鳥一個人在這間空間狹窄的單人宿舍裡。
飛鳥在床頭看見了她來時穿的松田陣平的襯衫,被很隨意地疊放著甩在那裡。
她是不是應該要穿著那個回去啊……
拿起襯衫抓在手裡糾結了半天,最後飛鳥還是放棄了。
那樣松松垮垮的幾乎等於沒穿的男友襯衫,實在是太太太糟糕了。
太羞恥了,而且也沒什麼關系吧!
只是衣服而已……又不是什麼回去的必要條件。
時間也不早了,飛鳥坐到了床上。
因為不想引人注意,房間內沒有開燈。
封閉著的灰暗裡,多少會讓人感到壓抑。
她還在思考和擔憂,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是不是真的會來配合。
畢竟對於二十二歲的松田陣平而言,自己還只是個陌生人。
而且……
如果沒有「三年前」的經歷,或許自己真的不會和松田陣平有交集,就想松田陣平說的那樣,她根本不是對方喜歡的類型。
不單單是二十二歲的那個這麼說,在11月7日正午那個最後一分鐘的電話裡,二十六歲的松田陣平也說了,她完全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想得太多,思緒就亂了。
那種已經被松田陣平安撫過無數次的、因為自卑的不安感,似乎又開始在飛鳥的心裡作祟。
太多的如果了。
如果因為這一次,未來被改變了,萩原研二和丹羽誠一都活下來了的話……是不是就不再和松田陣平會有交集了?
她和松田陣平交集的源頭之一,不就是因為1107的忌日密碼嗎?
如果忌日都不存在了的話……
彼時,門板的鎖銷「哢」的一聲被打開,打斷了飛鳥越發沉重起來的思緒。
房間裡的燈隨之被打開,照亮了來人的
模樣。
穿著警校制服的松田陣平走了進來,順手把門關上鎖好。
飛鳥坐在床角,看著逐步走近的卷發青年,有些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不過對方左眼上的淤青……
「陣平先生?」
「噢,你認得出來啊?」
「眼睛上的傷,還有松田君沒有的成熟,這些是陣平先生專屬的,當然認得出來。」
「眼睛上的傷不是我的專屬,我可不想再被你爸打了。」
「頭上的紗布怎麼撕掉了?」
「嘛……因為我本來還想裝一下的。」
「裝一下八年前的自己?」
「是啊,怕你覺得復刻得不完全一樣,不願意和我睡在一起。」
飛鳥愣了愣:「……?」
好怪。
怎麼會有人cos過去的自己然後再返回來牛.頭人自己的?感覺松田陣平在玩一種很新的cosplay的play。
沿著床邊坐下,松田陣平直接往床上一倒,本就狹窄的床鋪沒什麼空間,正好就倒在飛鳥的身邊。
「這張床,還真很懷念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解著襯衫的第二顆還有第三顆紐扣。
多年的鍛煉以及從來沒有停歇的工作性質讓他的體格要比八年前更健碩一些,以至於自己曾經的衣服穿在身上,有點緊得難受。
解開之後,他又翻了個身,把臉轉向了飛鳥的這一邊。
「飛鳥。」
「嗯?」
「你在想什麼?眼睛,有點泛紅。」
「誒!?有嗎?」
「沒有,我詐你的。」
「陣平先生!」
「不過,你表情不對勁是真的。」
盡管松田陣平是個在感情上比較神經大條的家伙,不過之於飛鳥這點內斂的情緒表露,這麼久以來的相處,默契也好心有靈犀也好,他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你在想什麼?擔心回不去嗎?」說著,松田陣平抬起手,托住了飛鳥的下頜,接著用拇指指腹溫柔地摩挲起了對方臉頰的皮膚,「回不去就回不去唄,這裡還有我,我們可以再一起想辦法。」
飛鳥回扣住了青年的手背,冰涼的掌心貼在對方溫熱的手上,同時也把那陣因為不安而控制不住的顫抖,傳遞給了對方知曉。
松田陣平反握住了女孩的手,斂起剛才輕松的表情,支起了身體,盤起腿索性坐在了飛鳥身邊。
「你在想什麼?」
這一次松田陣平問得很認真,飛鳥抬起頭眸光顫抖地看向他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完全就是那種……好像只生怕被人拋棄的小貓?可憐楚楚的,看著讓人心疼。
「干嘛這個表情……你不要在這裡哭,我很無情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說話難聽。」
「我沒有要哭,我就是覺得……這樣睡過去之後,會不會第二天早上睜開眼,就不是原本的未來了。」
「……哈?」
「吶你看啊,如果下個月的七號爆.炸沒有發生,那一天就不會變成爸爸和萩先生的忌日,你也不會為了炸.彈犯的事申請調職,然後就不會進入搜查一課。就算『三年前』又發生了時間回溯,那那個時候遇到丹羽飛鳥的人,應該就不是剛剛調職到搜查一課松田陣平了,那之後的唔……嗯、唔?!」
飛鳥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松田陣平捧著臉,用以口封口的強硬方式給堵住了嘴。
「……唔……」
咬在唇上的力道又重又粗暴,好像帶著懲罰的意味。
「……唔、痛……唔……」
飛鳥被弄得難受,她用力地推搡起來,松田陣平倒沒有強迫地繼續,而是
分寸正好地松開了她。
退開的時候氣息紊亂,嘴唇也泛著麻麻的痛感。
她十分怨念地低喊了一聲「犯罪者」的名字:「陣平先生!」
「這是給你說胡話的懲罰。」低低的嗓音帶著幾分頗有壓力的凶戾,「你要再亂說話我就繼續咬你。」
說著,松田陣平當真又朝著飛鳥貼近了過來,作勢要吻。
飛鳥:「……!」
不過,在嘴唇快要貼上的時候,他又停下了。
「你不躲嗎?」松田陣平問。
「嗯,因為是陣平先生,所以……沒有關系。」
「……」
很快,那段僅剩分毫的距離就被松田陣平縮減成了零。
不過這一次,是溫柔萬分地再度吻上了飛鳥剛才被他咬痛的位置。
像是在療愈一樣的動作,輕柔又細密地從飛鳥的唇面開始小心舔舐……
「唔……」
這並不是個持續時間很長的深吻,兩人分開的時候,飛鳥情緒確實被對方安撫下了不少。
「太狡猾了,陣平先生……」
「隨你怎麼說,但這個方法最有用不是?」
確實有用。
利用她的羞赧,利用她的喜歡,利用她對他的無限包容和接納……
所以飛鳥才說松田陣平狡猾。
「飛鳥,不管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找到你然後把你抓住。」
松田陣平說著,又是動作強勢地把飛鳥按倒在了床上,然後給她蓋上了被子。
對著那張婉柔的面孔,他又情不自禁地伸手撫摸了上去——整理著女孩臉側的碎發,順著臉頰的弧線,用手指感知著她臉頰上的每一寸皮膚。
「嗯……說起來你是不是還欠我點什麼?三年前的債……好像還沒還?欠了多少來著?」
松田陣平重新恢復了蠻不正經的腔調,沙啞的煙嗓自帶著痞氣。他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題,算是緩解著低沉的氣氛。
「嘛,欠多少都不重要了,反正我會自己討債。」
做了個沒什麼意義的自問自答,松田陣平又低頭親吻了飛鳥的額頭。
「你趕緊睡,我就在你邊上。我們的未來不會隨隨便便就被改變,所以回去之後,乖乖等我回來不就好了?想那麼有的沒的干嘛?」
「那陣平先生呢?要回去的話,得在爸爸的公寓裡吧?」
「我今晚先陪你,丹羽前輩的公寓隨時都能去吧?嘖大不了再被他打一頓就是了。」
「噗——」
「不許笑!還有,你不要再想那麼多了,考上東大的腦子不是讓你來想這些東西的。現在,給我閉上眼睛。」
「嗯……」
飛鳥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很快,她聽見了電燈開關啪的一聲清脆聲響,接著眼皮之外的光線消失了。
宿舍的床板比松田陣平公寓的床還要硬,飛鳥轉了個身調整了個姿勢。
彼時在她身邊也躺下的松田陣平,配合著她的動作,將她摟進了懷裡。
一如在一起的每個夜晚,一如「三年前」的那個「最後」。
第133章 IF七年之前16
第二天的清早, 飛鳥是被熱醒的。
是濕度很重的潮熱,悶得讓人有些心慌。
難受地睜開眼,看見的是熟悉的天花板。
「……啊。」
是松田陣平的公寓。
回來了。
「真的回來了……」
果然那個復刻的方法是對的。
現在試想回去, 如果「三年前」的那一次, 飛鳥就這麼做了的話,應該就沒有後續那些她和松田陣平一起的經歷了吧?
當然,這只是如果。
或許那個時候的展開,就是某種命運的必然也說不定呢?
現在的時間應該還很早, 尚未完全亮起的天光略顯灰蒙, 襯著沉悶的空氣,整個空間裡壓抑得有種非常不適的陰翳感。
飛鳥從床上坐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因為悶熱導致的不適還是睡眠不足的問題,頭痛得有些暈乎。
她在被子裡找到了自己的手機,按亮之後趕緊看了眼日期和時間。
日期就是第二天沒錯,時間才是早上的五點二十。
公寓裡的空調果然還是壞掉的,陽台的門還保持著昨晚半開著的狀態,外面的風吹得玻璃門一震一震地響。
好像是要下雷雨的樣子。
濕熱的空氣讓飛鳥有些胸悶, 她撩了撩已經留長到遮住脖子的發尾, 最下一層的頭發因為汗濕而卷曲地貼在脖頸的皮膚上, 她用另一只手扇了扇,只是這一點點的空氣流動並不能帶來多少涼意。
身上穿著的媽媽年輕時的裙子, 這是確實穿越到了八年前的最好證明。
那現在……有什麼事是被改變了的嗎?
但目前看起來,好像也沒什麼變化,就是她昨晚在松田陣平的公寓裡睡了一覺後本來就應該發展出來的樣子。
或許是時間還早, 新的一天也還沒有完全開始?
飛鳥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 撇開自己莫名其妙到了八年前而多經過的這一天不看, 也就是說, 昨晚的松田陣平趕去耕木辦案之後,就一直沒有回來。
應該是沒什麼事吧?飛鳥想。
至少在「八年前」的時候,松田陣平腦袋上的傷是她親手處理過的,看起來並沒有很嚴重。
不然……打個電話去問一問?
比起擔心時間太早打擾了對方休息,倒不如求個安心。
飛鳥打開手機的通訊錄,在撥出號碼之前,對方倒是給她打了過來。
響起的手機以及突然的震動把飛鳥嚇了一跳,看到來電顯示的名字是「松田陣平」時,她又松下了一口氣。
滑下綠色的接聽按鈕,她著急地喊出了對方的名字:「陣平先生!我回……」
想要趕緊向對方報告自己回來了,只不過話都沒有說完,聽筒中傳出的並非松田陣平的聲音讓飛鳥瞬間噤了聲。
「小飛鳥,我是伊達。」
「……誒?伊達先生?」
飛鳥才放下的心又重新懸起。
一是為什麼松田陣平的手機會在伊達航這裡,二是後者渾厚的嗓音之中透著些許沉重。
聽筒中男人低沉的聲音在繼續:「我也很不想這個時間打擾你,但是……我接下來說的話請你一定冷靜下來。」
這種開頭……
怎麼感覺是來和她說手機的主人殉職的事。
飛鳥抿起唇,屏住呼吸,好像在等一個死刑宣判似的等待著對方接下去的話。
「昨天晚上松田在追捕犯人的時候頭部受了傷,現在在米花中央病院,人還在昏迷中……」
「……只是昏迷嗎?」
「嗯,目前的狀況算是穩定了。」
「……」
聽到這裡,飛鳥緊繃起來的情緒又放松了一些。
盡管心裡是擔心的,但是之於這番說得好像松田陣平是死掉了一樣的開場白……真的很嚇人啊!
「伊達先生你不要說話這樣彎彎繞繞的啊……我還以為是陣平先生……」
對,飛鳥是真的被嚇出了哭腔。
伊達航:「啊抱歉,我覺得稍微鋪墊一下好讓你有個緩衝……」
「……」
「我是怕小飛鳥你太過擔憂,而且松田那家伙中途醒了一次,特意跟我說叫我不要告訴你……」
「不告訴我我才更擔心好嗎……」飛鳥小聲嘟囔道。
心緒在大起大落之間打了兩個來回,飛鳥只覺得心髒在胸腔裡跳得很重,再加上頭痛,痛到有點想吐的程度。
「小飛鳥你現在能來醫院嗎?我一會還要回警視廳,沒辦法留在這裡照顧松田,其他人這會也沒空……」
「嗯,我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隨便洗漱了一下,飛鳥就匆匆出了門。
趕到米花中央病院的時候,也還是凌晨五點多的時間。
松田陣平的病房在五樓,飛鳥依舊是走的步行樓梯。
伊達航在五樓的電梯口等著,瞥見飛鳥是從樓梯的方向走過來時,他才調頭走了過去,把人叫住。
「小飛鳥,在這邊。」看到飛鳥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伊達航便多問了一句,「小飛鳥你沒事吧?」
「啊我沒事,反正也在醫院嘛,我的話沒關系。陣平先生呢?」
「你跟我這邊來。」
松田陣平所在的病房號是503。
把飛鳥帶到病房門口,伊達航簡單道了別就先行離開了,似乎還是昨晚案件的問題,他得趕回去處理。
503這個病房……
可以說是很熟悉的場所了。
「三年前」飛鳥就來過,只不過這一次,這個雙人病房裡住的不是山田桃香和那個嫌棄前者啰嗦的藤原太太。
飛鳥輕輕推門進去,靠外的病床是空的,而靠窗那側的病床上躺著的,是尚在昏迷中的松田陣平。
走近之後,飛鳥在病床邊的矮凳上坐下,把凳子朝著病床又拉近了一點,調整出一個正好的距離。
小心翼翼地扣住手背上還插著吊針的松田陣平的左手,飛鳥半靠了過去,手肘抵在床面上,作為自己身體的支撐。
這一次,換做她用掌心的溫度,去將對方包裹。
「是你說的我們的未來不會隨隨便便被改變,我現在在等你回來了,不要醒來之後不認識我……」
說是來照看,但坐在病床邊上,飛鳥犯起了困意。
安靜的病房內好似一切都流動得格外緩慢,空氣也好時間也好,頭痛似乎在這之中得到了緩解,但很快,飛鳥也靠在床邊睡著了。
或許是心裡的那份焦慮和不安已經刻進了腦海深處,連夢裡,飛鳥都夢見了從最最最初和松田陣平相遇的開始,以及之後和他的種種經歷。
她在夢裡又看到了那個炸.彈犯,又夢見了自己和松田陣平就在這間醫院裡回溯,夢裡的畫面跳轉得很快,後來就看見那個人被抓了……
不過,夢境和現實終究是不一樣的,飛鳥看見是松田陣平在車流來往的街邊把人給抓到的,似乎還驚險地避開了一起車禍,以及……被抓到的犯人,不止一個?
……
「飛鳥?」
「……飛鳥?醒一醒?」
「飛鳥?能聽見我說話嗎?」
……
耳邊有人一直喊著她的名字,不止一種聲音在喊她。
夢境沉得好像拖住了她的身體一般,費了好大的勁才睜開了眼睛。
逐漸變得清晰的視野裡又是天花板,這個角度……是躺著的。
下一秒,視野裡就擠進了一個人影,是丹羽涼子。
「飛鳥?醒了?沒事吧?」
「媽媽?」
「你沒事吧?」
恍惚的思緒讓飛鳥的反應有一丁點遲鈍,尤其是記憶的最後和自己此刻的狀態有斷層。
愣了兩秒後,飛鳥突然想起了什麼,從病床上猛地就驚坐了起來:「我沒事!是陣平先生他……」
正在擔憂著松田陣平,話都沒說完,話裡被擔憂著的那個人就作出了回答:「我沒事。」
低沉的煙嗓在病床的另一側響起。
飛鳥扭頭,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松田陣平坐在她來醫院時坐的那張矮凳上。
青年健碩高挑的身材屈坐在那張小凳子上,顯得格外別扭,以及……
飛鳥發現松田陣平的兩只眼睛都泛著形狀圓潤淤青,就好像挨了兩個拳頭一樣。
左眼那個她知道,在「八年前」被丹羽誠一給打的,那右眼呢?
「飛鳥你這身裙子是從哪裡找出來的啊,我記得我好多年前就找不到了。」丹羽涼子問起了飛鳥身上的連衣裙的事。
飛鳥隨便扯了個理由:「啊……噢……衣櫃裡找出來的,我還以為是媽媽給我買的所以……」
丹羽涼子:「這樣嗎?那可能是以前整理房間的時候不小心放到你的衣櫃裡的吧?」
飛鳥:「我怎麼會躺在病床上啊?明明躺在這裡的是陣平先生才對……」
丹羽涼子:「嘛……這個……啊哈哈抱歉,我也沒攔住。」
飛鳥:「沒攔住?」
丹羽涼子:「你爸爸昨天晚上在耕木那邊忙了一晚上,早上給我打電話保平安問我你回家沒有,我說你在醫院……」
「誒?……爸爸?」
飛鳥又把視線投向了旁邊的松田陣平,後者的眸光沉了沉,表情頗為鄭重地衝著她點了點頭,似乎是在為「某件事」作肯定。
飛鳥:「那……爸爸現在在哪?」
丹羽涼子:「他的手受傷了應該在樓下處理吧?也不知道回去沒有。」
飛鳥:「手……受傷?」
看著松田陣平臉上那對稱的淤青,飛鳥好像明白了什麼。
自家母親說的沒有攔住原來是這個意思……
彼時,病房的門被人敲響了。
松田陣平坐在凳子上沒動,只是拉高了音量應了聲門:「進來。」
是忙完了警視廳那邊的工作前來探望同期好友兼搭檔的伊達航,他走進之後,跟在身後陸續進來的是——
還在演波洛店員並且帶了慰問品的降谷零:「松田警官,我們來看你啦。」
難得可以露面的諸伏景光:「松田。」
以及……
「喲~小陣平~」
飛鳥驚怔地朝著門口看去……
真的是萩原研二。
視線與之對上的時候,萩原研二朝她眨了個wink。
「……誒?」
那個約定……
好像成真了。
飛鳥再次扭頭看向松田陣平,後者竟然直接抬起手,對著她的額頭彈了一下。
松田陣平從那張小矮凳上站起之後,貼到了飛鳥的耳邊。
他壓低了嗓音,只用飛鳥一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我就說吧,你不要胡思亂想。」
這個貼近的動作還沒來得及分開,才關上的病房的門板被人又重重地推開,在門框間撞出了重重一聲悶響,緊接著是噠噠噠從門口朝著這邊靠近的急促腳步聲。
松田陣平被揪住了後衣領,一把從飛鳥的身前被扯了出去。
然後,父親的聲音罵罵咧咧地響起:「松井你小子在對別人的寶貝女兒干什麼!?」